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像之秘》 第一章 皓首狮王 头断惨死 扬州城一向是富贾盐枭集中之地,尽管繁华热闹,但却吸引不少武林大豪到此安家落户,只有一个人例外,这便是“皓首狮王”司徒明。 不过话说回来,司徒明纵横湖海时虽然声名显赫,但搬至扬州城之后,已几乎过着半隐居的生活。有人说他是因年事渐长,不再留恋武林的风风雨雨,也有人说是受一个女人的影响。 这女人不是别人,便是司徒明的继室杨映红! 当年杨映红是武林中的美人,拜倒其石榴裙下之人,也不知凡几多,几许人都认为自己最有条件能得到美人之垂青,但最后杨映红却嫁给一个比她年长近二十岁的司徒明,而且甘于当其继室!这当然大出众人之意料,当年司徒明娶杨映红十分哄动武林,不过两人的婚事只在静悄悄之下举行,但也请了几位至爱亲朋却不惊动武林中的朋友。司徒明娶了杨映红之后,便迁往扬州居住,之后司徒明便甚少涉足武林,故此很多人都比较同意后一种说法。 绝大多数的人都认为杨映红下嫁司徒明为因贪慕其威名和钱财,但又恐惹来闲言,故此司徒明半隐在家。 到底杨映红因何会舍弃其他风度翩翩兼年少的俊侠,而嫁给司徒明,司徒明又因何由一位叱咤风云的人物,转变成一个半隐士?这是个谜! 这个谜当然无人扬穿,而武林中议论了一阵,也逐渐淡忘了;年青一辈的,甚至有许多人都不知有“皓首狮王”这个名号! 司徒明脾气异常霹雳,出手狠辣,又自小便白了头发,故此有“皓首狮王”的外貌,他前妻为他生了一子一女,当他娶杨映红时,大子已八岁,幼女则只有两岁。十八年过去了,司徒明的长子司徒宝玉亦已成家立室,且已是两子之父,而其前妻所生的女儿司徒爱玉今年亦已二十岁。 可是近日来,武林中又开始议论司徒明俩夫妻了,因为司徒爱玉下月初便要出阁。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乃不易之理何况司徒爱玉亦已二十岁,出阁嫁人乃属平常之事,有何值得议论?司徒宝玉娶妻生子,武林中知道者鲜之极,但司徒爱玉出阁,却大力铺张,广发请帖,许多在武林中有点头面的人都收到其请帖! 收到前帖的人,注意的不是柬上的附言:谢绝一切贺仪,而是司徒明女婿的身份背景,最是奇怪的是帖上居然一字不提男家之底细! 司徒明本身已充满了谜,这一次女儿出阁又添了几个谜,武林中还有不沸腾之理?于是众人又开始细细再打听,同一日究竟是什么有头面的人物娶媳妇,这又是一怪! 娶媳妇的不铺张,反而嫁女儿的广发请帖,这里面到底又有什么外人不知的谜? 武林中好事之徒,多如恒河沙数,于是人人均翘首等待那一个日子:下月初九! ×      ×      ×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司徒明倒真会替他女儿挑日子,把出阁之期订在三月初九。 暮春三月,莺飞草长,处于长江畔之扬州城,春意更浓,春日多雾,扬州城在薄雾笼罩之下,更具风姿。一层薄雾增加了美感,也添多了几许神秘感。 腰缠十万金,骑鹤下扬州。 自各地涌来扬州的武林人,绝不是人人骑马,但骑鹤的绝无仅有,而到此之贺客,虽有一心想瞧热闹的或者其他目的的,腰缠十万金者,亦如乐毛麟角,怀着解谜心情的人,却十居其九。 自三月初开始,司徒家的贺客已将扬州大小数十家客栈挤满,而贺客仍络绎不绝。根据司徒明发出的请帖所写,司徒家要在三月初八日才开始款待贺客,贺客提早到达,大都是好奇心使然,人人均想早点知道司徒明的亲家是谁,东床快婿又是那位名门佳少,可惜连扬州城的人亦不知道。 司徒明与杨映红本身已充满了谜,女儿出阁又增多了几个谜团,使贺客们在客栈内个个都如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只盼三月初八日早一点到! 三月初九才是大日子,但人人只盼三月初八,盖来此之贺客,根本是为了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多于道贺! 司徒明有女长成,小名爱玉,众人亦是至今才知道,司徒明又几乎已归隐,谁管他女儿嫁不嫁人! 难耐的日子中,在初七日傍晚,扬州城迎宾客栈门外,忽然出现了一位瞩目的大人物。此人一出,周围立即响起一片叫声:“安大侠!” ×      ×      × 安于道今年才四十出头,但他自出道至今已有三个外号,出道不久便得了“玉面飞鹰”之外号,五年之后,又得到第二个称号:“铁剑柔肠”,三十五岁之后,人人均改称“铁剑大侠”。 安于道看来风尘仆仆,脸上神色颇为沉重,满脸胡须,但仍难掩其英气。安于道向柜台走去尚未开口,掌柜已说:“对不起客官,小店早已客满了!” 一个唤牛长志的壮汉说:“安大侠,扬州城所有的客栈都全住满了,连这几座庙宇也挤满了人,大侠若不嫌弃者,可与在下同住一室!” 安于道急忙问道:“请恕安某眼拙,未知阁下大名,可否见告?” “在下牛长志,乃千帆帮的副帮主!” 安于道立即换上一副面孔,道:“原来阁下便是千帆帮的副帮主,久仰久仰,失敬失敬!打扰副帮主怎好意思?” 牛长志说道:“安大侠这样说便见外了,请进!”他在前引路,带安于道到一间上房,这房有两张床,本来是他和手下居住,既然要招呼安于道,便吩咐手下,空出一张床让与安于道。 安于道问道:“牛副帮主来扬州已久?” 牛长志道:“来了五六天了,安大侠由远处赶来?”. “是的,由京师赶来,幸而路上平安及时赶到。” “闻说瓦刺也先又领兵来犯,京师一带必然十分紧张了!” “正是,朝内有人主张天子御驾亲征以振国威,不过反对的人也很多,贵帮主近几年发展甚速,更难得的是能做到锄强扶弱,纪律分明,安某佩服之至!有机会当到贵帮拜访任帮主!” 牛长志连忙谦虚一番,道:“大侠侠骨仁风,更令人佩服,在下心仪已久,今日有幸一见,请让牛某做个小东,今晚到鸿宾酒楼共谋一醉如何?” 安于道哈哈一笑,道:“安某在路上酒不沾唇,早想喝个痛快,只是如今一身风尘,实不能不洗个澡!” 牛长志道:“如此在下当先到鸿宾酒楼等候!” ×      ×      × 当安于道到达鸿宾酒楼时,大半的食客都长身与他打招呼,安于道一一回报,甚至停了几次步,与好友攀谈,足足过了顿饭工夫,才到牛长志那一席。 “副帮主,请恕安某来迟!” 牛长志忙说无妨,他这次代帮主任浩流来扬州观礼,只带了一名小头目小朱,当下二人立即点了些酒菜。 牛长志本想与安于道闲谈武林大事,不料不断有人来与安于道攀谈,他忽然发觉安于道虽然脸带笑容,但眉宇间却有不耐烦之色,估计他在路上太累,便打消原意。 酒菜上来了,那些来找安于道的才纷纷离开,牛长志亲自替他斟酒,举杯说:“在下敬安大侠一杯,祝大侠一切心想事成!” 安于道忽然失笑道:“一切心想事成?哈哈,天下间那有这等如意的事?”虽语出如此,但他仍将酒喝下,道:“多谢副帮主。” 牛长志微微一愕,低声道:“大侠似乎有心事?” 安于道脸色微微一变,忽尔轻叹一声,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如今瓦刺大军压境,能不令人担心乎?” 牛长志敛容道:“安大侠你倒不愧大侠之称,忧国忧民,襟怀广阔,不似吾等只看到自身之得失利益,佩服佩服,在下再敬你一杯!” 安于道酒到杯干,自己又斟了一杯,回敬牛长志,之后三人才吃菜。安于道似乎不大想留在酒楼,吃得甚快,只喝了一壶酒便道:“今日到此为止,改天安某回请副帮主。” 牛长志愕然道:“安大侠不是欲与在下共谋一醉么?怎地几杯酒下肚便够了?” “此处吵杂,大大影响喝酒的雅兴,不如咱们回客栈再喝?” 牛长志自无反对之理,当下招手会账,安于道首先下楼回店,小朱低声道:“副帮主,属下也看安大侠的确有点心事。” 牛长志望了他一眼,道:“不可胡说!安大侠是什么人?他心内只装着别人的事,自己有什么心事?” 安于道真的没有心事么?他可以骗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十八年前他亦是众多追求杨映红的少年英侠之一,谁知杨映红嫁给司徒明,佳人既已为人妇,安于道只好收拾情心,专心做他抱打不平“事业”,直至十年之后才成亲。 他娶妻不是为了自己,纯是为了满足父母的愿望,妻子高氏不是武林中人,甚至连一点武功也不会。不懂武功也不稀奇,高氏不识字又不识女红,这才叫人难受,亦是一件令人难解的谜。 凭他安于道当年“铁剑柔肠”的名头,潇洒俊秀的外貌,要讨个面貌美丽的女子为妻,绝不困难,偏偏讨个样貌才华平庸的女子,难怪许多人都不能理解,只有安于道自己知道。 妻子既非所爱,安于道成亲之后,更不在家里,于是“好心的人”反而认为安于道是个真英雄,他们替他解释:安于道故意不娶个美丽的妻子,乃是恐步司徒明的后尘,而空负自己一身武艺不能为弱小出头! 自此之后,安于道的名气便越来越响了,他不在家里的日子也就更长了,尤其是在父母去世之后,除了过年那一段日子,他几乎半步不进家门。 安于道追求杨映红以来,只有极少数人知道,但知情者却认为他是个提得起,放得下的大丈夫,只有他自己知道实在忘不了杨映红! 杨映红从未对安于道说过一句相爱的话,但安于道始终认为只有他才配娶她! 十八年来,两人从未再见过面,但十八年来,安于道却没有一天忘记杨映红。今日司徒明发帖请他,在情在理,他没有一不来的理由,况且他也想见见杨映红!有情还似无情,相见争如不见。安于道不知道再见杨映红会使自己的感情发生什么变化,他再三考虑,还是来了,不过他此行是别有怀抱。 没有人知道他内心之矛盾,现希望杨映红幸福;但又不想她满足于目前的一切! 一醉解千愁,在没有办法之中,也只有用酒来麻醉自己! ×      ×      × 安于道果然醉倒,而且大醉。牛长志只买了一小坛酒,外加一些送酒物,安于道只喝了三杯便不醒人事。酒入愁肠愁更愁,唯有沉醉不知愁。 安于道睡至第二天才醒来,已是日上三竿,他一骨碌跳下床来,牛长志和小朱已经换好衣服,正在奕棋,似乎在等他。 安子道立即敛容问道:“早,如今是什么时候?” 小朱道;“刚交辰牌,很多人都已去司徒家了!” ???安于道哈哈笑道:“司徒明家大业大,去迟一点也不会没地方安顿咱们!”一顿又道:“安某几夜未眠,加上醉酒,倒累了两位枯候,恕罪恕罪” 牛长志忙道;“安大侠不用客气,正如您所说去迟一点亦无影响,何况他千金出阁之期是在明天!小朱,快吩咐小二拿水给安大侠洗脸。” 安于道道:“副帮主,安某有一事求你,盼你以后莫称在下为大侠,盖安某受之有愧,彼此既是朋友,何须客气!” 牛长志哈哈笑道:“说得是,但你以后亦莫再称在下为副帮主!”安于道亦哈哈大笑,笑声却十分空洞。 小二捧着洗脸水送来,安于道边洗脸边想道:“不知映红会否怪我去迟了?他见到我这副模样,一定十分失望……”想到此,忽然叫道:“小二,借把剃刀用一用!” 小朱道:“小二已走了,待小朱去问他要!” 安于道又道:“不必了,算了!”心中又道:“我何必修边幅,让映红看了心酸,岂不是更好?”当下又改口道:“小朱,请你吩咐小二送点东西裹腹!” 小朱见他不断改变主意,甚觉奇怪,当下应了一声出去,这时候,连牛长志也觉得安于道有点神不守舍。 三人吃了早点才施施然结账离店,那司徒家小朱早已观察过,老马识途,很快便已见到一座巍然雄伟的大院,门外挤满多人,好不热闹,小朱用赞叹的语气道:“这司徒明当真不简单,一个女儿出阁,居然吸引了这许多人来!” 大门外一对座地石狮子,七级石阶宽约一丈二三,两旁放了八位健壮又衣着整齐的家丁查看贺客手中之请柬。 牛长志忽然低声问道:“安大侠,你可知道司徒明的东床快婿是谁么?” 安于道道:“进去之后问一问当会知道。”进了大门是一座大庭院,数十盆花分旁而列,出入的人虽多,但因庭院宽敞。只觉热闹而无挤迫之感。 贺客们住在中院,中院还分两进,外进已住满,故此家丁引他们三个到内进,推开一扇门道:“大爷,因为到贺的人多,敝府房子不够,所以委屈三人同住一室。” “没问题,安某问你一件事,你们姑爷是谁?” 家丁道:“咱们也不太清楚,老爷又交代过,不许泄漏一字,明天是小姐出阁之期,大爷们必然会知道!三位若有任何需要,只须往外面喊一声,便有人听候吩咐!” 家丁离开之后,刚走了几步,安于道忽然又问道:“你们夫人……和老爷好么?” 家丁怔了一怔,正去揣摸其语中之意,安于道又道:“难道你不知道你们老爷和夫人的健康?” 家丁“唧”了一声,忙道:“多谢大爷垂询,老爷和夫人身子都健壮得很;就是少爷和少夫人也好!大爷还有什么吩咐?” 安于道挥挥手,回身进房,小朱道:“这司徒明好生奇怪,连这种事也不让下人说出去!哼哼!明天娶亲的花轿一到,还不是要让人知道!” 安于道喃喃道:“是有点奇怪,不知司徒明葫芦内卖什么药!” 牛长志又低声问道:“安大侠,司徒明的女婿是否个见不得光的人物?” 安于道失笑道“不会吧,司徒明爱惜羽毛,怎会让女儿嫁给一个见不得光的人?” 就在此刻,外面忽有人叫道:“大爷们吃饭了!” 安于道道:“走,出去看看!”三人开门出去,其他贺客亦纷纷开门出来,那些人一见到安于道都与他打招呼,只有一个青年低首走过,牛长志忽然伸手拉一拉安于道的袖手。安于道转头问道:“牛兄有何事?” 牛长志指指那位青年,低声道:“大侠认识他否?” 安于道摇头反问:“他是谁?” “一位杀手!” ×      ×      × 安于道一愕,回头道:“你没看错?司徒明怎会请杀手?”也难怪他愕然,因为进门时须查看请柬。 牛长志道:“在下以前见过他几面,应无认错之理!此人本是崆峒派的弟子,后来当了杀手,改名为凌云。” “你又怎会认识他?” “两年前他代表崆峒派向‘五虎断魂刀’彭铨方祝寿见过,去年在洞庭湖又见过,后来有人告诉在下,说他便是近年来颇负盛名的杀手:血梅花凌云!” “他原名叫什么?” “好像是俞永玉。” 安于道见旁人都由通道走去,默默然抬步随人潮而去,原来司徒明府内大小厅堂有五六座之多,中院的饭厅,本是府内下人们吃饭之所,这时候自然用来款待贺客,由于地方不敷应用,遂分两批进膳,内进的第一批,外进的则第二批。 安于道与牛长志刚坐下不久,酒菜尚未捧上来,忽然一名管家模样的中年汉子走了出来,抱拳问道:“请问安于道安大侠在否?” 安于道心头一跳,长身道:“在下便是,未知管家有何指教?” 那管家道:“适才不知大侠驾到,有失迎接,恕罪恕罪!家主人特令在下请大侠到前厅共膳。” 安于道心底忽然升起一股莫名其妙的冲动,脱口道:“此处颇为舒适,何况在下与主人并无交情,请告诉贵主人就说安某不敢当!” 那管家微微一怔,按说任何贺客得主人视为上宾,乃荣幸之至,绝无推却之理,偏偏安于道拒绝!他沉吟了一下道:“安大侠不去,在下恐难向敝上交代。” 安于道道:“这有何难?他不知安某来此,故不迎接,如今既然已知道,若有诚意者,为何不亲自来请?” 众人闻之都微一愕,论贤者地位,司徒明亲自迎接安于道绝不是降尊纡贵,但自己开腔要主人亲自邀请,却不合安于道的性格。不过那管家并无反感之色。抱拳道:“有安大侠这句话,在下便可交代了!”言毕转身快步而去。 安于道话说出口之后,也有点后悔,不过既然收不回来,便装作若无其事。牛长志心中暗道:“安大侠与司徒明必有过节!” 俄顷,下人们将酒菜端上来,菜色丰富而精美,连酒亦是陈年佳酿。安于道替座上诸人斟酒,众人忙举杯道:“安大侠劳苦功高,咱们齐敬一杯!” “安某愧不敢当!在下也敬诸位多杀些大奸大恶之辈,来。”安于道举杯虚敬一下,仰头一饮而尽:“好酒,再来一杯!” 话音刚落,便听见一个宏亮的声音:“安大侠要喝,请到前厅!” 安于道转头,只见一个身材魁梧,满脸红赤,一头白发,年近花甲的男人,龙行虎步而至,不用问亦知是主人“皓首狮王”司徒明。 安于道见司徒明亲自来邀请,反而有点尴尬,长身道:“安某一句戏言,竟劳动主人大驾,实在愧不敢当!” 司徒明大笑道:“小女出阁,能得安大侠光临助兴,司徒明才真的不敢当!”一顿又道:“安大侠近年来行侠仗义,不甘后人,不愧有大侠之称号,前厅有许多武林前辈,都欲一睹风采,敬请移步!” 安于道抱拳道:“安某一向浪荡惯了,上不得大场面,反觉在此较随意。可否……” 司徒明截口道:“安大侠若还不肯移步,司徒某只好请武当的白云道长和崆峒的掌门来恳请了!” 安于道架子再大,也不敢劳动那两位辈份极高的武林前辈,只好道:“司徒老爷既然出到这一招,安某只好随大爷去了!请!” 第二章 与蒙面人 称兄道弟 那时夜已众,司徒府内静悄悄的,安于道耳畔不断听到牛长志和小朱的鼻轩声,更加难以入眠。他索性坐在床上练功,可是心潮如波涛般,一浪紧接一浪。 十八年前,自己追求杨映红的情景,如一本图画,一页页在脑海中翻过,往事历历如在眼前。本来他一接到司徒明的请帖,便恨不得立即插翅飞来扬州,可是偏在到了司徒家之后,心情却起了变化,患得患失。杨映红还记得自己么?当年追求杨映红,是在极度秘密中进行,与别不同,是以知道内情的人较少。虽然杨映红从未正面向他表示过什么,但安于道却一直认为杨映红终有一日,必会嫁给自己。 安于道越想越心情越难平复,忖道:“为何今日不见映红?莫非司徒明待他不好?好个司徒明,假如你虐待映红,安于道便不饶你!” 虽然产生到内堂一探究竟的冲动,安于道立即披衣下床,悄悄推开窗子跳出去,然后重新将窗子掩好。 今夜星月无光,但对于安于道这等高手来说,根本无甚分别,他双眼向四周望了一下,不见有人便向内宅躲去。他半夜偷进内宅,自然不便由月洞门进入,乃踰墙而入。 有点出乎安于道意外的,司徒府内宅居然不设防,四周不见一个人影。似乎所有人都已进入梦乡,难道司徒府不怕有人潜进去?至此安于道反而有点怀疑。 他当然不知道司徒明夫妇住在那里,只好四处找寻,司徒府房舍栉次麟比,又不便逐间查看,安于道再度猜疑。 忽然一个念头自他脑海中闪过,这时候杨映红当已就寝,亦必然与司徒明在一起,即使杨映红肯与自己互诉衷情,在此情况之下,也未必能发生! 安于道不由打起退堂鼓来,只是又不甘心就此回房,眼看不远之处有座独立小院,心想必是司徒明的住所,心头又产生了异样的感觉。 就在此时,小院之内突然传来一道惨叫声,安于道吃了一惊,下意识地认为是司徒明在虏待杨映红,身子一射向前?说时迟,那时快,脑海中灵光一闪,记起那是男人的声音,自与杨映红无关,又闻附近房舍之内有人声,他不敢久留,恐遭人怀疑,连忙循原路退回中院。 这时候,连中院亦有人声,安于道绕道而行,小心翼翼恐被人发现,幸而终于安返客房,回房之后,方知道牛长志和小朱不在,又连忙开门出去,然后再循声由月洞闪进内宅…… ×      ×      × 太阳已经偏西,斜照在纱窗上,纱窗上钉着一只苍蝇,在春风中振翅,似乎十分惬意。 安于道双眼直勾勾地望着窗子。昨夜他偷偷进入司徒府内宅,不但见不到心上人,还差点被人怀疑是杀人凶手,真乃无妄! 忽然房门被敲响,安于道粗暴地道:“没事不要来打扰大爷!” 外面传来白云的声音:“安大侠,是贫道!” 安于道微微―怔,随即深深吸了一口气,振作一下精神,下床问道:“道长,有何指教?”他懒洋洋地把闪拉开,外面只有白云一个人。“道长有事?” 白云道:“贫道与白大侠和黄帮主等人正在研究司徒施主的死因,特来邀请大侠参加!” 安于道正容问道:“未知道长是否还怀疑安某是杀死司徒明的凶手?” 白云忙道:“贫道一直未尝怀疑过安大侠!” “如此甚好,在下不想研究了,因为没有一点线索,要查出原因,谈何容易!” “然则安大侠有何高见?” “在下蠢钝,不懂得推敲,更无意瞎猜,因为安某尚有事北上,只想休息一下。道长当能谅我!” 白云有点惊愕,猜疑道:“如此贫道不打扰了!”言毕稽首而退。安于道关上门后,收拾了一下行囊,立即结账离开,他忽然十分讨厌扬州,更讨厌那些无聊的人,恨不得立即离开。 可是当他踏出客栈,脑海中又翻起一个念头:“映红不幸病没,其坟墓必在附近,我既然来到扬州,何不到她坟前拜祭一下,也好了却一件心事!” 安于道穿过两条小街,到一家卖香烛冥钱的小店,这扬州城虽然繁荣热闹,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小店生意颇佳,安于道等了好一阵,待顾客稍少,然后问掌柜:“请问一句,您知道司徒老爷的夫人杨氏,坟墓在何处么?” 掌柜看了他几眼,欲语还休,安于道忙道:“在下乃杨氏同乡,受其表亲之托,到她坟前拜祭一下,刚才到司徒府询问,谁知司徒老爷也……咳咳,在下不便在此种情况询问,故此来请教您!” 掌柜道:“原来如此,杨氏葬在北郊,你出城之后,再问一问,当能知道,因为其坟墓甚大,还竖了许多石翁仲,甚是易找!” “再问一句,杨氏是因何而死的?” “客官还不知道么?杨氏乃感染了疫症而没的!嘿嘿,当时好不风光,单送葬的人便有好几百个!” 当下安于道买了香烛冥钱祭品,沿途出北城,再问问路人,果然得到指点,遂向远处一座小山岗走去。远望那座山岗,黄土一坯接一坯,安于道心头泛起一阵悲哀。自古红颜多薄命,想不到昔年武林大美人,如今已成一堆黄土! 安于道来到山岗下,抬头望去,见山坡上都是些小坟小墓,与掌柜所述,大不相同,正在思疑间,忽见山顶一座坟墓后似有人影晃动,但一闪即没。安于道心头一跳,装作不见,绕路上山,表面上在找寻杨氏之墓,实则在路中留意四周动静。待到山顶,安于道倏地将祭品往一座坟上一放,身子横射,人离地时,脚尖在一块大石上一点,借力提升,凌空转身,再向一座坟墓射去! 与此同时,那座坟墓后面,长身跳出一条汉子来,脸上蒙着布,他显然料不到安于道有此一着,有点慌乱,安于道行动何等神速?几个起落,已搁在其身前。蒙面人急忙转身逃跑,安于道岂容他逃脱?抽出长剑来,急追而上,长剑急刺其后背,喝道:“不停步便杀了你!” 蒙面人已定下神来,反应亦快,单足点地,身子一提,手臂抱起,手中剑芒随之暴长。但闻“当”的一声响,两剑相交,两人同时退了半步! 安于道恐他再逃,长剑凌空划了半个弧圈,抡圆斜砍,以剑使刀招,本来违剑法,但安于道武艺高超,功力深厚,举手投足,这一剑威力极大,将蒙面人上下全罩住。 蒙面人双眼一亮,手臂挥处,一阵“当”声响,连出五剑,才将安于道那一招破去,安于道精神一振,叫道:“好本领,再试安某这一招!” 刹那间,但见他神情一敛,缓缓刺出一剑,就像师父给徒弟喂慢招般,可是剑尖却发出动人心魄的嘶嘶声响!蒙面人目光大变,双眼紧紧盯着对方长剑的来势,他显然是个识货之人,知道此刻万万后退不得,因为一退,对方那一剑势必加快,而且其剑尖吞吐不定,难料其方位,贸贸然后退,必为所乘! 安于道见对方如斯镇定,亦微微一怔,他手掌倏地一抖,长剑去势加速,斜制蒙面人的肩膊! 蒙面人亦在此刻才行动,他双脚依然立定,长剑横飞,向安于道的剑刃截去,可是安于道那一剑本是虚招,只见他剑尖如蛇儿般灵活,急刺其双目。 这一剑才是安于道的杀着,但蒙面人反应亦快,他双脚一顿,身子急退,但他一退,安于道立进,长剑去势丝毫不慢。蒙面人背后似乎长了眼睛他脚尖在一座坟墓上一点,身子拔高而起,安于道如影附形,大雁般飞起,长剑洒下一片寒光! 这一招名“满天风雨”,当真名不虚传,蒙面人长剑连挥两记,仍未能遏止剑势,安于道长剑突破蒙面人的剑网,刺向蒙面人的颜面,蒙面人也了得,真气虽过,仍极力将上身向后一仰,可惜仍慢了半分,但闻“嗤”的一声响,一阵似蝴蝶般的布碎在半空中飞舞,两道人影同时落地! 安于道目光一及,失声叫道:“原来是你!你使的似是黄沙剑法,我早该料到是你!”原来蒙面人脸上的布被剑芒绞碎,露出其本来的脸目,竟是崆峒派的掌门弟子俞永玉! 俞永玉冷冷地道:“是我又如何?” 安于道目光一寒,道:“司徒明可是你杀的?” 俞永玉仰天大笑。 安于道手上长剑一直,指着俞永玉的咽头,道:“笑什么?快老实招来,不说实话,此处便是你的埋身之所!” 俞永玉毫不畏惧,悠闲地道:“假如司徒明是我杀死的,我老实招供之后,难道你还会饶我?” 安于道不由语塞,半晌才道:“那就让你死得痛快得些!” 俞永玉笑道:“安大侠杀我,并非行侠仗义,而是杀人灭口而已!” 安于道目光一变,喝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安大侠半夜潜进司徒府内院,别人没看到,但却瞒不过俞某双眼!” 安于道脸色铁青,踏前一步,剑尖距离俞永玉喉头不过数寸。俞永玉依然没动。“安大侠不为自己分辩一下?” “安某为人如何,江湖上人尽皆知,我自问无杀过人,何须分辩?” “但假如我说俞某并非杀人凶手,你又信否?” 安于道沉吟道:“你到这里作甚?” “也许与安大侠的目的相同!”俞永玉说:“安大侠何不收起长剑,随俞某到杨映红墓上看看?” 安于道再紧紧地瞪了他几眼,心中有点奇怪俞永玉之镇定忖道:“莫非他并非凶手,半夜离开司徒府是另有原因?”他估计俞永玉没法逃出自己的长剑范围,便道:“也好,带路吧!不过你别想在安某面前耍花样,否则吃亏的,必是你自己!” 俞永玉转身边走边道:“闻说安大侠天不怕地不怕,想不到却会害怕一位武林后辈,当真令人失望!” 安于道脸上发热,幸而俞永玉看不见,他沉声道:“谁教你是个杀手!”俞永玉轻轻一笑。 俞永玉向山背略走下去,果见山背那边已有一座大坟墓,墓前矗立很多尊石翁仲。两人绕路到墓前,只见碑了刻着一行字:司徒门杨氏映红之墓。 安于道一近墓前,便忘记了俞永玉的存在,慢慢走至碑前,忽然双膝一曲,跪倒在地上,呆呆地望着墓碑。 俞永玉慢慢退后,悄悄上山,半晌又回来,把那包香烛摆在安于道身旁。安于道这才蓦地惊醒,嘴角翕动了一下,却发不出声来。 俞永玉淡淡地道:“你不用多谢我,赶快拜祭你的心上人吧!” 安于道似被人刺了一剑,喝声道:“你胡说什么!” 俞永玉冷冷地道:“大丈夫明人不做暗事!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要爱得‘君子’,又有何羞耻呢?”他自顾自地跳上一尊石翁仲的肩膊上坐下,道:“俞某的耐心和时间都有限得很,你再不上香,我可不等你了!” 安于道脸上有点挂不住,心内却觉得俞永玉说得有理,便装作没听见,供上祭品点上香烛,喃喃祷告起来,最后又将冥钱烧了。 山风吹来,纸灰满天乱飞,就像来自地狱的冥蛾,传说冥蛾是地狱的引路使者,这刹那,安于道不知为何???然叫了一声:“映红!” 俞永玉笑道:“杨映红尸骨已寒,怎还听得到你的叫声?” 安于道倏地转过身来,喝道:“俞永玉,你再不住口,安某便立即杀了你!” 俞永玉仍然笑道:“安大侠是因为被人窥破心事而发怒?嘿嘿,天下人有谁不知道?” 安于道“铮”地一声抽出剑来,向俞永玉走过去。俞永玉忽然低头问道:“安大侠难道还不知道这其中的秘密么?” “什么秘密?”安于道道;“安某如今没有心情陪你玩了,赶快从实招来,你来此到底是为了什么?” “你先转头看看背后那尊石人,然后再说!” 安于道见他有恃无恐,忍不住转头望向背后那尊石翁仲,这才发现那是出自高手,雕工精细,比例合适,与真人一般高低,栩栩如生,而背后那一尊,上身微欠、面部向前,但双眼斜向墓碑那方,似在偷窥,最妙的是脸上神态一本正经,眉宇间却微蕴藏着无限的情意! 安于道忽觉得那石翁仲有点面善,一时间又想不起那是谁来,便随口道:“这石人有甚好看!” 俞永玉楞异地问道:“安大侠难道看不出这尊石人雕的是你么?” “胡说……”安于道话说一半便闭口,不错,这石人之高矮肥瘦,五官神态,可不正是自已年青时的风采?刹那间,他心头翻上好几个疑问,这些石翁像是谁雕的?又有什么含意?俞永玉汉怎会知道? 只听俞永玉又道:“安大侠可再仔细看看,这些石翁像十八尊,虽分两列,但并非完全对称,左面那一列的比右面的较靠坟墓一点,阁下石像被安在左首第二尊,换言之,当年在众多拜倒在杨映红裙下者。你有幸被列在第三位!” 安于道脸上发热,心内更似被火烧,就像是小孩子做错事,被大人发现般,再听得俞永玉的声音:“安大侠且看看谁排在你之前?” 安于道脱口道:“有什么好看?无聊!”话虽如此,他双脚却不期然走前,左首那一尊石人,昂首向天,挺腰而立,但石像面上只有得意之色,并无狂骄之态,细看一下可不正是司徒明?安于道不由冷哼一声。 司徒明年纪堪可当杨映红处父亲,但最后他却娶得美人归,难怪石像得意洋洋,可是安于道心中却满不是滋味,半晌忽然大笑道:“司徒明啊司徒明,你虽然娶得美人,但到头来却身首异处,还得意什么?” 俞永玉忽然自石像上跳了下来,走到右首第一尊石像前,问道:“安大侠可知道这一位是谁?” 安于道如梦初醒,转头望去,但见那尊石像十分威武,而且英气勃勃,他忍不住又笑了起来,道:“这便是‘玉面郎君’尹飞桥,当年他自诩英俊,必能娶得杨映红,谁知只是一场梦!” “原来他就是尹飞桥,近年已不知其去向,安大侠知道么?” 安于道摇摇头,道:“映红嫁与司徒明之后,他雄心既失,意志消沉,近十年也无其消息!” 俞永玉又道:“安大侠当年在杨映红心中排列第三位?” 安于道心头一跳,喃喃地道:“这些石像是谁矗立的?奇怪!” 俞永玉笑道:“那自然是司徒明叫人弄的!” “但是司徒明又怎会知道这般清楚?”安于道忍不住对俞永玉透露心声:“当年安某苦恋映红,司徒明并不知道,其他人所知亦极少……” 俞永玉快口道:“难道映红在婚后不会告诉司徒明?呶呶,瞧阁下这神态,也知道一二矣!”俞永玉伸手在安于道石像上轻轻拍了一下。 安于道被人窥破心事,脸上发热,干咳一声,道:“映红不会告诉司徒明的!” 俞永玉笑而不答,边走边问:“这些石像你都认识么?”安于道边走边看,边念出石像的名字,一共十八尊,但最后一尊却有三张面孔,而且却没有五官! 第三章 杀错好人 追查原因 马车再度前进,终于在黄昏时进入沛县。沛县是座古城,汉高祖刘邦出身于此,奈何除了一点‘虚名’之外,并没有为它带来什么实际的好处!只留些破旧的房舍。 俞永玉打发了马车夫,住进一家客栈,三人在房内吃晚饭,小红又问道:“姑爷,你几时跟小姐正式拜堂?” “待有了落脚的地方之后再举行未迟。” 玉儿讶然问道:“俞郎,你不是打算在这里落脚?” “还未决定,我甚至要去何处也未决定。” 小红道:“姑爷,您怎会变得毫无主见?莫不是生了悔意?” 俞永玉瞪了她一眼,斥道:“胡说,我与玉儿心心相印,矢志不渝,岂会后悔?” 玉儿到底比较仔细,低声问道:“俞郎,你那六千两银子是向朋友借来的?他要你何时归还?你是否为此而烦?” 俞永玉只好道:“是向朋友借来的,他没说明归还之期,不还我心里总是有点……咳咳,咱们喝酒吧!” 饭后,俞永玉也找了个借口,悄悄溜出客栈,到外面走了一匝,大街上有家饭店还未开门,俞永玉进去问掌柜。“掌柜,向您问个人,每你可曾见过……”,他将伦长富的相貌描述了一番。 掌柜道:“那老要饭曾来此吃过饭,还有一个穿锦袍的人,不过那是四天前的事了!” 俞永玉目光一亮,再问:“请问他俩来过几次?如今又去何处?”“来过两次,不过这几天又不见了,不知去了何处,何不去客栈问问?” “只有他们两个人,还是来此请客?” “只有他们两个人。” 俞永玉在城内客栈里调查,最后到自己投宿那一家才查到,原来伦长富竟然住在这一家,与他一同投宿的那个人,照描述亦似是童万山,可惜他们三天前已走了,去何处亦不知道。 俞永玉回客房想了一夜,决定先安顿了玉儿和小红,然后去找伦长富,是以他在次日便在城内买了一辆马车,自己权充马夫,驾车西行,准备去商丘。 马车在路上走了七八天才到达商丘,俞永玉首先要解决的便是居住的问题,因为不想惊动别人,便诈称自己已成亲,结果赁了一栋只有四房一厅的小院,着人打扫一番之后,立即搬了进去。 虽然不想惊动别人,但拜天地道仪式却免不了,当下又留些必须之品,由于身上没有钱,不好雇人,只得事事亲力亲为,他是恨不得立即成亲,了却一件心事,好去“还债”。这天他刚买了香烛布幔,正要回家,忽然见到街面上有个熟悉的人影,定睛望去,可不正是伦长富? ×      ×      × 伦长富居然会在商丘的现,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毫不费功夫。袖永玉恐被伦长富发觉,连忙躲在一摊卖零食的小档后面。 只见伦长富迈着步走过来,忽然巷口闪出一位丐帮弟子。问道:“长老,刚才在下忘记问候今晚在何处落脚?” 伦长富道:“城隍庙!”一顿又道:“还有,周舵主今晚你们都别到那里去,老夫要处理一点私事!” 那丐帮弟子大概是简丘的分舵主,闻言应道:“属下待替您办了事,便去通知弟兄们!”言毕转身而去,伦长富则仍大步向前走去。 俞永玉暗道:“真是天助我也,想来是我俞永玉时来运至,一切都这般顺利!”当下也不追赶,待伦长富走远才回家。 俞永玉不肯再与玉儿苟且,在未行礼拜堂之前,仍然分房睡,是故今晚悄悄在城隍庙杀伦长富,也不虞被她们发觉。 玉儿和小红那知道这许多,都兴冲冲地忙着布置这布置那。俞永玉黄昏又上了一趟街,一是为了打探城隍庙的座落;二是为了买些细小的暗器以备不时之需。小红烧的菜还真不错,三人饱餐了一顿,俞永玉便道:“这几天大家都累了,早点歇息吧!”玉儿和小红自无异议,收拾了残羹冷饭便各自回房休息。 俞永玉躺在床上寻思杀伦长富之道,最可惜的是他不知道伦长富的底细,依理伦长富之功力必比自己深厚,经验火候更在自己之上,要杀他非得出奇制胜不可。俞永玉苦思无计,索性下床,忽然脑海里闪过一个念头:我何何何不早点去城隍庙埋伏? 主意一定,立即换了套黑衣紧身衣裳,带上兵刃暗器,推开窗子,悄悄往城隍庙走去。 商丘虽亦是古城,但热闹情况又在徐州之上,此刻街上仍有许多行人。俞永玉一路蛇行鼠伏,尽量不暴露身形,直趋城隍庙。 商丘地虽大,但城隍庙看来香火不盛,庙宇已颇为破旧,料久未经修葺。俞永玉不知里面情况,遂由后面翻进去。 城隍庙内寂静之至,俞永玉小心翼翼,一路穿堂过舍,来到前殿。他先匿在走廊上观察了一阵,不闻人声,这才走出去,果然不见有人,忙道:“伦长富临时改变主意,还是他还未到?”假如是前者自然不妙,但若是后者,无疑又增添了几分成功的机会! 俞永玉决定在庙里等候,他左右上下看了一阵,还轻轻跃起,匿在牌匾后面,居高临下,视野较广,过了顿饭工夫,庙门忽被人推开,接着又闻一阵脚步声,一听便便知来者只有一人。 庙内虽然没有灯火,幸而天井上尚有微弱的星光透进来。只见进来的那名汉子十分高大,可不正是伦长富?俞永玉又喜又紧张,忙将呼吸放轻。 伦长富手上提着一包东西,还有一瓢酒。他用衣袖在香案上扫了几下,再将手上的东西放下,然后点起枝残烛来,俞永玉恐被发现,连忙将头缩回牌匾后。庙内一片宁静,过了好一阵,忽有夜行人的衣袂声传来,伦长富“刷”地站了起来。道:“公鸡?” 外面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鸭子?” “进来吧!” 俞永玉偷偷探头党出去,见庙外走进一个夜行人,脸上还蒙着布,瞧身材有九分像是童万山。伦长富一见他便把手一伸,道:“拿来吧!” 蒙面人拉下脸上的布,正是童万山,只见他笑嘻嘻地道:“拿什么来?酒菜不是早已齐全了?” 伦长富冷冷地道:“卫飞星的首级!” 俞永玉心头猛地一跳,忙道:“卫飞星不是朝廷内外咸认忠贞大臣的于谦的保镖?” 卫飞星武功高强,以前在武林中享有盛誉,但后来不知去向,俞永玉因与温臻古有联络,故此知道他以国为重,甘心当于谦的保镖。 时朝廷奸臣当道,王振独揽大权,视铮之风骨的于谦为眼中钉,时欲除之,卫飞星认为朝廷能否再兴,在乎于谦一人,故此负起保护之责,此事就武林中人知之者极少。 伦长富居然要童万山取卫飞星之首级,此人当有问题,令人难解的是伦长富能指挥大内副总管童万山?莫非他在王振集团里的地位,犹在童万山之上?还是他俩都投靠了瓦刺,而伦长富比较得宠? 那童万山吃吃一笑,道:“你道卫飞星是个废物,要杀便杀得了么?” 伦长富冷笑道:“凭你今日之地位和势力要杀他,还不是手到拿来之事!” 童万山沉声道:“你莫把事情看得太简单,我不能随便暴露身份,否则对大家都没有好处!” “卫飞星南下必有图谋,你可知道!” 童万山淡淡地一笑,道:“不外乎联络些什么人,成不了大事的,用不着紧张!” “哼,所谓防患于未然。”伦长富寒着脸道:“既然你食言,咱们之间也没什么好谈的了!嘿嘿,你莫以为如今有王振当你后台,便扬威耀武,朝廷迟早有变化之一天,居时你便别来求我!” 童万山伸手去取酒壶,谁知竟给伦长富一手拨开:“要喝酒也行,先取卫飞星的首级来见我!” 童万山眼珠子一转,忽然冷冷一笑,道:“要取他首级还不容易?他如今就在商丘城内!你且等等,我去去就来!” 伦长富道:“你别想再玩花招!”童万山轻哼一声。转身大步离开城隍庙i。 俞永玉在牌匾后暗暗高兴,忖道:“看来介绍人所说果然不虚,伦长富这厮貌似忠良,其实包藏祸心,居然勾结瓦刺,欲毁我长城,今日即使无酬劳,也得杀他!” 心念来了,忽然伦长富抓起酒瓢,拔出瓶塞,仰头便便“骨嘟嘟”地喝着,俞永玉忙又缩回去。伦长富喝了几口酒,用力将酒瓢放在桌上,“砰”的一声响,木塞弹跳落地,伦长富弯膝低头去捡拾。 俞永玉不知发生什么事,忍不住探头出牌匾探察,不料那城隍庙失修已久,牌匾亦已腐朽,禁不住承受一个人,还探出探入的,只闻“蓬”的一声响,俞永玉连人带匾一齐跌了下去。 这一来,不但俞永玉冷不及防,伦长富亦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他武功虽高,奈何心情不好,情绪激动,影响了听觉,一时闪避不及,竟被俞永玉撞及了尾龙骨。 一阵“哗啦啦”声中,挟着两个惊叫声,庙殿里一片混乱! 伦长富被撞及,身子俯前,把香案也掀翻了,烛倒火灭,殿内一片黑暗! 俞永玉有为而来,毕竟反应较快,他落地一滚,未曾站起来,便先射出三枚飞镖! 伦长富受伤之后,自然亦意识到庙内有敌人,当下连忙自地上爬起来,说时迟,那时快,俞永玉那三柄飞镖已经临身!伦长富经验丰富,临危不乱,他来不及挥动打狗棒遮挡,唯有撑腰闪避,可是他忘记尾龙骨受伤,动作不如平时灵活,第一二柄飞镖被他闪开,第三柄再也让不开,“刷”一声,被刺中胁下! 伦长富怒吼一声:“儿辈敢尔!快报上名来!” 俞永玉闻声知他受伤,心头狂喜,刺出长剑挥前急刺,伦长富忍痛挥棒挡格。俞永玉恐外面有丐帮弟子,故此采取速战速决之策,长剑一招紧过一招。 伦长富心头一凛,暗道:‘此人是谁?武功竟然这般了得?”他们丐帮的棒法以灵活巧妙见称,可惜他身上受伤,动作大受影响,十成威力还使不出七成来,只二十多个照面,已被俞永玉占尽上风。 伦长富喘着气问道:“你到底是谁?有种的便报上名来!” “血梅花凌云!”俞永玉言毕,长剑又是一变,一招五式,剑尖吞吐不定,招式变化难测,与崆峒派的黄沙剑法截然不同。 这一来,伦长富更觉不济,只再过了十招,身上又再中了一剑,伦长富当知这今夜凶多吉少,猛地发出暴喝,俞永玉恐他召集丐帮弟子,赶紧加强进迫,同时暗暗掏出两枝飞镖在手。 激战中,伦长富手中的打狗棒倏地使出扫字诀,手腕一翻,向俞永玉双脚扫去! 俞永玉长剑一沉,反攻为守,战向打狗棒,但伦长富那一招未曾便尽,便已改施扫字诀,打咨让过长剑,横扫俞永玉双脚! 俞永玉双脚一顿,跳高闪避,谁知伦长富身子微偏,手臂一招,打狗棒再变,这次使用戳字诀,急刺俞永玉的小腹,丐帮以这套打狗棒奠定武林地位,绝非浪得虚名,堪称绝学。 好个俞永玉,虽身在半空,但临敌不乱,长剑“刷”地横削,格住打狗棒,身子借力翻开,与此同时,他手中的两把飞镖,及时射去! 俞永玉双脚凌空在柱上一蹬,身子尚未落地,又倒飞过去,而且去势比来势更快几分! 伦长富正想追前下杀手,耳际闻得暗器破空之声,怒哼一声,及时蹲身让开飞镖!说时迟,那时快,俞永玉人又射至,伦长富身子突然暴长,挥棒扫去! 不料俞永玉似将他这一着算上,人至伦长富身前,身子忽收又升高几尺,越过伦长富头顶!当他身子越过伦长富时,手中长剑倏地反手挺出! 伦长富料不到他身子凌空犹能改变方向‘,刚一怔又闻背后风声大作,正想拧腰闪避,但觉后背一凉,接着一股灼热之感直抵心房! 俞永玉双脚一落地,又来一个风车大转身,双掌齐出,击在伦长富后背之上!伦长富张口喷出一口鲜血,冲前几步,扑倒地上! 俞永玉这才嘘了一口气,举袖拭拭额上之汗,暗叫侥幸,伦长富真实本领自己实不逊伦长富一筹,能够顺利得手,实拜幸运之神所赐! “嘿嘿,这真叫做恶贯满盈,勾结外敌残害自己同胞者,岂有好下场!” 外面似乎有声响传来,俞永玉瞿然一惊,急忙拔出长剑,捡起飞镖,砍伦长富的首级,提着他的头,往庙后跑去。 ×      ×      × 俞永玉在城隍庙附近兜了一圈,然后悄悄回家。他仍由窗口跳进去,将伦长富的首级放进一个装满石灰的小箱子里,正想登床休息,忽然心头一动,穿上常服,又再上街,准备到城隍庙附近探个究竟。 他心中不为自己担心,只望能救卫飞星,免他遭童万山毒手,可是他又不知道卫飞星住在何处,只好四处游荡,望幸运之神再度眷顾。 可是他走遍全城大街小巷,毫无所获,只好折向城隍庙,只见那里有许多丐帮弟子把守,他正想悄悄离开间,已被一位丐帮弟子发现,大声喝问:“谁?滚出来!” 俞永玉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前,抱拳道:“在下崆峒派弟子俞永玉,不知贵帮在此集会,请恕打扰之罪!” 这两年俞永玉名头颇响,丐帮子当中有人闻过其名名,上下看了他几眼,问道:“俞少侠怎会来此?” “路过此地。未知还有何指教?”那丐帮弟子想了一想,道:“敝帮伦长老被人杀死,咱们正在此处调查,不知俞少侠可有见到什么扎眼的邪派高手?” 俞永玉故作沉吟,道:“俞某在晚饭后只见到大内副总管童万山而已,嗯,贵帮帮主也来了商丘!” “没有。” “未知贵帮可知卫飞星来了商丘?若见到他请通知他该小心一点,盖在下闻说童万山欲对他不利。” 那丐帮弟子眉头一皱,反问:“俞少侠这消息从何得来?咱们不 知此两人在商丘。 “是本派的一位朋友提供的!”俞永玉拱拱手,道:“希望贵帮早日找到杀死伦长富的凶手,在下告辞!” 俞永玉又在附近兜了半圈,不见有人跟踪,这才回家。伦长富被杀之事,竟然没有被宣扬出去,商丘城仍然十分平静。俞永玉过了两天,便与玉儿拜堂,三天之后再娶小红,婚后三口子,十分恩爱,可惜俞永玉必须赶到常州天香酒楼交首级,领酬金,是以始终难以尽欢。 玉儿见他闷闷不乐,忍不住问道:“俞大哥界是不是贱妾未能贵为人妇之责,使你愀然不乐?” 俞永玉乘机道:“非也,愚兄因想起欠朋友一笔钱,心中不安而已。” 玉儿道:“贱妾之私己将用罄。没法助你,大哥有何打算?” “有人介绍愚兄去保一趟镖,可得九千两银子……只是新婚燕尔,愚兄舍不得丢下你俩。” 玉儿正容道:“既有此一良机,勿以贱妾为念,欠债还钱,天公地道,你心头不乐,就算日日陪着贱妾亦枉然,何况以后尚有相聚之机。” 俞永玉心头大喜道:“如今就去,于心难安,也放心不下。” 玉儿道:“贱妾虽然出身青楼,却也读过几年书,当知大丈夫志在四方,若你整天呆在家内,贱妾反不高兴了!我有小红作伴,不用你陪,待贱妾为你收拾一下,你明早便上路吧!” “愚兄去后,你俩须得小心门户。此去多则一个月,少则半个月,便会回来,届时再雇几个下人守门。”俞永玉想不到会这么顺利,连日来的事情,无论大小,都随心所欲,更娶得此明理的妻子,俞永玉喜得忍不住在玉儿颊上香了一记。 第四章 石像之下 葬身之所 安于道和俞永玉离开扬州城时却是结伴而行的,当俞永玉出城门时。忽然道:“安兄稍候!”他拍马驰前,截住一位姑娘。“双六姑娘,还认得在下否?” 那姑娘定睛望了他几眼,惊喜地道:“你不是玉儿妹的那位俞公子?” “正是,双六姑娘怎会在此?” 双六姑娘手臂上挂着一只小竹蓝道:“奴刚进城烧香正要回家!俞公子要去何处?寒舍就在前面那座小村,俞公子若肯光临,蓬荜生辉!”她抿嘴一笑:“就怕俞公子瞧不起咱们这些出身青楼的女子!” “怎会?嗯,在下尚忘记告诉你一件事,玉儿已嫁给在下了!” “恭喜恭喜,可惜奴没有她好命!” “双六姑娘不是从良了么?”原来这双六姑娘以前也是玉香院的姑娘,且是花魁,她从良之后,方轮到玉儿。当下双六姑娘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待到寒舍才说吧!” 俞永玉回头招呼安于道,却见他直勾勾地望着双六,脸上神情甚是奇特,双六姑娘见状脸现薄怒,碍着俞永玉,不便发作。“安兄,咱们先到双六姑娘家拜访一下如何?” 安于道双眼不离双六,一味点头,安于道并非登徒子之流,俞永玉看在眼中,心头甚是奇怪,不由也仔细地看了她几眼,这一望不由“啊”地一声叫了起来!双六竟与那位在天香酒楼出现过的青衣书生颇为相似,难怪当时自己即有眼熟之感,却料不到相似之人不是男人,而是女人。 双六嗔道:“你俩到底走不走?”俞永玉这才跳下马来,拉着马随其后而行。双六道:“奴本有一个丫头,只是那丫头进城之后便失散了。” “双六姑娘只与丫头居住?尚未许人么?” “嗯……奴那有玉儿妹妹的好运气!”双六支吾着。 “姑娘有否哥哥?” 双六失笑道:“奴自小即是孤儿,那来的哥哥?” “但昨晚我去城内见到一位书生,样子与你十分相像,我还以为是令兄呢!” “俞公子真会说笑!”双六忽然压低声音问道:“俞公子,你那位朋友是谁?” “他便是大名鼎鼎的安大侠,你不用害怕,他是个大好人。” “大侠便是扶弱锄强,行侠仗义不计较本身利益的那一种么?” 俞永玉点头,心中越发奇怪。幸而不久之后已至一条小村,双六引他俩走进一栋红墙绿瓦,四周植了许多花树的小院。这座小院面积虽不大,但里面布置得十分精巧,厕身其中,令人有烦恼全消之感。俞永玉见里面没有人,心中更加奇怪。双六进灶房泡茶,俞永玉低声问安于道道:“安兄对双六姑娘有兴趣?可惜她如今已从良,否则......” 安于道红着脸道:“俞老弟,你说到那里去了?你跟她很熟?” “见过七八次面,说熟也可以,说不熟亦合情理。” “此话怎说?” “内人与她同在徐州玉香院,她未从良之前与内人是好友,故小弟每次去玉香院,必见过她,亦例必一起吃饭喝酒,该算是熟朋友,可是小弟对她的身世又一无所知,起码如今便有许多个迷团没法解开,由此观之,又算不得相熟矣!” 说着双六已捧着茶出来,俞永玉与安于道连忙谢过。“姑娘请坐。”” “奴不曾学过武,但以前也曾由客人处听过安大侠的大名。” “不敢。”安于道道:“在下有一句话相询,未知会否唐突?” 双六微微一笑:“咱们青楼出身的女子,还怕什么唐突?安大侠但问不妨。” 安于道沉吟道:“适才在路上姑娘说没有哥哥,但不知有没有妹妹?” 双六先是一怔,继而笑道:“奴是孤儿,不过据所知并无兄弟姊妹,生父母是被强盗杀死的,那强盗没有儿女便收养了奴,待奴十一岁时,便将我卖进玉香院。大侠因何问此?” 安于道忙道:“安某随口问问而已。” 双六道:“轮到奴求你一件事了。安大侠可否帮奴找一个人,他可能被人杀害了!” 安于道一愕,俞永玉快口问道.“可是将你赎身的那位公子?” 双六点点头道:“其实他不姓温姓尹,也不是公子,嗯,已四十岁了,可是才四十岁瞧之已如一个糟老头!” 安于道忙道:“你慢慢说清楚,他是什么人?又有什么仇家?毫无线索可无从找寻!” “他叫尹飞桥……” 话音未落,俞永玉和安于道已齐发出一道叫声,双六道:“也许你俩都听过他的名吧!听说他以前还有个叫做什么“玉面郎君’的外号,鬼才相信!” 安于道吸了一口气,问道:“如此说来他是你丈夫了?” “奴也不知该怎样说,其实替我赎身的不是他,是另有其人......不过我答应过,不许泄漏一丝口风,反正他是好意......那人赎了我出来,用意要将奴配给尹飞桥,谁知他不肯,老实说奴虽然出身青楼,但守身如玉也不肯将鲜花插在牛粪上!” 安于道兴致勃勃地问道:“所以你们之间很少来往?既然如此又何必替他担心?” 双六粉脸微微一红,道:“我们之间虽没有名份,也没有什么真正的感情,不过他待我还不错……彼此也算得是朋友吧?朋友之间互相关心,难道不应该?” 安于道干咳一声,道:“尹飞桥许久已没有武林中露面,原来他隐居在此村中!” “他不在此村,不过大约十天必来看我一次。”双六指指厅内的几椅,道:“这都是他做的,你们不知道他还是个雕刻名家,常州一带提起独孤先生,几乎无人不知……” 话未说毕,安于道和俞永玉又都失声惊呼:“什么?独孤先生便是尹飞桥?真是叫人难信!” 双六道:“原来你们都认识的,这就更应该救他了!奴又怎会骗你们?尹飞桥就是独孤活,独孤活便是尹飞桥!” 俞永玉道:“我早从其化名猜到他有不寻常的身世,但想不到他跟尹飞桥有关系,难怪那天在天香酒楼,他脸上常流露出令人难解的神情!” “我以前见过他几次,都认不出来何况是你!”安于道叹息地道:“不过我知道他为何会苍老得这般快!他也真可怜!” 俞永玉目光一亮,脱口道:“他对杨映红尚未忘情?”这次轮到双六露出惊奇之色了。俞永玉忽然掏出那两幅画来问道:“这两幅画你见过没有?”双六望了安于道一眼,摇摇头。俞永玉又道:“这是从他家内搜来的!” 双六道:“奴虽未见过这两幅画,但我相信这是他画的,因为我见过他画的画,风格与此十分相似!” 安于道又问:“杨映红墓前的那些石像是否他雕的?” “是的。”双六道:“有一次他喝醉了酒,自承为了那十八尊石像熬坏了身子,所以才会这般苍老!” “他在何处雕的?” “这个奴便不知道了!” 就在此刻,俞永玉忽然低声道:“外面有人!”他身子弹起,向窗子射去,一掌拍开窗子,人已穿窗而出,只见一道青影向外急掠而去,瞧其身法,正是在常州城内出现过的青衣书生! 花树下还有一位傻乎乎的丫头。“飕”的一声,安于道亦跃了出来,问道:“是谁?” “就是那位书生,他长相跟双六姑娘有几分相像!”俞永玉喃喃地道:“但双六已说她没姊妹,当真奇怪!” 说着双六亦出来了,对那丫头道:“侍六,还不进屋,站在这里发什么楞?这两位都是好人不用怕!” “相公他……”丫头侍六结结巴巴地道,伸手向青衣书生的去向指了一指。“他不知为何跑掉了!” “快进去,什么相公相母的!”双六连连向侍六打眼色。俞永玉想道:“莫非她偷汉?咳咳,我真是胡涂,她尚未出嫁,若有意中人,亦用不着这般神秘!”忽然安于道问道:“双六姑娘,你是否姓杨?” 双六脸色一变,涩声道:“奴本姓什么连奴也不知道......两位请到屋内喝茶,咱们先说独孤活的事吧……两位若有要事,奴也不敢强留。” 俞永玉忽然大叫一声:“我明白了,不管你是否姓杨,但那位青衣书生必然姓杨!” 侍六诧异地问道:“公子怎会知道?” 俞永玉心头雪亮,道:“不但如此,她还是位女娇娘……” 双六急道:“俞公子,你胡说什么?” 俞永玉哈哈笑道:“我没有胡说,相信安兄也已明白了真相,难怪她出钱赎你出来,要将你配给尹飞桥!也难怪尹飞桥明明不爱你,却又待你不错,乃因为你俩长得相似,尹飞桥将你代替了她,却又不肯娶你!” 安于道仰头道:“尹飞桥呀尹飞桥想不到你比我还痴情!映红映红,你为何要诈死?”他忽然回头紧瞪着双六喝道:“快说!你一定知道内情!她住在那里?” 双六结结巴巴地道:“我,奴不知道……” 安于道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神态有点失常,正想进一步迫供,忽然远处傅来一阵喊杀声! ×      ×      × 俞永玉道:“咱们先出去看看,回来再问亦未迟。”他见安于道仍在犹疑,忙又道:“也许杨映红有危险亦未定!”话音未落,安于道身子已射了出去,俞永玉含笑跟在其背后。 一出花丛,即见远处田境上有几个蒙面人在追杀一个汉子。那汉子衣襟染满血迹,低头疾跑,因脚步不稳,跑动时,身子不断摇晃,看来受伤非浅。 俞永玉觉得那汉子的身形十分眼熟,心头一动,脱口道:“那人好像是童万山!”安于道长啸一声,施展“八步追蝉”的轻功急驰而出,人未至已大声喝道:“住手!” 他全力施展,俞永玉才看出自己与他之间的距离,他除了在崆峒派学艺之外,尚暗中拜“梅花老人”为师习艺,身兼两家之长,故此在年青一辈中脱颖而去,但与成名的高手比较,尚有一线之差。 那几个蒙面人见到半路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有两位不由放慢了脚步,另两位则不甘心功亏一篑,加速奔前,挥动兵刃向童万山劈去! 童万山闻得背后金刃劈空之声,不敢回身招架,扭腰滚落田,那两柄刀登时落空。安于道恐那两个蒙面人继续追杀,连忙隔远先发出一记“劈空掌”! 背后那两个蒙面人叫道:“风紧,扯活!”前面那两位蒙面人转身而退。安于道不肯放弃,脚尖在田境上起落,身子如星丸弹跳,走势丝毫不慢。 后面那两位蒙面人头也不回,抛出几件暗器,安于道一闪而过,紧接着,前面那两位蒙面人亦发出一蓬暗器,这些暗器虽然奈何不了安于道。但却阻止了他前进,安于道横???丈余,看看追不上,只好罢体罢休,回过头来,俞永玉已抱起了童万山。 “童副总管,那几个人是谁?” 童万山张开双眼,喘着气反问:“你是谁?” “在下是崆峒派弟子俞永玉。” 童万山又闭上双眼,恰安于道赶回来,道:“在下安于道是岑宝居的朋友,由岑帮主处知道童兄的身世!”他过来检视其伤势,忙又道:“快抱他到双六姑娘那里!” 两人抱着童万山进屋,双六大吃一惊,嗫嚅地道:“俞公子,奴一介女流,无拳无勇,万不可替奴招惹麻烦,你们请到别处吧。” 安于道道:“你现在想赶咱们,可没这般容易,快拿纱布药物来,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双六没奈何只好把止血药和纱布奉上,安于道又令她到房内去。俞永玉见他身上受伤既多且深,甚是担忧,安于道先封住伤口附近的穴道,然后着俞永玉替他上药,且问道:“童万山,你的身份是否已暴露了?” 童万山点点头,道:“童某北上在途中因为无意发现了一个可疑的人,所以悄悄跟踪之,最后行藏暴露,所以被追杀……” 俞永玉向内喊道:“侍六,请你拿水来!” 安于道道:“你慢慢说,为何你会发现一个可疑的人?他又是谁?” “童某跟踪卫飞星,因为此人与也先有勾结,与温臻古又沆瀣一气……” 安于道见他伤重,不宜多言,忙止住他。“他的事咱们已知道,待以后再慢慢说,你且挑重要的先说!” 说话间,侍六已拿了一杯水来,安于道忙喂他喝水,又用右掌按住其背后的“灵台穴”运气助他护住心脉。童万山振作精神,道:“童某觉得那可疑的人似司徒明......” 一语未毕,俞永玉和安于道都脱口发出惊异之声:“司徒明还未死?” “童某不敢肯定……因为他脸上蒙着布……不过说话的声音和身材却改变不了……当然我也只有七成把握!” 安于道喃喃地道:“司徒明当日尸首异处,岂有复活之可能?” 俞永玉道:“这也有可能因为咱们只见尸身未见首级,说不定那尸体根本不是他的!杨映红都会诈死,何况是他?” 安于道道:“他诈死有何作用?” 童万山道:“童某就是难以明白,所以才贴身跟踪,他与卫飞星、温臻古在一道,看来他们是同为一伙的,就不知有何阴谋目的......可惜我未查悉他们的阴谋,便为他们发现!” 俞永玉道:“莫非他跟瓦刺也有勾结?如果他是诈死的,则他安排女儿出阁,亦必有作用!这个用意实在令人难明白!这件事真叫人难明!” 安于道苦笑道:“安某连头都痛了!司徒明、杨映红、温臻古、卫飞星、尹飞桥,还有要杀死伦长富的人......这些人是不是一伙的?” 童万山大叫一声:“你们知道谁要杀死家兄么?” “还不知道,此事以后再说!”安于道又道:“你还知道些什么?跟他们在一起的,还有什么人?” 童万山摇摇头,安于道又道:“如此你先休息一下吧!”他收了掌,又点住了童万山的睡穴。“双六姑娘,请你出来一下!” 他语音充满了威严,双六不敢不遵,垂着头自房内走出来,嗫嚅地道:“俞公子,请您念在往日之情,不要为难奴!” 俞永玉道:“咱们怎会为难你!你放心无人敢欺侮你,有事安大侠也会替你出头!” 安于道问道:“双六姑娘,安某只欲问你几件事,望你从实答复,事关重大,你必须作答!”稍顿又道:“第一件事,那个青衣书生是不是杨映红?她为什么将你从玉香院赎出来?” 双六低声道:“俞公子刚才已猜着了......她因为有感尹飞桥之痴情希望奴代替她还情债。”这一说无疑亦承认了青衣书生即是杨映红。 安于道点点头,续问:“她住在何处?为何要诈死?” “这两个问题奴亦没法给你满意的答复,因为她神出鬼没,何况来看奴又没固定的时间,大概她怕被尹飞桥纠缠吧!且奴根本不知她诈死,她的名字,还是从尹飞桥口中得悉的!” 俞永玉接问:“她每次出现都是一个人?” “是的,你们还有什么要问的?” 安于道道:“待想到之后再问你,如今请你替咱们预备午饭,银子少不了给你!” 双六去后,俞永玉抱起童万山,将他放在客房的床上,回头道:“安兄,尹飞桥之失踪,看来与司徒明有关!” “是的!”安于道抱拳道:“想不到这老家伙如此奸诈,可惜咱们至今还查不出其阴谋!” “关键在于我们能否找到那柄开谜的钥匙!”俞永玉眼光落在窗外的花树上。“雇我杀死伦长富的,莫非也是他?” 两人的推测只能到此为止,再探索下去,也是枉然,因为缺乏进一步资料。安于道忽然道:“解谜的钥匙也许在司徒明家内!他的子女必定会知道一些底蕴!” 俞永玉目光一亮,问道:“安兄欲去司徒家?” “不错,你有此胆量否?” “但童万山和双六姑娘如何安排?小弟怕那几个蒙面人会去而复返,则他们的安全顿成问题!” 安于道道;“这个也许双六有她的去处!” 双六烧的菜色香味俱全,可惜俞永玉和安于道无心仔细品尝,狼吞虎咽之后,俞永玉便将难题提出。双六道:“咱们下面有间客房,是尹飞桥替奴建的!将童万山安置在里面,不虞被人发现,至于奴与侍六的安全,俞公子不必担心,大不了,咱们先做些干粮,拿到密室内去,几天之后,你们再回来!” 俞永玉嘘了一口气,道:“如此我才安心,我误杀了他兄长,真不希望他再被人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