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腾九万里》 第四章 玉龙宝剑 龙中宇躺在床上,听着虞云姬说话,他起先还能运气凝神压制自己的心神,可是到后来,心旌摇晃,热血沸腾,觉得自己的血管几乎爆烈…… 他正在难受之际,一听得虞云姬提起自己的妻室来,顿时心头一凉,神智一醒,他咬了咬嘴唇,道:“五夫人,你不必再说了,在下要走了,再不走可要赶不及明日的剑会……” 虞云姬脸上浮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表情,道:“龙公子,你是我一生之中所见到的惟一男子汉,贱妾非常佩服……” 龙中宇见她这么说,叹了口气道:“夫人你也是在下此生之中,所见到的惟一正直的女人,你所给予人的印象,不单是表面的妩媚,而且是深入骨髓的……” 他说到这里,突然觉得自己强自抑制的欲望,有飞扬勃发的倾向,慌忙停住了口,暗暗道:“中宇呀!中宇,你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了,若是再呆下去,你将会控制不住自己,做出对不起丽玉的事,那时你将何以为人……” 他暗自激励着自己,趁着神智未曾昏迷的刹那,起身着衣,离开这足以使人沉落下去的温柔陷阱。 可是他一掀被褥,却已察出自己身上的异状,脸色一红,连忙又将被褥盖好。 虞云姬双颊嫣红,映着摇曳的烛光,更增加不少动人姿色,她的眼中泛出魅光,凝注着龙中宇,缓声道:“贱妾心里愈是佩服公子,愈是想得到你……” 龙中宇一点神智未泯,强自压制着欲望之蛇,沉声道:“五夫人,尚请你能自己珍重,免得做出对不起宫前辈之事,而且你尚要想到在下已是有妇之夫,绝不能与你……” 虞云姬嫣然点了点头,道:“公子你说得很好,你的压制力也很强,但你是否有自信能接受我的一吻……” 龙中宇双手紧握着,强自忍受胸中火焰的炙烤,闻声怒喝道:“你这是什么话?” 虞云姬回眸一笑,道:“龙公子,你若是自信能够在贱妾一吻之下,依然禁受得了,那么贱妾立即离开这儿,让你离此,否则你……” 龙中宇脸色一变,骂道:“无耻的贱人!” 他举起手掌,欲待往虞云姬脸上掴去,却见到她那倩然的巧笑,足如此的明媚,如此的动人,恍如一朵正在盛开的花朵…… 他就算心狠如铁,也不愿辣手摧花,在那娇美的面靥上,留下一个掌印! 虞云姬见到龙中宇举掌而起,却是欲掴又止,她那娇美的笑靥陡然一变,眼帘低垂,把脸孔往前一凑,道:“你打吧!” 龙中宇只见她的面上表情变幻快速,浮现在跟前的是一副凄然幽怨,楚楚可怜之态。 那等楚楚风韵一映进眼里,使得他更加难以下手,他明知自己一掴下去,或许能够脱身得了,偏偏却是下不了那个辣手。 他颓然地放下了手,叹口气,道:“唉!你……你为何要这样?” 虞云姬睁开眼来笑道:“这个原因,你以后自会晓得!” 龙中宇叹了口气道:“好吧!我就让你……如果我连这点定力都没有,我活在这个世上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虞云姬听他这么说,不由得一怔,道:“你要知道,这与你一生都有重大的影响,你必需要全力以赴,看看能否抵受得了我的魅力……” 龙中宇听她这么一说,只觉有一股亲切之感浮现心头,忖道:“她要这么做,或许真是考验我的定力,而不是为了她的私欲……” 这个心念还未自脑海消失,虞云姬已合上了眼睛,缓缓地将脸孔凑了上来。 龙中宇只觉跟前的红唇逐渐扩大,扩大,扩大得整个人都吞没进去,他心弦一颤,也合上了跟睛。 柔软而滑润的红唇,缓缓地凄了上来,龙中宇只觉一股炙人的热力侵蚀周身,几乎要将他整个身躯都予以溶化。 他急骤地喘了口气,望着那如同花瓣样的红樱艳唇,只觉心火如焚,血脉贲张,不可自持。 可是潜藏在脑海中的一点灵智,使得他没有就此软化下去,他咬紧了牙关,抿紧了双唇,双手抓着身下的被褥,合上了双眼。 在他以为自己一闭上跟帘,不至于看到对方艳丽的美色,便能抗拒得了对方施之于己身的诱惑,哪知眼睛一闭上,虞云姬的容貌却更为清晰地浮现脑海,那倩然的巧笑,魅人的黑眸、鲜艳的红唇组合的迭影塞满了他的脑际,使得他的意志受到了更大的冲击。 他的心弦一颤,想要睁开眼睛,拂去脑悔中的蛙影,两条手臂已带着一股隐隐的芳香自他的脸颊撩过,缠上他的颈项。 紧接着,他的双唇被两片柔软而灼热的嘴唇堵住,不容他侧过头去,虞云姬整个身躯已压在他的身上。 龙中宇只觉自己好似抱着一束天鹅绒,在刹那之间乘着风飘然直上云霄,一切一切的意念都已自脑海消失,所剩下的是一片空白。 一度的沉醉,使得他伸出手去,欲待抱紧虞云姬那如同天鹅绒似的娇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嘴唇被虞云姬灵巧的舌尖顶开,那颗小小的丁香撬着他咬紧的牙关,似欲突破阻挠,伸进他的口内。 在这刹那,他那沉迷的神智突然受到刺激,而意外地清醒过来,顿时灵台清明,父亲、母亲、妻子的影像清晰地浮现脑际。 这种心灵转变的过程是如此的微妙,微妙得连龙中宇自己都解释不出来,但他确实是在对方的声色诱惑下清醒过来。 当他一找回自己,立即浑身出了一股冷汗,那颗炙热的心顿时像被人投入冷水中,冷得他不住发抖。 他暗自思忖道:“好险,差点我便陷入陷阱里面无法自拔,到那时,我将何以面对爹娘,面对丽玉……” 心中意念转过,他发觉那颗丁香在唇际回动,依然继续往里面挺进,似非要撬开他的牙齿不休。 舌尖虽然香软,此刻对他来说却已无味。 龙中宇把头一偏,推开了虞云姬的身躯,冷冷道:“五夫人,够了吧!” 虞云姬似未想到龙中宇即将软化在她的怀抱里,突然从骤热的情形中降为骤冷…… 她对这一方面的经验与了解,使她很快地便能分辨出男人的反应、是以,龙中宇情绪一变,她便已有所觉察。 可是她却不甘就此失败,因而继续地施展出浑身解数,与龙中宇纠缠下去。 哪知她还未来得及继续下功夫,却已被霍地推开。 龙中宇那冰冷的语声一传进耳中,仿佛一个焦雷在她额上响起,她全身顿时打了个寒颤,那晕红的脸颊立即变为青白。 她那红艳的嘴唇微微地颤抖,整个人站在榻边,如同石人一股,神智已被龙中宇突然的举动震荡得混淆不清…… 木立了片刻,她心神稍定,立即被心中所充盈的那股羞辱感所驱使,霍地举起手来,朝龙中字面颊上掴至。 龙中宇推开了虞云姬,刚喘过气来,还没生起身子,劲风急响,眼前一花,虞云姬已挥掌往他面上掴至。 他把面孔一侧,右手快如电闪般地往虞云姬挥来的手腕抓去。 “啪”地一声轻响,他伸出的手掌已将虞云姬的手腕接住。 虎口微微一麻,龙中宇手腕一震,几乎接不住虞云姬拍来的这一掌。 他心中一惊,连忙运劲握紧对方的手腕,可是虞云姬一发觉自己的手腕落入龙中宇掌中,也用劲挣扎,立即,他们两人变为比试内功了,双方都在互相运力相抗,一时之间,两人手腕晃动,不分上下。 龙中宇哪会想到这娇娇柔柔的虞云姬,竟然身怀绝技,内力深厚,以致使他都无法放手,只得继续加紧力道与对方相持下去。 开始的时候,他还是很乐观,等到他将功力提起七成,依旧无法制止对方继续下压之势,他不由得暗暗叫苦起来。 敢情他身卧床上,不像虞云姬一样的站立于地,借着下压之势,不但容易运劲,并且还能有后撤的机会,以致他劲道一运到七成,便听得木榻格格作响,床板承受不住那压力,即将折断。 他暗惊忖道:“若是床板折断,那么我一跌落床下,处境将更为不利,那时连挺身而起的机会都没有,岂不任凭她宰割……” 一念及此,他深吸口气,身形往左一侧,右手的劲道全部敛去,左掌一撑床板,整个身躯斜穿而出。 虞云姬未料到龙中宇突施诡谋,将力道全部收去,她正运劲之际,对方力道突然消失,立即身子往前一倾,右掌已往床上拍去。 只听“啪”地一声,整个木榻被她这一掌击穿一个大洞,棉絮碎布在掌力激荡下,翻腾而起,充塞着整个帐中。 她赶快闭住呼吸,右手一按地面,借着反击之力,身躯倒射而出。 这一连串的变化,仅是一刹之事,等到虞云姬刚站稳身形,她已见到龙中宇光着脚板,站在床头旁边,正披上一袭长衫。 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怒意,还没开口说话,已听得龙中宇咧唇一笑道:“你这地上真是凉,凉得不好受。” 虞云姬一愕,心中的怒意被龙中宇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吹得烟消云散,她摇了摇头,道:“我真不了解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在这个时候,你还能够说笑话……” 龙中宇目光一转,望了那破去一个大洞的被子一眼,自嘲地笑道:“人与人之间,谁又能了解谁呢?” 他走到榻前,俯身拾起袜子穿好,一面坐在榻沿穿靴,一面说道:“就比如你来说吧,据我所知,你是武当名宿紫髯金剑的五夫人,—个全然不会武功的女子,但是事实上呢,你的武功放眼江湖是称一流高手之名……” 虞云姬打断了他的话声,道:“龙公子,你不必如此夸奖我,我这点功夫,在你的眼里又算得了什么呢?如果我真是一流高手的话,你还能脱逃开去?” 龙中宇淡然笑道:“武功的好坏,不单是修为上的探浅,并且还要加上经验、智慧,才能够应付突然发生的变故,而不至于……” 他话声突然一顿,脸色一整,道:“五夫人,这些闲话,我们不必多说了,现在且容我们谈谈正事。” 虞云姬见龙中宇神态一变,也一改面色,肃容道:“你说吧!” 龙中宇略一沉吟道:“你为何要这样对付我?是不是出之于宫北斗的授意?” 虞云姬摇头道:“这个不必告诉你,你心里自然明白的……” 龙中宇想了想,却想不出对方为何那样答复自己,他继续问道:“在黄鹤楼时,在下赴内室更衣,曾见到衣柜之中留有珍珠宝物等,请问五夫人,那些东西之出现于柜中,是否表示宫北斗意欲借以收买在下?” 虞云姬目光一闪道:“他不是留了一封信给你吗?你难道不明日他的意思?” 龙中宇摇头道:“在下并没有看到那封信!” 虞云姬微讶道:“为什么?” 龙中宇道:“在下于更衣之时,虽然见到匣中留有一信,但是信封已经被人开启,信柬也被人取去……” 虞云姬讶道:“哦!有这样的事情?”说着,便低首沉思起来。 龙中宇等了片刻,问???:“五夫人可曾想到那是何人所为?” 虞云姬摇头道:“贱妾想不出到底是何人将信柬抽去。” 龙中宇道:“事已过去,在下看不看那封信都没有关系了,请问五夫人,你既已知道有关宫庄主在珍珠宝匣中留下书柬之事,必然晓得他那样做有何用意,能否请你将他的意思告诉在下?” 虞云姬道:“那个匣子已经从黄鹤楼取回,此时正在房中,原先我见到信柬不在封套之中,还以为是你取去,现在既知道你全然没有看到信柬,我可稍微透露一点整个情形给你听……” 她话声顿了顿,道:“据我所知,北斗替你所准备的那些珍宝衣物,正是要给你的,此外,他还将我赐给你,是为了要你替他做一件事……” 龙中宇目光一凝,道:“是否要我在这次剑会之上诈败给武当避尘道人之下?” 虞云姬摇丁摇头道:“你猜错了!” 龙中宇颇感意外,略一思忖,又道:“那么他是不让在下参加此次剑会啦?” 虞云姬倩然一笑道:“你又猜错了!” “哦!”龙中宇诧异地道:“我又猜错了?” 虞云姬颔首道:“你虽然是聪明人,却不会想到他以我和珠宝赠你,是要你抱定必死之心,在此次剑会取胜,击败其他四派剑手,而成为本届剑主。” 龙中宇真料不到虞云姬说出这一番话来,他愕了下,诧异地道:“在下从峨嵋赶来,本来便是要取得此届剑主之席,又何必他以珠宝赠我,促我争取此席?” 虞云姬浅笑了下,道:“依照你的实力,这一次必然可以取得剑主之席,当然不需要我们来鼓励你,我们的用意是要你被我们所用!” 龙中宇脸上神色一变,沉声道:“在下不会被任何人所利用的,方才,你已经试过了,在下并非见色忘义的小人,至于那些区区珠宝在我眼中,更算不了什么,你们不必要想收买在下。” 虞云姬见到龙中宇义正词严地说了那一番话,也是脸色一凝,道:“贱妾生平所遇到的男子何止千百,鲜有能逃得过贱妾手掌中的。惟独公子能够傲然突出,不受声色所惑,贱妾衷心佩服,决定实践方才所言,不再对公子施以任何手段……” 她的话声顿了顿,道:“但是,贱妾虽然了解公子,却不能保证北斗不对公子施以任何手段……” 龙中宇朗笑一声,道:“在下仰俯无愧于天地,又何必在乎官北斗所加诸于身的手段?” 虞云姬默然片刻道:“但愿公子能够这样,不过……” 她话声一顿,接着道:“贱妾的任务虽然未能完成,可不能不将北斗所交代之事向公子说明。” 龙中宇问道:“宫庄主尚还向你交代些什么事?” 虞云姬道:“他临去武当之前,曾说过无论公子是否答应我们的要求,也请你在进入武当真武大殿之前,与他见上一面,他将详细地与你一谈……” 龙中宇冷笑道:“在下既然不欲跟你们妥协,自然没什么好谈的……” 虞云姬道:“你不找他也不行,因为你的玉龙宝剑已被他携去……” 龙中宇冷哼一声道:“想不到名闻武林的紫髯金剑宫北斗竟是如此卑鄙,哼,他难道不怕在下禀告武当掌教吗?” 虞云姬笑道:“武当掌教玄天道长已经仙逝了,你到何处去找他?” 龙中宇恍然道:“原来玄天道长也是你们下手的……” 他的脑海之中映过昨日黄鹤楼边所见到的那一幕紧张情形,不由心中一阵凛然,忖道:“宫北斗既敢背叛武当,必然仗着有人支持,并且这种谋害掌教,掳劫同门举动,非要有一个庞大的组织不行……” 他在惊凛之下,定了定神,问道:“五夫人,你方才说了好几次我们我们,请问你们是否有一个组织?否则以宫北斗一人之力,绝难做出这等大事来……” 虞云姬颔首道:“我们当然有一个严密而强大的组织,这点我可以告诉你,我们这个教派具有江湖上最大的实力,远远超越各大门派之上……” 她说到这里,话声一顿,笑道:“详细情形,我此刻不必对你说,等到你遇见了北斗,他会告诉你的……” 龙中宇呆了半晌,道:“你此刻难道不能告诉我,在下之获胜与否,对于你们的那个教派有什么关系……” 虞云姬摇头道:“这个……详细情形我也不了解,反正你见到了北斗,他会详细告诉你的,你现在又何必急于知道?” 龙中宇心中在惊疑于自己的发现,他虽然猜想不出自己在此次剑会上能否获得剑主之席,对于宫北斗那个神秘的教振有何影响,可是他却明白那个神秘教派的突然出现,对于整个武林必然有很大的阴谋,其影响力也一定非常巨大。 他暗忖道:“宫北斗身为武当弟子,竟然背叛师门,这可见得他所加入的那个教派的势力之大。可是我又怎地从来都没听见过武林中有这样一个庞大的神秘教派呢?这个教派是由一些什么样的人组成的?它的目的又为了什么?教主又是谁……” 许许多多的疑问在他的脑诲中回转不停,可是他一样都找寻不出答案来。 心念电转,他顿了倾首道:“这么说来,在下非要在上武当之前见一见宫庄主了……” “对!”虞云姬道:“你若是没在剑会之前见过北斗,不但对你本身将有不利,而且对令尊也不利。” 龙中宇眼中灿然放光,道:“家父剑法盖世,神功无敌,恐怕你们动不了他老人家丝毫吧!” 虞云姬笑了笑道:“令尊神龙之名固然名震武林,可是他比起武当掌教玄天道长也不见得高明多少吧?我们教中高手如云,就算集武林五大剑派整个力量也不足一击,峨嵋派又算得了什么?” 龙中宇暗吸一口凉气,心中固然怀疑虞云姬之言有点夸大,却对于那个神秘的教派找到自己身上之事,更加想不出原因来。 他想要从对方找出一点线索来,因而故意道:“哦!贵教的实力有如此之大,真个使在下不敢相信……” 他见到虞云姬现出得意之色,话声一转,道:“不过在下从五夫人你方才的身手看来,便相信夫人你所说的话没错。” 虞云姬笑道:“少侠夸奖了,贱妾这种身手在教中实在算不得什么……” 龙中宇故作惊讶之状,道:“像夫人这等高明的功夫,在贵教中还不能列为一等?这个在下万万不能相信。” 虞云姬道:“事实上是这样嘛,贱妾骗你作什么?” 龙中宇不解地道:“依夫人这么说,在下可就更加不明白了……” 虞云姬问道:“你还有什么事情不明白?我不是说得清清楚楚吗。” 龙中宇道:“既然贵教之中高手如云,那么在下这等身手又算得了什么?贵教又何必找到在下呢?并且还非要在下取得剑主之席,这是什么道理?” 虞云姬道:“这因为五大剑派中参与此次剑会的年轻剑手中,惟有你最有希望取得剑主之席,那剑主之位对于敝教眼中没有丝毫作用,可是获选剑主之人却能够……” 她一口气说到这里,突然话声一顿,不再继续说下去。 龙中宇见到虞云姬果然没有警觉到自己是出言试探,滔滔不绝地说了出来,正在凝神谛听,跟看虞云姬说着说着,便将说到整个问题的中心,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心中明白对方已经觉察到自己的用意,暗暗说道:“唉!可惜,她正要说出这次剑主之位对于那神秘教派的影响时,便停住了,使得我失去了解那个教派的机会!” 想到这里,他故作迷糊地道:“咦!你怎么不说下去呢?” 虞云姬冷哼一声,道:“真想不到银龙剑客龙中宇不但剑法高明,并且这份机智也令人佩服,差点我便说漏了嘴……” 龙中宇笑道:“五夫人,反正你们要将整个情形告诉在下的,又何必不早一点告诉我呢?这样故作神秘为什么?” 虞云姬面色稍沉道:“这可不是故作神秘,只是我的任务到此为止,以下便是北斗的事了,若是我干涉到他的事,便有违教规,将会受到严厉的处分!” 龙中宇道:“在下不相信贵教对待教中弟子会如此严厉,五夫人,你在吓唬在下吧!” 虞云姬笑道:“你别想从我的嘴里套出什么话,我再也不会受你所愚的!” 龙中宇还不死心,道:“在下是诚心询问夫人的,夫人你又何必说在下愚弄你呢?贵教……” 虞云姬脸孔一板,道:“龙少侠,你不必再说了,贱妾佩服你是一个铁铮铮的汉子,所以才不加害于你,也请你不要使得贱妾受到教规之处罚,现在,请你上路吧!” 龙中宇叹了口气,道:“既是如此,在下也没有什么好说了,五夫人,在下就此告辞了!” 虞云姬点头道:“马匹已经准备好了,我叫小翠带你去……” 她说着话,走到了门前,伸手在门上拍了几下。 虞云姬呼唤了两声,门外没有半丝回音,她喃喃地道:“小翠这丫头,又不晓得溜到哪里去了,真是可恶!” 她目光一转,望着龙中宇,道:“龙少侠,你在此稍候片刻,待奴家去瞧瞧马匹是否已准备好了……” 龙中宇生恐虞云姬会施出什么诡诈,急步向前行了几步,欺近她的身旁,道:“在下偕夫人一齐前去。” 虞云姬眼波流转,笑道:“少侠还不相信奴家吗?” 龙中宇坦然道:“在下纵然相信夫人,也不得不提防一二……” 虞云姬道:“我们若要囚禁你,还需等到现在?早在你酒醉之后便可将你关起来。” 龙中宇笑道:“夫人也许会后悔没有那么做。” 虞云姬一笑道:“别看你在江湖上颇有名气,但是在我们眼中确实算不得什么,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能够置你于死地!” 龙中宇道:“在下相信夫人之言并非虚夸,但是你可曾考虑到在下此刻也能随时置夫人于死地的?” 第五章 龙腾九渊 这座假山高有数丈,从竹林旁远远地延伸过来,将整条路都挡住了。 虞云姬回头望了望龙中宇,他笑了笑道:“这大概不必飞越假山过去吧!” 虞云姬还没说话,只听得假山之中传来一阵轧轧之声,接着右近的一块假山石整个移了开来,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洞。 她脸色微变,只听得假山中传来一冷煞的语声,道:“是从这里走,没错吧?” 接着听得小翠颤声道:“小婢不敢欺骗姑娘。” 那原先的冷煞之声道:“让这丫头先走!” 话声一落,但见从那裂开的洞中走出一个女子来。 虞云姬愕然道:“小翠,你……”说着,欲待往前行去。 龙中宇一个箭步走到虞云姬之旁,左手将她的衣袖拉住,自己掩在她的身前,凝目望去,只见紧跟在小翠之后,两个手持火炬的瘦癯老者也一齐走了出来。 龙中宇并不认识那两个瘦癯老者,不过看到他们抓紧了小翠的手,心知他们并非与官北斗一路的。 小翠脉门被身后之人扣住,脸上现出痛苦之色,一见到虞云姬,叫道:“夫人……” 虞云姬眼中泛出怒色,道:“小翠,这两个是什么人?” 小翠还未答复,从那两个老者身后传来一声冷煞的语声,道:“我们来自黑湖山寨。” 话声未落,一个身穿黑色劲装,手中持着长剑的女子现身而出。 龙中宇一见那个黑衣女人,暗道:“原来是黑湖人妖!” 黑湖人妖冯飞虹头上扎着一条丝巾,穿着一身劲装,在闪烁的火光映照下,显得出奇的美。 她的脸上原先满挂着寒霜,眼中射出冷厉的光芒,此刻一见龙中宇就在面前,顿时寒霜尽去,眼中露出愕然、欣喜的混杂神色。 那两个瘦癯老者在黑湖人妖一出现时,立即往旁边一闪,冯飞虹眼中神色一变,向前行了一步,笑道:“奴家还道龙公子被囚,所以赶来相救,哪知……” 她话声拉长,停了停,继续道:“这位便是官北斗的五夫人吗?果然长得天姿国色,美艳无双,怪不得少侠你会乐不思蜀,连参加剑会之事都忘了……” 龙中宇见到冯飞虹眼中闪出浓郁的妖冶之色,他暗暗苦笑,脸色一沉,道:“冯山主说话太过分了吧!” 那左首的老者浓眉一扬,设等冯飞虹说话,叱道:“小于不得无礼!” 龙中宇目光一闪,眼中射出如电光芒,正要说话,已听得冯飞虹道:“金老,待奴家与他相谈,请你们站在一旁。” 那两个瘦癯老者默然地往旁边一站,冯飞虹向前行了两步,嫣然一笑,道:“龙少侠……” 龙中宇脸色阴沉,冷哼一声,道:“你找寻在下有什么事吗?” 冯飞虹脸不改色,笑道:“奴家听说龙少侠已被官北斗陷害,是以清得衡山二老来此,经过一场剧战,总算找到少侠……” 龙中宇冷冷道:“在下之事不需山主过问,多谢山主好意了!” 冯飞虹依然不以为忤,盈盈含笑道:“少侠之事,即是奴家之事,何足言谢呢?” 她话声未了,虞云姬啐了声道:“呸!不要脸的贱货!” 冯飞虹跟中射出煞厉的光芒,道:“你骂谁?” 虞云姬冷哼道:“骂你怎样,贱货,贱货。” 冯飞虹怒道:“奴家不将你这贱人寸寸分尸,绝不……” 龙中宇冷冷地道:“冯山主,请不要当着在下之面,说出如此话来……” 冯飞虹脸色一变,道:“你……你还偏着她?” 龙中宇沉声道:“她是在下的俘虏,绝不能受到别人伤害……” 冯飞虹银牙紧咬,恨恨地望了龙中宇一眼,忽地跺了跺脚,长叹一声道:“唉!你真是我的冤家……” 她不等龙中宇说话,道:“你随我来,让你亲眼看看这次为了你,有多少人死去……” 说着,她转身重又钻进洞去。 龙中宇见冯飞虹像是做戏样地说完两句话,立即便转身进入假山裂开的大洞里,他犹豫了一下,还未决定是该一走了之,抑是随着冯飞虹去前院看看,那被右首老者制住脉门的小翠叫嚷道:“五夫人,他们把庄里的人杀得干干净净……” 她那尖细的话声陡地一顿,全身一阵抖颤,嘴唇嚅动了一下,自嘴里喷出一股血水。 虞云姬尖叫一声,拼命地扑将上去,却被龙中宇一把抓紧手臂,那只扣在她腕上的手指宛如一道铁箍,使得她根本无法动弹。 她嘶叫道:“让我走,我要跟他们拼命!” 龙中宇沉声道:“他们当着在下之面竟敢骤而行此,在下也不会放过他们的……” 虞云姬死命挣扎,不但挣不脱那只箍在腕上的铁爪,反而愈箍愈紧,使得她的整条左臂都变得麻木起来。 她的脸上肌肉不断地抽搐着,眼中浮现泪珠,右手的指甲不住地在龙中宇手背上抓去。 可是她的真力已被闭塞,劲道根本无法施出,这就如同平常的女子样,尽管指甲极为犀利,抓在龙中宇那如同铁铸的手背上,丝毫不起作用。 她抓了两下,不见有效,俯下头来,立即就在龙中宇的手背上狠狠地咬了下去。 龙中宇剑眉一皱,左手一松,并掌如刀,轻轻地在虞云姬后脑一砍。 只听噗地一声轻响,虞云姬叫都役有叫一声,便已昏倒过去。 龙中宇左手抓着她的衣裳,目光一闪,运劲往后一掷,虞云姬的身躯陡地飞起,平平地跌落在三丈之外的地上。 那两个瘦癯的老者原先是一脸冷漠之色,甚而运功震断小翠的心脉都没有露出一丝怜悯之色,仿佛像是杀一只鸡,屠一头猪样地轻松。 可是他们一见到龙中宇干净利落地将虞云姬击昏,又将之掷出三丈之外时,脸上同时露出惊悸之色。 敢情他们也是大行家,一见龙中宇把一个活人平平掷出,落地之时竟然不发出一丝声息,知道他的内力已到运用自如,摄物腾空的地步了。 他们所吃惊的倒不是这种高明的内家手法,而是以龙中宇这等年轻,竟然有如此造诣,怎不使他们惊悸万分。 龙中宇将虞云姬掷出三丈之外时,立即目光严肃,落在那两个老者身上。 刹时,他的身上似乎浮现起一股冷厉的寒气,随着似剑刃般的目光逼射过去。 那两个老者不觉浑身一寒,全都不由自主地移转眼睛,不敢对龙中宇投来的目光加以逼视。 可是他们的眼睛一转将开去,马上便发觉这么做等于是示弱,很快地又转了回来。 那右首的老者一见龙中宇仍然目不转睛地逼视他们,脸色一变,怒道:“好小子……” 龙中宇叱道:“住口!” 那个老者打了个寒噤,张着嘴巴,竟然说不出话来。 龙中宇冷冷地道:“在下从未见到过有人像你们如此辣手,竟然将一个年轻轻的女子就此处死,你们心也太狠了些……” 那右首老者冷冷地一笑,道:“老夫成名的时候,你这小子还在娘肚里呢,却在老夫面前如此猖狂,你……” 他的话声被一股逼射过来的剑气所截断,身形一晃,赶紧退开两步,右掌一举,斜斜劈出一招,挡住那股凌厉奇寒的剑气。 龙中宇右手握着长剑,剑锋已被抽出数寸,映着摇曳的火光,闪出青色的寒芒,使得他全身都充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异神采。 他见到那个老者被自己的气势所慑,嘴角浮起一丝冷笑,道:“在下曾听说衡山深处藏有冷面豺狼和毒心火豹二名强人,莫非便是你们两个不成?” 那左首的老者狞笑一声,道:“无名小子,老夫这毒心火豹的名讳岂是你能叫得的?你莫非是不要命了?” 龙中宇丝毫役有在乎他的威胁,目光一转,投向右首的老者,道:“他是毒心火豹金虎,那么你就是冷面豺狼邹铭了?” 冷面豺狼邹铭狞笑道:“乳臭小子,我们衡山二老成名武林之时,你还不知身在何处,此刻竟也在老夫之前如此猖狂……” 龙中宇手腕一震,长剑突出剑鞘半尺,一股剑气激射而出,将那老者逼得话声一噎,说不下去了。 他这种剑未出鞘,便可凭本身精神内力贯注于剑上,使剑气激射出去的功夫,使得衡山二老齐都脸色为之大变。 龙中字目光冷肃地望着他们二人,道:“学无先后,达者为师,在下年纪虽轻,却也未将你们放在眼里,利剑之下,可不分什么老少的……” 衡山双凶相互望了一眼,他们心意相通,目光交闪,身形已陡然分开,掷去手中火把,各自还转了半个大弧,往龙中宇扑到。 他们动作虽是一致,出手却分先后,冷面豺狼邹铭抢先扑了上来,双掌一错,交劈而至。 他双掌扬处,陡然间起了一阵寒风,咻咻的风声里,阴寒刺骨的劲道如同两支冰剑,一攻小腹.一攻左肋,凌厉之极。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来得好!” 话声之中,剑芒乍闪,剑气缭绕,如同竖起一层山壁,冷面豺狼所攻出的两股掌风,一齐被森寒的剑气所驱散。 他反应极快,一见自己攻出的两掌被对方剑幕所挡,立即手腕一沉,脚下倒踏八卦方位,欲待变招。 哪知他身形一挫,才转将开去,剑啸轻吟,寒光暴涨,锋刃斜切而进,已封住了他双掌。 冷面豺狼脸色为之大变,哪还顾到转身变招,上身往后猛地一仰,双臂急抽而回,一个鲤鱼穿波之式,倒窜而出。 龙中宇手腕一抖,剑锋一绞,紧随着对方而去,如同附骨之蛆,似乎非要将那邹铭的双掌给切断不可。 他脚下刚刚一动,剑式运转,急射过去,身后传来一声大喝,一股沉猛之极的劲道,往他背心撞到。 他知道这是毒心火豹金虎已经走到自己身后出掌,此刻若是不加闪避截挡的话,自己纵然削落冷面豺狼双掌,也将重伤在毒心火豹之掌下。 心念电转,他上身一偏,那只领着剑诀的左手往后一掀,并指为掌,迎着拍来的掌劲迎去。然后整个身躯顺着这扭臂攻拍之劲,旋转过来。 “啪”地一声,两股劲道在空中相撞,龙中宇由于是反手出掌,并且临时应变,是以力道未能运出八成,随着对方劲道的相撞而至,他只觉全身一震,脚下浮动,挪移开三寸。 他手掌一落,突觉对方劲道冲击而至,空气里的温度突然提高,自己的手掌仿佛放在火炉里一般,顿时不由一惊。 意念一闪,他整个身躯也转了过来,长剑划了一个大弧,挟着低低的风雷之声,往毒心火豹金虎射去。 剑气一发,倏射数尺,毒心火豹金虎攻出的掌劲立即被一扫而尽,他似未料到龙中宇功力有如此之高,竟能催动剑气,拍散自己发出的“火焰手”。 等到他察觉急忙收起双掌时,那犀利的剑锋已将他左手自中指以下的三个手指全部削去。 在野兽般的嗥叫里,毒心火豹拼命地往后退去,一直到他的后背撞上假山为止。 这三个人在火把被抛开落在地上的刹那,便已分了上下,那两枝火把在???落地时,火焰一黯,随即又燃将起来,构成的火光映照着三条散开的人影不住地晃动着。有低低的喘息声,在摇曳的人影间传出…… 龙中宇烁亮如同明星似的黑眸,自滴着血珠的剑锋上闪过,然后瞪了衡山双凶一眼,冷笑道:“你们便是凭着这一套本领成名武林?哼!真是可笑!” 他这句话如同针样地刺进衡山双凶的心里,他们脸上的肌肉全都为之抽动,显见他们也觉得夹击一个年轻晚辈有点不好意思。 本来他们见到龙中宇竟能运转内力催动剑气,心中惊凛之下,才决定合力夹击,料想凭他们多年来合作的经验,只要“火焰手”和“阴风掌”一夹,罕有人能够逃生。 只要将龙中宇一举击毙,江湖上绝不会有人知道,也就不会耻笑他们以大压小,并且联手对付一个后生晚辈之事。 哪知龙中宇身为武林后起之秀的四大神剑手之首,剑式之快,功力之深,远超过他们想象之外。 不但如此,龙中宇并且还看透了他们欲要联手合击的意图,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冷面豺狼逼退,使得他们不能有合击的机会。 以致仅仅两招之内,便已将毒心火豹的手指削断,把冷面豺狼杀得狼狈退开。 冷面豺狼邹铭刚才只顾得逃身,也没看清楚金虎与龙中宇交手的情形。 他此时闪身八尺之外,惊魂稍定,已看到龙中宇剑刃之上滴落的颗颗血珠。 惊骇之下,他借着微弱的火光望去,果然见到毒心火豹左手三根手指已经断去,正忙着止血。 他刚才顾忌着黑湖人妖冯飞虹,推想她不会允许他们找机会教训一下这个狂妄的晚辈。是以他一见到冯飞虹进入地道,便与金虎携手联攻,想造成既成之事实,纵然冯飞虹事后见到,也无法怪怨他们。 哪知这个后生晚辈的身手远超过他们预料之外,使得他们在刹那之间,便已落于败局。 细一回想,冷面豺狼不禁期望冯飞虹能够突然又从洞里走了出来,那么他们将可以有扳回颜面安全下台的机会。 可是他的目光瞟向那个假山下的地道时,只见里面黑黝黝的,什么都看不见。 他不由得心中疑惑,忙道:“咦!这倒是奇怪,她进入地道后,没有看到我们跟去,也不出来看看,竟然连招呼也不打一个?” 他心眼极多,想来想去,一刹之间,想了许多许多的问题,所以一直没有出声。 龙中宇见到自己说完了话,衡山双凶没有出声,他不由暗自疑惑,忖道:“这两个老鬼一时轻敌,受尽了重创,是否他们在想什么鬼主意?我倒要提防一下……” 他冷笑一声道:“你们若是想要……” 刚一开口说话,他突然觉得自己的左手已由麻木转为骤痛,自己刚才并不以为意,此时竟有如同火烧一般,那种乍痛乍痒的感觉还有朝身上蔓延的趋势。 他心头一惊,忖道:“记得爹告诉我,这衡山双凶一走阴寒之路,一走阳刚之路,除了他们善于心机,善于见风使舵之外,并没有什么高明的武功,怎地我与金虎对了一掌,似有中了火毒的感觉……” 他心念转变,赶紧运气于左臂.欲待借着内力,将那股逐渐上窜的火毒先行压制下去,然后等到衡山双凶走后再静心养伤。 哪知他表面上不露丝毫声色,衡山双凶这两个江湖老油条已经看出一点征兆。 冷面豺狼不知龙中宇曾与金虎对了一掌,心中只是奇怪而已,却也没有怎样,但是毒心火豹心中却已经明白龙中宇为何话未说完,便已突然停止的原因了。 他狞笑了一下,道:“邹老二,这小子已经中了我的火焰毒掌,咱们不必等他火毒攻心,动手毙了他吧……” 他左手三指断去,虽已闭穴止血,可是心中的愤怒,使他巴不得即刻将龙中宇击毙,只是他在顾忌着龙中宇这一身高明的武功,不敢动手罢了! 现在一晓得龙中宇已经受伤,他还有什么可以考虑的?话声一落,急步前跃,挥臂一掌,猛向龙中宇攻将过去。 冷面豺狼一听金虎之言,再一印证龙中宇运功的情形,心知没错,他再怎样也不会放过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见毒心火豹飞身跃起,他也双掌一错,运起全身功力,向着龙中宇扑到。 龙中宇一运功压制左臂上窜的火毒,便已被衡山双凶发现。他是一个极其聪明的人,一见自己从极端的优势,转眼回到劣势中,马上便停止运功,右手剑柄一回,以剑柄封住了左臂血脉流通,然后把左掌插在腰中,准备迎敌。 他的反应不能说不快了,但是衡山双凶既然发现了他的弱点所在,岂能容他有喘口气的机会? 他们两人以最快的速度向着龙中宇扑将过来,龙中宇的左掌才一插进腰中,两股寒热不同的劲道已经同时向他撞到。 他在急骤之间,面对着这两股凶猛阴毒的不同掌功,除了回剑自保之外,可说没有其他方法。 好在他的应敌经验还不怎么差,临危而不乱,长剑一引,立即施出华山“金龙剑法”中最佳的守势“龙潜深海”,剑锋如扇形洒出,护住了全身。 毒心火豹攻出的招式被对方那如群峰叠立的剑幕所阻,他狞笑一声,道:“此刻你就算有天下最具威力的守势,也保不了你的狗命!” 冷面豺狼阴笑一声道:“金老大,咱们根本不必费什么劲,跟他这么耗下去,不要一个时辰,你那火焰手的毒力便可使他全身瘫痪……” 毒心火豹咧着黄色的牙道:“老夫抓住了这小子,非要活生生将他撕裂,生吃他的心不可!” 冷面豺狼笑道:“老夫却要将他这张鬼脸蛋给毁了,让他晓得自己长着一张脸孔,不但不能够帮助他,反而会害了他……” 他们两人一唱一答地出言讽刺着龙中宇,手下却毫不放松,说话之时,一掌紧着一掌,有如狂风骤雨,万丈海涛,一波又一波地往龙中宇攻去。 他们两人的武功,可说是走的完全相反的路子,但那一寒一热的举动却没有互相抵消之势。 反而因为掌法的奇正变化,而使得两种不同的力道汇成一股特异的回旋劲道,使得身在局中的龙中宇像个陀螺样的不住转动。 他心中虽是明白自己不应随对方那股回旋的劲道转动,不过他此时只有防守之力.而无法运动剑式破去对方加之于身的强韧阴柔两股不同的力道。 他咬着牙在苦撑着,以稳固的守势夹着偶而攻出的两招,保住身躯的稳定,不使自己受到旋回之力而跌倒,以致被擒。 当他听到衡山双凶冷言冷语地在耳边讽刺自己时,他的心中怒火焚烧,几乎被寒热的劲道侵入剑圈,心神一定,他连忙加紧运动手中长剑,连发四招,才又稳住局势。 他心中暗道:“这两个老鬼说得不错,我苦苦地撑持下去,其结果必然更坏,看来我非要出奇制胜不可,就算把那‘龙腾九渊’的奇招施出来,将来被爹爹责骂,也非得如此做不可,不然等会儿岂不只有束手就缚的份儿了?” 一想到这里,他咬了一咬牙,再也不管其他了,但见他急速挥动的手腕陡然一停,那道护身的剑幕顿时一齐撤去。 毒心火豹金虎和冷面豺狼邹铭正在身形急转,掌刃交挥,推动真力源源攻去之际,突然看到被围在核心中的龙中宇撤去了护身剑幕。 他们纵然是老奸巨滑之人,也并不清楚龙中宇为何如此冒险,竟然束手不作反抗。 他们一愕之下,手下不由得为之一顿。 冷面豺狼心眼转得快,大笑道:“老大,这小子晓得不是对手,他……” 他的笑声才出口,便被龙中宇发出的一声鹤唳般的长啸给打断。 第六章 五鬼逆斩 龙中宇目光一扫,立即发觉整个庄院里,那么多的房舍,竟然连一点灯光都没有,四下一片死寂。 他皱了皱眉,道:“庄里怎么灯都全熄了?” 葛衫老者沉声道:“因为整个庄院里已没有一个活人……” 他话声顿了顿道:“只有老夫带来的人除外。” 龙中宇只觉他的话声阴沉如冰,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他望着那一幢幢的屋舍却像是一个个巨兽蹲在黑夜中一样,不由微微一怔,道:“这莫非……” 葛衫老者道:“老夫赶到之时,庄里正在大屠杀之中,官北斗的妻室仆役,全都被这个人妖所带来的手下所杀,一百多口没留下一条活命……” 龙中宇听他这么一说,方相信黑湖人妖之言并无虚假,她果然为了援救自己,纠集扛湖黑道凶人,趋着黑夜攻进庄里…… 他诧异地问道:“此处既是贵教的一处分舵所在,怎会没有高手守护,任由他们进来屠杀无辜……” 葛衫老者沉声道:“宫北斗已于昨日奉了敝教急命,解散这个分舵,分舵的弟子全都他去,才会造成这等局面……” 龙中宇心念流转,忖道:“官北斗赶至武当,必是为了玄天掌教之丧,但是他离开此地又何必解散这一个分舵,莫非是跟乙木道长有关?” 默然之中,他听得葛衫老者道:“这个人妖胆敢入侵本教分舵,造成如此大的杀孽,恐怕还有其他原故,老夫非要查出是何人所主使……” 龙中字问道:“老丈查出是何人指使后,将要如何处置她?” 葛衫老者冷冷一笑道:“老夫已传令出去,务尽全力将黑湖山寨一举毁灭,然后等查出指使之人,再……” 他说到这里,话声一顿,极目往远处望去。 龙中宇循着他的目光望将出去,但见两条人影迅如飞鸟。自高耸的楼宇顶端飞泻而下,然后往这边奔来。 那两条人影身上都穿着金黄色的紧身衣衫,飞身急奔之时,只见两道金光一闪,便来到距离不远之处。 借着火光映照,龙中字看到那两个金衣人全都头上带着金色的套子,只露出两个乌黑晶亮的眸子,闪闪发光.显然都是内外兼修的武林高手。 葛衫老者沉声道:”一号,庄里还有投有活人?” 那左首的金衣人躬身抱拳遭:“启禀总巡查,庄里内外已找不到一个活人!” 葛衫老者目光一转,望着右首的金衣人,道:“二号,你算过尸体了?一共死了多少人?” 那个被唤作二号的金衣入躬身道:“启禀总巡查,庄内尸首一共一百八十六具,内中除了二十三人是由黑湖人妖带来的黑道败类之外,其余全是庄中的妇孺仆役。” 葛衫老者微一顿首,道:“他们呢?” 那左首的金衣人答道:“他们全都在大厅中等侯您老人家。” 葛衫老者挥了挥手,侧首道:“龙少侠,我们到大厅去1” 龙中宇在他们说话之时,已将那两个金衣人的体形和说话声音记在心头,他冷眼旁观、愈看那两个金衣人,心中愈是惊悸。 要知他出身武林世家。自幼习武,被目为峨嵋二十年来最有希望的弟子,他本身的武功与经验,放眼江湖,较之同年纪的高手高出太多,甚而老一辈的成名人物中,也罕得有敌手了。 是以他从那两个金衣人方才奔跑而来的身形步法,以及他们说话应对的神态动作上仔细观察,竟发觉这两个没有名姓,只有号码的金衣人,全都是正宗武林高手,江湖上难见到的。 若是以他本身的武功修为来说,他自信较这两人都稍高一筹,因而并不完全惊恐他们的武功。 他所感到惊骇的是这两个人并不是邪道的高手,而是武林内家宗脉出身,经过严格训练的门人。 起先,他还以为那个神秘教派是集合武林中的邪门弟子所组织成的,他们对于武林正派有所仇视,这才集合力量,组织帮派,对各大门派施以打击。 哪知他现在却发觉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不但宫北斗是武当弟子,正派高手,甚而连这两个蒙着面目,不欲人得知的金衣人也是正派高手。 他惊忖道:“正派弟子能够成名武林,身具绝艺的并不很多,并且一个武人既能凭他本身的武功成名,他必然很珍惜他的名望,这种得之不易的名望,有时对一个武人来说,甚而较之生命尤重,那么他们为何要蒙面隐名,甘心受着他人驱使,这可见虞云姬所言不虚,这个神秘教派之中藏龙卧虎,高手如云……” 他想到这里,不由得起了另一种疑问:“既是他们的实力如此之大,如何又要将我引进里面,非要我在这次剑会中取得剑主之席?他们大可凭借着强大的实力去做出他们想做的事……莫非是这剑主一席对他们有特殊的意义?而除了我之外,他们教中任何人都无法去做的?” 他想到这里,已见到那两个金衣人往旁边一闪,那葛衫老者左手一扬,道:“一号,把这个人妖带到大厅去。”说着,出手一拉龙中宇。 龙中宇在那葛衫老者伸手过去之时还看得清清楚楚,可是他还没有动意念是否要跟随那葛衫老者而去时,左手已被抓住。 他心中一惊,只觉脉门一紧,全身力道全失,竟丝毫无反抗之力,任由那葛衫老者拉着前去。 他在惊凛之下,已听得葛衫老者道:“龙少侠,请原谅老夫得罪了1” 龙中宇气愤之极,冷笑道:“老丈这样做岂不有失身份?” 葛杉老者笑了笑道:“老夫向来是只求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至于说到身份,那更是可笑,老夫若要求什么身份,在武林之中早就……” 他的话声一顿,转变语气道:“等到老夫明白了少侠的立场之后,自然会释放少侠的,如今也只好得罪了!” 龙中宇冷笑道:“贵教既是要在下效命,若是以这等手段对付在下,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替你们做什么事的!” 葛衫老者道:“老夫就是惟恐少侠这样,是以来此之前,已传书川西分舵,对贵派上下加以监视,如果少侠不答应敝教的要求,那么潜伏于峨嵋的敝教弟子,恐将对令尊不利……” 龙中宇已经听到虞云姬说过神秘教派随时都会对峨嵋不利,此时一听这葛衫老者当面说出峨嵋已潜有教中弟子,他不禁更加焦急惊骇。 他深知自己此刻未及提防,在毫无反抗机会之下被葛衫老者所擒,绝不容许他因愤怒而失去理智。 他必需设法挣脱这老者的控制,找个人去峨嵋通知身为峨嵋掌门的父亲,此外他还要按期参加此次剑会,免得坠了峨嵋声誉,招致其他四大剑派的不满…… 他心乱如麻,思绪百端,定了定神,道:“显然贵教已有万全之计,老丈又何必恐怕在下?难道老丈对自己的武功没有自信,生恐在下逃脱不成?” 葛衫老者微笑一声,道:“老夫正是这个意思,为了免除麻烦,又何必和公子费手脚呢?” 龙中宇见到自己的激将之法毫无效果,又道:“此刻距离剑会只有几个时辰不到,老丈若是耽搁了在下参加剑会的时间,贵教……” 葛衫老者笑道:“这点少侠可以放心,此次剑会已因武当掌教之死而延展三日,少侠有的是时间可以赶去武当。” 龙中宇暗暗苦笑,忖道:“这三天的时间,对于他们可是有利得多,他们尽可以慢慢地说服我,甚而一步步地去完成他们的计划。” 他知道多说无用,这个葛衫老者是软硬不吃的,因而,也就不再说话,闭上了嘴巴。 那葛衫老者右手扣住龙中宇的脉门,脚下如飞而去.拉着龙中宇绕过几幢房屋,来到一座大厅之前。 龙中宇整个身躯都几乎是在悬空着的,被那葛衫老者拉曳着而行,耳边风声微响,他发觉随着葛衫老者身形的飞速移动,夜风中的血腥味愈来愈是浓郁。 身形一停,他只见面前是一幢高有五六丈的大楼,楼中灯火明亮,厅门大开,从里面映照出来的灯光,照见厅前石阶下叠起的一堆堆尸首。 龙中字行道扛湖也有几年之久,凡是在江湖上的人,免不了在刀下打滚,见着的血腥之事自然也就多了,可是他却从未见到同时有这么多的尸体出现在面前过…… 望着地上斑斑的血迹,和那一具具失去生命的尸体,龙中字心中竟然浮现起一阵恶心的感觉。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生与死的距离相差得如此之大,而这一百多具尸体的堆积在一起,所给予活人心里的感觉,该是何等凄惨,何等悲痛…… 虽然那些死人堆里没有他的亲人在里面,但,横陈在眼前的情景,依然同样使他受到很大的震撼,使他不忍心多看下去。 他的心底发出一声叹息:“为什么他们要遭受如此悲惨的下场?这只是因为人们一时的私欲所致……” 这种感慨如同黑夜中偶然闪现的一道亮光,虽然使得他的灵智为之一醒,可是也仅是那么一刹那而已。 因为他自己心中也很明白,一个武人只要投身在江湖之中,终是免不了在刀下丧命的,又有多少人能在扛湖的浊流中全身而退? 他的思潮被葛衫老者沉冷的话声所打断:“这并没有什么可以难过的,须知瓦罐总在灶边破,将军终在阵上亡,一个投身在江湖之中的武人,总逃不过死于刀剑之下的命运……” 龙中宇以为他是在劝说自己,目光一闪,只见葛衫老者面目严肃,侧身对站在身后的那两个金衣武土说话…… 他声音低沉,语音顿了顿,道:“尤其你们既然投身本教,更应该记住你们的生命为本教献出,生死之念都该置之于度外……” 龙中宇心中一动,忖道:“敢情这两个金在蒙面人投入这个秘密教派中还不久,否则他又何必借机训话,或许我可以利用这点……” 他心中一动,已见到从那已开的大门里走出三个金衣的蒙面人。 那三个金衣人身形魁伟,每个人都有七尺之外,他们一样地背插长剑,金衣蒙面,只露出炯炯有神的跟睛在外面。 六道凌厉的目光自龙中宇身上闪过,那三个金衣人一齐躬身抱拳,向着葛衫老者行礼道:“属下见过总巡查。” 葛衫老者挥了挥手道:“不必多礼!” 他一拉龙中宇道:“难怪你们一路追查而来,也没有见到龙少侠,原来他还留在这儿没走,你们见过龙少侠!” 那三十全衣武士似是被人操纵的傀儡.一听葛衫老者之言,一齐躬身抱拳道:“见过龙少侠!” 龙中宇苦笑了下,不知要怎样回答,他点了点头,道:“在下非常高兴能够见到各位,只是,各位若能除去面罩,岂不更好?” 他这句话使得那三个金衣武士颇为尴尬,葛衫老者呵呵笑道:“少侠真会说话,其实他们只是对外人不露真正面目,等到少侠成为本教弟子时,就能够见到他们不再蒙面了!” 他在说话之时,左手五指在龙中宇背上一拂,随即放开了握紧龙中字的脉门。 龙中宇心中微微一喜,暗一运气,欲待冲开被??衫老者闭住的穴道,但是他体内的真力连续冲了两下,却是只运到一半,便已受阻,全身依然毫无力量。 他暗自一惊,忖道:“这是哪一宗派的点穴法?怎地……” 葛衫老者似乎晓得龙中宇无法运气冲开被封的穴道,笑了笑道:“来,龙少侠,这该是老夫与你坦诚相谈的时候了,请进……” 说着,举步跨上石阶,昂然走进大厅。 龙中宇望了望让开一旁的三个金衣人,神色泰然,缓步随着葛衫老者走向厅内。 龙中宇心中颇为沮丧,不但无法冲开那桩葛衫老者闭住的穴道,并且连老者所施的手法都不清楚。 他明白闭穴之法,除了点穴、拍穴、按穴、拂穴、震穴等等手法之外,武林中再也没有其他的闭穴之法了。 刚才这葛衫老者所施的手法类似“拂穴”之法,可是所用的劲道与施之于穴道上的力道却不尽相通。 他在举步登上石阶之时,脑海之中思绪回转,把记忆之中所知的闭穴手法一一想过,却想不出到底自己身上受到的是哪种手法。 想着想着,他已走完石阶,跨过那高高的门槛,就在要进入厅内的刹时、他突然想到一个答案:“五鬼逆斩法,这是衡山木客独创的五鬼逆斩法……” 他的服中露出奇异的光芒,瞪视着那葛衫老者,暗忖道:“爹爹不是曾经说过,那衡山木客为百年以来衡山惟一的奇才,他独创这种奇诡的逆斩手法,能使被闭住穴道之人,血液倒流。与天山失传的逆斩穴道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不过,据说衡山木客自二十多年前死在大漠深处后,便一直没有听过他的消息。 自然,他那独创的五鬼逆斩手法也就因此面失传了,但是这个葛衫老者为何又……” 他想到这里已听得葛衫老者道:“龙少侠,你在想什么?” 龙中字哦了一声,自沉思中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已经进入大厅,那葛衫老者眼中闪出诡异的目光凝望着自己,他笑了笑道;“没有什么。” 那葛衫老者凝目探深地望了望龙中宇一眼,道:“龙少侠,请恕老夫得罪,其实我们……” 龙中宇道:“老丈不需客气,若是在下站在老丈的立场,也会如此做的,不过在下倒很钦佩老丈这种神奇的点穴手法……” “哈哈”,那葛衫老者笑进:“班门弄斧罢了,少侠不要介怀!” 他挥了挥手,道:“少侠请坐。” 龙十字微微一笑,缓缓挪身坐下。 他只觉自己原先恍如置身于烟雾之中,四下茫茫,对于这个神秘教派一无所悉,此时随着一条条线索的出现,宛如在雾中燃起了数盏明灯,虽然一时还不能看清楚整个的景象,却已能慢慢摸索。 他相信只要再给他一些时间,他便可以凭着这几条线索探查出整个事情的真相,那么、他将要以他的力量去阻遏这一神秘教派对于武林所即将施予的种种手段…… 他虽然明白他一己的力量是微弱的,但是他相信自己总有一天能够将这整个内幕揭开,甚而消灭这一个组织。 自然,这些想法只是存在他的心中,他不会将这显露面上的,此时他的面上只有微笑,微笑。 他得知微笑对他的重要,不但可以充实他的信心,而且可以使对方莫测高深。 龙中宇对于他话中的威胁语气仅是付之于冷冷一笑,他缓声道:“不要紧的,在下只需要两个时辰考虑,天明之前就能有所决定!” 葛衫老者似乎对龙中字的回答感到怀疑,诧异地望了他一眼,道:“少侠,你若是以为利用这两个时辰,便能解开老夫的闭穴手法,那你就完全想错了!” 龙中宇放声大笑道:“老丈对于自己的闭穴手法都没有信心吗?” 葛衫老者自信地道:“老夫相信在武林之中能解开这种闭穴手法的人还不多见,对于少侠老夫又有何不放心?” 龙中宇的目光掠过站立在葛衫老者身后的五名金衣武士,笑道:“既是如此,那么请各位暂时离开此地,让在下好独自沉思……” 葛衫老者顿首道:“好!老夫就答应你一人留在此地,两个时辰之后,老夫再来听取消息便是。” 此言一出,那站在最左侧的金衣武士俯身凑在葛衫老者耳边道:“总巡查,依属下之意,这样恐怕不妥,最好还是替他服下‘蚀骨散’,免得……” 葛衫老者脸色一沉,道:“一号,你不必过虑,老夫自有主见。” 龙中宇望着那衣襟上绣着黑色“壹”字的金衣一号,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因为他知道自己逃脱出去的机会,已由于葛衫老者的自信过甚而增加许多。 他在谈话之中,便一面暗暗寻思如何解去那“五鬼逆斩”手法,他虽是对于这种失传的截脉闭穴之法并不了解其奥秘,所幸他在点穴上的知识丰富之极,他暗自推算着这种手法的特别处,而逐渐掌握住了解穴的契机。 他相信只要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是可以破除“五鬼逆斩”手法的,是以此时一听葛衫老者之言,他的脸上不禁浮现笑容。 那葛衫老者说完了话,站将起来,道:“也正好让老夫有时间可以处置这个人妖……” 他立身而起,向着躺卧于地的黑湖人妖行去,一面说道:“老夫要让她晓得侵犯本教的人,下场将是悲惨的……” 哪知他行到黑湖人妖之前,刚刚俯身下去,伸出的手掌还未触及冯飞虹的衣裳,全身陡然一震,惊讶道:“你……” 这个“你”字才一出口,他便已中了冯飞虹的一掌,身躯飞出五尺之外,撞倒在桌旁。 冯飞虹一掌震飞那葛衫老者,左掌一扬,数柄飞刀激射而出,咻咻的刀风里,厅内的烛火一齐被飞刀削灭,整座大厅陷于黑暗之中。 她这一连串的动作,快如晴空迅雷,使人不及掩耳,那五个金衣武士怎样也都料想不到冯飞虹醒了过来,使他们的总巡查受到暗算,中掌倒地。 这一突起的意外,使他们来不及应变,厅内已经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龙中宇也是做梦都想不到有这等事情发生,他震惧之下,眼前一黑,随即听到大厅内一片喧嚷之声: “快将蜡烛点燃,别被那小子跑了!” “快把大门堵住!别让那人妖逃走!” 喧闹声中,他还没想到该如何逃走之法,左手已经被人握住,耳边接着响起冯飞虹之声:“是我1快走。” 龙中宇略一犹疑,整个身躯已被冯飞虹举上肩膀,紧跟着他的鼻端飘过一缕沁人肺腑的香气。 那缕香气一进入鼻中,他的脑际顿时模糊起来,睡思正浓,连眼睛都睁不开来了…… 可是他的心里还很清楚,陡然觉得自己的身躯似在浮云中飘动,耳边的喧嚷之声也愈来愈远,终至整个神智陷入一片黑寂中…… 没有彩色的梦,梦里只有黑色如墨的形象,龙中宇伸出手去,想要触摸一些什么,却是什么也抓不住,摸不着。 那缕浓郁的芬芳,依旧停留鼻端,感觉中在飘荡的身躯依然在飘荡着,只不过耳际的喧嚷之声早己远去,换之面来的是潺潺的流水声…… 流水声哗啦哗啦地在耳际响起,有风拂过他的面颊,似柔软的手怜爱地抚摸着他…… 龙中宇静静地躺着,他那飘散而开的神智,逐渐集中起来,突然,他发觉那轻拂在脸上的并非微风,而是真实的一只手。 他的心弦一颤,才知道并非身在梦中,霍地睁开眼睛,首先映进眼瞳里的是暗蓝的穹空和闪烁的寒星,接着所看到的是一张熟悉的面孔。 他轻呼道:“是你!” 冯飞虹披散的头发如同黑色的瀑布自她的肩膀流泻而下,她的脸孔在星夜之下看来,轮廓柔和,竟不像白天所见到的那样使人感到恶心。 龙中字的目光凝注在她的脸上,只见冯飞虹嘴角浮起一丝笑容,柔声道:“是我,你是不是觉得好点了?” 龙中宇怔了一下,缓缓坐了起来,道:“多谢你救了我。” 他对于黑湖人妖的印象太坏,虽然知道是她救了自己,说话之时依然忍不住冷声冷气,可是冯飞虹听了却只是淡然一笑,并没有计较他的态度不好。 龙中宇缓缓坐了起来,这才发觉自己和冯飞虹是处身一条小舟里,小舟之外,四面都是高有数尺的茅草,近处潮水轻拍,潺潺的水声不歇地响在耳边。 冯飞虹看到他不安地四下观望,安慰道:“我们现在是停泊在长江岸边的草丛中,他们无论如何都不会找到这里的,你放心好了。” 龙中宇哦了一声.没有说什么,他心里倒是颇为冯飞虹之能想出这等妙计,藏身江边的小舟而钦赞,但是面上依然是一片冷漠之色。 冯飞虹道:“我们就在这里等到天亮,天亮之后,奴家上岸去买点食物衣服,少侠你要赶到武当去,非要换装不可,否则……” 龙中宇冷冷道:“在下并不急于赶赴武当。” 冯飞虹诧异道:“为什么?这次剑会……” 龙中宇道:“这次剑会已因武当掌教之死而延期三天,在下不需急于赶去。“ 冯飞虹哦了一声,道:“武当发生这种事情,依奴家的看法,玄天道长之死恐怕跟紫髯金剑官北斗有关,那个老者的武功奇高,他既跟宫北斗连同一气,或许另有什么阴谋。” 龙中宇颔首道:“那老家伙确实可怕……”他话声一顿,问道:“据他所说,他会什么慑心之术,可以控制别人的心灵,你……你又怎能够从那什么慑心术里挣脱出来……” 冯飞虹轻笑了一下,道:“那老家伙的慑心术确实非常厉害,记得我刚走进地道中的时候,他刚从对面走过来,他的眼睛在火光下闪放出奇异的光芒,竟使我不由自主地凝视着他,等到我一觉察出不对,整个心灵已经被他控制……” 她话声顿了顿,道:“此后,我一直处于昏迷状态中,差点便醒不过来,好在奴家所练的武功最注重的是怎样控制自己的意志,是以虽然昏迷了一下,很快地便挣脱那股束缚心灵的魔力,醒了过来……” 龙中宇默默地听着冯飞虹述说着受制的经过,看着她那张在星夜下显得出奇的美丽的脸孔,渐渐泯去心中的厌恶之感,这也许是冯飞虹不像他初次见到时身穿男装,面上涂粉,男女不分之故。 他心中犹有疑惑之处,忍不住问道:“据在下所知,那葛衫老者武功极高,他又怎会……” “你是问他为什么会中了奴家的暗算?”冯飞虹掠了掠长长的发丝,道:“这一方面是因为他自视太高,根本想不到奴家会醒来,等到他一发现起了变故,自然措手不及。另一个原因则是奴家所发出的暗器乃是天山狄家的天荆刺,专破内家护体气功的,在那么短的距离内,他既是毫无防备,当然逃不过去。” “原来是天荆刺,这就怪不得了!”龙中宇点了点头,问道:“听说天荆刺是南天山狄家的传家之宝,怎会……” 冯飞虹脸上一红,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道:“武林中有许多世家子弟,并不若他们的长辈一样刻苦自励,他们处于优越的环境中,自视虽高,却没有在武功上痛下苦心,而把时间浪费在玩乐上面,由于奴家在武林中的声名不太好,所以……” 她说到这里,没有继续往下说去,可是龙中宇却非常明白她的意思,他感慨地道:“由于子孙不肖,使得父祖苦心创下的根基受到重大损害,这不单在武林中是常有之事,就是官宦中也是经常可以见到的……” 冯飞虹道:“在武林中,如少侠这么出身世家,却能洁身自爱,凭一己之力获有成就的例子是太少了……” 龙中宇苦笑道:“你不必太夸奖我,我若是有用的话,会落得现在这样的处境?” 冯飞虹安慰她道:“少侠不必自责,其实谁又能想到如宫北斗那等在武林中享有盛名的大侠,竟然会做出那种卑鄙之事,他既是早对少侠留意,摆下陷阱,少侠当然会落入他的算计之中……” 龙中宇咬了咬牙道:“我一定要把他的阴谋揭穿,甚而……” 他话声一顿,想起冯飞虹井非是什么正派人士,在武林中并且还留有人妖的恶名,有许多话是不该对她说的,也不能够对她提及。 冯飞虹默然注视着龙中宇,似乎颇为感慨地道:“世上有许多事情都不是从表面上便可以看得出好与坏的,比如说奴家方才熄灭烛光后,知道仍然无法逃过那几个金衣蒙面人的包围,是以逼不得已放出‘五鼓迷香’这种江湖下三流败类所用的迷香,在方才的情景说来,并无害处……” 第七章 易容脱险 她一见到龙中宇神采飞扬,高兴地道:“龙少侠,你已经好了?” 龙中宇应了一声,只见冯飞虹头上戴着一顶毡帽,脸颊涂得黑黑的,身上穿着一件宽大的布袍,背上还背着一个大布包,怪模怪样的。 他不由得一笑道:“冯姑娘,你若不是先出声的话,我真要对你无礼了!” 冯飞虹高兴地道:“你的剑法那么快,若是骤然出手,奴家还有命在?幸好我先出声招呼……”她话声一顿,口光闪动,落在躺在地上的何立身上,惊道:“他们已经有人来过了?” 龙中宇不愿对她说及这躺在地上,已经死去的金衣三号便是自己远离师门达五年之久的大师兄。 他点了点头道:“你走后不久,他便已经来了。” 冯飞虹骇然道:“这样说来,我们需要赶快行动,离开此地,来,我们快把船调开,顺江而下……” 龙中宇摇头道:“冯姑娘,你不必担心,在下未等他传出信号,便已出剑将他杀死,所以没人知我们在此……” 冯飞虹惊魂稍定,道:“我们运气不错,这家伙也是来得不是时候,他若是早到片刻,少侠你岂不是……” 龙中宇不愿再提及自己出剑杀死何立之事,打断了她的话声,道:“冯姑娘你是驾了马车来的?沿路上可有人发现?” 冯飞虹得意地道:“城里一个鬼都没有,加上我用锅底灰涂着脸,谁也认不出是我来……” 龙中宇问道:“这么晚了,你还买得到衣物?” 冯飞虹笑道:“买?这么晚了哪家店门还开着?我在街上找到一家成衣馆,越墙进去,先到厨房里去搜寻一点吃的,然后抹两把锅灰在脸上,把店主叫醒,要他把衣物搬出来!” 龙中宇双眉一皱,道:“这么晚了,你脸上抹着锅灰闯进人家的店里,岂不要把人吓坏?” “谁说不是呢?”冯飞虹笑道:“那个老板被我唤醒,一看我这样,吓得浑身打抖,以为我是抢劫的强盗,口口声声地叫饶命,没等我说话,便把柜里的银子搬出来,一听我说要衣服,又赶忙把所有的衣服摆在我面前,随我挑拣……” 她笑了笑,又道:“我挑了几件实用的衣物,然后把银子一齐揣进怀中,那时整个店里都被吵醒,店主的那个老婆叫嚷起来,我一掌一个,将他们的颈骨都打断了……” 龙中宇脸色一沉道:“你杀了几个人?” 冯飞虹没有在意龙中宇的脸色,道:“那个衣服店不大,连伙计在内一共只有五个人,为了怕他们把我闯进去之事传出去,使得那些人晓得我们将要易装而行,所以我把他们全都杀了!” 龙中宇寒声道:“那么这条小船的船夫也是被你杀死的?” 冯飞虹一怔,道:“是呀!” 当他看到龙中宇脸上布满寒霜,目光冷森地注视着自己时,不由打了个寒噤,停住了话声。 龙中宇见到她默然无话,冷哼一声,道:“你只为了一己的需要,便无端地残杀这么多条人命,你想想看,在庄里死的人还算少吗?你还要……” 他在气极之下,恨不得出手重重地掴打冯飞虹,可是手臂一动,却忍不住放下去,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冯飞虹站在龙中宇之前,如同待罪羔羊,愕然地站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龙中宇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唉,这都是我的错,谁叫我被宫北斗囚住呢?否则你也不会聚集一些黑道败类闯进庄内,造下许多杀孽,此刻又为了衣物这一点小事,又害了五条性命……” “你不要再说下去了!”冯飞虹叫道:“这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杀害这么多人,是我不该,是我的错……” 她的脸上涂着黑灰,只露出两颗黑亮的眼珠,看不出她脸上的神情,但是从她激动的语声中可以晓得她的心情并不好受。 龙中宇一愕,只听冯飞虹继续叫嚷道:“我不该救你,不该喜欢你,因为我只是一个人所不耻的人妖,而你却是正派的侠士,讲究的是行侠仗义,绝不杀害无辜……” 她的双手紧握,激动地喊道:“但是你可知道扛湖原是残酷的,你若不杀别人,别人就要杀你,你要求得活命,就必需动刀把他人杀死……” 龙中宇脸色铁青,沉声喝道:“住口!” 冯飞虹没有理会他的喝止,继续大声道:“你要做正派侠士,你又为什么把这人杀死!只因他将要危害你的生命,只因他们……” 她说到这里,龙中宇已忍无可忍,霍地向前跨了一步,一掌掴在她的脸上,“啪”的一声脆响,她的身形一阵踉跄,左手抚着脸颊.怔在那里。 龙中宇望着冯飞虹怔愕的神态,自己也不由呆住了,他木立片刻,长叹一声,抱拳道:“请原谅在下鲁莽,在下就此告辞,对于姑娘的救命之恩,只要一息尚存,终有还报的一日……” 他抱拳行了一礼,俯身抱起何立的尸首,转身便待飞身离去。 冯飞虹尖叫道:“站住!你不能这么就走。” 龙中宇缓缓转过身来,冷冷道:“冯山主,如果你想凭武功留住在下,在下可不客气了……” 他左边身子一偏,右手上移半寸,全身都已进入戒备状态中,只要冯飞虹出手,他立即便能拔出长剑应付对方任何攻击。 冯飞虹见到龙中宇这等神态,颤声道:“好,好,好,都怪我多事,你……你走吧……” 说着,她的眼中已流出两行泪水,顿时漆黑的脸颊现出两条白色的痕印。 龙中宇想起自己在进入武昌城后,于路上碰到冯飞虹的情形,再想到她为了自己,不顾危险地闯进宫北斗的庄里,将自己救出。 固然她对自己有某一种的企图,并且她在武林中的声名也不太好,但她却是真诚地为了自己去做一些危险的事,这对于一个人是很不容易的。 尤其冯飞虹方才在船上对他坦白地说出她可怜的身世时,那些话依然回旋在耳边,未曾被他忘去。 他轻叹口气,道:“冯姑娘,你……” 冯飞虹道:“你不必再说了,再说我也不会听,我只是个人妖,恶名在外,受人鄙视,哪像你出身武林世家,又是峨嵋掌门之子,甫一闯荡扛湖,立即便享有银龙剑客的盛名,我又算得了什么东西?又哪够资格跟你说话?哪够资格救你……” 龙中宇摇了摇头,叹道:“冯姑娘,在下是失言了,请你原谅。” 他的话说得非常诚挚恳切,冯飞虹一怔,随即俯下头去。 她默然一下,低声道:“我自己晓得我太坏,行为不正当,以致受人歧视,但我自问对于你,并没有什么不良的企图,我只是想交你这个朋友,当然我明白我在江湖上的名气太坏,你不会瞧得起我的……” 龙中宇歉疚地道:“在下不会是那样忘恩负义之人,姑娘你不必再……” 冯飞虹苦笑了一下,道:“我从生下来到今天,整整的二十六个年头里,没有一天不是在耻辱中过的,为了应付恶劣的环境,我不得不以恶劣的手段去对付,当然我也知道我不信任别人,我好杀成性,可是你若处在我的环境里,恐怕你也会像我一样,甚而比我更加好杀……” 龙中宇想到自己一直在父母的庇护下活着,从小到大,罕有遭到打击,出身又好,声望又好,是以一出道即享有盛名,这与冯飞虹相比,完全是相反的典型,她必需和自己的良知相搏,她厌恶自己,可是却要活下去,为了生存,那么她所用的手段,自然是值得同情了。 冯飞虹昂起头来,道:“如果你是我,你将怎样?你纵然不愿,可是上天对你太不公平,使你生具与常人不同的体制,使你遭受父母遗弃,遭受他人的嘲笑,你想要自杀,却不甘心屈服在命运之下,你要挣扎活下去,却被人侮辱……” “冯姑娘,你不要再说了!”龙中宇沉痛地道:“在下深深地为自己的孟浪而后悔,如果冯姑娘你认为在下仍是你的朋友,那么请你原谅我一次,以免在下内疚过深。” 冯飞虹怔了一怔,激动地道:“你……你是真心把我当作你的朋友?” 龙中宇肃然道:“人生难得一知己,在下愿意把姑娘你当作在下此生的知己。” 冯飞虹破涕为笑,道:“我……” 她心中情绪过于激动,连话都说不出来。 龙中宇把何立的尸体摆在船扳上,道:“在下所托之事,姑娘你是否还愿意去做’” 冯飞虹道:“是送信之事?少侠你赶紧把信写好,奴家一定跟你送去峨嵋。” 龙中宇道:“这封书信非常重要,因为在下已经晓得那个神秘教派将要对敝派不利……” 他于是把自己与何立之间的关系,以及何立临终前所说的话,对冯飞虹说了出来,最后道:“在下分身乏术,若是为了本门安危,就必须放弃到武当参加剑会,要参加剑会,就非得要放弃赶回峨嵋,可是我仔细一想,那个神秘教派三番两次地要我取得剑主之席,可见那剑主对他们很重要……” 他话声一顿,道:“若是我不去参加剑会,难保他们不去找寻别人为他们效力,为了揭穿这个谜底,为了防止那神秘教派有什么阴谋,我一定得赶到武当不可。” 冯飞虹睁大了眼睛,惊惧地道:“我怎么也想不到五大剑派举行的剑会,会使那教派发生如此大的兴趣,可见那剑主之席,必然非常重要,甚而关连着他们教派的发展,所以他们才处心积虑地要把有资格取得剑主之人收为己用。” “姑娘说得不错1”龙中宇点头道:“在下为了了解此一秘密、势必尽力去做,一定要取得剑主之席,可是在下也不能置峨嵋于不顾。 好在峨嵋有家父坐镇,他老人家的武功、经验,在武林中是早负盛名的,若是他能够事先了解扛湖上有这么一个野心勃勃的神秘教派要对本门不利,他必将全神提防,准备应变,那么纵使那神秘教派实力浩大,在下也无可虑。” 冯飞虹颔首道:“少侠你想的不错,事关重大,不单是蛾嵋一派的存亡,可能关系整个武林的盛衰,奴家虽被人所不耻,但也是武林中的一分子,也该为武林效力。少侠你赶紧写信,奴家一定以最快的速度将书信送到。” 龙中宇道:“在下非常感激姑娘伸以援手,但是在下方才于庄里,曾听那葛衫老者言及已经传出命令,派人对黑湖山寨进攻,那里是你辛辛苦苦建立的根基,在下不忍……” 冯飞虹默然一会儿,毅然道:“反正我也要放弃那种占山为王,到处抢掠的日子,而且寨里的每一个人也都是扛湖败类,毁了也好,或许江湖人清爽一点……” 她话声一顿,道:“龙公子,请你入舱去换过衣服,哦!这儿有笔墨纸砚,赶快书好信函,我们趁着天色未亮之前动身吧!” 龙中宇接着冯飞虹递过来的衣服和纸张笔砚,凝望着她,由衷地道:“冯姑娘,你确实是很了不起,若是有人误解你的话,那个人必定瞎了眼睛。” 冯飞虹眼中放射出烁亮的光彩,道:“少打我两个耳光就行了,别夸奖我什么,我知道自己是个大坏蛋……” 龙中宇听她虽是那么说,却也掩不住心中的高兴,暗暗点头,忖道:“可见凡是人,必然有他的人性,只要在适当的时候,以适当的手段,必能诱发潜藏心中的人性,做一个真正的好人……” 他不再说话,转身走进舱中,冯飞虹跟着他走了进来,擦亮火石,把桌上的蜡烛点燃,然后放下盖在舱口的布帘,道:“在还没有改装上道之前,最好还是谨慎一点,免得再惹来麻烦……” 她话声一顿,道:“哦,你换好了衣物,唤我进来,我替你化装成个叫化,一路之上定然不会惹人注意。”说着掀起布窗,转身走出舱外。 龙中宇望着她的背影,怔了一会儿,连忙脱下身上半干半湿的衣服,换装起来。 等到他换好衣服,写好启禀父亲的书信,已听得舱外冯飞虹问道:“少侠,信写好了没有?” 龙中宇应声道:“好了,姑娘进来吧!” 布帘一掀,他只见冯飞虹身穿土布衣裳,头戴大毡帽,脚穿白布鞋,完全是一幅赶车的把式打扮。 最使得他惊异的,还是她不知在脸上涂了一些什么,整个脸孔变得焦黄焦黄的,嘴角还插了几根鼠须,若非知道是冯飞虹所装扮的,在路上碰见,他一定要以为她正是一个赶车的把式。 冯飞虹走进船舱,反手在背后将一根旱烟杆拔了出来,躬身哈腰,道:“大爷,可要用车吗?” 龙中宇听她的话声整个一变,低沉而沙哑,张开嘴的时候,露出一嘴黄板牙,他不禁笑道:“真没想到你还有这一手易容的本领,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 冯飞虹笑了笑,恢复原来的嗓音,道:“这个并没有什么稀奇,我从八岁起就在江湖上混,什么名堂学不会?普通一些下三滥的江湖败类,谁都会那么一两手改装易容之法,只是我的功夫更高一筹而已,不但形貌要改变,连声音都可以改变……” 她笑了笑道:“少侠你穿上这身化子装就不像个化子,因为化子没你这么干净,也没有你这么长的头发,不过这都好办,等会儿我替你装扮好了,再教你唱一两套莲花落就行了……” 龙中宇苦笑道:“我可从来都没想到有改装成叫化子的一天,我也不明白为何你要我装成化子,比如说商人、书生岂不也可以吗?” 冯飞虹道:“少侠这就错了,那神秘教派既是对少侠你有所企图,那么从这儿到武当的路上,必然布有无数的暗桩,他们当然也会料到少侠你改装易容,但是他们绝不会想到你会不怕污秽,装成一个化子,所以我们就要使他们意料不到,这样才能逃过沿路的监视人,安全上得武当。” 龙中宇颔首道:“对,他们纵然晓得我易容,也一定不会想到我扮作化子,他们只会注意到沿路的商贾学子。这正是出奇制胜,上上之策……” 冯飞虹笑道:“少侠别说了,奴家要开始动手……” “等一下!”龙中宇将手中书信递过去,肃然地道:“这封书信,在下就交付给你了……” 冯飞虹伸出的手竟然微微颤抖,咬了咬嘴唇,点头道:“少侠请放心,我以整个生命去保护这封信平安到达令尊之手。” 龙中宇道:“据那葛衫老者所说,我们峨嵋一派已潜伏有他们的手下,若是你遇到阻挡,就算硬闯也要闯进庄里,亲自见到家父,亲手交上。” 冯飞虹默然地点了点头,将书信放入怀中,道:“奴家自会晓得该如何去做……” 她的目瞳凝注着龙中宇,低声道:“为了少侠的相知,奴家就算是拼掉这条性命,也无所惜。” 她的话声很低,只是说了这么一句,所给予龙中宇的感受,却是波涛重叠,心潮翻涌不已。 他想到了冯飞虹的离奇身世,以及自己对他露出的同情与了解,竟使她不惜舍身以报,这可见冯飞虹平时所受到的歧视有多深,心理上所承受的负担有多重,以致使得她一发现竟有别人替她承担一些心中的沉痛时,不惜用生命去报答别人的相知之恩。 龙中宇的心头感慨不已,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沉吟间。已听得冯飞虹幽幽地道:“奴家此去峨嵋,少侠尚有什么事要奴家交待尊夫人的?” 龙中宇问道:“你是说丽玉?” 冯飞虹颔首道:“听说尊夫人为武林中三大美人之一,你们夫妇一向恩爱,在此武林波澜即起,江湖上将有大乱之时,谅必你一定要向尊夫人交待一些什么,何不趁现在奴家要去峨嵋,一并托付奴家……” 龙中宇一听冯飞虹提及自己的爱妻,脑海中立即泛现起婚前婚后与孟丽玉相聚的那些时光。 那段快乐的时光中,充满了欢愉与嬉笑,盂丽玉的一颦一笑,都深深地映进他的脑海中,此时回想起来,感到分外的甜蜜。 可是当龙中宇一想到自己此去武当,那将涉足的是一个极其危厄的环境,他所要面对的是一个阴险而恶毒,并且具有巨大力量的神秘教派,应付那种料想不到的挑战,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生存的希望,是否还有与孟丽玉重见的机会…… 一想及此,他不禁黯然苦笑,轻轻地叹了一声,说道:“你若是有机会见到丽玉,就告诉她,叫她等我一年,一年之内,我若是尚未赶回峨嵋的话,嘱她另择他人嫁之,不可为我耽搁了她的青春……” “少侠!”冯飞虹听他说得凄然,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道:“你怎可说出这等无情的话来?尊夫人听了岂不是会悲痛欲绝?” 龙中宇苦笑道:“事实如此,并非我无情,与其使她为了我而耽误了青春,为何不让她在失去我之后,另外再找寻新的人生,新的乐趣?” 冯飞虹道:“你虽然已经结过婚,可是你却不懂得女人的爱是专一的,纵然你离开她,她对你的爱也不会改变……当然,我所指的是真爱,那些虚假的爱情是不包括在内的,我想尊夫人若是真爱你,绝不会弃你而去另择他人,另寻欢乐……” 龙中宇道:“我自认并不了解女人,但我却能分辨什么是真爱,就因为我爱丽玉,所以我才不愿她为我守一辈子,才要她另择他人,你能够了解我的意思吗?” 冯飞虹轻轻地叹了声,道:“我不能完全了解你的意思,但是我能够体会出来,我……我真为尊夫人感到高兴,也羡慕她那样的幸福……” 龙中宇深深吁了口气,道:“冯姑娘,我们不谈这个问题了,现在请你为我化装吧!” 冯飞虹明白龙中宇心中的复杂情绪,她也很了解他的心情,于是不再多言,走到舱外把那个布袋拿了进来,开始替龙中宇化起装束。 龙中宇一直没有说话,任由冯飞虹在他脸上涂涂抹抹,直到看见他取出一把胡须,他忍不住问道:“你这些胡须就是从那个杂货馆老板脸上剪下来的吧?你又如何能像种花样地戴在我的脸上呢?” 冯飞虹道:“我现在还没有办法把这些胡须植在你的脸上,所以才用须套缠好,粘在你的嘴下,若是我的师父在此,他便有办法将这些毛发移植在你的脸上了,不但如此,他还可以凭借手段和药物,使一个人的容貌完全改变,好似变成另外一个人,并不是武林中一般的易容而已……” “哦!”龙中字奇道:“天下还有这等神奇的易容之法,怎地我从来都没有听见过?冯姑娘,你那师父是谁?” 冯飞虹道:“她姓公羊,名群,家住河南,在武林中并没有什么名气,武功也不很高,但是在易容之上,他的手法确实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只能以鬼斧神功来形容他的手法的奥妙。” “哦!有这等人,若是有机会的话,我倒想要去见见他。”龙中宇道:“学会了易容手法,对于一个经常行走扛湖的人是很有帮助的。” 冯飞虹点了点头,道:“可惜此刻已经没有时间,不然我可以把我这点浮浅的易容手法传授给你,多少对你有点帮助……” 第八章 阴山 冯飞虹道:“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件事,因为当年我爹便是跟任明杰一起去漠北找寻那批宝藏的,老人家一去之后,直到今日仍无下落,以致我落得今日这种地步……” 龙中宇默然片刻,忖道:“听她这么说,可能她的父亲也是九大门派中的高手,二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必然是曾经发生过,至于那些高手如何一去不复再返,便要从金臂剑魔身上找寻答案了…… 只是这么一件重要的事情从发生至今,年代如此之久,又怎么我从来也没听爹爹说过?只是在我问及他老人家,如何九大门派至今不被黑道魔头重视的原因后,他老人家才对我说及是关于二十年前各派大批高手失踪,心法失传之事,他又为何不将整个详情告诉我呢?” 他在忖想之际,突然听得冯飞虹发出一声惊叫,愕然抬起头来,他只见冯飞虹朝船头急跃过去。 目光一闪,他心中的疑惑立即得到了答复。 敢情在他们谈话的短短时间里,江上的雾已随着旭日的初升,而消失得无形无影,视线清朗,他立即便可看到前面十几丈之外的江面上,一条双桅大船正缓缓地横扛而过。 他们所处身的这条小船,顺着江流,既无人掌舵,又没人操橹,眼见只要再过片刻,便将撞到前面那条大船。 以他们这条小船在如此快的速度下,去飞撞横在江面上的那条大船,结果一定是小船粉身碎体,大船顶多船身破洞罢了。 面临这等险厄的情形,难怪冯飞虹会大惊失声了! 龙中宇一发觉这等危厄处境,也不由得吓了一大跳,他一个挺身跃起,大喝道:“冯姑娘,你快去掌舵,这儿让我来。” 冯飞虹已经弯腰拾起船板上的竹杆,一听龙中宇的喝声,回头道:“你小心点,别把竹杆折断了。” 龙中宇已跃到她的身旁,俯身拾起竹杆,道:“我虽然不会掌舵,使点巧劲减去小船的冲泻之势总会的,你放心好了。” 冯飞虹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再多言,飞身跃到舟后,去掌起舵来。 龙中宇站立船头,双手握着竹杆的一端,目光凝注着前面,就等待小船即将冲撞上去的刹那,运杆力撑,不使两船相撞。 这时,前面那条大船上的舵工船夫,也都看见了上游的这条小船以奔马之势向下游急泻而至。 顿时,整条船上传来惊哗之声,龙中宇站在船头看得清楚,那些短装敞服的船夫齐都面现惊容,像没头苍蝇似的船上乱跑,而在船尾的舵工,则是紧紧地抱住大舵往左边扳,想要将大船从打横之势扭转方向,也顺向下流,避免两船相撞的危险。 可是由于那条大船刚刚在雾散时启锭开航,风帆初升,速度刚由慢加快之际,纵然那个舵工用劲扳舵,却因船身过大,速度不够,一时仍无法改变方向。 龙中宇看到那些船夫的惊愕之态,不禁心里浮起一丝歉疚之情,暗忖道:“这都要怪我,只顾着跟她说话,竟忘了船上无人掌舵,好在雾散得快,及时发现这种危机,不然两船在雾中相撞,岂不糟糕!” 就在他忖想之际,他突然听得前面那条大船上传来一声怒喝,接着从大舱里跃出一个身材魁梧,脸孔赤黑的老者。 那个老者一头灰白的长发,两只眼睛如同铜铃般地瞪得老大,他一跃出大舱,立即向着船后行去,然后俯身拾起摆在船尾的大锚。 龙中宇初次见到那个黑脸老者,也不禁为对方那等魁梧的身形而吃惊,等到他一看到那个老者拾起船板上的大锚,站直了身躯,他才想到对方将要做什么。 他的眉毛一皱,喊道:“那位老丈,请不要担心,在下已经……” 他刚说到这里,船身一晃,船首忽地往左边一偏,整条小船已转了个角度,若非他双足如同铁钉般地钉进船板上,那么在这一偏之际,他整个人都会被抛出船外,落人江中了。 身形晃了晃,他立即站稳了,可是目光一闪,他已见到前面那条大船上立在左舷上的黑脸老者单臂一举,将整个巨锚都举了起来。 那只巨锚顶多只有三百多斤,举将起来倒并非是件难事,可是那黑脸老者右臂一擎,将巨锚举起,随即大喝一声,抓着巨锚晃了个半弧,往这边掷来。 这时两条船相距约八丈多远,那个黑脸老者神力惊人,右手一抡,整只大锚带着悠悠的风声,迅捷而准确地往龙中宇这条小船撞来。 显然,他是要用巨锚将龙中宇存身的这条小船击破沉没,以免撞到他们的大船。 龙中宇暗惊一声:“这个黑脸老家伙真是毒辣,竟想要把这条船击沉,让我们全都葬身江底。” 他心中的意念如同电闪,一掠即过,眼望着那只巨锚已在呼呼声中急撞而落,他手中的竹杆也如同电般地急掠而出,朝巨锚拨去。 这根竹杆有二丈多长,粗细仅及手臂,若是以之去拨动巨锚,必断无疑,更何况巨锚飞掷而来,由于速度的加快,而产生更大的冲撞力量,虽少已超过巨锚本身重量的三倍以上。 是以龙中宇伸出竹杆向那只飞来的巨锚拨去之时,那站立在大船上的黑脸老者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可是他的笑声才起,眼中已浮现惊意,顿时脸上笑颜一僵,张大了嘴愕在那儿! 敢情他看到龙中宇挥出长长的竹杆,在刚一触及那只巨锚时,立时杆身一弯,巨锚仿佛遇到一股绝大的阻力,竟然停在空中, 一刹那之后,那根竹杆嗡地一声,往上绷起,弯曲的竹杆立即伸得笔直,挂在杆上的巨锚则被弹得飞起一丈多高,超过小船的上空,往上流飞去。 “砰”地一声大响,巨锚落入江中,溅起丈许多高的水柱,一片水花洒出,映着那初升的旭日,甚是美丽。 龙中宇显露出这么一手,使得那条大船上的船夫齐都看得呆住了,他们一见巨锚落水,禁不住脱口大呼一声:“好!” 呼喝之声如同雷鸣,盖过了湍湍的流水声,在一片呼喝声中,那个黑脸老者怒吼一声,飞身朝这边跃了过来。 这时由于两条船上的舵都在扳动,两只船身一齐朝向下游,龙中宇存身的这条小船顺江而下,在这一刹已距离那条大船不及二丈。 那个黑脸老者怒吼一声,身形一动,已跃在小船船首,他连话都没有说,一个大步踏出,双拳急举着向龙中宇胸前撞来。 他这一下出拳迅如奔雷,加之拳重如山,拳风一起,沉重之极,龙中宇被那股汹猛之势迫得立身不住,只得往后退了一步! 他利用这一退身前所留下的二尺空间,双手将竹杆抛起,空出双手,一合掌刃,向着对方的双拳切去。 掌风如刀,拳劲似山,两股力道一相碰触,发出一声巨响,龙中宇身形晃动了一下,不由自主地退了半步。 那个老者身形仅仅一晃,立即狞笑一声,喝道:“该死的小辈,老夫要把你打为肉酱。” 喝声之中,他双拳一错,进步抢身,连环二拳,猛攻而来。 龙中字在那黑脸老者举锚飞掷之时,便已被对方的天生神力而吃惊,等到对方跃过船来击拳相攻时,他更加感到抵挡住那股雄浑如山,汹涌如潮的拳劲,是一件非常吃力的事。 他运掌相迎,置身在那股沉猛的拳劲中,竭力攻去,连退两步,也只不过使得对方身形一晃,退了半步而已。 是以当他见到那黑脸老者身形一动,双拳交错,再度疾攻而上,他心知对方天生神力,加之拳路霸道异常,自己运掌相抗,就算能抵挡一时,早晚也会力竭落败,受伤惨重。 以己之短去迎敌之所长,乃是兵家之大忌,也是每个练武的人所铭记在心的。 龙中宇既能看清对方的最大优点,自然也可以子解对方的弱点,他心念一转,立即飞身跃起,迎着落下的长竹杆,挥掌一削,切下一截约长四尺的竹杆握在手里。 那黑脸老者挥拳急攻,拳影交飞,风劲飙然,一连两拳捣出,拳风呼荡,已将面前五尺之距的空间齐都封住,确是霸道凶猛。 岂知他的拳势方出,龙中宇便已飞身跃起三丈,等到他一发觉面前敌人陡然消失,略一怔愕,头上异啸尖锐,激射而下。 他仰首上望,只见绿影千条,竹枝百杆,当头劈落,那根竹杆急划之下,风劲尖锐地响起,的确颇为吓人。 但是那黑脸老者却是狂笑一声,道:“老夫连刀剑都不怕,还怕你这根竹杆不成?” 他把双拳一错,左臂横在咽喉,右举上冲,向着那团竹影击去。 一股拳风呼然而起,还未击到那密织的竹影,只听龙中字发出一声风吟似的长啸,身形疾落,手中竹剑已敲击在对方的拳背之上。 那黑脸老者一拳上冲,仰首望去,但见那蓬绿影陡然散开,其中一溜竹影分将开来,迅如电闪地击在他的拳背上。 他仗着一身刀枪不入的横练功夫,根本没有在意对方这根竹杆,因而也没有想到如何闪躲开去。 只听“哒”地一声,竹杆已经击上他的拳背,立时,一股骤痛之感自拳背传人体内,他忍不住呻吟了一声,右手一缩,左手五指张开,改拳为掌,往那根竹杆削去,招式连抓带劈,以他的心意说来,就算夺不下对方的竹剑,也要将之一劈两段。 哪知他变式虽快,龙中宇手腕一动,没等他触及竹剑,剑式疾转,已自空门递进,剑尖连点,将他胸前的四个大穴都已罩住。 那黑脸老者左掌探出,胸前要穴已经受袭,若在平时,他根本就不在乎那根竹杆,可是此刻,他已经领略到那根竹杆上的滋味,晓得在龙中宇手中使来,较之常人手中的一支宝剑没有两样,他纵然有一身横练的本领,若是穴道被竹剑所点中,也决难逃得性命。 是以他一发觉那支竹剑乘隙而进,蹑着空门急射入来,脸色顿时一变,也顾不得伤敌,连忙撤身后退。 他连退三步,左足突然踏了个空的,上身往后一仰,便往江中栽去。 好在这时小舟急泻而下,正好擦过那条大船的船头,那黑脸老者一脚踏空,上身往江里栽落的刹那,双臂后扬,已搭上大船的船头。 只见他十指如钩,一触及船板,立即钉了进去,魅梧的身躯宛如一座桥样的搭在两船之间。 龙中宇一连两剑攻出,竟然全都击空,他微微一愕,看到那黑脸老者横身在两舟之间,这时小船顺江流下,带动着他的身躯,双足已经搭不住小舟的舷板,掉落水中。 那黑脸老者双足才一沾着江水,虎吼一声,整个人已倒翻而起,双臂一用劲,翻了个筋斗,跃回大船之上。 就在他双足尚未踏到船板时,从那大船的船舱里又出现了一个瘦削的老者。 他一出舱门,便看到龙中宇手持竹剑站立小船船头,而那黑脸老者则被逼得退回大船,险些坠人江中的惊险情形。 他大喝一声,身形如风,向着站立小船上的龙中宇扑了过来。 龙中宇未料到那艘大船上除了黑脸老者之外,还另有高手在内,他一见从大船中扑出一个瘦削猴面的老者,马上从对方迅捷逾电的身法上看出这个老者的武功较之那黑脸老者尤要高出数分。 他心中一惊,忖道:“若是容许那老者跃上船来,必定会被他们两个所缠住,到时我一个人岂能应付得了这两个邪道高手……” 意念迅转,他刚决定该怎么办,头上风声一响,那根被他抛在空中,还有丈许长的竹杆已经??将下来…… 龙中宇毫不考虑,左手疾伸,操住那根落下的竹杆,大喝一声,丹田运足全身力道,振臂击出。 一道绿光在空中乍闪即过,那根竹杆如同脱弦之箭,向着那刚奔出船舱的猴面老者射去。 那猴面老者反应极快,跟见龙中宇掷出长杆,他那急速飞跃的身形陡地在空中一顿,上身往左一倾,右手飞快地迎着竹杆一拨。 由于他眼见龙中宇蓄足劲势掷出竹杆,面对那等急劲射到的长杆,他丝毫不敢存有大意之心,是以这挥掌一拨之力颇大,也用得很巧。 那根长杆“嘶”地一声射去,被那猴面老者挥掌往外一拨,转变一个角度,斜斜往右射去,正好射中桅杆。 但听“噗”地一声大响,整根竹杆汇聚着两个高手的力道射中那根粗逾海碗的桅杆,射穿一个大洞,仍然余式未衰,穿过桅杆,直钉入舱后的船板上。 在一片惊哗声中,那竹杆仍在摇晃不已,被射穿大洞的桅杆已挡不了风帆的牵动,轧轧数声,一折两段,连帆带杆地落了下来。 那个猴面老者怎样也想不到自己为了避过龙中宇掷来的那根长杆,竟然使得桅杆为之一折两断。 他身形跃在空中,一见风帆连桅断落,再也顾不得飞身跃上龙中宇的那条小船上,双足连踢,前冲之势一挫,身形斜斜右飞,向着落下的大帆迎去。 龙中宇站在小船的船头看得非常清楚,只见猴面老者在那等急跃之势下,竟然刹住了飞掠之势,以诡秘无比的身法改变方向,朝落下的大帆迎去,就在虚空之中抓断了桅杆,双臂一振,将之掷入江中。 那面大帆自空中落下,兜着江风,真个沉重如山,可是那猴面老者抓住桅杆时,双脚还未踏实,便凭着内力将整面大帆掷人江中,这等功夫,龙中宇亲眼目睹,不禁为之咋舌不已。 江水急湍,两船从相距十多丈远,直到平行而过,再由于小船的速度较之大船快过甚多,很快地就超出了十多丈之外。 在这前后三十多丈的距离内,发生那么多的事情,其实若以时间来说,也只不过是短短一刹那间而已。 当龙中宇站立船头,望着那猴面老者飞身接住落下的大帆,将之掷出江中,小船已一泻数十丈远,侧首后望被抛在身后的那条大船,他不由吁了口气,忖道:“真是侥幸,想不到无意中掷出的一杆,竟然把桅杆给拆断了,否则真不知要如何应付那两个老家伙……” 他望了望手中的竹剑,还未将之掷去,已听得舟后传来冯飞虹的呼声,他应声往舟后走去,只见冯飞虹左手紧紧地握住船舵,一脸的惊骇之色。 冯飞虹见到龙中宇行到舱后,道:“龙少侠,不好了!” 龙中宇微微一怔,道:“什么事不好了?” 冯飞虹道:“你这下可替自己惹上了大麻烦了!” “大麻烦?”龙中宇恍然道:“你是说我得罪了那两个老家伙?你认得他们是谁?” 冯飞虹道:“那两人是武林久传凶名的大力谷青和阴山凌飞……” 龙中字未等她说完了话,也是脸色一变,道:“你说他们是宇内双魔?他们不是已经死了吗?又怎会出现在长江上?” 冯飞虹道:“扛湖上很早以前便盛传他们已经死去,从十多年前到现在为止,武林中也确实没有听见过任何有关他们的消息,不晓得他们这些年来隐居何处,又怎会突然出现此处呢?” 龙中宇叹了口气,道:“眼见江湖上群魔纷起,又加上那个神秘教派专门与五大剑派作对,而中原各大门派却连他们的主持人是谁都不晓得,也根本不明白他们的野心在于统御整个武林,更谈不上设法去打击他们……”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其实以当今各大门派的实力来说,要对付这些绝代凶魔已经很困难了,别说去击破那神秘教派了……” 冯飞虹道:“因而,少侠你的责任也就更加重大了……” 龙中宇苦笑道:“以前我还以为我的武功不错哩,加之在武林中薄有名气,更加沾沾自喜,哪知道这次碰到的全是些高人,使我觉得自己这点功力实在算不得什么。” “少侠,你不要妄自菲薄,更不可因之灰心!”冯飞虹安慰他道:“你的武功足可当得上一代高手无疑,在武林的年轻一代中,尚没有人能跟你并驾齐驱,至于你受到的挫折,那是因为你碰到的全都是成名数十年的绝代高手,他们跺一下脚都能够震动半个扛湖,而你却不但在他们手下全身而退,甚之还能逼得他们后退撤身,这等成就,也足以使人震惊了,你又何必难过呢?” 龙中宇精神一振,道:“冯姑娘说得不错,在下当铭记于心,永难忘怀……” 冯飞虹眼中射出欣喜欢愉的光采,道:“少侠只要有信心,便可以应付任何困难与险厄,这点奴家深信无疑,同时奴家也深信少侠他日必能威震武林,名传江湖,天下共钦……” 龙中宇连忙摇手道:“姑娘过誉了,在下可不敢当,其实以在下在武功上的修为,目前还不是那两个魔头之敌,就拿那大力来说吧。他天生神力,一身十三太保的横练功夫,刀枪难入,怪不得在扛湖上创下大名,确实并不简单,在下方才与他对了三招,双臂酸麻,几乎无法握剑,幸好及时施出‘风舞九天’之式,这才将他逼退,而那阴山的武功更是吓人,身在空中便能托住断落的大帆掷人江中,那等功力,在下是深愧不如……” 冯飞虹道:“少侠你说错了,那和你对招的是阴山凌飞,而那个身形瘦削的猴面老者才是大力谷青……” “哦!那个身高九尺之巨人还不是大力?”龙中宇惊诧地道:“他们两个已经十多年未在江湖上出现过,你又怎会晓得谁是谁呢?” 冯飞虹道:“自家父失踪之后,家母便由于忧郁过度,终于在我十一岁的时候撒手仙去,此后我便流落江湖,坠人黑道之中,由于我武功根底不厚,却又为了要想出人投地,所以走上以色易艺之路途。接触那些黑道人物多了,自然对武林中成名的一些凶魔恶人都清楚……” 她自嘲地笑了笑,道:“像那些绝代的大魔头,虽是已经不再出现江湖,我却不能不注意,常常希望有一天能够碰上,便有机会可以从他们身上获得一些秘艺,哪晓得竟会在这种情况下碰见了宇内双鹰……” 望着冯飞虹自嘲的笑容,龙中宇凝目注视着她,他几乎可以看透她的内心深处,自然了解到她内心深处的忧愁。 他想象得出一个身心都不完整的人,既有极深的自卑感,又有极强的自尊心,当她陷身在江湖黑道之中,面对着那些凶残的黑道巨擘,江湖浪子,她为了要生存下去,不得不跟他们混在一起。 可是她为了要想出人头地,就非得要利用自己天赋的智慧与特有的体质去换取别人的武功与经验,在那么一长段的日子中,她一滴滴地吸取别人的武艺,然后作为己用,再以之创立根基,这其中的过程是多么的辛酸?多么的痛苦? 龙中宇有点歉然地望着她,轻轻自语道:“像这滔滔的江水样,既然流去,便不再复返,纵然流去的江水是污秽的,但是远望上游清澄的水,又何必念念于逝去的那些污秽……” 冯飞虹眼中的哀愁随着龙中宇的话声而渐渐褪去,她脸上涂抹的易容药物,几乎都掩盖不住浮起的欢愉与感激之色。 她的嘴唇嚅动了一下,道:“少侠说得很不错,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又何必计较许多?只要有时间,必然能够使我们获致最好的将来……”她吸了口气,继续道:“少侠你目前虽然还不是那两个魔头的敌手,奴家相信只要再有几年的工夫,你便将超过他们……” 龙中宇充满信心地点了点头,道:“在下自信总有一天会将他们击败,这个时候必然不会太远。” 冯飞虹道:“以少侠的年龄与潜力,奴家深信少侠有那一天,但是他们也必然明白这个道理,对于发现少侠这么一个彗星似的人物,同样地要加以提防,为了私欲,他们必定会在少侠未能使艺业臻至极点之前加以摧残,因此少侠你今后的处境更加危险……” 龙中宇傲然地一笑道:“在下并不畏惧……” 冯飞虹打断了他的话声,道:“奴家晓得少侠不会畏惧的,但是少侠的江湖经验与武功都不是他们的对手,又何必与他们硬拼呢?好在他们所见到的少侠并非你原来的面目,你只要换去易容,就可以避过他们追查……” 龙中宇道:“原来你说的我惹上了大麻烦,便是怕他们对我施以报复?但是你有没有想到一件事,他们方才所见到的我是一个叫化子,而天下会武功的叫化,全都出自丐帮,我若是再改变一次容貌,他们找不到我,岂不要向丐帮去要人’” 冯飞虹道:“让他们去找丐帮要人好了,只要他们不找到你身上来便行了……” 龙中宇摇头道:“在下绝不能那样做。第一,家父与当今丐帮帮主霹雳神丐邓海公交谊颇深,在下不愿使丐帮受到困扰,甚或受到这两个魔头的伤害;第二,我们已没有多少时间可以在船上逗留了,我们不能就这样永泛舟上,顺流而下,直出大海,我们必需立刻上岸,分奔前程,尤其你要替我送信回峨嵋,更不能有所耽搁……” 冯飞虹道:“奴家晓得你心中惦念着峨嵋,但是你也得为自己的安全着想呀!” 龙中宇摇头道:“我一个人的事情好办,相信纵然再度碰到他们,我也不会怎样的,何况他们的桅杆已经折断,若要顺江追下,速度上便相差很远,他们也绝不会想到我们弃舟上岸,毁船沉江之举。等到他们在江上追了一段长距离之后,想到我们会上岸之时,我也差不多将要到武当了,他们又如何能够找寻得到呢?” 冯飞虹看到他坚持如此,再一听他把事情分析得头头是道,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她略一沉吟,道:“听说丐帮弟子分布大江南北,东疆西域,传递消息之速,可说天下第一,峨嵋既与丐帮有交情,少侠何不找丐帮弟子去通告令尊,奴家也可以追随少侠左右.对于少侠多少有所帮助……” 龙中宇忙道:“姑娘你经常行走扛湖,难道没听说丐帮在五年前封帮之举?不知是为了什么原因,丐帮的各地分舵,全都隐蔽起来,所有的丐帮弟子都不许涉足各大门派之间的纠纷中,对于江湖恩怨也都处于超然的地位,是以我不想把这件事找丐帮弟子……” “哦!原来如此。”冯飞虹叹了口气,道:“奴家真恨不得一分为二,既能为少侠传信峨嵋,又能跟随在你之后,凭着我的江湖经验,替你解决一些困难。” “多谢姑娘好意!”龙中宇道:“姑娘只要替在下将书信传到峨嵋,在下便终身感激不尽了……” 冯飞虹道:“还谈什么感激与否?奴家此生能有少侠这么一个知己,便是舍身以报,也算不了什么,只是奴家担心少侠的安全,据说那阴山凌飞出身阴山之北,少时曾与天下最善于消息埋伏,追踪蹑迹的丁家子弟交往,所以他也学得不少追踪蹑迹之法……” “在下夜行昼伏,尽量不走官道,谅他善于追踪蹑迹也无法可以寻得痕迹……”龙中宇道:“冯姑娘,我们还是尽速将船泊岸吧!” 冯飞虹道:“好吧,少侠你一切小心了。” 龙中宇深深地望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走到橹旁,专心去摇起橹来。 他开始还不大熟悉摇橹之法,力道用得不均衡,小船的船身在江中不住地晃动,也依然无法向江岸靠去,好在有冯飞虹在旁指导,仅仅片刻,便已学会操舟之法。 第九章 以假乱真 他在荒芜的草地上行走着,一直走到街上,脑海里依然留着欧阳雄那畸形的影子,他也感触到一份深深的悲裒与苦涩。 这时小镇上的店门已打开不少,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望着那些行人,龙中宇见到他们脸上掩不住的厌恶之色,心中不禁讶然失笑,忖道:“世人原都是这样,全以外表来衡量一个人,他们见到我这个样子,污秽不堪,自然会厌恶起来……” 因此,他对于欧阳雄也就更加怜悯与钦佩起来。 脑海中意念杂乱,他已缓步行到了一家客栈之前,望了望门口挂着的布帘,他正要举步迈将进去,却被一个伙计给挡住了。 那个伙计显然才起床不久,两眼惺忪,似开未开的,他见到龙中宇要走进店来,忙伸手拦住了,道:“喂!你要干什么?” 龙中宇道:“住店,干什么?” “住店?”那个伙计两眼睁得老大,嘴角撇道:“凭你这个样子也来住店?” 龙中宇剑眉一扬,想要训那伙计一顿,可是回心一想,像这种下役之人,目光如豆,又何必跟他计较?是以他只淡然一笑,伸手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在下的样子虽然难看,可是银子不难看吧?” 那个伙计一见到龙中宇拿出一锭白花的银子,眼睛都亮了,脸上连忙堆着笑,说道:“不难看,不难看,大爷你说什么啦?哦,是住店,小店里还有三个客房……” 他的话声一顿,目光闪处,好似看到了什么,竟然呆住了。 龙中宇在与那伙计说话之时,便已听得街上传来一阵蹄声,由于此地是在武当山脚,来往的武林中人很多,骑马而来的,是很平常之事,是以他也就没有回过头去。 可是当他一看到那店伙计两眼勾勾地望着街上,竟似看呆了的模样,他不由得感到奇诧起来。 他忍不住心里的好奇,顺着那店伙计的目光转首往街上望去。 在刹那之间,他全身一颤,竟然也跟那个店伙计一样,目光勾勾地望着街上,也是望呆了。 敢情他在一转首间,见到自街道那端驰来了一红一白两匹骏马,远望过去,那骑在右首白马上的是一个杏脸桃腮,玉面红唇的劲装女子,而骑在左首那匹枣红色骏马上的则是一个文土打扮的年轻男子。 他们两人并辔而行,面面相对,正在低语浅笑,随着双骑前驰,那劲装女子的紫色披风不住拂动,而那年轻文士一身银色长衫也是映日生辉,难怪引得路人驻足旁观了。 龙中宇的目力极好,远远望去,一眼便看出那身穿紫色劲装,乘坐白马上的女子是这次华山派出来参加五派剑会的何素月。 由于那左处的银衫文士偏侧着头在跟何素月说话,龙中宇初望去倒也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不过心中对那文土穿着银色长衫之事,却也颇为疑窦,因为他自己也是因为酷爱穿着银色长衫,方始闯下银龙剑客之名。 他心中的疑窦之念刚起,那个银衫文土已转过头来,龙中宇的目光一触及对方的脸庞,立即便发觉那个银衫文士竟然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 那种俊美之容,潇洒之态,惟有被武林中称为第一美男子的银龙剑客龙中宇方始具有的! 若非龙中宇心中还很明白自己才是那银龙剑客龙中宇,那么此刻一见那银衫文士,还以为对方才是银龙剑客…… 不过虽是如此,他站立在客栈之前,也不由得怔愕住了,一时之间,弄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目光勾勾地望着那个面貌像极自己的年轻文士,忍不住暗忖道: “天下竟有这种奇怪之事,不但两个人的面貌长得一模一样,并且连爱好也是一样……” 他心中的这个念头才一浮现,已见到那两骑快马渐渐驰近,距离龙中宇立身之处不足三丈之远。 但听得何素月盈盈钱笑道:“龙少侠,你为何至今日方始赶来武当?若非是我因惦念着你,所以下山来望望,现在大概还见不到你呢。” 那个银杉文士微微一笑道:“多谢何姑娘的关怀,在下非常感激,其实在下早已听说这次剑会因武当掌教之驾鹤仙去而延缓三日,是以才沿路观赏风物胜景,延至今日才到……” 何素月道:“原来如此,小妹还以为你是被宫大侠的那个小妾给迷住了呢!” 那个银衫文士摇手道:“唔,何姑娘怎么可以开这个玩笑?在下家有妻室,岂能做出那等事来?” 何素月嗤地一笑,道:“这年头哪一个男人没有三妻四妾?像龙少侠你这样的人才,就算多娶两个如夫人又有什么关系?” 那个银衫文士哈哈一笑,目光闪处,已望见站在客栈门口的龙中宇和那个蹬大了眼,张大了嘴的店伙计,他一勒缰绳,驻马在客栈前,道:“有没有上房?” 那个店伙计一见这么俊俏潇洒的银衫文士驻马客栈之前,连忙脸上堆着笑,向他迎去,道:“公子爷,你要休息还是要住夜?我们小店里有最好的上房,最……” 那个银衫文士见到龙中宇站在客栈前,傻愣愣地望着他,他的剑眉一皱,目光打量了一下面前的这个乞丐,当他看到龙中宇蓬头乱发,一身污垢,穿着一件破衣,背着一卷草席的狼狈模样,厌恶地道:“伙计,你们怎么连个叫化子也打发不掉?少侠我要住店可不能打扰……” “是,是!”那个店伙计连忙颠首道:“小的这就请他走路……” 他走到龙中宇身前,搓着手道:“这位……” 龙中宇晓得那个店伙计既怕得罪到那个银衫文土,又不愿将自己这个客人推出门外,所以才会现出为难之色。 当然,一个衣着鲜明,容貌仪逸的少年公子,较之一个满身污垢,头发蓬乱的中年叫化是要受人欢迎,并且也是像这样的伙计最不愿得罪的。 他心中非常明白,若不是方才自己把银子亮出来,那么此刻一定会被那店伙计喝叱赶走,绝不会现出这样的尴尬神情来的。 好在他也想要侦察出那个银衫文士为何会冒用自己的名号,如何能易容得跟自己一模一样的真相来,是以一见那店伙计嗫嚅地说不出话来时,连忙笑了笑道:“没有关系,我到别处去讨饭也可以过得了今天……”说着,转首淡然望了望何素月,缓步行了开去。 那乘坐在白马上的何素月对于站在面前的龙中宇一直注视以好奇的目光,她原本只是对龙中宇那身褴褛的衣着跟松乱的头发,寄以好奇之心罢了。 当龙中宇淡然地望了她一眼,那熟悉的眼神如同一枝无形的利箭样深射她的心底,她不由得为之一愕,赶忙凝目注视着龙中宇,想要从他的眼神里捕捉一些什么她所要追寻到的。 但,当她凝目向着龙中宇望去时,他已经转首正要离去,望着他的背影,以及他背上背着的破草席,她在心中一面在揣摩着他投来的那丝眼神的含义,一面禁不住诧异地望着尚骑在马上的假龙中宇。 确实,她记忆中的龙中宇便是那个模样,冷傲而潇牺,高贵而美俊,是以当她的目光一投在假龙中宇那俊美的脸庞上时,她心中的疑惑释然了。 一缕怜悯之情自心底升起,她脱口呼道:“喂!你站住。” 龙中宇才走了两步,便听得身后传来的呼唤之声,他停下了脚,转过身去,沉声问道:“这位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何素月还未说话,那骑在马上的假龙中宇已厌恶地皱了皱眉,叱道:“你,你怎可如何放肆?” 龙中宇淡然一笑,斜睨了马上的假龙中宇一眼,问道:“请问这位公子贵姓大名?” 那个假龙中字脸上泛起一丝怒容,道:“你……” 他的话未说完,何素月已柔声劝阻道:“龙少侠,你不要与这种人计较……”她转过了脸,将手里的一锭碎银掷给龙中宇,道:“这个你拿去买点饭菜吃吃吧,别饿坏了。” 龙中宇嘴角掠过一丝自嘲的笑容,接过那锭碎银,道:“谢谢何女侠了!” 何素月诧异地道:“你……你认得我?” 敢情她从龙中宇接银子的手法看出他并非是普通的一般乞丐,再一听他这么答谢,心中更加肯定起来,是以才会有此一问。 龙中宇没有理会她,转首望了马上的假龙中宇,道:“这位少侠眼生得紧,不知是何称呼?” 那骑在马上的假龙中宇也看出龙中宇虽是一副落魄样子,却并非是一般的普通人物,是以一听龙中宇的问话,冷傲之色稍减,道:“在下龙中宇,请问尊驾贵姓,如何称呼?” 龙中宇冷冷一笑道:“原来名震武林的峨嵋银龙剑客是这个样子,在下真是失望得很。” 那骑在马上的假龙中宇脸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龙中宇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他,转身走了开去。 他的步履一迈,背后传来何素月的呼声道:“龙少侠,你……” 接着一声剑吟之声响起,龙中宇头也没回,手中托着的那锭银子已反臂掷了回去。 一道银光闪处,那锭银子正好击在那假龙中宇剑柄之上,一股大力撞将上来,他还未拔出长剑,那支刚出鞘半截的长剑己被震得离鞘而出,落在地上! 龙中宇在客栈前所露出的那一手,不但骑在马上的假龙中宇为之大吃一惊,那坐在另一匹马上的何素月显得更加地惊骇。 她是深知龙中宇的武功高低,能被江湖上称为银龙创客,作为他们中四大剑手之首,绝非是轻易得来的,但他却挡不住那中年乞丐的一锭银子飞击便致长剑脱鞘落地。 固然那中年乞丐的武功确实很高,但是以龙中宇的功力与声望,他绝不可能如此轻易地便长剑脱手,是以望了望骑在马上的假龙中宇,又望了望站在地上的龙中宇,满脸尽是惊愕之色,心中疑惑不定,错愕无比。 她睑上浮现的惊愕之色一映进龙中宇眼中,使得他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狂笑。 他的笑声一传进骑在马上的假龙中宇耳边,使得他脸上的神情一变,飞身跃下马去,沉声喝道:“你笑什么?” 龙中字笑声一停,冷冷地望了对方一眼,道:“像你这种低微的武功,竟然敢自称是名动武林的银龙剑客龙中宇,岂不使在下笑掉了大牙?” 那个假龙中宇脸色又是一变,狠狠地盯了龙中宇一眼,俯身拾起地上的长剑,哑声道:“本少侠非要让你试一试峨嵋剑法,你才晓得我龙中字的厉害……” 他一领剑诀,长剑平指真龙中宇,神色肃然地道:“你把兵器亮出来吧!” 龙中宇哂然一笑道:“对付你这种人,在下还需要亮什么兵器?哈哈,在下就以这一双肉掌领教你的峨嵋剑法,看看你到底学了几成……” 何素月乘在马上,一直在冷眼旁观,她对于假龙中宇的失常举动,确实有所怀疑,但是她仔细地看了许久,却没有发现有什么破绽露出。 最主要的是那张俊逸的脸孔,和潇洒而傲然的神态,在她的脑海里留下很深的印象,使她对于眼前这个与印象中一模一样的龙中宇,心中不起怀疑之念。 她暗忖道:“中宇的武功之所以不如以前,大概是这些日子被宫北斗那不要脸的小妾所纠缠,再加之日夜连续赶路,精??消耗太巨所致……” 因而,她心中的疑惑之念一去,看到他们双方针锋相对,眼见便起争斗,赶忙跃下马来,拦住了假龙中宇,道:“龙少侠你稍等片刻,且容小妹跟他说几句话!” 那假龙中宇冷哼一声道:“何姑娘,你不必管这件事,且让在下教训一下这个狂徒,让他晓得我龙中宇可不是好欺负的……” 龙中宇听了他这番话,心中暗笑,忖道: “他是惟恐人家不知道他是龙中宇,是以口口声声都提到了龙中宇,或许,他是因为假冒我的身份时日太短,惟恐忘记,才这样动不动便背出峨嵋这块招牌来……” 他心中虽是这样想,但是对于眼前的这个假龙中宇的化装之酷肖自己,神态、动作之能学得不差多少,也感到很是佩服。 他暗道:“这必然是金臂剑魔任明杰搜查我的行踪没有结果之后,想出来的主意,而且这个人还必需要见过我,甚而多少了解我的个性,才能够装扮得了的,他们的目的不外是用他来把我引出来,我现在绝不可露出真正面目……” 他的心念极快地一闪而过,只听何素月拉住了那假龙中宇道:“龙少侠,你连日以来赶路太急,尚未休息,何必又与人另起争端?” 那假龙中宇剑眉倒竖,冷冷地瞪了龙中宇一眼.对何素月道:“这并不是我与他起争端,而且他要找我的麻烦,想我龙中宇身为中原四大剑手之一,岂能遭人侮辱……” 龙中宇哈哈大笑,道:“在下久仰龙中宇是个铁铮铮的汉子,哪知今日一见却是失望得紧,现在只是你自己找出来的事端,为何又要将何姑娘拉出来,有胆量的你我二人……” “这位前辈请听晚辈一言!”何素月赶忙打断了他的话,抱拳道:“前辈武艺高强,乃是风尘奇侠,谅必在江湖上享有盛名,不知前辈是如何个称呼?晚辈也好……” 龙中宇哈哈笑道:“我这个样子是什么风尘奇侠?姑娘太过夸奖了,至于在下的名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又怎能告诉你?” 何素月又怎知道面前站着的这个中年乞丐会是龙中宇?她自然不会晓得龙中宇所说的是真话,的确他在这副打扮下的身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何素月还以为龙中宇不愿将名姓告人,她笑了笑,道:“前辈不愿将大号告知,晚辈也不能勉强,只是,照前辈这身打扮大概是丐帮中人,据晚辈所知,丐帮虽已向江湖各派宣告封帮,但是以丐帮与峨嵋昔日的交情看来,前辈也不该与龙少侠……” 龙中宇哈哈一笑,打断了她的话声,道:“何女侠,你不必用话来挤我,在下若不是看在丐帮与峨嵋有交情的话,早就对他不客气子,还能等到现在?” 他话声一顿,侧首望了那怔愕一旁的店伙计,笑道:“伙计,你快带他进店去,免得我看到他愈看愈生气,说不定真想揍他一顿!” 那假龙中宇怪叫一声,推开何素月,怒道:“叫化子,你别仗着丐帮与本派有旧,便对我如此放肆,少侠我今天非要教训你一顿不可……” 龙中宇两眼一蹬,叱道:“真是不知好歹的混虫,竟敢对我如此无礼起来,看来我非得要替峨嵋龙掌门人管教你一番不可……” 那个假龙中宇一横长剑,左手捏起剑诀,脸色冷肃地道:“你把兵器亮出来,我们就在这里较量一番,在下倒要看看你凭什么敢如此大言狂妄。” 龙中字看到对方一横长剑,所摆出的架式竟是本门“少阳剑法”的起手式,他不禁一愣,忖道: “我还以为这个人假冒我,必然不会真的与我动手,以免被何素月看出破绽来,哪知他竟然没有丝毫顾忌,敢情他仗着学会本门的少阳剑法……” 他看看对方的神态,心中疑惑不已,忖道:“这套少阳剑法,乃是本门的独传剑法,虽是在二十年前失落小部分心诀以及最具威力的三招剑式,却也算得是内家剑法中的翘楚,不知这家伙又何以学到这手剑法?” 他存心要试一试对方所学得的少阳剑法到底有几成火候,是以哑然一笑,拍了拍双掌,道:“我也不必用什么剑,就以这一双肉掌领教少侠你的少阳剑法。” 那个假龙中宇脸色数变,被龙中宇这种态度气得脸色都青了,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还未说话,那站在一旁的何素月已尖声道:“老叫化,你纵然是丐帮的帮主霹雳神丐也不能开这样大的口,难道你以为我们五大剑派都没人了?哼,竟敢以空手对付龙少侠的少阳剑法,我看你是来找死!” 那假龙中宇冷笑一声道:“素月,像这种不知好歹的家伙根本不值你关心,就让他来送死好了!” 何素月冷冷地瞪了龙中宇一眼,道:“他不把峨嵋的少阳剑法看在眼里,也就等于不把本门的少清剑法放在眼里,我倒真要看看他凭着什么敢夸如此大口……” 龙中宇敞笑一声道:“在下听说龙掌门人不但把一身绝艺传给龙中宇龙少侠,并且还把峨嵋镇山的玉龙宝剑也交给了他,但是他此刻手中所持的只是一支普通的青钢剑,在下又何惧空手应敌呢?” 他的话声一顿,凝目注视着那个假龙中宇,嘲弄地笑道:“神龙龙大侠既然派你参加武当剑会,为何又未将那柄玉龙宝剑交给于你?莫非是你的那把宝剑遗失了不成?” 那个假龙中宇似乎未料到面前这个中年叫化子对于峨嵋派是如此的熟悉,他被问得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如何回答才好,只得狂笑一声,道:“对付你这种连名姓都不敢报出来的狂徒,又何必要用玉龙剑?” 龙中宇心中也颇为惊异于面前这个假冒自己的剑手反应之快以及机智之高,他哂然一笑,道:“大概你那把玉龙剑早已遗失了吧?否则你又何必找一把破剑来用?” 他心里明白对方假冒自己,必是出自金臂剑魔之授意,由于那柄玉龙宝剑早就由宫北斗带到武当,任明杰临时改变主意,派人装扮龙中宇赴会,一时无法找到玉龙剑,这才随便拿了柄长剑交给那假龙中宇佩带。 龙中宇为了要使那站在一旁的何素月泛起疑窦,是以才针对对方没有佩带玉龙剑这一点关键连续加以攻击。 果然何素月脸上泛起疑惑之色,望了望假龙中宇手中的长剑,问道:“龙兄,你的那柄玉龙剑可是遗忘在北斗庄里?怎么没见你带来?” 那假龙中宇脸上现出一丝慌乱之色,很快地便已恢复正常,他颔首道:“不错,那柄玉龙剑,我是在醉后遗落在北斗庄,恐怕是被宫前辈带走了,到了武当之后,他便会将宝剑交给我的。” 他又恐怕何素月继续追问下去,不再理会与她,向前行了一步,凝神望着龙中宇,道:“你既敢空手与我相敌,想必自信身怀绝技,在下也不需多说什么,就以这柄破剑领教你一二……” 龙中宇双掌一错,摆出了个普通的“樵夫问路”掌式,道:“不必领教一二了,我先让你三招便是。” 那个假龙中宇眼中露出狠毒之色,冷笑道:“别让大风闪了你的舌头!” 他话声一了,左手剑诀一扬,跨步引身,长剑平伸,滑出一个小弧,斜斜往龙中宇胸腹削去。 龙中宇身为峨嵋一派嫡传弟子,自幼年起便是受到父亲神龙龙云鹤的亲授,不但对于本门的剑,拳,轻功.内功,心法,有很深的素养,并且还旁及扛湖上其他各派各门的武功,此外对于文事方面,琴棋书画等等也颇有心得,由于技艺博杂,武功奇高,是以被目为峨嵋百年来的奇才。 他年纪虽轻,武功上的成就,不但超过同辈师兄弟,甚而连上一辈的师叔们也都不是对手,是以这次剑会才会泥他参加,哪知路途上会碰上这么多的事情,并且还引来那神秘教派遣人假冒自己…… 由于他本身对于武功上的自信,以及深深明白对方纵然是一代高手,也绝不敢当着别人之前使出其他门派的武功,是以他在发现这个假冒自己之人后,这才敢夸口以空手对敌! 果然他在激怒对方之后,见到对方拔剑攻来,剑光一闪,烁起一条圆滑的淡青色的光带,急削而来,龙中宇没等对方剑式运完,便已明白对方这式正是少阳剑法中第三式“少阳再行”。 他从十岁开始便受传这套原来共有二十七招,如今只剩二十四招的少阳剑法,对于整套剑法中的每一式变异之处,以及剑式本身的长短,可说是了如指掌。 因而当对方剑出“少阳再行”之式,他马上便已闪身挪开,避过对方的着剑点。 剑光滑行,还未施完,那个假龙中字便已发觉对方早已避开,他剑眉一皱,忖道; “这个叫化于果然是深悉峨嵋剑法,否则他绝不可能未等剑式施完,便已看出着剑之点,而预先移位避开……” 心念如电闪过,他手下丝毫不慢,刷刷一连两剑,连出“乍分阴阳…‘三阳开泰”两招,剑光缭绕,剑气如云,已将龙中宇圈在剑光之中。 何素月见到龙中宇剑出如电,并且毫不留情,连续三剑下来,便已将那中年叫化困在剑圈之中,她的脸色微变,忖道: “这个叫化子虽是丐帮高手,却太狂妄了点,竟要先让龙中宇三招,眼见他这样无法避开中宇的剑幕,便将丧命剑下……” 她一念及此,正想要出声加以阻挡,免得龙中宇和丐帮中人结下仇怨,骤然听那中年叫化朗笑一声,身形闪了两下,便已轻灵之极地从龙中宇繁密的剑光下脱身出来。 她心中惊骇无比,怔了一怔,已见那中年叫化站立在六尺开外,敞声笑道: “龙中宇,你这套少阳剑法确实是尽了力量去练,但是可能练习的时日还短,只有六成火候,与你本身的功力相较,是还差上一筹。” 那个假龙中宇心中明白对方熟悉少阳剑法之奥秘,纵然自己尽出全身之力,将这两天所苦练的二十四式剑法全部施展出来,对方虽是空手应敌,自己也必然无法取得胜算之势。 是以他嘴角一抿,眼中射出毒厉的光芒,剑锋倏转,进步欺身,锋路自偏角引伸切人,大喝道:“你再试试我这一剑看看!” 龙中宇避过对方三剑之后,正想要多说两句讥讽之语,却已见对方身随剑走,剑路乍变,奇诡莫测地自侧路斜斜切身而至。 那一剑之式急速无比.在对方的话声中侵袭而至,转眼便已向他的咽喉挑来,电闪的剑芒,却已将他左边身躯要穴全都罩住,端的是毒辣奇诡。 龙中宇脸色微变,晓得对方恼羞成怒,并且洞悉自己熟悉峨媚剑法,是以才在倏然之间,施出他本身的剑术。 眼望那一剑急切而至,龙中宇不及多想,深吸口气,在对方剑尖及身的刹那,整个身躯已倒飞而起,如同飞蛾,陡地升起丈许。 剑芒斜错,剑影急闪,只听“嗤”地一声,对方倏然攻出的一剑,已紧贴着龙中宇的脚底而过,将他脚下所履的草鞋削去薄薄的一层。 那个假龙中宇深深地痛恨着这个中年叫化,他看到自己如此毒厉迅捷的一剑,依然被对方闪过,脸色顿时一寒,目光仰视,想都不再多想,一撇剑尖,剑锋猛地向上疾撩而去…… 这一式变化异奇快捷,完全是应付着飞身掠起的龙中宇而施的,剑风急啸,芒锋直上,看他这等气势,似要在这一剑之下,便将龙中宇劈为两片。 何素月虽是自动投身华山习艺,本身武功颇有造诣,也曾经仗剑行走过江湖,但她到底是个女人,跟见这等毒辣的一剑,也禁不住惊叫出口。 她的尖叫之声甫一出口,那腾身空中的龙中宇已沉声喝道:“来得好!” 他在空中双足慢张,双臂平伸,如同一个大门样展开,吸胸缩腹,借着双臂一振之力,上半截身子已屈曲起来。 但见他上身一屈,左手拍出一股掌风,向着对方持剑的手腕击去,右手两指叉开,疾如流星般地向对方眼睛插去。 这些动作描述起来颇慢,但是却全都是刹那间所发生的。 第十章 天心教主 龙中宇光着脚板踏在那杂草乱石满布的地面上,只觉地上乱石虽多却还好走,倒是地面被炽热的阳光晒得像烤红的铁板,烫得脚板底不大好受。 他出身武林世家,自幼即受到尊长宠爱,加之家中衣食丰足,哪曾像现在这样光着脚板走过路? 好在他的内功根基深厚,光滑的脚板踏在火热的地面上,可以运功祛除那份热力,不然他非得要跳着走路不可。 他抬起头来,望了望高挂天空的太阳,皱眉道:“今天的天气真热。” 宫北斗在跟随龙中宇向镇外行去时,一直警戒提防,惟恐龙中字会突施暗算,可是一路行来,他却愈发觉这个中年乞丐只顾着紧抱那个酒坛,走路时一摇一晃的,根本就没有什么不对的举动。 可是龙中宇愈是如此,他却愈不敢掉以轻心。这时一听龙中字之言,他打了个哈哈,道:“孟兄说的是,今天天气确实很热。” 龙中宇道:“像这种天气,最好是找个阴凉的地方喝上两盅,然后睡他一场大觉,宫兄你说可是?” 宫北斗笑着道:“孟兄说得不错,小弟遇到热天也是如此,这真可叫作英雄所见略同。” 龙中宇道:“宫兄你在武林创下紫髯金剑的大名,才是天大的英雄,至于小弟,呵呵,凭这份德性算得了什么英雄,不算狗熊便行 宫北斗试探地道:“孟兄太过谦虚了,其实以孟兄的武功看来,在武林之中必然曾经闯下极大的声名,不知孟兄能否可以相告小弟?” 龙中宇呵呵笑道:“在下可不是跟宫兄你卖关子,小弟我确实没有什么名气,不然宫兄一见到小弟这个样子,岂不早就认出来了?” 宫北斗暗忖道:“这家伙果然狡滑,硬是不肯露出一点口风,使人猜不出他的来历……” 龙中宇见到官北斗默然不语,笑了笑,道:“宫兄,不要乱花脑筋了,呶,喝酒的地方到了!” 宫北斗闻声望去,但见他们已经远离小镇,来到一片荒野之中,在丛丛的野草中间,矗立着一座小庙。 一看到那土墙崩毁,破败不堪的小庙,宫北斗突然心中一跳.忖道:“莫非这家伙早在庙里潜伏有人,就等着我去,然后一起联手将我围住……” 一念即起,他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暗道:“恐怕是我太疑心了吧,此人来历虽然不明,但他却不会那么凑巧地便与我有仇,何况我也只是接到总巡查的飞鸽传书,临时决定从武当下山的,他又怎会在庙里预先布置有人?” 想到这里,他笑了笑,道:“孟兄说的就是那间小庙啊?’’ 龙中宇道:“宫兄别看这间庙小,里面供的都是大菩萨,不过你我进去喝酒,那大菩萨不会多管的。” 宫北斗原先已将警戒之心放下,听他这么一说,心中疑念又起,忖道:“他说什么大菩萨,莫非里面真有一个高手埋伏着?我可要提防些,免得落人他的圈套。” 他边想边行,已随着龙中宇走进那颓败的庙墙里,此时四下颇为宁静,他们两人的脚步踏在碎石小径上,发出轻微的沙沙之声,更显得周围空气的紧张。 龙中宇默不出声,偕着宫北斗缓步踏行在碎石小径上,直到登上石阶,来到半掩的庙门之前,他突然脚下一顿,道:“宫兄请等一等,容小弟先进去看看。” 宫北斗问道:“哦,这庙里莫非还有人吗?” 龙中宇诡异地一笑道:“小弟早上来时,庙里确实有人,只是不知此刻走了没有。” 宫北斗暗暗冷笑,道:“果然我料想得不错,他是在庙里埋伏有人,想要对我施以暗算,嘿,你就算找人帮助,老夫凭着这支金剑,也不会被困在里面,我倒要看看你埋伏的是谁?” 他依恃着自己的武功高明,决不至被困住在庙里,是以明晓得庙里可能埋伏有人,也不以为意,闻声淡然一笑道:“孟兄怎不早说庙里有朋友在等候?小弟也可以早些预备食物……” “没关系,”龙中宇道:“我那朋友不吃东西的。” 宫北斗道:“你那朋友就是不吃东西,酒总得喝呀,如果孟兄早向小弟提起,小弟就多带两坛酒来了。” “这倒不用客气,我那朋友连酒都不喝的。”龙中宇笑道:“他只爱睡觉,见了人恐怕都不理会。” 宫北斗笑道:“哦,孟兄这位朋友可也真是奇怪。” 龙中宇左手抱着酒坛,右手一推那半掩的小门,只听“呀”地一声,那破落的小门被推了开来。 宫北斗凝神屏气,全心戒备,生恐黑黝黝的庙里会突然跃出人来,可是他等了一会儿,却没有发现有人,甚而连一丝声音都没有。 龙中宇站在洞开的山门前,高声喊道:“喂,老朋友,有人来看你了,你还不出来迎驾?” 他的话声在空洞的庙里起了一阵回音,却是没有人回答他。 “咦!”龙中宇诧异地道:“他到哪里去了?” 他侧过首来,对宫北斗道:“宫兄,你替小弟拿着这坛酒,让小弟点个火进去看看。” 宫北斗全神警戒,凝目注视着那黝黑的庙里,暗忖道:“你有什么鬼花样,尽管玩出来便是,反正我一进庙里便拔出剑来……” 他笑了笑道:“这个小庙看起来虽小,里面可是不浅,不然在这种大白天怎么也不会看起来阴森森的……”说着,他顺手接过龙中宇递过来的酒坛。 那个酒坛虽然不很大,却因为没有着力处,也不是一只手所能提得起的,宫北斗接过酒坛,立即就将之抱起。 就在这时,龙中宇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快速动作,趋着传递酒坛之势,五指如钩,抓住了宫北斗肋下的软肉。 官北斗从一开始就认定龙中宇会在这个小庙里埋伏有人,再加上到小庙之前,听了龙中宇的话,愈加相信庙中潜藏有龙中宇的同伴,要对他施以暗算。 是以他的整个精神都放在庙里他想象中的埋伏身上,而在印象中也肯定地认为他们将在庙里动手。 他连做梦也没想到龙中宇突在未进人庙中时便对自己施以暗算,因此,当龙中宇出手之时,他一觉出情势不对,刚待闪身避过,却因两手都拿着东西,行动不便,身形才一晃动,肋下便已被龙中宇五指抓住。 顿时,他全身酸麻,肋下的穴道全被龙中宇扣住,刚提起的真气一泄,双手一软,抱着的一大包牛肉、卤菜、包子和一坛烧酒,一齐脱手往地上掉去。 龙中宇左手五指扣住了宫北斗肋下的穴道,一见宫北斗酒坛脱手坠下,连忙伸出右手将酒坛和卤菜等抄住,笑道:“宫兄,你怎可松手呢?酒坛打碎了,岂不是没有酒好喝了吗?” 宫北斗怎样也想不到自己一向自认聪明,江湖经验老到,却在这间小庙之前被那不知来历的中年叫化骗住了,使得他在毫无抵抗的情形下落人对方手中。 他一想起便已是觉得窝囊不已,再一听龙中宇出言讽刺,更加气愤无比,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卑鄙的东西,老夫以真诚待你,你却暗算起老夫,你……” 龙中宇笑道:“宫兄请不必发怒,你难道没听过生气会影响入的身体?” 宫北斗怒道:“放你的屁,你……” 龙中宇一沉,寒声道:“宫兄,你的口齿放干净点好吧?别使得小弟也生起气来,那就与你宫兄不太方便了。” 官北斗嗫嗫地道:“你要怎么样?” 龙中宇笑道:“没怎么,我们不是原先说好的,喝点酒,再好好地谈一谈?” 宫北斗只觉被龙中宇扣住的地方又酸又痛,全身酸软麻木,毫无力气,他苦笑道:“孟兄,小弟自问与你无仇恨,你又为何要对我如此?” 龙中宇道:“好说,好说,宫兄也太客气了,幸好你我并没有什么仇恨,不然你岂不早就完蛋了?” 宫北斗不知道身旁的这个中年乞丐会是龙中宇,自然不明白龙中宇话中之意,他愣了一愣道:“小弟自问以前并没有见过孟兄,又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你?而且方才小弟也以诚心诚意相交孟兄这个朋友,孟兄这么做,岂不太使小弟伤心了?” 龙中宇哈哈一笑道:“宫兄说得真好听,小弟也认为太伤心,不过,有话到里面说去,我们一面喝酒一面慢慢地谈,岂不妙哉?” 他松开了手,另外又点了宫北斗三个穴道,然后取下他背上的金剑,道:“宫兄,请进。” 宫北斗晓得到了这个地步,自己也不好说什么了,他苦笑了下,只得硬着头皮走进庙里。 从庙外进到里面,顿时觉得一股阴寒潮湿之气扑上身来,宫北斗抬头望了望瓦上破洞里射下来的两缕阳光,定了定神,忖道:“反正已经落入他的圈套,再急再气也没有用,还不如拖延时间伺机想个办法,只要总巡查与金衣七号联络上,一定会赶来此地的,到那时再报复他……” 他站定了身子,游目四望,只依稀见到庙里的石桌和神龛的影子,却看不清暗处是否有人藏着。 他侧目问道:“盂兄不是说有朋友在庙里等着吗?怎地不见他出来?” 龙中宇笑着向神龛一指道:“喏.那不是我的朋友吗?他就坐在里面,不吃也不喝……” 宫北斗见他所指的竟是神龛,气得脸都歪了,忖道:“想不到我这个老江湖今天竟然在阴沟里翻了船,真是丢脸。” 他苦笑道:“原来盂兄从一开始便欺瞒小弟,倒是小弟完全是真心对待盂兄……” “好了,你那一套我还不明白?不必多说了。”龙中宇将酒坛放地上,长剑夹在膝中,挥了挥手,道:“宫兄,你坐下吧!” 宫北斗尴尬地一笑,在龙中宇对面坐了下来。 龙中宇摊开了包卤菜的纸,一掌拍开封在坛上的封泥,捧着酒坛,仰颈喝了两口,然后举袖一抹嘴角,吁了口气道:“痛快,真是痛快。” 他看到官北斗盘膝坐在对面,垂头丧气的样子,不禁暗暗好笑,递过手中的酒坛,道:“宫兄,你也喝一点吧!” 宫北斗苦笑道:”小弟此刻哪还有心喝酒?” 龙中宇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你不必难过,其实难过的该是我才对。” 宫北斗抬起头来,诧异地望着他,问道:“盂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龙中宇想起了自己被那神秘教派逼得改头换面,时刻都在危险之中,想起峨嵋山里的父母妻子,不知此刻是怎样一个情形,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举起酒坛,仰首又喝了几口。 宫北斗见他不说话,问道:“盂兄,你我以前既无仇恨,为何要这样对我,难道我们……” 龙中宇叱道:“住口!” 宫北斗脸色一变,道:“盂兄你……” 龙中宇的眼中射出凌厉的光芒,凝注在官北斗的脸上,沉声道:“你知道我是谁?” 宫北斗一接触到龙中宇那凌厉的目光,心中一跳,只觉里面充满了怨毒仇恨之色,他心中一凛,强自定了定神,问道:“小弟只知道盂兄姓孟,又怎知盂兄……” 龙中宇寒声道:“你既不知我是谁,又怎么知道你我没有仇恨?嘿,你再多说,把我惹火了可对你不客气了。” 宫北斗这一生何曾受人如此喝叱过?他咬了咬牙,默默地低下头来,红着一张脸,不再说话。 龙中宇也不多言,一面喝酒吃菜,一面拿起包子猛嚼,转眼便将卤菜、包子都一扫而空。 他抚了抚吃饱的肚子,道:“这些日子来,为了你们这些王八蛋,连饭都设有吃饱过,今天总算酒醉饭饱……” 官北斗抗声道:“老夫一时失算,中了你的圈套,要杀要剐任由尊便,你可不要侮辱老夫。” 龙中宇侧着眼睛望了宫北斗一眼,讽刺地道:“有志气,真是有志气。” 他一拍大腿,道:“好,宫北斗,你既是这么说,我也不跟你#21872;嗦,你只要干干脆脆地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便放过你,只要你回答得确实,没有欺骗我,我绝不动你一根汗毛,安然放你回去。” 官北斗道:“什么问题,你问吧,老夫晓得的,自会告诉你……” “当然你全都晓得,否则我还问你做什么?”龙中宇笑了笑,随即脸色一整,沉声道:“宫北斗,你们教主是谁?总舵在哪里?” 宫北斗一惊,愣愣地望龙中宇一眼,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他略一定神,诧异地道:“我哪来什么教主?老夫身为武当弟子,只有掌门人,又何来什么总舵……” 龙中宇浓眉一扬,怒喝道:“宫北斗,你还要在我面前胡说!你虽然身为武当弟子,可是在下却知道你早已背叛武当,加入一个神秘教派,你还想要瞒我?” 官北斗虽然老奸巨滑,却也在一听龙中宇之言后,面上露出了惊慌之色,他嗫嗫地道:“老夫不明白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老夫又何曾加入过什么神秘教派?” 龙中宇大喝道:“你还要骗我?” 他霍地站了起来,拔出了宫北斗的那支金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沉声道:“你的剑利不利,能不能砍下你的脑袋?”宫北斗只觉得脖子上的寒气袭人,剑刃贴在颈肉,冰凉冰凉的,吓得他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宫北斗生性狡滑,并且也颇为自负,可是就因为他的自负与多疑,而轻易地落入了龙中宇的“声东击西”的圈套中。 当他穴道教闭,全身真气都无法提起时,他还计划着尽量地推延时间,等待着金臂剑魔任明杰的救援。 因为他相信,当任明杰临时改变计划,以金衣武士易容装扮龙中宇时,必然派人暗中相随,甚或他本人也紧跟在后,在武当剑会开始之前布下罗网,等待着龙中宇的投身而入。 是以只要任明杰跟那假扮龙中宇的金衣武士联络上时,他一定会怀疑这突然出现的中年乞丐,而循着线索追蹑而至。 因此他只要尽量拖延时间,任明杰必定会找到这座小庙,到那时,以任明杰诡异超奇的金臂剑术,还怕这中年乞丐不俯首就擒? 他心中盘算得很好,也就一直以笑脸相迎,忍受着龙中宇的一再讥讽,等待着任明杰的追蹑而至。 哪知龙中宇喝完了酒,吃饱了肚子后,突然拔出金剑架在他的脖子上,那寒冰的剑刃贴在颈项,一直凉到他的心底,使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嗫嗫地道:“盂兄,有话好说,你又何必这样呢?”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对付你这种人,不用这种法子还行?你乖乖地回答我的问题便罢,否则,哼……” 他那一声冷哼如同一枝箭样射进宫北斗的心中,他脸色一变,昂然道:“姓孟的,你把老夫当作什么人?老夫若是如此贪生怕死,还称得上什么紫髯金剑?要杀便杀,不必多说,老夫是什么都不知道。” “嘿,真是有骨气!”龙中宇沉声道:“宫北斗,你若以为在我面前称英雄,我便会放过你,那你就是梦想了。” 宫北斗望了龙中宇一眼,合上了眼睛,不再理会他。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宫北斗,你真不怕在下将你的肉一片片的割下来?到那时你要想说话,我也救不了你了。” 说着,他的手腕略一用力,锋利的剑刃已在龙中宇的颈上割破一条伤痕,顿时鲜血自伤口流了出来。 宫北斗忍着颈上的伤痛,睁开了眼,怒道:“姓孟的,你若是个人物,就不必如此卑鄙,否则老夫可要骂你了。”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我就算再卑鄙也比不上你,你若是有种敢骂一句脏话,我就先敲了你的牙齿,再割下你脸上的肉,让你以后一辈子都不好见人,你说我这个手段怎么样?” 宫北斗心中一阵颤惊,道:“姓孟的,老夫自问并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却……”他说到这里,突然脑海中掠过一丝奇异的意念,骇然道:“你莫非便是……” 龙中宇看到他那种神态,心知他要说什么,挥了挥手,道:“宫北斗,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不会是你想的那个人。” 官北斗听他那么一说,越发肯定心中的想法,他骇然道:“你真是龙中宇!” 龙中宇凝望了官北斗半晌,突然放声大笑,笑声中,他取下了架在官北斗脖子上的金剑,道:“官北斗,你果然很聪明。” 宫北斗伸手摸了摸脖子上的伤痕,突然也放声大笑起来。 他似是觉得这件事非常好笑,直笑得气息断结,笑得捧着肚子,方始停了下来。 龙中宇也没有制止宫北斗的狂笑,他缓缓地插剑回鞘,脸上带着笑意地望着宫北斗,直到笑声停止,他方始开口道:“你也觉得这件事很好笑?” 官北斗摸了一手的血,毫不在意地在身上擦了擦,道:“武林中有第一美男子之誉的龙中宇,改装成这副模样,怎不使人感到好笑?” 龙中字淡然一笑道:“这的确是很好笑,但是却没有比武当名宿官北斗被人用他自己的长剑架在脖子上还要来得好笑。” 宫北斗虽是被他如此嘲讽,面上却是丝毫不改色,他也是淡然一笑道:“老夫早该想到你便是龙少侠才对,这都怪老夫太过于愚笨,以致中了少侠圈套……”他话声微微一顿,又道:“不过话又要说回来了,老夫若是遭受别人如此对待,心中决不甘愿,可是在被武林中目为年轻一代第一高手银龙剑客手中接受这个教训,老夫却是心服口服,没有一点怨尤。” “嘿嘿,宫大侠真会说话。”龙中宇道:“难怪令师兄乙木道长会被你所暗算!” 官北斗干笑一声,道:“嘿,那是敝派之事,想必不需龙少侠过问吧?” 龙中宇道:“你背叛武当之事,自有武当门规的惩处,与我龙中宇无关,我只问你,你们为何千方百计地要利用我,莫非剑主一席对你们有某种特殊的利益不成?” 宫北斗笑了笑道:“龙少侠,你只要加入敝教,所有的答案岂不都有了吗?又何必要问我?” 龙中宇冷笑道:“我若想要加入那个教派,还用得着你现在来说吗?早在三天之前,我便能够答应了。” 宫北斗道:“其实现在也不晚呀,少侠你只要答应加入敝教,老夫保证……” “不必废话了!”龙中宇沉声喝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宫北斗笑道:“少侠你问了我三个问题,老夫要回答哪一个?” 龙中宇道:“你们的教主是哪一个?你们组织这个教派有什么目的?” 宫北斗道:“我们教主乃是一位古往今来未曾有过的大英雄,大豪杰,他不但智慧奇高,并且武功绝世,他之组织天心教,乃是上体天心,下悯人心,欲待一统武林,发扬武术,解决武林中一切纠纷,平息各门各派的门户之争,使得每一个武林中人都能安享幸福,不再流血,不再因些微小事便送掉性命,到那时集合各大门派的所有力量,谋求武术的发展,必然……” 龙中宇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道:“你不必在我的面前再卖什么膏药了,我不会听你的那一套,哼,亏你身受武当的栽培之恩,却不图报答,反而供人驱使,作为人家野心扩张的工具!” 宫北斗道:“龙少侠,你看看当今武林有多少纠纷?各派与各派之间固步自封,若有武功心法高强的,便挟持其技凌辱他派,使得多少武林人丧身刀下,我们……” 龙中宇挥了挥手,道:“你既知武林纠纷已经很多了,为何还要多加制造?哼,你们的教主竟敢野心独霸天下,想必自命不凡,你说,他是谁?” 官北斗摇头道:“老夫都没见过敝教教主的真正面目,只听过他声音而已。” 龙中宇冷笑道:“你连人都没见过,便甘心替他卖命,亏你还是武当名宿,扛湖闻名的紫髯金剑,我真替你感到惭愧,感到羞耻。” 他这句话说得分量颇重,可是官北斗却不以为忤,他坦然道:“我们教主技比天人,才高绝世,不但老夫,其他许多较老夫武功更高的奇人也都俯首听命于他,老夫又算得了什么?” 第十一章 宇内双魔 那个红衣童子狼狈地瞪了龙中宇一眼,嗫嗫道:“是他伤了大灰,所以我才……” 那个白衣少女哦了一声,秀眉微微一扬,道:“哪有这等事情?准是你胡说,人家是武林前辈,怎会与你一般见识?” 红衣童子嘟着嘴道:“明明是他……” “不许再说了。”白衣少女道:“我不会相信你的话。” 那个红衣童子眼圈一红,咬了咬嘴唇,默然不吭一声,转身便走。 他才走出两步,左手便被白衣少女一把抓住。 他用力挣扎,大声道:“你不要抓着我,让我走,让我走……” 那白衣少女寒声道:“翔弟,你要走到哪里去?” 红衣童子听得他姐姐的声音冷厉,不敢用力挣扎,低声道:“我回家去。” 白衣少女道:“这次下山也是你吵着要来,怎么还没到武当便要吵着回家?你这是做什么?” 那红衣童子道:“我再也不要来看什么比剑大会了,我要回家,我不管,我就要回家。” “胡说!”白衣少女叱道:“翔弟,你要是再胡闹,小心我打你。” 那红衣童子嘟着嘴气道:“你打就是了,反正我活该是你的弟弟,你把我打死算了。” 他这句话使得那白衣少女真是哭笑不得,她愣了一会儿,叹了口气道:“翔弟,你真是使我伤心。” “哼,我才伤心呢!”那红衣童子冷哼一声,道:“我被人欺负了,你不帮我,反而要打我,还说你伤心……” 那白衣少女道:“你的个性我不明白,平常已经没事找事了,更何况别人欺负到你头上来,岂不早就拔出短剑了,还会这么老实……” 那红衣童子瞪了龙中宇一眼道:“我打不过他嘛,你应该帮我打才对……” “你晓得就好了!”那个白衣少女道,“人家是武林前辈高手,又怎会欺负你一个孩子?还不是你找人家的麻烦?” 龙中宇从那白衣少女掠身进得客栈,便一直默然无语地站立一旁,他把这姐弟俩的话全都听在耳里。 他本来是想看看那白衣少女如何处理此事,哪知听来听去,却只见那白衣少女在责备她的弟弟,而一直没有问及自己有关此事发生的经过。 他心中不由得对那少女起了一阵钦敬之心,忖道:“这个少女年纪轻轻的,却知道遇到事故发生,先责备自己人,而不迁怒他人,这种美德着实不多见到,可想而知她的父母必是一个很通情理,绝不纵容子女的……” 他想到这里,心中还在钦佩那个白衣少女的不偏护自己人,却听得她话风一转,已指向自己。 那白衣少女虽是在责备自己的弟弟,可是话中的含义却很明白地指出龙中宇身为武林前辈高手,不该与一个孩子一般见识…… 当然,她所见到的龙中宇只是一个跛足的中年怪人,并不明白龙中宇的本来面目以及真正的年龄,否则她绝不会这么说的。 虽然如此,龙中宇也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有些挂不住了。 他方才只是觉得那红衣童子非常可爱,并且顽皮之极,这才动了童心,想要出手教训一下那个红衣童子。 这下一听那白衣少女之言,他才想起自己以一个成名的武林高手身份,却要去跟一个孩子计较,确实不太应该。 是以他干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窘迫之态,抱拳道;“这位姑娘请了。” 那个白衣少女眼波一转,哦了声道:“不敢当,老前辈有什么指示?” 龙中宇道:“在下能否对姑娘说几句话?” 那白衣少女道;“老前辈太客气了,舍弟得罪前辈,非常不该,晚辈已经在教训他,前辈若是认为晚辈责罚他太轻的话……” 龙中宇连忙摇手道:“不,不,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在下是说此事姑娘处理得极是适当,倒是在下不该……” 他于是简单明了地将方才红衣童子以暗器暗算自己,以及自己接过暗器与对方开玩笑之事说了出来。 那白衣少女轻轻一笑,道:“原来前辈是与他闹着玩的,这就怪不得了,不然以前辈的身份武功,若是真要出手,舍弟早就没命了。” 龙中宇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好在他腔上是易过容的,被厚厚的一层油彩颜料盖住了原来的面目,他脸上的那等尴尬之色才没有显露出来。 他尴尬地干笑一声,道:“姑娘你真会说话,在下甘拜下风。” 那白衣少女眼中掠过一丝笑意,侧首对红衣童子道:“翔弟,你还不快向这位前辈陪个礼?” 红衣童子哼厂声道:“他打伤了大灰,我还要向他陪礼,这等丢脸的事我才不干呢!” 白衣少女道:“幸好这位前辈只是向大灰出手,不然你还能站在这里说话?去,还不快跟他陪个罪?” 龙中宇摇手道:“不必了,姑娘若再如此说,在下可更加难堪……” 白衣少女道:“既然前辈你这么说,那么失礼了……” 她微一敛衽道:“前辈若是没有什么话要吩咐,晚辈们就此告辞了……” 龙中宇抱拳道:“请便……” 那个白衣少女淡然一笑,拉着那红衣童子的手,转身往门外走去。 龙中宇望着她那婀娜的身影,暗暗吁了口气,忖道:“这个丫头看来美艳无双,想不到口舌如此厉害,使人无法加以反击……”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股奇异的情绪,不由自主地走到门口,想要多看那少女的背影几眼。 哪知他刚走到客栈门口,却突然发现街上的行人中出现三个熟悉的人影。 他定睛望去,但见那三人当中两个老者一高一矮,一瘦一胖,而那另外一个年轻的叫化头大如斗,拖着一根绿色的竹棍,不是他在长江遇上的宇内双魔以及早上在那小庙中碰见的怪丐欧阳雄是谁? 龙中宇心头一震,连忙侧身转首,贴身在门边把自己的身形掩住。 他暗暗吁了口气,忖道:“好险,这两个老魔头也来了,并且还跟着大头叫化在一起,若是让他们碰见,岂不是糟糕?” 他是个很聪明的人,一看宇内双魔跟那怪丐欧阳雄在一起,立即便想到宇内双魔可能是因为在长江上吃了个暗亏,所以才找上丐帮查问自己行踪。 偏偏自己在早上进入郊外的小庙里休息时,遇上了那个大头怪丐欧阳雄,以致行踪落入丐帮眼里,这才使得宇内双魔赶来此地。 他晓得自己目前的武功,绝非宇内双魔中任何一人之敌,若是被他们发现自己的行踪,绝对难逃毒手。 他心中暗暗着急,正想不出办法该如何避过宇内双魔的追蹑之际,却已听得欧阳雄拉开了沙哑的喉咙道:“啊,季姑娘,季小弟,你们怎么也到这儿来了?” 龙中宇凝目望去,但见那个红衣童子朝欧阳雄奔了过去,大笑道:“原来是大头哥哥,你怎么也在这里?” 欧阳雄一把搂住了红衣童子,笑道:“哈哈,好多年不见,小弟,你长得高多了,若不是你还穿着红衣服,我可认不出是你。” 那红衣童子伸手摸了摸欧阳雄的大头,嘻笑道:“大头哥,你的头是愈来愈大了,这么下去如何得了?” “有什么不得了?”欧阳雄笑道:“头愈大愈表示我聪明,何况卖酒的有酒招,卖饭的有饭招,我欧阳雄这个大头就是金字招牌,谁看了都不会忘记,岂不妙哉。” 他哈哈哈哈的一阵大笑,笑声引得街上往来的人不住地侧目观看。 笑声未住,站在他身旁的大力已冷声道:“欧阳雄,你是陪我们去找那叫化子还是在这儿卖弄你的笑声’” 欧阳雄还未出声,那红衣童子已说道:“大头哥,这个像僵尸样的老鬼是谁?” 欧阳雄脸上浮起一层骇然之色,连忙伸手掩住红衣童子的嘴,道:“翔弟不要胡说,你可知道两位前辈是谁?” 那个干瘦如一枝竹杆样的大力呵呵一阵怪笑,道:“欧阳雄,你不必害怕,老夫倒颇喜欢这个小子,绝不会伤害他的。” 那红衣童子似乎忘了方才碰了龙中宇一个钉子之事,他一听大力之言,呸了一声,道:“谁是小子?你才是老小子呢。” “不许胡说!”欧阳雄道:“翔弟,这位是大力,那位是阴山,他们两位前辈成名武林数十年了,每一个都有六十多岁,叫你一声小子有什么关系?” 那红衣童子星目中闪出惊骇之色,道:“原来你们两个便是名震天下黑道的宇内双魔?” 大力嘿嘿笑了两声,道:“老夫的声名何止震慑天下黑道?就连白道中人也不敢当着老夫之前像你如此大胆呀,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这时那白衣少女已走了过来,她见到大力的模样,虽然并无恶意,却也不放心,连忙唤道:“翔弟,你下来。” 那个红衣童子倒也听话,闻声自欧阳雄的怀中跳下来,站在他姐姐的身旁。 大力和阴山两人一见到白衣少女,立即便被她那神秘的风仪所慑。 他们的脸上顿时浮起一丝肃然之色,大力侧首道:“欧阳雄,这位姑娘是谁,你也不跟我们两个介绍介绍?” 欧阳雄心中忐忑不安,也不明白宇内双魔有什么企图,他硬着头皮道:“这位是季若薇季姑娘,这是她的胞弟季鹏翔,他们是昆仑派掌门摩天大鹏季金季老前辈的膝下双宝……” 大力哦了一声道:“原来你们是季老儿的儿女,老夫在大漠之中便曾听过玉观音和红孩儿之名,想不到今日在这里见到了你们,真是非常荣幸。” 他这么一说,那站在一旁,至今都没说一句话的阴山也面露惊骇之色,道:“老大,原来她便是大宗师所提到的那个女娃儿?” 大力点了点头,道:“大宗师所说的便是她了。” 阴山打量了季若薇一眼,顿首道:“难怪大宗师口里一直在赞许着她,果然是谪凡仙子,难怪有玉观音之名……” 季若薇虽是弄不情楚宇内双魔嘴里所说的“大宗师”是何许人,但是她一听得阴山在夸奖自己,却也不能缄默了。 她敛衽行了一礼,道:“多谢老前辈夸奖,晚辈实不敢当。” 阴山笑了笑还了一礼,道:“本来冲着季老儿,老夫不必对你如此客气的,可是你是大宗师所嘉许的人,老夫不得不对你客气一点。” 欧阳雄也弄不清楚字内双魔所说的大宗师是何人,但他从宇内双魔的阴山口中可以看出他们对于红孩儿季鹏翔是没有恶意了。 他心中的负担一轻,又恢复原先的嬉笑之态,道:“季姑娘,你的面子可真大,连我们的宇内双魔老前辈也……” 阴山沉声道:“欧阳雄,不许你胡说。”他话声一顿,道:“我们敬的是大宗师,可不是昆仑派季老儿,你别以为认识了季姑娘,我们便会放过你。哼,你若是不替老丈找到那叫化子,老夫非要踏平你们丐帮不???。” 欧阳雄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负有重任,他苦着脸道:“季小弟,你们住在哪里?等我办完了事,我再去找你。” 季鹏翔诧异地望了望宇内双魔,道:“大头哥,他们找你办什么事?” 欧阳雄道:“没有什么,是要找一个人……” 季若薇晓得宇内双魔找上欧阳雄必定有什么事,因为这是宇内双魔与丐帮之间的事,她身为外人是不便过问的。 是以她只试探地道:“欧阳雄,有什么需要我们姊弟努力的地方……” 欧阳雄摇手道:“没什么大事,只是找一个人罢了。” 季若薇不便继续追问下去,她侧目对大力道:“请两位前辈念及晚辈与欧阳雄是世交之故,多多方便,以后见到‘大宗师’,晚辈会在他老人家面前提起此事的……” 她是个极聪明的女子,虽然不清楚字内双魔所提的“大宗师”是什么人,却从他们言谈时的钦敬之态中看出来,宇内双魔所提及的“大宗师”必是极有地位之人,否则以宇内双魔在武林中的声望与奇诡莫测的武功,绝不会对那人如此崇敬。 果然大力点了点头道:“冲着姑娘你这么说,老夫不会难为他的。” 欧阳雄弄不清楚季若薇有什么玄虚,他感激地对她道:“季姑娘,多谢了。” 季若薇道:“我们这次从昆仑下山,是要到武当去观看比剑大会,你若是办完了事,可到武当山去找我们。” 欧阳雄点了点头道:“我办完了这件事,一定去武当找你们。” 季鹏翔道:“大头哥,你可要快点来,找还要等着你帮我找人打架。” “找人打架?” 欧阳雄问道:“找谁打架?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季若薇道:“别听他瞎说,他一天到晚惹事生非烦得要死,我可真后悔这次带他来武当……” 季鹏翔哼了声,道:“姐姐,你不愿陪我,我就找大哥去……” 季若薇叱道:“别胡闹了,他有事去办,岂能带着你?” 季鹏翔道:“大头哥,我先陪你去办事,然后你再陪我去找人打架好吗?” 大力笑道:“小兄弟,是谁欺负你了,你告诉老夫,老夫陪你去找他……” 龙中宇躲在平安客栈门后,将他们的对话全都听在耳里,他心中对大力所提及的“大宗师”也存不少疑问,弄不清楚他们所说的是谁。 他心里正在犹疑之际,已听得红孩儿季鹏翔把话题转到自己身上,而那大力居然要帮助他来找寻自己打架。 他的心一跳,不敢再听下去,连忙转身走进店里阴暗处。 那个店伙计自龙中宇一进门开始,便一直像看热闹似的,看着这一切事情的发生。 龙中宇躲在门后偷听街上宇内双魔等人说话的情形,他也看得清清楚楚。 由于龙中宇的形象丑恶,行动诡异神秘,因而使得这个店伙计对他分外注意。 不过像这种在客栈里做伙计的人,对于三流九教,形形色色的旅客是见得多了,自然也就学会了应付不同客人的手段。 若非如此,恐怕他在刚才看到玉观音季若薇以那雪白如玉的手掌切断软鞭时,便已吓得躲到柜台后面去了,哪还有胆子站在店里? 他此刻见到龙中宇向门外窥探了半晌,又轻身退入店中,连忙哈着腰,堆着笑,凑上前去,道:“客官,你老还要不要住店?” 龙中宇道:“要,当然要。” 他的目光一闪,自怀中摸出一把碎银,塞在那个伙计手中,道:“你还记得早上住进店里的那一男一女两个客人吗?” 那店伙计被龙中宇这个突然行动吓了一跳,尤其是看到那一把塞在自己手中的碎银,更加使得他头晕目眩起来。 他结结巴巴地道:“有……有……他们两个就住在敝店里,老……老爷……你是要……” “我是他们的朋友!”龙中宇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替我找一个房间在他们的隔壁。” 那个店伙汁点头不迭地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准备……” 他看了一眼手中的碎银,道:“老爷子,这……这些银子可是要存在柜上?” 龙中字笑着摇摇头,道:“不,这都是给你的,你收下好了。” “给……给我的?”那个店伙计如遇雷殛,被龙中宇这么一句话给震傻了,他望着手中的十儿块碎银,口吃地道:“老爷子,这……这里有十几两银子,你老别开玩笑了……” 龙中字脸一沉道:“谁跟你开玩笑来了?” 那个店伙计双手捧着碎银,一听龙中宇这么说,登时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磕头道:“老爷子,老神仙,小的刘二跟你叩头了。” 龙中宇看到刘二这个样子,真是哭笑不得,他为了躲避宇内双魔的追查,时间非常宝贵,岂能跟这伙计耗下去? 他一把提起刘二,沉声道:“快把银子藏起来,别让你们掌柜的看见了。” 他这句话比什么都灵,那刘二连考虑都没考虑,忙不迭地把碎银一股脑地塞进了自己的腰包。 定了定神,他的脸上浮起一个满足的笑容,道:“老爷子,你有什么事情需要小的替你去效劳的吗?” 敢情他也晓得无功不受禄,龙中宇给他那么多的银子,绝对不是没有原因的。 龙中宇点了点头道:“我有两件事要交待你,第一,等会儿有人找,就说我已经走了,不许说我住在这儿。第二,替我找个房间紧贴早上那个姓龙的客官隔壁的……” 刘二点头道:“小的知道了!” 他话声顿了顿,又问道:”老爷子,你既然认得那位客官,他此刻正在喝酒,又何不去跟他们……” 龙中宇沉声道:“你不必多问了,走吧。” “是!”刘二望了他一眼,随即低下头来,道:“老爷子,请这边来。” 龙中宇也不多言,随着刘二往客店里面行去。 走过一个小天井,刘二引着龙中宇转过一条短廊,来到一问房前。 他推开房门,道:“老爷子,这间好吗?” 龙中字目光在室内扫了一眼,只见屋内除了一榻一几一桌,另外几张木椅,没有其他什么陈设了,不过这里收拾得倒也干净,窗明几净,也不显得多简陋。 他点了点头,问道:“他们住在哪里?” 刘二伸手指了指右边的一间,低低道:“男的住这间,女的住在隔壁那一间……” 龙中字侧首望了望,只见隔壁的大门紧闭,倒是纸窗没关,用一根竹棍撑开了。 他略为望了一眼,走进房中,道:“你去替我准备一盆热水来,我要洗个脸。” 刘二问道:“老爷子,你可要用点酒菜?” 龙中宇摇了摇头道:“不必了。” 他等到刘二走了,轻轻地掩上大门,然后坐在床边默默思忖了一会儿,将胡乱的思绪全都整理一次,决定了下一步该走的途径。 思忖之间,门上响起笃笃之声,他沉声问道:“是谁?” 门外有人应声道:“是小的,小的刘二给你送热水来了。” 龙中字站了起来,遭:“门设闩,你进来吧!” 刘二闻声推开大门走了进来,但见他肩上背着一条白毛巾,左手提着一个铜壶,右手拿着一个面盆。 他把面盆摆好,往里面倒了水,将毛巾搭在盆边,然后低声道:“老爷子,门外那几个人全都走了。” “走了?”龙中宇问道:“你说是哪几个人?” 刘二道:“就是那一白一红的姐弟俩,还有个大头叫化,两个老家伙,他们全都走了。” 龙中宇哦了一声,忖道:“他们都走了,大概宇内双魔急于找我,所以才没让欧阳雄陪红孩儿来打架,此刻他们可能到破庙里去找联络的人,丐帮的传讯、跟踪之技,一向名传武林,我虽然已经改变了装束,或许仍然在他们的监视范围内,这么一来,他们很快便会找到这儿……” 他的思绪被刘二的话声打断:“老爷子,你还有什么吩咐没有?” 龙中宇挥了挥手,道:“我要好好的睡一觉,你不要打扰我。” 刘二喏喏而退,走出去,还替他掩好了房门。 龙中宇听得他的脚步声远去,这才闩上了门,脱去外袍,取出黑湖人妖冯飞虹交给他的洗易容的药水,然后倒了出来涂在脸上。 就着盆里的热水,仙很快地洗去了脸上的易容药,恢复了原先的容貌。 许多天以来,他的脸上都敷上一层易容药,虽说并不觉得如何难过,但是到底因为药物的关系,使得脸上肌肉有种被贴紧的感觉,此刻一洗去药物,恢复本来的面目,使他觉得格外的舒服。 他摸了摸自己的股庞,然后从外袍上撕下一块布来,将整个面庞蒙住,只露出两颗眼珠。 蒙好了脸,他走到屋内的后窗,将闭上的窗子推了开来,一个翻身,轻灵无比地跃将出去。 屋后是一片宽仅三尺的空地,有一座矮矮的围墙将这家客栈与邻屋隔开着,龙中宇惟恐跃上屋去会被邻近的居民所看见,而耽误了大事,是以他只悄悄地沿着空地向隔壁走去。 到了隔壁房间的窗外,他停下了身子,发觉窗子已被闭得严严的,屋中竟然连一点声音都没有。 他凑首窗边,伸出舌头在窗纸上舐了个小洞,然后凑眼从洞里望将进去。 龙中宇凑眼往室内一望,但见这间房子的布置也跟自己所住的一样,一张圆桌摆在屋子中央,大床则是靠墙摆着。 此时桌上堆满了盘碗,显然是室内的人刚用过饭,所以桌面有不少残肴酒水。 龙中宇刚看到这里,还没有发现那假龙中宇在何处,蓦地听得室内传来一阵嘿嘿笑声。 他心中微惊,还以为自己不够小心,以致被室内人发现行踪,循着笑声望去,却见到那假龙中宇站在床旁.正在卸除衣衫,自己的那柄玉龙宝剑刚好挂在帐旁。 那个假龙中宇一面卸除衣衫,一面两眼紧盯着床上,嘴里不住发出得意的笑声,看他的神态,好似喝下不少的酒,因此在卸除衣衫的时候,身躯还在不停地摇晃着,仿佛站立不稳。 龙中宇一时之间还摸不清楚那假龙中宇到底在做什么,他正在疑惑之际,已听得室内的那个假龙中宇嘿嘿笑着道:“我郝泉什么时候修来的这等艳福,竟然连华山一枝名花也采撷到手……” 龙中宇心头一震,几乎失声惊呼起来,他这才恍然大悟,忖道:“敢情这人是武林中久传恶名的花蝴蝶郝泉,听说郝泉在五午前因为采花之时,被华山白眉老尼遇上,以致被白眉老尼杀死,想不到他不但没死,反而混进那个神秘教派里,并且武艺也大有增进,竟然被派来冒充我……” 他一想起郝泉的来历,立即便明白郝泉此刻要做什么事来了! 顿时,他心里怒火中烧,跟中射出凌厉冷煞的光芒,一击震飞了窗子,飞身跃进室内。 第十二章 一剑扬威 龙中宇一剑在手,若论本身武功,已较阴司秀才柴天冀高上一筹,更何况他已控制了整个的优势,岂能让对方自剑下逃走? 他冷笑一声道:“你还想逃?” 剑刃一漾,自剑尖洒出一片如水剑光,顿时便将柴天冀胸前划破三道伤痕。 可是柴天冀逃命要紧,哪还顾到身上的伤,他咬着牙忍着痛,一抖手之间,抛出两柄柳叶薄刀射向龙中宇而去,双脚一蹬窗格,向外跃去。 龙中宇由于还有话要询问柴天冀,是以出剑的角度与力量都用得恰到好处,没有取他的性命,只想使他受点伤。 哪知柴天冀如此狠毒,身上负伤依然不退,还出手以飞刀向自己射来。 他冷哼一声道:“你真是不知死!” 话声之中,他手腕一抖,剑芒急纹,铮铮数声,便将对方射来的柳叶薄刀绞得粉碎。 趁着长剑递出的架式,他以剑脊一拍窗格,整个身躯穿了出去,如脱弦的急矢,紧迫在柴天冀的身后,转眼便已追及。 柴天冀身躯刚穿出窗口,飞跃在屋后的矮墙上,还没越墙而过,便已被龙中宇追到。 他一咬牙,道:“龙中字,我你跟你拚了。” 身躯在空中一扭,他反手拍出一掌。 这一事是他拚命之举,力道雄浑,掌风阴寒,正是崆峒的阴毒手掌功。 龙中宇怎会被柴天冀一掌镇住?他一抖剑刃,发出一股凌厉的剑风,顿时便将那股掌劲击散。 柴天冀当然也明白自己这一掌不会对龙中宇有什么影响,他在反手发掌之际,左手已向着背后插着的长剑伸去,预备拔出长剑应敌。 哪知龙中宇的剑式快速,竟然不等他将长剑拔出,便已突破那股掌风而来。 耀眼的剑芒一闪,龙中宇这急削而出的一剑,已将柴天冀的整条左臂削断。 柴天冀痛得浑身一抖,嘴里发出一声惨叫。 他的叫声才一出口,便被龙中宇的剑尖闭住了“哑穴”,惨叫之声戛然而止,他的身躯急坠而落。 龙中宇左手一抄,将柴天冀的身躯抱住,脚尖在矮墙上一点,翻身掠回屋中。 他一返回屋中,马上便封住了柴天冀断臂处的血脉,不使血液流出,然后解了对方的“哑穴”,改点他的“软麻穴”。 柴天冀痛得死去活来,满头汗珠一颗颗如同豆大般地涌现出来,他一见龙中宇站在面前,哑声道:“龙中宇,你杀了我吧!”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凭你以前的所作所为,就算杀了你也不为过,但是……” 他的话声一顿,道:“你若将这次贵教为伺要插手比剑大会的目的说出来,我或许能饶你一死!” 柴天冀咬着牙道:“你休想!” 龙中宇冷笑道:“在下对付江湖败类,是不管什么手段都使得出的,等会儿你可别怪我辣手……” 柴天冀怪笑一声道:“龙中宇,你杀了我,你也逃不了本教的追杀,嘿嘿,此刻你峨嵋山怕不已化为灰烬了……” 龙中宇怒道:“什么?你说什么?” 他心中一急,下手不由稍重了点,一把扣住柴天冀的肩膀,使得对方惨叫一声,全身都不住颤抖。 柴天冀的脸色一片惨白,两眼望上,翻动不已,眼见就将昏死过去。 龙中宇看到他那痛苦之极的神情,晓得自己是出手稍为重了点,他吁了口气,放松了手,沉声问道:“你老老实实地把刚才说的话说清楚,免得皮肉上受苦……” 柴天冀躺在地上,不住地喘气,他的眼光怨毒地死盯着龙中宇,真恨不得把龙中字片片撕裂。 可是他心中很明白,自己此刻已经落人对方的掌握中,逃生的机会是太渺茫了。 此刻,他的心中悔恨不已,责怪自己方才一进室内,便将全部精神集中在何素月的身上,以致连龙中宇所露出的那么多的破绽都没发现。 身上的阵阵剧痛,使他对自己的责怨更多,他咬了咬牙,恨恨地道:“大爷今天是阴沟里翻船,着了你的道儿,既然落在你的手里,你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龙中宇冷冷笑道:“我还不想在这个时候取你的性命,你放心好了……”话声顿了顿,又问道:“你刚才说什么峨嵋山已经……” 柴天冀没等他说完话,发出一阵怪笑打断了他的话声:“龙中宇,本教要对付峨嵋派,还不是像巨山压卵一样,此刻恐怕整个峨嵋早巳化为一片平地,你就算晓得了,又有什么办法?” 龙中宇默默地凝目注视着柴天冀.好一会儿,他胸中炽烈燃烧的情绪方始冷却下来。 柴天冀没想到自己的话竟然对龙中宇不起丝毫作用,他愕了一愕,问道:“龙中宇,你对于你的父母妻子的死活,竟然一点都不关心?”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我虽然没见过你们的教主,但是我却可以想到他既然以统一武林为志愿,想要雄霸天下,领袖群杰,必定不是一个等闲之人……” 柴天冀坐了起来,昂然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们教主雄才大略,武功盖世,一统武林只是早晚的事而已。” 龙中宇的脸上带着微笑,道:“他既是这么一个人,所作所为当然不会跟你这样的江湖败类一样,凡事总得三思而后行,非至计划完整,筹备成功才一举而动……” 他的话声微微一顿,继续道:“到现在为止,你们教中的一切行动还只是在暗中行事,也就是说你们教派中的名字尚不被江湖所悉,他又怎会突然将箭头指向峨嵋,招惹起江湖各派的注引” 柴天冀没有想到龙中宇会说出这番话来,他愕然地望着站在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不晓得对方是什么意思。 龙中宇拉过一张椅子,缓缓坐了下来,道:“依我的看法,这次剑会的剑主之席,对贵教一统武林有很大的关系,也可以说能够夺取到‘剑主’之席,贵教才有把握开始展开行动,因此这次剑会对于贵教的成败是一大关键……” 柴天冀虽然投身在天心教中数年之久,却也从未听过像龙中宇所说的这一番话,他一时之间,倒忘了身上的伤痛,睁大了眼睛,盯住了龙中宇。 龙中宇说完了话,自己想了想,也觉得很有道理,可是他却又想到了整个问题的中心:“武当剑会只是五大剑派之间所约定的,目的只是在于互相观摩各派剑法的精华,也等于是一种激励各派弟子的手段,为何又跟天心教牵连在一起?那剑主一席又有什么重要性?” 他正在思忖之际,只听得柴天冀冷笑一声道:“龙中宇,你讲了那么多的话,全都是放屁,嘿嘿,我们教主才略武功拟比天人,又岂是你所能猜出来的?”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总有一天我会跟你们教主面对面地遇到,那个时候我可要好好地和他较量一番了……” 柴天冀狂笑道:“姓龙的,你发什么狂言?我们教主若是要除去你,你还能活到今天?”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在下现在还不是活得好好的,并且还占着优势……”他脑海之中掠过一个意念,笑道:“你想想,我只要以真正的面目出现,贵教还一直以为我是郝泉,以后自然会找人与我联络,到那时来一个捉一个,总有一天会让我打进天心教的核心……” “呸!”柴天冀骂道:“姓龙的,你以为别人也都像我一样的笨,会上了你的当不成?” 龙中宇嘿嘿一笑道:“柴天冀,你到现在才晓得你笨?可惜已经晚了……” 柴天冀气吁吁地道:“姓龙的,你别以为你聪明,你要那人妖替你传信峨嵋,她早已被我们截住,我们依计就计,派了教中弟子……” 他说到这里,似是觉察自己说漏了嘴,话声戛然而停,不再说下去。 龙中宇真没想到黑湖人妖冯飞虹竟会被天心教给截住了,他一把揪住了柴天冀的衣领,问道:“你说什么?冯飞虹已被你们截住?那……” 柴天冀幸灾乐祸地道:“你就算杀了我,也不可能从我的嘴里套出一句话来……” 龙中宇狠声道:“柴天冀,你这一辈子害的人也不少了,我就算对你用些不人道的手段也不为过,你乖乖地回我的话便罢,不然别怪我下毒手了。” 柴天冀怪笑一声,道:“老子连死都不怕,你还能对我怎样……” 龙中宇没等他说完话,霍地挥起右掌,“啪啪”两声,怒掴柴天冀两个耳光。 柴天冀的穴道被闭住,连一丝反抗的能力也没有,这两掌打得他满嘴的牙齿都掉落了一半,顿时两边脸颊肿起老高。 龙中字怒不可遏,骂遭:“混账东西,你是谁的老子?你若是再口齿不干净,当心……” 说到这里,突然室内传来一声惊叫:“中宇……” 龙中宇一听那声音便晓得是何素月已经醒来,他转过头去,望见何素月侧着头,眼中满是惊惶之色望着自己。 他张开了嘴正想要说话,何素月陡然又发出一声惊叫。 敢情她被龙中宇怒掴柴天冀的声音惊醒,睁开眼来便望见柴天冀满嘴流血的模样,这才发出一声惊叫。 当她仰起身子,却又发觉自己身上的衣服已被剥去,只留下一件罩体的兜肚,忍不住双手拉住自身上滑落的被子,又发出一声惊叫。 龙中宇看到何素月双手紧紧揪着被子,两眼圆睁,面颊绯红的模样,马上便想起她为什么连续发出两声惊叫的原因了。 他原先便是想要替何素月穿好衣衫,然后回到他自己所住的房间去,等到何素月醒后,也可以有话解释,不至闹出误会来。 哪知郝泉平日纵色过度,掏空了身子,禁不住他的一摔便已毙命,紧接着便是阴司秀才柴天冀的赶到,以致使他根本没有时间那样做。 是以当何素月醒来时,他也怔慑住了,一时之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口吃地道:“何姑娘,这……” 何素月颤声道:“你……你不必说什么了。” 她羞怯地垂下了头,道:“我……我不会怪你的。” 这是什么话?她不会怪我?龙中字听了顿时手足无措,放了柴天冀,霍地站了起来,道:“何姑娘,你别……” 何素月垂首道:“我晓得你有妻子,我不会拖累你的……” 龙中宇听她这么一说,不禁顿足长叹,道:“何姑娘,你……” 何素月霍地抬起头来,她的眼中已蓄满了泪水,颤声道:“中宇,你不用急,你……坐下来,我慢慢地告诉你。” 龙中宇虽然明知何素月是误会了,可是他却有口难言,一时之间,不晓得该如何对她解释才好。 他的心魂仿佛离窍而去,苦笑了下,拖过一张椅子,垂头丧气地坐在床边。 何素月的眼中射出万斛柔情,凝注着龙中宇,缓声说道:“很早很早以前我便……便喜欢你了,我,我虽然晓得你跟盂……大嫂很好,可是我却……” 龙中宇的心胸里充塞着许多东西,听着何素月的话,他整个胸腔几乎都要被炸裂开来。 咬了咬牙,他叱声道:“何姑娘,你误会了。” 何素月愕然道:“我……我误会了?你……” 龙中宇霍地站了起来,道:“你把衣服穿上,我告诉你。” 他转过身去,背向着床,脑海里思潮汹涌,杂念缤纷,不晓得该要如何对何素月启口说明这一件误会。 他若是将事情的真相一件不假地向何素月说了出来,势必要将天心教对他所施的种种图谋,从开始到现在完全说出来。 假如他的话稍有隐瞒,何素月必然不会相信。 可是他若完完全全地将这件事告诉何素月,当她晓得了整个真相之后,又将如何? 她会不会在知道自己受到了像花蝴蝶郝泉那样的败类的侮辱后,会萌生出什么悲观的意念,而致…… 这些都是辣手的问题,龙中宇纵然聪明,一时之间他又如何能想得出解决的办法? 他紧捏着双拳,喃喃自语道:“我该怎么办?该怎么说?” 他向着柴天冀行去,只觉随着心中的郁闷产生出无限的愤怒,一时无处发泄,便想要发泄在倒霉的柴天冀身上。 哪知他俯身提起柴天冀的胸襟时,却霍然发现柴天冀已经不知何时死去。 他的两道剑眉斜斜轩起,定眼一看,只见柴天冀满嘴血污,自张开的嘴里,落下半截舌头。显然是柴天冀已知自己难免一死,为了免除躯体上的痛苦,才啮舌自尽。 龙中宇愤然地将柴天冀摔在地上,暗叹一声,思忖道:“又死了一个,可是却没有问出什么结果来。” “中宇!”身后传来何素月的惊呼声道:“这是谁?” 龙中字侧过头来,只见何素月已经穿好衣服,就站在离他不足四尺处。 何素月一见龙中字回过头来,她的脸顿时又红了起来,她虽然穿上了衣服,但是在龙中宇炯炯的目光注视下,却似一点衣服都没穿…… 由于心里的那份感觉,使得她情不自禁地俯下头来,不敢多望他一眼。 龙中宇苦笑一下,叹了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伺素月俯着头,好一会儿却没听见龙中宇说话,她忍不住又抬起头来,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叹气?” 龙中字道:“我……”他咬了咬牙,坦然道:“何姑娘,我请你看一个人。” 他大步走向床边,俯下身去,将郝泉自床底下揪了出来。 何素月还没弄清楚龙中宇的意思,却见他走向床边,自床底下拉出一个人来。她睁大了眼睛望去,只见地上躺着的竟又是一个龙中宇! 刹那之间,她全身受到震撼,还以为是自己的眼睛花了,哪知定神望去,躺在地上的龙中宇依旧动都没动一下地躺在那儿。她抬起头来望了望站着的龙中宇,愕然道:“这是怎么回事?” 龙中宇道;“何姑娘,你看清楚了,地上这个人是经过易容后装扮成我的样子,他们的易容之法真是巧妙呵!” 何素月嗫嗫地道:“他是谁?他为什么要这样……” 龙中宇道:“他叫作郝泉,乃是江湖上有名的淫贼花蝴蝶,至于他为什么要这样……”他叹了口气道:“说起来话就长了。” 何素月似乎隐约想到一些什么,她脸色灰白,紧张地问道:“他是什么时候闯进来的?” 龙中宇苦笑道:“何姑娘,在下老实告诉你,从早上到现在,你都一直跟他在一起。” 何素月未等他说完话,已发出一声尖锐的惊叫。 龙中宇没有想到何素月会惊叫出声,他连忙沉声喝道:“何姑娘!” 何素月张大了嘴惊叫出声,一听龙中宇的喝声,忙不迭地以手捂嘴,她的目光呆凝地望着龙中宇,全身不动,有似一尊石像。渐渐,她的眼中沁出了泪水,首先是两颗晶莹的泪珠滑落面颊,然后一串串地掉落下来。 龙中宇道:“何姑娘,你别难过,他并没有伤害到你什么,我适时赶到……”他只觉这句话好难说出,犹疑了一下.又道:“所以我将他杀了……” 何素月目光呆凝地站着,默然掉泪,等到龙中字说完了话,她的全身陡然起了一阵摇晃。 龙中宇惊道:“何姑娘,你怎么啦……” 他话未说完,何素月已身躯一歪,向后便倒! 龙中宇一见何素月身躯一歪,往后便倒,赶紧走了过去,将她的娇躯扶住。 何素月斜靠在他的怀里,两眼紧闭,全身一软,已是昏了过去, 龙中宇叹了一声,暗骂道:“这些该死的淫贼,真该受千刀万剐。” 他没法可想,只得拦腰抱起何素月,往大床走去,将她的身躯摆在床上。 何素月两眼紧闭,面靥上还残留着泪,直如雨后百合,分外美丽。 龙中宇愣愣地望了一下,忖道:“虽然她的身体没有受到丝毫残害,可是她的心理却遭到伤害,不但对于她的自尊有影响,甚而……” 他在想着的时候,门外又传来刘二的拍门声道:“龙相公,龙相公……” 龙中字沉声道:“什么事,!” 刘二在门外道:“小的好像听到屋里有人在叫,是不是……” 龙中宇大声叱道:“没有你的事,滚开点!” 刘二惊诧地道:“龙相公……” 龙中宇心烦意乱,再经过刘二这一打扰,只觉无名之火跃起数丈,怒吼一声道:“你鬼叫什么?” 他的叫声在屋内回荡着,好一会儿方始静止,过了一下也没听到刘二的声音了,想必他知道龙中宇在发火,不敢再在门外逗留,悄悄地溜走了。 龙中宇吼完了,只觉心中更加地烦乱,他望了望床上的何素月。伸出手想要以真气冲穴之法,使她醒过来,可是回心一想,何素月就算醒来了,他又将怎样劝她哩? 何素月已经坦白地向他说出她对他的情意,若是龙中宇能够接受这份情意的话,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可是他偏偏又不能够接受她的那份情意,他还有什么话好说出来劝她呢? 他苦恼地在屋里背着手直打转,走了好一会儿,他才停住了脚步,自言自语道:“她的自尊心已受到伤害,我该如何劝说她?最好还是我先走,免得她醒来后更加难堪……” 此刻,他已是什么办法都没有了,能够想出这么一个主意来,也就不错了,因而,他不再多想,取下了挂在帐上的玉龙剑,然后找到了郝泉留下的一个箱箧。 打长箱箧,他意外地发现里面除了几锭金子,几袭银色的长衫之外,自己从峨嵋携来的文房四宝都在里面。 看到那熟悉的文房四宝,他不禁想起随自己一起下山的砚童来:“不晓得砚童此刻又在何处?” 他知道自己所要做的事太多了,此刻已无法顾及砚童的安全,所以这个意念仅是一掠而过脑际。 脱下身上的灰袍,他取出一件自己喜爱穿的银色长袍换上,然后理了理发髻,背上玉龙剑。 就在他要阖上箧盖时,他突然浮起一个意念:“有些话虽然不好明着告诉何素月,但是我可以留一书信给她,将这经过的情形详细说清楚,这样一来,岂不避免了面对面的难堪?双方都不会觉得尴尬,而事情也弄清楚了……” 他想了想,觉得这件事确实还是留下书信说明的好,于是取出笔砚纸张铺在桌上,飞快地将郝泉如何化装成自己,如何欲以卑鄙手段暗害何素月,后来自己又如何适时赶到,阻止了郝泉的行恶等经过情形写出…… 他落笔飞快,将大概的情形全都写在纸上,当然他明白天心教的秘密十分重要,此刻绝不能够对何素月揭发的,因此他只隐瞒了郝泉和柴天冀的来历和企图。 套好了笔,他长长地吁了口气,拿起这封信摆在何素月的枕边,然后将地上的两具尸体都搬到床底下去摆着。因为他出身峨嵋,不像一般黑道人物,身上都带着蚀灭尸体的药,为了避免这两具尸体被刘二发现,他才将之堆在床下。 在官北斗的衣袍上擦了擦手,他连衣袍带金剑一齐扔进床底,然后带着箱箧走出房去。 启开了门,他回头望了望躺在床上依然昏睡未醒的何素月,轻轻地叹了口气,暗忖道:“但愿她有足够的勇气,使她忘却这次意外的打击……” 缓缓走出门外,他只觉心头沉甸甸的,好似压着一些什么,当然他明白自己心情沉重的原因是对何素月有一份负疚,那种“我虽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的歉疚心理,在一个正直的人说来,是很大的负荷。 龙中宇轻轻地掩上了房门,提着箱箧慢慢地走出了那条短短的走廊,他的眉宇是紧皱着的,因此他那俊逸的面庞上仿佛掩上了一层严霜。 他的脚步很慢,走完回廊,就在踏进客栈的柜房时,只见柜台旁边站着四个高矮不同的怪人。 他目光一闪,立即便认出了其中的三个。 脚下微微一顿,他暗吁口气,忖道:“这两个老怪物果然找到这里来了。” 敢情左首那一高一矮的老者正是大力谷青和阴山凌飞,另外一个头大如斗的叫化则是在荒庙中遇见的欧阳雄。 此时,欧阳雄问道:“方才住进你们的店里的那位客人是我们的朋友,我们是跟他约好在这里见面的,你就带我们去见见他又有什么不可?” 店伙计刘二站在柜台里面,不住地摇着头道:“没有,没有,那位客官只在我们店里打了个转便又走了……” 他还没说完话,站在欧阳雄身旁的一个鹑衣百结,污面蓬发的中年乞丐喝道:“胡说,我明明看到他进来以后,便没有出去过……” 欧阳雄侧首问道:“胡七,你认清楚了,是那个人没错?” “禀告掌法,”那个叫胡七的中年叫化道:“小的这双眼睛看人千万,岂会错得了?明明那人进来后便一直没出去,这小子却偏偏说他出去了,他一定是在说谎……” 刘二拍了拍柜台,道:“这位大爷,你怎可说小的说谎呢?小的……” 大力谷青霍地仲出那鸟爪似的手,一把将刘二从柜台里揪了出来,举在空中。 刘二的身躯虽然不重,至少也有八九十斤,可是在谷青的手里却似若一根灯草般,一点力气都不费,直把刘二吓得手舞足蹈,嚷道:“老太爷,您松松手,松松手……” 大力谷青阴阴地道:“小子,你以为老夫们是什么人?竟敢当着我们的面前拍桌子,老夫若不好好地教训一下你,你狗眼还睁不开呢!” 刘二脸色发青,双手紧抓着谷青的手腕,颤声道:“老爷子,您行行好,就饶过小的这一回,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下次?”谷青冷笑一声道:“老夫还能容许你有下次吗?嘿,你这只手老夫是留定了。” 龙中宇见到那刘二受了自己的银子,果然没把自己的行踪说了出来,当他看到谷青说出要惩治刘二的话,心知自己再不出面,刘二那条臂膀可能就要毁了。 他沉声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第十三章 斗智斗力 他说到这里,心中掠过一丝灵光,话声一顿,道:“哦,晚辈想起了一件事情,不知两位前辈可否明告,以解疑惑?” 谷青问道:“什么事,你说吧。“ 龙中宇问道:“两位前辈成名武林数十年之久,可曾听说过一个叫作天心教的教派组织?” “天心教?”谷青摇头道:“老夫从来都没有听过有这么一个教派。” 他侧过头去,面对欧阳雄,道:“老夫们隐居扛湖将近二十年,对于二十年内扛湖上发生的事不大清楚,你有没有听过什么天心教……” 欧阳雄沉吟一下,道:“敝帮已在五年前宣告封帮,严禁帮中弟子过问扛湖之事,不过在下却由于经常跑动的原故,对于江湖发生之事,颇为清楚,可是从没听到有什么天心教……” 他话声一停,问道:“龙兄,不知你是从何处听到江湖上有天心教这么一个教派?” 龙中宇道:“这还是早上我跟那怪人发生争执时,听到他无意中说出来的,那人并且还提起昔年的金臂剑鹰任明杰之名,说他是天心教中总巡查……” “金臂剑魔任明杰?”谷青问道:“是衡山木客的师弟任明杰?” 龙中宇颔首道:“晚辈年事尚轻,只听过家严提起过任明杰的名字,并不知道他昔年曾经有过什么作为,但是他好像已经失踪近二十年,所以……” “你说得不错。”谷青道:“那任明杰确实是从江湖上失踪近二十年,不晓得他何时又参加了天心教?那天心教又是一个怎样的教派?” 龙中宇道:“晚辈当时心中存有很大的疑问,曾经追问过那人,但是他却再也不多说了,刚才晚辈想起此事,这才向老前辈请教……” 谷青沉吟道:“这倒是一条线索,老夫若是找到那人,必定要问个清楚。” 龙中宇见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不再多言,抱了抱拳,道:“晚辈不耽搁各位的时间,就此告辞了。” 谷青深深地望了他一眼,道:“好吧,我们在武当见。”他挥了挥手,道:“老二,我们走!” 欧阳雄朝着龙中宇抱了抱拳,道:“龙兄,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龙中宇抱了抱拳、站在屋内,望着他们四人飞身越墙而出,消失在墙外。 宇内双魔一行四人飞身越墙而去,将龙中宇留在屋内,室内顿时安静下来。 龙中宇缓缓地垂下双手,默然望着窗外蔚蓝的天空,脸上浮起一个歉然的神色,忖道:“这并不是我愿意欺骗他们,实在是天心教的实力太过庞大,不得已只好也将他们拉下去……” 他想起自己是出身峨嵋正宗的弟子,应以武功取胜,而不应以诡计伤人。 但是他这次经历过如许多的事情,使他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也动起心机来了。 他不晓得自己那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不过,他认为天心教为害武林至大,为了对付天心教,有许多不得已的事情,他也需要毫不犹疑地去做,纵然有时会觉得良心不安…… 他默然片刻,然后收回远眺的目光,轻轻地叹了口气,转身走出屋外。 站在门口,他被从隔室传来的轻泣所动,停了一下脚步,可是他只摇了摇头,没有再回到隔屋,便举步向前房行去。 他井非是铁石心肠的人,可是他知道自己此刻就算回到何素月的身边,也不能对她有什么帮助,甚而他连话都不好说出来。 为了避免使何素月更加难堪,他只好硬着心肠走开了。 走到柜台旁,他想要找那刘二把账结一结,却发现刘二不知何时已经躲起来了,甚而连店门也关了起来。 龙中宇高声唤道:“刘二,刘二!” 他一连唤了几声,方始见到刘二从柜台底下探出半个脑袋来。 他又好气又好笑,说道:“刘二,你干什么?” 刘二满脸惊色,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下,没有看到宇内双魔,方始大胆地现身出来。 他嗫嗫地道:“龙相公,他们……” 龙中宇笑道:“他们已经走了。” 刘二好似吃下颗定心丸,吁了口大气,道:“谢谢老天爷,那些煞星总算走了。” 他咬了咬下唇,问道:“他们会不会再回来?” 龙中宇没好气地道:“你放心好了,他们不会回来的。” 刘二堆着笑道:“多谢龙相公的说情,不然小的这条小命可就完了。” 龙中宇微微一笑,道:“你的胆子既然那么小,为何要对他们说谎?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刘二苦笑了下,道:“那位客官已经叮嘱过小的,不许说出他的行踪,小的怎可得罪客人?” 龙中宇道:“你不会是这种好人吧,大概是收了人家的银子……” 刘二讪讪地一笑道:“龙相公你说笑了,小的……” “好了,你别再辩驳了。”龙中宇道:“我要走了,你替我准备好马匹,我们结一结账。” 刘二诧异地道:“龙相公,那位女客官……” 龙中宇道:“她要休息一会儿,我先走了,等下问起我,你就告诉她,说我先到武当去。” “呵,小的知道了。” 刘二的脸上现出一丝暖昧的笑容,道:“她是太累了。” 龙中宇已经完婚,又怎会不明白刘二话中的意思? 他脸色一沉,叱道:“你少胡说。” “是!是!”刘二躬身道:“小的不再胡说了,龙相公,您的马匹,小的已经喂好草料,这就牵来吧?” 龙中宇自怀中掏出一锭银子,道:“这够不够结账?” 刘二接过银子道:“够了,够了,还有得找呢。” 龙中宇挥了挥,道:“不用找了,余下的你拿去自己用吧。” “多谢龙公子。” 刘二连嘴都笑得合不拢了,巴结地问道:“龙公子,你那位朋友呢?他不跟你一块走?” 龙中宇知道刘二是问柴天翼,笑答道:“他早已走了。” “呵,那位客官已经走了?”刘二诧异地道:“怎么小的没有看见?” 龙中宇道:“你躲在柜台底下,又如何能够看到?” 他话声一停,问道:“刘二你这么大白天把大门给闩了,难道不怕你们掌柜的责骂吗?” 刘二笑笑道:“掌柜是我表叔,他此时正抱着三姨太太在睡觉,哪还有工夫到店里来?小的关上门是怕再有人来找麻烦。” 龙中宇微笑一声道:“你们真是狼鼠一窝,都不是好人。” 刘二苦笑道:“龙相公,你老怎可这么说?小的其实心地很好的。” 龙中宇道:“我也懒得跟你再#21872;嗦了,你替我准备好马匹,我要走了。” 刘二果真不敢跟他多#21872;嗦,启开大门,走到隔壁的马房里牵马去了。 龙中宇背着手,站立在平安客栈的门口,望着街上的行人在和煦的阳光下匆匆行过,心中突然掠起一个奇异的感触:“像这些人,他们每天这样地奔波,行走之间都显出匆忙之态,他们为的是什么?难道是为了一家大小的生活?还是为了他们自己的欲望和理想?唉,他们也许每天就是那样地奔波着,而没有想及他们活下去的目的是什么……” 他的脸色渐渐凝肃起来,眼睛里却泛现了迷茫之色,忖道:“人活下去的目的究竟是什么?难道全是为了欲望与理想而活?还是为了名利而活?像那些升斗小民,他们虽然劳苦,脸上却无时不浮现微笑,莫非一个人的理想愈低,欲望愈小,他的烦恼也就愈少,欢愉也就更多,这么说来,像我这样抱负太大,理想太高,岂不是烦恼与困难却也愈多吗?” 他自幼及长,一直处身在极为优厚的环境中,几乎每一件他所想要做的事情,都能很顺利地做到。 因此,他从来都没有什么烦恼,没有遭遇到逆境,这使得他根本就没有想到过有关这类问题。 这一次,他下山来到武当,参加中原五大剑派每二十年举行的一次剑会,在一路之上,他遭遇到以往从来都设有遇到的许多打击,这一连串的打击虽然没有将他打倒,但是在他的心理上,却受了很大的影响,使他对人性的看法多了一层认识,思想上面也成熟了许多,因而才会有许多疑问。 这些疑惑在他的脑海中停留很久,可是直到刘二把马匹牵来,他还找寻不到答案。 刘二见到他站在门前茫然地望着街上,诧异地问道:“龙相公,你在瞧什么?” 龙中宇自迷茫中醒了过来,他的脸上浮起一丝自嘲的微笑,道:“我在看那些路人。” “路人有什么好看?”刘二有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迷惑不已地望了望街上行过的路人,道:“依小的看来,他们都没有相公你长相英俊,那有什么值得好看的。” 龙中宇苦笑道:“这原因连我自己都不明白,你又如何了解?” 他轻轻地拍了拍马背,飞身跨上马去,双腿一夹,蹄声响起,已策马向着镇外急驰而去。 刘二傻楞愣地望着龙中宇远去的背影,好半晌方始摇了摇头道:“真是奇怪,像他这样长得漂亮,家里又有钱的贵介公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来,我真不清楚。” 龙中宇骑着马一路急驰而去,转眼便已出了小镇,奔行在往武当的大路上,迎而微风拂来,使得他那披阳光直晒的脸庞感到一阵舒适的风凉之意。 可是他的心中却没有一丝舒适之感,他的心里被许多的事情所盘踞着,那里面有关于天心教的阴谋,峨嵋的安危,以及黑湖人妖冯飞虹的生死…… 一想到冯飞虹,他的心里不由浮起一丝歉疚,忖道:“是我害苦她了,竟然要她替我送信到峨嵋去,但愿她没有受到伤害才好,否则我将更对不起她了……” 龙中宇在一路之上胡思乱想,不知不觉,已经来到武当山下。 仰望高耸天宇的青山,和隐现在丛林中金碧辉煌的观宇,龙中宇勒了勒缰绳,缓缓地向登山口驰去。 这时,从那宽大雪白的层层石阶上走下两个身佩长剑的年轻道人,他们见到龙中宇一人一骑缓步而来,立即被龙中宇的俊逸风姿吸引住了。 龙中宇见到那两个道士,脸上微微一笑,道:“两位道兄请了。” 那两个道士一齐打了个稽首,道:“施主请了。” 龙中宇道:“在下峨嵋龙中宇,烦请两位道兄通报一声……” 那两个道人一听龙中宇自报姓名,脸上齐都浮现出肃然钦敬之色,左首的那个道人道:“原来是龙大侠,贫道久仰大侠盛名,今日一见,果然不虚。” 龙中宇暗暗一笑,忖道:“这个小道年事如此年轻,怎么也学会了人世那些俗气?” 他心中虽是这么想,嘴里却不能不说句客气话:“多承道兄夸奖,在下深为惭愧。本来在下可以早些赶来,然而有些琐事相伴,以致延至今日方始……” 那名小道说道:“此事家师祖早已吩咐,说大侠沿途尚有要事待办,不免来得晚些,所以他老人家已将你那场比剑移至明日……” 他的话声稍稍一顿,道:“敝师祖还提及龙太侠可能与华山何女侠偕同而来,怎地此刻没有见到何女侠的芳踪?” 站在他旁边的另一个道士接着道:“何女侠是今晨下山的,莫非龙大侠在路上没有遇见她……” 龙中宇颔首道:“在下已经见过何女侠,她因些许小事,需要耽搁片刻,随后便会来的。” 那左首的小道笑了笑,道:“龙大侠,请你自己骑马上去吧,到了解剑岩,自有接引之人。” 龙中宇颔首道:“多谢两位道兄。” 他在马上抱了抱拳,便策马沿着石阶旁边的碎石道登山而上。 这条碎石山道是专门辟来供驰马上山的,约可供四匹快马并辔而驰,沿着山峰之势蜿蜒而上。 龙中宇纵马驰骋了约半盏茶的光景,便已望到前面一片开阔的平地,在那块平坦的地上耸着一块高丈许的巨石,上面三个擘巢大字,老远便可以看得清楚。 “这便是解剑岩了。”龙中宇忖道:“武当虽在江湖上的声望没落不少,但是从这种气势上还可以看出往日的光辉岁月……” 他驰马来到解剑岩前,只见从解剑岩旁的一座六角凉亭里走出四个身着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 龙中宇飞身下了马,但见那四个道人摇摇晃晃地行了过来,当下剑眉微皱,忖道:“我刚才还在说武当虽已没落,但往日的气派依然存在,不愧为武林中首屈一指的大剑派,只要假以时日,必有重振昔日雄风的一天,可是看到这四个中年道人,却使我替武当悲哀起来。 唉,想那太阳虽烈,他们就算晒几个时辰又有什么关系?可是他们却全都躲到凉亭里去歇息乘凉,这只能显出武当门规的不够严肃,门下弟子才会变得如此散漫……” 忖念及此,只见那四个中年道人一齐打了个稽首,向龙中宇行了一礼,其中的一个颔下蓄着短髯的道人似是四人之长,他向前行了一步,躬身道:“无量寿佛,原来是峨嵋龙大侠到了,贫道无尘已奉师叔之令,在此等候多时,请龙大侠随贫道上山……” 龙中宇听那道人自报道号,晓得他是武当新秀,和被派参加此次剑会的避尘道人是同辈师兄弟,也就是故去不久的前掌门人一一玄天道长的徒弟,他抱拳道:“多蒙道长接引……”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无尘道人所提的师叔,忍不住问道:“令师叔是……” 无尘笑了笑道:“敝师叔乙木,是此次负责接待四大剑派参加比剑大会高手的总负责人,龙大侠不是在武昌见过他老人家吗?” 龙中宇一听乙木道长之名,立时便想起了自己在黄鹤楼上见到的那一幕,他愕了一愕,问道:“乙木道长何时回山的?” 无尘道人答道:“乙木师叔是昨日回山。” 龙中字心里颇为疑惑,暗忖道:“记得我当时看得清清楚楚,乙木道长已被官北斗和任明杰两人擒住,他又怎会从天心教的掌握之中逃出来呢?莫非是……” 他正想到这里,已听得无尘道人问道:“龙大侠有什么事情要交待吗?” 龙中字摇了摇头,道:“没什么了,在下是不是可以就此上山?” 无尘道人说道:“敝师叔曾吩咐过,见到龙大侠时,先带你去见见他老人家,然后才领你到幽篁精舍去休息。” 龙中宇问道:“剑会是何时开始?敝派郑师叔此刻住在哪里?” 无尘道人道:“大约半个时辰之后,剑会便要开始,到时自有贫道去精舍接请龙大侠到会场。至于贵派郑公明郑大侠,此刻正在清风道院与华山海盈波海女侠弈棋。大侠你可有什么事要贫道转告于他?” 那峨嵋七煞剑郑公明和华山摘月仙子海盈波都是四大剑派派出来代表各派掌门,负责筹备此次剑会之人,他们并且还是比剑时的评证之人,早在一个月以前,便已动身来到武当。 龙中宇一听郑公明在跟海盈波下棋,忖道:“现在剑会尚未开始,而我对于天心教的真相尚只了解了一二分,若是此刻将有关天心教之事告知郑师叔,恐怕会影响到剑会的举行,我还是等到此次剑会完结之后,再禀明此事……” 他摇了摇头道:“不必了,郑师叔既然在下棋,我也不必去打扰他老人家,我就直接随你去见见乙本道长吧!” 无尘道入说道:“既是如此,请龙大侠把马匹留在此地,且由贫道引路上山。” 龙中宇道:“劳驾道长了。” 那走过来接下龙中字手里缰绳的道人说道:“贫道逸尘,非常高兴能为龙大侠效劳。” 龙中宇见到自己被人尊重,心里非常高兴,忖道:“他们虽然晓得这次比剑大会,我是武当避尘的惟一强硬对手,却依然对我如此尊敬,可见武当到底不愧为领袖武林的大派……” 他含笑点了点头,说道:“道长太过多礼了……” 逸尘道人说道:“哪里,敝师叔此次承大侠的救援,未能遭致强敌之害,敝派上下都对大侠你感激无比,区区小事,又何劳大侠言谢……” 龙中宇听他这么一说,方始恍然大悟,由此,他更可以确定自己方才推测的:昨日上山的乙木道长并非真正的乙木道长,而是天心教中人易容的,并且极有可能是金臂剑魔任明杰所装扮。 任明杰一方面需要找个理由说出为何负责接待四派剑手,却未能随之一同返回武当的原因,另一方面他既以郝泉装扮龙中宇,参加此次剑会,要使他在一上山时便受到武当弟子的尊敬,以免剑会尚未开始便现出漏洞来,而破坏了整个的计划。 所以他才编出个路上遭人暗算,幸得龙中宇救援的故事。 龙中宇根本不清楚那假的乙木道长所编的故事里所遭遇的强敌是谁,他自然无法回答逸尘道人的话了…… 因此,他只淡然笑了笑,道:“以乙木道长的神功绝艺,又岂会是那些人暗算得了?在下只不过为他稍尽绵力而已。” 他这么含含糊糊的一说,那四个道人都极为高兴,无尘说道:“龙大侠谦逊多礼,且又年少艺高,难怪在武林中享有盛名,贫道实在钦敬得很。” 龙中宇哈哈一笑道:“道长这么一说,在下可要脸红了。” 他这话说得那四个道人全都哈哈大笑。 龙中宇目光一闪,瞥见了那高大的解剑岩,他惟恐无尘等人再提起自己解救乙木道长的危难之事,而使自己无法应付,是以连忙转移话题,道:“在下身上这柄创可要解下来……” 无尘道人笑道:“敝派这个规矩,本是武林各派为了表示对张三丰祖师的敬意所定,一向没有人破例过,惟独这次剑会,敝派掌门师尊下令四派参加剑会的剑手可以佩剑上山……” 逸尘道人接道:“这是掌门人鉴于举行剑会的目的在于互相观摩,并不在于争强,为了显出各派的技艺精进多少,势必使参与剑会的剑手以各人自用之长剑参加比剑才行,所以才特下此令……” 龙中宇道:“在下对贵掌门人玄天仙长一向钦敬,他老人家骤归道山,真是武林之一大损失……” 他一提到故去的武当掌门玄天道长,那四个道人全都垂下头去、面上浮起悲悼之色。 龙中宇吁了口气,问道:“不知玄天仙长的法事是……” 无尘道人抬起头来,道:“此次掌门师尊仙去,确实是本门之大不幸,不过为了不妨碍此二十年一次剑会之举行,敝派决定在剑会完后,方始通告各派掌门,举行大殓。” 龙中宇讶道:“玄天老仙长之丧还没通知各派……” 无尘道人似乎不愿多提玄天道人之死,赶紧转移话题,道:“龙大侠,敝帅叔曾令贫道在你一上山之时,便领你去见他老人家,我们这就走吧?” 龙中宇心里虽然对武当在掌门人死后三天,没有对各派发出通知之事感到怀疑,但他既见到无尘道人不愿多提,也就不再追问下去。 他向着其余三个道人抱了抱拳,随着无尘道人向山上行去。 无尘道人似乎不愿让太多的人见到他带领龙中宇上山,所以他只走出不到十丈之遥,便侧首道:“龙大侠,我们从捷径走吧!” 龙中字见到无尘道人没等自己回答,便举步向着右侧山崖旁的一条小道飞奔而去,心中一动,忖道:“他这是做什么?莫非要对我有什么不利之举?” 他仗着自己杀死郝泉,还复本来面貌之举,除了何素月之外,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认为那无尘道人就算也是天心教之人,绝不会对自己起怀疑之心。 他心中暗忖道:“何况他就算要对我不利,我也不会在乎他……” 心念一定,他紧跟在无尘道人之后,加快了脚步飞奔而去。 第十四章 着着争先 龙中宇肃然道:“有关于贵派的覆亡危机,以及整个武林的安危……” 此言一出,那四个道人全都大惊失色。 无尘和逸尘面面相觑了一阵,问道:“龙大侠,你……” 龙中宇肃然道:“在下并非虚言,请道长带在下去一见贵派掌门!” 无尘道人见到龙中宇的凝肃之态,不敢再问,说道:“本派由于上代掌门玄天师伯骤然仙去,一时没有留下遗言,到底是由谁继任掌门……” 龙中宇问道:“在下来武当时,曾经听说贵派是由避尘道长继任为掌门,怎地……” 无尘道人颔首道:“大侠之言不错,避尘师兄是敝派最有希望继任掌门之人,但是这要由五位长老磋商之后方能决定的……” 他话声顿了顿,又道:“由于这次剑会事关重大,避尘师兄既是本派应选的剑会主盟剑手,自不能就此接任掌门之任,因此五位长老会商后决定等剑会完后再推选掌门……” 龙中宇道:“你这么说,目前掌握整个武当所有权利的是那五位长老了?” 无尘道人颔首道:“大侠之言不错。” 龙中宇道:“好,你带我去见他们。” 无尘道人沉吟一下道:“五位长老各有职责,若是没有重大之事,绝不可以扰及他们,否则……” 龙中宇凝肃地道:“无尘道长,此事有关整个武林的大势,绝不容有丝毫忽视,在下必须一见贵派的五位长老。” 无尘道人为难地道:“可是……” 龙中宇沉声道:“如果贵派长老怪罪,在下可以担待得了,道长你不需担心。” 逸尘道人没等无尘道人说话,道:“师兄,此事非同小可,如果你不愿去,还是师弟我带龙大侠去见玄玄师伯……” 无尘道人摇头道:“不,你还是在这守着,由我带龙大侠去丹房敲钟求见玄玄师伯。” 他话声一顿,道:“龙大侠,请随贫道这边来。” 龙中宇随着无尘道人向山上奔去,一路上他都因心中有事,未出一言,只是默然疾奔。 无尘道人侧首望了他好几次,每次都看到他面容凝肃,默然不语,也就闭上了嘴,没敢继续追问下去。 他们两人沿路疾奔,很快便过了山腰,不时可看到建筑在松林后或竹林旁的观院,此外还有一些身着道袍的年轻道士立身道旁,观望风景,充分显出一片悠闲之态。 那些道士见到无尘道人带着龙中宇沿路飞奔,齐都诧异地转首望着他们,可是无尘道人脸色沉重,也没跟那些道士打过招呼。 龙中宇沿路上看到的道士至少有一百多人,还有许多隐现在绿荫后的红墙,他诧异地忖道:“今天是武当举行剑会的日子,怎么整个武当连一点戒备的情形都没看到?那些道士行动缓慢,一副悠闲之态,似乎没把这次剑会当成一件大事……” 他正想到这里,已听得无尘道人回头问道:“龙大侠,贫道实在忍耐不住,想要请教你一些问题……” 龙中宇一看他问话的神态,立即便晓他所要问的问题是什么。 他心念一转,道:“在可能的范围之内,在下可以答复,有些问题连在下也不大清楚,在下就不能作答了。” 无尘道人脚下一缓,深吸口气,问道:“贫道记得龙大侠你上山之时并没像现在这样忧心忡忡,偏偏见过乙木师叔之后,方才如此,莫非此事有关乙木师叔……” “不错!”龙中宇听到无尘道人如此一问,不禁对他另眼相看了,他闻声颔首道:“道长你猜得不错,此事与令师叔有关。” 无尘道人脸色微变,脚下一顿,道:“莫非乙木师叔已经背叛了本门?” 龙中宇摇头道:“不,令师叔仍然忠心贵派,背叛者乃是宫北斗!” 无尘道人愕然道:“什么?宫……宫师叔也牵涉在内?” 龙中宇苦笑道:“谁知道他们为什么要这样?我也为他们背叛贵派之事苦思不得其解……” “这真是不可能的事。”无尘道人喃哺道:“贫道真是不敢置信……” 龙中宇吁了口气道:“在下晓得你不会相信,这件事本来很难令人相信的,所以我才不愿告诉你。” 无尘道人嗫嗫地道:“龙大侠,不知你如何晓得……” 龙中宇道:“你是说我有什么证据?”他望了望无尘道人一眼,道:“在下曾在武昌亲眼见到令师叔乙木道长被宫北斗与衡山叛徒金臂剑魔任明杰共同合击,坠人长江,而遭任明杰擒住,可是这次我见到令师叔,他却截口不提在长江之事……” 无尘道人恍然道:“哦,原来是这样,龙大侠你才对乙木师叔起怀疑之心?” “并非仅只怀疑而已!”龙中宇道:“在下已可证实眼下留在山上的乙木道长乃是金臂剑魔任明杰易容装扮而成的……” 无生道人听龙中宇说留在山上茅舍中的乙木道长,系“金臂剑魔”任明杰易容改扮的,不由惊道:“那任明杰真是胆大,竟敢闯上我武当山来,公然易容成乙木师叔的模样……” 他话声一顿,问道:“不过,他既有这个胆子并且也将敝师叔的动作学得很像,龙大侠你是如何看得出来的?” 龙中宇道:“这很简单,一个人纵能模仿另一个人的动作谈吐,对于他人的武功是不可能全部模仿的,在下一发现情形不对,便出手一试他的武功……” “啊,龙大侠果然不愧是江湖上成名的剑侠,单凭这份机智便是无人能及!”无尘道人说道:“贫道在敝师叔上山时,也曾发现他跟以前不尽相同,以前师叔已够沉默严肃了,但是他现在更加变得孤单沉默,当时贫道深觉奇怪,却不敢追问,原来并非是贫道的错觉……” 龙中宇听他说了这么一段话,这才明白无尘道人方才带领自己去见乙木道人时,脸上浮现的奇异神态,敢情是他惟恐龙中宇会触怒乙木道长。 此念一生,他顿时对无尘道人增加不少好感,笑了笑,他问道:“无尘道长,你下过山没有?” 无尘道人脸上一红,摇头道:“贫道天资愚笨,虽然跟随家师十六年之久,却一直在艺业上没有多大成就。所以家师不许贫道下山,其实贫道却也颇为羡慕龙大侠你那样快意恩仇,仗剑行侠的江湖生涯……” 龙中宇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唉,其实江湖上险峻处处,稍一不慎,便落得身首异处,还不如像道长这样无忧无虑地山上静修的好……” “龙大侠!”无尘道人问道:“依你的看法,贫道的武功是否可以到江湖上去闯荡一番……” 龙中宇道:“道长的武功在江湖上足可去得,倒是江湖经验不足,对于那种在刀口上舐血的日子,依道长的个性,恐怕不好过……” 无尘道人赧然一笑道:“家师也是这么说我,其实我倒是很想到江湖上走一趟的!” 龙中宇侧首望了望这个已近中年的道人,暗暗地叹了口气,忖道:“人就是这样,在山里住久了,便向往山下的尘世,若在浊世呆久了,却又想回到清静的山中,这种天性,不但常人有,甚至于连修道十多年的道士也会有,可见得人性中是有许多弱点……” 他想到这里,突然有所感触,忖道:“或许那天心教的教主深深地明白人性中的弱点,这才针对那些弱点下功夫,驱使许多人背叛他们的门派……” 他沉吟一下,问道:“无尘道兄,令师是哪位道长?” 无尘道人答道:“家师玄机,也是本门的五位长老之一……”他拍了拍手,道:“这件事我需要先禀告家师晓得,不然……” 龙中宇摇头道:“这倒不用了,在下只要一见贵派长老院中主持长老,他必会通告其他四位长老,令师当然也就知道了……” 他笑了笑道:“不过,这件事关系甚大,我想他们绝不会就此偏信我一人之言,而要亲自调查一番,才能作出决定。” 无尘道人颔首道:“他们一定会这么做。呵,龙大侠,事不迟疑,我们快走吧!” 他们俩人又开始往山上行去,走了约有十多丈远,无尘道人指着远处道:“龙大侠,你看,那便是此次比剑的会场。” 龙中宇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但见约有二十丈外,一座金碧辉煌的高大观院峙立着,一排排的屋脊栉比鳞次,蜿蜒而去,傍着山脊而建,也不知道有多少房屋。 在那座高大的观院前,有一片宽广数十丈的大土坪,看来是全部经过人工开辟出来的,不然围绕在土坪边的树木不会只有人高,也不会那么整齐。 此刻,在那土坪的正中,搭着一座座的木台,台上还张着青色的帐篷,随着山风的吹拂,那些帐篷不住地上下晃动。 龙中宇的眼力很好,却由于被挤在帐篷下的人群给挡住了,看不清楚被帐篷围绕着的比剑会场。 无尘道人说道:“这次上山观看剑会举行的各派弟子,约有二百余人,不但少林来了人,甚而连长白、天山都有人来,早四天之前,我们的客房便已住满了……” 龙中宇自嘲地一笑,道:“倒是我这参加比剑的人来得最晚。” 无尘道人说道:“龙大侠,你迟至今日才来,确实使得玄海师叔非常着急,还是贵派郑大侠一力保证,说大侠你绝不会弃权,师叔才放下心来。” 龙中宇暗忖道:“他们又怎晓得我在这几天内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若非是我的运气不错,根本连武当的山影都看不到,别说是来武当参加剑会了。” 无尘道人见他没有说话,又道:“贫道倒是觉得非常奇怪,为了大侠你的迟迟未来,宫师叔还为你作过担保,保证你一定会准时赶到,并且还禀告玄海师叔,把你的那一场比剑改在明日上午举行,这是什么原因?” 龙中宇也懒得跟他多说,因为他若要说出宫北斗为何那样“好心”,必然要把整个事情的始末说了出来,那需要费多少时间才说得清楚? 是以他只淡然一笑道:“宫北斗那么做,也许有他的原因吧,这个在下也不明白……” 他生恐无尘道人继续追问下去,连忙把话岔开,问道:“华山派的何女侠来了吧?” 无尘道人点头道:“何女侠在你去见乙木师叔时已经上山了,她的样子好像很不高兴……” 龙中宇苦笑一下,还没说话,只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招呼之声,道:“喂,你也是武当派的?” 龙中宇转过头去,但见不知何时,身后六丈之外,站着一个身穿红衣,头上梳着一根冲天辫子的童子,敢情正是他在山下小镇上碰见的红孩儿季鹏翔。 此刻,季鹏翔腰带上插着一柄镶着珠玉的短剑,瞪着圆溜溜的乌黑眼睛,凝望着龙中宇,一瞬也不瞬。 他的脸上充分流露出惊奇之色,愕愕???望了一下,问道:“喂,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漂亮?” 龙中宇原来还以为季鹏翔已经认出自己便是在那小镇上找他麻烦的人,谁知季鹏翔却突然说出这么一句使人啼笑皆非的话来。 龙中宇耸了耸肩,道:“喂,你知不知道你长得也很漂亮?” 他这句话一出,使得站立一旁的无尘道人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红孩儿季鹏翔瞪了无尘道人一眼,道:“牛鼻子,你笑什么?” 无尘道人尴尬地道:“小施主,贫道难道连笑的自由都没有了不成?” 季鹏翔道:“当然不是,不过你却不能在这个时候笑。” 无尘道人问道:“为什么?” 季鹏翔道:“你现在当着我的面前笑,岂不是摆明了笑我,我当然不许你笑。” 无尘道人无可奈何地道:“好,贫道不笑就是了,小施主,你不去看比剑,来这儿做什么?” 季鹏翔皱了皱鼻子,嘴角一撇,道:“我还以为那比剑大会有多好看呢,原来只是个女人跟个猴子在比划,那有什么好看?” 龙中宇听他这么一说,不必追问,立刻便晓得此刻是何素月跟燕白在比剑。 他暗暗摇头,忖道:“这孩子真是胆大妄为,不知天高地厚,到处惹事,到处闯祸,他的父母也能放心让他出来,不怕惹出乱子……” 无尘道人听到季鹏翔形容得好笑,忍不住笑了出来,季鹏翔又是瞪一眼,道:“牛鼻子,你又笑什么?” 无尘道人问道:“红孩儿,你说女人比武不好看,可是你的姐姐不也是女人吗?” 红孩儿季鹏翔不屑地道:“呸,那个女人怎能跟我姐姐相比?凭她那个样子,给我姐姐当丫头,我姐姐也不愿意要她呢!” 龙中宇脑海之中,立即浮现起那白衣少女的婷婷倩影来,他暗自思忖道:“她的脸上时时刻刻都蒙着一层白纱,使人看不透她的真正面目到底是怎么个样子,不过这孩子是她的弟弟,必定看过她的面目,听他这么一说,想必那玉观音该是美得不得了啦,不然以何素月姣好容貌,也不会被他瞧不上……” 他正在这么想着,已听得无尘道人问道:“小施主,令姐真的那么美……” 季鹏翔嘻嘻一笑,以两只手指在脸上不住地括着,道:“羞羞羞,牛鼻子,不要脸,羞羞羞……” 无尘道人曾经在玉观音季若薇上山时见过她一次,当时他便为她蒙着白纱的神秘模样感到不胜好奇,由于那份好奇心,他才会有此一问。 谁知季鹏翔竟会羞起他来,顿时,他的脸上一虹,叱道:“不许胡说,不许胡说。” “哼!”季鹏翔皱了皱鼻子,道:“我偏要说,羞羞羞,牛鼻子,不要脸……” 无尘道人脸孔涨得通红,叱道:“你敢再说,贫道……” 季鹏翔双手一插腰上.小胸脯一挺,道:“哼,牛鼻子,你要找小爷打架?嘿,别人怕你武当派我可不怕,我是天山派的,天山派就比你们武当派厉害得多。” 无尘道人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此刻若是换一个人对他这么说话,他一定毫不犹疑地挺身而上,以命相拼…… 可是,偏偏站在面前的是一个孩童,对一个不满三尺的童子,他又能怎么样? 龙中宇看到无尘道人的窘迫难堪,晓得自己若不说两句,他就下不了台了。 于是,他拉了拉无尘道人的袍袖,道:“无尘道长,不必跟一个孩子计较了,我们走吧!” 无尘道人摇头苦笑道:“他在上山的时候便找了我们不少麻烦,哪知现在却又……” “好了!”龙中宇道:“我们走吧,不要理他便行了。” 季鹏翔嚷道:“喂,学人讲话的人,你不把话交待清楚便敢一走了之?” 龙中宇脸色一沉道:“你要我交待什么?” “嘿!”季鹏翔把头一歪,根本不理他那一套,道:“你学小爷说话,说完便溜走了,哪有这么容易的事?” 龙中宇道:“看你这样子,莫非你还想留下我不成?” 季鹏翔道:“嗯,你非要向我赔罪不可。” 龙中宇道:“孩子,你大放肆了,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 季鹏翔道:“这是武当山,谁不知道?嘿,武当山又怎么样,惹得小爷恼火,小爷照样放一把火给烧了!” 无尘道人吓了一跳,道:“你……”他急得连话也说不下去了。 龙中宇剑眉一竖,道:“季鹏翔,你的胆子好大,你想要我打你一顿才舒服是不是?” 季鹏翔微微一愣道:“你怎么晓得我的名字?”他随即怒道:“什么?你要打我一顿?来,看小爷可怕你!” 龙中宇看他那样子真是又好笑,又好气,忖道:“这孩子顽皮透顶,胆大妄为,非得好好管束不可……” 季鹏翔见到龙中宇没有说话,胆子更加壮了,他拍了拍腰上的短剑,道:“看你那白白净净的样子,也不见得有多大功夫,来,让小爷试试你们武当派的剑法……” 龙中宇轻叱一声,道:“季鹏翔,你忘了早上被人摔出客店外的情形?又敢到处惹事!” 季鹏翔一怔,诧异地问道:“你……你如何晓得早上的事?你是谁?” 龙中宇还没说话,无尘道人已抢先道:“他是银龙剑客龙中宇,你听过没有?” “银龙剑客?”季鹏翔睁大了眼睛,道:“你便是什么中原四大剑客的银龙剑客?” 龙中宇微微一笑,道:“怎么,你还想不想试试我的剑法?” 季鹏翔满脸怀疑之色,道:“凭你这个样子会是银龙剑客?我才不相信呢!” 龙中宇笑道:“看来你非要跟我比试一番了?” 季鹏翔颤首道:“你如果能打败我,我便相信你是……”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听得远处传来呼唤之声,不由得愣了一愣。 龙中宇循声望去,但见十丈开外,一条白色的人影飘然飞跃而来,他笑了笑道:“季鹏翔,你的姐姐来了。” 季鹏翔一听那呼唤之声,立即便晓得是姐姐来了,他连龙中宇的话都不敢回,拔足便跑。 龙中宇敞声一笑,道:“你想跑哪里去?” 他的身形一动,已迅如电掣地闪掠至季鹏翔的身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季鹏翔嚷道:“让开点!” 他伸出左掌,顾着身躯前冲的势子,向着龙中宇小腹拍去。 龙中宇又怎在乎季鹏翔这一掌,他笑道:“好小子,真的动起手来了。” 他身形一闪,挪到季鹏翔的身后,右手一伸,便抓住对方的衣领,一把将他提了起来。 季鹏翔一掌击出,眼前人影便失去踪迹,使得他微微一愕,就在那一愕之间,他的整个身子已被龙中宇提在空中。 季鹏翔晓得这下是碰到高人了,可是倔强的个性使得他不服气,身躯一扭,右足往后疾踢而出。 他还怕自己那一脚不能奏效,紧跟着便拔出腰上的短剑,反手往后撩去。 龙中宇冷嗤一声道:“孩子,你好大的胆子。” 龙中宇一把抓住了季鹏翔的脚,顺手往上一掷,根本没等对方的短剑刺出,便将季鹏翔的身子抛起两丈多高。 这时,那自比剑会场飞奔而来的季若薇已距离此处将近十丈之遥。 由于龙中宇他们立身在沿山脊铺就的小径上,而季若薇是自山腹凹处的坡地奔来,视线受到地形的隔断,没能看到立身路上的龙中宇和无尘道人。 但是季鹏翔这一被抛起空中两丈有余,立即被季若薇看得清清楚楚。 她扬声道:“鹏弟!” 她不叫还好一点,这一叫几乎把季鹏翔的魂都给叫出来了。 季鹏翔生来是天不怕地不怕,在家连父母都不在乎,出了外面更是到处惹祸,并且还惟恐祸事闯得不够大,因此,几乎没有人不见他便觉得头大。 可是他惟独见到了季若薇,那份包天的胆子便不知飞到哪里去了,任何时候,只要季若薇一到,他便连动一下都不敢。 这也是他们两人被人唤作“红孩儿”和“玉观音”的原因之一。 季鹏翔的身形尚在空中,一听得季若薇的呼唤,早已吓得他的脸色都变了,刚一落地,便待拔足逃走。 哪知他才掠出两尺,眼前一花,龙中宇已拦在他的面前。 季鹏翔一咬牙,横剑急划而出,怒道:“别拦小爷的路!” 龙中宇挪身闪过他这一剑,笑道:“你姐姐来了,你还敢溜?” 季鹏翔见到龙中宇闪身掷开,他哪还敢逗留?斜斜地一窜,想要从龙中宇的左侧溜走。 可是他的身形一动,龙中宇又如鬼魅似地拦在他的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季鹏翔气得满脸通红,怒道:“小爷……” 他的话才出口,身后已传来季若薇的喝声道:“鹏弟,你还不跟我住手!” 季鹏翔脸色大变,闻声侧过头来,只见他的姐姐已经自山坡奔了上来,站立在距他不足丈许处。 他心头一凉,晓得自己再也无法溜走了。 狠狠地瞪了龙中宇一眼,他把短剑插回鞘中,缓缓回过身来,唤了一声:“姐姐!” 季若薇的脸上蒙着白色的面纱,看不到她被白纱覆盖后的面色如何。 但是从她露出在面纱外的两只澄澈的眼神中,却可看到里面射出来的怒气。 季鹏翔一见到她眼中射出来的凛凛目光,立即全身都不自在起来。 季若薇冷冷地望了季鹏翔一眼,道:“你想要跑到哪里去?” 季鹏翔强咧了咧嘴,道:“我……我出来溜溜,看看这儿的风景。” 季若薇冷哼一声道:“你还敢狡辩?” 第十五章 深谋远虑 季鹏翔浑身打了个哆嗦,垂着头不敢吭气。 龙中宇看到季鹏翔的样子,心中不由得暗暗好笑,忖道:“像这种顽皮的孩子,只有他的姐姐能够制服他,除了她之外,大概没有第二个人能管得了他了。” 他望了季若薇一眼,只觉她站在那儿,全身洋溢着一股圣洁而冷莹的光华,竟是使人不敢逼视。 在这烈日之下,她的全身涌现一肌寒冰之气,仿佛是从北极的冰天雪地里来的冰雪仙子,一种冷傲、孤高之态,充分地显现出来。 龙中宇心中颇为惊讶于季若薇身上那份出奇的美,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却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定了定神,他收敛起稍稍紊乱的心情,不再多望季若薇一眼,向着无尘道人行去。 他才自季若薇身边闪过,已听得她低声唤道:“这位少侠请留步。” 龙中宇脚下一顿,偏过头去,只见季若薇那澄清的眸子凝望着自己。 龙中宇心中一窒,道:“这位姑娘……” 季若薇一敛衽,道:“舍弟年幼顽劣,到处生事,得罪了少侠,还请少侠原谅。” 龙中宇看了那垂头丧恼的季鹏翔一眼,只见他的粉脸绷得紧紧的,小嘴噘得老高,正在生闷气。 他淡然一笑,道:“没有什么,在下只是从未见过如令弟那样可爱的孩子,所以贸然出手逗了逗他,以致惹他生气,真正说来,还是在下的不对,不能责怪令弟。” 季鹏翔一听龙中宇之言,跟中发光,抬起头、望着龙中宇,满脸都是感激的神色。 季若薇凝目望了龙中宇一眼,道:“多谢少侠包涵了!”随即又对季鹏翔道:“鹏弟,还不向这位少侠道歉,若不是他替你说情,今天我便要好好地惩责你一番了。” 季鹏翔也不敢多吭气,朝龙中宇抱了抱拳,道:“鹏翔有失礼之处,多承龙少侠见谅,谨此致谢……” 龙中宇见到他那规规矩矩的样子,心里颇为欢喜,他暗忖道:“到底这孩子是出身在一个有教养的家庭,虽说孩子脾气,喜欢顽皮生事,却能坦然认错。” 他肃然抱了抱拳,道:“不敢当得小兄弟的多礼……” 季若薇等龙中宇说完了话,问道:“听舍弟之言,少侠贵姓龙,莫非是银龙剑客……” 龙中宇抱拳道:“不敢当,在下正是龙中宇。” 季若薇轻轻地哦了声,凝目打量了龙中宇一眼,柔声道:“原来是中原四大剑手中身居首位的龙大侠,奴家失散了。” 龙中宇见到季若薇听得自己的名字之后,眼中突然露出一股奇异的光采,等他要凝目捕取那份奇异的光采时,却已见她的眼帘一沉,那缕光采一闪即灭。 他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特异情绪,暗自思忖道:“她为什么要以那种眼光望我?那里面到底是蕴含着什么意思?” 季若薇见到龙中宇一时之间,竟然怔在那儿,她那颗灵巧的心立即便已将龙中宇的心情猜测出来了。 顿时,她那澄澈的眼睛恍如蒙上一层薄雾,默然地凝望龙中宇。 无尘道人自季若薇出现之后,便一直站立在五尺之外,默默地望着这边,连一句话都没说。 他冷眼旁观,看到了龙中宇和季若薇的神情,心中忽地捅起一丝感慨:“看这一双壁人,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他们站在一起,谁能说他们不配?可是,听说龙中宇已经娶有妻室,致使他们之间隔了一道深深的鸿沟……” 无尘道人自幼便皈依道门,每日除了练武、诵经之外,根本没有旁鹜之心,直到现在年过三十,都没有下过一次山。 就因为他的观感与思想都很单纯,他这才凭着直觉认为龙中宇和季若薇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而对他们之间的隔有鸿沟而心生感慨。 他正在忖想之际,突然听得远处传来一声响亮的锣声,接着便是一阵哄然的话声。 他的目光一闪,只见龙中宇和季若薇齐都抬起头来,似乎也被那锣声所惊醒。 龙中宇猛一抬起头来,只见季若薇也仰起了头,那双黑亮的眸子里充满了遗憾与感慨。 他不禁为之一怔,心念一转,顿时便了解到季若薇何以会有那种神情出现在眼瞳里了。 他的心中掠过一丝喜悦之情,为自己能得到如此倩丽的美女所青睐而高兴。 可是跟着这份喜悦之后的,却是一股苦涩。 他轻轻地咬了咬嘴唇,心中无限感慨地暗道:“唉,我们是相见已晚,再也不能够像寻常人那样坦然地相聚下去……” 他们心中所泛起的微妙情绪,只有他们可以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来,就连无尘道人也只能凭直觉感觉出一星半点而已,那季鹏翔虽是灵慧聪明,到底年纪还小,他又怎能得知? 一听得那响锣声,他转首向着比剑会场望去,随即大声道:“姐姐,他们比完剑了。” 季若薇哦了声,伸出手去拉过季鹏翔,似要借他来掩饰自己慌乱的心情。 她问道:“比完剑了?” 季鹏翔点了点头道:“姐姐,我们回去看看,到底是哪一个赢了……” 季若薇此时惟恐多在此逗留一刻,便将自己的心中情愫多一分地暴露出来,是以她一听季鹏翔之言,微一敛衽,道:“龙大侠,奴家走了。” 龙中宇抱了抱拳道:“季姑娘好走!” 季若薇心中慌乱,也没想及自己并未报出姓名来,龙中宇为何会晓得自己姓季的原因。 她面上蒙着的白纱微微一动,似要说话,却没有说出来,那轻盈的娇躯微微一顿,已转了过去。 季鹏翔睁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龙中宇,道:“龙大侠,你不跟我们一块走?” 龙中宇微笑道:“在下还有一点要事,必须办完之后才能走,不能陪你一起去了。” 季鹏翔点点头,道:“原来这样。”他紧接着又问道:“龙大侠,称到武当来不是要参加比剑的吗?怎么我没看到你在里面?” 龙中宇道:“我的那场比剑还没有轮到,明天上午你就可以看到我在场上了。” 季鹏翔笑了笑道:“龙大侠,你的本事那么高,一定可以打败他们,明天我一定在最前面看着你取胜……” 龙中宇一笑道:“多谢你捧场,在下尽力就是了。” 季鹏翔道:“龙大侠,我和姐姐在那座蓝色的帐篷里,你别忘了跟我们打招呼……” 龙中宇笑道:“我一定会跟你打招呼的……” 季鹏翔还想要说话,那转过身去的季若薇已拉了拉他的衣袖,道:“鹏弟,别多打扰龙大侠了,人家有事情要办理呢,我们走吧!” 季鹏翔不敢再多说话了,挥了挥手,道:“龙大侠,明天再见了。” 龙中宇也挥了挥手,道:“明天见。” 他望着季若薇拉着季鹏翔飞身跃下山坡,朝比剑会场奔去,心神恍惚,好一会儿都设定过神来。 直到那一红一白的两条人影消失在视线范围之外,他才轻轻吁了口气,收回远眺的目光。 无尘道人站立一旁,只见龙中宇默然地叹了口气,一脸的惆怅之色,他的心中也不禁浮起感慨之情,忖道:“看他们俩人的样子,贫道真替他们担心,不晓得他们将会如何结局?唉,尘世之人,往往不能忘怀于‘情’之一字,以致惹来许多的烦恼,看来还是贫道我见机得早,跳出情网之外,投身清净的道家门中……” 龙中宇收回了远眺的目光,转过脸来,突然见到无尘道人满脸的怜悯感慨之色,凝望着自己。 他心头一跳,脸上不禁红了起来,讪讪地道:“这一场比剑,不知道是谁赢了?” 无尘道人心中想笑,却是笑不出来。 他摇了摇头,道:“贫道奉命跟三师弟守望解剑岩,是以没有机会参与守备会场之任,无法得知胜负如何。” 龙中宇方才也只是掩饰之词,此刻一听无尘道人之言,也不再多问,道:“道长,我们走吧!” 无尘道人颔首道:“我们也不能多耽搁了,去晚了恐怕见不到玄玄师伯了。” “哦!”龙中宇问道:“令师伯是……” 无尘道人说道:“由于本门的武功秘笈遗失甚多,故此家师和师伯等人……” 他说到这里,突然想起那是有关于本门的秘密,绝不可对其他人道及的,虽然龙中宇是峨嵋派的弟子,峨嵋与武当同属武林五大剑派,但这等派中的秘密还是不能坦然说出。 因此无尘道人尴尬地笑了笑,转口道:“家师伯每天早时都要入定半天,十多年以来都是如此,为了这个原因,他老人家连这次剑会都没参加……” 龙中宇晓得无尘道人未说出来的话,必是武当由于一些武功秘笈之轶失,这才由掌门人及派中长老共同精研武功,想要别创新的剑法,或者从存留的残缺剑法中,找出补齐之法…… 他暗忖道:“武当的情形与各大门派完全相同,爹爹还不是因为本门武功秘笈遗失,这才穷毕身之精力,创下‘龙腾九渊’之式……” 他的整个思绪,顿时集中在各派武功秘笈遗失的上面,最奇怪是何以会那么巧,他暗暗地思忖着原因。 无尘道人见龙中宇没有说话,也不多言,他们俩人就默默地向着山上奔去。 转过了两座山崖,无尘道人领着龙中宇向着左首的一条青石板铺成的小路奔去。 那条小路全是以一块块宽约二尺的青石铺成,顺着倾斜的地形拾阶而上。 由于这条路径完全是人工开辟出来的,是以两侧山壁矗立,上面的老树藤蔓覆盖,将阳光都已掩遮住。 龙中宇只觉身上一凉,抬起头来,望了望头上结成穹庐的树枝藤蔓,道:“这儿真是清凉。” 无尘道人说道:“玄玄师伯个性最为暴躁,早年行走江湖之时,曾有雷谷尊者之号,若以武功来说,他该是本门目前的最高高手……” 他话声顿了顿,道:“二十年前的五派剑会,原该派他老人家参加,后来是因为师祖认为他老人家个性太过暴躁,而剑会则是为各派切磋武功而设,惟恐他得罪其他四派,这才没派他参加……” 他笑了笑道:“他老人家到了中年之后,深知自己的个性不好,曾经自我收敛了一阵,可是终因本性难移,犯了一次大错,以致师祖仙去时,没将掌门之席传给他老人家,自此之后,他便闭关居住在郁雷谷里……” 他解释地道:“那郁雷谷还是玄玄师伯自己取名的,他的目的就是要磨炼自己的个性……” 龙中宇见到无尘道人提到玄玄道人之时,掩不住满脸的虔敬之色。 他颔首道:“在下最钦佩的便是令师伯这种人,因为一个人若要击败别人,只要痛下苦功便行,但是若要击败自己的个性,则不但需要毅力,苦心,还需有至大的智慧方能做得到……” 无尘道人肃然道:“龙大侠之言确实很对,贫道也认为以玄玄师伯的武功与在本门中的地位,已经无人能管束他老人家,可是他老人家却在师??仙去的次日,便辟室苦修,十八年如一日,没有一天改变,这种毅力与决心,使得敝派上下,设有一个人不佩服……” 龙中宇问道:“对了,据道兄你方才之言,贵派的长一辈都是以玄字为辈份字号,但是那乙木道长也是较你高一辈,他却……” 无尘道人说道:“乙木师叔他并非是师祖嫡传弟子,他也算不得是武当正支的传人,他是本门旁支,师叔祖石姥姥的弟子,本是俗家,直到中年以后才归入道门,由玄天掌门师伯替他取道号乙木的……” “哦!”龙中宇恍然道:“原来如此。” 无尘道人说道:“龙大侠,这些事都是本门的私事,若非是你问起,贫道不会说出来的,但望大侠你等会儿见了玄玄师伯之后不要提起。” 龙中宇这时更能感觉到无尘道人的纯朴和没有心机来,他微微一笑,道:“道长放心,在下不会向他人提及此事的。” 无尘道人说道:“贫道身为武当弟子,当然希望避尘师兄能够获胜,可是站在朋友的立场,贫道却希望龙大侠能够赢得剑主一席……” 他苦笑了笑,道:“这并不是贫道对武当剑道心生背叛之心,而是贫道认为以大侠的华采,若是取得剑主一席,对于未来的武林很有帮助……” 龙中宇诚恳地道:“多谢道长的爱顾,在下只有说尽心为之,其他的话,在下也不好说了。” 无尘道人感慨地道:“贫道虽然从未下过山,但对于江湖中的情势大致可以晓得,也很明白我们五大剑派在武林中的地位低落,遭致黑道魔头的贬视,如果大侠他日能成为武林第一剑道高手,为我五大剑派出一口气,纵然大侠不是本派中人,贫道也是高兴……” 龙中宇听了非常感动,道:“在下真是受宠若惊,能得道长如此偏爱……” 无尘道人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并非是贫道对大侠有所偏爱,而是贫道对本门发生的许多事情过于失望之故,许久以来贫道便发现本门的长幼两辈隔阂过多,似乎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秘密,因此……” 他话声一顿,侧首望了望龙中宇一眼,但见对方凝目肃容,正非常注意地倾听自己说话。 他心头一震,暗自摇头,忖道:“唉,我今天是怎么回事,心里积存的那么多事,全都对他说了出来,这是有关于本门的秘密,纵然他是正派人士,并且为人也忠直可靠,但是这些关于本门的秘密,他又能怎样?还不如我自己慢慢地探索……” 龙中宇看到无尘道人似有满腹隐衷,说着说着便已提及关于武当派内的事务,虽然那些秘密,不是他应该晓得的,可是,他却忍不住凝神倾听。 此刻,他见到无尘道人戛然住口,不再往下说去,顿时他也觉得不好意思起来,忖道:“那是人家派中的私事,我这样凝神探索,岂不会被认为我太过分了……” 他见到无尘道人那种欲言又止,难以启口的尴尬样子,连忙把话题岔开,问道:“无尘道长,我们该到了吧?” 无尘道人感激地望了龙中宇一眼,指着前面的一条铁索吊桥,道:“快了,一过那座铁索桥,便是郁雷谷了。” 龙中宇闻声前望,但见目己和无尘道人两人已经快将走完这条青石小道,前面不远之处,便是一条宽有十数丈的断壁深渊。 连接着两边峭立的断崖,是一座铁索软桥,远望过去,那座索桥在断渊之上不住摇晃,似乎随时都会断去…… 他们两人加快脚步,走出了那条阴郁的石板小道,来到吊桥之前。 龙中宇站立在铁索桥边,沿着峭立的断崖往下望去,但见渊深二十余丈,底下是一条满布嶙峋巨石的小溪,在这炽烈的阳光下,渊底的小溪尚泛起黯淡的片片粼光…… 无尘道人站在龙中宇的身旁,指着那条铁索吊桥,说道:“这条索桥还是玄玄师伯在师祖仙去之时,开始动手修建的,他老人家为了忏悔以往的过错,是以筑好这座吊桥,在对面郁雷谷辟室苦修。” 龙中宇暗忖道:“在此混乱的浊世,像那种刚烈而勇于认错的真君子是太少了,有他出来,我想一定可以把潜藏武当的奸细全部找出来。” 无尘道人问道:“龙大侠,我们过去吧?” 龙中宇颤首道:“在下听道长这么详加介绍,对于令师伯的为人已非常了解,也愿意能早些见到他老人家。” 无尘道人非常高兴地道:“贫道在本山也只是与玄玄、玄天两位师伯较为亲近,只可惜玄天师伯……” 他的脸色一黯,摇了摇头道:“他老人家已经乘鹤仙去了,我们不必再提,还是走吧。” 龙中宇见他的神情黯淡,心中越发认定玄天道长之死,是有特殊的因素。 他记得在黄鹤楼里,宫北斗设宴款待四派剑手之时,乙木道长接到来自武当的飞鸽传书,悲恸无比,而宫北斗则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此刻回想起来,当时宫北斗的神情似乎早已知悉有那等事情发生…… 龙中宇目光一闪,凝聚思绪,忖道:“莫非玄天道长之死,完全是天心教所为?否则宫北斗又怎会有那等神情?” 他不想还好,这一想来,对于武当派的前途更加担心起来。 隐隐的,他觉察到天心教的魔手已攫向武当,将整个武当都紧紧地握在掌握之中…… 他忍不住问道:“无尘道长,贵派掌门人玄天道长听说是由于静坐练功时走火人魔骤而仙逝的,贵派有没有详细查视一下,他的死去有无外界因素?” 无尘道人脸色骤然一变,问道:“龙大侠,你是听谁说起掌门人仙逝时是在静坐之中?” 龙中宇道:“当时在下恰好与贵派乙木道长以及宫北斗同在武昌黄鹤楼里,是以见到贵派的飞鸽传书……” 无尘道人全身一震,惊道:“飞鸽传书!” 他的眼中满是疑惑之色,紧抿着双唇,不再说话,似乎陷入沉思之中。 龙中宇看到他那奇异的神情,也不由愣了一下。 他意念急转,忖道:“看他的神态,好似武当并没有以飞鸽传书通知乙木道长,那么……” 想到这里,他只听无尘道人问道:“龙大侠,你确定是看到了有飞鸽传书给乙木师叔?” 龙中宇颔首道:“不错,当时正在黄鹤楼里,我距离乙木道长也不远,见到他接到飞鸽之后,将鸽子脚上缚着的书信取了下来……” 他想了想当时的情景,继续道:“当时他看完书柬,立即脸色大变,悲悼无比,宣布武当掌门玄天道长已经逝去……” 无尘道人追问道:“龙大侠,你有没有注意到,当时乙木师叔在接过飞鸽后,是很自然地拆开鸽脚上缚着的书信,还是无意中发现的?” 龙中宇摇头道:“这个我便没有注意到了。” 无尘道人问道:“龙大侠,你能不能仔细地想一想?” 龙中宇问道:“这件事很重要吗?” 无尘道人诚恳地道:“请大侠不要询问贫道为什么,贫道只能对你说,此事关系敝派的前途至巨,希望大侠能帮贫道这个忙,好让贫道证实一件事。” 龙中宇那句话的用意,也只是想探测一下无尘道人究竟对此事知道多少。 他方才在给无尘道人一提及武当有人以飞鸽传书武昌黄鹤楼之时,立即便已想到武当派并没有以飞鸽通知乙木道人关于玄机道长的死讯。 这么一来,事情就很明朗了,武当派既没决定以飞鸽传书.通知乙木道人,则那放出飞鸽之人必然是事先与乙木道人联络好的一一当然,不一定是乙木道人,或许是宫北斗也不一定。 那人为何要私自以飞鸽传书玄天道长的死讯?可见他负有向乙木或宫北斗报告玄天道长死讯的责任。 由这一人,也就可以推测出玄天道长之死,对于那人与乙木(或宫北斗)都很重要。 龙中宇想到这里恍然大悟,忖道:“敢情玄天道长之死,是早在天心教的计划之中,可见必是天心教潜藏在武当之人所暗害的。” 他心念急转,刹那之间便将玄天道长的死,一切前因后果都想得清清楚楚。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微笑,道:“无尘道长,关于那件事,在下已明白了十之七八,道长也不需隐瞒我了,是否你看到有人放出飞鸽?那人是谁?” 无尘道人愕了片刻,叹了口气道:“请龙大侠恕贫道不能说出来,并且贫道还请龙大侠将此事藏于心底,不要告诉任何人。” 龙中宇默默地望了无尘道人一会儿,颔首道:“好,在下答应你不说出此事,不过在下要奉告道长几句话……” 他话声一顿,肃然道:“目前江湖中表面看来虽然颇为平静,但是暗波激荡,已经出现许多不稳的征兆,眼见不久之后,便将出现一场大风暴,若是一个不好,我们五大剑派都将覆灭在那场风暴之下……” 无尘道人肃穆地望着龙中宇,只听他话声停了停,又道:“据在下所知,贵派将是首当其冲,第一个遭到他们攻击的剑派。” 无尘道人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会儿,道:“贫道早就感觉到了,所以大侠在向贫道提及需有要事向五位长老禀告时,贫道便带大侠来见玄玄师伯……” 龙中宇惊道:“道长的意思是其他四位长老都……” 无尘道人摇头道:“贫道可不敢这么说,也不能这么说,他们都是贫道的师长,贫道岂能怀疑他们?”他探深地吸了口气,两跟望着铁索桥彼端的谷口,说道:“贫道之带大侠来此求见玄玄师伯,只因他是本门仅存的身份严尊之长老,有他老人家做主,什么事情都好办了。” 龙中宇知道他不愿意说,心想自己也不能勉强无尘道人,他只淡然笑了笑,道:“既是如此,我们走吧!” 无尘道人说道:“龙大侠,你还没有回答贫道的问题呢?” 龙中宇道:“噢,你是说乙木道长接到飞鸽之事?在下当时确实没有看清楚他的神情,也确定不了那只飞鸽到底是要交与何人,不过……” 无尘道人脸上浮现起失望之色,一听龙中宇的话未完,立即又闭上了嘴,凝神倾听起来。 龙中宇话声停顿一下,道:“不过,据在下的判断,乙木道长绝不会是接收飞鸽之人,这可从飞鸽径飞黄鹤楼之事可以判定,那只传信鸽若非是宫北斗所有,它又怎会飞回武昌?” 无尘道人想了想,摇头道:“贫道对于大侠之言还有点不明白。” 龙中宇道:“宫北斗在武昌城外有一所极大的庄院,他本可在那儿宴客的,可是他却偏偏改在黄鹤楼,并且还费了不少的苦心……” 他将当天自己站在黄鹤楼的栏杆边向江中望去,亲眼看到乙木道长被宫北斗和任明杰共同擒住的情形,大概地说了一遍。 无尘道人呆立半晌,道:“果然如此!” 他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道:“这真是大幸,好在他们还没有大举行事,便被大侠你发现了,不然将来……” 他吁了口气,道:“到那时武当的下场就不敢想象了。” 龙中宇苦笑道:“我们就算晓得他们有背叛武当之事,也不能对他们采取什么行动,而且……” 他摇头忖道:“那天心教的势力庞大无比,加之又神秘难测,此时又该如何去找出他们的总舵所在?就算能找到他们的总舵,放眼江湖,有多少人足够力量与他们抗衡的……” 无尘道人见龙中宇沉默不语,问道:“大侠你是……” 龙中宇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在下只是觉得这件事非常可怕,说不定牵一发能动全身,对于整个武林的大势都有影响……” 无尘道人默然片刻道:“看来此事是不能轻举妄动了……” 他一拉龙中宇,道:“走,我们还是快去见玄玄师伯,将整个事情禀告他老人家再说。” 龙中宇道:“现在只有如此了。” 他们俩人施展出轻身功夫,飞身跃上那条宽仅三尺的铁索吊桥,转眼之间,便已越过十数丈外,到达了对岸…… 第十六章 真相难明 那种金风破刃之声一进入龙中宇的耳中,立即便使他全身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整个散乱的思想都凝聚在一点。 那急袭上身的凌厉剑风来得极快,将至龙中宇的背后时,由于剑上劲道的涌现,发出刺耳的剑啸之声。 龙中宇的眼中射出一股凛然的光芒,在剑风及体的刹那,霍地转过身来。 一支精亮的长剑堪堪地在龙中宇旋身的一刹,往他身旁刺过。 龙中宇在转身的刹那,已看清了那身后突然以长剑袭来的是一个瘦削身材的老道。 那个老道身高不足五尺,颔下的灰色长髯例有半尺多,加上他穿着一袭宽大的八卦水火道袍,衬上一张焦黄瘦削的脸孔,使人有种滑稽的感觉。 他似乎没料到龙中宇闪避得那样快捷,是以脸上尽是错愕之色,微微一楞,剑锋急转,划起一条半圆形的光弧,向着龙中宇咽喉刺去。 龙中宇一见那个老道,心中一动,浮起的第一个意念便是:“就是这个老道谋害玄玄道长!” 他刚把那老道的形貌看清楚,已见到对方剑锋一转,自剑尖下飞起三点光芒,向自己咽喉和胸口袭到。 他吸腹挪身,整个身躯往后一倒,如同一支箭矢般例射而出。 那个老道一见龙中宇动作矫捷,身法美妙,自己攻出的这一式快剑又被避过,脸上立即浮起一层煞气,沉声道:“你还想往哪里跑?” 喝声之中,他身随剑走,连人带剑地飞射而起,长剑闪出一片璀璨的光华,已将龙中宇全身罩住。 龙中宇大喝一声,道:“好毒辣的剑!” 他在对方剑光及身的刹那,双臂一抖,顿时如同一只展开双翼的大鸟,冲天飞起。 一片扇形的剑幕似孔雀张开的尾箔,在龙中宇的脚下洒将而出。 激荡的剑风发出一阵嗤嗤的声响,使得龙中宇的衣袍不住地猎猎作响,那森寒的剑气几乎渗入他的肌肤,使得他起了一阵凛然之感。 龙中宇身在空中,张开的四肢一缩一弹,如同一片落叶般飘落在三丈开外。 那个老道见到自己一连三招快剑,都没有将面前这个年轻的龙中宇截住,他心中一凛,脸上的颜色更加难看,长剑一收,手肘缩在肋下,飞身掠出两丈,身躯一长,长剑乍扬,便待向龙中宇继续攻去。 他在距离龙中宇面前不足七尺之处,剑锋一层,方待递招出剑时,突觉察到一股森寒的剑气悄无声息地侵袭而来。 他心中大震,急速移动的身躯戛然一顿,递出的长剑猛地收回扩胸,抵挡那道急射而至的凌厉剑气。 但是当他摆好了架式,却见到龙中宇昂身挺立,左手按住小腹,右手握着长剑,仅仅抽出不到一尺的剑刃。 龙中宇脸色凝肃,傻逸的脸庞上布满一层凛然无畏的气势,他全身的功力全都运起,凝聚在剑刃之上,使得那露出剑鞘外的半截剑刃,闪出寒凛的光华。 那个老道练剑数十年,自然晓得龙中宇气宇昂藏,凝剑运气,虽说剑未抽出,却已似剑锋指在对方的咽喉,只要对方稍有动静,立即便将致人于死。 他心中大惊,忖道:“他的年纪如此之轻,表现在剑上的功力却较之练剑二十余年的老手还要厉害,怪不得……” 龙中宇凝望了那老道好一会儿,沉声道:“在下已经让过你三招了,你还想要怎样?” 那老道嘿嘿冷笑一声,道:“施主若是仗着武功高深,便闯上武当,那就大错而特错了……” 龙中宇左手一伸,阻止对方继续说下去:“你不必说这些话!” 他的眼中射出两道灿亮的光芒,沉声道:“在下如何上得武当,那是在下的事,但是道长你这么一大把年纪,却连一点江湖规矩都不懂,骤而在人背后施以暗算,这难道便是武当高人所应有的态度吗?” 那老道脸上一红,老羞成怒,喝道:“你侵入武当,还敢侮辱贫道……” 他蓄住全身的真力,运腕一抖,剑刃顿时一阵颤动,发出嗡嗡之声。 他惟恐龙中宇会说出更难听的话来,不等龙中宇开口,在剑刃振动之中,已缓步向前行去。 龙中宇见到那个老道运劲一抖,剑刃不住颤动,随着对方缓步行来,剑锋摆动的辐度愈来愈大,四下涌起一道沉重而尖锐的剑劲,侵袭上身。他丝毫不敢怠慢,手腕一扬,“呛”地一声轻响,已拔出玉龙剑来。 那个老道脸色凝重,握剑的右手不住颤动,缓缓举高,仿佛那支长剑在骤然之间已变为千钧之重,使他有不胜负荷之苦。 龙中宇这次下山,还没有来到武当之前,沿路之上碰到许多隐迹武林十多年重又返回江湖的高手,使得他在搏斗的经验上,较之以前何止增加十倍? 这种经验上的获得增进,磨练得眼力更加锐利,剑法更加凌厉,使得他把本身的潜力发挥出十成,足以跻身一流剑手之林。 这就是为何在初次与金臂剑魔交手时双方技艺相差甚远,而后来却与任明杰战成平手的原因。 此刻,他一见那个老道举剑重若千钧的严肃神态,马上便看出对方是要施展内家剑术,想凭内力压制自己。 他的嘴角浮起一丝浅笑,忖道:“这个老道真是不知好歹,他看到单凭剑法的变化不是我的敌手,所以要以内力来折服我……” 他蓦地发出一声大喝,道:“且慢!” 那个老道阴阴地一笑,没有理会龙中宇的话,已将长剑缓缓举到眉宇之间,继续一步一步地缓缓向对方逼将过去。 龙中宇沉声道:“老道,你为何不先报上名来?然后再……” 那个老道咧唇阴笑一声,道:“你既敢闯入武当,怎不弄清楚贫道的道号……” 龙中宇听那个老道这么一说,晓得自己若不报出姓名,那么这场比剑是免不了的,他启口道:“在下……” 那个老道似乎存心不让龙中宇报出姓名,低吼一声道:“贫道管你是谁,将你擒住以后便知道。” 他不等龙中宇再有说话的余地,举剑一引,霍地斜劈过去。 他的剑上已经蓄足劲道,这一劈将出去,几有泰山崩落之威,激荡的劲风剑气,将方圆三尺之内的空间都填得满满。 龙中宇的衣袍往后飞起,不住的波动中,他整个身躯都仿佛被那阵剑风撞得寓地腾空。 他飘飞起丈许多高,倏地发出一声长啸,在空中翻了个身,头下脚上地往那老道扑去。 一道耀眼的剑虹缭绕而起,经天而降,投入那个老道挥射出的剑幕里。 双剑一错,迸起两点火花,只听铮铮两声脆响,半截断刃飞出二丈之外,两条人影分了开来。 龙中宇挺身肃立,右手握着五龙剑环袍于怀,而那个老道却是面色掺白,捏着半截断剑,站在距离龙中宇约八尺之外,似同一尊石像屹立在那儿,动都没动一下。 他两眼死盯着龙中宇,几乎要喷出火来,默立片刻,胸腹一阵鼓动,自紧抿的嘴角流出一条血水…… 龙中宇嘴角浮起一丝找笑,忖道:“我还道我的内力较他相差太远,所以方才施出‘金顶佛光’这一招时,将全身的力道都使出来了,结果还是不免受到震动,内腑气血波动不已,敢情他也受了内伤……” 那个老迈以袍袖拭了嘴角的血迹,道:“尊驾的武功确实高强,但是你既闯上武当,贫道就不让你有下山的机会……”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好说,好说。在下倒不怕留在武当,不论你把什么人找来都没关系,不过在下有件事需要问你……” 他凝目紧盯着那个老道,沉声道:“你不在武当前山,来到这后山做什么?” 那个老迈怪笑一声,道:“贫道心中正在起疑,你是何人,到武当后山来做什么?” 他的眼中射出阴鸷的目光,道:“贫道方才碰到你一个同伴,不慎被他逃走,此刻绝不让你也溜走了,贫道就是拼却这条命,也要将你留在这里。” 龙中宇微微一愣,问道:“我的同伴?我哪有什么同伴?” 他心念电转,疑惑地望着那个老道,问道:“你说说看,我那同伴是什么样子?” 那个老道冷笑一声,道:“你也不需装模作样,贫道岂会上你这个当?” 他飞快地伸手放进怀里,龙中宇还以为他要施放什么暗器,长剑一垂,凝神注视着对方伸进怀里的那只左手…… 但是那个老道自怀里很快地掏出一个淡黄色的圆筒,然后用力往上一抛。 就在这个当口,树枝一阵响动,一条人影自疏林窜了出来。 那人见到这老道抓住那圆筒形物件往空中抛去,连忙大声道:“师父,你……” 话声未歇,空中响起“嘭嘭”两声轻响,一条橙红的火柱冲天而起。 龙中宇在那入自林中窜出的刹那,已看清楚他正是自石屋左侧与自己分道搜索敌踪的无尘道人。 龙中宇见到无尘道人呼唤那老道作师父,不由得为之一愣,随即他又听见空中传来的爆烈之声。 他愕然仰首,只见那条橙红色的火柱冲天而起,扶摇直上,火光久久未灭,他这才晓得那老道所施放的是招唤人的信号。 就在他一愕之间,无尘道人已经跃到那老道面前,道:“师父,你老人家弄错了!” 那个老道怒喝道:“无尘,你在胡说些什么?” 无尘道人慌忙向那老道行了个礼,道:“师父,你老人家放信号是……” 那个老道指着龙中宇道:“有人闯上武当闹事,贫道又拦不住他,不放信号做什么?” 无尘道人这才看清那个老道手中握着的半截断剑,他再转首看子看龙中宇,立即便明白他们之间曾发生些什么事情了。 他的眼中射出惊奇之色,忖道:“看这个情形,师父竟然败在龙大侠的剑下,这真是使人惊奇……” 那个老道从无尘道人的眼中显露出来的神色,看出了他心中的想法,脸上顿时一红,羞怒地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将那混账围住,别让他给跑了!” 无尘道人苦笑道:“师父,你老人家误会了,他……” 那个老道吼道:“什么?我误会了?他带剑上武当,不是对本门有什么企图是来做什么?” 无尘道人说道:“师父,你老人家真的误会了,他是峨嵋龙大侠,这次来武当是参加比剑大会的!” 那个老道哦了一声,脸上浮起不信之色,道:“他是峨嵋派的银龙剑客龙中宇?他不到会场去,来这儿做什么?” 无尘道人说道:“是徒儿带龙大侠来此的,他要求见玄玄师伯.有要事禀告……” 那个老道问道:“那他又站在这儿作什么?” 无尘道人道:“启禀师父,玄玄师伯已经被人暗害身死……” 那个老道脸色大变,似是遭受雷殛,手里握着的半截断剑也握不住而掉落地上。 他震愕半晌,问道:“什么,你说玄玄师兄遭人暗算已经……” 无尘道人垂首道:“他老人家中毒过深,已经仙逝。” 那个???道悲痛地道:“是谁做出这等残酷之事?玄玄师兄一向与世无争,他……” 他顿足道:“你可晓得是谁下手的?” 说着,他怀疑地望着龙中宇。 无尘道人说道:“徒儿与龙大侠一齐进入屋中,当时师伯已经被害身死,我们为了搜查那人所以分道而行,想不到师父你……” 那老道重重地叹了口气,对龙中宇打了个稽首,道:“龙大侠,请原谅贫道的过于鲁莽……” 龙中宇在无尘道人出现之后,便插剑回鞘,冷冷地站在一旁观看着那老道面上的表情。 当他看到那老道痛苦地顿足时,他的心中不禁泛起无限的疑问,暗付道:“他大概便是武当五位长老中的玄机道人了,本来我怀疑是他用金蜈蚣毒死玄玄道入的,但是看他的悲哀之态,却又不像是伪装的……” 他看了许久,对于心中原先的想法愈来愈是动摇,他暗自摇头忖道:“这玄机道长若非是大奸大滑之人,就必定有杀害玄玄道人的嫌疑……” 正想到这里,他已见到玄机道人向他稽首道歉。 龙中宇躬身道:“哪里,这都是在下的错误,一时没有弄清楚对象,以致冒犯了道长。” 玄机道人吁了口气道:“遇到龙大侠之后,贫道才相信英雄出在少年这句话,唉,长江后浪推前浪,贫道是老迈了……” 龙中宇说道:“道长之言不然,在下方才若非仗着利剑,决难逃过道长那重逾山岳的一剑之威……” 玄机道人摇头苦笑道:“还谈什么山岳之威?贫道丢脸都要丢死了,方才那一剑差点没使贫道骤归道山……” 龙中宇肃然道:“道长功力深厚,剑术精奥,在下是深感佩服,对于方才之事……在下深感惭愧,请道长能容许在下致以歉意……” 玄机道人望了抛落地上的半截剑刃一下,苦笑道:“贫道没有问清情由便贸然行事,以致……”他长长地叹息了一声,道:“等会儿他们赶来这儿,真使贫道难以解释。” 龙中宇连忙把话题岔开,道:“据在下记忆所及,道长方才曾提及路上遇见一人,不知……” 玄机道人哦了一声,道:“对了,贫道差点忘了,那人可能便是谋害大师兄之人。” 无尘道人问道;“师父,你老人家刚才碰到了什么人?” 玄机道人对龙中宇道:“贫道是因为发现乙木师弟的竹楼倾倒,他也不知去向,受玄海师兄之命来请大师兄至经房磋商乙木师弟失踪之事,刚刚过了铁索桥,便见到一个蒙面大汉自右侧绝峙之上飞掠而下……” 他的话声顿了下,继续道:“贫道因为晓得这两天是比剑大会,有许多同道佩剑上山,那个大汉佩着长剑本设引起贫道的注意,倒是他以白色面巾蒙在面上,使贫道心中怀疑,于是我便向他行去,想要询问一下他是何人,哪知我还没行近,那蒙面大汉便已骤而拔剑刺来……” 他的脸上浮现一丝羞惭之色,道:“贫道一向自信剑法不错,但是在与那人恶斗了不及二十招后,便被他在背上刺了一剑。” 说到这里,他转过身去,指了指背上。 龙中宇和无无尘道人都看清楚,玄机道人身上的那袭八卦道袍上靠近背心左侧之处,被剑锋划破一条长有半尺的痕印,衣上一块血迹,有一个拳头那么大…… 无尘道人问道:“师父,伤得不重吧!” 玄机道人转过身来,叹了一口气,道:“幸好贫道闪躲得快,这才没被他那一剑伤及筋骨,但是却也被他趁机逃走了,贫道忍着伤痛,跟在他的身后独追,却不知他的轻功身法快捷无比,仅仅追出二十余丈,便已被他逸去……” 他抚了抚背上的伤,道:“贫道在树林之中搜索,远远便望见龙大侠站在菜圃之前,当时贫道还以为他是与蒙面大汉同伙闯来武当的,所以才……才惹出这一场误会。” 他把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情形述说了一遍,可能由于刚才跟龙中宇斗剑时耗去真力太巨,是以说了这么一长段的话,忍不住微微地喘息起来。 龙中宇略一沉吟,问道:“请问道长,那人的模样如何?他的剑法是哪一门派的?” 玄机道人说道:“那人以白色的面巾蒙住整个面孔,只露出两只炯炯有神的眼睛,贫道也看不到他的真正面貌如何,至于他的剑法……” 他皱了皱灰眉,思索了一下,道:“贫道这一生之中,虽然在江湖上的时间不长,但是对于各派的剑法都能知悉,但是那人所使的剑法之奇,却是贫道生平所仅见……” 龙中宇问道:“那人的剑法奇在何处?” 玄机道人说道:“说是奇妙也并无奇妙之处,那人的剑法全都是些普通可见的剑法,如岭南丹风剑法,陈家沟的太极剑法,还有华山的冷梅剑法,最使贫道惊诧的还是他竟然使出几招本门的乱披风剑法……” 龙中宇目中射出一股精光,道:“哦,有这等奇事?” 玄机道人苦笑道:“奇怪的还不是这一点,那人所使的剑招有些是极为普通的,但是他往往在出招时剑锋改变了一下角度或移动一下方位,便立即化腐朽为神奇,使贫道一直难以应付,终于负伤落败……” 龙中宇听他这么一说,真是弄不清楚武林中是否有这么一个人存在,他暗忖道:“各派的剑法漏传出去,被外人学到也可能,但那人既融各派之长,汇为一处,必定在武林中享有盛名,他为何又蒙着面呢?” 他想起了花蝴蝶郝泉冒充自己之时,竟然不知从何处学得一手峨嵋剑法,思绪一转,忖道:“莫非那人也是天心教中的高手,他运用各派的剑式,蒙着脸孔,目的便是不让人晓得他是何人……” 玄机道人见到龙中宇默默无语,问道:“龙大侠这两年都在江湖之上,不知是否听见过武林中有这么一个剑道高手?” 龙中宇摇头道:“在下行道江湖只有短短的两三年,而且足迹也仅仅落在中原一带,倒没有听过武林中出现这么一个剑道高手……” 他话声一顿,反问道:“请问道长,那人虽是以白巾蒙面,但是他的身材,口音,特征总该……” 玄机道人说道:“那人自出剑到遁走,连一句话都没说,贫道自然不晓得他是何方人士,不过从他那颀长魁梧的身材看来,他是北方燕赵一带的人……” 他思忖了一下,又道:“那人的皮肤黝黑,双眉极浓,年纪最少有四十岁,并且好似经过长途跋涉,身上满是灰土风尘……” 龙中宇暗自苦笑,忖道:“凭着这些描述,便能够找出那个人不成?他这不是说了等于没说吗?” 无尘道人在一旁道:“师父,那人若是还在山里,此刻必定走不远,我们何不去搜查一下,也许可以找得到他。” 玄机道人说道:“那人的剑法高强,连贫道我都不是对手,你又如何能拦得住他……”他望了龙中宇一眼,道:“何况,贫道已经放出危急讯号,他们不久就会来此,到时……” 龙中宇接着他的话说下去,道:“他们已经来了!” 玄机道人话声一顿,凝神谛听了一下,果然,他也发现十丈之内传来一片沙沙的步伐之声。 他心中一凛,忖道:“难怪江湖上以银龙剑客为中原四大剑手之首,他的功力竟然较之贫道都要胜上半筹,真不晓得他这般年纪,是如何练出来的?” 他刚想到这里,已听得四下树枝一阵轻响,十几个道人围了上来。 那些道人分成三路而来,每一路由一个老道带领着,一共有二十多人之众,他们全都手持长剑,一副如临大敌模样。 玄机道人迎了上去,道:“师兄,你们来了。” 那第二路道人的领头老道长得颇是威严,方方的脸,一片紫红之色,他望了望龙中宇一眼问道:“师弟,有人侵入本山?” 玄机道人说道:“那人已经逃走了……” 那个老道一指龙中宇,道:“这位是……” 玄机道人说道:“那位少侠是峨嵋银龙剑客龙中宇。” 他这话一出,场中的二十多个道人都凝目注视着龙中宇。 因为武当派在上届剑会赢得剑主一席,这一届剑会也就由武当主持。 这一届剑会,武当派推出被他们派中认为是数十年来第一奇才的避尘道人参与比剑大会。 这次比剑的程序是由其他四大剑派推出的剑手先行比试,其中获胜之人取得向避尘道人挑战的权利。 本届剑会的剑主一席,也就是由这最后一场比武中产生的,也就是说,避尘道人若能击败那取得挑战权之人,武当将仍继续保持剑主之位,否则,武当就要失去这剑主一席了。 由于龙中宇在江湖上取得银龙剑客的盛名,早就被中原武林人士目为中原的四大剑手之首。 而其他的三个剑手,偏偏就是其他三个剑派推选出来参加剑会的。 因为这个原因,龙中宇是被认为稳能取得向避尘道人挑战资格的人,并且有许多老一辈的高手,还公认龙中宇击败避尘道人的胜算很大! 这也就是说,龙中宇替峨嵋派赢得本届剑主的希望最大。 武当派既然不愿失去剑主一席,对于龙中宇的注意力,当然在各派之上,因此龙中宇的名望对于每一个武当弟子说来都是一种刺激! 那因为在他们的心目中,避尘道人已是武当数十年来惟一的奇才,剑法高绝,甚而超越老一辈的高手,而龙中宇却被认为能击败避尘道人,怎不使武当派的每一个道人分外注意起来? 龙中宇昂然地站立在那儿,承受着无数的目光投注过来。 他朝那老道抱了抱拳,道:“在下峨嵋龙中宇,请问道长……” 那个高大的老道单掌一立,打了个稽首,道:“贫道玄地。” 他指着左侧的另一个瘦高老道,说道:“这是玄海师弟!” 接着他介绍另一个灰眉垂颊,满脸红光的肥胖道人,道:“这是玄黄师弟。” 那两个老道齐朝龙中宇稽首行礼。 龙中宇慌忙抱拳向他们一一还礼,他看到自己被这三个老道如此尊敬,心中很是高兴,因为论辈份,那三个老道都较之龙中宇要高上一辈,较年龄,龙中宇才二十多岁,他们每人都超过五十以上。 他们能对龙中宇如此尊敬,当然是龙中宇在武林中获有极高的盛名所致。 玄地道长介绍完他们两个师弟之后,道:“龙大侠,此次剑会,由于掌门师兄的骤归道山,以致缓了三天,致使少侠有所不便,尚请少侠原宥……” 龙中宇见到玄地道人说些客套话,他正想要客气两句,已见玄机道人走到玄地道人的身旁,凑首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了几句话。 玄地道人本来还想责怪玄机道人的失礼,不该当着龙中宇在此,与他悄声说话。 可是他要说的话还没出口,已昕到了那个震撼的稍息,顿时他的脸色大变,一把抓住玄机道人的手臂,沉声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玄机道人皱了下眉,道:“师兄,你……” 玄地道人也觉察出自己的失言,可是他已无暇向玄机道人道歉了。 他的目光四下一扫,道:“玄海、玄黄两位师弟,你们过来。” 玄海和玄黄两个道人弄不清楚玄机道人说了些什么话,以致使玄地师兄脸色大变。 他们满怀疑惑地走了过来,玄黄道长试探地问道:“师兄,有什么事吗?” 玄地道人点了点头道:“我们到玄玄师兄的丹室里再说。” 他话声顿了顿,扬声道:“你们每两人一组,散将开来,以玄玄师兄的石屋为中心,布‘两仪剑阵’把石屋守住,不许任何人进入。” 那些道入齐都大喝,剑支高举,移位换形,人影一阵交错,每两人一组,散了开去。 第十七章 凶险莫测 “道长不需急躁!”龙中宇望了玄黄道人一眼,说道:“在下一定会将那两人说出来,只是希望诸位道长能相信在下并非信口雌黄……” 玄地道人道:“龙大侠在江湖上行侠仗义,侠名在外,贫道等都能信赖得过,大侠只要指出那两人是谁,贫道一定找出他们,以门规严惩。” 龙中宇颔首道:“道长这么一说,在下便可以放心了,其实,就算那两人不承认,在下也可提出证据来。” 玄机道人说道:“既是如此,请龙大侠说出来吧!” 龙中宇眼中闪出一道精芒,深深地望了玄机道人一眼,随即敛隐下去。 他的脸色突然严肃起来,道:“那两人一是在武昌接引在下的紫髯金剑宫北斗宫大侠,另一个是乙木道长!” 那四个老道齐都全身一震,为这突然的消息给怔住了。 他们相互望了一眼,玄地道人问道:“龙大侠,你真能提出证据来?” 龙中宇笑了笑,道:“宫北斗宫大侠在下已可确定是天心教之奸细无疑,而乙木道长却并非是……” 玄地道人被龙中宇故意卖弄玄虚弄得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他诧异地问道:“龙大侠此言如何说法?” 龙中宇见到自己那一手已使他们的情绪全被自己控制了,他笑了笑,道:“乙木道长并非背叛贵派之人,在下之意,是指眼下在武当的乙木道人,乃天心教派人乔装以乙木道长的面目出现,他并非真正的乙木道长!” 玄地道人愕了愕道:“大侠之言,贫道有点弄不清楚。” 玄海道人问道:“龙大侠,你的意思是不是指乙木师弟已被天心教擒去,他们然后又以教内之人易容成乙木师弟模样上山来?” “对!”龙中宇点头道:“玄海道长判断得不错,正是这样。” 玄地道人皱眉道:“可是乙木师弟却……” 龙中宇道:“在下方才听得玄机道长说起,乙木道长已经失踪,这正表示他的阴谋已经败露,不敢再在武当继续扮演下去。” 玄机道人说道:“乙木师兄的那座挹翠小楼……” “那座竹楼已经塌倒了!”龙中宇道:“各位道长不必疑惑,因为那是在下所为!” 他于是将上得武当之后,被乙木道长招去竹楼之事,详细地说了出来。 玄地道人惊呼道:“哦,是金臂剑魔任明杰!” 龙中宇一说出现下留在武当山上的乙木道长是衡山派的金臂剑魔任明杰所装扮的,玄地等四个老道齐都大惊失色。 龙中宇不由得感到万分奇怪,暗想:那任明杰的武功,虽说是别有蹊径,与中原各大剑派的剑术有些不同,但是衡山金派创派太晚,与武当派已有百年以上的根基比较起来,又是相差一筹。 那么,武当派的四个老道为何要在一听得任明杰的名号之后,便大为吃惊? 龙中宇正在暗自忖想之际,见到玄地道人呆了半晌,问道:“龙大侠,你既然说那‘天心教’神秘异常,他们又如何会让你晓得他们是天心教徒?” 龙中宇剑眉一皱,还未答复玄地道人的话,又听得玄机道人问道:“金臂剑魔任明杰已于二十年前便身丧无常,他在二十年之后,又怎会突然出现武林?并且还假冒乙木师弟之名到武当山?龙大侠,你能否向贫道等解释这个问题?” 龙中宇听到他那咄咄逼人的口气,剑眉上轩,冷冷一笑,反问道:“玄机道长,依你的话中之意,在下是在说谎了?武林中没有听说‘天心教’之名,便不该有那组织?任明杰在武林中并非很有名望之人,在下既要说谎,又为什么不把其他的人拉出来?” 他的目光四下一扫,话声扬高道:“在下为了整个武林的安危着想,这才将我所遭遇的事,发现的危机,向各位道长提出,哪知道各位道长却不相信在下之言,既是如此,在下告辞了。” 龙中宇说完了话,朝着四个老道抱了抱拳,便要离屋而去。 玄黄道人的个性急躁,一见龙中宇说完了话便要离去,他身形一动,拦在龙中宇面前,喝道:“龙中宇,这屋里的哪一个人不是你的长辈?你怎敢如此无礼?” 龙中宇此刻心中的悲愤真是难以言喻,他发现到整个武林此时都被一层黑雾所笼罩,而中原的各大正派也都抱着闭关自守的宗旨,根本不管别的门派安危如何。 他连日以来,遇到那么多的危难,使他深入地了解到武林中各派都陷入在天心教的魔掌里,只有他能提起他们的警觉。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向武当派的长老说出武当本身危难原因一一因为武当与峨嵋同为五大剑派中两个有名望的宗派,所谓是兄弟宗派,武当若是首先遭到天心教的魔掌,峨嵋又何能避免? 哪知他倾出自己的热情向武当长老提出警告,却使他们全都不相信,并且抱着怀疑的态度对待他。 这,叫他如何忍受得了? 龙中宇一见到玄黄道人拦住自己去路,沉声道:“依道长之见,在下应该如何?是对各位道歉,还是说些假话阿谀各位?” 玄黄道人手掌一扬,怒道:“你的胆子好大,贫道……” 他的话声一噎,扬起的手掌没有放下,忙不迭地退了两步,然后回掌于胸,护住胸前要穴。 敢情在他说话之时,突然发觉到一股森寒冷犀的剑气如同一枝冰冷的箭,往自己身上激射而来。 一时之间,他感觉到自己全身都被那股无形的冷厉的剑气所笼罩,使他忍不住往后退去。 可是当他退出五步之后,凝目望去,却发现龙中宇根本没有拔出长剑,而只是以右手按在剑柄之上。 他的脸色一变,心中大凛,没想龙中宇年纪轻轻,便能凭借心中的意志,控制剑气的发展敛灭,一时,连话也说不出来,一双搁在胸前的手,不知放下好还是出手好。 玄地道人看到玄黄道人的尴尬之态,连忙出声喝止,道:“玄黄师弟,不可这样!” 他缓缓地走了过去,玄黄道人狠狠瞪了龙中宇一眼,跺了跺脚,转身启开木门,奔出石屋。 玄地道人灰白的长眉动了动,对龙中宇歉然道:“龙大侠,请原谅他的贸然之举,我这师弟一向是个急躁性子,要他改了几次,他都没有法子改……” 龙中宇听他这么说,反而感到不好意思起来,他抱了抱拳,道:“不,这都怪在下过于放肆,失礼之和,还请道长原宥……” 玄地道人淡然一笑,道:“据贫道所知,任明杰确实已在二十年前丧生,不但是他一人,当年参与死亡谷之事的所有各派高手全都丧失谷里,二十年来,没有一个人曾经重现于江湖,所以,龙大侠你一提起任明杰重现武林,便难怪使得贫道等不相信了。” 龙中宇问道:“请问道长,二十年前那死亡谷之事,是怎么一回事?能否请道长解释一下?” 玄地道人长长叹了口气,道:“龙大侠,你的年纪还轻,不曾经历过当年所发生的恐怖之事,自然不会明了了,但是我们这些老一辈的,却是身历那件恐怕的事,心里的感受便是有所不同了,唉,此刻回想起来,也不禁使得贫道深深地颤悚……” 龙中宇心头一动,问道:“请问道长,当年那件事,是否跟方才道长所提的金蜈天尊有关?” 玄地道人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话,仅是闪烁其词地道:“贫道每一想起当年之事,便禁不住为各派的将来前途感到担忧,对于那一次大劫难,贫道不愿详细提起,只是要向龙大侠说明一件事,那便是由于当年那一件事,各大门派的精英全都丧失无遗,而适在当时,各派也逐渐没落……” 他的目光凝聚在粗糙的石墙上,默然片刻,吁了口气,道:“这二十年来,我们各派都尽力于本门秘功的钻研,而没有像往日那样派门人到江湖上去行侠仗义,以致使得武林中黑道群魔迭起,当年之祸还不晓得要延续多久方能停止……” 龙中宇听他说了半天的话,全都有如罩上一层轻雾般地难以使人了解真正的意思。 他想了一下,问道:“道长能否将当年金蜈天尊扰乱武林的事说与在下晓得,在下……” “龙大侠,眼下是剑会举行之时,贫道认为当年的残酷之事,不该让你晓得,以免影响到你的情绪!” 玄地道人说道:“等到剑会一完,无论大侠你能否取得剑主一席,贫道都会详详细细地将当年之事对你说清楚,龙大侠,贫道这个答复,你觉得还满意吗?”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在下也并不急于晓得当年之事,不过在下觉得眼下武林之中有如暗波激动,随时都会掀起一场巨大的风暴,在下认为这也许跟当年之事有所关连,是以才请问道长……” 玄地道人苦笑道:“龙大剑所推测的不错,贫道也认为当年之事没有完结,而在继续地延续下去,尤其是贫道在听得你提起金臂剑魔的重现江湖,使得贫道更加担忧……” 这时,那站在一旁的玄机道人已接下去道:“师兄,眼下我们还没看到那金臂剑魔任明杰,又如何能确定他已重现江湖?”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玄机道长,你是不相信在下的话,还认为在下是说谎欺骗你?” 玄机道人道:“贫道并没有说龙大侠在说谎,而是说眼下尚未见到任明杰之前,我们不能遽然便下断语,而认为与二十年前的事情有所关连。” 龙中宇道:“这很容易,道长你何不去把乙木道长找出来,便可以证明此事了!” 玄机道人冷笑道:“龙大侠,你这话就说错了,刚才你不是听到贫道说过,乙木师弟的竹楼倾塌,他本人也已经失踪,遍寻不获?贫道现在要到何处去找他?” 龙中宇道:“这很清楚地显示我们,乙木道长已经被人所擒,眼下留在武当的那个乙本道长乃是假冒之人,不然,他为什么要离开这儿?” 玄机道人说道:“这也可解释成他被人掳走,就在经过一番反抗后,他所居住的竹楼才会倒榻。” 龙中宇冷笑道:“道长的意思是指在下谋害了乙木道长?” 玄机道人默然无语,根本没有答复龙中宇的询问,但是他的神态却明显地表示他对龙中宇的话是默认了。 龙中宇望了望其他两个老道,见到他们也都在沉默不语。 他的心中涌起强烈的反感,忖道:“武当派已经完了,在这几个糊涂的杂毛老道领率之下,是无法重振往日的雄风……” 他蓦地长笑一声,讽刺地道:“诸位道长太看重我龙中宇了,凭我一个晚辈,竟能公然地在武当将贵派二十年前剑会的剑主擒住,若是传出武林,在下的声望岂不是骤然提高到前无古人的程度?既是如此,在下又何必赶来武当参加剑会,争什么剑主之席呢,在下……” 玄地道人沉声道:“龙大侠,请你不要以这种语气讽刺贫道等!” 龙中宇抱拳道:“在下失礼之处,敬请各位道长原有,不过在下认为事实的真假根本就不容辩驳,因为事实本身便是真的,天下没有??的事实存在,各位道长若不相信在下之言,在下也不必多说,今后各位自能看到事实的出现,现在请容在下告退。” 说完话,他转身便要走开。 玄地道人出言拦阻道:“龙大侠请留步。” 龙中宇问道:“道长尚有什么吩咐?” 玄地道人说道:“贫道答应大侠尽力澄清此事,等到比剑大会结束之后,贫道会向大侠有所交待的。” 龙中宇道:“在下但愿道长能早日寻出真正的事实,也免得在下牵涉在内!”说着,狠狠地盯了玄机道人一眼。 玄地道人长叹一声道:“龙大侠若是心中记恨玄机师弟,便不是武林之福了,贫道很明白玄机师弟的心情,一方面是由于玄玄师兄的遭人暗算,另一方面是金蜈信符的出现,使得贫道等都受到震撼,以致……” 龙中宇看到玄地道人对自己道歉,也叹了口气,说道:“在下若不是因为贵我两派同为五大剑派,也决不会将那等难以令人置信之事说出来,因为那容易使人误会在下是危言耸听,故意引人注意……” 玄机道人说道:“贫道可没有说你危言耸听……” 龙中宇道:“道长,你我之间,本来就没有什么芥蒂,发生争执的原因也只是由于意见不同而已,只要双方误会解释清楚也就没事……” 他顿了顿,又道:“其实在下说出那一番话之前,便曾考虑到可能会使人不相信,但,在下又非说不可,以致发生这场误会,不过,在下认为当年金臂剑魔之丧生死亡谷的事情,可能是传言有误……” 玄机道人说道:“当年到死亡谷去的,不单只任明杰一人,各派的高手都有参加,二十年来,他们没有一个曾经出现江湖,因此……”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传言之事,很多失实,当年并没有人亲眼看到金臂剑魔的尸体,又何能断言他已经死去?” 玄机道人凛然道:“龙大侠有所不知,那死亡谷既有死亡之名,自然表示其中险厄无比,凡是入谷之人必死无疑,金臂剑魔的武功并不比别人强上多少,又怎会独他一人脱险回来?何况他既能自死亡谷归来,又为何江湖上无人知晓?这就难免使人不相信。” 他们说着说着,又把问题扯回金臂剑魔任明杰的生死上。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这很好解释,他此刻身为天心教总巡查,天心教未在武林公然成立教派之前,他断然不会将自己的身份显露出来!” 他凝目望了玄机道人一眼,道:“何况,在下根本就不相信死亡谷如此险厄,所有进入谷中的人都不能出来,至低限度,在下认为任明杰便是自死亡谷脱身出来的一个人!” 玄机道人阴阴一笑道:“龙大侠若不相信死亡谷必死之名,也可以亲自去一趟,若是你能够脱身出来,贫道才能相信大侠之言有理!” 龙中宇冷冷一笑,正待说出自己将去死亡谷一行之意,突然见到玄地道人拔出长剑向他刺来! 龙中宇剑眉一耸,吸胸凹腹疾身退出八尺,闪过玄地道人那一剑。 玄地道人一剑落空,似乎颇为惊讶,沉声道:“龙大侠,请再接贫道两剑!”他虽在说话,手下却丝毫都投有放松,挺剑挪步,剑走轻灵,迅发如电,一连两剑向龙中宇攻到。 龙中宇不明白玄地道人为何要自己接他三剑,微微一怔,扬声道:“道长,你为何……” 话一危口,玄地道人的剑风已袭至胸前,那闪烁的剑光,恍如点点流星,向他胸前六处大穴点到,剑招着是毒辣! 龙中宇见到对方竟不容自己有说话的余地,也不由生气起来。 他不再多言,上身后仰,右手一沉,“呛”地一声已将玉龙宝剑拔出。一道剑影闪出,龙中宇已手持长剑自下而上地往玄地道人手腕挑去,他这下出手,竟是完全不顾对方凌厉毒辣的攻势,也是采取毒辣的攻势向对方攻将过去,看来真是惊险之极…… 但是身在局中的玄地道人却明白龙中宇冒的这个险是很有价值的,也可以说对方这招并不是在冒险,因为他晓得自己出剑的快慢,以及龙中宇站立的方位,使得对方在长剑斜挑之际,所耗费的时间要比自己短上一半。 这也就是说虽然玄地道长先行出手,但龙中宇由于出剑的角度不同,使得他的长剑剑尖攻到玄地道人身上的时间要早上半分。 就那半分之差,便使得玄地道人的剑尖还没点中龙中宇身上之前,自己的手腕便被对方刺中。一个人握剑的手被刺伤,他刺出去的一剑还有什么力量? 是以,玄地道人忍不住赞叹地喝了声:“好!”他的手腕一缩,放弃攻敌的一剑,闪身挪开半尺,霍地兜了个半弧,一剑斜削,往龙中宇的右臂攻到。 龙中宇淡然一笑,长剑垂下半寸,也是划一个半弧,向玄地道人攻去。 他这一剑不是攻向玄地道人的身上,而是朝对方的剑上划去。 他在出剑之时,口里还招呼一声道:“道长,小心在下手里是柄宝剑!” 他的用意是让玄地道人有所回避,而不致被自己把对方的长剑削断。 但是玄地道人却是听而未闻,依然原式不变,向龙中宇攻到的长剑划去。 龙中宇心中奇怪,忖道:“难道这老道仗着他是武当长老,以为我不敢将他的长剑削断?” 心念一转,两支长剑已凑在一齐。 只见叮地一声轻响,剑刃相触之处冒起几点火星,一闪即灭,立即两支剑便粘在一起。 龙中宇在双方长剑相触的刹那,突然发觉对方剑刃微微一颤,接着便是一股暗劲自剑上涌出,仿佛在刹那之间,对方的剑上涂了一层厚厚的胶水一般。 龙中宇暗自一惊,忖道:“这老道的功力较之玄机是要高得多了,他竟能以内力护住剑刃,使之不受伤害……” 他一发觉玄地道人是要与自己较量内力,马上便深吸口气,将全身的力道都贯注在剑上,然后往左一沉。 他并不是想要与对方较量内功,因为他晓得武当派以气脉悠长称著武林,自己的年纪与玄地道人相差一大截,内力火候也较对方为差,若是与对方比试内力的话,必败无疑。 是以他骤然提起十成功力贯注在剑中,往左边一沉,便是要使对方不及提防,而脱开以内力相拼的纠缠局势,掌握主动的攻击力量。 他这骤然蓄足劲道,向左边滑削出去,玄地道人怎样也预防不及,等他心中一惊,提气运剑,龙中宇的长剑已滑至剑锷处。 若是他再加半分劲道,若是他使宝剑继续削去,便可以将玄地道人的握剑右手切断! 可是他并没有那么做,仅仅在宝剑一触及对方剑锷之时,便趁着玄地道人增加劲道的刹那,将全身力道一敛,身躯往后一倒,倒射出石屋之外。 玄地道人力道一发,便见龙中宇脱身跃走,他深吸口气,长剑一抖,便将整个劲道收回,长剑抖了个剑花,已如灵蛇归洞般插入剑鞘之中。 他脸上微微一红,随即哈哈大笑,道:“龙大侠果然高明。” 龙中宇见到玄地道人插剑回鞘,他也把玉龙剑放回鞘中,他是个聪明人,怎会不明白玄地道人那一笑的意思? 是以他也淡然一笑,抱拳道:“道长功力深厚,在下深为钦佩。” 玄地道人大步走出石屋,道:“龙大侠,你可知道为何要出手一试你的剑法?” 龙中宇道:“在下正要请教道长。” 玄地道人脸上的笑容一敛,道:“因为贫道在怀疑大侠所说的话。” 龙中宇哦了一声道:“在下有哪点使道长起了怀疑之心了?” 玄地道人说道:“那金臂剑魔是衡山派继衡山木客之后的一代高手,他所独创的以臂为剑的剑法,由于融合了衡山通臂拳法在内,颇为厉害,在武林中颇有声望,大侠你方才说已与他交过手,颇使贫道怀疑,可是……” 他侧过首去,对刚才走出石屋的玄海和玄机道人两人说道:“贫道可以相信龙大侠之言非虚,因为他的剑法较之金臂剑魔要高出一筹。” 第十八章 邪教至尊 龙中宇看郑公明听到金蜈天尊时那惶急之色,心中想笑,却是笑不出来,因为他也晓得这件事情很是严重,面临着未来不可测的危厄,他岂能笑得出来?他在四下望了一眼,道:“师叔,我们还是在这儿谈话比较安全,我不愿这事被他人晓得,以致造成其他的麻烦,因为到现在为止晓得这件事的人还没几个,若是被人晓得岂不传扬开去?” 郑公明脸色阴沉,四下望了一眼,紧皱着浓眉,摇头不已地道:“像这等重大的事,岂能站在这儿说?现在我们虽然可以注意到走近的人,但是等一会儿还能顾得到那么多?此事若一传出江湖,马上便是一场大乱,我们非得找个秘密的地方不可……” 龙中宇不以为然地道:“师叔,你没听过最敞露的地方,便是最秘密之处这句话?也许我们认为最秘密的地方便是最暴露的地方。” 郑公明浓眉紧皱,道:“你说了半天,却把我弄得越来越迷糊了,依你这么讲,天下岂不是没有了秘密?” 龙中宇道:“天下有一时的秘密,而没有永久的秘密,比如说那天心教够秘密了,可是他们的秘密总有揭露的一天,至低限度,到现在为止,对我已经不是一件秘密了。” 郑公明愣愣地望了龙中宇一眼,道:“中宇,你这次下山好像比以前懂得更多了,我们自峨嵋分手到现在,没有多长的时间,你却和以前大不相同,有些话连我这做师叔的都不大懂了。” 龙中宇感慨地道:“以前在山上,一切事情有爹爹照应,根本不需要小侄我操心,下山的那两年仗着爹爹的威望,小侄我也一直没有吃过亏,可说是一向都很顺利,但是这次下山……”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道:“到现在我才知道一个人为什么要独自下山闯练一番,那对于一个人的未来是有很大的帮助!” 郑公明听了龙中宇所说的这些话,晓得他确实是经历过许多事情,否则,他不会有这许多的感慨。 想了想,郑公明问道:“那么,我们要找个地方仔细谈一谈呢?” 龙中宇目光四下一扫,指着不远处的一座七层尖塔,道:“师叔,我们到那上面去,站在塔上极目四望,若是有人行近,很快就可以看得到了。” 郑公明重重地拍了拍龙中宇的肩膀,笑道:“小子,还是你要得,走,我们上去。” 他们俩人生恐被人怀疑,从容地并肩而行,上了那座宝塔。 龙中宇站在塔顶望了望天空的红云和朦胧的青山,吁了口气,道:“小侄真是觉得奇怪,武当是道家名山,怎么也建这么一座宝塔,像这等七级浮屠之塔,应该建在寺院丛林之中才对的。” 郑公明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晓得,你要问,该去问武当的道士才对,问我有什么用?” 他的目光四下扫了扫,道:“中宇,现在你该将在哪里看到金蜈信符之事告诉我了吧!” 龙中宇道:“本来小侄我曾经答应玄地道长,不把这件事告诉任何人的,可是我想了许久,发现这件事与我连日来的一些遭遇仿佛是相互衔接的,甚而跟二十年前金蜈天尊出现武林的那回事都有关连,可以说是一串铁链里的一个环扣,所以才决定告诉师叔,希望你能给我一个答案。” 郑公明敞笑道:“给你一个答案?老夫还没弄清你要说些什么话,又怎能给你答案?” 龙中宇道:“小侄的意思不是这样,而是说师叔你听完了小侄所说的话后,也将二十年前金蜈天尊出现江湖的经过情形说出来,或许凭着前后两件事的对照,便可以求得整个事件的答案,那么我们也可以预先提防,免使江湖遭此大劫……” 郑公明哈哈一笑,道:“说来说去,还是那么回事,要交换条件,你才肯告诉我,呵呵,中宇,你对老夫也用起心机来了。” 龙中宇争辩道:“这不是心机,而是……” 郑公明摇摇手道:“好了,好了,你说吧,我答应告诉你当年金蜈天尊的事情总行了吧!” 龙中宇道:“事关重大,师叔,你可不能骗我。” 郑公明拍了他一下,不悦地道:“中宇,你什么时候又听到老夫说谎?” 他那一掌所用的力道颇重,拍在龙中宇背上使得他往前倾了一下,方始站稳。 龙中宇咧了下嘴,道:“师叔,你轻点行不行,差点没把小侄我的肩背骨给拍碎了。” 郑公明大笑道:“怎么?嫌我下手重了?这还是你,若是别人,敢对老夫这么说话,老夫一掌不把他打下塔底才怪。” 他说完了话,脸色一沉,肃容道:“好了,我们的玩笑也开够了,还是说些正经事吧!快把如何见到金蜈信符的经过情形告诉我,要详细一点。” 龙中宇沉吟一下,道:“师叔,我刚才曾说过晓得宫北斗是天心教武昌分舵的舵主,并因为他的原因,见到了金臂剑魔任明杰,哪知我上了武当之后,又遇见任明杰一次……” 他于是详细地把上山后接到无尘道人的通知,乙木道人要见自己,于是赶到乙木道人所居之竹楼,发现那乙木道人乃是任明杰所扮,然后双方经过一扬斗智斗力的争战的经过,一直说到偕同无尘道人去求见玄玄道长,启开石屋木门,发现玄玄道长被金螟蚣毒死,以及玄地道人赶到为止,详详细细地说了出来。 郑公明从头到尾,一直都沉着脸,皱着眉,没有出言打断龙中宇的话声,直到龙中宇将上山后的详细情形都说完为止,他还连吭都没吭一下。 仿佛,他已成为一座愁眉苦脸的石像。 龙中宇探深地吁了口气,沉默良久,望了望郑公明,道:“师叔,依你的经验来判断,到底那武当叛徒,谋害玄天掌门的是三位长老中的哪一个?” 郑公明脸上的表情变幻了一下,艰难地道:“此事太过奇诡,老夫也猜不出是谁……” 龙中宇吁了口气道:“师叔,你的江湖经验如此丰富,依然猜不出是谁来,小侄又怎么能猜得出?” “这个你不必难过。”郑公明道:“像这等奇诡莫测之事,且又关系重大,千万不能随便乱猜,必须握有真实的证据才行,不过就如你刚才所说的,天下没有绝对秘密,那人背叛武当,做出谋害掌门的大事,早晚之间,他的罪行会暴露出来的,何况他一人所做之事,与整个武林的大局比较起来,实在是小之又小……” 他脸上的肌肉痛苦地痉挛了一下,突然自眼中流出两滴眼泪,摇头叹息道:“唉,老夫为武林即将遭致的大劫而伤心,眼见干戈即起,血腥遍地,我们该要怎么办才好?该要怎么办才好?” 龙中宇没想到郑公明会突然地流起泪来,他默然一下,豪气万丈地道:“师叔,小侄不相信那金蜈天尊是千足千手的怪人,凭着我们五大剑派的力量,只要能除去各派的内奸,团结一致,纵然他一个人再厉害,我们也能将他击败,你又何必如此灰心?” 郑公明拭去眼泪,苦笑道:“中宇,你不会晓得的……唉,你既没经历过当年那场浩劫,又如何晓得金蜈天尊的厉害?当年若非有铁心孤客和邪教至尊的大宗师两人联手相抗,中原九大门派早就被金蜈天尊踏为平地,还能延续到现在?” 龙中宇讶道:“铁心孤客是谁?大宗师又是谁?” 郑公明道:“你年纪还小,自然不晓得这两个绝世奇人,恐怕你连听都没听过有这么两个人呢……” 龙中宇道:“那什么铁心孤客小侄确实是没有听过,可是你说的邪教至尊大宗师,我却听人说起过。” 郑公明讶道:“那大宗师乃是天下邪教的至尊,一向住在西昆仑天池之中,二十年来从未在江湖上露过面,你又听谁提起过?” 龙中宇道:“小侄方才不是提起过宇内双魔吗?我是听他们说起的……” 他的话声稍稍顿了顿,问道:“师叔,你现在能告诉我了吧?” 郑公明默然凝注着龙中宇脸上,好一会儿,方始叹了口气,道:“这件事,各派在二十年前曾经相约不告诉下一代弟子,非等到五大剑派的剑主获传铁心孤客绝艺后,才向下一代弟子宣告的,可是……” 他略一沉吟,继续道:“一方面由于跟前发生了这件事,另一方面据我观察,这次剑会的剑主一席非你莫属,你当了剑主之后,便会晓得当年之事,还不如我早一点告诉你,也好激励起你的奋发之心……” 他苦笑了下,道:“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你既违背与玄地老道的约定,将武当发生的这件事告诉我,我又有什么不能违背当年答应秘不宣告此事的诺言?反正你早晚会晓得的……” 龙中宇见到郑公明说完了这段话,目光凝注于远方,似乎陷入沉思之中,他也没有加以打扰,仅是继续保持那份沉默。 “在二十年前,那时,武林各派群雄并出,英才众多,声威隆盛,从所未有……”郑公明以低沉的声音,缓缓地说道:“当时,少林以拳扬名,武当以内功与剑术为着,昆仑的轻功天下无双,衡山以点穴之功传世,本门则是以拳法与剑术称雄,至于其他的崆峒、华山、点苍等派也是以剑法传名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凝注龙中宇,沉声道.“当时,以剑法称雄武林的,共有五派之多,其中武当以‘稳’字为主,崆峒则剑法凌厉毒辣,点苍则取一‘奇’字,华山以轻灵为主,而我峨嵋则是剑法浑厚,在稳健之中寓一‘狠’字…… 所谓剑为百兵之祖,剑术之道,渊远无边,较之大海尤要辽阔,但是当时各派武功鼎盛,奇才辈出,每一派只不过把握住剑法的一点优长,便津津自得,有那略懂一些心得之人.更傲然自得,以致各派竞争不休,门下弟子时有纠纷……” 郑公明说到这里,又似陷入沉思之中,他的目光深邃地望着穹苍渐渐四合的雾霭,默然良久方始继续说道.“当时本门出了一个绝代奇人一一袁君达,他在八岁之时入我峨嵋一门,仅仅八年工夫,到了十六岁,便已成为本门第一高手,他的天资颖悟,不但将本门剑法中的要诀全都颖悟于心,并且还旁及其他门派……” 龙中宇问道:“师叔,本门弟子怎么可以去学习其他门派的剑法?这岂不是与本门门规有所抵触?” 郑公明道:“他并不是背叛本门去另学其他门派的剑术,而是他能够在与人较量剑法时,把对方所使过的剑术一招不易地默记下来,等到对方使完一套剑法,他也就等于多学了一套剑法……” 龙中宇凛然道:“天下真有这等过目不忘的奇人?” 郑公明道:“怎会没有?若是没有的话,老夫还会与你说出来不成?惟有那种人才算是奇人……” 龙中宇问道:“师叔,你见过那袁……” 郑公明叱道:“你说什么?袁君达这三个字岂你能叫的?他此时若是在此,我都该恭恭敬敬地唤他一声师叔.你该要称他为师叔祖才对。” 龙中宇讶道:“他的辈份那么高,武功那么强,一生的事迹必定传诵??林,爹爹应该把本门的奇人奇事告诉我才对,但我从未听到他老人家说起过……” 郑公明道:“因为他既是本门的荣誉,又是本门的耻辱!” “这话又怎么说?”龙中宇诧异地道:“师叔,我问你的是关于金蜈天尊的事,你怎么提起袁师祖,啊一一莫非他便是金蜈天尊?” 郑公明轻叱道:“中宇,你别胡思乱想好罢,那金蜈天尊的武功渊源乃是集西方魔教与天竺异功之大成,又怎会与袁师叔有关?” 龙中宇摸不着头脑地问道:“师叔,既然袁师叔祖与金蜈天尊没有关连,你又为何……” 郑公明吁了口气道:“因为我始终怀疑那神秘的铁心孤客,便是本门失踪了的袁师叔……” 他望了龙中宇一眼,道:“二十年来,我时时刻刻都在想着这个问题,所以你一提起金蜈天尊,便忍不住又想到了袁师叔的含冤隐没江湖之事。” 他歉然一笑道:“所以我说起话来投有次序,不分先后,不过我会毫无隐瞒地告诉你……” 龙中宇道:“师叔,你心情放松一点,随便说说,小侄会整理起来的。” 郑公明道:“我还是先告诉你关于袁师叔发生的事吧,因为这是整件事的一个关键,可以供你作解答心中迷惑的参考,那是距今有二十二年的事……” 敢情二十二年前的武林大势,完全掌握在中原九大门派之中,其时各派武功鼎盛,人才辈出,不但将各派原先的武功发扬光大,并且各派的英才杰出之士,还另创新招,可说一时鼎盛,从所未有……但是随着这种群雄崛起的局面到来,各派弟子之间的摩擦也就多了起来,尤其是武当,峨嵋,崆峒,华山,点苍同样以剑法著称于武林的五大剑派,门下弟子自命本门剑法优于他派,绝不服气他派的剑法,于是私自比剑的机会增多了。紧跟着比剑之后,自然会有胜负之分,甚而会有流血的事件出现,因此各派弟子之间的纠纷日起。 当时峨嵋派出了奇才袁君达,他是峨嵋圣僧弘光大师的关门弟子,在所有的师兄弟中年纪最轻,当年,较他的师侄还要小两岁,可是由于他天赋聪颖,且又肯下功夫,仅在投入师门后的短短八年中,便已将峨嵋的全部武功学成,并且还超越他大师兄之上,成为峨嵋最年轻的第一高手。 由于他的武功造诣很高,出师很早,年仅十七岁时,便闯荡江湖,本来其他四派并不在意于峨嵋,却因袁君达的太过凸出,使得其他四派的一些年轻高手全都被压了下去。 各派之间的纠纷本来已经够多了,加上袁君达的踏入江湖,显得也就更加纷乱,那些妒忌他的各派年轻高手,于是纷纷联合起来,找袁君达的麻烦,有一个月之中,袁君达连续遭到七十余次的挑战,好在他的武功确实高强,将那七十多人全部击败。 从那以后,袁君达的声望愈加盛隆,江湖上好事之人并且还替他取了个‘剑神’的绰号,表示他的剑法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天下使剑的人已无一个是他的对手了…… 龙中宇听到这里,不禁神往地问道:“师叔,本门既然出了个剑神,岂不光荣之极,又怎会说是耻辱呢?” 郑公明沉声道:“你听下去便晓得了,那使人痛心之处也就在这里……” 袁君达才二十岁,便已获剑神的至尊之名,天下震惊,固然无人不认为他的剑艺高超,天下无敌,但是也有人更加地忌恨他,而图思谋害之计。 当时,在崆峒派有一个杰出的女剑客,在西北一带很有声望的白羽飞剑辜雅莉,她是当时崆峒掌门的胞妹,由于年纪轻,所以出师也晚。她从崆峒下山,一路行侠来到中原,由于久闻剑神之名,所以她到了中原之后,到处找寻袁君达,想要找他较量剑术。 就在那一年的秋天,白羽飞剑辜雅莉终于在河南遇见了剑神袁君达,他们比剑的经过情形,无人得见,但是据推测,白羽飞剑辜雅莉是败了,因为她事后黯然地回到了崆峒。 郑公明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口气,道:“这本来是件很平常的事,剑术高手找剑神比剑,斗败之后黯然回山,重新苦练,在当时各派是常有的,但是就在翌年夏天,武林却传出辜雅莉产下一子后自杀的消息!” 龙中宇晓得事情有变化,因此默然地望着郑公明,没有插嘴追问。 果然郑公明话声停了下来,又深深地叹了口气,道:“辜雅莉在自杀之前,留下一封遗书,直指她是遭到剑神袁君达的侮辱,她所生的孩子便是袁君达所留下的种子。她遗嘱托付崆峒掌门红云道人携带婴孩交与袁君达,并没提及要追究此事的意思,可是崆峒一门上下却无人能够忍受此一事件的发生。 当时崆峒掌门红云道人发出崆峒玉剑飞符,将此事通告其他三大创派掌门,井率同门下弟子三十六人,远来峨嵋,找当时的峨嵋掌门算账……” 他说到这里,望了龙中宇一眼,道:“当时你祖父一一也就是我师父千手菩提龙可宗执掌峨嵋,他老人家一见武林之中发生如此大事,涉及本门奇才剑神袁君达,心中的慌乱可想而知了。他老人家赶紧招回小师弟剑神袁君达,可是各派掌门来势汹汹,而那婴儿也像极袁君达师叔,众口之下,他一人又如何能辨白清楚,就是师父有心担戴也挡不住他们提出武林公义的大帽子,终于剑神袁师叔被逼吞下崆峒掌门带来的七步断肠毒酒……” 龙中宇听到这里,热血沸腾,问道:“师叔,难道袁师叔祖就这么被他们陷害了吗?他不会凭着绝世的剑法杀出重围,然后再慢慢地查访出遭受陷害的详情?” 郑公明脸上肌肉抽搐了一下,道:“袁师叔若是凭着手中长剑,就算其他四派的掌门一齐上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可是他那么一做,不但陷本门于不义,并且他自己也将成为背叛本门之徒,当时,师父也曾这样暗示过他,但是他却不愿做那不仁不义之人,所以才慨然吞下红云道人为他准备的七步断肠毒药……” 龙中宇忍不住问道:“师叔,以师叔祖当年的无敌剑术,浑厚内力,会被毒药毒死吗?他可以运力压抑毒性,然后……” “中宇,这个你便不晓得了。”郑公明道:“那红云老道深知袁师叔的内功高强,剑法无敌,深恐逼得过甚,而使食师叔起了反意,到那时,只怕无人是他的敌手,各派的掌门所带来的弟子,恐怕能在剑神的剑下逃得活命的没有几人,所以他才在下山时,想出这个以毒药相制的办法…… 他采集了七种毒草,混合着河豚、蝎子、毒蛇、蛤蟆、蜘蛛、鹤顶红、蜥蜴等七种毒物,炼制成毒绝天下的七步断肠毒酒,据说只是沾上一点,任何人都会皮消肉烂,骨蚀肠穿,而当时,袁师叔却整整将那一葫芦毒酒喝了下去,点滴不留……” 郑公明说到这里,脸上现出恐怖之色,颤声道:“那时,我的年纪跟袁师叔差不多,可是武功却差得太多,我站在远处,只见袁师叔仰首喝尽毒酒之后,将手里的葫芦砸得粉碎,然后狂声大笑道:‘你们都容不得我,都要看到我死,现在我已喝下毒酒,总算遂了你们的心意,你们现在可以放心地走了吧!’那些人本来还想亲眼看到袁师叔死去,可是见到袁师叔仗剑挺身,被他那股威势所慑,不由不纷纷退走……袁师叔那时满脸乌黑,浑身颤抖,我们都晓得他体内的毒性犯了,当时我和你爹都哭出声来,可是袁师叔却只淡然一笑,朝师父拱了拱手,然后,转身大步走出大厅……” 郑公明的眼中泛现泪光,喘了口气,继续说道:“当我们看到袁师叔走出大厅,全都忍不住跟了出去,可是袁师叔却厉声道:‘你们也要亲眼看到我死吗?好,我就死给你们看吧。’我们受到喝叱,齐都大惊失色,不由得退了一步,就在那时,只听袁师叔放声长啸一声,然后飞身跃起,投身跃进金顶绝壁下的万仞深渊里……” 龙中宇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叫,可是紧接着他这声惊叫声发出,他突然听到塔下也传来一声低低的惊哦之声。 他霍地站起,高声叱道:“是谁,谁在下边?” 话声一出,自塔下飞起一条灰色的人影,如同一只大鸟在暮霭里展翅飞起,向着山下丛林掠去。 薄暮,武当山的四周仿佛笼罩着一层轻轻的纱幕,苍穹的那一抹醉人的红晕也变为淡褪。 龙中宇在七层灵塔的顶端,与郑公明两人相论着二十年以前武林中有名的剑神袁君达受到崆峒,华山,点苍、武当等四大剑派的逼迫,喝下崆峒掌门红云道长所炼制的七步断肠红毒酒…… 当龙中宇听到郑公明说起袁君达被逼喝下毒酒,怒目叱退其他四派掌门,然后跃下金顶的万仞深渊,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哦。 他这声惊哦发出之后,突然听得塔下也紧跟着有人发出同样的惊哦之声。 由于龙中宇整个情绪都被袁君达的故事提得高涨,直到顶峰之后,随着他发出的那声情不自禁的惊呼,而重又回到现实。 是以那一声紧随在他之后的惊呼声,虽然音浪并不太高,却依然使龙中宇听得清清楚楚。 龙中宇真没有想到,这座孤立在半山的宝塔里,除了他们师叔侄两人之外,还会藏有外人。 他凛然一惊,双手一按塔缘的小窗,方待提气往塔下声音发出之处扑去,已看到一条灰色的人影,自第三层塔里飞掠出去。 此时暮色初升,那条人影飞掠之势又快捷如电,龙中宇的目力纵然尖锐,也只看到那个人的衣服装束,而看不清他的面貌。 龙中宇来不及招呼郑公明,双手一用劲,整个身躯已似一枝脱弦的箭矢,自第七层塔顶射了出去,紧蹑在那人身后追去。 他自塔顶的高处飞扑而下,双臂平展,在茫茫的暮色里,如同一只硕大的夜鸟展翅腾飞,速度奇快,转眼便追到那人身后不及三丈之远。 在这一段不太长的距离之中,龙中宇不但看到了那人的装束是一个道士,并且还看到了他颔下飘飞到肩侧的长髯。 龙中宇脑海之中,对武当老道蓄有长髯的形象异常熟悉,在他的印象里,玄地,玄机,玄海等几个老道全都有一大把长髯。 可是玄机等四个武当长老身形的高矮都有所不同,每一个人都有他的特征所在,惟独前面这个老道…… 龙中宇心念急转,扬声道:“任明杰,你身为武林前辈,藏头缩尾,见人便逃,也不觉害羞?” 那在前面奔跑的老道连吭都没吭一声,依然向着山下荒野之处急奔而去。 龙中宇的轻功造诣颇深,较之前面奔逃那个老道是要高出一筹。可是他这一开声说话,飞掠的速度便受到了影响,原先与那道人还只差三丈多远,说完话后,顿时拉长为四丈的距离了。 他倒并不为自己的落后四丈之遥而担心,他所担心的是前面的那个老道既不开声说话,又不回头,只是一味急奔,使得他弄不清楚到底是谁。 本来他还判断出那个老道是金臂剑魔所装扮的乙木道人,是以出言相激,就希望任明杰会停下来。 龙中宇自知虽不是任明杰的敌手,但是他晓得在几十招之内,任明杰还没有办法击败自己。 有这么一段时间,郑公明当可以赶到,集他们师叔侄两人之力,还怕留不下任明杰吗? 他心中本来是这样的打算,才出言相激,又怎会想到那个老道竟然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完全不理他的羞辱。 龙中宇心中留下无数的疑团,几乎要否定自己的推测,但是前面那个老道还没有脱离他的视线之外,他仔细地又端详了一下,依然认为那个飞奔的老道便是任明杰。 他试探地扬声道:“任明杰,你的武功高出我甚多,为何被我迫得如同丧家之犬,你何不回身与我好好地打一场?” 前面那个老道似乎忍受不了龙中宇的讥讽,飞奔的身形微徽一顿,好像要停下来回身应战。 龙中宇心中一喜,加快脚步奔了过去,手腕已按在剑柄之上、准备随时出剑应攻。 就在这时,在右侧的山道突然出现四个道人。 那飞奔在最前面的一个老道见到这两条人影,高声喝道:“前面是谁?” 龙中宇高声道:“是玄黄道长吗?在下龙中宇。” 那个老道哦了声道:“原来是龙大侠,请问有什么事?” 龙中宇还未答话,已见到前面的那个老道,不但没有停止下来,反而折转方向,往左侧树林急奔过去。 龙中宇喝道:“任明杰,你连留下来的胆量都没有?” 喝声之中,玄黄道长已提着道袍下摆加劲奔来,他惊讶地大声喝道:“龙大侠,前面那人便是金臂剑魔任明杰吗?” 龙中宇侧目应道:“玄黄道长,请从侧面兜住他的去路,别让任明杰跑了!” 他一面出声招呼,一面换气运功,紧蹑在任明杰之后追去,刚奔出丈许,忽地听到右侧传来一声爆响。 龙中宇转首望去,但见一条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曳着一条笔直的长芒尾,照得方圆丈许都是红色的。 他晓得这是武当的传讯信号,心中一定,忖道:“玄黄道长既然发出了讯号、很快便会有人来此,料想那任明杰的神通再广大,也逃不出武当……” 就在他思忖之时,他已看到任明杰身形一低,奔到前面那座矮树林里,钻了进去。 树枝不住地摇晃,在那阵摇晃之中,龙中宇几个起落,已紧跟着任明杰的身后,钻进树林里。 龙中宇并非初出茅庐,从未在江湖上行走过,他当然也晓得江湖上“逢林莫入,穷寇莫追”的俗语,可是他仗着艺高胆大,并且深知任明杰的一身艺业超出自己不多,相信凭着一己的修为,就算仕明杰突施暗算,他也不会受害。 他相信只要任明杰敢出来暗算,自己便可以将他缠住。 是以他一钻进矮林之中,立即便停住了脚步,拔出鞘中长剑,凝身而立,目光飞快地在林内四下一扫。 这座矮林全都是些高不丑一丈的杂林,树枝密出,枝叶繁茂,在此薄暮之际,林中一片黑暗,几乎已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龙中宇穷尽目力,也只能看到一些蒙蒙的影子,那一根根错综杂生的枝干,在黑暗之中,仿佛许多张开着巨臂的恶魔,在择人而噬。 龙中宇处身在这种情况里,纵然胆气颇壮,也禁不住暗暗一凛,一时之间,不敢挪动身形,惟恐藏在林中的任明杰会悄悄地自身后袭击而至。 他凝神挺立,抱剑于怀,仔细地倾听了一下,发现林中除了夜风拂动树叶的沙沙轻响之外,没有一丝别的声音。 仿佛,任明杰入林之后,便已化为气体消失在空气之中一般…… 当然,龙中宇晓得那是不可能的,任明杰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在龙中宇毫无所觉的情况下飞身出林,此刻他一定是匿藏在林中某地。 龙中宇默然停立,心中在寻思着如何逼使任明杰现身之法,耳边却已听得林边传来玄黄道人的叫声:“龙大侠,你在何处?” 龙中宇默然不作一声,目光炯炯地四下转动,等待着任明杰移动身形。 林外的玄黄道人见到龙中宇没有回答自己,林中一片寂静,他也晓得情势不对,没有继续问下去,悄悄挪动脚步,往林中行去。 玄黄道人的脚步虽轻,可是踏在林里的枯叶上依然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响,这种声音又与微风拂过树梢的声音有所不同,龙中宇听得清清楚楚,他发觉玄黄道人自右侧入林,距离自己不过八尺之远,渐渐向里面行进,似乎一点都不晓得林中所藏的危险。 龙中宇不禁暗骂一声,忖道:“这老道真是胆大妄为,他没有见过任明杰,又怎会晓得任明杰的武功较他是要高出甚多,尤其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树林里,他处身在敌暗我明的情形下,一遇任明杰的偷袭,绝难逃得开去。” 他忖想了下,正要出言警告玄黄道长,已听林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之声,有人出声问道:“清风,是怎么回事?” 接着便有人答道:“禀告师叔祖,是由师叔祖发现有人侵入武当……” 那唤作清风的小道,答道:“据龙大侠说是什么任明杰……” “金臂剑魔任明杰?”玄机道长惊道:“龙大侠和四师兄呢?” 清风道人答道:“他们已经进入树林里。” 玄机道长哦了一声,唤道:“四师兄,你在哪里?” 龙中宇惟恐玄黄道人会应声回答,而致暴露身形所在,给予任明杰有机可乘。 他提聚全身的劲道都蓄集在剑上,就等待着玄黄道人应对时,任明杰出手暗算,而全力一击。 哪知玄黄道人此刻深入林中,也似晓得处身危险,尽管玄机道长在林外招呼,他也没有贸然应声,不但如此,并且连脚步的挪动都已停止。 玄机道人在林外连续呼唤了两声,不见有人答应,心中颇为焦急,又改声呼道:“龙大侠,你也在树林里面吗?请回答贫道。” 龙中宇犹疑了一下,正想出声答应,突然发现身侧不及六尺处传来一阵短促的呼吸之声。 那阵呼吸声短促,仿佛是一个人憋了许久才忍不住发出的,是以仅仅响了一段极短的时间,便已停止,立即又归于寂静。 但是这声短促的呼吸,却没有逃过龙中宇的耳目,他吃惊了一下,忖道:“怎么我已来到距离任明杰如此近的距离,他依然没有发现我?可是……” 他一惊之下,随即疑惑地忖道:“以任明杰的武功,他又怎会憋不住自己的呼吸,而发出这等声音来?但……此人既不是任明杰他又会是谁?难道他是先躲在这座树林里的?” ?? 想来想去,心中有许多的疑惑,本想悄悄地出剑去试探一下,可是回心一想,又暗道:“如果藏身在我旁边这个真是任明杰,他之发出这种呼吸之声乃是为了要诱使我现身的,那么……” 这时林外传来玄机道长的呼声:“五师兄,你也来了?” 林外紧接着一个生硬的声音应道:“六师弟,是怎么回事?” 玄机答道:“龙大侠和四师兄发现了金臂剑魔任明杰,他们进入林中,可是我呼唤他们却没有听到答复。” 那最后赶到的玄海道人道:“他……他们没有答复,难……难道他们会被任……任明……杰杀了?” 龙中宇身在林中,听得玄海道人的话声,不禁暗暗忖道:“难怪玄海道人一直都很少说话,敢情他有口吃的毛病,真是丧气,他竟然说我们被杀了……” 他这么想,还没说出声来,可是那一直默然藏身林内的玄黄道人却已忍耐不住,他破口骂道:“玄海,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贫道在这儿等着抓人!” 龙中宇晓得玄黄道人个性暴躁,却不会料到他竟会如此草包,在树林里就破口大骂起来。 他惟恐任明杰会趁着玄黄道人开声大骂的机会骤然出手偷袭,于是决定先下手为强。 玄黄道人的话声刚落,龙中宇已提着长剑迅快地掩了过去,朝着方才那呼吸声传来之处,攻出一剑。 他这一剑攻出的方位可说是为了顾全玄黄道人遭受暗算而发,剑锋划出的角度是自右向左而去的,不但完全封住了任明杰奔向玄黄道人的路径,并且剑尖所落的方位正是任明杰的喉部。 龙中宇虽然处身在黑暗的树林里,可是他借着刚才任明杰所发出的一阵短促的呼吸之声,便判断出对方的位置。 因此这一剑虽是等于盲目攻出,剑尖所落的方位却没丝毫差错,毒辣而又准确地攻向任明杰的咽喉。 剑刃划出,响起一阵凌厉的剑风,逼射而去,黑暗之中顿时传来一声低哦,接着便是叭地一声轻响。 龙中宇看不见那人的动作,但他可从剑尖递出后,没有触及人体而击了个空的感觉上,了解到自己这一剑已被任明杰避过。 身旁传来那声轻响一落人他的耳里,龙中宇立即便晓得任明杰由于闪避这一剑而跌倒在地上。 他连一丝停顿的工夫都没有,一听到地上发出叭地一声,马上剑式一变,垂剑向出声处斩落。 “当”地一声轻响,黝黑的树林里突然溅起几点微弱的火星,那是两只长剑的锋刃相触所溅起的。 那几点火星一闪即灭,林中又恢复了黑暗,可是在这极短的时间里,龙中宇的玉龙剑已把对方的长剑削断,他也借着这几点火星的闪烁将对方看清楚了。 “咦!”龙中宇惊叫道:“是宫北斗!” 他的话声一完,身在林中的玄黄道人已大声道:“龙大侠,你说什么?是北斗?” 玄黄道人一听得龙中宇说出在树林中的不是任明杰而是宫北斗,顾忌之心顿时抛开,飞快地自怀中掏出火石,嗒地一声把手里的火摺子点燃了。 黑暗的林中仅仅亮起了那一点蒙蒙的火光,龙中宇便看清楚躺卧面前不远地上的那人果然是宫北斗! 宫北斗的手里握着半截断剑,满脸的惊惶之色,他的目光闪烁,一见林中亮起火摺子,火光闪动中,龙中宇就站在自己的面前。 他怪叫一声,左手一按地面,斜斜地往左侧窜去,似要逃走。 龙中宇朗笑一声,道:“宫北斗,你已身在包围之中,还想逃到哪里去?” 他此刻也无暇去仔细思考为何自己追的是任明杰装扮的乙木道人,却变为宫北斗之事了。 他一心想要擒住宫北斗,因为可以从宫北斗的身上找出任明杰的下落,发现其他人线索。 第十九章 铁心孤客 宫北斗若是论本身的武功,较之龙中宇也不会差得多远,但,他的长剑被截断,且又处身在包围之中,心里的斗志已经丧失,只求逃命要紧。 他一看到龙中宇挺剑追来,忙不迭朝林中深处窜去。 可是他才奔出二丈多远,面前火光一闪,玄黄道人已挡在他的面前。 玄黄道人左手持着火摺子,右手握住长剑,脸色冷森,挡在宫北斗的面前,沉声喝道:“北斗,你还不束手就缚,非要等贫道亲自动手才行吗?” 宫北斗道:“师兄,我……” 玄黄道人大喝道:“你有什么理由,到长老院去再说!” 宫北斗目光闪动,见到龙中宇挺剑站立身后不远,冷冷地注视这儿,却没有动手的意思,显然,他是不愿在武当面前动剑将宫北斗擒住,这样对武当的颜面有关…… 宫北斗一想到这点,立即晓得自己只要能从龙中宇身前闯过,绝不会遭到对方的拦截。 他对于龙中宇本来还没怎样,可是自从在山下遭到龙中宇的戏弄之后,使他对龙中宇的武功和智慧起了警惕之心。 尤其是处身在这种四面楚歌的环境下,更使得他不敢再招惹龙中宇了。 他紧紧地握着断剑,咬牙道:“师兄,你不要太逼我……” 玄黄道人怒叱道:“孽障,你也没想想,你这么做,能对得起本门的列代祖师,能对得起你的师父……” 宫北斗满头大汗,脸上涌过一丝惭愧之色,可是他也晓得自己无法自拔了,就算弃剑投降,也逃不过武当的门规惩治。 他厉声道:“师兄,你若是不放我一条生路,我……就不客气了!” 玄黄道人怒喝一声,道:“孽障,你是至死不悟,呸,看剑!” 他左足斜跨一步,剑锋一行,连挽三朵剑花,往宫北斗胸前穴道点去。 但是宫北斗晓得自己陷身危厄,若不拼命绝难逃得了生,是以也没考虑,咬牙道:“师兄,别怕小弟得罪了。” 他握着半截断剑,欺身而上,猛地连劈出完全是与敌同亡的招数,剑式沉猛毒辣,竟是完全不顾对方点出的三剑。 玄黄道人哪会想到宫北斗跟自己拼起命来,他吓了一跳,赶紧退身后让,收剑自保。 “当!当!当!”双剑相击,发出三声脆响,玄黄道人已在连挡三剑之后,退了四步。 宫北斗见到自己已将玄黄道人逼退,哪还敢继续追出? 他一收断剑,飞身便往左侧林内奔去。 玄黄道人气得满脸通红,怒喝道:“孽障,贫道跟你拼了!” 说着,飞身急迫过去。 宫北斗没命地奔出了数丈,连头也不敢回一下,可是他也就只逃出数丈,面前不远之处,玄机道人和玄海道人已挺剑包抄过来。 玄机道人喝道:“北斗,你还不弃剑就缚,非要做到罪无可恕的地步不可?” 宫北斗一见前面有人拦阻,慌忙转身往右奔去。 玄黄道人这时赶了上来,喝道:“孽障,我看你还能抵抗多久?” 宫北斗见到自己四面被围,再也无法闯得出去,不由得长叹一声,回剑往颈子上一抹。 玄黄道人就站在他面前不远,岂能看到宫北斗亲手自刎? 像这等门中出了叛徒之事已够使他们这些武当长老们难堪了,更何况还当着外人之前,眼见叛徒自刎而死? 若是传扬出去,武当派的声誉,以及他们这几个身为长老之人,还值得别人的尊敬吗? 因此玄黄道人大喝一声道:“孽障,有那么容易便让你自戮?” 喝声之中,手中长剑往前一拍,只听“当”地一声,便将宫北斗举起的断剑拍落地上。 宫北斗手中的断剑一被拍落,身形竟是毫无停顿,猛地向前一扑,挥掌往玄黄道人左手斩去。 玄黄道人哪还想得到宫北斗心存机诈,竟是借自戮之举引他分心。 他一剑刚将对方断剑拍落,宫北斗急速斩落的一掌已向他左手手腕击到。 他们双方距离又近,加之玄黄道人又没想到宫北斗会如此,根本连闪避的念头都没有,便已被宫北斗斩中手腕。 玄黄道人啊地一声惊呼,手里的火摺子已脱落坠地…… 这座矮林之中堆积的枯枝枯叶,火摺子一落在上面,还不立即便燃了起来,顿时火焰飞起,火蛇急腾而起…… 枯叶一燃将起来,顿时火焰飞窜,响起一片“哔剥”之声,火圈迅快之极地蔓延开去。 宫北斗的目的便是要造成混乱,哪还管得到其他? 他一看到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双臂一振,飞身窜起,穿过浓密的枝叶,落在树梢之上,飞快地便朝山下奔去…… 玄黄道人手里的火摺子一跌落在地上,火光烛起,随着一阵浓烟冲起,他虽然飞快地退闪开去,却也被黑烟薰红了眼。 他顾不及擦拭眼泪,一见宫北斗飞身跃起,欲待逃走,提剑便待追去。 他的身形刚刚一动,一条人影已掠过他的身侧,急如电掣般飞身穿出树梢。 “哗啦”一声响动,头上传来龙中宇的喝声:“你们赶快救火,宫北斗交给在下去追!” 话声入耳就在头上,等到龙中宇说完了话,话尾已在数丈之外。 玄黄道人一见龙中宇去追宫北斗,慌忙喝道:“你们快来救火!” 玄机道长和玄海道人眼见宫北斗已经成了瓮中之鏊,再也逃不掉了,却没想到玄黄道人会中了暗算以致发生这种事情。 他们眼见林中起火,也晓得此刻并非责备玄黄道人疏忽的时候,更不是该去追赶宫北斗的时机。 玄机道长高声喝道:“你们快进来救火!” 那些包围在矮林外的道士们奉命守在外面,不许有人出来。 他们看到宫北斗自树梢飞奔而去,好些人呐喊一声追赶过去,等到龙中宇紧跟着宫北斗之后追去时,另外一些道士便看到了林中冲起一股浓烟,火光闪闪辉映。 他们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已听得玄机道人高声呼喝,在惊慌之下,他们纷纷嚷道:“失火了,快救火。” 杂乱嚣闹的呼喝声中,这些道士高一脚低一脚地闯进矮林里。 由于树林里堆积不少枯枝树叶,火势的蔓延几有不可收拾的情势。 玄黄道人起先脱下道袍拍打火焰,可是才打了几下,不但火焰未被扑灭,连他的那袭道袍也燃了起来。 等到玄机道长和玄海道人奔了过来,一见玄黄道人的狼狈样子,他们晓得火势已延展开去,仅靠衣服拍打,绝无效果。 玄机道长急忙大叫道:“师兄,火势即将延烧开去,你这么做是不行的,非得开避一条火路不可。” 玄黄道人满身大汗,脸色被火光映照得又红又亮,他正急得不知该如何办才好,一听玄机道人之言,恍然大悟,举剑往身旁的树干砍去。 那些奔进林中的道士听得玄机道人之言,也都纷纷拔出长剑砍树。 以武当派这些道士平时修练的剑法说来,要砍下一株树来,还用得上费什么功夫?转眼之间,三十几柄长剑运行之下,整片矮林几乎被砍除殆尽。 玄机道长满头大汗地高声指挥那些道士把砍下的树木都堆积起来,然后命人点燃。 趁着夜风吹去的方向,一排火柱燃起,向着火场烧去,没有多久,几处火焰烧在一起,渐渐熄灭。 玄黄道人站在数丈之外,眼望着火焰渐熄,心头的一块巨石总算落了下来。 他拭了拭脸上的汗水,讪讪地望着身后立着的玄机道人,说道:“贫道真没想到北斗竟会背叛本门,闯下如此大的祸事,幸好师弟你……” 玄机道长呼了口气,道:“这也没有什么,总算上天佑我武当,没让大火燃了起来。” 他不愿再多提此事,使得玄黄道人更觉难过,于是转身向那些道士挥了挥手,道:“你们快些回到原先的岗位去,别让人趁乱侵入武当。” 原先他们带来了二三十个道士,后来另有一些闻到失火的讯息赶来的道士,此刻聚集在他们身后有五六十人之多。 他们一听玄机道长之言,有职责在身的人纷纷散去。 玄机道长眼光一扫,见到那些后来赶到的道士里,有负责照应各派参观剑会的弟子。他唤道:“清妙,你过来。” 那个名唤清妙的小道士应声过来,恭然问道:“长老呼唤弟子有什么吩咐?” 玄机道长问道:“这场火有没有惊动各派来的客人?” 清妙答道:“禀告长老,各派的客人此时正在用膳,山里没有鸣警钟,所以没有扰及他们。” 玄机道长颔首道:“如此甚好,你跟同门师兄弟招呼一下,决不可向客人们提及山中着火之事,以免影响本派声誉。” 清妙恭声道:“弟子晓得。” 玄机道长挥挥手,道:“你们走吧!” 玄黄道人看到那些弟子纷纷散去,说道:“师弟,我们现在该去支援龙大侠,免得让那孽障跑了。” 玄机道长应道:“以龙太侠的武功看来,北斗师弟很难逃得了,不过……” 他犹疑了一下,道:“贫道是怕有人接应北斗,龙大侠若是以一敌二,就难擒捉了北斗……” 玄黄道人叹了一声,道:“贫道真没想到本门自三丰祖师创派以来,近二十年都一直陷入低落的情形中,如今又出了北斗这件事,使人痛心……” 玄机道长也感慨万千地道:“这一次若不好好地重整门规,清除败类,本门恐怕有覆灭的危机……” 玄海道人没等玄机说完话,结结巴巴地道:“你们在这……这里叹什么气,先要抓到那……孽障才……作其他打算……” 玄黄道人颔首道:“玄海说得对,我们先要抓宫北斗那个孽障,施以严厉的处置后,才能作其他的打算!” 他侧首望着那留下的二十多个道士,高声道:“你们有谁看到龙大侠追赶宫北斗朝哪个方向去了?” 有几个道士应遭:“禀告长老,他们奔向西北方而去。” 玄黄道人招呼道:“师弟我们走吧!” 玄机道长说道:“师兄,依贫道之见,我们还是分成三队,朝三个方向搜索而去,有谁先发现他们,马上发出焰火通告其他的队。” 玄黄道长沉吟了一下,道:“好吧,我们以黄色焰火作为联络讯号,这次决不能让那孽障再逃走了。” 他们很快地分配好了人数,由玄黄等三个长老率领着分成三个方向而去。 且说玄机道长率着八名道士奔向西方而去,他们经过了一座乱石岗,来到一片平坦的草坡之上。 玄机道长老远便看到那一片宽广有数十丈的大草坡上,站立着两个人。 此时夜幕已垂,疏星高悬天空,玄机道长踏上了草坡,远远看到那两个人全都是身着白色衣袍对峙着,却由于星光不够明亮,又加上距离太远,没能看清楚那两人的面貌。 他晓得只有龙中宇是身穿银白衣袍的,是以一见那两条白色的人影,老远便呼唤道:“是龙中宇龙大侠吗?” 夜色宁静,他的话声传出老远,可是那两个对峙???的人影却没有出声回答他的问话,甚而,他们连身形都没动一下。 玄机道人心中非常诧异,脚下略一停顿,立即便加速奔了过去。 转眼之间,他已来到那两人身旁不足六丈之遥。 玄机道人一走得近来,便看到那个面对自己的年轻侠士正是追赶宫北斗而去的龙中宇。 他一看清龙中宇的面貌,马上也就发现龙中宇所摆出的剑式,与他脸上所蕴含的严肃神色。 玄机道长还没走近六丈,立即便被那两人之间渗透出的那股煞厉剑气所惊,他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呵之声,往后退了一步。 深深地吸了口气,玄机道人平剑于胸,运功抵御那股无形的剑气,缓缓移动身形,往前挪去。 他在看到龙中宇的严肃神色后,马上便晓得了龙中宇为何不能分神说话的原因了。 也就由于龙中宇的凝重之态,使得他心中疑惑到底是何人会使龙中宇有那种面临大敌,不敢分神的神态。 他暗忖道:“龙中宇是追赶宫北斗而来的,现在却与人拼斗起来,不知宫北斗到哪里去了?这个魁梧白衣大汉又是何人?单看他所摆出的剑式,平平无奇却能发出剑气,便可晓得他的剑法……” 他心中的意念刚刚掠过脑际,便已走到龙中宇之前不足四丈处,从他此刻所立身的角度,刚好可以看到那个白衣大汉的面庞。 “啊!”玄机道人如遇电殛,惊呼道:“原来是你!” 敢情他所见到的那个白衣大汉是以一张面巾将下半边脸孔全部包住,只留下炯炯的两颗眼珠和宽阔的额头留在外面。 那人眼神凌厉,有如鹰隼,在这初夜微星之下,使人一触及他的眼神,立即会有一股震颤之感。 玄机道人一看到那人,顿时想到了自己在后山遇到的那个蒙而人,以及自己所遭到的那一剑之险。 脑海之中的画像,这个白衣蒙面大汉是与金蜈信符相交叠在一起的。 是以玄机道人惊异之下,马上又跟着发出第二声惊呼! “金蜈使者,你是金蜈使者!” 他心神受到极大的震撼,使得他运起的内力一松,顿时便抗御不住从那两人的周围渗发出来的无形剑气,连续退后两步,方始稳住身形。 龙中宇在玄机道长赶到之时,早就看到了,但是他面对着那白衣蒙面人的煞厉剑气侵袭中,丝毫不敢分神,更不敢答应玄机道长的呼唤。 这时,他一听玄机道人惊呼之声,禁不住使他心中也起了一股凛异之情。 他虽是从未听过有关金蜈天尊昔年侵扰武林的事,可是从武当派的几个老道“谈虎变色”以及郑公明谈到金蜈天尊的凛骇神情中,可以推想当年金蜈天尊是何等地施暴武林。 因此他骤闻玄机道长提及面前这个剑法高强的白衣蒙面人便是金蜈天尊手下传令使者,也不由得大吃一惊,凛骇之极。 他心神一阵波动,那个白衣蒙面人看得非常清楚,像他们这等武林中一流高手,岂能容许有丝毫波动?谁只要犯下一点错误,便将陷入逆境,甚而引起杀身之祸。 那金蜈使者与龙中宇对峙了许久,就一直把握不到这个机会,岂能就此轻易放过? 但见他大喝一声,进前两步,“刷”地一剑平扫出去。 他这一剑平易之极,这是峨嵋一派“千影剑法”中的一式“长虹横江”之式。 龙中宇出身峨嵋,自幼及长,对于这招“长虹横江”可说至少也演练过百次之上,对于这一招的奥妙之处,了解无遗。 但是此刻由那金蜈使者施出的这一招却是超出他想象之外的厉害。随着那一剑的挥出,已经探人他的中宫,将他所有的应手式都全部封住。 龙中宇大吃一惊,竖剑之式丝毫不敢改变,刹那之间,连退七步之外。 金蜈使者冷笑一笑,平剑横扫之式陡然一改为斜挑,侧身往龙中宇咽喉挑去。 玄机道长站在旁边,眼看着龙中宇被金蜈使者一剑逼出七步,他虽然看出金蜈使者所使的只是很普通的招式,可是却不敢讪笑龙中宇的退让。 因为,他在前此不久,便曾亲身领教过金蜈使者的厉害,他深深地了解到对方那种化腐朽为神奇的特殊本领…… 等到金蜈使者接着一剑斜挑出去,玄机道长又不由大吃一惊,敢情他看到金蜈使者施出的这一剑正是武当派“流云剑法”中的“无语问苍天”之式。 惊愕之下,他又看到龙中宇捧着长剑,毫无还手之力,往后退出八步。 他忍不住大叫道:“快施出‘云海浩淼’!” 玄机道长话一出口,便立即想到龙中宇并非是武当弟子,又如何会这一招“云海浩淼”呢? 何况他深深地领教过金蜈使者剑法的变化奇妙,就算自己施出这手“云海浩森”也无法破去对方的“无语问苍天”之式。 他的话声一落,那个金蜈使者已冷笑一声,踏着碎步前去,连续施出四剑。 这连续的四招剑式,不是武当的剑法便是峨嵋的,但是在他手里施展出来,两派不同的剑法,却能融合在一起,并且另有深的造诣。 龙中宇在那四剑之中,被逼得绕着圈子后退,等到金蜈使者四剑使完,他已退到二十多丈之外。 星光虽是黯淡,玄机道人依然可以看到龙中宇的狼狈之态,他晓得并不是龙中宇愿意相让而不还手,只是他先机一失,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玄机道长急得满头是汗,不晓得怎样才好。 在这等高手比剑的情形中,除非武功高过他们两人,否则决难插手进去的,玄机道长既怕自己插去反而害了龙中宇,又怕龙中宇会伤到金蜈使者剑下,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就在这时,身后有人问道:“长老,我们要不要放焰火?” 这句话提醒了玄机道人,他一拍脑袋,忖道:“我怎么变得这样傻?竟然不晓得放焰火?” 他慌忙自怀中掏出一枝冲天焰火,点燃了往天上一掷。 黠蓝的苍穹突然响起了一声轻响,一条橘黄色的火焰冲天飞起,笔直地射上去,如同一条长长的剑,射人天空。 就在那条橘黄色焰火飞射而起的刹那,龙中宇已被金蜈使者凝聚的剑气逼得无路可退了。 他们虽然处身在宽广的大草坡上,但是金蜈使者一连六剑下来,无形的剑气已凝聚成有形,几乎成了一道密密的网,将龙中宇所有的退路都已封住,不留一丝空隙…… 龙中宇捧着长剑,两眼怒睁,运起浑身的功劲贯注在剑上,阻止那凛冽寒森的剑气侵袭。 他额上的汗凝结成珠,一颗颗地自顶额滑落,有几颗都已流入眼际,但他的眼睛连眨都没有眨一下。 因为他晓得只要自己一眨上眼睛,便可能丧身在对方的长剑下。 纵然泪水流入眼中,非常酸痛,但是那等痛苦的感觉比之丧身对方剑下,到底是要好得多了。 空中响起砰然之声,那条橘黄色的火焰冲天而起,金蜈使者的眼中突然掠过一丝残忍的神色。 他缓缓地伸出长剑,冷冷地道:“龙中宇,我要你败在峨嵋的‘惊虹飞雨’这一招之上……” 他的话声未了,突然见到龙中宇大喝一声道:“不见得吧!” 龙中宇捧着长剑霍地往上一举,整个身形随着手臂举起之势,向前飞掠而起。 他飞掠起八尺多高,在空中一顿,长啸声中,双臂张开,捏了一个剑诀,飞翔而至,往金螟使者扑去。 金蜈使者又怎会想到龙中宇已被自己困住,完全处于劣势之中,竟然还有还击之力? 他心头一惊,脑海中的那个意念已驱使他施出“惊虹飞雨”这一招。 可是当他的长剑才挥出不及五寸,立即便发觉到自己的错误了! 方才龙中宇是被困的局面,他只要施出这招“惊虹飞雨”,毫无疑问地可以使对方受伤弃剑。 但此刻龙中宇已从被动之中掌握了主动,冲破了他的封锁,他岂能依旧使用那一招呢? 金蜈使者一察觉不对,方待变招,眼前剑光耀眼,龙中宇已挟着排山倒海之势攻了过来。 “呵”地一声惨叫,龙中宇一剑斜掠,已将金蜈使者整个左肩划破一条长长的血痕。 这条剑疽伤得他如此之深,痛得他无法握住长剑,身躯在地上打了个滚,长剑脱手,跌落在七尺之外。 龙中宇一剑攻出,身形如同飞鸟,直到剑刃划破对方的肩胛,他那飞翔之势还未衰竭,一直跃出丈许,方始落在地上。 他一跃落地上,玄机道人已高呼一声,奔了上来,大声道:“龙大侠,你击败他了!” 他话中的那份兴奋,使人听了仿佛觉得就像他亲手击败金蜈使者一样。 龙中宇的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喃喃道:“我总算击败他了。” 他挺了挺胸,深吸口气,脸色恢复到平常那样冷静肃穆的神态。 第二十章 幻魔剑法 “道长!”龙中宇道:“在下确实是年轻识短,没有经历过当年江湖的浩劫,可是在下相信金蜈天尊纵然厉害,他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凭我们五大剑派的力量,难道还抵挡不了吗?” 龙中宇这番话听得玄黄道人直皱眉头,他不住摇头苦笑,道:“龙大侠,你的话错了,那金蜈天尊虽然也是一个人,可是他的武功纵横天下,可说是百年以来,尚无一人能够超越他之上。我们现在要凭什么本领,靠什么功夫去与金蜈天尊抗拒?别说是现在我们五大剑派的绝艺全部随着秘籍心法的流失殆然无存,就是二十年前五大剑派中精英全在,神功犹存也都不是金螟天尊的敌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继续道:“龙大侠,你不要以为贫道是在危言耸听,长他人之志气,其实你只要看一看金蜈天尊手下传递信符的使者,他们都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更何况金蜈天尊本人呢?” 龙中宇沉声道:“在下探信金蜈天尊的武功天下无敌,但是,我们就因为晓得不是对手,便该放弃抵抗吗?如果我们五大剑派都不挺身而出,那么今后的武林还有正义?还有真理存在?不!我们就是拚了一命,也得面对未来的打击,绝不能有丝毫退缩之意!” 他说得慷慨激昂,那些道人听了全都耸然动容,连玄地道人在一时之间,也说不出什么话来反驳他。 默然一会儿,玄地道人缓声道:“大侠之言非常有理,不过此事牵涉至巨,事关各派的存亡,非同小可,贫道先需与三位师弟磋商一下,然后才能通知各派掌门,共商大计……” 龙中宇道:“依在下意见,此事最好尽速通知各派掌门,早日决定对策,尤其在此时,我们五大剑派的剑会之期未散,就可以聚集务派高手共同讨论……” 玄地道人不等他说完话,道:“有关此事,贫道自有计较,此刻天色已晚,大侠想必尚未用过晚膳,请大侠先回红叶精舍……” 说着,便要招呼人替龙中宇带路。 龙中宇心中颇为愤慨玄地道人的下逐客令,可是他回心一想,没有发作出来,仅是淡然一笑,抱拳道:“道长,这倒不必了,在下尚要与敝师叔有话相谈,等会儿再到红叶精舍去便是。” 玄地道人沉吟一下,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大侠别忘晚上到贫道经房来一趟,当然,贫道会命人替你带路……” 龙中宇点首抱拳道:“在下先行一步了。” 玄地等四老道全都单掌答礼,非常客气。 龙中宇看到他们客气的样子,心中并不高兴,他转身向着那座七层宝塔奔去时,不住地思忖道:“武当派已经没落了,他们的四位长老既无法肃除内奸,又如何能够应付强敌,将来只有自江湖除名这条路……” 他从感慨武当的没落,接着又想到了峨嵋:“本门这些年来,在父亲的执掌之下,每一辈弟子都晓得上进,同门之间相处很融洽,每一个人也都忠于本门,看来本门声誉,不久之后,必定能超过武当一派……” 想着想着,他突然记起了虞云姬对他说过的话来,不由又暗想道:“天心教在各派都潜藏奸细一事,目下首先在武当派中发现了,可是本门之中,不知是否也有天心教的奸细?如果有的话,那又会是谁?” 他首先从四个师叔的身上想起,然后想到自己这一辈的师兄弟,可是想来想去,也没有一个有那分背叛峨嵋替天心教作奸细的嫌疑。 就在此刻,他突然见到两个道士在茫茫的夜色中飞奔而来。 他们俩人跟龙中宇擦身而过时,龙中宇很清楚地看到了他们一脸的惶急之色。 龙中宇暗忖道:“武当派又发生了什么事,否则他们为何如此仓惶地奔走?” 他带着满腹的疑惑,向着宝塔奔行过去,远远看到那座高耸的塔尖时,他倏地觉得自己心中起了一阵莫名的慌乱。 行到宝塔之前,他正待飞身上塔,突然从塔里走出两个道人以长剑将他挡住,龙中宇惊问道:“两位道长为何如此?” 那两个年轻的道人双剑交叉,一人左手持剑,另一个则是右手握剑,正是武当派的“两仪剑法”的起手式。 他们两人并不认识龙中宇,其中左手那个道士望了龙中宇一眼,问道:“请问少侠是哪一宗派……” 龙中宇道:“在下峨嵋龙中宇。” 那两个道人一听,齐都面现惊容,两人对望一眼,飞快地把长剑插回鞘中。 其中那左手的道士打了个稽首,道:“无量寿佛,贫道不知是龙大侠,失礼之处,尚请原谅。” 龙中宇抱拳道:“好说好说,也是在下太过冒昧所致!” 他的话声一顿,问道:“不知两位道兄为何在此把守……” 那左手的道人说道:“龙大侠,尚要请你先镇定一下,因为贫道有一件不好的消息向你报告!” 龙中宇心中一震,问道:“什么事情?莫非……” 那个道人垂下跟帘,道:“贵派郑公明郑大侠不知为何原因,在灵塔顶层举剑自戮……” 龙中宇全身大震,脸色惨变,身形一晃,几乎昏倒于地,他悲恸地大喝一声,飞身直跃塔顶。 夜色迷蒙,那七层高的灵塔,高高地穿入茫茫的暮色里,仰首望去,都看不见尖尖的塔顶。 夜风低回,如同灵巧的纤指在拨弄着塔檐的风铃,那一阵阵轻柔的铃声,如同情人在耳边低诉着衷曲,是那样的美妙,那样的甜蜜…… 可是龙中宇此刻的心情焦躁惊愕,根本无法去欣赏那种美妙的柔歌似的钤声,他满怀怆痛地飞身向着塔顶飞跃而去。 这座灵塔高有十余丈,加之塔顶又没人苍茫的夜色里,龙中宇实在不该就此飞身直掠而上。 因为他需要在中途换一口气,借一分外力之助才能直跃十余丈高,若是有人在中途藏身塔里向他施以暗袭,他很难逃得过! 但,龙中宇心中悬念着郑公明的被害,他哪还会考虑到其他的问题? 一个人若能磨练到心如钢铁,任何忧伤、痛苦、惊慎都不能打击他的地步,那么便可能做到临危不乱了。 否则,像龙中宇此刻骤而听到郑公明的耗讯时,他在心乱如麻之中,平时再如何镇定,也无法考虑许多事情了。 龙中宇飞身掠起五丈有余,等到气势一衰,左手疾速地探将出去,抓住斜伸出的飞檐,换过一口气,正待往顶层飞跃而上…… 蓦地,从他头上不远的一个窗孔里,传出一声沉喝道:“龙中宇!” 龙中宇闻声抬头,只见一道火光从敞开的圆窗里向自己飞射过来。 他愕然一怔,吐气开声,右掌子举,拍出一股劲风向那道火光击去。 “哒”地一声轻响,那道火光还没飞到他的面门,便已被龙中宇拍出的强劲掌风击得退了回去,撞在塔壁之上。 一幢火光迅速地燃烧起来,沿着塔壁往下落去。 龙中宇在火光燃起的刹那,已看清楚那被自己击落的是一盏江湖人行夜路用的风灯。 他的心中一动,一个意念迅如电掣地闪过脑袋:“有人躲在塔里要暗算我!” 这个意念刚自脑际闪现,他的身形还悬在虚空,一条人影已自圆形的窗孔里探身出来。 目光一闪,龙中宇刚瞥见人影倏然出现窗外,一道犀利的剑风已当头猛劈而下。 龙中宇深叹口气,双臂一振,腰肢往横一扭,飞快地飘了开去,避过这当头的一剑。 他的反应极快,目光也很锐利,在挪身飘开的刹那,已借着急速落下的火光看清楚那自圆形窗孔里探身出来偷袭自己的人。 他忍不住脱口道:“宫北斗,原来是你!” 那人方面大耳,虎耳狮鼻,颔下长着一大绺紫髯,不是武当名宿紫髯金剑是谁? 龙中宇记起方才自己从杂林里追赶宫北斗而去,一直追到那片大草坪之前,眼见便要追到,陡然出现那蒙面的金蜈使者,挡住了去路。 由于那金蜈使者的出面阻挡,使得龙中宇只能眼看着宫北斗没身在黑暗之中,而不能继续迫去。 面对着像金蜈使者那等高手,他若有一丝分神,将是必死无疑,龙中宇焉敢为宫北斗冒这么大的险? 结果,他总算在金蜈使者锋利的剑刃下逃过,反而凭着机智将对方击败…… 龙中宇本来还以为宫北斗在武当倾门追击之下,必是赶紧选出武当,从此亡命江湖,永远接受天心教的庇护…… 他怎么想到宫北斗不但没有逃出武当,反而又回头躲在塔里对自己施以暗算。 他心中一惊,只听宫北斗阴阴一笑道:“龙中宇,你的死期到了!” 话声未完,他整个身躯伸出窗外,仅以脚尖挂在窗孔之上,手中长剑一转,刷刷刷一连三剑,有如狂风骤雨般地向龙中宇攻到。 龙中宇身在空中,面临宫北斗那阵狂飙般的剑式,一时之间,无法拔出长剑,除了闪躲之外,别无他法了。 他逼住一口真气存在丹田,双臂平伸,斜斜地往下滑落,大袖兜着夜风,不住猎猎作响。 他之用这种姿式滑落而下,不用千斤坠的功夫跃落地上,就是提防宫北斗会趁着身居优势,飞身追击而下…… 当宫北斗看到龙中宇以这等滑翔的姿式轻飘飘地滑落而下,他晓得自己的轻功造诣,较之对方,是要相差一筹,决难在空中伤得龙中宇。 是以他仅冷笑一声,不再追击而下,剑尖一点塔壁,翻身跃进塔里。 就在他的身躯没入塔里时,龙中宇的双足也踏落在地面。 龙中宇这次下山来,一路上经过许多打击,使他养成了极高的警觉性。 在他的心中认为,单凭宫北斗一人决不可能有那份暗算自己的胆子,跟随在这次暗算之后的,必然是另有阴谋等着他。 因此龙中宇在落地的刹那,右手已按在剑柄之上,随着坠下之势,双腿半弯,摆下应敌之式。 果然不出他的预料之外,他的脚根刚一踏实,两道尖锐的风劲自右袭击而至。 龙中宇沉喝一声,上身偏左,左足后撤,迅快地偏转了半弧,玉龙剑已在一声轻吟里,飞射而出,封住攻来的两股劲风。 他的长剑一出,也看到了那暗自偷袭自己的人正是金臂剑魔任明杰。 任明杰此时已恢复了原来的装束,他那一双铁臂半直半弯,一攻咽喉,一切右肋,往龙中宇身上攻至。 本来以他的武功,超过龙中宇甚多,在这等机会之下,龙中宇必然会被他所算。 可是龙中宇手中所持的乃是削铁如泥的利剑,如之他又提防在先,拔剑在手,先不攻敌,而运剑布起一道剑幕,护住全身,故此任明杰眼见自己双掌如剑,即将切落对方身上,却倏然发现龙中宇的长剑已掣将出来。 龙中宇的剑式要较他慢上一分,若是旁人的话,任明杰尽可放心攻去,必定可以将对方杀死。 但是他晓得那柄玉龙剑的厉害,自己就算能将龙中宇杀死,这一双仗以纵横江湖的铁臂也将报废了。 他以金臂之号成名武林,若是失去了这一双手臂,今后还能与人争强斗胜吗? 伺况他还没有把握一定能杀死龙中宇呢! 他心中一惊,深吸口气,右臂急垂,往龙中宇小腹划去,左臂已霍地缩进肩膀尺许。 龙中宇一剑扬起,在胸前布起了一层扇形的剑幕,将对方的攻势阻住。 可是他却没料到任明杰突然施出“通臂功”来、那条垂落的右臂倏然长出八寸有余,向自己的小腹斩至。 龙中宇若是没有跟任明杰交过手,那么此刻除了退缩之外,别无闪避之法。 他只要一退身闪避,任明杰便可以连续施出他那诡异莫测,变幻多端的“幻魔剑法”。 到那时,龙中宇处于劣境之中,手里纵然握有宝剑,也会被对方奇幻的“臂剑”所克,而陷入败势。 龙中宇吃过任明杰的大亏,他焉能再度将自己置于劣境之中? 故此,他根本不退不让,仅是一吸小腹,上身前弓,手中的玉龙宝剑霍地斜斩而下,往对方的右臂斩去。 他这手完全是种两败惧伤的办法,仗着手中宝剑之利,而攻敌之必救。 任明杰哪金想到龙中宇心思如此灵巧,马上便看出双方的优劣所在,龙中宇是以对方的长处,攻向自己所短。 假如在平时的话,他最欢迎别人以长剑与他的金臂相碰了,不过在这个时候,他可不敢这么做! 但见他怔吼一声,右臂陡然缩了起来,左掌一长,挥掌向龙中宇面门拍去。 龙中宇轻笑一声,剑尖一转,锋刃如电弹起,依然向任明杰的左臂削去。 任明杰在刹那之间、双臂相互长短,一连变换了七招剑法,乘隙蹈虚地向龙中宇攻去。 而龙中宇却是一步都没退让,剑剑不离对方双臂,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式,把对方所有的招式都封得死死的! 任明杰气得几乎吐血,他大吼一声,霍地退出丈许,不再继续向龙中宇施以攻击。 龙中宇没想到任明杰竟然气得放弃继续攻敌,他不由得一笑,道:“任前辈,怎么不玩了?” 任明杰气得脸色发紫,沉声道:“龙中宇,你仗着手中的一支长剑还挡不了老夫的空手,你还有什么可以讪笑老夫的?” 龙中宇笑道:“依前辈的意思是要在下收起玉龙宝剑,与你空手相搏?” 任明杰冷笑一声道:“老夫比你大一辈,也不用你空拳,你只要换上一支剑便行!” 龙中宇放声大笑,道:“任明杰,你还好意思承认比我大上一辈?我叫你一声前辈那是大抬举你了!你还不晓得……” 任明杰脸色一变,怒道:“龙中宇……” “咄!”龙中宇沉声大喝道:“龙中宇三个字岂是你这无耻之辈能够叫的?” 任明杰生平何曾受过如此重大的侮辱?他受到龙中宇的喝叱,气得浑身都在打颤,咬牙切齿地道:“姓龙的小辈,老夫若不杀了你……” 龙中宇冷嗤一声,道:“任明杰,你不要发什么誓,如果你要面子的话,也不会暗自偷袭我了,哼,亏你还是个成名的武林高手,在下真替你害羞。” 任明杰气得过甚,反而镇定下来了。 他等龙中宇的话说完了,方始冷冷地道:“小子,你尽管在老夫面前逞口舌之利好了,老夫发下毒誓,若不弄得你连做人都难,老夫便把这个任字倒过来写!” 龙中宇也是冷冷一笑,道:“任明杰,你无论摆出什么架式来,我龙中宇接着你便是了,可是你最好下次自重一下身份,别再像今日这样用偷袭的手段……” 他的话声未完,身旁不远处传来宫北斗的声音,道:“龙中宇,你不必抬高自己的身份,凭任总巡查的神功,要想收拾你还不容易……” 龙中宇侧首望去,但见宫北斗自塔里行了出来。 他的目光一闪,看到地上躺着的那些年轻道士,冷笑道:“宫北斗,你这背叛祖师,残杀同门的无耻之徒,还有什么颜面在本人面前说话,替我滚开点。” 宫北斗被骂得颔下的紫髯不住拂动,浑身气得都在颤抖,大吼一声,拔出长剑便冲了过来。 龙中宇把剑一竖,沉声道:“怎么?你们想打车轮战?” 宫北斗看到龙中宇的长剑一立,不敢贸然攻去,赶忙刹住脚步,摆下了“乱披风剑法”的起手式。 龙中宇目光一闪,道:“任明杰,你们两位‘武林前辈’,是不是要一齐上来?” 任明杰冷笑一声,道:“龙中宇,你太狂了,峨嵋将因你的狂妄而血流成河!” 龙中宇冷冷一笑,道:“任明杰,你除了会恐吓之外,还会什么?” 任明杰服中几乎要喷出火来,咬牙骂道:“小子,你该死!” 骂声中,向前行了一步。 龙中宇嗤然一笑.道:“嘿!你们果然要趁着无人之际,联手对付我一个人,哈哈,我龙中宇何等荣幸,竟被你们这些成名二十多年的‘前辈’所尊重,” 任明杰心中就算有除去龙中宇的念头,此刻被龙中宇先行说了出来,仙也不好意思那么做! 他右掌恨恨一挥,又往后退了一步。 宫北斗自信凭着手中的一交剑,绝对无法制得龙中宇,他心中一动,道:“总巡查,我们何必管他什么,宰丁这可恶的小子……” 话未说完,任明杰已破口骂道:“住口!假若不是你坏事,老夫今午便已将他杀死,还要等到此刻?” 任明杰话中的意思是责怪宫北斗没有尽到责任,以致让龙中宇自北斗庄院逃走,引发出以后的一连串失败,终被龙中宇杀死郝泉,夺回玉龙剑。 龙中宇就凭着手中那支无坚不摧的玉龙剑,使得任明杰束手缚脚,无法凭者金臂魔剑将龙中宇杀死! 宫北斗没有弄清楚任明杰责骂自己是何缘故,不过他想起自己在山下的小镇受到龙中宇的戏弄,被脱去衣衫,浑身淋洒的难堪情景,心中便混杂着羞辱惭愧的复杂情绪。 他讪讪地道:“属下……” 任明杰北道:“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宫北斗受到叱责,更加把龙中宇恨之入骨,他一咬牙道:“总巡查,请准许属下与他决一死拼……” 任明杰沉声道:“宫北斗,玄地道长等不久便将到来,你还敢在此停留,莫非你真不要命了?” 宫北斗狰狞地盯着龙中宇,道:“龙中宇,老夫被你害惨了,今宵,就算拼掉这条老命,也不让你再活下去!”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宫北斗,你不会是我的敌手,还是快走吧,在下决不过问你背叛武当之事。” 本来以他的武功说来,与宫北斗仅是在伯仲之间,他是不该说出这等话来的,尤其是以武林中的辈份相论,他更不应该如此讽刺宫北斗。 但是,他深切地了解眼前的情势对自己不利,若是任明杰抛下颜面与宫北斗联手的话,用不着二十招功夫,他便会落败遭擒。 到那时,只怕玄地道人等闻讯赶及,也救援不了自己遭擒的命运了。 所以,他必须出言激使宫北斗独自一人与自己拼斗,仗着手里的玉龙剑,以及存在于宫北斗心中的受辱阴影,他取胜的机会是很大的。 只要有那么一段时间的运用,龙中宇相信就算任明杰要加入战圈,他也可以支持到玄地道人等的赶到。 果然,宫北斗受不了他三番两次的出言相激,怒吼一声,挥剑扑了上来。 龙中宇冷笑一声,正待举剑相迎,忽见一条人影其快如电地飞身跃至,挡在宫北斗的身前。 那人左臂一伸,掌刃伸得笔直,挥振之下,已将宫北斗的攻势封住。 宫北斗一剑劈出,剑风一响,锋刃已砍在那人的手掌之上,只听“噗”地一声,他这一剑如同砍在巨石之上,不但没有把那只手掌砍下,反面剑锋受震,反弹起数寸之高。 宫北斗吃了一惊,只见那挡住自己出剑的竟是任明杰。 他微微一愣,道:“总巡查,你……” 任明杰没有理会宫北斗,目光森冷地凝望着龙中宇,道:“龙中宇,你要想在老夫面前耍什么诡计,你就看错人了,嘿嘿,老夫自十五岁闯江湖到现在,所走过的桥都比你走过的路多,你那一套还能在老夫面前瞒得过去?” 他话声一顿,侧首道:“宫北斗,这小子就惟恐我们两人联手,所以才用话激使你动手,他好拖延时间等候那些老道的救援,你岂能上这个当?” 宫北斗兴奋地道:“对,总巡查,这小子狡猾无比,我们若不将他杀死,将来必定是本教的大害。” 任明杰的嘴角浮起一丝冷酷的表情,沉声道:“老夫生平除了教主之外,没有将第二个人看在眼里,可是对这小子不能不佩服,单看他这几天的进境,已使得老夫寒心,若是再过时日,必然会成为本教的大害……” 他话声一顿,寒声道:“龙中宇,这可不能怪老夫不顾颜面,只怪你锋芒太露,使得老夫难以心安,非要将你擒住押回教里不可……” 龙中宇刚才眼见任明杰以内掌挡住了宫北斗,心中惊凛不已,晓得自己所仗以保身的便是玉龙宝剑。 否则,单靠自己的武功,较之任明杰还差得太远。 他的心中正在盘算着到底该要如何才能拖延时间,避过今晚之难,已听得任明杰说出要与宫北斗联手的话来…… 他的心绪慌乱无比,却不敢现之于神色,镇定地凝望着任明杰,冷冷一笑,道:“任明杰,枉你有金臂剑魔的尊号,却恬然无耻地说出这种话来,在下也真替你感到害羞!” 任明杰眼中射出两道煞光,道:“龙中宇,随你说什么,老夫今晚也不会放过你……” 说着,他缓缓地向左移去,与宫北斗成犄角之势站立,似乎防备龙中宇返身逃走。 龙中宇看到他移动身形,怎能不晓得对方的心意? 不过,他在黄鹤楼上看见过任明杰那神妙的轻功,晓得自己就算萌起逃走之念,也会被任明杰迫及的。 他的脸上还是挂着那丝冷漠的笑容,道:“任明杰,你不必害怕在下会逃走,在下这一生之中,绝不以后背对人的……” 任明杰冷笑一声道:“姓龙的,你别说得这么好听,那晚,你在长江船上,若不是撒腿逃走,今晚老夫还用费上如许多的手脚来对付你吗?” 龙中宇嘿嘿一笑,道:“那晚你任明杰带着多少人?今晚你只不过带着个饭桶在这儿罢了,在下又何惧之有……” 他的话未说完,宫北斗已怒喝一声,道:“姓龙的,老夫……” 龙中宇冷哼一声道:“宫北斗,你还有什么颜面与本人说话?你还记得昨日在小庙里的事?那时本人若要杀你,你还能活到此刻?” 宫北斗气得哇哇怪叫,又没有话好反驳对方。 他一振手中长剑,侧首道:“总巡查,我们……” 任明杰左手一举,将他拦住,道:“宫舵主,我们不必急在一时,就让他逞一下口舌之利好了,老夫等会儿将他擒住,非挑断他的大筋,割下他的舌头不可……” 龙中宇扬声大笑,道:“任明杰,在下被你如此佩服、称赞,就算被你割去舌头又有什么关系?嘿嘿!你们一起上吧,看我龙中宇可会皱一下眉?” 任明杰冷冷一笑,单掌一立胸前,身躯缓缓向前移去。 龙中宇目光一闪,长剑一分,指着任明杰,左手飞快地从怀中掏出一柄精光闪闪的短剑,指向宫北斗。 宫北斗一见龙中宇从怀中掏出一柄精光闪闪的短剑,他认得那正是自己所保存十年之久的断金剑。 自从虞云姬受了总舵之命,派人北斗山庄,作他名义上的五夫人,宫北斗便因喜爱虞云姬之故,而将这柄珍藏的断金剑赠给了她。 他没想到自己赠给虞云姬的断金短剑,此刻竟会到了龙中宇的手里。 他的心中顿时又渗杂进一股莫名的酸味,喝问道:“龙中宇,你这柄剑从哪里来的?” 龙中宇淡笑一声道:“这是你的五夫人虞云姬送给在下的定情之物,难道你不晓得?” 宫北斗本来就不赞成总舵的以财、色引诱龙中宇之举,但他为了那是总舵的命令,不敢反抗罢了,其实心里一直都不舒服。 此刻一听龙中宇竟说出那等话来,更使他心中醋火飞扬,不可遏止,扬剑高举,霍地飞身急斩而去。 武当的剑法,为了配合内功心法,完全走的是轻灵一路。 就拿张三丰所手创的“乱披风剑法”来说,虽说剑式泼辣、狠毒,却也是以轻灵为主,绝不能像外家剑法那样,纯以猛力见胜。 但是此时宫北斗心中怒火高烧,已将他的理智都全部烧毁,根本就置本门的心法于不顾。 他恨不得就这一剑斩出,便把龙中宇劈为两片,是以这一剑,威猛沉重,有如一株大树迎面倾倒。 任明杰是剑道名家,怎会看不出宫北斗这一剑用的浊力太大,而不留后力,就与庄家挥柴刀一样,看似威猛,其实已将自身置于死地。 他怒喝一声,道:“北斗,你疯了!” 龙中宇看到宫北斗一剑急斩而来,以他在剑法上的造诣,怎会看不出对方心浮气躁,完全走上蛮打乱杀的地步? 他心中一喜,脚下滑开半步,迎着对方劈下的剑锋而去,左手短剑已轻灵无比地划了个半弧,沿着宫北斗的手肘,向对方的喉部滑去。 武林中人都晓得这么一句俗语:“一寸长、一分强,一寸短、一分险。”其中的含意便是说兵刃长的往往能借着兵刃的优势,而拒敌于远处,给予敌人置命的威胁。 但是兵刃的短小,并不完全没有优势可言,手中持有短兵刃的人,只要能欺身进入对方的防御圈之内,所攻出的招式,招招都能置对方于死,远较长兵刃更加凶险毒辣。 龙中宇深明此理,便是利用身形的快速闪动,想要趁对方剑路走入死地的时候,侵入对方胸腹之间。 就凭他这快速的一剑,宫北斗绝无闪躲的余地,结果是必死无疑! 但是他的身形移动得快速之极,任明杰较之尤要快上一分,就在他左手短剑攻出的刹那,身侧掌风如刀,已向他右肋切至。 这右肋之处,有肋骨护住,其间布满穴道,被人击中,不死也是重伤。 龙中宇就算练成了传说中的佛门“金刚不动”身法,也难挡得了任明杰那只比剑刃更利的掌锋一切,更何况他的功夫还较任明杰要差上半截。 凌厉的掌劲一触及右肋软肉,龙中宇大吃一惊,上身一扭,右手的玉龙宝剑抖出一个剑花,往那劲风袭来之处削去。 就在他侧身抵挡任明杰那犀利的一掌时,左手短剑已停住了往前探进的锐厉去势…… 只见冷寒的剑芒一闪,宫北斗胸前的衣衫裂开一条长长的裂口。 那冰冷的剑尖划破衣衫,贴着胸前的肌肉擦过,所留给宫北斗是一股火辣辣的感觉。 他的胆子在这一剑之下,几乎都给吓破了,忙不迭往后一仰身,“鲤鱼倒穿波”倒射出八尺开外。 心中惊魂未定,他左手一摸胸前,发现从衣衫裂口处,渗出丝丝鲜血,随着手掌摸去,沾得一手是血。 他丝毫没有感觉到胸前伤口的痛楚,因为他的心已被震慑住了。 急促地喘了两口气,他抬起头来,只见龙中宇双手持剑,左攻右守,右攻左守,招式凌厉无比地与任明杰在搏斗。 任明杰的功力、经验都要较龙中宇高出甚多,尤其他那变幻莫测的“幻魔剑法”更是厉害,给予龙中宇很大的威胁。 可是龙中宇手中持的长短两剑都是断金切玉,无坚不摧的神兵利刃,任明杰自知双臂不能与利剑相拼。 因此他每一个招式都不敢用老,更不敢轻易地攫取对方的锋刃。 第二十一章 武林秘辛 任明杰心中已有制服龙中宇的打算,当然不会听从宫北斗的话。 他脸孔一侧,道:“宫舵主,我们要这小子死,也要让他死得甘心!告诉他一点小秘密又有什么关系呢?” 宫北斗道:“可是……” 任明杰挥了挥手,道:“你不必说了,老夫岂会没有分寸?” 他见到宫北斗不敢多言,面色一缓,转过脸去,说道:“你大概到现在都不晓得成为五派剑主的好处吧?老夫告诉你,这个每二十年举行一次的剑会,井非你们五大剑派所定,而是由二十年前一个叫‘铁心孤客’的怪人所命令……” 他的话声稍稍一顿,接道:“二十多年前,当时天下第一高手金蜈天尊自南疆北上中原,于一夜之间,将中原九派的掌门一齐杀死,那时眼见便可以统一武林,可是却遇上‘铁心孤客’和邪道大宗师两人。 他们任何一人都不是金蜈天尊之敌,但是面对着金蜈天尊,他们却联合起来!金蜈天尊寡不敌众,终于败了一招,回返南疆,并依言在铁心孤客和大宗师两人健在之日绝不重回中原……” 他冷笑一声,继续说道:“当时,各大门派掌门新立,派中精英全都随着前任掌门死于‘死亡谷’中,可说实力空前低弱。他们一听得金蜈天尊回到南疆,欢喜若狂,本想好好地从头开始,依照各派的秘笈,加紧训练门人,增强本门武功。哪知,最先从崆峒开始,五大剑派所保存的神功秘笈在一月之内,全被‘铁心孤客’取去……” 关于前一段的往事,龙中宇不久之前,就听到师叔郑公明对他说过,至于后面有关‘铁心孤客’盗走五大剑派秘笈的事,他尚是第一次听到。 因为郑公明曾经说过峨嵋当年曾经出现过一位绝代剑道高手,被武林尊称剑神的袁君达。 并且说到铁心孤客和大宗师联手击退金蜈天尊时,揭示龙中宇,他怀疑那铁心孤客便是当年五大门派掌门逼着跳下金顶的剑神袁君达。 因此龙中宇一听到铁心孤客盗走各派秘笈,忍不住反驳道,“依在下的看法,铁心孤客不会是那种人吧!他的武功如此高强,又何必要去取走各派的秘笈?” 任明杰冷笑一下,道:“你仅凭猜测,又怎会晓得不是?” 龙中宇道:“在下不是说过理由了?” 任明杰道:“事实证明你的想法根本就错误了,当年铁心孤客在取走五大剑派的秘笈之后,曾留下书信,要各派每十年举行剑会一次,从第二代弟子中挑出一人去到冈底斯山由他亲自传授武功。 当时,第一届剑会的剑主就是武当的乙木道人,但他到了冈底斯山之后,仅仅两个月就被赶下山来,并且带来了铁心孤客的令谕,说是剑会今后每二十年才能举行一次,要各派在二十年中尽量找寻资禀好的门人,如乙木之流,是不能受传他那绝世剑法的……” 龙中宇听到这里,心中的许多疑惑都获得解答了,他恍然道:“怪不得你们要用种种办法来逼使我为你们卖命,原来是这个原因,哼!敢情天心教是金蜈天尊所创的,他为了害怕铁心孤客的武功得传下去,才想控制最有机会成为铁心孤客传人的本届剑主……” 任明杰道:“本教是否由金蜈天尊所创的,老夫不必向你说明,但要对你说明一件事,那便是当年的铁心孤客已经死去了!” 龙中宇这下真个恍然大悟,道:“敢情你们认为铁心孤客已经仙逝,所以要不要控制本届剑主已经不是一件重要的事情了?” 任明杰点头道:“你说的一点都不错。” 龙中宇眼中露出一丝迷惑之色,虽然他从任明杰话中获知了许多秘密,但是却使他对更多的事情迷惑起来。 他问道:“既然你们已经失去利用我的价值,为何又要将这些秘密告诉我?难道……” 任明杰敞笑一声道:“老夫不愿你死后还做一个糊涂鬼!” 任明杰说话之中,已飞身朝龙中宇急扑过去。 龙中宇在心里一直提防着任明杰突然出手暗算,纵然是心中疑惑不清,也没松懈丝毫。 他一见任明杰扑了上来,长剑一振,一片剑雨洒将出去,急骤无比。 任明杰的武功果然了得,他以那等急掠之势扑去,一见眼前寒芒进射,顿时刹住了身形,右掌一粘,顺着对方剑锋攻来的方向,向剑背搭去。 龙中宇看到任明杰竟然敢向剑锋压去,心中微微一惊,晓得对方要以强韧的内力粘住自己的长剑。 他在平时尚不是任明杰的对手,所仗以对抗的仅是宝剑锋利,使得任明杰有所顾忌。 此时他肩上中了一掌,不但行动不便,连内力也只有平时的八成左右,若是长剑被粘住,那还能脱身得了? 当下,他立即抽回长剑,闪身挪步,向左边横移六尺。 任明杰冷笑道:“你想往哪里逃?” 龙中宇没等对方追击过来,深吸口气,沿着宝塔而上,纵身而起。 他的轻功极好,若在平时,尽全力跃起,足可掠起四丈有余,可是现在他才跃到第三层塔檐,真气便已不继,浑身一浊,便要往下落去。 就在他身形停在空中的刹那,他轻哼一声,手中长剑如电刺出。 “噗”地一响,剑尖插进壁中半尺有余。 龙中宇就借中剑身摇晃的一刹,换了口气,又跃起两丈,一直跃到第五层上,方始落身在塔檐上。 他的脚尖刚一站稳,任明杰已似一只巨鸟飞了上来。 龙中宇大喝一声,道:“下去!” 任明杰身在空中,头上剑风激荡,寒气沁人,被那威厉的一剑逼得无法再升起一寸之微,只得飘身而下,落在第三层的塔檐上。 他似是气恼无比,唤道:“宫舵主,你到里面去,我们跟他来个前后夹攻,看他还能跑到哪里去!” 站在底下的宫北斗应声持着断金剑奔进塔里。 龙中宇一听任明杰之言,忖道:“不好,他们这一来,我该怎么办才好?” 他心中焦急,不知要如何应付来自两面的攻击,正在担心之际,突然见到远处的树林里闪出一条短短的火龙飞快地向这边移动。 顿时,他满腹的忧愁尽去,兴奋地忖道:“老天保佑,他们总算赶来了。” 任明杰就站在第三层塔檐上,也看到了远远奔来的那条火龙。 他的嘴角突然漾起一丝诡异的笑容,侧身对着窗洞里道:“宫舵主,我们快走,那些老道赶回来了。” 宫北斗这时刚刚爬到第三层上,一听任明杰之言,从窗孔探首而出,惊道:“什么?他们这么快便赶回来了,莫非是……” 任明杰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快走吧,再晚就脱身不得了。” 龙中宇站在他们顶上两层塔檐,将他们对话听得清清楚楚。 他听到宫北斗的语气,立即明了那四个长老的如此久才赶到,是预先算计的,可以让任明杰有足够的时间擒住自己。 他一方面为自己庆幸终于逃过难关,另一方面则为宫北斗将要说出那个武当叛徒的名号却被任明杰阻止,使得他不能及时知晓而遗憾。 心中掺杂着这两种复杂的情绪,他眼见任明杰飞身跃下宝塔,也跟着奋勇跳了下去。 任明杰似没想到龙中宇受了伤之后,尚还有这份胆量迫来。 他霍地转过身来,大喝道:“姓龙的,你真要找死不成?” 龙中宇仗着武当四个长老即将赶到,胆气大壮,也不理会任明杰,提气平剑,以剑尖逼住对方,缓缓行了过去。 这时宫北斗也从塔里奔了出来,他一见到龙中宇咄咄逼人之势,握紧断金剑,喝道:“总巡查,我们合力宰了这小子!” 任明杰的脸上布起一层煞气,左掌护胸,右掌高高举起,似有与龙中宇一拼之意…… 但是他陡然之间,好像想到什么,收敛起那份杀意,喝道:“宫舵主你先走。” 宫北斗道:“可是这小子……” 任明杰道:“今晚先放过他,以后再说……” 他想放过龙中宇,龙中宇却还不想放他离去。 龙中宇趁着他说话之际,进剑移身,剑芒乍闪,长剑去“之”字形,从右侧攻了上来。 他这一剑之运,迅快毒辣,没等任明杰把话说完,已袭至距他右肋不足尺许之内。 任明杰怒喝道:“你想找死!” 他的上身一矮,左掌斜按而去,高举的右掌划着龙中宇的额头急劈而下。 这一招乃是他仗以成名的“幻魔剑法”中最后的一招“鬼王拍扇”,其中的变式有四种之多,在他一生之中,都难得用上几次。 此刻,他施了出来,是想要致龙中宇于死命。 龙中宇一剑攻出,突见对方上身一蹲,随着便是一股旋回的暗劲往剑上封来。 他依恃手里利剑,根本不在乎对方的封剑之举,平腕一沉,剑锋斜滑,便待向对方小腹要害刺去。 就在他变式的刹那,他的跟前陡然出现一片迷蒙的掌影,使他根本分不清楚任明杰那一掌要落在什么部位…… 他骇然一惊,顾不得伤敌,急忙闪身收剑,护住面门。 可是他招式变得太晚,任明杰那只右掌倏地伸长了尺许,掌刃向他左颈切落,来势凌厉! 龙中宇一见自己在一招之下,又陷身如此危厄的局面,惊骇无比,正想不顾一切地滚身落地,逃过这一掌之危。 蓦然,在黑暗之中飞来一枚暗器,向着任明杰双眼之间射到,速度迅捷无比,上面所带的尖锐风劲已使他有睁不开眼的感觉。 任明杰心中大骇,再也顾不得向龙中宇攻击了,偏首左侧,右掌划一个半弧,将那枚暗器抄在手里。 任明杰一抄住那枚暗器,不待详看,便开声喝道:“是什么人……” 话一出口,他的全身一震,陡地停了下来,摊开手掌一看,只见手中握着的暗器果然是一片树叶。 刹时,他如遇蛇蝎,身体急速后退,哑声道:“藏身黑暗里的朋友是谁?” 宫北斗就站在塔前不远,对任明杰的所有行动都看得很清楚,惟独他没有看到那枚暗器是什么。 他心中极是惊骇,不晓得是什么原因使得金臂剑魔任明杰如此震惊,忍不住问道:“总巡查,你为何……” 任明杰脸色凝肃,眼中射出惊凛的光芒,向着宫北斗一摊手掌,道:“你看。” 宫北斗凝目望去,看到任明杰手里摆着一片树叶,不禁愕然道:“这是……” 他话一出口,全身一震,口吃地道:“这……这便是那枚暗器……” 任明杰点了点头,沉声道:“是哪位前辈……” 他这个“辈”字才出口,黑暗之中传来一声沉沉的冷哼。 龙中宇方才面临着任明杰锐厉的一掌下,除了想法闪避之外,根本无法分神注意任明杰的神情。 等他趁着任明杰一个迟疑,回掌去接暗器的时候,闪身跃出丈外,惊魂稍定,他才发觉到对方的奇异神态。 任明杰在摊开手掌时,龙中宇由于站立的位置不同,没能看到他手里的暗器是什么模???。 可是他从任明杰的惊骇神情中看出,必定是有人出手救了自己。 他心中猜疑地忖道:“武林之中有谁能使得任明杰如此惊骇?并且还自认晚辈……” 他的心里正在胡乱猜想,耳边已响起那声低低的冷哼之声。 那个声音从黑暗中传出,龙中宇却发现仿佛是有人站在自己耳边发出的一样,使人根本不能找出声音的来源处。 他心中一惊,已晓得发出这声冷哼的是一个绝世高手,否则仅仅是这一声冷哼,绝不能如同一块巨石落入湖水般地使人心中产生惊凛、畏惧的奇异感觉。 目光一闪,他见到任明杰震愕了一下,突然拖拳朝着黑暗中深深行了一礼,道:“晚辈敬聆训示。” 他也没等那藏身黑暗中的异人任何回答,招呼了宫北斗一声,道:“走!” 宫北斗莫名其妙,犹疑了一下,道:“总……” 任明杰脸色一寒,道:“你想把命留在这里?” 宫北斗吭都不敢吭一声,跟随任明杰向着黑暗中急掠而去。 龙中宇正在为那藏身黑暗中的神秘异人之突然出现而心中疑惑无比。 在他的忖想,那人既然阻止任明杰对自己不利,必然是武林的绝世高手。 虽然他想不起江湖上有谁能使如任明杰这等高手受到惊吓,骇然退去,可是他猜测那人绝非与任明杰等人一流…… 那么,眼见任明杰和宫北斗两人向着黑暗中逃窜而去,那个神秘的异人绝对会挺身出来,加以阻止。 谁知他服见任明杰和宫北斗身形连窜,已将消失在黑暗之中,也不见有人出来加以阻止。 龙中宇心头一怔,也不能指望那人会将任明杰两人擒住,他大喝一声,飞身追了上去。 他身形一动,才跃出四丈多远,脚尖还未落地,蓦然,耳边传来一声低声的话语,道:“你已受伤,不用再去追赶,就放过他们这一次吧!” 这阵话声清晰之极,如同那人凑在耳边对他说出来的一般。 紧随着话声一落,从黑暗中旋起一股柔和的风劲,迎着龙中宇拂来。 龙中宇腰尖还未落地,悬空的身躯桩那股风劲托了起来。 龙中宇大惊失色,方待运气抗拒,已被那股柔和而强韧的风劲裹住,摆回原来立身之处。 双脚才一落地,那股包在身外的风劲已戛然而止,消失于无形。 正如同晴空闪电,那股风劲来得突然,去得也突然,来去之间,一丝痕迹都寻觅不到。 龙中宇心中明白,这股风劲就是那隐身在黑暗中的异人所发,目的在阻止自己追赶任明杰两人。 他固然为那异人的阻止自己而惊奇,更为那异人的一身神奇的武功而震骇。 凛然之下,他抱拳问道:“是哪位高人藏身在此?尚请亲身出来,容晚辈一拜。” 话声传出,等了一会儿,寂夜悄悄,却没人回答。 仿佛那个异人也如一缕夜风的消逝,使得龙中宇毫无所觉。 龙中宇没有听到回答,沉声问道:“以前辈这份神奇的武功看来,必在武林中享有盛名,前辈为何又容许那等邪恶之徒逃逸?” 他的话声一落,耳边已响起那清晰的话语:“你是在责怪我?” 龙中宇听出话中有不悦之意,他抱拳道:“晚辈年轻识浅,哪敢责怪前辈,晚辈之意,只是恐怕前辈不晓得这两人是谁,所以才轻易放过他们……” 第二十二章 武当叛徒 玄黄道人问道:“你这么说,凶手是这次来敝派参加剑会的高手?” 龙中宇颔首道:“在下的推测不会有错!” 玄海道人喃喃道:“这,这要如何才能找出凶手?这次来的人那么多……” 玄黄道人颔首道:“对!这次除了五大剑派之外,其他如少林、灵山等四脉,也都有派人来此观摩,那么多人中,要如何才能查出凶手?” 龙中宇一听说话的是玄黄道人,他本想讥刺对方几句,但是他回心一想,认为自己不该再激怒对方,使玄黄道人自尊受到大大的伤害。他沉声道:“眼前的范围虽大,可是我们可以一项项地剔除许多人,慢慢把范围缩小,自然可以找出真正的凶手。” 玄机道沉吟一下,道:“对,首先我们要把使剑的高手列入,其次再看看他们之中有谁是与郑大侠熟识,并且生前曾经结有仇怨……” 龙中宇道:“玄机道长之言不错,我们朝这个方向推断下去,到了最后,凶手自然不能遁形的……” 他的话声一顿,道:“不过在下还要说明几点,提供各位参考,尤其是玄黄道人更应该注意,否则你不可能找到真正的凶手!” 玄黄道人重重地哼了一声,却没出言辩驳。 龙中宇看到他的神态,心中舒服多了。他整理了一下思绪,道:“单以剑法说来,武林中会剑的不在少数,但是剑法到了某种程度,则非有特殊的秘诀及心法不可,郑师叔的剑法,在本门说来,除了家父之外,大概只有在下可以勉强是他的对手,凭他老人家的一手剑法,我想,在我们五大剑派中,罕得有人会在他根本不及拔出长剑之前,便将他杀死……” 玄机等三个老道都很清楚龙中宇的意思是指明尽管郑公明没提防他人,但是以他的造诣,只要对方拔剑出鞘,露出敌意,他便可及时拔剑防身! 除非那暗算他的人剑法比他高明,或者与他相等,那么便可因一着的占先,让郑公明连拔剑的机会都没有,便中剑身亡。 因而,要寻觅凶手的范围也就更加缩小了,缩小到只有除峨嵋外四大剑派中的几个辈份最高的高手。 玄黄道人道:“这么一来,只剩昆仑、华山、点苍三派此次派来评判的三个人了……” 他话声一顿,道:“当然,还有我们这几个老道是最有嫌疑了。” 龙中宇道:“这七个人里面,还要除去你们三位才行!” 玄黄道人哦了声,问道:“为什么?” 龙中宇道:“因为在下跟郑师叔最后相聚的时候,是在这儿,当时郑师叔为在下述说本门当年的绝代高手剑神袁师叔祖的往事……” 他说到这里,只见其他三个老道都泛起羞惭之容,想必是他们想起了剑神袁君达纵横一世,结果在英年之际,遭到四大剑派的逼害,喝下毒酒,跳崖而死的情形,而有所内疚! 龙中宇心中感到非常安慰,忖道:“袁师叔祖若是死了,他的英灵有知,也会为各派落入此等光景而伤心,为他们的内疚而感到安慰……” 他想了想,继续道:“当时,在下听到塔下发出一声惊愕之叫声,探首往外望去,没看到什么,可是当我出声呼喝时,却看到有人自塔中跃出。在下飞身追赶下去,发现那人正是贵派的叛徒宫北斗,在下追了他不到二十丈远,便碰到三位赶来……从那时开始,直到宫北斗逃逸,金蜈使者出现,我们几乎都在一起,三位自然不可能是嫌疑人了!” 玄黄道人拍掌道:“贫道知道了!” 龙中宇哦了声道:“道长认为是谁?” 玄黄道人说道:“就是宫北斗那厮!” 龙中宇问道:“道长如何认为是他呢?” 玄黄道人说道:“他纵火烧林,然后向西北方逃逸,当时不是龙大侠你追去吗?结果碰见金蜈使者拦住大侠,放走宫北斗,就在那段时间,他赶回这儿,将郑大侠杀死!” 龙中宇摇头道:“道长之言乍一想来,似有道理,可是往深入看,宫北斗绝不可能杀死得了郑师叔……” 玄黄道人说道:“他有金臂剑魔相助,又怎会不能……” 龙中宇摇头道:“道长,你忘了任明杰仗以成名的并非剑法,而是他那独到的金臂魔剑?” 他的话声一顿,道:“在下晓得宫北斗的剑法不会是我郑师叔的敌手,何况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使在下不将他列入杀害郑师叔的嫌疑之中!” 玄机道人间道:“什么原因?” 龙中宇道:“宫北斗背叛贵派,为天心教卖命的事,在下已禀告敝师叔,他老人家既知宫北斗乃是贵派叛徒,又怎会在见到宫北斗时不加防备?” 玄机道人颔首道:“龙大侠此言有理。” 龙中宇道:“在下当时一见宫北斗在塔下,立即便追了上去,并没有深思,此刻想来,他之出声发出惊呼,完全便是调虎离山之计,诱使在下离去,好让另外一人施出毒手……” 他话声一顿,道:“在下还敢断言,那人便是贵派另一个叛徒!” 玄黄道人和玄海道人一听此言,几乎跳了起来。 他们两人相觑一眼,玄黄道人道:“什么?本派还有叛徒?” 龙中宇颓首道:“此事玄机道长晓得,可证明在下之言不虚,并非胡言造谣。” 玄黄道人侧首问道:“玄机,你晓得是谁?” 玄机道人听得龙中宇把自己扯了出来,一时只觉措手不及,他苦笑道:“师兄,你要我怎么说才好?” 玄海道人问道:“师弟,你说……是不是乙……乙木?” 玄黄道人颔首道:“对!一定是乙木!不然他……” 龙中宇暗暗感叹,感叹武当的这几个长者的昏愦,对于同门的师弟,只因是旁支之故,而时思倾轧,加以陷害…… 他摇头道:“道长不必胡乱猜疑了,在下可以肯定地答复你一句,乙木道长忠心于贵派,此刻已被天心教擒住,只怕凶多吉少,你不必再说他是叛徒了。” 玄黄道人说道:“那么你所措的是谁?” 龙中宇转过脸去,对着玄机道人说道:“道长,你对他们说出来吧!” 玄机道人摇头道:“龙大侠,贫道不明白你所说的到底是何人,要贫道如何对他们讲?” 龙中宇沉声道:“道长,你难道忍心见到武当百年来的根基受到那人的破坏?难道不知古人所说的‘大义灭亲’这句话,为了一时的私情所驱……” 玄机道人痛苦地摇头道:“龙大侠,请你不要再说了好不好,贫道实在什么都不知道。” 龙中宇诚挚地道:“道长,你不必替他隐瞒什么了,此刻说出,还能挽回得了,否则……” 玄黄道人听了半天,只见龙中宇咬定了玄机知道,而玄机道人却矢口否认,忍不住心头火起,喝道:“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在唱戏给贫道看不成?真气死我也!” 他盯住了玄机道人,问道:“玄机,你说说看,那人是谁?是谁背叛本门,你既然晓得了,为何又不敢说?” 龙中宇在旁帮腔,道:“对呀?玄机道长,你为何不敢将那人说出来?此刻有两位道长在此,你还怕……” “贫道并不怕什么!”玄机道人扬声道:“贫道此刻还不能肯定是谁,又怎样能将那人说出来?” 龙中宇叹了口气,道:“道长此言差矣!你将以前所发现那人乘着夜色放出飞鸽之事,拿来与今日里接二连三发生的种种事情相印证,定然可以清楚到底是何人……” 玄黄道人瞪大了眼睛,问道:“且慢,龙大侠,你对于本门之事,怎会如此清楚?” 龙中宇淡然道:“在下从离开峨嵋,赶赴武当以来,这几天所经过的情形,一时也说不明白,不过在下可对道长你说一句话,那便是天下没有永久的秘密,纸,终究包不住火的……” 他意味深长地对玄机道人说道:“可是我们若在秘密揭露之时,不思对策的话,只有眼见那区区的火星将整座森林都烧毁了……” 他用的是比喻,来暗示玄机道人不该隐瞒下去,免得事情闹大了,毁去武当的整个基业。 玄黄道人是个火爆性子,又如何能听得懂这种暗示,他愤愤地拍拍掌,道:“龙大侠,你说了那么多的话,贫道一点也不明白,你何不指明到底是哪一个谋害令师叔!” 龙中宇说了许多的话,一直不敢肯定地说出武当派另一个叛徒是谁,便是惟恐自己说出之后,无人相信。 他见到自己讲来讲去,玄机道人虽然不敢明白指出那人,却也并无反对之意,因此,他也就大胆地道:“好!在下就明白地将那人指出来……” 玄机道人见龙中宇要说出那武当的叛徒,惊道:“龙大侠……” 龙中宇问道:“道长,你认为在下不该说吗?” 玄机道人摇头道:“贫道并非此意,而是……” “什么而是不而是的!” 玄黄道人怒道:“玄机,你既然晓得谁是本门叛徒,为何不坦白说出来?却仍要替他隐瞒,莫非……” 他一把抓住玄机的道袍,喝道:“莫非你便是那个叛徒?” 龙中宇剑眉一皱,道:“道长,你怎可如此鲁莽,在下方才不是明白地说出你们三人一直在一起,绝无嫌疑……” 玄黄道人喝道:“既不是我们,难道……” 他全身一震,脸色陡变,抓住玄机道人衣襟上的那只手,无力地垂了下来,口吃地道:“难……难道会是三师兄不成?” 玄海道人大声道:“不……不可能的,绝不会是三师兄!” 龙中宇沉声道:“你们说的不错,正是玄地道人!” 玄黄道人重重摔了摔头,道:“贫道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会是三师兄……” 龙中宇的脸色冷肃严正,眼中射出坚定的光芒,玄黄道人话未说完,一看见他的神色,登时张大了嘴,把要说的话都咽了回去。 玄黄道人默然片刻,喃喃地道:“我不敢相信,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 “这是事实!”龙中宇沉声道:“无论你相信与否,都不能改变这个事实,抹杀这个事实。” 玄黄道人一把抓住玄机道人,喝道:“说,这不是事实,他是在说谎,玄机,你哑了不成?快说呀!” 他情绪激动,抓住玄机道人的双肩不住地摇晃着,玄机道人却任由他用力摇晃,一点都不反抗,只是低垂着头不吭一声。 玄海道人看到玄黄道人像发疯似的,赶忙拉开玄黄的手,道:“师兄,你冷静一点,让他说吧!” 玄黄道人的脸上现出一种似哭非哭,似笑非笑的怪异表情,颤声道:“这……这叫贫道如何冷静得了?” 玄海道人低声道:“玄机,你说吧,龙大侠的话错了没有,我们相信你的??!” 他在平时讲话都不能畅所欲言,口吃得很,此刻一碰到这等重大事情,说起话来,却极为流利。 等他发现自己连说两句话都没犯上口吃的毛病,倒禁不住吓了一跳。 玄机道长叹一声,抬起头来,眼中已是泪水盈眶,只见他微微颔首道:“龙大侠的话没错!” 玄黄道人这下真像遇到霹雳当头一击,震得他神智都已昏去。 他那胖胖的身躯摇晃了一下,陡然大喝一声,反手一掌拍在墙上,只听得“嘭”地一声,墙上已裂开一个大洞,砖块碎粉不住往塔下掉落。 龙中宇道:“道长,你不必生气了,该要谋求对策才好,以免……” 玄黄道人喝道:“你不用说了,贫道绝不相信三师兄竟会背叛师门,暗害他人,他绝不是这种人!” 龙中宇叹了一声道:“在下起先也不敢相信是玄地道人,原来我一直都是怀疑玄机道长的,但是后来发现他尽管善于掩饰,却露出不少破绽……” 他话声一顿,道:“尤其是当我看到郑师叔的尸体时,使我把对玄机道长的怀疑转移到他身上,所以在下才突然出剑一试……” 玄海道人道:“你凭着哪一点肯定三师兄是谋害令师叔的凶手呢?” 龙中宇道:“除了在下方才所说的几点理由之外,在下还可以请你注意一点。” 他指着郑公明的张大的眼睛,道:“道长,你可以看到郑师叔这等神情,但是你有没有注意到他眼珠凝定在哪种位置?一个人受到极大的惊骇,看到眼前发生不可置信的事情后,他的眼珠必定凝注在那个位置……” 他的目光一闪,继续道:“此外,你们从他倒地的位置可以看出他并没经过任何挣扎,也就是说中剑的当时便已死去,在贵派仅有的四个长老中,除了玄地之外,你们三位自信挥出一剑,会有如此满意的结果吗?” 玄黄道人被龙中宇说得额上汗水淋漓,眼前铁证如山,他的心中尽管不敢置信,却也不得不信了! 他痛苦地握紧了双拳,摇头道:“贫道真不敢相信他会这样,三十多年来的同门情谊,叫贫道如何相信他竟会……” 他说着说着,语声哽咽,话未讲完,已流下泪来…… 他那低泣之声,使得玄机和玄海两人也禁不住低下头来。 三十年前,他们便相聚在一起,那时,他们虽然只是武当山的小道童,但是对于未来,每一人都满怀着希望,希望未来能成为武当之主。 他们每日里,除了练功之外,其他的时候还得诵经、打柴,办理师长交下的杂务,终日忙碌,几乎没有休憩的时候。 可是,他们却依然非常愉快,心中时常充满了幸福的感觉,师兄弟之间,从来都没有发生摩擦。 记得在二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股狂飙,金蜈天尊诱使各派高手,集聚死亡谷,然后全部将他们杀死…… 当时的武当、华山、少林等三大门派,掌门人也是从那次死亡谷之约后,一直未曾出现江湖,重返本门。 本来,他们的大师兄是玄玄道长,要推举下一代掌门人时,自以玄玄为最适当的人选。 不过在那个时候,玄玄正因犯下门规,关在后山反省。 于是,经过长老会议的决定,推选玄天接掌武当道统。那时的情景,他很清楚地记得,玄地是最先晓得消息,第一个向玄天道贺的人。 往日的情景依旧历历如昨,二十年来却已人事全非,首先是玄天的死,其次是玄玄的遭到金蜈信符毒害,紧接着又是玄地背叛武当,接受天心教的控制。 这一连串的变化,有如一个接一个的巨浪,击打着他的心房,尽管他刚强一生,忆及往事,也不禁潸然泪下…… 玄机和玄海两人个性没有玄黄那样刚直,但是,他们心中的想法却与玄黄没有两样。 玄黄道人拭去了流下面颊的泪水,颤声道:“玄机,你既然早就晓得,为何不向我们说出来,也许我们还可以设法劝告……” 玄机道人道:“我……” 龙中宇接着他的话,道:“玄黄道长,对这种欺师灭祖,谋害掌门的逆徒,是没有人能够劝告他的。” 他走到圆窗之前,探首往外望去,但见塔下只有零星的几个小道持着火把站在那里,他们大概也为塔上落下碎砖所帜,齐都仰首望了上来。 玄地道人和其他的小道,却不知已在什么时候离去了。 龙中宇话声一顿,又道:“所幸你们发现得早,没有等他把武当双手捧了奉送天心教,你们还有机会可以……” 他说到这里,目光一转,突然见到玄黄道人脸色发青,两眼直瞪,全身不住地颤抖。 他的话声戛然而止,惊问道:“道长,你怎么啦?” 玄黄道人喉咙“咯咯”了几下,“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玄机和玄海两人大惊,赶忙上前扶住玄黄道人,同声唤道:“师兄!” 玄黄道人双臂一振,推开他们两人,向前行了一步,指着龙中宇,道:“你……你说什么谋害掌门,师兄是被他……” 龙中宇见到玄黄道人两眼发赤,胸膛不住起伏上下,晓得他的性子刚烈,一向信服玄地道人。 是以在骤然之间,发现自己所信服的人竟是这么一个叛徒,禁不住心中情绪激动,这才吐出血来。 略一沉吟,龙中宇缓声道:“道长,你放冷静一点。” 玄黄道人大声道:“你说,你又有什么可以证明掌门师兄是被他谋害的?” 龙中宇望了玄机道人一眼,道:“这个,在下一时倒提不出什么证明来,不过,你们可以查看一下玄天故掌门的遗体……” 玄黄道人吐出那口鲜血之后,似乎冷静多了,他一面喘着气,一面问道:“掌门师兄是因为练功时走火入魔而死,这是谁都知道的,你既没证据,怎可诬赖他人?” 龙中宇道:“此事……” 他本想将玄机道人晓得玄地在玄天掌门逝世之后,施放信鸽,通知宫北斗之事说了出来。 可是他话一出口,却见玄机道人投来的目光中含着怨毒之色。 龙中宇心头一凛,暗想自己挺身揭发玄地道人的罪行,原是为了武当的好,也可说是为了整个武林才这么做的。 但,站在武当派的立场说来,自己这么做,正好揭开武当的疮疤,击中痛处,这叫他们如何忍受得了? 他自己虽然不怕玄黄等人对他怎样,不过为了今后五大剑派的团结,他是应该稍为收敛一些,替武当派也留点面子。 他心念电转,改口道:“请道长原谅在下失言。” 玄黄道人沉着脸,道:“贫道对于郑大侠遭到不幸,本门出此叛徒,感到非常痛心,决心与他们两人查明真相,严惩叛徒。 但是大侠你仅凭个人恶感,便骤而陷人入罪,尤其是此等谋杀掌门之事,岂能随便说出,若是传出武林,本门今后还能在武林立足……” 龙中宇既然拿定主意,也就忍住这口气,没有吭声。 玄机道人看到龙中宇保持缄默,没有出言反驳,心中非常嘉许,他晓得龙中宇本来可以将自己提出来作为证明,用以驳斥玄黄道人。 但是他却没有那么做,显然他是顾念着玄黄道人的立场,免得使玄机道人不好交待。 玄机道人感激地望了龙中宇一眼,道:“师兄,龙大侠热心武林公义,不愿见到我们五大剑派再因为些许小事而引起裂痕,想起以前……” 他想要拿二十年前剑神袁君达被逼得跳下金顶绝崖之旧事,来提起玄黄道人的注意,免得重蹈昔日之覆辙,而导致各派之间引起更大裂痕。 哪知玄黄道人正在生气之际,根本就不深思他话中的真意,恼怒地挥了挥手,道:“你既然提起我们五大剑派二十年前发生的悲剧,那么他这样肆无忌惮地攻击本门,又该如何……” 龙中宇见到自己一再容忍,依然得不到玄黄道人的谅解,心中怒气也上来了,沉声道:“道长,我们不必拿当年的旧事用来印证,现在,区区只请问道长一句话,对于敝门郑师叔之被害,道长要如何交待?” 玄黄道人似乎挨了一下闷棍,怔了一下,方始定下神来,道:“贫道曾经说过,此事并不是仅凭你一句话便可决定玄地师兄的罪证,我们调查清楚之后,才能给予少侠答复……” 龙中宇道:“好,在下就等着道长的答复了!” 他的话声一顿,目光瞥向郑公明的遗体,道:“敝师叔的遗体,在道长没有答复之前,该如何处置?” 玄黄道人说道:“这个不需你担心,贫道等会准备棺木,然后等剑会终了,在本山盛大地追悼一番,再命人运送至峨嵋……” 龙中宇领首道:“就依道长所说的去做吧,不过,棺木存放之址,道长可要派人看顾,免得以后引起不必要的纠纷。” 玄黄道人晓得龙中宇之意是恐会有人毁坏郑公明的尸体,所以才那么说。 他冷哼一声,道:“这点你龙大侠可以放心,本门不幸,逢到这等事情,已足使名山蒙羞,若是再让郑大侠的遗体受到损伤,本门将无以在武林立足了,贫道自会派人严密看管。” 龙中宇道:“如此正好,在下也可放心了。” 说着,他转身欲待离去。 玄机道人唤道:“龙大侠,请稍留步。” 龙中宇侧首问道:“道长有什么吩咐吗?” 玄机道人说道:“贫道等这就要去找玄地师兄,最好龙大侠你也一起去……” 玄黄道人沉声道:“玄机,此事乃在本门内部所发生,要将龙大侠扯进来,恐怕不太好吧?” 玄机道人淡然一笑,道:“龙大侠还没到武当,便已涉身其中,此刻只怕不能脱身于外了,并且玄地师兄的脾气,你我又不是不晓得,等会儿,我们若是提不出适当的证据出来,恐怕……” 玄黄道人沉吟一下,点头道:“嗯,你的话也有道理,可是龙大侠只凭推断来证明杀死郑太侠的是玄地师兄,到时,他又能拿得出什么证据来?” 龙中宇道:“要提出确实的证据,倒不是一件容易之事,但是我们可以要他提出证明,在郑师叔被杀的那段时间内,他的行止何处,依在下的揣测,他必然无法提出有利的证据,那么……” 玄黄道人问道:“如果他能够提出证明呢?” 龙中宇沉吟道:“这个……哦,在下想要请道长将无尘师兄找来,他可以向我们提出一项证明!” 玄机道人一听龙中宇又要把无尘道人拉出来,他为难地道:“龙大侠……” 第二十三章 身世之谜 龙中宇心头一凛,待要拔剑应敌,却已被漫天的掌影所罩住,使他只有退避的机会,而无拔剑的可能。 至此,他才晓得这两个少年竟是以比试轻功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使自己无法全神戒备。 但,他虽已晓得黑白摩勒所施的诡计,却已陷入被动之中,毫无还手之力。 他脚下绕着圈子后退,面临着那如狂风暴雨般的繁密掌式,除了以双掌护住全身之外,根本没有机会可以反攻…… 一连退了丈许,兜了个大圈又回到原处,他已抵挡了黑白摩勒的十几招式。 他只觉得自己处身在这两个少年的联手之下,较之不久之前,处身金臂剑魔任明杰和紫髯金剑宫北斗两人的联手还要吃力。 尤其最使他吃惊的还是这两个少年所发出的招式往往脱离了武学常规,有时跃身反掌而攻,有时仰身用脚直踢。 不但是手脚并用,而且有时连肘带头地撞来,奇招怪式,层出不穷,使他防不胜防。 龙中宇虽然拿出十二分的精神来,有时身上还防不了那两人的怪招怪式,时而中了几招。 好在黑白摩勒似有顾忌,只想将龙中宇擒住,而不敢伤害他,所以没用重手。 龙中宇也看出了这点,是以他只防备对方所施出的怪异手法擒拿自己的要穴,而不在意身上厚肉处中上一两掌。 饶是如此,他打到二十招过后,已觉得气息不匀,微微喘了起来,尤其是中掌之处,隐隐生痛,开始影响身法的移转。 他晓得自己一味地跟这两人周旋,绝非上策,一定要设法脱离危境不可。 一会儿工夫,又过了三招,龙中宇突然沉声喝道:“你们住手,我有话说!” 黑摩勒喜道:“龙大侠,你预备随我们去见娘娘?” 龙中宇道:“你们停手,我就随你们去见什么娘娘!” 黑摩勒道:“好!” 他手下一缓,道:“老二,我们停手吧!” 白摩勒道:“老大!别相信他,他这是诡计!” 黑摩勒道:“不会吧!龙大侠是江湖上成名的剑客,岂会欺骗我们?” 他话声一顿,道:“龙大侠,你不会骗我们吧?” 龙中宇苦笑不已,忖道:“想不到我没栽在任明杰的手里,竟然被这两个孩子给难倒了,若是传言出去……” 他想到这里,胸中激起一股雄心,扬声道:“并不是在下要求你们住手,而是怕伤了你们,你们若是不愿罢手,我们再斗斗看!” 白摩勒“嗤”了一声,道:“老大!你听听看,他又吹起来了!” 龙中宇怒道:“在下若非上了你们的当,被你们缠住,一时施展不开功夫,你们岂能如此猖狂?” 他这话虽然有些夸张,却也并非虚假,因为他出身中原五大剑派里的峨嵋一派。 峨嵋的拳掌功夫,在武林之中的名头说来,较之剑法是远远不如。 龙中宇自幼扎下的根基,也是以剑法为主,他的一身武功,最主要的也是剑法。 此刻,他中了黑白摩勒两人的诡计,无法拔出长剑,而以掌法护身,就是落了下风,也算不得什么。 他在黑白摩勒的联手攻击之下,就算拔出长剑,也不能说是占了便宜,只是他没有机会拔出长剑罢了! 白摩勒听了龙中宇之言,笑道:“老大,你听到没有,他……” 他的话还没说完,已见龙中宇大喝一声,双掌一合,猛然推出一股狂飙。 白摩勒笑声一敛,站稳了身躯,运起一股真气,左掌一搭黑摩勒伸来的右掌下,右臂一抖,拍出一掌。 就在他一掌拍出的同时,黑摩勒也一抖左臂,拍出一掌。 他们两人不但心意相通,并且好似练就了这种联掌互通真气的功夫。 两人双掌一合起来,所推出的一掌,力道大得惊人。 刹那,劲风呼啸,狂飘旋飞,激起了地上的沙石漩苗回转,向着龙中宇撞去。 龙中宇运出体内九成功力,推出一掌,原意是想借着那股雄浑的掌力,将黑白摩勒两人逼退。 然后,他可乘那一丝空隙,退身而出,拔剑出鞘,好好以峨嵋剑法教训这两个少年人一顿。 哪知黑白摩勒竟然练就了互通真力的联身功夫,这同时椎出的两掌,就如同两个人的真力相合所发出的一掌。 因而这份凝聚的劲道,简直大得惊人。 但听“嘭”地一声巨响,沙石飞旋之中,龙中宇身躯倒飞而起,一直跌出丈许之外的矮林里。 等到沙石落下,黑摩勒惊呼一声,道:“糟糕!他这下一定受伤了!” 白摩勒道:“我想不会吧!娘娘不是说过龙中宇这个人身赋异禀,就算我们两人联手,也伤不了他吗?他应该承受得了我们这一掌的!” “假使他受伤了怎么办?” 白摩勒道:“我们只好把他这样带去见娘娘了!” 黑摩勒微怒道:“你倒说得轻松,娘娘命我们来请他去,我们把他打伤了带去,不被骂死才怪呢!” 白摩勒耸耸肩道:“我们见到娘娘,就对她老人家实说,这不是我们要打架,是他要跟我们打,我们一时失手,这又怪得了谁?” 黑摩勒冷笑一声道:“你说得好听,有没有想到假使娘娘生气,把我们往死亡谷里一送,我们可受得了?” 白摩勒打了个寒噤,脸色一变,再也不敢泛起那份嬉笑之态了。 他愣了一愣,道:“老大!如今该怎么办?” 黑摩勒叱道:“你闯下了祸,现在来问我怎么办了,我晓得要怎么办?” 白摩勒辩道:“老大,这不是我一人闯的祸,也有你一份,我们两个一齐到死亡谷里去熬个三天吧!反正大家一起脱皮,不关我一个人的事。” 黑摩勒问道:“你倒赖在我的身上来了!嘿!你没想想假使不是你说不相信娘娘的话,而想要试试他的武功,又怎会有现在这等情形……” 白摩勒苦着脸道:“老大,你别尽是埋怨我,快点想个法子!免得等会儿见了娘娘不好交待,我们两个一起倒霉!” 黑摩勒嘿地一笑,道:“你如今总算服了我吧?” 白摩勒抱拳道:“服了!我是心服口服,不然我怎么叫你老大呢?你的年纪又不比我大……” 黑摩勒道:“你还说呢!论出生的年月日,我是不比你大,可是我却比你早半个时辰下地.不是我老大,你还做得了老大不成?” 白摩勒不敢再跟黑摩勒辩论了,道:“好!老大,你快想法吧!” 黑摩勒道:“只要你承认我是老大,比你懂得多,事情就好办了!” 他话声一顿道:“我们先去看看,我想他既有那一身武功,伤势绝不会很重,我们带他去见娘娘之前,先把她老人家赐的‘保命玉芝’给他服下一片,你晓得‘保命玉芝’灵效无比,他只要服下一片,不到去见娘娘的时候,内伤便会全好了!” 白摩勒嚷道:“这怎么可以?那‘保命玉芝’我只有一片,就连上次在大雪山碰到雪猿的那次,我受了伤也没舍得服下,这次怎么可以……” 黑摩勒打断了他的话,道:“不可以也得可以,你想被送死亡谷里去?” 白摩勒苦着脸道:“可是……” 黑摩勒道:“没什么可是了,这样吧,祸是我们两人闯出来的,我们一人出半片来给他服下,反正我们今后都是在一起的,决不会两个人都一起被打得半死吧?只要能救命就可以了!” 白摩勒道:“好!就这么办,我不相信凭我们两人联手,除了天尊和娘娘之外,有谁能把我们打得半死?这片玉芝就送给他吧!” 黑摩勒道:“老二!你可别这么说,你难道没听娘娘说过,天下之大,无奇不有,眼下武林各派虽然不堪一击,但是隐居在草泽深山里的绝代高手还是不少,至低限度,像邪道的大宗师和铁心孤客就不是我们所能应敌的……” 白摩勒不在乎地一笑,道:“我想我们两个总不会这么倒霉,出门就碰见这些隐居几十年的老家伙吧?年纪都那么大了,怎会与我们一般见识,把我们打伤了?到时只要装个笑脸,还不是就可以过去了?” 黑摩勒笑骂道:“只有你能装笑脸,我可学不来。” 白摩勒笑道:“你不会,我可以教你。” 黑摩勒脸孔一板,叱道:“别说废话了,我们快去看看!” 白摩勒不再吭声,随着黑摩勒向那片矮林走去。 才走了几步,他突然侧首问道:“老大!你可晓得我们娘娘为什么对他这么关心?老远地从山上赶了来,还命我们请他去……” 黑摩勒摇头道:“这个我也不知道。” 白摩勒沉吟道:“真是奇怪,凭娘娘的那身武功,可说较之天尊还要稍胜一筹,不要说像龙中宇这样的一个二流剑客,就是把所有的掌门人加起来,也不值她老人家一顾,她又为什么特别看中了龙中宇?” “嗯!”黑摩勒道:“是很奇怪!什么原因使她老人家这样,我也想不通。” 白摩勒道:“你可记得天尊为了此事,还不太高兴,后来拗不过娘娘,这才……” 黑摩勒打断他的话,道:“好了,关于天尊和娘娘的事,你我最好少胡乱揣测,免得闹出了大麻烦!” 他加快步伐,向着林中行去,白摩勒见到黑摩勒不再理会自己,也闷声不吭,急步窜进了树林。 他们俩人一走到方才龙中宇跌人的地方,四下查看了一下,只见林中黝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 白牵勒飞快地把火摺子燃着了,他们两人借着火光搜索了一下,依然没有看到龙中宇的人影。 面面相觑了一下,白摩勒道:“不好!他跑了。” 黑摩勒脸色也是一变,道:“这家伙果然厉害,受了我们那一掌,还能跑得了!” 白摩勒摸了摸头,道:“真看不出这家伙果然有一套,不但人长得漂亮,跟个大闺女似的,功夫也漂亮……” 黑摩勒叱道:“看你说了些什么话?我们还不快去找?娘娘等了那么久,恐怕都等不耐烦了!” 白摩勒苦笑道:“他假使要躲起来,我们到哪里去找?” 黑摩勒道:“找不到,我们也得找。” 白摩勒埋怨道:“这都是你不好,刚才我已抓住他了,你偏偏要我放开他!这下可好了,人丢了要我们怎么交待?” 黑摩勒道:“你还埋怨我?你刚才用暗算的手法抓住他,若是被娘娘晓得,岂不怪罪到我身上!” 白摩勒叹了一声,道:“好吧!我们去找一找看,他身上受了伤,一定跑不了多远……” 他的话声未完,只觉耳边一凉,一道锐利的剑风悄然袭到。 他吓了一跳,方待闪身挪开,只觉手中的火摺子已经脱手不见。 他和黑摩勒两人几乎已到了心意相通的地步,一发现有异状,两人同时分开,斜斜窜了开云。 他们的身法极快,闪挪开去,一直窜出八尺之外、方始错掌交胸,旋过身来??? 他们两人一旋身过来,同时发出一声惊噫,四只眼腈一齐射出惊骇的光芒,望着那悬空着的火摺子! 等他们定过神来.他们才发现那枚火摺子并非是悬空着的,而是平托在一枚剑面之上。 那支剑也并非平平地悬空着,那是被持在一个人的手中。 黑摩勒和白摩勒目光一闪,但见那持着长剑之人不是他们自己认为带伤跑走了的龙中宇是谁? 白摩勒惊呼出声,道:“是你!” 龙中宇微微含笑道:“一点都不错,是我!” 黑摩勒问道:“龙大侠,你没受伤吧?” 龙中宇笑道:“多谢关怀,在下没有受伤!” 白摩勒喃喃道:“这……这怎么可能……” 龙中宇微笑道:“天底下的事,往往不如人所想象的那样好!” 他话声一了,剑锋微颤,那平托在剑尖的火摺子跳了起来。 没等那点火光落下,他的剑锋急旋,已将那枚火摺子削灭! 白摩勒一见到龙中宇的精湛的剑法,再想到刚才若是龙中宇要在背后暗算的话,自己一条命早已没有,不禁暗捏一把冷汗。 那黑白摩勒两人一见到龙中宇陡然自身后出现,并且露出了一手快捷凌厉的剑法,全都为之吓了一跳。 他们出自本能地凝聚浑身的功劲,双掌提起,护住了胸前,防备着龙中宇再度施出快剑,攻击他们。 龙中宇嘴角浮起一丝微笑,道:“你们不用害怕!在下不会像你们那样专施暗袭手段的!” 白摩勒那斜轩的剑眉往上一挑,俊脸上泛起怒意,沉声道:“龙中宇,你别以为我们怕你!我们……” 龙中宇截住了他的话,道:“这并非怕不怕的问题,而是在下自认此刻已占了上风,绝不在乎你们的暗算。” 白摩勒嘴唇一擞,道:“你现在仗着手里持着长剑,便出此狂言,你也没想刚才那副狼狈的样子?呸,不要脸。” 龙中宇微微一笑,道:“在下纵然不要脸,也没有在人的背后对人施以暗袭……” 他话声一顿,道:“如果你认为在下是口出狂言的话,可以在此一试,在下就凭着手中的这支剑,领教你们的高超手法!” 白摩勒重重地哼了声,道:“打就打,谁还怕你?” 说着,他脚下一动,右掌扬起,便待猱身而上。 第二十四章 骇人听闻 但听她继续道:“你既然晓得他被四大剑派的掌门所逼,服下毒药,跃入绝崖之事,定然知道二十年前武林中的那一段秘辛了……” 龙中宇道:“夫人是说金蜈天尊意图雄霸天下,结果被铁心孤客和大宗师联手击败,退回南疆的那件事?” 金蜈夫人颔首道:“对!就是那一件往事。” 她反问道:“你可晓得那铁心孤客是谁?” 龙中宇本想将郑公明死前告诉他关于对铁心孤客的揣测说出来,但是,略一沉吟,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知道。” 金蜈夫人道:“老身告诉你,铁心孤客便是昔日跳落金顶绝崖的剑神。” 龙中宇虽说曾听郑公明说出他的推测,可是郑公明也仅是猜测之言,不敢肯定,不像金蜈夫人这样坚定地说出此事。 他的心头微微一震,问道:“夫人有什么证据认为他们两人是同一个人?” 金蜈夫人道:“这根本用不着证据,我亲眼看见的,绝不会有错。” 龙中宇问道:“那么夫人是同剑神认识了?” 金蜈夫人道:“你问我认不认识他?” 她话声一落,突然发出一声长笑。 笑声充满了整个房宇,几乎震得窗棂都在“格格”作响,十足显出她的功力无敌,深湛如海。 龙中宇脸色一变,却没有把耳朵掩上,他的目光闪都没闪一下,一直凝注着金蜈夫人,随着那阵笑声,心中涌起一阵阵的疑云。 因为他从金蜈夫人这阵笑声中听出了她的悲恸、凄苦、自嘲等等复杂情绪。 他晓得眼前这个功力深不可测的金蜈夫人,必定跟剑神有一段不可化解的恩怨…… 好一会儿,金蜈夫人才停住了狂笑,回复原先的神态。 她伸出右手,轻轻地掠了掠鬓际的发丝,道:“孩子!没吓着你吧?” 龙中宇只见她抬起的右手雪白如玉,细长的手指犹如春笋,若是从这只手上看来,金蜈夫人应该是年仅二十的少女才对,但…… 龙中宇满腹疑云,忖道:“她的话声颇为苍老,并且也以老身自居,可见她的年纪已经不轻了,但是这只手……” 听得金蜈夫人的问话,他赶忙收敛起杂乱的思绪,应声道:“在下并没有被吓着。” 金蜈夫人微微颔首,道:“孩子!也许你会认为我不太正常,可是,任何一个女子若遇到老身亲身所经历的情形,她都会变疯……” 她挺直了身躯,傲然道:“但,我并没有被命运击倒,并且我还扭转了命运,练成了这一身武功,放眼天下,已没有第二个敌手了!这份成就,他若是晓得了,也会为我骄傲的。” 龙中宇明白金蜈夫人话中所指的“他”便是“剑神”,也就因为这样,他更加弄糊涂了! 想一想看,金蜈天尊乃是崛起南疆的天下第一高手,他的夫人又怎会与峨嵋出身的剑神认识? 并且她还口口声声把剑神称作“他”,显然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很是密切的,而非仅见面之交…… 这份复杂的关系,龙中宇就算早生二十年,也未必能弄清楚,更何况他的年纪才仅这么一点大? 金蜈夫人说完了那句话,情绪似乎稍稍平静,她又恢复原先那种低沉的语声,道:“我们别把话扯远了,现在让老身回答你的话,你不是认为铁心孤客和剑神并非同一人吗?好,老身解释给你听。” 她的话声一顿,摇头道:“不!我还是等你用完饭再告诉你吧,你一定饿了。” 龙中宇为那一段诡秘的武林旧事所吸引,早已忘了肚子饿的事,此时听她一提起,顿时又想了起来。 他摸了摸肚子,望了食盘中的菜肴一眼,摇头道:“不!在下等夫人说完话之后,再食用便是,反正现在也不太饿。” 敢情他急于想晓得当年那件错综复杂的事情,宁可弄清楚了之后再吃饭。 金蜈夫人柔声道:“孩子,看你的样子真饿了,别等菜凉了再吃,那样对身体不好的。” 龙中宇听她左一声孩子,右一声孩子地称呼自己,颇觉不是滋味,但他又无法改变这种称呼,只得随她怎么说了。 他摇头道:“不,在下确实不很饿……” “不很饿并不是表示不饿!”金蜈夫人截断了他的话,道:“孩子,这样吧,你一面吃饭,一面听我说话,这样可好?” 龙中宇望了食盘一眼,点头道:“好吧!只是这样有些失礼了。” 金蜈夫人笑了笑,道:“不!老身很愿意晓得自己做的菜合不合你的口味,你吃吧!” 龙中宇也不愿多说话了,盛好了饭,抓起筷子便开始吃饭。 他等了这么久,饭都已经凉了,入口没有那份酥软的滋味,可是当他夹了一筷子菜放进嘴里,他突然发现那很普通的素菜竟是如此美味。 顿时,他食欲大动,筷子如飞,每一样菜都尝过一遍。 咽下了第一口饭,他赞叹地道:“在下有生以来,从未吃过如此美味的菜肴,想不到夫人你不但武功绝世,并且这一手烹饪的手艺,也是如此高明,可说是当今的第一名厨,也比不过您老人家。” 金蜈夫人道:“真的吗?” 她的话中掩不住那份欣喜之情,笑着道:“只要你喜欢吃,以后有机会,我会把我拿手的菜一样一样地搬出来,做给你吃!” 龙中宇皱了皱眉,忖道:“她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确实,金蜈天尊在武林中的名望何其响亮,一提起他来,九大门派全都为之震栗不已,他的金蜈信符所至之处,没人不敢不听…… 龙中宇何许人也?他在武林中虽然博得银龙剑客之名,但是跟金蜈天尊比较起来,何止天渊之别? 如今,金蜈夫人竟说要亲自烹饪她拿手的菜肴给他吃,这……这是谁也不会相信的事。 龙中宇皱眉思忖之态,金蜈夫人仿佛没有觉察到,她轻轻地叹了口气,道:“多少年以来,我时刻都渴望着能有这么一个静静的时刻,跟你好好的谈一谈话,可是方才我在塔旁看到你的时候,却不敢现身跟你相见……” 龙中宇听了她这番充满感情的话,心中更是疑惑不已,一时之间,脑海之中在忖想着许多问题,都忘了吃饭。 金蜈夫人好像陷人回想之中,继续自言自语道:“记得你小的时候,又干又瘦,我深恐你会长不大,没想到二十多年后的今天,你变得如此英挺不群,看到了你,就使我想起你父亲年轻的时候……” 龙中宇忍不住打断她的话,问道:“夫人!你真的认识家父?” 金蜈夫人仿佛从瞑想中被龙中宇的话所惊醒,她哦了一声,问道:“孩子,你在跟我说话了?” 龙中宇道:“在下请问夫人,是不是认得家父……在下的意思是本门的掌门人。” 金蜈夫人颔首道:“当然认得,那时候龙云鹤才二十多岁,刚刚定亲没多久,他见到我,还得恭恭敬礅地叫我一声……” 龙中宇道:“这样说来,夫人与家父是很久以前便认识了?那么在下怎么从未听过他老人家提起您呢?” 金蜈夫人冷笑一声,道:“他怎敢提起我来?” 龙中宇忖道:“爹爹想必亲眼见过金蜈天尊施虐武林的情形,他既然没对我说起金蜈天尊,自然不会谈到金蜈夫人……” 金蜈夫人默然一会儿,道:“其实凭良心说起来,龙云鹤对我还不坏,若不是他,现在我也看不见你了……” 龙中宇问道:“夫人!你说过在区区孩童之时见过我,请问,那时候我有多大?” 金蜈夫人道:“从你一生下来开始,直到满了周岁为止,我每天都见到你,几乎没有片刻分离,那时你真是又干又瘦……” 龙中宇沉吟一下,道:“这么一说,夫人那时是住在峨嵋了?” 金蜈夫人摇头道:“不,那时我在崆峒。” “崆峒?”龙中宇讶异地问道:“那时我怎会在崆峒呢?” 他苦笑一下道:“在下实在弄不清楚,能否请夫人详细地说明一下?” 金蜈夫人默然无语,沉思了片刻,摇头道:“现在不是时机,以后老身会明白告诉你的。” 龙中宇道:“夫人既是不愿见告,在下等到此次剑会完后,回到峨嵋,一定要问问母亲她老人家……” 金蜈夫人摇头道:“她不会告诉你的,除了我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会把你的身世告诉你……” 她哦了一声,问道:“秋心好吗?二十年没见到她,老身对她颇为怀念……” 龙中宇见到金蜈夫人一口便将自己母亲的闺名叫了出来,晓得她确实是在年轻的时候便认识父母亲了。 因为他的母亲陆秋心,自从嫁给龙云鹤之后,龙云鹤嫌她那秋心两字合起来是个愁字,所以替她改了名字。 峨嵋上下近三百名弟子,只知道掌门夫人名唤陆莫愁,没人晓得陆秋心乃是她的闺名。 龙中宇也是结婚之后,才听到父亲谈笑之间,将这一段无人知道的往事说出来的。 因此,他相信金蜈夫人必是父亲的素识之人,也就由于这个原因,他对以往的旧事,更加地感到迷惘,而急于想明白。 他点了点头,回禀道:“多承夫人垂问,母亲她老人家很好!” 金蜈夫人沉思了一下,问道:“她对你还好吧?” 龙中宇道:“家母膝下只有中宇一人,她老人家对我疼爱无比,可说是慈母……” 金蜈夫人突然叱道:“不要再说了!我不要听。” 龙中宇一怔,停住了话声,凝目望着金蜈夫人,他眼中强烈地露出了不悦和震惊之色。 金蜈夫人垂下头去,幽幽地一叹,道:“孩子,请你原谅我,我不是有意的……” 她抬起头来,龙中宇只见她蒙在面上的黑纱已经湿濡。 “她为什么要掉眼泪呢?难道她想到了什么伤心之事……” 金蜈夫人说完了话,立即伸手探进黑纱里擦拭流在脸上的泪水,她那优雅高贵的姿态,在这一个小小的动作里充分地显露出来。 龙中宇心中愈来愈是疑惑。 金蜈夫人道:“多少年来我都没有流下一滴泪来,可是今天看到了你,我忍不住热泪进流……唉,上天待我是太苛刻了,竟不许我……” 她的话声一顿,从黑纱中又进出两道凌厉的光芒,那只垂落的右手倏然在桌上一拍,大声道:“陆秋心,我恨你!” 那只素洁晶莹的玉手一落在桌上,只见整张八仙桌起了无数细密的裂纹,然后变成一片片的碎木落地。 摆在桌上的食盘,随着桌子的分裂也裂成片片,米饭菜肴溅得一地都是…… 龙中宇几曾见过这等神奇的武功?他跟见整张平滑坚硬的桌子,于倾刻之间碎裂成片,仿佛变为朽木,坠落于地。 他的心头震颤凛骇,两跟鼓得老大,一时之间都忘??闪开,以致被溅开的菜场洒得满脚都是。 金蜈夫人那只手依然平平地摆在面前的虚空里,她的情绪得到了发泄,又恢复原先的冷静。 当她看到了狼藉的情形,看到龙中宇震愕的神情时,她的那只看似柔软,实则坚强无比的玉手,竟然起了一阵微微的颤抖。 她颤声道:“孩子,我……” 龙中宇蓦然站了起来,怒道:“不要叫我孩子!除了我的爹娘之外,任何人都不能这样称呼我!” 他的话如同一枝箭样地射进金蜈夫人的身上,使她起了一阵大大的震颤。 她霍地站了起来,沉声道:“你……你怎可对我如此无礼?” 龙中宇右手按着剑柄,毫无畏惧地道:“你要动手,在下绝不畏惧,除非你杀了我,否则你不能制止我怎样说话。” 金蜈夫人似乎被龙中宇的威武之态所懂,竟然软弱地站立不住,坐倒椅子上。 她颤声道:“孩子,你……” 龙中宇沉声道:“不许叫我孩子,听到没有?” 金蜈夫人低声道:“孩……不,中宇,你不会晓得我的苦心,我这些年来……” 龙中宇沉声道:“我不要听那些故事了,我也不想了解你的苦心……” 他抱拳道:“夫人,在下告辞了。” 也不等金蜈夫人答应,他便转身向着大门走去,态度从容,步履镇定,竟然不怕金蜈夫人会在后对他施以暗算。 他才走了几步,便听得金蜈夫人呼唤道:“中宇,你回来,我有话对你说。” 龙中宇冷哼一声,倾过头来,道:“在下不愿跟你再说什么了……” “为什么?”金蜈夫人道:“老身已经向你道过散了。” 龙中宇道:“在下不需要你道歉……”他转过身来,道:“你既然跟家母有仇,便是跟在下有仇,在下不愿跟仇人多谈……” 金蜈夫人猛然站将起来,伸手指着龙中宇,大声斥责道:“你晓得什么?你又懂得什么?” 龙中宇冷静地道:“在下是不懂什么,但是在下懂得正义,懂得真理,不像你们这些人,心里一直都想独霸武林,奴役所有武人……” 他的眼中射出精光,沉声道;“告诉你,只要在下一日不死,你们便一日不能达到这个梦想。” 他见到金蜈夫人默然无语,话声一顿,又道:“在下虽然晓得自己的力量不大,武功不高,但是只要我不死,一定要尽全力阻止你们。” 金蜈夫人道:“孩子,你误会了,老身并不是如你所想的那样……” 龙中宇冷笑道:“夫人,你也不必强辩了,这些日子来,在下亲眼看见许多事情,绝不会再受你们蒙骗……” 金蜈夫人叹了口气,道:“唉,孩子,看到你这样子,使老身不由得想起当年你父亲年轻的时候,他也是跟你一样的容易冲动,富于正义感……” 龙中宇原先对金蜈夫人还有好感,由于她的情绪反复无常,并且还出言辱及他的母亲,使得龙中宇对她的好感尽去。 他冷笑道:“你不要再说故事了,在下不会相信的。” “你……”金蜈夫人道:“你怎么这样固执?” 龙中宇道:“在下就是这样的人,夫人也不必多谈了,在下这就离去,让你们留在这儿休息吧!” 说着,他又待走开。 金蜈夫人喝道:“你站住!” 龙中宇手腕一动,握住长剑,沉声道:“夫人硬要留下区区?” 金蜈夫人摇了摇头道:“孩子,你不要这样好吧?” 龙中宇沉声道:“在下说过,不许再叫我孩子……” 金蜈夫人道:“好……我不叫就是了,中宇,我们讲和了,好吗?我要把你父亲未死的事情告诉你,你愿意听吗?” 她作了个手势,道:“老身保证绝不再胡乱发脾气。” 龙中宇道:“在下预先声明,我并不相信你的话,而是我愿意晓得本门袁老前辈的生死之谜,他老人家只要还活着,对整个武林便只有好处而没坏处的……” “好!”金蜈夫人道:“你坐下吧,让我慢慢地告诉你,哦,我叫她们进来,把这儿打扫干净……” 龙中宇摇头道:“不必了,夫人请说吧。” 金蜈夫人略一沉吟,问道:“我们方才说到哪里了?” 龙中宇缓缓坐了下来,道:“夫人说起铁心孤客便是剑神,在下要夫人拿出证据宋……” “对了,你还问起我是不是认识他?”金蜈夫人问道:“你现在总相信老身认识他了吧?” 龙中宇默然无语,他的目光在地上一扫,忖道:“咦,屋里闹得这么大声,他们站在外面怎会一点都听不到?或者是他们不敢进来?” 他脑诲中杂乱的思潮很快被金蜈夫人的话声所打断,只听她缓声道:“中宇,你练过了这些年的武功,该晓得一个人的功力到达某种地步时,能够百毒不侵?兵刃不伤吧?” 龙中宇道:“是的,在下曾听家父提起佛门的心法和道家丹术中有这种神奇的武功,但是却从未听说谁练成过,也许是传说的……” 金蜈夫人摇头道:“并非是传说,那是事实,在佛门说来,那种功夫叫做‘金刚不动神功’,在道家说来则叫‘仙学’,其实天下哪有可以成仙的?只不过仗着精湛的内功,练到寒暑不侵,百毒不加,体轻目明,较常人多活百多岁罢了,由于他们达到常人所无法达到的境界,并且经过道士的渲染,才把这种内家龙虎交合的上乘功夫神秘起来,而成为一种‘仙学’……” 她的话声稍稍一顿,道:“就当今天下来说,大概只有寥寥的几个到达了这种境界,佛道两门已于心法的殆失,而无人练成了……” 龙中宇问道:“夫人的意思是袁老前辈那时已练成了这种神奇的功夫?所以没被毒死?” 金蜈夫人摇头道:“不,那时他并没练成这种功夫,并且功力也还不足以冲过天地之桥,进入龙虎交合的地步……” 龙中宇诧异地道:“那么袁老前辈当时又是怎样逃过那剧毒腐肠的劫难呢?” 金蜈夫人道:“据老身的推测,他是跳下金顶绝崖后,遇到了奇遇,使他不但驱除体内的剧毒,并且还练成了道家失传数百年的‘罡气’功夫。” 龙中宇的目光中闪出奇异的光芒,嘴里轻轻地哦了一声道:“夫人是在何时见到他老人家的?” 金蜈夫人道:“是在各派掌门于死亡谷遭劫后,金蜈天尊倾其全力,自南疆进军中原,欲得一统武林之时见到他的,那时,老身跟震天结缡还不到一年。” 她解释道:“震天便是金蜈天尊的小名,刚才我说当今天下已练成百毒不侵的神功的人仅只寥寥数人,这里面便包括震天和老身,此外也只有铁心孤客了……” 龙中宇很感兴趣地问道:“夫人为何不把邪派的大宗师包括进去?难道他还不能做到‘龙虎交合’吗?” 金蜈夫人冷哼一声,道:“他虽然身为邪派的大宗师,活得比谁都久,可是他坏就坏在根基立得不好,以致练了七八十年的武功,始终无法冲破天地之桥,在老身眼里,他只不过是一流高手罢了,尚不够资格为绝顶高手。” 龙中宇惊问道:“那大宗师练了七八十年的内力,请问夫人,他今年有多大年纪?” 金蜈夫人道:“二十二年前,他已有八十来岁,你想想看,他现在有多大年纪了?” 龙中宇倒吸了一口凉气,道:“他岂不已有百岁开外?” 金蜈夫人点头道:“至少也有百岁了吧!不过,中宇,你别为他活得如此久长而吃惊,其实你若是经过老身指点,不要十年工夫,便可以不被他击败,不出十五年,便就可以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龙中宇摇头一笑道:“在下倒没有那种奢望,其实就算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又怎么样?到那时他的内心只会更加感到孤独,更加空虚……” 金蜈夫人楞了一下,道:“每一个练武的人,他的最大希望,便是想要成为武林第一高手,这不单是一种荣誉,并且还是人生终极的目标,怎么你却……”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在下也认为那是一种荣誉,可是要想获得这种荣誉,非要牺牲人生的乐趣、幸福,经过一段极长的时间,苦心修练之后,才能达到的……” 他的身子往前倾了一些,道:“夫人,你想一想,一个人假如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他站在武学的巅峰上,极目四望,武林中竟然没有一个敌手,他还会愉快吗?他只会更孤独,更寂寞……” 金蜈夫人默然了,她的心中反复地咀嚼着龙中宇所说的话,喃喃道:“的确,一个人假如没有了对手,他会很寂寞的……” 龙中宇胜上带着一丝微笑,道:“所以,在下从来就没有要想成为天下第一高手,因为我不愿抛弃我所享有的幸福……” 金蜈夫人问道:“听说你已经娶了妻子?她是中原第一美人之称的孟丽玉?” 龙中宇颔首道:“夫人的消息非常确实。” 金蜈夫人问道:“你就是因为她,而不想苦心修练,成为天下第一高手?” 龙中宇授首道:“这也是原因之一。” 第二十五章 图穷匕现 她冉冉地行了过来,走到距离龙中宇不远,脚下一顿,道:“龙少侠你好。” 龙中宇与她面面相对,但见她那一双露在面纱外的眸子,有似幽邃的碧海,闪烁的星星,发出湛湛的光辉,等到人们要想从里面探索一些什么,却发现它是那样的深邃,那样的不可叵测…… 他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心中起子一阵莫名的颤悚,说道:“季姑娘好。” 季若薇温柔地凝望着龙中宇,问道:“龙少侠,你是否有些麻烦?” 她接着解释道:“也许小妹这句话问得太过冒昧,但是,少侠你明日便要参加剑会,此刻的精神却依然不能集中,因此小妹……希望我能对称有些助力。” 龙中宇苦笑了下,摇头道:“多谢姑娘的好意,在下所遇到的麻烦,不是姑娘所能帮得了忙的……” 他想起自己从峨嵋下山以来,一路上遇到那么多的麻烦,使他涉入了天心教独霸武林的阴谋里,接连着又被牵人武当内的争端,并且引出金蜈天尊的使者…… 不仅如此,还由于罗刹娘娘的突然出现,使得他对自己的身世迷惑不已。 这一连串事故的发生,不但使他卷入了武林即将变乱的大风暴中,而且连他的根底出身都遭到否认。 像这种关连到他自己一生的大秘密,关连到武林存亡的大责任,所给予他的烦恼,岂是季若薇所能帮得了忙的? 季若薇柔声道:“我也晓得少侠你所遇到的麻烦必然很大,否则以你的才干,你的智慧,必定有办法可以解决,你也不致于如此烦恼……” 龙中宇问道:“季姑娘,你方才看到了……” 季若薇颔首道:“像少侠方才那样大声呼喝,除非是聋子,大概没有人不会听到……” 她看到龙中宇脸上的肌肉痛苦地抽动了一下,话声一顿,不再说下去,转口道:“我完全是一片好意,希望能帮忙少侠……” “多谢姑娘关切。”龙中宇道:“在下曾说过,这件事任何人都帮忙不了的,只有多谢姑娘的好意了。” 季若薇道:“少侠,你莫非认为罗刹娘娘的武功天下无敌,而我的功力太浅,不能帮助你什么?” 龙中宇摇头道:“并非如此,姑娘你误会了,唉,在下该如何说才好?” 季若薇的星眸中倏然闪起一股奇异的光芒,凝望着龙中宇,缓声道:“少侠,我们虽然是认识不久,但是,对于你的大名,我却是仰慕已久,我不愿眼见少侠在遭到一些打击后,便放弃你的豪情壮志,因为……” 她的话声稍稍一顿,诚挚地道:“因为我一直认为,武林中第二代弟子里,惟有少侠将来能脱颖而出,超出群雄,而为武林领袖人物,如果你受到罗刹娘娘的影响便骤而颓丧下来,将会使得许多人失望……” 龙中宇听了这番话,真不晓得心里是什么滋味,既是感动,又是惶恐。他默然一下,道:“姑娘的好意,在下非常感激,但是,姑娘你并不了解……” 季若薇接着他的话,道:“就因为我并不了解,所以才要请少侠解说给我听,或许我能帮得了你的忙也不一定。” 龙中宇沉吟一下,摇头道:“姑娘请恕在下有负盛意,实在此事关系重大,在下不愿姑娘也牵涉在里面……” 龙中宇长长地叹了口气,抱拳道:“季姑娘,在下告辞了……”说着,转身便待走开。 季若薇蓦然喝道:“你站住!” 龙中宇皱了皱眉,转过身来,道:“姑娘还有什么吩咐?” 季若薇颤声道:“你……你……” 她的眼中突然涌出了晶莹的泪水,话声一顿,以袖掩面,转过身去。 龙中宇没料到她竟会流下泪来,一时之间怔在那里,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他已是结过婚了,可说是情场上的过来人,怎会不明白当一个美丽的女孩子在男人的面前掉下眼泪时,她的心情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 他的心头震颤,忖道:“这……这怎么可能呢?我跟她也共只不过见了一面罢了,她又怎会……” 他歉然地望着她那窈窕的身影,嘴唇嚅动了一下,想要说什么.却是说不出来…… 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转过身去,似飞样地朝着红叶精舍奔去。 风声在耳边呼呼地响着,却吹不掉他脑海里萦留下季若薇的声音,向后飞快移动的山景,也带不走她深印在心中的倩影…… 龙中宇只觉心里一片苦涩,无法压抑,使得他像发狂似地奔回红叶精舍。 进入厅中,他赶紧把大门掩上,似要把季若薇带给他的不安关在门外。 但是当他目光扫在厅里那一片片碎裂的木块和狼藉的饭菜碎碗时,他的心中又一次地受到震撼。 他靠在门板上,心中发出呐喊:“天哪,这叫我怎么办?” 他的心绪紊乱,惘然地站在厅里,好一会儿,方始定过神来。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暗忖道:“现在,我既无法解决如此多的问题,空想它做什么?还是走一步算一步罢了,到那一天总有澄清的一日……” 他渐渐地从那道无形的网里挣脱出来,抑制了激动的情绪,但觉自己仿佛经过一场很大的搏斗,身心都感觉疲惫不堪。 他知道自己若是不使情绪稳定下来,若不加紧调息,蓄养体力,那么,他在明日的剑会上,将无法击败其他四人,成为此届剑主。 他喃喃地道:“让一切的事情都留待剑会之后再说罢,现在我所需要的是宁静的情绪与长时间的休息……”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援缓向着左边厢房走去。 缓步走到门前,他伸手推开木门,跨进屋里。 他的目光一闪,倏然发现在靠墙的那张横榻上盘坐着一个长髯及胸的老道。 就算是情绪极端的不稳定,他也能认清那盘坐在榻上的老道是谁,何况他此刻的心情很宁静。 一见那老道,他忍不住惊呼道:“原来是你!” 那个盘坐在榻上的老道正是目前武当最有权势的玄地道长。 他微笑道:“是贫道。” 龙中宇心头一懔,不懂得玄地道人为何在此时出现,他的目光一闪,在室内的每一个角落扫了一遍。 玄地道人笑道:“贫道是一人来此,室内除了你我之外,并无第三者,大侠可以放心。” 龙中宇没有发现室内藏匿有人,尴尬地笑了笑,顺手把房门带上,问道:“道长来此有何见教?” 玄地道人没有答复的问话,只是欠了欠身,微笑道:“龙大侠请坐。” 龙中宇见到室内摆着的那张横榻颇为宽大,玄地道人盘膝坐在左边,在他的面前摆着一张矮几,几上架着一个小小的青铜兽炉和一个深紫色的瓷钵,除了看到炉里有一缕轻烟缭绕腾起之外,从玄地道人微笑着的面庞上看不出什么恶意。 龙中宇犹豫了一下,玄地道人微笑道:“龙大侠,贫道此来是没有恶意的,只是想与你谈谈……” 他伸出手来,在瓷钵里抓起两块碎片摆在兽炉里,望着那袅袅上升的青烟,缓缓侧过头来,道:“龙大侠,你不是也有许多疑问要贫道解答吗?贫道来了,大侠为何……”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在下是有许多的话想请问道长。” 玄地道人微笑道:“既是如此,大侠何不坐下?” 龙中宇不再犹豫,昂然地走到榻前,解下系在腰上的长剑,摆在膝上,盘坐在玄地道人的对面。 玄地道人等他坐定之后,问道:“听说少侠你方才见过罗刹娘娘?” 龙中宇颔首道:“不错,道长想知道些什么?” 玄地道人淡然一笑,道:“贫道只是奇怪,罗刹娘娘毒绝天下,怎会让你安然无恙?” 龙中宇凝目注视着玄地道人一下,道:“何止道长奇怪,在下也感到奇怪,可是事实如此,她并没有对我不利……” 他反问道:“道长可晓得是什么原因?” 玄地道人摇头道:“贫道如何晓得是什么原因?” 龙中宇问道:“道长身为金蜈天尊的手下,怎会不晓得罗刹夫人为何如此的原因?” 玄地道人脸色微变,道:“龙大侠,你为何要说出这等话来?贫道身为武当长老,又怎会是金蜈天尊的手下?” 龙中宇道:“或许在下说错了,但是,道长你不否认你已经投身天心教吧?” 玄地道人脸色沉肃地默然凝注龙中宇一会儿,然后破颜一笑,道:“大侠既然已经晓得,贫道也不需否认,贫道正是天心教外九舵的武当舵主!” 龙中宇真没想到玄地道人会直承不讳是天心教的教徒,他愕了一下,惊问道:“你说是天心教外九舵舵……” 龙中宇脸色一变,叱道:“你这个不知羞耻的东西,亏你还是武当长老,你这么做对得起武当列代祖师?以及千百的武当弟子?你……你……” 玄地道人脸色坦然,摇了摇手道:“龙大侠,你不必震怒,且听贫道解释。” 龙中宇叱道:“你还有脸跟我解释,你想想你所做的事,哪一样是……” 玄地道人沉喝一下,打断了他的话声,道:“龙大侠,请你不要太过于放肆,贫道的年龄足可以做你的父亲,你怎可……”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就因为你有这么大的年纪,竟然还做出那样糊涂之事,所以在下才会对你无礼,其实,只要稍有正义感的人,哪一个不会对你指责!” 玄地道人沉声道:“龙大侠,你若是再如此说话,请恕贫道不奉陪了!”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道长,你认为你可以走得出这个屋子?” 玄地道人淡然一笑道:“贫道若是想走,任何人都留不住,可惜贫道是奉命来替你解答疑问的,现在还不能走。” “哦!你是奉命来的?” 龙中宇问道:“莫非是奉了罗刹娘娘之命令?” 玄地道人摇头道:“不是!贫道乃是奉了教主的命令。” 龙中宇问道:“你的教主难道不是金蜈天尊?” 玄地道人道:“贫道不是来回答这个问题的。” 龙中宇声色俱厉道:“那么你是要回答什么问题?” 玄地道人根本无视龙中宇的神态,安详地伸手在瓷钵里捏起一块木片,摆在几上的兽炉中。 很快地,炉里升起了一缕缕粗壮的烟柱,室内的香味更加浓郁。 玄地道人望了望烟雾后的龙中宇,缓缓道:“龙大侠,你的年纪还轻,你不会晓得人生到底是怎么回事,比如说这缕青烟……” 龙中宇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必与我谈论人生,你不配。” 玄地道人笑道:“哦!贫道不配?那么只有龙大侠你才配了?” 龙中宇冷冷道:“你既然洞彻人生,便该修身养性,终身奉献给道门,但是你却投身天心教,做出谋害???兄,暗杀掌门的卑鄙之事,在下真不懂得你是怎么想的。” 玄地道人沉声道:“因为贫道不愿默默地终了此生,不愿毫无声息地死在武当……” 他在龙中宇的叱责下,都一直保持冷静与从容,此刻突然激动起来,扬声道:“你晓不晓得,武当派本来应该由贫道执掌的,可是自掌门师尊亡于死亡谷后,他们却将我撇在一旁,推举玄天出来,我又怎能甘心?” 龙中宇拂了拂面前的青烟,冷冷道:“就算你有理由背叛师门,但是敝门郑师叔又与你有什么仇?你却施出卑鄙的手段,趁他不防之际将他暗杀身死!” 玄地道人的情绪渐渐干静下来,缓声道:“贫道以为做得天衣无缝,无人会晓得是贫道所为,没想到竟会被你这么快便发现……” 龙中宇冷笑一声,道:“这可见得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 玄地道人颔首道:“大侠说得不错,天下没有永远的秘密,反正这件事早晚都要让你知道,还不如让贫道告诉你……” 他沉吟一下,道:“郑公明乃是本教潜伏在峨嵋的弟子,他不该向你泄漏本教秘密存在,所以贫道才杀他灭口!” “胡说!”龙中宇震惊之下,怒叱道:“郑师叔又怎会是背叛师门的人?你将他害死了,竟然还要污蔑他的清白!” 玄地道人不屑地道:“污蔑他的清白?贫道从未将他放在眼里,就是在杀死他的刹那,也没有改变这种观念……” 龙中宇蓦然拔出长剑,怒喝道:“你再多说一句,在下……” 他的话未说完,已发觉手里的那支玉龙剑似乎变得重若千斤,竟然会拿不动,心中一震,赶紧运功提气,却是四肢百骸都变得酥软无力,那聚存在于丹田的真气,此刻如同轻烟般的,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他的体内。 他的脸色骤变,凛骇道:“你……” 玄地道人阴阴一笑,伸手过来,取下了龙中宇手里的玉龙剑,道:“龙大侠,贫道是来与你谈话的,你又何必动起兵刃呢?这岂非太不友善了?” 龙中宇全身酥软无力,连握剑的力量都没有,只有眼睁睁地看着玄地道人把玉龙剑取去。 他心头既是惊骇又是震怒,不晓得自己是在什么时候中了对方的诡计,以致变得这种样子。 他暗忖道:“莫非毛病出在罗刹娘娘给我吃的那份饭菜里?” 他一想到这里,马上又加以否决,因为罗刹娘娘若要对付他,根本用不着在饭菜里下毒。 “那么……”龙中宇的目光一闪,凝望着从面前那个兽炉里腾升而起的青烟,忖道:“这一切的毛病都出在这香郁沁人的青烟里了?对,一定没错……” 玄地道人看到龙中宇的神态,似乎晓得他已知道全身酥软原因,笑了笑道:“不错,是贫道略为用了点心机,在这龙涎香里加入一种特殊的药草,这种药草只能使嗅到的人功力全失,对他的身体不会有害的……” 龙中宇怒道:“你……你预备怎样?” 玄地道人笑了笑道:“你尽可放心,贫道不会像对付敝派掌门师兄那样对付你的,贫道要押解你到总舵去,你的命运是由教主安排了!” 龙中宇听他这么一说,这才晓得武当掌门之死,原是跟自己一样,遭受玄地道人杀害的。 他明白自己现在就算说干了嘴,玄地道人也不会放走自己,于是只有保持沉默,凝神屏息,想要凝聚丹田的真气,将那股存在体内的药香驱除出去。 玄地道人缓缓站了起来,道:“龙大侠,你不必再费神了,没有解药,任何人都无法解除这种药香。” 他左手抓着玉龙剑,右手一把挟起龙中宇,然后跃下横榻。 龙中宇怒道:“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 玄地道人淡然一笑道:“龙大侠,请你不要太过急躁,那样,对身体不好的。” 他说着,伸出左手,以剑鞘的尖端在榻边一撞,龙中宇只见整张横榻往左边一移,便没入墙里,原处现出一个大洞,玄地道人挟着他,很快地便走进洞里。 龙中宇但见这横榻底下洞里筑有一级级的石阶,两边墙壁都是用一块块巨大的麻石砌成的。 他被挟住在玄地道人的肋下,脸孔是侧着的,只望见左边的墙壁上悬着的一盏盏油灯,和石墙上的青色苔草…… 一进入地洞,立即便有一股潮湿的气息扑上面来,玄地道人一面伸手在墙上撞了下,一面说道:“这个地洞废置了十多年没有启用过,连壁上都长满青苔,味道不太好闻,还请你忍耐一下。” 在两壁回响的话声里,头上的横榻很快地回复原状。 玄地道人挟着龙中宇走完了那十多级石阶,然后轻轻地把龙中手放了下来。 龙中宇缓缓自地上站好,整了整衣衫,目光在四下扫视了一下,问道:“你要带我到哪里去?” 玄地道人说道:“龙大侠,你也懂得像你目前这个样子,我们绝对无法把你送出武当,首先要替你改变一下原来的模样,然后再请你看一件有趣的事情,以后嘛,你就可以堂堂正正地离开武当,经由任总巡查送至总舵。” 龙中宇道:“你们的阴谋绝对无法得逞的。” 玄地道人淡然一笑,道:“龙大侠,请这边走。” 龙中宇瞪了玄地道人一眼,依着玄地所指的路缓缓行去。 这个地道从石阶开始,分成三条,每一条都是同样的幽深,不晓得通向什么地方而去。 龙中宇和玄地道人是向着左边的那条地道而去的,一路之上,他发现在墙上每隔五步,便有一盏油灯挂着。 那淡色的光芒时时将他的影子拉长,又加以缩短,有时却在前面,走了没有几步又到了身后。 龙中宇望了望墙上的油灯,问道:“这些灯里的油是刚加进不久,看来你在午后特意安排我住到这里,那个时候,你的心里已定好了这条诡计要把我送到这儿来了!” “不错!”玄地道人在他身后道:“贫道很佩服你的聪明与独特的见解,但是,你那么聪明又有什么用?它能帮得了你逃过被掳的命运吗?” 龙中宇冷笑道:“上次我还不是逃走了?” 玄地道人哈哈一笑,道:“龙中宇,你认为你聪明?贫道比你还要聪明,上次你从北斗那儿逃去了,这次你无论如何都逃不脱的!贫道所用的办法,你连想都没想到过!” 龙中宇冷笑一声,没有理会玄地道人。 他们两人走了约有五丈多路,前面已是一堵石墙,地道靠右边拐了进去。 龙中宇正待循着地道向右边深入,玄地道人已伸手在他背上一拍,道:“不要再进去了。” 龙中宇停下了脚步,侧过头来,冷冷道:“你要在这儿动手?” 玄地道人一笑道:“贫道说过不会杀你,你又何必害怕呢?” 他倏然地飞身跃起,右掌在顶壁一拍。 龙中宇也没看清楚玄地道人那一掌拍在什么地方,耳边已听得一阵轧轧的机簧声,头顶上的一块巨石已经掀了起来,露出一个四方的大洞。 玄地道人落在龙中宇的身旁,见到他仰首上望,得意地道:“贫道设计的这个机关巧妙吧,任何人到了这儿只会继续往里面深入,绝不会想到头上还有路可行,而里面的那条路则跟其他的两条路一样,全是陷阱。” 龙中宇尽管一向自认聪明,也不禁对玄地道人构想之奇而感到钦佩。他轻叹一声道:“你既有如此高明的智慧,为什么不将之放在正经事上,偏偏要做出这等邪恶之事来?” 玄地道人狞笑一声道:“只要能让贫道成为武当掌门的事,一切都不是邪恶的!” 他一把抓住龙中宇的左臂,厉声道:“龙中宇,贫道警告你,不要惹起我的盛怒,虽然我不会杀了你,但我却可使你内脏受到暗伤,一辈子都无法恢复!” 龙中宇被玄地道人把左臂抓住,他只觉手臂上仿佛上了一道带针的铁箍,痛得他浑身都在打颤。 他全身功力尽失,不但无法反抗,连挣扎的力量都设有,咬着牙道:“玄地老道,你竟敢伤害我,在下尽此一生绝不会放过你。” 玄地道人狞笑道:“你这一生快该完了,还能将贫道怎样?”说着,手上又加紧了力道。 龙中宇痛得额上都冒出了冷汗,他没有出言叫饶,咬着牙冷笑道:“老杂毛,在下就算完了,罗刹娘娘也不会放过你的!” 玄地道人一懔,还没说话,头上的暗记里传来一声沉喝,厉声说道:“玄地,你要怎样?” 第二十六章 李代桃僵 且说龙中宇随同公羊群进入内室,他只见公羊群伸手在墙上一按,让那堵石壁回复原状,然后侧过身来,深深地凝注着自己。 龙中宇问道:“你认识我?” 公羊群呵呵一笑,也学着他的话,问道:“你认识我?” 龙中宇苦笑道:“在下从未见过,如何认识你?” 公羊群也跟着呵呵一笑,道:“老夫也从未见过你,如何认得你?” 龙中宇在以前曾经听到冯飞虹提起公羊群的易容手法天下无双,却没听她说过公羊群的脾气竟是如此之怪异奇癖。 他笑了笑道:“老丈既然不认得在下,又如何要如此炯炯地凝望在下?” 公羊群道:“老夫负有责任,将你的容貌改变下来,另外再创造一个龙中宇,假如不注意记下你的脸部特征,如何能够再创造一个你呢?” 龙中宇试探地问道:“老丈真的要另外捏造一个假的龙中宇?” 公羊群颔首道:“我们教主的命令如此,老夫如何能够改变得了呢?”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在下不相信你们所创造的那个假龙中宇会有什么作用,其实他们这套计谋上次也曾经用过了一次,结果呢?有没有收到任何效果?” “中宇,你太倔强了。”公羊群的话声突然一变,叹了口气,道:“这样下去,你会吃大亏的。” 龙中宇听到公羊群的话声突然一变,竟然就跟冯飞虹所说的话一模一样,他不由为之一惊,愕然望着公羊群一会儿,方始道:“你……你是谁?” 公羊群道:“中宇,你连我的话都听不出来?” 龙中宇惊道:“你是飞虹?你真是飞虹?” 公羊群吁了口气道:“你总算还记得我,我还以为你忘记我了呢!”她在说话的时候,伸手在耳后轻轻一抹,然后往外一揭,揭下了层薄薄的面具。 龙中宇的目光一亮,失声道:“你果然是飞虹!” 他兴奋地向前行了两步,忘形地捉住了冯飞虹的双臂,道:“你……这一向安好吧?” 冯飞虹取下面具,又剥下了头上套着的假发,脸上一红,道:“你……你想不想我?” 龙中宇一看她眼中露出的神采,晓得自己是太忘形了,眼前的冯飞虹并非是被自己所看待的那样是个男子,而是一个含情的女子。 他尴尬地放下了扶在她手臂上的双手,道:“我听说你已被天心教抓住,心中一直非常难过,没想到你……” 冯飞虹揣起面具,缓缓拉起了龙中宇的手,默默地望着他,柔声道:“我能听到这句话就是死也心甘了。” 龙中宇尴尬地想要抽回被她握住的双手,却又惟恐伤害到她那颗敏锐的心灵,犹豫了一下,道:“你没吃过什么苦吧?” 冯飞虹摇了摇头,道:“就算能为你吃点苦也算不了什么,何况我的运气不错,并没有吃过什么苦……” 龙中宇缓缓抽回双手,问道:“你怎会到这里来的呢?刚才我真不相信那怪诞的公羊群竟会是你所装扮的。” 冯飞虹得意地一笑道:“别说是你了,就是他们也都被我瞒过了,想想我都觉得好笑,尤其是看到你那样子,使得我差点就要笑出来了,幸好这些日子我跟随公羊群学了不少东西,不然真不能克制自己的情绪呢!” 龙中宇道:“你还没说过怎会到这儿来的呢?” 冯飞虹道:“我记得上次不是对你说过,我以前认得一个易容大师吗?我的易容手法便是跟他学的。这次我被天心教抓住,他们押我回总舵,结果被他碰上……”她的脸色微微一红,道:“由于以前我跟他有一段不平凡的关系,所以当他一发现我的时候,便设法救我下来,当然他有用意……” 龙中宇见她说到这里,脸上闪过一丝凄然的神色,只觉心中一阵难过,低声道:“飞虹,你不用再说了,我……这都是我拖累了你,愿你能原谅我。” 冯飞虹道:“不!我没能完成你所交托的事情,应该求你原谅我才对。” 龙中宇轻叹一声道:“我们是朋友,理该互相救助,结果我不但没救助到你,反而一直受你所助,你再这么说,使我心中更加难安了。” 冯飞虹道:“中宇,你既然把我当朋友看待,便不该再说这些话了,哦!你现在怎么了?能不能……” 龙中宇摇了摇头道:“我不慎中了玄地的暗算,吸入毒香,此刻全身乏力,真气已经无法提起……” 冯飞虹皱了皱眉道:“这就不好办了,我没想到你会中了他们的暗算……” 她生怕龙中宇会难过,话声一顿,道:“现在不管什么了,只有先设法逃离此地,然后再慢慢地设法。” 龙中宇问道:“他们预备怎样对付我?飞虹,你可晓得?” 冯飞虹道:“详细的情形我也不太了解,不过听到公羊群说过,他们教主这次是要尽一切力量对付,好像也是跟什么夫人发生争执,认为你的存在会引来铁心孤客,所以他这次命令公羊群到这儿来,预备把你押回总舵,然后重新改造一个你,去暗算铁心孤客……” 她疑惑地道:“听说这一切的行动,完全是教主亲自决定的,而教主夫人竭力反对,他们俩人吵了一架后,教主夫人离开总舵,教主才下的手令,我真不明白他们教主夫人为何对你这么好,听他们的意思,教主夫人不惜与教主决裂,也要卫护你的安全,你晓得是什么原因吗?” 龙中宇苦笑着摇头道:“在下又如何知道呢?” 他的心里疑惑愈来愈多,对于罗刹夫人跟自己所说的那一番话,又一再地思索,可是依然没有想出是什么原因使得罗刹夫人所以卫护自己。 冯飞虹沉吟一会儿,吁了口气道:“好了,别再想它了,我们快离开这儿吧!” 龙中宇道:“飞虹,我此刻身上一点力气都没有,就此走开,只有拖累你,若是他们发现了,我们决难逃脱得了,依我之见,最好还是先设法把我体内毒香的药力除去,那么我们……” 冯飞虹咬了咬嘴唇,道:“这……不大容易吧!他们此刻只怕已经对我非常怀疑,我若是跟玄地老道索取解药,他岂不对我更加起疑,或许就会败事……” 龙中宇道:“我想不会吧?方才看他们的样子对公羊群很是尊敬,你把玄地唤进来,用上一点手段……” “我倒不是害怕玄地老道会对我怎样!”冯飞虹苦笑道:“我只是担心公羊群会突然赶到,他被我用药迷住,关在一间客栈里,虽然我曾嘱咐那客栈的伙计按时给他服药,但是……” “这只有看运气了。”龙中宇道:“这本来就是一种冒险的事情,与其我们逃脱之后,再被他们抓回,还不如在逃脱前先设法拟一个安全的办法。” 冯飞虹望了他一眼,毅然道:“好吧!反正也是冒险,为了你,我就冒险一次吧!只是,我担心你……” 龙中宇道:“舍此之外,没有其他办法了,若是不能成功,也只好归诸于命运了。” 冯飞虹苦笑了下,道:“就让命运决定吧!” 她重新戴上了假发,罩上了面具,然后沉声咳嗽了一下,恢复公羊群那等声音,沙哑着缓缓走到门口。 她回过头来,又望了龙中宇一眼,然后将石门拉开一条宽仅四尺的缝隙,唤道:“玄地道长,请你进来一会儿。” 在外室之中,玄地道人正跟任明杰商量着第二天剑会的种种安排,他一听公羊群呼唤自己,连忙应声道:“公羊先生,有什么事吗?” 冯飞虹怪叫道:“老夫叫你进来,当然有事情找你,问什么?” 玄地道人对任明杰作了个无可奈何的表情,脸上堆着微笑,向着冯飞虹行去。 冯飞虹也不管他们以何种诧异的目光望着自己,让开了路等玄地道人进来之后,很快又把石门掩了上去。 玄地道人当然不知道眼前这个公羊群便是冯飞虹,他进了内室,看龙中宇悠闲地坐着,诧异地问道:“公羊先生,请问有何事情可容许贫道……” 冯飞虹叱道:“谁叫你使得他全身都不能动一下?” 玄地道人一愕,道:“贫道并没有啊!” 冯飞虹抹了抹颔下的胡须,道:“玄地道人,你可晓得老夫这次来到武当,是受到教主请求才来的?” 玄地道人笑道:“这个贫道当然晓得,公羊先生是教主的上卿,易容之术天下无双,这次若没有你老来此,整个计划便无从推动!” “你既晓得老夫的易容之术天下无双,为何还要拿一个死人来交给老夫?”冯飞虹怒叱道:“莫非你怀疑老夫的神技,要考验老夫一下不成?” 玄地道人惶恐地道:“贫道哪敢这样?公羊先生错怪了!” “错怪了?”冯飞虹指着龙中宇道:“你看他那样子像不像个死人?” 玄地道人望了龙中宇一眼,苦笑道:“玄地不懂公羊先生之示……” 冯飞虹跺足道:“你还来跟老夫装迷糊?” 玄地道人弄得一头雾水,道:“公羊先生,请你说明白一点,贫道实在不懂老先生话中玄机。” 冯飞虹哑声道:“你可知道,老夫的易容之术只是对活人施用的,可不是替死人化装的!他这么手不能动,脚不能动,脖子也没有办法转,要老夫如何能动手?” 他猛然一拍双手,道:“玄地,你要清楚,老夫不单单是把他变个样子,还得要把他的神态,动作,声音都琢磨一番,然后才能另外造一个龙中宇出来,完成教主所交代的使命,你这么一来,要老夫如何能动手?” 玄地道人疑惑地望着龙中宇,道:“他只不过是中了贫道的毒香,除了无法提气运力之外,其他的动作并无影响,跟普通人一样,哪会动都不能动?” 冯飞虹吼道:“你不相信老夫的话?干脆,老夫就此回总舵去,这儿一切你来弄,老夫不管了……” 玄地道人惶恐地道:“公羊先生,请勿生气,贫道不是不相信你的话,而是认为这全是龙中宇弄的鬼,他明明可以动,却偏不动,这不是与老先生过不去是什么?待贫道去教训他一顿,他便晓得厉害了。” 冯飞虹脸孔一沉,叱道:“你要做什么?你想破坏老夫施术?” 玄地道人一愕,刹那之间都不晓得怎么回答才好,若非他知道公羊群在教中的地位清高,自己决不能得罪,早就拂袖而去了。 冯飞虹见到自己一顿吼叫,果然使得玄地道人无法回答,冷哼一声,道:“玄地,你将来必定是武当一门之主,大概认为老夫的话不够分量,所以你才蔑视我是吗?” 玄地道人凛然道:“老先生,两包解药在此,请你拿去吧,不过……” 冯飞虹挥了挥手,道:“任何的后果有毫夫负责,不需道长担心就是了。” 玄地道人将两包解药交给了冯飞虹,侧首望了静??在那儿,动都不动一下的龙中宇一跟,打了个稽首,道:“公羊先生,没有贫道的事了?” 冯飞虹启开石门道:“你叫陈翔半个时辰之后再进来,老夫要跟他开始施术,叫他准备着。” 玄地道人应了声,转身走出石门,进入外室。 就在他一转身的刹那,他嘴角浮起一丝阴笑,可惜冯飞虹只急着要给龙中宇服下那两包解药,而没有注意他的表情。 玄地道人进入外室,任明杰走了上来,问道:“道长,他找你进去有什么事?” 玄地道人说道:“真是奇怪,公羊先生逼着贫道把解药给龙中宇服用……” 任明杰诧道:“咦!他为什么要这样?” 随即大惊谌:“龙中宇体内的毒解除了,岂不会伤害公羊先生?他如何这样糊涂?” 陈翔惊道:“道长,你怎可这么做,公羊先生负有重大使命,怎么可以让他跟那小子在一个室内?” 玄地道人淡然一笑,道:“贫道当然不会真正地把解药拿出来。” 任明杰问道:“公羊老头的脾气最怪了,你如何能瞒得过他?” 玄地道人得意地一笑道:“贫道被他所逼,无法可想,只有将解药给他,可是我却给了他两包,第一包是真正的解药,第二包则是本门的‘迷蒙精油’,服下之后,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会使人昏迷不醒……” 任明杰拍掌笑道:“道兄,你这一手果然使人惊叹,妙得使老夫都想象不到,不过,你这么一来,让公羊老头晓得了岂不糟糕?” 玄地道人脸色一肃遣:“贫道有一件事情觉得非常疑惑,尚要请问陈少侠。” 陈翔拿到了那柄玉龙剑,真是爱不释手,抚了又抚,摸了又摸,他早先还担心公羊群的安全,听到玄地说起并没真正把解药拿出来,又只顾去抚摸那玉龙剑去了。 陈翔一听玄地道人对自己说话,明了一声,侧了首问道:“道长,有什么事?” 玄地道人问道:“陈少侠,你一直跟公羊先生由总舵来此的吗?” 陈翔道:“是呀,有何不对吗?” 玄地道人说道:“贫道认识这公羊先生十分可疑,他好像处处都卫护着龙中宇,因此贫道认为他可能是……” 他的话未说完,陈翔哈哈大笑道:“道长,你怎会有这个想法?真使本侠把肚子都笑疼了。” 任明杰也大笑道:“这真是天下最大的笑话,公羊先生生平最擅于易容,只有他来改变别人的容貌,那有别人在他身上易容,改变容貌的道理?道长,你想得太多了。” 宫北斗也想通了这个道理,张开嘴来也想大笑,但是一看到玄地的脸色不对,笑了半声立即捂住了嘴不敢再笑下去。 玄地道人尴尬地道:“贫道只是这么猜测罢了,因为他的神态十分可疑,这才……” 陈翔摇了摇头,笑声一顿,道:“道长,你想得太多了,天下哪有这种事情?公羊先生的脾气,本侠清楚得很,他一向就是这么个样子,喜欢易容,就跟有些人喜欢古物,我们喜欢名剑一样,所以他方才那么称赞龙中宇,本少侠并不生气……” 玄地道人说道:“可是他……” 陈翔摇了摇手,道:“道长不必多说了,公羊先生喜欢归喜欢,却还不敢违背教主的命令,做出有违背教规之事……” 他的眼中闪出一阵凛冽的寒芒,沉声道:“任何人有违教规,都得受到严厉的处分。” 玄地道人听他这么一说,再也不敢吭声,顿时室内一片静寂。 倏然,一阵沉闷的敲击声传进室内,他们全都为之一怔,玄地道人诧异地道:“奇怪,这时还有谁来?” 任明杰道:“好像是从教里赶来的人。” 说着便待去启开石闸,让来人进内。 陈翔摇了摇手道:“等一等。” 任明杰道:“暗号没错,是教里来的人。” 陈翔右手按住玉龙剑的剑柄,走到闸前站好,道:“此刻教中不应有人来此,我们还是小心点为是。” 他的目光一转,落在宫北斗身上,道:“宫舵主,请你将闸门启开。” 宫北斗在室内这四个人当中,身份算是最低了,陈翔年纪虽轻,却是教主的嫡传弟子,来自总舵刑堂,身份职务都较他为高,他此刻正要巴结陈翔,对于陈翔的话岂有不听之理。 他躬身应了一声,运了一口真气,左掌护胸,走到石门之前,缓缓把闸门拉开。 他本来还在凝神戒备,惟恐那突然而来的人不是本教之人。 但是,当他的目光一落在那站在门口的一个光头虬髯,身形魁梧的老者身上,他的目光立刻定住了,很快地,他的脸上浮起一种惶恐而又惊骇的神色。 那个光头老者生来一副威猛豺狼的面貌,环眼豹额,虎口狮鼻,眼中神芒烁烁,有如电光。 他就是不生气,那副样子也使人骇怕,更何况此刻一脸煞意,环眼圆睁,难怪宫北斗为之惊惶失措。 他定了定神,躬身道:“褚副教主……” 那个被称为副教主的光头老者沉声道:“走开!” 他伸手一挥,但见整只手掌光秃秃的,只有一根大拇指,其余四根手指竟是齐掌而断,使得他的形象更加吓人。 宫北斗一受喝叱,连忙向旁让开,不敢挡路。 那褚副教主进入室内,任明杰、陈翔和玄地道人全都大惊,躬身行礼,可是他仅仅点了下头,便面对陈翔叱道:“翔儿,你怎么这样糊涂,连一点事都办不好?” 陈翔一愣,道:“师叔!翔儿……” 褚天彪沉声道:“你到现在还不明白是什么事,可见你有多糊涂,哼,若非公羊先生替你说情,老夫就送你进刑堂以教规来处置!” 他这句话不但使得陈翔弄得一头雾水,连其他的三人也不明白他为何发这么大的脾气。 他们正在发愣,陈翔还未替自己辩解之际,门外传来一声怪笑之声,道:“天彪兄,这都只怪老夫不好,又怎能怪得了陈少侠呢?算了,算了。” 众人只见在话声中,走进一个怪样的老者,正是那当代易容大师公羊群,除了他之外,紧接着又进来了四个金衣蒙面武士,他们一进室内,立即成扇形排开,挡在门口,似是防备有人进出。 玄地道人失声道:“果然贫道所料不错,那个公羊先生是假的。” 公羊群目光转了一下,问道:“那个贱人到哪里去了?” 玄地道人说道:“就在内室。” 陈翔真没料到玄地道人的猜测果然不错,他一想起自己方才还在嘲笑他,心里更加不是味道,玉脸之上顿时浮起浓郁的杀机。 他没等褚天彪启开通往内室的石门,一个箭步跃将过去,拔出玉龙剑,大喝一声,向着石门连劈数剑。 褚天彪只见剑刃锲入石门之中,如同削豆腐似的,转眼之间石门便被切裂成块,随着剑风跌落地上。 他大声赞叹道:“好剑!” 陈翔一听他的语气,心中不由为之一跳,赶紧收剑归鞘,领先冲进内室。 陈翔一冲进内室,目光闪处,已见到室内空空如也,冯飞虹和龙中宇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褚天彪脸色一沉,问道:“翔儿,人呢?” 陈翔定了定神,道:“他们不会跑多远的,我一定要去把他们抓回来!” 褚天彪怒道:“人都已跑了,你还到哪里去抓?” 玄地道人说道:“禀告副教主,贫道早就看出那公羊先生并非真的公羊先生,所以在他要贫道拿解药时,给了他一包假的……” 他详细地把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褚天彪抚掌道:“好,还是道长要得,处事沉着,应付得宜,老夫返回总坛,会将情形禀报教主,必有重赏。” 他的话声一顿,脸孔一沉,侧首对任明杰道:“任总巡查,你也是个老江湖了,怎么连一个人的真伪都看不出来?竟然闹出这等笑话,若是传将出去,你的脸还挂得住吗?” 任明杰受到褚天彪的叱责,吭都不敢吭一声,躬身道:“副教主说得极是,卑职知罪!” 第二十七章 千钧一发 这个道士一倒地死去,整个阵式便都为之一乱,褚天彪伸出的右掌随便地变掌为爪,一把抓住一个道士,沉声一喝,将他的整个人都举了起来,往外一抛。 那个道士发出一声怪叫,手舞足蹈当中,身躯飞起,已撞在另一个道人身上,顿时两个人都昏死过去。 褚天彪大发凶威,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在一刹之间,便已被他打死十三个道士。 其余剩下的那三个死里逃走的道士,看到他这种威猛凶厉的神情,已经吓得心裂胆战,再也没有斗志,不约而同地向三个不同的方向逃窜开去。 这幕悲惨狠毒的情景,就发生在玄机老道向褚天彪奔去的这段时间里。 玄机老道一看到本门的弟子尸横狼藉的悲惨情景,眼睛都几乎红了,真恨不得身有双翼,可以使他一下就飞到褚天彪的身边,与他拼命。 褚天彪在转眼之间破了武当剑阵,目光在地上倒卧的尸体上扫了一眼,落向急追而来的玄机老道和那一群道士,狂笑道:“哈哈!武当派闻名武林的剑阵也不过如此,老夫总算见识了!” 笑声之中,他飞身跃起,朝着季若薇奔去的方向追去。 季若薇与褚天彪硬拼了一招,震得内腑出血,她为了拯救龙中宇,强自抑制着内伤,挟着他飞奔而逃。 若非是那些道士闻讯追来,有人认出了她和龙中宇,而结成剑阵阻挡住了褚天彪片刻,她以受伤之体,且又带着一个龙中宇,早就被褚天彪追到了。 她在那些道士结阵围住褚天彪的时候,根本不敢停留,依然挟着龙中宇向西北方奔去。 因为那儿正是武当派为了替接受邀请参观这次剑会的各派高手所安排的住宿之所,在她的想法,只要她能进入那一幢幢的房舍里,褚天彪便无法找到她。 他若要任意穿房人舍地搜索,定然会导致其他各派人士的不满,到那时褚天彪再厉害,也挡不住那么多的高手联手而攻。 她的心里打算得很好,只是没想到褚天彪的武功太高了,高得超出她的想象之外,连那闻名武林的武当剑阵,不但不能把他困住,反而在数合之内便被他杀得一败涂地。 等她一听到褚天彪的狂笑之声,缓了口气,回过头来望去时,她才发现武当剑阵竟是那样的不堪一击,仅是枉有虚名而已。 她心头的那份惊骇真是可以想象到了,脚底就是这么缓了一下,她已看到褚天彪飞身跃出数丈,正好踏在一个奔逃中的道士头顶。 那个道士发出一声惨叫,一个大好头颅已被他踏碎,身子向前冲出几步,便已倒地死去。 褚天彪却借着那一股力量,冲天飞起,双臂展开,就像一只秃顶老鹫,向着八丈之外愕然站立的季若薇扑去。 季若薇有生以来,从未见过如此凶残狠毒之人,她真想不出龙中宇在何时又惹了这么一个强敌,竟然地追上了武当。 不过此时强敌追来,不容许她有思索的机会和时间,只得将问题抛诸于脑后,挟着龙中宇疾奔而去。 龙中宇只是全身不能动弹,却非没有知觉,他被季若薇挟在肋下,接触着她那柔软的身躯,闻到了从她身体上隐隐传来的处子芳香,也从飘动的面纱下,看到了她那秀丽绝美的脸庞。 那有如玉石雕琢成的脸靥,朱红的菱唇,确实带给他一阵罕有的陶醉,如果不是处身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他一定会认为这是一生之中难得的享受。 但他明白此时危险万分,那个光头老者的武功太强,季若薇也已负伤,若非为他之故,她也用不着带伤而逃了,事实上根本就不可能会负伤。 他岂能为了一己生命,而影响到季若薇的生死,甚而在这种情况中还生出不良的念头?他很快地收敛起那飘忽的意念,低声道:“季姑娘,在下不想拖累你,请你将我放在地上算了。” 季若薇在急速奔行之中,不能开口说话,听到他的话声,垂目望了他一眼。 黑夜之中,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看到了他那英俊脸庞的轮廓。 她的心里一阵激动,忖道:“你又怎知我的心意?我为你都愿冒着内脏受伤,功力全失的危险,你还要我把你放在地上,你也太不了解我了……” 龙中宇见到自己说的话,她没有作什么表示,知道她是因为全力飞奔中,无法开口说话所致,他又怎会想到季若薇有那种念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道:“在下虽然不知那个光头老者是谁,却知道他在抓到在下之后,一定不会伤害我的,季姑娘,你又何必冒着这么大的危险……” 他才说到这里,蓦然觉察有几滴水珠掉落在脸上,流过面颊,正好顺着嘴角进入张开的嘴里。 一丝咸咸的味道在舌尖停留着,他已觉察出那儿颗水珠不是夜雾,而是季若薇的泪珠。 顿时,他全身似被鞭子抽过,出现一种火辣辣的感觉,从内心的深处,涌起若涩而又酸楚的滋味。 他转叹口气,道:“季姑娘,你……你又何必?” 季若薇全身一颤,脚下稍缓,颤声道:“你……你……” 她一张开嘴,已是不住在喘气,只说了几个“你”字,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的脚步就是这么一缓,身后已传来一声大喝,劲风急啸,匝体而至。 季若薇在慌乱之中一侧,眼角的余光已瞥到褚天彪腾空飞落而下。 她一看到了那硕壮魁伟的身影,心情突然变得出奇的镇定,脚下一错,手腕急振,银鞭闪出一道弧形的光芒,自下而上,往褚天彪的脸部扫去。 褚天彪嘿嘿一阵怪笑,右手急抄,迅快之极地握住了银鞭的鞭梢,用力往上一提,大喝道:“撒手!” 一条银鞭被抖得笔直,季若薇那娇小的身躯,在他的喝声里,被提起离地。 季若薇挥鞭击打褚天彪的面目,便是要争取转身逃避的机会。 她一见褚天彪用力将她拉起,立即把手一松,侧身向右边的树林奔去。 褚天彪没料到季若薇如此刁钻,竟然连银鞭都不要了,而向旁逃窜,他大喝一声,道:“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喝声之中,飞身急扑,抓着银鞭,向季若薇抽去。 他的功力够高,反应也很快,可是季若薇既然早有打算,动作当然也够快了,褚天彪的一鞭抽出,她已挟着龙中宇窜进树林之中。 只听哗啦一声大响,银鞭所及,已扫下一片枝叶,却没有击到季若薇的身上。褚天彪一见季若薇窜进树林,这份震怒真是无可比拟,也顾不得江湖上“逢林莫入”的规矩,身形未落,手腕一抖,银鞭缠住一枝大树,借着那股力量,飞身扑进树林之中。 他一进入林中,立即停下脚来,凝神谛听,想要搜索到季若薇的下落,可是他只听到了玄机道人的吆喝之声,和晚风刮过树梢的声响,没有听到树林之中有任何其他的声音发出。 他左掌竖立胸前,低声喝道:“女娃儿,你逃不掉的,快点出来吧!老夫只想抓到龙中宇,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他在喝声中凝目四下搜索,由于树林之中太过黑暗,他的目力所及,只看到五步之内的情形,稍远一点便看不见了,所以搜索了一下也没看到季若薇身在何处,甚而连呼吸之声也被风声所遮而听不到一点。 他等了一会儿,又道:“老夫找寻龙中宇的目的只是想与他谈论一些事情,绝不是要伤害他的,你可以放心,老夫保证不会伤害你们两人……” 话声在树林中传出,好一会儿工夫,也没听到季若薇的回答,倒是听到林外不时传来尖锐的啸声和嚣闹的人声,看来武当派的道士已经全部出动了。 褚天彪并不在意武当的那些道士,他所心急的是无法寻找到龙中宇和季若薇的存身之处。 他又默然等了一下,怒喝道:“女娃儿,你若是不出来的话,老夫就是烧了这座树林也要逼你出来……” 他的话声刚了,突然在林外传来一声清脆的话声呼叫道:“姐姐,姐姐,你在哪里?” 季若薇藏身在树林中,虽然听到了季鹏翔的呼唤之声,却不敢答应,惟恐这一答应,便使得褚天彪发现自己的行踪。 褚天彪是何等的精明?他听到外面有呼叫一声,心念一动,立即便想到了那个童子可能是季若薇的弟弟,否则武当山又何来的童子? 他身形一动,穿出了树林之外,循声而去,只见到一个全身穿着红衣的童子站在林外不远,正在不住观望。 在他的身外不远,玄机道人正和其他两个老道凑在一起,不知谈论什么。 褚天彪站在林边,招了招手,道:“小弟弟,你是不是找你的姐姐?” 季鹏翔一见到褚天彪从树林里钻了出来,被他吓了一跳,问道:“你是谁?” 褚天彪没有回答他的话,道:“你说是不是在找你的姐姐?” 季鹏翔点头,道:“是呀,你瞧得她在哪里吗?” 褚天彪道:“她就在这个树林里,正在跟你捉迷藏呢!” 季鹏翔道:“真的?” 他半信半疑地走了过来,才走出几步,林中传来季若薇的惊叫之声:“鹏弟,你不可过来。” 季鹏翔一愕,还没弄清到底是怎么回事,褚天彪已顺势一跃,纵到季鹏翔的身前,将他一把抓住。 季鹏翔的那一点武功,比起褚天彪起来,相差至少有十万八千里。 他一见褚天彪突然跃起,还没看清他要做什么,眼前一花,风声微响,他的整个人已被抓了起来,提起老高。 他手舞足蹈,大声嚷道:“喂!你要干什么?” 褚天彪笑道:“老夫带你去看你的姐姐。” 季鹏翔嚷道:“你快放下来,我一个人去找她!” 褚天彪刚要说话,已听得远处那三个老道大声喝道:“血指魔刀,你快把那孩子放下来。” 褚天彪目光一闪,看到那三个老道飞身跃了过来,他哈哈大笑,道:“你们谁敢过来,老夫就把他杀了。” 玄机等三个老道原先在商量事关武当的存亡大计,敢情他们不单是为了血指魔刀的突然出现,并且还为了山下传来的一连串警讯。 他们既不知要如何对付这凶名久著的血指魔刀褚天彪,又不晓得那闯上武当的是什么人,所以在磋商不停,一时没有注意到季鹏翔。 等到他们一发现褚天彪自树林里跃了出来,掳走季鹏翔,他们才发现事情更加严重了。 因为季鹏翔和季若薇两人是武当的客人,这次来武当是受到邀请来观看比剑大会的,他们若是在武当遭到什么意外,将会影响到武当的声誉至大。 他们在不久前还看到了峨嵋郑公明的被人害死,尚不知该要如何处理才好,此刻又发生季鹏翔被掳走之事,使得他们焦急无比。 是以他们在急奔过来时,一听褚天彪之言,全都不敢向前追赶,连忙停住了脚。 玄海大声道:“血指魔刀,你已是武林中成名的高手,怎会做出这样卑鄙之事?竟然拿人家的孩子来威胁贫道……” 褚天彪怒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声,道:“混账牛鼻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对老夫无礼?咄!你可要试试老夫的血指魔刀?” 话声之中,他向前大步跨开,朝着玄海行去,顿时,一股强大凶狠的气势,逼得玄海等三个老道一齐退后,纷???运气举剑,抵挡这股凶猛的气势。 这时,那被褚天彪擒住的季鹏翔,看到武当三个老道竟被这光头老者逼退,心知不对,大声喊道:“姐姐,姐姐,你快来救我……” 他被褚天彪的大手抓住,那五根粗壮的手指扣在他的背上,就似五个铁钩般地将他钩住,使得他一点力气也发不出来,除了喊叫之外,可说设有其他的办法可以救他自己了。 褚天彪抓住季鹏翔的目的,便是要他高声喊叫,把季若薇引出来。 只要她能够出来,褚天彪便不愁抓不到龙中宇了,只要能抓到龙中宇,就不致耽搁整个计划,影响他们未来的独霸武林之举…… 果然季若薇一听得季鹏翔已经落入褚天彪的手里,心中焦急无比,再也忍不住,出声道:“褚天彪,你身为武林前辈,竟然对付一个孩子,传扬出去,你还能做人吗?” 褚天彪听到她的声音在树林里传出,忽东忽西,断断续续,可以晓得她在说话时,不断地移动身形,变换地方所致。 他冷笑一声,道:“女娃儿,你不须用话激我,老夫名动天下,不久之后,便将统御整个武林,还怕谁敢数说老夫?” 季若薇在林中道:“褚天彪,你真是大言不惭,凭你那种功夫,也只不过能对付孩子罢了,还谈什么统御武林,名动天下呢?” 褚天彪狂笑道:“女娃儿,你也不必出言激使老夫将他放掉,你更不必变换方向藏处,老夫懒得与你#21872;嗦,你若不交出龙中宇,老夫就把你弟弟杀死。” 季若薇听了这话,真不知该要怎么办才好,她本身内伤颇重,既要顾全龙中宇的安危,又要为季鹏翔的生死打算,一时之间心急如焚,不知该怎样才好。 龙中宇对这经过的情形虽然没有看见,却也把双方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他心中的那份难受与羞辱,真是说都说不出来。 想想自己身遭危难,受到一个女子的保护,他已是够不好意思了,再一听到季鹏翔被擒之事,他更加地感到羞辱。 他轻叹了口气,道:“季姑娘,还是把在下交给他吧……” 季若薇摇头道:“不,我决不能这么做。” 龙中宇道:“在下很是感激季姑娘的救命之恩,可是令弟的生命更加重要,我不愿为了我一个人,使得你我两人都遗憾终身……” 季若薇默然无语,龙中宇又道:“在下虽然不认识他,不过,他若是来自天心教的高手,相信决不会对在下有所不利,姑娘,你……” 季若薇用手掩脸,道:“我该怎么办?” 龙中宇还没有说话,林外又传来季鹏翔的惊叫声:“姐姐,快点救我……” 季若薇心痛如绞,掩脸哭泣起来。 龙中宇沉声道:“季姑娘,快把在下与令弟交换,若是晚了,恐怕那人会……” “你不要再说了。” 季若薇扑到龙中宇的身上,轻泣道:“我……我该怎么办呢?” 龙中宇被她摆在一株大树下,只好由她卧伏在自己的怀里了…… 那娇柔轻盈,丰润光滑的躯体,一扑倒在他的怀里,使他从心底升起一股说不出来的滋味。 尤其是从她身上发散出来的那份馨香,更使他胸腔里的热血都在沸腾,身上似乎长着双翼,翩翩然飘飞天际…… 这是生命里进发火花的一刻,这是灵魂相契合的一刻,这刹那便是永恒…… 只可惜这美丽的一刻太短了,短得使得他的神智刚刚翩然飞起,便被褚天彪的吼叫声唤回人间。 褚天彪在外大声道:“老夫数到第十,你若是不把他交出来,老夫就要下杀手,将这小于杀死了。” 他的话声一了,便开始数数,那一个个数目字,像是铁锤样地捶在龙中宇和季若薇的心上。 龙中宇痛苦地道:“季姑娘,你要我一辈子都不能安心吗?你要我从此不要做人?” 季若薇站了起来,颤声道:“我……” 龙中宇激动地道:“在下非常感激季姑娘你的深情,终此一生都不会忘怀,可是……” 季若薇道:“你不要再说了。”接着她高声道:“好,褚天彪算你厉害,我出来了。” 龙中宇见到她没有把自己带出去,忙道:“季姑娘,你……” 季若薇没等他说完话,脚尖一踢,闭住了他的哑穴,顿时龙中宇喉头好似塞进一团石头,嘴唇嚅动,再也说不出话来。 龙中宇的话声一噎,季若薇已缓缓地蹲下身来,俯脸在他的脸上,用自己的嘴唇搜索着他的嘴唇,轻轻地吻了上去。 龙中宇的心弦一颤,还没尝出她的樱唇是什么滋味,也不明白她为何要那样做,季若薇已经很快地抬起头来…… 她轻轻地道:“请你不要看轻我,我就是为了你牺牲性命都可以,但是不能让鹏弟为我而牺牲……” 龙中宇听她这么说,隐隐感觉出她的用意如何,他的嘴唇嚅动一下,却是说不出半句话,心里急得几乎要炸裂开来。 季若薇稍稍顿了一顿,柔声道:“愿你能够记得我,永远记得我……” 龙中宇听到这里,热泪横流,流得满脸都是,但他却仍旧动都不能动一下。 他真是痛恨自己,宁愿此刻死去,也不愿像这么动都不能动一下地眼望着季若薇为了他去送命…… 他暗暗发誓道:“她若是为了我遭到不幸,我誓必尽此一生,把所有天心教的教徒杀个干净,然后我再自杀……” 在这一刹,他的脑海里已没有了他妻子的身影,所充盈着的只是季若薇这种慷慨就死的精神,与自己内心的深长痛悔…… 就在他思忖之时,林外传来褚天彪的喝叫:“女娃儿,你还不出来吗?” 季若薇轻轻地说道:“中宇,别了……” 龙中宇听到她的话里充满了悲苦凄凉之情,使得他整个心志都沉湎在一种极端的痛楚里,仿佛被一条毒蛇在咬噬样…… 他只听到季若薇在林外道:“褚天彪,你还不把我弟弟放下?” 褚天彪大声道:“龙中宇呢?你没把他带出来,老夫怎能把你的弟弟放开?” 季若薇冷笑道:“我已经受了伤,你还怕我?” 褚天彪狂笑道:“老夫如何会怕你?” 季若薇道:“既然如此,你还有什么不能放心之处?” 褚天彪哈哈大笑道:“好!女娃儿,真有你的一套。” 龙中宇听到这里,心乱如麻,几乎想要咬舌自尽,他默然地流着泪,只听得褚天彪的笑声一完,林外又传来季鹏翔的声音:“姐姐!姐姐……” 显然是褚天彪已把季鹏翔放开了,他跑到季若薇的身边,惊悸未定,才会说不出话来,只是尽在呼唤着她…… 季若薇道:“鹏弟,快到那些道长身边去,他们会保护你的,姐姐我要跟这位褚老前辈有点事。” 季鹏翔嚷道:“我才不呢,武当山这些杂毛,一个个都是胆小鬼,手里拿着剑都不敢动手,我才不要他们保护呢……” 他的话声一了,褚天彪哈哈大笑,道:“小子,你说得不错,这些杂毛全都是饭桶,胆小鬼,哈哈哈……” 笑声之中传来喝骂之声,看来是武当的老道们受不了他的讽刺嘲骂,所以才出言喝叱。 龙中宇正不知那些道士会不会向褚天彪攻来,突然听到季鹏翔尖叫道:“秃头老鬼,你抓我姐姐做什么?” 褚天彪沉声道:“女娃子,你别在老夫面前弄鬼,快带老夫去找龙中宇……” 龙中宇在一听到季鹏翔出声呼叫,便知道褚天彪已动手抓住了季若薇。 他处身黑暗的树林里,不能看到外面的情形,可是从季若薇很快地被褚天彪擒住,可以想象出她并没有动手反抗。 他心里一阵剧痛,暗暗道:“若薇,你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他正在想着,已听到季若薇道:“你不用找他了,他已被我托人送走了。” 褚天彪狂笑道:“老夫过的桥都比你走的路多,你还想在老夫面前耍什么诡计?” 他的笑声未落,林外接着传来季鹏翔的尖叫道:“你们这些杂毛抓住我做什么?你们快放了我,我要去找姐姐!姐姐,姐姐……” 龙中宇只觉心力交疲,一阵昏天地转,几乎就要失去知觉…… 蓦然,一缕轻柔的声音传进他的耳里:“唉!这等情景使人看了,有什么办法?老身不管这件事,又有谁能管得了。” 龙中宇心中大震,连忙睁开眼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望去,却因林中太过黑暗,看不到说话的罗刹夫人。 他正在失望之际,只见面前不远处,倏地闪现了一点火光,在淡淡光芒映照下的那个云鬓高耸的妇人,不是那罗刹夫人是谁? 罗刹夫人轻悄无声地缓缓走到了龙中宇的身边,怜惜地凝望着龙中宇,道:“孩子,这回可把你给苦坏了。” 龙中宇无言以对,只有以眼中神情表示心里的意思。 第二十八章 往日情仇 罗刹夫人的话声未了,但听林外传来褚天彪的大喝道:“咄!龚老儿,你若再施出什么邪法来,老夫就把这女娃儿撕裂为两半!” 罗刹夫人话声一停,道:“老身说得不错吧,他已经挣脱了大宗师的‘慑魂魔功’所给予他精神上的威胁,用季若薇作为要胁下……” 龙中宇道:“夫人,请你赶快!不然……” 罗刹夫人笑道:“老身要收的徒儿,有谁敢伤害她?孩子,随老身去看看。” 她一拉龙中宇的手,熄灭了火摺子,往林外飞掠而去。 龙中宇一见火光熄灭,林中一片黑暗,顿时一点东西都看不见了,可是罗刹夫人却似处身在白昼,拉着他的手,在林中穿飞掠行,她的身躯连树干都役擦到一下,很快地便穿出那些森立的大树,来到林缘,停了下来。 龙中宇只觉耳边风声一停,已经来到树林边缘,他的目光乍闪,视线从稀疏的树株间际穿出,向外望去,但见褚天彪右手夹着季若薇,左掌放在右胸前,神情严肃冷峻地站立着。 在他的前面不远,一个矮小的白髯老者,正缓缓地行了过来。 那个老者身躯很矮,穿着一袭土布衣裳,头上虚虚地挽了个发髻,比起褚天彪那高大魁梧的身躯来,就像一只小鸡面对着老鹰般。 可是从他的眼里射出的那两道灿亮如同朗星的神芒,以及随着他缓步前移时全身洋溢出来的气势,却使人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 仿佛他不再是那样矮小,陡然之间,身形愈来愈是长大,每跨出一步,便高了几分,望将过去,有如巨人般,较之褚天彪还要高大…… 罗刹夫人轻轻地道:“二十年不见,这老鬼的功力更加纯了,自古到今,以邪道出身,能达到他目前这等境界的,大概只有他一个人了。” 龙中宇道:“若是在下处身在他之前,定然连站立的能力都已失去,可见他这大宗师之名不是虚伪……” 罗刹夫人道:“他这大宗师之名的获得倒不是这个原因,据说他自幼便立志要以邪道入门,成为天下第一高手,由于他的聪慧颖悟,使他把邪道所有的秘技都学会了,不但如此,并且他还会将那些秘功融会贯通,成了一条环扣,把那些功夫一样一样地连接起来,是以被黑道高手推祟为大宗师……” 她的话声稍顿,道:“不过邪道功夫入门容易,能够速成,也有最大的缺点,那便是根基不够,到了一定的进境时要想更进一层便有如登天之难,若是不能突破那层障碍,便会导致‘走火入魔’,心火内焚而死……” 龙中宇心头一懔,道:“既然从邪道入门有这等大的危险,为何还有那么多的人要走入邪道?” 罗刹夫人感叹地道:“天下的事每多如此,许多人都想走捷径,走偏门,邪道功夫能够速成,很快便可使人在江湖上成名,自然有许多人去学了,他们又怎会想到以后会内火焚身,遭受那等大的痛苦?” 龙中宇颉首道:“许多事都是如此,根基不厚,在基础时不下苦功,便妄想能够速成,其实天下若有这等便宜之事,谁也用不着下苦功了……” 他的话未了,突听褚天彪大吼一声道:“龚老儿,你若是再进一步,老夫便毙了这个女娃儿。” 龙中宇侧首望去,但见褚天彪背靠一株大树,左掌按在季若薇的头上,作势要往下按去。 以褚天彪的那份功力,这一举按下,季若薇还会有命在吗? 大宗师正在缓缓向前行动,一见褚天彪这等样子,也为之一愣,他沉声道:“褚天彪,你若是敢伤害到她丝毫,老夫不叫你尝尽魔教的十种毒刑才怪。” 褚天彪冷笑道:“老夫若要尝尝那种滋味,也得先杀了这个女娃儿不可,你可要试一试?” 大宗师道:“你敢!” 褚天彪道:“老夫为何不敢?” 大宗师道:“褚天彪,你也不想想以你的身份,如此对付一个小女孩,若是传将出去,你还有脸做人?” 褚天彪冷哼一声道:“老夫还需要顾什么面子?哼!你若是不快点离开此地,老夫就把这丫头杀死!” 大宗师见到自己软硬兼施,也无法奈何得了褚天彪,心中真急得无法可施。 他知道自己又不能退走,但是季若薇的生命扼在褚天彪的手里,也不能向前逼近,惟恐褚天彪会施出辣手。 他心里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之际,龙中宇也是焦急之极,他催促道:“夫人,请你快点……” 罗刹夫人轻笑道:“你放心好了,老身不会见死不救的。” 她的笑声一了,身形一闪,龙中宇只觉眼前陡然一花,罗刹夫人已消失踪影。 接着,褚天彪突然发出一声惊呃之声,身躯打了个踉跑,几乎跌倒于地。 龙中宇凝神望去,已见到褚天彪右臂夹着的季若薇已失去踪影。 罗刹夫人的武功该是何等的高强,再加上她是从背后突然出手的,褚天彪全部的精神都放在大宗师的身上,对于来自背后的袭击,可说一点防备都没有。 在这种情形之下,他只觉右肋一麻,整条手臂都失去力量,夹在臂下的季若薇便已被罗刹夫人救走。 褚天彪惊骇之下,急忙转身半弧,左掌往后一抛,劈出一道掌风,但是只听得“喀嚓”声响之中,劈断一株大树,连罗刹夫人的人影都设看到。 他心知又来了一个高人,凛骇中意念电闪,他立刻便想到了一个人来:“铁心孤客!” 普天之下,武功超越他之上的,只不过寥寥三四人而已,若论从他手里把人救走,并且还使他连人影都没看到,除了铁心孤客和金蜈天尊之外,他想不出还有第三个人了。 这个念间一泛进脑海,他马上便又想起自己面前不远还站着一个强敌。 他深吸口气,运起一股真气,在体内流动了一匝,冲开右肋被闭的穴道,凝目注视着大宗师。 当他的目光一落在大宗师身上,只见对方眼中露出惊愕之色,在树林里不住地搜索,似乎连他也没看清这突然出现,从褚天彪手里抢下季若薇的人是谁。 褚天彪一看到大宗师的神态,越发肯定那突然出现,自身后抢走季若薇的那个高手便是铁心孤客。 否则,以大宗师的目力,绝不会连那人的人影都看不清楚,而要四下搜索。 褚天彪一想到铁心孤客就在身后的树林里,从脊髓骨里顿时涌起一丝凉飕飕的感觉,心头的寒意愈来愈浓,再也不敢在这儿停留了。 他的目光一闪,趁着大宗师还在惊疑未定之际,飞身便向着真武大殿所在的方向跃去。 他的身形一动,大宗师已沉喝道:“褚天彪,你还想跑到哪里去?” 喝声里,他身如电掣,腾空跃起,斜斜向着褚天彪追去,身在空中,扬掌劲劈,发出一股凌厉的风飙,击向褚天彪的左肋。 褚天彪沉喝一声,左掌抖处,迎着大宗师的掌风反击而去。 他自知本身的功力较之大宗师要差逊不少,若是一被缠住,绝难逃得了的,是以这一“血指魔刀”发出他的七成功力,目的只是要抵挡住一部分大宗师攻来的那股强劲的力道,好趁机借力飞逃。 哪知大宗师所劈出的那股风飙却是回旋不已的,他的掌力发出,似乎投入一个漩涡之中,随着对方的那股风劲的回旋,使得他的身形都被卷将进去。 褚天彪一生之中也役见过像这等奇怪的回旋之劲,他的身躯一被狂飙所滞,立刻便卷了进去。 他心头大惊,还没想到该如何自对方这股回旋的劲道中挣脱出去,已被那倏然加强的劲道带动,魁伟的身躯陡然从空中栽了下来,跌倒地上。 本来以他的武功造诣和经验,绝不可能如此轻易便被大宗师这一掌击得趺落地上。 只是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料到天下会有如此奇异的回旋之劲,再加上他只施出七成功力,预备借着对方的掌力逃走,这才裁了如此大的一个跟斗。 大宗师一见自己刚刚练成不久的“回旋劲”,在一照面之下,就把血指魔刀褚天彪栽了个大跟斗,不由大笑道:“哈哈,褚天彪,你总算尝到滋味了吧?” 他这“回旋劲”的功夫,乃是在一次经过诲南岛时,看到岛上的黎民相搏时所产生的那股回旋力道,灵机一动,加以模仿改变,成了这种奇特的掌风。 想不到这次初用,便收到最大的效果,心中自然为之大喜,笑声之中,向着褚天彪扑去,要把他擒住。 褚天彪头下脚上地自半空跌落,那颗光秃秃的头颅跌倒地上,把泥地都撞出一个圆坑。 由于他体内所承受的那股回旋之劲道还未消失,是以整个人如同一只陀螺,在地上旋转了好一会儿。 此刻若是换了个别人,一定在这么一跌一旋之中,被转得头脑发昏,口吐白沫昏倒于地。 可是褚天彪到底不愧是个武林中绝顶的高手,他的身躯连续转动了两圈,马上便恢复正常。 但见他双手撑地,翻身站了起来,脚步刚一站稳,便待飞身逃奔而去。 他的身形方始一动,才跃出数尺,在他身前不远,有一瘦一胖两个老者交错着包抄而来。 大宗师见到他们两人拦截褚天彪,高声大喝道:“凌飞、谷青,你们两个等着抓人吧!别拦阻老夫手下的败将!” 喝声里,他左掌一挥,右手一引,气劲汹涌旋激,向着褚天彪击去。 楮天彪这下可学了乖,绝不敢跟方才一样,只发出七成功力。 他一见凌飞和谷青二人拦截而来,脚下一刹,已经蓄劲于身,预备放手一搏。 这下再一听得身后传来的大喝,他立即脚跟一旋,掌刃傲扬,一式“魔鬼飞焰”发出。 一股呼啸的劲道大响,褚天彪发出一掌之后,紧接着大拇指一技,又发出“血指魔刀”绝艺。 但见他那只微微翘起的大拇指顿时变得火红,一指按出,“咻咻”的急响之声尖锐之极,有似一枝飞箭射出,直向大宗师胸前射去。 他这两式乃是南疆的绝艺,的确不同凡响,可是大宗师功力较他高出何止一筹,并且这种“回旋劲”与寻常的武功完全不同,乃是两股相互回异的劲道交流而成,与道家的最上乘“四两拨千斤”的功劲相似,却较之更具威力,褚天彪所发出的力道愈大,所接受的反击之力也就愈大。 他接连一掌一指攻击,只觉劲道发将出去,如同投入大海之中,竟然对于大宗师丝毫不起反应。 心中一惊,他便觉不妙,还没想到该如何是好,已感到似有一股无形的绳索牵动着自己的身躯往前倾倒而去。 他的脚下一个踉跄,待要刹住身形,猛然之间一股强劲无比,汹涌奔腾的劲道已推上身来。 “哇!”地一声,他的胸腹之间如同受到巨锤重击,吐出一口鲜血,身子打了个旋转,被大宗师的“回旋劲”所缠,一连转出数尺,跌倒于地。 大宗师哈哈大笑,拍了拍手,道:“你们把他捆起来!” 凌飞和谷青乃是江湖上有名的大魔头,可是在大宗师之前,那份跋扈狂妄的气概却是不敢使出来。 他们一听大宗师之言,连忙应了声:“是!” 一齐奔到褚天彪的身旁,施出邪道的“错骨移筋”之法,硬把褚天彪的软筋打了个结。 此刻就算褚天彪有移山倒诲之能,也不能够运劲提气,解开这个结了。 凌飞恭敬地问道:“请问大宗师,还有什么吩咐?” 大宗师挥了挥手道:“你们在这边等候,老夫要到树林里去看看那人,我那若薇孙女绝不可受到一点委曲的,若是有什么不测,老夫这张脸还放得下吗?” 谷青答道:“是!大宗师说得不错。” 大宗师道:“你们要好好地看管这家伙,若是让他溜了,老夫可要找你们算账。” 凌飞和谷青一齐答应道:“是,晚辈们就是拼命也不能被他溜了。” 大宗师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身来,欲待进入林中,玄诲、玄黄、玄机等三个老道已迎了上来。 他们一齐躬身打了个稽首,玄梅道:“此次多亏大宗师来此,不然武当……” 大宗师脸色一沉,道:“老夫到武当来可不是为了你们这些杂毛,是为了我的孙女!” 他的眼中射出一股烁亮如电的光芒,道:“老夫已有十五年没有下山,足迹绝于中原达二十年之久,想不到一来武当,却被你们称为邪魔外道,又是放焰火,又是动刀剑的,你们这几个杂毛管的是什么事?连老夫也敢如此得罪?” 他的年纪高达百岁,再加上在二十年前与铁心孤客共同携手,驱除来自南骚,企图一统武林的金蜈天尊,对于整个武林有了大功。 若是论起辈份来,他与玄机等人的师祖是同一辈的,再加他对武林有这么一件大功,是以玄机等三个武当长老被他左一句右一句杂毛地叱骂,除了苦笑之外,不敢有丝毫不逊之意。 玄机歉然道:“贫道等忙于应付血指魔刀,是以……” 大宗师挥了挥手,道:“你不必解释了,老夫若是要怪罪你们,此刻还会跟你们说话吗?早就把武当给踩平了!” 以他的身份和武功,这句话说得并不夸大,事实上就是集结整个武当之力,用不着大宗师出手,他只要吩咐一声,便有邪道魔头替他出手,将武当铲为平地,杀得血流成河。 玄机惶然道:“大宗师说得极是,晚辈等有所失礼,尚请您老能予原谅……” 大宗师哈哈大笑,道:“你也不必客气,老夫原谅你们。” 玄海接上去道:“大宗师是高人雅量,这点小事怎么放在心上,我们……” 大宗师道:“你们也用不着拍马屁,老夫说原谅你们便是原谅你们!” 玄黄向前一步,道:“老前辈,令孙女……” 大宗师道:“老夫认得那人,她绝不会伤害到我那若薇孙女的,所以我放心得很……” 玄机问道:“老前辈,方才那人出现,救下季女侠,贫道等连人影都没看到,不知他是否便是铁心孤客……” 大宗师摇头道:“不是他!” 玄机讶道:“不是他老人家还是谁?据贫道所知天下没有第二个高手能……” 大宗师叱道:“井底之蛙还说什么话?真是大言不惭……” 玄机受到大宗师的喝叱,脸色一红,讪讪道:“晚辈们识见浅薄,自然没有大宗师的眼光锐利,尚请大宗师……” 大宗师摇了摇头,叹道:“唉,武当之所以没落,大概就与你们几个杂毛有关,老夫真是为你们叹息!” 他见到自己这句话说得他们三人全都脸红,满脸浮起羞惭之色,话声一顿,道:“老夫只是为了你们好,这才说说你们,否则老夫也懒得开口,记得老夫初出扛湖的时候,武当的声势何等雄壮,此时却落得如此……” 他吁了口气,道:“所谓知耻近乎勇,你们晓得武当的日趋没落,便该振奋精神,努力向上,替武当开拓一个新的境界,使武当的声誉发扬光大……” 玄机等三人受到训海,吭都不敢吭一下,还是谷青看到他们的尴尬之态有些过意不去,轻咳一声,凑向前来,道:“大宗师,季姑娘……” 季鹏翔一直站立一旁,他在看到大宗师教训武当三个老道时,也被那股威猛之态所慑,不敢说话。 此刻一见谷青提起他的姐姐,他连忙奔到大宗师之前,道:“凌公公,你快去救姐姐嘛,她被人抢走了,你却不管她……” 大宗师呵呵一笑,道:“乖孩子,谁说我不管了?你姐姐碰到异人了,只有她的好处,绝无坏处的。” 季鹏翔道:“我才不信呢,凌公公,你在骗我。” 大宗师抱起季鹏翔,道:“傻小于,连公公的话也不相信起来,公公要打你的屁股了。” 季鹏翔一伸舌头,道:“公公,我乖,你可不要打我。” 说着,他把小脸凑到大宗师那满布皱纹的脸上,亲了一下。 大宗师乐得呵呵大笑,道:“小鹏,你真是我的乖孙,来,公公带你去看姐姐去,大概她此刻已经吃到了甜头!” 凌飞问道:“大宗师,你老说的那位异人是谁?晚辈……” 大宗师瞪了他一眼,道:“你也没有看清楚她呀!” 凌飞汕讪一笑,道:“那位异人的身法实在太快,晚辈只看到一条人影在眼前闪过,便已消失在树林里,除此之外,什么都没看到了……” 大宗师笑道:“你还能看到人影便不错了,这可见你的功夫增进了不少,否则你连人影都看不到……” 仙见到谷青脸上泛起不信之色,冷笑一声道:“谷青,你不相信是不是?” 谷青惶恐地道:“晚辈不敢!” 大宗师看到他这种惶恐之态,仅是淡淡地笑了笑,不再计较下去,改变语气道:“在二十年前,你们记不记得有谁以‘罗刹鬼影’这种上古失传的轻功名动武林……” 他的话未说完,玄机等三个老道已失声叫道:“罗刹夫人!” 凌飞和谷青两人对望了一眼,全都泛起不相信之色,谷青问道:“大宗师,那罗刹夫人虽然武功很高,但与晚辈等两人无什么差距,这二十年来怎会……” 他的意思是不相信罗刹夫人眼下的武功远远地超过于他。 大宗师叱道:“你怎把人家都拿来跟你相比?像你们这样不图上进,只顾虚名,真替我老人家丢人!” 第二十九章 死亡之谷 大宗师的脏色突然变为肃穆起来,继续往下说道:“我在山里四处搜寻白苓,找了差不多半天之久,才在金顶之下的绝崖里找到那株已变种了的白色伏苓,当时老夫欣喜若狂,连忙用玉片挖掘。 由于那株白苓秉性阴寒,又畏惧金属铁器,所以老夫非常小心地用小玉片挖掘,惟恐会伤到它的根,使灵性逸去。 就在那个时候,老夫突然听到金顶之上传来一声狂喝,幸亏老夫那时已经掘出了白苓,不然在这突然的一声狂喝下,老夫可能把白苓的主根掘断了……” 他收回远望的目光,投落在龙中宇的脸上,接下去说道:“老夫当时还以为是有人发现我在挖掘白苓,故意激怒老夫,是以在一抬头时,全身已蓄足了劲道,预备给那人一下重击。哪知在抬头之后,竟然发现在那一边高崖之上,飞跃下一个年轻人……” 龙中宇听到这里,再把郑公明对他所说的有关剑神当年跃下金顶之事相互一印证,立即便知道那从金顶之上跃下的年轻人便是自己的父亲了。 他暗忖道:“怪不得,一个人的武功再高,也不可能从金顶绝崖跃下后,逃得活命呀。原来是大宗师在下面救了他一命……” 大宗师继续往下说去:“老夫一见那人自空飞坠而落,心中吓了一跳,因为像那等百丈之外的高度,就算老夫也不敢贸然往下跃落,那人竟敢挺身跃下,这等豪气,足使老夫为之吃惊了,龙中宇,你晓得老夫虽然是出身邪道,良心却是不差,尤其对于年纪轻的后辈更是爱护有加,总希望他们能够超越前人的成就。 因此当我一见那从崖上跃下的竟是一个年轻人,老夫心中立起不忍,还以为他是受到师门的责备,这才萌生短见,动念要将他救起。” 他笑了笑,道:“龙中宇!你可晓得老夫救下你父亲之后,有什么事情发生?” 龙中宇略一沉吟道:“是不是家父怪你救了他?” 大宗师一拍大腿,道:“对!果然是知父莫若子,你竟能把令尊当年的想法给猜了出来,不愧是他的儿子。” 龙中宇道:“这也没有什么,在下处身在那等情势,也会萌生短见,以一死来谢师门之恩。” 大宗师沉声道:“二十多年之前,老夫为此曾经责备过你父亲,二十多年后的今天,老夫依然要为你这种不对的想法来责备你! 中宇,须知一个人立身宇内,必需做一个堂堂正正的大丈夫,仰俯无愧于天地,老夫向来认为只要自己行得正,无愧于心,就不必计较他人如何数说。 若是有人对你加以污蔑,并且还定下陷阱使你受到名誉上的损害,你不但不该心萌短见,反而更应坚强不拔,昂然地活下去,在有生之年,竭尽一切力量来洗刷自己所受的耻辱……” 他的话声稍顿,问道:“中宇!你认为老夫说的话对不对?” 龙中宇恭声道:“晚辈敬聆大宗师教诲!” 大宗师笑了笑.道:“你现在的态度,比起你父亲当年可好得多了,他不但不听老夫的话。反而在地上捡起一根枯枝,要跟老夫动武。”他捻了一下颔下的长髯,道:“嘿嘿!老夫当时便已被武林尊称为大宗师,又岂会在乎一个二十岁的年轻人?在大怒之下,便想出手教训小袁一顿。” 他摇了摇头,苦笑道:“那时老夫怎知眼前那个年轻人会是天下闻名,峨嵋后起之秀的剑神?是以一开始便抱着轻敌之心,哪知他手中持着一根树枝,只发一招,老夫便觉剑气森寒,气势逼人,几乎立身不住。 好在老夫也不是浪得虚名,在大惊之后,立刻便施出一身功夫与他较量起来,嘿嘿,那一场大战,可说是老夫有生以来第一次遇到……” 龙中宇听到这里问道:“大宗师,家父当时被逼得服下断肠毒酒,再和您这一交手,那毒性岂不更加发作得快吗?” “对!”大宗师道:“老夫真是该死,当时竟然打得兴起,对于小袁脸上出现的毒发征象没有注意到,以致使得他受到剧毒影响,在对抗金蜈天尊那王八蛋时,差点便败在他的手下,若非老夫赶到,现在武林的局势,又不知怎么一番情形了……” 他苦笑了下,道:“就因为老夫的一时好胜,使得小袁费了几乎二十年的光阴,才练成了驭剑之术,这二十多年来,他所吃的苦头,受的折磨,可说是拜老夫之赐……” 龙中宇看到大宗师难过的神态,安慰他道:“大宗师!这并非您的错,应该说是武林无福,若不是崆峒红云道长的邪念,以及当时各大剑派的短见,金蜈天尊又怎会有机会侵入中原?他的阴谋无法得逞,五大剑派又怎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大宗师的脸上浮起一丝笑意,道:“对!中宇说得不错,这些家伙变成现在的样子,都怪他们自己,不应把像小袁那样的砥柱扳倒……” 他正说得起劲,一旁的季鹏翔已嚷道:“公公!你别说这些话好吗?快点说你跟那个小袁打得怎么样了?” 大宗师脸孔一扳,叱道:“你胡说什么?” 季鹏翔噘起一张小嘴,道:“人家要听故事嘛,又没胡说什么。” 大宗师道:“你可晓得老夫说的小袁是谁?他是你龙大哥的父亲,百年以来的第一剑道高手,老夫最为钦佩之人。” 龙中宇道:“大宗师!您过奖了。” 季鹏翔问道:“龙大哥,你姓龙,为什么你父亲姓袁呢?” 龙中宇对于季鹏翔的话,不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苦笑而已。 大宗师叱道:“鹏翔!你再敢胡说,我要打你的屁股了。” 季鹏翔看到大宗师的脸色不对,果然噤声不敢说话。 大宗师见到季鹏翔不作一声,歉然地对龙中宇道:“中宇!他是个孩子,说话没有分寸……”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在下不会责怪鹏翔的,其实这件事在下也是最近几天才晓得的,又如何能责怪他人?” 大宗师方待说话,龙中宇已道:“大宗师,请您继续说下去吧!” 大宗师略一沉吟,继续道:“老夫在与小袁交手了百招之后,发觉他剑气愈来愈弱,功力在急速地减退,心中非常诧异,正待停下来问一问他,却发现他满脸乌黑,已经站立不住,跌倒于地,老夫才发现已中了剧毒。 说老实话,老夫看到他那样子,几乎都傻了,因为从他的神态看来,他是早已服下大量毒药,可是却在中毒之后,还能与老夫交手百招,没有落败,像这等功夫之人,老夫可说从未想到。 因此老夫在一保之后,立即想到要尽力救活他,像这种高明的对手,老夫岂能让他死在我的面前?是以老夫一面运功替他逼压体内毒性,一面将刚掘到的白苓给他服下……” 他解释道:“那变种的白苓乃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珍贵灵药,较之千年参王毫不逊色,凡人服下之后,便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练武人服了之后,对于修为方面更是平空增添二十年的功力,尤其是如老夫这等以邪道入门的高手,若是服下白苓之后,只需经过三年的苦修,便能打通生死玄关,接续天地之桥,练成不死之身,可是老夫当时毫不犹豫地给他服下,终于保全他的一条性命……” 龙中宇肃然道:“大宗师施思家父,晚辈应该向您致最深的谢意。” 大宗师摇了摇手,道:“这有什么好谢的?对老夫来说,这是应该的……” 龙中宇道:“老前辈这等胸襟,才更值得晚辈佩服,因为那株白苓对您有那么大的帮助,您竟能在一个陌生人遭到不幸后,毫不犹豫地给他服下……” 大宗师自嘲地一笑道:“你别再捧我了,再捧的话,老夫这张脸就挂不住了,其实说句良心话,老夫也有点舍不得,只不过老夫没有那份福气,偏偏在刚到手的时候,你父亲便赶来,这有什么办法呢?” 他说完了,哈哈大笑。 笑了一会儿之后,他又接下去说道:“小袁在服下白苓之后,体内元气大增,再加上老夫的助力,他体内的毒性才被抑住,可是他由于服下的毒药太过霸道,加之时间又太久,使得内脏都受到创伤,一时无法再运气。 于是老夫就把他带回我居住的黑龙瀑下,给他有时间慢慢地休养,老夫为他到处找寻解毒之药,为他治疗,闲时就与他论武较技,那段时间是老夫一生之中最为高兴的日子……”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道:“也就在那段时问里,老夫把他所发生的事情弄得清清楚楚,当时,我也为他难过,认为令堂所作所为太不应该,而主张动身到崆峒去把红云老道和你娘抓来,总是小袁劝我,我才没那么做,但我心里一直都是愤愤不平,直到三年后,我见到令堂时,我才晓得我错了……” 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眼中现出一缕温柔的光芒,凝注在龙中宇的面上,看来,他的思潮也沉落在往事的回忆中。 龙中宇等人见到大宗师这种神态,围坐在他身旁的人,全都默然无语,甚而连那最是调皮,连一刻都坐不住的季鹏翔,也以手支颐,睁着一双乌溜溜的眼睛,默然地望着大宗师。 显然他们全都为这一段武林韵事所吸引住,尤其是龙中宇,这一段往事完全是他父母之间的情仇,交织着武林的恩怨,所发生的后果与影响,直接与他本身有关系的,是以他更加地凝神谛听。 大宗师默然良久,转变了一个方式叙述道:“老夫初次见到令堂时,她是跟黎火飙在一起的……啊!那黎火飙就是金蜈天尊一一当时,黎火飙已经有问鼎中原的打算,他派了他当时亲手训练的金蜈使者,每三人一组,乘夜进入各大门派的藏经楼里,偷盗各派的剑诀、拳经、武林秘笈……” 他摇了摇头,道:“那时各派已经合力除去剑神,尤其崆峒更是嚣张,认为只有崆峒的剑术才算得是武林第一,自然如武当、峨嵋、点苍、华山、昆仑的门人经常和崆峒的门人发生流血之事,引起许多层出不穷的纠纷。崆峒一派在不断的冲突中,门中高手损伤殆尽,处于奄奄一息中…… 就在那段时期,金蜈使者已经衔命到了各派,偷盗各派保存的武功秘诀,他们计划周密,加上当时各派争端迭起,门下弟子凡是后起之秀的,几乎自相戮杀干净,影响到各派本身的实力太大,于是那些金蜈使者很快地便进入各派,很顺利地潜往藏经楼而去……” 龙中宇听他说到这里,再一回想到现在各派之间所遭遇的情形,许多都与二十多年前所发生的一样。 他忍不住暗暗叹息:“二十多年以前的覆辙,使得各派遭到如此大的伤害,好不容易经过了二十年的修养,才恢复一些元气,各派之间又开始起了磨擦,真不知他们怎会把当年所受的教训,这么快便忘得一干二净。” 他在思忖之际,只听大宗师继续道:“那些金蜈使者由于地形不太熟,虽说武功都很高,却是在进入藏经楼之后,便被人发现,仗着他们武功高强,枪了一些经书,并且留下黎火飙那老儿邀约的各派掌门赴会死亡谷的金蜈令符之后,便扬然远去……” 龙中宇听到这儿,忍不住问道:“大宗师!据晚辈所知,当年各派高手之应约到‘死亡谷’去,乃是为了一宗宝藏……” 大宗师冷笑一声,道:“嗯!死亡谷那种蛮荒绝地里还会有什么宝藏?除了疸气、流沙之外,连一棵树都找不到,除了那些傻蛋的白骨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龙中宇恍然大悟道:“原来他们是深恐本门的武功秘笈被劫之事让其他门派晓得,才故意放出空气,说是到死亡谷去找寻宝藏的……” 大宗师颔首道:“老夫也不知道最初是哪一个傻蛋想出来这个馊上意,说是死亡谷中埋有宝藏,并且还藏有前古秘笈,以致其他接到金蜈令符的各派掌门也就趁着这个谣言,纷纷赶赴死亡谷,甚而连许多黑道巨擘,当年成名的邪道高手,也都闻风而至,冤枉陪着他们葬身死亡谷早……” 他长长地叹丁口气,道:“那个时候,老夫还在黑龙瀑下的石室里,对于江湖上消息一点都不知道,等到老夫出去后,才晓得当时武林各派掌门到达死亡谷之后无一生还的消息,于是专程赶去死亡谷,结果只见谷里白骨遍地,残骸四散,一片凄凉苍茫……” 龙中宇的思绪随着大宗师的话语,悠然飘忽腾升,似乎已经来到了死亡谷里,见到了那生前跺下脚,便能震动武林的各派的掌门、江湖巨豪,死后却是白骨流散,无人收葬的凄惨情景。 他不禁为那些枯骨散乱,寂寞死去的人感到一阵悲哀,忖道:“人生便是如此无常,生前纵然轰轰烈烈,死后仍是一坯黄土,回顾他们生前的咤叱风云,死后的冷清凄怆,怎不使人感慨万千……” 此时夜风低回,轻吟绕林,使得周遭的气氛显得更加萧索,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浮现起一丝凄凉的神色。 尤其是季鹏翔,他被这股气氛所感染,更加地畏缩起来,好像害怕那些幽灵会出现在他面前似的。 大宗师看到四周的气氛变得如此沉重,心里也有点不自在起来,恰好这时见到季鹏翔畏缩的样子,于是笑了笑,指着他道:“这小子向来胆大包天,谁都不怕,现在却畏缩成这等模样,看来老夫也够资格去做说书人了……” 此言一出,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凌飞笑着道:“如果您老人家要去说书,只怕书摊子都会被挤垮了。” 大宗师故作惊讶状,问道:“为什么?” 凌飞笑道:“您老人家说书,我们这些晚辈还不捧场吗?尤其是您老人家的徒子徒孙更要闻风而至了,岂不把书摊子也给挤垮?” 大宗师哈哈大笑,道:“你说得不错,以老夫的名号作号召,只怕书摊子像北京城那样子大,也会被人挤垮!” 言浯之中,掩不住心中的得意。 龙中宇丝毫不认为他的话是夸大的,因为以大宗师在武林的地位,被天下所共钦,不论正邪两道,都知道大宗师的厉害,如他真的出来说书,只怕那些邪道高手首先便要赶到捧场…… 大宗师笑笑之后,目光扫向季鹏翔,但见他挺着胸,昂着头,一刮勇往直前的样子,不由暗暗点了点头,问道:“小鹏,我说到哪里了?” 季鹏翔遭:“公公!你说到在死亡谷里看到满地的白骨……” “对了,老夫是说到在死亡谷里所看到的情形,”大宗师继续道:“像那等悲惨的情景,老夫一生见过甚多,本来并没有什么可以值得惊讶的,我们练武的人一生所过的日子,哪一天不是刀头舐血,剑下逃生?有那些刚练了一点功夫便贸然闯入江湖的,他们随时都可能埋身荒野,死于非命,老夫在江湖里滚打了几十年,像这等事情是司空见惯,本无吃惊之可能,然而那些死在谷里的人无一不是当代巨擘、各派掌门,以如此多人之众,竟然被人毁于一旦,老夫焉得不惊?” 他的脸色沉肃起来,道:“老夫在惊愕之后,自然便发觉整个事情不像我所想象的那样简单,于是我很快便赶回黑龙瀑下,与小袁详细商量此事…… 那时小袁的功力渐复,已到达昔日八成之度,并且在剑法上另有新的创意,老夫认为当时天下的高手中,除了他之外,可说没有其他的人能挡得住这场狂澜了,惟有我与他两人的力量,才能便当时的武林安定下来。” 他讲到这里,换了一个姿式,上身略为前倾,道:“哪里知道当我从死亡谷里赶回黑龙瀑后,发现瀑下的石屋依旧,小袁却已经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老夫找遍屋子内外,也没有看到他留下任何字条讯息,于是我又匆匆赶回中原。 沿路之上,我便听到各派发生秘笈被盗,有个武功奇高的剑道高手潜入各派核心,强自盗走各派保有的绝艺精华。 此外,我还听到了金蜈天尊已经率领金蜈宫里的高手,倾宫而出,来到洛阳之事……” 龙中宇见他讲到这里,停了下来,似是沉思些什么,于是开声道:“大宗师!各派的秘笈不是被金蜈使者劫走了一次吗?又怎么……” 大宗师道:“老夫方才不是说过,那些金蜈使者道路不熟,虽然武功高强,却在刚一闯进藏经楼时便被发现,他们所劫走的一些拳经剑诀,只是各派最普通的武功,而非绝学精华。各派自从金蜈使者走了之后,便一直很小心地保存收藏那些绝学,谁知那闯进各派的剑道高手,却很轻易地便直闯核心,盗走各派仅有的一些秘笈,并且还留下了一个铁心孤客的名号……” 他说到这里,龙中宇和凌飞、谷青等人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哦之声。 大宗师望了他们一眼,坐直了身躯,道:“当时老夫尚是初次听到铁心孤客这个人,心中颇为疑惑,因为以他的剑法,若是传闻不错的话,天下只有剑神袁君达一人有此功力,是以老夫怀疑是小袁所作的,然而小袁为何要做出那等事呢?老夫心里却是不解,愈是不解,愈是想要弄个明白,于是我就赶往洛阳而去。 还未到达洛阳,老夫便碰到了一乘金色的大轿,第一次见到了当时的罗刹夫人……” 他微微一哂,道:“老夫也不必说出怎样与令堂相识的经过,那仅是一场误会而已,当时我只觉得她是老夫此生以来所见到的最美的女子,却想不到她会是逼使小袁跳崖的主要人物,是以当老夫与她长谈时,随着江湖形势的转变,很自然地便谈到了当年小袁跳崖之事。 老夫在说话时,便看到了她的心情激动,由于她的面上并没现出什么神态,老丈没觉得什么奇怪,在她很有技巧的询问之下,便把整个事情的始末详细地告诉了她,也就提到了老夫的揣测。 罗刹夫人在一听到老夫说起铁心孤客可能便是剑神时,再也抑制不住惊愕的情绪,急着要车夫赶赴洛阳,因为她听说铁心孤客已飞函向金蜈天尊挑战……”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道:“在那一路之上,老夫听到了有关令堂与令尊之间的事,并且也晓得了中宇被寄养在龙云鹤膝下之事……” 明月高悬,夜风如水,武当山在经过一番骚乱之后,显得格外的平静,除了风吹树梢的声音之外,只有那些藏在草丛里的秋虫,发山唧唧的低呜。 大宗师在说了一段冗长往事之后,股上犹无倦意,并且还似乎显得更加兴奋,在昔年的那段英雄岁月里,他毕竟扮演了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如今,当他谈及昔年与剑神袁君达结识经过,并且涉身剑神与罗刹夫人之间的情怨,他的整个思潮也都全部沉湎在往事里。 大宗师凝望着龙中宇,微微地颔了颔首,道:“当老夫看到你之后,一方面为令尊而庆幸,另一方面则为令堂的含辛茹苦二十多年,终于获得代价而高兴,因为刚才令堂说起你并不承认她是你母亲,老夫分外地感到愤怒,才会想要掴你一掌……” 龙中宇嗫嗫道:“晚辈当时并不知道……” “令堂不是说过你不知道吗?若非她替你说情,老夫也不会那么轻易便放过你了。”大宗师道:“这就是老夫所以要大费口舌,把昔日之事详细告诉你的原因,老夫可说亲身涉入过他们之间的情怨,不忍见到你再误解他们……” 龙中宇垂目注视地上,缓声道:“晚辈并非不愿了解自己的身世,只是一时适应不了……” “这是必然的道理。”大宗师道:“你们两个到厨屋里去跟那些杂毛要些酒菜来,我老人家说了这么多话,喉咙也干了,该要喝点酒润润喉了。” 凌飞和谷青两人哪敢违抗?连忙站了起来,把季鹏翔放在地上,欲待到厨房去找酒菜。 大宗师瞥了季鹏翔一眼,道:“你们把小鹏也带去吧!” 季鹏翔嚷道:“公公,我不要去,我要听故事。” 大宗师脸色一沉,道:“听什么故事?故事已经讲完了,我现在跟你龙大哥说点正经事。” 季鹏翔嘟着嘴,不太情愿地随着凌飞走了。 大宗师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侧过头来,道:“老夫现在说的有关你的身世,以及你母亲这些年来所忍受的痛苦,所以把他们调开……” 龙中宇顿首道:“晚辈晓得。” 大宗师道:“你在二十多年来,都一直接受龙云鹤的栽培,将他当作自己的父亲,这份情感自然非常深厚,不是一旦可以割除的,不过到底生身之父也是自己嫡亲的血肉,同样地不能置之不理。” 龙中宇沉声道:“在下绝不会为此……” 大宗师长长地吁了口气,道:“唉!八十多年以来,老夫眼见许多人间的悲欢离合,可说是已经洞察人生了,然而对于你这一生所受到的打击,也是觉得难以忍受,像令尊与令堂之间发生的悲剧,老夫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 他捻了捻颔下的长髯,仰望着碧空的澹澹明月,喃喃道:“八十年前,老夫初入江湖时,也曾在如此明月之夜,在泰山之崩与一个好友彻夜长谈,八十年后的今天,昔年老友已经撒手西去,惟独我这老头在此对月伤怀,又在述说着他人的悲欢离合,想想这个人生真是令人感到伤感……” 龙中宇道:“老前辈,你这一生可说是多彩多姿,盛名显赫,回顾这一生来,绝对应该感到骄傲,为何又对月伤感起来了呢?” 大宗师苦笑了下,道:“中宇,你不会了解的,一个人活得像我这样久,活得像我这样有名望,反而更是寂寞,老夫真愿我这一生没有学过武功,没有闯荡江湖,就跟乡间的老农一样,做一个平凡的人……” 龙中宇似懂非懂地望着眼前这个老人,不知要说些什么话才能表达心里的意思。 他只觉以自己的经验阅历,比起大宗师来,实在是相差太远,自己原先认为这段期间里所遭遇的事情,比别人一生之中所遇到的还要多。 现在再一想大宗师以百岁的高龄,纵横江湖八十年之久,在这一段悠长的时间里他所遭到的事情,看到的人间悲欢离合,较之自己不知要多上多少倍,自己与对方一比起来,就像云泥之分…… 大宗师见到龙中宇默然无语,沉声道:“中宇,你也许认为老夫不知足了,身为天下邪道高手所共钦的大宗师,却还说这一生太过寂寞,其实当你到达我这种地位,甚而像令尊一样,成为举世所共钦的剑神时,你就会感觉到了……” 他仰起首来,指着夜空镶着的星星,道:“你有没有看到那些星星,它们距离我们是如此的遥远,只有永远地高悬在空中,吐露着冷清的光芒,它们是何等的寂寞孤独……” 龙中宇从他的话中,已渐渐能够懂得他的意思,不禁有了一些伤感,忖道:“一个人成了大名,为武林所共钦,固然是件很光荣的事,然而远离人群,也会感到那份独有的寂寞与孤单,这样说来,一个人的武功,并不是一生之中最大的欢悦……” 他想着想着,觉得愈来愈是迷惘起来,反而愈弄愈不清楚一个人到底是庸庸碌碌地终了此生的好,还是作一个高高在上的人,轰轰烈烈地过此一生的好。 大宗师见到龙中宇脸上满布的迷惘神色,笑了笑,道:“好了,老夫也不必跟你扯这个人生的大问题了,别把你愈扯愈迷糊,我们还是言归正传……” 他深吸口气,道:“令堂当年在江湖上遇到令尊时,并非为一般人所揣测的那样,是令堂受到他哥哥,也就是当时的崆峒掌门红云杂毛的计谋,让她缠着令尊不休,而是令尊先看上她的……” 龙中宇听他提起父母当年的相恋历史,心中颇觉不是滋味,本想出口叫他不要谈下去,可是这事关系他对罗刹夫人的印象,也就是关系到他此后的一生,他不能不了解清楚。 大宗师的目光在龙中宇的脸上扫了一匝,笑了笑,道:“令尊当年也跟你此时一样,英俊潇洒,气宇非凡,并且他还被武林之中共称为剑神,剑上功夫,可说是天下无敌了。 挟着这等优厚的条件,他的气派可说较你今日尤要胜上几分,行迹所到之处,可说是美女云集,盈果抛香,整日都被江湖上的一些女侠,闺中的一些淑女所包围,几乎有不能脱身之险…… 但是在那么多的美女之中,他惟独喜欢了令堂,至于什么原因,老夫也不大清楚,当然,令堂年轻时貌美如花武艺高强,她父母出身武林世家,也是条件之一,不过老夫认为最大的原因还是在于她冷若冰霜,高傲得不把男人放在眼里之故,所以引起令尊特别的注意……” 他哈哈一笑,道:“老夫活到现在已有百龄,世间的美女也看得多了,可是依然弄不清楚女人是怎么一回事,然而老夫身为男人,却深深地了解男人的心性。 说起来,男人有一个很坏的习惯,也可说是很贱,那便是愈难到手的东西愈是珍贵,愈容易到手的,愈是弃若枯枝……” 龙中宇淡然一笑,道:“这种习性岂单是男人?就是女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对!”大宗师颔首道:“这便是人性中的弱点,往往有些人便利用这个弱点去征服别人。老夫的意思并非说令堂抓住了小袁的弱点,而是认为当年小袁之穷追罗刹夫人,多半是由于这种心理的驱使……” 他话声一顿,继续道:“令尊本身的条件实在太好,就像令堂那样冷若冰霜,结果也是被他追上了,于是他们要好了一段很长的时间…… 中宇,你想一想,以令尊当年在武林中的地位声望,与令堂所享有的盛誉,他们两人之间的事情,还能瞒得了谁? 于是很快地,整个江湖都知道了,就连崆峒远在西北,红云杂毛也晓得了这件事,不知道是谁给他出了个主意,还是有人嫉忌令尊,给他们制造不好的消息,总之红云那个杂毛就做出了那件事,以致使得整个武林波涛汹涌,直到如今都未平静下来。” 他的声音一变,转为低沉,道:“令堂被她哥哥招回崆峒,幽禁在后山红云洞里,像囚犯一样看着她,令堂还是趁红云杂毛联合其他三大剑派掌门赶到峨嵋时,设法溜出崆峒的。 她一下崆峒,便听到扛湖上绘声绘影地宣扬剑神被逼跳崖而死的消息,那真像一个霹雳样使她震慑住了…… 由于她在江湖上树敌不少,加上晓得红云杂毛回山之后,一定会四处找她,于是她只得改变自己的装束,投身一商贾之家,做一名听人使唤的侍女。 那时,她已经怀了你在身上,随着时日的过去,肚子一天比一天地大了起来,终于被那商贾发现,而赶了出去……” 龙中宇听到这儿,只觉热血在胸中沸腾,再也忍受不了。 他大声喝道:“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大宗师微微一怔,随即继续道:“可怜令堂已有七个月的身孕,流落在河南,身上又没有银钱,原来的武功也随着身孕的关系而无法施展,到处遭人欺侮……” 龙中宇霍然地站了起来,用双手掩着耳朵,大声地吼道:“你不要说了,我不要听。” 大宗师也站了起来,沉声道:“你不是在怀疑你母亲吗?为什么又不听一听老夫的话?” 龙中宇的眼中噙着泪水,喃喃道:“我错了,是我错了。” 大宗师长叹一声,道:“老夫这一生以来,见过无数悲惨的事,但是却设见到如罗刹夫人那样悲惨的,她本来不该忍受那么多的痛苦,全是为了你,她一一承受下来,你若是还不能谅解她,就是老夫也不能容你……” 龙中宇以手捂着脸,呜咽地道:“娘,是孩子错了……” 大宗师叹了一声,道:“你既晓得自己错了,便该好好地孝敬你母亲,补偿你过去的过错,天下的父母对子女总是慈爱的,绝不会因为你的不好而不要你……” 龙中宇想起了见到罗刹夫人时,她亲自下厨烹调食物,并且慈爱地对自己说出许多话…… 此外,在树林里,自己还被她所救,受到她许多教诲,可是自己心里并不尊敬她…… 想着想着,他的心里更加难过起来,喃喃道:“我该死,我该死……” 大宗师拉起龙中宇,缓声道:“古人有说不知者不罪,你既然不晓得她是你母亲,当然也怪不了你误解她,只要你有忏悔之心,她一定会原谅你的……” 他叹了口气,沉声道:“快点擦干你的泪水,别让人看了笑话。” 龙中宇默然地拭去了泪水,只听大宗师道:“你坐下来,老夫将令堂如何跟随金蜈天尊的那一段事说给你听。” 龙中宇摇头道:“???辈既然已经了解她老人家的苦心,便不再怀疑她老人家的情形,对于以后的事,晚辈也不想再知道了……” “好吧!”大宗师道:“你现在既不愿听也就算了,以后,你会慢慢了解,令堂实在是个很了不起的人……” 他说到这里,目光一闪,笑道:“他们把酒菜拿来了。” 龙中宇循着他所望的方向看去,但见两条人影如飞而来,转眼便已到眼前。 凌飞放下了季鹏翔,吁了口气,道:“这孩子真是顽皮,晚辈到酒库里找酒,他把里面的酒坛打碎了好几个,流得满地的酒,若非是我们去,那看管酒库的杂毛真要拼命了。” 季鹏翔拍手笑着道:“那个杂毛的眼睛瞪得好大,几乎要把人吃下去一样,那种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我看了真有点好笑。” 大宗师微叱道:“你又闯祸了,真该打屁股。” 季鹏翔噘着嘴道:“谁叫那个杂毛不把好洒拿出来?我们说是您老人家喝酒,他还敢拿坏酒出来,我不摔他的坛子做什么?” 大宗师转怒为喜,道:“这还差不多,记你一个功!” 季鹏翔乐了,笑道:“公公,快讲故事。” 大宗师道:“老夫的喉咙都干了,不喝酒连话都说不出来,还讲什么故事?” 他抓起一坛酒,拍开封泥,凑在嘴里,仰首便是几大口到嘴。 第三十章 宿命之斗 且说袁中宇决定了要亲自去救冯飞虹,也没有多加考虑,飞身便向着真武大殿而去。 他很快便已来到这座壮丽庄严,高大巍峨的真武大殿之前,踏上那宽阔巨大的石阶,他的身形慢了下来,缓缓地沿着石阶而上。 这时,从左侧边门走出一个道士沉声喝道:“是哪一个?” 袁中宇答道:“在下龙中宇。”他是惟恐自己报出袁中宇来,使得那些道士起了疑惑之心,为了避免解说的麻烦,他就干脆报出他原来的姓名。 那个中年道士呃了一声,垂剑说道:“原来是龙大侠。” 袁中宇抱拳答了一礼,向着那个道土行去,只见对方年约三旬,眼中神光炯炯,竟是武功颇深。他的身后,还跟着三个年轻的道士。 袁中宇来到武当才只一天一夜,所见到的道士有上百之多,自然不会记住每一个道士的面貌。 是以这个中年道士的武功不错,他也没有怀疑什么,还以为是玄机鉴于真武大殿的受到骚扰,所以特别派遣武功较高的道士看守。 他走到那个道士之前,问道:“请问道长,可见到殿里有何特殊之事?” 那个道士不解地道:“贫道不知龙大侠的意思是……” 袁中宇道:“据在下所知,在殿里的供桌之下,有一条地道直通两间密室,此刻在密室之中,正有许多图谋对贵派不利之人……” 他简单地把自己被困地室之事说了出来。 那四个道士听了,全都面面相觑,露出颇为惊讶的样子…… 那个中年道士诧异地道:“龙大侠,真有这等事?” 袁中宇不悦地道:“在下又何必欺骗你们?” 那个中年道士连忙笑道:“不!大侠您误解贫道了,贫道是因为听到真武大殿里竟会……” 袁中宇摇了摇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道:“能否请道长派人去把贵门三位长老找来?并且借一支长剑给在下?” “当然可以。” 那个中年道士说道:“不知龙大侠是要先行进去,还是等敝门长老来了以后再一起进去?” 袁中宇道:“在下还是先进去探探路,等到贵派三位长老来到之后,再汇合一起……” 那个中年道士颔首道:“龙大侠此言有理。” 他往旁边欠了欠身子,道:“龙大侠,请您进去指明何处是地道入口,贫道等好把地形记好,然后通知敝派长老。” 袁中宁也不客气,洒开大步跨进殿里。 他一进入殿中,但见原先被褚天彪击破的供桌子已经被搬走了,连地上的碎片全部收拾得干净。 就在原先的地方,武当道士又搬来了一张供桌,只不过比原先的那张桌子小一点。 袁中宇走到供桌之前,蹲下身来,仔细地察看了地上的痕迹,看了好一会儿,总算被他找到了一条长长的缝痕。 他的手指在那条缝上轻轻擦过,想要用指力将石砖搬起,手指却插不进去。 他惟恐砖缝里还有其他的机关,若是把手指用劲插入,可能破坏揭开石砖的机关。 于是,他侧首道:“请拿剑给在下……” 这句话还投说完,他只觉颈上一寒,一支长剑正架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心中这一惊,真是非同小可,怎样也想不到这四个道士全是天心教的奸细。 心头一惊,他已听那个中年道士冷笑一声道:“龙中宇,任你再狡猾,你也跑不了本教的掌握之中……” 袁中宇此时半蹲半跪在地上,脖子上架着一支长剑,根本就没有机会可以脱走。 听了那个中年道士的话,他除了苦笑之外,还能作什么? 谁叫他会一时疏忽,重又落入天心教的掌握? 那个中年道士一说完了话,立即并指一点,闭住了袁中宇身上的几处穴道。 他一把提起袁中宇,道:“姓龙的,你看看我是谁?” 袁中宇听到这个道士的话声突然一变,竟是熟悉之极,他不用回头也晓得这个中年道士便是宫北斗所装扮成的,其他的那些道士不用问也知道就是那些金衣武士了。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苦笑,道:“宫北斗,你的本事真不错,竟然连我都被你瞒住了。” 宫北斗洋洋得意地道:“你到现在才晓得公羊大师的易容手法天下无敌啊!” 袁中宇淡然一笑道:“他的手法虽然高明,若没有你的那一口南方口音,也无法瞒得过我!” 宫北斗狂笑道:“你到现在才知道老夫的手段,岂不太晚了吗?” 袁中宇道:“这也没什么晚与不晚?反正你就算抓住了我,也不敢动我一根汗毛。” 宫北斗重重地哼了一声,道:“老夫不能杀了你,也得给你一个严厉的教训,嘿嘿,姓龙的,你忘了那天在山下小庙里的事了?” 袁中宇突然大笑出来,笑声充满在整个大殿,不住地回荡…… 官北斗沉声道:“你笑什么?” 袁中宇心中苦思如何脱身之计,知道要想使宫北斗放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长剑,就必须激怒他。 固然这个举动颇为冒险,宫北斗可能在大怒之下,手上多用点力气,便可把袁中宇的头颅砍下。 然而袁中宇却愿意冒这个险,因为他估量宫北斗绝没有那个胆子,敢当着其他三个金衣武士之前把自己杀死…… 只要宫北斗的剑从他的颈上移开,他相信自己便可以运气冲开被闭的穴道,到时脱困的希望就大了。 袁中宇听得宫北斗的话,冷冷一笑,道:“我笑你是个不知耻的东西,那天在庙里的情形,亏你还有脸说出来……” 他的话未说完,只觉脖子一痛,接着宫北斗大声喝道:“你若敢再嘲弄老夫,老夫便一剑割下你的脑袋,看你还……” 袁中宇大笑道:“宫北斗,你有这个种吗?” 宫北斗只觉胸中热血一阵上冲,猛一咬牙,真预备将袁中宇就此杀死! 可是他的这个意念刚自脑海涌现,便听到身后有人喝道:“宫舵主!不可冒失。” 话声一传入耳,一支长剑已悄无声息地递了进来,加在他的剑下,把他的长剑挑了起来。 宫北斗一愕,只见那三个由金衣武士所装扮的道士全都眼中射出凌厉的目光望着自己。 他嗫嗫道:“老夫是因为气不过他……” 那三个金衣武士中靠左边的那个沉声道:“宫舵主,你总不会因为一时气愤,把我们也给坑了进去吧?” 宫北斗脸上堆着笑,道:“这个老夫当然不会。” 那个用剑架住宫北斗手中长剑的金衣武士冷冷道:“如果在下不架住你的剑,宫舵主,这份后果谁来负责?” 宫北斗道:“老夫只是吓唬他的……” 袁中宇这时已经站了起来,冷笑道:“确实不错,宫北斗只是吓唬我的,他没有那个种敢杀我!” 他说着,伸手在脖子上一擦,擦了一手鲜血,笑了笑,问道:“宫舵主,你说是不是?” 宫北斗气得眼中直冒火,若非他的脸上经过公羊群的易容,只怕此刻的脸色都已变成青的了。 那个金衣武士听到袁中宇出言讽刺宫北斗,皱了皱眉,道:“龙大侠,请你把胸襟放开些,拿出一点大侠的风范出来好吧?” 袁中宇苦笑道:“你又何必称呼我为大侠?你看到哪一个大侠像我这样?” 那个金衣武士淡然一笑,道:“大丈夫能伸能屈,像大侠这样又算得了什么?” 袁中宇也还以一笑,道:“如尊驾这样,也是能屈?” 那个金衣武士一怔,只听袁中宇又道:“在下认为以尊驾这等风范,必是五大剑派中成名的高手,又何苦隐蔽本来面目,跟随金蜈天尊呢?” 那个金衣武士还没答话,宫北斗已伸手一推袁中宇,道:“姓龙的,你还想挑拨是不是?” 袁中宇身形踉跄地往前冲了两步,冷笑道:“宫北斗,在下可不是说你,像你这等无耻之人不值得在下讽刺!” 宫北斗怒道:“你还敢辱骂老夫?” 他冲前两步,挥起右掌,便待往袁中宇的脸上掴将过去。 可是那个金衣武士的身形比他还要快上一分,他的手未掴出,已被那个金衣武士抓住。 宫北斗怒道:“你……” 那个金衣武士冷冷道:“他是教主要的人,你要是将他打坏了,我们如何交待?” 宫北斗愤愤道:“这小子太过可恶,老夫非要教训他一顿!” 那金衣武土沉声喝道:“宫舵主,你是不是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呢!” 他的话声严厉,宫北斗听了不由得一愕,态度随即软了下来,道:“老夫不是……” 那金衣武士眼中精光毕射,道:“宫舵主,你需要对自己的身份自重,无论你与龙大侠有何仇恨,他如今既是教主要的人,凡我教徒都要保护他的安全。” 宫北斗颓然道:“老夫是错了。” 那个金衣武士语气稍缓,道:“不论龙大侠如何破坏我们的大计,他的人格,他的尊严都是我们应该钦佩的,你不该侮辱他!” 宫北斗颇为吃惊地望着他,道:“你……你说什么?” 那个金衣武士似乎也觉得自己有些失言,淡然一笑,道:“在下只是钦佩龙大快的人格,不愿他受到人的侮辱。因为我们没有权利可以这么做。” 宫北斗略一沉吟,随即长长一叹,默然不语。 在这一刹,他想到自己所作所为之事,心中涌起一丝惭愧之情,也可以说,他那深潜在心底的良知暂时萌发了。 在那金衣武土和宫北斗说话之间,袁中宇已凝神提气,暗暗冲开了被闭的穴道。 袁中宇微笑一声,道:“钦佩!钦佩!在下有生以来,还没有听过如此的话,本来像这样有力量的话,实在不该出于天心教金衣武士的嘴里,在下此刻能够听到,也就更加感到佩服,这可以见得武林中人的良知未灭,中原各派还有振兴的一天,武林还有……” 那个金衣武土沉声道:“龙大侠,请你不必多说了,我们不会为你这句话受到蛊惑。” “可惜,可惜。”袁中宇叹了一声,道:“像尊驾这等高人竟然也会投身天心教,并且还不知觉悟,在下真替你感到可惜。” 那个金衣武士冷笑一声,道:“龙大侠,得罪了……” “好说,好说。” 袁中宇道:“不知你们要得罪什么?” 那个金衣武士道:“请你随我们进去……” 袁中宇道:“在下已被你们所擒,随你们要带我到哪里去都可以,还得罪什么?” 那个金衣武士侧首道:“九号,你把砖头撬起来。” 另外一个金衣武士蹲下身去,用剑尖去撬动地上的石砖,很快地便把那一块大石砖托了起来。 就在他刚把石砖摆好,还没站起的时候,袁中宇突然飞起一脚,向他踢去。 袁中宇这一突然发难,出乎他们的意料之外,那??九号金衣武士身躯还蹲在地上,根本就无用力的机会,在袁中宇这一脚之下,登时发出一声惊叫,跌进坑里。 袁中宇飞出一脚之后,身形立即顺着那一脚踢出之势,往右边一倾,右掌横扫而出,结结实实地切在另一个金衣武士的肋下。 “哎哟”一声,那个金衣武士的肋骨登时断去数根,按着肚子弯下腰去。 袁中宇动作如电,一等那个金衣武土弯下腰去,斜切的手掌又翻了上来,连眨眼的工夫都没有,便已夺下他的长剑。 这突然发生的一连串的事情,使得宫北斗和另外一个金衣武士措手不及。 他们刚从怔愕中惊醒过来,袁中宇已是一剑在手。 但见他轻啸一声,身躯突然飞起,向着宫北斗飞刺而去。 宫北斗听说过袁中宇这手“龙腾九渊”的绝技,他眼见剑气封面,剑光片片洒落,心胆俱寒,手中尽管握着长剑,却已无心应战。 虚虚地晃了一招,他脚下一滑,闪身便往外逃窜而去…… 袁中宇的剑招是何等的迅捷?剑芒一长,细碎的剑影一洒,立即便把宫北斗手里长剑震为数段。 他可说是恨透了宫北斗,震断他的长剑之后,剑光一绞一划,斜斜地削落下去。 宫北斗逃窜得虽快,却已被袁中宇追及,他只觉得背上剑气压来,还没来得及闪身避开,一条右臂已被长剑削断。 他的身躯往前卧跌下去,嘴里发出一声惨叫,自断臂处洒出的鲜血滴落在殿中白石上。 袁中宇余怒未息,还待追击而去,身旁剑风急响,那个金衣武土已拔剑攻了上来。 他顾不得再挥剑杀死宫北斗了,回剑侧身,在虚空中吐出一口长气,手腕一震,架住斜斜削来的长剑。 “叮”地一响,剑上亮起数点火星。 袁中宇就藉着那股反击的力量,飞身落在五尺之外,安稳地站好身形。 他深吸口气,喝道:“住手!” 那个金衣武士一愕,道:“你……” 袁中宇道:“在下不愿再施出辣手,因为在下敬重你是一条汉子!” 那个金衣武士微怒道:“你以为我一定会败在你的剑下?” 袁中宇道:“尊驾或许不会相信,在下绝对可以在三十招内将你击败,为了替武林保存一点元气,所以我放过你这一次。” 若在数日之前,他绝不敢当着这个金衣武士之前,说出如此的话来,这显得他太过于狂妄了。 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磨难煎熬,他的本身就像一块生铁经过了许多次的锤炼,而变成一块精钢,不知比以前坚强多少倍了。 凭着这份坚强的意志和精淬的剑法,他说自己必然可以在三十招之内击败面前这个金衣武士。 他的话一出,那个金衣武士的跟中射出一股强烈的被羞辱之感,怒道:“龙中宇,你……” 袁中宇深吸口气,长剑缓缓移高数寸,手置胸前,沉声道:“在下并非有意屈辱你,而是不愿与你作一殊死之战,因为这并不值得。” 那个金衣武士嘴角的肌肉抽动了一下,道:“老夫不跟你讲什么值得不值得,我必须与你一拼!” 袁中宇只觉这个金衣武士的声音在刹那间竟然变得非常苍老,他微微一怔,道:“为什么?” 那个金衣武士摇头道:“没有什么,只是我们必须一拼!这是命运所注定的!” 袁中宇心中更加感到不解,诧异地道:“你我之间并没有什么仇恨,为何说是由命运所注定的呢?” 那个金衣武士哑声道:“你不必多说什么了!” 他不等袁中宇答复,挺着长剑,疾攻上来,一连三剑,全都朝袁中宇的要害攻至。 第三十一章 棋差一着 他的眼中射出一股残酷凶狠之色,道:“老夫所喜欢她的,并不是她长得比别的女人漂亮,而是她具有特异的禀赋,如今她竟然辜负老夫的一片相爱之意,而与姓龙的小子相好,甚而使得老夫遭到那等狼狈的事,老夫必须报复她!” 他挥舞着双手,嘴里发出一嘿嘿怪笑,道:“你们晓得老夫怎么对付她吗?” 陈翔和那两个进到室内的金衣武土都被他这等怪异的举动吓呆了,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公羊群的那句问话也只是加强语气而已,并不是要求他们答复,他在发出一阵怪笑之后,道:“老夫把她身上的软筋全都挑去,让她不能再练功了,然后脱光她的衣服,把她身上的肉割裂成一条条的,用熊毛趁着热血粘在她的身上,再敷上一层‘结肤胶’,使她的肉和熊毛粘住,永远不会脱落,永远不会腐烂……” 陈翔听到这里,只觉浑身汗毛一阵竖起,从脊髓骨里起了一阵寒意。 他本来认为自己方才对老何所施的那一手算得毒辣阴狠了,也可以说是精心杰作。 可是如今一听公羊群之言,他自己方才所施的那些手段,顿时便显得幼稚了! 天下哪有使一个人变成禽兽一样,使他永远不能脱离禽兽的形态,却还拥有一个人的思想那样深沉的痛苦? 像这种惩罚,所加予一个人的肉体与心理上的打击,岂是用一个小计去杀死人所能比较的? 陈翔在一阵寒凛之中,就又觉察到一份特殊的愉快,那种蕴自内心深处的邪恶的愉快,从心中泛起,使得他全身都起了一阵颤抖。 他好奇地问道:“公羊先生,你这么做,难道不怕她自杀?任何一个人处身在这种情形下都会自杀的……” 公羊群哈哈大笑道:“老夫给予她一种绝大的欢愉,使得她这一生都不会想到自杀,事实上,她宁可维持目前这么样子,也不会自杀的。” 陈翔非常感兴趣地问道:“为什么?” 他随即想到一事,邪恶地笑了笑,问道:“是不是在那个方面……” 公羊群怪笑一声道:“老夫不知你所指的是哪一方面?若是指男女之间的那份关系,老夫可以告诉你,绝不会是的,而是老夫有一补药草可以使一个人获至最大的愉快,并且慢慢地消蚀她的意志,别说是像她这样了,就是要她每天割下一块肉她都会愿意。” “哦!”陈翔道:“世上有这种药草?在下怎么没有听过?” 公羊群道:“你又怎会听过?这种药物产自缅甸一带,其实并非药草,而是一种花卉,老夫也是无意中发现的,它竟有好么大的效果……” 他说到这里话声一顿,转口道:“老夫要使她一辈子都跟着我,就算她想要喜欢他人都不可能,老夫在恨她的时候可以打她骂她,随便如何羞辱她,她都不会觉得痛苦……” 陈翔一面听着公羊群说话,一面看着那个满身是毛,如同只怪兽的冯飞虹,但见她的两眼不住地转动,似乎蕴含着很大的悲哀,又似乎是全无所觉。 他默然地望着冯飞虹,忖道:“这也是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我真愿晓得她以后将会怎样过日子……” 公羊群又是狂笑一阵,道:“陈小侠,你认为老夫这么做对不对?” 陈翔道:“在下非常赞佩公羊先生这种怪异的手段,这可能是亘古以来仅有的一个怪物吧!有她跟在身边,你的情绪必然会更加好起来。” 公羊群嘿嘿一阵怪笑,正待说话,陈翔已道:“现在我们该来处理龙中宇的问题了,因为天亮后就是他要参加的那场比剑,距离现在已不久了。” 公羊群颔首道:“这个当然,老夫马上就动手术,不过他武功高强,你得……” 陈翔收起长剑,自怀里取出一个小盒,道:“这个公羊先生不需过虑.在下准备有办法。” 他启开盒子,自里面取出一根金针,道:“在下所施的这套手法,但与一般的针灸之法并不相同,能够制住他的穴道,使他的功力全失,甚而连话都不能说!” 说着,他蹲下身去,把金针按着部位,插进昏迷半醒的袁中宇身上。 公羊群站立一旁,眼见陈翔把盒里的金针一根根地取出,按着穴道部位,一一插进袁中宇的体内。 他的脸上浮起狞笑,真恨不得陈翔的手一偏,就把一根金针插进任何一个死穴,当场就致袁中宇于死地,才能消灭他的恨意。 可是他很快便想到袁中宇乃是金蜈天尊黎火飙指定要见的人,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必需送到总舵去,绝不许任何人伤害的,就连他身为金蜈天尊的好友,也不敢贸然地伤害袁中宇。 因为他深知金蜈天尊的脾气,翻起脸来,就连他的老子都可以亲自动手杀死,何况区区的一个朋友? 他暗自忖道:“这个小白脸仗着一张标致的脸孔,便到处勾引女人,甚而连飞虹那个贱人都受到他的诱惑而背叛了我,害得我受了半天活罪,我决不能如此轻易便放过了他,非得想个办法整他一下,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他正在暗自忖想,只听得陈翔道:“公羊先生,在下这几根金针一施出来,他纵然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提起真气,可说是跟个废人一般,再也无法逞强了。” 公羊群问道:“他身上的金针只要一被拔起,真气便可以运行无阻了吧?” 陈翔一笑道:“若是这么容易,也不算什么稀奇了。” 公羊群道:“哦!这里面还有异妙?” 陈翔道:“你别看这区区的几根金针,普天之下,能够将它取出,而不伤害他的生命的人还没几个。” 他见到公羊群面现不信之色,解释道:“你有没有看到这几根金针长短不一,粗细电不相同?在下以特殊的手法将金针插进他的穴道,若是有人贸然把金针拔出,力道用得不当,将会伤及他的内腑,轻则残废,重而致命。” 公羊群拊掌道:“这么一来,龙中宇就算有通天的本领,也没有办法逃掉了。” 他心中暗暗怀着鬼胎,忖道:“这下可方便我行事,并且还不留下一丝痕迹,我只要找个机会,随便拔去一根金针,这小子便有好受了。” 陈翔又怎知公羊群心中在想什么?他傲然一笑道:“就算被他逃走,他也等于废人一个,不会再有什么用了。”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那缩在墙角的冯飞虹突然发出一声干嚎,扑了过来。 陈翔只见她跟中射出凶厉的光芒,身上的长毛不住拂动,就如同一个鬼魅样的,心头微微一凛,左掌护住胸前,右手五指箕张,便待往冯飞虹脸上拍去。 公羊群一见他的手掌扬起,立刻大叫道:“少侠留情……” 他生恐陈翔会毁去理智不清的冯飞虹,以致使得自己原有的报复心理不能获得满足,连忙闪身行到陈翔和冯飞虹之间。 陈翔的反应极快,在公羊群发出喝声的刹那,手腕一顿,已把蓄足的劲道含住未发。 他一见公羊群挡在自己身前,惟恐会受到冯飞虹的攻击,正倒把公羊群的身躯拉住,运功保护他的安全。 这个意念刚刚掠起脑海,他已听得公羊群沉声大喝道:“飞虹你干什么?” 冯飞虹的来势极快,在公羊群喝叫之时,已冲到面前,她那张开的双手本待往躺在地上的袁中宇扑去,一见公羊群挡在面前,十指一合,就往公羊群的咽喉紧扣而去。 她的手指已经触及公羊群的颈项,蓦然听到那声大喝,当下倒是一怔,停住了十指合拢之势,睁着一双大眼惊诧地望着公羊群。 公羊群怒道:“你这棍账东西,谁叫你过来?快点滚过去!” 话声之中,他抓住冯飞虹的双臂重重往下一压,挥起右掌重重地在冯飞虹的脸上掴了一下。 他这一手使得陈翔吓了一跳,惟恐冯飞虹在神智不清之际,野性大发,一把扼死公羊群,连忙一拉对方左手,把公羊群拉到自己身旁。 敢情他非常清楚公羊群虽是易容之术天下无双,那一身功夫却是不敢恭维,在他的眼里,就连江湖上末流人物都比不上,如何能当得冯飞虹的一击? 岂知他这个顾忌竟是多余的,冯飞虹脸上受到重重的一捆,刊坦没起凶性,反而眼显畏缩之态,后退了两步,终于退回墙角去了爿公羊群脸色铁青,喃哺道:“真是气死老夫!” 陈翔松开了手,接口道:“公羊先生,在下真是为你捏了一把硝汗,生恐她会把你捏死!” 公羊群骂道:“她敢!谅她也没这个胆子!” 陈翔道:“她的神智已经不清,你再对她这么一凶,她很可能会那么做的!” 公羊群愈想愈不是味道,怒骂道:“老夫非得要重重地惩罚她一番不可,她竟敢……” 他似是有难言之隐,话说到这里,立刻便停了下来。 陈翔有些不解地问道:“公羊先生,她既然已经服用了你的那补药草,已经神智不清,为何还会……” 公羊群打断了他的话,道:“我们不谈这个问题好吧?老夫准备一下工具,要开始给你动手易容了。” “这个没有问题,在下随时等着。”陈翔道:“不过,她若是再来这么一手,岂不是对公羊先生你……” 公羊群道:“老夫保证她不会的。” 陈翔道:“我们要不要到里室去,或者找两个人守着她?以免她再发疯?” 公羊群望了冯飞虹一眼,道:“我们到里面去好了,她只要设看到这小于,就会安静下来。” 陈翔听他这么一说,方始恍然大悟,忖道:“难怪公羊老头儿会生这么大的气了,敢情冯飞虹已经神智不清,沦落成这个样子,她见到龙中宇,依旧会激起心中的情绪,忘形地奔了过来,原来她是要看顾龙中宇的……” 他垂首望着卧在地上的袁中宇,默然忖道:“真不明白这小子有什么魅力,竟会使得冯飞虹这种人妖如此倾心于他。” 就在他默然沉思之际,已见到扑卧地上的袁中宇缓缓蠕动了一下身躯,嘴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他狞笑一声,道:“姓龙的,你总算醒来了。” 袁中宇方才全身的劲道都已提起,整个精神都放在陈翔身上,根本没有想到老何会突然来那么一手。 当时他的整个意志都集中在剑上,身后空洞全无防备,加上老何距离又近,出手又重,使得他的脑后受到一击,血气上涌,昏死过去。 若非是他的武功不错,换个其他的人在猝然遭到如此狠重的一击下,头骨立即破裂,当场就得死去。 他的神智尚未完全清醒,耳边已听到陈翔的话声,缓缓地移动了一下几乎麻痹了的颈项,他循着话声传来的方向,仰首望去。 浮现在眼瞳的人影先是一片模糊,接着很快地便转为清晰。 他凝望着陈翔那狞笑的面孔,好一会儿之后,神智方始清醒过来。 方才所发生的事情立即在他的脑诲里浮现,他缓缓合上眼帘,苦笑了下,忖道:“我实在不该把自己的危险与虚无飘渺的一个意念作睹,其实这个世界上,??几个人是为了信念而牺牲亲人的?可见真要做到大义灭亲,确实是件很困难的事。” 他在这里默然沉思,陈翔已嘲弄地道:“怎么啦?堂堂的银龙剑客竟然赖在地上不愿意起来,岂不让人笑话?” 袁中宇沉吸口气,待要提起丹田的真气,却发现全身几个大穴道立时有若万针相戳,酸痛难禁,连忙散了真气。 他这下晓得自己重又落入他们的手里,必是凶多吉少,前途难卜,尤其是发现自己穴道受到特殊的手法禁制之后,他的情绪反而很快地便镇定下来。 陈翔讽刺道:“龙大侠,是不是要在下扶你起来?” 袁中宇没有理会他的讽刺,慢慢地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道:“陈翔,令师所教你的,除了卖弄口舌之外,还有没有其他的?” 陈翔哈哈一笑道:“若论卖弄口舌的话,在下又怎会是龙大侠的对手?不过你尽管浪费了那么多的功夫,结果又怎样呢?还不是成为在下的阶下囚?” 袁中宇又怎会不明白他的意思是嘲弄自己劝说了老何半天,结果却仍被老何暗算。 他淡然一笑,道:“在下并没有埋怨老何,他这么做,自有他的苦衷……” “嘿!”陈翔冷笑道:“听你的话,好像是他的知心好友,你倒真了解他呢!” 袁中宇道:“这倒没什么了解与不了解可言,在下只是替他难过……” “哈哈!”陈翔大笑道:“你确实要替他难过,因为他已经死了。” 袁中宇一怔,道:“是谁……” 陈翔嘴角噙着冷笑,道:“当然是在下动手的。” 袁中宇没想到老何出卖自己之后,竟然依旧逃不脱被杀的命运,他的脸上泛起悲愤之色,沉声道:“陈翔,你手段真狠!” “狠!哈哈!”陈翔大笑道:“在下这么一点手法比起公羊先生来,可说是小巫见大巫,连个边都摸不上。” 他的目光一闪,瞥向公羊群,道:“公羊先生,你说是不是?” 公羊群狞笑道:“如果可能,老人还想把龙少侠塑造成一个新的杰作,竭尽我最大的心血完成它……” 陈翔笑道:“公羊先生,你这番心意,只怕眼下不能完成了……” 他侧首道:“龙太侠,你可知道他话里的意思?” 袁中宇摇头道:“在下不愿知道……” “不!”陈翔摇头道:“这件事情你非要知道不可,不知道岂非终身遗憾?” 公羊群也跟着笑道:“对,老夫倒想要看一看他的表情如何?” 袁中宇听他们俩个说来说去,一直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他心中疑惑不定,只听陈翔已笑道:“龙大侠,你看到那个人没有?” 袁中字目光一转,没有看到他所指妁人,问道:“你说的是谁?” 陈翔指着蹲在墙角的冯飞虹,道:“那人是谁?你可晓得?” 袁中宇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但见一个全身长满黑毛的怪人。 他在醒来之后,就已看到冯飞虹,只是因为那时她全身蜷曲在一起,就蹲在墙角边,他一眼扫射,还以为只是一堆兽皮而已。此时凝神一看,才发现那竟然是一个人身怪兽。他微徽一惊,问道:“你说那是人?” 陈翔大笑道:“那怎会不是人呢?她不就是你最念念不忘的冯飞虹嘛!” 袁中宇大惊失色,道:“她……” 他向着冯飞虹奔去,想要看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脚下奔出两步,便已被陈翔一把拉住。 袁中宇愕然道:“她……她怎会变成这个样子?” 冯飞虹一见袁中宇向自己奔来,眼中露出惊骇之色,嘴里发出呀呀之声缩向墙角,身躯更加蜷曲起来。 陈翔淡然一笑,道:“你问我这个问题,我该如何回答你?还是请公羊先生来答复吧!” 袁中宇看到冯飞虹的神态,晓得她果然便是冯飞虹了,他的心中顿时有如刀割,痛苦地道:“你们真是太狠了……” 公羊群发出一阵狂笑,道:“老夫这手又算得了什么?如果你愿意的话,老夫可以使你变得更加漂亮……” 他的眼中闪出凶光,道:“老夫看你这样子,好像是非常怜惜她,你是否要与她作伴?” 袁中宇只觉心中疼痛,难以忍受,他真恨不得此刻手中有剑,将室内的这几个人全都杀死。 可是当他一想到自己身上所受的禁制,他顿时颓然垂首,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看到他这种痛苦之态,公羊群和陈翔全都发出得意的大笑。 袁中宇霍然抬头,咬牙道:“你们都不是人,是一群畜牲!” 陈翔脸孔一沉,挥手打了袁中宇一掌,喝道:“你再敢胡说?” 袁中宇甩了下头,俯下脸孔,忍住嘴里的血腥,不让鲜血自嘴角流出。 他的喉结动了一下,将满口的鲜血全部吞进腹中,也咽下那份仇恨…… 陈翔冷笑道:“姓龙的,你别不识好歹,落在我们的手里,你就算长了翅膀也逃不掉的!” 公羊群拍掌道:“好,你说得真好!老夫非常高兴!” 他的脸上洋溢着一片残酷的笑容,道:“若是老夫,非得把他满嘴的牙齿全都敲下,看他还能说什么难听的话。” 陈翔微微一笑道:“堂堂的龙大快,受了这个罪已够他受了,我们又何必过分呢?公羊先生,你说是不是?” 公羊群没料到陈翔的表情变幻得如此之快,他微微一愕,抖了抖肩,笑道:“当然是!当然是,像他这种人,用刀子割的话,也得慢慢割,一刀杀死了就没什么意思!” 陈翔颔首道:“你说得不错,我们反正时间多得是,可以慢慢地整他,总之要他好受就是了。” 他一把抓住袁中宇的头发,将袁中宇垂下的头拉了起来,狠声道:“姓龙的,你可要看清楚你那相好的模样,免得以后不认得。” 袁中宇的眼珠几乎自眼眶里裂了出来,咬紧了牙,不作一声。 “哈哈!”公羊群看到他这种痛苦的样子,大声笑道:“姓龙的,你现在还有兴趣吗?老夫度量很大,就让你们在这儿表演一场如何?” 袁中宇脸上的肌肉不住地抽搐着,眼中射出怨毒的光芒,凝注在公羊群的身上,沉声道:“在下只要有一口气,非把你们斩为寸断不可,你们记住!” 公羊群一笑道:“只怕他此刻心里在后悔,不该在走了之后,重又回来!” 陈翔遭:“他这种人,本座是已把他看透了,他又怎会一个人逃走,而把这个人妖留在这儿?” 公羊群道:“这下可好了,让他看见她这样子,也好让他死了这条心,好了,我们该开始动手了……”说着便提起他那个放在地上的箱子。 陈翔也不再多说什么,对身后的金衣武士道:“你们两个把他押进来。” 他和公羊群两人向着内室行去,那两个金衣武土就押着袁中字也跟着他们进入内室。 他们一进人内室,公羊群吩咐道:“你们把他捆起来。” 陈翔问道:“公羊先生,一定要捆起来吗?” 公羊群道:“我照他的面貌替你易容时,决不能有丝毫疏忽,以免一时疏忽,而使得易容后的面貌发生些微差异,仅仅那一点点差异,常人绝对无法分辨,可是跟他生活二十年之久的亲人必然可以发现的……” 他的脸上现出一丝诡秘的笑容,道:“老夫听人说他有一个很漂亮的老婆,你不愿意在未上床之前,便被他的老婆发现吧?” 陈翔嘿嘿一笑,道:“当然不愿意,本座还想尝尝味道呢!” 袁中宇心中起了深深的颤惊,颤声道:“你们预备怎样?” 陈翔笑道:“你到现在还不晓得我们预备怎样?公羊先生,你说说看,我们预备怎么样?” 公羊群邪恶地一笑,道:“这还用讲吗,从明天开始,你便是龙中宇了,他所有的一切,包括声誉、家庭、妻子在内,一切的一切都变成你的了。” 陈翔一拍手道:“龙中宇你听到没有?从此以后,我便要代替你尽义务了!” 袁中宇没想到他们的计谋竟是如此缜密,手段竟是如此毒辣,让自己从此以后,永远陷身黑暗,陈翔永远以自己的身份出现。 他简直不敢想象那将是一种怎样的情形! 他的爱妻,他的声望,他的……一切的一切都将归陈翔所有,甚而连峨嵋派都将归于陈翔…… 他的心头在滴着血,颤声道:“这是不可能的,你们绝不可能做到的……” 公羊群冷笑道:“凭老夫的这手绝艺,都能够使人变成禽兽,重新造一个龙中宇又有什么不可能?” 袁中宇咬牙道:“你就算能重新塑造一个我,可是你却不能改变他的狼子心肠,没有人会相信他的……” 公羊群笑道:“这些乃是老夫的职责,老夫怎会没想到,不但你的行动、气质,甚而连你的说话声音,他都模仿得很像,不信的话,不妨请陈少侠表演一下……” 陈翔潇洒地一笑,道:“龙大侠,如果本座有说错的地方,还请你多多包涵,多多原谅。” 他的话声一顿,立即把脸孔一板,咬牙道:“你就算能重新塑造一个我,可是你却不能改变他的狼子心肠,没有人会相信他的……” 他这句话是学自袁中宇的,无论话声、高低,情绪的激昂,都学得惟妙惟肖。 第三十二章 真假银龙 假龙中宇心头一凛,这才晓得自己弄巧反拙,原来只是想要藉着龙中宇面貌,戏弄他们一番。 此刻却被他们当成真的龙中宇看待,非要动手把自己擒住不可了。 他不想引起更大的误会,来浪费精神气力,因而在面对着玄地道人一轮急攻之下,他封剑自守,连挡七剑,等着玄地道人的攻势稍缓,立即飞身一跃,跃开了对方的夹攻之圈。 假龙中宇从玄地道人和任明杰两人的夹攻之下闪身跃起,他仗着手中玉龙剑犀利无比,在尚未触及顶壁之时,举起长剑斜斜一插。 那灿灿发光的剑刃在他一插之下,几乎有半截没入石中,假龙中宇就藉着这一点力量,提气轻身,悬挂在那儿。 任明杰见到龙中宇悬空挂住,大笑道:“姓龙的,你就算跑到灵霄殿上去,老夫也要追到你……” 假龙中宇见到他作势要跃起,大声喝道:“总巡查,你误会了,在下不是龙中宇……” 任明杰一愕,问道:“你不是龙中宇是谁?” 玄地道人敞笑道:“总巡查,你听他胡说些什么?” 假龙中宇道:“在下是陈翔,你们……” 他还没把话说完,任明杰已哈哈大笑道:“龙中宇,你把我们都当成小孩子?” 其他的金衣武士一听任明杰大笑,全都忍不住笑了出来,只是宫北斗为了伤口刚敷的药,不敢放声大笑,只得把嘴紧紧地抿住。 玄地道人在一片笑声之中道:“姓龙的,你原来的威风到哪里去了?现在竟然冒充起陈执法来。” 假龙中宇道:“本座是经过公羊群易容……” 他没说完话,立即便想起任明杰等人不相信自己的原因了,敢情他模仿了袁中宇的口音,模仿得非常之像,等他的面容被公羊群易容成袁中宇之后,他就一直以为自己便是银龙剑客龙中宇。 其实,他并不晓得原先的龙中宇,此刻已经知道了自己的真正姓氏,而改名为袁中宇了。 当陈翔一直以龙中宇自居时,他连说话的语气都没改变,口音也都没有变换。是以当他一想起自己的口音未变,这才恍然大悟,连忙恢复原来的口音,道:“总巡查,本座乃是经由公羊先生施出易容之术后,才变成这个样子,你们误会了。” 他说完这句话,只见室内的众人全都面现惊奇愕然之色,不由得一笑道:“本座原来是想跟你们开个玩笑,哪知却闹出这等笑话! 好在现在你们都相信了……” 玄地道人倏然道:“且慢,我们并没有认为你就是陈少侠,你先别认为我们已经相信了……” 任明杰愕然道:“道长,你……” 玄地道人肃然道:“贫道与龙中宇接触的机会很多,深深地了解他这个人,他的本性狡猾,机变无比,说不定他所用的正是虚虚实实的手法,想要瞒过我们。” 任明杰一想也有道理,问道:“你既然自称是陈执法,有何证据可以证明你便是他?” 陈翔听了真是哭笑不得,自己责怪自己不该以龙中宇的身份跟他们开这么大的玩笑,以致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他苦笑了下,道:“本座真是多此一举,好在我身上带有信符,不然岂不糟糕!” 说着,他伸手人怀,掏出一面乌金色的令牌,往地下丢去。 任明杰接住一看,立即便晓得那乃是刑堂中执法所用的用来表明身份的铁斧令牌。 他侧首道:“道长,没错了。” 玄地道人看了一下,低声道:“总巡查,暗号。” 任明杰点了点头,仰首道:“江枫渔火!” 陈翔在梁上答道:“月落乌啼。” 任明杰和玄地道人两人对望了一眼,晓得他所答的暗号没有错了。 任明杰歉然地一笑,道:“执法,你可以下来了。” 陈翔拔出长剑插回鞘中,飞身落下地来,道:“没错吧!” 任明杰自嘲地道:“老夫被龙中宇给弄糊涂了,以致冒犯执法……” 陈翔接过令牌揣回怀里,道:“这不能怪你们,应该说公羊先生的手法太妙了,使得我们自己人都分不清楚。” 任明杰笑道:“何止是公羊的手法高强,其实执法你的口音才是使我们迷惑的最大原因,真没想到你把龙中宇的口音学得那么惟妙惟肖……” 陈翔笑道:“这也没什么,我会七种方言,以前也喜欢学人的口音,记得师父还为此骂过我,没想到现在倒用上了。” 玄地道人打了个稽首道:“执法,贫道一时……” 陈翔摇了摇手,道:“不!道长你这么做是绝对的正确,只有像你这样一丝不苟的精神,才会使本教严密如同铁桶,任何人都无法渗进。” 他的话声稍顿,道:“从现在以后,你们就该把我当成龙中宇了,因为转眼天就亮了,天亮之后,我便要以龙中宇的身份出现在眼前!” 玄地道人笑道:“是,龙大侠!” 陈翔恢复龙中宇的口音,道:“请问道长有什么吩咐?” 玄地道人大笑道:“但愿龙大侠明日能够击败群雄,荣获本届剑主之席……” 龙中宇(自此以后陈翔就是龙中宇)抱拳一笑,说道:“多谢道长美言。” 他们一齐哈哈大笑,仿佛看到了龙中宇完成了所有的任务,金蜈天尊从此便能一统武林了。 笑声一完,龙中宇问道:“你们可曾见到褚师叔?” 任明杰脸色一肃,道:“副教主已被邪教大宗师所擒……” 龙中宇大惊道:“什么?大宗师也到了武当?” 他顿足道:“这下如何是好?” 任明杰道:“方才老夫已把这件事通知本教传递信息的弟兄,嘱之将消息传回总坛,只有请教主亲自出马,才能在半途拦住大宗师了。” 龙中宇默然半晌,道:“现在只有如此了。” 他略加沉吟一下,问道:“你们是亲眼见到邪派大宗师来到武当的?” 任明杰摇头道:“我们赶出去时,大宗师已把副教主带走了,听说宇内二魔也来了。” “哦!”龙中宇问道:“连他们两个也来了?你是听谁说起的?” 玄地道人接着道:“是贫道的师弟所说的,他们亲眼看见大宗师和宇内双魔一齐赶来武当!” 龙中宇道:“他们没有怀疑你吧?” 玄地道人傲然道:“谅他们也不敢!” 龙中宇颔首道:“这样就好了,不然我们又得改变原来的计划! 好在他已被本座抓住,不怕再有什么变故……” 任明杰问道:“龙中宇已被执法抓住了?他……” 龙中宇纠正任明杰道:“总巡查,从现在开始,本座才是龙中字,他已经姓陈……” 他很快地把刚才在内室所发生的事说了一遇,众人听了,好似觉得身在幻境中一般,感到非常稀奇。 玄地道人赞叹地道:“贫道老是在想‘妙想天开’这句话,不晓得什么样的事才叫妙想天开,如今我们所做的这件事,贫道相信才可以当得起‘妙想天开’这句话!” 龙中宇笑道:“他到现在还澄弄清楚他是谁,所以本座想出个法子试他一下,看看他是真的变疯了,还是故意装疯。” 他的话声刚了,宫北斗已嚷道:“执法,卑职只要亲眼看到那小子的模样,便可以确定他是真疯还是假疯。” 龙中宇目光一闪,只见宫北斗自长榻上挣扎着起来,他问道:“宫舵主,你这是……” 宫北斗咬牙道:“还不是那个小子,我见到了他真恨不得也剁下他一条胳膊来。” 龙中宇道:“宫舵主,你万万不可冲动,他乃是教主要的人,我们绝不能伤害他一丝一毫!” 宫北斗难过地道:“卑职……” 龙中宇道:“本座晓得你心里难过,但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本座一定会将你为本教伤残之事禀告教主,请他老人家传授你一套左手剑法,那么在不久之后,你将会跻身本教要职,是可以料想到的……” 官北斗欠身道:“多谢执法!” 当他看到其他的金衣武士以羡慕的眼光望着他时,他顿时忘了自己的一条右臂被袁中宇削断之事。因为他将获致天心教主亲自传授武功,这等殊荣,在教中是难得而又难得的。 龙中宇点了点头,道:“官舵主不必多礼,好生休息吧!” 宫北斗感激地道:“多谢执法,多谢执法。” 龙中宇摇了摇头道:“这算不了什么,你为本教出钱出力,是应该得到这份殊荣,不然,本教将来还能够一统武林吗?” 他说的一点都不错,赏罚严明才是一个江湖帮派能够立足江湖,称雄武林最基本的要求,否则,教中的徒众,还有谁肯卖命? 龙中宇说完了话,道:“你们在这儿等着吧,本座先解决那件事!” 任明杰道:“执法,那小子非常狡猾,要小心点。” 龙中宇傲然道:“本座还会被他骗过去吗?” 他的目光一闪,扫过玄地道人和任明杰的脸上,说道:“不信的话,你们随我一齐进去看看。” 玄地道人说道:“贫道等不是不相信,只是认为那小子太过狡猾……” 他见到龙中宇脸上浮起不悦之色,连忙一转话题,道:“不过贫道深信执法的明智,定然能够辨明真伪!” 龙中宇摇头道:“不!我要你们进去看看!” 任明杰笑道:“对,我们进去看看也好,多两个人,那小子说不定心里一虚,便做不了假了。” 龙中宇也不再多言,在地上找到了一面铜镜,跟任明杰和玄地道人一齐进入内室。 他一跨进内室,只见公羊群站在袁中宇的面前,不住地端详着,仿佛在欣赏自己一手所做成的“杰作”。 他的心头一动,突然出声呼道:“龙中宇!” 袁中宇双手被捆,坐在椅上,动都不能动一下,他面对着公羊群的凝视,心中实在很不舒服。 可是他晓得自己此刻受人的挟制,绝无办法可想,只得设法先脱开他们的控制,恢复自由之后,他才能施出其他的手段。 在这段时间之内,他必须要忍耐,忍耐!并且还要更加地提高警觉不可。 因为他并不知道陈翔出去是要做什么,将要有什么阴谋,他若是不提高警觉,很快便会被他们发觉自己是故意装作神智错乱! 那么,他的一切计划,在他们严加戒备之下,将没有办法可施了。 是以他在面对着公羊群的“欣赏”之下,故意装出一副迷惑的样子,双目也紧盯着对方。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得身后传来一声喝叫。 若是在往日,他将会立即回头,答应一声,看看到底是谁呼唤自己,因为这正是一般人的本能,若是遇有别人在背后呼唤自己时,一定会回头观看的。 不过他此时心中一直认定自己乃是袁中宇??并且也一直在提高警觉之中,因此一听那人呼唤,根本无动于衷…… 他的脸上只是浮起一丝诧异之色,道:“喂!老头子,有人在叫龙中宇!” 公羊群早就见到龙中宇在门口,他也弄不清楚对方在弄什么鬼,闻言之下,哭笑不得,问道:“你在做什么?” 龙中宇摇了摇头,走了进来,把铜镜递给公羊群,道:“你把镜子给他看一看!” 公羊群疑惑地问道:“你到底在做什么?” 龙中宇笑道:“设什么!只是好玩而已。” 袁中宇一见到龙中宇在眼前出现,他立即便明白对方呼唤“龙中宇”的原因了,他故作迷糊,说道:“喂!龙中宇,刚刚有人在门口叫你!” 龙中宇颔首道:“我听到了。” 这时任明杰和玄地道人两个也都走到了袁中宇的面前,当他们瞥到坐在椅上,被缚住双手的袁中宇时,他们全都为之一愕,任明杰首先便笑了出来,道:“这便是龙中宇?” 龙中宇脸色一沉道:“你们怎么都忘了?” 任明杰和玄地道人微微一怔,晓得他们又说错话了,老是把陈翔和龙中宇分不开来,其实在这个时候,陈翔已经不存在了,他的言行容貌就是真正的龙中宇。 任明杰白嘲地一笑道:“请宽恕老夫失言,嘿嘿,老夫看到他这种丑恶滑稽的模样,忍不住又想起龙少侠你的丰神朗逸,俊美不凡的模样……” 他很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失言,使得龙中宇听了之后,非常的满意,笑了笑道:“多谢总巡查的夸奖!” 那被捆着双手,坐在椅上的袁中宇见到他们似演戏般在自己面前做作着,他的心里禁不住好笑,同时也有点惶恐。 他暗自思忖道:“不知道公羊群把我易容成什么样子?竟使任明杰说出‘丑恶滑稽’的评语出去……” 第三十三章 奇峰突起 袁中宇一时无计可施,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也没有想出什么办法出来,于是趁那人还未探首进来之际,赶紧把双眼闭了起来。 “禀告总巡查他昏过去了。” 车身之旁很快地便传来了一声惊呼紧接着袁中宇又听到任明杰大声道:“这小子一定是在装蒜,把他拉出来。” 那个原先说话之人紧吸道:“总巡查,他只怕是真的晕过去了,因为他的穴道已被执法用金针闭住,这么一颠……” 任明杰冷哼一声,道:“这个小子非常狡猾,向来都是狡计多端……” 他的话声一顿,探首在车厢一望,随即发出一声轻叱,道:“莫非这小子真的已经昏了?” 敢情他看到袁中宇两眼紧闭,连气息都已变得甚为微弱,那张丑恶而又滑稽的脸庞上一块青,一块黑的,看来已跟鬼魅没有两样。 他把袁中宇自车厢里接了出来,想要运功打进袁中宇的体内,激使他的潜藏体力,却倏地想起袁中宇身上满布金针,已无丝毫功力,只怕自己运功逼人对方体内,会使袁中宇就此死去。 他犹疑了一下,抱起袁中宇,飞身上马,喝道:“马车不要了,我们快动身吧,到了城里,再叫他们准备一辆马车。” 袁中宇紧紧地闭上眼睛,放软身躯,任由任明杰抱持着纵马急驰,他在任明杰的怀抱里,暗暗地思忖着脱身之策,可是想来想去,依然没有一个办法可用。 当然,那是因为他要顾到自己的武功全失,无法像往日那样自由飞掠,若是逃出之后,又被任明杰抓住,还不如不逃为妙。 就在他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发觉蹄声一乱,任明杰竟然勒住了马,停了下来,接着听得耳边传来一声苍老的话声道:“请问你们所抱持的这人可是医圣公羊翎、公羊先生?” 袁中宇微微一愕,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又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医圣公羊翎出来,而且听这人的语气,好像我就是那什么公羊翎……” 他正在暗暗诧异,只听任明杰道:“这位兄台所说之言,老夫不大明白,想那医圣公羊翎有如神龙之见首不见尾,他一生虽说活人无数,却是谁也没有见过他老人家一面,并且在传说之中,他已仙去十多年,又怎会是老夫所抱持之人?” 那个苍老的声音响起道:“老夫的眼光不会看错,这位就是医圣公羊翎先生,不知尊驾怎会这么说。” 任明杰默然一下,道:“这位先生,你是弄错了吧!这位乃是老夫的管家,他这次随同我们到湖北经商,沿途劳累以致病倒旅次,所以老夫带他返乡……” 他的话声捡一阵冷笑所打断,接着便听得那威严而苍老的声音响起,道:“尊驾这副样子不会像是做生意的人吧?又何必在老夫面前说这种谎话?尊驾可以明说,你到底是那一派的高手?” 任明杰朗笑一声,道:“兄台既是明眼人,老夫也不必相瞒,老夫乃是衡山任明杰……” “呃!”那个老者轻噫一声后,随即陷于沉思之中,好一会儿只听他道:“老夫只听见过衡山木客之名,没有听到什么任明杰,实在非常抱歉!” 袁中字紧紧闭着眼睛,看不到任明杰的面上表情如何,不过他可以想象到任明杰在听了这句话后,心中该是何等的难堪。 果然,他发现任明杰的胸脯起伏不停,显见胸中情绪激动,正在咬牙抑制,不使它发泄出来。 袁中宇颇为诧异,真想就此睁开眼来看看那人是谁,否则他怎会使得任明杰在急怒之下,竟然能够竭力克制自己。 任明杰的情绪稍为平静,朗笑一声,道:“老夫乃是衡山派的三流弟子,自然不能当得尊驾法眼,不过尊驾是否也能把贵姓大名……” “老夫已经忘记自己的姓名了,无法奉告。”那个老者沉声道:“并且老夫也无意与你攀交,没有告诉你姓名的必要。” 任明杰可说是从来没有受人如此蔑视,他再也忍受不了,敞笑一声,道:“如此说来,尊驾是来挑衅的了?” 那个老者沉声道:“老夫只是想要晓得你们把医圣公羊先生绑架去做什么?并且是与你们有什么过不去?” 任明杰怒道:“老夫说过他并非是什么公羊先生,他姓陈,乃是我的家仆,此次他是在旅途染上风寒……” “胡说!”那个老者似是也有点怒意,声音低沉而沙哑,叱道:“他明明是穴道受制,以致昏迷过去,说什么染上风寒,你们以为能瞒得过老夫?” 任明杰怒道:“老夫明明说过他是姓陈,你却偏偏说他是公羊翎,想那医圣公羊翎已经去世十多年之久,这些年来,从未见过他在江湖上出现,你一口咬定他是公羊翎,这不是明摆找麻烦的吗? 你以为老夫是好惹的吗?” 那个老者冷笑一下,哑声道:“你们这些人个个都是一流高手,老夫吃饱了饭没事干,要来惹事生非?老夫只是不愿眼见公羊先生受到如此看待罢了。” 任明杰道:“你既然能够晓得老夫等不是好惹,还有什么话说? 老夫不为己甚,也不愿与你计较了,你还是让路给我们通过……” 那个老者道:“这些年来,老夫是第一次说这么多话,我也不愿多说了,你们把公羊先生留下,走吧!” “嘿嘿!”任明杰冷笑道:“你这是明摆着找麻烦,老夫……” 他的话声倏地一顿,抱着袁中宇,飞身跃下了马。 在他飞身掠起的刹那,袁中宇只觉一股凛寒的煞气疾涌而来,使得他敞露在衣裳外的皮肤都感到一阵寒悚。 他暗暗惊道:“这个老者不知是谁?凭着剑上所涌出的剑气,竟能使得人的身体都受到逼迫,难怪任明杰抵御不住,跃下马来。” 一念未了,他已听那人用沙哑的声音道:“老夫不愿贸然动手的,你们没看到我连剑都没有拔出来?” 袁中宇一听此言,更加凛栗,忖道:“这个老人是谁?他连剑都没有拔出来,就使得任明杰坐不住马背上,这等功力,这等气势,武林中可说是看都没有看见过……” 就在他暗忖之际,他只听任明杰低声道:“十一号,你把他接过去,情势一有不对,就跟十二号一起纵马逃走,你晓得我们接应的地方吧?” 那个第十一号金衣武士接过袁中宇,低声问道:“总巡查,这个老家伙真的如此厉害?我们竟然都挡不住他?” 任明杰低低叹了口气,道:“这很难说,但愿能够不动干戈,就能解决此事,否则……” 他的话声一顿,洒开大步,离了开去。 袁中宇被第十一号金衣武士斜斜地抱持在怀里,他的头垂落在那金衣武土的左肋处,闻到一股冲鼻的汗臭味,薰得他几乎忍受不了。 可是此刻他也顾不得这股汗味的冲鼻,他的整个精神都放在任明杰与那个无名老者身上。 他对那个突然而来的无名老者发生了很大的兴趣,真想睁开眼来看一看那人是谁,竟有如此高强的武功,使得任明杰认为集十二名金衣武士与他之力,仍然抵挡不住对方。 暗暗地思忖了一下,袁中宇禁受不住心中的好奇,终于悄悄地睁开眼来。 他起先还恐怕自己把眼睛睁开来,被任明杰知道之后,会想出什么其他花样,以致使自己失去惟一脱逃的机会。 可是当他缓缓启开眼睛,他发觉那些骑在马上的金衣武士,除了自己身旁的那个受到特别吩咐之外,全都跃下了马。 他们每一个人都手按剑柄,全神凝注着站在一座石桥前的一个头戴大笠帽的青衣老者身上,没有一个人会回头注意袁中宇是否已经醒来。 袁中宇一见这个情形,放下了心,索性睁开眼睛,斜侧着目光,打量了一下四周的情势和地形。 他的脸孔是架在那个金衣武士左手臂弯里,目光垂视地面,除了看到黄土地面之外,还看到了路旁那已经收割完的稻田。 他的目光从稻田移过,从那些金衣武士的背后望去,只见在三丈之外,那个青衣老者默然地站着。 他的身躯颇高,但是也很瘦削,头上戴着一顶很大的笠帽,宽大的帽沿把他的脸孔遮住大半,只露出了瘦削的面颊和紧抿的嘴唇,以及唇下飘拂的短髯。 袁中宇发现那个青衣老者的年纪并不算很大,因为他的短髯还是灰黑之色,尤其是那露在袖外的双手,细长洁白,完全不像个年老的人,更不像练武的人。 那个青衣老者的一双手虽说像文人一样,可是袁中宇却丝毫不敢小看对方,因为那老者仅是那么一站,瘦长的身躯岳立峰峙,沉稳无比,他的双手自然地垂落,既未按在剑上,也没摆出什么架式,可是那份慑人的气势,却使人不知要从何处进攻才好。 袁中宇弄不清楚那个青衣老者到底是什么人,诧异地暗忖道:“若以这个老者所表现的神态,以及方才发出那等强烈的剑气看来,他该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剑客才对,但是,他肋下挂着的那柄剑却毫无特殊之处,就跟普通人所佩的青钢剑一样,这就更使人猜不透他的身份了。” 敢情无论五大剑派也好,其他各派中用剑的人也好,凡是在武林中以剑盛名的高手,莫不在所佩的长剑上,显示自己身份的尊贵。 虽说武林中的宝剑不多,可是那些剑术上有造诣的高手,所佩之剑全是千锤百炼.经过精工铸就的,品质自与一般江湖人物所佩的不同。 并且五大剑派也都各有镇山的宝剑,如崆峒有青溟剑,峨嵋有玉龙剑,点苍有射日剑,华山有芙蓉剑,武当有玄武剑等。 数十年来,五大剑派的剑法密藏失传,也有的镇山宝剑随同掌门人在二十多年前携往死亡谷里而一去不回,目前只剩下峨嵋的玉龙剑和华山的芙蓉剑了。 但,神兵利器乃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之物,尤其是一个毕生练剑的人,莫不想拥有一柄好剑,以表示其身份之不同于别人。 所以,凡是练剑之人,可以从他所佩的长剑看出他的身份高低。 袁中宇诧异于那个青衣老者的佩剑之平凡,意念轮转,很快地便想到那青衣老者之拦住自己的原因来。 他暗自思量:“公羊群把我易容成这副丑样子,原是为了冯飞虹对我太好之故,才借这机会泄愤,否则他随便可以把我扮成什么样子,不需弄得这么丑怪。本来我还以为他是凭空塑出来的模样,却不料真的有这样一个人……” 他一想到这里,心念电转,马上又想起那青衣老者嘴里所说的医圣公羊翎来了,暗道:“公羊翎与公羊群都是复姓,难道他们会是兄弟?或者根本就没有公羊翎,而是那青衣老者故意借口的?不对,听任明杰的口气,医圣公羊翎确有其人,只是已经去世十多年了,那么很可能是……” 他刚想到这里,猛地被一阵大喝声打断思绪,但听得任明杰喝道:“尊驾是仗着武功高强,硬自要人是吗?来!你若能把我们全部击败,我就把人交给你,不然你还是让路走开吧!” 那个青衣老者以特殊沙哑的声音道:“老夫已经说过几次,公羊先生于老夫有恩,我不愿见他被你们所持,你们只要把他交下,老夫就不必与你们为难??,你何必……” 任明杰向那青衣老者喝道:“废话少说!你要把他留下,你就施出真功夫来吧!只要你能击败我们,人就是你的了。” 那个青衣老者沉声道:“你硬要逼我出手?” 任明杰道:“拔出你的长剑!” 那个青衣老者哑声笑道:“普天之下,值得老夫动这柄竹剑的,还没有两个,对付你这等人,空手也就够了。” 任明杰一拍手掌,仰首大笑道:“好大的口气!哈哈,你能击败老夫这双肉掌,老夫便服了你!” 他虽然晓得眼前这个青衣老者武功深不可测,自己很难是对方的敌手,可是却不能在毫无抵抗之下,便将袁中宇交给对方。 这样,他回到天心教之后,如何能向教主交待,他将如何能使这些金衣武士心服? 他之动手相抗,可说是完全被动的,处于无可奈何的情形下,他只求能藉身后的十名金衣武土,合力把对方击败。 他既已打定不顾武林公义,必要时施出车轮战来,心中已是稍安,此刻再一听说对方是不愿用剑,他心中更加笃定了。 要知他是以一双包镶着金属环片的双臂,配合衡山的“通臂功”与“白猿剑法”独创“金臂剑术”,以一双金臂作剑,闯下了“金臂魔剑”的名号,他这一双金臂,较之使剑高手的那柄长剑也要厉害几分。 是以他一见到对方要空手应战,胸中的豪气又提高几分,不在意对方是何方神圣了! 他的笑声甫落,左臂斜摆,右臂微弯,摆出一个架式,凝神注视着对方,等待出手进攻了。 青衣老者依旧是那副悠闲的样子,他望见任明杰立开了门户,淡然一笑,道:“果然你是衡山派的,看你的功力较之当年的衡山木客还要高上数分,你是他的师弟还是师侄?” 任明杰沉声道:“你既要动手,还噜苏什么?” 那青衣老者颔下的灰髯倏地无风自动,袁中宇也没有见他有什么动作,但见任明杰飞快地换了两个架式,身形一动,往后退了两步。 在这一刹那,那些金衣武士全都把长剑拔了出来,遥遥地对着那青衣老者。 袁中宇心中惊凛,忖道:“这个无名老者果真是绝代高手,单看他这种威武煞厉的气势,便知任明杰差得太远了,可能连五招都挡不过去!” 一念泛过,但听那青衣老者沉声道:“狂妄大胆的东西,竟敢对老夫如此无礼,想当年衡山木客见到老夫也是恭恭敬敬地说一声前辈,你算什么东西?” 任明杰在受到对方那威严的气势所慑,全神贯注于如何抵御那股强烈的气势,连说话都无法说了。 那青衣老者对于站在任明杰身后的那些金衣武土,看都不看一眼,他头上所戴的那顶宽大的笠帽始终压在眉下,抬都没抬一下,仿佛那些金衣武士都是些木头、石人一般。 他的话声一顿,继续道:“老夫听说最近武林中新近崛起一个天心教,你们可是天心教里的人?” 袁中宇见那青衣老者说完话后,任明杰身形一动,弯曲的腰肢摆直了一些,显然是对方已把压力放松,使他有如释重负之感。 他的威力虽然减轻不少,却不敢存有丝毫怠忽之心,依然全神戒备着。 但见他略一沉吟,道:“不错,老夫等正是天心教下弟子。” “哦!”那青衣老者道:“怪不得你们会如此嚣张了,老夫耳闻天心教想要独霸天下,可是真的?” 任明杰道:“我们教主鉴于武林之中派学林立,一本慈悲之心,想要集合各派力量于一教,精研武术,发扬光大,减少武林纠纷,排除江湖仇杀……” 那青衣老者冷冷道:“说得倒是好听,做出来却不是这么回事,我问你,你们教主是谁?” 任明杰道:“尊驾若是加人本教,自然便晓得敝教教主是谁了,老夫也不知道他是何人。” 那青衣老者沉声道:“你身为天心教的总巡查,怎会不晓得教主是谁?胡说八道。” 任明杰见他直接说出自己在天心教中的地位,微微一惊,随即便想到可能是刚才说话之时,被那青衣老者听见之故。 他默然一会儿,道:“本教是最欢迎武林朋友入教,共襄义举,为造福武林而努力,如果尊驾肯加入敝教,老夫这总巡查一席可以让给尊驾……” 那青衣老者嗤然一笑,道:“你可真是异想天开,竟然劝老夫入教来,老夫……” 他的话声突然一顿,咳了一声,道:“老夫不与你多说了,你快把公羊先生交给我,我便放你过去。” 他这句话说来声音沙哑粗糙,仿佛喉咙里卡了一块石头似的,难听之极。 任明杰问道:“尊驾的喉咙怎么啦?” 那青衣老者艰辛地说了四个字:“把一一人一一留一一下。” 任明杰故意装作设有听到,问道:“尊驾说什么?” 那青衣老者冷哼一声,霍地向前行出一步。 任明杰恢地慌忙向后退了几步,道:“尊驾怎么如此心急,有话好好说嘛。” 那青衣老者不再作声,仅是用手指着袁中宇这边,那个意思便是要人了。 任明杰嘿嘿一笑,道:“老夫是关怀你喉咙的病,尊驾又何必如此着急呢?” 那青衣老者没等他说完话,倏地迈开大步向这边行来。 任明杰本来还想拖延时间,看看那青衣老者喉咙里有什么病,再另作打算。 此刻一见对方竟然像是识破了他的拖延之计,硬自行了过来,他也就不客气了,大喝一声道:“动手吧!” 喝声之中,单臂一挥,疾如电掣般向那青衣老者攻去。 任明杰左掌护胸,右掌五指并合,单劈急挥,斜斜地向青衣老者左肋划去。 他这一动手,站在他身后的那些金衣武士立即便仗剑围了上去。 这些金衣武土个个都是武林中使剑的一流高手,他们这一上前,绝不像普通人那样一窝蜂地涌了上去,全都按着方位,站好角度,把那青衣老者将要遁走的部位,闪开的角度全都困死。 袁中宇但见人影晃动,一齐围了上去,心中不由得暗骂道:“这些无耻的东西!” 他这个意念还没有想完,已见到那青衣老者如同未见,依然笔直地向这边行来。 就在这时,任明杰挥起的右臂也正好切斩在他的左肋之中。 袁中宇张开了嘴,忍不住惊叫出来,哪知眼前一花,不知那青衣老者用的什么手法,任明杰已大叫一声,整个身躯倒飞而起,从那些涌上的金衣武士头上飞起,跌入稻田之中。 袁中宇一惊,眼睛眨都没有眨一下地望去,只见那青衣老者在剑光人影里一闪一挪,一支支的长剑全都往天上射去,一个个金衣武士往后仆倒。 袁中宇真没想到以任明杰的武功,竟然挡不住那青衣老者的一招,便已落败,身形还被击飞跌入田中。 他在惊怔之中,更没想到那些金衣武士在那青衣老者的一双内掌之下,如此不堪一击,全都人倒剑飞,一败涂地。 他倒吸一口凉气,暗道:“这是什么武功?看来比那邪派大宗师还要高明,他是谁?” 根本就没有容他仔细忖想,他只听一声叱喝,马蹄急响,抱着自己的那个全衣武士已倒转马头,往回头的路上急驰而去。 袁中宇的脸孔朝下,只见到马后滚滚腾起的灰尘,和另一个金衣武士胯下的四条马腿急速奔驰的情形,根本就看不到那青衣老者追来了没有。 急速的马蹄如同敲击在他的心底一般,那腾飞的灰尘使得他仿佛觉得在云中飞驰,强劲的冷风有如一块钢板样地封住了他的口鼻,使他差点就要窒息。 可是他的心中一点都不担忧,因为骏马虽急,他相信凭那青衣老者的武功,绝不可能追赶不上。 底下的地面急速地从他眼前移过,他还没决定是否要闭上眼睛,已听得身后的那个金衣武士惨叫一声,接着他的眼角瞥见一条青色的影子腾空而来。 人影在眼旁一闪,他只觉身上一紧,已被一只有力的手提了起来,往空中升起。 他的目光往下望去,但见那个抱持自己的金衣武土,全身瘫软地趴伏在马背之上。 那匹受惊的骏马没有受到缰绳的约束,放开足力往前狂奔,没有一会儿便把马背上的金衣武土摔下背来。 袁中宇看得非常清楚,那金衣武士身躯一摔落马下,左足却还挂在蹬上,整个身体被快马急拖而去,转眼之间,那条黄土碎石铺成的小道上便留下一条殷红的血迹…… 袁中宇亲自杀死过不少人,但是从未看见过如此残酷的情形,若非是那匹狂奔的快马渐渐地慢了下来,他已忍不住呼叫出声。 他的心神稍定,发现那个青衣老者抓着自己,已经轻灵迅快地跃落在那座石桥之上。 青衣老者放下袁中宇,微微一笑,道:“公羊先生,别来无恙?” 袁中宇根本就不认识这个青衣老者,他本想故作昏迷之态,以避免回答对方的问话。 哪知对方的身法快得无与伦比,他的眼睛还未闭起来,便已被青衣老者摆放在桥墩上坐着。 他的嘴唇嚅动了一下,道:“恩人,你是……” 青衣老者把头上的笠帽揭下,道:“公羊先生,你看看我是谁?” 袁中宇只见这个青衣老者脸庞清癯,目如朗星,眼角眉梢虽是有了不少皱纹,但从那斜飞的剑眉和垂直的胆鼻,可以看出当年的风采,定然电是个翩翩美男子。 他心中微微一忖,不知这个青衣人竟然还是如此年轻,可以说仅是刚进入中年而已,与他那沙哑苍老的声音比较,几乎是两个人一样,怎能被称老者? 袁中宇的目光一凝,心中暗暗叫苦不已,不知要怎样回答对方的话才好。 他本来就知道这青衣人误会自己乃是什么医圣公羊翎,才出手相救。 是以他才故意拿着嗓门,让自己的声音变得苍劲一点。 他希望对方看到自己的不解之态,而坦然说出姓名来,于是他就可以把话说下去。 哪知那青衣人却摘下笠帽,反问起自己来,这要他如何能够回答? 第三十四章 水落石出 袁中宇愕然地望着铁心孤客,不知他只走这么几步路做什么,已见到他嘬唇发出一声尖锐嘹亮的啸声。 随着啸声传出,袁中宇只见在那片辽阔无边的新割稻田彼端,一条青色的影子如飞般而来。 铁心孤客笑道:“小弟这十多年来孤身来往,深感不便,前年在冈底斯山山麓发现一匹异种青驴,于是收来作为脚力……” 他的话声未了,袁中宇已听到耳边响起一声如雷的呼叫声。 他几乎为之吓了一跳,连忙侧首望去,只见一匹墨青色的驴子站在路旁龇牙裂嘴,四蹄踢腾。 铁心孤客笑了笑道:“青儿,不可顽皮。” 那匹青驴似乎听得懂铁心孤客的话,温驯地挨到了他的身边,把一个驴头不住地在他的身上擦着。 袁中宇这才弄清楚刚才自己所看到的那条青线,就是眼前的这匹青驴,他的心中颇为惊骇,忖道:“我就侧过头来听爹爹说一句话,像这么短短的工夫,既未听到蹄声,它便已奔到面前,可见脚力之快,较之传说中的千里驹也不见得稍逊。” 铁心孤客见到袁中宇凝目望着那匹青驴,道:“小弟在这世上可说一个亲人都没有,只有青儿与我作伴,解我寂寞……” 袁中宇听了这句话,只觉鼻头一酸,眼泪几乎都要流了出来。 假使他不清楚铁心孤客的身世,他一定不会了解以铁心孤客那等举世无双,威震天下的武功,怎会说出了如此凄凉的话来。 可是他深深地了解父亲当年恨母亲所发生的那个误会,也能够清楚铁心孤客的孤独凄凉的心情。 他轻叹口气,道:“老天对待一个人不会如此刻薄的,在黑暗之后,自然会有光明出现,我们不应该对这世界丧失信心……” 铁心孤客皱眉问道:“公羊先生,你这句话的意思是……” 袁中宇几乎要脱口说出事情的真相,他深吸口气,抑制了激动的情绪,缓声说道:“我相信孤独终有一日会离你而去,你将会获得你应有的幸福与欢愉……” “什么叫幸福?什么是欢愉?”铁心孤客惨痛地说道:“幸福和欢愉早巳离我远去,我这一生再也不会奢想了。” 袁中宇嘴唇嚅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终于没有说了出来。 铁心孤客默然地抚摸了那匹青驴一会儿,很快地便已扫去脸上那份怆然之色,道:“公羊先生,我们走吧!” 他托起袁中宇跨上了那匹青驴,自己也骑了上去,轻轻地叱喝一声,青儿已洒开四蹄飞奔而去。 袁中宇骑在驴上,只见两旁的稻田急速闪过眼际,迎面扑来的强风,几乎使得他的眼鼻都被封住。 那匹青驴既没有加鞍,也没有用缰绳辔口,袁中宇一身武功既失,骑在光滑的驴背上,根本无法挽紧驴身,若非是铁心孤客扶住,早就悼了下去。 铁心孤客那沙哑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道:“公羊先生,小弟不是夸口吧,青儿的脚力比起一般的千里马尤要快速,我曾经一日之间赶过八百余里路……” 袁中宇被强风所逼,口鼻都难张开,如何能够回答?只有不住地点头。 没有多久的工夫,青驴已经截着他们驰进了一个小镇,急骤的蹄声渐渐缓了下来。 袁中宇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这才把胸中的那份难过压了下去。 他抬起头来,但见青驴所停的地方是一个客栈之前,那高高挑起的帘儿,正随着阵阵微风不住地飘拂着,可以见到帘上的四个字“再兴老店”。 铁心孤客跃下驴背,扶着袁中宇下了驴,道:“公羊先生,你认为这个店名取得怎么样?” 袁中宇颔首道:“嗯!非常有意义!” 铁心孤客道:“这家客店本来叫做长兴老店,后来因为前任主人嗜赌成性,把整个店铺都输在一副牌九之下,他无颜去见妻儿,逼得跳河自尽,当时他的儿子才只十岁,可是他非常有志气,从做苦工开始,不到十五年的工夫,就又把当年由他父亲手里输出去的客栈买了回来,那时我正好经过此处,非常感动,于是替他取名作‘再兴老店’,以表示这家客栈是再度兴起的……” 他说到这里,仰首望了飘拂的帘子一跟,轻轻叹了口气,道:“看到人家有这么一个好儿子,我怎不羡慕,但是我们两个却是注定一辈子的孤苦,想起昔年……” 他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不再继续说将下去.显然是想起年轻时的那一段伤心往事而难过。 袁中宇听着听着,眼中不觉已经湿润,心中的情绪激动无比,咽头哽咽,连话都说不出来。 铁心孤客看到他的神情,歉然一笑,道:“公羊先生,小弟又惹你难过了,实在不该,实在不该……” 袁中宇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已见到一个身穿灰色短衫,伙计打扮的年轻人自客店里走了出来。 他满脸堆着笑容,道:“袁老爷子,您老怎么又回来了?” 袁中宇心中一跳,暗道:“果然爹爹像我所想的一样,他虽然口门声声地说是铁心孤客,其实他并没有忘掉他还是昔日的剑神袁君达……” 这里面有着很重大的意义,剑神袁君达遭受到昔日的大变,身份、地位、爱情都遭到重大的伤害。 他被各派的掌门逼得服下毒药,跳下金顶,若非是运气好的话,早就已经死去。 这种重大的惨变,落在任何一个人身上,都可以使之失去继续活下去的勇气,可是袁君达到底还是坚强地活下去了。 不过,他的心志受到太大的伤害,这使得他失去了对人生的信心,而认为自己将会从此孤独一生,再也没有得回欢笑的一日。 这也就是他如何会隐姓埋名,取了个“铁心孤客”的原因。 袁中宇深深地了解到父亲的心情,是以他从见到袁君达的一刹开始,便忖想着该如何恢复父亲的信心,使他能重过正常的人生,在欢愉与幸福中终此一生。 他本来对于自己的试探如何做法感到困难,因为袁君达孤独惯了,他不会轻易地接受这份迟来的幸福。 但是,袁中宇却从他的话中听出他仍然设完全忘怀自己的姓名,可见得他的内心深处也忘不了昔口的欢乐,只要有机会,他是会重新接受幸福的来到…… 因而袁中宇对于自己将要努力之事,充满了信心,认为是必将能够成功。 铁心孤客袁君达哪里晓得袁中宇心中竟会因一句话想出那么多的事情? 他见到那个年轻的伙计来招呼,颔首笑道:“我是在路上碰到一个朋友,因为十多年没见了,想要找个地方聚聚,所以又想到这儿了。” 那个年轻伙计笑着拍了拍青驴,道:“欢迎欢迎,小的就巴不得老爷子您在这儿住上十年不走,让小的好好侍候你。” 铁心孤客袁君达哈哈笑道:“十年下来,不把你这家‘再兴老店’吃成‘不兴老店’才怪。” 那个年轻人哈哈大笑,遭:“没有关系,小的再费几年工夫,还可以重新开张,不过到时还要换招牌了……” 袁君达愉快地接下去,道:“那时可叫‘再再兴老店’!” 袁中宇也感染到他们那份赤子般的欢欣,凑上一句,道:“若是叫‘再再兴老店’,只怕没人会相信这是家老店了。” 袁君达问道:“为什么?” 袁中宇道:“十年下来,既然连房子也吃垮了,当然得另外重盖新屋,怎能称是老店?自然没人相信。” 袁君达拍了袁中宇背上一下,哈哈大笑道:“公羊先生,这些年来,你也变了不少,竟会开起玩笑了。” 他见到那个年轻人含笑地望着袁中宇,说道:“成粱,这位是公羊翎先生,他乃是老夫的救命恩人!” 那个被唤作成梁的年轻人恭敬地打揖道:“老爷子,你好。” 袁中宇顿首道:“你好!” 袁君达道:“公羊先生,这位便是小弟方才所说的顾成梁店东。” 袁中宇赞赏地道:“顾少东年纪轻轻,有此不凡成就,老夫非常钦佩!” 顾成粱搓着手道:“老爷子您太过夸奖了,小的实在……” 他受到夸奖,脸都红了,不住地搓着手,连话都说不出来。 袁君达哈哈一笑,道:“成梁,不要多客套了,大家都是自己人,你让我们站在这儿晒太阳做什么?还不请我们进去?” 顾成梁红着脸道:“两位老爷子请原谅小的失礼,房间准备好了,请进去坐坐,小的准备酒菜……” 袁君达挥手道:“废话少说了,快把你拿手的好菜做几样出来,然后准备一坛高梁酒。” 他们边说边行,进了再兴老店,已有两个小伙计迎了上来,顾成梁吩咐他们带路,然后说道:“两位老爷子请先坐一会儿,小的把青儿照顾好了以后,立刻下厨做菜。” 袁君达等到顾成梁匆匆地走出客店后,侧首道:“公羊先生,这孩子老实吧?” 袁中宇颔首道:“像他这样克勤克苦,将来一定能有一番大的作为……” 袁君达苦笑了下,道:“所以我才羡慕他那赌鬼爸爸,有这么一个好儿子。” 袁中宇又听到这种话,叫他真不知说什么才好,他也只好跟着苦笑。 在一阵苦笑之中,他们两人走进了一个宽敞的房间。 就像许多客栈一样,这家再兴客栈的房间也是同样的布置,一榻,一桌,数张椅子,所不同的是屋角还摆着几盆盆景,窗旁还挂着一个鸟笼,窗下多了一张长长的书桌。 这些摆设使得室内显得雅致多了,虽不像书房那样雅致,倒也几明窗净,另有一番清静的格调。 进了室内,那个小伙计默然地退了出去,袁君达含笑道:“公羊先生,你看这儿如何?” 袁中宇道:“像这种小镇上的客栈,有如此雅净的上房,倒也是少见。” 袁君达道:“这个房间平常都不租出去的,专门为我一个人准备,每天都有人收拾得干干净净,是以小弟每年至少有个把月住在这儿,不过最近为了练剑,已有两年没有来此,来到这儿不到三天,我便动身,成梁还难过了好久,所以我们回来,他显得格外的高兴。” 袁中宇颔首道:“成梁的确是个性情中人,难怪你这么喜欢他……” 袁君达笑了笑,道:“好了,我们闲话也少说两句,现在就开始动手吧!” 他灯走到榻旁,道:“公羊先生,请你解去上衣,躺在榻上。” 袁中宇依言解去上衣,躺在榻上,道:“多劳你了。” 袁君达道:“比起先生你当年在雁荡救了小弟一命之事,这又算得了什么?” 他从怀中掏出一个用黄色布巾包着的物件,缓缓地打开了布巾,现出一块灰黑色的石头。 深深地吸了口气,他伸出手按在袁中宇的头顶“命门穴”,然后用手中的那块黑石轻轻地按在袁中宇赤袒的背上…… 那块黑石似有吸力,随着袁君达的缓缓移动,一根根金针粘在石上,残留在袁中宇那白??结实的背上,只是一点点的血滴。 过了将近一盏茶的工夫,袁君达方始吁了口气,严肃的脸色放松了下来。 他把左手从袁中宇的命门拿下,问道:“公羊先生,你现在觉得如何了?” 袁中宇缓缓地坐了起来,只见榻旁摆着一根根长短不一的金针,他不禁暗吸一口凉气,道:“若非是你,我真不晓得该怎样办才好了。” 他连续换了几口气,等到呼吸平静之后,暗暗提起丹田的真气,让它慢慢地运行全身一周。 原先,他体内的要穴全被金针所封,真气一点都提不起来,这下金针一去,那股内力又回到他的身上,很快地他便觉得真气充沛,运行无阻,舒适无比。 他颔首道:“多谢了。” 袁君达默然望了袁中宇一会儿,微微地颔了下头,收起那块黑色的石头,重又揣回怀里。 袁中宇正在纳闷于袁君达的突然沉默,他的嘴唇一动,还未启口,袁君达已沉声道:“好了,尊驾演的戏已经演够了,该坦诚地说出你是谁了吧?” 袁中宇一怔,道:“你……” 袁君达目中神光一射,道:“你还敢如此无礼?” 袁中宇被袁君达那森冷寒冰的神光一逼,心中慌乱地道:“你!你为何说出这等话来?” 袁君达冷哼一声,道:“你以为自己的易容之术可以瞒过天下人的耳目,那便错了,快说,你是何人?” 袁中宇摇了摇头,道:“你如何晓得在下是易容的?” 袁君达淡然一笑,道:“以老夫这等眼力,起先确实被你所瞒过,可见你易容之术真正巧妙,但是你却忘了一点。” 他话声一顿,道:“不,至少你有两个破绽露出来,这才被老夫所察觉。” 袁中宇既被褐破真面目,心中反而大定,笑了笑,道:“老前辈,你说在下有哪两点破绽被你识破?” 袁君达敛起眼中的神芒,道:“你既要知道,老夫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在老夫面前,无论如何是逃不了的。” 他深深地凝望着袁中宇一眼,道:“虽然你的武功不错,也可算得武林中一流高手,在你这种年龄来说,的确不很容易,但是你既然晓得老夫是谁,你也不用打算从此逃去了。” 袁中宇穿好了衣裳,道:“在下这点武功与当年的袁大侠比,当然是微不足道了。”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只觉一股汹汹的气势直逼而来,使得他全身一窒,连忙运功护身,抗拒那股强烈的气势…… 袁君达神芒如电,凝注着袁中宇,沉声道:“你是谁?谁告诉你我是剑神?” 袁中宇道:“请老前辈把……” 袁君达看到袁中宇那种吃力的样子,连忙敛起激飞的气劲。 袁中宇吁了口气,也收起全身劲道,说道:“晚辈是谁,说出来前辈你也不会相信,还是留待大宗师来告诉您老人家吧!” 袁君达诧异地道:“噢!是他告诉你的?” 他的眉梢一聚,道:“你的内力乃是正宗心法,又怎会是大宗师的门人?” 袁中宇摇头道:“晚辈并不是大宗师的门人,晚辈是出身峨嵋!” 他晓得袁君达不会相信,双膝一盘,伸出左手,说道:“老前辈,你可以试一试真假。” 袁君达伸出右手,一搭袁中宇的左手,立即便已觉察出袁中宇运力程序正是峨嵋内功心法。 他微微一怔,缩回右手,道:“看你的年纪,顶多不超过三十岁,你的内力却已似修为了三十年之久,峨嵋何时出了这么个高手?” 袁中宇笑道:“晚辈这点成就比起前辈您,相差得太远太远了!” 袁君达问道:“你是何人弟子?” 袁中宇道:“晚辈是掌门人的嫡传弟子。” 袁君达道:“原来你是龙钺的弟子,看你的成就应该比他的儿子龙中宇要胜上数分,怎么这次峨嵋不派你参加此剑会呢?” 袁中宇叹了口气,道:“此事说来话长……” 袁君达微笑道:“怎么?龙钺那厮竟是如此偏心,派他的儿子出来而不派你?” 袁中宇道:“晚辈正是龙中宇。” 袁君达又是一怔,问道:“你既是龙中宇,那么参加剑会取得剑主一席的那个龙中宇又是谁?” 袁中宇道:“所以晚辈才说此事说来话长,一时也道不清楚,须等见到大宗师之后,才能说清楚。” 袁君达默然一会儿,道:“你既是龙钺之子,便该称呼我为师叔祖,怎么口口声声地说是晚辈?” 袁中宇道:“晚辈在以前绝对应该称呼您老人家为师叔祖,可是现在却不能这么做。” 袁君达脸色一沉道:“怎么啦?老夫已被峨嵋逐出去?” “不是这样!”袁中宇道:“因为晚辈并非掌门人的儿子。” 袁君达道:“你纵然不是他的儿子,总是他的徒儿,论起辈份,老夫就应该是你的师叔祖,你……” 袁中宇道:“他只是晚辈的传艺人,晚辈应该尊重他,可是……” 袁君达叱道:“你吞吞吐吐的做什么?” 袁中宇道:“若是真正地论起辈份,他应该只算是我的师兄,并非我的师父……” “呃!”袁君达诧异地道:“有这等事情?” 他默然望着袁中宇,沉吟了一下,道:“老夫虽然离开峨嵋有二十二年之久,却还记得当年的四个同门师兄,他们有的成就颇晚,可是他们的儿子算起来至少也有三十多岁,至于他们的徒儿,更没有像你这么小的……” 他拊掌道:“哦,我想起来了,你该是我四位师兄中的一个所收的弟子,只不过由龙钺代师传授罢了。” 袁中宇颔首道:“对,就是这种情形。” 袁君达道:“那么你是哪一位师兄的传人?” 第三十五章 冰释前嫌 袁君达胸中的热血不住沸腾,思绪流转,又回到了二十多年前与辜雅莉相遇时的情形,那一幕幕的往事,如同跑马灯似地在脑海里映过。 他脸上的表情时而欢愉,时而痛苦,一直想到自己被四大剑派的掌门逼着饮下毒酒跃下金顶为止,他的眼睛里好似闪现电光,炯炯逼人,脸上的肌肉也不住地抽动着。 他猛然大喝一声,道:“骗局,这都是骗局!” 袁中宇愕然地望着袁君达,似是受到巨雷重重一击,他颤声道:“您……您说什么?” 袁君达望着袁中宇的脸,好似看到公羊翎当年替自己配药解毒,那时若非公羊翎,他只怕凭着内功无法抑制毒性发作而死于非命。 纵然如此,他的喉咙也被那强烈的毒药烧坏了,至此无法恢复正常。 而这一切的一切,也都是起因于辜雅莉,若非是她,他又怎会弄得差点命归西天的惨状。 想起当年被各派掌门逼得他在师父面前仰首喝下毒酒时的情形,他的心中便如刀割一般。 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冷酷地道:“我这一生没有妻子,如何来的儿子?你弄错了。” 袁中宇心头一阵剧痛,哑声道:“我早就晓得你不会相信的,你……你又何必一定要我告诉你?” 袁君达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但是尘封心底的痛苦往事既被揭开,便无法再如此轻易地掩上。 他抚着心底的创伤,冷冷道:“龙中宇,老夫本来认为你乃是智慧之人,哪知此刻一见,发现你也跟常人没有分别,因为你竟然相信了那个贱人的话,她的话还能够相信得了吗?她只会以假面目对人……” “不要再说了!”袁中宇痛苦地道:“我想不到你竟会说出如此无情的话来,我……真是难过得很……” 袁君达嗄声长笑道:“老夫确实无情,谁又能说老夫多情?你不晓得老夫是铁心孤客?心硬如铁,孤独如龙,老夫不会有亲人的,也不会相信任何人的话……” 袁中宇缓缓地擦干了眼泪,站了起来,遒:“既然您不相信我的话,就当我没说好了,无论如何我总是晚辈,我不会跟你辩驳什么的……” 他深探地吸了口气,压制住激动的心情,冷静地说道:“多谢您救我一命,晚辈就此告辞了。” 袁君达挥手道:“你走吧!” 袁中宇默然望了袁君达一跟,然后转过身,向着门口行去。 他才行出两步,身后又传来袁君达那沙哑的声音道:“站住。” 袁中宇站定了脚,转过身去,问道:“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袁君达沉着脸道:“这便是你对前辈应有的礼貌?是你师父教给你的?” 袁中宇只觉心痛如绞,躬下身来,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道:“袁前辈,多谢您老人家的相救之恩,晚辈告辞了。” 袁君达投有说话,只是从鼻孔嗯了一声,便转过脸去坐在椅上。 袁中宇的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滚动,几乎就要掉落下来。 可是他只咬了咬牙,忍住了满眶泪水的滚落,转过身,洒开大步,向门口迈去。 刚刚走到那两扇合拢的门前,他还未把门闩取下,又听得袁君达沉声道:“站住。” 袁中宇把手放在门闩上,回过头来道:“前辈还有什么吩咐?” 袁君达道:“你要到哪里去?” 袁中宇道:“晚辈要赶回峨嵋。” 袁君达冷哼一声,道:“回峨嵋去做什么?” 袁中宇道:“天心教已遣派刑堂执法陈翔易容为我,晚辈若不赶回峨嵋,只怕他会冒我之名到峨嵋去,到时……” 他想到了陈翔冒着龙中宇之名到了峨嵋后的情形,禁不住吸了口凉气,道:“那时后果如何,就难预料了,是以晚辈必需立刻赶回峨嵋。” 袁君达道:“你这副样子回去,会有人相信你便是昔日的龙中宇?” 袁中宇冷冷地道:“我并不姓龙,而是姓袁!袁中宇……” 袁君达脸上肌肉抽动一下,道:“老夫并没有相信你是我的儿子。” 袁中宇道:“您虽然不相信,可是掌门人却能相信,我的妻子也能相信……” 他的声音转为激昂,道:“只因他们与我相处久了,晓得我的个性、习惯,这并非别人能够模仿得了的,就算是他模仿得再像,他永远也不会成为我,就如同你承认与否,我永远都是你的儿子是同样的道理,再怎样都无法可以改变。” 袁君达默然不语,袁中宇问道:“您再没有话要说了吧?” 袁君达摇了摇头,喝声道:“你走吧!” 他捧起酒坛,仰首以嘴对着坛口,大口大口地把坛里的酒灌进肚中。 袁中宇叹了一声,道:“您……您老人家保重了。” 袁君达放下酒坛,喝道:“叫你走,你就快走!” 袁中宇沉声道:“您如果想要求得证明,可于二十七日赶去洛阳松鹤楼,到时便可以见到大宗师,他会跟您说清楚一切事情的。” 他说完了这句话,也没多言,启开了门,走了出去。 袁中宇在刚走出房门时,凭着眼角的余光,看见了袁君达沉着脸,皱着眉,一手扶着桌子,在默默的忖想中…… 他暗暗地叹了口气,真想就此留下来,尽一切的力量来劝说父亲,然而当他一想到那在武当山战胜其他四派高手的假龙中宇时,他的心不禁抽痛了一下。 他既已洞悉他们的阴谋,除非没有力量,此刻他的功力已经恢复,他岂能跟见陈翔冒着自己的名字到峨嵋去做下足以使他遗恨终身的事? 袁中宇在一刹之间想了很多,他的脚步略为停顿了一下,终于毫不犹豫地向店外走去。 走过那条不很宽的甬道时,他见到从两侧的房间里探出了好几个头来,那些都是住宿的旅客。 他们怀着好奇心探首出来,一见到袁中宇这张丑恶的脸孔和那逼人的气势时,立刻又很快地缩了回去,惟恐会被袁中宇那凌厉的眼神吃掉一般。 袁中宇抿紧了嘴唇,没有理会他们,循着甬道一直走到了柜台边。 顾成梁此时正坐在柜台里面拿着笔在记账,他的右手摆在算盘上,五指如飞拨动,正在全神贯注于账目上,没有觉察到袁中宇的过来。 袁中宇行到柜台边,默默地望着顾成粱在全神贯注地工作着,突然想起父亲刚才所告诉自己的那番话来。 他暗暗地思忖道:“像他这样,自幼失去了父亲,没有什么机会可以供他努力,他依然凭着自己的力量,苦心经营,把从他那赌鬼父亲手里输出去的房产买了进来,最低限度,在他来说这是一件非常了不起的事,尤其他那份精神,最是令人佩服,我的环境不知道要比他好了多少倍,虽然遭受一些折磨,虽然父亲并不能谅解当年之事,可是我怎能够灰心?我不一定依靠父亲的力量,我依然可以做出一番轰裹烈烈的大事出来……” 他不知站了多久,他的思绪终于被一阵话声所打断,只听顾成梁道:“老爷子,您有什么要吩咐吗?” 袁中宇停止了思绪,只见顾成粱掩好了账簿,站了起来。 看到了他那张诚朴的脸孔,袁中宇心中突然起了一阵冲动,脱口问道:“成梁,你还恨不恨你的父亲?” 顾成梁没料到袁中宇会问出这种问题,他微微一愕,摇头道:“没有,小的从来没有恨过他老人家……” 他的脸上浮起一丝浅笑,道:“虽然有人说他老人家不该把家产赌光,害得我们娘俩过苦日子,可是小的却不这么想,如果他老人家把家产留下的话,也许小的这一生就这样昏昏噩噩地过去,或许也会像他老人家一样的把这份家产败光,做一个浪荡子,就不会有机会可以刻苦成家了,也不会对自己没有白白过去这一生而感到骄傲了……” 他的双手一摊,道:“小的认为活了一生,总该做一些事情的,老爷子,您认为对吗?” 袁中宇颔首道:“不错,人活了一辈子,总该做一些事情的。” 他心中非常感动,伸出手去,拍了拍顾成梁的肩膀,道:“成梁,我很钦佩你。” 他撇下发愕的顾成梁,跨开大步向大门外走去。 顾成梁连忙从柜台后追了出来,道:“老爷子,您要到哪里去?” 袁中宇侧首道:“我要回峨嵋去了。” 顾成梁讶道:“袁老爷子呢?他老人家……” 袁中宇道:“他在喝酒,你别去打扰他。” 顾成梁惶恐地道:“老爷子,是不是小的服侍不周,所以你老人家才要如此匆忙地……” 袁中宇笑了笑道:“没这回事,今天是我最愉快的一天了,但愿以后还有机会可以到你这儿来吃你亲手做的菜,喝你酿的酒……” 他轻轻地呼了口气,道:“今天我实在有事要赶去峨嵋,不能再逗留了,就此别过。” 顾成梁看到他的神情,晓得不能再勉强了,躬身道:“既是如此,小的也不再挽留你老人家了,小的只希望你老人家不要跟袁老爷子发生什么误会,他是个很仁慈,很仁慈的人,你们……” 袁中宇咧了下嘴却没能笑出来,他轻叹口气,说道:“我与他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的深刻,深刻得永远不会发生什么纠葛,成梁,你放心好了。” 顾成梁道:“您这么说,小的就可以放心了……” 话声稍稍一顿,他好似想起了什么,问遭:“老爷子,你到峨嵋去,可要什么脚力?小的这儿准备的有马……” 袁中宇本来想要叫他准备一匹马,但是一想自己身上没有留下半文钱,只好作罢了。 他仰首望了望渐往西斜的日影,说道:“不必了,我还是慢慢地走吧!” 顾成粱道:“老爷子,这儿离峨嵋足足有三百多里路,您慢慢走,至少得走七八天,还是……” 袁中宇暗忖道:“三百多里路,我趁着月色赶它一晚夜路,不用到明天中午,就可以到峨嵋……” 他挥了挥手道:“成梁,不用烦心了,老夫就此上路。” 没等顾成粱出言挽留,他跨大步往街上行去。 他记得了来时的方向,一走出街外,马上便看好方向,循着小路奔行而去。 由于他脸上的易容无法洗去,袁中宇惟恐会被天心教的教徒发现,所以选拣小路而行。 大约走了不到一个时辰,他已来到一条山道的岔口,突然听得身后传来一阵急密的蹄声。 从他走进山道之后,他便没有遇见乘马在山道奔驰的人了,这下突然一听蹄声密疾,一头青驴如飞般地奔驰而来。 那匹青驴不愧是神驴,在这颠斜难行的山道上,依然健行如飞,跟一只墨绿色的长箭似地飞射而上,那四只蹄子更仿佛腾空而行…… 袁中宇一看到那匹青驴,不用思索也晓得那乘驴追来的是谁了。 他心中的高兴,真是难以形容,忖道:“到底爹爹还是觉悟了。” 他脸???的笑容还未从嘴角逝去,青驴已经驰到他的面前。 袁君达飘然从驴背上跃了下来,站在袁中宇的面前,沉声叱道:“中宇,你的脾气怎会这么大?” 袁中宇心情激动地道:“爹,我……” 袁君达道:“不要叫我爹,这件事我还没弄清楚,清楚之后我才许你这样称呼。” 他从驴背上取下两个用绳索捆好的厚纸包,交给袁中宇,道:“你气匆匆地走了,连饭都没吃,所以我带来几个肉包子,一包卤菜,快点趁热吃了。” 他的语声虽然冰冷,看似没有感情,可是袁中宇却从那冰冷的话中听出了炽热的感情。 他默然地接过那两个纸包,果然觉得触手温热,在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奔驰后,包子还没有冷。 袁君达脸色沉肃地道:“老夫方才仔细想过你所说的话,认为其中还有一些道理,可是不论对与错,老夫也想弄清楚整个事情的始末……” 他取下头上戴着的笠帽,道:“因此我追上你来,要跟你一起赶到峨嵋去同问龙钺,你做了他十多年的儿子,他应该晓得你到底是谁生的。” 袁中宇道:“这些年来,他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恐怕他不会……” 袁君达冷哼一声,道:“老夫虽然已从峨嵋除名,龙钺纵然已成为峨嵋掌门,谅他见到了我,也不致有什么隐瞒,他若是敢骗我半句话,哼……” 他说到这里,见到袁中宇低下头去,冷煞沉肃的脸色稍稍一缓,道:“你快把东西吃完吧!我们还得赶路。” 他伸手自腰间解下一个皮囊,抛给袁中宇,道:“这儿是酒,是给你润喉的。” 说完了这句话,他便不再多言,背着双手,转过身去,眺望着山区的风景。 袁中宇也投有在意父亲的冷漠,他仿佛已看穿了袁君达的内心似的,晓得他这种神态只是做作的,其实心里还是很热。 他默默地望着袁君达那瘦长的背影,只见父亲那一身青衫,在山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 这时西移的阳光斜斜地从山的对面照来,袁君达正好站在山隘,那千万道金线似的光芒映射在他的身上,使他好似变成了一尊金人。 袁中宇的心中充满了豪放的情愫,暗道:“无论我是否要依靠他老人家,或者他承不承认是我父亲,我对他的这份虔敬之感是不会改变的。” 袁君达默立片刻,缓缓侧过头来,问道:“中宇,你在想些什么?” 袁中宇接触到他那肃穆的脸孔,微微一慌,好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受到了父亲的叱责一样,连忙摇头,说道:“没!没什么。” 袁君达的脸色稍稍和缓,道:“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快把东西吃掉。” 袁中宇点了点头,想要回答袁君达的话,已见父亲又转过头去,他也不再多言,打开了纸包,取出里面的包子和卤菜,开始食用起来。 很快地,他把袁君达携来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连皮囊里的酒也被他喝去了一大半。 他吃完了东西,把纸包揉成一团,丢在草丛里,只见袁君达依然背负着双手,极目远眺。 袁中宇缓缓走了过去,想要呼唤父亲一声,哪知脚步才一踏出,袁君达已飞快地转过身来。 他的目光冰寒,凝望了袁中宇一下,方始把凌厉的眼神收敛起来,道:“你吃完了?” 袁中宇颔首道:“是的,您老人家……” 袁君达沉声道:“下次你不可以这样无声无息地向别人的背后走过去,免得被人误会,引起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袁中宇这才恍然于父亲在一转身时服中现出的那等冰寒凌厉的原因了。 他起先只是不悦,可是随即便已深深地谅解父亲说出这句话的意义。 第三十六章 情断义绝 他只见孟丽玉在听了孟戟的那番话后,默然半晌,道:“哥,我心里总是担心中宇……” 孟戟问道:“你担心陈翔对你不好?不会的,我晓得他一直倾慕你的艳丽姿容,这下能一亲芳泽,他还不五体投地,拜在你的裙下,永作不贰之臣……” 他说到后来,忍不住笑了出来,直把孟丽玉笑得脸上飞起两朵红晕,嗔道:“哥,人家跟你说正经话,你又不正经起来了……” 她脸上的那份娇羞之态,的确是动人之极,若在往昔,只怕袁中宇见了,会情不自禁地把她搂在怀里,亲一亲她的鬓角,跟她调笑一番。 可是此刻,他在窗外见了,却有一股恶心的感觉,忍不住暗暗骂道:“不要廉耻的女人!” 只听得室内传来孟戟一阵大笑之声,接着便听他说道:“谁说这是不正经的话来?我说的可完全是老实话,单看他修书回总舵,请求教主立刻释放爹爹回家,便可以晓得他对你是多么入迷了!” “谁跟你说这个了?”盂丽玉道:“我说的是中宇……” “哦,原来你担心的是那个龙中宇!”孟戟摇了摇头道:“这都是他自己不识好歹,要他加入本教,他硬是不愿意,以致落得个眼前这种惨状!” 他的话声稍稍一顿,道:“丽玉,像这种不知好歹的人,你还为他担什么心?你不想想他以往对你怎么样……” 孟丽玉眼中掠过一丝羞惭之色,道:“其实他也没什么地方对我不好……” 孟戟怪叫一声,道:“你还说他对你好?他对你哪些地方好? 你嫁给他几个月了,除了练功,就是平时闲暇的时候,也难得跟你同一次房,你就像守活寡似的,这样的丈夫不要也罢,你还要管他的死活?” 他见到孟丽玉默然无语,话声稍缓,道:“妹子,不是我这做哥哥的说你,你也太软弱了,别说你这么做是为了爹爹,就算不是,这样的男子空有绣花枕头之名,不要也罢……” 孟丽玉霍然抬起头来,道:“哥,你不要说了好吧!” 孟戟愕了一愕,随即含笑道:“丽玉,你生气了?” 孟丽玉摇头道:“没有什么,我想静一静……” 孟戟叹了口气,道:“唉,丽玉,你还有什么事情想不开的?眼见天下武林全都臣服在本教之下,我们……” “哥!”孟丽玉打断了他的话,道:“我等会儿要到地牢去看看公公……” “什么?”孟戟道:“你还要去看那老杀才?他昨夜骂得你还不够?” 孟丽玉道:“那是我的事,你别管!” 孟戟见到她的脸色不对,笑道:“好罢,你再去劝劝他也好,他只要明白天下大势对我们天心教有利,九大门派全都将要臣服在我们之下,或许他会愿意跟我们合作,我才不相信他还会那样顽固……” 他说到这里,拍了下手掌,道:“对了,你可以用他儿子的生命去威胁他,谅他也会有所顾忌,说不定便会改变主意!” 孟丽玉默然半晌,问道:“哥,你说中宇他到底有没有危险?” 孟戟摇了摇头道:“你还是为他担心?” 孟丽玉道:“我才不为他担心呢,我是为我们担心,他既对我无情,我也不必对他有义,只不过我晓得他的武功高强,且富机智,恐怕他会……” 孟戟笑道:“哈哈,你还怕他会脱逃出来,跑回峨嵋?他就算有通天之能,这次也跑不了!你没听到陈掌法跟你说过,他的全身插满了金针,且又有本教总巡查护送,别说路上不会出岔子,就算有人要想救他,也无法可想!” 他笑了笑,继续道:“那金针穿穴之法,乃是教主的独门绝艺,天下可说是无人能解,就算他已被人救走,他今后也终将是一个残废,再也无法动武了!” 袁中宇听到这里,暗忖道:“哼,纵然你们设想得周到,如何又能想到我袁中宇会在半路上遇上救星,还能够亲身赶来此地……” 他心中混杂着激动与愤怒的情绪,使得他忍不住从鼻孔里发出一声轻轻的哼声。 意念一闪即过,方待劈开窗棂,跃身进去,却见到在里面说话的孟戟似是毫无所觉,依旧继续道:“单从这次教主下令非得要留下龙中宇的活口来说,可见他对于龙中宇很是看重,非要亲自处置不可,你想想着,只要龙中宇到了总舵,还怕他能插翅飞出来不成……” 孟丽玉脸色凝肃,目光朝窗子这边闪动了一下,说道:“哥,我好像听到有人在窗外……” “胡说!”孟戟笑道:“在这个时候,哪有人在窗外?我看你是因为心神不定,才会疑神疑鬼的……” 孟丽玉道:“真的,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外面发出一声冷哼,绝不会错……” “不会有人的,你不要多疑了!”孟戟走到孟丽玉身边,轻轻地抚着她的双肩,说道:“丽玉,我知道你虽然心里向着本教,总是不太安静,可是过几天就会好……” 袁中宇伏身窗外,听到他这么说,心头涌起无限感慨,忖道:“我早先倒是错怪了丽玉,她虽然背叛了我,可是她也是不得已的,这完全是怪孟戟这个畜牲不好……” 他想到这里,只见盂戟拍了拍孟丽玉的肩膀,在屋里慢慢地走动,缓声说道:“丽玉,你先让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然后再到地牢里去看看那老顽固,反正他已经服下陈掌法的蚀骨之药,此刻功力全失,再也不会有力动手了……” 他一面说话,一面向着墙边行来,袁中宇只见他说到这里,背部已距离窗口不足五尺。 若是换了一个人,拿他如此痛恨孟戟来说,一定会趁这个难得的机会,突然施以暗袭,趁孟戟于不防之际,置之于死地! 可是袁中宇到底是个铁铮铮的汉子,他虽然痛恨孟戟投身天心教,害了自己妻子失节,可是也不愿趁这个机会,施出卑鄙的手段将之杀死。 他本来想要跃进去,表露自己的身份,以手中长剑堂堂正正地杀死孟戟,但是听到孟戟之言,他却又想要先进入地牢去把龙云鹤救出来。 据他的想象,本门弟子数十人中,卖身投靠的虽然也有,却不会是全部都那么做。 那些忠贞的弟子,在掌门人龙云鹤遭到暗算之后,必然也遭到暗害,或许会都被假龙中宇囚禁在地牢里。 袁中宇暗忖道:“我进入地牢后,把他们救出来,也可以帮助爹爹一臂之力,铲除本门叛逆……” 他刚刚想到这里,正待移身离开,暂时将孟戟放过,倏地见到孟戟旋身而起,拔出了背上的短戟! 袁中宇暗暗一怔,忖道:“莫非他已经发现我在窗外了?” 一念未了,孟戟左手短戟一扬,已把窗格劈得碎裂开去。 “砰”然一声大响里,他飞身扑出窗外,右手短戟如流星般地朝伏在窗外的袁中宇身上插下。 袁中宇在一见孟戟拔出双戟之后,立即便已想到孟戟早在自己发出轻哼之时,便已发觉自己藏身于窗外,他之所以故作不知,便是要趁自己不注意之际,施以暗袭! 袁中宇暗骂一声,见到窗棂碎裂飞溅,孟戟穿身飞掠而出,那枝雪亮的短戟闪着一条弧光,斜斜地插了下来……他的身形微蹲,手腕乍翻,长剑倏然扬起,迅如电掣般地劈出一道剑光。 但听“叮”地一声,剑戟相交,碰撞出几点火花,那枝斜插而下的短戟已被袁中宇一剑格开。 随着一股大力传到短戟之上,孟戟的身形在空中一斜,飞荡出八尺之外,落身花圃旁边。 他的双脚才一站稳,立即双戟一交,护住胸前,跟中闪露出惊讶的神色,凝望着站在窗旁的袁中宇。 袁中宇一剑荡开短戟之后,长身而起,没有理会孟戟,移日向屋中望去。 他只见孟丽玉微微一愕,闪身跃到墙边去拔墙上挂着的长剑。 袁中宇冷哼一声,喝道:“孟丽玉,你要干什么?” 孟丽玉才把长剑抽出剑鞘,倏然听到袁中宇这声沉喝,脸色一变,循声向窗外望去。 她跟袁中宇奉着双方父母之命结为夫妇,已有几个月了,虽然这段期间内,袁中宇为了准备参加武当剑会,日夜辛勤地练功,罕得跟她同房一次……可是,她与袁中宇朝夕一起,对于袁中宇说话的声音可说是熟悉异常! 纵然陈翔藉着易容大师公羊群的神妙手法,改变原先的容貌,变成了龙中宇,也尽量模仿袁中宇的声音,但是在跟袁中宇有同床之情的孟丽玉来说,她是能够分得清楚的。 她之所以上了假龙中宇的当,甘愿受到污辱,一方面由于假龙中宇上山时是在黑夜,她在极端兴奋中无暇分辨! 另一方面则是根本就没想到天下会有这等事情出现,会有与袁中宇一模一样的人所致! 当她在床上发现枕边的丈夫竟然与以往不同时,她已经遭到了假龙中宇的污辱。 在那种情形下,她本应将龙中宇杀死,或者殉节自杀。 然而没等她那么做,孟戟已倏然出现,加以阻止,陈翔并且以她父亲的生命作威胁,以致使她为了顾全父亲的生命,才与假龙中宇同流合污…… 女人的心情最是难以捉摸,尤其是一个结过婚的女人,在平时,她可能把整个的希望与生命都寄托在丈夫的身上。 若是一旦丈夫有了岔错或者死于非命,那么她的希望已经殒灭,加上另外有一个男人侵入她的生命,则很可能使得她改变原先的意志,做出许多不可思议的事! 当然,这里面由情欲所产生的力量,可算是最最巨大了,女子往往受到情欲的支配,而背叛了她的良知! 孟丽玉并非不爱袁中宇,她虽然经常空房独守,却也时时记住新婚时与袁中宇相处时的乐趣,从设想到会有一天背叛袁中宇。 等到假龙中宇以欺骗的手段,蒙蔽了她的眼睛,占有了她之后,她的身心在经过一番很大的激变后,终于在矛盾的心情下接受了突变! 在她私心认为,她这样做并没有错,她一方面为了父亲的安全着想,一方面还是跟原来的丈夫在一起,这样做,哪算得失节…… 由于这种心情,使她时时处于矛盾之中,也可以说她靠着自我的安慰,使她忘了自己究竟做出了什么坏事。 当袁中宇突然的喝叱之声,一传进她的耳中时,她的心神受到了很大的震撼。 她的眼中露出惊骇至极的神色,向着袁中宇望去,只见站在窗外的竟是一个丑恶的老者,完全不是她心目中所认为的人! 顿时,她眼中的惊骇之色一敛,换来的是一种疑惑不解之色。 袁中宇一见她神色转变,悲愤地敞笑道:“孟丽玉,果然我没有看错,你竟真是个恬不知耻的贱人……” 孟丽玉心中本来疑惑不定,被他这一骂,骂得面红耳赤,浑身颤抖! 这下再也设有疑惑了,因为天下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会用这种口气骂她的,更何况她从袁中宇愤怒的眼神中,已经认出了他是谁来! 纵然一个人的脸孔已经改变了,但是他的眼神无论如何也不会改变的! 孟丽玉一发现面前这个丑怪老者是谁之后,赤红的脸孔顿时一片死灰,全身不住颤抖,嘴唇嚅动了一会儿,嗫嗫道:“你……你是中宇?” 袁中宇悲愤地道:“贱人,你还有脸跟我说话?” 孟丽玉张口瞪日,发出一声惊叫,手中捏着的长剑无力地跌落于地,双手捂着脸孔,飞快地转过身去,哭了出来。 袁中宇见到她那样子,只觉心口被一支利剑狠狠地插了进去,痛得他浑身一震,禁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他缓缓地转过身来,以狠毒的目光凝注在孟戟身上,恨不得将对方斩为肉酱…… 孟戟一直愕然站立在那儿,他想不到一切的事情,突然转变得如此之快,那被他认为已经距死不远的袁中宇竟会突然而降。 尤其是他在看到往昔风度翩翩,俊逸非凡的袁中宇,变成目前这么一副丑怪的模样后,他心中的惊悸与震慑更是难以形容! 他面对着袁中宇那恶毒凶狠的目光,只觉浑身汗毛直竖,不敢接触对方那张丑恶的面孔与狠毒的视线。 他移开了自己的目光之后,很快地便又转了回来,定了定神问道:“你……你是中宇?” 袁中宇缓缓地向着孟戟行去,冷声道:“孟戟,你何不看清楚点,我到底是谁?” 孟戟神色紧张带着惊惶,目光在袁中宇身上闪动了几下,沉声道:“朋友,你究竟是谁?竟敢冒充龙中宇,到峨嵋来放肆……” 他并没有看见公羊群动手给袁中宇易容的经过,绝不会相信一个英俊的年轻人会变成如此丑怪的一个老人。 更何况他坚信既然袁中宇身上被钉住金针,又加经过任明杰亲自率领金衣武士的押解,绝难逃脱得了。 是以他在一阵惊慌之后,很快便又恢复了原来的镇静。 袁中宇一步一步地向孟戟行去,冷冷地道:“孟戟,到如今你还认为天心教无敌天下,我无法回到峨嵋来?” 他想起了自己在路上所遭到的折磨,和方才亲自见到孟戟的丑态,杀机盈身,汇聚成一股凶狠的气势,使得他全身都恍如一支带血的剑…… 孟戟心惊肉跳,被他的气势所慑,再也立身不住,一步步地向后退去。 袁中宇沉声道:“孟戟,你这不要脸的畜牲,不知廉耻的东西,不但甘心认贼作父,并且还出卖你的妹子,今天我要看看你的孟家镇山十二戟法……” 孟戟骇然道:“你……你真是龙中宇……” 袁中宇狠声道:“我不把你碎尸万段,绝难消除我心中的愤恨……” 孟戟这时完全可以肯定眼前这人便是袁中宇了,他心中虚弱,被对方的煞厉气势所慑,一丝斗志都没有了。 他连退几步,已经退进花圃里,站在那松软的土地上,他再也提不起胆子来。 但见他的目光一闪,高声叫道:“来人哪!” 袁中宇沉喝道:“你再叫人来已经太晚了,没有人能够救你的狗命了!” 喝声之中,他飞身跃起,连人带剑地向孟戟射去! 他这下在愤怒痛恨之下所攻出的一剑,可说已凝聚全身的煞厉之气,就算是金臂剑魔来此,也无法抵挡,更何况孟戟的武功一直就比他为差。 是以随着一声剑啸声响起,孟戟挥动的两枝短戟,立刻便在惊虹般的剑光下震得粉碎。 剑芒连闪,血影横飞,孟戟在一阵惨厉的叫声中,被袁中宇的长剑斩为数段,横尸花圃里。 剑影一落,光芒顿敛,袁中宇已立身在花圃之内,在他的面前,斑斑的血迹中牺满了残落的花瓣…… 小园里的花卉和枝叶,在剑芒飞舞里,碎片飞溅,洒落一地,就如同孟戟残破的肢体一样,给人一种残酷之极的印象…… 袁中宇神色木然地站在花圃里,手中的长剑斜斜垂落脚前。 他望着那些残叶、碎肢、血迹,心中并没有丝毫的满足,反而有一股难以言喻的郁苦。 怔立半晌,他喃喃地道:“我并没有错,他是该杀的……” 就在这时,他只见屋旁奔来了三个持剑的年轻人。 第三十七章 剑神又现 袁君达默然半晌,道:“你先别难过,这件事我会给你做主的!” 袁中宇知道父亲的意思是要替自己出面洗清这个耻辱,他摇了摇头,道:“不!孩儿亲自处理此事!” “好吧!”袁君达挥了挥手,道:“你先坐着,等龙云鹤出来之后,我会让你公平地解决此事!” 袁中宇道:“只怕他老人家无法出来了……” 袁君达眼中射出灿然寒栗,沉声道:“就是黎火飙在此,老夫要见龙云鹤,他也得交出来。” 袁中宇见父亲生气,不敢多言,转过身来,狠狠地瞪了假龙中宇一眼,走到旁边的坐椅上坐下。 他们两人这一段对话,假龙中宇听得心中忐忑,浑身难安,他已经明白孟丽玉可能已被袁中宇杀死了。 对于盂丽玉的死,他倒没什么感觉,只不过略为有点惋惜而已,惟独对于袁君达最后所说的那句话感到惊惶不已。 他惊骇地望着袁君达,忖道:“武林之中,知道师父姓名的人,已经并不多了,敢以这种口气直呼他老人家的姓名,除了大宗师和铁心孤客之外,只怕没有第三个人了,莫非他便是铁心弧客不成……” 风雷剑欧振盛和陈志云两人,如何晓得假龙中宇心中的想法? 他们既为袁中宇口气中对掌门人的尊敬而感到惊奇,又为袁君达的直呼掌门人之名而感到愤怒。 欧振盛沉声道:“尊驾上我峨嵋,既不肯把来意相告,复又出言不逊,莫非真把峨嵋不放在眼里?” 他虽是晓得眼前这个怪人的剑法高强,可是在一再相忍之后,又看到袁君达骂了袁中宇,实在忍耐不住,这才出言质问。 袁中宇见到欧振盛气愤的神态,想要出言解释,却已听得袁君达敞声笑道:“不错,峨嵋有你这种脓包,老夫便不把峨嵋放在眼里!” 欧振盛气得脸孔通红,霍地站了起来,道:“任朋友,你神气也够了,我若是再任你在此蔑视峨嵋,也枉为本门弟子!” 他的脸色一凝,拔出背上长剑,指着袁君达,喝道:“来!来! 来!让我看看你凭什么,敢在此如此大言不惭,若是靠着天心教的名头,便以为可以横行天下,那你就错了……” 袁君达沉声道:“你要与我动手?” 欧振盛怒道:“不错,老夫要让你看看峨嵋剑法……” “峨嵋剑法?”袁君达哈笑一声道:“你还不够资格在我面前谈峨嵋剑法……” 袁中宇见他的话声说得太重,惟恐欧振盛会不自量地出剑,以致节外生枝,闹出更多的事情。 他连忙出声拦阻道:“爹,你老人家切莫……” 袁君达叱道:“你坐着。” 袁中宇见到父亲生气,不敢多言,缓缓地坐了下去,他的心中颇为不解,为何父亲会突然如此震怒。 其实他不明白袁君达的心里也非常难过,一来由于袁中宇的遭遇与他自己相仿,使他触及心底的创痛,二来因为眼见峨嵋一门,在他离开后的二十多年,竟然变得如此没落,使他深为痛心,而忍耐不住心里气愤,这才发作出来。 他目前的情形,就跟一个年老的人见到子孙不肖,忍不住加以痛斥一样,诚可谓爱之深、责之切,是无法避免的。 袁君达骂了欧振盛之后,沉痛地斥道:“你们这些不成材的东西,身受师长恩典,得以列入门墙,不图设法振兴峨嵋声誉,反而弄得一天比一天的败落,竟连掌门人生死都不明白,任由天心教的人横行……”他愈说愈是生气,重重地一拍茶几,叱道:“你想想看,凭你这种人还有脸在老夫面前妄谈峨嵋剑法?” 欧振盛怒遭:“任总巡查,阁下的口气也未免太大了点吧!”他顿了顿,接道:“不错,你是天心教的总巡查,可是我们待你以理,只是站在江湖同道面上,可不是怕了你!就算本门弟子不争气,也用不着阁下来管,更何况掌门人只是闭关练功……” “闭关练功?”袁君达哈笑一声,道:“老夫上山之后,已听到三种说法了……” 欧振盛方待说话,假龙中宇已愤愤地站了起来,道:“欧师叔,他这是无理取闹,故意惹我们,就算是天心教的总巡查,我们也不能容忍下去……” 他拔出玉龙宝剑,高声道:“弟兄们,我们跟他拼了!” 那些站在他身后的峨嵋弟子闻声大喝一声,全都拔出长剑,涌上前来,把袁君达和袁中宇团团围住。 袁中宇见龙中字竟然趁机挑拨,他在没弄清楚哪些弟子是投入天心教的叛徒之前,不想滥杀无辜。 并且他还不晓得假龙中定从天心教成都分舵调来的一百多名教徒,此刻散布何处.所以连忙站将起来,大声喝道:“你们住手!” 他的喝声如雷,那些蠢动中的弟子全都吓了一跳,顿时厅内一片寂静。 袁中宇冷森的目光在假龙中宇脸上扫过,沉声道:“陈翔,你若要趁机会制造混乱,让本门弟子送死可办不到!” 假龙中宇先是冷笑一声道:“老丈,你所说的话,也实在令在下不解,在下身为峨嵋弟子,可从没见到过老丈,更不知道本门有你这么一个门人……” 他的话声微顿,声色俱厉地道:“你今日偕人来本门扰乱,以为本门便会屈服在天心软之下,那你就是妄想了!” 袁中宇没料到陈翔在见到自己之后,依然还以假龙中宇自居、他冷笑一声正想说话,袁君达已叱道:“好个利嘴的家伙,你当着老夫之前,还敢厚言无耻,也不怕丢了黎火飙的脸?” 袁中宇听得父亲这么说,心中颇为欣慰,感激地望了袁君达一眼。 袁君达似是了解他的心情,微一颔首道:“你可以放心,老夫不会放这些蠢材一样,连真假都不清楚!” 假龙中宇被叱,脸色一变,嘴唇嚅动了一下,对欧振盛道:“欧师叔,你老人家做主.我们是不是要动手?” 欧振盛一挥长剑,道:“就算拼了我们的性命,也要维护本门的声誉!” 他侧首吩咐道:“你们听到了,今天无论如何都不能放他们离开本门!” 在他身后的十多名弟子一齐应声,个个热血沸腾,抱着玉石俱焚,拼将一死的决心。 欧振盛目光一凝,注视着袁君达道:“任朋友!你既瞧不起峨嵋剑法,老夫就以峨嵋剑法领教尊驾的绝艺!” 袁君达冷哼一声,道:“你出剑吧!” 欧振盛深吸口气,凝神贯注在剑上,摆出一个架式,道:“尊驾愿意在这里动手?” 袁君达沉声道:“像你这种无耻的东西,是该受一次教训!” 欧振盛怒叱一声,喝道:“你拔剑吧!老夫要出手了!” 袁中宇见到欧振盛真的要跟父亲动手,他不能再眼看着这样下去,连忙闪身上前,道:“欧师……兄你不可鲁莽,他是……” 他以为身为龙云鹤之子,见了欧振盛自然要称呼一声师叔,此时却晓得按辈份来说,自己该是龙云鹤的师弟,所以改口称呼欧振盛为师兄。 欧振盛大怒道:“狂徒,老夫哪来你这师弟?你走开点!” 袁中宇肃然道:“欧师兄你冷静点,你可晓得这位老人他是谁?” 欧振盛冷笑道:“金臂剑魔任明杰老夫虽没见过,但是也晓得他是衡山叛徒,并且还要告诉你的,便是老夫并不认得你,你可不要称我是师兄……” 衰中宇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道:“师兄,你弄错了,他老人家是……” 袁君达没等袁中宇说完,忙唤道:“中宇,你不可把老夫的名号说出来!” 袁中宇转首道:“爹,你老人家若要惩罚他们,也要等掌门人出来之后,再……” 他这句话刚说到这里,已见袁君达目光一灿,喝叱道:“你想跑到哪里去?” 袁中宇一惊转首、只见假龙中宇已收起玉龙剑,疾步向厅后行去。 他大喝一声,飞身跃起,迅如电掣般地向假龙中宇扑去。 殴振盛一见袁中宇跃起,长剑斜展,一式“鸿飞万里”,向袁中宇削去。 他的长剑方一场起,便觉一般犀利的剑气涌上身来,使得他全身一寒,通体汗毛都要为之一竖! 他还以为袁君达趁自己出剑攻击袁中宇之际,向自己施以暗袭,惊凛之下,顾不得伤人,急忙退了两步,收敛护身。 哪知他收剑护胸之后,目光一闪,却见到袁君达依然手持那支毫不起眼的长剑,站在原处那里没有出手攻击自己。 他一怔之下,随即大骇,忖道:“这金臂剑魔果然不愧是天心教的总巡查,剑术上的造诣,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了,竟能发出剑气……” 他在惊骇之下随即又浮起一种遭受欺骗的感觉,怒火上升,把心头的畏惧之感放到一边了。 深吸口气,他蓄足劲道,一式“鹰扬苍冥”,剑走偏弧,斜斜往袁君达心窝挑去。 这式“鹰扬苍冥”乃是少清剑法中的第六式,剑式轻灵,攻守兼备,下面有四招变式之多,这是应付强敌和攻敌最好的招式。 欧振盛内力深厚,剑法沉稳,每在剑招发出之时,隐隐带有风雷之声,这才博得风雷剑的绰号。 他这下虽在盛怒之下,却也深知对方剑法高强,没有像往昔一样,出剑之时完全是大开大阖之式,不顾后面的力量。 他之所以使出这招“鹰扬苍冥”,就是要藉这一招来试一试对方的真正实力,手底下并留下了三分力道,预备回剑自守的。 他的打算虽好,哪知袁君达对他这一剑根本不加理会,待到长剑堪堪刺到身上时,方始左手握着剑鞘,斜斜伸了出去。 欧振盛一见对方不闪不避,正想把留下的三分力道全使了出来,一剑刺死袁君达,却已见得对方连剑都未拔出,同样地施出一招“鹰扬苍冥”来。 由于袁君达是左手持着长剑,而这一式鹰扬苍冥则是自右边向左首斜刺而至的招式,所以他出手虽较对方缓慢,距离却是短了很多。 没等欧振盛的长剑刺到他胸前,他这一式“鹰扬苍冥”不但封住了对方的剑路,剑鞘尖端已经触及欧振盛的左胸心窝处,停在那儿。 欧振盛在峨嵋学剑十多年,在江湖上也闯了七八年,何曾想到这招“鹰扬苍冥”有如此厉害,如此奥秘。 他根本没有来得及变招,长剑已被封住,胸前也被对方的剑鞘触及。 顿时,他的脸色如同死灰,想要弃下长剑,涌身后退却又不敢,只好木然站着不动。 因为他一剑受挫,虽然明白对方的长剑没有出手,却知道以袁君达这等绝代剑道高手,就是一枝树枝,也可置人于死地,只要对方真力一吐,自己便是心瓣裂开,吐血而死。 他既然明白其中的利害,哪还敢运力后退? 袁君达一剑将对方制住,哈哈笑道:“老夫的峨嵋剑法怎样?” 欧振盛脸色通红,哑声道:“要杀就杀,你要侮辱老夫可不能够……” 袁君达冷哼一声道:“骨气虽有,不用头脑又有什么用?” 说着,他目光一扫在旁运气凝掌,不敢出手的陈志云一眼,收回了点在欧振盛胸前的剑鞘。 欧振盛暗暗吁了口大气,连忙长剑横胸,退了三步,苍白的脸色好一会儿方始回复过来。 陈志云见到欧振盛退了回来,忙问道:“师叔,你……” 欧振盛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受伤!” 他侧首往身后望去,只见龙中宇手持玉龙剑正和那个面目丑怪,行动诧异的老人在拼斗之中。 他心中大骇,忖道:“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门何时又来了这两个高手?” 他的武功在本门之中虽然比起下一辈的龙中宇还要差,但是经验与目光,到底不是一般泛泛的江湖人所能够相比的。 他仅是看了一下,便知就是不把眼前这个武功奇高,剑法已至化境的怪人算进去,连那老者的峨嵋剑法也比自己要高强甚多。 身为峨嵋弟子,同时看到两个不是峨嵋派的人,具有高深精湛的峨嵋绝艺,怎不叫他大吃一惊? 欧振盛定了定神,回过头来,问道:“请问老前辈是……” 他在吃了个亏之后,口气已改了许多,神色之中带着万分的惊凛,恭敬地对着袁君达说话。 他的神态一改变,使得陈志云和其他弟子全都深为诧异,纷纷以惊奇的目光望着袁君达。 袁君达冷冷一笑道:“我的峨嵋剑法怎样?” 欧振盛道:“前辈的剑法高绝,在下深为钦服,可是……” 袁君达微微一笑道:“你是在奇怪我怎么会峨嵋剑法?” 欧振盛硬着头皮道:“请前辈见告……” 袁君达道:“我曾经一度是峨嵋弟子,可惜现在已经不是了!” 欧振盛道:“前辈的大名是……” 袁君达淡然一笑道:“老夫袁君达!” 此言一出,欧振盛等人大惊失色,全都怔在那儿,目瞪口呆。 陈志云愕了一下后,大声道:“你胡说,我师叔祖早已仙去,岂会……” 他说到这里,只见袁君达眼中射出两道冷厉至极的目光,凝聚在自己身上,骇得话声一顿,再也不敢说下去了。 欧振盛见识过袁君达那超凡人圣的剑法,心中本来相信这人一定是江湖上负有盛名的剑术宗师。 不过他也知道昔日剑神被各派掌门逼得服下毒药,跳崖而死的事,眼前这个人虽是剑法无敌,绝不可能会是昔年的剑神袁君达。 他失笑道:“老前辈剑法高超,晚辈深信无疑,但是剑神袁师伯却已于二十年前……” 袁君达冷笑道:“以老夫的功力,跳崖之后,就一定会死?” “当然,金顶绝崖虽高虽险,像前辈这等高人,绝不会有危险!” 欧振盛道:“可是当年剑神袁师伯却被逼喝下毒药,只怕他老人家……” 袁君达听到他提起当年自己遭到各振掌门逼压的那一段情形,忍不住脸肉抽搐,发出一阵长笑。 笑声回旋,震得顶上的屋瓦都簌簌作响,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 欧振盛被这阵笑声震得耳鼓发痛,骇然地望着袁君达,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些功力较差的弟子,被袁君达这阵苦笑声震得全都以手捂住耳朵,骇得脸色发青! 袁君达笑声一毕,冷冷道:“你们苦苦追问老夫姓名,老夫告诉了你,你却又不敢相信,哼,其实老夫又何必要你们相信?” 他的话声一顿,道:“老夫若不是剑神袁君达,天下又有谁会是剑神!” 他这句话说得豪迈之至,语气之肯定坚决,使得欧振盛等人受到了大大的震撼! 从直觉的观感上所给他们的意念,每个人都已认为袁君达便是剑神,而不敢想到袁君达是大言不惭…… 若非是他们根深蒂固的观念,认为本门的剑神袁君达早已经死去,只怕此刻都会跪了下去。 欧振盛暗暗定了定神,抱拳道:“晚辈不敢不相信你的话,可是……” 袁君达挥了挥手,道:“此刻也不必谈论此事,老夫就是再多说,你也不会相信,还不快去看他们比剑……” 欧振盛听了他的话,转首望去,只见龙中宇和那丑怪老者此时正在打得火热。 龙中宇手持玉龙宝剑,在兵刃上便先占了上风,可是袁中宇剑法熟练,内力较强,所施之招,轻灵神妙,绝不让手中长剑与对方宝剑相触,是以一时之间,难分胜负。 欧振盛摇了摇头,叹道:“这真使得在下迷糊起来,不但前辈你的剑术已臻无敌的地步,就是令友的峨嵋剑术也……” 袁君达沉声道:“他是我的儿子,你别弄错了。” 欧振盛一愕,道:“前辈,他怎会是……” 袁君达道:“你难道没有听到他方才呼唤我?” “听到是听到,”欧振盛道:“可是他的年纪……” 袁君达从进屋之后,便一直没有笑过,此刻脸上倏然浮现起微笑,缓声道:“难怪你不会相信,就连老夫初次见到他时也不敢相信他便是我的儿子……” 他的目光一闪,望了与假龙中宇在搏斗中的袁中宇一眼道:“这因为他是经过最最高明的易容大师替他动手易容之故,他原来的模样,与你此刻所见的龙中宇一样!” 欧振盛听他这么一说,更加摸不清头脑了,愕然道:“令郎又怎会跟中宇长得一模一样呢?哦!他也是叫中宇,难道……” “你所想的不错,袁中宇也就是以前的龙中宇!”袁君达道:“眼前这个龙中宇乃是天心教主黎火飙的徒儿,本名叫作陈翔……” 欧振盛和陈志云两人好像听人说什么神话故事一般,满脸浮现惊奇,诧异,凛骇,不信之色。 袁君达见到他们似乎不相信,脸色一沉,道:“你们莫非又不相信老夫的话吗?” 欧振盛尴尬地一笑道:“前辈!并非在下不相信,只是这件事太过于奇诡了,难以令人置信。” 他摇了摇头道:“我还以为他们两人只是名字相同而已,料不到竟然会是一个人,并且真的龙中宇还是假的,反而假的倒是真的……”他说来说去,说到后来,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在说些什么。 陈志云苦笑道:“师叔,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欧振盛想想自己说的话,禁不住笑了出来,道:“我的意思是认为这件事的确非常玄妙,中宇从武当夺得此次剑主荣誉回来,还不到三天,竟有第二个龙中宇出现……” 胨志云颔首道:“师叔说得不错,这件事连我也难以相信了!” 袁君达冷哼一声道:“你们相信与否,对整个大局毫无影响,只要老夫能肯定谁是真的就行了!” 他的话声一顿,指着搏斗中的两人,说道:“你们有眼睛,定然可以分出谁是真正的袁中宇了!” 敢情这时袁中宇和龙中宇已拼过了百招之外,起先假龙中宇虽是仗着玉龙剑在手,占尽了优势,可是,他为了保持他这副龙中宁的面貌和身份,不能不使出峨嵋剑术来,以免启人疑窦。 不过他倒没有想到袁中宇自幼便开始练剑,除了本门的剑法之外,对于其他门派的剑法并无涉猎,不像他这样,黎火飙除了传授他金蜈邪剑之外,还将昔年金蜈使者在各派偷窃来的剑法,一一传给三个徒儿。 他纵然曾经在峨嵋剑法上下过苦功,却又哪里比得上袁中宇从幼及长,精练本门剑法所下的功夫深厚?造诣自然不够。 是以他那几手峨嵋剑法使来使去,全都落人袁中宇的算计之内。 很快地,他便已从优势趋于劣势,手中尽管还握着玉龙宝剑,对袁中宇已不起丝毫作用了。 因此打到百招之外,他堪堪已到了自保的地步,对于袁中宇攻来的凌厉剑式,无法用峨嵋剑法挡住。 他心知自己若不改变剑路,不到十招,就将死于对方剑下。 虽然那样很可能会把他原来的身份暴露出来,不过权衡双方的利害得失,他终于改变剑法,挡接袁中宇的攻势。 刹那之间,但见那已被袁中宇克制得变为黯淡的剑芒,翻飞激射,有如一条锻色的大龙,盘旋飞舞,很快便把袁中宇打得逐渐后退。 欧振盛听到了袁君达之言,凝目望去,但见龙中宇本已居于劣势,转眼之间,剑法一变,招招互异,所使的竟然包括了其他四大剑派的剑术。 不但如此,并且在数招之内,往往夹杂着几式怪异奇诧的剑法,如同神龙经天,剑光闪耀,半边大厅都似被剑光缭绕住。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骇然道:“中宇何时学会了其他四大门派的剑法?咦!这真是奇怪……” 袁君达冷哼一声,道:“你到现在还不相信他便是金蜈天尊黎火飙的徒儿?” 欧振盛心中的意念有点动摇,略一沉吟,道:“可能中宇是获得铁心孤客传授的剑法所致,他不是取得本年五大剑派在武当举行的剑会的剑主之席吗?” 他似乎怕袁君达不明白铁心孤客是什么人,话声一顿,解释道:“铁心孤客乃是继剑神之后,在江湖上出现的第一剑道高手,他曾经到五大剑派的藏经楼,劫去各派剑术秘笈……” 袁君达冷冷道:“你不需要多解释了,老夫便是铁心孤客!” 欧振盛骇得退了两步道:“你……你怎会是……” 他的话未说完,只听陈志云大声道:“这下好了,掌门人总算出关了……” 第三十八章 驭剑之术 袁君达眼见袁中宇一剑断去陈翔左臂,心中的感受较之袁中宇更加复杂。 他的思绪似随着鲜血的洒落于地,而飘到了二十年前…… 那时,他以铁心孤客之名,约战金蜈天尊,结果虽然取胜,而使得金蜈天尊返回南疆,蛰伏二十年之久…… 由于他的出手,使得武林平静了二十年,他的名号也受到江湖上称颂二十年之久…… 然而,他私心认为,那次决战,自己是已经落败了,当他眼见辜雅莉出现的一刹,他的心已受到了很深很深的创伤…… 他并非不知道,当金蜈天尊胸前衣襟被自己剑锋划破时,金蜈天尊还有绝招没有施出来。 那时,金蜈天尊之所以坦认落败,是由于罗刹夫人辜雅莉的出现,宣告从此退出中原…… 这等于是金蜈天尊虽然败在袁君达剑下,却赢得了辜雅莉的皈依…… 袁君达一想起辜雅莉之属于黎火飙,心中便有如刀绞一般,这二十年来,他苦练剑法,便是想要在有一天堂堂正正地击败黎火飙一一不依靠任何外来因素的相助。 是以当他晓得袁中宇遭遇到与自己当年相同的情景时,他心里的感受,真是难以言喻,才会用那等刺激的言辞激励袁中宇的斗志。 在他的感觉里,仿佛袁中宇便是自己当年的化身,而陈翔是当年的黎火飙…… 由于这种奥妙的心情的支配,使他见到袁中宇一剑斩落陈翔左臂时,他的心中有着一股说不出的感受,与难以言喻的满足…… 郁积在心底,将近二十年的隐痛,似乎随着袁中宇这一剑而消除殆尽…… 等到他从这种特异的感受中惊醒了过来时,只见陈翔挺剑向着袁中宇攻到。 他的双眉一皱,正待挺身阻止,已看到陈翔脚下一个踉跄,竟然站立不稳,跌倒于地。 袁君达微微一愕,迈开大步向着陈翔行去。 袁中宇见到他走了过来,连忙躬身道:“爹……” 袁君达应了一声,问道:“他这是做什么?” 袁中宇望了望躺在地上,全身不住哆嗦,脸上肌肉抽搐不停的陈翔,摇头道:“孩儿也不晓得他怎会这样。” 袁君达脸色沉肃地蹲了下去,细细地观察着陈翔的神情,但见他眼中泛出痛苦难禁的神色,全身不住颤抖…… 他心中一动,记起了邪道大宗师对他说起的一件事,恍然道:“他这是在‘散功’!” 袁中宇诧异地问道:“爹,什么叫散功?” 袁君达道:“据大宗师所言,凡是练过邪道内功心法之人,到了某一个程度,或者遭到一种突然的伤害时,全身功力会在一刹之间,倏然散去……” 他的话声一顿,道:“他可能方才想要施出某种邪功,像在厅内那种吐血增加功力之法一样,却没能躲过你那一剑,以致伤及心脉,发生这种现象……” 话声未了,只听陈翔嘶叫道:“你们杀了我吧!” 袁君达轻轻地叹了口气,道:“这种散功的痛苦,可见是生不如死,此刻就算他能逃生,他这一生也完了……” 他望了袁中宇一眼,道:“中宇,看你怎么办吧!” 袁中宇凝目望着陈翔,似乎觉得就像自己遭受到那份痛苦的煎熬。 面对着满头是汗,痛苦挣扎的陈翔,他心中所拥塞的那份仇恨,变得淡薄了。 他摇了摇头,道:“我不预备动手了!” 陈翔听了他的话,绝望地嘶叫道:“龙中宇,你太残忍,你……” 他喘了两口气,颤声道:“你以为是你赢了我?不是的,我是败在剑神的手里,我……” 他瞪住袁君达,道:“我的师父会替我报仇的,你……你们一定逃不了的……” 袁君达冷哼一声道:“老夫正要去找他一算旧账,你何不告诉我,他会在何处……” 陈翔凄厉地笑道:“告诉你?告诉你,你也不敢去的……” 袁中宇问道:“你说,天心教的总舵在哪里?” 陈翔的嘴角涌出一缕血水,道:“在……在……” 他连说两个字,再也无法说下去了,惨叫一声,右手抓住胸前的衣服,将之撕成数片,身躯弹起两尺,摔落地上,再也不动。 袁中宇愕然地望着双跟赤红,七窍流血的陈翔,心中充塞着难言的奇异情绪。 他仿佛觉得自己亲眼看到自己死去一般,整个意念都掉入一片空虚之中…… 袁君达凝望了陈翔的尸体一会儿,沉声道:“他是禁受不住体内的极端痛苦,咬舌自尽的……” 袁中宇闻声轻轻地叹了口气。 袁君达目光一闪,问道:“你难道会为这种歹恶之人叹气?” 袁中宇不愿、也难以向袁君达解释心中的那份特异的情绪,摇了摇头,道:“爹,我们去看看掌门人吧!” 袁君达见到他脸色不对,心知他必然另有一份感慨,也不再多言,轻轻拍他的肩膀,道:“孩子,走吧。” 他们父子两人,在峨嵋弟子的钦敬眼光中,缓缓地跨上了大厅的石阶,还没踏进厅内,只见欧振盛匆匆地走了过来。 袁中宇急忙问道:“掌门人怎么样子?” 欧振盛向袁君达行了一礼,道:“掌门人已经醒了过来,当他知道袁师伯已经上山,便想下床相迎,还是师侄见他体力大亏,这才奉请师伯到丹房去……” 袁君达微之颔首,道:“我们这就去见他。” 欧振盛赶忙引路,领着他们两人走进了龙云鹤平日练功的丹房。 龙云鹤斜斜地躺靠在石床上,一见袁君达父子进了丹房,面上泛起激动的情绪,挣扎着要下床。 在他身旁看护的陈志云连忙按住他的肩膀,低声说道:“掌门人,你老人家体内的剧毒刚去,不宜劳动……” 龙云鹤叱道:“袁师叔二十年来都未上山,老夫怎能……” 袁君达自从二十多年前,被逼着跳下金顶绝崖之后,便有似一缕游魂,到处流浪。 此刻重又回到了峨嵋,也就等于是回到了家一般,心头的感受,自与别人不同。 他抢前一步,道:“掌门人,请不必多礼,你的身体要紧。” 龙云鹤歉然抱拳道:“师叔回山,请恕弟子未能远迎,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弟子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求师叔不要见怪。” 袁君达虽是峨嵋目前硕果仅存的前辈,按照辈份来说,还在龙云鹤之上。 可是龙云鹤到底是峨嵋掌门,对于掌门,是要给予一份特别的尊敬。 尤其是他当年离开峨嵋,几乎是等于被逐的情形下,此时返回本门,受到掌门人如此多礼恭迎,心情非常的激动。 他在经过了二十年的流浪,意志的坚定与情绪的收敛,非一般外人所能及的,故此他情绪很激动,却没浮现在脸上。 他抱拳道:“老夫非常惭愧,离开峨嵋二十多年之久,未能对峨嵋尽力,以致本门弟子遭到许多危害,尚请掌门人能够见谅才是……” 龙云鹤感叹地道:“唉!若非是师叔赶到,本门只怕从此会永远自江湖除名了……” 袁君达道:“黎火飙组织天心教,企图掩盖天下人耳目,达到他统御武林的目的,多年以来,老夫隐居练剑,未及觉察,以致使得各派遭到不少损害,此刻老夫既已回山,我想只要各派能同心协力,定然可以除去此獠,破他邪教……” 龙云鹤激动地道:“这一切都要仰仗师叔的大力了。” 袁君达道:“据老夫所见,各大门派当前急要之务,便是整顿内部,清除不肖弟子,然后才能共谋团结,一举破除天心邪教,在此期间,老夫则预备将一身绝艺传授中宇,由他直接向黎火飙挑战,老夫则与大宗师在旁协助……” 他说到这里,望着神色激动的龙云鹤,道:“掌门人,想必你也晓得中宇这些日子所受的磨练吧……” 话未说完,袁中宇已激动地走到石床之前,跪了下去,道:“爹……” 龙云鹤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扶住袁中宇的肩膀,道:“孩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袁中宇想起这些日子来的遭遇,与自己复杂的身世,只觉喉头一哽,说不出话来。 龙云鹤抚着袁中宇脸上的疙瘩,颤声道:“孩子,你怎会变成这个样子?是谁使得你这样……” 袁中宇道:“孩儿会把这些日子所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禀告你老人家……” 龙云鹤拍了拍袁中宇的肩膀,不住地道:“好……好……” 他的情绪渐渐稳定,拉起了袁中宇,道:“中宇,有一件事,老夫瞒了你将近二十年之久,现在要亲自告诉你……” 袁君达目光一烁,道:“掌门人,你要说的莫非是……” 龙云鹤惊讶地望了袁君达一眼,问道:“中宇,你已经知道了?” 袁中宇颔首道:“我娘告诉我的……” 龙云鹤哦了一声,道:“原来是罗刹夫人……” 他的话声一顿,道:“袁师叔,关于中宇的身世,弟子一直……” 袁君达轻叹一声,道:“这二十年来,老夫一直不知此事,以致让掌门人你负起如此重责,老夫深自惭愧……” 龙云鹤道:“二十年前,罗刹夫人把中宇送上山时,内子便非常喜欢他,答应要尽力替师叔你保存这个后裔,所幸这些年来,他也没有使人失望,弟子才胆敢在见到师叔你老人家的时候,骄傲地把他交还给你老人家……” 袁君达激动地捏紧了龙云鹤的手,唤着他的小名,道:“龙钺,多谢你了。” 龙云鹤眼中浮起一丝泪光,似乎回到了二十年前在山上跟袁君达相处在一起的时候。 他喃喃地道:“师叔,只要你回来,峨嵋便有救了,从此将扬威武林,永存天下……” 袁君达大笑道:“龙钺,你还记得当年我们在一起时所发的豪语?哈!可见那个时候我们有多狂……” 龙云鹤道:“师叔,你是峨嵋的鼎柱,峨嵋有你,才能震动武林,可是弟子我……” 袁君达笑着道:“不谈这些了,这些年我欠你太多,希望将来能有机会补偿你……” 龙云鹤道:“师叔,你怎么说这些话来?” 他语声一顿,好似想到什么,问道:“师叔,你方才说要让中宇去与金蜈天尊……” “你是在为他担心?” 袁君达道:“他此刻已与往昔不同了,若是再经过我传授的口诀,半年之内,定然可以练成剑道中的驭剑之术……” 龙云鹤道:“弟子认为他的功力……” 袁君达道:“有老夫和大宗师两人在旁卫护他,绝对没有问题的……” 龙云鹤想了一下,道:“可是弟子认为还是不要……事实上并没有必要……” “是有这个必要。”袁君达道:“我们不能授人口舌。” 龙云鹤道:“师叔这话是……” 袁君达道:“当年我和大宗师两人找到金蜈天尊黎火飙时,他曾说只要我们两人在中原一日,他绝不重履中原……” 他的话声一顿,道:“事实上,他确也没有亲自到中原兴风作浪,他手创天心教,自己却隐于幕后,指示他的手下行事,若是我们找到了他,他大可以否认,我们师出无名,岂能动手?” 龙云鹤问道:“师叔,你又如何晓得天心教主便是金蜈天尊所创?天心教直到现在也都只是隐于江湖,没有明着行事!” “这一切都是中宇告诉我的,他这次到武当去,虽是吃了不少苦头,收获也不少,几乎把天心教的真相都弄清楚了。” 袁君达嘉许地望子袁中宇一眼,道:“至于你说到天心教并没正式开坛立教,据我之见,可能也是忌惮着我和大宗师之故,他们在没有万全之计,可以独霸江湖时,决不愿公开立教,以免遭到重大伤害。” 他的话声微微一停,继续道:“所以老夫要趁这个时候与大宗师先联名通告江湖,使黎火飙受到警告,不致贸然公开立教,那么中宇找到天心教总坛时,他非要亲自现身,用杀手除去中宇不可……” 龙云鹤笑着道:“有师叔和大宗师两人护卫着,中宇绝对安全,就算不敌,你们两位一现身出来,不怕金蜈天尊跑了……” 袁君达道:“据老夫之见,黎火飙在轻敌的情形下,可能要吃大亏,等他要施出邪教的罗喉血箭时,他将会遇到跟胨翔方才的情形一样.遭到散功之苦……” 他抚掌笑道:“只要黎火飙一去,贼群无首,那时集各大名派之力,还怕不能将他们一举歼灭……” 龙云鹤感激道:“眼见江湖能够重回昔日平静安宁,弟子就心满意足了……” 袁君达微笑颔首,道:“老夫也愿意跟见江湖平静,到那时,我们就可以退隐山林,享享清福……” 他拍了拍龙云鹤的肩膀,道:“你休息吧,老夫预备在山上住半个月,然后偕同中宇下山与大宗师会合,到时再决定详细的大计。” 龙云鹤略一沉吟问道:“师叔,本门弟子中,有背叛的……” 袁君达道:“这个你不必担心,经过老夫方才那么一击,背叛之徒,早巳胆寒,恐怕早巳随那些天心教徒离开峨嵋,此刻仍在山上的,老夫可保证都是忠贞弟子……” 龙云鹤惭愧地道:“想起那些背叛弟子,弟子的心中真是惭愧难安……” 袁君达道:“你什么都不要想了,还是养伤要紧……” 他招呼袁中宇一声,道:“中宇,你随我来,我还有话要对你说。” 袁君达父子在峨嵋山住了半个月,经过龙云鹤和其他弟子的一再挽留,又多住了两天,然后相偕下山,赴大宗师之约而去。 在这段期间里,袁君达把驭剑之术的口诀传授给袁中宇,并且亲自督导他用功。 袁中宇留在山上,每每想起昔日与孟丽玉在一起的恩爱情形,便不由得一阵心痛。 他为了忘怀那一段痛心的往事,藉着刻苦用功来磨炼自己。 再加上有袁君达这个名师兼严父的督促,他在这半个月中的成就,较之常人在半年的收获都要大,直到下山时,他已把驭剑之术的基本根基奠好,已能凝气掷剑,在三尺以内的距离里完全控制的如。此外,龙云鹤的身体也好了,他下令召行侠江湖的峨嵋弟子回山,并且把袁君达亲手抄录的昔日自峨嵋带走的剑法秘术传授他们。 在这半个月中,峨嵋上下一心,意气高昂,每一个弟子的情绪高涨得超过往昔任何时候,使得龙云鹤心情获致很大的安慰。 虽然袁中宇在二十年来,都恭敬地称他作父亲,由于袁君达的出现,而等于升了一辈,只能算是他的师弟。 但是袁中宇并没因为如此而对龙云鹤稍有失礼,对于龙云鹤,他依然以父兄的感情相待,恭敬有加。 只是龙云鹤心中也未免有些遗憾,那便是袁中宇经过公羊群的易容之法,变成一副丑怪模样,始终没有办法回复原来的样子。 所以他在袁君达父子离开峨嵋的时候,还一再嘱咐袁中宇定然要设法找到洗去易容之药,恢复原来面貌。 袁君达也明白龙云鹤的意思,那便是为袁中宇将来的妻室担心,对于这件事情,他身为父亲,当然更担心,曾经为此一再询问袁中宇心中的意思。 可是袁中宇却由于心中隐痛,故此汉有把在武当山上与玉观音相识之事说了出来。 他的心中暗暗有主意,非要把天心教消灭,促成父母间的重新和好之后,才能谈到再度成亲之事。 这一天清早,袁君达父子两人,在峨嵋整派弟子的欢送之下,缓缓地下了峨嵋。 他们下山之后,袁君达很快便找到他挚爱的青驴,分开了半个月,那只青驴依然没有远走。 当它见到袁君达之后,不住地用颈子摩擦着袁君达的衣裳,那份亲热的样子,使得袁中宇见了非常感动。 袁君达轻抚着青驴的鬃毛,眼中闪出烁亮的光芒,喜悦和安慰使得他那张严肃的脸孔变得柔和而动人,似乎比见到了袁中宇的时候,还要高兴。 袁中宇默默地望着这一人一驴亲近的情景,生出无限的感慨,忖道:“爹爹流浪江湖这么多年,身边一直没有亲人相随,只有这匹青驴伴随着他,以致把整个感情都寄托在这匹青驴的身上,今后我应该时时跟随在他的身边,分担他老人家心里的痛苦与忧愁,尤其是在残灭天心教,杀死黎火飙之后,应该尽量促使他和娘和好如初,这样,他的晚年才不会寂寞……” 一刹之间,他想得很多,直到被袁君达的话声打断思绪,这才回过神来。 袁君达面色沉肃地望着袁中宇,道:“中宇,你又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一天到晚的神不守舍,若是此刻有敌人潜到你的身后,你想想看,后果将会如何?” 袁中宇讷讷地道:“爹……” 袁君达沉声道:“老夫一再对你说过,练剑之道首在练心,像你这样,心绪总是不能集中,岂能练得好剑术,更别说学那驭剑之术,哼!我真不知道你这个银龙剑客的名号是怎么闯出来的?” 袁中宇受到父亲的斥责,不敢多言,垂首恭声应道:“爹,你老人家教训得极是,孩儿知错了……” 袁君达脸色稍稍缓和,道:“老夫也知道你遭遇到丧妻之痛,心情不好,所以这半个月来,时时督促你专心练剑,目的就是要让你能忘记那一段伤心事,而你的表现也没让我失望,老夫心中正自高兴,认为你果然是我的儿子,具有极大的毅力,哪知……” 他的话声一顿,重重地哼了一声道:“哼,才一下了山,立刻又变成那副魂不守舍的样子,真使老夫失望……” 袁中宇听到父亲愈说愈是严厉,不由替自己辩解道:“爹,孩儿不是想那件事,而是……” “你还要跟老夫争辩?”袁君达沉声道:“老夫跟你说过几次? 大丈夫做事,要能提得起放得下,若是为这等儿女私情所绊住,还不若就此放下宝剑,做个安安分分,平庸一辈子的老百姓,你还跟我学什么剑法?替武林除什么大害?” 他的目光闪烁出慑人的光芒,喝道:“那个女人背叛了你,给了你一辈子都洗涤不掉的耻辱,你还想她?哼,真气死老夫了。” 袁中宇想起孟丽玉所给予自己的痛苦,再念到自己所受的委屈,只觉胸心中好似塞了一块大石。 不过他晓得父亲的斥责自己,完全是基于过高的期望与爱护所致,因此,他不想为自己辩驳什么,忍住子胸中的痛楚,垂首道:“爹,孩儿知错了,请您老人家原谅。” 袁君达默然望着袁中宇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缓声道:“中宇,你也不用难过了,老夫是惟恐你重蹈我当年的覆辙,时时都遭致心蛇的咬噬,甚而影响到一生,唉!若非是当年那件事给予我的打击,二十年前,跟黎火飙的一战,老夫又怎会不能杀死他,以致留下眼前这种后果?” 袁中宇默然无语,他的心中渗杂进当年父母之间的那段悲惨故事,觉得更加苦涩难言,若非强自忍耐,只怕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了。 袁君达说完了话,又深深望了俯首无语的袁中宇一眼,方始叹了口气道:“孩子,别怪老夫对你大过严厉,我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好,你不要使我失望。” 袁中宇抬起头来,道:“孩儿知道,一定不会让您老人家失望。” 袁君达微微顿首,温和的脸色,又恢复原先的冷肃,道:“你骑驴,我步行,开始上路吧!” 袁中宇躬身而立,道:“不,爹,还是你老人家骑驴,孩儿步行……” 袁君达望了他一眼,突然笑了出来,好一会儿方始止住笑声,道:“我们谁都别骑,还是带着小青慢慢走吧,到了前面的小镇,再买匹马吧!” 袁中宇颔首道:“爹爹说得极是。” 他们父子俩循着大路,不疾不徐地行去,那匹青驴也缓缓地迈着四蹄,跟随在他们身后。 走了大约有数丈多远,袁君达侧首问道:“中宇,你可知道我方才笑什么?” 袁中宇摇了摇头,道:“孩儿不知。” 他在这段路中,脑中思绪不知转了多少次,想的也就星袁君达方才为何突然大笑的原因,一直也都没有想出来。 是以当袁君达询问他时,他只能坦诚地回答了。 袁君达微笑着道:“老夫是想起了一个故事。” 袁中宇心绪急转,想不出有什么故事会使得一向冷肃深沉的父亲那样好笑,他问道:“爹,是什么故事这样好笑,能不能告诉我?” 袁君达笑道:“这其实也不能说是故事,只不过是个小笑话而已。” 他的话声一顿,道:“以前有父子两人,起个太早,要到城里去赶集,他们合骑一头小毛驴,高高兴兴地便往城里而去……” 袁中宇脸上带着微笑,望着父亲高兴的神态,觉得晒在身上的太阳光,变得更加柔和起来。 袁君达继续说道:“他们走了没多久,便遇见不少到城里赶集的路人,其中有人指指点点地说他们太不应该,竟让那一匹瘦小的毛驴载着两个人,那个乡下人听了,非常不好意思,赶紧下了驴背,牵着毛驴走路……” 他说话之时,脚下行走如飞,气息平静,衣袂飘拂,真个仿佛神仙中人。 但是在袁中宇的眼里,此刻的袁君达可说是世界上最慈爱的父亲。 第三十九章 雪山总舵 公羊群苦着脸道:“区区方才说过,没有工具和药物,是绝对无法……” 袁君达道:“你随着我们去,需要什么东西,老夫自会替你准备妥当。” 公羊群暗暗叹了口气,默然无语。 袁君达望着他那样子,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公羊群,老夫还有句话要问你,你若是回答我,下次若是遇上老夫,老夫也饶你一命……” “这……”公羊群苦笑道:“袁大侠请说吧!” 袁君达道:“你既是天心教之人,定然知道总舵在何处……” “原来你是要问天心教总舵何处?”公羊群摇关道:“这个请恕区区不能告诉大侠你……” 袁君达道:“老夫知道你担心什么,不过你大可放心,老夫此去,便是要与大宗师两人击破天心教,除去黎火飙,你不必害怕今后会受到天心教的威胁……” 公羊群犹豫道:“可是……” 袁君达道:“你不需考虑,若是你不答应,就算老夫已答应放你一条生路,却可设法使你瘫痪一辈子,那时就算你会易容之术,这辈子也完了……” 公羊群想起瘫痪一生之事,只觉全身冰冷,咬了咬牙道:“区区对你说就是了。” 袁中宇问道:“天心教总舵在哪里?” 公羊群道:“大雪山!” “天心教的总舵会设在大雪山里?”袁君达诧异地望着公羊群,问道:“你没有欺瞒老夫吧?” 公羊群道:“区区哪敢欺瞒袁大侠?” 他见到袁君达凝目望着自己,似有不信之色,连忙分辩道:“袁大侠,你已经答应放开区区,我又怎会隐瞒你呢?何况你们方才放走了那几个金衣武士,他们见到区区已经落入你们手里,只要返回总舵向黎火飙一说,以天心教分布在各地的势力,区区今后可说是寸步难行了,为了能够留下这条老命,我还巴不得你们破了天心教,又何必……” 袁君达摇了摇手,打断了他的话,道:“你不用再说了,老夫相信你便是……” 他的话声稍顿,微笑道:“不过大雪山占地辽阔,连绵数千里,若是不明白天心教总舵设哪一个区域,只怕入山之后,非得费上半个月的工夫才能找得到……” 公羊群没等他把话说完,赶忙道:“区区绘个地图给你们就是,不过黎火飙平时不一定都在总舵,他有时在打箭炉的宅院里……” 袁君达感到非常满意,颔首道:“等会儿到了峨嵋城里之后,你把天心教总舵和黎火飙在打箭炉的宅院地图一样绘一份,然后替冯姑娘动手恢复原状之后,老夫就放你走了……” 他见到公羊群还想说话,脸色一沉,道:“公羊先生,老夫这么做,已是很优待你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公羊群愁眉苦脸地道:“区区是恐怕没有药物,无法……” “那个你不用管。” 袁君达道:“你只要尽到你的力量就行了。” 袁中宇望着公羊群那副样子,冷笑一声道:“公羊群,你到了这个时候,若是还想动什么歪脑筋的话,可有你的罪受了。” 袁君达道:“他是个聪明人,凡是聪明人都很识时务,他不会自找苦吃的……” 袁中宇道:“爹,孩儿依然不敢相信他的话。” 袁君达道:“我想他不会说假话,黎火飙出身苗疆,自从二十多年前退出中原后,可能便从云南迁到西康,开始在大雪山创设天心教的……”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倏地听到身外不远传来一声沙哑而惨厉的嘶叫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冯飞虹不知为何滚倒于地,两只手掌不住抓捶着胸口,把胸前的一大块黑毛都揪了下来,一副痛苦难忍的模样。 袁中宇惊愕一下,跃到冯飞虹身前,问道:“飞虹,你怎么啦?” 冯飞虹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张开了阔大咧开的嘴巴,不住地发出干嚎之声。 袁中宇这一行近来,才从她那张咧开的大嘴里,看到了她原先美丽小巧的弧形樱唇,不过在这个时候,她的眼泪、口水,已都流到外面来了,沽得长毛上粘粘的…… 袁中宇惊恶交集,跃到公羊群身边,一把揪住他的衣襟,把他提了起来,怒骂道:“公羊群,你到底使了些什么手法,使她变成这个样子?” 公羊群骇得脸色大变,道:“袁少侠,你放我下来,有话慢慢好说……” 袁君达也沉声道:“中宇,不可以鲁莽。” 袁中宇听到父亲这么说,只得把公羊群放落地上。他剑眉倒竖,怒问道:“你说,是不是你在她身上下了毒?” 公羊群道:“袁少侠,你可别误会,她是到了该服药的时候了。” 袁中宇只见公羊群从怀里掏出一个圆圆的瓷瓶,从里捏出一片黯黑的叶片,顿时,一股扑鼻的芳香浓郁地散放开来,他不知这是什么东西,连忙闭住了气,问道:“这是什么药?” 公羊群诡秘地一笑道:“这不是药,是一种花,吃了可以使人产生一种意想不到的欢乐愉快,少侠,你要不要吃一片?” 袁中宇怒道:“公羊群,你想施什么诡计?” 公羊群见到他神色不善,连忙摇手道:“请你不要误会,这并不是什么毒药,不信的话,你看……”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那痛哭流涕,在地上打滚的冯飞虹已似看到了什么宝物,跌跌撞撞地来到了公羊群的面前,跪了下来,乞怜地望着公羊群…… 公羊群把手里捏着的那张已经枯萎的花片放在冯飞虹张开的嘴里,只见冯飞虹舌头一卷,就吞了下去。 袁中宇诧异地道:“吃这么一片就行了?” 公羊群道:“她每天都要吃三次,每次一片就够了,不要半盏茶工夫,你就可以看到她欢欢喜喜的,说句实话,袁少侠,你就算要她跟你去,她都不会愿意……” 袁中宇道:“就因为我没有这种花给她吃?” 公羊群点头道:“普天之下,没有另外一种东西,能够带给她叫罂粟花更大的欢乐了,她又怎会愿意离开我……” “这种花原来叫罂粟花?” 袁中宇凛然道:“它对人真有这么大的魔力?” 公羊群道:“不相信的话,你等会儿可以问一问她,她在吃完罂粟花后,有一段时间神智是绝对清楚的……” 袁中宇一把夺过公羊群手里的瓷瓶,双手一揉,内力涌出,连瓶带花一齐揉成粉末,洒落地上。 他怒骂道:“公羊群,你的心好毒,我恨不得把你斩成片片……” 公羊群骇然退了几步,求援地望着袁君达,唤道:“袁大侠……” 袁君达皱了皱眉,道:“中宇,你放冷静点。” 袁中宇道:“爹,你想想看,他该有多毒,竟然……” 袁君达道:“无论怎么,老夫既已答应放他两次逃生的机会,就不能食言。” 他的目光一闪,凛凛道:“像他这种无时无刻都在运用心机,想要祸害别人的家伙,早晚他将会自食其果,纵然他能逃过天下人的追索,也逃不过他自己的良知……” 他的话稍顿,望着满脸难堪之色的公羊群,道:“老夫的话对与不对,你可以仔细地想想。” 公羊群默然半晌,道:“袁大侠所言极是,区区今后一定痛改前非,安安静静地渡完残生……” 袁中宇冷哼一声道:“你的话我是怎么也不相信。” 袁君达皱了皱眉道:“中宇……” 他才说了两个字,只见那浑身熊毛的冯飞虹瞪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愕愕地凝望着袁中宇。 那种痴迷而惊愕的神态,顿时引起他的注意,缓声道:“中宇,你看看冯姑娘,看她是否已经恢复神智了?” 袁中宇侧过身去,只见冯飞虹那笨拙的身躯突然颤动了一下,从那阔大的嘴里,发出一声惊叫:“中宇!” 袁中宇激动地奔了过去,叫道:“冯姑娘!” 冯飞虹见他奔了过去,似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转身便跑。 但是她身上的软筋已经被公羊群全部挑断,较之常人尤要软弱,如何能逃得过袁中宇的追赶? 她才跑出两步多远,袁中宇便闪身拦在她的前面,双手抓住了她的手臂,柔声道:“飞虹,你还记得我吗?” 冯飞虹双眼凝注在袁中宇的脸上,眨都不眨一下,渐渐从眼眶里面涌出了泪水…… 袁中宇也觉得心里一阵苦涩,回想起冯飞虹为自己所遭受的痛苦磨难,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冯飞虹哭着道;“中宇,我……” 袁中宇悲喜交集地道:“飞虹,你终于记起我了,你……你为我受了这么多的苦,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冯飞虹哑声道:“我……我这个样子,我!不能再见到你了……” 她突然死命地挣扎,想要挣脱袁中宇的把持,但是她的外形空自跟只黑熊一样,却没有丝毫力气,哪能挣脱袁中宇的铁腕? 袁中宇紧紧握住了她的手臂,道:“飞虹,你听我说,公羊群已经答应替你剥去外皮,你可以恢复原来的模样……” 冯飞虹不住地摇头,泪水串串流下,泣道:“你不明白的,我永远都不是以前的我了,我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他了……” 袁中宇道:“飞虹,你体内的毒,我一定会让公羊群替你除去,以后……” “以后……”冯飞虹突然像疯了似地狂笑起来。 她的笑声一敛,痛苦地道:“我有什么以后?” 袁中宇心中一痛,唤道:“飞虹……” 冯飞虹嘶叫道:“你放开我,你害得我还不够吗?” 袁中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的,讪讪道:“飞虹,我会弥补你的……” 冯飞虹道:“我不要你弥补我,只要你放开我。” 袁中宇见她这样,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才好,袁君达在旁见了,沉声道:“中宇,你放开她!” 冯飞虹侧首望了袁君达一眼,哑声道:“他是谁?” 袁中宇放开了她,答道:“他是我爹,他老人家已经晓得你为我所受的苦,所以愿意尽心为你……” 冯飞虹狂笑两声道:“用不着,你们是正派高手,武林世家,而我只是一个卑贱的阴阳人,我不需要你们为我尽力,我是个贱骨头,愿意一辈子都这样贱下去……” 袁中宇沉痛地道:“冯姑娘,你为何要说这种话?在下一直都对你……” “你害得我还不够吗?”冯飞虹咆哮一声,嘶喊道:“我愿意跟随他,谁都不能管我。” 她在袁中宇惊讶的注视下,缓缓向着公羊群行去。 公羊群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脸上浮现得意之???,迎着冯飞虹走去,道:“飞虹,你跟着我,我们一辈子都不离开。” 他伸出双臂.拥抱着冯飞虹那毛茸茸的躯体,正想要表示他的热诚,倏地发现冯飞虹眼中闪露出一股骇人的光芒。 他的心中一惊,还没想清楚冯飞虹为什么会如此,便觉喉头一痛,已被冯飞虹咬住了喉管。 他的嘴里发出半声嘶叫,双手使劲地往外推去,却没能推开紧抱着自己的冯飞虹。 他很清楚地可以感觉到自己的血液从体内涌出,喉管被利齿咬断,那种锥心的剧痛深入体内,使得他电变得疯狂起来。 但见他聚集全身的力道,作临死前的一击,奋力向着冯飞虹的两边太阳穴击落下去! 一声闷哼,冯飞虹那颗裹着兽皮的头颅顿时碎裂开来,公羊群也就在这个时候,喉管破裂,倒地死去。 他们这种同归于尽的惨酷情景,从发生到结束,只不过在一个呼吸之间的事,不但袁中宇没能阻止,甚而连剑神袁君达也来不及使他们分开。 袁中宇愣了一愣,大叫一声,跃到冯飞虹的身边,只见她的头颅碎成数片,脑浆和鲜血洒得满地,然而她那咬断公羊群喉管的利齿,依旧深深地嵌在公羊群的喉管里。 他木然地站着,只觉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心中不知充塞着什么东西,沉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默然了片刻,他只听袁君达在他身边沉声道:“孩子,你不用难过了。” 袁中宇哑着嗓子道:“她……她为什么要这样?” “她这是无颜见故人!”袁君达道:“她在受着公羊群控制时,或许是耽于现实,无法挣脱,可是当她神智清醒时,见到了你,她心里的感触自然很大,因而就产生极端的自卑,这才给予她勇气做出与公羊群共亡之事……” “她……她为什么要这样?”袁中宇喃喃道:“我一直都把她看作真正的朋友,绝不会嫌弃她的出身,她的堕落……” 袁君达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她的出身虽然低贱,以往所做之事,虽然下流,但是她能有勇气挣扎向上,却较之那些自命出身高贵,平日尽做些无耻之事的人要尊贵多了,我们应该好好地埋葬她,使她魂有所依。” 袁中宇感激地望着袁君达,不住地道:“爹,多谢您老人家,多谢……” 几个时辰后,这座小小的山岗上,堆起了一个小小土坟,在那堆坟前,竖着一块石碑。 今后若是有人从这个小坟经过,而他又是练过几天武,必然会为墓碑上所刻的墓志铭而大吃一惊。 因为这里面葬的是江湖上人所不耻的黑湖人妖冯飞虹,而那立碑之人却是武林中无人不晓的剑神袁君达和银龙剑客袁中宇! 自然,他们会由这块石碑上引出许多猜想,也可以想得出其中必有一段动人而曲折的故事。 然而在这个时候,那竖碑立墓的两个江湖名人,却已在夕阳里,向着东方而去。 他们背对着将落的夕阳,迎着尚未升起的朝阳,飞骑而行,把这一段凄凉的故事,抛诸身后,任由后人去推测…… 日出,日落,晨夕交替,袁君达父子在第八个升起的太阳运行至中天之际,踏进了洛阳城。 一路之上,袁中宇的脸上都没有笑容,除了骑在马上的时间外,一有余暇,他便苦练剑法。 他的意志受到一再发生的事故击打,变得更加的坚定,他认为自己身边所发生的事,都与天心教有关,若非是天心教,他又怎会遭遇到如此多的磨难?痛苦? 是以他发誓这次一定要消灭天心教,否则也不足以消除他心中所积郁的痛苦。 袁君达见到他如此苦练,衷心感到非常安慰,也不愿打扰他的修炼,因而一路上,父子俩很少说话,都是互相以沉默相对。 当袁中宇进了洛阳城,踏上那宽大的街道时,他那久逝的笑容又自脸上浮起,微笑着道:“爹,洛阳到了。” 袁君达点了点头,道:“嗯!洛阳城总算到了。” 他笑着问道:“我们是先到松鹤楼去,还是先找个地方休息一下?” 袁中宇恭声道:“孩儿一切听从爹爹的吩咐。” 袁君达道:“依老夫的意思……” 他的话声倏然一顿,脸上的微笑立即敛去,疑目望着前面,好像见到了什么似的。 袁中宇为之一惊,凝目望去,但见在那熙熙攘攘的人堆里,走来了两个怪人。 那两人一高一矮,一瘦一胖,走在一起,动作快捷,但是他们身外好像带着一层无形的墙壁似的,在拥挤的人群里却不会撞见别人。 那些挡在他们前面的人,没等他们奔到身前便已纷纷退开,全都诧异地四下顾盼。 袁君达沉声道:“这两人在大街之上便施出内力,看来不像善类,老夫倒要教训教训他们……” 袁中宇忙道:“爹,你老人家别误会了,他们是宇内二魔,乃是大宗师的得力人物,恐怕是急着要来接我们的……”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凌飞和谷青二人已经来到马前,他们热络地道:“小袁,你总算来了,大宗师这两天等得你好苦。” 袁中宇抱拳道:“多劳二位远迎。” 他见到凌飞和谷青全都面现惊诧地望着父亲,连忙介绍道:“两位大哥,小弟跟你们介绍一下,这是家父袁君达……” 他这话还未说完,凌飞和谷青已大惊失色,躬身道:“原来是剑神驾到,请恕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袁君达抱拳道:“两位多礼了!” 凌飞道:“大宗师这些日子时刻惦念着找不到袁前辈,无法向袁兄弟交代,这下可好了……” 谷青打断他的话道:“你少说点好吧!还不请袁前辈到松鹤楼上去?不然大宗师等急了,又要骂我们一顿。” 凌飞笑道:“老大说得不错,袁兄弟,你可知道这两天我们挨了大宗师多少骂,这下可好了,你一到,我们就可松口气了,来!我们替二位带路。” 他们二人在前带路,引着袁君达父子,沿着大街向松鹤楼行去。 此刻若是有黑道高手在城里的话,必然会为眼前所见的情景感到吃惊。 因为宇内二魔成名武林二十多年,曾经归隐过一段时期,此刻重新出现洛阳,却对人如此恭敬有礼,完全一改往日的狂妄自大,怎不叫人看了吃惊? 可是凌飞和谷青二人却是满脸春风,毫无犹豫之色,引着袁君达父子两人来到了松鹤楼前。到了门口,自有酒保把驴马接过去,他们一行四人登楼而上。 第四十章 惊天一战 他们晨起即行,日落便息,整日里都在车中,所用来打发时光的方法不是由大宗师讲述邪道练功法门,便是由袁君达督促袁中宇练功,由于大宗师把邪道中的两种极为实用的法门传给袁中宇,使得跟随在旁的宇内二魔获益不少,他们埋头苦练,希望那辆马车一直驰到天边海角,永远不停下来。 但是时光总要过去的,他们既有目的地,就算一天只行一里路,也终会到达的,何况他们的速度是如此之快,所以不到半个月,便已进入打箭炉,来到他们与那十个黑道高手相约之处。 那些人都是江湖上的巨擘,经验丰富,设有住到客栈里,只是在乡间野外的民家或荒废的祠庙居住。 大宗师一行五人在日落的时分,来到这个西康的重镇,才找到一座破庙,下得车来,那些黑道群雄便已从车上的暗号认出他们,纷纷从各自居住之处来到这座庙里与他们聚合一起。 袁中宇出身峨嵋,虽然曾经两次下山行道,也遇见不少黑道中人,但是对于这些雄踞一方,称霸一时的黑道高手,却是没有见过,因为在他出道之时,这些人已归隐的归隐,改行的改行,若非是大宗师的符令相召,他们绝不会再现江湖的。 袁中宇从没想到自己在江湖上所见到的黑道中人,全都是凶狠残忍,霸道异常,而这些黑道巨擘却是个个和气真诚,假如不是谷青告诉他那些人昔年的名号,他还以为他们都是善良的百姓。 尤其是当大宗师特别推许剑神父子时,他们所表现的那份亲热与尊敬,使得袁中宇更是感动。 那些人进了庙后,除了派出警戒的两个人之外,其余的人,纷纷把带来的美酒肉脯拿了出来,开怀畅饮。 他们喝了大约半个时辰,那在屋顶警卫的黄山一怪詹奇走了进来,道:“禀告大宗师,庙外有霹雳堂主祝一夫率领门人求见。” 大宗师连忙道:“快情他们进来。” 稍候片刻,袁中宇只见一个面如金纸,五短身材的中年人带了四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祝一夫一一与厅内的人相见行礼,面上始终浮着惊愕的神色,尤其当他知道这次是要与当今武林的两个绝顶高手一同破除邪教,造福武林时,他那份欣喜兴奋之态,使他的言辞显得更加激昂壮烈。 酒过三巡之后,大宗师把这次行动的方法与目的,详细讲说了一下,再分配好各人的职责,然后便乘着夜色,扑往大雪山而去。 大宗师擒住血指魔刀褚天彪之后,一路上使尽不少手段,方始由褚天彪嘴里探出金蜈天尊本来平时难得到总舵去的。 他另外在打箭炉西北方三里处,筑有一座庄院,作为居住练功之所。 自从他得到毒门失传的秘籍,通晓如何培养毒人之后,为了搜集毒物与练功的方便,他便很少回庄里去。 尤其他在跟罗刹夫人发生争吵之后,便干脆留在天心教总舵里,不再回到打箭炉的庄院来。 因而大宗师为了避免力量分散,不再派人到庄院里去,直接向天心教总舵进军。 夜色初起,寒风飒飒,他们一行二十人,寂静无声地飞奔着,进入山区之后,大宗师取出褚天彪所绘的地图,对照了一下地形,没有按照图上所指明的路线,带着他们穿过峻岭杂林,深入山中。 大约行了两个时辰,大宗师停了下来,指着远处一座高峻的山岭道:“天心教的总舵就是建筑在那座高峰之下的一块盆地中,你们分成两路随老夫和剑神乘着夜色侵入,中宇留在这儿,按照原定计划,等到天亮之后,投帖求见天心教主,你可以藉言辞之间与他发生冲突,然后开始动手……” 他拍了拍袁中宇的肩膀,道:“说不定在那个时候,我们已经把那些毒人全部歼灭了,到时可要看你的……” 袁君达沉声吩咐道:“中宇,你切记我的话,面对黎火飙之时,要保持绝对的冷静,以你的功夫,最少也可以支持三百招,到时我们一定可以赶到……” 袁中宇不住地点头答应,其实在庙里的时候,袁君达和大宗师已不知叮嘱他多少次了。袁中宇怎不明白他们对自己的情感?所以他除了点头之外,再也没有什么话好说了。 他看看大宗师和父亲带着那些人分成两路,迂回而下,没入黑暗的谷地后,沉思片刻,这才找到一块巨石的后面,盘膝坐了下来,凝神运功。 随着体内的真气运行了数匝之后,袁中宇方始睁开眼来。 他极目四望,发现此时夜幕已退,晨雾初起,周遭一片白茫茫的,竭尽目力,也只看到八尺多远,那高峻的山峰只有一幢巨大的黑影,根本看不清真正的面貌。 袁中宇暗忖道:“大宗师说是天色一亮之后,便进谷投帖,他却没料到山里会有这么大的雾,看来只好等到雾散之后,再下谷了……” 他正在思忖之际,突然听得雾里传来一声低沉的怪叫…… 那种叫声不像野兽,又不似人声,在雾里听来,带着低沉而怪异的韵调,使人听了,不由自主地浑身一凛,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难过。 袁中宇悚然一惊,还没弄清楚这种声音在何处发出,接着又听到同样的一声怪啸。 这下声音传出之处,距离袁中宇又近,加之他也在凝神谛听,所以很快便发现是来自右前方不远。 袁中宇提气轻身,缓缓地向着声音传来之处行去。 他走出了数丈,突然发现前面不远之处,劲风激荡,白雾滚滚散开,凝神望去,只见有两条人影在淡淡的雾里交手,那两人想必都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袍袖挥舞之际,四周的白雾不断滚滚翻出,四散开去,渐渐变成方圆两丈之处,出现了一块空白。 袁中宇一看清那正在交手中的两人时,全身一震,几乎要呼叫出来。 敢情他见到的两个人中,一个是全身碧绿,头插步摇的中年蒙面女子,另一个则是一身红袍的魁梧大汉。 那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袁中宇的生身之母,罗刹夫人辜雅莉,另一个红袍大汉则是金蜈天尊黎火飙。 袁中宇这一个月来,经过父亲的督促与用内功打通穴道,再加上他自己肯下苦功,进境之速,超过常人苦练七年。 他的武功较之武当山上何止精进一倍以上?自然眼力也与以前不同。 当他看到母亲跟那红袍大汉交手之时,招式精奥之极,虚实互生,变幻奠测,每每在令人想不到之处攻出一式。 而那红袍大汉则是拳掌互变,往往却又能在极端危险中转危为安,还以煞手,他顿时便已猜出这红衣大汉是谁来了。 袁中宇的目光很快地便被他们交手的情景所吸引,他并且把自己的精神也融化在里面,思忖着该如何防守…… 黎火飙和罗刹夫人绝对想不到此刻会有人在旁观看他们交手,因而在他们将近三百招的搏斗中,两人都自尽出全力攻击,都想击败对手,致使奇招迭出,有如花雨缤纷,看得袁中宇如痴如醉,直到他们住手不打,才醒了过来。 金蜈天尊发现自己已经无法击败对方时,他赶忙攻出两招,缓了一下势子,退后数尺,大声喝道:“雅莉,且慢!” 罗刹夫人辜雅莉道:“怎么样,认输了是不是?” 金蜈天尊黎火飙道:“你自己心里明白再继续打下去,只有你吃亏的,你又何不见好就收?” 罗刹夫人道:“那么你是同意我的意见了?” 金蜈天尊苦笑道:“雅莉,你我十多年夫妻,为什么要为这点小事而争吵……” “这不是小事,”罗刹夫人道:“这是有关于你的生死安全,以及……” “我自己的生死,由我自己来管。”金蜈天尊道:“二十年前,我为了你已经牺牲一次了,这次我决不能听你的……” 罗刹夫人冷哼一声道:“二十年前,你若不听我的话,只怕早已是一堆白骨了,如今你我情义已绝,我之劝阻你,只是看在当年你救我一命的份上,否则……” 金蜈天尊道:“你不提当年之事还好,提起当年之事,我便一肚子的火,当时若非是老夫,你和那个杂种……” 罗刹夫人寒声道:“不许你这么说……” 金蜈天尊冷哼一声,道:“当时你们母子两个人在冰天雪地之中,眼见便要冻死,若非老夫路过,救了你们起来,只怕你也早就变成一堆枯骨了……” 罗刹夫人道:“我就是看在当年的相救之恩,所以这一次再来劝你,希望你能放下那份野心,不要妄想独霸武林……” 她的话声一顿,道:“你要知道,现在的情形与当年不同,当时……” 金蜈天尊道:“你不必再提这件事了,你我既然分不出胜负来,我看也不必再打了,等到我一统武林之后,你自然会回心转意的……” “不!”罗刹夫人道:“你若不答应我的话,我从此之后便是你的敌人,我要毁去你苦心培育的毒人,使他们不致害人……” 金螟天尊怒道:“你已经伤了老夫两个毒人,还不满足?难道你想要真个与老夫为敌不成?” 他沉声道:“老夫是看在多年夫妻的情份上,这才一再让你,我不相信我不能毁了你!” 袁中宇在他们住手时,已看到在金蜈天尊身后不远处,立着三个全身绿毛,眼现碧光的怪人,那三个怪人与大宗师所说的一模一样,全身僵直,眼光呆凝,连脸上的肌肉也是僵硬的,毫无一丝表情。 袁中宇心中惊凛之下,想不出为何金蜈天尊会带着那三个毒人,在如此早的时候来到山上,并且还跟罗刹夫人交起手来,等到听完了他们的话后,他才晓得原来是母亲苦口婆心,想要劝说金蜈天尊解散天心教,这才双方发生争执,动起手来。 当他听到金蜈天尊出言污辱自己母子的时候,他几乎忍不住要挺身而出向金蜈天尊挑战,可是他终于又忍了下去! 因为他不愿破坏母亲的决定,惟恐会使得她不悦,使得她永远为此而伤心。 他决定要按照大宗师所计划的那样行事,径自登门投帖,正式向金蜈天尊挑战。 好在这时他们只顾着说话,加之身边散开的白雾也渐渐聚合起来,所以没被他们发现。 这时罗刹人人听了金蜈天尊之言,默然片刻,冷冷道:“不管你说什么,我话已说到这里,今后是友是敌,就看你自己了,希望你不会后悔。”她说完了话,转向便待离去。 金娱天尊喝道:“且慢!” 他见到罗刹夫人回过身来,沉声道:“辜雅莉,你真的不念往日的情份,跟我和好?” 罗刹夫人道:“你我恩断情绝,再也没有和好的一天了,尤其是你要继续做你的梦,我更不会……” 金蜈天尊大声道:“好!你既已与我恩断情绝,老夫也不用顾忌什么!现在,我就要将你毁了,免得你以后坏我的事!” 罗刹夫人冷冷道:“黎火飙,我已不是当年了,你认为凭你便可以杀了我?” 金蜈天尊冷声道:“老夫绝不会与你以死相拼的,我还得留下精神对付那两个王八蛋……” 他的语声一顿,道:“辜雅莉,你认为你能逃得了老夫和这三个毒人的围攻?” 罗刹夫人冷冷道:“黎火飙,亏得你还自命是一派宗师,想要将来称霸武林!竟然会说出这等无耻的话来,哼!你若是不怕他人耻笑,你便动手吧!” 金蜈天尊狂笑道:“在这个时候,还会有谁来此?老夫一再容忍,你都不听,只有尽一切手段毁了你,至于今日之事,又有谁会晓得?” 他这句话还未说完,突然发现风声一响,像是一个人在身外不远掠了过来。 就在一愕之下,他已见到雾中响起一声剑啸,接着便听到一声怪异惨叫传来。 他怒喝道:“是谁在这儿?” 话语方毕,他便见到一个长身玉立,手持长剑的年轻人从雾中现身,向自己行来。 罗刹夫人一见这个年轻人,全身一颤,惊呼道:“中宇,你怎会到这里来?” 袁中宇道:“娘,他们都来了!” 金蜈天尊看到袁中宇英俊的面容,脸上泛起强烈的怒意,更有说不出的难过。 以他的武功与声望,竟然会在袁中宇来到身边时,都还没发现,若是传扬出去,他的脸也真挂不住了。 他瞥了罗刹夫人一眼,遭:“这就是你的儿子?” 袁中宇沉声道:“不错,在下袁中宇!” 金蜈天尊冷笑道:“哼!左右不过是个小杂种而已。” 袁中宇深吸口气,怒目凝视着金蜈天尊,沉声道:“黎火飙,你敢与我一决生死吗?” 金蜈天尊尽管没有先发现袁中宇,却还没将他放在眼里,此时被一股煞厉的剑气一逼,这才发现自己的想法错误,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竟然较之二十年前的铁心孤客还要厉害。 他真不晓得一个月前的袁中宇,还不是陈翔的对手,此时怎会变得如此厉害起来。 他暗暗咬牙忖道:“那些蠢材,只知吃饭,不知道做事,传递来的消息完全不确,老夫非得好好惩罚他们不可。” 这个意念在脑海之中一闪而逝,他正想要说话,听得罗刹夫人说道:“中宇,你不要冒失,让为娘来对付他!” 袁中宇方才站在雾中,没有发现一个受伤的毒人正躺在身边不远,本来他屏息静气,没有一个人发现他就在附近,等到他想要挺身而出时,发出了一丝声响,以致那已经受伤的毒人凶性大发,向他扑了过来。 间不容发之际,他在一惊之下,立即施展剑道中最上乘的驭剑之法,将那毒人杀死。 由于他听过大宗师述说毒人的厉害,是以在出手之时,集聚全身之力,运剑迎击,哪知玉龙剑锋利逾铁,尤其剑尖吐出的锋芒更是锐利无比,尽管那人像大宗师所说的那样,寻常的刀枪无法伤害得了,却在玉龙剑下,被斩为两半。 袁中宇在杀死那个毒人之后,胆气大壮,这才挺身而出,邀斗黎火飙。 当他听到罗刹夫人出言阻止时,连忙道:“娘,他欺负你老人家那么久了,今天孩儿要为你老人家报仇雪恨!” 他怒目凝注着黎火飙,大声喝道:“黎火飙,你把兵器拿出来,我不杀手无寸铁的人!” “嘿!好大的口气!”黎火飙冷笑道:“像你这种无知后辈,老夫是该教训你一顿,不过看在你娘的份上……” 袁中宇冷声遭:“黎火飙,你要不要脸?连我向你挑战,你都不敢接下来?” 黎火飙寒着脸望了一眼罗刹夫人,道:“辜雅莉,你真的不要你的儿子了?” 罗刹夫人闪身掠到袁中宇的身旁,道:“孩子,你让开,由娘来对付他……” 黎火飙冷笑一声,道:“你们想藉此绊住我,让他们到谷里去……” 他的话语一顿,嘴里发出一声怪叫,那三个毒人散了开来,碧绿的眼光凝注在罗刹夫人和袁中宇脸上,张牙舞爪,一副蠢蠢欲动的样子。 黎火飙狂笑道:“你们陪着毒人玩玩吧,老夫去跟那两个老王八蛋算完账再来找你们!” 袁中宇见到黎火飙竟然要回谷去,大喝一声,飞身跃起,向着黎火飙追去。 谁知黎火飙竟然是做作的,当他一听袁中宇说到大宗师和袁君达两人已经赶到时,心中便很焦急。 他乃是个狡猾之人,晓得要凭自己之力,绝难是大宗师和剑神的对手,尤其是再加上一个罗刹夫人,使得他认为是最大助力的毒人,也没有什么用了。 所以他决定要生擒袁中宇,用袁中宇的性命来威胁罗刹夫人和剑神两人。 那么,他便可以完全扭转劣势,稳居胜算了。 然而他眼见袁中宇年纪轻轻,竟能发出那等强烈的剑气,深知要想把对方生擒下来,绝不是短时间内所可办得到的。 所以他才想到这么个欲进先退的办法,作出要离开的样子。 果然袁中宇迫不及待地飞身向他扑了过来,正好落入他的算计之中。 他脚下一个急旋,蓄足的劲道立即有如怒潮狂飙般地向袁中宇身前击来。 那股令人窒息的劲道,自他袍袖之间发出,立即便像一面巨网样地把袁中宇身旁的空间全都罩住。 他乃一代大师,虽是出身苗疆僻野之处,但是无论智慧、心机都较常人高出一筹,再加上他有称霸武林的雄心,使得他更把整个心机都放在如何才能达到这个目的上去了。 因此,他就没想到自己与一个后生晚辈交手时还使用诡计,会损害他的名誉了。 并且他惟恐罗刹夫人会与袁中宇联手对付自己,所以在旋身出手的时候,出声使那三个毒人挡住了罗刹夫人,把她围起来,他满以为自己这下出其不意,定然可以把袁中宇困在强大的气劲里,还不手到擒来。 哪知袁中宇年纪轻轻,所经历的搏斗经验,却不逊于成名数十年的高手,尤其他的机智见识较之任何人都要快得多。 当他猛然见到眼前红影一扬时,心中已有所觉,立即刹住了身形,是以当那股雄浑的劲道翻滚而来时,他已一振长剑,斜切而出,划破了那浓得分不开的汹涌劲道。 这有如一面撒出去的鱼网,破了一条缝,很快会使整面鱼网毁去。 黎火飙一惊之下,左掌倏翻,紧跟着又拍出一股强烈的劲道,想要弥补那道空隙。 谁知他左手的劲道刚一发出,只见袁中宇把长剑插入地中,左右两掌循着相反方向交推而出。顿时,一股回旋不已的劲道从他身外产生,有如水面的波纹,很快地向四周扩散出去,使得他发出的劲道受到了一阵急旋,分散而开。 黎火飙若非是功力较高,只怕在这一股急旋的劲道转动之下,早巳立身不住。 他的脸色一变,想不到袁中宇不但得到了剑神的真传,连这等怪异的回旋劲也练成了。 他左肘一挫,掌刃振动,御下那股回旋不已的劲道,右手趁着袍角受着风劲激扬而起的刹那,已拔出卷在腰际的软剑。 但见一道谈蓝色的光华扬起,那支用精钢铸成的软剑已经抖得笔直,迅捷如电地刺了出去。 黎火飙不但掌法上有独到之功,连剑法也有很深的造诣,他这一剑刺出,剑气迸发,蓝色的光芒耀眼生辉,直奔袁中宇而去。 袁中宇一见对方抽出软剑,跟着也拔起地上的玉龙剑,展开一路紧密的剑法攻了过去。 这时,白雾已较方才稀落,再加上激荡的掌劲扫开,可以看得很清楚,两道不同颜色的剑影上下腾飞,时而如经天之龙,时而如交舞之蛇,纠结不开,煞是好看。 大约交手了八十余招,袁中宇已被对方剑上渗出的强大压力,逼得收敛起强烈的攻势,变为守多攻少。 不过黎火飙心里明白,袁中宇的剑法复杂,守势较之攻势更加坚强,有如一堵无形的铜墙,自己始终无法攻进剑圈之内。 他正在暗忖要用什么法子才能在最短时间内击败对方,而又不伤害到袁中宇,突然听到山谷里传来数声强大的声响。 声音在山谷里回震不已,有如连串的霹雳,久久方始停止。 黎火飙一听那巨大的霹雳声响,心里大惊,想不到大宗师和袁君达这次还带来了火药暗器。 就在他心神一分的刹那,袁中宇已疾快地退了六步,脱出他的剑芒笼罩之下。 黎火飙发觉这个情形,立即收敛起心神,挺剑追击,岂知他目光一闪,却见到袁中字长剑斜指,左掌按在小腹之上,摆出一个怪异的姿式。 他眉头一皱,脚下稍挫,不再前进,把体内的功力从剑上逼出,抵御对方剑上传来的一股煞厉剑气。 他们方才是在剑招上争奇,此刻却一变为内力上的较量,若是按照常规来说,袁中宇这样是自缚其手,以自己的弱点去对付黎火飙的长处,定然会毁于无法相救的局势。 可是黎火飙却并不那么想,他以为袁中宇这么做,必然有其目的,最大可能便是牵制自己,好使得大宗师等人破了总舵之后赶回来。 他虽是晓得自己内力较之对方要高出甚多,只要继续运劲,袁中宇势难再支持多久,但是耳边不时传来阵阵巨响,使得他心头惊颤不已,明白继续拖延下去,谷中只怕要被炸为平地。 他凝望着袁中宇那俊逸的脸孔,眼中几乎冒出火来,脑海之中意念急转,终于决定施出罗喉血箭的奇功,立即击败袁中宇,并以他作为要胁剑神屈服的工具。 心中的意念既决,他也顾不得施展罗喉血箭后,功力会受到损害,因为他认为袁中宇无论如何也抗拒不了突然加施两倍以上劲道的冲击。 但见他的脸色一阵晕虹,张开嘴来,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随着这口鲜血的喷出,他已激起浑身的潜力,运集剑上,向袁中宇射去。 那突然暴涨的剑芒以及发出的刺耳剑啸足足可以洞穿数层铁板,尽管袁中宇手里握着的是宝剑,也会被一击之下断去。 谁知事实上却大谬不然,袁中宇在黎火飙喷出一口鲜血的时候,全身飞起,如同飞舞翱翔,射掠而出,他手里的玉龙剑同时脱手射去,发出强烈的光芒,划出一道圆形的光孤,绕到黎火飙背后,穿射而入。 黎火飙做梦也没想到袁中宇已练成了驭剑之术,他体内的潜力刚一提起发出,全身空洞,就像一座不设防的城池样的,背后空门大露,在毫无防御的情形下,已被玉龙剑透体穿过。 他的嘴里发出一声大叫,两眼睁得浑圆,全身颤动了一下,终于倒地死去。 不过,他是死不瞑目,眼中流露着强烈的惊讶、疑惑,随着生命力自他体内消失,他的眼睛也变为呆凝,睁得老大…… 袁中宇此时掠身在八尺之外,眼望着金蜈天尊倒地死去,虽是不住喘气,却也禁不住心中那份兴奋的感觉…… 他凝望着黎火飙的尸体好一会儿,才想起罗刹夫人来。目光一闪,他发现那三个毒人不知何时都已经被制,罗刹夫人也在愣愣地望着黎火飙的尸体。 袁中宇心中一阵激动,叫道:“娘!” 罗刹夫人颤声道:“孩子,娘真……不敢相信你……”她的泪水在眼眶里不住打转,缓缓地举起手来,摘下罩在面上的面巾,张开双臂,道:“孩子……让娘抱抱你……” 袁中宇冲到罗刹夫人的面前,紧紧抱住了母亲。 罗刹夫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默然半晌,柔声道:“中宇,为娘的就是盼望有这一天,本来我还以为到我死了之后,都不会看到……” 袁中宇喉头哽咽,道:“娘,苦难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你老人家以后可以与爹爹……” 罗刹夫人叹了一口气道:“唉,娘只要见到你成人就心满意足,至于……” 袁中宇抬起了头,道:“不要提过去的事情了,今后孩儿要好好地孝敬你们二老,希望你老人家能平安喜乐。”他的话声被一阵更大的爆破声响打断,那阵阵霹雳声响,仿佛是庆功的爆竹声…… 在这阵爆破声里,袁中宇拉着罗刹夫人的手,往山谷跃去。 这时白雾已经散去,阳光灿烂辉煌,象征着一个美好光明的未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