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血红灯》 第一章 两个长孙会西湖 买春输一刻,度岁胜三更,在既称“震泽”,又号“具区”,三万六千顷的“太湖”波上过年,的确是相当风雅的事! “伏波舟”原本就是条华丽巨船,这一经过喜气洋洋,除旧布新的“年饰”装扮,显得更漂亮了! 但风雅之中,有点凄凉…… 凄凉的原因有二,其一是度岁本属亲友团聚尽欢之事,主舱内却为数不多,只有三人。其二是关于“团聚”二字,仅可勉强牵缠,其中到有了双重离别…… 勉强牵得上团聚,使“伏波舟”中略带点欢乐气氛的,是尹宇清与白苧这一对青梅竹马情侣,经过相当磨折,如今才意外重逢,缘续旧盟的恋人。 所谓“双重离别”,则是林如雪与白苧主婢之间的恩义之别,暨高小红与金不换侠侣之间的情恋之别。咦,怎么不提主人?这“伏波舟”的主人“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呢?不在!在这个腊尽年终,正是主人殷勤把盏,款待嘉宾,慨送残年,欢迎新岁之际,身为主人的长孙玉珠竟会不在“伏波舟”上?舱中的菜肴,当然海味山珍,极为丰盛,但菜肴越是丰盛,也就越显得高小红,尹宇清,白苧三人坐得疏疏落落,有点凄凉之感! 由于关系远近,长孙玉珠既然不在,遂由高小红代作主人,她在舟尾偶然传来的一两声爆竹之中,向尹宇清举杯笑道:“尹兄肩上碎骨,完全愈合,委实可喜可贺!来来来,我们且共酌屠苏,预祝早日扫灭“幽灵三叛”鲍南山,胡小庄,姜天雄等卫道降魔,并寻找着林如雪姊姊,金不换兄,大家团圆聚合……” 高小红一面举杯,一面目注白苧,“咦”了一声笑道:“苧妹怎不饮酒?并面带愁容,你是又在想念林姊姊么?” 原来长孙玉珠殷勤而真挚的情意下,逼着白苧与她暨高小红均改了称谓,彼此姊妹相呼,尹宇清既明状况,又重旧情,遂知趣而识相地把对高小红一番痴恋情怀,转回到白苧身上。白苧确实面有忧容,听得高小红这样一问,遂略为推开船窗,放进一丝寒风,向外看了一眼,与尹宇清,高小红共同饮了半杯酒儿,秀眉微蹙,缓缓说道:“我对主人的相思祝福,当然时刻在念,但深信吉人天相,对姊……” 原来她对长孙玉珠和高小红,均已遵嘱改口,但对林如雪却始终不肯逾越,仍坚守“主婢”称谓。高小红接口笑道:“苧妹既知吉人天相,何必还在这欢度旧岁之际,眉锁愁痕,你看我对金不换兄的安危下落,不都暂时撇开了么?……” 白苧不等她往下再说,便即幽幽一叹道:“心头思旧主,眉上是新愁……”尹宇清一旁笑道:“苧妹新愁何来?” 白苧道:“还不是为了那盏红灯?” 高小红一怔道:“红灯?是不是飘渺飞动,引得长孙姊姊率小玉用小舟追去察看的那盏‘六角红灯’?” 白苧点头道:“正是,因为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儿……”尹宇清在“伏波舟”上,养伤多日,正有点脾肉复生,英雄寂寞之感,闻言之下,精神一振,俊目闪光问道:“苧妹,莫非那盏‘六角红灯’,有甚特别来历?是甚凶邪表记?使你对长孙宫主安危……” 白苧摇头道:“长孙姊姊技冠宇内,无论那路凶邪,也不会对她构成威胁,我只是想起服侍主人之际,曾看见她贴身一具小小的锦香囊中,藏有一张上画奇形符签的折叠黄纸,纸上写了八个小字……”她语气神情,颇具神秘意味,引得高小红急急问道:“苧妹看过那是些甚么字儿?……” 白苧道:“看过一次,记得十分清楚,那是八个相当怪异的狰狞字体,写的是‘红灯一出,大劫当头’……” 高小红秀眉微轩,目注白苧,“哦”了一声道:“苧妹是把纸上的‘红灯’二字,和先前出现的那盏‘六角红灯’,发生联想?” 白苧苦笑道:“不是我太富幻想,而是自从胡小庄等背叛‘幽灵门’后,不可思议的怪事,纷至沓来,那盏红灯,竟能在湖水上的黑暗夜空,时隐时现,飘渺飞动,长孙姊姊率小玉驾舟察看,又复久去不回……” 话方至此,陡然住口不言,目光凝注。 高小红,尹宇清随同她的目光看去,不禁也觉一怔? 原来,如今已是旧岁新年的互相交换时刻,湖上无星无月,黑暗异常,但数十丈外却突有一点红光,在空中飞动闪烁。 距离虽远,由于四外黑暗,也使人看得分明,那点飞动红光,不方不圆,似是六角形状! 高小红从鼻中冷“哼”一声好,说道:“好家伙,这究竟是什么东西?长孙姊姊人尚未回,居然妖灯再现……” 语音顿处,向舱后挑眉叫道:“小珠……小珠……” 长孙玉珠另一心爱侍婢小珠,应声入舱,向高小红躬身笑道:“高姑娘是要添酒?……” 高小红摇手道:“除了长孙姊姊与小玉驾走的那艘小艇以外,‘伏波舟’上还有没有别的轻便小船?” 她一面说话,一面手指红灯飞舞的远处湖面,向小珠示意。 小珠略看一眼,含笑说道:“小船共有四只,但高姑娘何必亲自冲波冒寒……” 高小红秀眉一挑,目闪神光接道:“江湖人镇日剑底飞魂,刀头舔血,些许冲波冒寒,算得什么?何况长孙姊姊,为此未归,妖灯既然再现,我自然应该前去看看,小珠,替我备船……” 一来小珠深知高小红与长孙玉珠的关系,等于是这“伏波舟”的半个主人,根本不敢违抗。二来她也关心长孙玉珠与小玉,诺诺连声,退出主舱,招呼“伏波舟”上的执事差役,放下吊在舷边的梭形小艇。 尹宇清目注高小红道:“红妹,我陪你去……” 高小红摇手笑道:“尹兄请与苧妹坐镇‘伏波舟’,策应一切,应付防范有何突变?不必为我担心!因为我对自己的水性之技,尚有自信,除了佩服长孙姊姊以外,不作第二人想,在这‘太湖’水面,占了地利,不会有太大风险……” 这时,小珠再度入舱,躬身说道:“启禀高姑娘,梭形小艇业已放下水面,小珠并替高姑娘在艇中准备了三支‘伏波旗花’。” 高小红颇为嘉许,点头笑道:“好,小珠颇够细心,假若我遇甚凶险,便放起这‘伏波旗花’,请尹兄苧妹,赶去援助以解危困。” 尹宇清与白苧自然连连点头,高小红便出舱纵落小舟,一棹双桨,向数十丈外闪烁红灯之处驶去。 数十丈之遥,在高小红这等操舟手法之下,理应片刻即至。 但任凭高小红猛棹双桨,连连拨水,那盏飞舞闪烁红灯,却始终距离着她四五十丈远近。 渐渐,高小红明白了两件事儿。 第一件事是那盏六角形的红灯,大概是吊在一只船上,与自己同方向而驶,速度以彼此相当,才无法使距离接近…… 第二件事是那红灯并非随意乱动,似空中划甚字儿? 有此发现,高小红定睛细看! 细看之下,果现端倪,那盏飞动红灯是在空中不住反覆划写着:“随我来”三字。 高小红冷哼一声,在双桨之上,暗加真力…… 这位刁蛮龙女,铁胆冰心,从来不惧艰危,那里会不敢接受区区一盏红灯的划字挑战? 一个四五十丈……两个四五十丈……三个四五十丈…… 在看不见“伏波舟”上的闪烁灯光之后,高小红与那盏六角红灯之间的距离,终告渐渐缩短。 距离缩短的主要原因,不是在于高小红的桨上加力,而是在于那袭红灯未再飞舞,静止不动。 三十丈……二十丈……十来丈…… 越来越近,高小红终于看出那只六角形红灯,果是挑在一艘大船的桅杆之上。 这只船儿比“伏波舟”几乎大了两三倍,由于腊尽迎新,也装饰得华丽无比。 那盏六角红灯之上,居然还有着十个字儿,写的是:“知卿有铁胆,船上饮屠苏?” 第二句“船上饮屠苏”是问语,也充满了向这“铁胆龙女”的挑战意味! 高小红又接受挑战了,她把小艇系在那巨舟弦侧,便自飘然登舟,根本就未把小珠替她准备的什么“伏波旗花”放起。 因为这巨舟主人身份,神秘未明,是敌是友,尚难确定,高小红也名列“二十大高手之一”,在当世武林中,属于一流人物,怎肯轻易示怯,贻人笑柄? 她才登巨舟,中舱的垂落珠帘,便被两名青衣侍婢,伸手挑起,舱内灯光柔美,酒菜香气撩人。 高小红不肯自行进舱,秀眉一挑,朗声发话道:“主人既愿酌我屠苏,怎么太嫌高傲,只遣青衣迓客?” 语音才毕,舱中一声轻笑,在高挑珠帘之间,出现了一位黄衣丽人。 高小红目光注处,见这黄衣丽人,头梳宫髻,身披云裳,年龄约在二十四五,容貌相当美艳,面含娇笑地,向高小红嫣然说道:“铁胆龙女,果然刁蛮,仲孙容己然亲近,你会不会再怀疑我这‘镇波舟’中,设的是‘鸿门宴’呢?” “镇波舟”三字,听得高小红心中一动,暗忖这名儿是否针对长孙玉珠的“伏波舟”而来?…… 念犹未毕,对方已以言语激客,高小红遂淡然一笑,轩眉答道:“纵有鸿门刀戟,高小红一试何妨?但愿主人能把设此奇谋的军师范增请出,让我领教领教!” 笑语之中,坦然入舱,发现酒菜虽极丰盛,却仅仅设了两个座位。 高小红方自一怔,那自称仲孙容的黄衣丽人已然笑道:“高姑娘一下‘伏波舟’,我便命人设座,可见得宴非鸿门,谋无范增,你纵未带什么保驾将军,也不会来得去不得了!” 高小红边自入座,边自目注仲孙容道:“仲孙姑娘,你以红灯诱客,邀我有何意?” 仲孙容笑道:“时维除夕,酒酌屠苏,我一人独饮,太以无聊,尤其厨下准备了三四味极特别的小菜,遂想找位嘉宾,共同领略,谁知红灯有误,引来阮肇,不是刘晨……” 高小红听出对方言中之意,扬眉问道:“原来仲孙姑娘本意不是请我……” 仲孙容接口道:“高姑娘当然也是难得嘉宾,只怕你不会像我心目中想请的那一位,对‘新颖名肴’,感觉特别兴趣而已?” 高小红道:“仲孙姑娘的本意是要请‘伏波舟’的主人,‘绛雪仙娃’长孙宫主?” 仲孙容摇头道:“不是,我知道长孙玉珠已为另一盏红灯所引,去赴真正的‘鸿门宴’了!” 高小红心中一震,佯作镇定笑道:“不要紧,长孙宫主丽姿仙质,当代霸才,比起昔年楚汉群豪中的淮上亭长,不知高明上百千万倍,纵令项王有勇,范增有谋,也是极难使这位‘绛雪仙娃’,受甚伤损?” 仲孙容知道她意在套话,只是轻轻一笑。高小红无奈之下,改变话头问道:“仲孙姑娘既非意在沛公,却想请何人?” 仲孙容笑道:“我是想请曾为‘幽灵门’门主,闻得如今已因遭受打击,大淡名心的‘飞鸿仙子’林如雪。” 高小红皱眉道:“我林如雪姊姊业……”一语方出,想起对方既不知林如雪已离“伏波舟”,不如暂时保密,于是遂改口一笑说道:“我与林如雪姊姊,交称莫逆,她连伤带病,加上生气,玉体有点违和……” 仲孙容道:“可惜,可惜,我特备嘉肴之中,有碗‘顺气汤’,林如雪如若到来,一喝之下必然消痰化气,立吿精神一振……” 高小红虽听出话外有话,却不知奇妙何在?只得扬眉说道:“我与林姊姊是要好姊妹,就由我代为……” 话方至此,已见青衣侍女又捧上一只巨盘。 桌上原已有四味热炒,四只冷盆,这一盘乃是大菜——相当美味的“鸡皮干贝煨海狗排翅”。 高小红目光一注,含笑点头说道:“海狗翅,丝粗如箸,已属珍品,更必需在三四日前,便发泡煨煮……” 仲孙容举箸道:“高姑娘嗜一嗜看,这盘菜儿的名贵之处,并不在‘海狗翅’呢……” 高小红略一嗜试,失声赞道:“仲孙姑娘委实聘有易牙,庖厨精美,这俗称‘干贝’的‘江瑶柱’,也是很难得的极佳上品……” 仲孙容仍在摇头,高小红不禁诧道:“这盘菜儿中,共祇鱼翅,鸡皮,江瑶柱等三物,难道竟是鸡皮名贵?” 仲孙容微微一笑,接口说道:“此菜首重汤汁,并重火候,再佐以江瑶柱取其鲜,鸡皮取其腴而已,只消富贵之家,谁都可以享受,我所谓‘难得’,又认定‘飞鸿仙子’林如雪会对它大感兴趣的,是排翅正中的那块带肉巨皮!” 高小红“哦”了一声,说道:“这一块皮儿,确实有点特别,难道竟不是鸡皮么?” 仲孙容笑道:“比鸡皮难得多了,这是‘豹皮’!” 高小红道:“豹皮怎会无……” 她这句“豹皮怎会无毛,并不见斑纹?”的问话,尚未说完,便想起仲孙容适才所说“飞鸿仙子”林如雪会对此极感兴趣之语,不禁恶心大作,忙一低头,偏过脸去,把刚刚所嗜的一口鱼翅,呕吐出来…… 仲孙容见状笑道:“高姑娘冰雪聪明,大概知道这块豹皮的名贵之处了吧?” 高小红又取了几上的一盏香茗,嗽了嗽口,一皱眉头问道:“这块所谓‘豹皮’,是不是‘红斑人豹’鲍南山的身上之物?” 仲孙容面有得色,扬眉笑道:“仲孙容一剑横飞,鲍南山股上落肉,我遂制成美味,想请‘飞鸿仙子’林如雪来嗜嗜新,并和她谈桩交易……” 这时侍女又端上一盅热腾腾的汤儿。 虽然仲孙容殷勤含笑,执匙劝客,但高小红恶心犹在,那敢再嗜,触类旁通地,皱眉问道:“仲孙姑娘,这碗‘顺气汤’中,是不是哪吒骨头所炖?” 仲孙容笑道:“哪吒既曾割肉还母,剔骨还父,我弄他一块骨头来炖碗汤儿,也不为过,只是那位‘幽灵门’的姜天雄副门主,不应该再叫‘八臂哪吒’,而应改称‘八指哪吒’,才名副其实的了。” 语意之中,“八臂哪吒”姜天雄已断两指,而那两根指骨,便在席上这盅鲜汤之内! 高小红听得有点心惊,暗忖这仲孙容是何路人物,到底有多高本领?多大来头?鲍南山与姜天雄,均非易与之人,竟会双双折在她的手下? 想到此处,目注仲孙容道:“仲孙姑娘,你还有什么特别嘉肴?是不是‘清炖狐尾’?抑或‘红烧狐肉’?” 仲孙容摇头笑道:“哪吒易伤,恶豹可斗,妖狐却比较刁猾难捕,我正在动她脑筋,只要与林如雪的这桩交易,谈得成功,三五日间,必可报命!” 高小红道:“仲孙姑娘想和林如雪姊姊谈甚交易?是要保持机密,定须当面密斟?抑或可以由我代谈?” 仲孙容略一寻思,含笑说道:“既然林门主玉体违和,便请高姑娘代作舌人,亦无不可。” 高小红道:“仲孙姑娘请讲,是什么交易?你所想给与的是什么?又想要我林如雪姊姊的什么东西?” 仲孙容屈指计道:“鲍南山的股肉,姜天雄的指骨,再加上胡小庄的一条千变狐尾,或是姣媚狐头!总而言之,我愿意为她代逐三凶,夺回‘幽灵门’的基业,双手奉还,只求交换她一条绿色手帕!” 高小红道:“你只求交换一条‘绿色手帕’?” 仲孙容笑道:“这条‘绿色手帕’的价值也不寻常,高姑娘只须如言转达,林门主必然会意,就看她肯不肯了?” 高小红突然灵机一动,扬眉笑道:“我林如雪姊姊名心已淡,仇火未有,故而‘幽灵门’的基业,毫未看在眼中,但对胡、鲍、姜、三凶,却恨入骨髓,我认为你们这桩交易,多半谈得成功!” 仲孙容喜道:“多谢高姑娘,请你美言……” 高小红接口笑道:“君子成人之美,淑女何独不然?为仲孙姑娘美言无妨,但我这作‘舌人’的,有何好处?难道就是吃了一筷子人皮鱼翅,把我恶心得要死么?”仲孙容避席而起,长揖陪笑说道:“小弄狡狯,高姑娘莫加怪罪!我这‘镇波舟’中,珍玩不少,名剑秘籍,亦有收藏,不知高姑娘兴趣何在?……” 高小红笑道:“我不好货,只想讨教一桩讯息,因为在我的灵感之中,仲孙姑娘定然知道这件事儿……” 仲孙容道:“高姑娘请讲,仲孙容与你之间,井水不犯河水,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高小红突把神色一正,目注仲孙容道:“‘长孙’‘仲孙’之间,似有连带关系?高小红请教一声,‘雷塔’何在?是不是由于人蛇之恋,传诵世俗,位于西湖之滨‘南屏山’上的‘雷峰塔’呢?” 仲孙容向高小红看了一眼,笑道:“高姑娘莫非与‘江湖败子’金不换也有密切关系?……” 高小红知道对方定是什么久隐奇人门下,新近才出江湖,以致对自己与金不换的关系,茫无所知,就接口答道:“我与金不换的关系虽不密切,但和‘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姊姊,却是手帕至交……” 仲孙容笑道:“高姑娘莫弄错了,‘雷塔败侣、金子’的彼‘长孙’,不是‘伏波舟’主人的此‘长孙’呢!” 高小红点头道:“正因为出了两个‘长孙’,我才好奇心大起地,想赶赴‘雷塔’,送上一份贺礼!” 仲孙容笑道:“高姑娘去吧,你猜对了,‘雷塔’就是‘雷峰塔’,但愿你能代我说成这桩交易,彼此结为好友,我也许会在‘雷塔’延宾,陪你逛逛西湖十景,听听南屏晚钟……” 高小红惊道:“仲孙就是长孙……” 仲孙容摇手道:“‘长’,‘仲’之间,次序显别,我怎么会就是订于元宵佳节,在‘雷峰塔’上,与‘江湖败子’金不换举行嘉礼之人?” 高小红苦笑道:“仲孙姑娘能不能告诉我那位将作‘元宵新娘’的长孙姑娘,是何身份?” 仲孙容摇头道:“我不能,也不敢,因为长孙姊姊有桩心愿,就是要当着‘雷峰塔’下的各路贺客,由身为新郎的‘江湖败子’金不换替他卸下罩面红纱,与塔下的两位特别来宾,一较颜色。” 对方已承认与另一位“长孙”,关系密切,彼此是姊妹之称! 高小红方喜此行不虚,总算略有收获,但末后的“特别来宾”之语,却使她听得微愕说道:“雷峰嘉礼,贺客纵不上千,也必盈百,怎说只有两位?……” 仲孙容笑道:“高姑娘请注意我所说的‘特别’二字,新娘子认为‘绛雪仙娃’长孙玉珠,与‘飞鸿仙子’林如雪等两位当代武林中,姿色功力,双双称最的盖代娇娃,必往雷塔观礼,才想到时再揭露身份,和她们好好比较一下!” 高小红秀眉方蹙,仲孙容向桌上那盅“顺气汤”,看了一眼,含笑说道:“高姑娘说对这些难得嘉肴,不感兴趣,便请回‘伏波舟’,望你善为进言,使林如雪肯用那条绿色手帕,交换她的深仇头颅,和辛苦所建基业!” 高小红经已说过,自然只好维持到底,点头笑道:“我既允勉为舌人,自当尽力,但林如雪姊姊,性情高傲刚愎,能否促成,却不敢事先保证。” 仲孙容笑道:“那是当然,常言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高姑娘但愿为尽全力,仲孙容已深深感激,但不知我何时可以听讯。” 高小红佯作想了一想,方缓缓答道:“仲孙姑娘给我一夜工夫,但与林如雪姊姊长谈如何。” 仲孙容道:“此事尚多曲折,林如雪定会对高姑娘细诉种切,当然需要一夜长谈,明晨卯初,高姑娘请上‘伏波舟’头,或是把赐告答案,掷向湖水亦可。” 高小红笑道:“掷入湖波,万一毁失,反而不美,无论林如雪姊姊如何答复?我都于明晨卯初,独上‘伏波舟’头,等候仲孙姑娘,吿你回音便了!” 仲孙容嫣然笑道:“好,仲孙容就此送客,我们明晨也只匆匆一面,要等到元宵隹节的‘雷峰塔’,再作良晤的了!” 高小红起身走出“镇波舟”,跳上来时所驾小艇,向仲孙容挥手为别,双桨连棹,驶往水烟深处。 这位“铁胆龙女”,历尽磨折风波,业已修养大进,若换了她以前的脾气,决不会这样转回,非和那“镇波舟”上,来历如谜的仲孙容,见过真章,分个高下不可! 如今,她发觉对方是谋定而来,并似有恃无恐,知道兹事体大,遂尽量忍耐,免得万一把事弄僵,不易收拾,决心先回“伏波舟”,等长孙玉珠转来,彼此再研判敌情,细商对策。 她号称“龙女”,水性既好,操舟之术,自亦极精,双桨冲波,艇行如箭! 那消多时,“伏波舟”已然在望…… 高小红纵身登舟,把小艇交给迎接她的“伏波舟”执事处理,便急步往主舱走去。 才入主舱,便自一怔,发现长孙玉珠并未被什么意料中颇有凶险的“鸿门宴”所困,业已安然转来。 长孙玉珠是何等人物,一见高小红“神色”,便猜出她心中所想的,扬眉含笑问道:“红妹为何对我发怔?竟觉得那盏红灯可怕,担心我不容易安然回转么?” 高小红笑道:“我以为珠姊是去一场颇有凶险的‘鸿门宴’……” “鸿门宴”三字才出便使长孙玉珠有点惊奇地,“咦”了一声问道:“红妹怎知那是一场‘鸿门宴’?不过事生突变,项王未出,‘鸿门’已撤,我遂虽然缺少保驾将军,也平安转回‘伏波舟’了!” 高小红道:“珠姊,幸亏‘鸿门’先撤,未见主人,否则你定会大为惊奇!” 长孙玉珠轩眉问道:“为什么呢?难道那对我摆下‘鸿门宴’的主人,青面獠牙,长得宛若山精海怪?” 高小红笑道:“那倒不至于,‘鸿门宴’主人,定是一位风姿绰约的绝代名姝,我所谓令你惊奇之故,是她多半也复姓‘长孙’!” 长孙玉珠果然吃了一惊道:“她也复姓长孙,是不是‘江湖金败子,雷塔侣长孙’的‘红笺当事人’?” 高小红颔首道:“大概不会有错,我并知道所谓‘雷塔’,就是白蛇故事脍炙人口的‘雷峰塔’,我们不应该再在‘太湖’勾留,应该到‘杭州’走一趟了。” 长孙玉珠把两道清澄如水的目光,盯在高小红脸上笑道:“看来红妹追查红灯之举,倒不虚此行,颇有所获?” 高小红道:“我上了一条大小气派,均与‘伏波舟’仿佛,却定名为‘镇波舟’的大船……” 尹宇清在一旁,失声接道:“这事实在奇妙了,长孙宫主所去的摆设‘鸿门宴’之处,也是一条大船,但却名为‘定波舟’……” 高小红苦笑道:“‘定波’也好,‘镇波’也好,这名称令人仿佛都是冲着珠姊的‘伏波舟’而来,并连林如雪姊姊,也并牵涉在内!” 白苧听得一惊道:“红姊,你说什么?怎会与我主人也……” 高小红不等白苧再问,便反而向客问道:“苧妹,你久随我林如雪姊姊,知不知道她有一条异常珍贵的绿色手帕?” 在高小红意料之中,白苧闻得这“绿色手帕”之问,定必大感惊奇! 谁知白苧居然毫不为奇地,含笑说道:“我主人的每条手帕,均是绿色,以从未发现她对其中某条,特别珍视呢?” 高小红哦了一声,双眉微蹙…… 长孙玉珠笑道:“红妹,你在‘镇波舟’上,遇见何人?探悉何事?且说将出来,大家研究研究。” 高小红遂把自己在“镇波舟”上,吃了一口“人皮鱼翅”,恶心得要死,暨与仲孙容晤谈等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白苧静静听完,苦笑说道:“我对什么‘绿色手帕’的珍贵之处,确不知情,只可惜我主人偏偏离去,否则,定可推测那仲孙容,与她的长孙姊姊,究竟是何来历了。” 高小红见长孙玉珠闻言后,双眉微锁,沉吟未语,不禁诧然问道:“珠妹,你智慧超人,是否已有所得?……” 长孙玉珠玉颊上略现忧容,神色一沉答道:“关于‘长孙仲孙’姊妹来历,我是茫无所知,但从各种已知情况,综合研判,却恐我们那位将作‘雷塔新郎’的金不换兄,又出了什么事了?” 高小红与金不换已有过合体之缘,自然特别关怀,闻言之下,急急问道:“珠姊,你这种推测,是从何而来?” 长孙玉珠道:“我刚登‘定波舟’,尚未见到主人之际,便听得空中一阵铃声,似有信鸽飞落,跟着便有人在后舱低声发话,说是:杭州塔顶有事,‘鸿门宴’不必再摆,请长孙宫主回驾。……”她说至此语音略顿,目注高小红,苦笑道:“红妹请想,能令对方停摆‘鸿门宴’,中止与我相斗之事,必非寻常,再把‘杭州塔顶’与‘雷峰嘉礼’二者,加以联想,岂不是极有可能与金不换兄发生关系?” 高小红妙目一转,扬眉娇笑说道:“珠姊,关于此事,我倒有个相当理想的最好推断……” 长孙玉珠尚未答话,那位美俏娇直的白苧姑娘,已自接口笑道:“红姊既有美好推断,请快说出来听听!” 高小红道:“要作推断,必先假设,我认为金不换兄,纵或当年风流蕴藉,行为放荡,但败子回头,黄金不换,他如今已是位深于情而重于义之人,既对珠姊倾心,又须对我和林如雪姊姊负有相当责任,故而虽然红笺传喜,雷塔联姻,却决非出他本意……” 尹宇清点头道:“红妹的这种假设,绝对成立,并多半便是事实!” 高小红道:“既非本意,必受胁迫,而胁迫之道,无非以药物迷乱金不换兄,再设法拘禁,控制行动,才会使金兄与我们久久断了联系,根据珠姊‘定波舟’上所闻,与我‘镇波舟’上所得,我可以再作大胆假设,对方拘禁金不换兄之处,极可能便是在杭州雷峰塔顶!” 长孙玉珠与白苧、尹宇清等,均听得连连点头。 高小红道:“既然对方因‘杭州塔顶有事’,竟在宴罢鸿门,则事必紧急重大,会不会是金不换兄突然恢复神智,或业已脱出罗网?” 尹宇清笑道:“这倒真是一桩极可能的美好推断……” 高小红把两道似水目光,盯在长孙玉珠脸上,苦笑说道:“不管我这一是否成立?结果是否美好?我们都应该立赴杭州,免得金不换兄万一有甚困难,无人援手,雷塔佳期与西洞庭山之约,既然凑巧得同是正月十五,只好权衡缓急,通知胡小庄,鲍南山等,把‘西洞庭山’约会,往后延一月吧!” 长孙玉珠颇以高小红之说为然,一面取笔修书,一面皱眉道:“还有一件不可思议之事,我遣人在‘太湖’沿岸,寻找‘龙钟酒魅’萧三,暨‘青衫狂客’宇文狂的踪迹,居然毫无音讯,又在‘伏波舟’上,升起东海旗号,也未见他们自动寻来……” 尹宇清双眉一扬,接口笑道:“关于此点,我倒有桩假设,那萧老酒鬼与宇文狂兄,会不会也接得‘红笺报喜’,因而去了‘杭州’?” 长孙玉珠先是听得一怔,继而向尹宇清抚掌笑道:“尹兄假设得妙,倘若再进一步推断,萧老人家,宇文狂兄之突然失踪,与对方那‘杭州塔顶有事’,都可能发生关联的呢?” 高小红等??想,果觉其中似乎颇有玄妙,大家都喜形于色! 白苧尤其高兴,娇笑说道:“大家都去杭州,真够热闹,我对‘西湖’风光,向往已久……” 长孙玉珠向白苧看了一眼,接口笑道:“苧妹既向往‘西湖’,他日我必奉陪畅游……” 白苧也是绝顶聪明之人,一闻此言,失惊说道:“他日?珠姊姊用这‘他日’二字之意,莫非今日不许我去?” 长孙玉珠失笑道:“大家都成了至交姊妹,怎能用‘不许’字样?我是想对苧妹尹兄,有所借重!” 尹宇清笑笑问道:“长孙宫主有何差遣?” 长孙玉珠道:“‘伏波舟’过于惹眼,我打算留在‘太湖’,而与红妹索性改易男装,潜赴‘杭州’,便宜行事,相烦尹兄苧妹,代我暂作‘伏波舟’的一月主人如何?” 尹宇清懂得长孙玉珠此举,暗有促进自己与白苧迅复旧情之意,自然颇为识相地,含笑点头。 但白苧却噘起红唇,双眉微蹙…… 长孙玉珠伸手轻拍拍白苧香肩,含笑安慰说道:“苧妹不要生气,请你暂为‘伏波舟’主人,只是附带之举,其实我还有件极重大的任务,付托你和尹兄!” 由于长孙玉珠说到后来,语气甚为庄重,使白苧凛然一惊,收敛佯嗔,注目问道:“珠姊有何重任?……” 长孙玉珠不等白苧往下再问,便故意正色说道:“林如雪姊姊虽然水遁,但不会走远,她定必再返‘幽灵门’,寻找胡小庄,鲍南山,姜天雄等,为红绡报仇雪恨,你应不应该留在‘太湖’,与尹兄尽心尽力,注意讯息,为她打个接应?” 提到旧主,义无旁贷,白苧不单绝不再有随往“西湖”之想,并惭愧得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高小红向长孙玉珠问道:“珠姊,我们‘西湖’之行,何时启程?” 长孙玉珠道:“抢先一步,胜算较多,我们立刻易装如何?” 高小红苦笑道:“我和仲孙容还有个卯初之约……” 一语方出,静夜之中,倏传“嗡”然弦响! 跟着,桅杆上“夺”的一声,长孙玉珠不禁摇头苦笑道:“那话儿又来了,难道还有人又联嘉耦,再送红笺……” 苦笑未毕,小珠送进一封带箭小柬。 长孙玉珠拆阅,信是仲孙容署名,笺上只有“镇波舟因事远离,卯之初约,留候异日”等语。 高小红一见之下,站起身形,向长孙玉珠含笑说道:“卯初之约,既然作罢,我们就立刻换男装吧,一纸红笺震天下,两个长孙会西湖,想来那‘雷峰塔’下,会比重演‘白蛇传’还热闹了!” 白苧叹了一口气儿,显然她为了无法参予这场热闹,有点芳心郁郁! 第二章 一纸红笺震天下 六桥春小舫,三竺夕阳楼,从古以来,“西湖”便是个风景绝佳的天下知名之处! 景美,人更美! 风神似灵和张褚,品貌胜卫玠潘安! 咦,这是赞美男人的词句嘛! 不错,正在雪白襦衫飘拂,缓步走往“岳王坟”的,是两个英气逼人,美得脱俗的年轻男人! 但别人看他们是极少见的英俊男人,他们自己却欲向雷峰侦隐秘,暂将仙袂换儒衫,只属于西贝货色。 他们……不,应该用她们了,她们是名震天下,被列为当世武林二十大高手中的“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和“铁胆龙女”高小红。 既到“西湖”,长孙玉珠和高小红目的应在“雷峰塔”,她们却来“岳王坟”则甚? “雷峰塔”去过了,但长孙玉珠和高小红佯作登临,直上塔顶,也未发现半丝足启人疑问的蛛丝马迹…… 高小红怔了,她在塔顶凭窗,压低语音,向长孙玉珠说道:“珠姊,事情奇怪,是仲孙容骗了我?还是时日未到?以及我们的判断有误?” 长孙玉珠笑道:“西湖是游人如鲫之地,纵有江湖人物,在此借地暂据,但大白天的,也必须略作避忌。” 高小红会意道:“珠姊之意,是晚上再来?……” 长孙玉珠颔首道:“‘西洞庭山’的约期,已往后推延一月,我们既到‘西湖’,至少也要住过‘元宵’,吃了那‘雷塔喜酒’才走。夜间再来一趟,或有奇遇,因为‘西湖十景’内,‘雷峰夕阳’和‘南屏晚钟’,都是暮霭微烘,炊烟半瞑的黄昏美景,我们双登夜塔,对月怀人,境界定不同呢!” 高小红向天空看了一眼,皱眉说道:“珠姊说得有理,我们就夜晚再来,但如今天尚未午,还有半日光阴如何消遣?” 长孙玉珠失笑道:“到了美景冠绝天下的‘西湖’,红妹还怕无法消遣么?我们先去‘楼外楼’,吃顿‘醋鱼’‘虾爆鳝’,然后便择优逛景。” 高小红道:“偌大西湖,先逛何处?珠姊有腹案么?” 长孙玉珠笑道:“苏堤赏柳,孤山探梅,湖上泛舟,断桥怀古,到处都是美景,何必有甚腹案?但武林人物,首敬忠臣孝子,我们在漫游之前,先礼岳忠武墓如何?……” 高小红笑道:“十二金牌,遗恨千古,‘莫须有’三字,断送了南宋的大好河山!前贤的联句作得好,‘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铁无辜铸佞臣’,我到了‘岳王坟’前,定会赏给那秦桧铁像,一个大耳括子!” 长孙玉珠嫣然笑道:“红妹责备秦桧一个大耳括子无妨,但却切莫在怒火填膺之下,凝聚内家功力,否则,一掌把铁像震毁,使后人凭吊无由,便成为真正的‘大煞风景’了!” 两代旷代侠女,一路谈笑,到“楼外楼”,面对山外青山,和万顷湖光,吃了一顿极惬意的午饭,便欲敬礼前贤,向“岳王坟”走去。刚刚拜罢岳王,长孙玉珠突然目注远处山林,秀眉微蹙! 高小红发现她神色有变,诧然问道:“珠姊,你是想起了什么怪事?还是发现了什么不对?” 长孙玉珠仿佛有点答非所问地,目光仍疑望远处道:“一只鹰……” 高小红疑目空中,见万里无云,也未发现什么飞鸟,不禁愕然问道:“鹰?珠姊,鹰在何处?” 长孙玉珠伸手指着远处,仍然面带惊奇神色道:“在那片山林之内,是只极为罕见的苍黑巨鹰,但似受了什么伤损,在空中的一头栽了下去,即未见飞起,红妹,我们前去看看好么?” 高小红是喜事之人,自然点头同意。 长孙玉珠一面赶往坠鹰之处,一面向高小红问道:“红妹,我长居东海,少在武林走动,故对中原人物并不十分熟悉,你知不知道江湖内有甚豢养巨物之人?” 高小红摇头道:“没有……” 但“没有”二字才出,她又改摇头为点头道:“有,有是有一个爱豢巨鹰之人,不过此人不应该在西湖出现!” 长孙玉珠“咦”了一声道:“风月无今古,林泉孰主宾?这是什么人?红妹竟认为他不能逛西湖呢?” 高小红失笑道:“珠姊错会意了,我不是说他不能逛西湖,而是认为他所居离此太远,而此人足迹,向在西北一带,从不远离‘北天山’……” 长孙玉珠听至此处,业已明白高小红意中所指,失声问道:“红妹所说之人,是指住在‘北天山天鹰巢’的‘九天鹰王’严羽飞?” 高小红点头笑道:“宁遇天鹰,莫逢人豹,在代表当代武林二十高手的那几句歌谣中,‘九天鹰王’严羽飞还排在第一句呢!” 长孙玉珠的脸色突然一变,似乎有点想停步不走模样? 高小红发现长孙玉珠的神情变化,扬眉含笑说道:“珠姊,你是……是否又不想去了?” 长孙玉珠苦笑道:“我没想到严羽飞的身上,倘若那只巨鹰,真系人豢,而豢鹰之人,更真是‘九天鹰王’,则彼此见面,难免尴尬!” 高小红不解道:“怎么会尴尬呢?珠姊莫非和那‘九天鹰王’严羽飞结过重大梁子?” 长孙玉珠叹道:“这梁子说大不太,说小不小,但却不是我直接亲自所结……” 语音略顿,看着高小红,皱眉问道:“咦,我便在‘招魂坳’中,开始结识金不换,宇文狂二兄,红妹对于这桩经过,应该相当清楚,你难道忘了那场生面别开的‘狐鬼婵娟会’么?” 高小红略一寻思,恍然有悟地,含笑说道:“珠姊所谓的‘梁子’,是不是指‘断肠无盐’段婵,前往‘天鹰巢’,盗来严羽飞极心爱‘无字天书’之事?” 长孙玉珠颔首道:“‘无字天书’已为‘招魂坳’那场劫火所毁,段婵是我表妹,严羽飞更可能便因此远离‘北天山’,一路追踪地,到了江南……” 高小红连扬双手,截断长孙玉珠的话头笑道:“扯不上,扯不上,江湖中事,讲究冤有头,债有主,段婵虽然是你表妹,决不能把她所犯的一切过错,卸堆到你的头上,何况,‘招魂坳’一役后,段婵段娟姊妹,双双归正,珠姊的功德,还不小呢!” 长孙玉珠叹道:“但望严羽飞能像红妹这样明白事理就好了。” 高小红拉着长孙玉珠的手儿,娇笑说道:“是,珠姊,对方若是严羽飞,便由我来替你们把这段过节叫开,如今,邪魔迭出,世劫方殷,正派群侠之间,决不能再自消实力地,互相闹意见了!” 经高小红这样一说,长孙玉珠遂又与她向那片山林,双双驰去。 那山林远阴不高,到了近处方知相当陡峭,尤有一片七八丈高的石壁,一削如砥,若非身负绝顶轻功之人,休想翻上壁顶,到达长孙玉珠遥见鹰坠的小松林内。 高小红在壁下止步,向长孙玉珠笑道:“珠姊,你看得清么?那只巨鹰是不是坠在这壁上林内?” 长孙玉珠道:“不会有错,我先上去看看!” 语音落处,人如长箭穿云,一冲便是六丈有余,飞向壁顶! 谁知就在还有丈许,便达壁顶之际,突然“呼”的一声,有股极强劲的掌风,从后疾降,向长孙玉珠当头压下。 这时,长孙玉珠第一纵六丈有余之力已竭,正在准备提气再升,若换在武家交手来说,则正为最难闪避对方攻击的招术用老之际! 何况,当头掌风,又突如其来,更强劲得宛如浪卷涛翻,其势猛烈已极。 在这种情况下,换了身手稍差之人,多半应掌报销,一坠数丈,在壁下粉身碎骨!即令是“铁胆龙女”高小红,恐怕也要大费周章,甚或略受伤损,才侥幸能脱此厄…… 但‘绛雪仙娃”长孙玉珠向称“第一流中第一流”的绝顶高手,她果然与众不同! 劲风压顶,她一不反击,二不躲避,先是仿佛已被劲风击得身形倒落,坠往壁下。 但是坠下丈许,便由于儒衫大袖连挥,反而借劲斜开,身法灵巧迅疾得真比只一巨鹰还要美妙的,飘然登上壁顶,只不过距离原欲登壁之处,右移了八九尺的光景而已! 在壁顶发掌袭击长孙玉珠的,是个两鬓微白,满面红光的灰衣秃顶老人,如今不禁对长孙玉珠的绝世灵巧的身法,瞠目惊奇,微露佩服神色! 壁下白影再飘,高小红纵身登壁,手指灰衣老人,沉声说道:“老头儿,你这大一把岁数,活到那里去了,看你武功,必有相当身份,怎么一点都不懂江湖规矩?纵遇一天二地之仇,三江四海之恨,也该当面叫明,互较艺业,决不能像个下五门毛贼般,来个偷偷下手!” 高小红原本“铁胆龙女”外号之中,带有“刁蛮”二字,后经金不换熏陶,才渐趋温淑,如今行见长孙玉珠骤遭暗袭,几蹈其险,气恼之下,又犯了“刁蛮”小性,不由分说,见面就是一连串的厉声叱责,把那灰衣老人,窘得一张红脸几乎变作了猪肝色泽! 长孙玉珠见了对方形相,越发认定多半就是自己意料的,“九天鹰王”严羽飞,遂和声笑道:“红弟不必责控,这位老人家可能是有甚误会?” 那灰衣老人好容易才获得这下台阶的机会,急忙接口说道:“正是,正是,两位老弟曲谅,我正是有了误会,我以为来的是两个女人……” 高小红怒气方平,秀眉又剔,目光冷厉地凝望对方,沉声问道:“为什么呢?女人该死?” 灰衫老人再度被这位“刁蛮龙女”噎得透不过气来! 又是长孙玉珠替这灰衫老人解围,满面春风地,含笑问道:“老人家一团正气,定是前辈英侠,莫非与甚江湖妖女,结了仇恨?” 词恭声和,人又满面含笑,真使这灰衣老人,对她印象好到极处,连连点头答道:“我发现两名女子,形迹可疑,特遣所豢灵鸟往探,讵料反为所伤,又以为是她们跟踪寻来,这才鲁莽出手……” 长孙玉珠笑道:“老人家所豢灵鸟是不是只苍黑色的罕见巨鹰?” 灰衣老人一点头,高小红已接口说道:“这样说来,你就是‘宁遇天鹰,莫逢人豹’歌谣中那位被武林人物,十分尊敬,住在‘北天山天鹰巢’的西北大侠,‘九天鹰王’严羽飞了?” 灰衣老人对高小红的犀利词锋,十分头痛,虽见他词色稍善,却不知是否隐含讥讽,只得苦笑一声答道:“老夫正是严羽飞,但一介江湖俗士,绝不敢当什么‘西北大侠’之称……” 高小红接口笑道:“严老人家德高望重,实至名归,不必再客气了,你知不知道我刚才为何对你有失礼之处……” 严羽飞道:“不算失礼,不算失礼,适才之事,原是严羽飞鲁莽……” 高小红笑道:“一掌之加,不算鲁莽,鲁莽的是那‘女人’二字!” 严羽飞不解道:“女人?……” 高小红突然恢复了娇脆女子语音,嫣然笑道:“不错,因为我们都是女人,才听不惯严老人家言语之中,似乎对女人歧视!” 严羽飞怔了好大一会儿,目光在长孙玉珠、高小红身上来回连扫,终于灵机微动,向长孙玉珠抱拳问道:“‘七仙飞式’武林中失传甚久,刚才姑娘借劲飘升,美妙无俦,用的是不是这种身法?” 长孙玉珠因身作男装,遂仍然抱拳笑道:“严老人家的法眼无差!” 严羽飞笑道:“适才我见姑娘功行登峰造极,人品如仙露明珠,本来猜测可能是‘江湖败子’金不换老弟?此刻既知为巾帼奇英易钗而弁,莫非竟是我心仪的‘天外一珠’长孙宫主?” 长孙玉珠一揖到地,陪笑说道:“江湖末学长孙玉珠,恭叩严老人家金安!” 严羽飞“呵呵”一笑,目注高小红道:“龙有龙宾,凤有凤友,姑娘既与长孙宫主交厚,但不知是‘雪刃红娘’卓紫娟?抑或‘刁蛮铁胆小龙女’高小红呢?” 高小红也收敛起她那故作刁蛮神色,恭身答道:“卓紫娟姊姊已因丧侣之痛,潜心般若,永隐江湖;高小红适才故作刁蛮,敬向严老人家谢罪!” 严羽飞又把目光移注到长孙玉珠身上,含笑说道:“长孙宫主,我要向你打听一人……” 长孙玉珠不等严羽飞开口,便恭身陪笑道:“老人家是否想问‘断肠无盐’段婵的踪迹下落?” 严羽飞点头道:“不错,段大姑娘不知为何悄然宠降‘天鹰巢’,盗去我‘无字天书’,严羽飞远下‘天山’,辛苦查访,风闻她竟与长孙宫主略有……” 长孙玉珠毫不掩饰笑道:“不瞒严老人家,‘断肠双红粉’不仅是我表妹,连踪迹也现在我东海‘蕊珠宫’内!” 严羽飞的脸色方自微微一变,高小红已含笑接道:“我来奉告,事情是这样的……” 跟着,把“招魂坳”内“狐鬼婵娟会”的经过,向严羽飞叙述一遍,并嫣然笑道:“‘断肠双红’已被表姐训诫,在东海面壁思过,从此转入正途,但‘无字天书’却毁于‘红斑人豹’鲍南山的阴谋劫火,无法璧还!我长孙姊姊,对此耿耿于怀,适才遥见巨鹰,便疑是老人家侠驾,特地赶来请罪,老人家要打,她不还手,要罚,甘心把整个‘东海蕊珠宫’完全奉送,以赔偿‘无字天书’都可,就听严老人家的一句话了!” 严羽飞笑道:“高姑娘,你何必刁蛮泼辣地,大展口舌之才,长孙宫主仙姿玉质,鼎重江湖,有她一句话儿,慢说区区‘无字天书’,就是毁了我整座‘天鹰巢’,严羽飞也毫不计较付之哈哈一笑!” 好,“九天鹰王”严羽飞不愧正派老侠风范,他这一慷慨大方,倒显得高小红枉用心机,弄得有点面红耳赤! 她微窘之下,突然灵机一动,目注严羽飞道:“严老人家,你的鹰呢?风闻武林传言,有只通灵苍鹰,几乎与你形影相共,寸步不离……” 严羽飞听高小红问起鹰来,眉头立皱,满面怜惜痛苦神情,叹息一声答道:“那是我的‘苍儿’,它不知怎会一时大意,被人以暗器伤翼,再后忍痛飞回,伤势更重,如今虽在林内歇息,但一只右翼,恐怕……”话方至此,高小红眉兴双挑,突向长孙玉珠笑道:“珠姊,你的‘白獭髓’,对人来说,是疗治接骨的无上圣药,但不知对于鸟类,可有效验?” 严羽飞神情一震,目光凝注在长孙玉珠身上,失声问道:“长孙宫主,你……竟……竟带有东海灵药‘白獭髓’?” 长孙玉珠先自点了点头,又对高小红笑道:“接骨灵效,应该‘人’‘鸟’无别,万一‘白獭髓’不行,我还有更灵验的‘千年续断膏’呢!” 严羽飞似乎要想启齿,又有点不好意思模样,正自神情窘迫,长孙玉龙已礼貌甚恭地,欠身笑道:“严老人家,我们同去看看你那只心爱灵鸟的伤势好么?” 严羽飞感激得几乎从目中掉下泪来,赶紧引长孙玉珠,高小红,走入那片小林之内。林内一方青石之上,果然站着一只苍黑巨鹰,几有小半人高,虽然左面翅根血迹殷然,显得伤势甚重,但仍钩啄金瞳,神光闪灿,顾盼生姿,十分威猛! 严羽飞一半为了怜惜,另一半为了恐怕“苍儿”不受生人疗拨伤处,遂先行伸手,把苍鹰抱入怀中,边自抚摸它颈项羽毛,边自口中鸟语钩磔,宛如鹰啸地,说了几句,苍鹰委实通灵,立对长孙玉珠,高小红神色驯服好多,目中减了威态! 长孙玉珠见了这样高大,而又这样驯服的通灵神物,也颇怜爱,恐它疼痛,遂先取出一瓶白色乳汁,向它翅根伤处,洒了几滴!苍鹰一再低叫,既似颇为舒适,又似向长孙玉珠谢意! 长孙玉珠颇有耐心,等药汁浸透以后,方轻轻拨开伤处羽毛,看了一眼,秀眉微蹙地,向严羽飞叫道:“严老人家,请你抱紧灵鹰,它翅根还有根小小暗器,我要先行拔掉,才好替它上那‘千年续断膏’呢!”说话之间又伸手入怀,取出个两寸方圆的乳白玉盒。严羽飞闻言,立刻把他那只心爱“苍儿”抱得紧紧! 长孙玉珠二指微伸,红光电闪,已有一根血红色泽,寸许长短的细细针儿,从苍鹰翅根伤处,应手而起! 苍鹰方全身一颤,长孙玉珠手法极快,已把可以使它清凉止痛,接骨生肌的武林难得圣药“千年续断膏”,替它敷了上去,敷好灵药,长孙玉珠索性解下一条白绸腰带,撕开接好,替苍鹰扎住左翅! 高小红也会凑趣,在长孙玉珠替巨鹰拔针敷药之际,业已纵上高树,为那苍鹰搭造了一个宽大舒适鸟巢。 长孙玉珠向上目光一扫,对严羽飞笑道:“严老人家,你请把灵鸟抱上高巢休息,这两味药物,极具生肌接骨灵效,你嘱咐它切莫飞动,最多一对周时以后,便又可上下青旻,瞬刻百里的了!” 严羽飞连声谢诺,把苍鹰抱上高巢,并以特别鸟语,对它细加嘱咐! 等他飘身下树之际,却见长孙玉珠与高小红,正在仔细观看那根红色细针。 严羽飞轩眉问道:“长孙宫主,你功行高深,见识广博,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暗器?使用人有何来历?” 长孙玉珠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赧然说道:“严老人家,莫加谬赞,我年龄既幼,又长居东海,少在江湖走动,见浅眼力,怎能与老人家相比?这根红色飞针,形状甚是奇异,不知为何派之物?我只看得出针上所蕴毒力,十分厉害,此外,着体之后,还有炸力,被它打伤的,幸是灵禽,资禀特异,尚可挣扎飞回,若换了人类,多半见血封喉,不及抢救的了……” 严羽飞从长孙玉珠手中,接过红色针儿细看,这针色作血红,长才寸许,针尖附有倒刺,入体便会炸开,针尾部份,则较针身略粗,是作极罕见的六角形状。 严羽飞以数十年的经验见识,居然也不知其名,持在手中,反复观看,双眉紧蹙,高小红突然叫道:“严老人家,你仿佛能通鸟语?” 严羽飞虽不懂她何以突然有此一问?也得好应声答道:“一般鸟语,我并不通,但‘天鹰巢’内,豢鹰甚多,时日既久,遂略知鸟啸之意,尤其与树上这只通灵‘苍儿’可以互相传达意思!” 高小红道:“老人家在发现爱鹰受伤之际,必曾向‘苍儿’问过,它是在向人俯冲时,受了针伤?还是在空中飘翔时,受了暗算?” 严羽飞道:“我确实问过,据‘苍儿’表示,由于鹰眼极锐,无须低空探查,它是在廿丈左右空中,突然受了伤害!” 高小红目注严羽飞道:“严老八家请恕高小红斗胆冒昧,请你凝足内劲,把这根红色细针,尽力向高空掷起。” 严羽飞如言凝劲,脱手飞针,但因才寸许,又细又轻,不过掷起四丈光景,便自掉头坠落。 高小红回过头来,拾起针儿,递向长孙玉珠道:“珠姊,你也试上一试!” 长孙玉珠估计自己约可掷空五丈,但不愿在严羽飞面前逞能,遂摇头笑说道:“不必试了,这种针儿太细太轻,我虽竭全力,还未必有严老人家掷得高呢!” 高小红悟出长孙玉珠心存谦抑,也暗愧自己的措置不当,嫣然一笑,说道:“严老人家与珠姊乃当代一流高手,用这细针,作为暗器,不过掷空四丈,换了我,更必不及,则‘苍儿’飘翔于廿丈高空,却是怎会被针打中?” 这几句话儿,把严羽飞,长孙玉珠问得都诧亟莫解?高小红笑道:“我有一种想法,或许可以解释?” 长孙玉珠笑道:“红妹快点说吧,看你满面得意神色,定是智珠在握,还要卖甚关子?” 高小红望着严羽飞道:“由于初见严老人家时所闻之语,‘苍儿’是去追踪两个女人,有所探察?” 严羽飞道:“不错,是两个武功诡异,身份尤其诡异的神秘女人……” 高小红笑道:“好,来龙去脉,快清楚了,我来作桩大胆假设,‘苍儿’飘翔之处,决非平地,可能是‘南屏’或‘雷峰塔’顶?”严羽飞失声道:“高姑娘好高明的判断,正是在‘雷峰塔’上!” 高小红向长孙玉珠笑道:“珠姊,我们去,‘雷峰塔’时,我看你曾加估计?塔高约莫多少?” 长孙玉珠道:“塔共七层,高约廿丈?” 高小红道:“我再作一次大胆假设,伤害‘苍儿’的血红金针,是发自‘雷峰塔’顶!” 长孙玉珠道:“好想法,但廿丈距离,减去十丈,似仍非人方可及!” 高小红笑道:“再作第三次的假设,我假设这根血红细针,是属于‘子母针”一类,假如外有重壳,中藏爆力,抛空引爆,散针伤人,则区区十丈之数,慢说两位高明,连我也办得到了!” 严羽飞听至此处,以一种佩服眼色,望着高小红,点头赞道:“高姑娘冰雪聪明,分析精到,不会错了,由于你的看法,竟使我忆及当年……” 高小红一怔道:“忆及当年?莫……莫非严老人家突然想起,当年曾在何处见过这种血红色泽的喂毒倒刺针么?” 严羽飞双眉略聚,又复想了一想,缓缓说道:“详细时间,记不起了,约莫最少也有二十四五年之久,地点是在江南……” 长孙玉珠笑道:“怎么又是江南?江南山清水秀,景色迷人,想不到也惯起武林风波,江湖事故!” 严羽飞道:“地点到还记得清楚,是在‘天目山’的一片峭壁之下……” “天目山”三字,似乎勾起了长孙玉珠与高小红二女的甚么思路?使她们相互扬眉,微带惊奇地,对看一眼。 严羽飞道:“当时,我游山神倦,正在壁顶调息行动,无心中却偷看了壁下一出好戏!”高小红“哦”了一声道:“甚么好戏?不会是男女调情吧?” 严羽飞笑道:“当事人倒是一男一女,但他们不是调情,却是互在研练一种令我看得悚然生惊,愧然生惭,自叹弗如的高明武术……” 长孙玉珠嫣然笑道:“严老人家领袖西北,是武林泰斗,一代人豪,你用出这‘悚然生惊,愧然生惭’字样,不嫌太以谦逊了么?” 严羽飞正色道:“老朽全是实话,绝非谦词,‘天目’削壁之下,那一男一女所研练的一套招式,和一种玄功,绝非我之所能,火候方面,至少要比我这徒负虚名的‘九天鹰王’,高出两成左右……” 高小红秀眉一挑,娇笑接道:“假如那一男一女能在功力火候方面,高出严老人家,我倒愿意猜猜他们形相!” 严羽飞苦笑道:“高姑娘,那时你恐怕还未出生,能够猜得着么?” 高小红道:“试试看吧?那男的是不是个头陀,女的是否姓孙,容貌相当冷艳?……” 严羽飞大吃一惊,目注高小红道:“不错,不错,男的是个身穿血红袈裟的披发头陀,我并听得他称那女子为孙贤妹,至于容貌方面,冷则有之,艳则未必,比起高姑娘与长孙宫主的玉质仙姿,就差得多了!高姑娘既猜出对方的大略形相,可知他们的姓名来历?” 高小红目注长孙玉珠笑道:“长孙姊姊,这一男一女会不会就是白苧妹子所提过与林如雪姊姊师门中颇有渊源的‘天目双绝’?” 长孙玉珠笑了一笑,微颔螓首道:“大概不会错,我还记得那四句歌谣是这样唱的:‘江南有三煞,两女一头陀,宁闯阎罗殿,莫逢冷血娥’……” 严羽飞昔日不过偶游江南,踪迹向在西北,对中原人物,较为陌生,闻言诧道:“两女一头陀?另外一女是谁?这被称为‘江南三煞’,比阎罗爷还要厉害的‘冷血娥’,又是谁呢?” 高小红道:“‘冷’是‘冷妪”姜璧,也是我和长孙姊姊一位至交姊妹之师,坐关于‘雁荡冷霜岩’,‘血‘是‘血雨头陀’古三多,‘娥’是‘九毒嫦娥’孙倩倩,姜,古,孙三人,合称‘江南三煞’,而古,孙二人,又称‘天目双绝’,可能便是严老人家廿余年前,在‘天目’所见,身怀绝艺之人,我因孙倩倩号为‘九毒嫦娥’,才猜想她形貌十分冷艳!” 严羽飞略一回想,表示他同意地,点头说道:“差不多,可能就是他们,因为从他们所表现的功力火候看来,绝对是足以威震江湖的超特人物!” 长孙玉珠笑道:“严老人家说至此处,还没说到有关这种血红色泽的喂毒倒刺针之事……” 严羽飞道:“当时,有两只鹰鸟,正在十来丈的高空盘旋,那头陀突向女子笑道:‘我们的天目夺魂手,与血雨心功,已练得颇有火候,贤妹的子母锁喉针,倘若再告功成,便可硬夺姜老婆子的碧云帕,等练好帕上的飞鸿三绝,定将傲视江湖,无敌天下……” 高小红闻言,与长孙玉珠均想起仲孙容在太湖镇波舟中,曾觊觎林如雪的一条“绿色手帕”,林如雪的外号,又称“飞鸿仙子”,似乎正与这上藏“飞鸿三绝”的“碧云帕”,互有密切关系! 这时,严羽飞又复说道:“那女子闻得头陀之言,含笑答道:‘小妹的子母锁喉针,已有相当造诣,倘若机缘凑巧,不妨向姜老婆子暗中一试,师兄不信请看,这两只鹰儿,虽在十来丈高空之上,恐怕我一针飞起,它们便将双双坠落。’话完,果有一条梭形红光,自袖中冲天而起,高飞十丈……” 高小红骇然道:“好厉害的‘九毒嫦娥’孙倩倩,我连五丈都掷不到,她却能一掷十丈,这功力太怕人了!” 长孙玉珠白她一眼道:“红妹听清楚了,那是一条梭形红光,换句话说,也就是‘子母锁喉针’中‘母针’,中藏崩簧,或是炸药,份量定比‘子针’为重,你若颇足功力,也可抛个十丈左右,何必大惊小怪?” 严羽飞道:“长孙公主猜得对,那条梭形红光,到了十丈高空,一声轻爆,后半段便告坠落,前半段则变作十来线,几乎目力难睹的红色细芒,四散分飞,两只鹰儿,也就双双落地!” 高小红嫣然笑道:“这样说来,严老人家的那只灵鸟,在廿丈高空以上,被细小毒针打中的怪事,终于有解释了!” 严羽飞道:“老朽当时在‘天目山’中,虽未见那‘九毒嫦娥’孙倩倩,从鹰尸之上,起出针儿,但由于那种生命力极为强韧的巨鹰,中针即死的情况看来,也可猜出针上淬有剧毒,并具倒刺,极具杀伤威力!” 高小红螓首微偏,目注长孙玉珠,秀眉双轩说道:“珠姊,看来仲孙容等的来历已明,我们今夜的‘雷峰塔’之行,虽可能蕴有凶险,但也多半可以对金不换兄下落一事,探出些蛛丝马迹!” 长孙玉珠方一点头,严羽飞在旁突然插口问道:“两位姑娘今夜要去‘雷峰塔’么?” 长孙玉珠遂把金不换无端失踪,以及江湖飞传红笺,上书“江湖金败子,雷塔侣长孙”字样,以及仲孙容出现太湖等事,略述一遍,苦笑又道:“仲孙容来历虽明,另一‘长孙’,究是何人尚未明白,加上金兄安危堪虑,究因何事受人挟制,均须一探,今夜只有与红妹走趟‘雷峰塔’了!” 严羽飞点头道:“‘雷峰塔’当然必须一探,但仲孙容等既艺出‘天目双绝”门下,我想……” 高小红误会了严羽飞之意,接口笑道:“老人家不必替我们担心,一来今夜不会与仲孙容等,正式翻脸,大动干戈,二来老人家又必须在此处照料你那只爱鹰……” 严羽飞不等高小红的话完,便含笑说道:“老朽深知江山辈有英雄出,一代新人换旧人,不仅长孙宫主是当世武林出类拔萃的顶尖高手,连高姑娘也是身怀上乘绝艺的一流女杰……” 高小红玉颊飞红,与长孙玉珠一同抱拳恭身,陪笑说道:“老人家莫加谬奖……”严羽飞摇手笑道:“这是事实,决非谬奖,故而我不会替两位担心,更因必须照拂爱鹰,今夜不能随去,但却有件事儿,可以略作贡献,但不知长孙宫主与高姑娘接不接受?……” 高小红尚未答言,长孙玉珠已深施一礼,嫣然笑道:“学到老,学不了,老人家若有指点,长孙玉珠与高小红那有不感激异常,恭聆训诲之理?” 严羽飞看她一眼,意含赞许笑道:“长孙宫主果然谦光,海纳百川,乃成其大,多吸收一点知识,未始没有用处……” 高小红神态顽皮地,娇笑叫道:“严老人家,你究竟有什么高明指点?便请说出来吧,别这样吊胃口的,说得我霍霍心动!”严羽飞笑道:“高姑娘冰雪聪明,猜不猜得出多年来老朽极少到中原走动,尤其是少来东南之理?” 高小红眨眨眼皮,嫣然笑道:“这理由,多得恐怕可以装下一箩筐,但老人家突然要我猜测,则其中主因,必然和‘血雨头陀’、‘冷血嫦娥’孙倩倩等‘天目双绝’大有关系!” 严羽飞颇表嘉许,颔首笑道:“高姑娘猜得对,一来我爱惜羽毛,知道‘九天鹰王’四字,得来不易,若想毁去,却在举手之间,这‘天目双绝’的火候功力,既然比我高明,人又绝非正派,自然远之为吉!二来,我对血雨头陀暨孙倩倩,在壁下所演练名为‘天目夺魂手’的一十二招毒辣阴狠手法,感觉兴趣,看出特别端倪,认为那都是一些蛇蟒搏人,或是互相缠斗动作!” 长孙玉珠笑道:“老人家法眼无差,‘天目’多蛇,尤其盛产‘青竹丝’等阴毒小蛇,极可能被‘天目双绝’,象形取意,甚至利用她们的奇毒本质,作为练功对象!……” 高小红在旁一伸香舌,耸肩接口笑道:“我的天,严老人家为何特别提到对此感兴趣呢?莫非你廿余年隐迹边陲,竟也潜心于此,练成了什么同样的‘天目夺魂手’么?” 严羽飞的脸上,方现出一丝苦笑,长孙玉珠却轻拍高小红的香肩道:“红妹会错意了,严老人家怎肯东施效颦?何况‘天鹰身法’,正是蛇蟒克星,他老人家可能是在‘北天山天鹰巢’中日与群鹰亲热,调教爱抚之余,触动灵机,练成了专门克制‘天目夺魂手’的特殊精妙绝学!” 严羽飞道:“长孙宫主太以善于度事,我确实练成了变化玄奇的‘天鹰三式’,叫‘绝海摩天’‘决云掣电’和‘侧翅三秋’,自分虽非什么夺天地造化之机的至高武学,但却对那十二招‘天目夺魂手’,总会发生克制作用!” 高小红妙目微转,嫣然笑道:“老人家适才曾有指点之语,并我们不妨多多吸收知识,难道竟肯把这‘天鹰三式”,传授给珠姐和我?” 严羽飞笑道:“雕虫小技,仅具一得之能,长孙宫主和高姑娘若有兴趣,严羽飞便不敢自秘!以你们天悟神聪的绝世姿质,于去往‘雷峰塔’前的半日光阴,足可记下奥妙,暨基本变化的了!” 长孙玉珠心知这是严羽飞感激自己慨舍白獭髓,续断神膏等东海灵药,替他救治爱鹰的琼瑶之报,赶紧神色恭谨地,与高小红双双称谢,静心请教。 严羽飞对这“绝海摩天”“决云掣电”“侧翅三秋”等“天鹰三式”;确实费了廿余年心血,研创得隐蕴精微,威力无比!但长孙玉珠与高小红一来资质太好,二来本身具上乘武学,不仅长孙玉珠的“天外一珠”之号冠于“武林二十奇”,连高小红一身修为,亦比这位来自“北天山”的“九天鹰王”严羽飞,并不多让! 有了这两种条件,自然闻一知十,事倍功半!加上授者尽心,受者诚意,长孙玉珠与高小红二女,居然在半日之间,便把严羽飞的廿年心血,学会了十之八九。 严羽飞见她们如此颖悟,一面异常怜爱,传授得分外有劲,一面心中也起了“江山代有英雄出,一辈新人换旧人”之感,准备等爱鹰痊愈,立返天山,最多悄悄看完“江湖金败子,雷塔侣长孙”的元宵热闹,不必再以高龄,作甚意气之事,涉及江湖锋镝! 学毕“天鹰三式”,夜网四垂,西湖万家灯火。 日湖美,夜湖更美,高小红凝望那无尽波光,水中灯影,忽向长孙玉珠笑道:“珠姊,为了容易探听更多机密,我想和你分头行动,从不同方位,分赴‘雷峰’!但不论有无收获,都必须于明晨曙光全透之前,赶回此处相会。” 长孙玉珠的两道秀眉刚刚略为一皱,高小红便又笑道:“珠姊皱眉则甚?今夜重在刺探,不是拚死交锋,高小红比起你这‘天外一珠’绛云仙娃,虽然自叹弗如,但若与一般邪魔,应付周旋,却还颇有自信,至少全身而退,总还办得到吧?” 听她这样一说,长孙玉珠自然不便过份替高小红担心,只得微笑说道:“红妹是人间鸾凤,那里会在乎那些蛇蝎蝼蚁?但常言道得好:‘蜂虿之毒,有如蛇蝎’!凡事多加小心,便可天下去得,我们东西分途,天亮见吧!” 高小红微微一笑,儒衫飘处,便自隐入夜色。长孙玉珠回头对严羽飞看了一眼,秀眉微蹙问道:“严老人家,你通不通风鉴之术?我看红妹似乎面有晦纹,气色不大好呢?” 严羽飞笑道:“行走江湖,谁不通三分风鉴?严羽飞不仅喜爱此道,并曾遇西域异人,获得特别传授……” 长孙玉珠听他精于风鉴,心中大喜,才一抱拳,严羽飞已摇手笑道:“长孙宫主放心,高姑娘相貌美厚,一生惯于逢凶化吉,绝无太大灾厄,否则,适才我必劝止分途,要她和你一路,才好多点照应!但江湖中原本充满险恶,处处皆有风波,何况你们的对手,更是心计甚深,武功高明,来历难测之辈?小风小险,无足挂怀,宫主莫为高姑娘悬忧,你尽管安心去吧!”这样一说,长孙玉珠果然安心不少,遂辞别严羽飞,向“雷峰塔”顶赶去。 谁知才走不远,长孙玉珠便有奇遇。 所谓“奇遇”,不是见着“奇人”遇上“奇事”,而是听到了一首“奇诗”。 长孙玉珠是行至湖边,突然耳中闻得有人作歌吟诗。吟者是谁?并不知道,因为那吟声是来自漠漠水云之中。 漠漠水云,就是较浓雾气,距离虽仅十来丈远,但已使人只能看见一点模糊船灯,船上作歌人的形相,自然更无法辨认了。歌声,也不是凝聚了什么佛门“狮子吼”,道家“万妙音”,只是随意而歌,吟了一首七绝小诗,但这诗句,听在长孙玉珠耳中,却比“狮子吼”等神功,还来得对她更为震憾! 诗句吟的是:“左拥长孙右仲孙,己难辜负美人恩,莫救江湖金败子,雷峰塔顶是鸿门!” 这首诗儿,所咏的全是长孙玉珠最为关心之事,句句均有极大的震憾力量! 开始一句,便足震人,“左拥长孙右仲孙”,“仲孙”当然便是高小红在“太湖镇波舟”中,所见过的仲孙容,“长孙”是谁?是指自己?抑或指的是“江湖金败子,雷塔侣长孙”分传红笺,邀约江湖群豪,元宵观礼的另外一位? 第二句“已难辜负美人恩”,颇难猜测,意义有点双关! 既可解释为金不换曾受这“长孙”“仲孙”的二女深恩,不容辜负,也可解释为金不换已与她们米已成饭,木已成舟,有了无法辜负的亲密关系! 倘根据前一句“左拥长孙右仲孙”的词意,以及“拥”的字眼看来,是后者的可能,大于前者,但长孙玉珠的芳心中,却宁愿前者的可能,大于后者! 当然,这种“宁愿”,发自与金不换的感情,由于天意,金不换已先后与林如雪,高小红,发生了不容辜负的亲密关系,倘再加上什么“长孙”,则四杯一壶,已使他疲于奔命应付为难,所能辜负的,只有自己这位还与金不换保持清清白白的“绛雪仙娃”,必将忘情东海,封闭“蕊珠宫”,去作位真正的“天外一珠”了! 第三句“莫救江湖金败子”,也有双重意味,倘单独参详,似指金不换已有“此间乐,不思蜀”,暨“温柔不住住何乡”的堕落思想,根本不希望他的朋友们费尽苦心也,多事营救! 倘与第四句“雷峰塔顶是鸿门”合参,则他对方以金不换为饵,在“雷峰塔”顶,有了极为毒辣的厉害安排,等待不知趣的江湖群雄,自投罗网! 仅仅二十八个字儿的四句小诗,当然句句重要,但更重要的是人!当然,吟得出这四句诗儿之人,必然知晓更多的有关重大秘密,否则,他何以成句? 人在岸边,船在水上,除非是船在拢岸,否则距离定必会越来越远! 就这歌声入耳,使长孙玉珠心里一震,百念如潮之际,仿佛水云更浓,连那点模糊船影,也看不清楚! 长孙玉珠一急,知晓时机绝不可失,赶紧脱口高叫道:“在下有事请教,前面船上的仁兄,请容我拜见好么?” 一来岸边别无船只,二来是在夜间,又有雾气,不至于惊世骇俗,长孙玉珠一提真气,来了式“长龙渡海”,儒衫飘飘,纵往水云深处。 但根据歌声判断,那艘隐入水云的船只,距离岸边至少已有廿丈左右。 故而,长孙玉珠虽然纵出八丈,落足点仍必是空荡荡的湖水。 以这位“绛雪仙娃”傲视当世的深厚功力,她只消在“长龙渡海”的去势将竭之际,转化“海鹤钻云”,或是“梯云纵”的身法,必可在空中接力,登上船只。 但长孙玉珠并未变化身法,她是直接落足湖水。她这一纵,但求把身形隐入水云,避免万一为别人看见,疑神疑鬼,过份惊世骇俗!等到身形下落,脚底沾水,她竟把西湖湖水,当作钱塘官道,来了个安详举步,向那如今因距离接近,业已不太模糊的船影走去。这种作法,当然极难,也有点意在示威! 长孙玉珠认为纵令船上人物,是凶邪一类,在见了自己这种轻不施展的绝世功力之后,也必收敛毒谋,有问必答,放得乖巧一点!距离近了,知道错了,那条船上的人物,是朋友,不是凶邪,用不着大展神功,显得小家子气。明白的原因,在于“味道”的启发,有启发性的“味道”,是酒香! 不是生疏的一般酒香,是熟悉的特别酒香。所谓“熟悉”,所谓“特别”,便是这酒儿,乃“东海蕊珠宫”中的特别酿制,而仅由长孙玉珠遣人送给这一位特别人物。故而,长孙玉珠一闻前面水云中船影上飘来这种特别酒香,便知是自己与高小红在太湖左近,遍寻他踪迹未得的“龙钟酒魅”萧三。 既是萧三,用不着踏波行水,赶紧一提真气,飘上船头。 那是只中型船,比小型扁舟,稍大一些,但长孙玉珠纵上船头,不禁怔住? 因在船尾操桨的,不是“龙钟酒魅”萧三,是位齿白唇红的年轻和尚。 长孙玉珠正在发怔,那和尚已念了声佛号道:“尊驾怎样称谓,盖世武林中,除了如今已深坠情网,拔不出脚的金不换,我还想不出有其他年轻俊品人物,具此身手!”妙极,这年轻和尚,身着僧衣,却毫无方外人的什么“施主”“贫僧”之称,说起话来,全是江湖人物口吻! 长孙玉珠突然明白了对方是谁,因自己身着儒衫,犹是男装,遂抱拳笑道:“大师可是刚归三宝,又恋江湖的‘青衫狂客’宇文狂兄?” 年轻和尚苦笑道:“我正是宇文狂,因当不惯和尚,正想还俗,却又被个不长进的朋友‘江湖败子’金不换,气得我又想当和尚了!” 长孙玉珠目光一扫道:“酒香如此之浓,酒魅萧三何在?” 宇文狂伸手向舱中一指,冷应答道:“萧三酒醉如猪,大概最少也要睡个三日三夜才醒,如今简直像个只剩半口气的活死人般,连打鼾都打不出了!” 长孙玉珠好生诧异地,“咦”了一声,皱眉说道:“江湖人云,龙钟酒魅,从不醉酒,喝得越多,越不龙钟,甚至连武功,智力都与他所饮杯数,恰成正比!” 宇文狂叫道:“朋友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淳于髡说得好:‘一石不醉,一斗即醉’,李太白则说‘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萧三虽往日千杯不醉,如今却酒入愁肠,必见杜康,可能纵喝一杯,也会醉倒,何况他一气之下,把朋友送的一枚难得‘酒母’,却整个吞到腹中去了。” 那枚“酒母”,本是林如雪遣白苧致赠萧三之物,被长孙玉珠疑心有诈,在途中用“东海特制之物”,偷龙转凤,掉换一枚,自然深知所蕴酒力,闻言之下,皱眉说道:“整枚‘酒母’,若是吞下腹内,真恐睡上三天三夜,也醒不过来,倒要想个特别办法,替萧三兄解酒才好!” 宇文狂觉得这儒衫少年的风神、貌相,是生平仅见人物,并从眉目间流露出一股端庄正气,不由不敢过份狂妄地,又一抱拳问道:“朋友来历,尚未见告,你是闻我诗声,踏波匆匆追来,定与金不换兄,大有关系?” 长孙玉珠却长揖还礼,正色答道:“宇丈兄不必多礼,我们在‘招魂坳’内,见过面儿,小妹长孙玉珠,来自东海。” 一句“长孙玉珠”,一句“来自东海”,听得宇文狂全身一震,脸上立现愁容,拱手说道:“久仰,久仰,幸会,幸会!长孙宫主在‘招魂坳’的‘狐鬼婵娟会’上,曾为宇丈狂消灾度厄,是位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但如今慢说你只是假的观音,便是具有千手千眼的真正‘紫竹大士’也无法把金不换兄从欲海孽渊中,救度出来的了!” 长孙玉珠委实摸不着头,只好看着宇文狂,一语不发。宇文狂苦笑一声道:“此事说来话长,长孙宫主请坐。” 舱中不大,已为萧三睡满,而且酒气太以薰人,宇文狂遂伸手肃客,请长孙玉珠就在舷边落坐。环境和各人心境忽然变得寂然,气氛沉重而微妙。长孙玉珠坐下四顾,宇丈狂便苦笑道:“想不到我一时感慨吟诗,胡诌几句,竟把长孙宫主引来,莫非事未绝望,仍有转机?……” 话方至此,他又失去自信地,摇了摇头,目注长孙玉珠道:“高小红高姑娘呢?她是否随同长孙宫主,同来杭州?” 长孙玉珠笑道:“不错,我们是分路同探‘雷峰塔’……” 宇文狂暗吃一惊,急道:“别去!别去!长孙宫主,来得及设法阻止高姑娘吗?……”长孙玉珠摇头道:“来不及了,宇文兄,要设法阻止她则甚?红妹虽然入世不深,但一身功力,相当精湛,人也绝顶聪明乖巧……” 宇文狂叹道:“此事与武功无涉,更与聪明乖巧无关,才想宫主设法阻止她,倘让她一登‘雷峰塔’顶,高姑娘必然芳心尽碎,或会气得来个立即跳塔自绝!” 事情果然发生剧变! 雷峰塔演出一幕鸿门会,突然发生毁灭性爆炸,金不换和各路枭雄同归于尽? 高小红一到塔前,即见爆炸声中血肉横飞,她愕然楞住,但没有发现金不换的尸体,莫名其妙!长孙宫主和宇文狂等赶到现场,扶住高小红,对于武功绝世的各派对头同时死于爆炸,无不对冷酷的阴谋感到叹息。 (要知道到底雷峰塔这幕鸿门会中金不换及群雄是否同遭厄难?长孙、高二女能否挽狂澜?请留意本故事之三刊出。) (本篇完,全文未完,zhychina录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