《星月追魂》 第一章 生死盟约 清晨—— 空气中有一股窒人的酷闷,深吸一口,肺腑之间都会被那种火辣辣的味道刺激得如蒸似烤,但却也无可奈何。 掩来一片薄雾,更增添不少窒息感,显然又是—个秋老虎肆虐的一天。 沙成山业已奔驰在路上,东方刚刚泛白他便登程了。 沿途一路,都很顺利,他预料应该可以在估计的日程内把东西送到货主之手。 铁蹄掀起一溜黄土飞扬,穿过薄雾望去,宛似一条蠕动的黄龙,马背上的沙成山有些冷漠,在周围轻纱似的氤氲飘渺中,他的心境也似雾一般地含着一些迷惘。 沙成山,嗯!三十出头吧,或许三十不到。他面色有些苍白,眼眶透着一股子疲乏的意味而略显内陷,鼻子尖削而显得双唇倒有些厚实,四周的胡茬子泛青,青得有些像是涂上去的颜料,一袭青衫被洗得显出斑白来,乍一看,他人连骑马也不够格,倒有些落魄潦倒。 然而,他是沙成山,因为沙成山便是这个样子——江湖镖客沙成山永远就是这副潦倒消沉模样。风吹拂着他蓬乱的头发——一根青布带,不能完全牢系发丝,有不少头发便飘扬起来了。 前面有个急转弯,绕过那条坡道便是一条浅浅的沙河,大榕树坡有家野店,是个打尖吃饭的好地方。 沙成山拍马疾驰,就在他刚刚绕过那个弯路时,突然一团黑影子,不及收缰,便听得“哎呀”一声尖叫,紧接着黑影抛掷,一分为二,已听得官道两旁发出“啊啊”凄叫声。 怒马人立而起,沙成山在马背上倒翻一个筋斗,一招“平沙落雁”,十分利落地落在一个少女身边,急切地道:“真是对不住,是我一时收不住,撞翻二位了。” 路的另一面,被撞得溜地滚在路边的是一个瘦小枯干的老头子。他张着大嘴巴,似岔了气,喘息道:“我……我……的孩子……” 此刻,这个看来十八九岁的大姑娘,左手支撑,龇牙咧嘴地缓缓歪着身子,好大的一双眼睛瞟向沙成山,扭动腰肢走过官道,喘息道:“爹,你可是伤着了吗?” 瘦老头儿一手撑地欲起,旋即“哎呀”一声又趴在地上,他神情沮丧地道:“我的腰啊!” 双眉紧皱,沙成山道:“老丈,在下万分抱歉,不小心撞翻二位,你老伤在哪儿,容在下看看。” 瘦老头儿怪眼猛地一翻,旋即又是一声“哎呀”,道:“你这人自己有马骑,哪管行路人安危,我……啊!” 沙成山无奈的摇摇头,道:“在下虽是莽撞,却也是无心之过,一大早……” 沙成山话未完,满面愁苦,半身灰尘的少女抢白道:“你说的可轻松,撞翻在地的不是你,是我们。我们应该被你撞倒,是吗?” 沙成山一怔,旋即摸出一锭银子托在掌上,道:“二位拿了银子到附近镇上找个郎中诊治,算是在下一点补偿,我还有急事待办!” 少女伸出葱也似的嫩手一推,叱道:“谁要你的银子,我们不稀罕!” 一旁,直喘大气的老者沉声对少女道:“不可无礼!” 沙成山收起银子,十分歉然地道:“在下能为二位做些什么?只要不太耽误我的事情。” 老人又喘了一口气,疲累又痛苦地道:“这位老弟,你也看见了,我父女二人被你这怒马撞得走不动路,只剩下喘口气的气,万幸你的马没撞散我这一身老骨头。你有银子我不要,只求你把我父女送一程,找个郎中之后,你自去,我们不啰嗦你!” 沙成山见老人可怜兮兮的要求,遂吁了口气,道:“好吧,这种情况之下,我再有急事,也得先把二位送到镇上,不过,我话说在当面,只能送二位到附近镇上,多一刻我也不能留!” 老人连连点头,似是无限感激地道:“一定,唉!这也不能全怪你,如果是条直路,便不会发生这种事了。” 沙成山拉过马来,伸手一让,道:“老丈,你同这位姑娘先上去坐好。” 跷起屁股扭着腰,姑娘走近老丈身边勉强伸手去扶持。老人伸手撑地,旋即“啊”了一声,一张老脸已是泛赤,他颇为窘迫地喘道:“全身刺痛,我……我……” 姑娘也立刻痛苦地侧脸望着沙成山,她并不开口,但那双幽怨而又痛苦的眼神中,已经流露出她内心所想的,沙成山当然知道。 沙成山含着漠然而又淡淡的眼神,心中却在想——这姑娘长的可真秀丽,虽然如今一副狼狈模样,却依旧掩不住一种灵逸娟秀与姣俏的韵味。 沙成山不自觉地抛去手中的缰绳,缓步走近老者,道:“为了赶路,只得三人合骑一匹马,我先抱老丈上马,你的女儿便只得搂紧我的腰坐在后面了。” 老人忙点点头,道:“你怎么说,咱们就怎么做。老弟,辛苦你了。” 沙成山双手托起小老头,他双肩稍晃,人已腾空而起,干净利落之极地稳稳坐在马鞍上,低头对姑娘,道:“来吧,拉着我的手臂,我把你扶上我身后面。” 姑娘痛苦地点点头,她双目中流露出令人难以理解的眼神。 沙成山还以为姑娘在生自己的气,只见姑娘的双手——纤纤的玉手已紧紧地抓牢沙成山的左臂! 于是,变化便在这时候发生了。 就在俏丽的姑娘腾身借力往马后跨越而人尚在半空的时候,薄雾中,一缕蓝汪汪的半尺短刀便自沙成山的后上方猝然劲急地刺来! 几乎不分先后,那个原本痛苦不堪的干瘦老者,也骤而闪缩,他双肘猛地往后顶撞,两把短刀已自腰间拔在手上,刀身泛青,显然也是淬了奇毒! 变化是如此突兀,且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中,情势上的险恶无可言喻,甚至,沙成山连思考的能力与时间也没有,反应的本能便全凭直觉,当然也是一种经验积累。 沙成山的左眼余光中发觉身后上方刀芒展现,令他毫不思索地把左臂又往马下摔去,因为少女的一刀显然要置自己于死地。 与此同时,沙成山暴睁双目,千钧一发中他喝叱如旱地焦雷,右手猛地拍出,随着他的掌势,缠在右腕上的“银练弯月”,毒蛇出洞般的寒芒眩闪,老人首先怪叫着抛洒一溜鲜血,摔身斜飞出三丈外,双刀一横一竖,双目迷惘,惊愣不已。 少女左手抓得紧,未被摔落在地上,但她尖刀刺空,一扭腰肢便落在马后面。 真可惜,至少在少女的心中是如此想的,如果自己随便在敌人身上刺戳一刀,战果仍是属于自己的。 “银练弯月”反力道劲射,那少女尖叫一声,后颈连着肩背,便立刻赤淋淋地冒出鲜血,这一下真正是显露出一脸的痛苦之状。 “银练弯月”噌地消失不见,沙成山身形拔空而起,空中倒翻两个空心筋斗,挫着钢牙挺立在地上。 沙成山那双微陷而似深折的双眸煞气暴露,他注视着老人左后肩头被豁开来的半尺长的血口子,面色冷酷地道:“世道艰险,变化越见诡异,千奇百怪的坑人花招,越来越见新鲜,也更叫人防不胜防了。” 他一顿又道:“二位以为这样就能把沙某摆平?” 老人拚命挤出个干笑,道:“姓沙的……好小子,你是寿星姥的干儿子,忒也命大!” 沙成山重重地冷哼道:“老头儿,我的命大,只怕你的命就不长了!” 面色狠毒阴险,老人尖刻地道:“接下这笔生意,姓沙的,我们当然也做了最坏的打算,拼了老命,你大概也活不了多久,因为你身上带着的那玩意儿非留下不可,它……太重要了!” 沙成山嘿嘿一声笑,道:“多少银子能买动你们玩命?是谁又必须要我护送的东西?” 凛然一晃双肩,老人道:“姓沙的,你也是杀手榜上有名号的响字人物,怎么问起这话来了?我们会说么?” 沙成山缓缓地望了少女一眼,道:“你们并非父女吧?如果是的话,你们父女之间的情感也太淡薄了。” 少女一怔,叱道:“什么意思?” 沙成山嘿嘿笑,道:“姑娘,你爹在流血,你难道不加以关怀地扑过去照顾?” 他忽然指着老者又道:“你女儿挨的一刀不轻,你连眉头也不皱,这难道会是一对相扶相持的父女?” 老人狂笑一声,“你果然猜对了,不错,我们并非一对父女,但却有一个共同的心愿!” 沙成山立刻接道:“杀我的心愿?” 重重地点点头,老人道:“不错,只有杀了你,方能拿得我们必须要夺的东西,才能完成我们应该完成的任务。” 沙成山耸耸肩,道:“可是,二位已经失去杀我的绝佳机会了!” 老人忿怒地道:“是的,我们确已失去搏杀你的机会,但我们会退而求其次,因为你不会就此拍屁股走人,你还会以你一惯的杀人作风向我们报复!过来杀我们吧,沙成山!在杀我们的过程中,赌一赌彼此的造化吧!”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义愤填膺并不能增长丝毫功力,悲观论调徒然暴露自己的弱点。老头儿,如果我不杀你们呢?” 老者忽然吃吃一笑,道:“想以我们的生命来做某一桩一厢情愿的交易,你是这么个盘算?” 沙成山咬着牙,道:“不错!” 双目一紧,老人低哼一声,道:“别用死亡来威胁人!不错,天底之下是有许多人悚怖于死亡,但那是别人,而非我。沙成山,你听清楚了,我便是视死如归者!” 双眉上扬,却也充满了杀气,沙成山干瘦的面皮微见跳动,他淡淡地道:“死亡是一项无可奈何的人生终点。如果真的降落在某一个人的身上,充其量换得一声浩叹,腿一蹬,眼一闭,便承受着上苍的安排而瞑目九泉。而我——沙成山所能给予你的死,便大为不同,因为凭我的经验,江湖上还未曾有人能不在我的手段之下低头,不在我的手段之下发出那种原始野兽般的嗥叫凄嚎!” 老人猛咽了几下口水,狠狠地道:“沙成山,你休想吓倒我老人家,你吓不了我的!” 沙成山身形稍稍移动着道:“你仍然有考虑一下的必要。老头儿,千万要斟酌!” 老头儿也在移动身子:“接下这桩买卖的时候,我老人家便已经再三考虑过了,此时自无必要。” 沙成山猛地发出一声干笑,道:“年头是变了,如今江湖上的新秀,又有几人能像你老兄如此慷慨赴难,视死如归?似此情景,娘的,早就撒丫子跑了。” 他一顿,又道:“老头儿,我沙成山为你的这种勇气而喝彩,万望露一露尊名,留个名儿万古存,如何?” 老头儿轻摇着头,道:“无必要吧?” 沙成山深深地直视老者一眼,道:“道上替人操刀的杀手之流,而又能活上如同你老兄这么一大把年岁,在我们这个圈圈里,你应该是‘响’字号人物,怎么我沙成山却一直想不起来?” 老头儿嘿然地道:“你妄想套我的话,沙成山,我不吃你这一套!” 沙成山冷漠地流露出慑人目芒,道:“从开始,我对二位的设计相当赞许,实际上你二人并未被马撞伤,设下的陷阱是成功的。但你们操之过急,急于成功而忽略了我从开始便对二位加以适当的注意,因为我的作风便是对任何事物一概作两面看法,是真是假,便极容易被我察觉。” 少女突然尖声道:“难怪你不为我们所骗?” 老人大叫起来:“沙成山!对你这种人,我们谁不是处心积虑地要除掉你?因为你本身就是一个恶魔,一个刽子手,更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狂!今日你走运,但别忘了,前途尚有许多你料想不到的人物在等着侍候你。” 沙成山立刻接道:“所以我要弄明白,是谁如此这般一定要取我的命。老头儿,你不说没关系,我自会找个会说话的人问,相信并非每个人都似你这般‘视死如归’……” 面孔上肌肉跳颤不已,老人吼道:“你做梦!沙成山,你在做白日梦,你到死也将不会明白……” 沙成山看了一眼少女。 满头乌丝飘散,半身沾了灰土,那一刀似是极有分寸,使她在这一阵调息中又缓过劲来。然而,从这少女的面上表情,可以猜得到对于这次任务的失败,将遭致的恶劣后果是如何令人心悸,至少眼前便得面临着一场残酷的搏斗。 因为,她与老者合伙欲谋杀的人才是真正惯于谋杀的大行家,也是道上令人闻名丧胆的大杀手,一旦姓沙的横下心,江湖便无风三尺浪,谁都会晃荡上一阵子。 沙成山淡然地道:“老头儿,生命是可贵的,难道……” 老头儿咆哮一声,道:“不用闲扯淡了,我已迫不及待放手一搏决一死战了!” 沙成山轻轻地摇着头,道:“老头儿,你又何必急着上道?容我先问一问这位姑娘,如果她肯合作,也许连你的老命也仍然苟延下去。” 老头儿叱道:“沙成山,你还是大梦未醒?她更不会同你这厉鬼谈条件了。” 沙成山意态悠闲地一笑,道:“你错了,这位姑娘不会超过二十吧?她可并未七老八十,抱着五彩缤纷的遐思,她绝不会似你这样活得不耐烦。她所以挥刀搏命,为的是银子,因为银子方能令她的人生更美好,更充实。理解此一关键,她便有活下去的理由,一旦人死了,便一切与草木同朽,她绝对不会如你一般地昏庸吧?” 沙成山的眼神,一直不离少女的身上,他带着一种看来是真又似虚假的口吻。 老头儿胸口急促地起伏着,低吼道;“休得看她年纪轻便想拿话稳住她。告诉你,沙成山,当我们一同接下此一交易之后,早就下了最坏的决心——至死方休!” 沙成山嘿然一声笑,道:“是吗?倒要加以印证了!” 老头儿双刀换着寒芒激射的刀花,咬牙道:“印证的结果,不是你死,便是倒在面前的两具尸体。” 沙成山冷冷道:“信心十足往往也是一项致命的缺点!” 老头儿忿怒地咆哮着,道:“什么玩意儿,你竟把老夫视为三流人物?可恶啊!” 说着,便猛地怒视少女,又道:“告诉姓沙的,我们出使任务时候的盟约誓言。” 少女缓而有力地道:“生死不论,拼斗到底,不达目的,便血溅当场!” 老头儿愉快地耸动双肩,冷笑道:“姓沙的,你还需要解释吗?” 沙成山淡然一笑,道:“天底下有多少勇土赴杀场之前,都得吟上几句誓言以表明心志,我所需要的是事实。我仍然相信这位姑娘与你一定有所不同,你是活腻了,而她却正感到生命新鲜与可爱。” 他瞥了少女一眼,又道:“是吗?” 老头儿暴戾地挥动双刀,大叫:“沙成山,你真是个冥顽不化之徒!” 沙成山卑屑地道:“冥顽不化的是你,我不屑于再同你啰嗦了!”说着,他便往少女面前走。 老人倏然横截,叱道:“姓沙的,你要干什么?” 沙成山“咯嘣”一错牙,道:“老头儿,你还是往边站站的好,因为这样你便可以多活上一段夕阳无限的时辰,你说呢?” 老人双刀交错,青蓝的刃芒成束,丁字步,千斤坠,一副泰山石敢当地拦在中央,忿怒地不再开口! 沙成山叹口气,道:“老头儿,别逼我!” 老头儿激动地吼道:“休想花言巧语诱迫她,要想走近她,你得踩着老夫的尸体走过去!” 沙成山冷酷地眨着一双大眼睛,嘴角挂上一丝透骨沁心寒意,道:“老头儿,我以仁厚待你,你却视我为虎狼,仁厚之心换得你的恶言咒骂,真以为我杀不了你?” 便在这时候,老者双刀幻化出两团蓝汪汪的彩芒,未见上身移动,两团蓝芒已搂头盖面地罩过来。 沙成山只是双肩晃闪,已滑向老人的右侧。老人的反应极端辛辣,猛孤丁地一个半旋身,右手尖刀倒扎,左手尖刀平削如电,又猛又狠地撞向沙成山的怀里去。 是的,老人真地卯上了! 身形微挫后闪,沙成山右臂微振,“银练弯月”宛如天外陨星,“当”震开老人右手尖刀,且又在同一时间,银练已绕上老人的左腕,便犹一道穿射不已的冷电,斜溜着闪过老人的颈上。 老人“啊”了半声,连连打着踉跄…… 鲜血赤淋眩目,泉水一般地从老人喉头处外溢。 “咚”一声,老人双目怒视天上,仰面便跌倒在少女身前一丈之地。 真是行家手法,丝毫不拖泥带水,沙成山杀得干净利落,老人也死得无话可说。 少女未出手,因为沙成山所制造的死亡是那么迅速,那么令人胆颤心惊,仿佛他的那把新月形宽刃的尺长利刃有着生命一般地随着他的意念而找上敌人的弱点。 是的,“银练弯月”江湖上不少人闻之丧胆,而眼前也是这样,少女已目瞪口呆,张口结舌。所谓誓言,早已狗屁,感受上,生命才真正可贵。 冷视着少女,沙成山道:“生命是无价的,姑娘,他太为自己打算了,你说呢?” 少女睁着一从白多黑少的大眼睛,粗声地喘息着,手中的尖刀更不知如何自处地呆滞着垂在下面。沙成山已发现她是那样惶恐失措。 沙成山话语间尽量放轻松,道:“从一开始我便知道你们并非父女二人,所以,姑娘,事到如今你可以告诉我你的称呼了吧?” 少女期期艾艾的,似自言自语地道:“你……真的已经杀了他……你……” 沙成山道:“不错,他以为自己是求仁得仁,我却觉得他死得不值,然而我别无选择余地。” 少女面上突然冷冷地道:“不是你没有选择余地,而是你根本就打算不叫他再活下去!” 沙成山轻摇着,道:“你不公平!” “怎么不公平?如果你不逼他吐露内情,便拉马走人,他绝对不会求死。像他这把年纪,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他绝不会活得不耐烦的。” “错了,你们对我施以致命偷袭,我以生命换取你们的主使者,并非为过,何况你们执意不肯,且更悍然决一死战相胁,像我沙成山吃的是刀口饭,岂能忍受你等如此狂妄之举?” 少女干涩地眨着眼睛,呐呐地道:“看来你一样的不会放过我了。” 沙成山立刻接道:“摆在你面前的事情十分明朗,你只要稍加琢磨,因为,你的生死完全操在你自己的手中。” 少女期期艾艾地道:“可要我说出……说出……”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只要你说出图谋我的人,你这条命便保住了,切记,我不希望你步这老头儿的后尘!” 少女沉重地道:“沙成山,何苦逼我?你也是行家,我能道出主使我的人姓名?往后……” 沙成山淡淡地道:“死与说之间,你只能选择一项。姑娘,此时此地你只能屏除职业上的信义与不值—笑的承诺,因为只有自己的生命才真正可贵,尤其为了不值得的牺牲,那该有多冤?” 少女急急地道:“我并非为这些!” 说着,便伸头往四下睃巡注视。 沙成山当然知道少女在担什么心。他淡然地道:“是为了怕有人找你报复?抑或……” 少女神情黯然地道:“那是一种毫不留情的报?础i吵缮剑壹负跻丫寤岬缴阎辆⊥返恼髡琢恕!?br>  沙成山重重地道:“杀手生涯本来就充满辛酸。这种行业以外的行业,绝非不适合于你,姑娘,此事之后,远走高飞,隐名于深山大泽中,埋姓于大漠黄沙之外,但等风平浪静之后,找个可靠男人,做个贤德媳妇,比这江湖的搏命生活舒适多了。” 俏嘴角微微牵动,双目流露出迷惘眼神,少女道:“说得简单,做起来不易,太多赶尽杀绝之事在我的脑海中留存着,血淋淋的事实,就像在眼皮子下,即便暂时躲过,往后还是把日子过得心惊肉跳,生不如死!” 沙成山冷冷一声笑,道:“我不希望你钻牛角尖,姑娘,天下之大不会没有容身之地,但请直说,至少我还能对你加以保护!” 少女叹息地道:“短暂的保护,绝非阻止他们永远的追杀,但对你以德报怨之词,我由衷感动,果然,你是一位充满理性与良知的人,不似他们那样冷血与无情。”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真拿你没办法,看来我只有自认倒霉,因为你仍然不肯吐露半点口风,甚至你的名号。姑娘,你虽然身受刀伤,仍然有赚不赔,你走吧!” 少女先是一愣,因为她根本未曾提要对方放她走的要求,虽然她心中有些希望。 骤然的喜悦在亢奋着她,猛然的激动令她不知所措,于是,目光中有着湿润。 沙成山沉声道:“听到我的话没有?你走吧!” 少女期期地道:“你……你……沙成山有菩萨心肠?我……我该不会听错吧。” 沙成山戟指官道一端,猛然喝道:“快走,别叫我改变心意,到时你便只有死路一条了。” 少女收起手上的短刀,抚摸着伤处,咬咬牙,勉强拖着脚步走出五六步,回头凄苦一笑:“沙成山,放生之恩不言谢,我会找机会报答……” 沙成山淡然道:“不需报答,只要你能好好活着!” 少女拖着沉重的脚步,语出至诚地道:“沙成山,这句话也就是我要说的,你多珍重吧。” 少女没走大路,绕过坡弯便往坡下面走去。她走得很辛苦,然而看在沙成山的眼里更加困惑与迷惘。 于是,沙成山长一声浩叹,自言自语地道:“我不能打破惯例,因为我是沙成山,沙成山怎会对一个姑娘下手予以搏杀?” ※      ※       ※ 坐骑在一片半枯黄的草地上啃吃着,沙成山冷目流视,立刻腾身而起,拔空四丈,拧腰挺胸,人已落在十丈之外,那身法之轻灵,动作之优雅,宛似流烟飞逝。斜刺里,他发出低低的一声冷笑:“嗯,果不其然!” 少女痛苦地迂迂而行,沙成山几乎为她捏一把冷汗。 因为沙成山逼着少女走的时候,便似乎闻到那股子惯有的血腥味。是的,这种特异的血腥,也只有沙成山这种江湖大杀手才能隐隐然体会得到。 江湖风云,波谲诡变,沙成山不只一次体会出生命的代价永远高于金钱,因为生命存在,金钱才有其一定的价值。 现在,沙成山幽灵般地绕向少女的前方,狂狮般地隐伏在一片深草叶中。他不动了,屏息着不动了。 十丈之外,少女停下身子,缓缓自怀中摸出一包伤药,她看了四周一眼,又缓缓地坐在一棵大树下,神情紧张地解开上衣,双肩痛苦地往后脱开上衣一半,一包红色粉药便轻轻地往伤处洒去。 那洁白如玉的肌肤,在刚刚散去的薄雾中显得更加白皙无瑕,只是那斑斑鲜血外流,令她不时地低呼一声。 就在这时,两团人影自空而下,两把迸射着极光冷焰的细窄长刀,交叉着电射而下。 衣袂的震飘与劲风的呼啸,加以少女的一声惊叫,汇聚成一幕怪异的景象。 只见两团自空而降的影子,交错着落在地上,那少女一路惊呼着往斜坡滚落,直到五丈外才停住身子。 少女只是本能地往地上滚与躲闪,不料身不由己,一连滚出五丈外。她明白有人暗中相助,只是,她此刻已无暇多想,因为两个青装大汉已前后把她围在中间。 两把长刀分握在两个大汉手中,少女惊异地问:“你们要干什么?” 右面尖嘴的红目大汉嘿然一声,道:“丘兰儿,‘玫瑰毒刺’丘兰儿?” 少女咬咬牙,道:“我是丘兰儿,你们想怎样?” 另一团面大汉嗤的一声道:“丘姑娘,情势如此,你自绝吧,也免得我兄弟动手了!” 丘兰儿忿怒地道:“真快,马上就要杀人灭口!” 尖嘴大汉一声怪笑,道:“你为你的职业而殉命,也是天经地义的事,苟延活命又岂配吃这行饭?丘姑娘,我们等着你的忠烈表现了!” 少女错着牙,道:“我们只是一次任务失败,且又未透露事情的内涵,按理也不至于死吧!难道大奶奶也不肯轻饶?” 团面大汉吃吃一声笑,道:“我们是干什么吃的?姑娘,咱们干的是不成功便成仁的买卖,拿人钱财而又不能为人消灾,便叫你活下去,又有什么脸面可言?听我兄弟的劝,你自绝吧!” 丘兰儿重重地道:“我退还银子,这桩生意我不干了!” 哈哈一笑,尖嘴大汉耸着双肩,道:“事实上你已经干了,而且也失败了,此时退钱,言之已晚。丘姑娘,你难道怕死不成?” 丘兰儿吭声道:“谁说我怕死?只为死得不值,何况我并未泄露大奶奶的秘密,我为什么要死?” 团面大汉沉声冷哼,道:“强词夺理,你若不泄露大奶奶的秘密,凭姓沙的作风,他会轻言放你走?哼!”  尖嘴大汉及时接道:“丘姑娘,你怎么不向‘烈狐’胡大年学习,他能壮烈殉职,你就不能杀身成仁?难道叫我兄弟笑掉大牙,说你没出息。” 丘兰儿尖声道:“我知道你们的目的要杀我,不论我有再多活下去的理由,因为这是你们的工作。如今既然被你二人兜上,丘兰儿认了!” 尖嘴大汉哧哧一笑,道:“在我们这一行里,‘玫瑰毒刺’也是一号人物,刚才你的态变,实在值得喝彩。这样吧,你选择一项死亡的方法,念在同行份上,我们会任你施为,如何?” 丘兰儿痛苦地叹息一声,道:“二位如果给予方便,丘兰儿此生难忘大恩。但愿容我见大奶奶一面,是生是死,绝不牵扯上二位,如何?” 团面大汉冷冷道:“绝不可能,丘兰儿,你不要乞求过甚!” 丘兰儿咬咬牙,道:“二位非要置我于死地了?” 两个大汉开始向丘兰儿逼去。 两个人面上凝聚着吓人的煞气,那是一种绝不带半点儿仁慈之心的煞气,宛似两头欲扑击小羊的野狼,打算一击而取丘兰儿的命了。 于是,深草在簌簌响动了,便在这时候,一声低沉的语音传来:“果然不出所料,该来的全都到齐了!” 两个大汉对望一眼。 丘兰儿低呼道:“沙成山,你还没有走?” 是的,沙成山正晃着双肩,病恹恹似地走过来。 他那看似无神的眼光直视着地上,淡淡地道:“我说过,永远地保护你,也许不太可能,暂时地照顾却是应该的,丘姑娘,原来你便是传言的‘玫瑰毒刺’,倒是看不出来!” 四只恶毒的眼神直落在沙成山的身上,透着惊愣与迷惘,团面大汉沉声道:“沙成山,你请一边站着,这儿可没有你的事!”。 沙成山枯井不波地嘴角一牵,道:“错了,二位应该明白,对于我沙某人欲放其生的人,又怎容得他人中途截杀?眼下我要丘姑娘活着离开,二位当会给予沙某一个薄面吧?” 尖嘴大叹咬咬牙,道:“沙成山,你本不该再回头的,不幸你竟然回来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你错了,这‘不幸’二字合该应在你二位身上,而非沙某身上。” 团面大汉上身一横,道:“沙成山,你若有意中途插手搅局, 我二人一拼高下。但请你一旁站着,等我们的任务完成之后,咱们再交易!” 沙成山吃的一笑,道:“成!不过沙某有个先决条件,万乞位海涵。” 尖嘴大汉沉声道:“说!” 沙成山指着丘兰儿,道:“让她走,只有叫她离开,二位方够格同沙某谈交易。” 团面大汉怪吼,道:“沙成山,你别欺人太甚!” 沙成山淡然地道:“全是为了二位设想,此事之后,二位远走高飞,岂非皆大欢喜?” 尖嘴大汉怪叫道:“你的话如同喝冷水,天下哪有如此容易之事。” 团面大汉眨着一对猪泡眼,道:“娘的老皮,你逼爷们上刀山!” 沙成山脸色倏变,重重地道:“费了一番唇舌,换来一声咒骂。很好,你们既然执迷不悟,我岂能一意苦劝?” 尖嘴大汉猛孤丁地狂叫:“沙成山,你是什么东西!你狠,我们也不含糊,大家豁上干,不定鹿死谁手!” 团面大汉也低吼道:“什么东西,竟然不把我‘白山双鹭’放在眼里,他娘的,不蒸馒头‘蒸’口气!” 冷然一哂,沙成山道:“白山双鹭丁克刚、查良玉竟然就是二位,几乎令沙某失之交臂。” 尖嘴大汉丁克刚叽叽怪叫道:“你的话令丁大爷十分不悦,奶奶的,早晚免不了一场拼,闲屁就甭再放了。”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道:“在得知二位的身份之后,沙某已觉口干舌燥而不愿再多开口。请吧,二位!” 可也真够玄,丁克刚的细窄长刀盘顶搂头平斩的同时,自另一个角度,一把同样的长刀已拦腰疾斩过来。 冷芒激荡,宛似苍穹骤然出现的两溜电光,那么凌厉歹毒地劈向沙成山。 双肩疾闪又晃,沙成山反力道的身形侧闪五尺。 就在他侧面冷视着拦腰一刀自左面三寸之地掠过的刹那间,连珠也似的火炮声音,便在他的四周响起来。 光焰四溅,青白流光交织,几乎把他的大半个身子溶化掉。 丁克刚与查良玉当然识货,一把“银练弯月”能幻化出千百条影像,其威力已达刀山滚动之势,没有至高无上的修为,便最好靠边站。 旋风般的连串劲旋,沙成山的身子未见晃动,却鬼魅也似地到了丁克刚的面前。 丁克刚尖叫一声,双手抱刀疾拦狂杀,出手便是二十一刀,恨不能把敌人砍成肉酱。 然而,沙成山就是要他这样。 狂杀极易乱了章法,惊悸足以造成破绽。 就在丁克刚一轮怒劈而又刀刀落空里,抖然一轮弯月展现在他的眼皮下方,那晶莹洁白的光芒也只是抖然一现,沙成山的人便横里跨向查良玉。 查良玉实际上长刀已疾斩十八次,但却仍然无法逼退沙成山。 那道冷森森的弯月,便猝然从他的面前闪过,连银练之声也未听到,查良玉那粗胖的身子已往侧面旋跌出三丈外。 几乎,丁克刚与查良玉二人是同时撞翻在地。两个即将离开这个花花世界的人,正“咕叽”着从项间往外冒着赤漓漓的鲜血,没有喊叫。 因为发声的地方已断,只有干瞪着一双无奈的大眼睛,迷惘地走向另一个世界。一个人人害怕走去的冷酷世界。 沙成山面色十分坦然,“银练弯月”已悄无声息地收在右肘刀囊里。他平静地望着地上两滩鲜血往一起汇聚,鼻孔中发出一声低低的鼻音,便缓缓走向惊愣在一边的“玫瑰毒刺”丘兰儿。 憔悴清秀的面上浮漾一片惊慌,但也包含着一层掩不掉的喜悦,还有便是那股子感激之色。丘兰儿真想抱着沙成山大哭一场。 沙成山伸手拉住丘兰儿的手,道:“伤处还痛吗?” 丘兰儿双目直视沙成山,道:“不……不太痛了!” 沙成山一笑,道: “什么样的风暴都已成为过去,丘姑娘,你可以走了。尽早离开这个是非极多的圈圈!” 丘兰儿重重地点点头,道:“沙……沙……大哥,我……我可以叫你大哥吗?” 沙成山点点头,道:“当然,只要你愿意,就叫吧!” 丘兰儿的俏脸一松,道:“沙大哥,你并非他们说的那样冷酷与无情,是我错了,错在当初赌一口气而接下这次买卖!” 沙成山拍拍丘兰儿的手,笑道:“江湖之上善恶本就难分,是非更难料断,有人说我恶毒,我从不去争辩,如果你此时以为我友善,我还是一笑置之,因为每个人的作风不同,行事便也不尽如人意了。” 丘兰儿眨着一双大眼,道:“沙大哥的话不错,我是个女人,本不该混在这个人吃人的圈子里,我是应该另谋他途了。”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就知道你的良知未泯,人性的光辉仍在。” 他—顿又道:“你该知道,干什么得吆喝什么,当杀手便不能奢谈良知与人性,因为那会把自己很轻易地送上他人的刀口,一点征兆也没有地被人吃掉你。” 丘兰儿哑着声音,道:“沙大哥,我决心离开这个毫无人性可言的圈子,我要走得远远的,找一个陌生地方住下来,我……” 她的声音哽哑了。 沙成山道:“你这一番话令我十分高兴,我为你的明智抉择而祝福你。” 丘兰儿面上绽放出一丝带泪的笑,道:“沙大哥,我以庸俗的口吻请问你,丘兰儿如何报答你的大恩?” 沙成山一笑,道:“很简单,履行你的心愿,找个干净地方好好生活下去,便是最好的报答了!” 丘兰儿眨着一双美目,道:“如此,我仍觉得对你亏欠太大,太多。沙大哥,我想到了我应该回报的方法了,只是,只是……” 沙成山呵呵笑道:“是什么样的方法?” 丘兰儿羞怯地一笑,道:“奉上金钱,沙大哥必不屑于一顾;奉献我的身子,怕又为你所不耻。 沙大哥,此生我将视你为夫,不论你今生会不会娶我,丘兰儿决心厮守独居,直到永远!” 沙成山一怔,道:“你这是什么话?我……我怎可以接受你如此的回报?算了!” 不料丘兰儿坦然地笑道:“沙大哥,我要走了,虽然你没有与我同行,但在丘兰儿的心中,你已经在我的身边了,我……我仍然是快乐无比的!” 沙成山哑口无言。 丘兰儿已在七丈外了。 ※      ※       ※ 黄骠马膛过那道浅浅的沙河。 沿着河弯望过去,五里不到有棵大榕树——有道是:树大好遮阴,在这儿便得到好明证。 大榕树并不高,大约五丈还不到,然而却是根粗叶茂,遮盖了半个小山坡,斜坡前“佟家小铺”的三间小瓦房也被遮盖了一大半。 此刻,沙成山翻身下马,轻松地把马拴在榕树根上,伸手弹了一下长衫,便晃荡着走向“佟家小铺”。 “佟家小铺”实际上也兼卖一些日用杂货,但主要的是因地就势——它是处在“吉祥镇”与“如意集”之间,兼卖茶水与酒饭。 铺子里除了佟家老夫妻二人外,便只有个年轻伙计。伙计人生得机灵,佟老头把他当成干儿子看待。 沙成山尚未踏上店铺门前的石阶,突然传来凄厉的一声惨叫:“啊!” 叫声中一个粗鲁的妇人声:“贱人,回去先剥下你这身贱皮,看你还敢不敢再作怪!” 沙成山听的清楚,他猛一顿,心中油然联想。世道艰险,江湖中诡异与变化随时随地都在发生,什么样的花巧,千奇百怪的名堂,哪天没有? 江湖的锻练,经验的累积,血与泪的溶合,迫得沙成山不得不提高警觉,偶尔的疏忽,便将导致终生遗憾! 于是,他只顿一顿,便举步走进铺子里。 沙成山垂目而入。 他只在近门的那张方桌前坐下来,口中冷冷地吩咐走近的年轻伙计:“两个馒头一碗面!” 年轻伙计双目眨巴几下,笑问:“不来壶酒?” 沙成山未开口,他只是摇摇头。 是的,沙成山有沙成山的作风,只要他接下生意,便开始滴酒不沾,直至生意完成,他自会找地方醉上几天。 铺子里并未因来了沙成山而静下来。 那面,靠中央的桌子上,半老徐娘的女人又把手伸到一旁的姑娘大腿上,好狠,她龇着牙猛地捏拧下去。 于是,那雨打花也似的姑娘又是一声尖嚎。 那婆娘厉声喝道:“贱人,你便跑到天边,妈妈我也一样会把你抓回来。” 姑娘凄泣着道:“我爹也被你们打成残废,我不能丢下我爹不管,你们……” 铁铗般的手指头青筋可辨,那婆娘厉声吼道:“你爹活该,他把你卖给我,又想把你带走,他拿老娘当驴?再要多口,我眼下就先收拾你。” 她那有力的指头,又拧得姑娘一声尖嚎。 沙成山接过馒头撕着吃,他几乎把一双眼睛半闭着,似在享受着吃的乐趣。 突然,坐在那婆娘身边的粗汉沉声道:“这是什么地方,容得你大声尖嚎?再要不识相,有得你的苦头吃。” 另一汉子冷冷地道:“没见过如此不开窍的丫头,不给她些苦头吃,她还以为我们是开善堂的。” 那婆娘一声冷笑,道:“且吃过饭便立刻上路,我知道前面有个好地方,且在那儿好生调教调教她的野性子,不怕她往后不言听计从。” 姑娘流着泪,道:“不,我跟你们走,别再折磨我吧。啊……你行行好啊!” 那婆娘可也真绝,一把揪住姑娘的头发,猛地砸向桌面,“咚”的一声响,姑娘一声尖叫,碗筷弹起半尺高。 另一个粗汉已怒叱道:“不识相的东西!” 不料那姑娘猛地一挺上身,挣脱被抓的头发,便往门口逃去。另一汉子更快,越身已拦在门口,冷沉地道:“你还想逃?” 惊惧的眼神中溢出成行的泪水,抖颤的双唇血色已失,姑娘双手掩面,一个侧身跪到沙成山面前。她哀哀地乞道:“壮士,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一碗面吃了一半,沙成山缓缓放下碗来,迷惘似的眼神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女子一眼,心中不由一阵跳动。 嗯,这位姑娘长得真美! 眼前她虽然钗横鬓乱,但仍掩不住那绰约的风姿,虽然她楚楚带泪,却不失国色天香之容。 她……她绝不似红颜薄命之女,然而…… “壮士,求你救我!” 沙成山怔了一下,也想到丘兰儿那档子事,便冷冷地摇摇头,遂又端起碗来扒吃着面。 便在这时候,一个粗汉走来,一把抓住那姑娘,掣手便是三个嘴巴,边叱道:“别磨蹭了,我们上路了!” 说完,便拉着女的往外走去。 坐在中央桌上的女人,怀中摸出一锭银子,重重地放在桌面上,沉声道:“多的不用找了,连那位客官的也一并算上了!” 沙成山仍然低头垂眉吃着面。 是的,天下不平的事情太多了。 他沙成山不是神,他都能管得了吗? 江湖上悲惨的事哪天没有? 沙成山见的可多了,即使有心去管一管,但自己有要务在身,重要的东西尚未送到,怎好插手再管闲事? 第二章 四大毒虫 一条人影在沙成山的身边停住,那女人嘿嘿一声怪笑,道:“还算有见识,没有插手管老娘的事。哼!” 沙成山仍然未抬头,那碗面他已经快吃完了。 门外面,有个粗汉正指向远处的半山坡,道:“贱人真可恶,我们先把她吊在树上,给他一顿鞭子吃!” 尖亢的叫声越去越远。沙成山已站起身来,一块碎银子放在桌面上。那年轻的伙计走过来,道:“客爷,有人已经替你付过了。”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道:“含着血腥的肮脏银子,我不屑要!” 佟老头拎着旱烟袋走过来,沉痛地道: “那么标致的姑娘,叫他们糟蹋得不成人样。唉!世无天理啊!” 沙成山连眉头也不皱,他直不楞地走出门。 后面佟老头叹惜一声道:“这人瘦兮兮的,他哪敢管别人的闲事,没得怕不被人白揍一顿。” 沙成山仍然不言不语,他似是下定了决心——决心不再多管他人的闲事。 于是,沙成山真的拉马走人了。 蹄声得得,沙成山坐在马上半闭着眼,乍一看,宛似老僧入定。 是的,多少年来,残酷的江湖生涯,已磨练了沙成山的性情,什么时候该冷酷,什么时候应仁慈,他自然分辨得清楚。 当然,除了他以为自己应该做的,他会毫不犹豫地出手之外,其他的他便不愿多管。这并非是寡情,因为有时候他须要善身,比如现在吧。 现在他并非怕惹祸上身,因为他是沙成山。沙成山什么时候惧怕过血肉横飞的场面?只是身负重任罢了。 马儿慢慢地在上坡,沙成山的耳朵里已听到凄厉的狂嗥声,那是很熟悉的声音——是那个姑娘的。 于是,那美好的轮廓,俏丽的五官,丰满的肌肤,加上清莹的泪水,这一切便一股脑儿地展现在沙成山的脑海里。 黄骠马如风旋电掠般驰出三里远,却在怒马仰首长嘶里传来一声比马嘶还尖亢的大叫——不,应是山坡之间回鸣而来的声音。 声音刺耳如受电击,沙成山全身一震,如果那姑娘能发出如此尖亢凄叫,其痛苦必然是难以承受的。 “咯嘣”一咬牙,黄骠马仍然往前驰,沙成山却突然拔空而起,斜刺里他已飞掠入一片林子里。 黄骠马似是十分通灵性,就在沙成山离鞍而去的时候,前蹄上扬人立而起,生生刹住前冲之势,悄然没声地走向路边啃吃着青草。 沙成山轻轻地掩到半坡上,已清晰地听到那女人的声音,道:“你二人给我好生教导这贱货,只要这贱人尝到甜头,她就知道我那地方并非什么‘火坑’了。” 此刻,沙成山已看清了五丈外的一番景象,那是令他十分厌恶的景象——那个泪眼婆娑、可怜兮兮的女子。她衣衫半裸,秀发蓬散,双手被缚在一棵树根上,两只脚正被一个大汉拉撑着,那女子的面上正显露出过度的惊震与痛苦无奈。 现在,那个原本粗壮的大汉正自解着自己的裤子,他那面上已绽现着原始的饥渴,低头嘿嘿冷笑着,喘道:“此事之后,你当明白什么叫欲死欲仙,保证你以后乐此而不疲,推你也不会再逃走了。嘿……” 受难的姑娘猛地一挺身,虽未能直起上身,但她却从模糊的眼神里望见了一团人影。 于是,她那痛苦的面上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兴奋与欣慰之色,宛似久早逢甘霖。唔,应该说是一个挣扎在死亡边缘的人被救转活来,而这个欲救自己的人,正是不顾自己死活而去的那个人。 沙成山慢慢地缓步走出林子来,未开口,远处坐在地上的女人已匆匆地咆哮着走过来……“喂、喂,你要干什么,难道想插手管老娘的闲事?” 沙成山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我不想多事,你们把这女子放走吧。” 长裤子尚未脱下来,粗汉立刻又挽好裤带,另一大汉也怒迎上沙成山。 那婆娘已厉声道:“朋友,人在江湖行,应该不忘‘安全第一,平安至上’的原则,如今你横插一手,算是哪门子江湖规矩?” 另一大汉叫嚣道:“操,刚才饭铺子里他表现得一派光棍,那份枯井不波,老子还真替他暗暗喝彩。娘的,这才一转眼,他竟然找来了!” 沙成山指着地上的女人,冷兮兮地道:“放了她,只有放了她方能皆大欢喜。” 那半老徐娘双目怒睁,叱道:“要是我不放她呢?难道你还敢杀人?” 沙成山淡然的道:“杀人只是最后的手段,也是无可奈何的法子,如果必要的话。” 粗汉吃吃冷笑道:“你们听听这口气,好狂的口气!娘的,怎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尊容,不用动刀,老子一肩顶也会撞得你七零八落。” 沙成山淡淡地道:“别激我,如果我不是要事缠身,你们不会走出那家小铺子的大门。” 地上的姑娘已大叫道:“英雄救我,他们要在这里糟蹋我,你要救我啊。” 沙成山并不看地上的姑娘,但他仍然道:“姑娘放心,你的事我已揽下了。” 那婆娘尖声怪叫起来,道:“好哇,道上的规矩越来越不受尊重了,平白地来搅和我的买卖,还要拿话唬人,你守不守江湖规矩?” 沙成山冷硬地道:“我的话就是江湖规矩,因为我就是王法,只要我插手的事,便必须顺着我的话去做。” 他指着被缚的姑娘,又道:“马上放了她!” 粗汉缓缓抽出短刀,眦目欲裂地道:“他娘的,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找死,是吧?” 沙成山不为所动地道:“玩刀子?那也只能在你们窑子里唬唬一般客人,对我起不了任何恫吓作用。” 那婆娘指着地上的姑娘,尖声道:“我问你,她是你的什么人?你妹子吗?还是你老婆?要你来管这档闲事?你倒是说说看,你究竟图的什么?” 沙成山平淡地道:“我图什么,我甚至在这以前从未见过她,当然我与她非亲非故了。” 婆娘双手叉腰,逼前三步,怪叫道:“那么你是侠客?你想充人英雄?” 沙成山一笑,道:“路不平人来踩,勉强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吧。” 那婆娘缓缓伸手入怀,摸出两锭银子托在掌上,道:“算我倒霉,朋友,我们在外不惹事,这两锭银子送给你,吃饭不饱,买酒不醉,聊算一杯茶资吧。”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此时此地你拿出一把肮脏银子,除了增加我的忿怒,对你们一无益处,因为我觉得那是对我的莫大侮辱。” 尖声厉吼,那婆娘几乎跳起脚来,道:“你是个不知好歹不 明事理的东西,是你不上道,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沙成山平静地道:“那么,你们还等什么?” 一侧,那个原本双手抓牢姑娘的大汉蓦地冲了上来,“哗啦啦”一声响,手上已握了一支枣木三节棍。 “嗖”一声,那三节棍宛如朱赤灵蛇般在他的周身一路盘旋,边咧着大嘴吼道:“老子敲碎你这小狗操的!” 沙成山半步不让。 对方的三节棍相隔尚有一尺,他右掌一弹猝挥,幻化中一片如刃似钢掌风抖然穿入棍影之中。 “咔”的一声,这位大汉已塌着左肩倒撞出去,三节棍早已上了半天空。 粗汉的短刀便在此时暴掠而上。 然而,他尚未来得及够上部位,面前掌影闪缩,“啪”的一下子便将他震得溜地往侧旋出去。 那婆娘见沙成山又往两个倒地大汉逼去,忙不迭横身一拦,叫道:“你想干什么?莫非打了人还要杀人?” 沙成山冷沉地道:“我是个极不愿看到有人对我动刀子的人,以他二人必须为他们的行为付出一定的代价。” 不料那婆娘跺跺脚,尖声道:“老娘认了,我这里放人,总可以吧?” 沙成山道:“等我收拾他二人之后,你还敢不放人?” 他“人”字出口,左手妙不可言地把那婆娘推向一侧,沙成山正要往两个大汉逼去,却不料被拴在地上的姑娘叫起来,道: “英雄,请不要为我杀人,快替我把绳子解开吧,英雄。” 沙成山一怔间,侧头问:“你为他们求情?” 姑娘喘着气,道:“不是为他们求人情,而是为了以后的日子,因为……因为我爹还重伤在床,英雄若是杀了他们,日后他们必会找上我家。英雄,算了吧!” 沙成山一阵思忖,遂走到姑娘身边,伸手在绳子上稍加捏搓,指头般粗的麻绳立刻断掉。 姑娘翻身尚不及整理罗裙,便立刻跪在沙成山面前,诚诚恳恳地盈盈拜下,道:“英雄,多谢救命之恩。” 沙成山忙往一侧让,道:“快走吧,用不着多礼!” 沙成山回头就走。 那姑娘款款地紧跟在后面。 荒林中,那婆娘几乎手舞足蹈起来。 抚着左肩头,大汉拾起三节棍,道:“他奶奶,我‘飞天鸽子’仍然不信凭我们的力量会收拾不了他的。” 粗汉托着尖刀,怪眼一翻,道:“三姑娘一定要这样,要不,我‘金钱豹’刚才便豁上了!” 那婆娘摇摇头,叱道:“你二人绝不是沙成山的敌手,我看得出来,嗯,十招八招或许打得过,但最后吃亏的必是我们。” 大汉怪吼道:“刁二娘,你的胆子越见小了。” 刁二娘沉声道:“李长根,不是二娘我胆小,几十年活过来,谁敢小觑我‘大脚婆子’?” “可是沙成山的名号太响,连大奶奶都惧他三分,我们能不小心从事?” “金钱豹”嘿嘿冷笑,道:“且看三小姐的了。” “大脚婆婆”刁二娘冷冷地道:“放心,三小姐人最机灵,她能出这种怪招,姓沙的非上当不可,你们等着瞧吧!” 刁二娘话声一落,“飞天鸽子”李长根兜地双肩一摆,拔空而起三丈余,伸手便攀住头上的树枝。 他举目遥望山坡下,沉声道:“走远了,好像在拉马了!” 刁二娘立刻吩咐二人,道:“快,绕道赶往前路,我们必须接应三小姐去。” 于是,三个人影反方向往山坡后面扑过去,刹时间消失在密林里。 三个人的行动真够快,快得令人难以想像…… 此刻,沙成山手拉着缰绳,道:“姑娘,你家住在哪儿?如是顺路,我送你回去。” 姑娘以袖拭着面颊,道:“我家住在吉祥镇以北七十里的乡下。英雄,那儿距离官道很近。” 沙成山双眉紧皱,道:“今夜怕赶不到了!”一顿,又问道: “吉祥镇你有亲戚吗,我把你送到亲戚家住下也是一样。” 姑娘轻轻地摇摇头,道:“要是有亲戚就好了,唉,我好命苦啊!” 说着,又滴下泪来…… 沙成山扶着姑娘上马,重重地道:“姑娘刚才不该拦住我,只怕往后他们还会再找上你家门,我看你们最好迁地远逃,方为上策。” 姑娘双目惊悸地道:“我爹被他们打成重伤,一时间叫我往哪里去投靠?” 沙成山越身上马,他左手揽住姑娘的腰,道:“且送你回家再说。” 黄骠马扬动铁蹄,往吉祥镇方向奔驰而去。 沙成山扶了扶蓬乱的发髻,知道自己必须按时把东西送到地头上,偏就遇上这种麻烦事,而且又是非插手去管的事,便一百个不愿意,也只得认了。 风声在耳边呼啸,沙成山低头看了姑娘一眼,不由得面露惊疑,他心思忖:到底是姑娘家,经过这阵子折腾倒睡起来了。 是的,那姑娘微闭着双目,鼻子下面的俏嘴微翘又开,开而又合,露出一副海棠似的睡态,挤蹭在沙成山那有力的左臂弯下。 黄骠马把二人有韵致地弹又落,宛似姑娘睡在一个软绵绵的摇篮里。 沙成山面露苦笑,心中嘀咕:今夜应该如何来安排这位苦命的姑娘? 就在夕阳余晖仍然冲天照耀,满天红光时候,沙成山已拍马来到吉祥镇。为了赶路,他只能在镇外一家饭铺里买了一袋干粮,便连夜又往北驰去。 怒马又奔驰二十余里,一轮明月已当头罩下来,姑娘这时候嘤咛一声仰起脸来,道:“英雄,我们要赶夜路?” 沙成山点点头,道:“是的,我有急事在身,送姑娘到家门,便得快马赶路!” 姑娘一声幽怨地叹惜道:“是我拖累英雄了。” 沙成山低声道:“饿吗?我已经买了干粮。” 姑娘双目一紧,道:“我们已经过了吉祥镇了?哦,我睡得太沉了。”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道:“我没有下马,更没有入店,随意买了些干粮。姑娘如果饿,就随意吃些吧。” 姑娘抿嘴,道:“我还不饿,倒是全身痛的难受,你看我的腿,被那老鸡捏得……” 边拉起裤管,露出一条细皮白嫩的腿。 沙成山未曾低头看,他根本不用看,因为他早已知道那恶婆娘加诸姑娘身上的手段。 沙成山淡淡地道:“如果你真支撑不住,便找个地方歇上一阵子。” 姑娘抬头直视着沙成山,说:“那会误了英雄行程的。” 沙成山毫不经意地道:“事实上你已经误了我百里行程了!” 姑娘紧紧地把脸贴在沙成山的胸膛上,道:“我抱歉,英雄,我真的很抱歉。” 沙成山任姑娘搂住自己的腰,他没有拒绝,事实上他也无法退躲,黄骠马有节秦地往前疾驰。 姑娘的秀发便扑上了沙成山的脸。 月光下,沙成山指着前面的山岗,道:“姑娘,山岗上有座土地庙,我们且在庙里歇一歇,也让我的马喘口气再上路。” 姑娘低声柔柔地道:“英雄,我全听你的!” 怒马冲上山岗,山岗上面孤零零一座土地庙,庙前有个小土场子,场边有些竹林荒树,夜风吹来发出吱吱怪声,倍增不少恐怖。 沙成山扶着姑娘下得马来,只见破落的庙墙半颓,只有一扇庙门半掩,荒废与凄凉里还带着些阴森。 二人走进庙里,姑娘仰起脸来浅浅一笑,道:“英雄,在马上睡的舒适,我觉得好多了,只是……只是……苦了英雄。” 沙成山笑笑,道:“地上铺着干草,显然这地方有人住过。” 沙成山极目望向神案,真惨,土地爷已是灰头土脸,有半张面皮已经剥落。 姑娘回眸浅浅一笑,道:“英雄,我应该怎样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沙成山扭着屁股坐在草上面,淡然地笑笑,道:“坐,吃些干粮,别提什么报答了,你能拿什么来报答?” 眨着一双明眸俏美的大眼——沙成山这时候才发现这姑娘在快乐的时候是如此的美。姑娘平静地道:“是的,我是拿不出什么来答报英雄,然而我的心里……” 烧饼里面塞着酱牛肉,沙成山递了一个给姑娘。自己便又取一个啃起来,边吃边笑道:“吃吧,吃了让我静静地闭一会儿眼,就是你最好的报答!” 姑娘抿嘴浅浅一笑,笑得沙成山又是一怔。 他心里在想:“这女子不但美,而且媚,媚得令男人无法不看她,难怪会被人逼向娼门。” 沙成山把眼睛转向庙门,他不能再盯着姑娘看。 因为,沙成山自己明白,他才三十郎当岁,此情此景之下,他实在难以抗拒这种外来的媚力! 不料姑娘坐在草上的身子一扭,偏着头斜目向沙成山,道: “英雄,你在讨厌我吗?” 说着,便伸手按在沙成山的右臂上——那是十分自然的动作! 有着触电的感觉,沙成山不易闪躲,回眸吃吃一笑,道: “怎么会呢,别多想了,快吃吧!” 姑娘半垂着秀发,一双乌簪仍插在头上。 一个烧饼吃完,她伸出双手拢着秀发,那撩人的姿态,立刻使得沙成山血脉贲张,额上微见汗湿。 于是,沙成山忙又抓起一只烧饼啃着,心中暗想:“我沙成山也变得如此俗不可耐了?” 秀发束紧,俏丽脱俗的面庞上挂着逗人的媚笑。 姑娘声若蚊绳似地道:“英雄,我想到了回报你大恩的方法,只是……只是我……不好启齿。” 沙成山心口狂跳,面无表情地道:“你根本不用回报我什么,因为我原本没有拯救你的心,否则,在饭铺里的时候我便出手了。” 姑娘美目斜视,半仰着一张俏脸,道:“可是你还是下手及时救了我。” 沙成山苦笑一声道:“那是基于良知,也是我唯一的一点人性吧。” 姑娘缓缓把上身贴向沙成山的胸膛,俏脸深埋且又微微移动着,道:“唔,那可贵的一点良知,如今世上有多少人就是缺少那一点人性与良知。” 沙成山没有拒绝,他缓缓伸出手抚摸着姑娘的一头秀发,道:“有时候良知也是一个人的弱点,因为……” 姑娘伸手摸向沙成山的嘴巴,道:“我不懂,我只知道英雄救了我的命,我便理应回报!” 沙成山低头道:“你要回报?你……” 姑娘猛孤丁地把摸向沙成山嘴巴的纤手移向沙成山的脖子后,俏脸也贴上了沙成山的面。 沙成山直觉得一张细腻且又热呼呼的嫩脸在自己的面皮上磨蹭——不停地磨蹭。于是,沙成山冲动地猛力搂住姑娘的纤腰,他双目几乎喷火,宽而适中的嘴巴便一下子印在姑娘的俏嘴上。 姑娘嘤咛着,并未拒绝,反而迎着对方的吸吮尽力地仰着面。 一阵拥抱,沙成山并未进一步行动,倒是姑娘有了反应,她缓缓地在伸手——伸手在解自己的罗衫,那动作相当自然而纯熟。 沙成山猛孤丁地双目直视,抬眼望向庙门口,他的双目紧皱一下。 姑娘已在沙成山的一怔之间仰起身子,她是那么温驯地脱着上衣,双目半羞地望着发愣的沙成山。 沙成山心中猛地一震,暗自思忖:“我沙成山如果接受姑娘的奉献,又与那三人何异?” 心念及此,沙成山立刻按住姑娘的手,道:“姑娘,你已经偿还了恩情债,沙某也已心满意足,休息吧!” 姑娘似是十分惊异地道:“英雄,你……” 沙成山忙笑笑,道:“姑娘,我有些渴,且容我去取水来!” 不料姑娘边扣着衣扣,嫩手按在沙成山的肩上,道:“英雄,你果然正人君子,我去给你提水来!” 她不等沙成山站起来,飞一般地走出土地庙。 望着走去的姑娘,沙成山深深吐了一口气,双目却仍然直视着庙门外面。因为,刚才外面发出的声音令他疑心,那绝不是风吹树梢响,除非有野狼在附近流窜! 就在沙成山思忖的时候,姑娘提着水袋走进庙来,只见她边拭着嘴巴,笑道:“英雄,水来了!” 沙成山接过水袋,笑笑道:“你也喝几口。” 姑娘指着自己的嘴巴,道:“我先喝过了,你喝吧!” 沙成山仰起脖子一连喝了两口,他猛然怒视着面前吃吃笑的姑娘,冷然道:“这水……” 姑娘又是吃吃一笑,道:“从马鞍上解下来的呀。” 沙成山沉声道:“你……” 奋力一把抓过去,真玄,姑娘的身法怪异地旋向一侧,面上仍然是吃吃地笑个不停…… 沙成山未站起来,他只“啊”了一声,便仰?娴乖诓荻牙铮诮巧凶杂兴庖纭?br>  好尖亢的一声长笑,姑娘用脚踢了沙成山几下,尖声破口骂道:“沙成山,你是甜头不吃要吃苦头,哈……” 便在这时候,土地庙外面人影闪晃,三条人影相继扑过来,其中一个女人声音,道:“三姑娘,成了?” 姑娘面色一寒,道:“你们都进来吧!” 三条人影乍现,姑娘已冷笑道:“姓沙的已被我毒死在那儿了。” 这三人,不错,正是“佟家小铺”里虐待姑娘的两男一女三个人。 此刻,那叫“金钱豹”的走近姑娘面前。 他竖起大姆指赞道:“三姑娘,真有你的,姓沙的王八蛋终还是被你制住了,高招!” “飞天鸽子”李长根望了地上沙成山一眼,道:“这小子口吐白沫,就差没有七孔流血。” “大脚婆婆”刁二娘咧着大嘴巴笑道:“三姑娘轻易地把姓沙的摆平,可是大功一件,可喜可贺!” 这位姑娘,抿嘴冷笑,道:“容易?难道你忘了?你把我整得好惨,他二人又给我吃足苦头,而我……” 她望了地上沙成山一眼,又道:“我对这姓沙的王八蛋也用尽了媚功,不知道怎么搞的,紧要关头他刹住了车,换在别人,他如此的给我浇冷水,我‘毒蜘蛛’就饶不了他!” “大脚婆婆”刁二娘忙点着头,道:“是、是,当初也是三姑娘的意思要我们这么做的,没得倒先让三姑娘吃足苦头了。” “毒蜘蛛”叫柳仙儿,江湖上四大毒虫之一。 不少江湖好汉在吃足了她的甜头之后,无疾而逝,却又不知道是死在她的“阴功”之下。 所谓“阴功”,那是一种媚术的至高境界,一个女人如果练就“阴功”之后,她便能抑制自身而控制对方。 最厉害的招式,便是把握住虎峰时候的男性,使之脱阳而亡! “毒蜘蛛”便有这种本事,可惜沙成山在要紧的时候,忽然发觉庙外有。向声传来,虽然那只是些微响动,但仍逃不过他的耳力。 第三章 过关斩将 毒蜘蛛”柳仙儿淡淡地道:“如今总算把沙成山这个人见人怕的杀手撂倒在这里,你们快取出大奶奶要的东西,再砍了他的人头,回去交差了。” “大脚婆婆”侧身对粗壮的“金钱豹”向敢沉声道:“你们听见三姑娘的吩咐没有,快搜出大奶奶要的东西,我们也好连夜回去了。” “金钱豹”向敢与“飞天鸽子”李长根二人对望一眼,向敢重重地点点头,道:“李兄,你搜东西,完了我割下姓沙的人头。” 李长根也点着头,道:“好,你闪过一边,我来搜他的身。” 向敢侧面站着,就在微弱的月色斜照进来的灰暗中,只见李长根双腿分岔在沙成山的左右两边,他嘿嘿笑着低头哈腰去解沙成山的衣衫。 “噗!” 噗声未了,李长根已尖亢似杀猪般的一声狂嗥,身子后旋中,他已双手捂面大叫道:“我的脸,天!我的双眼,我看不见了!” 事情太突然了,突然谁也未曾看清楚发生了什么令人吃惊的事情。 “大脚婆婆”刁二娘冲上前,伸手扣住李长根右臂,不由得一声惊呼:“你!” “毒蜘蛛”也看到了,天啊,只见李长根面皮已破,红肉破烂,几乎连鼻骨也隐隐可见。 他那双目正外溢着血水,这光景哪是一张人面,活像鹰啄狗啃的一堆碎肉。 一边,“金钱豹”向敢倒退五尺。 他惊怒交加地望着缓缓自地上坐起的沙成山,叱骂道:“姓沙的王八蛋,你竟然没有死,你……你是怎么活过来的?” 沙成山冷然一笑,道:“你们难道不知道沙成山有个不算太雅的名号?” “大脚婆婆”接道:“谁不知道你叫‘二阎王’!” 沙成山缓缓地站起身来,重重地点着头,道:“不错,我叫二阎王,既是二阎王,我便与阎王是兄弟,你们怎不想想看,我兄弟会要我的命吗?” “飞天鸽子”李长根已不辨东西南北地冲出土地庙。 他那凄厉的嗥叫声,吓得附近林子里的野鸟也振翅乱飞,没有多久便消失在远处的夜空中。 “毒蜘蛛”堵在庙门口。 她已定下神来,右面是刁二娘,左面是向敢,三人并肩直视着站起来的“二阎王”沙成山。 “毒蜘蛛”柳仙儿道:“沙成山,你已喝下我的‘五毒穿肠散’,怎会又活了?”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五毒穿肠散可以毒死别人,却毒不了我沙成山!” 柳仙儿尖声道:“难道你没有喝,装着中毒?” 沙成山面色寒凛地道:“喝了,而且喝了两大口。” 柳仙儿惊异地道:“可是你并未中毒。” 沙成山慢慢地道:“不错,我没有中毒,因为当我喝第二口水的时候便发觉水中有着淡淡的异味。便立刻以‘逆气大法’把两口水托在喉管下面。” “毒蜘蛛”柳仙儿咬着牙道:“你为何当时不吐出来?你为何装死?” 沙成山冷沉地道:“你的行为使我忿怒,我相信你有同党,为了叫你的同党现形,为了了解你们的身份。 所以我只有继续的装下去。哼!原来你竟然就是江湖中传言的四毒之一 ——‘毒蜘蛛’柳仙儿。” 牙齿咬得咯咯响,柳仙儿道:“你以为姑奶奶是何许人?你真的看我是被欺的弱女子?哈……” 柳仙儿的尖笑,沙成山不见动怒。 他平淡地道:“当然,你并没有被人打得重伤在床的老爹,你更不住在吉祥镇北七十里的地方,一切都是你随口捏造的!” 柳仙儿吃吃一笑,道:“不错,沙成山,虽然你拒绝我们之间的燕好,而且又未被我毒死,但你仍然逃不出这座破庙,除非……”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道:“除非什么?” 柳仙儿突然尖笑道:“除非你把大奶奶要的东西留下来,否则你休想走出庙门一步。”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大奶奶?大奶奶又是何人?” 他顿了一下,又道:“这位大奶奶一定神通广大,这一路上大概她给我沙成山设下不少怪招毒计。不过,想要取走我身上之物,怕得付出相当的代价!” “大脚婆婆”刁二娘吭声吼道:“沙成山,你最好识相些,快把东西交出来,否则要你血溅五步,死绝当场。” 沙成山鼻孔重重一哼,道:“沙某不但不会交出东西,而且还要逼问你们口中的大奶奶是何许人物。” —边,“金钱豹”向敢龇目欲裂地摆动着手中的短刀吼道: “三姑娘,别同这小子啰嗦,我们并肩子上。” “嗯!”沙成山淡然地道:“向敢,你说对了,以你们这些不入流的角色,也只有一哄而上。当然,也省却我不少的麻烦。” 柳仙儿沉声道:“沙成山,你自信能胜过我三人合力一拼?” 沙成山双目厉芒一现,杀机盈眶地道:“你会很快地得到证明,而且十分快。” 刁二娘深知沙成山厉害,她仍然尖亢地道:“二阎王,你真的不再多加考虑?你……” 沙成山嘿嘿一声,道:“刁二娘,应该多加考虑的是你们,而不是我沙某人。” 刁二娘的蝎尾刀已握在手中,闻言怒道:“沙成山,你这话什么意思?” 沙成山道:“你们没有要了我的命,当然我会取你们的命。二阎王的绰号绝非浪得虚名,丧命在‘银练弯月’下的人物中太多江湖成名人物,你们又算老几?所以我对三位改变了我一惯的作风——放生!” “毒蜘蛛”柳仙儿尖声大叫,道:“沙成山,你他妈的算老几?大话说多了也不怕掉了你那狗舌头。别人怕你我柳仙儿可不惧,一朝卯上干,不定鹿死谁手。” 一边,刁二娘忙又追问道:“放生?沙成山,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以为准吃定我们了?” 沙成山嘿嘿冷哼,道:“放生当然是叫三位活着离去,至于说吃不吃得住,我以为那几乎是不争的事实。” 刁二娘鼻孔中连声冷哼,道:“你不会大大方方地叫我们囫囵着离去的。沙成山,有关你的传言我们早已打听得一清二楚,你残酷无情,杀孽沉重,是个不折不扣的奢杀狂人,一点不假的双手沾满血腥。 如果老娘猜得不错,你所谓的放生,背后必然附带着十分苛刻的条件,沙成山,你敢说不是?” 沙成山重重地点头,道:“不错,是附带着一项条件,只要三位合作,我保证不动三位一根毫发,任三位大摇大摆地离去。” “金钱豹”向敢已忘了“飞天鸽子”李长根被沙成山一口水喷得面目全非的惨状,身子一横,吼叫道:“姓沙的,你别放闲屁了,横竖免不了一拼,奶奶的,出招吧!” 沙成山神色一凛,刁二娘立刻又问:“你说吧,是什么样的附带条件?” 沙成山望了三人一眼,当他的眼神落在“毒蜘蛛”柳仙儿身上以后,心中不由暗想:“怎么这么美的一位姑娘,竟然会是江湖上传言的四毒之一——‘毒蜘蛛’,太出人意料之外了,也难以令人想像。” “难道她不只二十岁?而这么美的女人行走江湖,一旦起了歹念,怕不少人会吃亏上当,自己不就几乎上她的大当?” 沙成山冷然地逼视着柳仙儿,重重地道:“我的条件只有一个,我的话也只说一遍,成与不成,全凭你们三位一念之间。” 柳仙儿心中也在嘀咕,自己怎么会把那么好的机会转眼丧失掉?自从马上睡在姓沙的怀抱里,已经有太多的机会下手,自己却偏偏把时间拖下来,没想倒叫姓沙的又起死回生,这难道是天意? 一念之间,柳仙儿冷兮兮地叱道:“听你的口气,好像是吃定我们了,你说,你有什么条件?”  沙成山淡淡地道:“条件很简单,说出指使你们的大奶奶是何许人。” 柳仙儿吃吃一声笑,道:“我也有一项放你生路的条件,你可要听?” 沙成山面色一紧,道:“要我身上的东西,是吧?” 柳仙儿仰面一声哈哈,道:“不错,交了东西你走人,我们不拦你,天南地北,仍然任你遨游。” 沙成山“咯嘣”一咬牙,道:“嗯,善恶不同途,冰炭不同炉,双方已至绝地,彼此已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地步,果然多说无益了。” 沙成山的话音刚落,站在柳仙儿两边的刁二娘与向敢二人已分往两边移开三尺,蝎尾刀平举与向敢的短刀形成犄角。 于是,柳仙儿的手上多了一根乌光闪闪的发簪,倒看得沙成山一怔。 沙成山双肩下垂,看似木然而立,瘦峭的面上一无表情,唇角微哂,冷然道:“你们四个设的圈套十分高明,虽没有成功,却也值得喝彩,‘毒蜘蛛’,尤其是你!” 即将出手的柳仙儿,闻言怒道:“沙成山,你是在讽刺你家姑奶奶?” 沙成山仍然漠然地道:“绝非讽刺,我在想,你们口中的大奶奶,必定是个人物,否则你不会,也不可能设下如此自我重大牺牲的阴谋。柳仙儿,你一定是这位大奶奶推心置腹的忠实干将。” 柳仙儿面上一缓,有些得意地道:“沙成山,这话你算说对了,大奶奶面前的三姑娘,当然是大奶奶跟前的忠实人物。” 沙成山这才挤出个笑意,道:“那另外二位难道会比你差?我是说……” “大脚婆婆”突然厉声喝道:“三姑娘千万别上当,姓沙的在套你的口风了。” 柳仙儿愣然怒视着沙成山,叱道:“是吗?沙成山!” 昂然一挺胸,沙成山道:“不错,我是有这个意思。因为,我原本不想如此,我可以运用我一贯的方法,一种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方法加诸你身,我相信你会在酷刑之下说出来的,但我却不忍。” 哈哈一声笑,柳仙儿道:“沙成山也变得仁慈了,倒也新鲜!” 沙成山面肌肉一紧,道:“一点也不新鲜,对你不忍下手,绝非你的容娇貌艳,而是你仍然是个姑娘。” “‘银练弯月’不沾女子血腥,所以我才诱你说出大奶奶的秘密,也算我的一番苦心了。” “呸!”柳仙儿重重地道:“你的苦心狗屁不值。姓沙的,你接招吧。” 她“吧”字出口,未见稍动人已到了沙成山面前,倏忽之间搂头便是五十一次连续暴刺。 沙成山看得真切,柳仙儿那只原本半尺长的发簪,就在她的一抡暴刺里猛孤丁变长一倍。 那乌黑灿亮的尖处正闪耀着无与伦比的蓝芒,显然喂过毒。 就在柳仙儿攻扑的同时,“大脚婆婆”刁二娘厉声吼着自侧面兜杀而上,蝎尾刀挑、刺、扎,一上来便是十七刀呼轰而上。 另一面,“金钱豹”向敢更不稍停,他一声大喝,短刀疾圈,一上来便不要命地狠干狠杀。 未见沙成山稍动身形,真的,他似是被什么东西粘在地上般的连脚也未见他抬,然而,他的双臂却幻化出漫天的臂影,便在这无数臂影里一轮极光也似的弯月,却弹跳着无数冷焰,回旋穿刺不已。 于是,空中响起碎芒点点,火花四溅不已里,那团上来的三件兵刃便全被逼得暴闪疾退。 正面,“毒蜘蛛”柳仙儿一退又进,这位“毒蜘蛛”身形连连滚,自头至腰,反手,回臂,托肩,摆腰,一轮不同角度的又是九十九次猛烈疾刺。 “金钱豹”向敢侧退一丈,身贴庙墙,猛古丁一个溜地滚,粗壮的身子便宛如一只水桶般,呼隆隆滚向敌人,短刀挑扎劲猛,挥起冷芒似电。 刁二娘的蝎尾刀平推疾刺,刀走中途忽又双刺为劈,抖手又是二十一刀。 “银练弯月”发出的“咻咻”之声不断。 那宛如墨云中激射向大地般的一抹极光,眨眼之间便形成了一个光华迸射的扇面,那么坚实地,似堵墙般地把三个猛攻而来的兵刃拦阻在外。 于是,好一阵金铁撞击之声,空中刹时激起无数碎芒暴闪…… “二阎王”沙成山的身形仍未稍动。 他在一轮拒挡里发出嘿嘿冷笑,道:“一个姑娘家,能学到你这种修为实在不容易,柳仙儿,你应该珍视得来不易的修为才是。” 不等沙成山的话说完,翻滚在地上的向敢狂吼道:“姓沙的,向大爷陪你上路吧。” 他“吧”字出口,猛然自地上冲起,双臂箕张,便不要命地向沙成山搂抱过去。 拖着尾曳的极光将要消失,“银练弯月”突然又反力道地去而复返,那么神奇地闪过扑来的敌人,沙成山冷冷地叱道:“你不配!” 一声凄厉的长号突起,半空中一只断臂抛掷,鲜血飞溅里,只见向敢另一手捂着往外喷血的脖子,带着“嘟嘟”之声往庙门边旋跌出去。 “咚”的一声暴响,那扇仅有的庙门被向敢那粗壮的身子撞倒在门外,向敢便跌爬在门板上,屁股只翘了一下便不动了。 “毒蜘蛛”柳仙儿连回头看一眼也未曾,反倒加快了攻势,一轮猛杀猛刺。 “二阎王”沙成山用鼻孔冷沉地哼道:“柳仙儿,你不要弄错了,我之所以不急于取你性命,便是以事实来告诉你,不要徒作无谓的牺牲,只要说出我所要知道的,你便可以从容离去。” 柳仙儿越身闪过电射而来的“银练弯月”,发疯似地厉吼道: “不要吹牛,我会有法子对付你的。” 沙成山沉声道:“你的方法已试过了,最毒的花招也已对我不起作用,你还有什么能耐?” 乌毒簪疾刺不断,柳仙儿哼道:“我当然有法子,因为我一直不相信我所使用的‘五毒穿肠散’会对你不起任何作用,我更不相信连一滴也不剩地被你逼在咽喉上去,只要有一滴入肚,你必倒下无异。”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可是沙某仍然好端端地站在这里,而且尚有充分的力量搏杀你这只毒蜘蛛。” 柳仙儿咭的一声笑,道:“姑奶奶不是傻子,沙成山,你别再骗人了,我柳仙儿看得出来,你一定感到体内已中了我的‘五毒穿肠散’。因为你一直未敢稍有移动,你怕自己一旦扭动身子,毒性会令你立刻倒死。沙成山,你说是吧?” 一边,“大脚婆婆”刁二娘立刻笑起来,道:“还是三姑娘心灵性巧,对于你的察微知渐,洞穿姓沙的心事,刁二娘由衷赞佩。 不错,姓沙的一直未敢稍动身形,他甚至连上身也尽量不动,显然三姑娘的‘五毒穿肠散’已在他的体内发生了一定的作用了。” 她一顿,一连又是四次回旋狂杀,接道:“三姑娘,我二人分进合击,上下夹攻,逼姓沙的早早躺下。” “二阎王”沙成山冷冷地一笑,道:“二位,且莫会错意,须知错估敌人就会埋葬自己。” “毒蜘蛛”柳仙儿半身旋向空中,她沉声怪叫道:“沙成山,你死吧!” 就在她的吼叫声里,刁二娘的蝎尾刀溜地平扫,身子几乎已平贴在地上,这二人上下交击,相互配合,光景是要逼沙成山腾跃。 果然,沙成山一击低叱,道:“娘的,火星爷不放光你们不知道神灵!” 喝声里伴着双肩晃闪,几乎以不及眨眼的功夫,他已怪异地穿过柳仙儿与刁二娘夹攻,平着滚动的身子落在庙门口附近,“银练弯月”“噌”地又弹回右袖中。 于是,杀猪也似的声音传来,“大脚婆婆”刁二娘抛刀翻滚在地上,抛刀双手反臂捂着后颈,那半尺长的刀口子,几乎把头切割断,鲜血便从她的两手流过双肘,漓漓洒洒地往地上流。 “毒蜘蛛”柳仙儿这时发觉,沙成山杀人都在脖子上,那地方可是要命所在。 刁二娘是贴地攻向沙成山的,她面朝下方,沙成山出手便切上她的后颈,“银练弯月”果然刀刀致命。 沙成山面对着庙门,背向着惊怒交加的柳仙儿。 他仍然平静地道:“柳仙儿,我的条件仍然对你有效,如果你知迷而悟,你仍然享受你的青春年华。你三思!” 半晌,“毒蜘蛛”柳仙儿道:“沙成山,连我也不清楚大奶奶要的东西是什么,但大奶奶说得十分清楚,这东西在你身上,只要你愿意交出来,那东西必然就是大奶奶所要的。” 沙成山冷冷道:“如果我随便拿出一样东西,你会相信就是大奶奶所要的?” 柳仙儿道:“你不会随便拿出一样东西搪塞的。” 沙成山猛回过身,逼视着扶在神案上喘息的柳仙儿,道:“你肯定,为什么?” 柳仙儿道:“因为你是沙成山,沙成山一言九鼎!” 沙成山哼了一声,道:“你们倒很了解我!” 柳仙儿立刻上前两步,道:“你愿意把东西交出来吗?” 沙成山重重地道:“既知我一言九鼎,就该退避三舍,为何前来谋我?” 柳仙儿已喘过气来,闻言沉声道:“沙成山,即使你今夜不拿出东西来,你仍然走不到地头,大奶奶早已防着了。 从你在如意集出现,到你离开如意集那天,大奶奶已飞鸽传书,通知沿路狙杀你了。如果你还想活下去,我劝你乖乖交出大奶奶索讨的东西。也许……也许念在你的合作份上,我自会适当地报答你。” 沙成山冷笑一声,道:“什么样的报答?再一次献身给我?哼!” 柳仙儿一仰面,娇声道:“如果你喜欢,未尝不可当面交易。” 沙成山怎会想到如此貌美的姑娘,会说出如此令人倒胃口的话?她应该是温柔多情,羞人答答,楚楚动人而又仪态万千。然而只这么几句庸俗不堪的话出口,便立刻显出她浪荡淫乱,水性杨花的妖媚本性。沙成山便真想同其燕好,也似猛地跳人冰河般,一下子凉到心口窝。 沙成山面色一寒,道:“上苍赐给你这张美丽的人皮,你却毫不爱惜地糟蹋,真是可恶又可怜。” 柳仙儿咕的一声笑,道:“你错了,上苍赐予我的美貌,我以不辜负老天的期望,正发挥得淋漓尽致。” 沙成山重重地冷哼一声,道:“胡说八道,不知羞耻为何物,沙某懒得同你啰嗦。” 柳仙儿媚眸直眨地道:“我好像听你说过,‘银练弯月’不杀女子,可是你仍然杀了刁二娘,如今你该如何解释?” 沙成山猛一瞪眼,道:“不错‘银练弯月’是不杀女子,但如若这女子十恶不赦,沙某照样下得了手。” 柳仙儿挤出个媚笑,道:“我呢?” 沙成山鼻孔一哼,道:“我说过,你只要告诉大奶奶何许人,你可以平安离去。” 柳仙儿面上肌肉微动,道:“如果我不说呢?” 沙成山指着地上刁二娘的尸体,道:“你就同她一样。” 不料,柳仙儿举手缓缓把乌簪合折起来,又慢条斯理地插入发髻,没有动,但双手在解罗裙。 她面无羞色地道:“我是女人,本领既不如人,便只有奉献一途。沙成山,我打不过你,柳仙儿认了,我就把自己交在你手上,你怎么摆布,便全由你了。” 沙成山一怔,柳仙儿的上衣已落在地上。老天爷,这柳仙儿连兜肚也未穿戴,刹时双峰已现,月光灰惨惨地照进来。 沙成山一惊,只见隐隐地在她那雪白般的双峰之间,刺了一只宛似要跳离的乌青蜘蛛。 只见那只蜘蛛便看得沙成山想呕,他沉声叱道:“柳仙儿?阆敫墒裁矗俊?br>  腰带已解,柳仙儿道:“来吧,我们开辟另一个战场,如果你仍然能胜得我柳仙儿,不用你逼问,我带你去见大奶奶。” 沙成山见柳仙儿绸裤往下落,忿怒地骂道:“寡廉鲜耻的女人,可恶!” 沙成山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吐沫,接着叱道:“柳仙儿,你给我听清楚,别再被我碰上。” 柳仙儿的水绿色绸裤“唰”地落在地上,然而沙成山连眼皮子也不抬地回头冲出土地庙门外。 他仰面大大地吸了一口气,伸手摸摸头发,黄骠马已弹动四蹄到了他的身边,沙成山不再犹豫,立刻跨上马往官道上驰去,隐隐的,从土地庙内传来了哭声。 哭声十分清晰,沙成山当然知道那是柳仙儿的尖嚎。这个女人,为了替她的主子达成任务,真的已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 对于这种女子,沙成山根本无法出手搏杀,唯一的途径便是一走了之。 摆脱柳仙儿的死活蛮缠,沙成山真的痛苦了好一阵子。是的,柳仙儿那容颜之娇,仪态之美,比之丘兰儿又高上一筹,为什么她如此之美偏就加倍作贱自己? 沙成山难以理解,便柳仙儿自己也不解。 不错,大奶奶面前数她柳仙儿最得宠,然而她也最感孤独,当然,沙成山是不会知道这些的。 想着柳仙儿说的话,大奶奶早已飞鸽传书沿路截杀自己,沙成山更加提高警觉。 ※      ※       ※ 这日天色有点阴沉,道路上也没有什么行旅,静荡荡地透着不少肃杀之气。 沙成山又摸摸自己的头发——他相当小心地摸着,面色却相当凝重,心中波涛似的一阵汹涌,暗暗咬着牙,道:“这玩意我无论如何也要替人家送到。” 黄骠马怒驰疾奔中,沙成山猛的抬头看,只见一道林子边缓缓走出几个大汉,不等他的马驰近,几个大汉已横阻在官道中央。 沙成山拢住丝缰,他冷冷地望了路上几人。 “一心要会会你这位冷酷的杀人魔。” 突闻有个山羊胡老者道:“能找到你可真不容易,沙成山,我们都有个共同的心愿,就是一心要会会你这位冷酷的杀人魔。” 沙成山环视面前七人——嗯,是七个穿戴不同,手上兵刃互异的人物,他平静地道:“各位,我想你们一定是替那位大奶奶办事的吧?” 中间的灰发老者冷冷地,道:“放屁,我们并不认识什么大奶奶。” 沙成山一愣,道:“各位既然不认识大奶奶,而沙某又与各位素昧平生,各位摆出这种架式,意欲何为?” 正面的灰发老者横肩戟指马上的沙成山,叱道:“沙成山,都是你做的好事。” 沙成山双眉一紧,道:“尚盼明示!” 灰发老者须发戟张,口沫四溢地吼道:“三个半月前你仗着手中刀利,毫不留情地杀了我的独子白快活,这件事难道你真的忘了不成?” 沙成山眨着一只微陷的大眼,道:“你说的是‘逍遥公子’白快活?” 灰发老者怒道:“不错!” 沙成山双眉一紧,道:“如此说来,老先生便是‘龙爪门’白良白老爷子了?” 沙成山生硬地点着头,道:“真对不住,沙某断了你的香火。” 忿怒地叱吼着,白良横眉怒指沙成山道:“老夫不是找你要你道歉,沙成山,你应该明白此点。” 沙成山摇头叹道:“实在抱歉,当初我并不知道白快活就是你的独子。不过,当时我也是无可奈何,因为……” 白良厉声叱道:“因为什么?因为你是大杀手沙成山?双手染血杀人如草的‘二阎王’沙成山?” 他跨前一步,厉声又道:“你这凶残邪恶的豺狼,竟然不念江湖同道,狠下心肠斩杀了我的独子!沙成山……我若不碎了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沙成山干咽着口水,道:“白掌门,杀戮的过程本就是一桩悲惨的事,他带给不少人以终生遗憾。 然而我们又不能否认杀戮也是达到慈悲的另一种手段。白掌门,你丧子之痛我相当明白,然而你可曾知道白快活被杀的原因?如果你……” 沙成山话未说完,白良一声厉吼,道:“不论他做了何事,不要你多管闲事!沙成山,在你出手之前,你可曾想过‘川南龙爪门’吗?你的眼里面还有没有我白良?” 沙成山淡然一笑,道:“有这种护短的老子,就有那种飞扬跋扈的儿子,白掌门,你总该先弄明白事实的真相吧?” 白良怒道:“你杀了人还要编造虚假来污蔑他?沙成山,我会叫你把话说完再搏杀你。” 沙成山重重地道:“三个月前我从川南来,官道上只见不少行旅在四散奔逃,等我走去一看,一棵大树旁死了两个女子。 远处正有个男子把一个尖叫的女人往渡船上推,那是个十分秀丽的女子,只是她的哭叫声并未招来救她的人。 因为河岸这边正有六名身穿白色劲装大汉,他们人手一只钢爪,虎视眈眈地守着渡船,那个被抓的姑娘上衣已碎。 她是被人从岸上抛掷在渡船上,然而就在姑娘撞落在渡船上的刹那间,从船头走来一个年轻公子。 真狠,他竟然下手扯碎姑娘的衣裤,要那姑娘几乎裸体,他却快活地哈哈狂笑——白掌门,事情就是这样!” 白良嘿嘿一声冷笑,道:“好一幕英雄救美,你便在那时候出手杀了我儿?” 沙成山叹惜地道:“我惭愧,因为那姑娘在我击杀的时候嚼舌投水自尽了。” 灰髯抖动,白良厉声吼道:“老夫不问因由,只为替子报仇,你既不念武林同源,老夫岂有愿念江湖一家?” 这时站在白良身边的六人中,一个雷公嘴大汉冷沉的一声低吼,道:“白当家,忒也啰嗦了吧!” 沙成山侧目望去,淡淡地道:“白掌门,我看得出这六位兄台绝不是你‘川南龙爪门’的人,可否为在下加以介绍?也免得一场误会。” 白良冷冷地道:“好叫你知道死在何人之手!” 他指着雷公嘴灰长衫大汉,道:“这位西陲二十四铁骑二当家,人称‘快刀’阎爷的便是!” 姓阎的大唿唿道:“我叫阎九子!” 沙成山心中一紧,西陲二十四铁骑神出鬼没,一旦行动铁骑如风。 他们杀法残忍,动作粗犷,冲锋陷阵,洗寨掠镇,杀人如麻,想不到姓阎的竟是二十四铁骑二当家。 白良指着一个粗壮汉子道:“飞索门的拨云手管洲管当家的。” 姓管的重重一抱拳,道:“沙兄,管某见你心喜,慕名久矣,今日特来讨教。” 沙成山冷冷回了一礼,道:“管兄远从龙门来,讨教是假,助拳是真!” 管洲干啦啦地一笑,道:“何必说得恁般难听?” 咬着牙,白良又指着长发泛红的大汉,道:“关洛双雄之一的‘赤发鬼’汤白,他一边站的叫‘大刁’贺鹏,二位的大名,你姓沙的应不陌生了。” 沙成山重重地点着头,道:“大名如雷贯耳!” 说着,抱拳道:“久仰!” 白良正要介绍另一瘦汉,那人已大喇喇地道:“沙成山,我是‘冷面豹’贝海涛!” 沙成山不由一震,道:“东海太极老人门下!” 另一端,一位矮胖的汉子也自我介绍道:“我是‘大漠红鹰’戈二成!” 沙成山侧面惊异地望过去,心中开始嘀咕——他知道这些人物都是一方枭雄,眼前这一关,成了名副其实的鬼门关,能否闯得过,实在没把握。 第四章 银练弯月 听听,对方这些仁兄,个个在江湖上都是叫得响的难缠人物,一个要比一个棘手,尤其那叫贝海涛的,看来年纪与自己差不多。 然而他的两边太阳穴凸起,面上一层灰蒙蒙的氤氲之气,显然他的气与意已达随心所欲之境界,收放自如之地步,看来必然已尽得太极老人真传。 也许,在白良的意念里,他正想对沙成山介绍眼前六人,如此一来,可以收到先声夺人之实效。 凭六人之声势与名号,必然造成沙成山心理上的负担与无形的压力。 沙成山淡然地道:“情势上看来—,各位已不分是非曲直,一心扭结起来以牙还牙了?” 白良咬着牙,道:“非如此便不能置你于死地。” 沙成山脸上抹过一丝凄凉的笑,翻身疲惫地下得马来,他横了三步,那黄骠马弹蹄到了路边。 他淡然地道:“这世上原本就难以分辨出是非善恶,人性当然更难以公正无私地发挥了……” 白良怒叱道:“沙成山,你切莫忘了死在你刀下的人是我的独子,你毁了他也令我失去希望。这是血债,血债便得血来还!” 沙成山懒恹恹地道:“啊,一场豁命搏杀看来在所难免了。” 白良冷峻的一哂,道:“我儿死于白羊河岸的那一刻起,这一场拼杀便已不可避免了。” 沙成山难过地道:“插足的江湖生涯,辛酸的搏杀日子,对于是生是死,早已看得十分淡泊。”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各位偏巧在这时候——我有要事在身的时候,那么巧合地拦住我的去路?” 白良仰天一声洪笑,道:“追杀你还真不容易,七天前我们赶到如意集,才受人指点久候在此。” 一声无奈的苦笑,沙成山白语道:“大奶奶,大奶奶,嗯,你究竟是什么人?” 白良猛然怒喝道:“沙成山,又是大奶奶,我们不知道什么大奶奶,你准备纳命来吧!” 沙成山淡然地道:“不必诈唬,白当家的,沙成山早已习惯这种场面,既然落马,生与死已不计较了。” “冷面豹”贝海涛忽然走前一步,道:“对于沙兄的气度,贝海涛由衷敬佩,我先为你喝彩。” 沙成山笑笑,道:“彼此吧!” 他双臂下垂,又道:“生则离去,死则躺下,各位可以出招了。” 双臂平伸,贝海涛平静地道:“沙兄预料我们会群起而攻之?” 沙成山:“我是这么想,也准备如此一拼。” 贝海涛轻轻地摇着头,道:“错了,就目前而言,至少我不会,持节傲物,看透生死的人并非你一人。沙兄,我正打算单挑独决,你不会令我失望吧?” 沙成山一笑,道:“贝兄,对于你的傲视君伦,沙某也为你喝彩。” 贝海涛面无表情地道:“别为敌人喝彩,因为我已决心取你的命了。” 沙成山纹风不动地道:“我在候教了,贝兄!” 白良走近贝海涛,低沉地道:“贝老弟,沙成山不是一般杀手,我们谁都没有必胜把握,联手方能一竟全功,老弟三思!” 贝海涛鼻孔一哼,道:“六人围攻与五人联手所差无几,就算我先打头阵吧。” 一直未开口的“大漠红鹰”戈二成冷冷地道:“很好,贝老弟台出手一定成功。不过,我不希望再有出手的必要,你说呢?” 贝海涛面色转而泛青,道:“各位可以边上站了,我不想再多费唇舌。” 于是,另外五人便往四边散开。 真是不谋而合,成了五个方面的包围之势,不论沙成山是生是伤,他都将逃不过五人的围攻搏杀。 沙成山默默地注视着敌人,有些散乱的发丝被风吹得直往脸上贴,萧然中有着孤傲,宛似寒风中一枝挺拔的青柏一般。 贝海涛移步半丈,面色泛青,双目阴幽,两边太阳穴已开始有形地跳动,那正是太极功力行走全身的惯常现象,但也仅限于功力高深人物才有的现象。 于是,空气中仿佛已闻到了血腥,至少沙成山就有这种感觉。他那涩涩的双目有着厌恶感,当然也是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 静,静得连彼此之间的心跳也隐隐可以听到。 反常的静寂,也是决斗的前兆,高手对搏,往往就是把握这最后的一刹沉寂,去扑捉那有利的出招契机。 贝海涛的动作快如离弦之箭,双肩只是稍晃,沙成山的眼皮下便似看到四头花豹一齐扑过来般——“冷面豹”果然与众不同。 沙成山挺峙如岳,他右腕疾翻,一蓬青莹如冰的冷芒便以他的身子为中心,仿佛撞碎了的冰珠,撕裂着空气往四下里激溅,闪耀,穿织,然后趋于幻灭。 暴翻疾转,贝海涛的身形旋绕于光华四周,旋即大仰身落在两丈处。 两人又成了对峙,静静地对峙着。 贝海涛唇不见动,语音低沉:“银练弯月!” 沙成山未点头,却冷冷地道:“不错!” 贝海涛的面孔在颤抖,眉宇之间浮上一层黑气,两肘在微微地抖着。 沙成山屹立不摇,木然的毫无表情,只有那件泛白的长衫在微风轻拂下偶然飘起下摆。 蓦然间,贝海涛一声怪叱:“杀!” “杀”声未落,他的人已弹升三丈余。 当他的身形似乎凝停在半空中的时候,他的身体己撞向沙成山的头顶,双臂交替下击,两缕金芒宛如长虹一现地指向敌人要害。 是的,东海太极老人的太极心法——“开天辟地”。 沙成山不能再不动了。 他冷叱着身形便往左侧偏,回旋的身形来住,“银练弯川”已纵横交织如同光一般地狂兜猛杀。 然而这次贝海涛未见稍退。 他弹升的身形不即落下,双臂的金光越见厚实,藉着拍击敌人的刀芒,维持住他不即落下的身子。  眨眼之间传出刺耳的金铁撞击声,令人们的耳膜如针刺穿,好不难受。 立刻,就在一阵撞击里,半空中的贝海涛身子怪异地浮现在空中,他竟虚空在上面出手缓慢地打起一路太极拳来了。 缓慢的动作,立刻让人们看清他的双腕上套的金色护腕,双掌便自护腕处套上去,他十指箕张,十把尖尖锋利的金爪,拖曳着金芒游移在空中。 是的,正是太极老人的独门绝学——“金阳罩顶”。 沙成山双臂突然内圈,身子疾快地劲旋,就在他旋转七圈不到,忽然往空中冲去,那光景宛似平地刮起一股冲天狂风,一时间光电流射,遮人耳目,“银练弯月”便随之光芒四射,反而罩上那由慢忽快的一片金光。 于是,再一次金铁撞击在空中爆发开来。 在场的“龙爪门”掌门白良、“飞索门”掌门管洲、“快刀”阎九子、关洛双雄与“大漠红鹰”戈二成,六人无不动容,这些人皆属江湖中翘楚,一方的枭雄。他们对于沙成山的这手刀法,大感惊奇与骇异,传言中早已失传的“寒江月刃”,竟会在这里出现。 就在这一片坚实的灿亮光华里,掺杂着蓬蓬的血滴往四下抛飞,两条空中人影——是实体也是幻像的人影,刹时落在地上,但旋即又合在一起。 于是,金芒激闪,青焰喷射,一条条凝聚而成的匹练,形成恁般锋利的光影,穿梭流闪。便在这扣人心弦的时候,忽然间一片极光中发出星点,那看来宛似银河中泻落向九州的寒芒突然凝聚成形,停滞稍顿间,极似恶魔附身,贝海涛的虚幻身形立见一顿,接着便一个急旋,跌撞出十步外。 血在往外面溢,他那干瘦的面孔上肌肉颤抖不已,左肩胸上一片殷赤,衣衫裂口处只见肌肉翻卷,面上一刀不长,但却相当深,深得微见森森白齿。贝海涛连哼一声也没有,虽然他的后背上早已着了一下狠的。 沙成山也并未完整无缺,他的双臂皮开肉绽,左胯上被撕裂得几乎难掩肌肤,三条血印正冒着赤漓漓的鲜血,神色颓废地木然在贝海涛前面六步的地方。 冷冷地,贝海涛伸出泛青的舌头舐着口角流的鲜血,直视着对面的沙成山,道:“寒江月刃。” 沙成山淡淡地摇摇头,道:“‘寒江月刃’的最后杀招,‘寒江月落’!”他顿了一下,又道:“但仍然没有把敌人放倒!” 贝海涛面无表情地道:“因为是我贝海涛。沙兄,你的‘寒江月刃’中竟然套着这招‘寒江月落’,放眼当今,能逃过这招的人只怕寥寥无几。” 沙成山道:“贝兄的‘金阳罩顶’也自不俗,沙某十分佩服。” 贝海涛望着沙成山身上的鲜血,冷然道:“沙兄,你带给我的是一次丰硕的经验,虽然在肉体上我承受着你所赐的痛苦,在精神上你给我一次重大打击,然而我却看到了你的真正杀招,我相信我受的创伤仍然值得。” 沙成山淡淡地道:“贝兄,你才是真正的武者,也是沙某平生仅见的对手,我一直对你抱着怜惜,所以你仍然能站在那里。” 贝海涛全身一震,这才想到刚才的一刀足以穿心,何以那么强势的力道中途回抽,原来…… 贝海涛忽然吃吃惨然笑道:“对于你的刀下留人,我绝不言谢。” 沙成山立刻接道:“我并不要求你回报。” 贝海涛用力抹去面上的鲜血,道:“相反的,我会再来找你,沙兄,我一定会再来找你。” 沙成山重重地道:“希望再见面的时候,只在切磋而不掺杂半点仇恨。” 贝海涛苦兮兮地一仰血面,道:“沙兄,你表现了武士精神,你……才是个真正的胜者!” 他不等沙成山再开口,缓缓地回转身,冷然直视着“铁爪”白良,道:“白掌门,我已无能为力,但愿你们好自为之!” 白良瞪着虎目,抖着灰发,道:“贝老弟台不急于一时,你一边自己敷药疗伤,看我们撂倒姓沙的为你出气。” “大漠红鹰”戈二成沉声道:“若是联手,姓沙的早没命了,何至于……” 戈二成的话十分明显,他是在抱怨贝海涛不该自己逞能,没料到自己先受了伤。 猛的一瞪眼,贝海涛道:“我不会留下来的,因为我心中相当明白,谁想撂倒沙成山,他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那是无法弥补而又相当惨酷的代价。” 戈二成忿怒地吼道:“贝海涛,你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你以为我们都像你一样?” 白良忙摇手道:“二位且莫如此,都是白某人的挚友,千万免伤和气。” 贝海涛沉声道:“话不投机半句多,白掌门,恕贝某先走一步了。” 贝海涛走得相当艰苦,他几乎是走三步一弯腰,跨五步就要倒地踉跄着离开的…… 片刻的沉寂,一时的风平,正是惊涛骇浪将至的前奏;忿怒的睁芒,冷酷的表情,正是培养搏杀的情绪的写照。 沙成山木然地面对着白良,道:“我想各位不会就此罢手而调头他去吧?” 嘿嘿一声冷笑,白良缓缓往沙成山逼近,另外五人也自五个方向围过来。 白良已沉声道:“沙成山,你今天休想生离此地,你准备偿还你积欠的血债吧!” 此刻,“飞索门”掌门“拨云手”管洲赧赧然地粗声道: “沙成山,千万别怪我们联手对付你一人,更别怨我们在你淌血的时候出手,实在是因为你双手沾满了血腥,早为道上朋友欲扑杀的人物,此情此景,你就认了吧!” 淡淡地垂着双臂——尚自滴血的双臂。 沙成山道:“管掌门,你别说得如此堂皇,放心,我不会为你们的联手而喊冤,江湖奸险,世道如此,这种不要脸的场面,沙某见得多了。当然,见多不怪,你又何必多此一说?” 管洲面上一红,旋即沉声道:“沙成山,别骂人不带脏字!”只见他右腕一震,一条三尺半长的金色索绳已握在手中。 金索有姆指粗细,看似一条金色绳子,管洲奋力抖动,那金索竟然变得笔直,平举在他的身前。 沙成山心中明白,握在管洲手上的金索绳非是一根绳子,那玩意儿可硬可软,击、打、抽之外兼而绞人脖子,一旦被它缠上手足,便足以重伤当场。 再看关洛双雄——“赤发鬼”汤白手握一柄两尺长四寸宽的青刃短刀,红发披肩,干瘪的嘴巴紧成一条缝,双目赤红见血丝,走在地上一步一个足印。 走在汤白左面的“大刀”贺鹏,双手托着长把砍刀,一对暴牙外露,显得一副凶残样子。 然而,沙成山只注意着“大漠红鹰”戈二成,不见姓戈的兵刃,然而一件红衫却把他的人罩上一层神秘色彩,猛一看成了一团烈火似的吓人。 突然,白良冲天一声凄嗥:“快活我儿,你爹就要为你报得血仇了,你天上有知等着瞧吧!” 他声音凄厉悲壮,宛似中魂,然而谁也不会知道,白快活是否真的地下有知,不过,白良如此一叫,还真的令人惑疑,他会把白快活叫来似的。 双臂与胯上鲜血直流,几已将长衫染成了一片片赤红,但沙成山的表情仍然平静与冷漠,宛似流的血不是血而是出的汗水。 有着一种恹恹的表情,那种不带一丝人味的冷酷,似乎在每次搏杀之前一定有的样子,如同看惯了血腥,觉悟了生与死的轮回一般,含着太多的无奈…… 右前方,“大漠红鹰”戈二成皮笑肉不笑地道:“少再磨蹭下去了,是我们该送姓沙的上路时辰了。” 右后方,“西陲二十四铁骑”“快刀”阎九子仰着一副雷公嘴厉声怪叫道:“不错,是时候了!” 白良举着三尺精芒闪闪的铁爪,嘿然一声,道:“各位这是给白某人帮场助拳,且容老夫先上。” “大刀”贺鹏狂烈地道:“形势不对,姓沙的不比一般,我们并肩子上。” “拨云手”管洲咯嘣咬着牙,大叫:“为白少爷报仇,少不得我们一齐上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别再找借口了,沙某并未有任何拒绝的方法,因为这不正是各位早已打定的主意?” “大漠红鹰”戈二成一声怪叫,道:“沙成山,你千万别把人全看成了孬种,今日之后如果你仍然存于世上,戈二成一定找你单挑,杀一个至死方休。” 沙成山冷冷地道:“看来你我之间难能如愿了。” 铁爪出手之快,宛似就在沙成山面门,白良已狂吼怪叫道:“还我儿子的命来!” 骂声起自沙成山的背后,粗壮的管洲叫骂道:“娘的皮,你躺下吧!” “嗖嗖”之声便随着他的叫骂,到了沙成山的头顶上方三尺之地。 宛似平地刮起一阵旋风,沙成山的身子猝然不成体形的一轮急旋,“银练弯月”便似炸裂一个巨型冰球般闪掠出碎芒点点,无数的冷焰穿梭中,沙成山的身子犹似弹升在一片银河星海之中。 大砍刀便在这时暴劈落下,带起一股裂帛似的尖啸,贺鹏吼道:“老汤,招呼他的下三路。” “老汤”当然是汤白,“大刀”贺鹏与“赤发鬼”汤白二人号称“关洛双雄”,交手对敌,经验丰富,这些年的闯荡中,二人几已焦不离孟,只要有贺鹏在,汤白必也在。 此刻,不用贺鹏交待,汤自己握着短而宽的利刃贴着地面到了沙成山背后四尺远,他只要拧腰挺胸,便能把短刀招呼上敌人的双足。 沙成山斜肩劲旋——好一招“脱胎换骨”,他是怎么闪出五尺远,几乎谁也没有看清楚。 于是,第三拨冲上的人——“大漠红鹰”戈二成便宛如坠红日,搂头盖脸地扑击而来。 就在那片红影中,沙成山方自看到姓戈的两件兵刃——那是两双尺半长的精钢利爪,原本合在一起的尖刃,便在戈二成的挥舞中张开来,宛似天空扑击而来的一头巨型老鹰!一伸一缩,伸缩之间已躲过两把刀与一条金索的缠打,但他的头顶却爆烈出一片金钟撞击。 就在这时候,汤白不顾一切地直往沙成山滚去,只见锋刃似月,寒气蒙蒙,一道流闪的光华中,汤白的短刀尚未递上敌人的双腿,也已厉叫着倒翻出去。 宛似流着自己身上的血,贺鹏急怒地大叫:“老汤,伤得如何?” 洒着鲜血倒撞在一棵矮树旁,汤白龇牙咧嘴地喘息道:“我死不了,你快去围杀呀!” 伸手摸出一包伤药,贺鹏道:“快把伤处包扎,娘的老皮,姓沙的死定了!” 忿怒地托着手中长把砍刀,贺鹏凶悍地一声大叫:“杀死你这狗操的!” 没有退闪,沙成山只是在三般兵器加身的一刹那间猛孤丁地拔空三丈有余,就在他的身形仍然滞留在人们的瞳孔中时,他的人已到了怒杀过来的贺鹏头顶。 那真是行云流水般地劲泻,劲泻出好狂的一片光雨。 只听得一声尖吭的凄厉大叫,长把砍刀飞向半空,一股鲜血自空中弹飞的砍刀上洒下来。 天爷,在刀把上有一只断了的手臂,五指死死地扣握着刀把,直到那把刀“砰”地落在地上,那双手臂仍然未与刀把脱离开。 正在包扎伤处的汤白,已听出贺鹏的叫声,他不顾自身的伤,急忙伸手搂住鲜血直流面如死灰的贺鹏,叫道:“老贺,快运功曲池,闭住气血,你的左臂!” 贺鹏痛得哇哇怪叫,那边白良已高声:“稳住!稳住!认准了出手。” 现在,沙成山绝不在一个地方多滞留,他不用找上敌人,敌人自会追来,他便利用那有限的时间来换取有限的空间。 便在这种情况下,他毫不留情地挥动着“银练弯月”,从外表看来,他正以明快似风的身法游斗。 沙成山相当清楚,今天如要生离此地,怕得有一番苦斗死拼了。 几处伤口在抽痛,沉痛的空气里不时飘着那股子血腥。 沙成山已经是血汗不分,气血渐虚,贝海涛留给沙成山的伤,加上这一阵子折腾,他…… 白良老奸巨猾,他已看出沙成山的企图,更发现沙成山的动作不似初发时候的利落,忙不迭急叫道:“姓沙的一味游斗,他这是强弓末弩的拼法,大伙圈紧他,不容他再替他自己制造喘息机会。” 其实,参战的人都已看出来了。 就在白良的话声甫落,一团红影已到了半空,“大漠红鹰”戈二成发疯般地一声厉吼:“拿命来!” 叫声里,更有三条人影分三个方向往沙成山包抄围杀上去——“快刀”阎九子从后,“拨云手”管洲自左,“铁爪”白良来自正面。 三个人几乎同时到了沙成山的身边。 高手围攻便是这样,一经发动,不用再多费唇舌,便自然地不约而同出招走式。 于是,空中响起各种刺耳的响声,石灰猝映,血肉抛掷四溅,凄厉的狂嗥划破沉闷的长空,真惨! 白良第一个往地上撞去。 他的左面颊连着一撮胡子也已不见,顺着嘴巴裂到肩头,一道连贯的血口子,几乎令他无法忍受那种撕裂的痛苦。 他在一跤跌坐地上以后,右臂连举爪的力量也几乎没有。 “飞索门”,“拨云手”管洲的金索抽上敌人的面颊,带起点点碎肉,但未等他反臂回抽敌人的右腕,右肩已被割开,三根肋骨森森外露,他不及再战,便往外急退。 “快刀”阎九子的刀是够快。 当他抹过沙成山的左肩背的时?颍约旱挠颐婕障仁且涣梗聪恃媪鳎佑已凵业胶缶保贸さ囊坏姥郏叶巡恢ハ颉?br>  当头罩下的“大漠红鹰”戈二成,右爪落空,左爪撕裂敌人大腿上一块血肉,他人未落下,极光已自他的身上交织穿梭十一次。 红衫带着血肉向四下散落,戈二成连哼一声也未曾,带着满身血痕,流着一地鲜血,跌跌撞撞地往荒林中走去。 他边走边咒骂:“操你亲娘……我……” 他似是失去那股子豪情与勇气,变得像个半疯之人,直到他走入林子里,口中尚不停地在骂,似是对他的一身伤痛仍然难以接受。 沙成山的面庞扭曲着,鲜血几乎染红了他大半衣衫,发丝散乱。他伸手摸了一下头皮,似是有着宽慰地露出一个苦笑,也是勉强的笑。 白良撑地又起,起了又跌,忿怒地道:“姓沙的,我不杀……杀你……” 他没有再说下去,鲜血封住了他的那张失去一片皮的嘴巴。 沙成山苦撑着未倒下,他淡淡地道:“看来这真是一场玉石俱焚,两败俱伤的……” 管洲“唔呀”半晌说不清楚,一边,“快刀”阎九子已狂叫道:“不杀此獠,誓不甘休!” 白良叫道:“我们仍有搏杀姓沙的力量,我相信姓沙的不比我们强多少!” 沙成山淡淡地道:“乐意奉陪,各位还等什么?” 说完只见“银练弯月”猛孤丁地绕体盘飞,匹练也似地把沙成山的身子掩没在一片光华之中。 白良等见沙成山摆出这副架式,显而易见沙成山确有再杀功力,如果这时候再上,单凭沙成山这一手,只怕谁也难以接得下来。 “飞索门”的“拨云手”管洲强忍着伤痛,猛烈地喘着大气,道:“白当家,且容管某说句话!” 他哑着声音,猛吸几口气,又道:“我们暂且撤走,尽快找来兄弟们围杀此獠,犯不着这时候把我们的老命赔上。” “快刀”阎九子捂着伤口也叫道:“对,他娘的,姓沙的是绝户,他既无帮派又无帮手,想围杀他太容易了,又何必急在此时?” 白良见沙成山仍能挥出一路刀法,心中早寒,闻言重重地道:“也好,且叫姓沙的多活一时,相信三几日他还难以复原。” 沙成山未开口,他那瘦峭的面上一片漠然,谁也看不出他的双目中含着的是一片迷茫。 忿怒地一跺脚,白良大手一挥,道:“我们走!” 这些人走得可真快,虽然他们个个带伤,而且伤得都十分凄惨。 尤其是关洛双雄之一的“大刀”贺鹏,他左臂被斩,几次昏绝,此刻由受伤的“赤发鬼”汤白半搂半抱,跌跌撞撞地顺着官道往南走,那光景还真地透着无限辛酸与凄凉。 江湖生涯,刀口子舐血的日子原本就是这样。 白良几人走得远了,然而沙成山却并未稍动,他仍然木雕也似地站在那儿,“银练弯月”垂在地上,双目灰惨惨地难以辨物。  附近,黄骠马弹蹄到了他的身边,十年相处,黄骠马看过太多这种场面,习以为常地用马嘴顶蹭着沙成山的上身。 “咚!”沙成山竟然直不楞地倒在地上! 沙成山不动了。 血似已流尽,半个长衫尽湿。 于是,黄骠马发出一声长嘶,在沙成山身边跪着一双前蹄。 于是,林子里出现另一批人物,这批人来得可真够快,远远望去,个个似飞。 有一顶兜轿,两个黑粗大汉前后抬着,跑在前面的是四个年轻女子,兜轿后面也跟了四个壮汉。 那顶轿子上面坐着个紫衣少妇,一眼望过去,只见这少妇眼如秋水,芙蓉如面,满头翠玉,不带笑容,有着一股凛若冰霜的仪态。 有四个女子最先冲近黄骠马前,其中一个身穿深绿色短衫的已尖声叫道:“怪不得没有等到这厮,原来姓沙的已经死在这儿了。” 另一身穿黄色短衫的立刻问道:“三妹子,趴在地上的真是大奶奶说的沙成山?” 穿绿衣的重重点着头,愉快地道:“不错,姓沙的化成灰我也认得他。” 便在这时候,那顶兜轿也到了,兜轿未放下,轿上的少妇已沉声道:“仙儿,姓沙的死了?” 穿绿色短装的,不错,正是“毒蜘蛛”柳仙儿,当然,坐在兜轿上面的少妇便是他们口中的大奶奶了。 此刻,柳仙儿走近轿前,道:“大奶奶,死在血滩上的正是沙成山那个王八蛋。” 猛孤丁仰天大笑,兜轿上面的少妇似花枝乱颤,半晌,她收住笑,道:“白良找的人还真管用,他为了替他儿子报仇,早就放言要找姓沙的,可好,我替他指了一条捷径,顺利地杀了沙成山,如此也就用不到我再出手了,哈……” 柳仙儿忙又道:“大奶奶,我这就去把大奶奶要的东西搜出来!” 轿上的大奶奶点点头,道:“仔细搜,一定要搜到!” 柳仙儿忙回扑到沙成山的身边。 于是,他翻过沙成山的尸体,解开衣衫,又把靴子内衣全部搜了一遍,不由得惊异地叫道:“不好,沙成山的身上根本没有什么东西。” 兜轿上面的少妇立刻叫道:“再搜,债儿与小小二人搜那匹马。” 这次搜得可真仔细,柳仙儿从沙成山的头顶一直搜到脚底板,除了沙成山头上有个小指大小的肉包之外,全身上下毫无可疑之处,那柄扣在右腕上的“银练弯月”有一半没于血土中。 外衣内衣,柳仙儿甚至连沙成山的裤裆也不放过地搜了一阵子,她终于望着兜轿轻摇着头。 那面,身穿黄色短衫的姑娘也向轿上禀道:“大奶奶,什么也没有,鞍袋中只有几十两银子。” 清晰地传来咬牙声,兜轿上的少妇冷沉地道:“老头子真够奸诈,还给我施出这招来……哼!” “毒蜘蛛”柳仙儿道:“大奶奶的意思是说……” 少妇咬着牙,道:“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柳仙儿怔了一下,道:“大奶奶是说,东西根本不在姓沙的身上?” 少妇忿怒地双掌拍击着轿杆,道:“不错,东西由另外的人带走了。” 柳仙儿急急道:“这人会是谁?我们根本未发现有另外的人同老头儿接触过呀?” 少妇重重地道:“老头子可以把东西交给姓沙的,再由姓沙的暗中交由另外的人运走,我们谁会知道?” 柳仙儿惊异地道:“几年心机岂不白费?” 此刻,两个搜马的姑娘走来,那黄衫女子道:“大奶奶,我们为你难过呀!” 少妇突然冷冷一笑,道:“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击杀奔赴阳城之人,老头子又怎样?” 柳仙儿目露凶芒,道:“釜底抽薪之计,好!” 轿上少妇稍作思忖,道:“阳城南面三十里地有个百花谷,是他们必经之地,我们赶去尚来得及。走!” 这一行来得快,走得也不慢,刹时间由原路走得无影无踪…… 时间的移动无形似有形,它移动在人们的心中,绵长不断,真至恒久…… 这里,只不过半个时辰吧,芒林中扑出一条小小的人影,夕阳下,那影子疾扑之势甚快,直到影像成了实体,方看到是个姑娘。 第五章 冷面少妇 姑娘口中自语:“是的,这匹黄骠大马我认识,一定是他的,是!” 就在姑娘话声未已,她突然惊叫道:“沙大哥!你……” 姑娘凄叫着扑向沙成山的身边,她急急地探手在沙成山的鼻尖,紧接着一声尖叫:“沙大哥,你死得好惨呀!” 姑娘拭着泪,拉过黄骠马,立刻把沙成山抱上马背便缓缓往西而去。 有一座不算高的山,前面一条相当宽的白沙河,河岸边有一条小船正停靠在岸边,附近有一排柳林子。 姑娘把黄骠马拴在柳树林子,他抱起沙成山在怀里,缓缓地上到小船上,自言自语,道:“沙大哥,想不到我丘兰儿的洞房之夜,新郎却是个死人,你……你怎的……” 说着,便大哭起来。 是的,姑娘正是“玫瑰毒刺”丘兰儿,自从她离开沙成山之后,感于沙成山的以德报怨,便决心视沙成山为丈夫。 她可真的有心,弄了一条小船把自己安置下来,却不料当天夜里,她就发现大奶奶这批人物,于是,她自远远地跟踪而来,取了个小木盆,丘兰儿舀水上来,她轻轻擦拭着沙成山身上的伤口。不料凉水上身,沙成山猛地全身一哆嗦,光景吓得丘兰儿一声尖叫。 沙成山又活了。 其实沙成山根本没有死。 现在,沙成山那对微陷的双目,炯炯有神,他吐气有力,一挺而坐直身子,含笑点头地望着丘兰儿。 丘兰儿惊异地道:“沙大哥,你没死?” 沙成山摇摇头,道:“流了许多血是真的,死还不至于,因为我不会那么容易死,哈……” 沙成山笑中伸手摸摸头上的肉包,愉快之情,溢于言表,他在灰暗中环视着四周,又道:“是你把我从老远抱回小船上的?” 丘兰儿拭着愉快的泪水,道:“你死了,我又怎忍心要我的丈夫暴尸荒野?” 沙成山一惊,丘兰儿却十分自然地道:“我要把你抱回我的小船上,与你一同漂在这沙河上面,凭这清清的河水,把我二人流向大江,注入大海,直到……直到……” 沙成山感动地一把搂住丘兰儿,他把青青的胡茬在丘兰儿的秀发上磨蹭着,低声道:“啊!兰儿,你不必如此,那是不值得的,沙成山不值得你如此牺牲啊。” “值得,因为我的命是你救过的,我的行为也是你加以指点而悬崖勒马,为你——沙大哥,我不计任何牺牲,倒是……倒是怕你拒绝了我……” 沙成山叹口气,道:“是的,我会拒绝的,因为我的职业不允许我拖家带眷,兰儿,我已双手沾满血腥,放眼江湖,至少有十个以上一流高于要找找拼命,想想,我怎能把你救上岸再推你下水?” 丘兰儿道:“我不在乎,沙大哥,真的,只要能同你厮守一起,我丘兰儿什么也不在乎!”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我在乎,良心上我不能接受,你一定要听我的!” 丘兰儿笑笑,道:“不管沙大哥答应不答应,此生我为你守着,永不变心!” 说着她爬进矮舱中取出几包伤药。 沙成山苦笑一声,道:“你还备有刀伤药,太好了!” 丘兰儿替沙成山敷着药,问道:“沙大哥,你不是死了吗?而且我在另一山头遥望着大奶奶一批人,他们也搜了你,然后离去的。” 沙成山冷笑,道:“他们什么也没有搜去,哼!” 他移动着身子,又道:“兰儿,我学过一种失传百年的武功,叫做‘移穴走位截脉大法’,你一定未听过。” 丘兰儿摇着头,道:“是没有听说过!” 沙成山一笑,道:“这‘移穴走位截脉大法’,一旦使出来,人便如同死人一般,因为血不流了,气息也停了,便手脚百骸也接着微微泛凉,实则,此法的妙处就是固元保血。因为我当时流了不少血,自知再流下去性命不保,于是我虚张声势退敌,自己原地施展此大法……” 他—顿又道:“倒是令我大吃一惊的是你口中的大奶奶,她竟然随后赶来,如果她在忿怒之余给我一刀,岂非是我百密一疏,死得太冤了!” 丘兰儿笑道:“也许她急于找她要的东西,忽略了对你再施报复了。” 沙成山望着一身破烂衣衫,苦笑道:“江湖搏命,如今混得衣不蔽体,惨!” 丘兰儿笑笑,再爬入矮舱中,等她出来,手中多了一套蓝色崭新的衫裤。沙成山惊奇地道:“你这儿还有男人衣衫?” 丘兰儿笑道:“一切男人用的东西我全有,而且……”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是谁的?” 丘兰儿道:“是我丈夫的!” 沙成山愣然抓住丘兰儿的双肩,道:“你,你已有了男人?你……” 丘兰儿俏皮地道:“不错,那个男人就是你!” 大大地喘了口气,沙成山接过衣衫,道:“兰儿,人是万物中最自私的了,我既不能娶你,可也不愿你投入他人怀里。唉!我自私!” 丘兰儿愉快地笑道:“够了,沙大哥,这说明你心中有个我,只此一点,丘兰儿便满足了,至于形式上的结婚,我已不在乎了。” 沙成山吃着丘兰儿为他做的可口小菜,边问道:“兰儿,你真的只见过大奶奶一面吗?” 丘兰儿重重地点点头,一边往沙成山碗里挟莱,一边小声细气道:“是的,也仅只同胡大年二人见过她一面,还是在夜间。” 她—顿又道:“这种事情沙大哥一定比我清楚,我们不能多问,只有执行,当然,为了那笔银子而拼命。” 伸手摸摸嘴巴,沙成山已精神焕发地站起身来。果然,他如今似是换了个人。 丘兰儿拉着沙成山一只手,道:“吃饱了就睡一觉,我不搅你。” 沙成山笑起来,道:“我早已睡足了,‘移穴走位截穴大法’使我止住血,固住元气,也恢复了体力。如今又有你的药,更吃了你为我做的饭菜,就如同你我初相遇时候的样子。” 丘兰儿急切地问:“你要走了?” 沙成山道:“是的,这件事我得赶着去办,如果顺利,我会很快来沙河看你。” 丘兰儿惆怅地问道:“闻得沙大哥自我定下规矩,一年只接三次买卖,这事当真?” 哈哈一声笑,沙成山道:“不错,天下的银子赚不完,沙成山总不能为那俗不可耐的阿堵物拼命不断,就以我自己定下规矩,一年三次买卖,多一桩也不干。” 丘兰儿又问:“这次买卖是第几回?” 沙成山道:“第二回!” 说完腾身而起落在岸上,丘兰儿没有下船,她似是十分哀怨地道:“沙大哥,莫忘回来看我!” 沙成山已跨上马,闻言抱拳,道:“会的,兰妹!” 于是,黄骠马嘶叫一声,弹起四蹄便往夜暗中奔驰而去…… 丘兰儿闻得沙成山称呼自己“兰妹”,一股甜蜜立刻涌上心头,冲动地自言自语道:“大哥,你叫我兰妹了!啊!大哥!” 晨阳升起扁担那么高,从一道层峦叠嶂的大山那面刮过来微风阵阵,微风中有着野草与花的香味。有一道峡谷直往深山中延伸,赶往阳城的官道,便沿着这个谷的右面蜿蜒绵延着。 沙成山怒马疾驰上这条入山官道,两旁的山坡上野花处处,点缀得可爱极了,便在这些花叶中,酸枣、山楂、小红果还真不少。 是的,沙成山已入百花谷,只要过了这条七里半长的山谷官道,山那面三十五里地,他便会赶到地头上——阳城,只要…… 突然间,前面的官道上横摆着一棵大树,经验告诉他,这里有人拦阻去路了。 拢住黄骠马,沙成山不即稍动,平静地坐在马背上往四下里察看。 便在这时候,突然传来女子的声音,道:“沙成山,你没有死?” 望着发话的方向,沙成山冷冷地道:“阎王不要命,小鬼不来拉,我怎么死?” “不可能!” 话声里空中人影连翻,山崖上面刹时落下一个女子。 沙成山冷冷地道:“柳仙儿!你竟敢又在我面前出现。” “毒蜘蛛”柳仙儿沉声道:“不错,我又来了!” 沙成山忿怒地道:“我曾说过,再见你绝不轻饶,你以为我在唬你?” 柳仙儿冷哼一声,道:“你别狠,倒是我想问问你,昨日你明明断气在一滩血里了,为何今日又活过来了?难道你是阎王爷的拒绝往来户?” 沙成山哈哈一声笑,道:“柳仙儿,我根本没有死,如果你想知道为什么?那么我可以告诉你,因为我是沙成山,如此而已!” 附近,一阵足音传来,有个女子沉声道:“沙成山,你好大的口气!” 话声甫落,山崖后面转出一个人来,这人当然是柳仙儿口中称的大奶奶! 沙成全身一阵颤抖,怔了一下,道:“是你?你就是沿途截夺我所带东西的大奶奶?” 那少妇冷沉地道:“不错,就是我冷若冰!” 沙成山暴弹马下,他全身戒备地道:“原来你竟然是江湖上失踪六、七年之久的‘飞天蜈蚣’冷若冰?” 少妇面色泛寒道:“不错!” 沙成山忿怒地道:“那晚秦老爷子要我替他办事,你不是也在场?为何……” 冷若冰咬着牙道:“我跟秦老头过了四年日子,为的是什么?凭我的容貌,天下太多比他好看的年轻人,我为什么投向他的怀里去?” 沙成山嘿然道:“江湖传言,‘武林老爷’秦百年秦老爷子自从纳了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以后,老夫少妻,如鱼得水。虽然气走秦夫人,骂跑独生子,然而秦老爷子仍然宠爱着年轻的新夫人。那夜我应邀去探望卧病在床的秦老爷子,你不也守在一旁?为何你……” “飞天蜈蚣”冷若冰猛的仰天尖笑,道:“沙成山,老头子今年六十五,我冷若冰只有三十整,说什么老夫少妻多恩爱,去他的如鱼得水,侍候他四年,我图的就是老头死后留在世上的两件东西。 如今他奄奄一息,眼看不久于人世,却在这关头托你带东西走阳城。哼,他的儿子老婆就是在阳城,你说,我怎么会甘休?” 沙成山一笑,道:“就算没有得到你所期望的两件东西,单凭虎跃山庄的大片良田,无数骡马,你也足够快活余年了。” 冷若冰忿怒道:“沙成山,人各有志,我与你不同,你是个得过且过的可怜虫,我冷若冰却要继承‘武林老爷’的宝座,变成‘武林大奶奶’。” 她—顿又道:“人生苦短,留名千古谈何容易,然而我却重视‘人过留名,雁过留声’这句话,我冷若冰要在武林中留名,便必须取得那两件东西。沙成山,你清楚了吗?” 沙成山淡淡道:“请问那是两件什么样的东西,能使你一跃而成‘武林大奶奶’的?” 冷若冰立刻回道:“一部百窍神功,与一座宝库!”她一顿又道:“武功与钱财,是领袖武林的不二法门。沙成山,你以为呢?” 沙成山双手一摊,道:“我并未带上你所要的东西。” 冷若冰哼了一声,道:“我当然知道你没有带在身上,但老头子那晚临时把我支开,他交在你手中的又是什么?我敢断言,那必然是一张图,对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昨日你们不是搜过我了?柳仙儿搜得真够仔细,连我的裤裆也不放过。” 柳仙儿一旁大怒,道:“不要脸!” 沙成山立还颜色道:“这句话应该由我来说。” 冷若冰沉声道:“沙成山,现在不是彼此互骂的时候,说,老头子交给你的东西呢?”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道:“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因为我是沙成山!” 冷若冰错着银牙,道:“沙成山,别人怕你,我冷若冰可不怕你,何况你一身是伤,无一援手!” 沙成山嘴角一牵,道:“沙成山从不需要帮手,冷若冰,沙成山也有流不完的血。” 一声浩叹,冷若冰道:“也罢,我与你化干戈为玉帛。沙成山,你开个价码出来吧!” 沙成山面无表情,道:“什么意思?” 冷若冰道:“很简单,我出价买你所带之物,只要你答应,立刻皆大欢喜!” 沙成山冷冷沉下脸来,道:“冷若冰,你不该忘了一件大事!” 冷若冰俏眉上扬,道:“什么事?你说!” 沙成山字字铿锵地道:“你忘了我是沙成山,‘二阎王’沙成山!” 冷若冰忿怒地踏前一步,道:“你拒绝我的条件?” 沙成山淡淡一笑,道:“不是拒绝,而是根本不可能!” 冷若冰侧身指着身边四个女子,道:“沙成山,跟在我身边的四个姑娘,黄衣的叫石倩,人最柔媚;青衫的叫洪小小,江湖上的可人儿就是她;穿绿的柳仙儿你认识,她也具有令男人倾倒的功夫。 至于这个穿红衫的,她叫朱小梅,万中选一的美女。我任你带走一人,加上我的一笔为数可观的银子。沙成山,你应该可以满足了。” 沙成山鼻孔冷哼,道:“可好,你身边的四大美女,原来都是有名的毒虫,除了柳仙儿这只‘毒蜘蛛’,另外三人竟然是‘虎头蜂’、‘粉面蝎子’与‘赤炼蛇’,娘的,任何一人都会要老子的命。 秦百年没有被你们这群毒物坑死,尚能与你们共处四年,算是祖上有德了。” 冷若冰怒骂道:“沙成山,你真是个冥顽之徒,不知好歹的东西!” 沙成山沉声道:“却也是个忠于自己信义于人的武者。” 冷若冰冷冷一笑,道: “难道你也不为自己的将来想一想? 我的意思是说,你沙成山不想飞黄腾达,扬名宇内?” 她一顿又道:“是人,谁会不往这条路上走?” 沙成山淡淡地道:“冷若冰,你可否说得更清楚些?” 冷若冰面色一缓,道:“沙成山,投入我的麾下吧,你我共同开创一个新门派,这开山第一功臣便是你沙成山了。” 沙成山猛孤丁仰天哈哈大笑,几乎笑出眼泪来。那面,柳仙儿叱道:“沙成山,你笑什么?” 沙成山收住笑,道:“我仍然只有一句话答复——因为我是沙成山!” 他话声甫落,冷若冰双臂猛挥,尖声道:“围起来,无所不用其极地也要把姓沙的摆平在这条花谷中。” 真够快,四个大汉往沙成山的侧面包抄。 “虎头蜂”石倩已叫道:“二妹与三妹一起,我与四妹合力攻他的后路,觑准了出手。” 于是,八个男女分成两面,相当严密地把沙成山围在中间。 冷若冰脱掉披风,露出一身劲装,紫色衣衫绿色绸裤,绕头珠翠簪玉闪动。 她的双手已握着一对蜈蚣钩,真吓人,那么美的一张脸突然变得冷酷无情,叫人不敢正视。 冷若冰沉声戟指沙成山,道:“沙成山,最后再问你,东西交不交出来?” 她双目厉视,蜈蚣钩交叉在胸前,又沉声道:“这次撂倒你,便剥下你的皮,剖开你的肚肠,也要把东西找出来。沙成山,此时回头尚来得及。” 双肩下垂,一副落魄的样子,虽然沙成山穿着丘兰儿为他做的新衫裤,但仍然看不出他带有多少生气,倒是一双炯炯的眸芒,正直视着前方。 沙成山摇摇头,道:“不必了,冷若冰,你如果真想摇身一变而成为‘武林大奶奶’,今日就是绝佳机会,你还犹豫什么?” “飞天蜈蚣”冷若冰一声厉吼,道:“给我杀!” 第一个扑击而上的是柳仙儿,乌木簪指向中途,便闻得“呛”的一声,套在簪里的尖刺青莹弹射出来,照上面,她便不要命地二十四簪猛烈狂刺。 随在柳仙儿一边扑击的“粉面蝎子”洪小小,一把三尖两刃刀,一上来便是一轮怒杀。 另一面,“虎头蜂”石倩与“赤炼蛇”朱小梅挥动手中尖刀摆出一副并肩围杀刺态。 除了四女之外,四个壮汉皆反手拔出大砍刀自左右侧面掠杀。 沙成山面庞上浮起一抹冷酷的阴影,他知道,此一战再不能有所顾忌了,“银练弯月”不杀女子的自我约束,怕无法再坚持下去了,此一时刻,自己总不能撒丫子走人,当然,更不能束手就擒。 狂烈的怒吼,宛如旱地打雷,沙成山狂吼道:“寒江月刃!” 就在他的怒吼里,只见酷似一朵充满毫光的彩云,快若银河泄落也似自上而下猛地罩来,直待那彩云下落一半,立刻往四下里溅射,那无孔不入的极芒交织穿梭,交互电奔不已。 于是,空中响起刺耳如鞭炮声,便在一片片碎芒点点里,鲜血却形成条条线状喷射开来。 惨叫之声尖亢刺耳,撞跌的人影溜地翻滚。 衣袂飘飘,一团彩影快得宛似要追回逝去的时光般,—下子便穿入那层极光之中,只听得一声女子尖叱之声传来:“接我一招‘双钩晓月’!” 极光骤然往中央缩小,好一阵火花飞溅,便在两团人影倏忽闪进又退、退又猛撞的刹那间,只见极光中突然闪出一点银星,宛似银河中殒落的一颗流星。 是的,沙成山又使出那招“寒江月落”,只听他大喝一声: “杀!” 清晰地看到一只蜈蚣钩飞上半天空,另一只蜈蚣却穿过寒芒一点,狠毒地扫向沙成山的头上。 “噌”的一声,沙成山缩头不及,头顶上的散发生被削去一片。 一撮连着头皮的黑发在半空飘着,一颗扁平的小小蜡丸就在这团散发中弹跳着。 闪掠在地上尸体中间的沙成山看到了——他惊异地摸着头顶又望向空中。 “飞天蜈蚣”冷若冰当然也看到了。 蜈蚣钩盘扫疾刺,冷若冰仰身直往空中那个小小蜡丸抓去,左臂滴血似已不觉,她满面得意之色。 于是,“银练弯月”如云,极流闪电般从沙成山的手腕脱离,“嗖”声仍在人们的耳中响,空中传来冷若冰的闷哼。 闷哼之声是短暂的,那宽刃的弯月形短刀,有一半扎入冷如冰的腹腔中,然而,刀却已握住空中的那粒扁平似花生粒般的蜡丸。 “咚”的一声落下实地,“飞天蜈蚣”冷若冰反倒尖声狂笑起来,对于肚子上扎的“银练弯月”,她竟然看也不低头看一眼。 冷若冰举着左手狂烈地叫道:“沙成山,我还是得到我所要的东西了。哈……” 沙成山头上的肉包没有了,然而他的头并未流出鲜血来,甚至连皮层也未曾伤着,然而他却一声雷吼,腾身而起,双掌一抡猛拍,直往冷若冰攻去。 冷若冰忿怒地扫出蜈蚣钩,怒叱道:“我们一起上路吧,儿!” 沙成山真够狠,他竟反手生生抓住蜈蚣钩身,右手一掌拍中冷若冰的面门,只见冷若冰“啊”的一声,那粒蜡丸弹起两丈高。 沙成山的左手流着鲜血,双足猛地弹升,挺胸拧腰,一把便握住那粒蜡丸,倒翻身,人已落在两丈外。 冷若冰没有追杀,她根本已无法站起来,然而,她却在头昏脑胀里,伸出左手——带血的左掌觑空乱抓,道:“沙成山,快……快给我看看,我……只要看一眼便……便满足了……” 左掌几乎断裂,沙成山忍受着锥心的痛苦,轻摸着头,道:“不,这是我要送入阳城的东西,?悴皇钦婊踔鳎吵缮阶霾涣酥鳌?br>  冷若冰喘息不已,她口角溢血,环视着地上一具具尸体,惨然地又道:“沙成山,我已是个垂死的人了,你难道会怕我把东西带到阴间去?” 沙成山一阵犹豫,他注视着手掌上的蜡丸不知答应好还是拒绝对,不过按照行规,沙成山也无权拆开蜡丸。 右手的蜈蚣钩也抛掷在地上,半跌坐着的冷若冰,脸上的肌肉在抽动,她的左手抓着胸前的“银练弯月”祈求地又道:“沙……成山,你……快拿给我……看……” 沙成山仍然在犹豫不决,便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厉吼,震得四山回响不已,一个浓重的苍劲有力之声:“给她,叫她死了心!” 沙成山一惊,举头望向断崖,他真地怔住了。 只见一个锦袍白髯老人,金刚怒目地站在那里,伟岸之躯似天神,仪态之威如金钢,敢情正是“武林老爷”秦百年,“虎跃山庄”庄主到了。 此刻,便将死的冷若冰也露出迷惘与惊异之色,她惨然一笑,道:“百年,百年……” 七尺巨躯,伟岸地走过来。 沙成山抱拳道:“老爷子,你怎么也来了?” 秦百年重枣似的面孔上显得十分沉痛,抚髯道:“我没有病,我根本就没有病,装病三月只是为了今日!” 沙成山迷惘地道:“这蜡丸……” 秦百年嘿嘿一笑,道:“当初我叫你找上易容大师‘千面老人’扁奇,把这小小蜡丸用带发假皮紧贴在你的头皮上带往阳城,果然瞒过一时。” 说着便伸手,道:“给她,也好叫这贱人知道她所追求的是什么。” 地上口角溢血的冷若冰喘息着,道:“秦百年,三月卧病,原来只是个骗局……你……你……难道……” 秦百年冷沉地重重哼道:“冷若冰,苗疆‘百毒门’中你是什么身份?” 冷若冰双目一暗,道:“你是怎么知道的?我……” 秦百年怒叱道:“你们真狠毒,暗中潜入中原武林,你更直接谋算到我的身边。哼……当我半年前发现你的行动有异,便立刻把我的老伴与儿子送上阳城,一切安排就绪,我才装病不起,布下诱杀你们的计谋,果然,你真地露出狐狸尾巴来了。哼!” 冷若冰面色已暗,双目呆滞地道:“我们……至少……也恩……爱……了四年……” 秦百年重重地道:“起初是的,但当我发现了你真正的身份,真正的目的,所谓恩爱已变得一文不值了。” 沙成山举着手中的蜡丸,道:“老爷子,这蜡丸……” 秦百年立刻接道:“给她看吧,也好叫她死得瞑目!” 食指一弹,蜡丸飞人冷若冰的血掌中,她用力一搓,里面露出一张纸条,只见上面写道:“贪婪之人命不长”七个龙飞凤舞小字。 好凄厉的一声惨笑,冷若冰缓缓地闭上那双美丽的眼睛,她的手也缓缓地脱离那张纸条。 被拼命争夺的纸条被山风吹上了半天空,沙成山收起“银练弯月”面无表情地道:“老爷子,看来阳城我就不必去了。” 秦百年激烈地一笑,道:“是的,你是不必再去了。” 就在这时候,从远处驶过来一辆篷车,秦百年指着篷车,笑道:“我的老伴与儿子就在那辆车上。” 沙成山心中着实不是滋味,他勉强一笑,道:“老爷子,沙某愿你一家和乐平安。” 沙成山把左手包扎起来,拉马上了马背,秦百年已自怀中摸出一两银子,笑着递过来,道:“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沙成山并未拒绝,当初秦老爷子找他的时候,曾出价五千两银子,那是个十分优厚的价钱,然而他只索价一两,为的是秦老爷子的身份,因为,他是“武林老爷”,当今武林中人人敬仰的老人。 沙成山笑笑,收起一两银子入怀,接着又是一声洪笑,拍马就走。身后面,秦百年高声道:“别忘了,‘虎跃山庄’有好酒等着你哪!” 沙成山根本没听见,他心中正盘算,这一两银子怎么能同丘兰儿过日子?得另找一桩买卖了。 于是沙成山拼命打马,疾快地往沙河岸驶去,他要先回去看看丘兰儿。 ※      ※       ※ 沙成山一袭青衣跨黄骠马往沙河岸去的半途中,他又遇到了棘手的怪事儿。 夕阳像个大火盆,溜圆地搁在卧虎山头上,此地距离项城七十里,是个荒僻的大山。 此刻,卧虎山上满山树叶泛红,使人的面孔也似醉酒般的赤红。 便在这时候,山头上面正有两名紫衣女子被五名官差追杀着,两名女子武功高强,二人各握着一把寒芒激溅的蛇尾尖刀边杀边走,一路往卧虎山顶攀去。 两名女子的左右与后面,五名官差不断地吆喝着,其中一个老者更是不要命地往两个女子身边冲。 那老者年近六旬,面色褚赤,一对虎目怒睁中狂烈地不时大叫“抄前拦截,觑准下手。” 两个女子更尖声咒骂不休,其中一个年纪大的,更不时往反方向狂斩,且尖声道:“一群不知死活的鹰爪狗腿,别以为姑奶奶怕了你们,要是平日,姑奶奶早就下重手送你们上路了。” 没多久,七个男女已到了卧虎山顶,也立刻展开一场不要命的搏杀…… 这里一面斜坡,三面陡峭,尤其两侧更是深渊,一旦被打落下去,必死无疑。 那老者边杀边指挥着身边四名差役,道:“分准合击,杀!” 四名差役渐往上冲,面前人影闪晃,四人立被踢落崖下。 其中一个女子尖声笑道:“方捕头,你不该惹上我们‘无忧门’,今日你死定了!” 老者正是项城衙门的捕头方宽厚,此刻他挥动手上砍刀,厉烈地道:“老夫不管你们是哪个门派,想在项城境内作案,老夫绝不轻饶,非抓你们回去治罪不可!” 两个女子咯咯大笑,道:“可惜这里不是项城,你的手下也全死绝。方老头,你马上也将追随你的手下人共赴极乐去了,咯……” 两柄尖刀从两个方向夹击,寒芒成束,撩起“咻咻”之声不绝于耳。 方捕头舞动砍刀左拦右劈,口中厉声喝道:“竟敢拒捕,罪加一等。” 猛然一声尖叱,一个年近三十的女子道:“去你的罪加一等,吃姑奶奶一刀!” “噗”的一声,尖刀真快,猝然流光一现,方捕头狂叫一声便侧身旋去,他的右大腿上生被尖刀刺穿。 另一二十出头女子尖声笑道:“大姐干得好!” 她“好”字出口,尖刀平扫,“咻”的一声,冷焰暴展,虽未扫中方捕头脖子,却在他的脸上切开一道三寸血口,鲜血迸溅,皮开肉绽,方捕头又是一个侧旋。 高亢的尖叫声四山回鸣,就在这凄厉的狂叫声里,突然一团青影,流云般地扑到了卧虎山顶。 真快,青影一下子便挡在方捕头前面,来人正是沙成山! 两个女子皆身穿紫衣,眼看着就要得手,忽见有人扑来,一怔,年长的女子冷冷道:“朋友,来搅局的?” 沙成山冷冷道:“没这个意思!” 年轻的女子尖声道:“看你也不是官家人,何苦为这些鹰犬爪牙们揽是非,快走开,免得惹祸上身!” 来人面无表情,淡淡地道:“官差也好,鹰犬也罢,他们还是得奉命行事。如果没有他们,天下岂不大乱?到那时,谁听谁的?” 年长的女子怒叱道:“敢情你一定要插手我们之间的事了?” 那人摇摇头道:“我为二位求个人情,放你们走人,算了!” 两个女子对望一眼,忽地哈哈大笑起来…… 忽听得身后方捕头沉声喘道:“这位老弟,你既然惹上了‘无忧门’,千万不能轻易放过这两人。” 他喘了几口气,又道:“尤其是她二人身上劫得的东西极为重要……” 沙成山冷冷一瞪眼,道:“劫的东西?什么东西?” 年长的女子尖刀怒指沙成山,叱道:“看你来时身法不俗,应是道上朋友,彼此既然同吃江湖饭,你最好少插手管闲事!” 沙成山淡淡地道:“无忧婆婆还好吧?” 直视着沙成山,年轻的一个女子诧异地道:“你……你还认识我们门主?” 微微一笑,沙成山:“‘无忧门’能在江湖站牢脚跟,这全是花门主的威望,可惜她的门下不少人为非做歹,坏了‘无忧门’规……” 年长的立刻道:“既是无忧门朋友,我便老实告诉你,这次项城的案子也是奉门主指示办的。朋友,你请退一边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现在,我要你们放下东西,走人!” 太出意外了,年长的女子怪声尖吼道:“什么?你……你竟然不买我们当家的账?” 沙成山面色一寒,道:“不必多言,再不行动,你们一定会后悔!” 年轻的女子尖刀自下上撩,猛地往沙成山肚皮上切去,口中大吼道:“姑奶奶送你上路吧!” 沙成山面皮一紧,就在尖刀距离肚皮半尺不到,他突然冷叱着挥出左臂,虚空里一片如刃的掌风宛似钢锋一样强猛,“轰”的一声,这年轻女子如遇巨杆撞砸般身子平飞而去,好一声尖亢大叫,年轻女子直往山崖一落去。 年长的就在年轻的跌落山崖的刹那间,尖刀已往沙成山侧面杀过去。 但是,还未来得及够上部位,见同伴被对方一掌震落山崖,惊叫声尚未出口,沙成山的右掌猛拍上身,“啊”了半声便也滚落到山下谷中了。 沙成山缓缓地回过身来,对方捕头道:“好啦,你可以把伤包扎起来回去了。” 方捕头一把拉住沙成山,他双眉一扬,赞道:“兄弟,真是好功夫,老夫开眼界了。” 沙成山笑笑,道:“没什么,如果我是你,尽早捆了行李回家乡,因为‘无忧门’你绝对惹不起。” 方捕头忙又问道:“阁下援手之德,方宽厚不敢或忘,高姓大名,请示下,如何?” 沙成山笑笑,道:“有必要吗?” 方捕头忙笑点头,道:“有,因为我手下四个差役已死,回去之后,大人一定追问,阁下可以不去,但却得留个名儿来。” 沙成山摇摇头道:“同官家打交道,总是麻烦人的事!”他缓身后退欲走,方捕头横身一拦,道:“就算方某高攀吧。” 沙成山一笑,道:“我还是那句话,回去之后快辞去差事吧。” 方捕头重重地点点头,道:“好,方某就依阁下的意见,回去便辞去差事。” 他—顿又道:“阁下不愿示名,方某却不愿失礼,我就住大方家集以西三里地的槐树坡,我扫榻以待,万望兄台前往小住。” 沙成山笑笑,道:“希望有那么一天。” 于是,沙成山走了,他忘了两个被他掌风击落山崖下面的女子,身上尚带着方捕头欲取的东西。 望着沙成山离去,方宽厚忘了痛苦地哈哈笑起来…… 他瘸着腿忍着痛,绕道到了山谷中找到两个女子的尸体,当然他也找到了女子身上劫得的东西。 这件案子的凶手已死,无从追究之下草草结束。不两日,方捕头以年迈为由回到了方家集。 沙成山离开卧虎山,他真的未留下名号,因为他是“二阎王”沙成山,沙成山就是这种作风。 六天行程,黄骠马驮着无精打采的沙成山到了沙河,远远的,沙成山又看到那条小船——那条“玫瑰毒刺”丘兰儿独居的小船。 然则沙成山只是怔怔地望着。 他想到了丘兰儿,也想到了自己,两个无根的漂萍,如果真能凑在一块,是否就能“落地生根”? 一念及此,沙成山的面上浮上了一层痴呆的笑意,于是他摸摸口袋,然后他苦笑了。 是的,如今袋子里银子不多。 第二次替“武林老爷”秦百年保得一趟镖,所赚只有一两银子,里面却又含着无比的辛酸与讽刺。 如果再把实情道于丘兰儿知道,她更会大叫一声“冤枉”了。 沙成山仍然端坐在马上,他只想远远地看一眼小船上的丘兰儿。 看看丘兰儿那俏丽的影子,也许这时候她已经吃过晚饭睡下了吧,也许……也许她…… 太多的也许,却换不到丘兰儿的出现,他想见丘兰儿,又怕见丘兰儿……咬咬牙,于是,沙成山离开沙河,往东五十里,那地方有个方家集,且在那儿混些日子再作打算。 第六章 无人山庄 摸着黑天,沙成山来到了方家集,小镇一片宁静,街头有一家客栈,门口挂了只旧纱灯。 有个年轻人正在往灯里面添加香油,见沙成山骑马而来,侧头笑问:“客官住店吧?” 沙成山点点头,翻身下马,道:“马拉上槽加好料。” 便在这时候,从店里又走出个年轻伙计,他接过沙成山的黄骠马笑道:“麦麸子加黄豆,够好了吧?” 沙成山“嗯”了一声,对另一伙计道:“给我个房间,再弄壶酒送去。” 那伙计立刻往里面走,在柜台上取了一盏小铜灯笑眯眯地对沙成山道:“客官,小子先引你到房间,马上为你送吃的。”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跟在伙计身后走,他被带到一间侧厢房里,伙计笑问道:“你来点什么下酒的菜?” 沙成山道:“这时候已是二更天,店里有什么来什么,我不挑嘴。” 伙计刚走出门,便闻得一声沉喝,道:“丁掌柜呢?” 有个伙计回应道:“巴总管,我们掌柜已经睡下了。” 姓巴的重重喝问:“给我找的人呢?怎么一点回音也没有?” 两个伙计面面相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姓巴的又粗声喝道:“我们东家交待,只要有人愿意去,一夜出资一两银子。本地人不愿意干,外地人不知道,他们一定肯的,你们要多问问。” 有个伙计忙笑道:“我干一个月才三两银子,看守一天便是一两,要不是我胆子小,娘的皮,王八蛋才不干。” 姓巴的又问:“这点事情都办不好,别惹得我们东家不高兴,你们这客栈还开不开了?” 只听得另一个伙计道:“刚刚来了一位客人,我看他眉宇间一股子冷兮兮的带煞气,不知他干不干?” 一声笑,有个伙计道:“老三,你糊涂?人家是骑马的,你想想,骑马的人还会去给别人看大门?别妄想了!” 姓巴的怒声道:“你们没有问,怎么会知道别人不干,这年头骑马充阔佬的人物比比皆是,谁知道他有没有银子。” 二门的暗角处,突然传来一句话:“这位老兄的话对,我就很需要银子。” 三人猛回头,只见暗角走出一个人,一副恹恹的模样,双目内陷,走路懒散。 是的,沙成山走来了。 姓巴的双手分开两个伙计走上前,他上下仔细地看了沙成山几眼,道:“朋友,你刚才说需要银子?”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我是很需要银子。” 姓巴的指着自己的鼻尖,笑笑道:“要银子可以,我得先问你,胆子够不够大?” 沙成山暗自想笑,轻声道:“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 姓巴的一拍手掌,道:“我们东家姓方,他要找个看大门的,三进大宅无人住,总得找个看宅子的。你如果够胆大,看一天一两银子,怎么样?” 沙成山立刻想起方捕头,难道是他要…… 心念及此,才想到方捕头告诉过他自己住在方家集,笑道:“你的东翁可是叫方……” 姓巴的立刻道:“我们东翁叫方刚,住在集北半里多地。” 沙成山闻言,摇摇头,回身便往内走。 姓巴的一怔,立刻错步挡住沙成山的去路,道:“原来你没胆量。” 沙成山见姓巴的身手不凡,刚才那错步闪身,动作利落,显见是个会家子,便立刻引起他的好奇,道:“三进大宅在什么地方?” 姓巴的指向西,道:“槐树坡下,你如果想赚银子,我就带你去!” 沙成山全身一震,他血脉贲张,张口说不出一个字。 姓巴的冷然一哂,道:“算了,算了,我尚未细说,你就吓得似跑了魂落了魄的样子。” 姓巴的正要走,沙成山猛然沉声道:“站住!” 姓巴的浓眉一扬,回身道:“干什么?” 沙成山重重地道:“带我去,这个差事我干了!” 瞪着一双豹目,姓巴的又上下看了沙成山一眼,他实在看不出沙成山有哪一点够得上抬盘,思忖一阵子,他重重地点点头,道:“这可是你自愿的?” 沙成山淡然地道:“不错,是我心甘情愿的!” 姓巴的一拍巴掌,对一旁目瞪口呆的两个伙计,道:“给他算账,多少银子记在我的账上。” 一个伙计看了沙成山一眼,道:“你不怕鬼?” 沙成山笑笑,道:“人若穷得没饭吃便会被人叫成饿鬼,你想想,鬼还会怕鬼吗?” 另一个伙计道:“可是你还骑着一匹宝马呀。” 沙成山苦笑一声,道:“唐朝有个秦二爷,落魄的时候照样当锏卖马。我比秦琼走时运,就在我要卖马的时候及时有了工作,哈……” 姓巴的面无表情道:“干脆,你也牵着你的马去。” 沙成山点点头,有个伙计已把马牵到了店门口。 沙成山坐上马,笑对姓巴的,道:“带路!” 姓巴的一怔,道:“我走路,你骑马?” 沙成山淡淡地道:“怎么,不可以?” 姓巴的鼻孔重重一哼,道:“走,往西去!” 沙成山骑在马上真轻松,他是一路吹着口哨,摇头晃脑地坐在马上,那股子舒服劲儿,看得姓巴的暗暗咬牙。 不过一盏茶功夫,二人已到了槐树坡。 沙成山心中嘀咕着翻身下马,姓巴的已指着大宅子前的北边小瓦棚,道:“把你的马牵进瓦棚,我领你进宅子去。” 沙成山几乎已闻到了血腥味,他心中惊异,为何方捕头的宅子会找人来看守,那么人呢? 此刻沙成山不急于表明自己是有意来找方宽厚方捕头了,他倒要看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跟着姓巴的走进大门楼,门后是一间小屋子,那是专由门房住的地方。 姓巴的取出火种燃上灯,他十分慎重地对沙成山道:“你只管住在门房里,切记绝不许往后面闯;每天一两银子,伙食你自备,我走了!” 沙成山送出姓巴的,他关起大门,这才仔细地望向那座大宅子的第一道大院子。 只见正面一座大厅,两边回廊,朱漆栏杆,白玉地面,两边是围墙。 院子内种着花草,似是久无人住,院子里也长出半尺高的野草,显然久已无人整理了。 沙成山推开门房的门走进去。 这里真简单,一张单人床,床边一张木桌与木凳子,桌上的油灯并不亮,但却把沙成山的影子放大了照在墙上。 床上只有一张旧棉被,这对沙成山而言并不重要,只是这里连个茶杯也没有。 沙成山并未忘记姓巴的警告——不许往后面乱闯——但这只有姓巴的在这里,他才不会到后面去,如今姓巴的走了,又有谁会阻止他? 走出门房,沙成山怔怔地先望着荒芜的院子,奇怪,方捕头全家会到什么地方去了?即便是离开,也应该有下人照顾这所巨宅吧? 迎面刮过来一阵冷飕飕的风,深秋的夜晚就是这样子。沙成山耸动了一下双肩,缓缓地绕着右面回廊走向正厅。 那座巨型大厅中间有八扇落地门,门上雕着八仙图案。 沙成山运功双目极力看向厅里面,厅里的摆设可真够气派,豪华的琉璃灯,檀木制的家具,两边的墙上挂着字书,这里几乎变成了大商巨贾府第了。 走入大厅,绕过一座巨大屏风,沙成山走入第二进大院。这里两边是厢房,院子不大,中央有砖地直上第二座大厅。 风吹门窗发出“嘟嘟”之声,阴森森的宅子杳无一人。 沙成山只在各房外往里面看了一眼,便一直穿过二厅走向后院,他要先找到厨房弄些茶水。 穿过后院回廊,沙成山看到一处大厢房,以为那是下人们住的地方,他看也未看地便找到后院的厨房。 令沙成山吃惊的是这厨房内竟然连冷水也没有,一应吃的更是没有,有个水缸倒在地上,几只打碎的瓷碗,这光景显然像是打斗现场。 厨房门口有一只带绳木桶,沙成山提起木桶走到院子一角的水井边。那口水井只有二丈余深,沙成山便抓着绳索一端把木桶放到井里面。 于是,他挥动着绳子翻动井里木桶,不停地……直到——沙成山“咦”了一声,蒙蒙的月光下他低头看向井里,阴阴然有东西在水面浮着。 愣了一下,沙成山皱紧眉头,心中思忖,水面上漂浮的是什么? 就在这时候,猛孤丁刮来一阵冷风,阴森森凉飕飕的令沙成山打了个哆嗦。 暗中咬咬牙,沙成山艺高人胆大,他把木桶提到井上来,双肩一晃,右手与左手交互拍击着井边,人已摇晃着双肩到了井里面。 于是,沙成山吃惊了。 水面上浮着的是尸体,沙成山仔细数着,嗯,一共是九具! 井水中漂浮这么多尸体,这井水又如何能再喝? 双手在井墙边互拍,沙成山上得地面,心中暗自在想——且等天明以后,再来看这井里面都是死的什么人。 院子里风吹树叶响,便各处的门窗也偶尔砰然一声大震,沙成山面无表情地举步走向前面,心中想起卧虎山上与方捕头认识那件事,便不由得咬咬牙——既然叫我沙成山上遇上,这件事我管定了。 沙成山想着往事,心中更想到了“无忧门”,方捕头的家遭不幸,一定与“无忧门”有关。 这件事多少也与自己有关,既然无意之间遇上,如果调头离去,沙成山便不是沙成山了。 就在这时候,远处有了响声,沙成山一惊而起,他贴耳聆听,那声音渐渐到了大门外。 突然间,门外叫道:“开门!” 沙成山听出是巴总管的声音,立刻跳下木板床走到大门边,他沉声问道:“你是巴……” 门外叱道:“不错,是我……巴……总管,你开门!” 沙成山拉开大门,只见来了三个人,姓巴的是其中之一,于是,沙成山装作不知地问:“巴总管,这时候三更已过,你们还有什么事?” 巴总管一进大门,一把抓住沙成山的胸部,喝道:“想知道吗?” 沙成山无表情地道:“巴总管,我很不喜欢别人如此对待我,请把你的手拿开,如何?” 突闻另一中年大汉沉喝道:“放了他,办正事要紧!” 巴总管松开手,伸入怀中摸出一两银子,重重地塞在沙成山手中,怒道:“这是你应得的,拿去!” 几个人已往后面走去,但走至右面回廊中间,巴总管回头高声道:“把大门关起来,别叫不识相的人物闯进来。” 沙成山面色寒寒地回身关起大门,他并未跟着往后面去,因为姓巴的不许他去。 不过,沙成山并不急于往后面走,反正他已下定决心,这件事情他是管定了。 巴总管三人往后面走,他们去干什么,并无人知道,直到天将五更,三个人方才疲惫地走出来。  沙成山已经好生睡了一觉。 他送走巴总管三人后,正要关起大门,姓巴的回转身来,道:“可以上镇上去吃饭,最好一次多买些回来。记住,你可不许往后面走动,否则的话……哼……” 沙成山摇摇头,便把大门又关起来。 本想往后院走,沙成山尚未走到正厅廊上,忽闻远处走地之声传来,冷冷一笑——必是姓巴的又潜回来了,好狡猾的东西! 沙成山刚在木板床上坐下来,房门上方已有了足音。 随手掀起旧棉被,他已隐隐看到小窗口人影晃闪,紧接着,那黑影又腾身上了房顶,一路往远处走了。 沙成山相信姓巴的这回真走了,窗外天已剥白,他双臂伸了个懒腰,便走出门房。 这次,沙成山看得仔细,他从正厅直往后面,一间间的房子放过,却发现屋子里面的东西放置得十分有序,只是多日无人打扫,上面落了一层灰尘。 现在,沙成山来到后院左面一排厢房,他真吃了一惊,所有的五间厢房,东西乱堆,地面堆积着泥土,坑坑洞洞好不凄惨。 嗯!这便是掘地三尺。 掘地三尺必然是为了寻找某一种东西,那么巴总管三人就是为了寻找东西而为的了! 沙成山又来到花草半掩的井口。 他伸头引颈的往井中看下去,只见井水已清,不足一丈宽的水面上堆浮着尸体,男女老少全有。 当然,这里面一定有方捕头的眷属在内。 于是,沙成山又张开双臂缓缓以双掌按在井边,交替着晃动双肩滑向下面。就在水面上方两尺地方,沙成山以脚尖拨动着水面浮尸,不错,一共是九具尸体,然而就是没有方捕头本人的尸体在里面。 沙成山又是一怔,咬咬牙,他腾身上来,自言自语——这中间有蹊跷! 关上门,沙成山匆匆来到平安客栈,只见两个伙计惊异地望过来,其中一人挤出个笑意,道:“客官,你还干?” 沙成山一笑,道:“蛮轻松的工作,怎么不干?” 另一伙计急问道:“里面有没有鬼?”他一顿又道:“娘的,死了那么多人,一定有鬼!” 沙成山笑笑,道:“你说对了,里面是有鬼!” 两个伙计齐声道:“你不怕鬼?” 沙成山哈哈一笑,道:“我是阎王爷,阎王爷岂能怕鬼?” 一个伙计摇着头,道:“别逗了,你明明是人,怎说自己是阎王?” 他们当然不知道沙成山说的话并不假,他才真正是江湖人称的“二阎王”! 沙成山吃着东西,他轻声问一个伙计,道:“巴总管的东家又是谁?” 那伙计立刻应道:“镇北边一里地有个庄子,庄主方刚是方捕头的兄弟。自从方捕头一家无缘无故地中毒死绝之后,那所大宅子便由方捕头的兄弟方刚二爷看管着。 已经是半个多月了吧,镇上的人谁都不敢往那儿走一步,倒是……你老兄胆子大。你……” 沙成山一笑,道:“死了那么多人,官家怎不来管?” 伙计摇摇头,道:“一家人中毒而死,方二老爷正派人暗中访查,这是大命案,二爷不报官,谁又敢多事?没得倒惹上一身官司!” 另一伙计也接道:“二老爷曾经说过,饿死不典当,屈死不告状,方家的事方家自会处理……” 他忽然又小声地道:“我再告诉客官,方二老爷的本事比他大哥方捕头还厉害,听说他同他哥都是……少林寺俗家弟子,有人看过他耍过六十四斤重的关刀呢!” 沙成山没有再多问,他匆匆地吃过饭,又包了些酱肉与馒头,怀中抱了一坛酒,洒开大步又回到荒宅中。 他不必再到后院察看,心中已明白一大半。 直到天黑,他却是吃饱了睡,睡足了喝着酒。 三更天刚过,大门口又有了足音,不错,又是巴总管与另外两个大汉。 三个人进得大门,谁也未说话便一直走向后院。 望着三人消失在正厅后面,沙成山一声冷笑,遂又关上门睡下来。 沙成山睡到五更,巴总管三人走出来,他才起身为三人开门。 巴总管望着沙成山点点头,道:“你很称职,呶,这是五两银子,你收下!” 沙成山未开口,他接过银子塞入怀里,便立刻又关上门。 此刻,又是一个月黑风高夜晚,沙成山经过这两天的休息, 一身的轻松,全身的自在。 沙成山突然拔空而起。 他越下十二层台阶便立刻展开身法绕上西北方向,那小二说的地方——方刚在方家集北一里地方。 距离不远,沙成山很快便到了庄口,灰蒙蒙的夜里,远处传来狗叫声,沙成山已越上了屋面。 就在他一阵张望之后,果然发现正南方有个大院子,四周围墙像城堡,门楼上尚有人影在闪晃。 沙成山掩近高大围墙,腾身便到了围墙内。 只见这座比方捕头家还要大的巨宅里面,一大半房内黑漆一片,只有第三幢大厅一边尚有灯火。 顺着墙边掩到角檐下方,沙成山突然拔空而起,一连越过三道屋脊,他已到了大厅附近。 沙成山掩在暗处望过去,猛孤丁他全身一震,只见那大厅上窗门都是半掩,隐约只见方捕头坐在一张太师椅子上,一边坐着个姑娘,大方桌子另一面,坐了个红面大汉,一身惹眼锦袍,膀宽腰圆,威猛绝伦。 方捕头放下手中茶碗,重重地道:“兄弟,我躲在你这儿总也不是办法,风声也该平静下来了。” 红面大汉忙摇手,道:“哥,你暂时别露面,我放出的风声是你已被害了,一旦被人传出去你又活了,兄弟我拿什么去搪塞?” 一边,那姑娘道:“爹,我们总不能永远住在这里,还是早些回去。” 方捕头点着头,道:“也好,再等几日,我同你娘商量之后再说。” 此时,红面大汉又道:“哥,仇家潜入哥的宅子里,他们掘地三尺,一心要找他们要的东西,我看……” 方捕头冷哼一声,道:“叫他们去掘地三尺吧!哼!” 缓缓站起身来,红面大汉抱拳,道:“哥,你们歇着吧,我回屋去了。” 方捕头只是抬抬手。 红面大汉便大步走出大厅。 沙成山听得仔细,也看得清楚,不由得从一个迷雾中又钻进另一团迷雾中——这中间到底在搞些什么名堂?娘的,沙成山非弄个明白不可。 跃上屋顶,沙成山刚越过第一幢屋顶,忽见下面的回廊上站了四个人,黑暗中四个人皆没有稍动。 只听得那红面大汉沉声道:“找了这么多天,你们是怎么找的?为何一点线索也没有,怎么回事?” 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传来——沙成山立刻知道是巴总管的声音,道:“庄主,我们已搜遍后院,一边厢房掘地三尺,一点迹象也没有,今夜我们就要搜找后大厅。庄主放心,只要那两件东西在,早晚一定能搜得到!” 红面大汉沉声道:“什么叫早晚?老头儿刚才还在嘀咕着要回去了,便小云也要回去,你们还是不曾搜到,真令我失望!” 巴总管指着另外二人,道:“庄主不信可以问二位武师,我们真尽力了,这种事情又不能人多……” 红面大汉沉声道:“你找的那个看门的人可靠吗?” 巴总管忙回道:“可靠,这个王八蛋病恹恹的,胆子可不小,没人敢住的地方,他竟然吃得饱睡得着,操!” 红面大汉又道:“那就快去,给我仔细地搜,一定要把东西搜到手,否则岂不是白费一番心思?” 够了,沙成山只听到这里,便明白事情大概,只是他尚不明白那口水井中死的人究竟是如何死的。 此刻,巴总管又与另外两个大汉登上石阶,就在一阵拍门声中,沙成山打着哈欠走出来,他拉开门,一张大嘴巴尚未合拢。 巴总管冷哼一声,道:“可有人来过?” 沙成山摇摇头,道:“连个鬼影子也没有。” 巴总管指着大门,又道:“很好,把大门关起来!” 巴总管三人往里面走。 沙成山冷冷地在笑个不停。 绕过前面两道院子,巴总管浓眉一紧,停着脚步对两个武师,道:“你们听听,后院好像有声音。” 两个武师点点头。 一人道:“老佐,好像是在井那边!??br>  姓佐的眨着大眼,道:“难道真的会有……” 巴总管哈哈一笑,道:“鬼!哪会有那东西!” 另一武师嘿嘿笑道:“且过去看看再说,也许有人潜进来……” 巴总管重重地点点头,道:“有些可能,我们快过去瞧瞧。” 三个人刚刚越落后院,突然一声极端凄凉的尖号声自井下一冲而上升四丈余高。 月黑风高,深秋的夜风带着呼啸之声吹得院子里的黄叶滚地有声。 只见那团从井下弹向空中的黑影,又是一声凄厉尖嚎,斜刺里落在黑暗中,刹时不见了影子。 巴总管三人都面无人色。 姓佐的沉声道:“石昱,敢情真的有鬼!” 巴总管已期望艾艾地道:“人又如何能越升那么高?他娘的.该不是闹僵尸吧?” 他思忖了一下,又道:“别管了,我们带着家伙,便真的有鬼,奶奶的,我们照样挥刀杀!” 三个人相互点点头,遂又折回后厅里。 巴总管亮起火折子燃上灯,三个人便在这大厅上仔细搜查起来。 大厅上铺着方砖,四周高墙十分坚固,三个人从三个方向翻箱倒箧,敲墙砸地,只是未见到他们要找的东西。 就在三人攀梁抱柱往上面搜的时候,猛孤丁下面发出“叮咚”之声,好大的石头花盆,全都从外面往厅上砸过来,一时间厅上东西被砸坏不少。 巴总管三人忙自上面落下地,三把钢刀平举,一声怒喝便冲杀出去。 姓佐的狂叫道:“何方妖鬼,休走,吃我一刀!” 巴总管更吼骂道:“奶奶的,巴老爷专门制服厉鬼,你吓不了巴大爷。” 三个扑向后院,然而—— 第七章 武林至宝 后院中哪有什么鬼怪,便连个鬼影也没有。 巴总管三人刚要回转后厅,忽又闻得正厅内传来啾啾的怪叫声,紧接着便听得一阵叮咚撞击声。 巴总管咒骂道:“你娘的老皮,巴大爷不信邪,偏要斗斗你这厉鬼,佐兄、石兄,我们杀进去!” 他话声甫落,第一个跃起身子便往后厅扑去。 佐大力与石昱二人并肩直上,三人几乎同时扑入后厅里面,然而厅内一片死寂,一盏油灯仍然亮着。 三人全身一紧,巴总管正要再骂,突然“扑通”一声,一张玉面椅子从横梁上落在地上。 三人举头望上去,屋梁上什么也没有,光景还真透着邪门! 石昱已期期艾艾地道:“巴……巴总管,这……这正是闹鬼!” 巴总管横刀前胸,尚未开口。 佐大力已接道:“不错,也只有鬼怪方能把这张椅子从屋顶上掷下来。我看今晚别在这儿找了,先回去再说!” 巴总管重重地点点头,道:“如果你二人坚持先回去,我还有什么话说?走!” 三个人争先恐后出后厅。 石昱已沉声道:“井里那么多死尸,一定被水泡得不成人形,以我的看法,还是请庄主答应,把死人人土为安,也许就不再闹鬼,这对我们的行动大有益处。” 巴总管重重地点点头,道:“回去,我向庄主禀明,请来道士和尚先行超渡,完了我们再来挖掘。” 门房里,沙成山正蒙头大睡。 巴总管已叫道:“起来,起来!” 揉着惺松睡眼,沙成山打着哈欠,道:“天尚未五更,三位这就要走?” 巴总管怎好说出后面闹鬼,沉声道:“你又多嘴了。” 沙成山立刻拉开大门,看着巴总管三人走远,这才一声嘿嘿冷笑…… 沙成山回身掩上大门,走入门房里面,双手举着酒坛子,一连便喝了七八口,就在他刚把油灯捻小的时候,忽闻得后面传来一声“嘎嘎嘎嘎”怪声。 双眉一紧,瘦削的脸上肌肉颤动,沙成山呼的一声便把油灯吹熄,侧身便站在房门边。 于是,那“咯嗒”声渐渐地往前院走来,沙成山心中暗自思忖——难道真有鬼? 门房掀起一条缝,沙成山极目望向正厅,果然,一团黑影在跳动,那动作之怪,沙成山第一次看到。 是幽灵,沙成山也如此想。 此刻,幽灵正发出吱吱怪叫,可也真玄,只见那团黑影直上直下地往回廊跳去,每跳一下,便发出“吱”的一声,边叫边跳,正往大门这面跃来。 沙成山没有动,他要看清这东西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如果真的世上有鬼,自己应是最幸运的人,因为自己可是第一个看清鬼怪的人了。 现在,黑影子已到了房门口,那平举的双手已按在房门上,显然幽灵是想拍开房门的。 沙成山单掌顶紧房门,却仍然露着门缝,因为他要看清楚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样子。 门外推的力量大,但沙成山运功右左掌,任是那黑影猛拍狂推,房门就是纹丝不动。 就在一阵僵持之后,外面的黑影又发出啾啾怪叫声,边叫着直往窗户跳去。 沙成山看不清“鬼脸”,除了白髯白发与面上漆黑如墨,也只有那两只铜铃也似的大眼睛白多黑少,十分吓人。 木栏隔的窗户经不起黑影的狂拍,“轰”的一声立被拍碎,那黑影真够怪,平着身子便飞人木板上。 沙成山双肩微晃正欲迎上来,突见黑影在房门内唿唿腾越,怪叫不绝于口。 沙成山只得跃出房门外,不料黑影也追出来,平举双臂,觑势欲扑。 沙成山退落在院子里,黑影也追到院子里,于是,沙成山不再退了,他突然欺身探掌一招“猴子摘果”,便往黑影头上抓去。 这动作大出黑影之外,忙不迭一个侧旋身,但仍被沙成山在脸上打了一掌,“叭”的一声,黑影暴退两丈。 沙成山低头看着手掌,掌上一片墨黑。 于是,沙成山笑了。 黑影挨了一掌,伸手摸着面颊,沙成山已沉声道:“娘的,你绝不是什么鬼怪,你是人,对吧?” 黑影全身一震,道:“朋友,哪条道上的?” 沙成山嘿嘿冷笑,道:“先别问我是谁,倒要先问问你,你又是何人?” 黑影抖着黑衫,道:“不,我要先弄清楚你是何人,否则,只有在手底下见真章了。”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如果动手一搏,朋友,你一定会后悔。” 黑影暴退一步,沉声道:“是‘无忧门’派你潜来的?” 沙成山摇摇头,道:“错了,‘无忧门’是什么东西?” 黑影喘了一口气,又问:“那么,会是‘武林老爷’差你来的了?” 便沙成山也不得不吃一大惊,这时候怎会把秦百年也牵扯上? 沙成山一窒之后,摇摇头道:“不是,你猜的更离谱了!” 黑影猛然冷哼道:“那就准是老二派的人,你说,我兄弟方刚在什么地方请得你这位高手?” 沙成山已猜到黑影是谁。 沙成山哈哈一声笑,道:“方捕头别来无恙?” 黑影又是全身一震,道:“你……你……究竟是谁?” 沙成山又是一声笑,道:“方捕头可曾记得卧虎山顶那回事?” 方捕头猛孤丁一声大笑,道:“难怪,难怪你没有被我吓走,原来是卧虎山上救命恩人。” 沙成山笑笑道:“叫我救命恩人有嫌俗气,我叫沙成山!” 他话未完,方捕头惊愣地叫起来:“你就是江湖传言的‘二阎王’沙成山?方某有幸得识,先受我一礼。” 沙成山忙拦住,道:“别再俗气了,走,门房里面我备有酒,我们进去边喝边聊,倒要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 方宽厚拢起白发,又把一张涂满黑墨的脸拭干净,沙成山已燃起油灯。 二人分别坐在床沿与板凳上。 沙成山笑道:“刚才后院‘叮哩隆咚’响,又闻得鬼叫声,我猜一定是方捕头的杰作……” 猛的喝了一口酒,方宽厚道:“别再叫我方捕头,我已辞职不干了。” 一顿,他又叹了一口气,道:“也好说给沙老弟台听,自从上次卧虎山办的那件案子以后,因为死了四名差役,我是既无功也勉强无过,追搜的东西也没有到手,没多久,上峰便准我辞职回乡了……” 沙成山立刻问道:“那是两件什么东西?为何‘无忧门’甚至连你的兄弟方刚都在千方百计地想弄到手?” 方宽厚摇摇头道:“真实的情形我也不清楚,好像听说这两件东西原是‘武林老爷’之物……叫……” 沙成山立刻接道:“百窍神功与一张宝库图?” 方宽厚猛一惊,几乎站起身来,他重重地道:“不错,难道……难道沙老弟台也是为这两件东西才前来方家集?” 淡淡一笑,沙成山:“沙某不感兴趣!” 方宽厚如何会相信?他直视着沙成山,道:“凭沙老弟台身手与名望,总不会白白来当一名看守大门的守卫吧?” 沙成山当然知道方捕头的疑心,当然,这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情。 沙成山干干的一声笑,道:“实不相瞒,沙某来此,只是借住几日,就等有了买卖便立刻走人,因为……因为……” 他拍拍口袋,赧然一笑,又道:“口袋是缺少些用度。” 方宽厚一怔,道:“凭老弟台的身手,还会缺银子用?这不 成了笑话?” 沙成山淡然一笑,道:“沙某曾自定一条规矩,每年为人办事三次,多一次也不干。最近我为‘武林老爷’秦百年跑了一趟腿,感于老爷子的德高威望,我只收了他一两银子,如今腰包无银,想到你方捕头住在附近,于是我便找来了。” 猛的一拍手,方宽厚道:“老弟台,你还有一次买卖?” 沙成山点点,道:“这趟生意我要收点银子好过冬了。” 方宽厚猛地站起身,道:“好,我预定了,老弟台,你等我的通知。” 沙成山愣然问道:“方老找我办什么事?” 方宽厚缓缓坐下来,冷然一声叹,道:“老弟台,自从卧虎山顶一场杀,不久我辞归故里。 不料经常有陌生女子来到方家集,我清楚得很,她们都是‘无忧门’的人物,唉……” 沙成山未开口,他只是喝着酒…… 方宽厚的脸上一阵怅然,又道:“她们在方家集打探我的住处,且又找上门来指名要我交出东西,否则要杀我个鸡犬不留!” 沙成山不开口,他在琢磨,方捕头要找自己为他出力,究竟会是什么事? 沙成山连眼皮也没有抬,他并未答应替方宽厚出力,然而好奇心却又令他不立即拒绝。 只听方宽厚道:“这几日我在证明一件事情,且等事情完结,还望沙老弟台为方某办这件事情。因为……因为……” 他重重地一声叹,又道:“因为事关武林安危啊!” 沙成山猛地一震,道:“真有那么严重?” 方宽厚道:“沙老弟台,我如何敢欺骗你?” 沙成山缓缓点着头,道:“如此说来,我更不能走开了。” 方宽厚站起身来,道:“有老弟这句话,方宽厚便放心了,且再委屈老弟台几日,倒要看看我那兄弟在弄什么鬼。” 沙成山冷冷一哂,道:“见利忘义,六亲不认人的,江湖上哪里都有,方老兄的兄弟不正是这样?” 方宽厚重重地道:“我绝对想不到他会利用‘无忧门’对我威逼,这些天我曾一再地要他把死去的人先入土,他就是不答应,真不知他存的是什么心?”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刚才你在后院扮鬼,倒还真地把巴总管三人吓走,看来他们尚未发觉可疑之处。” 方宽厚哼了一声,道:“所以我得提早回去,沙老弟台,你等我的消息。” 沙成山点着头,道:“你有那么个雄心勃勃的兄弟,自己的行动倒要小心了,没得倒被你兄弟所乘。” 方宽厚忿怒地哼了一声,道:“至少他还不敢加害自己的亲哥哥吧?” 沙成山心中暗笑,他没有说出曾去过方刚的宅子,便是想在方宽厚的身上找出问题的答案。 现在,他见方捕头对他的弟弟仍然有着一定的自信,便笑笑,道:“方老慢走,我不送了。” 于是,方宽厚自院墙跃出,匆匆回转方刚的宅子。 第二天,沙成山是被一阵鼓锣喧天吵醒的。 开门,只见门外的小广场子上已来了十二名道士与十二名和尚,在这些道士和尚后面,便是九具大小不一的棺材。 巴总管当先进入大门,他看着沙成山,问道:“睡得可好?” 沙成山一笑,道:“除了偶尔后面尖嚎之外,我什么也没有看到!” 巴总管双目一厉,道:“你没有去后面看看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拿你的钱就得听你的管,我自然不敢往后面闯!” 巴总管宽心地道:“很好,今日这儿要出殡,没你的事就在门房别出来,等人走完了你才能出来把门关牢。” 沙成山点着头,道:“放心,我这个人喜欢静,我是不会凑热闹的。” 就在这时候,沙成山的双目一紧,不由得忙对巴总管道: “我进去睡了,你们怎么忙我可不管。” 沙成山掩上房门,又露出个门缝,他惊异地望着一个团面灰发、鼻尖翘起的老人走进门。 这老人对沙成山可不陌生,正是易容大师“千面老人”扁奇! 扁老曾替自己在头皮上装了个蜡丸,他巧妙地用带发头皮贴上去,看起来宛似头上长了个肉包,谁也难以看出那块头皮是从死人头上切割下来的。 不错,便是“百毒门”的柳仙儿也没有看出来。 沙成山实在不懂,为什么扁奇会走向后院。跟着扁奇一齐走的,就是红面大汉方刚,只见方刚尚以巾拭泪,悲鸣不已…… 和尚道士们已在场子上作法诵经,九口棺材仍停在场上未抬向后院! 沙成山看着走入后院的人都是具有武功的人,他心中好一阵嘀咕…… 于是,进去的人消失在大厅后面,沙成山本想潜往后面,然 而他知道大白天很难把身形掩藏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第一具尸体被包裹着抬出大门,沙成山见那尸体面部肿胀,分不出是老是小。 紧接着又是一具尸体也被包裹着抬出来,沙成山已可以见出是个老婆婆,只是尸体虽死在水井里,却也隐隐有着尸臭味。 一连抬出八具尸体,直到第九具尸体抬出来,沙成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由于不敢相信,他几乎难以控制自己而大喊出口。 太像了,面部虽肿,却清楚的是方捕头,方刚跟在尸体后面掩面落泪不已…… 最后面走的巴总管,他推开房门,对沙成山道:“你可以关上大门了,前面场子上祭过,人们就会抬棺走人,你可要看好大门!” 沙成山点点头,道:“总管放心去办事,不会出差错的!” 不料就在沙成山刚要关上大门时,场子的另一边却走过来两个女子,沙成山几乎要以为自己看到鬼了。 他半掩门看过去,自语道:“是她,娘的,她竟然还没有死!” 只见两个女子走到场子上,她二人似乎装扮成看热闹的人一般,挤到九具棺材边。 二人一个个地看过去直到看了方捕头的那口棺材,才见一个女子对另一个女子点点头。 门房内,沙成山重重地自语道:“‘毒蜘蛛’,你的命可真大,竟然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嗯,看来另一女子……” 就在这时候,两个女子已往方家集方向缓缓走去。 不错,其中一个女子正是死而未死的“毒蜘蛛”柳仙儿,原来那日百花谷中一场拼杀,沙成山以“寒江月刃”一举击杀围攻自己的八男女。 当时柳仙儿中的一刀在胸脯上,柳仙儿胸口上方刺了一只可怕的蜘蛛,沙成山的“银练弯月”便中在蜘蛛中央。 柳仙儿皮开肉绽地倒在地上,巧的是并未杀中要害,虽然森森白骨微见,却也阻住开胸一刀。 广场上吹吹打打锣鼓齐鸣,偶尔一阵鞭炮,没多久,九具棺材便一路往荒山抬去。 沙成山宛如老僧入定平心静气地坐在床沿上,他闭起双目,仔细推敲——那日在卧虎山顶上,两名女子身上的两件东西又是什么? 难道真的被方捕头弄走?事隔大半月,记意犹新,沙成山仔细地推敲,立刻明白大概了。 于是,他冷冷地一笑,双手端起酒坛连喝几口酒,倒头便睡。 是的,沙成山要养足精神,他预感事情方开始,也就是说连台好戏尚在后头呢。 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槐树坡前风吹树叶响,沙成山从马棚内喂过马料走出来。 他举头望望天,半圆月儿忽隐忽现,月儿不动似动,奔驰在遥远的天空,绵延悠长,永无尽头。 沙成山正感怀着世道艰险,江湖诡诈,忽见远处一条小小黑影往这边奔来。 他嘴角一牵,便立刻关上房门,隔着门缝一线,他看到那条小小黑影已到了台阶下方。 月光一现,沙成山不由皱起眉来——这个姑娘会是谁?背上还背着一把剑,穿了一套紧身绿衣,难道…… 沙成山正自思索,只见这姑娘走到第六层台阶便不再往上走,稍一犹豫,便又走下台阶,绕向门房右面便消失不见。 沙成山不能不为这女子的胆量大而惊奇,显然,这姑娘是绕道往后院去了。 只不过半盏热茶时间,大门外只见巴总管又与另外两名武师匆匆走来,巴总管伸手拍门,沙成山便立刻把大门拉开。 巴总管冷冷地问沙成山:“今日可有人来此?” 沙成山摇摇头,道:“鬼影子也没有,我足足睡了一整天。” 姓佐的武师面色寒寒的,道:“从宅子里抬出那么多尸体,难道你不怕?” 沙成山一笑——苦兮兮地笑,道:“怕?这年头没银子才可怕呢,更何况阴司厉鬼也怕恶人,似我这么一个穷光蛋,我怕什么?” 巴总管嘿嘿一笑,道:“年头变了,要钱不要命的人比比皆是!” 沙成山也笑道:“我便是一个。” 面色沉沉的,巴总管道:“把门关起来,回床上继续睡你的大头觉去!” 巴总管三人刚要往后面走,沙成山忙又道:“巴总管,你们每晚往后面去干什么?要不要我也去帮你们?” 虎目怒视,巴总管叱道:“你又多口了!” 沙成山忙摇摇手,道:“是,我多嘴,三位请,我睡觉去了。” 巴总管三人刚越过大厅,就听得石昱冷兮兮道:“总管,我总觉得看大门的家伙有问题,这小子……” 姓佐的立刻接道:“不错,我也有这感觉。” 不料巴总管吃吃笑道:“二位别为那个王八蛋烦心,且等我们把两件东西找到以后,我自会送他上路,嘿……” 三人走人后大厅,立刻又燃起灯来,这次他们从屋顶搜起,顺着屋梁往下找,叮叮咚咚,毫无顾忌。 就在巴总管三人正忙着翻瓦敲砖拉椅推箱仔细寻找的时候,忽见一条人影从从院水井下面冲天而起,落在地面上。  这条黑影只在井边稍停,便鹳行鹤步地掩到后厅廊下,隔着窗子,黑影只停留了一下子,便立刻又转到后院墙,腾身而起,往黑暗中奔去。 沙成山睡在屋脊上,他看得十分清楚,只见那条小黑影子走远,他才十分不解地自语道:“娘的,怎么走了?这人会是谁?” 从屋上面望向对面的后厅,沙成山看巴总管三人真够辛苦,那种搬箱倒柜、忽上忽下的忙碌,令他想不通是什么重要的东西,竟然令方刚如此觊觎? 猛然间,远处两条黑影飞扑过来,这二人身手不凡,只在围墙外面稍停,便拔空而起,落在高墙之上。 沙成山立刻把身子平贴在屋脊上,只见这两条人影已往后厅有灯光的地方扑过去。 沙成山笑了…… 是的,这一定是另一批人物,另一批也想夺得那两件东西的人物。 两条人影到了后厅廊上,这才刚刚现身,便听得一个女子声音,道:“好哇,你们已经先下手了。” 正在厅上忙得不可开交的巴总管三人,闻得女子声音,齐都大吃一惊。 巴总管三人齐往廊上看,只见是两个美貌女子,只是女子虽美,面罩寒霜,反倒令人不敢正眼仰视。 两个女子已走近大厅,巴总管立刻迎上来,吼叱道:“你们是谁?” 只听一个女子道:“别管我们是谁,且说你们找的东西呢?” 巴总管忿怒地道:“你说什么?” 一声冷笑——尖尖的冷笑,另一女子道:“难道你们半夜三更在这儿穷忙活,不是为了那两件宝物?” 巴总管咬着牙,道:“你们真是可恶,这里是我家大老爷宅第,我是二老爷的总管,我们在自己宅子里干什么,还要别人来问?” 忽闻得一女子声音:“‘无忧门’操刀杀了方捕头一家,等于替他们兄弟方刚除了一道无形障碍,难道不是方刚派你们三人半夜三更人不知鬼不觉?厮颜夷橇礁龆鳎俊?br>  突闻得石昱一声厉吼,道:“娘的皮,你们究竟是谁?” 逼近门边的女子闻言一声冷笑,道:“如想知道我们是谁,必将付出一定的代价!” 第八章 兄弟相残 这声音传入沙成山的耳朵里,他立刻分辨出来。 他再极目望去,在屋内灯光照射之下,不由得暗自冷笑——他已猜出是“毒蜘蛛”柳仙儿! 不错,下面两个女子正是柳仙儿与另一个姑娘。 只听得屋内巴总管道:“什么代价?” 柳仙儿嘿嘿冷哼道:“死,你们三人统统死!” 厅里面传来巴总管三人哈哈的狂笑声…… 石昱已重重地道:“操,好大的口气,单论斤两,老子一人便压扁你们两个。” 另一女子吃吃笑了一下,道:“泰山高,压不死一只蚂蚁。” 她指着大厅内又道:“厅内乱七八糟,你们必然尚未得手,此时退走,我不为难你们,滚!” 巴总管狂吼一声扑近门口,道:“娘的皮,这是什么地方,由得你们在此撒野?” 半天未开口的佐大刀一抡手上钢刀,厉吼道:“便再杀上两个又有何妨?” 此语使屋面上的沙成山也听得全身一震,难道说这宅子里死的九人是他们三人干下的吗? 柳仙儿与另一女子对望一眼,巴总管已挥刀冲出厅外,石昱与佐大力几乎是并肩扑击出来。 柳仙儿迎着巴总管,二人就在方砖铺设的院子里交上手。 巴总管的砍刀出手凌厉,招招凶狠地猛往柳仙儿逼杀,冷芒如电里带着吓人的“咻”声不绝于耳。 柳仙儿的身上伤处如今早已愈合,但在一连三次倒翻腾越里,她已觉出情况不妙。 那面,绕着廊柱子搏杀的女子身手不俗。 佐大力与石昱二人包抄截杀,呼轰狂斩,仍然奈何不了她,反倒不时地被她手中两把尖刀杀得暴退不迭。 院子里面,巴总管已看出柳仙儿的身法变得滞缓。 他不知道柳仙儿在百花谷受过刀伤,还以为柳仙儿被自己的刀法杀得难以招架,便不由得一阵冷笑道:“娘的老皮,十招之内取你性命!” 砍刀在灰苍的虚空里动着寒芒,带着破空的锐劲,又狠又快地劈落,柳仙儿一声尖叫。 巴总管一声哈哈笑,砍刀压着柳仙儿的尖刀反力道地从柳仙儿的足下半尺处猝然闪过去。 若非柳仙儿见机得早,一双巧足只怕非要被生生斩断不可! 便在这时候,廊上传来一声尖叱:“小子休狂!” 喝声里只见一团黑影平飞而来,人未到,一点寒芒已往巴总管面门打去。 回旋身正要一刀拦腰斩,那点寒芒已到了面门。 巴总管本能地举刀去挡,“叭”的一声响,巴总管一声闪哼,左手往右小臂抓去,一支飞刀已被他拔在手中,鲜血迸流,痛得他闷着声音骂道:“你娘的老皮!” 佐大力第一个扑到,然而那女子十分了得,只见她一把抓住歪身要倒地的柳仙儿,沉声道:“走!” 两团黑影合而为一,刹时登房越脊而去。 石昱扑近巴总管愣愣地道:“总管,伤在那里?” 巴总管骂道:“奶奶的皮,我正要收拾那女子,想不到这婊子会抽冷子打了我一飞刀,可恶!” 佐大力沉声道:“巴总管,这件事怕不太妙了!” 巴总管取出布巾扎着右臂,边问道:“你的意思是说……” 佐大力举首看看四周,道:“这两个女子不像是‘无忧门’的人,怕是又引起另一拨人的觊觎找来了。” 巴总管忿怒地一声冷哼,道:“走,我们回去向庄主禀报,这件事是不能再往下拖了,必得以快刀斩乱麻的手段,及早把东西找到手!” 佐大力与石昱二人立刻点点头,道:“对、对!” 三个人立刻吹熄油灯,顺着回廊又到了前面。 石昱当先走近门房,闻得里面传来鼾声,不由得骂道:“这个王八蛋真好睡!”接着一脚踢向房门,喝道:“起来!起来!” 沙成山揉着双目起来,他语音重重地道:“今夜怎么走得如此早?才交四更呀!” 巴总管怒叱道:“王八蛋,你又多口了!” 沙成山忙点点头,走出去开了大门,苦兮兮地笑道:“巴总管,你这是……受伤了?” 三个人齐齐瞪了沙成山一眼。 巴总管咬着牙,道:“给我看好大门,别睡得像头猪!” 沙成山忙又点点头,道:“是是,我晓得!” 送走巴总管三人,沙成山关起大门回身又上了房,他一路翻出围墙往槐坡顶扑去,因为他发觉柳仙儿与另一女子就是往坡上逃逸去的。 沙成山的身法十分了得,流星也似地转眼便到了槐树坡上,灰蒙蒙的夜里,除了风声之外,四下里十分寂静。 便在这时候,左面断崖处传来细微的女子声音:“你还是先回苗疆去,把伤养好再来!” 沙成山闻声不动,因为这声音足以令他听得十分清楚,万一走动,难免会被人发现。 尤其是与佐大力、石昱二人搏杀的女子,武功似乎与“飞天蜈蚣”冷如冰在伯仲之间,自己必须小心! 便在这时候,突闻得柳仙儿道:“都是那个沙成山狗东西,害得我与二小姐几人几乎全部死在百花谷。” 另一个女子半晌又道:“当初你与我妹子几人潜伏在秦老头身边,我一直替你们担着心,果然还是上了秦老头的当!” 柳仙儿忿怒地道:“也许是天意,秦老头以为我们全死了,哪里会想到我还有一口气在,哼……” 沙成山一愣,原来那女子竟然是“飞天蜈蚣”冷如冰的姐姐,闻得苗疆“百毒门”主“毒王”冷泉身边有两女一男,冷如冰已死,那么这个女子又叫什么? 突又闻得那女子道:“至少你已听得秦老头亲口说出东西的下落了。” 柳仙儿道:“是的,当时他们正要登车而去,秦老头却对他的老婆言道——两件东西放在项城大徒儿的密室里。 “他大徒弟叫关天水,住在县衙右面第一家,安全得很,不怕有人会找去那里,说完还得意地笑起来。” 另一女子重重地道:“你负伤找到我,我们才又找上项城,打听之下,原来东西已被‘无忧门’人劫去,还害得官家死了人。” 柳仙儿冷冷道:“大小姐,我们推断得不错,‘无忧门’如果已劫得东西,必然不会再来,然而他们却暗中调兵遣将潜来了。 可笑姓方的已死,这件事我们必须先下手,所以我把大小姐先找来一探,哼!果然被我们料中。” 另一女子声音,道:“所以我要你尽快赶回苗疆向门主报告,虽然妹妹已死,东西却有了下落。门主多年的心愿就是那两件东西,我在方家集住下来暗中监视,眼前我们力量单薄,一定要门主尽快赶来。” 柳仙儿低声又问:“大小姐不回‘飞雁堡’了?” 那位女子回道:“情况如此紧张,我怎么能再回‘飞雁堡’?” 一顿之后,又道:“你可以走了吧?” 柳仙儿已站起身来,附近,沙成山已看到柳仙儿往斜坡下走去,不由得暗自点点头…… 柳仙儿与另一女子消失在暗夜的黑幕里,沙成山这才走出荒林子,许多问题令他百思不解。 柳仙儿为什么会没有死,那胸前一刀…… 秦老爷子为何那时候会说出东西在项城,难道他不知道东西被劫走之事? “无忧门”死了两个人,为什么迟至今日还在暗中调兵遣将往这里来?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方宽厚,他为什么要找自己为他办事?他要办的又是什么事情? 沙成山也对宅子里死的人产生怀疑,如果是“无忧门”杀人,为什么偏偏没有把方宽厚的老婆女儿杀死,还有方捕头的兄弟方刚…… 这许多问题可把沙成山弄糊涂了。 他走回住房还未想通一件事,唯一令他明白的,是“无忧门”与“百毒门”以及方刚三批人物都在全力寻找两件宝物! 沙成山平躺在木板床上,他双目不动直视上方,心中波涛也似地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情。 然而他却想不到住在东北方不远的方刚宅子里,正在发生一桩令他难以想得到的惊人大事。 是的,那是令人心惊肉跳,也是令人咬牙切齿的事情,只有丧失人性的人才能做得出来,也只有残暴不仁的人方能无动于衷。 此刻—— 巴总管与佐大力、石昱三人回到了方家庄内,方刚已在后厅二楼书房内等候了。 巴总管三人刚走进去,方刚已沉声问道:“没找到?”他忽然看到巴总管臂上缠着血布,立刻又道:“你的臂……” 巴总管口于舌燥地正要开口,忽然哑着声音,半晌挤不出一个字来…… 方刚急步上前,灯光下一看,不由哼道:“你中毒了!” 方刚的话音甫落,巴总管已期期艾艾地道: “我……我喉……头……好紧……” 方刚立刻取出一颗红色药丸,道:“快服下!” 巴总管张口用力,半晌才把红丸咽下。 方刚已取出一柄银刀,他拉过巴总管的伤臂,毫不迟疑地在巴总管臂上划了个十字形刀口,只见一股股泛青的血往外溢出来。 巴总管忿怒地喘气骂道:“他娘的老皮,怎么我就没有发觉刀上有毒?应该是发麻,才是中毒……” 方刚沉声叱道:“天下各种奇毒,就有一种叫人难以发觉的毒,所幸你中毒之后立刻转回来,否则……” 巴总管便把中的那支飞刀取出来,道:“庄主,就是这把 刀。” 方刚接过飞刀,灯光下他仔细看,只见是一柄竹叶形尖刀,上面呈青白二色,闪耀着的冷芒却又是蓝色,不由得一怔,道: “好像是‘苗疆百毒门’的东西。” 石昱忙上前看,紧张地道:“会是‘百毒门’的?她们又怎么会找到这儿来?” 方刚就着灯亮举着飞刀,道:“当年我曾听师门中人提到过天下各毒门派——南海门以花为毒,四川唐门以果为毒。 苗疆的‘百毒门’却专门以毒虫为主,便他们所用的兵刃,也多以虫毒喂浸。这把刀上面便是喂过五毒的了。” 巴总管已喘过气来,臂上伤口已见红色鲜血外流,他重重地对方刚道:“庄主,我们不能再犹豫了。” 方刚的目光仍然停滞在手中飞刀上面,他没有开口,更没有移动身子,似是要看穿那把刀一般地冷沉。 石昱立刻接道:“巴总管说得对,我们是不能再慢慢地找下去了。” 一边,佐大力凑近方刚,低声道:“庄主,争霸业而流芳百世,便必须要有断腕的决心与意志,绝不能稍存仁厚之心。” 方刚重重地点着头,道:“你们的话对,再不变换方法,各路人物都赶来方家集,那时候我方刚只有靠边站了。” 巴总管咬牙忍着伤痛,走近方刚,道:“庄主,这就是我们提早回来禀报的原因,望庄主牺牲小我,完成庄志。” 方刚的嘴里“咯嘣”响,宛似吃着一把冰糖般响个不停…… 五更天尚未亮,先是一阵子漆黑天,夜风似乎小多了,附近已闻树叶响,方刚的巨宅子里面,便楼上的灯也已熄了。 此刻,方刚与巴总管、佐大力、石昱四人来到一所小院子。 方刚当先走近一间十分精致的红瓦屋外面,他伸手轻轻弹着 红漆木门,道:“哥,你醒醒,兄弟有事相商。” 屋子里面传来方宽厚苍老的声音,道:“兄弟,有什么事不能等到天亮了再说?” 方刚在门外,道:“哥,事关紧要,白天说来不方便,你开门吧!” 屋子里传过来老太婆的声音,道;“二弟你稍等,我们就起来了。” 屋子里面传过来穿衣声,不旋踵间房门“呀”的一声拉开来,光景可真快,三把砍刀齐举,一下子便全架在方宽厚的脖子上。 屋子里面传来老太婆的声音,叱道:“二弟,你这是干什么?他是你哥呀!” 另一女子声音也尖声:“二叔,你果然心存恶念!” 方刚在门口嘿嘿一声冷笑,道:“原来你这丫头已经知道了,哼……”。 女子的声音又道:“不错,我也是今夜才知道的。你们……” 原来沙成山三更过后发现的女子竟然就是方宽厚的女儿,方小云! 方小云与爹娘三人隐居在这座小院里,当初原是方刚所安排的计谋,不料一住大半月,方刚仍不放他大哥离去。 表面上说,怕“无忧门”的人再回来,实际上他在拖延时日,也好仔细搜找一心要夺取的两件东西。 现在,方刚拉下脸来,押着方宽厚一家三口走入地牢内,方宽厚连一句话也不说,他甚至目中冒火,面色凄寒,就是一个字也不说。 那地牢在后屋围墙边,方宽厚进入地牢,巴总管三人便隔着铁栅把三人推人地牢里面去。  方小云正要隔着铁栅叫二叔,方宽厚一把拖过来,叱道:“小云,你给我记住,从今以后你没有二叔,你爹也没有这禽兽不如的兄弟。” 方刚嘿嘿一声冷笑道:“说得好,如此我便更放心地下手了。” 方宽厚猛地一瞪眼,沉喝道:“方刚,我们方家做了什么孽,为何出了你这么个没有人性的畜牲?竟然六亲不认,对亲哥也下得了手,你……你……简直疯了……” 方刚咬咬牙,道:“这也是你这位大哥哥根本拿你的兄弟当外人,哼,我是被你逼的!” 方宽厚双手抓紧铁栅,吼道:“你说什么,我怎么逼你了,你胡说些什么?” 方刚咧着大嘴巴,沉声道:“‘武林老爷’秦百年有两件宝物,你怎么不叫我知道?你这不是拿我当外人?” 方宽厚怒叱道:“那只是传说,并非真实。” 方刚已戟指铁栅内吼道:“从县城过来的消息,明明你从两名‘无忧门’女子身上搜到那两件宝物,你……怎说……” 方宽厚猛然暴喝道:“好哇,你不打自招,‘无忧门’根本未找来方家集,是你造谣言,说假话,把我骗到你这儿来。说是先叫我们暂时在你这儿躲避风头,不久你却对我的下人们下毒手,把人全部毒死,嫁祸于‘无忧门’所为,你却派人暗中在我那新宅子里面搜索两件宝物,甚至不惜掘地三尺。 方刚啊方刚,你竟然如此狠毒,太出我意料之外了,你……你怎……会是我方宽厚的兄弟……” 忽的仰天一阵冷笑,方刚毫不在意地道:“既然你全知道了,废话也就少说。不错,当你辞去捕头之职回乡住进大宅子,已经有人传出你得了两件宝物,打听之下,竟然是‘武林老爷’秦百年转藏在他大徒弟关天水家中的两件宝物。 想那姓关的你也认识,东西没了,姓关的拿你没办法,他把消息传开来,自己已往秦百年面前请罪去了。 而你却连告诉兄弟一声也没有,你这难道是做哥的作风吗?” 方宽厚冷哼一声,道:“不管东西在不在我这里,这又关你什么事,倒是你狼子野心,狠下辣手杀了我九个下人,你……” 方刚忽然怒吼道:“别啰嗦了,你究竟说不说东西放在哪里?” 方宽厚摇摇头,缓缓回身,他伸出双臂把身边的老伴与女儿揽住,三个人便一齐跌坐在墙边。 方宽厚便闭上眼睛,他看也不看铁栅外面的方刚。 铁栅外面,方刚怒吼道:“别逼我,哥,你知道我的手段,我不希望把酷刑加诸哥的身上。” 方宽厚不开口,便眼也不睁开来。 方刚面上肌肉颤抖,咧着嘴巴,道:“哥,你我皆属武林中人,谁不希望在武功上有所突破?哪个不想更上层楼? 兄弟我需要那件东西,兄弟是希望哥能成全,有朝一日方能光宗耀祖地领袖武林,这岂不也是哥的荣耀?哥!” 方宽厚怒睁双目,戟指地牢出口,叱道:“滚,我方宽厚没有你这么个狗都不如的兄弟,我们方家更没有你这种不肖子孙,你滚,我不要见你!” 豹目怒视,方刚咆哮道:“骂得好,如此我便下得了手。” 方小云尖声道:“二叔,我们原是一家人哪,你……” 方刚冷冷沉笑,道:“那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既是一家人,你快快告诉二叔,那两件东西放在哪里?”  方小云尖声道:“什么东西会对你如此重要?” 方刚嘿嘿冷笑连声,道:“那得问你爹了,他一定知道的,何用二叔言明?” 方宽厚怒叱女儿小云,道:“闭嘴,从今后你没有这个二叔!” 方老夫人拭泪,道:“刚弟,兄弟阋墙,家门不幸,岂不知‘兄弟动刀枪,血被外人踏’的道理。你难道真的如此狠毒?不怕落人咒骂于你?” 方刚沉声喝道:“嫂子,别对我说这些大道理,老实说,在外人心中,你们一家早已死绝了,当然是死于‘无忧门’之手,我如果这时候杀了你们,谁会知道我方刚弑兄嫂屠侄女?” 方宽厚立刻跳起来,叱道:“好哇,你早已存心谋我,可恶啊!” 方刚吃吃笑起来…… 一边,巴总管冷冷道:“捕头大人,你早就应该知道,怎么这时候才醒悟过来,晚了!” 方宽厚重重地道:“如此说来,即使我交出你要的两样东西,你还是要杀我灭口了?” 方刚忙摇手,道:“不,我绝不会对哥下绝手,而且……” 冷冷一笑,方宽厚怒道:“而且怎样?还有比杀人灭口更好的办法?” 方刚大咧咧地道:“哥只要交出那两件东西,此后你一家三口就住在小香院,吃穿不愁。 我在得到那两件东西之后,便立刻派人放把火烧了你的大宅子,然后……” 方宽厚大怒,骂道:“放屁,你这畜牲不如的东西,大宅子是我一生积蓄盖的,岂容你放火烧掉?” 方刚嘿嘿笑了笑,道:“哥,你是气糊涂了吧?你应该想得到的,兄弟我拿到东西之后,如果不放火烧那座大宅子,往后还会有安宁的日子过?” 他脸往铁栅凑近,又道:“我便老实对哥说,这两天已出现两批人物,一是‘无忧门’,二是‘苗疆百毒门’,两批人物我们一个也惹不起,更何况‘武林老爷’秦百年更不会罢手。 我如果烧了大宅子,他们便断了再搜找的希望,试想,人已死,屋已焚,他们找谁去呢?” 方宽厚双眉上扬,冷冷的:“真是如意算盘,方刚,我小觑你了!” 方刚面无表情地道:“你总不希望自己兄弟是个驴吧?” 突然一声怪吼,方宽厚骂道:“你连头驴也不如!” 方刚猛孤丁怪叫道:“骂得好,我先饿你们三天不给饭,然后再慢慢地折磨你们,倒要看看是命重要。还是那两件东西重要!” 巴总管也冷冷地道:“庄主好主意,且饿得他们连出气的力气也没有了,然后再好生折腾。” 一边,石昱立刻低声对方宽厚道:“方捕头,石某早就十分敬慕你的为人,项城铁捕之名石某早已知道,那两件东西本是别人之物,何不拿出来。 我愿居中担保,我们庄主仍然尊重你这位大哥,又何必为了那件身外之物而伤了自己兄弟间的和气?” 方宽厚忽地冷笑连声,道:“方刚身边有你们这种王八蛋侍候着,他又怎么不走入邪道,一心登上魔位?” 石昱大怒,骂道:?安伲献右环靡猓焕匆欢俪袈睿茫闲∽樱愕茸懦陨畎桑 ?br>  方刚一顿足,道:“走,先饿他们一阵子再来收拾他们。” 于是,方刚与巴总管等一齐走出地牢。 方宽厚一声浩叹,不言不语地跌坐在地上。 方小云低声道:“爹,我们怕很难再逃出去了。” 方老夫人重重地道:“还不如留在项城,哪会有这些狗屁倒霉的事情发生?” 方宽厚咬着牙,道:“原是回乡颐养天年,更为小云找个人家,哪会想得到偏就惹出这些杂碎事情来。” 方小云咬着薄唇,道:“爹,我们把东西……” 没等方小云说出口,方宽厚一掌按在方小云嘴巴上,摇着头,道:“少胡说!” 方小云瞪着一双妙目。 方宽厚松开手,摇着头…… 地牢出口地方,方刚一跺脚,低声道:“真是一头老狐狸!” 沙成山果然吃得饱睡得好,他住在凶宅的大门楼下面,白天吃足喝饱便睡,夜来暗中看热闹。 他相信“武林老爷”秦百年的东西被劫,消息会很快传遍江湖,方家集这个小地方可有得看头了。 这一夜巴总管三人没有再到大宅子后面找东西,“二阎王”沙成山却几乎习惯地三更天便又醒过来。 半推开窗子,沙成山暗中遥望向外面,这夜月色不错,虽说有些寒意,但风清月明,夜色还是怡人的。 “二阎王”沙成山双手晃动酒坛子,发觉酒已快被喝完,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天明该上镇上买吃的了。 突然间,一条黑影从林子里往这边腾跃过来,从身法上看去,沙成山认为来人的身手不俗。 黑影只在场子一边站了一下,立刻绕着围墙往宅子后面潜去。 沙成山又等了一阵子,发觉只有那条人影,还以为是前日那个小小身影又来了,不由一笑,掩着身子绕过回廊,从右方往后面走去。 沙成山把自己隐藏在后厅那粗大的横梁上面,偏过头等着那条黑影子出现。 此刻,后院果然传来一声石头砸地声,“二阎王”沙成山想笑,他知道这便是“石子问路”。 又等了片刻,一条小小影子已出现在后厅廊前,沙成山没有动,他甚至把手按在嘴巴上。 于是,那条人影伸头引颈望向厅内,不由得“咦”了一声,自语道:“我来晚了?” 接着,只见黑影缓缓走人后厅里,伸手入怀取出火折子迎着门口猛然一抖,一团火光便在黑影前面出现。 火光虽然不太亮,但梁上的沙成山却看得真切,不由得全身猛地一震,竟会是她? 那黑影见满厅物件乱七八糟,她举着火折子往里面走去,猛孤丁一声惊呼,道:“你是人是鬼?你……怎么坐梁上……” 不错,坐在梁上的正是“二阎王”沙成山! 此刻,“二阎王”沙成山把双手捂着面,两条腿垂向下面,尚且前后地摆动着,宛似在上面玩耍般不敢下来。 黑影子在下面冷冷地道:“朋友,别想扮鬼吓人,须知来者不怕,怕者不来,我‘玫瑰毒刺’是风闻而来。 不为别的,只想过目一下我曾为那两件拼过命流过血的东西。” 沙成山见此,便停住身子笑道:“你怎么也来了?” 是的,黑影转过正面,微弱的灯下,果然是住大沙河小船上面的“玫瑰毒刺”丘兰儿! 从声音中听出来是沙成山,丘兰儿一声笑便立刻往沙成山怀里撞去,她已张口说不出话来了。 沙成山没有拒绝,他本来就要去沙何找丘兰儿的,如果不是囊中羞涩,早已与丘兰儿共舟荡漾在沙河之上了。 第九章 风云突变 双手紧紧地搂住沙成山,丘兰儿笑出眼泪来,她泪眼婆娑地抬头望着沙成山,俏嘴微翘地道:“沙大哥,这不是做梦吧?” 双臂一紧,沙成山笑起来,道:“我也有此感觉,但却并非是梦。” 丘兰儿把嫩脸在沙成山的胸前连连磨蹭不已地道:“如果是梦,那便太煞风景了,沙大哥,你说是吗?” 沙成山笑了笑,低声道:“兰儿,你怎么也来了?” “玫瑰毒刺”丘兰儿仰起脸来甜甜地笑道:“有两个原因促使我必须赶来方家集一趟。” 沙成山把尖如针的胡茬子在丘兰儿的秀发上蹭,低声在她耳边道:“说给沙大哥听听。” 丘兰儿仍然紧搂着沙成山的腰,边笑道:“前日我在沙河附近闻得有人提起‘武林老爷’秦百年在项城曾失去两件宝物。 我当时就觉得一定是大奶奶出银子要我同胡大年为她夺取之物。究竟是什么东西,值得大奶奶如此觊觎? 我虽不知大奶奶何许人,但却想知道那两件东西是何重要宝物,所以在暗中访探之下,便来到了方家集……” 沙成山一笑,道:“那么,另一个原因又是为了什么?” 丘兰儿俏嘴一嘟,羞赧地道:“为了找你呀。” 沙成山哈哈笑道:“找我?你怎知道我会在这儿?” 丘兰儿得意地笑道:“方家集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热闹的地方还会少了沙大哥?再加上你为秦百年出过力,我想你一定会来这儿的,果然你在。嘻……” 沙成山有些迷惘,心中暗想:“武林老爷”秦百年已经利用自己诱杀了他的宠妾“飞天蜈蚣”冷如冰。 然而他的两件东西却又存放到项城大徒弟关天水的家中,关天水知道东西被劫之后怎不找来方家集? 上次安排要自己为他往阳城走镖刚完,如今明敞着丢了东西,他在弄的什么鬼?连苗疆潜在附近的柳仙儿也赶来方家集了,如今冷如冰死了,东西却丢了,为何秦百年仍然不动声色? 百思不得其解,沙成山笑对丘兰儿道:“兰妹,我便老实告诉你,秦百年所托我送的,只是一颗蜡丸,但事后我知道,传言中的两年宝物,实际上是一本‘百窍神功’秘籍与一张宝库图。但经过这几天的观察,我实在不敢断定这两样东西会落在方家集。” 丘兰儿眨着迷惘的大眼,问道:“沙大哥,你知道大奶奶的身份吗?” 沙成山一笑,道:“她是秦百年的宠妾,也是‘苗疆百毒门’中一个有份量的人物,但她已经死了。” 丘兰儿怔怔地道:“好可怕,秦百年身边的人竟然会是谋他宝物的‘苗疆百毒门’人,太不可思议了。” 沙成山指着前面,道:“走,兰妹,我们到我的住处去。” 丘兰儿不解地问:“可是平安客栈……” 沙成山摇摇头,笑道:“买卖做砸了,如今的沙大哥在替别人的鬼宅守门房,我就住在前面大门下。” 丘兰儿怪声尖笑起来,道:“开玩笑,堂堂‘二阎王’,岂会沦为看大门的人,打死我也不相信。” 沙成山指着前面,道:“去了你就会知道,一日一两银子,我很满意我目前的工作。” 二人一路到了前面,沙成山拉开门房木门,笑道:“这便是我的住处。” 丘兰儿走进小小房子里,沙成山正欲点灯,突然丘兰儿拉住沙成山的手,道:“不用点了,我全看清楚了,不就是一张木床一张旧棉被吗?” 沙成山笑笑,道:“若论舒坦,远不如你那小船好。” 丘兰儿坐在床沿上,笑道:“比清静,这儿也不差呀。” 沙成山哈哈笑起来…… 丘兰儿便小鸟投林般地贴到沙成山的怀里,她低诉似地轻声道:“沙大哥,你往阳城走,小妹便心惊肉跳日夜悬念着你,小船上,船头我看天,船尾我看水,就是盼不到你的重现,我……我……” 沙成山托起丘兰儿下巴,低头笑道:“我并未进入阳城,百花谷我见了秦百年,也收下他的一两银子,兰妹,你可曾想到?我只有一两银,怎好到你那儿去?” 丘兰儿娇嗔地道:“沙大哥,你便一文不名又有什么关系,丘兰儿并非世俗一般女子,只要沙大哥不弃,丘兰儿便也心满意足了。” 沙成山心中一紧,他缓缓地搂住丘兰儿,道:“兰妹,我知道银子并不重要,但秦百年只花一两银子由我替他除去身边大患,我感觉有些窝囊,这种事情说给你听,岂不有失沙成山的面子?” 丘兰儿不再说话,她以行动表示自己对沙成山的仰慕与感激。 只见她双臂忽然上提,一下子便搂住沙成山的脖子,俏脸一偏,小嘴便凑上沙成山的大嘴巴上。 沙成山并未拒绝,反而把一张满是青胡茬子的嘴巴张开来迎上去。 于是,丘兰儿发出“呜呜呜”声,灵蛇似的纤腰也开始在沙成山的怀里扭动起来了…… 房门外面的月光明亮,门房内一片黑暗。 月光虽亮,照不到人们的心中。 而门房内无灯似有灯,灯光在沙成山与丘兰儿二人的心中明亮着,清晰得没有半点可隐藏地把二人结合在一起…… 于是,沙成山与丘兰儿共同奏出人生美妙的乐章,那缠绵中有着圣洁的快乐,直到丘兰儿流出满足的泪水…… 沙成山便在这时候猛然醒过来,他怔了一下,坐直身子,期期艾艾地道:“兰妹……我们……我们做错什么事了……” 丘兰儿拭去泪水,道:“两情相悦是错事?沙大哥,江湖儿女不来俗套,只要沙大哥不变心,便是丘兰儿之幸了!” 沙成山一把又搂住丘兰儿,低声:“兰妹,你令我惊讶不已。” 丘兰儿相当温驯地道:“是吗?沙大哥,你指的是什么?” 沙成山凑近丘兰儿耳畔小声道:“你在江湖生涯数年,竟然仍是处子之身,如非亲自体会,怎能令人相信?” 一声浅而又甜的笑,丘兰儿道:“若非处子之身,便不敢奢望与沙大哥共效于飞了。” 沙成山满足地又把大嘴凑上丘兰儿的巧嘴上,他已闭起双目,享受着他从未享受过的热爱。 终于,丘兰儿睡着了,她睡在沙成山那有力的臂弯里,面上流露出十分甜蜜的笑容。 沙成山却叹口气,心中在想——我沙成山怎会做出这种事来?兰妹对自己已献身,往后就要对她负起一定的责任,否则,沙成山便不是沙成山了。 丘兰儿睡得十分香甜,沙成山一大早赶往镇上平安客栈弄吃喝的时候,不忍把丘兰儿唤醒来,便匆匆掩上房门走了。 沙成山往东直走,却不料就在他走出不到一盏热茶的时辰,斜刺里巴总管与石昱二人从另一条斜路走上来。 巴总管望望场边马棚内,沙成山的黄骠马仍然呆立在大木槽边懒洋洋地动也不动。 石昱当先走上台阶,他未叫门便先伸手推去。 大门里面未上拴,石昱“咦”了一声遂与巴总管一齐走进大门内,不料二人推开房门看,立刻相对大吃一惊。 巴总管施个眼色,右昱咬咬牙便缓缓拔出砍刀,只见他一个箭步扑到木板床前,砍刀已架上熟睡在木板床上丘兰儿的脖子上。 睡梦中的丘兰儿蓦然一惊,她不动,但睁开了大眼,立刻惊异地望向床前两个大汉,道:“你们……” 巴总管忿怒地骂道:“小狗操的,竟还有美女相伴,难怪这王八蛋乐不思离去了!” 石昱嘿嘿冷笑,道:“姑娘,石大爷不同你多啰嗦,说吧,你是‘无忧门’的人?还是‘苗疆百毒门’下派来的?” 丘兰儿平静地道:“你把刀架在我脖子上,叫我如何说话?” 石昱沉声道:“你们那一套我清楚,别想玩花招。说!” 丘兰儿面一紧,道:“总得叫我穿好衣衫吧?” 巴总管一把抓起床尾放的一套翠绿绸衫裤,叱道:“你就在被子里摸索着穿上吧。” 丘兰儿慢吞吞地把衣衫穿上身。 她仍不见沙成山回来,心中不由得大急,又见石昱的砍刀不离脖子,自己便想动手也没有丝毫机会。 巴总管已自床下抽出一根麻绳,反臂把丘兰儿捆起来,把丘兰儿的一柄尖刀也搜出来插在腰上。 石昱已收起砍刀,冷笑着往丘兰儿脸上摸了一把,道:“小娘子,看你的模样嫩得很嘛!是哪个门下的?” 巴总管重重地道:“八成是‘无忧门’先派来这女子,乘着看大门的小子不在溜进来,无非是想以色为诱,方便她们的行动!” 石昱立刻搔着胡子,皱起浓眉,道:“总管的意思是‘无忧门’也要来搜宅子了?” 巴总管点点头,道:“不错,可能就是这样!” 巴总管与石昱二人当然不认识“玫瑰毒刺”丘兰儿,否则他二人也不敢如此对付丘兰儿。 怒叱连声,丘兰儿尖声道:“混账东西,我不是什么‘无忧门’或‘苗疆百毒门’的人,快把我放开,否则的话,我要你们后悔莫及。” 石昱吃吃笑,道:“你已上了绑绳,犹在诈唬不休,嘿嘿嘿……” 巴总管稍作思忖,当即道:“快!趁着早上人少,我们把她先押回庄去,且由庄主来决定她的生死。” 丘兰儿闻言尖叫道:“我不去,你们究竟是谁?” 巴总管怪吼一声,道:“由不得你,走!” 丘兰儿双肩一晃,退往床边,道:“你们的庄主又是谁?难道……” 其实丘兰儿早已从沙成山那里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她却又故意如此问,当然是想拖延时间,希望沙成山能及时回来! 突然间,石昱拦腰一把抱起丘兰儿,嘿嘿笑道:“由不得你不走,石哥哥抱你回庄去。” 丘兰儿双脚离地,一点力气也使不出来,石昱已与巴总二人直往庄中走去,刹时走得无影无无踪。 真快,没多久,巴总管与石昱二人便又转回来了! 真巧,沙成山偏就在此刻抱着一应吃喝,也匆匆地从镇上走来了。 两下里就在场子边上碰上面。 巴总管一声怒叱,道:“你不看大门,干什么去了?” 沙成山面皮一紧,道:“巴总管,你没看我是去镇上弄吃的了?”他一顿,又重重地接道:“你们又不管我吃喝。” 石昱怒叱道:“怎么去了这么久?” 沙成山心中一紧——他怎么知道我去的久,他们不是也刚刚来吗? 沙成山淡淡地道:“一大早镇上来了不少客人,我只得等着,平安客栈这时候还正忙着呢。我这是拿了吃的便回头走,至少三天不用再往镇上走了!” 巴总管望了石昱一眼,道:“走,我们进去!” 沙成山忙横身一拦,道:“巴总管,你们白天也要进去?难道……” 巴总管冷叱一声,道:“小子,你难道又忘了?我不希望,也不喜欢你啰嗦,除了好生看着大门之外。” 沙成山忙点点头,干笑道:“是、是,我倒忘了。” 巴总管与石昱二人推开大门,头也不回地便往里面走去。 后面,沙成山只是冷冷笑着。  他见巴、石二人绕向后面,便立刻轻步细声地叫道:“兰妹!兰妹,快起来吃吧!我特意命平安客栈的大厨师弄了几样可口的菜,你尝……” 沙成山怔住了,他见床上已无玉人在,旧棉被有一半落在地面上,桌凳歪斜,显然兰妹遭到意外。 沙成山把一应吃的放在桌上,猛地跃出门房,便在这时候,他猛醒悟过来。 沙成山想起石昱刚才的话——为何去了那么久? 显然巴总管他们已经来过,而且也掳走了丘兰儿! 一念及此,沙成山冷冷地嘴角一牵,那令人吃惊的冷酷的双目,厉芒四射。 缓缓地退回门房里面,沙成山反倒是不急于追找丘兰儿了,他更庆幸自己的迟归,否则,一旦被姓巴的兜上,自己的身份便再难掩饰下去,方捕头所言——悠关武林的一桩大事,那才更加重要。 半个时辰不到,巴总管与石昱二人匆匆自宅子里面走出来,巴总管手上提着个檀木箱子,自言自语,似是十分忿怒的样子。 石昱冷沉地走到门房里,双目逼向沙成山,道:“小子,你可要小心看守大门,这几天也许有不相干的人往这儿来——尤其是女人,你要小心了。” 沙成山傻呼呼地问道:“谁会来这儿同鬼打交道?石爷你说有女人?别逗了,我怎么没看到?” 石昱望着门口的巴总管笑笑,道:“这小子果然不知道。” 巴总管点点头,道:“快回去,庄主尚在等我们。”当先往外面走去。 石昱翘起虬髯下巴,笑着走向外面。 沙成山没有笑,但他的心中却在笑——冷笑…… 关起房门,沙成山猛烈地喝了几口酒,他知道此刻绝不能找上方刚的宅子,姓石的几句话,便等于告诉自己,丘兰儿已落入他们的手中了。 巴总管与石昱二人匆匆走回庄子里,方刚已在厅楼上焦急地来回蹀踱,见巴总管提着一只檀木小箱子走进来,一个箭步便迎上去,道:“东西找到了?” 巴总管点点头,道:“小云口中说的地方,属下是在二院东侧的内厢房地砖下找到这只箱子,庄主请看!” 方刚托着箱子搁在桌子上,只见箱子是由一把拳大铜锁锁着,他伸出手一把抓,右腕运功,“嘭”的一声便把铜锁扭断,迫不及待地掀开箱子。 于是,一片霞光喷洒,瑞气千条相盈,箱子里放的尽是珠玉金饰,哪有什么“武林老爷”秦百年的“百窍神功”与“宝库藏图”! 方刚忿怒地盖上木箱,咬着牙道:“小丫头竟然欺骗我,我方刚岂会把这点搜刮来的东西放在眼里,可恶!” 巴总管忙上前,道:“应该再逼那丫头片子去,庄主,下手要重,相信方宽厚会说出来的。” 猛的一掌拍在桌面上,方刚忿怒地道:“打铁趁热,走!” 方刚带领着巴总管、石昱二人走向地牢,迎面,佐大力匆匆走来,方刚一怔,问道:“这么快你就回来了?” 佐大力忙近前低声道:“属下已经探听出来了,昨日赶来方家集的,有不少来自苗疆,事情怕……” 方刚猛地一咬牙,道:“走,今天一定要逼出口供来,再等下去不是办法。” 原来佐大力被派出去打探有什么人物赶来方家集。 因为“武林老爷”的两件宝物太多的人早存掠夺之心,一旦传出在方家集出现,必然引来各路人物。 方刚的形势最为有利,只要方宽厚说出藏宝的地方,相信天下再也不会有人怀疑是他所盗取。 方刚走入地牢,另一铁栅里面,丘兰儿尖声叱道:“喂,你们把我囚在这阴暗潮湿的地牢里,想干什么?我又不认识你们。” 方刚连看也未看她一眼。 石昱已走近前,吃吃笑道:“别叫,别叫,等等你看热闹。” 丘兰儿尖声道:“看什么热闹?宅子里还有地牢,你们一定不是什么好人!” 不料巴总管怒吼一声,伸拳隔着铁栅打进去,道:“找死!” 丘兰儿横肩闪躲,右手单切,也叱道:“还想打人?” 紧接着“叭”的一声,巴总管已痛得直甩手臂,骂道:“婊子养的,你等老子折腾你吧。” 方刚已沉声道:“别理她,办正事要紧。” 就在这时候,另一铁栅内,方小云垂着泪对方刚道:“二叔,东西你都拿去了吧?” 方刚“呸”的一口唾沫,吐得方小云满面直流,叱道:“小云,你欺骗二叔!谁又稀罕那些东西?我要的是你爹从两个‘无忧门’女子身上掠来的宝物,你……” 方小云急切地叫道:“二叔,那是我爹一生的积蓄,全送给二叔,难道不抵你要的两件东西?二叔,我爹是你亲哥呀。” 方刚大怒,骂道:“贱婢,再不实言,便同你爹娘一样。” 说着回身戟指最里面的一间铁栅门内。 天爷!那间铁栅门里面正吊着两个血人,只见两人俱都衣衫破烂,面目全非,长发垂下,露出四条下面尽是焦黑的腿。 显然,方刚昨夜在此用刑,他把兄嫂二人的腿已用烙铁烫得骨肉溃烂,焦黑片片了。 此刻,方宽厚拼命把垂下的头扭挺起来,他双眉赤红,口角溢血,哑着声音,低沉地骂道:“方刚,你会不得好死!” 另一边,方老太喘息道:“兄弟,你……你……怎不……想想,你哥在……衙门当差的……时候,他……为你……拦下多……少是非……你不……感激也便罢了,没的倒为了身外……之物……坑害我们……一家……你……丧心病狂啊。” 方刚嘿嘿冷笑连声,沉声道:“是你们不仁,休怪我无义,你们根本没拿我方刚当亲兄弟一家人看待。 既有好处,为何怕我知道?如今既然撕破面皮,你们就认了吧。” 方宽厚突然大喝道:“方刚,你干脆杀了我!” 方刚吃吃一笑,道:“兄弟反目成仇,天下比比皆有,别以为我不能杀你,一旦我的希望幻灭,也就是你们的死期到了!” 方小云哭泣着道:“二叔,你……” 方刚大喝一声,道:“把她吊起来。” 巴总管、石昱、佐大刀三人立刻冲进去,三把两把便也把方小云吊起来。 方宽厚狂怒地道:“方刚,你这个疯子,竟然对小云也下起毒手了。” 一声尖亢的大笑,方刚道:“难得看到我们方家的人骨头硬,且再看咱们谁的心肠狠。方宽厚,我要你亲眼看看你女儿的肉,一块一块地从她身上掉下来,嘿……” 方老太急切地道:“宽厚,我们怎么办呀。” 方宽厚一瞪眼,道:“随他的便!” 方小云被吊在横架子上,便两只脚也被捆牢。 方刚的双目中几乎喷出火来,只见他猛地一把揪住方小云的头发,沉声道:“方小云,到了这节骨眼,我看你还是乖乖地说出东西藏在什么地方,免得二叔对你不起。” 方小云垂泪,道:“二叔,你已拥有我家所有财物,难道非要杀我们?须知我爹的脾气,你就是真的碎了我方小云,也得不到那两件东西的。” 未等方小云再说下去,方刚忿怒的一个大嘴巴,叱道:“好,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了。” 方刚猛地回头对石昱低吼道:“刀来!” 石昱伸手入怀,立刻拔出一支短刀,道:“庄主,就由属下动手!” 突然,另一铁栅内传来尖叱声,“玫瑰毒刺”丘兰儿破口大骂,道:“真是畜牲不如,原来是为了那两件东西,竟对自己亲哥哥下毒手,可恶……” 猛地回目怒视过去,方刚怪叫道:“娘的老皮,你在找死!” “玫瑰毒刺”丘兰儿冷笑连声,道:“是吗?何不来杀我?” 方刚咆哮着扑到铁栅边,骂道:“臭婊子,你以为自己还有活的机会?狗屁!” 丘兰儿毫不示弱地骂道:“狗东西,我看你不敢!” 方刚隔着铁栅一掌拍去,怒骂道:“贱人找打!” 丘兰儿双肩闪晃间,右手食中二指并点,快不可言地扫向方刚腕门。 方刚一掌落空,又见敌人并指戳来,一声冷哼,变掌为拳?访偷叵蜃蠡魅ィ班帷钡囊簧鹄级溉绲闶罚偈币徽蟠掏础?br>  方刚也惊悚于丘兰儿的指力,右拳隐隐作痛。 丘兰儿没有叫出声,她倒退半步,凌厉的眸芒中流露出无限的惊异,她真难以相信在方家集这个小地方,竟然卧虎藏龙,窝了这么个狠角色。 方刚也是一震,想不到此女纤纤,指上功夫了得,如是被她戳中脉门,那还了得? 方刚冷冷地逼视过去,嘿嘿连声,道:“想死是十分容易的事,方二爷只要一句话,你就会死得惨兮兮的。” 丘兰儿咬着牙,道:“你敢!” 一声大笑,方刚道:“不论你是不是‘无忧门’的人,方二爷钉了你,谁会知道你死在我这儿?” 就在这时,巴总管走近方刚,低声道:“庄主,别再理会这贱人,办正事要紧。” 方刚点点头,又走回方小云身边,沉声道:“说,东西藏在哪里?” 方小云仍在落泪,那面,方宽厚已吼叫道:“小云,你若是我方宽厚的女儿,咬紧牙关,从容赴死,否则,你就不是我的女儿。” 方小云猛地回头望去,尖声叫道:“爹!你老人家放心,便死也要死在一起。” 方老太怪叫连声道:“兄弟呀,你真的如此狠心?嫂子待你可不薄,你怎能忍得下心下得了手?你……” 方刚咧开大嘴巴冷笑道:“也是你们逼的!”猛回头,又对石昱道:“且看你的手段了。” 石昱的短须微仰,右手短刀拍打着左掌心,面色由红变青,双目凶焰暴露,一步步走近方小云,道:“小丫头,你吸口气,咬咬牙,石某可要动手了。” 方小云惊愣地叫道:“你要干什么?你……” 石昱的短刀摇晃在方小云的面前三寸地,吃吃笑道:“问得好,我便直言吧。” 短刀缓缓地到了方小云的衣领上,便闻得一声轻微的裂帛声,冷焰激荡在空中,如极光一现,方小云“啊”的一声尖叫。 第十章 生死周旋 只见石昱哈哈一声笑,方小云的上衣自衣领处被尖刀划开尺长一个破缝,从刀的力量与捏拿得准,无不恰到好处而让人喝彩。 因为衣虽破裂,方小云的身上连皮也未破,白得似雪如玉的肌肤外露,方小云又哭起来…… 石昱的短刀轻轻地在方小云那肩与胸之间磨蹭着,缓缓地又刮又磨而不即下手…… 方刚便在此时大步上前,他一把揪住方小云的头发,怪叫连声地喝道:“再问你一次,说是不说?” 不料方小云的泪眼猛然一瞪,张口“噗”的一声吐了方刚满面唾沫,尖声道:“你杀我吧!” 那面,方宽厚已狂笑起来…… 方刚大怒,扭腕甩脱方小云的头,狠声道:“动手!慢慢给我看零割。” 石昱龇牙咧嘴地抓住方小云的肩头,尖刀并未切割,真绝,他把尖刀不轻不重地往方小云的肩胛骨上扎。 尖刀发出“叮”声,鲜血便随着方小云的凄叫而往外溢。 石昱嘿嘿笑,道:“方小云,这只是小菜一道,你便如此怪叫起来,又如何能承受后来的大菜?” 另一面,“玫瑰毒刺”丘兰儿破口大骂,道:“真是一群无人性的豺狼,对一个女子竟如此下毒手,你们会不得好死!” 石昱猛一瞪眼,怪笑道:“小娘子,你别诈唬了,侍候了她,石大爷还要向你领教呢!哈……” 方刚猛地大吼道:“再要乱叫,便先杀了你!” 丘兰儿心中一震,咬着牙不再开口。 石昱便在这时尖刀忽然闪击,“咻”的一声划向方小云的右裤管,他身子一扭,尖刀仍未切割。 只见他咧开嘴巴道:“很少有人能忍受锥骨之痛,尤其是这里……” 说声中,他的尖刀顶着方小云的右小腿骨猛扎起来…… 血洞随着方小云的尖嚎一个个地出现。 虽不是大量出血,但痛苦反而更甚,几次狂嚎凄叫,方小云终于痛昏过去,一动也不动了。 方宽厚未再叫骂,便老太也闭起垂泪的眼睛来…… 方刚抓起方小云的头发,咬着牙,道:“是我看轻这个丫头了。” 巴总管急把凉水浇在方小云的头上。 悠悠地醒过来,方小云轻声有力地道:“二叔,你如再对我下毒手,我便立刻嚼舌自尽,此生你休想得到你想掠夺之物。” 说着,她真的伸出舌头准备咬断舌根。 光景太突然了,巴总管也是一怔,忙趋前低声对怔怔的方刚道:“庄主,我们暂时罢手,且再仔细商量如何?” 方刚重重地点点头,咬牙怒道:“也好,且叫他们暂时多活片刻。” 方刚当先走出地牢,石昱却留在地牢未走,他真的走到丘兰儿那边,笑道:“小娘子,叫什么名字呀?” 丘兰儿冷冷地道:“我姓祖!” 石昱嘿笑道:“姓祖?这个姓倒是没听说过。”他一顿,更近铁栅,又道:“名字呢?” 丘兰儿面无表情地道:“我叫奶奶!” 石昱紧着眉头,自言自语:“祖奶奶!”他猛孤丁怒叱道: “放你娘的屁,你占老子便宜?” 丘兰儿无动于衷地道:“你可以不叫我祖奶奶。” 石昱刚才见丘兰儿对方刚交过手,虽只一招,他是行家,早已看出丘兰儿不好对付,冷笑一声,色迷迷地瞪着丘兰儿,道: “我管你什么祖奶奶,在你死之前,石大爷一定先快活个够。小贱人,你等着瞧吧。” 石昱忿怒地走出地牢,厚重的木门“咚”的一声又关起来。 地牢里一灯如豆,方宽厚低声对方小云道:“孩子,我的宝贝,你表现得可圈可点,不愧是我方宽厚的女儿。” 方老太也骂道:“方刚这个丧心病狂的屠夫,他真要把我们全家杀光在这里了。” 方宽厚深深地叹息一声道:“是我不好,本有机会除去此贼,但我总是念在兄弟一场,不料一时之仁错失良机,真是追悔莫及。” 突然间,“玫瑰毒刺”丘兰儿低声问道:“请问三位,这凶汉真是你们一家人?” 方宽厚鼻孔连哼,骂道:“而且还是我亲弟弟,他叫方刚!” 丘兰儿咬牙狠声骂道:“你会有这种六亲不认的兄弟,忒也可恶了,这还是我丘兰儿第一次亲眼得见。” 方宽厚双目一瞪,低沉地问:“姑娘就是江湖上传言的‘玫瑰毒刺’丘兰儿?” 丘兰儿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我,你怎么知道?” 方宽厚一声苦笑,道:“怎会不知道?项城二十多年捕头,江湖上的成名人物我还见过不少,也听到许多。 “姑娘也是杀手之列,道上英雌,方某耳闻久矣!” 丘兰儿遂又低声问道:“你兄弟方刚逼你供出藏宝地方,难道那两件东西在方捕头手中?” 到了这时候,方宽厚只得叹口气,道:“宝物唯德高者有之,方宽厚只是沾人边,便落得家破人亡,如此悲惨下场。” 丘兰儿咬咬牙,道:“本来两件宝物在‘武林老爷’秦百年手中,秦老爷子德高望重于武林,武功高绝于江湖,即使有不少人觊觎,却也不敢明偷暗抢下手掠夺。 然而‘苗疆百毒门’不顾一切,派人卧秦老爷子榻旁,费尽心机想夺得那两件宝物,还是被发觉。 就在老爷子的细心策划下,终于杀了几个‘百毒门’女子,这才几天,又被我遇上同样的宝物被劫,而你……方捕头,你失策了!” 丘兰儿未说出自己为大奶奶出力压宝之事,方宽厚当然也不知道这件事。 一声浩叹,方宽厚道:“当初我应该把东西归还关天水或呈上县太爷,唉!一时的蒙蔽心志,铸下这种惨痛的后果,我……” 丘兰儿忙低声道:“方老捕头,别自责太甚,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应该帮你度过难关,且容我们想出对策来,再行定夺!” 方宽厚摇头叹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怕是再也出不去了。” 丘兰儿冷冷笑笑,道:“有,我们一定有机会走出此地。” 方老太忙低声问道:“我老婆子一看,就知道姑娘心灵性巧,姑娘如此说法,必然一定有了出去的方法了。” 丘兰儿把脸贴上铁棚,低声道:“方老捕头,把东西交给方刚,听我的话不会错……” 没有等丘兰儿话完,方宽厚沉声道:“别再说,我若把东西给了他,我们死得更快。姑娘,方刚凶残成性,他会留我们活口?” 丘兰儿立刻又道:“方刚有杀我们的机会,方老捕头,我希望你能相信我的话,更相信我的安排。” 此刻,痛得全身麻木的方小云喘了几口气,道:“爹,也许这位姑娘有办法,我们且听听她的。” 丘兰儿望向方小云,她的上衣半裸,肩骨上的血洞冒着血,右腿裤已破,小腿骨流的血已把破裤粘贴起来,模样儿奇惨无比,咬咬牙,狠声道:“真毒!” 方宽厚重重地道:“我绝不把东西交到方刚手上,拼着一家死绝,姑娘,我方宽厚决心如此。” 他喘着气,又道:“方刚之凶残与作为,使我想到‘武林老爷’的两件宝物,一旦落人他之手,天下苍生便面临浩劫,其结果,必然招致武林同道联手而来,我方家将因此而遗臭武林了。” 丘兰儿倾耳聆听一阵,她把声音压低道:“方老捕头,我提个人出来,不知方老捕头可识得?” 方宽厚白发往后甩去,双目直视过来,问:“姑娘要说何人?” 丘兰儿字字如蚊地传过去,道:“我要说的是‘二阎王’沙成山,这个人方老捕头一定听说过了?” “沙成山”三字早在方宽厚心中荡漾着,如今被方刚突然押在此地牢内,正愁没法子见到沙成山。 如今丘兰儿突然说出“沙成山”,便不由得低声道:“姑娘也认识沙成山?” 一声苦笑,丘兰儿怎会不识得沙成山,昨夜二人尚在方宽厚的门房里好一阵绸缪缱绻,光景虽无夫妻之名,已有夫妻之实了! 当然,丘兰儿不会说那种事,她顿了一下,道:“沙成山是我此生最好的朋友,也是唯一的知心者。” 露出惊异的眼神,方宽厚道:“姑娘此话当真?” 他面露不信之色,又道:“就我所知,‘二阎王’沙成山一向独来独往,更少与人扯拉关系。 他也不常在江湖上走动,不料会是姑娘的朋友,此点倒令老朽难以想像了。” 丘兰儿嘴角一牵,笑笑,道:“我是实话实说,沙成山真是我的朋友。” 方宽厚心中仍然疑心重重,因为这世上值得人相信的事情太少了,眼下这位姑娘的表现虽好,然而她真的是“玫瑰毒刺”丘兰儿? 谁敢说她不是“百毒门”或“无忧门”暗中派来的?也许,也许她是方刚那小子故意找个姑娘来暗中布下圈套,套取藏宝的方法。 自从丘兰儿关入地牢,方宽厚便一直有此疑虑,要知他也是公门中的执法之人,二十多年捕头生涯,这点门道他是想得到的。 方宽厚叹了一口气,道:“那么,我请问姑娘,大镖客沙成山如今他人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丘兰儿遂低声道:“方捕头,他如今就在方家集。” 猛地一怔,方宽厚道:“姑娘怎么会知道?” 丘兰儿一笑,道:“因为他是我的知心朋友嘛。” 令丘兰儿吃惊的是方宽厚立刻接道:“而且沙成山就住在……”他把声放低,又道:“住在我那幢新宅的门房内。” 丘兰儿在一愣又惊之后,立刻低声道:“方老捕头,带他们去找宝物,你只要……把声音又放低,且又指手划脚一番…… 于是,方宽厚立刻重重地点点头! 在这时候,地牢的门又被拉开来,当先走进来的是巴总管,跟在他后面的是四个大汉。 只见四个人分别抬进一只火盆,火盆上面正烧着熊熊炭火,两块铁板已烧得泛红,有个大汉更拉进两头猛犬进来。 方刚便在这时候走进来,跟在方刚身后面的,正是方家庄上的两个武师——佐大刀与石昱二人。 拉过一张凳子坐下来,方刚凶残地沉声对方小云道:“别用嚼断舌头来吓二叔,我要烫得你爹娘一身贱肉成焦炭。 然后一块块地割下来喂狗吃,你如果够狠心,忍着你爹娘受这种烙刑之后万刀割的罪,你就别开口!” 方宽厚吼骂道:“畜牲,他日你有何面目地下去见爹娘面。” 方刚吃吃笑道:“有一天我方刚练就‘百窍神功’而领袖武林,也是为方家光宗耀祖,有什么不可以去见二老?” 方宽厚大叫道:“你有如此想法,怪不得你能对亲人下得手!” 巴总管走近方刚,道:“庄主,闲扯无益,及早动手吧。” 方刚遂对四个大汉道:“你们出去,庄里庄外小心把守,外面的人不论男女,一概不许走入庄子里来,去!” 四个大汉匆匆地走出地牢。 石昱已咧着大嘴,道:“庄主,你且看我的手段,姓石的不相信他们是吃石头长大的。” 一只火红的烙铁已举在石昱手上。 只见他一把拉开铁栅的门走进去,嘿嘿笑着走向老太太身前,道:“石某对不住了,先拿你这老太婆开刀。” 就在石昱粗手揪住方老太的头发,火红的烙铁就要贴上方老太的脸,一边,方宽厚狂吼怪叫道:“住手!” 石昱等几乎耳膜嗡嗡响,他翻着一双豹目回头吃吃笑道: “住手,他娘的,就凭你的嗓门高声大?呸!” 方刚沉声道:“啰嗦什么,还不动手!” 方宽厚立刻怒喝道:“方刚,算你狠,我把东西给你!” 猛摇着头,方刚的一张大脸上肌肉抖颤不已,他伸手挖着耳朵不相信地问道:“我亲爱的大哥,你能再说一遍吗?” 方宽厚怒声如闷雷般,道:“两件东西我交给你,方刚,你拿什么做交换条件?” 方刚立刻趋前,小心地道:“哥,你说要兄弟什么条件,我会答应!”他一顿又回头喝叱道:“你们耳朵聋了不成?还不快把我哥三人放下来。” 巴总管第一个扑向方小云,笑容可掬地道:“大小姐,你看看这罪可受大了,我扶你坐下来。” 石昱抛掉手中的烙铁,急忙替方老太解绳子,口中连连抱歉地道:“老太太偌大年纪,哪能受得了这罪,我石昱可是在心中一百个不愿意动手啊。” 佐大力没有开口,他很快解开方宽厚的绳子,扶着重伤的方宽厚坐地。 方刚已连声大叫,道:“巴总管,立刻去请个大夫来替我哥治伤,娘的老皮,叫你们动手有分寸,谁叫你们尽下重手,可恶!” 巴总管忙应道:“属下立刻派人去镇上把大夫请来!”说是说了,巴总管并未走出地牢,他闪身站到方刚身边低声说了几句…… 方刚面色冷冷地走到方宽厚面前,道:“哥,说吧,你有什么条件?” 方宽厚冷视着自己的亲兄弟,道:“东西交在你手中之后,是否杀我一家灭口?” 方刚指天指地地赌咒,道:“哥放宽心,只要把东西交出来,这辈子你们安心住在小香院,吃香喝辣不用愁,绝不稍有慢怠。” 方宽厚冷沉地道:“我如何相信你的话?” 方刚猛拍着胸膛,道:“哥,兄弟当面发下重誓,如何?” 方宽厚冷哼道:“从小你就喜欢起誓,却不见你履行过什么承诺,对你,发誓已似喝口凉水。” 方刚忙低声解释道:“其实我叫大哥一家住进小香院,那也是暂时的,要知我方刚有一日学成‘百窍神功’,那时候天下武林谁不尊仰呢?大哥自然就堂而皇之地走出小香院了。” 方宽厚沉声道:“方刚,你想得可真如意呀。” 方刚低声小心地道:“全仗哥的成全。” 方宽厚的双腿几乎不能稍动,他龇牙咧嘴地忍着痛道:“希望你能履行承诺。” 方刚忙抱拳,道:“一定,一定,大哥,那东西放在何处?” 方宽厚咬着牙,道:“那地方你们绝对找不到,便掘地三尺也是劳而无功。” 方刚抬头瞪了巴总管三人一眼,遂又问道:“哥,你说吧,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方宽厚叹口气,道:“方刚,如果你想得到那两件宝物,且等天黑以后我也喘过气来了,便立刻带你们去取。” 方刚一怔,道:“为何不说出地方来,又为何要天黑再去找?” 方宽厚猛一瞪眼,叱道:“你怎么不多用用脑筋?那般重要的东西,当然要放在绝对秘密的地方。  —即便我说出地方,没有我带你们去,也休想找到,更何况大白天你们难道不怕碰上‘无忧门’的人?” 巴总管立刻走近方刚身后,道:“庄主,今夜就今夜,我们不怕他玩出什么花样来。” 方宽厚大怒,破口大骂,道:“狗东西,你以为我老人家在玩花样?你拿我方宽厚同方刚比?王八蛋!” 巴总管暗中“咯嘣”在咬牙。 方刚已打个哈哈,道:“哥,我一向信得过你,今夜就今夜,三更天我便亲自同哥一起去,如何?” 方宽厚重重地道:“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方刚愉快地站起身来,他对巴总管猛一瞪眼,喝叱道:“巴总管,你怎么还站在这儿?还不快去找大夫来,再叫厨房弄些好吃的送过来。” 于是,方刚当先走出地牢。 半圆月在笑了,虽然只有半张脸露出来。※      ※       ※微风刮得树叶颤抖,奏出微弱的——也是柔和的乐章,光景应是一个美妙的夜晚。 就在这时候,方宽厚新盖不久的那座凶宅门楼前,缓缓地来了一批人物。 不错,方宽厚领着方刚、佐大力、石昱、巴总管四个人一齐来到台阶下面。 方宽厚不能行动,虽然伤的双腿包扎敷药,却也难以举步,他是被驮在一头驴背上来的。 佐大力把驴拉上一边的马棚中。 石昱背起方宽厚,一行便上得台阶,巴总管先是望望天色,旋即走到大门边伸手敲着门环。里面,沙成山的声音传来:“谁?” 巴总管沉声道:“是我,快开门!” 高大厚重的朱漆大门拉开来,沙成山伸头望向门外。 巴总管已伸手顶住沙成山的胸口,叱道:“把大门关牢,你也不准许出来,知道吗?” 沙成山已看到方宽厚那副惨兮兮的模样,不由得双眉一紧,又闻巴总管的话,忙点点头,道:“是、是,各位请进!” 方宽厚便在这时开口道:“方刚,你要东西我给你,但你在此掳走的那个女子,我担心她是‘无忧门’的人” 如果我领你去取东西,不定会有‘无忧门’的人在暗中窥伺,伺机出手,你难道不加防备?” 方刚沉声对石昱道:“那女的真是你在此掳走的?” 石昱忙点点头,道:“不错,一大早就在这儿……”他边指向门房,又道:“可是……可是她说自己并非什么‘无忧门’的……” 方宽厚冷冷笑道:“如果是你,你会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 方刚重重地点点头道:“哥的话有道理,那个女子一定就是‘无忧门’的人。” 巴总管忙上前,道:“庄主,我们快行动,免得横生枝节!” 方宽厚暗中注视沙成山,真绝,沙成山似是无动于衷地关上大门,走回门房,便门房的门也关起来,敢情他是听巴总管的话办事。 方宽厚领着方刚一行,匆匆走过回廊,穿过大厅来到二院,灰暗中他指着大厅后台阶,道:“东西就在这五层台阶内,你们找吧。” 他此言一出,巴总管嘿嘿笑道:“他娘的,这种长青大石头,一根足有两千斤,谁会相信东西会压在这儿的?操!” 方刚满面得意之色,道:“你们快动手啊,还愣着干什么?” 巴总管两手一挥,低沉地道:“来吧,合成我们三人之力,应该可以轻易搬开这些大青石了。” 石昱与佐大力二人伸出有力的双臂,低头弯腰,龇牙咧嘴地与巴总管三人挤蹭着移动第一层大青石条。 石条宽两尺,丈二长,尺半厚,三个人哼哼着把大石推落下来,第二层却是两块并放着,如此算一算,三个人要搬开十六块大石头方能到底部。 几乎花费半个时辰,就在地上尚有五块并放的大青石时,方宽厚一声怪叫扑向大石,他几乎像发狂般地道:“宝物,那两件宝物不见了,啊!这会是谁下的手?” 方刚早已冲前低头吼道:“你说什么?东西不见了?” 方宽厚重重地点着头,目露迷惘地道:“是谁?这会是谁干的?” 巴总管与佐大力、石昱三人早已累得满身大汗,气喘如牛,如今突闻得东西不在,三人不由得暴跳如雷。 巴昱怪吼着骂道:“老小子,你别是整我三人冤枉吧,累了半天,东西不在,我看你在找死!” 猛地一把揪起方宽厚,方刚嘴歪眼斜地叱叫道:“说,你是不是在耍我?” 方宽厚面无表情地道:“方刚,难道你忘了你曾说过的话了?” 方刚双目几乎喷火地道:“我说过什么话?” 方宽厚也是忿怒地道:“你曾说过绝对相信?宜档幕埃趺矗闳缃裼植辉傧嘈帕耍俊?br>  方刚咬牙咯咯响,更把方宽厚提得几乎双脚离地地道:“什么话全是假的,有了东西才是真的,我亲爱的哥,你在愚弄我方刚,你知道愚弄我的代价吗?” 方宽厚冷沉地道:“东西确实在此地,你若不信我也没话可说!” 方刚猛地右臂摔出,方宽厚已滚出两丈远,他本来伤得极重,这时更是全身骨节散开,痛得他几乎昏过去…… 巴总管忿怒地冲过来,一脚踢在方宽厚的腿上,一声凄厉的惨叫,方宽厚立刻昏过去…… 要知方宽厚的双腿,早被割得血糊淋漓。 如今虽被敷药包扎起来,但绝不是从镇上请来大夫诊治,而是巴总管随便找了个庄丁假扮郎中。 石昱已从附近找了一根绳子,准备就地对方宽厚用刑。 佐大力也不知从什么地方找来一根皮鞭,狠声道:“娘的皮,八成这老家伙不合作,没得倒叫老子力气放尽,看我怎么收拾你吧!” 方刚一屁股坐在廊檐下,忿怒地道:“巴总管,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巴总管咬着牙,道:“我看老东西在耍我们,他没有说实话。” 方刚重重地道:“说出个理由来,让我琢磨。” 巴总管指着石阶大青石,道:“庄主你看,这么重的大青石,每动一根就得合我三人之力才能搬动,他是怎么放到下面的?” 方刚点点头,又道:“还有其他理由吗?” 巴总管立刻又道:“有,那两件宝物不能被水浸湿?他也并没有老糊涂,怎会把东西放在这儿?难道不怕雨水淋?” 方刚猛地一拍巴掌,叫起来:“对呀,这么说来,东西一定不在这儿,好小子,他真地拿我方刚当驴呀!” 巴总管又冷冷地道:“还有,如果东西放在这青石台阶下面,他只需对我们说出来,何用他亲自来?” 方刚越听越对,大有“猴舐蒜坛子越舐越不是滋味”的感受,便破口骂了一句:“他妈的!” 方宽厚大声喘了口气——“啊”。 方刚立刻起身走过去,骂道:“老东西,你快把藏东西的地方说出来,免得我拆散你一身老骨头。” 说着便一脚踢去。 方宽厚又是一声“啊”,喘道:“兄弟,你杀了我吧!” 方刚冷笑,道:“没有那么便宜,不见东西,有得你苦头吃。” 夜空中,方宽厚的声音回荡在空中,久久不散,巴总管皱皱眉,立刻走近方刚,道:“庄主,我们不能在此用刑。” 方刚怒道:“为什么?” 巴总管低声道:“属下三人已在这儿发现几批江湖人物出现,显然都闻风而来,万一被这些人物撞上,便我们的庄子上只怕也永无宁日了。” 方刚重重地点点头,道:“你说的对,我们再把这老不死的拖回庄去,今夜非得逼他说出藏东西的地方不可。” 石昱跨步上前,双臂用力,拦腰把方宽厚扛上肩头。 他晃了几下子,也不管方宽厚全身痛的难受,破口骂道: “这次回去,且看老子怎么收拾你了。” 方刚大步跨上厅廊。 巴总管已对佐大力道:“这次回去备上一只油锅,奶奶的,割下他的一身贱肉炸了喂狗吃。” 佐大力咬着牙,道:“便是这老东西的一身骨髓油也要把他抽干。” 一行又绕过回廊到了门房外。 巴总管拍着房门,道:“喂,起来,起来!” 房门拉开来,沙成山揉着双眼,咕哝着道:“各位,这就要走了?” 巴总管又拿出一锭银子重重地塞入沙成山手上,道:“小心看守,别叫闲人闯进来。” 沙成山哈着腰,道:“放心,鬼影子也不放进一个。” 方宽厚本想直叫沙成山,但见沙成山如此卑躬屈膝,凭他多年捕头经验,便立刻明白沙成山必然有了一定的计划,这时开口,一定不合沙成山的谋略。 然而,方宽厚还是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他见沙成山连看也不看他一下,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方刚走下台阶,大步直往庄子上走去。 佐大力已把驴拉过来,石昱重重地把方宽厚放在驴背上,跟着巴总管便往庄子走去了。 一行到了方家庄的正门,沿着围墙边走到后院,方刚已怒不 可遏地吼道:“巴总管,该怎么办,你马上给我准备好。” 佐大力已匆匆命两个大汉抬了一只大铁锅,更提了一桶油走入地牢。 很快把地牢地面上那只半尺厚的木门斜着压在地面上,方刚等一行便走入地牢内。 方刚指着大木架子,吼道:“吊起来!” 石昱拦腰抱住方宽厚,佐大力已把绳子套在方宽厚的脖子上,便双脚也拴在一起。 方刚一把抓牢方宽厚的头发,叱叫道:“你若不仁,我便不义,方宽厚,你等着吃生括吧!” 另一边,“玫瑰毒刺”丘兰儿立刻尖声道:“方捕头,这是怎么回事?难道……” 方宽厚无力地喘着气道:“我……我怀疑……姓沙……” 方刚与巴总管等对望着惊异的眼光,不知方宽厚说的什么话。 丘兰儿愣愣地道:“不会,绝对不会,他一定必另有原因。 石昱扑近丘兰儿,叱道:“臭娘们,你在咕哝什么话?” 丘兰儿面色寒寒地道:“你很想知道吗?” 石昱怪声怒道:“贱货,你进得地牢,此生你便休想走出去,此地……嘿……你插翅难飞……” 方宽厚突然一声长叹,道:“方刚,你动手吧,我方宽厚认了。” 方刚见铁锅里面的油已滚烫,咬着牙,道:“石昱,你动手吧!” 方老太与方小云立刻尖声大哭起来…… 方宽厚猛地回头一瞪眼叱道:“你们哭什么?要怪也怪我不该把东西掳为已有,我应该受此劫难。唉!” 他仰脸又道:“到现在我才相信,无德之人是不能强求的。” 可真够狠,石昱抽出短刀,拖起方宽厚的双腿,一连刀芒激荡,冷焰流闪,缠在方宽厚双腿的布带子已纷纷落在地上,旧创加上新创,痛得方宽厚直噎大气不已。 第十一章 命丧油锅 石昱冷面如铁,右手短刀猛地插入方宽厚的腿肚子上。 只见他右腕用力扭动刀把子,一块净红带血的鲜肉被他一刀割下来,左手立刻接着丢入油锅中。 方宽厚痛得又是一声大叫。 方刚则嘿嘿冷笑连声…… 油锅在滚动着方宽厚的腿肉,发出沙沙响声。 丘兰儿看得双手捂住两眼,便方小云与方老太也一声大叫昏了过去。 油锅中冒出灰惨惨的浓烟,一股子泛焦的怪味道好难闻,巴总管已高声喝问:“两只猛犬怎地不一齐拉下来?” 有个大汉指着上面,道:“去拉了,应该快来了。” 便在这时候,地牢的大门被人掀开来,只见从上面走下一个瘦削汉子,这人的双臂各挟着一只大灰狗! 巴总管一眼便看出来人是谁,他猛地暴喝一声:“怎么是你?为何不在门房守宅子,你……” 瘦削的面上露出个疲惫的无奈,来人道:“那里连个鬼影子也没有,所以我还是来了。” 不错,沙成山来了! 他来得突然,虽然他还是晚了一步,但对几乎要死的方宽厚而言,这已经足令他高兴了。 那面,丘兰儿已尖声道:“沙大哥,我在这儿!” 沙成山干涩地点点头,道:“兰妹,遇上我,就带给你灾难,我抱歉!” 丘兰儿忙回道:“不,是我一时疏忽,沙大哥,我盼望你快点来,如今你果然来了。” 是的,沙成山本想二更天便赶来方家庄,因为他心中早已断定丘兰儿必被人掳人方家庄了。 只是巴总管等一定会在今夜来此凶宅,所以他没有提前去探方家庄,倒是方捕头在二道院的那一幕,沙成山暗中看得真切。 就在方刚等气冲牛斗的走出凶宅,沙成山也跟着来到了方家庄。 他是从右后方跃墙而入,不巧正遇上有人到铁笼拉狗,沙成山一看便知是两头猛犬,个头比狼还大。 巧的是有两个抬锅的人走人地牢,沙成山踞高临下看得真切,立刻知道人被关在那儿了。 沙成山猛地错着钢牙,幽灵似地到了那大汉身前,两只猛犬狂叫不已,沙成山十指连运带戳,那大汉尚未叫出口,便脖子上四个血洞,鲜血外溢,沙成山的双脚便如两只巨杆般只一个肇身便将两只猛犬踢死在地。 真是行家出手,干净利落,沙成山的足尖正踢在狗鼻子上,那可是猛犬的罩门,也是要拿命的地方。 沙成山的双足之力何其之大,两只猛犬几乎都是犬齿暴露,鲜血飞溅,半声也未叫出来便不动了。 此刻,方宽厚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道:“沙老弟,你终于还是来了,这是上苍有眼啊!”  方刚双手叉腰走近沙成山,冷冷地道:“操,真人不露相,是吧?” 沙成山恹恹地道:“大庄主,你言重了。” 巴总管面色一紧,道:“你不看大门,来此做什么?” 沙成山伸手入怀摸出巴总管给他的一锭银子,沉声道:“这是你的银子,沙某不想再干了,成吧?” 说着,只见他拇食二指捏着那锭银子在变,变得宛似泥巴塑的一样深凹下去…… 光景看的巴总管等齐齐一惊,沙成山把捏扁的银子抛在地上,重重地道:“沙某不屑于收这种血腥银子。” 巴总管忿怒地戟指沙成山,道:“好小子,原来是练家子,且容巴某领教。” 方刚怒声叱道:“退下,我们已经慢怠人家,此时还能再得罪吗?” 巴总管冷哼一声,道:“这王八蛋,骗得我们好苦,原来……” 方刚重重地对沙成山一抱拳,道:“鼓不打不响,话不说不明,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说出来,也许你我一家人。” 沙成山面无表情,道:“大庄主,你我冰炭不同炉,难穿一条裤了,你不会认识我这无名小卒的。” 方刚立刻又道:“这没关系,哪里不是交朋友的?方某看你老兄必然少些用度,你等着,我立刻命人封一百两银子,算是你我的见面交情,如何?” 沙成山嘿嘿笑道:“大庄主,你真慷慨!” 方刚忙跨前一步,遣:“方刚诚意交你这位朋友。” 沙成山面色一寒,道:“我却不敢高攀。” 佐大力忿怒地冲过来,吼道:“娘的皮,庄主一再以礼相待,你倒翘起尾巴来了,来吧,且容佐大爷掂掂你有多大能耐,够不够上抬盘的份量。” 方刚此时没有喝阻,他倒退三步站向一边,显然是同意佐大力出手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三流盗墓之徒,何必自取其辱,还是退一边去。” 话语似有些软绵绵的不带劲,却又充满了挑逗性。 果然,佐大力那张有点歪斜的大下巴一阵抖动不已,骂道: “你个小狗操的王八蛋,吃老子一刀!” 尖刀在暗红的虚空里闪动着寒光,挟着破空的锐劲,又狠又快地往沙成山胸前劈落。 沙成山面色冷酷,双目厉芒骤然暴射,左臂忽地吞吐,宛如他的出手已在事先加以测定般似的,那么准确地捉住了佐大力的手腕。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佐大力突然往右前方缓缓往地上矮,口中不由自主地发出:“啊……唷……” “当啷”一声尖刀落地,沙成山重重地道:“你是用这只手要杀我?那么,我就废了你这只喜欢杀人的手吧!” 他话声甫落,佐大力的右腕发出一阵磨碎沙之声,那么粗的腕骨竟被沙成山捏碎。 佐大力就在沙成山推送下倒撞在一丈外,抖着右腕直冒冷汗…… 这只是转眼之间的事情,铁栅内,丘兰儿已欢声道:“沙大哥,干得好!” 方刚已大声叱道:“朋友,欺人欺到我家里来了,你杀死我两只爱犬,我可以不计较,今又胆敢伤了我的武师。 这可是你自寻死路,任凭你是天王老子地王爷,我的儿,你都已注定了‘死’字当头!” 沙成山叹息一声,道:“方刚,你真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六亲不认的畜牲,你把自己的亲哥哥折腾成这般光景,还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真是可恶又可笑。” 方刚大声吼道:“可恶的是你,你不该横插一手闯进来,可笑的也是你,你以为用那么一招金刚指就想吓倒我方刚?狗屁!” 一侧,巴总管吼道:“庄主,不用和他多啰嗦,下手先除掉这狗狼养的才是正经。” 石昱见佐大力负伤歪在地上,不由得火冒三丈地走近佐大力,道:“老佐,还能再干吗?”我们合力把这王八蛋撂倒。” 猛地一咬牙,佐大力挺直身子,骂道:“你娘的,老子的左手一样可以杀人!”反手后腰,又拔出一把尖刀来。 方刚暴退一步,沉声道:“你们三个把他围起来,觑准了出手,一击而必中,我方刚就不信他能翻出老子手掌心!” 沙成山恹恹的,双臂垂在下面,冷冷地道:“不要以为人多势众就能占到便宜,有时候人多反倒吃大亏。方刚,你的执迷不悟,马上就要招致惨痛的代价,我真为你的贪婪而可怜你。” 突然,被吊在木架上面的方宽厚厉声道:“沙老弟台,我方宽厚为你替我们方家清理门户而衷心感激,你如能杀了这畜牲,要多少银子你开个价……” 猛地一掌打过去,方刚厉叫道:“老东西,你为自己的老命祈祷吧!” 望着方刚狰狞与蛮横的面孔,沙成山道:“我倒希望你始终如一地如此横行下去,那样,我便有足够的理由搏杀你了!” 石昱在这时平挥着手上的砍刀,“呼”的一声疾斩过去。 另一面,佐大力一声怪吼,道:“我捅死你这王八蛋!”尖刀在他的左手上前后激闪,人尚未到,他已挥出十七刀。 巴总管的砍刀狠又辣,他由正面直扑,寒光泛赤,锐风刮面,成束的光焰激荡着,搂头盖面地罩上沙成山。 沙成山的身形突然回转扭曲,他回旋于一定的空间里,扭曲在有限的高度中。 但见他突然伸出右臂,一轮弯月便骤然在这时候十分有灵性地穿梭在空中。 谁也无法知道他的“银练弯月”闪击多少,因为流星似的弯月穿织得太快了,快得令人难以看清刀影。 于是,那密集如一堆燃烧的火炮也似的金镯撞击,便如是急骤地填进人们的耳朵里。 响声仍在,空中已见鲜血狂进,三条往空斜闪的人影,便在一阵狂号怪叫中往三个方向倒去。 巴总管的砍刀落地,他双手猛力地捧着脖子,翻滚在地上,鲜血便从他的指缝中往外喷溅着,刹时身前一堆赤漓漓的殷红色。 石昱仍然握着砍刀,他在身形稳住以后,伸手摸了一把自己的后颈,鲜血正自外流,他却咧着大嘴猛地深深呼吸一下,骂道:“操你娘!你的刀……” 佐大力不动了。 一个人头快要掉下来的人,他又如何会再动一下呢?鲜血把他的半个头浸没了,他那满面胡茬子上尽是血,倒把黑粗的胡子染成了赤红。 “银练弯月”垂在下面,沙成山如山岳一般,道:“来吧,方刚,你还在等什么?” 方刚张大着嘴巴,惊怒交加地道:“你……你的刀……难道你是江湖传言的‘二阎王’沙……沙……” 沙成山冷酷得宛如一块冰,道:“我叫沙成山!” 方刚退了一步,道:“大镖客沙成山就是你?”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我不是什么大镖客,只是为人办办事跑跑腿,混口饭吃,譬如替你方大庄主去那座凶宅子里看大门……” 方刚指着倒在地上瞪着大眼的巴总管,叱道:“你给我办得好事情,糊里糊涂地弄个杀手替我看宅子,东西还好没有曝光,否则岂不落在姓沙之手?” 巴总管张口结舌说不出话,他忿怒地直望向沙成山。 “二阎王”沙成山面色一紧,道:“方刚,别再打主意到那两件东西上去吧,眼前你还是保命要紧。” 方刚突然暴喝如雷,他激动地叫:“沙成山,你是什么东西?你又把我方刚看成什么样的窝囊废? 你以为‘银练弯月’就能吓住我?若比杀人,方刚绝不会落在你后头。” 沙成山双肩一耸,道:“你还等什么?” 方刚搂手挽起长袍前摆掖在腰带上,随手抽出一对金光烂烂的尖刀,“铮”声脆响,华光四射,一对金刀发出晶莹的寒光。 沙成山的“银练弯月”仍然垂于右臂下方。 他冷沉地道:“这场搏斗,在我而言,平常得很,在你就不同了,因为这是你的生死之斗。方刚,你可要尽力使为。” 方刚大怒,吼道:“老子受够你了……” 枯井不波,沙成山道:“生死一搏,除了戒慎恐惧,更应避免气躁心浮。方刚,你吓怕了,是吧?” 方宽厚突然大声道:“小心他的毒镖伤人!” 方刚猛回头,大骂道:“老狗,你给我闭嘴!”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道:“来吧,我说过,你应该尽展所学,否则……” 猛孤丁人影闪动,巴总管就地摸了一把短刀,虎吼道:“我们一起上路吧,儿!” 沙成山绝对想不到巴总管还能挺起腰杆挥刀杀过来,他此刻正等着方刚出手,巴总管叫声未已,人已扑杀过来。 鲜血染得巴总管上衣尽湿,尖刀却仍然发出撕裂空气的“咻”声…… 就在巴总管的短刀快要沾上沙成山的左肩,沙成山冷叱一声,左掌已拂上巴总管握刀之手,尖刀在沙成山身前贴着他的衣衫滑过去。 便在这时,沙成山的左膝猛地顶出,便听得“吭哧”一声,巴总管的身子弹飞起两丈高,撞上了地牢的顶处。 巴总管太不走运了,他竟然在空中翻了个身,一头便栽入那滚烫的油锅中。 “沙”的一阵响声,油锅便随之被巴总管那颤抖的身子撞翻来,一锅的热油洒满一地。 巴总管只是抖动了一下,已是满头赤红似血地死在热油上面。 方刚闪身在地牢一角,他忿怒地叫道:“沙成山,方刚要与你决一死战!”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不会拒绝你的挑战。” 方刚指向上面,道:“出去,我们上面放手一搏!” 沙成山摇摇头,指着地上的热油,道:“能在一地热油上面厮杀,其味道必然特殊,沙某不愿放过这种经验。” 石昱骤然忿怒地狂吼,猛地挥刀杀过来。这一次,沙成山看得清楚,他只是双肩稍晃,斜劈过来的钢刀便从他的右侧掠过。 只见他右足猛地踢出,“叭”的一声被铁棚挡住! 真是冤家路窄,石昱竟然滚到“玫瑰毒刺”丘兰儿的面前,这对丘兰儿而言,自是绝佳机会。 丘兰儿猛然矮下身子,隔着铁栅暴伸右手,食中二指快不可言地插入石昱的双目之中。 好一声凄厉大叫,石昱在叫声里猛然劈出一刀,“当”的一声大震,砍刀劈中铁栅发出一溜火花来。 丘兰儿的手指尚在石昱的眼眶里一阵扭动,方才拔出血淋淋的指头,她冷冷地道:“这便是你这小子吃姑奶奶豆腐的下场。” 方刚一声厉喝,腾身而上。 看来他是挥着两把金刀,然而他的人尚未扑上沙成山,两点寒星宛如飞瀑般直奔沙成山面门。 谁也看不清他是怎么打出这两只镖的,只有沙成山一人,因为沙成山就站在方刚正面,人看得十分清楚。两只钢镖来自方刚的双足靴子里面,当方刚弹身而起的刹那间,看似弹身,实则是交替甩出靴内钢镖。 沙成山发现方刚的武功确在巴总管几人之上,只见方刚的身形掠空立刻急速滚动,他挟着纵横四溢金光刃芒,兜头罩向敌人。 沙成山一招铁板桥闪过两把飞镖,方刚已到了头顶,猛孤丁一个挺立,双脚未离地,身子已顺势滑出两丈远。 没有停下来,沙成山旋身挺直身子,仍然双脚不离地面,“嗖”的一下子便到了方刚身边。 方刚在半空滚动中,突然发觉敌人不见,就在他一惊之下猛然扭转身形,忙不迭双手金刀狂杀四十二刀。 然而,“银练弯月”便在这时候眩目夺神地流转穿刺不已,金铁交集声如烟花爆炸,金光冷焰顿然消失破灭。 方刚沉闷地一声低嗥,踉跄地抢出三步,几乎摔跌在地,却强自伸手按住一张凳子不即倒下。 交错的血槽在方刚的两边脖子上出现,鲜血在流。 那两个抬火盆的壮汉,猛然往地牢门冲去,然而两把砍刀流星般地分别穿入二人的后心,顺着石梯又滚下来。 沙成山伸手扭断两间地牢的铁锁,他把丘兰儿先放出来,再由丘兰儿放下方小云与刚刚醒转来的方老太。 方宽厚无法站地,他在沙成山的扶持下到了方刚面前。 咬着牙,方刚先开口:“哥,人算不如天算,结果你变成了赢家,我没话好说,你动手吧!” 望着方刚脖子的鲜血,方宽厚叹口气,道:“方刚,你可记得小时候我背着你上山摘果子,下河摸小鱼的情景,兄弟本是同根哪!” 方刚猛然大怒,吼道:“这时候你同我讲这种闲扯淡的话,鸟用!” 方宽厚缓缓伸出手扶摸着方刚脖子上的鲜血,不由得老泪纵横,道:“方刚,你被权与利蒙蔽住心志,一心要想称霸武林!但你却忽略了一件大事,因为你缺少的条件太多了,便真地练成百窍神功,徒然增添武林血腥。” 方刚仍然未倒下,他的双目渐趋暗淡,面色由红转白,变得宛似涂上一层寒霜,猛孤丁伸手抓住方宽厚的手,凄厉地沉声道:“你只……会说我……为什么不……不说你……自己?” 方宽厚怔了一下,道:“方刚,我的兄弟,你折磨得我们三人已不成人样,可是大哥不恨你,难道……” 方刚咬牙沉声道: “那么……你为什么……暗中……把那……两件……宝物掳……为己……有?难道……你不想……有一日……独霸天下……你……是这……场灾祸之……首啊……” 方宽厚愣然不知所措。 方刚却突然一声大笑。 然而,笑声仍在,他那粗壮高大的身子猛地倒向地上,激起地上热油往四下里飞溅。 方宽厚一声锥心大叫:“兄弟!” 叫声里,方宽厚双手搂抱住方刚那血淋淋的脖子,把一张老脸贴上去,老泪已簌簌落个不停…… 方老太同方小云相互扶持着走过来,二人既悲且忿地摇着头 叹息不已。 此刻,外面繁星一天,夜色茫茫里,正有几条人影迂迂地往凶宅那面走去。 “二阎王”沙成山走在前面,“玫瑰毒刺”丘兰儿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另外二人却柱着拐杖艰难地跟着走。 第十二章 井下取宝 是的,方宽厚夫妇与女儿方小云,三人强忍着一身伤痛回来了。 一行到了自家前面,方宽厚仰望上天,叹道:“唉!以为这次死定了,没想到老天垂怜,让我一家死里逃生。” 说着便在十二层青石台阶下面跪下来,诚诚正正地叩了三个响头。 方小云忙吃力地扶起老父,这才与沙成山、丘兰儿一齐进入宅子里面。 方宽厚招待沙成山在前面正厅上坐下来,外面已是五更天了。 方宽厚并不稍停,他对沙成山道:“沙老弟,我立刻带领你去取那两件东西。” 沙成山点点头,对丘兰儿道:“兰妹且在此照顾方夫人,我取了东西就来。” 丘兰儿笑笑,道:“沙大哥,你去吧,拿了东西我们立刻上路。” 方宽厚刚走两步,他又回头拉住沙成山,道:“这两件东西烦你送还‘武林老爷’秦百年,唉,如今我才明白,该谁的谁拿,一点也不能强求。” 沙成山一笑,道:“我一定把东西送到‘虎跃山庄’就是!” 方宽厚一声苦笑,道:“记得你曾提及,自己囊中羞涩才来到方家集,也好,此事我出你一千两银子,兄弟以为如何?” “二阎王”沙成山回头看了丘兰儿一眼,嘴角一牵,道:“一千两?” 方宽厚的手按在沙成山的肩头,道:“你的意思是……” 沙成山重重地摇摇头,嘴巴紧闭…… 方宽厚怔了一下,道:“沙兄弟可是嫌少了?” “二阎王”沙成山哈哈笑道:“不错,按照我的规矩,‘武林老爷’秦百年的这两件东西,少说也要万两银子,不过,那是在正常情况之下的价码,如今方捕头家遭不幸,不但死了许多家人,更因此弄得兄弟阋墙!而你方捕头在大彻大悟之下,决心把东西物归原主,就凭这些,沙成山决心只收你一两银子……” 方宽厚猛孤丁一愣,道:“沙兄弟,你自定规矩,每年为人办事三次,如今相距明年尚有三月,难道你不为这段日子……” 一笑,沙成山道:“那是我的事,就不用方捕头操心事了。” 丘兰儿一边笑道:“艺多不压身,钱多伤脑筋。沙大哥,此事一过,我们小船上过生活,便神仙也比不过。” 她说话自然,出于真诚,没人觉得她说得露骨,便沙成山听得也微微笑…… 方宽厚还想说,沙成山伸手往厅外一指,道:“这就么决定了,我们走吧!” 方宽厚立刻又摇摇头,道:“沙老弟,你是侠义心肠,方宽厚打心眼里佩服。不过,此地相距虎跃山庄数百里,押镖银子一两除外,我决定再奉送盘缠三百两,万望不要推辞,否则,我方宽厚此生难以安心。” 方小云瘸着腿走近沙成山,她期求的双眸闪着敬佩的光芒,缓声地道:“沙英难,你使我方小云从心底敬服,盘缠三百两,也算是我们一家三口的一点心意,你就答应收下来吧。” “二阎王”沙成山缓缓点着头,道:“不收,反倒有些做作,也有些不近情理,方捕头,沙成山便破例收你这三百两纹银吧。” 方宽厚立刻指着后院,道:“走,我带沙老弟取东西去。” 二人绕过巨屏来到二院,只见院子里横七竖八地摆着巨大的石条。 方宽厚知道那是巴总管几人干的,便不由得一声冷笑,对沙成山道:“你看,这几个畜牲干下的好事!” 沙成山笑道:“东西怎会藏在这些石条下面?沙某只看上一眼便知道是不可能的事情。” 方宽厚又是一声冷笑,道:“他们早已迷失心志,对于我整他们冤枉,自己不会立刻发现……” 他—顿,又道:“其实我的目的便是要你知道,希望你适时出手相助,当时……唉……” 沙成山笑笑,道:“当日一早我便发觉了,因为丘姑娘落在他们手中,而我又不知丘姑娘她被囚在什么地方,为了不在方刚的大庄院里乱闯,我狠下心来不搭腔,直到他们把你又带回方刚的庄子里,我便很容易地找到了地牢,也及时地救出你们,只是……只是你的姑娘……” 一声叹息,方宽厚道:“方刚小时候就很野性,我一再地呵护着他,没得反倒被他害得我好惨。” 二人绕过第二座大厅。 方宽厚望望天空,道:“这时候应该不会再有江湖人物出现,正是取那两件宝物的时候了。” 沙成山环视着后院,道:“你把东西放置在后院里?” 方宽厚点着头,道:“不错,我是把东西藏在这后院子里了。” 从回廊绕过一边厢房,沙成山指着厢房内,道:“你看,你兄弟方刚真地掘地三尺,一心要找到你藏的两件宝物了。” 方宽厚嘿嘿冷笑,推开厢房的门,咬着牙,道:“便把整个宅子拆掉,他们也休想找到那两件宝物。” “二阎王”沙成山道:“难道那东西不是藏在屋子里?” 方宽厚突然指着那口原来抛掷九具尸体的水井,道:“宝物就在水井里面。” 他此言一出,便沙成山也是一怔,道:“你把东西投入水井中了?” 方宽厚一笑,道:“不是投入,是藏入井中!” 沙成山走近水井看下去,一弘井水不波,九具尸体不见,就是看不出两件东西藏于井中什么地方。 方宽厚一笑,道:“沙老弟,方某干了二十七年捕头,江湖上什么样的花招绝艺没见过?如果藏的东西一眼被人看出来,我这些年的捕头也算白干了。” “二阎王”沙成山回头问道:“方捕头,且让沙某开开眼界,如何?” 一声叹息,方宽厚道:“可惜我双腿被割得难以行动,下井中取物便更难了。” 沙成山指着自己,道:“你说出藏宝之地,由沙某代为下去。” 方宽厚遂指向井中,对沙成山道:“你来看,相距水面两尺高处,四周长满了青苔,正南方的青苔是不是最多?最厚?” 沙成山看了一阵子,道:“不错,那地方的青苔也最多,最厚!” 方宽厚笑笑,道:“有谁会到那地方找宝?” 沙成山愣然一声低叫,道:“真高招,便是有人下井,也绝对想不到那地方会藏着武林人物个个欲得之而后快的两件宝物。” 方宽厚的嘴角一牵,灰白胡子抖了一下,道:“下去吧,沙大侠,只要挖开那处厚厚的青苔,你便找到两件东西了,唉,惹祸的两件东西。” 沙成山掖起衣襟,他双掌再一次撑住井口两边——他原来就在那晚下井去过一次。 从上面看,两丈余深的水井,沙成山撑着双臂,晃动着双肩,缓缓地到了水面三尺地上方。 他双脚左右分岔在井壁上,右手拨开南方的厚青苔,果见是故意有人把青苔贴上去的,青苔已落入水中,那里便露出石砖来。 第十三章 恩将仇报 沙成山伸手用力取出石砖,立刻便发现两层石砖里面用羊皮包着一件东西,十分端正地放在里面。 沙成山心中暗想:“武林老爷”秦百年的两件宝物怎么会变得如此大?自己上回替他送往阳城的东西只是一颗蜡丸,被易容大师“千面老人”扁厅巧妙地装在头发里,如今怎会变成这么一件东西?难道…… 沙成山并未多想,因为上面的方宽厚已经在问:“沙老弟,探到没有?” 沙成山仰起脸来,道:“不错,找到了。” 方宽厚急又问:“东西没有损坏吧?” 沙成山回应道:“一切完好如初,羊皮包得十分严密。” 沙成山正要把东西放入怀,方捕头已叫道:“抛上来我先瞧瞧,可不会被人掉包吧?” 沙成山本能地把羊皮抛到井口上面,方宽厚一把捞在手中,他看也未看一眼,等着沙成山跃上井口。 沙成山又顺着井边往上面升——他面露微笑,双臂箕张,眼看就要跨上井来了。 猛孤丁,就在这时候,方宽厚圈臂出掌,吐气开声,“嘿”的便一掌拍中在沙成山那毫不设防、也无从防备的胸口之上。 双方距离不过一尺,方宽厚摆出的姿势似是去扶沙成山的样子,这一掌打得可真实在。 沙成山“啊”的吐出一口鲜血,平着身子飞出三丈外,“咚”的一声便落在地上。 沙成山双目泛乌,满脸灰败,他挺了一下上身,无力地望了方宽厚一眼,道:你……你……” 方宽厚仰天一声大笑,笑声响彻云霄…… 沙成山“你”了几次未能接下去,便昏死在地上了。 是的,方宽厚虽然双腿伤得不轻,但他的掌上功夫还是十分了得。 他又是少林俗家弟子,出手便是金刚掌打去,沙成山本事再大,也难以承受这偷袭的一掌。 大厅上,丘兰儿闻得方宽厚那种恣意的狂笑,立刻跃向后院里,正看到沙成山跌在地上,不由得一声尖叫:“沙大哥……” 丘兰儿扑向沙成山,只见沙成山已双目紧闭,口中溢血,气息似断未断地昏死在地上了。 她猛地抹去脸上的泪水,直起身子,咬牙逼近方宽厚,怒道:“老王八蛋,原来你比你那可恶的兄弟还狠十分,你……你竟恩将仇报,害死我沙大哥……” 从丘兰儿口中闻知沙成山已死,方宽厚又是得意地一笑,道:“你们怎不为我方宽厚想一想?我千辛万苦弄来的两件宝物,又如何会轻易地再送别人?” 丘兰儿尖声大吼道:“还与不还是你的事,为何要害我沙大哥?你……” 方宽厚嘿嘿冷笑连声,道:“稀世之宝,怎可让外人知道?便你也休想活着离去。” 丘兰儿咬咬银牙道:“你以为我会轻易离开?” 她双目喷火地又道:“我要杀了你,杀了你老婆女儿之后再离开。老狗,你准备接受宰杀吧!” 方宽厚嘿嘿一声冷笑,道:“凭你?别以为老子腿伤,侍候你这枝“玫瑰毒刺”,我还绰绰有余。” 丘兰儿一怔,道:“原来你早认识本姑娘了?” 方宽厚点点头,道:“不错,衙门里尚有你的画影图形,一看到你我便知道你是谁了。” 丘兰儿怒道:“怎么会没叫你自己的兄弟杀了你。” 方宽厚冷冷道:“就是他没有杀了我,所以他先死了。” 丘兰儿大叫道:“可也是我沙大哥替你出了手。” 方宽厚脸色寒寒地道:“就算沙成山不出手,老夫也不担心会死在自己兄弟手上。” 丘兰儿忿怒地道:“你一家三口被拴在地牢里,我不信你们还有生机。” 不料方宽厚嘿嘿一阵笑,道:“说出来也好叫你这没见识的丫头听听,我的两位师弟就要来了。我预定他们会找到我的,就如同沙成山找到地牢是一样的。” 一愣,丘兰儿道:“原来你已约了你的两位师弟,他们是谁?” 方宽厚坦然地道:“皆是与我一般,少林俗家弟子。” 他嘿嘿笑了一阵,又道:“普天之下,谁都知道少林有七十二种绝世武学,如今由于我夺得这套“百窍神功秘籍”,从此少林又多了一项武功,变成了七十三种了,哈……” 丘兰儿突然腾空而起,锋利的尖刀已拔在手中,她狂叱一声道:“你休想!” 暴喝尖叱里空中流璨眩目,冷芒激射成束,三十一刀合为一招,劈头盖面地往方宽厚头上罩去。 方宽厚果然姜是老的辣,但闻他嘿然一声低哼,左臂一圈,右臂连挥不绝,一股罡风挟着阵阵气漩,连挡带拍,刹时便把一片冷刃拒阻在身前三尺之地。 丘兰儿猛然发觉自己有窒息之感,方宽厚突然一声大喝,道:“丫头,纳命来吧!” 就在这时候,后厅廊上一声尖叫道:“爹,不可以!” 只见方小云已歪跌着身子冲过来。 丘兰儿便在方宽厚的一顿之间跃身后退三丈外。 方小云已扑到方宽厚的身边,叫道:“爹,叫她走吧,你已把姓沙的打死,就放走这位丘姑娘吧!” 方宽厚咬着牙,道:“放她走?小云,可知放虎归山,后患无穷,何况江湖上已有不少人正觊觎爹的两件宝物?” 方小云急切地道:“就算你杀了丘姑娘,我们还是要远走高飞躲藏起来,何必落个不义小人之名?算了,放她走吧!” 方小云不等她爹再说,立刻对丘兰儿道:“你快走吧,以后千万别再叫我们遇上。” 丘兰儿气得脸色泛青,她跺跺脚厉声道:“姓方的,我会找你的,一定找你的!真可恶,世上怎会有你这种没有良心的人……” 方宽厚冷声一笑,道:“那么,今日你就遇上一位了。” 方小云急又叫道:“别再啰嗦了,你还不快走?” 丘兰儿走近沙成山,低身双手托起沙成山的身子背在肩上,凄凄惨惨地道:“沙大哥,你真不值得呀!到头来你如此地死在这个不仁不义小人之手…… 方宽厚拾起拐杖正要再追过去,丘兰儿猛地拔空而起落在墙头上,她回头厉声道:“方宽厚,你等着我丘兰儿取你的狗命吧!” 方宽厚哈哈大笑,道:“等你再找来,老夫的神功已成,正好拿你开刀,哈……” “玫瑰毒刺”丘兰儿肩上扛着沙成山,所幸沙成山瘦骨嶙峋的不重,一下子便走出七八里远。 她把沙成山放在一条山溪边,忙着拿出丝绢沾着溪水替沙成山拭去口中溢出的鲜血…… 猛然间,沙成山低如蚊蝇地“啊”了一声,丘兰儿大喜,立刻自怀中摸出一把内服伤药给沙成山灌下去。 丘兰儿直不楞地瞪着双眼看着他似是在等待奇迹的出现,因为沙成山那一声“啊”给了她无比的安慰——沙成山有救了。 是的,沙成山是没有死,他本来是死定了的,因为方宽厚的一掌有隔山振牛之力,但沙成山的反应奇佳,他是一流的杀手。 就在方宽厚圈臂“嘿”声里,他虽然无法闪躲,本能地便立刻把胸腹运功僵硬起来,这才未被方宽厚一掌把心肺震碎,但他还是被打得昏死过去。 现在,沙成山经过丘兰儿用水擦拭,他醒过来了,迷迷糊糊里,沙成山道:“你……你……是兰妹吗?” 丘兰儿忙凑近沙成山耳边,低声道:“沙大哥,你别多开口,你被姓方的老贼伤得不轻,要静养……” 沙成山缓缓地伸手抓紧丘兰儿一手,道:“你没有杀了姓方的吧?” 丘兰儿立刻摇摇头,道:“我打他不过,只得背你离开了。” 沙成山点点头,喘着气,又十分安慰地道:“那……那就好……” 丘兰儿闻言一怔,不知沙成山是什么意思? 沙成山闻得丘兰儿的话,脸上展现一片冷酷,接着,他又咬咬牙,喘息着道:“兰妹,我……要……亲手搏……杀姓方……的,因……为……这样的人,实在太可怕了……” “玫瑰毒刺”丘兰儿同意地点着头,道:“是可怕,这老贼若是不死,他日必成江湖大患!” 沙成山喘了几口气,觉得胸口十分难受,便又对丘兰儿喘道:“这……是什么地……方?” 丘兰儿站起身来四下里看了一遍,道:“我不清楚,不过……方家集在我们的东面。” 提起方家集,沙成山立刻又道:“方家集……距离……沙河两百里,我们……” 丘兰儿安慰地道:“沙大哥尽管放宽心,就算妹子背也要背你到沙河。” 沙成山一声苦兮兮的笑,道:“兰妹,我……感激,但……你何不……再折回……折回方宽厚的宅子……前面,把我……的马……骑来?” “玫瑰毒刺”丘兰儿一想,点点头道:“对,我顺便再买些用品带回来,还有你的伤药……” 附近一片荒林,“玫瑰毒刺”丘兰儿又把沙成山背到林子里安置好,这才展开身法往方家集方向奔去。 是的,方宽厚真的以为自己一掌震死“二阎王”沙成山,便他的女儿方小云也是如此以为……※      ※       ※沙成山死了,方刚也死了。 当然,方宽厚本人也死了,江湖上的传言,他一家遭到了灭门。 就在丘兰儿背起沙成山跃出方宽厚的那所大宅院不久,方小云扶着方宽厚走入二道大厅一边。 方老太沉声道:“宽厚,我实在不愿见你刚才所为,那……” 方宽厚冷嘿一声,道:“我的行为,江湖之上到处都有,人的一生如想飞黄腾达,跻身顶尖,就必须时刻要掌握契机,把握住那曙光一现的良机……”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原本没有搏杀姓沙的念头,更没有想要再夺取这两件宝物,因为凭我的武功,绝非姓沙的对手,更何况各门各派往此地集中,我有自知之明,自己绝对无法与任何一派相抗衡……” 方老太沉声道:“可是你还是杀了姓沙的,更掠来了这两件东西……” 方宽厚又是一声冷笑,道:“沙成山该死,他为我制造那种再好也没有的机会,如是错过,真太可惜,杀了他,我们远走高飞,这里放上一把大火,往后也就断了各门派再来方家集寻宝的念头。 嘿……就等我把功夫练成功了……哈……” 方小云忙接道:“爹,我们放走丘姑娘,这事你可曾想过?” 方宽厚重重地哼道:“都是你,如果当时你不横身拦阻,姓丘的女子必会第二次扑击,爹自信必能将她一掌击死。” 方小云摇摇头,道:“想丘姑娘在地牢呵护我们,女儿就心中有愧……” 方宽厚沉声道:“壮土有断腕决心,我们武林中人,该到狠心的时候绝对不能仁慈,往后你跟着爹一起练功,我会时时开导你。” 方老太忧愁地道:“我们如今往何处去?这里是真地住不下去了。” 方宽厚一笑,道:“这儿当然住不下去了,等到天黑之后,我一把大火烧光宅子,然后领你们到一个谁也找不到我们的地方去。” “哼!那地方本来只有方刚知道,如今他死了,普天之下便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哈……” 方小云抬头看看天色,道:“爹,我们到什么地方弄些吃喝,家里怕是什么也没有了,便水也难以找到。” 方宽厚想了一下,道:“你把脸用纱遮起来,去方家集买些回来,如果是方便,也买些伤药,今夜我们便要离开这里。” 方小云走入内室,她找了一块黑纱蒙在脸上,便立刻拿了个袋子往镇上走去。 就在方家集,方小云买得可真齐全,一应吃喝外,更买了许多刀伤药,没有人看出她就是方捕头的女儿。 反倒是方小云发现方家庄不少人,他们正在赶办丧事,传言—— 一夜之间死了七个人,庄主是其中之一。 于是,不少人猜测,这是江湖仇杀。 方小云绕道转回凶宅后面,斜刺里她全身一震,从高墙转角处,她发现一个人正在大门一边的马棚中牵马。 方小云并不知道那就是“二阎王”沙成山的马,然而拉马的人她不陌生,因为那人正是丘兰儿。 方小云心中暗忖,沙成山死了,丘兰儿这是转回头骑回沙成山的马了。 不错,是丘兰儿来到凶宅,她并没发现方小云,骑上马便往镇上走去…… 方小云匆匆回到后厅里,她把看到丘兰儿的事说出来。 不料,方宽厚惊愣地道:“糟了,姓丘的丫头骑的是沙成山的马,那匹马我认识,这么看来,姓沙的可能没有死。” 方老太急切地道:“姓沙的武功了得,他如果没有死,我们就活不长了,老伴呀,这可如何是好?” 方宽厚鼻孔哼了一声,道:“我们躲起来,姓沙的又能怎样?且等我把武功练成,他不找我算他运气。” 方老太忙又问:“躲到什么地方?” 不料方宽厚指指槐树坡,道:“就在这槐树坡。” 方宽厚此言一出,便方老太也惊奇地摇着头,道:“老伴,要远走高飞,怎么又是这槐树坡?” 方宽厚哈哈一声笑,道:“一把火烧光大宅子,别人一定不再追寻,然而,他们绝对想不到我方宽厚一家三口尚在这槐树坡,哈……” 方小云把吃的送过去,犹豫地问:“爹,我们仍在这槐树坡,一旦被人发现就惨了!” “发现?”方宽厚一声冷笑,道:“孩子,你放一百二十个心,没有人会发现我们的。” 方老太撕吃着大饼,边问道:“你说说看,槐树坡什么地方能把我们三个人藏起来呢?” 方宽厚得意地笑道:“你们可知道山后有个七丈瀑吧?” 方小云立刻点点头,道:“知道,槐树坡有条山泉,长年泉水不断,那条飞瀑下面是个深潭……” 方宽厚点点头,道:“不错,飞瀑下面是有个深水潭,我同方刚小时候就经常去那儿抓小鱼。” 他一顿又道:“就在飞瀑中间有一个三丈方圆的山洞,因为那地方石滑悬空,根本就没有人到过山洞中,只有我同方刚……” 方小云接着问道:“爹是怎么进去的?” 方宽厚抚摸着伤处,道:“已经二十多年了,我与方刚已练就一身武功,这才一齐进入山洞中探查。那里面还真够大,天然的洞加上人工的开发,里面干净极了。” 方老太沉重地道:“今夜我们进山洞,一定要多带应用之物,这一进去,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见天日了!” 她语音饱含凄苍。 方小云叫了一声:“娘!” 方宽厚哈哈笑道:“放心吧,老伴,等我把‘百窍神功’练就,我们立刻出洞,日子不会长的。” 不错,日子是不会长,方宽厚又怎么想得到他所……※      ※       ※骑着黄骠马,“玫瑰毒刺”丘兰儿缓缓来到方家集,就在平安客栈门口下马,有个年轻伙计直瞪眼。 丘兰儿冷叱一声,道:“你看什么?” 伙计指着黄骠马,道:“这匹马……” 丘兰儿双目厉芒一闪,道:“这马怎样?” 伙计期期艾艾地道:“这马好像……好像是一位客官骑的马……” 丘兰儿对伙计的眼力暗中佩服。 她嘴巴一紧,道:“天底下不只一匹这种马,伙计,快给我包些吃的喝的,我立刻要上路了。” 伙计忙点头,道:“姑娘,你稍等,我马上给你送来。” 那伙计真够快,没多久便双手捧了一大包吃喝走出来,丘兰儿把袋子拴在马鞍上,刚要骑马而去,从店里,猛孤丁冲出个女子。 只见这女子望了丘兰儿一眼,紧接着又仔细地望向那匹马,她重重地“咦”了一声。 丘兰儿瞪了女子一眼,便立刻拍马疾驰而去。 忽闻得姑娘对身边的伙计道:“进去对我房中几位同伴说一声,我去去就回来。” 她话声出口,人已在五丈开外了。 骑在马上的丘兰儿,绝对想不到身后面会有人追来,她拍马直往荒坡驰去,八里路不算远,她很快地便冲入林子里面。 “沙大哥,我回来了!” 一堆枯树枝叶后面,沙成山伸头引颈地道:“兰妹,我在这儿。” 黄骠马拴在树干上,丘兰儿解开鞍上的吃喝走过来,她并肩坐在沙成山的身边,打开袋子。 沙成山道:“兰妹,真辛苦你了!” 丘兰儿一笑,道:“沙大哥,快吃吧,我还替你买了内服伤药,吃完了药我们就往沙河走。” 沙成山没有动,他只是张着嘴巴,一口一口地咬吃着,丘兰儿小心翼翼地往他的口中塞,光景可真够体贴人微得令人羡慕,否则,又怎会令那追来的女子尖声怪叫:“好不要脸的一对狗男女。” 声音来自斜坡石堆边,沙成山一惊,因为他听出来人的声音——那该不是“毒蜘蛛”柳仙儿吧! 不错,来的正是苗疆毒门的“毒蜘蛛”柳仙儿。 柳仙儿对于沙成山的黄骠马十分熟悉,她曾与沙成山共骑在山阴道上,那种光景虽是假凤虚凰,却也值得柳仙儿回肠荡气的。 就在平安客栈外面,柳仙儿认出毒玫瑰骑的是沙成山的坐骑,她是恨透了沙成山,当然,也有那么丝丝爱,然而她清楚,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此刻,柳仙儿看到丘兰儿那么温柔体贴地依着沙成山,醋海加上恨意,便一股脑儿地流露出来了。 沙成山果然看到柳仙儿往自己走来。 他冷沉地拦住丘兰儿,便直起上身,道:“柳仙儿,你的命可真够大,那么一刀你竟然没有死,倒是出乎我意料之外了。” 柳仙儿柳眉倒竖地双手叉腰,道:“你很想杀死我?沙成山!” 沙成山冷冷道:“柳仙儿,你看错沙某了。” 柳仙儿尖声冷叱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你不是两手沾满血腥,杀人不眨眼的‘二阎王’沙成山?” 沙成山平静地道:“我是沙成山,但我只在有人妨碍我的事情时候方才动手杀人,当然,有时候如果出现不识相的人物硬是找上我沙成山,少不得也只好动动刀子了,譬如说你柳姑娘,就不该这时候来到我跟前穷吆喝……” 柳仙儿重重地看了丘兰儿一眼,道:“她是什么人,为何对你如此体贴?” 沙成山一声笑,道:“她是个女人,一个真正不失女人身份的女人,也是一位深得男人心的女人。” 柳仙儿怒叱道:“还不是披着一张女人皮,与我有什么不同?” 沙成山哈哈一声笑,道:“她与你大大的不同,她善体我意,心地善良,从来就不想坑害我,而你……嘿……” 是的,柳仙儿曾对沙成山投怀送抱,但终其目的,只是一件事——要沙成山的命。 柳仙儿美丽的脸庞一紧,叫道:“那是因为你身带之物,我又必须听命于大奶奶,沙成山,你不要以为我一定对你不怀好意,其实……” 沙成山冷冷道:“怎么不说下去?其实怎样?” 柳仙儿一跺脚,道:“其实我也会侍候你,而且比之她还要细腻,如若不信,你可以叫我试一试。” 沙成山真怕柳仙儿走过来,他如今内伤不轻,又不知丘兰儿打不打得过柳仙儿,更担心的是柳仙儿会不会有同伙来到此地。 于是,他暗中吃力地抖出右臂,“银练弯月”微微可见,沙成山沉声道:“只要你敢走过来,你就死定了!” 他重重地又道:“这一次我一定下重手,柳仙儿,不信你试试!” 柳仙儿跺着脚吼道:“沙成山,我哪一点比不上她,你说呀!” 沙成山脸色寒寒的一副冷酷模样——其实他重伤在身,本就脸色泛青,想咳,但他强忍着,重重地道:“柳仙儿,今天我本不想杀人,你最好快走,当我数到三的时候你还站在这里,就别怪我出手无情了。” 沙成山的话甫落便开始数“一……二……” 柳仙儿忙摇摇手,道:“沙成山你等等,我有话问你。” 沙成山道:“你有什么好问的?” 柳仙儿想近前来,沙成山警觉地道:“够近了,你该问了!” 柳仙儿精芒暴露,眼神溜转地道:“沙成山,你大概已经知道我们是‘苗疆百毒门’的人了吧?”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早就知道了!” 柳仙儿一笑,道:“是秦百年那个老不死说的?”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谁说的也是一样,重要的是我已经知道了。” 柳仙儿语音坦然地又问:“那么,你这位道上的大镖客也知道我们的目的了?” 沙成山嘴角一牵,道:“不错,你们大批潜入中原,为的是秦老爷子的两件宝物!” 柳仙儿轻点着头,道:“既然你已经知道,我也不再瞒你,不错,我们是为了那两件东西而来。不过……那是我们的目的,但在达成目的的过程中,‘百毒门’已拟定出手段,我很欣赏你,沙成山,所以我提醒你,且莫插手这件事情……” 脸无表情的一声干笑,沙成山立刻又数着:“一……二……” “三”字尚未出口,柳仙儿已跃出三丈外,她去得快,隐隐传来她的吼叫:“沙成山,我还会找你的。” 就在柳仙儿一路往荒林外奔去的瞬间,沙成山猛孤丁张口喷出一溜鲜血,他双目一暗便又昏了过去。 丘兰儿一边大惊,忙又为沙成山推拿抚脸,指捏人中,半盏热茶后,沙成山悠悠醒来。 丘兰儿急得掉下泪,道:“沙大哥,你感觉如何?能上路吗?” 沙成山刚才聚着一口真气与柳仙儿对话,他努力地不让柳仙儿看出自己受伤,如今柳仙儿慑于沙成山的威势而遁,沙成山丹田一口真气立散,便再难控制地昏了过去。 此刻,沙成山伸手拉住丘兰儿,道:“兰妹……我……们快走……此地不能……久留……” “玫瑰毒刺”丘兰儿点点头,道:“刚才若非大哥暗示,我早已出手杀了她。” 沙成山摇头喘气:“不,你不知道‘百毒门’的厉害,万一动手,一个不留神,我二人全完了。” 丘兰儿冷笑地望向柳仙儿遁去的方向,道:“沙大哥,比用毒我丘兰儿也非泛泛!”说着,便起身把东西包起来,更把沙成山扶上马。 丘兰儿跃上马背,沙成山无力地却拼命自后拦腰抱紧丘兰儿,他甚至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地把头倒到丘兰儿的右肩后。 黄骠马驮着二人一路便往沙河驰去。 沙成山与丘兰儿离开了方家集,就在当天夜晚,方宽厚的巨宅子里可真够热闹。 先是,潜来方家集的“苗疆百毒门”,由“七步断魂”冷若水率领着三人,二更过后便到了方宽厚的大宅子前面。 四人中除了“毒蜘蛛”柳仙儿外,另两人正是“百毒门”的左右护法——“赤面毒虎”包可金与“白面郎君”胡干! 这四人刚刚跃上围墙,附近的一棵大槐树上面,方宽厚冷冷地笑起来。 原来方宽厚已把老婆女儿送进后山的飞瀑洞中,便一应的吃用也搬进洞中,他这是赶回来放火烧宅子的,却偏偏遇上有人往这儿赶来,于是,方宽厚便决定攀上树顶看热闹,倒要看看来的是何许人物。 几乎半个时辰过去了,四个“百毒门”的人未见走出来,树上的方宽厚也有些不耐烦了。 原来,令人惊异的事情正在宅子里面发生…… “七步断魂”冷若水率领着“百毒门”左右护法与柳仙儿三人进入宅子里以后,那冷若水便自一个檀木锦盒中取出一个拳头大小的“宝蟾”,那蟾蜍双目如铃,一半挤于眼眶外,溜溜转动,十分怕人,蟾蜍皮呈翠绿,不时把泛红的舌头蛇一般地伸出来。 冷若水托起巨蟾,不知喂了什么,便见那东西跃落地上往屋中爬进大厅并没停留,又往后面跃去。半个时辰后,蟾蜍方跃过二道大厅,立刻往院子里跳去。 这时候已近三更天,冷若水见院子里生出不少杂草,便命左护法“赤面毒虎”包可金燃起火折子,小心地跟着蟾蜍走。 真是奇怪,冷若水那锦盒中的蟾蜍竟然跃到了水井边,它不停下便跃落水井之中。 冷若水立刻愉快地道:“好了,秦百年的两件东西一定在这井中了。” 柳仙儿眨着大眼,道:“大公主,你以为这是真的?” 冷若水坚定地道:“错不了,宝蟾寻宝,古书上记载的有,应该错不了!” 柳仙儿道:“我以为这蟾蜍在寻找水源,因为它……” 冷若水双目厉芒一现,道:“下去看了便知!” 一边,“白面郎君”胡干凑上前去,道:“大公主,属下先下井去查探,就算无宝,也得把大公主的蟾蜍捉回来!” 冷若水点点头,道:“小心下井,仔细地查看,绝不放过任何有异的地方,发现可疑,立刻告诉我。” “白面郎君”胡干立刻脱下了长袍,紧一紧腰带,摸了一把后腰带上插的月牙刀,低头弯腰,双脚顶着井边砖壁一步一错地晃动双脚往井中落去。 这夜月色不错,天空中一点云也没有。 胡干到了井下,先是看到那绿色蟾蜍在水面游动不已,正要伸手去抓,猛然发现井壁上有两块稍有凸出的砖头,不由得“咦”了一声便伸手去拉。 果然,两块砖头是虚的,里面出个小洞,胡干一声叫,道:“在这里了,大公主快来!” 井口三人对望一眼,冷若水立刻也沿着井壁下到水井。 她到了胡干上方,低头见是个小洞,立刻命胡干伸手去取,一股子兴奋之色,溢于言表。 不料胡干把大半个右臂伸入洞中一阵掏,又脸色一紧,半晌,他把手伸出洞外,失望地道:“大公主,我们怕来晚了。” 冷若水柳眉倒竖,道:“你说什么?” 第十四章 金蝉脱壳 胡干指着小洞,道:“洞中什么也没有,早被人盗走了。” 不错,藏在里面的东西,前一晚已被沙成山取出来,当东西抛入方宽厚之手,也是方宽厚心起歹念之时,这些过程,冷若水当然不知道。 此刻,冷若水咬着银牙,沉声道:“你先上去,我再找一遍。” 胡干晃动着肩膀上了井口。 冷若水伸手入洞,她仔细敲击着洞内的每一块地方,发现果然里面没有东西,咬咬牙,一手捞起水中蟾蜍跃上井口。 柳仙儿愣愣地问道:“会是谁取走了秦老头的东西?” 冷若水忿怒地道:“柳仙儿,你说你遇上了大镖客‘二阎王’沙成山?” 柳仙儿忙点头,道:“是的,大公主!” 冷若水“哼”了一声,道:“那么,如今有可能得到秦老头两件东西的人,又多了一个!” 柳仙儿立刻问道:“大公主的意思,沙成山也有夺宝可能?” 冷苦水缓而有力地点着头,道:“不错,否则他怎会在方家集出现?” —边,“赤面毒虎”包可金咧着大嘴巴,道:“除了姓沙的外,还有些什么人物?” 冷若水仰望向天空——好洁白的天空。 她轻声地道:“方捕头死了,姓方的兄弟方刚也死了,方家是不会拥有那两件宝物了,余下的便只有‘无忧门’了。” 便在冷若水的话声甫落,围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厉叱道:“是谁在背后说我‘无忧门’的坏话?难道不怕我老婆子割下你的舌头?” 厉叱声甫落,已自三面围墙上跃下二十名男女。 月光下只见这些人物穿得十分鲜艳夺目,女的全是紫衣,男的白色劲装,武器全都是“蛇尾尖刀”。 随在这二十名男女身后的是一位白发皤皤的老婆子,她手持一根指头粗细的金棒拄地缓缓走向井边。 只见这位白发婆婆果是鹤发童颜,双目有神,一身绣着富贵花的紫衣,显出她一定的威严。 井边的冷若水跨前一步,道:“无忧门?” 老婆婆金杖敲地嘿嘿笑,道:“不错!” 冷若水看了四周二十名男女,又问:“你大概就是‘无忧婆婆’花满天了吧?” 突然有人厉叱道:“大胆,门主的名讳也是你随便叫的。” 无忧婆婆左手臂一横,淡然地道:“不错,我就是花满天!” 冷若水又道:“如果我猜得不错,花门主必是为了秦百年的两件东西而来到方家集的。” 花满天金棒敲地,沉声道:“你只猜对一半,女娃儿!” 冷若水又道:“花门主的另一半目的又是什么?” 花满天冷冷地逼视着冷若水四人,道:“另一半便是来搏杀项城退职捕头方宽厚,为我那两个侍女报仇。” 花满天的话当然是指卧虎山顶的那件事情。不过,花满天并不知道她的两个侍女死于沙成山之手。 冷若水冷然一笑,道:“真是可惜,方捕头已经死了,而且……而且……” 花满天金仗指向冷若水,叱道:“而且什么?你休在我面前弄诡。” 冷若水俏嘴一撇,道:“而且传说方捕头上下九口全死在‘无忧门’之手,花门主,这要你当面说明了。” 仰天一声枭笑,花满天道:“以理推论,方宽厚这老东西是应该死于我‘无忧门’之手,江湖传言,便是以此推定,实则并非我‘无忧门’下的手。” 花满天的话也令冷若水吃一惊,她怔了一下道:“如果不是‘无忧门’人下的手,又是谁?倒是一件令人百思不解的事情。” 花满天重重地道:“老婆子实话实说,自从方老头回转方家集,我的人也跟着来了,迟迟未出手,就是为了那两件宝物,不久传出他一家惨死,我更不急于找寻那两件东西,为的是不愿惹上这件案子,如今连方老头的兄弟也死绝,这也正是我要查寻两件宝物的时候了,想不到却被你几人捷足先登,在水井里把宝物掠走。” 不等花满天话说完,冷若水已尖声道:“胡说八道,我们什么时候把宝物掠到手了?” 花满天咬咬牙,又敲着手上金杖,怒道:“你敢对老婆子不诚实?说!你们是何门派的?” 冷若水沉声厉吼,道:“苗疆‘百毒门’,门主冷泉是我爹,怎么样?” 花满天一声怪叫,道:“好哇,连蛮荒的‘百毒门’也想染指秦老头的宝物,倒是太出乎我老婆子意外了!” 冷若水不卑不亢地道:“不意外,几年之前我们就布局开始行动了,而且我妹子冷若冰还下嫁给秦百年,论说,两件宝物应归我们‘百毒门’拥有,你们前来争夺,又算哪门子道理?” 花满天又是一声怪笑,道:“好哇,原来秦老头花银子雇请‘二阎王’沙成山在阳城附近的百花谷中搏杀的女子竟是‘毒王’冷泉的女儿,倒是令人大出意料之外了。” 冷若水忿怒地道:“你们的消息真够灵通。” 花满天又是一声尖笑,道:“这件事已不少人知道了,算不得新鲜。” 冷若水指着大宅子,道:“要找宝物尽管去找,我们不奉陪了。” 嘿然一声横起金棒,花满天道:“要走可以,把两件宝物留下来。” 冷若水跳起脚来尖声叱道:“你休得血口喷人,我们并未找到什么宝物,倒是你们无忧门,为什么也拼命来争夺?” 花满天低哑着声音,道:“臭丫头,你说我们没有资格来夺宝?那我问你,卧虎山我死的人又怎么解释?难道她二人该死?” 她—顿又道:“她们已夺得两件宝物,可恨的是方老头追得紧,高山上杀了我的人,我能中途放手吗?” 冷若水立刻又吭声道:“传说‘无忧门’掳走秦百年的大徒弟关天水,你尽可以找姓关的去!” 花满天指着冷若水,叱道:“又在放屁了,‘无忧门’不想得罪秦百年,又怎会掳走他的徒弟?只要东西不在秦百年身边,我老婆子就有资格下手拿。” 冷若水相信花满天的话,关天水未被“无忧门”掳去。 因为如果得罪于“武林老爷”秦百年,一旦秦老头振臂一呼,各门各派便会立刻为他所用。 这种事情只有傻子才会去干,无忧婆婆绝不会干。 一顿之后,冷若水道:“花门主,这井壁确有个洞,但里面什么也没有,不信你派人下去一看便知。” “无忧婆婆”花满天冷笑连声,道:“下去井里看什么?东西已被你们取走,我们还下井去干什么?喝那些泡过九具尸体的臭水?” 冷若水怒道:“难道你还要搜身不成?” 花满天毫不示弱地道:“如有必要的话,搜身在所难免!” 一边,柳仙儿尖声叱道:“你敢!” 花满天嘿嘿冷笑,道:“在这种情形下,我以为搜你们的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件小事情。” 她环视四周冷笑不已…… 一边有个大汉走近花满天,他在花满天的耳边低声:“门主,这姓冷的女子手上捧着个木盒子,也许里面装的就是那两件宝物。” 花满天点着头,指着冷若水,道:“且先打开那个盒子来看看。” 冷若水咬牙举着木盒子,哂笑道:“花门主,你别弄错了吧?” 花满天淡淡地一声笑,道:“我没有弄错,世上出人意料之事太多了,难道你这丫头不会给我老婆子来一次意外?” 冷若水脸皮一紧,道:“这么说来,你是一定要看了?” 花满天哼了一声,道:“不是要看,而是非看不可!” 冷若水平举着木盒子,道:“好吧,你就过来看,希望你能仔细看清楚!” 花满天并未过来亲看,她身边的大汉已走近冷若水身前,沉声道:“打开来,老子瞧瞧!” 冷若水沉声叱道:“你不会自己掀开看?难道你是头猪?” 那大汉右手“蛇尾尖刀”交在左手,右手一把抢过木盒子,但闻冷若水张口尖声厉叱,声音刺耳之极…… 大汉便在此时掀开盒盖子,就在他伸头仔细看的时候,清明的月影下,有一股黏液箭一般地射向大汉,立刻,大汉把盒子抛向地,口中凄叫道:“啊……我的眼……唷……” 太突然了,就在冷若水拾起木盒的时候,蟾蜍也已被她放入盒子里。 一边,那大汉双手捂脸不辨东西地乱撞,花满天已怒叱着逼向冷若水,道:“可恶的丫头,盒子里面你弄的什么鬼?” 冷若水淡淡地道:“也没有什么,只是给你来一次意外罢了。” 花满天咬着口中几颗老牙,叱道:“臭丫头把盒子拿过来,我老婆子要亲自看看。” 冷若水心中暗笑,双手一送,立刻便把檀木盒子抛向花满天手中。 花满天伸手去掀盒盖子,双目却逼视着冷若水。 现在,冷若水又发出一声尖亢刺耳的厉叫声,使四周的男女也感到浑身上下不自在。 便在花满天正要掀开盒子时,冷若水尖声狂叫里,猛孤丁花满天把盒子抛在地上,右脚已踏上盒面。 于是,地上发出一阵木盒碎裂之声,宛如裂帛。 冷若水不叫了,她忿怒地扑上前去,吼道:“花满天,你敢毁了我的盒子?” 就在冷若水的叫声里,突见花满天“噫”了一声,身子突然弹升三尺,落在身后五尺远。 花满天愣了一下,凭她刚才的“千斤压”内功,什么样的毒物不被她踩扁?不料反被盒中毒物力弹三尺高下,这就不能不令人吃惊。 月光下,花满天极目望过去,只见冷若水已自地上拾起一只拳头大小的翠绿色蟾蜍。 这是一种蛮荒中最毒的东西,它的皮质坚韧,能把肚皮鼓胀起来,别说是千斤,便万斤重的力量也休想把它压碎压死! 冷若水把蟾蜍收入袋子里挽在腰上,花满天已冷冷地道: “臭丫头,原来是一只毒蟾蜍,你却故意驾驭它坑害我的人,这笔账该怎么算?” 冷若水淡淡地道:“是你们要抢我的盒子去看,这又怪得了谁?花门主,我没有找你赔我的盒子,已经是很够意思了。” 花满天大怒,道:“你在我的人掀盒子时候故意尖叫,刺激毒虫害人,臭丫头,你们都给我死吧。” 冷若水咬咬牙,道:“你想怎样?想倚多为胜不成?” 花满天嘿嘿一声冷笑,道:“我们不须要求胜,但却免不了教训你们一顿。” 此刻,“白面郎君”胡干粗声怪气地道:“大公主,少同这老婆子啰嗦,干了!” “赤面毒虎”包可金更狂怒地抓着“混元铲”厉声道:“干就干,谁怕谁?大公主,我们杀!” 花满天嘿嘿笑道:“冷丫头,看不出你身边还有不怕死的死士,好,我老婆子便成全他们!” 花满天的话声甫落,突见她双臂分开,“呼”的便退在附近后廊上,就见她金杖高举,一声狂吼:“给我狠宰啊!” “杀!” 杀声刺耳,杀声传遍槐树坡,十九个“无忧门”男女杀手,发疯也似地向冷若水四人搏杀过去。 十九把蛇尾尖刀发出莹莹寒芒,在淡清的月光中喷射成束,激荡的气漩中发出金铁撞击声,金星碎芒便一片片地爆发出来。 “白面郎君”胡干与“赤面毒虎”包可金二人被九名大汉围在墙边草地上狂杀,那胡干的月牙刀,挑东打西,指天戳地,一时间尚能撑着不即落败。 包可金的混元铲也是一轮狂砸怒挑,生把逼上身的三名大汉杀得哇哇怪叫。 十个女子可真泼辣,她们似是有着一定的默契,分进合击,彼此呼应,口中尚且不断地尖叫以扰乱敌人。 于是,十个回合未到,冷若水与柳仙儿便只有招架之功而无还手之力了。 “无忧婆婆”花满天站在廊上看得真切,她不时地哈哈一声狂笑,道:“娘的皮,凭你这丫头也敢在我老婆子面前逞强吗?那是在找死!” 柳仙儿在一轮轮狂砍中高声道:“大公主快退,属下拼死为你断后!” 冷若水沉声道:“离胜败尚早,我不信‘无忧门’能奈何我。” 便在她的话声里,左手又取出那只绿色蟾蜍,于是,冷若水尖声如泣地挥刀而上。 便在她与敌人接近的瞬间,左手猛地一送,一股淡淡的毒液,便箭一般地射向敌人,立刻传来凄厉的尖嚎声。 冷若水一连以蟾蜍毒液伤了三名“无忧门”女子。 “无忧婆婆”大怒,一声狂叫,腾身而起,半空中连翻七个空心筋斗,在一片金芒里落在冷若水面前。她白发抖动,金杖横身,叱道:“丫头,且看我老婆子来收拾你!” 她的话声甫落,金杖已到了冷若水的头上。  果然,冷若水又是一声尖泣,尖刀横架金杖,左手蟾蜍疾往前送。 就在这时候,突见花满天一个大罩身,金杖自她的左腋下方怒指冷若水的左手,立刻一缕极为细小的青芒自她那金杖一端劲射出来,月光下十分醒目。 冷若水看得真切,急忙缩臂侧转,但闻“咕”的一声怪叫,左手蟾蜍立刻鼓胀得宛如一个皮球。 蟾蜍受伤便是这个模样,冷若水尚未看出蟾蜍身上中的什么暗器,花满天倏然身子飘起——宛如失去重量的一朵大棉花,轻飘飘地到了冷若水的头顶,十九道金光灿烂的芒彩便仿佛十九股冷烟,那么凌厉地洒罩下来。 冷若水猛地大吼尖叫,右手尖刀绕顶圈斩,更以左手蟾蜍为暗器“嗖”一声便怒掷上去。 便在这时候,柳仙儿抱刀疾滚,猛往四个女子身前杀去,口中尖声道:“杀!” 真正是不约而同地发出惨叫声,那面,“白面郎君”胡干已洒着鲜血往墙边撞去。 在他的身边,“赤面毒虎”挥动着“混元铲”大叫道:“右护法,挺着,我们总得杀够本!” “噗嗤”的利刃切肉声清晰可闻,两个女子与柳仙儿同时旋着一身赤漓漓的鲜血往四下里撞去。 空中响起一阵金铁撞击声,冷若水“唷”的一声往一侧旋去,花满天尖声叱道:“再接老身一金杖。” 就在这时候,天空中突然火光一片,紧接着传来一阵劈响声…… 后院中立刻有人叫起来:“失火了,前院失火了!” 打斗立刻停下来,“无忧婆婆”花满天忿怒地道:“娘的皮,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会是谁在前院放火?快去看看!” 冷若水拢着一头散发,走近柳仙儿,道:“你伤得如何?” 柳仙儿指着肋背,道:“中了两刀,我也还了她们三刀狠的,不吃亏!” 二人走近墙边。 包可金沉声道:“大公主,胡干的头上挨了一刀,怕不能再战了!” 冷若水忙取出伤药命包可金敷在胡干头上。 花满天已率着她的人往前面扑过去。 如果说这场大火是方宽厚放的,那就大错特错了。 因为,就在花满天与冷若水等激战在后院的时候,方宽厚正愉快地隐没在后山坡的树上面观战。 只要任何一方哀号着躺下一个人,他便得意地抚髯笑起来,敢情真地在坐山观虎斗了! 此刻,大宅子里起火,连方宽厚也大吃一惊! 他在树上长身仰望过去,火从前面大厅往四下里蔓延着,火苗子腾空而起,便三里外的方家集也被照得一清二楚。 就在火光熊熊燃烧里,方宽厚只见四条人影,宛如幽灵地往西南方飞奔而去。但见那黑影的去势,方宽厚自己心里明白——绝对没有那种行为。 不过,方宽厚心中在想,宅子应该由自己去烧才是正理。 本来是要等这两批人打出结果而且都撤离宅子,自己再放火,哪想到有人越俎代疱了。 那么,来人会是谁? 他此举的意义与目的又是什么? 现在,大火正在往后面燃烧,倒梁塌柱之声此起彼落,瓦裂门倒与碎火四溅,到处可见。  花满天等扑到厅前面,火势已不可收拾,气得她直跺脚骂道:“娘的老皮,这会是什么人下的手?难道东西已被这人暗中取走?” 有个大汉走近花满天身边,道:“门主,可要救火?” 花满天忿然地道:“怎么?天干物燥,房屋连栋,又无法提水,怎么个下手救?” 另一女子低声道:“门主,看来东西不在冷若水他们手中,一定被人暗中取走了!” 花满天跺着脚,怒吼道:“这都是死绝了的方宽厚老狗该死一千次,他若不是率人穷追我的侍女,卧虎山也不会被他夺走东西,没得倒惹得他家毁人亡。娘的皮,他活该!” 方宽厚在树上听得花满天的咒骂,不但不生气,倒得意地暗中大笑不已。 突然,花满天一声大吼,道:“我们走,就叫这大宅子烧尽吧!” 于是,“无忧门”的人立刻扶着伤者,匆匆地离开了大宅子,他们也很快地离开了方家集,回转湘江去了。 “无忧门”的人撤走了。 “苗疆百毒门”的人却仍在大宅后面。 冷若水怔怔地望着大火,她心中暗自思忖,这场火看来虽然莫名其妙,但也无形中告诉她,这个放火的人是得到秦老头两件宝物的正主儿,就算不是正主儿,也必与得宝者有关系,那么这人会是谁? 大火已燃烧到了后大厅。 柳仙儿道:“大公主,我们走吧,此地不宜久留!” 是的,这场大伙必定会引来不少江湖人物,尽早离开也免得东西未得到手惹下无穷是非。 虽然冷若水四人中已伤了两人,但他们走得可也真够快,跃过院墙便立刻消失在月夜里…… 就在冷若水四人刚刚离开这座燃烧中的大宅子不久,树上的方宽厚正要腾身下地,斜刺里两条人影飞一般地来到门楼前,二人似是十分吃惊的样子对望一眼,便立刻往后面绕过去。 方宽厚见来人身法不俗,便立刻又把身子隐没于树叶密处,没有立即下来。 那两人跃身在后墙上遥望火场,其中一人沉重地指着大火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方师兄他们遭遇仇家了?” 另一个人也忧忿地道:“身在衙门好修行,方师兄在项城干了二十多年捕头,总也难免开罪些道上兄弟,我想……” 另一人沉声道:“熊师弟,看来我们来晚了,方师兄要我二人赶来助他一臂之力,我们却又在路上耽搁,唉……” 姓熊的也叹口气,道:“谁会相信事情来得这么快?上次师兄原是要我二人常住在他这儿的,可好,师兄已家破人亡了。” 那人指着火场,道:“要不要冲入火场中看看?” 姓熊的摇摇头,道:“左师兄,这大火已烧至后院,别说是人,便东西也早就烧光,倒是设法打探害师兄的是哪路人物,找机会为师兄报仇才是正经。” 二人正在悲忿不已,惊怒交加之时,附近传来一声沉而有力的声音,道:“左师弟、熊师弟,师兄等候你们望眼欲穿,今晚得见,几有隔世之感!” 左、熊二人猛回头望向林子里。 姓左的已双肩耸动着:“大师兄,是你吗?” 林中传来声音,道:“不错,二位且进林中一叙吧。” 左、熊二人立刻跃下高墙,几个穿纵便跃入林中。 果然,林中密处站着一人,?肆15瘫闳铣隼矗谴笫π址娇砗瘛?br>  方宽厚示意二人跟他走,三人刹时到了一处崖子下面。 姓左的关怀备至地问道:“师兄,这是怎么一回事?” 姓熊的也急急地问道:“大嫂子与小云呢?这是谁下的手?” 方宽厚干啦啦地笑了笑,道:“事情说来话长,二位师弟且坐下,容我慢慢把内中情由来说给你们听。” 姓熊的是个黑脸大个子,他膀宽腰圆,身高七尺,生就一副威武有力的身段,中原道上提起“黑天刚”熊霸天,便是此人! 另一姓左的就一副皮包骨,双手十指细长,头脑也最是灵活,道上传说的“——刀穿心”左长庚就是他! 此刻,三人“品”字形坐下来,方宽厚道:“二位师弟可知‘武林老爷’秦百年的两件宝物吗?” 左长庚一怔,道:“就算知道,谁敢动秦老的东西?” 方宽厚一笑,道:“有人敢动,前不久秦老爷子雇了‘二阎王’沙成山才把他身边的宠妾诱杀在阳城南面三十里远的百花谷中。” 左长庚点点头,道:“也是最近才听传言的!” 方宽厚点点头,又道:“这事过后不久,秦老就把两件宝物寄放在他大徒儿关天水的家中。 你们知道吧,关天水的家紧接着项城县衙,那关天水又尽得秦老爷真传,东西放在他那儿应是万无一失了,哪里会想到却又引来了湘江‘无忧门’人的觊觎,竟派了两个轻功不俗的女子,连夜盗走那两件宝物!” 熊霸天粗声道:“关天水没有发现?” 方宽厚摇摇头,道:“关天水不在家,案子报到衙门,我便立刻率领四名腿快的追赶上去。卧虎山一场拼杀,连我也受了伤,中途出现姓沙的,他杀死两个女子,但秦老爷子的东西却失踪了!” 方宽厚的最后一句话那是确定无疑,他心中相当明白,连他的兄弟方刚都能抹下脸皮不认哥,两个师弟就更难说了! 左长庚急又问道:“师兄,东西究竟谁盗走了?” 方宽厚摇摇头,道:“当时我受伤极重,就在极度危机时候恰巧沙成山出现,他把两个‘无忧门’女子踢落山崖,便扬长而去,我受伤极重,也就回衙门去了。” 熊霸天指着火场,道:“这场大火又是怎么发生的?” 方宽厚叹口气,道:“我辞去捕头之职回归故里,不料江湖传言,说是我得了那两件宝物,第一个整我冤枉的人,二位师弟呀,你们绝对猜不到是谁……” 左长庚连忙接道:“我二人刚从北边赶来,什么也不知道。” 方宽厚咬着牙,道:“就是我那亲兄弟方刚。” 左、熊二人几乎惊叫出声。 左长庚道:“会是二师兄?太不可思议了,如此道义何在,天理何存,方刚他……” 方宽厚重重地哼了一声,遂把方刚谋害他一家之事,详细地对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说了一遍。 熊霸天怒声道:“死得好,方刚真该死!” 左长庚缓缓地问道:“暂时的藏身,只为躲避各路人物前来骚扰,刚才我还看到‘苗疆百毒门’与‘湘江无忧门’双方人马在后院拼杀,一场大火把他们烧走……” 左长庚眉头一紧,道:“师兄放的火?” 方宽厚摇摇头,道:“我发现有个人影自火场腾空而去,那身法之高绝,当今只怕不过两三人而已。” 左长庚怔怔地道:“这又会是谁?其中疑团不少……” 方宽厚伸手入怀取出一张银票,对左、熊二人道:“二位师弟,这里是五百两银票,二位师弟带在身上备用……” 左长庚愣然问道:“师兄这是何意?” 方宽厚低声道:“我一家暂时躲起来,外面的消息自然也就隔绝,但究竟是些什么人物来到方家集寻宝?我希望二位师弟替我打探。” 左长庚眨着深凹的一双大眼,道:“师兄要我二人暂时住在方家集?” 方宽厚点点头,道:“不错,就去找家客栈住下来,初一、十五我们便在此林中会面一次,万望二位师弟帮这个忙!” 熊霸天重重地道:“以我看,师兄何用躲起来?只要没拿秦老的东西,怕他个鸟!” 方宽厚一笑,道:“我说没拿,谁信?躲得几时算几时,且等风平浪静了。” 左长庚接过银票塞入怀里:“好吧,我们听师兄的话,以后每个月的初一与十五,半夜子时一定在此会面!” 于是,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匆匆离开了荒林。 方宽厚望着二人走去,不由得呵呵笑起来……※      ※       ※沙河的对岸边,一条小船上面,“玫瑰毒刺”丘兰儿正在船尾洗涤衣衫,船舱里面传来“二阎王”沙成山的声音,道:“兰妹,这些天来真多亏你的服侍,要不然我只怕凶多吉少了。” 丘兰儿回眸巧笑道:“沙大哥,看到你一天天的好起来,我好高兴!” 沙成山笑哈哈地走出船舱,看起来似乎虚弱,但从他的行为举止上看,相当利落、健朗一如常人! 沙成山站在丘兰儿身边,缓缓地道:“初来几日吃的是你辛苦买来的伤药,这几日又吃到你亲手做的三鲜包子,玫瑰炸糕,更加上百花香露养神酒,我几乎以为自己一头撞进享福园中了!” 丘兰儿把一双湿手在身上擦拭着,站起来笑道:“等你的胃口大开,我弄几样大莱你尝尝,保证不比京城‘都来吃’的菜差分毫。” 沙成山笑笑,双手放在丘兰儿的肩头,道:“听着便想流口水,兰妹,我一定回来吃你的大菜。” 丘兰儿双肩一扬,道:“沙大哥,你是说你快要离开我了?” 沙成山轻轻地点着头,道:“而且马上就走!” 丘兰儿双手张开,一把抱住沙成山的腰,低声道:“不,你还没有全好,我是不会放你离开的。” 沙成山伸手托起丘兰儿的下巴,笑笑道:“兰妹,昨夜我运功周身,内腑一如平日,我在想,姓方的掠走‘武林老爷’秦百年的两件宝物,如果叫他练就‘百窍神功’,他日必然为恶武林,我若不及时加以阻止,又如何能得安心。” 丘兰儿眨着一双大眼,道:“沙大哥,可是你的伤……我不放心……” 沙成山笑笑,道:“这些天由你如此细心照料,我很感激,兰妹,办完这件事,我还是会回来的,虽高楼大厦,没有你的小船温馨,皇宫大院也没有你这儿欢乐,兰妹,你等我!” 丘兰儿怔了一下,笑道:“沙大哥要去,由我陪你一同上路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兰妹,我一向独来独往惯了,有你一同,我会不自在,办起事来也就……” 丘兰儿猛地抱住沙成山,道:“好嘛,我听沙大哥的话在船上等你,可是你一定要回来唷,要不……” 没等丘兰儿说完,沙成山那青蓝蓝的嘴巴便立刻贴上她的脸颊…… 于是,两个人紧紧的一阵拥抱,沙成山缓缓地松开手,道:“我要走了,快马加鞭也许今晚就能赶到方家集。” 沙成山已跃到岸上。 丘兰儿在船上未下地,她轻声地对沙成山道:“沙大哥,我觉得方小云心地善良,不似她爹那么的阴险诡诈,老谋深算。” 沙成山回头冷然道:“你是说方宽厚的女儿方小云?” 丘兰儿点点头,道:“是的,沙大哥!” 沙成山嘴角一牵,未再说什么,立刻在柳树下解开缰绳跨上马背,缓缓地离开了沙河…… 小船上,丘兰儿未开口,但在她的心中却不断地在呐喊着——沙大哥呀,你一定要回来哟!※      ※       ※黄骠马驰上官道,沙成山立刻拍马疾驰,恹恹地又露出那股子冷酷模样。 是的,沙成山心中已经在激荡不已,想起那天在方宽厚的宅子后院,谁会想得到方宽厚会在那种情况之下突然向自己下重手? 沙成山当然知道方宽厚会在夺得那两件宝物之后躲起来,也许他已远走高飞,也许他还在方家集附近,但无论如何,还是先赶到方家集。 此刻,又见那年轻伙计站在门口往纱灯里面添油料。 黄骠马到了店门口,那伙计一怔,便又立刻笑起来,道: “好家伙,不怕鬼的又来了!” 是的,沙成山果然在天黑的时候又来到了方家集。 “平安客栈”的伙计跳下台阶,哈哈笑着接过缰绳,道:“客官,还以为你出事了,原来你还……” 沙成山已走上台阶,闻言回头笑道:“还活着,是吧?” 另一伙计匆匆走到门口,笑问:“客官,你真命大,那场大火竟然没有……没有……” 他本想说出“烧死你”三字,又觉不太礼貌,便结巴起来了…… 沙成山一怔,双眉一紧,沉声道:“你是说方宽厚的大宅子烧了?” 伙计点着头,道:“片瓦不存,好不凄惨。” 拉马上槽的伙计也走进来,笑道:“人的命运真难料,方家在方家集是大户,方捕头在项城也是名捕。 就拿他兄弟方刚来说,他只要跺跺脚,方家集远近百里内就会晃几晃,这才几日,全完了!” 另一伙计正替沙成山拉凳子,接着笑道:“这就是常言说的——看他昨日起高楼,看他今日楼塌了,哈……” 沙成山怔怔地未开口,他先要了些吃的,心中在想:“这又是怎么一回事?难道方宽厚会自己放火烧了他的大宅子?” 沙成山本来猜对了,方宽厚是有意下手烧自己的大宅子,因为非如此便不足以取信于江湖——方宽厚一家被人谋害了! 然而,沙成山绝对想不到,烧方宽厚宅子的另有其人,这人便方宽厚也想不到,沙成山当然更不知道了。 沙成山又被领到他原来的那间房里,他漫不经心地问:“伙计,方捕头大宅子真的被烧光了?” 伙计把灯放在桌上,笑笑道:“那场大火真厉害,照得我们这儿如同白昼,我们还在担心你的安全,不料……”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捧起茶杯,道:“我已经不干看门的了。” 伙计遂又低声地问:“客官,你在凶宅子里一住十天,难道就没有鬼?” 沙成山喝了一口茶,笑笑道:“不错,是有鬼,伙计,你怕鬼吗?” 伙计眨着泛黄的眼珠子,道:“怕,当然怕鬼,天下有几个不怕鬼的?”他一顿又期期艾艾地道:“像你老兄……那……是少之又少的人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你可把事情弄错了,只有鬼怕人,哪有人怕鬼?要知道,鬼都是躲在阴暗之处,你知道为什么吗?” 伙计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你快告诉我!” 沙成山笑笑,道:“因为鬼怕见人哪,哈……” 伙计当然不明白沙成山话中含意,拍着自己的脑袋,走出房间,尚且自言自语地道:“是有点道理,不过……我还是怕见那东西。” 吹熄了灯,沙成山拉开棉被睡下了,似乎他的住店就是为了要大睡一场似的。 已是初冬天气,三更天外面地上罩了一层浓浓的白霜,这夜又是个月黑头,大地宛似蒙上一层黑纱,暗极了。 便在这寒意甚浓的夜幕里,两条人影从方家集奔来,二人的身法够快,没多久便钻入一片荒林子里。 二人就在断崖下面站定。 其中一人道:“师兄还未来我们且在这儿稍等。” 另一黑大个子低沉地道:“初一没月亮,黑七乌八的!” 便在这时候,树上传来话声道:“是二位师弟吗?” 黑大个子立刻回应,道:“大师兄,原来你在树上面!” 一团黑影便在这时候落下地,不错,这人正是方宽厚,只见他拍着黑大汉的肩头,道:“熊师弟、左师弟,我们坐下来说话。” 原来二人正是“一刀穿心”左长庚与“黑天刚”熊霸天二人! 他们与方宽厚约定,每月的初一与十五,便在这荒林子里见面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正逢初一而天色漆黑。 突闻得方宽厚一声叹息,道:“东躲西藏的滋味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左长庚重重地道:“大师兄,你已家破人亡,他们这要怎样?” 方宽厚摇摇头,道:“我如今已是人们心目中的死人,是个被人谋害了的人,如果我这时候露面,那还得了?” “黑天刚”拍着胸脯道:“他们谁敢找上门?我熊霸天就饶不了他!” 一声叹息,方宽厚道:“一旦我被人发现,夺宝之人便认定是我方宽厚拿了秦百年的东西,当然,我宅子里死的九个人也无形中变成是我谋害的了。” 方宽厚这话不错,一旦他被发现未死,那么宅子里死的人又该如何解释? “一刀穿心”左长庚沉重地道:“长久下去,总也不是办法,大师兄总得有个长远打算,不能就此……” 方宽厚立刻问道:“所以我要二位师弟协助,这几日方家集可曾来了些什么人物?” 熊霸天摇摇头,道:“半个月来,方家集平静得很,便客栈的生意似也不如我们刚来时候旺。” 方宽厚放心地一笑,道:“且再等个时期,如果真的平静无事,我再设法远走他乡,另觅栖身之地。” 左长庚思忖一阵,沉声道:“大师兄,说来说去你是受害者,依着我的看法,不如我们去找秦百年,当面把事情说清楚,是非曲直,自有公论,强似这般藏头露尾作贱自己的要好。” 方宽厚猛地摇着头,道:“师弟的话我也曾想过,可是秦百年会相信吗?万一弄巧成拙,我便立刻成为众矢之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熊霸天重重地道:“这真是件棘手的事情。” 左长庚起身,道:“师兄若无他事,我二人要回客栈去了。” 方宽厚抱拳,道:“偏劳二位师弟了!”他一顿又道:“方家集不论有些什么人物,万望二位多加注意。” 已经走出三丈远,左长庚突然回过来,道:“天黑不久,平安客栈来了个骑马的,我似乎听小二说是火烧宅子什么的,当时我在附近未曾出来,不过……” 方宽厚一把抓住左长庚,脸色难看地道:“骑马的是什么样马匹?” 左长庚摇摇头。 一边,熊霸天接道:“我看见了,是一匹黄骠马!” 方宽厚全身一震,自言自语地道:“难道这个王八蛋没有死?太不可思议了!” 左长庚立刻问道:“师兄说的是谁?” 方宽厚失言,立刻又说道:“一个江湖杀手,也是我过去办过案子有关的人。” 左长庚心中存疑。 方宽厚道:“可看到他长相?” 熊霸天道:“病恹恹的样子,我只要伸个指头就能把他戮死!” 不料方宽厚双目一厉,沉声道:“江湖浩瀚,千万不能目空一切,太多深藏不露高手就是这般光景,熊师弟,你要千万留心此人。” 熊霸天哈哈笑道:“大师兄,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哈……” 方宽厚怔怔地道:“二位师弟,如果我猜的不差,那人必是死而未死的大镖客‘二阎王’沙成山!” 左长庚一愣,脸上肌肉抖动,道:“那人会是传言中的‘二阎王’沙成山?” 方宽厚冷沉沉地道:“希望我猜错了,你们可知沙成山为秦百年送东西上阳城的事吗?” 熊霸天与左长庚二人齐点头。 左长庚道:“新近才从吉祥镇听得的!” 方宽厚沉重地道:“秦百年真是高招,他不忍对他同床四年的宠妾下手,却安排个借刀杀人之计。 一两银子便由沙成山这混球替他除去身边之患,消息传在江湖上,连沙成山也坐立不安起来了!” 左长庚笑笑,道:“可是‘苗疆百毒门’的人要找沙成山报仇?” 方宽厚点点头,道:“除了‘苗疆百毒门’,尚有湘西的‘无忧门’,因为‘无忧婆婆’花满天也在找姓沙的报仇!” 无忧门知道卧虎山两个女子被杀,直到与“百毒门”接上手,方知道其中夹缠了沙成山,东西在凶宅大火后一定是被人盗走,而这个人是谁? 花满天以为沙成山有问题! 现在,方宽厚低下声音对左长庚道:“师弟,如果查知真是沙成山来到方家集,我委托二位师弟,设一良策,除去此人!” 左长庚一愣,道:“师兄为何要杀此人?他曾在卧虎山上助过你,难道他也是把师兄当成夺宝之人?” 方宽厚稍作思忖,便道:“我担心姓沙的又受了秦百年的委托找来了,杀他后断秦百年的念头。” 左长庚沉沉地点点头,道:“要想击杀一个顶尖杀手,不是件简单的事,且容我二人回去仔细策划了。”  方宽厚再一次切切地对熊霸天道:“我的老命便付托给二位师弟手上了。” 熊霸天又拍着胸膛,道:“不就是那个干不啦叽的小子吗?大师兄,他若不姓沙还只罢了,否则,我熊霸天找他单挑,看我不扭断他娘的脖子根!” 方宽厚拉着左长庚的手,关切地道:“千万要小心哪!” 左长庚头脑灵光,笑道:“放心,我不会做无把握的事!” 望着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走远,方宽厚再一次跃上一棵大树,他等候了一阵子,方才腾空而往槐树坡顶跃去。 夜色里,他绝对想不到这时候会有人跟踪而来。 如果说追踪方宽厚的人是沙成山,那就大错特错了。 原来,沙成山在客栈中睡到快三更天,他便在附近的响声里 惊觉过来,起身掩近门缝看,虽然看不清两个黑影的脸貌,但却断定这二人是男的——女人哪会有那么高又壮的? 只见这二人彼此点头,拔空而跃过房屋,沙成山一怔之后,立刻尾追出房门,不料就在这时候,斜刺里一条人影往镇外扑 去,显然是跟踪走在前面二人的。 于是,沙成山笑了…… 他笑自己没有跟得近,不然当真成了一赶三,也成了名副其实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了。 沙成山发觉跟踪的那人身材矮小,月黑天里,似乎是个女子。 一行人进入一片茂林子里,沙成山并不急于扑进去。 他绕过荒林,腾身树上,直到方宽厚与左长庚、熊霸天三人的话声传入他的耳朵里,他才暗中笑了…” 奇怪的是直到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离开树林子,仍然不见那条黑影子出现。 此刻,便沙成山也感到不解,因为他本意要搏杀方宽厚的,他来方家集的目的就是要杀方宽厚。 如今经过他的聆听之后,加上一个人的出现,他反倒不急于杀死方宽厚了。 方宽厚转出荒林登上槐树坡不久,只见那条小小人影宛如脱箭之弦般自斜刺里往坡上兜过去。 沙成山也不怠慢,立刻贴地平飞,直往坡后追过去…… 然而,他第一次上槐树坡,等到他追到坡的另一边,却发现是危崖峭壁,深壑无底,伸手攀石,滑不留手。 沙成山忙折回身绕上山坡,却发现那条黑影在一阵咒骂不绝于口:“方宽厚,你这老狐狸,原来你真的没有死,可恶的东西……” 从声音中,沙成山也是一怔,因为这声音似银铃,不错,是柳仙儿的声音!” 等到黑影悻悻地回转方家集,沙成山才走上坡顶,他仔细地看着山后面地形,双眉紧皱,不解方宽厚是怎么忽然不见了。 附近,飞瀑声音如雷,霜寒露重,十分潮湿。 沙成山从黑暗中遥望远方,远处层峦叠嶂,高山矗插入云,就是想不通方宽厚躲入什么地方。 沙成山缓缓地往方家集走,他思忖着太多的事情,其中最叫他想不通的,是暗中放火之人是谁? 还有,“百毒门”的柳仙儿又怎么知道方宽厚没有死?那日凶宅前面出殡,她亲眼看到方宽厚已死,这其中又是谁告诉她的? 当然,令沙成山气愤的,是有人怀疑到他的身上来了,自己也成了夺宝人之一,真是岂有此理! 现在,沙成山至少已经知道掩藏在方家集的人除了方宽厚的两个师弟之外,尚有“百毒门”的柳仙儿。 就在沙成山刚刚绕过被焚毁的大宅子右面,斜刺里人影闪晃,猛孤丁一个女子站到他的面前。 沙成山望去,不由得冷冷一笑,道:“又是你!” 那条人影也是一愣,期期艾艾地道:“怎么阴魂不散,沙成山,我们好像有缘嘛!” 沙成山鼻孔重重一哼,道:“我们彼此无缘,除了有冤,柳仙儿,你在方家集穷晃荡,莫非仍不死心秦百年的两件宝物?” 不错,黑影正是柳仙儿,只听她咯咯笑道:“沙成山,难道你不是?那又为何跑来方家集?” 沙成山沉声道:“柳仙儿,你应该知道我对秦老的宝物并不感兴趣!” 柳仙儿撇着俏嘴,道:“可是你心里话?那么,你来此为了什么?” 沙成山重重地道:“为了要杀一个我必须要杀的人!” 柳仙儿惊愣地道:“你要杀谁?谁出银子要你来杀人?” 沙成山轻摇着头,道:“没人出银子,柳仙儿,你们‘百毒门’还不死心?一定要寻那两件宝物?” 柳仙儿字字铿锵地道:“不错,势在必得!” 沙成山一笑,道:“可有眉目了?” 柳仙儿点点头,道:“有,而且十之八九的成数!”她一顿又道:“沙成山,这次你要杀的是什么人?” 沙成山双目炯炯直视柳仙儿,道:“方宽厚,项城的捕头方宽厚!” 柳仙儿双目厉芒闪现,尖声道:“你不能杀他!” 沙成山冷冷一哂,道:“凭你一句话并不能消除我杀他的决心与意志,柳仙儿,你应该有自知之明!” 柳仙儿半带乞求地道:“沙成山,我们之间过去的纠葛何妨暂搁一边,这次算是我求你,如何?” 沙成山冷冷地瞥了柳仙儿一眼,道:“说说你的理由,且容我琢磨!” 柳仙儿遂走近沙成山,道:“沙成山,你说过,你对秦老头的两件宝物不感兴趣,是吧?” 沙成山点点头,柳仙儿又道:“今夜方宽厚突然死而复活,他玩的是一招金蝉脱壳之计,显然,秦老头的宝物在他手中,所以……” 沙成山笑起来,道:“所以你们要找方宽厚夺宝,而不让我杀他,是吧?” 柳仙儿忙点点头,道:“且等我们取得秦老头的两件宝物之后,沙成山,你愿意怎么杀就怎么杀,我们绝不拦你。” 沙成山脸无表情,没开口。 柳仙儿见沙成山没开口,忙又轻声道:“沙成山,算是我在求你,要知道我们已同‘无忧门’打了一场,‘无忧门’的人已经大举出动,如果这时候我们不积极下手,只怕数年心血白费。” 沙成山重重地道:“万一方宽厚发觉你们的踪迹,事先再起来,我到什么地方去找他?” 柳仙儿坚决地道:“只要我们盯牢姓方的,他绝对逃不掉,必要时我们也可以为你代劳。” 沙成山咬咬牙,道:“柳仙儿,我不喜欢别人为我操刀,你最好打消这一念头。” 柳仙儿立刻浅浅一笑,道:“好嘛,我听你的就是了。” 他—顿又道:“沙成山,你的那位红粉知己长得还真不赖,她叫什么名字呀?” 沙成山哼了一声,道:“题外话少讲。”柳仙儿跺着脚撒娇地道:“沙成山,你就不会对我好一点?我柳仙儿是麻了脸?还是跛了足?难道你就不了解好话一句三冬暖的道理?” 沙成山嘿嘿一声笑,道:“最美的花也是最毒的花,柳仙儿,沙某见你害怕。” 柳仙儿双肩一阵晃动,道:“沙成山,你何不试着对我好,何不忘了过去,我是奉命行事,这次我们行事扯不上关系,何妨大家先交个朋友?” 她款款地伸出左手,又道:“看你同别的女人那种温存的样子,你知道我心中有多难受。” 沙成山吃的一笑,望了柳仙儿嫩手一眼,道:“莫非又想在我面前玩什么花样吧?” 柳仙儿“咭”的一声,道:“何必摆出一副老江湖?须知昨日敌人今日之友的事例,江湖中不胜枚举,难道我们就不会化敌为友?” 沙成山想起柳仙儿曾与自己共骑之事,她那柔弱的一面完全表现出女人的驯良,岂知他竟以毒计害人,想起来心中就有气,便不由得冷冷地道:“算啦!算了!如果真想彼此为友,那就等来日再说,今夜似不合宜,你走吧!” 柳仙儿上前一步,道:“如果我要陪着你走回方家集……” 沙成山立刻摇头,道;“不必,我还有事待办,再见了!” 沙成山走得真快,转眼之间便无踪影。 柳仙儿跺着脚沉声冷哼:“沙成山,我一定要把你抢回来,我绝不放弃你,就不信我没有那个女子美。” 平安客栈后院的大公鸡叫第三遍的时候,沙成山才打着哈欠走出房门,方家集的街上已经有人在行动了。 伙计见沙成山走出来,忙笑迎上前,道:“客官,你早哇!” 沙成山笑笑,道:“不早了,快给我弄些吃的吧!” 就在沙成山刚刚坐下不久,从客栈外面走进一个五短身材壮汉,这人穿着天蓝短装,手上还提了个小包裹,一撮小胡子修剪得十分整齐。 这个人,沙成山一眼便认出来,敢情就是“武林老爷”秦百年的“虎跃山庄”总管,江湖上人称“铁拳”伍大浪的就是此人。 上次沙成山替秦百年往阳城送“宝”,就是伍大浪把沙成山找到秦百年面前。这次又见姓伍的走来,本来不愿起身,但姓伍的已走到桌前。 沙成山仍然未站起身,不料姓伍的拉过椅子便坐在沙成山的对面,笑道:“沙兄你好!” 沙成山一声无奈的笑,道:“有好有坏,好坏都有,伍大总管赶来方家集,有什么公干?” 伸手指向沙成山,姓伍的道:“找你呀,沙兄!” 沙成山双眉一摆,吃着东西,漫不经心地道:“找我?花一两银子要我替老爷子办事?” 姓伍的猛摇着头,道:“沙兄,你可千万别冤枉老爷子,自从上回阳城事情过后,老爷子十分了解你的境况。你一年只做三件事,多一件也不干,老爷子担心你‘囊中羞涩’难过冬,所以又找了一件事情请你干。这次秦老爷子开的价码,沙兄啊,你知道有多少?”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不想知道,因为我正在办一件我决心要办的事,回去上禀老爷子,他的美意我心领了。” 说完,便端起一大碗稠稠的小米粥一口气喝下大半碗,放下饭碗看了姓伍的一眼笑笑,沙成山又道:“老爷子的消息灵通,竟会知道我在方家集。” 姓伍的一声哈哈,道:“虎跃山庄高手未出,探子却走出不少,自从关爷丢失老爷子两件重要宝物之后,老爷子便把关爷留在虎跃山庄.暗中派人四出打探。” 沙成山皱眉头,道:“有人传言,项城的关天水被‘无忧门’掳去,原来只是谣言?” 冷冷一哼,姓伍的道:“有老爷子在,‘无忧门’尚不敢如此胆大妄为,关爷如今确在虎跃山庄!” 沙成山正欲起身,伍大浪伸手按住沙成山的手,道:“沙兄,至少你得听我把话说完吧?” 沙成山缓缓坐下来,道:“好吧,你长话短说,最好短话一句!” 伍大浪笑意挂在脸上,道:“沙兄,这次老爷子开出的价码是十万两银子,你该清楚,十万两银子可是要三辆大马车拉,一方面是老爷子为你弥补上次的交情,另一方面就是这两件东西攸关整个武林,沙兄,万望不要推辞!” 沙成山怔了一下?溃骸袄弦右椅险夜靥焖サ牧郊铮俊?br>  伍浪重重的道:“不错,‘百窍神功’秘籍与一张宝库图!” 他—顿又道:“宝库图尚在其次,那‘百窍神功’一旦落入野心人之手中,他日武林将是一片腥风血雨了,沙兄,难道你能袖手旁观?” 沙成山思忖着…… 这件事对于自己找方宽厚并不冲突,只要找到方宽厚,不但报得一掌之仇,顺便取回秦老爷子的两件东西,这种顺水捞金之事有什么不可以的? 一边,伍大浪吃吃笑道:“沙兄,想通了没有?” 沙成山那深邃的眼神一亮,道:“我奇怪,虎跃山庄高手如林,为何偏要找上我沙成山,老爷子这种举动不正是肥水落人外人田吗?” 伍大浪笑笑,道:“提起来,沙兄一定知道,我们老爷子一向律己甚严,更不许他的属下在外嚣张跋扈,能不派出自己的人,他是宁肯花银子,当然,请个外人办事更不怕有人说我们虎跃山庄仗势欺人了!” 沙成山一笑,道:“牵强附会,不成理由,不过这件事……” 伍大浪脸色一紧,道:“你该不会答应替别人办事了吧?” 沙成山是答应替“玫瑰毒刺”把两件宝物送给秦百年的,而且方宽厚也答应出银两千两。不料方宽厚就在沙成山自井下面刚刚上来的刹那间,他突然变卦,一掌几乎打死沙成山。 当然,二人之间也谈不上什么交易了。 沙成山轻轻地,也是忿然地摇摇头,道:“原来已经答应替别人办事,中途彼方毁约便告吹了。” 抚掌一声哈哈笑,伍大浪道:“这么说来,我来得巧极了,沙兄,勉为其难吧!” 沙成山好一阵犹豫,沉声道:“伍总管,这件事情可有限期?” 第十五章 暂时联袂 伍大浪笑道:“当然是越快越好,并不限期!” 沙成山怎知又要上当?他重重地点点头,道:“好,我答应接办老爷子这件事了。” 姓伍的提起小包裹,“咚”的一声放在桌面上,道:“这里是二百两银子你先用着,老爷子的意思,你用完还可以去虎跃山庄取!” 沙成山道:“下次去虎跃山庄,便是取我应该取的银子了。” 起身,抱拳,伍大浪道:“伍某在虎跃山庄候驾,沙兄,我衷心祝你马到成功。” 沙成山并没站起来,他只淡淡地道:“不送,伍总管好走!” 真快,伍大浪走出平安客栈,刹时不见踪影。 沙成山起身拎起桌面上的包裹,对伙计道:“两百两银子替我保管着,我有事先出去一下!” 伙计惊异地望着沙成山,心中嘀咕,看不出这个病恹恹的胆大汉子,竟然会有人送他银子花用。 伙计双手接过包裹,满脸笑容,道:“客官,银钱要当面点清,等我数完你再走。” 沙成山没有走,那伙计打开包裹,五两一锭银子,整整四十锭,看得另一伙计眼睛都直了。 沙成山走出平安客栈,往西绕上了槐树坡,他当然是查探地形而来。 就在一片残垣废墟中,沙成山想起自己住的门房,便不由得走近前去,只见烧焦的梁柱,半倒的屋墙,极目望去,好不凄惨。 他缓缓地走到后院的水井边,他曾在此挨了方宽厚一掌。 沙成山脸上露出个残酷的笑,缓缓地走向凶宅的后山坡,那夜他是从侧面追上坡顶,坡后岗峦起伏,尚有一个数丈高的瀑布。 这次沙成山直接走上坡顶,很快便到了瀑布前面,下面有一很深而入山的水潭,从山谷中往西南延伸而人山溪,这里相当荒凉,草藤杂生。 沙成山就是看不见什么地方可以躲藏,他在山谷中走了半个多时辰,五里外的另一谷中方才有一户人家。 沙成山走过去打探,却是一对老夫妇,问也问不出什么名堂,到了这时候,沙成山才发现方宽厚果然不简单。 看来要找到方宽厚藏身之地,尚需花费些时日了。 沙成山缓缓地踏上斜坡,十分无聊地坐在水潭边上,他伸手拾起地上的石子往水潭里面投掷着,心中思忖,要想捉到方宽厚,甚至杀了他并不难,但如果想逼他交出秦百年的两件宝物就不容易了。 想想方宽厚一家三口被他兄弟以酷刑逼迫,尚且坚不吐实,他又怎会对自己说出东西放在何处? 每个月的初一与十五,便是他们师兄弟三人见面之日,这也是方宽厚定下的见面夜,当然,沙成山并不知道,至于柳仙儿也不清楚方宽厚会定下这么一条见面日。 就在沙成山沉思在瀑布下的水潭边,隐隐然聆听得山那面传来金铁撞击之声。 沙成山一怔,望望天,天上无云。 于是,他匆匆地又走上山坡顶,隔着树林望向那片烧焦了的大宅子,只见男女数人正在玩命——杀得可真热闹! 就在一段高墙下,两男两女对杀对砍,冷芒四溅光焰流闪,另外七个女子三个大汉却正在烧毁的宅子里翻东找西,似是在寻觅什么。 好奇心令沙成山往坡下走来。 沙成山尚未走近,突然有个手持金杖的女子沉声道:“再过去两个,早早把这两个蠢东西放倒,别叫他们在此误了我们的大事。” 就在这女子的吼声里,立刻又扑过去两名穿紫衣女子,见二人相对挥出蛇尾尖刀,花蝴蝶也似地便分从两面往两个大汉杀过去。 沙成山现在已看清了,那不正是那夜与方宽厚在荒林断崖下面会面的熊霸天与左长庚吗? “这两个人绝对不能死”,沙成山心中在想着。 是的,这两个人如果死了,谁能去诱出方宽厚那老狐狸呢? 当然,方宽厚如果不被诱出来,自己便无法找到他,而秦百年尚封了十万两银子在等着自己去取。 就在沙成山沉思中,猛然传来一声尖叱,尖叱甫落,那面,左长庚“哇”的一声,背上出现一道血口子。 他全身猛烈痉挛,张口吐出鲜血,人也往侧面旋去。 “黑天刚”熊霸天猛然暴吼一声,道:“三师兄快退至墙下面,看我收拾这些婊子养的!” 熊霸天身高七尺,威武有力,右手双刃斧,左手牛皮盾,呼轰着立刻拦住四个紫衣女郎干起来。 姓左的一刀真不轻,从左肋到后腰,露出尺长一条血口子,后面的衣裤几乎尽湿。 “黑天刚”熊霸天抖着一脸虬髯,挥舞着一柄双刃利斧,左手的牛皮盾便凌厉地拦腰狂砸,刹时便将四个紫衣女子堵截在身前一丈地。 院子里面,那手持金杖女人冷叱一声:“平日要你们勤加练习武功,你们尽在虚应故事,到了用时方知道自己一无是处。” 她边说边走向高墙边,冷声厉叱,道:“都退下去!” “黑天刚”熊霸天黑得发亮的脸上一紧,道:“老婆子,你大概就是‘无忧婆婆’了吧?” 冷视着熊霸天,那女人嘿嘿冷笑连声,道:“不错!” 她一顿,又道:“看你这身骨架倒是挺唬人的,黑大个子,十招之内我把你摆平,你可要小心了。” 熊霸天忽地哈哈大笑,道:“老婆子,你别把老子大鸟吹歪了,有什么本事尽管使出来,熊大爷一概照单全收。” “无忧婆婆”花满天嘿嘿笑,托着金杖直逼熊霸天,道:“就凭你这句话,我先摘下一双照子。” 她已平举起金杖,熊霸天的牛皮镶钢盾平举当胸,他哈哈又是—声枭笑,道:“老太婆,熊大爷不听嚷嚷,你的那颗泛白人头,当心我一斧头把你劈成两半。” 猝然传来一声冷叱:“大个子,你的话才叫吹牛!” 此声传来,便“无忧婆婆”花满天也回头看去。 熊霸天望向发声地方,叫起来,道:“什么人,给老子走出来。” 没有等他的话声落,几株槐树后面,一个人正慢慢地蹭出来。 那个人脸色苍白,深陷的眼眶透着疲乏的意味,挺直的鼻尖上面微微见汗,青得泛蓝的胡茬子像是涂了一层颜色,拖着四方步,摇晃着上身,那么一副惨兮兮的模样,宛似三天未吃饭。 是的,这人正是“二阎王”沙成山,因为,沙成山就是这副样子。 风吹拂着他的头发,显得枯槁的脸上更加瘦削。 “黑天刚”大咧咧的哈哈笑起来。 沙成山走到墙边站定。 熊霸天已冷笑道:“一大早我就在找你,方家集老子走了三趟就是不见你的影子,想不到你竟然送上门来了,嘿……” 沙成山声音微带嘶哑,道:“找我?有什么事?” 熊霸天哈哈大笑,道:“没有事,但也有事,小子,你可是叫沙成山?” “二阎王”沙成山见“无忧门”的人在,不过他相信“无忧门”不一定就会知道卧虎山上自己曾杀了他们两个人。 沙成山笑笑,道:“不错!” 仰天一声笑,笑声未已,一边的“无忧婆婆”花满天已双眉一耸道:“你就是大镖客沙成山?” 侧脸一笑,沙成山看出花满天尚不知自己曾杀了她的两名侍女,还以为是死于方宽厚之手,心中正自宽慰! 岂料熊霸天粗中有细,立刻联想到那夜方宽厚对他提及的——卧虎山把两个“无忧门”女子踢落深崖之事。 熊霸天粗声笑道:“沙成山,闻得你是一位不打诳语说一不二的大镖客,江湖上的顶尖杀手,是吧?” 沙成山倦容满面地道:“刀口舐血过日子,勉力混饭吃,那些大镖客或顶尖杀手怕轮不到我沙成山。” 嘿嘿一阵冷笑,道:“闻得我师兄说,阁下曾经助过他一臂之力?” 沙成山立刻警觉,他知道熊霸天的目的,志在戳穿卧虎山那档子事了。 然而,沙成山就是沙成山,他淡淡地道:“令师兄可是项城捕头方宽厚?” 熊霸天也是一惊,此时此地,他怎敢承认方宽厚尚活在世上?看来姓沙的也不简单! 果然,沙成山又接道:“这事你阁下是怎么知道的?” 他—顿又道:“当然,若非是我说出来,那一定就是方捕头了,可是方捕头不是已经死了吗?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一边,“无忧婆婆”花满天凌厉的眸芒直逼二人。 她心中在想——她的两个贴身侍儿的武功不弱,能杀败她二人联手之人,方宽厚不一定有此能耐。 熊霸天强词夺理地道:“是我大师兄将辞官的那晚上讲出来的,怎么样?” 沙成山一怔,咬咬牙,心中暗骂——这个王八蛋,真会说谎言! 当然,此时他绝不能戳穿方宽厚尚隐藏在这附近的事,因为,他不但要搏杀姓方的,更要把秦百年的两件东西夺回来。 于是,沙成山笑笑,道:“黑大个子,你说谎,就如同喝口凉水那么稀松平常,倒是令沙某意外。” 熊霸天冷冷错着牙,道:“你说熊大爷说谎?那么卧虎山上是不是你阁下在我师兄危机的时候,及时伸出援手把两个‘无忧门’女子踢落在山崖下的?”他一顿之后又道:“倒要看你这位大镖客敢不敢承认了!” “无忧婆婆”花满天嘴巴紧闭不开口,然而从她的眸子里面却正在冒火! 而熊霸天竟然对于沙成山援救他的大师兄,不但不对沙成山言谢,反而倒打一耙,恩将仇报——而且说来顺理成章似的毫不脸红。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卧虎山上我是救了二位的大师兄——方宽厚,这件事我记忆犹新。仿佛你们的大师兄那一刀挨得不轻,若非是我及时出现,方捕头早已为‘职’尽忠了!” 熊霸天仰天一声大笑…… 花满天已厉声怪叫道:“孩子们,别再找宝了,先把这小子围起来,替我那两个侍儿报仇了!” 她的话就是命令,所有九名女子与三个大汉便立刻拔出蛇尾刀吆喝着围过来。 熊霸天冷冷对花满天道:“老婆子,你应该谢谢熊大爷,我替你找到真正的仇家沙成山。” 花满天重重地道:“你们走吧,老婆子这回放过你二人。” 熊霸天伸手在墙下扶起左长庚,回头对沙成山一声得意的笑道: “姓沙的,我为你祈祷,希望你还能活着,而且活得长命一些。” 脸无表情,沙成山道:“我活得命长些,只怕你的命就不长了。” 熊霸天没再开口,嘿嘿笑着往方家集走去。 “无忧婆婆”花满天冷吆喝一声,道:“沙成山,原来是你在卧虎山上助鹰犬们杀害我的两名侍儿,可恶啊!” 沙成山感叹地摇摇头,道:“当初我并没料到事情会如此复杂,还以为官兵抓强盗,我就那么随便帮了个忙。花门主,在那种情况下,凭是谁也会出手助拳,我……” 花满天怒叱道:“你怎么样?你是大镖客沙成山,就更应该出手?” 沙成山冷淡地道:“既然遇上了,便也没有选择余地!” 花满天哆嗦着双目泛红,道:“沙成山,我早已闻得你……你双手染血……杀人如麻,你……你是个凶残的豺狼,可恶的刀客,你知道否,就因为你的中途插手揽闲事,害得我即将到手的东西又被姓方的老狗吞没,你……这笔账我们如何算法?” 仇恨正在花满天的血液里沸腾,也在她的肺腑之间澎湃,那种逼使她几乎发疯的忿怒之火,正自燃烧着她的周身,便再多言,此刻也是多余的了! 咽了一口吐沫,沙成山道:“杀戮对我而言,原是一项无奈,说我嗜杀,沙成山绝不承认,比如眼前,如果我想走出此地,我能吗?” 花满天怪笑连声,道:“卧虎山上你杀了我的人,今日你还想活着离去?”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道:“卧虎山我没出刀,只是把她二人踢落山崖,如果她们的轻功够好,应该不致于丧命。当然,她二人死了,我除了内心负疚之外,却也无可奈何!” 花满天忿怒地道:“听听,他娘的,你说得好轻松,沙成山,你怎么不想想,那是两条人命啊!” 沙成山一叹,道:“我说过,无可奈何!” 花满天怒吼一声,道:“杀!” 便在花满天的怒吼声里,三个大汉已自三个方向往沙成山围杀过去。 三支“蛇尾尖刀”发出“咻”声不绝,冷芒激荡在沙成山的周身上下,气势上似要把沙成山乱刀斩死一般。 十名紫衣女子团团围在四周,个个怒视着敌人,因为眼前的沙成山是杀死她们两位同门人的凶手。 沙成山动作之快,几乎和不动毫无分别——那真是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他的身子尚未展现出影子的晃动,倏然里,“银练弯月”绕体盘旋。 那刺耳的金铁撞击之声犹在人们的耳朵里嗡嗡作响,“银练弯月”已重归原位,于是,三个大汉便随着荡回的“蛇尾尖刀”而倒翻三丈外。 花满天看得双眉耸动,使在场的人谁不一愣? 缓缓的,花满天托着手中金杖走向沙成山,她脸上一片肃煞,灰苍苍的头发微抖动:“寒江月刃!”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正是寒江月刃!”他一顿又道: “花门主一眼看出,倒令沙某十分佩服。” 双目厉芒直视,手中金棒抬起,花满天道:“老婆子见此心喜,且来领教了!” 沙成山平淡地道:“花门主的‘毒蛇金杖’,沙某也早有耳闻!” 他稍作后退状的又道:“如果传言是真,花门主的金杖之内藏着不少暗器,好像是……七十二支梅花针,三十二支丧门钉,开花毒弹一颗,是吧?” 花满天嘿嘿一声笑,道:“沙成山,你倒是很了解老婆子手中兵刃,那么,你可要小心了!” 沙成山冷冷一哂,道:“我会的,花门主,因为我还不想死,尤其是死在你手中,那该有多窝囊!” 沙成山真是骂人不带脏字,花满天当然听得出来,气得她哇哇吼道:“沙成山,你是个不可饶恕的狂徒,我要你立刻死在我的脚下!” 花满天的动作真快,她好像根本就在沙成山的头上一般,金芒闲掣发出尖啸之声,宛似夕阳喷出的万道彩霞,那么凌厉的罩向敌人。 一对一的扑击,高手之间的过招,快则转眼之间,慢能打上一天一夜也没完没了。 “银练弯月”便在沙成山的右手猝然翻裹,宛似摔碎一蓬雪球也似地在他的头上半尺之地炸开。 滔滔流矢飞射穿击,银芒点点的连成束,然而只在转眼之间,甚至不闻金铁撞击,便立时又趋向幻灭。 是的,一切又归于沉寂。 对峙的二人也站在原地,更是以原姿式对峙着,仿佛刚才的一招,只是小菜一道。 花满天的脸孔上出现一股子灰蒙蒙之气。 她的嘴巴紧闭而弯出数条纹线于两边嘴角上,视线直在沙成山的周身上下打量着,似乎在寻找她下手的地方。 青衫微微摆动,沙成山的神情一片木然。 蓦地—— 花满天暴起三丈有余,当人们的视线随着她的移动而仰面看去的刹那间,她的身影怪异地在空中停滞着,手中的金杖猛然抖闪,便见金芒中溅出一蓬几乎肉眼难以辨识的细小梅花针。 没有声音,更分辨不出她的动作,几乎除了金杖中的机簧微响,那蓬梅花针已到了沙成山的头上。 果然,花满天的暗器歹毒! 沙成山的身法看似未动,实则他已交互偏移十二步。 但见一片极光出现在他的头上,宛似他根本顶着一个大帽子般,“银练弯月”已在狂卷极泄。 花满天拧身空中看得实切,她心中相当满意,一蓬梅花针正自射入那片极光之中,没有一根被阻挡于外。  倒翻三个空心筋斗落于地上,花满天就等成果丰收,砍下沙成山的人头了。 然而,沙成山依然挺立在她的对面,而且枯井不波地冷冷直视过来…… 于是,花满天愣住了。 花满天嘿嘿一声怪叫,道:“沙成山,你怎么不倒下去?难道你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 沙成山轻摇着头,冷笑道:“没有人能练成金刚不坏之身,便真的有一天你得到秦百年的‘百窍神功’秘籍,也只能在功力上高人一等,当然,我没有那种雄心!” 花满天重重地道:“沙成山,老婆子的一排十二支梅花针清晰地穿入你的那片银光之中,显然都已打中,你怎会不即倒下?” 沙成山笑了…… 是的,他应该笑,因为他的那把“银练弯月”…… 现在,沙成山缓缓地提起“银练弯月”,右手食中二指挟着那把四指宽的弯月形刀身,左手指轻轻地在刀身之上轻柔地抹拭——轻柔得宛似他在抹拭着爱人的脸庞,就在沙成山的抹拭下,花满天已看见那蓬射出的梅花针从沙成山的“银练弯月”刀上掉下来。 于是,她双目惊异地怪叫道:“可恶的小子,原来你的刀还会把我老婆子的梅花针吸在上面,难怪你有恃无恐!” 沙成山笑笑,道:“花门主,我们可要再打?” 花满天重重地一跺脚,吼道:“沙成山,你给我听清楚了,我‘无忧门’从今天起,抱定一个绝不更改的宗旨。” 沙成山淡淡地道:“请花门主明示此项宗旨。” 花满天咆哮一声,恨不得撕了沙成山,她咬牙道:“夺宝第一,杀你为先!” 花满天的话甫落,立刻金杖一挥,叫道:“我们撤,他日再来!” 沙成山怔怔地望着花满天率众离去,心中着实不是滋味,想来想去,全是熊霸天的一句话,不由得嘴角冷酷地一牵,缓缓往方家集走去。 回到方家集的平安客栈,沙成山踏上台阶,他不由得怔住了。 沙成山没有举步入内,但屋子里却已发出银铃似的声音,叫道:“进来呀,酒菜都已齐备,等你回来就要端上桌了。”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道:“你们要请我?我看免了,孙悟空遇上蜘蛛精——我们两‘变’(便)!” 屋子里面便在这时候走出个佳人。 只见她打扮得真可爱,果真是出水芙蓉面,花娇柳蝉身,色艳桃李样,吐气如兰香,光景谁不以为她是个大美人? 沙成山心中暗骂:“娘的,如果我不认识你这只‘毒蜘蛛’,别说是你请我喝酒,便是由我掏腰包我也干,哼,只可惜……” 是的,从屋内走出来的女子正是“毒蜘蛛”柳仙儿。 果然吐气如兰,柳仙儿笑对沙成山道:“过来嘛,先认识我们的大公主。” 沙成山望向店房内,冷冷道:“百毒门‘毒王’冷泉的大女儿?” 柳仙儿点点头,道:“是呀!快过来吧!” 沙成山暗中咬咬牙,脸皮子一紧,便跟着柳仙儿到了屋中央的一张桌上,冷若水未站起身,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道:“坐下来说话。” 沙成山拉过椅子坐下来,道:“敢情你们是专门等我的了?” 冷若水点点头,道:“不错,已经等了一个时辰了。”  沙成山望着柳仙儿道:“怎么知道我住在这儿?” 柳仙儿“咭”的一声笑,道:“方家集不过数家客栈,我只要找?侥闫锏穆恚椭滥闶亲≡谀囊患伊恕!?br>  沙成山冷冷道:“嗯,你倒是个有心人了。” 冷若水已对柳仙儿吩咐道:“叫他们上酒菜!” 根本不用柳仙儿叫伙计,两个年轻伙计已往灶上跑。 沙成山眸芒炯炯道:“我还不饿,且先说说,你们等我的原因。” 冷若水直视着沙成山,低声有力地道:“合作!” 沙成山冷冷地摇摇头,道:“大公主,难道你会屏弃彼此之间已经造成的仇恨?你不再找我报仇?百花谷中我曾搏杀了你的妹子冷若冰,你能不报仇?” 沙成山轻摇着头——不停地摇着…… 笑意挂在冷若水的脸颊上,笑意中包含着冷酷,有一种尊贵的仪态表现在她的眼神中,沉声地直视沙成山,道:“我们不会忘记报仇,当然,你这位大镖客也不怕有人找你报仇,不过,我们在衡情量势之后,觉得报仇之事尚可稍缓时日。” 沙成山一笑,望着伙计端出来的四种可口热炒,道:“那么,在你们找我报仇之先呢?” 冷若水望了柳仙儿一眼,道:“你把细节告诉他!” 柳仙儿美眸一亮,沙成山看得一哆嗦,因为柳仙儿的双瞳水汪汪,像是那浩瀚的海洋,这种女子最是会媚人。 “沙成山,我们找你合作。” 沙成山道:“合作?我们之间还能谈到合作?” 柳仙儿立刻笑道:“能,难道你忘了我说过的话,昨日敌人今日就能成为朋友,对吧?”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从不把你的话搁在心上,因为我怕再吃亏上当。” 柳仙儿“咭”的笑起来,她俏媚地看着沙成山,道:“难道你真的把我当成一只毒蜘蛛?” 沙成山脸皮一紧,道:“有时候我以为你比一只毒蜘蛛还可怕!” 柳仙儿不怒反笑,她把椅子拉近沙成山身边,道:“酒菜已端上桌,沙成山,我们一边吃喝,一边细谈,这次合作,你只有好处而无丝毫坏处!” 沙成山知道这桌酒菜绝无问题,因为全是平安客栈灶上端出来的,也就大方地举箸吃喝起来…… 柳仙儿伸出纤纤玉手拾起桌上酒杯,道:“来吧,先为我们的合作干一杯!” 沙成山坦然道:“大公主,沙成山借花敬佛了。” 冷若水举杯呷了一口,放下酒杯,道:“沙成山,在双方合作期间,我保证你的安全!” 沙成山一笑,道:“我的安全由我自己保证,从不假手别人,大公主的美意我谢谢了。” 柳仙儿已轻声道:“沙成山,秦百年的东西丢了,然而秦百年一直按兵不动,你不觉得很奇怪?” 沙成山心中暗笑——秦百年能执武林牛耳,成为“武林老爷”,绝非幸运,更不是简单物,早已十万两银子要自己为他寻找两件宝物,你们又怎会知道? 沙成山笑笑,道:“那是姓秦的事,与我何干?” 柳仙儿哈哈一笑,道:“沙成山,事情十分明显,我们要在秦百年按兵不动期间,尽快地把两件东西找到!” 沙成山又是一笑,道:“那是你家的事,与我何干?” 柳仙儿侧着脸斜视沙成山,道:“怎说与你无关,只要你答应合作,就是与你有关了!” 沙成山干了一杯酒,道:“可是要我助你们夺宝?” 柳仙儿立刻点头,道:“就是这样,你干不干?” 沙成山夹着桌上的可口炒菜,嘴巴里猛嚼着,半晌,他把嘴巴抹了一下,道:“帮你们夺宝,我有什么好处?” 柳仙儿立刻低声道:“除了不再找你报仇之外,送你白银一万两!” 沙成山哈哈笑道:“柳仙儿,我很奇怪,闻得‘苗疆百毒门’门主冷泉的一身武功高绝之外,更兼一身毒物,他的口技便能驱使毒虫为他所用,他怎么不亲自前来……” 冷若水冷眼望向柳仙儿,轻轻地点着头…… 柳仙儿先是环视四周,然后又把椅子拉近沙成山,这才低声道:“我若不说,你自然是不会知道……” 沙成山见柳仙儿一本正经,便知事态严重,也就放下筷子,专心细听。 柳仙儿又看了冷若水一眼,道:“沙成山,希望你听在耳里,搁在心上,切莫对他人言及我对你说的话。” 沙成山点着头,道:“有那么严重?” 柳仙儿重重地点头,道:“是的,这件事相当严重!” 沙成山伸手拦住柳仙儿说下去,道:“既然很严重,你便不必说出来!” 柳仙儿眨着一双美眸,道:“为了取得你的合作,这事非说不可!” 沙成山愣然不开口。 柳仙儿已语音含悲道:“我们‘苗疆百毒门’为了替门主夫妇二人去除回荡于经脉中运行的剧毒,必须得到那本‘百窍神功’秘籍方能得救……” 沙成山冷冷地道:“就我所知,冷若冰已潜伏在秦百年身边四年,难道你们门主夫妇二人已痛苦了四年之久?” 柳仙儿立刻接道:“五年了,每个月圆之夜,门主夫妇二人就会滚地哀号,全身如万蚁钻心!” 一边,冷若水接着低声道:“苗疆第一大夫叫药老子,是他在为我爹诊治之后,说出只有练一种叫‘百窍神功’,方能把脉中所含剧毒加以控制与运用,药物是救不了的。” 柳仙儿接着又道:“沙成山,你该明白我们为什么不惜一切牺牲地要夺取秦百年的秘籍了吧?”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又能为你们做些什么?” 然而,沙成山心中明白,秦百年已交出银子两百两,“百窍神功”秘籍自己非要到手不可! 柳仙儿立刻又解释道:“东西在方宽厚手中,你我早已知道,这些天来,我相信姓方的必定藏在某一神秘地方苦练。如果我们双方合作,设法诱出姓方的,我们负责夺宝,你替我们对付‘无忧门’,事成之后,我们按约送上万两银子。沙成山,这事对你应该是极为平常,你三思!” 沙成山半晌未开口,冷若水与柳仙儿直视着沙成山,就等他的一句话了。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们,双方合作!” 冷若水缓缓站起身来,道:“沙成山的话我信得过,柳仙儿,你在此陪沙大侠喝酒,我先走一步了!” 柳仙儿立刻起身相送,沙成山仍然枯井不波地坐在那儿吃大菜。 柳仙儿送走冷若水,笑嘻嘻地坐到沙成山身边,道:“现在,你不会再怕我对你使手段了吧?” 沙成山一笑,道:“虽是合作期间,我仍然提高警觉,柳仙儿你说吧,我们怎样着手?” 柳仙儿举杯笑眯眯地道:“沙成山,某一方面而言,我十分欣赏你,来,先干一杯,再谈正事不迟!” 沙成山端起酒杯喝干,柳仙儿立刻替他斟满一杯,这才笑道:“沙成山,我老实对你说,我们并不怕‘无忧门’。 但对‘无忧婆婆’手中的那支金杖,大公主有些忌惮,上次交手,大公主心爱的‘绿蟾蜍’几乎被她的暗器射死!” 沙成山笑笑,道:“如此说来,你们找我替你们挨花满天的暗器了?” 柳仙儿呵呵笑道:“沙成山,放眼江湖,你大概足以应付无忧婆婆的金杖,我相信没有看错人!” 沙成山淡淡地道:“柳仙儿,别给我戴高帽子,今夜我在方宽厚那烧焦的大宅子后面等你!” 说完便站起身来,又道:“谢谢你一桌无毒酒菜,我要回房去睡了。” 柳仙儿掩口一笑,道:“可要我侍候你上床?” 沙成山一怔,道:“侬本佳人,奈何言谈粗俗,令我倒足胃口。” 柳仙儿不恼反笑,道:“这在我苗疆本就是平常事,自以为中原文明,把那平常而圣洁的男女关系,故意又玄弄得神秘起来,名之曰廉耻,其实呀,哼,你们哪一个不是一肚皮的龌龊无赖。” 沙成山双眉一扬,道:“敢情你把那回事当成家常便饭,凉水一碗?” 柳仙儿坦然低声道:“你以为呢?” 猛然回头,沙成山大步走回客房。 后面,柳仙儿重重地往桌面上放了一锭银子,起身便往店外面走去。 这光景看得两个伙计直瞪眼…… 沙成山回到客房里,关上房门便睡下来,心中思忖着。 原来“苗疆百毒门”门主这些年未到中原来,竟是练什么毒功奇术而走火入魔,运行在体内的剧毒不能受到有效的控制,才要夺取“百窍神功”秘籍。 “毒王”冷泉本就是江湖顶尖驱毒高手,闻言他不论走到什么地方,只要口吹尖锐哨音,便有毒虫向他身边走来,世上能此道之人不少,但似他这般的驱毒物为他所用,天下少有! 沙成山便在迷迷糊糊中睡去,等到一觉醒来,外面已是掌灯时候。※      ※       ※这夜天空仍然不见月色,沙成山绕道来到槐树坡,他选了一棵高大的树攀上去,几乎,他就坐在树梢头。 那棵树长在槐树坡断崖上,既能看到方家集,也可以看到坡两边,虽在黑夜,沙成山仍然极目看得远。 此刻,二更天刚到,从方家集那面一条人影如飞的往这边扑过来! 黑影到了小广场中央,只是稍一顿,便往围墙后面绕过去。 沙成山立刻认出正是柳仙儿,他心中暗想,这时候怎不见熊霸天与左长庚二人出现? 沙成山真怕柳仙儿被熊霸天遇上,那么,今夜岂非是白来了? 沙成山又向四周望了一眼,便立刻跃下树,柳仙儿的声音已经传来:“沙成山,你在哪儿?” 木然似地走近柳仙儿,沙成山道:“柳仙儿,你这般明敞着呼叫我,敌人早被你吓走了。” 柳仙儿拉着沙成山道:“此刻尚早,敌人不会来的,沙成山,我们找个地方先躲起来,只要姓方的出现,我们便立刻捉活他!” 沙成山望向方家集,道:“你们大公主呢?她怎么不来?” 柳仙儿低声道:“她回苗疆去了。” 沙成山怔怔地道:“她怎么放心得下?这时候回苗疆干什么?” 柳仙儿有些无奈地道:“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再细细告诉你。” 指着那棵大树,沙成山道:“走,到树顶上去,那树枝叶繁茂,是个好地方!” 柳仙儿抬头望去,笑着同意地道:“真难为你会找到那棵树,我们上去!” 沙成山与柳仙儿先后登上大树顶,柳仙儿十分自然地倒向沙成山怀里,笑道:“你还怕我吗?”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温柔乡也是死人冢,若说不怕便是欺人之谈,不过,沙成山见怪不怪,树顶之上你施展不出叫人心跳的举动,有什么可怕的?” 柳仙儿呵气如兰地道:“那可不一定,如果你不怕,虽在树顶上,我们仍然可以折腾一番,沙成山,你信不信?” 沙成山一笑,道:“别逗了,倒是你快说,冷若水为何回转苗疆?” 柳仙儿重重地在沙成山脸上吻了一下,道:“沙成山,我们‘百毒门’在苗疆是个大门派,七坛主八护法个个武功不俗。就是因为门主夫妇二个人练毒入魔,他们十五位便轮流守护在总坛,这事已经有五年了!” 沙成山不解地问道:“秦百年的‘百窍神功’秘籍,真的就能治好冷泉夫妇身上的毒?” 柳仙儿点着头,道:“能,药老子的话很有道理,只要门主练就‘百窍神功’,便能立刻自由操纵周身经脉。 所留体内剧毒,更能转为有利武器,出掌挥拳,毒气便能伤人于无形。 沙成山,你想到没有?如果你助我们得到秘籍,往日一段仇恨,自然也就迎刃而化解了!” 沙成山心中暗吃一惊,如果真地让冷泉练就“百窍神功”,中原武林还有好日子过? 便在他思忖间,柳仙儿的嫩脸也贴上了沙成山脸上泛青的胡茬子上面,她磨呀磨的口中发出“啊”声不断! 沙成山宛如涛涛江心的大石头而不为所动,左手却仍然搂住柳仙儿,低声细语地道:“柳仙儿,敢情你想在树顶上开辟另一种战场?” 柳仙儿咦咦唔唔地:“沙成山,我向你挑战了!就怕你不敢接受!” 沙成山摇摇头,道:“不是不敢,是不能!” 柳仙儿仰起赤红的嫩脸,道:“为什么?莫非你……你受过宫刑……” 沙成山冷叱道:“胡说八道,单就我的粗胡茬子,就可以知道我是十分正常的大男子汉了!” 柳仙儿立刻笑问:“那么又为什么你不能?” 沙成山重重地道:“因为,有人来了!” 柳仙儿忙挺直上身四下看,道:“没有人嘛,你……” 沙成山冷冷地道:“有,而且是大队人马往这边走来了,你因为心中有杂念,所以未曾注意到罢了。” 柳仙儿忙静下心来聆听,不由脸色大变,道:“不错,是有不少人往这边来,而且……而且……”  沙成山立刻接道:“而且不下百人之多。柳仙儿,你猜这会是谁?” 柳仙儿双眉一紧,道:“我怎么猜得出来?总不会是八大门派的人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如今的八大门派自以为清高,他们表示不屑于夺取秦百年之物,甚少出动,我看这必是另有他人了!” 柳仙儿尚未再说话,远处人影憧憧,宛似出洞的一群黑蚂蚁,往这面奔过来…… 不错,来的人没有一百也足有八十多,这些人到了烧毁的宅子前面广场上,立刻成队形站在一起,有个大汉挥舞着手中刀,分派着人员…… 就在这时候,六个女子簇拥着一个白发老婆婆走来,大汉立刻上前恭迎! 树上,沙成山笑了。 柳仙儿忙问道:“你笑什么?沙成山。” 指着远处广场上面,沙成山笑道:“你还未曾看出来吗?那是‘无忧婆婆’,她今夜率领这么多人赶来此地,不知她在弄什么鬼?” 不错,来的正是“无忧婆婆”花满天! 只听她尖声吼道:“高护法,把人手分开来,立刻动手挖,别再耽搁了!” 大汉立刻应道:“门主宽心,今夜一定把这宅子翻个身!” 果然,就在花满天走入烧毁的宅子不久,姓高的已把人手分好,从前院到后院,每个院子三十人。 只见这些人都扛着大锄头铁钯子,斧头钻子也全带来了。 于是,只听得方宽厚的宅子里丁当之声不绝于耳,挖地掀墙此起彼落! 远处的大树上,柳仙儿尖声笑道:“沙成山,花满天蛮干起来了,哈……” 沙成山笑笑道:“如果花满天知道方宽厚未死,她就不会如此乱来,只可惜她不知道。” 柳仙儿柔驯得宛似一头小猫般,在沙成山的怀里笑道:“花满天想宝想得快要疯了,怎么不多想一想,方宽厚怎么会把那么贵重之物随便乱放?宅子都烧毁了,东西还能存在吗?” 沙成山心头像是自己抱了个刺猬似的感受,生怕柳仙儿突然玩诈,笑了一下,道:“且等着看花满天掘地三尺之后无功而退的模样吧。” 柳仙儿呵呵笑着抚蹭着沙成山的粗而又泛青胡子,道:“沙成山,那一定是很沮丧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突然远处黑暗中铁蹄滚动如雷,一彪人马卷地而来。 蹄声也惊动了正在烧毁宅子里挖地的人们,一个个伸头引颈地看过去。 沙成山双眉一紧,低声地道:“这批人又会是谁?” 铁骑来得真够快,一下子全来到宅子前面的广场上。 天空弯月如钩,沙成山极目望过去,不由得一愣,自言自语地道:“怎么会是他们?怪了!” 柳仙儿在沙成山耳边低问:“沙成山,你认识这批人?他们是谁?” 沙成山仰起头又在仔细看,点着头,道:“是他,不会错,‘快刀’阎九子,这些人……” 沙成山脸上肉微抖,双目炯炯地道:“柳仙儿,你听过人说——‘西陲二十四铁骑’没有?” 柳仙儿点着头,一边开始暗中数着:“一匹……一匹……嗯……是二十四匹快马!” 沙成山冷冷道:“这就对了,姓阎的被我削去一耳,受伤不轻,此刻必是找我而来!” 柳仙儿惊异地道:“这么说来,你的仇家追来了?” 沙成山愣愣地道:“你如果怕惹出另外麻烦,柳仙儿,我们就此拆伙!” 柳仙儿猛地抱紧沙成山,道:“就算是来了二十四骑我也认准你沙成山,要拆伙且等宝物寻到了再说吧。” 隐隐地只听得远处传来声音,道:“朋友们哪条道上的?今夜来此何事?” 是个粗汉声音传过来,“各位,可曾遇上个叫沙成山的家伙?” 树上面,沙成山立刻听出是“快刀”阎九子的声音,便不由得嘴角一牵。 声音传过来,十分清晰,沙成山也听出是“无忧婆婆”花满天的声音:“你说的那个替人办事混口饭吃的狗杂种? 我老婆子前不久还同他打了一架,哼……若非他手中有把会吸铁的怪刀,他早已不存在了!” 一个尖尖的声音传来,显然是个女子:“你也同姓沙的有过节?” 另一粗汉也问道:“各位是何门派?在此干什么?” 花满天的声音,道:“湘西‘无忧门’,花满天就是我!” 一个女子声音,道:“原来是花门主,我等来自西陲……” “无忧婆婆”花满天立刻惊异地道:“西陲二十四铁骑?我老婆子闻名久矣!” 阎九子指着马上一位三十多岁的女人对花满天道:“这位孔二娘,是我们当家的!” 花满天笑起来,道:“西陲二十四铁骑中竟然有女子,而且又是当家的,哈哈……不让我老婆子专美于前了!” 沙成山也是十分惊异。 传言西陲二十四铁骑神出鬼没,杀法粗野,其间竟会有个女的,这个女子必然十分了得,否则她又如何慑服那么多粗犷的男人? 马上面,姓孔的女子沉声道:“花门主,我们什么地方可以找到姓沙的王八蛋!” 她又指着一边的阎九子,道:“姓沙的自以为刀法古怪,杀伤了我家老二,我们是专门找他而来,还望花门主指点一二。” 花满天哈哈一声笑,道:“这么说来,各位并非为抢宝而来了?” 马上坐的孔二娘冷冷道:“抢宝?我们没有兴趣,杀了姓沙的我们便立刻走人!” 花满天十分满意孔二娘的话,只要二十四铁骑不参加夺宝,她便放心不少。 回转身,花满天高声道:“你们快找,来的是友非敌,大家尽放宽心。” 花满天的话甫落,孔二娘立刻问道:“何处可以找到姓沙的?” 稍作思忖,花满天心中暗喜地沉声道:“各位可以在这附近找找,如果要我为各位探听姓沙的去处……嗯……三日后我在此地告诉各位。” 孔二娘立刻点点头,道:“也好,就这么说定了,三日后我们在此听消息。” 她话声甫落,调转马头疾驰而去。 孔二娘连个“谢”字也不说,好像花满天应该为她传递消息般骄狂自大,不可一世! 站在花满天身边的一个女子忿然道:“这女人忒也嚣张,好像我们应该为她办事似的……” 花满天未动,她冷然地望着绝尘而去的二十四铁骑,口中发出得意的笑声,道:“我会在三天之内打探出沙成山的下落。 哼……三天,三天之后,我们早已把此地掘翻个身,至少这三天之内我不用担心姓沙的来捣乱了,哈……” 一边,另一女子也笑道:“有他们在四周睃巡,我们还担心什么?还是门主有见地,属下等佩服之至!” 此刻,树上面的沙成山心中着实忿怒。 虽然他相信花满天绝对找不到那两件宝物,但花满天利用二十四铁骑为她在四下里保护,着实叫人恼恨。 第十六章 碧落黄泉 事情十分简单,如果“西陲二十四铁骑”不即离去,至少方宽厚就不敢从暗中走出来,这对于自己的工作便造成一定的妨碍。 柳仙儿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睡着了!沙成山见柳仙一副慵懒的睡态,桃脸泛红如涂颜色,心中暗自思忖——她怎么会是“百毒门”的女子,如果她能像丘兰儿一般多好? 沙成山没有动,但却轻声的对柳仙儿道:“醒醒,柳姑娘,快五更天了。” 揉揉眼睛,柳仙儿抬起头来,道:“我一定睡了很久。” 她遥望向大宅子那面,火把中,“无忧门”的人正在忙着,不由得忿忿地道:“看来今夜姓方的不会来了。” 沙成山点着头,道:“柳姑娘,我要先走一步,你也该回去歇着,明晚二更天再来吧!” 柳仙儿深深地望了沙成山一眼,道:“除了公事,你就不想办点私事?” 沙成山知道柳仙儿的话中含意,笑着在柳仙儿鼻子上捏了一把,道:“公事没办好,那有心情搞私事,我是个公而忘私的人,因为……我是沙成山!” 顺着大树跃下地面,沙成山刚落在地上,柳仙儿已跟着他到了下面,沙成山笑问:“你怎么也下来了?” 柳仙儿带着失望表情,道:“你都走了,我在上面喝西北风呀?” 沙成山低声道:“二更天我们再来,不见不散!” 柳仙儿撒娇地道:“我会来的,我怕你会黄牛。” 沙成山干笑一声,道:“要抓方宽厚,怎么会黄牛?再见了!” 沙成山走得真快,眨眼之间便消失在黑暗里。 柳仙儿怔了一会儿自语道:“奇怪,我哪一点比不上那个女子,沙成山竟然对我视若无睹,他……” 此刻,远处传来鸡叫声。 方宽厚的那幢烧得面目全非的大宅子里面,“无忧门”的人已停下工作,很快地集合在一起,没多久便一窝蜂也似地消失在黑暗中。 沙成山回到客栈里,他实在想不通,“西陲二十四铁骑”人马,怎会知道他在方家集呢? 一定有人对他们说了,否则,他们不会找到这种小地方来的。 沙成山躺在床上,他细细地推敲着,一时间也猜不透谁指引这二十四骑找来方家集的。 迷迷糊糊里便睡着了…… 沙成山是被人叫醒的,有个年轻伙计笑对他道:“客官,有人在方家烧毁的凶宅子后面等你,说是你一定要去,不去是王八!” 沙成山忿怒地一把揪住伙计,叱道:“这人是谁?” 年轻伙计绝对想不到这位不怕鬼的瘦汉子手劲如此大,竟然把他提得双脚离地,不由得双手直摇,道:“客官,你先放下我,我自然会告诉你的。” 年轻伙计重重抖着手腕,几乎一屁股跌坐地上,直起身来,伙计苦兮兮地道:“不说实话,那人就要揍我,我把那人的话一字不漏,半句不改地告诉你,差一点你又要揍,真是的……” 沙成山站直身子,问道:“是谁要你这么传话的?” 伙计指着门外,道:“是个黑大个子,那人长相寒酸,一双大手掌像盘子,手指头就似棒锤一样粗,黑不溜秋的总有个七尺高,吓人哪!” 一笑,沙成山想起这人一定是“黑天刚”熊霸天,不由得走至门口,道:“过午了吗?” 伙计忙点头,道:“是的,客官,你可要吃些东西再去?” 沙成山立刻吩咐小二,道:“切二斤酱牛肉,大蒜两三棵,我边吃边走,他娘的,倒要看谁是王八!” 伙计已走到门外,突又回头道:“客官,我要是你,便宁愿当王八,去!准定是送死!” 沙成山冷沉地道:“王八好当气难受,快去拿吃的来!” 伙计刚才领教过沙成山的“一把抓”,知道沙成山不简单,闻言不敢再多口,立刻取来二斤酱肉一把大蒜,直着眼看着沙成山走向镇外。 烧毁的凶宅子相距方家集三里地,沙成山走到台阶前的广场上面,两斤酱牛肉早已吃光。 绕过高围墙,沙成山来到后院,不错,果然是有人在等候着他,令沙成山惊异的是,等他的人有三个。 其中只有一个人他认识——皖北“飞索门”当家,“拨云手”管洲! “拨云手”管洲的人长得粗壮,但跟在他身边的二人之中,有一人赛过黑铁塔,单就一双铜铃眼,便似镶在眼眶里面的两粒核桃,凶残模样果真吓人。 颓废的后院井边,“拨云手”管洲已嘿嘿冷笑起来。 沙成山没有开口,他脸无表情地带着一片冷漠。 一边,两个大个子已自腰间取出麻绳,沙成山立刻嘴角一牵,道:“管门主这一向得意?” “拨云手”管洲冷沉地道:“得意个屁!” 他摸着右肩,双道:“上次你姓沙的在我这地方开彩,差点没把管某开膛破肚,一刀之赐,没齿难忘,这次便是赶来回报的。沙成山,这一次我可并非是替白良助拳,这里只有我飞索门的人!” 沙成山一笑,道:“沙成山也未忘记管门主的金索!” 说着,便伸左手摸了一下面颊。 “拨云手”管洲侧身指着两个大汉,冷冷道:“他二人是我的属下——皆是我飞索门护门使者。” 沙成山眼珠子盯在管洲的脸上,并不去瞄一下另外二人,淡淡的,沙成山道:“管门主,约斗沙某,只须一声招呼,似你们那般恶言一句,实在有失风度。” 管洲一怔,沉声道:“沙成山,你在嚼什么舌根?” 沙成山重重地哼道:“可要沙某一字不漏地再说一遍?” 管洲点点头,怒道:“你说,是什么话令我有失风度?” 沙成山冷笑连声,道:“客栈小二传言,有人邀我来此,不来便是王八,而且叫那店小二一字不漏地告诉沙某。姓官的,如此传话,岂非三岁孩童?” 管洲猛地侧头望向身边大个子,叱道:“是吗?你是这样传话的?” 不料粗汉怪声吼道:“门主,这种小子欠挨骂,不骂哪里会来得这么快!” 管洲虎目怒视。 另一大汉已沉声道:“门主,别忘了我们是来索命的,骂他几句也好培养出我们的搏杀情绪,管他风度不风度!” “拨云手”管洲眨了几下眼,冷笑道:“不错,骂得好,对!”他冷冷地直视沙成山,又道:“沙成山,你已经很快地来了,是吧?” 沙成山重重地道:“管门主,你已承认自己有失风度了!” “拨云手”管洲猛摇头,高声道:“我并未失去风度,沙成山,你更未当上王八,因为你及时地赶来了,所以这王八二字你当不上了,当然,我们的邀约方式也成功了,哈……” 管洲大笑,他身边的两个大汉更是捧腹狂笑起来。 沙成山恹恹地垂下双臂,脸色已见冷酷! 他在对面三人笑得几乎流出眼泪之后,淡淡地道:“管门主,可否介绍这二位的大名,也好令沙某略加认识?” 管洲猛地一掌拍在右边黑大个子胸上,道:“他是‘寒韦陀’石磊,另一个‘巧手飞索’申屠,二人实际上是我‘飞索门’下的‘黑红双煞’。沙成山,管某说得够清楚了吧?” 沙成山笑意挂在嘴角上,道:“黑红双煞的名号在皖北相当响亮,沙某今日有幸一会,足慰平生了!” “寒韦陀”石磊怪声道:“姓沙的,今日之会也是你此生最后一会,因为你没有机会再生离此地了!” 沙成山猛地心头一震,立刻十分平和地问:“管门主,请问你们如何会知道沙某在此方家集的小客栈?是谁告诉你们的?” “拨云手”管洲嘿嘿一声笑,道:“水大漫天,树大招风,沙成山,你就别再多此一问了!” 沙成山无奈地一声怨叹道:“管门主,我们原本是无怨无仇,只因‘龙爪门’白良的儿子白快活,你们联手狙杀沙某于奔赴阳城的官道之上。 管门主,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未曾狙杀沙某,沙某也未占便宜,不料你们仍不放过沙某,千方百计地又找上我。 管门主,即使你们能得手,你又得到什么好处?” 管洲仰天纵声大笑,道:“沙成山,你这一篇可怜之谈,是为自己求饶?”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怎么会为自己求饶?我只是想免除以杀戮的手段来化解彼此的怨隙。 因为,我们双方并未有什么深仇大恨,所以,制造一次谅解,总比悲惨的杀戮要高明吧!” 管洲冷冷哼了一声,道:“拐个弯又抹个角,娘的,说来说去你还是在为自己求饶,却偏偏不敢承认!” 带着一抹倦容,沙成山道:“这些年的血海生涯,草莽翻腾,缀串着的是飘零的日子,那可怜复可笑的卑贱与残酷,生与死已难有所分别。 管门主,我的命不值半纹银子,所以我看得透,正因为我看得穿,所以我根本不去幻想那美妙的将来。如果说要在你管门主面前乞饶,那便大错特错了!” 管洲双眉一扬,道:“即不求饶,何必多言,放手一搏,至少也叫管某与一批早想搏杀你的道上哥们痛快些!” 沙成山淡淡地道:“会的,不论是杀人或被人杀,我会令某些人达到干净利落与痛快的地步!” 管洲嘿然一阵笑,道:“沙成山,你已悟透了生死,我自内心起敬。不过,往往当人们悟透生死的时候,也就是他们将死之时,沙成山,你大概就是吧?” 沙成山嘴角上撩,轻声道:“错了,我是为三位着想,绝不带点滴自私自利,唉,我的苦心换来了你们的误解,当真已无转圜余地了……” 管洲忿怒地道:“沙成山你是在为我们着想?你……你以为我们在费尽唇舌地乞命?操!” “巧手飞索”申屠早已不耐烦地怒叱道:“不知死活的狗东西,你在找死!” 他喝骂声甫落,人已往沙成山侧面绕过去,二根五丈长的套索已开始在空中“咻咻”转动起来…… “寒韦陀”石磊立刻与申屠相配合,他手中抡动一把大砍刀横跃在沙成山的另一边了! “拨云手”管洲冷冷地盯住沙成山,手中握着一根金索。 沙成山十分明白管洲手中的金索,俱有抽打劈砸绕缠的力量,可以当索用,更可以当棍打,十分霸道。 沙成山极目注视着管洲手上的三尺金索,道:“管门主,我的判断是各位绝不会按江湖规矩来,当然我也并不奢想把各位塑造成君子。” 管洲不怒反笑地道:“沙成山,我飞索门有个缚狮捆虎大阵名曰‘十索捆仙阵’,顾名思义,是由十位高手组成,如果我把他们带来,沙成山,你能逃得出吗?” 沙成山的双目一厉,道:“遗憾,希望有一天能见识一下‘飞索门’的‘十索捆仙阵’,不过……” 管洲立刻问道:“不过什么?沙成山,有话快说!” 沙成山淡淡一笑,道:“不过我以为管门主率领的二位护门使者,必然高于你们的‘十索捆仙阵’对吧?” 管洲浓浓的眉毛上扬,哈哈一笑,道:“沙成山,你是怎么有此一猜,高招!” 沙成山暗中在咬牙,他沉声道:“有道是——人的名儿,树的影儿,‘黑红双煞’成名皖北,却未闻什么‘十索捆仙阵’!” 他一顿之后,又道:“不过沙某从不会轻视任何一个敌人,管门主,你们还是看错沙某了!” “拨云手”管洲沉声道:“沙成山,不要再说什么了,更不要怨我以三吃一,因为你不同其他人,我们也是不得已,你认了吧!” 沙成山不再开口,冷视着管洲,而实际上他却以眼角余光看着两侧敌人——两个不容忽视的敌人。 猛孤丁一声雷吼。 紧接着一声咒骂:“狗操的沙成山!” 吼骂来自两侧,空中立刻发出“咻咻”声。 大砍刀从右侧暴劈暴斩,呼轰着便往沙成山的左面直扑而上——那真是凌厉至极的杀法,闪电般的快捷,空气中有着撕裂声与尖啸声,窒人呼吸。 沙成山双目仍然直视着正面的管洲。 管洲脸上一片肃杀与冷酷,没有动,但可以看出他在伺机而动,他要在沙成山阻击两边攻势的时候伺机而上。 因为,他相信黑红双煞要想在一招之间摆平沙成山,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所以他不即出手。 管洲的不动,果然造成沙成山心理上的威慑,直待两侧的攻击者到了身前半尺之地。 沙成山的身形怪异地变成了三个方向,他的头偏右,腰向左,而双脚成了一前一后,就在大砍刀贴着他的胸膛半尺之地一闪而过,“银练弯月”已极光一现地绕上了头顶上方,七十七刀布成一道光环,刹时间寸寸断索纷纷自空中落下来…… 怪叫声中一片血雨,只见“赛韦陀”左手托起右腕,狂嗥如猪地侧翻三丈外。 空中人影闪晃,那快得难以分辨出形象的人影,抖动着金光成束,直往沙成山的头上指去。 是的,“拨云手”管洲便在此时出手了。 —边,“巧手飞索”抛去手中只有的三尺断索,立刻跃到石磊身边,急切地问:“伤得如何?要不要紧?” 石磊破口大骂,道:“操他老娘亲,今天石大爷卯上了!” 他双肩一抖,不再管右腕喷血,左手在腿上裤管里拔出一柄短刀,对身边的申屠叫吼,道:“再取一根绳索来,招呼姓沙的下三路,只要你能扣倒他,老子就压上去杀!” 申屠重重地点点头,立刻又取出另一根绳索。 沙成山吃过管洲金索的亏,此刻又见管洲扑来,咬咬牙,不吭声,然而他心中暗暗在想:“你们一心要我的命,娘的,我还有什么客气的?不是命搏命吗?谁怕谁来着呢?” 于是—— 江湖之上,搏杀也是一种刺激,一种令人亢奋的事,当搏杀在彼此的演进里充满了血腥与残酷,刺激便也达到了高潮。 江湖上不少杀手便视这种刺激为一种享受,在他们的心灵上是兴奋的,感观上是愉悦的。 于是,当对方无奈地倒卧在血泊中时候,他们便得到了无法比拟的满足感。 然而,沙成山并非这样,因为他并非是一个狂暴嗜血的狂人,他的搏杀就含有太多的无奈。 此刻,沙成山的动作可真够快,他那一动又不动的身形,突然间折叠了似的,但见他的腰身一弯之间,人已倒翻侧旋到扑击而来的管洲右边,九十一刀连成九十一条纵横交织的冷电激闪,狂卷急 泻,无孔不入。 是的,又见那招“寒江月刃”! 管洲身子跃起半空,十二个连续不断空翻滚向十二个不同角度上,随着他的翻滚,金索破空狂抽无数次。 他已狂叫,道:“快退!” 然而,申屠根本无法脱出那片刃芒极光之外,他的另一条长索已寸寸断裂,从左胸切上右肋的一刀,差半寸未割中他的喉结。 “寒韦陀”石磊更是无比幸运,他的衣衫尽碎,露出胸前十七条纵横的刀口子,鲜血把他的胸毛染成了褚赤色。 那么伟岸的身体,顶着高墙没有倒下去,兀自喘着一口大气,骂道:“你奶奶的,这是什么身法!” 管洲没有像上次一样的与沙成山力拼。 他在狂叫之后,拼命抽打穿射而来的极光冷刃,身子借力往另一面斜跃过去,算是脱离沙成山的刀刃之外。 “铮”一声响,“银练弯月”弹回刀鞘中,沙成山冷冷地望向管洲,道:“多日不见,管门主依然毫无长进,反倒不如上次那种放手一搏的雄心。” 管洲淡淡地道:“沙成山,你休想激我,管某不会上你的当,该如何对付你,我心里有数!” 沙成山脸色冷酷地道:“今天本无杀人之心,尤其是你飞索门,因为这对我并无什么益处,没得倒加深彼此仇恨。管门主,你们不该出言不逊——不来是王八,真是可恶!” “拨云手”管洲望望申屠与石磊二人,知道今日无法再战下去。 为了打退堂鼓说漂亮话而又不失掌门身份,他金刚怒目地沉声道:“沙成山,我便老实告诉你,即便我飞索门不找你,也已有几批人物往这里赶来。 目的只有一个——取你性命,沙成山,今日一战,胜负暂且不论,只是要提醒你,你的死期就快到了!” 沙成山深邃的双目中发出忿怒的冷芒,咬着牙,道:“任他们找来吧,沙成山绝不逃避,不过……” 他缓缓地移动身形……缓缓地往管洲身边移,牵动嘴角冷笑地又道:“且先收拾你们三人,这对我的威胁便多少减轻不少,管门主,你以为呢?” “拨云手”管洲大吼一声,道:“沙成山,你要干什么?” 沙成山一声冷笑,道:“除了宰活人,我还会干什么?管门主,你多体谅了!” 管洲暴喝如雷,道:“两位护门使者!” 受伤不轻的石磊与申屠二人似是喘过气来了,那申屠高声应道:“门主吩咐!” 管洲又厉叫道:“你们都听到了,敌人一心要我们的命,你二人尚可一拼吗?” 石磊双肩蹭着高墙站起来,厉吼如牛地道:“不就他娘的把血流在刀口子上吗?门主,赐我们以忠烈,做一个‘飞索门’的忠魂吧!” 申屠也高声怪叫道:“沙成山,你小子可要认准老子的要害下手,没得别叫申大爷一把搂住你,看我不把你搂碎了,那才算你王八尽走狗运!” 冷笑,笑得苦涩无比,沙成山道:“你们的勇气我自心眼里佩服,朋友,沙成山绝不会令各位失望,也希望各位尽力使为!” “拨云手”管洲猛地沉声喝道:“准备飞索缚龙!” 沙成山立刻知道敌人要动用“飞索门”的绝技了,然而他更见静立不动,那种飘逸与淡然,宛似他是局外人。 申屠名为“巧手飞索”只见他抹去身上鲜血便立刻自身上抽出五条麻绳,这些麻绳十分巧妙地挽在他的腰上。经他抖出来,沙成山看出是三条圆形绳索,另一面,石磊也拉出三根圆索,然而其中一根被沙成山的刀切断。 够了,“拔云手”管洲已开始游走,三个人仍然成品字形站定。 沙成山见那圆索绳有三尺直径,不知其如何施展,冷冷地面对着管洲道:“管门主,不必再多耗时辰了,杀人或被杀,求的都是干脆利落,你们应该出招了。” 管洲语音肃煞地道:“沙成山你早已看透,管某不能不为你这种已达至高境界的悟透生死而喝二声彩,佩服!佩服!” 沙成山摇摇头,道:“错了,蝼蚁尚且贪生,何况我沙成山?所以看透人生,认清生死,那是一项无可奈何的事,譬如眼前,我能拍屁股走人吗?刀已出鞘,便身不由己!” 突然,“拔云手”管洲的左手连挥,口中厉喝道:“上!五环锁龙!” 真玄,只见管洲腾空而升三丈余,金索圈点二十一次,搂头盖脸便往沙成山罩去。 然而,沙成山的注意力有一大半盯在申屠与石磊的身上,直待管洲到了头顶三尺地,他才猛地斜弹向后上方,一片金光就在他的胸前闪过。 管洲就是要把沙成山逼向半空,他知道要想在一招之间伤得了沙成山,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沙成山人在半空,突然?11挚罩性菜魍鹑缣匪频赝约荷砩咸坠矗绻皇撬咨硖寤幔媸悄岩粤钊讼嘈盘煜禄嵊腥税岩桓魅绱饲擅畹赝媾?br>  沙成山双肩在半空中左右闪晃,那圆形绳索却被空中的管洲连续不断地接了又套,套不中再接住。 那几条绳索宛如片片浮云,凭那管洲一阵拨弄。 是的,“拨云手”果然名不虚传。 沙成山连续往后倒翻不断,翘尾飞扑的管洲连连把五条飞索抛掷不断。 就在沙成山一连十一次倒翻中,愤怒的一声狂吼,旋身便抖出“银练弯月”,然而他的身形刚刚落地,双腿已套进下面飞来的一条圆索中。 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沙成山但觉双腿一紧,几乎横倒在地上。 于是,随尾追的“拔云手”管洲哈哈一声笑,金索快不可言喻地往沙成山的脖子绕缠过去。 几乎没有多想的时间,“银练弯月”便以他的身体为中心,仿佛一颗炸碎了的冰球,便在这些碎芒中——宛如银河下方流泻出一颗彗星,快得几乎叫人难以想像,那“咻”声刚刚入耳,空中已溅出鲜血。 快速搏斗的两人便在血的迸溅中分开来。 “拔云手”管洲退到三丈外,左手猛按住右胸上方—— 一个血洞正往外面溢着鲜血,他哑着声音:“沙成山,管某第二次领教你的绝学——‘寒江月落’!” 沙成山未动身子,他弯腰伸手,三个指头捏着套在腿上的绳子,没有声音,但那条圆索已应手而断。 沙成山的这一手“金刚指”,看得申屠与石磊二人浓眉耸动。石磊喘息地道:“沙成山,我们小觑你了。” 沙成山平淡而冷漠地道:“小觑别人,对自己就是一项最危险的事情,沙成山就从来不小觑人。” 申屠已走近管洲身边,急切地问道:“门主,你看我们是否就此回转皖北?” 管洲重重地道:“沙成山,我们的仇恨越来越深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那也是你们制造的,管门主,刚才一刀你应该清楚,我如果不中途抽回,只拍你已如他们之言,成了趴在地上的王八了!” 管洲咬牙“咯蹦”响,嘿嘿道:“今日你不杀我,他日我还会找你一拼,沙成山,眼前是你杀我的绝佳机会,你还等什么?” 石磊与申屠二人立刻站在管洲两边戒备。 沙成山冷然瞪了管洲三人一眼,道:“管门主,你虽然败了,而且败得很惨,但却仍然不失应有的雄心气概,我佩服,你们请走吧。” 管洲重重地直视向沙成山,道:“放走我,你会后悔!” 沙成山淡淡地道:“人生大部份就活在后悔里,譬如我当初就不该干上镖客这一行业。” 管洲愤然地道:“可是我并不感激你,沙成山,我一点也不感激你!” 沙成山脸色一寒,道:“我并不需要你的感谢!” 管洲猛地一跺脚,吼道:“我们走!” 于是,管洲三人头也不回地便匆匆离开这座废宅后院,走得可真快,刹时不见踪影了…… 沙成山仍然没有动,他缓缓地把头望向四周一阵,方才慢慢地坐下来,左手往后背摸了一把,他紧紧地皱皱眉头,便立刻取出刀伤药往背后敷上去。 鲜血被他按了一把便感到背上湿叽叽的…… 是的,他被管洲狠狠地在背上抽一记金索,无巧不巧地抽在脊骨上而令他全身不自在。 他心中明白,万一再动手,自己实在不敢肯定会顺利得手,何况仍有不少敌人在四周环伺,“西陲二十四铁骑”就难招架。 管洲当然不知道这些,还以为沙成山来一招“关二爷义释老黄忠”呢! 沙成山把伤处敷上药,痛苦减了一大半,缓缓地站起身来,厌恶地看了地上一滩滩鲜血,便绕过围墙走回三里外的方家集。 沙成山刚刚走进“平安客栈”,有个伙计走上前笑道:“客官,你可回来了!” 沙成山一怔,道:“有事?” 伙计指着后面,笑道:“有个姑娘在等你,快一个时辰了。” 沙成山眉头一紧,道:“姑娘,长的什模样?” 伙计哈哈笑道:“除了长得漂亮,大概也就是美吧。” 沙成山立刻往后面走,心中暗想,这会是何人? 推开房门,沙成山眼睛一亮,只见椅子上坐着身穿粉红色衣衫的姑娘,细细的眉儿弯弯的,笔直的鼻子,长得俏脸蛋儿嫩又红,未开口先露出一口贝齿。这姑娘…… 沙成山一惊:“你是……秦……姑娘?” 文静静地点点头,姑娘道:“是的,我叫秦红!” 沙成山立刻想起阳城以南的百花谷中,当时秦百年曾掀起篷车车帘,自己便在那时候看到过这位姑娘! 沙成山笑笑,坐下来,道:“秦姑娘,你爹可好?” 秦红一笑,直视沙成山,道:“我是顺道来问问,沙大侠替我爹找的东西可有眉目?” 沙成山道:“眉目早已有了,就等姓方的出现了!” 秦红立刻又接道:“这件事情越快越好,如今消息已传遍江湖,不少人正蠢蠢欲动,到那时对你就不利了!” 沙成山点点头,笑笑道:“秦姑娘是从虎跃山庄来?如果专为提醒沙某,派个别人来说也是一样,犯不着由你亲来……” 他—顿,又问:“一年多前,闻得你两位哥哥失踪,至今尚无消息,难道秦老爷子不急于找他的儿子?反倒对寻找两件失物大费周折,这又为的什么?” 秦红脸色寒寒地道:“我爹无时无刻不在派人四处寻找,只是一点消息也没有,我这次就是往北边打探消息之后才转道来此的。” 沙成山立刻又回道:“前不久闻得老爷子大弟子关天水被‘无忧门’掳去,后来证实消息不确实,姑娘,关天水应为老爷子出力才对,因为老爷子的东西是在他家里丢失的,难道……” 秦红淡淡一笑,道:“关师兄到我爹面前请罪,如今被派往别处办事了。” 沙成山又问道:“秦姑娘准备何时离开方家集?” 秦红眨动着一双水汪汪大眼睛,道:“沙大侠,需要我在此协助吗?” 沙成山摇摇头,道:“不,沙某一向独来独往,人多反倒碍事!” 秦红缓缓站起身来,笑笑道:“既如此,我便回虎跃山庄等你的好消息了。” 沙成山也站起身,道:“我送姑娘。” 回眸一笑,秦红道:“不用送了,沙大侠,别忘了我们已备下的十万两银子等你去取呢。” 沙成山心中一紧,难以分辨出秦红话中的含义。 送走秦红,沙成山回到房间里,立刻蒙头大睡,也许……也许今夜就能捉到方宽厚,只要姓方的出现,这次绝不轻易放过!※      ※       ※夜——又是一个降霜的夜,空气中有着冰凉的味道,吸一口便如同吸了一肚皮冷水一般! 沙成山背上的伤虽然有着撕裂的痛苦,但在他敷药之后又试了一下身手,觉得仍可一搏。 于是,他又走出平安客栈,他并未忘记与柳仙儿的约定——二更过后必须赶到槐树坡。 现在,槐树坡那面一片萧瑟,有些被霜覆的树,树下面落了厚厚一层树叶子,人走在上面便会发出沙沙声…… 沙成山刚刚走到一棵大树下面,上面已传来柳仙儿的尖声低笑:“沙成山,都快三更天了,还以为你不来了。” 腾空而落在树上面,沙成山笑笑,道:“能不来吗?彼此约好了的……” 柳仙儿愉快地一把搂紧沙成山,笑意刚挂在脸上,沙成山已低沉的“啊唷”起来…… 一愣之间松开手,柳仙儿道:“怎么啦?我身上长了刺,刺痛你了?” 惊异地瞪着眼,柳仙儿道:“是谁伤了你?我给你看看!” 沙成山在柳仙儿耳边道:“白天同‘飞索门’打了一架,呶!就在凶宅的后院子里,这伤便是管洲抽打的!” 柳仙儿惊异地道:“怎么?连皖北‘飞索门’的人也赶来方家集凑热闹了?沙成山,我们更应小心了!” 沙成山一声淡淡的笑,道:“姓管的同他两个护门大将都伤得不轻,一时间‘飞索门’还不至于给我们造成威胁,放心吧!” 柳仙儿满意地笑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不少。来,我替你把伤处再敷上药,沙成山,我们苗疆用毒,但治伤的药也是独一无二的!” 沙成山托起柳仙儿下巴,冷声地道:“你该不会在我的伤处下毒吧?” 柳仙儿眯起媚眼,低声吐气地翘起小嘴,道:“别说我不会对你施毒,便这时候有人杀你,我还不依呢!” 是的,柳仙儿当然不会再坑害沙成山,因为她要运用沙成山的力量,来夺取方宽厚手中的宝物,她又怎会害他? 于是,柳仙儿解开沙成山的上衣,微弱的月色里,柳仙儿吃惊地道:“一根金索就打得你皮开肉绽,姓管的也真够狠。” 沙成山道:“我也不吃亏,姓管的流了不少血,尤其是他身边的两个大个子,怕得养个三两月了。” 柳仙儿自怀中取出个翠绿小瓶,得意地对沙成山道:“苗疆灵药,生肌止血,只要一敷上去,你就立刻痛苦大减,明日就结痂。” 沙成山一笑,道:“柳仙儿,这药叫什么名字?或许……” 柳仙儿笑道:“最好的白药,只有我们苗疆才有。” 边把白色粉药涂在沙成山伤口上,柳仙儿边以手在伤口四周轻轻地揉摸着,令沙成山顿感自在不少。 柳仙儿没有把沙成山上衣穿起来,她竟然缓缓地用双手在沙成山的上身前后抚摸着,光景她是动了情而令沙成山暗中喘大气。 二人正在高树之上温存不已的时候,凶宅的右面,忽见火把出现,火龙也似地直往凶宅奔来。 是的,“无忧婆婆”花满天又率领着她的门下,匆匆地赶到了凶宅。 花满天站在台阶上叫道:“别再耽误了,接着昨夜的工作,继续挖下去!” 立刻,这些大汉们举着锄头圆锹丁哩啷当地挖起来…… 有六名紫衣女子分别站在花满天身边,等候着花满天指派工作。 大树上面,柳仙儿低声问沙成山,道:“沙成山,我们‘百毒门’掠夺秦百年的‘百窍神功’秘籍,为的是挽救我们门主夫妇于痛苦之中,‘无忧门’又为什么如此热心地非要找到秦老头的东西?” 沙成山淡淡的:“也许……也许无忧门更需要‘百窍神功’秘籍吧!” 柳仙儿发觉沙成山上身已凉,笑笑道:“我给你穿上衣衫,免得天冷着凉。” 沙成山低头一笑,道:“听起来像是关心我的老婆要说的话。” 柳仙儿立刻倒向沙成山怀里,道:“只要你点点头,我便侍候你一辈子,沙成山,我是说真的!” 沙成山冷冷摇着头,道:“你越是真,我便越害怕,柳仙儿,我们之间没有创造出好的开始,便难有成功的一半,算了!” 柳仙儿抚摸着沙成山的青胡茬子,道:“让我们重新开始吧,沙成山!” 沙成山枯井不波地道:“让我们办正事吧,柳仙儿!” 不错,沙成山的话甫落,黑夜的远方忽然出现数条人影。只见这些人影到了“无忧婆婆”花满天身边之后,一个个指手画脚,好像说得十分重要。 柳仙儿怔怔地望着。 沙成山也瞪着大眼睛。 没有多久,这些奔来的人又一个个的走了,而且走得十分快。 沙成山心头结了个疙瘩,是的,这些人干什么的?他们匆匆的来去又为了什么? 柳仙儿低声在沙成山耳边道:“沙成山,今夜方宽厚会不会出现?” 沙成山摇着头,道:“不会,而且绝对不会!” 柳仙儿瞧着沙成山露齿一笑,道:“你怎么会知道方宽厚不会来?” 沙成山指着下面近百人在刨挖凶宅,冷冷道:“有那么多人在,更有不少人在找他,方宽厚不是个傻子,他怎敢走出来?” “嗯”了一声,柳仙儿道:“他是不敢走出来!” 柳仙儿一顿,低头躺在沙成山的怀里,又道:“不来便罢,我也好同你制造友情,开辟未来共处之路!” 柳仙儿真地歪在沙成山的怀里睡起来了…… 沙成山的心中暗想——我们之间没有友情,当然更不会有未来,只要方宽厚掠走的东西一经出现,我说乖,且看谁的手段高吧。 下面,“无忧门”门主花满天指挥着她近百名门人,这夜直挖到前院来,连未倒的墙壁也敲碎,可谓搜得够彻底了。 只可惜,“无忧婆婆”什么也没有找到,当她气呼呼地从后面走至前院,不由得尖声叫道:“人死了,难道姓方的绝户还把东西带到阴司不成?” 沙成山心中明白,方宽厚根本没有死,这件事除了自己与柳仙儿,大概只有另外三人知道—— 一个便是方宽厚的两个同门师弟了。 沙成山举头望向天空,一只落单孤雁叫着从槐树坡上飞过去,大概快五更天了吧。 便在这时候,忽闻下面的“无忧婆婆”花满天怪叫道:“大伙也都干了一夜,且撤回去歇着,明晚再来!” 不少“无忧门”的人抛去手上的火把,刹时便走得无影无踪。 沙成山十分奇怪,怎么该来的都没有来? “西陲二十四铁骑”的人呢? 方宽厚的两个师弟呢? 低头,沙成山发觉柳仙儿睡得好香、好甜,但自己的背伤仍在隐隐作痛,便低声道:“柳仙儿!醒醒,天快亮了,走吧!” 柳仙儿一把搂紧沙成山脖子,似迷糊糊又撒娇地道: “不……不走,我……要你抱着我睡……” 柳仙儿眼睛未睁开,沙成山轻轻地把她放在树枝叉中间,笑笑道:“你好好地睡吧,我先回去了。” 沙成山刚刚落下树,柳仙儿已惊叫道:“沙成山,你要摔死我呀!等等我!” 沙成山已跃出五丈外,回头道:“二更天我们再来,我得早早回客栈,免得被人看到我住在平安客栈。” 沙成山说的不错,“无忧门”就在找他,当然,“西陲二十四铁骑”也不会放过他。 方宽厚又不知躲藏在什么地方,秦百年又叫他女儿前来催促,这一切都带给沙成山不轻的压力。 沙成山并未等候柳仙儿,几个腾跃便走得无影无踪。后面,柳仙儿愤然道:“沙成山,我一定要得到你,我发誓!”。 回到客栈里,沙成山睡得很辛苦,他不能平躺,只能一边侧卧,所幸柳仙儿的白药真灵,过午不久,伤口就结痂了。 这天不是大晴天,天空中已飘着零落的白云——镶着金边的白云。 沙成山刚刚起身,便见柳仙儿匆匆地走进来,沙成山吃一惊,问:“你怎么又来了?难道不怕有人跟踪?” 柳仙儿指着门外,道:“天刚黑我便从住的地方走来,发现街上不少‘无忧门’的人,为免你惹麻烦,我才走进来通知你。”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不怕他们,你也别为我操心事。” 柳仙儿俏脸一仰,道:“哟,狗咬吕仙人哪,我知道你不怕‘无忧门’,但你该知道‘无忧门’的人会把你的行踪告诉西陲来的‘二十四铁骑’吧?再说,这对我们要找方宽厚只有坏处而无丝毫益处!” 沙成山点点头,道:“你说的不错,且等我吃过饭,我们由后面走!” 柳仙儿拍拍腰上的带子。 沙成山见她挂了一只防油袋子,便笑问:“那是什么?” 第十七章 铁脚寡妇 得意的柳仙儿道:“一应你喜欢吃的全在里面,我们再回大树上面去,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细看‘无忧门’掘宝!” 沙成山一笑,道:“东西里面不会有毒吧!” 柳仙儿眉倒竖地叱道:“看你,又错怪好人了!这时候我会害你吗?” 两个人对望着笑笑,沙成山推窝掩门,二人刹时便跃出客栈外,从暗巷走出镇外。 天上云掩月,地下无影,沙成山与柳仙儿又攀上了那棵高大的槐树上面,居高临下,就等着看热闹了。柳仙儿取出吃的,先送给沙成山道:“饿了吧,我陪你吃!” 果然,她把酱肘子撕开来,又把鲜肉包子分了几个给沙成山,把一袋酒扬一扬,道:“我也把酒带来了!” 沙成山睡了一天,这时也真饿了,他相信柳仙儿不会害他,因为每样东西都是柳仙儿先吃。 沙成山与柳仙儿面对面地啃着手上的东西,柳仙儿不时地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往沙成山嘴巴里送着。 沙成山也不客气,来者不拒,照吃不误。 就在二人一阵逗笑里,沙成山猛然一怔,道:“来了!他们来了!” 隐隐的,远处出现了火把,火把越照越亮,刹时间便到了凶宅前面。 不错,仍然是“无忧门”的人,而且来的似乎比上两回还要多。 花满天已在下面高声指挥起来:“快动手,今夜一定要把东西找出来!” 于是,凶宅之中又响起一片叮咚掘地声,沙成山不由得为那么一栋大宅子而可惜不已。 方宽厚如果平安地辞官回乡,过着太平日子,哪会发生此种事情?一念之贪害了他一家,不知方宽厚此时是否在后悔不迭,还是得意忘形? 三更天刚过,远处传来铁蹄声,沙成山仰起头看过去,“西陲二十四铁骑”飞一般地到了广场上面。 “无忧婆婆”花满天迎上前去,道:“还以为你们走了?” “铁脚寡妇”孔二娘的声音道:“要走,也得提着沙成山的人头才能走。花门主,你们可曾打听出姓沙的下落?” 花满天立刻笑道:“不错,我们已经打听出姓沙的下落了!” 一边,“快刀”阎九子急问:“你们怎么打探到的?” 花满天一笑,道:“本来我还正为这件事发愁,直到天黑,才出现个美艳姑娘,她说沙成山就住在方家集的平安客栈,孔当家,你们可以去平安客栈找他了。” 嘿嘿尖声怪笑,孔二娘道:“高明,他竟然如此大胆地就住在镇上,果然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是我们忽略了。” “快刀”阎九子摸摸失去的一只耳朵,厉声道:“当家的,我们去宰活人!” 只见“铁脚寡妇”孔二娘手臂一挥,吼道:“走!兄弟们!” “西陲二十四铁骑”来如电去如风,刹时间便消失在夜色里, 从雷一般的蹄声里,可以断定是往方家集去了。 半晌未开口,沙成山怔怔地看着远方。 柳仙儿也未说话,便吃的东西也收起来。 低头望向凶宅那些被推倒的断墙,沙成山道:“柳仙儿,你以为是谁把我住的地方告诉了‘无忧门’的人?她的目的又是什么?” 柳仙儿忙解释道:“至少这个传话的人不是我,沙成山,你可不能疑心到我的身上来。” 沙成山道:“我相信你不会,至少在方宽厚未出现、宝物仍然成谜的情况之下,你不会坑我,但,这又会是谁?” 沙成山实在想不透,便柳仙儿也难以猜出是谁会把沙成山的行踪说出来。 两个人在树上相对无言。 半晌,柳仙儿道:“沙成山,平安客栈你是不能再住了!” 沙成山冷冷道:“我仍然不会离开方家集。” 柳仙儿点着头,道:“这一点,我信得过,你不会放过方宽厚的,是吗?”就在这时候,凶宅前面传来花满天的咒骂声,道: “姓方的绝子绝孙,难道他已经把东西毁了?如果真的毁了,我‘无忧门’便只有听命于人了。” 是的,凶宅如今真的翻了个身,连前面的十二层台阶也被掀开来,所有的高墙已倒,便围墙也不能幸免。 “无忧门”的人已聚在广场上,“无忧婆婆”咆哮着:“我不甘心,我‘无忧门’绝不轻言放手,高护门呢?” 来个大汉走近花满天,道:“请门主吩咐!” 花满天忿怒地道:“你留下来,我回去之后,立刻再命三人赶来这里与你会合,一定要找出东西下落,否则你四个人就别再回去了!” 她话甫落,姓高的立刻施礼,道:“门主,我就住在平安客栈,我们的人可以到那里去找属下。” 花满天怒冲冲的一顿金杖,道:“就这么说定了!” “无忧门”的人刹时尽数退离槐树坡。 大树上面,沙成山要跃下地面。 柳仙儿笑笑,道:“折腾一夜,一时间你也没有好去处,干脆且先到我住的地方歇歇吧!” 沙成山望望天空,眨着双目,道:“看来也只好如此了!” 柳仙儿满脸笑容地道:“那好,我们快走吧!” 沙成山跟着柳仙儿来到一个小村子里。 这村子在方家集东面,说是小村子,实际只住了三户,其中只有柳仙儿住的这一家是个四合院。 她没有叫门,与沙成山是翻墙进去的,靠西面有间厢房,柳仙儿轻轻推开门,自己当先走进去。 她点亮了桌上的油灯,回眸一笑,道:“是我花二十两银子租下的,为了方便办事嘛!” 沙成山笑笑,道:“床倒是够大的!” 柳仙儿未开口,她缓缓替沙成山解扣子,边笑道:“你睡,我坐着,不扰你了。” 沙成山摇头,道:“那怎么可以?还是你先睡,我打坐也是一样。” 柳仙儿俏媚地笑道:“我们在大树上一连两夜都是我睡觉,这一回你一定要好生睡一觉,也许……也许遇上‘西陲二十四铁骑’,免不了一拼呢?” 柳仙儿的话提醒了沙成山,是的,即算不遇上“二十四铁骑”,也许他还会遇上别人,既然有人找来,自己总不能当乌龟,缩起脖子不露面。 掀开大棉被,沙成山也不再客气,裹住身子便睡下来,灯光朦胧,美人就站在旁边! 沙成山闭上双目,但他在一阵心悸里睁开右眼,柳仙儿仍然站在床前没有动。 沙成山张开双眼:“你怎么不睡?” 柳仙儿脸上泛红,道:“你也没睡着嘛!” 沙成山一笑,道:“你这样站在我身边,我又如何睡得稳?” 柳仙儿忽然“咭”的一声媚笑,道:“沙成山,我有办法叫我二人人睡,来,喝一口酒吧!” 她立刻取过酒袋递向沙成山,道:“你喝几口,我也喝几口,酒这东西最是灵光,喝了就很快睡着了!” 直起身子,沙成山连连喝了三大口,抹抹嘴巴,又把酒袋递给柳仙儿,道:“喝完了你睡另一边。” 柳仙儿捧起酒袋喝了一大口,她目迷十色地把酒袋掷在桌子上。 沙成山已闭起眼睛准备呼呼大睡了,然而他却突然心跳加快…… 一个心跳加快的人是无法入睡的,不论这人的定力再高明,也难以成眠! 非但心跳加快,而且有些烦躁。 沙成山变了,他变得有些饥渴,虽然,在他的心灵深处仍然有一点灵光,但那微弱的一线曙光又怎能抵挡火山爆发似的内腹燃烧? 如豹似的双目直视着床边的柳仙儿! 柳仙儿没有动,她面颊桃红,双目似要落泪,樱桃似的小嘴在抖颤着,如处水深火热之中似的!  沙成山嘴巴紧闭,双目喷火,他仍能自持着不有所行动,还真令人大出意料! 柳仙儿却笑了,眨着眼笑道:“你怎么叫我睡另一边?我不要。” 沙成山的手自被窝伸出来,鼻息浓重地道:“随你吧,柳仙儿,只要你高兴!” 慢慢的,柳仙儿解除衣衫,慢慢的在解着。 沙成山的眼都直了——女人哪有如此白嫩的? 直到……直到沙成山看到柳仙儿别过身去,沙成山更看到了柳仙儿的粉背。 柳仙儿不敢正面对着沙成山,当然有原因。 如此的气氛,如此的光景,柳仙儿绝对不能叫沙成山看到她胸脯上刺的那只毒蜘蛛——那只丑陋得吓人的毒蜘蛛! 沙成山发出“啊”! 柳仙儿知道沙成山已口干舌燥,因为她太了解男人了,就如同她了解自己一般。 柳仙儿早已看出沙成山的变化,那种原始的变化,如果她此刻穿衣走人,说不定沙成山还会跪地求饶。 缓缓的,柳仙儿在掀着棉被,她低声细气地问:“沙成山,我可以进去吗?” 沙成山猛地一瞪眼,还真吓了柳仙儿一大跳。 沙成山是男人,他已体会到自己心跳在加快,呼吸也急促起来,连着口干舌燥脸皮发烫。 虽然,他心中明明知道这种情形是从来未曾有过的现象,即使有一回同丘兰儿在一起也未曾如此这般过,他还是难以控制自己。 他刚刚猛一瞪眼,便是他拼命自制的反应。 是的,他的心志并不迷失。 柳仙儿就站在他的身边,甚至柳仙儿的话句句如巨杵般敲进他的心坎里,沙成山的脸都涨红了。 柳仙儿显然也看出沙成山身上这些变化,还有一些要命的自制。 俏丽的低下头,柳仙儿道:“伟大的大男人啊,沙成山,何不表现出你真正的伟大?燃烧着自己却照不亮别人,何苦呢?” 像个泄气的皮球,沙成山的凶焰在萎缩,在熄灭,代之而表现的是嘴巴吻合与舌舐嘴唇。 柳仙儿太了解沙成山这种表情了,男人在饥渴的时候往往便是这副馋猫似的模样。 柳仙儿慢慢地掀开棉被,猛孤丁一声浅笑,像条溜不里脊的泥鳅般滑进了被窝里,轻灵、巧妙,还多少带着点可笑的意味。 泥鳅是不容易被捉住的,可是柳仙儿那光滑如油腻的身子一旦钻进被窝,却变得柔软与温暖起来。 沙成山咬着牙暗中骂了一句:“娘的老皮,这是怎么了?” 骂,代表他无法应付这时候应有的反应,心中在骂,他的双手却不听大脑指挥,仿佛身与心已经分了家,各干各的了! 沙成山猛孤丁搂紧被窝里的“泥鳅”,张开大口似要吞下柳仙儿——真够野蛮的! 真奇怪,柳仙儿对于沙成山的粗野反应倒发出咯咯笑,笑得沙成山一身冒火。 忽然间,“嘭”的一声响,半截砖头自窗外砸进来,砖头挟着呼啸,直往床上飞来,势子又急又快。 沙成山刚刚双手搂住柳仙儿,见飞砖来势强劲,真怕砸中柳仙儿,他猛的肚皮上顶,柳仙儿平飞三尺高,便棉被也被她带起半空中。  沙成山并没动,右手轻拨,那块砖头便自他与柳儿之间飞砸在墙上,发出一声“咚”! 真够快,就在柳仙儿自三尺高空落下来的时候,沙成山自后窗穿出去。 柳仙儿恨得在床上猛踹双脚,忿怒地骂道:“这是哪个缺德鬼来捣乱,可恶!” 沙成山扑出后窗,衣衫已穿在身上,远处正有一条人影往西南奔驰,速度之快令沙成山吃一惊。 虽然沙成山的背上仍有些痛,但他必须要追上那人。 因为这个突施暗袭的人一定认识自己,否则,又怎会在那种要紧时刻来那么一砖头? 已经距离方家集十余里了,前面一座山坡,奔驰的黑影也已看得十分清楚,是个女子! 是的,东方已泛白,寒霜铺地可见,沙成山若非受伤,也许早已追上那人了。 突然,奔跑的女人停下来,但却并没回头。 沙成山喘着气追到女子身边,道:“你是谁?” 那姑娘猛回头,沙成山一怔,道:“秦姑娘,怎么是你……” 是的,这女子正是秦百年的女儿秦红。 秦红冷冷地道:“沙成山,我爹出银子叫你办事,事情未办好,你就和一个蛮女在搞七捻八,太令人失望了。” 沙成山愣然无言以对,半晌,他重重地道:“秦姑娘,你也认识柳仙儿?” 秦红冷冷地道:“冷若冰跟了我爹几年,我曾见过这女子上找家门,直到她们露出狐狸尾巴而离开虎跃山庄,沙成山,你同这女子勾搭,不怕她坑你?真是自掘坟墓!” 沙成山猛摇着头,道:“我想起来了,柳仙儿给我喝的酒一定动过手脚,否则我也不会……” 秦红冷笑道:“沙成山,你该不会同柳仙儿认真吧?”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我同她认真?哈……” 脸色仍然寒寒的,秦红道:“那就好,逢场作戏,男人嘛总是免不了的,沙成山,千万不能玩真的。” 怔怔的,沙成山直视着秦红,心中思忖,她怎么如此对自己说话?我的行动她为何如此不开心? 秦红缓缓地转过身子,道:“我走了,希望你早早把我爹的东西找到,别忘了,虎跃山庄备下十万两百银,等着你去拿呢。” 沙成山笑笑,道:“秦姑娘好走,只要我拿到东西,立刻快马加鞭地送上虎跃山庄!” 秦红回头神秘一笑,道:“有那么一天,我会亲自敬你三大杯,嘻!” 显然一语双关,沙成山难以猜透秦红话中含意,怔了半晌,忽见秦红又匆匆地走回来了。 沙成山立刻迎上去。 秦红大方地按着沙成山左臂,道:“沙大侠,我倒忘了告诉你,暂时你别回方家集,因为四更天的时候,有一伙人物打开平安客栈的门要杀你,他们个个凶残,平安客栈被他们砸得一塌糊涂。” 沙成山冷冷地道:“原来秦姑娘是为了这件事才跟踪到柳仙儿的住处,我便老实对秦姑娘说,今夜我也是为了不与那批人物碰面,才暂时去柳仙儿住的地方,只是……是……只是……” 一笑,秦红脸颊赧然地道:“沙大侠,真是对不住,不该—砖头砸散一对……一对……” 秦红低头没说下去。 沙成山坦然一笑道:“一对野鸳鸯,对吧?” 秦红露齿一笑,道:“难道不是吗?” 她显得俏皮地又道:“沙成山,洁身自爱,千万别令我爹失望。” 她话声甫落,立刻回身奔驰而去,再也没有停留下来。 沙成山愣然不知所以,因为秦红的话令他不敢深思。 天空中飞来一队雁,一大早雁儿结队南飞,意味着天气的转变,是的,初冬就要降临了。 沙成山绕道走回柳仙儿的住处——仅有三户的小村子里。 奇怪,这儿的人并不去问一声,大人小孩没有人对沙成山打招呼,甚至他们表现得好像沙成山这个人并不存在模样。 沙成山便想同这些人打个招呼,但见人家转身而去,也就只好一声苦笑。 沙成山推开门走进屋子里,柳仙儿伸出双臂——白得不能再白的嫩臂,俏皮地打着哈欠,道:“追上那个捣蛋鬼了吗?” 沙成山苦笑道:“追上了!” 柳仙儿又问:“你可是杀了那人?” 摇摇头,沙成山道:“我感谢她……” 撑起上身,柳仙儿眨着美眸,道:“感谢?你什么意思?” 沙成山往床边坐下来,道:“她没叫我糟蹋了你,难道不该谢谢她?” 柳仙儿不悦地道:“这个人你一定认识,沙成山,他是谁?” 沙成山毫不隐瞒地道:“秦百年的女儿,秦红!” 柳仙儿咬咬牙,道:“这个鬼丫头,我见过她几次……” 一阵沉思,柳仙儿道:“沙成山,秦红这丫头喜欢上你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胡说八道,她怎会喜欢一个流浪汉,即便是秦百年也不会同意。” 柳仙儿“咭”的一声笑,道:“既然不把希望寄托在将来,沙成山,那就把握现在吧!” 她话声甫落,一手撩起棉被,她那大半个光溜溜的身子已露出来,像个石膏美人,只是这个石膏美人会动,而且动起来还真逗人。 沙成山就好像忽然触了电一样,吃惊地看着她:“经过了刚才一番折腾,你依然兴趣浓厚?” 柳仙儿以动作代表行动,翻过身子一阵扭动。 就在这时候灰暗的小屋子里更黑暗了,因为一张棉被连沙成山的头也蒙起来。 谁也不知道那张海浪般的被子里发生些什么事。 沙成山离开小屋子的时候,他清楚地告诉柳仙儿——他要回平安客栈一趟,虽然柳仙儿拦住不要他走,但沙成山说得很清楚:“如果沙成山躲起来,沙成山便不是沙成山了。” 柳仙儿却急急地问:“今夜你还去吗?” 沙成山点点头,道:“如果没有意外,我会去槐树坡!” 柳仙儿重重地道:“意外?你会有什么意外?” 沙成山笑笑,道:“我可以掌握自己的生命,却无法支配上天的造化,刀是锋利的,鹿死谁手多少还得赌一赌各人的造化。” 他沉重地又道:“柳仙儿,这就是我从不小觑任何一个敌人的原因。” 柳仙儿笑得十分勉强地道:“所以你能活到今日。” 沙成山苦笑一声,回头便走。 柳仙儿追上去问道:“你的伤……” 沙成山回过头,一声干笑,道:“连你也关心起我来了,柳仙儿,你是真心的吗?” 柳仙儿咬咬唇,道:“如果你不幸被杀,我会拼死为你报仇!” 寒寒的一笑,沙成山道:“就为了一次绸缪燕好?” 柳仙儿毫不考虑地道:“难道你不加以珍惜?沙成山,你……” 沙成山一笑,道:“怕令你失望了,柳仙儿,我们终还是有仇,你能对于我杀死‘百毒门’二公主而释然?” 柳仙儿怔怔地道:“我不是圣人,我没有忘记,但至少现在我们还是朋友,也是好朋友,对吧?” 沙成山笑呵呵地道:“所以我在这段日子里也很放心地跟你在一起。” 柳仙儿缓缓自怀中取出一个黄色小盒子,托在手上对沙成山笑道:“沙成山,如果我不把你当成自己的知心朋友,你早就被这东西毒死了。” 沙成山一惊,柳仙儿忽然发出低沉的声音,左手缓缓地把盒盖掀开来。 沙成山的眼睛都直了,那是含着惊吓的反应。 柳仙儿口中沉叫不断,盒子里面,一只巴掌大小的毛蜘蛛,便随着她的沉叫,快速地转动着毛毛的身子。 沙成山是第一次看到如此毒又大的蜘蛛,他头皮发麻地沉声道:“柳仙儿,收起来吧,毒物虽毒,也难敌我的‘银练弯月’,我不希望有一天这东西死在我手里。” 柳仙儿叹口气道:“沙成山,我也不希望有那么一天,真的,沙成山,如果你与我合作,就让我们一起回苗疆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怕要令你失望了,柳仙儿,你歇着,晚上老地方我们再见面。” 于是,沙成山走了。 柳仙儿却在错着一口贝齿。 沙成山绕过槐树坡顺着那条直直的大道,迈着四方步走入方家集。 就在他刚刚走上平安客栈的台阶上,年轻的伙计已喘着大气迎上来,道:“我的妈呀,你可回来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怎么,有事吗?” 此?蹋闫桨部驼坏恼乒褚沧吖矗溃骸翱凸伲蛲砟愕绞裁吹胤饺チ耍俊?br>  沙成山拉过椅子坐下来,道:“什么话也得等我吃饱了再说。” 掌柜的立刻命伙计送上酒菜,自己却拉过一张椅子坐在沙成山一边,小声道:“客官,你可知道昨夜四更天来了什么人?” 沙成山淡淡地道:“关我什么事?” 掌柜的指着后面马槽,道:“怎么不不关你的事?等你吃饱喝足,快到马棚看看便知道了。” 沙成山吃着酒菜,笑笑道:“可是有人打我那匹马的主意?” 一边的伙计立刻道:“不是打你马的主意,客官,我就细说给你听吧,昨夜忽然来了二十四个骑马的。 其中有个大脚女人最是凶狠,她一脚踢开大门走进来,指名道姓的要找你。 客官,那女人发觉你不在,还以为把你吓跑了,她就写了一张纸条贴在你骑的那匹马脸上,恶狠狠地对我们说——谁要撕掉她贴的纸条,必杀他个鸡犬不留。爷,吃饱喝足你快过去看看吧!” 沙成山冷冷地站起身来,道:“他们砸坏你们什么没有?” 掌柜的摇摇头,道:“东西倒没砸烂什么,吃的喝的弄走不少。” 笑笑,沙成山道:“全算在我的账上。” 掌柜忙摇手,道:“他们对你不怀善意,再说又不是你吃的。” 沙成山一笑,道:“死人是不会付账的,且领我去马棚瞧瞧。” 年轻的一个伙计走在前面,沙成山问:“这些人走多久了?” 沙成山的话甫落,年轻伙计右臂一抬,指天画地地道:“那些人宛如一阵狂风雷雨,去似闹过天晴,声势吓人,此生仅见。” 沙成山笑笑,道:“真有那么大的气势?” 年轻伙计口沫横飞地道:“不信你问街坊的人,没一个敢开门走出来瞧。” 二人到了马棚外。 伙计已经指着沙成山的黄骠马,道:“你看,马头上贴的一张字条,娘的皮,他们就能想出这种绝招。” 伙计一顿,走过去又道:“我看是激将法,爷,你最好别理会,骑上马走人,走得越快越远也愈是安全。” 沙成山没有说话,他走上前去,先拍拍几天没见的心爱坐骑,然后伸手撕下马脸上贴的字条,双眉紧皱地念道:“土地岗上候驾,不来是王八!” 沙成山一把揉碎字条。 一边的伙计道:“爷,这已经是第二次了,这些人骂人是王八,算什么嘛!你……千万别上这种当。” 沙成山笑笑,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你愿意把自己的名字注上王八二字吗?” 伙计一愣,沙成山已翻跨上黄骠马,伸手轻轻搔搔马背上的,鬃毛,沙成山似自言自语地道:“老伴,看来今日可看你的了。” 沙成山骑马奔驰出客栈外。 掌柜的高声道:“客官,你在我店里尚寄放着二百两银子,你要是……要是……不回来……” 猛地调回马头,沙成山脸上那股子煞气,金刚怒目地吓了掌柜一跳,几曾见过沙成山这副模样? 便两个并肩站在台阶上的伙计也不约而同一哆嗦。 沙成山一声冷哼,道:“炒四样最好的热菜,把你店里最好的酒抱出坛,且等我回来痛饮。” 伙计期期艾艾地道:“要是……要是你……” 脸色寒寒的,沙成山道:“要是我回不来,是吗?很好办,所有银子全是你们的了,当然酒菜也由你去享用吧!” 沙成山骑着马走了。 他走得十分平静,宛似一个心平气和的人去野外溜马似的。 方家集南面的土地岗相当荒凉,这里除了半人高的野草之外,连棵大树也没有。 这里相距方家集十一里,也有人叫这儿是“十里岗”。 岗顶上有一座土地庙,一座小得不能再小的土地庙,人可以坐在庙顶上双脚还沾着地上。 远远的,沙成山便看到一群骑马的人在土地岗上面。 这些人皆是黑色劲装,头系黑巾,他们左手牛皮盾,右手大马刀,模样儿宛似山东响马。 他们不是响马,而是西陲来的“二十四铁骑”。 恹恹地坐在黄骠马上,冷冷直视着前面,野草已泛着枯黄,马走过去发出“沙沙”响声。 响声也在沙成山的心中响着,令他感触到无尽的哀伤。 山岗上面的人在移动,当然是因为沙成山的来临才令他们开始移动。 此刻,沙成山已经到了土包似的山岗上面,他没有开口,双眼幽邃直视着一个大脚女人。 那个一只大脚丫子踩在土地庙顶上的大个子女人。 有个人往沙成山走来,这个人沙成山认识,正是“快刀”阎九子。 笑笑,沙成山仍然没开口。 “快刀”阎九子沉声道:“沙成山,我们又见面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可惜都是在极端不愉快的气氛下见的面。” “快刀”阎九子摸摸自己的右脸颊道:“一刀之赐,没齿难忘,沙成山,对于一个破了相的人而言,失耳之恨,终生难忘。” 沙成山脸无表情,道:“对付我一人,阎二当家的,你有些小题大做了。” 猛的一声尖叱,“铁脚寡妇”孔二娘道:“沙成山,你很有胆识,单人独骑地赶来了。” 沙成山嘴边一咧,道:“不来成吗?谁愿意当王八?” 孔二娘提着马刀走近沙成山,冷哼一声,道:“闻得你也是嗜杀狂,这正合我孔二娘的胃口,沙成山,我是来满足你胃口的。” 沙成山重重地道:“错了,我否认自己是杀人狂,不过我很懂得用刀,用刀的艺术在于给敌人一个痛快,孔二娘,你又是如何用刀?” 嘿嘿一声怪笑,孔二娘戟指沙成山,对身边四周的黑衣大汉们枭叫道:“你们听听姓沙的这种口气,他奶奶的,越来越有些喜欢他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你还没说出你如何操刀杀人,孔二娘!” “铁脚寡妇”孔二娘吃吃一声笑,道:“那得看是在马上?还是在地上,如是马上,我们二十四位兄弟们人人有份,不论敌人多寡,必杀得此人臂断头落只剩下一副骨架为止。 如是地上搏杀,我们便一阵乱刀砍,直待此人变成肉酱一团,沙成山,你会马上就知道的。” “快刀”阎九子哈哈笑道:“沙成山,且莫有失你大镖客的威风,那将贻笑大方,令许多人失望。” 沙成山淡然地一哂,道:“我永远是个满足别人意愿的君子,阎二当家的,关于这一点,我绝不会令你失望!” “快刀”阎九子嘿嘿笑道:“沙成山,一旦动上手,我先摘下你的双耳,我要当面叫你看着我嚼碎你的双耳当点心吃!” 沙成山有些病恹恹地道:“那味道一定特殊,阎二当家,以牙还牙你应该如此,不过,我在想……” 沙成山望向孔二娘。 “铁脚寡妇”孔二娘沉声道:“你的时间已不多,有屁就快放!” 沙成山沉声道:“我以为你们‘西陲二十四铁骑’不只是为了找我报那一刀去耳之仇而赶来方家集,你们必定还有别的阴谋!” 孔二娘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就算是吧,这已与我无关了!” 沙成山一笑,道:“敢情也想插手争夺‘武林老爷’秦百年遗失的两件武林至宝?” 阎九子望了孔二娘一眼,冷沉地道:“这个王八蛋,一语中的,当家的,我们留他不得!” 孔二娘笑笑,道:“沙成山,你是如何猜到的?” 沙成山淡然地道:“十分简单,要找我报仇太容易了,又何必千里迢迢地赶来方家集?而且……嘿……” 孔二娘一脸杀气地道:“你还笑得出来?” 沙成山接着声音一沉,又道:“你们找我为名,夺宝是实,很巧,我正在此地,杀了我也除掉一个障碍,孔二娘,难道不是?” 仰天一声刺耳尖笑,孔二娘道:“就是如此!” 沙成山深陷的双目中有一抹悲哀的神色闪动,道:“‘西陲二十四铁骑’在武林中独树一帜,可惜恶名昭彰,失去人性,这原与我无关,但是既然找上我,沙成山也只有接下你们的挑战。” “快刀”阎九子立刻对孔二娘道:“当家的,何必再多费唇舌,动手吧!” 孔二娘伸手一拦,道:“不,我们人多势众已占尽优势,如何交手,就由姓沙的选定了!” 她猛地提高声音,道:“沙成山,你选择个死亡之路吧,是马战?还是地上搏斗?” 她一顿又冷沉地接道:“我希望你选择地面搏斗,因为我的弟兄们可是驭马能手,我不希望在三五回合之中就把你撂下马,那多令人扫兴。” 沙成山有气无力地道:“这个你不必顾虑,孔当家的,我素来的习惯是——杀人或被杀,求的都是干净利落!” 孔二娘咧开嘴巴笑道:“真可惜,如果你是我的人,那该有多好!只可惜……” “只可惜我不是,是吧?”沙成山仍然坐在马上,又道:“什么话也是多余的,孔二娘,你们上马吧!” “好!”孔二娘尖声大叫:“沙成山,我为你的豪气凌云而喝彩,你是我所遇到的最可尊敬的敌人。” 她大吼一声:“上马!” 二十四把大马刀宛如一片刀林,孔二娘指着土地岗又高声道: “沙成山,我们就在这上下范围内搏杀,希望你能有始有终,而不会落荒而逃!” 沙成山双目中闪动着隐隐的血光,他的声音却又十分平淡地道:“孔当家的,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哈!”二十四匹西陲来的怒马,刹时间形成一条线,飞一般地扑到山岗卞面,就在山岗下面勒住马。 “铁脚寡妇”孔二娘一声怪叫,道:“杀!” 沙成山仍然未动,但他却看着从山岗下面车轮也似地往山岗上冲上来的黑衣大汉们的大马刀尽在头顶上盘旋不已,冷芒激射,狂焰四溅,马蹄声挟着利刃破空发出来的窒人“咻”声,果然有着撼天动地的威势。 眼看着孔二娘的“西陲二十四铁骑”就要冲到沙成山面前了,第一骑的马上面,“快刀”阎九子已狂叫着:“沙成山,纳命来吧,我的儿!” 阎九子的刀真快,连沙成山也看不清他的刀势指向何方,而一个跟着一个冲来的黑衣骑土,个个狂吼如雷。 于是,沙成山由静而动,猛孤丁一声怒喝:“走!” 他“走”字出口,人已离开雕鞍腾空而起四丈有余,他座下黄骠马便一声长嘶贴着冲上来的“二十四铁骑”往山岗下面冲去。 如果以为沙成山要逃走,那便大错特错了。 只见“银练弯月”便在他拔空而起的瞬间激射出无数寒芒。 “银练弯月”竟然在他的身子下方布成一片耀眼的寒刃,雷电交加也似地从“二十四铁骑”头上半丈之地越过去。 宛似沙成山驾驭着一片寒星一般。 金铁撞击声中,包含着由尊贵而变成卑贱的血雨,人肉的抛飞与哀号之声,永远是相映成趣的。 大马刀有七把已抛落在草地上,五个黑衣大汉正双手捂着脖子,而鲜血照样地往外面流。  沙成山并未落在地上,他那反力道在空中一连十八次狂翻怒滚里,忽地一下子又坐到他那匹奔驰向山岗半途的黄骠马背上! 回头望向山岗,沙成山未开口。 “快刀”阎九子捂着脸颊拍马迎往脸色泛青的孔二娘,急急道:“当家的,你可曾受伤?” 恶毒地回头望向山坡,孔二娘怒道:“这个可恶的畜牲,我非杀了他不可!” 沙成山淡淡地道:“孔当家的,你本来就是要杀我的!” 高声怪叫,孔二娘道:“沙成山,我们仍有再战之力,这一次你可要小心了!” 沙成山淡然地道:“我一直在小心着,孔当家的,你出点子吧,沙成山总会令你满足的!” 孔二娘低声问阎子:“我们伤了几人?” 阎九子沉重道:“七个,其中五人失去战斗力量了!” 孔二娘果然是女中丈夫,她立刻吩咐:“七个人到一边裹伤,余下的分成三路,包抄截杀,我不信他一个人能应付三方面的扑击。” 阎九子低声道:“当家的一边指挥,我与兄弟们兵分三路。” 缓缓的,沙成山骑在马背上,恹恹地低头望向那座小土地庙。 只见土地公一脸灰尘,却仍然一副笑呵呵的模样,给人一种亲切友善与关怀的感受,然而这些又不适合面前的人,因为另一回合的击杀就要展开了。 不错,每一边五个大汉,他们拔马三个方向,孔二娘已高声怪叫道:“觑准了下手,可也要防着这小子的怪刀!” 那面,阎九子一声暴喝,道:“兄弟们,杀!” “杀!”真是一呼百应,土地岗上面荒草披靡,劲风狂飙,三方面的骑士挥动着大马刀直往沙成山冲杀过来。 沙成山仍然没有动,他甚至还发出一声无奈的怨叹,脸上冷酷得有些吓人,“二阎王”便是这模样。 就在三方面的怒马围冲而来的刹那间,沙成山怒吼如雷道: “寒江月刃!” 只见在他面前,忽然间生出一座银光闪闪的刀山,冷芒已把他严密地包含在其中。 于是,空气中爆发出好一阵密集的金铁撞击声,便在这撞击声不断的刺耳声里,有几匹壮马已往地上翻滚起来。 十五把大马刀有一半抛飞上了半空中,血雨便也随着刀落而洒下来。 黄骠马就在沙成山的两边大腿上各中一刀之下,前蹄猛然人立而起,后腿一蹬,便往山岗下冲去。 怒马到了山岗下,沙成山方才勒住马,他回头上望,声音铿锵地道:“孔二娘,可有兴趣再玩下去?” 双手叉腰,孔二娘怒骂道:“沙成山,你最好快找地方躲起来,我会找你的,那时候我必剥下你的皮,我说儿!” 沙成山笑笑,道:“如此,今天就到此为止了?” 阎九子托着流血的右臂,大骂道:“你娘的,沙成山,我们的仇越结越大了,你等着挨宰吧,我的孙!” 沙成山轻摇着头,一个失败者难免歇斯底里地大声吼叫一番,江湖上有不少单凭一张嘴皮子混日子的人。 沙成山缓缓地走了。 他的背伤又在撕裂着他,如今再加上腿伤,他要先找个地方把伤养好了,因为各路人马集中方家集,越见多了。 方家集人越多,方宽厚便不敢明日张胆地走出来,自己又何必再去找他?  沙成山看来是往方家集去的,便山岗上的孔二娘也以为沙成山又回到方家集了。 于是,她凶狠地沉声道:“二当家,快把人马调整好,再遇上姓沙的,我们得动动脑筋了!” 阎九子忿怒地骂道:“这个王八蛋,竟然一出手就是那招令人难防的‘寒江月刃’,这是我第二次见这小子使用。” 孔二娘冷冷一笑,道:“我有办法收拾他,你等着瞧吧!” 远处,沙成山绕过山坡,便立刻往二百里地远的沙河驰去,他的腿上两刀实在不轻,所幸黄骠马极通灵性,使他一下子便到 了山岗下面,便孔二娘也未看出沙成山伤得难以行动了。 不错,沙成山绝对不能够再找上柳仙儿那里去,虽然柳仙儿对他有了转变,然而沙成山仍然不敢信赖她!沙成山离开方家集,这对于柳仙儿产生无与伦比的打击,因为她要利用沙成山对付方宽厚,更要利用沙成山对付“无忧门”。 如果沙成山走了,柳仙儿连方宽厚一人也难应付,何况方宽厚的两个师弟也在方家集附近潜伏着。 第十八章 王八之争 夜。 又是一个干冷的夜。 柳仙儿潜伏在方宽厚的凶宅附近,已经是二更天了。 她渴望着看到沙成山,于是她跃上那棵高大的槐树上面,那棵她与沙成山相处在一起的树枝间。 然而,这夜十分凄凉,不但沙成山未再来,便“无忧门”甚至方宽厚的两个师弟也未再出现。 柳仙儿忿然地暗自思忖:“好嘛,如今就我一个人在此喝西北风了!” 就在柳仙儿无聊地在树上东张西望时候,淡淡的月光下一条泛红影子夜猫子似地扑到了焚毁的宅子前面。 从来人的身法上看,动作敏捷,轻功不俗,很像是沙成山的身法,然而他那身段…… 猛然,那团红影扑向颓废的墙头上,就在他一阵犹豫之后,忽然高声吼叫道:“沙成山,老朋友来了,难道你不出来一见?” 他的声音并不高,但含着一股无形的内力而使得他的声音久久不即散去! 树上面,柳仙儿紧皱双眉思忖着:“沙成山还有什么朋友?这个身穿红衫的大汉子,他会是沙成山的朋友?” 就在这时候,墙头上站的红影又叫道:“沙成山,你别藏头露尾了,有人告诉我,你小子就躲藏在这一带,怎么,不出来叙叙旧?” 柳仙儿实在听不出,这人是不是沙成山的朋友,等了一阵子,忽见那红影就坐在墙头上,也不知他取出什么东西,开始仰头吃喝起来……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了,柳仙儿忽见那红影开始往外移动,口中沉声道:“沙成山,你个王八蛋,我总会找到你的!” 柳仙儿愣了一下,忽然轻声道:“朋友,你找沙成山做什么?” 猛然抬头,那团红影拔空而起,一跃便到了大树下,他沉声怪叫道:“什么人?走出来说话!” 树上的柳仙儿道:“我在树上,你不会上来?” 柳仙儿的话甫落,一团红影“呼噜”着便到了她的附近,红影疾闪,已落到柳仙儿的面前。 于是,那人怔了一下,道:“好标致的姑娘,你是谁?” 柳仙儿咯咯一笑,道:“我叫柳仙儿,朋友,你是沙成山的朋友?” “哈哈”怪笑宛如夜猫子叫,那人沉声道:“不能称之谓朋友,冤家差不多!” 柳仙儿“咭”的——声笑,道:“可是你明明叫着‘老朋友来了’,怎么又不是?” 搔着泛黄的胡茬子,那人道:“我如果直称自己名号,沙成山这王八蛋便不会来与我一见了。” 柳仙儿吃吃笑道:“你这人真有意思,这么一说我明白了,你同沙成山结有梁子,如今是找他拼命的,是吧?” 那人冷然地点点头,道:“俏丫头,你猜对了一半,我不是同沙成山拼命,而是来索他的命的!” 柳仙儿一笑,看了面前这人一眼,道:“沙成山是中原第一大镖客,你能要他的命?那么你又是谁?我怎么从来未见过你?” 那人呵呵咧开嘴巴,道:“我叫戈二成,人称‘大漠红鹰’就是我,俏丫头,这个名号你听说过吗?” 柳仙儿摇摇头,道:“没听说过,不过我看你的轻身功夫不俗,但不知你同沙成山有什么过节?” “大漠红鹰”戈二成重重地道:“别提了,提起来就窝囊,原是帮助‘龙爪门’白良替他的儿子报仇。 没想到反被沙成山那小子杀得我们大败,但我曾在当时说过,只要双方命大,必将再一次搏杀,所以我又找来了!” 柳仙儿当然知道,江湖中人就是这样,自己吐出的话如果不实现,便有着生不如死的感觉,眼前的戈二成就是这样——他一定是这号人物! “大漠红鹰”戈二成泛着血红的双目直视着柳仙儿道:“柳姑娘,你也在等沙成山那王八蛋?” 柳仙儿笑笑,道:“沙成山就是沙成山,沙成山不是王八蛋,据我所知道的事情,只要有人称他王八,那人不死也会蜕层皮!” 戈二成仰天一声哈哈大笑,道:“只有我除外,姑娘,我与众不同!” 柳仙儿俏嘴微撇,道:“那要证明以后才能知道!” “大漠红鹰”戈二成鹰目一厉,道:“当然,我一定会证明给你看的,一定!” 望望天色,柳仙儿眉头紧皱,道:“奇怪,怎么不见人影?难道是被我吓得不敢来了?” 戈二成当然不知道柳仙儿话中的含义。  柳仙儿更不知道沙成山已同“西陲二十四铁骑”在土地岗上搏杀过。 戈二成一把握住柳仙儿的手,道:“柳姑娘,你也在等人?等谁?” 柳仙儿冷淡地道:“你以为我在等谁?” 戈二成怔了一下,道:“难道你也在等沙成山?”柳仙儿鼻孔哼了一声,道:“我不只等沙成山一人,还有其他的人。” “大漠红鹰”戈二成沉声又问:“还有谁?柳姑娘,你要等些什么样人物?” 柳仙儿淡淡地道:“等候那些人一心想夺取秦百年的两件宝物之人。” 她重重地看了戈二成一眼,又道:“戈大侠,难道你不是为了那两件宝物而来?” 嘿嘿一声枭笑,戈二成道:“柳姑娘,你果然说中我的心事,佩服!佩服!” 柳仙儿心中忿怒至极,这件事情怎么连姓戈的也知道了?会是谁传的话? 柳仙儿瞪了戈二成一眼,道:“可惜你来晚了,戈大侠!” 戈二成坦然笑笑,道:“宝物并未出世,谁说我来晚了?当然,如果戈某来晚一步,姑娘你为何躲在树上?” 柳仙儿指着一片焚毁且又换捣碎的大宅院,冷冷地道:“戈大侠,难道你没看到方宽厚的大宅子早已被人掘地三尺地翻了个身?” 戈二成一笑,道:“当然知道:是被湘西‘无忧门’的花满天率人干的!” 柳仙儿怔怔地望向脸现得意的戈二成,道:“原来你已经全知道了!” 戈二成仍然拉住柳仙儿的手,他的双目又在喷火,道:“柳姑娘,暗中潜来这儿的人物何止我戈某。 瞧吧,不久之后,连那些名门正派的人物也都会汇聚于此,嘿嘿,热闹还在后面呢!” 想起沙成山,柳仙儿把自己被握的手立刻抽回来,道:“戈大侠,恕不奉陪,天快亮了,我也该走了!” 戈二成哈哈一声笑,道:“柳姑娘,一回生,二回熟,三回是朋友,何不再等一阵子,看看还有些什么人物前来此地?” 摇摇头,柳仙儿还真担心沙成山会找到自己住的小村子,身子一旋便落下地,仰头笑道:“累了,我要回去歇着了。” 柳仙儿走得真快,刹时已不见踪影。 树上面,“大漠红鹰”戈二成怔怔地自言自语:“如果此女愿意跟着我,什么宝物我也不要了!” 柳仙儿并未回转到小村子,她匆匆地来到方家集,此刻天尚未明,平安客栈里面一片沉寂。 柳仙儿跃上屋顶,找到沙成山住的客房,推门进去,不由得一怔,床上空着,显然沙成山并未回来。 柳仙儿笑了。 因为她以为沙成山必然到自己住的小村子去了! 一时高兴,满脸欢愉,柳仙儿立刻跃出客栈外,直往小村子飞奔而去。 柳仙儿边跑边自语着:“沙成山,你这个冤家,看我饶你才怪!” 柳仙儿飞一般回到小村子,她越过四合院的院墙,匆匆地推开门扑到床前,沉声道:“沙成山,你……咦!” 当然,床上是空的,柳仙儿一时间愣在床边,她半晌才轻声道:“沙成山,你敢抛弃我?不……我一定要找到你……” 突然,窗外一声轻笑,道:“沙成山有什么了不起,姑娘何苦暗恋那个王八蛋?” 柳仙儿沉声道:“戈大侠,你怎么跟来了?你……” 窗前人影闪晃,木门已被启开,戈二成晃着双肩抖着红衫走进来,笑嘻嘻地道:“柳姑娘,我是不请自来,多多包涵!” 柳仙儿暗暗咬牙,脸上一团和气,道:“来了就是客,戈大侠你请坐。” 戈二成红衫抖动着坐在床沿上,笑道:“原来柳姑娘是沙成山的红粉知己,姓沙的倒是艳福不浅,令人钦羡!” 柳仙儿依着戈二成身边坐下来,道:“戈大侠,你跟踪我回来,一定有所图谋,能说出来让我听听吗?” 戈二成双手按着柳仙儿的双肩,嘿嘿笑道:“柳姑娘,凭你的姿容,怎会看上姓沙的这小子——那副病恹恹的痨病样子,干拉拉的一身瘦骨架,他配吗?” 柳仙儿一笑,道:“原来戈大侠替我抱不平了,谢谢!” 戈二成哈哈笑起来,道:“容戈某说句心里话,柳姑娘大概也是为‘武林老爷’秦百年的两样东西而来方家集的吧?” 柳仙儿点点头,道:“而且势在必得!” 猛地一拍大腿,戈二成道:“好,戈某帮你达成心愿,如何?” 柳仙儿脸色柔顺地又道:“有戈大侠帮助我,一定成功,再谢谢了。” 戈二成点着头,笑呵呵地道:“柳姑娘,谢谢二字好出口,但你总得有所表现吧?” 柳仙儿心中暗骂——瞎了你的狗眼,吃豆腐喝豆浆找到姑奶奶头上,那是你活得不耐烦了……然而…… 柳仙儿脸上一片荡笑,轻声道:“戈大侠,你要我怎么谢你呀?” 没有开口,戈二成横身已把柳仙儿整个人压在床上,他那种如鹰撕小鸡的动作,令柳仙也心惊胆颤,真正是原始中的原始! 于是,柳仙儿在痛苦的承受中静下心神,戈二成绝对想不到宛如一头绵羊似的柳仙儿,正在夺取他的老命了! 是的,柳仙儿的心灵上祭起苗疆特有的“阴功”,她的人变得一阵疯狂,几乎把木床震塌。 就在戈二成一阵哈哈狂笑中,突然全身大震! 柳仙儿已嘿嘿地冷笑起来。 戈二成笑声立止,拔身而直,他左右摇晃不已,怪声怒叱,道:“你……你……好狠毒!” 柳仙儿拉起衣裙,腾身而起,叱道:“这就是你想占我便宜的下场,姓戈的,你虽然发觉得早,但你已失去大半功力,拿命来吧!” 戈二成“咯嘣”一咬牙,左手提起裤子,右手尺半长的精钢利爪已怒扫柳仙儿。 屋小无处闪,柳仙儿侧身劲旋,“嘭”的一声左肩头上着了一记,鲜血立刻飞溅向空中。 然而,戈二成并未再杀。 他摇晃着几乎虚脱的身子,横着肩膀冲出四合院,月光—下,他的脸色已变,天爷,就如同上了一层黄蜡,比个死人的脸还难看! 柳仙儿挨了一记狠的,心头大惊,戈二成已经脱阳,怎还有力气出招,见戈二成匆匆走了,自己也不敢再去追杀,忙着整理自己,此地是不能再住下去了。 现在,戈二成走了,他有自知之明,若不好生调养,自己便再难参与夺宝,更休想找沙成山一搏了。 柳仙儿也走了,她走得神秘,谁也不知道她躲到什么地方,一时间,方家集似乎又平静下来了。 沙成山带伤赶到沙河,远远的,他就看到丘兰儿的那条小船仍然拴牢在一排柳林下。 沙成山赶到河岸边,轻轻地把马拴在柳树下。 他望了一眼柳树,心中一阵感触——上次来时树叶尚绿,如今是光秃秃的,好不凄凉。 沙成山走至小船边,忽闻小船舱内尖声道:“如果你敢上船,我就死给你看!” 一惊之下,沙成山才发觉小船的矮舱门紧紧地关着,丘兰儿在里面尖声痛苦地叫着。 “兰妹,你怎么了?” 沙成山已上得小船! 于是,矮舱门“忽”地推开了,脸色苍白的丘兰儿便自矮舱里面扑出来,尖声叫着扑进沙成山的怀里。 丘兰儿宛似涛涛江河之水的眼泪,刹时间把沙成山的胸前衣襟染湿大片。 沙成山的双腿刀伤相当严重,但他咬牙苦撑,他并不追问丘兰儿为什么这样,反倒让丘兰儿尽情地哭。 一阵拥抱中,丘兰儿抹去泪痕,道:“沙大哥,你终于回来了!我……我本来是要去方家集找你的……可是……可是……” 沙成山托起丘兰儿的下巴,关怀备至地道:“兰妹,你一定遇到什么困难了,快说给沙大哥听,让我来分担你的忧愁吧。” 顺着腮颊流的清泪又流入丘兰儿的口角,她双目直视着沙成山,道:“我……我有了孩子……是我们的……” 全身猛一哆嗦,沙成山道:“这是真的吗?兰妹,你有了我的孩子了?” 丘兰儿道:“是我们二人的孩子,沙大哥,我便静下来等你,可是……可是……” 沙成山扶着兰儿坐下来,道:“兰妹,你快说,可是什么?” 丘兰儿咬咬牙,道:“有人找上船来,他们要掳走我,而且也动过手,我怕惊动肚子里孩子,没有尽力而为。 不过,他们扬言三五天内必来把我抬回去,我正在为此事发愁。” 沙成山冷冷哼了一声,道:“可知对方何人?” 丘兰儿摇摇头,道:“他们不肯明说,但我看得出来,绝不是什么好东西!” 沙成山刚坐下来,丘兰儿已惊叫道:“沙大哥,你的腿……” 沙成山苦兮兮的一笑,道:“被马刀所伤,流了不少血。” 丘兰儿立刻取出伤药,十分小心地把沙成山的双腿包扎好,且又问道:“你同何人交手?下刀相当狠毒,有斩断你双腿的企图,两处伤得几乎见骨!” 沙成山淡淡地道:“他们没有机会断我的双腿,一个咽喉被割断的人是没有力量下重手伤人的。” 沙成山与“西陲二十四铁骑”血战在土地岗上。 “铁脚寡妇”孔二娘的手下死伤七名,他带伤赶来沙河与丘兰儿相会,想不到丘兰儿竟然有了自己的孩子。 丘兰儿关心地问道:“沙大哥,谁伤你的?” 沙成山重重地道:“‘西陲二十四铁骑’!” 惊异的一声低呼,丘兰儿道:“闻得‘西陲二十四铁骑’,个个彪悍如虎,你一人怎能对付他们二十四人?” 沙成山冷笑道:“以命搏命,我不怕他们,这次来就是要把  伤养好了再赶往方家集去,秦百年的这笔交易我一定要办成功!” 丘兰儿抚摸着沙成山的伤处,道:“沙成山,能推掉就推掉,不必再去搏命了。” 沙成山一笑,道:“如今我们有了孩子,就算不为你我打算,也得替我们的孩子想想,十万两银子不是个小数目!” 丘兰儿想呕,沙成山关怀地道:“你已是如此病恹恹的,是谁还想把你掳走,这个人一定不是好东西!” 丘兰儿想了一下,道:“沙大哥,我们暂时离开这里,我身子有孕,你又受着伤,且暂躲一时,免得对我们不利。” 沙成山想了想,道:“兰妹的话固然是好,可是我们躲到什么地方去?” 丘兰儿想了一下,道:“歇过今晚,明日我们再上路。” 沙成山点点头,道:“兰妹,你有身孕,千万当心,我就睡在船头吧。” 丘兰儿拉住沙成山,道:“外面霜重,你一定要睡在舱里面,要不,我也陪你睡外面。” 至诚之心令沙成山感动,更令沙成山满足于自己的幸运,果然,丘兰儿有着一颗善良的心。 两个人吃过东西,沙成山问道:“要掳你的那些人你能看出他们的来路吗?” 丘兰儿咬咬牙,道:“他们都是骑马的,好像赶了很长的路。” 沙成山思忖着,半晌,才冷冷地道:“这几个人物一定不是这附近的人,我相信他们还会再来,兰妹,我以为等到明天且看我的腿伤如何再决定。” 丘兰儿贴着沙成山的臂弯睡下来,她柔顺地道:“沙大哥,你想会会这些人?” 沙成山道:“不错,倒要见识这几个人是何来头。” 丘兰儿忙摇手,道:“如是平日,沙大哥未曾受伤,我不会拦你,可是如今你伤得不轻,我不放心。” 沙成山一笑,道:“我说过,到明天看情形再说。” 这夜小船上十分平静,平静只是表面的,但在沙成山的内心里却狂涛般地沸腾着一沙成山有孩子了,这话说给谁听也难令人相信。 是的,大镖客沙成山也“敢”有孩子? 丘兰儿躺在沙成山身边睡得香,一种无法形容的安全感令她 放心大胆地睡着了——她已两天未曾如此熟睡了。 第二天又平静地过了。 沙成山试着他的腿,笑笑,道:“兰妹,一个能挨刀割的人,先天上便具有超常人恢复体能的本能,我发觉刀口愈合得令我满意。” 丘兰儿笑笑,道:“我知道你说这话的目的,因为你不想再离开,而是一心要会一会找我麻烦的人,是吧?” 沙成山笑了…… 他笑得极其自然,上身倚靠在矮舱上面,道:“我绝不逃避,因为我是沙成山!” 丘兰儿也笑起来,道:“就因为人们送给你个‘二阎王’外号,你才不肯走,信誉果然重于生命!” 沙成山摇摇头,指着丘兰儿的肚子,道:“我不能让我们的孩子蒙羞,沙成山不能让儿子看不起,所以我决心留下来。” 丘兰儿咯咯一阵笑,道:“沙大哥,孩子怎会知道?” 沙成山也笑,道:“怎么不知道,所谓母子连心,你肚子里的小子一定有感应,我清楚得很。” 一连又是三天过去了,沙成山的伤处早已结了痂,便背上的伤也全好了! 丘兰儿一大早走出矮舱来,道:“沙大哥,看来那些人不会再来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你把小船换个位置藏起来,叫那些人找不到。” 丘兰儿一怔,道:“沙大哥,你要走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为了你母子,我必须赶到方家集,兰妹,为我,你一定要保重身子!” 沙成山跃到岸上,回头,丘兰儿已跟着走下船,道:“你一走,我便把船放往下游去,沙大哥,你放心吧!” 翻身上了马,沙成山抖动缰绳疾驰而去。 丘兰儿似是失落了什么,怔怔地直看到沙成山消失在山的拐弯里,才回到小船上。 沙河水悠悠流,丘兰儿并未把小船往下游放,她以为天黑了再放船会隐蔽些。 事情就有那么凑巧,天刚黑下来,“玫瑰毒刺”丘兰儿病恹恹地刚走出矮舱外,远处便传过来马蹄声。 丘兰儿急忙望向远处,因为她同时也听出了车轮声。 丘兰儿心中明白,江湖上有许多事情都是藉着夜晚进行的,此刻不正是天黑不多久吗? 这批人物来得真快,丘兰儿尚白手足无措,一辆篷车便已到了柳树下。 双轮大马车,另外便是三个骑马的。 隐隐的,有个人从马背上下来,这人并未走上船,当然他也不害怕丘兰儿手上的双刃尖刀。 他就站在船边上,说话的声音就像是对他最关心的人说的一样:“姑娘,你请移移芳驾上车吧。 二公子看中你那就是你的福气,只要到了我们那里,吃香喝辣小事一桩,我们二公子会把你当宝贝一样看待,走吧!” 丘兰儿忿怒地道:“去你的二公子,若是换在平日,上一次他就没有命,你们滚吧!” 坐在车上的大汉猛然一声笑,道:“你们听听她的口气,?钍嵌远拥目谖福压侄悠鸵懔耍?br>  丘兰儿咬着牙,沉喝道:“你们的二公子究竟是谁,他住在什么地方?” 岸上的大汉沉声道:“你问这些做什么?坐上马车去享福就是了。” 丘兰儿尖声叱:“我不去,回去告诉你们二公子,我不是他想的那种贱女人,滚!” 岸上又走来另外二人,三个人并肩站在岸上。 中间的大汉冷冷的:“姑娘,你非跟我们回去不可,因为你若不上车,我们便只有提着人头回去了!” 丘兰儿忿然地道:“你们可以告诉你家二公子,我已是个有身孕的人了,叫他放过我吧。” 岸上传来一阵哈哈大笑,那人又沉声道:“你就是肚皮里塞了个大西瓜,今夜也得随我们走了!” 丘兰儿亢声道:“上哪儿?” 另一大汉粗声道:“当然是去我们二公子府上!” 丘兰儿立刻又问:“总该有个地名吧?” 中间的大汉沉声暴喝,道:“你问得也太多了,这对你只有害处!” 灰蒙蒙的岸上,有个大汉正取出一个黑布袋子在他的双手上抖着,厉声对另外二人道:“王、崔二兄,哪有时间在此穷蘑菇,上去抓人吧!”  就在他的话声甫落,岸上两条人影腾身而起。 这两个人手中握着不同兵刃,一个使刀,另一个使单钩,照上面便往丘兰儿上下两路递去。 小船摇晃中,丘兰儿本来轻功一流,但想起肚子里有了沙成山的孩子,便尽量不去腾跃。 然而,敌人都是强者,兵刃递出,跟着便暴伸一手硬生生夺她手中尖刀,根本不把丘兰儿放在眼里。 就在小船一阵晃动里,丘兰儿被逼得往岸上跃去! 她想哭,因为这一腾空跃去,万一惊动胎气,那该如何是好?肚子里面是沙大哥的骨血啊。 丘兰儿的身子尚在船中,斜刺里一团人影幽灵也似地拦腰搂住丘兰儿即将落在地上的身子。 丘兰儿尖刀走势一半便停住了,因为抱她的人竟然是“二阎王”沙成山! 轻得不能再轻地把丘兰儿放下来,沙成山轻声地道:“差一点我就来晚了,兰妹,你受苦了,为我沙成山受苦了。” 丘兰儿笑泪交织在俏脸上,柔声道:“为了我们的孩子,沙大哥,我情愿死!” 沙成山脸上又现冷酷,道:“你死不了,倒是他们死定了!” 此刻,便车上坐的两个大汉也跳下车,其中一人嘿嘿一声冷笑,道:“娘的,好一幅英雄救美图,小子,你是谁?” 沙成山仍然不理会大汉的吼声,他扶着丘兰儿又登上小船,只低声道:“进到船里去,别让血腥场面感染了我们的孩子,我实在不想叫他将来继承父志!” 五个大汉并肩站在岸上,又是中间那人开口:“喂,你究竟是谁?你同这姑娘是什么关系?” 沙成山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走下船,他根本不看五人一眼,出声无奈地道:“我同她是真真实实的夫妻,五位,你们可听清楚了吗?她是我老婆!” 中间的大汉忽地一声笑,对身边的一人道:“二公子猜对了,这女人果然有丈夫,去,拿来!” 只见那人跳上篷车,立刻取出一个小包裹拎向沙成山的面前,道:“这里是一百两银子,拿了银子你走人吧。”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道:“各位这是要我卖老婆?” 大汉哈哈一笑,道:“就算是吧!” 沙成山错牙如嚼干豆,冷沉地道:“各位是奉你们二公子的命办事了?” 中间的大汉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 沙成山忽然平静地道:“你们二公子必定是颇具权威的人了?” 那大汉已不耐烦地道:“相当有权威,所以你快些收了银子走人!” 沙成山双目一厉,道:“你们的二公子高姓大名?仙乡何地?” 五个人齐齐摇头,而且都是闭口不言。 沙成山叹惜道:“是不能告诉我?还是不敢说出来?” 忽然,姓崔的大汉手上单钩一摆,道:“你不够格知道,识相些你快滚!” 沙成山冷冷地道:“真是想不到,这种强抢民妇的勾当也会落在我的头上,太可笑了,哈……” 沙成山真的笑了,不过他的笑声在变——变得有些残酷的样子。 一阵笑声过后,沙成山咬着牙,道:“每人砍断一只左手,我开恩放你们回去。” 就在五个大汉愣然之间,他又接道:“叫你们二公子前来,这种事情应该由当事人亲来的。” 猛地一声暴喝,姓崔的怪声大叫,道:“他妈的,你是厉鬼?还是恶魔?就凭你一句不痛不痒的话,就要断我五人一手?什么东西!” 五件兵刃已在喝叫声里散开,中间大汉没有动。 他双目直视着无精打采的沙成山,道:“朋友,看样子你有恃无恐,可否报个名儿吗?” 沙成山点点头,道:“当然可以,但却有个条件!” 那人重重地道:“请说!” 沙成山立刻又问:“你们二公子究竟何人?” 摇着头,那人手上的锯齿钢刀已横在胸前,道:“交易不成,因为我们不能说出你要知道的。” 沙成山嘿嘿道:“那么我只好用自己的方法了!” 一边,手持砍刀的大汉道:“武兄,别同他啰嗦,摆平他我们还得办正事。” 姓崔的已扬起手上单钩,厉吼道:“好个愣头穷措大,你算是由哪个鳖洞钻出来的活王八?居然胆上生毛,对爷们耍起狠来啦?你他娘的怎不掂掂自己的份量,充人熊也得有个肉架子吧!” 姓武的伸手一拦姓崔的,他似是看出沙成山必然不同一般,江湖上奇人异土太多,若以相貌去论高低,那就太外行了。 姓武的笑笑,道:“朋友,你真的要我们各断一手?” 沙成山重重地逼视着面前五人,道:“我的话一向不打折扣!” 猛地一咬牙,姓崔的单钩猛然劈向沙成山的后脑,力劲势急,光景恨不得一家伙把对方的头削掉! 沙成山只是漫不经心地稍侧身子——看起来似平常地闪了一下,没有急,更没有慌,单钩已从后面“嗖”的一声到了沙成山的前面。 由于力量的惯性作用,迫使姓崔的大汉上身左旋,然而,他竟然一直旋向左后方,旋即倒了下去,敢情再也不动了。 姓崔的是怎么死的?天黑没人看清楚,即使是大白天怕也不易看得明白,姓崔的脸孔是扭曲的,脸孔斜着贴在沙上面,双目圆睁,嘴巴歪扯,舌头竟然断了,是他自己在痛苦难当时咬断的——当然,他是不会再站起来了。 姓崔的死在沙地上,竟然不闻叫声,姓陶的望望其余三人,四人皆脸色大变! 姓武的伸足挑翻尸体,嗯,这才发现姓崔的右胸口上有一个血洞! 沙成山却在这时冷冷地道:“四位还有活的机会,当然,照我的话去做,每人断一手,并说出你们二公子的大名来。” 姓武的退后一步,锯齿钢刀横在胸前,沉声道:“朋友,强梁商量,不幸你选择的是强梁,也就怨不得我们一齐上了!” 沙成山冷沉地道:“免得我多费手脚!” 猛咽一口唾沫,姓武的黑脸泛绿地吼道:“哥儿们,并肩子上!” 姓陶的也狂叫着舞动着砍刀,道:“一齐朝上扑,好歹把这王八蛋撂倒再说!” 沙成山对于“王八”两字十分厌恶,两次有人下战书提到这二字。 如今对面这几个恶奴也口出“王八”二字,便心里面的一点慈悲之心,也早已化为乌有。 四把兵刃在苍茫的虚空里闪动着寒光,挟着窒人的破空锐啸,又狠又快地往沙成山站的地方又狠又快地劈落——那种气势,宛如群狼争食! 沙成山蓦地左臂疾拍,仿佛他就是敌人的指挥者一般,知道左边两般兵刃的必经之地,那么准确地捉住了最先劈到的大砍刀刀把! 几乎就是同一时间,大砍刀反击横霹如电奔泻,反力道加上沙成山的力量,这一刀几乎把使斧的大汉腰斩! 大砍刀回旋如电,“当”的一声震开了锯齿钢刀与另一把砍刀,沙成山一个反腕摔,握刀的大汉一个原地筋斗便平躺在他的脚前,这个人不动了——脑袋上嵌着自己的砍刀,当然不会动了。 姓武的暴退一步,另一握刀怒汉破口骂道:“娘的老皮,杀!” 姓武的双手紧握锯齿钢刀,便在另一大汉疯狂地往上扑击中,他也毫不迟疑地腾跃起两丈有奇,半空中“咻”声连接不断,二十一刀从二十一个方向罩上沙成山。 猛然旋身向右,沙成山冷冷地道:“直到此刻只有你一人勉强上得台盘!” 话声甫落,空中一束极光交织,“银练弯月”即现即隐,热血便在两具即将倒下的身体上往外漉。 姓武的未叫出声,便另一大汉也未叫出来,因为二人都是脖子上开了个血洞,人未倒下去,已闻得“咕叽咕叽”鲜血外溢之声。 是很干脆,沙成山的动作就是这样,他给了死者短暂的痛苦,当然,他也给死制造了永恒的黑暗! 五个人——当然是五个死人,他们各具异态,然而脸上的表情却是一样的——惊异与痛苦的结合! 丘兰儿站在小船上叫道:“沙大哥,你杀了他们?” 沙成山走上小船,道:“我没有杀他之意,他们却抱定为主子尽忠之心,我无别途可遁。” 丘兰儿抚摸着沙成的脸颊,道:“你是怎么又回来了?我奇怪,你怎会再回来?” 沙成山笑笑,道:“我本来并不打算今日离开你,只不过我自己换了个地方。” 他遥指向远方的山头,又笑道:“我把自己藏在那个山头上,兰妹,我怎能放心一走了之?” 笑啦,丘兰儿搂住沙成山,笑道:“沙大哥,此刻是我最……最满足的一刻了。” 沙成山笑笑,道:“兰妹,你可以安心在小船上等我了。” 丘兰儿迷惘道“你这时候就要走?” 沙成山一笑,脸上寒气一闪,道:“我得先去找二公子,否则,他还会再来!” 丘兰儿急急地道:“那个被称为二公子的人武功了得,那天他在河岸上看到我的时候,露了一手传言中的‘抛枝渡涧’绝技,沙大哥,我们暂时躲一躲吧。” 沙成山淡淡地笑笑,道:“‘抛枝借力’只是轻功的上乘门径没什么值得佩服的。兰妹,你但放宽心。” 丘兰儿拉着沙成山问:“沙大哥,你到哪儿去找二公子?他们又守口如瓶。” 沙成山笑笑,道:“容易得很,兰妹,我会找到这位二公了的!” 于是,沙成山又跃上岸,丘兰儿站在船边看。 只见沙成山把五具尸体一齐抛入篷车中,便把黄骠马拴在车后,自己便坐在车辕上,一声:“得!” 两匹马缓缓地拖着篷车便离了沙河。 沙成山真自在,他根本不去支配拉车的马,任由那马车往前驰。 背靠在篷车一边,沙成山闭起双目养精神,他心中可清楚得很,这种大户人家的马车都是自己的。 对于主人的家门,有许多马就不须要去支配,拖车的马会顺着官道再走回去,这就是老马识途的道理。 沙成山似睡非睡地在车上几乎颠簸一夜,天终于亮了,前面却是个小市镇。 沙成山伸了个懒腰,双肩一阵冲动,仰头望向小镇,只见有个年轻人从镇头走过来。 年轻人到了马车前面,他见沙成山坐在车上,便不由得“咦”了一声,指着马车道:“你是……” 沙成山笑笑,道:“朋友,你一定识得这篷车吧?” 年轻人点点头,道:“你说对了,我认识这篷车,街头第一家顺记车行的马车。”说着,便用手指向街头。 沙成山愣然地望向街头,果然有个大马栈,心中暗骂:“真狡猾,竟然雇了一辆篷车!” 两匹马真的把篷车拖到了车门外面不走了,沙成山望着大门边的一块招牌:“顺记骡马行”。 沙成山怔怔地坐在车上未下来,从马栈走来个伙计,笑问道:“这不是昨日一早雇的吗?今天一早就回来了!” 沙成山放低声音,道:“伙计,告诉我这篷车是谁雇的?” 伙计愣然笑道:“当然是客人雇的,你难道不是……不是他们一伙的?” 沙成山已经知道无法查出二公子何人了,叹口气,道:“伙计,我是在路上遇到这辆篷车,见上面无人,我就跟着车子来了!” 伙计忙走近篷车,道:“那些人在栈房押了五十两银子,他们不来怎么办……” 沙成山冷冷道:“他们不能来了。” 伙计奇怪地道:“你怎么知道?” 沙成山伸手掀起车帘,道:“他们全死了,又怎么会来?” 那伙计伸头引颈一看,一声怪叫,道:“天爷,出人命了!” 伙计往大门里面跑,沙成山已骑上自己的黄骠马走了。 等到大门里冲出不少人围上篷车,沙成山已经绝尘而去,连个影子也看不到了。 沙成山并未赶回方家集,他相信方宽厚绝不敢在这时候露脸,因为已有不少江湖人物出现在方家集。 缓缓的,沙成山又到了沙河。 他必须再回来,二公子死了五个手下人,他绝不会就此罢手,当然二公子也不会放弃丘兰儿。 沙成山赶回沙河,丘兰儿高兴地举起手中尖刀,欢愉地大声叫道:“沙大哥,你已经找到二公子的人了?” 沙成山又把马拴在柳树林,他边走向小船,笑道:“是我估计错了,那辆篷车是他们雇的,并非是二公子家中的,我白走一趟了。” 丘兰儿指着船上,道:“沙大哥,我抓了好多肥鱼,你来了就帮着我吃啊!” 沙成山跳上船,望着十几条白鱼,道:“兰妹,我是有些饿了,且看你的手艺吧。” 丘兰儿满脸欢愉之情,立刻把鱼剥肠去鳞,在船头升起火来…… 沙成山一时间愣住了,他真的无限感慨,如果能同丘兰儿如此的过一生,那该有多好?  沙成山绝对不是来同丘兰儿相聚的,只因情势所逼,他便不得不在小船上住下来。 现在,他真的又睡在矮舱里,丘兰儿盘起腿坐着,脸上带着一份满足感凝视着沉睡的沙成山。 人生际遇真难预料,数月前丘兰儿还伙同“烈狐”胡大年在半道上截杀沙成山,当时的“玫瑰毒刺”雄心万丈,岂知遇见的是大镖客沙成山,曾几何时,丘兰儿的肚子里竟然怀着沙成山的孩子! 丘兰儿伸手抚摸着沙成山——从头发摸到胡子,将棉被替他拉到脖子,体贴入微中表现出满足感。 睡梦中,沙成山那瘦削的脸孔上绽现出笑意,引得丘兰儿也把嫩脸贴上去,宛似要把沙成山的笑印上自己的脸颊一般。 东升的日头火盆似地搁在山头上,山下面却飞也似的出现三骑,沙成山只是伸手遮在双眉上看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用个木盆子把半袋剩下的黄豆放在马前,拍拍手便看着黄骠马低头嚼着。 真快,三匹马刹时便到了柳树下,沙成山淡淡地望了三人一眼,嗯,两个中年大汉、一个锦袍青年。 沙成山把马背上的毛垫收起来,已闻得那锦袍青年人冷沉的道:“干什么的?” 沙成山冷冷地望了这青年一眼,见这青年双眉尖斜入鬓,鼻子单薄微翘,长长的下巴上面稀疏的几根胡茬子,脸色却十分白皙,提着缰绳的手白得青筋可辨! 脸上毫无表情,沙成山道:“你在问我?” 一旁的中年虬髯怒汉吼叱道:“什么东西,不是问你难道问鬼?” 忽见锦袍青年抖着缰绳往后退,便在这时候,那怒叱的中年壮汉忽地自马背上腾空而起,空中一连两个翻腾,人未落地,双掌交替二十七掌拍向敌人! 沙成山未动——不,他只弯一下腰,就在一片掌影搂头盖脸地拍来的时候,一把黄豆便宛如一把铁丸似地激射过去。 “啊!”声音真凄厉,漫天的掌影消失了,中年壮汉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过他很幸运,虽然脸上镶了十几粒黄豆,却没有一粒射入眼睛里,鲜血自他的脸上往下流,壮汉抖着双手怒骂一声:“你娘的!” 另一壮汉便在这时候套上一只金爪欲扑,青年伸手一拦,他僵硬的一声笑,道:“朋友,好本领!” 沙成山沉重地摇摇头,道:“没什么,自保而已!” 青年淡淡地笑笑,道:“如果我猜得不错,朋友,我的五个下人是你为他们超渡的,对吗?”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青年脸上一寒,又道:“如此你又折回此地,敢情在等我们了?” 沙成山懒散地道:“不错!” 青年咬着牙,沉声道:“你如此插手,为的是什么?” 沙成山指着小船,道:“为了那姑娘的名节!” 仰天哈哈一声枭笑,青年戟指小船,道:“那姑娘?她的名节?朋友,你怎么不好生问问她。 她一定会告诉你,她已有了身孕,嘿……有了身孕还讲什么贞操与名节?”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知道而且我知道比你还要早!” 青年忿怒地吼道:“小子,你在说什么?你早知道这女子有身孕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不错,而且她怀着我的孩子!” 窒了窒,青年嗓调有些冷硬地道:“还要制造理由来骗人,朋友,我已经对你容忍有加了,难道你看不出来?” 沙成山冷淡地摇摇头,道:“你的容忍只是一项阴谋,因为你在试探我的武功,更在找寻出手的最佳时机,目的只是一击而中,而且,你一出现便在准备出手,难道我说得不对?” 青年残酷地一笑,道:“因为你有自知之明,所以我一直未找到出手机会,不过你仍然只是一个人,我相信你的胜算不大。”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横出一丈远,他双手下垂,一脸恹恹的样子,道:“看样子,你是个被大人宠坏了的年轻人,能告诉我仙府何地吗?” 青年冷酷地咧着大嘴巴,道:“当然我会告诉你,因为你绝不会活着离开……” 一边的壮汉沉声道:“少主!” 猛回头,青年沉声道:“告诉他,我们是什么人!” 中年壮汉走前一步,沉声道:“小子,你最好别问,听了怕你连站都站不稳了!” 沙成山冷笑道:“是吗?倒要听听比不比皇帝老子的金銮殿还令人大吃一惊。” 壮汉沉声道: “虽不比皇帝的金銮殿,武林中却大大有名,小子,你曾听过凤凰岭上的‘龙腾山庄’吗?” 沙成山嘿嘿一声笑,道:“‘龙腾’、‘虎跃’是武林两大世家,哼,不料却出了如此不肖子孙,半道上抢起别人老婆,真替江厚生难过!” 青年脸色泛青,怒叱道:“小子你究竟是谁,竟敢叫出我爹的名讳!” 沙成山毫不恼怒地道:“套上你说的话,你会知道的,因为我仍然不买江厚生的账!” 沙成山的话十分明显,他没有放走青年的意思。 双方似是没有再谈下去的必要了。 忿怒地抹去脸上血渍,几粒黄豆也被那人抹在手上,他重重地一挥手,反背拔出一只金爪——与另一大汉相同的金爪。 青年厉声喝道:“从这人的定力上看,必是个深藏不露的人物,你们须全力施为,否则便再也回不了凤凰岭了。” 脸上仍在溢血的壮汉沉声道:“金兄,一齐朝上扑,好歹也要把这杂种撂下再说!” 迎面姓金的咬牙点着头,道:“虚虚实实,虚实并用,出招必须觑准了,申兄,我们相互呼应!” 两只金爪便在金阳的照射下闪动着灿烂电芒,带着破空的锐劲,又狠又快地从正反两个方向击向他们的目标——敌人的头与后背上。 沙成山的双足交替暴踢,宛如他的出脚早就在事前加以精密丈量一般,那么准确地踹上了二人的握爪手腕。 金爪被踢飞上了半天,然而两个壮汉真够狠,不约而同地滚地急进,两柄短刀已到了沙成山的前后。 旱地拔葱而起,沙成山头下足上,双手快不可言地捉住两把握刀的手,就在他的身子倒悬的刹那间,马短刀交错而过,两声“噗嗤”合为一声,深深地插进了两个壮汉的胸腹中。 热血便在二人的闷嗥中往外扬,鲜红的血尚未喷溅上沙成山的脸上,他已跃立于三丈外的柳树下面。 沙成山冷目直视青年道:“你就是他们口中的二公子吧?” 青年绝对想不到面前这瘦骨嶙峋的汉子,竟然一招之间搏杀了两名“龙腾山庄”的武师,不由得大惊。 一股子寒气顺着脊椎透到顶门,他喉咙响动,双手沁汗。 对面这人究竟是谁?  这种杀人手法,已至炉火纯青。 然而,青年想到了自己的身份,“龙腾山庄”的二少庄主,怎可能向这种名不见经传的人低声下气? 忿怒之色掩去了恐慌之心,此刻正是为龙腾山庄的名誉增添光荣之时,他不能退缩——绝对不能! 伸出舌头舐了一下干裂的嘴唇,青年低声道:“来吧,到了我们一决胜负的时候了!” 沙成山注视着青年,目光炯炯地道:“我忽然觉得有必要放你一马!姓江的,你只要不再来此找麻烦!” 嘿嘿一阵冷笑,青年道:“你怕了?龙腾山庄的威名吓倒你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你错了,闻得‘龙腾虎跃’交情甚笃,我是看秦老爷子的面子,有意放你一马,姓江的,你该明白了吧?” 青年忿怒地道:“你算什么东西?你把我江少强看成怎样的窝囊废?你以为露了那么几手就吓住我了?王八蛋,休提我姑丈的大名,事情只是你我二人之间的事!” 沙成山咬咬牙,道:“好,够气派,你出招吧!” 提起锦袍前摆掖在腰带上,江少强“铮”的一声拔出两件兵刃来—— 一只金爪与一把短剑,那把镶着七色珠宝的剑与金爪互辉映,各自闪耀着莹莹寒光。 沙成山的双臂下垂,目不转睛地道:“闻得江厚生的‘幽灵七幻术’独步武林,江少强,希望今日能在你身上发挥出来!” 所谓“幽灵七幻术”仍是龙腾山庄的绝学。 精要之处在于不浪费点滴气力而在绝妙的轻功配合之下,能在敌人四周一次幻化出七个身影。 传言中“飞龙”江厚生便有些能耐,便轻功稍差的人,也能幻化出三四个虚幻人影,就在这些令敌人无法捉摸中自然可以选择出手的最佳时机,一击而搏杀敌人。 江少强的身子在动,跳动在一定的范围内。 沙成山曾闻得丘兰儿说过,面前这位二公子身负“抛枝渡涧”的绝技,轻功上的造诣一定是一流的。 江少强的跃腾有了滞留的影子,沙成山看得十分清楚,江少强的双脚几乎只是足尖点地,他的人便转向另一个方向了。 沙成山仍然不动,而且几乎双目就要闭起来了。 于是,江少强的影像从三个幻化成四个……五个…… 沙在飞扬,风在呼号,便在五个虚实难辨的影子里,突然金光飞扬,冷电激荡,一古脑儿地往中间罩上去。 “银练弯月”便在此时弹跳而出,“叮”一声甫落,四周的人影已消失不见,江少强的身子螺旋似地一阵猛旋。 沙成山冷冷地道:“江少强,你爹的这套‘幽灵七幻术’传到你手上便走了样,你连一半也未领略到,我为你可惜。” 江少强一声雷吼,拔空而上,短剑狂扫二十一次,右手金爪交替挥出无数金芒,强劲的穿射与猛烈的劈刺,引得四周空气激荡,草木纷飞。 沙成山移动在一丈之地,不论江少强的攻击有多凌厉,就是无法逼退一步。 又是一声雷吼,江少强旋动着手上两件兵刃和身便往敌人怀里撞过去,光景似是同沙成山卯上了。 目标在江少强的怒扑中突然消失,江少强并不回头,双臂分开往后狂扫反卷,上身在扭动中立刻回转身来。 江少强绝对想不到他回过身来面对的是一片青莹莹的刀海,他的短剑金爪宛如撞击上一座刀山,立刻发出那种密集似火炮的声音,江少强便在这爆烈的声音里摇摇摆摆地往外旋去。 沙成山脸上一片凄苦,宛似空中的血是自他的身上流出来似的带着一副恹恹的样子。 脖子上的刀痕可见,鲜血似乎与皮肉分家一样,往锦袍上直流…… 一手猛力捂住脖子上的如口,江少强双目泛白地道:“你……是大镖客沙成……山?” 沙成山毫不动容地道:“是的,也有人称我‘二阎王’!” 江少强咬咬流血的牙,沉声:“你怎会在此地……难……道……你已找到……我……姑丈的……宝物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秦老爷子的东西仍在方家集,但我还未替他找到!” 江少强已渐软弱地道:“沙……成山……你不……在方……家集……却来此……沙河……难道……你……不怕……宝物被……别人掠走?”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觉得保护妻子比替人寻宝还重要,所以我回来了!” 江少强粗哑着声音,又道:“你……为何不早使用……你……的‘银练弯月’?你为何……不说你……就是……‘二阎王’……我……好……恨……” 沙成山淡淡地道:“不要恨任何人,江少强,往往显赫的家世反而害子女,你就是鲜明的例子,所以要恨也只能恨你自己。” 江少强双目突然一厉,道:“沙成山,你……会生不……如死的……因为……我爹……就饶不了……你!” 沙成山淡淡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江少强,我从不逃避!” 又是一声断续的话,江少强道:“来……吧……沙……成山……我在……幽冥……之路等……你了!” 沙成山未再回答,因为一个死了的人听不到他说什么话。 沙成山再一次把三具尸体拴牢在马背上,三匹驮着尸体的马便缓缓地往大道上走去了。 鲜血仍在滴漉,但沙成山已到了船边。 丘兰儿走出船舱,一本正经地道:“我听你的话没有走出来,就怕影响我们的孩子。沙大哥,上来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不,我得走了,兰妹把小船往下游放五十里,等我办完事有了银子,此生我们便厮守在一起!” 丘兰儿笑了,她流着泪笑了。 沙成山骑在马上,他想得可真多……※      ※       ※凤凰岭上的“龙腾山庄”与吉祥镇附近狮头山下的“虎跃山庄”,在武林中有举足轻重的势力。 曾闻秦百年的夫人就是江厚生的大妹子,自己杀了江少强,却又在替秦百年找宝物,这算什么嘛! 一声苦笑,满肚皮的不自在,又不知方家集那面去了些什么样的江湖人物。 于是,沙成山拍马疾驰,在他的心中打定了主意,先找柳仙儿问问清楚再说。 绕过一大片竹林子,沙成山远远地便看见一团红影子在竹林子深处,红影未动。 但沙成山看得可清楚,那是个人,绿海似的竹林子里面出现那么一团红,是相当醒目的。 沙成山停下马,缓缓地逼近红影,蹄声未惊醒萎坐在地上的红影,沙成山绕向红影正面,不由得惊叫道:“你……” 红影十分疲惫地睁开眼睛,他那宛似重铅的眼皮子吃力地往上撩,哑着声音道:“沙……成……山” 不错,这人就是“大漠红鹰”戈二成! 他那晚几乎脱阳而死,算他见机得早,也逃得快?挥兴烙诹啥亩瞧ど希雇魈尤ァ?br>  现在,他像个垂死的痨病鬼,脸颊干瘪,双目无神,嘴唇裂开,模样儿宛似他身体依靠的竹子。 沙成山翻身下马走近戈二成道:“戈兄,你病了?” 戈二成合起眼睛含着一股子怨毒之色,道:“沙……成山……这是……你杀……我的……最好……时……机……你……还……等什么?”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为什么要杀你?就为了上次你助白良之事?” 戈二成嘴角一牵,道:“难道……那还……不够你……杀我的理由?” 沙成山淡淡地道:“仇恨在我与老白良二人之间,你只是为了朋友之义而助拳,两肋插刀为的朋友。 沙成山除了佩服,并没有同你结怨之心,戈二成,你把沙成山想错了!” 猛地一瞪眼,戈二成又重重地道:“沙成山,你……你在此时……此刻说这……样的话……你……你是在可怜……我?” 沙成山摇着头,道:“戈兄,你并不是个容易被人可怜的人,今日如此,必是遇上什么怪异的不幸了,我很同情你的遭遇。” 戈二成突然大怒,叱道:“沙成山,你……你个王八蛋……可怜……与同情……又有……什么分别?” 沙成山极不愿意听到“王八蛋”这句“半”骂人的话,心中一紧,但戈二成几乎同个死人差不多,强忍着心中的忿怒,勉强笑笑:“戈兄,你远渡大漠来到中原,总不愿客死他乡做那随风飘荡的异乡冤魂吧?” 戈二成双目闭着,道:“沙成山……我可以……委托你……为我办一件……大事吗?” 沙成山一笑,道:“当然,我们总算早有认识,虽然是一次极不愉快的认识,我还是愿意为你办的,你说吧!” 戈二成又睁开双目——他似是十分吃力地睁开眼,道:“戈某……先谢谢了,在这种情况下,我……也只有说一声……不实际……的谢谢。” 沙成山淡淡地道:“说吧,我在听着!” 戈二成猛地喘了几口微弱的气,从他的胸脯起伏上看,他似是努力在守着那一口真元之气,拼命地不叫那口真气散去。 半晌,戈二成才又慢慢地道:“沙成山,你……等我断气之后……请把……我的尸体……送上高山……之巅,脱……去外面衣衫……记住……一定要放在最高山顶之……上呀……” 沙成山愣然地道:“戈二成,你说什么?人死入土为安,你怎么叫我把你赤着身子放在高山之巅,即使虎狼不食也会被苍鹰掠食殆尽。你……” 戈二成似是满意地笑了。 沙成山却猛地摇头。 当然,沙成山是不会知道,大漠之中把死人放在高山之上,是为天葬,唯有天葬方能进入天国,走人极乐世界,但沙成山却不知道这些。 戈二成缓缓地闭起眼睛,又道:“沙成山,你……答应……了吗?” 沙成山知道戈二成在闻得自己答应他的要求之后,必会自断心脉而亡,便沉声道:“要我答应可以,但我得明白,你是怎么伤成这副模样的?” 戈二成无力地伸出舌头舐着嘴唇,道:“为了戈某能走入天……国,进……入极乐……世界……我你……有所……警惕……” 他干咳了一声,又道:“苗疆……‘百毒门’……有个叫……柳……” 不等戈二成说完,沙成山立刻接道:“柳仙儿?” 戈二成无力的双目又睁开来,道:“不错……她叫柳仙儿……她……是个妖……女呀!” 若论了解柳仙儿,沙成山比戈二成知道得更多,不错,柳仙儿曾经有意要算计沙成山,然而沙成山却并未上当。 戈二成却又是自己送上门,情况自然不同。 沙成山平淡地道:“据我所知,柳仙儿只是‘苗疆百毒门’的一个女杀手,凭她的武功,又怎能伤得了戈兄?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戈兄何不明说?” 半晌,戈二成叹着气,道:“非是……动手……过招……她以……媚术……几乎当场叫我……脱阳……而亡……” 沙成山哈哈一笑,道:“戈兄,你死不了的,怎不早说?” 沙成山立刻坐到戈二成身后,右掌抵上戈二成命门要穴,沉声道:“戈兄,气走丹田,绕过气海回归关元,我助你一把!” “大漠红鹰”戈二成立刻静下心来,随着命门游进体内的一股热浪,便运起内功来。 戈二成本是大漠高手,经由沙成山的助力,精神恢复不少。 一盏热茶之后,沙成山缓缓地站起身来,笑道:“助你一臂之力,比把你的尸体送往高山之巅要省事得多了。” 戈二成仰脸怔怔地望着沙成山,道:“沙成山,你该知道我来中原的目的吧?” 沙成山笑笑,道:“找我再较量?” 戈二成点点头,道:“除了找你较量,另外便是争夺秦百年的宝物!” 沙成山一怔,心中实在不是滋味,一番助人,却又多了个夺宝之人。 又闻得戈二成道:“现在,我不找你较量,只有专心夺宝一事了。” 沙成山皱起眉头,道:“谁告诉你秦百年的宝物落在方家集?” 戈二成一笑,道:“已是江湖人尽皆知的事了。” 沙成山心中忿怒,思忖着:这会是谁在为这件事情广为宣扬? 戈二成缓缓地站起身来,道:“沙成山,我要走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是去方家集?” 戈二成道:“不错,我怕晚了会遗恨终生!” 沙成山笑笑,拉着马缰,道:“如果我是你,戈兄,我会马上找个郎中,弄一些十全大补壮阳的药物补一补亏损的身子,命才是要紧的!” 戈二成苦兮兮地点点头,道:“我赶到方家集,首先就是找大夫替我补身子,娘的皮,等我补好身子,第一个就不放过那个妖女!” 沙成山拍拍自己的马,道:“可要坐我的马?” 戈二成一怔,道:“你也是去方家集?” 沙成山笑意挂在脸上,道:“别管我去哪里,我是送佛送上天,救人救到底,戈兄,请不必客气,上马吧!” 戈二成眨着泛白的大眼——他原是双目泛赤,道:“上回我们要你的命,这回你救了我的命,沙成山,你这算哪门子作风?” 沙成山笑笑,道:“我可并非欺世盗名之辈,戈兄,此事之后,你若是兴趣浓浓,我还会接受你的挑战!” 戈二成仍然吃力地爬上马背。 沙成山伸手拍着马屁股,吼一声:“走!” 黄骠马缓缓地回过马首,好像一副不甘心的模样望着沙成山。 沙成山脸上露出无奈,口中沉声道:“走哇!” 黄骠马宛似老了十年,有气无力地往前走着,沙成山心里明白,黄骠马实在不愿驮着戈二成。 就这样,沙成山跟在马后走,晃里晃荡地进了方家集,而且也来到了“平安客栈”外面。 年轻的两个伙计并着肩走出来。 其中一人叫道:“大胆子你,你可回来了!” 脸上一寒,沙成山道:“先把马上的人扶回客房去,立刻找镇上的郎中来!” 另一个伙计指着戈二成,道:“他是谁?” 沙成山重重地道:“一个一心要杀我的人!” 猛一愣,两个伙计对望一眼! 沙成山道:“当然,他现在又不杀我了!” 一个伙计领着戈二成走入后面客房,另一个伙计拉马往马厩走,便在这时候,斜刺里突然过来个壮汉。 这人一把拉住沙成山,道:“你到什么地方去了?” 沙成山见是矮壮的伍大浪,笑笑,道:“伍总管,你找我干什么?” 不错,这五短身材的庄汉正是“虎跃山庄”的总管伍大浪, 从他的眼神中,沙成山立刻体会到重大的事情发生了。 两个人在暗角处坐下来。 伍总管沉声对沙成山道:“沙大侠,你从什么地方来?” 沙成山道:“干什么?” 伍大浪低声紧张地道:“我告诉你,前天有人在沙河杀了龙腾山庄的二公子,这件事你知道吗?” 沙成山淡淡地道:“二公子为什么被人杀?” 伍大浪低沉地道:“别管二公子为什么被人所杀,我问你,我们老爷子的两件宝物可有眉目了?”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道:“伍总管,在我进行寻宝的过程中,我不喜欢有人中途多问。” 伍大浪立刻又道:“我们庄主的意思,要你暂时放下寻宝之事,去追查杀‘龙腾山庄’二公子的凶手。” 沙成山冷淡地摇摇头,道:“伍总管,你没有忘记吧,沙某每年只办三件事情,多一件也不干!” 他—声哈哈道:“当然,如果要沙某再办事情,那得等候明年初春了。” 伍大浪当然不知道江少强是死在沙成山之手,他重重地又道:“沙大侠,如果老爷子不叫你寻宝而改成缉凶,你又怎么说?” 沙成山摇摇头,道:“敲定的事情岂能更改?别忘了十万两银子对我有相当的诱惑!” 伍大浪咬咬牙,道:“十万两银子绝非小数目,那也要有福之人去享用,沙大侠,你以为呢?” 沙成山一怔,他实在猜不透伍大浪的这句话,笑笑,站起身来,道:“伍总管,我有些累了,少陪!” 沙成山往后院走,伍大浪冷冷地自语道:“娘的,你一辈子也得不到那十万两银子,王八蛋!” 沙成山走回自己的客房,见戈二成正躺在床上,一怔之间,旋即笑笑,道:“戈兄,你好生歇着,等大夫前来替你诊治吧。” 戈二成忙问道:“沙兄你要走了?” 沙成山摇头一笑,道:“这间房原是我住的,今天你且住下,我另外找一间去,我得好生睡上一觉了。” 戈二成此刻才平心静气地道:“沙成山,你令戈某心折!” 沙成山已经走出房门,回头笑道:“戈兄指的是什么?” 戈二成立刻赧然地道:“我一直以为你未存好心,准备在吊足我的胃口之后再杀我,我心中以为你的一切举动都是在制造对我无比的羞辱,即算我骑在你的马上,还存着这种心。 然而,现在证明,你确实真心地拉了我一把,沙成山,你是君子!” 沙成山淡然地一笑,道:“我不承认自己是君子,我只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戈兄,安心养病吧。” 戈二成平静地躺在床上,没多久便见一个伙计领着个老者走进来,笑对戈二成道:“我们镇上就是这一位马大夫,我把他请来了。” 山羊胡子飘到胸前,姓马的大夫往床边一坐,食中二指已把在戈二成的脉门上。 宛似老僧入定,姓马的半晌睁开眼,道:“好色之徒,房事过度,想活命,半年之内不能再接近女人。” 戈二成心中十分佩服,道:“能治好吗?” 姓马的板着夫子脸孔,道:“当然能治好,你有银子吗?” 戈二成那晚上逃得快,一袋银子丢在柳仙儿的床头上未曾拿走,此刻他愣然地道:“银子?我……有……但被我弄丢了!” 姓马的猛地站起身,道:“没银子?我无能为力!” 忽然,门口传来声音道:“我有!” 一旁的伙计指着沙成山,笑道:“不错,这位胆子大的客官有银子。” 沙成山走进门来,对伙计道:“一切开支,从我存在柜上的两百两银子内扣。” 姓马的大夫抚掌一笑,道:“一百两足够了!” 他对伙计又道:“跟我去取三斤老山人参,一日五只老母鸡,合着上一碗浓浓的人参鸡汤,半个月之后,我保证你红光满面像 壮牛一般!” 他话声甫落,沙成山已笑起来,道:“戈兄,最后还是银子才能救你。” 马大夫突然指着戈二成,道:“人是可以治好,但半年之内若近女色,说不定你便会死在女人的肚皮上。” 戈二成无奈地道:“我心里明白,衡情量势,我尚不愿当一名风流鬼。” ※      ※       ※ 夜,又是一个月夜,窗外面的月真圆,圆得连面上的麻脸也清晰可见。 沙成山在二更过后便离开了平安客栈,当然已经多天未去槐树坡的凶宅,更未与柳仙儿碰面,太多的话要向柳仙儿打探。 然而,沙成山赶到槐树坡的时候,哪里会有柳仙儿的影子? 沙成山在那棵大树下四周望了一阵子,他拔空攀上大树,心中思忖着:柳仙儿应该来了吧? 银色的月亮宛似要从晴空中掉下来一般,月亮未掉下来,附近却有条人影自山坡上往这边跃来。 不,是两个人,两个大汉! 沙成山看得十分真切,似乎就是方宽厚的两个师弟——“一刀穿心”左长庚和“黑天刚”熊霸天二人! 沙成山心中嘀咕——柳仙儿怎么不来? 黑影移动得十分快,“一刀穿心”左长庚的伤似乎已经痊愈,从身法上比熊霸天还要敏捷。  柳仙儿应该来的,沙成山心中有些焦急了。 是的,柳仙儿应该来,但沙成山怎会知道柳仙儿也在焦急地寻找自己? 大概就是三更天吧,平安客栈的后院里,狸猫也似地跃落一个人,这人只在院子里略辨方向,便扑近沙成山原来住的客房窗外,缓缓地掀动窗户,立刻便一招“鱼跃龙门”翻进窗户内。 这个黑影笑了。 笑的声音听起来是柔媚、娇嗔、渴望所综合的声音,敢情就是柳仙儿来了。 是的,她是柳仙儿,她已经来过不止一次。 最近三天她夜夜都来,唯有今她没有扑空,因为床上睡着一个人——她以为是沙成山! 本来,柳仙儿一直认为沙成山一定会回来,因为平安客栈的柜上尚有他的二百两银子。虽然,她后来听说沙成山被“西陲二十四铁骑”邀斗,而她也曾找上土地岗去找人,甚至是去找沙成山的尸体,然而,她什么也未找到,这证明沙成山并未被杀。 此刻,柳仙儿那娇媚的脸上正自心底深处泛起一股女人饥渴时候必有的现象,双目之中有着潮湿感。 床上面的人——当然是“大漠红鹰”戈二成,正睡得异于平常的又沉又熟,睡得深沉表示他在恢复体力——这位马大夫的医术还不错。 外面的月光够亮,但屋子里面仍是灰蒙蒙的,柳仙儿走近床前,猛孤丁整个人的身体便压在戈二成的身上。 她娇媚地笑道:“沙成山,你这个冤家,躲到什么地方了?今夜看你往什么地方跑!你……” 二人面对面,被子已掀开一角,被子里面的人是个穿红衫的人,鹰目尖嘴,头发微红,双目厉睁。 柳仙儿一声惊呼,便跳到床下,道:“怎么是你?戈二成,你还没死?” “大漠红鹰”戈二成在无力地冷笑,道:“柳仙儿,你以为我是谁?沙成山?” 一把尖刀拔在手中,柳仙儿冷冷地道:“戈二成,你的命真大,竟然会没有死!” 戈二成没有动,他仍然盖着被子,淡淡地道:“柳仙儿,彼此之间寻开心,愿不愿意没关系,只要你一句话,我并不相强,你为何玩阴损德,用那种功夫对付我?你难道心肠如此之毒?” 柳仙儿尖声叱道:“那种情况下,你会因为我的一句话而调头他去?戈二成,你们这种男人我见得多了!” 望望柳仙儿手上的刀,戈二成道:“你还要杀我?” 柳仙儿毫不迟疑地道:“不错,今夜我不杀你,他日你必不会放过我!” 戈二成叹口气道:“好不容易我被人救活,没想到还是逃不过一死,柳仙儿,我真不懂造化为何如此作弄人!” 柳仙儿嘿嘿笑道:“你从我的手底下逃走,但却又在数天之后无力地躺在我面前而任我宰杀,戈二成,你认了吧!” 柳仙儿的双刃尖刀已高高举了起来。 “大漠红鹰”戈二成黑暗中猛地睁开双目,吼道:“你等等!我有一事必须说明。” 尖刀仍然在戈二成的上方一尺地,柳仙儿道:“你还有何话说?” 戈二成叹了口气,道:“柳仙儿,我到今日方体会到世上最美的也是最毒的,不论是花、是兽、是鱼,或者是个女人,你就是最美的女人,但却也是个最毒的人,我认栽了!” 柳仙儿怒叱道:“美是上苍的杰作,你若不伸手摧残上天的杰作,试问你又如何会死?” 戈二成点点头,道:“所以我认了,不过……” 柳仙儿重重地道:“不过什么?” 戈二成露出乞求的眼光,道:“我死之后请你告诉一个人。” 他喘了一口大气,又道:“本来我是死定了的,中途被救回来了,你杀我之后就转告那人,请他把我的尸体送到高山之巅,平放在山顶上,任那虎狼秃鹰把我伴送到天国,柳仙儿,你不会拒绝一个将要死在你手的异乡人吧。” 柳仙儿一怔,道:“疯子,你这是什么葬法?没听说过!” 戈二成惨淡地一笑,道:“天葬,世上最高贵的葬礼。” 柳仙儿冷沉地道:“只能称得上高,谈不到可贵,好吧,我答应你,戈二成,你说,要我告诉什么人替你‘天葬’?” 戈二成喘息一下,道:“大镖客‘二阎王’沙成山!” 柳仙儿一阵惊喜涌上心头,收起尖刀又急问:“戈二成,你是被沙成山所救?” 戈二成道:“也是他用马把我送来这家客栈。” 笑笑,柔媚地笑笑,柳仙儿道:“沙成山救了你,我如果再杀你,他一定不会高兴,算了,我不杀你了。” 戈二成怔了一下,道:“难道你不怕他日我杀你?” 柳仙儿并不恼怒,她淡淡地道:“以后的事以后再说,戈二成,你马上告诉我,沙成山会在何处!” 戈二成心情一松,道:“他睡在别的房间,如果他不在,便一定是去办事了。” 柳仙儿收起尖刀,笑得十分媚人地道:“戈二成,是沙成山救了你,如是换了别人,嘿……你已经死了!” 戈二成心中气恼,但他见柳仙儿穿窗而去,便不由得自言自语地道:“柳仙儿,如果再遇上你,我实在缺乏杀你的决心,你这头骚狐狸!” 柳仙儿跃出平安客栈,毫不考虑地便往槐树坡奔去。 她心中宛似小鹿在撞一般,口中喃喃地道:“沙成山,你这个令我又爱又恨的冤家!” 此刻,方宽厚的那幢毁得一塌糊涂的凶宅子附近,荒林之中正坐着两个大汉,正是方宽厚的两个师弟——“一刀穿心”左长庚与“黑天刚”熊霸天! 抬头望望天空,“黑天刚”熊霸天粗声低哑的:“三师兄,三更天了吧,大师兄怎么还不来?” “一刀穿心”左长庚往四周看了一眼,道:“大师兄一向办事小心,他会来的!” “黑天刚”熊霸天低声道:“这些天方家集来了不少人物,他们都认为秦百年的两件宝物被大师兄盗走,三师兄,你以为这可能吗?” 左长庚忿怒地道:“这是无中生有,也是一项嫁祸于人的阴谋,可怜大师兄为了逃避被追杀,只得躲起来,眼前就只靠你我二人的帮助了。” 熊霸天忿怒的一拳击在地上,吼道:“既然没有盗姓秦的宝物,为何躲起来?何不面对现实对大家说清楚!这样一躲,没得倒令人真的以为姓秦的东西在师兄手上了!” 左长庚摇摇头,道:“你说得倒很容易,秦百年的宝物有多少江湖强尖人物欲得之而后快呢?大师兄提不出证据,他们有谁会相信?这是一件棘手的事情啊!” “黑天刚”熊霸天咬咬牙,道:“总不能永远就这么藏下去,何年何月大师兄才能露脸?” 他指着被毁的大宅子道:“可怜这宅子转眼化成灰烬,连墙根也被挖起,三师兄如果没有这件事,你我二师兄方刚,凑成一桌喝着酒,谈古论今,那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开怀的事情。真可惜……唉!” 这两个人又如何知道方刚一开始就被他亲兄长——也是大师兄加以迫害?如今谈起来还为方刚难过不已。 就在这时候,附近传来女子声音,道:“二位是左叔与熊叔吗?” 左长庚一惊,道:“你是小云?” 黑暗中传来声音,道:“是的,我是小云,劳二位叔叔久等了!” 熊霸天已沉声道:“你来了,就快走出来吧,我们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 于是,就在两株大树中间,走出个娇小身材的女子,不错,她正是方小云。 方小云轻盈地先向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见礼,然后又警觉地望望四周。 熊霸天已沉声问道:“你爹怎么不来?” 方小云叹口气,道:“我爹有些不舒服,他叫我来见二位叔叔,今夜是十五,本来是一定要来的,但今晚不能来了。” 左长庚沉声道:“回去告诉你爹,这几天要特别当心,方家集来了不少扛湖人物,听说秦百年也派了人潜在这附近。” 方小云点点头,道:“左叔,我爹有你这么两位好师弟,我真替他老人家高兴,二位叔叔如果缺少银子花用,我爹说了,你们尽管开口,都是一家人。” 熊霸天立刻摇摇手,道:“有得用的,倒是你们住的地方还方便吗?吃的用的……” 方小云一笑,道:“还好,一时间还够用的。” 就在三人正说着话,黑暗中突然一声冷笑,道:“方宽厚不露脸,倒派出他的女儿来此,果然老奸巨猾,诡诈多疑!” 左长庚与熊霸天猛地站起身来。 左长庚沉声道:“谁?” 不料方小云大惊,她低声道:“二位叔叔拦住此人,侄女先走一步了!” 方小云的话声甫落,立刻拔空而起,空中挺腰拧身,便飞鸟投林似地往槐树坡上面腾跃。 然而,她快那人更快,早已在她单足点地而起的前面五丈之处等着她。 方小云不用猜,立刻就知道来人是沙成山! 但她仍然不停身,却大出沙成山意料之外地倒翻五个空心筋斗,一下子便往焚毁的宅子中扑过去。 那黑影果是沙成山,当他隐于暗中,闻得方宽厚不来了,又闻得十五日会面之事,心中着实气恼。 难怪一连几夜在此守候,未见方宽厚出面,连他的两个师弟也不再露脸,原来他们已经约定时候了。 沙成山岂肯放过方小云,他决心要捉住方小云逼她说出方宽厚的藏身之地,那不全是秦百年的十万两银子诱惑他,而是气忿方宽厚对他偷袭的一掌——几乎要了他的老命的可耻一掌。 沙成山忿怒地追捕方小云。 斜刺里两团黑影掠到,熊霸天已狂吼着横扫左臂的牛皮钢盾,右手的双刃斧搂头就往沙成山砍去。 另一面,左长庚的双刃长刀发出月光似的冷焰,反手便往沙成山的左肋扫去。 好个沙成山,只见他摆动身形,头左肩右,弯腰曲腿,不成人形地扭滚在斧刃刀芒中间。 只那么闪现之间便脱出敌人的兵刃。 沙成山并未停下身子,他先是倒翻,身子稍晃便往废墟中追去。 残垣断墙阻不了他的腾跃,焦梁断柱拦不住他的飞扑,刹时间便到了后面。 前面的黑影一闪而没于草丛——庭院里已长了半人高的野草。 沙成山冷笑一声,道:“方姑娘,你出来吧,我不杀你!” 然而,草叶中并没有反应。 沙成山又沉声冷冷道:“方小云,你走不掉了,还是乖乖站出来,沙成山绝不会对你动粗。” 缓缓的,沙成山边说着话步步逼近。 从一溜倒向一边的草叶,沙成山冷冷在笑。 荒草发出沙沙之声,明月当头,他看得十分清楚,方小云绝对是往井的方向潜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御尾直追而来的熊霸天与左长庚二人已到了后院,二人见沙成山并未捉住方小云,心中略宽。 熊霸天沉声暴喝,道:“王八蛋,你想怎样?” 沙成山对于“王八蛋”三字十分痛恶,忿怒地瞪了熊霸天一眼。 但他为了捉拿方小云,只得又顺着那倒地的荒草追过去,直到那口井边,沙成山怔住了。 他猛地伸头引颈往井中看去,边叫道:“方小云,你该不会投水自尽吧?” 后面,熊霸天与左长庚也追到了井边。 左长庚伸头看到井里面,叫道:“小云,小云,你怎么如此想不开呀!” 熊霸天一急,双肩一晃,双手撑着井两边便往井里下去,他下得相当快,刹时间到了水面上,不由得高声道:“三师兄,井中没有人哪!” 井口上边,左长庚叫道:“会不会沉入井中水底了?” 熊霸天仰头,道:“不会,不会,如果小云投水,总会有一番挣扎,可是这水井中……” 沙成山一怔,自言自语道:“难道方小云并没有……” 此刻,熊霸天忿怒地自井底上来,他逼视着沙成山,沉声道:“沙成山,你休得欺人太甚,逼得我大师兄家毁人亡还要东躲西藏,王八蛋,别人怕你,熊大爷可不惧!” 沙成山本想把方宽厚夺走两件宝物之事对左长庚二人细说,但他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万一说出来,更增加方宽厚的压力,如此一来,方宽厚更不敢露脸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朋友,你错了,我并不喜欢别人怕我,那将会把自己孤立起来,所以……” 左长庚沉声道:“朋友,我替我的师兄求你,别再找他麻烦了,行吗?”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那要方宽厚亲自出面才行,如果他敢在沙某面前说出他并未得到秦百年的两件宝物,沙某调头就走!” 熊霸天沉声道:“我们替他澄清不也是一样?” 沙成山摇摇头,道:“绝不一样,二位可以为你们的师兄两肋插刀,我却必须为我的职业负起必须负的责任。” 熊霸天忿怒地怪吼道:“沙成山,熊霸天向你挑战!” 沙成山深深呼吸几次,道:“如果我拒绝呢?” 熊霸天仰天一声大笑,道:“如果孬种怕死,便立刻滚出方家集地界之外。” 沙成山笑笑,道:“在正事未办完之前,我不愿意节外生枝。大个子,留得力气助你大师兄抗敌吧,方家集来了不少江湖人物,实非你们几人能挡得了的。” 熊霸天双肩一晃阻住沙成山去路,吼道:“挡不挡得了是我们的事,眼前我要与你决一死战,姓沙的,你该不会像个王八一样地缩起乌龟头吧?” 双目原是恹恹地充满了倦意,但当熊霸天的“王八”二字脱口而出,沙成山立刻精芒暴露,脸上肌肉跳动。 他实在不解,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以“王八”二字骂人。 沙成山咬着牙,道:“也许我一时逞匹夫之勇,换来的是终身遗憾,大个子,你有必胜把握?” 熊霸天金刚怒目地道:“虽无必胜把握,却有必死决心,姓沙的,我不希望你变成挟着尾巴逃走的狗。” 第十九章 秃驴和尚 沙成山不怒而反笑道:“骂声不绝于口,表示你心中急躁与不安,那可是比斗大忌,大个子,我说的对吧?” 左长庚横身一拦,道:“姓沙的,你在以退为进,故意撩拨,这种鬼把戏瞒不了左某。” 沙成山道:“你们不配!” 突然间,暗中传来一声喝道:“配与不配,过招之后便知,老衲以为他们配!” 沙成山望向发声地方,只见断墙下转出个灰髯飘胸的和尚。 这人一袭黄色袈裟,足踏芒鞋与白布长筒袜子,右手握着一根禅杖,着地有声地到了井边。 这老和尚一经出现,熊霸天与左长庚二人立刻笑迎上前,左长庚道:“是师叔驾到,大师兄一家有救了!” 灰髯老僧望着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笑笑,道:“见到你二人也在方家集,我也放心不少,你们大师兄呢?” 左长庚摇摇头,道:“大师兄一家多难,连方刚二师兄也完了,师叔来得正是时候,大师兄暂躲起来了,连我们也不知道他躲在什么地方!” 灰髯和尚一怔,重重地道:“你二人真的不知道?”  熊霸天点了点头,道:“怎好骗师叔?” 本来,若论年龄,方宽厚比这个和尚的年纪还大几岁。 但方宽厚等四个师兄弟都是少林俗家弟子,江湖上甚少有人知道方氏兄弟出身少林,便沙成山也是最近才知道。 灰髯老僧走近沙成山,他仔细地逼视着沙成山,道:“你就是这两年江湖上传言的‘二阎王’沙成山?” 沙成山脸无表情,双臂下垂,淡淡地道:“我叫沙成山!” 灰髯老僧笑笑,道:“老衲智上,当今少林掌门智善师弟!” 沙成山冷淡地道:“沙某无意同佛门中人攀扯关系,更不想知道你是谁,大师何必自报法号?” 智上大师笑笑,道:“人与人之间交往,总得有个称谓吧?” 沙成山笑容一现地道:“我不想与佛门中人交往,所以我没必要知道大师的法号,你多包涵!” 灰苍苍的浓眉紧皱,智上大师道:“沙施主既骄且傲,是老衲此生仅见,请问你为何不与我佛门中人打交道?你的理由是什么?” 沙成山嘴角一撇,道:“人之遁入空门,便是看破红尘,当然也就与世无争,六根清净,沙成山只在心中寄于同情与尊敬。” 他重重地看了智上大师一眼,又道:“沙成山江湖小卒,六根既未清净,更未看破红尘,不少人称我两手血腥,杀人如麻,试问我怎能再同你们佛门中的人来往?” 他笑了一下,又道: “当然,如果有人打着伪善的佛门招牌找上沙某,那就另当别论了!” 智上大师当然明白沙成山的话中含义——尖酸刻薄,骂人不带脏字,敢情正是指着秃驴骂和尚,可恶至极! 智上大师冷冷地挑起双眉,道:“沙成山,你的刀利,想不到你的嘴巴也利,今夜既然遇上,老衲愿做个见证,由我这两位俗家徒儿领教一番你的绝学,如何?” 沙成山冷冷地道:“沙某一向不与人决斗,除了有人妨碍到沙某的行动,大师,杀戮并不是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事,大师,我以为能免则免!” 智上大师往后退三步,笑笑道:“撇开身份不谈,武者总是见猎心喜,沙大侠,你就露一手绝活,令老衲瞻仰一下又有何不可?” 不等沙成山的反应,熊霸天横身站在沙成山面前,道:“沙成山,你真的不想比试?” 沙成山点头,道:“我们没理由互拼!” 熊霸天嘿嘿一声怪笑,道:“趴地上,你给熊大爷磕三个响头,你走!” 沙成山笑笑,道:“我磕三个响头,能表示些什么?” 熊霸天咧着毛嘴道:“认输与求饶,如此而已!” 沙成山的脸孔浮现着特有的残酷。 他不再多言地道:“敢在沙某面前说出此言之人,你是第一个,然而你却也将是最后一个,大个子,像你这么雄壮的身材,一旦倒卧在血泊里,一定十分难看。” 熊霸天咧着大毛嘴嘿嘿笑道:“小子,就怕你看不到那种模样!” 左长庚侧面戒备,墙边的智上大师也怒目逼视着。 沙成山双手下垂,默然地,双目开始在散发出他杀人之前特有的眸芒—— 一种令人看了不自然的眼神。 熊霸天站在沙成山五步之前,大毛脸上没有表情,他的一双铜铃眼有一半几乎憋出眼眶外,有些散乱的头发反而表示出他的孤傲来。 空气中带着一份冷森,冷森里宛似已闻到了血腥,大概这就是扣人心弦的一刻吧。 “黑天刚”熊霸天的动作并不快,但却像是一座山般地撞来——宛似一座会移动的大山。 掣掠宛似闪电,沙成山不见有任何征候,他已到了敌人的左侧牛皮钢盾尚未横阻过来,沙成山猛回旋右足已踹了上去,“嘭”声宛似擂鼓,熊霸天已往右后方撞去。 熊霸天的左臂一麻,人虽未倒,却已体会出敌人那一足的力量足有五百斤。 身子晃了晃又挺起来,熊霸天反倒哈哈地笑笑,伸出粗壮的右臂,拦住欲扑击的左长庚,嘿嘿嘿地道:“好家伙,力气不小嘛!” 他那宽大厚实的肩膀不停地一阵耸动,双刃斧便疯也似地配合着左手的牛皮钢盾,再次扑击,只见斧刃成层,挟着窒人的“咻”声不绝于耳。 照上面便是五十一斧劈向五十一个不同的方向,一时间方圆三丈之内尽是刮脸裂肤的刃芒闪烁着。 沙成山“嗯”了一声,道:“你并非是个头脑简单四肢发达的驴,不过你却是个吃亏上当而不自知的蠢猪!” 当然,沙成山的话中含义,指的是熊霸天与左长庚二人被方宽厚所欺骗之事。 话在沙成山口中甫出,沙成山的身子已似带着无数弹簧一般时左时右,忽上忽下。 敌人的斧刃再强,却永远只在他的身前半尺之地闪过,就如同他早已测量好敌人出招的轻重远近。 月光下,左长庚咬着牙,道:“沙成山,你为何还不拔刀?” 沙成山冷冷地道:“有必要吗?” 熊霸天虎吼一声,怪叫如雷,双刃斧幻化出千百条奔雷电芒,口中发出怒虎般的声音,道:“老子倒要看看你挡得熊大爷几斧劈!” 简直难以分出沙成山是动还是未动,他的人已到了熊霸天的右侧,那么巧妙地一把扣住敌人的右腕,口中冷冷地叱道:“撒手!” 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令熊霸天的右臂失去力道。 然而熊霸天似乎卯上了,他不但不撒手抛斧,全身力量集中右肩头上,横着往敌人怀中撞去,口中厉吼:“去你娘的!” 就在熊霸天的右腕被扣的同时,一把双刃长刀似极电般地怒杀过来。 是的,左长庚出手了。 沙成山对于熊霸天的撞来,心中有气,但他仍然不存杀机,顺着来势往右送去,熊霸天拿捏不稳,几乎一头栽到井里面。 沙成山平飞在两丈外,冷冷地道:“你们早该二人合击,甚至……”他望向墙边的智上大师,又道:“甚至三人一齐上才是!” 大步跨过井边,熊霸天忿怒地吼道:“王八蛋,你也配!” 沙成山脸上露出一副残酷之色,道:“我很不喜欢这句骂人的话,朋友,你将因为这句骂而遗恨!” 墙边,智上大师猛地一顿手中禅杖,迈着大步走来,道: “沙施主,你既叫阵,老衲如若不出手,便显得老衲小家子气了!” 沙成山苦涩一笑,道:“我拒绝比斗,却甘愿迎接你们三人合击,大师,你该比我清楚吧?” 智上大师双手端着禅杖沉声道:“老衲清楚什么?” 沙成山淡淡地一笑,道:“比斗只是你们一个幌子,围杀才是你们的目的,很多次,当我遇上这种情形的时候,便差不多是相似的发展,而结果却形成了血腥哀号的挣扎,以及彼此间的裂肌透骨痛楚!” 智上大师冷冷地道:“沙成山,人都免不了黄土三尺盖脸,一口薄棺陪葬,重要的是看死的价值了。” 哈哈一声笑,沙成山道:“这话出自一位有道高僧之口,我感到惊讶,大师,你仍未看破红尘,所以我来了!”智上大师跨前—步,又道:“沙成山,如果这个世界上人人看破红尘,个个与世无争,那又将成个什么世界?” 沙成山笑笑,道:“领教,领教,三位今夜似乎下定决心要一拼了。” 熊霸天粗厉地道:“沙成山,我们决心不容你张狂下去,你死吧,儿!” 沙成山冷淡地道: “我是个总不会感觉自己会被击杀的人,三位也应该明白一件事情,杀人泄恨本是容易的事,难的是有没有能力把想要杀的人摆平……” 智上大师顿着手中的禅杖,道:“沙成山,老衲就是风闻你杀人如麻,心狠手辣,这才迢迢自远方赶来。 能够在江湖之上博得‘二阎王’称号,想也知道你必然是强者,我从少林来,就是慕名而来,老衲不敢说一定有制服你的把握,反倒希望你能点化点化我这方外之人吧!” 沙成山恹恹地道:“应该说是秦百年的‘百窍神功秘籍’把你这位有道高僧诱来方家集了!” 笑笑,智上大师在缓缓地移动身形。 智上大师移动,熊霸天与左长庚也在移动。 沙成山反倒挺立着不动了。 此刻,再一次感到空气中有着窒息与血腥感! 左面是左长庚的双刃长刀,右边是龇牙咧嘴的熊霸天,智上大师托着禅杖晃着肩,光景在觑准下手的机会了。 猛孤丁,熊霸天左手钢盾笔直地往沙成山顶过去,高举的双刃斧不即劈下——因为他要一击而中。 左长庚双手抱刀,刀尖在半尺之地盘罩疾闪,不论敌人的动向如何,都能及时追杀! 正面,原是一根禅杖,便在两边的出击中忽然变成一围杖影,那伞状的禅杖响着呼轰之声,那么凌厉沉猛地堵在敌人的前面——像一堵闪动的杖墙。 沙成山悠然身子飘起,宛似狂风刮起一块轻飘飘的棉絮,在敌人激荡不已的狂风中闪跃着他不即落下的身子。 而在他的飘摇腾翻里,青莹的“银练弯月”,便那么凌厉地散射而出——至少空中出现九十九条芒彩冷焰。 智上大师的灰髯抖颤,禅杖一阵抖闪,杖尾倒飞,似一股巨杵般地力阻对方刀芒。 双刃长刀便一连狂劈暴杀,由于左长庚用足了力,使足了劲,空气中发出裂帛似的声音——刺耳,吓人! 熊霸天更凶残,双刃斧搂头往上暴砍,那种凶猛,便是一座山怕也被他砍倒下来! 沙成山在空中缩身扭腰,以怪异的身法连番暴闪,那么巧妙地躲过三人的围攻! 此刻,由于沙成山的闪跃,逼使敌人站在一起。 他却及时右足点地,“银练弯月”猛然一阵伸缩,宛若洒出千百条掣映交错的蛇电,纵横交织成一片银河,快不可言地罩上对面三人。 “寒江月刃”! 智上大师在叫出此招之后,双手紧握禅杖猛挡疾挥,暴闪不迭。 左面的左长庚挥刀力杀,只那么“丁当”一声,他已“嗷”的一声弹滚三丈外,左臂上鲜血狂溅,差一点没有中在脖子上——因为沙成山知道他们也受了方宽厚的欺骗,才没有下重手法。 那大片的寒电穿射,并未吓退熊霸天,他左手举盾,右手双刃斧生往上杀,沙成山凌空而起的刹那间,熊霸天的左手也已连着那只牛皮钢盾飞上了半天,且带着一副怪异的样子,“呼通”一声落在草地里。 “啊!嗷……”悠长凄厉的狂叫,猝然自夜空中传送,传送向远方…… 也传送到飞扑而来的柳仙儿耳朵里。 左长庚强忍着伤痛,立刻取出布巾扎住熊霸天左肘处,熊霸天只是狂嗥一声,便立刻咬紧牙关,怒视着仍然站在对面的沙成山,从他的脸上看,似乎对他自己刚才的惨叫有着不够面子的悔意。 便在这时候,断垣颓墙上面一条人影如燕子般地落在上面,那影子只在墙头上打量了一下,便高声欢叫道:“沙成山,我终于又找到你了,你这个冤家呀!” 是的,柳仙儿来了。 当然,她没有遇上刚才的搏杀。 智上大师已重重对沙成山道:“沙施主,今夜一战,令老衲心折,希望他日我们有幸再战!” 沙成山淡淡地道:“你们不再继续下去了?” 智上大师并不激怒,虽然熊霸天仍然想扑,却被智上大师叱喝住。 智上大师果然“有道高僧”,这点窝囊气他受之若喝凉水,不激怒,更不冲动,仅仅吸了一口冷气,道:“一举重伤我两师侄,我能不承认失败?不论这次失败是否损及少林名声,甚至老衲声誉与自尊,但却不能否认是一次有力的教训,至少我知道久已失传的‘寒江月刃’绝刀,又在沙施主的手上发挥出来了!” 沙成山疲乏地道:“抱歉,大师,我在一开始就言明,我们双方并没有搏杀的必要,可惜你们并不给我第二条路可循!” 熊霸天突然怒吼道:“沙成山,你仍然没有第二条路可走,直到……直到你把熊大爷撂倒!” 沙成山干干的一笑,道:“也许等到有一天,你明白了事情的真相以后,便知道自己有多蠢,有多么可怜!” 这句话连智上大师也没有听懂,他们又怎么会知道方宽厚已弄到秦百年的宝物了? 柳仙儿眨着眼睛到了沙成山的身边,她深深地望了沙成山一眼,道:“沙大哥,你没有受伤吧?” 沙成山笑笑,道:“我很幸运,所以未曾受伤。” 柳仙儿冷然地望了智上大师一眼,道:“他们如果伤了你,我非取他三人的性命不可!” 智上大师冷视了柳仙儿一眼,立刻扶着熊霸天,三人刹时隐没在夜色里。 柳仙儿拉着沙成山,道:“这几天你去什么地方了?害得我到处找你。” 沙成山如今已经知道方宽厚与他的两个师弟相约的时间,是在每个月的初一与十五。 是的,今夜正是圆月夜。 沙成山不会把这件事告诉柳仙儿,因为他还要找方宽厚的人,报却一掌之仇,尚要找回秦百年的东西。 他更不会忘记十万两银子足以让他与丘兰儿过上半辈子好日子! 沙成山笑笑,道:“方家集又来了不少江湖人物,行动上除了小心之外,更要摸清来人的企图,所以我……” 柳仙儿急急地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快下手!” 她—顿又道:“今夜你遇见这几人,他们是何门派,我好像听那老和尚说是少林门下的,你怎么会惹上那秃驴?” 沙成山笑笑,道:“老和尚是方宽厚师叔辈,另外二人就是方宽厚的师弟,今夜我还遇上了方宽厚的女儿方小云……” 柳仙儿急忙又问道:“人呢?方小云呢?” 沙成山也是怔怔地道:“我追到这儿不见了,还以为方小云投井自尽了,可是熊霸天那个大个子下井去看,并没有找到方小云……然而她真地就在这附近失踪了!” 柳仙儿四下环视,半晌才又问道:“沙成山,方小云该不会从什么秘道遁走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连地都被掘翻了身,哪里会有秘道。” 柳仙儿望望天色,道:“我看今夜是白来了,我们回去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你回小村去,我住客栈里,我们‘外甥打灯笼’照旧夜里来此地。” 第二十章 一石两鸟 柳仙儿眨着大眼,道:“沙成山,我知道你救了戈二成,你该知道,是他要占我便宜,他是活该,你为什么要救他?” 沙成山面皮一紧,道:“你到过我住的客栈了?” 柳仙儿点点头,道:“是呀!我这几天每晚都去找你!” 沙成山双眉打结道:“你又杀了戈二成?柳仙儿,是不是你又杀了他?” 一笑,媚得令沙成山一哆嗦——丘兰儿就没有这一套。 缓缓地,也是娇柔地,柳仙儿道:“戈二成很幸运,他没有死,沙成山,你知道当我发觉他睡在你床上之后,我为什么不杀他?” 沙成山笑笑,道:“我怎么会知道?直说吧!” 柳仙儿咯咯一声俏媚的笑,道:“那是因为他是你救的,沙成山,我不想惹你生气!” 沙成山拍拍柳仙儿肩头。 不料柳仙儿嘤咛一声便顺水推舟地投入到沙成山的怀里。 沙成山无动于衷,枯井不波,轻声地道:“没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何必一定要人命?柳仙儿,今晚天色不早,你我暂时分手,我得回去歇着了。” 柳仙儿仰面娇声道:“不同我回小村去了?在我那儿睡不也是一样?” 沙成山摇摇头,道:“柳仙儿,不要忘了,我们都得歇着,夜里还有正事要办,你不想争夺秦百年的两件宝物了?” 柳仙儿心不甘情不愿地道:“好吧,今晚我们回去,明夜你可要早早来哟。” 沙成山猛点着头,道:“放心,如无意外,我一定来得比你早。” 于是,柳仙儿看着沙成山从她的身边走掉,她心中是怒是喜,她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她却自言自语地道:“沙成山,如果有一天我真地得不到你,哼,你可别怪我柳仙儿心狠手辣!” 边摸摸腰上挽的一个丝袋。 当然,丝袋面装着一只巨大的长毛蜘蛛,比她胸前纹的那个毒蜘蛛还要大得多! 柳仙儿匆匆地回转小村去了。 沙成山也返回“平安客栈”。 不过他并未在平安客栈住下来,因为,他既然知道方宽厚与他两个师弟约会的日子,方家集就没有必要再住下去。 推开门,沙成山到了戈二成的床前面,灰蒙蒙的屋子里,戈二成干干的一声笑,道:“沙成山,你终于回来了!” 沙成山拍拍戈二成,笑问:“好些了吗?感觉如何?” 戈二成叹口气,道:“到今天,我才明白人的骨髓油是那么重要,柳仙儿这个狐狸精,他几乎把我吸干……” 沙成山笑笑,道:“过去的事就别提了,好好养身子要紧!” 戈二成咬咬牙,道:“沙成山,柳仙儿那个骚狐狸来过这儿,她本来举刀要杀我,可是他听说是你救了我,便罢手了,沙成山,你跟她还有交情?” 沙成山坦然地道:“谈不上交情,利害关系罢了,也许……也许……有一天我们会舍命相搏……” 戈二成干涩地笑道:“沙成山,我看得出来,柳仙儿似乎对你玩真的,这种女人最可怕,奉劝你一句真心话,防着点!” 沙成山嘿嘿笑起来,道:“真的可怕吗?” 戈二成重重地道:“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她就是这种女人!” 于是,沙成山怔住了!沙成山像个老朋友似地对床上躺着的戈二成道:“戈兄,你只管住在此屋养息,伙计们会按时为你送来补品,一应开销我包下了。” 戈二成眨着大眼,道:“沙成山,你要离开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事情未办成怎能离开?” 戈二成喘口大气,道:“不离开就好,我真怕再遇见柳仙儿!” 沙成山在桌上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道:“如果柳仙儿再来,你就告诉她,想要得到秦百年的宝物,唯有你的协助,她一听就不会再害你了。” 戈二成怔了一下,道:“她真会听我的?” 沙成山重重地点头,笑道:“当然,你若诚意助她一臂之力,她也许在感激之余会跟你一辈子。” 戈二成面上绽出笑意,但看起来比哭差不了多少,至少沙成山是这么感觉。 于是,沙成山走了!天色尚未明,他便拉马离开了方家集。 沙成山心中怀念着二百里外沙河上的丘兰儿。 他在走的时候就交待丘兰儿,把小船往下游放五十里,也不知道现在丘兰是否已把船放往下游。 沙成山拍马疾奔,这条路对他相当熟悉,过午不久便赶到了沙河,就在那排柳树下面,沙成山怔住了,小船仍在,丘兰儿并未把小船往下游移走五十里! 缓缓下得马,沙成山把马拴在柳树下,他有些不高兴地往小 船走去,且高声叫道:“兰妹,兰妹!” 小船上面没有声音,平静的河面上却见小船微微晃动着,沙成山知道,那绝不是风吹浪掀,那么,兰妹为什么不走出来迎接自己? 血腥里翻滚,刀口上舐血的累积经验,令沙成山站在岸上不即登船。 “兰妹,你怎么不走出来?” 就在一阵僵持中,那个矮舱内有了异声,舱门推开,便见两个虬髯大汉嘿嘿沉笑着走出来。 沙成山双目残酷地怒视着跃上岸来的两个大汉,他们穿着一色的黑皮软衣,一样的护腕黑皮,便是兵刃也一样的特号大砍刀! 两人跃上岸,沙成山已冷沉道:“二位怎会藏身在小船上?” 咧着大嘴巴,一个大汉冷沉地怒道:“朋友,那个害人精是你什么人?” 沙成山冷冷地道:“说她是我妻子,并不为过!” 另一大汉双目似在喷火地吼道:“娘的,正主儿露面了!” 沙成山错着牙,厉声道:“她人呢?你们把她怎样了?” 那大汉对一旁的虬髯黑汉,道:“洪兄,你问他,二公子是不是他干的?” 姓洪的未开口,沙成山已怒吼起来:“告诉我,你们把丘姑娘怎么样了!快说!” 姓洪的偏头对同伴道:“向兄,“玫瑰毒刺”丘兰儿可恶,她害死我们二公子,这件事情八成就是他干的!” 沙成山沉声厉喝,道:“快告诉我,丘兰儿她人呢?” 姓向的嘿嘿冷笑,道:“告诉你也无妨,丘兰儿被我们捉回“龙腾山庄”去了。要找她吗?到凤凰岭上去找!” 沙成山咬牙咯嘣响,道:“不用说,一定是你们下的手了?” 姓洪的大汉横着双肩沉声道:“倒要问问你阁下,是不是你下手杀了我们二公子同他的随从兄弟们。” 沙成山未开口,姓向的在摇头,道:“洪兄,我看这家伙不像,看他这付瘦骨嶙峋的模样,会是身俱绝世武功的人?” 沙成山猛地沉声喝道:“带我去凤凰岭,倒要领教江厚生的‘幽灵七幻’绝学!” 两个大汉齐都一愣。 沙成山已接道:“不错,江少强是我杀的,因为他该死!” 两个大汉对望一眼。 姓洪的错步侧身,忿怒地吼道:“娘的,就算他该死,也不会轮到你来操刀,什么东西!” 姓尚的更是面上肌肉颤抖,大嘴巴咧到耳根下,骂道:“操,也不打听打听,龙腾山庄的人是任人宰割的?” 沙成山面色寒寒地道:“可是我已经把人杀了!” 姓洪的大怒,咆哮地道:“所以你必须付出杀人的代价,就是死!” 沙成山重重地道:“二位,别逼我,只要带我去龙腾山庄!” 姓向的狂怒如虎,吼道:“我仍然不相信你能一举搏杀二公子他们八人。 小子,你应该在我们二人面前先露一手,且让我们掂一掂你够不够上龙腾山庄的资格!” 两个人刹时分站在沙成山两侧,大砍刀已高高扬起在半空中。  沙成山的双肩无奈地垂下来,他淡淡地道:“在交手之前, 我相当关心丘姑娘,二位告诉我,是谁掳走丘姑娘的?” 姓洪的怒道:“三匹龙腾山庄的马,驮回三个龙腾山庄的人,二公子与金、申二兄的尸体被发现之后,庄上立刻就有人知道是与丘兰儿有关。 因为事先派到此地的弟兄们全死了,二公子方才亲自赶来,不料竟然二公子与两位武师丧命于此。 小子啊,如果此事是你所为,江湖只怕已无你立足之地,你死定了!”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龙腾虎跃名满武林,两大世家均有不少高手,但凭藉的是威望而非恶名,如果二公子不企图霸占丘姑娘,自然没有人动他杀他,二位,我说得够清楚了吧?” 姓尚的忿怒地道:“二公子想要娶谁,那是此人造化,你是什么东西,要你多管闲事?” 沙成山恹恹地摇着头,对于面前二人,他实在不愿多说,淡淡地道:“二位,话不投机半句多,我等着二位出招了!” 说完这句话,沙成山的脸上又浮现那种苍白与寂寥的神色,宛似大病初愈。 姓洪的怪叫道:“可恶的东西,你竟然不买龙腾山庄的账,你既不畏惧又不含糊,娘的皮,这儿不是凤凰岭是吗? 你惹下这场滔天大祸,得罪了龙腾山庄的人,你尚敢在此愣充好汉,当人熊,是吗?” 干干的一声冷哼,沙成山道:“你们说的龙腾山庄,我承认在江湖上深具势力,江厚生的绝学“幽灵七幻术”独步武林,不少黑道枭霸与他深交。 二位,我是不能与姓江的相提并论,我只是一个浪迹天涯的人物,自然无法与“龙腾山庄”的庞大势力相抗衡。 然而,我有我的作风与人格,谁要想折辱我的尊严,他便得付出一定的代价,皇帝老子也是一样!” 姓尚的大声叱道:“你是疯子,你是混球,你不是要去凤凰岭吗?好,且先由我二人侍候你小子一顿生活,挫一挫你小子的自大狂妄吧!儿!” 两把砍刀几乎同时到沙成山的头上。 沙成山只是漫不经心地半侧上身——十分怪异的一个闪晃,两把砍刀已自他的头顶稍差半寸处劈空。 二人的砍刀几乎分左右地斜劈在沙地上面。 没等二人回身反刀劈,沙成山的双手各并起食中二指,双臂力张,平伸疾点,手法之快,宛似压根儿未动一般,刹时传来“吭哧”之声。 两个大汉绝对想不到他们遇到的是“二阎王”沙成山,当然,他二人也不相信敌人在指上的功夫硬若钢锥,等到发觉已经晚了。 两个血洞分别在两个大汉的太阳穴上出现。 沙成山把双手指上的鲜血在沙河的河水中洗干净,淡淡地看着两个大汉斜卧在沙滩上。 他毫无表情地从二人中间走过去,冷酷的面上更见寒意浓了。 沙成山看看河岸边拴的小船,怔了一下,他心中懊恼着为什么不帮着兰妹把小船往下游移走? 甚至可以把兰妹带到别的地方,啊!她是个怀有身孕的女人呀! 一念及此,沙成山立刻跨上黄骠马往北驰去。 怒马疾驰在官道上,沙成山渐渐发觉不少武林人物往凤凰岭走去,这些人中没有人面带笑容,忿怒之色形之于面,其中尚有几个大门派的长者。※      ※       ※远处群山叠嶂,蓝苍苍的高山绵延。 那灵秀挺拔的凤凰岭上,在一片翠绿苍苍的苍松翠柏的掩下,展现出一片连绵几里的亭台楼阁。 那飞檐重阁与雕梁画栋,衬托出这里的金碧辉煌与古趣雅致,不错,清幽中有着华奢,淡雅中显出富贵。 在这样的花厦边云中住的人,当然只有武林豪门的“龙腾山庄”。 修整得十分宽敞齐整的大道,从谷口蜿蜓着延伸到凤凰岭下的——片翠竹林子里! 此刻,在这翠竹林子里面,设了个接待站,“龙腾山庄”的武士们足有近五十名坐守在一栋屋子里面。 不论任何门派的人走来,都会有一名武士陪同此人走入“龙腾山庄”——相当恭敬地小心侍候着。 没有人知道杀死二公子江少强的人就是沙成山,因为知道的人全死了! 当然,只有一个人知道,她就是丘兰儿,如今丘兰儿却被掳到“龙腾山庄”来了。 与沙成山一起赶来“龙腾山庄”的人尚有那玩世不恭的“醉仙”柴松与华山派的“笑弥勒”铁秀。 一片苍海似的竹林外,沙成山刚刚下马,便立刻跑过来个壮丁把马牵走,随之走过来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大汉,冲着沙成山等三人重重地抱拳施礼,道:“各位远道而来,“龙腾山庄”蓬壁生辉,在下带路,各位请!” 他话声落,便当先往庄上走去。 后面,“醉仙”柴松粗哑着声音叫道:“喂,不见武林帖,我们是凭的一句传言而来,请问江庄主可曾备下好酒?” 走在前面的大汉猛回头,道:“有,当然有你老喝不完的酒,但却得先麻烦跟在下去个地方,完了之后,免不了请各位大喝一顿,且还要奉送礼物以表谢意。” 哈哈一声笑,柴松拧了一下红嘟嘟的酒糟鼻子,道:“只要有酒喝,我老人家便满意了!” 后面走的“笑弥勒”铁秀白胖嘟嘟的面上抖了一下,他左手捧腹右手提起大衫前摆,笑容可掬道:“江厚生怎的故弄玄虚起来了,他到底要道上朋友赶来此地干什么?总不会闲着没事干,找我们来串门子吧?” “二阎王”沙成山并未开口。他心中明白,江厚生绝对不会找人上门串门子,他在找凶手,找那个杀死他家老二的凶手! 面无表情地跟着前面大汉走,沙成山一直未开口,四个绕过高大庄院外墙,从一条小道绕上了一个山洞口。 只见这儿刀枪森严,二十名黑皮劲装大汉,个个抱刀守在洞口,长明灯从山洞一直往洞中延伸着,谁也看不出山洞有多深,里面又是些什么光景。 大汉领着三人往里面走,只见洞中十分清爽干净,每三丈一支长明灯,灯下必定站着个大汉肃穆而立,满面悲痛之色。 那山洞极深,不过有些地方被装饰得相当豪华,宛似洞天福地一般。 大约深人六十余丈远,眼前突然灯火通明,洞也展现得十分宽敞。 然而,就在这宽敞的山腹洞内,却并排放着八张矮木床,净白的被单盖着八个人——当然是已经死了的人。 怪的是这些人差不多都是伤在脖子的要害之处,其中一具尸体覆着锦缎被子,当然他就是江少强!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环视着这宽敞的大洞,猛然间,他扑向右面的一个小洞。 然而,沙成山尚未开口,小洞内已传来叫骂声,道: “滚,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快走开!” 沙成山猛地一怔道:“兰……” 小洞中的女子敢情正是丘兰儿,她不等沙成山说出“妹”字,便立刻大骂,道:“谁不知道我叫丘兰儿,你再走近来我可要咒骂你了,还不快滚开?” 沙成山怔住了,他目瞪口呆地未开口,后面,只见一个身穿锦袍的中年大汉走来,沉声道:“丘兰儿,你别再叫骂了,此生你再也休想走出此洞!” 丘兰儿双手抓住铁门栅,叫道:“我的生死并不重要,相信我的丈夫会为我报仇,虽然你们设下这个大圈套,四周又设了机关,可是我丈夫绝不会上当,他会为我报仇,一定会!” 沙成山心中立刻恍然大悟,原来这座山洞中尚有机关,他冷冷地走近小洞,沉声问道:“丘兰儿,你的丈夫是谁?” 二人各自用心良苦,血泪往肚里吞。 小洞中,丘兰儿尖声笑道:“你们去猜吧,哈……我不是傻子,我怎么会向你们这些人面兽心的家伙说出来?哈……” 锦袍中年大汉沉声道:“你不说没有关系,我们早晚会找到他的!” 他伸手一让,对沙成山三人,道:“三位且请过来瞧瞧,江湖上有谁出手专招呼在脖子上的?” 沙成山与铁秀、柴松三人跟着走到停死尸的地方。 只见锦袍中年大汉一个个地撩起覆面被单来,果然,大部分都是脖子上面一刀——要命的一刀! 只听中年又汉问道:“三位,可曾见过这种杀手?” 他—顿又道:“专门往人脖子上抹刀子的人物,如果有谁知道,马上先奉送白银一千两。 如果因此抓到此人,我们庄主说了,一万两银子之外,再奉送他一座山庄!” “笑弥勒”铁秀与“醉仙”柴松二人相对惊异。 “二阎王”沙成山却淡淡地道:“这是一项相当诱人的条件,相信不久就会抓到凶手!” 锦袍中年大汉冷冷笑笑,道:“各位好生仔细想想,我们仰赖各位的协助了。” 铁秀点点头,道:“离开此地之后,我便立刻四外打探,相信一定可以探听出来那人!” 锦袍中年大汉淡然一笑,道:“各位这边请!” 沙成山见是走向另一个山洞,便十分留意地看着走过的地方,一连绕了三个弯,中年锦袍大汉指着一间石室,道:“三位且请稍坐,先在此地用些酒菜。” 那是一间三丈方圆的小石室,地上铺着厚厚的毛毯,如果不是四周石壁的衬托,还以为是一间十分雅致的客房。 三个走进去,中间的圆桌是玉石面,四个石凳子,沙成山三人刚刚坐下去,锦袍大汉的双手一拍,道:“上酒菜了!” 不料就在他的叫声甫落,猛孤丁一声大震,“轰隆”一声响中,三个人便随着那些桌凳坠入洞下面,未等三人跃起,一层铁板,“哗”的一声又把上层掩住。 于是,上面传来锦袍中年大汉的声音,道:“各位,对不住了,如果抓不到凶手,便只好由各位陪葬了!” 到了这时候,沙成山方才明白,龙腾山庄为什么不发武林帖的原因,他们只要传出话去,必然会有不少武林人物赶来,当然,能找到凶手更好,否则,江厚生的一股怨气便全出在道上朋友的身上。 如果被囚的这些门派中有人找来,他可以一推六二五地不承认见过这些人,反而咬上一口,要这些门派帮他们找凶手! 沙成山坠落在下面,只见是一堆枯草铺地。 他并不担心自己,但却心悬丘兰儿,真怕江厚生对她用刑,而兰妹尚怀着他的孩子,这就令沙成山坐立不安了。 “笑弥勒”铁秀一把拉住“醉仙”柴松,道:“老酒鬼,盛誉满江湖的“龙腾山庄”,怎会如此待客?江厚生这老小子怎会变得如此不讲理?” “醉仙”拧了一下红鼻尖,道:“我怎会知道?为了跑来吃顿酒,没得倒把老骨头埋在山腹中,倒霉呀!” 铁秀松开抓着柴松的手,指着沙成山,道:“喂,你怎么不说话呀?” “二阎王”沙成山双手一摊,道:“我说什么?这时候还有什么好说的?” 柴松瞪了一眼沙成山,道:“好小子,看你那不在乎的模样,我就不相信你不怕死?” 沙成山一笑,惨淡地摇摇头,道:“除非活腻了,哪个不怕死?” 他看了铁秀与柴松二人一眼,又道:“我要是二位,干脆坐下来养养精神。” 沙成山不再开口了,他缓缓地坐在枯草上闭起双目,柴松取过酒袋猛喝一口,对铁秀道:“这小子真沉得住气,佩服!” 三个人无奈地困坐在山洞地窖里面。 沙成山打算着如何逃出这山洞,他心中琢磨,此洞甚长,变化?昧钊四驯娣较颍欢ㄉ栌胁簧倩亍?br>  要想顺利逃出已是不易,更何况丘兰儿被囚的地方就在那洞腹一边? 大约过了一个多时辰,附近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又闻得那人哈哈一笑,道:“各位,对不住了,若是凶手抓不到,只好各位陪葬了!” 说话的显然就是同一个人。 这天直到天黑,洞中已闻三次这种声音,显然已被囚了不少江湖道上的朋友。 虽然被囚在山洞地窖中,却是酒菜十分丰盛,酒是百年花雕,菜是十全大件,全由上面一个洞中垂下来的。 沙成山根本不用看,谁能穿过头上盖的那么厚的铁板? 柴松喝着酒,看着壁上长明灯,叹道:“喝酒吧,一醉千愁!” 笑弥勒仍笑意挂在脸上,道:“酒鬼,你比我们不同,你永远不会醉酒,我们多喝必醉,醉了就不觉痛苦!” 他拍拍沙成山的肩头,又道:“老弟台,你说我的话对不对?” 沙成山点点头,道:“当然对,一个不善喝酒的人一旦醉倒,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铁秀哈哈地把一碗酒送到沙成山的面前,道:“那就喝吧,一醉解千愁呀!” 沙成山摇摇头,道:“在下有个毛病,遇上重大事情,从不喝酒!” 柴松夺过碗来,道:“不喝白不喝,我喝!” 就在这时候,突然上面传来一声沉喝,虽然沙成山听不出喝声叫些什么,但声音却十分熟悉。 沙成山立刻精神一振,仰起身大声叫道:“上面可是“虎跃山庄”伍总管吗?” 沙成山的话声甫落,上面已有反应:“是谁在叫伍某?” 立刻便听得另一人道:“二号地牢里有个家伙,一定是他在呼叫你!” 不旋踵间,沙成山便觉得上面有了足音,抬头看去,只见铁板上露出个小孔,一双眼珠子在孔中转动不已。 沙成山立刻指着自己鼻尖,叫道:“伍总管不识我沙成山了吗?” 上面一声惊呼,道:“好家伙,怎么把他也弄进去了?” 另一个立刻问道:“这小子是谁?” 伍大浪重重地道:“他叫沙成山呀!” 那人立刻笑道:“我知道他叫沙成山,来时他们已通过了姓名了!我是问你,沙成山何许人哪?” 伍大浪立刻沉声道:“江湖上有名的大镖客,也有人叫他“二阎王”,就是他,你怎么连他也弄下去了?” 那人立刻嘿嘿冷笑道:“大镖客又怎样,只要下得地牢,他就是本事再大也死定了。” 伍大浪立即猛摇头,道:“不行,不行,沙成山正在替我家庄主办事情,这两天我还在找他,希望他能帮我们找到杀死二公子的凶手。你把他关在地牢,首先我们庄主就不答应。” 要知“龙腾山庄”与“虎跃山庄”原结为亲家,江厚生的大妹子就是秦百年的老婆,两家皆属武林世家,江湖上只要有人敢找他们一方的麻烦,另一方便不请自来协助。 如今江家的总管张长江闻得伍大浪如此说,便笑笑,道:“伍兄,姓沙的原来正在替秦老太爷办事,这是误会,我立刻放人!” 他—顿又道:“姓沙的替秦老太爷办的什么事?难道是要他替老爷寻宝?” 伍大浪重重地点点头,道:“张兄有所不知,姓沙的一向独来独往,老爷找他只是图个干脆,而且姓沙的颇具办事能力……” 张长江一笑,道:“好了,这就够了,我立刻放人!” 只见他伸手在壁上搬动一只铁把手,铁板上立刻露出一个两尺宽的缝隙。 张长江已命人垂下一根铁索伸头往地牢里叫道:“沙成山,你抓牢铁索,我们拉你上来!” 下面,“醉仙”柴松吭声道:“娘的,这不公平,如果要找凶手,柴某一样可以办得了,怎么不放我出去?” 沙成山低声对柴松与铁秀二人道:“忍着点,我一定会把二位救离此地。” 铁秀仍然满面笑意地道:“原来你就是‘二阎王’沙成山,人真不可貌相。好,这话出自你口,我便放心等着你来救了。” 双手握紧铁索,五丈高的深牢,沙成山被拉扯到洞口,张长江尚且举着灯问伍大浪,道:“看清楚,他是不是你说的沙成山?” 伸头引颈,伍大浪已点点头道:“对、对,就是他!”说着一边伸手去拉沙成山。 张长江挥手叫人把铁板口放大,沙成山立即跃上来,他重重地喘了一口气…… 沙成山重重地一抱拳,对伍大浪道:“伍总管,你怎么来了?”他回头向那穿着锦袍的壮汉,又问伍大浪:“这位是……” 伍大浪一笑,指着张长江道:“龙腾山庄的总管,自从这里二公子被人杀害,庄主便命我找你,可是你却不答应办这件案子,沙大侠,我真不明白,你既然不答应,为什么又跑来?难道你又改变心意不成?” 沙成山摇摇头,心中暗骂——什么武林世家,原来都是欺世盗名之辈,男盗女娼之流,混账的一群。 沙成山淡淡地道:“二位,如果我幸运,说不定一石两鸟——既把秦庄主的东西找到了,又把杀害这里二公子的凶手抓住,岂不是为你们江、秦二庄立了大功?” 哈哈一声笑,张长江搔着黑又粗的山羊胡子笑道:“沙大侠何不早说?弄得一场误会。” 他忽然凑近沙成山又问:“沙大侠是跟踪何人而来?你认识丘兰儿的丈夫吗?他是谁?” 沙成山淡然地摇着头,道:“二位,丘兰儿绝非是凶手呀!” 张长江立刻笑笑,道:“我们当然知道她不是凶手,凭她‘玫瑰毒刺’绝非我们二公子对手,但他的丈夫……” 沙成山嘿嘿笑着摇摇头,道:“丘兰儿根本没有结婚,她哪里来的丈夫?她只是我们这一行中的二流角色。” 当然,伍大浪知道沙成山是指的江湖杀手。 只听沙成山又道:“丘兰儿曾经同‘烈狐’胡大年要过我的命,当时我带着秦庄主的东西往阳城走,他们在半道上截杀我……” 张长江眨着黑豹般的眼睛,道:“原来你们之间还有这么一段过节,怪不得你进得洞来便走向丘兰儿。” 沙成山重重地道:“所以我说她根本没有丈夫!” 伍大浪却又道:“沙成山,她上回没替当时尚是我庄上大奶奶的冷若冰把事情办好,怎么会没有死?” 沙成山猛一瞪眼,道:“各有求生本领,她也许走运吧。” 张长江伸手一让,道:“走,我们去问问丘兰儿,她为何要说自己有丈夫?” 沙成山往前走着,缓缓地道:“也许她为她的那位恩人解危而甘愿自己背包袱,二位知道江湖上混日子,多少都得凭借些什么。 二位,这种凭借虽然因人而异,但却非暴力或财势,乃是人与人之间因缘聚会而产生的情与义。 丘兰儿甘愿如此,便一定是凭借着一点,这光景我见得多了!” 伍大浪与张长江二人一怔。 张长江道:“沙大侠话是有那么一些道理,丘兰儿果真是这样,我有办法叫她说出来!” 沙成山站住脚,猛回头,道:“张大总管,你有什么方法?” 张长江哈哈一声笑,道:“每个人都有三根大骨架,两条大筋络,张某以银针一根,从她的足后跟往上慢慢地扎。 每次只扎一下,针由大筋穿过而刺在她的骨头上,那种聚痛之大成的滋味,我不信她会不说出来!” 沙成山忿怒地瞪着张长江,他双目似要喷火,张长江一愣,沙成山几乎一掌拍过去,他重重地道:“真是混账!” 张长江以龙腾山庄总管之尊,谁不卖账,沙成山这一骂,他立刻怒道:“你怎地骂人?” 沙成山重重地戳指着张长江道:“今日不骂你,他日你掉头了,还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哈哈一笑,伍大浪道:“沙成山,有话你直说,只要有道理,我们自然服你!” 沙成山面上寒寒地道:“伍总管,我可并没有答应替你办江二公子被杀之事,我之所以赶来,便是有人发现了名死而实生的方宽厚露面了,当然,江二公子的事绝非是方宽厚所为的。只因有个厉害人物追下来了,所以我也跟着来了!” 沙成山的话连他自己也不相信,因为全是假的。 伍大浪半信半疑,但他却明白沙成山早晚会知道自己白忙一场,所以他还是笑问道:“你可知道那个人是谁?” 张长江的豹目冷芒如电,重重地道:“那人今在何处?” 沙成山咧开嘴巴笑道:“不知道!” 张长江忿怒地道:“什么意思?” 沙成山坦然地又开始往前走,边笑道:“有句话我想二位必定听人说过。” 伍大浪仰起头来问道:“你说吧,是什么话?” 沙成山望了二人一眼,十分正经地道:“放长线,钓大鱼!” 张长江立刻明白,冷笑道:“你想要我们把丘兰儿放走?哼,老实告诉你,我们掌握住丘兰儿,就不怕那人不找上门,何用再放什么长线,钓的那门子鱼?” 沙成山猛然停下来,他忿然地戟指张长江,道:“我如果是江庄主,早就一掌劈了你!” 张长江一愣,怒道:“你要给我把话说清楚……” 沙成山重重地沉声道:“我问你,此地你一共囚了多少武林中人物?” 张长江扳指头算算,道:“刚开始,连你一共是七位,你如今不算,三个地方一共囚了六位!” 沙成山咬咬牙,道:“这种馊主意敢情就是你大总管出的吧?” 张长江黑胡子一翘,道:“也是我们庄主的意思,江湖中人竟敢有人杀了我家二公子,找几个人物陪葬也是应该的。” 沙成山面色几已泛青。 伍大浪接着:“沙成山,你是自己人,说给你听也没关系,就算是找到凶手,这些被囚的人也休想活着出去!” 沙成山重重地道:“江厚生甘愿与武林各派为敌?他就不怕引起共愤?” 哈哈一声笑,张长江道:“我们不承认那些陪葬的人来过龙腾山庄,反倒向他们讨公道,他们又能怎样?” 沙成山心中咒骂——好可恶,真狠毒,龙腾山庄如此,虎跃山庄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他们必是一丘之貉,欺世盗名之辈。 于是,沙成山想起自己赚的一两银子,还以为自己对秦百年很够意思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只怕你们永远也找不到凶手了!” 张长江双眉一扬,道:“你既出此言,必有道理,难道你有好的方法?” 沙成山淡淡地道:“算了,这件事我不想管,一石一鸟吧,我还是赶回方家集等着捉拿方宽厚了。” 横身拦在洞中央,张长江重重抱拳,道:“老实一句话,你替秦庄主办事也等于替江爷跑腿,沙大侠,且请说出你的计谋,如何?” 沙成山摇摇头,道:“何必多费唇舌?你们不会听我的!” 伍大浪一声笑,道:“听不听在我们,沙大侠且说出来,容我二人琢磨琢磨,要知,我们是当局者迷呀!” 沙成山立刻沉声道:“我走之后,你们立刻放了丘兰儿!” 张长江猛摇头,道:“不行,不行,就算找不到凶手,庄主也准备把丘兰儿与二公子合葬一起,此刻怎好放了她,万万使不得!” 沙成山指尖几乎戮在伍大浪脸上,怒道:“还用我再多嘴吗?” 伍大浪立刻拦住张长江,笑问沙成山道:“你说,你当然要说清楚!” 沙成山站着,他仔细的对二人道:“我是在想找出那个从方家集赶来此地的人物,这个人是从沙河赶去方家集的,二公子的死,十九与此人有关,所以我要你们以长线钓大鱼,加上欲擒故纵谋略,暂时放掉丘兰儿。只要丘兰儿一露面,相信必能诱那人出面,到时候龙腾山庄暗中跟踪的高手,立刻围上二人。想想看,丘兰儿能逃得了吗?” 他一顿又道:“你们囚了不相关连的武林人物,他们有些的行踪早已有了交待,试想你们想赖只怕也赖不掉,没得倒毁了龙腾山庄的清誉,那将多么不值得!” 伍大浪拍着手,赞道:“沙大侠的话对,放了丘兰儿,我们派高手暗中跟下去,再加上沙大侠的协助,绝对万无一失!” 沙成山立刻解释道:“我如果遇上,当然出手协助,伍总管,我不想破了惯例,一年只有三笔生意的惯例!” 没有赶到洞中停放尸体的地方,也不知张长江怎么走的,绕了几个弯便出了山洞。 沙成山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外面的空气真好,二位,我的马呢?” 张长江立刻问道:“你天黑也要走?不进庄去见见庄主?” 沙成山摇摇头,道:“没必要,我对此地没好感!” 张长江重重地道:“你也不准备帮我们了?” 沙成山看了一边伍大浪一眼,道:“二位大总管,黑夜有时候令人不喜欢,然而黑夜对某些人而言却相当受欢迎,我就是这种人。 如果你们能立刻放走丘兰儿,也许今夜我就能帮上你们的忙,因为我有预感,预感有那股血腥味道已在空中荡漾了!” 咯嘣咬咬牙,张长江道:“沙大侠,你稍等,我立刻命人把你的马拉来,可是你不能走,等我见过庄主以后再说!” 沙成山点点头,道:“错过了今夜我就难以帮上忙了!” 伍大浪立刻对张长江道:“快去呀!我在此地陪沙大侠。” 此沙成山心中冷笑,他想得可真多,也许,也许方家集那面就是一个骗局,哼,“龙腾山庄”、“虎跃山庄”,你们惹上我沙成山,算你们倒霉! 一旁,伍大浪也未开口,他满面笑意挂在腮上,甚至心中也在暗笑——沙成山你这王八蛋,虎跃山庄会将十万两银子白白送给你花用?娘的,门都没有——他几乎笑出声的又在思忖——如果不是老爷在利用你小子,今天你就死定了,想要伍大爷救你?做你的黄粱白日大梦去吧,儿! 第二十一章 千面老人 二人站在山洞口各怀鬼胎,想着不同心事,洞口的十二名黑甲壮汉,一个个金刚怒目、威风凛凛,对于二人自洞中走出来,谁也不假词色。 沙成山有意无意地问:“伍总管,似乎常来凤凰岭吧?” 伍大浪一笑,道:“一家人,一年总要来个十次八次的!” 沙成山淡淡地道:“伍总管真是大忙人,放下虎跃山庄的事赶来帮人忙,令人佩服!” 一顿,又道:“秦老爷子丢了宝物,虎跃山庄怎不见动静?” 伍大浪似乎早巳成竹在胸道:“我们庄主信得过你,当然,虎跃山庄也派出不少兄弟暗中打探。 只要东西露面,沙大侠,你立刻会发现在你四周有多少虎跃山庄的人了!” 沙成山没有吃惊,反倒哈哈笑了…… 远处灯火辉煌,“龙腾山庄”上那座宛似城堡的高大庄院墙上面,隐隐有人影晃动,月光蒙蒙,附近几处山林似乎隐藏着不少埋伏。 一条蜿蜒山道就在附近一片岩石旁边绕过去,那是一条捷径,显然与沙成山来时的路截然不同。 半个时辰未到,张长江已同另一个黑衣软甲劲装大汉走来,那大汉恭谨地把马缰交到沙成山的手上。 张长江轻拍着沙成山的肩头,笑道:“真难令人相信,庄主竟然接纳了你的建议,沙大侠,我们庄主的意思,是希望你放弃虎跃山庄的买卖,答应替我们办这件事,什么价码,我们照付!” 沙成山轻松地上得马背,低头又道:“二位,我在前面慢慢走,你们只管放人,哼,丘兰儿跑不了的!” 张长江也点着头,道:“告诉你,沙大侠,丘兰儿可能先回沙河,你顺道往那面绕一圈,也许就能兜截住那家伙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别把希望寄托在我身上,你们一定要派出高手后面跟下去,两下里只要小心,就不怕那个王八蛋跑上了天!” 沙成山极不愿骂出这三个字,但为了取信于人,便也硬起头皮开骂,不少人就喜欢如此骂上这句“王八蛋”,虽然不好听,却又无伤大雅。 伍大浪笑笑,对沙成山道:“倒是对你的这份执着,我们庄主十分欣赏,希望你很快地找到我们庄主的失物,虎跃山庄备酒以待,哈……” 沙成山心中暗骂——这个矮王八,竟然说的话与秦百年的一模样,百花谷秦百年就是在得意之下说了这么一句王二麻子的话,操他娘! 干涩的一笑,沙成山抖着马缰绳“得”的一声,黄骠马似是没吃草料般地先喷出一阵冷气,扭着粗腰往山道上走去…… 他去的方向当然是沙河。 于是,张长江在暗中挥挥手,只见附近有人走上前去,张长江只在那耳边说了一句话,便呵呵笑着与伍大浪走向山洞中去了。 后面,沙成山跨坐在黄骠马上仰面看看头顶上的月儿,笑笑,一付懒态地晃荡着身子,心中那在思忖着那山腹中的地牢。 一旦落入里面,大概只有死路一条,自己还算是幸运,碰上伍大浪这小子,否则真不知如何脱身。 已经离开凤凰岭十里了,沙成山忽然把马拨向一片林子里,他并未下马,却端坐在马背上一动也不动,他不动,那匹黄骠马也不动,甚至马尾巴也不甩一甩,宛似泥塑石刻在那儿一般。 人与马不动并不表示平静,沙成山的心中正激动不已,便坐下的黄骠马似乎也等着翻动四蹄绝尘而去的样子。 于是,后面有了影子在移动,移动在月夜的山道上。 沙成山极目望过去,一时间他尚不敢出声音,因为他心中雪亮,能当上“龙腾山庄”的总管,头脑必不简单,说不定张长江那位心狠手辣人物来一个将计就计——弄个假的丘兰儿诱自己上当,也说不定! 月下面的黑影子走得十分急,从她走的方向看,不错,正是往沙河去的! 已经到树林边,沙成山猛孤丁一个腾跃,人从三丈余高的空中直往那团小黑影头上落去。 小黑影子一声尖叫,沙成山已扣住她的脖子,沉声道:“你是谁?” 小黑影惊愣地望着沙成山,而沙成山的另一只手已往丘兰儿的面上抹擦,他忽然搂住她低声道:“兰妹,果然是你!” 丘兰儿没有出声,双泪却泉涌而出。 沙成山错着钢牙,道:“兰妹,我们的孩子!” 丘兰儿把满面泪水蹭在沙成山的胸前,低泣着:“就是为了要孩子,我没有一点抵抗,任他们把我押上凤凰岭,沙大哥,我只有一口气,一定要把孩子保护好,因为……因为那是我们的孩子……” 沙成山抚摸着丘兰儿的秀发,道:“兰妹,苦了你了!” 仰起泪脸,丘兰儿道:“沙大哥,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自从见你进入山洞以后,就知道你会救我的……” 沙成山一声苦笑,涩涩地道:“我同你一样,也被他们用机关陷入洞中地牢,若非我听出‘虎跃山庄’伍总管的声音,此生我们怕很难再见到面了。” 丘兰儿抹去泪痕,道:“他们为什么放我出来?” 沙成山笑笑,道:“我以蒙骗法,激将法把他们的策略导入歧途,然后配合‘唬’字诀,想不到他们真地放你出来了,哈……” 丘兰儿立刻惊愣道:“快走,他们一定派出高手跟来了!” “二阎王”沙成山笑了,他拉过黄骡马,扶着丘兰儿上去,低声道:“兰妹,我要带你去找个人,你先慢慢往东走,我等着侍候几个家伙上路,完了以后我立刻追上来。” 丘兰儿点点头,道:“沙大哥,能战则战,不能战就走人,且莫逞强拼命,要为我们的孩子想想啊。” 沙成山拼命咽了一口唾沫,道:“走吧,我自有主意,兰妹放心好了!” 丘兰儿骑在马上,不时地回头望一眼沙成山,直到她绕过大片树林子。 沙成山木雕似地站在路中央,寒风吹起他的衣摆发出嘟嘟声音,大半个树林子枯叶已尽。 枯枝萧条,一幅初冬的景象,倒是天上的月儿更清亮,亮得半里外奔驰的三条人影也清晰可见。 沙成山笑了…… 当然是冷笑,因为他发出的笑声低沉而带着咬牙声音,那当然不会是叫人愉悦的笑。 三条黑影俱都是穿着黑皮软甲劲装,他们的头巾上俱都插着一个金色雕龙,说明他们是“龙腾山庄”的人。 三个黑衣大汉追到沙成山身前,俱都一怔,其中一人对正面大汉,道:“于副总管,别停下来了,追踪丘兰儿要紧!” 这人的话令姓于的点了头,三个人准备错身从沙成山身边过,不料沙成山嘿嘿笑着张开双臂,道:“别追丘兰儿了,你们要找的凶手,就站在你们面前,沙河岸杀你们二公子的正主儿就是我!” 沙成山强调自己是凶手,令姓于的三人怀疑,其中一个大汉已反手拔出背后的砍刀,沉声道:“你是谁?”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道:“丘兰儿的丈夫呀,你们不信?” 姓于的沉声道:“让开,别误了于大爷办正事,那可是你在找死!” 姓于的当然不相信沙成山的话,以为他是在阻延时间,好让丘兰儿从容逃走。 沙成山立刻又道:“张长江只派了你们三个人来?” 这句话立刻使三人吃惊不已! 姓于的紧着双眉,问:“你怎么知道的?” 沙成山坦然一笑,道:“因为我是沙成山!” 姓于的怒叱一声,道:“少说废话,沙成山明明骑着马,而你……” 沙成山一声笑,但面上却残酷地直视着三人,道:“马由我的妻子骑着走了,而我却在此地等候着各位上路,三位,我的话够明白了吧?” 姓于的三人立刻往后退,三把砍刀已横在三人胸前,这位龙腾山庄的副总管已沉声骂道:“沙成山,你这个骗死人不偿命的王八蛋,连我们庄主也上当了,你真该死!” 沙成山双臂一垂,看上去又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但说起话就冲死人,道:“该死的是你们,今日我才发现你们“龙腾山庄”没好人,现在,就从你们开始吧!” 姓于的忿怒地吼叫道:“我们上,先活劈了这小子,再去追拿丘兰儿!” 姓于的话声甫落,他右边的大汉已皮笑肉不动地道:“于副总且后退,我先上!” 姓于的沉声横眉道:“沙成山有人叫‘二阎王’,闻说他心狠手辣,杀人如麻,这种恶劣的名声中,他必然不简单,我们还是并肩一齐上!” 另一大汉怒声如雷道:“于副总,我们祁连二怪几时丢过龙腾山庄的人了?我哥先上就由他先上,错不了!” 沙成山笑笑,道:“原来是西北道上失踪数年的‘祁连二怪’,却原来投靠在龙腾山庄当奴才,嗯,怪不得龙腾山庄如此跋扈!” 于副总管怪叫一声,道:“沙成山,你狠,我们也不慈悲,一朝卯上干,他娘的谁又含糊谁。” 祁连二怪中,“黑风刀”丁大山怪声粗哑道:“副总管说得对,姓沙的他娘本事再大,不见得就能抗过我哥俩的一阵杀!” 另一怪汉名叫何太冲,右面颊上长着一块红色胎痣,大咧咧凛然道:“沙成山,你不错是条汉子,我姓何的也不是孬种,且莫以为你是个响当当的人物,我何太冲在道上也榜上有名。 今夜你先用奸再施诈,哄得爷们团团转,这口鸟气我们受够了,别说你是‘二阎王’,便真的是阎王老子,何大爷也要踢他三脚,揍他三拳!” 沙成山笑笑,道:“真是番豪语,有时间的话,沙某一定把你的这番话刻在你的墓志铭上以流传后世。” 何太冲大怒,骂道:“放你娘的屁,且看谁替谁刻墓志铭吧!” 何太冲的那柄沉重锋利、寒光激射的砍刀高举过顶,尖薄的刀刃竖起成线地对着沙成山,一副力劈华山架式,刀未落下,已令人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然而,攻击沙成山的却是“黑风刀”丁大山。 就在“白星子”何太冲高举砍刀的时候,丁大山的砍刀已斜肩带背地杀来。 沙成山的身法真够快得吓人,他鬼魅一现地从于副总管身侧闪过,口中沉声,道:“于副总,我没时间同你们泡蘑菇,你也出手吧!” 对敌人这种逗人的方法,简直目无余子,欺人之言,无以为甚,于副总管本想由‘祁连二怪’拦杀沙成山,自己立刻去追丘兰儿,闻得沙成山此语,心中怒骂——王八蛋,是你自己找死! 三把砍刀,发出窒人的“咻”声,从三个不同的角度,呼轰着无数刀芒照上敌人。 沙成山的身子猝然旋起,人只腾起一丈,口中狂喝犹似旱地炸雷: “寒江月刃”! 是的,又是那种令人有如登上刀山之感的杀招。 一天的星月,比不了沙成山四周刀芒闪烁明亮,枯枝簌簌声响,三条人影——高大的影在地上扭动,就是没有喊叫呼号。 当然,若是人的喉管被切断,这个人又怎么能叫得出声音来? 沙成山十分放心,因为他下刀的手法他自己最清楚,不再去查验,三个人准定活不成了。 沙成山淡淡地,对即将断气的三人,道:“对不起,我没时间为三位刻墓志铭了!” 于是,沙成山缓缓地走了,他带着一种厌倦与无奈的心情匆匆地走了。 然而他绝对想不到,于副总管会压着心头一口气,努力地以手挤着鲜血,在地上写了个“沙……” 也只有一个“沙”字,他的人便瞪着大眼睛不动了。 沙成山很快便追上了丘兰儿,他已经在心中盘算过了,一定要把丘兰儿带到一个地方去。 是的,只有到那儿,丘兰儿才可能平安无事。 当然,沙成山把他的计划对丘兰儿说过之后,丘兰儿立刻点头同意。 于是他们绕道往南而去,方家集的事也只有暂搁一边了。※      ※       ※天亮了,凤凰岭上的龙腾山庄,总管张长江一早便站在庄门楼下面,他正等着于副总管来回报了。 然而,直到快近午时,尚不见于副总管与“祁连二怪”回转,这时候他不得不急急地找来伍大浪商量。 就在这时,山道上出现两个人—— 一老一壮,二人走得都稳健。 如果仔细一看,这二人都简单,一位是川南龙爪门的掌门白良,另一位却是东海来的“冷面豹”贝海涛。 这二人都是沙成山的对头冤家,闻得龙腾山庄二公子被人杀害,便顺道折来凤凰岭,方便的话,准备与江厚生合作以对付沙成山。 张长江正在等候伍大浪的到来,见白良二人已到了庄院前,立刻笑容可掬地迎上前去,深深抱拳,道:“来的可是白掌门吧?” 他指着贝海涛又问:“这位是谁?白掌门请介绍一下,如何?” 哈哈一声笑,“铁爪”白良指着贝海涛道:“这位东海太极老人门下传人贝海涛,人称“冷面豹”就是我这位老弟台!” 贝海涛笑笑,仍然是傲骨嶙峋地不多说话。 张长江忙伸手一让,道:“真对不住,庄主伤子之痛心情不佳,凡是登门的道上朋友,都要先去我家二公子停尸的地方认一下,可有人认得江湖上谁出手尽往要害处切的,一经证实,庄主必定有重赏!” 白良心中十分不快,我以龙爪门掌门之尊来到你凤凰山下,江厚生不亲自迎接,至少也要先进庄一叙,没得倒先去看他被人杀死的儿子江少强,真是岂有此理! 贝海涛仍然未开口,但见他冷视着张长江满面不悦之色,光景对于张长江也是甚无好感。 绕过高大的围墙,又走过一段山道,深树后面,断崖之下便露出个大山洞,仍然是二十四名身穿软皮黑色劲装大汉金钢怒目地守在洞口,对于张总管走到,立刻抱刀施礼,十分恭敬,反倒对白良与贝海涛二人不理不睬。 张长江一走人洞中,便忿怒地沉声道:“我们龙腾山庄在江湖上也算小有名气,老爷子这几年又甚少出庄,对于下属的管束也十分严厉! 想不到有人不长眼睛,竟一举杀了我们二公子等八人之多,二位试想,谁能咽下这口气?” 贝海涛未开口,仍然面罩不悦之色。 白良重重地道:“是狠了些,且容老夫看过之后,或许会知道一二,也说不定!” 山洞很深,进去三丈以后便靠着洞壁上面的长明灯来照明。 白良与贝海涛二个人紧跟着张长江,没多久便到了洞中的宽敞地方,那里停了八具尸体。 张长江亲自掀着覆盖在尸体上面的单子,双目却直视着白良与贝海涛二人…… 干瘦的贝海涛双目如炬,他看了尸体之后未开口,仍然一副冷傲之态。 白良就不同了,当他仔细看到江少强脖子上面的刀口之后,立刻惊呼,道:“我知道是谁的刀法了!” 张长江全身一震,道:“白门主,你说,这是谁的刀法?” 伸手抚摸着面上的疤痕—— 一条从左面颊到下巴的刀口子,白良沉声道:“张总管,你应该看到白某面上的刀疤吧?还有……” 张长江已点点头,道:“是很像一个人下的手,白门主,你说,他是谁?” 这时候贝海涛开口了。 他的语声就像是铁球坠地,铿锵而又干脆:“沙成山——‘二阎王’沙成山!” 张长江几乎面色变得青紫,黑而浓的粗胡子不由得根根颤抖…… 是的,张长江说不出来了! 捋着白髯,白良重重地道:“不错,正是沙成山出刀的手法,‘银练弯月’!”他似是十分沉痛地道:“二公子怎会惹上姓沙的?” 就在这时,伍大浪从外面跑进来,他是认得白良的,立刻笑着走上前,道:“白门主也赶来了?” 张长江一把揪住伍大浪,叱骂道:“都是你这个‘武大郎’,害得我把真凶放走,临去还加上个丘兰儿,你说,我怎么去向庄主交待?” 伍大浪猛摇头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是沙成山干的!” 张长江怒道:“出招一样,刀法雷同,他们都受过姓沙的害,你还说什么不可能?我要你负责!” 伍大浪指着张长江的手,道:“张兄,你松开手吧?” 白良已对伍大浪道:“这件事八九就是沙成山干的,错不了!” 伍大浪仍然摇着头,道:“沙成山正为我们庄主办事,两件宝物在方家集出现,他已经忙得不可开交,怎会远去两百里外的沙河?” 他—顿,又道:“更何况他与丘兰儿之间尚有一段梁子,试想,沙成山怎为丘兰儿拼命?我实在不敢苟同!” 张长江忿怒地道:“姓沙的骑了一匹快马,两百里地快得很,我是宁可相信是他干的!” 伍大浪重重地道:“这没有争论的必要,且等于副总管与‘祁连二怪’回来之后,便会一切明白!” 张长江咬着牙道,道:“也只有如此了!” 贝海涛突然对白良道:“白掌门,我有些不太喜欢此地,如果白掌门要留下来,那我先走一步了!” 不等白良开口,张长江伸手一拦,道:“请留步,二位既然来到凤凰岭,就是我们龙腾山庄的贵宾,那有就此一走的道理?二位这边请!” 伍大浪立刻往洞口走,笑道:“你去招待二位,我到洞口等人!” 张长江十分恭敬地把白良与贝海涛二人往另一条洞中礼让着,他笑得令人高兴,令人愉快,这时候便是贝海涛要走,也只得暂时留下来了。 同样的,张长江指着一间豪华的洞室,道:“二位且请暂时歇着,我立刻命人送上酒菜,且等庄主走来,大家在此相见” 白良抚髯点着头,贝海涛见这室中富丽堂皇,地上铺着厚毯,果是待客好地方,也就与白良二人坐了下来。 张长江找了个招呼——暂时告退,便走出这间洞室,远处已传来脚步声音…… 张长江一掌拍在洞壁的暗门上,“轰嗵”一声室内陷出个深坑,旋即两片铁板又合了起来。 地牢中,白良高声大叫,道:“张长江,你这是干什么?快放我们出去!” 贝海涛已在咒骂,道:“娘的,龙腾山庄果然是个虎狼窝,贝大爷预感着一股子血腥味本就要离去的,可是……” 上面,张长江已冷冷道:“找几个江湖成名人物,为我们二公子陪葬,这原是我们庄主的意思,二位,真对不住了!” 白良狂怒地腾身往上冲,寸厚的铁板他如何冲得开来。 贝海涛叫道:“江厚生这个王八蛋,他想得真绝,竟然找我们为他死的儿子陪葬,娘的皮,老子到阴司里专杀他的鬼儿子去!” 就在这时,洞中跑来人已到了张长江面前,那人气急败坏地道:“总管,不好了,于副总管他们……” 张长江忿怒地一把揪住来人,吼叫道:“快说,他们怎么了?” 那汉子喘着气,道:“死了!” 张长江惊怒地狂吼道:“死在什么地方?” 那汉子重重地道:“往沙河去的路上,大约十里多一点吧!” 张长江破口大骂,道:“沙成山啊,你这个小狗操的王八蛋!” 忽然,洞底下传来贝海涛的声音,道:“好,沙成山就是沙成山,果然令贝某心折,哈……干得好?傻锰昧耍?br>  张长江大怒,在铁板上跺着脚骂道:“死囚,姓沙的干得好,你们就惨了!” 贝海涛咬着牙,道:“姓张的,你给老子听清楚了,且莫被我走出此牢,否则,我要血洗你们的凤凰岭!” 张长江怒叱道:“做梦,此生你休想再有机会走出来!” 说完正要离去,突闻得白良在下面叫道:“张总管,请江庄主来一见,如何?” 张长江哈哈大笑,道:“庄主不见任何人,白门主,你省省力气吧!哈……” 白良忿怒地叫道:“张长江,你们龙腾山庄胆敢杀害白某人,他日龙爪门必大举前来,江厚生他想一手遮天,只怕难了!” 张长江得意地道:“你们将死于无声无息,天底下再也没有人知道是我们的手段。哈……” 白良也笑起来…… 贝海涛更是尖声大笑…… 张长江猛地收往笑声,道:“笑吧,七七之日一过,怕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白良沉声对贝海涛道:“此刻我倒希望沙成山长命百岁了,哈……” 张长江闻得“沙成山”三字,立刻便往洞口走去。 是的,沙成山绝对不能活,因为洞中地牢囚的人物已被他知道了! 张长江边往洞口走,口中大声道:“快,备马来!” 有人在洞中应道:“总管的马已拉在洞口了,伍总管在等着你了!” 果然,伍大浪已坐在马背上等他了。 张长江忿怒地瞪了伍大浪一眼,咬牙落在马上,道:“你这个名符其实的‘武大郎’,真要是沙成山干的,我看你怎么向庄主交待!” 二人匆匆地赶到一处山林边,果然,路上躺着三具尸体,不用细看,张长江就知道是于副总管与“祁连二怪”三个。 伍大浪翻动着尸体,只见全是一刀要老命,刀刀中在喉管上面,与江二公子的刀口子完全吻合。 于是,伍大浪怔住了。 张长江走近于副总管尸体旁边,猛孤丁一愣,他又眼如豹目,直视着地上的血迹,转转头,又扭扭身子,不由得狂怒地叫起来:“老于在地上写了个字,‘武大郎’你看得出是什么?” 伍大浪双眉微晃,立刻走近张长江身边,细心地比划着地上的字一血字…… 猛然间,他咬咬牙,道:“是个‘妙’字又不像,倒像写的‘沙’字!” 好一阵跺脚,张长江几乎把地踩了个洞,忿怒地高声狂骂,道:“好一个沙成山,你这个小狗操的,果然心狠手辣两手血腥,惹上我们龙腾山庄,你就别再混下去了,我的儿!” 伍大浪冷冷地道:“馊主意是我出的,老张,你回去上禀庄主,伍大浪一定动脑筋把沙成山原封不变地拎回他老人家面前。” 张长江重重地点点头,道:“好吧,我先回去挨骂吧!”※      ※       ※一间相当精致的红砖瓦屋,屋子前面一片梅花,初冬的季节里大片花海,在西北凉风飕飕里尚有一股子泌人心肺的香气——香得十分细腻舒坦。 屋子的两边,碗口粗的青竹直插云霄,风吹竹叶响,但响得醉人,毫无呼呼啦啦的吵人声。 屋子后面是个山坡,一片松林延伸到山坡顶上,青绿得泛黑的松林子把初冬染上醉人的绿色,美极了!  能住在这座精致的瓦屋里面,又有“岁寒三友”的陪伴,这个人一定会享受。 不错,江湖上的“千面老人”易容大师扁奇就住在这小屋子里面。 “二阎王”沙成山与丘兰儿骑马来到小屋前面。 丘兰儿惊喜地对沙成山道:“沙大哥,这真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地方,真希望有一天我同我们的孩子,平安地住在这种地方,摆脱掉江湖的纷争与搏杀,放弃那权力与财富的庸俗诱惑,那才是真正的人生享受。”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是的,神仙笑傲山林,恶人图谋权势,兰妹所希望的便是神仙生活。 且让我们共同努力往这条干净的人生道路上走去!” 丘兰儿仰面望着沙成山,笑道:“沙大哥,我忽然发现我才是世上最幸福的人!” 沙成山已扶着丘兰儿走到门口台阶下面,他轻声地道:“扁老,沙成山二次造访来了。” 不错,过去沙成山来过。 那一次为了替“武林老爷”秦百年送宝物特别请这位“易容大师”在沙成山的头皮上略施小术,果然瞒过了冷若冰他们的搜索。 现在,沙成山带着丘兰儿来了,当然沙成山早已打定主意,目的就是要把把丘兰儿的面貌加以改造。 屋子里面传来苍老的声音,道:“进来吧,沙成山!” 进屋的不止沙成山,丘兰儿也跟着进来了。 屋子里,只见扁奇病恹恹地睡在床上。 沙成山惊异地走近前,道:“扁老病了?” “千面老人”扁奇叹口气,道:“人老了,毛病也多了,你们坐!” 沙成山坐在床边,急切地道:“沙成山有事相求,扁老这一生病……” 丘兰儿立刻对沙成山道:“老人家病成这样子,我们就不用麻烦老人家了!” 扁奇望望丘兰儿,问沙成山:“这位姑娘是谁?怎会跟你在一起?” 沙成山手拦着丘兰儿,道:“她叫丘兰儿,也是我老婆!” 扁奇惊异地道:“沙成山,你敢讨老婆,造孽呀!别忘了你是干什么吃的!” 丘兰儿当然知道扁奇话中的含义,立刻笑笑,道:“老人家,是我愿意的,而且……” 沙成山接着道:“扁老,所以我把她带到你这儿,希望你能把她易容,可是……你病成这样……” 丘兰儿一笑,道:“沙大哥,你先去办事吧,扁老病成这样子,他需要人侍候,我等他病好自会小心去找你!” 沙成山怔怔地道:“你要留下来?” 丘兰儿指着一脸病容的扁奇道:“老人家病得不轻,我侍候他几天,对你也好呀!” 扁奇瞪着沙成山,道:“沙成山,你有眼光,娶了个好心肠女人,你要我替她易容,且等我病好再动手。” 沙成山点点头,道:“既然如此,我尽快赶来,不过……” 沙成山看了丘兰儿的肚子,期期艾艾地对扁奇道:“扁……老,她……是个有身孕的人,望你……多多担待了!” 扁奇干干一笑,指着沙成山,道:“沙成山,你真行,佩服!佩服!” 沙成山赧然一笑,重重抱拳施礼,道:“扁老,我走了,你请多多保重!” 丘兰儿送沙成山到门口,关怀备至地道:“沙大哥,为我,为孩子,更为你自己,此去多多保重,尽早回来呀!” 托起丘兰儿的俏面,沙成山笑道:“兰妹,我说句心里话,往后的日子里,我沙成山就是为你同孩子而活,放心吧!” 热呼呼的泪水,就因为沙成山的这句话,便从丘兰儿的眼眶里滚落下来…… 是的,生命的可贵之处便在于此,丘兰儿又何曾不是这样的想法? 沙成山骑马走了。 第二十二章 生死攸关 由此地赶到方家集三百多里路,然而,他想着地牢中囚着的两个人—— 华山“笑弥勒”铁秀与玩世不恭的“醉仙”柴松二人! 当然,沙成山也知道另一处囚了两个人,但他并不知道是何人。 其实,沙成山更不知道连他仇恨的白良与贝海涛二人,如今也囚在山洞的地牢中。 这些人就等着七七之日一到,便无声无息地陪葬了。 沙成山心中拿不准主意——是去通知华山派的人?还是先到方家集。 其实两个地方他都无法去了。 沙成山走了半个时辰不到,小屋子里面,丘兰儿煮了一大碗面端到床前,笑道:“扁老,你先吃碗汤面,出出汗病好得就快了!” 丘兰儿把面放在一边,双手伸着去扶那病恹的扁奇,真快,指影如飞,动作如电,原本病恹恹的扁奇,忽然变得生龙活虎一般,矮老头成了矮壮汉,丘兰儿的腕门被铁箍似的一抬扣住。 丘兰儿惊异地尖声叫道:“扁……老……你……” 好一声狂傲的枭笑,病恹恹的扁奇左手缓缓在面上使力揉蹭,蹭掉一层粉状物。 于是,扁奇的整个人全变了,变成虎跃山庄的大总管——伍大浪! 丘兰儿惊叫道:“原来是你?你……你怎么会知道我们会来?” 嘿嘿一声怪笑,伍大浪左手猛然一个大嘴巴,打得丘兰儿口吐鲜血,咬着牙,道:“娘的,你以为我伍大浪在虎跃山庄吃冤枉粮的?凭你们也想逃出伍大爷的手掌心?” 丘兰儿血泪迸流地道:“伍总管,你一定设下更厉害的阴谋要害沙成山了?” 一根绳子就藏在床的一边,伍大浪十分熟悉地把丘兰儿反臂拴牢,连双脚也捆起来! 真愉快,他竟然端起丘兰儿下的一碗面,呼呼噜噜地吃起来。 丘兰儿收起眼泪,道:“伍总管,你把扁老怎样了?” 伍大浪猛咽一口面,冷笑道:“沙成山上回在头皮上弄了个肉包,还是我把他介绍来的,你想我会不知道此地?娘的,你们一逃走,我就猜沙成山一定先把你带来此地易容,甚至他自己也要易容,怕的就是‘龙腾山庄’追杀,哈,真叫我猜到了!” 丘兰儿急又问:“扁老人呢?总不会把他老人家也杀了吧?” 伍大浪回身猛一脚,“咚”的一声便把床板踢开来,里面敢情还捆了个人,光景还真是个白发老人! 丘兰儿惊呼一声,道:“原来你把老人家闷在床底下面,快把他放掉!” 伍大浪哈哈笑着,放下碗筷伸手拉起扁奇,道:“为了捉拿这两个凶犯,倒真地委屈扁老了。 没得话说,等我返回龙腾山庄之后,加倍封银子送来!” 扁奇吐出口中布巾,好一阵喘息,道:“伍总管,你快把我老人家闷死在里面了!” 伍大浪重重地道:“扁老的这种牺牲,也是为了对虎跃山庄忠心的表现,且等他们把沙成山捉来,我马上率人离开!” 丘兰儿在地上立刻叫道:“伍总管,你们把我押回去吧,我愿意为二公子偿命!” “哦呸!”伍大浪忿怒的叫道:“你是什么东西?龙腾山庄死了十一人了,二公子的命金枝玉叶,你算什么?” 丘兰儿急得流眼泪,道:“你用什么毒计要害沙成山?伍总管,江湖传言,龙腾虎跃,武林名门,从来就受我辈道上人物尊敬,你们怎么会变得……” 伍大浪狂放的一声大笑,道:“不错,龙腾虎跃甚受武林同道敬仰,但也不免使些手段以对付江湖肖小与亡命杀手,如今可好,竟然敢把刀子抹在二公子的脖子上,想想看,这还了得?” 丘兰儿急急地又道:“可是你们虎跃山庄以重金请沙成山为你们找寻一件失落的宝物,难道在他快要到手之际,你们就要了他的命?伍总管,寻宝之事是秦老爷子急着要办的,你……” 不等丘兰儿说完,伍大浪吃吃笑道:“去他娘的寻宝,哈……” 丘兰儿弄不懂伍大浪话中的含义,瞪着一双含泪的眼睛,期期地道:“伍总管,你的话我不懂?” 伍大浪冷视着丘兰儿,道:“你不懂的事情还多着呢!” 丘兰儿立刻怒道:“难道寻找宝物也是你们的阴谋?” 伍大浪忿怒地旋身踢出一脚,那一脚足以把地上的丘兰儿踢滚几丈远! 然而,横里一把,扁奇出手抓住伍大浪的脚踝,摇着苍白的头,道:“不,她是个有身孕的人,你不能踢!” 伍大浪一怔,哈哈笑道:“不错,我不能再给扁老添麻烦,对吧?” 山道上响起口哨声,是沙成山在吹,有股子得意之色挂在他那干瘦的面皮上。 口哨声伴凑着马蹄声,沙成山时而会心一笑。 黄骠马不疾不徐地往前驰,沙成山的心中也把事情想得很如意,有一天伍大浪必然会找到自己。 当然,伍大浪会追问丘兰儿的下落,更会追问是谁杀了龙腾山庄三人。 哼,自己的法宝,便是一问三不知,干脆就说那天夜里并未遇见任何人,伍大浪又能怎么样? 每想到此,沙成山就会笑出声来。 前面的山道甚窄,两边树林子荒凉,不少树已是光秃秃的一个叶子也没有了。 有两棵虬髯老松,分长在山道两旁,树下面还能摆设着几个光滑大石头,敢情夏天这儿好乘凉。 沙成山见山道上厚厚的一层树叶子,并不为意,因为初冬的山林就是这般光景。 就在沙成山的马刚刚驰到两树之间,黄骠马一声低嘶,四蹄再难移动分毫,然而黄骠马却挺着身子不即倒下去。 马嘶声令沙成山低头看下去,若是疾驰一定会一头栽下地。 便在这时,四件不同的兵器已快不可言地往一个定点击杀而来——那个定点就是沙成山! “二阎王”沙成山绝对想不到会有人在此狙击他,而且是一击要老命的手法。 沙成山几乎没有多想,一招“泥鳅入水”便顺着马背到了马腹下面。 于是,马背上声起一阵“噗哧”、“噗哧”的怪声,鲜血便自马背之上往四下里飘溅。 四件兵器—— 一对短戟,一对钢刀,一杆长枪,另一件便是甚少见到的东洋刀。 沙成山并未在马腹之下停留,当然,他也不敢双脚碰地,双臂奋力猛推,人已平着飞向右面的老松树下。 紧接着双足一点又起,双手握着树枝,巧妙地来了一招“云里翻滚”,人已到了五丈外。 果然,四个狙击他的大汉也纷纷自山道两旁边追杀过来,不错,是四个大汉! 沙成山的双目见泪,因为他的黄骠马仍然痛苦地站在那儿难动分毫,马背上尚正在冒血。 沙成山高声叫道:“老黄,你看着吧,我沙路山与你相处十年,临了让你如此下场,是我该死!” “你早就该死了,沙成山!” 忿怒地猛一瞪眼,沙成山也惊异地道:“奇怪,原来你们是‘虎跃山庄’的人!” 一个红面大汉叱道:“沙成山,老子早就看你不顺眼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淮南三条龙,加上‘屠手’包不白,原来你们早就来到凤凰岭了!那么,四位是奉了伍大浪的命令来的了?” 白面的“淮南三条龙”司徒大山沉声道:“你这个王八蛋,龙腾山庄连撞带骗的救走了丘兰儿,你以为你能躲得我们的追杀?” 红面孔的“屠手”包不白咧着大嘴巴,叱道:“沙成山,对于你的机智反应,实在令包大爷心折。 你竟然没有摔落下马去,而且又那么虚晃一招地自那匹老马的肚皮下面逃过我的劈头一刀,佩服!佩服!” 沙成山淡淡地道:“彼此,彼此,请问四位用什么东西绊住我的坐骑?一定费了一番心计吧?” 青面泛白的厉青,横着手中双刀,沉声道:“那里排放着二十四只老虎夹子,本来就是侍候你小子的,娘的皮,你却精得像是花果山上下来的猴儿精,就是没有碰一下地面——操!” 沙成山的背上冒冷汗,他心中明白,一旦被那玩意儿夹住,那才真地等着挨宰了! 沙成山笑笑,道:“不过,四位并未白费心机,至少把我的坐骑陷住,那比挖我心头一块肉还令我难过!” 哈哈一声得意的笑,司徒大山的红缨枪一抖,喝道:“仍是你的马,等着你去骑,骑往阴司路上吧,我的儿!” 成虎的一对短戟比划着,骂道:“沙成山,明年此日便是你的忌日!” 沙成山重重地道:“对于秦百年的两件宝物,大概你们另找他人去办了吧?伍大浪这矮子,出尔反尔!” 忽然,四个正要攻击的大汉哈哈狂笑起来…… 四个人笑得沙成山一怔,立刻想到丘兰儿,便不由得全身一颤。 “淮南三条龙”老大成虎抖着面皮上几粒麻子,笑道:“沙成山,不用你再为我们庄主代劳,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为什么原因了!” “屠手”包不白吃吃笑得面泛紫色,道:“沙成山,我看你也别等着明白什么原因了,因为我看得出来,想要把你这身瘦排骨活着拎回去,怕是不太可能了,是吧?” 不等沙成山开口,“淮南三虎”老二厉青水的双刀一摆,道: “没被我们锁在陷阱的铁箍里,想要活着把这王八蛋捉住怕很难了。” “淮南三条龙”老三司徒大山猛蹾着红缨枪,道:“那就捉个死的吧。” 如果伍大浪能派人在此埋伏,他当然也可能派人到扁奇的住地,或许……或许那个躺在床上的扁奇…… 沙成山微陷的双目猛然怒视,冷淡地道:“各位原是奉命拿人,猜想是死活不论,你们说得清楚,我的心里也雪亮,然而,伍大浪既然能派出你们四位抄近路埋伏在此,他又为何不亲自来?” 包不白嘿嘿一声笑,道:“你提起我们那位精明能干的伍总管,是吧?他去侍候女的了,如果我猜得不错,他大概已经不费吹灰之力地得手了吧?” 沙成山想起丘兰儿身怀有孕,如何能动手搏杀? 然而他绝对想不到躺在床上装病的扁奇,竟然就是大总管伍大浪! 沙成山错着牙,道:“四位,沙成山不想再同你们费口舌了,是该卯上的时候了!” 他那原本恹恹的表情,此刻宛似大病初愈,双臂下垂犹似抬不起来一般。 迎面,红缨枪抖出无数闪亮的冷芒,那只软软的五尺枪杆,宛似一条五尺长的灵蛇般颤抖着往敌人扎去。 右面,两把钢刀平削下劈,交互怒杀,人尚未接近,已是刀锋刮面,肌肤生寒。 左面的一把东洋长刀配合得恁般巧妙,窄而长的刀身已发出十二声“嗖”声,刹时到敌人的左后方。 便在沙成山的忿怒里,淮南三条龙的老大拔身而起三丈余,手中那一对短戟,好一阵削扎刺戮,搂头盖脸地罩上了沙成山。 四般兵器,四种攻势,每一种扑击都是要命的! 沙成山的身子宛似一个光溜溜的圆球形体,他四肢收缩的瞬间,猛然往那团银芒中穿去。 只见他双手拍打,身子扭扭弯弯,刹时间拧腰弹腿,左足尖已点在红缨枪杆上面,不等敌人的枪杆抽回,右掌便往司徒大山面门拍去,他的身子已倒翻向四件兵器之外,落在三丈远处。 司徒大山简直不敢相信沙成山是怎么闪过自己那招“梅花三弄”杀招的,甚至他在闪避沙成山的迎头一掌时候,还以为中途有人插手揽事似的。 是的,太快了! 沙成山的人落地——落在他那匹黄骠马前面三丈之地,猛然扭过身来,冷视着迎面并肩过来的二人——“淮南三条龙”的厉青水与成虎二人。 一对双刀与一对短戟已迎着当头的阳光,呼轰不已地直往沙成山扑过去,他们以为这才是最难得的机会。 因为沙成山就站在陷阱的旁边,只要逼杀过去,便是不能杀死他,也足以把他逼到地上排放的铁箍上去。 就在四把兵器刚刚递到沙成山身前一尺不到,突闻得一声暴喝: “杀!” 极光在沙成山的身前布下一道星海也似的银幕。 而他的人已腾空在二丈高的半空中,“银练弯月”带起的刀芒冷焰激荡,闪烁的光焰中鲜血迸洒成条。 便在两声合为一声的凄厉狂嗥里,草丛枯叶中发出“咔咔”响声令人心悸不已。 沙成山不用回头看,成虎与厉青水是不会再追杀过来了,那种卡在足上的铁箍,真不是人能挨的。 沙成山的身子并未停,司徒大山觑准了他在空中的架式,早一步堵在他的下面,“噗哧”一声扎在沙成山的背骨上。 鲜血飞溅的刹那间,“银练弯月”已狠狠地切过司徒大山的脖子,几乎把他的人头切掉。 东洋刀又快又狠地拦腰砍来,“屠手”包不白尚发出厉烈的叫骂声:“你妈的!” 沙成山并未闪避,他甚至并未回头看,“银练弯月”反手后杀,“哗啦啦”缠上了东洋刀。 紧接着一个回旋侧踢,包不白凄厉的一声怪叫,“咚”的一声落在那匹黄骠马右面,地上发出“咔”的两声响。 包不白太倒霉了。 他被沙成山一脚踢得头下足上,十分准确的落在一个铁箍上面,几乎箍得他面目全非,鲜血四溢。 忙着取出刀伤药,沙成山反手按住伤口,猛吸几口大气,这才找了个树枝扫去地上树叶。 于是,一只只排放的铁箍全露在外面,每一个铁箍尚用大钉钉牢在地下,难怪那匹马不能动了。 沙成山小心地解开马足上的铁箍,然而当他正要拉走的时候,黄骠马却一声悲鸣,缓缓地倒下地。 是的,这匹马不只是伤足,而背上挨的四个兵器更是不轻,它似是等着沙成山为它报仇似的,拖延到四个敌人死在它身侧才倒下去。 沙成山咬牙沉声,道:“老黄,我为你报了仇,也为我们相聚十年而感谢你,如果下辈子有缘份,就叫我变成你,你变成我吧!” 于是,黄骠马不动了。 沙成山却咬着牙回返扁奇的住处。 沙成山远远地望着一片梅花林子发怔,兰妹如果此刻真地落入伍大浪之手,自己贸然赶过去,必然受到他的威胁。 姓伍的人矮了些,但却精明无比。 冷冷的,沙成山错着牙,自言自语:“老子倒要斗一斗你这个‘武大郎’!” 不料真得出乎沙成山意料之外,沙成山刚刚在梅林边露个头,屋子里面已传来了伍大浪的声音:“沙大侠,是你吗?别藏头露尾了!” 沙成山想不到伍大浪会早已注视到自己了。 是的,伍大浪当然精明,从时间上推算,他在山道上设下的埋伏,也应该在这时候回来了。 当然了也不排除万一,因为他要对付的是“二阎王”沙成山! 此刻—— 沙成山缓缓地站直身子,笑笑,道:“伍大总管,你的眼真尖,一眼便认出我沙成山,倒是令人佩服之至!” 伍大浪仍在屋里未走出来,他发出一声爽朗的大笑,仍然十分镇定地道:“沙成山,如果是个小人物,伍某人正眼也不看他一眼。 而你就不同了,江湖上的大镖客,武林中的二阎王,你想我能不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永志不忘?” 沙成山笑笑,但未往屋子前面走。 不往屋子前面走,自然有他的目的。 然而这个目的却又瞒不了伍大浪,因为沙成山就是想诱使伍大浪走出来。 伍大浪当然不上当,而且更令他提高了警觉性。 沙成山吃吃笑道:“伍大浪,我可以进去吗?” 伍大浪冷然一笑,道:“你不用再往前走,沙成山,我没有把握制住你,但却握了一张王牌在手上……” 沙成山立刻冷笑道:“我知道,丘兰儿在你的掌握中,是吧?” 伍大浪吃吃笑道:“不错,丘兰儿在我手上,沙成山,你这个王八蛋,司要知道我怎么对付丘兰儿?” 沙成山狂吼一声道:“伍大浪,你敢动丘兰儿一根头发,我会把你碎尸,从此虎跃山庄就别想过太平日子!” 伍大浪一声狂笑,道:“沙成山,眼前我当然不会动丘兰儿,因为我尚期望着她来制服你这头恶豹,我怎会动她?” 沙成山突然高声道:“兰妹,你还好吗?” 屋子里面传过来丘兰儿的声音,道:“沙大哥,你还是快走吧,只要你不落入他们手中,我相信他们还不敢对我下手!” 伍大浪冷哼道:“是吗?丘兰儿,你真把你的沙大哥看成了阎王兄弟?” 沙成山高声道:“伍大浪,扁奇老人家呢?” 门口出现个白髯老人。 沙成山怔怔地道:“扁老,你没有病倒在床上?” 丘兰儿突又尖声道:“是伍大浪装扮的,他瞒过了你我二人,我们上他的当了!” 咬咬牙,沙成山想起睡在床上病兮兮的扁奇,他竟然会是伍大浪改扮的,当然,这是扁奇的杰作。 扁奇沉重地道:“沙成山,老夫无奈,望你谅解!” 沙成山淡然笑道:“我体谅你老,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滋味,沙成山体会得出来。” 伍大浪突然暴喝一声,道:“沙成山,你是如何逃过我们设下的埋伏?你难道没有走那条山道?那是你必经之地呀!” 嘿然冷笑连声,沙成山道:“不错,那条山道是我去方家集的必经之地,而且也领教了你那个自以为万无一失的埋伏。 不过,伍矮子,要你失望了,因为我还是活着回来了!” 伍大浪忿怒地道:“沙成山,你把他们怎么样了?‘淮南三条龙’加上‘屠手’包不白,他们四个人难道……” 沙成山冷冷地道:“死了,而且死得很惨!” 伍大浪双拳狂挥着,骂道:“沙成山,你这个王八蛋命真长……” 沙成山吼叫一声如雷,道:“我的命长,只怕你的命就短了!” 伍大浪龇牙欲裂地吼道:“沙成山,你在方家集为我们庄主办事,你为何跑来凤凰岭呢? 就为了找你的姘头丘兰儿?你拿人银子不为人办事,你拿什么向我们庄主交待?” 沙成山暴吼一声,道:“伍大浪,上回阳城我被秦百年耍了一次,我看这次方家集的寻宝,八九不离十也是一个骗局。 伍大浪,沙成山不是驴,如果有人把我当成驴,这个人就离死不远了,而你……” 伍大浪吭声道:“谁说是骗局,十万两银子等你去拿,岂会是骗局?” 沙成山冷笑,道:“我一辈子也拿不走秦百年的十万两银子!”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又道:“不过我虽拿不走秦百年的十万两银子,却认识了龙腾虎跃两个山庄的真面目——欺骗、阴毒、奸诈,这比我损失十万两银子还值得,伍大浪,难道我说的不对?” 伍大浪嘿嘿笑道:“所以当你离开凤凰岭之后,我就相当后悔,便迫不及待地追下来了!” 沙成山冷冷道:“可是你仍然一无所获,而且……” 不等沙成山的话说完,伍大浪伸手推开门边呆立的扁奇,一把自地上揪住丘兰儿,怪叫道:“沙成山,你要不要她活?” 沙成山极目望过去,只见丘兰儿被绳子捆得相当?纯啵榇罄松星叶蹲攀滞螅钌吵缮叫闹幸煌础?br>  丘兰儿尖声道:“沙大哥,你只管快走,别理我,只要有你在,我不信他们会……” “叭”的一个大嘴巴,伍大浪一掌打得丘兰儿口吐鲜血,他却冷酷地笑道:“丘兰儿,我伍大浪可不是怜香惜玉人,你最好不要乱开口!” 沙成山狂怒地戟指伍大浪,道:“住手,伍大浪,有种出来,我二人放手一搏!” 伍大浪嘿然一声,道:“那是早晚的事,眼前伍大爷没兴趣!” 沙成山厉叫道:“你想怎么样?” 伍大浪立刻高声道:“跟我回凤凰岭去,人是我放的,把你们送回去也是我的本份,沙成山,你总不会看着我把丘兰儿一人押回去吧?何况她肚子里还有你的孽种?” 提起丘兰儿肚子里的孩子,沙成山心如刀割——自己不能亲自照顾,反而令兰妹吃尽苦头。我沙成山连个老婆都保不住了,还提什么‘二阎王’? 咬牙如嚼干豆,沙成山重重地道:“伍大浪,我跟你走!” 伍大浪精神一振,道:“君子一言!” 沙成山立刻道:“快马一鞭!”  丘兰儿大叫,道:“沙大哥,你……” 伍大浪已哈哈大笑,道:“其实你只要去凤凰岭,我立刻回虎跃山庄找我们庄主,因为那两件宝物非要找到不可,而找宝物的最佳人选便是你沙成山,只要我们庄主出面,你就不会死了!” 沙成山当然知道伍大浪的话等于放屁,他的目的只是想稳住自己。 沙成山笑笑,道:“此去便全仗伍总管大力协助了。” 伍大浪拍着胸脯,道:“包在我身上,沙成山,寻宝事大呀!” 沙成山立刻又道:“你想怎样带我回凤凰岭?” 真快,伍大浪抛出一根绳子,对扁奇道:“扁老,就麻烦你过去把沙成山的手脚捆起来。” 沙成山叫道:“我的双脚也要捆起来,我怎么走?” 伍大浪哈哈一声大笑,道:“我们的马就藏在附近,你放心,我不会叫你一步一步地走到凤凰岭,那得多久才到?” 沙成山心中咒骂——娘的,原来他们是骑马追来的,怪不得在我们的前面赶到。 扁奇无奈地拾起一根麻绳走向沙成山,摇头一叹道:“沙大侠,委屈你了!” 沙成山双手一并,道:“扁老,也是我为你添了麻烦,你上绑吧!” 远处,伍大浪扶门框望向梅树边,果见扁奇把沙成山的双手捆牢,遂又高声道:“沙成山,你睡在地上,也让扁老把你的双脚与手捆起来。” 丘兰儿尖声大叫:“沙大哥……我害了你了……” 沙成山坐倒地上,扁奇匆匆地把沙成山双腿缠绑在一起,沙 成山没有动,扁奇已深深地摇摇头,道:“沙成山,造化弄人啊!” 扁奇走向小屋,伍大浪真快,立刻跃出门外,大步便往沙成山身边走来,口中那得意的口吻: “沙成山,你杀了江二公子本就该死,如今你更知道了凤凰岭山洞的秘密,加上怀疑那两件宝物之事,你怎能再活下去?” 伍大浪的两只拳头已变成了褚赤泛乌之色,宛似两个生铁锤——他本来就被人称做“铁拳”,有人见过他一拳捣死一头牛。 此刻,他大步直逼沙成山,显然要一拳击毙沙成山,在伍大浪的心中,带回个死的沙成山总比个活的要安全。 伍大浪的铁拳在他尚未走到沙成山的时候便高高地举起,他的双目所显露的凶焰,沙成山第一次看到——比个豹目绝不逊半筹。 伍大浪已沉声道:“沙成山,你认栽了吧!” 沙成山突然双目一凛,身子在卷缩中突然往右弹离三尺,伍大浪一怔,沙成山已双腿弹起,整个身子突然拔空两丈有余。 只见,捆住他双腿的绳子一段段地往地上落下来。 然而他的身子却在空中反力道地翻滚着,直到他的身子快要落下地来,沙成山的双手已抖落掉所有的绳索…… 伍大浪一怔之间,回头便往屋子跑去,然而,沙成山幽灵般地已站在门口。 伍大浪怪声怒道:“沙成山,伍大爷忘了你练过金刚指,视绳子如灯草,可恶啊!” 沙成山冷酷地哼道:“你仍然不够精明,伍大浪,人一旦露出狐狸尾巴,他便什么也无法再掩藏了。 龙腾虎跃武林世家,道上朋友尊敬之地,却原来是集狠毒于大成,弄阴险于极端的魔窟。 过去是我沙成山遇事不明,上了你这矮子的大当,没想倒几乎栽在你手里!” 伍大浪仰面沉声道:“沙成山,我想不到你会是杀害江二公子的凶手,错把你放出山洞地牢!” 嘿嘿一声冷笑,道:“如不将我放出地牢,试问你们又如何知道凶手是我?” 伍大浪立刻沉声吼道:“是你这王八蛋走狗运,你小子前面走,后面就来了川南‘龙爪门’门主白良与东海来的‘冷面豹’贝海涛,他二人看过二公子脖子上中的刀伤之后,立刻认出是你这小狗操的下的手。 因为他二人太了解你的刀法,他们可是从痛苦的经验中得来的,沙成山,你说说,你为何要杀死江二公子?” 沙成山闻得白良与贝海涛二人也到了凤凰岭的龙腾山庄,更认出江少强死于“银练弯月”,立刻笑笑,道:“不错,江少强是死在我的刀下,对于一个桀傲不驯的纨挎子弟,我的方法就是如此。” 伍大浪瞪大眼睛吼道:“你承认了?好小子,你也不问问他是谁?不问问他的家世,他的出身?” 沙成山面皮不动,冷然道:“我已相当尊重他的家世,更对他的出身了解,然而江少强却以他的家世与出身以为可以吓跑我沙成山,刀是他先拔,招是他先出,伍大浪,情形就是这样。” 伍大浪戟指着小屋内,重重地道:“就为了屋子里面的丘兰儿?一个微不足道的女杀手?一个怀了你孩子的姘头?她的命能同江二少爷比吗?” 沙成山咬着牙,道:“天生万物,万物便有了生命,人也是一样,上天并不把人分成贵贱,所以每个人也只有一条命,我以为丘兰儿的命并不比江少强的命稍逊,如果从行为上加以分辨,江少强又算什么东西?” 伍大浪跺着脚,两只铁拳平举,龇牙咧嘴地骂道:“沙成山,你将为你的行为付出双倍的代价,你活不久了……” 沙成山吃吃笑道:“这句话我已不知听过多少人说过,然而沙成山仍然屹立不倒,那些口出狂言的人却早已不在人世了。” 伍大浪咬咬牙,道:“白良说得对,你是个冷血杀手,一点不差……” 沙成山笑笑,道:“伍大浪,如果我猜得不错,白良与贝海涛二人必然也被囚入山洞地牢下面了,是吗?” 伍大浪嘿嘿笑得干涩,道:“这是江老庄主的意思,沙成山,你能活生生地离开那个死过无数高手的地牢,实在应感激我伍大浪,否则……” 沙成山“呸”了一声,道:“少在沙某面前套交情,如果白良早去一日,你们还会放我出来? 你率人追杀之举,便足以证明你不会轻易再放过我了!” 他—顿,又道:“伍大浪,由此推想,秦百年失宝之事也必然是个大骗局了?” 伍大浪仰面一声枭笑,怪声道:“就由你这王八蛋去猜吧!哈……” 沙成山的面色一紧,高声对屋内道:“扁老,请把丘兰儿身上绳索解下一用!” 伍大浪怒吼,道:“扁老头,你一把年纪活得不容易,如果你敢解下丘兰儿身上绳索,你就死定了!” 屋子里面,扁奇伸出头,道:“伍总管,我要是你,早走了!” 伍大浪忿怒地道:“虎跃山庄总管,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沙成山,什么话也别再说了,该是见真章的时候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本来要把你捆去交给那个上当的人,见你如此骨气,我改变初衷了——成全你的忠心。 伍总管,你应该不会光是一对铁拳吧?” 伍大浪冷笑连声,道:“伍大爷人称‘铁拳’,凭借的就是一双拳头。沙成山,你除了‘袖里乾坤’——‘银练弯月’之外,还有什么令人折服的?” 这明明是激将法,沙成山心中当然明白,然而他却仍然嘿嘿笑道:“伍大浪,我会令你死的心折,死的心安,你用一双拳头,我便一对肉掌!” 伍大浪立刻吼道:“我们谁中途变卦他便是王八蛋!” 他的骂声甫落,空气已开始流荡,劲气回旋不已,他那矮而壮的身子,宛似一头凶残的黑豹,一头便往沙成山的怀中冲击过去,人未到,双拳交互击出二十七拳,拳拳都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当伍大浪的沉浑拳劲快将沾触着沙成山肌肤的一刹,沙成山双脚未动,两手并指如刀疾点敌人铁拳。 伍大浪好一轮快打,双目几乎喷火。 沙成山仍然不为所动,右手疾点,左掌立拨,生把伍大浪那宛如狂涛的攻势,封在三尺之外。 第二十三章 连环双套 没有逼退沙成山,伍大浪心中大急。 当然,沙成山心中也十分明白,伍大浪如果有机会冲进屋子,他必然又要以兰妹的安危来威胁自己了。 于是,就在伍大浪又是四十八拳全力攻击中,沙成山一脸的冷笑表现出不屑于之时,他突然双腿暴招,上峰劲旋,几乎看不出他的双脚沾地,两把锋利无比的短刀已往沙成山的胸前捅去! 伍大浪仍然不敢奢望这实施的奇袭会奏奇功,他只希望逼退门口的沙成山。 沙成山的双目尽赤,想不到伍大浪只是一个劲旋,手上便多了两把尖刀,而且又是那么快速地到了身前。 冷哼一声,沙成山施出“醉八仙”中“浪里荡”,身子便往左面歪去。 伍大浪见沙成山巧妙地闪过自己的双刀,却露出个三尺宽空间,心中相当满意,因为他就是要那么个空间——那个够他穿过去的空间。 太快了,伍大浪的人已自沙成山的右肩一边擦过去,身法宛如野狐穿窗。 然而,更快的是一道银弧。  伍大浪的双脚尚未站在地上,那道银弧已闪过他的后头,“噌”的一声,伍大浪只觉得后颈一凉,全身劲道尽失。 是的,“银练弯月”便在沙成山及时挥出中切过伍大浪的脖子。 伍大浪缓缓地往地上倒,忿怒地任鲜血往地上洒,他却咬牙,道:“沙成山……你这个……王八蛋……” 沙成山冷酷地道:“是你定下的比斗方式,你却中途拔刀,伍大浪,‘王八蛋’三个字应该是你……不过……” 沙成山又是一声冷笑:“如今你连王八蛋的资格也没有了,因为一个死人只配去当鬼!” 伍大浪沉重的眼皮不即落下,他仍然怪声,道:“沙成山……你……会不得好死……” 沙成山淡淡地道:“与你何干?至少你是看不见了!” 扁奇匆匆走来,他伸手扶住地上的伍大浪,道:“伍总管,在你未死之前,老头子想征得你的同意,有件事情望你成全!” 伍大浪的双目已暗,闻言道:“是……什……么……事情?” 扁奇低沉地在他耳边道:“你死之后,老头子立刻借你的面皮一用,希望你能答应我……” 伍大浪猛地双目怒视,骂了一声:“你……妈……的!” 沙成山已将丘兰儿解开绳索,丘兰儿一头倒在沙成山的怀里哭了起来…… “千面老人”扁奇却笑嘻嘻的如怀至宝。 他从怀中摸出一把锋利小弯刀,又取了两瓶药水,匆忙地便把伍大浪的整个头皮剥下来,边笑对沙成山,道:“难得难得,太难得了!” 丘兰儿见伍大浪的人头赤漓漓的可怕极了,便对沙成山道: “沙大哥,至少是他把我们放出来的,你把他埋了吧!”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会的,否则扁老再制造出一个伍大浪便露馅了!” “千面老人”扁奇根本不同沙成山与丘兰儿说话,他只是忙进忙出,小心翼翼地工作,那种满意的笑与忘我的工作精神,真令沙成山暗暗吃惊。 丘兰儿把饭端上桌。 扁奇笑着走来,道:“沙老弟,闻得你同伍总管二人的话,我发现了龙腾虎跃山庄都是欺世盗名之辈,心狠手辣之徒,过去,我老人家替他们办了不少事情,想起来心里就有气。” 沙成山笑笑,道:“我也是,上次替秦百年跑了一趟阳城,差一点没有把命丢了,最后才发现老头子借刀杀人,多冤枉,我才收下他一两银子。” 扁奇吃着丘兰儿做的菜,沉重地道:“凤凰岭上有山洞,洞洞有机关,我老人家这次亲自巧扮伍大浪混进去,能把囚的人救出来,也算是一件功德,沙老弟不会反对吧?” 沙成山点头一笑,道:“扁老准备啥时前去?” “千面老人”扁奇想了一下,道:“弄得完全像伍大浪,总需半月之久,沙老弟,这种事是不能勉强的!” 沙成山一怔,道:“如此说来,我求你老替我的兰儿易容,也要相当时间了?” 扁奇哈哈一声笑,道:“那倒不需要,她只是改变一下容貌,我只要把她鼻子接长,双目上吊,小嘴放大,也就变得十分不一样了!” 丘兰儿一边笑道:“我不希望改变得太难看,会把沙大哥吓跑!” 沙成山伸手拉住丘兰儿,道:“放心,那只是暂时的!” 扁奇立刻把丘兰儿拉到门口,他先仔细地看了丘兰儿的面貌,这才匆匆动起手来。 沙成山一边观看,惊异得眼都直了。 于是,丘兰儿变了,她变得如一个村姑,面庞平庸,面皮粗糙,笑起来像哭! 丘兰儿已尖声道:“脸上真难受,好像突然长了四两肉,不舒服!” 扁奇呵呵笑起来,道:“这种感觉你会在三天后失去,记牢了,千万不能用水去洗擦。” 沙成山这才问扁奇,道:“闻得伍大浪说,他们还骑了马来?” 扁奇深深地望了沙成山一眼,道:“沙老弟,你若听我劝,便放弃那些马,只要到镇上,再买一匹也是一样。” 沙成山不解地道:“为什么?” 扁奇重重地道:“龙腾山庄的马臀上面烙了一条龙,虎跃山庄的马是一只虎,自从江少强被你搏杀在沙河岸,这两处的人已派出去少,我以为你还是不要骑的好!” 沙成山指着丘兰儿,道:“兰妹身子有孕,怎能长途跋涉?我……” 丘兰儿立刻笑道:“沙大哥尽快往方家集赶去,看看那面的情形再决定,如果情形不妙,我们远走高飞,隐名埋姓!” 沙成山摇摇头,道:“要远走高飞,必先救出山洞地牢的人,否则,我心中实在不安!” 扁奇哈哈笑…… 丘兰儿立刻接道:“地牢中是你的仇家,你救出他们以后,仍然免不了一场厮杀,我以为……” 沙成山面色坚毅地道:“人,一定要救,不但救,我还要戳穿龙腾虎跃山庄的伪善面貌……” 扁奇竖起大拇指,道:“沙老弟,老夫佩服你这种侠义精神,十五日后,我希望能在凤凰岭下看到你。” 沙成山点点头,道:“好,约定十五日后龙腾山庄见!”他一顿又道:“你明我暗,先设法救出地牢的人再说。” 于是,沙成山与丘兰儿双双走了。 扁奇没有送他二人,却匆匆地又忙着把剥下来的伍大浪衣裤在水里洗,这些全是他用得着的东西。 而方家集那面,如今可正是热闹非凡。 当然,沙成山想得到,那是必然的。 沙成山很快地又把丘兰儿送回沙河岸边的小船上面,这次他亲自把小船往下游放了五十里,找到一处荒僻的河弯处拴牢! 沙成山的这一计划令丘兰儿有些担心,真怕“龙腾山庄”的人再找上船。 然而沙成山不以为然,他相当放心地对丘兰儿道:“兰妹,如今你的容貌已改,他们认不出是你,再说我们此举也可造成敌人错觉,他们以为是不可能的事,我们却如此地做了!” 丘兰儿笑笑,道:“沙大哥,我如果不是身怀我们的孩子,我便定会跟你一齐去方家集。” 沙成山笑笑,道:“如今的方家集,必定是风云集会,十分热闹,兰妹,我是担心他们争到最后一场空。” 丘兰儿淡淡地道:“秦百年许下你的十万两银子,也将成为泡影!”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早已不指望那十万两白银了……”他双眼一凛,又接着道:“或许……或许秦百年少不了我的!” 沙成山并未加以解释,丘兰儿也未着意去知道,因为沙成山如何能再取到十万两银子,他本人尚难预料,丘兰儿自然也就不多问了。  于是,沙成山走了,他是满怀着重重心事离开了丘兰儿,临去,他对丘兰儿说得明白——会很快回来的! 沙成山走在路上,想起自己的黄骠马以粗壮的身体,替自己承受着四件兵器的狠杀而不倒下,掩护着自己从它的腹下面溜逃的一幕,心中便有着一股子酸酸的感受,如今江湖之上,又有几个人能同这匹忠心耿耿的黄骠马可比拟呢? 冬阳带给人以温暖,沙成山距离方家集尚有一日行程,这夜他住进一家野店。 虽是一家野店,却也颇具规模——四合大院。 沙成山走进店里已是掌灯时分,伙计是个老者,见他一人住店,便领他往后院走。 沙成山见院子里拴了许多快马,尚有一辆锦帐篷车,便不由得多看几眼,低声问老者:“这是谁的车,够排场的!” 老者回头笑笑,道:“男女一大堆,说的话我听不懂……” 不料沙成山尚未走进房间,远处已传来一声尖叫:“沙成山,你怎么会在这儿?” 沙成山猛地看过去,心头一震,立刻想到那日柳仙儿说的话——大公主要回去了。 大公主当然是“苗疆百毒门”的冷若水。 此刻,冷若水缓缓向他走来,沙成山也只得迎上去,抱拳施礼,笑道:“原来大公主也来了,倒是想不到的事情。” 站在门口的老者,低声对沙成山,道:“客官,你就住这一间,我去给你沏茶。” 沙成山伸手让,笑道:“大公主,我们进去说话。” 冷若水摇摇头,道:“不,你跟我来见见我的父母。” 沙成山一怔,道:“你爹冷泉也来了?我……我……” 冷若水淡淡地道:“不用担心,虽然你杀了我妹妹,但只要你能帮我们获得‘百窍神功’秘籍,你仍然是我‘百毒门’之友!” 沙成山重重地道:“此时去见二老,合适吗?” 冷若水已缓缓地往回走,低声道:“再合适也没有了,走吧!” 沙成山硬起头皮,跟着冷若水走进一间大客房,房子中央正升起好大一盆炭火。 有两个白发老夫妇尚用毛毯盖着下半身坐在火盆边,见冷若水带着个瘦子青年人走,男的双目直逼冷若水,道:“他是谁?” 冷若水立刻趋前,道:“爹,他就是我给你们提到的沙成山!” 老妇人双目凶光隐现地叱道:“他就是杀死冰儿的顽徒?”说着便右臂微抬,手掌上出现十几个如蚁小虫正待打向沙成山。 一边,老者立刻伸手拦住,道:“不可如此,双方合作期间,大家以诚相待!” 沙成山干涩地笑笑,道:“如非答应合作,沙某也不会进来了!” 老者招手,守在门边的大汉中,立刻走过来一人替沙成山拉了一把椅子,沙成山就坐在火盆边,他有点吃不消的感受,虽然是初冬,但还不算冷,何以这两个老人家大火之外盖着毛毯。 冷若水直视着沙成山,道:“柳仙儿呢?她怎么没同你在一起?” 沙成山叹口气,道:“她如果同我在一起,只怕至今一事难成了!” 冷若水一喜,急问道:“那么她的人呢?” 沙成山指着北方,道:“柳仙儿仍然在方家集!” 冷若水淡淡地道:“我很了解,柳仙儿虽然能干,但比起你沙大侠,她仍然不够格的!” 沙成山笑笑,道:“别把沙某抬高了,老实说,这几天我以性命换取的经验,使我顿悟宝物绝对不在方家集!” 沙成山的话未完,冷泉已怪声道:“这是怎么回事?宝物不是被姓方的弄去了吗?”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就是要到方家证实这一点,如果真能找到方宽厚,相信真相就会大白。” 好凄惨的一声长叹,老太婆指着自己的双腿,道:“阿泉,我们还要受多久的罪哟!” 沙成山指着两个老人,道:“这是怎么回事?” “毒王”冷泉叹口气,道:“十条赤炼蛇的毒,加上一尺长的蜈蚣一百条,我们以药理研制成粉,每日分次在练功时服下。 却不料有一夜山摇地动,使我夫妻走火入魔,天命也是造化弄人,毒物就在我夫妻二人体内流动。 每个圆月夜,我们就如同受到刀割针刺之苦,尤其冷天更是难耐……” 冷若水接着又道:“我父母以为这次有希望,所以才亲自赶来,沙大侠,希望你能大力协助!” 沙成山不解地道:“冷若冰在秦百年身边四年,怎的就无法得到那件秘籍?这是说不过去的事情!” 冷若水冷哼一声,道:“秦百年才是个老奸巨猾的狐狸精,东西根本不在虎跃山庄,我妹子白白陪他睡了四年!” 沙成山面色凝重地道:“令妹跟了秦百年四年之久,当知秦百年的儿子吧,据我所知,秦百年除了有个女儿秦红我见过,他的儿子……” 冷若水立刻冷笑道:“不错,我妹子曾说过,秦百年的儿子秦楚,两年多前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当时秦百年曾派出‘虎跃山庄’所有的人四处寻找半年,仍然不见一点迹象,我看这也许就是秦百年的诡计……” 沙成山立刻问道:“如是诡计,目的何在?” 摇摇头,冷若水道:“很难猜得到!” 沙成山面色冷酷,却又淡淡地道:“也许与那本‘百窍神功’秘籍有关吧!” 一边,冷泉立刻追问,道:“沙成山,你怎么会知道与那本秘籍有关?难道……” 沙成山垂垂地道:“我的猜想,也许方宽厚得到的东西全是假的?哼!” 冷老太拍着椅子叫起来,道:“果真如此,我们岂非白来?” 沙成山带着安慰的语音,淡淡地道:“老夫人,我是说也许,是否真实,尚有待我暗中去仔细访查!” 冷泉指着另几个房间,道:“这次我‘百毒门’进入中原,老夫只带来七位坛主,沙成山,我们既然合作,你是否见见他们?” 沙成山立刻摇摇头,道:“天晚就别再打扰他们了,有大公主率领他们去方家集,到时候彼此自会认识!” 冷泉直视沙成山,道:“沙成山,你真有把握得到秘籍?” 沙成山笑笑,道:“我找方宽厚只是为了报一掌之恨,沙某并不找那一本秘籍,彼此合作,各求所得,你们夺宝我捉人!” 冷泉呵呵一声笑,道:“如此我更放心了!” 沙成山站起身,抱拳道:“在下告辞,大公主,你知道柳仙儿的住处?” 冷若水笑笑,道:“知道,她住在一个小村子里,还是我叫她藏在那儿的,你知道吗?” 沙成山几乎笑出来,道:“那地方并不隐秘,‘大漠红鹰’戈二成就曾去过。” 冷泉双目一厉,怪叫道:“怎么?连那个火红魔头也到了方家集?” 沙成山平静地笑笑,道:“柳仙儿应付得十分巧妙,几乎要了戈二成的命。” 冷若水急又问:“现在呢?柳仙儿她没事吧?” 沙成山道:“她当然没事,而且好得很呢!” 终于,沙成山走了。 天色微明的时候便匆匆地走了。 沙成山走在路上想得可真够多。 凤凰岭囚了几位武林高手,江厚生一气之下蛮干起来了,他一心要这些高手同他的儿子陪葬一起。 如果想解救这些人,凭自己一人力量实难完成这个愿望! 当然,沙成山也未忘了扁奇老人相约在十五后设法救人之举,如果这次再找不到方宽厚,也只有暂时放弃此念而转往凤凰岭了。 沙成山走人平安客栈的时候,方才过午一个多时辰,客栈里的伙计倒在长凳上歇着了。 沙成山未叫醒两个伙计,他一直走向客房,推开门,便吃吃笑了。 只见“大漠红鹰”戈二成端坐在床沿上闭目运功,只是他的红光满面已不见,仍然是面色灰惨惨的样子。 沙成山拉张椅子坐下来,未开口,戈二成已睁开眼睛,见是沙成山,立刻问道:“沙成山,这些天你到什么地方了?” 沙成山笑笑,道:“除了玩命勾当,我还会去干什么?” 戈二成立刻指着左右客房,道:“沙成山,除我之外,你的对头冤家来了不少!” 沙成山淡淡地道:“能说给我听听吗?都是些什么人物?” 戈二成指着右面,道:“右面住着关洛双雄贺鹏与汤白二人,还有个老者我不认识,左面住了七个大汉,都是‘龙爪门’的舵主,除了这些人物之外,和尚道士也有不少,都住在方家集,而且,尚有……” 沙成山笑道:“尚有未走的‘无忧门’与‘西陲二十四铁骑’?” 戈二成立刻点头,道:“虽然二十四铁骑只有十五人可拼,孔二娘还是不会拍屁股走人,她一定要同你干到底!”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同我拼命是幌子,想得到秦百年的宝物才是真!”沙成山重重地逼视向戈二成,道: “难道你就不是?戈兄,你实话实说!” 戈二成干笑一声道:“沙成山,我不否认,不过,我如今改变了心志,不再渴求那两件东西了!” “哟”,沙成山双眉一扬,道:“那么,戈兄转移的目标又是什么?” “大漠红鹰”戈二成一本正经地道:“柳仙儿,这女子很特殊,我的目的就是希望得到她,我要带她回大漠!” 沙成山哈哈一声大笑,道:“你不怕她吸干你一身骨髓油?” 戈二成面色凝重地道:“宁为风流鬼,不做单思人!” 沙成山怔怔地道:“寿星公上吊——活腻了!” 戈二成立刻回道:“死而无憾!” 沙成山猛地一拍大腿,道:“好,这件事我为你们玉成,不过嘛……” 戈二成重重地道:“任何代价我不惜,沙成山,你说!” 沙成山走近戈二成,轻声地道:“如果你真想得到柳仙儿,那么,就帮她取到秦百年的两件宝物。 不用你开口,柳仙儿就会倒在你戈兄的怀抱之中!” 沙成山并不怕多了一个争宝之人! 因为这时候他已经明白,秦百年的宝物必定不会在方宽厚之手,即使方宽厚拿的真是那两件东西,他也不会再为秦百年出力了。 因为秦百年早晚会知道他的伍总管与四高手全死在他的手中,当然,龙腾山庄的张长江会向秦百年细说的。 戈二成猛点着头,道:“沙成山,你如果能把柳仙儿说通,叫她跟我,我们之间的那段恩怨便一笔勾销!” 沙成山冷冷地道:“我们之间本就谈不到什么恩怨,你是助拳人,主谋是川南龙爪门的白良,而白良……” 沙成山不再往下说,因为他觉得此刻不宜把龙腾山庄之事说出来,他要找个最佳时机才能说。 是的,龙腾虎跃武林世家,如果这时候有谁说他们的坏话,不定会招来一阵咒骂。 戈二成见沙成山把话说了一半,心中一震,道:“你杀了白良?”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没有杀白良,但白良的命确实很危险了!” 戈二成咬咬牙,道:“这是怎么回事,除了你沙成山,谁会要白良的生命?沙成山,你该不是危言耸听吧?” 沙成山淡然地道:“你会知道的,如果白良也会去凤凰岭……他就……” 于是,沙成山走了。 沙成山本来是想去找柳仙儿的,然而他才刚刚走出客栈的门,附近走来个姑娘,沙成山一怔,那姑娘已笑道:“沙大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沙成山心头一紧,不知她知不知道伍大浪等被杀之?拢懔15绦ξ剩溃骸拔樽芄苣兀克趺疵挥懈拍憷矗俊?br>  一笑,露出贝齿如玉,秦红道:“沙成山,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 转了个街角,沙成山对秦红道:“我问你伍总管怎么没同你一起来?” 秦红眨着眼睛,道:“龙腾山庄有事,我爹派他去帮忙了!” 沙成山心中一松,笑问:“秦姑娘,你要问的是什么事?” 秦红道:“沙河岸有人杀了江二公子,这件事你知道是谁干的?” 沙成山双目一厉,旋即笑道:“前两天闻得龙腾山庄已找到凶手了,你何不去问他们?倒个问起我了!” 秦红逼视着沙成山,道:“据我所知,江二公子的‘七幻术’已有八成火候,当今能杀得了他的人不多,而你就是其中之一!” 沙成山双眉一扬,道:“你怀疑是我杀的?” 秦红笑笑,道:“当然不是你,你人在两百里外的方家集,忙着为我爹办事情,又怎会是你?”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如果是我呢?” 秦红也是一怔,半晌,她沉沉地道:“我希望不是你,你应该了解,那后果有多么严重,因为我舅舅一向十分孤傲,惹上他就没完没了!”她一顿又道:“所以有时候我爹也得让他三分。” 沙成山笑笑,道:“这是你两家的家务事,秦姑娘若没有其他事,沙某要去办正事了。” 秦红缓缓伸手按在沙成山的手上,道:“很想与你畅谈,见你如此忙碌,只得改天了。” 沙成山一怔,从眼神中他看得出来,秦红有着另一种关怀的流露,这是只能从感觉上体会出来的。 沙成山笑笑,道:“那要等到找回你爹的东西以后,我会亲自登门,到那时候……我就可以与你畅谈……” 双目立刻黯然神伤,秦红看了沙成山一眼——重重地逼视一眼,便回头走去。 秦红走了。 她留给沙成山的是迷惘与不解。 突然地出现,突然地离去,这算什么? 不过,有一点,沙成山明白,那就是更增加他的想法——方宽厚手上的东西绝不是秦百年的宝物,否则秦红怎不追问寻宝之事? 第二十四章 掉包骗局 现在,夕阳已接触到山头,初冬的阳光是可爱的,却也是短暂的。 沙成山刚刚走出方家集,迎面柳仙儿已向他招手,叫道:“沙成山,你这个没良心的家伙,这些天你到哪里去了,害得我到处在找你!” 沙成山想不到这时候会遇上柳仙儿,忙也上前道:“为了找宝,我几乎把老命都丢了。” 柳仙儿一惊,道:“谁想要你的命,我柳仙儿第一个就饶不了他!” 沙成山笑笑——但心中一紧,女人的执着,老天都会害怕,柳仙儿似乎一心要跟自己混日子了。 指着前面一排树林,柳仙儿道:“我们去林子里说话去!” 沙成山知道柳仙儿尚不知道“百毒门”已经来了她的门主夫妇,便笑笑道:“我饿了,还是到你住的小村去吧。” 柳仙儿“咭”地一声笑,道:“沙成山,你想吃我给你弄的菜?是想考我这个未来的老婆会不会做好吃的?行,我弄几样你连见也未见过的佳肴令你开开眼界!” 沙成山一笑,道:“你别弄些五毒之类就算不错了。” 柳仙儿拉着沙成山往小村走,笑嘻嘻地道:“你猜对了,我就是给你炸蝎子喝毒蛇汤,好吃着呢!” 沙成山挣脱柳仙儿的手,回头便走,道:“算了,你自己一个人去吃吧,我回镇上去吃了。” 柳仙儿“咭”的又是十声笑,道:“说着玩的你当真?,这时候我去哪里找那些东西?” 沙成山跟着柳仙儿走回小村,柳仙儿把早已备好的肉包子、酱肉与酒全拿出来,笑道:“我们慢慢吃,二更去抓方宽厚!” 沙成山吃着,笑问柳仙儿,道:“这几天你一定去看过戈二成,是吗?” 柳仙儿嘴一撇,道:“我听你的话不曾杀了他,算他走运!” 沙成山立刻道:“柳仙儿,戈二成并不恨你,何不试着对他好些?” 柳仙儿柳眉倒竖,道:“我不喜欢他,鹰目泛红,穿那么一身大红衣……” 沙成山摇摇头,道:“穿着并不重要,要紧的是一颗心,只要他心里喜欢你,这就足够了!” 沙成山喝了一口酒,又道:“我看得出来,戈二成肯为你付出生命,有他带你寻宝,你的胜算可就大多了。” 柳仙儿未开口,她只是吃着手中的包子…… 沙成山立刻又道:“姓戈的心肠并不坏,他也曾为白良两肋插刀,柳仙儿,这种人你值得一试。” 柳仙儿忿怒的道:“沙成山,你好像是来做说客了,可是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沙成山,姓戈的我不屑于。” 沙成山怔怔地道:“你听我说,一个幸福的人是被人爱,而不是他去爱一个不爱他的人,你知道吗?” 柳仙儿双目见泪——沙成山知道她在玩真的,便冷冷道: “爱一个人就为他设想,戈二成就会为你而死,柳仙儿,你听我的就不会错。” 猛地一跺脚,柳仙儿道:“好吧,但戈二成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沙成山一高兴,道:“什么条件他都会答应,你说吧!” 柳仙儿面色庄重地道:“我可以跟他,但我在想到你沙成山的时候,我会往你怀里钻,他不能吃醋!” 沙成山一怔!道:“你这是什么话?” 柳仙儿笑道:“他能答应吗?” 沙成山重重地道:“你跟了他,便远走大漠,怎会再来找我?” 柳仙儿一本正经地道:“为什么不能?我要戈二成陪着我来找你!” 沙成山沉重地道:“柳仙‘大漠红鹰’之名,在大漠可是无人不知的高手,你会不珍视他的声誉?戈二成怎能接受你赐给他的一顶绿帽子?” 柳仙儿笑道:“那就算了!”她把俏脸往沙成山贴过去,又道:“我本来就不喜欢他嘛!” 沙成山的双手抓住柳仙儿的双肩,道:“柳仙儿,你身边多了一个戈二成,就等于沙成山多了一个敌人,你懂吗?” 柳仙儿当然不会懂,而沙成山的意思,一旦宝物出现,他仍然会加以掠走,十万两银子是他与丘兰儿二人的未来希望。 戈二成如果与柳仙儿联手,沙成山当然就多了个敌人。 柳仙儿眨着一双妙目,道:“我不懂你的意思!” 沙成山笑笑,道:“意思很明显,宝物露出来,你就多了一位替你夺宝之人,你又何乐而不为?” 柳仙儿冷冷一哼,道:“用不着,如果我猜的不错,我们的人马就在这一两天之内赶来方家集了!” 沙成山笑笑,道:“其实他们已经来了!” 柳仙儿惊奇道:“你怎会知道?” 沙成山指头碰着柳仙儿鼻子,笑道:“昨晚我还同冷泉夫妇二人在火炉边畅谈一番,冷姑娘今日就会去找你。” 柳仙儿双手猛推沙成山,尖声道:“怎不早说?却在这儿瞎扯淡,我要赶快去迎接老门主与大公主了。” 沙成山哈哈一笑,道:“你不用去迎接了,只有你们大公主与七位坛主会来与你见面,倒是我要先走一步了。” 柳仙儿摸摸沙成山的肚子,笑问:“吃饱了没有,要不要带一些走?” 沙成山淡淡地道:“柳仙儿,把关怀我的这份情去关怀戈二成吧,不信你试一试就知道我的话是至诚的。” 柳仙儿俏脸一板,道:“你走吧,二更天我们仍然老地方见面。” 沙成山走到门口,突然回头问道:“柳仙儿,今天初几了?” 柳仙儿哼了一声道:“日子都过没有了,你呀,是少不了个女人!”她走近沙成山,又道:“今天十四,明天就十五了!” 沙成山笑笑,道:“后天是十六,哈……” 沙成山知道十五这夜是个最关键之夜,但他仍然在今夜潜到了那座面目全非的宅子附近。 天空中有着散散的浮云,月亮光够亮,然而却又时稳时现,槐树坡上宛如出现噬人恶魔般有着一股子萧煞。 沙成山刚刚闪过十层矮树,突见一团黑影自瀑布那面跃过来,仿佛这黑影是悬崖之中弹出来一般。 于是,沙成山不动了。 不动,并不表示他不采取行动。 就像狂狮欲扑食前的一刹那,沙成山的双目直视那团影子,他一点也不放松,直待那黑影子绕上山道往方家集方向走去。 沙成山从右面绕到了一个转弯地方,他站在黑暗中等着他的猎物走来。 果然,那团黑影面罩黑纱地走来了。 双肩一晃之间,沙成山阻住了那团黑影。 “谁?你是谁?” 沙成山听出是方小云的声音,立刻冷笑道:“方姑娘,你终于还是露面了!” 全身哆嗦,那姑娘——正是方小云,她点点头,道:“沙成山大侠,我知道早晚我们会遇上的!” 沙成山冷冷道:“方姑娘,你知道就好!” 方小云缓缓走近沙成山,道:“沙大侠,上次在废宅见你出现,方小云从心里为你高兴……” 沙成山毫不感激地道:“是因为我没有被你爹一掌打死在井边上?” 方小云凄凉地道:“我为我爹在那一刻蒙蔽心志抱歉,唉,都那么大年纪了,竟然还会充满着可怕的贪心……” 沙成山嘿然一声,道:“但他还是做了,而且是对我沙成山下手!” 方小云低声道:“沙大侠,我可以求你借一步说话吗?” 沙成山冷冷道:“难道你敢去镇上?你该知道有多少江湖人物会集在方家集?” 方小云无奈地道:“我知道,而且都是为夺宝而来,但是……” 方小云拉去头上面纱,沙成山大吃一惊,道:“方小云,你怎么变成这模样,黄皮青瘦,好似大病过一场!”  方小云点点头,道:“不错,我是病了一场,你知道我是怎么病的吗?” 沙成山当然不知道,方小云指着一处小草棚,道:“沙大侠,我们到那小草棚再细说!” 沙成山点点头,跟方小云到了小草棚下,只见是个菜园子,一边的草棚尚且铺着干草。 方小云面对着沙成山,道:“沙大侠,希望你能相信我每一句话!” 沙成山重重地道:“希望你每一句话都是实情!” 方小云叹了口气,道:“当然,我如果再敢欺蒙沙大侠,无异自掘坟墓。” 沙成山不再开口,他双目炯炯直视着方小云…… 方小云环视着四周,然后坐下来,道:“沙大侠,病后我很累,你也请坐下来吧。” 沙成山坐在方小云对面,夜风甚凉,方小云双臂环抱着,低喟地道:“上次在废宅里被你发现后,我便很快地跳入水井中,沙大侠,你一定很奇怪吧?” 沙成山想起那夜追着一团黑影,到了废宅水井边便失去了踪迹,想不到那黑影竟是方小云,更想不到的是方小云会从水井中遁去。 沙成山愣然地道:“那只是一口水井,你怎会从那里逃走?” 方小云道:“那口水井下面有个斜坡,不到三尺宽的洞通往槐树坡中央,只要人潜入井中,找到那个小洞,便由小洞潜上去,三丈不到就是一个山洞了。” 沙成山顿然大悟,道:“好哇,原来那口水井下面有个洞,难怪我追到井边失去了人影。” 方小云叹口气,道:“我就是因为井水太凉才受了风寒,这一病就是半个月,直到这两天才又出来,因为……” 沙成山怔怔地问:“难道你爹娘在井里?” 方小云摇摇头,道:“我爹娘不在井下面,但我爹很苦,沙大侠,我爹不知怎的,他痛苦得几乎要自刎而亡,我娘也几乎发疯……” 沙成山大惊,立刻问道:“你说什么?方小云,你该不会又在骗我吧?” 方小云已双泪直流,闻言抽噎地道:“沙大侠,只要你答应不杀害我可怜的老父,我就带你去见他们!” 沙成山错着牙,道:“你爹恩将仇报,实在可恶,依照沙某作风,他是死定了的。不过……” 方小云立刻跪在沙成山面前,道:“沙大侠,只要你点个头,方小云愿意侍候你一辈子。” 沙成山重重地道:“可恶的方宽厚,偏有你这么个孝顺女儿……”他思忖了一下,又道:“你起来吧,我看情形,或许我不对他下手。” 方小云叩头而起,道:“沙大侠,槐树坡山腹中有个大山洞,只有两个出入口,一处是在山后的飞瀑后面,另一处便是水井下。” 沙成山愣然惊奇道:“那条瀑布后面尚有洞口?倒是大出沙某意料,难怪我踏遍槐树坡,就是找不到可疑之处。哼,你爹也真狡猾,他把大宅子盖在槐树坡,原来他早就知道那个山洞了。” 方小云立刻缓缓拉着沙成山一臂,道:“走吧,我带沙大侠进洞去。” 沙成山点点头,道:“方小云,你该不会同你爹一样,设大毒计来害我吧?” 方小云立刻掩面啜泣,道:“除了为我可怜的爹娘请命之外,方小云还能做些什么事出来?” 她—顿,道:“等你见了我爹娘之后,你便知道我的话是真假了!” 沙成山不能不小心,他跟着方小云从槐树坡的密林中往后坡走去,一路他看得十分清楚。 二人走到飞瀑一边,只见方小云从一个凸出的岩石边闪过一丛枯草,立刻就是下坠的瀑布在她的身边落去,差半点未溅上她的身子。 沙成山跟着跃过来,不由得一声冷笑,道:“外面的人又如何会知道这个地方会有个山洞?太出人意料之外了!” 方小云贴着岩壁小心地踩着光滑的石头,横身走到瀑布中央,立刻便闪身走入洞中。 沙成山也紧紧地跟着走进去。 外面的月光微微,直到转过两个弯,前面方见一盏长明灯挂在岩壁上面。 沙成山发现这洞窟外湿内干,里面是个天然石洞,直到走入三十几丈深处,洞中传来一声凄厉惨叫:“啊!” 方小云立刻哭道:“沙大侠,我爹又痛苦起来了!” 沙成山急忙问道:“你爹得的是什么病?” 方小云忿然地道:“我看那本秘籍有问题,我爹练了一个月,身子便开始消瘦下去,还以为是功力增强了呢,不料后来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人也变得皮包骨,而且他的性情也变了,变得像个疯子。最近更是时而全身痛苦不堪,这时候怕又犯了!” 沙成山心中已经明白大半,冷冷的,他对方小云道:“还有多远?” 方小云指着前面,道:“再转个弯便到了,沙大侠,你答应过我不加害我爹的,希望你能实现诺言!” 沙成山点点头,道:“他已得到了惩罚,我沙成山不为已甚。” 方小云立刻施礼不迭,道:“谢谢你,沙大侠,方小云此生任你差遣!” 沙成山在灯下,果见方小云病恹恹的,心中也是不忍,忙伸手让道:“快带我去见你爹娘!” 远处传来方老太的声音,道:“是云儿吗?你替你爹买的药带来了吗?” 此刻,沙成山才知道,方小云是潜往镇上买药去的。 方小云立刻应道:“娘,我把沙大侠带来了,沙大侠能来,女儿以为比买药重要多了。” 方宽厚大吼声,道:“天啊!我完了!” 方宽厚狂吼一声,斜刺里便往洞壁上一头撞去。 但闻方老太一声尖叫,奋不顾身地一把搂住方宽厚双腿,道:“老爷,你不能就此死去呀!” 方小云扑上前去,猛力托起方宽厚上身,哀哀叫道:“爹,我已经恳求沙大侠不为难你了,而且……而且……” 方小云泪眼婆娑地回头望着忿怒的沙成山。 沙成山缓缓走近方宽厚身前,沉声道:“方宽厚,秦百年的两件宝物呢?” 方宽厚猛然喘着大气,灰白的胡子颤抖不已,道:“一念之间令我死无葬身之地,要杀要刮方宽厚毫无怨言,你动手吧!” 沙成山见方宽厚几乎变了另一个人——骨瘦如柴,双目深陷,面色泛青,了无生气,便冷冷地道:“沙某已经答应你女儿要求,不再杀你!” 他环视洞中,只见棉被破旧,锅碗一堆,光景相当凄惨。 方宽厚深深摇摇头,道:“沙大侠,杀了我吧,活着对我是一种痛苦,杀了我也对你除去一个不肖之徒,你应该杀我。” 方老太沉重地道:“老爷子,别练那害死人的神功了,你就少说一句话。” 沙成山冷灰地道:“秦百年的东西呢,拿来!” 方小云从她爹手中接过个锦缎包裹,沙成山一看就认出是那天水井下面自己取上来的东西。 方小云已悲忿地道:“沙大侠,这本秘籍必然是个幌子,而且又是十分狠毒的欺骗,真正的‘百窍神功’秘籍仍然在秦百年的手中,我们都受骗了,包括沙大侠在内!” 沙成山取出那本装订得相当美观高雅的小册子,上面正方体字“百窍神功修练心法诠释。” 页内图形文字说得十分详尽,另外有一张红笔草图,图的下方注明——功力练成,方能取宝! 沙成山笑笑,道:“姜是老的辣,秦百年真有一手,高招!” 方宽厚叹口气,道:“沙大侠,方宽厚怎会再有脸见你?我……”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你还是见到我了!而且在这种悲惨情形之下。” 方宽厚点点头,口水不能自制地往外淌,宛似一个痴呆之人,他猛然抓过一把钢刀,右手高举,便往自己的左手臂上斩去。 方小云一把未抓住,尖声大叫。 方老太全身往上扑了个空。 一团黑影抖然飞到,“哗”的一声响,方宽厚手上的钢刀飞撞出两丈远! 沙成山缓缓地走过去,伸手拾起掷出的那本真假难辨的“百窍神功”秘籍! 如今的方宽厚一点力道也没有,沙成山掷书击落他手中钢刀之后,便见方宽厚一家三口相拥大哭起来…… 沙成山摇头叹惜——方宽厚如果不是一念之贪,他哪里会兄弟阋墙,自己更遭到焚家之灾,而如今又落得如此悲惨下场? 沙成山缓缓地坐下来,道:“方捕头,当初你是在卧虎山取的这两件东西吗?” 方宽厚点点头,拭泪,道:“对,正是这两件东西。” 沙成山翻动着秘籍,问道:“你是如何开始苦练的?怎会变得如此凄惨?” 方宽厚拍地咒骂,道:“秦百年这个老东西,他必定在转移目标,故弄障眼法,他把真的秘籍收藏着,却弄了这本害死人的东西!” 他喘了几口气,又道:“当初我开始按照每页上的说明苦练,不料顺气变成逆气,四肢百骸开始酸楚。 还以为自己在脱胎换骨,岂料越练越不对劲,连我本身的修为也尽数丧失,我……我形同个废人了……” 沙成山咬咬牙,道:“果然被我料中,更让我认清龙腾虎跃两处的人心肠是如此阴狠毒辣!” 方宽厚重重地道:“沙大侠,方某不死,无以向你交待,但求你能放过她母女二人,我就感激不尽了!” 沙成山立刻手扶方宽厚肩头,道:“刚才我不杀你,是因为你女儿的苦苦哀求,如今是我沙成山要求你不能死!” 方家三口全都一怔,方宽厚眨着无神的眼光,问:“沙大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应该杀我的。 因为你有太多理由杀我,而且你杀了我,没有人会有理由找你报仇,为何你反而要求我不死?”  他重重地又道:“沙大侠,我明白了,你觉得我死了太便宜我了,是吗,让我不死不活地受着痛苦挨着折磨,比死还令你快活,是吗?” 沙成山摇摇头,道:“你错了,方捕头,沙某不是那种惨无人道之徒,放心,我不但要你活着,而且也将想尽方法医治你,但是……” 方小云惊喜地扑向沙成山,道:“沙大侠,我没有看错了,你果然是方小云心目中的英雄,我……我……” 羞怯地低下了头。 方宽厚立刻问道:“果真如此,方某敬你如神,但有吩咐,便请直言!” 沙成山沉思一阵,道:“方捕头,五更时分,我雇一辆篷车在槐树坡北方三里处候着你们,我要送你们到一个地方去。” 方宽厚点点头,道:“不见天日的日子我真过怕了,我们准时前往!” 沙成山对方小云道:“只有五更时分,那些江湖中人才会离开槐树坡,但你们仍应加倍小心。” 方宽厚一声叹息,道:“眼前我这模样,怕不会有人再认识我了!” 沙成山冷冷道:“我要带你们去个令你们惊异的地方。” 方小云立刻问道:“明晚是我要去会见我爹的两位师弟之日,他们怕要苦候一夜了。” 沙成山道:“我会设法转告他们,我得走了。” 沙成山把两件“宝物”塞入怀里,独自一人从瀑布右面岩石中钻出来,月亮已开始西沉了。 第二十五章 张口结舌 沙成山绝对不敢绕上槐树坡,因为柳仙儿一定会在那儿等着他的到来,如果被柳仙儿知道,她必然下手抢夺,如此反倒害了“百毒门”门主冷泉夫妇二人。 四更天,沙成山穿房越脊到了平安客栈,把一个伙计从床上拎起来,低声道:“别多问,马上替我套辆篷车,快!” 那伙计见是不怕鬼的沙成山,自然不敢多问,匆匆替他拉出一辆双辔马车,低声问:“客官,你这是要做什么?难道……” 沙成山一瞪眼,道:“你又多口了!” 伙计指着客房,问道:“你的朋友每日三棵人参炖土鸡,他要是问起你来,我怎么回答?” 沙成山立刻低声道:“叫他尽量保养身子,等着大干一场!” 伙计一怔,又问:“还有……还有……” 沙成山又是一瞪眼,他已上了篷车,怒叱道:“还有什么事?” 伙计四下望望,又道:“还有个姑娘,她常来找你,我怎么说?” 沙成山当然知道伙计说的是柳仙儿,笑笑,道:“你告诉她,我去替她找东西了,叫她不用急!” 伙计又问:“找什么东西?” 沙成山扬起马鞭,伙计立刻跳到台阶上,马鞭子不重,两匹马立刻往方家集北方驰去了。 柳仙儿怎会知道沙成山又一次失约,寒冷的夜,冰凉的风,冻得她直在树上打哆嗦,如果沙成山在,自己往他怀里一蹭,热呼呼的自然也就不冷了。 然而,沙成山没有来,柳仙儿跃下树的时候,气得大声骂着——沙成山,我操你这狠心的东西,你死到哪儿去了,害得我白守到天明。 柳仙儿还得向冷若水去报告,然而她又能报告什么?沙成山根本没有出现。 此刻,一辆篷车正飞驶着,车声“咕哩隆咚”响,两匹马半张着大嘴巴,赶车的似乎有着一股子无处发泄的怒气,不时地在马屁股上抽一鞭。 不错,篷车里面坐着方宽厚一家三口人,赶车的却是“二阎王”沙成山。 车内,方小云隔着一层厚厚的帆布篷问沙成山:“沙大侠,还有多远呀?” 沙成山重重地道:“就快到了!” 车内,方小云又道:“一路颠簸,我爹的身子……” 沙成山立刻又道:“叫你爹能睡就睡一觉,再有半天功夫就到了!” 方小云悠悠地道:“我爹能睡就好了,自从练那劳什子的功之后,如今他每日能睡上两个时辰就算是不错了。 如今一连两天的车子摇晃,我爹的眼皮子虽重可是就是无法入睡!” 沙成山的鞭子抽得更加勤了,两匹马奔跑着,还不时地扭转马头,龇牙咧嘴,宛似恨透了沙成山一般。 就在这时候,忽然迎面驰来一匹马,马上面坐着个姑娘,沙成山立刻就认出是秦红。 于是,沙成山使力地拢住缰绳——“吁”。 迎面,不错,正是秦百年的女儿秦红。 秦红嘻嘻一声笑,俏声道:“哟!是沙大侠呀,怎么不骑你的马,反倒赶了辆大车来,干什么呀?” 沙成山面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道:“公事,找秦老爷子!”从秦红的话中,虎跃山庄尚未曾知道伍大浪等被杀之事,他放心不少。 秦红抿嘴一笑,道:“公事?敢情你已寻到我爹的失宝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秦红一愣,旋即笑道:“你赶着大车而来,敢情就是要运你的十万两银子了?” 沙成山仍然面无表情地道:“不错!” 秦红忽的仰面巧笑,道:“沙大侠,方宽厚一家惨死,东西不知被姓方的藏在何处,你是怎么得到的?” 沙成.山重重地道:“那是我的事,秦姑娘,你请带路吧!” 嫩嫩的俏脸上小嘴一牵,秦红斜眸抖转坐骑,道:“好,我带你去见我爹。不过……” 她又是斜眸一笑,紧接道:“可千万别令我爹失望哟!” 沙成山笑笑,道:“不会令他老失望,或许……或许大吃一惊是有的!” 秦红惊异地望了沙成山一眼,道:“大吃一惊?什么事会令我爹大吃一惊?”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到时候你就会知道了,何必急着问?” 秦红突然拔空而起,人在空中,一个十分漂亮的身法便并坐在沙成山身边,巧笑道:“沙大侠,如果我是你,便立刻回头?” 沙成山一怔,道:“是吗?道理何在?你爹不是以十万两重金要沙某为他寻宝吗?如今宝已寻获,我这是送宝来的,怎可反叫我回头?” 秦红半晌,才道:“你寻的一定不是真的。” 沙成山冷冷道:“你怎么知道?” 秦红坦然地道:“两个‘无忧门’女子从关天水家中盗走宝物,方宽厚中途又盗去,如今方家已成绝户。 我不信你从哪里会得到失宝,莫非你弄个假的来骗人?” 沙成山冷酷的一声笑,道:“骗?不错,这中间一定有人玩奸使诈骗人,不过不是我沙成山!” 秦红立刻怒目相向,道:“也不是我爹!” 沙成山道:“是与不是,真相总是会要大白的,秦姑娘,你还是骑你的马吧!” 秦红双肩一晃,道:“沙成山,你讨厌我跟你坐在一起?” 她想起沙成山与柳仙儿在床上的那一幕,冷冷又道:“我比那个妖女还难看吗?” 沙成山重重地道:“是我不配,秦姑娘,你爹大概也不愿看到他女儿跟一个江湖浪子坐一块吧?” 秦红侧脸逼问,道:“别管我爹,沙成山,你说,我同那个苗女比较,你真的喜欢她?” 沙成山冷淡地道:“苗女的心是毒,但她忠于她的门派,忠于她的主人,也仍然值得令人敬佩。 不像一些自以为武林世家的人,暗中做出令人不齿之事,哼!” 秦红立刻面色一紧,道:“你是在说我?” 沙成山淡淡一笑,道:“我可并未指名道姓,秦姑娘,你请吧。” 秦红冷哼一声,道:“我偏不走,难道你要推我下车?” 沙成山一声干笑,道:“秦姑娘,闻得龙腾山庄的二公子掳人老婆不成而被人杀死在沙河岸,这事你们虎跃山庄有什么表示?” 秦红咬咬牙,道:“我爹闻得此事之后,便立刻派伍总管率领四位高手赶去帮忙,这几日应该有消息传来了!” 沙成山闻言,相当宽心一笑,道:“江厚生很幸运,哈……” 秦红一愣,面色寒寒地道:“沙成山,你这话什么意思?” 沙成山笑笑,道:“江厚生有两个儿子,如今虽然死了一个,他还有一个接续江家香火,尚不至于绝后,你说不是很幸运吗?” 秦红咬咬嘴唇,道:“沙成山,听你的口气恨不得我舅舅绝后,是吗?” 沙成山淡淡道:“你舅舅绝不绝后关我沙成山何干,不过,他的另一个儿子如果也要抢别人老婆,我真担心他会绝后!” 秦红冷笑得比迎面吹来的西北风还冷,她重重地道:“江少强死了,然而沙成山你看吧,那个杀死他的人会死得很惨!” 沙成山嘿嘿一笑,道:“对此我不怀疑。” 秦红又道:“到了虎跃山庄,你最好把车停在庄外。” 沙成山抖着缰绳,道:“我把马车停在庄外?秦姑娘,你没有弄错吧,我是来送还老爷子的两件宝物。 另外还要运走十万两银子,我如果把马车停在高墙外,还得走进山庄,干什么?我有毛病呀!” 秦红重重地道:“沙成山,我真地弄不清楚,对你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不过既然你不听我的,你就驾车进庄吧。” 秦红拔身而起,空中拧腰挺身,双腿分开,忽地又坐上她的白马上,猛地一拍马腹,白马扬起尾巴便飞一般地往一个山头下面驰去。 篷车内,方小云低声道:“沙大侠,这位秦姑娘很关心你,只是……她似乎不善于对你表达。” 沙成山笑笑,道:“我不敢高攀,方姑娘,有件事情我必须先向你们说明白。” 方小云立刻应道:“一切我们都会听沙大侠的吩咐。” 方宽厚喘息着道:“沙大侠,不料我这几天不再练功之后,加上车子两天的颠簸,气血好像有些顺畅了。” 他喘了一口气,又道:“原来是往狮头山的‘虎跃山庄’,也好,见到这位盛名的‘武林老爷’秦百年之后事,倒要请教他了。” 沙成山立刻沉声道:“到了虎跃山庄,听我的呼叫你们再现身。” 方小云道:“当然,我们要当面揭穿秦百年的阴谋。”※      ※       ※前面,一座圆形石头山,山上的松柏青中泛黑,一条五丈宽的大道,绕着这座圆形小山往东西。 只见青竹摇曳,梅花一片之外,有一道清澈溪流从另一方向流过来,一座石桥便搭建在溪流上。 此地风景之美,宛如世外桃园。 令人感到十分不配衬的,倒是山下的那座城堡似的大墙,庄严得有些威严,倒把这一片柔和的美景平添不少杀气与血腥味。 沙成山的篷车缓缓地驰近高门楼,四个大汉已抱拳施礼让 道,其中一人对沙成山道.:“沙大侠,恭喜你了!” 面无表情,沙成山道:“庄主金安?” 那人立刻笑笑,道:“庄主已经在大厅前面候着了,你请!” 那壮汉要上车,敢情要把篷车驰往马厩去。 沙成山伸手拦住,道:“不用,我把车赶到大厅前面,办完事立刻上路。” 那壮汉也是一愣,沙成山已抖缰绳便进了庄门。 四个大汉并肩看着篷车走进庄,谁也未开口,但四个人的面上却是相当冷酷。 沙成山的篷车刚刚停在巨型正厅前面的平台石阶下面,伟岸威猛,满面红光的“武林老爷”秦百年抚髯从正厅的落地雕花大门中走出来,他的身边是秦红,紧跟在他身后面的,是两个老人与一个壮年巨汉。 沙成山一向独来独往,对于这些人他一个也不认识,虽然,他曾听说过不少人物。 锦袍紫墨色,裤子是淡蓝色,秦百年笑指沙成山,道:“来来来,沙老弟台,我先给你引见三位高人。” 沙成山跳下篷车,但却并未上到正前的玉石铺的大平台上,他淡然地冲着另外三人抱抱拳,先自我介绍:“在下沙成山,一介粗夫,请多指教。” 秦百年已指着右面两位老人,道:“二位均已超过甲子,一位是远自白山黑水前来的长白老人‘铁扁担’颜如玉,另一位是山西长都八卦门耆儒‘飞爪手’李长泰。” 秦百年指着左边双目泛赤嘴唇宽厚壮汉,又道:“这位就是中原有名的‘怒黄河’冉再生,从凤陵渡到洛阳,无人能在黄河水面出其右。” 沙成山再度抱拳,笑道:“久仰!久仰!” 三个人冷冷地点着头,但无一人开口说话。 秦百年伸手让道:“沙老弟台,红儿说你已找到老夫失宝,可喜可贺,请进来吧!” 不料沙成山摇摇头,道:“秦老,虎跃山庄名满武林,声誉之隆,如日中天,厅上哪我有沙成山的座位,没得到辱没了秦老爷子的威仪,我还是站在这儿自在些!” 秦百年心中暗自忿怒,面上一团和气地道:“曾记得上次百花谷我曾说过,请你来我庄上痛饮。 这次又替老夫把事情办成,岂能不进来喝一杯?请吧,我的沙老弟台!” 沙成山仍然不为所动,却缓缓地道:“秦老,俗气的客套已用不着了,请问你老的宝物果真是转手藏在关天水的家中吗?” 秦百年一怔,道:“不错,伍总管不是早告诉你了?” 沙成山点点头,又问:“关天水的东西是被两个‘无忧门’女子盗走,是吗?” 秦百年见沙成山口气不善,冷下脸来,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沙成山嘿嘿一声笑,道:“大概你已知道两个女子是怎么死的,当然,当时方捕头取走两件宝物之事,你老也很快知道了,秦老爷子,我说的可是实情?” 秦百年抚髯点点头,道:“不错,伍总管向我报告的。” 沙成山冷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关天水家中藏的果是你老的两件宝物了?” 到了这时候,秦百年硬起头皮,道:“若非是老夫宝物,又何必花十万两银子请你暗中代为寻找?” 沙成山突然自怀中取出一个锦缎包裹,道:“是这个吗?” 秦百年双目暴突,沉声道:“且容老夫过目之后方能确定!” 沙成山笑笑,道:“十万银子呢?” 秦百年冷沉地一哼,道:“你是想一手交银一手交东西?” 沙成山重重地道:“我管不了这是不是你的宝物,我只知道从关天水家中失物的就是它。 而你老也是为它出价码请我找的,这东西确实是从两个女子身上得到,秦老爷子,你该不会反悔吧?” 秦百年仰天哈哈一笑,道:“沙成山,敲诈勒索竟然敲到老夫头上来了,我看你是吃了熊心豹胆了!” 他—顿,又道:“方捕头得了此宝之后全家死绝,宝物早被姓方的毁去,江湖中不少人在方家集到处找寻。 你却为了十万两银子,弄个假东西来讹诈老夫,沙成山,你休得搬砖头砸自己招牌,老夫也不吃你这一套!” 嘿嘿一声冷酷的笑,沙成山道:“秦百年,百花谷中你暗自救活‘百毒门’一名女子,你敢承认吗?” 秦百年愣然地无言以对。 沙成山已接道:“这名女子叫柳仙儿,你在她重伤之下加以施救,就在她悠悠醒来的时候,故意说出宝物藏在项城大徒儿关天水家中,也好引起柳仙儿的注意去转告苗疆的‘百毒门’知道!” 秦百年当然不承认,但他身边的秦红却脸色一变。 沙成山又道:“‘百毒门’盗宝的时候,早已有人转告方宽厚,这个转告之人必是你派去的,是吗?” 秦百年怒叱,道:“沙成山,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沙成山冷冷地又道:“伍总管要我为你寻宝,你们却又把宝物落在方家集之事广为宣扬。 引来了‘西陲二十四铁骑’,更引来了川南龙爪门,甚至关洛双雄与八大门派的人,是吗?” 秦百年大怒,道:“我不同你胡扯,宝物拿来我看!” 沙成山却对秦百年三人抱拳道:“三位做个见证,这件东西我交给你!” 一边,颜如玉、李和泰与冉再生三人齐齐点着头,沙成山右手一抖,锦缎包裹直飞秦百年之手。 秦百年匆匆打开一看,哈哈笑道:“老夫猜得不错,果然是你随便找来东西搪塞。沙成山,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吧。” 沙成山重重地道:“难道这不是方捕头暗中夺得的东西?” 秦百年冷冷地叱道:“你以为方捕头一家死绝,便想以此来欺骗老夫?当知东西是我的,对与不对只有我清楚,沙成山,你是从哪里找来这些废物?可笑!” 沙成山立刻道:“我是从方捕头那里取得的。” 秦百年毫不放松地道:“方捕头人已死,死无对证,你如果能把方捕头弄活,只要他说这东西是从那两个‘无忧门’女子身上所得,十万两银子我立刻命人替你搬上车!” 沙成山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秦百年怒叱道:“否则你休想得半两银子,我们之间的买卖从此一笔勾销!” 沙成山猛孤丁一声暴喝,道:“方捕头,你们都出来!” 只见篷车帆布掀起,方小云第一个跳下篷车,身后面,方老太架着骨瘦如柴双目深陷的方宽厚,三人十分艰辛地下得篷车。 秦百年双目几乎突出眼眶外。 秦红更是一声惊呼,道:“沙成山,刚才我还跳上你的马车,怎么未曾发觉他们三人?” 一笑——冷冷的笑,沙成山道:“那是因为你以为我是驾车取银子,一定是空车,加上我把他们藏得好。” 落在地上,方宽厚抖着已经苍白的胡子——两个月的苦练,倒把胡子练白了。 他重重地仰视着秦百年,道:“秦百年,这两件东西就是方某取自‘无忧门’两个女人身上的东西,什么‘百窍神功’,两月苦练,差一点要了我的老命。” 秦百年沉重地道:“原来你没有死?” 方宽厚指着天,叫道:“上苍有眼哪!秦百年,你弄个害人的东西,却把真的藏着,武林中的人都找上方家集。我方宽厚成了众矢之的,你……你……” 哈哈一声洪笑,秦百年道:“不错,老夫就是要惩治武林中贪念之人,你所练就是‘挫阳缩筋’与‘经脉滞流’之术。 只要练上三个月,你必然内腑干裂而亡,可惜你竟然没有死,倒是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他一顿又道:“应死而未死,方捕头,你也算是命大之人了!” 方宽厚戟指秦百年,道:“我如仍在衙门当差,必不饶你!” 秦百年冷冷地沉下脸来,道:“小小一个项城县衙还不在老夫眼里。” 沙成山正要开口,秦百年取出一张图,对沙成山道:“沙成山,你应该得到十万两银子,这里是我的宝库图,我在里面放了十万两银子,你去取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秦百年,我不会再上你的恶当了,我就站在此地,请你派人把银子搬上车,我立刻走人!” 秦百年哈哈一声笑,道:“原来大镖客也会害怕上当,我高估你了,沙成山!” 方小云突然指着秦红,道:“沙大侠,这个姑娘我见过,她曾在夜里到过我家被毁的宅子里,不错,就是她!” 沙成山笑笑,道:“方家集我遇到过她,也听她说的话——要我尽快找回她爹的失宝,哼!” 秦红怒叫道:“沙成山,你现在一定很恨我?” 沙成山重重地道:“我不配!” 秦红立刻对她爹道:“把银子给他,叫他们走!”  秦百年冷哼一声,道:“如此便宜?” 沙成山嘿嘿笑,道:“我等着你的十万两银子,秦老!” 不料,秦百年突然对对面的三人道:“我宁愿把十万两银子分与三位,也不愿白白把银子送给你这顽劣之徒!” “长白老人”颜如玉的脸上一红。 “鬼爪手”李长泰却伸头看了“怒黄河”一眼。 这三个虎跃山庄的贵客都未开口,但双目中流露出不同的眼神。 沙成山冷酷地道:“秦百年,你拿自己的威望、名誉、地位不顾,而失信于沙某?难道你这‘武林老爷’四字要改成‘武林无赖’不成?” 秦百年大吼一声宛如旱雷:“沙成山,你敢在我虎跃山庄撒野?” 沙成山淡然地道:“如有必要的话!” 秦红急得面上泛赤,道:“沙成山,你不会让一让,少说一句?” 沙成山重重地道:“如今我只要我应得的十万两银子,别的我管不了!” 秦百年望望身边三人,沉声道:“沙成山,我相信你来虎跃山庄的时候是暗中潜来,换句话说,方家集那面的人没有一个会知道,我如果硬把你四人留下来,天下谁会知道你们在我这儿?” 说完,他又望向颜如玉三人。 第二十六章 地狱之门 这情形十分明显,如果颜如玉三人联手做了沙成山,天底下谁也不知道是秦百年的手段。 更明显的是颜如玉三人如果联手杀了沙成山,他三人一定守口如瓶,绝不会泄露出去。 不料颜如玉三人仍然未为所动。 沙成山已侧面走出五步,他又病恹恹地垂下双手,道:“符合我来时的意料,秦百年,你或是他们三人,甚至四人联手,沙成山这里全接下了。” 在台子上面,秦红叫道:“沙成山,你一定要同我爹作对?你……你真的对我一点也不了解?” 沙成山未开口,“怒黄河”冉再生缓缓走下台阶。 他怒目直视沙成山,道:“我们本来不愿意多事,更想劝秦老爷子把十万两银子交给你。 然而你的飞扬跋扈,令冉某十分不高兴,借此机会与你切磋一番,沙大侠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吧?” 沙成山望着这个满面粗胡子,眼珠子有一半几乎憋在眼眶外的壮汉,沙沙道:“如果切磋武技,冉兄何不等沙某办完正事,我们约地再斗,如何?”  冉再生吃吃笑着反手拔出背上两只飞叉,道:“天这么高,地这么大,等你拿了银子,我到什么地方去找你?就在这儿吧!” 台子上,秦百年已高声道:“久闻冉老弟飞叉绝技冠绝宇内,今日倒要瞻仰一番了,哈……” 沙成山冷笑道:“秦百年,你越来表现越见恶劣,竟然赶鸭子上架了!” 冉再生大怒,沉声道:“娘的皮,你把老子比做鸭子?” 沙成山一笑,道:“不比鸭子聪明多少,姓冉的,有一件事情你没有弄明白。” 冉再生咬咬牙,咧着宽厚厚的大嘴巴,道:“什么事老子没弄明白?” 沙成山沉声指地,道:“这里不是黄河,这里没有鲤鱼!” 冉再生毫不示弱地道:“虽然不是黄河,老子一样收拾你,虽然没有黄河鲤,老子就拿你当鱼精!” 沙成山笑笑,有些无奈地道:“如此说来,你我免不了一拼了?” 冉再生重重地点着头,道:“沙成山,有一件事情我向你表明白,冉某不在乎你的银子,即使胜了也不会分你应得的银子。” 沙成山面色一紧,笑笑,道:“冉兄,凭你这句话,沙成山称你一声兄台,你出招吧!” 忽然,冉再生横三步退半步,同样的步伐,他是越走越快,快得几乎在追逝着流走的时光。 沙成山并未稍动,他仍然病恹恹地双手下垂,一副等着挨宰的样子。 台子上面,秦百年冷沉地道:“同江湖一流杀手较量,必需一击而中,沙成山的成名绝学可是久已失传的‘寒江月刃’,江湖上甚少有人躲得他这一杀招。” 他的话声高亢,当然在提醒飘动疾走的冉再生。 果然,石台下面发出一声怒吼—— “杀!” 杀声在空中激荡,人影已腾起三丈,那幽浮似的形象无法辨认,六只飞叉已闪耀着成束的冷芒从六个不同的角度,几乎同时间劲射而向一个目标——沙成山! 沙成山并未闪掠,他左手横拍,右腕力抖,“银练弯月”发出极光一片! 空中立刻响起叮当之声不绝于耳——但见六支飞叉如遇巨石般地往外反弹。 然而,那宛如爆开的银花上方,冉再生却天外飞虹般地双手掣着一把尖刀直往沙成山那团极光中穿去。 冉再生的真正杀手——“黑龙抢珠”,以快得难以令人相信的速度,已穿过敌人的极光——尖刀直指敌人咽喉。 于是,沙成山怒吼了。 只见他猛然转身下地,狂怒地叫道:“寒江月落!” 是的,沙成山此刻不能不用此招以应付当前危机。 台子上面,秦百年大叫道:“冉老弟小心!” 便“长白老人”与“鬼爪手”二人也为之动容不已。 他们自信也无法破解沙成山的这一绝招—— 一片极光中突然冒出那么奇异的一刀。 沙成山的肩头上裂开一道口子,只有半寸长,虽然在流血,他却看也不看一眼。 冉再生可就惨了。 脖子上面虽然只划破皮,但连到胸上可见肋骨,落地之后跌在地上。 他惊异地缓缓站起身来,重重地向沙成山抱拳,道:“沙大侠,谢你的宽宏大量,我清楚得很,断喉一刀你移到了胸骨上,冉某感激!” 说完立刻往外走去,岂料秦百年连叫也未叫他,任他出庄而去。 沙成山屹立不动,双臂下垂,面色冷酷得宛似僵尸的脸。 秦红已叫道:“爹,把银子给他吧,至少他把爹身边的害人精除掉,冷若冰也没有机会再蛊惑爸爸,娘就很感激他呀!” 秦百年重重的一哼,沉声道:“你知道什么?冷若冰是‘苗疆百毒门主’的女儿,这事我早就知道。 原以为‘百毒门’冷泉想与我虎跃山庄结成一家亲,岂知目的是盗宝,我才设计由姓沙的出手除掉她。嘿……没想到……” 沙成山冷笑沉声道:“没想到我只收了你一两银子,更没想到你在我离开百花谷的时候故意救醒其中的柳仙儿。 不但说出宝物在项城关天水家中,也由柳仙儿的口说出冷如冰死于我沙成山之手,免除你与‘百毒门’一场冲突,秦百年,我说的对吗?” 国字脸上肌肉颤抖,秦百年道:“沙成山,江湖生涯已把你磨练得很不简单,嘿……” 突然,方小云走近沙成山,她缓缓地取出一包伤药往沙成山的肩头上敷去,细声道:“这药立可止血,沙大侠,你要珍重自己!” 沙成山未回头,低声道:“谢谢!” 方小云立刻把手按住沙成山的肩头伤口,道:“此刻,你的安危就是我一家的安危,我们能否生离此地,便全仰赖沙大侠了!” 二人说话的声音细小,石台上面的人还以为方小云在关怀着沙成山,表现得那般温顺与亲切。 便在这时候,突然一声尖吼,秦红大吼,道:“沙成山,你可真是多情种子,艳福不浅。 先是女人陪你上床,又有女人为你疗伤,听说你在方家集很风流,是不是?” 沙成山一笑,道:“那是我的事,秦大小姐,与你何干?” 秦红猛地侧头对她爹道:“爹,要我答应黑龙堡的亲事,可以,但须有人能杀了沙成山!” 秦百年抚髯哈哈笑着对“长白老人”颜如玉与“鬼爪手”李长泰二人,道:“三位原是来替哈堡主儿子提亲事的,。如今遇上这档子事,冉再生一怒而去,我有心答应这门亲事,但我女儿却提出这个条件,不知二位的想法如何?” 颜如玉看了李长泰一眼,二人原是要跟冉再生一起走的,这里发生之事,本与三人无关,又何必蹚这浑水? 虽然秦百年提到诱人的十万两银子,他三人也未动心,但如今秦红提出这个条件,二人就不能不重新考虑了。 黑龙堡堡主,“铁臂熊”哈克刚与“长白老人”颜如玉有八拜之交,哈克刚之子哈玉又拜颜如玉为干老子,单就这一层关系,颜如玉就值得一试。 秦红冷冷地直视着沙成山,面上的美全变得冰一般的僵冷,微微的尚可见她全身在颤抖。 方小云低声对沙成山,道:“沙大侠,想不到秦姑娘也喜欢你了!” 沙成山嘿嘿低声笑道:“方姑娘,你在说笑,她那模样像是要吃掉我,她会喜欢我吗?” 方小云叹口气,道:“你怎会知道女孩子的心?这就是爱之深恨之切的表现!”方小云缓步离开沙成山。 沙成山的双目一厉。 台子上面,“长白老人”一顿手中铁扁担,不见挺腰,人已到了沙成山面前,后面,“鬼爪手”李长泰也抚髯跟着跃到沙成山左面。 李长泰出身山西八卦门,除了一路八卦刀法辛辣诡异之外,他平时对敌多半是一双肉掌。 此刻,李长泰双臂环胸,昂然屹立如山,灰髯微翘,重重地道:“沙老弟,李长泰见猎心喜,我们就以十招为限,比划比划,如何?” 沙成山淡淡道:“沙某素仰山西长都八卦门刀法高明,今日幸得一会,足慰平生了,李老,你拔刀吧!” 李长泰摇摇头,道:“彼此无怨无仇又何以兵刃相向?老夫就以一双肉掌会一会中原道上的‘二阎王’!” 沙成山笑笑,道:“既如此,沙某也就不用刀了。” 含笑望向“铁扁担”颜如玉,李长泰道:“颜兄请稍退,这一仗由兄弟先接下了。” 台子上面,秦百年突然道:“二位,我女儿的意思是死的人,而非在此切磋武学,此点还望弄清楚!” 咯嘣一咬牙,“铁扁担”颜如玉沉声道:“李兄弟,十招之内看你的,十招之后由我上!” 沙成山沉重地叹口气,道:“为朋友两肋插刀之事,有时候也很不容易,不知黑龙堡主得知此事之后,又是如何的想法了!” “鬼爪手”李长泰沉喝一声,道:“接招!” 沙成山双肩晃闪在一片掌影中,影像宛如波涛成层,一波紧接一波。 便在这层层的波涛里,那宛如尖刀似的十指,利刃般地挟着咝咝窒人之声穿进闪出,幻化出怪异的形象,逼得沙成山出手就是金刚指相拒。 原是一场君子交手——至少沙成山是如此想。 然而,九招已过,李长泰突然弹起双腿。 沙成山以为敌人改为下三路进攻,腰身刚弯,突然面前一暗,知道上当,金刚指一招“怒指南山”,咝咝一声直戮过去。 同时身子狂旋,但闻“咝”的一声,肩头上刚刚敷上药的伤处,生生又被五指撕裂开来。 “鬼爪手”李长泰的左掌举起半尺高,正自咝咝呼痛。 沙成山站直身子望过去。 “鬼爪手”李长泰已重重地道:“能躲过老夫‘金猴摘果’绝技,沙成山,你是当今第一人。” 一边,秦百年大叫道:“可惜!可惜!李兄的绝技第一次失手,没有摘下姓沙的一对珠子。” 沙成山冷冷地道:“如果不是你左掌护顶,只怕我虽失去双目,而你也必被我一指穿顶,横尸在地了。” 一顿手上铁扁担,颜如玉怪叫道:“什么叫切磋武学,都是狗屁,既然动上手,撂倒了才算数,沙成山,你接招吧!” 沙成山淡淡道:“颜老很干脆,说话也实在,不含虚,不带假,倒令沙某佩服之至!” 铁勾扁担风也似地横砸过来,口中尚且大吼道:“我的目的就是要把你摆平!” 一边,李长泰抖着左手,右手反背拔出一把钢刀,沉声道: “姓沙的,为了黑龙堡的亲事,我们一切手段在所不顾,你可要多多包涵了!” 闪跃在气旋狂飚里,沙成山冷冷道:“二位的举动原本就是沙某意料之中,不必客气,放手为朋友拼老命吧!” 他腾身在半空中,又冷冷地道:“只要对得住朋友,还顾什么人格与尊严?” “山西长都八卦门”的这位耆老,刀法上果然扎实! 刀刀只有九分,绝不递老,中途回杀比出刀还快,正是八卦刀的特长,全叫他施展出来了。 另一面,人高马大,老而弥坚的颜如玉,双手紧握着铁勾扁担,风也似地挥舞扑打着。 他面上肌肉抽紧,白髯飘飘中吼叫如雷:“你生受着吧,姓沙的王八羔子,若不将你摆平,我二人的一对老脸又往什么地方搁?” “银练弯月”倏而暴闪,“丁冬”挡开了迎面钢刀,沙成山顺势斜翻,七十九刀幻成一片光雨,生生逼得颜如玉暴退不迭。 沙成山嘿然一声:“二位千万不要保留,那将会遗恨终生了!” 铁勾扁担夹在钢刀的幻影中舞成一道铁铸的高墙。 颜如玉直着喉咙咆哮:“黄口小子,不知死活的东西,死在眼前,犹在口吐风凉,且看老夫我怎么个整治你!” 沙成山的面容在变,变得宛如一张灰纸,冷酷中展现出冷硬与阴沉,如同“银练弯月”,除了锋利与狠辣,便毫无一丝七情六欲上的反应。 李长泰挥刀狂杀,足踏魁罡,口中冷沉地道:“沙成山,老夫倒要看你能咬牙撑到几时!” 沙成山旋身闪展如电,他凛烈地道:“李老,这就很难下定论了,要想我认命,怕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而目前还言之过早。” 铁勾扁担拦腰狂打,颜如玉暴烈地道:“你死吧,沙成山!” 沙成山平身在半空中,铁勾扁担从他身下半尺扫过,他已沉声道:“可以,但还需二位前面带路!” 昂烈的怒吼激昂在血腥的空气中。 李长泰与颜如玉二人竟不约而同地倏往上扑,铁勾扁担觑准在敌人的头顶,钢刀走式在敌人的双足。 是的,沙成山明白,胜负之分,已到了分际,再也不容拖延下去了! 高手之间的比斗,往往便是如此。 极长的僵持,倏久的缠斗,乃是必然的过程,一旦到了关口,谁都能体会出那要命的一刻! 沙成山的“银练弯月”立刻与他的身体形成一个螺旋体,他的身体上下移动,一片刃芒便形成一付银芒成束的伞状卷裹着他的身体,蒙蒙的空气渗透出冷焰似的芒彩,便往四下里疾冲流掣。 他口中已狂吼:“寒江月刃!” 一声长嗥,扑上的李长泰首先往外倒窜,鲜血与碎肉在抛洒着,他有着逃出刀海的感受。 他的人尚未站定,半空中的钢刀已“当”的一声先扎入地砖里,刀身尚发出“嗡”“嗡”声! 便在同一时刻,刃层中一缕冷芒骤然穿出——那是指向另一敌人脖子上的一刀。 颜如玉的铁勾扁担抡空,那点冷流已至右面耳下,他似是不相信地左掌斜着拍去,“噗哧”一声,冷芒穿过他的掌心又扫过他的脖子。 直到快速的寒芒闪击中,沙成山的背上也挨了一记狠的,那是颜如玉不放弃即将获得的战果,拼着挨刀也要把这劈的扁担送 敌人的头上,却仍然在挨刀的刹间失了准头而击在沙成山的背上。 沙成山的整个身体立刻倒翻在三丈外,他双肩晃了晃没有倒下去,猛吸一口气稳住身子。 那面,颜如玉已洞穿的左手捂着脖子不放手,鲜血像泉一般地往外流。 台子上面,秦百年沉声道:“余副总管,快扶二人厅上疗伤!” 方小云又匆匆地走向沙成山。 不料沙成山伸手一拦,道:“退下,我还不要紧!” 方小云低声道:“沙大侠,我们走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要走,必须带着沙某应得的十万两银子走,否则,我将不惜大开杀戒!” 秦百年仰天一声哈哈狂笑,道:“想在我虎跃山庄撒野?沙成山,你在玩火!” 只见他一声沉喝,道:“且叫你这狂徒见识见识!” 猛孤丁庄院两边圆门分别走出五个彪形大汉,这些人什么时候藏在墙外,连沙成山也想不到。 秦百年指着十名彪形大汉,沉声道:“沙成山,你的‘银练弯月’虽利,也将难以阻挡我十名武士的围杀。你能吗?” 沙成山见这十人都是六尺巨汉,双腕套着牛皮护手,一样的兵刃——大板斧四尺长,每人皆穿着狼皮短袄扎着宽腰带,显然都是凶悍嗜杀之士。 沙成山笑笑,道:“不必为我担心,秦百年,我会全力施为,而且也会制造出令你想像不到的佳作,来吧!” 秦百年冷沉怪叫,道:“沙成山,我并非对你使诈或耍无赖,十万两银子对我又算什么?。 只因为你来势汹汹,我看你面目可憎,目无余子,这才对你稍做教训,更叫你知道,虎跃山庄并非治不了你沙成山!” 他顿了顿,又道:“来吧,我带你去取你应得的十万两银子!” 沙成山见秦百年忽冷忽热,心头真不是滋味,又见秦百年与秦红二人并肩往大厅走去,一顿,便也跟了过去。 十名大汉分站两边,没有一人稍动。 方小云失声道:“沙大侠,千万别去……” 沙成山回头一笑,道:“世上有多少人为钱而死?我如果真的被骗死在里面,也不算什么稀奇之事。” 是的,沙成山说的不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本就不算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方小云急急地又道:“沙大侠,那明明是个骗局,事实上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一个坑人的骗局,你若上当,我们全都完了!” 沙成山回头,干涩的一笑,道:“方姑娘,你担心此事再也不会有人知道——知道姓秦的原来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方小云立刻点着头尖声道:“而且不少武林人物将永无止境地在方家集混闹下去了,沙大侠,你三思!” 方宽厚也重重地喘息道:“不错……这正中……秦百年下怀……” 秦百年哈哈一声笑,道:“沙成山不怕,你们怕什么?” 不料沙成山十分坦然地道:“放心,一定会有人知道的!” 一边的秦百年面皮一紧,道:“沙成山,你留了后退之路?”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需要留什么后退之路?” 秦百年立刻逼问,道:“你说,此事之后谁会知道?” 左手戟指秦百年,沙成山冷然沉声:“你!你知道,你的良心会知道,当然……” 他侧面望向秦红,又道:“还有你的女儿,你令她知道有一个阴狠毒辣得可怕的父亲!” 秦百年忽然哈哈大笑,道:“一个人若想成大事立万世基业,冤杀些人在所难免,沙成山,你永远不会了解个中滋味!” 说罢,立刻抚髯大步直往厅后面走去。 沙成山未再多言,跟着秦氏父女二人绕过七进大院而到了一处土丘前面,这里附近尽是武士,沙成山约略估计,总不下五十人之多。 奇怪的是面前这座土丘上面覆着一层碧绿的小草,虽已冬季,草绿更甚,不用伸手去摸,就知道光滑柔软。 土丘五丈高下,十丈方圆,一共有四个圆门,沙成山从头上阳光的照射看,他们站在两边门口。 秦百年手一招,只见那门发出“当”的一声暴响,立刻被吊升不见——是铁门,沙成山听得出来。 沙成山从外面望过去,隐隐只见一箱一箱用铜条扎紧的箱子,那何止百万两白银,宛如星海一般闪着可爱的光。 秦百年立刻沉声,道:“一箱五万两,沙成山你只能取两箱,进去吧!” 沙成山笑笑,道:“到今天我更证明一件事情!” 秦百年道:“什么事情?” 沙成山冷冷道:“银子越多的人他便更爱银子,权势越大的人他却更加热衷权势。秦百年,如果我猜得不差,这座土丘内必有十分厉害的机关。 当然,这里面也存放着不少价值连城的宝物,甚至……真正的‘百窍神功’秘籍也在此土丘中!” 秦百年面色一寒,道:“去!快拿走你的两箱银子去,别再多啰嗦!” “二阎王”沙成山的面色变得相当怕人,他那异于常人的青胡茬子几乎根根憋出皮外面。 便在他的面色变化中,突然左手往秦百年的双目点去,借着秦百年的出乎意料,他的右手已紧紧地扣住秦红左腕。 秦百年一声怒叱,左膝上撞,右手拍向沙成山左肋。 ?【陀心敲醋迹悄前憧欤吵缮阶笳屏ψ枨匕倌昱睦从艺疲枇Φ恚徘睾於艘逊扇朊拍凇?br>  秦红左腕被抓,一时间全身无力,顺势便倒在沙成山的怀里,口中尚且叫着:“沙成山,你轻一点好吗?” 门里门外相隔三丈,秦红的话令秦百年心中一紧,吼道: “沙成山,你取银子拖着红儿干什么?” 沙成山淡淡一笑,道:“说是挡箭牌也好,护身符也罢,如果你想把我坑在这里面,有你女儿作陪,我沙成山也足慰平生,死而含笑了!” 秦百年怒吼,道:“沙成山,你好可恶,也更卑鄙!” 沙成山毫不相让地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 一边,秦红仍倒在沙成山的怀里,她幽怨地道:“沙成山,你就不会对我爹表示一番诚心?也不替我想想,我怎么办?” 沙成山一怔,他实在不明白秦红这时候说话的含义。 外面,秦百年沉声道:“沙成山,快放红儿出来,十万两银子任你拿!” 沙成山见那箱子皆用铜条把箱子捆牢,想来必定放的银锭,左手扣紧秦红,右足抵住一个木箱子,暗中运功,口中大喝一声: “走!” 紧接着,“呼轰”一声暴响,一只箱子已飞出门外面,“咚隆”之声未已,箱子并未破裂。 第二十七章 初释前嫌 秦百年见箱子飞出,急忙闪身横移,心中恨得快要爆炸似的,大吼道:“沙成山,你这个王八蛋!” 秦百年的骂声尤在,又是一只箱子飞出门来。 随着箱子,沙成山与秦红二人也缓缓走出门来,秦百年手一挥,只见铁门立刻又压下来。 沙成山仍然未放开秦红的手。 四周近五十名大汉俱都是长短刀,虎视眈眈,等着庄主下令搏杀。 沙成山淡然地道:“秦老爷子,东西我已搬出,可否烦你派人抬上车?” 秦百年突然面色一缓,抚髯道:“沙成山,银钱当面点清,你不怕这里面是石头?” 沙成山笑笑,道:“是吗?你会把石头守护得如此严密?” 秦百年又笑笑,道:“至少你也该看看里面有没有五万两吧?万一只有一万两……” 沙成山双眉一紧,道:“嗯,我接纳你的这一建议,我们当面打开来!” 秦百年立刻吼道:“放开红儿,你这时候还握住她,是何用意?” 沙成山看看秦红,又看看地上的箱子,坦然一笑,便放了秦红。 秦百年立刻拉住秦红退到三丈外。 沙成山弯腰伸手,右手握住那只大铜锁,咬牙狠声手腕力扭,“咔”的一声铜锁已开了。 秦百年已沉声道:“沙成山,你可要认真仔细地看啊!” 于是,箱子被沙成山掀开来了。 刹那之间,沙成山倒翻三个空心筋斗,直到他双脚落地再扑近箱子,他哈哈地笑了…… 秦百年的面都气灰了。 沙成山一脚把箱子踢开,箱盖下面的一排十二只喂毒弩矢仍然整齐地排放在银子上面,然而那根扣在箱盖背面的牛筋机簧,却因沙成山的足踢关卡而被震脱。 沙成山幸运地没上当,白花花的银子已闪耀出诱人的光芒,它原来真得那么可爱,可爱得多少人宁为它拼命。 沙成山伸手抓出那十二支毒矢。 秦百年已沉声道:“给我杀!” 秦红已尖声,道:“爹,放他走吧!” 秦百年重重地道:“虎跃山庄的盛名不能毁于一旦!” 四周的大汉刹时挥刀往沙成山围上来。 冷笑连响,沙成山旋身如电,十二只毒矢已被他打出,凄厉惨叫之声中,十二个已围上沙成山的大汉,十分整齐地倒卧在沙成山的足前,每个人都是脖子上插着一根三寸长的毒矢。 一招间便放倒十二名大汉,秦百年已开始挽起衣袖掖起衣摆。 沙成山却踏在另一木箱上露出一付病恹恹的样子…… 秦红突然扑近沙成山,尖声道:“不要杀了,放他走吧,我求你!” 秦百年重重地道:“孩子,你怎地心向外人?难道……” 秦红急出眼泪,道:“爹,我们交出十万两银子,谁也不会再相信他诋毁我们的话了,我们怕什么?且等哥……” 秦红未再说下去,她不能再说下去,因为她要说的话才真正是秦百年的秘密。 当然,沙成山是不会想到的。 望着地上死的十二名壮汉,秦百年对沙成山道:“沙成山,这是血债,早晚你必须以血来偿还!” 沙成山面无表情地道:“这原是江湖例律,我绝不逃避!” 秦百年立刻高声道:“来人,把银子抬上车!” 就在他的喝声里,立刻走过来八个大汉,合力把两只大木箱子抬到了前面。 走到台子前面,沙成山才发现那十名持斧大汉仍然围守在篷车四周,而虎跃山庄的重叠屋宇绵连,并不比王公宅邸稍逊分毫。 一把将方宽厚夺得的“宝物”从地上拾起来再掷向秦百年,他十分珍重地对秦百年道:“阳城替你老办事,在下只取一两银子,心中半分也不恨你。 而且视为平生最光荣而又得意的一件事情,然而这一次便不同了,十万两银子我非取不可。而且我觉得这些银子满是血腥味的卑贱之物!” 秦百年接住沙成山掷来的秘籍,并未翻阅,只见他平伸右臂,那书册便片片地碎落下地,宛如天降雪花…… 两箱银子已上了篷车,秦百年重重地道:“沙成山,有件事情你一定不可忽视!”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从不忽视任何对我有关的事情,老爷子,你请说!” 秦百年毫不隐瞒地道:“当我找出破你那招‘寒江月刃’与‘寒江月落’两招之后,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沙成山一笑,道:“沙某十分清楚,老爷子所以未亲自出手的原因,便是没有把握破解这两招绝活。 如果有一天你老想到如何破解了,便派个人通知我,沙成山一定快马赶来,我们痛快地搏杀一场!” 秦红已尖声道: “沙成山,你不会少说一句?银子已上车,你们可以走了!” 重重地一抱拳,沙成山道:“秦姑娘,谢了!” 沙成山跳上车,双手抖动缰绳,大叫一声:“驾!” 两匹健马便飞一般地往庄外驶出去。 秦百年咬着牙,沉声道:“几曾见过虎跃山庄的银子任人如此轻松搬走?沙成山呀,我的儿,你会死得十分凄惨的!” 沙成山驾驭着篷车,飞一般地离开狮头山,顺着十分宽畅的官道奔驶着。 方小云已坐到沙成山身边,她在篷车的颠簸中替沙成山小心地把伤处敷药包扎,柔顺地低声道:“沙大侠,你去取银子,我真担心死了。” 沙成山淡淡道:“闯虎穴本来就是玩命的勾当!” 篷车内,方宽厚叹着气,道:“沙大侠,你大智大仁大勇的表现,方宽厚五体投地,从心眼里佩服,在此,我为自己的愚昧莽撞向你赔罪。” 沙成山笑笑,道:“别对我说得那么好,我不配担当你说的,方捕头,你可愿意听在下一句话?” 方宽厚立刻回道:“此时此刻,别说是一句话,沙大侠,你怎么说,方宽厚便怎么做,至死不回头!” 沙成山望望身边的方小云,道:“方姑娘,我先送你们回方刚的庄子上,你们可愿意前去?” 方小云点点头,道:“其实我二婶是个老实人,她并不知道我一家是被二叔所害!” 沙成山点点头,道:“好,我先把你们送到方刚家里,我保证你们一家安全,如何呢?” 方宽厚立刻小心地道:“沙大侠,你有什么打算?” 沙成山回头笑笑,道:“我有打算,方捕头,希望到时候你大胆地走出来,面对天下英雄的面,把事情说个清楚!” 方宽厚立刻应道:“当然,这原本就是应该由我来做的!” 突然,篷车中伸出一只手,紧紧地握住沙成山的左臂。 方老太已哑着声音,道:“沙大侠,我们拿什么报答你?除了……除了……唉……除了由我的小云侍候你一辈子之外……” 方小云一边低下头,她已满面羞怯。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方老太,沙成山算什么?何况‘龙腾’、‘虎跃’两大世家有待我去揭发他们的阴毒,无数次拼杀尚在等着,我怎能把方姑娘带在身边?何况她爹的身子。” 方宽厚立刻接着道:“是我女儿不配,沙大侠,一切顺其自然。” 于是,好一阵沉默…… 然而,方小云仍然紧紧地依偎着沙成山…… 双辔篷车绕上一道山坡,半坡上有座庙,沙成山把篷车往路边停下来,对方小云道:“方姑娘,我到庙里提桶水,我们人吃了干粮,两匹马也得拌些料喂一喂。” 方小云点点头,道:“沙大侠,还是我去提水!” 沙成山已跃在地上,道:“这庙也许住着和尚,你是姑娘不方便!” 沙成山提着挂在车下方的小木桶,匆匆地往那座庙门口走去。 不料他刚刚走到庙门前,只见一个大个子匆匆地走出来,沙成山一怔,迎面的大汉也吃一惊! “怎么是你?沙成山!” 沙成山面无表情道:“真想不到我们又遇上了!” 大汉已高声道:“大家出来,姓沙的送上门来了!” 就在这大汉的吼叫声里,立刻从庙里闪出十个大汉——九个是和尚,一个是沙成山的对头——熊霸天。 不错,呼叫的人正是“一刀穿心”左长庚。 沙成山隔着庙门望向大殿,好大的四个金字“大雄宝殿”,巨匾下面的佛像也是金光闪闪。 沙成山笑笑,道:“各位原来并未住在方家集,却来到野庙。” 左长庚与熊霸天原是住在方家集平安客栈,那夜左长庚受伤,熊霸天断手,智上大师便把二人立刻带到这座庙里医治。 原来此庙住持也是少林弟子,更是智上大师师弟智化大师,此刻左长庚刚走出庙门,便遇上沙成山,也算是巧合,更是造化弄人。 熊霸天见是沙成山,立刻回头抓起他的板斧杀出来,口中狂吼道:“沙成山,你个王八蛋,今日清算断手之恨!” 便在这时候,远处传来尖叫声:“二位叔叔切莫动手!” 众人望过去,只见是方小云匆匆飞奔而来。 左长庚急迎上去问道:“小云,你怎么来了?你爹他们……” 智上大师急急走过去问道:“你爹出事了?” 方小云忙对智上大师施礼,道:“我爹娘都来了,他们现在车内!”方小云走近沙成山又道:“这次若非沙大侠的帮助,我一家早已死绝了!” 此言一出,众皆愣然,智上大师面皮一紧,熊霸天高举的板斧也缓缓地落下来,粗声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不料,沙成山淡淡道:“各位有话慢慢说,我得先提桶水拌料喂牲口了!” 一边有个和尚立刻走上前,施礼道:“施主,容小僧代劳,如何?” 沙成山笑笑,道:“干脆,我把车子赶来庙门口,有什么话庙里再说!” 熊霸天望着自己断了的左手,咬着牙吼道:“老子这只手断得真冤,王八蛋!” 猛回头,沙成山双目一瞪,沉声道:“别火,留着力气准备大干一场吧,大个子!” 马车赶在庙门口,掀开车帘的是方老太,她一见车前站的人,便立刻大哭起来…… 方宽厚直不楞地望向外面,他哑着声音未叫出口,智上大师已怔怔地问道:“你是宽厚?你……” 熊霸天更是惊叫起来,道:“大师兄,这才几日没见,你怎么变成个皮包骨,我都快认不出你了!” 方宽厚仍然没有动,惨兮兮地直落泪…… 沙成山淡淡道:“把他抱下车吧,在这庙里歇着也好!” 左长庚立刻跳上车,双手抱起方宽厚便往庙内走去,方小云对沙成山道:“沙大侠,我们进去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你敢保证他们不对我动粗?” 哈哈一声笑,智上大师走近沙成山,道:“沙大侠,过去一场误会,请别放在心上,你请!” 沙成山笑笑,道:“沙某乐意彼此尽释前嫌!” 说完便与方小云等一齐走入庙内。 这庙只有一座大雄宝殿,但两边禅房甚多,足有八间。 沙成山被引进东面中间大禅房内,只见方宽厚已被平放在一张禅床上喘大气,方小云与方老太急忙近前侍候! 望望方宽厚的模样,智上大师摇摇头,道:“比练功走火入魔还严重,这是怎么回事?” 方宽厚拼命撑起上身,对沙成山道:“沙大侠,我求你……求你代我……把事情说给……大家听……” 沙成山淡淡道:“也包括井边那一幕?” 点点头,方宽厚道:“是的……你应该……一字不露……” 智上大师重重地望着沙成山,道:“沙大侠,多少人在方家集找你,不少人四处打探,都说宝物被你得去了。 如今这光景,倒令老纳十分迷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沙成山先是咬咬牙,冷笑道:“我承认找到秦百年的东西,但不是‘宝’!” 他顿了一下,又道:“由于找到秦百年的东西,所以我也不客气的找上虎跃山庄,要回我的酬劳——十万两银子!” 左长庚与熊霸天对望一眼。 智上大师面上一寒,道:“若非两件宝物,怎值十万两银子酬劳?沙大侠,望你仔细说明白。” 于是,沙成山便从第一次替秦百年送宝到阳城,说到卧虎山上救方宽厚,直到虎跃山庄伍总管提出了十万两银子寻找失宝,方刚阴谋对兄长下手,更把井边方宽厚对自己偷袭之事,仔细地说了一遍。 方宽厚突然叫道:“我……真该死……” 半晌,熊霸天与左长庚二人相对无语,二人为大师兄拼命,大师兄竟然瞒着一人暗中练功,而方刚更是该死。 智上大师重重地道:“原来宽厚练的竟是传言中的‘挫阳缩筋’与‘经脉滞流’两种阴损人的毒功夫——秦百年怎会做出这种事?” 沙成山笑笑,道:“我并不再仇恨方捕头了,每个人难免会有贪心,我辈武林中人,应该为武林做点事情! 如果沙某猜的不差,‘龙腾’‘虎跃’二庄必然另有图谋!” 熊霸天大步走近沙成山面前,道:“我真狗熊,沙大侠,你才是真英雄!” 沙成山摸着熊霸天左小臂,黯然道:“为此,我抱歉!” 左长庚也走近前,抱拳道:“左某为大师兄一家三口,向沙大侠致谢,往后沙大侠但有什么差遣,左某走在前面!” 沙成山向智上大师抱抱拳,道:“大师,什么客气的话都是多余的,让我们携手为武林做些有益大众的事情才是真的。” 智上与智化重重地点着头,庄重地道:“阿弥陀佛,沙施主必有所发现,就请直说。” 沙成山面色凝重地道:“这事我不说,各位当然不知道,这些年武林两大世家——‘龙腾’‘虎跃’,他们欺世盗名,戕害不少武林人物,难道各位尚不自知?” 众人相顾愕然,谁也无法相信。 沙成山却一声冷笑,道:“说出来你们一定大吃一惊!” 智化大师立刻走近沙成山前面,道:“沙施主,你能提出具体实证吗?要知‘龙腾’与‘虎跃’皆武林世家,他们所传得的声誉并不容易,‘飞龙’江厚生与‘武林老爷’秦百年二人的武功造诣几已达于高深莫测之境,难道他们还有什么野心不成?” 沙成山面上出现一片惯有的冷酷,道:“各位可知秦百年的儿子秦楚失踪之事?” 智上大师点点头,道:“似乎听人说过!” 沙成山冷笑一声道:“秦楚失踪之后,秦百年只是虚张声势地四处寻找,实际上他是在告诉武林同道,他的儿子不见了。” 智化大师双眉一紧,道:“目的何在?” 沙成山道:“如果沙某猜得不错,秦楚必定隐藏在某一秘密之处苦练那套‘百窍神功’!” 方宽厚突然大叫一声,道:“老天爷!我们都上当了!” 智化大师立刻摇头,道:“臆测之事不一定可靠。” 沙成山冷冷笑起来,道:“那么沙某亲见之事,大师应该相信了吧?” 智化大师一怔,道:“沙施主,你提的这两处武林世家,他们在武林中的地位与声望,早已受到同道中的敬仰,若不提出事实,沙施主,只怕你会招致道上朋友群起而攻之了。” 沙成山笑笑,道:“当然,若非亲莅其境,沙成山自不能加人以罪。” 他环视室内各人,又道:“‘凤凰岭’上的‘龙腾山庄’,各位有谁去过?” 智上大师立刻应道:“老衲与师弟智空去过,最近闻得江老庄上二公子被杀,师弟智空特别绕道往‘龙腾山庄’去了。” 沙成山嘿嘿一阵笑,道:“智空大师怕危险了。” 智上大师大惊,急问道:“沙施主,你快直言,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沙成山这才把“龙腾山庄”囚了许多武林高人,准备七七之日一过,便要与江厚生死去的儿子陪葬之事详细地说了一遍,而且更把“易容老人”扁奇改扮伍大浪混入“龙腾山庄”之事,也说出来。  这等于人证物证俱全,事情自然不容置疑了。 如果要对付这武林两大世家,并非是一件容易的事,智上大师等虽然惊急,一时间也不敢贸然前往。 智化大师缓缓地道:“由此看来,江厚生与秦百年二人是想夺取武林霸业了,这件事必然又造成武林一次浩劫。” 智上大师急道:“转回少林禀报掌门,怕已来不及了,为救师弟脱脸,沙施主,你有何良策?” 沙成山咬咬唇,道:“沙某与扁奇老人相约半个月在‘龙腾山庄’相会,方捕头也不必再回方家集,且在此庙中养息,立刻派人上车去,先抬下那两箱银子暂时寄放在这里,沙某立刻赶车转回方家集。” 熊霸天立刻吼道:“我与沙大侠一齐前往!” 沙成山摇摇头,道:“你们还是缓缓往凤凰岭走,方家集那面,我自有办法把各路人马引上凤凰岭。” 思忖一阵,智上大师点着头,道:“沙施主,事关紧要,你要多加小心。” 于是篷车上面两箱白银被人抬入庙里。 沙成山跃上篷车,方小云已走上前去,道:“沙大侠,方小云求神明保佑你平安!” 深遂的眼睛,直视着方小云,沙成山道:“也许我能帮你们重把那座焚毁的庄子再盖起来,方姑娘,以后的事你就不必担心了。” 方小云突然双目流泪,掩面大哭而奔回庙里。 左长庚沉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 熊霸天狂吼一声,道:“沙……沙成山,你如此作为,叫我那侄女一家拿什么来报答你?你……太过分了吧!” 沙成山摇摇头,一声苦笑,道:“二位,沙成山也是一肚皮苦水,我体会苦难中人的滋味,二位就别再说了。” 沙成山抖动缰绳往官道上驰去,不料他突然又调回头把篷车驰回庙门口,熊霸天立刻问道:“沙大侠又回来了,什么事?” 沙成山走入禅房。 智上大师迎住他也问:“沙施主怎么又回来了?” 沙成山指指地上两箱银子,道:“这两箱银子一共是十万两,每一箱五万两……” 熊霸天立刻沉声道:“沙大侠,银子是你的,我们不会偷取分文,你尽管放心好了。”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各位,切莫误会,我信得过各位,只是……” 他指着地上一个上了锁的箱子又道:“各位且退一边,容我把这箱子内的毒矢除去!” 众人闻言俱吃一惊,立刻往四下里分散开来。 沙成山暗中运功,突然一声大喝,踢得那只箱子在地上连连翻滚,等到箱子停下来,沙成山伸手扭开大铁箱,自己仍然小心地隔着箱盖子把箱子打开来。 不料就在这时候,从箱子里劲射出一排三寸长毒矢,十分整齐地打中在迎面墙上。 众人俱都惊呼出声。 沙成山也是一怔,道:“怎的银子仍未把箱中弹簧压断,如此说来,沙某真的十分幸运了。” 沙成山把虎跃山庄取银子之事,又对大家说了一遍。 智上大师重重地哼了一声,道:“秦百年果然浪得虚名,心肠之毒可比蛇蝎!” 沙成山走了,他驾着篷车直驰向方家集。 方小云站在山坡上,她双目仍然垂?幔匝宰杂铮溃骸吧炒蟾纾乙毯蚰阋槐沧樱 ?br>  ※      ※       ※ 一辆篷车正匆匆地驶向方家集,篷车上面坐的是两个大汉。篷车内,却是个女子声音,道:“门主,我找了好几天,姓沙的好像突然失踪了,真的不知道他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是的,这声音是柳仙儿,她口中的门主,当然就是“苗疆百毒门”主冷泉! 粗哑的声音,冷泉道:“柳仙儿,你平日挺机灵的,怎么连个沙成山你也看不牢?莫非姓沙的已经得了宝物躲起来了?” 柳仙儿忙笑道:“门主放百二十个心,沙成山一心要找方厚宽报一掌之仇,他答应不与我争宝。 而且……而且……而且又有戈二成也答应助属下一臂之力……” 就在这时候,篷车后面传来了雷一般的车轮声,显然来的车驶得快! 前面的篷车上一个大汉回头看,口中不由“咦”了一声,怪声怪气地道:“这个赶大车的真像沙成山!” 话声只是显得惊奇,篷车内的柳仙儿已伸头引颈的尖声问道:“在哪儿?” 此刻,不用车前大汉指,柳仙儿已看清楚了,来的车上的人不是沙成山还是谁? 柳仙儿立刻尖声大叫:“沙成山,你原来驾着车子游山玩水了,难怪我到处找不到你!” 就在两车接近的刹那间,柳仙儿腾空而起,空中挺腰便坐在沙成山一边,道:“告诉我,你这些日子去什么地方了?” 沙成山侧头笑笑,道:“你先说,你去哪儿了?”他抖着缰绳又道:“你把戈二成丢在客栈不管了?” 柳仙儿笑笑——笑得冷酷,道:“真以为我没人要,非得把我推给戈二成?” 沙成山一笑,道:“为了夺宝,你多多委屈吧!” 柳仙儿面无表情地道:“戈二成好多了,这一阵子猛补,面色补得红红的!” 沙成山笑起来,他缓缓地道:“戈二成本来就是红面孔,头发也有些泛红!” 柳仙儿立刻挽紧沙成山左臂,道:“该你说了,你这些天在什么地方?” 沙成山面色严肃地道:“柳仙儿,带我去见你们门主夫妇!” 柳仙儿一怔,道:“你得到秦百年的宝物了?” 沙成山摇头,道:“柳仙儿,怕要令你们失望了,不过我已经知道,方宽厚得到的只是一部害死人不偿命的东西,而不是武林中人欲得的‘百窍神功’秘籍!” 柳仙儿惊叫道:“原来我们大伙在方家集白忙一阵子!” 沙成山又点点头,道:“不错,所幸方宽厚藏了起来,而没有引起各路人马相互残杀!” 柳仙儿急又问:“你怎会知道?” 沙成山一声苦涩涩的笑,道:“所以我要当面向冷门主把这事说明白。” 柳仙儿立刻指着前面行驶的篷车,道:“沙成山,我是带门主去方家集的,他们就在前面篷车内。你停车,我也叫前面停车。” 柳仙儿说完,立刻尖声大叫前面的篷车停下来。 沙成山与柳仙儿双双下车到了前面。 柳仙儿对篷车内禀道:“门主,沙成山来了。” 篷车内传来苍老的声音,道:“沙大侠请进来吧!” 沙成山掀帘上去,发觉篷内十分温暖,冷泉夫妇二人各自在双腿上盖着厚厚的毛毯,怀里尚抱着个瓷火炉,见沙成山进来,只是点点头。 柳仙儿立刻向冷泉禀道:“门主,我们都上当了!” 冷泉夫妇大惊! 沙成山重重地道:“是的,包括沙某在内,我们都上当了!” “毒王”冷泉抖颤着面皮,宛似在抗拒着阴寒似地,道:“怎么可能?江湖各门派已经不少人聚集在方家集,如果是个骗局,秦百年的目的又是什么?” 沙成山冷冷道:“真正的目的虽然不明,但他至少可以挑起一场武林残杀。 他坐山观虎,或者尚可充当一次和事佬,让人更以为他秦百年不愧‘武林老爷’之尊!” “毒王”冷泉逼视着沙成山,道:“沙大侠,你有什么证明?”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的证明就是方捕头!” 柳仙儿惊叫起来,道:“你呀,原来你已经找到方宽厚了,他人呢?” 沙成山笑笑,道:“其实,若非那夜方小云带我去见她爹,只怕至今还找不到方宽厚!” 柳仙儿冷下脸来,道:“沙成山,你说话颠三倒四,方家尽量躲着我们,方小云没有疯,她会把你带去‘杀’她爹?” 柳仙儿知道沙成山找方宽厚的目的,就是报那一掌之恨,尚不知道沙成山的真正目的是替秦百年寻宝物。 沙成山这才重重对冷泉一抱拳,道:“此刻,是我们之间坦诚相告的时刻,冷门主万望相信沙成山的每一句话——因为我说的尽是实言。” “毒王”冷泉点点头,道:“好吧,沙大侠,你请说!” 于是,沙成山便把那天方小云惨兮兮地领他找到方宽厚之事,一直说到虎跃山庄归来。 半晌,冷泉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老夫绝对想不到,秦百年是如此的阴毒,如果我猜得不差,这老儿有称霸武林的野心。” 沙成山面色阴寒地道:“冷门主尚不知‘龙腾山庄’的事吧?” 冷泉立刻点头,道:“老夫怎会不知?‘龙腾’‘虎跃’有姻亲关系,他们几乎就是一家人了。” 沙成山冷笑一声,道:“如今龙腾山庄的山洞地牢内囚了不少道上高手,他们似乎在蛮干了!” 冷泉大惊,立刻问道:“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沙成山又把二公子的事细述一遍。 连柳仙儿也惊呼起来了。 “毒王”冷泉错着牙,道:“沙成山,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沙成山立刻严肃地回答道:“卫道除魔,沙成山走在前面。” 他重重的一顿,又道:“就我所知,凤凰岭上囚了华山派的‘笑弥勒’铁秀、‘醉仙’柴松,此外的人我就不知道了。” 冷泉忿怒地道:“死了个可恶的儿子,要这么多武林高人陪葬,江厚生啊!你眼中还有道义吗?” 第二十八章 复释前嫌 沙成山立刻问道:“冷门主,如今方家集已没有门主要找的秘籍,当然就没有再去方家集的必要,但不知冷门主有何打算?” “毒王”冷泉鼻孔重重一哼,道:“沙成山能卫道除魔走在前面,我‘苗疆百毒门’岂能撤走人? 老夫将率七位坛主找上龙腾山庄,斗一斗欺世盗名的江厚生!” 沙成山怔怔地道:“冷门主身上的毒……” 冷泉哈哈一声笑,道:“每个圆月夜,我夫妻二人便受一次痛苦煎熬,此刻十月将过,正可以前去活动筋骨!” 沙成山立刻抱拳,道:“冷门主既然决心参与,沙成山衷心佩服,此事之后,沙成山必竭尽全力为门主寻找‘百窍神功’秘籍!” 柳仙儿立刻指着沙成山的鼻尖,笑道:“沙成山,这可是你自己说的,你一定要实现你的诺言啊!” 沙成山面色凝重地道;“一定,沙成山的话永远掷地有声。” 篷车停下来了,沙成山重重抱拳道:“冷门主,你请率人往凤凰岭慢慢走,沙成山随后就赶到。” 柳仙儿急急跳上沙成山的篷车,笑道:“沙成山,这次我一定与你同行,你休想再撇下我。” 冷泉已在篷车内沉声道:“柳仙儿不可胡闹,一切以大事为重,听沙大侠的话办事!” 冷泉此言一出,无异答应柳仙儿与沙成山同行,柳仙儿立刻回应道:“门主放心,柳仙儿绝不同沙成山胡闹。” 于是,冷泉的大篷车又回头了。 沙成山身边多了个柳仙儿,他真怕柳仙儿胡缠,抖得缰绳劲急,频频促着两匹健马狂奔。 柳仙儿手挽住沙成山的臂,俏脸仰视着沙成山的瘦面,偶尔伸手摸摸沙成山的青胡茬子,笑道:“男人的胡子真好玩,女人就没这些……” 沙成山想笑,但他强自忍着,道:“其实戈二成的胡子才够味,泛黄色的!” 柳仙儿媚眼一瞪,叱道:“这时候提他干什么?真是的,扫兴!” 沙成山哈哈笑起来,道:“柳仙儿,你知道戈二成爱你爱得发疯,他情愿为你死,难道你无动于衷?” 柳仙儿冷淡道:“那是他的事!” 沙成山面色突然一寒,道:“柳仙儿,我决心为你们门主做点事情,现在就交付你一件任务,你可愿意接受?” 柳仙儿愣然望了沙成山一眼,道:“看你正经八百的,什么事情,你快说!” 沙成山立刻板着面孔,道:“我这是调兵遣将,绝非开玩笑,柳仙儿,我们只一到方家集,你立刻领着戈二成去同你们门主会合,不得稍事滞留,知道吗?” 柳仙儿尖声叫道:“沙成山,你要我走?” 沙成山字字铿锵地道:“而且与戈二成一齐走!”   柳仙儿泄气似的,道:“沙成山,算你厉害,我柳仙儿照办!” 她面色寒寒地又道:“我是见你答应为我们门主出力才听你的,否则,你休想我再离开你。” 沙成山侧头笑笑,道:“我们凤凰岭下见,柳仙儿,到时候我们不是又见面了。” 不料柳仙儿突然抱住沙成山的脖子,张口咬上沙成山的青胡茬子。 一阵“唔唔”声之后,她才在沙成山的推拒下松开手,道:“恨不得咬你一口,沙成山!” 苗疆女子就是这样子,敢爱敢恨,毫无掩饰,沙成山啼笑皆非,只得拼命打马…… 篷车进了方家集,也到了平安客栈外。 沙成山跳下车立刻就走。 柳仙儿一把抓住沙成山,沉声道:“你不同我一齐进去?戈二成要是不在呢?” 沙成山尚未开口,两个伙计一齐走出来,其中一人拉住车辕,另一人笑道:“客官,原来你是位大人物呀!” 沙成山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大人物?” 那伙计笑道:“有好几批人前来打听你,那些人都是大人物,你当然也是大人物了!” 沙成山笑笑,道:“你知道吗?那些人都是想要我命的!” 两个伙计一怔。 其中一人忙对沙成山道:“一大早尚来了两个大个子,其中一人还少了一条胳臂,两个人临去还交待,要你回来后等他们!” 柳仙儿问沙成山,道:“你知道这两个人会是谁?” 沙成山摇摇头。道:“不知道,我想绝不会是我的朋友吧。” 柳仙儿立刻怒道:“不是朋友便是敌人,沙成山,我同你走在一起,看看谁敢动你一根汗毛。” 沙成山笑笑,问伙计:“但在我房间里的红衣大汉呢,他如今怎么样了?” 伙计哈哈一声笑,道:“客爷,是你救了他,他如今精神旺盛了,却并不感激你的救命之恩,哈……” 沙成山一怔,冷叱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感激我?” 伙计理直气壮的道:“客官,你可要我加以证明?” “当然!”沙成山道:“走,你证明给我看,我不信戈二成还在恨我!” 沙成山与柳仙儿跟着伙计到了后院,伙计端着一碗参汤刚进门。 房间里面,戈二成的声音,道:“你们找到我的柳姑娘没有?王八蛋,我不是告诉你们她住在北面不远的小村子里吗? 你们是猪,连个人也找不到,你们知道我有多想她呀!” 伙计哈哈笑着把碗放在桌面上,道:“有你的恩人来了,你不见他?” 戈二成冷冷道:“我要见的是柳姑娘,别的人不见!” 门外面,沙成山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戈兄,如果我把柳姑娘替你找来呢?” 门口红影闪晃,戈二成叫道:“在哪儿……” 戈二成的话甫落,两只泛红的眼睛都大了,张口结舌地瞅着面色冷冷的柳仙儿…… 沙成山笑笑,道:“戈兄,做朋友也不过如此,我把柳姑娘找回来,你可要好生对待!” 戈二成搓着双手,急切地道:“当然,当然,沙成山,你真是帮人帮到底,送佛送上天,戈二成再也不与你为敌了。”  柳仙儿淡淡地道:“找我干什么?又活腻了?” 戈二成呵呵笑道:“柳姑娘,有那么一天,你就会知道我是多么得令你快乐。” 柳仙儿看了沙成山一眼,道:“我听你的,立刻同戈二成去凤凰岭!”她不等沙成山再开口,对戈二成道:“你还能搏杀吗?” 戈二成一怔,道:“你是指的……指的……” 戈二成回头看看床铺。 柳仙儿立刻又道:“我们要找‘龙腾山庄’的人拼命,你愿意助我?” 戈二成喘了一口气,立刻笑道:“柳姑娘,凭你一句话,休说是龙腾山庄江厚生,便他娘的皇帝老子,戈二成照样杀!” 柳仙儿立刻回身走,道:“那就走吧!” 戈二成跑到桌边,张口把一碗参汤喝光,床头上抓起一对钢爪,大步追出店外面去了。 沙成山未开口,戈二成连向他打个招呼也没有。 一边,年轻的伙计笑道:“客爷,我说的不错吧,这些天他至少吃掉你百两银子,临去连谢一声都不说,这种人有良心吗?” 沙成山笑笑,道:“你不懂,天下只有这种人才真的有良心,如果他把谢字挂在嘴边,他便俗气了。” 于是,沙成山反而不走了,他走入屋子里面倒头便睡,伙计走近前,急切地道:“客爷,你不出去了?” 沙成山闭起眼睛,道:“我等那两个找我的人,你出去吧!” 不料伙计刚刚走出客房,已闻得前面有人雷吼,道:“掌柜的,那个姓沙的王八蛋回来了没有?” 这声音连沙成山也听到了,然而他仍然把双目闭着,心中在想——又是骂人“王八蛋”,可恶! 前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道:“客爷,你等的人找来了!” 沙成山缓缓起身,他对伙计道:“弄几样可口的热炒,好酒一坛,先请他们吃着,就说我马上出来。” 伙计笑笑,道:“可好,吓我一跳,还以为是仇人找你来了,原来是你的朋友!” 伙计笑着走了。 沙成山又倒下来沉思起来。 是的,他要想把集结在方家集的各路人物团结起来,就必须要有周详的计划,这并不是简单的事情。 既然他已把“苗疆百毒门”拉在自己一边,然而尚有“西陲二十四铁骑”、“皖北飞索门”、“川南龙爪门”,甚至“湘江无忧门”,都对他怀有成见与仇恨。 平安客栈前面客堂中央的桌子上,两个大汉真不客气,只见他二人对面坐,一杯杯的陈年花雕猛喝,四大盘热炒大口地吃起来。 其中一人沉声道:“兄弟,吃饱喝足了宰活人!” 便在这时候,沙成山缓缓地走出来! 他心中所想的人果然不差,正是“关洛双雄”“赤发鬼”汤白与“大刀”贺鹏二人。 露着暴牙嚼肉吃的贺鹏,他的左腕上套了一只精光闪亮的蝎尾钩,见沙成山走来,冷沉地道:“沙成山,你这些天躲到哪里当王八去了,老子找你找得快发疯了!” 沙成山不恼,笑笑,道:“我刚才同戈二成在一起呀,难道二位未曾遇见他?” 关洛双雄对望一眼。 汤白叱道:“放屁,戈二成会同你在一起?鬼才相信!” 沙成山拉张椅子坐下来,道:“我陪二位喝一杯,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恨,吃完酒我们找地方清算,二位可有这种超人的风度?” 贺鹏冷冷地道:“娘的,反正你出银子,不喝白不喝,干!”谁会相信他们曾以死相搏? 当然更不会有人相信这三人吃饱喝足以后不定还有得一场撕杀! 汤白重重地放下酒杯,道:“沙成山,你休想以酒肉堵住我兄弟挥刀杀你,如果你是这个目的,你会大失所望!” 贺鹏也忿怒地道:“沙成山,断手之仇誓在必报,看在你这酒肉份上,少时动上手,你可要小心了。” 沙成山笑笑,道:“江湖仇是愁,可是我从来不发愁,二位一定要干,沙成山舍命陪君子,不过……” 贺鹏沉声道:“我们之间没有‘不过’,你休想借此拖延!” 沙成山笑笑,道:“二位如果能破解我的‘寒江月落’绝招,沙成山虽死无怨,就怕二位‘壮志未酬身先死’,沙某就难过了!” 汤白望望贺鹏,二人心中明白,实在难以破解沙成山的那招 要命杀着,他们找来,原是武林中人的一股不屈之气慨! 沙成山淡淡地举着酒杯,道:“要想破解我的‘银练弯月’绝学,二位只有走一趟凤凰岭了!” 贺鹏怔怔地问:“江厚生知道破解之法?” 沙成山笑笑,道:“我不清楚,不过他们至少会同二位联手对付我!” 汤白沉声道:“沙成山,你不会再躲起来吧?” 沙成山一声冷笑,道:“沙成山宁愿伸头挨刀,不做缩头乌龟,二位放心,即使你们不找我,我也会找上龙腾山庄!” 贺鹏立刻站起来,道:“沙成山,这可是你说的,我们龙腾山庄见!” 贺鹏与汤白二人竟然大步往店外走去。 沙成山却连起身也没有。 伙计走来,笑道:“这些人真奇怪,你花银子请客,他们都不谢你!” 沙成山满脸笑意地道:“喝杯水酒也要人言谢?什么话嘛!” 缓缓地站起身来,沙成山走出客栈,他竟然一反常态地在方家集大摇大摆地走了五个来回。 最后他缓缓地走向西北方——方宽厚的那座焚毁的宅子前面! 就在这时候,远处铁蹄雷动,直往这儿逼来。 沙成山站在台阶回头望,刹时间十五匹快马已到了场子上。 不错,“西锤二十四铁骑”只到了十五骑,为首的“铁脚寡妇”孔二娘已经在马上嘿嘿地笑起来…… 沙成山指着自己鼻尖,道:“孔当家的,我身上没有秦百年的东西,不值得你如此高兴。” “铁脚寡妇”孔二娘嘿嘿连声笑,道:“杀了你一样令我孔二娘高兴!” 她环视四周一阵子,口中“噫”了一声,又道:“沙成山,你的那匹老马呢?快骑上,我们再一次马上决杀。” 沙成山黯然神伤一叹,双手一摊,无奈何地道:“孔当家的,我那个老伙伴已为我沙成山尽忠。更为武林道上朋友们尽了孝——包括你们‘西陲二十四铁骑’在内!” 沙成山说得不错,如果不是老马以身力护沙成山,武林中有谁会知道“龙腾”“虎跃”二庄是那么狠又毒? 孔二娘当然更不知道了! 尖声厉吼,孔二娘叱道:“放屁,一匹老马被你骑死,与老娘何干?” 沙成山望望孔二娘四周马上的大汉们,真正是一个个要撕吃他方肯干休地虎目怒视,龇牙咧嘴。 其中尤其是“快刀”阎九子,他不时地抚摸着右边失去的耳朵,双目之中似已冒出火星子出来。 沙成山心中感到委屈,也有着窝囊感,自己如果没有发现江厚生那种凶残的蛮干,如果秦百年没有对自己玩那种欺人花招,眼前何需向孔二娘尽说好听的?一刀在手,谁怕谁?杀完你们老子走人。 沙成山心中想的一回事,面上可是挂满了笑:“孔当家的,你如果真想把沙成山摆平,何妨让我们先找到秦百年的‘百窍神功’秘籍与‘藏宝图’再干?” 孔二娘重重地道:“杀了你以后,孔二娘一样可以找那两件东西!” 沙成山立刻沉声道:“杀了我以后,你永远也休想得到那两件东西,更何况我也不会看着你们杀我而不还手,其结果只是两败俱伤,别人却占尽了便宜!” 孔二娘曾在土地岗领教过沙成山的武功,他的话不错,拼杀的结果,必然是两败俱伤,而方家集又到了不少江湖人物暗中窥伺。 孔二娘冷冷地道:“沙成山,你到底在弄什么鬼?” 沙成山双手平平地垂着,他望了“快刀”阎九子一眼,道: “你们可要听一听我这些日子所遇的事情?” “铁脚寡妇”孔二娘叱道:“你想花言巧语骗我?” 沙成山双眼厉视,道:“沙成山的每一句话皆是实言,孔当家,你可以打听!” 孔二娘低声对阎九子耳语一阵,便立刻道:“好吧,沙成山,你说!” 于是,沙成山把对“毒王”冷泉说的话,又不厌其详地对孔二娘等十五人说了一遍。 “快刀”阎九子第一个叫起来,道:“沙成山,你这些吓人一跳的话全是真的?” 沙成山立刻怒道:“我没有发疯,会对武林两大世家出言诋毁,阎二当家的,你必须相信!” 不料阎九子大吼道:“难怪他二人转道去凤凰岭至今未回来,如此说来,他二人难道也被江厚生囚于山腹地牢?” 孔二娘立刻沉声道:“老二,你说的那日我们在山道上遇见的‘川南龙爪门’白门主与‘冷面豹’贝海涛二人?” 阎九子点点头,指着沙成山,道:“我们说好了,三日后方家集会合,合力对付这王八蛋的,然而至今未见他们……” 沙成山闻得阎九子骂他王八蛋,也只得咽口唾沫吃下肚子,他淡淡地道:“我若猜得不错,八成也要同江二公子陪葬一起了。” 孔二娘怒声道:“江厚生这老狗,他比老娘狠十分,可恶!” 阎九子急问沙成山,道:“江厚生儿子几时下葬?” 沙成山屈指一算,道:“尚有五日吧,各位是要救人呢,还是同沙某在此一搏?” 他—顿,又道:“沙成山的意思,望各位暂延几日,我们以武林义气为重,江湖命脉为先,屏弃私见,合力救出被囚之人——不论这人是友是敌!” 阎九子冷冷笑笑,道:“沙成山,你也愿意救出白良与贝海涛二人?”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说过,不论这人是敌是友,我都会伸出援手!” 阎九子摇着头,道:“别说了,我不会相信,因为你并不是圣人,你只是个江湖镖客,武林杀手!” 沙成山重重地道:“我会拿出事实给各位看!” 他顿了一下,又道:“我也见过秦百年的宝库,各位,我刚才也说过,若想获得秦百年的两件至宝,非要同我合作不可!” “铁脚寡妇”孔二娘怒吼道:“娘的,架是打不成了,就暂时合作吧,沙成山,我如果发现你敢欺骗我,我会把你剁成肉泥!” 沙成山淡淡地又道:“何妨告诉你们,连那‘大漠红鹰’戈二成也已经同‘苗疆百毒门’的人携手合作赶往凤凰岭去了。” “快刀”阎九子一怔,道:“当家的,看来这小子没有骗人,值得我们相信!” 孔二娘点点头,道:“好,我们往凤凰岭移去,看情形先设法救出人再说!” 阎九子高声问沙成山:“沙成山,你叫我们去龙腾山庄,你往哪儿去?难道你还要留在方家集?” 沙成山摇摇头,指着三里外的方家集,道:“我在街上来回逛,为的是想把各路人马引出来,没想到先把各位引来了!” 阎九子冷笑道:“就我所知,不少人像我们一样,要杀你!” 沙成山淡然地道:“我知道,但揭发江厚生的阴毒,救出被囚之人才是我的目的。身为武林人,多少总得为武林做些事,我沙成山个人的安危又算得了什么?” 孔二娘嘿嘿一声怪叫,道.“沙成山,老娘有点喜欢你了,小子!” 沙成山嘴角一牵,道:“希望龙腾山庄事件之后再听你说这句话!” 于是,孔二娘一抖马缰,吼道:“走!” 第二十九章 风雨欲来 望着“西陲二十四铁骑”跃马驰去,沙成山疲倦地叹了一口气,缓缓地往那焚毁的大宅子后面走去。 沙成山心中十分感慨——初来时候自己住前面门房,而后面井中沉了九具尸体,直到方刚为宝而坑他老哥方宽厚,事情演变到今天,原来大家全都上了别人的当。 沙成山至今唯一想不通的,便是秦百年的两件宝物——“百窍神功”秘籍及那一传言中的“藏宝图”,究竟是秦百年的阴谋?还是他人的毒计? 沙成山站在井口发愣。 便在这时候,槐树坡上面突然出现一批白衣大汉,十几名紫衣女子簇拥着一位灰发婆婆往这边走来。 沙成山立刻认出正是“湘江无忧门”的人。 人尚未到,“无忧婆婆”花满天已拄着金杖高声道:“好个沙成山,你终于现身了!” 沙成山淡然地道:“花门主别来无恙?” 花满天忿怒地叱道:“沙成山,你少同我老婆子打哈哈,我不吃你这一套,说,你是不是已经得到方宽厚的东西了?” 沙成山缓缓走近花满天,不料花满天身后忽然冲出八个大汉,一样的蛇尾钢刀,分面两边守护在花满天的两边。 其中一个壮汉沉声道:“站住,你已经走得够近了!” 沙成山笑笑,望了八人一眼,道:“敢情花门主这次也把无忧门八位护门使者也带来了!” 花满天怒叱道:“休再闲扯淡了,沙成山,快回答我的话!” 沙成山面皮一紧,道:“花门主,你可否说明白一些,你为什么拼了老命也要得到那部‘百窍神功’秘籍?” 花满天顿着金杖,吼道:“这是我的事,你不用多问!” 沙成山摇摇头,道:“花门主如不说明,沙成山无能为力!” 花满天托起金杖,走近沙成山,道:“沙成山,你先说,东西可是在你手上?” 沙成山摇摇头,未再说话。 花满天忿怒地道:“你骗我,沙成山,我要生啖了你。” 沙成山淡淡地道:“你就是把我煮吃了,我也没有。” 花满天顿着足,吼道:“忙了这么多天,东西究竟在哪里?” 沙成山淡然地道:“如果我猜得不错,东西根本就在秦百年手中!” 花满天无奈地叹道:“虎跃山庄武林世家,老婆子实在不愿招惹,为的是不愿引起道上朋友误会……可是……” 她突然双目一亮,道:“沙成山,你我皆知东西被方宽厚夺去,你怎么说东西仍然在秦百年之手?” 沙成山立刻手指水井,道:“在我未说出实情之前,先叫花门主看一个隐秘地方,就是这口井!” 花满天引颈看下去,道,“这井怎么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我可以告诉花门主,方宽厚并未死!” 此言一出,花满天几乎弹起三尺高。 她哇哇叫道:“沙成山,你越说越玄,谁人不知方宽厚一家早已死绝,连他兄弟方刚也死了,你骗谁?” 沙成山立刻又指着水井,道:“花门主可以立刻派两个年轻壮汉从此井下去,水下面有一洞。只要进入洞中三丈远,便发现一处山洞,顺着山洞往内走,不久便会由山后面的瀑布处走出来,我们在瀑布那面等你派的人出来!” 花满天怀疑地道:“难道方宽厚就是藏在山洞之中?” 沙成山道:“他藏在里面练功,可惜……” 沙成山一阵冷笑…… 花满天一声叫,立刻便派出两个壮汉跳人井中,果然下去的人不见影踪! 于是,沙成山领着花满天等一批“无忧门”的人,匆匆又翻过槐树坡到了那数丈高的瀑布一边。 沙成山便指着一处凸出的大岩石,道:“就在那个石门后面,深草覆盖着一个洞口,花门主可愿同沙某一同进去?” 花满天愣了一下,道:“方宽厚仍在里面?” 沙成山一笑,道:“方宽厚从我的手中抢去两件‘宝物’,他便一家三口躲在这洞里面。岂料那东西并非真的‘百窍神功’秘籍,而是西域最阴毒的‘挫阳缩筋’与‘经脉滞流’邪术,方宽厚功未练成,人却几乎干憋得死去,他才由他的女儿方小云找到我!” 他指着山洞,又道:“否则,我又如何会知道槐树坡会有这么一处隐秘山洞?” 花满天锉着牙,怒道:“难怪老婆子一直找不到……” 她冷笑—声,又道:“幸好没找到,否则岂不是上了大当?” 一边,有个大汉低沉地对花满天道:“门主且莫听信他一面之词,我们必须看到方宽厚方能置信!” 沙成山不等花满天开口,立刻点点头,道:“那是当然的!” 便在这时候,突然岩石后面钻出两个身上湿叽叽滴着水的壮汉,二个人的脸都冻得泛紫。 花满天立刻叫道:“快替他们换干衣,叫他二人喝上五斤烈酒!” 两个壮汉走近花满天,上下牙齿敲得“哒哒”响,其中一人指着山洞,道:“禀门主,里面确实住过人!” 花满天立刻对沙成山,道:“带我去见方宽厚!” 沙成山笑笑,道:“不急,等我把这些天我所遭遇的告诉花门主之后,我再领门主去见方宽厚也不迟!” 花满天不耐烦地道:“你就长话短说!” 不料沙成山笑道:“绝不能长话短说,花门主,劳你还得仔细听。” 花满天忿然地道:“快说!” 沙成山坦然地道:“当然,但在沙某说出真相之前,必须知道花门主为何急急欲夺取秦百年之物。” 花满天顿着手中金杖,道:“沙成山,你一定要知道?” 沙成山立刻点头,道:“非知道不可!” 花满天忿怒地吼道:“为什么?你凭什么一定要知道,我‘湘江无忧门’之事?” 沙成山凛然道:“非是沙某一定要知道你们‘无忧门’之事,而是我答应帮助‘苗疆百毒门’夺取那册‘百窍神功’秘籍了!” 花满天几乎气得跳了起来,吼道:“沙成山,你厚此薄彼,‘百毒门’与你有什么交情?而你尚且杀死我门下两个贴身侍儿,你……你应该帮我才是冰释彼此冤仇的道理呀!” 沙成山淡淡地道:“花门主有所不知,只因‘百毒门’主夫妇二人四年前练毒功不成,赤炼蛇毒加上巨大蜈蚣之毒游在体内无法排出来,每个月圆夜,二人便哀号痛苦,生不如死,据他们苗疆名大夫言,药物已无效,必须苦练‘百窍神功’方可祛除剧毒,花门主,他们才真需要那件秘籍……” 不等沙成山话完,花满天哀声大叫,道:“沙成山,你只见到冷泉夫妇妻二人,怎么会知道我的独子更需要?” 沙成山双眉一扬,道:“花郎君?他怎么了?” 花满天满面悲凄地道:“眼看着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他突然得了一种怪病,四肢不能动弹,已经躺在床上半年多了!” 沙成山重重地环视无忧门的人,突见一个大汉走上前。 他重重地向沙成山抱拳施礼,道:“沙兄,这些天我齐大元奉门主之命,在方家集没有找到你……” 他侧身指着另外三人,又道:“他们三人叫白虹、司徒光、高占先,我们四人是‘无忧门’护门使者,不错,少门主得了怪病,也是需要秦百年的‘百窍神功’,半年前我们曾各处打探,门主也曾亲自登门要求,姓秦的推说东西放在项城他的大徒儿关天水手中,我们门主转而去求关天水,姓关的推得干净,这才不得已派人前去盗取……” 沙成山笑笑,道:“所以你们也上当了!” 花满天拭着眼泪,道:“是的,我们是上了大当,秦百年啊,不借就算了,你何必害得我劳师动众地奔波不已?” 沙成山猛地一拍大腿,道:“好,我答应为花门主搜找‘百窍神功’秘籍!” 花满天怔怔地道:“沙成山,闻得你言出必行,你已答应‘百毒门’门主冷泉,又为何能答应我‘无忧门’?” 沙成山淡淡地道:“你们二家全是以此神功疗病,且等东西到手,誊抄一份不就行了?” 沙成山的话甫落,花满天立刻点点头,道:“主意很好,沙成山,你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于是,沙成山把方宽厚兄弟阋墙,直到“龙腾山庄”发现被囚之人,仔细地对花满天说了一遍。 “无忧婆婆”花满天不由大怒,怪叫道:“老婆子绝对想不到名满江湖,名誉清高的‘龙腾’、‘虎跃’二庄,竟是欺世盗名之辈。” 接着,沙成山又把“虎跃山庄”遭遇,讨出十万两银子之事也说了一遍…… 花满天抚掌笑道:“痛快!痛快!沙成山真有你的!” 沙成山立刻对花满天抱拳,道:“先找上风凰岭救人,再找秦百年要秘籍,花门主,你可愿意率众赴此盛会?” 花满天慷慨激昂地高声道:“我辈江湖中人,成帮立派所为何来?不就是举大旗以维正义?沙成山,我这就率领门人赶往‘龙腾山庄’,倒要见识一下江厚生那老小子的‘七幻术’有什么惊人之处!” 沙成山绝对想不到花满天会如此爽快,内心的忧虑一扫而光。 原是担心自己在方家集会有几场拼杀,想不到竟然如此容易地把事情摆平,更难得的是各门派皆愿共赴大难,找江厚生理论。 沙成山立刻抱拳施礼,道:“花门主,我为被囚在凤凰岭地牢的道上朋友们向你致最诚挚的谢意—— 不论被囚之人是沙某的朋友或是敌人。” 花满天神情为之一紧,走近沙成山便伸手拍着对方的肩头,笑得满面皱纹地道:“好小子,往日我老婆子傲视群雄,对你也只是看成一个无赖杀手,想不到沙成山竟然有如此超人的海量,是我老婆子看走眼了!” 沙成山笑笑,道:“花门主过奖了,沙成山只做该做的事。” 说完,他庄重地对花满天一抱拳,又道:“花门主,我们凤凰岭上见,沙成山先走一步了。” 花满天望着转身走去的沙成山,自言自语道:“江湖代出奇士,沙成山就是这种人物。可惜呀,真是可惜,偏就这种人物并不受约束,独来独往,否则能为我‘无忧门’所用,该是多么令人愉快的事情!” 沙成山走到方家集,此刻他心中坦然,往日的疑虑与迷惘已全化为乌有,缓缓地走到“平安客栈”门口。 他没有再进店,伸手对店里掌柜道:“丁掌柜,你替我算算总账吧!” 沙成山没有走进去是有原因的,街头上走过来三个青装汉子,他一看便知是“川南龙爪门”的人。 是的,沙成山与‘龙爪门’结冤,便是他曾在白羊河岸搏杀过白良的儿子“逍遥子”白快活,当时‘龙爪门’的人便是这种打扮。 此刻,丁掌柜笑着走出来,道:“怎么,客官要离开方家集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一切开销,一共多少银子?” 丁掌柜笑意昂然地道:“我早算过了,一共连你的朋友花费在内,一百二十两银子。” 他一顿又笑道:“一大半是你那位朋友用掉的,一天五只老母鸡炖参汤,可用了你不少银子。” 沙成山淡淡地一笑,正要说话,突然又见几个和尚道士,匆匆往南走去,心中正感到奇怪。 三个青装大汉已到了平安客栈门口,他们看了沙成山一眼,似乎并不认识,其中一人抱拳问道:“请问这里掌柜……是……” 丁掌柜立刻笑道:“三位,我就是!” 那人立刻问道:“这两天可曾有位老人家同一壮年人来投店?” 丁掌柜摇摇头,道:“没有见过,你们要找的人!” 只听另一人急切地道:“掌门人怕是在什么地方耽搁了,凤凰岭离此三百里,三天前就该来了。” 沙成山心中一紧,立刻对掌柜的道:“剩下的银子替我买匹好马,套上马鞍,我要立刻赶到‘龙腾山庄’去救人。” 三个青装大汉俱都一惊,其中一人对沙成山抱拳,道:“这位兄台说的‘龙腾山庄’,不就是凤凰岭吗?” 沙成山笑笑,道:“不错,正是凤凰岭的龙腾山庄,三位是……” 那人立刻回道:“我们是‘川南龙爪门’下的,我们原是奉派来方家集与门主会合,找那杀害我们少门主凶手的。门主转道去凤凰岭至今未见人回来,请问……” 沙成山沉深地摇摇头,道:“三位兄台尚不知道吧,龙腾山庄的二公子被杀,江厚生一气之下找不到真凶,却囚了不少武林人物,准备七七之期一过,便要与他的死儿子陪葬,只怕你们的门主也在陪葬之列了!” 后面站的黑汉突然骂道:“龟儿子的,好可恶呀!我们找姓江的要人去!” 沙成山立刻又道:“三位,要去可得早去,已有几批江湖朋友找去了!” 三个人不再多说,回头便往另一家客栈走去。 沙成山接过一匹套好鞍的花斑大马,看了看,有些黯然地拍马脖子,问一旁的掌柜,道:“我的银子够吗?” 丁掌柜笑笑,道:“良驹无行情,五百两不多,五十两不少,你骑去吧!” 沙成山翻身坐上马背,已见从附近客店里跑出七个“龙爪门”大汉,他们匆匆地便往南奔去,显然同那几个和尚道士走的一条路——凤凰岭。 一条宽敞的大道上,忽然出现江湖上各门各派人物,便一些出家人也往这条大道走去——凤凰岭。 ※      ※       ※ 宽敞的大道延伸到一大片巨竹林子里,有一栋大房子露出个屋檐角,这儿驻守着五十名龙腾山庄的武士。 原以为来此的人是为了庄主二公子,不料这些人物中有人叫叫嚣起来:“快叫江厚生走出来!” 出言莽撞,语意不善,立刻有人便跑进庄子里面把张长江找来了。 总管张长江笑容可掬地望着大批来人,道:“各位前来龙腾山庄,就是我们庄主的朋友,各位只是来的不巧,偏遇上我们二公子遇害,如果大家肯帮我们找到真凶,就请随在下到庄后去看看死者尸体,如何?” 突然,有个老太婆声音,道:“你们二公子死了几日了?” 张长江立刻回道:“明日便到七七之日,各位请这边走!” 那老太婆立刻又道:“你是这儿的总管?” 张长江笑笑,道:“不敢,在下张长江!” 老太婆冷冷地道:“张长江,闻得你们囚了不少江湖高人,准备与你们二公子陪葬,可有此事?”  张长江指天指地,跳起脚来大喊冤枉,道:“我的老奶奶,这会是谁造这种缺子绝孙谣言。像我们江庄主,一年除了三舍救贫,平时更是济助道上朋友而不遗余力,‘龙腾’‘虎跃’在武林中也是小有名气,谁会做出这种神人共愤之举?各位,你们如果相信,就上了这个人的恶当了!” 老太婆拄着金杖,道:“你既如此说,那就带我去看看!” 张长江立刻笑笑,道:“在下看今日来了不少贵客,请问都是何门何派,免得庄主问起来,张某无以为答!” 老太婆顿着金杖,道:“‘湘江无忧门’门主,花满天就是我老婆子!” 便在这时候,突然后面传来马蹄声,孔二娘也尖声道:“谁要进庄?孔二娘陪你进去!” 张长江遥望过去,只见是十五匹健马驰来,为首的是个大脚婆娘,心中一阵冷笑。 缓缓的,穿着大红衫的戈二成走上前去,冷冷道:“张总管,今天当着天下英雄面,你可休想玩奸施诈,否则,龙腾山庄我一把火烧你们个鸟蛋精光!” 张长江冷冷地道:“既然大家要看,就请一齐走吧!” 算一算这些人几乎有一百二十多人。 跟在戈二成身后的柳仙儿低声对篷车后面的冷如水道:“大公主,由我同戈二成进去,你们小心在此守护着门主,千万不可轻进!” 冷若水对于柳仙儿的忠心直点头,道:“你们也要小心!” “百毒门”的人全部守在一辆大篷车四周,“百毒门”的七位坛主,在冷若水的指挥下,团团紧守着冷泉夫妇二人。 第三十章 人虫鏖战 绕过高墙,上了山道,张长江又把这上百之众一齐带进了那条极大的山洞里面。 张长江边走边解释说:“各位,这儿就是这么一条大山洞,我们二公子就停灵在前面,各位可以仔细的看,哪儿有什么地牢?” 众人到了洞中的停灵地方,只见有十一具灵柩,只有中央的一具是金色棺材,显然是江少强的。 张长江咬牙切齿地道:“各位请看,我们龙腾山庄也算得是武林世家,平日行善积德,却换来这种代价,各位替我家庄主想想!” 张长江凄苦的表情,几乎动摇了人的心。 突然,柳仙儿走前,沉声道:“有人说你们‘龙腾山庄’囚了不少江湖中高人,可有此事?” 张长江怒叱道:“这个人胡说八道,你们千万别上他的当!” 柳仙儿望了戈二成一眼。 戈二成已冷冷地道:“张总管,你可以带我们在这山洞中走走?” 张长江十分坦然地道:“当然可以,各位,我们这就到各洞走走!”说完,便当先往前走去。 紧跟在张长江身后面的,除了花满天、孔二娘、戈二成、柳仙儿之外,尚有不少出家人。 这些人谁都不开口,他们未曾听沙成山说过,但有几个和尚是奉了智化大师交待而来探看的。 “快刀”阎九子走近戈二成,道:“戈兄也来了,我怀疑姓沙的小子没说实话!” 不料他的话被走在前面的张长江听到,立刻惊异地回头问道:“沙……你是说替我们姑老爷办事的沙成山?他……他竟然……” 戈二成立刻挥手道:“别是什么沙成山,快带我们去看看!” 张长江错着钢牙往前走,他一连过几条长洞,众人看不到可疑之处。 戈二成突然大叫:“柴松、铁秀,你们在哪儿?” 戈二成是听沙成山说的,他见不到可疑地方,便叫了起来,因为他相信沙成山说的是实情。 一路叫,张长江只装不知道。 又绕过一道洞,迎面突然出现个矮子。 张长江已高声叫道:“伍总管,你来的正好,可以为我们做见证!” 那矮子走向众人面前,柳仙儿立刻认出是“虎跃山庄”的总管伍大浪,冷冷的,柳仙儿对戈二成道:“一丘之貉!” 张长江已对大伙介绍,道:“这位是虎跃山庄伍总管,我们庄上出了人命,死了这么多人,秦老爷子才派他来协助的。” 伍总管点点头,道:“各位怎么来此?” 戈二成逼近伍大浪,沉声道:“你囚了不少道上高人,准备陪葬江二公子,可有此事?” 伍大浪摇摇头,道:“没听说过!” 张长江哈哈一声笑,道:“各位听清楚了吧!” 伍大浪走近张长江,也不知他对张长江说了一句什么话,张长江立刻对众人抱拳,道:“各位慢慢在山洞找下去,有伍总管带路也是一样,在下要去迎接一位贵客了。” 张长江走了,而且走得十分愉快。 临去,他还向大家哈哈笑着,道:“庄上备酒,等候大家看完山洞好生喝一杯。” 洞中每只长明灯下站着一个黑皮软装抱刀大汉,每三丈站一人。 就在伍大浪引着众人往前走不到三丈远,只见他突然一指点向黑衣劲装大汉眉心,一股鲜血往外迸溅。 他已从大汉站的背后握住一只粗环,只用力一拉,附近出现一个石室。 里面装璜十分豪华,洞口有一把手,他伸手握住往下按,石内的桌椅与厚毯便立刻沉入洞底。 他的动作十分快速,这一切动作只是转眼间的事情。 众人冲进洞口往下面看去,只见是两个昏迷不醒的人靠着山洞闭紧双目。 戈二成一眼便认出二人,立刻叫道:“是白门主、贝海涛二人!” 后面有七个“川南龙爪门”兄弟,他们听得戈二成的话,便立刻挤到洞口,“嗵嗵”跳下去三个青装大汉。 上面的孔二娘跺着一双大脚丫子破口便骂:“他妈的皮,沙成山那小子果然说的全是老实话!” —边,“快刀”阎九子真快,大马刀已搁在洞口伍大浪的脖子上叱道:“妈的,你既是虎跃山庄总管,与龙腾山庄早已沆瀣一气,老子先宰了你!” 伍大浪嘿嘿一笑,道:“各位,我并非伍大浪,我是……” 连花满天也叱道:“娘的,睁着说瞎话,连张长江那个王八蛋还叫你伍总管,你还说自己不是的,你明明怕死!” 伍大浪立刻又道:“我若真是伍大浪,为何把各位引入秘室?” 阎九子叱道:“你说你是谁?” 伍大浪道:“‘二阎王’沙成山呢?他若不来,老夫就不便露出真面目来!” 孔二娘怒道:“为什么?你说个理由出来!” 伍大浪立刻不客气地道:“我信得过沙成山的本事,只有他尚可同江厚生一拼。你们之中怕很难有人挡住江厚生的‘七幻毒杀’,我若此刻现出原形,你们谁保证我的安全?” 柳仙儿立刻笑道:“伍大浪,沙成山来了,我相信他不会不来!” 此刻,一根铁索垂下来,立刻把洞中昏迷的白良与贝海涛二人吊到地牢上面。 花满天率众前来,完全是江湖义气。 她重重地对伍大浪道:“你不露真实身份也罢,这洞中共囚了多少同道,你快引我们前去救他们出来。” 伍大浪立刻对众人解说:“明日七七,就是埋葬之期,凤凰岭上已挖好墓,山洞中囚的人今日一早便不供给吃喝,只叫他们喝了一碗迷魂汤,明早空空肚子净体好入棺,我还正担心沙成山不按日子前来呢!” 说着,他立刻对众人道:“你们先派出高手,消灭洞中守卫,据我所知,此洞中已囚了十位武林高人,还有和尚道士……” 突见一个老和尚近前急问:“在哪儿,快领我们去找!” 伍大浪一见这和尚,笑笑,道:“原来智上大师也来了!” 是的,这老和尚正是智上大师,跟着他一起赶来的尚有方宽厚的两个师弟与智化大师。 伍大浪立刻提高声音,道:“昨日过午,又来了两个大汉,其中一人断了左手,他们就囚在这儿。” 说完把一个狙杀而死的大汉拖开,伸手又在壁上猛力推去, 轰的一声又出现一个豪华石室。 伍大浪伸手在洞口的把手用力压,室内立刻又现出个地洞,众人低头看去,戈二成又同阎九子叫道:“阎兄,是关洛双雄,想不到他们也来了!” 阎九子立刻命人跃下去,铁索垂下,把两个大汉吊上来。 孔二娘见四个吊上来的人需要人背着,急地问道:“如何才能把他们救醒过来?” 伍大浪立刻笑道:“冷泉浇头,他们就会醒转过来!” 说完又走向另一通道,这儿已不见守卫人,伍大浪一怔,道:“快救了人出洞,守卫的人一定跑了!” 于是,这个石室也被推开,只见洞下面两人正自呼呼大睡,智上大师惊呼道:“师弟,师弟!” 不错,正是智空大师。 就在智上的呼叫中,有个中年道装人物已呼叫道:“惠因师伯,怎会是你!” 这道士说着,便立刻跳了下去,于是,又有两个和尚也匆忙跳入牢中,立刻便把昏迷中的二人抬了上来。 现在,谁也不再追问伍大浪的真实身份了。 这一次连绕过两道弯,伍大浪匆匆打开另一石室,那石室也是相当豪华,哪会像是陷坑? 地牢又被打开了。 这次有人在洞口惊叫道:“是笑师伯,他老人家怎会落入坑内?” 更有个女人怒叱道:“可恶,原来把老酒鬼也囚在这儿,我老婆子非找江厚生那老小子打一架不可。” 众人看去,只见这婆娘擦脂抹粉头上插了一枝马英花,瘦瘦高高的,年纪总在四五十岁之间? 不错,这儿就是沙成山曾经陷入里面的地牢,救出的二人正是“华山笑弥勒”铁秀与“醉仙”柴松二人! 伍大浪遥指远方,又道:“走,尚有一处囚着两人,救出之后快退出洞外!” 众人穿过中央停灵的大洞,走入最近的一处石室,铁栅内囚着两个须发蓬松大汉,没有人认识这两人。 因为二人衣衫褴褛,满面垢土,萎糜得了无生气。 有四个“无忧门”大汉便抬着二人走出铁栅门外。 伍大浪已高声叫道:“大家快往外面走!” 不料就在此时,山洞中传来轰隆之声此起彼落。 伍大浪大惊,急叫道:“快逃,张长江这两天已对我产生怀疑,他一定发动机关要封墓了!” “铁脚寡妇”孔二娘骂道:“妈的,原来这山洞就是个大坟墓呀,大家快往外面冲呀!” 一行近百人,谁不惊心动魄? 惊呼怒骂之声,此起谭落。 此刻,前面已现出洞口的光亮,众人已闻得轰隆之声从后面渐渐响过来。 有一股岩石灰尘被洞内激起的气漩逼飞过来。 就在这时候,前面的出口“哗啦”一声响,好粗的一道铁栅门落下来,张长江已双手叉腰站在洞口狂笑不已。 伍大浪第一个扑过去,叫道:“老张,快放我出去!” 张长江忿怒地“呸”了一声,道:“去你的‘武大郎’,你究竟是谁易容改变的?快说!” 伍大浪指着自己,叫冤枉,道:“张长江,我真的是伍大浪,不信你来仔细看!” 张长江骂道:“看你个鸟,真的伍大浪必然早巳被害死了,王八蛋,这些人说出此地囚了人,我便更加怀疑你这王八蛋了,如果你真是伍大浪,你曾向我保证过沙成山已被你骗上绝岭取宝而被你推落万丈深渊了,这些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凤凰岭上的秘密,那么这些人前来,你又做何解释?” 二十名劲装软皮外套大汉,各自忿怒地分站在张长江的两边。 洞内,孔二娘高声骂道:“妈的,江厚生果然狠下了心,他原是欺世盗名之辈,算我们瞎子眼,上这种恶当!” 花满天急切地道:“难道非要我们这么多人陪葬?” 张长江冷冷地道:“不错,这最后一道洞口未落下来,便是要等七七之日,今夜子时方能启动,各位,你们就在里面呆着吧!” 就在这时候,远处传来喝叱怒骂声,有一种十分怪异的声音在空中不断地荡漾,听起来令人毛发悚然,心中老大的不舒服。 张长江一怔,道:“怎么,竹林那面尚有你们的人?” 柳仙儿已沉声道:“不错,是我‘苗疆百毒门’的人,姓张的,你以为只有我们?” 哈哈一声笑,张长江对二十名劲装大汉吼道:“小心看守,我过去看看就来,别叫那些鸡猫子喊叫之徒惊动了庄主的安宁!”  于是,张长江立刻展开身法,匆匆地往大道上的巨竹林扑过去,一路上还发觉从庄内冲出二十多名庄内武士,个个凶狠地抱刀往竹林那面跑。 张长江刚走没多久,山洞上面,传来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 “各位,你们辛苦了!” 这句话说给谁听的? 是洞内被囚的众人,还是洞口守卫的二十名黑装大汉? 就在二十名壮汉一怔之间,那人是连滚连爬地从洞上面滚落下来! 他带起了尘土飞扬,便在这种沙石坠落中,下面仰天观看的劲装大汉,立刻传出凄厉地狂叫声:“啊!” 等到那人落在洞口,二十名壮汉已躺下一半在地上。 真够骇人听闻的,十个地上躺的,个个头上一个血洞,敢情全被石头打入脑壳里当场死了。 洞里面传出柳仙儿的欢叫声,道:“沙成山,你这个死没良心的,这时候才来呀!” 洞口,沙成山可并未闲着,余下的十名壮汉疯子一般地围杀而上,有个大汉已狂怒地骂道:“你个小狗操的,原来你躲在山上未出来!” 沙成山的身法怪异,他不即出刀,人却旋绕在十把砍刀的冷芒中,笑道:“我要是出来,张长江那个王八蛋非尿湿裤子不可!” 洞内,伍大浪哈哈笑道:“沙成山,你来了,我还用得着扮什么‘武大郎’?” 说完,他在脖子上面一阵揉蹭,缓缓地撕开一张人皮面具,是个老人,白发苍苍的老人,洞内竟然无人识得。 突然,洞口外面一声雷吼:“寒江月刃!” 是的,沙成山觑准了出手机会了。 便在他的狂吼中,宛如星河决堤。 一天的冷芒闪烁不已,鲜血便在空中飞溅,“银练弯月”犀利快速的刀锋,带起切肉割骨的声音。 十名黑衣劲装大汉无一幸免地旋着血身往四下里倒去。 沙成山的动作果然干净利落,绝不拖泥带水,人倒,他的刀已不见,缓缓地走至一块大石边。 只见他推开大石,石下面现出一个旋转钮,他很快的便扭动铁钮,洞口那道粗得吓人的铁栅便立刻弹升起来。 洞里面的人立刻往外面冲。 柳仙儿毫无顾忌地冲向沙成山,她双臂一张便抱紧了沙成山的脖子亲了上去。 戈二成全身一哆嗦,双目几乎喷火。 沙成山忙拉开柳仙儿双臂,道:“柳姑娘,你抱错人了,你应该抱住他才对!”边指向戈二成。 柳仙儿立刻笑道:“都说好了的,他不会吃干醋的,戈二成,你说是吗?” 柳仙儿媚眼瞟向戈二成,令戈二成一哆嗦,忙点点头笑道: “不错,我是这么说过的!没关系,就算你们……你们上床,我也认了……” 沙成山立刻对柳仙儿道:“快吧,请戈兄带你去支援冷门主,他那面正干得如火如荼,去晚了可就糟了!” 他双目直视戈二成,又道:“当然,也是你的机会——表现的机会到了,戈兄还等什么呢?” “大漠红鹰”戈二成在洞中已经一肚皮的窝囊气无处发泄,又见柳仙儿对沙成山的表情,真是窝囊中的窝囊。 此时闻得沙成山的话,狂吼如鹰,一飞冲天,空中连翻十一个空心筋斗,直往巨竹林子那面扑过去。 戈二成的身法,光景连柳仙儿也大吃一惊。 是的,龙腾山庄的第一道关卡处,巨竹林的房子外面,“苗疆百毒门”的七坛主加上冷若水与六名侍儿被五十多名手持长短刀大汉团团围了起来。 坐在篷车上面的“毒王”冷泉夫妇二人已掀开车帘,颤巍巍地直起身子,冷泉沉声对围上来的大汉们吼道:“快叫江厚生那狗东西走出来。” 有个壮汉见围在篷车四周的男女加起来不过十四个,车上站的两个老人好似大病在身,不由冷笑连声,道:“老头儿,你是什么东西,敢直呼庄主名讳,老子们且拿下你们再送你们去个地方‘极乐’去!” 另一壮汉长刀一领,狂吼道:“兄弟杀,杀!” 冷泉怒声如雷,对于这些大汉们的围杀,气得他哇哇怪叫! 冷若水已高声对冷泉道:“爹,你二老快进去,这里由女儿等足以对付!” 车上,老太婆突然摸出一把小虫准备往敌人打去。 冷泉立刻阻止,道:“不行,这里有我们的人,这时候他们身上未涂解药,你若打出‘钻心毒’,连我们的人也受不了!” 此刻,双方已在篷车四周拼杀起来。 “苗疆百毒门”以寡敌众,紧守篷车,相互配合,彼此支援,一时间尚能保持不败。 “毒王”冷泉遥望四周,不见有道上朋友往这边来,又未见沙成山救出什么人出来,不由得一声狂吼:“住手!” 两下里正自相互搏杀不已,冷泉厉吼之声甫落,双方各退两丈,冷泉已沉声说了两句“苗语”。 当然,龙腾山庄上的人谁也没有听懂。 那大汉立刻狂叱道:“老家伙,你还有什么屁要放?是不是打不过了想找退路?” 突然,“苗疆百毒门”的男女十二人动作一致,每人人怀取出一颗大红丸含在口中。 便在这时候,冷泉已仰天悲鸣不已。 他双手祈天,口开如洞,直着喉咙怪叫连声,甚至全身也在颤抖不已。 五十多个龙腾山庄大汉们,谁也听不出来他叫什么,更不明白冷泉为什么会如此嘶哑狂叫不休。 有几个大汉议论纷纷地道:“娘的老皮,这老小子疯了!” “准是被爷们把他吓成这种样子了!” 只有正面大汉满面惊异地道:“这是什么功夫?老子好像没有见过!” 那“毒王”冷泉的厉叫声不时地转变方向,忽高忽低,忽粗忽细,光景如同和天上对话。 就在对方一群大汉们又开始鼓躁着挥刀再杀的时候,突然天空中一阵嗡嗡声传来! 于是,冷泉的声音更加尖吭嘹亮。 他的双手高举,细看之下,他双手赤红,发出一股十分诱人的香气出来,香气有些浓而刺鼻,十分怪异。 嗡嗡之声宛如一片墨云,刹时便穿进巨竹林子里,众人举头望去,已有人狂叫起来:“好家伙,哪儿来了这么多虎头蜂。” 龙腾山庄上的大汉中间,也有人了解虎头蜂的厉害,立刻大叫:“别动,不能招惹它们!” 不料,那群上万虎头蜂刹时间落在“毒王”冷泉的双掌之中,盘旋在他的周身不去…… 这情景真令人难以相信,便四周围的大汉们,也从未见过,这般怪异光景。 猛然间,冷泉的双掌上下晃闪不已,口中尖亢地大叫:“阿叱咔!阿叱咔!” 怪事发生了! 群蜂嗡嗡四散开来,一只只疯了般地往人头上飞扑过去,见人便蛰,至死方休…… 五十多名龙腾山庄大汉,舞刀抗拒,早被群蜂蛰得哇哇怪叫,没命地往庄内逃去。 有些见机快的,展开身法狂奔,未被蛰到。这些人直奔出半里远,才喘过气来,有些已被蛰得面目全非,痛苦得凄叫不已。 便在这时候,张长江匆匆地走来。 有个大汉立刻向他禀报:“总管,不好了,‘百毒门’的人会妖术,他们呼叫一群毒蜂,蛰得兄弟们四下里逃命,你看怎么办?” 张长江沉声骂道:“你们都是猪?为什么不把他们带入山洞中?” 有个被蜂蛰得鼻子大了一倍的大汉回道:“我们原是要领他们去山洞的,可是他们不去。还揭穿我们的计谋,说什么我们在山洞中有地牢,一定要庄主本人出来相见,双方一言不合还干了一场!” 张长江咬咬牙,道:“妈的,这一定是有人露了风声,今天才来了那么多人物!” 他一顿,立刻大声叫道: “每个人准备两只火把,不能叫‘百毒门’的人把毒蜂引进庄子里!” 这些人也真够快,刹时间便走人一个小房子里面取出成捆松枝桐油火把。 如今能够再战的不过三十人,张长江命人把火把燃上,高声吩咐:“先把毒蜂烧尽,再把百毒门的人围住。能杀便一举杀光他们,否则等我把事情禀明庄主再说!” 三十名大汉,举着六十只火把,立刻便又冲人巨竹林子里面。 缓缓进入巨竹林子里的篷车上。 “毒王”冷泉见这许多火把,立刻凄泣似地一阵狂叫,且从怀里摸出一把白色粉末往空中撒去。 那些毒蜂见到白色粉末,便立刻破空飞去,刹时间一只不剩。 龙腾山?拇蠛好羌痉浞扇ィ旨鞍俣久拧钡娜烁龈鑫揄Γ挥煽衤钭啪俚渡崩础?br>  就在这巨竹林中,双方第二次拼斗起来…… 这些大汉们被毒蜂蛰得火冒三丈,个个奋不顾身地逼向篷车上杀去,有个怒汉似乎是这批人中间的头目,只见他拔身而起,腾空挥刀便往篷车上落去,口中怒吼道:“老子劈死你这两个老狗!” 不料他尚未落在篷车顶上,一团小点冲他射来,这人也十分了得,空中扭腰侧翻,横开三尺。 原以为是敌人暗器,不料这些小黑点横里往他身上扑去,刹时间落到他的头手皮肤上面。 等到他发觉是一些怪虫——钻心蛭,已觉麻痛难耐,举刀困难! 冷泉一声冷笑,右掌拍出,这大汉的身子便像脱线风筝飞在五丈外,仔细看去,天爷,这人的面皮发紫,那些小虫已钻入肉中直往他的脑门各穴道中钻去,他连声狂叫翻滚,状态吓人。 龙腾山庄内便在这时候发出一阵锣声。 上百名庄丁们,尽皆举着长短刀往庄门口冲过来,后面,更有十名巨汉,尽是巨斧钢盾。  有个白面山羊胡老者,穿着十分华丽高贵,举步严肃威猛,面色淡红,双目如炬,大举走在十名持斧大汉前面,直往庄外走来。 是的,这人便是“龙腾山庄”的主子——“飞龙”江厚生! 就在庄门口的广场上,“飞龙”江厚生金刚怒目地横肩站在石梯上,冷冷地望着巨竹林内,沉声道:“十卫何在?” 后面转出一个猛汉,施礼,道:“十卫侍候庄主,请吩咐!” 江厚生重重地道:“派人把张总管叫回来!” 立刻,就是一个持斧巨汉飞跃着冲到林边,叫道:“总管,庄主叫你们撤回来!” 张长江闻言,立刻猛挥手,叫道:“暂退,庄主有令,暂退!” 第三十一章 化为无形 于是,张长江率领着这些受过毒峰蛰过的汉子们,便退守到广场正面。近百名龙腾山庄的大汉们,一个个凶残地望着缓缓逼来的篷车,准备庄主一声令下,他们便会一举把“百毒门”的人杀得一个不留! 这光景早看在“毒王”冷泉的眼里,身边的冷若水已忧心地道:“爹,这时候还不见沙成山他们出现,怕是已上了江厚生的当被困在山洞中了!” “毒王”冷泉重重地道:“处在这种情况之下,一切就靠我们自己,老伴,我们都有生不如死的感受,趁此机会轰轰烈烈地大干一场,岂不是痛快?” 老太婆吃吃笑道:“老头子,我也有同感,你我使出浑身解数,杀他们一个大吃一惊,如何?” “毒王”冷泉高举双手,在篷车缓缓移动中,又开始仰天高亢尖叫起来。 那面,已有人对张长扛道:“总管,车上那老小子又在招呼毒蜂了!” 张长江立刻大声道:“快!准备火把!” 石梯上面,“飞龙”江厚生沉声道:“何用准备火把,你们且退后!” 张长江立刻对江厚生道:“庄主,毒蜂太多,只怕……” 江厚生沉喝道:“别再多说了,都是你,竟然把抓到手的凶手放走,如今惹来这些可恶的东西们找上凤凰岭……” 张长江立刻低头,道:“这都是伍大浪出的馊主意……” 江厚生浓眉一扬,沉喝道:“伍总管呢?” 张长江立刻指着庄,道:“属下把他囚在山洞中了……”他一顿,立刻又道:“被囚的不是伍大浪伍总管……” 江厚生忿怒地戟指张长江,道:“说话颠三倒四,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张长江立刻走近江厚生,道:“庄主,属下真的该死,今天来了这许多门派的人物,方知道伍总管他们已经全死了。如今山洞中被囚的伍大浪是经人改扮的……” 江厚生惊异地道:“一定是扁奇那老东西干的好事!” 张长江立刻又道:“所幸我已经把他们全囚在山洞中,只等明晨吉时一到,立刻封洞,地牢中那么多人物与二少庄主陪葬,多少也使得二少庄主瞑目了!” 江厚生忿怒地戟指张长江,叱道:“你真是糊涂到家了,这么多武林高手,他们能甘心被囚?等着我们去封山洞?你早应该发动总机关了!” 张长江一怔,道:“庄主是要现在就把他们囚死在山洞中?” 江厚生沉声道:“我担心他们已经冲出山洞了!” 此刻,也正是沙成山等闻得“毒王”冷泉尖声啸叫之时,也是戈二成与柳仙儿往竹林子里奔去的时候。 突然,又见那群毒蜂聚在篷车上的冷泉双掌之上。 江厚生冷然地走上前去,沉声道:“老毒虫,你敢跑到龙腾山庄上撒野,大概就是凭借着你那驱使毒虫的本领吧!” 冷兮兮的一声笑,冷泉道:“江厚生,你原来人面兽心,你儿子死了就该去找凶手,为何囚了那么多道上朋友陪葬?你儿子是什么东西?他又不是皇帝老子无道君……” 江厚生怪叱道:“放肆,老毒物,死的不是你儿子,风凉消遣的话谁都会说,你少在老夫面前放闲屁!” 他—顿,又道:“既然你们全知道了,也免得我们日后多麻烦,你们今日全死定了,一个也别想走出凤凰岭!” “毒王”冷泉双手托着大堆毒蜂,仍然怪叫道:“江厚生,原来你真的是个欺世盗名之辈!” 江厚生重重地道:“你错了,这只是我们未来领袖武林,一统江湖的手段,借着我儿江少强的被害,树立我们的威名而已!” “你们?” “毒王”冷泉嘿嘿笑道:“你们指的可是‘龙腾’、‘虎跃’二庄吧?” 嘿然一厉双目,江厚生道:“冷泉,你知道得越多,死得也就越早越快!” “毒王”冷泉双手高举掌上毒蜂,尖亢的又是一句苗疆土语: “阿叱咔!阿叱咔!” 叫声中,他双手往空中送去,只见云一般的一群毒蜂,只只发疯般地往江厚生围飞上去了。 江厚生见毒蜂往自己飞来,忽然拔空而起,半空中他突然一声旱雷也似的怒吼,飞近他的毒蜂立刻被他的吼声震死不少,纷纷落在地上。 然而,江厚生的吼声也激发了毒蜂的野性,便不要命地往江厚生围去! 就在一声雷吼之后,江厚生的身子已在闪跃不已! 他双掌出手如风——比劲风凌厉十倍,身子虚幻不定,谁也看不清他的身子实体在何处。 江厚生似是长了一双无形翅膀,在空中绕圈幻闪不已,令人眼花缭乱…… 是的,这就是“飞龙”江厚生的绝学——“七幻术”! 篷车上面,“毒王”冷泉目中见泪,他低泣道:“这些可怜的毒蜂为我而拼命,死得十分壮烈,忠勇志士不过如此!” 一边,冷若水道:“爹,你拿着女儿的‘宝蟾’,以防万一!” “毒王”冷泉摇摇头,道:“孩子,如果沙大侠他们都被囚在山洞里,只怕我们今天真地走不出凤凰岭了!” 便在这时候,二次腾空的江厚生已狂怒地叫道:“张总管,你立刻去山洞发动机关,把各道皆封死,不得有误!” 张长江立刻应道:“庄主放心,属下这就去办,绝对不放他们一个人走出山洞!” 张长江匆匆地抄近路往山洞那面走。 不料他刚刚走过后庄,便看到一男一女往他这边走过来,一怔之下,迎上前去,冷冷道:“你们是怎么出来的?” 这一男一女正是戈二成与柳仙儿。 柳仙儿见是“龙腾山庄”的总管,想起他把大伙骗到山洞之事,暗中咬牙对戈二成道:“你别出手,看我怎么整他!” 戈二成低声道:“让我为你代劳,至少你也给我一次表现的机会吧?” 俏眼望了戈二成一眼,柳仙儿道:“有你表现的机会,快退一边去!” 戈二成讪讪笑道:“也好,我一边保护你……” 柳仙儿笑嘻嘻地走近张。长江,道:“总管大人,我们根本没有进什么山洞,你能领我们去看看吗?” 张长江一怔,刚才人多,有男有女,也许真的这二人没有进洞,此刻再把他二人诓进去不是更好? 张长江笑笑,道:“就在上面,你们跟我来!” 柳仙儿就在张长江前面走出半丈,忽然一声尖叫:“总管大人,切莫稍动,你背上有个毒蜘蛛,咬上一口就没命了!” 张长扛一惊,忙回头看,果见一只巴掌大毛茸茸的黑毒蜘蛛在后背上不动,立刻沉声道:“二位可否帮个忙,用手中兵器把这毒物打落地上?” 柳仙儿立刻慢慢走近前去,惊叫道:“这东西最毒,你可千万别动,我帮你把它打落地上!” 张长江立刻低声道:“谢谢……谢谢……” 柳仙儿走近张长江,笑笑,道:“我要出手了!” 她“了”字甫出,冷芒激闪,“咻”的一声便见鲜血四溅,张长江连叫也未叫出口,一颗人头已滚落地上! 立刻,就是张长江背上的毒蜘蛛咬上张长江那血糊淋漓的脖子上猛吸着鲜血。 一旁,戈二成的汗毛孔也竖起来了,他压低声音,道:“柳姑娘,你是怎么把这毒物掷上张长江背上的?” 柳仙儿笑笑,道:“不是掷,是它跳上去的!” 说着便把毒蜘蛛又收回腰上袋子里。 张长江死的惨,龙腾山庄前面搏杀得更惨烈。 就在江厚生挥掌运气,连吼带打地击死所有毒蜂之后,他却跃身又落在石梯上面,大手戟指“毒王”冷泉,道:“冷泉,你夫妇二人自碎天灵,我念在你二女儿曾陪秦百年过了四年的份上,放你们的大女儿走路!” “毒王”冷泉沉声叱道:“江厚生,你少在老夫面前玩阴毒,一旦老夫自碎天灵,你绝对不会放走我女儿。因为你仍然担心老夫身上毒物,一旦被咬,你便很少有生望,所以你才如此说法。姓江的,难道不是?”  江厚生大吼一声,道:“给我杀!” “苗疆百毒门”来了七位坛主,个个也俱有一身本领,此刻被近百人围着,转眼之间便倒下三个,冷若水也背上中了一刀。 篷车上面,冷泉狂叫,道:“江厚生,老夫与你一战,叫他们都退下!” 嘿嘿一声笑,江厚生道:“杀光你的人,老夫再拆你的一身毒骨!” 便在这危急之时,高墙外面传来骂声不绝于耳,足音如擂鼓般往这面扑过来! 石梯上面的江厚生跺着脚骂道:“该死的张长江,果然叫我猜中了!” 为了保存实力,江厚生立刻大声吼道:“都退回来,老夫倒要看看来的都是些什么跳梁小丑,无名小辈!” 于是,龙腾山庄的近百名大汉与十卫,全退守在庄门下面,一个个抱刀怒视着大批自山洞那面冲过来的群豪! 篷车上面,“毒王”冷泉已含泪地见柳仙儿与一个红衫大汉跃过来,他沉重地点点头,道:“上苍开眼了,我们大家有救了!” 柳仙儿与戈二成到了篷车边,见“百毒门”死伤六七人,柳仙儿忿怒地往江厚生逼过去…… 戈二成一把拉住柳仙儿,道:“柳姑娘,看戈兄搏杀江厚生这老小子!” 柳仙儿回头大方地道:“你给我杀了江厚生,我跟你立刻回大漠!” 戈二成哈哈一笑,道:“好,你去替受伤的包伤,我找江厚生去!” “大漠红鹰”戈二成威风凛凛地走向庄门前,他戟指江厚生破口大骂,道:“好个杂种江厚生,今天你的死期到了!” 江厚生冷冷地道:“戈二成,你不配!” 突然,侧面传来一声沉叱,道:“我配,因为你儿子是我杀的!” 便在这时候,沙成山已率领着众群豪奔到了场子上,这些人虽十分复杂,却都俱备一身不可轻视的武功。 沙成山的身后面,猛孤丁冲出十个怒汉,正是被囚在山洞地牢准备陪葬江少强的十个人。 “毒王”冷泉看过去,也不禁大吃一惊,因为这些人都是一方霸主,武林高人! 他们是—— 川南“龙爪门主”白良、东海无极老人传人“冷面豹”贝海涛、关洛双雄“大刀”贺鹏与“赤发鬼”汤白。 还有二人竟然是江湖醉道人与“三江帮”总护法李魁五! 后面—— 尚有“铁脚寡妇”孔二娘率领的“西陲二十四铁骑”的人与“湘江无忧门”花满天率领的六十多名“无忧门”男女。 连方宽厚的师叔与两位师弟——熊霸天与左长庚三人加上智化大师全来了! 这些人物平常各行其事,谁也不会想到有一天他们会捐弃门户之见而联起手来了。 当然,这也是一次黑白两道的大结合,也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 至少,石梯上面的江厚生就是如此想法。 “醉仙”柴松拧了红鼻头一把,忿然地道:“江厚生,你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你仔细看看我们这十个人,全身都被冷水浸湿才醒转过来,娘的老皮,大冷的天受这种洋罪,你说吧,这笔账我们怎么算?” 原来为从山洞中救出十个昏迷不醒的人,沙成山着人把他们抬到一处山泉处,以冷水泡浸,才算把他们救醒,等到赶来,“百毒门”的人已经死伤一半! 此刻,沙成山走近戈二成,道:“戈兄,你身子虚弱,又不是杀他儿子的真凶,还是由我这位正主儿接他几招吧……” 戈二成忿怒地咆哮道:“沙成山,你少来,若说办那件事我是虚弱了点,但若说搏杀,我不含糊姓江的,你走开,我的柳仙儿,只要我把江厚生这王八蛋摆平,她就跟我回大漠了!” 回头望向柳仙儿,沙成山道:“是吗?柳姑娘?” 柳仙儿重重地点点头,道:“我是求其次,才答应的!” 戈二成心中不是滋味,但还是仰天大笑,道:“江厚生,你站出来!” 此刻,智空大师与智上、智化三人走到前面! 智上大师单掌施礼,道:“阿弥陀佛,江施主,众怒难犯,你的作风有违天理,你还有何话可说?” 仰天狂傲地枭笑着,江厚生道:“到了这时候还用得着说什么?莽莽江湖,江某视尔等如草芥!” 群豪忿怒,江厚生又接道:“你们之中竟然有人出手杀了我的儿子,拿你们一齐陪葬,只能稍稍消我之气。没有一个个碎了你们已经是便宜的了!” “江南醉道人”摆着两管宽袖子,怪声道:“好家伙,如非亲耳听到,打死我也不相信这是出自‘龙腾山庄’江大庄主之口。我的乖,好险!好险!” “铁脚寡妇”孔二娘怒骂道:“娘的老皮,江厚生,龙腾山庄算什么玩意,经得老娘铁骑践踏?” 江厚生冷沉地哼了一下,道:“你那二十四铁骑只能掠小村劫小镇,想在江某地盘上玩狠,差的远了!” 这时—— 白良与贝海涛二人走上前去。 白良先是回头看看自川南来的门下七位舵主之后,沉重的道:“江厚生,老夫远从川南赶往方家集。闻得你儿子被人杀害,便也想起自己儿子也是被人杀死在白羊河岸,同病相怜便油燃而起同情之心赶来安慰。岂料你自傲狂妄,当老夫认出你儿子的刀伤是沙成山所为,不但不言谢,反把老夫与贝兄二人沉人地牢之内。姓江的,我们与你何仇何恨,不谢也就罢了,反而恩将仇报,一心害人,天理何在,江湖道义何存?” 江厚生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江某说过,此刻说什么都是多余,我们手底下见真章方是真!” “大漠红鹰”戈二成厉烈地吼道:“戈大爷在此候教了,儿!” 江厚生沉声道:“过去个人,侍候这家伙上路!” 就在他的话声甫落,站在他身后的“龙腾山庄”“龙腾十卫”中,立刻走出个冷面粗高大汉。 巨斧闪动着冷芒,左手钢盾宛似大面盆般直往戈二成逼来。 “大漠红鹰”戈二成怒叱道:“去、去,我找江厚生,你算老几?滚回去!” 不料大汉咧开毛嘴巴笑笑,道:“戈大侠,难道忘了‘辽北铁熊’王槐?” 戈二成一怔,道:“你提王槐干什么?他已失踪多年……” 大汉嘿嘿一笑,道:“我就是王槐,当然,我已不用大刀而改用斧盾,戈大侠,我够格吗?” 戈二成当然知道“辽北铁熊”的名号,姓王的曾经一阵大刀砍死三十一名东北马贼,出了名的狠角色!  想不到竟然会在“龙腾山庄”上当了江厚生的近卫,实在难以令人相信! 戈二成点点头,道:“想不到威震辽北的大杀手王槐,竟然在江厚生身边摇尾乞怜当上侍卫,太出戈某意料之外了!” “铁熊”王槐面无表情地道:“戈大侠,人各有志,你出招吧。” 戈二成摇摇头,道:“我还是不同你过招,王槐,我找的是你的主子。” 王槐冷沉地道:“过了王某这关,庄主自会出手!” 突然,篷车边的柳仙儿道:“二成,杀了他先搏个头彩,我一样会跟你的!” “二成”二字出自柳仙儿之口,听在戈二成的耳朵里,真令戈二成全身自在,他猛回头,应道:“仙儿,二成我就听你的,先搏个头彩吧!” 戈二成真快。 他话声甫落,人已到了王槐的头上半丈之地。 阳光的照耀下,一束冷芒“咻”声不绝地在空中响着,他的精钢利爪已交替挥出三十八次搂头盖脸地罩上了敌人的大头。 “铁熊”王槐的钢盾力拒,发出成片碎芒,大板斧便在此时狂砍怒斩如电。王槐半步不移地大声吼道:“张狂匹夫,且看我痛宰了你!” 弹跳出一片红光,戈二成的一对精钢利爪立刻舞出大片光芒,侧身旋杀,厉烈无比。这二人一交上手,便不要命地狠干起来。 一路狂杀,戈二成猛然一个原地劲旋,右手钢爪挡过敌人的钢盾,卖个破绽,躲过对方斜劈一斧。 左手钢爪力挥,“嘭”的一声打在王槐的后背上,裂帛似的一声响,立见衣衫破裂,鲜血飞溅! 真狠,王槐连哼也未曾哼一声,反而借刀回旋,左手钢盾“轰”的一下子便撞上了戈二成的右肩头。 若非王槐右臂距离够不上位置,而且背上伤得见骨,戈二成绝难逃过王槐的一斧砍。 倏然分开,戈二成咬牙晃了两下,立刻又要往上扑杀。 沙成山立刻横身一拦,笑道:“戈兄,够了,江厚生一心要杀的是我,当着天下英雄之面,我们‘先礼后兵’,且容沙成山问一问江大庄主,正要拼命,等我们干完了,你们怎么行动,我就管不着了!” 便在这时候,柳仙儿跑向戈二成,急切地道:“你怎么样?痛吗?” 戈二成甜甜地道:“我为你放了姓王的血,他撞了我那一盾并不怎么样,如再杀下去,十招之内定取他的命!” 柳仙儿立刻扶着戈二成道:“二成,退回去,我替你按摩按摩。” 那面,,王槐已退回去,自有龙腾山庄的人替他敷药包扎。 沙成山恹恹地走近石梯前,道:“江庄主,若想手刃杀子仇人,沙成山就站在这里。不过……我提醒江大庄主,你如果想派别人上场,我们这儿有的是既狠又高明的角色出来抵挡。为了减少伤亡,江大庄主,你还是下来吧!” 沙成山的话甫落,“飞龙”江厚生一声枭笑——冷冷的尖声笑,人已腾起半空中,只见他在空中摆腰,落地的刹那间,双手已各自握了一把金光闪闪的尺长短刀! 江厚生冷冷地道:“沙成山,你杀了‘虎跃山庄’的伍总管?” 沙成山道:“包括伍大浪埋伏在山道上的‘淮南三条龙’四人在内!” 江厚生错着钢牙,道:“我儿与你何仇何恨,你竟然出手杀了他,而且还杀光跟随他的人?说!” 冷沉的,沙成山道:“江厚生,如果有人要抢走你老婆,你会不会在无可奈何之下出手搏杀此人?” 江厚生忿怒地道:“丘兰儿怎会是你老婆?你胡说!” 沙成山厉烈地毫不相让:“丘姑娘已有了我的孩子,她算不算我老婆?” 江厚生冷冷一哂,道:“充其量只是你的孽种,怎值得我儿的命贵?” 沙成山咬咬牙道:“别人命贱,只有你江家人的命贵,娘的,有这种老子,就会生出那种飞扬跋扈的儿子。江大庄主,我们的话到此为止,你出招吧!” 江厚生的身法怪异,口中怒喝道:“沙成山,老夫要生啖了你,我要割下你的头颅派人遍游天下,割你的一身贱肉高山喂狼,剜出你的心肝祭我的少强儿,更把你的一对眼珠子镶在我儿的墓碑上。沙成山,你这个该死一千回的畜牲啊!” 沙成山神色冷硬阴沉,如同他的“银练弯月”一般,除了锋利狠酷,眼前已毫不掺杂什么七情六欲的反应。 半空中,江厚生的身子劲旋在五丈方圆之内,他只要足尖稍点地,身子便能在空中急速地一阵扭转——扭转在沙成山的四周,那金芒宛如无数彩霞,随着江厚生的身躯劲旋而喷射出连绵不绝的金光。 于是,双方观战的人全都屏住呼吸。 众人都难以相信江厚生的功力?绱松詈瘢矸ㄖ欤鹑缈罩懈揪屯v妥牌吒鼋裆?br>  是的,江厚生的绝学“幽灵七幻术”已展开了。 转动中的沙成山反倒突然静止下来,他似是背负着十字架的人般,病恹恹地快要低下头了。 突然间,江厚生在空中暴喝道:“拿命来吧!” 金光成束,突然指向沙成山。 猛孤丁一声暴喝:“寒江月刃!” 沙成山的身子陀螺似地快速旋转不已,“银练弯月”已在他的暴喝中洒出无数寒光星芒。 不料,江厚生也是虚晃一招,他的一对金手在大片银光中稍点即退——就在那片极光稍敛的时候,突然,江厚生一声不吭,毫无征兆地驭金刀而杀过来,他似乎早就等着这一时机了。 等着沙成山即将收势的时候痛下杀手。 快,快得不及人们瞬目的一刹,江厚生变成七个江厚生立即杀到沙成山身前半尺之地。 “银练弯月”便在此刻突然暴长地映过一抹流光,“呛榔”声激起无数火花,硬生生荡开金刀切上胸前一刀。 沙成山已狂吼道:“寒江月落!” 于是—— 那一片星芒又现,星芒中一点寒光直往敌人头上闪过——撞过两把怒拦的金刀,闪向敌人的头! “噗哧”的切肉声响起,空中幻影变成一个实体。 江厚生“吭哧”一声弹在一片血光里,一把金刀已落在地上,鲜血自他的右肩划过前胸而露出森森白骨。 沙成山的左背上在冒血,他却仍然冷冷地站在那里。 他知道江厚生以其绝妙的身法,闪过他切颈一刀,他似乎有些不相信,因为他本来是要取姓江的命。 跌坐在石梯上面,江厚生重重地道:“沙成山,你好狠毒的一刀!” 沙成山冷然地道:“彼此!彼此!” 江厚生突然狂叫怒吼,道:“龙腾山庄兄弟们,给我狠宰,一个也别放走!” 眼看着双方就是一场混战,突然听得远处岭上一人高声大叫:“住手!不可以!” 众人望过去,只见是虎跃山庄的秦百年,如飞一般地跑过来,看他的神色,似是走了很长一段路一般喘着大气。 冷冷一声笑,沙成山望了“百毒门”与“无忧门”的人一眼。 秦百年已笑对群豪道:“老夫来晚一步,几乎造成无可弥补误会。” “百毒门”冷泉已高声道:“秦百年,你来的正好,那本‘百窍神功’秘籍呢?” 花满天也高声道:“秘籍你到底存放在何处?快说!要想化解这段梁子,你最好实话实说!” 秦百年抚髯一笑,道:“各位,秦某请问,这‘百窍神功’秘籍是谁之物?” 众皆愕然—— 秦百年笑道:“东西是我的,你们操的什么心事?感情想抢我的?” 沙成山忿怒地道:“秦百年,你少来这一套,东西虽是你的,你却以此物挑起各路英雄相互仇视,居心叵测!” 秦百年笑容满面地对沙成山道:“沙老弟,你为秦某办事,可曾少了你的银子?你已收了老夫十万两银子,更杀了伍总管与我庄的武士,沙成山,你还想怎么样?” 沙成山一怔,心中暗骂,果然姜是老的辣! 不料秦百年又高声道:“江庄主死了儿子,如果当时还能不生气,他便是个呆子了,行为是有不当,好在各位都还无恙,看在老夫薄面,大家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沙成山重重地道:“秦百年,你等到此刻才出面,目的何在?” 秦百年笑笑,道:“沙成山,你已得了十万两白银,何必一定要引起一场拼杀?” 沙成山忿怒地道:“秦百年,你真高招,掩饰你的丑恶面目已到炉火纯青境界,好吧,沙成山曾答应取‘百窍神功’秘籍交付‘百毒门’与‘无忧门’,因为他们须要以它来疔伤病。秦百年,你会答应吗?” 秦百年仰天哈哈一笑,道:“这是好事,我为什么不答应?那秘籍上面共分成两大部分,一是助功,另一便是疗伤。人身百窍,无处一通,冷门主与花门主如真需要,我抄录两份分送给你们也就是了,何用费如此大功夫来此拼命?” 被囚的十人,立刻走出来。 江南醉道人沉声道:“我们几乎没命,若非沙大侠及时援助,秦百年呀,你会不会为我们解危?” 秦百年拍着胸脯,道:“当然要为各位解危,这原不是各位的事情!” 冷泉已抱拳道:“秦庄主,如果秦庄上施惠,冷泉在此致谢!!” 秦百年立刻笑道:“七日之后,我会派人送上疗治伤痛单本部分,至于助功部分,恕我不能奉送了!” 花满天也是欢喜地叫道: “好、好,我在‘湘江无忧门’候着了……” 原是一场拼杀,眼看血肉即将横飞。  却因秦百年的及时赶到而化为无形。 于是,沙成山冷冷地对重伤的江厚生道: “江庄主,我心中明白得很。此事之后,你仍然不会放过沙某,然而你千万记住,再动上手,便是豁命一搏。沙成山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江厚生闭起眼睛,嘴角牵动,颤抖…… 秦百年立刻对沙成山道:“你走吧,我尽量劝江庄主忘了这段仇恨,不错,少强也是有些过火了!” 秦百年登高抱拳,又高声道: “各位,今日龙腾山庄不好招待各位,他日欢迎各位到我的虎跃山庄做客,秦百年扫榻以待!” 到了这时候,还有谁能站出来挥刀杀人的? 于是,群豪皆摇摇头退出凤凰岭…… 沙成山走出巨竹林便发足狂奔…… 他边跑边叫:“天啊!这算什么嘛!” 第三十二章 刀神幽魂 沙成山像发疯般地奔行在层峦大山中。 恨,是的,这是令他无处发泄的恨。 一种无法渲泄的恨最是令人伤感。 好不容易自己与扁奇两人合力救出被江厚生困在山腹地牢中的群英,正应该结合力量对龙腾山庄施以惩罚,却突然出现“武林老爷”秦百年。 他当然宣称是一场误会,且答应愿抄送半部“百窍神功”秘籍分送给“湘江无忧门”及“苗疆百毒门”。 秦百年先稳住这两处人马,余下的群豪便无法再对江厚生产生威胁,便只得停下手不再搏斗。 沙成山心中暗恨,但也联想到秦百年既然能分别抄送半部“百窍神功”秘籍给“无忧门”与“百毒门”,他必也会送给今日从山洞中脱困的人,目的当然是要拉拢这批人了。 沙成山一路往南奔,不知过了多少时候,他才困乏地坐在一株老树下面闭起眼睛直喘大气。 此刻,灰色的夜晚笼罩着大地。 远处一座大山沟里传来一缕灰光,沙成山缓缓地站起身来,便往那处急急的火光走去,他顺着一条羊肠小径往山上走。 远处那缕火光时陷时现,沙成山已感到奇怪,谁会在这时候在这荒山之中烧起这把火? 穿出一片荒林,灰暗中,沙成山已看到一座草屋。 便在草屋的左面,有一座丈五高的石堆泥砌火炉子,有个老人正自抱着一堆干柴往那熊熊火炉中塞。 沙成山缓步走过去,老人猛地回过身来,道:“谁?” 沙成山抱拳,道:“老人家,在下沙成山,错过宿头,见这儿有火光,便走来了!” 那老人看了沙成山一眼,道“你好像受了伤?” 沙成山道:“一点轻伤!” 老人指着屋子里,道:“去,屋子里有吃的,你吃饱了就过来,帮我烧火!” 沙成山闻言,摇摇头道:“我不饿,只想找个地方大睡一觉!” 老人道:“也好,你先睡,下半夜你来替换我烧火!” 沙成山见老人如此慎重,便缓缓地道:“敢问老人家,你这炉中炼的是什么?” 老人看了沙成山一眼,道:“一块冰山寒铁!” 沙成山惊奇地道:“只是一块寒铁?” 老人神色一凛,道:“寒铁无价,你懂什么?” 沙成山道:“除了能打造一把利器之外,在下想不出一块寒铁能值几何!” 老人道:“一块寒铁是不值什么,但经过老夫千锤百炼,去其腐朽留其精华,便立刻成为无价之宝。” 沙成山实在困极,他只是一笑,觉得天下奇人奇事太多,这位老人焉能不是奇人? 一抱拳,沙成山道:“我先睡了,老人家,你炼你的寒铁吧,在下不打扰了!” 老人只管把干柴往炉里塞,并未再看沙成山一眼。 沙成山走入草屋里,只见一盏油灯搁在一张破桌子上,只有一张破椅子。 两块木板搭的床铺上面只有一张棉被,屋子一角堆了个泥炉锅灶,两只大碗还用粗盘子盖着。 沙成山掀开盘子看,不由得摇摇头,只见碗里尚有半碗甘薯拌米饭,另一碗是苦味青菜。 想不到这位老人是如此过生活,沙成山看着吃的,心中有些发酸,这些东西除了能撑饱肚皮之外,还会有什么作用? 不料就在这时候,老人匆匆走进来。 他见沙成山看着两只碗发愣,不由冷哼一声道:“有什么好看的?你又吃不下那些粗茶淡饭,还是早早睡吧。” 沙成山道:“老人家,你的日子太苦了吧!” 老人在墙上取下一支旱烟袋,道:“不错,这十年来我是苦了些,所以我要再炼一块寒铁!” 沙成山道:“炼一块寒铁就能改善老人家的生活?” 老人抽着烟,边望向屋外的火炉子,道:“不错!” 沙成山感兴趣地坐在床边,笑道:“炼得再久,它仍然是一块铁,绝不会变成金子!” 老人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道:“等老夫炼成之后,那要比真金子可贵重多了!” 沙成山睡意全消,烦恼尽除,他笑问道:“沙成山才疏识浅,老人家愿否详告?” 老人匆匆又跑出屋外,往火炉下塞了许多柴,才又回到屋子里。 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半晌,他缓缓地收起烟袋,沙成山道:“一块寒铁经过我三年烧炼,在它溜体通红的时候敲打而不落下一点火星子,才算炼成功,一块三十斤重的寒铁也只能打造一把三斤重的刀,这种刀如拿在武功高的人手上,便会通灵性,识者虽万金也愿购得。” 沙成山不由一怔,暗暗抖了一下右腕上的“银练弯月”,脸色紧张! 老人叹口气,道:“想当年,我也曾打造过一把刀,唉……那把刀……” 沙成山抱拳,道:“老人家贵姓大名?” 老人眨动着一双眼神,遥望向屋外的夜空。 他用力喘了一口大气,道:“名字早已忘了,不过当年江湖上有人叫老夫为‘刀神’!” 他自我解嘲地哼了一声,又道:“老夫穷其一生只炼了一把刀,唉……那把刀……” 沙成山惊异地道:“老人家就是‘刀神’?” 老人双目一亮,道:“怎么,你听人提过我?” 沙成山道:“家师曾提过老人家!” 老人精神一振,道:“你师父是不是正果老人?” 沙成山立刻走下床,道:“不错,正果老人正是家师。” 不料老人突然脸色一沉,道:“这老儿真混账!” 沙成山脸色一厉,道:“你怎么骂我师父?” 老人重重地道:“正果若在,我还要找他拼命呢!” 沙成山道:“我师与你有什么仇?” 老人站起又坐下,坐下耳站起,他沉声道:“老夫不说你自然不知道,正果老儿太可恨了。” 沙成山强压心头怒火,道:“老人家请快快说明白,如是家师不对,沙成山自应替我师担待。” 老人家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道:“老夫问你,正果可有一把宝刀叫做‘银练弯月’的?” 沙成山立刻举起右碗,内力一震,一溜冷芒迸射,一屋子银光耀目。 老人已经双手高举地道:“就是这把刀,就是这把刀!” 沙成山托刀在手,三尺银练发出悦耳响声。 老人家已经抢上来抚摸着那把弯月刀,几乎热泪盈眶,沙哑的声音,宛如看到久别的亲人。 老人粗声道:“老夫在这把刀上花费七年时光,方炼得这把刀,它尺半长,五指宽,华丽无瑕疵,锋利可断流,啊,此生还能看到老夫的杰作,足慰平生了!” 沙成山道:“原来这把‘银练弯月’是老人家所打造,今夜相遇,真是太巧了!” 老人突然退后一步,沉声道:“快说,你师父正果老儿如今在何处,我要找他算总账!” 沙成山黯然道:“师父作古快十年了!” 老者猛地一震,道:“正果死了?” 沙成山点点头,几乎落下眼泪…… 老者猛地一跺脚,道:“难怪十年没他的消息,算我倒霉!” 沙成山抱拳一礼,道:“老人家,不知家师与老人家之间究竟有什么纠葛,可否明示?” 老人摇着手往屋外走,边道:“死了,死了,一死百了,我不打算再找他算旧账,还是再炼另一把弯月刀吧。” 沙成山忙走上去,道:“为了我师地下瞑目,万望老人家说个明白。” 他拦在门边,又道:“有道是父债子还,我本视我师为父,理应代他老人家偿还……” 老者看着沙成山,点点头道:“你真的愿意替你师还债?”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当然!” 老者又走回来坐到椅子上,道:“好,我就告诉你,不过……你听之后还与不还,我并不放在心上!” 沙成山又坐在床沿上,他心中正自琢磨着——这位老人家一定很有来历。 老人扶着椅子坐下来,他眼望着屋外的炉火,仿佛在那熊熊的火光中捕捉到往事的片段。 老人深长地叹一口气,道:“三十年前了吧,老夫正在自家开的铁匠铺前面,腰系一块羊皮准备打造一件利器,突然之间来了个壮汉——呖,这人自称正果。” 沙成山未开口,心中却相当激动。 老人又道:“这人就是你师傅了,他……他见面就塞给我一块三十斤重的寒铁,言明要打造一把弯月刀,且把一张图形交给我,他很大方地给了我一百两银子就走了。” 沙成山道:“我师为何会找上老人家?” 老者仍然望向门外,道:“老夫当年被人称为‘刀神’,实因官家的刀枪多为老夫所打造,加上老夫一生孤独,除了嗜爱打造兵器,便别无所好,所以正果找上我老人家了。” 老人喘了口气,突然奔出屋外面,匆匆地往炉中加了许多干柴,方又转回屋子里。 他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又道:“我接下正果的百两银子,立刻替他炼刀,岂料那块冰山寒铁十分坚硬难炼,一年下来,老夫只减少了三斤半,当时老夫就想不炼了!” 沙成山道:“一百两子是少了些。” 老人摇摇头,道:“不,正果每月送来一百两银子,从未曾中断过。” 他一顿又道:“老夫本不想为了一把弯月刀而失去别的生意,但正果答应,刀成之后给我五千两银子,这是个十分诱人的价码,我自然是答应了。” 沙成山仔细抚摸着手上的“银练弯月刀”,忆起师父临终的一句话:“刀在人在,刀失人亡!” 老人缓缓地又道:“十年练刀一把,可把正果乐坏了,当时他就给了老夫五千两银子,并许下诺,此生由他奉养,不必再替人打造兵器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师本就是慷慨大方的人!” 不料老人呵呵一笑,道:“说什么慷慨,讲什么大方,正果的心意我老人家全明白。” 他斜着一双火红的双目看了沙成山一眼,道:“世上宝物以稀为贵,宝刀也是一样,如果我再打造出几把同样的弯月刀,小兄弟,你的弯月刀就不值银子了。” 沙成山一怔,点点头,道:“这话倒也是不错!” 老人抚髯脸露得意地又道:“正果叫老夫闭火息炉不再炼刀,他每年总会送许多银子来。那十几年的生活,老夫过得相当惬意而舒服,而且……而且……嘿……” 沙成山眨着眼睛,道:“而且也不再炼刀了?” 老人呵呵笑道:“而且我花银子把长安城怡红院中的花魁女萍儿赎了身,早晚由萍儿侍候着,那种日子呀……啊……比个公侯还逍遥自在……” 沙成山道:“能使你老人家日子过得快乐,我师也必安心了。” 老人突然一瞪眼,道:“老夫哪里会想得到,十多年前突然再也看不到正果的人,他好像忘了我老人家,害得我的萍儿卷了我的一切逃走,弄得我一文不名,几乎流落长安街头。” 沙成山道:“那时候家师已病,朝朝暮暮由我侍候汤药,但他却从未对我提起这把弯月刀的故事。” 老人脸无表情地道:“所以我又千辛万苦地找了一块冰山寒铁,决心再打造另一把弯月刀!” 沙成山突然哈哈笑,道:“老人家,这把刀是何人所定,何人所卖?” 老人摇摇头,道:“尚未有人要!” 沙成山道:“老人家,如果你打造出来没有人买,岂不是空忙一场?” 沙成山一声笑,道:“不会,江湖上是有不少识货的行家,而且弯月刀也确实超过一般宝刀名剑,但老人家别忘了一件事—— 一件最重要的事情!” 一愣,老人忙问道:“什么事?” 沙成山道:“老人家,可知当初我师为何拿着圆形要你打造这把‘银练弯月刀’的?” 老人重重地道:“我怎么知道?” 沙成山道:“很简单,因为我师需要这种刀!” 老人不悦地道:“废话,正果若是不需要,他又为何花那么多银子找老夫替他炼刀呢?” 沙成山道:“老人家,这你就不知道了,只因我师修炼一种绝世刀法,那是一种十分狠辣而又诡异的宝刀法,那种刀法也只有配以‘银练弯月刀’方能竟其全功,所以才找上你老人家!” 老人怔怔地道:“这么说来,我老人家如果再炼造出另一把‘银练弯月刀’,也只有向你去推销了?” 沙成山道:“大概是吧!” 老人道:“可是你已经有一把了!” 沙成山道:“所以我劝你老人家还是熄火封炉。” 老人道:“你不要有人要,我炼成以后挂在身上,走遍南七北五省,还怕没有人找我卖?” 沙成山一笑,道:“不会有人向你买,只会找你拼命!” 老人全身一震,道:“你什么意思?” 沙成山指着手中弯月刀,道:“此刀杀孽沉重,江湖上不少人皆断魂在此刀之下,老人家若是拿着同样一把弯月刀行走江湖,只怕立刻会招致杀身大祸了。” 老人目瞪口呆,半晌,他缓缓地对沙成山道:“你说的不错,老夫只有向你推销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不要,但……” 老人忽然双手捂面,大哭着奔向屋外的火炉前。 只见他绕着火炉呼天抢地地道:“天啊,这几年我又白忙了,我的刀……刀……啊……” 沙成山已经跟出来,他一把拉住老人,道:“老人家,我尚未把话说完,你说……” 老人泪水从横地道:“对了,你曾说要替你师还债,是吗?”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老人道:“那么,你打算对我老人家如何交代?” 沙成山道:“明日一早上路,我先送你去个地方住下来!” 老人指着火炉,道:“三十多斤重的冰山寒铁,如今只有不到八斤重了,一旦放弃,太可惜了。” 沙成山道:“要想炼到三斤二两重,怕还得三年之久,算了!” 老人无奈地点点头,道:“你真的愿意为我养老送终?” 沙成山道:“只要沙成山有饭吃,就不会难倒你老人家,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老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沙成山也跟着笑…… 突然,老人对沙成山道:“这往后的日子,我老人家吃定你了。” 沙成山笑道:“应该的!” 此刻,沙成山想着,且等兰妹在方家集生下孩子以后,便立刻带着兰妹,三人赶回雁荡山。 那儿才是自己应该隐居的地方,这些年赚的银子不就是藏在师父的石室中吗?如今再加上这位老人家,正好有个照应! 便在沙成山倚门遥想的时候,老人匆匆提着个大水桶往火炉走去! 。 沙成山刚自看过去,突见老人双手举着一桶水往那座大泥炉中倾倒下去。 “轰!” 那烈火熊熊的大炉子突然爆炸开来,只见泥水四溅,土石飞扬,倚门而立的沙成山也被爆声震得往屋子里撞跌过去。 太突然了! 沙成山绝对想不到会因一桶水而炸了那座火炉子。 沙成山猛力地摇摇头,立刻冲出屋子外面,他惊愣了。 只见老人已面目全非,气若游丝,双目一睁一闭,连须发也已被火烧焦。 沙成山忙扑过去抱住老人,沉痛地道:“老人家,老人家,你醒醒……” 半晌,老人喘息了一下,睁开烂眼,道:“我……我……这……难道……就是……乐极……生悲?” 沙成山看着老人被火炉炸的惨状,不由黯然地道:“老人家,大可不必提水息炉,你为何……” 老人苦兮兮地翘起烂脸,道:“我……舍不……得炉中……的那块寒……铁……我想……立刻取……出来……同你一齐……上路……可是……” 沙成山道:“我这就带你找大夫医治去。” 说着,沙成山便双手去托老人家。 不料老者摇摇头,道:“不……行了……我的……肚…子好痛……” 沙成山低头拉起老人破衣看,不由也是一惊,那肚皮上的烂肉焦黑泛乌,几乎可见肠子。 惨然的一声笑,老人道:“小伙子……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沙成山道:“我答应,老人家,你请说!” 老人道:“把那块寒铁带……着……也……把我……的这身……老骨头带着……就埋到……你师正果……的墓旁去……因为……他……答应……要供养……我……” 沙成山点点头,道:“老人家放心,天一亮我便立刻找辆车子送你老上雁荡山……” 老人笑得可怕,道:“那……一……定……是个好……地方!” 沙成山道:“不错,雁荡山百丈峰的石屋虽不豪华,却也算得是洞天福地。” 老人忽然仰起上身,发出一声凄厉的长笑…… 沙成山突觉双臂一沉,老人已歪倒在他的怀里了。 沙成山厉声叫道:“老人家!” 然而,这位当年驰名长安城的造刀高手——“刀神”,早已魂归于天了。 抱起老人走入屋子里,沙成山把老人的身子放在板床上面。 他单膝跪地祷告道:“老人家,我会立刻把你送上百丈峰,要你老伴着我师长眠雁荡……虽然我急于去见兰妹,但她距离生孩子尚有三月之久,就叫兰妹多在沙河等几天了吧。” 此刻,两匹健马缓缓地往深山中行去! 沙成山把老人的尸体紧紧地裹在一张旧棉被里捆在马背上,有一块泛着精芒的寒铁,也装在一个布袋子里挂在马背上。 沙成山不时地回过头看一眼,心中相当不安。 是的,如果自己没有找到老人家炼刀之地,相信老人家如今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然而…… 遥望着远方的青山高峰,沙成山带着沉重的心情,沿着山道直往一处老林中驰去。 第三十三章 避人耳目 人的心情总是会有变化的,沙成山有着紧张情怯,但也使他倍感亲切。 是的,绕过这一片树海也似的老林子,便是他成长的地方,十年学艺于此,附近的一草一木对他都有着无比的亲切与留恋。 坐在马上,想着往事,沙成山感慨良深。 十岁那年被师父带到雁荡山里来学艺,单就入门功夫就苦学了七年之久,“银练弯月刀”出现在他的眼前,沙成山已经十八岁,十八岁学习“银练弯月刀法”,那种怪异的旋转刀法便学了一年多之久。 沙成山一声浩叹,他在马上有些无奈何地自言自语:“师父,直到如今,徒儿尚未习会弯月刀的第三杀招‘双星伴月’,真是辜负你老人家十年栽培,而我……我却渐渐觉得那是一招必须学会的一招!” 不错,“银练弯月刀法”中共有三个杀招,分别是:“寒江月刃”、“寒江月落”与“双星伴月”。 就在沙成山苦修而习会前两招之后,他的师父正果老人便病死在雁荡山的百丈峰山洞之中! 那是一个凄苦的落雪夜晚,沙成山记得很清楚,而且他此生也绝不会忘怀,他师父正果老人拉着他的手,睁着一双深陷的双目逼视着他,把那一招“双星伴月”一字不漏地口传出来。 沙成山滴着泪水记下师父每一个字,且又向师父背诵一遍,就在他背诵完毕,发现师父已含笑而终。 十年江湖浪迹,每年他都会回到雁荡山百丈峰来,住大山洞中几天,然而唯有这次最令他怀念恩师。 沙成山好像是个在外面受尽委屈的孩子,他紧闭着嘴巴,心中已在呐喊着:“师父!师父!” 两匹马放入林子里任其自己觅食,沙成山背着“刀神”的尸体,腾空而起,沿着陡峭的山壁攀上一个方形山洞里面。 那是一个从外面看不清楚上面是个山洞的半山峰腰。 背着刀神的尸体进入洞中,沙成山已叫出声音:“师父,徒儿成山回来了。” 忽见沙成山把“刀神”尸体放在地,双手推动一块巨石,便闻得“轰”一声响,立刻显出个洞口出来。 沙成山抱起地上“刀神”尸体便走进洞内。 只见迎面一个石台上平躺着一具骷髅,石台前面一具石桌,上面的供品已枯,香烛不少。 这间石室虽然不大,但这些年经过沙成山的收拾,便显得古色庄严,宛若是个神庙般的。 沙成山把“刀神”的尸体放在右面平台上,立刻燃上香烛跪在那具骷髅前面,叩了三个响头,道:“师父,不肖徒儿成山回来了!师父,江湖风浪没有吞噬掉徒儿,但人性的险恶却令徒儿寒心,对于师父命我发扬弯月刀的精神,怕是令师父失望了。因为……因为徒儿已有了丘姑娘,丘姑娘更怀了孩子,所以……所以徒儿只有等丘姑娘孩子出世之后,便回来与师父长相厮守在这荒僻的雁荡山百丈峰!” 沙成山燃起三支香,道:“师父,我把‘刀神’老人家也送来了,弯月刀是他打造的,他应该死后陪在师父一边,至少…… 至少也令师父可以瞑目于九泉之下了。” 上过香,沙成山便退出这间石洞外,又把巨石堵在洞口,这才又走向洞内去。 看起来石洞是空的,然而就在沙成山走向一块石板上方,他顺手取过一根铁棒,用力推开那个三尺方圆的石板,只见有个洞口露出来。 沙成山进入洞中落向下面,这儿又是一条山洞。 而且是十分干爽整齐的方形洞,有一股不知什么地方吹来的凉风,使得洞中宁静而又舒适。 沙成山取出火折子,他把洞壁上的油灯燃起来,前面不远处又是一个石室,沙成山越过这间石室,立刻就见外面阳光射进洞里来。 这儿才是他与正果老人居住的地方。 洞口处在悬崖滑壁之上,这儿的形势便是飞猿也难以攀爬进来。 低头下望,洞下面是绝谷,足有三十多丈深,上面,白云悠悠而过,仿佛人在天上。 远远眺望运去,大地一片苍松翠柏,数十里之外的两条河也宛如地上铺放的两条银带,这儿,敢情就是百丈峰了。 三间不算大的石室,却摆设得相当雅致,洞中除了石桌、石椅之外,一应用具齐全。 沙成山站在一间石室中,他习惯地抚摸着室内的东西,口中自言自语道:“师父生前的东西,是要有人经常来擦拭了!”走进另一间石洞中,沙成山缓缓坐下来。 他望着几口大木箱子,其中一只是秦百年的,木箱中除了一锭锭的银子之外,也放着十几张老通城通宝钱庄的银票,十万两银子足够与丘兰儿在此生活了。 猛然,沙成凝望着一块石板,那是自己的“金刚指”在上面刻出的几句口诀,也是“银练弯月刀法”中的最后一式杀招! 沙成山面对石板趺坐下来。 是的,师父曾说过,只要领会贯通于此招,便天下无敌了。 然而,这口诀…… 沙成山不由得嘴唇嚅动着:“天杀地杀,弯月激流不染尘;上弦下弦,无远弗届幻亦真!” 沙成山口中念叨着,几乎涨破头皮,他再一次地出刀比划,“银练弯刀”上天劈地,旋身再回杀,虚实并出。 然而他失望了,没有人替他过招,更没有师父的指点,这种深奥的招式,岂是一看就懂的? 一连两天,沙成山终于只能记下招式而难以体会出其中的玄妙! 他放弃了! 于是,他把这石室房间整理了一番,准备等丘兰儿生下孩子之后,一家人就住在此地,永绝江湖,过着那淡泊而与世无争的世外生活。 是的,这也是丘兰儿所想过的日子。 就在第三天过午,沙成山觉得一切已整理得相当满意,这才又走入师父正果老人的石室,拈香祝告一番,便匆匆离开雁荡山的百丈峰。 沙成山从荒林中只找到一匹马,为了急于同丘兰儿会面,更担心丘兰儿住在小船上的安危,沙成山怒马疾驰往沙河。 忽见前面三人徐徐行来,双方尚有三十多丈远,对方已有人开口,道:“喂,那不是大镖客沙成山吗?” 前面三人未让路,沙成山立刻急拢缰绳,怒马前蹄上扬,已停在三个人前面三丈之地了。 只见来的三人竟然是武当长老惠因子、华山派的“笑弥勒”,铁秀、玩世不恭的“醉仙”柴松三人。 沙成山抱拳一笑,道:“原来是三位前辈!” 柴松张口喝着烈酒,醉迷迷地看着沙成山不语。 “笑弥勒”铁秀已哈哈道:“几天没见,大镖客又有生意了,请问这是替何人上道呀?” 一声苦笑,沙成山在马上道:“自从龙腾山庄之事以后,沙成山心情不佳,一口鸟气没处发泄,一个人便往深山中去解解闷,也可以说是散散心吧!” 惠因子一笑道:“沙施主的心情我们懂,但别以为我们三人也是老糊涂,其实我们实在不愿意看到一场鲜血淋漓的厮杀,既然是秦百年出面,正可以藉此消去一场搏斗,难道这不算是一场功德?” 沙成山双目一紧,一边,柴松抹去嘴巴酒渍,笑道:“我三个也是受害之人,几乎被江厚生那个老混球坑死在山洞牢中,可是我们还是忍下这口气,沙成山,你又有什么忿忿不平的?算了,算了!” “笑弥勒”铁秀也笑道:“沙成山,你还年轻,你应该有一股子正义之气,对于你那种不平则鸣的浩然之气,想当年我三人都曾不落你后。但时光磨去了我们争强好胜之心,却也给了我们丰富的阅历,所以我们也宽恕了江厚生的不智之举,对于你的救援……” 沙成山一笑,道:“不值一提,三位前辈的高论,沙成山铭记在心,但有一事,沙成山实不苟同!” 铁秀笑道:“请说!” 沙成山道:“我辈江湖中人,就应该恩怨分明,所谓水火不相容,善恶不同途的道理!” 沙成山重重地又道:“那日我与扁奇老人冒着生命之危,拼死救出各位;却在秦百年的几句话之后变得毫无价值可言,这又算什么?” “无量寿佛!”惠因子道:“沙施主误会了,至少在贫道心中充满着感激之情!” 他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急步走近沙成山,又道:“沙施主,贫道善观气色,这就奉送你几句真心话,愿沙施主能记在心中!” 沙成山指着自己鼻尖,道:“道长是要给在下看相?” 惠因子道:“不错!” 沙成山翻身下马,道:“道长看出我什么地方不对劲了?” 惠因子伸手摸摸沙成山的眉头,摇摇头,道:“三月之内,沙施主一定会遇上麻烦,不过……不过……沙施主的紫微冲宫,八斗顺畅,应该会逢凶化吉!” 沙成山先是一怔,旋即哈哈一声笑,道:“道长的话沙成山记在心里,如果真的灵验,沙成山一定致谢!” 惠因子道:“沙施主还是多加小心的好,至于言谢,也就不必了!” 铁秀与“醉仙”柴松二人皆大笑起来…… 柴松笑对沙成山道:“这杂毛的卦灵得很,沙成山,你可千万多加小心了!” 于是,惠因子三人一路往南方走去。 沙成山心中在暗自琢磨,三个月之后自己同丘兰儿居住在雁荡山百丈峰上了,怎会再出什么纰漏? 是的,一个决心退出江湖的,也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怎会再有麻烦? 沙成山拍马直驰沙河,他更坚定了与兰妹遁世的心。 然而,天会从人愿吗? 前面一道柳林子,那条小船仍然平静地停在河边上。 凉风阵阵,柳叶青嫩,应是春上的花松林子,呼呼啦啦的响声似怒吼更似悲鸣,斜坡下面的小船微微晃动,晃动在无声无息里,风声水流,奏起一片西凉乐章在人们的心中绵密衰伤,更透着无奈!小船的矮舱里传出人声:“兰妹,我真恨!” “恨?有什么好恨?我们不是很平静地过日了吗?” “平静?” “是呀!谁还会再找上我们?沙大哥,银子足够我们用上一辈子,且等孩子出世之后,我们埋名隐姓地过着平淡日子,有多好?” “兰妹,你太乐观了,你不知道,当时秦百年对群豪的那种面孔有多么可憎,但是,就有人会听他的!甚至……甚至那些被囚入洞中地牢的十位高手也无奈何的原谅了‘飞龙’江厚生,你说气人不气人?” 小船内半晌未再传出声音。 山风依旧,河水悠悠。 突然矮舱门被推开尺半,一个瘦恹恹的汉子把头伸出来四下望了一眼,遂又把头缩进去。 是的,“二阎王”沙成山十分平静地住在丘兰儿的小船上。 “龙腾山庄”的一场搏杀,他重创了‘飞龙’江厚生,正要结合群豪杀进“龙腾山庄”。 不料“武林老爷”秦百年突然出现,姓秦的仍然一副笑脸,且答应把“百窍神功”秘籍的上半部,亲自派人送上“苗疆百毒门”与“湘江无忧门”! “兰妹,我担心的是秦百年这头老狐狸,他……” 矮舱内传出“玫瑰毒刺”丘兰儿的声音,道:“沙大哥,别为他人烦心了,为我们的孩子吧!” 沙成山重重地道:“我就是为了你同孩子,兰妹,我沙成山如是一个人,就不必烦心了!” 丘兰儿声音含悲地道:“沙大哥,难道……” 沙成山沉声一叹,道:“兰妹,龙腾山庄不会就此罢休,便秦百年也不会甘愿被我运走十万两银子,他们以退为进,正策划着更毒的计谋了!” 丘兰儿悲凄地道:“沙大哥,是我拖累你了,我……” 沙成山立刻抚摸着丘兰儿的面颊,道:“不,兰妹,我会勇敢地接受他们的挑战……” 一顿,又道:“哼,一朝动上刀,谁怕谁来了?” 丘兰儿怔了一下,道:“沙大哥,我们去找扁老爷子吧,请他为我们易容,我们远走高飞!” 一声苦兮兮的笑,沙成山道;“这时候扁老已是‘稻草人救火’自身难保,早已不知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丘兰儿立刻又道:“沙大哥,记得我们是在极不愉快的场面里遇上,一场搏杀之后,你曾劝我隐姓于深山大泽之中,埋名于大漠黄沙之外,难道你就忘了?” 沙成山道:“我没有忘,然而兰每别忘了我是沙成山,沙成山是个有理性的大男人,藏头露尾又如何迎接我们未来的孩子?” 丘兰儿重重地道:“沙大哥,死要英烈,活要快乐,我们携手并肩,迎接挑战!” 沙成山猛地搂住丘兰儿,道:“兰妹,沙成山若是连个老婆都保护不了,还谈什么江湖行?” 沙成山缓缓地站起身来,低声道:“我的‘银练弯月’刀法中共有三绝招,其中第一式:寒江月刃与第二式‘寒江月落’均是杀招中的杀招,然而这十年来我一直无法练就第三式‘双星伴月’,如果……” 丘兰儿道:“有图解与说明吗?也许我可以助你……” 沙成山笑笑,道:“你是不会了解,因为当初是由‘正果老人’口传……” 一顿,沙成山叹口气,又道:“老人家是个瞎子,就是第三招上他解说只有一遍便死在‘黑水沟’的茅庐中了!” 丘兰儿立刻笑道:“只要你还记得口诀,我仍然可以助你了解,但必须找个清静地方去练!”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就是有此打算,兰妹,附近三山五岳,荒原大河,只怕很难不被人发现……” 丘兰儿轻轻一笑,道:“最好是山洞,既不怕冷,又可以掩人耳目不被发现。” 猛孤丁坐下来,沙成山道:“兰妹,我想起一个好地方了。” 丘兰儿一喜,道:“是什么地方?” “槐树坡!” “槐枝坡是什么地方?” “方家集北面三里地,方捕头曾经躲在那里苦练秦百年的‘百窍神功’,可惜他上当了,却练的是‘挫阳缩筋’与‘经脉滞流’两种西域阴损武学,几乎把老命弄掉。” 丘兰儿笑笑,道:“沙大哥以为那儿隐蔽,我们就去方家集吧。” 方家集以北的槐树坡下,方宽厚的那座被焚的宅子,又在大兴土木,照着原来图案重新把宅子建造起来。 而为方宽厚建宅的费用都是“武林老爷”秦百年所出。 当着少林高僧智上、智化的面,秦百年说得令人感动:“这全是因为他的那部‘百窍神功’秘籍惹出来的祸,追根究底,他应该负起责任,首先就得把方宽厚的老宅子修好。” 其实当初焚烧方老捕头宅子的人,就是秦百年那晚派去的人,然而如今谁会想到这些呢? 当然,方家集的人迷惘了,已经死绝的方捕头一家三口,如今又好端端地活着,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方宽厚对于“武林老爷子”秦百年此举,心中着实不是滋味,怀恨中透着一丝感激,过了年不久,他一家便又搬回新宅子了。 方小云几次提到“二阎王”沙成山,都被方宽厚冷言一句堵住嘴巴:“别再提沙成山了,姓沙的只为银子拼命,他在方家集那段日子,还不也是在替秦老爷子办事?” 方小云却不以为然地道:“爹,沙成山也在我们一家遭难的时候帮过我们……” 方宽厚冷冷地道:“爹知道他帮过我们,可是……”方宽厚拄杖在庭院里晒太阳。 方小云想起沙成山,叹口气,道:“爹,秦百年送你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这几天你练得如何了?” 抚髯笑笑,方宽厚道:“好多了,从前在山洞中那般的痛苦,每天总有一次全身百穴有如钉刺的痛苦已消失了,再练上三月,应该可以复原了。” 方小云笑道:“这都是沙大侠的功劳,爹!” “狗屁,爹以为他是个惹祸精,以后别再提姓沙的了!” 就在这时候,大门外走进一个大汉,方小云迎上去。 那大汉已自怀中取出一只小方盒,对方小云道:“我们庄主关怀方老捕头的身子,特别命在下送来这些特制的药引,每十二个时辰服用一粒,三月之后连本身的功力也全都恢复过来了。” 方宽厚立刻笑接过来,对方小云道:“看,还是秦庄主大量,令人佩服。” 来人并未多留,笑对方宽厚抱拳道:“在下还要赶往‘湘江无忧门’与‘苗疆百毒门’送药,不能多留了,老捕头请多保重。” 方宽厚与女儿方小云送走来人,方宽厚已喜孜孜地捧着盒子走入内宅去了。 方小云拢一拢秀发,缓缓地绕过围墙,她上了槐树枝,又走到了山后的断崖,凝望着奔腾而下的飞瀑发呆…… “沙大侠,我越来越不了解我爹了,对你沙大侠,我真地感到抱歉!” 方小云的低诉是至诚的,当然也是无奈何的,然而她绝对想不到此时的瀑布后面山洞内住着两个人——沙成山与丘兰儿。 如今丘兰儿大腹便便,沙成山面壁苦思着“银练弯月”第三式——“双星伴月”! 是的,沙成山与丘兰儿已在这儿住了近三个月了,方宽厚一家尚未搬回来的时候,他二人便暗中潜入山洞中了。 此刻,沙成山盘膝面壁,壁上刻了各种出刀姿势,他双目冷厉,紧闭嘴巴,双手反托,上身左右倾斜不已。 丘兰儿却紧皱眉头,双手捧着大肚子发愣。 是的,眼看就要生孩子了,总得到哪里找个接生婆子,自己如何能应付? 突然,沙成山重重地一掌拍在洞壁上,暴躁地道:“怎的这么难?弯月斜照,仍不见双星出现,真急人!” 丘兰儿立刻上前安慰地道:“沙大哥,咱们的孩子出世之后,我替你解招,助你解开死结所在。” 沙成山立刻走近丘兰儿,关怀备至地道:“提到我们的孩子,兰妹,你就快生产了吧?我们如何去找大夫……” 丘兰儿笑道:“又不是生病,找什么大夫?有个接生婆子就成了。” “接生婆?哪儿去找?” 丘兰儿指着洞口,道:“当然是到方家集去找了!” 沙成山道:“好,今夜我便去一趟方家集!” 丘兰儿立刻问道:“十万两银子沙大哥只带了五百两在身边,应该够了。” 沙成山笑笑,道:“银子的事兰妹放心,若是不够我自会去取的。” 丘兰儿道:“难道真要在这山洞里生孩子?” 沙成山道:“等我今夜找到接生婆再作决定。” 又是个月圆之夜,沙成山戴着一顶宽厚的棉帽子,帽檐几乎遮住双目,他那几个月也未修剪的粗而泛青的胡子,倒把一张瘦削的脸拱托得走了样,乍看一眼,谁会知道他就是大镖客“二阎王”沙成山? 现在,他走进方家集的“平安客栈”缓缓地坐在一张靠柜台边的桌子上,店内只有两个伙计在逗笑,见他走进来,便双双走近沙成山,其中一个伙计笑道:“又来买吃的了?这次你要些什么?” 沙成山摇摇头,露齿一笑。 另一个伙计立刻笑笑,道:“客官,你住那儿?你……你可真像一个人……” 沙成山道:“我像谁?谁又像我?” 那伙计歪着头笑道:“过去,我们这儿曾住了一位胆子特别大的人,也不怕鬼,敢同死人住一起,你要?遣怀ふ饷匆蛔齑蠛樱欢ê芟衲侨耍 ?br>  沙成山淡淡地道:“那人是谁?” 伙计立刻应道:“姓沙,后来我们才知道他是个能人,江湖上的大镖客。” 沙成山摇摇头,道:“可惜我并非大镖客。”他一顿,又道: “能替我找一位接生婆子吗?” 两个伙计一怔,对望一眼,沙成山立刻取出一锭银子,道: “多少银子我不计较!” 一个伙计呵呵笑,道:“想找接生婆,客官,是你夫人要生产了?” 点点头,沙成山道:“有吗?我要个好样的,经验老到而又功夫到家的!” 另一个伙计笑道:“有,我知道有个婆子的接生本事高绝,听人说方家集的年轻人有一半就是她接生的!” 沙成山一喜,站起来,道:“那好,快带我去!” 伙计手指北方,道:“就在方家集东北的一个小村子里,那儿住的人家不多,只有三几户人家,你去一问,就有人告诉你。” 沙成山一怔,立刻想起那个小村子。 去年还与柳仙儿在那个村子住过,不管怎么说,那也是个值得怀念的地方,虽然有些不该,然而…… 沙成山走出平安客栈,缓缓地往方家集东北方走去,他心中立刻浮现出柳仙儿的影子。 那真是一位敢爱又敢恨的奇女子,如今不知柳仙儿是否已同“大漠红鹰”戈二成结合在一起,果真如此,也是他二人前生有缘了。 顶着月亮踩着月光,沙成山匆匆来到那个小村子里。 这儿他相当熟悉,除了那个四合小院外,就是左右两家住户,这时候已经都熄了灯黑漆一片。 沙成山伸手叩门,半晌,才从院子里传来声音:“谁呀!天都这么晚了。” 从门缝里瞧进去,出来的是个老者,沙成山在门外道:“真是对不起,打扰你们了。” 门开了,果然老者十分不悦地望着沙成山,道:“你要找谁?” 沙成山为了套交情拉关系,指着他曾到过的那间小厢房,笑道:“在下曾同一位柳姑娘住过那间屋子,而且……” 老者木然地道:“那位姑娘已经走了几个月了!” 沙成山笑笑,道:“我知道,不过在下这次来,是想请一位接生婆子,听人说,你们这个小村子有一位,可否……” 老者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道:“敢情是那位姑娘有了孩子?你们这些年轻人啊!” 沙成山忙摇手,道:“不不,不是那位柳姑娘,是我妻子要生孩子。” 老者指着正屋,道:“你跟我进来!” 沙成山与老者二人走进屋子里,只见一个灰发老妇人走出来,道:“谁呀!” 那老者指着沙成山,道:“你对她去说吧!” 沙成山心中喜呵呵地走近灰发女人,道:“原来老妈妈会接生,太好了!” 老太婆冷冷地逼视着沙成山,仿佛仇人见了面,道:“你住哪儿?” 沙成山一怔,心想,这老婆子说话不友善,忙低声细气地道:“就住在附近!” 只见两个老人对望一眼,灰发女人已冷然道:“什么时候要生?怀孕多久了?” 沙成山道:“我不清楚,看样子就是这几天!” 灰发婆婆生硬地道:“肚子开始痛,再来也不迟!” 沙成山愣然问道:“要到你们这儿生孩子?” 灰发婆婆伸手指向柳仙儿曾住过的房间,道:“我老婆子在那个屋子里接生不下百人之多,你放心吧。” 沙成山一笑,立刻取出十两银子捧上,道:“就这么说定了,我妻肚子一痛,我便立刻把她送来。” 一边,老头儿伸手接过银子道:“够了,够了,十两银子足够了。” 沙成山抱拳施礼退出来,匆匆地便往槐树坡走去,月光下就在他刚刚绕向瀑布,突然自附近走来一个人:“是你?沙大侠!” 沙成山怔了一下,立刻发现是方小云,点头笑着迎上前去,道:“方姑娘,是你?” 不错,来人正是方小云。 “沙大侠,这些日子不曾见着你,方小云很想念,只是……只是……” 沙成山笑笑,道:“不谈往事,更不必把报恩放在心上,方姑娘,这一向你们可好吧?” 小小云指着一棵大树,道:“沙大侠,我们坐在那棵树下去谈谈,好吗?” 沙成山摸摸自己的胡子,他实在奇怪,如今自己这副长相,方小云怎会看出来? 其实沙成山的身形并不会改变,月光下,方小云自然会看出来这人是谁。 沙成山缓缓坐下来,方小云坐在他身边,二人相对着看了一阵子。 沙成山指着山那面,道:“恭喜,你家又在原地把房子恢复旧观,你爹还是有办法。” 方小云摇头一声叹息,道:“说出来也许你不相信,一切花费全是秦百年秦老爷子派人拿来的!” 沙成山双目一紧,道:“这老狐狸,他在搞什么名堂?收买人心?还是另有图谋?” 方小云幽幽地道:“我们方家被那本什么秘籍害惨了,二叔方刚死了,我爹几乎也死掉,唉……” 沙成山道:“你爹的身体好了?” 方小云点点头,道:“是秦老爷子的半部秘籍,这次是真的,我爹练了不久就感到身子轻松多了!而且……” 她望了沙成山的脸,又道:“最近又有人送来秦老爷子特制的补药,我爹每日服一粒,真难相信秦老爷子到底存着什么心。” 于是,沙成山不再开口了,因为从方小云的口中,称“秦老爷子”,显然她也对秦百年存有好感! 方小云伸手按住沙成山的手臂,道:“沙大侠,那日我从智上大师口中得知沙大侠义救群豪出地牢之举,心中甚为高兴,不过……” 沙成山重重地道:“不过什么?” 方小云道:“不过众人对秦百年能及时挽救一场拼杀,都给予很高的评价,沙大侠,沙大侠你以为呢?” “真是沽名钓誉之辈。” “我有时也有如此想法!”方小云低声地。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欺世盗名,我看透他了!” 方小云仰起脸来,道:“沙大侠,他却又把真正的秘籍分别送给需要的人,这又该怎么说?” “我无法置评,那需要时间来证明了。” “是的,只有以后方能明白。” 沙成山站起身来,道:“回去吧,露重寒意浓,别在外面着凉。” 幽幽的,方小云道:“沙大侠,你不问问我为何半夜三更天来到此地?” 沙成山道:“我需要知道吗?” “我……我……很珍惜曾经引你进入山洞的事情,沙大侠,在我的心目中,你才是真正的侠客英雄。” 沙成山笑笑,道:“我说过,过去的事情就别再提了。” 方小云见沙成山站起身欲走,忙伸手拉住,道:“沙大侠,你已经到了我的家门口,怎好就此离去?至少也要在我家住几日吧?” 沙成山淡淡地摇摇头,道:“方姑娘,回去吧,沙成山是个不祥之人,别忘了,我同‘龙腾’、‘虎跃’二庄结有解不开的深仇大恨,万一被他们的人碰上,对你们有害而无益,你爹的身子要紧。” 方小云急急地道:“他们的仇人不见得就是我们的仇人,以秦老爷子的心胸,他应该不会计较的。”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总有一天我会到你家的,但不是现在,方姑娘,我还有要紧的事情待办,后会有期。” 不等方小云再开口,沙成山拔身而起,两个起落,人已隐于夜幕深处。 方小云跺着脚,自言自语地道:“我怎么那么笨,有许多话见了面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沙成山隐于附近林中,直等到方小去离去,才又匆匆地从瀑布一边的突岸走入山洞中。 丘兰儿见沙成山回来,捧着大肚子迎上去,笑道:“沙大哥,怎地去了这么久?我好担心啊。” 抚摸着丘兰儿的肚子,沙成山笑道:“为这个小家伙担心吧?” 丘兰儿急问道:“可曾找到接生婆?” 沙成山点点头,道:“找到了,就在东北方几里地的一个小村里,那儿可安全多了。” 丘兰儿指着肚子,笑道:“里面的小家伙真不安份,你走去一久,他就在里面动个不停。” 沙成山哈哈笑起来…… 便在这时候,突然传来一声低呼,道:“沙大侠……你们……你们……” 沙成山猛地回转身,洞中一盏油灯并不亮,但沙成山看得十分清楚,正是方小云! “玫瑰毒刺”丘兰儿惊异地问:“她是谁?” 沙成山道:“方老捕头的女儿方小云,就是她引我到此山洞中的。” 方小云走近丘兰儿,更是惊呼一声,道:“你已有了沙大侠的孩子了?” 沙成山当然明白方小云的感触,淡淡地道:“方姑娘,我们暂住此洞,你千万别向你爹提及此事。” 方小云道:“沙大侠,为何要住在这儿?大嫂子又有了孩子,这太危险了。” “只要你不说出去,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方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明白,只是大嫂子急需要有人侍候,沙大侠,我看就由我来帮忙吧。” “不,我今夜出去,就是为了找接生婆子,我们便离开此地了!” 方小云深深地叹着气,丘兰儿被方小云两声“嫂子”,叫得心中十分舒服,她走近方小云,缓缓拉住方小云的手,笑道: “方姑娘,谢谢你,真心地谢谢你。” 方小云眨着一双大眼睛,道:“嫂子,你能跟沙大侠在一起,实在令人羡慕,我方小云为你高兴。” 她一顿又道:“让我侍候你吧,至少我为你们洗衣烧饭……” 丘兰儿笑笑,道:“当前我们的处境是困难了些,但还不需要有人来帮助,方姑娘,只要你不把我们住的地方告诉任何人,就算帮我们了!” 方小云望向沙成山,目中充满了幽怨。 沙成山却重重地点点头,道:“方姑娘,三更天快过去了,你该回去了。” 是的,方小云是应该走了,沙成山同妻子在一起,自己闯进来又算什么? 转身走了几步,方小云突然回头又道:“沙大侠,你们请多多保重了!”说完,回头便匆匆走去。 丘兰儿怔了一下,道:“这个姑娘喜欢上你了,沙大哥,你不觉得?” 沙成山坦然地道:“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是女人,沙大哥,她真地爱上你了。” 沙成山当然也看出来了,但他却摇摇头,道:“兰妹,我有了你,已经满足了,此生唯你,何再他求。”  丘兰儿歪头靠上沙成山的肩头,道:“沙大哥,有了孩子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沙成山道:“让我们远走高飞,永不再踏入江湖。” “是的,永不再踏入江湖!”丘兰儿仰面伸手,抚摸着沙成山粗糙的胡子,仿佛摸了一把幸福的未来。 两个人相拥着睡下了…… ※      ※       ※ 山洞内透进一线阳光,光线含着蒙蒙的氤氲之气,仿佛一层浓雾,便在这时候,突然一声尖叫声,沙成山弹身而起,丘兰儿已捧着肚子大声叫道:“肚子好痛,啊!” 沙成山怔怔地搓着手,道:“一定是要生了,快,我们去那小村子里。” 丘兰儿苦兮兮地道:“此时去方便吗?沙大哥,我们的行踪……” 沙成山错着钢牙,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兰妹,我们快走,出了山洞,我抱你走。” 丘兰儿已痛得脸皮泛青,额头冒汗,扶着沙成山的臂便匆匆往洞外面走去。 沙成山抱起丘兰儿跃过突崖,便立刻展开轻功往东北方的小村子跑去。 路程不远,所幸并未碰到什么人,丘兰儿庆幸地道:“沙大哥,大早的天路上行人少,我们还算幸运。” 沙成山重重地道:“此刻不论是‘龙腾山庄’或‘虎跃山庄’,他们绝对想不到我们会离开沙河来到方家集。” 丘兰儿强忍着肚子痛疼,喘息地道:“龙腾虎跃,武林世家,他们的线眼遍布天下,我仍然担心……沙大哥……我真怕有一天会离开你,我……同孩子……怎么办?” 笑笑——惨然的笑,沙成山道:“除非他们把我沙成山摆平,否则,谁也别想拆散我们!” 丘兰儿忙伸手堵住沙成山的嘴巴,道:“沙大哥,别说不祥之语,他们永远也打不倒你的,我深信……” 沙成山抱着丘兰儿来到这个小村子,附近有人惊异地望着,沙成山冲到四合院门口,不及拍门,横肩便把大门撞开,院子里已见那灰发老婆子叱道:“猴烧屁股了?急的什么劲?” 沙成山已把丘兰儿抱到边厢房内,回身对走来的老太婆道: “快呀,她要生了!” 不料老太婆根本不急,冷冷道:“痛多久了?” 沙成山道:“总有半个时辰了吧。” 老太婆哼了一声道:“她现在又不痛了,是吗?” 沙成山回头扑向丘兰儿,道:“还痛吗?” 丘兰儿摇摇头,道:“躺在床上就不痛了。” 老太婆回身便走,沙成山上,前拦住,道:“你怎么要走了?她……” 老太婆脸无表情地道:“还早着哪,过午能生下来,便算是快的了。” 沙成山一愣,老太婆冷然地道:“她养过孩子吗?” 沙成摇摇头,道:“头一遭!” 老太婆冷哼一声,道:“天黑能生下来就不错了。” 沙成山干眨着一双深邃的眼睛,满脸的关怀,却一点主意也没有,这比一场搏斗,对他而言毫无什么差别。 丘兰儿伸手握住沙成山的手,笑笑道:“沙大哥,有人说女人生孩子如同闯过鬼门关,可是……可是有你在我身边……我一点也……不怕。” 沙成山点着头,心中暗自思忖:“你不怕?我可怕得要命,万一你母子……”  一个时辰过去了,丘兰儿突然睁开眼睛大声尖叫起来…… 沙成山忙着冲出屋子外,正看到老太婆在洗衣衫,老头儿一边闭目晒太阳。 “快,肚子又痛了!” “人都来了,别大呼小叫的,痛不死的!” 沙成山几乎要挥拳打过去,见老太婆毫不理会,只得又退回屋子里,丘兰儿已痛得龇牙咧嘴,脸皮全走了样。 沙成山何曾碰上这种场面,见丘兰儿的痛苦状,比之刀割在心上还令他难过。 猛地摸出一锭银子,沙成山冲到老太婆身边,急道:“你老是不是要银子?你要多少我都给,别再摆翘了,快帮她一把,早早把孩子生下来。” 老太婆仍然揉搓着衣衫,淡淡地道:“小伙子,你便是把一座银山堆到我老婆子面前,也是没有办法。” 沙成山怒道:“为什么?方家集你是接生第一把好手,你会没有办法?” 老在婆湿手指向天,道:“女人生孩子原本就是要痛够了,痛得死去活来之后才生的,你想知道为什么?老天爷知道,我不知道。” 第三十四章 喜忧踵至 透着一脸无奈,沙成山拖着如铅重步,又走回屋子里,他除了极力安慰丘兰儿之外,根本一愁莫展!半个时辰之后,丘兰儿又不痛了。 沙成山伸手替丘兰儿拭去汗水,痛苦地道:“兰妹,下辈子有缘在一起,就叫我当女的你是男的吧。” 丘兰儿苦笑一声,道:“沙大哥,这是女人该受的罪,也是女人的天职,也许你不了解,这种痛苦中满含着幸福与欢乐,想想我们带着孩子,快乐地过着幸福日子,这点痛又算得了什么?” 沙成山直直地望着窗外,仿佛幸福就摆在眼前,不由得脸上漾溢着微笑…… 这一天对沙成山与丘兰儿二人而言,果然有着度日如年之感,丘兰儿也想不到生个孩子比上刀山下油锅还苦十分,只要开始肚子痛,她便额上青筋暴露,脸上肌肉颤抖,双手虚空乱抓。 沙成山便是来回蹀踱,双手几乎搓掉一层皮。 直待天将黑的时候,那老婆子才端来一盆热水,锋利的剪刀一把,白布片一包,走进来。 沙成山正要开口,老太婆已怒指门外,喝道:“出去!” 沙成山一怔,道:“你赶我走?” 老太婆重重地道:“女人生孩子,男人看什么?” 沙成山望了丘兰儿一眼,低头往外面走,后面,老太婆冷言冷语地道:“还不是你们这些臭男人惹出来的!” 木门“咚”的一声被关起来,沙成山看到正屋门口的老人向自己招手,忙走过去。 老人叫沙成山坐下来,笑笑道:“年轻人,这时候你就快当老子了,可要沉住气,坐下来。” 沙成山一喜又忧地道:“还得多久?” 老人呵呵笑,道:“我老伴只要进去就快了。” 沙成山抹去额上汗水,道:“真苦!” 老人笑问道:“你苦?” 沙成山忙笑笑,道:“不,我是说我妻子苦!” 老人摇摇头,微笑道:“才不呢,且等她生过孩子之后,不用多久,她又会找上你了!哈……” 沙成山干干的一声笑,道:“老人家也爱说笑,过去我曾来过此地,你们好像并不多话,此时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老者坦然地道:“是吗?我倒并不觉得。” 就在这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尖亢的婴儿哭泣,沙成山拔腿便冲向外面,身后老者已笑道:“八成是个带把儿的,哈……” 屋子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也传来老婆子的声音,道: “小伙子,你先别进来,先把赏银备妥吧!” 沙成山听得很清楚,忙问道:“我妻平安吗?” 屋子里传来丘兰儿的哭声,道:“沙大哥……我很好……谢谢你关心我……” 沙成山重重地道:“没有你我便不要这小东西了!” 丘兰儿道:“沙大哥,是个男的,啊!我们的孩子……” 沙成山露出个满足的笑,道:“只是苦了你了。” 于是,木门被拉开了,沙成山立刻从怀中摸出一只五十两重的银锭塞在老太婆的手中,道:“谢谢!” 老太婆看得一怔,道:“银子太多了吧。” 沙成山已冲近床前面,望着丘兰儿母子二人痴痴的一阵傻笑不已…… 有钱果然好办事,一应补品便由老太婆端进房来,那老头儿也匆匆往方家集赶去。 如果以为老头儿去方家集是替沙成山办事,那就错了,本来,老头儿想问问沙成山的姓氏,就怕引起沙成山的疑心,现在现在他不用多问,便知道这对年轻夫妻是谁了。 手中托着沙成山赏给老太婆的五十两银子,五十两重的银锭上面附印着一个“虎头”,那说明一件事情——银子是“虎跃山庄”的。 就在方家集的街头上,有个精壮汉子站在那儿,他声带威严的对老头儿道:“汤老六,你们做得很好!” 老头儿拱拱双手,道:“狄护法千万别客气,我夫妻隐名埋姓住在此地,全是狄护法一手栽培,帮这点小忙又算得了什么?” 精壮白衣大汉沉声道:“别动声色,姓沙的出了名的狠角色,你可要特别小心了!” -老者哈着腰,笑笑道:“狄护法尽放宽心,一切由你指挥,怎么下手,全凭你一句话了。” 姓狄的摇摇头,又把五十两银子塞给老者,道:“回去,想办法先稳住他们,以后的事就由我来办了。” 于是汤老六匆匆地又回到了小村子里。 白衣精壮大汉望着远方,他似乎已看到他的计划在一步一步地实现,脸上那股子喜悦,几乎令人难以分辨出他是否已得了宝藏。 沙成山守护在丘兰儿身边,他不时地摸着婴儿的小脸蛋,露出满足的笑意。 丘兰儿更是呵护着小家伙,不时地对沙成山道:“沙大哥,他长得真像你。” 沙成山立刻笑道:“也有些像你,兰妹!” 丘兰儿笑着,道:“沙大哥,我们也该离开这里了!” 沙成山道:“已经五天了吧,可是老婆婆一定要我们住满半个月,怎么办?” 丘兰儿满足地笑道:“我已经觉得好多了,还是早早离开……”她一顿又道:“沙大哥,你找到什么地方?” 低头想了一阵子,沙成山道:“远走高飞吧!” 丘兰儿道:“我们先买一辆篷车,我们三人慢慢地往北走,沙大哥,你以为如何?” 沙成山点点头,道:“就这么办,我去镇上找找,也许平安客栈里就可以买得到!” 于是,沙成山便匆匆地赶往方家集。 就在此刻,平安客栈里走出两个人,沙成山一怔,立刻站在门口石阶上,只见一人走出来嘿嘿笑道:“沙成山,我们又见面了!” 跟着另一白髯老者也走出来,这老人双目炯炯,护门凸起两个肉包,看似瘦削,一双手背青筋暴露,未见稍晃,便到了沙成山面前。 沙成山淡淡地道:“龙腾山庄一别,贝兄可好?” 不错,来人正是“冷面豹”贝海涛。 此刻,贝海涛摸摸脸上的刀疤,冷冷地道:“沙成山,你提起龙腾山庄莫非想挟恩索报?” 沙成山笑笑,道:“贝兄以为沙某是那种人吗?” “很难说,否则,一见面又何必提起龙腾山庄之事?” 是的,贝海涛曾经与川南“龙爪门”掌门“铁爪”白良二人,被囚于龙腾山庄的山洞地牢内,若非沙成山解危,便插翅也难飞出来,不料…… 贝海涛的话令沙成山心中愤怒,他脸无表情地道:“贝兄如果有此想法,那是不了解沙某为人。” 贝海涛吃吃地冷笑道:“是吗?贝某虽不了解你的为人,但脸上的这一刀却印象深刻,毕生难忘。” 沙成山想起白良邀集高手拦截自己的事,便心中愤然。 此刻贝海涛的口气有些不善,遂冷冷地道:“过去的事也就算了,沙某有事待办,再见了。” 贝海涛嘿嘿笑道:“又有生意了?大概是你开春第一桩买卖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贝兄请让路。” 贝海涛冷沉地道:“今日见面,我便提醒你一句话。” “请讲!” “上次龙腾山庄之事,没有你插手,我们仍然死不了,沙成山,这一点你一定要弄清楚。” 沙成山一愣,道:“是吗?江厚生的二儿子七七之期一到,沙某想不到有谁会来救你们。” “有,当然有人出面!” “谁?” “武林老爷子秦百年,他就是听了江厚生的胡作非为才匆匆赶到龙腾山庄,当时正遇上彼此之间的搏杀。” 他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原来你杀了江厚生的儿子,偏又使诈,想结合我们大家的力量为你拼命,姓沙的,你为什么当时含恨而去?” 是的,龙腾山庄门口的广场上,“武林老爷”秦百年突然出现,当时的情形沙成山历历在目。 秦百年一副武林长者风度,几句话说得自己无话可说,当时便回头走去,而群豪却又听了秦百年说些什么,自己便一点也不知道。 当然,姓秦的不曾说出自己在虎跃山庄所闻所见,对于他曾派出虎跃山庄的伍总管前往相助之事也一定另有一番说词了! 沙成山几乎气结,道:“贝兄,我不想多解释,你请让路,如何?” 贝海涛横臂指向身边老者,道:“沙成山,你不想见见这位武林长者?” 沙成山早注意了,但他还是摇摇头,道:“有必要吗?” 老者抚髯,道:“有,因为老夫就是因你而来!” 沙成山双眉上扬,道:“请问老人家是……” “我老人家二十年未离开东海岸了,这次也是我这个不长进的徒儿,他一再称你如何如何了得,我才闻讯心喜地不请自来了!” 沙成山早闻得“铁爪”白良介绍过贝海涛,说他是东海太极老人门下,那么,面前这位老者便是“太极老人”了? 难道姓贝的把他师父也搬来了? 沙成山重重地抱拳施礼,道:“老人家敢情就是东海‘太极老人’了?” 白髯上翘,面目平淡,老人道:“我叫晁千里,沙成山,你真地练就‘正果老人’失传已久的‘银练弯月’刀法?” 沙成山淡淡的,道:“食髓尚不知其味,我差得还远!” 晁千里笑笑道:“知味不知味,老夫一试便知,老弟台,你不会令我这远道而来的人失望吧?” 沙成山搓搓双手,道:“真对不住,在下实在有要事在身,怕令你老失望了!” 贝海涛冷叱道:“你也怕了吗?沙成山!” 沙成山双目凛然地退后一步,道:“贝兄,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血海深仇,上回你为白良伸援手我不怪你,虽然我伤了你,可我也被你们杀得血肉模糊,再说你老兄被囚‘龙腾山庄’之事,当时山洞内已发动机关,我敢说,若非是沙某与扁奇老人配合伸援,秦百年绝不会那么快的出面,天大的误会,贝兄绝不能否认我的义举吧!” 贝海涛冷沉地道:“沙成山,我说过,我不必再提过去,如果你仍然是‘二阎王’沙成山,走,我们土地岗上比高低去。” “太极老人”晁千里点点头,道:“不错,那确是个比武过招的好地方,沙弟台,我们就在那儿等你的大驾了。” 说完手一挥,与贝海涛二人便扬长而去。 沙成山怔住了,天下哪有这么巧的事? 而且,巧的他刚踏上台阶的时候便被他们兜上,光景是专门在此候他到来了! 去与不去,冷沙成山一阵犹豫。 面朝南,只见晁千里肩不动,走得可真快,宛似他双脚不沾地,长着无形翅膀在飞,沙成山心中明白,“太极老人”晁千里露了一手“千里追风术”。 那贝海涛在他身后腾跃着,两个人的姿势不同,却一样的快捷无匹,显然是露给他看的! “土地岗”沙成山口中嘟喃着! 是的,土地岗上曾与“西陲二十四铁骑”在那道岗上搏斗过,每想起这回事,沙成山便不由得抚摸着两边大腿。 是的,刀痕仍在,记忆犹新,如果再去血斗,就不知是个什么结局了。 沙成山重重地一跺脚,想起小村子里的丘兰儿,他“咯”的一声回了一口唾沫,心中思忖——为了儿子,就扮一次孬种罢了! 一个伙计笑着走上来,道:“客官,你把胡髭留起来,一时间变了个样子,叫人认不出是你了。” 沙成山一笑,伸手摸出个银锭,道:“伙计,这里是五十两银子,能不能卖一辆篷车?” 两个伙计对看一眼,掌柜的走上来,笑道:“单马拉车是够了,如果是双辔的非一百两银子不够。” 沙成山笑笑,道:“银子有,替我卖一辆双辔拉篷车,要快一点。” 掌柜的接下沙成山一百两银子,立刻领着沙成山转到后院马厩,沙成山立刻选了两匹健马,两个伙计带着把马套上车。 沙成山跳上马车,笑对掌柜的道:“等会那一老一壮两个客人回来,就说我去办事了,什么事情容后再说了。” 沙成山把话撂下以后,拢着缰绳驾车往北驰去,他心中想的是儿子,想到儿子刚出世三四天,自己何必染着一身血腥?忍了吧。 篷车驰到方家集东北方的小村子里,沙成山见四合院的门开着,遂高声大叫:“兰妹,我把车驾回来,上车吧,我们立刻往北驶。” 沙成山高兴地跳下车,又跃进院子,他立刻脸色大变,愣然而立,不稍移动。 十年血腥搏杀,他似乎.已闻到有股子血腥味,这才不到两个时辰啊,难道…… 猛孤丁,沙成山雷吼一声便往厢房中冲过去,口中尚且厉叫:“兰妹!” 沙成山猛推开房门,里面一片零乱,床上哪还有丘兰儿与儿子的踪影,急急地又冲出屋外。 沙成山双目如火,两个起落已扑进四合院内,于是,他愣住了。 只见地上两个人被捆得紧,正是一对老夫妻。 老头子见沙成山走进来,嘴巴“呜呜”叫,沙成山忙把二人口中破棉絮取出来,那老者喘着大气,道:“怎么这时候你才回来,我们两个老人家都快憋死了。” 解开二人身上的绳索,沙成山反倒冷静下来,道:“快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 老者粗哑着声音,道:“你老婆孩子被人架走了,我们二老上前理论,不料来的人真狠,打得我二老就地滚,临去还把我二老捆起来,真可恶!” 沙成山咬着牙,道:“仔细想想,那些人的长相是什么样子的?” 老太婆重重地道:“人都吓坏了,谁还知道他们长的是什么样,年轻人,你难道同人结有仇?” 沙成山脸色冷酷,道:“至少你们能分辨出来人穿的是什么衣服吧?” 老头儿立刻点点头道:“穿的是青色劲装!” 老太婆抢着道:“我看是黑颜色!” 老头儿拍着地叱道:“你是老眼昏花,明明是青色劲装,怎会是黑色的?” 老太婆也尖声道:“明明是黑色的,你偏说成青色,真是糊涂!” 沙成山咬牙又问:“来是多少人?”  老太婆道:“四五个大汉吧?” 老头子怒叱道:“六七个青衣大汉,我算过了。” 才能太婆尖声道:“你成心同我过不去?我说四五个就是四五个!” 老头子摇摇头,道:“这辈子我真拿你没办法?” 沙成山回身冲出屋子,立刻跃上马车,匆匆地便往方家集赶去。 后面,汤老六已同老太婆哈哈大笑起来…… 沙成山驾车来到平安客栈外,立刻跳下车来,有个伙计冲出来,道:“客官,你怎么又回来了?” 沙成山把缰绳抛给伙计,道:“把车赶入后院,快替我备匹快马!” 伙计一怔,道:“这车你不要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当然要,另外备匹快马来!” 伙计见沙成山面孔板着,十分冷酷吓人,不敢多言,便匆匆把马车赶进后院,且很快地拉出一匹备好鞍的乌骓马出来,道: “客官,这匹马脚程好,你一骑便知道我的话不差。” 沙成山一言不发,跃上马背便往南面疾驰面去。 此刻,沙成山满腹辛酸,一腔怒火,一副病恹恹的样子更见清瘦,然而他那双冷傲的双瞳却几乎要弹出眼眶外,口中不停地在诅咒着什么…… 土地岗,是的,又见这座破败的土地庙。 沙成山纵马上得土岗上,迎面庙前台阶上已缓缓走下两个人——“太极老人”晁千里、“冷面豹”贝海涛二人。 沙成山跃身下马,把马推向场边,冷冷地走向敌人。 那面,贝海涛已嘿嘿笑道:“沙成山就是沙成山,沙成山永远不当缩头乌龟。” “太极老人”晁千里抚髯道:“沙老弟台,你果然没有令老夫失望,哈……” 沙成山重重地逼视着贝海涛,道:“姓贝的,你们真恶劣,也够卑鄙,没得倒令沙某失望。” 贝海涛忿怒地道:“嗨!沙成山,你如果想养杀人的情绪,你找错对象了,因为我们找上你的目的就是一场生死斗。”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姓贝的,是谁指使你来到方家集找我?我要知道这个人是谁,说!” 贝海涛望向晁千里,道:“我们打从东方来,有谁会告诉我们?这又是从何说起?” 沙成山忿怒地指着贝海涛,道:“不会有这么巧合,姓贝的,我们不妨直言,就在我来到平安客栈外,怎会那么凑巧遇上你们?而我的……” 贝海涛沉声道:“有什么凑不凑巧的?世界变得小了,碰上面并不算什么稀奇事,你想怎样?” 沙成山错着牙,道:“我的老婆,我的孩子,他们就在我来到平安客栈不足两个时辰便全都失踪了,姓贝的,难道这也是一种巧合?” 突然,贝海涛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一边,晁千里冷冷地道:“可好,闻得你沙老弟先后杀了白良的儿子与江厚生的儿子,沙成山,你这能不说是一次报应?” 贝海涛止住大笑,双肩仍然耸动不已地道:“娘的,这才几个月不见,大镖客沙成山竟然结婚有子了,哈……” 沙成山冷冷地道:“人生必经之途,这并不值得你如此狂妄大笑。” 贝海涛脸色突然一紧,道:“沙成山,你实在不该同人家结婚生子,难道你就没有自知之明?”  沙成山当然知道贝海涛话中的含意,他是不该同丘兰儿有孩子,然而,不该来的却来了,而且是一桩令人喜悦的事,这就又另当别论了,难道沙成山真的连自己的老婆子也保护不了? 沙成山双肩垂下,道:“我有自知之明,明白沙某绝对能保护她母子二人的安全。” 贝海涛又想笑,他却强忍住,道:“可是,你的老婆孩子呢?” 晁千里沉声道:“岂有此理,自己的老婆孩子丢了,却找到我们的头上,这算什么?” 沙成山自不耐烦地道:“既然二位不肯说出何人指使你们找来方家集,沙某并不勉强,二位出招吧。” 贝海涛的鼻孔扇动着,眼中的光芒狠毒:“沙成山,你太轻看吾师晁老爷子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就算是吧,你又想怎样?” 晁千里已冷笑连声道:“后辈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目无余子,眼睛长在头顶上,充分表现出张狂嚣张,不可一世的骄态。” 沙成山嘴角牵动地道:“你的话我全照单收下了,晁前辈,你们最好还不是一齐上了?” 贝海涛却踏前一步,道:“记得贝某曾经说过,我会再来找你,沙成山,你可记得吗?” “当然,我也曾说过:希望再见面的时候只在切磋而不掺杂半点仇恨!” 贝海涛点头道:“我也歌颂你是一位真正的武者,当然,我仍然希望你没变!”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我当然没有变,而变的是你们,天下不会那么巧合,你们找上我,而我的老婆孩子就在同一时间里失踪……” 晁千里道;“看来真的是被你误会了。” 沙成山冷笑道:“误会已经不重要了,二位,我们可以动手了吧?” 贝海涛沉声道:“沙成山,你太把自己估计高了,上次我同白良一起,尚且不同意联?郑獯蔚弊哦魇Φ拿妫制窨暇∈a丈俊?br>  沙成山淡然地道:“我要求二位联手一搏。” “为什么?” 晁千里白髯一抖,也叱道:“你是何方神圣?敢出此令人难忍的狂言?” 沙成山道:“我的时间不多,快些解决最好,是生,当然要尽快去找我的老婆孩子,是死就一了百了吧。” 贝海涛血气沸腾地道:“沙成山,你会死得瞑目?” 沙成山闻声苦笑,道:“我会尽力而为,贝兄不必再为沙某担什么心事了。” 贝海涛侧身对晁千里道:“师父,就容我这不肖之徒先接他……不论他要求我们是否一起联手……” 不料晁千里手一拦,道:“不论他的武功如何,至少他的这股子豪气也令为师心折,我准备由为师动手,你不许中途插手!” 沙成山重重地昂然道:“晁前辈,我可以拒绝吗?” 晁千里冷冷地道:“什么意思?” 贝海涛也嘿嘿笑道:“娘的,新媳妇已经登上床,还言退婚? (意思是发现自己吃不消的双关语)” 沙成山十分认真地抱拳,道:“我诚挚地希望令师徒二人联手一搏!”他一顿又道:“不论是死是生,此战之后便永无瓜葛,如何?” 抚髯沉声一笑,晁千里道:“好,老夫厚颜,恭敬不如从命,如果此战之后彼此尚在人间,自然依你的!” 贝海涛侧面叫道:“师父,你老……” 晁千里笑笑,道:“今日之战,为师心中面对的并非是沙成山,而是‘正果老人’,从他的内涵与气质,为师仿佛又见到当年的‘正果老人’。如果姓沙的尽展所学,那么,我们又有什么值得内疚的?否则……” 沙成山立刻接道:“否则就是在下找死……” “不错,老夫就是这个意思。” 沙成山道:“那么我也要求前辈尽展太极绝学。” 晁千里呵呵笑道:“会的,沙成山,你的豪气凌云,虽然令老夫不快,但却表现得十分自然。沙成山,我要提醒你,我师徒一旦联手,太极与八卦相辅相乘,绝对高过两仪刀法,你可要仔细了。” 沙成山心中一震,这还是第一次闻得“太极与八卦”合而为一的说法,更惊于“太极老人”未战之先便提醒自己。 这是一场君子之战,更是一场毫不容情的死生之斗。 一边,贝海寿的“金豹爪”已握在手上——那是一对特制的手套,十指尖尖处散发出金光灿灿而又锋利的金爪,不错,沙成山曾经领教过的兵器,看来对方一出手便将尽展所学,杀招尽出了。 贝海涛已开始移动,极快地移动,移动在沙成山的左后方——来来去去地闪晃不已,但沙成山看处清楚,贝海涛足踏魁罡,走的正是八卦步。 右前方,“太极老人”的双眉低垂,比之沙成山还要冷静,宛若山岳屹立而不敢稍动。 一动一静,沙成山第一次遇上这种场面。 于是,他的双臂苦兮兮地垂着,面无表情而恹恹,有气无声。 便在这时候,金光突然自晁千里的双手处闪耀,宛如他握着两个日头,霞光万道。 沙成山见是一对金环,环虽不大,但他却心中十分明白晁千里的目的——由他出手销敌人兵器,贝海涛便容易从侧面下狠招了! 此刻,贝海涛移动得宛如未曾稍动,身形在半丈之地幻化出三四个假象。 而晁千里不像贝海涛那样移动,他与贝海涛不同。 他开始一步步地直逼沙成山而来,步履着地间,仿佛能使人感受得到那种稳稳的震晃。 沙成山不能不出手了。 他的“银练弯月”就在他拔空而起的时候,寒芒划过一道笔直的线,有若流星曳空,光人人眼,锋刃已到了左侧贝海涛的头上。 果然,贝海涛也立刻大吼一声“杀!” 随着这声“杀”,他已快不可言喻地弹升三丈,于是,又见他以一口真气把自己的身形停滞在空中。 不错,又是那招“开天辟地”,但见金光成束,挟着丝丝锐风,毫不相让地迎上射来的银芒。 弹身空中怒翻两个空心筋斗,沙成山衣带劲风,斜向敌人的右侧三丈处,果然,晁千里快若幽灵的身体自下面闪过去。 沙成山原来是诱敌一招。 他在双足点地之间便二次腾空,“银练弯月”就在他荡起的瞬间倏展,刀刃森寒,又布下一片刀芒似海。 晁千里与贝海涛二人的身形猝然分成两个方向斜出,倏出在短促距离间,金爪狂挥,金环怒截。  一时间砂石飞扬,草木断落,宛似突现的一股乱流。 沙成山的“银练弯月”极光越见扩大,他的人几乎被这片极光吞噬掉。 晁千里猛孤丁一声“好!”身形顿然猛缩又弹,驾着一片金光便往那片极光之中撞进去。 贝海涛更不怠慢,狂吼一声:“金阳罩顶”! 但见他身子又怪异地浮现在空中,看似缓慢的动作,实则快若奔电,直往敌人身上罩去。 沙成山狂吼如旱地一声雷:“双星伴月。” 便在他的狂叫声炸碎人们耳膜的同时,只见那片极光之中突然同时冒出两道光弧,宛似银花火炮之升空一般。 于是,空中响起刺耳的金铁撞击之声,三个人在流着鲜血,鲜血并未带给三人痛苦。 “太极老人”晁千里嘿嘿一声怪笑,道:“沙成山,你已尽得‘正果老人’真传,我老人家为你高兴!” 贝海涛惊异地道:“沙成山,你怎不使出那招‘寒江月落’,为什么?” 沙成山淡淡地抹去嘴角溢出的鲜血,道:“如果我仍然使用那招‘寒江月落’,只怕我已经躺在你们的足下了,虽然你们之中也会有一个人重伤当场,但吃亏的仍然是我沙成山!” 贝海涛沉声道:“几月不见,沙成山,你的武功精进不少!” 其实,沙成山在洞中住了几个月,朝夕苦思“银练弯月”最后一招“双星伴月”一直参悟不透,原来没有人替他解招。 如今经过晁千里与贝海涛二大高手较量后,在危机四发间,他突然灵光一现,不自觉地便施展出来“双星伴月”。 那是在一牒极光之中突然闪击出两束寒芒,足以分取两个以上敌人! 贝海涛的右肩连上脖子,一道鲜明的血槽正滴洒着鲜血,显然伤得并不重,虽然鲜血仍然在流。 晁千里重重的一环打在沙成山的后心上,但他的右手金环手套连到右肘划开一条血口子。 沙成山内伤极重,而胸前的三条血痕也不轻,但他仍然屹立不摇地道:“二位,可仍有兴趣一战?” 晁千里摇摇头,道:“沙成山,你是君子,我师徒也非小人,说过的话要算数,虽然我们还可联手再杀,但已无光荣可言,老夫清楚得很,你的内伤远比你胸前的伤要重,老夫绝不乘人之危。” 贝海涛重重地点点头,道:“沙成山,这是你第二次未对贝某下杀手,我心中十分清楚,你同上一次一样,令我佩服。” 沙成山一笑,道:“君子争义,小人争利,贝兄不必放在心上!” 晁千里望着贝海涛,道:“看来我师徒要想破解他的这招‘双星伴月’,必须再有一番苦练了。” 贝海涛点点头,道:“是的,我们回到东海闭门苦练。” 沙成山心中明白,这师徒二人是出了名的不服输,这几月必然是练就了要破解他的那招“寒江月落”。 尚幸自己也苦练第三招“双星伴月”,否则今天必然血溅此土地岗上了。 沙成山笑道:“晁老前辈,我们已事先说好,此战之后不论生死,双方化干戈为玉帛,难道……” 晁千里道:“老夫没有忘记,如果有一天我师徒再找上你,那也只是彼此切磋,点到为止。” 贝海涛突然沉声道:“沙成山,小心自己成众矢之的,就贝某知道,其中几个门派已对你产生不友善之举,我的话只能点到为止!” 沙成山重重一抱拳,道:“谢谢贝兄指点,不过,我沙成山可向天表明心迹,至于别人怎么做,沙某就管不了那么多了!” 晁千百侧身招手,道:“海涛,我们走!” 贝海涛冷视着沙成山道:“沙成山,记得我曾说的一句话吗?” 沙成山恹恹地道:“什么话?” “你是真正的武者!”说完,贝海涛立刻向晁千里追去…… 沙成山重重地喘了一口气,“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摇晃着身子走到马前,使劲地爬上马背。 胡子上面沾满鲜血,沙成山用袖子抹去,缓缓地驰进方家集,就在平安客栈外,他双目一凛,只见方小云由街角走过来。 有个伙计走出来,惊异地道:“客官,你受伤了。” 沙成山把马交给伙计,方小云已走上前,道:“沙大侠,我正在找你们!”她惊愣地又道:“是谁伤的?” 沙成山道:“方姑娘,我急需找地方疗伤!” 方小云指着一家药铺,道:“走,那家药铺大夫我认识,我扶你去。”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回山洞去,希望你不要张扬出去。” 方小云忙点着头,道:“沙大侠,丘姑娘呢?这几天她可曾生了?” 沙成山恹恹地点点头,道:“生了,但却突然失踪了,连孩子一起失踪了!” 方小云惊疑地道:“怎么会失踪的?难道……” 沙成山道:“所以我必须找个隐蔽地方把伤疗好,方姑娘,只有你知道我在什么地方,希望你保密。” 方小云忙又点点头,道:“我会的,沙大侠但放宽心,丘姑娘的安危,孩子的生死,一定使你痛心疾首,急欲找到他们母子二人了。” 沙成山道:“方姑娘,别跟我来,我要绕道走了。” 方小云忙上前低声道:“沙大侠,我会在夜间把一应吃用送进洞里,你放心吧!” 沙成山苦笑一声,道:“谢谢!” 望着方小云走去,沙成山缓缓地走出方家集,他要绕上槐树坡后面的时候,已经是夕阳西沉了。 从方家集到槐树坡后面,即便是绕路走去,也不过六七里,但沙成山却走走停停的几乎走了两个多时辰。 背上挨了一环真不轻,虽未流血,但脊骨伤得不轻,胸前三条血印已干,倒是皮肉之伤。 “太极老人”晁千里果然手法极重,这一环足有五百斤。 沙成山错着牙,潜人瀑布后面山洞中,他燃起油灯,展开棉被坐在上面,静静地运起内功。 顿觉气血难以自“风门穴”下冲“肺俞穴”,反手摸去,一阵酸麻。沙成山想起兰妹刚出世不到五天的儿子,心中一阵焦虑,几乎昏倒在地。 便在这时候,洞中传来了女子的声音,道:“沙大侠,我来了。” 沙成山勉强睁开眼睛,道:“是方姑娘吗?” 暗中转出方小云,只见她手上抱着一个布包,匆匆地走到沙成山面前蹲下来,道:“是我,沙大侠,我给你带来吃的东西,还有一大包伤药!” 沙成山苦笑道:“方姑娘,真谢谢你了!” 方小云立刻摇头,道:“不,该谢的是我们。沙大侠,我一直以为,若非是你出手,我们一家三口早死绝了!”  沙成山勉强吃了些东西,道:“我以为秦百年必有野心,因为他能一手遮天,把恨他的人转变成敬慕他的人,就此一招,我沙成山就自叹弗如。” 方小云替沙成山在胸前敷着药,道:“我也是这么想,沙大侠,你曾带我一家到‘虎跃山庄’,在秦百年的拒不承认自己罪状中挺身为你出面,且令他捐失十万两银子。不料此事之后,他不但不恨我们,反而差人送来半部‘百窍神功’秘籍,助我爹恢复体力,更送来一瓶补药,这种举动便连我爹娘也感动不已,沙大侠,我真担心……” 方小云突然举着油灯“啊”了一声,她把灯照向沙成山的背,叫道:“沙大侠,你背上的伤发紫,一定内伤不轻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是的,如果不是背伤,我不会这时候来到此洞中疗伤,……方姑娘,我早去追找丘兰儿母子二人了。” 方小云放下油灯,把一些伤药合在掌心,小心翼翼地按在沙成山背上伤处,她轻轻地揉搓着,捏拿推搓,柔柔地道:“沙大哥,你忍着些,我慢慢地为你捏拿,也许药力运行较快,减少你的痛苦。” 沙成山闭起双目,道:“偏劳你了,方姑娘!” 方小云挽起袖子,坐在沙成山身后面,柔柔地旋动着双掌,一股沁凉舒适之感,随之而进入体内。 沙成山立刻运起内功,把这股由体外来的感受往气海引导。 方小云也不自觉地把内力推送进沙成山的体内。 然而她的功力毕竟不比沙成山,直待她发觉自己虚弱得全身无力,立刻头昏倒在沙成山背上。 沙成山猛地睁开眼睛,虽然痛苦减去,但见方小云虚弱得奄奄一息,便不由得旋身抱住方小云上身,道:“方姑娘,你不该轻易把内力输入我体内的,你如此做法实在太冒险了。” 方小云疲乏地睁开眼睛,道:“我甘若醴,沙大侠,便是我因此而丧命,方小云也是高兴的。” 沙成山一愣,道:“你这是何苦?我又不是不能恢复过来,自信三五日内便会好的,而你……” 方小云苦笑道:“我唯一能做的是这些了,沙大侠,自从我发觉你有了丘兰儿,且又有了孩子,我便立刻有着无所……无所适从之感……此生……此生怕是再也无法回报你什么了……” 沙成山深深地摇摇头,猛地搂住方小云,道:“不值得,方姑娘,不值得你如此做的,沙成山如今心中乱纷纷,方姑娘,你又在这时候……” 一声无奈的苦笑,方小云缓缓而又满足地睁开双目,道:“沙大侠,我一直希望有一日能投在你怀里,就像……就像是现在……” 沙成山道:“方姑娘,能为我守住秘密,沙成山能安静地在此休养三五日,便很感激你了。” 缓缓地抚摸着沙成山胸前的伤处,方小云站起身来,道:“沙大侠,我该回去了,且等我身子恢复过来,便立刻前来为你这破衫缝补。” 沙成山望着十分虚弱的方小云,一摇三晃地走向洞口,真担心她会掉下瀑布。 就在方小云刚刚走下槐树坡,远处传来一阵马蹄声,她喘息着站在一棵大树下遥望过去。 只见来的是二十四匹快马,分成两行并骑,直到庄门口的场子上。 方小云不知这是“西陲二十四铁骑”,愣愣地只见总管常友仁匆匆开门走出来,便闻得马上的女人高声吼道:“方宽厚在庄上吗?” 常总管立刻回应道:“各位是……” “我们是西陲二十四铁骑,如今也是‘虎跃山庄’的二十四铁骑,快叫方宽厚出来。” 常有仁一怔,想不通凶残成性的二十四铁骑,怎会投靠上“虎跃山庄”,遂立即抱拳道:“各位且请进入庄内稍坐,如何?” 灰色的月色中,只听那女人沉声道:“也好,稍作歇息,我们再赶往湘江。” 常有仁也是刚从衙门退职的捕快,只因方宽厚的邀请,他才投到方家庄上来当总管之职。 然而,江湖上的各门各派,他也听得不少,如今倏然见到这个“西陲二十四铁骑”人马,心中正是吃惊不已。 第三十五章 以怨报德 是的,“铁脚寡妇”孔二娘率领的二十三名大汉,在与“二阎王”沙成山的一次拼杀中死伤八人,半年多来,孔二娘又在边疆一带精挑细选地凑足原数。 就在过年不久,孔二娘收到了“武林老爷”秦百年赠送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更收下秦百年所赠万两银子。孔二娘是感情用事的人,立刻答应为“虎跃山庄”效忠。 秦百年有了这支铁骑效忠,便立刻通知重伤初愈的“飞龙”江厚生,依照原计划,先派人收拾沙成山,然后再按预定计划起事。 此刻,孔二娘便是携带着秦百年的信函来到方家庄,常友仁领着孔二娘等进入前院的正厅上,方宽厚已匆匆迎出来。 孔二娘望着灰白胡子的方宽厚,道:“你就是从项城衙门退职的方捕头?” 方宽厚点点头,抱拳笑道:“正是老朽,各位快请坐!”说完便对常友仁吩咐:“命厨上快备酒菜!” 常友仁差人先送上茶水,便立刻转向后院。 孔二娘四下里看一眼,冷冷地道:“你能离开衙门过着如此安逸的日子,倒是令人十分羡慕了。”  方宽厚干干的一笑,道:“还不都是秦老爷子以德报怨的厚爱。” 孔仁娘道:“知恩要回报,这是我辈江湖人应有的作风,方老以为如何?” 方宽厚忙又笑道:“当然,当然,即使无回报,心中也常存一份敬意。” 孔二娘伸手入怀,取出一份信函,道:“这是秦庄主命我送来的,你收下!” 恭敬地双手接过信函,方宽厚正要拆阅,孔二娘忙拦住,道:“等等!” 方宽厚一愣,道:“为什么?” 孔二娘道:“是秦庄主交代,一定要在身边无人的时候再拆看此信。” 方宽厚闻言,心中惊异,忙把信收入怀中,便在这时候,只见方小云脸色惨惨地走进来。 方宽厚大吃一惊,急忙上前扶住,道:“小云,你去什么地方了?怎么如此模样?” 孔二娘立刻对方小云道:“她是你女儿?” 方小云无力地对孔二娘一礼,便摇摇摆摆地往后屋走去。 孔二娘道:“你女儿好像大病在身,方捕头,你该去瞧瞧,我们歇过以后自会上路!” 方宽厚并不担心女儿方小云,却急于要看怀中的信函,他实在猜不透秦百年对他有什么企图。 方宽厚起身告退,命常总管好生招待,自己便匆匆地转入后厅。 方宽厚进入自己书房内,灯光下他展开秦百年的信函,只看了一半,已是满脸煞白,心跳犹似小鹿在撞。 等到他艰苦地看完书信,已是满头大汗,怔怔忡忡地张着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便在这时候,只见方小云一头撞进来,方宽厚急急忙忙地把信塞入怀里,叱道:“小云,怎么不敲门就进来了?” 方小云道:“爹,秦百年给你的信?” 不料方宽厚立刻不悦地道:“不用多问了,这不关你的事,以后也少提这事。” 方小云深深地叹口气,道:“爹,果然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们想过太平日子也难。” 方宽厚摇摇头,道:“孩子,你这话是何意?难道你看到‘西陲二十四铁骑’上到我家门就引发此可悲想法?” “难道不是?”方小云指着方宽厚的怀里,又道:“那封信一定十分重要,是吧?” 方宽厚沉声道:“不用多问,快去歇息吧,你看来真的要大病一场了!” 方小云缓缓地道:“女儿没有病,只是全身无力,歇上一天就会好了!” “去吧,爹要静一静!” “我回房里了,爹,不论发生什么大事,女儿都会站在你一边的!” 方小云走出了书房,清楚地闻得方宽厚一声怨叹。 于是,半个时辰之后,孔二娘率领着她的人马连夜便往湘江驰去! 显然,孔二娘是找上“无忧门”去的。 因为孔二娘曾对常总管提过,他们要连夜赶往湘江,当然是执行秦百年所交付的任务。 “西陲二十四铁骑”真成了“虎跃山庄”的走狗,这真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 然而,这世上有多少令人无法相信的事在不断地发生,随时随地不难发觉。 就如同方宽厚,他怎会想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中了别人的圈套?要老命,就不能让第二个人知道,什么自己的老婆女儿也不例外。 方宽厚几乎落泪地又展开信函看了一遍,这才凑近灯上把信函烧掉,怔怔地坐在灯下不言不语。 时光会带走一切,不论是欢乐或痛苦,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消失。 方小云歇了一天,她的身子好多了。 这晚二更不到,方小云又悄悄地走出庄后,绕上槐树坡顶,来到了瀑布边,她小心地四下瞧看,然后错身跃过突崖,便往洞中走去。 洞中,沙成山正闭目运功,方小云轻悄悄地坐在沙成山对面不言不语。 “方姑娘,你来了?” “是的,我又来了,沙大侠,你今天看来好多了。” 沙成山一声叹,道:“这都是姑娘所赐,我已恢复八成功力了。” 方小云替沙成山摆上吃的东西,道:“该吃些东西了,沙大侠!” 忽闻沙成山全身骨节脆响,宛似一串爆炸的小鞭炮,方小云惊异地睁着大眼睛。 沙成山便在一阵松动中静下来,已是满面汗水。 接过吃的,沙成山望向方小云,道:“方姑娘,谢谢!” 方小去移动身子贴近沙成山,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沙大侠,此刻便是把……身子交给你……我……也是甘心情愿的。” 沙成山一怔,道:“怕要辜负方姑娘了。” “是的,我很清楚,因为你是一位君子,用情专一,我很羡慕丘姑娘!” 提到兰儿,沙成山全身一震,他放下手中吃的,涩涩地道: “看来我沙成山连个老婆都保护不了。” 方小云低声道:“我会替沙大侠打探丘姐姐母子下落,沙大侠,只要一有消息,我会立刻来告诉你。” “谢谢!”沙成山右掌抚着方小云肩头,道:“我很担心她母子的安危,然而,我又不知从何处下手。” 方小云缓缓把脸贴上沙成山胸前,道:“江湖上有太多的不幸,万一……万一……” 沙成山脸色酷寒地道:“没有万一,如果有人敢于伤害她母子二人,我沙成山必会痛下杀手。” 方小云低声道:“别忘了,还有个方小云在等着你,沙……沙大……哥!” 沙成山托起方小云下巴,重重地道:“方姑娘,千万别这样,你知道我心中此刻有多乱?如果你真关心我,爱我,就帮着我打探丘兰儿母子的下落吧。” 方小云脸色红润,口角潮湿,她微闭起双目,道:“当然,我会尽一切可能为你打探丘姑娘下落,因为她是在方家集失踪的。” 沙成山使力搂住方小云,道:“方姑娘,沙成山从心里感激你。” 方小云双手搂住沙成山,道:“沙……大……哥……” 突然,沙成山低声道:“不好,有人闯进来了。” 方小云惊异地道:“会是谁?” “噗”的一口吹熄了灯,沙成山左手搂住方小云纤腰,立刻闪身到洞内一块大岩石后面。 便在这时候,从瀑布进口处射来一线灯光…… 灯光拖曳着一条长长人影,缓缓地走过来,直待那黑影到了洞中央,方小云惊异地道:“是我爹!” 沙成山点点头,却见方宽厚伸手在吹熄的灯上摸了一下,才沉声道:“是小云吗?你出来。” 方小云缓缓转出来,道:“爹,你老怎么也来了?” 方宽厚冷冷道:“就你一个人?” 方小云道:“是的,就我一个人在此地。” 方宽厚冷冷地道:“小云,你尚未出阁门,就开始瞒着爹了?这地上的东西我会看不出来?” 方小云道:“爹多心了!” 方宽厚摇望着洞里面,道:“是要爹去找?” 他—顿又道:“昨晚只因来了‘西陲二十四铁骑’的人,爹才没有详细问你,今夜你又悄悄出来,我猜你必有隐秘,果然被我料中,他是谁?” 方小云未开口,她不能说,因为沙成山叫她不要对任何人提起此事。 然而,就在方小云犹豫的时候,洞中传来一声低沉的声音,道:“方捕头,别来无恙?” 是的,沙成山缓缓地走出来…… 灰髯一抖,方宽厚立刻上前,道:“怎么,原来是沙大侠在此,方宽厚失敬了。” 他回头怒视女儿方小云,叱道:“怎好把沙大侠留在洞中?为何不把沙大侠请回庄上?难道你忘了,沙大侠是我们一家救命恩人呀。” 沙成山笑笑,道:“是沙某不便露面,方捕头多多包涵一二!” 方宽厚道:“这是什么话,难道到了我庄上,还有不进庄之理?沙大侠,如此传出去,方宽厚何以为人?” 方小云忙上前,道:“沙大哥,我爹一片真情,就随我们进庄去住吧。” 沙成山道:“不,此刻我绝不能轻易出去,你们贤父女的盛情,我沙成山心领了,只要贤父女替在下保密,再有三几日我便全好了。” 方宽厚脸色一紧,道:“沙大侠受了伤?” 方小云立刻回道:“而且伤得不轻,今夜女儿来,除了替沙大侠送吃的,还是替他把衣衫补好……” 方宽厚立刻叱道:“何用补衣服,马上回庄去取一件新的送过来。” 沙成山对于方宽厚的表现,深觉过意不去,虽然他十分清楚方宽厚反复无常,且曾在井口对他施以偷袭。 但自己在此困境之下,方宽厚有此表现,也算差强人意了。 沙成山淡然一笑,道:“方捕头的盛情,沙成山心领了,千万记住,别把我的隐身之地告诉任何人。” 方宽厚道:“那是当然。” 他一顿又道:“沙大侠,是谁伤了你的?” “东海太极老人晁千里与他的门下贝海涛二人!”他淡淡地又道:“虽是一场搏杀,却能化解双方恩怨,也是值得了。” 方宽厚当然不明白沙成山话中含意,他只关心沙成山能在此洞住几天。 方宽厚笑笑,道:“如此,沙大侠准备在此住几日?”  沙成山道:“三五日吧,方捕头的意思……” “总得让小云在此侍候你的起居,沙大侠,万望不可推辞!” 方小云甜甜地笑道:“爹,我会的,沙大侠并未拒绝我的服侍,爹尽管放心回去。” 方宽厚指着女儿,道:“你给为父的听明白,除了替沙大侠送来新衫之外,一应吃的也要拿最可口的。记住,沙大侠的伤未完全复原之前,绝不能让沙大侠轻易离去。” 方小云又是一声笑,道:“爹放心,我会好生侍候沙大侠的。” 沙成山想不到方宽厚会变得如此关怀自己,感激之余,便笑道:“真多谢!” 于是,方宽厚端起地上的油灯走到洞口,方小云跟在后面,她要回去替沙成山取一件合身的新衫来。 沙成山木然地望着走去的方氏父女二人,心中万千感慨,不由得叹口气,道:“这就是江湖。” 沙成山坐下来,他伸出右臂脸现愉快地自语道:“自己本来无法想通的‘银练弯月’第三式——‘双星伴月’,他想不到会在‘太极老人’晁千里与‘冷面豹’贝海涛两大高手联合搏斗中,抖然间使展出来,真是意料不到的事情。” 为了试探背上伤处是否已快复原,沙成山抖手撒出一片银芒,便在油灯几乎被刀锋削灭中,他奋力又施出那招“双星伴月”。 但见“咻”声起自极光之中,宛似出现两盏银灯在空中交织盘舞。 胸口刀伤不痛,背上隐隐麻木,沙成山知道尚须以内功心法加以疗治,单靠药物是难以及早恢复。 于是,他收住“银练弯月”,立刻静下心来默默运起内功,转眼便满头汗水下滴。 感觉中,有人在替自己拭汗水,沙成山睁开眼睛,见是方小云,笑笑,道:“怎么又回来了?” 方小云道:“你忘了?我是替你拿衣裳来的。”说着便把一件天蓝色缎子夹袍披在沙成山的身上。 沙成山忽然脸色一紧,他想着:如果是丘兰儿,那该有多么好?只可惜…… 方小云一旁坐下来,低声道:“沙大哥,你一定又在想丘姑娘了吧?” “是的,我不能不想她母子二人,不知现在他母子在什么地方……唉!” 方小云怔怔地道:“明天,我便派人四出打探,也许……也许会很快地知道。” 沙成山道:“我不敢奢想,但我却心中有数,方姑娘,我会找到她母子的。” 就在方小云关怀备至、小心侍侯下,沙成山除了背上的伤尚未痊愈,他已可以施展身法跃高窜低。 这天夜里二更天,方小云正在洞中陪着沙成山吃饭,忽闻得洞外面有人吼叫:“沙成山,快出来受死。” 露出惊异的目光,沙成山望向方小云。 方小云急急地道:“沙大哥别动,我潜过去看看。” 洞外面又传来怒骂,道:“沙成山,你的死期到了,还不快滚出来受死?” 沙成山重重地道:“是江厚生,龙腾山庄的庄主,‘飞龙’江厚生。” 方小云已走出五丈远,闻言回头惊道:“他们怎么会找来此地?” 此刻,沙成山淡淡地道:“其实此洞早已不成秘密,至少‘无忧门’的人就知道此洞。” 沙成山的话甫落,洞外面又吼叫,道:“沙成山,你在里面装熊?” 便在这时候,方小云匆匆地走回来。 她用力抱住要冲出洞的沙成山,急急低声道:“沙大哥,千万去不得,快,快退回去。” 沙成山重重地道:“方姑娘,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炉香,我沙成山不听叫骂。” 方小云急急指向洞口,道:“没有等你走出洞口,你便会被一排强弩射落瀑布了。” 沙成山一愣,道:“方姑娘,洞外还有别人?” 方小云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月光下我顺着暗影爬过去,岂止是五名弓箭手,另外尚有两个持巨斧大汉分别守在突岸上方,只有个瘦高锦袍大汉站在正面吼叫。 沙成山错着钢牙,沉声道:“也好,我不出洞,且等姓江的老匹夫进来决一高下。” 方小云摇头,道:“不,姓江的绝对不会进来,也许……也许他会另想他法,逼你出洞。” 沙成山道:“逼我走出洞去?” “是的,逼你出洞,例如,他会堵住洞口放把火,或者放入毒烟……” 沙成山冷冷道:“欲其坐以待毙,何不放手一搏?方姑娘,你且退后,我自有出洞方法。” 沙成山低头抓起一件旧衣衫便往洞口走,方小云忙拉住,急急地道:“沙大哥,难道忘了我家后院的水井?” 一语提醒沙成山,方小云已拖着沙成山往山洞另一端走去,洞外面隐隐传来怒骂声! 方小云曾经从水井下面潜过,她很快地把沙成山带到洞底,果见一片清水阻住去路,方小云道:“沙大哥,到我庄内躲起来,江厚生该不会搜我们庄子吧?” 不料沙成山冷冷地道:“方姑娘,我们先潜出去再说,此地已不宜久留。” 愣然仰视首沙成山,方小云道:“沙大哥的意思是要离开方家集?” 沙成山点点头,道:“而且必须立刻走。” 方小云道:“沙大哥身上的伤……”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我自己会照顾!” 他按住方小云肩头,又道:“谢谢你这些天来的关怀,方姑娘,让我们出去以后彼此保重。” 方小云点点头,道:“沙大哥决定的事情必然有理由,我就不强留你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既然如此说,方姑娘,我请你办一件事情。” 方小云道:“沙大哥,别说办一件事情,便是叫我跟你走,我也毫不迟疑。” 沙成山双目炯炯,沉重地道:“我请你替我监视一个人,这个人的一举一动,也只有你最容易监视。” 方小云怔怔地道:“谁?” “你爹!”沙成山双目直逼方小云。 “我爹?沙大哥,你怀疑我爹?” 沙成山道:“此情此景,我会怀疑任何人,方姑娘,如果刚才你也鼓励我从前面洞中冲出去,连你我也会怀疑,现在,证明你对我是真心的!”  到了这时候,方小云才明白,沙成山果然心细,她不由得点点头,道:“好,我答应你,监视我爹,但希望你仍然会看在我的真情份上,……我是说……万一……万一是我爹走漏消息……的话!” 沙成山咬咬牙,道:“再说吧,希望不是他!” 于是,沙成山与方小云双双潜入水中,很快便浮到井面。 方小云示意沙成山稍待,自己便首先攀上井口,所幸此时已,近二更,后院果然没有人在! 方小云低头对井中沙成山道:“上来吧,沙大哥,上面没有人。” 沙成山双臂奋力一张,忍着背痛落在井口边,他只是往四下里看了一眼,便抱拳对方小云道:“方姑娘,我们后会有期。” 方小云叫道:“沙大哥,容我取件干衣来给你换穿。” 沙成山摇摇头,已跃上高围墙,电未开口,一身水渍滴得宛如落汤鸡,转眼便消失在黑暗中。 方小云黯然神伤,心中在想:如果没有丘兰儿,这次机会她就能抓紧沙成山的心,只可惜…… 方小云幽幽地走回房去了。 ※      ※      ※ 此刻,瀑布前面,“飞龙”江厚生已狂怒吩咐两名持巨斧大汉道:“给我杀进去!” 但闻两个粗壮高大怒汉,各自双手握斧,并肩缓缓往洞中走去,两支松枝火把前面照着。 其中一名大汉嘿嘿怪叫道:“沙成山,‘二阎王’,我们‘洞庭双煞’来侍候你了,你怎么像个缩头乌龟,他娘的,这哪会是传言中的‘二阎王’沙成山嘛。” 火把劈啪声,加上足下碎石声,两个巨汉龇牙咧嘴地往洞中走着。 洞外面,“飞龙”江厚生忿怒地叫道:“石大魁、汪为仁,你们兜上姓沙的吗?” 洞中传来一声吼,道:“庄主,洞中确实有人住过,但却不见姓沙的人影子。” 洞口,扛厚生沉声道:“给我仔细搜!” 洞中声音已见微弱,江厚生立刻道:“走,我们都进去,我不相信沙成山这个王八蛋会土遁。” 五名大汉立刻随着江厚生也冲人洞中。 一行走得很快,三支火把分成前中后,照得洞中十分明亮。 江厚生很快地便追上“洞庭双煞”二人,他怒叱道:“这洞往下坡斜,一定有出口,你二人这么慢,人早就逃掉了。” 汪为仁冷沉地道:“庄主,怕姓沙的早逃了。” 一行直追到一片水泉边,已是到了尽头,江厚生立刻忿怒地吼道:“好个方宽厚,他真的不想活了!” 其中一个手持弓弩的汉子道:“庄主,可要把姓方的找来?” 江厚生手一挥,道:“走,找姓方的去。” 其中一名大汉匆匆往洞外面走去,口中沉声道:“庄主,?粝氯フ宜隼础!?br>  就在火把照耀下,一行又退出山洞来。 江厚生当先往槐树坡上走去。 在江厚生的身后面,“洞庭双煞”紧紧地跟在两边。 此刻火把已熄,月光下江厚生一行到了山坡上,迎面已见两团人影往坡上扑过来。 站定身子,江厚生金刚怒目地直视着来人。 不错,两团来人中,方宽厚已当先到了江厚生身前,不料方宽厚尚未开口,江厚生一掌打得方宽厚口吐鲜血。 江厚生冷叱道:“人呢?你说他在洞中,人呢?” 也许这一掌把方宽厚打醒过来,他猛然惊叫,道:“糟了,倒是忘了这山洞另有出口……” 江厚生忿怒地又是一掌,打得方宽厚当场吐出两颗大牙,沉喝道:“可恶,为何不早说?” 方宽厚勉强站定身子,道:“那山洞的另一通口是在水潭中,我想姓沙的也不知道那个出口,所以我未曾向江老庄主提起,这……这也是百密一疏,是方某的不是,不过……” 方宽厚怒道:“这么大好的机会,就这么轻易叫姓沙的逃去,可恶!” 方宽厚绝对想不到是他女儿方小云带的路,即使他猜到是方小云放走沙成山,这时候他也不敢说出来。 方宽厚忙厚颜趋前道:“江老庄主,沙成山为了自己妻儿在方家集失踪之事,他绝对不会轻易离去,依方某的看法,江老庄主且在我庄上稍作盘桓,姓沙的行踪由方某派人去打探,如何?” 江厚生重重地哼道:“你应该比我清楚,姓沙的心狠手辣,心细如丝,他会再上你的圈套?哼!” 江厚生手一挥,立刻率领着他的人往方家集方向走去。 槐树坡上面,方宽厚抚摸着肿胀的脸,忿忿地道:“一定是这个丫头坏了我的大事,可恶!” 就在方宽厚正欲往庄内走去,迎面,暗影中转出一个人来,这人一副病恹恹地样子,口中深长地叹了一口气:“唉!” 方宽厚几乎惊昏过去,他期期艾艾地道“你……你……你怎么还……在……” 是的,沙成山从一棵大树上面跃下来,绕道拦住了方宽厚的去路。 那棵大树对他最是熟悉,因为他曾同“毒蛛蜘”柳仙儿二人在那棵大树上面相处了不少夜晚。 沙成山冷冷地道:“方老捕头,你太令沙某失望了。” 方宽厚惊异地道:“我们的话你都听到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包括你挨的两个耳刮子,沙某也清楚地看到了。” 方宽厚叹口气,道:“沙大侠,方宽厚真的到了生不如死的时候了!” 沙成山嘿嘿冷哼,道:“方老捕头,你少来,沙成山再也不会相信你的话了。” 方宽厚道:“是的,你有太多理由不相信我的话,但你可知道什么叫‘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意思?这种令人生不如死的滋味,方某此刻便是这样。” 沙成山见方宽厚挨打,连还手也不敢,当知他这几句话一定是实情,遂冷冷地道:“今晚且让你说出真正原因,否则,你死定了!” 一声苦兮兮的叹气,方宽厚道:“我有不能为人道的苦衷,你就是手刃了我,我也是不能说出来。” 沙成山愤怒地道:“那么,你就死吧!”话声中,他右手食中二指并起,便往方宽厚点去。 怎料方宽厚果然视死如归,不闪不躲,缓缓闭起双目,仿佛毫不吃惊的模样。 于是,沙成山的指头落在方宽厚的太阳穴上不即摧动真力下去,就在这时候,黑暗中,一团黑影扑过来,口中尖声,道: “沙大哥,手下留情!” 方宽厚猛然睁开眼睛,见女儿方小云飞一般地扑过来,便不由得沉声道:“你来干什么?” 沙成山见方小云赶来,收起金刚指后退一步,道:“方姑娘,你怎么会有这么一位善恶不分,是非不辨的父亲?哼,原来真是他暗中通知龙腾山庄的江厚生,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方小云惊愣地道:“爹,真的是你暗中把沙大侠的行踪告知江庄主的?” 方小云脸色都变了,她实在不敢相信会是自己爹干下这种事,尖声叫道:“为什么?” 方宽厚叹口气,道:“为了你,也为了你娘!” 方小云亢声道:“我与娘的生死关江厚生什么了?” 方宽厚突然一瞪眼,叱道:“别再问了,反正此刻你的老爹生不如死,孩子,就叫沙大侠杀了我吧!” 方小云叫道:“爹,你总得告诉女儿,为什么你要如此做吧?难道……” 沙成山冷冷地道:“方老捕头,你也是吃过公门几十年饭的人物,是非也分不清楚?沙某对你的恩惠不敢求你报答,但你却一而再的坑我,这就有欠光明了!” 方宽厚重重地道:“我当然明白,然而你怎么会了解一个人被别人牵着鼻子走的味道?” 沙成山一怔,道:“你受制于他们?” 方宽厚道:“所以,如果你不马上离开,我仍然会出卖你的行踪,相信你已经知道了!” “是的,我听到你像奴仆般的口吻向江厚生说过的话,但是,我却希望你能坦白说出来,为什么他们控制你。” 方宽厚惨然一笑,道:“我宁愿死,沙大侠,我死则我的妻子可生,如果我说出来,我一家便完了!” 方小云一边,尖声道:“这不是真的,爹,这绝对不是真的,我不信他们……” 沙成山咬咬牙,道:“这也许是真的,我似乎了解这中间的问题症结了!” 方小云凄厉地叫道:“爹,这是什么世界啊!”说完便一头撞入方宽厚的怀里抽泣起来。 沙成山缓缓地回身走去,他淡淡地道:“这就是人吃人的世界,方姑娘,我会找出原因来的。” 方小云未抬头,双目掉泪…… 方宽厚再一次逃过沙成山的手。 他双目迷惘,口中自言自语地道:“虽具侠义精神,然而孤掌难鸣,何况你自己的妻与子尚不知下落,又怎能维护我一家安全?” 就在沙成山缓缓走入灰暗的夜色里时,方宽厚搂着黯然神伤的女儿,往庄内走去,父女二人谁也未再开口,即使低语一句电没有! 沙成山半夜三更天敲开平安客栈的门,很快的,他命伙计牵出那匹乌骓马,便匆匆地上路了。 如今他只能去找一个人,那个人便是“大漠红鹰”戈二成。 是的,他知道“苗疆百毒门”的柳仙儿随戈二成去了大漠,柳仙儿跟定戈二成,这比自己救了戈二成的命还要令戈二成感激,如果有戈二成协助,当然便多了个柳仙儿,这对寻找丘兰儿母子二人是有帮助的。 令沙成山迷惑的,是丘兰儿母子二人失踪之后,对方敌人竟然会了无音讯可悉,如果是“龙腾山庄”,甚或“虎跃山庄”的人干的,他们也会通知自己,要如何把事情摆平,就全凭他们一句话,然而他们没有。 那么,又会是谁掳去了她们母子? 小村子的一对老人说,来人是黑衣或蓝装,这当然说的是龙腾与虎跃二庄的人,凤凰岭龙腾山庄的人就是黑色软皮劲装。 然而,江厚生并未向方宽厚提及丘兰儿母子二人的事,难道这中间还夹杂了什么原因? 不过有一点沙成山可以确定,那便是丘兰儿母子二人必然会成为敌人捕杀自己的诱饵。 只是时机尚不成熟,敌人在暗中不敢贸然行动。 于是,沙成山便利用这一点,拍马离开方家集,他要把戈二成找来,协助自己共同对付敌人。 沙成山并非是个挟恩自重的人物,但他心中明白,自己将对付的敌人,力量太雄厚,声势也太大了。 如果想救出丘兰儿母子,自己一人之力怕很难得逞。 乌骓马奔驰在大漠里,沙成山但觉黄沙漫天,宛如黄雾一片,这日他来到一个黄土小镇上,就在镇北头的木桥边上,沙成山才找到一家小饭铺。 鸟飞兔走,已是傍晚时分。 沙成山拉马走到小铺前面,附近有个黄土水井,沙成山先把水袋装满水,便往饭铺里走去。 不料饭铺里空荡荡的没有人,连灯也没有点上,沙成山望向后院,见右厢房传来一阵咳嗽声,有个老太婆佝偻着背颤巍巍地走出来。 老太婆手中端一了盏黄铜油灯,见沙成山站在那儿,遂走上前,道:“你是……” “我是住店的,你老是这家店的什么人?” “我儿子开店,唉……只怕……” 沙成山只关心有吃有住,别耽误明早上路就好了,闻言笑笑,道:“老婆婆的意思是……” 老婆子抖着稀疏的白发,把手上油灯放在一张方桌面上,缓缓回身,道:“客官,只怕不能尽如客官的意思,我只能给你下碗面填填肚子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怎么,你这儿没伙计?你儿子他怎么了?” “小饭铺混口饭吃,哪里请得起伙计?唉,我儿子啊!他……”老太婆回身往二门走,话说一半不说了。 沙成山一声苦笑,拉过板凳坐下来,他望着门外的马,心中琢磨,得把马喂喂了。 厢房那面又传来一阵咳嗽声,这次沙成山听出来是男人的咳嗽声,不由得皱起眉头。 取出水袋,沙成山先走出去喂马。 他明白,这家小饭铺除了这个驼背老婆之外,已无别人可以侍候客人,今夜能有碗面吃,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沙成山回到店内,老太婆已经把一大碗面端出来,那老太婆把面放在桌上,道:“吃完了你自己找地方歇着吧,我不伺候你了。” 沙成山忙问道:“我找哪个地方歇?你们没有客房?” 老太婆指着西面,道:“西厢房有个土炕,你就在那儿睡吧。” 老太婆走了,她根本不管沙成山便匆匆往后面走去。 沙成山吃着面,闻得后院忽然传来一声狂叫:“我要宰了他们……咳……” 沙成山一愣,心中思忖,这一定是老太婆儿子的咒骂声,不知这家小饭铺出了什么麻烦? 沙成山匆匆吃过面,天已黑下来,他伸手端起桌上油灯便往后院走。 果然西厢房有个大通炕,上面铺着厚厚毛毯,就是没有棉被,炕上放了几只竹子枕头,沙成山先盘腿坐下来,默默运起内功心法…… 便在这时候,对面厢房又是一阵咳嗽声,就在咳嗽声未已,忽又传来老太婆的惊泣:“阿宝,你又吐血了呀。” 夜来人静,只听男子声音,道:“娘,不用再抓药了,我伤得很重,怕是没得救了。” 老太婆的声音道:“阿娟这贱女人,她也真的狠得下心肠……” 那男的止住咳嗽,喘道:“我一定要杀了他们,否则,儿子就是变成厉鬼,也要找上他们索命。” 沙成山伸头望望天:“二更了吧?” 他无法静下心来运功,因为对面又传来沉闷的咳嗽声,那种听起来宛似要咳破肚皮的沉闷声。 沙成山便想倒头睡,怕也休想睡得着…… 就在这时候,前面传来擂门声,有个粗重的声音道:“阿宝哥,开门呀!” 只听得老太婆的声音,道:“是虎子吗?来了。” 开门又关门,沙成山隔着窗子看过去,只见是个粗汉跟在老大婆后面到了对面厢房里,只听得粗汉道:“阿宝哥,你好些吗?” 老太婆叹口气,道:“吐血越来越多,唉……” 粗汉猛地怒骂道:“婶子,我去找他们拼命,妈的,阿娟嫂也太过份了。” 又是一阵干咳,叫阿宝的店东叹道:“我们这十几家人的小镇上便所有的人联手,也不是那三个喇嘛对手,没得倒白白送命,虎子,你千万别冲动。” “玉石河谷的关帝庙里怎会住了三个可恶的喇嘛,他们一到这儿便拿吃拿喝,阿娟嫂也被掳了去,妈的……” 沙成山听得够清楚,虽然他也听到老太婆叫虎子小声,店里住了客人,但沙成山已经站起来。 便在这时候,突闻得虎子声音,道:“我再走一趟玉石河谷,你放心,有机会我下手,没机会我走人。” 于是,便听得“咚咚咚”走地声。 老太婆已跟着走向前面,道:“虎子呀,你能劝你阿娟嫂回来就好,千万别同那三个喇嘛动手,他们可都是能人呀,你打不过他们的,你看你阿宝哥,他还学过武,尚且被他们打得口吐鲜血卧在床上,你……” 粗声愤怒的虎子道:“老婶子,我看到阿娟嫂同三个喇嘛混在一起,我心里就冒火,你关好门,我走了。” 虎子的身材真高大,至少在沙成山心中是这么想,因为沙成山就跟踪在他的身后面。 是的,沙成山心中思忖,既然是睡不着,何妨跟上来瞧瞧?更何况店东也是老婆被人掳去,不论店东的老婆心中是否愿意,至少与兰妹的失踪在某——形态上有些相似,这就不能不插手管管了。 月夜里,虎子走地有声,不时踢起一阵沙尘飞扬。 沙成山远远地小心跟着,荒草沙丘,他不怕虎子会突然消失。 半个时辰未到,突见远处一道土山,青草隐隐遮盖到半坡上。 便在一道山沟附近,几株不算高的树丛下有一座大庙,庙前面有个小场子,走到庙两边门前,那个叫虎子的便立刻双手攀上墙头,他高大的身子就坐在墙头上不即下去。 沙成山想笑,没有窜高跃低的本领,也敢跑来救人,真是自讨苦吃。 沙成山等到虎子跃落入庙内,他才腾身上得高墙,于是,这座关帝庙他才看清楚。 原来这座关帝庙四周有围墙,进入前面庙门三丈远,便是大殿,东西两边各三间厢房,庙院内尚有三棵树,三月阳春,树叶茂密。 不等虎子走入大殿,沙成山便腾身跃入树上面,他悠然自得地坐在树叶丛中,就等着观看虎子怎么对付庙中三个大喇嘛了。 不过是半盏热茶时候,沙成山倏然看到一个身穿黑色锦袍的大汉,双手握着一把大关刀,虎虎生风地直往右面一排厢房中走去。 沙成山在树上又想发笑,因为他看清楚从大殿中走出来的人正是虎子。 是的,也真难为虎子,也竟然扮成关二爷身边的周仓模样,拿着关刀过来了。 虎子走近窗前,突然自窗内传出一声女子尖笑声:“啊……佛爷,你捏痛我了!咯……” 虎子猛地一墩手中关刀,怪声吼道:“狗男女,污了关圣大帝庙堂,快出来受死。” 吼声甫落,便见三条人影纷纷从门内冲出来。 沙成山看得十分清楚,其中两人尚自正在穿衣系带,有些狼狈模样。 三个人的手中都带着钢刀,大概虎子的装扮太像了,三个人立刻惊异地站在一起,其中一人沉声道:“你……你是从哪里……走来的?” 虎子怪吼道:“周爷爷是由大殿上过来的,快叫那阿娟的女人滚出佛门静地,否则……” 他顿顿手中关刀,又道:“小心我宰光你们!” 三个红衣大喇嘛对望着,谁也没敢开口,猛孤丁从窗口传来女子声音,道:“你是虎子,虎子!” 假扮周仓的虎子怪声吼道:“你这贱女人,我阿宝哥对你不错,你怎忍心抛下他?还叫这些野喇嘛打伤他,太可恶了!” 第三十六章 大漠借兵 三个喇嘛闻言,立刻知道上当,不由得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虎子一顿手中关刀,吼道:“你们笑什么?王八蛋六根不净,掳走我阿宝哥老婆,还把人打伤,可恶!” 中间的瘦高喇嘛冷冷哼道:“这么说来,你这头驴并非是周仓老爷了?” 虎子愤怒地道:“我比周仓老爷还要迫不及待地捕杀你们三个野杂碎了。” 中间的红衣大喇嘛嘿嘿冷笑,道:“你有杀佛爷的本事。” 虎子双手端着大刀,咆哮道:“那要交过手以后方才知道。” 左面的大喇嘛哈哈笑道:“好,勇气可嘉,就由佛爷陪你过过招吧。” 他“吧”字出口,砍刀平推,沙成山看得清楚,那是一招“推窗望月”,看似平淡,实则阴毒。 敌人如果硬吃,砍刀就会退一尺进三尺,半旋刀身便会递到敌人的面门。 虎子不是沙成山,他当然不知此招阴毒。 然而他身材高大,出手威猛,大关刀虽不锋利,但他却福至心灵地退一大步,双臂一扬,大关刀斜劈过来,“呼”的一声直往敌人头上砍去。 红衣喇嘛猛地一缩身,砍刀立刻流电电似的已到了虎子面前,那真是怪异得令虎子暴退不迭。 于是大关刀就在虎子身前左挡右拦的不成章法,倒逗得另外两个红衣喇嘛哈哈大笑起来…… 便在虎子一路被那红衣喇嘛杀得往庙门退的时候,突然间,那挥刀的大喇嘛“啊”了一声,便在他的暴退中,伸手后颈摸出一节带着鲜血的树枝。 事出突然…… 是的,连另外两个喇嘛也扑上前来。 虎子竖起关刀,另一手扶着庙门直喘大气…… 是的,他绝对不是三个喇嘛的对手,因为阿婶说的对,这三人全是能人。 三个喇嘛刹时间便并肩站在一起,原来站在中间的高大喇嘛沉声冷冷道:“何方小子,胆上生毛了是不是?竟敢在暗中向佛爷们偷施暗袭,妈的,算什么英雄好汉?” 颈上流血的喇嘛尖声骂道:“狗操的,出来!” 树上面,沙成山突然运起内力,双臂抓牢树枝猛的一阵抖动…… “哗啦啦”的响声,令地上站的三个喇嘛吃惊地看上去,三个红衣喇嘛不约而同地闪身在五丈站定。 只见那么茂密而又青绿的树叶子,竟然云状似地纷纷往地上落下,直待地上落了寸厚的树叶子。 沙成山却人在墙头上坐着,他沉声冷冷道:“三位出家人,你们是在骂我?” 月光上,病恹恹似的沙成山,双手环抱着前胸,不愠不火地缓缓跳下高墙,往三人走去。 颈上的鲜血流个不停,大喇嘛哇哇吼道:“他妈的,你是谁?” 沙成山冷酷地站在三人面前,道:“三位,看来你们才是佛门罪人。” 三个喇嘛对望一眼,他们绝对不相信面前这小子会有那么大本领,别说飞枝伤人,便在树上的那手“撼天柱”功夫,三个人就看傻了眼。 然而沙成山的外貌实在容易遭人“误解”。 不错,他脸无血色,而且一副病恹恹的样子。 中间的大喇嘛冷哼一声,道:“你是什么玩意儿?要你跑来管佛爷们的闲事?滚你娘的蛋。” 沙成山冷笑道:“咒骂足以显示自己的怯懦,三位出家人,你们犯下佛门大戒,当知万恶淫为首的定律吧?” 被戳破颈子的喇嘛猛地横起手中砍刀,沉声道:“是又怎样,你咬不了佛爷一口。” 沙成山双目一厉,道:“你们给我听清楚,每人断去一臂快滚。” 三个大喇嘛忽然仰天大笑,道:“妈的,你好像是西天来的索命神?够操的,你唬谁?” 另一个也亢声道:“两位师弟,我们合力做了这不长眼睛的东西!” 三个喇嘛已“品”字形把沙成山围在中央。 正面的大喇嘛平举砍刀,沉声道:“我们认真卯上,觑准了下狠手,千万不能稍存仁厚之心。” 庙门口,虎子已喘过气来,他见沙成山干瘦的样子,又被三人围在中央,便虎吼一声,道:“朋友,千万小心哪,我来助你……” 虎子尚未走近,沙成山已怒声道:“退开,别来烦我,进去带那女人快走。” 虎子一怔,道:“你不要我帮你?” “你只能阻碍我杀人。” 虎子愣愣地道:“朋友,你能敌过他们三人联手?” “我没有你那么笨!” 虎子立刻明白沙成山是对自己的愚行不表同意,显然这位瘦兮兮的朋友本事一定不小。 就在这时候,三个喇嘛已抖起大红袈裟,绕着沙成山游走不已。 沙成山猛地又喝道:“还不听我的,快进去带走那女子,走!你这傻蛋!” 虎子闻言,立刻横着关刀跨进厢屋。 他双目已赤,短髭抖动不已,见阿娟嫂上衣未扣,赤着一双漂白双足,遂沉声道:“阿娟嫂,快跟我走!” 不料屋子里传来女子声音,道:“我不回去,开那么一个小饭铺,吃饭不饱,住屋又漏,我苦够了!” 虎子粗声道:“阿宝哥对你不坏,人要有良心,你就这样子住在庙里?你……” 女人尖声道:“我不回去,你杀了我吧!” 外面,三个喇嘛旋动的身形更见快速,几乎沙成山的四周尽是红衣喇嘛…… 而沙成山却又平静地站在那儿垂着双肩。 就在他闻得屋内女子声音之后,重重地道:“大个子,女人狠了心,六亲皆不认,你走吧,回去告诉那个开店的,等着我会把这贱女人的人头送过去,也好叫他知道是谁杀了他老婆!” 屋子里面,虎子粗声道:“阿娟嫂,好死不如赖活,你真要被人砍头才死心?” 突闻女子声音,道:“阿宝都快死了……” 虎子狂吼一声道:“谁说阿宝哥会死?你到底走不走?我可要走了!” 女人的身影又出现在门口,她惊吓地踏着一地厚厚的树叶子望向冷静的沙成山。 虎子一把拉着女人手腕便往庙外走。 便在这时候,旋动的人影突然往一个定点汇聚。 三团黑影宛如虎狼争噬一拥而上,三把砍刀搂头盖脸地狂挥而下,那种架式,便是一座石山怕也会被劈裂。 暴叱半声,“二阎王”沙成山身形力弹,“银练弯月”便随之而迎向上方——好一片极光流闪,好一阵金铁撞击,极光中闪射出血肉点点,撞击声里碎瓦无数…… 三个往上围杀的喇嘛如碰弹簧般反往外弹开,三把砍刀抛上了半天空,凄厉的粗声狂嗥里,只见三位喇嘛恶毒地直视着恹恹而立的沙成山。 三人皆以右手捂住往外溢血的脖子,但却没有倒下。 沙成山沉声道:“三位,可知我为何未下重手?” 其中一人沉喝道:“朋友,江湖一把刀,不为他人操,你太多事,也为自己制造了麻烦,你会后悔的!” 沙成山冷冷地道:“我从不知道什么叫后悔,三位,你们应该死,因为你们未遵照我的话各断一臂,然而……” 另一喇嘛哼道:“然而你身在大漠,你怕以后的日子不好过,是吗?” 沙成山重重地道:“如果三位如是想,那是你们把事情想差了,我之不杀你们,是因为那女子——那个贱女人,她甘愿跟着三位,这错就不全是在三位了,所以我为三位留下命。” 另一喇嘛嘿嘿冷笑,道:“佛爷们的事,你竟然插手评判,你是什么东西?” 高大的喇嘛咬着牙,道:“朋友,你惹下杀身之祸了,而且即将大祸临头……” 沙成山冷笑一声,道:“是吗?” “当然是,朋友,你等着挨宰吧!” “看来三位的幕后尚有靠山,倒要领教领教了!” 三个喇嘛相视之下,其中一人尖声道;“好,朋友,这可是你自寻死路,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 沙成山想笑,旋即哼了一声道:“听起来像是那么一回事,说的相当认真,三位,不能单凭嘴皮子吧?” 中间的喇嘛用一条布巾猛缠住脖子伤口,重重地道: “朋友,往北五十里,有个地方叫‘阎王坡’,明日过午,佛爷们在那儿候你的大驾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切莫令我失望!” 三个喇嘛立刻往庙外走,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沙成山正要往回走,身后一声“阿弥陀佛”。 一怔,沙成山回头,只见暗影中走出一个老僧,这老僧灰色袈裟,白眉寸长,身后尚且跟了个年轻和尚,二人正向沙成山走来。 沙成山惊异地望向二人,老和尚已稽首道:“施主,你为本庙解了倒悬之苦,请里面坐!” 沙成山双目一凛,道:“这庙不是他们三人卓锡之地?那么……” 老和尚摇摇头,道:“关圣庙原由贫僧住持,但在大漠生存不易,常被这些喇嘛们占住一时,喇嘛们有的也称得上有道之 人,但似这三人凶残成性,又在庙中荒淫,连贫僧也不敢多说他们。” 年轻的和尚接道:“刚才暗中见施主打得三人鲜血直流,真是令人称快。” 老和尚回头瞪眼,道:“出家人怎可幸灾乐祸?” 沙成山道:“老师父,那‘阎王坡’又在什么地方?” 老和尚猛摇头,道:“施主千万别去。不错,他三人一定是去找那个厉害人物了,你可千万别去‘阎王坡’!” 沙成山笑笑,想起小客店中的阿宝,便对老和尚道:“我不坐了,大师父,你只要告诉我阎王坡是个什么地方就好了。” 老和尚叹口气,道:“看来你是非去不可了。” “是的,我必须要去,否则,三个恶喇嘛必然还会再来此庙!” “阿弥陀佛!”老和尚道:“北去十里有个小土坡,坡南面一片矮树,林中是个小屯子,那儿住了个十分厉害人物,此人武功之高……怕施主不是他对手!” 沙成山笑笑,道:“小屯子里住了不少人吧?” “虽是小屯子,却只住一户,却是仆妇人等不少,总有二十多人吧。” 于是,沙成山抱拳道:“够了,大师父,在下这就告辞,他日有幸,再来打扰。” 沙成山匆匆地回转小镇上,他跃过后屋进到院子里,正巧侧面厢房里走出个大汉,这大汉仍然穿着庙里周仓老爷的蟒袍,手中握着大关刀。 不错,正是虎子! 虎子见沙成山从屋上面跃下来,月光之下一眼便认出是在庙里帮过自己打斗的人,忙趋前施礼道:“原来恩公住在这里,也算我阿宝哥走运!” 西厢屋传来老太婆声音:“虎子,你在同谁说话?” 虎子高声道:“大婶子,我们恩公回来了,就是住在你们店里的客人。” 好一阵咳嗽声,便听得阿宝道:“娘,我要当面向恩公叩头……我……我要起来……” 沙成山不惯这些,他更知道明日必有一场恶战,今夜必须好好睡一觉,如今三更已尽,若是再这么折腾下去,不是办法,这家小店也住不下去,倒不如拉马走人,找个清静地方睡上一觉。 沙成山对老太婆道:“老太太,你的媳妇呢?” 老太太指着屋内,道:“听说客官你回来,她哪有脸走出来,早躲起来了。” 沙成山冷然一笑,道:“好好待她,只要她改过,否则,下次叫我遇上绝不轻饶。” 老太婆见沙成山拉马,急问道:“你要走?” 沙成山笑笑,道:“而且马上走。” 虎子堵住大门,道:“不成,你一定得等我把关老爷的大刀送回庙里你再走!” 沙成山怔怔地道:“为什么?” 虎子急道:“恩公要去阎王坡,这话我全听见了,我虎子虽然没有你那一身本事,但也可以对付几个三流角色,你等我,我陪你一齐去。” 沙成山干干的一笑,道:“真是好汉,为朋友两肋插刀,我很欣赏。不过,你仍然不能去,因为你连那三个喇嘛都敌不过,去了岂不成我的累赘?” 沙成山拉马走出大门,身后面,老太婆关切地道:“壮士,无论如何,你可要多加小心了。” 沙成山跃上马背,月光下他笑笑,道:“会的,我倒希望你儿子快好起来。” 沙成山拍马疾驰,荒野的大漠,夜里寒意甚浓,就在一阵疾驰中,他到了一座宛似高原的斜坡边,就在这里,沙成山停下马。 是的,他需要休息,因为他也是人而不是神。 远处传来驼铃声,灰暗的月色里,只见数十匹骆驼往南移动,转眼之间便消失在远方的夜暗里。 阳光拖曳着灰惨惨的黄沙往空中升起,此刻,沙成山抖一抖身上的灰沙,拉马便往北驰去。 五十里马程他已驰了一半,现在,他并不急于赶到阎王坡,反而悠头似地缓缓往北驰去。 果然,前面出现一座土坡,坡前大片矮树林子,灰苍苍的一座小屯子便从这荒林中隐隐可见。 一条丈宽的黄土小道,弯曲着自矮林中延向小屯子里去,沙成山骑马到了矮林边,迎面有个黄衣中年大汉正高声往屯子里叫起来:“来了!你们说的人果然找来了,妈的,他的胆子忒也大!”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拍马往小屯子前面的一片黄土场子上驰去,他已看到场子上面停了十几匹骆驼,口外的壮马也有七匹并拴在一起。 便在那中年壮汉的吼声甫落,有个红衣大喇嘛已跃出屯子大门外,只一看到马上的沙成山,便立刻破口大骂:“你妈妈的,今天叫你来得去不得!” 沙成山枯井不波地跃下马,他把马拴在场边,回头冷冷地笑道:“虽然这儿叫阎王坡,一定住着一群牛鬼蛇神,但我却是个捉妖降魔之人,所以我是‘闻妖心喜’地找上门来降妖了。” 那红衣大喇嘛的脖子已敷了药,而且缠着白布,红白十分鲜明,闻言戟指沙成山吼道:“看吧,马上叫你知道,一个爱管闲事的下场!”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大喇嘛,你怎么如此健忘?我记得曾对你三人说过,我是个不听人唬的人,你最好快把你们的靠山老爷请出来!” 红影闪掠,另外两个红衣喇嘛也从小屯子里跃出来,三喇嘛并排站着,三把砍刀皆斜指地面。 就在这时候,又从小屯子里冲出七个大汉。 这些人皆都长了一副络腮大胡子,两人马上握的蟒皮鞭,另外五人分握着不同形式的利刃。 其中一人沉声道:“什么东西,不就是一副干不拉叽的瘦小子吗?你有什么能耐敢找上阎王坡来撒野?” 沙成山淡淡地道:“不,我是来赴约的,这‘撒野’二字是不符合实际了!” 另一虬髯大汉猛地抡起手中的双翅钢叉,吼道:“别管你是赴约的还是来撒野,你今天休想走出阎王坡!” 沙成山面现冷酷地道:“一丘之貉!尽会说大话!” 那人横眉端叉直逼上来,果然不再开口,双翅钢叉飞竖横扎,横里一把疾抓,沙成山顺势疾送,这位仁兄已身不由己地便往斜刺里撞去。 “嗖”的一声,双翅钢叉扎进一棵矮树干上,这人用力拔出钢叉,猛回身,口中骂道:“妈的!” 便在这时候,小屯子门楼内走出一个身穿红大衫瘦高汉子,跟在这大汉身边的是个俏丽明艳的女子。 沙成山的双臂微往下垂,他的脸上一片冷漠与残酷,光景是要下杀招了。 突然传来一声尖笑,只见从屯子里走出来的俏女子一声欢叫,道:“沙成山,你这个冤家!” 便在这一声尖叫声中,一团彩影便飞一般地往场中冲过来,宛似有人抛来一朵大彩球。 沙成山的双目一亮,立刻笑道:“是你……” 不错,来的正是“毒蜘蛛”柳仙儿与“大漠红鹰”戈二成二人。 此刻,柳仙儿毫无顾忌地便一头撞进沙成山的怀里,众目暌睽之下,她竟抻手摸着沙成山的面颊,道:“冤家,你好像更瘦了!” “大漠红鹰”戈二成木然地走过来,涩涩地一声笑,道:“沙成山,我就知道是你来了!” 沙成山一怔,道:“你怎么知道?戈兄!” 指着三个惊愣一边的红衣大喇嘛,戈二成冷然道:“只有你的杀人手法,才尽往人的脖子上抹,干净利落不足,残酷无情有余,不过……不过……我奇怪……” “奇怪什么?” “奇怪你怎会手下留情而没有要了他三人的命。” 沙成山道:“他们罪不该死,如此而已。” 有个大汉走近戈二成,道:“戈爷,原来你们是老朋友呀!” 戈二成回手一个大嘴巴子,叱道:“谁说我们是朋友?你妈的!” 另外三名大汉见柳仙儿仍然蹭在沙成山怀里,便怒视着沙成山对戈二成,道:“这王八蛋既然不是戈爷朋友,你就把他赏给我们‘沙漠七虎’如何?” 反手又是一个嘴巴,戈二成怒叱道:“他虽不是我的朋友,可也是小娘子的朋友,谁敢杀他?” 虬髯一抖,挨了一巴掌的大汉忿怒地瞪着沙成山不再开口,他是不敢再开口。 三个大喇嘛相互苦兮兮地对望着。 “沙漠七虎”老大叫拜峰高,他重重地对柳仙儿道:“小娘子,你不能不给戈二爷一点面子吧?这太……太……” 柳仙儿猛回头,怒容满面地道:“要你多口,你算什么东西?掌嘴!” 拜峰高抖着大毛脸愣然一怔,一边,戈二成已沉声道:“你是聋子?自己掌嘴呀!猪!” 拜峰高只得伸手往自己的脸上打,“叭叭”之声十分清脆,沙成山双手推开柳仙儿,道:“你看来够威风嘛,快叫他别再打了。” 柳仙儿“咭”的一笑,道:“好嘛,看在你这冤家的面上,我叫他不用再打了!”她猛回头,叱道:“好了,别打了,还不过来谢谢沙大侠!” 拜峰高心里骂柳仙儿与沙成山祖宗十八代,就是未往前移动半步。 戈二成已叱道:“老拜,你还不过去道歉?” 沙成山已拦住,道:“免了,免了,戈兄,你不请沙某进去坐坐?” 柳仙儿冷沉地回头,道:“如此侍客之道,不如我们一马双跨回老家去。” 戈二成全身一哆嗦,忙笑脸相向地对沙成山道:“沙成山,我完全是看在小娘子的面子才请你进去坐的,至于你曾对我伸出援手之事,戈二成也未忘,但想起武林也只有你沙成山放过戈某身上的血,我便恨得牙痒痒的。” 柳仙儿对戈二成吃吃笑道:“戈二成,你,你将怎么招待沙成山?” 戈二成像个听话的孩子似的,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反正我全听你的。” 柳仙儿冷笑道:“我真的希望你不听我的。” 戈二成忙走近前去,道:“我不听你的行吗?你若是走了我怎么办?小乖乖呀。” 沙成山也觉得柳仙儿有些过分,便走向戈二成,道:“戈兄,多日不见,我们正该痛饮一杯!” 戈二成这时方指着沙成山对三个红衣喇嘛与“沙漠七虎”七人道:“你们快过来见见,这位就是我曾经对你们提过的关内第一大镖客‘二阎王’沙成山,他没有出手搏杀你们,也算你们走狗运了!” 十大汉脸上立刻现出惊恐之色,立刻对沙成山抱拳?肷溃骸澳压郑词巧炒笙赖搅耍压帧?br>  沙成山淡淡地道:“算了,算了,各位有兴趣,便一齐进去喝一杯!” 柳仙儿道:“沙成山,我正要拉戈二成进关去的。” 沙成山道:“回关内?你有什么事?”他一顿又道:“需知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古训,你们女人……” 柳仙儿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谁说我嫁给他了?再说我实在不喜欢住在这又冷又脏的大漠,不好玩!” 一边,戈二成道:“虽不是夫妻,却有夫妻之实,柳姑娘,我的小妇人,你总不能不承认这些吧?” 戈二成对于沙成山这方面的帮忙,心下里十分感激,比沙成山救他的命还令他高兴! 于是,戈二成回头吼道:“你们给我听着,快拿最好的酒菜送到我屋子里,今天我要同沙成山喝个痛快。” 他面向喇嘛们又道:“你们十个人也一齐来!” 沙成山与柳仙儿跟着戈二成走人小屯子里面,这一回沙成山可更开了眼界看了新鲜。 只见这座‘阎王坡’下的小屯子内,四周青草如茵,春天应景的花成丛,左面一条清澈小溪,溪中还有不少白净净的小鱼。 小溪岸边有一棵大树,粗枝上面盘着一条巨蟒,这巨蟒会在大漠出现,沙成山也未想过。 那条巨蟒足有五六丈长,脖子就有海碗粗,若非它发出“嘶嘶”声,沙成山还注意不到头上面会有条巨蟒在盘着。 小屯子里面全是低矮土砖房子,并未有篷帐。 倒是每间房子的设备极尽富丽堂皇,外面的人若不走进去,绝对想不到里面会那么豪华。 沙成山坐在厚厚的毛毯上面,戈二成在他对面坐下来,三位喇嘛与沙漠七虎则分别坐在四周。 低矮的玉面桌子放置着银器壶杯,四周的墙上,挂着绣满各种稀奇古怪图案的毛纤挂图。 看不到墙壁,看不到屋梁,倒是有几把古趣盎然的刀斜挂在墙上。 柳仙儿不坐在戈二成身边,反倒靠着沙成山一边坐下来,她笑意盈盈,该说的话与不该说的话,她是一齐出口,光景不把戈二成看在眼里。 沙成山反倒有些过意不去地直向戈二成对饮碰杯。 戈二成重重地放下酒杯,道:“沙成山,你不在关内伺候你老婆,跑到塞外吃风沙,你贱哪……还是另有别的什么大事?” 沙成山一声低沉地叹息,道:“戈兄,唉……” 柳仙儿一边怔了一下,道:“沙成山,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也令你如此悲叹?” 戈二成接着道:“你的丘兰儿是不是同你闹翻了?江湖女子难捉摸,她们爱……爱得死脱,恨……娘的,她们会立刻拔刀相向,如果真是丘兰儿变了心……” 沙成山沉吼一声,道:“别诬蔑我兰妹!” 戈二成一愣,柳仙儿问道:“戈二成又在胡说八道,我柳仙儿也是江湖女子,还不是勉强在这儿凑合?” 沙成山木然地面向柳仙儿,道:“你幸福,因为这世界上有个真实地爱你的人,看样子,你便真的要天上的月亮,戈兄也会想办法为你去摘来了。” 戈二成重重地点头,双目赤红地直视着沙成山身边的柳仙儿…… 柳仙儿却淡淡地道:“我不稀罕!” 戈二成突然指着柳仙儿对四周坐的喇嘛与沙漠七虎等人呵呵笑道:“你们听听,我是喜欢她这种调调儿,娘的,便搂上三年我也不会腻,操!” 柳仙儿嘴角一牵,道:“搂火了我有你受的罪!” 戈二成哈哈一声怪笑,道:“我甘愿,呵……” 柳仙儿道:“你是贱!” 沙成山忙向戈二成抱拳,道:“戈兄,老实话一句,我是来找你助拳的!” 尖尖的下巴一仰,戈二成的红发向后一甩,道:“你找我助拳?哈……” 柳仙儿道:“你一定遇上大麻烦了,没话说,戈二成非帮你这个忙不可,他不答应我答应,你说,对方是什么令你头痛的人物?” 戈二成突然一拍桌子,吼道:“沙成山,我戈二成也说句实话,直到今日我还是希望你死,你约我助拳?哼,门都没有!” 沙成山一愣,他知道一定是为了柳仙儿,如果说要柳仙儿死心塌地跟着他戈二成,自己就少在他二人面前出现,柳仙儿对自己不忘情,那才是戈二成恨自己的主要原因,绝非是自己曾伤过他。 柳仙儿怒叱道:“你凶什么?你这是鸿门宴?” 戈二成身子一震,他低下头道:“沙成山,今日只喝酒,喝完了你走路,我不留你。” 柳仙儿又要骂人,沙成山一拦,道:“好,算我白来,我们喝酒!”说完举杯一饮而尽。 柳仙儿却沉声道:“沙成山,他不听我听,必要的话我跟你回关内。” 戈二成戟指沙成山,道:“你不准说!” 柳仙儿怒道:“好哇,你在撵我走了?” 戈二成忙陪笑道:“你听了一定跟他走,我怎么办?再说……再说沙成山很爱丘兰儿,他并不爱你!” 柳仙儿尖声吼道:“我也并不爱你!” 沙成山缓缓站起身来,抱拳,道:“我看错人了,在下这就告辞。” 柳仙儿拉住沙成山,道:“怎么说走就走?” 戈二成枯井不波地坐着,那是一副“不欢迎”甚至“请便”的样子,便四周坐的喇嘛与沙漠七虎,个个也是毫不挽留沙成山的样子。 柳仙儿道:“好吧,我们走!” 戈二成猛地站起身,道:“你怎也走?” 柳仙儿道:“你不听我的,我当然要走!” 戈二成怒视沙成山,道:“好吧,你长话短说,我不希望再同你打架。” 沙成山道:“算了,我会劝柳姑娘留下来的。” 戈二成重重地道:“只有这句话合我心意!” 柳仙儿急问沙成山,道:“快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会远道前来找戈二成助拳!” 沙成山黯然地道:“兰妹母子二人被人掳去了……” 沙成山话未说完,柳仙儿“咭”的一笑,道:“好啊!丘兰儿被人掳了有什么关系?她不在你身边还有我柳仙儿,这正合我意!” 戈二成愣然地睁着红目。 沙成山已叹道:“刚出生不过四五天的孩子……” 柳仙儿又是一声笑,道:“你喜欢孩子?我也会生,而且给你生够一打,怎么样?” 戈二成猛地站起身,吼道:“走,我帮你去找那个掳走丘兰儿母子的恶徒去!” 沙成山一怔,道:“戈兄,你不是不助我吗?” 戈二成怪声道:“妈的,我若不帮你找老婆,她就要跟你走了,这个忙我是给我自己帮的,走!” “沙漠七虎”老大拜峰高也站起来,道:“戈爷,这次我七兄弟便跟着你一同入关,也好侍候你。” 戈二成道:“好,你们去准备马匹,我们即刻上路。” 沙成山心中虽然明白戈二成为了怕失去柳仙儿才答应助拳,但还是十分感谢戈二成的拔刀相助。 柳仙儿有意叫沙成山留下来,又怕引起戈二成的恨意,只恨刚才逼着沙成山说出相约的原因,否则…… 此刻,三个人积压有不同心思但旋即都走出小屯子。 沙成山走向三个大喇嘛,抱拳道:“三位,真对不住,沙某替那个饭铺的向三位求个情了。” 三个喇嘛忙齐回道:“我们再也不去关帝庙了。” 沙成山再也想不到自己千里迢迢地来搬请戈二成助拳,竟会是搬了一批敌人,否则打死他也不会来。 一行十人,皆是快马奔驰。 大漠中只见红影照地,宛如巨龙游荡在金阳浮云之中,远远看去,十分壮观。 柳仙儿在马上想起第一次同沙成山骑在一匹马上的滋味,便不由得直拿双眸望着沙成山。 心头那股子说不出来的味道,敢情这时候只要沙成山招招手,她就会毫不犹豫地跃入沙成山的怀抱里。 戈二成与沙成山并马,他沉声对沙成山道:“沙成山,你说是谁掳去你老婆孩子?” 沙成山摇摇头,道:“没有证据,无法肯定,我以为凤凰岭上的龙腾山庄最有嫌疑!” 戈二成沉声道:“好小子,天下这么大,难道你领着我们到处跑不成?” 沙成山道:“我心中甚急,但总得找到帮手再策划找人,戈兄且暂住方家集……” 戈二成摇头,道:“又是方家集,那个兔子不拉屎的鬼地方……” 沙成山道:“兰妹母子是在那儿失踪的,当然以方家集为中心,四下里搜找了。” 戈二成冷冷地道:“干脆,我们找上龙腾山庄要人去,你看怎么样?” 沙成山道:“龙腾山庄是要去的,但却不是明目张胆地去!” 戈二成笑笑,道:“你要暗中下手,别忘了,龙腾山庄才真正是龙潭虎穴……”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江厚生惹上我沙成山,他就休想过太平日子,戈兄,且看沙成山的手段吧。” 戈二成突然低声道:“沙成山,有件事情我想问问你,你可要实言相告。” 沙成山一笑,道:“请问!” 戈二成看了前面柳仙儿一眼,低声问:“如果……嗯……我是说她要找上你……给我弄上一顶绿帽子,你该不会……那个吧?” 沙成山猛摇头,道:“戈兄这是什么话?要知朋友妻不可欺,我沙成山不是那号人物。” 戈二成咽着口水,又道:“她并未嫁给我,我又没本事驾驭,娘的,就算她钻进你被窝里,我戈二成也只有干瞪眼的份了!” 沙成山呵呵笑道:“真是一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的可怜相,戈兄,此事之后,我劝她嫁给你,为你生上一堆孩子,便推她也不会离开你了。” 戈二成拍着胸脯,道:“妈的,我总算没有白来……便是你这句话,戈二成为你两肋插刀,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了!” 一行十人飞马进了玉门关往东南方奔驰。 就在这天晚上,沙成山对戈二成道:“戈兄,明日我们分道扬镳,你们且走方家集,就在平安客栈等我的音讯!” 柳仙儿笑笑,道:“我陪你去!” 戈二成愣然道:“不可以!” 柳仙儿媚眼一瞪,道:“为什么不可以?” 沙成山立刻摇摇手,道:“这事我需要单独前往,二位就别争执了!” 柳仙儿脸色一紧,道:“沙成山,你想甩掉我?” 沙成山笑笑,道:“别说得恁般难听,柳姑娘,你也有一段日子未曾回转‘飞雁堡’了吧? ‘百毒门’门主一定很念叨你,你还是回一趟‘百毒门’。” 戈二成立刻点头,道:“对对对,是应该回去一趟,我陪你一起回去。” 不等柳仙儿开口,沙成山笑道:“你这位‘百毒门’未来的女婿,是应该陪柳姑娘走一趟飞雁堡,我赞成!” 柳仙儿听了,戟指沙成山道:“我们不去方家集了?这是你安排的呀。” 沙成山道:“你们先回飞雁堡,我去办件事,十天之后,我们在方家集碰面。” 戈二成立刻问沙成山,道:“沙成山,你看我应该带些什么样的见面礼前去?” 柳仙儿尖声道:“你还当真事来办哪?” 沙成山道:“柳姑娘,你已变成戈兄心目中的观世音菩萨了,别再逗他了!” 戈二成立刻接道:“何止是观世音菩萨,简直就是观世音菩萨他妈呀,我的小乖乖!” 柳仙儿冷言一句:“真没出息!” 沙成山果然天不亮就走了。 他走得甚为秘密,敢情真怕柳仙儿又来缠他似的,一声招呼也没打便走了。 戈二成发现沙成山已离去,心中石头落下来,他自觉沙成山真够意思,这次非帮他找到他的老婆孩子不可! 柳仙儿却持着相反的看法,沙成山悄悄地走了,这个冤家失去老婆孩子,不正是造化弄人上天的安排? 这是机会,谁还管他什么老婆孩子,最好找不到,甚至最好是早被人宰掉。 女人心就是这般样,柳仙儿就是典型的女人心。 此刻,柳仙儿领着戈二成与“沙漠七虎”九人已过了江。 远处一道插天高山岭,一条条深沟巨壑从山岭上延绵而下,一层层雾状白云游移其间,光景还真的有些儿云深不知处。 柳仙儿指着远方一道大山凹对戈二成道:“我们苗疆的规矩, 我全告诉你们了,到时见到门主,你可得懂礼貌,别替我丢脸就 好了。” 戈二成哈哈笑,道:“你是苗疆毒蜘蛛,我是大漠一头鹰,我二人能凑一起,也算八辈子有缘份,没话好讲,你怎么说,我就一律照办,怎么样?” 柳仙儿道:“咱们这是回来帮沙成山那个冤家的,飞雁堡见了老门主,我也求他派出几位护法,大家一起帮着沙成山。” 戈二成哈哈一声笑,道:“这可是你心里话?不掺半点虚假?” 柳仙儿冷叱道:“老实说,我希望有人杀了沙成山的老婆,不过……” “不过什么?我的小乖乖!” “不过我也担心沙成山会发疯,他这个人我最清楚,他如果真发疯,我还有什么希望?” 戈二成道:“所以我劝你还是死了心,一心跟着我过好日子,别看我那座小屯子,舒坦极了!” 柳仙儿沉声道:“是很舒坦,不过你们大漠的人也太肮脏了,半年不洗澡,身上一股子羊奶味,臭人!” 戈二成哈哈一声笑,道:“这个容易,为了你,我他娘的一天洗一个澡,不喝羊奶吃牛肉,怎么样?” 柳仙儿一声浩叹,道:“这样子我只有当你老婆了。” 戈二成大笑,道:“看样子你是吃定我这头红鹰了。” 柳仙儿一行快马奔行一处山弯,从山谷中延伸出一条十几丈宽的山溪,有一条巨木板搭建的长桥,桥的对岸已见不少黑衣大汉在遥望这面。 柳仙儿当先跃马到木桥,她重重地对戈二成与“沙漠七虎”道:“快到了,礼貌些!” 第三十七章 毒王择婿 戈二成遥望向山边的高大围墙——不似围墙,倒有点像城堡。 山清水秀的大山之下,是一片翠绿松柏。 从墙上面望过去,隐隐可见亭台楼阁,飞檐重角,隐隐然可以看出诗情画意与豪奢的气势。 “百毒门”在中原的名声并不算太响亮,但在此西南边陲地带,却是相当显赫。 在日常,“百毒门”并非所有的门人全聚集于此,相反的,他们大多数都各有所司,分布于外。 “毒王”冷泉便掌握着许多大买卖,正道与邪道、独立与联营、酒楼客栈、缎庄银号、赌场贩盐,很少不插上一腿。 那冷泉为了掌握住各行各业,便在这“飞雁堡”中把“百毒门”的最大武力集中起来——“百毒门”左右两大护法与八大司刑手! 桥对面传来一个大汉的吼叫声:“是三姑娘回来了,三姑娘同……” 三姑娘当然是柳仙儿在“百毒门”中的称谓,提到三姑娘,柳仙儿便想起死去的二公主冷若冰。 为了门主夫妇的毒伤,二公主不惜潜入中原下嫁给“武林老爷”秦百年为妾,为的当然就是要盗取秦百年身边珍藏的“百窍神功”秘籍! 事败了,其代价是二公主被沙成山杀于百花谷中,便大姑娘、二姑娘、四姑娘三人也同时被杀。 不错“虎头蜂”石倩、“粉面蝎子”洪小小与“赤练蛇”朱小梅皆死于百花谷中,然而事情往往演变得令人难以捉摸,因为,柳仙儿却看中了沙成山。 现在,柳仙儿拍马当先过一大木桥,后面,“大漠红鹰”个个生得威猛绝伦,北方的骠悍与粗犷,在他们身上显露无遗。 那“飞雁堡”的后边有一段高墙,建筑在断崖上面,低头下望,溪流冲石而过,发出“哗哗”水声,更增添不少气势与恢宏。 柳仙儿一行九人直进入“飞雁堡”,方才在一片碎石上面下得马,戈二成看这座“飞雁堡”相当高大,堡内近百名大汉都相继走出来,这些人对柳仙儿都口称三姑娘,而且相当尊敬。 那柳仙儿进得堡来,似乎是变了个人似的,显得既文静又柔顺,对呼叫他的人都是嫣然一笑地点头招呼。 就在一座圆顶的大厅前面,柳仙儿站住身子回头看了戈二成一眼,道:“戈二成,你可要听我的!” 戈二成忙点头,道:“放心,小乖乖,你叫我往东,王八蛋才往西,行了吧?” 嘴角一牵,露出满意的笑,柳仙儿道:“好吧,你们给我一齐进去。” 便在这时候,大厅门口突然出现一个少妇,这人正是“七步断魂”冷若水,她见柳仙儿走来,立刻迎上来,道:“你可回来了,门主正要派人去大漠找你了。” 惊异地,柳仙儿道:“有事?” 冷若水点点头,道:“不错!” 柳仙儿忙问:“什么事?” “连我也不知道,但我却知道一定出事了!” 柳仙儿回头看了戈二成一眼,道:“跟他有关?” 冷若水摇摇头,道:“我想不会吧!” 于是,戈二成也大大喘了一口气。 “大漠红鹰”戈二成忙向冷若水抱拳,道:“戈某向大公主见礼!” 冷若水笑笑,道:“我知道你很喜欢我们三姑娘,戈大侠有些地方你可要多多包涵担待了。” 戈二成呵呵笑着望向柳仙儿道:“这话如果出自柳姑娘之口,我戈二成便乐融融了。” 柳仙儿冷叱道:“戈二成,你住的大漠‘阎王坡’有我们‘飞雁堡’气派吗?” 戈二成小心地应道:“当然比此地差远了。” 柳仙儿又道:“比我们这儿的青山绿水又怎样?” 戈二成摇头道:“黄沙滚滚,不可同日而语。” 柳仙儿道:“心里明白就好,你还有什么可以包涵的?跟我进去吧!” 戈二成变成了柳仙儿的跟班,他真的在柳仙儿身后面一步一趋! 冷若水在大厅上对一个中年壮汉吩咐:“小心侍候贵客,我与三姑娘先进后厅了。” 那人立刻十分恭敬地请戈二成与拜峰高七人坐在大厅上,苗疆特有的百花茶也捧上来了。 柳仙儿与冷若水二人穿堂越厅绕到一处石屋外,石屋的厚重木门紧扣着,冷若水低声对柳仙儿道:“稍等片刻,二老正在屋内练那半部‘百窍神功’通脉贯穴秘籍!” 柳仙儿忙低声问道:“真的有用吗?” 冷若水点点头,道:“不错,药老子的话不错,果然秦百年的这部‘百窍神功’秘籍可以把二老体内剧毒催动起来,只是……” 柳仙儿一高兴,立刻笑道:“有用就好,月圆之夜他们也就不再翻滚地上哀哀凄号了。” 冷若水立刻脸色一变,道:“这事情表面看起来是不差,然而……唉!” 柳仙儿忙问道:“怎么了?” 冷若水叹口气,道:“二老变了,变得十分暴躁,所以我必须先在此提醒你,过会说什么话可得当心了。” 柳仙儿不解地道:“这又是为什么?” 冷若水道:“我问他们,但却遭到一顿骂,唉,看来他们的变与练功有关了。” 柳仙儿道:“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是从何说起?大公主,事情一定不单纯,我们要多方面注意了。” 冷若水点点头,道:“你回来,我也有个人商量了,你平日里为二老喜欢,到时候你试着探问吧。” 二人正在低声细语地说着话,突闻木门“呀”然一声打开来,只见两条绿色巨蟒从石屋中缓缓爬起来,两条巨蟒并不理会门口的冷若水与柳仙儿,绕上石屋便盘上一棵老树干上。 如果细看石屋上的树干,一定会发现树干十分光滑,竟是日久天长被巨蟒盘磨光的。 石屋内传出一声苍老的声音:“是水儿吗?进来吧。” 冷若水立刻应道:“爹,仙儿回来了。” 那苍老的声音,正是“毒王”冷泉的,他立刻重重地道: “她人呢?” 柳仙儿忙回应道:“禀门主,仙儿回来侍候二老了!” “毒王”冷泉遂又沉声道:“都进来吧!” 冷若水与柳仙儿双双进入石屋内。 这儿对柳仙儿并不陌生,里面的陈设自然与外面的大厅又自不同。 只见三面墙边放置着一笼笼的毒蜂,一箱箱的毒蛇与蝎子,那新长大的毒蟾蜍也在地上静静的不动,梁上丝网如云,一层层的毒蜘蛛结的网泛着灰黄明亮之色。 这座屋子便是“毒王”夫妇二人练功之地了。 “毒蜘蛛”柳仙儿进入石屋,便立刻扑向“毒王”冷泉夫妇二人前面,欢叫道:“门主金安,老夫人金安。” 拍拍柳仙儿的头,冷泉一声苦笑,道:“你终于还是及时的赶回来了。” 柳仙儿一惊,道:“如果门主不同意柳仙儿去大漠,我马上把戈二成几个赶走!” “毒王”冷泉一瞪眼,道:“不可以!” 柳仙儿真的迷惘了…… 猛然间,“毒王”冷泉拉住柳仙儿一手,道:“孩子,老夫对你如何?” 柳仙儿道:“恩同父母,宠爱有加!” 冷泉点点头,道:“这件事我一再琢磨,只有你才能轻易的完成……” 柳仙儿怔怔地紧皱双眉,道:“但请门主吩咐,属下戮力而为!” “毒王”冷泉猛点着头,道:“真是我的好孩子,算老夫没白疼你一场。” 一边,愁眉苦脸的冷夫人哀兮兮地道:“我认为这件事不能由她一人去办,怕难以成功啊!” 柳仙儿瞪着一双大眼睛,道:“属下身边尚有个‘大漠红鹰’戈二成,他已被属下吊足胃口而唯命是从了,‘百毒门’若有用得着他,属下只有一句话,叫他往东便不会……也不敢往西!” 不料“毒王”冷泉闻言,并不高兴,他重重地看了柳仙儿一眼,道:“老夫以为完成这项任务的人越少越好,柳仙儿,你应该可以胜任的……” 一边的冷夫人突然拦住冷泉说下去,她伸手把柳仙儿拉近身边,慈爱地抚摸着柳仙儿,道:“孩子,你有没有发现我二老已不再用火炉烧火取暖了吧!” 柳仙儿点点头,道:“这都是‘百窍神功’上半部苦练的结果。” 冷夫人轻点着头,又道:“是的,那确是一部绝妙的秘籍,秦百年也并未骗我们,他履行了他的承诺!” 柳仙儿立刻笑道:“这一切全是‘二阎王’沙成山逼他的,他不拿出来行吗?” “毒王”冷泉脸色一寒,重重地道:“别再提沙成山那种混帐东西。” 柳仙儿猛一惊,道:“沙成山他……他会杀死二公主与我的三姐妹们,但他……” “毒王”冷泉立刻阻止柳仙儿说下去,冷冷地道:“够了,你只要记住这段仇恨就够了。” 柳仙儿道:“他曾领我们找上凤凰岭,因而也逼出秦百年,不是老门主答应不再记恨了吗?” 冷夫人道:“彼一时也此一时,孩子,如果现在一切全变了!” 柳仙儿迷惘地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冷夫人道:“这件事你绝对不能知道,你如果听话,便只有去实行。” “毒王”冷泉也道:“不要问为什么,孩子,你能做得到的。” 柳仙儿实在被弄糊涂了,只得睁着一双妙目眨巴不已,她想不到回到“飞雁堡”会遇上这桩怪事情。 半晌,冷夫人对“毒王”冷泉道:“阿泉,我想起一个办法来了。” 冷泉侧头望向夫人,道:“说!” 冷夫人拉紧柳仙儿的手,光景还真怕柳仙儿闻言之后被吓跑似的,伸手轻拍柳仙儿手臂,道:“我们先替仙儿办喜事,立刻叫她嫁给戈二成,这样一来,姓戈的就不是外人了。” 柳仙儿大吃一惊,张口结舌。 “毒王”冷泉哈哈笑着直拍巴掌,道:“好主意,这样一来戈二成就可以帮助仙儿了,如此,成功的希望就更加的大了。” 柳仙儿低声道:“门主,仙儿实在住不惯大漠……” 冷夫人极力地道:“你不是说他会听你的话吗?你们结婚以后就住在‘飞雁堡’不是很好?” 柳仙儿想起沙成山,更想起沙成山的老婆孩子尚没有下落,万一他老婆孩子被人害死,自己立刻帮他报仇,然后再投入沙成山的怀里,那才是件称心如愿的事情,此刻若是答应嫁给沙漠来的戈二成,那…… “毒王”冷泉已重重地道:“这件事情就这么决定了,柳仙儿,老夫收你为义女,立刻命若水带你住在原来若冰的房屋里,三日后你准备当新娘吧,哈……” 柳仙儿愣然地道:“门主……” “毒王”冷泉不悦地道:“怎么还称门主?” 柳仙儿忙改口,道:“义父!” 呵呵一声洪笑,冷泉道:“好,这才对!” 柳仙儿走近冷泉,低声道:“义父,究竟是什么事情要义女去办?也许……也许我能一人胜任……” “毒王”冷泉摇摇头,道:“不,上次你们那么多人尚且无法胜过他,如今你一人又怎么能成?” 冷夫人也沉声道:“别再多问了,等你们完过婚之后,我们自会告诉你要你去做的事情。” 冷泉双手一连拍了三下,石屋外走进一个大汉,恭谨地道:“属下侍候门主!” 冷泉道:“去请戈大侠进来。” 柳仙儿立刻拦住,道:“门主,容属下带他来。” 冷泉点点头,道:“也好,你快去!” 柳仙儿匆匆离开石屋,也匆匆地到了正厅,戈二成与“沙漠七虎”等尚自东张西望。 戈二成忽见柳仙儿轻风抚花似的摇曳生姿地走来,忙哈哈笑着迎上前去,道:“你消失无踪,我望穿秋水,怎的去了这么久?” 柳仙儿先是看看围上来的“沙漠七虎”,对侍候的人吩咐,道:“送上一桌酒菜,先招待他们七人吃喝,我同戈大侠先到后面去。” 戈二成手一挥,对拜峰高七人道:“去坐下,等着吃肉喝酒,我先陪姑娘到后面。” 于是,柳仙儿领着戈二成往后面缓缓地走。 戈二成嘻嘻哈哈地紧紧跟着,从他那泛赤的眼神里,他果然志得意满,仿佛他才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就在一处廊前,柳仙儿突然停下来,猛然直视看戈二成,道:“我问你,上回你说半年不能碰女人,这话是谁对你说的?” 戈二成一怔,道:“别提那回事吧,小乖乖,哪壶不开提哪壶,干什么呀?” 柳仙儿道:“是不是方家集的大夫说的?” 戈二成只得点点头,道:“不错,害得我美女当前不敢碰,憋死人也!” 柳仙儿冷哼一声,道:“半年之期不是已经满了吗?你还敢不敢碰我?” 戈二成道:“敢是敢,不过你可得忍让我三分呀?” 柳仙儿冷冷一笑,道:“那个老郎中真可恶,他倒真地救了你的命。” 戈二成道:“小乖乖,你快带我去见你们门主。” 柳仙儿突然伸手抚摸着戈二成的红胡子,道:“其实你也蛮不错,如果我答应嫁给你……” 戈二成几乎弹起身子来,一声枭叫,道:“当真?” 柳仙儿道:“至少我们门主就有这个意思!” 戈二成突然仰天哈哈笑,道:“沙成山,果然你猜对了,妈的,我戈二成即将变成‘百毒门’的女婿了,追根究底,我真该谢谢你沙成山了,哈……” 柳仙儿道:“沙成山这个冤家,真不知是恨他还是感激他才是。” 戈二成忙笑道:“应该感激。” 戈二成跟着柳仙儿到了石屋外面,有个大汉走上前来,恭敬地用双手递给戈二成一件披风,道:“戈大侠,若进此石屋需要先穿起这件白披风。” 戈二成接过披风,道:“这是你们‘百毒门’的规矩?倒是新鲜。” 一边,柳仙儿冷笑,道:“若是不穿上,你走进石屋就休想再走出来!” 戈二成一怔,惊异地道:“真的?” 柳仙儿指着石屋,道:“里面爬满天下最毒之物,你若走进去,必被它们群起而攻之,不信,你就不用穿上这件上面沾着解毒的白披风。” 戈二成闻言,忙把披风穿起来,笑道:“真是领教了,小乖乖,我们进去吧。” 厚重的木门被冷若水拉开来,戈二成抱拳施礼,道:“大公主,戈某来了!” 冷若水笑笑,道:“我爹娘正等着相女婿呢,请进!” 戈二成尚不知冷泉已收柳仙儿为义女之事,闻言,还以为是冷若水开玩笑,当下怔住了。 冷若水“咭”的笑出声来,道:“我爹娘为了你同仙儿的事,已收她为义女,戈大侠,你可愿意?” 戈二成忙往石屋里冲进去,一直走近冷泉,当面单膝跪地,口中欢叫道:“岳父母在上,小婿戈二成给你二老见礼来了。” 后面的柳仙儿哈哈一声笑,道:“义父,你们看这不知死活的东西,猴急的……” 冷泉沉声道:“仙儿不得无礼,要知戈大侠也是道上成名人物,你以后要尊敬他,夫唱妇随,方能闯出一番事业来。” 柳仙儿轻声道:“是,女儿知道了。” 冷夫人拉起戈二成,笑道:“三天之后为你们完婚,戈大侠,你就在我飞雁堡暂住,如何?” 戈二成满脸笑意挂两颊,道:“一切全凭岳母大人一句话,我是一定从命。” 冷夫人望望冷泉,道:“真是好,要不要叫他见见我们的儿子?” 冷泉摇摇头,道:“别打扰极儿练功,等他们完婚之后再说吧!” 戈二成闻言,笑道:“冷公子现在在练功?他总也有休息的时候吧?” 冷泉笑笑,道:“我儿冷极所练,自然是我们‘百毒门’的武功,与中原武学有所不同,你以后自会知道。” 柳仙儿道:“好多事情,你还不清楚,以后做了百毒门女婿,戈二成,你可要对我义父有所回报啊。” 戈二成忙应道:“那是当然,不论什么事情,只要义父一声吩咐,我戈二成便走在最前面。” 冷泉哈哈笑了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相信戈大侠语出至诚。” 柳仙儿道:“义父,别再叫他戈大侠了,就叫他……” 戈二成接着笑道:“是是,小乖乖说得对,干脆就叫我二成……阿成也可以。” 冷泉点点头,道:“叫二成比较亲近,以后老夫就叫你二成吧。” 一边,冷夫人对冷泉道:“你看我们是不是把要办的事先说出来?” 冷泉摇头,道:“且等他们完婚之后吧。” 于是,戈二成乐了。 他是打自心眼里快乐,他那并不比沙成山的脸皮多一点肉的瘦脸孔上,几乎笑得脸皮僵硬。 果然,“百毒门”近百人,为了戈二成与柳仙儿的婚礼大典而忙起来…… 那“毒王”冷泉特别交代两大护法——“黑煞郎君”胡勇与“粉面豹”袁大方二人,特意的把婚礼办得十分隆重而又热闹。 柳仙儿想起沙成山,心中恨得牙痒痒的,但被戈二成一把搂在怀里,她也只有逆来顺受。 隔着三丈远,戈二成猛挥一掌拍熄了红绒布覆盖的桌上一对大红蜡烛,锦缎被子下面,他把柳仙儿紧紧地搂住,不料柳仙儿低声道:“等等,我把东西挂在银钩上。” 戈二成见柳仙儿从枕边取出个缎子布袋,问道:“什么东西?辟邪之物?” 柳仙儿一笑,道:“有兴趣看一看?” 戈二成笑道:“当然要看,是什么?” 柳仙儿道:“灯都熄了,你还要看?” 戈二成道:“别忘了,我有夜视本领!” 柳仙儿一笑,道:“那么你自己拿去看吧!” 戈二成拿过布袋张开来,不由惊呼一声,道:“好大的毒蜘蛛,我的妈呀!” 柳仙儿笑笑,道:“虽是毒蜘蛛,没有我指挥,它是不会咬人的。” 说着,便把布袋口收紧,挂在帐钩上面。 戈二成一腔欲火,但见头上挂着个怪物,顿然消失一半,他可真文静,文静得像个乖孩子贴着柳仙儿的身子不敢再发狂。 柳仙儿一笑,猛孤丁压在戈二成身上,道:“难道你这位大漠红鹰被毒蜘蛛吓傻?来吧,这次我不会要你的命了,因为你已是我的丈夫了。” 戈二成喘了一口大气,道:“大丈夫头可断可流,此志不屈,妈的,谁怕谁了?” 两个人怎么也想不到,“毒王”冷泉会吩咐他二人一项十分为难而又艰巨的使命。 柳仙儿想不到,便戈二成也吃一惊,天底下真有这种莫名其妙的怪事? 戈二成与柳仙儿快活得忘了我是谁,三天的甜蜜日子里,二人大半都是滚在床上互啃互咬,有时候布袋子里的毒蜘蛛被柳仙儿托在手掌,戈二成才乖乖地穿衣下床往石屋去请安。 此刻,柳仙儿陪同戈二成又来到石屋。 戈二成对于冷泉住的石屋已经有些习惯,一屋子毒物,发出各种怪的毒味,只要他披上那件白披风,便顿然不为毒物所侵。 “毒王”冷泉指着一张厚实的椅子,道:“二成,这几日你们处得还好吧?” 柳仙儿抿嘴笑,戈二成已愉快地道:“再好也没有了,此生难忘今宵乐,但愿天长地久,千里共婵娟!” 冷夫人哈哈笑道:“看来你二人果然是天生一双,地长一对!” 戈二成施礼道:“全是二老成全。” 柳仙儿道:“以后有得你乐的,但若惹火了我,戈二成,你应该心里有数。” 戈二成知道柳仙儿所指的那回事,便笑容可掬地道:“小生此生唯小乖乖的命是从,如何?” 柳仙儿道:“这还差不多。” “毒王”冷泉突然脸色一紧,道:“仙儿,你们也该为老夫做一件事情了。” 戈二成抢着问道:“岳父大人一句话。” 冷泉点点头,道:“二成果然有良心,仙儿嫁对人了。” 柳仙儿忙走近冷泉,道:“这几日我也在期盼着义父要我做的事情,现在也该说了。” 冷夫人道:“本来是要早对你提及的,怕的是打消了你们婚后的快乐,才迟至今日。” 柳仙儿道:“义父请说!” 冷泉脸色僵硬地道:“我要你们把沙成山的人头替我取来。” 柳仙儿一声惊呼。 戈二成的一双红眼珠子几乎跳出眼眶外。 冷夫人接道:“这件事只有你二人才能顺利完成。” 柳仙儿道:“是替二公主她们报仇?” 柳仙儿指的二公主她们,当然是冷若冰与石倩等人。 “毒王”冷泉摇摇头,道:“不要问,也不要猜,这件事你们只能去做,不能多问,孩子,你应该知道义父有苦衷,不能多说的原因了。” 戈二成道:“对付沙成山确实不简单,如果小乖乖愿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 柳仙儿道:“二成,你还真以为我会给你制造一顶绿帽子戴?你错了,我们苗疆的人是野性了些,但我们已成夫妻,我就会为你守妇道,这一点你放心吧!” 其实这段话是柳仙儿控制戈二成的说词,目的不过是为了安抚戈二成的心。 戈二成笑哈哈地道:“小乖乖,有你这句话,我戈二成也就放心了,走,到方家集找沙成山去!” 柳仙儿点点头,道:“我们要取下沙成山项上人头,非出其不意地下手不可。” 冷泉点点头,道:“对,出其不意,攻其无备,必然会马到功成。” 戈二成脸色一紧,道:“他妈的,这样也好,一举杀了沙成山,什么样的恩恩怨怨全都一笔勾销,岂不痛快?”  柳仙儿也附和着道:“我投怀送抱,他拒人千里,想起来我就有气,杀了他正合我意,得不到的就毁掉他。” 戈二成道:“走,我们率‘沙漠七虎’一齐上路,方家集去宰姓沙的。” 江湖上的恩恩怨怨又有谁能弄得清楚? 戈二成连救过他命的恩人——沙成山照样下得了手,柳仙儿一心想要的情人,一样的要取他的人头,人说江湖无风三尺浪,当真是一针见血,一语中的…… 沙成山——“二阎王”沙成山再也想不到连戈二成与柳仙儿也成了他的追魂之人。 是的,千里迢迢还从大漠的“阎王坡”请来的帮手,此刻会来要自己的命,这算什么?造化也太会捉弄人了吧? 人与人之间的感情果然都建立在利害的关系上? 此刻,嗯!三更天吧? “二阎王”沙成山又潜到了方家集以北的那座小小村子里,他打算先找上那个老人,逼问出一点丘兰儿母子二人失踪的线索。 当然,必要的时候他可以使用些独特的手段——对于老人也许残忍了些,但他已别无办法可想。 真巧,就在他刚刚绕上弯道的时候,竟然从小村子里面飞一般地跃出一团黑影。 是的,那绝非是一头狐或一头狗,狗是不会有那么高的,狐狸更不会急急地往官道上跃。因为后面并没有任何追他的人或狗。 猛地贴着地面掩护到一丛草地里,沙成山静观往自己越过来的黑影。 不错,果然是人,而且是女人! 那黑影真快,刹时间越过沙成山藏身之地,眨眼工夫已在五丈外了。 “是她?”沙成山几乎叫出口来。 匆忙地走出草丛,沙成山立刻往前追去。 沙成山追人的技巧是高人一等的,他与前面的女子保持着五丈远的距离。 五丈远,这在一般人而言是极容易被人发现,然而,沙成山有绝对把握不被前面的人发现。 此刻,那黑影已越进方家集,从沙成山的判断上,显然是往“平安客栈”去的。 沙成山自言自语:“秦红,你好大的胆子,我沙成山丢了老婆孩子,必然与你们龙腾虎跃二庄有关系,既然你落了单,沙成山便顺手掳来,作为他日交换的人质。” 沙成山当先绕到平安客栈门口,转眼间,黑影已到了台阶前面。 “秦姑娘,别来无恙?” “谁?” 沙成山从暗处缓缓走出来。 不错,月光之下,果然正是“虎跃山庄”的千金大小姐——秦红! “是你?沙成山,你怎么在这儿?” 沙成山指指街头,道:“大小姐,我们可以面对面一谈吗?” “可以!”秦红道:“我也希望同你一谈——不含一丝敌意的一谈。” 笑笑,沙成山道:“大小姐,你请!” 二人几乎是并肩往街头走去。  秦红不时地侧面仰头望沙成山一眼,但见沙成山脸无表情,隐隐含怒,便也把脸抹上一层寒霜不开口。 一棵绿油油的大树下面,沙成山停住身子。 秦红的苹果似的嫩脸上先挤出个笑,道:“沙成山,你怎么会在客栈外出现?是等谁?” “等你!” 猛一瞪眼,秦红道:“你怎会知道我会来?” 笑笑——十分勉强的笑笑,沙成山道:“秦家大小姐,请告诉我,你们虎跃山庄同小村子里那一对老夫妻是什么关系?是你们买通的暗桩?还是他二老根本就是你们山庄的人?” 愣然的,秦红摇头道:“都不是!” 冷兮兮的,沙成山道:“是吗?” 秦红跺着脚,道:“我为什么要骗你?” “你有很多理由要骗我,秦大小姐,我说对吧?” 秦红怒叱道:“你约我来一谈,就是为了这些?”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否则,你又为何半夜三更天的去了那座小村子?” 秦红忿怒地道:“我们为什么每次见了面就说不上几句彼此之间愿意听也喜欢听的话?” 沙成山道:“这要问你爹了!” “我爹怎样?我爹不是照价给了你十万两白银?”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他并不给得愿意,换句话说,他根本就是没有打算给我。” “但他还是给你了!” “我并不感谢,因为那是我冒生命换来的。” “沙成山,我说不过你,可不可换点别的?” 忿怒而冷酷地逼视着秦红,沙成山重重地道:“你还未曾答复我的问话,秦大小姐!” 秦红一怔,道:“什么问话?” “为何半夜三更天找上那个小村子?” “我一定要回答你吗?” “非回答我不可!” “如果我不回答呢?”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怕由不得你了!” 秦红退后一步,沉声道:“难道你还敢对我下手?” “如有必要的话!”他一顿又道:“我希望你明白,沙成山说得出,便做得到。” 秦红突然淡淡地道:“那好,倒要领教你的手段了。” 就在秦红话声甫落,沙成山左手五指如钩,闪抖之间便扣住秦红的右腕脉门。 于是沙成山怔住了,因为秦红根本就没有反抗。 不,秦红不但不反抗,反而往沙成山怀中倒过去。 顺势向外甩手,沙成山几乎把秦红抖落倒地,他忿怒地道:“你为何不出手?” 秦红道:“明明打你不过,还出的什么手?” 沙成山怒道:“别在我面前耍心眼,有时候我也并不怜香惜玉。” 秦红道:“是吗?那就杀了我吧!” 沙成山道:“我并不想杀人,但当我证实一件事情之后,也许我会杀人,包括你在内。” 秦红立刻问道:“你要证实什么事情?”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别在我面前装糊涂,这件事你一定知道。” 秦红道:“说了半天,究竟是什么事情?” 沙成山重重地道:“明知故问,可恶!” 秦红又往沙成山逼近,道:“倒要听听究竟是什么事,沙成山,你说!” 沙成山咬着牙,道:“难道你真的不知道?丘兰儿同我的孩子已被人掳去,这件事难道你会不知道?” 秦红惊异地睁着一双大眼睛,尖声道:“这么说来,你真的已娶妻生子了?” 沙成山道:“虽然我与丘兰儿并未正式举行婚礼,但那已不重要,因为我们已有了孩子。” 秦红道:“如今他们失踪了,生死不明,而你——‘二阎王’沙成山又变得一无所有,是吗?” 沙成山戟指秦红,道:“丘兰儿母子二人就是在那个小村子上失踪的,而你又在半夜找去,这绝非是巧合,你们一定与那对老夫妻沆瀣一气,秦姑娘,你能给我一个满意的解释吗?” 秦红突然一叹,道:“这件事情怕是又疑心到我爹或舅舅的身上了。” “哼!”沙成山道:“龙腾虎跃二山庄,哪个都要想要我沙成山的命,尤其是江厚生,真是到了无所不用其极的地步,请问姑娘,我能不怀疑吗?” 秦红道:“如果我说我是来找你沙成山呢?” 沙成山冷笑道:“找我?这未免太可笑了吧?你找我又有什么花招?” 秦红道:“不是花招,自从上次在我庄上之后,沙成山,我就心中时时出现你的影子,最近……最近……” 又是一声冷笑,沙成山道:“果然不出所料,你真的又在耍花招了,哼!” 秦红尖声道:“沙成山,你不相信?” “不是不相信,而是不敢再相信,我问你……”沙成山也逼近秦红身边,又道:“我问你,你爹把‘百窍神功’秘籍抄给多少人了?” 秦红道:“就我所知,见者有份!” 沙成山一笑,道:“真够大方,如果沙成山猜得不错,你爹必然另有所图。” 秦红忿然地道:“我爹出自一片诚意,连少林寺也照样抄一份,不信你去问。” “我问谁?大概只有天知道!” 秦红哀怨的双目一闭,道:“你就不问问我前来找你为什么吗?” 沙成山沉声道:“不必,如果你想要沙成山对你另眼相看,你最好说出丘兰儿母子被你们囚于何地。” 秦红也怒道:“沙成山,你别逼人太甚!” “是吗?如果我杀进你们虎跃山庄呢?” “你凭什么?” “很单纯,为了丘兰儿母子二人!” “有什么证明是我们虎跃山庄所为?” 戟指秦红,沙成山道:“你,有你就够了,你半夜三更找上那个小村子,而这几日我一直在夜里去暗中查探,只有你去了小村子,当然与那对老夫妻有勾结!” 秦红叫起来,道:“我只是去找你——找你沙成山的,你休想血口喷人!” 冷笑连声,沙成山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话吗?秦大小姐,我再也不会上你们的当了!” 秦红咬咬牙,道:“你想怎样?” “很简单,我把你也囚个隐蔽的地方,除非秦百年放了丘兰儿母子,否则我会对他的千金小姐下手。” “你要杀我?” “难讲,要看秦百年的表现了。” 错着贝齿咯嘣响,秦红道:“沙成山,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 沙成山冷然道:“我是个不谈过去,把握眼前,寄望未来的人,秦大小姐,对不起了!” 他话声甫落,“金刚指”疾点过去,从肩井点到曲池,秦红不反抗,沙成山也并不意外,因为凭秦红的本领,沙成山当然不放在眼里。 秦红的双臂不能稍动,但说话走路仍然照常。 沙成山伸手一让,道:“秦大小姐,我领你去个地方,走吧!” 秦红怒道:“去哪里?” 沙成山道:“一处令你想不到的地方。” 于是,秦红突觉双足离地,便不由自主地随着沙成山往西北方奔去。 沙成山又来到了槐树坡的瀑布边。 秦红道:“这是什么地方?” 沙成山道:“走吧,进去之后你便知道了。” 伸手搂住秦红柳腰,沙成山跃过那块凸出的岩石,顺着下泻的飞瀑便进入那条隐蔽的山洞中。 沙成山取出火折子,洞中原来放有油灯,他很快地便把油灯燃亮。 秦红惊异地四下看,道:“原来方家集还有这么一处隐蔽的山洞,沙成山,你是怎么发现的?” 沙成山扶着秦红坐在一堆旧棉被上,淡淡地道:“我是被逼的,你想知道吗?” “当然,你既是被逼的,听来一定很刺激了。” 脸无表情,沙成山说出与方宽厚之间的一段恩怨。 秦红听得十分仔细,她对于方宽厚的遭遇也寄予十分的同情。 沙成山脸色一寒,便沉声道:“提起这些,全是你爹一手造成的。” 秦红反唇相讥地道:“我爹没有错,东西是我们的,只怪这些人贪心,他们横吃八方还不够,竟然吃上我们狮头山下的虎跃山庄,怪谁?” 沙成山一时语结,冷冷地道:“上次我在你们山庄上,你爹几乎已露出狐狸尾巴了,而你……” 秦红叱道:“你少骂我爹,沙成山,你是什么东西?我绝不许你骂我爹!” 冷哼一声,沙成山道:“也许有一天我们会在双方皆无法忍耐之下,动刀搏杀,此时骂上几句算不了什么。” 秦红气得鼓涨着腮帮子,道:“我不希望有那么一天,沙成山,你应该听一听我来找你的原因……” “少来!”沙成山指着秦红俏鼻子叱道:“你休想骗得了我,秦大小姐,你休想!” 秦红又气又急地道:“不管,我非说出来不可,不论你相不相信!” 沙成山重重地道:“好,你说!” 秦红幽怨地望了沙成山一眼,道:“我确是来找你的,沙成山,因为辽北的黑龙堡堡主‘铁臂熊’哈克刚同他那位宝贝儿子找上我们虎跃山庄来了。” 第三十八章 阎王困洞 哈!”的一声,沙成山道:“好哇,嫁过去你不成了黑龙堡的少夫人了?” 秦红咬着牙,道:“我就是不想当他们的少夫人才来找你的,沙成山,难道你还不相信?” 沙成山道:“我相信什么?” 秦红幽幽地道:“沙成山,难道你真的不知道……” “我知道什么?” “我……我找你,难道你……” 沙成山道:“你有什么话就快点说。” 秦红咬咬牙道:“我逃避黑龙堡的求亲,有一半也是因为……因为我很欣赏你,沙成山,你会笑我吗?” 沙成山一声无奈的苦笑,道:“是因为我而逃离‘虎跃山庄’的?” “也可以这么说,沙成山,你一定要相信。” 沙成山摇摇头,道:“你明知这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何还要作茧自缚?” 秦红沉声道:“为什么不可能?” “我已有了丘兰儿,甚至也有了孩子,这些难道还不足以令你却步?” 笑笑,秦红道:“眼前并没有丘兰儿,更没有你的孩子,沙成山,我并未亲眼目睹,单凭你说,我是不会相信的,江湖之上并未传出你已结婚,是吗?” 沙成山冷淡地道:“我正在为寻找她母子而奔走,秦大小姐,你该不是得到她母子失踪的消息而特意前来消遣沙某的吧?” 秦红瞪大眼睛,道:“沙成山,你以为我在消遣你?你仍然不相信我的话?” 沙成山道:“我不是不相信,秦大小姐,我需要证明,因为,我觉得事情太巧合了!” 秦红道:“你要如何证明?” 沙成山道:“用我的方法,秦大小姐,得委屈你几天了,我要……” 秦红急急地叫道:“你要把我囚在这里几天?”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说过,委屈你了!” 秦红望望前后,道:“你要怎么囚我?” “很简单,我以‘金刚指’点你双腿‘阴陵泉穴’,更把你的‘曲泉’封闭,普天之下除了沙某,怕不会有第二人能解开穴道,等我办完事,证明丘兰儿母子不在你们手中,我自会前来放你出洞。” 秦红忙道:“沙成山,如果我答应你不逃走,你还会封闭我的穴道?” 冷冷一笑,沙成山道:“你会不逃走?秦大小姐,你拿沙某当三岁小孩子?哼!” 秦红忿然地道:“沙成山,你以为天下只有你沙成山才是一诺千金的人?告诉你,我秦红也是,我说不逃便死也不离此洞。” 沙成山轻摇摇头,道:“凭什么我要相信?” 秦红已开始咆哮地道:“凭我是虎跃山庄千金,凭我数百里外前来找你,沙成山,这还不够?” 她—叹,又道:“你更应该明白,当你进入虎跃山庄讨那十万两银子的时候,我就那么轻易地被你扣住脉门?随你一同进入‘宝屋’?沙成山,你应该心里明白。” 一怔,沙成山想起虎跃山庄讨取十万两银子的事,秦红如果反抗,甚至出连环鸳鸯腿,一边的秦百年便会及时侧面攻来,自己虽然不惧,但却不会轻易地进出那座怪怪的宝屋了。 此刻,秦红又道:“沙成山你想通了吗?” 重重地点点头,沙成山道:“好吧,就算是你明明在骗我,我也认了,秦大小姐,在我们这一行中,人格往往超越自己的生命。” 秦红道:“既然你信得过我,那就解开我双臂穴道,都麻得难受极了。” “且再忍耐一时,我为你弄些吃的送来。” “你要走?” “是的,而且要立刻走!” 冷淡的一笑,秦红道:“你一定是去狮头山下,对吧?” “不错!” “想找我爹要人?” “不错!” “如此,你就白走一趟狮头山了,因为我爹根本不知道丘兰儿母子失踪的事,他甚至也不知道丘兰儿已经为你生了孩子。” 沙成山冷冷地道:“狗屁,你们会不知道?明明你们先来侮辱我沙成山,然后再布下陷阱,一举搏杀我们三人,难道我还想不通?” 秦红吃惊地道:“多可怕的想法!” 沙成山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 秦红急叫道:“沙成山,你要自讨没趣,那就由你去,你先解开我的穴道嘛!”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我先弄吃的,你等着!” 沙成山匆匆地走了。 洞中,秦红已双目垂泪,幽怨地道:“爱上一个人也有这么多困难,我怎么办?” 沙成山跃出洞外,星月满天,万里无云,柔和的月光下,他心事重重,本想找上小村那两个老人仔细盘问,岂料中途会遇上秦红。 原以为掳来秦红,丘兰儿母子便有救了,怎知秦红又说她爹也不知道。 真希望秦红在说谎。 沙成山很快地找上平安客栈,他拍开栈房大门,那个年轻伙计笑问:“客官,你怎么半夜三更的才走回来?” 塞给小二一锭银子,沙成山道:“多弄些吃的,再把我的马牵出来。” 小二很快的就取了一袋吃的,再把沙成山的乌骓马牵出来,笑问:“又要走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是的,马上走!” 他一顿又道:“有件事情我托你记牢!” 小二哈哈笑道:“应该的,你请吩咐!” 沙成山道:“过去我的一位朋友,他同一个姑娘会来此店找我,我会很快的回来,要他们等我。” 小二眨着眼睛,道:“是什么样的朋友?” 一笑,沙成山已骑在马上,低头道:“曾在此店中养过病,每天要吃几只老母鸡炖人参的那位。”  小二“噢”了一声,道:“记起来了,就是那位红头发的瘦大个子呀,好说!” 沙成山说的当然是“大漠红鹰”戈二成与“毒蜘蛛”柳仙儿二人。 沙成山是想不到如今的戈二成与柳仙儿已经结了婚,而且更联袂找来方家集取他项上人头。 沙成山把吃的东西带入山洞中,果然,秦红仍然端坐在旧棉被上面。 沙成山把吃的放在一旁,脸无表情地对秦红道:“这些东西足够你吃上几天的,秦姑娘,你多多包涵了。” 秦红双目已红,她缓缓地道:“可以给我解开穴道了?” 沙成山出手出风,“咻咻”两声,且抓住秦红双臂一抖,便听得秦红“啊”的一声顺势便倒入沙成山怀里。 “沙成山,如果你放弃再找丘兰儿,就让我陪你浪迹天涯吧!” 沙成山扶正秦红,道:“我没有那么大的胆量,更非是见异思迁的人,秦大小姐,你的盛情我心领了!” 秦红立刻重重地道:“沙成山,我发誓,丘兰儿母子二人真的不在狮头山下虎跃山庄,这一点你一定要相信!” 怔怔的,沙成山道:“就算真的不在虎跃山庄,凤凰岭上的龙腾山庄必然知道,秦姑娘,我不以痛苦加诸你身,完全相信你一句话,我走了!” 幽幽的,秦红缓缓地坐下来,她望着走出洞中的沙成山,道:“丘兰儿,江湖上的二流杀手,她竟然比我秦红幸运多了,我……唉……” 沙成山跃马直驰凤凰岭,因为他想通了秦红的一句话——丘兰儿母子绝不在虎跃山庄上。 他相信秦红的这句话,是因为秦红不敢欺骗他,他更相信秦红绝不会逃走,因为秦红应该知道沙成山就是沙成山,沙成山绝非可欺的人。 此刻,沙成山把马拴在通往凤凰岭大道的竹林里,他端正了自己,便大踏步往前走去。 遥望向山坡的高墙边,沙成山又似乎看到半山上的那个山洞口,铁栅已放,洞口未封,尚且有人影在洞口附近晃荡。 沙成山第二次来到“龙腾山庄”,他仍然有着闯龙潭入虎穴的感受,与上次所不同的,是这次来完全为了丘兰儿母子二人。 他没有忘记小村子里两个老人的话——那些人都是穿着青色劲装的大汉——龙腾山庄便是一色的青装。 沙成山未走到那座似城门般的门楼下,突见七名大汉往他围过来,正是龙腾山庄七武士。 不错,单从他们的打扮上便可知道。 头上青巾绣着龙案,青皮软甲薄底快靴,一样的腰插短刀手中握着窄刃长刀。 只是这七个人迎着沙成山后,方令沙成山吃一惊! 冷冷的,沙成山站在门楼前,道:“好啊,原来是‘长山双虎’与‘祁连五头狼’,怪不得江湖上未再碰上七位,原来都投靠江厚生了!” 不错,祁连五头狼一向横行西北道上,最近才投入龙腾山庄,便长山双虎也才投来此地不久。 打雷似的一声洪笑,“长山双虎”老大邰敢,道:“沙成山,你真地闯来了,省得爷们到处找你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该来的躲不过,七位老兄,可否传话进去,沙成山拜庄来了。” “哦呸!”祁连五头狼老二果庚最是暴躁,他龇目欲裂地道:“什么东西,你也配?” 沙成山枯井不波地道:“要如何可才配?”果庚沉声道:“踩着我七人的鲜血,走过我们七人的身体,沙成山,我说的够明白吧?” 沙成山淡淡地道:“七位,你们不再有所考虑?” 就在沙成山的话声里,祁连五头狼与长山双虎七人已开始呈扇形地移开来。 果庚已怒声道:“考虑个鸟,这些天老子们正想不出到什么地方找你这个王八蛋,妈的,鬼使神差,偏把你送上门来了!” 沙成山冷然露出恹恹的样子,道:“各位应该明白一件事情!” “祁连五虎”老大杨少英抖着胡子沉声道:“什么事情老子们必须明白?” 沙成山道:“杀我,你们一定会付出极惨重的代价!” 果庚又吼道:“这是爷们的事,沙成山,何用你讲!对付你这头顽劣的杀手,我们不会掉以轻心的!” 沙成山双肩下垂,不再稍动,无耐地道:“也对,这是你们的事。” 于是,七个人侧身在移动,移动中便看出是包围之势,光景准备一举砍死沙成山了。 沙成山双手下垂,默然挺立,眼睛半睁半闭。 他那散乱的发丝在风中吹拂,那衣摆也发出“嗖嗖”声,光景已处在萧风中泛起一股孤寒的傲气。 地上响起碎石声,空气中宛若已有血红的光在不成形与迷蒙中浮动,扣人心弦,窒人鼻息。 此刻正是那搏杀前一瞬间的“屏息如寂”了。 几乎难分先后,从四个方向呼轰着腾起四条人影,流星般地穿梭扑上敌人。 沙成山挺立若鼎而毫不移走。 他右腕猝翻,一蓬晶莹如冰的冷芒便以他的身子为中心,仿佛一块炸开来的冰球,参差着飞射崩溅。 空气在撕裂,在尖啸,碎芒便在此刻纷纷迸溅出来。 碎芒里有着鲜血,一时间尚分不清是谁人身上冒出来的,但至少不是从沙成山身上冒出来。 蓦然间,另外三条人影倏然扑击而上。 便在三人即将撞人那片冷电极光中的刹那间,刚刚落地的四条人影点地再扑,也不知是何人在狂叫:“杀!” 沙成山的身子猛然一缩,便在他的伸缩间,他狂吼起来,道:“寒江月刃!” 好一片星海也似的极光向四下里流闪不已,凄厉的尖号声便在此刻爆发出来。 门楼内忽然一声高喊,道:“住手!” “咚咚咚”三声撞地声,只见果庚与白长山,“长山双虎”老二路万里,三人捂头撞跌在地上。 鲜血明显的从三人的头上往外溢。 沙成山紧闭着嘴巴望向门内。 于是,他愣住了。 只见门内出现两个人——龙腾山庄庄主“飞龙”江厚生与死而未死的总管张长江。 紧皱起双眉,沙成山指着张长江,道:“你还没有死?” 张长江忿怒地道:“沙成山,你这个王八蛋,你没有死,我张长江就不会死!” “飞龙”江厚生道:“快把受伤的人抬进庄内去!” 立刻走过来十几个庄丁,匆匆把受伤的三人抬往庄内。 江厚生已冷冷地对沙成山叱道:“沙成山,我正在找你,你却自动地来了。” 沙成山道:“不错,我来了,新仇旧恨,我们是应该摊开来算一算了。” 江厚生忿怒地道:“小子,是你先杀死我儿江少强,这件事你能否认?” 沙成山冷沉的一笑,道:“我杀江少强是因为他该死,他以为自己是龙腾山庄少主,就想霸占人妻,而不幸的是这个女人又是我沙成山的人,江大庄主,你应该明白一件事情……” 江厚生错着钢牙,道:“说!” 沙成山脸色冷酷地道:“当时,我曾再三晓以大义,晓以利害,口干舌燥地加以劝阻,然而,有其父母的嚣张,就有儿子的跋扈,是你儿子先出手,难道沙成山就该站着挨刀子?” 江厚生怒道:“一面之词,谁会相信,而事实上,我的儿子已死在你手中,你应该为我儿子抵命。” 沙成山突然地道:“所以你也暗中掳走了我妻丘兰儿母子?” 江厚生猛一瞪眼,道:“你说什么?” 一边,张长江立刻明白沙成山敢找上龙腾山庄拼命的主要原因,便立刻回道:“即算是我们掳来了丘兰儿母子二人,你又能怎么样?” 沙成山双目一厉,咬牙道:“你们承认了?” 张长江立刻又道:“我们认,你又怎样?” 江厚生侧面望着张长江,道:“他说什么?” 张长江立刻对江厚生道:“庄主,这个事交由属下来办,如何?” 江厚生重重地道:“可以,别忘了上次的教训。” 张长江忙点头,道:“庄主放心,前车之覆,后车良鉴,属下会小心应付。” 重重地哼一声,江厚生回头便走。 沙成山正欲开口,张长江已冷笑道:“丘兰儿果然为你生了个儿子。” 沙成山道:“她们母子今在何处?” 张长江冷冷一哂,道:“你很想见到她们了?” 沙成山道:“快带她们母子出来!” 张长江轻轻摇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沙成山怒道:“我不相信她母子会遭毒手,所以我找来了。张大总管,别逼我杀人!” 张长江冷笑,道:“沙成山,你太狂妄了,也没把龙腾山庄放在眼里,你真的以为自己万夫莫敌?” 半晌未开口的长山双虎老大邰敢,怒目直视沙成山道:“妈的,只怕你今日来得去不得!” 张长江遥指半山洞口,道:“沙成山,你看,就是那个埋葬着我们二少庄主的山洞,你没有忘记吧?” 沙成山冷笑一声,道:“我早就该想到你们把丘兰儿母子二人又囚在山洞中了。” 张长江也是冷笑一声,道:“你一定很想去见她母子了吧?沙成山!” “不错!” “那么,我就领你进去。” “走,我不想耽误时间。” 张长江举步往前面走,沙成山紧紧地跟着。 三丈后面,“祁连五头狼”的老大杨少英、齐端、花子豪与“长山双虎”老大邰敢,四人并肩小心跟着。 绕向高墙外面登坡的碎石道上,突然张长江停下脚来,他凄怆地回望着凤凰岭上的大片豪华屋宇,口中发出一声尖亢的大叫。 沙成山双眉紧皱,沉声道:“我的大总管,你发的什么神经病!” 张长江侧目直视着沙成山,咬牙嘿嘿的大笑起来…… 沙成山面目酷烈地道:“张长江,你已经该死掉的,你不会有第二次的幸运,如果再出刀,我必割下你的人头,而且更挖开你的心……” 张长江哈哈笑道:“沙成山,如果到了那一步,我就会叫你知道我张长江是如何的壮烈与伟大。” 沙成山忿怒地道:“阴险小人,谈什么壮烈与伟大,你不配!” 不料,张长江不怒反而狂笑起来,他边笑边大步直往山洞走去。 一行到了山洞口,四个青色劲装大汉迎上张长江。 张长江手一挥,四人立刻又分站在洞口两边。 回过身来,沙成山望向紧跟来的杨少英四人,道:“四位有兴趣一齐进洞?” 张长江摆摆手,道:“不用,杨兄四位紧守洞口!”他炯炯地逼视着沙成山,又道:“光景如果没人陪你,怕你是不会轻易进去了?” 沙成山当然知道山洞充满机关,过处停着不少灵柩的大洞附近,正是囚禁过丘兰儿的地方。 上回山洞各通口发出轰隆声,就知道已有不少地方遭到封闭。 但此洞的主洞口尚在,里面显然尚有不少通路,自己如果单身进洞,那是名副其实的“自投罗网”。 沙成山当然不会这样傻。 他冷冷的一哂,道:“我不但不会独自进洞,而且更不会独自闯进去,大总管,我在此地等,等你把她母子送出来。” “呸!”张长江怒叱道:“沙成山,你算什么东西?我能把丘兰儿母子送出来吗?你做梦!” 沙成山沉声道:“做不做梦我会证明给你看。” “如何证明?” 沙成山咬咬牙,道:“先搏杀你们,然后一路杀进山庄,血洗龙腾凤凰岭,鸡犬不留!” 哈哈一声大笑,张长江道:“只怕你进不了门楼便横尸当场了!” 沙成山冷笑如枭,道:“我会那么傻?你也太小觑沙成山了!” 他—顿又道:“我采取三天一小杀,堵在你们必经的几处要道,见人就杀,然后五日一大杀,趁着黑夜潜进去,先放火后杀人,叫你们食不下咽寝也难安,直到江厚生发疯发狂……” 张长江一怔,不错,沙成山是个屠手,他居无定处,腰无恒产,今日杀明日宰,杀完了便拍屁股走人,找个地方躲起来,到哪儿去找他? 于是,他又想起上次吃亏上当的事情,连“虎跃山庄”上来帮忙的伍大浪与淮南三条龙也被杀掉。 他重重地戟指沙成山,道:“好吧,老子陪你进洞,领你见丘兰儿母子,如何?” 沙成山一想,遂点点头道:“那就劳你大驾了,大总管,走吧!” 张长江重重地望了下面的巨宅一眼,更对杨少英等四人轻轻点点头,便转身直往洞中走去。 沙成山紧跟在后面,这是他第二次进入此山洞,洞内依旧,长明灯仍然高挂在洞壁上,有一股肃煞的沉闷,令沙成山顿感不自在。 张长江走入山腹中央,立刻停下脚步,他指着许多棺木中的一具,沉声对沙成山道:“沙成山,你可知此棺中躺的何人?” 忿怒地一瞪眼,沙成山道:“我不是来看这些死人,张大总管,咱们别耗时间了。” 张长江嘿嘿一声怪笑,道:“说出来也好叫你知道,这里面躺的就是伍大浪伍总管。” 淡淡的,沙成山道:“那是因为他该死。” 张长江突然忿怒地吼道:“放屁,该死的是你!” 沙成山道:“踏入江湖的第一天我便没有祈望自己长命百岁当人精,但我却十分认真的在维护自己的生存权利,简单一句话,谁想要我沙成山的命,他就得有杀我的本事,否则便是白搭!” 张长江咒骂,道:“你妈的,口气好狂!” 沙成山不为所“气”地道:“一些儿也不狂,这?锾上碌娜司褪亲詈弥っ鳌!?br>  张长江突然冷笑道:“是最好明证,因为这儿死的大部分人全是你刀下冤魂,不过……” 沙成山冷冷道:“如果你想在沙某面前玩花样,你便立刻同他们一样,僵硬的等着羽化成一堆白骨。” 张长江突然扑向中央一具棺材,爬在地上便是三个响头,口中厉声道:“二少主,杀你的凶手属下已把他带在你的灵位前,二少主,属下拼着一死也要这姓沙的为你偿命。” 沙成山立时戒备起来。 然而,张长江却缓缓站起身来,脸无表情地对沙成山道: “走吧,你不是要去见丘兰儿吗?” “还有丘兰儿的孩子!” “跟我来!” 沙成山见附近几处洞口已堵住,想是上次阴谋未逞留下来的痕迹。 顺着一条弯曲洞道,张长江刚刚走到转角处,忽然腾身而跃,飞一般的便往前面扑去。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你休想逃出沙某掌心!” 话声甫落,已见张长江双掌拍出,打灭洞壁上的长明灯,他每过一处灯下,便出掌打灭墙上的灯,直到沙成山快要一把揪住他的后衣领…… 突然,张长江横肩往洞角撞过去,“轰通”一声大震,沙成山立刻发觉身后面有重物落下来,猛回头,心中一凉,好粗的铁栅已落下来。 张长江已缓缓地坐在地上,闭起双眼,道:“沙成山,你死得很值得,因为有我张长江陪着你一起死!” 沙成山双臂贯力,抓住铁栅力举,铁栅竟然纹风不动,张长江心情沉重地道:“我要是你,便认栽吧!” 一把揪起张长江,沙成山忿怒地一耳刮子打过去。 张长江吃吃笑着,他连口角溢出的血也不去抹。 当然,在这个洞室里,他更不会还手而任由沙成山对自己一番折腾。 重重地把张长江抛掷地上,沙成山突然戟指张长江,道: “姓张的,至少你也叫我见一见丘兰儿母子二人吧?” 抬头,连双眼角也溢出鲜血,张长江再一次哈哈笑起来……笑声包含着愉快之情。 沙成山怒道:“笑什么?”  得意的,张长江伸着舌头舐去口角鲜血,道:“张大爷老实告诉你,丘兰儿母子根本不在此地,他娘的,鬼使神差的倒把你这狂徒送上门来了。” 再一次揪住张长江的衣领,沙成山怒吼道:“你说什么?兰儿母子不在此地?” 张长江道:“不错!” 沙成山道:“你为何领我来此?” 张长江指着室外,道:“为我家二公子报仇,为我们老庄主泄恨!” 冷冷的,沙成山道:“也为你们公子尽忠?” “不错!” “更为你们老主子报效?” “不错!” 沙成山重重地再把张长江抛在地上,咬牙道:“姓张的,你在进洞之前便抱定必死之决心了?” “不错!” 沙成山突然深长的一叹,道:“对于你的忠心,倒令沙某十分佩服,不过,你以为我会同你一起葬身在此,主意怕是打错了!” 张长江道:“一点也不错,此刻便谁也无法打开这道铁栅,因为,这儿是一道机关枢钮,除非……除非……” 沙成山立刻问道:“除非怎样?” 张长江道:“除非老庄主,然而此室囚了你沙成山,你想老庄主会打开吗?作梦!” 沙成山缓缓地坐下来,他不再逼问张长江什么,因为一个视死如归,一心要为主子尽忠的人,问也是白问。 然而在他的心中,丘兰儿母子二人的影子,却不断地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痛苦地抖着双手,沙成山道:“张长江,当我认为一切都陷于绝望,根本无法再走出此洞的时候,我会用尽一切方法,使用最残酷的手段,把你一点一点的当点心食用,直到你变成一堆血糊淋漓的白骨。” 坦然哈哈一笑,张长江道:“人肉白骨本是贱物,魂灵儿却只有一个,沙成山,当你加诸痛苦于我的那一刹,张大爷会坦然的奉上,任你生剥活吞,老子不在乎,却反倒看出你的凶残与不仁。” 沙成山错着牙,道:“张大总管,我想,到了这个时候,大家何妨直言,丘兰儿究竟在何处?” 张长江怒道:“丘兰儿确不在此,她在什么地方,我怎么知道?” “你难道没听人提起过?” 张长江冷笑一声,道:“听过!” 沙成山一紧张,扑向张长江,道:“在哪儿?听谁对你说的?” 张长江木然地道:“我是听你说的!” 沙成山怒骂一声,道:“你娘的!”他已扬起手掌,但见张长江愉快地闭上眼睛,遂又恨恨地放下来。 便在这时候,远处传来急骤的足音,沙成山极目望过去,只见星火点点往这儿移来…… 星火越来越大,也越亮了。 是的,至少有五支火把。 张长江冷冷地道:“沙成山,且看我们庄主是如何的折腾你吧。” 就在张长江的话声甫落,远处已传来怒叱声,道:“沙成山,你这该死一千回的可恶小子!” 不错,正是“飞龙”江厚生与杨少英四人赶来了,五名青装大汉的手中分别持着松枝火把。 第三十九章 人肉充饥 飞龙”江厚生扑到铁栅边,见沙成山与张长江二人皆被囚在里面,便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沙成山仍然坐在地上没有动。 张长江却淡淡地道:“庄主,且等三五日后再来,属下已决心与姓沙的共赴阴曹地府了。” 江厚生吃吃笑道:“长江,你死不了,姓沙的便休想活了。” 张长江沉重地道:“庄主,张长江护主不力,二公子死于沙河,加以上次囚的各路枭雄也纷纷活着离去,张长江自觉有亏职守,决心以死谢罪。” 江厚生沉声道:“罪不在你。” 张长江道:“这是庄主宽厚。” 江厚生突然沉声道:“沙成山,你还有何话说?” “无话可说,只看你的手段了。” 江厚生双肩耸动,厉声道:“我要剥你的皮,抽你的筋,熬出一身的油……” 沙成山道:“狠话我听得多了。” 江厚生回头吼道:“取弓箭来!” 沙成山一把揪住张长江,道:“姓江的,我是死定了,但张长江必须死在我前面,你用箭射,的确高招,我就拿姓张的做挡箭牌吧!” 话声甫落,金刚指疾点如电,反臂一把,张长江已挺直地挡在沙成山前面。 不料,张长江虽然身不能动,却淡淡地道:“庄主,别以属下为念,你就成全我吧!” 扛厚生怔怔地道:“长江,你……” 张长江道:“非如此不能除掉姓沙的,为千秋大业,属下愿做第一个壮烈殉难之人。” 江厚生猛然一怔,道:“你且稍等!” 沙成山闻得张长江口中说出“千秋大业”四字,心中一震,难道…… 突见江厚生回身走去,所有的人也都立刻走,沙成山不由得皱起眉头,不知江厚生又在玩什么花招。 不料江厚生一去不再来,直到很长一段时间,才见一个劲装大汉双手托着个大木盘,里面放的尽是热气腾腾的食物。 沙成山与张长江对望一眼。 大汉已把吃的放在地上,道:“总管,庄主说,你尽管放心的吃,一切由庄主做主。” 未动,张长江对沙成山道:“沙成山,我可以吃吗?” 沙成山淡淡地道:“请便!” 张长江真快,立刻把盘子拉进栅内,也不再多说,撕着肉饼大菜便一轮猛吃。 沙成山冷冷地靠墙坐,双目炯炯,一动不动。 张长江举着一张肉饼,道:“沙成山,你不吃?” 沙成山错着牙,道:“我当然要吃,你放心的自己先享用吧!” 张长江冷冷笑道:“要吃,何不一起来!” 沙成山冷酷得宛似厉鬼,他重重地道:“你不够资格同我一起吃。” 张长江怒目闪现凶芒,旋即推出木盘,道:“拿走,姓沙的准备做个饿死鬼了。” 不料就在他的话声甫落,沙成山突然一指戳来,张长江“哼叱”一声,木然的全身再难稍动分毫。 张长江忿怒地叱道:“沙成山,你想干什么?” 铁栅外面的大汉也是一惊,道:“姓沙的,你还想怎么样?” 沙成山重重地道:“你吃饱了,是吗?” 张长江道:“当然吃饱了!” “那好,现在我吃了!” 栅外面的大汉怒道:“要吃拿去!” 沙成山摇摇头,道:“老子不屑于,拿走!” 张长江心中一凉,道:“沙成山,你想吃什么?” 不料沙成山右腕一抖,一道冷芒如电,“咻”的一声绕过张长江的臀部。 张长江突觉屁股一凉,一块巴掌大的人肉已被沙成山接在手上。 好凄厉的一声狂叫:“啊!” 鲜血染红了张长江的那条青缎裤,然而他连手也抬不起来。 沙成山抖着手上一块人肉,沉声对栅外的大汉道:“回去告诉江厚生,沙成山十天半月尚不至于饿肚子,叫他免为我操心了!” 大汉见沙成山果然张口吃着从张长江屁股上切下来的人肉,眼都直了,他哑着声音叱道:“好家伙,你真的是厉鬼投胎,恶魔化身,连人肉你也敢吃。” 淡淡的,沙成山嚼着人肉,道:“这个世界上有两种吃人肉的人,喂,你二位可想知道?” 张长江已破口大骂,道:“沙成山,我操你十八代老祖先,你干脆杀了老子吧。” 沙成山笑起来,道:“我只吃鲜肉,腐肉不吃!”他突然走近栅门,又道:“朋友,你想知道是哪两种人?” 大汉怒目而视,紧闭嘴巴。 沙成山咽下肉,笑笑道:“一种,就是无形的,他们吃人肉连叫人看都看不到,像贵庄主与秦百年之流。” 沙成山一笑,又道:“另外一种就是穷过头的人,他们吃人肉是有形的,像是落难的我,便只有吃人肉混日子的了。” 大汉闻言,回头便走。 大汉边走边骂,道:“他娘的老皮,姓沙的简直就是个疯狗,操!” 一掌拍在张长江肩头上,只听得他“吭哧”一声歪倒在地,沙成山望着一地鲜血,道:“躺下来,便不会流那么多血了!” 张长江忙伸手取出刀伤药敷在伤口,那动作立刻符合沙成山的想法——张长江绝不会想死。 沙成山十分平淡地道:“张大总管,你该不会想到自己的老婆孩子吧?” 张长江愤怒地逼视着沙成山,道:“沙成山,你会死得很惨,我的儿!” 沙成山道:“我说过,想要我的命,必须付出加一倍的代价,张大总管,你慢慢的就会得到证实。” 沙成山已感到相当疲倦,他须要休息,有吃有喝之外,总得要休息片刻,养养精神。 是的,人不是铁打的,便真是铁打的,久了也会生上一层锈。 便在这时候,洞中一声沉闷弦声,沙成山根本不回头,左手反臂,一把便握住一支箭。 远处的黑影已出现,不错,江厚生来了。 沙成山举着手中箭,沉声道:“江大庄主,你是名副其实的暗箭伤人了。” “可惜被你发现得早!” “我不能不提高警觉,龙潭之中有毒龙,虎穴之内有恶虎,我能不小心吗?” 江厚生走近铁栅,看张长江爬在地上直喘气,屁股上果真被割掉一块肉,不由得发疯也似地狂吼道:“好个歹毒的沙成山,王八蛋呀,你果然令人恨你人骨,连人肉你也咽得下去。” 沙成山笑笑,道:“我不能饿死吧?” 江厚生愤怒地骂道:“狗东西,东西不吃你吃人肉,张长江的肉该你吃的?” “当然!”沙成山道:“是姓张的把沙某诱进来,我当然有权利吃他的肉!” 江厚生咬咬牙,道:“沙成山,我饶不了你!” 沙成山淡淡一哂,道:“你出招,我接着,大不了鸟朝上,挺尸而已!” 江厚生重重地道:“沙成山,你在逼我下狠心了!” 沙成山道:“你大概决心要张大总管陪我一起死了。” 张长江猛地一瞪眼,道:“沙成山,你这个王八蛋!” 沙成山冷笑,道:“怎么了?刚才视死如归,现在又不想死了?要说你的决心变得也太快了!” 江厚生低沉地对张长江道:“长江,你跟了我二十年,到了这时还不以命殉职。” 张长江惊异地望着江厚生。 沙成山心中一阵嘀咕…… 江厚生已取出一包毒粉,道:“长江,你死之后我会厚葬,你的老婆孩子我会加厚供养。” 张长江脸色泛青望着江厚生,道:“属下该死,但我仍有制住姓沙的方法。” 江厚生摇摇头,道:“不用了,姓沙的能割你的肉,他的鬼名堂一定还有,怕你是斗不过他了。” 江厚生打开纸包,冷笑道:“沙成山,任你天大的本事,也将受不了这包毒粉的蚀身,你将死得极其惨烈!” 突然,沙成山似自言自语地道:“我死并不足惜,只怕秦红也完蛋了!” 江厚生全身一震,忙又收起一包化骨毒粉,他贴着铁栅怒喝道:“你说什么?” 沙成山淡然地道:“江大庄主,你很想知道?” 江厚生错着钢牙,道:“快说!” 沙成山恹恹地靠着洞壁坐下来,道:“江大庄主,你如果想知道,就得心平气和地听我说,沙成山十分讨厌你的张牙舞爪。” 江厚生气得直跺脚! 张长江已暴喝道:“沙成山,秦姑娘怎么样了?” 沙成山道:“秦姑娘很好,只是行动上有些不自由罢了。” 江厚生咬唇见血地道:“沙成山,你唬人?” 沙成山道:“如果我说,秦红已落入我手中,如果我死在此地,她便也休想活命,你信吗?” 张长江猛地叫道:“庄主,他骗人!” 沙成山道:“骗不骗人太容易证明了,你们可以派快马直上狮头山,问问秦百年不就明白了?”  江厚生愤怒地戟指沙成山,道:“沙成山,你果然是个奸诈之徒,嗜血的杀手。” 沙成山坦然地道:“不幸我所面对的敌人更奸诈,更险恶,也可以说,我是被人逼的。” 张长江道:“庄主,快派人前去狮头山问问,我看八成姓沙的是唬你!” 张长江的话甫落,沙成山一脚踢在他的伤口上。 “啊!” 沙成山已沉声怒叱,道:“你娘的,把老子骗进洞里,这时候你还想出歪点子?我不叫你痛苦一阵子,你还以为我是吃斋念阿弥陀佛的人了。” 江厚生戟指沙成山吼道:“我叫你这王八蛋狠吧,早晚我会剥下你这张人皮。” 沙成山道:“至少这时候你还不敢!” 江厚生回头高声道:“马上派人连夜赶往狮头山,问清楚秦姑娘我那侄女是否安好无恙,快去快回!” 外面立刻有了动静。 沙成山一怔,心中立刻明白,原来这里相距洞口并不太远,连外面的动静也听得很清楚。 当初张长江进洞之后一路弯曲急走,最后把沙成山诱进这里来。 江厚生低声对痛得龇牙咧嘴的张长江道:“忍着点,且慢动手,看看是否红儿真的被这王八蛋掳为人质。” 张长江道:“庄主,属下已迫不及待了。” 江厚生怒视沙成山,道:“狗东西,如果你敢骗我,看我怎么折腾你。” 沙成山淡淡地道:“只有猪头方不相信我的话,江厚生,你难道是猪?” 江厚生猛地一跺脚,回身便走。 后面,沙成山哈哈大笑起来…… 张长江咬牙道:“沙成山,你也有了老婆孩子,是吗?” 沙成山一怔,点了点头,道:“我是个十分正常的大男人,有老婆孩子也是极为正常的事,有什么值得你大惊小怪的?” 张长江嘿嘿一声冷笑,道:“造孽啊,姓沙的!” 沙成山猛一瞪眼,道:“你说什么?” 张长江道:“我如果是你,就打有老婆的念头,何况你竟然有了孩子,这不是造孽是什么?” 沙成山当然知道张长江话中含义。 是的,一个江湖杀手,一旦背上拖家带眷的包袱,只有带给这人痛苦。 沙成山咬咬牙,道:“我说过,谁替我制造痛苦,我就加倍地奉还,比如你大总管。” 张长江冷笑道:“看吧,你的老婆将为你的嗜杀而为你流血,你的儿子,更将为你的狂妄而为你丧命,沙成山,如果你真的有机会再走出这山洞,你必定会看到张大爷所说的话变成了真实!” 突然,沙成山一把揪住张长江,重重地道:“说,你刚才突然冒出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快说!” 睁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张长江道:“我刚才说了什么令你吃惊的话?” 沙成山这才知道自己太过突然,便冷笑一声,道:“你刚才曾对江厚生提到的什么‘千秋大业’,这句话指的是什么意思?” 张长江也是一惊,立刻加以否认,道:“沙成山,你的耳朵有毛病?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这句话了?”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少来这一套,你以为我耳朵有毛病?告诉你,我听得十分细心。说!这‘千秋大业’四个字有何所指?” 张长江低下头,又闭起眼,道:“随你吧,我绝对否认曾说过这句话。” 猛地一个嘴巴,沙成山叱道:“你说不说?” 张长江猛地一瞪眼,道:“无可奉告!” 沙成山又见张长江口角溢血,便冷冷地道:“你不说我说,龙腾虎跃二山庄将有野心了,是吧?” 张长江抬起头来,道:“什么野心?” 沙成山道:“无非是想称霸武林,进而变成武林盟主,大总管,你以为我猜得对吗?” 张长江猛摇摇头,道:“真是胡说八道!” 沙成山哈哈一笑,道:“龙腾山庄将在上次面临瓦解,中途却突然出现秦百年,他的那种伪脸孔,沙某看得出来,在他的后面,必定隐藏着什么,是吗?” 张长江全身一震,道:“瞎猜!” 沙成山道:“是吗?怎么不见江厚生的大儿子?还有秦百年的儿子呢?把这些联想在一起,沙某敢说,龙腾虎跃二庄必有阴谋,只为尚未成熟,对吗?” 张长江怒叱道:“沙成山,你休得瞎胡猜,且为你的生死而操心吧,我说儿!” 沙成山忽然嘿嘿大笑起来…… 张长江冷冷地心中思忖,姓沙的绝对不能放他出去,否则大计划便将被他宣扬出去了。 便在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人声,道:“人尚未走,虎跃山庄的人已找来了。” 又有人应道:“果然不假,他们是来找秦姑娘的!” 洞内……张长江怔住了。 于是……沙成山跟着便也笑起来了。 沙成山冷笑着对着惊异的张长江道:“张总管,如果你要问我如何把秦红掳到手,你一定会大感意外,当然也更不会相信我的话。” 张长江的大腮帮子都气大了,他错着牙,道:“妈的,你去了老婆孩子,一定失心疯,你怀疑到龙腾与虎跃二庄的人干的,半道上遇到我们秦姑娘,正好掳为人质,小子,你以为我猜不到?” 沙成山猛摇着头,道:“说了也好叫你这位大总管知道,是秦红自己找上我的!” “哦呸!”张长江重重地吐了一口吐沫,破口大骂,道:“小狗操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那副德性,虎跃山庄的千金小姐会自动地找上你,我操!” 沙成山淡淡地道:“别骂了,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然而这又是事实,大总管,我有理由叫你相信。” 张长江一瞪眼,道:“什么理由?” 沙成山坐下来,地上捡了一根稻草放在口中嚼着,懒散地叹口气,道:“唉,我沙成山福薄命浅,有时候喝酒不知其味,吃肉不知其香,辽天地里我睡过,粪炕边沿我躺过,就拿现在来说,生死难料,还被囚在这洞中,大总管,你说说看,我的命苦不苦?” 张长江重重地道:“你苦,妈的,你一边哭去!”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还好,沙某还有点骨气,有道是:气死不告状,饿死不当鬼,再苦我也是一把把苦泪往肚子里吞,从不怨叹当可怜虫。” 张长江怒道:“沙成山,今日老子才发现,你不但出刀狠毒,便嘴巴也是一等一等的,佩服!” 沙成山笑笑,道:“你可要沙某告诉你,秦红是怎么专程找上我的?” 张长江咬牙斜视沙成山道:“老子仍然不相信是秦姑娘找上你的……她找你这号狠角色做什么?没得再勒索他们十万两银子?” 沙成山猛一瞪眼,道:“别提那十万两银子,那是我几次死去活来赚的。秦百年不是呆子,谁敢勒索他的银子?” 张长江冷哼一声,道:“江湖上大概只有你这泼皮无赖敢找上门去索银子!” 沙成山道:“大总管,你倒是听不听秦红为什么找我这码子事?” “你说!” 沙成山道:“如今的狮头山下虎跃山庄上来了贵客,大总管,你一定不知道来了什么样的贵客!” 张长江怒叱道:“要说就快说,卖的什么关子?” 沙成山道:“是,是,我不卖关子!” 他一顿接道:“虎跃山庄上来的贵客就是辽北黑龙堡堡主‘铁臂熊’哈克刚与他的宝贝儿子哈玉。” 张长江一怔,道:“姓哈的一定是为他儿子求亲去了。” “不错,你算说对了!”沙成山点着头,又道:“只可惜秦红看不上哈玉,所以秦红跑了!” 张长江冷哼,道:“跑去找你?” “不错!” “你凭哪一点值得秦姑娘找你?” “我说过,我一无所有,除了她爹付我十万两银子外,我是什么也拿不出手。” 张长江冷冷地道:“何况你还有了老婆孩子!” 沙成山道:“所以我有自知之明,不存妄想贪念!” 张长江重重地道:“你便借机会掳秦姑娘为人质?” 沙成山坦然地道:“不错,为了丘兰儿母子二人,我不得不把秦红对我的感情搁在一边。” “嗯!”张长江道:“老子有点相信了,沙成山,你走狗运,张长江认了!” 沙成山笑笑,道:“你的意思是放我走?” “不错!”张长江指着铁栅道:“打开铁栅放你走人。” 沙成山不为所动地道:“不会如此容易吧?” “当然!”张长江道:“你必须说出囚禁秦姑娘的地方,我们派人去查探之后,如果确实,立刻放人!”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什么立刻放人?沙某看立刻杀人才正确!” 张长江道:“沙成山,其中内涵相当复杂,如果你能进一步加以证实,我们会找来第三者为证人,只要找到秦姑娘,便立刻放你走人!” 沙成山淡淡的一笑。 笑是他松弛身心的唯一办法。 然后,他缓缓地闭起眼睛。 因为他需要休息,静下心来好生休息一下,便在他闭目养神中,他脑海中空白一片。 沙成山并不担心张长江会突袭自己,他相信张长江不敢轻举妄动,但是,一副笑意却一直挂在他那瘦削的脸上,那光景给人一种启示——假睡! 此刻,半个时辰过去了。 半个时辰对沙成山这种高手而言,足了! 于是,洞外面走进入来了。 沙成山仍然闭目而坐,张长江却跌爬在另一边。 脚步声令张长江仰起头来看,只见“飞龙”江厚生带着两个壮汉走来。 这两个人张长江当然认识,正是“洞庭双煞”——“水蟒”石大魁与“地虎”汪为仁。 这二人曾经因得知沙成山的下落而与江厚生一起前往方家集找沙成山,不料沙成山却早一步地与方小云一齐自山洞下面泉水中走掉,如今二人正是自狮头山赶来凤凰岭上,向江厚生报告——秦姑娘走失的消息。 现在,江厚生率领着“洞庭双煞”来到洞室铁栅外,江厚生见沙成山闭目不动,立刻以手示意张长江不许开口,缓缓自身边取出一支飞刀。 “我伟大的庄主,杀了我,秦红就完了!”沙成山说完,双目突然厉芒逼人地站起身来。 江厚生叱道:“好狡猾的畜牲!” 沙成山毫不示弱地回道:“好阴毒的老狗!” 江厚生怒叱道:“大胆!” 笑笑,沙成山道:“你有初一,我有十五,江大庄主,别以为你们是武林世家,如果桀傲狂妄,沙成山一样的不买账!” 江厚生收起飞刀,沉声道: “沙成山,你这个泼皮,快说,你把秦红怎么样了?” 沙成山伸出右手屈指算,淡淡地道:“如果我不尽快赶去,怕真的要饿死了!” 江厚生猛一瞪眼,吼道:“你说什么?” 沙成山无奈何地道:“秦姑娘落在我手中,沙某又落在你江大庄主手上,此情此景,如果你想救秦红的命,大庄主,你应该怎么办?” 江厚生愤怒地戟指沙成山,道:“畜牲,原来你是有备而来!可恶!” 沙成山叹口气,道:“原指望以秦红换回丘兰儿母子二人,唉,想不到她母子竟然不在此地。” 江厚生仰天一声枭笑,道:“沙成山,江大爷尚不屑于先掳来丘兰儿母子,我要的是你项上人头。” 沙成山道:“怕你要失望了。” 江厚生道:“我会等,等到机会来的时候,沙成山,你就会领略到江大爷的手段了。” 沙成山冷笑一声,道:“只怕你大庄主很难有此一天,真要有那么一天,我伟大的庄主,沙成山会自己动手,你要什么,我便割下什么奉送。” 江厚生双手紧抓铁栅,沉重的吼道:“快说,你把秦红囚在什么地方?” 沙成山摇摇头,道:“大庄主,你拿沙某当小孩?我会在这种情况之下说出来吗?” 江厚生叱道:“要在什么情况之下你才肯说?” 沙成山道:“打开铁门,送我出去,离开凤凰岭,三日内秦红自然会回狮头山。” 江厚生怒道:“你以为我会相信你的鬼话?” 沙成山道:“你非相信不可!” 一边,张长江道:“庄主,绝不能轻易放这王八蛋出去,千万不能!” 沙成山道:“放不放人,悉听尊便,我也懒得再费唇舌。”他说完又靠墙坐下来,闭目养神,脸含笑意。 江厚生叱道:“沙成山,站起来!” 沙成山不为所动地仍然闭着双目。 外面,“洞庭双煞”“水蟒”石大魁咬牙,道:“庄主,以属下意思,我们先废去姓沙的一身武功,然后押他上路去找秦姑娘。” “地虎”汪为仁也同意地道:“这是最好的方法!” 沙成山仍然闭着双目,却淡淡地道:“我如果是你二位的主子,就先给你们一顿生活吃,什么馊主意不好出,单单想出这种下下策的狗屁主意。” 汪为仁怒骂道:“王八蛋,你说什么?” 沙成山道:“如果想废去我的武功,第一个死的便是这位大总管,第二个当然是秦红,因为我是沙成山,沙成山永远不受人威胁。二位,你们可要我再说一遍?” 江厚生错着钢牙,道:“沙成山,本庄主如果放你走,你拿什么保证放秦红归来?” 沙成山哈哈笑着睁开眼,缓缓地走近江厚生,道:“好,从大提纲谈到了细节,沙成山替秦红庆幸,她有个这么爱护她的舅舅,我真为她高兴。” 江厚生怒叱一声,道:“快说,废话少说!” 沙成山道:“我的保证很简单——沙成山一个名字!” 江厚生怒骂道:“凭你畜牲的名字?” “足够了,至少沙成山在江湖中尚不失信于人。” 江厚生猛地一跺脚,道:“好,我放你走,你几时能把秦红放走?” 沙成山道:“快马加鞭一天半!” 张长江皱起眉头,道:“快马加鞭一天半?这又是什么地方?” 沙成山立刻警觉地又道:“这还是要连夜赶,方才赶得到。” 江厚生眨着狮目道:“五百里外……” 沙成山道:“别猜了,你们一辈子也猜不到!” 江厚生冷沉地道:“沙成山你给我证明,秦红是怎么落入你手的?” 沙成山道:“秦红亲口说的,她不喜欢嫁到辽北‘黑龙堡’,更不喜欢哈克刚的儿子哈玉,所以她离开了狮头山下的‘虎跃山庄’,大庄主,对是不对!” “水蟒”抖着大腮帮子怪叫道:“庄主,这王八蛋说对了,我们从‘虎跃山庄’回来的时候,果然见到辽北‘黑龙堡’的人!” 江厚生沉声对沙成山道:“我放你,沙成山,你什么时候把秦红送来?” 沙成山道:“如果秦红愿来此地,三天的时间便足够了!” 江厚生咬着牙,道:“秦红这孩子,不想嫁人就直言,何必离家出走,少勇一直很喜欢她,然而……” 江少勇是江厚生的大儿子,然而,江厚生没有再往下面说,沙成山顿感迷惘,自从上回发生的事情到今天,没有看到过江少勇,更没有见到秦百年的儿子秦楚,好像这两人突然间消失一般。 就在这时候,突见江厚生转到石屋一侧,他双臂贯力,口中冷沉地道:“起!” “喳喳”之声传来,铁栅已缓缓升起来。 铁栅才升起一半,张长江急叫道:“庄主,不可以!” 张长江话声未落,沙成山双肩微晃,人已站在铁栅外面,他双肩松动地笑起来…… 汪为仁忙冲向石屋里架起张长江走出来。 沙成山“吁”了一口气,道:“江庄主,沙成山一定在两天之内把秦姑娘送到府上。” 他—顿又道:“当然,我也会劝劝秦姑娘,能嫁给她表哥江少勇,岂不是亲上加亲一家人?” 江厚生冷酷地叱道:“少攀交情,沙成山,且等着下次见面了!” 沙成山道:“等我找到丘兰儿母子之后,大庄主,你画出道来我接着就是了。” 江厚生戟指洞口,吼道:“快滚,我不要这时候再看到你。” 沙成山抱拳一礼,回头就走。 张长江急急地叫道:“庄主,不能放走他,他……他……” 江厚生重重地道:“他什么?不放可以吗?” 张长江急得摇头,道:“庄主,不如杀了他,我们尽出庄中人马去找。” 江厚生道:“红儿落在他手中,先救人再杀他。” 张长江见庄主往洞外面走,忙又道:“庄主,我们的对话露了口风,被沙成山听去了,只怕这个王八蛋会替我们宣扬出去……” 猛地回过身来,江厚生的赤膛脸泛青,道:“你说什么?张总管!” 张长江道:“姓沙的从我们对话中似乎知道‘大计划’是什么了?” 一掌打来,江厚生沉重地道:“你是怎么干的?这么大事,怎么不早说?” 是什么“大计划”?江厚生竟然对他这位忠实属下狠狠地打了一掌。 张长江口角出血,他急急地道:“现在兜拦还来得及。” 江厚生咬咬牙,道:“不,且等他送来红儿之后,我们设伏狙击这小子。” 江厚生等四人走出山洞,远远尘土扬起,一匹乌骓马扬起一溜黄土,那么疾快地往前驰去。 张长江自言自语,道:“但愿这个王八蛋快点来!” 后边,壮硕的“地虎”汪为仁惊异地道:“你们看姓沙的绕上去往东面的官道了。” 江厚生道:“那条道通往项城。” 石大魁道:“上次我二人陪庄主找上方家集的时候,就是经由项城往北的。” 江厚生一怔,旋即迭足怪吼道:“你们想想,沙成山这王八蛋,会不会把红儿囚藏在方家集?” 张长江点点头,道:“有可能,因为他老婆孩子就是在方家集失踪的。” 江厚生一拳击在左掌上,连连跺脚,道:“也许他把红儿囚禁在方宽厚家后山洞内了。” 汪为仁抡着双拳,道:“对对,怎么我们就想不起来?他妈的!” 后悔莫迭的江厚生突然沉下脸来,道:“也好,我相信姓沙的一定把红儿囚在那里了。” 他一顿,又道:“张总管!” 张长江立刻忍住痛,道:“属下在!” 江厚生道:“快,我们张网捉活的。” 张长江咬着牙,道:“属下立刻去调派人手上路。” 一行便迅速地往龙腾山庄内走去。 从沙成山的去路,江厚生果然判断出秦红被囚的地方就在那条飞瀑后面的山洞之中。 是的,秦红已在洞中呆了两天半,她真的没有离开一步,自己就坐在棉被上,等着沙成山的到来了。 ※      ※       ※ 柳仙儿这回对戈二成真是另眼相待。 从苗疆的飞雁堡“百毒门”开始,柳仙儿真像个十分贤淑的妻子,对戈二成照顾得无微不至。 这光景可把“大漠红鹰”戈二成弄得“忘了我是谁”。 戈二成率领的“沙漠七虎”见柳仙儿对戈二成如此恩爱,一个个的虬髯直抖——笑得直哆嗦。 戈二成笑对“沙漠七虎”老大拜峰高道:“老拜,你说说看谁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拜峰高当然明白戈二成的意思。 他重重地在马上搔着大胡子,道:“戈爷,除了‘阎王坡’下的主人戈爷之外,还会是谁?” 猛古丁仰天长笑,戈二成道:“不错,我就是这么的感觉,哈……” 马上面,柳仙儿也笑道:“快乐也是由自己制造的,我说二成呀,我早就为你的真诚与执着而动了心,这往后的日子里我希望你能快乐……” 第四十章 八方索命 戈二成尖声道:“往后只要你快乐,老戈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哈……” 此刻,走马谈话到正题了,“毒蜘蛛”柳仙儿道:“二成呀,沙成山那个王八蛋,有时候同个猴儿精似的很不容易对付,你想到什么方法了吗?” “方法?”戈二成笑笑,笑得十分僵硬地又道:“我以为杀一个沙成山太简单了,小乖乖你准备割他的人头送回义父面前邀功吧!” 半晌,柳仙儿道:“二成,你不觉得奇怪?” 戈二成道:“奇怪什么?” 柳仙儿并马戈二成左边,道:“义父究竟为了什么,一定要沙成山项上人头,难道义父在练功疗毒之后,二老又想起沙成山杀死二公主的事了?” 戈二成笑笑,道:“二公主冷若冰与你三位姐妹死于沙成山之手,难道你就不想杀他为姐妹报仇?” 柳仙儿冷酷的一笑,道:“当然想了,只是……只是……” 戈二成就怕勾起柳仙儿仍然喜欢沙成山之心。 他对于柳仙儿在沙成山面前的那种细腻表现,表面上虽然不敢怎么样,心眼里就如同油炸花生米,火爆极了,可就是不敢发作,好不容易柳仙儿变成自己老婆,又得到回馈冷泉的机会,他是非杀死沙成山而甘心。 柳仙儿怎会不想杀沙成山?只因为她太明白,凭自己的力量,想要割下沙成山项上人头,怕是难上加难。 是的,沙成山就常自我挣扎。 他常自我检讨,什么时候该理智,什么时候该仁恕,何种情况该猜疑,何种情况要诚实,这些对于一个杀手而言极其重要。 然而,江湖上厮混久了,各式各样的口是心非,五花八门的奸狡之人,与那做功十足而又见风转舵刁滑之徒,令他对人性产生了怀疑,也失去了不少信心。 也因为这些,柳仙儿头一回设计陷害沙成山的时候便失手。 此刻,她更是毫无把握能取沙成山的人头。 因此,他转而问戈二成,义父为何非要沙成山死? 戈二成坦荡的一声笑,道: “不用计谋,更不用什么策划,小乖乖你看为丈夫的能耐吧!” 柳仙儿一怔,道:“二成呀,难道你已有杀沙成山的妙计了?” 戈二成猛地点着头,道:“小乖乖,你看我身边的‘沙漠七虎’,到时候你便知道了!” 回头看看拜峰高七个虬髯大汉,柳仙儿抿嘴笑笑,道:“二成,我看他们怕也不是沙成山的对手。” 笑笑,戈二成道:“他们是不行,但某一方面,沙成山却不如他七人中任何一人。” 柳仙儿俏眉上扬,道:“二成呀,你该不是给我吃定心丸吧?” 戈二成呵呵一声笑,道:“小乖乖,我何妨对你直言。” 他指指身后的“沙漠七虎”七人,得意地又道:“他们七个大胡子,如是在此,也许不是沙成山对手,但如果把搏杀的地方搬移到沙地上,看吧,沙成山就吃瘪了。” 柳仙儿眨着一双妙目,道:“我陪你在大漠住了几个月,怎的就不知道他七人身具什么样的惊人功夫?” 戈二成呵呵一声笑,道:“别提你陪我几个月的事,提起来我就心里窝囊。” 柳仙儿笑笑,道:“可是没有尝到天鹅肉?” 戈二成伸手拉过柳仙儿嫩手,脸露无奈地道:“小乖乖,你算说对了,他娘的,美人在怀不能携手步入仙境,急得老子干瞪眼。” 他一顿又道:“这都是方家集那个该死的老郎中害我的,操!” 柳仙儿吃吃笑道:“你是狗咬吕洞宾,那个老郎中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戈二成握着柳仙儿那柔软无骨似的嫩手不即放开,闻言一怔,道:“怎么说?” 柳仙儿道:“你中了我的‘天阴拔阳功’,几乎脱阳而死,其实你本就无救了,沙成山找来老郎中给你大补,告诫你半年之内不能再接触女人,这正是‘天阴拔阳功’的后面备注,我还真的佩服这老家伙呢。” 戈二成道:“你跟我去了大漠,心中仍然记挂着沙成山那个王八蛋,是吧?” 柳仙儿点头一笑,道:“不错!” 戈二成道:“你陪我去大漠,早已知道我不会动你毫发,只有干瞪眼的份儿,是吧?” 柳仙儿一笑,道:“不错,你为了老命,果然整夜只能看着我而不敢欲火燃烧,嘻……” 戈二成吞着口水,道:“想起那段日子,老子就感觉身处火山口,虽然热得难耐,却也不敢往下望,倒是想起沙成山的时候,就有一股子闷气。” 柳仙儿笑道:“在那种功夫上,你尚须加倍努力,二成呀!你懂我的意思了吗?” 戈二成忙点着头,低声道:“那种功夫你们苗疆的特长,往后你可得多多指导我呀,小乖乖!” 柳仙儿笑道:“当然,我也需要快活,你如何在三招两式里便像个斗败的老公鸡,那多没意思。” 于是,戈二成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柳仙儿毫不掩饰地也尖声狂放地笑了…… 于是,一行九人已到了沙河岸。 不料河对岸却出现一匹乌骓马,马上面当然坐的是沙成山。 沙成山刚刚赶到沙河边,他本来是要赶往方家集的,然而他来到了沙河。 是的,沙河有令他怀念的地方。 沙河也叫他心酸酸。 柳林深处的一条小船仍在,孤零零的一只小船,然而人去船空,丘兰儿不知今在何处。 怔怔的,沙成山望着那条小船,仿佛小船上的丘兰儿在为自己洗米做饭,仿佛自己的儿子在船上玩耍,仿佛小船上的母子二人在向自己招手…… 沙成山怔怔地观看着,那小船在微微地动荡,柳绿成荫,柳枝儿轻轻地摇曳,动荡摇曳无声似有声,声音在沙成山的心中呐喊——回来吧,兰妹哟,我们的孩子…… 便在这时候,远处的山坳里有了雷一般的马蹄声传来,蹄声把沙成山拉到残酷的现实。 极目望过河对岸,沙成山不由得一阵感动,果然,“大漠红鹰”戈二成与柳仙儿赶来方家集了。 是的,原是说好了的,大家在方家集会合,却不料在方家集二百里外的沙河碰面了。 高举起左手声吼:“喂!是戈兄吗?巧极了,我们在这儿碰面了。” 沙成山内心在激动,河对岸的人原来都是自己敌人,如今都成了朋友,而且又赶来协助自己,显然是被自己的以德报怨所感动。 不错,人生在世,多个朋友永远比多个敌人要好,而且好得很多。 九匹快马蹬过河,很快地围上了沙成山。 柳仙儿笑得宛似河岸柳枝般的柳腰闪晃不已。 戈二成脸色泛灰而双目尽赤,笑得有些不自然。 在他们两边的拜峰高七人,便也抖着大胡子笑起来了…… 沙成山坐在乌骓马上面跟着笑…… 然而沙成山心中实在不明白,大家为什么要笑,甚至对自己的笑也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大漠红鹰”戈二成笑呵呵地望着沙河岸的大片沙滩,他对拜峰高道:“拜老大,这地方不就是你们七个的‘用武之地’吗?” 拜峰高抖着大胡子,道:“真是巧极了!” 拜峰高身边一个黑汉怪声道:“主人,少夫人,你二位且端坐在马上,看我七人的了。” 沙成山的笑意几乎僵在脸上,一时间他不知如何才能把笑脸转变过来。 戈二成重重地道:“沙成山,先向你报件喜讯,柳姑娘已是我戈二成的人了!” 沙成山这才开口,道:“恭喜,恭喜,戈兄得到一位如花似玉的娇妻了。” 柳仙儿哈哈笑道:“沙成山,你可曾记得我说过的一句老实话吗?” 沙成山道:“戈夫人对我说的话不只一句,你是指的哪一句?” 柳仙儿脸皮绷紧,道:“我得不到的东西,便会毫不迟疑地毁了它!” 沙成山笑笑,道:“开玩笑!” 柳仙儿沉声道:“谁同你开玩笑?” 沙成山一愣,道:“好家伙,夫妻上了床,媒人抛出墙,二位,你们真的要把我这媒人抛掉?” 戈二成哈哈笑道:“原是来帮你的,但事情中途有变,沙成山,只好对不起了。” 淡淡的,沙成山道:“看样子不但要把我这媒人抛出墙外,敢情打算要我的命了?” 戈二成的尖下巴抖了两下,道:“沙成山,别把戈某看成小人,当我们决定要取你性命的时候,我们有太多的方法令你不及防备地便取了你的性命,但是我是‘大漠红鹰’,真要取你的命,便必须面对面的一场拼杀,而不是动歪脑筋施展阴毒的手法。” 沙成山笑笑,道:“我是请你二位来助拳的,娘的,没想到搬来两个敌人。” 柳仙儿尖声叱道:“我们本来就是敌人,这中间也曾给你制造有利机会,可惜你不识相,拒我于千里之外。” 沙成山道:“柳仙儿,如果我此刻伸出双手,欢迎你为沙夫人呢?” 戈二成大怒,道:“沙成山,你找死!” 他敢情真怕柳仙儿会投过去。 柳仙儿嘿嘿尖声冷笑,道:“沙成山,你太藐视我苗疆女人了,我们跟了一个男人之后,此生从一而终,我今已嫁戈二成,‘阎王坡’就是我的家。” 戈二成闻言,双眉上挑,尖笑如枭地道:“沙成山,你可听清楚了吧,我的小乖乖可不是你想的那种女人,再要妄想破坏我夫妻二人感情,我便同你没完没了。” 沙成山一时间感触良深——柳仙儿的转变也太令人惊异了,想起曾与她的那夜绸缪,忆及槐树坡大树上的投怀送抱,怎不令人莫名伤感? 自己请来的帮手,转眼之间全成了敌人,说给谁也不会相信。 沙成山想到——如果这二人再像第一次遇见柳仙儿的情形,二人暗中下手,自己又如何会躲得过他二人联手偷袭?尤其是“大漠红鹰”戈二成。 在沙成山的心中,戈二成还算光明磊落,胜要胜得坦荡,败也要败得光荣。 于是,沙成山淡淡地一笑,道:“天有不测风云,瞬息在变,人有旦夕祸福,全凭造化,戈兄,我为你的光明磊落之风喝彩,你仍然不失为一个武士。” 戈二成脸无表情地道:“但愿你不把戈某看做忘恩负义之人。” 沙成山笑笑,道:“别说过去,少提恩怨,我所欲做的事情,全凭自己的认知。戈兄,别放在心上,那会妨碍你出刀的!” 戈二成哈哈一声笑,道:“有你这句话,我也就放下心了!沙成山,你也是个君子,更是一位值得喝彩的武士,不幸的是,我们都无法避免这场搏杀。” 淡然的,沙成山道:“戈兄,好自为之。” 戈二成点点头,大红披风往后一甩,道:“让我们彼此好自为之。” 柳仙儿冷笑道:“哪有那么多的啰嗦!” 沙成山突然忿怒地一瞪眼,叱道:“柳仙儿,你懂得什么?这正是处在无可奈何之下英雄相惜的表现,一旦动上刀子交上手,便是舍命一搏。” “对!是舍命一搏,不过……”戈二成话未完,沙成山已道:“戈兄,不过什么?” -戈二成道:“不过,舍命的是你,而非我,哈……” 沙成山环视两边的“沙漠七虎”,沉声道:“戈兄,原来你仍然有仗恃!” 戈二成坦然一笑,道:“沙成山,我太了解你了,如果我不加以安排,戈二成便不会活到今天。” 柳仙儿道:“二成,我等着割下他的人头了。” 戈二成侧脸一笑,道:“也是我们婚后我送你的第一件令你赏心悦目的东西。” 柳仙儿道:“我已迫不及待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柳仙儿,你的转变令人吃惊,就算女人善变,也不像你这般的变法,如果我猜得不错,这次你们‘飞雁堡’之行,你一定又受到冷泉的支使了。” 柳仙儿一声怪笑,道:“沙成山果然机灵,不错,是我们门主——也是我们义父的命令,非取你的颈上人头不可,沙成山,你认了吧!” 冷酷的脸上哂然一笑,沙成山道:“原来冷泉收了你们二位为义子女,娘的,说来说去还是会统御人的高招,那冷泉只是一句,不但多了一对子女,而且还把他的敌人除掉,只可惜……” 戈二成怒叱道:“沙成山,可惜什么?” 沙成山道:“不过我虽杀了冷泉二女儿冷若冰,但他曾亲口对我说过不再记恨,如今又派二位取我项上人头,他显然是把朋友当成了敌人。” 他—顿又道:“我以为冷泉必然受到某一方的威胁,而那威胁他的人,才是你们真正的敌人。” 柳仙儿冷哼一声,道:“一面之词,猜测之言,如何令人相信?” 沙成山道:“柳仙儿,我想知道冷泉夫妻二人的毒伤,如今经过苦练秦百年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之后,是否真的已经复原?” 柳仙儿道:“早已不再月圆之夜痛苦哀号了。” 到了这时候,沙成山方才体会出什么叫“姜是老的辣”了。 秦百年果然对各方施以小惠,而最终的目的又是什么?怕真的就是山洞内张长江说的什么“大计划”了。 戈二成挥挥手,道:“沙成山,就在这片沙滩上,先由我的‘沙漠七虎’领教一下你那‘弯月刀’吧!” 沙成山猛吸一口气,他重重地道:“戈二成,沙成山的话你们信得过吗?” 戈二成点点头,道:“闻说你是一言九鼎,句句掷地有声,说话算数。” 柳仙儿道:“不论你再值得信赖,今日你沙成山就别想生离此地。” 沙成山道:“柳仙儿,至少我们有一个时期也算是朋友,难道你真的不通情理?” 柳仙儿忿怒地“呸”了一声,道:“我太通情了,不通情的是你,你别以为我陪你睡过,便想用情来打动我。” 柳仙儿这招真狠,戈二成再大方,听了此言也会受不了的,她是有意提起戈二成的杀机。 沙成山忙淡然地道:“戈兄,看样子今日免不了一战,但沙某却有件事情未了,我不能失信于‘敌’人。” 他一顿又道:“失信于朋友尚可解释,失信于敌人落得咒骂,戈兄,且先听我一言。” 戈二成双目几乎出血地道:“说!” 沙成山道:“我必须赶往方家集办一件事情,而且是非去不可。” 柳仙儿嘿嘿冷笑,道:“可惜你这一辈子也休想再去方家集了。” 沙成山道:“时也,命也,运也,真的要有那么一天,沙成山便也认了,但,我尚有一口气,便非办完那件事情不可,我希望二位缓缓决斗的日期。” 戈二成错着牙,道:“沙成山,什么事情也得你非去方家集?” 沙成山如何肯说出槐树坡山洞中有个秦红?他重重地直视戈二成道:“这件事必须我亲自去,二位是否放行?” 用力地摇着头…… 戈二成见柳仙儿摇头,便也跟着摇头,道:“沙成山,别再蘑菇了,如果你真的有要事非办不可,那就告诉我,我会代你办妥。” 沙成山忿怒地一瞪眼,道:“二位,看样子,算准我今日非得死绝了?” 戈二成哈哈一笑,道:“你连一线生机也没有。” 柳仙儿指着拜峰高七人,道:“你们可以准备宰人了,事成之后,每人一千两银子。”他侧面对戈二成道:“也算是赏给他七人的见面礼吧!” 七个人就是七千两,戈二成心中虽然一痛,却还是笑呵呵地对拜峰高七人道:“老拜,还不快谢你们少夫人的赏?” 拜峰高七人齐齐抱拳施礼。 拜峰高已喝道:“谢少夫人的赏!” 柳仙儿一笑,道:“别谢了,动手的时候干净利落,早早把姓沙的人头割下来才是。” 七个虬髯大汉猛孤丁齐声高吼。 便在吼声如雷中,只见七人腾身离开马背,半空中只见每人手中各握了,两把尺长的宽刃短刀,直往沙地上落去。 戈二成伸手对沙成山道:“沙成山,我夫妻暂不出手,你请吧!” 遥望向五丈外的七个毛脸大汉,沙成山摸摸自己泛青的粗胡子——柳仙儿就不只一次的摸他这些青胡子。 缓缓地翻身下马,沙成山低垂着双臂,缓缓地走向迎面七人站的大半个圆圈。 惯常有的血腥味似已闻到,冷酷得连心也感到冷飕飕的,沙成山无奈地站在沙地上,他真的不再开口了。 河岸边,戈二成笑对柳仙儿道:“看吧!‘沙漠七虎’就要发动攻势了。” 柳仙儿道:“二成,我们也要戒备,你这位新女婿,这是咱们报答义父最好的表现了。” 缓缓地伸出双手,“大漠红鹰”戈二成道:“小乖乖,你看,我的兵刃早已握在双手了。” 柳仙儿笑道:“好,我们今天夫妻搭档,非杀死沙成山这王八蛋不可。” 五六丈外,只见拜峰高的双刀平举,侧着身子开始游走起来…… 七个人绕着沙成山越走越快,快得几乎看不到谁是谁,分不清究竟有几个人在绕圈走。 便在这时候,拜峰高猛孤丁一声暴喊:“掀沙!” 沙成山还以为是姓拜的“先杀”,却不料突然一团团的黄沙漫天飞起,每个人的周身尽是弹起的黄沙所掩,几乎已看不到拜峰高七个人的影子。 沙成山无法睁开眼睛仔细看。 他所能感受到的,便是四周似刮起七个小型龙卷风,在飞沙走石中往他的身上罩过来。 出刀无从,闪击不定,沙成山第一次遇上这种怪异的打法,不由得目“闭”口呆! 突然间,七堆沙子往身上洒到,拜峰高猛孤丁大叫道: “杀!” 沙成山不再犹豫。 是的,他不能再有所考虑。 黄沙头上三丈处也是一片黄影。 于是,沙成山怒吼了,只听他厉喝一声:“寒江月刃!” 青莹莹的寒芒倏然间宛若射穿入云的万千条烈阳极光,恁般锋利地穿射向每一团黄沙之中,做着诡异狠辣的穿刺,仿佛是一声恶魔的诅咒。 于是,七团黄沙中有了鲜血的迸溅。 于是,更传出了凄厉的咒骂声。 啸叫之声此起彼落,七个幽灵也似的黄影驾驭着黄沙一片,洒着鲜血往上扑,黄影中刀光霍霍,矫劈卷掠,快得不能再快地移动着,恨不能一下子便将沙成山大卸八块,分他的尸。 光景还真像大漠中出现的七只疯虎。 沙成山闭着眼睛出刀,“弯月刀”布起一层刀山,便滚动在七个沙旋石柱之间,青莹莹的刀锋在沙成山的手上吐着电火似的制闪冷芒。 宛似他手中握着一把滚动着尖刀的巨伞,一波波交叉攻杀的虬髯大汉,立刻在电光中叫嚣着斜掠暴退。 倏然间,两团精光白天空而降,精光似“叮咚”两声合为一声,立刻就见鲜血迸溅! 沙成山捂着后肩斜闪出八丈外的石头堆里。 他脸孔扭曲,已是满头汗水,发丝蓬乱而衣衫破裂,然而他的双目却更见深沉与冷漠,好像他生来就是那么令人胆颤的阴鸷。 黄沙柱子滚到这片石头堆边便逐渐的消失,七个血人也似的大汉已露出原形。 此刻,沙成山心中立即明白,如果自己站在土地上甚至这片石?范焉厦妫吧衬呋1本湍米约好环ā?br>  于是,他心中懊恼自己刚才挨的一刀有多冤。 七个虬髯大汉没有一个人不是衣破血流,鲜血黏和着黄沙,成行成线地往下流,然而却没有一个后退,十四把短刀把沙成山又团团围住。 鲜血流入内衣,血也黏着衣衫,沙成山残酷的脸庞扭曲,他知道自己吃亏在张不开眼睛。 是的,一个张不眼睛的人,又如何能不挨刀? 所幸敌人皆是短刀,如是一般大砍刀,他心中明白,只怕自己非被腰斩不可! 吃亏上当就是一次,尤其是像沙成山这种一流杀手,绝不会拿自己性命开玩笑,再蹈覆辙。 远处,戈二成与柳仙儿并肩走来。 柳仙叹息地道:“二成呀,真是好可惜,沙成山挨的一刀偏偏就不在要害上,否则的话,如今我们已提着他的人头回‘飞雁堡’去了,唉!” 戈二成道:“看吧,他就快死了!” 他突然高声又道:“你今天必会死在这沙河岸,沙成山,这里便是你的人生终结,我要等你作垂死挣扎的时候,稳稳地扭下你的人头来,至于你的尸体,念在曾经有过交往,便踢落河中随波逐流吧!” 沙成山恹恹地道:“戈兄,我既没有死前的预兆,更不愿就此死掉,倒是他们七个傻鸟,先替你在阴司里开路了,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话?” 双瞳血光隐隐,戈二成似已难以控制住激动的情绪,一双精钢虎爪觑空连挥地吼道:“不知死之将至的可怜虫,我要撕了你!” 沙成山道:“不能单凭嘴巴!” 猛然一声怪叫,拜峰高当先往上杀去:“杀!” 几乎不分先后,另外六个虬髯大汉已风卷残云般撞向石堆上的沙成山。 流闪的刀芒交织,犀利的光影翻飞,七团人影便飞蛾扑火也似地撞去。 沙成山这次看得真切,他稍稍弓背,右臂疾抬,口中暴喝道:“寒江月落!” 那边,戈二成已高声大叫:“小心!” 便在戈二成的叫声甫落了,似是驾驭着一红云般腾空而起, 空中一连七个空心筋斗。 戈二成的人尚未扑到,七团黑影宛似撞上一根弹簧柱也似地往四下里翻滚出去。 鲜血自七个人的脖子上往外溢流,没有声音,如果仔细听,似乎有着“咕嘟咕嘟”声音,那便是有人的脖子上往外冒血所发出来的声音。 空中的极光尚未稍逝,沙成山半回旋的身子斜出半步,左足一点,便往空中迎去。 空中响起一阵金铁撞击,刺耳的声音仍在,两个一红一青的人影便悠然在空中分开来。 只见两团光影落地再起,人们清楚地可以看到“大漠红鹰”戈二成双手两只尺半长的精钢铁爪伸张开来,果似空中下击的一头红鹰。 此刻的戈二成心中相当笃定,因为他在空中闪过了沙成山的那招杀招——“寒江月落”,而且沙成山又是身负重伤,他自信足可以同姓沙的一拼了。 看惯了生死的人原本对生命看得很淡,然而此刻的沙成山却极不愿与这些人拼老命,弄个同归于尽,他必须打起精神戮力一拼,因为他不能失信于敌人——江厚生,因为江厚生与秦百年才是他真正的敌人。 然而沙成山又见戈二成得意地往自己扑来,这令他心中愤怒不已,于是…… “双星伴月!” 沙成山粗哑着未曾吼叫得清楚。 戈二成突见一团极光闪掣出两点令人寒心的冷电,那么令人难以捉摸地激射而来。 等到戈二成大叫一声:“沙成……山!王八……蛋……” 怪叫声混着金属的撞击声,再加上利刃切肉声,两团人影便往两下里反弹出去! 十一道血口子在戈二成的头胸腿臂上绽开来,戈二成踩着自己的鲜血,“蹭蹭蹭”一连退了十三步,才一屁股坐在沙地上直喘大气。 沙成山疲惫地刚旋过身子,倏然一团黑影打来,他不及多想地便一掌后去。 出掌之后,他才知道上当,那是“毒蜘蛛”柳仙儿放出的毒蜘蛛。 没有声音,但沙成山顿觉左手背上一麻,他咬牙挥出弯月刀,立刻把那只巴掌大小的长毛蜘蛛杀死,顺势一刀划破手臂,拼命往外吸吮毒血。 柳仙儿已冷冷地走向沙成山,道:“沙成山,你中了我的蜘蛛毒,还想活命?” 沙成山并不理会柳仙儿,他一口接一口地往外吮吸着,一口一口的黑血吐在地上。 柳仙儿伸手入怀摸出一个瓷瓶,道:“沙成山,我们打个商量,如何?” 沙成山仍然不为所动地一口接着一口吸。 柳仙儿道:“别吮了,我给你解药,你放我们走,如何?” 沙成山冷漠地望向柳仙儿,明显地在咬着牙。 回头,柳仙儿见戈二成简直成了血人似的,这才忙回头走过去,道:“二成,你还能……还能……” 戈二成望着沙成山,对柳仙儿道:“半年多来,我每日摸索,时时研究破解他的那招‘寒江月落’,他妈的,不料这王八蛋更上层楼,竟然使出这么一招,我……” 其实,沙成山施展出这招“双星伴月”,已是第二回了,同丘兰儿在一起的时候,便把自己的精神放在这招上面,但却直到与“东海太极老人”晁千里、“冷面豹”贝海涛对搏的时候,方才悟透,如今…… 如今他便用这一招对付“大漠红鹰”戈二成,当然出乎戈二成意料之外了。 突听得戈二成道:“沙成山,我仍有再战之能,你可愿意一试?” 沙成山仍然不开口,边不停地吸吮,边缓缓地往柳林中走去! 那真是令人心酸的一幕! 小船仍在荡漾, 柳树依旧摇曳! 江湖之上谁是英雄? 武林之中谁又是狗熊? 沙成山恹恹地走近乌骓马,他咬牙苦撑着落在马背上,缓缓地便往方家集方向驰去! 是的,他不能失信于敌人,他更不能不尽快放了洞中的秦红,因为丘兰儿并未落入龙腾或虎跃山庄之手。 沙成山策马往方家集,左手背上仍然有些不听使唤,他心中明白,毒蜘蛛大部分的毒已被自己吸吮出来,然而深入肉内的毒并不能立刻净尽,他已封住腕门穴道,更用布巾扎紧手腕处。 沙成山绝不能接受柳仙儿的解药,即使真的是解药,在那种情况之下也不敢轻易使用。 沙成山几乎不敢相信一个人的转变是如此之快。 千里迢迢请来的两个帮手,五日不见,已成了要命的敌人,这算什么? 内心的感受与愤怒,只是深蕴在内心,表面上他半点也没显露出来,他仍然沉稳得近似冷酷及麻木,因为他是大镖客沙成山。 背上的一刀有些撕裂的痛,经过敷药,血早已不流,然而那地方距离要害很近,而使得他不时地停下来喘息一阵子再赶路。 晚风吹得有些萧瑟,一种令人感到落寞又孤独的寒瑟,风刮日晒雨淋的岁月,居无定所,但却十分自在,虽然夜深人静的时候顿感缺少些什么。 骑在这匹乌骓马上,沙成山对于前途感到茫然一片,原希望携着兰妹遁世,过一种平淡又安静的日子。 平日里逗逗儿子,牧野奔驰,沙河摸鱼,不必再去追逐什么名与利了。 是的,人总归是要找地方扎下根的,船行大海万里程,最终还是要抛锚停住,何况是人。 十年岁月已浪掷在江湖上了,现在是该回头了,现在回头才正是时候。 沙成山每想至此,便不由得内心中在呐喊,兰妹……兰妹,你究竟在哪儿? 于是,他伤感了,泪水回流向肚内,鼻头有些酸酸之感,顿然地发现,慕亲情与天伦之乐,似乎隔着他越见遥远了,宛似他在奢想妄求,杀手之流,镖客行业,怎可以有此企求? 于是,他又自嘲地苦笑了。 苦笑之声仍在,暗影中传来一阵急骤的怒马奔腾声,沙成山回头望过去,只见是四匹健马,两人身穿白衣,另外两人看不清楚。 沙成山把坐骑往路边摆,然而后面的四骑竟然有人发话, 道:“喂,你是沙成山吗?” 回头,沙成山未回答,便立刻听得一个女子话声,道:“不错,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那是个姑娘,身穿紫衣衫。 另一女子也道:“对,正是沙成山!” 沙成山早已生起警惕之心,觉得情势相当严重了。 勒住缰绳,沙成山扭转身子,黑夜里,双方相距三丈远,于是,他从对方的兵器上认出对方的身份来。 “各位,你们是‘无忧门’的人吧?” 一个女子声音道:“不错,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 沙成山点点头,道:“上次是在方家集方宽厚的大宅子后院!” 另一女子突然沉声道:“别提上次的事情,你仗着刀能吸铁而破了我们门主的暗器,但也没有什么好瞻仰的!” 紧接着,她又道:“齐护门、白护门,我们的任务是什么?” 一个粗壮汉子沉声道:“‘无忧门’兵分四路,追找遍查姓沙的下落。” 那女子又道:“其目的是什么?” 那汉子又道:“抱回沙成山项上人头!” 另一女子尖声道:“要取姓沙的人头,此其时也!” “二阎王”沙成山真的想哭,为什么连湘江“无忧门”的人也要割下他的人头? 沙成山就是沙成山,这种场面他见得多了。 有泪当然要弹,弹在自己的肚子里。 有苦自然要怨叹,但怨叹在无人的时候。 第四十一章 刀下游魂 沙成山冷冷地道:“无忧婆婆还好吧?” 一个女子尖声冷叱道:“少套交情,我们兵分四路找你,可不是找你套交情来的。” 沙成山摸着自己的脖子,道:“这个我知道,无非是沙某项上人头而已。” 那女子平举着蛇尾尖刀,低吼道:“你知道就好,沙成山,如今你已经身受重伤,识相些先让我们把你捆上,送上湘江无忧门,是生是死,你去对我们门主说去,如果你想挣扎,便只有割下你的人头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如此对我,已是相当宽大,然而我却有要事在身,实难令各位满意,真是抱歉了。” 两个壮汉,不错,正是“无忧门”八大护法中的齐大元与白虹二人! 这二人当然知道沙成山的厉害,但那是在乎时,如今沙成山身受重伤,他们就宽心地找上来了! 此刻,白虹重重地道:“沙成山,沙河岸你杀了七个大汉,后来才知道那是七个横行大漠的‘沙漠七虎’,当然,令我们高兴的是,沙成山,你果然受了重伤。” 冷冷的,沙成山道:“尊驾以为有机可乘?” 齐大元笑笑,道:“绝非乘人之危,事不得已,沙成山,你只能怨造化弄人。” 沙成山道:“我从不怨谁,不过有时候会对我自己有所抱怨,因为,这一阵子我好像有些婆婆妈妈。” 一个紫衣女子尖声道:“什么叫婆婆妈妈?” 沙成山一笑,道:“我抱怨这一阵子我出刀总含着一份悲天悯人的心肠,好像有人这么说过——对敌人慈悲便是对自己残忍。” 他重重地看着对面四人,又道:“这句话我此刻才深深的体会到了。” 不用解释,更不用多言,沙成山的话令对面的两男两女心中明白。 是的,方家集“无忧婆婆”率领他们搜找宝物的时候,沙成山有能力搏杀他们,然而他没有,就这件事而言,便与他沙成山一贯的作风相违背。 而现在这四个刀下游魂反而找上门来了。 就在这时候,“无忧门”的两男两女便毫不迟疑地跃下马背,白虹抖着手中蛇尾尖刀,厉声叱道:“沙成山,今天你就认了吧!” 齐大元也重重地道:“沙成山,最后一次机会,你如果愿意跟我们回转湘江‘无忧门’,至少还可以活到湘江,否则必叫你立时血溅当场!” 沙成山轻轻摇摇头,翻身下马,他恹恹地道:“很抱歉,怕要令各位失望了!” 四个人的动作真正是其快如飙。 两个壮汉并肩弹腿,蛇尾尖刀宛如两股冷电流闪,未及眨眼工夫便罩上敌人头顶。 比白、齐二人更快的是两个女子,那种贴地卷至的身法,立刻令沙成山忆及去年在山顶上援救方捕头时候,两个“无忧门”女子的身法。 未见双肩晃闪,宛似风刮柳梢般,沙成山僵硬地横移丈五, 就在四人一错而过的时候,沙成山又复归原地。 沙成山刀未出,他冷沉地道:“等等!” 一个女子声音道:“沙成山,你想通了?” 白虹已微愠地道:“束手就缚总比血溅当场好得多,沙成山,人在某一个运蹇的时候,最好光棍点,也免得吃眼前亏!” 沙成山淡淡地道:“四位千万别误会,沙某只是想弄明白一件事情。” 一个紫衣女踏前一步,叱道:“真不干脆,你还有何话说?” 沙成山道:“我很想知道,贵掌门无忧婆婆为什么一定要割下沙某的项上人头?” 两个紫衣女对望一眼,齐大元已重重地道:“两个原因,但我们只明白其中一个原因。” 沙成山道:“请讲!”齐大元道:“沙成山,难道你忘了,你曾为了援救方宽厚而击杀我们门主身前的两位侍女,你以为就这么简单的完事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只怕这只是你们的藉口,真正的原因,怕不会是如此单纯了。” 四人对望着,白虹冷沉地道:“不错,沙成山,实际上的确不单纯,除了取你项上人头之外。” 沙成山道:“如此说来,贵门主要取我项上人头,并非是为了替她的两名侍女报仇了?” 一个紫衣女叱道:“你话问完了没有?” 沙成山一声哼,有些像是自言自语地道:“看来我这项上五金魁首越来越值银子了!” 白虹吼道:“沙成山,你在说什么?” 沙成山道:“加上你们‘无忧门’,如今要争夺我项上人头之人还有方宽厚与‘苗疆百毒门’,这件事怕真的不简单了。” 白虹大吼一声,道:“沙成山,就叫我们‘无忧门’捷足先登吧!” 他“吧”字出口,声似刺耳怪吼,蛇尾尖刀再次往沙成山杀过去。 另一面,两个紫衣女也齐声尖叱,道:“杀!” 四把蛇尾尖刀来自四个方向,却又刺向四个部位,尖刀如电,冷芒激闪,“咻咻”刀声窒人鼻息。 沙成山再次横移半丈,“弯月刀”脱袖而出,一片光华猛然翻闪如电,空气立时激涌呼啸,围上的四人立时连连倒翻,鲜血已然迸溅。 “好畜牲,你尚能垂死挣扎几时?”翻出三丈外又腾身而起的白虹,口中大骂。 伸手摸着耳根鲜血,齐大元问附近惊悸的两个紫衣女,道:“二位的伤如何?” 一个紫衣女抚摸着右肩头,道:“尚可再杀!” 齐大元立刻高声,道:“记住,不可盲进,觑准了下手,往要害地方下刀,娘的,姓沙的可是身受重伤之人。” 沙成山冷冷地道:“四位,别逼我,你们应该心里明白,我为什么不对你们下狠手的原因。” 白虹怒叱道:“你无力下狠手,沙成山,因为你已身受重伤。” 沙成山摇摇头,道:“四位,你们各门派皆要我项上人头,这中间一定有人暗中主使,在我未弄清楚此人是谁之前,我不想再多伤人。四位,沙某说得够清楚了吧?” 齐大元冷冷地道:“你唬谁?” 一个较高的紫衣女手捂着臂上刀伤,道:“二位护法,我们还等什么?” 白虹咬咬牙,道:“对,我们还等什么?” 沙成山狂吼一声,道:“你们真是猪,果真要死绝吗?” 四个人怎会听他的吼? 两个紫衣女高声尖叱,道:“沙成山,你死吧!” 两把蛇尾尖刀交叉闪耀着冷芒,快得宛似追逝过去的时光般往敌人刺去,齐大元与白虹更是发疯般地从两个方面兜截。 雷吼一声,沙成山道:“好,来吧!” 他不移不动,出手却快疾准确,伸缩之间,刀芒弹掠舒卷,极光扩展,宛如可遮天盖地。 于是,金铁的交击声盈耳不绝,任是四人动作如电,却是尖刀皆被阻于敌人身前三尺地,再想进入半寸也休想。 白虹身受三处刀伤,有一处可见森森白骨,他那粗壮的身子打横里一阵晃荡而没有倒下去。 白虹咬牙不吭声,却在他站定身子的时候,抽冷子猝然又扑进,他的左手便又多了一把匕首,人已到了沙成山身后,他才沉声道:“老子陪你一齐上路吧,我的儿!” 蛇尾尖刀上了半天空,匕首却猛然挑上沙成山的背上,真是白虹神来一刀。 白虹的刀刃沾肤——实际上刀刃划上了他的伤口上面,沙成山凭着搏杀的经验,立刻往前冲出三丈远。 然他的前扑之势中,“弯月刀”左右向后暴闪九次。 怪叫着,白虹结实的身体渐渐往地上矮去。 他看着沙成山从他的匕首下走去,眼珠子都憋出来似的,张口说不出话来,直到他双膝跪在地上。 双肩头面,一团模糊,白虹至少挨了九刀。 齐大元刚刚站定身子,回头发觉这一幕,便不由得厉吼一声,道:“白护法!” 两个紫衣女子落地挣扎着站起身来,却已无力再杀,怒视着沙成山。 单膝跪地扶住白虹,齐大元道:“振作点,白护法,你要振作点!” 白虹望着左手匕首,匕首上面在滴血…… 他苦笑一声,道:“你们看,这是沙成山身上的血,他也挨了我一记狠的!” 齐大元点点头,道:“够了,姓沙的也淌了血!” 白虹道:“真恨,这一刀为什么没有招呼在沙成山的要害处?我原是要送进他后心内的……” 忙着取出一把丸药,塞入白虹口中,齐大元道:“快服下去,别再说了!” 那面,沙成山已缓缓走近马身边。 是的,他那背上一刀是戈二成他们替他挂上的,如今也真是巧,仍是那个地方,又再补了一刀,是幸运?还是倒霉?在这种情况下也只有天知道。 沙成山爬上马背,他冷冷地望着四人,淡淡地道:“回去吧,且问清楚贵门主,为何要沙某项上人头,如果她有充分理由,沙某自会把人头送上门,否则……” 齐大元沉声道:“沙成山,你逃不掉的!”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不会逃走,沙成山永远面对现实!” 于是…… 一场搏杀就此结束——暂时的结束。 是的,“无忧门”不放过沙成山。 “苗疆百毒门”也等着取他的人头。 甚至连退职的方捕头也在“狗”视眈眈地找机会要取沙成山的性命! 为什么会演变成这种局面?沙成山真感迷惘了。 现在,沙成山缓缓地到了方家集,五更天天刚亮,方家集的街上没有人迹。 有,平安客栈的伙计正伸着懒腰打着呵欠走到栈房门口来。 马蹄声令他抬头看,不由得笑起来:“哟,是胆子大的客官又来了,你的篷车……” 沙成山爬下马,伙计才一惊,道:“我的乖,你背上挨刀了!” 沙成山把马缰绳交在伙计手上,道:“而且还不轻!” 伙计指着沙成山泛青的手背,又道:“还有你这手背上,伤的也不轻。”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而且还有毒!” 伙计笑笑,道:“没关系,我马上把老大夫替你请过来,这些伤他一瞧就好!” 沙成山道:“先给我弄个房间……” 伙计指着客栈房内,道:“还是你原来住过的那一间,去吧,我先请大夫去。” 一锭银子塞在伙计手上,沙成山道:“把银子带在身上,那位老大夫认银子不认人。” 伙计笑笑,低声不好意思地道:“方家集就是那么一位大夫,他虽然要银子,可也救了不少人,客官,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方家集只有他一个?” 沙成山摇摇头往台阶上走,道:“我怎么会知道?” 伙计道:“他的医术高明,原来三家药铺,自从他一到方家集,哈哈,另外两家半年不到全迁地为良了。” 沙成山走进客房中,自己刚刚坐下,另一个伙计已走进来。 伙计手提着茶壶,笑道:“客官,这几天你去什么地方了?篷车还在后院里。” 沙成山叹口气,道:“暂时我还用不着车子,先替我送些吃的来。” 提起篷车,沙成山心中一阵痛,那辆篷车原打算给兰妹母子二人乘坐,岂知变生肘腋之间,那么不幸地便使她母子失去踪迹。 沙成山怔怔地坐在床沿上,他实在想不透兰妹到底落在何人之手。 就在这时候,平安客栈的丁掌柜抚着山羊胡子走进来,道: “客官,你总算回来了。” 沙成山奔驰一夜,叹口气道:“掌柜的有事?” 丁掌柜笑道:“是这么的,上次你放了银子在柜上,大部分是为你的那位鹰眼似的朋友疗补身子,经过前后一并折算,银子方面……” 沙成山道:“不够?” “够了,够了!”丁掌柜又道:“尚余十七两八钱,不知客官你……” 沙成山道:“暂时搁着,以后再说吧!” 便在沙成山刚刚吃过早饭,门外面匆匆进来三个人。 伙计指着两个老人,道:“我请张大爷前来,正巧遇上他的老友也在,二人就一同来了。” 沙成山看了张大夫一眼,道:“请问这位老人家是谁?他怎的也来了?” 这位老人团脸灰发,鼻子奇大,只是脸皮有些僵硬得宛如贴了一张纸。 张大夫笑看着团脸老人,道:“别问他是谁,先由我看看你的伤再说。” 沙成山先把左手平举着,道:“半条臂有些麻麻的……” 不料张大夫一看惊异地道:“这是被毒物咬中的,好家伙,这种毒奇浓,中的人非死无异,你能挺着找上我,也算是你的命大。” 沙成山又把上衣脱掉,张大夫伸手在伤口四周按着,边问道:“这地方痛不痛?这地方又是怎么痛法?是刺痛?木痛?闷痛?抽痛?” 沙成山说出自己的感受来。 张大夫点点头,道:“乖乖,真是命大!”说着回头对团面老者笑道:“未伤及经脉,真是幸运,扁兄你看……” 沙成山猛孤丁回头直视团面老者。 老者已伸手在自己面皮上一阵揉搓,只见假皮纷纷落下来……” 团面老者以袖拭面,笑道:“沙成山,我们死里逃生地又见面了,哈……” 沙成山怔怔地道:“原来真是扁老呀,你……” 不错,团面老者正是易容大师“千面老人”扁奇! 沙成山激动地拉住扁奇一手,道:“扁老,是沙成山把你老的幽清之地搅翻,害你如今四处飘荡……我……” 扁奇抚髯哈哈笑起来,道:“人都是怪物,静极思动,动极思静,我老头儿是静极思动,这几个月我可走了不少地方,也看过不少鲜事,当然也就长了不少见识,倒是你老弟,还真令我老头儿放心不下。说真的,你那怀有身子的老婆呢?那真是位好姑娘,你可要好好对待她哟。” 年纪大的人是唠叨了些,也是常情,但扁奇的话令沙成山顿感心热。 是的,这些天几乎已分不清谁是好人谁又是坏人,真难得听到老人家如此的关怀,遂苦兮兮地道:“扁老,别提了,我的兰妹生了个儿子,五天不到便母子失踪了,唉,我沙成山这些天正为此事南北奔波不已……” 扁奇也是一惊。 张大夫道:“像你干的这种行业,当初就不该有老婆,没得倒害了一对母子。” 扁奇怒视着张大夫,叱道:“张爱宝,你如果指责我这位沙老弟,小心我老头儿同你绝交。” 张爱宝忙低声地道:“不说,不说,好了吧?我为他疗伤祛毒吧。” 张爱宝一边忙着替沙成山疗伤,一边自言自语道:“普天之下我只有向你扁老大与药老三低头,娘的皮,就好像你二人是我的克星!我……认了。” 沙成山心中在想——张大夫口中的药老三,难道就是苗疆名医圣手药老子? 半个时辰后,沙成山睡着了,扁奇掩起房门,怔怔地坐在床边,张爱宝几次催他,他都不走,于是,张大夫回药店去了。 沙成山睡得真是香又甜,这一觉直睡到二更天。 扁奇见沙成山猛孤丁挺身子,真地吓了一跳,道:“老弟台,你醒了?” 沙成山下得床,道:“扁老,什么时辰了?” 扁奇道:“离子时尚有一个多时辰。”  沙成山道:“糟了!” 扁奇道:“什么事情糟了?” 于是,沙成山对扁奇道:“我把秦百年女儿秦红囚在山洞中,言明三天到四天,一定放她出来,子时一到我岂不是失约了?” 扁奇道:“如果不远,你还来得及!” 沙成山道:“龙腾山庄要我两天内放出秦红,扁老,我原是今日早上便放人的。” 扁奇道:“不急,不急,你正可以把秦红掌握在手中,逼他们替你找出丘兰儿母子。” 沙成山猛摇摇头,道:“丘兰儿母子不是落在龙腾山庄或虎跃山庄,我沙成山就不能挟持秦红为人质,否则岂不落个奸险恶诈的臭名?” 扁奇摇头一叹,道:“君子争义,小人争权,沙老弟,你是我老头儿心目中的好样人物。” 沙成山忙叫进伙计,包了一大包食物,便立刻往方家集西北的槐树坡走去。 此刻,又是一个圆月当头的明月夜。 沙成山匆匆地跃过那个突出的危崖,闪身走入洞中。 沙成山并未开口叫,他小心地往洞内走着,便在这时候,微微的,他听到了哭声传来,心中不由吃一惊。 越走,哭声越清晰,正是秦红的声音。 沙成山遥遥地望过去,只见油灯影下,只有秦红一个人在那里,他立刻叫道:“秦姑娘,沙成山来了!” 里面,秦红拭泪望过来,道:“你说话不算数,为什么迟来一天?” 十分歉然地走近前,沙成山双手把一包吃的送过去。 秦红一掌打落地上,她双泪迸流…… 沙成山一怔! 秦红已“哇”的一声扑进沙成山的怀里,她认真地嚎啕大哭起来了…… 半晌,沙成山方才托起秦红下巴,道:“可愿意听听我来迟一天的理由吗?” 缓缓地坐下来,秦红这才拾起地上吃的,边吃边道:“好嘛,你说说你为什么晚回来一天。” 沙成山在秦红身边,他叹口气,道:“果然如你之言,丘兰儿母子并未在凤凰岭的龙腾山庄上。” 秦红道:“天下也不只是丘兰儿一个女人,真要是找不到她母子,难道你还要……” 沙成山重重地道:“我一定会找到她母子的!”于是,沙成山把这次凤凰岭的遭遇,详细地说了一遍! 当沙成山说到一路回来遭人截杀的事,秦红冷冷地不再开口了。 沙成山沉声道:“秦姑娘,你以为是谁在要我的项上人头?” 秦红白了他一眼,道:“干你这一行的,太多的人在等着割你的人头,我怎么会知道?” 沙成山突然道:“会不会是你爹?” 秦红全身一震,道:“我不敢说不可能,沙成山,你应该明白,这种事情我怎会知道?” 沙成山站起身来,道:“好了,秦姑娘,沙成山尚有事待办,你可以走了!” 秦红瞪着一双大眼睛,道:“你赶我走?” 沙成山道:“我同你爹,你舅舅,已是水火不相容,冰炭难同炉的地步,我们还是早早分手的妙。” 秦红道:“就这么轻松地分开?” 沙成山道:“那要如何分开?” 秦红道:“你违约晚回来一天,应该受罚!” 沙成山道:“怎样罚法?” 秦红想了一下,道:“我不能白白等一天,这样吧,你陪我在洞中坐到天明,天明之后各走各的,如何?” 沙成山睡了一天,精神极佳,又敷了张爱宝的灵药,连伤处也已结了痂,他此刻一心想到小村子上找那一对老夫妻,这时闻得秦红的要求,叹口气,便坐下来。 秦红挽住沙成山一臂,道:“我们谈一夜,也算是一件不寻常的事了。” 沙成山道:“最好是在高山之岭,大河中央,荒山野林无人地方静下心来畅谈,此刻我心乱如麻,哪有心情畅谈?怕辜负你了。” 秦红把嫩脸贴上沙成山肩头,道:“不谈也没关系,就这么靠在一起也是好的。” 沙成山道:“秦姑娘,我希望你立刻快马赶回龙腾山庄你?司思抑校裁獾媚憔司寺畲蠼帧!?br>  秦红道:“已经晚一天了,再多半天有什么关系?”她突然伸手去摸沙成山的胡子,又道:“你也怪可怜的,一定在想丘兰儿母子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无时无刻不在想念,如果……” 秦红几乎把脸贴上去,她轻柔地问:“如果什么?” 沙成山道:“如果谁能指引我一条明路,沙成山必终其生地感激此人!” 秦红幽怨地道:“我虽贵为虎跃山庄大小姐,又有舅舅的呵护,但仍然没有丘兰儿幸运,唉!” 沙成山道:“丘兰儿的命太苦了,跟着我就生活在惊涛骇浪的日子里,大小姐,这种日子你是不会理解,也不会明白的。” 秦红双手搂住沙成山的腰,道:“沙成山,你难道不为我的付出而动心?” 沙成山枯井不波地道:“我是个大男人,怎会不知道秦姑娘的心意?然而我不能,人要有自知之明,秦百年是容不得我的!” 秦红道:“你没有表示,怎知我爹不答应,如果你能忘却过去,我就同你一起回狮头山去。” 沙成山道:“可惜的是我无法忘却过去,更不会忘记丘兰儿母子!”他一顿又道:“秦姑娘,怕要令你大失所望了。” 秦红突然笑笑,道:“没关系,沙成山,我会等,等到丘兰儿真的失踪,甚至……” 沙成山吼叫道:“不要说了!” 秦红并不生气,她淡淡道:“不说便不说,何必生那么大的气。” 沙成山深深地叹口气,道:“对不起,秦姑娘,我有些失态。” 秦红嘴角一牵,道:“没关系,如果想同大镖客沙成山厮守在一起,就必须承受你这般的吼骂,嘻……” 沙成山抬头,四目相对。 秦红的脸孔绯红中带着一份渴求。 是的,那是女子特有的表征,沙成山在柳仙儿身上没有发现过这副样子。 因为,柳仙儿看得淡,看得平淡的人,脸上是不会有这种醉人的艳红。 秦红就不一样了,狮头山下的虎跃山庄大小姐,看来对于男女间的事还陌生得可怜。 谁也没有说话,然而语音在二人的心中激荡。 秦红心中在小鹿也似地撞击着:“沙成山,你这小子,怎么会不敢动手?你怕我会吃了你?” 沙成山心中有着矛盾,他实在难以理解,自己哪一点出色,竟然也弄得秦大小姐另眼青睐? 咬咬牙,沙成山猛地搂住秦红的腰。 只是嘤咛一声,秦红已倒入沙成山的怀里不动了。 似乎是——山雨欲来风满“洞”的光景吧。 沙成山有着同秦红卯上的冲动,他那满嘴粗胡子便一个劲儿地在对方的嫩脸上、脖子上,甚至胸前磨蹭着。 秦红口中发出“咦唔”之声不绝,两只手搂得更紧了。 于是,就在一阵拥抱与热吻中,沙成山的手触及到秦红的衣扣。 他摸了一阵子未解开,秦红却自动伸过手来,不料沙成山猛孤丁一把按住秦红的手,他仰起头来。 秦红一愣,立时把半闭的美眸睁大,她愣愣地看着几近痴呆的沙成山。 沙成山浓重地叹了一口气,道:“对不起,秦姑娘,我失态。” 秦红有些哽咽地道:“是我,是我……愿意……” 沙成山道:“但我却不能……不能因为自己心中对你爹这怀恨,而毁了你的清白。” 秦红重重地道:“宁愿把清白交给你,也不愿给那个庸俗的哈玉。” 沙成山道:“算了,就让我们做个纯洁的朋友吧。” 秦红似是懊恼地道:“沙成山,你大概不是为了我的清白吧?” 沙成山道:“我实在不愿轻易坏了你的名节。” 秦红猛孤丁跳起来,道:“什么名节?什么清白?你的心中去不掉为你生子的丘兰儿,你想到了丘兰儿,你仍然忘不了她。沙成山,你心中对她产生愧疚,便不敢接受我对你的爱意,是吧?”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不否认!” “你还是承认了?是吗?” “当然,大部分也是为了你的名节,秦姑娘,沙成山不是浪荡子,更非江湖上淫徒之流,如果我接纳了你,此生我便要对你负责到底。” 秦红咬着嘴唇,道:“如果你是浪荡子或淫徒,我早就不屑于找来了。” 沙成山叹口气,道:“原谅我,秦姑娘,在未确定丘兰儿母子二人的生死存亡前,我不能接受任何人的爱意,秦姑娘……” 秦红猛地又抱住沙成山,道:“沙成山,你虽然拒绝我的爱,但我并未看错人,你是一位真正的侠士。” 秦红伸出双手托住沙成山的毛脸,蜻蜓点水似地在沙成山的唇上吻了一下,回头便走。 沙成山忙追上前去,道:“你现在要走?” 秦红未回头,轻声道:“你愿意送我一程吗?” 沙成山道:“应该的!” 秦红道:“你不是要上那个小村子吗?” 沙成山道:“是的,但我还是要先送你,因为我曾经答应江厚生,两天之内送你回龙腾山庄。” “不是已经晚了吗?” “是的,晚了一天,但你只要回到凤凰岭上,我还不算对姓江的失约。” 缓缓地走出山洞,沙成山与秦红二人双双赶到平安客栈外,沙成山叫开店门,开门的伙计愣住了。 沙成山道:“快把我的马牵出来。” 伙计匆匆拉出乌骓马,对沙成山道:“客爷,你的篷车是不是……” 沙成山道:“暂时不用,好生照顾着。” 秦红跃上马,低头道:“沙成山,你不是要送我吗?” 沙成山点点头,道:“秦姑娘,我送你过沙河。” 秦红道:“一马双跨?” 沙成山立刻对伙计道:“再拦匹马来!” 秦红突然跃下马,道:“不用骑马,我们走路。” 沙成山接过马缰绳,道:“也好,我拉马送你。” 伙计见二人往街头走去,愣然站在栈房门口,自言自语地道:“那个女子会是谁?” 秦红果然未再骑马,两个人并肩走着,谁也未再开口说一句话,秦红没有,沙成山也没有。 然而,沙成山十分清楚,秦红一定知道她爹的阴谋,甚至江厚生的阴谋,凤凰岭上张长江就曾经说过——“大计划”,难道秦红会不知道? 秦红当然知道,但秦红也明白,她想把沙成山这种一流高手拉到爹的身边,此时怕尚无可能,自己的行动是瞒着老爹的。 原来秦红找上沙成山,不只是她心慕沙成山的为人,更重要的是沙成山的武功,他相信,爹爹如要完成武林霸业,沙成山就是不可或缺的人才,因为一个沙成山,要比辽北黑龙堡的力量可靠得多。 二人各怀心事,然而,秦红却怀着可怕的心事,沙成山自然不会知道。 春阳露头,前面一道山岗,沙成山指着前方,道:“十里岗,秦姑娘,我们已离开方家集十里了。” 秦红笑笑,道:“轻松走路也蛮愉快的!”她俏目望向沙成山,又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不骑马?” 沙成山淡淡地道:“不知道!” 秦红道:“你答应送我到沙河,沙河距离两百里,骑马不用一日,为了多相聚一时,所以我选择走路。” “秦姑娘用心良苦,但我心中却一直悬念着丘兰儿母子,所以……” “所以你一直苦在心里,沙成山,是吗?” “是的,我心中是很苦,但为了感谢秦姑娘的青睐,沙成山苦也认了!” 秦红咬咬牙,道:“沙成山,我要你答应我一件事!”她顿了一下,又道:“当然,我也会以相等代价为你做一件事情。” 沙成山道:“请讲!” 秦红道:“答应我,不与我爹为敌!” 沙成山脸皮一紧,道:“我不够资格,秦姑娘,我凭什么去同你爹为敌?” 秦红道:“你的忿懑,也可以说是一腔热血。沙成山,你只要不同我爹为敌,什么事情都好办。” 沙成山冷冷地道:“包括你昨夜的表现?” 秦红脸色一寒,道:“沙成山,我不会令你吃亏的,只要你不与我爹为敌,秦红帮你找丘兰儿母子。如果……如果她们确已不在人间,我会挺身而出,不顾一切地嫁给你,为你生孩子,为你做羹汤,为你……” 沙成山全身猛一震,道:“秦姑娘,你能告诉我,有什么理由我会与你爹作对?” 秦红道:“以你的作风,因为你是‘二阎王’沙成山!” 咬牙未再开口,沙成山双目一紧,他低沉地环视四周,双目炯炯地绕行在十里坡官道上。 蹄声十分有韵律地发出“滴答”声,然而沙成山已似乎闻到一股子血腥味。 不错,他曾在这坡上同“西陲二十四铁骑”拼过命,这地方对他并不陌生。 此刻,坡上的那座破庙前面,一排站着四个人,沙成山没有多看,他拉着马低头走向场子的另一端——那是下坡的官道。 秦红却惊异地叫道:“关大哥,你们都来了?” 沙成山停下脚步,对秦红道:“有人接你了,秦姑娘,看来我不能送你到沙河了!” 那面,四个大汉并肩走过来。 不错,四个人之中有三个沙成山认识。 第四十二章 循踪追击 凤凰岭上“龙腾山庄”的大总管张长江与“洞庭双煞”,“水蟒”石大魁、“地虎”汪为仁。 另一个与张长江并肩而来的是个相当威严的中年壮汉,这人生得一副金刚怒目样,挺直鼻子下方,嘴唇厚实,双眉浓长人鬓,虎目含威,走地有声。 从秦红口中的“关大哥”三字,沙成山已猜中一半,此人定是住在项城衙门隔壁的关天水——秦百年的大徒弟。 秦红紧走几步迎上去,道:“关大哥,你们……” 张长江已冷冷对沙成山道:“姓沙的,你准备掳我们秦姑娘上哪儿?” 摇摇头,沙成山道:“不是掳,是送,送往你们的龙腾山庄去!” 张长江怒吼一声,道:“呸!” 他逼前一步,叱道:“沙成山,三天期限,你答应秦姑娘回到凤凰岭,我问你,今天是第几天?” 沙成山道:“第五天!” 张长江怒哼一声,道:“亏你还记得,如果是三天内,老子相信你的话,如果已超过限期两天,你不是掳我们小姐又是什么?” 秦红立刻解释道:“沙成山是遇上麻烦了,他才晚了一天半,算了!” 张长江冷笑连声,道:“像他这号人物,哪天没有麻烦?操!” 姓关的伸手拦住秦红开口,他泰山石敢当地站在沙成山面前,道:“我叫关天水!” 沙成山淡淡地道:“久仰,秦百年的入室弟子!” 关天水重重地道:“久闻沙兄武功高绝,关某早想前来领教,却为俗事所羁,今日倒是个好机会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领教不敢当,倒是要令关兄失望,因为沙某也是一身俗事待办,难以在此时答应关兄,真是对不住。” 张长江怒道:“何妨把关爷的要求也当成俗事一桩?沙成山,你难道怕了?” 沙成山望望对面四人,他不再开口地向他们点点头。 秦红低声对关天水道:“叫他走吧。” 秦红语音似在要求,沙成山心中一痛。 关天水已沉声道:“走可以,那得露上两手。” 秦红道:“大师兄,我们回去吧!”她看了沙成山一眼,似要向沙成山证明什么似的又道:“哈克刚父子走了吗?” 关天水道:“走了还会再来,师妹,你且慢慢走,我把这儿的事情解决之后,立刻追上!” 秦红急切地道:“这里会有什么事?我们走吧。” 关天水重重地道:“快走,我来,也是为了舅老爷的命。”他戟指沙成山,又道:“老实一句话,此人非死不可,他太令我们讨厌了。” 秦红道:“大师兄,你……” 关天水猛然怒喝道:“你还不快走?” 几曾见过关大师兄如此生气过?秦红双目一红,几乎掉下眼泪,她一跺脚,回头疾步便走。 沙成山恹恹地抛下缰绳,他淡然地横移三步,道:“四位,看来沙某别无选择了。” 关天水冷冷地道:“沙成山,久闻你的‘银练弯月’十分霸道狠毒,关某早想领教,希望你别令关某失望!” 沙成山道:“既然关兄心意已决,看来这场流血豁命的争斗是难以避免的了……” 一边,张长江冷酷地道:“你早就该明白,从我们二公子死在沙河的那一天起,这流血争斗便已无可避免地拼缠下去,而最终你将面临的下场,怕要比你想像中的更要悲惨。” 沙成山恹恹地嘴角一牵,道:“十年血海生涯,草莽风雷,缀串着的便是无穷无尽的搏杀与卑贱的滴血,久了,便也看透了我这种行业以外的行业,有几个下场会有美满又寿终正寝?” 张长江忿怒地道:“明白最好,如此,你那心胸便更为你的死而了无牵挂,也令我们感觉上痛快些。” 沙成山道:“放心,杀人或被人杀,我们何不干脆些?” 关天水嘿嘿笑道:“果不其然,单闻你这几句话,就令关某肃然而升起一份敬意,姓沙的,我就冲着你这句话,必然会给你个痛快!” 枯井不波的,沙成山道:“那好,可以开始了!” 关天水挽起衣袖,展露出紧扎的金色护腕,紧身腰带,猛然—吸,“铮”的一声,手上已多了一对“豹齿钢环”,环呈椭圆,闪耀着莹莹金光。 沙成山双臂不动,恹恹的嘴角一牵,道:“关兄,为了你,我同意干脆利落而不必拖泥带水,更为了我们双方急需赶办俗事,我诚意地要求你们四位一齐出手,沙某照单全收,如何?” 浓浓的眉心打结,关天水嘿然有声道:“好嚣张的狂徒,你竟口出此言,简直目无余子,可笑复又可恨。” 沙成山淡淡地道:“搏杀的过程就如同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姓关的,我的时间已不容我再多耽搁了。” 关天水暴踏一步,双臂一分,拦住张长江与“洞庭双煞”三人,他重重地道:“张总管,你们三位仔细听着,在我与姓沙的搏杀过程里,不论处于何种不利或有利情况中,都不许你们出手,退一边!” 张长江急切地道:“关爷,不可中了他的激将之计,我们的目的是……” “洞庭双煞”“地虎”汪为仁怒吼,道:“关爷,且容我兄弟再向姓沙的讨教,如何?” 关天水冷冷笑了笑,道:“不,关某绝不占姓沙的丝毫便宜,三位且退一边。” 沙成山哂然一笑道:“没想到秦百年的入室弟子倒还讲义气,全不像他那师傅!” 关天水右臂一挥,道:“少说几句,沙成山,说多了也会惹人厌,你出招吧。” 缓缓地看了张长江三人一眼,沙成山道:“关兄请!” 丁字步向右移,移三步又退一步,沙成山看不出关天水移动的步伐,却发现姓关的口角牵动,错步的侧移也越走越急,他那一对金色钢环也配合着忽上忽下,挟着劲急的身影,渐渐地发出锐利的啸声。 沙成山双目平视,宛似不见,任由关天水在四周闪晃,他甚至有些恹恹的要闭起双目来了。 关天水并未故弄什么花招,他实际上正在施展“武林老爷”秦百年的“金环超渡”绝技。 “金环超渡”的精锐之处便在于绕行中藉着旋奔的动作,先把自己的身形似腾云驾雾般提升至双脚几乎离开地面,然后猝然撞向敌人,以一对短短的金环眩敌耳目,然后择有利部位立下杀手。 然而,沙成山却几乎闭上双目,他十分冷静地站在那里,仿佛一个无所事事的闲者,那样深沉稳定。 关天水选择攻击的部位真绝,竟是沙成山的右后方,那是出乎御敌的死角,无论敌人如何行动,都将要慢半拍。 吼声似是停滞在空中,关天水的人已撞向敌人,一对金色灿灿钢环,挟着一片金光锐风,上取敌人首级,下往敌人关元挥杀,一招两式,阴狠辛辣。 沙成山双肩斜闪,右腕微扬,“铮”的两声合为一声,关天水的双环生被撞偏。 沙成山不等关天水会意过来,猛然厉吼:“寒江月刃!” 正欲旋身再杀的关天水,也同时吼叫如雷道:“金环超渡!” 好一阵金铁撞击。 好一片金星飞舞。 便在层层金芒中,两团人影弹分开来,空中也飘起片片碎碎衣衫布,却不见有任何血腥出现。 倒翻着筋斗落在三丈外,关天水立刻把左手金环交回右手,左掌掩着已碎的前胸衣衫,惊怒交加地注视着恹恹而立的沙成山。 缓缓地转过身来,沙成山道:“关兄可有兴趣再出招玩玩?” 金环已插回腰间,关天水沉声道:“沙成山,你不必借机施惠,关天水不承你这份情!” 一边,张长江已扑过来,他重重地问道:“关爷,伤得如何?” 关天水摇着头,道:“毛发未损,上衣已碎,沙成山不知为何刀下留情,可是,我并不谢他。” 张长江见关天水的胸前横七竖八的至少有十多条刀口,几片碎布已纷自空中飘下来,不由倒抽一口冷气,道:“关爷,我们的任务是索这厮的命,我们围杀!” 沙成山冷沉地道:“张大总管,你们早该听我的,又何必一人上来,自取其辱?” 关天水怒喝道:“沙成山,你好狂妄!” 沙成山道:“是吗?可知我为什么刀下留人?” 关天水道:“说!” 沙成山道:“我是看秦姑娘的面子,当然,最重要的是丘兰儿并非被你们所掳,沙成山处事恩怨分明。借你之口回去上禀秦老爷子,武林世家之威名得之非易,让他多加珍视!” 张长江怒道:“你是什么东西,口气这么大!” 沙成山嘴角一牵,并未开口,缓缓地往马前走去。 张长江沉声道:“姓沙的,你要走?” 沙成山未回头,却淡淡地道:“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们绝非沙某对手,这场架也就免了吧!” 洞庭双煞齐声吼骂,挥动兵刃便欲扑上,却被关天水伸手拦住,道:“他说得不错,我们皆非他对手,就叫他走吧!” 关天水四人一字并肩地站在山岗上,愣愣然望着沙成山下了山岗,缓缓地驰向方家集去了。 张长江沉声道:“可他妈的好,回去怎生向庄主交代?” 关天水这才想起已走的秦红,便立刻道:“快,追上大小姐去,别叫她碰上哈克刚父子,就尴尬了!” 一顿,又对张长江道:“回去我自会向江庄主交代,张总管, 这姓沙的是个棘手人物,看来要想把他摆平,得由大公子与他表兄二人了。” 张长江几人去拉马。 关天水却仍然遥望着天际,他的话与他所表现的神情,皆充满了神秘,这究竟又是什么样的阴谋?谁也难以料到。 沙成山缓缓地骑马到了平安客栈外,迎面方小云匆匆自客栈内走出来,沙成山一怔,方小云已到了身边。 没开口说话,方小云仅仅对沙成山使了个眼色,便又匆匆地往街头走去。 沙成山先是望望客栈内,旋即拉马追上去,他低声道:“方姑娘,你看到什么了!” 方小云未回头,却低头沉声道:“沙大侠,跟我来!” 沙成山未再开口,紧紧地跟着方小云出了方家集,就在一处山坡前,方小云站住身子回身看,方家集没有人跟来,她才急急地道:“沙大侠,这两天我在暗中查探,的确发现有行迹可疑的人物出现。” 沙成山道:“我去了趟凤凰岭,几乎不能全身而回,方姑娘,你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方小云道:“自从得知丘姐姐被人神秘掳去之后,起初我心中相当高兴,因为……因为我……我也有意……” 沙成山重重地道:“方姑娘,我非草木,沙成山心中明白……” 方小云道:“这几天我想了很多,人与人之间全靠一个‘缘’字,更何况丘姐姐已经有了沙大侠的骨肉,既成事实,我又何必强求?倒是丘姐姐眼前的处境,如果换了是我,也一样焦虑难过,是以我倒替丘姐姐着急起来,这才在附近暗中察看。” 沙成山点点头,道:“方姑娘,谢谢你,我夫妻都谢谢你了。” 方小云轻声一叹,道:“你三番两次饶过我爹性命,人非草木,应该谢的是我方小云。” 沙成山道:“方姑娘,你看到什么可疑人物?” 方小云道:“沙大侠曾言及,方家集以北的那座小村子,所以我便信步走向那儿,一清早,便见一个白衣大汉匆匆地走出来,这人走得十分神秘,但他却忽略我这个女人,不加以注意,等到他走入那家平安客栈里,又同一个灰衫人说了一阵子,便拉马匆匆地走了。” 沙成山急又问:“走往何处?” 方小云道:“往南疾驰而去,时间仓促,又是骑马,我无法跟踪。” 沙成山脸现失望地急又问:“客栈住的人呢?” “那人仍然在!” “什么模样?” “中年大汉,上唇一撮粗胡子,一只眼大一只眼小,颚骨奇高,形状威猛,一认便知!” 沙成山点点头,道:“够了,只要这人仍然在,我便能认得 出来。” “看来,这中间一定有阴谋。” “而且是冲着我沙成山来了。” “沙大侠,往后的一切,你千万要小心,须知丘姐姐母子的命维系在你的身上,你若遭到不幸,她母子怕也危险了。” 沙成山跃上马背,低头对方小云道:“方姑娘,如果经由你的暗查而找到丘兰儿母子二人,沙成山对于姑娘的暗中鼎力相助,将永铭不忘。” 方小云黯然神伤地叹口气,道:“我为沙大侠奔波,实在是替我爹赎前愆,求个良心平安罢了,沙大侠尽可不必放在心上。” 沙大侠拍马往方家集方向,闻言回头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要谢谢你的,方姑娘!” 余音已渺,方小云仍然怔怔地遥望着绝尘而去的沙成山,她自言自语地道:“我祝福你们!” 沙成山回到平安客栈,他匆匆地进入客房,拉了一把坐椅靠窗坐下来。 伙计走来送上茶水,沙成山一把拉住伙计,道:“给你的!” 年轻伙计一惊又喜,扁大的嘴巴几乎咧到耳根后,笑嘻嘻地道:“客官,无功不受禄呀!” 沙成山立刻笑笑,道:“有事要你办!” 伙计放下茶壶,银子往怀里一塞,道:“你请吩咐!” 沙成山指指院子,低声道:“客栈里可是住了一位上嘴唇留着一撮胡子的人物?他的长相……” 未等沙成山说完,伙计已笑道:“有,有,就是一个大个子留着这种胡子的。沙爷,你找他?” 沙成山心中激动地道:“这人在此住了多久?” 伙计仰头扳指头,自言自语地算着,道:“总有半个多月以上了吧。” 沙成山暗暗咬着牙,又问道:“可知这个客人是干什么的?” 伙计搔着脸皮,道:“一口四川官话,说是从西南顺江而下,来贩卖药材的。” 沙成山紧皱眉头,嚼着这几个字:“贩药材的……” 豁然一笑,沙成山道:“给我留意着,这人有什么动静,你便立刻回我这里报告。” 伙计忙点头,道:“放心,他便是吃饭睡觉拉屎,我全都来向你报告。” 于是,沙成山掀开被子睡下了。 他睡得安心,睡得稳,因为他不怕那位川南来的人物会走掉。 是的,沙成山正陷入迷雾之中,他心中焦急丘兰儿母子安危,是可以理解的,然而,他又必须随时养足精神,以对付未来难以逆料的汹涌波涛。 外面已响起二更锣声,沙成山房内无灯光,然而沙成山却并未睡,他精神十足地直视着院子。 此刻,前面客栈的大门已关,便二门也有个伙计走去关起来。 远处传来雷声,谁都知道免不了一场春雨要下了。 便在这时候,斜对面的一间客房内闪出一个高大的影子,这人真猾,他只在院子里稍一停留,便忽的一下子跃上房顶,鬼魅似的一闪而没。 沙成山毫不迟疑地拉开后窗跃出去。 月黑头的天,外面灰暗一片,沙成山闪身绕向后街,藉着远处天空闪电,立刻发现一条人影往北奔去。 于是,沙成山笑了,冷冷地笑了…… 不错,那正是往小村子去的官道,这条道路对沙成山相当熟悉,因为他不只在此与柳仙儿相会,更领着丘兰儿在此生孩子。 现在,他并不急于追上前面那人,反而缓缓地、遥遥地跟在后面。 虽然看起来沙成山并不急,但在他内心深处却非常激动,也相当紧张。 希望——是的,也许是否找到丘兰儿母子的希望,在此一举了。 只听一声闷雷在天滚动,紧接着一道刺目闪电,沙成山已遥遥看到前面那个小村子,一条人影直奔到那座小小四合院前面。 于是,又是一声闷雷,一溜冷电闪过,沙成山已看不到那条人影。 沿着小村往西偏,沙成山绕向四合院的后面,立刻跃身上了屋脊,宛如一头狸猫,沙成山伏在屋脊上不动了。 便在这三更将到,风雨将临的时候,正屋的房门“呀”的一声拉开来。 立刻传来人声,道:“这是狄护法临去交代,能找个机会下手最好,如果割下人头,立刻有人送来官宝银子一千两,你二老以后的日子便不再发愁了,汤老六,你可要好生考虑了。” 隐隐的一个苍老声音传来,道:“如果那家伙回头找来,你放心,我们总有办法收拾他。” 下面传来关门声,沙成山已听不到人声传来,他腾身而起,空中一个正翻筋斗,轻飘飘地落在院子里。 就在他正要扑近门边窥听,真不巧,两扇木门突然拉开,只见是老太婆手拎个酒壶往外走。 沙成山一时闪避不及,脸上露出个干干的冷笑。 老太婆一声惊呼,道:“你……” 沙成山笑笑,左手伸出,立刻便把老太婆又推进屋子里面。 正面方桌两边的两个人,沙成山一眼便看出右面的大汉,果然,颚骨奇大,双目一大一小,上唇的那撮小胡子尚自微微上翘,见沙成山大步进来,立刻金刚怒目地吼道:“你是谁?” 那左面的老者已走向沙成山,道:“你怎么又回来了?可是没有找到你老婆孩子吧?” 沙成山冷冷地道:“甭再反穿皮袄装老羊了,老头儿,你应该明白,我再找来的目的。” 老者——汤老六,他侧脸看了一眼大汉,随即欠欠身对沙成山道:“我们不是说过吗?你老婆孩子是遭恶人掳去的,你又找来这里干什么?” 沙成山脸色突然冷酷地道:“刚才还在说,要割我的人头,怎么我走到你们面前却不敢承认了?” 他猛地直视那灰衣大汉,又道:“阁下是哪条道上的?” 灰衣大汉沉声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灰衣大汉的话一顿,立刻又问道:“阁下又是谁?” 仰天一声哈哈,沙成山道:“朋友,别明知故问了,你明明知道我是沙成山,还装的什么羊?” 灰衣大汉头一仰,嘿嘿冷笑,道:“沙成山,‘二阎王’沙成山!” “不错!” 灰衣人沉声道:“你是怎么找来的?” 沙成山冷哼道:“怪你粗心大意!”他一顿又道:“朋友,你走出平安客栈,我便盯上阁下了!” 灰衣人双眉一横,道:“你盯我干什么?” 沙成山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难道你们不是阴谋沙某人的项上人头?” 灰衣人望了一边的汤老六一眼,遂又冷沉地道:“沙成山,你说清楚,是谁在谋你项上人头?” 沙成山道:“难道不是?先是方宽厚,后来又是‘苗疆百毒门’,请问你阁下又是哪一派?” 灰衣人冷哼一声,道:“好嘛,‘二阎王’变成人人得而诛之的人了,这还是头一次听说!” 沙成山淡淡的一哂,道:“只可惜他们皆失败了,当然也包括你阁下在内!” 灰衣人又望了汤老六一眼,脸色寒寒地道:“沙成山,老子承认有意谋你的人头,而且不遗余力地要下手!” 汤老六已双目含阴地望了灰衣人一眼,他正欲开口,灰衣人又道:“汤老六,今晚我们要携手合作了!” 沙?缮嚼淅涞氐溃骸昂献飨率郑蔽蚁钌系娜送罚俊?br>  汤老六老婆也在缓缓地咧嘴,她低沉地道:“既然仍跳不出江湖这口大染缸,横竖豁上吧,老伴!” 沙成山嘿嘿笑道:“行,也算有骨气,更是看得开,三位,在来动手之前,可否亮了各位的字号?” 灰衣人立刻摇头,道:“没此必要!” 沙成山双目一厉,沉重地道:“汤老六!” 汤老六手正从怀里拿出一只臂粗的旱烟袋,闻言一横眉,往日那副慈眉善目和气模样,一下子便全走样了,他嘿然地道:“什么事?” 沙成山突然声音放低地道:“从两位老人家眼前的原形毕露,当知我妻丘兰儿母子的失踪,必然与你二位扯上关系了!” 汤老六望了灰衣人一眼,沉声道:“不知道!” 沙成山道:“老人家,你这‘不知道’三字出口,单是从声音上辨,就知道说的不是心内话,多少含着欲盖弥彰的味道!” 汤老六重重地道:“告诉你,老子不知道!” 沙成山笑笑,心中已自笃定。 因为只要施出手段,不怕他们不说出丘兰儿母子下落,然而那天自方家集回来,这二老被捆…… 沙成山咬咬牙,又道:“二位老人家,在江湖上打滚的人,能享高寿如二位者,似凤毛麟角而不多见,不要到头来落个横尸血溅,得不到寿终正寝!” 汤老六怒喝道:“老子不计较!” 沙成山怒容满脸地道:“好个不计较,此无异承认我妻失踪是你们动的手脚了,好,好个表演功夫,那日你二人被捆,原来是瞒我耳目,迷我心志的欺骗行为!” 灰衣人反手握着一对钢爪,闪身在沙成山右边,那模样相当凶残! 他双唇翻卷,一嘴大牙尽露,宛似豺狼架式,双目似要喷出火来地吼道:“沙成山,你很想知道我们是谁?” “不错!” “你更想知道你老婆儿子下落?” “不错!”沙成山心口狂跳地又接道:“而且我势在必知!” 灰衣人忽然仰天一声干笑,道:“只怕你难以如愿!” 沙成山道:“是吗?” 一边,汤老六用肩碰了身边的老太婆,只见老太婆的手一亮,好像一把剪刀已握在手上。 老太婆把剪刀弄得“嚓嚓”响,尖声道:“沙成山,你真走狗运!” 沙成山一愣,道:“好嘛,接生婆子变成母夜叉了!” 厉吼一声,老太婆道:“别大模大样地对我婆子说这种大话,姓沙的,我老婆子走道的时候,你他妈还没有出世呢!”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道:“老而不死,迂腐可怜,苟延残喘,令人可叹,你的这副模样,也不值得你如此倚老卖老的夸口。” 老太婆几乎吐气有声地道:“好可恶的小子啊……” 沙成山道:“倒要听听,沙某的运气在什么地方?” 老太婆沉声道:“当初我老婆子并不知道你小子就是‘二阎王’沙成山,更不知道你的项上人头是如此的惹眼与可贵,直到最近方明白,否则,我老婆子稍使手段,姓沙的小子啊,你休想逃出我杜大娘的手掌心。” 沙成山坦然一笑,道:“好,好,你的坦诚令沙某高兴不已,这说明你们是主谋我妻的人了。” 灰衣大汉猛一瞪眼,那只小眼睛也大得吓人,他重重地一挥手中钢爪,道:“姓沙的,你不是很想知道你老婆孩子的下落吗?” “一定要知道!”沙成山的双手已反臂把两扇木门关牢,他恹恹的又道:“当然,我也有相对的条件交换。” 汤老六咬咬口中几颗老牙,道:“除非是你的项上人头,当然,你不会答应。”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门已上栓,三位已是瓮中之鳖,又何须我用人头换?” 灰衣人重重地道:“沙成山,你以为吃定我们三人了?你以为你今晚一定会弄清楚你老婆孩子的下落?” 沙成山道:“一定,你们不相信?” 灰衣人咬咬唇对汤老六道:“汤老六,动上家伙,你们给我往他下盘狠着杀,上路我来侍候!” 沙成山已冷笑道:“三位不听一听我提出的是什么优越的交换条件?” 汤老六沉声道:“快说!” 沙成山道:“条件既简单又优越,只要说出丘兰儿母子二人的下落,我大方地放你三人活路!” 汤老六也厉声道:“对,他奶奶的,刀刃是锋利的,运气却是老天安排,鹿死谁手,端看各人造化!” 沙成山轻轻摇头,道:“别提什么造化,三位,我相信的是实力,凭三位的实力,沙某相信你们输定了。” 灰衣人忿怒地吼道:“沙成山,你以为真地吃定我们三人了?” 杜大娘肩一横,骂道:“畜牲,你太小看老娘了。”  她—顿又道:“老娘恨不得当初接生你儿子的时候,一剪刀剪断那杂种的脖子!”说完手中剪刀“咔”的一声尖响。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别逼我,三位,只要你们任何一人说出她母子下落,三位就没事了。” 灰发人双目直视汤老六,怪声道:“汤老六,我们还等什么?上!” 旱烟袋挽起三朵金花,快不可言喻地便往沙成山关元点过去,狠辣手法,令人发指。 杜大娘便在此时上身一塌,右臂一招“毒龙进洞”,大剪刀张开,便往沙成山的足踝送去,口中尚自发出一声枭叫:“死吧,我说儿!” 沙成山蓦地左臂吞吐,似乎他的出手早就在事前经过捏拿丈量过一般的准确,疾闪的手掌捉住了最快点来的粗旱烟袋。 下压反撩,快得只是眨眼间工夫,便听得“当”的一声尖鸣,旱烟袋正拨打在持剪刀的手腕上。 一声尖锐的呼痛,杜大娘踉跄后退不迭,一只右腕再也不听 使唤,大剪刀便在她的暴退中飞到桌面上。 紧接着,“咔”的一声脆响,汤老六一声怪叫,人已跌去两丈远,撞在墙地上,他的右臂已被沙成山扭脱,痛得他在地上直着嗓门怪叫不已。 灰衣人仍然稳稳地站在那里。 沙成山已冷冷地道:“阁下的模样,似乎有意同沙某开谈判了?” 灰衣人突然冷笑道:“你很想同我谈条件?” 沙成山道:“我并不希望杀人!” 灰衣人望望地上汤老六与杜大娘一眼,突然道:“他们只是一对退休的老人,功力上自然要打折扣。”   沙成山道:“我敢说,你也比他二人好不了多少。” “是吗?”灰衣人又道:“我说过,你永远不会从我们这里得到你想知道的一切,姓沙的,你最后只能得到两个字!” 沙成山双眉一紧,道:“请问是哪两个字?” “失望!”灰衣人嘿嘿笑着,又道:“只有失望二字!” 沙成山望望汤老六,道:“也许你阁下不会说,然而他们二人还是会说,因为只有年老的人,方知道珍惜自己的生命。” 灰衣人道:“他们会吗?” 沙成山道:“不用阁下费神,我有方法令他们说,你难道不信?” 于是,灰衣人又重重地望向汤老六与杜大娘二人,眼神中有了异样的冷芒。 沙成山恹恹地冷哼一声,道:“朋友,别打歪主意,你可以不说,但却无法叫他二人不开口。” 灰衣大汉嘿嘿冷笑连声,唇上的短髭抖了几下,道:“沙成山,老子碎了你!” 他吼声仍在,错步横肩抬腿,两团精芒直往沙成山推去,去势之疾,之狠,宛似卯上干一般。 然而,沙成山的脸冷酷得不为所动,他心中正自敲定一个主意,那就是先收拾这灰衣人。 因为只有收拾灰衣人,汤老六夫妇才敢口吐真言。 不料,沙成山正欲出手,忽见那迎面招呼过来的两团精芒,以更快的速度,神奇的中途忽然分开来,一双利爪极端巧妙而又狠毒地扫过汤老六与杜大娘的脖子,带起的鲜血中有着碎肉。 尖厉的狂嗥只喊出一半,汤老六已戟指灰衣人道:“你……你为……” 另一面,杜大娘连喊叫的机会也没有,双目挤出眼眶外,死不瞑目却萎缩在地上。 灰衣大汉一招毙了汤老六夫妇,身子就地翻滚,已闪过两丈外。 于是,连沙成山也愣然了…… 太出人意外了,沙成山张大嘴巴,脸色难看! 灰衣人得意地嘿笑道:“沙成山,你估料不到吧?哈哈……” 沙成山重重地道:“不错,你是令沙某吃一惊,但你的狠毒不外是两个理由。” 灰衣人道:“两个理由?” “不错!”沙成山仍然堵在门后,道:“其一,你以为杀汤老六夫妇二人,自己就有活命的机会。” 灰衣人道:“嗯,你的反应极佳!” 沙成山又道:“理由之二,当然更明白,一旦连你也没有机会活命,便更不会担心我会知道丘兰儿母子二人的下落,是吗?” 灰衣人嘿然一声,道:“沙成山,你猜对了,不错,这正是我心中想的!” 沙成山冷沉地一哼,道:“朋友,你太小觑沙某了,我会立刻让你知道,我的独特方法,那是一项江湖上少有人利用的逼供方法!”他一顿又道:“当然,我并不想在老兄身上施展,除了万不得已……” 灰衣人双爪一碰,发出铮鸣之声,道:“沙成山,胜负未分,输赢未定,别拿大话唬老子,记住,一朝豁出去,我会全力以赴!” 沙成山叹息道:“明知不可为而为者,是为愚钝,朋友,你以为呢?” 沙成山的话甫落,灰衣大汉猛孤丁倾身而上,口中暴喝道: “你给老子死!” 第四十三章 载尸示威 两团粗芒朝敌人头上送去!一声冷笑,沙成山双脚不动,双肩闪晃,“银练弯月”“呛”的一声抖闪如电,空中立刻响起金铁撞击之声。 灰衣人真是卯上干了,只见他双臂喷血不退,右腿疾抬,侧右肩便是七次连张狂踢。 于是,沙成山错着牙一声“嘿”,金刚指疾往下点,“叮叮叮”一连三响,灰衣人右足一阵痛,瞠目结舌的一跌便坐在地上,鲜血一滩,他正跌坐在血水里! “呛”的收起“银练弯月”,沙成山双手搓着,冷笑道:“朋友,你的勇气十足,可惜艺业稍差,由此可知上天是公正的,想在较量的时候赌运气,那是自讨苦吃。” 灰衣人仍然冷漠地道:“你胜了,但你仍然一无所获,沙成山,你不下重手杀我,当然怕我当场死去,断了你的希望,可是……” 沙成山道:“我不想多说废话,朋友,就算沙成山求你,如何?” 灰衣人得意之色溢于言表地道:“沙成山也会求人?” 当然,沙成山不会求人,但想到丘兰儿与儿子,便也只得委屈一番地求人了。 是的,沙成山的内心里当然焦急万分,为了丘兰儿母子突然失踪而焦急万分,他不惜硬闯凤凰岭;更为了她母子,原本是远赴大漠阎王坡请来两位帮手。 却万万想不到搬请来的“大漠红鹰”戈二成与“毒蜘蛛”柳仙儿,一夜之间变成了要命的敌人! 现在,沙成山当然不会轻易地就下手杀死灰衣人了,虽然灰衣人两臂血糊淋漓,那也全是皮肉之伤。 灰衣人咬着牙怒视着沙成山,又道:“沙成山,不论你使出什么手段,你都将一无所获。” 沙成山突然地错牙,弯腰一把抓住灰衣人一足,猛孤丁脱下灰衣人靴子,他忿怒地道:“你既想试,我又何必替你担忧,看吧,让我们进行另一场比斗,看看你的意志坚?还是我的手段高?” 灰衣人连右足也无法踢出,左足却被沙成山牢牢抓起来,不由得忿怒地甩出右手仅握的钢爪。 “咻”声中,那只钢爪直往沙成山迎面击去! 猛然缩头,沙成山手往上托,“噗”的一声,那支钢爪便生生嵌进灰衣人的脚背上。 好凄厉的一声狂叫,灰衣人忿怒地骂道:“王八蛋!” “啧喷”两声,沙成山缓缓地拔掉钢爪,看着飘溅的鲜血,冷笑道:“朋友,痛吗?” 灰衣人骂道:“你娘的!” 沙成山道:“那么,我再给你添加些别的味道吧!”话声甫落,他的左手食指疾点上灰衣人的“涌泉”与“公孙”二穴。 初时灰衣人只是全身一弹,转瞬间,左足连连抖闪,便外溢的鲜血也被他抖得飞滴不已…… 灰衣人口中发出尖锐的哼声,分不出是笑是哭…… 沙成山却闲闲地道:“这种既痒又痛,痒得钻心,痛得入骨的味道,不错吧?” 不料灰衣人的上唇短髭上翘,咬牙切齿道:“沙成山,你依然毫无所获,老子死也不会告诉你!” 沙成山一把再捞住灰衣人左足,他忿怒地道:“朋友,别叫我下手狠辣的毁了你的脚趾,只要你告诉我……告诉丘兰儿被你们掳藏的地方……” 灰衣人咬着唇,道:“休想!” 沙成山真的开始疯狂了。 他左指搭在灰衣人的左足大拇趾上,暗中运力往上掀,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咯”声,灰衣人立刻一声尖号:“啊!” 沙成山抖着手中的一块脚趾甲,冷沉地道:“朋友,我不急,我会等到你说出我必须知道的!” 灰衣人冷冷地喘着气,道:“沙……成……山你最好杀了我吧!”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道:“慢慢来,我可并无必要杀你,如果你肯合作,我马上为你疗伤。” 灰衣人那一大一小的双目睁得奇大,他轻摇摇头,道:“沙成山,你休得……再作梦吧……你……” 不等灰衣人话说下去,沙成山的手指头又搭在灰衣人的第二根脚指趾上,显然他要再掀掉他的这只趾甲了。 痛与痒交合而令灰衣人难以承受,沙成山却冷酷的,宛似要尽情发泄出满腔怒火与怨气般,满脸的杀气。 就在这时候,灰衣人突然大吼一声,猛的一个挺身,横里捞到杜大娘身边的大剪刀,他腰杆一挺便往沙成山的下盘扫刺。 沙成山往外抛,人已退到门边。 灰衣人一声沉笑,道:“沙成山,你还是一无所获,哈……嘿……啊……” 三种不同的厉叫,宛如出自三个人之口,灰衣人手中的剪刀已捅入自己的肚皮里,等到沙成山一脚踢去,灰衣人已惨笑道: “沙……成……山……你等……等着各……门各派的……人……找你……要人……头吧……嘿……” 沙成山猛孤丁失魂似地紧紧抓住灰衣人的衣领,厉声大叫: “说,快说,你们把丘兰儿母子掳往什么地方去了?快告诉我……” 灰衣人满脸冷笑地猛吐一口气,那一对不一样的眼睛更见异样了。 真的,沙成山什么也没有得到,甚至灰衣人临死的几句话,更令他陷人一片迷雾中了…… 沙成山见灰衣人自杀而亡,忙在灰衣人身上搜找,然而,除了身上一些银子之外,便只有灰衣人使用的两支钢爪了。 沙成山叹了口气,立刻返回方家集,不料这时候已是暴雨淋头,尚未进入平安客栈,他已变成了落汤鸡。 “平安客栈”的伙计走入沙成山的房间来,见沙成山裹着棉被,一身衣衫湿漉漉地放在桌面上,很惊讶地指着外面,道: “沙爷,黑天雨夜,你出去了?” 沙成山道:“出去办了一点事,快去把我的衣裳烘干送来。” 伙计抱起衣衫要走,沙成山立刻又道:“你等等!” 伙计走到床边,道:“沙爷,你有什么事等天亮了再问,我先替你烘烤衣裳去。” 沙成山一把拉住伙计,道:“别急,立刻去到那位留着小胡子客人的房间,把他所有的东西给我抱过来。” 伙计一愣,道:“为什么?” 沙成山嘴角一咧,道:“因为他永远不会再来了。” 伙计一怔,又惊异道:“你是说……他也冒雨出去了吗?” 沙成山点点头,道:“而且是一去永不再来了。” 伙计放下一包湿衣裳回头便走。 外面仍在淅淅沥沥地下着雨,闪电偶尔一亮,客房中的沙成山清晰地露出冷酷的样子。 于是灰衣人的一堆衣物全由那伙计抱到沙成山的床上来。 沙成山也不顾得全身赤裸,便立刻在衣物中搜找起来,他甚至把几件衣衫撕烂。 失望之余,沙成山“咯嘣”咬咬牙,他做了个怪异的决定,也是疯狂的决定。 人往往在心中决定出一件要做的事情之后,心情上便觉得轻松多了。 沙成山便是这样子,否则他又怎么会睡得稳而且又睡得香? 是的,他有了决定,一个奇特的决定。 当然,这个决定也近似疯狂。 此刻,沙成山驾着一辆双辔篷车——这辆原本是他要带着丘兰儿母子二人远走高飞、隐名埋姓地过一番平淡平实生活的篷车,现在,车上却躺着一个血糊淋漓的人物——一个死人! 这个死的人当然是那个死不吐实的灰衣人。 车帘的两边,悬挂着一双精光闪闪的钢爪,沙成山木然地驾着车子往前驶,不时地左右看一眼那一对钢爪,心中却念叨着丘兰儿母子。 是的,到手的消息又平空地失去,这对他而言也是一次打击。 沿着官道往南驶,沙成山没有忘记方小云的话,有个白衣大汉骑马往南走了。 当然,沙成山心中在想,湘江“无忧门”便在方家集以南。 然而,沙成山想不出“无忧门”对丘兰儿母子下手的动机,难道“无忧门”也想要自己的项上人头? 绕过一道山坡,远处只见一彪人马往这边飞驰而来,从怒马狂奔的光景看,这批人物定有重大事情。 沙成山并不为来的这批人物而动心,他恹恹地驾着篷车,便头也懒得抬地往前面驶着。 于是,雷一般的蹄声越来越近,就在路边一排梧桐树下,双方终于看清对面来人。 沙成山猛孤丁抬起头来! 迎面已闻得一个老女人的声音:“停!” 声音尖亢,在她后面的十多匹快马,不少人立而起,马匹长鸣不已。 沙成山也停住前驶,他不得不停,因为前面的路已被来人骑的马堵塞住了。 “杰杰”声怪笑,对面的女人高声道:“沙成山,我们又碰面了,咯……” 沙成山厌恶地道:“你们不在西陲,又跑来这里干什么?” 对面,是的,正是“西陲二十四铁骑”人马。 “铁脚寡妇”孔二娘一声干笑,道:“沙成山,闻得上回你轰轰烈烈地在凤凰岭大干一场,九雄有不少对你十分佩服。” 沙成山冷然一哂,道:“孔当家不会找来对我说这几句不痛不痒的话吧?” 孔二娘嘿嘿一声怪笑,道:“当然,不过……” 沙成山突然沉声道:“我有急事待办,有什么话,你就快些说!” “铁脚寡妇”孔二娘怒叱道:“你吼个什么劲?沙成山,我们的账尚未完呢。” 孔二娘当然说的是方家集以南的十里岗一战,那次搏杀,西陲二十四骑死伤七人,二当家“快刀”阎九子至今尚在疗伤中。 沙成山恹恹地又道:“孔当家,请恕沙某有要事待办,且等我把事情办妥,什么时间,什么地点,沙成山绝不令孔当家失望。” 仰天一声笑,孔二娘指着篷车,道:“沙成山,闻得你一年之内只做三次买卖,这是你今年开春以来的第一笔生意吧?” 沙成山心中泣血,但他却硬把泪水肚里吞,一张稍厚的嘴巴紧闭不语。 孔二娘又道:“篷车上是替谁办的?” 沙成山错着牙,道:“你很想知道?” 孔二娘道:“当然。” 沙成山回身出手,猛地掀起车帘,道:“你看吧!” 孔二娘引颈伸头,口中低呼道:“血人!谁?”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不知道,但希望你会知道!” 孔二娘又看了一遍,仍然摇摇头,道:“娘的,沙成山,这个人死得很惨嘛。” 沙成山冷冷一哂,道:“新鲜,这话会从你孔当家口中说出来,真是新鲜!” 孔二娘怒道:“有什么新鲜?” 沙成山道:“江湖之上,谁人不知你们西陲二十四骑杀人如麻?心狠手辣?比起来,这人算得什么惨?” 孔二娘道:“这人当然是死于你手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错,他是自杀而亡。” 孔二娘突然大怒,骂道:“放屁,这人明明一身是伤,怎会是自杀?沙成山,你睁着眼睛说瞎话!” 沙成山回身后仰,伸手撩起灰衣人的上身衣衫,道:“利剪插腹,你可要看清楚了!” 孔二娘叱道:“八成被你逼死的。” 沙成山点点头,道:“这个我不否认,孔当家的可有兴趣知道,我为何逼他吗?” 孔二娘道:“倒要听听!” 沙成山道:“因为他同一个‘半’退出江湖的一对老夫妇,合谋掳走了丘兰儿母子。” 孔二娘大怒,骂道:“王八蛋,你以为自己真的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你以为你是见义勇为的英雄?呸,沙成山,他们掳走丘……丘什么来着……” 孔二娘身边一个马上大汉接道:“好像他说丘兰儿母子二人吧。” 孔二娘沉声道:“别管叫什么了,我是问你沙成山,这又关你什么屁事,要你横插一脚杀人?” 沙成山叹口气,道:“不幸的是丘兰儿的孩子身上流的是我沙成山身上的血!” 孔二娘一怔,道:“老东西,沙成山,你竟然结婚生子了,这倒才是新鲜。” 沙成山道:“孔当家的,我也是迫不得已!”他心中只要想起丘兰儿母子,便难以抑制情绪上的激动。 孔二娘道:“迫不得已?” 沙成山道:“不错,孔当家的,你也是女人,当知女人在刚生下孩子四五天,便被人掳走,是多么的不幸?” 孔二娘嘿嘿冷笑道:“为此,你就逼死三条命?” 沙成山道:“当然还有其他原因,但并不是重要的!” 孔二娘道:“是什么不重要的原因?” 沙成山淡淡地道:“他们正在谋我项上人头。” 孔二娘好一声狂笑,道:“沙成山,吾道不孤矣,你的项上人头,哈……” 沙成山一愣,道:“难道孔当家的找来方家集,也是在谋我的人头?” 十分坦然地点点头,孔二娘道:“不错,我老婆子四处在找你,直到我们遇上关天水二人之后,那张总管才说出你的行踪。沙成山,你果然在此。” 沙成山冷酷地瞪了孔二娘一眼,道:“孔当家的,看来你是专程找我来了,嗯,算得是狭路相逢了。” 孔二娘“嘿嘿”怪笑一声,道:“我们没有纠葛,便从前的一切不愉快,老娘也可以大方的一笔勾销,抛诸脑后不再提起了。” 沙成山立刻抱拳,道:“多谢孔当家肚大量大,沙成山衷心感激。” 不料孔二娘伸手一甩,又厉声道:“沙成山,你先别言谢,老娘话还未说完呢!” 沙成山忙又道:“请说!” 孔二娘道:“老娘也同你打个商量,如何?” 沙成山道:“当然可以,孔当家有话当面!” 孔二娘道:“恳乞你把你项上人头相赠……” 沙成山双目一紧。 孔二娘立刻又道:“当然,喧话是不中听,也似乎不近情理, 但是,沙成山,你的项上人头太贵重了。而且江湖上已有不少人在千方百计,处心积虑,想尽办法的要割你的人头,与其被他人割去,你又何不大方地把你的五阳魁首送给我老婆子?” 沙成山气得脸泛青。 孔二娘立刻又接道:“沙成山,你如果大方地把人头留下,你放心,我会用上好的檀木,命人雕刻一个人头凑合着你的尸身,请来七七四十九位高僧,超度你升天,让你死得光光彩彩的,如何?” 带着一阵错牙声,沙成山嘿嘿仰天厉笑起来…… 孔二娘愣然地道:“你笑什么?” 沙成山猛孤丁停住笑,道:“行,我答应你,要你摘下我的人头……” 孔二娘满脸喜色地搓搓双手,道:“沙成山,你可真大方,好,闻得你一言九鼎,这回定然不是说着逗人的,沙成山,当然你一定有条件,说吧,我会答应的!” 沙成山一声冷笑,道:“孔当家也是一言九鼎之人?” 孔二娘大喇喇地道:“当然,!” 沙成山驭车长鞭插在车辕上,他拍拍双手站起来,道:“孔当家,这次沙某信你,我便先说出我唯一的条件。” 孔二娘已急急地道:“快说,沙成山。” 沙成山重重地道:“好,你听清楚,想取我项上人头,我愿双手奉上,但你得说出是哪个阴谋大户在谋我,只要得到证实,我的人头就是你的了!” 孔二娘双肩一晃,厉声道:“不行,不行,我不能告诉你,沙成山,我请你换个别的条件!” 沙成山摇摇头,道:“孔当家的,你答应的,快说,是哪个小狗操的,生出这种绝子绝孙的诡计陷我沙成山于寸步难行之地?你一定要说!” 孔二娘突然忿怒地道:“沙成山,你应该了解我的苦衷,如果能说,我会不说?” 沙成山淡淡地道:“你既不能答应,我自然不能把项上人头相赠,孔当家,是你不能答应,而非沙某毁约,真对不住了。” 孔二娘又是一声怪笑,道:“倒忘了,你我江湖中翻滚的人,对于事情最后的解决办法了!” 沙成山道:“是什么最后的办法?” 孔二娘道:“诉诸武力!” 沙成山恹恹地又道:“说来说去,今日仍免不了一场豁命搏杀了。” 孔二娘右手高举,尖声吼道:“孩子们,给我围起来,分进合击,交叉支援,这次一定要把姓沙的人头割下。” 就在她的吼声甫落,二十四匹快马便立刻往四下里奔去,每匹马上的大汉们,便在孔二娘的吼声里,立刻从马背上一齐倒翻筋斗落在马后地上,大马刀已纷纷高举。 孔二娘手中长刀一挥,尖声道:“沙成山,你今天休想逃出老娘手掌心。” 篷车上面,沙成山弹身而起,横着身子在空中侧翻七个大车轮,人已经飘飘落在半山坡的路中央。 又是那种恹恹的表情。 又见双臂似无力的下垂。 沙成山冷沉地望着孔二娘等二十四人分成四个方向往自己身边兜过来。 闪亮的大马刀耀眼闪亮,宛似无数刺目彩霞,望之令人毛发悚然。 孔二娘已尖声大吼,道:“沙成山,老娘不再蹈上次马战的覆辙,为了对付你这王八蛋,我二十四铁骑早晚研商,日日操演的阵武,就要真刀真枪地实用了。” 沙成山环视四方,冷沉地道:“孔二寡妇,来吧,沙成山如果不敌,便任由你摘去项上人头。” 孔二娘突然高声吼道:“停!” 只见四个方向,每个方向六人成行,各自抱刀站在沙成山身前三丈远,一个个停步不前。 又是一声怪叫,孔二娘突然高声道:“杀!” 杀声甫落,四个大汉抡起大马刀狂吼着斜身便往沙成山扑杀过去! 真玄,只见这四人冲至一丈内,忽然另四人跟着冲过来,前面四人错身而过,后面的四把马刀已到了沙成山的头顶! 旋身,扭腰,前面的四把大马刀忽然回杀,光景形成了四个夹杀场面,狠、准、诡、辣,兼而有之! 不等马刀砍上身,沙成山厉吼一声:“寒江月刃!” 又见一片刀海星芒,宛似沙成山举着一把星光灿灿而又旋动不已的雨伞,把自己严密地罩在伞内一般! 于是,好一阵金铁撞击之声,满天的碎瓦便点点地洒下来。 碎瓦中有着血雨,凄厉的嗥叫声,随着五把马刀的弹飞而响彻云霄。 便在这种狂吼里,忽又见四把马刀贴地卷到,同样地形成交叉劈砍,纷往敌人双足剁去。 就在沙成山正要腾身而起的时候,老天爷,孔二娘已率领其余的十一名大汉,遮天盖日地从四面八方当头挥刀狂杀下来。 孔二娘厉吼怪叫,道:“沙成山,留下人头来!” 如果不是日日演练,“西陲二十四铁”骑又怎会端出这道大莱在沙成山面前? 是的,孔二娘说得对,她是处心积虑地要割下沙成山项上人头了。 高亢的一声怪叫,沙成山“银练弯月”快不可言地盘身旋劈,就在一阵撞击声中,他猛孤丁一声吼,道:“双星伴月!” 宛似千道霞光以他的身体为中心,闪电似地从地往头上喷射而去,那耀眼而又强烈的光瓦,几乎已把沙成山的身体淹没。 半空中,十二把大马刀宛似砍在一个硕大的刀海中般,激发出的冷焰,就像一个冰球的炸袭。 孔二娘第一个狂嗥起来:“退!” 冷焰消失了,然而,雨滴却片片落下来,天上无云,雨滴是红的,便在腥风的血雨里,块块碎肉“扑扑口丁叮”地落了十?缚椤?br>  沙成山一个踉跄,几乎倒下去,他的右胫骨上挨了一刀,鲜血正自往外流,但他硬是咬牙不动。 左前方,孔二娘在半空中连连翻了七个空心筋斗,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倏的回头看,见沙成山并未追杀过来,这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仔细看着大腿上面的一刀,又急急忙忙以手捂住流血不已的半尺长刀口子。 附近有六个大汉已翻滚在地上,其中有三个,肚皮只往上面挺了一下便不动了。 二十四把大马刀,有一半散落在地上。 七个大汉已开始往沙成山围去。 孔二娘已厉声喝道:“住手!” 孔二娘以刀拄地,撑地而起,她的左手仍然捂住伤处—— 七个欲再扑击的大汉闻得孔二娘的喝叫,便立刻退到孔二娘身边来。 缓缓的,孔二娘到了沙成山身前两丈远,她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道:“几月不见,沙成山你的艺业又精进不少。” 淡淡的,沙成山道:“彼此彼此!” 孔二娘道:“沙成山,可愿意继续再玩下去?” 沙成山冷沉地道:“对于敌人的任何要求,沙某都不会加以拒绝。” 孔二娘冷眼看了沙成山足下的鲜血,又道:“沙成山,你似乎伤得不轻嘛!” 沙成山道:“这是我的事,孔当家不必操心!” 孔二娘突然厉声吼道:“我操心个屁,除了你的项上人头之外!” 沙成山冷冷地道:“今日怕你难以如愿了,孔当家的,而且……哼……” 孔二娘全身一栗,道:“而且什么?” 沙成山道:“而且我在琢磨,你孔当家项上人头又值几何?” 孔二娘怒叱道:“什么意思?” 沙成山道:“西陲二十四骑的孔当家,闻得长安都督衙门出银千两要你的人头,我很想抛下杂务割下你的人头去领赏银,孔当家的,你觉得我的要求不为过吧!” 孔二娘先是看了十几个受伤弟兄,再加上自己大腿上的一刀,几乎已失去再战能力,如果沙成山再出手,自己难保不被搏杀! 立刻,她尖声地咒骂道:“沙成山,你这个王八蛋,你想同你娘同归于尽?你想在这时候捡便宜?娘的老皮,你就不会约期再战了?非得弄个两败俱伤?狗东西,你干我还不干呢!” 身后有个大汉怒吼道:“当家的,卯上千,娘的,谁含糊谁……” 大汉的话未完,孔二娘回手一嘴巴抡过去,她尖刻地大吼道:“有什么好卯上的?姓沙的已在淌血,我们也有不少受伤的要疗伤,我孔二寡妇绝不乘人之危,姓沙的既然受伤,我们就约期再来!” 沙成山心中暗暗在骂:“这个寡妇真可恶,捡到便宜还要卖乖,娘的,老奸巨猾!” 孔二娘已高声道:“沙成山,今日之战无结果,我们约期再干,如何?”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说过,沙成山永远会令敌人满意的,如果孔当家约期再战,沙成山不反对!” 孔二娘仍然捂着大腿伤口,闻言厉声道:“好,我们一月后再杀,奶奶的,非杀出个结果来不可!”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好,一月为期!” 孔二娘又指指地道:“仍然在这土地岗上!” 沙成山点着头,道:“好!” 一边,又一个大汉接口道:“当家的,我看这小子伤在要害处,今日不能放他走。” 孔二娘厉芒直视地叱道:“不用多说了!”她愤然地对站立不动的沙成山道:“你可以走了!” 沙成山冷冷道:“孔当家的,你手下伤得不少,还是你们快收拾残局退走吧。” 孔二娘的双目一紧,她已开始相信刚才那大汉的话:沙成山不能动弹了。 一声奸诈的笑,孔二娘又道:“沙成山,你快走吧,这儿我们自会收拾,难道……难道你已……” 突然一声长啸,沙成山拔空而起,空中一连便是九个空心筋斗,那么巧妙地落在篷车。 他抖手拉过缰绳,口中大叫道:“孔当家,沙某一定再来赴会,再见!” 篷车刚动,身后面传来一阵劈拍响,已闻得孔二娘破口大骂道:“你是猪,沙成山是什么人物?要不是老娘先拿话稳住他,今天我们一个也别想活!” 沙成山抖着缰绳走得快,大篷车直往岗下飞驶,但他的右胫骨上正在刺痛难当,直到驶出十里外,他才在一棵大树边停下车! 沙成山此时候痛得冷汗直流,忙着取出刀伤药,小心地把伤包扎起来,一阵伸缩,他才喘了一口气,胫骨未断,但自己明白,那地方伤得不轻! 如果那七个大汉围上来,虽然能一举加以击杀,但自己也难免被重创当场,到最后,捡便宜的仍是孔二寡妇。 篷车又上路了,沙成山把右足翘起,怕颠簸的车碰到伤处,两匹马也不敢加速奔驰了。 又走出十几里,沙成山才停下车,他回头撩起车帘看,灰衣大汉尸体平躺在篷车内。 沙成山咬咬牙,便立刻把篷车隐蔽在一片草丛树林中,他解开一匹马,便立刻拍马往回头疾驰。 是的,他的右腿胫骨伤得不轻,带着伤找上湘江“无忧门”,等于是自己去送死。 沙成山想起不久以前还同“无忧门”的两护门——齐大元、白虹,以及两名女子交过手。 当时自己身子带伤,与此时的情况差不多,“无忧门”兵分四路在寻找自己,目的也是要自己项上人头。 如今带着个死的找上门,自己是去要丘兰儿母子二人,如果“无忧门”承认这死者是他们的人。当然,此去免不了一场拼斗, 怎好带伤找去? 沙成山决心先治伤,所以他立刻便回头往方家集赶回来。 他知道“千面老人”扁奇正在“千草老人”张爱宝那个小小药铺里作客,有此二老,他不愁自己的伤处治不好。 沙成山再经过那道土地岗的时候,“西陲二十四骑”的人马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便死的人也被拖走。 沙成山绝对想不到,连一向神出鬼没的二十四铁骑,如今竟也变成了“虎跃山庄”的死士。 不可一世的“铁脚寡妇”孔二娘,也甘愿为秦百年卖命。 沙成山一马进了方家集,匆匆地到了“平安客栈”中,立刻招呼伙计:“快去请张大夫来。” 那伙计见沙成山赶着篷车离去,如今又带伤骑马回来,一时间张口结舌地道:“沙……沙爷你……这是……” 沙成山已瘸着腿走向客栈内,闻言回头道:“快去!” 伙计把马拉上槽,立刻就在街内跑。 张大夫的地方他很熟悉,一下子便进了那家小药铺,可真巧,两个老头子正在喝茶对弈。 伙计跑上前去,道:“大夫,店里有人受伤不轻,要你老辛苦一趟!” 张大夫头也未抬的未开口,敢情下棋入了迷。 药铺的伙计走上前,笑道:“先回去,张大夫的这盘棋下完就赶去。” 那伙计摇摇头,道:“不行不行,人伤得很重,一定要我陪大夫一起去……” 张大夫看着对弈的老者,心平气和地问客店伙计:“是生病,还是受伤?” 伙计忙应道:“刀伤,伤在胫骨上!” 老人又道:“是什么样的人?” 店伙计趋前小心地道:“说起来你们是自己人,我记得你老人家,那天不是你老在客店陪过他的吗?” 那老者,不错,正是“千面老人”扁奇,他闻得店伙计说出自己曾去过客栈,立刻惊异地道:“姓沙?” 客店伙计忙点头,道:“是呀!他姓沙!” 猛孤丁抛去手中棋子,扁奇起身道:“老张,别下了,沙成山又挨刀子了,快去瞧瞧。” 张大夫猛然抬头,怒视着客店伙计,叱道:“狗东西,为何不早说?快走!” 客店伙计接过药箱子,三人便匆匆的赶到“平安客栈”来。 扁奇感概地道:“沙成山这小子,自丢了老婆孩子以后,可真是苦了他了!” 又是那间偏房,丁掌柜刚从房间走出来,迎面他见张大夫提着药箱子,使指指房内,道:“沙爷腿上挨的一刀真不轻。” 扁奇已冲人房内,急切地道:“沙老弟呀!伤得重还是不重?” 沙成山已拉起裤子,正在松解布带,见扁奇与张大夫二人走来,淡淡地道:“还好,右足尚能活动!” 张大夫仔细诊视,口中啧啧连声,道:“真走运,刀刃在胫骨上滑向下方,差一点没有被砍断。” 沙成山道:“银子多少不计,我要尽快上路!” 扁奇摇头,道:“不可以!” 沙成山道:“非走不可,我的车马尚在路边,车上还有…… 还有……” 张大夫立刻接道:“车上你放的是银子?” 沙成山摇摇头,一笑道:“不是银子!” 扁奇道:“既然不是银子,你又急什么?” 沙成山道:“一具尸体,很重要的一具尸体。” 张大夫一怔,道:“好吧,我替你敷上我手边最灵的疗伤圣药,比之苗疆药老子的白药尚强十倍,今日敷上,明日便可走动!” 说着,他合上药箱,从怀中取出一支玉瓶,里面装着红色药粉。 张大夫十分小心地把药撒上去,笑道:“此药无价,沙成山,你看着办吧。” 那药真是灵,沙成山顿感一阵沁心的爽快,腿上的痛苦立减大半。 第四十四章 无名尸案 沙成山伸手入怀,摸出一把银锭,道:“大夫,这些够不够?” 张大夫摇摇头,笑道:“沙成山,老夫虽然热爱银子,但在听了扁老哥提起你的过去,老夫相当感动,银子我不要了,呶,这剩下的药你也全拿去!” 扁奇也笑笑,道:“拿去吧,灵药放在你身上可以救命,放在他身上无用。” “谢谢!”沙成山接过玉瓶,又道:“二老的盛情令人感动,沙成山这就要走了。” 此刻…… 客店伙计送来了盘吃的,沙成山随意吃了些。 他站起身来走了两步,立刻便笑对张大夫道:“大夫,你这药真灵,我的右腿似乎好多了!” 张大夫道:“我劝你且歇一晚上,明早上路就没事,这时候还不太看得出来……” 便在这时候,前面突然传来一声雷吼,道:“有睡房吗?我们要住店!” 沙成山一怔,隔着窗子望向前面,心中不由愕然! 是的,这时候怎会出现这两个人? 扁奇看出不对,立刻也望向前面。 前面,一个断臂大汉,暴齿外露,一副凶残模样。 另一个头发灰赤,长相宛如厉鬼。 于是,沙成山低声地道:“关洛双雄!” 张大夫道:“又是你的对头冤家?”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不错,“平安客栈”前面来的并非只有“关洛双雄”“赤发鬼”汤白与“大刀”贺鹏二人。 连那皖北“飞索门”当家“拨云手”管洲也来了,六名身穿淡蓝色劲装的飞索门弟子,这时候也跟着走入店内。 “二阎王”沙成山拼命挤出个苦兮兮的笑,道:“看样子我真得在这店中住上一夜了。” 张大夫捋髯一笑,道:“吃过饭你躺下,好生睡上一夜,明早你必能跳着走出去。” 扁奇拍拍沙成山肩头,低沉地道:“来了仇家,是吗?” 沙成山笑笑,道:“算是吧!” 扁奇遂低声道:“能忍则忍,以丘姑娘为重,你要善待自己。”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扁老,我懂!” 扁奇又道:“如果你坚持立刻上路,老夫便为你易容,如何?” 沙成山摇摇头,道:“算了,明早我起五更上路,不与他们碰面也就没事了。” 扁奇叹口气,道:“好吧,你多多留意了!” 于是,扁奇同张爱宝二老走了。 沙成山掩上房门,静静地躺在床上,脑海中立刻浮现出丘兰儿母子的模样来。 是的,那么小的一个婴儿,他刚降临到这个残酷的世界上,便要承受着痛苦的折磨,婴儿何罪? 丘兰儿生子不过四五天,便被无情地掳去,她又为什么要承受这种痛苦与折磨? 这一切,全是因为我沙成山! 如果沙成山连个老婆孩子也保护不了,干脆一头撞死算了,又何必拖累兰妹母子二人受罪? 沙成山辗转反侧难成眠,直到三更,他才蒙蒙睡着,这一觉睡醒,外面已是日上三竿了。 便在这时候,伙计匆匆走进来,笑道:“沙爷,可要送来吃的?” 沙成山点点头,道:“要快!” 客店伙计匆匆送来一些吃的,沙成山边吃边望向院子。 只见院子里正有几个浅蓝衣大汉在闲磕牙,心知这是“飞索门”的人,也是管洲带来的。 沙成山刚刚吃完,伙计已走过来,笑道:“沙爷,你的马已备好了,拴在门外面!” 沙成山点点头,立刻摇晃着身子往外面走去。 他不但大摇大摆地走着,而且故意的一阵咳嗽声,引来他人注意。 然而,沙成山恹恹地走到前面,仍然未引起他人半点注意。 于是,他似乎不甘心地又走回二门口,高声对伙计道:“房间替我留着!” 伙计趋前应道:“沙爷,没问题,你好走!”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再替我包上一大包吃的,我要在路上吃。” 伙计刚应着往灶上跑,二院内传来一声怪叫:“沙成山,原来你在这里!” 于是,沙成山笑了…… 沙成山为什么要笑? 他身上伤势并未全好,但他却如此地故意招惹敌人,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一阵足音传来,两个大房间的门立刻被拉开,只见左边大房间内当先冲出来的一个左手腕已断,如今套着一支粗光闪亮倒钩的大汉。 跟着这断腕大汉出来的,是一个红发壮汉,手中还握着一把宽刃短刀。 不错,这二人正是“关洛双雄”、“赤发鬼”汤白与“大刀”贺鹏。 沙成山望向右面大房间,当先冲出来的正是“飞索门”“拨云手”管洲,姓管的后面便是六个“飞索门”高手。 伙计把一包吃的送上来,沙成山道:“挂在马鞍上!” 伙计尚不知大战一触即发,尚且笑道:“这都是沙爷的朋友?还以为……” 沙成山见伙计走去,立刻抱拳环揖,笑道:“管门主、汤兄、贺兄,别来无恙?” 咬咬牙,贺鹏暴齿尽露地举着左臂,道:“沙成山,原来你就住在这家客栈内。” 沙成山笑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客栈本来就是住人的!” “拨云手”管洲冷哼一声道:“沙成山,你知道我们赶来方家集的目的吗?” 他此言一出,管洲那粗壮的上身稍横,戟指沙成山道:“如此说来,江湖上欲取你项上人头的人,并不只是我们了?” 沙成山恹恹地点点头,道:“排队论名次,三位已是第五批了。” 贺鹏哈哈狂笑地道:“沙成山,这么多人欲取你的人头,真可叹,你已变成过街老鼠,人人喊打的人物了。” 沙成山双目一厉,道:“虽然变成过街老鼠,但至今仍是独来独往自由身,三位与沙某相比较,就差得远了。” “拨云手”管洲为皖北“飞索门”门主,一向自视甚高,闻言怒哼,道:“沙成山,你这话什么意思?” 沙成山道:“请问管门主,欲取沙某项上人头者是何人?管门主总不会毫无缘由地率众找来吧?” “拨云手”管洲愣然地道:“这……” 沙成山立刻又道:“你可以说出来吗?” 一边,贺鹏哇哇吼道:“沙成山,老子为了这只断臂,够不够要你项上人头?” 沙成山脸色一紧,道:“好,沙成山再一次接受三位挑战,但……” 半晌未开口的汤白,立刻吼道:“沙成山,是我们清算旧账的时候了,其余的话都是白说。”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但我提醒三位,上次你们曾有七大高手联合,尚且没有把我沙某摆平,今日三位只怕仍难如愿吧?” 不错,上次沙成山替“武林老爷”秦百年护送东西往阳城的中途,便曾被川南“龙爪门”掌门人“铁爪”白良,邀集“大漠红鹰”戈二成、“冷面豹”贝海涛、“西陲二十四骑”二当家阎刀子、“飞索门”掌门“拨云手”管洲以及关洛双雄等七大高手围杀过。 此刻,沙成山立在二门口,他双目炯炯地看了“飞索门”门下六个高手一眼。 只见六个人已纷纷取出五尺长的牛皮套索在手上,不由得冷冷又道:“管门主,此处是客栈,也是江湖人的落脚歇腿之处,我以为如果要动手,何妨走出方家集?” 管洲重重地点点头,手一扬,沉声道:“走,到镇外面去。” 沙成山道:“我在镇外候驾,各位,沙某先走一步了。” 贺鹏厉声道:“沙成山,你走不了啦!” 猛回头,沙成山愤怒地道:“姓贺的,你太小觑沙某了,哼!” 沙成山回身走出客栈外,跨马疾驰而去。 后面,“拨云手”管洲已厉声大叫:“小二,小二,快备马来!” “平安客栈”的两个伙计闻言,立刻并肩往马厩那面跑,很快地拉出九匹健马。 贺鹏与汤白已跃上马尾随追赶出镇。 “飞索门”的高手,在管洲的吆喝中也急急地冲出小镇,这一行九匹马,便立刻扬起尘土滚滚,直往方家集南面奔驰…… “二阎王”沙成山怒马驰在官道上,不时地回头冷冷连声笑…… “拨云手”管洲等十分迷惘,为何沙成山驰出二十多里远,尚在继续飞驰,难道…… 贺鹏绝对相信沙成山不会逃,至少在他们面前不会,因为姓沙的自认招牌硬。 那么,姓沙的为何不停下来?难道…… 汤白怒马追驰中,回头高声道:“奶奶的,姓沙的为何不停下来?” 管洲也大声道:“别管那么多,便追到天边也要追,姓沙的项上人头太值钱了!” 于是,拍马呼喝之声此起彼落…… 沙成山一直保持着一里远的距离,他环视着四周,直到怒马绕过一道山坡。 直到地上的车轮印子偏向一片荒林子。 于是,沙成山拢住马缰绳,他回头看向追兵,脸上冷酷地一笑,立刻拔身而起,斜身而起,斜身一个筋头,人已落在林子里。 只见那匹留下来的马闲闲地卧在篷车边。 不旋踵间,管洲等九人也相继追到。 贺鹏第一个破口大骂,道:“小狗操的,你把爷们引到这荒林子里来,难道有什么阴谋不成?” 随之弃马扑过来的“拨云手”管洲,狂吼一声,巨灵掌一挥,对六个门下高手,道:“围起来!” “二阎王”沙成山双手一阵拨弄,荒草里面的篷车已露了出来! 汤白斜刺里扑上前去,沉声道:“沙成山,这是谁的篷车?” 沙成山冷冷地道:“当然是我的,‘平安客栈’花银子买来的!” 贺鹏已捺不住性子地吼道:“沙成山,走到天边也要取你的人头,你接招吧,我说儿!” 沙成山大吼一声,道:“等等!” 汤白嘿然一声,道:“可是有遗言交代?免了吧,沙成山!” 沙成山手指篷车沉声道:“各位不想看看这篷车内装的是什么吗?” 管洲道:“定是什么阴谋!” 猛摇头,沙成山道:“希望三位相信我,车中绝非什么阴谋,倒是希望三位能在看了之后,多多少少能提供沙某一些见解,因为……” 贺鹏厉声道:“什么见解,沙成山,你在弄什么诡?” 沙成山猛地掀起车帘,立刻望向三人,道:“三位,你们可要看仔细了!” 原来沙成山故意在“平安客栈”内引出管洲等九人,目的是希望他们之中有人能认识篷车上的死者。 真正是为达目的,不惜一战了。 管洲仰头看过去,微摇着头看向汤白,道:“你二位可认识?” 不料贺鹏也摇着头,道:“没见过!” 沙成山一边大急,立刻又拍打着挂在车帘两边的一对精钢利爪,道:“三位,这对兵刃三位可识得?” “拨云手”管洲一看,立刻抓到手上仔细看。 沙成山一阵紧张,双目乞求似地直看着管洲,道:“管当家一定识得这一对兵刃的来历了?” 轻点着头,道:“有点像,但……” 沙成山急急地道:“谁?” 管洲立刻看出沙成山的目的了。 当然,他在未弄清楚沙成山的目的之前,绝对不会轻易说出来。 于是,管洲向汤白、贺鹏二人招招手,三个人退到三丈以外。 沙成山双手沁汗,紧张地望着管洲三人在咬耳朵,叽叽喳喳地不知说些什么。 直到管洲点点头,三人才又走向篷车边。  沙成山已急急地道:“三位想起是谁了?” “拨去手”管洲沉声道:“沙成山,看你猴急模样,莫非此人十分重要?” 沙成山点点头,道:“当然!” 管洲道:“你能说清楚些吗?” 沙成山怒指车内,道:“这人不知是何来路,但我已确切证实,他掳走了丘兰儿母子二人……” 不等沙成山话说完,汤白的红发一甩,叱道:“失踪多年的‘玫瑰毒刺’丘兰儿,同她的孩子?你在胡说八道,丘兰儿会有孩子?” 沙成山道:“不瞒三位,丘兰儿已是我妻,孩子也是我的骨肉,我这样坦白地说出来,三位应该明白了吧?” 一阵僵窒,管洲三人相视瞪眼,旋即一齐哈哈狂笑起来了…… 那贺鹏暴牙尽露,脸上横肉扯裂,粗声地道:“好个沙成山,你这缺德王八!” 沙成山忍住忿怒地道:“三位请帮忙!” 贺鹏叱道:“要说沙成山真是混蛋,你凭什么同人家结婚生子?一个江湖中人人欲得而诛之的凶残杀手,也配结婚?哦呸!没得倒害了两条命!” 管洲也重重地道:“沙成山,你在道上兴风作浪,应该有自知之明,不该干的勾当你怎么糊糊涂涂地要干?可好,你没死,反倒害了丘兰儿母子两条命!” 汤白咬牙道:“沙成山,我要是你,干脆一头撞死在荒山野外算了。” 沙成山举着一对“铁爪”,重重地道:“沙某诚意把各位诱到此地来,并不是要你们教训我的,事到如今,我自会处理,但请说出此人是何门派,沙某一样感激!” 贺鹏沉声道:“你也别问了,因为,我们今日绝不会放你逃走!” 管洲也摇着头,道:“沙成山,此人我们不认识,至于这对钢爪,普天下用此物者不知凡几,我们如果随便说个门派,岂不是害你们一场火拼?也陷自己于不义!” 满脸失望之色,沙成山似泄气的皮球,他腾身而起,落在五丈外的官道上,恹恹地立在那儿。 管洲已狂吼道:“六索缚龙!” 就在他的吼叫声里,六名飞索门大汉已挥舞着绳索纷纷往沙成山围扑上去。 这六个怒汉的轻功果然不俗。 每个人能在空中逼出七步而不坠落,手法之妙,单看迎着圈过来的两索呈圆形地平飞就知一斑。 不等两条飞索落下来,沙成山双肩微闪,手中的钢爪暴掷,就在头顶五尺处,已将两条飞索击在七丈外的草地之上。 飞索飞矢,但两个怒汉的身体仍往下扑,两把精光闪亮的短刀,已到了沙成山的头顶。 真快,也真狠,沙成山尽量不移动,左手却斜斜抬起。 怪异地一把扣住前面大汉的握刀腕门,双肩一斜,借力横扫,“当”的一声脆响,生生击落身后而来的尖刀。 怒汉手腕被握,仍然悍猛地在落地之前暴踢右足,直往沙成山心中踹去。 一声冷哼,沙成山的手已握住怒汉的足踝,此时天空又见飞索圈来,沙成山大吼一声,生生把怒汉抛向空中三丈高。 真绝,怒汉在空中撞上两条飞索,落地发出一声“咚”,两条飞索已缠得他直喘大气。 又是两把短刀杀来,沙成山错步旋身,“金刚指”“怒指南山”发出沙沙响声,两个空中扑下的怒汉已暴跌出三丈外。 不等侧面两个怒汉兵击,沙成山厉吼一声,“银练弯月”暴洒出一片冷焰,只见两条飞索已寸寸飘散四周。 两个怒汉如上刀山,如履冰渊般洒着鲜血往地上滚去。 这只是转眼之间的事,沙成山一气呵成。 “拨云手”管洲已厉吼连声,道:“沙成山,几月不见,你的艺业又进步不少!” 沙成山冷冷地道:“这对管当家却并不是一件好消息。” 一边,汤白横起宽刃短刀,道:“娘的,夸你一句,你就抖起来了,告诉你,沙成山,为了找你算旧账,我们也凑合出一厉破你刀法的招数,少时动上手,管叫你大吃一惊。” 沙成山心中暗想:“怪不得他们三人敢找来,原来三人合计着练了一套破解自己‘银练弯月’刀法的妙招,哼,谅你们不知道,我已练成了‘双星伴月’!” 沙成山重重地道:“三位,你们还等什么?早早完结,沙某还得赶路了。” 贺鹏猛然怒骂道:“你死吧,我的儿!” 他的骂声犹在,右手大砍刀已和身滚进,二十一刀连成一串刀芒,猛然往敌人双腿狂砍怒杀。 侧面,汤白双手举刀平推,弹射起身形便往敌人面门刺杀。 三条飞索便在这时候绕上了天空,飞索发出“沙沙”怪声,品字互叠地直往沙成山头上套去。 这三方面的合击,看似凶猛,实则全是虚招,沙成山果然未看出来,他一声怪叱:“寒江月刃!” 忽见一天极光闪耀,无数条蛇电纵横交织,立刻把沙成山的身形掩住大半。 突然,滚进的砍刀自下上劈,一只钢钩随之到了敌人的上部半尺地! 照上敌人面门的宽刃短刀,好一阵旋绕狂挥。 就在沙成山头上的三条飞索寸寸断碎的时候,五条三尺长的飞索已往他的下三路绕来。 真够辛辣的。 五条飞索如平地卷起五朵云块,怪异地沾上了敌人的双腿。 沙成山毫不迟疑地大吼一声:“双星伴月!” 是的,他不能再使出“寒江月落”,因为敌人已言明破解此招了。 于是,就在一片寒星之中,抖然喷射出两点流星,那么神奇又怪异地一闪而逝。 惊呼之声传来,空中一只断臂——没有血的断臂,因为那是一只钢钩。 钢钩未落下来,贺鹏已抛刀连连翻滚于三丈外,他已面孔赤漓漓的双目几乎喷血。 汤白的头发被削去一大片,吓得他不住地怪叫连声,一头赤发飞扬中,右臂已冒出鲜血。 一片极光阻住扑杀的管洲,虽然有一根飞索缠上了沙成山一腿,但却并不起什么作用。 管洲惊异地道:“沙成山,你果然功力精进,这招‘双星伴月’,必定是传言中‘正果老人’刀法的精华了,你……你竟然会使展出来,是我们低估你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低估敌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管门主,三位可愿再玩玩?” 管洲沉声道:“沙成山,你别得意太早,虽然我们无法割下你的人头,但我们还会再来,仍然要试,你知道,你的人头对我实在太重要了。” 沙成山淡淡的一哂,道:“管门主,你以‘飞索门’门主之尊,却仍然受制于某一个暗中之人的操纵,不嫌有失身身份?” 管洲沉声道:“这是我的事,何用你操心!” 沙成山道:“管门主,你甚至也不敢说出背后操纵你的人的身份,可知此人实在阴毒。” 管洲道:“也不关你的事!” 沙成山突然大怒,戟指管洲道:“为什么不关我的事?先是方宽厚,后有‘苗疆百毒门’,接着又是‘西陲二十四铁骑’,眼前又是阁下三位,一批批皆想要沙某人的项上人头,连车上死的那位仁兄也不例外地潜到方家集伺机动手,试问管门主,这不关我的事吗?” 管洲怒道:“沙成山,你应该做的事只有一件。” “说,是那一件?” “好好保住你的头颅,等着管某下次来拿。” 沙成山仰天一声哈哈笑,道:“管门主,可知为何沙某未乘胜追击,杀你们个落花流水?” 这话一些不假,便刚刚由地上拾起断钢钩的贺鹏,也是不加否认而无言以对。 沙成山接道:“在不知何人指使你们,一批批的找上沙某欲取我的首级之前,我不愿再下杀手,因为你?且彩潜蝗酥甘沟目闪妗!?br>  管洲大怒,吼道:“士可杀不可辱,沙成山,你别惹火本门主,要知我们仍可一拼!” 沙成山道:“难道不是?” 脸色一紧,管洲道:“老实说,管某欲割你的人头,当然也有相当的交换条件,只是……哼!” 沙成山立刻问道:“这人拿什么为交换条件?” 管洲哈哈一笑,道:“沙成山,你别想套我,我是不会说的,哈……” 贺鹏走近管洲,道:“对,我们是不会对他说什么,叫他去‘瞎子走路’——摸去吧!” 臂上滴血的汤白,拾起短刀,悻悻地道:“沙成山,再见面我们会不惜一切地干掉你。” 沙成山道:“我等着你们走好运。” 于是,管洲一声吼,道:“我们走!” 几个“飞索门”高手,立刻扶着伤的上马,一行人匆匆地又向方家集方向奔去。 怔了半晌,沙成山心中一阵嘀咕,他不是不能下杀手,他更知道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道理。 但他此时却硬是忍下来,因为那个指使他们欲割自己人头的人,尚躲在暗中,总得把此人揪出来方是正理! 缓缓地喘了一口气,沙成山无主题问苍天道:“兰妹,你母子究竟在什么地方?” 篷车又上道了。 是的,沙成山又把一对钢爪挂在车帘两边。 篷车继续往南驶,沙成山不时地回头看。 车内似乎传来一股子难闻的尸臭,但沙成山却不管这些,他一定要把这人的尸体送到“家”。 当然,沙成山并不知道此人属于何门何派。 篷车上带着吃的,沙成山连夜疾驰。 于是,篷车过了湘江,远处的高坡前有一家客栈,人不累马累,沙成山决定在这家野店好生养足精神。 因为这儿已是“无忧门”势力范围。 篷车刚刚停在店外面,灰面大瓦房的大门内已跳出个中年汉子,这人肩上搭着一块抹桌布,一看便知是店小二。 迎着车辕,小一咧嘴笑道:“赶夜路的?一大早你是第一位客人!” 沙成山道:“有吃有住?” 小二点点头,道:“红米卤肉辣椒油,店里还有茅台酒,都是现成的!” 沙成山道:“马匹上好料!” 小二正要拉马,突然捏着鼻子紧皱眉,道:“客官,你车上放的是臭豆腐?怎么这股子怪味道?” 沙成山看看小二,站在门槛笑道:“死人!” 小二一惊,忙伸头掀起车帘看,不由得全身一哆嗦。 于是,他惊呼一声,道:“真是死人呀!” 沙成山已走进店里坐下来。 真大方,他很放心,沙成山吃过东西,便在店里睡起来,他像是来游山玩水一般的好轻松。 此刻,已是日正当中。 就在这家野店外,忽然来了一批白衣人。 这些人并不立刻进店,他们排成两行分站在店外的场子上,一端接连着官道上。 远处传来了一阵哗啦啦的响声,四匹枣红大骡子正拉着一辆巨型篷车。 那篷车搭彩得五颜六色一四朵大红彩球,篷车四角悬挂着四只宫灯,外面更雕刻着喜气洋洋的各种彩画。 便四匹健骡也都披着一件彩被,骡子头上挽着花,看上去一片喜气,比个花轿还要好看。 有八个侍女分两行,每边四人,赶车的是个白衣大汉,一支长鞭挥得叭叭响,把篷车赶到了野店外。 篷车尚未停下来,野店里五个男人已迎出来,有个灰髯老者单膝跪迎,一手指着店内,道:“门主,那人还在店里没走。” 两名紫衣侍女立刻挑起篷车车帘,有个手持金杖老太太,抖着满头灰发,对身边的一个年轻人道:“下去,我们看看是谁敢在我“无忧门”地界内杀人。” 是的,这老太婆正是“无忧门”门主“无忧婆婆”花满天,跟在他身边的年轻人,正是花满天的宝贝儿子花郎。 花满天与儿子下得车来,花郎已走到店门口,道:“护法使者!” 就在他的叫声里,横里站出四个人。 这四个白衣大汉立刻趋前抱拳,各自通名:“回少主,戈士、成林、江水生、林大木,在此侍候了!” 花满天望望儿子,果然一派大将之风,不由笑得露出嘴巴里的几颗老牙! 是的,花满天的儿子花郎,如今他的双腿也好了,当然是苦练了秦百年的赠送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之后转好的。 因为花满天自己明白得很,如果儿子的病不能痊愈,“无忧门”早晚会落入副门主谭立人之手。 本来,江湖上任何一个门派,都免不了内部有倾轧争权的事情发生,“无忧门”在湘西是个大门派,花满天当然希望身后有人——当然是自己的人。 花郎就是她唯一的儿子,二十岁,瘦瘦白净净的,双目厉厉含威,鼻子尖削微翘,嘴巴稍薄,这种人给人的第一个印象便是阴狠。 声音并不高,但却威严十足,花郎道:“着人进去,把那个人叫出来。” 短粗浓眉的戈干一声“是!”立刻对一旁的掌柜吩咐:“听到了吗?去把那人叫出来!” 店掌柜忙怪一旁伙计道:“还不快去叫!” 中年伙计抽下肩上布巾,忙往店内跑去。 不料店中传来沙成山的声音,道:“找我的吧?” 中年伙计的声音道:“对,对,你快出去!” 笑笑,沙成山的声音道:“伙计,你们的脚程可真够快,我只睡了两个时辰,你们就替我把我要找的人给找来了,谢谢!” 中年伙计一怔。 沙成山又道:“快去把我的车子赶到店外面,办完了我得立刻赶路!” 就在沙成山的话声中,他已到了店门口。 沙成山刚刚站定,“无忧门”有一半的人低叫起来:“好家伙,原来是他!” 花满天忙把儿子拉到自己后面,“毒蛇金杖”横在身前,嘿嘿笑道:“沙成山,原来是你呀!” 沙成山一笑,道:“花门主,别来无恙?” 花满天冷淡地道:“少来,沙成山,我正要找你去的,你却送上门来了!” 沙成山道:“我知道,‘无忧门’兵分四路,伺机摘我的项上人头,对吧?” 花满天毫不掩饰地道:“不错!” 沙成山笑笑,道:“贵门人齐白二位护法与两位侍女,我也曾领教过,那齐护法的伤可曾好了?” 说完,他环视所有身着白衣大汉。 “无忧婆婆”怒叱道:“沙成山,你逃过昨日逃不过今天,闻得你带个死人,定是我‘无忧门’的人了,可恶的东西,跑到我的地盘上耍狠——你!” 沙成山内心一阵激动,立刻道:“我知道有些人为了沙成山人头而无所不用其极,花门主,你呢?” 花满天嘿嘿冷笑,道:“不错,江湖上是有不少人正欲割你的头,沙成山,你怎的不找地方躲起来,偏就鬼使神差地把你送来,嘿……” 沙成山道:“人是来了,但不是人头,花门主,你并不一定会如愿。” 花满天面孔一紧,道:“沙成山。你敢找到我‘无忧门’来,定然有原因。”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 “你说,是什么原因?” “当今江湖各门派,不少人要取沙某的人头,是吧?” 花满天嘿嘿笑道:“我‘无忧门’便是其中之一!” 沙成山淡然地道:“不错,‘无忧门’也是其中之一,而且你的‘无忧门’更积极,更阴狠,是吗?” 花满天冷冷地道:“阴狠谈不上,积极却有余!” 沙成山道:“‘无忧门’兵分四路找我,而且……” 便在这时候,中年伙计已把沙成山的篷车拉过来。 沙成山立刻走近篷车看,猛的掀起车帘,又道:“而且还派人暗中谋我妻与子,花门主,你能否认此人不是你‘无忧门’的人?” 花满天立刻走近篷车看,不由得仰天一声怪笑,道:“沙成山,你是在哪个乱坟堆中拖来的这具臭尸?” 第四十五章 虎女被劫 沙成山一愣,忿怒地道:“难道他不是你‘无忧门’的人?” 花满天回身叫道:“林护法、江护法、你二人上去看仔细,是不是我‘无忧门’的兄弟。” 只见两个红脸大汉立刻跃上篷车,二人看得相当仔细,林大木甚至还伸手擦拭死者的脸上血迹。 不旋踵间,林大木与江水生二人跳下车。 江水生冲着花满天抱拳,道:“回禀门主,这人不是我‘无忧门’的兄弟,姓沙的弄错了!” 又是一声枭笑,花满天道:“姓沙的事情弄错,但他的路走对了,咯……” 沙成山立刻指着车上尸体,吼道:“我请二位再看清楚,他究竟是不是你们的人?” 江水生怒叱道:“沙成山,你拖个死人来耍无赖?什么目的?” 沙成山脸色一寒,道:“这家伙太可恶了,他们趁我不在,掳走了我的妻与子!” 一顿,又道:“如果你们不敢承认,或者……” 花满天身后的年轻儿子突然厉声叱道:“姓沙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老实说,我们真希望掳来你的妻与小,也好逼你献上人头来,可惜……” 沙成山这才如梦初醒地知道自己找错对象了。 自己真地成了无头苍蝇——乱飞一通了。 是的,无忧门如果掳走丘兰儿母子二人,他们的目的当然是逼使自己了,然而“无忧门”并未以此为勒索,显然丘兰儿母子不在湘江!那么,她母子二人究竟在什么地方? 沙成山又僵住了。 花满天对于儿子花郎的反应,大表赞赏,她重重地点着头,道:“好啊,原来你以为是我‘无忧门’掳了你老婆孩子,可恶!” 沙成山忽然跳上车辕,他拍着挂在两边一对钢爪,又高声道:“那么,你们哪一位识得这对钢爪?” “无忧门”的人相继摇着头…… 花满天冷笑道:“沙成山,你也不用再找什么凶手了,因为你今天绝对逃不掉了!” 沙成山恹恹地跳下篷车,道:“我也不用再多问,因为我绝对明白,你是不会告诉我,何人要你一定取我的项上人头,对吧?” 花满天道:“不错,你明白就好!” 沙成山道:“花门主,想起去年你率人在方宽厚的新宅子里掘地三尺,不顾一切地要找到秦百年‘百窍神功’秘籍的事情,就知道你的作为很固执,看来今日免不了一场拼搏了。” 花满天冷冷道:“沙成山,本门主已预见你的人头落地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那得费上你大门主一番工夫了,来吧!” 花满天关切地拉住花郎一手,道:“退过来,且由四大护法先上!” 她的话声甫落,只见两个红脸大汉与两个浓眉大汉分两边抄向沙成山。 不错,“无忧门”的八大护法中,如今来了戈干、成林、江水生与林大木四人,他们听了花满天的话,便立刻向沙成山包围过来。 此刻,“无忧门”的二十四名白衣大汉们,立刻形成一个半圆圈堵住通路。 八名侍女已十分有序地守护在花满天身边。 戈干浓眉一扬,冷沉地道:“姓沙的,你接招吧!” 四把蛇尾尖刀“咻”声相连地自四个不同的方向杀到。 沙成山猛然大喝一声,道:“寒江月刃!” 突中忽见一片极光,就在沙成山的头顶炸开来,立是传来一阵金铁撞击之声。 花满天大怒,喝叱道:“沙成山,看见你出刀,想起你曾杀我两个侍儿的事,虽说那时是中了秦百年的恶计,但你杀人却是真的,现在,我要取你的性命了。” 沙成山冷冷道:“花门主,新仇旧恨,沙某已不去多计较,谁想要我的人头,他就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花郎冷冷地道:“娘,看孩子取他的人头。” 花满天当然知道儿子不是沙成山之敌,立刻摇手道:“不,立刻去救治四位护法的伤,看娘来收拾他。” 毒蛇金杖横着拿,花满天道:“沙成山,你的怪刀很奇特,竟然能吸住本门主的暗器,今日本门主试试,你可要特别小心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我会的,花门主!” 原来花满天与沙成山在方宽厚的大宅子后面搏斗过,当时花满天发出的暗器,全被沙成山的“银练弯月”悉数吸住,这事情在花满天的心中一直激荡着。 现在花满天已开始绕着沙成山游走。 沙成山双目恹恹,双臂下垂,他无视于“无忧门”的人多势众,更不把自己的孤单搁在心上。 因为沙成山就是沙成山,虽然,他还找不出掳走丘兰儿母子二人的线索,但他仍能把血泪忍住。 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各门各派都想割下他的人头,但他绝不能有半步畏缩不前,因为他是“二阎王”沙成山! 一次又一次的搏杀,光景依旧没有什么新鲜可言,仍是那种令人厌倦的轮回来去与血腥,挥刀者只有在躺下去以后才会收刀,又有几个人悟得透这种血腥原是会叫人无法忍受的一种残酷与无奈? 花满天倏然身子腾空,毒蛇金杖突然狂打如层层波浪,且中间大喝道:“接着!” 沙成山缩身扭腰,他十分镇定而又有准备地闪出三步,恰好避开了花满天的一轮狂打。 于是,花满天的金杖便在他的身形倒飞中,杖尾倒点,一缕细小的暗器便直往敌人周身射去。 沙成山一声怒叱:“杀!” 只见又是一片极光出现,无数暗器被他击打得四下乱飞,沙成山却闷哼一声歪斜出三步方站住身子,他几乎就要倒下去了。 闪身落在三丈外,花满天嘿嘿笑起来…… 沙成山的脸上挨了一下,左臂上也中了三粒暗器。 花满天得意地笑道:“沙成山,你中了我的‘毒芒钉’,休想逃走了。” 沙成山伸手拔出脸上的青芒钉细看,发现竟是竹子削的尖钉,怪不得“银练弯月”没有吸住这些毒钉。  花满天已嘿嘿笑道:“沙成山,自从我发现你的怪刀能制住我的暗器以后,我便把部分暗器改成青竹,你想不到吧?咯……” 沙成山忿怒地道:“不错,沙某是没有想到!” 花满天道:“我的预感往往十分灵验。” “什么预感?” “预感我取下你的项上人头。” 沙成山忿怒地错着牙……他的目光移到了正在一边看护受伤人的花郎身上。 于是,面上的肌肉有些发麻,臂上的毒针正在酸痛,迎面,八名侍女已呈圆形地挥动着蛇尾尖刀围过来。 花满天抖颤着一头灰发厉声道:“沙成山,你还不躺下去!” 沙成山在发觉中毒钉的时候即已闭住颊车穴与曲池穴,闻言一声冷酷地怒哼,忽然拔身空中。 只见他拧身挺腰,双臂分张,“银练弯月”洒出一片毫光。 便在他空中十三次连番滚动中,一招“苍鹰搏兔”斜刺里到了花郎左后方,“银练弯月”“铮”的一声已沾上花郎的脖子上。 那边,花满天刚叫一声:“大家小心!” 沙成山已嘿嘿冷笑着对花郎道:“兄弟,如果不让疼你爱你的老娘伤心,你最好别妄想反抗!” 花满天已尖声狂吼起来,道:“沙成山,你好卑鄙,快放了我儿花郎。” 沙成山冷冷一哂,道:“花门主,沙某不想杀人,但如果有必要的话,哼……” 花满天手一挥,八名围上的侍女已停下步来,被制的花郎怒声道:“沙成山,你想怎样?” 脸皮有些僵硬,沙成山道:“叫你老娘交出解药!”好一顿又道:“我想,以解药换你的小命,应该是一桩公平的交易。” 花郎怒叱道:“休想,沙成山。你以为花某是贪生怕死之辈?” 沙成山淡淡地道:“你不怕死,但你可知道有人怕你死!” 花郎忿怒地道:“花家没有怕死的人,‘无忧门’都是忠烈之 士,沙成山,你看错我们了!” 花满天逼近沙成山,道:“沙成山,快收起弯月刀!” 沙成山嘴角冷牵,道:“可以,但花门主先把解药拿来,如何?” 花满天咬咬牙,道:“跑过今日,你逃不过明天!”边自怀中摸出个瓷瓶,道:“接着!” 沙成山一把握住抛来的瓷瓶,看了看,道:“花门主,我怎么会相信这是解药?” 花满天怒声道:“你要如何方才相信?” 沙成山用口拔开瓶塞闻了闻,道:“花门主,口服?还是外用?” 花满天道:“外用!”一顿,她似乎心有不甘地道:“红色外用,白色内服,一盏热茶时间便没事!” 沙成山手法真够快,他立刻利落地刺上花郎肩头。 花满天忿怒地道:“沙成山,你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可恶!” 沙成山一笑,道:“非常时期,必须非常手段,花门主,请多多包涵!” 花郎狂怒至极地全身直哆嗦,却因“银练弯月”沾在脖子上,连动一下也不敢。 立刻,沙成山倒出红白两颗药丸来,白色塞入花郎口中,红色的捏碎敷在伤处。 花满天已重重地道:“沙成山,你该相信了吧?” 沙成山一把拖住花郎,冷冷笑道:“烦花门主随沙某走上一段路。” 花满天怒吼道:“沙成山,你这狡猾的东西,你要掳走他,我绝不答应。” 花郎怒道:“沙成山,绝不会忘记今日之耻!” 沙成山指着篷车,道:“走出十里,沙某立刻放人。” 花满天投鼠忌器,虽然急得跺脚,却也没有办法。 沙成山一指点上花郎肩井穴,收起弯月刀,沉声道:“上车!” 伸手架起花郎,沙成山已坐在篷车上,缓缓的,他也分别把白色药丸服下,且把红色药丸捏碎敷在脸上与臂上。 这才冷沉地对围过来的花满天道:“花门主,如果沙某施展杀手,你的暗器也保护不了你的安全。” 花满天脸色寒寒地道:“沙成山,过了今日,我会不择手段地搏杀你。” 花满天淡淡地道:“武力永远不会令沙某低头,花门主,当你使出手段之前,最好想想后果。” 沙成山抖动缰绳,篷车缓缓地往前驶着。 篷车离开野店,直往湘江岸边驰去,沙成山已觉得周身舒畅,中毒的地方已不再麻木。 沙成山笑笑,对一边坐着的花郎,道:“花少门主,你请下车吧! 花郎侧目怒视,道:“我的穴道!” 沙成山笑笑,伸手拍开花郎肩井穴。 不料花郎在双肩纵动中,突然双掌横拍疾打,一片掌罩上沙成山。 沙成山冷哼一声,右手并指“丝丝”响,一招“双龙抢珠”,食中二指巧妙地穿透掌影,直往敌人双目点去。 花郎双掌回阻不及,只得一个倒翻落在车下。 沙成山哈哈一声笑,抖动缰绳便往前飞驰而去。 后面,花郎高声狂骂,道:“沙成山,你这个王八蛋!” 沙成山未回头,他心中又想到了丘兰儿,还有那出生才四五天的孩子,如今他们究竟怎么样了? 天下之大,何处才能找到丘兰儿母子? 沙成山几乎要发疯。 于是,一支长鞭被他挥舞得叭叭响,两匹健马飞也似地往前驰去。 现在,夕阳斜照过来,青翠的山岗上一片绿油油的,好一片美景。 沙成山把篷车拢在山道边,他猛回头怔怔地望着篷车内的尸体,咬牙切齿地道:“你究竟是哪个门派的?你这个该死一百次的家伙,我会带着你找遍各门各派。” 便在这时候,远处传来马嘶,不旋踵间,两匹快马已往这里奔驰而来…… 两匹快马霎时到了篷车边,马上已传来哈哈笑声。 沙成山坐在车辕上不下来,毫无表情地道:“姓张的,又有什么事情找来?” 不错,来人正是“龙腾山庄”总管张长江与“虎跃山庄”秦百年的入室弟子关天水。 关天水拍马过来,十分礼貌地对沙成山抱拳,道:“沙仁兄,我们是一路打听着才追过来的。” 沙成山见姓关的一反过去傲气,对自己客气地说话,便淡淡地道:“追我?有何指教?” 张长江脸色木然地道:“沙成山,实际上是秦老爷子的事情,放下过去的不愉快事情,眼前我二人是奉老爷子的命,有事找你商量!” 沙成山道:“什么事情?” 关天水先是打个哈哈,道:“秦姑娘失踪了。” 沙成山一惊,道:“秦姑娘会失踪?” 关天水点点头,道:“是的,我师妹失踪了!” 沙成山冷冷地一瞪眼,道:“二位别忘了,我可是当着你们的面放走了秦姑娘,你们为了找我麻烦而忽略了秦姑娘,这事可不能怪我。” 关天水道:“绝无责怪沙仁兄的意思。” 关天水道:“想请你接下一笔生意。” 沙成山双眉一紧,道:“生意?彼此已经豁命相拼,还能谈什么生意?” 关天水一笑,道:“风是风,雨是雨,但有风不一定有雨,有雨也不见得风大,沙成山,我师父出价一万两银子,希望你能把我师妹找回来。” 沙成山忽然仰天大笑起来…… 张长江沉声道:“干就干,不干就不干,你笑什么?” 沙成山道:“我在笑,如果昨天你们把我干掉,今日你们会找谁去寻那失踪的秦姑娘,哈……” 关天水道:“我们有难言之隐!” 沙成山道:“江湖上的两大巨擘,武林中的大豪家,失踪个人尚须找我沙成山吗?不会是另一次戏弄吧?” 关天水重重地道:“秦姑娘确已失踪,我师父他老人家相当心急,沙成山,你如果答应这笔生意,我们一万两银子等你来拿!” 沙成山轻摇摇头,道:“不干!” 张长江怒道: “沙成山,你一年做三次生意,就我们所知,你今年尚未开张,为何拒绝?” 沙成山仍然在摇头,道:“莫说一万两银子,便十万两银子也不干!” 关天水一怔,道:“难道你想狮子大开口不成?” 沙成山道:“谁稀罕你们的银子?老实说,我还想出高价找人帮我寻到丘兰儿母子二人呢,如今我还会有心情做买卖?” 张长江闻言一拍手,道:“好,沙成山,这话可是你说的?”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张长江立刻又道:“沙成山,你如果答应找回秦姑娘,我答应提供你的丘兰儿可能落在何人之手。” 沙成山精神一振,道:“张总管,你原来知道丘兰儿母子下落?” 张长江猛摇头,道:“尚在暗中差人打探。” 沙成山急急地又问:“张总管,你怀疑是何人掳走丘兰儿母子二人的?” 张长江冷冷一笑,道:“那得等你找回秦姑娘了。” 稍做思忖,沙成山重重地点头,道:“好,我答应二位,这笔生意我接下了!” 关天水愉快地看了张长江一眼,二人相对一笑。 沙成山道:“二位,可否提供秦姑娘失踪前的征兆?” 关天水重重地望了沙成山一眼,道:“什么征兆?我师妹走至中途便失去踪影了。” 沙成山冷笑连声,道:“记得那日你们四位仁兄兜上沙某人,那秦姑娘一直要你们快走,一齐回‘龙腾山庄’,是你——关天水,一心看我不顺眼,想在那种情况之下把我摆平,这才气走了秦姑娘,论起责任,就该由你来负。” 关天水斜目怒视,道:“好,我可以提供你一点线索,但在说出之先,你必须要牢记,千万不能说出是我虎跃山庄花银子请你干的。” 沙成山道:“为什么?” 沙成山一顿,又道:“当然,在我们这一行中,有义务替买方保守秘密。” 关天水慎重其事地道:“我们还不愿意在这时候去开罪辽北的黑龙堡。” 沙成山一凛,道:“原来你们已经知道是哈氏父子所为了?” “猜测!”关天水道:“我们猜得出可能是秦姑娘在半路上遇见哈家父子,她也许是被骗走,但绝对不可能是哈家爷子用强了。” 沙成山真是干脆,他立刻纵上车拉出那具尸体,就在附近堆上石头,算是把尸体掩埋了。 沙成山对张长江道:“银子我不要了,回来以后换你的消息,希望你们不叫我失望。” 张长江冷冷地道:“错不了,我们等着你的回来,也希望你能把秦姑娘救回。” 沙成山抖动缰绳,大喝一声:“哈!” 拉车的双马八蹄翻飞,疾往北方奔驰而去。 关天水与张长江二人说得不错,秦红确实被哈家父子二人动手脚弄走了。 原来,秦红见张长江与关天水一定不肯放过沙成山,她一气之下便匆匆离去。 秦红一口气走了七八十里,前面万峦起伏,山道那面奔驰出一批健马,秦红望过去,五匹怒马疾奔过来。 她闪身在道旁,只见马上的人正是从“狮头山”“虎跃山庄”过来的“辽北”哈氏父子与随同哈氏父子的“长白老人”颜如玉、“鬼爪手”李长泰、“怒黄河”冉再生三个人。 那哈玉的眼最尖,立刻认出是自己朝思暮想、寝食难安的心上人儿秦红,不由得一声欢叫,道:“秦姑娘,原来你在这儿游山玩水来了。” 哈克刚手一高举,五匹马已停在秦红面前。 秦红本就有气,更何况她离家出走就是因为讨厌哈家父子的缠人。 冷淡至极的一笑,也是勉强一笑,秦红道:“哈伯伯,你们走了?一路平安哪!”说完,把手一扬,算是向对方打个招呼,低头便往前继续走。 不料哈玉立刻横身一挡,搓着双手,笑道:“红妹,我们原是来接你去黑龙堡玩的,如今既然遇上,就随我们一齐到辽北些时日,如何?” 秦红斜目看着哈玉未开口。 哈克刚捋着大胡子哈哈笑道:“红姑娘,玉儿是诚心邀你到我那儿作客,老夫也很喜欢你,走吧,跟我去黑龙堡。” 这时“长白老人”颜如玉下得马来,走向秦红,抖着一头白发笑道:“走吧,你骑我的马,黑龙堡你玩够了,颜伯伯亲自送你回来。” 秦红这才冷淡地道:“各位,我不想去黑龙堡玩,我要去我舅舅家,再见了!” 秦红说的舅舅家,当然是“龙腾山庄”的江厚生。 哈克刚也知道江厚生有个大儿子江少勇,闻得江少勇也对秦红这位表妹十分中意,只是从未见到过江少勇是什么模样。  此时闻言,淡淡地道:“红姑娘,辽北黑龙堡不比你舅舅的凤凰岭差,去玩玩你就会知道了!” 仍然摇摇头,秦红已缓缓自李长泰的马旁错身走过。 她仍然脸无表情地对哈克刚五人道:“对不起了,哈伯伯,我要是有闲,一定去观光你们的黑龙堡,但不是这时候,再见了!” 她真地快步走了。 走得十分迅速,宛似怕被人追上来蛮缠似地走了。 哈玉几乎要追过去用强。 哈克刚更是脸色泛青。 “怒黄河”冉再生咬咬牙,道:“有什么了不起,竖横也不过是个女人,哼!” 不料哈克刚沉声道:“能在本堡主面前摆架子的人就是了不起?灰业挠穸移蔽业南备尽!?br>  一边,哈玉也重重地点头咬牙,道:“对,爷说得对,老子英雄儿好汉,我非要她当我的老婆替我养孩子不可,而且……而且我要她给我生上一大堆娃儿! “长白老人”肩上的铁扁担重重地往地上一砸,道:“哈堡主,就用我们的方法吧!” 哈克刚一怔,道:“颜老,你们的方法?” 颜如玉道:“抢亲!” 哈克刚道:“秦红这孩子又未曾上花轿,我们怎能去抢亲? 更何况她又是“武林老爷”秦百年的女儿?” 颜如玉冷哼一声,道:“抢亲并不一定要女的上花轿,我们强将秦红掳回黑龙堡,立刻发出贴子正告武林各大门派,择日给他们成亲,到时候秦百年为顾及面子,他还能怎么样?” 哈玉一边猛点头…… 哈克刚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李长泰道:“哪有抢亲还发喜贴的?不在情理!” 哈克刚道:“我以为干脆的办法就是快刀斩乱麻!” 颜如玉道:“什么叫快刀斩乱麻?” 哈克刚捋髯,道:“硬上弓,把秦红掳回黑龙堡,立刻叫她入洞房,到时候生米已成熟饭,秦百年不承认也不成了。” 哈克刚的话甫落,儿子哈玉忙道:“爹的主意我赞成,就是这么办。” 李长泰也点点头,道:“这还像抢亲的样子。” “怒黄河”冉再生在马上沉声道:“我同意就这么干,反正秦百年也奈何不了我们。” 哈克刚一声尖笑,拍着儿子哈玉的肩头,道:“玉儿,为父的把你最爱的姑娘交在你手上,也只能送她入房,这入房以后的事情,就看你的了。” 哈玉也笑了,道:“绝不叫爹失望,保证令秦红满意。” 哈克刚重重地点点头,道:“好,儿子,有你这句话,爹就放心了。” 颜如玉已笑笑,道:“既然堡主如此决心,我同长泰老弟追上去……” 哈克刚道:“闻得秦红的功夫不错,颜兄可要当心了。” 哈玉立刻笑道:“爹,我也去!” 哈克刚点点头,道:“对,你应该去,如果你连秦红都制不住,我宁可不要这个媳妇,我不要自己的儿子将来怕老婆,你去吧!” 于是,三匹快马立刻顺着山道过去。 那秦红离开哈克刚五人之后,立刻展开轻功,一口气奔驰十里远。 不料她刚刚靠着一棵大树坐下来,几口大气未喘完,后面传来马蹄声,一怔,秦红伸头引颈地忙回头望过去。 不料健马转眼到了面前,哈玉第一个跃下马来,笑道:“秦姑娘,好快的身法,转眼之间便到了此地了。” 秦红脸色一寒,道:“追来干什么?” 随之下马的李长泰大步走近秦红,道:“秦姑娘,自你走后,老堡主心中十分歉然,决心请姑娘芳驾黑龙堡一游,这才由我三人折回来……” 秦红已怒道:“天下哪有这种硬请客人上门的?告诉你们,我不去!” 哈玉突然沉声道:“天下哪有如此固执的姑娘?你去去难道会有人吃了你不成?” 秦红一楞,沉声道:“我不去,你能怎样?” “鬼爪手”李长泰嘿嘿冷笑,道:“当然不会对你怎样,但你却非去黑龙堡不可!” 秦红看向颜如玉,道:“颜伯伯,你是我爹故交,你也不顾我爹的声誉了?” 颜如玉脸色一紧,道:“红姑娘,你去黑龙堡作客,你爹知道了也不会怪我,是吗?” 秦红咬咬牙,道:“不!我绝对不去!” 突然,正面的李长泰拍出一掌,掌走中途,五指如钩地抓向秦红肩头。 秦红双肩稍晃,双腿已连环跟出十八脚,人已往树后闪去。 哈玉大喝一声,横里错身拦住,右足猛往上钩,左手一掌拍出,一招两式,立刻把秦红逼得往回闪。 哈玉看似衔尾扑去,实则他狡猾地又把上身横向反方向,自树的另一边绕回头,拦腰一把抱住惊愣又气忿的秦红,干笑道:“我看你还能往哪儿跑?” 秦红急得双目见泪,她挣扎着吼道:“放开我!” 一边,,颜如玉与李长泰二人已哈哈大笑起来…… 两只粉拳猛往哈玉头上打,打得哈玉东闪西躲。 秦红打过一阵,气力似是不济地叱道:“哈玉,我不喜欢你,你用强也是没办法。” 哈玉笑道:“人嘛,本来都是贱,你越是不喜欢我,我偏更要得到你,而且……而且……” 秦红怪声尖叫道:“而且什么?你……” “而且我哈玉不计一切后果,嗯?” 秦红的腰几乎要被哈玉搂折,她重重地道:“哈玉,你轻点抱我,你要把我搂断?” 哈玉笑涎着脸,道:“只要你答应跟我去黑龙堡,我自会好生对待你!” 秦红怒叱道:“我不去,放开我!” 哈玉一声怪叱,道:“你去不去?”说着,他双臂用力,前胸猛挺,秦红立刻上身后仰,尖声大叫:“啊!” 要知哈玉长得十分粗犷,也是北地摔跤高手,双臂用力,不下五百斤,秦红岂能受得了? 哈玉咬着牙,道:“不去我搂断你,然后挖个土坑埋掉,神不知鬼不觉,便你爹也没辙!” 第四十六章 单骑救人 秦红全身一哆嗦,心中立刻想到,眼前自己势单力孤,难以相抗衡,又是被该死的哈玉抱住,空有力量使不出来,如果挣扎下去,徒然吃这种莫名其妙的眼前亏! 一念之间,秦红道:“你放手,我跟你们去!” 哈玉闻言,笑道:“你早这样,岂非皆大欢喜,偏就敬酒不吃吃罚酒。” 颜如玉捋髯笑道:“秦姑娘,只要你一去,就知道黑龙堡不比你住的虎跃山庄稍差。” 白了颜如玉一眼,秦红未开口。 李长泰已含笑道:“原是喜事一件,秦姑娘一己之偏见,几乎不欢而散。这下好了,姑娘跟我们去黑龙堡,当知哈玉贤侄对你如何仰慕倾心了!” 哈玉小心地松开手,道:“红姑娘,你上马吧!” 秦红立刻走向颜如玉,道:“颜伯伯,我骑你的马!” 颜如玉立刻把缰绳交在秦红手上,笑道:“我同哈贤侄共骑!” 那秦红跃上马背,立刻双腿一夹马腹,右掌猛拍那匹关外大红马,口中连连喝叫:“哈……哈……” 怒马扬起铁蹄,雷一般地便往反方向奔去! 哈玉见秦红欺骗自己,不由大怒,又见李长泰正要拍马追去,立刻沉声道:“二位且在此稍候,我追贱人回来。” 哈玉腾上坐骑,衔尾如飞地追去。 要知哈玉自小就在关外驰骋怒马,马上功夫高绝。 只见他双腿夹在马脖子上,上身几已贴在马头,那马是一匹褐色良驹,四蹄白色,奔驰起来,宛如踩着一片白云。 秦红沿着山道往深山疾驰,不时地往身后看,一连绕过三个弯道,顺着一片斜坡,前面,忽见一骑沿着山坡冲下来。 山陡树多,那骑者几已站在马背之上,一路滑下山坡来,敢情正是哈玉抄山上近路冲下来,刚好拦住秦红去路。 秦红一见,十分惊讶,张口尖声道:“你!” 真够快,哈玉的马已自秦红一边错过。 那哈玉果然露了一手马上绝招——“飞云掠峰”。 一闪之间,他张开右臂,已把秦红拖离马鞍,一路挟着嗪红,哈哈大笑着往回奔驰。 关外的马都是受过训练的良驹,秦红的马就在秦红离鞍之后,也立刻调头驰回来。 这次,哈玉真够狠的,那怒马一路狂奔,他却以掌猛打秦红的屁股,且怒叱道:“叫你知道厉害!” 秦红被打得哇哇大叫,只是怒马飞驰,真担心会被打落马下。 哈玉以英雄姿态,把秦红按在马上,一路回来。 哈玉刚见儿子这般样,立刻狂笑,道:“好,好,果然虎父无犬子!” 哈玉并未停马,他在马上声称就要好生教训这贱人,如何才能做个贤妻良母,免得她以后发野性。  于是,秦红被掳了。 秦红也哭了。 是的,“武林老爷”秦百年的女儿,“虎跃山庄”的千金大小姐,几曾受过这种虐待? 秦红在这种情况之下,她并未想到她爹。 因为她知道,老爹正自策划着一件震动江湖的大事,一定没有太多的时间照顾自己,更何况老爹绝对不相信,他的女儿会有人敢欺侮。 秦红却想到了沙成山,如果沙成山在,他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啊!沙成山,你现在如何了? 关大哥、张总管,你们为何一定要找沙大哥的麻烦?如果你们同我一起,哈家父子怎敢这样胡乱来? 现在…… 远处一片大草原,便在一道青翠的山边,好高大的一座城堡展现在眼前! 是的,那便是独霸辽北半边天的“黑龙堡”了。 一道山坡,遥遥望过去,宛似一条苍龙爬卧在大地之上。 便在这道山边,先是两座高大的堡楼子耸立在两边,正中央一道堡门楼,反倒没有两边的堡楼子高大。 有一条山溪,绕过城堡,哈克刚一马当先驰过一条大石桥,远处已传来呼叫声:“堡主回来了!” “少堡主也回来了,还有,嗤……” 不少大汉匆匆地奔过来,他们对于少堡主马上挟持的俏女子,皆露出惊奇的目光。 城堡内的大广场上,黑衫大汉们接过缰绳。 哈玉已把疲倦不堪的秦红推向两个迎来的大汉,道:“铁总管,把这贱人关入东堡牢内去。” 黑龙堡总管“熊头”铁成刚是个高大壮汉,满脸络腮大胡子,双唇厚实泛血红,一颗头上尖下粗,宛似灰熊,他双手抓住秦红,令秦红“啊”的一声,道:“哈玉,你请我来做客,怎么这么对我?” 哈克刚也觉得过分,正想开口,儿子哈玉沉声道:“爹,你别管,对付女人,尤其是她这种目中无人,自高自大的贱女人,我自有办法。” 哈克刚点点头,道:“好,看你的吧!” 秦红立刻高声对颜如玉道:“颜伯伯,你难道不顾与我爹的交情了?” 不料,颜如玉哈哈笑道:“等你成了本堡少夫人之后,我自会向你爹请罪,哈……” 铁成刚闻得此女将成黑龙堡少夫人,也不敢过分令秦红吃苦头。 又闻得哈玉吼道:“把她关进右面堡楼最下一层去,除了送三餐之外,铁门紧锁,不许任何人接近。” 秦红突然尖声道:“哈玉,你狠吧,我会叫你后悔的,不信,我们走着瞧!” 不料哈玉粗犷地走近秦红,一把揪住她的衣衫,咬牙冷冷地道:“三天之后我们进洞房,你给我小心了!” 所有的人全都哈哈大笑起来。 秦红无法反抗,被铁总管双臂一托高举起来,口中虎吼道: “秦大小姐,能得我家少堡主垂爱,怕是多少少女梦寐难求的,却不把我家少堡主放在心上,那就对不住了。” 铁总管一路奔得快,顺着石阶一路上到右面的堡墙石梯上。秦红被举得高高的,便挣扎也是枉然,只得破口大骂,道:“你们真是一群可恶的东西,我爹知道,绝不会与你们干休……” 铁总管只是哈哈大笑,笑得声震云霄…… 秦红骂得无力,身子已被铁总管举到右面堡楼门边,她低头望下面堡内,只见华厦连云,屋檐栉比,中央那片亭台,楼阁突出。 秦红觉得这里不比虎跃山庄一进七道大院稍逊,不时地还传过来一阵宏声狂放的大笑声,表现出关外人的粗犷豪放性格来 铁总管举着秦红,在五个大汉的前面引导下,穿进那扇粗木大门,又顺着石梯往下面盘旋,上百石阶绕向下面,秦红已闻得下面的狗叫声。 铁总管把秦红抛在一层干草堆上,双手叉腰哈哈笑道:“委屈你了,秦姑娘!” 秦红翻身站起来,道:“这就是你们待客之道?” 铁总管道:“我是奉命行事,不过嘛……” “不过怎样?” “如果秦姑娘答应我家少堡主,锦壶玉液,豪华楼阁,立刻等你去享用;百名仆妇,无数侍从,任你呼唤,否则的话……” “否则你们就把我囚在这儿一辈子?” 铁总管哈哈笑道:“如果你一辈子不答应,大概就会囚你一辈子吧!哈……” 秦红愤怒地咬着贝齿,道:“真是可恶,哈玉同他爹真不是东西。我……” 她话未说完,那铁总管伸手一挥,旁边忽然出现一个闸门, 里面二十只狼似的巨犬,争先恐后地要冲出来咬人,吓得秦红一哆嗦。 巨犬的狂吠声不绝于耳,秦红的脸色更加难看,她尖声对铁总管吼道:“快把它们关起来!” 铁总管笑道:“人被关在这儿,自有狼狗四处警戒,姑娘,你是逃不了的,好生在此想想吧。” 铁总管与五个彪形大汉又登上石阶走了,与秦红隔着铁栅对望的,却是十几头讨厌的大狼犬。 于是,秦红真地痛哭起来了。 哭声加上狗叫,不知多久,她已倒在草堆上睡着了。 痛苦的时候过得慢,秦红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天将黑了,从二丈高下的堡墙洞看向外面,一片灰蒙蒙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便在这时候,上面丁铃响的又有人开门了,只见哈玉在上面出现,五丈高的上面望下来,哈玉走得真轻松。 他的手上一手正拿着一只烤得香喷喷的山鸡,就在距离尚有三丈高的阶梯上,哈玉站住了。 秦红抬头望过去,尖声道:“哈玉,你放我走!” 哈玉哈哈笑着向身后把手一挥,道:“拿去给她,我们不能把秦大小姐饿坏了。” 只见一个壮汉双手托着个木盘便匆忙地走下台阶,木盘中正在冒热气,那壮汉轻轻把木盘放下来,道:“秦大小姐,你请吃吧!” 秦红低头看,不由愤怒地道:“好个哈玉,你叫我吃这种东西呀!” 原来盘子里装的是一个窝窝头,一碗小米粥,芝麻叶晒干的酸菜一小盘,三样东西别说是吃,看了就叫人胃发酸,而且吃下去刮肠子,秦红几曾吃过? 抬头,只见哈玉正撕着山鸡腿,油腻的手尚在嘴巴上舔着,那股子香又可口的情形全被这位粗豪的少堡主表现无遗。 “咯咯”一咬牙,秦红低头端起地上的木盘,愤怒地尖声厉叫道:“哈玉,拿走你这喂狗吃的东西!” 双手猛地往哈玉身上砸去。 哈玉闪身避过,哈哈笑着手一挥,带着人立刻又走出堡楼。 秦红气得尖声嚎叫,道:“哈玉,我爹绝不会饶过你,你可要给我记住了。” 已经走到堡楼门口,哈玉猛地回身怒道:“等到你爹知道,我们已经走出洞房了,他知道了也奈何不了我。” 秦红尖声道:“你休想!” 哈玉摇着头,十分笃定地道:“如果你坚持不答应,秦红,你只有老死在这儿了。” 秦红尖吼起来,道:“哈玉,我爹对你父子不薄,你们到我们的狮头山下,我爹大宴小宴地请你们吃喝,还叫你们住最好的地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 “哦呸!”哈玉一副大男人作风地道:“秦红,你给我听清楚,谁稀罕你们的优厚招待,你一走了之,就叫人无法忍受,在你的眼里还有我们吗?” 秦红怒道:“我本不喜欢你,你为何三番两次地找上门去求亲?” 哈玉冷笑道:“我是个永不服输的人,辽北有的是美女,可我就是喜欢你,今天老实对你说,此生非你不娶,直到你顽石点头,你才能走出此堡楼。” 秦红尖声仰笑道:“哈玉,只要我爹知道,必率门人踏平你们这座黑龙堡。” 哈玉一声哈哈,道:“如果你爹真地找来,我们就给他来个一问三不知,他能奈何谁?” 秦红气得直跺脚,哈玉已狂笑着走了。 这一夜秦红过得真辛苦,高处一盏油灯,下面一片灰暗,附近的铁栅内不时传过来狼狗的尖叫声,令她全身不自在…… 于是,她想起一个人——沙成山! 是的,“二阎王”沙成山如果知道,应该会设法援助自己的,可惜…… 就在天将亮的时候,秦红望着微微发光的三丈高处的小窗口,她腾身起,双手刚刚攀住窗户上的两只铁栅,立刻伸头引颈往外面瞧去。 只见堡外面是个斜坡,前面一道小河,岸与堡之间一条羊肠小道,那面尚有一条宽道直通向石桥。 秦红正自细看,洞中的狼狗纷纷尖声大叫,不旋踵间,上面堡门启开,一个大汉伸进头来。 他见秦红双手攀住小窗格,不由粗声大笑,道:“秦姑娘,别妄想逃出去了,此地曾关过‘关东大盗’小黑虎,你可能没听说过,小黑虎可是有名的凶残,他还不是活活被囚死在这儿?” 秦红落下地,气愤地道:“叫哈玉快来放我!” 那大汉摇摇头,又把门关了起来。 日上三竿,哈玉果然来了。 秦红见哈玉又站在上面不下来,立刻叫道:“哈玉,叫你爹来!” 哈玉摇摇头,道:“除非你答应同我携手进洞房,我爹是不会来见你的!”说着,三斤重的一块酱牛肉在口中啃起来。 于是,又见一个壮汉双手托着个大木盘走下去,那壮汉把木 盘放在地上,道:“吃吧,姑娘!” 秦红见又是昨晚上的东西—— 一个窝窝头、一碗小米粥、一碟芝麻叶酸菜,不由气得伸手端起来便往狗洞中砸过去。 哗啦一声,洞中十几只狼犬声狂叫起来。 秦红发现,连狗也不吃地上的窝窝头,嗅了嗅立刻纷纷走开。 便在这时候,哈玉抖手抛下手中的一块酱牛肉,一群狼狗立刻争食啃咬不休,引得哈玉哈哈一声大笑。 秦红气得脸色铁青地道:“哈玉,你等着吧,等我变成厉鬼再找你。” 哈玉回头笑道:“厉鬼我也要了,哈……” 上面的半尺厚包铁木门关了起来。 秦红跺着脚,气得又是一阵大哭…… 她现在才明白,自己的千金大小姐身份只能在狮头山与凤凰岭上才吃得开、兜得转,在此黑龙堡却不行。 这一天又是个漫长的一天,秦红萎坐在草堆上面,愁肠百结,心中所想的只有几个人。 爹爹秦百年,他难道不痛心女儿的失踪? 娘怎么办,怕会哭坏眼睛。 哥哥同表哥…… 当然,沙成山是不会来的。 因为沙成山正急于寻找丘兰儿母子二人,他比自己更加痛苦,又如何能在此时来伸援手? 秦红想着,便疲倦地又睡了。 于是,又是一阵狗叫,堡楼上的厚木门呀然而启开来,当先走进来的,仍是哈玉。 跟在哈玉身后的,仍然是那个送饭的壮汉。 只见哈玉笑嘻嘻地站在上面道:“秦红,这次你应该吃了吧,你看!” 秦红见壮汉匆匆走下来,手中托着个较大木盘,不由得怔怔地望着。 那壮汉到了下面,立刻放下木盘,笑道:“姑娘,羊、山鸡、兔子肉,尚有一壶葡萄酒,你可以尝尝黑龙堡大厨师的手艺,是多么高明了。” 秦红已两天未吃东西,见到如此香喷喷的东西,立刻食欲大增,口流唾涎。 上面,哈玉笑道:“前两次知道你生气,便送来再好的你也不吃,没得倒糟蹋了东西,这次送来的才是要你吃的,我的心肝宝贝,我怎能忍心把你饿坏?” 秦红冷目上望,又看看盘中吃的,心中暗自忖:好个哈玉,你想要我上当?哼! 一边,那壮汉款款笑指木盘,道:“快两天没吃东西,快吃吧,吃完了我好拿走!” 秦红怒叱道:“出去,我不要你们看我吃相。” 上面,哈玉一转过去,立刻叫道:“上来,我们出去,免得她看了我们倒胃口,说不定又把一盘吃的摔掉,那多可惜!” 下面的壮汉立刻走上石阶,笑道:“也好,我一会再下来收东西!” 秦红常在江湖上跑,什么样的花招不知道?就算没经历过,也听得不少。 此刻,她先是冷冷一笑,把盘中的东西每样取下一些,立刻抛到狗洞中,只见十只巨犬纷纷抢吃光地上的东西。 直到…… 秦红看得清楚,十几头巨犬已露出倦怠之态,纷纷无力地倒卧在地,犬齿外露,下巴贴在地面上。 于是,她冷冷地笑了…… 秦红嘴角牵动地仰视上面,心中暗忖:好个奸诈的哈玉,竟然真地想用迷药害我了。 便在这时候,上面传来开门声,秦红立刻倒在草堆上面装昏,一动也不动。 厚重的包铁木门启开了。 上面立刻传来那壮汉的欢叫声,道:“成了,成了,少堡主,秦姑娘果然中计。恭喜少堡主,今晚可以入洞房了,哈……” 上面传来哈玉愉快的声音,道:“快下去,说真个的,这两天她不吃饭,我心里还真发毛,今夜先同其燕好,明日管叫她服服贴贴!” 那壮汉匆忙地跳下地牢内,双手一伸便去抱起地上的秦红,口中笑道:“少夫人,对不起了……” 就在壮汉的话声甫落,秦红双目暴睁,右肘疾撞壮汉的肋骨,左足暴蹴,“嘭”的一声踢中壮汉下裆。 秦红含怒的一招,端是辛辣无比,只听大汉一声嗥叫,立刻翻滚在地上,他全身扭曲,满头冷汗,被踢的地方最是脆弱,天大的本事,这时也只有惨叫了。 上面,哈玉一声怒叱,立刻从五丈高处跃下来,他人尚在空中,双拳已交互打出十七拳,呼轰着罩上站立地上的秦红。 秦红错步侧旋,双腿连环踢出二十一腿,人已贴在堡墙边,怒目而视。 哈玉拳拳落空,立刻沉静下来,一步步地往秦红逼近,口中冷冷地道:“秦红,为你,我已用尽心机,你仍然不买账,是吗?” 秦红愤怒地道:“哈玉,你果然卑鄙无耻,想用迷药害我失身,妄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可恶!” 哈玉笔直地站在秦红面前,冷冷地沉声道:“秦红,你是如此地鄙视我,已令我忍无可忍,真要逼我下狠心使辣手,哈玉照样拿得出来。” 秦红叱道:“你想怎样?” 哈玉道:“两个字……‘用强’!” 秦红怒道:“你最好少打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我是不会答应的。” 哈玉冷兮兮地道:“为了达到你做我老婆的目的,一切就由不得你了。” 他“了”字出口,左手前抓疾撩,秦红右手力拍,足下飞快地上蹴。 不料这哈玉是关外摔跤名手,他此时的左手完全是虚招,跟在后面的右手才是实着。 便听他一声冷笑,右掌快得出奇地下探,一把捞住秦红的足踝,横身一甩,秦红的身子立刻横在空中,“咚”的一声便趴在草堆上。 秦红“啊”的一声,双手已分别被哈玉握住。 哈玉的双足已把秦红的双腿分开,如今双手又握住秦红双腕。 立刻笃定地哈哈笑道:“秦红,你是软硬不吃,我就给你来个不软也不硬,洞房就设在这堡楼下的地牢内吧,哈……” 秦红一急,双泪迸流,她咬着牙道:“为了保我贞操,守住名节,哈玉,我会叫你大吃一惊!” 哈玉全身一震,道:“秦红,你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等我们行事完毕,我就看你还能怎样狠!” 秦红冷冷地已不再挣扎,她淡淡地道:“哈玉,我死之后,你一定要把我的尸体送回狮头山去,你敢吗?” 秦红猛地回头,已满嘴鲜血地道:“我宁可嚼舌而死,你……你得不到我的……” 哈玉立刻跳起来,摇着双手,道:“好,好,你厉害,我不逼你,千万别把舌头咬断……我……我走!”  哈玉弹身落在石阶上,回头又道: “我着人给你再送吃的,绝对不掺迷药,你可别把自己饿坏哟。” 望着哈玉走去,秦红冷冷一笑,张口吐出几口血水。 又伸手抚着口角内,自言自语道:“狗东西,你也会上我的当,我岂会轻易死在这里?” 原来秦红一急,牙齿立刻咬破嘴色里面的皮,鲜血立刻流了一嘴巴,这才吓走哈玉。 果然,再送来的东西已没有掺迷药。 但哈玉不来,“长白老人”颜如玉却一天来过两三回,每次都是劝说秦红,嫁给哈玉,他保证秦红往后的日子快乐无比。 然而,秦红就是不答应,且要颜如玉设法放人。 于是,双方就这么僵持不下,?褚涣觳患妫阊杖缬褚膊焕戳恕?br>  事情演变是出人意料的,哈玉设想的计谋难以实现,只好放弃“先斩后奏”的手段。 哈克刚也不敢放走秦红,怕的是与狮头山变成仇家。 颜如玉以为暂时囚人,等到时机来临,再设法促成秦哈两家成亲家。 沙成山赶着篷车来到辽北,几经打听,他找到了辽北黑龙堡。 沙成山遥望着这座大城堡,但见堡墙如城垣,左右两边各建着一座大堡楼,那堡楼足有八丈高,端的宏伟无匹。 篷车沿着一条小河过了石桥,沙成山以巾遮脸,挥着长鞭赶着车,回头望西天,夕阳已快落山。 沿着城堡与小河之间的那条小道,沙成山口中呼喝着拉车的两匹健马:“得!哈!得!哈!” 声音不大,但令囚在堡楼内的秦红却精神一振,立刻掏出一方丝巾打着结,隔着窗子抛出堡楼外。 丝巾上面有血,一经抛出,正好落在篷车左侧,沙成山探手一把捞在手中,口中一声“吁!啊!” 篷车停住子,沙成山抬头往上面看,只见铁窗口尚伸出一只女人手臂在挥舞。 于是,沙成山笑了…… 沙成山点点头,把马车掉回头,又从原路过了石桥,迎面,有个大汉已拦住他的车头,道:“朋友,干什么的?” 沙成山见这人一副狗熊模样,先是笑笑,道:“我是收购乌拉草的,走岔路了,这是回头走冤枉路。请问这儿是什么地方?” 有个壮汉道:“铁爷,这副瘦兮兮样子成不了精的。” 姓铁的瞪了壮汉一眼,这才对沙成山道:“听口音你不像这儿的人,我告诉你,这儿是黑龙堡,往北是北塔山,这时候怕晚了,你快走吧!” 沙成山点头称谢,立刻挥鞭赶车,拉车的双马长嘶一声便绝尘而去。 城堡内的秦红,怔怔地暗自思忖:明明是沙成山的声音,为何抛了丝巾,更伸手挥舞,车轮声反而走了?难道自己想沙成山想迷了? 原来那城堡甚厚,上面窗子又小,要想看到堡墙外面近处的人,是无法看得到的。 秦红闻得车声渐去渐远,便不由又跃下地面,怔怔地跌坐在草堆上面! 如今隔着铁栅的狗洞内,几天下来,秦红每餐都先叫狼狗先吃,见东西没有问题,这才把剩下的吃掉,渐渐的,狗也变得友善了,几乎成了她的朋友。 抬头,遥望小窗,秦红自言自语道:“要是沙成山能来,该有多好!” 此刻堡楼上面的小窗已无光线透进来,送吃的壮汉在走的时候,又把壁上的油灯燃上,他回头笑对秦红,道:“秦姑娘,可否听在下一句话?” 眨着疲惫不堪的眸子,秦红道:“有什么话你说!” 壮汉站在石阶上,低声道:“上回你差一点没有一足踢死我,但我并不恨你,也不敢恨你,不过……” 秦红不耐烦地道:“有话说!” 壮汉道:“这件事情你应该想通,姑娘,你深一层地仔细想,如果你抵死不从我们少堡主,只怕你永远走不出这座堡楼了。” 秦红道:“难道你们要永远这样把我关在此地?” 壮汉点点头,道:“除非你答应下嫁我们少堡主,成为黑龙堡少夫人,否则……” 秦红怒道:“你也要想做说客?” 壮汉道:“不是,小子是就事论事,姑娘你想,事情到了这步田地,我们堡主绝不会轻言放你走,那将会给我们带来一场搏斗,黑龙堡不能因为你一人,而弄得同虎跃山庄两败俱伤,就只有委屈你住在这儿了。” 秦红咬牙怒道:“哈家父子真可恶!” 壮汉摇摇头,道:“少堡主誓言非你不娶,我们堡主抱孙心切,对你也就无可厚非了。” 秦红大怒,戟指木门,叱道:“好一个无可厚非,你给我滚出去!” 壮汉摇摇头,走了。 秦红却“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此刻,外面的河上传来阵阵蛙呜,远处一条人影箭一般地飞奔过来,那黑影,嗯,果然是沙成山! 一身黑色衣衫,连头巾也是黑的,就在他刚刚快到河岸边,只见石桥上两个人影晃闪。 是的,黑龙堡一到夜晚便把警戒人员派在石桥上,此桥距离堡门半里地,夜深人稀,只要一声大喊,堡门那面便会闻得见。 沙成山绝不能打草惊蛇,他已经觉得够幸运了,自己一到黑龙堡,就发现了秦红被囚的地方,敢情就在那大堡楼下面。 绕过小河弯,沙成山看看小河——河宽十丈有余,不知河水有多深,他立即找到一根树枝。 那是一只似扁担般的枯树枝! 沙成山不把树枝抛入河中当踩脚借力用,他却双手托起树枝抛向河心上方五丈高处,就在树枝尚未下落的刹那间,突然拔空而起,怪异而又反力道地双手抓住落下的树枝往空中托起来。 天爷,沙成山竟然施出“龙驭云”绝技,空中一个腾云驾雾的架式,斜着身子,双脚已落在河对岸。 放下树枝,沙成山立刻伏在地上不动,他双目炯炯地四周看了一下,先是认清方向,这才缓缓地蛇行鼠伏摸向堡楼下面。 沙成山背贴堡楼往上看,那窗口距离地面少说也有八丈高。 是的,这堡楼是沿着大片岩石峭壁接建的,从里面看,由下面到窗口只有五丈高,但从外面看,就高得多了。 由于地势高,此处的防守便相当松懈。 沙成山背贴堡墙,提着一口真气,施展出壁虎功,双肩左右闪晃地往上面移动,直到接近窗口,双手攀住铁栅,里面仍没有听出声音来。 隔着铁窗往里面看去,沙成山也是看不到下面,只见一盏油灯发着暗红的光线,偶尔一声狗叫。 于是,沙成山细声细气地道:“里面有人吗?” 堡楼内的草堆上,秦红刚疲乏地闭上眼睛,忽闻上面声音传来,初时不敢相信,细听之下…… “里面有人吗?” “谁?”秦红惊喜地应着。 “我!沙成山!” “啊!是你,沙大哥救我!” 沙成山颈往里面看,忽见面前一暗,秦红已双手握住铁栅,她只往窗外看了一眼,便立刻叫起来:“沙大哥,你果然来了,快救救我!” 沙成山双手用力扭动着铁栅,不由得摇摇头,道:“这铁栅足有儿臂粗,窗口又小,看来你还得被囚在这儿的!” 秦红忙点点头,带哭地道:“沙大哥,我几乎自杀,哈家父子可恶,他们逼我嫁给哈玉,我死也不从,沙大哥,你要救我出去。” 沙成山点点头,道:“忍着点,我就是专为救你,才来到辽北的。” 秦红隔着铁栅拉住沙成山的手,道:“沙大哥,我宁愿跟着你过那漂泊不定的日子,也不愿做黑龙堡少夫人,你一定要救我!” 沙成山道:“你也别跟我过那餐风露宿的苦日子,救你,是因为你爹找上我,这是生意,你放心,我会设法救你的!” 秦红道:“我爹知道我被哈家父子掳来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你爹他们的推测,果然被他们料中了!” 秦红忿忿地道:“就为了他的大计,连女儿的事也不管了,真是的!” “大计?”沙成山惊问,道:“你爹还有什么大计?” 秦红自知说溜了嘴,忙催着沙成山道:“先救我出去再说嘛!沙大哥!” 沙成山点点头,道:“好吧,你且忍耐着!” 不料沙成山话甫说完,下面洞中的狼狗忽然狂叫不休,一时间叫得堡楼上面的人叫起来,道:“开门看看,狗子们发现什么了?” 沙成山立刻顺着堡墙滑下来,伸手摸出一把石子,人已往小河边退走! 就在他抛起树枝过河,身子刚刚隐在暗处,河对岸已见十几头巨大狼犬往这面扑过来。 四名大汉紧紧地跟在群狗后面呼喝叱骂不已! 十几头狗在河边,一个个伸头怪叫地看向河对岸,其中一个大汉道:“准是有豹子往这面跑了!” 另一大汉道:“二更过了,回去睡吧,这时候谁会往我们这儿来?” “来也是找死。走,回去!” 顺着堡墙,四个大汉还抬头往上面查看,那离地八丈高的小窗子,宛似开在云端,高不可攀。 沙成山知道,只有飞身过河,方能逃过群狗的追踪,现在,他弄明白了黑龙堡的前哨防卫并不强,几只狗好打发得很。 于是,他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仔细盘算着救人的步骤。 遥望向对岸,沙成山见那面又是一片宁静,立刻又换了个地方。 沙成山绕向黑龙堡的后山上。 他找了个荒草矮树林密集的地方,而且又是紧临着黑龙堡的后堡墙处,伸手入怀,便取出个火折子,迎风一吹,立刻凑近荒草地方,放起一把火来。 第四十七章 四枭围攻 此刻,天已近三更,山风阵阵中,霎时起火地方劈劈啪啪响声不绝,沙成山已腾身绕向山后面。 不旋踵间,黑龙堡内锣声大鸣,已有人高声大叫:“失火了!堡后火烧山了!” 好一阵刺耳的锣鸣,黑龙堡内人影憧憧,纷纷走出堡直往后山冲。 有个大汉狂骂,道:“是哪个兔崽子不小心,引发了后山的荒草皮,给我查,查出来非砍了他不可!” 这人正是铁总管,他率领着近百人往后山去救火,连堡楼上面的人也调过去不少。 现在,堡内一时大乱,人头乱奔,宛似大难将临头。 沙成山不知什么时候已上到堡楼上面,他大方地跑近两个守堡门大汉身前,叫道:“还不快去帮着救火,这儿不用你们守了。” 两个大汉忙点点头,转头便走,不料走了三丈远,一个大汉回头问:“老兄,你怎么不走?” 沙成山道:“你们走了,我来替你们把守呀!” 另一大汉一怔,缓缓走回来,道:“正经的,老兄你是那个门派的,我怎么不认识你?” 那大汉刚要细看沙成山,忽然眼前一暗,沙成山一指点在他的气海穴上,“吭哧”一声便萎在地上。 已走的大汉回来看看,立刻怒叱道:“你是奸细?” 沙成山鬼魅似地已到了这壮汉身前,“金刚指”出手便是七次疾点过去。 大汉想叫也无法出口,使歪着身子倒在地上。 沙成山见人们往后山跑,火光冲天,连他这儿也照得如同白昼,立刻运功右掌,一把扭开铁锁。 他推开厚重的木大门,低头往下叫道:“秦姑娘,快上来!” 秦红早被锣声吵醒,闻得沙成山的声音,立刻小鸟也似地往上面飞扑过来。 沙成山回头暗中四下看,黑暗的堡墙下面似有人影晃动。 见秦红已从堡楼跑出来,忙拉着秦红的手往右方跑,口中低沉地道:“秦姑娘,能跑吗?” 秦红道:“这两天除了在想你,就是吃了睡,睡了吃,精神好得很,能跑!” 此刻,二人已到了右面堡墙角上,想要从正门冲出去,怕要惊动把守的堡丁,沙成山道:“由这儿翻出堡墙去,我早已看过了,这儿距地面最近,顶多六丈多!” 秦红首先登上墙头,往下看,不由惊呼道:“沙大哥,这儿实在太高了!”她一顿,又道:“我有些头晕。” 沙成山一把托住秦红左臂,道:“由墙头往下滑,我助你一把。” 秦红见沙成山的双足后缩,双肩头宛似胶贴在堡墙上般地缓缓移动,她立刻闭上眼睛与沙成山并肩往下滑。 就在二人离地尚有两丈不到,堡楼上传来一声怪吼,道:“妈拉巴子的,中计了!” 有个大汉道:“什么计?” 那狂叫的大汉道:“调虎离山计!” 又有个人问:“你怎么知道?” 狂叫的大汉用手一指,道:“你们看,有人从这儿大着胆子滑下去了!” 一时间,墙头上聚了七八个人。 那狂叫的大汉道:“一定是秦姑娘被人救走了!” 突然闻得有人吼道:“看什么,还不快去报告少堡主知道!” 于是,堡墙上面立刻也乱了起来。 沙成山与秦红人落在堡外面,两个人便立刻往石桥那面冲过去,迎面过来两个守桥来,其中一个大叫道:“喂,后山救火,你们要往哪里走?” 等到他看清来人的面,沙成山出手急点,“金刚指”手出如风,“沙沙”九声连响,两个大汉直不楞地歪斜在桥头上,连开口叫也叫不出来。 沙成山与秦红走过石桥,秦红忘了忧愁似地笑道:“沙大哥,真行,比伍大浪还鬼灵精……” 秦红自觉失言,立刻伸手捂住嘴巴。 是的,虎跃山庄的总管伍大浪,人是刁猾,但却已死于沙成山之手,这件事发生在千面老人——“易容大师”扁奇住的松竹园。 此事沙成山记忆犹新,如今秦红在这节骨眼提起伍大浪,沙成山顿觉不是滋味。 是的,什么是敌人?谁又是友?江湖上似乎把这两种极端的朋友与敌都混淆难分了。 如今沙成山玩命地救出秦大小姐,至今她爹还在千方百计地想杀掉他,哼!等着往后瞧吧! 沙成山领着秦红跑出五里远,那儿拴了两匹马拖的一辆篷车正掩藏在林子边。 沙成山道:“上车!” 秦红道:“何不把马解了,骑马跑得快!” 便在这时,身后面传来狗叫声,掺杂的便是马蹄声。 沙成山道:“秦姑娘,你会驾车吗?” 秦红急急地道:“我不会!” 沙成山道:“不会也得会,你看我怎么驾,我先在车上教你,走!” 秦红在沙成山身边,只见沙成山抖腕一声喝:“哈!” 两匹健马翻动蹄子拖着篷车便跑,后面已隐隐看到追兵。 沙成山重重地对秦红道:“看清楚了,要马往左,就拉左面的缰绳,往右当然拉右面的缰绳,若是直路用力抖打缰绳,要想停车,你便两根缰绳拉直!” 秦红道:“你要干什么?” 沙成山道:“要想摆脱他们,有得瞧的,你只管驾车往南跑,若是不见我,你就在沙河等我!” 秦红道:“就是你同丘兰儿在那儿‘成家立业’的沙河吗?” 沙成山也不避嫌地道:“就算是吧!” 说着,便把两条缰绳递向秦红,道:“快,我看你如何驾车!” 秦红接过奔驰中的怒马缰绳,立刻不停地抖闪,口中连连怒喝着,马车驰得更见快了。 沙成山沉声叱道:“原来你会驾车,怎说不会?” 秦红一笑,偏头道:“我是怕你中途丢下我而去,才说瞎话的,其实‘虎跃山庄’骡马成群,我七岁就能在马上奔驰了。” 沙成山放心地指着前面,道:“在前面的山道上,你我暂在那儿分手。” 秦红闻得狼狗叫声,道:“沙大哥,那十几只狼狗凶残得很,不过我已同它们厮混熟了,我有办法叫它们不咬你,如何?” 沙成山笑笑,道:“狼狗不怕,怕追来的人,你若留下来,我必分心分神,算啦,你快驾车走吧!” 他“吧”字出口,忽然腾身而起,空中三个空心筋斗,篷车已在前面五丈外了。 篷车上传来秦红的尖声,道:“沙大哥,我在沙河等着你,你快来呀!” 沙成山未回答,因为他已到了一棵路边的大树前面,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足踢向顶在树前面的一根粗木棒子。 立刻,他走到树后面,奋起双臂,大吼一声:“倒也!” 只听得“咔咔嚓嚓”一阵刺耳响声,紧接着“咚”的一声,又是“哗啦”一阵,那棵大树又倒在路中央,激起一大片砂石飞扬…… 就在这时候,沙成山极目望过去,只见几匹怒马前面,竟然是十几头犬,那巨犬个个口中发出呜呜声,宛似要撕吃活人,光景便是一头雄狮,也得闪躲起来了。 沙成山双臂贯力,人已弹身在那倒下的树干中央。 于是,一群巨犬已扑了过来,这些狼犬真凶,个个拼争着往沙成山身上扑。 沙成山“咯嘣”一咬牙,左手抖然打出一片砂石。 迎面的五头巨犬已尖声怪嗥着绕着自己的尾巴打转咬起来,鲜血自巨犬的双目与鼻尖往外溢,月光下看得十分清楚。 原来凡是狗,最灵敏的地方就是鼻尖,如果那地方受伤,再加上双目已瞎,便只有打着圈子咬自己的尾巴。 当然,它永远也咬不住自己尾巴,便只有转下去,直到精疲力尽而亡。 沙成山一招得手,另一批又扑咬来,一声冷哼,沙成山又是一把砂石打去。 要知他出手虽是砂石,但在他贯上内力,运劲抖发之下,颗颗碎石便宛如铁弹,立刻间,树前面又是六头巨犬尖声怪叫不休…… 便在这时候,迎面四匹马上的一人,白髯飘胸,走到树前,道:“朋友,你是哪条道上的?” 树上,沙成山缓缓拉起面巾,道:“在下沙成山,三位不认识我了?” “沙成山”三字出口,树前面的四人已相顾失色,年轻大汉重重地道:“他就是盛传的‘二阎王’沙成山?” 不等那三人开口,沙成山淡淡地道:“不会错,我是‘正’字沙成山,你大概就是掳人逼婚的哈大少爷了?” 白发抖动,一边的老者沉声道:“亏你还识得老夫三人,你应该明白,我们再遇上会是个什么样的场面吧!” 是的,这老者正是“长白老人”颜如玉,另外三人,年轻的当然是哈玉,另外二人分别是“鬼爪手”李长泰与“怒黄河”冉再生。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冉再生道:“沙成山,你这王八蛋,果真是喜怒无常,黑白不分,好歹不计,是非不明!” 沙成山淡淡地道:“果真是阁下说这些,沙成山岂不是名副其实的混账王八蛋了?” “长白老人”颜如玉怒道:“差不多,你是混账东西!” 沙成山恹恹地道:“各位有何所指?” 颜如玉怒道:“沙成山,你难道忘了?秦百年千方百计在害你,你为何还救他的女儿秦红?” 沙成山轻声一笑,道:“秦百年想害我,这是当然的事情,我比你们心里更有数。但秦红并没有害我,她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救她了。” 闻得秦红是沙成山的朋友,哈玉已狂怒地骂道:“妈拉巴子,原来你还是秦红的朋友,难怪秦红不爱我。” “鬼爪手”李长泰沉声道:“沙成山,你是怎么知道秦红在黑龙堡哈堡主之手?” 沙成山道:“当然是虎跃山庄提供给我的情报了。” 哈玉摇头不相信地道:“胡说八道,他们如果知道秦红落在我们手中,自会找上门来,何用找个仇人替他们办事?骗谁?” 一边,颜如玉道:“谁不知道‘银练弯月’传人,做的是独家买卖,名之曰大镖客,实则不过一名江湖杀手!” 沙成山笑笑,道:“别管大镖客也好,杀手也罢,谁出银子,我便替谁办事!” 哈玉怒道:“秦百年许你多少银子?” 沙成山道:“白银一万两!尚附带一个条件。” 哈玉怒叱道:“你便为这一万两银子纳命来吧!” 少刻,十几头狼狗有的狂嗥着不知到什么地方,七八头早已力竭而亡。 沙成山腾身跃下树干,一副恹恹地道:“四位,人本来就是为财拼命,我辈江湖人,更不必多说了。” 颜如玉沉声道:“沙成山,黑龙堡后山起火,可是你的杰作?” 沙成山一笑,道:“还算差强人意吧?” 颜如玉冷冷地道:“火警发生,老夫就应该想到有人劫牢,但万万想不到会是你,沙成山,老夫觉得你比秦百年更可怕。” 沙成山淡淡地道:“是吗?我却并没有令人害怕的感觉,四位,我希望和平罢手,秦百年那里,我自会替你们周全,如何?” 哈玉忽然仰天一声枭笑,道:“沙成山,今夜你还想逃离辽北地界?门都没有!” 李长泰想起上次在虎跃山庄吃的亏,不由沉声道:“便秦红也休想逃离辽北!” 沙成山笑得很冷酷,道:“只怕四位未必如愿。” 猛孤丁一声怒吼,哈玉高大的身子抖然拔空丈五,飞熊似地往沙成山扑击过去,他人在中途,大砍刀激起气漩激荡不已,搂头盖脸便是十五刀猛杀狂斩,口中且厉声道:“老子砍碎你这兔崽子!” 完全一口辽北骂人话,沙成山并不为哈玉的气势所动,他双肩微晃,人已落在左方两丈外。 口中大咧咧地道:“四位还是一齐出手,反正乌七八糟的,也没人会看到你们四个打一个!” “怒黄河”冉再生早已憋不住地暴喝一声,道:“沙成山,这可是你说的!” 颜如玉也厉声道:“恭敬不如从命了,收拾了你,我们还得追人去!” “追人”当然是去追秦红! 沙成山一笑,恹恹地道:“我知道你们是不会甘休的,很多次,当我遇上这种情况的时候,其发展的过程都是千篇一律,过程是血肉横飞,也是无奈的,以及,彼此之间那种锥心刺骨的痛苦……” 一阵狂杀落空,哈玉粗厉地道:“上次颜伯三人带伤回来,彼此已结下化不开的仇恨,今日你竟找上辽北,姓沙的,今日此地,你最后的下场便是黄沙盖面,孤魂一缕,我们绝不会容你再张狂下去。” 沙成山道:“幸而我并不如你那般的悲观,等着你来杀我,哈大少爷,杀人泄忿甚是易事,所难的只是操刀人有没有能耐杀得了他要杀的人……” 忽然冷厉的一声枭笑,“怒黄河”冉再生道:“沙成山,自从上次交手至今,我心中就存在着你的身影,轰之不去,挥之不离,因为你才是个地道的杀手,也是个操刀杀人的冷血武士,不错,你已在那把‘银练弯月’上得到了真传,吸取了真髓,不过,人总得要接受教训,上次吃了大亏,这次我会小心,沙成山,我不会再蹈覆辙!” 沙成山一笑,道:“冉兄,我是个永远尊重敌人的人,我会对冉兄的话加以考证,不过,希望今日之后,能把过去的一切不愉快付诸这场搏斗,如何?” 冉再生咬牙,道:“就这么说定了!” 颜如玉插嘴,道:“姓沙的,此战有我无你,已经注定没有下回了。” 半响未开口的“鬼爪手”李长泰,也大喇喇地道:“姓沙的,眼下我们四人,你就全照应了吧!” 沙成山叹口气,道:“将军难免阵上亡,一次次的搏杀,一回回的流血,光景就是永无止境。对象虽是不同,血腥场面却是一样,怎不令人浩叹?” 哈玉大声道:“你在拖延时间,好叫秦红逃得远?姓沙的,你若不来,哪会有什么血腥出现?你以为秦红会在黑龙堡死绝?我老实告诉你,你若再晚到一天,秦哈二家很可能变成亲家,说来说去,事情全坏在你手。沙成山,闻得你专门喜欢制造血腥,如今你叹的哪门子‘气’,扮的哪门子‘悲天悯人’慈悲样?” 此刻,“怒黄河”冉再生皮笑肉不笑地道:“颜老,时辰也不早了,谁送谁上道,我们快点动手,少磨蹭了,别忘了,秦丫头快逃出二十里外了。” 颜如玉猛点头,道:“好,我们觑准了,一记中的!” 李长泰道:“姓沙的开口招呼就要我们齐上,我看就顺着他的意,要知道,一个将死之人的最后要求,是不好加以拒绝的。” 沙成山暗骂一句——不要脸! 那面“怒黄河”冉再生也勉强似地道:“好吧,我们但求尽快撂到他,去追秦姑娘,其他的也就说不了。” 沙成山道:“无须再找什么藉口,你们说得清楚,我的心里也有数,干脆卯上干,管他娘的要不要脸,尽说什么场面话了!” 哈玉不知沙成山的刀上功夫,闻言狂吼道:“沙成山,闻得你是一条汉子,上次颜老三人负伤回来,本少爷便想单枪匹马找你较量,你是南面‘二阎王’,我也是辽北‘阎王勇’,你虽道上响当当,我哈玉一样腰干挺得直,今日彼此但有一口气在,何时何地,找卯上命也得同你单挑,找人帮上一点,就不算人生父母养。” 沙成山哈哈笑道:“好,哈家父子能头顶辽北半边天,果然老子英雄儿子好汉,如果有机会,哈世兄,沙某当忘不了你这一番痛快淋漓的豪语。” 刃芒泛青的砍刀横在胸前,削薄的刀刃对着敌人,一片豪光在流闪溢动不已,刀未动,已使人心腔猛收,肌肤起栗。 侧面,“怒黄河”冉再生已不知什么时候怒掷出一柄飞叉! 飞叉已往沙成山奔去,他才口中怒叱道:“接招!” 飞叉“咻”的一声射来,冉再生身随叉上,双手两柄飞叉怒掷,只见他手法怪异,转眼双手又各握了一支。 沙成山的身子左右闪晃,宛似原地出现五个身影,三支飞叉已消失在夜暗中,无声无息,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 大砍刀便在这时候暴劈而落,挥刀的力道过猛,空气中传来一阵阵裂缺点刺锐啸,流光泛现,宛似一条匹练。 沙成山旋身扭腰,快不可言喻地闪出五步,那么巧妙地脱出哈玉与冉再生二人的夹击。 于是,颜如玉一抖白髯跃空而起,身形掠空间,那么矫捷地 自上扑下,铁扁担宛似一道黑色流电,随着他力贯双臂,呼轰着迎头砸下来。 目光凝视不移,沙成山半步不退,右腕力抖,“银练弯月”伸缩,洒出一片极光,“沙沙”声连贯不绝地迎击上去。 于是,金铁撞击声响成一团。 颜如玉身形已在空中往外暴翻,斜刺里“鬼爪手”李长泰挥刀杀至。李长泰出身山西八卦门,出刀架式多随步伐,走势稳健,威力惊人。 沙成山单足反力道回旋,身形怪异地偏移三尺,同时间九十一刀暴洒,掷向李长泰,“银练弯月”暴射出一片银色极光,浪涌般罩过去,李长泰已怪叫着往回倒窜。 落地之后,颜如玉横砸十九扁担,跨步抵住沙成山杀向李长泰,铁扁担掷砸兜打,声势惊人。 沙成山倏然左右闪晃,就在他的身影尚在人们的瞳孔未消失间,他的身体已在半空,倒转着身子下落中,便立刻掷落一片豪光冷芒。 颜如玉的铁扁担够狠,却比不上那片豪光来得炽烈。 大砍刀有似雷轰浪击,但依然难挡极光的堵罩。 沙成山的身子总是抢在两个敌人之间主动攻击,而不处身于四面楚歌的包围。 哈玉的大砍刀忿怒而凌厉地暴砍着。 颜如玉的铁扁担侧面猛打。 冉再生已只有一支飞叉,他十分珍惜地不即贸然出手了。 “鬼爪手”李长泰已使出八卦步法,走的是游斗路数,他的身法虽然明快飘忽,却是攻少守多,对沙成山构不成什么威胁。 沙成山心中有计较,如果不下重手法,今夜怕难以善身了,要是不放他人的血,自己就得躺下来,别说是秦红了,便丘兰儿母子二人的性命,也会因自己的被杀而被杀害。 然而敌人的杀法越见凌厉了。 汗水在沙成山的头角上往下淌,该是诱杀的时候了。 于是,沙成山缩小了极光的幅度,他做着极小的范围内闪晃,从表面上看,他似乎力气放尽,看似没有先前般的大力反击了。 果然,颜如玉狂砸十七扁担,狠毒地吼道:“是时候了,我们围上去!” 四团黑影分从四个有利的方向,呼轰着往一个定点围杀过来,那光景,宛如四头顽豹扑击一头老绵羊——只可惜沙成山并不是老绵羊。 是的,沙成山需要的就是这一刻。 他似动不动的身形猝然狂旋,便在他的狂旋一半里,八十一刀合成一刀,且口中大吼:“双星伴月!” 漫向半空一片极光中,抖然间出现两点寒芒。 那是星却又不是星,实则极光中的两点锐利刃光,看上去便宛似弯月附近呈现的两颗明星。 晶莹的两颗星芒未落,血雨已往四下里飞溅。 先是空中一把大砍刀做不规则的飞射,哈玉双手捂着脖子往外闯去。 另一把钢?丁班病钡囊簧逯械猜返氖鞲缮希畛ぬ┑男厍敖淮碇辛似叩叮律酪阉椋饽:凡嘧踩ァ?br>  颜如玉的左边面皮,连到后背,一道血口子正往外面飘血不已。 “怒黄河”冉再生一手托住几乎又断了的一臂,他没有叫喊,却发出嘿嘿冷笑不绝…… 是的,冉瑞生值得一笑。 因为他唯一的一支飞叉,正牢牢实实地叉在沙成山的肩窝上,叉杆尚自在空中抖颤不已而未倒下来。 沙成山晃了一阵子,口中有着甜味道,只是…… 只是他硬是站在那儿。 哈玉双手捧着流血的脖子,脸上肌肉不停地抽搐,忿怒至极地道:“沙成山,你今天必会死在这里,你逃不出辽北地界,你将碎尸在这里,我会命人把你拖入狗洞喂狗,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沙成山恹恹地道:“哈大少爷,别诈唬了,你自己应该明白,我若是想取你的命,怕你早巳血溅五步了,难道你还想再试?” 哈玉双瞳血光隐隐,这位黑龙堡少堡主,几乎已难控制他的激动情绪,抖着忿怒的吼声,又道:“不知死活跋扈东西,你业已身受重伤,还在那里托大卖乖,我会叫你以十倍代价来偿付你的罪行。” 沙成山道:“原是卯上干,哈大少爷,你吓不了我沙成山!” 猛的侧身,哈玉这才看清楚颜如玉三人也伤得不轻,人不是铁打的,掉个零件可以换,坏的地方可以立刻补。 于是,哈玉看了颜如玉一眼,道:“颜伯,但留一口气在,也得和这厮拼个结果,我们豁上了!” 颜如玉尚未开口,沙成山“嗖”的一下又抖出“银练弯月”, 右手伸向左肩头,咬牙拔出肩上中的飞叉,咧着大嘴巴,重重地道:“既然各位不想再看到明日太阳,沙成山决心送你们上西天!来吧!儿!” 颜如玉见沙成山一副金刚怒目表情,遂沉下脸来,缓缓地道:“沙成山,你休得张狂,如果卯上干,妈啦巴子的,谁含糊谁?” 他一顿,对哈玉道:“哈贤侄,我们本是一场喜,却叫姓沙的搅和成仇,而且这仇越来越深,往后日子还长,我们回去整顿一番,再有计划地进入中原,倒要认真地同这顽徒较量一番了。” 这显然是打退堂鼓的说词。 哈玉气得一跺脚,回头怒吼道:“你的项上人头是我哈玉的,小心替本少爷保住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中原不少门派在谋我的项上人头,如果排队等,哈大少爷怕要排在六七名了。” 那面,李长泰沉声道:“沙成山,你滚吧,不出三月,我们会去找你,到时候大家再狠干。” 沙成山“嗖”的一声收起“银练弯月”,冷冷道:“好,如果沙某命大,能活那么久,定当奉陪!” 沙成山腾身洒血而到了五丈外,霎那之间便失去了影踪,那身法,怎像个重伤之人?哈玉气得咒骂:“他妈拉巴子的!” 沙成山隐于一片树林子里,上面一块岩石,他急急忙忙地取出张大夫送给他的刀伤灵药,一下子按上受伤的左肩头。 是的,“怒黄河”冉再生在一片璀璨的光焰中,冒着挨宰的危险,生生把他那最后一支飞叉捅向胸口,若非回刀力阻,自己怕已躺下去了。 血不流了,张大夫的伤药真灵光,当然,如果不是扁奇老人的一旁协助,张大夫又怎肯大方地以灵药相赠? 沙成山远远地闻得马蹄声,知道哈玉四人已带伤往黑龙堡回去了。 匆匆以布巾把肩头上的两个血洞扎紧,沙成山立刻往南走,夜凉露重,但他却是汗湿衣衫。 带着伤,他走得十分辛苦。 东方已露白,沙成山走得口干舌燥。 忽然远处怒马迎面而来,沙成山刚往道旁躲闪,两匹马已到了前面十丈地,于是,沙成山笑了。 只见是秦红坐在第一匹马上,后面的马是空的,两匹马都没有马鞍,显然是拉车的两匹马。 沙成山忙闪在路中央,高声道:“咳!” 迎面马上,秦红也应道:“咳!” 翻身下马,灰暗中,秦红欢笑,道:“我知道你会很轻易地打发他们上路,你……” 沙成山苦笑,道:“怎么不听我的话,把车赶往沙河?你回头,我危险!” 秦红笑着走近沙成山,道:“沙河还在几百里外,我坐车,你怎么办?” 突然,秦红惊呼一声,道:“沙大哥,你受伤了?” 沙成山已拦过缰绳,淡淡地道:“四个高手围杀我一人,能不受伤?” 秦红急问:“是颜老头他们?” 沙成山道:“还有哈玉!” 秦红惊讶地道:“那哈玉也追来了?” 沙成山道:“不错!” 沙成山翻身跨上马背,又道:“哈玉撂下话来,要我们走不出辽北地界,快上马吧!” 秦红立刻跃上马背,道:“哈玉自视很高,是个不折不扣的大男人主义者,这几天他想以驯马驯狗的方式加诸我身,想要我臣服在他面前,哼,他是在做梦!” 沙成山道:“不错,哈玉的确自视很高,但他脖子上的伤,足以令他养个十天半月的!” 秦红脸色一寒,道:“沙大哥,打蛇不死,后患无穷,你为何不下重手杀了他?” 沙成山道:“哈玉只是一心要娶你当老婆,手段上有欠妥当,但不至于死罪,我不想结下黑龙堡这段梁子!” 秦红冷笑道:“但是你已经结下仇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如果哈克刚明白我的刀法,他就会感激我,否则,沙成山等着他们再找来。” 两匹无鞍健马疾奔在山道上,转眼驰到一片老树林子里。 秦红指着一片荒林,道:“沙大哥,篷车就在林子里,你跟我进去!” 沙成山拍马到了林子里,喘口气,道:“秦姑娘,怕要劳你赶车了。” 秦红一笑,道:“当然,你为我受了伤,我当然要为你驾车,而且……而且还要好生侍候你。” 沙成山吃力地把两匹马又套在车辕两边,秦红指着篷车笑道:“沙大哥,你进去睡一觉,折腾一夜,也该好生睡一觉了!” 他苦笑道:“秦姑娘,那就偏劳你了。” 沙成山睡进篷车里,秦红已把篷车驰上山道前面一片平坦大道,她低声问沙成山:“车往哪里驰?” 车内,沙成山道:“沙河!” 秦红道:“沙河是什么地方?” 沙成山道:“沙河岸的柳林下有一条小船,那是丘兰儿的船,我们可以暂时住在那里。” 秦红笑道:“是你同丘兰儿定情的地方?” 沙成山未回答,秦红又道:“一定是个惹人心口发热的地方,也是个好玩的所在,倒要去见识见识。” 沙成山苦兮兮地道:“有什么好玩的,不过一条破船罢了。” 秦红赶着车,又笑道:“沙大哥,你打算什么时候送我回狮头山?” 沙成山如果不是身上受伤,他怎会要秦红去沙河?当然他会马上陪秦红回虎跃山庄,因为他心中正急于知道的是丘兰儿母子的下落。 既然关天水与张长江可以告诉丘兰儿母子的可能去处,沙成山怎会稍有迟疑? 此刻,他拼命救出秦红,却不幸自己也受了伤。 如果不先把自己的伤养好,无异是把自己往死神手里送,这种愚昧的事情,沙成山是不会干的。 于是,沙成山缓缓地道:“到了沙河再说吧,如果你不愿同我在一起,我便立刻送你回家去。” 秦红立刻笑道:“谁说我讨厌住小船?小船拴在柳树下,悠悠荡荡地看着河中小鱼游,听着树上蝉儿鸣,细柳抚面,轻风吹拂,多美呀……” 她—顿,又道:“我当然更愿意同你住在一起了,一年,十年,甚至一辈子……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沙成山全身一震,他还真担心秦红会“蛮干”。 车声辘辘,车身甚稳,秦红确实是一位驭车能手,单闻她的喝叱声,便知道她也是此道老手。 篷车连夜驰,车上有的是吃的东西,两天不到,已见那条白沙伏两岸的沙河。 这儿十分恬静,沙成山掀起车帘看,他指着远处的一排柳树林子,道:“秦姑娘,往那排树林驰去,小船就在那面树内拴着。” 秦红很快地把车驾过去,不错,丘兰儿的小船仍在,只是久未有人住,舱篷有些剥蚀。 沙成山跳下篷车,帮着把两匹马解开缰绳,附近有的是嫩叶嫩草,两匹马便任意地放出去。 秦红扶着沙成山,笑道:“走,上船去瞧瞧,真是好地方呀!” 二人登上小船,沙成山立刻一阵黯然神伤,想着如果丘兰儿母子在此,那该有多好? 小船上的一切用具仍然令沙成山产生浓厚的感情,他抚摸着小船上面每一件东西,自言自语道:“这些,都是兰妹最实用的东西,这里没有一件是多余的,是浪费的,而且,都是拭得那么干净。” 秦红闻之酸鼻,沙成山又道:“看,连河里的小鱼看起来也比人可爱多了。” 秦红低头看,口中叫道:“是白鱼,好美!” 沙成山道:“而且也很好吃!”他看看水中又道:“秦姑娘,你想不到丘兰儿的抓鱼方法吧?” 秦红想:“兰姐姐是怎么捉鱼的?你快说,我也抓几条做给你吃!” 沙成山道:“兰妹头上插着一根利簪,她把手伸向水中,簪子握在手上,等到白鱼游来啃她手指的时候,便把簪子刺穿鱼肚,轻松的便捉上来!” 秦红摸摸头,道:“可惜我的头簪未带来!” 沙成山道:“车上带有吃的,足够我们在此吃上三几天的,你也用不着到河中抓鱼了!” 秦红扶着沙成山坐在矮舱里,取出丝巾为沙成山肩头上擦拭着血迹,又把张大夫的灵药敷了上去。 第四十八章 春风不度 缓缓的,秦红细心地扶沙成山躺在矮舱中,笑道:“沙大哥,男人要有男人的气质,哈玉就缺少一种诱惑女人的男性气质,他太粗犷了,野蛮了,给女人一种可怕的感受,如果同这种男人住在一起,感觉上就如同与狮虎住一块的味道。” 沙成山已感到轻松不少,闻言笑笑,道:“有些女人就是喜欢哈玉那种粗犷劲道,过瘾!” 秦红道:“我不是那种女人,也不会那么贱,非要被他一阵糟踏才过瘾,哼!” 沙成山道:“秦姑娘当然要书生味浓的男人了!” 秦红摇摇头,道:“那种男人看着绵不拉叽的,多窝囊!说他有女人味吧,却又是个男的,说他是个男子吧,却软不哩脊的一股子娘娘腔,恶心!” 秦红的话令沙成山哈哈大笑…… 沙成山笑得小船都在摇,秦红又道:“男人嘛,粗犷有粗犷的仪态,温柔又不失男子气概,就像……就像……” 沙成山道:“难,这种男人哪里找?” 秦红道:“有,眼前就有一个人!” 沙成山指着自己道:“我?哈……” 秦红道:“不错,就是你沙大哥,如果这女人有眼光,便一定为你而倾心!” 沙成山怔怔地没开口! 不错,想想柳仙儿、方小云、丘兰儿,如今的秦红,她们都是美貌姑娘,绝色女子,却一般地对自己产生好感,这不就说明秦红的话不差? 沙成山强忍住内心的冲动,淡淡地道:“可惜我是个不祥之人,秦姑娘,丘兰儿跟我生下孩子才四五天,她便被人掳去,我连她的影子也找不到了。” 秦红道:“但我相信丘姐姐一定不会恨你。” 沙成山道:“她应该后悔!” 秦红道:“不,她更不会后悔!” 沙成山叹口气,道:“秦姑娘,你不是丘兰儿,你又如何会知道?” 秦红嘴角一牵,笑笑,道:“因为我们都是女人,而且又是江湖中女人,沙大哥,如果是我,我也不会恨你,更不会后悔!” 说着,秦红竟弯下腰,轻柔地倒向沙成山,她那一头几天来未曾梳洗的乱发,连沙成山的脸也遮盖了一大半。 沙成山未曾用手去抚,因为他的双手搂住了秦红的腰,右手尚在秦红的背上磨蹭着,低声在秦红耳畔道:“秦姑娘,你千万别做出令你爹伤心的事情,我……我……是不值得你的……关爱。” 秦红顺势倒身在沙成山身边,道:“其实我爹也不希望我嫁给哈玉。” 沙成山道:“你爹更不希望有我这么个不买他账的恶女婿。” 秦红道:“你怎么知道?”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一个人总得有那么一点自知之明吧!” 二人相拥在小船上,半晌,沙成山问道:“秦姑娘,你能告诉我,虎跃山庄的少庄主今在何处?” 秦红猛地挺起身,道:“你问我哥哥秦楚?”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怎么一直未见你哥哥?他在做些什么?” 秦红眨着大眼,半晌,轻摇摇头,道:“我不能说!” 沙面山道:“还有龙腾山庄的大公子江少勇,怎么会一直见不到他的人?” 秦红又是一愣,道:“你怎么会想到我哥哥与表哥?他们……” 沙成山道:“我杀了江少强,未见江少勇出面,我闯虎跃山庄,更未见你哥秦楚出来,难道……” 秦红摇摇头,道:“别问那么多,我也不知道!” 想起张长江曾说过的“大计划”,沙成山道:“闻得张长江曾说过‘大计划’三字,秦姑娘,难道你也不知道?” 秦红立刻一哆嗦,道:“沙大哥,我希望你少提这三个字!” 她一顿,又道:“江湖之上有许多事情,越是少知道越好,知道得越多了,有害无益!” 沙成山笑笑,道:“秦姑娘,我知道这中间有问题,你爹才是真正的一代枭霸,沙成山绝不敢低估他!” 秦红急急地道:“我爹对你并没有太大恶意,难道你不能摒弃成见,与我爹携手合作?” 沙成山猛然全身一紧,淡然地道:“秦姑娘,沙某既不设香坛,也不立堂口,更没有结社,一向独来独往,只要能让我过得去,我又何必多管闲事?” 秦红笑笑,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不少,沙大哥,在我爹的眼中,你不比任何一个门派稍逊半点,如果你肯点点头,我带你上虎跃山庄。” 沙成山轻拍秦红,道:“歇着吧,以后再说了。” 于是,秦红小鸟依人地偎在沙成山的身边。 沙成山不敢心存杂念,心如明灯似地闭起双眼。 也许,由于沙成山肩上伤得不轻,秦红连翻动一下身子也是轻轻柔柔的,怕的是把沙成山动醒。 这一夜过得十分平静,也因为这样,沙成山肩上的伤也好了大半——果然张大夫未吹牛,这种灵药真管用。 清早的沙河面上是平静的,沙河岸上的垂柳也静得纹风不动,沙成山站在小船上挥动着双肩,觉得左肩头已能闪动,心中立刻踏实不少。 船头上,秦红取出一包吃的摊开来,笑道:“吃吧,完了我们把小船放到河心去玩。” 接过一块肘子,沙成山啃了一口,笑道:“不,吃完了我们上路!” 秦红一惊,道:“沙大哥,你的伤还未好,我们至少也得在此静住三天,难道你……” 沙成山缓缓坐下来,边吃边道:“秦姑娘,我必须快点把你回去!” 秦红黯然神伤道:“急着去找丘姐姐,是吧?” 沙成山重重点点头,道:“秦姑娘,你不觉得丘兰儿母子可怜?” 秦红道:“我同你一齐去找,好吗?” 沙成山摇摇头,道:“秦姑娘,只有把你送回虎跃山庄,关天水才会告诉我丘兰儿可能在哪里,到了那时候,只怕你就不能跟我走了。” 秦红点点头,无奈何地道:“不错,我爹是不会叫我再轻易离开虎跃山庄了。” 沙成山道:“由于这次哈家父子的作为,你爹应该更知道黑龙堡是个什么组合了。” 秦红咬咬牙,道:“我绝不轻易饶过哈玉,如果我爹不加以惩罚,相信有一天我哥也会找上他们。” 沙成山淡淡地道:“那将是一仗预见的惨烈搏杀场面,许多人都将在这场搏杀中惨死!” 秦红道:“至少要他们知道我秦红不是好欺的,虎跃山庄将不惜一战。” 沙成山缓缓地站身来,道:“赶了两天的路,又歇了一夜,我的伤也快好了,秦姑娘,我们套车走吧。” 秦红环视着河面,叹口气道:“沙大哥,如果我能陪你在这儿一起生活,那该有多好,只叹我的命运不佳,造化弄人……” 已经跳到河岸上,沙成山回头笑笑,道:“秦姑娘,三五日也许你还过得习惯,日子一久,你便会觉得此地枯燥无味,一无是处了。” 秦红跟着跳上岸,笑笑道:“你说的也许对,但如果是同你一起,我绝不会感到枯燥!” 沙成山苦兮兮地道:“跟我一起?别忘了我是个不祥之人,因为……” 秦红道:“因为你连五姐姐也保护不了,是吗?” 重重地叹息,沙成山不再多说,他把两匹马拉回来套好车,道:“秦姑娘,上车吧,我送你回虎跃山庄去。” 跳上篷车,秦红一把抢过缰绳,笑道:“还是由我驾车,别再动了你左肩头上的伤处。” 沙成山一笑,道:“那我就坐在你身边吧。” 不料秦红指着车内,道:“沙大哥,你到里面躺着,我自会把车驾得平稳。” 沙成山不再多说,便低头钻入篷车内。 此刻已是初夏,路上行人匆忙,篷车一连绕过七个山坡弯道,忽见前面也转出一辆篷车,那篷车缓缓地往这面驰过来,篷车后面尚跟着一个老和尚与两个大汉,其中一人的左腕上套着个精光闪亮的钢钩。 断臂的大汉背上插着双刃斧,腰后挂着牛皮盾,另一大汉肩上扛着一把闪闪发亮的双刃长刀。 那和尚足有六旬上下,但步履稳健,走地有声,光头闪亮,白髯飘胸,一根粗钢禅杖,足有鸭蛋粗细,光景不下七十斤。 就在两辆篷车快要接近的时候,来车上面一声低呼:“是她?” 那辆大篷车立刻停下来,赶车的是个壮汉,他回头向车内道:“小姐,你认识赶车的?” 篷车内传来声音,道:“虎跃山庄的大小姐,她就是秦百年的女儿,秦红!” 车内此言一出,车后面的和尚当即暴伸一臂,正巧拦住秦红的篷车。 秦红拢住双马,怔了一下,道:“大师,你有什么事?” 和尚冷冷地道:“你可是秦百年的女儿?” 秦红点点头,道:“不错!” 立刻,两个大汉已拔出兵器来便迎上前去,断腕的大汉已沉声道:“好嘛,真是老天有眼,半道上碰见秦百年的女儿!” 另一大汉已高声道:“大师兄,你有救了!” 篷车内传来一声孱弱苍老的声音,道:“一切还望师叔做主了!” 这声音便秦红也听得很清楚,不由得一怔,道:“各位,我并不认识你们呀!” 老和尚冷冷地道:“你是不认识老衲,但你爹识得,老衲乃少林智上,这二人为老衲师侄,一位叫左长庚,另一位叫熊霸天,姑娘,请跟我们走一趟少林,如何?” 秦红冷冷地摇摇头,道:“我为什么要跟你们去少林?” 断腕的熊霸天立刻沉声喝道:“你非去不可,有了你,我大师兄便有救了!” 秦红一怔,道:“你的大师兄是谁?为什么我去少林寺,他就会有救了?” 老和尚道:“此时不宜多言,老衲诚意请你少林寺作客数日,如何?” 不错,老和尚正是方宽厚师叔,智上大师,另二人也是方宽厚的师弟“黑天刚”熊霸天与“一刀穿心”左长庚! 篷车上面,除了有方小云之外,便是萎靡不振的方宽厚,那个驾车的壮汉,乃是方宽厚庄上的二总管任与善。 现在,秦红有些愤怒了,她冷冷地道:“如果大师与各位说不出个道理出来,我是不会去少林寺的!” 熊霸天吼一声,道:“你非去不可,丫头!” 左长庚横着双刃长刀,也厉声道:“都是你爹做的好事,丫头,父债子还,天经地义,你还是跟我们去少林寺吧,免得我们伤了你。” 秦红冷沉地道:“你们想以多欺少,以大压小?要知道我并不怕你们!” 智上禅师重重地道:“秦姑娘,我们绝对想不到,你爹秦百年,号称‘武林老爷’,道上的声望极高,怎会突然迷了心志地做出令人不齿的勾当来!” 秦红双目圆睁,愤怒地道:“老和尚,我不许你侮蔑我爹!” 熊霸天咬咬牙,道:“什么叫侮蔑,你爹老奸巨猾,如今害得我大师兄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可耻的行为,令人发指,还说是侮蔑他?我恨不得一刀劈了他!” 秦红咬牙怒叱道:“究竟我爹做了什么事,令你们如此痛恨他?” 智上大师摇头一叹,道:“还是请秦姑娘一齐回到少林寺,也许武林一场浩劫,便因你的合作而化解掉。” 秦红仍然摇头,道:“不,我不能去!” 左长庚咬牙“咯嘣”响,他横着长刀怒道:“既然你不合作,便怪不得我们用强了!” 秦红冷冷道:“怎么,你们要掳我?” 熊霸天左臂一甩,钢钩出向闪耀的冷芒,道:“你不去,少不得老子们用强了!”说完,伸出右手把双刃斧压在秦红的车辕上面。 智上大师走近秦红,道:“要委屈秦姑娘了。” 便在这时候,篷车内传来一声低叱,道:“好嘛,连出家人也蹚起浑水来了!” 是的,沙成山终于开口说话了。 智上大师暴退一步,道:“车上哪位施主?” 车帘掀起,沙成山傻呼呼似地伸头一笑,道:“各位,别来无恙?” 连熊霸天不由得暴闪三步。 左长庚举长把刀,吼道:“沙成山,是你?” 对面的篷车上面,车帘也被挑起,方小云已腾身扑过来,她 口中叫道:“沙大侠,真是你?” 沙成山道:“方姑娘,你爹……” 那面,方宽厚脸色青黄,有气无力地掀着车帘,喘着气,满脸痛苦地道:“是……沙……大……侠……” 智上大师口吟佛号:“阿弥陀佛,沙施主怎会同姓秦的姑娘在一起?难道……” 熊霸天粗声大气地吼道:“沙成山,原来你投靠‘虎跃山庄’,真的为虎作伥了!可恨!” 沙成山缓缓走下车,道:“龙腾虎跃,武林世家,秦百年号封‘武林老爷’,他德高望重,投靠他有什么不好?各位怎么……” 方小云惊讶地道:“这么说来,沙大侠已经投靠姓秦的了?” 沙成山摇摇头,道:“方姑娘,你怎么忘了,沙成山是匹野马,十年江湖生涯,你闻听我投靠过谁?” 他一顿又道:“过去没有,今日不会,以后更是不可能!” 方小云喘了口气,道:“这就放心了!” 左长庚怒道:“沙成山,你既未投靠虎跃山庄,为何会同秦百年的女儿混在一起?” 沙成山道:“这是我们的事,何用他人动问?” 左长庚一怔,怒道:“如今我们要带此女去少林,难道还不关我们的事?” 秦红在车上吼道:“我不去!” 沙成山道:“各位,她说过不去了!” 熊霸天大吼一声如焦雷,道:“非去不可!” 沙成山淡淡地道:“各位我如果不说,各位还不知道,如今的秦姑娘与我之间,扯着一桩生意,就算她答应各位去少林,沙某也不会答应。” 左长庚道:“你说什么?” 沙成山道:“也罢,为解开各位心中疑团,我便实情相告!”他走前两步,看了秦红一眼,又道:“各位大概闻得丘兰儿被掳失踪的事了。” 方小云点点头,道:“沙大侠,我告诉了师叔他们。” 沙成山点点头,道:“至今尚未有任何消息。” 熊霸天皮笑肉僵地道:“你活该!” 沙成山脸色阴酷地哼了一声,道:“是的,我活该,我心中明白,江湖上不少人会暗中拍手叫好。” 熊霸天咬着牙,道:“我们就是叫好的人。”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你们有权叫好,因为你们的心中存在着一股子对我的怨愤。” 沙成山指着车上的秦红,道:“她被辽北黑龙堡哈氏父子掳去,是她爹出一万两银子找我替他把他的女儿送回去,各位,我这是在办正事……” 熊霸天怒道:“你就知道为银子办事,难道一点仁义也不顾了?” 沙成山道:“各位应该知道,我尚有一项极为重要的附带条件,就是她爹要提供丘兰儿的下落。” 智上大师道:“既然你急于要找丘姑娘,何不直接要秦百年告诉你,为何还要先救他女儿?你可知道,时间越长,丘姑娘必危险加重。” 沙成山冷冷地道:“大师,暗中掳走丘姑娘的人,目的是我沙成山,只要我一天活着,丘兰儿母子就不会死,我清楚得很。” 智上大师道:“秦百年会告诉你吗?老衲怀疑,秦百年又是怎么会知道的?” 车上面,秦红道:“老和尚,我爹对江湖上的任何事情,了如指掌,什么事情,休能瞒过他老人家。” 左长庚冷冷一哂,道:“但他还是防不到你会被哈氏父子掳进黑龙堡。” 秦红毫不示弱地道:“但我爹还是肯定我的失踪是哈氏父子干的,更及时地花银子请到沙成山出手救回。” 沙成山道:“各位请体谅沙某苦衷,容我把秦姑娘送回狮头山下再说。” 方小云沉冷地望了车上秦红一眼,道:“我爹与你们虎跃山庄有什么深仇大恨,为何你爹害得他老人家求死不得求生不能?” 车上,秦红道:“你说什么?” 方小云怒叱道:“你还装蒜?” 秦红道:“请你说明白!” 方小云怒得变了脸色道:“你不敢此时承认!” 秦红一挺上身,道:“就我所知,我爹好意的把半部‘百窍神功’秘籍分抄下来,送给你们,这是一部练气走穴的绝世秘籍,他老人家并未索取你们任何报酬,难道你们会不知情地反过来恨我爹?真是岂有此理!” 一边,智上大师摇摇头,道:“秦姑娘,你当真不知道其中内情?” 秦红道:“我知道什么?” 智上大师道:“不错,老衲也看过那半部秘籍抄本,确是一部宝典,但你爹却在三月之后送来一种药物,初时服用,倍增功力,尤其在运功四肢百骸与七十二条穴道之时,全身有着欲飞的感受!唉!” 秦红道:“这也是我爹的好意呀!” 方小云叱道:“狗屁好意,快要害死人了!” 她此言一出,便一旁的沙成山也是一怔。 熊霸天指向对面篷车,吼道:“秦家大小姐,睁开你的大眼睛,仔细看看我大师兄,他都皮包骨了。”  秦红望向对面篷车上的方宽厚,不由也是一惊。 那把白髯宛似要从方宽厚的嘴巴上掉下来般,双目深陷,两腮干瘪,光景只是皮包骨了。 沙成山道:“上回见面,还是红光满脸,这才几日不见,人就变成如此模样?” 不料沙成山的话甫落,那面,方宽厚已沉声喘道:“沙成山……你……为什么……不要我摘……下你的人头?你……你太可恶了……我……” 变得真快,刚才还称沙成山一声沙大侠,此刻又变得深仇大恨似的,一副欲噬人的模样。 愣了一下,沙成山道:“人头只有一个,要的人不只你一人,方老捕头,我送给谁才是?” 不料方宽厚双手平伸,凄叫道:“当然送给我,沙成山,难道你看不出,我是多么的需要啊。” 方小云一声哭叫:“爹!”她已跑上篷车轻轻地扶着方宽厚,道:“爹,你静下来,千万别激动!” 方宽厚喘着气,道:“要想爹的身体复元,便只有以沙成山的项上人头去交换了……” 沙成山道:“交换什么?” 方宽厚道:“交换我服的灵药,沙……成山,我知道,我心中明白,我清楚得很,有一千个一万个对不住你,但形势所逼,我还能怎么样?” 沙成山淡淡地道:“你以自己的生存,而要我的人头,方老捕头,怕你要失望了。” 方宽厚哑着声音,眼泪鼻涕全挂在胡子上往下滴,他粗声地道:“沙成山,你要行行好呀,与其你的人头被别人取去,何不送给我?” 沙成山道:“到现在我才明白,原来想取我项上人头之人,竟然是秦百年!”他猛回头望向秦红,又道:“竟然是你爹!” 秦红道:“这怎么可能?” 方宽厚立刻猛摇着手,道:“不,不,不,绝不是秦老爷子,我可没有说是他老人家……你别瞎猜。” 沙成山冷冷地道:“你不是以我的人头去交换秦百年的药吗?” 方宽厚急又道:“也许秦老爷子用你的人头去向那个真正要你人头的人交换什么,就如同我?谎 ?br>  咬牙“咯嘣”响,沙成山道:“等着瞧,我早晚会把事情弄个一清二楚!” 智上大师叹息道:“沙施主,我这位师侄服了秦百年的药后,每天必须再服,一天不服就如同大病在身。一旦毒瘾来临,几至六亲不认,望沙施主多多担待。” 沙成山一惊,道:“这是什么药物,竟然如此厉害?太可怕了!” 方宽厚又厉吼道:“沙成山,把你人头送给我吧,我会感激你的大恩呀。” 这话真令沙成山啼笑皆非,还有人明着索求别人项上人头的,岂有此理! 智上大师觉得太不像话,猛然回到方宽厚身边,他出指如风,立刻点向方宽厚七处要穴。 但闻方宽厚“啊”了一声,立刻软塌塌地睡了下去。 沙成山道:“大师,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智上大师道:“事情发生在这半个月,秦百年的药中断了,害得他如此凄惨,老衲闻报,这才赶来方家集,准备把他带上少林寺,用‘八笼蒸石’大法,为他去除身上毒药。” 一惊,沙成山道:“什么叫‘八笼蒸石’大法?” 智上大师道:“那是一种疗毒大法,不论这人中了什么毒,只要把他放人八层蒸笼最上层,下面燃起大火,在蒸气的闷热之下,再施以一定的药物,令这人全身筋骨尽软,什么样的剧毒也被逼出体外了。”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可恶,如今连秦百年也在谋我的项上人头,哼,他是采取迂回手段,并不直接谋我……” 他一顿又道:“究竟是谁在暗中要我的人头?” 秦红在车上道:“沙大哥,我们走吧,我不希望再同这些人说个没完没了。” 沙成山尚未开口,熊霸天已吼道:“想走?没有那么容易!” 秦红道:“你想怎样?” 熊霸天道:“跟我们回少林!” 左长庚也点头,道:“对,把你送上少林寺,不怕你爹不会带药来交换。” 熊霸天又道:“少林寺的‘八笼蒸石’大法,万一解除不了大师兄身上的毒,就必须要用秦百年的药来维持,秦大小姐,少林寺你非去不可。” 一边,沙成山道:“她不能去!” 那面,智上大师走过来,道:“沙施主,可否打个商量?让我们彼此都过得去?” 沙成山道:“沙某想不出什么两全其美的方法。” 智上大师道:“有!” 沙成山望望焦急的秦红道:“大师请讲!” 智上大师道:“秦姑娘先去少林寺,老衲陪沙施主走一趟虎跃山庄,以证人的身份,证明沙施主已从黑龙堡救出秦姑娘,你以为如何?” 沙成山猛地哈哈大笑起来…… 智上大师道:“施主同意了?” 沙成山摇头道:“大师,你的话十分可笑!” 智上大师愣然,沙成山恼怒道:“可想,我是把秦姑娘从黑龙堡救出来的,救出来的人未送回虎跃山庄,反倒又把她送人秦百年的另一个仇人手中,这话说得过去吗?” 智上大师道:“至少秦姑娘在少林寺没有生命危险!” 沙成山道:“黑龙堡也不见得会杀了秦姑娘!” 一边,左长庚厉吼道:“沙成山,是我们师叔找你商量,你他娘的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沙成山冷酷地道:“我什么酒也不吃,三位,我们车走车路炮打隔山,各干各的。” 智上沉声道:“沙施主,如此做法,你并没有什么损失呀。” 沙成山道:“秦百年不是三岁小孩子,他若不见他的女儿,我的一万两银子事小,丘兰儿母子的消息事大,各位可曾替我想过?” 智上大师道:“如果秦姑娘在少林寺,秦百年仍然会说出丘兰儿母子的下落。” 沙成山摇摇头,道:“你们太小觑秦百年了,而且……” 熊霸天不耐烦地叱道:“而且什么?” 沙成山道:“而且对于我的职业上也不名誉,沙成山的买卖,永远是干净利落而不拖泥带水。” 左长庚咬咬牙,道:“既然不能善罢甘休,我们只有豁上一拼了。” 智上大师道:“沙施主,但愿你再三思。” 沙成山道:“我头顶着青天,脚踏个理字,各位如果动武,沙成山只有接下了!” 那面,方小云叫道:“沙大侠!你……” 沙成山苦涩的一笑,道:“方姑娘,我知道你比我还苦,但情势如此,造化弄人,我们都认了吧。” 秦红在车上道:“沙大哥,他们是想要你的人头,掳我只是藉口,你千万别存妇人之仁。” 方小云厉声道:“秦红,你还要火上加油?挑拨大侠吗?” 秦红道:“事实摆在眼前,还用多解释?” 沙成山恹恹地垂下双臂,他不再开口了…… 不错,秦红的话一语中的,一语道破对方的真正企图,是的,方宽厚的毒瘾发作,人已变得只剩一口气。 此番回到少林寺,虽说可以用“八笼蒸石大法”祛除他体内之毒,但也不保险他以后就不会发作,也许取下沙成山的首级,或可换来秦百年的解药,退一步想,能再换得这种毒以维持平常体能,也比现在这副惨状好得多。 此刻,方宽厚有此想法,而且已是迫不及待。 智上大师又何尝不作此想? 只是他是出家人,只能把这话放在心中,就在方宽厚失去理智的吼叫下,他连忙点了方宽厚的昏穴,以掩饰他们的企图。 第四十九章 旧伤新创 熊霸天与左长庚二人没把握砍下沙成山的人头。 但他们的心中却不能不想,至少,他二人也决心把秦红留下来,以逼使秦百年出面换回女儿。 当然,沙成山一开始就把事情看穿,但说至最后,仍然免不了一场血腥搏杀。 于是他不开口了。 江湖上的事情,有时候一场搏杀结下不世之仇,有时候又全靠一场拼杀把一件纠葛摆平。 沙成山的瘦削脸孔上挂着无奈,无奈中有着愤慨。 往往一件十分有理的事情,被人说得毫无理由可言,什么是公道,什么又是道义,便只有武力来证实了。 智上大师一顿手中禅杖,冷冷地道:“沙施主,江湖上任何一件事情,替自己想,但多少也得替对方想想,哪怕是替对方想上一点点,也说的过去,怕的就是只为自己而丝毫不为对方。” 沙成山淡淡地道:“大师何所指?” 智上大师道:“我们不难为沙施主,但却要秦姑娘留下来!” 沙成山摇摇头,道:“立身江湖,信誉第一,秦姑娘是一定要送回狮头山的!” 他一顿,又道:“如果各位谅解,我可以放弃一万两银子,换取秦百年的解药送上。” 沙成山的话甫落,熊霸天已吼声骂道:“娘的,休得故示大方,老子们不承你的情。” 左长庚也重重地道:“留下秦红,放你走人!” 沙成山冷冷地一哂,道:“我是仁至义尽,你们诚心要杀,再说便是多余了!” 空气中隐隐然有血光浮动,迷蒙里好像有鬼魅闪现! 这是扣人心弦的一刻,令人有着窒息,也是干涩与死寂的无奈时候,便呼吸也浓浊起来。 这大概就是“山雨欲来”前的静寂吧。 沙成山把身子刚刚移向五丈外的一片草地上。 左长庚动作真快,鬼影子似的已到了失望人的头顶,长把双刃大刀打着劲旋上了敌人的头顶。 沙成山立刻双肩闪晃,一蓬晶莹如冰的冰芒便闪击上去。 仿佛冰球之炸裂,带着参差的光焰流星蓬射,一刹之间,便又复归幻灭。 左长庚的身子侧翻三个空心筋斗,呼地掠过那片极光而往地上落去。 就在左长庚的身子刚落下来,熊霸天已铁塔也似的左手钩着牛皮盾,右手的双刃斧暴砍上去。 连沙成山也相当惊讶,因为熊霸天的左手已折,如今套着钢钩,怎还会钩着那个牛皮盾? 想归想,沙成山的身法却快得出奇,他右足上扬,原地一个空心筋斗,巧妙地闪过熊霸天的一斧,人已到了敌人的身后。 于是,牛皮盾暴旋回砸,呼轰着回罩敌人,便在此时,熊霸天已以两件兵器——双刃斧与钢钩疾往敌人杀去。 另一面,左长庚双手端刀,暴喝如雷的一记平杀,生生堵住沙成山的退路。 智上大师看得真切,精钢禅杖已盘打在沙成山的头上三尺之处。 这是绝妙的搭配巧极的围杀,显然这师叔侄三人的默契已到了心心相印之地步,不谋而合之境界。 沙成山的身形突然疾缩,人已矮了三尺,只见他右臂圈缩中,一声暴喝:“双星伴月!” 一百二十一刀已凝聚在空中不即消失,一百二十一条纵横交织的流电光雨,狂溅开来。 好一阵密集的火炮声,金铁撞击声便恁般急骤地敲进人们的耳膜而又激荡着人心。 半空中,智上大师的身形左右飘闪——飘闪在碎芒与散飞的破布血雨中。 左长庚拖着无法举起的双刃长刀往斜刺里撞去。 他脸色煞白,双目冒火,吐气有声地怒视着那片尚未消失的毫光冷芒,在他的背后往下流—— 一条线地往下面流。 熊霸天钢钩按在右肩头,那儿正往外溢着血,他似是不信邪地仍然虎吼怒骂连声…… 沙成山并未受伤,但他肩头上的旧创,却因他的过度用力而又裂开来,痛得他有窒息的难受,然而他却咬着牙苦撑着。 高手过招便是这样,一旦临到要命关头,也就是胜负将分之际,那一刻的来临,往往会出人意料的快。 现在,秦红在篷车上叫道:“沙大哥,藉此机会杀了他们!” 那面,方小云跃下篷车沉声道:“秦红,你休仗沙大侠为你撑腰,想杀吗?来吧,方小云这里赐教!” 秦红忿怒地一咬牙,道:“你不配!” 沙成山仍未开口,他缓缓地走向方宽厚,方小云急急横身拦住,道:“沙大侠,要杀你先杀我!”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想证实一件事情。” 方小云道:“什么事情?” 沙成山道:“真的是秦百年要我人头?” 方小云道:“我爹刚才已经否认,更何况他现在昏睡过去。” 便在这时候,智上大师拖着禅仗撑起身子,道:“沙施主,几月不见,你竟已把正果老人的‘银练弯月’最厉害的杀招习会,令老衲大感意外。” 沙成山淡淡地道:“从招式上,大师当知我心,也就不用我再多言了!” 点点头——头上有血滴下来,智上大师道:“不错,老衲十分清楚,你的那招‘双星伴月’,当今江湖之上,怕很难有人躲得过,我三人能刀下幸存,是你的刀下留人。然而,老衲必将你这杀招带回少林寺再加演练……就如同上次你施出的‘寒江月落’一般!” 沙成山这才明白,他三人敢于搏杀自己,原来已洞悉了自己的那绝招——“寒江月落”,所幸自己在紧要关头使的是“双星伴月”。 沙成山淡淡地一笑,道:“好,沙成山等着那一天的来临,倒要看看三位是否能化解我的‘双星伴月’!” 秦红又吼道:“沙大哥,何不下手杀了他们?留得他日找上你,多麻烦!” 熊霸天已喘着大气,道:“沙成山,这是你再一次放老子身上的血,熊大爷不会轻易忘记。” 沙成山道:“姓熊的,可知我为何仍留你一条命吗?” 熊霸天一怔,沙成山道:“我敬你是一条汉子,你能为同门师兄而两肋插刀,你没有该死的理由。当然,我们彼此也无深仇大恨,如果有,那也是造化弄人,沙成山无可奈何。” 左长庚重重地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放屁,姓沙的,你给老子好生等着,血债当然血还!” 秦红立刻叫道:“听听,听听,沙大哥,你一心想修行,别人一点也不承情,何苦?” 沙成山摇摇头,道:“我相信他们也是受害者,等我把暗中那个阴谋者揪住,眼前的敌人必将转而成为朋友。秦姑娘,你以为呢?” 他的话声不高,但在场的人都听得很清楚。 智上大师喧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沙施主,我们后会有期!” 沙成山缓缓地走到篷车前,秦红突然一惊,道:“血!” 沙成山重重地看了秦红一眼,秦红立刻捂住嘴巴。 那面,方小云没听懂秦红话中含义,她匆匆地替智上大师三人敷药止血,且幽幽地看了沙成山几眼。 上得篷车——吃力地上到篷车上,秦红立刻对沙成山低声问道:“我没想到你也受伤……” 沙成山沉声道:“走!” 秦红不敢再多言,抖起缰绳一声吼:“哈!” 两匹健马拉着篷车便往南边驰去! 沙成山十分注意对方赶车的大汉,见那大汉一直没有动静,这才放心地爬回车内。 拉下车帘,沙成山急忙把张大夫的药敷上伤处。 他心中嘀咕,这次被“怒黄河”拼命扎中的这一叉,几乎扎到胸腔,看来必须转往方家集了。  否则,一两天之后到狮头山,难免不会一场厮杀,为了万一,当然先把左肩头的叉伤医好。 秦红赶着篷车,回头问:“沙大哥,你上衣浸血,伤在哪里?” 沙成山已敷好药,痛苦减去一半,血也不再流了,他这才叹口气,道:“旧伤崩裂,没什么大碍。” 秦红道:“此去狮头山已不足两日行程,等回到虎跃山庄,我爹一定会尽力为你疗伤,而且……”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你没听方宽厚说的话?你爹想以药来换取我的项上人头,他会为我疗伤?” 秦红立刻怒道:“方宽厚胡说八道,我怎么没听我爹说要你项上人头?” 沙成山淡淡一笑,道:“我已经不在乎了,因为如今江湖上已有不少人在谋我的人头,你爹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秦红道:“不可能,记得我爹好像说过,江湖上少不了你沙成山这号人物,有时候你比那千军万马还管用,试想他怎会要你这位大镖客索人头?” 沙成山道:“老实一句话,眼前我已不再计较是谁在暗中替我制造敌人,我是一心系在丘兰儿母子二人的身上,只要能见到她母子,其他的便不算一回事了。” 半晌,秦红方才低声地道:“沙大哥!” 沙成山道:“什么事?” 秦红道:“如果……如果……” 沙成山道:“秦姑娘有话直说无妨,车上也只有你我两人。” 秦红终于鼓足勇气,道:“沙大哥,万一,万一……我是说万一丘姐姐遭到不幸……” 沙成山冷冷地道:“这害她的人必将付出十倍代价,我会杀得他们尸骨成山!” 秦红道:“沙大哥,我是说……我是说丘姐姐一旦遭到不幸,你愿意同我长住狮头山吗?” 沙成山一愣,他当然明白秦红的话中含意。 沙成山十分感动,但他却铿锵地道:“秦姑娘,未来的事情谁也难以预料,这事以后再说吧。” 秦红似是豁出去了,反正已经开口说出心里的话,以下也就没什么好羞人的。 于是,她把马车缓下来,又道:“沙大哥,如果有一天你能成为虎跃山庄的贵客,与我爹、我哥,同心合力,必然会在武林中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事情……” 沙成山淡淡地道:“怕要令姑娘失望了,因为我曾经说过,我是一头不羁的野马,更何况我也欠缺那种雄心与壮志。” 秦红道:“如果你高兴,天涯海角,我们一同遨游,沙大哥,我知道那种生活也是惬意的!” 沙成山笑笑,道:“秦姑娘,餐风宿露,茅店鸡声的日子,久了也会令人生厌;披星戴月,风刮日晒的奔波,更是十分艰辛,你是虎跃山庄的大小姐,岂能吃那种苦?别为梦想冲昏了头,不值得!” 秦红道:“值得,沙大哥,只要同你在一起,我就充满了安全感,你们男人,可以‘士为知已者死’,我们女人,也可以为心慕的人而亡,但愿丘姐姐逢凶化吉,而且我必为拯救丘姐姐也出一份心力,万一真的丘姐姐不幸……沙大哥,你千万不要拒我万千里之外。” 篷车内伸出沙成山的手,重重地握住秦红的左臂,半晌未开口,秦红又道:“沙大哥,你答应了?” 沙成山心中激动不已地道:“秦姑娘,我感激,也感动,但,我却无法说出什么……” 他一顿又缩回手来,道:“你一定要理解当前的处境,因为你爹与我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人,只怕很难如你我的愿。” 秦红道:“不,一个人是会改变的,我相信我爹会接纳你的。” 沙成山叹了口气,道:“当然,还有你的舅舅,龙腾山庄的江大庄主,他永远不会忘记了我曾搏杀他儿子江少强的那件事情。” 于是,连秦红也怔住了。 是的,江厚生的脾气,秦红最是清楚,也许有一天江厚生会率领儿子江少勇找沙成山一搏,因为江少勇正在…… 突然,沙成山道:“秦姑娘,我们去方家集。” 秦红一怔,道:“为什么去方家集?” 沙成山道:“有事!” 秦红道:“先去我家吧,沙大哥,你的伤必须先治好才能去找丘姐姐。” 沙成山道:“不,转往方家集,我就是为了疗伤。” 秦红道:“狮头山有的是精通医道的大夫,为何去方家集那种小地方?算了!” 沙成山心想:你怎知方家集张大夫的医术高明。 沙成山淡淡地道:“秦姑娘,你该知道,如今我面临的是四面楚歌,多少人想要我的命?”秦红道:“你救了我,我爹除了感激,不会对你有什么不利的,还是去虎跃山庄吧!” 沙成山道:“如果你还听我的,立刻往方家集驰去,秦姑娘,我的决心,你应该试着去适应!” 秦红无可奈何地道:“好嘛!好嘛!去就去!” 于是,篷车又转而驰往西南方的方家集。 沙成山决心去方家集,其实是有两个目的,一是找上张大夫尽快先把肩头的伤治好,他这次被“怒黄河”冉再生伤得不轻,那叉尖若非斜着叉中,只怕心肺也会被叉烂,伤得如何,他心里明白,因为绝非皮肉之伤。 另外,就是方宽厚吃的药,为什么会把一个人折磨成那种皮包骨的模样? 是的,当今江湖上若论医术高明,南有药老子,北地就是这位张大夫了。 如果他们都不知道,天下还有谁知道? 现在,篷车又到了方家集的“平安客栈”。 沙成山从车上跳下来,便把篷车交给伙计,且命另一伙计快去请来张大夫。 丁掌柜见沙成山带着一位姑娘进来,笑迎上前,道:“沙当家,这位姑娘……” 沙成山道:“这位姑娘,你给她找个干净房间,一两天我们就走。” 沙成山与秦红二人刚在房内坐下不久,只见张大夫匆匆提着药箱走进来,后面跟着扁奇老人。 刚踏进门,“易容老人”扁奇大吃一惊,他双目直视向坐在桌边的秦红。 秦红也是一怔,立刻笑道:“咦,是扁老人家,你原来是在这里。” 沙成山立刻想起松竹小屋的事,扁奇助自己解救丘兰儿的事,当时丘兰儿尚怀有身孕。 沙成山淡淡地道:“扁老放心,秦姑娘是不会把扁老的行藏转告给龙腾山庄的。” 秦红也点点头,道:“扁老,我爹、我舅舅,他们并不恨你!我更不会对他们提起的。” 扁奇深施一礼,道:“谢谢姑娘厚爱!” 张大夫惊讶地道:“还以为你已经救回丘姑娘了,所以我同扁老哥二人匆匆赶来。原来……” 沙成山一声无奈地叹息,道:“这些日子我是好一阵子折腾。” 扁奇对丘兰儿甚有好感,闻言急问道:“沙老弟,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丘姑娘她……” 沙成山道:“至今尚不知她的下落!” 张大夫已开始替沙成山敷药,闻言冷冷地道:“你既然尚不知道丘姑娘下落,为何同她在一起?” 张大夫指的当然是秦红。 沙成山无奈地道:“说来话长!” 扁奇急道:“长话短说!” 于是,沙成山便把离开方家集以后发生的一切,大略对二人说了一遍。 突见张大夫双手托起沙成山左臂上移动,口中啧啧称奇道: “老弟,我不能有任何解释,除了幸运,也只有幸运了!” 扁奇关切地道:“大夫,伤得很重?” 张大夫取出伤药,用一根金针拨开沙成山肩头的两个血洞,把药往里面塞着,道:“肩头有一块硬骨片,两支叉尖都被这块硬骨片阻住,否则,叉尖穿肉而入肺腑,便神仙也难救治!” 沙成山苦兮兮地道:“里面感到使不出力……” 张大夫道:“那块硬骨也叫垫肩骨,如今它已受了伤,你至少得三天静养,不能再去动它!” 敷药完毕,一根吊带把左臂吊起来。 一边,秦红急急地道:“如果沙大哥不幸,这都是我的罪过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秦姑娘,你也累了几天,先回房去歇着吧。” 秦红道:“不,我要在这里侍候你,沙大哥,别撵我走,行吗?” 沙成山心中有事要问扁奇与张大夫,碍于秦红又无法开口,不由得低声道:“秦姑娘,且等你歇上几个时辰,我们一起吃饭,如何?” 秦红这才勉强地起身走回另一房内。 沙成山立刻关起房门,低声问张大夫,道:“张大夫可曾闻说过有一种剧毒之物,使人服了精神百倍,功力大增,一旦不再服用,便似失魂落魄而又无精打采,生不如死,这会是什么药?” 张大夫惊讶地看了扁奇一眼,摇摇头,道:“老夫从未听过有这种药物,沙老弟是从哪儿知道的?” 扁奇也追问一句,道:“你是从哪儿听来的?” 沙成山道:“二老当知方宽厚这个人吧?” 张大夫点点头,道:“死而未死的方捕头,我知道!” 沙成山道:“他曾经从‘虎跃山庄’秦百年那儿习得半部‘百窍神功’秘籍,随后又服了秦百年赠与的那种毒药。方宽厚初时不察,以为此药是宝,等服过之后顿感精神旺盛,不料秦百年拒绝再把此药相赠,那方宽厚立刻毒瘾大作,痛苦不堪,如今已变成皮包骨了!” 张大夫惊讶地望向扁奇老人,道:“扁大哥,这是什么药,我怎么没听过?” 扁奇也叹着气,道:“秦百年如果以此药毒害江湖好汉,武林将不太平了。” 沙成山吃惊地道:“细想起来,的确可怕。” 扁奇望望房门,道:“沙老弟,我看秦姑娘对你不错,你该从她口中试探才对。” 沙成山摇摇头,道:“问过了,她不知道。” 扁奇突然又问:“沙老弟,江湖上传言,不少门派找你索讨人头,这是真的吗?”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不错,包括秦百年在内。” 张大夫哈哈一笑,道:“沙老弟,你若是受了伤,找张某人可以为你服务,但人头被割下来,我就无能为力了,你可千万记住。” 沙成山一笑,道:“想要我的人头,怕不会那么容易,对方也得付出一定的代价。” 扁奇低声道:“沙老弟,老夫还是以为,由老夫为你易容的好,你可愿意?” 沙成山又摇着头,道:“易容固然可以躲过不少敌人,但我却以沙成山的字号响亮,沙成山绝不藏头露尾,要杀,就叫他们来吧。” 扁奇深深地叹了口气,道:“你是艺高人胆大,我不勉强你!” 沙成山思忖一阵,道:“难道连那苗疆名医药才子,他也不知道秦百年使用的是什么毒药?” 张大夫搔着头皮,道:“嗯,那个老小子一定会知道,找他问问就明白。” 扁奇道:“这个不难,我骑马走一趟,老小子已有七八年未同我一起喝茶了。” 张大夫笑道:“‘百毒门’你也有熟人,你去最合适不过。” 沙成山道:“药老子如果知道,他一定有办法化解这种毒物,中原武林便有救了。” 扁奇当下点点头,道:“为免武林生灵涂炭,我老人家立刻走一趟苗疆。” 就在扁奇与张大夫走后没多久,隔壁的秦红又走过来,笑道:“你伤已包扎好,我陪你吃饭吧!” 沙成山道:“恨不得马上把你送回家!” 秦红道:“急什么?能藉此机会同你相聚三日,我已经很满意了,让我们珍惜这三天吧,沙大哥!” 二人相对吃着东西,秦红不时地替沙成山夹菜,宛似一个体贴入微的小妇人! ?n吵缮叫闹屑复伟亚睾炜闯墒乔鹄级复畏畔峦肟辏嬗锹恰?br>  是的,已经多天了,丘兰儿母子二人究竟是生是死? 是生,今在何处? 是死,死在哪里? 秦红当然知道沙成山的心事,但她却不敢开口动问,唯一能表现的,便是以其温柔的动作,令沙成山快乐。 沙成山与秦红二人静静地住在“平安客栈”,他们绝对想不到这三天里发生的惊人大事。 辽北“黑龙堡”少堡主哈玉与“长白老人”颜如玉、“鬼爪手”李长泰、“怒黄河”冉再生,四人带伤回到黑龙堡,那黑龙堡主哈克刚大怒,立刻亲率十五名黑龙堡铁甲武士,追进关内。 黑龙堡十五铁甲武士,个个高大粗壮,孔武有力。 他们跟随哈克刚在辽北打天下,绝不逊于“西陲的二十四铁骑”,而且马上功夫更是高人一等。 哈克刚以为自己快马追赶沙成山,必能在一两天内追赶上,他的目的是搏杀沙成山,掳回秦红。岂料沙成山中途绕上沙河,住在小船上,更因伤势又折回方家集。 那哈克刚自视很高,立刻直往狮头山追去,就在距离狮头山五十里的一道坝子上,哈克刚遇上了关天水,更遇上“西陲二十四铁骑”。 一道宽大的黄土路,路边好长一道野林子,关天水正与马上的“铁脚寡妇”孔二娘说着话。 “一定要在大小姐回到山庄后再下手!”关天水这样说着,小心地给了孔二娘一包东西,再不知他说的是向何人下手。 那孔二娘愉快地接过那包东西塞入怀里,笑道:“关老弟,回去请庄主放宽心,便不交代,孔二娘也要找上那厮的。” 孔二寡妇的话刚完,北边山岗上尘土飞扬,忽然冒出一彪人马,连马鞍也是一色黑的。 孔二寡妇仰头遥望过去,沉声道:“俱都是关外大马,好像是往狮头山去的。” 关天水点点头,道:“一共十六匹!” 真快,说话之间,这十六铁骑已到了前面。 关天水一见为首的人——黑塔似的大粗汉,大胡子被风吹起,分向脸上贴去,嗯,敢情正是“黑龙堡”堡主“托塔黑龙”哈克刚。 哈克刚不识孔二娘,但他却久闻“西陲二十四铁骑”之威名,此刻,他只识得关天水,不由得一声虎吼:“停!” “黑龙堡”十五铁甲武士一阵“丁冬”响,挂在马鞍上的钢盾已握在左手,十分有序地三骑一排停在路中央。 关天水已抱拳道:“原来是哈堡主,久违了!” 哈克刚冷淡地瞄了孔二寡妇一眼,沉声对关天水道:“快把沙成山交出来!” 关天水一怔,道:“哈堡主,你怎么问我要起沙成山来了?这……” 雷一般的吼声,哈克刚使起关外人粗犷的野性子,道:“少来这一套!关天水,你们花银子派沙成山暗里摸进我黑龙堡。那个王八蛋真也可恶,他妈拉巴子的后山放了一把火,前面他放倒我的人,一家伙便把秦红给弄走。关天水,你可是秦百年入室弟子,你应该明白,我儿哈玉喜欢上秦红,这本是一桩美事。我怎会知道秦红那么固执?她是抵死不从,从不从好商量,不该找姓沙的在我黑龙堡撒野。他伤了我三位老友不说,更几乎割断我儿哈玉的人头。妈拉巴子的,叫他出来!” 关天水笑笑,道:“这么说来,果然是哈堡主那日把我小师妹掳走了?” 哈克刚怪吼道:“请去也好,掳去也好,现在已不重要了,要紧的是,我要收拾姓沙的!” 关天水道:“听哈堡主这么说,我小师妹正同沙成山在一块了?” 哈克刚道:“不错!” 关天水道:“老实说,沙成山尚未把我师妹送回来,倒是哈堡主,不该一意孤行地掳去我小师妹,如今我师父很不谅解。” 哈克刚怒道:“你说什么?” 关天水在马上冷冷道:“我说我师妹尚未回到‘虎跃山庄’,哈大堡主此种行为,令我师父不痛快!” 哈克刚嘿然一声狂笑,道:“交出沙成山,别的少提!” 关天水道:“我说过,沙成山并未同我师妹回来。” 哈克刚抖着大胡子道:“妈拉巴子,算算时间,他们应该早几天就回来了,为何至今未回?” 第五十章 英雄落泪 关天水怒道:“哈大堡主,好话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休得在此骂大街,要知当初我们就算准,我师妹的失踪同你父子有关系,从你们的跋扈作风,不难猜出你们掳走我师妹。但我师父为了双方颜面,才出价万两银子,请那沙成山暗中找回我师妹,绝不打算同你们黑龙堡撕破脸皮。哪里想到,我们仁至义尽,你们横行霸道,敢情今天又率人找上门来了!” 哈克刚戟指关天水沉声喝道:“鼠辈,你敢教训老子,宰你!” 淡淡的,关天水侧面对孔二寡妇道:“孔当家的,他们想以多欺少了!” 一边,孔二寡妇冷冷地道:“有我孔二寡妇在,任谁也休想动你一根汗毛。” “托塔黑龙”哈克刚咧大毛嘴吼声如雷地道:“你这恶婆娘又是谁?” 孔二娘嘿嘿怪笑,道:“哈克刚,你在辽北头顶半边天,老娘西陲做买卖,今天算是狭路相遇。来来,看是你的铁甲狠,还是老娘的二十四铁骑厉害。” 哈克刚一怔,道:“原来竟是传言中的‘西陲二十四铁骑’,大脚婆娘孔二娘原是你!” 孔二娘冷冷道:“怎样?你含糊了?” 哈克刚黑团脸一甩,厉声道:“老子含糊你个鸟,孔二娘,你若今日拦是非,哈克刚必叫你后悔莫及!” 孔二娘大怒,双手往空中连挥,口中厉声道:“摆阵!摆阵!久闻辽北黑龙堡铁甲武士马上功夫狠,正好今日加以领教!”这时,孔二娘那几员受伤的铁骑纷纷往两边绕向远方。 关天水脸有得意之色地跃在一道堤上面,光景是在坐山观虎斗了。 “托塔黑龙”哈克刚反手拔出一把特大号砍刀,伸手取过马鞍上的钢盾,口中厉喝道:“给我痛宰啊!” 那面,一溜的大马刀,孔二娘尖声刺耳地厉声道:“孩子们,杀!” 双方相距八丈远,正是冲杀的距离。 只见中间冲杀的正是黑龙堡的铁甲武士,两边冲杀的正是二十四铁骑——双方为首的照上面,立刻在马上缠斗起来。 别看孔二娘是女人,动起家伙来可真不含糊,一柄大马刀呼风唤雨也似的马前马后呼叫着尽往敌人身上砍,口中尚发出怒猿似的原始声音。 哈克刚想不到孔二娘如此彪悍,动起刀来比个男人还凶残,他心中在想,谁敢娶这种婆娘上床,没得倒防着她把人头给砍下来。 钢盾溅发出成束碎芒,哈克刚大砍刀便泼风也似的猛往孔二娘的头上身上甚至马上招呼。 此刻…… 双方在一连三次冲杀狂砍中,已经捉对厮杀起来。 二十四铁骑的大马刀狠又疾。 但在对方的铁盾力阻之下,便像完全砍砸在片片滚动的岩石上,强烈的反震力道撞激得碎芒不断迸溅。 十五铁甲武士虽少了九人,但他们的砍刀沉猛,往往一刀之间便逼得敌人倒仰不迭。 混战中,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落地传来。 那“咕咚”的坠马声,刀盾飞往空中的轰隆声,加上双方怒骂声,这道山岗上便立刻血肉飞溅,嗥声连连…… 孔二娘杀出了野性,她在敌人一连三刀砍得她东闪西躲之后,忽然一仰身子倒翻在马下面,口中怒骂道:“好个黑驴球,我们马下再杀!” 哈克刚口沫四溅,也杀红了眼的吼道:“臭婆娘,老子今天非宰了你!”吼声甫落,左腿一弹,一个鹞子大翻身便落在马下。 不等哈克刚杀到,孔二娘右手大马刀,左手又多了一把弯弯怪刀,风卷残云也似的便杀了过来。 哈克刚不作稍退,大砍刀闪击在钢盾上面。 两个人一阵拼搏后,各展身法,倏接又退,忽分忽合,缠斗不休,瞬息间已斗了近百招。 孔二娘功力之精狠老辣,此时已全发挥出来。 尤其这女人臂力强大,不亚于男人,动作疯狂,完全一派搏拼老命,同归于尽的打法,从她的气势上看,委实先声夺人,在一阵狂杀中,比她高半个头的哈克刚,竟然未能占到半点便宜。 又是一连串的密集砍杀,二人再次闪而复合,那孔二娘已至披头散发,汗珠子把不少头发贴在她那风霜剥蚀的老脸皮上。 是的,孔二娘已经耐不住了。 她厉吼着奋勇扑杀过去,左手弯刀撩上敌人大砍刀,右手大马刀便颤闪着波波寒光朝敌人的左侧偏杀进去。 于是…… “托塔黑龙”双目暴睁,左手钢盾斜砸力撞,“轰”的一声,宛如焦雷打进人们的耳膜,他已闪退在两丈外。 不等敌人喘口气,孔二娘未见双腿稍动,人已到了哈克刚的身前三尺地,光景真的卯上了。 嘿然一声暴叱,“托塔黑龙”仗着力大人高,半旋身便一刀怒斩而下,孔二娘圈臂力阻,又是一声轰然大震,斜刺里,哈克刚的钢盾正砸中孔二娘的右肩头。 立刻,孔二娘一阵踉跄,张口喷出一口鲜血。 连口气尚未透过来,两柄大马刀已交叉着从她的背后袭击过来。 狂暴的大旋身,哈克刚刀盾并举,“哇”的一声已将一个大汉撞砸出三丈远,另一名大汉的左肩立折。 但他的大马刀却拼命地闪过敌人大腿,撩起一溜血雨狂飙。 哈克刚大腿上撕裂着疼,他环视四周,双方的搏斗正酣,搏杀已往四下里分散开来,约略算算,仍在拼斗的铁甲武士不到十人了。 真是人性荡然,人命已不值一文钱了。 附近,又闪过两名手握大马刀身上冒血的怒汉往这面过来,哈克刚立刻大吼一声,道:“西陲铁骑听着,你们的老寡妇就快要死了,你们还拼的什么命?识相点快给我滚!莫非定要死绝了方甘心?” 他的吼声犹在,两柄大马刀劈头盖脸地砍下来。 又是一声大吼,哈克刚奋起余威,大砍刀急斩怒砍,一声惨叫,左边的大汉已整个血人扑近孔二娘。 孔二娘喘了几口大气,伸出衣袖抹去口角鲜血,厉声怪叫道:“我要血洗黑龙堡!” 就在她的吼声甫落,关天水风一般地卷了过来,不知他心存何意,竟然双手乱摇,口中连声道:“住手!大家快住手!” 双方正杀得忘我之境,关天水这一吆喝,双方的人马也立刻各自退闪,握刀戒备。 孔二娘怒道:“关天水,老娘今日要杀出个结果,然后率人再杀上辽北黑龙堡,娘的皮,我要血洗姓哈的老巢,杀他们个鸡犬不留!” 哈克刚抖抖着伤腿,怒叱道:“什么东西,没等你摸近黑龙堡,你就已死绝在半道上了。” 关天水摇摇手道:“够了,够了,哈堡主,这般光景你还去不去‘虎跃山庄’?” 哈克刚沉声道:“关天水,你同你师父一个鸟样,都是工于心计的奸徒。” 关天水一笑,道:“请别说得这般难听,哈堡主,关某不忍见你们两败俱伤,这才出面劝阻,各位且先收兵,救治伤者才是要紧的事。” 哈克刚怒道:“你这时候倒充起好人来了。” 关天水道:“关某本来善心,这事哈堡主应该多加考虑,事情是你们惹起来的,孔当家只是拔刀相助,如果真咽不下这口气,大家何妨再约期干。” 孔二娘看看自己的人伤了一半,对方还有七八人怒视着,不由得嘿然一声,道:“哈克刚,一月之内,老娘必杀上黑龙堡,你等着挨刀吧,老不死的!” 哈克刚也怒吼道:“好,妈拉巴子,你若不来,你便是只老乌龟——挨压的老王八!” 关天水心中一阵热。 是的,原本是要见他们双方两败俱伤,但闻得孔二娘的话——“我要血洗黑龙堡”。于是,关天水心中一喜,如果能引得“西陲二十四铁骑”找上黑龙堡拼杀,那比此地一战的成果要丰硕得多了。 当然,关天水会设法弄些别的门派加入孔二娘的阵营,那将对哈克刚造成致命的击伤。 关天水忙走近孔二娘,道:“当家的,还是快收拾伤残,尽速替兄弟们疗伤要紧!” 哈克刚愤怒地对关天水道:“姓关的,你回去对秦百年说,他的女儿给我提尿壶我也不会要她了。” 关天水冷冷一笑,道:“你在此时侮辱我师父,只怕有些不智!” 哈克刚道:“你想乘人之危?” 关天水道:“如果必要,我会为我师父而拼命!” 哈克刚怒叱道:“妈拉巴子,今天算你狠,老子倒要看你狠到几时!” 便在这时候,远处一辆篷车,“叮当”地往这面驰过来,那车上还传来一阵笑声。 好悦耳的笑声。 马车沿着这道山岗边奔驰。 笑声清脆而悦耳,听起来那车声蹄声与笑声,便宛似有人在虚空里奏起一段好听而又雄壮的乐章。 关天水抬头望过去。 孔二娘也忍着伤痛遥遥地看。 是的,“托塔黑龙”哈克刚也紧皱着双眉仔细看。 现在,篷车就快到了。 当然,关天水等人也看清楚了。 于是关天水第一个欢叫着迎上去,愉快地道:“小师妹,你怎么一个人驾车回来了?沙成山那个该死的畜牲呢?” 不等秦红开口,“托塔黑龙”哈克刚也迎上去——大腿上的鲜血已染湿半条裤子,他重重地道:“秦红,你好令哈伯伯失望!” 秦红仍未开口,关天水已走近秦红身前,道:“小师妹,你真高招,你竟然会把姓沙的撇开,独自驾车回来了,没想到省掉师父一万两银子。” 他—顿又道:“小师妹,你是骗了姓沙的?还是把姓沙的半道上做了?这可是大功一件!” 关天水的话立刻引起哈克刚,甚至孔二娘一众的注意,因为沙成山才是他们要搏杀的人。 尤其是哈克刚,更是恨透了沙成山。 秦红的笑意慢慢在脸上消失,她尚未开口,哈克刚已再问: “你真的把姓沙的兔崽子撂倒在半道上?” 嘿然一声又道:“真如此,哈伯伯也就不再恨你了!” 秦红脸上笑意已失,她冷冷地道:“姓哈的,你父子把我掳入你们黑龙堡,把我同狗关在一起。一开始饿了我两天,还要你儿子下手对我用强,你还敢再找到我家门前,你简直欺人太甚!” 一边,关天水大怒,戟指哈克刚骂道:“老匹夫,是这样子吗?” 哈克刚毫不示弱地道:“那有什么?只不过是我们辽北对付女人的善意手段,绝不会要她的性命!” 秦红大怒,道:“放屁!你父子商议好了,如我不答应,你们就囚死我,如果我爹找上门,你们就死不承认,姓哈的,你说是不是?” 哈克刚一怔,旋即摇头道:“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秦红道:“是你那宝贝黑熊儿子哈玉亲口所讲。” 哈克刚冷冷地道:“你误会了,那只是他吓唬你的方法,并非真如此。” 关天水愤怒地道:“够了,姓哈的,只此一件,你就该死。” 哈克刚咬咬牙,道:“你想怎样?” 那边,孔二娘已高声道:“关老弟,以其人之道还诸其人之身,抓了这老贼,也把他关起来,等着那小贼来救他老子的时候,一并搏杀!” 哈克刚大怒,破口大骂道:“他妈拉巴子的,想动手是吗?来吧!” 关天水冷冷地道:“真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姓哈的,你不值得我动手搏杀你,快滚!” 哈克刚气得大胡子根根直竖,双目几乎蹦出眼眶外,他猛地一挥手,高声道:“走!” 接过马缰,咬牙爬上马背,哈克刚看了十五名黑龙堡铁甲武士,正好伤了七名,有一名的一条臂似乎只连着一块皮,那股子冷汗宛似大雨淋下。 望着哈克刚率领残部退走,那面,孔二娘已尖声怪叫道: “关老弟,怎么放虎归山?你师妹受到如此欺侮,难道‘虎跃山庄’就罢了不成?” 关天水阴冷的一笑,道:“罢了?岂不太便宜了?” 孔二娘道:“关老弟另有打算?” 关天水道:“不错!” 孔二娘身边正有个大汉替她疗伤,闻言厉声道:“你有什么打算?” 关天水道:“十天之后,孔当家等我消息,我将结合另外两门派,分头合击黑龙堡!” 孔二娘捂着伤处走过来,低沉的声音道:“关老弟,你给我带的那东西太少,我的已经不多,怕的……” 关天水笑得十分勉强地道:“这东西只在运功时候服用,以后要省着用。” 孔二娘立刻点点头,道:“是,是,我记住了!” 于是,关天水伸手入怀又摸出一个小瓶子——是牛角小瓶,像个大肚子胡芦。 孔二娘小心地塞入怀里,便立刻精神十足地高声道:“带着受伤的,上马走了!” 霎时间,“西陲二十四铁骑”的人也走得无影无踪。 关天水跳上篷车,笑道:“小师妹,由师兄驾车,你说说,你是怎么抛开姓沙的?” 不料,关天水跃上篷车,随手掀起车帘,里面一个汉子,伸头冲着关天水咧嘴一笑。 “你!”关天水惊异得又跳落地上。 是的,车内的汉子正是“二阎王”沙成山。 沙成山笑笑,伸出个人头,道:“关老哥,我发觉背后听人骂也蛮有意思。你骂够了吗?” 关天水望向秦红,道:“姓沙的怎么还在车上?” 秦红道:“我想说,可是你们不给我时间说,更何况这车子原是他的!” 关天水皮笑肉不笑地道:“沙成山,刚才你怎么不早说?否则……” 沙成山一笑,道:“关老哥,我是干什么来的?你应该很清楚我这行买卖,事情未办完,避免节外生枝,更何况孔二娘与哈克刚二人都是我沙成山的对头冤家!” 关天水干干的一咧嘴,道:“原来大镖客沙成山也害怕黑龙堡的哈克刚,嘿……” 沙成山淡淡地道:“关老哥,少来激将法,我们可以去了吧?” 关天水道:“去哪里?” 沙成山看了木然不动的秦红一眼,道:“秦姑娘,你说我们该去那里?” 秦红道:“去虎跃山庄!” 沙成山道:“对,我把你送回了,当然,该我的我取走!”关天水冷冷地道:“沙成山,去年你弄走我师父十万两银子,这才几个月?你又赚了一万两,我说沙兄,你是每天煮银子吃的?” 沙成山淡然地道:“那是我的事,用不着关老哥替我操心!” 再次跃上车,关天水道:“沙兄,一万两银子我们照给,但你所附带的条件,怕要令你失望了!” 沙成山虎吼一声,一把揪住关天水的双肩。 他连连摇晃着吼道:“不,我可以不要那一万两银子,但却不能不知道丘兰儿母子的下落,你们一定要告诉我!” 关天水无奈地道:“沙成山,原是说好了的,而且我们也应该把实情相告,只因……唉!” 沙成山双目迸血地吼道:“只因什么?快说!” 关天水道:“只因我们派出去打探的人尚未有一人回转,试想,我若随便指鹿为马,岂不叫你沙兄白忙一趟?说不定还会受到伤害!” 沙成山像个泄气的皮球似的,叹了一口气。 关天水道:“沙兄,可以放开手了吧?” 沙成山重重地甩掉关天水双肩,几乎又把关天水甩落到车下面,他愤怒地道:“如果你们耍我,娘的,有你们吃不完的苦头!” 秦红已抖动缰绳,道:“沙大哥,先回庄子里,我们慢慢再想法子,总会打探出来的。” 关天水在车上拍着胸膛,道:“沙兄,我关天水担保,一个月内必把确实消息奉告,否则,你切下我关天水的人头当夜壶。” 沙成山又撩起一缕希望道:“关老兄,你真的有把握?这次不再耍我了。” 关天水回头不悦地道:“沙兄这是什么话?关天水几曾耍过你了?只因派出去的人未回头罢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好,姑且再相信你一次!” 关天水相当愉快地坐在秦红身边,道:“那日见你独自走去,还以为你平安地回到龙腾山庄去了,没想到真的被哈氏父子劫去!” 秦红冷冷道:“那日我说放走沙大哥,你同张总管偏要同沙大哥较量,最后惹出这段麻烦来,害得我几乎被哈氏父子囚死在那座古堡里。” 关天水道:“虎跃山庄‘武林老爷’的女儿,会任人这般欺侮的?师妹你放心,我们必会找回来的!” 前面,一大片庄院,从高坡看过去,一连七进,这儿正是武林世家——虎跃山庄! 此刻,篷车“轰哩隆咚”地奔驰在进庄的大道上,不少庄丁举手示敬,秦红看得眼圈一红,想起在黑龙堡受的委屈,几乎就是一场噩梦。 马车驰进高大的庄院大门,广场那面,正厅前的宽大青石台子上面,“武林老爷”秦百年已哈哈笑着伸出双手,高声道:“红儿,你果真被哈家父子掳到辽北了?快过来让爹看看你!” 秦红不等马车停住,立刻腾身跃起,小鸟也似地投入秦百年那宽厚的胸前,已是泣不成声了。 关天水跃下车,沉声对车上道:“沙兄,下车吧!” 车帘掀起,沙成山没下来,却双手握住缰绳,笑笑道:“虎跃山庄不是我愿意来的地方,我把秦姑娘送回来,请把一万两银票拿来,我立刻走路!” 青石台子上面,秦红道:“沙大哥,你至少下来喝杯酒再走,也好让我爹娘谢谢你救命之恩情。” 秦百年愣然地道:“救命恩情?什么救命恩情?” 秦百年这一问,秦红立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关天水已走上前去,恭敬地道:“师父,小师妹几乎被哈家父子坑死在黑龙堡。” 秦百年双目一厉,沉声道:“哈家父子敢对我红儿怎么样?他们顶多把红儿骗去劝说,还敢怎么样?” 掀起秦红双肩,秦百年的脸孔更红了,他咬着牙道:“红儿,快说,究竟哈家父子对你怎样?” 秦红拭去脸上泪水,先是望望车上的沙成山,这才把在黑龙堡吃的苦头全抖出来。 秦百年忽然仰天嘿嘿冷笑,道:“好,好,姓哈的不把我秦百年放在心上,倒要见识见识他父子的真才实学。” 关天水又道:“哈克刚因为儿子受重伤,一气之下率领他的十五名黑龙堡铁甲武土赶到此地……” 未等关天水话完,秦百年沉声道:“好个老匹夫,他竟然真的目中无人,走,找他去!” 关天水一笑,道:“师父,就在山岗上,已被孔二娘杀得往回逃走了!” 秦百年哈哈一声笑,道:“好,孔二娘杀得好,哈……” 秦红又看了沙成山一眼,道:“爹,你答应的一万两银子,该给沙大哥了吧。” 秦百年皮笑肉不笑地道:“沙成山,对于你这位大镖客而言,我真的有些糊涂,不知你究竟是敌乎?友乎?” 沙成山在车上一笑,道:“敌乎?友乎?存于一心,秦老爷子,人不害我,我不坑人;人若害我,以牙还牙!” “嗯!干脆,也很坦白!”秦百年说完,伸手入怀摸出两张银票,举在手上又道:“沙成山,这是五千两银票,也是你应得的,拿去吧!” 未见秦百年抖腕,两张重叠的银票便平着往沙成山的?种蟹衫础?br>  沙成山更快,左手刚握住银票,马车已开始响动。 银票入怀,沙成山已高声道:“关老兄,沙某在方家集的平安客栈候你的消息,希望你能实现诺言。” 关天水嘿嘿笑道:“沙兄,我一定不会令你失望。” 马车飞一般地驰出“虎跃山庄”,眼看着绝尘而去,秦百年已对秦红道:“你娘很想你,快到后面去!” 秦红匆匆地拭着泪往后厅走,关天水已对秦百年道:“师父,弟子已想出惩罚哈氏父子的妙计了。” 秦百年缓缓走进大厅,坐在一张太师椅子上,道:“我以为沙成山仍是我计划中的绊脚石,不除不快!” 关天水道:“我师父的计划尚未到实行阶段,倒是可以利用沙成山,结合另外各门派的人,先把黑龙堡干掉,替小师妹出口气,更可以树立起虎跃山庄的威严!” 秦百年道:“你想要本庄十大武士杀上辽北黑龙堡。” 关天水摇摇头,道:“不,我们正在扩大实力中,当然不能为了黑龙堡而动用我们的武力。” 秦百年一笑,道:“可有妙计?” 关天水脸上阴寒的一笑,道:“有!” 秦百年道:“且说来为师听听!” 关天水遂低声对秦百年说了一番他的心中计谋,只见秦百年抚髯大笑起来。 关天水也笑道:“如此一来,对我们未来的大计划,将有益无害,师父以为如何?” 秦百年猛点着头,道:“天水,便诸葛再世,也将佩服你的这招绝妙计策,不过……” 关天水道:“师父担心的可是那种药物?” 秦百年道:“不错,这一阵子已用去一半了!” 关天水道:“趁着他们动干戈,徒弟再走一趟南方,这次多带银子,大批买回来。” 秦百年笑道:“等你安排他们出击辽北,你便立刻快马往南边搜购,越多越好!” 原来关天水有一阵子未出面,他是到南方去购买一种毒药去了,有了这种药物,他们就能对几个门派加以控制。 那方宽厚只是一个小小的退职捕头,他无法除掉沙成山,秦百年便断了他的药物,如今正在少林寺中受煎熬。 江湖上谁会知道关天水购的是什么药?只怕没有人会猜得到。 猜不到便会上当,因为那玩意确实能叫人吃药后精神百倍。 尤其是练过半部“百窍神功”的人,更容易把药的力量输送到周身百骸,那滋味令人乐而忘忧,便天塌下来也不去管了。 沙成山本想当面揭穿关天水送给孔二娘的药物的事,因为他相信,孔二娘所服的药,必与方宽厚所服的是一样。 只是孔二娘如今忠于虎跃山庄,所以她尚能得到那种令人神游虚幻的“妙药”罢了。 然而沙成山未当面问关天水或秦百年,因为他相信“千面老人”扁奇必会找到药老子问明白那到底是什么药,竟然能控制一个人的心志。 此刻,沙成山并未直接回方家集,他却绕道又到了沙河! 他相信三五天时候内,关天水还不会把消息送回“平安客栈”,他心中思念着丘兰儿母子的安危。 于是,他又来到了沙河。 马车就停在柳林里,沙成山跳上小船。 船上的一切对他十分熟悉,一瓢一勺,一被一席,都令他发一阵深思,宛如丘兰儿就是在他在身边一样,令他怀念不已。 缓缓地坐在船头上,沙成山望着水面,更望着水中的白鱼,自言自语地重复着一句话:“兰妹,你在哪儿?我们的孩子还好吗?” 遥望着日落,叹息在无言中,沙成山硬是把眼泪猛往肚子里吞。 是的,英雄有泪不轻弹,只为不在伊人前。 于是,他拉开矮舱,低头,不由得怔住了。 只见矮舱内放着一张字条,沙成山忙取过来细看。 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沙成山,丘兰儿就要死了,你们的孽种也快死了,你怎还有脸活着?” 这张字条无下款,看得沙成山血脉贲张,难以自制。 他忿怒地把字条塞入怀中,登上岸,大吼道:“出来,出来呀,狗操的,你躲在暗中装的什么缩头王八?” 河面上传来他的回音,但四下里仍然寂静无声。 沙成山就在一阵狂吼大叫的发泄之后,便立刻登上马车,直往方家集驰去。 沙成山绝对想不到的事情,便是他上了关天水的当。 其实关天水早已猜到丘兰儿被何门派掳走的事情,就像他一语猜中秦红是被哈氏父子掳走是一样的。 只是这位秦百年的入室弟子关天水,是江湖上有名的攻于心计的人,武功虽不高绝,心眼却十分灵活。 行走江湖,往往心乖巧,阴险多诈,就可以弥补武功之不足。 关天水临时的搪塞,令沙成山毫无办法。 是的,关天水当然不愿意沙成山顺利地见到丘兰儿。 因为“龙腾山庄”的江厚生就曾以丘兰儿诱使过沙成山,而且也囚住了沙成山而几乎得手。 现在,关天水就是希望沙成山寻妻不着,寻子不遇而活活气疯,试想那时候自己再把这消息转告给沙成山,沙成山必然大开杀戒,那么,江湖上又少了虎跃山庄一个敌人,这种事又何乐而不促其成呢? 沙成山当然不明白这些,他悻悻地驾车回到了方家集,马车又停在“平安客栈”的后院,沙成山交代伙计,不许任何人去打扰他。 不错,这些天的奔波,竟然毫无一点线索,自己是应该静下来思考思考了。 于是,沙成山掩紧房门,一个人平实地躺在床上。 从替秦百年送东西上阳城起,一直思索到辽北黑龙堡,他竟又猜不透谁会找上方家集的那座小村子。 一连歇了三天,沙成山在这天过午,一个人缓缓地走向北边的那座小村子。 沙成山又到了那个四合院,见院门深锁,里面已无人居住,汤老六夫妻皆已死绝,这座四合院已封起来了。 沙成山信步走到附近的住家——附近只有两房农家,沙成山走进北面的一家,相当有礼貌地问屋子里的中年女人,道:“老嫂子,可以问你一件事情吗?” 那女人摆动大脚走到门边,道:“什么事?” 沙成山道:“那面小四合院的老夫妇……” 沙成山的话未完,中年女人已摇摇头道:“死了,死好久了!” 说完又回到屋子里。 沙成山立刻又道:“我知道他们死了!” 女的回头一瞪眼,道:“你知道还来问我干什么?吃饱了撑的!” 沙成山道:“老嫂子,我是问这死的二老可有什么亲人没有?” 那女人又摇摇头,道:“从来没看过他们同人来往,只那一回,便死了!” 沙成山道:“老嫂子,他二老在此住多少年了?” 那女人道:“十几年了,比我们住得还早两年!” 沙成山又问:“老嫂子,可知他们从那里迁来的?” 中年女人已不耐烦地回身摇手,道:“你这个人,打烂砂锅问到底,忒也啰嗦了,不知道!” 沙成山真的计穷了。 回身看看那座小小四合院,便缓缓地走回方家集。 就在这天晚上,二更天尚未到,远处出现一彪人马,转眼便到了“平安客栈”外。 店家开门,只见是一批男女,两个伙计忙着把十几匹马往槽上拉,丁掌柜忙着招呼这十几个男女往店里走。 就在店里面,便听得一声苍老的声音,道:“派个兄弟在外面守着,有人来了,立刻报我知道!” 这夜除了这批人物之外,店里仍然平静如常。 客房中的沙成山没有走出房门外。 他的日子过得焦灼,寂寞与忧虑,他已计穷心瘁,几乎把希望完全寄托于这个月内——关天水答应他的期限。 这是一批远地快马赶来的人物,沙成山在客房中忽然精神一振,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三江帮”总护法李魁五正自房门走出来。 沙成山拉开房门,道:“李兄别来无恙?” 粗壮的大汉猛回头,不由咧嘴笑起来…… 果然正是三江帮的总护法,只见姓李的大步走近沙成山,笑道:“原来是你,大镖客沙成山,真是久违了!” 第五十一章 弥天大谎 沙成山把李魁五让进屋子里,立刻又掩上房门,道:“凤凰岭分手之后,再未谋过面了。” 原来这“三江帮”总护法李魁五,去年也曾赶往凤凰岭上的龙腾山庄以“三江帮”名义参加追悼江少强的丧礼,而被江厚生的大总管张长江囚在山洞地牢中。 他是与江南醉道人一个地牢,当时被沙成山在洞外掩护,洞内由巧扮的扁奇老人一个个地把群豪救出洞外。 这件事就因为老奸巨猾的秦百年赶到,而化解即将搏命的双方怨忿,沙成山一气之下回身便走,这姓李的也离开了凤凰岭。 二人坐在桌边,沙成山道:“原来昨夜来的竟是你们“三江帮”的人马!” 李魁一笑,道:“沙兄怎的住在此客栈?等人?” 沙成山苦兮兮的一叹,道:“我不说,李兄尚不知道,我已与丘兰儿有了孩子,可是孩子生下五天未到,她母子二人突然失踪,这些天我正为此事奔波,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 李魁五双眉一紧,道:“丘兰儿?可是江湖上传言的‘玫瑰毒刺’丘兰儿?”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李魁五道:“原来那次你救走丘兰儿以后,你二人便成亲了,可喜可贺!” 沙成山摇摇头,道:“现在还有何喜可贺!” 李魁五道:“敌人为何要掳去丘姑娘?他们的目的……” 沙成山道:“是冲着我来的。” 李魁五皱起眉头,道:“既然挟持住丘姑娘,他们为何还不出面?这又是为什么?” 沙成山道:“李兄,这就是敌人狠的地方。” 李魁五若有所思地道:“是了,他们在折磨你,在给你精神的压力,先使你焦急难安,然后找机会下手。” 沙成山道:“何止如此,我几乎上了敌人的当。” 李魁五道:“这话怎么说?” 沙成山道:“我在急怒之下,像是没头的苍蝇,不顾一切地找上各门各派,一言不合便会搏杀起来,如此一来,我为自己制造了更多的仇人,敌人却在暗中拍手笑,一旦我被杀掉,丘兰儿母子便也完了!” 李魁五咬咬牙,道:“敌人这招确实够阴毒的。沙兄,你可要步步为营,不能莽撞行事。” 沙成山点点头,道:“这几天我静下心来仔细推敲,便立刻了解敌人的阴谋,所以我在此等。” “等?” “是的,我在等候消息。” “谁会送来消息?” 沙成山道:“虎跃山庄的关天水。” 李魁五猛的全身一紧,道:“原来你也在等候虎跃山庄的关天水?” 沙成山立刻紧张起来,道:“李兄,听你的口气,你们远从数百里赶来此地,难道也是在等候关天水?” 李魁五道:“不错!” 沙成山道:“为何来这么多人?” 李魁五道:“也是关天水的交代,我们的帮主亲率三位分舵舵主,且加上总舵九位高手全来了!” 沙成山道:“还有女的随行……” 李魁五道:“汉江分舵舵主便是‘黑蝎子’花大娘,她的手下多是女子。” 沙成山笑笑,道:“敢情你们‘三江帮’的精英尽出了。” “是的,除了副帮主尚在总舵主事之外,可以说精英尽出!”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李兄,可知关天水要你们如此做,目的何在?” 李魁五道:“目前尚不知,但我们当家的很慎重,便立刻赶来了!” 沙成山道:“沙某能见见贵帮帮主吗?” 李魁五立刻站起身来,道:“走,我正想你过去见见我们帮主,上次我回去以后,当家的对你的义举十分仰慕,走吧!” 沙成山笑笑,跟着李魁五走到正面的一间大客房内。 只见正面桌边坐着一位五短壮汉,溜圆的一颗脑袋,双目精芒炯炯,双手十指短粗,青筋根根可见。 李魁五当先跨前一步,施礼道:“帮主,这位便是上次我说过的大镖客沙成山沙大侠!” 沙成山抱拳道:“沙成山拜见聂帮主!” 短小精悍的聂虎双目圆睁,道:“哟,你就是江湖上传言的‘二阎王’沙成山?” 沙成山笑笑,道:“江湖浪子,后生晚辈,沙某只是混日子而已。” 聂虎一声哈哈,道:“人的名儿,树的影儿,沙大侠,我心念久了,快请坐。” 沙成山点头坐下来,心中顿然一轻。 因为直到现在,天下各门各派也只有这“三江帮”没有意思要他的项上人头。 一边,“三江帮”总护法李魁五笑道:“沙兄,上回承你伸出援手,但又见各门派在秦百年的突然调解下,反倒对兄台的援手不当一回事了,那时候我对兄台突然地离去,甚感过意不去。” 李魁五的话如巨杵般令沙成山顿感痛心,然而沙成山只是一个人,就算他已深知龙腾、虎跃山庄有什么大阴谋,如今江湖之上不少人在谋他的人头,又有谁会相信他的话?又有何人信得过他? 现在沙成山终于遇上了“三江帮”,至少他可以倾吐自己内心的疑虑。 不错,关天水把“三江帮”的人支来方家集,但他想不到方宽厚已去了少林寺,而且沙成山在半途遇到过方宽厚。 于是,沙成山把过去的一切凑在一起,他已明白各方找他要人头的原因,那么,秦百年或者是江厚生,在阴谋要自己的人头了。 聂虎仔细打量沙成山,他实在看不出姓沙的这副病恹恹模样,会有什么惊人绝学。 聂虎笑笑,道:“沙大侠可知我们赶来方家集的目的?” 沙成山看了一边的李魁五一眼,道:“总护法说是虎跃山庄关天水请贵帮来的。” 聂虎点点头,道:“不错,聂某是个有恩必报的人,我得了秦老爷子好处,替他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沙成山一笑,道:“如果沙某猜得不错,聂当家必是得到秦百年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抄本,是吗?” 微胖的脸上一松,聂虎道:“不错,但不知沙大侠是怎么知道的?” 沙成山淡淡地道:“这已不是秘密,当今道上已有不少人得到这半部秘籍了!” 聂虎双眉一挑,道:“真的?” 沙成山道:“就我所知,‘苗疆百毒门’门主、‘毒王’冷泉、‘湘江无忧门’门主‘无忧婆婆’花满天,甚至那退职的捕头方宽厚俱都是人手一册!”他一顿又道:“当然还有不少人得到,我只是不知道罢了!” 聂虎道:“这确实是一部宝籍,我只练了百日,便觉身心畅快功力倍增。” 沙成山点点头,道:“秦百年那次在凤凰岭群豪面前,当众答应要分别抄送半部‘百窍神功’秘籍奉送各人,他应该不敢欺蒙大家以招致众怒!” 聂虎又笑哈哈地道:“最近关天水又送来一种妙药,服后更是令人飘然忘我,精神气力特佳,哈……秦百年之被誉为武林老爷,果然实至名归,当之无愧!” 沙成山脸色一冷,道:“聂当家,那种药你已服过几回了?” 聂虎见沙成山神色有变,脸无表情地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 沙成山道:“快说,聂当家已服多久了?” 李魁五也觉不快地道:“沙兄,这关系着你吗?看你这副紧张模样。” 沙成山顿足道:“事关‘三江帮’存亡或贵帮沦为听命于人,聂当家,我只能说,那药绝对不能服用。” 聂虎一惊,望了李魁五一眼,李魁五摇着头,道:“沙兄,休得危言耸听,会有那么严重?” 沙成山道:“此时用话解释不清,总护法可否愿意跟在下走一趟少林寺?” 聂虎一怔,道:“去找那些老和尚们干什么?” 沙成山道:“去了便知!” 聂虎稍一思忖,立刻点头,道:“好吧,总护法,你就同沙大侠去一趟少林寺,看个究竟!” 聂虎道:“一切按计划行动,你尽管去一趟少林寺。” 沙成山遂伸手向聂虎道:“聂当家身上可有那种‘灵药’?” 聂虎双目溜圆,道:“干什么?” 沙成山道:“赐予少许,以为证明!” 聂虎十分小心地取出一个牛角小瓶,伸出指甲在瓶内勾出少许,用纸包给沙成山,道:“十分贵重,小心放好,如果不能证明什么,还请你归还我。” 沙成山点点头,心中真的激荡不已,一种药物,竟能令一位道上霸主俯首称臣,真是令人难以相信。 沙成山与李魁五双骑连夜疾驰嵩山,怒马一经驰入山道,便已闻得钟声当当,众僧诵经之声隐隐可闻。 绕过七道坡道,前面正是通往少林名刹的九百九十九级青石台阶。 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人把马拴在道旁,突然远处传来哭泣声,只见一绿衫女子往这里奔来。 沙成山一惊,仔细看那掩面女子,不由急步上前,他尚未开口,迎面奔下来的女子已尖声道:“沙大侠!救救我爹呀!” 沙成山怔住了,不错,这女子正是不久前同她爹方宽厚一起来此的方小云。 几乎扑进沙成山怀抱里,方小云如见救星似地又道:“我爹,我爹他几乎不成人样了。” 沙成山惊异地道:“究竟怎么回事?” 方小云拭泪看了李魁五一眼,道:“这位大叔……” 沙成山立刻道:“‘三江帮’总护法,自己人,姓李!” 方小云施了一礼,道:“李爷!” 李魁五道:“不敢,方姑娘,你爹怎么了?” 方小云拭去泪痕,道:“那日我陪爹来到少林寺,掌门人看了我爹的模样,便立刻把我爹关在一间石屋内,说是先关五天,五天一过,方能以‘八笼蒸石大法’再祛毒,如今才第四天,我爹已几次死去活来,好凄惨呐!” 方小云说完又哭起来。 沙成山忙取出带来的那点毒药,问方小云:“你爹服的可是这种药?” 方小云看了一下,道:“我也不知道,因为他从来不许我看那种药……” 李魁五道:“这很容易,且叫她爹看了便知是不是这种药了!” 沙成山道:“走,我们去少林寺找你爹!” 三人往少林寺走着,远处,只见“一刀穿心”左长庚匆匆走来。 他见沙成山与一个大汉也来到少林寺,不由沉声叱道:“沙成山,你还敢直闯少林寺,找死不成?” 沙成山淡淡地道:“为了证明一件事情,沙某必须来此!” 左长庚道:“你想证明什么?” 沙成山指着李魁五道:“这位李兄,是‘三江帮’总护法,你问他。” 李魁五一抱拳,道:“在下李魁五,兄台多指教。” 左长庚紧着脸皮,道:“兄台是襄樊‘三江帮’?” 李魁五道:“不错!” 左长庚点点头,道:“这么说来,指教就不敢当了!” 方小云道:“左叔,我爹……” 左长庚道:“我来追你回来,就是要告诉你,掌门师父已答应提前一日为你爹去除身上剧毒了。” 方小云惊喜地道:“左叔,我实在不忍再看我爹那种凄苦哀号的可怜样子,能提前一日真是再好不过。” 沙成山道:“方姑娘,你爹如果因而治好,也算不幸中大幸了!” 左长庚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道:“姓沙的,我们不喜欢你这幸灾乐祸的人。” 沙成山道:“我是吗?” 方小云道:“左叔,沙大侠是来帮我们的。” 左长庚冷冷地道:“是吗?” 沙成山道:“我不说,你们还蒙在鼓里,方捕头中毒事小,其中所包藏的阴谋事大,所以我来了。” 左长庚也是一惊,但他对沙成山有成见,咬咬牙便大步往山上寺中走去。 一行刚刚来到寺门口,斜刺里一声虎吼:“好个王八蛋,你竟敢找来少林寺。” 沙成山不用看就知道是“黑天刚”熊霸天。 一边,方小云已挡住熊霸天,道:“熊叔,我们都误会沙大侠了,他来是帮助我们的。” 熊霸天咬牙叱道:“凶残成性,杀人如宰鸡的‘二阎王’沙成山,他会来帮我们什么?” 沙成山淡淡地道:“为了揭开一桩阴谋,沙成山不得不来!” 熊霸天怒道:“什么阴谋?谁有阴谋?” 沙成山道:“何必急在一时?你马上就知道了!” 方小云立刻往寺中走。 熊霸天已缓声道:“小云,你爹要入笼了,他要见你一面,快去!” 方小云前面匆匆走,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人紧紧地跟在后面,左长庚一言不发地拉着熊霸天,道:“师父也在?” 熊霸天道:“掌门师父亲自在指挥,大师兄时而尖叫,时而双手自打,头发被他抓下不少!” 少林寺为名刹,执武林牛耳,寺内辉煌气派,庄严无比,然而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个哪有心情去瞻仰? 一行直到少林寺那个三色形的后院,左面一间大厢房中,只见八个年轻和尚忙进忙出,好大的蒸笼往厢房中抬,每个蒸笼中央有个斗大的圆孔,一口海大的铁锅由四个和尚抬进去,立刻就见一捆捆劈好的木柴往里面抬。 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人刚走近门边,里面传来一声:“阿弥陀佛,沙施主大驾光临敝寺来了!” 从厢房中走出来个老僧,敢情正是智上大师。 沙成山忙上前抱拳,道:“大师,沙成山来得鲁莽,尚请大师海涵!” 智上伸手一让,道:“沙施主,请进来见过我们掌门主持!” 沙成山与李魁五走进厢门,只见一张特设的座椅上正坐了一位白眉红脸老僧,大红袈裟,灰色长裤,双耳垂肩,手上的佛珠粒粒鸽蛋那么大,长相庄严,威仪凛凛,光景不愧名寺主持。 沙成山走近前去,智上大师已缓缓道:“掌门师兄,此人就是江湖大镖客沙成山。” 沙成山忙一笑,道:“后学末进,江湖浪子,沙成山拜见大师。” 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椅子上的智善大师礼声佛号,道: “阿弥陀佛,沙施主英气内敛,武功超绝,老纳早有所闻,今日真是幸会。” 沙成脸色端正地道:“沙成山一介粗人,还望大师多多指教。” 智善大师又看了李魁五一眼,道:“这位施主……” 李魁五忙上前,道:“‘三江帮’总护法李魁五,大师多多指教。” 智善大师淡淡地道:“二位且请稍坐,老衲今将施一种本寺祛毒大法,完了才能陪二位畅谈……” 沙成山忙一笑道:“不敢,我们是希望方捕头在未祛毒之前,先见见他,完了我们立刻走人,不敢多打扰大师等清修。” 智善大师看了智上一眼,深深叹了一口气。 智上又看了门口的左、熊二人一眼。 便在这时候,只见一个年轻赤膊和尚露出贲起的一身肌肉,双手抱着一堆劈砍的木柴往一个大灶内塞着,灶内转眼间熊熊大火。 好大一口铁锅已装满清水,锅边尚且又满满地注了三大缸清水,几个年轻力壮大和尚正结队似地把木柴送进门里堆向墙边。 铁锅之内开始冒出蒸气来,八层大蒸笼的第一层已放了上去,只见这第一层上面铺的是软软的棉被。 第二三层是薄被,第四五层上是布单。 第六层却放着一层药草。 第七层是在笼中央的圆孔处放了一块厚木板,光景是要人坐上去的。 第八层只是一个圆孔,然后便是笼盖,一边有一个竹管,沙成山不知道那是要干什么的。便在这一切都已就绪的时候,智善掌门大师低喧佛号:“阿弥陀佛,带宽厚来吧!” 沙成山与李魁五立刻站起身走向门口。 智上大师低声地道:“沙施主,时间不多,这项大法原是要明日午时立刻施展,就因为小云她爹太痛苦,掌门师兄方决定提前一日,二位有什么话,要证明些什么,等宽厚人一到便尽快地问!” 沙成山点点头,道:“在下一定遵照大师吩咐!” 李魁五也同意地道:“绝不敢多耽误贵寺救人之举,大师放心!” 突然,远处一声尖嗥:“杀了我吧!我……啊!” 沙成山遥望向声音处,只见四个壮健和尚正合力扭住一个灰发披散老者往这里走来,方小云紧紧地跟在后面。 方宽厚——是的,这位项城风光二十多年的老捕头,如今衣衫褴楼,披头散发,满脸血口子,连双臂也有血印,双目已是深陷,比之那天在半道上碰上时,又见枯瘦不少,那已几乎是一架枯骨了! 虽然方宽厚已至骨瘦如柴,但他仍然爆发出一股原始野性,连四个大和尚也几乎控制不了他。 方小云可怜兮兮地拭泪跟上来。 沙成山缓缓地迎上前去,方宽厚猛地一瞪眼,立刻吼叫道: “沙大侠救救我,沙大侠,我方宽厚不才,无法以你的人头去换回我需要的药,但是,沙大侠,你看……看我的可怜模样,这些能不令人……同……情?”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道:“方老捕头,我知道这是姓秦的要你这么做,你没有达成他们的目的,便断了你的药,对吧?” 方捕头立刻大声吼道:“不是,不是,我没有说是秦百年的交代,我没有啊!” 沙成山看了李魁五一眼,遂又缓缓自怀中取出一包东西,巧妙地摊开在方宽厚的面前,道:“方老捕头,秦百年可是送给你的这种东西?” 不料方宽厚一看,精神大振,他双臂力张,甩开四个和尚的紧抓,出手便往沙成山拍去,同时右足旋踢,斜身而上,宛似拼命般地口中厉声道:“快拿来,我要吃!” 沙成山托着手上毒药,右掌一招“分花拂柳”,左足斜闪,力阻方宽厚的抢夺。 方宽厚真地拼上老命了。 沙成山施身如电,鬼魅似地闪掠到方宽厚的右后方,右手食中二指已点上了方宽厚的肩井穴。 不料方宽厚更是不让,反方向地侧身便抢,宛似要抢回他即将失去的老命,口中大喝一声:“沙成山,你……既不把人头相……赠……难道……还舍不得这点东西?你……行……行好啊!” 方小云尖声叫道:“爹……” 沙成山忽然一个反力道劲旋,右臂猛地回收,右肘斜出带风,“吭哧”一声,方宽厚一个踉跄,已倒入两个大和尚的怀里。 两个和尚拼力抓住方宽厚双肩不放,另外两个已把方宽厚的双足抓起来。 厢房门口,智上大师道:“抬进来!” 方宽厚大声咒骂道:“沙成山,你这凶残的野种,毫无人性的畜牲,难道一点同情心也没有了?你虽几次放过我,我方宽厚还是要恨你……恨你……” 沙成山望望李魁五,他的脸色变了。 是的,如果“三江帮”帮主也变得像方宽厚一样,整个“三江帮”便将落入姓秦的手中,太可怕了。  李魁五咬咬牙,道:“沙大侠,我们走,我帮帮主绝不能服用这种毒药。” 沙成山道:“不急,且进去看看少林这种去毒大法的妙处。” 李魁五点点头,道:“不错,江湖上只怕已有不少人已被姓秦的加以控制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至少我已知道‘西陲二十四铁骑’孔二寡妇已上当了?!?br>  二人并肩走进厢房,只见熊霸天与左长庚二人痛苦地扭曲着脸上肌肉,那熊霸天目中见泪地道:“师兄,你要忍耐着,师父为你施法去毒,等到一身干净,你又是一个清清白白,不受人制的好人了。” 望着三丈高下的八层蒸笼,方宽厚全身哆嗦,牙齿打颤叮叮响地道:“我……我……这是作了……什么孽……” 一边椅子上坐的掌门大师智善立刻吩咐:“启笼!” 两个和尚站在高凳子上把笼盖掀开来。 智善对一边的师弟智上道:“把雪莲给他服一粒,立刻脱去他的上衣鞋袜放入笼内。” 就在这一应该做的刚做好,突见智上出手如风的一指点上方宽厚的眉冲与俞尾二穴,且自衣袖中取出一个软木管子塞向方宽厚的口中。 此时,方宽厚已变得只有一口气在,四个大和尚立刻把方宽厚抬上顶层。 方宽厚便坐在第七层上,头在第八层,一根软木管接在那一层的缺口处,显然是通空气地方。 于是蒸笼的盖子又合上去,从梁上垂下一块千斤石,那么巧合地把蒸笼压上。 两个年轻和尚已开始猛往锅下塞柴薪。 智善大师这才缓缓站起身来,对沙成山道:“沙施主,情非得已,真是慢怠了。” 沙成山抱拳道:“大师说哪里话,沙成山预见武林将有一场浩劫,此番除了赶来证明这件事以外,便是提醒大师,谨加防范,以免遭恶人所乘。” 智善大师一笑,道:“老衲这位俗家弟子中毒的消息传来,老衲便已觉出事态严重了。” 一边,方小云目瞪口呆地道:“我爹……我爹会不会被……被蒸死……” 智善大师已走至门口,回头对几个和尚吩咐:“后山本寺甘泉泉水煮上十大壶,每半个时辰从那软木管内灌过去半壶叫他喝下去,十壶水灌完,便马上来禀告。” 十壶水算算要灌十个时辰,换言之,方宽厚要在蒸笼内蒸上大半天。 李魁五已惊出一身冷汗地道:“沙兄,我们不能再多停留,必须立刻上路。”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知李兄心情,担心贵帮当家的上当。” 智善大师也不留二人多坐,他早已闻得智上的话——沙成山曾经两次与之搏杀,便熊霸天一手也是沙成山斩的。 出家人心胸虽然开阔,这时也难免心中有疙瘩。 送至前面大雄宝殿前,智善大师低喧佛号,道:“阿弥陀佛,沙施主、李施主好走,此去若确知奸人阴谋,少林寺必戮力相助。” 沙成山重重地道:“大师,但愿方捕头能化险为夷,早复健康,至于揭穿奸人阴谋,沙成山必全力而为。” 李魁五已急急地催道:“沙兄,快走!”  二人匆匆奔下那九百九十九级青石台阶,立刻从道旁拉出马。 李魁五已咬牙道:“如果我们当家的也已中了毒,‘三江帮’上千弟兄必不与姓秦的甘休。” 不料沙成山冷冷地道:“李兄,如果你们帮主被人控制,难道你们能把贵帮主罢黜?” 李魁五猛一怔,道:“这个……” 沙成山冷笑一声,道:“所以我以为,尽早阻止贵当家服用这种毒物方是正途!” 两匹马疾往回程奔,宛似天边飞掠的两团云。 两天的路程,一天半他们便赶到方家集。 怒马在“平安客栈”外停下来,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人便匆匆地走入店内,正迎着丁掌柜走出来。 沙成山见店内冷清,立刻问道:“人呢?” 李魁五忙着奔进客房院子,急躁地道:“咦,我们那伙人呢?” 有个伙计转出来,道:“都走了!” 李魁五抓住伙计问:“走多久了!往那儿走?” 那伙计双脚不沾地,期期艾艾地道:“昨日一大早走的,他们走得十分匆忙!” “往哪里去了?” 伙计摇摇头,道:“不知道!” 李魁五愤怒地松开伙计,对沙成山道:“沙兄,依你看我们的人会去哪里?” 沙成山半晌未开口,他双目直视伙计,问道:“除了襄樊来的十多人之外,伙计,你还看到什么人?” 伙计仍然摇摇头,道:“没有别人……” 突然,一间客房的门拉开来,关天水哈哈笑着走出来,他相当轻松地道:“咳,那不是‘三江帮’总护法吗?你咋会同沙兄一起?” 关天水的突然出现,沙成山猛一瞪眼。 李魁五立刻走上前去戟指关天水道:“好个恶毒的东西,我饶不了你!”一把往关天水抓去。 关天水双肩闪晃,错步伸手抚向李魁五腕门,喝道:“李兄,你干什么?” 李魁五闪退半步化开敌人右掌,左掌立刻紧随左足前跃,快不可言地以一招“老樵指路”点向关天水曲池。 关天水暴闪一步,又喝道:“住手!” 二人各自对拆三招,只是刹那间的事。 沙成山心中想到,关天水找来必定与自己有关,也许就是丘兰儿的消息。 李魁五闪开三步,愤怒地逼视着关天水,吼道:“好可恶的东西,用那种歹毒的东西坑人!” 关天水指着李魁五问沙成山,道:“沙兄,李护法怎么了?见面就动手?” 沙成山淡淡地道:“那要问你关兄了!” 关天水指着自己鼻子,道:“我?我怎么了?” 李魁五是个莽汉,立刻开门见山地道:“姓关的,你给我们当家吃的是什么药?” 关天水仰天一声哈哈,道:“壮阳提神妙药,助功补髓灵丹,这还用问?” 李魁五大怒,骂道:“放你娘的屁,完全是害人的毒物,你以为我不知?” 一边,沙成山冷冷地观察着关天水的举止。 关天水一笑,道:“害人毒物?谁说的?” 李魁五怒道:“我问你,姓关的,你们给方宽厚吃的是什么药?” 关天水仰天一声大笑,道:“我道是什么,原来你们说那方宽厚,不错,初时姓方的服的也是助功灵丹,后来我们发现姓方的有不利我虎跃山庄的行为,在最后一次送给他的药中动了小小一点手脚,如此而已!” 沙成山怔住了。 便连李魁五也怔住了。 关天水得意地一笑,道:“今日便在二位面前关某把事情说个明白!” 李魁五道:“你最好把事情说清楚!” 沙成山指着自己住的房间,道:“二位,且到我住的房间细说,如何?” 三个人相继走进房子里,伙计立刻去弄吃的,沙成山道: “关兄,希望你能说得我二人点头!” 关天水道:“放心,我完全是大实话。” 他—顿又道:“各位应该知道我师父抄送的‘百窍神功’秘籍,虽然半部,但足以助长各人的功力,分送的药也是极为贵重的上好配药!” 他重重地看了沙、李二人一眼又道:“当然,我们不能白白相赠,多少也得有所回报!” 李魁五沉声道:“回报什么?” 关天水道:“我辈江湖中人,应知受人点滴当报以泉涌的道理,譬如贵帮赶往辽北替我师父出气,去惩罚黑龙堡,就是一项最佳的回报。” 李魁五跳起来,吼道:“姓关的,你说什么?” 关天水淡淡地道:“我说贵帮主为了答谢我师父,亲率属下去给哈克刚父子教训去了。” 李魁五沉声道:“昨日一早走的?” 关天水点点头,道:“不错!” 李魁五真的迷惘了! 他知道帮主对那种药物初尝之后的喜悦感受,如果真是姓关的所言,只是又在药中放了另一种毒药,自己便鲁莽了。 李魁五迷惑地望向沙成山,道:“沙兄,可愿随在下走一趟辽北?” 沙成山尚未开口,关天水已抚掌笑道:“最好不过,因为沙兄曾经去过黑龙堡,老马识途!” 沙成山暗中错错牙,思忖:这姓关的真狡猾,泥鳅抓住又被他溜走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还以为关兄赶来传递我妻丘兰儿的消息,倒令沙某失望了!” 关天水道:“不必失望,确切的消息就要到了。” 沙成山一紧双目,道:“几时可到?” 关天水十分慎重地扳动指头,道:“不出七日,必有正确消息!” 沙成山道:“好,我就在此等上七日。” 关天水摇摇头,道:“不,你不能在此地等。” 沙成山一愣,道:“为什么?” 关天水道:“我们为你打探消息,可没有索你任何代价,不像你,一次买卖就上万两银子。” 沙成山道:“你的意思……” 关天水道:“沙兄闲着也是闲着,何不一同去辽北黑龙堡一趟!” 沙成山脸色一寒,道:“关兄别忘了,你们应该告诉我丘兰儿母子二人的消息!” 关天水一笑,道:“当然知道,也是沙兄的附带条件,但沙兄不要忘了,所谓附带条件不一定必须实现,何况我们仍在费尽心机地打探?难道沙兄就不该稍做回报?” 沙成山怔怔地看了李魁五一眼。 李魁五咬咬牙,道:“沙兄,你就再去一趟辽北,回来之后,李某做为见证,一定要姓关的说出丘姑娘下落!” 沙成山重重地道:“好,我就再去一趟辽北,不过,姓关的,我如果发现你在耍我,你该知道后果是什么。” 关天水又是一声哈哈,道:“沙兄放心,关某就在这家客栈等消息,绝不离开,切盼你们高唱凯歌了,哈……” 就在沙成山的房间内,关天水与李魁五、沙成山三人聊天把酒言欢地吃了一顿,李魁五心系“三江帮”,便立刻与沙成山二人骑马往北奔去。 关天水站在“平安客栈”门口,他捋着胡子嘿嘿笑——无声的笑,也是冷冷的笑,如果有人仔细看,一定会打哆嗦,因为关天水的双目中含着一缕残酷的冷芒。 ※      ※       ※ 初夏的暖风吹刮着这片大草原,也吹刮得那道苍龙般的山坡上树枝儿呻吟般哗啦。向,连那附近的一条河中的河水也被刮得宛似要倒流了。 天上的云儿移动得快,快得他上面的两座堡楼子也似在移动。 堡内的人们,有不少往外走,他们背着砍刀,绕着这座靠山坡的城堡往四周巡逻,一个个脸色凝重,几十个人竟然没有一个开口说话。 一队巡逻的黑色劲装汉一律斜背砍刀,腰带上插着牛耳尖刀,神色冷漠,显示出一片肃煞凉冽之气。 是的,这儿便是辽北黑龙堡。 自从黑龙堡堡主“托塔黑龙”带伤回来之后,半个多月来,辽北地面上一阵紧张,尤其是黑龙堡附近,为了怕龙腾山庄的人前来报复,早已加派巡哨,严加防备。 此刻,赤红的太阳已消失在黑龙坡后面,从山溪的荒林子里,缓缓走出个老太婆,老太婆的身后面六名女子紧紧地跟着。 这些女子俱都是一身紧身紫衣衫,手握蛇尾尖刀。老太婆的身边只有一个清瘦青年,剑眉胆鼻,神采飞扬,手中也握着一柄蛇尾钢刀。 就在一排密林边,老太婆道:“郎儿,快去通知谭副门主,准备进攻黑龙堡。” 那青年应了一声,立刻往后面密林中走去。 便在这时候,远处传来一声低语,道:“门主,兄弟们已准备妥当,随时可以进攻。” 语声甫落,密林中走出一个中年壮汉,这人一身白衣,手中拎着一把特号蛇尾刀。 老太婆立刻沉声道:“我已叫郎儿通知你去了,谭副门主,你倒是来了。” 老太婆原来竟是“无忧婆婆”花满天,她口中的谭副门主正是“无忧门”二当家谭立人。 蛇行虎步地来到花满天身边,谭立人低声道:“门主,从地形上看,应分成双线夹击。” 花满天道:“何谓‘双线攻击’?” 谭立人指着河对岸的黑龙堡,道:“门主请看,黑龙堡的后山已光秃一片,似是被火烧的,我率一部分人从那面攻,门主则率另一批从正面攻,两下夹击,哈克刚必定手忙脚乱。” 花满天点点头,旋即又问道:“关天水说会有另一批人来支援,怎么到现在还未见到?” 谭立人道:“门主,我们只是基于道义,给黑龙堡小小的惩罚,能攻则攻入堡内,否则立刻退走,只要在秦百年面前有个交代就好。” 花满天看着那年轻人走来,满脸笑意地道:“秦百年对我们仁至义尽,他不但以半部‘百窍神功’秘籍治好郎儿双腿,且送来助功力的灵药,二当家你看,郎儿多么有精神!” 谭立人道:“武林老爷之誉果然,我们替他办这点小事也是应该的。” 花满天道:“好,二当家亲率四位护法使者加上一百五十名弟兄从山后绕过去,二更以前往堡内杀;我率六使女四护法与另一半弟兄正面攻,记住,如果攻入堡内,便以放火为号。” 于是,谭立人又匆匆地掩人一片密林中走了。 就在谭立人走后,花满天重重地回头道:“齐大元!” 附近粗声低应道:“门主请吩咐”。 花满天道:“你们八人分四人跟二当家去!” 附近未见人,但传来声音,道:“回门主的话,留下来的四位是戈干、成林、江水生与林大木四人,属下与另外三位即刻向二当家报到。” 林中传来塞宰声渐远。 一盏热茶工夫,花满天手举“毒蛇金杖”,一声吼叫,道: “兄弟们,进攻开始,给我冲!” 跟在花满天身边的儿子花郎青瘦的脸孔上掠过一抹血腥的兴奋,他右臂高举,猛然落下:“杀!” 就在他的喊杀声中,抖然间从林子里冒出大片身穿白衣粗汉,这些人一应百呼,震天的喊杀声焦雷也似地蓦然爆起! 一百五六十名大汉便一窝蜂似地往那座石桥扑过去,雪亮的蛇尾尖刀,在淡淡的月色里,宛如千百道寒芒激射并溅,端的厉烈而凶狠。 她“杀”字出口,便展开身法一阵风似地已跑在众人的前面,此时八名大汉抱刀分两边把守! 忽见远处林子里冒出一片白影,风卷残云似地呐喊着杀过来,八个人忙挥刀迎上去,正遇上花满天与六名侍女。 花满天的侍女个个武功高绝,都是她一手调教出来的,说是侍女,实则就是她的侍儿。 原来花满天共有八侍儿,有两名在盗宝之后被方宽厚率领项城衙门的捕快追到山上,遇上沙城山才救了方宽厚,花满天的两个侍儿便死在沙成山之手。 此刻,八个守桥大汉岂是花满天等人的对手,照上面便被砍倒三人,另一人被花郎踢落河里。 守桥的另四人一看敌人来势过猛,立刻抱刀回头便跑,口中大吼道:“快鸣锣呀,敌人杀过来了!” 四个大汉冲进堡门,半尺厚的包铁大堡门便立刻关上,堡内传来一片急急的鸣锣声,人马奔跑呼吼声,于是,堡墙上面出现了一批手持火把的黑衣壮汉。 “无忧婆婆”花满天已站在石桥一端不远处,她手中挥舞着毒蛇金杖,狂叫着:“杀!往堡墙上面扑呀!” 就在一轮冲杀中,忽见高大的堡楼上面一阵哗郎郎铁链响声,一根五丈长水桶粗的木条,“呼通”一声便砸下来,十几名往堡内冲的白衣大汉闪避不及,被砸得血肉模糊。 第五十二章 轮番混战 火光下,只见那支木干上面还嵌着无数粗钉,旋即又被上面的黑衣大汉合力拖拉上去。 “无忧门”的白衣大汉齐声大叫着闪开一边,却又见那根满是铁钉的木干又被拖至半空中。 于是,无忧门的人不敢再接近堡门,只能在堡墙外面齐声叫骂。 黑龙堡的堡墙高逾五至八丈,沙成山便曾以壁虎功才能攀上,“无忧门”除了忙着架木梯以外,已无法再从堡楼下面攻入了。 要知黑龙堡威震辽北一带,名慑江湖黑白两道,“托塔黑龙”武功高,人面广,且又性烈如火。 这次为儿子的婚事是鲁莽了些,但却估计不到真地惹来敌人要砸他的老窝,惊怒交集之下,他一面在堡内集中兵力,自己也登城仔细观察敌人来势。 此刻,“托塔黑龙”哈克刚与儿子哈玉、总管“熊头”铁成刚以及“长白老人”颜如玉等一齐上得堡墙上面。 就在一阵观看之后,哈克刚嘿嘿冷笑,道:“这群王八蛋,真是胆上生毛,就这么不过两百人也敢来黑龙堡撒野,吩咐下去,开堡门杀出去!” 便在他的话甫落,忽然后面也传来喊杀之声,哈克刚一惊,忙对儿子哈玉吩咐,快率领铁甲武士过去瞧瞧,究竟堡后来了多少敌人。 哈玉的伤才养好,正自满肚子的怨气无处出,闻言立刻道: “爹,不论来了多少敌人,我从堡后率兄弟们杀出去,必然杀他个落花流水。” 一边,“怒黄河”冉再生与“鬼爪手”李长泰道:“走,我同少堡主一齐过去看看。” 哈克刚道:“认清敌人来路,查明来了多少,我们先把力量安排妥当,再迎头痛击敌人,不可盲目杀出。” 于是,哈玉率领着铁甲武士,在冉再生与李长泰的陪同之下,便匆匆沿着堡墙往黑龙堡后绕过去。 “长白老人”颜如玉道:“敌人身穿白衣,如果老头猜得不错,他们不是湘西‘无忧门’,便是川南的‘龙爪门’。” 哈克刚沉声道:“颜兄怎么看出来的?” 颜如玉指着堡外奔跑叫骂的白衣大汉们,道:“老夫知道,只有‘无忧门’或‘龙爪门’的人方是身穿白衣,错不了!” 哈克刚怒道:“老夫与这两处的人并没有什么怨仇,他们为何不远千里而来谋我?” 颜如玉道:“也许他们与虎跃山庄联盟,如今是受了秦百年的蛊惑找上门来。” 哈克刚不相信地道:“去年还曾闻得这两处人马与龙腾山庄干起来,他们怎会又沆瀣一气?太玄了吧?” 颜如玉一声冷笑,道:“昨日仇人,今日也会变成朋友,这就是江湖!” 哈克刚咬咬牙,沉声道:“妈拉巴子的,如果秦百年真要蛮干,此事之后,老子也去烧他的庄子。” 便在这时候,一个黑衣大汉跑过来,道:“启禀堡主,后面攻来的也是白衣汉子,不过一百多个,少堡主就要往外面冲杀了!” 哈克刚闻言,立刻冷笑道:“好,冲出去,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一边,总管铁成刚道:“堡主,人马如何分派?” 哈克刚道:“前后各派出铁骑一百,我们就在马上面冲杀。” 颜如玉点点头,道:“这是击溃敌人的第一步,但堡内却应驻一部分,以防万一。” 铁成刚立刻点点头,道:“便妇女也都抄起家伙了。” 哈克刚哈哈一声洪笑,道:“带马,开堡门,随我杀出去!” 笑声里,猛然响起一片“哐、哐哐”锣声,这是黑龙堡平日演练中出击的锣声,只见前后堡门大开。 只不过片刻工夫,黑龙堡的黑衣软皮劲装大汉们,左手牛皮盾,右手大砍刀,呼喊连声地冲杀出来。 从石桥疾冲而来的“无忧婆婆”花满天,忽见火把照耀下从高大的堡内冲出一彪人马,蹄声流动宛如河堤溃决地掩杀过来,忙尖声大叫:“把刀砍在马腿上!” 月光里,只见白衣壮汉们闪掣如电,果然有些大汉滚地往马腿上狂砍,照上面,双方便不要命混战在一起。 混杀中,对面那高大的马上哈克刚一阵狂笑,他声如洪钟地大吼:“何方小鬼竟敢不知死活地犯我黑龙堡,可知哈大爷亲自出来收拾你等,想要命就快快抛刀跪地求饶,本堡主念上天有好生之德,只加以薄惩放尔生路。” 就在此时,花满天对护门使者戈干道:“给我回骂,骂够了围上去痛宰这老小子!” 戈干舞动蛇尾钢刀,口中连吼道:“姓哈的老小子,别在那儿充他妈的人熊穷诈唬,你们父子二人敢跑入关内撒野到‘武林老爷子’的头上,可见不把我们中原武林放在眼里,今日爷们找上门,目的是要教训教训你这王八蛋,快放马过来挨刀吧,我的儿!” 哈克刚听得一清二楚,虎吼一声,道:“我要生啖了你这口不择言的狗头!” 就在他的吼声里,忽然拔空而自马背上斜掠过来,人未落地,左手钢盾抖闪,右手砍刀已狂杀十七刀,逼退五个包围过来的白衣壮汉。 猛的一声怒叱,花满天道:“闪开,我来收拾他!” 哈克刚跃落地面,从黑龙堡中杀出来的黑衣劲装大汉们便也在一阵冲杀中纷纷跃落马下。 颜如玉与总管铁成刚紧紧地掠在哈克刚身侧,双方一经混战,三个人顿时陷入一片刀芒之中。 花郎迎上铁成刚,二人一交上手,铁成刚便仗着块头高大粗壮,忽盾忽刀地直往花郎身边逼砍。 岂料花郎虽然曾经双腿受过伤,但自练了“百窍神功”之后早已复原,如今又服了秦百年送的药,精神十足,气力似牛,对于敌人的扑击,他只是冷笑连声,突然一个旱地拔葱,人已飘起三丈,猛然头向下压,蛇尾钢刀已挥出三十七刀,刀刀指向敌人头顶。 “丁当”之声暴响,碎芒点点,铁成刚的钢盾怒挡力阻中,人已掠出五步,身子未动,大砍刀平斩如电,口中大吼:“杀!” 又是“当”的一声,大砍刀生被蛇尾钢刀阻于中途,花郎身子尚未落地,空中巧妙地旋踢过来,“咔哧”一声,铁成刚背上着了一记,人已往前仆跌出去。  花郎一腿踢倒铁成刚,一声冷笑便往铁成刚杀过去,岂料铁成刚是关外摔跤名家,他在身子落地的刹那间,猛的一个怒翻却以背接地,左手钢盾上迎,右手砍刀平杀,同时翻转的左腿横扫,一招三式,攻防兼备。 花郎苦于对敌经验不足,忽见敌人平地回过身来,钢刀已至中途,身子业已悬空,正在危机时候,黑暗中两团白影疾扑过来,只听一人口中怒喝,道:“小子休狂,成爷侍候你上路!” 另一白影也厉声道:“少门主快退!” 两团白影真快,两把蛇尾尖刀更快,快得几乎可比天空闪电。 于是,空中传来一声凄厉的狂嗥,一条人腿抛起丈余高, “咚”的一声与花郎的闪掠身形便一齐跌在地上。 “熊头”铁成刚一条左腿自膝头被斩,他只叫了一声使立刻昏死在地上。 花郎实际上是被铁成刚的钢盾砸撞出去的,他跌落地上以后,胸口顿觉甜甜的,强压住那口鲜血未吐出来。 成林与江水生砍倒铁成刚及时救下少门主。 那面,花满天已同哈克刚杀得难分难解。 花满天的“毒蛇金杖”已经两次出手而未射中哈克刚,全被哈克刚用盾阻住她的暗器,一时间,二人谁也奈何不了谁。 “长白老人”颜如玉迎战戈干与林大木二人,他的一根铁扁担,左击右砸,兀自攻多守少。 双方力拼死搏,金铁撞击得宛似要刺穿人们的耳膜。 花郎撑地站直身子,只见老娘力拼一个大黑汉,便立刻戟指过去对成林与江水生道:“快,你们快合力过去。”只见哈克刚盾砸刀砍,逼得花满天左飞右闪,尖声怪吼不已。 成林一挥手对江水生道:“杀过去!” 斜刺里五个黑衣在横里拦住江、成二人。 其中一人怒吼道:“想捡便宜,门都没有!” 话声中,五个人已围着他二人狠干起来。 黑龙堡前面呈现胶着状态,一时间双方互有死伤,敢情已是难分难解。 黑龙堡后面是一条小山径,青石阶只有三尺宽,山上刚被沙成山放了一把野火烧到堡墙边。 如今黑呼呼光秃秃的,火把只一照射,便看清来人——更何况“无忧门”的人身穿白色劲装,在黑漆的焦林子里看得更是清楚。 “无忧门”的副门主谭立人率领着“无忧门”另外四位护门——齐大元、白虹、司徒光、高占先以及一百五十名兄弟绕上后面,正迎着黑龙堡少堡主与李长泰、冉再生以及百名黑龙堡弟兄骑着怒马冲杀出来。 就在怒马疾往敌人阵中好一阵冲杀,“无忧门”的人有一大半却闪掠在堡墙边顽强地挥刀便杀。 哈玉见敌人并不往山坡上退,立刻跃下马来,高声狂吼道: “黑龙堡兄弟们,杀!” 堡墙上面分别站着不少手持火把大汉,火光之下,黑白二色分得清楚,双方一经照面,一个劲地狂杀起来…… 哈玉狂怒地迎上谭立人,他出手一抡怒砍,口中狂傲地道: “王八猴崽子,本堡与你们何怨何仇?你们竟然潜来巡北,暗中偷袭我们黑龙堡?” 谭立人刀出如电,连挡带杀,毫不相让:“无他,目的有二,一为替武林老爷出口冤气,二为贵堡之金银财帛罢了!” 哈玉嘿嘿狂笑地猛往上冲,厉烈地道:“好啊!藉秦百年之名,谋劫我们黑龙堡,卑鄙行为,令人齿冷,今夜叫你们来得去不得!” 谭立人身形翻飞,蛇尾尖刀闪戳如电,芒彩纷纷,行云流水般地挥出三十七刀,淡淡地道:“搏杀的过程刚刚开始,血战的结果尚难预料,阁下这种话不嫌言之过早?而我却已看到黑龙堡就将土崩瓦解了。” 哈玉一声暴吼,道:“放你妈的屁,看刀!” 二人身形乍分又紧,劈掠而过之间,刀光如电,金铁大鸣,眨眼之间已各自攻拒了二十四招三十二式。 另一面,“鬼爪手”李长泰暴劈八挂刀迎上齐大元与白虹二人,三个人照上面便是一阵搏砍不休。 李长泰出身山西八卦门,出招走步,半点不乱,他的绝招则是一手神出鬼没的“鬼爪”。 此刻,李长泰以一抵二,闪掠在两把砍刀之间,刀劈指扫,攻拒有方。 双方人马就在这山坡与后面堡墙之间展开一场舍生忘死的搏斗,混战的演进是惨烈的,混战形态更是血肉横飞与凄厉的惨嗥。 “怒黄河”冉再生自冲出后堡门,一马当先迎杀上去,双方刚照上面,他的飞叉双手齐发,立刻就见白衣大汉往地上倒去,迸溅的鲜血未已,他又是两把飞叉掷出。 混战中,冉再生冲进白衣大汉的侧面,正遇上司徒光与高占先二人从两边拦击过来。 三个人便在几棵烧焦的枯树之间混战起来。 司徒光与高占先二人默契良好,杀法凶残,冉再生手中只余下两支飞叉,便拼命地闪掠在枯树干之间,倒是有三株大树干替他挡了七刀。 血战的过程是残酷的,此刻守在堡上的黑衣壮汉们已开始有人高声狂叫起来:“妈拉巴子的,不就是这么百来个杂种吗?大伙冲出去,合力围歼这批免崽子!” 立刻便有人响应起来。 就在此时,堡前面的混战似已进入关键性一刻。 “托塔黑龙”哈克刚已杀出野性,他那黑锅似的大脸紧绷着,特号大砍刀泼风也似地怒杀狂劈:“妈拉巴子,就凭你们‘无忧门’这点本钱,也敢远途跑来撒野,秦百年那狗也太看得起你们了!” “毒蛇金杖”疾挥如流光闪掠,花满天冷冷怪笑道:“哈克刚,我们当然还有彩头可取,你应该明白我们并不只是为了替秦老爷子争一口气,而是你这黑龙堡存放的金银宝物!” 哈克刚嘿然一声,道:“真是做梦,花满天,你把我黑龙堡看成什么好玩的地方了?告诉你,你是偷鸡不着蚀把米,等着我活活劈死你这老婆子吧!” 他的吼声甫落,大砍刀变得如阵阵狂风,猛往花满天卷去,敢情是要一阵乱刀斩了。 一边掠阵的江水生与林大木便立刻自两侧攻上去,两把蛇尾钢刀疾削,生生把哈克刚逼出两丈外。 花满天厉吼一声,上身未回转,毒蛇金杖猛的疾点,又是一蓬毒钉打出。 哈克刚的钢盾迎着撞去,口中大喝:“杀!” 雨点似的声音自哈克刚的盾上发出来,但他并未往上追杀,大砍刀横着暴斩向外,江水生“啊”的一声便往地上倒去。 太快了,灰暗中只见江水生拼命捂着自己的肚皮,鲜血在他的手指间溢出来,那白净净的一段肠子正蠕动着往外流,他的身子往地上一倒,便又奋力地撑着站起来。 林大木看得真切,一声狂叫道:“老江!” 不料江水生忽然双手一松,拼着一口气在,人已腾空而起,那赤漓漓的鲜血在迸溅,肚肠飘在半空中,他却厉鬼也似地伸出又一血手,一头便撞向敌人的怀里。 哈克刚拖刀虚招杀中江水生,但见敌人如此惨烈地又扑抱过来,一声冷笑,旋身疾躲,左手钢盾横砸,江水生的身子便撞飞三丈外,无声无息地死在地上。 “无忧婆婆”花满天大怒,尖声狂叫:“杀!” 杀声和着她的身体,一连七个空心筋斗闪飞在哈克刚的头上,毒蛇金杖便自各个不同方向疾点敌人。 暗器之声刺耳,哈克刚连闪带掠,“咔喳”一声,忙闪退三四丈外,他已觉得胸前中了一记毒针。 一边,林大木暴喝一声道“哈克刚,拿命来!” 哈克刚身形再旋,口中狂喝如雷,道:“黑龙堡兄弟们,敌人就是‘无忧门’三百人,围上狠宰啊!” 他的喝声震天,连堡墙上面守堡的兄弟也全听得清楚。 这些人早已摩拳擦掌,闻得堡主喝叫,便立刻拉开大堡门,一窝蜂也似地往外冲杀过来。 于是黑龙堡内已传来一阵密集的锣声。 这三百名生力军一经投入便齐齐放声怒吼,刀如雪,人如魔,血肉飞溅着悍厉地冲杀上去。 白衣的“无忧门”斗士看见这批人物杀来,刹时压力大增,死伤也此起波落——那种骨骼的碎裂声搅合着皮肉的戳刺声,飘溅的鲜血,狰狞的吼骂,加以悲惨的嗥叫与痛苦的呻吟,立时间,“无忧门”的人变攻为守,阵势早被冲散,纷纷的四下里散开来。 捕杀的层面向外扩展,原本是三个白衣人杀两个黑衣汉的,如今成了五个黑衣汉搏斗三个白衣人。 “无忧婆婆”花满天的六名侍女,转战在花门主附近,她们已由一旁掠阵而成了一个对付两个敌人,顾此失彼,已无法相互支援。 一看这种情形,花满天尖声吼道:“成护门!传令二当家,我们暂退十五里!” 她的声音立刻有了反应,刚刚喘过气的花郎,立刻掠到老母面前,道:“娘快退,儿子断后!” 就在这时候,副门主谭立人已率领残部绕到石桥边。 他见后面黑衣人潮水般涌来,立刻高声道:“八护门据守石桥断后,拼死不放过一个敌人过桥。” 戈干走近谭立人,拭着脸上的血水,道:“禀二当家,江护门已杀身为‘无忧门’成仁,据守石桥,由我七人了。” 谭立人一阵黯然,道:“那就辛苦你七人了。” 花满天率领着六名带伤侍女与花郎等走过石桥,谭立人已回过头高声道:“‘无忧门’兄弟们,扯呼!扯呼!” 只见白衣点点往石桥这面跑来。 戈干与成林、林大木立刻拦住自堡后绕过来的齐大元四位护门,七个人拦住石桥一端,力阻追杀过来的黑衣大汉。 从堡后面追过来的哈玉、李长泰、冉再生三人,刚刚到了堡前面,便听得有人高声道:“不好了,堡主受伤了,快来人呐!” 哈玉一惊便飞掠过去,只见两个堡丁正扶着哈克刚往这面走,颜如玉也正挥动铁扁担追砸两个白衣汉子。 哈玉走近哈克刚焦急地问:“爹,你伤在那儿?” 哈克刚见儿子走来,又见自堡内冲出大批兄弟,便沉声道: “我只中了那婆子毒针,死不了,你们快追杀过去,务必杀他们个落花流水。” 哈玉在无数火把照射下,见兄弟们不少往石桥那面围聚,就是冲不过石桥,不由大怒,他振臂高声吼道:“铁甲武士何在?” 斜刺里扑过来十二人,其中一人道:“少堡主,铁甲武土有三人重伤,已抬人堡内,我十二人赶过来了。” 哈玉沉声道:“走,我们杀过石桥去!” 哈玉当先往石桥那边掠,身后面,黑龙堡十二名巨汉也挥动着砍刀钢盾冲过去。 正在石桥一端力阻敌人过桥的“无忧门”七位护法,忽见从黑衣人中冲过来一彪大汉,刀砍盾砸的直杀过来。 七个人发出一声喊,便挥动手中蛇尾尖刀扎,石桥上面便立刻展开一场殊死肉搏战! 黑龙堡的铁甲武士人高马大,杀法凶残,哈玉也是悍猛如虎。 双方便在照面之间,已是以血搏血,以肉抵肉,谁也没有发出孬种的嗥叫,除了怒骂,便是刀声。 双方对杀对砍在石桥上,忽进忽退,时闪疾掠,时而杀到桥的东端,不旋踵间又退到西端,血肉力拼九进九退,桥面上已是鲜血铺地了。 便在这紧要关头,“无忧门”看似已远去了,忽然斜刺里扑过来一彪人马,这些人来得十分迅速,一到石桥附近,便闻得马上一人高声道:“‘无忧门’朋友且退,容我‘三江帮’聂虎替你们断后了!” 十一个大汉加上五个大脚婆娘,便在聂虎的一声厉吼中纷纷掠下马! 只听得丹江分舵舵主“赛周仓”黑仁成大吼一声,双手端着大关刀大步走上石桥,紧跟在他身后面的四名大汉,也都是一律的大关刀。 五个人让过“无忧门”七个伤得血人也似的七位护法,立刻挥刀便砍,生把黑龙堡的哈玉及十二名铁甲武士逼退到石桥下面。 举着比铁扁担还大一倍的铁桨,聂虎看桥那面黑压压的足有三四百黑衣大汉,火把照得如同白昼,立刻高声道:“‘三江帮’兄弟们听着,紧守石桥,不必追杀!” 其实聂虎清楚,如果追过石桥,区区十六人,如何能敌数百人?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这种亏谁愿意吃? 桥那面突然传来一声吼叫,道:“对面可是三江帮聂当家的吗?” 聂虎一怔,应道:“不错!” “我是颜如玉,聂兄不记得了?” 聂虎捋须哈哈笑道:“记得记得,你曾往大江运过老山人参,我也喝过你的人参酒,哈……” 于是,颜如玉扛着铁扁担走近石桥,道:“聂当家怎也率人来辽北蹚浑水了!” 聂虎坦然地道:“聂某此来,既不为名更非为利,全是一个‘义’字。” 颜如玉抚着灰须,道:“这话怎么说?” 聂虎道:“敢问颜兄哈家父子可在?” 一边,哈玉忿怒地道:“我就是哈玉。” 一笑,聂虎道:“你父子可掳走秦百年女儿?” 哈玉怒道:“关你屁事。” 聂虎脸色一寒,道:“不但掳走秦老爷子女儿,尚且加以凌辱几乎要命,姓哈的,你们此种劣行,已引起同道们的不满,‘无忧门’便是基于义愤前来给予薄惩,也使你父子知中原武林不好欺。” 哈玉大怒,道:“妈拉巴子,你们放马过来,大伙卯上干,谁撒丫子便不是人做的。” 聂虎冷哼一声,道:“休得仗着人多,姓哈的,以防引起各门血洗你黑龙堡。” 哈玉吼叫如雷地道:“来吧,管叫你们像‘无忧门’一般丢盔弃甲而逃。” 颜如玉立刻道:“聂当家敢情也要同黑龙堡为敌了?” 聂虎站在桥面上道:“‘三江帮’无意同任何人为敌,对于这次警告性的搏杀,希望哈氏父子吸取教训,别再到中原横行,也就大家太平了。” —边,“三江帮”汉江分舵舵主“黑蝎子”花大娘挥动双戟大声吼道:“当家的,我们千里赶来,就是等着一场搏杀,总不能三言两语算了吧!” 聂虎道:“彼此并无深仇大恨,只要双方都过得去,也就是了。” 颜如玉高声道:“这原是一场误会,聂当家请转告秦百年,我们不会忘记他给予我们的‘教训’。” 聂虎点点头,道:“好,话我一定带到。” 聂虎的话说完,立刻对逼到桥那边的黑仁道:“黑舵主,我们走。” 但,就在聂虎等十六人在桥那边翻身上马时,这面,哈玉一声厉吼,道:“杀!” 那真是惊天动地的一声怒吼,数百黑衣大汉举着火把举着刀飞一般地往这面冲杀过来。 聂虎已在马上,见这光景不由大怒,双手挥动大铁桨迎着扑来的黑衣大汉便好一轮劈打。 颜如玉已高声道:“李老弟!冉老弟!我们抄截过去,一定要把他们拦下来。” 哈玉已亲率十二名带伤铁甲武士往聂虎迎击过去,人未到,已见冷焰激闪,叫骂不绝。 —声怪吼,“三江帮”大江分舵舵主“海里蹦”曹勇,立刻舞动一对铜锤与四名青衫大汉一齐往聂虎这边掠过来。 四名青衫大汉也是各握一对铜锤布成一个圆圈,分守在聂虎左右。 哈玉舞动砍刀扑到,便发了狂也似地攻击上去。 聂虎的坐骑挨了一刀,尚未倒地,他已跃在马后,只见他奋起神威,把一支铁桨抡得虎虎生风,已见七把砍刀被砸上了半空中。 十二名已受伤的黑龙堡铁甲武士,拼了命地往上冲,哈玉更是直逼聂虎,二人照上面,看吧,全是豁上命的狠干起来。 颜如玉已与李长泰、冉再生三人率领着两三百名黑龙堡弟兄,直往刚刚退走的“无忧门”追去,他们连追边骂,令人心惊不已。 此刻,外围的黑衣大汉还有近百人,有些已开始寻找受伤的弟兄了。 哈玉力拼聂虎,而聂虎却眼睁睁地目睹颜如玉率领大部分敌人往回路追杀。 他不仅大感后悔,想不到一时竟上了敌人的大当,自己陷于被围,便“无忧门”也将受到致命的威胁。 现在,外围近百名黑衣大汉齐声狂吼助威。 哈玉立刻加快了攻势,且沉声冷哼道:“姓聂的,马上要你们知道强出头的下场,我要你们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我决心要把你们砍烂剁碎和成肉泥,用大车把你们送回襄樊,嘿……” 聂虎大怒,沉声道:“秦百年说对了,你父子果然狼心狗肺,残暴成性!”  哈玉犹似吃了定心丸,他下手便尽往敌人要害处,且嘿然地道:“姓聂的,此时此语,是为已将死而呼叫不平?妈拉巴子的,晚了,你们死吧!” “黑蝎子”花大娘尖吼连声,她的四名手下也交叉闪掠,十支“双叉”点刺戳截,别看是女的,动起手来真不含糊,生把围上来的七名黑衣大汉挡得连连闪退不迭。 蓦地,粗壮的声音突然自人群中响起,副总管巴名扬双臂高举,刀盾齐扬中大吼一声:“黑龙堡儿郎们,跟上掩杀呀!” 有三十名大汉随着他的吼声往上面扑来。 “三江帮”丹江分舵舵主“赛周仓”黑仁与他的四名手下正自一路狂砍怒杀,忽见迎面冲来一批黑龙堡死士,个个不要命地 杀上来,立刻一声暴叱道:“狠宰啊!” 一时间,原本只有部分人搏斗,刹时成了混战一场。 聂虎一见,立刻大吼道:“好不要脸的东西,想倚多取胜了!” 哈玉怪叫道:“给我杀,杀光!杀绝!一个也不留活口!” 紧接着,一连传来三声尖叫,花大娘的三名手下已被近二十名黑衣大汉乱刀斩死在地上。 真惨,只要是倒在地上,立刻就见有十多把砍刀齐齐落下来,鲜血溅中,块肉纷纷弹飞,敢情已被砍成肉团一堆了。 火把闪掠在山溪岸边,聂虎狂吼道:“这还有人性吗?” 便在他的怒吼中,双臂奋力,好一轮狂砸,立刻就见敌人刀飞臂折,一连倒下去七个人。 哈玉七十一刀形同飞流罩来,刹时一阵金铁撞击声,他已干涩地吼道:“姓聂的,你还能挣扎几时?” 聂虎尚未回话,又是两声凄厉惨嗥,四把铜锤已被击上半天空,两个青装大汉闪掠过一轮刀光,却被敌人拦腰砍倒在地,刹时又被砍刀砍成肉堆。 曹勇舞着铜锤掠近聂虎,急切地道:“帮主,快退,我们且往后撤,不能再恋战下去了。” 聂虎厉吼一声道:“走!” 就在他的“走”字甫落,“三江帮”的人已纷纷腾空而起,他们抛弃坐骑,展开轻功,刹时走得无影无踪。 黑夜给予他们良好的掩护,聂虎等直跑出十多里地,方在一处林子里停下来。 这真是一场既悬殊又惨烈的搏杀。 聂虎等一共十六人,如今只有十人,其中一人逃之不及也活活被砍死。 此刻,聂虎才发觉自己身上也有三处刀伤,而黑仁、曹勇与花大娘三位舵主,也都是血染衣衫,伤痕累累了。 花大娘走近聂虎,恨声道:“帮主,我们不能久留,这里可是黑龙堡的地头。” 黑仁也点点头,道:“我们的坐骑已失,必须设法再找些马来代步了。” 突然,曹勇竖起耳朵,道:“你们听!” 聂虎侧面往南,立刻沉声道:“只怕‘无忧门’又同黑龙堡的人干上了。” 花大娘点点头,道:“很可能,当是那个姓颜的老头子亲率大批黑龙堡的人追下去了。” 曹勇道:“他们地形熟悉,必定是抄近路拉住‘无忧门’的人。” 聂虎点点头,道:“如果安然回去,只有去协助‘无忧门’,大家合力对付黑龙堡追兵了。” 花大娘甩掉手臂上的鲜血,点着头道:“那就快走。”  聂虎道:“天都快亮了,我们快去!” 一行十个带伤的人立刻穿过树林,从斜坡上望过去,果然那面一片喊杀声,火把照耀下,人影憧憧奔掠,刀芒激闪如电,黑白两种颜色十分鲜明。 聂虎立刻振臂吼道:“杀过去!” 原来颜如玉骗开“三江帮”的人撤出石桥,便立刻暗示哈玉冲杀。 他自己则立刻伙同冉再生与李长泰二人,招呼近三百黑龙堡弟兄,匆忙地往“无忧门”撤走的方向杀过去。 颜如玉挥动着铁扁担,狂吼着奔走如风。 身后面,黑龙堡弟兄更是叫骂不绝。 双方追出近二十里,才在一道山沟子里兜上,一经接触,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地狂杀成一团。 “无忧门”的人来了三百多,如今撤下来的只有二百出头,且有不少带伤的。 花满天与儿子花郎走在前面,副门主谭立人率领七位受伤护法使者断后,不料后面追兵掩杀过来!花满天立刻明白,“三江帮”的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第五十三章 自相残杀 花满天登高大呼:“‘无忧门’儿郎门,受伤的往前撤,除下的同敌人卯上干!娘的,他们想赶尽杀绝,我便命你们死也要拖他们垫底的,给我杀!” “杀!” “狠宰啊!” 山谷中传出这种狂得如疯的吼叫声。 颜如玉已端着铁扁担掠到了花满天身边。 只见花郎又匆匆地自怀中摸出一小瓶东西揭开来,立刻塞到嘴巴里。 花郎服的什么?谁也不知道,但他在服了之后精神大振,舞着蛇尾尖刀便迎上颜如玉,厉烈的叱道:“老头儿,休得张狂,花少门主在此。” 颜如玉一声冷笑,道:“后生小辈,看打!” 但颜如玉想不到面前这瘦小子来势锐不可挡,凶悍无比,照上面,一连挡过他十七次狠砸,尚且旋手回杀十九刀,几乎被他抹过脖子。 狂吼奋力迎上,颜如玉口中大喝:“我砸死你这头小畜牲。” 半空中,人头飞闪,两名黑衣大汉也截住花满天,不料花满天一声怪叫,“毒蛇金杖”疾点,两名大汉已抛刀掩面跌撞而去。 花满天以喂毒暗器射倒两名黑衣人,一个暴掠腾空在半空中,只听得毒蛇金杖内机关连声密响,火把照耀下,似针如钉的晶晶光芒便雨一样闪耀着溜向敌人。 迎面立见人仰刀抛,躯体翻滚,一上来,黑龙堡的先头已有二十多人栽倒。 “长白老人”颜如玉狂吼道:“小心那老婆子暗器!” 闻得喝叫暗器,冲前的人立刻竖盾牌掩住头面,气势上仍然是锐不可挡,凶悍无比。 谭立人狂吼着奋力迎上去,口中大喝道:“我劈死你们这群疯狗!” 半空中人影一抹,“怒黄河”冉再生双手飞叉交挥,十七次前刺上挑,生生拦住了谭立人,二人甫一落地,便已不要命地狠杀起来。 霹雳一声起处,“鬼爪手”李长泰已冲入三个带血的大汉中间,八卦刀左斩右砍,然而此三人正是忿怒到了极点的戈干、成林与林大木,三人一见李长泰凶悍地杀来,立刻奋起余威掩上去!戈干咬牙切齿地道:“我们先收拾这家伙!” 李长泰的八卦刀横劈十一刀,口中厉声道:“妈拉巴子,且看谁要谁的命。” 喝骂声里,他突然卖个破绽,抖起左臂又闪过两把蛇尾尖刀的暴戳,一下子抓到林大木的面孔上。 林大木一声怪吼,不闪不避,实际上他知道避之已经不及,便猛地往敌人怀中旋去,口中厉声:“你妈的,我们一齐上路吧!” 李长泰的左手已离开了林大木的面门,但他的左手却脱离的刹那间,清楚地看到两颗眼珠子弹飞开来,林大木的脸孔上立时间鲜血迸溅,露出两个血洞来。 李长泰绝对想不到敌人会不着急往回旋,更想不到敌人的身体撞进怀里,等到发觉上当,已是晚了半步。 只见林大木的蛇尾尖刀猛力回卷,从李长泰的背后穿出,林大木的另一手却巧妙地握住刀尖,用力往怀中收,看吧,林大木的左手几乎已断,但李长泰的腰几乎被蛇尾尖刀割裂成两半段。 鲜血在两个不即倒下但却连在一起的二人之间往地上流,李长泰的双目突出,嘴巴张得足可以塞进个大拳头,肠子从背后的破处外溢,八卦刀无力地搁在敌人的脖子中间。 林大木脸上的两个血洞骇人,他没有叫,但却咧着一张血口吃吃笑……笑得看的人汗毛直竖。 两个人不动了,四只脚撑在地面上,任那鲜血往下流,也没有人去用手扶。 不是戈干、成林不管,而是敌人来得太猛、太快,他们已双双挥刀迎击过去。 山谷中双方正杀得难解难分,山坡那边,“三江帮”的帮主“铁桨震三江”聂虎厉烈得宛如猛虎下山,狂吼着杀奔下来。 他的后面紧跟着“赛周仓”黑仁、“海里蹦”曹勇、“黑蝎子”花大娘以及六名三个分舵的男女。 聂虎狂吼道:“花门主,稳住阵脚,‘三江帮’来了!” 正在与花郎狠干的“长白老人”颜如玉,猛然听见聂虎的吼叫,忙也高声大叫:“黑龙堡兄弟们,快堵住那批不知死活的家伙,给我杀!” 其实不用颜如玉吼叫,已有近三十名黑衣大汉围到了山坡前狠杀起来。 于是,山谷中惊天动地的喊杀声立时便像野火铺地般往四下里扩散。 东方已渐剥白,隐隐然只见山谷中刀如林,刀眩眼,人影儿奔掠不已,血肉抛洒处处,不少尸体倒卧在荒草石地里,有些尚自在蠕动不已。 山坡那面,“三江帮”的当家聂虎正一路冲下山坡来,他的双肩冒血,双臂肉卷,但一只铁桨已砸死五个迫身围攻的黑衣大汉,此时他已看清花满天正被七个黑衣大汉围在中央,便立刻杀出一条血路冲近花满天。 厉烈地抖髯一笑,道:“花门主,我们联手干!” 花满天一声厉笑,道:“就让我们‘无忧门’与‘三江帮’在这血淋淋的杀场上结盟吧!” 聂虎大笑道:“这真是最好的结盟之地,也是最恰当的联盟时刻!” 花满天接道:“让我们以敌人的鲜血为誓,以敌人的躯体为祭品,联为盟友。” 二人一经虎吼,便各展所学,一路往敌人冲杀过去,果然,两位当家一经联手,武功不一样,但想法一样,二人彼此支援,相互配合,杀得黑衣大汉们吼骂不绝,盾飞刀抛,连连后退不迭。 颜如玉此时发现这种情况,立刻抛下花郎,掠起身形迎上聂虎。 二人俱都是重兵器,一个是丈二铁桨,一个是铁钩扁担,看吧,二人一经兜上,便一个劲地狂砸起来。 颜如玉边打边诱开聂虎,十几个黑衣大汉已把花满天围起来。 便在这时候,花郎腾空而起,人在空中一连就是七个空心筋斗,翻落在花满天的身前一丈远,他双脚一经沾地,手中蛇尾钢刀已交替挥出数刀,三个大汉不防,躯体被他杀得扭曲着摔倒在地。 那面,花满天已哈哈笑道:“郎儿的功力果见精进不少,只此一件,我们就值得!” 远处,“无忧门”二当家谭立人已与冉再生拼杀了七十多个回合,二人功力相当,谁也未占便宜。 眼看聂虎杀来的“三江帮”三位舵主,如今已是各自为敌的分别被黑龙堡的大汉围起来狠杀。 从二更天杀到天大亮,山谷里几已血流成河。 ※      ※        ※ 沙成山与“三江帮”的总护法李魁五,二人连夜快马疾赶,李魁五担心的并不是与黑龙堡一战,而是担心帮主聂虎所服的药! 沙成山心中正自琢磨,他实在不敢抱太大的希望,因为关天水是个相当狡猾的人,此次来辽北,姓关的为何不来? 虎跃山庄的人马并不比黑龙堡的人马少,难道真的是他所说——只是给哈家父子一个小小教训? 沙成山实在怀疑关天水的目的,他竟然会说动“三江帮”的人出战,太不可思议了! 现在—— 远处是一道山岭,远远的只有一群为数不少的白衣人往这面迂迂行来。 沙成山立刻对李魁五道:“李兄,是‘无忧门’的人!” 李魁五道:“快上前看明白。” 二人拍马到了白衣人群前面,竟然有人大声喝吼:“是‘二阎王’沙成山,妈的,他怎会这时候出现?” 不错,沙成山曾几次与“无忧门”交手,不少“无忧门”的人认识他。 如是狭路相逢,眼前六七十名“无忧门”伤者,怕一个也逃不掉。 然而,沙成山心中明白,自己必须阐明立场,划分界线方能消除对方疑惧。 马儿停在众人前面,沙成山缓缓地道:“各位认识沙某,但这位李兄你们可就不知道了。” 一群受伤的人停下来,有人走向前来,道:“他是谁?” “‘三江帮’的总护法李魁五便是他!” 立刻就有人高声道:“我们与‘三江帮’联手合力对付黑龙堡,只可惜我们来的人少,如今怕还在拼斗着,‘三江帮’总帮主怕也已挂了彩啦!” 李魁五一急,咬牙道:“现在什么地方?” 不少人指向一道山谷,齐声道:“就在那边山谷中,我们受伤的人先撤回来了。” 李魁五对沙成山道:“沙兄,可愿蹚这浑水?” 沙成山哈哈一笑,道:“实际上我能摆摆手退出这场是非吗?” 他—顿又道:“事实上我心里很清楚这是一场被人利用的搏斗,却也无能为力拦住各位。” 李魁五忙抱拳道:“既然无法退出,何妨放手一搏,杀他个痛快?” 沙成山道:“且过去看看,因为我以为双方应先罢手,先求事情真相。” 李魁五当先拍马往山那边驰,沙成山立刻随后赶上去,二人旋风也似地进了那道山谷。 远远还在呼喝凄叫怒骂不绝,隐隐可见几处人影在半山坡那面追逐厮杀。 李魁五一马当先冲过去,正看到七个黑衣大汉围着满身是血的帮主,杀得天昏地暗,一声雷吼,李魁五反手拔出背上砍刀直扑过去:“帮主,属下李魁五来也!” 好猛的一个筋斗,李魁五刀随身走,只一落地,就见一个黑衣劲装大汉几乎被他劈成两半。 聂虎见李魁五赶过来,立刻大叫道:“总护法,你给我狠宰这批王八蛋!” “长白老人”颜如玉刚刚闪掠一边,忽见李魁五天神般地照上面便砍翻一名兄弟,正欲挥扁担砸来,忽又见一人骑马而来,他极目望过去,不由全身一哆嗦。 只见沙成山怒马驰来,但他却并不下马,冷冷地直视着颜如玉。 “长白老人”颜如玉沉声道:“沙成山,你个兔崽子,敢情来捡便宜不成?” 沙成山冷淡地道:“没这意思!” 颜如玉道:“既没捡便宜的意思,你来干什么?” 沙成山道:“我虽不愿捡便宜,却也不愿见你们三方面如此糊涂地打下去,所以……嗯……” 颜如玉冷冷一哂,道:“你想拦下这种血腥场面?沙成山,你是什么东西?你的声望,你的名声,你的行为,哪一样够资格来做和事佬?识相的快滚!” 沙成山冷冷地跃下马,他恹恹地双肩下垂,脸上冷酷地露个残忍笑意道:“你说的不错,我没有声望,我的名声不佳,但我的刀快,颜老头,当我出刀的时候,第一个倒下去的就是你,因为我要证明给你看,我的‘弯月银练’够不够这场搏斗的和事佬。” 颜如玉脸色一紧,不由一阵哆嗦,道:“沙成山,你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八蛋!” “也是个不折不扣的‘二阎王’,颜老头,你可要小心脖子,这一次我不会容忍你再活下去了!” 沙成山的脚步已开始迈动。 颜如玉的身子也在移动——往后退! 两个人的距离在缩小,在拉近! 猛孤丁,颜如玉一声怪吼,道:“沙成山,算你狠,我们撤!” 沙成山笑笑,伸手一让。 于是,颜如玉大吼一声,道:“住手!” 他显然是含怒吼叫,其声震动山谷,四山回鸣不已。 双方已拼得精疲力尽,但就在颜如玉的吼声里,均退后一步遥望过来。 正自杀得性起的“怒黄河”冉再生,刚与三名“无忧门”侍女交上手,闻言疾掠过来,道:“颜兄,我们胜券在握,怎好就此放弃?” 颜如玉指着沙成山道:“姓沙的拦事。” “怒黄河”冉再生急问:“沙成山?” 这边,沙成山已淡淡地道:“冉再生,你们已杀得昏头转向,连我来也不认得了?” 冉再生咬牙“咯咯”响,道:“好个姓沙的,你他妈的这时候赶来搅和,我饶不了你!”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不想捡便宜,姓冉的,过了今日,什么时候随时奉陪。” 冉再生心里明白,只要沙成山动手,黑龙堡弟兄准定死一半,冉再生咬咬唇,道:“好,冉大爷自会找你一决高下。” 这是场面话,也是退堂鼓,黑龙堡的人已开始集起来,看上去他们仍有两百余。 颜如玉大扁担一挥,道:“撤!” 黑龙堡的人匆匆绕过山坡,他人架起伤者,背着死的,转眼便消失不见。 那面,“无忧婆婆”花满天坐下来直喘大气。 李魁五已扶着聂虎坐上马,他对沙成山道:“处在辽北地界内,我们还是尽早离开。” 沙成山拉着自己的马,缓缓地到了花满天身前,道:“花门主,可否先骑上在下的马,早早离开此地?” 花满天看了沙成山一眼,道:“沙成山,老婆子对你没好感,但这件事情你做对了。” 沙成山笑笑,道:“请上马吧,离开此地之后,沙某尚有重要事情相告。” 花满天战了一夜,如今沙成山送来马匹,自也不再客气地攀鞍上马。 跟在花满天身后的侍女,如今也只有三名了。 “三江帮”的十个人,只有刚来的李魁五精神十足,余下的可真凄惨,谁都是带着一身的伤。 虽然拼杀一夜,但却仍不能停下来,“无忧门”与“三江帮”的人一路又赶了五六十里,方在一家野店外的场子上停下来,许多人歪倒在地上便不动了。 花满天与谭立人等走进店内,聂虎也与沙成山、李魁五跟着走进去,一时间,这家野店已是人满之患,二应吃的喝的全都搬出来。 花满天忿然地坐在屋子里,一掌拍在桌面上,吼道:“可恶的黑龙堡,‘无忧门’不与他们甘休!” 一边坐的“无忧门”少门主花郎,忙着又取出个牛角小瓶,倒出一些药来服下,接道:“娘,虽然死伤一百多名好弟兄,至少我们也替秦老爷子出了口气,重重地教训了哈家父子一顿!” 那面,沙成山一声笑,道:“花少门主,彼此死伤那么多,几乎是个两败俱伤,还谈什么教训别人!” 花满天环视一屋子带伤之人,嘴角一牵,冷沉地道:“人在江湖行,难免闻血腥,沙成山,你可知道什么叫‘江湖’二字?” 沙成山一笑抱拳道:“愿闻高见。” 花满天忽地站起身,道:“就让我老婆子提醒你小子,江湖上刮的风是腥风,落的雨是血雨,腥风和血雨才是真正的江湖,我辈江湖中人,抛头颅洒热血本是极端平常之事,如果怕死,何不回家里去装孬种!” 沙成山当然明白花满天说出这些话的原因,处此情况之下,她除了以这几句话提醒大伙之外,还能再说什么? 沙成山再抱拳,道:“领教,领教!” 花满天满意地坐下来,她又问沙成山,道:“沙成山,你有话对我老婆子说?”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花满天道:“说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此时不宜说,花门主见谅!” 花满天怒道:“在这屋子里的俱是我的亲信,那面‘三江帮’也是盟友,沙成山,你没什么不好说的!” 沙成山缓缓站起来,道:“既然花门主如此说,沙某自当从命!” 他看了李魁五一眼,又道:“各位可还记得项城的退职捕头方宽厚吗?” 花满天怒道:“此时提那老狗做甚?” 沙成山淡淡地道:“有道是:树由根处起,水从远处流,要想说清楚一件事情,总得有根有据!” 花满天看了对面桌上的聂虎一眼,道:“啰嗦!” 沙成山道:“当初方捕头兄弟阋墙,为的是一部‘百窍神功’秘籍不料却是秦百年掩人耳目的害人东西——‘挫阳缩筋’、‘经脉滞流’西域邪术!” 花满天脸含微笑地看了儿子一眼,只见花朗虽然血战一夜,但如今看来仍是精神百倍,宛似他的精神永远用之不尽的样子。 沙成山又道:“第一个受害之人是方宽厚,姓方的罪尚未受够,如今正在少林寺中受那‘八笼蒸石大法’的折磨,至今生死还得要看他的造化。” 聂虎看了李魁五一眼。 花满天怒道:“这关我们什么事?大伙累了一夜一天,谁有心情听你小子说故事!” 沙成山道:“此时我不说,‘无忧门’将会轻易落入他人之手。” 一边,谭立人忿怒地对沙成山叱道:“你要把话说清楚,你指的是谁?” 沙成山早闻得“无忧门”当家的与二当家面和心不和。 当初花满天为了儿子花郎双腿即将成残,一心想得到秦百年的“百窍神功”秘籍为儿子疗伤助功。 她便无所不用其极地找上方家集,甚至动用门下近三四百人,把方宽厚的大宅子掘地三尺,为的就是将来“无忧门”转交由儿子掌握。 当然,“无忧门”的二当家谭立人早想谋夺门主宝座。 但花满天防范得法,身边侍女对她忠心,便只有等花满天死绝,也好顺利得手,然而他的阴谋“无忧门”不少人已看出,此时沙成山如此说,谭立人还以为在说他自己,便怒不可遏地冲向沙成山质问。  沙成山笑笑,道:“不只是‘无忧门’,怕‘苗疆百毒门’,甚至‘三江帮’都将沦入他人之手了。” 沙成山此言一出,聂虎嘿嘿狂笑,道:“沙老弟,说话可要有分寸哟!” 沙成山走至屋子中央,他又看了李魁五一眼,且走近前去,道:“李兄,我可要说了?” “三江帮”总护法李魁五已对沙成山有了好感与敬意,不只是沙成山曾救过他,这次一路二人同行,更看到沙成山那种侠义精神,非常人所能做得到。 李魁五点点头,道:“沙兄,你应该说!” 沙成山又走向屋子中央,他缓缓地取出带在身上的一包东西——那是从聂虎那儿取得的,在少林寺的时候,几乎被方宽厚抢去服食。 举着那包药,沙成山道:“花门主请仔细看,这可是花少门主服食的药?” 花郎已走近沙成山,道:“你从什么地方弄得这种圣品灵药?” 沙成山一笑,道:“这不是圣品,更非什么补药,少门主,这是一种控人意志、消人志气的毒药!” 花郎忿怒地骂道:“放屁,这两个月我便是服这种药助长了功力的,大家可以看到,搏斗一夜又走了一天,我的精神依然焕发,沙成山,你怎么说?” 那面,聂虎也点着头,道:“此药我也服了半个月,晨晚各一次,是令人精神大振,力气倍增!” 花满天已怒叱道:“沙成山,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你是吃不到葡萄嫌酸的家伙,可恶!” 沙成山忙问花郎,道:“请问少门主如何服用此药?” 花郎道:“开始一天一次,如今一天三次,怎么了,有什么不对?” 沙成山一笑,道:“少门主,你已与方宽厚一样,也要那‘八笼蒸石大法’方能救得了你!” 花满天惊怒交加地道:“沙成山,你要把话说清楚,否则我饶不了你!” 沙成山淡淡地道:“好,我就把话再说清楚。” 他举着那包药,缓缓地道:“此药我尚不知名,但我敢断言,江湖上能服这种药的人必是一派门主身份的人,‘百毒门’就一定有此药。” 他用鼻子嗅了嗅,又道:“此药由秦百年的门徒关天水所赠,但却是秦百年所指使,任何一个人,如果服了此药?神院蟊阌涝独氩豢艘裨虮厝硗纯嗄训保蝗缢蓝植辉杆溃 ?br>  花满天双目厉睁,嘴巴闭得鱼尾纹毕露。 聂虎更是惊得站起身来。 沙成山道:“秦百年以半部‘百窍神功’,取得不少人对他的信任,然后以此药相赠,令服药的人在不知不觉中成瘾,第三步他便要控制此人了。” 花郎一掌拍在桌子上,怒叱道:“不许你诬蔑秦老爷子,沙成山,你有什么证据?” 猛然,沙成山双目冷酷地逼视着花郎,道:“你还要什么证据?你就是个活生生的证据!” 花郎毫不示弱地叱道:“放屁,我给你证明什么?” 沙成山道:“傻小子,你能一天不用此药?” 花郎一怔,无言以对。 沙成山又道:“我告诉你,方宽厚是第一个服食此药之人,一旦他失去利用的价值,此药的来源便立刻中断,各位如果不相信,‘三江帮’的李总护法在此,你们可以问问他!” 聂虎沉声道:“总护法,真是这样吗?” 李魁五道:“听那关天水之言,也许方宽厚的药中掺有毒,但……” 聂虎已走向花满天,道:“此事容易证明,请少门主一日之内不服此药,老夫也把此药收起来,且看是什么反应,如果无什么特殊征兆,那是我们误会秦老爷子一番好意,这次辽北之战,也就无话可说,否则……” 花满天道:“否则他就太狠毒了!” 一边,谭立人走向沙成山笑道:“对不起,刚才是谭某失态。” 沙成山一笑,道:“没什么,我们喝一杯,更该好生睡一觉了。” 花满天暴伸右手对花郎道:“拿来!” 花郎一怔,道:“娘要什么?” 花满天道:“关天水送来的那些药。” 花郎道:“娘真的相信沙成山的话?” 花满天厉声道:“事关‘无忧门’生死荣辱,便不愿听也得一试,快拿来!” 花郎只得把个牛角瓶子塞在花满天手中,道:“娘,此药贵重,千万放好。” ※      ※       ※ “三江帮”与“无忧门”这夜就宿在这家野店,人多店房不够住,不少人就睡卧在场子上。 受伤的人已经加以包扎一夜的歇息,不少人精神已恢复过来。 沙成山与李魁五二人正在门口说着话,店里面突然传来花满天的惊叫声,道:“孩子,你怎么了?” 外面,沙成山向李魁五点点头,二人立刻往店里面冲进去。 就在这时候,只听得花郎一声低嗥,道:“娘,我全身好寒,骨节酸痛,头上犹似万蚁……在……钻……” 花满天沉声道:“怎么这样子?你中邪了吧?” “他没有中邪,花当家!” 花满天猛地回头看,厉声道:“沙成山,是你!” 沙成山道:“不错,少门主的毒瘾发作了!” 花郎双目一厉,恶毒地逼视着沙成山,道:“沙成山,你在放的什么屁!可恶!” 沙成山脸色一寒,道:“小子,你可要沙某人再一次地给你证明?” 花郎与三个侍儿错身让过花满天,只见花满天疑惑地道: “沙成山,是不是我儿服了此药之后便会一切如常?” 说完便摸出那只牛角瓶子。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如是服了此药,立刻精神十足,如不相信,花门主何妨一试?” 突然,花郎伸手道:“娘……你……快拿来……”话声犹在,已是泪水和着清鼻涕往下流不停。 花满天不忍儿子如此痛苦,立刻倒出一些粉药,道:“孩子,你吃下去试试看!” 花郎接过粉药,忙一口吞人肚中,紧接着,他喘了几口大气,十分舒坦地坐了下来。 花郎不再颤抖了,光景像个没事人般的。 半盏热茶工夫,他已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全身骨节“格格”响,哪像是什么大病一场? 于是,沙成山冷冷地笑了。 李魁五立刻低声对聂虎道:“帮主,好可怕!”  聂虎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的确可怕,任何一个铁汉,一旦被这种药物控制,使只有俯首听命于人了。” 花满天满脸惊怒之色,道:“可恶!‘武林老爷’原来是欺世盗名之徒,我老婆子上当了!” 花郎道:“娘,只要秦老爷子不断供给,这又有什么不好的?” 花满天一顿毒蛇金杖,叱道:“小小年纪你懂什么?”她走近谭立人,又道:“二当家,看来我们是上当了。” 谭立人脸无表情地道:“当家的,人在江湖,难免上当,只要明白上当而又及时回头,‘无忧门’尤有一番作为。” 他抱拳疑重的又道:“门主,谭立人永远跟着门主走,便门下弟兄们也绝无二心。” 花满天深深地望了谭立人一眼,道:“二当家,看到郎儿这种模样,我的心都乱了。” 谭立人走近沙成山,道:“沙兄,曾听你说少林寺有一种什么大法……” 沙成山一笑,道:“‘八笼蒸石大法’,顾名思义,便是石头也能蒸软化。” 花满天对谭立人道:“二当家,你率本门兄弟回转湘江,我与三侍儿带着郎儿上嵩山!” 谭立人抱拳道:“属下遵命!” 聂虎走近沙成山,道:“沙老弟……我可以如此叫你吗?” 沙成山点头一笑,道:“聂帮主客气了。” 聂虎道:“想不到遇上你老弟,倒无形中救了我一劫,关天水送给我的半部秘籍是真,可是不该再送上这些害人的毒药,还好,我只服了半个月,运功抵抗毒瘾尚可压住那股子难耐的痛苦。” 李魁五也道:“其实我们帮主四更天便开始运功了,只是我未告诉沙兄。” 沙成山一笑,道:“沙成山为聂帮主的回头而贺。” 聂虎咬咬牙,沉声道:“本想率众找上虎跃山庄,看在半部‘百窍神功’秘籍是真的份上,老夫以后不提此事。” 李魁五对沙成山抱拳,道:“沙兄,再一次谢谢你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惭愧!” 聂虎道:“沙老弟不是正在寻找老婆孩子吗?如有用得着我‘三江帮’地方,传句话来就成了。” 沙成山忙抱拳道:“谢谢!谢谢!” 于是,就在这家野店前面,原是一批人马,立刻分成了四个方向。 “三江帮”的人往南而去,当然是回襄樊。 湘江“无忧门”的人由谭二当家率领着转向西南方。 花满天关心儿子花郎,亲自领着三个侍女,五个人直往嵩山少林寺。 此刻,沙成山又孤单地骑着他的乌骓马驰向方家集,他算算日子,距离关天水说的七日之期只有两天,这一路赶去,也只有半天了,倒要看看关天水还有什么话来欺骗自己。 于是,沙成山拍马疾驰,但他的心中可正在激荡不已,如果再不知道丘兰儿母子下落,怕真的要发疯了。 沙成山在马上,立刻联想到认识丘兰儿的时候,自己不正是一人一骑拍马疾驰。 那情景与人事,怕再也不会出现了! 沙成山低声地呼唤着:“兰妹……兰妹,你在哪里哟!” 此刻,沙成山已经肯定那位真正要他项上人头的人必然是“龙腾虎跃”二庄的人,虽然“三江帮”未曾索他项上人头,也许聂虎得到这种毒药的时间晚,也许过不了多久,聂虎也会像“百毒门”或“无忧门”一样的见面就会要他死。 沙成山终于又回到了方家集,而且他迫不及待地更快马到了平安客栈,沙成山真的心头一阵紧张。 便在这时候,从店内走出来的不是店小二,而是沙成山正欲找的关天水。 关天水仰天一声笑,站在台阶上,道:“沙兄,这趟辽北之行辛苦你了。” 沙成山缓缓走上台阶,他脸无表情地道:“谈不上辛苦,倒是发现一桩阴谋!” 关天水双眉飞扬“哟”了一声,伸手让道:“沙兄快进去,我今请你吃酒,我们边喝边聊,倒要听听沙兄发现什么阴谋了?” 沙成山冷淡的哼道:“我不想吃你的酒,快告诉我丘兰儿的下落。” 关天水道:“关某当然要告诉沙兄,但何妨坐下来慢慢地说。” 沙成山双肩不动地走进去,关天水立刻命伙计上最好的菜,边又笑道:“算算日程该是今日回来了。” 沙成山道:“姓关的,压根我对你没好感,同桌更没兴趣,我所要知道的就是丘兰儿的下落,请说!” 关天水眉宇间闪过一抹冷傲,一笑,道:“沙兄,你总得先告诉关某,辽北你发现了什么吧?还有哈氏父子可是得到了教训?” 沙成山侧头冷目地道:“双方死伤三百多人,‘无忧门’元气大伤,便‘三江帮’也只有十个回来,这种教训不称之谓教训,自相残杀还差不多。” 关天水一声哈哈笑,道:“够了,‘三江帮’对我们虎跃山庄很够义气,‘无忧门’那更不用说了!哈……” 沙成山咬咬牙,道:“如果双方人都死绝,姓关的,你可能会笑破肚皮呢!” 关天水脸色一紧,道:“沙兄这是什么话?” 沙成山忿怒地道:“半部‘百窍神功’,加上害人的毒药,姓关的,你们究竟在搞什么阴谋?” 关天水冷冷地道:“沙兄,你又误会我们对朋友的一番苦心了。” 沙成山一怔,道:“苦心?什么苦心?” 第五十四章 川南找妻 沙成山笑得脸皮不动地道:“害人还差不多!” 他—顿又道:“先是方宽厚,又是花郎,连那‘三江帮’帮主聂虎也几乎上当,你还敢大言不惭地说是救人?太可恶了,姓关的,真相都已经大白了。” 关天水猛摇着头,道:“错,而且大错特错,沙兄,你真的误解了!” 沙成山心中一愣,忿怒地道:“好,你快快给我说明白!” 关天水道:“事情很单纯,‘百窍神巧’秘籍上面曾注明,如要脱胎换骨,必须服有一种毒,这种毒药可提神增强功力,但到某一阶段,就必须服另一种药末冲淡,等到这第三阶段完成,体内便感轻快想飞,方达百窍贯通之境,沙兄,这只是个大概,不练神功之人,是不知个中三昧的!” 沙成山怒指西北方,道:“方宽厚已快死了,这又是怎么解释?” 关天水毫不紧张地道:“沙兄,你真的误解了!” 沙成山冷笑道说:“此话怎讲?” 关天水毫不紧张地道:“沙兄,你知我为何要在此地住下来?” 沙成山道:“不就是为‘三江帮’与沙某?” 关天水道:“那只是一部分,主要的还是来找方宽厚,但他的人不在庄内,我只好等下去了。” 关天水如此说,沙成山真的迷惘了。 半晌,关天水替沙成山斟上酒,道:“来,干杯!” 沙成山猛喝着酒,他心中那股子疑虑与忿怒,几乎令他马上就要找人拼命。 沙成山重重地放下酒杯,道:“这么说来,你是替方宽厚送另一种药来了?” 关天水道:“不错!” 沙成山道:“沙某可以看看吗?” 关天水一笑,道:“沙兄最好相信我的话,如果我随便取些药出来,沙兄也不见得懂得。” 关天水说的不错,沙成山是不会知道,然而,沙成山明明知道关天水胡说八道,但也无可奈何。 是的,便真的是谎言,这又关沙成山何干? 用力以袖拭嘴,沙成山道:“他人事情我不加过问,关兄还是快告诉我丘兰儿母子下落吧!” 关天水轻声一笑,道:“沙兄,后院一辆篷车,敢情可是沙兄出银子买的?” 沙成山道:“不错!” 关天水一笑,道:“可还记得篷车上面车帘两边挂的是什么?” 沙成山想了一下,道:“那是一对钢爪!” 关天水重重地点点头,道:“那就对了,沙兄当知,如今江湖上哪个门派最擅长使用这种兵器?” 沙成山道:“就沙某所知,使用的人不下七八人之多!” 关天水道:“但在这种钢爪上颇有造诣者,谁也比不过川南的‘龙爪门’!”说完缓缓地干了一杯酒。 于是,沙成山怔住了。 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不错,川南虽距离方家集千里之遥,但江湖上万里寻仇之事例不乏,对!一定是白良这老儿的杰作! 沙成山“咯咯”咬着牙,心中思忖:去年初曾在白洋河岸搏杀了白良的儿子“逍遥公子”白快活。 那白良就曾邀约六大武林高手把自己堵在阳城以南三十里处,那一次几乎没命,姓白的退走了,带着重伤退走的,人虽退走,但报那杀子之仇之心并未稍减。 沙成山越想越对,一掌拍在桌子上,“吓”的一声站起来,道:“关兄,谢了!” 关天水伸手一拦,道:“那么多天都过去了,沙兄又何必急在一时?川南路途遥远,就算快马加鞭也需五六天,吃饱喝足,养好精神再上路吧!” 沙成山重重地道:“恨不能一夜赶到,此时哪有心情吃喝,关兄,失陪了,你一个人请便吧!” 沙成山拍马而去,也是含怒而去。 关天水连站起来相送也没有,他只是冷冷地看着远去的沙成山一阵冷笑,口中喃喃地道:“沙成山,你这个江湖混球,你能走到川南吗?” 沙成山果然豁出去了。 他在离开方家集之后,心中想的就是丘兰儿母子——那美丽端庄而又女人味十足的兰妹,贤淑可人的小女人,如今不知是个什么模样了。 儿子——唔!他又是那么一个刚刚出生五日的婴儿,便立刻承受到如此打击而闻到了江湖血腥。 兰妹无辜,婴儿无辜,只因为他们一个是沙成山的女人,另一个是沙成山的儿子。 一口气驰了近两百里,天黑,前面有个小荒村,村口有个简陋的酒铺子,铺子里刚刚上灯。 沙成山本想再往前赶,他想再奔五十里,二更天应该可以赶到镇店,然而马非人,马要歇腿,要上料,沙成山心有不甘地来到这座小酒铺子前面。 进了这茅屋之间的小酒铺,沙成山这才发觉—— 一路尽在想丘兰儿母子,过了午饭也不饿。 如今进得小酒铺,这才发现肚子里在咕哝,浑身上下不对劲,口干舌燥肚皮松,到今天才知那滋味不好受。 酒馆里坐着个大胖子,他真清闲,拉了一张凳子坐在二门边看杀羊。 二门后站着个大个子,双手紧抓两只羊角,另一个大汉操刀往羊脖子上面宰下去。 沙成山进门的时候,正看到那人仰起一把宰刀,“嘶”的一声鲜血进起数丈高。 胖掌柜回头见沙成山,立刻凑上来,顺手拉过一条毛巾在一张桌面上习惯地擦着,笑道:“客官来得巧,正逢小店宰羊,今夜约莫着是在我这儿宿头了!” 沙成山用衣袖拭着脑门上的汗水,吁了口气,道:“掌柜的,吃住都有吗?” 胖脸一抖,掌柜道:“开店不怕肚皮大的,光是一只羊腿就够你一人吃不完,再说睡的地方,你也只一个人,夜睡八尺只不过凑合两张饭桌子。” 沙成山指着门外,道:“先弄些草料黄豆,喂一喂我的马,也许我四更天就上路!” 胖掌柜一笑,道:“行,等我那两个伙计把羊皮剥下来,捏空肚子放到锅里,便立刻侍候你的马。” 沙成山道:“现在吃的可有?” 胖掌柜立刻背诵着:“酒馆虽小,样样俱全,要荤的,酱牛肉、牛舌牛肚牛肝肠,卤的牛筋像黄锭,猪羊肉更不用说了,光猪肉能切八大体,羊肉你是喜欢焖的还是清蒸羊肉,要不就是香味十足的羊肉汤了;至于素的嘛,应景的十味小菜全是素的,你喜欢什么尽管说!” 吸了一大口气,胖子又道:“不过酒只有一种二锅头!” 沙成山抿嘴,咽了口唾沫,道:“一斤酱牛肉,大碗羊肉汤,葱白豆酱一碟,外带五张面饼,酒嘛,半斤足够了!” 胖掌柜自己来,吃的喝的很快便全桌,对于二门两个宰羊剥皮的伙计,他没有叫他们过来招呼。 沙成山先挟一块酱牛肉嚼着,胖掌柜却坐在他对面笑呵呵,胖得像刚出笼的大馒头般,一双手在桌面上叮叮地敲击着,那副笑脸,宛似弥勒佛,但沙成山却看得皱眉。 沙成山自斟自饮,偶尔也对胖掌柜笑了笑。 沙成山吃喝差不多了,胖掌柜缓缓地问道:“客官,你好像心中有事吧?” 沙成山没有点头,但他也不加否认。 胖掌柜一笑,眯着眼又道:“客官,我是说,如果心中有事,最好多吃肉少喝酒,那会误事的!” 沙成山原本存着戒心,他以敏锐的感触在试着吃喝,因为此时他也不可不防,荒村小店不少黑店。 但此刻听得掌柜反而提醒自己,立刻一笑,心中跟着一松,道:“半斤二锅头还醉不了我!” 他指着酒壶又道:“既知我有心事,显然我是在喝闷酒,掌柜的也来一盅。” 起身,胖掌柜走向柜台,立刻取出一个酒壶走过来,笑道: “客官,陪你喝酒可以,我喜欢喝我自己的。” 沙成山一笑,道:“你不是说店中只有二锅头吗?” 胖掌柜笑笑,先倒了一杯,一口喝干,道:“不错,同样二锅头,但我的这坛二锅头已窖了十年,味道上就是与一般的不一样!” 沙成山拿过酒壶闻了闻,点头道:“是香,味也浓!” 胖掌柜取过沙成山的酒杯,满满地斟上,道:“你很有眼光,来,我们干!” 胖掌柜很快地把一壶酒与沙成山分享完,自己便晃呀晃地道:“你自己喝吧,我不胜酒力,不陪你了。” 沙成山笑笑,旋即喝着自己的酒,等到吃完,双目涩涩的不对劲。 沙成山缓缓地站起来,晃了一下双肩,口中自言自语道: “娘的,怕不就像腾云驾雾嘛!” 胖掌柜指着屋角两张桌子,道:“醉了没关系,你凑和着在那儿躺着,你那马已经去上料了!” 沙成山舌头僵僵地道:“谢……谢!” 胖掌柜帮着沙成山把两张桌子凑一起,边笑道:“小本生意,在此开了这片小酒铺总想凑足了银子再搭盖一间客房,娘的屁,天不从人愿,一天里赚不到几文钱,勉强混口饭吃!” 说完拍拍桌子,又道:“客官,你凑和着睡吧!” 沙成山摇摇晃晃地坐在桌面上,道:“这要比夜宿荒山好多了。” 胖掌柜抖着胖嘴吃吃笑道:“你睡吧,客官,愿你做个又香又甜的好梦,我……我……我不陪你……了。” 胖掌柜歪着肩膀走进柜台,他伸头看看二门,有个黑汉走到他面前,道:“掌柜的,马儿上料,黄豆半斗,可别忘了算银子!” 屋子那面,沙成山已发出鼾声,他的右腿高高地翘在左膝上,双手按在后脑勺,光景是另一种舒坦睡相。 胖掌柜笑笑,道:“叫他们出来了。” 黑汉双手猛拍三下,二门后面便立刻拥进八个大汉。 胖掌柜先向面前八人看了一眼,道:“能喝了我这‘仙人倒’而不沉睡入眠的,天下只怕少有!” 他指着鼾声如雷的沙成山又道:“你们应该明白一件事情!” 有个毛脸巨汉沉声道:“祁老,竖横姓沙的不过一个人,我钱超就不信我们‘九条龙’收拾不了他!” 姓祁的胖子冷视地哼了一声,道:“胡说什么?我带着你们哥儿几个苦守在这荒凉的飞雁坡,为的不就是今天?你们应该明白一件事情!” 他已缓缓走向沙成山,九个大汉拎着不同兵器跟了过来。 姓祁的胖子得意地笑道:“沙成山能在短短十年间闯出字号,更被人封做‘二阎王’,岂是一盏省油灯?我是同关老弟合计又合计,一不能对他玩硬的,二不能在他面前施迷药,想来想去,只有以我之长攻彼之短,一壶仙人醉,叫他烂醉如泥,然后再砍他的人头,岂不痛快?” 虎尾鞭举在半空中,“九条龙”老二钱超嘿嘿笑道:“这个王八蛋,从外表上看怎会看出他就是大镖客沙成山?我看他倒像个穷书生。” 姓祁的胖子咧开胖嘴巴笑笑,道:“老夫也是只闻其名未见过其人,若非姓关的仔细描,老夫也会看走眼。” 另一千瘦高个子道:“别再说了,割下他的头吧!” 姓祁的侧身一步,道:“甘不邪,你来操刀!” 只见后面一个短粗汉子双手抱着大砍刀,笑道:“娘的皮,这些天连连砍了不少羊头,真没意思!” 他双臂耸动着走近桌前面,看了又看沙成山,笑呵呵地一挥手,道:“闪开,别溅你们一身血,那会倒霉的!” 只见他双臂高举,咬牙出声,大吼一声便一刀往打鼾的沙成山脖子上砍去。 “砰”的一声响,桌子被他砍下一大块! 真玄,沉醉中的沙成山竟然就在此时坐直身子,“哇”的一声便吐出一片馊东西! 沙成山吐出来的东西真齐全,他也吐得十分绝,一大片有酒有肉有饼的物,直往身前的人喷去,甘不邪最惨,满头满脸的还隐隐作痛。 便在这突发情况中,沙成山已站在地上,道:“各位这是做什么?” 九件兵器已举,姓祁的胖子沉声道:“于浩,不可轻举妄动,快守牢前后门,绝不能被他逃走!” 沙成山见九个大汉分成两班退守在前后门,淡淡地道:“胖老兄,江湖上传的‘弥勒鹰爪’可是阁下?” 胖字的脸上失去了笑意,他重重的,也是十分笃定地道:“不错,‘弥勒鹰爪’祁连海就是老夫!” 沙成山道:“各位已在此地候我多日了?” 祁连海道:“不错!”沙成山道:“显然这家小酒馆不是你开的。” 祁连海道:“当然,不过我们租下了这片小店,沙成山,你应该想得到!” 沙成山望望两道门前扼守的九人,又道:“那面九位仁兄,敢情就是出没秦关的‘九条龙’吧?” 姓祁的十分冷傲地道:“不错,他们跟我在此,为的就是要侍候你阁下!” 沙成山淡淡一笑,道:“在下真是受宠若惊!” 祁连海已举起双手,他那胖得几乎异常的脸,一屈一伸地由白变成了褐赤色,双脚也在移动,咬牙道:“沙成山,你是第一个没有在我的‘仙人倒’之下醉倒的人,说,你是怎么警觉的?” 沙成山淡淡地道:“破绽是你造成,漏洞是你自己捅出来的,难道你尚不自知?” 祁连海双眉一紧,道:“哦!倒要请教了!” 沙成山脸色一寒,道“第一,你的两个伙计都不是当伙计的人物,他们那种宰羊的动作很可笑,是我从未曾见过的杀法——羊头不见了,却还在开肚剥皮!” 他看了祁连海的双手一眼,又道:“还有就是阁下的手指头, 我在喝着酒,你却在我的桌面上以手指敲桌面,声音虽然不大,但我已觉出桌子的震动,那是一个练过指掌功夫的人才有的反应。” 指着一地污物,沙成山又道:“最令我疑心的就是你替我斟上的酒,那绝对不是窖藏十年以上的二锅头,你骗不了我。” 姓祁的双肩一横,道:“沙成山,你就是凭着这三件事猜想到我们会对付你?” 沙成山一笑,道:“一个开酒馆的人,他怎会只喝了几杯酒就东晃西歪?难道你同我一起喝的是迷药酒?这才是提醒我的主要原因。” 祁连海怒道:“所以你便也装醉睡下了?” 沙成山道:“不错,而且我一直把酒堵在喉管下面,你应该发现我把双腿翘起来的原因,天下哪有喝醉酒的人会是那种睡法的?” 祁连海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沙成山道:“笑,有时候也是掩饰心中恐惧的最好方法,是吗?” 祁连海突然收住笑,道:“果然大镖客沙成山有一套,察微知渐,防患慎密,老夫从心眼里佩服,如非受人所托,祁连海定交你这个朋友。” 沙成山道:“受关天水之托?还是江厚生之托?” 祁连海道:“别管受谁之托,沙成山,你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物,只可惜,嗯……你已走不出这间屋子了。” 沙成山脸色冷酷地垂下双臂,道:“祁连海,你已失去杀我的机会,如果此时还以为你手中握着一对至尊,便大错特错了!” 祁连海嘿嘿冷笑,道:“‘弥勒鹰爪’威震江南半边天,沙成山,你会知道祁大爷不是在唬你!” 再看看前后两道门的“秦关九条龙”,沙成山道:“这光景是一比十,你们的机会原本大过我。” 祁连海沉声道:“你在暗示我以多吃少?沙成山,江湖上搅和血腥的事原本如此,为达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事例比比皆是,当我们一齐到了这儿,便把仁义道德抛诸九霄云外他姥姥家去了!” 沙成山冷冷一笑,道:“看来你们真的以为吃定我沙成山了!” 祁连海道:“当然,你也有垂死挣扎的权利。” 沙成山再看看两道门的“秦关九条龙”,那面,钱超挥动手中虎尾鞭,吼道:“祁老,还同这王八蛋磨的什么嘴皮子?杀!” 就在姓钱的吼声里,并凑起的一张桌子突然平地飞起,呼轰着直往那祁连海撞去。  “喀嚓”的爆裂响声中,祁连海左掌已自粉碎的桌面上直往沙成山的前胸抓去,他五指箕张,宛如老鹰利爪,左掌未到,右掌跟着抓来,凶残狠辣,兼而有之。 沙成山旱地拔葱而起,上半身背脊几乎碰上屋顶。 祁连海人生得肥硕,动作却奇快无比,当敌人双臂疾展过来的刹那间,猛的一个半旋身,右掌中途变爪疾往敌人面门抓去! 沙成山明白,祁连海号称“弥勒鹰爪”,如被他抓中,何异中了五把短刀。 沙成山泻落的身形平空横移,已闻得祁连海大声吼道: “杀!” 吼声中一支银枪疾刺过来,持枪的于浩口中怒骂:“去你娘的!” 小酒馆的地方有限,前门的枪刺刚躲过,二门的虎尾鞭已够上部位,沙成山的弯月刀便在此时疾出,钱超的面孔上立见鲜血飞溅,惨叫声加上怒骂声,姓钱的立刻不要命地直扑过来。 沙成山半旋身,抖然疾送,“银练弯月”洒出一片银色极光,姓钱的三鞭落空,人已怒旋往墙边撞跌,他一手掩住脖子,脸孔扭曲着,显然是活不成了。 闪掠在破桌边的“弥勒鹰爪”祁连海忿怒地吼叫道:“不要急躁,稳着,觑准了上!” 正门口立刻闪出两个大汉,雪亮的鬼头刀交叉成双,对砍如铡似地照上面便是一阵乱刀劈。 沙成山侧移身子,对方又是一枪扎过来,四件兵刃占满了屋子的空间。 沙成山一阵扭腰摆臀,口中一声大吼:“寒江月刃”。 屋子内狂烈的一阵极光暴展,好一阵金铁撞击声,碎芒成光,光焰成束。 于是,两把鬼头刀与一支银枪劲急地射向屋顶,大砍刀铮的一下子扎在柜上,未见鲜血迸溅,但四位老兄俱都双手捧着自己的脖子吸大气。 等到四个人撞歪了桌子,砸倒了酒坛,这才发现没一个再动了,便在这时候,鲜血才缓缓地从各人脖子上流出来,刹时流了一地。 这只是刹那间的事,“秦关九条龙”也已被摆平了五个,很显然,如果再折腾下去,九条龙将变成九条死长虫,不存活人! “弥勒鹰爪”此时已发觉不对劲了。 他瞠目咆哮起来:“白尚勇,你同石大炮、蔡华、王尚冲四人分两路,单钩招呼他的下三路,石大炮把铁棍招呼他的脑顶门,蔡华用刀砍他的背,王尚冲把尖刀挡他的弯月刀,一起围起来,便一拥而上!” 不等祁连海吼声完,沙成山弓背挺腿,呼轰一声便撞向了屋顶。 屋顶是竹搭草盖,岂能经得住他的一撞,立时便被撞了个大洞,沙成山已双足点向屋面,拧身到了外面的场子上。 于是,祁连海抖着胖大的身子吼道:“追!” 五个人分从前后门扑出来。 沙成山开口,道:“姓祁的,沙某形势大好,岂会此时撒丫子?” 祁连海第一个扑向沙成山,后面,手舞护手单钩的白尚勇也呼吼着杀到。 从二门追出的石大炮三人也纷纷跃出屋外。 祁连海冷酷地戟指沙成山,道:“王八狗操的,你今非得留下狗命来不可!” 沙成山道:“可以,只要你能够,就来拿吧!”  沙成山逼视着敌人,他已决心一路杀往川南了,因为他相信关天水没有骗他,他也相信一定是川南“龙爪门”白良暗中阴谋他! ?堑模琢嫉闹饕獯虻妹睿闩套佣虻镁抵新叭デ鹄级缸樱窗炎约旱既肫缤荆晕橇谏阶蚧16旧阶娜税抵邢碌氖郑由锨匕倌臧抵幸苍诖蜃约旱闹饕猓醮硌舨畹厝米约骸拔笕肫缤尽保灰馨炎约嚎雍λ溃瞻椎脑偕绷饲鹄级缸樱沧允潜税籽蚝由プ又鹆恕?br>  沙成山一经想通此点,便快马加鞭地走川南。 这一路必定有凶险,至少白良应没少设下暗桩。 不料这头一关竟然会是关天水暗中设下的,倒是大出沙成山意料之外了。 此刻,忽闻得祁连海吼道:“白尚勇,记住我刚才说过的话,一经扑上,便各找要害下重手!” 粗壮高大的石大炮好粗的一根生铁棍,挟着轰轰之声劈头便往沙成山头上砸去! 跟着石大炮的便是侧面蔡华的大砍刀,从左上方斜往右下方砍向敌人背部。 同一时间,王尚冲双手舞刀指向敌人前胸,这是虚招,目的在诱出敌人的弯月刀。 于是,护手单钩圈起一缕冷芒,白尚勇贴地滚进,挟着一溜刃芒,便往敌人双腿招呼过去。 四个人配合得妙。 当然,一经发动,四人齐动。 四声吼叫:“杀!” 几乎是不约而同地喊出来。 沙成山一声断喝:“杀!” 又见一片极光暴展,沙成山宛如虎在一堆火炮中央,未见他的身形闪晃,四件兵刃尽在他的四周弹跳不已。 便在这时候,祁连海半声不吭地腾空而起,那么粗壮胖大的身躯,竟在空中翻三个空心筋斗,一下子便罩上敌人的头,只见他头下足上双手箕张,苍茫的夜色里,宛如一片流云掠到。 沙成山等的就是这一刻。 当祁连海把扑击的方法毫无掩饰地说出来,一看便知道祁连海的目的。 是的,祁连海就是要白尚勇四人羁绊住沙成山,他便在沙成山全力对付白尚勇四人的时候一击而中。 然而,沙成山有了主意,他不动身形,但迅速地挡过白尚勇四人的围杀,果然发现祁连海掠到了头顶上。 沙成山力贯“弯月银练”,猛孤丁暴吼:“寒江月落!” 只见“银练弯月”带起晶亮的光焰,宛如打翻一大把寒冰似的雪花,无远弗届,无孔不入。 就在金铁撞击刚刚响起,那片极光冷焰中突然冒出一缕闪电,那么神速地掠过空中,沙成山便在此时一筋斗掠出八尺。 “砰!”的一声,地上激起尘土飞扬,祁连海像个不会武功的人一般,重重地跌落在地面上,他脸孔扭曲,咬牙切齿,一手抚着流血的脖子,右手掌抖漉着淋漓鲜血,口中粗哑地吼道:“沙成山,你他娘的怎不杀了老夫?” 沙成山看看跌撞出去的白尚勇四人,淡淡地道:“祁连海,受人之托往往也是为人做替死鬼,不过我虽不杀各位,但自信短期之内各位不会再找上我,你以为呢?” 祁连海冷沉地道:“沙成山,你最好趁我们无还手之力的时候除掉我们,否则……哼!” 沙成山道:“原来是抱着必死之心的,敢问关天水许给各位的又是什么?” 祁连海怒道:“这不关你的事!” 沙成山冷冷地道:“如果能以死而对姓关的履行承诺,除了一样东西之外,怕什么也不能对各位起作用。” 白尚勇已开口道:“要杀便杀,何必啰嗦?” 蔡华以刀拄地地站起身来,道:“沙成山,你说,你说我们为什么会以死相拼?” 沙成山缓缓地取出一包东西,他走近门口,藉灯光的照射,道:“关天水可是许了你们这种药物?” 猛挺着上身文跌下去,祁连海厉吼道:“沙成山,你从什么地方得到这种宝物的?” 沙成山一笑,道:“这不是什么宝物,而是专门用来控制人性的毒药!” 白尚勇大道:“放屁,提神壮阳之物会是毒物,你在瞎扯淡!” 沙成山道:“绝非瞎扯淡,各位既识此物,必已尝过不少,对吧?” 祁连海一声厉吼,道:“沙成山,老夫同你拼了!” 然而祁连海又未能站起身,气得以血掌拍地。 沙成山道:“各位的可怜,换取各位的活命,今夜我不杀你们,但要借各位的口传话给关天水,早晚我会找上狮头山去算总账,沙成山的人头是不会轻易被人给宰割掉的!” 祁连海喘了几口大气,道:“好,好,沙成山,你千万要记住,下次我们再遇上,便是你的死期到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我会记着祁老的这番警告,但我也为各位而担心事。” 王尚冲怒叱道:“你替老子们担什么心事?” 沙成山道:“我担心各位在没有这种药物的供应下,生不如死的罪是个什么样的痛苦哀号!” 祁连海愤怒地道:“危言耸听,可恶的东西!” 沙成山道:“如果各位的伤势能挺得住,我劝各位前往嵩山少林寺去!” 祁连海沉声道:“老子们去少林寺干什么?那儿住了一堆和尚!” 沙成山道:“项城退职捕头方宽厚就在寺中,他是第一个深受此毒物之害的人,欲要证实,各位可以去问问方捕头便不难明白了。” 蔡华重重地道:“老子们不去少林寺,沙成山,我们更不会去找方宽厚。” 祁连海也道:“走,我们立刻赶往狮头山!” 沙成山摇摇头,道:“真可怜,至死不回头!” 白尚勇四人匆匆地离开了这间小酒铺子。 真够凄惨,五个人没有一人是完整的。 沙成山自斟自饮,他对于门口五个人包扎伤势,哀哀低叫并不去注意,甚至屋子里死掉的五个大汉也不加理会。 沙成山望向外面,只见祁连海五人互搀互扶,跌跌撞撞地走入黑暗中,他才深深地吁了一口气。 此刻,他想着的是丘兰儿母子。 更想着自己的儿子。 是的,沙成山自己心里明白,自己不该有老婆,当然更不该有孩子,然而当丘兰儿投进怀里,又为自己生了孩子,任谁能加以拒绝? 一壶酒他一口气灌下喉。 于是,沙成山重重地一拳捣在桌面上。 四更天刚过,沙成山便拍马上路了。” 沙成山只在小酒馆睡了两个更次便上路,不是他不累,只因心系丘兰儿母子,他便再也睡不着了。 现在,他来到入川的必经之地——流花荡。 流花荡的人口濒临着大江,沿着山道往前走,便是一座高山大峡口,丈二宽的山道便沿着山边往山中延伸,这儿有些像三峡,但比三峡小多了。 十八里山道到了一座山岭上,再往山那边,便渐渐离开了大江。 沙成山头一次来到川境,人生地不熟地拍马到了大山里,前面一大片老荒林子,便在一道绝壁仞立的峡口,有块巨岩上突然冒出一对老夫妇,男的手中拄着根竹杖,女的手中一管笛。 二人见沙成山骑马过来,便立刻越落巨岩下,挡住沙成山的去路。 沙成山一愣,但他旋即抱拳笑道:“原来是冷老前辈夫妇,真是想不到的事。” 老者一声吃吃的苦笑,道:“沙老弟台,我夫妇离开苗疆来到此地已半个月了。” 沙成山愣了一下,道:“敢情是为我?” 老者点点头,道:“你应该知道!” 这二人正是“苗疆百毒门”门主冷泉夫妇,那冷泉尚且背着一只大麻袋,袋子尚自蠕动不已,就是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沙成山立刻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压力,也是一种令他愤怒的压力,想不到要取他命的人,竟会连冷泉这种一方霸主也驱使来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冷前辈,找我有事?” 一边,冷老太粗声地道:“三件事情,我们只有硬着头皮来会你了!” 沙成山道:“请问二位前辈,是哪三件事情惹火了两位前辈?” 冷泉拄杖走近沙成山,道:“第一,你曾杀死我的女儿冷若冰,这段仇恨总归是要了结吧!” 沙成山在马上欠欠身,道:“前辈曾在凤凰岭下说过的,这件事从那时起不再提了,为何现在又要提起来?” 老太婆嘿然一声,道:“天下哪有那么便宜的事?再说那时候大家一心要对付江厚生,为了团结一致,我们便把仇恨压在心头不提,可没有说永远不提。” 沙成山一怔,心中十分不舒服。 淡淡的,沙成山又问:“第二件又是什么?” 冷泉又是一声浩叹,道:“沙成山,你明知道戈二成已是老夫的门婿,为何出手伤得他至今还躺在床上?” 沙成山道:“前辈,是柳仙儿与戈二成一心要我的项上人头,我为了自保才出手,怎能怨我?” 一边的老太婆嘿然冷哼,道:“仙儿夫妻是对我老俩口的一番孝心,可恨你竟然出手几乎要他的命,这不等于要仙儿当寡妇?沙成山,你太恶毒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 “他二人为了孝顺二位,就要来取我头,前辈,这未免太霸道了!” 想起戈二成率柳仙儿与“大漠七虎”拦杀的事,那柳仙儿一反过去对己的爱恋,一心想割下自己项上人头之事,沙成山便恨得咬牙切齿。 冷泉道:“沙成山,我很为戈二成的忠心而感动,更为你的残酷而齿冷!” 沙成山道:“那么,第三又为的是什么?” 第五十五章 执迷不悟 冷泉庄重地向东方一抱拳,道:“第三,是为了报答‘虎跃山庄’的秦老爷子。” 沙成山道:“终于说出是虎跃山庄秦百年在暗中谋我项上人头了。” 冷泉道:“不错,处在半个月前,老夫也不敢说出是秦庄主的意思。” 沙成山道:“为什么?” 沙成山想起这两个月谋他人头的人,谁也不会说出何人在要他的人头,直到最近,他才研判出秦百年与江厚生二人在谋算他。 却又听冷泉道:“什么原因?我是为了秦庄主一而再地相赠宝物,才破例为他挎刀走出苗疆。”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谅解,按江湖规矩,此三件中的任何一件,便足以令二位前辈向沙某索命了。” 老太婆沉声道:“沙成山,那就下马一搏吧!” 沙成山在马上一抱拳,道:“二位前辈,我们可否打个商量?” 冷泉道:“商量?” 沙成山道:“是的,强梁不如商量,我们可以坐下来商量,如何?” 冷泉看了老太婆一眼,只听老婆道:“沙成山,你的刀快,但老婆子不相信你的嘴更利,你想怎么商量?” 沙成山道:“沙某只是让二位把决斗的日子暂缓数天,且等我从川南归来,如何?” 冷泉沉声道:“你这不是商量,而是如意算盘,你应该知道,我老俩口已在此山中窝了半个月,至今方等到你,怎好再等你几天?” 老太婆也吼道:“如果你不来,难道我们一直在此地等下去?” 沙成山道:“如果二位答应,沙成山必有回报!” 冷泉又看了老太婆一眼,道:“回报?” 沙成山道:“请问二位前辈,刚才所言,曾受秦百年两次厚赠,都是些什么东西?” 冷泉抚髯得意地道:“一是那松筋活血贯通经脉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另外便是促使精神更加旺盛的灵丹妙药,唔,那真是一种仙丹!” 沙成山笑笑,遂取出身上的那包东西摊开来,且缓缓自马上跃下地,道:“敢情是这种药物吧!” 冷泉双目暴睁,道:“你怎会得到这种灵药?” 沙成山道:“这是‘三江帮’帮主所赠,二位前辈,你们真的不知道这是一种毒药?” 老太婆大怒,道:“放屁,什么毒药?我们又上了谁的当?我老太婆炼毒入髓,先练神功逼出毒物,再服此药功力大增,这会是什么毒?” 沙成山道:“什么毒药我并不知道,但项城退职捕头方宽厚深受其害,二位前辈如果不信,何妨前往嵩山少林寺一行,到时一问便知。” 冷泉又看看老太婆,两个人脸上立现得意,忽然间二人相对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突然,令沙成山一怔。 笑得怪异,沙成山看不出有何值得二人发笑之处,相反的,他们应该感到惊讶与慌张。 收住大笑,冷泉道:“沙成山,你以为你很聪明?” 老太婆也得意地道:“沙成山,你以为我们很笨?” 沙成山迷惘地道:“谁聪明谁笨我不敢说,二位只要去一趟少林寺便明白了。” 冷泉一声怪笑,道:“何用走什么少林寺,,我老实对你说,如要把功力更上层楼,就必须先服这种灵药,等到半年之期一到,秦百年自会赠我们另一种灵药,到时候我们能身轻如燕,力大无穷,举手投足间便会幻化出奇招异式,沙成山,你枉费挑拨离间之心了!” 这段话令沙成山怀疑自己的判断,难道关天水的话会是真的?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二位前辈,我还是以为这是秦百年或江厚生的一项阴谋,大家不可不察。” 冷泉道:“要查也是以后的事,眼前要对付的是你,沙成山,江湖上本来就是这回事,今日你落在老夫手中,便死了也不冤枉!” 冷老太婆已怪笑道:“看到你,沙成山,我便想起我的女儿冷若冰,她是那么顺从人意,又是那么的心灵乖巧,为了我二老,她宁肯去当秦百年的妾,谋取那部‘百窍神功’秘籍,可惜你竟受那秦百年利用而杀了她,沙成山,你偿命来吧!” 她“吧”字出口,一管钢笛已到了沙成山面门。 沙成山肩头微晃,闪过敲来的钢笛,那边,冷泉的竹杖已“忽”的一声往腿上扫来。 这两位老人出手平实无奇,但却劲头十足,看来并无多大变化,实则招招都有着精奇的怪招。 沙成山暴闪出三丈外,急切地道:“二位,看样子,你们是打定主意豁上老命了?” 用力一点头,竹杖绕在空中,冷泉道:“从开始到现在,这个主意便一直没变过。” 老太婆已斜刺里掠来,钢笛一横,一缕蓝汪汪的暗器已自她的笛管中打出来,暗器已出,她才冷冷地道:“江湖上能令我二老出马者,沙成山,你是第一人!” 猛然一声怒叱“银练弯月”撒出一片冷焰,毫光未已,沙成山又闪掠在两丈外方见冷芒消失。 冷老太一声怪叱,道:“你再看我的五毒针!” 沙成山不退反进,只见一轮极光展现,空中响起细小的叮叮之声。 响声不绝里,老太婆一声凄叫,流着一片鲜血往岩石边上撞过去。 冷泉大怒,舞起竹杖如影随形地打过来。 沙成山侧身反击,空中又是一连爆响,冷泉一个鹞子大翻身已落到老太婆身边,道:“老伴,你伤在那里?” 老太婆却戟指沙成山道:“难道你小子身上有金缕玉衣?还是练过铁布衫,为何我的毒针暗器……” 沙成山淡淡地举着银练弯月刀,伸出一指在刀上抹拭着,只见不少细如牛毛毒针,从上面落下来。 老太婆看了冷泉一眼,道:“老头子,一不做二不休,我们以毒物先困住他,再想法子取他的人头!” 冷泉重重地点点头,已取出一包药粉,道:“你肩头伤得不轻,快用药压住!” 沙成山看得真切,他为他二人老来尚且如是彼此关怀而动心。 是的,如果自己与丘兰儿也能活上这把年纪,也能彼此关爱,那该是多么幸福? 便在沙成山一怔之间,只见冷泉已解下背上的布袋,他毫不迟疑地打开来。 沙成山几乎看得想呕吐出来,忙不迭向后跃退三丈外,双目瞪得老大。 只见那只布袋内倾出十几条赤练小蛇,其中尚有一大批半尺长的毒蜈蚣,深蓝色的巨大蝎子竟有十只,长满一身黑毛的巨蜘蛛也有七八只。 这些东西一经抖落在地,冷泉已尖声怪叫:“阿叱卡!阿叱卡!嘿嘿嘿,阿叱卡!” 这声音刺耳难听,冷泉就曾在凤凰岭上施展过这种怪异的声音驱使过虎头蜂。 冷泉手提布袋大步往沙成山逼去。 布袋内仍有不少毒物,但落在地上的毒物便往沙成山身上跃去,连那些毒蝎子也发出沙沙沙响声爬来。 沙成山几曾遇过这种场面?也算头一回领教“毒王”冷泉的绝招。 面前一片毒物箭一般地往沙成山噬去。 本能的,沙成山腾空而起,半空中他刚自旋动身形,忽见毒王冷泉伸手在布袋中摸了一把毒物。 沙成山尚未看清楚,已见一片乌云般的小虫在身下飞舞,知道这些都是苗疆特有的飞蛭,一旦被它盯上,不把它全身剧毒放尽,便死不松口。 掠在半空中的身形陡然横翻,沙成山一声怒吼:“杀!”只见“银练弯月”撒出一片毫光,立刻听得落雨般的声音,点点黑点往地上落去。 大步走在地上的冷泉不觉一惊,口中连连狂吼:“阿叱卡!呜!阿叱卡!” 便在他的叫声里,又是一连两把毒飞蛭撒向敌人! 沙成山足尖点地再起,空中又是七个横翻,衣衫飘闪,带起缕缕旋风卷扬。 令人吃惊的却是地上游动的赤练蛇、毒蜘蛛等,也跟着敌人的身形昂首追去。 那冷泉一副庄严实相,满脸僵硬,双目赤红,一手提着布袋,一手往空挥动,光景如同大将军指挥百万雄兵,令人惊叹不已! 沙成山驾驭一片刀芒,半个身子几乎消失在冷焰中,就在他突然压左肩往左闪掠的同时,口中厉声:“寒江月刃!” 一片冷焰中突然自中央闪出一缕毫光,流星般地带过敌人身边,也撩起一片血雨,“毒王”冷泉“啊”了一声,身子便往地上歪去。 沙成山一足踏在草叶中,正欲腾身再起,左腿突然一麻又痛,知道有毒物咬中,不及细看便一掌拍去,“叭”的一声,一只毒蜘蛛被他打成一团黑酱。 冷泉歪在地上看得真切,口中嘿嘿尖声道:“沙成山,你死定了,嘿……” 巨石边的老太婆见冷泉肩上冒血,急急地忍着痛苦扑过来,她尖声道:“阿泉!阿泉!你不能死呀!”  猛地抹去一把鲜血,冷泉道:“老婆子,我还死不了,你看吧,沙成山死定了。” 沙成山腿上被咬,已无心再战,腾身落在马背上,狂吼着拍马疾驰。 五丈外他回头看,只见冷泉把布袋口张开,满地的毒物,便在他的尖叫声里往布袋中游去。 已经驰出十几丈外了,沙成山隐隐听得“毒王”冷泉沉声道:“至少我们有个交代了。” 沙成山心中惊讶,冷泉难道也受人控制了。 腿上被咬的地方麻辣辣的痛,沙成山全身开始发冷,那么一只大蜘蛛,其毒必然了得,闻得冷泉的话,沙成山心中发急。 拍马深入大山中,沙成山遥望远方,荒林峭壁不见人烟,本想胁迫冷泉交出解药,又见满空毒飞蛭,满地更是各种毒物,如今这一脱离,只怕真的应了冷泉的话——死定了。 全身开始颤抖,沙成山闪晃在马背上,希望很快地找到个小市镇。 然而他失望了,前面翻过一道岭又是一片大荒山,不要说是市镇看不到,便住户人家也没有。 一棵遮天老松树下面,沙成山落下马。 他拉开裤管仔细看,连他也吓一跳,一条腿已是乌斑黑的粗了一倍多,这哪是一条人腿,比个马腿还要粗。 鼓涨的黑肉几乎把皮绷裂,沙成山痛得龇牙咧嘴,他遥望向远山,想着丘兰儿母子,想着白良可能用什么恶毒的方法在折磨着她母子…… 咬咬牙,沙成山立刻又爬上马背往前赶。 又是一道山岭过去了。 突然,迎面的山道上出现两匹骑驴子的老者,两个老人倒坐在驴背上,上身旋晃着正自嘻嘻哈哈的说笑。 沙成山如见亲人般立刻迎上前去。 于是…… 双方都怔住了…… 马不走,驴不动,三个人张口结舌。 “你……沙成山……” “你们……扁老……” 是的,两个老人中的一位正是“千面老人”扁奇。 这真是太巧合了,沙成山“吁”了一口大气,缓缓地自马背之上滑落地面。 扁奇大惊,道:“你怎么了?” 另一老者淡淡地道:“老扁,他就是你说的沙成山?大镖客沙成山?” 扁奇已下了驴背,闻言回头道:“不错!” 那老者道:“他中毒?!” 扁奇大惊,道:“老小子,既知他中毒,还不快点下来救治?” 沙成山双目已开始灰暗,双唇颤抖得厉害,他迷惘中问扁奇,道:“扁老,这位前辈贵姓……大名?” 扁奇指着老者,道:“难道你忘了?我在离开方家集的时候不就是赶往苗疆去找一个人的?” 沙成山双目一睁,挺起上身,道:“药老子前辈?” 扁奇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你猜对了!” 沙成山晃晃昏沉沉的脑袋,仔细地看着走近身边的老人,只见此老一袭灰衫,足踏芒鞋,肩上挂了个粗布搭子,头顶着斗笠,白髯飘胸,瘦骨嶙峋,未开口先就是一声哈哈笑。 沙成山重重地喘了一口气,道:“我……有救了!” 迷迷糊糊里,沙成山的口中一阵沁心的凉,便知道是药老子往他口中塞了一粒药丸。 一边,扁奇老人接过药老子背的帆布搭子。 那药老子小心地取出一包半尺长细针,他手法急又快,一连十一针分别扎入沙成山的左腿上面,自言自语道:“这是被苗疆毒蜘蛛所咬,如不及时救治,一个时辰也活不过。” 沙成山已感到那股子麻又痛的味道在减退,用力地睁开双目,只见被咬的地方已开始往外流黑水,那药老子双手在大腿上推拿着,又把一包粉药撒在伤口。 扁奇一旁问道:“沙老弟,你怎么会被毒蜘蛛咬伤的?” 沙成山叹了口气,道:“我遇‘毒王’冷泉夫妇,二人忘了我曾帮过他们的忙,一心对我算旧账……” 沙成山咬咬牙,又道:“以我看来,他们算旧账是假,被人利用倒是真的!” 扁奇一怔未开口。 药老子已惊奇地道:“你这位沙老弟,该不会认错人吧?真的是‘百毒门’门主夫妇?” 沙成山已感觉舒服多了,闻言点点头道:“错不了,我是第四次同他们碰面。” 药老子道:“沙老弟,你太幸运了。” 沙成山已被毒物咬得几乎丧命,闻言一声苦哈哈地道:“药老子此话何意?” 药老子已开始拔出长针,一边正经地道:“我老实告诉你沙老弟,‘百毒门’门主冷泉乃我苗疆第一奇人,他会一种驱使毒物的口诀,只要他一声呼叫,天下任何毒物都会迷于他的召唤,供其驱使,那冷泉有个百毒袋,能装天下各种毒物,而且互不侵犯,如同一类,你是怎么只被咬上一口而躲过他那成千上万的毒物?真难令人相信!” 沙成山道:“别的毒物不足惧,倒是冷泉袋中成千上万的毒飞蛭,叫人难以防范!” 扁奇道:“以后如再遇上,你还是躲着点!” 一条瘀肿的粗腿渐渐有了血色,沙成山道:“药老子,我的这条腿……” 仔细地看了一下,药老子道:“你得找地方歇上一天,等到消肿之后方无大碍!” 沙成山道:“深山之中歇脚不如慢慢赶路。” 药老子摇摇头,道:“不能,你应该知道,凡是肿胀,便是受了毒的侵入,毒未褪尽,肿胀自然不会消失,万一余毒攻心,怎么办?” 沙成山歪在岩石上,扁奇道:“沙老弟,你刚才说‘毒王’冷泉被人利用,是什么意思?” 沙成山道:“扁老难道忘了方家集的方宽厚了?” 扁奇道:“我当然没有忘,那天我们同‘千草老人’张爱宝在平安客栈里就是为他才商议的——我来苗疆找药老子,你在方家集附近找丘姑娘。” 沙成山道:“二位老人家,我长话短说,如今的冷泉,只怕也已中了秦百年所赠的毒药!” 药老子一怔,道:“老夫在苗疆的时候,也曾闻得百毒门中弟子传出话来,说他们门主练了‘百窍神功’,身上中的毒排出,已能起身运功,没听什么毒药……难道……” 扁奇立刻问沙成山:“你快说清楚,当初不是只有方宽厚中了毒吗?怎会……” 沙成山道:“这些天我已探得服过秦百年所赠的毒药之人,除了方宽厚,尚有‘无忧门’少门主花郎,‘三江帮’帮主聂虎,如今更发现‘百毒门’门主夫妇也中了毒药。” 药老子立刻问道:“快告诉我,如今冷泉夫妇在什么地方?” 沙成山指着身后远山道:“怕在五六十里外了!” 药老子立刻对扁奇道:“沙老弟已无大碍,我们快去追冷泉去!” 扁奇道:“找冷泉干什么?” 药老子急切地道:“找他要那毒药呀,我如果不认清楚是什么毒药,如何配药治有毒的人?” 沙成山闻言,忙摇摇手道:“不用去找冷泉,那药我身边就有!” 他此言一出,药老子已手舞足蹈地欢笑起来…… 药老子一生酷爱药草,对于天下各种草药,他几乎已发疯似的加以研究,当扁奇在苗疆找上他的时候,初时他还不相信,但扁奇说得活神活现,令他无法忍受,于是便收拾一番跟着扁奇往中原走来。 不料大山里碰上沙成山,且又救了沙成山。 扁奇正欲跟着药老子走,闻得沙成山的话,立刻蹲在沙成山面前,道:“沙老弟,你是哪儿弄的?” 沙成山道:“‘三江帮’帮主聂虎给的!” 扁奇一笑,道:“聂虎会舍得把这东西让人?” 沙成山道:“聂虎只吃了半个月,中毒不深,他在闻得利害后,便不再服用,这才给了我一些,希望我藉此唤醒服毒之人!” 药老子已迫不及待地伸手,道:“快拿来!” 沙成山伸手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纸包,药老子如获至宝地拿在手掌上,满脸含笑地又掏出一粒赤红色药丸,对沙成山道:“快服下这颗红丸!” 沙成山一怔,道:“这红丸是什么?” 药老子道:“我以此百毒不侵红丸相赠,换取你的这包毒药,你服了此丸,也可以立刻上路。” 沙成山大喜,立刻张口吞入腹中。” 扁奇忿怒地指着药老子道:“老小子,你原来还留了一手,什么意思?” 药老子道:“这有什么好诈唬的?我已救了他,为何再糟蹋我的宝贝灵药?如今他拿出这包毒药供我研究,我有感于他的至诚,才以此丸相赠,你穷嚷嚷什么?” 沙成山服下红丸,忽然天旋地转,不旋踵间,便张口吐出一堆污物,鼻涕眼泪也流出来。 扁奇拍手欢叫,道:“好了,好了,应该没事了。” 药老子沉声道: “中了那么点毒,服下我的宝丹,等于牛刀杀鸡,他当然会立刻好了。” 是的,沙成山在一阵呕吐之后,全身松散如温水淋浴,他晃晃脑袋,笑道:“好了!” 说完拉开裤腿,真是玄又妙,腿也完全复原,不由得抱拳道:“多谢!多谢!” 扁奇道:“伤已痊愈,沙老弟可要往哪里去?” 沙成山咬咬牙,道:“川南。” 扁奇道:“川南尚有数百里,你去川南干什么?” 刚才沙成山中了毒,人已昏昏沉沉的,此刻毒已除尽,便立刻对扁奇道:“扁老不知,原来丘兰儿母子二人是被“川南龙爪门”的人掳走,我至今才知道。” 扁奇大惊,道:“真难令人相信,‘川南龙爪门’距离方家集超过千里,‘龙爪门’会暗中派人远道潜来,真是叫人想也想不到的事。”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当初我也是这么想,丘兰儿在方家集失踪,人应该在方家集方圆百里之内,岂料竟会在千里之外的川南?” 一边,药老子已缓缓地坐下来,他已打开那个小纸包,边尝边闻,已入忘我之境! 扁奇道:“沙老弟,容老夫这就替你易容,你再往川南龙门行事,也方便多了。” 不料沙成山摇摇头,道:“我要以沙成山的本来面目,堂堂正正地救出兰妹母子,我如果真的连自己老婆也保护不了,连她母子也救不出来,干脆与她母子二人死在一起算了!” 扁奇深深地叹口气,道:“容老夫同你一起吧,沙老弟,至少在某一方面我还能助你一臂!” 沙成山想了一下,道:“扁老应该为大局着想,先与药老子老人家住方家集。” 扁奇摇摇?值溃骸安唬遗隳闳ィΓ鸸媚锸抢戏虼松屑淖钌屏脊媚铮乙欢ㄒィ ?br>  忽然,药老子大笑起来…… 笑声引得扁奇与沙成山二人的注意,立刻走过来,只见药老子双手捧着那纸包笑道:“奇药,奇药,真是人间少有的奇药!哈……” 沙成山愣然不知所以。 扁奇已沉声道:“什么奇药,你别卖关子,快说清楚!” 药老子把头上戴的斗笠往脑后推了推,指着掌中那包药,对沙成山道:“老弟,这药老夫有生第一次看来,虽不知其名,但却知道这药具有镇痛功能,你们等老夫一月,我立刻回转苗疆深山去调配,一月之后,你们在方家集平安客栈中,老夫必给二位一个交代!” 药老子说走就走,拉过他骑的小毛驴便跨上去,笑道:“二位,一月后我们平安客栈见面,不见不散!” 说完便喜孜孜地走了。 药老子那种嗜药成性的表情,看得沙成山惊奇不已! “易容大师”扁奇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笑笑,缓缓地拉过小毛驴对沙成山道:“走吧,别管他,他说一个月,准定会按时前往,我们先往‘龙爪门’救丘姑娘要紧!” 提到兰妹,沙成山立刻试着全身骨节,他耸动双肩,全身发出“咯嘣”响…… 扁奇笑道:“走吧,药老子说你全好,你便一定好了,此去‘龙爪门’,你倒是要多加小心了!” 沙成山感觉全身十分轻快,立刻跨上坐骑,道:“扁老可知道‘龙爪门’在川南的势力?” 扁奇道:“听说过,姓白的在川南经营‘龙爪门’已有三十年之久,组织庞大,势力雄厚,并不比‘无忧门’或‘百毒门’稍逊,只是……白良这人性情孤傲十分难以对付!” 沙成山冷傲地道:“如果兰妹真被白良老匹夫坑了,沙成山必将卷他的香坛,踢他的堂口,杀他们个鸡犬不留!” 扁奇叹口气,道:“沙老弟,仇是要报的,但我老人家劝你,不必涉及无辜,只找白良本人足矣!” 沙成山脸上残酷的一笑,道:“兰妹何辜?婴儿何罪?他们如能下得了手,我又有何仁慈可言?” 一马一驴往大江边上驰去,扁奇老人道: “过了大江便入‘龙爪门’地界,沙老弟,你有什么打算?” 沙成山道:“直闯‘龙爪门’总坛。” 扁奇摇摇头,道:“老夫以为不可。” 沙成山道:“扁老此言,莫非已有计划?” 扁奇一笑,道:“谈不上有什么计划,但一般而言,如果单凭你我直闯‘龙爪门’总坛救人,那将是十分不智的一件事情。” 沙成山道:“扁老的意思?” 扁奇抚髯望着大江面,道:“沙老弟,你可曾想过?丘兰儿母子如果真的落人白良之手,他必然把她母子囚在一个十分隐蔽而又戒备森严的地方,目的就是等你找上门,他便以她母子性命逼使你束手就缚,情况如到那步田地,沙老弟,你大概只有死路一条……倒不如不去的好?” 半晌,沙成山咬咬牙,道:“扁老,我未曾想这么多,倒是一桩难题了!” 扁奇道:“所以我以为事先我们合计合计,我老人家以为,应以智取为手段,武力作后盾!” 沙成山道:“扁老,想起年前白良为了替他儿子白快活报仇,曾约了当今江湖六大高手中途拦杀我,那时候我已知道姓白的是个难缠人物。但绝对想不到会一直派人在暗中伺机对我报复,山高路远,他竟然千里之外把丘兰儿母子掳来川南,太出人意外了。” 扁奇道:“既然已经知道是白良掳了丘姑娘,首先我们应该查出丘姑娘被白良囚在何处,这中间有两个好处!” 沙成山道:“请扁老指教!” 扁奇笑笑,道:“真是当局者迷!” 沙成山道:“且已迷昏了头!” 扁奇又是一声笑,道:“第一,我们寻找丘姑娘下落的好处,在于证明关天水是否对你说的是实情。” 沙成山厉声道:“难道姓关的还敢欺骗我?” 扁奇道:“人嘴两片皮,说话有动移,谁敢保证姓关的不是把你诱到你的仇人身边要你的命?” 沙成山道:“他敢!” 扁奇道:“为什么不敢?沙老弟,江湖上不奸不能活,不狠难生存,姓关的把你支来川南,白良岂肯轻易放过这种良机?如果你死在川南,关天水与龙腾虎跃二庄便拍手哈哈笑,如果你命大再找上门,他会用另一番方法,说出另一番道理,叫你疲于奔命而拿他没辙,沙老弟,你说这会不会有可能?” 沙成山怔住了…… 扁奇一笑,又道:“当然,如果姓关的消息可靠,我们没有白跑这一趟,那便是更应该先查出丘姑娘母子二人的下落,那样下手也就容易多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好,沙成山一切听扁老的,只要能救出丘兰儿母子,我什么都听你老的!” 驴背上抚髯哈哈笑,扁奇道:“过了江,你先找个小店住下来。” 沙成山道:“扁老的意思是不和我同行了?” 扁奇道:“分开来办事方便。” 江面上刮来一阵风,吹得沿岸一排老柳直颤抖,一条单帆渡江小船便停靠在柳树岸边。 沙成山与扁奇二人刚到扛边,从船上越下个壮汉,赤着双足笑迎上来,道:“二位是过江的?” 沙成山望望帆船,道:“不错!” 立刻又从船上跳上来一个大汉,二个人分别拉过马与驴,只见船上一个老者推出一块大木板。 年轻的两个船夫分别将马拉上船,沙成山已与扁奇两人坐在船舱内。 就在这时候,船老大伸头到舱内,笑眯眯的皱纹堆得满额头,道:“二位客官,过江是往哪个市镇?去酆都我便把船往东驶,要去长寿,那得往西了。” 沙成山一怔,心中暗忖:一个是酆都,另一个又是长寿,不由冷冷地逼视着船老大。 扁奇笑笑,道:“船家,我们是到川南拜访老友,他的地方我不便说,因为……因为……” 船老大怔了一下,扁奇立刻又接道:“我这位老友叫白良,过了江会有人来接我们的。” 不料船老大一声哈哈道:“原来二位是白老爷子的至友,真是失敬,失敬!” 扁奇看了沙成山一眼,又对船老大道:“船家也知道白当家?” 船老大笑笑,道:“岂止是认识,二位,白老爷子的总坛就是在酆都,我立刻放船过江,二位且坐,我为二位烫壶酒去。” 船老大回头便高声道:“解绳子拉帆了,放船东方,船往酆都啦!” 一口川南官话,却是船老大唱出来的。 沙成山暗中向扁奇点点头。 扁奇道:“沙老弟,可知白良心目中最令他忿恨的人是谁?” 沙成山道:“非我莫属!” 扁奇道:“他为了报仇而邀约六大高手而未能把你摆平,这是恨上加恨,一个人痛恨至此,便会无所不用其极了,所以……” 舱外有了足声,扁奇立刻闭口不言。 只见船老大提了个锡壶,一盘干果,两只酒杯,笑道:“二位爷子慢慢用,小老儿不打扰了!” 沙成山接过酒笑笑,他望着船老大走去,这才低声问:“扁老的话……” 扁奇抚髯一笑,道:“且等过了江,我先往酆都,你便找个地方等我,千万不可莽撞行事!” 沙成山点点头,道:“只一过了江,我便不与扁老走在一块,免得被‘龙爪门’的人看出你我是同伴来!” 扁奇道:“这样最好!” 沙成山与扁奇二人把一壶酒喝完,单桅帆船已开始落帆,酆都城已遥遥在望。 等船靠上岸,两个年轻的把沙成山坐骑拉上岸,扁奇却站在船头上望着江面水上的一条怪船惊异不已! 沙成山跃上马背回头看,扁奇未下船,以为扁老是要自己先走,便拍马往前驰去。 扁奇正自发怔,船老大笑道:“老爷子,你的伙伴走了,你怎么不下船?” 扁奇回头一笑,摸出一块银子塞在船家手中,便也匆匆地走下船跨上驴背。 望着扁奇与沙成山绝尘而去,船老大嘿嘿冷笑起来…… 单桅船靠在一道石堤边,船老大对两个伙计道:“鱼儿入网了,你们在此等我!” 船老大正要下船,一个伙计道:“齐爷,你不会弄错吧?他们是两个人。” 船老大回头冷笑一声,道:“虽是两个人,但那个年轻的模样与狄爷交代的样子十分像,你们知道什么?也许那家伙约来个老帮手呢?” 第五十六章 龙困沙滩 另一伙计又道:“可是,齐爷,他们说是门主的朋友,又说过了江便会有人接他们,只是……” “只是人已过江,而没有人来接他们!”姓齐的老者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们看着船,我去去就回来,管他是不是,把消息送到总坛再说。” 船老大匆匆地走了。 沙成山拍马到了一处小土岗,官道旁边一家小饭铺子,沙成山看看远处的城门,便在这家小饭铺前面下马。 他刚刚走进去,扁奇便骑着小毛驴往酆都城而去。 两个人只对望了一眼,彼此暗暗点点头。 沙成山刚在小饭铺内坐下来,有个老头儿冲他走来,笑道: “你是喝茶?还是吃饭?” 沙成山道:“来壶茶吧!” 老者望着沙成山,道:“你是刚刚过江来的吧?”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老者提来一壶茶,笑笑道:“川人爱吃茶,川南人更会吃茶,客官,你尝这铁观音,好哇!” 沙成山凑着茶杯闻了闻,笑道:“不错,味道是香。” 真怪,一个年轻人匆匆地走出小饭铺,很快地赶往五里远的酆都城,沙成山没有注意。 是的,沙成山并未去注意一个不相干的人。 除了赶往酆都城中的扁老之外,他不会去注意任何人! 川南的酆都城就在大江岸数里处,城高六丈七,四周灰黑砖城墙,遥遥望去,宛如森森幽灵城堡。 然而酆都城却又十分热闹,水旱码头,熙来攘往,北货南运,山货入关,都是以此地做为货物的转运点及交流处。 因而也造成了这酆都城有些儿畸形的嚣闹与拥塞。 火红的日头偏西,热闹的街市正浓,茶馆的说书人口沫飞溅正在说今道古,便在这时候,一个老人家骑着一头小毛驴进得城来。 是的,“易容老人”扁奇正自往东后街走。 小毛驴甩动着尾巴,翻动四蹄往前走,扁奇早已在心中想好了一番说词。 便在他刚刚绕向一条小街远处一个广场上,有几个身穿白衣大汉正在往几辆大车上装东西,光景是要运送什么货物出门了。 广场的一端,好高大的门子,往后看,栉比相连的屋脊,飞檐重角的高楼,气派万千又庄严。 就在高大的门楼下面,横门楣上一块巨额大匾:“龙爪门”。 那是三个半人高的篆体金字,扁奇在广场这边就已看到了。 此刻,门楼下面站了七八个大汉,中间一位山羊胡子灰发老者,双手叉腰,身着紫色灰袍,满脸孤傲地看着广场上的壮汉们忙着。 扁奇的出现,令门楼下面的人齐齐看过来,有个高大怒汉已大步迎上来,这人只是横横手,便粗声道:“老人家找谁?” 扁奇笑笑,道:“找你们当家的!”  粗汉回头看去,又道:“老人家识得我们当家的?” 扁奇道:“白门主的大名何人不识?” 粗汉猛然一愣! 高门楼下面,灰发老者已沉声道:“朋友,你找白某人何事?” 扁奇举头望去,忙抱拳道:“莫非你就是白门主?”他顿了一顿,立刻又笑道:“果然是白门主!” 灰发老者是白良。 “铁爪”白良已缓缓走下台阶来,道:“老兄是……” 扁奇哈哈一声洪笑,道:“老朽如果改装易容成虎跃山庄的大总管伍大浪,白门主就会认识我了吧?” 白良立刻想起去年曾与“冷面豹”贝海涛二人前往龙腾山庄吊祭江厚生儿子的事。 当时因为江厚生抓不到沙成山而把前去吊祭的各路英雄陷在山洞的地牢内,若非扁奇巧扮成虎跃山庄大总管伍大浪,及时救出各人,怕早已冤死多日了。 一念间,白良又想到那次事件,明明是扁奇与沙成山人合力救出群豪,显然扁奇与沙成山是一路。 白良心中有了主张,伸手一让,道:“扁老,请厅上待茶!” 扁奇也不客气,立刻跟着白良走入门楼内。 只听白良问道:“扁老从哪里来?” 扁奇道:“狮头山。” 白良道:“虎跃山庄?” 扁奇此刻发觉这“龙爪门”总坛果然气宇非凡—— 一个大院子里假山绿石小桥流水,满院奇花招来蝴蝶飞舞;绕上回廊,更见回廊玉柱,雕梁画栋,庄严非凡而气派豪华,扁奇闻言一笑,道:“白门主很意外吗?” 白良呵呵一笑,道:“是有点意外,因为……” 扁奇道:“因为老朽上次巧扮伍大浪之事?” 白良笑笑,道:“不错,秦百年能不追究?” 扁奇摇摇头,道:“凡大人物者是不拘小节的,上回秦百年之出面,化去一场干戈,令老朽很是佩服,他是大人物,当然也就不再追究了!” 白良与扁奇相对坐在大厅上,白良已命人送上香茗,他看了扁奇一阵子,笑道:“秦老爷子可好?” 扁奇点点头,道:“好,而且老朽也带来了秦庄主向白门主问候之意。” 白良点点头,道:“秦百年果然不愧‘武林老爷’,他是说话算数的人物。” 扁奇道:“白门主指的可是那半部‘百窍神功’秘籍?” 白良道:“不错,而且不久之后,老夫也收到了,果然是一部宝书,白某已觉功力精进不少!” 扁奇点点头,道:“秦庄主当着那么多豪杰面前说出来的话,他自然会履行自己的承诺!” 白良又看了扁奇一眼,盼切切地道:“扁老此来……” 扁奇遂一笑,道:“再问白门主,可曾收到秦庄主的赠药?” 白良双眉紧皱,道:“扁老也知此事?” 扁奇一笑,道:“‘百毒门’、‘无忧门’,甚至方宽厚……当然,凡是上次去过凤凰岭的人,应该都会收到半部‘百窍神功’秘籍,而且更会取得灵药在手。” 白良点头微笑道:“秦老庄主想得真周到。那药实在灵得很,这一个月来,老夫每天晨昏各服一次,服后便觉精神奇怪,功力倍增而身轻如燕。” 扁奇道:“有药相助,百日之后练功者血脉贲张,奇经冲天,八脉贯地,举手投足身轻如燕,那时功力何止倍增,穿高越低如履平地了。” 白良得意地立刻命人摆酒,且高声大笑道:“上次凤凰岭上未见过扁老真面目,如今一见还真道貌岸然,哈……不知扁老远道来此,有何指教?” 扁奇道:“沙成山过江来了!” 白良全身一震! 白良心中绝非是怕沙成山找来,他早就在期待这一天了,而且“龙爪门”上下都在期待这一天的来临。 然而白良全身一震的原因,只是扁奇的一句话——沙成山过江来了。 白良当然知道沙成山过江来了,而且沙成山和一个老者一齐过的江,白良站在门楼外的台阶上,就是等他的人去再查探,派去的人当然是认识沙成山的人——“龙爪门”大护法狄震天。 白良绝对料不到扁奇会来,而且是找上门来,更令他吃一惊的是扁奇在一阵寒暄之后会说出“沙成山过江来了”! 这就不能不令白良吃一惊! 白良双眉一扬,“哦”了一声,道:“扁老此话当真?” 扁奇一笑,道:“而且老夫与沙成山一道过的江,同舟而来,岂会是假?” 于是,白良更吃惊了! 是的,扁奇曾经与沙成山合作过,那是上次在龙腾山庄的后山洞,依情况而论,这次他二人同来,必是再一次携手合作,显然是为救人。 岂料事情会如此变化? 白良双目炯炯地直视着扁奇,道:“扁老前来告知此事,难道……” 扁奇立刻道:“过去,老夫曾经喜欢过沙成山,他曾替秦百年办过事,老夫也就是那一次才认识他!” 他看了白良一眼,又道:“那次是他带着一件东西往阳城送,中途尚被白门主约人截杀过他……” 白良咬咬牙,道:“真遗憾,那次老夫邀集六大高手,岂料仍被他逃脱,想起便一肚子火!” 扁奇道:“后来老朽发觉此人嗜杀成性,几次劝阻他都闻而不改,我这次是往苗疆找一故人,中途见他赶来此地,也就跟着来提醒白门主一声,能同此人化干戈最好不过,也免得一场杀戮!” 白良哈哈一声笑,这才宽怀地道:“原来扁老是赶来做和事佬的,倒几乎令人起了疑心,哈……” 二人举杯对饮,白良道:“不瞒扁老,老夫等这一日已经是一个多月了!” 扁奇立刻问道:“自从白门主暗中把丘兰儿母子二人掳到此地之日起?” 白良双目厉芒暴露地道:“你怎么知道?” 扁奇道:“有人把此事告诉了沙成山,是沙成山告诉老朽的!” 白良嘿嘿冷笑起来…… 扁奇心中暗暗吃惊,他见白良既不承认也不见否认,只是一味的冷笑,遂又道:“这件事可是真的?” 白良道:“扁老可知是何人把这件事告诉沙成山的?” 扁奇本想说出是关天水,甚至是秦百年,但又怕说出来以后拆穿自己刚才的一番话,遂笑笑道:“这种事沙成山是不会对老朽说的!” 白良咬咬牙,道:“叫他来吧,看吧,江厚生他们没有拿到沙成山,我‘龙爪门’可不会轻易放生。” 扁奇立刻又问:“白门主,如果丘兰儿母子不是被门主派人掳来,又何不把事情说明,由老朽再找沙成山,叫他别再来此,岂不免去一场血拼?” 白良嘿嘿又是一声冷笑,道:“既然扁老一定要问,白某就以实相告,不错,老夫是暗中派人把丘兰儿母子掳来了,嘿……” 扁奇惊愣地道:“人呢?” 白良摇摇头,道:“眼前尚不能说出来!” 扁奇道:“为什么?难道白门主也不相信老朽?” 白良重重地道:“我要当着扁老的面撂倒沙成山这头顽强的凶豹,我要以他儿子的命来抵我儿子的命,我要他一家三口惨死在我子白快活的坟前!” 扁奇叹口气,道:“丧子之痛,我体会得出来。” 白良怒不可抑地道:“沙成山是个凶残的强者,两个月以来他竟然没有被各大门派狙杀,实在太出老夫意料之外了!” 扁奇道:“沙成山同‘西陲二十四铁骑’血战,‘无忧门’的堵杀,甚至‘百毒门’也不放过他,然而他仍然冲破层层障碍,白门主,他还是找来了!” 白良怒道:“龙腾山庄与虎跃山庄安排的计谋,竟然未把沙成山摆平,可恨!” 扁奇道:“当沙成山找上各派的大门,说明了要为找他的妻子而拼命的时候,白门主的计谋也便渐渐被人识破,于是有人告诉沙成山,丘兰儿母子是被‘龙爪门’的人掳到川南来了。” 白良“咯嘣”一咬牙,道:“可恶,谁会想到我们把丘兰儿母子掳到千里之外的川南?” 要想知道丘兰儿母子被囚何处,是扁奇大胆上门的主要目的! 此刻,扁奇抚髯道:“白门主,你把丘兰儿母子二人囚在什么地方?” 白良双眉一扬,道:“难道扁老你想……” 立刻伸手一摇,扁奇道:“白门主且莫误会,老朽的意思是,如果丘兰儿母子被囚的地方不够隐蔽,只怕很快便会被沙成山找到!” 嘿嘿一阵冷笑,道:“白良冷视着丘兰儿母子二人被囚的地方!” 扁奇心中激荡不已,但表面上不动声色地点点头道:“该不会是贵门总舵吧!” 白良一声冷哼,道:“我不会把丘兰儿母子二人囚在酆都城内为自己惹上麻烦!” 扁奇心中暗自焦急,姓白的迟迟不肯说出来。 突见白良长身而起,他走到门口,伸手指向远方,缓缓地道:“我把丘兰儿母子二人囚在一个十分安全的地方,地方虽然安全,很抱歉,我把这一对母子装在笼子里,早晚只供两次稀粥,但维持他们一口气在,只等沙成山的来临!” 扁奇迫不得已地道:“在什么地方?” 白良猛然哈哈大笑起来…… 扁奇立刻走上前道:“那个刚出生的婴儿……” 白良道:“命大未死!” 扁奇又问:“囚在何处?” 白良道:“此地是什么地方?” 扁奇道:“酆都城。” 白良嘿然又道:“外地人称酆都城为阴司鬼域,既是阴间鬼,那么母子会在什么地方?” 扁奇惊讶地道:“白门主,老朽仍然不懂!” 白良道:“在山之巅,在水之中央,沙成山想找到丘兰儿母子,就任他去闯吧,哈……” 扁奇立刻明白,白良是不会轻易对人说出丘兰儿母子二人被囚的地方的,他能提示两句,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再问下去,白良一定起疑心,看来也只有找到沙成山以后再做计较了。 为了不被白良起疑心,扁奇不再提丘兰儿母子的事,喝过几杯酒之后,便起身告辞。 不料白良并不挽留,哈哈一笑的把扁奇送出大门外! 扁奇又跨上毛驴走了。 白良却站在台阶上面嘿嘿耸肩狂笑起来…… 一边闪出十几个大汉,其中一人走近白良,道:“门主,怎么把这老家伙放走了?” 白良直视着转过街角的扁奇背影,又是一声冷笑,道:“这老家伙忒也目中无人,他以为对老夫直言,就能令老夫相信他的话了?嘿……” 另一大汉又问:“门主,何不把这老东西也囚起来?” 白良道:“狄护法!” 狄震天立刻走近白良,道:“门主吩咐!” 白良重重地道:“船家齐小七能及时把消息送到,该有赏赐!” 狄护法道:“禀门主,已在功劳簿上记下了。” 白良点点头,道:“立刻通知七位舵主,加强戒备,准备撒网捉活的!” 狄震天道:“属下已依计行事了!” 白良道:“马上派个腿快的人盯上去,扁老头与沙成山的行踪,随时向我报告!” 扁奇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尚未到“龙爪门”,行踪已被白良知道。 此刻,他匆匆地出了酆都城城门,扁奇的毛驴未在城外那家小饭铺前停下来,就在饭铺外面,扁奇好一阵干咳,旋即猛拍驴背疾往前奔去。 沙成山并未追出来,江湖上的鬼蜮伎俩他见得多了,扁老此举他看得清楚,一定有他的用意。 就在扁奇老人驰出半里远,江北岸的官道上已发现一个白衫汉子匆匆的追过去,沙成山一看便知道是盯梢的! 于是,沙成山笑了。 取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沙成山走出小饭铺子,不料店掌柜忙跑上前,道:“客官,你要走?”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店掌柜指着天,道:“客官,你再坐一会,天都快黑了,我正准备你的饭菜……” 沙成山已跨上马背,闻言一笑,道:“掌柜的,辜负你的好心了!”说完拍马往前追去。 掌柜的刚自抱怨不迭,忽见一个汉子走来,笑道:“鱼儿游来了,大家准备动手!” 掌柜的指着离去的沙成山,道:“可是鱼儿又跑了……你看……” 那汉子一笑,道:“欲擒故纵,他跑不了的!” 原来“龙爪门”在川南的势力雄厚,他们的线眼遍布,沙成山与扁奇二人刚过了江,消息便传到了总舵。 沙成山发觉有人跟踪扁奇,而他本人尚不知自己已在敌人的掌握之中了! 现在,扁奇老人骑着毛驴飞驰在官道上,前面有座高山,就在山脚下,他停下来了。 扁奇坐在大石头上回头笑,因为他发现跟踪他的人正往他身边走过来,而沙成山却骑马缓缓地跟过来。 就在白衫汉子快到扁奇身前三丈远,扁老一声哈哈,道: “朋友,老朽骑驴都觉得累,你用两条腿跟着我,难道不累?歇歇吧,小哥!” 白衫汉子惊愣地道:“谁说我跟你了?” 后面,沙成山在马上道:“‘龙爪门’的朋友,难道你还想在此时此地耍赖?” 扁奇抚髯微笑不语。 沙成山见白衫汉子要走,骑着马便拦住他的去路,冷冷地道:“朋友,你走不了啦!” 白衫汉子怒叱道:“你想怎样?” 沙成山缓缓下马,道:“我不会为难朋友,如果朋友合作的话!” 白衫汉子怒道:“合作?我又不认识你!” 扁奇突然指着自己,的鼻尖,道:“你该认识我吧?朋友,我 可是从你们总堂口走出来的!” 白衫汉子咬咬牙,道:“我不知道你这老头子在说什么话!” 扁奇笑呵呵地道:“小子,你以为我老头子老眼昏花,耳朵有毛病?你刚一出酆都城,我老人家就发现了!” 白衫汉子厉声道:“你想怎样?” 沙成山道:“你终于承认自己是‘龙爪门’的人了!” 白衫汉子冷冷道:“是又怎样?” 扁奇道:“还能对你怎样,只求你告诉我们,你们门主把掳来的女子囚在什么地方!” 白衫汉子咬咬唇,道:“不知道!” 沙成山一声笑,突然点出一指,但闻白衫汉子“喀哧”一声,身子便歪倒在地。沙成山道:“朋友,这一指只要令你安静,下一指你将痛苦难熬。” 白衫汉子双目厉芒暴露,咬咬牙道:“不知道!” 扁奇忙伸手拦住沙成山出手,对白衫汉子道:“朋友,光棍不吃眼前亏,你看天色已晚,无人看到,你只要说出那母子二人被囚的下落,我老头子保证你的安全。” 白衫汉子冷冷地道:“不知道!” 扁奇冷然摇摇头,道:“小子,连你们门主也对老夫说了,你有何不能?” 白衫汉子斜视着扁奇,冷冷道:“门主说了什么?” 扁奇道:“在山之巅,在水中央,小子,我说的对不对,嗯!” 白衫汉子低失思忖一阵,道:“好,既然门主已对你们说了,我就告诉你们。” 沙成山一阵紧张,道:“快说!” 白衫汉子指向左方,道:“就在东山之最,二位如果有胆子,就去自己找!” 沙成山怒目直视过去,扁奇却淡淡地道:“何谓在水中央?” 白衫汉子道:“高山之上有一深渊,中央一座大湖,你们去了一看便知!” 沙成山望向扁奇,道:“白良确实如此说吗?” 扁奇点点头,道:“不错,但我老人家仍然半信半疑,拿不准主意!” 沙成山道:“且先弄清楚,高山上的大湖在什么地方?” 扁奇道:“沙老弟,你真要往高山上找去?” 沙成山道:“不错!” 扁奇摇摇头道:“没得倒白跑一趟冤枉路。” 沙成山冷冷一笑,对白衫汉子道:“除非他不想活了。” 白衫汉子重重地道:“什么意思?” 沙成山道:“得劳驾你同我一齐走一趟了。” 白衫汉子指着灰苍苍的远山,道:“天都黑了,我要带你去高山之上?我发疯了!” 沙成山冷沉地道:“你没有发疯,我也没发疯,发疯的是贵门主白良,他不该把人囚在那种绝地方。” 扁奇道:“好,也好吧,老朽同你一齐走。” 沙成山道:“不敢劳动扁老再往高山,烦请你老雇一?〈t诮撸任揖瘸銮鹄级缸樱颐且黄牍!?br>  扁奇想了一下,道:“也好,我们老地方见面,大家不见不散。” 沙成山伸手拍在白衫汉子背上,一声冷叱,道:“朋友,请带路!” 扁奇道:“登高山不能骑马,沙老弟,这马……” 沙成山道:“为了赶路,扁老的毛驴就由这位朋友骑,如何?” 扁奇拍拍毛驴笑道:“好吧,我老人家只好走到江边了!” 白衫汉子立刻翻身骑在驴背上,道:“朋友,我可得把话说清楚,我带你到了高山上,你可不能为难我!” 沙成山道:“只要到了高山大湖边,你立刻走人,我绝不拦你!” 白衫汉不再多言,夹夹驴肚子便直往北面奔去。 沙成山骑马跟在后面,他心中想着两句话: “在高山之巅,在水中央!”难道丘兰儿母子二人被囚在那种荒芜的高山大湖之中?白良啊!白良!如果兰妹母子有个三长两短,我沙成山会把你‘龙爪门’搅和成一滩烂泥。 月儿含羞带笑地自山头上冒出来,好圆的月亮照得地上一片银白色。 沙成山跟着前面的白衫汉子已到了一处断崖边,只见白衫汉子跳下驴背,道:“老兄,上山吧,牲口只有拴在这儿了!” 沙成山望了那条山径,道:“带路!” 白衫汉子伸手撩起白衫前摆挽在腰带上,立刻拔步直往山上走去。 沙成山见这汉子跃上山道,遂紧紧地跟在后面。 夜风微微,树叶不见动,明月当头,山上一片银白,沙成山遥望向山下面一片银星闪闪,几只帆樯隐隐可见。 二人一连翻过五道山岭,前面的白衫汉子突然回头对沙成山道:“你看前面一道高峰,峰顶是个圆形,那儿便是我们门主说的‘在山之巅’了。” 沙成山见白衫汉子不再走,冷冷道:“怎么不走了?” 白衫汉子亢声道:“老兄,我们说好了的,我只带你到山之巅,你就放我走人,怎么说话不算数?” 沙成山道:“既未走到山之巅,又未看到山中湖,朋友,此时你不能走!” 白衫汉子怒道:“那个鬼地方我不去!”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你最好是去!” 白衫汉子摇摇头道:“我若带你前去,一旦碰上我们的人,还以为我私通敌人,出卖‘龙爪门’,那时候我才真是死路一条!” 沙成山伸手指向身后面,冷笑道:“朋友,你若不去才真的活不成了!” 白衫汉子道:“你要杀我?” 沙成山道:“我当然不会杀你,但这些东西可不会轻易放过你。” 白衫汉子回头看,沙成山已指着荒林岩壁;道:“足有三十多只野狼跟上来了,朋友,你如果落单,可有什么办法脱身?” 白衫汉子全身一震,道:“什么时候来了这么多野狼,我怎么未曾发现?” 沙成山道:“从进入山中开始,它们便三五一群的跟上来了,朋友,你可要走回头?” 白衫汉子急忙指着山上,道:“看来我只好带你上去了!走吧!” 沙成山冷冷地回头环视一遍,又道:“连野豹也跟上来了!” 沙成山此言一出,白衫汉子走得更快,半个时辰不到,他已领着沙成山攀上了最高峰。 沙成山看看天色,月儿开始西移,三更将尽了吧! 白衫汉子跃上一块大岩石上,伸手指向峰后,道:“到了,你看清,那面就是个湖。” 沙成山望过去,果见有个湖,湖虽不大,但一片蓝灰色中似乎看到湖中央有个小岛。 沙成山道:“朋友,那个湖上是什么?” 白衫汉子道:“一个小岛,也许你要找的人就在那个小岛之上。” 沙成山立刻拔腿往下走去。 白衫汉子回头看去,一对对绿惨惨眼珠子直逼过来,不由得低声道:“喂,你一走我怎么办?” 沙成山道:“找棵大树爬上去!” 白衫汉子四里看了一遍,立刻腾身攀上一株老松树,低头对沙成山道:“你去吧,不知你有没本事找到你要找的人,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活着走回来。” 沙成山冷酷的一笑,道:“如果我发觉上当,你也休想活着离开此地。” 沙成山的话声仍在,他的人已在十丈外,身法之快,令白衫汉子也吃一惊! 不错,沙成山跃到湖边的时候,果然四周高山环抱此湖,湖中看上去是个小岛,九株墨绿的大树分别自岛上延伸到湖面上。 那小岛相距岸边足有十丈远,沙成山走了半圆,发现湖面上一点可藉利用的小舟也没有。 就在他一阵犹豫中,远处那白衫汉子尖声大叫起来。 沙成山一怔,刚要回头去看,突然小岛上传来小孩子的哭啼声——只几声便令沙成山血脉贲张! 沙成山抓起地上许多枯树枝,匆匆抛向湖中,借着天上月色,他猛孤丁拔身而起,凌空便是十一个空翻落在湖面漂的枯枝上,然后借力而起,宛如老鹰掠食,一下子便登上孤岛之上。 那座小孤岛并不大,方圆不过五六丈,此刻沙成山已看清楚几棵大树几乎相接连,便在这几株大树间,有一间小小茅屋,一盏黄豆似的油灯正发出微弱的红光。 沙成山环视四周,他却不即扑近,因为他相信此地一定戒备森严,为什么竟然未遇上一个人? 附近无声似有声,声音在沙成山胸中回荡,痛苦、兴奋、刺激又紧张,但他却强捺着这一刻的冲动。 因为,沙成山就是沙成山,“二阎王”沙成山见过太多阴狠毒辣的招式,也因此使他更清楚——最接近成功的那段路也是最险阻艰辛的一段。 是的,往往就是走不过这一段小路而功亏一篑的人,也正是失败最惨的人。 低声的,沙成山道:“兰妹!” 屋中没有动静,油灯摇曳不定。 沙成山未往前走一步,他又低声道:“兰妹,是我,你的沙大哥来了!” 屋中仍然未有响动。 于是,沙成山紧张了。 缓缓的,沙成山走前两步,冷静地看了四周一眼,遂又对着开启的窗子叫道:“兰妹,你在里面吗?” 突然,屋子里传出女子声音,道:“沙大哥,是你?” 沙成山一喜,立刻往窗口扑过去。 便在这时候,屋子里一声低呼,道:“沙大哥,快接住我们的孩子!” 话声犹在,屋子里先是“嘶嘶嘶”响,只见一个长形包裹从窗口抛来。 沙成山刚要伸手去接,忽见那包裹上面一条燃烧的引线正在沙沙响,他连多看一眼的时间也没有,立刻抓住包裹腾身往湖水中跃去。 只是,沙成山人在空中他已大叫上当,忙不迭把包裹抛出十丈外。 原来那包里并不是什么婴孩,沙成山以为敌人在婴儿身上拴了火药,等到自己接住,父子二人当场就被炸裂,所以他不加思考地便往湖中跳去。 那面,被抛出的包裹尚未落到水面,“轰”的一声大震,四周一片闪光中,炸得湖水也翻滚起来。 “嗵”的一声落入水中,只见茅屋中已冲出五个大汉,其中一人是个女子。 五个人一经冲出草屋,便立刻往沙成山落水处扑过来,其中一人高声道:“赵舵主、石舵主,姓沙的落水了,没有被炸死?” 另一人道:“杜不邪,你出的主意并不灵光。” 只听女的声音道:“趁着姓沙的落水,我们水中收拾他去!” 沙成山落在水中,但他很幸运,手中正抓着一根他抛落湖中的枯树枝,他没有动,因为他要看看清楚这湖中附近究竟有些什么埋伏? 双手紧握树枝,沙成山只把脸露在水面,忽见四条人影幽灵似往他这儿落下,沙成山一声暴喝,双臂奋力拔身而起三丈,几乎与一团黑影撞上,只见他拧腰挺胸,反力道的一个怪异身法,人已落在湖中心的岛上面。 面前寒光一现,一把单刀已往他头上砍来。 是个女子。 沙成山左手猛然拍出,“吧”的一声打落女子手上钢刀,右手并指疾点过去。 那女子钢刀被击落,已知不敌,等到沙成山指风锐起,她忙不迭便往湖中跳去。 沙成山岂容她逃遁,立刻变指为抓,一把正捞住女子的右足,顺势回收,“咚”的一声把那女子摔落在树下面。 女子被摔落地,痛得龇牙咧嘴,但却仍然凶悍地自腰里拔出一柄匕手,“嘿”的一声便往沙成山抹过去! 沙成山冷冷一哂,钩起左足,把女子踢翻在地上,“金钢指”点出如风,“咝”声中女子左肩下塌地跌在地上。 便在这时候,跃入湖中的四个大汉已跃回小岛上,四个人怒骂着围上来。 其中一人怒喝道:“姓沙的,你走不了啦!” 沙成山冷视着四人,淡淡地道:“计谋是很周详,手段也够毒辣,但仍然未得逞,我为白良惋惜!” 那大汉怒声枭笑地道:“沙成山,我们等你到来,已不止一天了,如果仅只这一点点设计,岂非太小觑你这位凶残的‘二阎王’了?” 第五十七章 连环毒计 沙成山道:“我人已来了,各位有什么本事,沙成山照单全数接下!” 突闻另一怒汉,道:“沙成山,也好叫你看清楚,这个湖的四周荒林绝壁中,我们已为你设下不少埋伏,你今既来到湖心,我们正好瓮中捉鳖!” 他侧头对另一大汉,道:“杜不邪,今夜便卯上干了!” 姓杜的咧着毛嘴直点头,道:“唐传东,我们是干什么来的?我们四位舵主,如果还收拾不下这小子,妈的,干脆回家啃老婆的臭脚算啦,还怎配在江湖上露脸!” 沙成山冷冷地道:“我就该想到这是个陷阱。” 唐传东嘿嘿冷笑,道:“可是你龟儿子还是来了!” 杜不邪接道:“而且是走入死亡陷阱中来了。” 沙成山淡淡地道:“既然各位认定我沙成山今晚死定了,那么,请在我未死之前告诉我,你们把丘兰儿母子二人究竟囚在什么地方了?” 姓赵的一声洪笑,道:“你是一定要知道了?” 沙成山道:“不错!” 姓赵的道:“好,当你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赵大爷便告诉你。” 沙成山重重地道:“各位,白良为何不来?” 杜不邪的三角眼一眯,道:“侍候你小子上路,还用得着我们门主亲来?” 沙成山残酷地一瞪眼,道:“白良该知道,你们并不是我的对手。” 不等沙成山话说完,杜不邪大怒,骂道:“妈的,尚未交上手,怎知谁强谁弱?” 沙成山道:“白良去年曾邀集江湖上六大高手联手对付沙某,尚且奈何不了我,何况你们!” 杜不邪指着四周,道:“姓沙的,此一时彼一时,年前是门主远去中原找你索命,眼下是在‘龙爪门’的地盘上,你想活命,怕不容易了。” 沙成山道:“既然知道丘兰儿母子被你们暗中掳来,沙成山岂会轻易被人唬走?四位,我们别再耗时间了,是生是死,大家便卯上吧!” 四个大汉各自举着两支铁爪。 不错,沙成山月光之下看得真切,那就是他在方家集的时候挂在篷车窗子两边的铁爪。 看到铁爪更增加了他的信心——丘兰儿果然是被“龙爪门”的人掳来了。 既是“龙爪门”的人掳走丘兰儿母子二人,那么,汤老六这一对老王八必然也是“龙爪门”的爪牙了。 沙成山想起汤老六夫妻二人,心中便开始冒火。 恹恹地垂下双臂,沙成山纹风不动地站在草屋前面,对于地上跌坐的女子,他也不愿多看一眼。 于是,唐传东一声招呼,道:“石布衣,你与赵干城联手,我与杜不邪夹攻,务必一举撕了这厮!” 对面,姓石的点头,道:“老唐放心,只一经出手,我们便往他要害处下重手。” 四个人边说边移动身形,一对铁爪忽上忽下,随着移动的脚步,发出“咻咻”之声。 月已西沉,山风又起,淡淡的月影下,忽见杜不邪一声雷吼,道:“杀!” “杀!” 沉闷的喊杀声甫起,四条人影便幽灵般地往一个定点掠过去,八只铁爪闪耀着窒人的冷焰,那么凌厉地直往沙成山身上呼轰涌去。 沙成山缩身闪腰,十分自然地卷左臂暴展右手,口中一声沉喝:“寒江月刃!” 空气中立刻响起一阵刺耳锐啸,点点星芒迸射劲溅。 四条聚向一团的影子,骤然往四下里翻落。 四个幽灵般的身形落地又起,他们的身形皆都是那么矫捷又凶悍,且口中发出顽熊般的吼声,往敌人狂声中击过去。 沙成山弹起双足疾旋,同时九十九刀狂杀,刀锋若霜,冷芒似月。 但见光华流闪,宛如他手上捧着一团天河的银星,往四下里洒落,四个人尚未够上位置,再次倒翻急闪不迭。 这四位“龙爪门”下的舵主,皆在轻功造诣上有独到之处,两次从那似刀山般的刃芒中闪退出来,倒也令沙成山暗暗点头不已! 此刻四个大汉已不再急进了。 四条人影开始行云流水般地移动着。 沙成山恹恹地站着不动,他甚至连眼皮子也不再抬起来,因为他心中正作了个极不愿意的决定。 看似游斗,实则掺杂着凶猛而又凌厉的扑击,只是,双方都在蓄势以待。 沙成山不动,表面上他没有移动的征兆,然而在他的内心中却已展开了无与伦比的怒杀。 是的,他不能单单在此耗下去,时间越长,对他越为不利。 于是,他的决心与决定,便是狠斩狠杀,速战速决。 猛然间,杜不邪一声怪叫道:“杀!” 一团黑影便随着这声“杀”,卷地滚进,一对铁爪已快得几乎眨眼之间便到了沙成山的左侧。 另一面,石布衣与赵干城也毫不放松地拔空而起,四支铁爪已那么凌厉地挥出无数次直往敌人罩过去。 唐传东平直着身子,一对铁爪一前一后,拼命地往敌人面门抡过去。 情势已到了生死存亡关头,也已到了溅血的辰光,这段眨眼间便消失的死亡时光,来得快去得更快。 沙成山猛然大喝一声,“寒江月落!” “噢!” “啊!” “妈的,龟儿子你……” 那已似爆碎的巨大冰球,便在这种怪叫声里发出来! 沙成山挥刀如电,身已湮没在一片刀海里,当他自平飞的空中冲过一片片血雨落在地上的时候,四个大汉已只有赵干城一人尚能吼叫。 是的,赵干城伸手捂紧脖子,口中狂叫道:“你们给我仔细听着,便大伙死绝在这湖上,也绝不能任这凶残的杀人之徒逍遥走去!” 石布衣死了,死在树边,头往岸边垂下,鲜血一滴滴的落入湖中,月光之下看得很明显。 杜不邪的头垂在胸前,他的上身依在草屋墙边没有即刻倒下,但从他的眼神中便不难知道他是死不瞑目。 唐传东死在那女子的身边,鲜血流了一地,也染了那女子半条裤子。 湖对岸,传来窸窣声,沙成山见不少人影在闪掠、在奔走,只是未有呼叫声。 赵干城冷冷地直视着沙成山,道:“看吧,你会死无葬身之地的,龟儿子!” 沙成山冷酷地道:“朋友,你很幸运!” 赵干城怒道:“放屁,谁是你朋友!”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你当然不是我朋友,但我却希望你能回心转意!” 赵干城道:“什么意思?” 沙成山道:“告诉我,丘兰儿母子被你们囚在什么地方?”他一顿又道:“我仍然视你为道上朋友,请说!” 赵干城怒道:“沙成山,你为自己的命而拼命吧,想知道丘兰儿被囚之地,此生你休想!” 沙成山咬咬牙,道:“那么,是你自己不想活了,可不能怪我杀孽太重!” 沙成山举步逼向赵干城,只听那女子道:“姓沙的,人已被你杀成重伤,你还要人命不成?” 沙成山回头冷岭道:“我也知道上苍有好生之德,无奈条条生路他不走,偏要走了酆都城,奈何?” 那女子道:“你便杀了他又知道些什么?” 沙成山冷笑道:“当然还有你了。” 赵干城突然一声虎吼,拔空而起。 沙成山举首仰望,等着姓赵的扑击,也准备下重手痛宰,岂料半空中姓赵的一个鹞子怒翻身,“扑通”一声便落入湖心中。 水花四溅,湖面上立刻失去姓赵的踪影。 沙成山恨得“咯嘣”一咬牙,回身便走向女子。 沙成山一把揪住歪倒在地上的女子,沉声道:“说,丘兰儿母子被你们囚在什么地方?” 那女子脸无表情地道:“我如果说出来你相信吗?” 沙成山忿怒地道:“我要你实话实说!”他一顿又道:“当然会对你所说的话加以证实!” 女子嘿嘿一声,道:“一个多月来,我们早已设下了万全之策,布下了周详的准备,等的就是你,沙成山,我相信你很难救出丘兰儿母子二人。” 沙成山心中一动,立刻静下心来,他环视四周,却突然低声重重地道:“刚才闻得婴孩啼哭声,难道……” 那女子哈哈一声冷笑,道:“可要我再学着叫出婴儿哭声给你听?” 沙成山道:“这里原来是个骗局,可恶!” 那女子双目直视沙成山,道:“可叹你知道得太晚了!” 沙成山错钢牙,道:“白良真可恶,竟连扁老也会上他的当!” 那女子得意地道:“上当?哈……当你们二人过江的时候,门主已得了消息,立刻张网抓你们了!” 沙成山一惊,道:“难道扁老他……” 那女子仰面一声冷笑,道:“那个老头怕早已被囚起来了,哈……” 沙成山突然一声怒叱,道:“你没有什么得意的,姑娘,看样子你已决心为白良——为‘龙爪门’尽忠!” 女子一惊,道:“你想杀我?” 沙成山道:“我有别的选择吗?” 女子全身一震,道:“你要杀一个无抵抗能力的女人?沙成山,你还算什么人物?” 冷哼一声,沙成山道:“一个人为了保命便自会不择手段,沙某为了救人,便更说不上算什么人物了。” 女子上身一挺,道:“既如此,你出手吧!” 沙成山道:“此情此景,我会轻易杀掉你?” 女子怒叱道:“难道你想折磨我?” 沙成山冷酷地道:“不错,你可知道分筋碎骨吗?” 女子惊怒交加道:“你果然凶残成性!” 沙成山道:“我的方法比分筋碎骨高明得多,姑娘,你绝对想不到那种感受是什么滋味。” 那女子咬咬牙,叱道:“死都不怕,还怕你使出什么手段!姓沙的,你使出来吧!” 沙成山突然抓起女子一足,他出手如疾风般地点昆仑穴与太白穴上,随之一掌拍在足背。 沙成山刚松开手,女子已张口不能合,一腿朝天狂蹬不已,口中连声“啊!” 沙成山冷冷道:“姑娘,我再点你天惠,使你灵台移位,与足上经脉相冲突,那种味道便是铁打的汉子也将哀哀求告,你咬舌不能,自碎天灵不易,大概只有凄叫一途了。” 那女子已哀声道:“沙……成山……算你狠……快解开我穴道,我……说……”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是实话吗?” 那女子道:“当然是实话,快……解开我穴道!” 沙成山出手拍在女子血海,只见女子一声低吁,胸中起伏直喘大气。 沙成山重重地道:“说吧,我在听着!” 双手揉搓着一足,女子沉重地抬起头,道:“沙成山,我可是冒着性命告诉你的,你听完了之后,千万不能说是听我说的!” 沙成山看看西沉的月亮,道:“快说!” 女子拢了一下头发,道:“丘兰儿母子二人是被囚在……囚在……” 沙成山心中狂跳,血脉贲张的道:“囚在什么地方?” 女子又是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实对你说了吧!” 她看了沙成山一眼,又道:“我以为你还是多多考虑,因为我所知道的这地方十分危险……” 沙成山冷冷地道:“少来,你会为你的敌人设想?姑娘,你别再啰嗦了,快说!” 女子重重地道:“好,我说,她母子被囚……被囚……” 沙成山已不耐地举起手来,道:“你在招打?” 女子道:“在水之央,在山之巅。” 沙成山猛一怔,咬牙道:“你真是不想活了?那就休怪沙某出手了!” 女子一声尖叱,道:“告诉了你,为什么还要出手要我的命?” 沙成山道:“此处不是你说的山之巅水之央吗?为何不见她母子二人?” 女子道:“不错,此处是山之巅水之央,但我所说的却是水之央山之巅,自与此地不同了。” 沙成山怒道:“你给我说清楚。” 女子道:“是你笨,非是我说得不清楚!” 女子指着地,又道:“此处是高山之上有湖,湖的中心有岛,故称山之巅水之央,而我告诉你的却又是水之央山之巅,难道会与此地相同吗?” 沙成山摇晃着头,道:“那在什么地方?” 女子遥指远方,道:“大江中有一小岛,明白了吗?” 沙成山道:“那么此地……” 女子冷冷一哂,道:“此地专为你的命而设,难道要我再说一遍?” 沙成山道:“可惜仍然没有得逞,姑娘,我有预感,白良的一切心思白费了。” 女子怒视着沙成山道:“是吗?你能生离此地吗?” 沙成山咬着牙,道:“当然,我得烦劳姑娘为我带路,倒要去领教一下白良的手段了。” 女子尖声道:“我已告诉你丘兰儿母子被囚的地方,你为何还要为难人?” 沙成山冷冷地道:“也算是一项非常手段吧!” 便在他的话声甫落,沙成山立刻拳砸足踢,刹时间便把一间茅屋推倒。 那茅屋既倒,沙成山立刻把梁柱木棍全抛入湖中,更把两扇木门抛在五丈远处。 对面的岸边附近,便在这时传来了阵阵口哨声此起波落,显然树林里埋伏不少人物。 一把搂起地上女子,沙成山道:“姑娘,走吧!” 不等女子再说什么,更不顾女子挣扎,沙成山拔空一声清啸,人已越起四丈有余,夜空中一片黑云状,眨眼间便踏在湖中漂的门板上。 便在这时候,水中突然冒出箭。 月光下,沙成山看得清楚,立刻再次腾空,便听得左臂挟着的女子一声尖叫:“啊!” 沙成山知道女子已挨了箭,但他却已站在岸边之上。 那女子“哎哟”着在大腿上拔出一支箭抛在地上。 沙成山却淡淡地道:“林中必有更厉害的埋伏,姑娘,是生是死,便叫我们凑到一起去闯了!” 女子尖声道:“要闯你闯,我不闯!” 沙成山沉声道:“到了此地,自然由不得你了!” 女子正要挣扎,沙成山已挟住她便往林中扑过去。 女子尖声狂叫,只见荒林岩边一团火光突起,沙成山一怔之间,身后又是一团火光。 便在这时候,荒林中有人高声狂笑,道:“龟儿子的,沙成山,你跑不了啦,还不快快受死!” 沙成山一咬牙便欲往右方扑去,岂料左右两边同时火起,刹时间一片火海往中央蔓延…… 女子已尖声道:“沙成山,你还不往右面走,那儿一条山径尚未被火波及。” 沙成山立刻往那面越去。 他右臂挟着女子,越出五丈有余,灵台突然一亮,就在那荒径边,他不动了。 女子尖声又起,道:“快走呀,火都烧过来了,你还不快走!” 沙成山放下女子,一掌拍开女子穴道,道:“烦你在前面带路!”他“路”字甫出,双掌猛一推,女子身不由己地便往前冲去。 但闻地面上响起一片“喀”声,忽见女子四肢伸展开来,更被皮索牵得全身离地。 “呼轰”一声,好大一张网子落下来,方圆五丈全被巨网罩住。 便在这时候,山径那面立刻冲过来十几名弓箭手,有个大汉高声道:“看清楚再出手,别射到三姐!” 三姐当然是那女子。 沙成山不等这些人扑进来,立刻腾空而起,他身法如猿,攀枝扶叶,旋着身子便自这十几个大汉头上越过去。 被嵌得动颤不得,苦不堪忍受的三姐,又被巨网罩住,立刻尖声道:“快拦住姓沙的,他跑了!” 灰暗的林中一片混乱,远处赵干城厉吼道:“在树上,快放箭!” “嗖嗖”之声传来,阵阵箭矢从沙成山身前身后飞过,树林中一片大火,沙成山已攀上了断崖。 此刻,火烧的林子里传来叫声:“快把三姐救离开,你们都是死人!” 这声音出自赵干城之口,沙成山心中却已想着三姐的话——在水之央山之巅。 一片火光往四外燃烧,火光照得整个山中大湖四周如同白昼,沙成山找到了原路,知道这儿只是陷阱,便立刻往山那面奔去。 天尚未明,月光仍在,后山的火光照得山这面也隐隐泛红,便在他刚刚走入一道林子里,突然看到一群野狼在争食着什么! 沙成山猛抬头,只见两头花斑大豹那么舒坦地爬坐在树干上伸着豹舌,舐着利爪,对他的来临,似是不屑于一顾。 树下面,群狼撕食着,沙成山立刻想起那位带自己来的仁兄,他不是爬上树了吗? 原来花豹也会爬树,那位仁兄先遭豹吻,再遭群狼撕碎,光景可真够惨! ※       ※       ※ 扁奇匆匆赶往江边,只见原来的帆船仍在,他心中一喜,立刻走上船。 船老大见扁奇走回来,忙迎上前去,笑道:“是你老回来了,你老的毛驴子呢?” 扁奇的毛驴子是由带路的汉子骑往山里了,闻言笑笑,道: “借给朋友骑去了。” 船老大把舱门推开,笑道:“老人家要过江?” 扁奇望望远山,道:“不急,我等朋友来了一齐走!” 船老大一笑,道:“可曾见过白门主?” 扁奇点点头,道:“白门主很客气,他与老夫共饮,我们是尽欢而散。” 船老大送上香茗,道:“老人家,你先歇歇,你朋友一来,我便叫你!” 扁奇喝着茶,心中焦急地等着沙成山,伸头望望舱外,月光照得大江一片银白。 此刻,船头上坐着船家三人,他们只要看到扁奇往舱外看,便立刻冲着扁奇咧嘴笑。 扁奇直等到三更天尚未见沙成山到来,不由得歪着身子闭上眼睛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帆船突然一晃荡,舱门被拉开来,一阵,凉风吹醒扁奇,他又伸头往外。 不料舱门口一个大汉正对他嘿嘿冷笑…… 扁奇一惊,道:“你是……” 那大汉双手叉腰,沉声道:“扁老,别等了,跟我走吧,沙成山今夜死定了!” 扁奇心中一震,撑起身来,道:“你是……” “‘龙爪门’总护法,我叫狄震天!” “是你们门主找我?” “就算是吧,但这次不会请你去吃酒了!” 扁奇爬出矮舱,道:“狄护法,你这话什么意思?” 狄震天道:“去了你自然知道!” 扁奇这才看到船已不在原来地方,不由得一怔,望向船老大道:“这是什么地方?” 船老大冷冷道:“大江边,老人家,你换换船吧!” 不错,船边又靠了一条快船,正蓄势待发。 扁奇望向狄震天,“要送我去酆都城?” 狄震天摇摇头,道:“送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地方?” “在水之央,在山之巅。” 扁奇惊讶地道:“那不是贵门主说的高山之湖吗?” 狄震天道:“不对,门主说的是‘在山之巅水之央’,我所要送你去的地方乃是‘在水之央山之巅’。” 扁奇想不到这句话一颠倒便成了两个地方,不由得心中一阵不自在。 他知道沙成山一定扑了个空,说不定那是个陷阱诱他去跳?宋茨芫瘸隼矗抡娴纳吵缮揭餐炅恕?br>  猛吸一口气,扁奇道:“我能不去吗?” 重重地摇着头,狄震天道:“非去不可!” 扁奇道:“可否天亮了再去?” 狄震天道:“不可以!” 扁奇近时更看清那条快船上的八名劲装大汉,皆手握一对爪,虎视眈眈地等着他,便不由得又遥望岸上远处一眼,心中在想,沙成山真的完了?踏上快船,狄震天对帆船上的船老大道:“驶到原地方去,我们必须以防万一!” 船老大匆匆地又扬帆走了。 扁奇问狄震天,道:“狄护法,你们要对老夫也下手?” 狄震天冷冷地道:“从一开始,你同沙成山在一起,明着你是做和事佬,实则你同沙成山一样,在对我‘龙爪门’玩计谋,扁老,你把我们门主看扁了!” 扁奇叹口气,道:“你们错怪老夫了,也误解老夫跟着沙成山远道而来的目的,老夫确实在劝阻沙成山少杀人,不料你们还是把老夫的一番好心当成驴肝肺,夫复何言?走吧,我跟你们去!” 狄震天冷笑道:“不去行吗?” 二人跃上快船,狄震天已沉声道:“走,无归岛上去!” 扁奇一听,道:“龙门峡的无归岛?” 嘿嘿一声笑,狄震天道:“不错,正是大江激流中的那座无归岛,有人也叫他魔鬼岛!” 扁奇道:“难道白门主把丘兰儿母子二人囚在大江中的无归岛上?” 又是一声冷笑,狄震天道:“去了你就会知道,此时又何必多问?” 扁奇无力地坐下来,他心中明白,沙成山是很难救出丘兰儿母子二人了。 快船行驶在江面上,扁奇望着江水直摇头…… ※       ※        ※ 沙成山也在摇头不已,他想不到豹会爬上树去把人生生咬死,更想不到这人会故意把自己领到高山大湖中,引入“龙爪门”的埋伏里去。 现在—— 斗转星移,东方泛起鱼肚白,沙成山跨上马又拉着毛驴直往江边上赶。 沙成山心中做着个可怕的决定,如果再找不到丘兰儿母子二人,他就要直接找白良去了。 远处,江边上果然看到那艘帆船,沙成山尚未跃下马,船老大已笑呵呵地迎上前来,道:“客官,你可真的回来了!” 沙成山木然一笑,道:“同我一起来的老先生,他还在船上等我吧?” 另一个伙计接过马缰绳,船老大已应道:“那位老人家要我把船停在这儿等你,说是要送你去龙门无归岛!” 沙成山一怔,道:“龙门无归岛?” 船老大点着头,道:“没多远水程,他先去了!” 沙成山心中暗自思忖,也许扁老已经发现什么了。 立刻,他又想起高山之上大湖中的那位三姐说的话——大江之中一小岛,不错,扁老定然知道丘兰儿母子被囚的地方了。 跃落在船上,另一汉子已把马匹驴子也拉上船,沙成山立刻对船老大吩咐:“快开船!” 船老大愉快地送了些吃的,扬起帆便往大江中驶去。 沙成山折腾了一夜,人困马乏地歪在船舱中睡下,外面传来哗啦啦的江水声,也传来三个行船人得意的笑声…… 不知过了多久,沙成山忽闻船老大高声道:“落帆!” 沙成山拉开舱门,忽见不远处一座小岛,小岛上游怪石嶙峋,下游处一座小湾,有一片沙滩露在水面上。 小船上的两个汉子正手持竹篙准备接近。 沙成山走出船舱,船老大已指着小岛对沙成山道:“客官,这就是无归岛!” 沙成山望着两岸,只见此处水道惊险万分,两岸悬崖峭壁,水经此处有如万马奔腾,漩涡如百穴深渊,大有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难过万重山之势。 帆船打着急漩漂到湾内,船老大掌着舵,两个年轻壮汉把船撑到沙滩边,船头已顶在沙嘴上。 船老大高声道:“客官,你该下船了!” 沙成山遥望向这座江中孤岛,沉声道:“马匹不用上岸,你们且在此等我!” 船老大阴阴的一笑,道:“好,你若能回来就快些回来,我们不走!” 沙成山跃身落在沙滩上,只见这个沙滩并不大,往前不过五六丈便是岩石,岛上树木稀疏,有几只野鸭子落在水边石头上! 沙成山举首望向高处,看不到一个人影,他奇怪,扁奇是不是来了这里? 猛回头,不由得一惊,只见那艘帆船已驶离岛岸,劲急的往江中而去。 沙成山咬咬牙,知道只有往前走,没有回头路,便双肩耸动着大步往岛上走去。 一条羊肠小径绕向岛的顶端,沙成山走得快,转眼便到了上面,便在这时候,忽闻得一声哈哈狂笑…… 沙成山冷目四下望,但他什么也没看到,不由得沉声道: “朋友,该出来了吧?” 笑声嘎然而止,紧接着一声暴喝,道:“沙成山,你终于走向死亡之路了!” 沙成山冷冷道:“置之死地而后生,朋友,沙某不信你有翻江倒海本事,总是免不了放手一搏吧!” 那声音又传过来,道:“好一个放手一搏,沙成山,且先叫你看一个人吧!” “吧”字甫落,附近一颗巨石突然坠下,立刻现出一个三尺宽石洞。 那石洞垂直向下,口小底大,底部隐隐可见江水涛涛,发出“哗哗”之声…… 沙成山低头洞中看,只见半空中悬着一根绳索,扁奇被捆着吊在那里。 沙成山惊异地高声道:“扁老,你怎么会被他们吊在那儿的?” 洞下面,扁奇道:“沙老弟呀,‘龙爪门’的人太阴毒了,昨夜你走后,我在船上等你,不料被他们的总护法抓来此地,老弟呀,我老人家已六十,死了也不算夭寿,你可要好自为之了!” 突然一声哈哈洪笑,那声音道:“沙成山,你难道见死不救?” 沙成山错着钢牙,道:“原来不是扁老发现什么才叫人告诉我赶来这无归岛的!” 扁奇道:“沙老弟,你也不想想,我们约好岸边相会,我又怎能离开?你上他们的当了!” 沙成山吼声道:“一开始我们便一步步地走近他们设计下来的陷阱之中,他们一计不成遂生二计,这里便是他们陷害我的第二个陷阱,扁老,我敢断言,丘兰儿母子绝对不会在这无归岛上!” 忽然一声大笑,道:“沙成山,你是怎么逃过高山之上大湖之中的伏击而逃出来的?” 沙成山重重地道:“朋友,你可要听实话吗?” 那声音又传来,道:“说!” 沙成山嘿嘿笑了一声,道:“我是踩着他们的尸体,踏着他们的鲜血走回来的,嘿……” 那声音立刻一沉,骂道:“沙成山,你果然凶残如兽,嗜杀成性,今日叫你在此孤岛之上粉身碎骨,死无葬身之地。” 沙成山道:“那要交过手方知道,不过,我预感仍将踏着你等鲜血离去,这种预感就是沙某每次血战之前的感觉,朋友,露露脸吧!” 沙成山的话甫落,忽然传来一声皮鞭,“吧”的一声响,洞下面,扁奇发出一声“啊”! 藉着岩缝传进的光线,沙成山只见洞中三条长鞭交互往中央悬挂的扁奇老人身上抽打。 皮鞭发出清脆的“吧吧”声,每一声都使得老人头一仰,口中便不由得“啊”一声。 沙成山忿怒地吼道:“住手!” 暗中那声音又传过来,道:“沙成山,你难道看着这老家伙受这种活罪而不出手救他?” 痛苦中的扁奇突然一声吼叫,道:“沙老弟,你不用管我,快离开此岛去找白良,救丘兰儿要紧,她可是为你生了个儿子呀!” 沙成山痛苦地搓着手,站在岛顶端直跺脚。 扁奇在洞中又叫道:“沙老弟,如果你救回丘姑娘,告诉她,我老人家很喜欢她,切莫令她知道我是怎么死的,你可要记住啊……” 沙成山忿怒地吼道:“扁老,你若被他们折磨死,沙成山必血洗‘龙爪门’!” 忽然传来一声怒叱,道:“沙成山,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口出狂言?无归岛就是你葬身之地!” 突又传出另一声音,道:“姓沙的,你若有骨气,就快出手救这老家伙吧,还等什么?” 沙成山听声辨位,两个声音不在一起,他想不出这方圆不过一里大的孤岛上,这些人会掩藏在什么地方? 于是,他高声对洞下面的扁奇道:“扁老,我听你老的话,这就设法去找白良!” 突闻洞中传来声音,吼道:“给我加劲地抽打!” 洞中皮鞭发出一阵急骤的声音,也传出扁奇老人的痛苦厉叫。 然而,沙成山却飞一般地扑向岛下面。 一声厉吼:“沙成山,你龟儿子的不救人了?” 沙成山听而不闻的跃过一道山崖,就在一个弯道处,他发现那儿的岩石平滑,不由冷笑起来…… 原来他突然联想到洞中的光线,既然能透进光线,必有洞可以进出,他便选了个光线强的扑过去。 第五十八章 死里逃生 沙成山贴耳石洞缝中细听,洞中传来足音,有个人在沉声吩咐:“妈的,沙成山不进洞救人,倒出人意料之外!” 另一声音道:“洪烈,你看沙成山会就此离去吗?” 姓洪的道:“不一定,像他这种杀手的人物,血腥见得多了,怜悯之心自然也淡了。” 突然又一个声音传来,道:“狄护法,你可要快拿主意呀!” 洞中,狄震天高声道:“别再抽打了,姓沙的王八蛋不上当,我们得用第二条计了!” 沙成山咬牙望向洞内,只听得狄震天的声音:“先把扁老头放下来,押着他去小船上!” 沙成山环视四周,哪里有什么小船? 狄震天冷冷地道:“准备火种,只要放出小船,船上燃起火来,不怕沙成山那龟儿子不下水救人!” 姓洪的低声笑道:“只要姓沙的一入江中,哈……” 沙成山听这声音,仿佛就在隔壁,显然这堵住洞口的岩石后面就是个出入口。 沙成山岂能等到扁老被置在火船上,他正准备用手搬开大石,不料那岩石已开始移动起来。 沙成山立刻紧紧地把身子贴在石壁上,只见四个“龙爪门”弟子用一根木棒在拨开岩石。 沙成山恨透了洞中“龙爪门”的人,他不等岩石推开一边,便立刻侧身而入,“银练弯月”已匹练似的发出极光成束。 只见四个推石大汉凄厉地狂嗥着纷纷栽向洞下面。 沙成山掠入洞中一看,这才发现一道小径,呈螺旋形地绕向洞底,沿着洞壁,二十几个“龙爪门”壮汉正匆匆往洞底走去。 扁奇被一个壮汉背着——已是奄奄一息了。 沙成山虎吼一声便沿着山道杀过去。 十几个大汉手中握着弓箭,但因地形所限,又因沙成山发狂般地追杀过来,一时间手足无措。 猛然间,狄震天一声暴喝,道:“闪开!” 沙成山错着钢牙,道:“原来你狄大护法躲在洞中兴风浪!” 铁爪出手如电,“咻”声相连,掣闪出片片冷芒直往沙成山抓来,狄震天道:“可恶的东西,你今休想再走出此洞,我的儿!” 沙成山冷笑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 小径只能容下一人走过,此时沙成山杀进洞中。 龙爪门的人虽有二十多个,却也难以联手夹击敌人,这种情势的发展,大出狄震天意料之外。 原来狄震天设下的陷阱,只叫沙成山发现顶上洞口。 从洞口到扁奇身处不过三丈高,凭沙成山的修为,他可以轻易地自洞口落下来救扁奇。 龙爪门便在悬吊扁奇的三个方面,各按下五名弓箭手,只等沙成山落入洞中,便交叉劲射,连扁奇也一齐射杀。 不料扁奇以话提醒沙成山,而沙成山更知道那是个坑人的陷阱,他才动脑筋去找洞口——真正能平安进入的出入洞口。 此刻,沙成山岂容狄震天再张狂,一声怪叱,“银练弯月”,暴斩过去,狄震天连挥九次铁爪狂拦。 沙成山一声冷笑,刀锋抖然上撩,宛如火石猝闪,“嘶”的一声血光迸现,沙成山跟着暴踢右足,狄震天狂嗥着溅出一团鲜血,便往十几丈深的洞底跌落下去。 迎面,只见一个彪形大汉杀到,沙成山不再开口,挥刀便杀。 那面,一个大汉怪叫道:“洪舵主切莫同这厮硬拼,我们出洞去围着他干!” 不等姓洪的开口,沙成山冷冷地道:“朋友,你们把自己引上绝路,怕没有机会再走出洞了。” 沙成山的话甫落,姓洪的已沉声道:“别得意,老子不信你能把我们全放倒在此洞中!” 岩边小径弯弯连向洞底,便在沙成山的抢攻中,对面下方已有人高声道:“洪舵主快退,我们乱箭射杀这狗娘养的龟儿子!” 吼声就在五丈余远的对面,话声犹在,便听得“哧”的一声,一支箭射在沙成山的身后半尺地,“叮”的弹落洞底。 沙成山碎步疾移,右手伸缩,仿同石火暴现,巧妙地推出一波又一波,一层又一层冷焰直往敌人“咻咻”推进,不休不止。 洪舵主——这位西江分舵舵主洪烈,突然狂烈地拔身而上,他人在空中猝缩四肢,抱着粉身碎骨的气概,挥着两支铁爪一头便钻向敌人的冷焰激流,口中大喝道:“老子陪你上路!” “银练弯月”像生了眼睛,宛似能闻到那种特有的气息,锋刃切割空气,所见的只是一抹光束的幻象——幻象仍然滞留在空中,沙成山已站在洪烈的前方三步地。 洪烈正扭着身子往下萎缩,他口中“咦唔唔”地发出濒死前的模糊语音…… 沙成山根本不多看,他又一连击杀五名壮汉,人已转到弯处,洞下面已传来有人落水声。 沙成山宛如一头疯虎,他驭着“银练弯月”如同驭着一道扫帚星,直往敌人猛杀过去。 突然,一个怒汉吼道:“快把姓扁的老头子给我抛掷过来!” 沙成山寻声望去,只见是个高胖大汉正指着匆匆往洞底移动的两个汉子吼叫——两个汉子拖扶着扁奇老人。 不料二人正要把扁奇老人往回拖去,其中一人突然低吼一声道:“不好,老头子死了!” 是的,扁奇老人头已垂下,双脚已软,连舌头也有一半伸出口外。 沙成山在洞中听得清楚,不由狂厉地暴喝道:“扁老,扁老!”他抖腕狂杀中又厉叫道:“我要杀光你们这批畜牲!” 迎面高胖大汉正是“龙爪门”第六分舵舵主“翻江龙”常无忌,他闻得扁奇已死,心中尚自大骂两个弟兄是猪——人即使真的死了,也可以暂时唬唬敌人进攻,设法把敌我之间的距离拉开,便足抵一轮怒箭射杀,岂料二人在这紧急慌乱里叫出口来。 常无忌的身子几乎把小径塞堵得难有空隙,此刻,他沉声对前面的汉子道:“李舵主,快领兄弟下船,我同姓沙的豁上了!” 李一匡,“龙爪门”大江第七分舵舵主,他突然仰面向上道: “常舵主,能下来就快些,下面地方宽敞,大伙摆开来干!” 姓常的当然想在下面杀,无奈沙成山已如影随形地推来一片极光冷芒。 “喀嚓”一错牙,常无忌身子向下一矮,左手铁爪暴伸,右手铁爪已往敌人迎面抓击下来。 然而,迎面而来的光束突然间蓬发为二十七条莹莹冷芒。 双爪狂挥中,常无忌迸出一声凄厉的嗥叫,鲜血泉水一般地喷溅,粗胖的身子已横着往洞底跌落下去。 沙成山连着又踢落三个汉子,驭刀直往前扑去,这段时光说来虽长,实则只是转眼间的事。 侧面,李一匡已高声厉吼道:“尽速往下退!快!” 现在,沙成山追杀到了扁奇身边,他咬牙切齿地对地上的扁老道:“扁老,我要杀光他们为你报仇!” 地上躺的扁奇动也不动,那两个拖着他的汉子,早已逃到洞下面了。 沙成山已至精神发疯,暴喝着直往前追杀过去,前面一道岩石,下面已传来水声。 沙成山刚追至巨岩,一排怒箭劲射过来,猛地贴身岩石上,沙成山已看见洞底尚有一处沙滩,四五艘小划船正排停在沙滩边。 又是一排怒矢,沙成山便在怒矢甫自身边射时,虎吼一声便流星也似地冲杀过去,突闻一怒汉吼道:“取家伙,围起来狠宰!” 沙成山甫落在沙滩上,从几处岩石缝中射进的光线里,他看清了这些人,弓箭手——十一个怒汉,弓箭已在地上,每人双手各握着一支铁爪。 沙成山一言不发,脸无表情地冷视着围在四周的人。 迎面一个黑汉已沉声道:“沙成山,你果然好身手,但你今日陷入绝地,你自信能脱出我们的围杀吗?” 沙成山淡淡地道:“那要动过手之后才知道,不过,有一件事情要提醒各位!” 李一匡咬着牙,道:“说!” 沙成山忿怒地环视四周,重重地道:“沙某今日要大开杀戒,为死去的扁老爷子报仇,你们一个也休想活命!” 仰天一声狂笑,李一匡道:“什么东西,刚才是你突然闯进洞中,又因上面连到洞底的小径容不下二人才叫你得逞一时,眼前你是被我们围上,还他妈的口出狂言,真的不知死之将至了?” 沙成山冷冷地道:“朋友,难道你不问问我是怎么从‘山之巅水之央’而来到这‘水之央山之巅’吗?” 李一匡怒叱一声,道:“老子管你怎么来的,反正你今天必须死在这无归岛上,这是最重要的一点。” 沙成山道:“我当然知道,你们设下的一道道圈套,或者是任何一桩阴谋,不外是要我沙成山的人头,但就眼前情势而言,怕你们仍不如愿了!” 李—匡大怒,道:“高山之上,大湖之央,我‘龙爪门’四位舵主没把你摆平,李大爷就知道你是个不折不扣的凶险狡猾之徒,加以方才你不人洞救人,更看出你是个令人可恨的狂徒!” 沙成山冷沉的一哼,道:“我以为那是一种求生的本能,不值得你如此谩骂。姓李的,我忽然觉得你们仍有一线生机,但不知你们是否加以珍惜了!” 李一匡横身怒叱道:“少他娘来这套唬词,老实说,今日除了血拼,彼此已毫无选择余地,龟儿子,你还磨的什么嘴皮子?” 沙成山道:“不论你是怎么想,但我却要先说明白,如果各位不太背道离谱,否则就是大不该,就是狂妄,更是嫌命长了!” 李一匡抖着一对铁爪咆哮道:“沙成山,你想唬谁?你休想在不战之前瓦解我们的斗志,你休想!” 沙成山冷酷地道:“我只想知道丘兰儿母子二人被白良囚在何处,我以他母子二人的性命放各位平安离去,这是很公平的一桩交易,也是各位唯一的一条生路了!” 李一匡冷兮兮的一笑,道:“沙成山,你不觉得你的言论太过幼稚?你不以为你的谈话荒谬之至?眼前的形势,应是我们逼你就范,而非你在讨价还价,你是有种,但,姓沙的,你马上就不会再嚣张下去了!” 沙成山叹口气,道:“人要找死,夫复何言,李大舵主,那就在手底下见真章了!” 于是,李一匡一挥手,狂烈地叫道:“兄弟们,大伙出手卖点力,别他娘的丢人丢在自己家门口,要想活命便得拼命,给我狠宰呀!” 这里沙滩并不大,四周站了这么多人,沙成山几乎没有闪掠腾挪余地。 地上的尸体分散着,有的尚在流着血,更有几具尸体似乎尚在蠕动。 暴喝之声发自十一个怒汉之口,铁爪闪耀着刺目的锐芒,六个前扑的汉子十二支铁爪,带起尖锐的啸声猛往敌人围罩过来! “银练弯月”吐射着摇曳的焰芒,又似极白的蛇电纵横,芒矢飞穿,流虹闪掣,如此准确快速地在沙成山拔起的身形下方爆炸开来,刃芒颤翻中撩起一阵急骤的金铁交响,仿佛冰雹叩瓦,密集成串。 光焰仍在撕裂流穿,六名壮汉已纷纷抱着自己的脖子往洞壁上撞过去。 沙成山真的杀红了眼,但见他右足猛点左右,下坠的身子又跃起五尺,双肩下压,便到了姓李的身侧。 单就这种分力、借力、弹力的功夫,就令李一匡大吃一惊! 沙成山的来势快不可言,“银练弯月”暴旋飞射,李一匡猛然侧旋,口中大吼道:“围紧了杀!” 四名外围壮汉便在此时力猛劲急地流穿而上,沙成山口中暴喝:“寒江月刃!” 宛似东山抖然升起的刺目烈阳,一片霞光中立刻洞中一片死寂,附近,有几声“叮”之声,几支铁爪自空中紊乱地碰撞着落下来。 李一匡死而不甘地吐出一句:“你个龟儿子的,好凶残,好……狠……” 沙成山冷冷地看着遍地尸体,他的心中激荡而不能自己,大江之中的这座荒岛中,竟会被“龙爪门”的人利用而设下这样险恶的埋伏。 猛然间,沙成山举首望向小径,他口中大喝道:“该死的东西,他们竟然把扁老活活打死!” 沙成山拔身往上跃,心中泣血地又道:“我要把扁老尸体运回他住过的‘岁寒之友’小庐,他老人家是为我沙成山而亡,我太对不住他老人家了!” 沙成山扑到了扁奇倒卧的地方。 他双手托起扁老,又沉痛地道:“扁老,安息吧,就让我沙成山给你送终,我们先离开这里!” “二阎王”沙成山抱着扁奇到了洞底,他正要把扁奇放到沙滩边的小船上,猛孤丁他全身一震。 只见,沙成山一足踏在小划船上,他正要将扁奇的身体平放在小划船上时,突然发现扁奇老人一目在眨动,不由得一声低呼! 人死了怎会眨动眼睛?而且又是一目紧闭另一目在眨动着,沙成山怔了一下,不由叫道“扁老你……” 低声哈哈一笑,扁奇道:“老弟呀,你真的以为我老人家死了?” 沙成山立刻放下扁奇,惊异地道:“诈死?” 扁奇道:“不错,你猜对了!” 沙成山吁了一口气,道:“闻得扁老已死,沙成山又伤心又忿怒,我一路杀下来,一个也不留” 扁奇道:“老弟,你说我不诈死行吗?” 沙成山道:“扁老看出什么端倪了?” 扁奇道:“那个姓李的一心要拿我老人家当挡箭牌,我若真的被他制住,我问你该怎么办?投降?还是不顾我老人家死活地杀上去?” 沙成山立刻全身一震,道:“原来扁老诈死是为了不被他们挟持,高明!” 扁奇道:“虽然没死,我老人家也几乎蜕了一层老皮,可恨!” 沙成山道:“扁老,不是说好了,你在江边等我回来,又怎会被他们挟持到此地来?” 叹了一口气,扁奇道:“别提了,窝囊!” 沙成山道:“且先离开这里到了大江边再说!” 扁奇坐在小划船上,沙成山取出伤药替扁奇身上的鞭伤敷上药,只见有个小洞刚够小船通过,沙成山便把船划出洞外。 洞外日正当中,江面上帆船点点,谁也不会知道在这座江中的无归岛内曾发生过惨烈的搏杀。 小船一经出洞,立刻被激流推出半里远,沙成山稳住小划船。 扁奇已叹口气,道:“昨夜等你到三更,不料一觉醒来竟然身处另一条船上,‘龙爪门’的总护法狄震天逼我到了这孤岛之上,他真奸,一开始便说穿我与你是同路人,如果你被他们打倒在高山中,白良也许会放我一条生路,否则,他们就以我为饵,诱你赶来这无归岛,老弟呀,他们设下的埋伏真绝,再高招的敌人也将被他们射杀,当你出现的时候,我老人家真替你捏一把冷汗!” 沙成山一笑,道:“凭他们那点道行,也想摆平沙成山,那是他们在作梦,明明是个陷阱,我岂肯轻易上当?虽然扁老被他们抽打着,但我却仍然咬牙寻找安全进口,对于这一点,扁老不会骂我不顾你老的死活吧?” 扁奇猛一瞪眼,道:“你当时要是不顾一切地自上面扑下来救人,我老人家才要痛骂你一顿了!” 二人相对一笑,沙成山认准方向,便把小划子往北岸划过去! 半晌,沙成山道:“如此说来,那条小帆船也是‘龙爪门’的人了。” 扁奇道:“至少也是‘龙爪门’江面上的眼线!” 沙成山咬咬牙,道:“我的乌骓马,扁老的小毛驴尚在那条小船上,可恨……” 扁奇道:“老弟,你如今作何打算?” 沙成山惨酷地道:“‘龙爪门’共有七位舵主,如今只逃脱一个姓赵的,便他们的总护法也死在无归岛,可以说‘龙爪门’的实力已折损大半!” 扁奇惊异地道:“莫非你打算硬闯酆都城中的‘龙爪门’总舵?” 沙成山咬着牙,道:“乘白良老儿不防备,醉心于他的计谋时候,杀他个措手不及!” 扁奇重重地点点头,道:“眼前也只有如此了!” 沙成山指着江上帆船,道:“这是‘龙爪门’的势力范围,不少帆船替他们做眼线,便岸上的客栈也都同他们有勾结,我担心扁老……” 扁奇哈哈一笑,道:“放心,我老人家略加修饰,保准他们看不出我老人家的庐山真面目!”  沙成山道:“好,扁老仍然在我们去过的江边候我,我就要白良好看!” 小划船刚摆上岸,沙成山便与扁奇匆匆分手。 沙成山不再犹豫了,他根本就应该直接找上“龙爪门”总堂口去的,如今折腾一天一夜,虽然逃过两个地方埋伏,但在精神上却受到一定程度的折磨。 是的,丘兰儿母子二人究竟被白良囚于何地?那个刚生下不久的孩子,他有什么理由来承受这些折磨与苦难? 沙成山几乎把牙咬碎,他走地有声,挺胸抬头,仿佛一位勇敢赴杀场的勇士,豪杰般的勇士,一个视死如归的豪杰般走入酆都城,不用问别人,只要跟着几个在他前面匆匆走的白衣大汉就不会错! 沙成山刚跟着前面几人绕过东面一条街,只见一座高门楼下面已站满不少人,有个广场上三十多名身穿白衫的壮汉分两边站着,一个个两眼中闪射着毒蛇似的冷酷光焰,直视着大步而来的沙成山。 前面已有人高声道:“门主,姓沙的龟儿子真的来了,你看!” 门楼下面,“铁爪”白良已沉声道:“大家注意了,姓沙的心狠手辣,刁奸狡猾,七位舵主加上狄护法,只逃回来赵舵主一人,兄弟们更是死伤累累,今日他还敢找上门来,眼下正是铲除他的好时机,万万要把握良机,不能再容他活着离开酆都城!” 沙成山冷酷地走进广场,冷冷地道:“白良老儿,沙成山没有被你坑害死在高山之上、大江之中,是生是死,也该有个了断,且看是谁在劫难逃!” 白良神色皆厉地抖着灰髯,低吼道:“是谁难度此劫?我敢断言是你!” 沙成山面对着白良恹恹地站着,他深沉地道:“白良老儿,我要提醒你一件事,你最好能一举把我撂倒,因为我已决心血洗你的堂口,因为你才是江湖上老谋深算而又奸诈的魔鬼!” 白良拎嘿一声,道: “是吗?沙成山,你先对白大爷不仁,怎能怪我不义?白羊河凭什么管闲事?既然你能出手杀死我儿白快活,我就会千方百计地要你命,咱们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沙成山,我想你很急于要见丘兰儿母子二人吧?” 白良提起丘兰儿母子,立刻令沙成山血脉贲张,他愤怒地道:“你是怎么把她母子二人弄来川南的?” 白良得意地道:“你很想知道,是吗?” 沙成山环视四周,几乎将近百名“龙爪门”人物,皆握着一双铁爪虎视眈眈。 恹恹的,沙成山道:“你能告诉我吗?” 白良道:“年前还以为你带着丘兰儿远走高飞了,几个月派出的人毫无你的音息传来,不料你突然又在方家集出现,而且带着个大肚皮的丘兰儿要汤老六老婆接生,沙成山、汤老六当年也是我门下兄弟,鬼使神差地把你送到他那里,这以后的事可需要我再细说?” 沙成山想起汤老六老婆替丘兰儿接生之事,更想起那天曾杀死一个汉子,不由得咬咬牙,道:“白良老儿,你掳了丘兰儿母子为何不向?沂疽猓可系渡较掠凸灰隳馨诔龅溃吵缮骄突嵴疑侠矗阄伟抵新叭思藁霰鹑耍媸翘u肆耍 ?br>  白良愤怒地道:“什么叫小人,谁又是君子?白大爷的目的只要把你摆平,只可惜那些门派中的人物都是一箩筐笨蛋,折腾两个月,仍然叫你活着!” 沙成山冷沉地道:“我活着,怕你离死就不远了!” 他—顿,又道:“白良老儿,如今我们已经面对面了,沙成山再也不相信你的阴谋诡计,你究竟把丘兰儿囚在什么地方?” 仰天一声冷笑,白良道:“我会在此时告诉你吗?你也太过天真了!” 白良身边一个怒汉怪叫道:“门主,我们不用再延宕时间,让兄弟们联手起来,把这千刀万剐的冷血凶手击杀成肉泥血浆,以报少门主与六位舵主之大仇!” 不等白良开口,沙成山以淡漠的语气道:“我人站在这里,你们要索命是吗?我不会退缩的,来吧!” 白良咆哮一声,厉叱道:“好个死到临头尤自嘴硬的龟儿子,我就看你还能狂到几时!弟兄们,朝上围,下重手剥了他的皮!” 广场上一声暴响,数十人齐声呐喊,立刻纷纷往沙成山扑击过来。 翻身退守在门楼台阶上,白良已厉声吼道:“不可盲进,分散开来,彼此呼应,两边抄截,前后夹杀,不可挤在一起!” 攻击者仗着人多,固然个个怒火中烧,求功心切,但攻击的空间有限,最多也不过十人。 而抵抗者更是满腔激昂,热血沸腾,虽然只有一人,但出手毫不顾忌什么。 情况是紧张的,双方的动作便随着这紧张的气氛迅速地展开来,人多吼声也大,白良的言语出口,却也来不及挽回什么了! 沙成山绝不能有丝毫拖泥带水的动作,就在四周那么多人物扑击过来的同时,他猛然一声怪吼:“寒江月刃!” 那是一声宛似撕破喉咙的吼叫。 也是一声极原始的怒吼。 是的,沙成山若怀妇人之仁,他便会给这帮人吞噬掉,那何止是剥下他的人皮就完事? 沙成山狂吼出口,人已拔空三丈有奇,就在他的身子下方,也已闪耀着星芒点点,宛如他就浮在银河之上,驭着无数颗闪闪星星般。 “丁丁当当”的金铁撞击之声就在他的身体下方爆开来,鲜血迸溅得酷似地上放出的冲天火炮,而沙成山的身形却又怪异的平空卷闪向外五丈远。 人潮便随着他的身形而浪涌般地移动着。 沙成山宛如一头闯入羊群的猛虎,每次他在空中撒出“银练弯月”,便立刻溅起无数鲜血。他那平着滚动在空中的身法,十分怪异地越东穿西,他之落在地上,只是借着点地借力再起。 一轮狂杀,广场上已躺下三十多人,“龙爪门”特有的兵刃——铁爪,也已散落一地。 高门楼下面,白良气得哇哇怪叫,道:“给我闪开,你们这种杀法只有挨刀子的份了。” 众人闻言,立刻纷纷后退,沙成山拧身落在地上,伸手抹去迸溅在脸孔上的鲜血,冷冷地直视着台阶上的白良,道:“白良老儿,你才是真正的残暴不仁者!” 白良怒道:“你放屁,杀了我那么多门人,反咬一口说我残暴不仁!” 沙成山指着地上尸体与十几个哀号不已的汉子,道:“白良老儿,你明知他们非我之敌,你却怂恿他们出手,而你,却大咧咧地站在上面不立刻出来!” 白良沉声道:“搏杀有搏杀的程序,只要你能把我的门下人摆平,否则,你就永远也不用找上我了!” 沙成山淡然一哂,道:“那么,酣战正殷,白大门主为何突然中止?” 白良怒发冲冠地道:“沙成山,我要你放下兵刃,快快投降!” 沙成山道:“你在痴人说梦话!” 白良道:“当然,我有制住你嚣张的本钱,沙成山,你难道不顾丘兰儿母子二人的死活?” 沙成山怒道:“我会杀进门去,白良,我早说过,沙成山决心血洗你‘龙爪门’了!” 白良冷冷地道:“那么,丘兰儿母子二人也就死定了!” 沙成山道:“她母子也许早就不在这世上了!” 沙成山这是神来一句,目的在套取丘兰儿是生是死。 白良在这紧要关头,却慢了半拍,他竟然立刻叫道:“来人呐,把丘兰儿母子押出地牢!” 门楼里一声回应:“是!” 沙成山忽然拔空而起,口中狂吼道:“白良老儿,你接招吧!” 十二层青石大台阶,沙成山一个筋斗已到了白良身侧,“银练弯月”出手便是一百一十刀撒出,口中厉声又起:“寒江月落!” 白良料不到被团团围住的沙成山,竟会一下子跃到身前三尺地,他人未到,仿佛银河星泻般,刀芒已罩了过来,那身势,那光华,逼得白良暴闪不迭。 沙成山抢得先机出手,目的就是要活捉白良。 因为他想得周到,万一丘兰儿被押出来,自己非得抛刀投降不可,否则,丘兰儿母子必死无异,还不如自己不来救人的好! 光束掩没沙成山大半个上身,也吞蚀了白良的上身,便在一片光焰里,传出一片爆烈的响声不绝于耳。 便在鲜血与火花混合着飞溅里,突见白良的身子猛弹上一丈有余,他身子斜空手舞足蹈地挣扎着,又陨石般地堕下来——堕向一片冷芒也似的刀层上。 没有响声,更没有迸溅鲜血,突见一双铜爪弹落台阶下面,紧接着一片毫光消失,只见沙成山手持“银练弯月”,森森刀刃架在白良的脖子上。 说来话长,其实那只是转眼之间的事。 如今“龙爪门”的精英分别派出两地——高山之湖,大江之岛。 沙成山找上门来,他们除了人多,堪能与沙成山一拼之人大概只有白良这位“龙爪门”门主了! 不幸,白良在猝不及防下受制于沙成山,情势上便立刻逆转。 沙成山冷冷地沉声一哼,道:“白门主,此情此景尚用得沙某再说什么?” 白良萎顿地倚着门框,左脸上的疤痕抖颤着,那是年前他邀约六大高手狙杀沙成山的时候被割裂的。 白良咬咬牙,道:“沙成山,你的机会来了,希望你把握机会,快下手杀了我,否则你会后悔!” 抹去面颊上的鲜血,沙成山沉声道:“沙成山除非被逼,否则不轻易杀人,白门主,你该释放丘兰儿母子了!” 侧面逼视着沙成山,白良怒道:“沙成山,你休想!” 沙成山咬咬牙,道:“我说过,别逼我,难道你真的要我一路杀进去?”他一顿又道:“别为了一己之恨而殃及众人,白门主,你三思!” 不料白良伸手抹着身上十七道刀口鲜血,突然探手入怀摸个小纸包,他在沙成山一怔之间便把那小纸包抛入口中,刹时间咽下肚子里。 沙成山愤怒地道:“白门主,你想自戕?你……” 白良忽然仰天哈哈一声笑,道:“沙成山,你真的以为老夫会死,你真的以为我会自杀?”  沙成山怔了一下道:“难道……” 白良就在沙成山话未完的一杀间,突然全身骨节“咯嘣”响,未见他双肩稍动,人已闪掠在半丈之外! 沙成山冷哼一声道:“你逃不掉的!” 沙成山的“银练弯月”平飞至中途,白良已重重的:“谁要逃?” 沙成山见白良不再闪避,立刻与白良面对面,他暗中觑势待发,他相信,只要白良再动半步,他便会立刻把他圈入刀芒中! 白良正在双肩耸动,他嘿嘿笑道:“沙成山,我们是应该面对面的作正面较量了!” 沙成山金刚怒目的看着白良,心中暗自思忖:奇怪,他身中十七刀,鲜血在流,怎么突然精神奕奕,神采飞扬?难道他刚才服下的药…… 一念之间,沙成山豪气冲云地道:“好,你我就再一次地放手一搏,看看你在那半部‘百窍神功’上的修为,更了解一下你服了秦百年所赠奇药之效!” 白良并不惊奇沙成山道出心中秘密,因为扁奇就是同沙成山一同过江来的,扁奇知道,沙成山当然也知道。 淡淡的,白良已似换了个人似的,他伸出手掌,道:“沙成山,请!” 沙成山大步走下台阶,白良已由门下人把双爪送上手,立刻听得四周的人高声大吼:“宰掉他,宰掉这龟儿子!” 江湖上固然不少奸诈险恶与歹毒阴谋伎俩,但当众宣布决斗的时候,便任谁也不能中途插手。 白良以“龙爪门”门主之尊,在受制于敌人手下的时候,尚还摆出这副决斗架式。 沙成山即便掌握了契机与优势,便也只有接受,因为,至少敌人放弃以众凌寡,以少胜多的形势。 场子上受伤的人早已被人抬走,地面上一滩滩鲜血尚未干掉,沙成山恹恹地站在场中央,对于四周的枭叫狂骂充耳不闻,双目却散发着奇异的冷芒。 “铁爪”白良更见精神十足地耸立在沙成山对面两丈地方,他再一次咬牙怒视沙成山,道:“沙成山,想不到你轻易的接受老夫的挑战!” 沙成山淡淡地道:“因为你白门主有理由向我挑战!” 白良又道:“你也轻易放弃了已获得的契机!” 沙成山道:“不错,因为白门主以一派门主之尊,必然是一言九鼎!” 白良重重地冷哼一声,再一次抹去流人嘴角的鲜血,道: “沙成山,老夫不占你的便宜,我提出决战条件,你也可以提出相对条件,当着我的众多门下,你提出来吧!” 沙成山双目一亮,重重地道:“果然一派宗师风度,白门主能出此言,沙成山心中感佩!” 白良抖着胡子,道:“高帽子少给老夫戴,奉承的话你也少说,老夫等你的条件了!” 沙成山看白良似是有恃无恐的样子,却又看不出什么地方令他如此笃定,笑得勉强地道:“此战之后,是生是死,双方仇怨一笔勾销!” 第五十九章 救妻保子 白良嘿嘿冷笑道:“老夫就知道你会提出这两句话,好,我答应你!” 沙成山重重地一抱拳,道:“白门主快人快语,沙成山衷心佩服!” 白良双肩一横,侧身移步,道:“沙成山,老夫即将发动了!” 沙成山道:“请!” 不料他“请”字出口,迎头一对利爪已泰山压顶般地罩了过来,空气中有着撕裂声,强劲的锐风带着强大的力道,这一对利爪便宛如苍鹰利爪般罩落下来。 沙成山凛于敌人如此快的身法,这怎可能?简直就如同换个人似的。 不及出刀,沙成山不是白痴,他绝对不会伸手去架,姿势不变,人已移出五尺。 然而他才刚刚脚沾地,一只青色的大脚——白良猝然扫来的大脚,却似早就等在那儿一般。 沙成山顺着那一踢的劲势,彷佛有人在他身侧推了他一把似的飘出,轻柔自然,潇洒至极,看上去他的身体好像是轻悬在半空中似的。 白良如影随形,暴进猛攻,双爪互击,从不同的角度劈击,于是,一团团的爪影,一朵朵的芒彩,虚实莫测又威力无敌地罩卷过去。 青锋似的冷芒开始闪现,那么准利与快速地闪现,闪烁耀目之间,有如石火电掣,倏忽穿射,翩然飞舞在一大片爪涌浪海里截刺翻回与兜刺。 双方这次交上手,沙成山方知道白良老儿的武功似是比之去年精进不少。 双方倏忽旋转暴进又闪掠,抖然间,白良拔身空中,他头下足上,身子悬空,七十七爪挥击出一团白色刺目的云朵,宛似被强风刮起般地猛往敌人罩过去。 “铁爪夺魂!” 沙成山猛孤丁双腿后弹,倒着身子跃上长空,“银练弯月”九十九刀撒出一片青芒幻影,空气中立刻发出割裂的声音,那么凌厉地迎上前去。 藉着兵刃在空中的纠缠撞击,两个身悬空中的人影几已变成幽灵而不即落下来。 身形在空中飘闪游移,飘闪中如登祥云,游移里迸出无数火花四射。 撞击之声甫落,两团人影方自猝然落下地来。 沙成山脸色泛青地道:“秦百年的‘百窍神功’果然助长了白门主的武功。” 白良脸色寒寒地道:“秦庄主的灵药也是世上妙丹。” 沙成山道:“果然白门主刚才服的是秦百年的害人毒物,可恶!” 白良咬牙怒叱道:“沙成山,可恶的是你!” 沙成山道:“白门主能否挨过三天不服此药?” 白良脸色一厉,道:“为了助长功力,老夫遵嘱每天早晚各服一次,为何要三日停服?” 沙成山深深地摇摇头,道:“可怜啊,一个上了恶当的人尚不自知……” 白良大怒,叱道:“你说什么?” 沙成山道:“白门主如果三日停服,自然知道上当,又何必沙成山多口?” 白良愣然地道:“你且把话说清楚!” 沙成山道:“此刻说什么也不会令白门主相信,徒费口舌,不过,有一件事倒可以提醒白门主,谨防‘龙爪门’受他人所控制,果有那么一天,就后悔莫及了!” 白良大怒,叱道:“危言耸听,沙成山,你拿命来!” 就在白良的吼声甫起,他的双爪已斜扫如风地推到了沙成山胸前半尺之地。 沙成山吸气凹胸,猝闪五步,奇怪的是白良的一臂似也长了一截,真的成了如影随形。 刀刃猝偏横挡,动作之快令人的瞳孔不及收摄,“当当”之声大震,沙成山被震得飘出两丈。 白良猛一弓背,左爪突然直指,而右爪却后发先至地到了敌人面门。 猛然一个铁板跃式,沙成山身子尚未沾地,双足互扭,人已斜出五尺,扭腰挺胸已到了敌人左侧。 “好!” 白良叫声中,双爪互搓,发出锵锵之声,身形未转,却不可思议地以反力道撞抓过来,力道之猛与雄浑,宛如恶魔的手臂在扫劈,厉鬼的诅咒在呼啸,果然变幻莫测,防不胜防。 沙成山疾速地躲挪着,不停地腾越着,仿佛他只有防备一途,而没有还手之力。 一轮猛攻狂杀中,沙成山一大半是凭恃着听觉与触觉之前空气流动来阻截或躲闪,对于那有形似无形却又完全达反力道惯性的连串攻击,他似已深深领略到敌人在某一方面有异于常人的尽情发挥。 于是,沙成山不再闪让了,翻转疾掠的身形蓦地一挺,人已幽灵附体般地到了敌人的头顶。 动作是连贯的,看起来也有些边边重叠之势,沙成山就在这一怒翻劲旋中,精华飞现,“银练弯月”笔直地倒射白良咽喉! 当白良左爪击空,右爪尚未递到,他的反应是理所当然的怒闪跃空。 “银练弯月”弹起的一抹刀芒,竟是虚空不实的,仅是一抹光影,一抹凝聚过程稍长的光影。 此种光影逼真至此,像是锋刃在飞闪,然则那却不是实质的,是一种幻象的眩彩欺骗敌人的视觉异像而已! 白良虚空飘闪飞掠,以为那只是青芒划向虚空,他的双爪却丈回旋击过来——击向实体,而真正的刃锋却早已在中途等他这“顺理成章”的一击。 所谓“顺理成章”,也只是白良的认为。 大叫声像恶煞号嗥,“银练弯月”在沙成山一声“双星伴月”的狂吼中,那真正的实体突然自那片银芒中弹出两束流星也似的彩焰,神鬼难测地飞旋向白良的颈上。 白良在震惊中短促吸气,高大的身体猛力回收,但他也知道太迟了,血光迸溅在半空中。 这位“龙爪门”当家的堕地之后抖着一身鲜血,十七道深浅不一的血口子,令他的上衣几乎片片飞舞。  沙成山把抹向敌人脖子的一刀,愤怒地旋切向白良的身上, 这光景白良心中相当明白,如果沙成山要取自己性命,只怕早已躺在血泊中了。 弹身在三丈外,沙成山暴翻三个筋斗便站在白良身前两丈地,他目凝神定地道:“白门主,承让了!” 白良重重地道:“沙成山,你为何刀下留人?” 沙成山淡淡地道:“决斗而非搏命,白门主,我没有杀你的理由!” 白良咬着牙,道:“沙成山,我如果有那种机会,绝对不会轻易放弃!” 沙成山道:“我明白,因为你一直在找机会杀我!” 白良道:“沙成山,你的武功似乎又精进不少!” 沙成山道:“彼此!彼此!” 白良环视门下,立刻又道:“沙成山,老夫如果习得秦百年那‘百窍神功’下半部,自信足以取你之命!” 沙成山坦然地道:“是吗?我却并不相信,白门主,我一定要提醒你,秦百年居心叵测,如果白门主停服他的药,沙成山敢断言,白门主将全身如处冰窖,食难下咽,寝又难安,其滋味生不如死!” 白良怒叱道:“胡说八道!” 他狂吼一声又道:“去地牢中把丘兰儿母子押出来!” 沙成山心中一紧,道:“十天前沙成山很难相信丘兰儿母子真会被你掳到千里之外的川南来!” 白良重重地道:“沙成山,丑话老夫说在前头,今日我放走你们三人,皆因这场决斗,错过今日,你们别被老夫堵上……” 沙成山冷酷地道:“白门主,我们已事先言明,而且你也当众答应,此事之后双方恩怨一笔勾销,你为何再出此言?这未免……” 白良咬着牙,道:“是的,老夫答应过你,不过那是有关我儿白快活的被杀,老夫可以放弃向你讨回公道,但你这两天搏杀我‘龙爪门’下六位舵主和狄总护法之事,这是公事,我不能轻言地放弃。” 沙成山咬咬牙,心中在想,这与他儿子报仇有什么两样,仍然免不了再搏杀。 沙成山顿了顿,道:“沙某原意是想由这场决斗而永远化解双方怨仇,白门主定要找沙某结算今日之恨,沙某也无可奈何!” 便在这时候,从“龙爪门”那座高大门楼内闪出一批人。 其中有三个中年大脚妇人,两个架持着一个蓬头垢脸女子,另一个用布包着的,那娃儿就在门楼下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声音尖亢,中气十足,听得沙成山心中一紧。 只见被架持着的披头女子立刻把掩脸长发一拢,回身叫道: “孩子!孩子!” 抱孩子的中年女子猛伸手,叱道:“门主叫你去,你还不快去!” 披发女子尖叫道:“我的孩子一定饿了,快抱给我,快抱给我……” 这光景沙成山看得十分清楚,但也不敢确定这女子会是丘兰儿。 丘兰儿色艳桃李,花娇柳婵,虽非天香国色,却也玉洁冰清而肌质晶莹,但这女子…… 下来了,女子是被两位中年女子架着走下台阶,她,篷首垢脸,衣衫不整,却不时地回首望向身后那女子抱的孩子,口中不停地说着什么。 此刻,沙成山的恹恹双目几乎惊出眼眶,他看到的是这女子几乎瘦得不成人形,一脸菜色,两颊凸突,双目赤红而又无神。 她…… 她会是丘兰儿? 便在沙成山的犹豫中,对面,“铁爪”白良已有几个人正在为他包扎伤处,有个大汉取了个大披风把他裹上,白良已沉声吼道:“丘兰儿,你们快离开此地,小心他日别再被我‘龙爪门’逮住!” 那女子伸手拢拢头发,仰面低声:“白门主,你会放我母子走人?难道……”沙成山已双目见泪,他重重地道:“兰妹,沙成山无能,害你母子二人受这般折磨……” 那女子使力地侧转脸望过来,她怔住了…… 是的,一个受了两个月非人生活的折磨,丘兰儿又如何会相信这一刻的突然到来? 看到沙成山,丘兰儿突然全身生出无比的力量,她双肩左右猛晃,甩脱两个中年大脚女人的架持,暴伸双臂口中尖声道: “沙大哥!” 尖亢的呼喊,声入云霄,丘兰儿宛如一名逃出地狱的小妇人,疯狂地投入沙成山的怀里。 沙成山张臂一把抱住丘兰儿,那滋味真是酸甜苦辣便一股脑儿的全涌上心头。 沙成山鼻孔中闻到的是阵阵发自丘兰儿身上的酸臭,但却被他猛力地吸入腹中,宛似他吸着无比的花香;怀中抱着的是衣衫破烂不整而又脏兮兮的女人,而沙成山却比搂着柳仙儿或秦红还要搂抱得紧。 一阵搂抱中突然传来哭声——是婴儿的哭声,沙成山猛的侧头看,只见那中年妇人已把婴儿放在地上,三个中年妇人已往台阶上登去。 沙成山忙弯腰抱起地上的孩子看,孩子是瘦了些,但从孩子的眼神看,仍然是活泼的,可爱的,那儿本来是哭的,但沙成山抱入怀中以后便立刻不哭了,且瞪着眼睛望着沙成山。 是的,父子连心啊! 抱着儿子,沙成山忿怒地逼视着白良,道:“姓白的,你好狠毒!” 白良也不示弱地道:“沙成山,你不也是一样?” 沙成山目中见泪,泪中泛红,咬牙切齿地道:“妇女何辜,婴儿何辜?你竟如此折磨他们……” 白良怒道:“比之你杀死我儿白快活,已经是仁慈得多了!” 沙成山几乎全身血脉贲裂,脸皮紧紧地吼道:“白良,你应该知道一个刚生过孩子的女人,她是多么需要人来细心照料,你却每日只供她两碗薄粥,过着死囚不如的生活,还得奶这孩子,白良啊!白良!你何不杀了她母子?” 白良厉烈地道:“杀了她母子?” 沙成山点头道:“是的,你应该为你的儿子下手杀了她母子二人!” 白良猛一愣,道:“什么意思?” 沙成山咬牙切齿的道:“如此,沙成山便毫无牵挂地挥刀杀绝你的‘龙爪门’,血洗你的总堂口,鸡犬不留!” 白良怒道:“好个恶毒凶残的沙成山,今日放走你们,他日碰上绝不轻饶,你们给我快滚!” 沙成山的话不错,如果白良真的杀害了丘兰儿母子,他真会毫不犹豫的血洗“龙爪门”,而现在…… 沙成山左手抱着自己的孩子,右手搀扶着丘兰儿,缓缓地走在大街上。 后面“龙爪门”近百名门下人已高声叫起来:“门主,不能放过这个凶手,我们宁愿战死也不放他们走!” 白良站在台阶中央,叱道:“别再叫了,平日里叫你们勤练功夫,多多操演,你们哪个认真练过,此刻你们当知什么叫‘书到用时方恨少’的道理了吧!” 其中有人高声道:“门主,要为几位舵主报仇啊,我们绝不能放走他们!” 白良已走至台阶上面,猛的回头一瞪眼,叱道:“我说过,放他们走人,我‘龙爪门’还要在道上混下去,这段仇恨我比你们还要刻骨铭心地记在心里,哪个出手拦阻他们去路,我将以门规处置!” 其实白良又何尝不想拦住沙成山的去路? 如果他有能力拦住,他便不会同沙成山决斗;如果此刻龙爪门的高手有一半在,他绝不会放走沙成山。 是的,沙成山只是受了点皮肉之伤,如果此刻下令出手拦杀,沙成山正在忿怒中,他必然会痛施杀着,“龙爪门”焉不陷于万劫不复之中了? 白良的老谋深算,门下人又如何知道? 但沙成山知道,正因为他知道,所以他走得坦然,走得沉着而毫不慌张。 没有人再跟踪沙成山与丘兰儿,“龙爪门”不用再跟踪,只要沙成山未走出“龙爪门”地盘,他的行踪便随时送上“龙爪门”的总舵。 丘兰儿一手紧紧地搂着沙成山,她的双脚无力,但她不用施力走,因为沙成山暗中运功令丘兰儿两脚几乎离地,从后面看,丘兰儿根本就是双足悬空。 匆匆地走出酆都城,丘兰儿用力回头看了一眼那灰黑色的城门,叹口气,道:“沙大哥,想不到我还能走出此城,走出‘龙爪门’的总舵。” 沙成山哭泣似的低声道:“兰妹,沙成山但有一口气,绝不会再令你吃这种苦了!” 丘兰儿伸手拭去泪水,道:“沙大哥,这是一次劫难,我忍饥的时候便看看我们的孩子,受冻的时候,就想起了你,是你同孩子给我活下去的勇气。沙……大……哥……” 沙成山更紧地搂住丘兰儿,他重重地道:“磨难已经过去了,兰妹,我们连夜过江吧!” 丘兰儿道:“沙大哥,赶到江边怕天就黑了!” 沙成山道:“兰妹放心,扁奇老人家会在江边等我们一同上船。” 丘兰儿惊喜地道:“扁老也来了?” 沙成山道:“是的,为了救你,他也几乎丧命在江中的无归岛上。” 丘兰儿道:“无归岛在龙门,初时我被他们囚在岛上,那个岛是空心的,里面有个大洞可以通到上面。” 沙成山点点头,道:“那真是个囚人的好所在。” 丘兰儿道:“他们把我押送在岛上半个月,不知为什么又把我转换地方囚到高山一处湖中心,那是个十分隐蔽的而又荒凉的地方!”沙成山道:“我知道,他们叫那个地方为‘山之巅水之央’!” 丘兰儿点点头,道:“不错,我也曾听姓狄的这么说的。” 她—顿,又道:“后来我又被他们送入酆都城中‘龙爪门’的一座地牢内,这一切的移动,都是那个姓狄在弄鬼,当初就是这人设计把我母子二人掳来。” 沙成山冷冷地道:“姓狄的永远也不会再出现了,白良如果想再找上来,沙成山必不再手下留情,他们太可恶,也太狠毒了。”  丘兰儿道:“我是被他们四个大汉冲入房中掳走的,当时你去方家集雇车,我正在收拾如何把我们的孩子包好,不料姓狄的率众扑进来,当时我真怕他们伤害到我们的孩子,加以我刚生产不久,身子虚弱,无法与之拼搏,便只有任其把我母子掳走。” 沙成山重重地道:“想不到他们会把你连夜掳到川南,使我尽在方家集方圆三百里内猛找,其中……唉!” 其中当然含着太多的辛酸与无奈,沙成山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       ※        ※ 扁奇划着小舟顺着急流而到了岸边,他把小舟停在一片芦苇岸边,自己便忍着身上鞭伤往下游走去。 有一段岸边泥泞不堪,扁奇老人走得很辛苦! 也许是造化弄人,就在他刚刚上得附近小路,迎面碰上一个汉子牵着一马一驴,笑容满面的往这面走来。 扁奇一看心中就火,原来自己坐的那艘帆船上,船老大竟然也是“龙爪门”的爪牙。 扁奇虽然以易容享名于武林中,但他的武功也不差,虽然年迈,但对付三两个江湖三四流角色,尚还绰绰有余。 去年在“凤凰岭”上“龙腾山庄”援救洞中群豪,他就是改扮过伍大浪而奋勇击倒洞中几名大汉。 此刻,扁奇横身站在小路中央,他忿怒地逼视着渐渐走近的汉子,咬牙不出声。 天色渐暗,云厚风急,江岸边一片肃煞。 正在兴高采烈拉马走来的汉子,突见有人挡住去路,先是口中叫道:“让路!让路!” 但等他快要走近扁奇的时候,便猛地一怔,道:“你……你……你怎么……” 扁奇指着自己的鼻子,道:“我老人家怎么没死?是吗?” 汉子立刻看看四周,心情一松,道:“老人家,你是怎么又活回来的?” 扁奇嘿嘿一声笑,道:“因为那帮王八蛋的命大” 汉子一怔,张口结舌! 扁奇迎上捋髯冷笑,道:“小伙子,你准备把我们的马驴往什么地方牵?” 那汉子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扁奇又道:“好小子,合着你们以为我老人家准定死绝在江中小岛上了?” 那汉子期期艾艾地道:“老头儿,你是怎么逃离开的?难道……你能对付得了那么多的人?” 扁奇脸色一寒,道:“简单对你小子说,无归岛上的人都已经死绝了!” 汉子本想突袭扁奇,闻得扁奇的话,猛孤丁一声狂叫:“乖乖!”头一抹,斜刺里抛去手中缰绳便往江边跑。 扁奇追了几步,忽见汉子腾身而起,“扑通”一声便投入江中,水花四溅中,汉子已失去踪影。 扁奇冷声一笑,道:“算你命大!” 此刻,扁奇又骑上毛驴牵着沙成山的乌骓马,沿着江岸往前走,天色已暗,远处正停着一艘船。 扁奇尚未到小船边,船上已有人高声叫道:“石头,你怎么又把牲口牵回来了?” 扁奇听得清楚,“石头”是人名字,一定是那个投江遁去的年轻汉子。 扁奇未回答,他知道这只船正是骗自己去无归岛的那条帆船。 缓缓地到了船边,从船上跳下两个人—— 一老一少,正是船老大同另一年轻汉子。 船老大一看是扁奇,两只眼睛都直了,他期期艾艾地指着扁奇,道:“你……你是人……是鬼?” 扁奇突然越下驴背,一把揪住船老大的衣领叱道:“你们酆都城的人才是鬼,娘的老皮,老夫坐船给你银子,想不到你会害我老人家,看我不拆散你一身骨头才怪!” 船老大忙摇手,道:“不不不,你老听我说,你老千万听我说!” 扁奇叱道:“还有什么好说的?” 船老大道:“老人家?愀弥来说厥撬牡嘏蹋俊彼欢儆旨鼻械氐溃骸按说厥恰γ拧嘏萄剑 ?br>  扁奇忿怒地道:“‘龙爪门’又怎样?你,难道你们不是‘龙爪门’的?” 船老大摇摇头,道:“龟儿子才是‘龙爪门’门下的,不过,‘龙爪门’势力庞大,像我们这些渡船的船,虽不靠帮,平日里也不敢同他们作对,他们交代的事情,我们不敢不做,你老是明白人,还用我再解说?” 扁奇猛的松开手,道:“我老人家明知你在说瞎话,但还是再相信你一次!” 船老大松松衣衫,笑道:“请问你老是怎么逃离无归岛的?” 扁奇坦然地道:“岛上的人都死绝了,我自然也就离开了!” 船老大一惊,道:“你是说狄护法他们全死了?” 扁奇道:“不错,都已经死了!” 船老大立刻惊讶地道:“老先生,我得劝你快过江逃走,需知‘龙爪门’要是知道你杀害他们那么多人,只怕你就走不脱了!” 扁奇冷冷道:“这是我的事,快把牲口牵到船上!” 船老本看出扁奇是能人,岂敢违抗,立刻命年轻汉子又把马驴牵上船。 船老大小心地陪在扁奇身边,道:“老先生,我们开船吧?” 扁奇一瞪眼,道:“不急,等我的伙计来了再说!” 船老大回头视年轻人,又低声小心地问道:“老先生,你在半道上遇见的人呢?驴马回来,怎的不见他的人跟你老一齐回来?” 第六十章 看破红尘 扁奇冷冷道:“那小子机灵得像个猴儿精,他看我老人家要宰他,投入江中跑了。” 船老大脸皮一松,笑道:“老先生,我看你老脸慈心软不会杀他的,可是……可是我半信半疑……” 扁奇跃上船坐下来,道:“别问那么多,你们等着开船吧!” 船老大同年轻的立刻走到船尾,二人不知在说些什么,那年轻的直点头。 扁奇走到船头看,心中却焦急地望向远处。 远处一片迷蒙,他什么也看不见。 不旋踵间,船老大提了一壶茶走来,笑道:“老先生渴了吧,你先喝杯茶,叫伙计给你弄两样菜,米饭锅里现成的!” 一把拉住船老大,扁奇倒了一杯茶,道:“你先喝!” 船老大一愣,笑道:“我哪里敢再害你老人家!” 说着便一口喝干杯中茶,又替扁老斟满一杯。 扁奇才呵呵一笑,道:“等我的伙计来了,你再把米饭端出来,我老人家是有些饿了。” 船老大又退到船面,便在这时候,船尾水花飞溅,一个人忽然冒出水面来。 黑暗中这人暴伸双手抓住船尾舵,腿蹬腰挺双臂用力,哗的一声便坐在船上直喘大气。 船老大一声低叱,道:“石头,你真会办事,怎会碰上老家伙的?” 不错,投入江的汉子从水中潜回船上,闻得船老大叱问,便吸着大气,道:“别提了,那个老家伙是能人呀,老王八蛋真狠,他……” 一巴掌捂住石头的嘴,船老大指向船头,道:“别骂了,老家伙就在船头呢!” 石头望过去,全身一哆嗦,天暗先没看清楚,隔着大舱望过去,连牲口他也看到了。 船老大对另一汉子道:“等泥巴把饭菜送过去,我们到江心再干,只要到水面上,娘的皮,再大的本事也休想施展得开!” 此刻已近更天,扁奇已是坐立不安,想想沙成山独自一人闯龙潭入虎穴,他要是万一…… 扁奇不敢想下去,却自言自语地道:“沙成山呀!你可不能死,你死了就是四条人命!” 是的,沙成山如果不幸,丘兰儿母子也难保活命,便是扁奇也休想过得了江! 迷蒙的江边上,忽现出一团黑影。 黑影如旋风般的往江边小船移过来…… 船头上的扁奇老眼一瞪不敢开口,他担心来的不是沙成山——他担心来的是“龙爪门”高手就惨了。 然而,黑暗中传来呼叫声:“扁老!扁老!” 扁奇闻声,抚掌大乐地应道:“沙兄弟,老夫久等多时了,快上船吧,丘姑娘救出来了吗?” 沙成山应道:“我的一家子全到了!” 他的话声甫落,人已到了船边。 是的,沙成山在出得酆都城之后,便抱着儿子背起丘兰儿,立刻展开身法赶往江边。 扁奇刚走到船边,沙成山已背着丘兰儿落在船面上。 丘兰儿一见扁奇如见亲人般,扑过来抱住扁奇嚎啕大哭起来…… 扁奇轻拍丘兰儿,道:“孩子,这两个月一定苦了你了,我老人家心中明白!” 灰暗中,扁奇托起丘兰儿仔细看,不由得大骂白良,道: “姓白的老匹夫,他竟把你折磨成这般模样!” 沙成山扶着丘兰儿坐在舱内,便立刻吩咐船老大开船过江。 船老大高声道:“泥巴,快送吃的过去,立刻扯帆过江了!” 只见年轻的把一锅饭送进舱里,两样小菜一辣一卤,竟是麻婆豆腐与一碟小鱼干。 丘兰儿这时深深的望向沙成山与扁奇二人,她抹着眼泪,道:“我被他们掳到川南,那白良真可恶,他命人把我母子囚过三个地方,每日早饭一碗稀饭,沙大哥,为了我们的孩子,我把半碗喂了孩子,中午还要喂孩子吃奶,晚上我也只喝半碗,另半碗喂孩子,半夜……半夜孩子几乎是吸吮我身上的血……” 沙成山的牙几乎咬碎。 扁奇拍掌怒骂道:“这个老匹夫,他太可恶了!” 接过孩子搂人怀里,丘兰儿泣道:“我可怜的孩子,他才到人间来便受这么大的罪,吃这么大的苦……” 扁奇轻轻接过孩子,道,“丘姑娘,别再伤心了,一切都已过去了,你先吃吧,孩子我看看!” 丘兰儿端起碗来立刻就是大口的塞,两碟小菜她也一扫而光。 沙成山没有吃,他要叫丘兰儿吃饱。 扁奇更未吃,他抱着婴儿直叹气。 帆船已离岸,此夜江风不小,水面上掀起的浪花也被风吹到船面上。 不料就在船刚刚到了江心,丘兰儿捂着肚子叫起来。 沙成山看了扁奇一眼,道:“扁老,一定是船老大在弄鬼!” 扁奇这才对沙成山道:“老夫被人弄上无归岛,就怀疑这船老大是‘龙爪门’的人,但他一口否认,难道他想船到江心有什么对我们不利?” 沙成山手扶丘兰儿急切地问:“怎么样了?” 丘兰儿脸一红,道:“我要拉肚子了!” 沙成山怔怔地看了扁奇一眼,道:“这是怎么回事?” 扁奇取过米饭闻了一阵,重重地把锅摔出舱外,叱道:“巴豆蒸饭,怎不拉肚?” 沙成山忿怒地冲出舱外面,只见船老大同两个伙计并肩站在船尾,两个年轻人手中各自握着一把利斧。 船老大见沙成山的模样似要吃人,立刻沉声道:“动手!” 他的吼声甫落,两个年轻人已扬起巨斧。 沙成山隔着舱顶,以为两个年轻人要向他动手,冷冷地等在那里,岂料两个年轻人巨斧“咚咚”两声劈在船底。 刹时被他二人合力劈开一个大洞,江水立刻便往船舱冒进来! 船老大已嘿嘿冷笑道:“龟儿子们杀了我们那么多兄弟,今夜还想过江去,且看老夫送你们入水晶宫吧!” 巨斧仍在劈船,扁奇已拦住沙成山出手,他急切地对沙成山道:“快去照顾丘兰儿母子!” 沙成山闻言,立刻又走入舱中,他扶着丘兰儿更抱住孩子又走出船舱来。 “咚”的一声,斧头又砍在几根绳索上,一张大帆便立刻随风飘着,船也立刻顺水往下流去。 扁奇见船上进了不少江水,他沉声对船老大道:“狗娘养的,你把饭菜里掺了巴豆,想害我们拉干肚皮,一点力气也没有的时候再对我们下手,可恶!” 船老大的身子半截已被水淹,他得意地道:“想不到只那女子一人吃,逼得老子把船弄沉,我们水底下见真章了!” 扁奇嘿然一声,道:“连白良都不是我们对手,你算他娘的老几?” 船老大再笑,道:“兵也会立大功,怪老头,你们活该要死绝在江里了!” 扁奇见这帆船大量进水,立刻低声对沙成山道:“把你儿子交给我!” 沙成山已把婴儿用布带绑在怀中,他对扁奇道:“扁老,你骑在驴背上,我背着兰儿骑马,我们下水过江!” 扁奇点点头,已拉过毛驴跃过船边便往水中游去。 沙成山背起丘兰儿,道:“兰妹,又得害你下水了!” 丘兰儿抱住沙成山,道:“要死就叫我们一家三口死在一起吧!” 沙成山道:“兰妹,这种小场面我实在不愿出手,你放心, 他们奈何不了我们,如果他们想在水中动手,叫他们来吧!” 沙成山跨在马背上,抖动缰绳一声“哈”,乌骓马虽不比他的黄骠马灵性,但也十分稳健,背着沙成山一家三口便游离船边。 一驴一马落入水中,刹时冲离十丈外,帆船沉而未沉,江水已淹到船上,船老大一声怪吼,道:“伙计们,下水去宰活人了!” 三把锋利的短刀分含在口中,船老大当先跃入水中,另外两个年轻的也不含糊,双腿一弹便也一头钻入水中。 江水在悠悠地往下流,但三个入水的船家几乎比江水流的还要快,刹时间已追到沙成山身后面。 丘兰儿已在沙成山耳边低声道:“他们追上来了!” 沙成山道:“我看到了!” 乌骓马仰首往前游,附近忽见人影闪晃,两团黑影已跃出水面飞鱼般地举刀杀过来。 夜色灰蒙里,只见两点冷芒宛如雨点寒星般分从两个方向往沙成山刺到。 一声断喝:“找死!” 只见白虹一道自左闪向右方,“银练弯月”光华一现,水面上鲜血立现,两个汉子只叫出半声,“扑通”便沉入水中。 两团血迹刚刚结合在一起,忽见两颗人头自水中浮上水面来,就在丘兰儿足下五尺远,丘兰儿还以为另一个潜过来了,但当她看清楚是两颗人头翻滚在水面上,便大大地喘了一口气。 前面六七丈处,扁奇老忽然一声怪叫,道:“啊!” 沙成山一惊,只见前面水花四溅,船老大已冒出水面,他挥着手上尖刀,厉声道:“老头儿,下一刀我送你进酆都城!” 扁奇回头怒视,沉声喝道:“王八蛋,你竟然在水下面偷袭老夫,可恶!” 沙成山急急高声道:“扁老,快站在驴背上!” 扁奇依言站起来,他的右腿已在流血不止! 沙成山对丘兰儿道:“兰妹自己坐好,我收拾那老头子去!” 丘兰儿道:“我们的孩子……” 不料七丈外,船老大见扁奇站在驴背上,立刻自水面拔空而起一丈有余,双手握刀便刺杀过去。 扁奇双手握着缰绳,急切间他上身往侧偏去。 沙成山忽然拔空而起三丈高,空中三个筋斗,他是那么巧妙地一足踩在水面黝黝的人头上,借力又是一个空翻,口中大叫: “杀!” 沙成山后发先至地落在扁奇身边,回头,只见江面上船老大的人头忽上忽下带着一溜鲜血往下游漂去。 “好了,扁老,让我看看你的伤!” “哇!”沙成山怀中的婴儿这时候哭起来…… 扁奇缓缓以布裹住大腿,对沙成山道:“这孩子真命苦,他一定是又惊又饿,你还是快去照顾他母子,我老人家没关系!” 沙成山见丘兰儿萎顿在马背上,他知道人吃了巴豆之后必定会拉肚子,而且会拉得死去活来,不由得高声叫道:“兰妹,我来了!” 沙成山拔空再起,只见他不再空翻,双足并力分别点踩在两颗人头上到了丘兰儿身边。 有一股酸臭难闻之气,丘兰儿已羞怯地道:“沙大哥,我忍不住了!” 沙成山只见江面上漂了大片积物,知道是丘兰儿吃了巴豆拉出来的,不由忿怒地道:“真是死有余辜,兰妹,正好在江中拉出来,更可以藉着江水把裤子洗净!” 丘兰儿突然大哭地道:“沙大哥,我们怎么这么苦?为什么?” 叹口气,沙成山拍着怀中孩子,道:“兰妹,都是我不好,害你吃了不少苦。” 丘兰儿一仰面,道:“不,是他们太可恶,太残忍了,沙大哥,直到今天我才体会到世上最可怕的竟然是人,而非是兽。”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这两个月来,我发觉许多怪异而人又无法忍受的事情,确实证明人比猛兽可怕多了!” 丘兰儿抹去泪水,道:“沙大哥,过了江就叫我们远走高飞,隐名埋姓地过平淡太平的日子吧!” 沙成山点着头,道:“我答应你,兰妹,我要叫你过安全舒服的日子,让我们的孩子活活泼泼地长大,茁壮,成人,让我们……” 丘兰儿立刻掩住沙成山的嘴巴,道:“够了,只这些我便心满意足了,还有什么再苛求的?” 毛驴已自一片芦苇处上了岸。 沙成山也骑着马背着丘兰儿到了扁奇身边。 经历过这次劫难,沙成山几乎不敢相信他只带着一点轻伤回到江这边来。 扁奇跌坐在驴子一旁直喘气,四个人已全身湿透,而丘兰儿却先走近扁奇,关怀地问道:“扁老,你的伤……” 是的,右大腿上一刀仍在流血。 扁奇却龇牙咧嘴地道:“孩子,你不先看看自己的孩子,反倒先关心起我老人家,足证我老头子没有白疼你,更没有白来一场!” 沙成山抱着孩子走上前,道:“兰妹,扁老被他们暗中掳上江中的无归岛悬吊在岛中挨了不少皮鞭,更吃足了苦,如今腿上又挨一刀,真叫我们过意不去!” 丘兰儿抹着眼泪,道:“沙大哥,扁老也是无依无靠的老人,我们怎能抛下他老人家不管?不如我们拜扁老为义父,找个地方隐起来,再也不管江湖上的这个烂摊子了,你说好吗?” 扁奇双目睁得奇大,忘却一身痛苦地道:“这……这……这怎么使得……”  沙成山立刻同意地点点头,道:“小时候我是由‘正果老人’在河边捡回去养大的,老人家疼我宠我,更教了我一身功夫,但他却没有得到我点滴回馈,也是我此生最大憾事,如今扁老如此关怀我沙成山,几与我师傅一般。” 说着便抱着孩子单膝跪在扁奇面前。 丘兰儿忙也一身湿淋淋的跪下去。 二人齐声道:“义父在上,义子义女叩拜!” 扁奇忘了搀扶二人,张大嘴巴呵呵笑起来…… 沙成山怀中儿又哭起来,扁奇这才忙伸手拉起二人,道: “好好好,如今我们成了一家人,往后只要你们不怕我老人家是个累赘,我便跟定你们了!” 丘兰儿突然又是一声尖叫,道:“不好,我又要拉肚子了,啊!我还有什么好拉的?” 原来丘兰儿只那么不到半个时辰,已在江中拉了三次之多,也真奇怪,她吃下的东西那么迫不及待地全拉在江水里! 此刻,沙成山急得直跺脚。 扁奇指着江中骂,道:“真是三个可恶的东西,船上没毒药,拿着巴豆来害人!” 沙成山道:“我是见兰妹饿成那副样子,才尽量叫她多吃,没想到反而害了她!” 扁奇重重地哼了一声道:“我也是这么想,而且孩子又需要她奶,哪里会想到……” 丘兰儿已往芦苇后面跑去,沙成山担心她衣裤湿,忙脱下自己长衫拼命拧干了把孩子包好。 扁奇道:“成山,等兰儿过来,我们立刻上道,此地不宜久留,先找户人家弄些吃的!” 便在这时候,只见丘兰儿跌跌撞撞地走回来,她几乎已站不稳了。 沙成忙扶住丘兰儿,道:“兰妹,好些了吗?” 丘兰儿拢一拢湿透的头发,苦兮兮地道:“大哥,肚子里已经没有东西了,还是在咕噜噜地响,我……我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沙成山咬着牙,道:“坚强一些,兰妹,只赶到镇上,我便找大夫替你医。” 丘兰儿点点头,道:“大哥,这点苦我还撑得住。” 沙成山道:“我明白,兰妹,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吃过更大的苦,忍受过太多的折磨。” 丘兰儿几乎又哭,她眨着眼皮不让泪流出来,道:“我被他们打过踢过,如果不是孩子,我早动手了。” 是的,江湖上的“玫瑰毒刺”丘兰儿,也是道上响字号人物。 去年尚同“烈狐”胡大年受聘于秦百年的宠妾冷若冰,半途上下手截杀过沙成山,她自然也非泛泛之辈。 如今为了刚出生的孩子,因为她刚生孩子不久,身子虚弱,才被“龙爪门”掳到川南好一段日子的折磨。 沙成山又把孩子抱入怀里,丘兰儿跨坐在他的身后面,扁奇也骑上毛驴,匆匆地往东赶路。 初夏的山道上,一大早有些潮湿,沙成山怀里的孩子却又哭个不停,远处山坡前面一座山神庙,扁奇回头道:“成山呀,别再赶路了,先弄堆火大家把衣裳烘干,你骑马到附近看看有人家的话,买些吃的送来。” 沙成山点点头,道:“义父,我也这么想。” 几人到了山神庙,尚未走进庙门,那婴儿哭得更厉害,光景是尝到了人间饥与饿,寒与冻的两大罪了。  孩子的哭声已近声嘶力竭,急得沙成山直跳脚。 丘兰儿刚要接过孩子,忽然掩住肚子,道:“啊!又要拉肚子了!” 丘兰儿往庙后跑,庙里突然传一声喝叱,道:“是谁一大早弄个娃儿哭个不休,害得我老人家睡也睡不好,气死我了!” 扁奇惊愣地道:“是他?” “谁?”沙成山望向庙里面。 沙成山怀中的娃儿哭声更大。 扁奇已往庙内跑过去,用手扶门框往里面看,不由得一声欢呼,道:“好啊,果然是你!” 庙里面走出个红脸长发老人,敢情沙成山也认识,正是从方家集赶往苗疆去的药老子。 此老一经出现,沙成山立刻高兴得落下泪来,那是高兴的泪水。 扁奇不由分说地瘸着腿拉住药老子,道:“老小子来得真是巧,快替孩子看看是怎么了?” 双臂伸展,药老子似是睡不过瘾地打着呵欠,道:“孩子?谁的孩子?” 扁奇立刻沉声道:“我养子沙成山的孩子,拐弯算一算也是我的养孙子!” 药老子一瞪眼,道:“‘二阎王’沙成山成了你的义子?”说着又看了沙成山一眼,道:“这话可是真的?” 沙成山点点头,道:“不错!” 药老子哈哈一声笑,道:“沙成山,你一个人去死还不够,连扁老哥你也要拖下水呀!” 沙成已一怔! 扁奇叱道:“休得胡言乱语,先进庙去再说!” 庙内一团干草,沙成山刚坐下来,庙门口,丘兰儿喘着大气走过来,她几乎一步一跌地爬进来。 药老子一惊:“这姑娘……” 扁奇立刻道:“对,先治丘姑娘——我义女的病!” 药老子道:“她又怎样了?” 扁奇道:“上了恶人的当,吃了不少巴豆,已经拉得不成人形了!” 药老子一声笑,道:“好治,好治。”说完,拿出一粒药丸,道:“你快服下去,保你立刻舒服!” 丘兰儿接过红色药丸吞入肚子里,立刻觉得一阵暖暖的感受直往内腑延去,真的舒坦多了。 丘兰儿忙上前致谢,药老子紧着眉头,道:“姑娘,你的元气不佳呀!” 扁奇立刻接道:“元气不佳快治呀,你知道她才生下这孩子两个月,每日只吃两碗粥还得奶孩子,你说说看,谁会吃得消?” 药老子道:“两碗粥只能维持一口气在,她母子能活着,也算奇迹。” 药老子又取出另一种大补丸叫丘兰儿吞下去,道:“快去弄些吃的,你们还得把身子烤干。” 沙成山立刻往外走去。 丘兰儿的精神好多了。 孩子被丘兰儿抱着,也许是饿过头了,竟又沉沉地睡着了。 扁奇拉过药老子,道:“你在离开方家集的时候,说要一个月时间才能再回来,老弟,你可是找出那种毒药的克星了?” 药老子摇头一叹,道:“那药太毒了,我老人家取出我的《草药宝鉴》,竟然找不出有这种药的克星,不过我找到一种‘周公草’,或可一试!” 扁奇道:“什么叫‘周公草’?” 药老子道:“老扁,你怎么连‘周公草’也不知道?” 他看看一边的婴儿,低声道:“我们说话小声些,这孩子是饿昏头了,稍有响声便会惊醒。” 扁奇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快说什么叫‘周?荨俊?br>  药老子低声道:“周公草长在千年老树附近,又叫昏睡藤,人若服了它,除了想睡觉,什么也不想干,所以又叫它‘周公草’,秦百年的毒药令人亢奋,我就以此草来克制,一旦毒瘾上来,可服此草大睡三日也就没事了。” 扁奇叹口气道:“秦百年在什么地方弄的那种毒药?看来我们怕很难对付了。” 药老子道:“且等到方家集再说吧。” 扁奇道:“我看不用去方家集了。” 药老子道:“为什么?” 此刻,沙成山已在庙中生起一堆火,令扁奇与丘兰儿高兴的是他捉了一只肥山雉。 烤熟一只山雉,丘兰儿吃了一大半,于是,她的精神更见好转,抱着孩子一旁去喂奶了。 扁奇这才对沙成山道:“等等我们赶去少林寺!” 沙成山:“去少林寺?” 扁奇道:“成山,药老子白跑了一趟苗疆,他无法找出绝对有效的解药,否则,我们也好立刻隐入深山去过安静日子了。” 沙成山点点头,道:“我懂义父的意思,江湖即将掀起一阵大风暴,我们有义务去料理这场浩劫。” 扁奇道:“不错,如果药老子有解药,我们只要把解药分送给各门派,使他们不受秦百年的控制。但不幸的是我们没有解药,便只有寄望于少林寺了。” 沙成山道:“少林‘八笼蒸石’方法,能使人脱胎换骨,但不知方宽厚怎么样了!” 药老子道:“好,我便同你们走一趟少林寺,且看少林寺是否真能祛除这种毒药!” 丘兰儿两月不知肉滋味,此时抹抹嘴巴,款款地拢着头发,双目有神似无神地望着沙成山,道:“成山,我如今这样子一定很难看,你……” 沙成山一笑,道:“我觉得你此时最美,兰妹,我说的是真心话!” “哇”的一声倒入沙成山怀里,连刚吮过奶的婴儿也哭了。 药老子指着扁奇,道:“你腿上的伤……” 扁奇道:“倒忘了你是苗疆第一大夫,烦请替我治一治,如何?” 上次沙成山是同“三江帮”的总护法“铁弹”李魁五二人一齐去少林寺,为的是沙成山要证明方宽厚中毒之深、之惨,以便及时挽救“三江帮”帮主。 当时方宽厚见沙成山手上拿的那包药便不顾一切地下手去抢夺,虽未得逞,却令李魁五大吃一惊。 想不到那包药经药老子拿到苗疆研究,竟然还是无法查出真正的名称,更找不到如何克制或化解。 现在…… 沙成山带着扁奇、药老子、丘兰儿母子,匆匆赶往嵩山少林寺。 又绕过七道坡来到山道石阶前。 沙成山指着山,对扁奇道:“义父,我们把牲口拴在山脚下,上山的这段路是无法骑马的。” 扁奇点点头,道:“少林寺规矩大,上山不能骑马,我知道。” 药老子突然指着山上,道:“有人来了。” 沙成山抬头看,不由沉声道:“沙某的对头仇家。” 丘兰儿担心地道:“谁?” 沙成山尚未开口,远处已有人高声道:“沙成山,是你,我们正在找你,你却赶来了!”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道:“二位找我是否又要来一决生死?” 迎面左腕已断的大汉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不错,这人正是方宽厚的师弟,“黑天刚”熊霸天,另一人也是方捕头的师弟,“一刀穿心”左长庚。 只见左长庚当先走一石道,重重地向沙成山一抱拳,道: “沙兄弟,往日我们对你很不友善,事情演变到今天,我们总算也弄明白了,原来是我们的不是,还望沙兄弟你多多包涵了!” “黑天刚”熊霸天举着左腕也沉声道:“早知有今天,我的这只手也不会被你给废了!” 沙成山尚自怀疑二人在弄阴施诈,木然地未开口,左长庚已接道:“我二人正要下山去找你的,可真巧,竟在山脚碰见了!” 沙成山愣愣地道:“二位找我除了打架,怕不会再有别的事了吧!” 熊霸天粗声一笑,道:“就快成一家人了,还打个什么架?” “一家人?” “是的,只要你到了寺里便知道了。” 沙成山迷惑了,他回头看了丘兰儿一眼,一边,扁奇已笑道:“且先到了少林寺内再说。” 于是,左长庚侧身一让,道:“各位请!” 一行走过那道九百九十九级青石台阶,山门外面只见一位灰髯老僧迎面走来。 沙成山一眼便知道是智上大师。 智上大师见沙成山与两位老者同一女子走来,忙迎上前来: “阿弥陀佛,各位施主驾临敝寺,非常欢迎!” 沙成山顿感惊奇,这次与上回大不相同。 上次同“三江帮”李总护法来此,他们连一口水也不招待,如今竟然换了一副模样,前倨而后恭,变得也太快了。 沙成山重重一抱拳,道:“大师,请容沙成山为大师引介,这两位老人家,一位是我义父——江湖人称‘易容大师’扁奇,另一位是苗疆第一大夫药老子,至于她……”沙成山重重地看了丘兰儿一眼,道:“贱内,丘兰儿!” 沙成山此言一出,智上大师脸色一紧。 左长庚更是对望着熊霸天一言不发。 空气一窒,智上大师对扁奇、药老子二人喧着佛号:“阿弥陀佛,久仰二位施主大名,今日有幸得识,快请寺内待茶!” 沙成山一行刚刚坐在客厢内,外面绿影一闪,方小云匆匆地走进来。 她立刻怔怔地看着沙成山身边的丘兰儿,口中自言自语似的:“你……你……就是丘……丘姐姐?” 丘兰儿已走近方小云,且拉着方小云一手,道:“你不认识我了?在你家的后山洞里,你曾经叫我……嫂子,是吗?” 方小云低头看着丘兰儿,沉痛地道:“嫂子,你怎么瘦成这副样子?你的脸、头发、衣衫……” 一声苦笑,丘兰儿道:“是被人折磨的,小云妹妹,连我的孩子……” 方小云双手接过婴儿,不由双目一红,道:“好可怜啊!刚到这个世上便历经磨难!” 说着,她拉着丘兰儿又道:“跟我去我住的地方,嫂子要好好清洗打扮,还有这孩子也该……” 丘兰儿感激地点点头,道:“谢谢!” 此刻,智上大师对左长庚道:“去把你师兄找来!” 沙成山惊异地道:“方捕头已痊愈了?” 智上大师点点头,望着走去的左长庚,深深地叹口气,道: “宽厚身上中的毒是除掉了,他的人蜕了一层皮,他的心也变了!” 沙成山道:“心也变了?” 智上大师道:“不错,他已跳出三界,脱离苦海,前天落发皈依我佛了!” 沙成山惊异地道:“方捕头出家了?” 扁奇一旁幽幽地道:“江湖上充满刀山剑树,刮的是血雨,老来能看破红尘,静修余年,未曾不是他的造化!” 药老子已沉声道:“别再说些废话了,且先说那种毒药你们是怎么替人解除的!” 智上大师道:“那是本寺一种不轻言一用的方法,除非此人中毒太深,要知‘八笼蒸石’要把一个人用八只蒸笼闷在灶上蒸上一个时辰,除了维系这人一点心脉之外,全身已几乎血水难分,皮毛蒸化!” 智上大师叹口气,又道:“四十年前,本门曾用过一次,那次老衲也是亲睹,被蒸的门人除了有形的身体蜕变,便他的思想也全变了!” 便在这时候,只见左长庚领着一人走进来。 沙成山抬头细看,不由得惊奇得张口结舌…… 是的,似乎这个灰衣僧人是方宽厚,他光秃着头发,胡子也只稀稀的几根,皮肤白中泛红,红得赤漓漓的宛似被火炙过一般。 这就是在项城干过二十多年的捕头方宽厚? 不错,他正是方宽厚。 亲切的,这灰衣僧人先向智上大师一礼,便立刻走近沙成山面前,道:“阿弥陀佛,想不到我佛有灵,这么快就看到沙兄弟!” 沙成山重重地拉住方宽厚,道:“恭喜方捕头,你的毒已全部祛除了。” 方宽厚道:“贫僧悟心,往后沙施主叫我悟心好了。” 沙成山深深地咽了一口唾沫,道:“悟心师父,你来见见这二位老人家!” 方宽厚望向扁奇与药老子,沙成山已介绍道:“药老子乃苗疆第一大夫,是为找出毒药来源而来的,这一位是我义父扁奇老人。” 方宽厚忙上前施礼,药老子已迫不及待地道:“方捕头……哟……不……悟心师父,你真的已尽除身上之毒了?” 悟心道:“每日三餐之外,别无所求。” 药老子从袋中取出那包毒药摊开来,道:“如今你不再想这玩意儿了吧?” 悟心全身一震,忙把双目垂低,口喧佛号:“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药老子疾伸一手抓住悟心师父,道:“你再闻一闻。” 悟心师父已双目闭起来,便药老子把毒药放在他的鼻尖,也是无动于衷。 收起毒药,药老子一声欢笑,道:“好,好,那些中毒之人有福了,哈……” 扁奇奇怪地道:“你说什么?” 药老子道:“难道你会不知道?龙腾虎跃即将举事,江湖上免不了一场腥风血雨,但秦百年的阴谋毒计,却因为少林寺的‘八笼蒸石大法’,而功亏一篑!” 扁奇道:“你是说那些中毒之人会受到秦百年的控制?” 药老子点头一笑,道:“想想看,那些服过秦百年毒药之人,他们如果不听命于秦百年,必然再也得不到秦百年的继续供应,然而他们中毒成瘾,生不如死又不想死,其结果……” 沙成山道:“其结果只有让秦百年牵着鼻子走了。” 第六十一章 任重道远 智上大师道:“不错,龙腾山庄与虎跃山庄是有控制武林的野心。” 沙成山道:“大师也知道了?” 智上大师道:“这就是我命左长庚与熊霸天二人下山去找施主的主要原因!” 沙成山想起自己要同丘兰儿埋名隐姓远走高飞,再也不管江湖中的闲事,便淡淡地道:“大师,沙成山罪孽深重,往后的日子里虽不礼佛而心中有佛,准备过平淡的日子了,绝不再……” 智上大师伸手忙拦住,道:“沙施主之言,老衲极为感动,老衲也曾同施主两次交手,一直对施主的执著而心仪,此事非施主出马不可。” 沙成山道:“只怕我心有余而力不足。” 突闻得方宽厚道:“沙施主,等到此事之后,你一定要答应贫僧一件事。” 沙成山一怔,道:“已入空门,心中还会有什么放不下来的?” 方宽厚道:“我的女儿方小云,她是我心中唯一放不下的一块鲠喉石头。” 沙成山闻言一怔! 方宽厚诚惶诚恐地面对沙成山道:“过去我几次三番的对你不起,皆因为一个贪字,而你也一再的放我一马。抚今追昔,我无以为报,想来想去,只有让我的女儿小云代我受过,沙施主,让小云侍候你以后的日子吧!” 沙成山神情一紧,忙摇头道:“不可以,方捕头已经跳出三界,足以证明回头的决心,沙成山已有丘兰儿,且生了一子,如何能再接受小云姑娘?” 禅房里没有别人开口,扁奇没有,药老子更没有。 熊霸天低首浩叹,连智上大师也闭起双目…… 方宽厚道:“沙施主可还记得方家集北面我的家宅吗?” 沙成山点点头,道:“槐树坡前的大宅子我自然记得。” 方宽厚道:“我的宅子里如今只住着小云她娘,那么一幢大宅子我也一并送给你了。” 沙成山道:“这更不可以了,方捕头,我实情实说,沙成山江湖上树敌太多,只怕无法过安静的日子,除了……除了……” 他回头看看扁奇,又道:“除了远走高飞,埋名隐姓,怕是别无他途了。” 方宽厚深长的叹口气,道:“如果沙施主拒绝,悟心只怕永难安心了。” 沙成山指着自己,道:“方捕头,沙成山是个不祥之人,丘兰儿跟了我,一直未过好日子,刚生下孩子便被白良掳去川南‘龙爪门’,她母子为了我吃尽苦头,你们也看到丘兰儿母子的狼狈与惨相,我连一个丘兰儿也保护不了,又怎能再害方姑娘?这事万万不可。” 扁奇这时开口,道:“江湖上正要掀起一片大风浪,是生是死却还难讲,又何必此时论及儿女之事?撇在一旁,以后再说吧!” 方宽厚重重地道:“如果沙沲主答应,贫僧便决心随沙施主下山去说服那些受毒的门派,也好替沙施主化解不少仇家!” 沙成山道:“不,我不能答应,方捕头,你的好意,沙成山心领了。” 不料悟心闻言,立刻垂泪而去。 沙成山怔住了…… 智上大师道:“人,有时候一片善意遭到拒绝,也是一项令人心酸的打击。” 药老子道:“他为自己赎罪无可厚非,他女儿会同意吗?何况沙老弟已有了老婆孩子?” “黑天刚”熊霸天沉声道:“一个人讨上两个老婆有什么大惊小怪?何况还有那么一幢大宅子做嫁妆。” 沙成山道:“怕是辜负方捕头了。” 智上大师道:“沙施主欲做何打算?” 沙成山有些黯然地道:“带着丘兰儿母子与扁老人家,我们远走天涯,找一处安静乐土住下来。” 药老子立刻拦住沙成山的话,道:“不能立刻就走,沙老弟,你难道忍心看着江湖一片血腥?” 沙成山道:“凭我一己之力,又如何去力挽狂澜?” 智上大师道:“能,且由我的两位师侄同你去,扁老与药老子二位施主就留在本寺。” 沙成山看了扁奇一眼,道:“义父,你以为……” 扁奇突然义正词严地道:“武士之道所为何来?当不外平日锻炼身体,有事伸张正义,成山,我老人家一心想同你隐居起来,心安理得,平心静气地去隐居,我不忍心见到江湖大屠杀。” 沙成山血脉贲张,却又淡淡地道:“义父的意思我懂,但兰妹母子……” 扁奇道:“兰儿母子都要静养,少林寺是最好的地方,又有方姑娘照顾,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扁奇顿了一顿,又道:“应该怎么做,你心里总会明白吧?” 药老子道:“还有我老人家也等在少林寺,到要看一看我那些中毒之人是个什么模样?少林‘八笼蒸石大法’又是如何解毒!” 智上一笑,道:“阿弥陀佛,我佛慈悲,本寺将启开方便之门,只要他们找来少林,本寺将尽一切方法救治那些不幸之人。” 便在这时候,突然一个年轻和尚气急败坏地跑进禅房。 这和尚手上捧着一张赤红大帖子,道:“师叔,山下来了五骑,他们把这帖子交在弟子手中便匆匆地又走了。” 智上大师接过红帖,只见上面刻印着一龙一虎,龙在帖子上方——五爪暴伸张口吐火,虎在下方——血盆大口仰首怒视。 智上大师打开来,只见上面寥寥数字:“武林立盟,天下苍生有幸,五月端阳,请来凤凰岭上。” 智上大师淡淡一笑,立刻把红帖传给沙成山,道:“沙施主,武林两大世家发动了,你看!” 沙成山接过红帖看了一遍,遂冷冷一哂,又交给扁奇与药老子二人齐看。 智上大师道:“本寺当然会派人前往,我相信其他几大门派也将派人前往。” 沙成山道:“难道那些受毒之人全都被他们控制了?喔,原来龙腾虎跃二庄是想一统武林,独霸江山了。” 扁奇道:“武林老爷秦百年的野心也太大了。” 智上道:“五月端阳距今尚不足一个月,沙施主,你任重道远,万望不要推辞。” 沙成山道:“大师与义父既如此说,沙成山不好拒绝,但我也只能找上几处受过毒害的人物,劝他们不要助纣为虐、为恶整个武林,如果想以我个人力量去拦阻立盟大会,怕很难了。” 扁奇老人道:“成山,事在人为,你尽力去做,我相信大师必会做你后盾。” 智上点点头,道:“不错,不止是我少林,相信其他门派也有不少人会支持你的。” 沙成山思忖一阵,道:“好,我立刻起程,至于左、熊二位就别去了。” 熊霸天沉声道:“为什么不叫我二人去?你是怕我们拖累你?” 沙成山一笑,道:“绝没有这个意思,二位何不等到五月端阳与大师等一齐前往?” 智上遂点点头,道:“这样也好,我这就立刻向掌门师兄报告去。” 沙成山匆匆地出了少林寺,现在,他又跨上乌骓马匆匆地离开嵩山少室峰。 策马在官道上,沙成山真是百感交集。 是的,“苗疆百毒门”与“湘江无忧门”,甚至“西陲二十四铁骑”,再加上“东海”太极老人师徒与“关洛双雄”,当然还有“皖北飞索门”与“川南龙爪门”。 这些门派不论是哪一处,都在争取他的项上人头,如今叫他去揭穿“龙腾”“虎跃”二庄的阴谋,他们会相信吗? 沙成山拍马越过一道山峡,突闻得一处断崖边上人声咒骂,声传山谷,回荡不已。 沙成山举头望过去,只见是二十多个黑衣软甲壮汉,围着一个洞口正自狂吼不休。 断崖的山洞中传来尖声怒骂,沙成山听得一怔,不由停下马来仔细看又仔细听。 高处,忽见一个老者肩扛一根铁扁担,吼声如雷叫道:“‘无忧婆婆’,你个老兔崽子,还能在洞中挺到几时?出来吧,我会给你们痛快。” “这声音正是颜如玉那个糟老头子”,沙成山自语。 突然上面一声尖亢凄叫:“娘!啊……叫我死吧!” 吼声里,又传来“无忧婆婆”花满天的声音,道:“我可怜的孩子呀!你一定要忍着,再怎么样也要撑下去。” 洞外面,“长白老人”颜如玉骂道:“老太婆,这几天下来,你们还有多少干粮吃?你儿子已经呼天抢地了,难道你们还能逃出老夫手掌?” 突闻得另一怒汉道:“老婆子你也有今天?老子们活捉,绝不要死的,妈拉巴子竟敢偷袭我黑龙堡,老夫非捉你们回去点天灯!” 沙成山举头看去,心中一怔,原来是黑龙堡堡主“托塔黑龙”哈克刚也在上面。 沙成山绝对想不到“无忧门”花门主会被“黑龙堡”的哈克刚堵在这里,看样子花满天是被逼进这处断崖山洞里,从形势上看,显然黑龙堡占着绝对优势。 缓缓地翻身下马,沙成山掩着身子到了断崖附近,他小心地伸头看过去。 于是,他清楚地看到“长白老人”颜如玉接过一个水壶仰面连喝几口水,边走近洞口嘿嘿冷笑,道:“花满天,要不要出来喝口水?你们已经快五天没有喝水了吧?” 洞中一声尖叱,花满天道:“可恶的老狗,若非我儿中毒太深,老奶奶早就冲出洞去杀你们个鸡飞狗跳了。” 颜如玉一声哼,道:“早晚免不了一场拼,老太婆,快出来吧!” 便在这时候,洞中传来一声鬼嗥也似的厉叫,道:“啊!啊……” 花满天急得大吼,道:“孩子,你千万撑着,快运你练就的‘百窍神功’逼住毒性。” 那尖吼的声音,道:“娘……我试过,更……惨……更……难受……有如万蚁……噬心……” 花满天怒急如疯地道:“孩子,天无绝人之路,我们会很快出去的……” 洞外面,哈克刚一声大吼,道:“花满天,你们偷袭我黑龙堡的威风何在?你们不是受那秦百年的指使要教训我们吗?哈……这才几天,你就要为你的愚昧而付出代价,为你的鲁莽而惨死在此了,哈……” 洞中,花满天枭叫道:“黑龙堡不是东西,便虎跃山庄也可恶,错过今日,我花满天绝不与你们甘休!” 哈克刚狂笑道:“老太婆,你们已经没有明日了,老子不相信你们还能再躲在洞中两日。” 于是,颜如玉沉声道:“堡主,我以为还是放把火把她们逼出来,一样可以捉活的。” 哈克刚摇摇头,道:“万一她们不出来,岂不是烧死在洞中了?” 颜如玉道:“已经几天了,那老太婆真能熬。” 哈克刚道:“时间越久,对我们越有利,等他们渴极、饿扁,我们进去活捉,妈拉巴子的,老夫决心拿他们几人回去点天灯。” 就在哈克刚的话声甫落,草丛中传来淡淡的一句话:“哈堡主,何苦把力量耗在这里?”  “谁?”颜如玉当先越过来。 哈克刚已拨刀在手,回身怒视地道:“是哪个王八蛋在放屁!” 双手分开草枝,沙成山恹恹的一声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颜老,我们又遇上了。” 颜如玉全身一震,立刻戟指沙成山道:“猴崽子,你怎这时候赶来凑热闹,滚你妈的蛋去。” 沙成山摇头一叹,道:“沙成山知道,颜老很不喜欢看到我,但也不必如此开口不逊吧!” 颜如玉已戟指沙成山对哈克刚,道:“堡主,这个王八蛋就是江湖上人称‘二阎王’的沙成山,秦红就是被他插手弄走的,前几天的黑松坡若不是他中途插手,我们早把‘无忧门’与‘三江帮’斩尽杀绝了。” 哈克刚宛如一座铁塔般地走向沙成山,沉声吼道:“沙成山,好畜牲,如此行为该当何罪?” 沙成山道:“无罪!” 哈克刚怒叱道:“还敢说无罪?” 他重重地踏前一步,又道:“就因为你爱管闲事,造成我黑龙堡与虎跃山庄之间的仇恨,更因为你中途插手拦事,令我黑龙堡损失不轻,似这种行为,你比洞中的花老太婆更不可原谅,更不能饶恕。” 沙成山淡淡地道:“难道堡主也要把我沙成山绑回去点天灯?” 哈克刚狂吼一声,道:“老夫正有此意。” 一边,颜如玉道:“沙成山,此番你自己送上门来,怨不得我们心狠手辣了……” 忽然,山洞中传来花满天的声音,道:“外面果真是大镖客沙成山吗?” 沙成山道:“不错,正是你的仇家沙成山。” 花满天立刻又道:“昨日之仇已成过去,沙成山,你说对了,我儿花郎确实上了秦百年的大当,他现在无药可服,人已变得不成人形。” 沙成山道:“花门主真是大人大量,不记前愆,沙成山心中感激。” 哈克刚怒目看向颜如玉,二人想听听花满天为何会带着个侍女与儿子走向这山峡之中。 洞外面沙成山一顿又道:“花门主是想领着儿子去往少林寺的?” 花满天道:“沙成山,你猜对了,自离开辽北,‘无忧门’的弟兄们已回转湘江,我领着儿子上少林,不料在这里遇上姓哈的一帮,为了儿子,我老婆子难以放手一搏。” 洞中突然传出花郎声音,道:“沙成山,你一定要救我们……” 颜如玉怒道:“沙成山,‘无忧门’也想杀你,你不会帮他们吧?” 沙成山道:“不是我能不能帮,而是哈堡主根本不会放我走!”他看了哈克刚一眼,又道:“是吗?哈大堡主?” 哈克刚猛的一声喝叫,道:“沙成山,你说对了,哈大爷是不会轻易放你走,彼此的怨隙,双方的纠葛,总是免不了要面对面的解决,是吗?” 沙成山淡淡地道:“哈大堡主准备如何解决?” 颜如玉突然沉声道:“沙成山,你且稍待,等我们解决掉花满天五人之后,再解决彼此之间的怨仇。” 哈克刚道:“你的意思是……” 颜如玉指着断崖洞内道:“先除掉洞中的花满天。” 哈克刚哪里会知道沙成山的厉害?但经过颜如玉这么一说,他重重地看了沙成山一眼,道:“沙成山,在我们围杀洞中花满天的时候,你不会跑掉吧?” 沙成山笑笑,道:“可说不定。” 颜如玉道:“沙成山,你想诱我们堡主向你下手?” 他看了哈克刚一眼,又道:“等我们攻击你的时候,洞中的花满天五人就有机会逃走,是吗?” 此时,哈克刚才发现,一旦自己攻击沙成山,花满天必会冲杀出来,自己的人虽多,只怕也难以把二人摆平在这断崖前面。 尤其是“二阎王”沙成山更是凶残嗜杀成性,他敢单人独闯黑龙堡,便非是简单人物。 哈克刚侧身回首,沉声对一边的黑甲武士道:“先把姓沙的围起来。” 便在他的吼声里,一团团黑影闪掠,刹那间便把沙成山围在中间。 哈克刚又对紧守洞口的四个黑甲武士吩咐:“你们给我往洞中骂。” 只听得一个粗汉高声道:“老太婆,出来吧!你只是个老婆子,裤子松掉也没人看,倒是你身边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嘿……蛮逗人心火的……” 洞中,花满天怒叱道:“可恶的东西,小心老奶奶割了你舌头。” 突然一声凄厉大叫,洞中的花郎道:“沙成山,你怎么不说话了?” 沙成山:“花当家的,我不知道是留下来,还是拍屁股走人。” 洞中,花满天道:“你见死不救,沙成山,你这个混账东西,若非你半道上说我儿服了秦百年毒药,我们早已回转湘江去了,又怎会折向少林寺来?” 沙成山道:“我是出于一片至诚,挽救‘无忧门’一场浩劫,如今且又证明沙某之言非虚,花门主怎骂我混账?这未免太说不过去了吧?” 哈克刚突对颜如玉道:“我原打算掳姓花的几人回转黑龙堡点天灯,不料姓沙的半途来搅和,衡情量势,我决定放把火烧死洞中的人,再回头找沙成山。” 颜如玉点点头,道:“堡主的意思也是我的意思,只要烧死花满天,也就是替李长泰报了仇。” 原来颜如玉与“鬼爪手”李长泰、“怒黄河”冉再生三人出生入死二十年,不料李长泰却死于“无忧门”之手,他心中那股子怨忿,自然不在话下了。 哈克刚正欲命几个怒汉堆放枯草树枝,洞中,花满天已高声道:“沙成山,你当真见死不救?” 沙成山环视四周二十个紧紧围住他的黑甲武士,道:“花门主,如何救你?救了你,你再回头来杀我?” 花满天道:“你一定有方法救我们的,沙成山,此事之后,往日的怨仇一笔勾销,‘无忧门’绝不再找你麻烦。” 沙成山哈哈一笑,道:“花门主,沙成山就是靠着麻烦过日子,如果没有麻烦,我就会饿肚皮了。” 花满天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沙成山道:“花门主,你是聪明人,有些话我也只能点到为止。” 颜如玉已对哈克刚使眼色,显然要哈克刚出手了。 洞中,花郎已痛苦地发出长长的哀号。 花满天立刻高声道:“沙成山闻得你一年只做三次买卖,多一回你也不肯干,请问你已做了几次了?” 沙成山仰天一声大笑,道:“开春以来至入夏,我才做了一镖买卖,就是替秦百年找回他的女儿秦红,赚了白银一万两。” 沙成山话未完,哈克刚已沉声道:“妈拉巴子,你原来是为银子拼命!可恶!” 沙成山道:“沙某为银子拼命,赚得愉快,赚得心安理得,有什么可恶的?” 颜如玉怒叱道:“妈的,你愉快了,可也拆散一对好姻缘!” “哦呸!”沙成山怒道:“你们把秦姑娘押人狗洞中那叫好姻缘?去你的好姻缘!” 洞中,花满天高声:“好个沙成山,你既然为银子拼命,老婆子出你白银千两,只要你能救我们上少林寺,如何?” 沙成山仰天一声厉笑,道:“花门主,你也未免太低估自己了吧?” 花满天道:“沙成山,你是什么意思?” 沙成山道:“此时此地,此情此景,以花门主的身份,加上花少门主的地位与‘无忧门’的声誉,只值千两白银?这未免也太贱了吧?” 花郎拼命嘶叫,道:“给你一万两,沙成山,你快快把姓哈的人干掉。” 哈克刚狂怒地反笑道:“沙成山什么东西,他已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有什么本事救你们?” 颜如玉也沉声道:“便是出他十万两银子,怕也救不了你们了。” 沙成山冷酷地道:“颜老真的以为吃定我了?” 哈克刚逼近沙成山,道:“你以为你是金刚不坏身的大罗神仙?哈大爷不相信你能吃我们一阵围杀。” 山洞中,花满天突然高声道:“沙成山,你到底是答不答应?” 沙成山道:“凭花门主在江湖中的地位,便百万两银子也不算多,但沙成山不愿乘人之危乱敲竹杆,我就收你白银十万两,花门主,你怎么说?” 花满天洞中大叫,道:“好个沙成山,你竟在此时此地喊价十万两银子,太可恶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生意不成仁义在,花门主又何必骂我?” 花满天怒道:“十?蛄揭幽隳玫枚俊?br>  沙成山道:“拿动拿不动那是我的事。” 花满天突然叱道:“减价,减价,太贵了。” 沙成山伸手对哈克刚一让,笑道:“哈大堡主,你们可以放火了,沙成山隔岸观火,绝不出手。” 颜如玉重重地道:“话可是你说的,你可不能出手横加阻拦。” 沙成山点点头,道:“放一百二十个心,沙成山绝对信守承诺!” 哈克刚怒道:“谅你也逃不掉!” 沙成山道:“但请放心,沙成山更不会逃。” 便在一阵堆放枯枝树叶中,突又闻得洞中的花满天尖声厉吼,道:“沙成山,我答应你,十万两银子便十万两银子,只要你能保我们上得少林寺。” 沙成山仰天一声笑,道:“花钱买个平安,这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花门主,这笔生意我接下了。” 颜如玉大怒,道:“沙成山,你真要救他们?” 沙成山淡淡地道:“刚才涉及彼此三方面的恩怨,沙成山可以坐观虎斗,如今情况有变,变得洞中的人是我的雇主,颜老,这是一笔相当可观的生意,而且我也当着各位的面接下来了,真是对不起了。” 哈克刚吼道:“妈拉巴子,你是什么东西,真是目中无人,太过嚣张了。” 颜如玉忿怒地道:“沙成山,你会后悔的!” 哈克刚暴闪一步,吼道:“给我围紧了杀!” 他“杀”字甫一出口,八名黑甲武士真快,立刻蜂拥而上,牛皮盾牌横拦,大砍刀已自八个方向暴斩过来。 紧接在八名黑甲武士身后的另八名武土,便也侧身怒旋着准备支援。 “银练弯月”便在这时候吐射出一片星芒,芒矢飞穿,流虹闪掣,十分快速而又不带丝毫拖泥带水地做着精密的穿击。 就在他看似虚无飘渺的弹空而起里,一片金铁交响之声仿佛冰雹击瓦,八个武士几乎跌撞在一起,便鲜血也在往一个地方汇聚。 另外八名黑甲武士便踏着同伴们的尸体,踩着自己人的鲜血,怒不可遏地往敌人围过去。 沙成山一足点在一个刚自倒下去的大汉头上,再次拔空而起,九十一刀连成一道弯曲不定的刀芒。 只见数不清的银星往八个冲上来的大汉头上罩落下来! 狂嗥与怒骂声骤然而起,哈克刚便在一阵推金山倒玉柱的响声里,他沉猛地逼上前来,就在沙成山的前面站定,双目平视,脸上的肌肉连连扯动不已,不似金刚,活像半截铁塔。 沙成山的青衫飘拂,山风吹得他半乱的头发猛往他的瘦脸颊上贴,倒似一副穷酸相。 哈克刚未开口,他开始移动着,十分有力地移动着。 刀芒忽然似炸开一团冰球,成束地飞激卷扬。 哈克刚横跨一大步,猛地旋身掠向敌人后侧,牛皮镶钢盾横砸,大砍刀跟着便七十八刀狂杀。 “银练弯月”吞吐九十一次连为一气,沙成山倒翻在半空中,口中发出清啸,一眨眼之间,二人错身在空中擦身而过。 半空中发出空气割裂声,刀盾交击中,各人尚暴踢出七腿才落下地。 便在这时候,一支乌黑铁扁担呼轰着拦腰击来。 颜如玉的扁担出手,口中才怒喝:“看打!” 呼击逼近,沙成山忽然倒翻十三个空心筋斗,他已站在断崖边缘,冷冷地逼视着往他扑来的哈克刚与颜如玉。 便在这时候,洞中传出花满天的声音,道:“沙成山,你需要我老婆子帮忙吗?” 沙成山冷酷地道:“花门主,你除了准备十万两银子之外,什么事情也用不到你操心。” 花郎已在洞中哀哀叫道:“娘,我……我……真的……难以……再……忍受……啊……” 花满天沉声道:“沙成山,你可要快呀,我们已两天没吃喝了。” 那面,颜如玉突然大声道:“放火!” 放火当然是要几个黑衣大汉往洞中放火,只见几个怒汉立刻取出火种来。 沙成山一声厉吼:“杀!” 他“杀”声尤在,人已腾空到断崖洞口,“银练弯月”抖出一片毫光锐芒,便听得三声惨叫,三个黑甲武士已往斜刺里撞去! 不等另几人扑过来,沙成山双足暴踢连环,一堆堵在洞口的枯枝干草,便纷纷劲射向围来的大汉们。  洞中传来花满天的声音,道:“干得好,沙成山,十万两银子我老婆子花得值得。” 哈克刚与颜如玉二人双双又扑击过来。 颜如玉双手暴举铁扁担,挟着雷霆万钧之势,仿佛带起一阵黑风般地猛往沙成山打来,口中尚且怒吼:“打死你这个狗娘操的!” 错步旋身,沙成山翻腕撒出一片冷芒,口中冷冷地道:“如此骂人,岂不有欠长者风范?” 哈克刚宛如一头不畏死的顽熊,狂怒着挥刀便杀。 于是,一阵金铁交击之声,那么杂乱无章地扬腾着、颤荡着,光华在变形,彩焰在穿舞,也在幻灭。 猛孤丁一声大吼,沙成山身体微曲,口中厉声道:“双星伴月!” 又见一片极光中闪动着如雷电般的两道华光。 哈克刚连连倒退,脸孔是一片苍白,呼吸急促,胸口起伏急剧,有一道血口子在他的左面颊连到后颈,鲜血在流,流向他的衣领内。 滚跌在地上的是颜如玉。 这位“长白老人”,道上枭霸,以左手撑地欲起,但他从后颈连到背上的刀口子令他欲起又跌,使不出力来。 沙成山曲起左小臂送到口边,他舐着手背上的鲜血,却冷冷地道:“看样子我已经赚了十万两银子了。” 哈克刚怒吼道:“给我狠宰这个王八蛋!” 洞口有六名黑甲武士,闻得哈克刚吼叫,立刻举刀欲往上扑! 颜如玉伸手拦住,道:“且慢!” 六个黑甲武士怔住了。 哈克刚叱:“杀啊!” 颜如玉道:“堡主,等等!” 哈克刚道:“还等什么?今日局面,有敌无我。” 颜如玉道:“堡主,我们大好形势已经逆转,且先保百年有用之身,何愁不报此仇?” 沙成山一笑,道:“颜老的话十分中肯,各位,你们可以上路了。” 不料就在这时候,从洞中冲出四个人,是的,花满天率领着三个侍儿出来了。 花满天眯着一双老眼,手挥金杖,大声吼道:“哈克刚,你给老娘站住。” 哈克刚中的一刀虽不会要命,可也流了不少血,急需马上敷药包扎,闻得花满天吼叫,猛回头,怒道:“你想怎样?” 花满天嘿嘿一声枭笑,顿着手中“毒蛇金杖”,道:“哈克刚,你今还想走?” 颜如玉痛苦地以铁扁担拄地,道:“花满天,凭你也想要我们的命?” 花满天道:“怎么不能?” 她重重地对沙成山道:“沙成山,我要他们死!” 花满天大怒道:“因为我花了十万两银子!” 沙成山轻淡地摇摇头,道:“不错,你是花了十万两银子,但是那是保证你们平安离去,而非是花银子买他们的项上人头,所以,我不能再为你而取他们的性命。” 花满天叱道:“沙成山,你应该知道这些天我们五人被他们逼得有多惨,五天了吧,想不到会在这峡谷中遇上他们,我儿花郎毒性发作痛苦不堪,他们便把我五人堵在此山洞中不即下手而百般侮辱,一心要活捉我五人去辽北为那些死绝的人报仇雪恨。”  她一顿又道:“五天之中,我们早已吃完了干粮,三天前也喝完了水,若非你及时路过此地,后果真是不堪设想,所以……所以我甘愿花十万两银子,沙成山呀,沙成山,难道我会轻言放他们走?” 沙成山道:“花门主的不幸,沙成山可以想像得到,然则我们有言在先,沙成山只救人而不杀人,花门主,真是抱歉了。” 哈克刚身边仍然围了六名怒汉,他们不即出手,便全力保护着哈克刚与颜如玉,附近尚有五六名黑甲武士未死绝,哎呀之声此起彼落…… 颜如玉嘿然一声,道:“沙成山,你如果此时走人,我们仍然有办法收拾他们。” 沙成山未开口,花满天已吼道:“沙成山,你听到了吗?快出手杀了他们。” 沙成山道:“不,花门主,事到如今,你应该恨的是虎跃山庄秦百年,因为他,人们才真的上了他的当!” 哈克刚咬牙切齿地道:“老夫就是痛恨秦百年,他不该叫他的徒弟关天水找来‘无忧门’与‘三江帮’谋我黑龙堡,我这是赶往秦关赴邀约我的挚友,准备找秦百年讨回公道,妈拉巴子,鬼使神差地在此地兜住她们……” 花满天怒道:“秦百年不是好东西,便你沙成山也非善类!” 沙成山笑笑,道:“沙某从不标榜自己是个大善人,花门主,如果你们不走,我可要走了!” 花满天当然知道自己这一面仍然很难对抗黑龙堡的人,一个饿了两天的人,哪有力气搏杀? 花满天走近沙成山,道:“沙成山,你说好了的,要保我们平安去少林寺,你若中途走人,十万两银子你一个子儿也休想要!”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道:“不错,这话我是说过的。”他一顿又道:“便没有说过,我也会自动自发地保你们上少林寺。” 花满天道:“王八蛋,你怕我们中途死绝,你便会损失十万两银子,是吗?” 沙成山笑呵呵地道:“不错,花门主,其实银子并不重要,做人的道理要紧,想着去年我为秦百年往阳城送‘宝’,沙成山只收他一两银子,却是出生入死,到头来竟是耍了我一场,那时候我便看清了人性……” 花满天冷哼一声,道:“你活该!” 冷酷地望着花满天,沙成山道:“是的,我活该,所以我的作风改变了,‘无忧门’几次三番对我不起,我又为什么白白出手救人?花门主,先说说,你如何付我那十万两白银?” 花满天怒道:“沙成山,你几曾见过出征打仗的人身上带着那么多银子的?” 沙成山笑笑,道:“我知道花门主身上没带银子,沙成山更不会现在就要,但总得花门主一句话吧?” 花满天沉声:“等少林寺救治好我儿花郎之后,我会立刻命人取来白银十万两给你。” 沙成山一笑,道:“好,花门主五人不但平安地离开此地,而且花少门主也有救了。” 花满天道:“沙成山,你要陪我们去少林寺。” 沙成山道:“当然,虽然我也是从少林寺而来,为了十万银子,便折回头再走一趟也不冤。” 两个侍女立刻又走入山洞中,二人架出花郎,沙成山一见,心中一紧,这才几日不见,年轻的花郎已走了样,变了形。 他双目深陷,一对黑眼圈,双唇泛青,一脸的菜色,口角溢血,全身微颤不已,那双脚几乎不沾地地走出洞来。  花满天忙走上前,道:“孩子,我们走!” 花郎仍然吃力而又忿怒地看了哈克刚几人一眼,哑着声音道:“可恶!” 望着走去的花满天,哈克刚怒声对沙成山道:“好小子,今日你砸了哈大爷的锅,踢了哈大爷的脸盘,这笔账你可要记住,他日别被我揪住,看我怎么折腾你!” 颜如玉也怒道:“沙成山,老夫恨不能活吞了你。” 沙成山淡然地道:“休得恐吓,沙成山不听嚷嚷,但有一句忠言,希望二位能听进耳里,记在心里。” 哈克刚道:“说!” 沙成山道:“二位尚不知道吧,中原武林即将兴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颜如玉道:“你说什么?” 沙成山道:“实对二位说了吧,少林寺已接到龙腾虎跃二庄的‘武林立盟’帖子,日期定在五月端阳,哈堡主,秦百年与江厚生二人的野心已露,他们妄图控制武林,如果沙成山猜得不差,当武盟大会之后,第一个被吞噬的必是你们黑龙堡。” 哈克刚龇牙咧嘴地怒骂道:“好个秦匹夫,我正要联合我的拜兄弟找他算账,他却已在暗中图谋武林盟主,妈拉巴子,他休想得逞。” 沙成山心中暗喜,便立刻又道:“距离端午节已是不远,二位当知我为何援手花满天了吧!” 提起救花满天,哈克刚心中就有气,他冷冷地哼道:“沙成山,你除了为十万两银子拼命外,还会有什么原因可言?” 沙成山道:“有!” 此刻,六名黑甲武士见花满天五人缓缓走上山道,便立刻取出刀伤药替伤者包扎。 颜如玉喘着大气,道:“沙成山,你要把话说清楚了。” 沙成山道:“当然。” 他走近一步又道:“花满天的儿子花郎本来双腿残疾而不良于行,但他练了秦百年半部‘百窍神功’秘籍之后,便一如常人,岂料秦百年便抓住花满天对他的崇拜,又给花郎服用了一种毒药,那毒药能使人精神倍增,但若一旦不服,却会令人痛苦得死去活来,难以忍受,你们已经看到刚才花郎的模样了吧!” 颜如玉重重地道:“难怪那小子与他在黑龙堡搏杀的时候判若两人,还以为他是饿的。” 哈克刚猛一惊,道:“秦百年与江厚生二人真够阴毒,他们如果得逞,武盟大会上,盟主之尊便非他们莫属了。” 沙成山点头一声冷笑,道:“所幸少林寺尚有办法施救中毒之人,哈堡主,这就是我为什么要救花满天几人的真正目的了。” 哈克刚道:“我明白了,沙成山你救出花满天,等于是给秦百年与江厚生二人多了一个仇人,是吗?” 沙成山仰天一声笑,“不错,哈堡主总算明白其中的道理了。” 颜如玉道:“五月端阳,凤凰岭上武盟大会,只怕秦百年早已有了万全准备了。” 沙成山道:“不错,沙某知道,曾经接受过秦百年赠送半部‘百窍神功’秘籍之人,武林中不下十人,其中尚有‘苗疆百毒门’的冷泉夫妇,如果冷泉受其挟持,只怕武盟大会上难以有人敢于反抗秦百年了。” 哈克刚道:“久闻冷泉为苗疆奇人,此人会驱天下毒物,若有此人助阵,秦百年如虎添翼。” 沙成山冷冷地道:“所以,哈堡主应该该体谅沙成山的苦衷,今日多一个朋友,端阳立盟大会上便少一个敌人。” 颜如玉冷笑道:“只能替秦百年制造一个敌人,但却为你自己留下了他日的仇人。” 沙成山淡淡地道:“大敌当前,沙成山并不放在心上,我总得为武林尽一份心意。” 哈克刚咬咬牙,道:“沙成山,我黑龙堡也不会轻言放过你!” 沙成山道:“那将是端午节以后的事,哈堡主是生是死,谁还能意料得出来?” 哈克刚重重地道:“沙成山,老夫决定立刻赶回黑龙堡治愈伤处之后,便率领人马赶往龙腾山庄,届时希望你能说服其他门派,大家联手对付他们。” 沙成山道:“但凭哈堡主一句话,二位,沙成山先走一步了。” 颜如玉道:“沙成山,希望你的一番话是真,否则……” 沙成山已跃落马上,他仰面高声道:“沙成山句句实言,不信的话,何不派人去少林寺一问便知。” 于是,沙成山拍马直追花满天五人而去。 哈克刚忿怒的一拳捣在石头上,砸得大石粉碎。 颜如玉忽然沉声道:“堡主,我以为端午节是个良机。” 他—顿又道:“且等他们在龙腾山庄火并之时,我们乘虚而杀上虎跃山庄,一举挖了秦百年的根……” 颜如玉话未完,哈克刚已是猛然仰天大笑起来…… 花满天五个人脱困出来,境况之惨令人不敢想像,就在沙成山拍马追上前去的时候,花满天已迎上前来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道:“沙成山快拿些吃的过来,我们已经喝了不少山泉了!” 沙成山把个干粮袋抛过去,道:“我这里不多,花门主几位凑合着先填填肚子,前面我替几位张罗去。” 花满天接过布袋,只见里面尽是面饼与酱豆干,不由沉声道:“沙成山,想不到你这位大镖客如此小气,连肉你也不吃!” 沙成山一笑,道:“花门主有所不知,我是从少林出来,带些吃的也是少林寺的东西,你想想,和尚们哪会有肉吃?” 花满天道:“如此说来,你果然是从少林寺来的了?” 沙成山道:“我本来就没有骗你。” 花满天撕下一块面饼先送到儿子手上,余下的又分给三个侍儿。 岂料花郎吃了一口便把手中面饼抛在地上,他全身哆嗦,张口结舌,痛苦之状溢于言表。 花满天沉痛地道:“毒又发作了,怎么办?” 不旋踵间,花郎已歪躺在地上翻滚哀号,便鼻涕口水眼泪也全流下来…… 沙成山立刻扑过去,“金刚指”疾点花郎腹胸七大主穴,且立刻挟住花郎腾身上马背。 花满天道:“沙成山,你要怎样?” 沙成山道:“我先送他上少林寺,花门主,你们随后赶上来吧!” 花满天点点头,道:“沙成山,如果真的救活我儿花郎,十万两白银我不会少你一个子儿!” 沙成山一笑,道:“谢啦!” 沙成山拍马疾驰上少林,山风呼啸着自耳边擦过,树林尽往后面倒,他几乎就是御风猛赶。 此刻,遥望向苍苍的远山,层峦叠嶂,云山迷蒙,只见一条宽道上三个人疾走如飞。  蹄声令前面三人往路边闪掠,但,就在沙成山刚刚掠过三人的刹那间,忽听得一人高声道:“咳!沙成山,原来是你。” 猛力收住缰绳,沙成山调转马头看,不由得笑笑,道:“原来三位前辈在赶路。” 沙成山挟着昏迷中的花郎下马,三个老者已往他围上来,其中一人道:“龙腾山庄你救过我们,还没向你致过谢,这一阵子你在哪儿发财?” 沙成山笑笑,道:“三位前辈就别提龙腾山庄之事了,当时沙某就看穿秦百年的伪君子面孔,无奈我当时没有证据,只好一走了之。” 原来这三人正是武当长老惠因子、华山派“笑弥勒”铁秀、玩世不恭的“醉仙”柴松。 这三人也正是被“龙腾山庄”江厚生囚于山腹地牢中的人,当时若非沙成山与扁奇二人配合,把被囚之人救出来,只怕三人早已埋尸地牢中了。 武当长老惠因子指着花郎道:“这人是谁,病得如此模样?” 沙成山道:“湘江‘无忧门’少门主花郎。” 醉仙提着个大酒袋,问道:“他怎么了?莫非是不胜酒力,喝醉了?” 沙成山一笑,道:“说来话长,如不细说,怕三位前辈又听不清楚,我想,三位何不同沙某一齐赶往少林寺,自然也就明白了。” “笑弥勒”铁秀哈哈道:“我三人也正是急着赶往少林寺,沙成山,你先说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沙成山道:“原来三位也是赶往少林寺,真是太好了。” 他一顿又道:“花少门主中了秦百年给他吃的毒药,如今毒瘾大发,必须用少林独门解毒大法——‘八笼蒸石’才能解救!” 铁秀三人对望一眼,柴松摇头晃脑地道:“这究竟又是怎么回事?都把我弄糊涂了。” 沙成山道:“且说三位前辈可曾接获秦百年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吗?” 三人同时点点头,惠因子道:“我三人因被江厚生几乎害死在山洞里,便一齐作四海游,直到最近才回到中原,方知秦百年已送来半部‘百窍神功’秘籍,而且,我们三人都各有半部,前不久,忽又接到秦百年派人送来的灵药,言明只要练功三月期满,即可服下此药以助功力,我三人尚未练功,也就暂时未服那灵药。” 沙成山松了一口气,道:“三位前辈真是幸运。” 柴松道:“沙成山,你且说我们得了秦百年的半部秘籍与灵药而幸运?” 沙成山猛摇摇头,道:“三位没有服下秦百年的灵药,才叫幸运,否则便同花少门主一般了。” 三人相顾吃惊,惠因子道:“难道这其中果然有什么阴谋?” 沙成道:“请问三位赶往少林寺何事?” 惠因子道:“我三人都接到江厚生与秦百年要在龙腾山庄的凤凰岭上开立盟大会红帖,但我三人以为,少林为武林泰斗,应该来问问智善大师的意思,所以赶来了。” 沙成山道:“一切等三位到了少林寺便自然明白,恕在下为了救人,先走一步了。” “醉仙”柴松道:“沙成山,你总得先说个大概吧,免得我老人家憋得难受。” 沙成山指着花郎,道:“秦百年不知弄的什么毒药,他把毒药分送给练‘百窍神功’的人,这些人对秦百年早已心存感激而不疑有他,于是便服了他的毒药,等到服药成瘾,这人便只有听命于秦百年的摆布,否则便如同这位花少门主一般的凄惨了。” 三人相对愕然,而沙成山拍马疾驰而去。 ※      ※       ※ 惠因子三人尚未赶到少林寺,沙成山已经又匆匆地下得嵩山少室峰。 是的,距今不过半月的端阳节,如果想说服参与立盟大会之人,时间上十分迫切,他不能有所延误。 现在,沙成山绕过一道堤岸,他又看到沙河边的小船,突然间,有匹壮马出现在柳树下,沙成山一怔! 是的,有马就有人,何况那马是拴在柳树根上的。 于是,沙成山望向岸边的小船,小船在晃动。 小船上绝非是丘兰儿,因为丘兰儿如今正与方小云住在嵩山少林寺内。 那么,船上又是谁? 缓缓的,沙成山来到柳树下,他才刚刚下马,小船上红影闪动,矮舱之中走出个女子。 那女子举首望向河岸,便不由得一声尖呼,道:“沙成山,你果然又回来了!” 是秦红,这小妮子像个花蝴蝶似地往沙成山翩然扑过来了! 沙成山木然地走过去,秦红已投向他的怀抱中,道:“沙大哥,我等了两天才等到你。” 沙成山道:“等我?” 秦红眨着一双妙目,道:“是呀!我们上次离开这里,我就说过要回来的。” 沙成山道:“找我有事?” 秦红俏嘴一嘟,道:“沙大哥,我问你,找到丘兰儿母子了吗?” “找到了。” “人呢?怎不同你在一起?难道……” “果然被白良派人掳到川南‘龙爪门’去了。” 秦红道:“我是要问你,她母子二人还在……” 沙成山点点头,道:“好得很!” 秦红有些失望地道:“沙成山,我承认我现在很失望,因为……” 沙成山淡淡地道:“秦姑娘,我抱歉。” 一窒之后,秦红忽然拉着沙成山道:“沙大哥,你可知我心中有多苦?” 沙成山道:“别作茧自缚,凡事要顺其自然。” 秦红冷冷地道:“说得容易,也说得轻松。” 沙成山道:“回去吧,龙腾虎跃二庄将震撼江湖了,你该站在你爹一边才是。” 秦红拉着沙成山,道:“走,我们到小船上去。” 沙成山道:“有事?” 秦红点点头,道:“即使我们不能永远在一起,短暂的几日相处,你不会令我失望吧?” 沙成山道:“怕要令姑娘失望了,因为我尚有急事待办,不能久留。” 秦红道:“稍坐一刻总可以吧?” 于是,沙成山跟着秦红又登上小船,秦红立刻升火煮茶,小心地侍候着沙成山,宛似个小妇人般。 二人对坐在舱中,秦红道:“沙大哥,你听说武盟大会之事了吧?” 沙成山不忍欺骗秦红,遂点点头,道:“知道了。” 秦红道:“端午过后,我爹就要我嫁给表哥江少勇了。” 沙成山抱拳,道:“这是亲上加亲,我恭喜你了。” 秦红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其实我也并不喜欢表哥,他孤傲自负,对人不假词色,与之相处真没意思!” 沙成山道:“从未看到过江少勇,更未见过你哥哥秦楚,这二位少公子怎的不常出门?难道……” 秦红再一次重重地望了沙成山一眼,道:“沙大哥,别同我们龙腾虎跃二庄为敌,好吗?” 沙成山一怔,道:“你在作说客?” 秦红摇头一叹,道:“沙成山,我实在是为了你好,希望你能三思。” 沙成山淡淡地道:“若为我好,就该劝劝你爹,别开那武盟大会,要知江湖浩瀚,妄图称霸江湖,领袖武林,必将招致惨痛的后果。” 秦红道:“我无法劝服我爹,他们策划多年,目的就是想一统武林,如今一切业已成熟,怕是不会退缩了。” 沙成山道:“秦姑娘,你所指的‘成熟’二字是什么意思?难道……” 点着头,沙成山未说完,秦红已轻声道:“事到如今,为了能劝阻你妄图搅和武盟大会,我便老实对你说。我兄长秦楚与表哥江少勇二人已练成全部‘百窍神功’,如今我见他二人武功果然精进,举手投足身轻如燕,尤以二人龙虎双剑合璧,更是风雷变色,武盟大会之上怕不会有人是他二人对手了,你……” 沙成山双目一紧,道:“休得仗着他二人之力妄图登上盟主宝座,天下不少英雄豪杰,他们不会坐视的!” 秦红淡淡一笑,道:“我不说,怕你真的还蒙在鼓里,沙大哥,端阳节尚未到,虎跃山庄接到几处拥护我爹的贺仪,就我知道,已有‘西陲二十四铁骑’的人马,‘苗疆百毒门’的冷泉夫妻二人,还有最近送上贺仪的‘川南龙爪门’以及‘皖北飞索门’,另外就是关洛双雄等人了。” 沙成山立刻全身猛的一震。 秦红又接道:“最近两天我师兄关天水又派人去‘襄樊三江帮’与‘湘江无忧门’去了,他相信这两处的人一定也会拥护我爹而毫无疑问了。” 沙成山深深地叹着气,因为他原是打算分赴这几处去说服的,不料这几处已向秦百年与江厚生献出赤诚,表示了拥护之心。 秦红接道:“所以我劝你也跟我上虎跃山庄去,千万别同我爹为敌!”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龙腾虎跃二庄如果加上这些人,武林中只怕没有敢与之抗衡了。” 秦红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沙大哥,你若不投效我们,何不明哲保身?” 沙成山渐渐发觉秦红的目的,她只是一心要把自己拉拢到她爹的身边,不错,她是个好女儿,却不见得是个好妻子,我沙成山岂会是贪生怕死之辈? 秦红见沙成山不语,立刻又道:“沙大哥,你想清楚了吗?” 沙成山仍然不语。 秦红伸手拉过沙成山一手,款款情深地道:“沙大哥,丘兰儿母子未被人杀害,我不知道是喜是忧,可是我对你的心意总是真的,沙……大……哥……” 沙成山淡淡地道:“秦姑娘,从形势上看,我们真的成了水火之势,我杀死江少强,也杀了白快活,这两方面的人绝对不会轻易罢手,再加上这一年来的几次拼斗,我沙成山几已成了众矢之的,有一阵子不少人想谋我的项上人头。” 沙成山有些黯然地仰起头来,又道:“当我知道要我人头的人是你爹的时候,我才知道连你爹也不会放过我,秦姑娘,沙成山看得出来,你不是一个背叛自己父亲的女儿,你更不会扯你爹的后腿,而我……” 秦红急切地道:“你怎样?” 沙成山道:“我以为我更不能逃避,也许这次武盟大会上,是一次最佳的机会。” 秦红道:“什么最佳的机会?” 沙成山道:“是一次彻底解决彼此之间怨仇的最佳机会,与其纠葛不断,?稳缫涣税倭耍壳毓媚铮抡呶蘧澹收呶薜校纠础?br>  沙成山抚摸着小船,又道:“本来我在找到丘兰儿母子之后,原是要埋名隐姓或乘此小船流向远方,但在几经多次拼搏之后,沙成山看穿了,因为逃避不是办法,江湖的例律是血腥的累积所凝成,没有人能脱离这个范畴,与其日子过得不安心,何如面对现实,杀出一条生路来。” 沙成山说至激昂处,一拳捣在船板上。 秦红双目已红地道:“沙大哥,何必把自己送上绝路?你原来本有路可走。” 沙成山冷冷道:“跟你去跪向你父亲求饶?还是断腕在江厚生的面前?” 秦红道:“沙大哥,你也可以远走高飞呀!” 沙成山道:“秦姑娘,你太天真了,事情为何不深一层去想?” 秦红道:“沙大哥,你的话我不懂。” 沙成山道;“你想,等到武盟成立,你爹与江厚生变成盟主,天下武林一统,那时候天下之大还会有我沙成山一家容身之地?” 于是,秦红也黯然不语了。 喝干杯中茶,沙成山道:“秦姑娘,我要走了,你也该回到虎跃山庄。” 秦红一把拉住沙成山,道:“不,沙大哥,即使我们真的成为明日之敌,为何不珍惜今日之情,叫我们在此共度一日美景良辰吧!” 她的话至诚,令沙成山十分感动! 于是,沙成山张臂便把秦红搂在怀里。 秦红以脸贴在沙成山的下巴,轻声地道:“沙大哥,真是造化弄人啊!” 抚摸着秦红的背,沙成山道:“秦姑娘,我们之间的情谊绝对无法在这种恶劣的环境中有结果,如果真的有什么结果,那也只是苦果。” 秦红道:“沙大哥,你真的要参与武盟大会与我爹为敌吗?” 她全身在抖颤着,又道:“你就不再多考虑了?” 沙成山道:“不是我一心要与你爹为敌,而是他们永远也不会放过我,我无奈。” 秦红道:“沙大哥,你别恨我……我……” 沙成山一怔之间,突觉背上一痛,本能的,他双臂暴弹又挥。 但闻“嘶”的一声,只见一把短刀自他的后背绕切过他的左臂到了胸前,带起一道血口子立刻溅出一缕鲜血。 沙成山左手力拔,右手指疾点秦红肩井,口中厉声怒叱: “你这是为什么?” “当”的一声短刀落在船面上,秦红已错身掠出矮舱,不停地摇晃着左肩头。 沙成山反应之佳、之快,也令秦红大吃一惊,她自衣袖中突握着一把尖刀—— 一把足以刺穿沙成山的尖刀,却在沙成山觉背上一痛之间,便生生把穿心一刀拔向一侧,只切伤一道血口子。 沙成山痛苦地走出矮舱,脸上肌肉抽搐着,心中的悲痛,远比他挨的刀更令他痛苦! 秦红已自小船越向岸上。 沙成山并未追下船,他站在船边沉痛地道:“秦红,你原来是有目的而来找我!为了你要做个孝顺女儿?还是为了龙腾虎跃二庄的‘大计划’?” 沙成山的话甫落,秦红已见泪地道:“沙大哥,你……你难道……” 沙成山突然忿怒地道:“不要叫我沙大哥!” 秦红道:“如果我杀了你,我便也立刻自尽在此,让我们来生再结为夫妻!” 沙成山咬咬牙,怒道:“这会是你心里话?秦红,你与你爹一般样,果然城府极深,阴狠毒辣!” 秦红抹去泪水,道:“你为什么要这样说我?” 沙成山道:“难道不是?自从我们认识至今,你无时无刻不在劝我投效你爹,直到今天,你见双方即将在端阳节摊牌,便决心先对我下毒手,免除你爹的心腹大患,秦红啊秦红,你终于也露出你的狐狸尾巴了!” 秦红忿怒地跺着脚,道:“沙成山,如果我杀死你,我真的也会举刀自杀在你的身边。” 沙成山一声怒哼,道:“秦红,如果你果然是这么坚定,你便在我面前先举刀自杀,等你死后,沙成山立刻也举刀随你走人幽冥,如何?” 秦红一怔,道:“你……” 沙成山道:“沙成山说话算数,秦姑娘,我在等你的行动了。” 秦红咬咬牙,道:“原来你不相信我说的话,沙成山,你太令我失望。” 沙成山冷酷地双手叉腰,对于臂上的刀口溢血,他连眉头也不皱地道:“秦大小姐,该是你举刀自尽的时候了,难道你怕死了?还是担心你死后我不会自杀。” 秦红举起手中尖刀对准自己的前胸道:“沙成山,我就死给你看!” 沙成山道:“沙某正在看呢!” 举刀久久未落下,秦红忽然咬咬牙,道:“沙成山,如果我不自杀,你会不会出手杀我?” 沙成山道:“秦大小姐,那已是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正等着看你自杀!” 秦红不由脸色变灰,冷冷地道:“沙成山,我一直想把你转变成我爹的得力助手,尤其是从你自黑龙堡救出我之后,更增强了这种想法,可是,你对我爹的成见已深,使我难以达到目的,今天……今天……” 冷酷地咬着牙,沙成山道:“今天你就要下手杀我,是吗?” 秦红睁着双目,忽然收刀回头就走。 沙成山并未追赶,他看着秦红跨上她的马,又看着秦红头也不回地拍马疾驰而去。 沙成山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秦红,你绝对不会死,你绝对不会在你爹即将夺取武林盟主的前夕而自杀,我看扁你了。” 不错,秦红是不会自尽,她怎会与沙成山殉情在这条小船上? 她明白得很,因为,她不能往她爹的脸上涂颜色,刺杀沙成山不成便只有一走了之。 秦红本要在龙腾虎跃二庄发起的武盟大会上立下头一功,不料还是失败。 沙成山心中明白此道理,便逼着秦红先死,果然戳穿秦红的阴谋! 此刻,沙成山望着远去的秦红,他嘴角牵出个冷笑,缓缓地跨上马背,且取出刀伤药把伤口扎紧,满脸痛苦地往回路走去。 回头路当然是嵩山少林寺。 沙成山本想先找上苗疆“百毒门”,但闻得秦红的话,连皖北的“飞索门”也都站在支持秦百年的一边。 看来凤凰岭的龙腾山庄与狮头山下的虎跃山庄这次武盟大会必有一番惨烈的拼杀了。 沙成山忿怒地拍马疾驰,一口气便是五六十里远,忽见前面山岗下走上两个人来,双方一经碰上,沙成山立刻便一愣。 迎面二人也是怔怔地对望着。 就在双方刹那间的一窒,沙成山立刻在马上一抱拳,道: “晁前辈,贝兄,二位别来无恙?” 对面,不错,正是“太极老人”晁千面与“冷面豹”贝海涛师徒二人。 “冷面豹”贝海涛吃吃冷笑,道:“沙成山,又是一次狭路相逢,真巧!” “太极老人”晁千里道:“沙成山,你好像受伤了。” 不等沙成山开口,贝海涛道:“像他这种动不动拔刀相向的大杀手,那天不滴几滴血,掉上几两肉?” 晁千里淡淡地道:“贤师徒,沙成山苦在心里。” “冷面豹”贝海涛道:“沙成山,可是为了你的老婆孩子?” 沙成山摇摇头,道:“不,二位如果要知道,何妨一齐去嵩山少林寺。” “太极老人”晁千里道:“老夫正是有事前往少林,沙成山,你大概也知道武林立盟之事吧?” 沙成山道:“沙某正为这事在苦。” “冷面豹”贝海涛冷沉地道:“天下大乱,不正是你这位大镖客生意兴隆之时,你愁个什么劲?” 沙成山道:“沙成山想先知道,二位为何找上少林?” 晁千里道:“少林掌门智善大师为老夫多年挚友,这次龙腾山庄立盟大会,老夫就是赶去听听他的意思,因为……因为这不是一件小事。” 沙成山道:“请问晁前辈可曾得到秦百年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没有?” “太极老人”晁千里道:“老夫没有,但海涛是收到了。” 沙成山道:“有了秘籍必有灵药,这药是否也收到了?” 说完,他便直视着贝海涛。 “冷面豹”贝海涛沉声道:“你怎会知道?” 沙成山一声淡淡的笑,道:“实话实说,那是秦百年的一项阴谋,但愿贝兄没有上当!” 贝海涛道:“莫非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道:“二位,沙某也是转回少林寺的,且等到了少林寺,自会一切明白。” 晁千里冷冷地道:“本来老夫决心遇上你之后要领教你那招‘双星伴月’绝招,因为这些天老夫师徒二人日夜钻研探究,一心要破解你的杀招,但见你身受刀伤,老夫不愿乘你之危。” 沙成山道:“谢谢!” 贝海涛接着:“为了苦思破解你的招式,我一直没有机会去苦练秦百年差人送我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更未曾吃了他送来的灵药!” 他一顿又道:“既然今日遇上,总得比划比划……” 沙成山道:“何不等到端阳武盟大会之后?” 晁千里沙哑着声音,道:“你已身受刀伤,沙成山,我们在肉体上的掠夺,并不能增添对方心灵上的快感,所以我们可以不拘于在对方身体上所制造的伤害来论成败,我的意思……” 沙成山颔首道:“我懂晁前辈的意思,这是非常君子的比斗,晁前辈,艺如果达到你我这种境地,尊严与声誉方是彼此极力争取的。” 晁千里道:“很好,沙成山,我们的看法和观念一致了,现在,你仍坐在马上不动,我们口述过招来决定胜负,判断高下,你可要听清楚了。” 沙成山神色一紧,半闭双目地道:“晁前辈,我们把比斗定在三招之内……” 晁千里道:“不,就是你那一招够了。” 沙成山道:“二位请赐招吧。” 晁千里道:“恕我师徒二人联手了。” 沙成山道:“这已不是第一回了。” 晁千里拱拱手,道:“我们不客气了,你要小心!” 说着便见他双手托天,一对耀目金环旋动在双掌,但身子不即闪动,口中沉声道;“我的‘天地金环’会在上下两个方向凝成三十二道光轮罩上你的正面,接着全身收缩猛张,虽然是上次施展的‘开天辟地’,但这次我的身子往斜呈螺旋式闪掠在空中,再不为你的两束银芒所击。” 一边,贝海涛举着一对套在手上的金色豹爪,道:“沙成山,便在你出招兜拦截杀我师的那招‘开天辟地’的时候,我已到了你刚刚拔身起而未起的头上三尺之地,我仍是如‘金阳罩顶’击你的脑门,同时身子往斜刺里闪掠,以躲避你分击过来的刀锋。” 沙成山听得仔细,几乎双目已合起来。 此刻,他异常小心地在马上指着天地,道:“弯月刀会在起手式里泻出一片银河泻落也似的冷芒,迅速地拦截金环于天地之间,便在同一时间里,‘双星伴月’以万分之一眨眼时间迸射出来,我的人并不随着那突然闪出的两点星芒而上,我会以三十五个斜翻掠射,猛然踢出右足,这一足是送给被我逼闪的晁前辈,两点银星却全部送上贝兄,这是交手中的分庭抗礼与分进合击手法,虽不一定伤得了二人,但贝兄只怕难免重伤当场。” 沙成山边说,贝海涛与晁千里边比手画脚,等到沙成山话完,晁千里一阵嘿嘿笑,道:“沙成山,你真是可恶!” 沙成山淡淡地道:“晁老的意思是……” 晁千里已忿怒地道:“听你的说法,你似乎更能心领神会那招‘双星伴月’,如是上次我们交手,我便无法击中你那背上一环。” 他喘息一口大气,宛似他刚刚同沙成山大干一场似的,又道:“你背上的一环击上你的后脑勺,岂料你也会穷理致知而不蹈覆辙,看来你不会施展这种辣招,全是我师徒帮了你的大忙,令你幡然领悟的了。” 一席话完全不假,沙成山一直想不透的“双星伴月”便是与晁千里师徒二人搏斗中领悟出来的。 晁千里的话也说中了此点,沙成山不加否认地点点头,道: “晁老果然行家,沙成山十分佩服!” 贝海涛大大一震,道:“我们又得思考如何破解他的这招‘双星伴月’了。” 晁千里重重地摇摇头,道:“不用了,他已对这招‘双星伴月’心领神会,运用自如了。” 贝海涛道:“难道不成我们这次又帮了他的大忙?” 晁千里道:“不错,武功一途,有些需要死学活用,但多数是活学活用,举手投足,身随意念,沙成山是一流高手,他已心意合一,一点即明,下次再找他,吃亏的便是我师徒了。” 一边,沙成山道:“晁老,沙成山无意与贤师徒为敌,大敌当前,但愿彼此化敌为友……” 晁千里收起一对“天地金环”,道:“沙成山,你真的以为秦百年野心勃勃地要当武林盟主?” 沙成山道:“沙成山一人之词难以令人相信,如果贤师徒到了少林,自然也就明白了?” 晁千里点点头,道:“果如此,我们且赶到少林寺,听一听智善和尚的意思。” 于是,沙成山对贝海涛道:“有件事情贝兄应该谅解。” 贝海涛道:“何事?” 沙成山道:“沙某知道贝兄与‘川南龙爪门’白门主私交不错,去年且为白门主助拳……” 贝海涛沉声道:“可惜那次仍被你逃过。” 沙成山淡淡地道:“白良暗中掳去丘兰儿母子,诱我先被各派截杀,更设下毒计陷阱害人,所幸沙成山仍然及时救出她母子二人……” 贝海涛道:“你杀了白良?” 沙成山道:“我没有,但他的门下高手难免有死伤。” 贝海涛道:“沙成山,你给我提这些做什么?” 沙成山道:“无他,武盟大会上,沙某希望把私人恩怨摆一边,更希望贝兄把白门主劝说在我们一边来。” 晁千里一边点点头,道:“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得多,为大局着想,海涛应该这么做。” 贝海涛道:“我与白良私交并非十分笃好,若为大局,我当一试,但却没有把握。” 于是,三人立刻便往嵩山少林寺赶去。 朗朗乾坤,风和日丽,沙成山与晁千里、贝海涛三人刚刚登到少林寺山门前,突见十几个年轻和尚分别挑着场边堆放的木柴往寺中走去。 看这些和尚匆匆忙忙的样子,晁千里心中一紧。忽见一个老太婆捂面泣叫着走出寺来,沙成山一眼便认出是“无忧婆婆”花满天。 花满天已指天指地地吼叫起来:“老天啊!我‘无忧婆婆’天天忧愁,为什么要如此折磨我?为什么?” 忽见是沙成山与另外二人走来,“无忧婆婆”花满天立刻伸手拦住沙成山,道:“沙成山,少林寺要用‘八笼蒸石’蒸我的花郎,我老婆子担心他们会害了我儿子的性命。” 沙成山道:“花门主,你以为少林寺会害死你儿子?” 晁千里已走上前,道:“这是怎么回事?” 便在这时候,又从寺里走出两个老人,沙成山立刻对晁千里道:“晁老心中存疑,可问来的两位老人家。” 那面,扁奇已开口道:“成山,你怎么回来了?” 沙成山已为扁奇、药老子二人介绍晁千里与贝海涛相识,双方闻得各人名姓,便不由得互道仰慕。 药老子拉着花满天道:“回去,回去,你儿子已在蒸笼里,不会有事的。” 花满天突然怒吼道:“如果他们蒸死我儿子,老婆子一把火烧了他们的少林寺。” 药老子道:“难道你没见那悟心和尚?他已尽除全身之毒,不是活得好好的?” 一行人拥着花满天又走入寺后面的大厢房中。 只见几个赤膊和尚猛往大灶中塞木柴,熊熊大火直把八层大笼下面的热水烧得“咝咝”响。 光景看得晁千里师徒二人目瞪口呆。 便在这时候,从院里走来两个老僧,晁千里已欢叫起来: “智善和尚,还记得故人吗?” 当先走入厢中的老僧,白眉上扬,口喧佛号:“阿弥陀佛,是什么风把晁施主吹来敝寺?” 智上大师也识得晁千里,二人一齐走上前来握手,哈哈一阵笑…… 一边,花满天怒指蒸笼,道:“和尚,这种蒸法不把个活人蒸烂?” 智善大师笑笑,道:“八笼蒸石,顾名思义便石头也会蒸熟!”他一顿,又道:“贫僧赔上老命。” 现在,智善大师又把一切必备之事交代一番,便引着晁千里等来到方丈禅房中。 沙成山没有跟过去,他来到丘兰儿与方小云的房中。 丘兰儿经这几天的休养,又在方小云的照顾下,精神已恢复不少,便脸上也有了红润。 沙成山抱起儿子看,心中又兴起一阵难以言喻的酸楚。 是的,这次武盟大会,绝对免不了一场厮杀,是生是死,对这孩子太重要了。 方小云一旁看着沙成山,她的心中充满了矛盾,但见丘兰儿与沙成山并肩在逗弄着娃儿,黯然地转身便走出房门。 丘兰儿低声地道:“大哥,我以为我们应该立刻离开此地,与义父一同高飞。” 沙成山看着孩子未开口。 丘兰儿又道“大哥,武盟大会就叫他们去争,去斗,关我们何事?” 沙成山把孩子抱得更紧,他却重重地沉声一叹,道:“兰妹,我何当不作此想,但有一事,兰妹应该知道,一旦龙腾虎跃二庄控制武林,只怕天下之大已无我们容身之地,江厚生是不会轻言放过我们的。” 提起龙腾山庄,丘兰儿便想起自己被囚在凤凰岭上的洞中之事,她轻叹一声,道:“不错,一旦他们能对天下武林发号施令,他们第一个要杀的便是你!” 沙成山脸无表情,道:“所以我不逃避,也不打算逃避。” 丘兰儿道:“大哥,我的身体好多了,端阳节我与大哥一齐去。” 沙成山连连摇手,道:“不,你该为我们的孩子着想,这孩子已经吃了不少的苦,我不希望他变成孤儿。” 接过孩子,丘兰儿道:“方姑娘是个好人,孩子就暂由方姑娘代劳吧。” 沙成山道:“不,一切事情我已有所安排,兰妹,你一定要听我的。” 丘兰儿未再坚持,她怔怔地望着沙成山,道:“大哥,为孩子,也为我,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了。” “也为我!”方小云边说边吃走进来,她的手中已端着吃的东西! 方小云把东西放在桌上,走近沙成山道:“沙大哥,你即使不答应纳我方小云为妾,方小云也决心侍候你一辈子!” 沙成山愣愣地道:“报恩的方法太多了,并不一定要以身相许!” 方小云看看丘兰儿,道:“你不叫我侍候没关系,我可以侍候丘姐姐!”说着,便双手握住丘兰儿的手,又道:“是吗?丘姐姐。” 丘兰儿点点头,道:“怕是委屈你了,小云妹。” 沙成山道:“方姑娘,你爹虽然出家,你妈尚需你去照料,这事情以后再说吧!” 远处传来一声洪笑,只听得“笑弥勒”铁秀洪道:“好好好!果真如此,一场拼杀便免不了啦。” 沙成山立刻对丘兰儿、方小云二人道:“我回寺来,尚未看到铁前辈三人,我这就过去。” 沙成山绕过两处大禅院,已闻得“醉仙”柴松道:“武林为恶,历来都不会有好下场,秦百年妄想主宰武林,他是作梦。” 一声哈哈传出来,晁千里道:“且等端午期到,大伙一齐上得凤凰岭,倒要看看秦百年与江厚生二人如何的兴风作浪。” 沙成山缓步走入禅房里,只见已坐满了武林前辈与当今一流高手。 智善大师指着两个白发苍苍老人对沙成山道:“沙施主来得正好,且见见这两位老人家。” 沙成山已对二老抱拳,道:“末学沙成山有礼了。” 两个老头四只精光炯炯的眼神逼视着沙成山。 智善大师立刻笑道:“二位老人家乃是武林高人——‘天山双奇’海英、海浩便是此二老。” 沙成山双目一亮,忙又见礼,道:“原来二老就是‘天山双奇’,曾闻家师说过,二老武功已入化境,今日得识,真是三生有幸。” 突闻左面的海英抚髯道:“你就是正果兄的传人?” 沙成山黯然一叹,道:“家师已作古十年了。” 海英望望海浩,道:“兄弟,真是令人失望的消息,正果竟然早已死了。” 海浩怔怔地看了沙成山一眼,道:“沙成山,你是否已尽得正果老人真传?” 沙成山道:“皮毛而已。” 海浩失望地对海英道:“我们埋首十年,为的就是有一天能同正果兄比个高下,不料他竟然早死了,可惜呀,可惜。” 沙成山还以为这二老是师父的朋友,不料竟然是为了要找师父比武,人已到了这般大年纪,尚且把胜负得失与名利看得如此之重。 沙成山脸色立刻一紧,道:“敢问二老,可是与吾师定下比斗之约了?” 海英道:“正果的刀法怪异,出刀已至随心所欲,要想同他较量,我二人也不敢托大,定下十年之期,不料前年他早已作古,算了,算了。” 沙成山重重地道:“师虽不在,我这个不成材的徒弟当应代劳,不过……” 海英看了海浩一眼。 沙成山已接道:“且等端午节后,沙成山如果命大还活着,一定在二老面前讨教。” 于是,海浩捋髯哈哈一声洪笑…… 紧接着,海英望着沙成山也笑了…… ※      ※       ※ 艳阳照射在一片青草坡上,沿着山坡一道宽广的大场子,场子上停了近百匹健马,每匹马已套好了马鞍。 马前面分别站着几个年轻壮汉,他们都是一色的青装,头扎青巾,背插砍刀,且不转睛地望着远方的大道。 这里距离凤凰岭上的龙腾山庄整十里,“飞龙”江厚生就在这儿设下接待站,把参与武盟大会的群雄迎接到龙腾山庄。 此刻,通往凤凰岭的大道,每半里便扎了一座彩楼,一共七座,分由龙腾山庄七武士率人迎在彩楼下。 远处一阵铁蹄声,只见为首的正是孔二寡妇,她率领着“西陲二十四铁骑”直驰入龙腾山庄前面那个大广场上。 广场四周搭着彩台,正中一座彩台特别大,方圆八丈,高越三丈,迎着台子放置着一排玉石大椅子,横眉下方挂着一个横匾:“龙虎争耀”。 孔二娘的人马在场边落下马来,便立刻纷纷坐在正面大台子右方。 不旋踵间,又是一批人物走来,竟是“皖北飞索门”的人物。 为首的“拨云手”管洲已冷冷地坐在右面一张大椅子上,他率领的门下三十二人十分有序地站在他的身后。 突然远处有人一声惊呼,只见“苗疆百毒门”门主冷泉身上盘绕着一条花斑毒蛇,冷泉老婆的手上更提着一个蠕蠕在动的布袋走过来。 他们的女儿冷若水紧紧跟在后面,柳仙儿与戈二成也走在一群苗人前面,那柳仙儿走到彩台下,便立刻左顾右盼,显然在找沙成山。 已经进入广场之人正自举首远望,只见一群灰衣大汉个个乘马而来,紧跟在这些马匹后面的,竟然是“湘江无忧门”“无忧婆婆”花满天。 花满天见前面的灰衣人下马,立刻认出是“三江帮”的当家“铁桨震江三”聂虎,她暗中对聂虎点点头,二人立刻各率门下找地方坐下来。 现在,日正当中,远处又一批人坐着龙腾山庄设在十里外的健马不疾不徐地赶来了。 众人看过去,只见为首的是少林寺掌门智善大师,在他的后面是几个老人,另外,智上大师与“一刀穿心”左长庚、“黑天刚”熊霸天紧跟在后面…… 沙成山恹恹地坐在马上低着头,他连眼皮子也未抬起来,然而他的到来却引起一阵小小的骚动。 柳仙儿第一个尖声:“沙成山,你还敢来!” 沙成山淡然地抽动嘴角,他未曾开口。 便在这时候,后面蹄声大震,竟然“龙爪门”的人也赶来了。 白良拍马在场中央不即落下来,他环视一遭立刻发现了沙成山,便拨马到了沙成山面前,道:“沙成山,当着群豪面前,我要剥下你的人皮!” 沙成山仍然未开口。 白良忽见贝海涛坐在沙成山附近,不由双眉一紧,抱拳对贝海涛道:“贝贤弟,你怎同姓沙的凶徒坐在一起?” 贝海涛道:“哪里都是一样,白门主,你请便。” 白良一愣,立刻率领百名门下走到大台子的右面去了。 就在群豪刚刚坐定,龙腾山庄上突然响起一阵炮击。 紧接着便从四百八方拥出五六百名青色黑色劲装大汉,这些人一经出现,便围向广场四周来。 沙成山四下看过去,立刻知道这是龙腾虎跃山庄的武士,青色的大汉们头扎青龙巾,腰插短刀,一把长刀倒拿在手上。 黑色的大汉们也是长短刀,但站在前面的是虎跃山庄的余副总管亲率的十武士,这十人俱都是肩扛巨斧,金刚怒目,威风凛凛。 张长江——龙腾山庄的大总管,也率领着“龙腾山庄”七武士——祁连五头狼与长山双虎等人站在一排青色劲装大汉前面。 第六十二章 四面楚歌 于是从庄内传出一阵悠扬的乐声,只见一批大汉前导之下,秦百年与江厚生并肩走来,在这二人的身后面,竟是两位虎背熊腰脸色清秀的年轻人,这两个年轻人的手中各握着一把镶玉宝剑!沙成山忽见一个大胖子跟在这批人后面出来,不由冷笑道: “连‘弥勒鹰爪’这号人物也为他们收买了,‘秦关九条龙’已死了五个,如今只有四个出现在祁连海身边。” 柴松一声怪叱:“你们看看,秦百年与江厚生二人那种架子、德性。” 笑弥勒接口道:“别诈唬,这二人早已有了万全准备,不信,你老酒鬼等着瞧!” 此刻,秦百年与江厚生二人已走上彩台中央,秦百年呵呵笑着望向台下两边众人抱拳道:“秦百年与江庄主共邀各路英雄在此聚会,蒙各位大驾光临,立盟大会生色不少,秦百年谨此致谢!” 紧接着,“飞龙”江厚生踏前一步抱拳道:“本次立盟大会,首先便要选出当今盟主。” 他回头望了秦百年一眼,又道:“当然,盟主的宝座非德高望重之人莫属了。” 这二人的话落,台下忽然吼声雷动,张长江已率先高声道:“盟主宝座当然非‘武林老爷’莫属。” “我们拥护秦庄主!” “拥护秦庄主!” 台下各路人马中,忽闻孔二娘道:“我们‘西陲二十四铁骑’也拥护秦庄主!” “对!拥护秦庄主!”孔二娘的人也跟着吼叫。 忽然,台子一边走出关天水,他缓缓走至“三江帮”前面, 道:“聂帮主的意思……” 不料聂虎脸无表情地不开口,关天水冷然走向“无忧门”,对花满天道:“花门主的意思……” 花满天咬牙不说话,关天水脸色冷傲地走向“百毒门”。 他冲着冷泉一抱拳,道:“恭喜冷门主夫妇二人已把身中百毒祛除,对于这次立盟主之事……” 冷泉忽地站起来,高声道:“我‘百毒门’决心拥护秦庄主为盟主。” 关天水连连道好,立刻自身上取出一包东西塞入冷泉之手,道:“辛苦你们了,庄主绝不会亏待你们的。” 猛孤丁一声厉吼,“无忧婆婆”花满天拦住关天水,道:“姓关的,你给我站住!” 关天水脸上抹去一层寒霜,似笑非笑地道:“花门主,花少门主的双腿不是早已好了吗?你这是……” 花满天沉声道:“好你个头,至今三月已过,你说送来另一种灵药,请问你的另一种灵药呢?拿来!” 关天水一怔,不错,他是说过这句话,但那是对沙成山而言,也是一句欺人之语,不意花满天此时却逼使关天水交出来,而令关天水有些手足无措。 一窒之间,关天水立刻道:“给他不是在这时候。” 花满天大怒,道:“放屁,你刚才给了冷泉的是些什么?姓关的,要不要我老婆子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揭穿你们的阴谋?” 关天水道:“什么阴谋?”他一顿,立刻沉声道:“难道我师所赠的半部‘百窍神功’秘籍是假?” 花满天道:“秘籍是真。” 关天水又道:“那些药呢?” 花满天几至动武地戟指关天水道:“那不是灵药,而是害人坑人的毒药。” 关天水怒叱道:“胡说八道!” 花满天忿怒地逼近关天水,道:“姓关的,你们先施惠又耍阴,服毒之人不出一月,便会服成瘾,你们便以此来控制这人,老婆子说的对不对?” 关天水道:“有什么证明?” 花满天立刻高声道:“悟心和尚,你走出来!” 便在她的叫声里,只见一个灰衣袈裟和尚缓缓地走到关天水面前稽首道:“阿弥陀佛,关施主可识得贫僧?” 关天水一惊,道:“方捕头,你出家了?” 花满天已大声吼道:“方捕头就是中了你给他的毒药,几乎死掉;我儿花郎从黑龙堡为你们拼命回来,中途被哈克刚困在山洞,药已用完,痛苦得生不如死,关天水呀关天水,你要说话给我老婆子解释清楚了。” 关天水望向方宽厚,道:“你是……你是……” 悟心和尚道:“若非少林寺以独门去毒方法解除我身中剧毒,这世上早已没有贫僧了。” 忽然中央台子上面一声厉吼,江厚生道:“今日只为立盟大会,选立盟主,其余的事就撇在一边,以后再说。” 花满天怒道:“什么叫以后再说?你们妄图控制各门派作你们的犬马,设下这种坑人的阴谋,武林盟主之位,何其清高,我‘无忧门’绝不拥护你们。” 半晌,秦百年在台上高声道:“花门主稍安勿躁,且等着选出盟主之后,老夫给个满意的交代。” 花满天道:“秦百年,我儿花郎双腿已愈,中了你的毒药,也已由少林寺医好,但我‘无忧门’也为你出过力,死了不少门下兄弟,我们已经恩怨扯平。你搞你的武盟大会,我老婆子不侍候你们,今日拆穿你的阴谋,再见了。” 花满天说走便走,立刻率领她的门下弟兄,刹时便走下凤凰岭。 便庄这时候,“三江帮”帮主聂虎冲着中央彩台上一抱拳,道:“秦庄主,我‘三江帮’不蹚这浑水,恕我们先走一步了。” 台上,秦百年看了江厚生一眼。 跟在聂虎后面的李魁五已走向沙成山,他点点头,道:“沙仁兄,你自己多加小心了。” 沙成山一笑,道:“谢谢!” 突然,孔二娘起身厉吼道:“这算什么?受人恩惠竟然在这紧要节骨眼上抽后腿,太可恶了!” “毒王”冷泉也沉声道:“少了他们并不影响立盟大会,我‘百毒门’全力支持。” 那面,“龙爪门”门主白良却一直怒视着沙成山,此刻,他却高声道:“我们尽快立盟,选出一位盟主来,再收拾姓沙的凶徒。” 中央彩台上,秦百年高声道:“盟主之尊除了武功高绝之外,当然要有道德勇气,秦某以为,我们何不先以武功会友!” 江厚生性情最烈,立刻接道:“强者为王,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便在他的话声里,从身后站出一个青年人,不错,江少勇走出来了。 只见他双眉一扬:“在下江少勇,借此机会要为死去的兄弟江少强报仇,这第一场比斗,就由在下会一会大镖客沙成山吧!” 他“吧”字出口,猛孤丁拔身而飞,人在空中一连平着旋转七次,轻飘飘地落在场中央。 沙成山恹恹地举步往场上走,突闻得“天山双奇”老大海英道:“露了一手‘龙戏云’,这年轻人似乎练成传言中的‘百窍神功’了。” 沙成山听得清楚,心中一副漠然的样子走近江少勇,抱拳道:“少庄主指名沙成山,我不能不出来,未战之前先恭喜少庄主已练成全部‘百窍神功’了。” 江少勇长眉一扬,道:“你倒是很识货。” 接着,他又不屑地一扬脸,道:“沙成山,我弟江少强死于你手是私事,眼前立盟大会上的决斗则是公,公私合并,沙成山,你心中应该明白这是一场殊死战了。” 沙成山恹恹地道:“眼前的局面我清楚,自你爹的‘大计划’一开始,你们便认我沙成山为绊脚石,自然先要除掉我而后快了。” 忽然暴烈的一声吼,江少勇道:“你知道就好。” 中央彩台上面,江厚生已深深地对一边的秦百年点着头,旋即高声道:“少勇,闲话不用多说,别误了立盟大会,出手吧!” 便在江厚生的吩附下,突见江少勇双眼中闪起一抹狠毒的光芒,身子未见晃动,双脚已离地三尺,“呛”的一声金芒四射,那把三尺长剑已往敌人搂头抹去。 江少勇出招无奇,平实的一剑看得十分清楚,然而就在长剑距离敌人不足一尺远的时候,抖然间发出锐芒一片,那如彩霞般的金光已呈条般地自七十二个方位罩向敌人周身。 沙成山脸色一紧,忽然拔空而起四丈高,空中侧旋身只一半,忽见敌人的金光仍然如影随形地跟在他的身边。 右腕猛地暴翻,“银练弯月”洒出一片星海也似的光芒,就在四丈高的空中,金银交辉发出一片刺耳的撞击声。 两团人影浮动在空中,比日光还要耀目的碎芒,便随着连串的撞击而迸溅着…… 虚空十一个筋斗怒翻,江少勇驭着金剑点地再杀,口发出忿怒的吼声。 沙成山旋身劲扑,“银练弯月”洒出一片冷焰如屏,呼轰着击杀过去。 令人吃惊的事情发生了! 未见江少勇振劈,忽见他直上三丈疾快地落在敌人背后,不等沙成山回旋身,他已挥出十三剑! 太快了,也太突然了,江少勇的闪腾功夫已到了随心所欲、收发自如、可快可慢的地步。 沙成山的弯月刀刚自回杀,便瞥见那片金光附身,回杀的银芒力阻,但闻“切”的一声,沙成山上身一晃,左肩臂已溅出一缕鲜血。 半空中,江少勇冷沉地道:“沙成山,拿命来吧!” 就在他的吼声里,好一片耀眼金光,无数条窒人心弦的霞光,猛往正自旋身的沙成山轰过去。 沙成山仇怒地直视着罩来的金芒,撕破喉管也似地暴喊一声:“寒江月刃!” 覆盖着方圆三丈宽的一片银闪锐芒,宛如星海溃决般地迎上 那片灿灿金光,便在爆裂如火炮般的响声里,忽见一溜银芒无坚不摧地直往敌人头上切去。 似陨星,但比陨星还要快,就在星芒尚在,人影依旧在半空中的刹那间,只见一片血雨漉下来。 江少勇单足点地,左手已捂着后颈,有一道血口子看得十分清楚——从右耳后绕向后背。 奇怪的是江少勇忽然全身骨节暴响,双肩耸动一阵之后,鲜血立刻不再流了。 这光景不只沙成山吃一惊,便坐在这左面彩台上的少林掌门与天山双奇等老一辈的人物,也都动容不已…… 海英沉声对众人道:“此子已练就‘百窍神功’,不但穴道可移位,便百脉也可控制。” 一边,晁千里也沉声道:“沙成山的‘银练弯月’够狠,想不到江少勇的剑法出神。” 突然,又从正面彩台上飞越出一位年轻人,不错,秦楚来了! 只见他走近江少勇关切地问:“表兄,伤得如何?” 江少勇恶毒地看了沙成山一眼,重重地道:“没关系,表弟,我们龙虎双剑合击。” 秦楚侧身走向沙成山,道:“沙成山,你可有胆量接我二人龙虎双剑合击?” 沙成山淡淡地道:“为了争取胜利便无所不用其极,很多次,当我遇上这样的情形,便差不多是相似的发展,其结果总是血腥与哀号……” 秦楚冷冷地道:“沙成山,我早闻你是个真正杀人如麻的杀手,也是个心肠如铁石的冷血人物,但这次我却要把话说明白。” 他指着江少勇又道:“我与江少庄主自小练龙虎双剑,不论敌人或多或少,我们永远是两个人。” 沙成山道:“这么说来,刚才一战是多余的了?” 轻轻而又不屑地摇摇头,秦楚道:“那一战只是为了私忿,因为你杀了他的兄弟。” 恹恹的,沙成山忍着肩上伤痛,道:“我明白,也谅解,二位,且由沙某领教你们的龙虎双剑合击吧。” 彩台右面坐的白良已高声吼道:“沙成山,你曾种下什么因,便该得到什么果,这是血腥轮回,也是你心狠手辣的报应,你生受了吧,我的儿!” 不料柳仙儿也尖声道:“沙成山,我恨透你了,我要看着你血溅黄沙,你死吧!” 沙成山连正眼也不看过去。 他不能稍有分心,因为江少勇与秦楚二人的两支金剑已平举在二人的头上,搏杀的“无形”已展开了。 也许沙成山真的杀孽太重了,坐在彩台左面的群豪中,竟没有人替他说一句公道话,智善大师没有,天山双奇没有,“太极老人”晁千里更没有。 武当长老惠因子看了“笑弥勒”铁秀一眼,忽闻“醉仙”柴松沉痛地道:“沙成山这是在为谁豁命?” 是的,沙成山抱着满腔热血而来,为的是“正义”二字。 如果不是扁奇老人的劝说,如果不是为了揭穿秦百年的阴谋,他大可以带着丘兰儿母子远走高飞。 就算江厚生与秦百年当上武林盟主,但要想派人追杀,那也是以后的事,然而,沙成山没有退缩,他走在群豪的前面。 沙成山没有移动分毫,忽闻彩台上江厚生吼道:“给我杀!” 光华交映,人影闪掠,只见空中两团金光不即不离,远看过去如空中虚悬着两团彩云。 两把金剑在三声互击互撞中,忽然破气成啸,挟着雷霆万钧之势,罩身向敌人。 略略晃动上身,“银练弯月”流掣反迎中途,沙成山方自狂吼如雷般:“双星伴月!” 就在他的吼叫声中,“银练弯月”已突然暴展,伸缩之间宛若洒出千百条掣映交错的蛇电,织成纵横飞舞的光圈于一瞬之间,金铁撞响乱成一片,江少勇已在空中弹滚翻侧,秦楚更闪掠在银芒之外而不即落下来。 果真是身轻如燕。 天空中银芒只是刹那间的稍敛,忽见两团金光直奔过来,这次,沙成山下狠招了。 “双星伴月”银芒大展,他的身法抖然在空中一弹之间直往秦楚掠去,一片银芒中忽见两束冷焰白银芒中暴展劲射,宛如自西天展延向东方的长虹。 就在沙成山一阵狂烈的卷杀中,两把金剑已弹上了半空,而空中忽然坠下三团身体,鲜血随之往地上流溅。 江少勇的身子在抽搐,十七道血口子已把粉碎了的衣衫搅碎。 秦楚斜趴在地上直瞪白眼珠子,从正面头上一刀连到胸口,鲜血溢出,肌肉翻卷,痛苦表情吓人至极。 沙成山也有几处伤口在抽搐,在扯绞,他紧皱着眉头,强忍着搅混的血气,汗水和着血水往下滴,浸透衣衫,黏成一团,他已感到心身交瘁,精疲力竭,力道虚浮,甚至双目也有些模糊了。 秦百年与江厚生已纷纷跃过来。 江厚生抱起儿子江少勇,秦百年抱着秦楚,早有几个壮汉扑过来,江厚生道:“快抬回庄上去!” 秦百年抱着儿子灰髯颤抖不已。 左面彩台上坐的晁千里对贝海涛道:“沙成山的刀法更见犀利,我们同他交一次手,他便会精进不少,这次出刀又比上次‘口斗’高明多了。” 贝海涛道:“想不到‘百窍神功’中的‘龙虎双剑合击’,仍然败在沙成山之手,太意外了。” 便在这时候,忽见秦百年走向孔二娘,他没有出击。 但孔二娘也厉声道:“沙成山江湖败类,残杀成性,秦庄主且在彩台上面坐,看我们来收拾他。” 孔二娘的话声甫落,但见右面人影闪掠,二十四个剽悍大汉,双手抱着马刀已把沙成山围在中央。 秦百年已高声道:“先搏杀这凶徒,再立武林盟主。” 孔二娘一声厉吼,道:“杀!” 广场上立刻响起奔腾闪掠之声,二十四把锋利大马刀便分成四个方向往沙成山围击过来。 沙成山的脸色痛苦,双目厉厉,大喝一声,“银练弯月”点、戳、挑、刺,银光赛雪,就在一片刺目的芒焰中,他猛然又是一声狂吼:“寒江月刃!” 也已围聚上去的十二名大汉,忽然间如覆冰川,如上刀山,十二把大马刀已上了半天空,在一阵如爆冰球的嗡嗡响声中纷纷往外撞跌出去。 孔二娘已怒吼连声,道:“便拼着死光死绝,也要把姓沙的剁碎,兄弟们,跟老娘齐上!” 吼声仍在,身形骤掠,半空中抡动大马刀狂砍怒杀,孔二娘已挟着凌厉的刀芒涌袭激荡着扑向敌人。 “寒江月刃!”沙成山等的就是这一刻,他在孔二娘怒火攻心而又拼命扑来的刹那间,立下杀手。 他太恨孔二寡妇了,这是她第三次找上他拼命,简直欺人太甚。 沙成山的刀刃穿刺在孔二娘的胸前。 由于他是往空中掠升,而孔二娘又是自空中飞来,沙成山的一刀几乎就把西陲这位女魔头开膛,不只是鲜血迸溅。 当孔二娘重重地摔在地上时候,她的肚肠也淋漓地溢出来。 旋转身形在半空中,沙成山人未落地“银练弯月”已暴刺九十一刀,千百条掣映交错的蛇电,宛如他已成了天空的月亮。 于是,又见马刀抛掷,鲜血随之飞溅,“西陲二十四铁骑”竟然无一人幸免地撞翻在地。 沙成山越落地上,人已变得似大病初愈,双脚交错,几已站立不稳。 彩台上面,江厚生大吼道:“把尸体拖走!” 立刻奔过来四十多人把场上的尸体抬往场边草地。 沙成山拖着重重的脚步正要往左面彩台走,对面传来一声尖叱,道:“沙成山,你站住!” 沙成山不用回头便知道吼他的人是谁。 沙成山道:“柳仙儿,你想在此时捡便宜?” 柳仙儿尖声一笑,道:“你怕了?” 猛回头,沙成山全身一震。 只见柳仙儿身边还有个身披红衫的“大漠红鹰”戈二成,肩头的鲜血在流,背上的一刀撕裂着,沙成山心中那一股忿怒。 咧开大嘴一声笑,戈二成翻动着红目道:“沙成山,我们这是第几次遇上了?” 沙成山道:“应该说是第四次吧!” 戈二成道:“沙成山,我很不愿杀你,因为你是个为朋友两肋插刀的武士,又把个美娇娃送入我怀里,更何况你曾救过我的命!不过……我是不得已,不得已而为之,沙成山,我是不得已陪我的老婆出马。” 沙成山淡淡地道:“此时此地还提的什么恩怨?戈兄,别误立盟正事。” 柳仙儿一手握刀,另一手托着毛蜘蛛,她冷冷地道:“沙成山,我以为只有在这时候方是宰杀你的最佳时机。” 沙成山道:“在我精力大损、身受重伤之时?” 柳仙儿大方地道:“一点不假。” 戈二成道:“沙成山,你认了吧!” 突然一声厉吼,“铁爪”白良大步走来,他高声道:“对付这顽劣凶手,讲的什么江湖规矩,白某人也插一脚!” 立刻,右面彩台上传来一阵咒骂声,只听“拨云手”管洲与关洛双雄等不住地怒骂不休,但却没有走下彩台来。 恹恹的,沙成山暗中咬咬牙,他心中明白,即使左面彩台中的少林智善大师,也不见得会在这时主持公道。 戈二成已对白良道:“白门主要与我联手?那最好了!” 沙成山似已成了众矢之的,他双肩微微耸动,冷沉地对白良道:“你能面对现实,足证长进不少。” 白良怒道:“你放屁!” 沙成山道:“过去你不敢直接找上沙某,却暗中掳去我妻子;上次我已手下留情,岂料你又找上来,也好,就让我们再赌一次各人的造化吧!” 柳仙儿已吼道:“二成,还等什么?” 就在她的吼声甫起,戈二成的一双精钢利爪已到了沙成山的头上三尺。 白良更是不要命地挥动铁爪正面迎击上去。 柳仙儿人未到,她掌中托的那只足有拳头大的毛蜘蛛已往敌人身上跃去。 沙?缮揭簧浩坪砉芤菜频乩骱穑骸八前樵拢 ?br>  只见一个大光圈绕体激闪出万道光芒,便在这数不清的光芒之中,忽然弹升出三点银星,一阵叮当突然而止。 沙成山带着这团光圈在空中连翻十七次方落在地上。 沙成山一跤跌起来,脸上已灰惨惨的一片煞青。 场子中央,柳仙儿从血滩里伸出一手,她紧紧地抓住红目怒视天空的戈二成,戈二成的红衫已碎,颈上七道血口子差一点没把头切掉。 柳仙儿惨淡地笑了笑,头一低,也倒在戈二成身上。 白良双腕滴血,但他的致命却是脖子上,颔下的一撮胡须已被切去大半,鲜血清楚地往外流着。 便在这时候,龙爪门的人大嘈起来…… 彩台上的晁千里已惊异地道:“厉害,沙成山的这招‘双星伴月’又见精进不少,简直已是出神入化!” 彩台上面,秦百年已高声对“毒王”冷泉道:“冷门主难道坐视你的义女惨死而不顾?” “毒王”冷泉夫妇二人立刻大步走向沙成山。 突然,玩世不恭的“醉仙”柴松怒气冲冲地走了过来,戟指彩台上的秦百年与江厚生二人道:“你们这叫什么立盟大会?寻仇报复还差不多。” 江厚生忿怒地道:“柴松,你想搅和?” 柴忪道:“老夫无意搅和,但看不惯你们这种作风,只此一事,你们龙腾虎跃二庄就不够资格领袖武林。” “毒王”冷冷地道:“柴老头,你难道还看不出来?只要除掉沙成山,武盟大会还是一团和气。” 柴松伸手入怀摸出半部“百窍神功”秘籍便抛在地上,道: “可是为了这半部秘籍?冷老兄,就算习得全部秘籍又如何?人格才是要紧。” 冷泉大怒,道:“你敢咒骂老夫?” 柴松毫不示弱地道:“骂你是抬举你。” 冷泉忽然仰天大叫:“阿叱咔!阿叱咔!”边伸手入怀摸出一把“飞蛭”,便往柴松洒过去。 沙成山立刻大叫:“柴老快退!” 不料柴松一声冷笑,张口猛喝一口烈酒,且急忙伸手入怀,取出火折子,迎风一晃,一道火光便把口中烈酒喷向空中。 柴松的烈酒已射向飞来的毒飞蛭,经过火折子便立刻引起一团大火,只见飞蛭立刻细雨般地死在地上。 冷泉大怒,口中仍然不停地叫着“阿叱咔”,一连又是七把毒飞蛭! 柴松不慌不忙喷出一片烈酒成火。 冷老太婆吼了一声把一只毒袋往空中洒开,只见一大群赤练蛇、毒蝎、毒蜘蛛猛往敌人追咬过去。 沙成山厉吼一声,驭起“银练弯月”卷杀上去,此刻他的刀法精进,出招威猛窒人,几已看不见他的身影存在。 青莹莹的刀芒滚动着,沙成山拼着一口真气搏杀过去。 冷泉正自旋身抛掷毒物,忽见一团火焰罩来,立刻没命地往地上滚去,被他压死不少毒物。 冷老太婆的毒物尽出,大半被杀得寸断,又见沙成山往自己扑过来,尖吼一声,道:“快走!” 那面,冷若水已尖声道:“爹,娘!” 冷泉夫妇闪避得快,匆匆的到了彩台边,见沙成山喘着大气未追来,立刻冲着正面彩台上的秦百年抱拳,道:“秦庄主,老朽等无能,恕我们先走一步了。” 他不等秦百年开口,举手一挥,便率领着“苗疆百毒门”的人匆匆离开凤凰岭。 江厚生突然狂吼一声,道:“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有不服的快站出来!” 秦百年想不到江厚生会如此说,心中不以为然。 那面,缓缓走出两个老人直到正面彩台下站定,秦百年这时才发现,怎么这两个老魔头也来了。 老者正是“天山双奇”海英与海浩。 海英戟指台上江厚生,叱道:“我二老不服,也不打算顺从你们,你要怎样?” 海浩更指着沙成山道:“你们连一个沙成山都无法对付,难道你们还想仗着人多打烂仗?” 秦百年忙抱拳道:“敢问二位可是‘天山双奇’海老英雄?” 海英怒道:“你总算还有点见识。” 江厚生正要开口,忽然张长江走上前,悲声道:“庄主,少庄主升天了。” 江厚生几乎晕倒,他怒吼一声,道:“兄弟们,给我围紧了狠宰啊!” 不料他的吼声刚落,忽见四周山岗上人影闪晃,已经撤走的“三江帮”与“无忧门”数百儿郎已往回扑过来。 少林掌门智善大师已匆忙走上彩台,道:“江庄主,老衲劝你别再冲动,你看,‘三江帮’与‘无忧门’的人马,他们两下里并不比你的人马少,大家杀起来必是个两败俱伤局面,你要三思。” 秦百年重重地道:“他们怎么又回来了?” 智善大师道:“他们根本没有走远,临时撤退,只是为了划清界限,也是我们事先商议好的。” 江厚生咬咬牙,对秦百年道:“三年大计划,一旦变成泡影,我好不甘心。” 秦百年望望台下的“天山双奇”,心中明白,只这两个老东西,自己这边的人就无人可敌,何况沙成山——他似乎身上有流不完的血…… 便在这时候,从山岗过来的人马已成包围之势,把三座彩台围在中央,龙腾虎跃二庄的人一时间也不敢再妄动,不知是杀还是不杀。 彩台左面,武当长老惠因子与笑弥勒也相继走出来,他二人走近沙成山,道:“沙兄弟,你的伤……” 沙成山一声苦笑,道:“我还撑得住。” “笑弥勒”铁秀道:“我华山大门敞开着,欢迎你前去作客!” 沙成山有些激动,此时此地他正需要友情,豁命搏杀为的是什么? 就在一阵僵滞中,远处山道上传来急骤的马蹄声,只见一人一骑往这面飞驰而来。 来人十分快速,转眼已上了那条宽敞大道往广场而来,此时不少人发出惊呼声。 原来骑马的黑大汉怀中尚搂着个姑娘。 沙成山惊讶地道:“是秦红!” 怒马直驰彩台前,马上敢情竟是辽北“黑龙堡”少堡主哈玉。 他把高大的坐骑拢住,抬头对彩台上的秦百年高声道:“秦大庄主,你的虎跃山庄已化成灰烬,你还在这里举办什么武盟大会?” 秦百年全身一哆嗦,吼道:“哈玉,你说什么?” 哈玉仰天哈哈大笑,几乎笑出眼泪,道:“我说你的虎跃山庄已经被大火烧光了,你那些留守庄子的人,难敌我们邀来的朋友,早被我们杀绝,哈……” 秦百年戟指哈玉道:“你想挟持红儿来威胁老夫?” 哈玉一掌砍在秦红颈侧夫突穴,秦红“啊”的一声睁开眼来,她先是看看台上,立刻叫了声:“爹!” 秦百年已高声道:“快放了红儿!” 哈玉忽然一紧左臂,高声道:“我爹已重伤,颜伯伯与冉叔也死在你庄上,便我们邀来的朋友也死了一大半人,秦百年,这一切全因为你与你女儿二人太看不起我哈玉,死掉这么多的人,都因你的愚昧,秦红嫁给我有什么不好?黑龙堡不会令你失去颜面,但你这老奸巨猾却暗中指使人马暗袭我们黑龙堡,造成我们上百人的死亡,秦百年啊秦百年,你今也尝到毁庄之痛了吧!哈……” 秦百年大怒,叱道:“哈玉,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不许你胡说八道!” 远处,“无忧婆婆”花满天已厉声道:“哈玉说得不错,秦百年指使的人就是我‘无忧门’与‘三江帮’。” 聂虎也应道:“不错,老夫几乎上当。” 秦百年不由咬咬牙,道:“哈玉,你先放了秦红!” 第六十三章 功成身退 哈玉摇摇头,道:“当着天下英雄的面,我要你答应把秦红嫁给我,否则……” 秦百年道:“否则怎样?” 哈玉道:“否则她死定了!” 秦百年直视着女儿秦红,此情此景,他几乎全身崩溃,想不到局面会演变成这样。 秦红猛然看到一身是血的沙成山,便尖声道:“沙成山,你不来救救我?” 沙成山道:“我怕是无能为力了。” 哈玉嘿嘿冷笑,道:“沙成山自顾不暇,他还有能力救得了你?” 便在哈玉的话声甫落,沙成山的人已到了他的头上三尺之地,“银练弯月”抖然带起一道光芒,闪过哈玉的脖子。 “啊!”哈玉的人头未落,但他顶在秦红腹上的尖刀便借着这声大叫而送进秦红的肚皮! “啊!”是秦红的惨叫。 秦百年腾空而起,苍鹰般地掠过哈玉,更把秦红抱入怀中:“红儿!” 秦红却看向沙成山,惨然一笑,道:“沙大哥,你还是出手救了我。” 沙成山黯然地道:“我虽杀了哈玉,但却仍然没有救了你,哈玉的一刀……” 秦红又是一笑,道:“你只要出手我就高兴了,生与死又有什么关系?” 秦百年叫道:“红儿,你……” 秦红这才对秦百年道:“爹,人算不如天算,什么霸业全是假的,只不过是过眼云烟……” 秦百年道:“孩子……你的伤……” 忽然远处传一声苍老声音,道:“这女娃儿死不了。” 众人抬头看过去,只见来了三个老人,沙成山立刻迎上前去,道:“义父,你们不是在少林寺吗,怎的也匆匆赶来了?” 不错,来的正是“易容大师”扁奇、苗疆药老子与方家集的张爱宝张大夫。 扁奇对沙成山道:“我二人本不来的,不料张爱宝赶到少林寺,硬拖着二人,他说得对,这儿对他可是一笔大生意,伤的人越多,他也赚的银子多。” 沙成山回头看,只见张大夫已撩起秦红上衣察看伤口,且匆匆取出一把红丸塞在秦红口中,笑对秦百年道:“五千两银子,我救你女儿性命,如何?” 秦百年道:“快治,银子多少不计。” 江厚生忙冲过来,叫道:“我儿刚刚重伤不治,你也能把他救活?” 张爱宝皱起眉头,道:“我试试。” 江厚生立刻命张长江把江少勇抬过来,张大夫对药老子道: “你也动手呀,叫我一个人累死?” 药老子却立刻逼近秦百年,问道:“我们赶来救人,但有一件事情需秦庄主明示。” 秦百年但求能救人,便立刻道:“什么事?” 药老子道:“你给几位人物吃的药,是何处弄来的?” 秦百年道:“海外一处岛上土人食的。” 药老子逼问道:“你们说服满三个月之后有另一种药可促使功力大增,又是怎么回事?” 秦百年叹口气,道:“只是一种手段。” 他此言一出,在场群豪大众,那些赶来的天下英雄们便纷纷怒声不绝而去,刹时间走得无影无踪。 秦百年拉着药老子,道:“快救我女儿!” 药老子道:“张爱宝说死不了,她一定死不了,你还急个什么劲?” 此刻,张爱宝托住江少勇的命门,二十四根银针已插入几处大穴,他捏住江少勇的鼻子,命张长江往他口中吹气。 几乎静了半个时辰,忽见张爱宝脸有喜色地道:“江庄主,你应该出十万两银子,如何?” 江厚生搓着手道:“我照给你。” 于是,突见张爱宝在江少勇的前胸一阵推拿,张长江已欢叫道:“出气了,少庄主活了。” 江厚生大大喘了一口气,老泪已开始流下来了。 智善大师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经此一番磨难,但望二位施主多体念上苍好生之德,千万别存称雄武林之野心。” 扁奇走近沙成山,道:“成山,由他二人在此救人,我们走!” 忽见张爱宝走来,他塞给沙成山一包药,道:“你给我制造赚银子的机会,我不能不谢你,这包药你快些吃,走起路来也有精神。” 沙成山一笑,接过那包药,道:“谢谢!” 沙成山离去的时候,龙腾山庄并没有人出手拦阻,扁奇一手扶着他,二人往大道走去。 突然间,后面传来苍老的声音,道:“沙成山,你先别走!” 沙成山回头,见是“天山双奇”跟上来,立刻苦笑道:“二位老人家有什么指教?” 海英看了看沙成山,道:“当年我们与你师正果老人有约,大家要比划出结果来,今你师既已作古,你可愿替令师还债?” 沙成山脸色一紧,道:“有此必要吗?” 海氏二老哈哈一笑,道:“当然有必要!” 沙成山看了扁奇一眼,“义父,刚才吃了张大夫的药,我似乎好多了,力气也恢复不少!” 扁奇沉重地点点头,道:“可怜的孩子,义父明白你的心意。” 沙成山苦兮兮地道:“我只有一件事放心下不来,怕要拖累你老了。” 扁奇道:“放心吧!成山,我会照顾兰儿母子,何况还有个方小云。” 沙成山缓缓地喘了一口气,指着前面一道山岗,诚意地对海英、海浩二人道:“二位前辈,我们可以在前面那道山岗上比划吗?” 海英望望海浩,二人相对点点头。 海英道:“沙成山,你能勇敢地负起你师父正果老人欠的债,倒是十分令人欣赏,我为正果兄有此传人而贺。” 海浩也捋髯笑笑,道:“沙成山,你不会以为我二老在人伤重之时捡你的便宜吧?” 沙成山摇摇头,道:“晚辈无此想法,唯一的是在退出江湖之时还清一切所欠——包括我师的。” 海浩笑眯眯地道:“很好,沙成山,就此一言为定,我们走!” 突然,身后传来晁千里的声音,道:“这是一场难得一见的好戏,我师徒二人岂能错过?” 沙成山回头看,只见晁千里与贝海涛二人并肩匆匆走过来! 贝海涛已冷冷对沙成山道:“沙成山,我们没法打败你,但看到别人能把你摆平,岂非也是一桩令人愉快至极的事?” 沙成山淡淡地道:“幸灾乐祸?” 贝海涛道:“就算是吧。” 扁奇摇头叹惜,海英已与海浩二人肩不动身不摇,手不摆腿不动,但却走地如飞地直往前面岗子上掠去。 “太极老人”晁千里惊奇地道:“天山二奇果然功夫深不可测,露了这手‘移山走位’绝学。” 贝海涛道:“二老功夫深不可测,我们便更有好戏可看了,哈……” 沙成山重重地看了贝海涛一眼,道:“但愿贝兄师徒只作壁上观,沙成山就敬谢了。” 晁千里突然沉声道:“放心去干吧,我师徒还不致于乘你之危,否则,在少林寺的途中就不是‘口斗’了。” 贝海涛冷冷地道:“沙成山,我们以为你是位真正的武者,当你在躺下去的时候,至少我们会为你添上一把泥土,不会让你曝尸荒郊。” 沙成山抱拳,道:“谢谢!” 扁奇与沙成山刚刚走向山岗,沙成山已拦住扁奇道:“义父请留步。” 扁奇一怔,道:“为什么?” 沙成山道:“成山不想让义父再看到那种血腥场面,那种令人作呕的厮杀场面。” 扁奇道:“成山,你别拦我,我老人家什么血腥没见过?如今你是我义子,我怎能在此时不管不问?成山,别为我担心,专心对敌吧!” 沙成山举首望向山岗上,只见海英、海浩兄弟二人并肩站在高岗上,那种飘逸的气度,仿佛他又看到了死去的师父——正果老人。 另一面,晁千里已沉声道:“沙成山,高手比斗绝不可分神,专心对敌,千万不要被俗事打扰。” 沙成山道:“多谢晁前辈提醒。” 晁千里道:“说什么提醒不提醒的话,老夫是为了怕你一时分神而使得这次老夫难得一见的决斗失掉光彩,这才提醒你的。” 贝海涛也冷冷地道:“快去吧!日已西斜大半,别叫两位老人家苦等!”他一顿又道:“沙成山,难道你此刻心中有了怯意不成?” “咯嘣”一咬牙,沙成山道:“我只是可恨又可惜。” 贝海涛道:“你恨什么?又有什么可惜的?” 沙成山道:“我恨江湖上难得碰上真正的君子,而龌龊小人往往又是戴着一副假面具,令人善恶难分,真假莫辨。” 沙成山叹息着又道:“我可惜我的敌人,他们为何不来观看另一场龙争虎斗。” 晁千里仰天哈哈狂笑,道:“沙成山,你的话老夫也有同感,但你千万不要可惜什么,因为已经有不少人往这座山岗上走来了。” 沙成山举目环视,不错,正有几批人匆匆往这岗上走过来。 沙成山遥望向凤凰岭上的龙腾山庄,那重檐楼阁如在云端,离他似乎更加远而渺茫。他知道此时的秦百年或是江厚生俱已失去争霸武林主盟的野心,他们的一颗雄心,必然会在儿女重伤之下化为乌有。 是的,争斗的过程是艰辛与险恶,也是血腥与惨忍,但争斗的结果又是什么? 江厚生还是眼睁睁地看着沙成山离开了龙腾山庄,他未再忿怒地命人拦战。 秦百年也未说出什么狠话。 关天水忙着帮在一边,急躁地看着张爱宝与药老子二老救治秦红与江少勇,对于虎跃山庄被焚,也失去了报仇的雄心。 是的,辽北黑龙堡的哈氏父子分别死在虎跃山庄与龙腾山庄上,便远征虎跃山庄的黑龙堡数百武士,也只有近百人以大车拖着许多死伤的人离去。 沙成山此时心中想着:斗争的目的又是什么? 黑龙堡得到了什么? 不错,到头来还不是与龙腾虎跃二庄一样——一场痛苦的失望。 沙成山想得很多,他似乎已大彻大悟于人生。 然而,一个能大彻大悟生命的人,并不一定能躲得了造化的弄人。 沙成山便是无法躲避造化弄人的人。 既然躲不掉,便只有勇敢地面对现实。 于是,沙成山抬头挺胸,举步直往山岗上走去。 血在他的胸腔奔流着,血也在他的肩背伤处往外面不停地溢,虽然他吃了张大夫的药,但还是无法令刀口之处的血立刻止住。  沙成山大步走到山岗上,猛一看,他心一凛,只见远处已来了几个对头冤家——至少沙成山心中以为这几人不会对他友善。 那面已传来“无忧婆婆”花满天的声音,道:“沙成山,你可要使出浑身解数,别忘了,我还答应送你十万两白花花的银子呢!” 沙成山淡然一笑,道:“我没有忘记。” 花满天哈哈一笑道:“那就好。” 她说出这句话便满脸露出得意地站在几名侍女前面,仿佛她能花十万两银子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情。 “拨云手”管洲与关洛双雄也跟着走来了! 管洲没有把他的金索解下来,关洛双雄站在二十四名门下高手前面,遥遥地道:“沙成山,要说你就不该来,你又不是铁打的汉子,而且又流了那么多的血,你这是杀人杀疯狂了,这时候还敢答应双奇二老的约。” 沙成山笑笑,脸皮肌肉抖颤地道:“如果有幸不死,沙成山也会答应当家的挑战。” 管洲仰天一声哈哈,道:“如此我便祈告上苍,再给你一线 生机吧!” 沙成山重重地点点头,忽又见智善大师与智上大师并肩走在前面,后面尚有方宽厚、左长庚、熊霸天。 另外,从另一条小路上奔来的三人正是武当长老惠因子、华山派的“笑弥勒”铁秀与那玩世不恭的“醉仙”柴松。 这些人原本已离开凤凰岭各自离去,但见不少人又往这高岗上聚,便也都走过来了。 有几批人马已前队离去,沙成山大步走向“天山双奇”二老前面,海英捋髯看了一眼沙成山,道:“沙成山,你的勇气可嘉。” 沙成山淡淡地道:“老前辈,我不是来听你夸奖,我是来完成我师未竟之志的。” 海浩呵呵一声笑,道:“正果老儿把武功尽传给他,娘的,也把他那拗脾气传给他了。” 沙成山道:“在未出手之前,二老可以再细说一遍与我师正果老人之间的纠葛。” 海英道:“可以!可以!” 海浩道:“我们长话短说,别把时光浪掷。” 智善大师忙上前施礼,道:“原来二位老人家还与正果老人之间有梁子,但正果老人已返西瑶,人死账了,又何必再找上他的传人?更何况沙施主已经……” 沙成山脸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心中对于这二老自是满肚皮的不屑…… 江湖上不少倚老卖老,更有不少欺世盗名之辈,论起真材实学,简直是狗屁不通,但仍能唬得人一愣一愣的,几乎把他们当成了不世的完人。 难道这两个老东西不会是这种人? 突闻得海英道:“智善,你做你的和尚,少管这些俗事,行吗?” 智善大师脸无表情地道:“就算交手,老衲以为应点到为止,因为沙施主力战之后身心交疲而又带伤,以二老在武林中的威名,只怕……” 海浩怒道:“老和尚,你未免太啰嗦了吧!” 智善摇头一叹,他走近沙成山,道:“沙施主,原谅老衲,不能助你一臂之力了。” 智上也走上前,道:“万一不幸,丘兰儿母子已有小云姑娘照顾,沙施主但放宽心。” 光景似乎沙成山是死定了。 沙成山淡然一声笑,道:“二位大师慈悲为怀,沙成山这里先谢谢了。” 海浩已移动身形到了沙成山的身后面,那海英双臂平伸,口中冷沉地道:“沙成山,你准备接招,但我在出手之前告诉你当年正果老人与我二人曾拼斗过的九次,每一次都超过一天一夜,且每至三人精疲力竭方约定下次再交手,而这最后一次拖至十年,是因为我们三人都要参悟一种心法,这种心法属于上乘武功精粹,好不容易我二人有了心得,正果却早已物化,沙成山,事情就是这样。” 沙成山点点头,道:“二老,沙成山理会,且讲二位的吧!” 不料沙成山的话甫落,忽觉全身一颤,背上好像受了重推,他未及旋身,忽觉一股罡气已压在胸口。 先是一阵气血翻腾,接着又是天旋地转…… “银练弯月”出招不及,沙成山的身子已虚飘着立在三尺高下的空中,他四肢努力地撑弹,但就是无法腾空翻滚或侧面闪掠。 再看海英、海浩二人,都是平推双臂,十指朝上,二人距离沙成山都有一丈远。 光景还真透着玄奥,沙成山直直地悬在空中,海氏二人又是双掌互推。 不旋踵间,只见海氏二人双脚侧走,但双掌还是平推向沙成山。 海浩在沙成山身后,海英在沙成山前面,两个人的移动使得立在空中的沙成山也跟着移动起来…… 于是,旋转的身子快了,快得仿佛海氏兄弟绕着个圆圈在奔腾,沙成山的身子也在空中转起来…… 惊呼之声此起彼落…… 管洲对关洛双雄道:“看吧,沙成山就要完蛋了!” 汤白大笑道:“这种死法倒也新鲜。” 那面,智善大师对身边几人道:“这是‘旋转乾坤大法’,为打通任督二脉的不二法门,唔!我们都错怪这两位奇人了。” 智上看得心惊肉跳,闻言忙又问道:“掌门师兄真的以为‘天山双奇’二老在帮助沙成山?” 智善大师道:“应该不会错,你们看沙成山已缓缓闭起双目了。” 是的,沙成山初时也以为自己死定了,因为自己的刀尚未出,身子前后已觉对方掌力上身,再也无法出刀。 不能出刀,当然只有死路一条。 然而,奇怪的是自己身悬空中,周身百穴舒畅,而且本已精疲力尽,此刻全身劲力十足。 于是,沙成山胸中透过一股子暖流,在这莽莽江湖上,谁都在等着要他命的人,突然海氏二老暗中给他无比的温情,而令他几乎落泪。 海氏二老是雪中送炭,沙成山透着真心的感激。 旋转在渐渐缓慢下来了。 衣袂的震飘声已不再闻到,海氏二老的脸孔也能被人看得清楚,二老已是汗出如浆,脸庞本来红润,此时变得煞白。 沙成山身上的血不流了,他那原本泛青的脸上,此刻反倒有些红嘟嘟的。 海英猛孤丁一声大喝,道:“撒手!” 海浩立刻往后越翻五个空心筋斗方才站住,那海浩也往后倒退了八丈远。 沙成山并未摔下地,他宛似一团棉絮也似地落在地面上。  四周群豪一声惊呼。 沙成山已单膝跪在海英面前,道:“请恕沙成山误会二老一番盛情。” 海英指着沙成山对海浩道:“他误解我们了,哈……” 海浩这才对沙成山道:“实对你说,当年与你师正果老人比武,每次他都是刀走中途故意偏向一侧,我二人十分清楚,正果一直不伤害我们,沙成山,你想想,比武较量岂会不流血的?但我们没有。” 海英接道:“正因为这样,我二人偏要找正果较量,直到……直到听得他死掉,唉,死掉一个可爱的敌人,也是令人酸鼻的一件事情。” 沙成山舒展双臂,道:“二老用心良苦,打通沙成山任督二脉,此恩此德……” 海英立刻拦住,道:“这是我二老对正果老人的回报,没有什么恩德可言,要说也是当年正果老人种下的恩,我们以‘旋转乾坤大法’打通你的任督二脉,只是求个良心得安罢了!” 海浩突然哈哈大笑…… 笑声在空中激荡,只见海氏二老如长翅膀般飞越在荒草矮树间,宛如两朵蓝色彩云般直往荒山中飘去。 这真是令人无法相信的事情,沙成山望着二老去的方向又是一礼。 一边,扁奇已走近前,笑道:“成山,是福是祸,果然一念之间,刚才我还真的替你捏一把冷汗。” 晁千里与贝海涛师徒二人并肩走过来。 贝海涛道:“沙成山,你因祸得福,便是我之敌,也值得向你一贺!” 沙成山一声苦笑。 晁千里已抚髯道:“沙成山,你已打通任督二脉,武功必然更为精进,我师徒决心不再离开东海,我们在此一别,忘却过去的不愉快。” 沙成山抱拳道:“那是晁前辈量大。” 晁千里与贝海涛立刻往岗下走去。 那面,“飞索门”“拨云手”管洲与关洛双雄一批人正自不知说什么是好,忽见一辆篷车往这面飞驰而来。 沙成山遥望过去,只见一女子抖动着缰绳喝叱着两匹怒马,往山岗上驶来。 扁奇道:“我的义女来了。” 沙成山双眉一紧,道:“不错,她怎么也来了?怎么不听我的话?” 来的正是丘兰儿,篷车上得山岗上,丘兰儿抛开手中缰绳,飞一般地投入沙成山怀抱,看到他身上的血,双目已落下泪水。 沙成山低声道:“兰妹,你怎么来了?” 丘兰儿仰起泪脸,道:“我能不来吗?大哥,?豢嘉冶阌Ω猛阋黄鹄吹摹!?br>  沙成山道:“可是我们的孩子……” 便在这时候,篷车里传出一声婴孩的哭声,沙成山全身一震,搂着丘兰儿便走近篷车。 忽然,车帘撩起来,方小云正抱着娃儿露出一张俏脸,道: “沙大哥!” 那面,悟心也匆匆地走过来,他深沉地看了女儿一眼,没再说什么。 方小云双目落泪地道:“爹!” 悟心这才开口,道:“去吧,如此,爹的良心也得到了平安。” 沙成山立刻接过儿子对方小云道:“方姑娘,沙成山真的不能接受,你还是回方家集吧。” 猛的一声旱雷似的吼声,“黑天刚”熊霸天大步走上前,吼道:“沙成山,小云跟着你有什么不好?丘姑娘都答应了,你为何还反对?真以为没人打过你?来来来,熊霸天拼了命也要同你打一架。” 沙成山苦兮兮地道:“方姑娘还有老母在堂,跟了我……” 熊霸天吼道:“自有我与左长庚二人照料。” 沙成山回头望向智善大师。 智善却缓缓地闭上双眼。 熊霸天又道:“沙成山,你忍心令我师兄痛苦至死?你忍心叫小云落发为尼?” 沙成山一惊,问方小云道:“这是真的?” 方小云点点头,道:“这是我的决定,沙大哥,你可以不叫我跟你走,但却拦不住我出家!” 一声深长的浩叹,沙成山道:“上车吧,方姑娘。” 方小云一喜雀跃,道:“沙大哥,你终于答应我的要求了,我真高兴。” 悟心一声:“阿弥陀佛!” 熊霸天仰天一声洪笑,便在场的人都笑起来。 方小云又把娃儿小心地接过来,她柔声地对沙成山道:“沙大哥,你同义父先上车吧,你伤得那么重。” 方小云关怀之情立刻溢于言表。 丘兰儿已扶着沙成山往车上走,她轻声地对沙成山道:“大哥,你们坐在车中,我与小云妹子赶车。” 沙成山已登上车,他回头对智善等一抱拳,道:“大师,各位,我们就此别过了。” 智善喧声佛号,道:“沙施主,可愿临去听老衲一言?” 沙成山道:“愿听教诲。” 智善大师道:“善哉!善哉!但愿沙施主往后少动刀杀生,我佛慈悲。” 沙成山一声惨然的笑,道:“大师,沙成山晓得。” 忽然花满天高声道:“沙成山,你还要不要那十万两银子?” 沙成山重重地看了花满天一眼,道:“花门主,你能率门下兄弟赶来,加上‘三江帮’哥儿们的协助,使得龙腾虎跃山庄的人马未能轻举妄动,而消除一场混战,便足以值十万两银子,花门主,十万两银子我不要了。” 沙成山的话令花满天怔住了。 便在场的人也都是一声惊叹。 是的,当江厚生一惊,“围杀”命令刚出口,原本已撤走的“三江帮”与“无忧门”数百人忽又自四百八方围过来。 秦百年心中清楚,这是一场不能打的仗,若然,必是两败俱伤。 篷车不疾不徐地往山岗下驰去,赶车的是两个女子——丘兰儿与方小云,篷车上了大道,丘兰儿回头问道:“大哥,我们把车赶到沙河去?” 沙成山道:“不去沙河了。” 丘兰儿立刻又问:“是赶往义父住过的岁寒之友山庄?” 沙成山隔着车帘握住丘兰儿与方小云的手,道:“义父的住处已烧,怎能住人?” 方小云立刻笑接道:“就回方家集吧,我家的巨宅有的是屋子住,丘姐姐也好在我家把身子养好……” 不料沙成山道:“去雁荡山。” “去雁荡山?”连扁奇也是一惊。 沙成山这才对三人道:“我在雁荡山学艺师父正果老人家的尸骨就埋在雁荡山的百丈峰,那儿才是我的根,我的家。” 丘兰儿笑道:“原来大哥早把秦百年的十万两白银暗中运到雁荡山去了。” 沙成山笑道:“省着花,大概够我们痛快地逍遥一辈子了。” 于是,这辆原本充满惨云愁雾的大篷车,传出了一阵笑声! 便几个月大的婴儿也“咯咯”地笑了! —— 全书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