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掌魅影》
第一章 长龙之殁
没有人知道那幢被称为“西角大宅”的巨厦究竟是在什么时候建造的。在这样的一个偏僻的小县城中,城西角有这么大的一所巨厦,那应该是十分惹人注意的事情,可是偏偏却没有人愿意去接近它。
据县城中年纪最大,见闻也最广的丁老爹说,这所大宅,建立了已有两百多年了,是京城中的一个大官来建造的。可是他却也不知道这所大宅是究竟住过一些什么人,因自他懂事起,大宅便已经荒废了。
说这大宅完全没有人住,也并不对的,因为还有一个人,多少年来,一直住在这所大宅中。
但也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来历,只知道他可能是看守这所大宅的人,他也没有名字,起先,人人都叫他聋子,后来,年数实在久远了,就在广聋子“之上,加一个”老“,称他为”老聋子"。
没有人知道老聋子有多大年纪了,也没有人知道老聋子一天到晚,在那么阴森的一所大宅中做什么。
县城中顽童不少,大胆的顽童也很多,可是再大胆的顽童,也不敢接近“西角大宅”,即使在白天,走近那不知被荒芜了多少年的大宅,也会令人感到一阵阴森的鬼气,扑面而来!
不但没有人敢接近那所大宅,而且,老聋子每隔十天八天,总会到街上来买些应用的东西,只要他一出现,街上的人,也会逃个精光。
虽然人人都知道老聋子是人而不是鬼一一因为在太阳下,老聋子是有影子的一但是还是没有人敢接近他,仿佛他的身上,也沾了几分鬼气一样。
县城的西边,本来就是十分荒凉的地方,有一座小小的土山,平时也没有什么人来往,附近更是没有住家,所以多少年来,尽管西角大宅传说中有鬼,倒也未见有鬼出来害人,一直相安无事。
但是,这一天,事情来了。
出事的这一天,和往常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一天傍晚时分,老聋子担着一只竹篮,拄着一根拐杖,慢慢地从西大街的西端,走了过来。
他一出现,好几个妇道人家,立时慌慌张张地觅路而走,只有几个十三四岁的顽童,大着胆子,躲着门角后,瞧着老聋子,老聋子真的老得可以,他满头白发,白得像是纸灰一样。
他的身子伛倭着,行动迟缓得令人心滞,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拐杖点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久之才发出“啪”的一声响来。
他一直来到盛家老铺前面,才停了脚步,抬起头来。
盛家老铺一边是杂货铺,什么都有的卖,另一半,则是饭铺。本来,盛家老铺在不很热闹的西大街上,开饭铺不会有什么人上门的。
但是盛家祖传的酿酒法,却是远近知名的,他家酿出来的酒特别烈香,叫人喝得痛快淋漓,不肯停杯,所以,一年到头倒也客如云来,生意很不错。
这时,饭铺中也正有着不少人,可是,一见到老聋子,大多数人都静了下来,只有正面一桌上的三个人,依然在高谈阔论,那三个人显是外地来的。
老聋子抬起头来,向掌柜的笑了一下,他脸上的皱纹之多,令得他的笑容,使人看来,像是他的心中十分之凄苦。他将篮子放到了柜上。
掌柜的向伙计挥了挥手,一个年轻力壮的伙计,立时过来,将一件一件日常应用的东西,放迸他的篮中去,这时除了那一桌三个人之外,谁也不出声。
那三个人也察觉到四周突然静了下来,他们也停止了讲话,其中一个巳喝得满脸通红,四面看了一下,骂道:“他奶奶的,怎么全不吭声了?”
另一个霍地站了起来,这三人全是一身劲装的彪形大汉,一望而知是会武艺之人,那人站了起来之后,四面一瞧,道:“邪门,你们未曾看到,所有的人,全都望着那糟老头子呢?”
第三个大汉道:“是啊,莫非这糟老头子是一个什么了不起的厉害人物不成?咱们可得小心些才好。”
他这句话,完全是以开玩笑的态度来讲的,也全然没有真要小心提防之意,是以他话一讲完,其余两人,便哄然大笑了起来。
在那三人大声哄笑间,饭铺中有些胆小的人,已经偷偷离开了,但是还剩下三五个人没有走,那三个大汉显然已有了六七分醉意了,一面说,一面推开凳子,相继向老聋子慢慢走了过来。
一个店小二忙迎了上去,道:“三位客官,但请饮酒,莫去理会他,他是西角大宅中的老聋子。”
三人中的一个扬起巴掌来,道:“原来他是聋子,只消我掴上他一巴掌,他管保不聋了!”口中说着,一面又踉跄向前走出了两步,这时,老聋子巳然提着篮子,转过身来,双方恰好打了一个照面儿,老聋子立时缓缓地拄杖,向外走去。
可是,那三个汉子却突然愣住了!
只见他们三人的脸色先是“刷”的一下,变成了惨白色,而这时候,老聋子已以杖拄地,走出很远。
那三人就那么泥塑木雕似的站着,他们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一层异样的碧青色来。
再接着,三人脸上的碧青色,越来越甚,那店小二就在他们三人的身边,见到他们三人脸上忽然现出了这么难看的颜色来,吓了一跳,道:“三位^”
哪知,店小二的一句话未曾讲完,那三人的身子,巳突然一晃,“咕噜”一声,向地上栽倒,其中那颀长汉子,身子倒下之际,“哗啦”一声,撞在一张桌子上,将桌子撞塌了半边!
这一来,饭铺中所有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纷纷涌到了那三人之旁,只见那三人眼珠向上翻,全身碧青色,眼看上气不接下气,巳然是将死之人了,人丛中有年纪大的,一见这等情形,便叫了起来,道:“这三个人是吓破了胆死的!”
有人不以为然道:“别胡说,这三人看来全是会武的爷台,如何会吓死?若说他们是被吓死的,那却是被什么吓死的,我看多半是时令病!”
头先说话的那人,“呸”的一声,道:“你才是胡说,你看,他们全身发绿,那是吓破了胆,胆汁混进了血中,是以才这个可怕模样的。”
这时,围在一旁的人七嘴八舌,有的叫去请郎中,有的又高声道:“他们未曾见到什么啊,如何便会吓成这样子,我们也在,如何不怕?”
又有一个人叫道:“我明白了,他们和老聋子打了一个照面儿,便立时变成了这样模样,老聋子一”
这人话没有讲完,声音已经变了,其他的人也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相继溜走,转眼之间,连店小二只剩下了三五个人在饭铺中了。
掌柜的急得团团乱转,不一会儿,衙门的差役,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三角眼,抖起铁链,仓啷啷一声,便向掌柜的盛老爹的颈上套了下去,一面喝叫道:“出了人命啦!”
盛老爹祸从天上来,拱拳打揖,道:“公爷明察,这三个人忽然倒下,并不关我们的事,公爷明察。”
那公差大呼大叫,却乂不拉了盛老爹就走,看情形,无非是想得些银子?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传了过来。
这里本来是十分偏僻的一个县分,西大街又不是什么热闹的街道,平时极少有人骑马经过,是以这一阵马蹄声,听来也特别#人注意。
也就因此,大家立时都抬起头来,向门外望去,只见两匹骏马,旋风似的,卷到了近前,马上骑的,是一男一女两人,那男的约莫四十左右年纪,一脸英气,双眼神光炯炯,气概非凡,不怒而威。
而那女的,则穿着一身湖水绿的衣服,益发衬得她肌肤赛雪,眉目如画,她看来三十不到,十分娇小玲珑,腰际却佩着两柄雪亮的短剑。
两人一停下马来,就听得那女的娇声道:“大哥,这儿就是那盛家老铺了,他们三人就在此喝酒!”
那男的也不下马,向饭铺中一挥手,大声道:“你们三人快出来,别尽贪酒误事了!”
他那一声大喝,当真是声若洪钟,直令得饭铺中所有的人耳际好一阵“嗡嗡”作响,每个人都忍不住面青唇白起来,盛老爹慢慢地扶着墙走到门口,道:“这位客官,可是这三位朋友的一”他下面的话还未曾出口,由于围住了那三个倒在地下的人,这时已散开了些,是以在饭铺之外,也可以看到地下倒着三个人,而三人肤色碧绿,一看便知是被吓破胆而死!
那一男一女两人面色陡地一变。
旋见那男的手在马上一按,“嗖”地自马背上跃下。
他在跃下之后,双足竟未着地,身子半空中一横,“嗖”的一声,荡起了一股劲风,将饭铺中的众人,尽皆逼得向外跌了开去。
而他自己,则已然在那三人的身前站定,并立时俯下身去,伸手去摸那三人的鼻息。
他接连摸了两个,面上的神情,越来越是愤怒、焦躁,因为那两人早已死了。直到他摸到了第三个,觉出那人还有一丝气息,他才忙将那人扶起,用力按着那人的身子,大声呼喝着。
只见那人缓缓地睁开眼来,道:“帮主……帮主……”
他只叫了两声“帮主”,伸手向西面指了一指,头一侧,自他的七窍之中,流出大量碧绿色的胆汁,竟已一命呜呼了!
那被称作“帮主”的男子,站了起来,喝道:“谁是掌柜?”
盛老爹忙道:“我……是,这位爷有什么吩咐?”
那男子双目神光迸射,望了盛老爹好一会儿,直望得盛老爹心中发毛,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那男子这才一字一顿,缓缓地道:“好,你告诉我,这三人,是谁杀死的,你照实说!”
他最后一个“说”字才出口,翻手一掌,“啪”地拍在一张桌子之上,那桌子发出“哗啦”一声响,立时散跌了下来,成了一堆木片!
盛老爹抖得更厉害了,结结巴巴道:“这位客官……这里每一个人都看到的,绝对没有人撩拨这三位,是他们自己……和老聋子打了一个照面,大叫一声,便……突然倒下的。”
那男子沉声道:“谁是老聋子?他到哪里去了?”
盛老爹道:“老聋子一直住在西郊那西角大宅中,只不过客官小心,西角大宅,有鬼……”
那男子目中精光更甚,望定了盛老爹,道:“我看你这店中,倒是真的有鬼!”
盛老爹苦笑着:道:“客官真是说笑了,我这是小本经营,几十年的老铺子了,客官这样说,还有人敢上门么?我这里可是货真价实……”
他不住唠唠叨叨地说着,那男子突然一伸手,五指如钩,便抓住了他的肩头,他杀猪似的叫了起来,额上的汗珠,如雨而下。
那男子凶神恶煞一样,本来绝没有敢招惹他的,但是盛老爹平日扶危救急,人缘十分之好,这时盛老爹被那人抓得如此痛楚,有人便忍不住道:“这位大爷,确然不关盛老爹的事,你不怕鬼,就到西角大宅去找老聋子好了,何必在此难为人?”
门外,仍然骑在马上的那女子也娇声叫道:“大哥,我们就上那西角大宅去看看再说。”
那男子气概非常,但是看来却异常听那女子的话,那女子一说,他便立时松了手,“哼”的一声,足尖一点,飞身向外疾穿了出去。
他身子径自落在马背之上,一扭缰绳,两匹马蹄声喟噜,又一齐向西疾奔了出去,转眼不见。
盛家老铺中的人,连忙打发了官差,着手料理那三具尸体。
却说那一男一女两人,策马一直向西奔去,奔出了十来丈,那女的问道:“大哥,你刚才为什么难为那掌柜的?”
那男子两道浓眉,紧紧蹙在一起,道:“这件事十分邪门,你可看出来了,他们三人竟是活活吓死的,他们在我帮中,也不是泛泛之辈了,那老聋子又是什么人,怎能吓死他们?”
那女子的两道柳眉,向上一扬,道:“或许是武林中极厉害的大魔头,被他们三人一眼认了出来,也是有的,但和那掌柜的有何关系?”
男的“哼”了一声,道:“你可曾注意到,那掌柜的眉心之上,有三颗红痣么?”
女子点了点头,道:“我早就看到了,那又怎样?”
那男的沉声道:“娘子,西川竹林隐逸,霍三先生的眉心上,就有三颗红痣,霍三先生不知去向,已有多年,我怀疑那掌柜的就是霍三先生,所以才出手试一试他武功的!”
那女子“咯咯”笑了起来,道:“大哥,你也未免太多疑了,我们长龙帮帮务不兴,实在和你生性多疑有关,你想,竹林隐逸,乃是川康一带,大大高手之一,武功何等之高,就算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必须避世不出,也必然在名山大川,择地而居,又怎会在这种偏僻的小城之中,开上一家饭铺?”那男的眨着眼,一时回答不上来,但是看他面上的神情,他心中的疑惑,显然并未尽皆释去。
那女子又气道:“好了,那么你试他的功力,结果如何呢?”
男的摇了摇头,道:“看来,他不像是会武之人。”
女子道:“那就是了,我们不必再疑神疑鬼了,还是快去那西角大宅去看看,看有什么蹊跷,才是正经。”
男的沉声道:“娘子,恐怕你又要说我多疑了,我总觉得这事情透着奇怪,我们五人有要事在身,此事关系重大,如今突然死了三个^”
那女子道:“大哥,我们小心应付就是,何必发愁?”
两人一面说,一面继续向西行去,到了西大街的尽头,向前望去,只见满目一片荒凉,本来这一带,也是有人居住的,但是后来都相继地迁走了。
是以向前看去,只见全是破败残缺、无人居住的旧屋,两旁的树木和野草,生得特别茂盛,看来更令人觉得阴森无比,说不出来的诡异。
那一男一女两人都是武林高手,自然不会被眼前荒凉的景象吓倒,他们一直策马向前行去,穿过了一片林子之后,便看到前面不远,好大的一所宅第!
那一所巨宅,在刚造之际,一定是美轮美奂,辉煌无匹的,但是现在,便是围墙的转缝之中,也生满了野草,屋顶上全是瓦松,地上更不必说了,野草齐腰,令人根本不信有人在内居住!
那男女两人一直来到了门前,才勒住了马,停了下来。
只听得那男的沉声道:“长龙帮主谢明望,路过贵境,有一事请教,尚祈开门相见,不胜感激!”
他声音沉绵,落语如同轰雷一样,震得草丛中,“嗖嗖”的一连蹿出十来头野兔子来。
他连叫了两声,声音远远地传了开去,照那声势看,是可以传入那所大;宅的每一个角落之中了。可是他等了半晌,却是没有人回答他。
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只见那女的秀眉微蹙,道:“大哥,这里是西角大宅,大概是毫无疑问的了,刚才饭铺中人说,在此居住的人叫‘老聋子’,那他多半听不到我们的叫声!”
一句话,提醒了长龙帮帮主谢明望,他立时道:“娘子你说得是,我们径自进去看一看再说!”
一个“说”字出口,身在马上,反手一掌,便向前按了出去,但见“呼”的一股劲风过处,“吱呀”一声响,两扇朱漆大门,已被推了开来!
而且,谢明望用的力道,太大了些,其中一扇,“哗啦”一声倒了下来,激起了满地积尘。
谢明望虽然已下定了决心要进这大宅去看个究竟,但一见这等情形,却也连忙一招手,和他的妻子一齐勒马后退。
等到飞尘渐渐落了下来,两人才又一齐回了马,向前走了两步,再次来到了门前,只见门内是一个相当大的天井,石板缝中,野草生得比人还高。
穿过天井,想是一座大厅,几扇雕有各种花纹的亮窗,已是东倒西歪,连原来是什么颜色也不可辨了。
谢明望身为长龙帮帮主,长龙帮尽管不是什么声震天下、煊赫之极的大帮会,但是武林中人都知道,谢帮主的武功造诣,确有过人之处。
而武林中人更推崇的,还是谢明望的妻子,冰雪仙子成天娇。
成天娇的武功,不如谢帮主,然而她心思七巧玲珑,聪明绝顶,料事如神,除了她自号“冰雪仙子”之外,武林中人又都称她“女诸葛”。
他们夫妇两人来到这边陲之地,本是有重大图谋,不料忽然之间,三个手下,无原无故,死于非命,他们两人自然要来查看究竟了。
而这时,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是一片如此的破败,如此的阴森,任是两人见''多识广,心中却也不禁起了一层疙瘩,说不出的不自在。
两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冰雪仙子成天娇低声道:“大哥,我们要处处小心,还是先将兵刃取在手中的好。”
谢明望手在腰际一按,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一根四尺来长,节节钢环套成的软鞭,已然被他抖得笔直,精光闪闪,乃是奇形外门兵刃。
冰雪仙子成天娇双臂一振,也将两柄短剑拔在手中。
他们两夫妇所用的兵刃,全都十分怪异,谢明望的那条钢丝鞭是西域的巧手匠人所铸,通鞭共有一百单八节,软硬自如,异常沉重。
而冰雪仙子成天娇的短剑,只不过尺许来长,近身攻击,招式奇诡,凶险无比,夫妇两人凭此罕遇敌手。
这时,两人兵刃入手,谢明望首先一步向前,跨了出去,手腕一沉,“啪”的一鞭,向地上砸了下去。
这一鞭的力道极大,砸得铺在地上的青石板,一下碎了三四块之多。
而这一砸也令得本已破旧不堪的大宅,起了一阵震动,只见一扇亮窗摇摇欲倒,谢明望抢前几步,又是一鞭,打横挥出!这一鞭,震得七八扇亮窗,一齐倒了下来,积尘立时腾飞满天。
在积尘四腾之中,只听得“呼呼呼呼”响声不绝,先后四五团黑影,自里面直射了出来!
谢明望身形一矮,避开了那四五团黑影,而在他身后的冰雪仙子成天娇双剑齐发,同时身形倏地拔起半空之中,剑光闪耀,划起了七个圆圈。
随着她双剑划处,自屋中射出来的那四五团黑影,“啪啪啪啪”,一齐落到了地上,却原来是四五只老大的蝙蝠,并不是什么暗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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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仙子成天娇秀眉紧蹙,这所荒凉阴森的大宅,实在太以神秘诡异了,不要说宅中究竟是有人没有人,光是想想什么人起了这样的一所巨宅"却又弃而不住,就已经够令人奇怪的了!
她向前看去,这时,天色已然九分昏暗了,天井之中,阴惨惨地,向大厅中看去,也是黑蒙蒙的一片,那是不知有多厚的积尘。
而整个大厅之中,除了积尘之外,似乎什么也没有!
谢明望沉声道:“天黑了,让我来点个火把。”
冰雪仙子成天娇却摇了摇头,道:“别亮火,一亮火,我们在明处,便容易吃亏,你看,大厅之中,积尘上只有狐鼠的脚印,可知就算有人的话,也绝不在这里出入的,我们且绕过这里再说!”
谢明望点着头,两人身形腾起,绕过了高墙,向后面掠了进去。
这时候,天色迅速地黑了下来,他们两人虽是久经风浪,心中也不免生出了一股寒意,冰雪仙子成天娇收起了一柄短剑,和谢明望握住了手。
他们掠出了七八丈,才看到了一扇角门,那角门上落着锁,但是那锁却早已破朽不堪了,谢明望只伸出手去轻轻碰了一碰,锁便脱落了下来。
天色一黑之后,整所大宅之中,更是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是以那把锁跌在地上,发出“啪”的一声,竟令得他们两人吓了一跳。
但是当那一声静了下来之后,却又再也没有声息了。
谢明望伸手慢慢地推开了那扇门,只觉得一股阴森森的气息,扑面而来,迫得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然后,他们两人定睛看去,这才看出前面是一条十分长的走廊。
本来,天色更黑了,他们向前看去,是应该什么也分辨不出来才是的。
但是,他们却可以看出那是一条很长的走廊来。
因为,在离他们七八丈远近处,也就是走廊的尽头处,似乎有一间房间,那间房间的纸窗中,有烛光透射出来。那虽只不过是一团昏黄、迷蒙的光芒,但却已足够令他们看清眼前的情形了。
一看到了灯光,两人的心中顿时更紧张了起来,谢明望低声道:“娘子你看,果然有人在这里!”
冰雪仙子成天娇道:“我们并肩进去,大哥,千万小心!”
谢明望点着头,冰雪仙子成天娇又握住了双剑,两人一步一步向前走去,走到了一半,冰雪仙子成天娇偶一低头间,心中不禁陡地生出一股寒意!
这走廊和巨宅的其他每一个地方一样,地面上全都是厚厚的积尘,而冰雪仙子成天娇在低头一看下,发现积尘之上,除了他们两人的脚印之外"并无其他的痕迹!
而他们已然是肯定了前面房间中有人的,如此,前面房间中的人,难道是不用出房间的么?
如果那人在出人之间,轻功竟好到可以不在积尘之上留下任何痕迹的话,那么其人功力之高,该到何等程度?
冰雪仙子成天娇停了下来,不再前进。
谢明望忙道:“怎么了?”
冰雪仙子成天娇伸手向地上指了指,道:“你自己看。”,谢明望低头一看,也吃了一惊,他沉声道:“不管是怎样的一个厉害人物,我们总得会一会儿他!”
冰雪仙子成天娇道:“我们不妨先礼后兵,先通名求见。”
谢明望立时扬声道:“长龙帮主谢明望,‘路过此处,阁下若肯赐见,请说一句话!”
他连讲了两遍,在走廊之中,他宏亮的声音,震得上面的灰尘,簌簌地落了下来,可是,却并没有人来回答他,冰雪仙子成天娇干笑一声,道:“我们明知阁下是位武林高人,但如此拒人于千里之外,未免过分了吧?”
冰雪仙子成天娇的话,一样没有得到丝毫反应,两人互望了一眼,又慢慢向前走去,他们每向前走出一步,心情便紧张一分,等到来到了距门前还有四五步时,他们又不由自主停了一停。
老聋子。
而这时谢明望和冰雪仙子成天娇两人,看到了这个黑影,却什么表示也没有,在昏蒙的灯光照耀之下,只见他们的脸色变得可怕的苍白,他们瞪大了眼,张大了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身子且在发抖。
忽听得“当”的一声响,冰雪仙子成天娇手中的短剑,首先因为她五指不由自主一松,而跌落到了地上!
接着,只见那黑影的双手,扇了两扇,油灯的灯火一阵颤动,突然熄灭了,那自纸窗上透出来的光芒,也消失了,黑影自然也随之消失了。
当然,眼前也变成了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到了,在黑暗之中,又听得“嘭”的一声响,那显然是谢明望的钢鞭,也已跌落在地上了!
再接着,走廊之中,和整座大宅里,又变成了一片死寂,黑暗将一切都吞噬了,像是这所被荒弃了多年的大宅之内,根本就不曾有人来过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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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龙帮的总坛在洛阳城东南的洛水之滨,就整个武林而言,长龙帮实在算不得什么大帮,但是在洛水、伊水、黄河中游一带,却是颇有名望,黑道上人,冲着长龙帮的面子,除非是有意与长龙帮为难,否则绝不会在附近一带犯案子。
过往客商,自然都知道这是长龙帮的力量使然,是以总会有所馈赠,长龙帮其实是等于镖局一样,不过不和普通的镖局那样不远千里出去保护财物,而只是在这数百里之内,保护客商财物的安全。
洛阳是东汉旧部都,城东白马寺,创于汉明帝时,有中国第一开山古刹之称,庙宇深重,僧侣盈千,倚山而筑,可称得上气象万千。
这一天,风和日丽,在通往白马寺正门的石级之上,善男信女,不绝于途,全是到白马寺来礼佛烧香的,自然也有许多人志在游山玩水,瞻仰佛^容的。
在石级之下,是一大幅空地,有好多凉亭,有的售香,有的卖茶,那是专供前来进香的人憩息之用的,这时,在一个凉亭之前,坐着三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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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个人衣饰十分华丽,两个是中年人,另一个,却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人,那少年一派英灵之气,面如敷粉,剑眉斜飞,丰神俊朗,再加上一身华服,更令得人人都不免向他多望上几眼,心中也不免暗忖:这一定是什么有来头的贵介公子吧!
那少年坐在凉亭之前,左顾右盼,神态自若,但是那两个中年人,神情间却显得十分焦急,颇有坐立不安之概,只听得他们中的一个沉声道:“少帮主,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千万要三思!”
那少年并不出声,另一个中年人更道:“少帮主,我看这事,还是等帮主和帮主夫人回来再说的好!”
那少年似乎不耐烦了,双眉一扬,道:“你们一句话讲上十几遍作什么?我早已说过了,爹、妈他们离开已有一个多月了,谁知他们什么时候回来?”那两个中年人又道:“那我们也最好等下去再说。”
那少年挥了挥手,道:“别说了,我问你们,白马寺中可是有什么武林高手在?可别瞒我!”
那两个中年人叹了一声,道:“少帮主,虽然武林之中,未曾传说白马寺中有什么高人,但是佛门精深博大,白马寺僧人逾千,又怎知其中没有出类拔萃的能手在?是以照我们之意一一”那少年抬手一掌,拍在石桌之上,大声道:“说来说去,你们还是不让我到白马寺去,但是蔡老镖头,是咱们长龙帮多年的至交,他就在白马寺旁被人劫了镖,我们难道能坐视么?”
那两个中年人面面相觑,呆了半晌,才道:“这件事我们自然不能坐视,否则难免遭江湖人嗤笑,不过蔡老镖头失镖,乃是深夜,而他一上来就受了伤,只看到来人个个蒙面,又怎可一口咬定是白马寺中的僧人呢?”
那少年嘿嘿冷笑,道:“莫不是你们两人和白马寺的僧人有什么交情,故尔处处替他们辩护?”
少年这话自然十分强词夺理,那两个中年人本是长龙帮中的客卿,他们竭力劝少帮主谢千骏不可到白马寺去胡闹,如今少帮主已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他们两人却不好再说什么了。
他们两人同时长叹一声,道:“少帮主,你虽然怪嫌我们,但是我们受令尊托付,话还是非说不可!”
谢千骏已然十分不耐烦,不过他父母临行之际,的确曾托过这两人好好照顾着自己的,是以他只是“哼”的一声,道:“谁不让你们说了!”
那两人齐声道:“少帮主,如果你一定要去,我们最好以礼求见,向他们说明事情的原委。”
谢千骏怒道:“你们两人越说越迂了,你们也不想想,如果是白马寺中的僧人假扮强人,劫了镖,我们摆明去问他们,他们肯承认么?”
那两人十分为难,道:“这个……少帮主……这个……”
谢千骏霍地站了起来,道:“好,你们不敢去,我就一个人去,你们只在这里等我好了。”
那两人忙摇手道:“那更是万万不可,要去,自然是我们陪少帮主一齐去,可以见机行事。”
谢千骏道:“早就该如此说了,告诉你们,别欺负我年纪小,我行事可比你们有主意,你们快去买些香烛,我们扮着进香的香客进白马寺去!”
那两个中年人无可奈何,只好起身,走了开去,去购买香烛,那两个人才一走开,便听得一阵蹄声起处,一只全身炭灰也似黑的驴子,如飞奔到,奔到了凉亭之前停下,踢蹄髙叫了起来。
而在那驴子之上,侧骑着一个人,这时正是早春天气,日头并不甚烈,但是那人却戴着一顶老大的斗笠。
而且,那人戴斗笠的方法,十分特别,将斗笠扯得向前垂下,斜斜地将脸面尽皆遮住,那驴子一停,那人便斜身下了驴背,走进了凉亭去。
谢千骏向那人望了一眼,只觉得那人十分怪异,却并未放在心上,只是打量着那头驴子。
谢千骏今年才十四岁,武功自小得父母传授,颇有根底,但是究竟未曾见过什么世面,也从未远行过,而在洛阳附近,方圆数百里,人人都知道他是长龙帮主谢明望的儿子,母亲又是著名的女诸葛冰雪仙子,谁不让着他几分,如此,他便自以为天下唯我独尊了。
这时,他打量了几眼,越觉那驴子十分神骏,不禁赞道:“好驴子!”
他并不是对什么人说话,而只在自言自语,不料他这句话出口之后,却听得身后有人冷冷道:“驴子也知道好坏么?”
谢千骏一听,不禁陡地一呆,他在赞“好驴子”,背后却有人说“驴子也知好坏”,这岂不是分明拐着弯儿,在骂他是驴子么?
谢千骏几曾受过这种冷言冷语,心中立时大怒,转过头去,只见在自己身后,只有一个人坐着在喝茶,那人就是刚从驴背上下来的人。
而此时,那人头上的斗笠,仍然斜向前面将脸面遮住。
谢千骏一拍石桌,道:“驴子用斗笠遮住了眼,可是怕一路吃野食,误了!赶路么?”
谢千骏这一句话,也骂得十分刻薄,虽然未曾指名道姓,但已等于是在骂头戴斗笠之人了!
那戴着斗笠的人,却并不出声,只是发出了几声冷笑,那几声冷笑,十分之阴冷,而且充满了不屑,更是令得谢千骏心头火起。
谢千骏手在桌上一按,站了起来,大踏步向凉亭之中走去,一伸手,便抓住了那顶斗笠。他正待一扬手,将那顶斗笠掀了起来,看看那究竟是何等样人,却突然听得有人大叫道:“少帮主!”
谢千骏回头一看,见是那两个中年手下,已买了香烛回来,正在向他大摇其手,示意他不可鲁莽,但是谢千骏一见有人来了,胆子反而更大了些,一声冷笑,手仍然向上陡地一扬,将斗笠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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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不要说谢千骏是一个从小习武的人,就是一个普通少年,要将一顶斗笠揭起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一件事情,他一扬手,斗笠自然向上掀起。
可是,那斗笠才掀起了几寸,尚未能看到那人的面目时,那人的手却突然向上一挥,茶杯中的水,疾泼了出来,泼在谢千骏的手腕上。
谢千骏在这一刹那,只觉得那杯茶水中,像是蕴涵着极大的力道一样,一被那茶水泼中了手腕,便觉得手腕酥麻,五只手指,刹那间一点力道也用不出,不由自主,松了开来,那斗笠也落了下去。
谢千骏睦地一惊间,那人已然站了起来,他头上的斗笠,将他的脸面尽皆遮住,仍然看不清他是何等样人,只见他在站起来之后,又是一声冷笑,道:“井底之娃,不自量力!”
那人的声音十分尖锐,字字震耳,而且他骂的分明是谢千骏,令得谢千骏的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那两个中年人一见少帮主吃了亏,当然不肯就此便让那人离去,立时身形一^闪,一^左一^右,拦在那人之前。
那人身形一凝间,那两个中年人幵口道:“在下等是长龙帮中人,请阁下留一句话。”
那人语音阴冷,道:“什么话?”
那两个中年人道:“刚才阁下所说的井底之蛙,可是指咱们长龙帮少帮主而言么?”
那人“架桀”冷笑了起来,道:“我走遍大江南北,黄河上下,各门各派,各帮各会的人见得多了,听得多了,怎地未曾听到过长龙帮?”
那两个中年人怒道:“你在洛阳附近,竟然不知长龙帮,那是你瞎了,聋了,还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人又冷笑了一下,道:“不错,我是有些活得不耐烦了,只可惜还没有人敢来杀我!”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一声大喝,身形同时一矮,“呼呼”两掌,击向那人左右双肩!这两掌,也算得上力大势强。
但那人却不躲避,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吧吧”两声,两掌已一齐击中在那人的肩头上!
可是,那人却仍然丝毫不动地站着,倒是长龙帮的那两个人,突然发出了一声怪叫,两个身子一左一右,“呼”地向外直飞了开去。
而那人则连声冷笑,一耸身,上了那头黑驴,蹄声得得,径自向前面奔去,谢千骏看得呆了,等到那两人站起身,面色灰败,回到了凉亭中来时,他才循蹄声看去,只见那黑驴负着那人,已经越过了寺墙,到寺后去了,分明,他也是到白马寺中来有事了。
谢千骏的面色十分难看,他们长龙帮在洛阳一带,何等声威,但是现在,却连对方是什么人,也未曾看清楚,便吃了这样一个大亏!
幸而这时附近并没有什么武林中人在,要不然,这种事传了开去,今后长龙帮将何以见人!
他双眉紧蹙,埋怨道:“你们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一掌巳打中了他,怎么反会自己跌了出去?”
那两人苦笑道:“少帮主,我们虽然各自一掌打中了他,但是自他的身上,却突然有一股极强的力道,反震了出来,是以我们才……少帮主,他到白马寺去了,我看我们还是……还是……”
谢千骏怒道:“住口,这更证明白马寺中大有古怪,我们非得进去瞧个究竟不可,就算我们自己不是敌手,不会在弄明白究竟之后,再出来请帮手么?”
那两人苦笑着,道:“少帮主,只要你肯这样见机行事,那我们也放心了,少帮主,进了白马寺,你可别离开我们才好!”
谢千骏本来倒没有进了白马寺之后,便离开他们的打算,这时听得两人如此一说,他的心中,却不禁陡地动了一动。
他心想,这两人处处顾虑这个,担心那个,和他们在一起,能做得成什么事,不如在进了白马寺之后,趁着人多,自己偷偷溜开的好。
他打定了主意,却是不露声色,只是道:“自然!”
三人一齐离开石亭,向石级之上走去,不一会儿,便和许多善男信女,一齐进了寺门,进了寺门,穿过一幅空地,便是大雄宝殿,前来顶礼膜拜的人实在太多,是以大雄宝殿中,挤满了人头。
而在大殿前的空地上,也有许多人,就在空地中心的大鼎之旁跪拜,谢千骏和两人挤进了大雄殿之后,他故意在人丛中左穿右插,转眼之间,便将两人远远抛到身后,突然闪到一尊佛像之后,向前看去。
只见那两个中年人老在人丛中挤涌,一面还在叫着他,他只觉得心中好笑,一面身子继续向后退去,到了一扇边门之旁,一脚跨了进去。
一进了那扇门,乃是一个天井,已然静了许多,迎面有两个僧人走来,谢千骏背负双手,若无其事地向前走去,那两个僧人也没有来干涉他。
谢千骏快步过了那天井,到了另一个偏殿之中,这里也有些香客在,他看也不看,只是一直向前走去,穿廊过庑,不一会儿,只觉得越走越是静僻了,刚才的人声,已全不可闻,而佛殿深幽,大树处处,倒像是来到了一个根本没有人住的地方。
谢千骏的胆子虽然大,这时也不免有点紧张,他将脚步放得十分之轻,一面向前走,一面小心地倾听着四周的动静。
突然,他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他连忙身形一闪,掠到了一根大柱之后,躲了起来。
只见两个僧人一路数着念珠,并肩走了过来,不一会儿,便从他的身前走过,也未曾发觉他。
谢千骏继续向前走去,一路上每遇见有僧人,便闪身躲避,看看已然来到了寺后,仍然未有什么发现,他的心中,不禁有些懊丧。
这时,他正来到了一扇月洞门前,在那月洞门前,竖着一块石牌,上面刻着“香客止步”四字。
谢千骏一看到这四个字,心中却是一喜,暗忖香客止步,那自然是因为其中有古怪之故了。
于是他身形一闪,闪到了门边,张目向里面望去。
只见里面是很大的一个院子,许多合抱的大树,一株接着一株地丛生着,阳光透过茂密的树叶,照射在生满了青草的地上,现出一个个的小圆孔来,显得幽静无比,像是根本没有什么人来此一样。
然而谢千骏既然认定了此中有古怪,看了一看,便又慢慢地向前走去,他走进了三二十丈,果然看到在树荫之中,另有一个院落在,那院落中也全是树木,谢千骏略为想了一想,便纵身上了树。
他身在树上,向下望去,那院落中的情形,自然可以看得清清楚楚,而他的心头,也随之狂跳了起来。
那院中的树下,有着不少石凳石桌,这时或坐或立,至有四五个人在,而令得谢千骏心头狂跳的,是那个头戴斗笠的人,赫然也在其中!
那人的头上,仍然戴着那大斗笠,他正在和一个人对奕,那人也不是僧人,却是一个穿着大红衣服的胖子,胖得像是一个肉球一样,十分异相。
在一旁观奕的,是一个腰悬长剑的道士,由于背对着谢千骏,也看不清他的脸面。稍远,还有一个老僧,在树荫之下,闭目盘腿而坐,一动不动。
另外还有一个衣衫褴褛的瘦汉子,更是怪异之极。
那瘦汉子看来正在睡觉,但他却不是睡在地上,而是后颈搁在一根木棒之上中,双脚搁在一个树丫支之上。他的身子全然凌空,却又挺得笔也似直!
谢千骏既是长龙帮帮主的儿子,当也不是没有见识之人,他看出那汉子这时虽在沉睡之中,一身铁板桥功夫,却仍然堪称一等一的功候!
那五个人,个个奇形怪状,除了那个老僧之外,其余四人,都不是僧人,其中一个,且是道士,看他们的情形,似乎每一个人都是武林高手,他们齐集在白马寺之中,自然是有非同小可的事了。
谢千骏身子伏在一支横支之上,屏住了呼息,一声也不出,双眼也不眨,注视着院子中的动静。
过了片刻,只见那一身红衣的大胖子,放下手中棋子,打了一个呵欠,道:“怪啊,怎么我们全到齐了,唯独邱老头儿,却还踪影全无,莫非有了什么意外?”
坐在大胖子对面,那头戴斗笠的人,笑了起来,道:“胖子,你别瞎操心了,邱老头虽然看来风吹得倒,但他那六招风扫落叶掌,世上能够挡得住的,真还没有几个,他会有什么意外?”
那“风扫落叶掌”五字,一传入了谢千骏的耳中,谢千骏口一张,几乎“啊”的一声,便要叫了出来!尚幸他及时警觉,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是万万出声不得的,这才硬生生忍住了!
谢千骏在刚一爬上树之际,便知道院中这五个人,个个奇形怪状,没有一个是好惹的,但是这五人究竟是什么人,他却想不出来。
这时,他对这五个人的身分,仍然什么也不知道。
但是,想到他们在讲起风落叶掌邱天河的时候,竟称之为“邱老头儿”,可知他们的身分,远在自己的想象之上!因为在谢千骏的记忆之中,一有人提起了风扫落叶邱天河时,不是称之为“邱老先生”,便是称之为“邱老前辈”,从来也没有人称之为“邱老头儿”的。
而风扫落叶邱天河之名,只怕凡是学武之士,更是无人不知,那是一等一的武林怪杰,谁不怕他三分?
一听到了胖子和戴斗笠之人提起了邱天河,而且看来,邱天河还要到这里来和他们相会,谢千骏便知道自己找错了人了,因为像邱天河那样的高人,是绝不会劫镖杀人生事的。
谢千骏的心。中,这时不觉十分为难,他武林阅历虽然不够,但至少也可以看得出,这几个前辈高手,聚集在白马寺中,那一定是事非寻常。
而自己在无意中撞见了这件事,是不是应该立时避开呢?但如果自己在避开时被人家发现了呢?
一想到这里,谢千骏的心中,更是生出了一股寒意来,他料定这几个武林怪杰在此聚会,必然有所非同小可的秘事,一旦他们知道一旁有人窃听的话,那后果实在是难以想象的!
他自己在爬上树来之际,既然未为他们发现,那还继续躲在树上的好,免得弄巧成拙,反被人发觉了!
他主意打定,便继续伏在树上,一动不动,只听得那道士道:“邱兄迟到,想来必有原因。”
那胖子道:“原因为何,晶道长可有什么高见?”
谢千骏心头的震惊,刚刚好了一些,~-听得“晶道长”三字,他又不禁在心中叫了一声“苦也”!
晶道长是武当派中,除了掌门人之外,一等一的能手,武林中人人都知道,论内家气功,以武当掌门为纯,但若论剑法之精妙,却还是晶道长略胜一筹!
那老道士竟是有天下第一剑术大家之称的武当晶道长,这又是谢千骏做梦也想不到的一件事!
谢千骏伏在树上,心中骇然,更是一动不动。
只听得晶道长道:“原因当然有,但我现在也不知究竟是什么事耽搁了,也只有等他到了自己问他了。”
那戴斗笠的人,忽然直了直身子,道:“有人来了。”
谢千骏一怔,果然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谢千骏连忙斜眼看去,只见一个僧人,身后跟着一个灰衣老者,走了过来。
虽然是两人一齐向前走来,但是却只听得那僧人一人的脚步声,那老者只是轻飘飘地跟在后面。
谢千骏自上而下打量过去,只见那老者又痩又矮,貌不出众,一身灰衣,更是普通之极,可是他的一双手掌,却十分之大,生得极其异相。
谢千骏一看那老者的样子,心中便打了一个突,暗忖:“难道这老者就是名闻天下的风扫落叶?”
他正自想着,那僧人和老者已进了院子,那僧人向早在院中静坐不动的老僧行了一礼,道:“禀方丈,邱大侠已到。”
谢千骏心中“啊”的一声,已知道那灰衣老者果然就是风扫落叶邱天河!那僧人讲完一句后,立时退了出去。
那静坐不动的老僧,缓缓睁开眼来,精光四射。
胖子和戴斗笠的人也停止了对奕,一齐转头向邱天河望来,晶道长虽然仍站在原地,可是也已面对邱天河,那睡在两根拐柱上的汉子,也一翻身,滚了下来,将双拐并在一齐持于右手。
一时之间,人人都向邱天河望来,而邱天河的面色,却显然十分凝重,他踏前两步,向众人拱手,道:“各位可有什么新发现么?”
众人异口同声道:“没有,邱兄,你又如何?”
只听邱天河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我想我已找到了。”
这一句话,在谢千骏听来,实在莫名其妙,自然引不起他心头的震动,可是那五个人一听之下,谢千骏看得清清楚楚,却个个为之一震!
这时,谢千骏至少也知道那道长是晶道人,那老僧是白马寺的方丈,其畲几人,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高人,但不知何以他们听了邱天河的话之后,竟是如此震惊,邱天河找到的,又是什么呢?
谢千骏的心中,充满了疑惑,更是聚精会神地听下去。
只听得那双拐汉子疾声问道:“邱老儿,是生是死?”
风扫落叶邱天河一字一顿,道:“他还在人世。”
继邱天河这一句话之后,院子之中,突然静了下来,静到一点声音也没有,人人都是屏气静息。
过了半晌,才听得那老僧道:“善哉善哉!邱檀越是在何处找到他的?可曾与他见面来?”
风扫落邱天河发出了一声十分苦潘的笑声道:“普智大师,你实是多此一问了,我若是与他见了面,还能够再回来和各位在此交谈么?”
当到邱天河的这几句话,传到了谢千骏的耳中之时,谢千骏心中的疑惑,也到达了顶点!
因为邱天河已算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前辈能手了,而他对那个人,却似害怕到了极点,甚至一见了那人,他便会身遭横死,不能再和各人见面了!而且,更令得谢千骏感到奇怪的是,各人听了邱天河的话之后,竟像是认为理所当然一样!
他们又呆了片刻,那胖子才又问道:“那么,邱老儿,你怎地知道你已经找到他了呢?”
风扫落叶邱天河直到此际才在一张石凳之上,坐了下来,道:“这话说来,可是不短,有一个叫什么长龙帮的,各位可知道么?”
一听得自邱天河的口中,忽然冒出了“长龙帮”三个字来,谢千骏一怔之下,不禁苦笑,暗忖原来事情竟是和自己有关的,只不知究竟和长龙帮有什么关连?
只见各人全都点着头,那戴斗笠的道:“这长龙帮,就在洛阳一带,干些偷鸡摸狗的钩当,这种不值得一提的小毛贼,提他们做什么?”
谢千骏躲在树上,下面院子中,任何人所讲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时他听那人这样批评长龙帮,他心中不禁大怒。
但是他却又不敢出声。
只听得邱天河又道:“那长龙帮的帮主,叫作谢……谢什么……噢,是了,叫谢明望!”
谢千骏听了,又不禁感到了一阵莫名的难过!
在他的心目中,他的父亲,是一个非同小可的人物,可是如今他发觉,他父亲长龙帮主谢明望,在这些人的心目中,却是微不足道得很!
这一点,只要看邱天河想上片刻才想起谢明望这个名字来,就可以知道了,这实在令得谢千骏有说不出来的不自在和气闷。
不过,这时他最关心的,是事情和自己的父亲究竟有何关连。
院子中又有人问道:“那谢明望又怎么样啊?”
邱天河沉声道:“事情是从那谢明望起的,谢明望和他的妻子,叫什么冰雪仙子的,带着几个人,在玉门关附近的一个小县分中出现一”他刚讲到这里,猛听一声:“慢,别讲下去!”
众人尽皆一愕,由于声音突如其来,一时间,谢千骏也弄不清楚是谁在打断了邱天河的话头。
但是接着,谢千骏便知道了,打断话头的,正是手持双拐的汉子,只见他双拐向上一举,道:“普智大师,贵寺中的僧人,六根不净啊!”
被称着普智大师的那位老僧,呆了一呆,双手合十,道:“莫檀越何以这样见责,乞道其详!”
那手持双拐的人也不抬头,只是将手中的双拐向上指了一指,道:“树上有人,想来是贵寺僧人了!”
谢千骏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伏在树上,一动也没动,结果竟还是不免被人发觉了。
此时,他整个人都变得僵硬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才好。
而也就在那双拐汉子一句话刚出口之后,那胖子身形一耸,“呼”的一声,已向树上掠了过来。
别看那胖子胖得像肉球一样,少说也有两百来斤重,可是身形掠起之势,却是灵巧到了极点,一股劲风过处,在树上的谢千骏,便只觉得一团红云,直逼到了眼前!
刹那之间,谢千骏连气都觉得喘不过来,不由大叫了一声。
然而他这一声叫,只叫出了一半,胸前一紧,已被抓住,接着,身子离树支而起,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耳际只听得胖子的哄笑之声。
他几乎是连何时落地的都不知道,只觉胸前一松,人已“啪”的一声扑在地上,背上且已被人踏住。
同时,只听得那胖子道:“莫老丐,你冤枉白马寺的僧人了,这小子却不是个和尚丨”谢千骏仆在地上,背上又被那胖子踏住,他双手用力撑了两下,未能挣动分毫,心中又惊又怒,脸贴在青石板上,大叫了起来。
那胖子怒道:“小子你再叫嚷,我一脚踩死了你!”
谢千骏继继续续叫道:“你为什么……要踏住我不放?”
那胖子道:“我们在这里有事,你却鬼头鬼脑地躲在树上,我问你,你是什么人,是谁派你来的?”
谢千骏怪叫道:“我是来找劫镖的强人的!”
谢千骏这样一叫,众人不禁尽皆一呆,普智大师道:“善哉,你到白马寺中,来找什么强人?”
那胖子也向侧跨开了一步,谢千骏一翻身,站了起来。
只听得那头戴斗笠的道:“原来就是你这臭小子!”
谢千骏也愿不得回嘴,他只想先将自己到白马寺来的原因向众人讲个明白,以求脱身。
他定了定神,道:“有一位姓蔡的镖头,保了一车镖银,就在白马寺附近被人抢了,他到我们帮中哭诉,我自然要来白马寺中查看一番。”
那胖子“哼”的一声,道:“你是什么帮中的人?”
谢千骏立时答道:“洛阳长龙帮^”讲到这里,并转身向风扫落叶邱天河一指,道:“就是邱大侠刚才所说的长龙帮,邱大侠刚才提到的谢帮主,就是家父。”
那胖子还待再说什么,邱天河却已陡地扬起手来,阻止了那胖子,他自己则踏前了一步。
谢千骏虽然看出邱天河的神色有异,但是事已至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昂然而立,看来倒也气概不凡,邱天河来到了他的身前,才一字一顿地道:“你父母何处去了?”
谢千骏沉声道:“他们有事远行,已离帮一月有余。”
邱天河点着头,道:“不错,但是你可知道你父母是到什么地方去?是去做什么事的么?”
谢千骏被问得一怔,他刚才在树上的时候,听得风扫落叶邱天河提起他的父母,已然十分诧异了,这时再听得邱天河如此郑重再三地问他,他自然更是不解了。
他呆了一呆,道:“我不知道,邱大侠可知道么?”
邱天河还未回答,忽见那手持双拐的汉子,双拐同时在地上一顿,只听得“铮”的一声,双拐顿在青石上,竟溅起一大蓬火星来!
他那两支黑黝黝的拐杖,若不是精钢打就,怎么如此?
谢千骏一见这等情形,心中陡地一动,立时想起了一个人来,失声道:“你……是双拐丐仙莫非是?”
那汉子面上,瘦骨嶙峋,但是一双眼睛,却是炯炯有神,慑人之至,这时向谢千骏望来,大声道:“不错^就是你莫爷爷在此。”
谢千骏虽然是长龙帮的少帮主,在洛阳城中,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可是,这时人家这样奚落他,他却只有苦笑,不敢回口。
因为双拐丐仙莫非是,谁不知道他是丐帮两大长老之一的河北长老!武功之高,已至惊世骇俗之境!
丐帮本来是统一的,但自上任帮主死后,未有新人继立,便分裂成了南北两派,以黄河为界,黄河以南,直至苗疆,皆由河南长老笑丐陈乙统率,而黄河以北直至大漠,则归这位双拐丐莫非是统率。
这样的一个髙手,相形之下,长龙帮实在太不足道了!
所以谢千骏只得尴尬一笑,道:“原来是莫长老,莫长老是什么时候到洛阳的,晚辈竟一点不知。”
谢千骏究竟年轻,多少还想挣回一点面子,他这样讲法,是表示武林高手来到洛阳,他长龙帮中人,总可以得知信息的,这次只不过例外而已。
却不料他不说还好,一说之后,更是尴尬,原来双拐丐仙莫非是人既倨傲,而且说起话来,丝毫不留余地,是以他冤家十分之多,不过由于他的武功实在太高,人家也拿他无可奈何。,这时,他一翻眼,道:“你爷爷要去哪里,便去哪里,你们这些泥鳅,够什么资格来管?”
堂堂称尊一地的“长龙帮”,竟被称之为“泥鳅”,这自然更令谢千骏面令
上青白不定!
邱天河双眉一扬,道:“莫兄,这少年人一~”
话才出口,双拐丐仙便截断道:“别和这小子多废话了,先将他绑起来,你还是说你的正经事,来得要紧,别多耗时间了。”
那胖子和其余几人也都说道:“莫丐仙说得有理。”
邱天河叹了一声,道:“各位有所不知,我要说的,和这少年大有关系,我们一~”
听了这话,谢千骏更感讶异,心忖在这里的几个人,全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自己和他们,可以说是一点干系也没有的,何以邱天河一再这样讲法?
于是他越加聚精会神,想个究竟。
但是,邱天河讲到这最要紧的地方,却又突然停了话声。
虽然谢千骏听不到下文,可是他却看到邱天河的口唇仍在不断地动着,分明他仍在讲话!
谢千骏呆了一呆,立时省悟起常听得人说,有一门绝顶武功,唤作“传音入密”功夫,这时,邱天河莫非就是在使用这门绝顶功夫么?
而看其余人的神情,分明是仍然可以听得邱天河的声音的,那么,邱天河如此说话,是他不想让自己听到之故了。
谢千骏一想及此,心中不禁大是有气,扬声道:“邱大侠,明人面前,何以竟说暗话?”
他一叫,邱天河立时住了口,所有人也都向他望来。
雩
谢千骏年纪虽轻,人却十分聪明,他看得出,众人向他望来,并不是因为他一叫之故,而是因为邱天河的话中又有涉及他之处。
但是,他却不知道邱天河竟又讲了他一些什么事!
本来,谢千骏在无意之中,看到这么多一等一的高手齐集在此,又是害怕吃惊,又是高兴,而且,他心中对众人,也颇有崇敬之心,因为就巳知的几个人而论,那一个不是名闻天下的绝顶人物!
但现在,邱天河以“传音入密”功夫,和众人交谈,却不让他听到,偏偏讲的话又是和他有关的,这令他感到众人行事未免有欠光明!
因此,他对各人的崇敬之心,顿减了好几分,一声冷笑,道:“各位前辈,可已相信我不是偷听的了么?若是已信,我可要告辞了!”
风扫落叶邱天河也不挽留,只是缓缓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父母的情形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些……”
谢千骏傲然道:“说不说在你,他们离开洛阳之时,曾经说过,至多三个月,定会回来的。”
他话才出口,便听得白马寺方丈,普智禅师以极低的声音道:"善哉!
善哉!"
而众人神色,也都显得十分异样,令得谢千骏忍不住又问道:“怎么了?”邱天河叹了一声,他的声音,听来更沉重,道:“你父母不会回来了,因为他们已经死了。”
谢千骏听了陡地一呆,接着,他却“哈哈”一笑!
邱天河不由问道:“你可是不信我所说的话么?”
这一问,又令得谢千骏为之呆了一呆,一时之间,他真不知道自己该如何回答才好。
他自然不能轻信邱天河的话,他父母好端端地,又不是无智无能之辈,如何便会突然死去?
然而,如果说以风扫落叶邱天河这等在武林中有如此髙身分地位的人,竟会捏造这种无聊的谣言来骗他,那也是不可想象之事!
是以他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过了半晌,他才苦笑了一下,道:“那……是真的么?我怎能相丨言一”邱天河沉声道:“我就这样说,你自然不信,但是你看看,你可能认识这东西是什么人的么?”说着,手一翻,精光闪动,在他的掌心之上,已多了两柄精光铮亮的短剑,只不过那两柄短剑,都已断去了大半,连在剑柄之上的剑身,只剩下两三寸长的一截而已。
这一对短剑,是冰雪仙子成天娇的兵刃,谢千骏如何不认得!
他一看到这对短剑已断,而且,托在邱天河的手掌之上,刹那间,他如同骤遭雷殛,全身把不住发起抖来,心中更如同刀挖一样!
他一开口,连声音也变了,只听他道:“这……这是我母亲的双剑,你……自何处得来的?”
突然,他声音变得高亢无比,尖声道:“可是你杀了她?是不是你对她下了毒手?”
邱天河苦笑了一下,道:“小兄弟,你想到哪里去了,我与令尊令堂,素无冤仇,怎会害他们?”
谢千骏尖叫道:“那么,害他们的是谁?”
邱天河呆了半晌不答,直到眼见谢千骏的脸,越涨越红,他才叹了一声,道:“小兄弟,这话说来可长了,究竟他们是谁害的,我也不知道一一”谢千骏像是疯了一样,他突然打断了邱天河的话头,道:“你知道的,你一定知道的。”
他戟指指着邱天河,身子则在剧烈地发着抖,他突然之间,听到了父母双亡的噩耗,实在有点不克自持了,邱天河伸手推开了他的手,道:“你若是信我,就听我尽我所知地告诉你。”
晶道长在这时插言道:“小朋友,邱大侠是绝不会骗你的,你不妨镇定些,尽难过也没有用。”
谢千骏倏地转过身来,道:“你说他不会骗我?”
晶道长举起衣袖,捋了捋长髯,道:“这个自然。”
谢千骏突然怪笑了起来,尖声道:“晶道长,你说邱大侠不会骗我?那么,何以他刚才刚讲到事情和我有关,便突然不讲下去了?”
这一问,倒是大出晶道长的意料之外,令得他陡地一呆,一时间,难以回答谢千骏的话。
谢千骏冷笑不绝,道:“说啊,邱大侠用传音入密功夫,对你们讲了些什么?他既然不会骗我,为什么有些话要瞒着我,邱大侠,为什么?”
他虽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少年人,可是这时候,他一连串的逼问,却令得这许多高人,有口难言。
众人之中,还是普智禅师接了话道:“善哉,小施主,刚才邱大侠确然对我们说了一些话,但那些话都是你绝不应该听到的,老衲毕生不打诳语,小施主何妨信老衲一次?”
谢千骏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不过他总算还知道,自己要和这些人硬来,一百个也不是敌手!
而如今,母亲的兵刃断折,出现在邱天河的手中,那足以证明自己的父母,确已凶多吉少了,不如暂且听邱天河他讲些什么,得些线索也好。
他一面想,一面喘着气,也不再尖声叫嚷责问了。
那几个一流人物,一见谢千骏静了下来,倒像是人人都松了一口气一样,连脾气最坏的双拐丐仙,也好声好气地道:“邱兄,你可以说了。”
邱天河道:“小兄弟,你不知令尊令堂到何处去了,我倒是知道的,两个月以前,有一个人自大漠前来贵帮,那人一腿已跛,可是有的?”
谢千骏一怔,道:“不错,是有的,但他当时便离去了。”
邱天河道:“我想,你一定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吧?”
谢千骏点了点头,道:“那人十分神秘,他来时刚好遇到我,他又不肯报出姓名,只说自大漠来,我正在盘问他,家父就出来了。”
邱天河道:“这人,和令尊是至交,他在大漠,已住了十多年了,你小的时候,他可能还抱过你,他到大漠去,也是受令尊之命而去的。”
谢千骏越听越奇,道:“他去做什么?”
第二章 红衣少女
邱天河道:“多年以前,令尊得了一分秘图,说是在大漠之中,有一古城遗址,在那里藏有许多珠宝,得之者可以富甲天下,无人能及。”
谢千骏扬了扬眉道:“我父亲可不是贪财之人!”
邱天河苦笑一下,道:“或者令尊不是贪财之人,但令尊既是一帮之主,自然想帮务昌盛,若是有了大量财富,行事之际,却是方便得多了。”
谢千骏无可反驳,道:“这又如何?”
邱天河道:“这次,有故友自大漠回来,令堂令尊,又立时北上,可想而知,自然是已经找到了那古城的遗址,是以行踪才如此秘密的。”
谢千骏对这一切,可说一点兴趣也没有,他吸了一口气,道:“那么我父母究竟是如何死的?”
风扫落叶邱天河背负着双手,在院子中来回踱行着,像是对谢千骏的这个问题,感到十分难以回答一样,最后道:“据我看,你父母根本未到大漠,便已出了事,我见到他们时,他们已然死了好几天了。”
谢千骏的双手,紧紧地握着拳,令得指节骨也在“咯咯”作响,道:“他们……真的……死了?”
邱天河叹了一声,道:“你到现在还不信么?我是无意间路过府谷县,在城西的一所荒宅之外,看到他们两人的尸体被倒吊在大门外的一株枯树之上!”
谢千骏心头一阵剧痛,他本来是不想在众人面前流泪的,可是这时,泪水却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一面泪如泉涌,一面道:“他们……他们……”
可是他连说了几次,却都未能讲得下去,邱天河又长叹一声,道:“我当时是在地上,拾到了这两柄巳断的短剑,我还曾命人去收殓他们两人,但是连官府的差役,也不敢接近那所荒宅!”
谢千骏沉声道:“那荒宅中住的,是什么人物?”
邱天河道:“据我看,那荒宅之中,根本无人居住,官役也不敢前去,是因为怕鬼,后来幸得城里西大街上,盛家老铺的老板,带了十来个壮汉,将尸首运出,就葬在城外的荒地之上。”
谢千骏听得全身发抖,他颤声道:“那么,我父母究竟是死在何人之手,前辈确然不知了?”
邱天河却沉吟了一下,道:“若说全然不知,那也未必,我看令尊和令堂,既然死在那荒宅之前,那荒宅便一定大有古怪,据说,那荒宅之中,还有一个人在看守,如果不是我身有要事一一”邱天河说到这里,谢千骏突然向他深深行了一礼,道:“先父母的遗体,能蒙邱大侠料理,晚辈已是感恩不尽,至于杀父母的仇人是谁,理应由晚辈自己去查访,才无亏人子之道。”
邱天河的声音十分之沉重,道:“你说得对,可是你父母都遭了毒手,你一人能替父母报仇么?”
谢千骏紧紧地抿着嘴唇,这一点,他并不是没有想到,他父亲武功不弱,母亲更是足智多谋,他们两人竟然一起遇害,仇家之凶恶,是可想而知的!自己一人,能否报仇,那实在难以预料!
可是不论怎样,谢千骏也是非北上去走一次不可的。
风扫落叶邱天河忽然向红衣胖子一指,道:“小兄弟,这位是星宿海吉木岛主摘星仙翁,他的摘星指功夫,堪称天下无双,想必你是听说过的了!”谢千骏听了,又呆了半晌,刚才他在树上,就是被这胖子抓下来的,此际知道了对方竟是摘星仙翁,他不禁又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邱天河又指着那戴斗笠的汉子道:“这位,也是位武林怪杰,来去飘忽,如神龙见首,不可捉摸的高人,连我们也不知他的姓名,只知他自号雨叟。”这时候,谢千骏除了苦笑之外,实在是再也讲不出一句话来了,因为眼前六个人,无一不是武林之中顶尖儿的人物,这样的人物,平时是只有在传说之中才能听到。
但如今,这样六个高人,却就在他的面前!
如果不是得了父母的噩耗,谢千骏这时真不知要多么兴奋了。
只听得邱天河又开口道:“小兄弟,我们六人有一件事想托你去办一办。”谢千骏一听,不由自主,便摇了摇头,他摇头的意思,并不是不答应邱天河的要求,而是在刹那之间,他的脑筋根本转不过来,他绝不信这几个高人居然还会有要他帮忙的事情!
因为眼前这六个人,除开风扫落叶邱天河、摘星仙翁、普智禅师、晶道长和双拐丐仙不说,单是一个无名无姓、行踪飘忽的雨叟,便已足以令人心惊胆丧的了。
谢千骏在长龙帮的总坛之中,常听来往的武林朋友提及武林中的奇人异事,“雨叟”之名,自然也听到过,谈到“雨叟”,大家都说他神出鬼没,武功髙绝,曾以一人之力,连挑青莲帮三十七个分舵,威震长江!
试想,这些人物,在谢千骏的心中,一直是高不可攀的,如今居然说是有事求他,这当然叫他无法想象,是以他才会不由自主,摇起头来。
他一摇头,邱天河不由一怔,道:“小兄弟,你还不知我们要请你做什么,也不知我们准备如何谢你,便这样拒绝了么?这未免一”邱天河这么说,谢千骏仍然是摇头不巳。
他这次摇头,是表示他并无拒绝之意,只因为心中惊讶、焦急、悲痛交集,一时之间,难做决定,但邱天河却不容易弄明白他的意思。
邱天河只知道自己一开口,谢千骏便摇头不已,那自然是拒绝自己的话了,他向其余五人望了一眼,只见那五人像是都知道他的意思一样,各自点了点头。
邱天河忙又道:“小兄弟,我们叫你去做的事,实在十分简单,我们六人自己不去做,并不是做不到,只不过因为……因为其中另有曲折之故,而我们六人给你的好处,却是十分可观的。”
谢千骏直到此时,才停止了摇头,道:“邱大侠一一”可是他才讲了三个字,邱天河便一挥手,道:“你别多说,先听我告诉你,你能得到什么好处。”
谢千骏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怔怔地望定了邱天河,这时候,他的心中,可以说乱到了极点!
在这不到半个时辰之中,他所经历的变化,实在太大了,只怕比他过去十几年的经历还要多,他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只听得邱天河又道:“我们六人各有所长,在武林之中,也算有点小小的名头了,是不是?”
谢千骏由衷地道:“邱大侠太谦虚了,六位前辈名头响亮,普天下无人不知。”
邱天河忽然苦笑了一下,道:“小兄弟,你或者不知我们六人浪得虚名的那种苦处,但这且不去说它,我们六人的武功,确也各有专精。”
谢千骏忙道:“自然,自然,这是人尽皆知的事。”
邱天河一字一顿,道:“你若是答应替我们去做那件事,你是一定可以做得到的,只要你答应了我们六人,每人就各将自己最得意的武功授你一招!”谢千骏的身子陡地向上一挺,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张大了口,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每人……授我一招武功?”
邱天河道:“不错,我授你‘风扫落叶’掌中的那一招‘残叶飘飘’,他们五人也各选他们武坊中最得意的招法,传授给你,小兄弟,这可是难求难遇之事啊!”
听完了这句话,谢千骏不禁长长地透出了一口气来,那可真是稀世难逢的事啊!
谢千骏的眼光,在对方六人身上,一个个地望过去,在这刹那,他心中思潮起伏,真不知道是惊还是喜!
有这六人各授他一招,那么他的武功,自然和如今不可同日而语了!他有父母血仇在身,正是迫切需要武功陡进的时候,他如何不喜?
但是,这六人给这样的好处,要他去做的事,当然也是困难之极的了,只怕会送了性命!
然而他刚想到这里,立即又想到,能有这种梦想不得的好处,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也是值得的,是以他忙道:“邱大侠,是真的么?”
邱天河道:“小兄弟,我们六人不是说谎之人吧!”''
谢千骏忙道:“六位前辈自然不是说谎之人,但~:,,他话还未曾讲完,便听得雨叟冷冷地道:”小娃子,话可得讲在前头,我们虽各人授你一招,但和你绝没有任何关系,你也绝不能借我们的名字在外招摇!"
谢千骏的神情十分严肃,道:“六位只管放心,我还不是那样的人,前辈未免言重了。”
雨叟道:“那最好,我授你一招‘雨点蔽天’,那是一招掌法中兼藏暗器的上乘功夫。”
晶道长手按剑柄,道:“武当剑法,最神妙的一招是‘灵鹤归去’,我绝不保留丝毫。”
双拐丐仙大喝一声,道:“十三路外门擒拿法中的那一招‘虎爪龙钩、你可想学一学么?”
普智禅师的声音低沉,道:“善哉,老僧无甚出众的功夫,但佛门内功,精奥无穷,老僧可授小施主七句入门口诀,由小施主自己去勤练。”
摘星仙翁沉声道:“小娃子,我那摘星指法中的一招‘星沉月落\你满意不?”
这六人每人都将自己要传授给谢千骏的功夫讲了出来,一时更听得谢千骏目瞪口呆,他只觉得如果能有机会学会这几般绝技,那当真是什么样的凶险,都值得去冒的了!
他立时大声道:“好,你们要我做什么事情?”
邱天河面有喜色,忙问道:“你可是答应我们了?”
谢千骏略一迟疑,暗忖他们要自己做的,不论是什么事,既然自己认为代价够高,做什么都是值得的,那又何必先问?
是以他只想了一想,便道:“是,我答应了!”
只见那六大高手,人人都大是高兴,邱天河注目打量着谢千骏,道:“看来你人极聪明,资质也好,有两个月时间,我们每人的一招绝招,你就都可以学会了,不过,那只是皮毛而已,要有大进境,这六招招式,只怕够你练七八年的了!”
谢千骏道:“晚辈知道,你们究竟要我去做什么事?现在该可以……”邱天河道:“这个一还是等你学会了我们的功夫之后再说,嗯,你到白马寺来,可有人知道么?”
谢千骏道:“有两个帮中高手,是与我同来的。”
邱天河点了点头,道:“那么,你现在还不能留在此地,你且先离去,找到你的同伴,回去料理一下帮务,今晚三更,我们再在此处相会。”
谢千骏本来也觉得如果自己就此在这里不回去,帮中人一定会到处找寻自己,说不定会生出大事来,这时听得邱天河这样说,正中下怀,忙道:“前辈说得是,晚辈这就告辞!”
他向众人行了一礼,转身便向院外奔了出来,奔出了院子,身际还听得邱天河的声音嘱咐道:“今晚午夜相会,你可别忘记了啊!”
谢千骏心知邱天河的声音能远远传到自己的耳中,那是因为他内功高超之故,自己就算回答,对方也是听不见的,是以他并未出声,只是继续向前狂奔。
转眼之间,他已回到了大殿之上,迎面撞见了长龙帮中的那两个髙手,那两人已急得面色发青,齐呼道:“小帮主,你跑到哪里去了?”
谢千骏道:“我……还不是在白马寺?只不过白马寺可大得紧,我随便走走,便几乎找不到出路了。”
那两人吁了一口气,又道:“那么少帮主可看到什么异样的情形?白马寺中可真藏着强人?”
谢千骏摇了摇头,道:“我没有发现什么,我们快回总坛去,别再在这里耽搁时间了!”
那两个长龙帮的高手,心下均十分疑惑,因为来的时候,他们两人曾竭力劝谢千骏不要来的,是谢千骏执意不听,现在,谢千骏又急于要回去了,这真是令人十分纳罕的事情。
不过他们尽管心中奇怪,却也未说什么,而谢千骏早已匆匆地向外走去,一直走出了寺门。
一出了白马寺的寺门,谢千骏抬头向前望去,只觉得自己刚才在白马寺中,像是做了一场噩梦一样,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向前疾奔,转眼之间,便奔下了山坡,上了大路。
那两个帮中髙手紧跟在谢千骏的身后,一到了大路上,便可看到一路有长龙帮中人来往,帮众看到谢千骏,都纷纷下马敬礼,谢千骏也不和帮众多说什么,只要过一匹马,向总坛疾驰而去。
不一会儿,他已回到了长龙帮的总坛,那是一所相当宏伟的大宅,谢千骏才到了门口,便有四名大汉,迎了上来,替谢千骏按住了马头。
谢千骏翻身下马,一面向内走去,一面向左右道:“蔡老镖头呢?快去请他,并击鼓召集各堂堂主,及各分坛的头目,我有要事宣布!”
那一直跟在谢千骏身后的两人,也不知道何以谢千骏在路上一言不发,而一回到了总坛,又要召集帮中所有高手,只有暗暗感到莫名其妙。
但是谢千骏既已吩咐了下来,他们却是不敢不从,跟着四个手下一齐答应着,而后退出,谢千骏则一直向内走去。
谢千骏刚在一个小花厅中坐定,便见一个老者,垂头丧气,走了进来,道:“少帮主,那一单镖是谁放的,可是有了线索了么?”
那老者正是在白马寺附近失了镖的蔡镖头,谢千骏一看到了他,不禁摇头苦笑了一下。
他心中绝没有责怪蔡镖头的意思,而是,这一刹间,他觉得世事实在是太难以预料了,而且,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种力量,在十分巧妙地安排着―''切!
如果不是蔡镖头失了镖,他绝不会到白马寺去,而他如果不到白马寺去,他便也不会遇到邱天河等六个一等一的高人。
那么,他也不会知道自己父母的死讯,当然也更不会有机会去学那六大高人的绝顶武功了。
但如今,由于蔡镖头一来,一切出乎意料之外的事全发生了,他今后的一生,将因此大大改变,他无法知道再发展下去,会生出什么样的结果。
是以他的心中,实在感慨万千,一时间真难说得出来,而就在这时,沉重的鼓声却已响了起来。
蔡镖头一听得鼓声,面色不由发白,道:“可是贵帮有什么大事么?和我失镖之事,有无关连?”
谢千骏这才开了口道:“蔡镖头,你放心,我有事远行,说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但是你所失的镖,我仍当设法命人继续替你追寻!”
蔡标头哭丧着脸,道:“可是……如果过了限期一一”谢千骏道:“那也不要紧,我会交代他们,若是到了限期,仍然没有结果时,便开长龙帮银库,替蔡镖头补足所失镖银,不叫蔡镖头吃亏。”
蔡标头一听,满脸皆是感激之色,千恩万谢,若不是因为谢千骏实在年纪太轻,只怕他会跪了下来。
谢千骏话一说完,便站了起来,蔡镖头也自告退。
这时候,小花厅中,只剩下谢千骏一个人,他心中思潮汹涌,背负双手,不住地在踱来踱去。
而前面大门上的皮鼓声,一下接一下,传进了他的耳中,这种皮鼓声可以传出老远,而每隔里许,便有鼓站,各鼓站听到了总坛的皮鼓声之后,会将鼓声再向外传去。
这样一站一站传了开去,二十里之内,皆可相闻。
而只要是长龙帮中的高手,一听得鼓声,便知道帮中有事,帮主在做紧急召集,不论身边有什么事,都会立即赶回总坛听命。
谢千骏一面踱着步,一面想,父母已亡,那六大高人虽然答应传授自己绝技,但却是有条件的,他们不知要自己去做一件什么事?
他越是想,越是觉得前途茫茫,不禁长叹一声。
长叹中,他一转身形,脚下不免停了一停。
也就在此,他突然听得,在梁头之上,似乎极其低微的“啪”的响了一下。
谢千骏究竟是十分机伶之人,这时他的心中虽然很乱,但是一听得那一声轻响,他的心中,仍然起了警兆!
他几乎立时便要抬头向上看去,但结果却忍了下来!
在这一刹那间,他想到了一点,梁上可能有人躲着,而那一声轻微的声响,一定是那人在不注意的时候所发出来的,如果自己装着不知道的话,那么对方一定还以为自己未曾发觉此事!那要比自己立即抬头去看,让对方警觉好得多了!
所以,他又走了几步,才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谢千骏一坐了下来之后,便微微转头向侧望着,看他的样子,像是正在沉思,但是事实上,他却是望定了椅旁几子上的一只水晶雕成的狮子。
那水晶狮子放在几子上,本来,是作为摆设的,这时谢千骏特地在那水晶狮子之旁的椅子上坐下来,是有原因的,因为在那水晶狮子的反光面上,他可以看到梁头上的情形,看清梁上是什么人!
他的目光仔细地在那水晶狮子上搜寻着,在水晶狮子的反光面上,整个屋顶都是圆形的,一根一根的梁,也全是弯曲的,是弧形的。
当然,如果梁上有人的话,在光面上看来,其人也不会比黄豆更大多少。
谢千骏不动声色地搜寻着,不消多久,他果然发现了绯红色的一个小点。
那一个小点,在一根横梁之上,靠近大柱的尽头,伏着,一动也不动。虽然那一点,真的只不过如黄豆般大小,但是谢千骏却可以肯定那是一个人,而且,还可以肯定那是一个女人!
因为在认定了目标之后,再仔细看去,可以看出那是一个穿着绯红色衣服的人,而且还有一把长发,自头上披了下来,红黑相映,十分夺目。
谢千骏一看到了梁上果然有人,他的心中,不禁又惊又怒,这里乃是长龙帮的总坛所在,但是梁上竟然有人匿藏着,其人的武功绝不会低,那是可想而知的,那么,来人究竟意欲何为呢?而自己又应该如何对付这个不速之客呢?
谢千骏思潮起伏,他呆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
看来,他和刚才一样,仍然是心事重重,来回地踱着步。但是,他的手,缩在衣袖里,暗中却已扣定了三枚暗器在手,而且,当他来到了那人躲藏的梁下之际,他伸手抓住了一张椅子的椅柄。
只见他身形猛地一停,突然之间,“哈哈”一笑,手扬处,三?栋灯鳎缫菜萍驳叵蛏仙淙ァ?br />
三枚暗器才一发出,便听得梁上传来一声娇呼,接着,是“铮铮铮”三声脆响!
从那三声脆响听来,他所发出的三枚暗器,显然已被对方一齐砸飞了,直到此际,他才抬起头来,而在抬头的同时,他又发出了一下暴喝,道:“下来!”右臂同时向上一振。
手臂一振间,一张紫坛木的椅子,已飞向半空!
椅子抛向半空之际,只见一条绯红色的人影,自高处掠了下来,眼看要和那张椅子相撞了,那人影突然来了一个回旋!
好身手,竟在半空之中,避开了那张椅子的撞击!
那人一让开之后,那张椅子“吧”的一声,撞在梁上碎成了七八片,一齐落了下来,而那人也翩然落下地来,站在谢千骏对面。
谢千骏这时心中十分紧张,他后退一步,定睛向前看去,一看之后,他不禁为之呆了。
那自梁上飘然下地的,的确是一个女子,但是谢千骏在事先,却未曾料到那会是一个年纪十分轻的少女,只见她至多不过十六七岁,这时正微带薄怒,两颊生红,更衬得她美丽非凡。
一见自梁上下来的,竟是这样美丽的一个少女,谢千骏顿时有点手足无措,道:“你,你一”他刚讲了两个“你”字,还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那少女却巳一顿足,道:“你这个人好坏,早已知道我在梁上躲着,却出声,来暗算我!”
谢千骏听了,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想发怒,可是那少女的双眼之中,像是有一股神奇的力量,令得他发不出怒来。
他只是勉强笑了一下道:“姑娘,你倒说得好了,须知此处,乃是长龙帮的总坛!”
那少女一撇嘴,道:“长龙帮的总坛,那又怎样?”
这一句话,实在已是迹近无赖了,谢千骏却还是忍住了气,道:“你偷人本帮总坛,我发现你躲在梁头,不知是敌是友,你说我该如何?”
他一面说,一面还无可奈何地摊了摊手,那少女忽然“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道:“可是你暗箭伤人的功夫却差得很,未能伤我分毫!”
谢千骏摇头道:“幸亏未曾伤你分毫!”
那少女的脸上一红,伸手向谢千骏一指,道:“你叫谢千骏,是不是?”谢千骏见那少女身形婀娜,极其动人,心头已无缘无故慌乱起来,而且这时,他也看出对方虽然是偷人长龙帮总坛来的,但并不像存有恶意,而且,她居然还叫得出自己的名字!
照这样看来,她极可能是自己父母那位朋友的门下了!
是以他忙道:“是,我叫谢千骏,姑娘的芳名是……”
那少女未等他讲完,便抢着道:“嗯,现在你来问我名字了,刚才为什么不会开口,却用暗器来对付我!”
谢千骏笑道:“那算是我的不是,姑娘是何人门下?”
那少女仍未作答,只来回走了几步,道:“我来这里,是有人托我带一句话给你的。”
谢千骏的心中,大是疑惑,侧着头,打量着那少女,道:“敢请姑娘告诉我,是谁托你传话的?”
那少女眼睛忽闪忽闪,道:“有一个男人叫谢明望,一个女子叫什么冰雪仙子,他们两个人是你的什么人,是他们叫我来传话的。”
谢千骏一听,心头立时狂跳了起来,忙道:“他们,他们是我的父母,他们说了些什么?”
那少女像是绝未想到谢明望和冰雪仙子成天娇,会是谢千骏的父母一样,听了之后,“啊”的一声,脸上现出了十分同情的神色来。
谢千骏忙又道:“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他们的?我听得人说,他们……他们两位老人家……”
那少女摇头接口道:“他们两人已经死了!”
父母巳死的消息,谢千骏已然在风扫落叶邱天河的口中得知了。本来,谢千骏的心中,多少还存着万一的希望,因为那只是邱天河一个人讲的。
但是如今,又一个人说他的父母已死,那么,事情已然确实,连万一的希望也没有了!
谢千骏只觉得一阵昏眩,连退了两步,坐到椅子上。
那少女连忙向前两步问道:“你,你怎么了?”
射千骏喘着气,他想站起来,但是却觉得全身乏力,他苦笑着,道:“我……很好……”
那少女摇着头,道:“看你,脸色白得像纸一样,还硬说很好,可要叫你的手下人进来么?”
谢千骏连忙摇手道:“不,不,姑娘,我父母巳遭不幸,我也早知道了,这件事,请你千万别在敝帮帮众面前提起。”
那少女点着头,道:“我明白,你放心好了。”
谢千骏又喘了喘气,道:“那么,我父母有话托你,他们在遇到你时,自然还未一死了?”
那少女笑了起来,但是她突想到,在人家听到了父母噩耗,十分伤心之际,自己若是大笑,那是失礼的,是以她只笑了一声,便连忙掩住了口,道:v“那当然了,不然,他们如何与我说话?”
谢千骏道:“他们当时在何处,怎么个情形,请告诉我。”
那少女道:“他们满身是血,被人倒吊在树上!”
谢千骏听了,又不禁全身一阵抽痛,痛苦莫名,因为这少女说的话,和风扫落叶邱天河所讲的,一模一样!他道:“那……那可是在陕西府谷县城西,一座被荒弃了的大宅之前么?”
那少女的脸上,立时现出了惊讶莫名的神色来,道:“咦,你怎么知道得如此详细的?”
谢千骏道:“有一位大侠,他经过那里看到,告诉了我。”
那少女急急追问道:“谁?那位大侠是谁?”
谢千骏呆了一呆,心想那个人是谁,和他又有什么关系,何以她问得如此之急,像是非知道不可?本来,这件事是风扫落叶邱天河告诉自己的,那该不是什么秘密,但现在却有点令人可疑了。
谢千骏人十分细心,这时他心中乱成了一片,居然仍能看出对方的神情有所不对来。
是以,他顿了一顿,未曾立时回答。
可是那少女却又急了起来,道:“你不告诉我,我……我也不告诉你父母临终时的遗言,你快说!”
谢千骏的心中,更是惊讶,但是他却立时道:“我怎会不告诉你?事实上,那人究竟是谁,我也不知道,这还是两个时辰前的事,我在路上走,见了他,他便说我的父母已经死了。”
那少女似乎不信,道:“那人是什么模样,你讲来听听,你可别骗我,骗了我,我绝不饶你。”
谢千骏信口开河,道:“那人么,穿着一身旧衣,像是一个落魄书生,却又戴着头巾……”
那少女一怔,道:“莫非是天涯剑客文穷工么?”
这“天涯剑客文穷工”七字,一传人了谢千骏的耳中,谢千骏不由吃了一惊,他双手连摇,道:“姑娘可别乱说,若是他,我怎么不识?”
那少女一笑,道:“看你,怕成这样,文穷工有什么了不起,人家都怕他,我可一点也不怕!”
谢千骏这时对眼前这个美丽的少女的身分,已在心中不知作了多少设想,但是却始终得不到结论来,他便试探着道:“姑娘你是名门传人,自然不会怕文穷工剑客的。”
那少女大眼翻了一翻,道:“你怎知我是名门传人!”
谢千骏道:“看你的武功,看你的气度,看你的谈吐,便知你定然和武学宗师有关的了!”
这句恭维的话一送了过去,可是人人爱听,那少女自然不能例外,只见她微笑了起来道:“算你会说话,我问你,当时你没问过他是谁么?”
谢千骏索性编谎编到底,道:“我听了这消息,自然又惊又伤心,想要问他,可是他身形一闪,便混人人丛之中,我追上去,他巳不见了!”
那少女沉吟道:“照你这样说’法,这人和乾坤双老,或许有点关连,他使的是乾坤挪移大法!”
谢千骏听着那少女的话,点头道:“是啊,后来我也曾这样想,可是他人都已经走得不知去向了,他还说,还是他葬了我父母的遗体的呢。”
那少女不住点头,显然已将谢千骏的话全当做真的了,而谢千骏这时虽然是在信口雌黄,但是他却没有丝毫内疚惭愧的感觉。
因为那少女究竟是什么来历,他根本不知道,而且,那少女问话的神态,着实可疑,他父母死得不明不白,那少女又出现得如此突兀,江湖险恶,实i
在令得他非处处小心提防不可!
那少女又道:“那他遇到你父母,显然在我之后。”
谢千骏道:“这个自然,不知我父母遗言如何?”
那少女来回走了两步,道:“你母亲叫我转达于你,在听到他们两人的死讯之后,千万不能兴报仇之念,千万不能!”
谢千骏又呆了片刻,道:“唉,姑娘,这虽是我母亲的遗言,但是我却无法遵守,我父母双亡,为人子者,怎能不替父母报仇雪恨?”
那少女道:“我将话带到就算了,肯不肯听,那是你的事,与我无关。你父亲则叫你无论如何,不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之下,都绝不能踏进府谷县的西角大宅半步,绝对不能!”
谢千骏又呆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了,多谢^”
他话还未曾讲完,忽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接着,便听得有人道:“上禀少帮主,各路堂主,都已经到齐了,静候少帮主吩咐。”
谢千骏忙转过身去,道:“好,我立即就来^”
话未落尽,猛觉得身后“嗖”的一声起了一阵风声,谢千骏心中一凛,暗忖:这一定是那少女不告而别了!
他一想到这里,立刻转过身来,可是等他转过身来,眼前已一个人也没有了,那少女的身法之快,快得远远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谢千骏看到有一扇窗打开看,那少女想必是从那一扇窗中掠了出去的,于是他连忙跟了出去。
可是他蹿出窗子之后,却仍然不见那少女的踪影,恰好有两名帮众走了过来,谢千骏忙问道:“你们可曾见到一个红衣女子么?”
那两人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道:“没有啊,什么红衣女子?少帮主可是说一”谢千骏不暇多言,纵身向外掠出,转眼之间,他来到了长龙帮总坛,一座庄严的大厅之上。
大厅上已然坐满了人,在谢千骏未到之时,大厅上人声哗杂,谢千骏才一出现,却立即变得鸦雀无声,人人都望定了谢千骏。
谢千骏径自向正中的三张交椅走去,那三张交椅,两大一小,两张大的,本来是他父母所坐的。
这时,他虽已知道了父母的死讯,长龙帮如今是以他为尊,他理应坐到那张他父亲生前所坐的交椅之上,但是他目前尚不打算宣布他父母的死讯,是以他仍然走向自己的交椅之前。
他在椅子之前一站,所有的人,便一齐站了起来,然后,在他坐下之后,众人才又跟着坐下。
谢千骏扫目一望,只见长龙帮中的好手,全到齐了,于是缓缓地道:“帮主夫妇远行,本来是为了一件对帮务十分重要的事情一”他讲到这里,已看到不少人面上,现出了疑惑之色来,他也不去理会,只是自顾自地讲下去,道:“现在,他们派人传信回来,要我他去做个帮手,我立时就要起程赶去,帮务暂交三大堂主会商办理!”
坐在最前排的三人,异口同声,道:“不知帮主夫妇和少帮主,何时可以回来?尚请示知。”
听得三大堂主如此一问,谢千骏的心中不禁大是茫然!
他离开长龙帮的总坛之后,什么时候可以回来呢?那是他自己也不知道的。他根本不知杀害自己父母的仇人是谁,他要去找,谁知要找多久呢?他想起了在白马寺中的六大高人,想起了刚才那神出鬼没的绯衣少女,想起了父母临终的遗言,心中简直乱成了一片,难以形容的怅惘!
但是,在这许多下属面前,他却不想表现出他心境的复杂来,他只是略为呆了一呆,便道:“我此去……少则半年,多者要年余才能回来!”
三大堂主又道:“少帮主可有什么特别的吩咐么?”
谢千骏摇了摇头,但随即又道:“有,在我和帮主夫妇未曾归来之前,长龙帮若临大敌,各位不必拼死护帮,先各求自保,必要时各自东西可也。”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的奇怪神色更甚,因为从这句话听来,分明是不要长龙帮这个讲法了!
而事实上,谢千骏在听到父母的坏消息之后,对于长龙帮是不是能存在,也的确不关心了!他也看到了众人面上的疑惑之色,他霍地站了起来,道:“我这就走了,各位不必相送。”
众人大有依依不舍之状,谢千骏的心中,也难免一阵难过,他大声喝道:“开总坛正门!”
随着他的喝声,立时有四名大汉,上前将两扇大门一齐推了开来,谢千骏大踏步向外走去,到了门口,转头一看,只见所有的人几乎都想跟上来,他一步踏了出去,忙又喝道:“关门!”
那四名大汉当即又将两扇门拉上,将他和众人隔了开来。
谢千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足尖一点,身形向前“刷”地直掠了出去,他一掠出之后,一口气不停,奔出了五七里,才停了下来。
当他回头再看时,身后黄土连绵,岗岭起伏,并没有一个人在他的身后,直到此际,他才长叹了一声,转而向白马寺,疾奔而去。
他再度来到白马寺,天色已是十分黑了。
他到了寺门口,只见寺门巳然紧闭,他呆了一呆,心中暗想,自己是敲门求进呢?还是径自从围墙上跃进去找那六人好呢?
他想了一想,心忖那六人住在寺中,寺僧也未必全知道,自己若是敲门求见的话,那反倒支节横生了,还是自己从墙上跃进去的好。
于是他沿墙走了十来步,来到了一个阴暗处,一提真气,拔身而起。白马寺的围墙甚高,而谢千骏的武功,着实平常,是以他并不能一跃而进,拔起之后,双手抓住了一根大树支,然后,身子一翻,才又使了一式“鹞子翻身”,才上了墙头。
他一上了墙头,身形一蹲,便待向下跳去。可是就在此际,他却突然听得有人就在他的身后叫道:“喂,你来这里做什么?”
这一声叫,虽然极低,而且声音轻软,分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但却也吓得谢千骏陡地一跳!
他身子一摆了一摆,几乎从墙头之上直跌下去,等他稳住身子,向后看去时,更是一呆!
只见在墙外的一株大树上,坐着一个少女!
在星月微光之下,那少女脸如敷粉,肌肤赛雪,穿着一身绯衣,正是躲在帮中总坛梁上的那个少女!
谢千骏一呆之后,也失声道:“你……你来做什么?”
那少女笑着,向谢千骏招招手,道:“你过来!”
谢千骏迟疑了一下,不知道是过去好,还是不过去的好。
那少女笑废可人,令人心醉,而且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她怀有什么恶意。可是,她的一切,却又实在太以诡异莫测了!
现在,怕巳是午夜了吧,她一个人,伏在白马寺墙外的大树之上,究竟想做什么呢?
谢千骏正犹疑着,不知是不是过去,那少女又嗔道:“我叫你过来,你听不见么?”
谢千验从小养尊处优,只有他对人颐指气使,几曾受过人家的气来,是以他一听那少女这样讲,心中便有气,立时便要发作。可是他一转念间,想起父母双亡,自己不知有多少事要做,目前何必和人去争什么闲气呢?
这少女既然行动如此神秘,自己又何妨过去,听听她究竟讲些什么,于是他忍住了气,道:“别急,我这就来了!”
他身形一耸,向前跃去,落在那少女所坐的横支之上。
他人一落了下去,那横支突然向下一沉,他身子向后一仰,几乎跌下树去,那少女忙拉住了他的手,低声道:“小心!”
谢千骏也紧握着那少女的手,两手相接,只觉得对方的手,滑如凝脂,柔若无骨,他从来也未和一个女子这样肌肤相亲过,加以他的年纪究竟也不小了,所以在肌肤相亲之际,心中起了一阵极其异样的感觉!
刹那之间,谢千骏的身子,非但未能稳住,反倒更跌了下去,那少女用力一拉,才将他拉了起来,嗔道:“你这人,怎么站也站不稳?”
谢千骏被那少女一说,满面通红,道:“我”…、我……只是……我……“他语不成句,结结巴巴,看得那少女”嗤“的一声,笑了起来,道:”算了,你先在我身边坐下来,别怕,我不会吃你的,只是有几句话问你。"
谢千骏在那少女的身边坐了下来,他心头仍然跳着,而且,靠着那少女的身子,似乎有火在烘烤着一样,令得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但是又有更靠近对方的冲动。
那少女在谢千骏坐下之后,旋即转头向白马寺中打量过去。
那株大树相当高,他们坐在横支上,可以望见白马寺中很多地方,白马寺中黑沉沉地,只有很少地方,才有微弱灯光透进来。
那少女望了一会儿,转过头来,道:“喂,我问你!”
这时,他们两人是并肩而坐的,那少女一转过头来,檀口便几乎碰到了谢千骏的脸,她讲话之际,一口暧气,也呵到了谢千骏的脸上。
谢千骏在刹那之间,只觉得自己不像是坐在树支之上,倒像是坐在云端上一样,浑浑然,也根本未曾听得那少女问了他些什么。
那少女连说了几遍,得不到谢千骏的回答,用力推了他一下,道:“我在和你讲话,你听不见吗?”
谢千骏被她一推,如梦初醒,面上又红了起来,他勉力镇定心神,道:“我……在听着。”
那少女白了他一眼,他心下暗忖:我怎么了?竟这样失魂落魄起来?莫非这姑娘会使什么邪法不成?他的年纪究竟还轻,不知道少男少女,初次亲近,总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想到了那少女可能会邪法,心凛之下,倒宁静了不少,身子移了一移,离开了些。
那少女道:“我问你,你半夜三更进白马寺做什么?”
谢千骏一怔,心想自己来白马寺,是来找六大高人的,而六大高人又答应各将他们的绝招传授给自己,这是不是应该直说的呢?
这件事,不但自己不愿别人知道,只怕六大高人也一样不愿被人家知道的,看来还是不提的好。
他一面想,一面已然道:“我到白马寺来,是为……为了看看寺中可有劫镖的黑道中人!”
这正是他今日下午到白马寺来的目的,此际讲了出来,倒也不勉强,那少女像是极感兴趣,急又问道:“你怎么以为寺中有黑道中人物呢?”
谢千骏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我只知有一位姓蔡的镖头,在白马寺附近失了镖,他是我们帮中的相识,是以我要来白马寺看看。”
那少女点头道:“原来如此!”
诮行骏按不住好奇心,问道:“那么,你来做什么?”
那少女侧着头,做出一个十分俏皮的神情,道:“我么?我是来找几个人的,虽然不能确定,但是我一路找下来:那几个人,却很可能是在洛阳白马寺中。”
谢千骏一听,心中不禁一动,道:“你要找的,是几个什么人?”
那少女道:“这倒好,我才不过问了你两句,你倒像是审犯人一样地问起我来,我非答你不可么?”
谢千骏不敢过分强逼,忙道:“我随便问问罢了!”
那少女一笑,道:“好,我讲给你听也不妨,你也算是学武之人,我找的人,你可能也知道的。”
“你也算是学武之人”这句话,使谢千骏的脸上又热辣辣地红了起来!因为这显然是极其轻视谢千骏的说法,他正感慨丛生^
那少女已接着道:“我第一个要找的人,外号风扫落叶,名字叫邱天河,你可曾听说过么?”
谢千骏的为之一震,暗自“啊”的一声,心忖她果然是来找六大高人的,不知她究竟什么来路,要找邱天河,又是为了什么?
他点头道:“邱天河邱大侠之名,谁人不知?”
那少女撇了撇嘴,道:“什么大侠,他可不配。”
谢千骏又不禁愕然,这少女年纪很轻,人也俏丽,可是口气之大,却是无以复加,在长龙帮总坛时,她曾说武林怪杰文穷工,没有什么了不起,这时,又说邱天河不配称为大侠!
他呆了半晌,道:“武林同道都说他行侠仗义,是不是配称大侠,我……未见过他,也不确知。”
那少女昂起了脸,“哼哼”地冷笑着,像是因为谢千骏称了邱天河一声“大侠”,她还在不髙兴。
谢千骏有点尴尬,忙道:“你说第一个要找的是风扫落叶,还有呢?”
那少女撇了撇嘴,道:“我要找的人,一共有六个之多,第一个风扫落叶,第二个人也大大有名,是个牛鼻子道人,叫晶道长,第三个名头也不小,叫作双拐丐仙!”
谢千骏越听越是吃惊,连声音也变得十分异样,道:“那么,第四、第五、第六个呢?”
那少女猛然侧过来,望定了谢千骏,道:“咦,你那么关心做什么?莫非你知这六人有什么干连?”
谢千骏又吃了一惊,忙道:“你说的六人,全是武林一流高手,我只不过是无名小卒,怎会和他们有干连,姑娘……别和我说笑!”
他自以为辩白得十分高明,可是那少女本来只是偶而动念问了他一问,这时听了他的辩白,反倒更加生疑,又望定了谢千骏不稍一瞬。
天色虽然黑暗,但是总有点星月微光,谢千骏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那少女的大眼睛中闪耀着一种异样的光芒,而那种光芒,似乎有一种看穿人肺腑的力量,令得他好不自在。
那少女望了他半晌,直望得他坐不安稳,她一字一顿,缓缓地道:“你说你和他们六人一点关系也没有,不认识他们,是不是?”
谢千骏道:“是啊,他们乃是武林奇人,我一一”他的话没有讲完,那少女已然陡地面色一沉,道:“住口,他们六个人,我只不过才告诉了你三个,你怎地就知其他三人也是武林高手?”
谢千骏一听,顿时一呆,暗忖那当真是自己口疏,未曾留意,而对方竟然是如此之细心!’
他手心已在隐隐出汗,可是却还在力持镇定,道:“哦,我本不知道还有三个是什么人,只是听你所讲的三个人,全是武林高手,所以我以此类推,想来那另三个人亦是一等高手了。”
那少女冷笑道:“你倒算是聪明得很啊!”
谢千骏苦笑道:“那里,我……只是个蠢人而已。”
那少女的声音,越来越是严峻,只听她道:“你若是聪明的,快将事实真相详细告我丨”谢千骏忙道:“什么事实真相,我不知道。”
那少女一字一顿,道:“你到白马寺来,究竟为了什么?还有你父母的死讯,是谁告诉你的?”
谢千骏见她不但问自己到白马寺来做什么,而且,连日间对她所说的,她也表示了怀疑,可见一穿百穿,自己的谎言,是再也难以圆得住了!
他本来就不是善于撒谎之人,他在对那少女信口开河之际,因为不知道那少女是什么来历,所以能问心无愧,可是此际,谎言被人拆穿,却顿时使他狼狈之极,窘得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
那少女面色又自一沉,“哼”的一声,突然出手,闪电般向谢千骏的手腕疾抓而来!
这一抓,当真是出手如电,谢千骏一见少女已动了手,刚一侧身,想避了开去时,手腕上一紧,脉门已被少女扣住!
谢千骏脉门一被扣住,顿时全身无力,他失声道:“你……抓住我做什么,我与你并不相识!”
那少女道:“这才可恶,我与你素不相识,好意来向你传送父母遗言,你却对我胡言乱语?”
谢千骏道:“我……实在不是有意对你乱说的……”
那少女叱道:“现在你讨饶也迟了,你竟敢对我撒谎,我非叫你吃点苦头不可,哼!”
她一面说,一面扬起了眉,像是在想着应该叫谢千骏吃些什么苦头才好,谢千骏的心中,又惊又怒,可是偏偏他脉门被制,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看来,只好由得对方给他吃苦头了。
他紧闭着嘴,不发一言,那少女望了他一会儿,突又笑道:“你向我讨讨饶看,若是求得我心软了,我便饶了你。”
谢千骏一声长笑,道:“姑娘,我得罪了你,就由得你吧,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要我向你讨饶,那却是万万不能!”他本来想说“向你这种黄毛丫头‘讨饶办不到”的,话到了口边,又改了语气。
谢千骏究竟不是莽汉,他性子倔强,固然不肯向那少女讨饶,但是也不会蠢得再去得罪对方。
那少女一声冷笑,道:“哼,倒是一条硬汉啊!”说着,一面扣住谢千骇脉门的五指,已然运了几分力道,谢千骏只觉得一股极其阴柔的力道,自右背传了上来,迅即遍布全身!
他本已全身乏力,这一来,更是全身酸软,说不出来的难过,但他仍然咬紧了牙关,不肯屈服。
过了不多久,他额上汗珠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那少女道:“你讨不讨饶,这还只是开始哩!”
谢千骏一咬牙,道:“你别废话了,我绝不会一一”他的话还未曾讲完,忽然听得白马寺中,一个极其阴暗的角落中,响起了一个人的声音,道:“向姑娘,可是你到了么?何不入寺相见?”
谢千骏一听得这声音,心中不禁大喜,因为那正是风扫落叶邱天河的声音,他忙叫道:“邱大侠!”
只听那少女接口道:“不错,是我到了,你们鬼头鬼脑,躲在白马寺中,算是什么?叫我找了好几天!”
旋见人影移动,风扫落叶邱天河已自那阴暗角落中走了出来,看情形,他像是站在那里很久了!
而这时,谢千骏心中的疑惑,实也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
第一,他听出那少女对邱天河十分无礼,而邱天河对她却像是十分忌惮!其次,那少女竟真的是要找这六个人,她年纪如此之轻,总不成她可以独力敌得六大高手么!
谢千骏心中狐疑之极,只听得邱天河又道:“向姑娘,那可怪不得我们啊,离约定的最后期限,还有四个月,他一向讲话作准的,难道有变卦么?”谢千骏人极聪明,他一听邱天河这样讲,便已知道眼前这个少女还不是主要人物,而幕后另有其人,那便是邱天河口中的“他”。
然而,这个“他”,究竟又是何等样的一位髙人呢?
那少女冷笑一声,道:“当然不会有什么变卦,我也知道还?兴母鲈拢徊还母鲈率奔洌蛔劬凸蚁壤刺嵝涯忝且幌拢米鲎急浮!?br />
邱天河道:“多谢向姑娘一番美意,我们巳在准备了,到时定然有人赴约,请姑娘放心!”
那少女撇了撇嘴,冷笑道:“那是你们的事,与我何干?哼,到时若是失了约,你们也该知道后果!”
邱天河连声道:“自然,自然,只是向姑娘,这位谢朋友,却请你别难为他,我们是好朋友。”
那少女突然震动了一下,立时回过头,向谢千骏望来,谢千骏只觉得那少女这次向自己望来,脸上的神情,和以前大不枏同,十分异样,但却又令人难以捉摸她心里在想些什么!’
她望了谢千骏半晌,才道:“嘿,原来是这样!”^
谢千骏也全然不知道她说的“原来是这样”,究竟是什么意思,是以只有愕然以对,那少女一面说,一面也已然松了五指,放开了谢千骏。
只听得她连声冷笑,道:“姓谢的,你自己保重!”
这是一句十分关怀对方的叮咛语,但是出自那少女之口,却任谁也听得出含有极大的饥讽之意。
谢千骏自然也听出了这一点,心中陡地一动,暗忖眼前不但这少女的每一句话,都透着诡异,便连邱天河的神态言语,也好生可疑,而自己却全然不知他们在捣什么鬼,莫非自己会有不测的凶险?
他一想及此,立时张口想问那少女,可是还未容他出声,那少女身子突然向下一沉。
她是和谢千骏一起坐在树枝上的,她向下一沉,谢千骏身形一晃,几乎跌落树下,连忙伸手握住了另一根树枝,而也就在此隔,那少女的身子,却又向上“嗖”的一声直弹了起来!
日间,这少女在长龙帮总坛,突然离开之际,谢千骏只知道她离去的身法十分快绝,但由于当时是背对着她,所以并不知快至何种程度!
这一次,谢千骏却是亲眼目睹那少女的身形拔起的了!
只见那少女借着树枝上向上一弹之力中,身子飘然直上,足足升高了丈许,才见她双臂一振,如同一只怪鸟似的,斜飞滑下,一闪不见!
前后当真只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根树支,兀自仍在上下颤动不已。谢千骏失声叫道:“好快的身法,邱大侠,她一”然而他话没有讲完,邱天河已然疾声道:“快下来,别多说话!我问你,你是如何和她在一起的?”
谢千骏身形一耸,从树上跳到了墙头上,再从墙上跳了下来,道:“我不认识她,日间是她去找我,刚才我要进寺来,又遇见了她。”
谢千骏又将和那少女会面的经过约略地说了说,邱天河聚精会神地听着,像是事情十分严重一样。
谢千骏讲完之后,又问道:“邱大侠,这位向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她和^”
不容谢千骏讲完,邱天河突然偏过头去,沉声道:“小兄弟,江湖上的事,奇诡莫测,与你自己没有相干的事,你还是不要多问的好。”
邱天河这样说,谢千骏的心中,纵然有千般疑问,也是难以问出口的了,只有在心中暗自纳闷。
邱天河已转身向前走去,道:“你跟我来,你要在三个月之内,学会我们每人的一招绝招,那不是容易之事,怎么可分心去胡思乱想!”
提起学武之事,谢千骏心中也不禁倏然而惊,忙道:“邱大侠说得是,我知道了!”
他想到自己的父母,死得不明不白,以他现在的武功而论,根本连提“报仇”两字的资格也没有。
要报父母血仇,第一步,至少要将这六大奇人的绝招学会,要不然,是什么也谈不到的!
而在时间上,他们六人只准备给自己三个月的时间,要再不发奋,还有什么机会去替父母报仇?
他一想到了这里,便立时将心中的杂念一起抛开!‘
风扫落叶邱天河在前面走着,谢千骏在后跟着……
他们一直来到了后院,才听得雨叟的声音问道:“老邱,那小子可来了么?外面有什么事?”
邱天河道:“谢老弟来了,还有向姑娘也来了!”
他一面讲,一面推开了门,只见一间不十分大的房间中,点着一盏灯火如豆的油灯,雨叟五人都围着一张桌子坐着,除了雨叟的脸面被斗笠遮住之夕卜,其余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晶道长抬头问道:“邱兄,你已将她打发走了么?”
邱天河道:“是的,她不过来提醒我们时间已经近了!”
所有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嘿了一声,谢千骏本来已下定决心,事情再可疑,自己也决计不去理会了。可是此际,他看到人人在叹了一声之后,又都不约而同,一齐向他望了过来!
如果只是人人向他望来,那还不足为异,偏偏每一个人向他看了一眼之后,全都立时转过头去,好像是怕被他发现在望他一样!
谢千骏并不是蠢人,如何会看不出这其中大有蹊跷?
究竟是什么蹊跷,谢千骏自然还不知道,但是他却可以隐隐感到那少女和这六大高人间的纠葛,并不是完全和自己没有关系的!
可是,有着什么关系呢,他也一样说不出来。
谢千骏心知自己这时候纵是问他们,他们也绝不会说的,倒不如装着不知,慢慢设法打探的好。
于是他装着若无其事,而那六大高人也立时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神气来。这六个人虽然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能手,但是他们装假的本领,却是十分之差,令谢千骏看了只觉得好笑。
只见普智大师站了起来,道:“谢檀越,你未来之际,我们已商量过了,他们五位准备传授给你的,全是十分神妙的招法身法,而这些招法身法,内功若是不济,也是学不好的,因此决定由老衲先授你半个月的佛家内功口诀,你意如何?”
谢千骏道:“大师,佛门内功,何等深奥,岂是我在半个月中,能够学得到的么?”
普智大师低念佛号,道:“谢檀越请跟老衲来,自知分晓。”
他引着谢千骏,出了院子,在黑暗中向前走着,转弯抹角,走了半晌,谢千骏也不知道究竟来到了什么地方,只见普智大师伸手推开了一扇门,走进了一间十分窄小的房间。
那房间中除了两只蒲团之外,别无他物,但是墙壁上,却嵌着七颗极大的照夜明珠。
那七颗明珠发出一种柔和之极的光芒,令人一进了房间,心中便生出了说不出的宁静之感,谢千骏刚深深吸了一口气,旋见普智大师关上了门,道:“谢檀越,自现在起,你要摒除一切杂念……”
谢千骏深知这是自己开始踏人极高武学境界的第一步,是以表现得十分恭谨,立时答道:“是!”
普智大师道:“你且坐下,我这就对你讲授佛门内功口诀。”
谢千骏在一只蒲团之上盘腿坐好,普智大师坐在他的对面,用沉缓而柔和的声音道:“要以半月时间,修习上乘内功,本来是没有可能之事,但你如能勤练口诀,十日之后,也就可以随诀运气了。”
谢千骏点头道:“我一定尽心学习,不负大师。”
普智大师接着道:“而当你可以随我所授的口诀运转气之后,我便可以用引气大法,将我本身的真力渡入你的体内,令你在最后五日,功力陡增。”谢千验听得普智大师讲出了这种话来,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他自然知道,若是普智大师肯将其本身功力用佛门引气大法渡入自己的体内,那么,自己所获裨益就大了!
但是,这样做,普智大师本身元气却会大为损耗!
虽然自己并不是白得人家好处,是以答应替他们做一件事,来作为交换条件的,可以受之而无愧的。
可是,所受好处太大了,他却不免又多了一层考虑。
是以他忙摇手道:“大师,这我……却是当受不起。”
普智大师两道银眉一扬,道:“谢檀越,讲好了的事,莫非你想反悔么?如果真想反悔,那趁早决定!”
谢千骏的心中,这时实是为难到了极点!
他这时只要一点头的话,那么,在十几天之后,他的内功便可以突飞猛进,至少可抵七八年苦练之功!
但如果对方要自己去做的事,是极为凶险的事,那么,就算内功好了,武功高了,也只有送了性命!
两相比较起来,命都丢了,武功好了又有什么用处?
谢千骏沉吟了片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大师,恕我多言,我可以先向你请教一个问题么?”
普智大师双掌合十,道:“善哉,檀越有话只管问。”
谢千骏道:“大师,你们六人待我如此之厚,要授我绝招,大师更不惜要将本身功力注入我的体内,敢问你们究竟要我去做什么事?”
普智大师苦笑了一下,以普智大师的胸罗而论,自然是早已知道他要问的是什么问题了!
他在苦笑了一下之后,缓缓地道:“你问得好,出家人不打诓语,我也不会骗你,我们要你去做的事,十分凶险,但我们若是自己去做,却更是有死无生,你去做或者还有一线生机!”
谢千骏早就知道这六大高人肯将各人绝技授与自己,他们要自己去做的,绝不会是等闲之事,但在他听了普智大师这番话后,仍不免抽了一口凉气。
小室之中顿时静了下来,谢千骏在呆了半晌之后,道:“我还是不明白,不论如何,四个月之后,我的武功,自是仍难与你们相比。”
普智大师道:“不错,但这件事,仍然只是你能去办,如果你不肯去的话,我们只好另找他人了。”
谢千骏长叹一声,为了要替父母报仇,他实在太需要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学会最高的武功!
而现在,这是最好的机会,错过了这个机会,可能再也不会有同样的机会出现了!他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那么请告诉我究竟是什么事?”
第三章 流云孤雁
普智大师的两道银眉,紧紧地蹙在一起,道:“我不能告诉你太多,因为这是一件极秘密的事,如果我全讲给你听了,最后你却反悔了,那岂不是将这件秘密泄露出去了么?”
谢千骏道:“你们总是要我去做的,现在不能讲,难道到时候就可以讲了么?”
普智大师道:“到时候你已学会了我们的武功,我们再将事讲了出来,万一忽然反悔的话,那么,我们立时将你杀死,也就无愧于心了!”
谢千骏的面色,变得十分之难看,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普智大师又叹了一声,道:“不过我却可以先告诉你一点,那就是你在学会武功之后,要去见一个人。”
谢千骏忙问道:“见人,去见什么人?”
普智大师摇头不语,谢千骏又问了几声,普智大师仍是不回答,最后只道:“你自己好好想想,我们决不致于强迫你去做,你只须明白两点就行了,一''是这件事极为凶险可怕”他讲到这里,停了一停,然后又接道:“二是你学会了我们六人的武功,虽然不敢说日后你会武功天下第一,但是你身兼六家之长,却也是古往今来,所从未有过的武林奇人了^”
谢千骏暗暗长叹一声,默祷道:“爹、娘,你们在天之灵,要护佑我逢凶化吉才好,我答应他了!”
他一面想,一面道:“好,大师,我答应不问就是了!”
普智大师见谢千骏软化了,面上的神情,绝未显得欢喜,反倒十分感慨,叹了一声,道:“那么你仔细听着,我念佛门内功的口诀了。”
普智大师的声音,在刹那之间,变得慈祥柔和无比,谢千骏的心中,本来是极为烦闷杂乱的,一听到了普智大师这种柔和的声音,杂乱的心湖,立时渐渐宁静了下来,专心记取着普智大师所念的口诀。
谢千骏人极聪明,资质又好,不到两个时辰,已然记下了不少口诀,并且依诀练起功来。
一连三天,他足不出户,第四天起,普智大师便开始将手掌贴在谢千骇的“气海穴”之上不动。
普智大师的内家真力,自谢千骏的“气海穴”中,慢慢涌进体内,普智大师的内功何等深湛,在内力刚一进人谢千骏的体内之际,谢千骏觉得十分痛苦!
他只觉得好像全身被投入了火炉之中烤炙一样!
但是他咬紧牙关忍着,缓缓地运着气,三天之后,火炙之感,渐渐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冰冷之感。
又三天,连如在冰窖之感也消失了,谢千骏只觉得神清气爽,内力陡进,非比寻常了!
普智大师又授了他几句口诀,又继续再将内力渡入他体内。
谢千骏在那小室之中,一共住了一十五天,当他再度跨出那小室之际,他觉得天地间的一切,似乎在这十五天中,全都有了极大的变异!
当然,天地间的一切,仍然是一样的,白马寺还是白马寺,仍然是那样宏伟壮观,但是,在谢千骏的眼中看来,却确是大不相同了!
本来,白马寺的梁头,是高不可及的,但这时,他只要轻轻一纵,便可以跃了上去。
本来,天井中的石鼎,是重不可移的,但这时,他一只手,就能将之举了起来,又轻轻将之放下。
本来,两三丈宽的天井,他就算是飞掠而过,也要分成两次的,但现在,却轻轻一垫步,就可以过去了!
他跟着普智大师,越过了几重院子,只觉得样样奇妙无比,实在忍不住,不由高声长啸了起来,声震屋宇!
他才晡得半晌,斜剌里突有一条黑影射到,喝道:“禁声,大呼小叫做什么?”一只手,抓向他的手腕。
谢千骏一缩身,同时身子一转,想逃了开去,可是那人的招式却是异常怪异,谢千骏一转身间,那只手,也随之而疾转了一下!
是以谢千骏仍是逃不过去,一下便被抓了个正着!
而也直到此际,谢千双才看到抓住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位双拐丐仙莫非是,但他的手中,却已没有了双拐,他五指如钩一样地扣住了谢千骏的脉门,喝道:“你且挣扎看看。”
谢千骏连挣了几挣,不论如何用力,总是挣不脱。
双拐丐仙沉声道:“这一手,便是外门擒拿法中,那一招‘虎爪龙钩’中第一式的变化!”
谢千骏自然记得,双拐丐仙答应传授自己的,正是一招“虎爪龙钩”,这时他也知道,双拐丐仙是要开始传授自己那一招绝顶的功夫了!
他回头看了一看,普智大师巳走了开去,他连忙点头道:“那一招,竟还有许多式变化么?”
双拐丐仙道:“这一招,共有六式变化,乃是上、下、前、后、左、右。只要你一出招,不论想抓敌人的兵刃也好,身子也好,这六式变化之中,必然有一招,可以使你达到目的!”
双拐丐仙只不过讲了那一招“虎爪龙钩”六式变化的功用,谢千骏已然听得如痴如醉,不胜向往了!
他点头不已,双拐丐仙松开了手,转身向前走去,谢千骏跟在他后面,走进了另一个院子。
谢千骏一进了这个院子之后,又是一十五天,未曾出门,一日三餐,都由一个小沙弥送来,而那小沙弥也是在门口将饭菜放下来就走。
十五天之后,谢千骏已将那一招“虎爪龙钩”的六式变化,尽皆学会了,当他一出院子之际,只见武当晶道长当门而立,手执长剑。
谢千骏才一出来,晶道长一抖手,将手中的一柄长剑向谢千骏直抛了过来,喝道:“接住?”
谢千骏一把接过了长剑,晶道长一反手,自己又掣出了一柄长剑,道:“跟我来!”
他们又到了另一个院子之中,两人进去之后,又是一十五天,未曾出门一步,有话即长,无话却短,话休絮烦,谢千骏在白马寺中,转眼过了三个月!
在这三个月之中,他日夜苦练,不但已将五招极厉害的武功招式学会,而且内功也大有进境了!
他最后是从雨叟学那一招“雨点蔽天”,那是一招掌法中兼夹有暗器的功夫,虽为正派人物所不取,但却极是厉害,令人难防!
雨叟自己,在这一招之中,可以同时发出一十二枚暗器之多,而谢千骏苦练之下,半个月的时间,已练到可以在一掌之间,兼发三枚暗器,那实在已是大不容易之事,颇出雨叟意料之外了!
等到他和雨叟从练功的院子走出来时,恰好是一个月圆之夜,雨叟带着他,向前慢慢走着。
谢千骏的心中,这时可称紧张之极!因为这六个奇人究竟要他去做什么,今晚就该揭晓了!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凶险之事呢?谢千骏心中一再地想着。
不一会儿,他和雨叟便来到了一座偏殿之上,月光从门中和窗中射进来,银辉片片,邱天河五人早已在那偏殿之上等候着了,但却没有一个人出声。
直到雨叟和谢千骏两人也走进来坐下,才听得邱天河道:“小兄弟,你该知道我们要对你说什么了?”
谢千骏的一颗心,几乎要从口腔中直跳了出来,他竭力镇定心神,然后道:“是的,我知道。”
邱天河道:“我们要托你去做的事,是要你去见一个人一”这一点,谢千骏是知道了的,普智大师已对他讲过。
而邱天河讲到这里,却又偏偏停了下来,那真是紧张,令人透不过气来,人人都屏气静息。
谢千骏自然也看得出,不只是自己一个人心中紧张,那六大高人的面色,也都微微发青!
邱天河顿了一顿之后,才又道:“那人住在陕甘道上,一个十分偏僻的县分之中,那是府谷县。”
谢千骏的心中,陡地一动,因为邱天河和那个被称为“向姑娘”的少女,都说他的父母是死在府谷县的,而他也早已打定了主意,一待替六人办完事后,便立时到府谷县去的。
但现在,他们要他去的地方,竟就是府谷县,那不太巧了么?
他沉声道:“邱大侠,那是我父母遇难之处。”
邱天河点着头,道:“不错,那人,那人住在县西的一所荒废已久的大宅之中,那大宅叫作西角大宅。”
谢千骏听到这里,脑中不由“嗡”的一声,他只觉得这许多事情一定有一根线可以串连起来的,但是他却找不出这根线!
他的父母死了,死在府谷县西角大宅之前,他的母亲在临死之前,曾留下了遗言,叫他千万不能踏进西角大宅半步,而如今,六人要他去见的那人,偏偏又是在那西角大宅之中居住!
这一切,难道全是巧合,还是其间有着极大的关连?
谢千骏的脑中,乱成了一片,一言难发。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道:“我去见那个人,有什么事?”
风扫落叶邱天河苦笑了一下,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
谢千骏正色道:“邱大侠,我知道身受六位大恩,定然要替你们去做一件十分重大之事,而这件事对我而言,可能十分凶险,是也不是?”
那六大高人一听谢千骏忽然讲出这样的话来,神色均显得十分尴尬邱天河干笑了几声,道:“你说得是,只不过吉人天相……”
谢千骏一声长笑,道:“邱大侠,你不必安慰我,我既然已经答应了你们,那么,就算明知凶险万分,我也是要去的,但只求你们将事情真相告诉我!”
谢千骏这句话一出口,六大高人,人人都长叹一声!
邱天河一面叹息,一面摇头,道:“好,你说得好,我们能作成你这样有血性的男儿,也不枉这三个月来我们所花的一番心血了,只是你得……”
他讲到这里,停了一停,像是有着什么难言之隐一样,又向众人望了一眼,才续道:“小兄弟,你若是信任我们,那就该相信我们不告诉你真相,全是为你着想!”
谢千骏呆了一呆,不明所以,道:“这是什么道理?”
邱天河接着道:“如果我们将此事的一切全都对你讲了,那对你来说,实在是不利之极,相反地,如果你并不知其中实情,见机行事,那反而好得多,小兄弟,我可指天起誓,绝不骗你!”
风扫落叶邱天河在讲这番话的时候,神情、语气,皆极其诚挚,绝不像是在故意设词欺骗!
谢千骏的心中,虽然仍是满腹狐疑,但是邱天河几乎已将话讲尽了,他自然也无法再问下去了!
他又呆了半晌,才道:“那么,见了那人之后又如何?”
他这样一说,分明是他已答应前去了,那六大高人尽皆松了一口气,六人竟异口同声,道:“你见了那人一一”他们各自抢着说了半句,最后还是由邱天河接了下去,道:“就说是我们派你去的。”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道:“这……就行了么?”
邱天河道:“以后的事,要看你自己如何去应付了!”
谢千骏知道邱天河的这一句话,听来虽然轻描淡写,但是实际上,不知道包含了多少凶险在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霍地站了起来,道:“好,六位前辈,在下这就告辞,定然不负所托!”
六人也一齐站了起来,从他们的面上看,他们的神情,都相当激动,那分明是他们对于谢千骏肯代表他们去西角大宅一事,由衷感激。
而谢千骏看了他们面上的那种神情,心中却很不自在!
他大踏步地向前走着,六人便跟在后面,不多久,他已从一扇边门中,走出了白马寺了。
可是那六大高手却仍然跟在他的后面,谢千骏站住了身子,道:“六位,我自己会去的,请回吧!”
那六人站定了身子,可是仍然依依不舍,不肯回去。
谢千骏的心中更不自在,苦笑道:“六位,这算什么,倒像是我这一去,必然阴阳永隔,有死无生一样,这却是令我感到不安!”
邱天河忙道:“好,好,那我们立时回去,只是小兄弟……你要立时启程,别在路上耽搁了。”
谢千骏道:“各位放心,我也心急想查明此事的真相呢!”
那六大高手,又在山坡之上,呆立了片刻,这才缓缓地走了回去,谢千骏望着他们的背影,只见他们,一个接一个,走进了那扇门中,“吱呀”一声,那扇门关上,四周围顿时静了下来。
刹那之间,竟然变得如此之静,令得谢千骏的心,也不禁陡地向下一沉,感到了异样的沉重。
这时,正是午夜时分,月明星稀,谢千骏的身影,长长地投射在山坡之上,看来十分孤寂,他呆立了片刻,才慢慢地向山坡之下走了下去。
在过去的三个月中,他沉浸在高深的武学之中,是以还不觉得怎样,可是从这一刻起,他却觉得自己这个人大大地和以前不同了!
以前,他有父母的庇荫,虽不能说扬名天下,却也独霸一方,肥马轻裘,征歌逐舞,在洛阳城中,谁人不知他是长龙帮的少帮主?
但前后不过隔了几个月,他父母死了,留下他独自一个人,现在又要到他从来也未曾去过的地方去,而且到了那地方,究竟有一些什么事情将要发生,他也全然不知,在他而言,当真是前途茫茫!
谢千骏低头疾行,心中思潮起伏,十分混乱,不多久,他下了山坡,上了官道,这官道是直通白马寺的,道旁全是参天的古松,无限阴郁。
一到了官道之上,谢千骏的脚步,更形加快,向前疾掠而去,可是,正当他腾身而起之际,忽然听得斜刺里有“嗤”的一股劲风,刮了过来!
谢千骏在白马寺中三个月,武功之高,巳是今非昔比,是以他一听得那“嗤”的一声响,便知道有暗器向他射来,他连忙停住脚步。
他身形才凝,也不转头,反手便向后抄了过去。
他听声辨位,拿得极准,五指一紧,巳将那枚暗器,接在手中,一接到了手,他不禁一呆。
因为那枚暗器,抓上去,像是一枚铁蒺藜的形状,可是却又十分轻,谢千骏松手看去,敢情抓在手中的,并不是什么暗器,而是一片树叶!
谢千骏连忙转过身,向道旁的松林看去。但是天色如此之黑,即使树上躲着有人,也是看不见的。
谢千骏沉声一笑,道:“哪位朋友在和我开玩笑!”
他这一句话出口,便听得松树之上,一个娇生生的少女声音笑道:“啊,是你啊,真想不到!”
一听得这个声音,谢千骏十分髙兴,因为那正是那个他曾见过两次的少女,也就是风扫落叶邱天河称之为“向姑娘”的那一位!
谢千骏连忙道:“是向姑娘么?何不现身相见?”
只见前面丈许处,一株极高的松树之上,突然人影一闪,一条苗条婀娜的身形,已然落了下来。
那株松树十分之髙,那身影落下之际,离地总有五丈许,谢千骏看了,心中不禁吃了一惊,他忙叫道:“向姑娘,你小心些!”
随着他这一句话,只见那少女的身子,自二丈上下处开始,竟是飘飘荡荡地向下落下来,倒像是她整个人,全是纸扎成的一样!
谢千骏从未曾看到过这样高超的轻功身法,他只是张大了口,呆呆地看着,直到那少女落了地,掠到了他面前,他才陡地一震,那少女看到他这样的神情,反倒一呆,道:“你在看什么啊?”
谢千骏道:“我……我在看你,你的身法竟这样高妙!”
那少女高兴道:“这算什么,三五丈高下,却难不到我,刚才那一式,叫‘流云飘飘’,乃是‘流云三式’中的一式,向称绝顶轻功!”
谢千骏看得出,这三月苦练,自己的武功虽已突飞猛进,但是对方的武功,显然还远在自己之上!
而且,他也知道好话总是人人要听的,而且那少女高兴的时候,笑靥迎人,看来更是十分动人,是以他道:“咦,我真是闻所未闻!”
那少女瞪大了眼睛,道:“你,你连‘流云三式’这样的绝顶轻功的名字,竟也未曾听说过么?”
谢千骏倒不仅是为了讨那少女的欢心,他的确未曾听过“流云三式”,这一门轻功,是以他摇了摇头,那少女立时撇着嘴,道:“你还是什么少帮主,敢情你什么也不知道,是大饭桶!”
若换了以前,谢千骏一定会大怒,和那少女争吵起来了。
但此际,一则他对那少女,心中有一种莫名的好感,且希望她感到高兴。二则,在这三个月来,谢千骏的武功高了许多,他的心胸也自然而然广阔了不知多少。
大凡人总是那样的,学问越是好的人,便越是谦和,武功越高的人,也绝不会动不动就和人家斗气动手的,是以那少女虽然毫不留情地嘲笑着谢千骏,但是他只是微微一笑,不说什么。
那少女又道:“你未曾听到过‘流云三式’,那么,你总不致于连天下第一高手,流云孤雁,齐老先生也未曾听说过吧?”
那少女在讲这句话的时候,她的语气像是在说“你不会不知道太阳是在东边升起的吧”一样的,在她的心目中,那应该是一个谁都可以答得上来的问题!
但是,谢千骏在一听之后,却一怔道:“你说什么?”
那少女睁大了眼,道:“我说什么?你难道没听到我说,你不致于不知天下第一高手,是叫作流云孤雁,齐天鸣齐老先生吧?”
谢千骏见那少女讲得十分正经,实在不像在开玩笑。
可是他却不禁苦笑,因为他从来也未曾听过这名字!
这名字听来,似乎十分有气概,流云孤雁,齐天鸣,倒像是一个高人的名字,可是他未曾听说过!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少女才好,只是迟迟疑疑,望定了那少女不动声。
那少女瞪大了眼,道:“怎么,你当真会不知道?”
谢千骏勉强笑了一下,道:“你是说……流云孤雁齐天鸣?他年纪很老了,所以叫齐老先生?”
那少女顿足道:“你夹缠的功夫可不错,他是天下第一高手,谁都知道,亏你还是学武之人!”
谢千骏也不禁有些沉不住气起来,他道:“向姑娘,我或者孤陋寡闻但是长龙帮之中,来往的高人却也不少,他们也经常高谈阔论,提起各地武林中人来,我可从来也未曾听过这个名字!”
那少女像是还不信,道:“你没骗我?”
谢千骏道:“真的,我骗你做什么?”
那少女拍着手,道:“哈,这倒真是好笑了,世上竟有不知齐老先生大名的人,真是好笑之极。”
谢千骏道:“向姑娘,如果你以为那是好笑之事,我想你足够等上十年八载,也不能住口的了!”
那少女瞪着眼,道:“你这样说,却是什么意思?”
谢千骏道:“我是说,不论你去问谁,只怕没有一个人知道有一个什么高手,叫作流云孤雁齐天鸣的,还是天下第一高手,真好笑了!”
谢千骏的话一出口,虽然是在月色之下,也可以看到她恼怒得粉脸通红,瞪定了谢千骏,好半晌,才道:“你是说真的,还是玩儿?”
谢千骏确知自己的见闻甚广,不要说是天下第一髙手,便是远在西域的\
一些武林人物,以及二二流的脚色,他也人物,他却是可以绝对肯定之事!
是以,他点头道:“当然是真的,绝不:那少女紧紧地握住了拳头,扬了扬,灌但当然不曾打下去,只是道:”好,你敢不:谢千骏究竟年纪轻,气还盛,而且,求之不得的事情,是以他忙道:"好哇,打!
那少女道:“我们去找一个学武之士,丨说,他说了,你就输。”
谢千骏“哈哈”笑道:“我准你问三个了什么流云孤雁齐天鸣的名字来,那我就湾那少女摇着头,道:”嗯,那你可算输;谢千骏道:“那也未必,我问你,我们!那少女伸手指着谢千骏的鼻尖,道:爬,爬过洛阳的东大街!”
谢千骏忙道:“好,我输了就照你的话〈到一个很远的地方去,你却要伴着我,直菊那少女也根本未曾考虑到自己会输,是立时道:”好!"
他们两人各自伸出手来,“吧”地击了
丁^—“上*^^人谢千骏为难道:”现在半夜三更,我们去找他老人家,这个,可不大好吧,我看还是……"
那少女突然一把拉住谢千骏,道:“说走便走!”
谢千骏身不由主,被她拉得向前奔了出去,一口气直奔到了洛阳城下,二十余里,未曾停过,到了城墙脚下,那少女才道:“哈,总共才三个月不见,你武功可比以前高得多了!”
谢千骏不愿明言,只是支吾以对,两人翻过了墙,进人了城中,洛阳虽是中原一等一的大地方,但时当午夜,却也是冷清清地,不见有人。
那少女一进了城之后,便道:“你带路,我跟着。”
谢千骏心头中评枰乱跳,也大着胆子握住了她的手,洛阳城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大街小巷,他可以说再熟悉也没有了,但这时他握住了那少女的手,心头乱跳,却把鼻头转向过来。
他也不辨方位,只是向前疾奔,心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直到过了许久,那少女喝道:“喂,你在哪里走,怎么还未到通胜镖局么?”
谢千骏陡地站定,定睛间,四面看去,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通胜镖局在城东,但是他却带着那少女,奔到了城南去了,他也不敢说什么,只是道:“就快到了,你可…”丨看我心急!"
他改又转向东奔去了,不多久,便看到了很大的一片广场,广场上竖着两个极大的兵刃架子。
在那兵刃架子之旁,还有许多石担石锁,广场那面是一幢极雄伟的建筑,漆黑的大门紧闭着。
但是门上,却挂着四盏极大的灯笼,灯笼上自左至右,四个大字,乃是“通胜镖局”四字。
这通胜镖局不但是洛阳城中最大的镖局,而且也是中原四大镖局之一,插上通胜镖局的镖旗一那用金线绣出的一只七翼怪鹰一一那不论镖车之中,载的是什么价值连城的东西,绝不会有人动上一动。
这自然不单是总镖头七翼金鹰司马青标武功高超,而且也是司马青标做人成功,且更是武林中人,不论黑白两道,司马青标可说都有交情。
是以,谢千骏和那少女要求请教司马青标,天下是不是有一个第一高手,叫作流云孤雁齐天鸣的,那实在是找对了人,因为如果这个人,连司马青标也未曾听说过的话,那就不会有别人知道了。
两人并肩走过了那广场,来到了门前,谢千骏刚说半夜三更,最好不要太惊吵了人家。
可是,他话还未出口,那少女已然抓住了门口的大铜环,“嘭嘭嘭”地敲了起来,夜深静寂,这几下敲门声,听来实是惊人!
只听得“嗖嗖”连声,立时便有几个人在墙头上出现,怒喝道:“什么人半夜在此骚扰不休?”
谢千骏和通胜镖局中的人极熟,由他开口来应付,本来是极其恰当的,可是那少女却处处都要占先,谢千骏还未开口,她已然伸手一拦,示意谢千骏不要开口,她自己已大声叫了起来。
只听得她叫道:“快叫司马青标出来见我!”
谢千骏一听她这样叫法,心中不禁连珠价叫苦,因为她的口气绝不像是前来有事请教人家,倒像是有心生事来了,通胜镖局中高手如云,岂是好惹的,再跟她闹下去,非生事不可,是以他忙道:“列位一一”可是他只说了两个字,那少女便瞪了他一眼,道:“你,别出声,让我来叫司马青标出来可好?”
谢千骏急道:“司马镖头岂是你这样大呼小叫,就肯出来的?我们理当好好地去求见才是!”
他们两人自己吵了起来,在墙头上的通胜镖局中人,有十七八个,并还有人带了明晃晃的火把,这时,已有人听出了谢千骏的声音。
只听得有两三个人异口同声地道:“咦,下面不是长龙帮的少帮主谢兄弟么?深夜前来有何事故?”
谢千骏忙道:“正是在下,想见一见司马总镖头。”
认出了来人是长龙帮的少帮主,通胜镖局中的高手顿时不再紧张,也早有人将门打了开来,几个人提着兵刃,走了出来,有一个手执虎头钩的走在最前面,叫道:“谢兄弟!”
谢千骏忙道:“戚镖头,吵扰你们,真不好意思。”
^谢千骏和那少女,半夜三更,前来拍门,那少女还口出不逊,弄得通胜镖局中,如临大敌一样,谢千骏向那位戚镖头赔上一句不是,也是极其应该之事。
可是那少女却像是突然不通人情世故一样,听得谢千骏这样讲法,竟大不以为然,眼一翻,“哼”的一声,道:“那有什么不好意思?”
她莺声娇滴,可是讲的话却又那么难听,是以令得每一个人都对她侧目而视,而她却不以为意。
谢千骏觉得十分尴尬,忙道:“向姑娘,我们在半夜时分前来找司马总标头,这自然”
但是谢千骏的话还未讲完,那少女却又抢着道:“我们半夜前来找他,那;是我看得起他!”
通胜镖局中众人之中,也有沉不住气的,有人说道:“我们总镖头承姑娘看得起,但不知姑娘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可能说来听听?”
那少女“嗯”的一声,道:“说出来,吓死你们?”
那少女圆脸明眸,生得十分可爱,是以众人恼她的少,逗她的多,一听得她这样讲,不禁全都乐了,都笑了起来,道:“好哇,将我们当老鼠哩!”
有的则道:“讲来听听看,若是吓死了,也不枉了一生,总算听到过吓死人的大来历了!”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取笑着,但是那少女却十分认真,涨红了脸,道:“你们一齐听着。”
她冷哼一声,停了一停,刹那之间,真是静了下来。
因为那少女的那一冷哼,声音嘹亮,中气充沛,分明她的内功造诣十分之高。
通胜镖局的那些镖头,也全是见多识广,一听那一句话,便知道那少女确然是有来历的人物,非同等闲。
是以众人都静了下来,想听她究竟讲些什么话。
那少女“哼”的一声,道:“天下第一高手,流云孤雁齐天鸣齐老先生,你们可知他是我的什么人?”
这时,围住了谢千骏和那少女的,足有十七八人之多,而且,镖局之中,还陆续有人,听到声音,披衣走了出来,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但是,所有的人一听得那少女这样说,却尽皆一怔。
他们之所以发怔,并不是因为那“流云孤雁齐天鸣”的名头太以骇人,而是他们根本未曾听过这样的一个人!
可是那少女在叫出这个名字之际,却又是一本正经的,这实是令人愕然!
那少女见众人都不出声,而且个个面有惊惧之色,她不禁大是得意,“哼”的一声,道:“是不是,你们都害怕了?对不对?哼!”
却不料她不这样说、众人或者还会惊讶下去,但是她这样一说,事情却变得十分滑稽了,众人实在忍不住,立时哄然大笑了起来。
那少女大怒,道:“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看着她这样认真,谢千骏心中,也十分替那少女难过,他并没有笑,他彳只是叹了一声,道:“向姑娘,他们是因为根本未曾听过这个名字!”:可是那少女还不相信,道:“不会的,他们怎会未曾听到过天下第一高手”的名字,你别瞎说。"丨谢千骏又叹了一声,那少女是如此之自信,他实是不知如何向那少女解丨释才好,而这时候,那些人一面笑,一面已然在不断出言揶揄。彡
其中有人高声叫道:“原来武林中有一号人物,叫什么流云孤雁齐天鸣,我们真是孤陋寡闻了!”
有人则叫道:“什么齐天鸣,倒未曾听说过,有一个绝顶高手,叫普齐蛙鸣,倒是真的,一手蛙鸣神功,天下无敌,叫将起来,哈哈哈哈^”
那人一面学着蛙鸣之声,一面已然笑得直不起腰来!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那少女的自信心再强,也知道谢千骏所言是真,他们是根本未曾听过她所讲的第一高手,流云孤雁这一个人了!
她心中又急又怒,一个箭步蹿到了那个正在学着蛙叫的人面前,抬脚便踢!
那人正乐得得意,绝料不到会有人向他踢了过来的。
而且,那少女的动作极快,谢千骏是站在那少女的身边的,他只觉出轻风一闪,那少女的身形向前掠去,他知道要出事,连忙伸手去拉她时,却巳然拉了一个空,接着,便听到了“啪”的一声响!
谢千骏连忙抬头看去,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苦:原来那少女一脚,已然齐齐正正踢在那镖头的面上,那“啪”的一声,分明是将对方的鼻梁骨踢断之声,而且,鲜血迸流,那镖头已满面是血!
而那少女还气呼呼地叉腰站着,道:“笑啊!笑啊!”
刹那之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众人都不禁呆了,那镖头所受的伤十分重,身子晃了一下,已然倒地不起,众人也觉得事情确然不怎么好笑了!有好几个人,已然大声叱喝起来,但是还得看谢千骏的面子,未曾动手。那持虎头钩的戚镖头也大声叫道:“谢兄弟,这怎么说?”
谢千骏急得顿足,叫道:“向姑娘,唉,你怎么一一”可是那少女仍是若无其事,道:“我怎样?谁不服我,只管来和我动手,我可不放在心上。”
她此言一出,立时有两个人向前跃了过来。可是那两个人才跃到那少女面前,还未曾出手,那少女便一声娇叱,道:“是和我动手来的么?”
那两人身形一沉,摆好了架式,道:“正是!”
可是,他们两人这两个字才一出口,那少女便叫道:“好!”身形倏地欺向前去,在火光掩映之间,她的动作,实在堪称快到了极点。
也正由于她的动作快到了极点,是以根本没有人看清她是怎样出手的,只是在刹那之间,看到人影一闪,那两个在她前面的人,已然怪叫了起来。而在那两人的怪叫声中,那少女身形也陡地一凝。
众人直到此际,才看清那少女双手齐出,竟已分别将那两个人的脉门扣住!
一看到这等情形,众人的心中,实是没有法子不大吃一惊。
此际,跃向前去和那少女动手的两人,年纪十分轻,当然不是通胜镖局中一等一的高手。
但是,他们却也是名家子弟,是由他们的师长送来通胜镖局,增进江湖阅历的,武功也颇有造诣,在一招之中,便被人制住了脉门,这却是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若非亲眼,实难相信。
而那少女在制住了那两人的脉门之后,仍然不肯干休,双臂陡地一振,喝道:“去!”
随着她这一声呼喝,那两人又是一声怪叫,身子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直跌翻了出去!
那两人一跌了出去,又有五六人发一声喊,各自拥了过来,但是也在此际,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喝道:“住手!”
一听得那一下断喝声,围了上来的人,立时一齐向后退了开去,那少女和谢千验一齐循声看去。
只见一个五短身材的老者,正从阴暗处走了出来,他双手上举,正托着被那少女抛出的两个年轻人,而他在走出一步之后,便将那两个年轻人放了下来,那两人满面羞惭,退了开去。
那老者身形虽矮,可是气概却是非同小可,每向前走出一步,步伐轻凝沉重,颇有气吞山河之感。
他连跨了四五步,众人都屏气静息,一声不出。
谢千骏唯恐那少女不认识那老者是什么人,又出言伤人,是以连忙抢前一步,行下礼去,道:“晚辈谢千骏,参见司马总镖头,午夜骚扰,尚祈恕罪!”
司马青标虽然一生闯荡江湖,可是一时之间,却也难以明白这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来的。
因为谢千骏是他认识的,长龙帮的少帮主,照说他绝不会为难通胜镖局的,可是那少女却在大打出手。而且,以他的见识而论,他竟然认不出那少女刚才的那一招,是什么家数的武功!
他双目神光炯炯,打量着那少女,一面向谢千骏摆了摆手,示意谢千骏不必多礼,那少女道:“哦,原来你就是七冀金鹰,司马青标?”
司马青标道:“正是,但不知姑娘是何人,有何指教?”
司马青标既然正正经经地问,那少女倒也是正正经经地回答,道:“我姓向,叫小玉,我就是我。”
司马青标沉声道:“原来是向姑娘,向姑娘刚才双手齐出的那一招擒拿法,很有点像东普陀一了神尼的招法,可是一了神尼的门下么?”
向小玉“呸”的一声,道:“你不张开眼,看看我头上的头发,怎地将我当成了小尼姑?”
司马青标一呆,道:“那么,姑娘是何人门下?”
向小玉摇头道:“你先别管,我来问你一件事情。”
司马青标心中一凛,心想那一定是有十分严重的事了,他连忙向谢千骏看了一眼,可是谢千骏却只是无可奈何地站着,只是在苦笑!
司马青标倒也不敢小觑向小玉,他并不是怕向小玉,而是怕向小玉的师长正在暗中窥伺!
是以,他沉着气,道:“向姑娘有何指教,请说。”
向小玉道:“我问你,天下第一高手,是什么人?”
司马青标想不到向小玉竟会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来的,他呆了一呆,道:“这个……这个……可真是难说得很,嘿,难说得很!”
要知道以司马青标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论,这一个问题,的确是十分难以好好地回答的。
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全是他的相识,这些人的武功,各有所长,也未曾动手,究竟什么人第一,根本不知道,而且,他如顺口说了什么第一,其余的高手一定会对他不满了!
一句话,出自他的口中,可以引出极大的是非来!
是以他沉吟不答,向小玉却巳不耐烦起来,道:“喂!这有什么难答的?我说流云孤雁齐天鸣,齐老先生是第一高手,你说是不是?”
司马青标一呆,道:“流云孤雁齐天鸣,齐老先生?”
向小玉向谢千骏望了一眼,面有得意之色,道:“不错,是他,他可称第一高手了,是不?”
可是,司马青标却摇了摇头,道:“向姑娘,老夫见闻之多,竟未曾听见过此人的名字!”
向小玉一听,不禁发了急,道:“喂,你可得想想清楚,别和我开玩笑,他是第一高手,你怎会未曾听说过他的名字,这可不是玩的?”
司马青标自然也不知道向小玉是和谢千骏打了赌的,他见向小玉这样发急,心中也大是愕然,但是他还是摇着头,道:“确未曾听过!”
向小玉还想说什么时,谢千骏已走了过来,道:“向姑娘,我们巳问过了,也应该走了。”
向小玉望着司马青标,还想他忽然会改过口来。
可是司马青标却仍然在摇着头,道:“未曾听过有这么一位朋友,姓齐的高手,倒不是没有一”
向小玉忙道:“你讲来听听,那些髙手是姓齐的?”
司马青标道:“泰山东麓,青狮庄主齐大有,便是一等的高手,还有西川三杰中,有一位齐铁锵,也是功力非凡,堪称是一流髙手的。”
向小玉心底知谢千骏的打赌,是自己输了,她哭丧着脸,一声不出,转身便走,谢千骏忙又向司马青标行了一礼,道:“请恕晚辈唐突!”
他只讲了一句话,便跟在向小玉之后,走了出去。
通胜镖局中的一干镖头,还不肯干休,要追出去,但却被司马青标伸手拦住,道:“你们别再生事了,那向小玉武功极高,来历诡异!”
众人听得总镖头这样说,自然不敢再追上去,那被向小玉一脚踢断了鼻梁骨的,也只有自认霉气了。
却说谢千骏追了出去,只见向小玉在前,低头疾行。
谢千骏忙追了上去,道:“向姑娘,向姑娘!”
可是向小玉却不理睬他,去势更快,谢千骏一提真气,疾追了上去,道:“你为什么不理我?”
向小玉陡地站定,“哼”的一声,道:“给你赢了,我还理你做什么,由得你去叫!”
本来,他们两人打的赌,谢千骏输了,便要给她当做马儿骑在洛阳东大街上,转上一转,但若是谢千骏羸了,那么向小玉便要陪他远行。
这时,确是向小玉输了,但谢千骏想及若是向小玉陪自己远行,一路之上,一言不发,只是板着脸的话,那也是大大地没趣之事!
是以他忙道:“向姑娘,我说你可以问三个人,你现在只问了一个,他不知道,还有两个好问,你就这样垂头丧气,岂不是太傻了?”
向小玉陡地被谢千骏提醒,心中一喜,道:“是啊,还可有两个人好问,那七翼金鹰,多半只是浪得虚名,算不了什么,他不知道第一高手之名,倒也不是什么出奇之事,对不对?”
谢千骏心想,不要说再问两个人,就是再问上十七八个人,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他苦笑了一下,道:“向姑娘,我看,世上根本就没什么流云孤雁齐天鸣这样一个人的。”
向小玉怒道:“胡说,我和他在一起好几年,怎会没有这个人?他对我说,他是第一高手!”
谢千骏摊了摊手,道:“或许他是对你在说谎呢?”
向小玉呆了一呆,茫然道:“他对我说谎?他为什么要对我说谎呢?他……难道对我讲的,全是谎话?那么我!我……岂不是……”
她讲到这里,面上突然现出十分慌乱的神色来,而且泪光盈睫,像是随时要哭出来一样!
谢千骏不知道向小玉的来历,连向小玉这个名字,也还是刚知道的,他参
也不知道向小玉和那“流云孤雁齐天鸣”究竟是什么关系,是以他也无法知道向小玉此际何以伤心起来。
他看到向小玉伤心,心中却是十分着急,围着向小玉究着圈子,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听得向小玉忽然道:“不会的,他不会骗人的。”
谢千骏忙道:“是啊,我们不妨再找人去问问。”
向小玉昂起头来,道:“根本不必问,你想想看,我只不过服侍了他几年,他总共才教了我一点儿武功,我便未曾遇到过敌手,你说,他还不是第一高手,那么什么人才是第一高手?”
谢千骏心中一惊,道:“啊,你是他的徒弟么?”
向小玉却又摇了摇头,道:“不是,他说我不配做他徒弟,只好做他的什么记名弟子。”
谢千骏心中更是疑惑,向小玉的武功十分高,自己在白马寺三个月,虽然学会了六大高手的绝招,但是从种种方面看来,自己却仍不是向小玉的敌手!
当然,向小玉说她未曾遇到过敌手,那是她不通世务的看法,但是她武功十分之高,却是不容否认,而如果向小玉所说,她只是那齐天鸣的记名弟子,还未曾正式授过武功的话^
谢千骏想到这里,心头又不禁震了一震,因为如果向小玉所言是实的话,那么,那个齐天鸣,也确然可以当得起天下第一高手之称而无愧了。
他在呆呆地想着,向小玉已然问道:“你在想什么?”
谢千骏道:“我在想,你说的齐老先生,可能真是第一高手,但是他多半未在江湖上走动过,或是在江湖上走动时,用的不是这个名字?”
向小玉兴奋道:“若是如此,那便怎么样呢?”
谢千骏道:“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自然他的武功再高,武林中人也是未曾听说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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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玉一听,面上懊丧茫然之色,一扫而空,拍手笑道:“你说得对,一定是这样的!”
谢千骏见她高兴,也笑了起来,向小玉接着又道:“这样说来,我们的打赌,还是你输了,只不过这样好了,我也不将你当马骑,你也别要我陪你去走远路,我们两免了,可好?”
谢千骏听了,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为他们打的赌,分明是向小玉输了的!
可是向小玉言下却像是还被他占了便宜去一样!
谢千骏一时间,倒也不知说什么才好,只是愣愣地望着向小玉,向小玉也不是不知道自己在赖皮,所以被谢千骏这样望着,她也十分腼腆。
她一面笑着,一面搭讪着道:“你是想到什么地方去了啊?不妨讲来听听,可是很远么?”
谢千骏道:“你反正不肯陪我去了,还问什么?”
向小玉道:“我或者仍能陪你一程,也说不定的。”
谢千骏实在不想和向小玉分手,这时听得向小玉那样讲,顿又高兴起来,道:“真的?那太好了!我要去的地方十分远,是在陕甘道上,一个叫做府谷县的偏僻县分。”
向小玉一听,面色陡地一变,道:“那,那就是你父母横死的地方,你^去做什么?”
谢千骏叹了一声,道:“一方面是为了父母之仇,同时也是受人之托。”他们两人本来是一面在向前走,一面在交谈的,洛阳的街道,在深夜十分寂静,但向小玉突然停了下来,道:“你……你是要到那西角大宅去吧?”谢千骏道:“我当然要到那西角大宅去。”
向小玉突然尖叫了起来,道:“那怎么可以?你母亲临死之际,托我转告的遗言,你忘了么?”
向小玉在叫出这两句之际,神情十分激动,分明他对谢千骏十分关切,这令得谢千骏心中,感到十分快慰。可是,他还是叹了一声,道:“我不能不去,我已经答应人家要去的了!”
向小玉顿足道:“你这蠢才,你是天下第一笨蛋,答应了人家,已是够蠢的了,答应了还非去不可,更是蠢上加蠢,快去回绝人家吧!”
谢千骏被向小玉这样没头没脑地骂着,他也毫不发怒,反倒更感到向小玉对自己的关切之情,实在是非比寻常,令人感动。
是以,他不由自主地握住了向小玉的手,道:“向姑娘,我很感谢你关切我,可是我却是非去不可,别说一诺千金,我实是……难以回绝人家的。”谢千骏并没有讲出,他早在事前,已受了人家绝大的好处,不过难以回绝,却也是实情。
他话才一讲完,向小玉便突然一摔手,道:“放开我,我不让死人握住我的手,放开我!”
谢千骏听了一怔,道:“向姑娘,我……我是死人?”
向小玉道:“你一到府谷县的西角大宅就死了,现在还不是和死人一样么?你快走远些!”
谢千骏心中暗惊,道:“向姑娘,这样说来,你对那西角大宅中的情形,知道得十分清楚了,那里面究竟有着什么古怪,如此凶险呢?”
向小玉却并不回答,转过了头去,一面在咕咕噜噜地骂着谢千骏,忽然之间,她又转过身来,道:“是什么人叫你去的,你告诉我!”
谢千骏十分为难地道:“这个……这个……我……”
向小玉顿足道:“你这人真不错啊,人家叫你去死,你却连他们的名字,也不肯讲出来!”
谢千骏道:“向姑娘,话不能这么说,并不是他们骗我的,他们也曾告诉我,这件事凶险无比,最后是我自己心甘情愿答应了的。”
向小玉尖声道:“他们可曾告诉你有死无生?”
谢千骏微呆,道:“也差不多,他们说:这件事万分凶险,我要到西角大宅去见一个人,而我在事先,已然受了他们极大的好处一”谢千骏只讲到这里,便已被向小玉打断了话头,向小玉骂道:“蠢才,那便是他们在骗你,哼,给我查出了,我可绝不客气一~”
向小玉突然一顿,忽然“啊”的一声,大叫了起来,道:"我明白了,叫你到西角大宅去的,一定是白马寺中,那六个不要脸的东西谢千骏吃了一惊,也不知是否认的好,还是承认的好。
向小玉则已恨恨地又道:“他们太不要脸了,哼!实在太不要脸了,走,找他们算账去!”
她不由分说,拉住了谢千骏的手,便向前奔去,谢千骏被她拉着,身不由主,跟着向前奔去,直到此际,他才知道向小玉的轻功之高,果真是远在^他的想象之上许多,此时去势如飞,快疾无伦!
转眼之间,便已出了城墙,转向白马寺直奔而去,等到看到白马寺寺墙之时,已是天色微明时分了,突然间,向小玉脚下停了一停,而谢千骏因此有了一个开口讲话的机会!
他刚才连开口讲话的机会也没有,那是因为向小玉的去势实在太快,西风迎面吹来,令得他根本没有办法张开口来之故。此际他急道:“向姑娘,我不想去见他们六人,我已答应一”向小玉“呸”的一声,道:“你宁愿去送死么?”
^谢千骏道:“我相信他们不致于骗我,我去的话,未必便死。”
丨向小玉勃然大怒,道:"那么我说你一去必死,是我在骗你了,是不是?
^我为什么要骗你?"
谢千骏为难之极,只得搓着手,道:“我当然不会这么想,但是……我已经答应了人家啊!”
向小玉突然叹了一口气,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来,以手托腮,也不理会谢千骏,只是默然不语,谢千骏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这时,太阳已然升了上来,谢千骏看出,向小玉的睫毛上,像是有泪光在闪耀着。他心中有些不忍,忙又道:“你在想些什么?”
向小玉叹了一声,缓缓地道:“我在想,你是世上最大的蠢人,我竟希望你这样的大傻瓜不要去送死,我不是更蠢到极点了么?你说是不是?”
谢千骏苦笑道:“向姑娘,我未能听你的话,至为抱歉,但是大丈夫--言既出,驷马难追,若是我竟食言的话,那我今后如何再在武林之中立足?还有谁能看得起我这个人?”
向小玉撇了撇嘴,道:“那么,你死了又怎样呢?”
谢千骏惨然一笑,道:“我如守信而死,死了之后,也有人提起我,总会赞上几句,虽死犹荣!”
向小玉“哼”的一声,道:“你这样做了替死鬼,那是白死,还说什么荣不荣!”
谢千骏一呆,道:“做替死鬼?那却是何意?”
向小玉道:“本来死的是他们六人,现在换了你,那你还不是替死鬼是什么?你可再好好想一想!”
谢千骏听了,心中不禁陡地一动,他立时想起自己那天晚上到白马寺去,到寺外遇到向小玉的情形来。
还有那天晚上,向小玉和邱天河对答的几句话,他也清清楚楚地记了起来!
从那几句听来,向小玉是来催他们去做一件事的,在告诉他们,期限已无多了,那时,邱天河诚惶诚恐地答应着,说是还有几个月的时间。
而从他们双方的对答看来,向小玉是在催邱天河去赴一个什么约会。
如今向小玉又这样说,莫非本来到府谷县西角大宅去的,应该是他们六人,而他们六人却差了自己代去么?谢千骏又想起了普智大师对他说过的话来,普智大师似乎早巳向他暗示过这一点的了。
那么,他们其实并未欺骗自己,一切全是自己轻率,心甘情愿答应的。谢千骏想到这里,暗叹了一声,正待再对向小玉说明自己实是非去不可,可是一开口,还未曾发出声,便又心中陡地一震,又想起一件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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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刹那之间想起的是,如果邱天河六人本来是要前去西角大宅赴约的话,那么前来催他们赴约的如何会是向小玉呢?
但是,实实在在,又的确是向小玉来催他们去赴约的,当谢千骏一想到这一点时,一个问题便浅显易明到了极点:向小玉和西角大宅,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也正因为这样,所以向小玉才知道西角大宅之中,凶险绝伦,自己若是一去的话,定然有死无生,所以她才竭力阻止自己前去!
谢千骏又自然的想到自己父母是死在西角大宅之前的,死后,尸身且被倒吊在宅前的大树之上,死得如此之惨,那自然和西角大宅,有着关系,那么,是不是和向小玉也有关系呢?
可是,如果自己父母惨死,竟是和向小玉有关的话,她又怎会千里迢迢,跑来将自己父母的死讯,以及他们死前的遗言告知自己?并一再劝阻自己涉险?
在这片刻之间,谢千骏的心中,实在是混乱到了极点,他望着向小玉,实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望着向小玉,向小玉也望着他,可是向小玉却无法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向小玉还只当他已然想通了,忙道:“你可是不去了?”
谢千骏又呆望了向小玉半晌,才道:"向姑娘,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向小玉呆了一呆,她像是也立即想到了谢千骏是要问些什么一样,是以她未曾立即回答,只是偏过了头,谢千骏道:“向姑娘,我问你,你可正是从那西角大宅来的?你知道西角大宅中的一切?”
向小玉的身子,陡地一震,向外走开了两步。
谢千骏深吸了一口气,道:“向姑娘,我以为我们两人已算是朋友了,却不料那只是我一人的想法,你竟是一句实话也未曾对我说一一”谢千骏的话还未说完,向小玉已倏地转过来,她的面色非常难看,而她!的神情却也十分激动,好像在轻微地喘着气,道:“我怎么不将你当朋友,不将你当朋友,我还叫你别去送死么?”
谢千骏道:“那么,向姑娘,你当真是从西角大宅来的了?告诉我,我要到西角大宅中去见什么人?可就是你口中的那个流云孤雁齐天鸣?”
向小玉顿着足,道:“你不必说了,你根本不去见什么人,你也不会到西角大宅去,你可明白了?”
谢千骏心中一凛,但是他却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难道你的意思是说,你会一”
;向小玉道:“对了,我根本不让你前去,你休想前去。”
;谢千骏这时的心情,十分复杂,向小玉坚决不让他到府谷县的西角大宅;去,那自然是好意,有这样一个美丽的少女,如此关心他,这只有使他的心中生出一种异样的感激来。
但是,向小玉既说绝不会让他前去,而他却又是非去不可!
如果向小玉真的不许他去的话,那么她只有诉诸武力了,她真的会和己动手么?
他苦笑了一下,道:“向姑娘,你如何不让我前去呢?”
向小玉侧着头,望定了谢千骏,一面发出了“哼”的一声冷笑,然后道:“那容易的很,我猜想,这几个月,你一直在白马寺中,可是?”
谢千骏怔了一怔,他不善于骗人,只得点了点头。
向小玉又冷笑着,道:“你不必奇怪何以我猜得到,他们六人既然要你去做替死鬼,自然要给你尝一些甜头的,我还猜得到,他们一定每人都授了你一招半式他们所谓的绝技,是不是?”
谢千骏一听,心头更是大为震动,这是他一直不敢对人提起的事,他不对向小玉提起,倒绝不是存心欺瞒向小玉,而是他想到邱天河六人可能不喜欢他到处宣扬这件事而已。
但这时,向小玉既然已讲了出来,他却不能不承认了,是以又只得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向小玉“嘿嘿”地冷笑起来,道:“你以为你学会了那些招式,我就制不住你?就可以由得你去?那你可打错主意了!哼!还是听我的话好!”
谢千骏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那么,向姑娘,你是想用强制住我,不让我前去的了?”
向小玉大声道:“正是,我不信你强得过我!”
她一个“我”字才出口,手指已倏地向前点出,这一指,直点向谢千骏的腰际,来势之疾,难以形容,而且出手之前,一点迹象也没有,突如其来,实是出乎谢千骏的意料之外!
谢千骏陡地一怔,怪叫了一声,连忙向后退去!
他虽然是在仓促之间后退的,但是这几个月来,他功力陡进,这一退的势子,也是十分快捷。
只不过他虽然退得快,向小玉的那一指指力,还是撞中在他的腰际软穴之上,如果不是他及时退开去,那一定被她封住了穴道了。
尽管如此,穴道未被封住,但是双脚却也一软,身子向前突然仆跌下去。谢千骏一仆跌在地,立时双手一按,待要一^跃而起。
可是,向小玉的动作却比他更快,谢千骏一倒地,她已飞掠而前,右脚突伸,踏在谢千骏背后的“灵台穴”之上,谢千骏明知向小玉不会害自己,但是“灵台穴”被制,他却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了!
他仆在地上,“哇呀”怪叫了起来,道:“你,你出手暗算于我,算什么行径,快放我起来!”
向小玉笑道:“你可是想我放你起来,再和你动手,然后将你制住,你才心服口服么?”
谢千骏忙道:“正是,你我可好好地动手!”
向小玉却摇着头道:“算是我对不起你一遭,我可不放开你,你打不过我,却可以逃走,若是叫你走脱了,那等于看着你去送死了!”
谢千骏急道:“可是你如今用这种手段,却未免太不光采了些一”向小玉呆了呆,道:“你别怪我了,还是怪你自己学艺不精的好,而且,你是一个大傻瓜,不用这种法子,你肯听我的话么?”
向小玉一面说,一面挥袖向谢千骏的肩头拂去,封住了谢千骏左、右肩上的“肩井穴”。
她一封住了谢千骏的穴道,踏在谢千骏背上的脚,便缩了回来,“咯咯”一笑,道:“少帮主,真是多有得罪了。”
第四章 峨嵋双英
向小玉的力道,十分巧妙,她将谢千骏的穴道封住,令得谢千骏扑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但是谢千骏却是可以出声,这时他便急叫了起来,道:“你,你别恶作剧了,你快放开我!”
向小玉俯下身来,向他做了一个鬼脸,道:“你别喧哗鬼叫了,我才不会放开你呢,走吧!”
她一伸手,握住了谢千骏的手臂,将谢千骏的身子提了起来,谢千骏穴道被封,全身发软,身子被向小玉提了起来,也站立不稳,全身都倚在向小玉的身上,谢千骏的心头抨评乱跳,一时之间,也忘了自己穴道被封,只感到一种异样的感觉。
向小玉扶着他向前走出了几步,那几步,等于是她拖着谢千骏在走一样,向小玉长到十七岁,几时曾被一个男子这样紧紧地拥着过?
是以,只不过考出了几步,她脸上已无缘无故,红了起来,只觉得谢千骏靠住了自己的这半边身子,热辣辣地发烧,心头也评怦乱跳。
她也觉得全身发软,一个踉跄,向旁跌出了半步,伸手扶住了一株树,方始站定了身子。
连她也几乎跌了一跤,谢千骏的身子,自然更是直扑了下去,向小玉连忙一伸手,将他抱住,这一来,两人更是肌肤相接,气息可闻了。
向小玉心头狂跳,脸上更是热辣辣地发起烧来,顿足道:“你……你……这人太坏了!”
谢千骏也是心猿意马,他这时也十分愿意这样的情形,继续下去,他可以靠在向小玉的身旁,听得向小玉这样怪他,他只是“嗯”的一声。
向小玉急道:“你再不走开,我,我可要打你了!”
谢千骏的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向姑娘,是你自己点了我的穴道,我怎走?”
向小玉的脸上更红了,尚幸她十分有急智,急切问,立时找到了几句为自己掩饰的话,道:“哼!你想激我替你松开穴道么,你可别想!”
谢千骏道:“向姑娘,话全叫你一个人讲完了,我^”
向小玉不等他讲完,便道:“你别吵,你先在这里等我,我去洛阳城中,找一辆车子,或是两匹快骑来,那就可以带着你赶远路了!”
谢千骏大惊,忙道:“向姑娘,你要离去,可也得将我的穴道解开,绝不能就这样留我在这里,要不然,来上两头野狗,也将我咬死了!”
向小玉见谢千骏说得惶急,更是“咯咯”笑了起来,露出两排雪白的牙齿,谢千骏被她口中喷出来的热气,弄得脸上痒酥酥的,十分舒服,可是向小玉却道:“我听得人说,野狗是专咬坏人的。”
谢千骏急道:“向姑娘,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要向洛阳城去找车子,只管将我穴道解开,你的武功还在我之上,难道还怕我逃了么?”
向小玉摇着头,道:“那可难说得很,只不过你不必怕,我定然会将你放在妥当所在的!”
谢千骏更是啼笑皆非,道:“向姑娘,我可是一个人,不是什么东西,你怎地这样讲!”
向小玉笑道:“反正你不能动,人和物件,还不是一样?这样吧,我将你放在树上好了!”
她也不征求谢千骏的同意,抬头向上一看,他们这时,正站在一株支叶十分浓密的树下,向小玉抬头一看间,立时双手托起了谢千骏,向上用力一抛,谢千骏立时怪声大叫了起来!
谢千骏的身子,被抛高了两三丈,又向下落来,身子使搁在树支之上,他在树上,仍然不断怪叫着。
向小玉大声道:“你在树上,冉也不会有人知道你的,我在树上做一个记号,有武林中人看到了这记号,也必都远远避开,叫也没有用的,若是叫来什么凶神恶煞,我可不负责任!”
谢千骏心中一瘭,心想向小玉却是准备在树上,做什么记号?何以她做了记号,武林中人便不敢接近了?如果她做的记号,是和她口中的那个什么“第一高手齐天鸣”有关的,那可一点用也没有了!
谢千骏在想着,已听得“吧”的一声响,像是向小玉在树干之上,拍了一掌,接着便听得向小玉道:“你好好等着,至少一个时辰我便回来!”
谢千骏听得向小玉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他想张口大叫,但是终于只是叹了一声,未叫出来。
他听得向小玉的脚步声沙沙远去了,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被向小玉封住了穴道,不知道要被她带到什么地方去?现在,向小玉和西角大宅有关,那已是毫无疑问之事了,却不知那西角大宅!……
谢千骏正在思潮起伏,胡思乱想地想着,突然之间,只听得一阵急骤的马蹄声,传过来。
谢千骏的心中一凛,暗忖向小玉难道那么快就回来了,他连忙转眼向下看去,透过浓密的树叶,只见两匹马,由远而近,迅速地奔了过来。
从那两人骑在马上那种矫捷的姿势看来,那两人自然也是武林中人,只见他们迅速地自远而近地奔了过来,就快奔到树前之际,只见其中一人,忽然勒住了马,叫道:“你看,这是什么?”
那两匹马,本来是并行辔向前驰来的,来势十分之快,一匹突然勒住,另一匹收不住势子,直冲出了丈许,才停了下来,已几乎到了树下。
只见那人才一勒住了马绳,便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形一翻,同时向后翻了出来,由于他的动作,实在太匆忙了,是以他翻出的姿势,虽然十分美妙,但是落地之后,却几乎跌了一跤。
谢千骏究竟年纪还轻,看到那人这样狼狈的情形,几乎忍不住要笑了起来,可是,他却并未曾笑出声来,那是因为他看到了那两人脸上的神情!
那两人全是一身劲装,腰间都扣着金光闪闪的一条软鞭,分明全是在武林中很有名堂的人物!
谢千骏虽然不认得他们,然而看他们这一身装束,也可以知道非同泛泛了,可是这时,那两人的身子,在不住后退,面上神色之恐怖,实是难以形容,令得谢千骏也不禁为之心悸!
他们两人的眼光,紧盯在那株树身上,谢千骏起先,也还想不到他们两人,是在看些什么!
但突然之间,他想到了!两人是在看向小玉留在树上的那个记号!当谢千骏一想到这一点时,他的心中,实在是为之骇然惊异不止!
因为,当向小玉说什么她在树上留下一个记号,武林中人便不会接近之际,谢千骏的心中,只觉得好笑,因为向小玉说的那个第一高手,什么流云孤雁齐天鸣,根本就没有人知道。
如果向小玉留下的记号,是和那个齐天鸣有关的话,那实是连小毛贼也挡不开,有什么用处?
可是此际,看那两人的情形,向小玉留在树上的那个记号,当真是非同小可,骇人至极的了!
谢千骏的心中,惊异不定,只见那两人后退出了三四丈,而脸上的神色,才略为缓和了一些,可是仍然是面无人色,尴尬异常,其中一个勉强滑了滑喉咙,道:“在下等心急赶路,是以一”另一个忙道:“二弟,咱们先说说自己是谁。”
那人忙改口道:“是,在下两人,是峨嵋红掌老人门下,因有事赶路,未见尊驾所留记号,闯进了两丈以内,尚祈尊驾,切勿见怪!”
谢千骏的心中,本来巳然惊骇的了,可是此际,听得那两人自己报出了自己的来历来,他心中的惊诧,更是难以形容,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来,失声道:“原来两位是一”他那一句话还未会讲完,只见那两人更是大惊失色,又连连向后退了好几步,可又不敢离去。
谢千骏心中惊诧无比,那是有理由的,因为这两人口中的“峨嵋红掌老人”,乃是在武林中辈份、名望都极高的人物,早已不在江湖上走动,比起风扫落叶邱天河等一干人来,更是高出许多!
红掌老人是蛾嵋掌门,峨嵋派是天下的大派,可是红掌老人执掌蛾嵋四十余年,收的弟子却不多,只不过收了两个人,作为他的传人。
那两个人的武功,名头,已然绝不在风扫落叶邱天河,双拐丐仙,雨叟一干人之下,武林中称之为峨嵋双英。红掌老人自己收徒不多,但却不限制蛾嵋双英收徒,峨嵋双英的门人颇多。
峨嵋双英的门人,当然是红掌老人的再传弟子了,但即便是红掌老人的再传弟子,也有几个出类拔萃的,在江湖上的名头,也很响亮!
而今,那两个劲装汉子,自称是红掌老人的弟子,那么,自然就是武林中传说的蛾嵋双英了!
要知道在洛阳一带,长龙帮虽然有些势力,但是在整个武林中而言,“长龙帮”三字提出去,实在不十分响亮,是以平日在长龙帮总坛来往的,大都也是一些二三流的角色而已。
像蛾嵋双英这样的高手,当然不会到长龙帮来的,是以谢千骏也未会见过他们,而像蛾嵋双英这样的人物,见了向小玉留在树上的记号,尚且惊得面无人色,那么,向小玉究竟做了什么记号?
向小玉做的记号,既然能令得峨嵋双英这样的人物面如土色,自然也可以令得谢千骏惊诧之极了!
谢千骏缓了口气,又道:“两位原来是峨嵋双英么?两位大可不必惊惶,请过来一谈。”
峨嵋双英互望了一眼,道:“阁下却是何人?”
谢千骏道:“我姓谢,两位,树上有什么记号,令得两位如此心惊,不知可能告诉我么?”
峨嵋双英本来已在向前走来,但一听得谢千骏那样说,却又立时站住,一齐抬头道:“你……你竟不知道么?你是如何在树上的?”
谢千骏道:“说来话长,我被人点了穴道,两位若能一”他话未会讲完,蛾嵋双英已然大摇其手,道:“不能不能,我们……这就告辞了!”
谢千骏的心中,又是好奇,又是生气,他心想峨嵋双英若是肯替自己解开穴道的话,那么自己便可以不再受制于向小玉了,可是偏偏两人的胆子,却又如此之小,先已摇手不迭了!
他忙道:“你们不能走,非解开我穴道才能再走!”
峨嵋双英一笑,道:“封你穴的人,定然和树上的记号有关,我们怎能与他为敌?”
谢千骏勉强笑道:“我想你们想错了,封住我穴道的,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罢了!”
蛾嵋双英互望了一眼,脸上似有不信之色,而且他们一直在摇着头,道:……也不行!"
另一个则更一声呼啸,道:“我们走吧,别多惹是非!”
他们两人一面说,一面身子已后退了开去,谢千骏大急,他急中生智,“哼”的一声,道:“你们刚才,已闯进了两丈之内,是不是?”
谢千骏此际,仍然根本不知道向小玉在树上做了什么记号,他自然更不知道那记号的规矩。
可是,他刚才却听得峨嵋双英说什么“心急赶路,进了两丈之内”,那么可想而知,有这记号所在之处,是不准人逼近到两丈之内的。
谢千骏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留住两人,是以才将这句话想了起来,讲了那么一句,却不料那一句话,竟然大是有用,峨嵋双英立时站住!
只见他们两人的脸色,十分尴尬,道:“我们已然说过了,因为心急赶路,是以一时不察。”
谢千骏笑了起来,道:“那也不干我事,我只等做记号的人回来,与她直说便是了!”
蛾嵋双英大吃了一惊,忙道:“朋友,那万万不可,你…”,你替我们隐瞒,我们感激不尽!"
谢千骏道:“那不行,你们上树来解了我穴道,我绝口不提,要不然,我非说一说不可!”
峨嵋双英顿足道:“朋友,那你岂不是有意为难我们?看……那记号在树上,我们如何还敢接近,而且,若是解了阁下的穴道……”
谢千骏忙道:“四处无人,我不说,你们不说,又有什么人会知道?快下手,不然迟了!”
峨嵋双英仍然摇头,道:“阁下现在说不讲出来,但可能事过境迁,便忘了今日之言。”
谢千骏的心中,又是气,又是好笑,忙道:“那么,两位当我是何等样人?以为我会言而无信,日后再会来害你们两位么?”
峨嵋双英苦笑道:“我们正不知阁下为何等样人!”
谢千骏道:“那也难怪,我姓谢,是长龙帮的少帮主,家父谢明望,两位谅来也曾听说过?”
峨嵋双英点了点头,显然他们的确听到过谢明望的名字,但是他们仍然面有迟疑之色,谢千骏催道:“快点,迟了那少女便回来了!”
峨嵋双英齐叹了一声,道:“好,那么谢朋友,你千万要记得今日之言才好,别连累了我们!”
他们一面说,一面仍然向四面望了一眼,这才突然身形掠起,向树上跃了上来,他们两人拔身而起之际,虽大树只有两三丈远近,可是他们的身形斜斜拔了上来,只见人影闪动,来势极快!
谢千骏在树上,只觉出一阵劲风,扑面而来,树支一阵颤动,两人已然上了树,可是,树支一颤动,谢千骏的身子,却反而向下跌了下去!
峨嵋双英中的一人,在谢千骏身形下跌之际,伸手便抓,可是却抓了个空,谢千骏的身子,还是向下,疾跌了下去,结结实实跌在地上。
幸而树下青草茂密,那一跌,固然令得谢千骏跌得十分疼痛,但是却也未曾受什么伤。
谢千骏跌得脸向下,身子又不能动弹,实在是狼狈之极,且听得峨嵋双英在树上,惊呼了一声,道:“谢朋友可有跌伤?唉,我们却一”他们两人才讲到这里,突然又听得一阵蹄声,传了过来,峨嵋双英一怔,立时发出了一下短啸声,他们骑来的两匹马,立时奔了开去。
谢千骏还想高声催峨嵋双英快些下来,替他解开穴道之际,却已听得马蹄声,车轮声急促地传近,同时还有向小玉咯咯的笑声,只听得向小玉叫道:“少帮主,真委屈你了,我就到了!”
谢千骏张大了口,本来是想叫峨嵋双英的,但是他一听得向小玉的声音,便怪叫了起来。
他只不过叫了几下,便听得“嗖”的一声响,向小玉已然来到了他的身边,睁大了眼望着他,道:"咦,你,你,这是怎么一回事?
谢千骏怒道:"还不快扶我起来,这还不易明白么?我从树上跌下来了,莫非你看不见?
向小玉一听,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她起先是笑得弯住了腰,后来索性倒了下来,在草地上乱滚,最后她将头猛击在谢千骏的胁下,仍然笑之不已,谢千骏又好气,又好笑,道:“别笑了!”
向小玉抬起头来,掠了掠乱发,道:“可跌痛了你?”
谢千骏想要发怒,可是向小玉明眸皓齿,乐成那样,令得谢千骏想怒也怒不出来,只得苦笑道:“就算痛,也早已痛过了,还等你来问。”
向小玉俯起身,坐在谢千骏的身边,道:“我去的时候,看到两个人急骑而过,像是峨嵋双英,他们没有在这里经过么?你见到没有?”
谢千骏心中一凛,他虽然不善于说谎,但也知道,此际若是照实说的话,必然害了峨嵋双英。
是以他只是简简单地道:“我没有见到他们!”
向小玉一笑,道:“就算你见到了他们,叫住他们,也是没有用的,他们也不敢近来。”
谢千骏明知故问,道:“这却又是为了什么?”
向小玉一笑,道:“我在树上做了记号啊,除非是小毛贼,根本不知记号的来历,要不然,谁看到了,也绝不敢走进两丈以内来的。”
谢千骏忙问道:“你做的是什么记号,这样厉害?”
向小玉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笑道:“不讲给你听,讲给你听了,你也害怕了!”
向小玉走出了一步,“吧”地在树干上拍了一掌,想是她将留在树上的记号,收了回来。
谢千骏跌下地来时,脸便是向着下面的,一点也看不见向小玉取下来的,究竟是什么记号。
本来,只要向小玉迟来一步,那么蛾嵋双英解开了他的穴道,自然可以看到那是什么记号的了,可惜向小玉却回来得如此之快,令他错过了机会,他心中只捡几个万害的魔头在想着。
可是,他却也想不出所以然来,而向小玉已然走近来,将他扶起,道:“你看,我的那辆车子,可还不错么?车中香得很,不会委屈你的。”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道:“向姑娘,与你商量一件事!”
镇i千骏忽然说得如此正经,令得向小玉也不禁为之一呆,道:“什么事啊,你只管说好了。”
谢千骏大声道:“将我的穴道解开来,可好?”
向小玉摇头道:“那不行,一解开,你就跑了!”
谢千骏心想,向小玉坚决不肯,看来自己也非得要耍无赖手段不可了,长龙帮总坛中,什么人都有,油嘴滑调,谢千骏自然也学了不少。
他立时笑道:“向姑娘,我可是为了你好,我和你男女有别,你却将我封住了穴道,硬要带了我走,这种事传了开去,向姑娘你是黄花闺女——”
谢千骏的话还未会讲完,向小玉的俏脸,已然陡地红了起来,本来她是扶着谢千骏在向外走去的,这时,她猛地将谢千骏一推,谢千骏被她推得跌倒在地上,还向前滚了几滚才止住。
那一推的力道着实不轻,跌得谢千骏满天星斗!
他一面喘着气,一面叫道:“你干什么要推我?”
向小玉却已一个箭步,赶了过来,道:“你口中胡言乱语些什么?好,我就由得你去送死!”
谢千骏一听,心中大喜,不再出声。
因为向小玉说“由得你去送死”,那就等于说由得他到西角大宅去,那么自然非先解开他的穴道不可了,谢千骏心中大喜,也正是为此。
向小玉赶到了谢千骏的面前,气呼呼地叉住了腰,双眼睁得老大,瞪住了谢千骏,谢千骏只等她来解开自己的穴道,却不料等了许久,向小玉仍是不动手,谢千骏道:“你不是说^”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听得向小玉叹了一声,道:“瞧你这样可恶,我真应该由你去送死,可是……可是,唉,真不知我为什么要……不让你送死!”谢千骏本来,一直是盼?蛐∮窨炜旖饪约貉u赖模遥闹幸惨恢焙茉购尴蛐∮穹庾x俗约旱难u馈5馐毕蛐∮裾饧妇浠埃戳畹眯磺Эサ男闹校蟠蟮厥芰烁卸?br />
他呆了半晌,才低声叫道:“向姑娘!”
这时,向小玉已然将他又扶了起来,听得谢千骏叫她,她回过头来,道:“又有什么事?”
她一转过头来,两人相距极近,谢千骏一时之间,也忘了说话,只是怔怔地望着她,向小玉的脸上,又红了起来,偏开了头去,不望谢千骏。
谢千骏这才道:“向姑娘,我刚才的话,是……故意激怒你,想你放开我的,你别发怒。”
向小玉“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我才不发怒,你当我不知道么?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跌了一个嘴啃泥,看你还敢乱说不!”
谢千骏又叫道:“向姑娘,你这样关心我,我是不应该恼你的,我……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谢千骏这一句话,也说得十分真诚,令得向小玉眼圈一红,大是感到自己受了委曲道:“本来就是么,你,你总是不知我一片好心。”
谢千骏哼了一声,道:“我不是不知道,但是向姑娘,你这样不让我前去,别人不知我是为你所制,身不由主,只当我是失信于人了!”
向小玉一翻眼道:“失信于人,又有什么关系?”
谢千骏摇了摇头,道:“怎说没有关系?我失信于这六大髙手,他们是不肯放过我的。”
向小玉一听,立时捂着嘴儿,笑了起来,道:“那你放心好了,没有你代表他们六人前去,到了期限,他们六人,死多活少,如何会来找你?”
谢千骏听了,不禁吃了一惊,道:“那……岂不是更糟糕,我受了他们的好处,反倒害了他们,那我更成了为人不齿的卑鄙小人了!”
向小玉一撇,道:“管他什么小人大人,留着命最要紧,你说,是死的大人好,还是活的小人好?”
谢千骏摇头道:“我宁愿死了,也不愿做卑鄙的小人!”
向小玉一顿足,道:“不和你说了,你不是一个人,简直就是一段木头,一段烂木头!”
她一面骂着谢千骏,一面推着他,又向前走动了几步,将之直抛进了车厢之中,道:“反正你说死了还好,那你不必怨我封住了你的穴道,你只当自己已然死了,不就心平气和了?”
谢千骏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睹气不再出声,向小玉跳上了车座,挥起鞭来,“啪啪”有声,车声辚辚,车子巳向前疾驶了出去,转眼不见。
直到车子驶远了,峨嵋双英才敢从树上跃了下来,刚才,他们躲在树上,实是提心吊胆之极,唯恐谢千骏将他们在树上一事讲了出来。
等到谢千骏被向小玉抛上车子,仍然未讲出他们两人来,两人总算放下了心,这时下了树,便连忙向相反的方向,疾掠而出,表过不提。
却说谢千骏在车厢之中躺着,只觉得绣枕软垫,十分华丽,想是什么达官贵人的车子,被向小玉偷了来的,谢千骏也不知道向小玉要将自己带到什么地方去,问了几声,向小玉也不回答。
谢千骏无法可施,心忖急也没有用,只有等机会先设法令向小玉将自己的穴道解开再说。
他心中静了下来,不再去想什么,便自然而然,睡了过去,等他睡醒时,只觉阳光刺目,原来天早已亮了向小玉正掀开车帘望着他。
谢千骏“啊”的一声,道:“原来……天亮了么?”
向小玉笑道:“早亮了,你看看,我们已到什么地方了?你可认得这里是什么所在?”
谢千骏忙转眼向车外看去,只见车停在一道大街之旁,那是一座十分热闹的镇市,人来人往,有不少人都向他们这车子投以好奇的目光。
谢千骏很少离开洛阳城,虽然看出那是一座镇市,但是却也不知那镇叫什么名称,是在洛阳之西,还是在洛阳之北,是以他摇了摇头。
向小玉气道:“原来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那就好了,我先带你去见一个人。”
谢千骏问道:“去见什么人?”
向小玉却并不回答,道:“见了他你就知道了,我告诉你,我会解开你的穴道,但是我会抓住你的手腕,你若是想逃走,我便不客气!”
谢千骏听了,心中不禁大喜,忙道:“我……我……”
他本来是想说,“我不逃的”,可是他心中所想的,却实是在想立时逃走,是以这“我不逃”三字,竟难以讲得出口,那自是他不善骗人之故。
向小玉伸掌,“啪”地在他的肩头上击了一下。
谢千骏立时觉出身上一松,一翻身坐了起来,可是他才一坐起,向小玉一伸手,已然扣住了他的手腕,向他一笑,道:“你可别怪我!”
谢千骏叹了一声,跨出车厢来,向小玉正向店小二问道:“好生看着我这辆马车,别怠慢了!”
店小二点头哈腰地答应着,向小玉拉着谢千骏,便向前走去。从向小玉和谢千骏两人的装束来看,-望便知他们是武林中人,但即使人家知道他们是学武之士,他们那样公然把臂同行,也是引得人人注目,但向小玉却是若无其事。
反倒谢千骏,十分不好意思,低声道:“向姑娘,你……放开我可好?我不走便是。”
向小玉一瞪眼,道:“少废话,你再多啰嗦,我用一条绳,缚住了你,牵着你在街上走!”
谢千骏唯恐向小玉说得出做得到,是以不敢再出声。
而不多久,他们便离开了大街,转进了小巷之中,行人也少了,谢千骏总算松了一口气。
这个大镇,谢千骏从来也未曾到过,但是向小玉却像是对这里十分熟悉,她带着谢千骏,不断在小巷中打着转,越走,越是荒僻了。
最后,来到了一条巷子中,那巷子两旁,全是两丈来高的高墙,墙是用一块块的砂石砌起来的,长满了青苔,更加显得十分之阴森。
而那条巷子,却是不过四尺来宽,是以虽然是正午时分,巷中也很黑暗,向小玉一直带着谢千骏,来到了巷子的尽头,看来已无去路。
谢千骏定睛看去,只见那巷子的尽头,是一扇深黑色的大门。看那两旁高墙的气派,那一定是一所巨宅,而那扇黑门,一定是后门了。
这时候,谢千骏的心中,不禁大为疑惑起来。
向小玉说要带他来找一个人,他不知向小玉要带他来见的是什么人,但这时,向小玉却带他来到了后门之前,那么,要见的人,莫非是宅中的下人?但是,想来却又没有这个可能,谢千骏这时,已然可以肯定向小玉是大有来历的一个人!
因为,向小玉在树上做了一个记号,连蛾嵋双英这样的高手,见了尚且躲之不迭,那么,她怎会来带他去见一个下人?那是不可能之事!
谢千骏心中疑惑着,向小玉已然道:“你可是在奇怪,何以我将你带到这儿来了,是不?”
谢千骏道:“是啊,这……好像是后门,你带我来见什么人?何以不走正门,却要由后门来见?”
向小玉笑道:“原来你想歪了,这里就是正门了!”
谢千骏的心中,更是疑惑,抬头看了一看,两面高墙,虽然相当阴森,瞻但是气势却也很雄浑,何以那样一所宅子,正门会开在窄巷的尽头!
向小玉又问道:“你还不信么?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所在?”
谢千骏摇了遥头,道:“我未曾到过此处,又怎知道?”
向小玉捂着嘴笑,道:“说出来,你可别害怕,这里是一座义庄,是专寄放客死之人的棺木的!”
谢千骏吓了一跳,面上也不禁变色,道:“这里是专……专寄放棺木的?那你……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却要我去见什……么人?”
向小玉笑得打跌,道:“看你,一听得这里是寄放棺木的,便吓成那样,可见你是怕死鬼!”
谢千骏脸上一红,道:“我,我不是怕死,我只不过是心中感到惊诧而已,你来此处做什么?”
向小玉笑道:“好了,好了,我不已经说过了么?我带你到此处来,是来见一个人的!”
谢千骏不再出声,只是心中苦笑,向小玉又笑了一会儿,便伸手在门上,敲了起来,那扇门发出一种异样的“啪啪”声,好一会儿,才听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内传了出来,道:“谁呀?”
向小玉笑道:“梅姨,我是小玉,你快开门吧!”
那阴阳怪气的声音又道:“我早知道是你,我是问你,和你一起来的那个人,是什么人?”
向小玉道:“那是不速之客,梅姨,就是为了他,所以我才来找你的,你快来开门啊!”
谢千骏听得向小玉叫那发出阴阳怪气声音的人叫“梅姨”,心想,原来那人还是一个女人!
他正在想着,只听得门内响起了落栓的声音,过了片刻,那门就“咭咭”响着,打了开来,门一打开,只见一个女人,当门而立,谢千骏连忙定睛看去,却不料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禁大惊!
只见那妇人满面都是赘疣,大大小小,也数不清有多少粒,大的有指头大小,密密麻麻,几乎连五官也分不出来,有的色红,有的青色,以致看来,那根本不像是一张人的脸面!
他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一步,但是向小玉立时一伸手,将他拉住,道:“这便是我梅姨!”
谢千骏心中暗忖,“梅姨”两字,听来何等清雅,若只听“梅姨”两字,怎想得到原来这样一个鬼怪似的人,谢千骏沉声道:“梅老前辈。”
他自度自己那一下称呼,一点也没有错却不料他这四个字才出口,那妇人便已突然大怒,道:“放屁,什么老前辈?我真是老了么?”
谢千骏陡地一呆,倒不知如何说才好,只得横着眼望着向小玉,向小玉则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神气,道:“梅姨,你可别生气啊!”
那妇人还在恨声不绝,道:“那浑小子叫我老前辈,我如何不恼,这等浑小子,你和他在一起做什么?”
向小玉叹了一声,道:“是啊,我早就说他不但是一段木头,而且还是一段烂木头:,可是不知怎地,我就是不忍心看他前去送死!”
那妇人“噢”的一声,道:“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向小玉道:“我还没有说,梅姨如何明白了?”
那妇人招着手,道:“进来,进来,别站在门口说话,我如何不明白,你是要我教训他!”
向小玉大吃一惊,忙道:“不是,不是,梅姨可别误会了,我还有些事要办,可又不能带着他,带着他,时时要提防他逃走,是以,我只不过是将他寄托在梅姨你这里一些时候!”
梅姨听到这里,突然放声大笑了起来。她人生得鬼怪不如,讲起话来,也是阴阳怪气,给人以十分阴森之感,可是她一笑,笑声却是十分爽朗,令得听到的人,也禁不住想笑出来。
向小玉也笑着,道:“梅姨,你何以忽然大笑起来?”
梅姨一面笑,一面道:“小玉,我这里只是寄放死人的,现在你要将一个活人,寄放在我这里,我如何不觉得有趣,自然好笑。”
向小玉呆了一呆,道:“梅姨,你若是不喜欢一一”梅姨摇手道:“既然来了,你想要带他走,却也难了,我一人对死人,也觉得厌了,有这样一个浑小子来供我差遣,也是好的,如何不喜?”
向小玉叫道:“梅姨,可是,你却别为难了他!”
梅姨又“啊啊”地笑了起来,这时,谢千骏已被向小玉拉进了门,梅姨也将门关上,向小玉像是不再怕谢千骏逃走,已松开了他的手腕。
谢千骏定睛看去,只见那院子十分宽大,院子过去,便是听堂,听堂中十分阴暗,一排排全是棺木,令人一望,便不由自主,遍体生寒!
梅姨笑着,道:“既然你说不要难为他,我自然不会难为他的,你要去多久才回来啊?”
向小玉一侧,道:“多则两个月,快呢,一个来月,也就回来了,唉,本来我已没事了!”
她讲到这里,瞪了谢千骏一眼,像是怪谢千骏误了她事一样,梅姨点头道:“行,你放心好了。”
向小玉慢慢走了几步,来到了谢千骏的面前,轻轻叹了一声,道:“我去了,你可得好好听梅姨的话,如想逃走,她脾气不好,你要小心!”
一听得向小玉要走,谢千骏的心中,也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怅惘之感来,本来,他是时时刻刻都在等候机会离开向小玉的,但真等到向小玉要和他分离时,他反到怅惘起来了。
向小玉低叹着,转过身去,只见她身形突然拔起,一下子便到了两丈来高的围墙之上,在墙上,她又和谢千骏挥了挥手,道:“再见!”
看她的样子,实在是十分依依不舍,慢慢地转过身去,这才跃下了墙头,她身形虽然立时隐没,但是她的一下轻叹声,却还清晰可闻!
向小玉一跃下了墙头,梅姨便又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道:“喂,浑小子,你听到我叫你么?”
谢千骏听得对方还叫他为“浑小子”,心中大是不自在,忍住了气,道:“我姓谢,叫千骏。”
梅姨却怒道:“我理你姓沙姓泥,我叫你浑小子,你便得应我,听到了没有,浑小子?”
谢千骏的心中大是恼怒,抗声道:“我有名有姓,你何以不叫我的名字?却那样叫我?”
梅姨笑了起来,道:“我就是喜欢这样叫你,你敢不应我么?我倒要看看你敢不敢?”
谢千骏“哼”地冷笑一声,转过身去,抬起了头,打量这院子四周围的围墙,心中在想,这围墙足有两丈高,不知是否能一跃而过?
他打定了主意,不去理睬梅姨,梅姨又讲了些什么,他也根本不去听,突然之间,只听得梅姨怪叫了一声,随着那一声怪叫,谢千骏只觉得肩头上,突然一下彻心,彻肺,猛烈之极的奇痛!
那一下疼痛,简直直痛到人的骨髓中去,令得谢千骏的身子,在刹那间,突然向上跳了起来!
而一跳起来之后,他又因为痛得实在太甚,只觉得身子发颤,眼前发黑,“嘭”的一声,跌下地来,他跌在地上,才发声怪叫起来!
那一下奇痛,是来得如此之烈,令得他实是非扯直了喉咙怪叫不可,随着他的怪叫声,那猛烈的痛楚似乎才从叫声中宣泄了一些。
他喘着气,手在地上按着,站了起来,第一件事,自然是向自己的肩头看去,可是一看之下,他又不禁呆了一呆,因为他肩头上,衣服上仍然是十分完好,看来像是一点损伤也没有!
而刚才那一下的奇痛,从感觉上来说,好像是被人突在肩头之上,抽了重重一鞭所致。
但是那一下痛得如此之甚,若真是被抽了一鞭的话,那不但应该衣服被抽破,还应该皮开肉绽才是,何以衣服上毫无破损?
这时,痛楚已然稍减,谢千骏一面抹着汗,喘着气,伸手在自己的肩头上,抚摸了一下。
当他摸到自己的肩头之际,他更是大为惊讶,因为他的肩头上,也是好端端的,未受损伤!
然而,刚才那一下,令得他全身发抖的奇痛,却又不是幻觉,他额上豆大的汗珠,还抹之未尽,而那一下剧痛,他想起来犹有余悸!
他的心中,实是疑惑之极,心知事情一定和梅姨有关,是以他连忙将头向梅姨望去。
只见梅姨也在望着他在笑着,梅姨的手中,却又没有什么兵刀在,梅姨一见他望了过来,便笑道:“怎么啦,忽然翻起跟头来了?”
谢千骏忙道:“你,刚才不是你暗算我么?”
梅姨尖声叫了起来,道:“你见了鬼么?浑小子,我好端端地站在此处,如何暗算你来?只不过你对我无礼,天自然会罚你受苦的!”
谢千骏一听得对方这样说法,心中不禁怒不可遏!
因为那分明是对方在暗中捣的鬼,令得自己受了那样的苦楚,可是她却还在讲风凉话!
谢千骏本来并没有得罪梅姨之意,但是这时候,他却实在忍无可忍,大声喝道:“那你还说不是你暗算我?你这样子行径,我一”他一面大声喝骂,一面大踏步向梅姨走了过去。
可是,他才走出了两步,突然之间,只见在梅姨的身上,飞起了一道又细又长的黑影!
急切之间,他根本未曾看清那一道黑影是什么东西,而他也根本没有机会来看清那究竟是什么,突然之际,那一下难以忍受的剧疼又来了。
这一次剧痛,比刚才的一次更猛烈,更惊人,更加痛得人心入肺,谢千骏发出了一声怪叫,人已经滚跌在地上,他在地上打着滚,发出“嗬嗬”的怪叫声,汗珠一颗颗泌出来,眼前阵阵发黑。
在那片刻之间,他像是感到自己的身子,已齐头裂开了两半!而如果真是裂开两半,那也好了,他早已死了,也不会觉得痛了!
可是那又偏偏不是,令得他只觉得痛楚像是千百支针一样,刺进他的肉中,刺人他的五脏六腑,刺进他的每一根神经!
他的身子紧紧缩成一团,发出可怕的怪叫声,在地上滚动着,一直到了墙角的阴凉处,他的脸紧贴着清凉潮湿的石块,他才缓过了一口气来。
但是他仍然不住地喘着气,至少过了两盏茶时,他才勉强支撑着身子,站了起来,他额上的汗随着他身子的颤动,而不断落了下来。
他站了起来之后,才听得梅姨冷冷地道:“怎么样?还可以忍得住么?很痛么?浑小子!”
谢千骏吸进了几口气,才勉力道:“你……你使的……是什么妖法,你……是人……还是……”
谢千骏实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的身子一点也未受什么损伤,便会感到如此剧烈的痛楚,是以他自然而然想到,那一定是什么妖法了!
而他本来也想问梅姨,她究竟“是人还是鬼”的。
但是几句话,他只讲了一半,便突然住了口,因为梅姨长得如此丑陋,如果问她是人是鬼,那一定犯了她的大忌,会令得她大怒的。
而谢千骏在经过了那样剧烈的痛楚之后,他自己知道,实是经不起第三次的了,那是连铁都会溶的痛楚,何况他只是一个血肉之躯!
他不敢再得罪梅姨了,唯恐那种连防也无法预防,突如其来的剧痛,再降临到自己身上!
他住了口之后,面露歉然之色,又喘了半晌气,才摇着手,道:“别……别再来第三次了!”
梅姨“哈哈”笑着,道:“那是你自己讨来的,你还敢不敢对我无礼,我叫你浑小子,你应不应?”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道:“应了,我是浑小子!”
他这样说自己,对他的性格而言,实在是十分不合的,他应该令得他感到十分自惭才是,可是他这时,却一点也没自觉惭愧之感!
那是因为他刚才身受的痛楚,实在太甚了,痛得他什么尊严,什么自傲,全都顾不得了,只求那样的痛楚,不要再降临在他的身上!
梅姨对他的回答,感到十分得意,又笑了一会儿,道:“浑小子,你且跟我进来再说!”
谢千骏的身上,这时虽然已不觉得什么痛了,但是他在跟在梅姨的身后,向内走去之际,心中却仍然十分害怕,不住地冒着冷汗。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了大堂,大堂中的棺木,少说也有一两百具之多,过了大堂,是一条走廊,走廊两旁,也全是一具具的棺木。
梅姨带着谢千骏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处,突然抬腿一脚,向一具棺木踢去,“嘭”的一声,将棺盖踢了开来,将谢千骏吓得老大一跳!
谢千骏被吓了一跳,倒不是因为梅姨突然伸脚踢开了棺盖,而是他看到那棺盖被踢幵之后,盖上还留着二三十枚,足有六七寸长的钉子牢牢地钉子连着!
由此可知,棺盖本来是被那些钉子牢牢地钉住的!
那梅姨只不过随随便便的一脚,便巳将棺盖踢了开来,她的功力之高,实是难以想象!
但是在这以前,若是有人向他说,有这样一位异人的话,他也是绝不相信的,由此可知天下之大,异人之多,他所知的只不过是绝少而巳。
谢千骏站着发呆,梅姨已转过身来,道:“这个人才死了不久,还未曾烂,你将他拖出来,你就睡在这具棺材之中好了,听到了没有?”
谢千骏自然听到了,而事实上,他只听到了一半,整个人便都呆住了,将死人拖出来,去睡死人棺木,那实是他做梦也想不到之事!
他几乎要呕吐了出来,一时之间,也只是摇着手,连如何拒绝的话,也讲不出来了!
梅姨转过头来,道:“怎么?你可是不愿意么?”
谢千骏本来是想顺从梅姨的意思的,可是那实在是无法顺从她的事情,是以他忙道:“这……向姑娘曾说,请你别难为我的,她说”梅姨面色一沉,道:“住口,她叫我别难为你,当然我会照她的话去做,我特地替你拣了一具死了不久的棺木,你可是要我替你拣一具死了七八年的腐尸么?是不是?那味道才好啦!”
谢千骏道:“我……睡在地上就可以了,真的一”梅姨突然一伸手,她的动作快疾无比,伸手之际,谢千骏想逃,但是却已逃不过去,已被她的手搭在肩头之上,谢千骏只觉得梅姨的手,冰似的冷,他全身又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梅姨却笑着,道:“你看看,那人真是死了不久!”
她一面说,一面向前指着,谢千骏不由自主,向前一看,只见棺木中的那死人,多半是浸死的,面目浸肿,一面死灰色,看了令人作呕!
谢千骏连忙转过头去,喘着气,叫道:“放开我,快放开我,别……逼我……拖死人出来。”
梅姨笑道:“浑小子,若是我肯让你离开这里,那你还肯不肯再来这里?”谢千骏几乎不肯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呆了一呆,忙道:“我不来了,杀我的头,也不来了!”
梅姨听了,不禁“哈哈”大笑起来,用力一推,将谢千骏推出了几步,道“你连我这里也不敢再来了,如何会想到西角大宅去?”
谢千骏陡地一震,道:“你,你怎知我要到西角大宅去?可是向姑娘……她告诉你的?”
梅姨道:“自然是,不是她是谁?她告诉我说一”谢千骏摇手道:“不对,她见了你,便和我在一起,她是什么时候和你说的?我怎不知?”
梅姨笑道:“她是昨天和我讲的。”谢千骏又道:“那也不对,昨天,我还未和她讲起过我要到西角大宅去,连她也不知道。”
梅姨又大笑了起来,道:“昨天你未曾见到她?昨天你正在呼呼大睡!你可知你这一觉睡了多久?你已是睡了三天三夜之久!”
谢千骏一听,几乎直跳了起来,道:“我睡了三日三夜?那我……现在,是在什么地方?”
梅姨笑道:“你现在?离洛阳已有五六百里了,小玉说你一定要到西角大宅去,她对我说,要我来试试你的勇气,若是你真有胆子,她倒也不妨成全你,如今你连这里,也怕成那样子,还提什么西角大宅!”
谢千骏倒抽了一口凉气,道:“那西角大宅之中,比你这里……还要来得……可怕么?”
梅姨“唉”的一声,道:“比起他那里,我这里实在是天上人间,舒服之极,使人留连忘返了!”
谢千骏不禁大是气馁,道:“那么……宅中究竟有什么人?你所说……是真的还是假的?”
梅姨道:“唉,你不知道,小玉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令你吃了一些小苦头,小玉知道了,可能会心疼,但却是为了你好,你若是到了西角大宅,哼,不是我吓你,早已骨肉支离,死于非命了!”
谢千骏听得接连打了几个冷颤,他在白马寺中的时候,已然知道那六大高手要自己做的事,一定是十分凶险的了,但是他为了学武功,而硬着头皮,答应了下来,并不觉得什么恐惧。
而当他离开白马寺的时候,他已然知道六大高手想要他做什么了,他明知西角大宅之中,可能凶险重重,但是初生之自犊,却也不怕什么,向小玉叫他不要前去,他还豪气干云,非去不可。
但是这时候,情形却是大不相同了!
梅姨说是给他吃了些“小苦头”,但事实上,在这里,他身受的痛楚,是他毕生未曾经受地,而且是做梦也想不到的,是他不敢再忍受第二次的。
他本来未必怕死,但是在受了如此的痛苦之后,想起若是到了西角大宅之中,所受的苦头可能比此更甚,又可能再也不能活着出来,他心中实是无法不惊,连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他并不能算是没有勇气的人,但是在刚有了如此可怕的经历之后,叫他去想象更可怕的经历,他实在是没有法子不害怕的,没有法子不发抖!
一时之间,他身子微微发着抖,张大了口,实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像哑了一样,不能讲出。
梅姨冷笑道:“这可是小玉待你的一片好心,你明白了么?她是要你,不要逃到那西角大宅去!”
谢千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我……不去……行么?我可是已经答应了人家的……不去……这……”
他虽然还在犹疑不决,但是心中却显然已看出了动摇来,和以前向小玉劝他别到西角大宅去的时候,那种斩钉截铁的态度,已大不相同了!
梅姨疾声道:“你不去,自然可以,谁敢来强你?”
谢千骏为难道:“可是我受了人家的好处,风扫落叶邱天河他们,六大高手,怎肯”
他话还未曾讲完,梅姨已“哦”的一声,道:“什么风扫落叶,他若是见了我,不怕不成落叶,什么六大高手,在我眼中,恰似六双蚁儿!”
梅姨的口气,如此之大,这令得谢千骏又是一怔。
但是,他对于梅姨所说的话,却也无法表示怀疑,因为梅姨的武功之高,实在巳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刚才那几下,他痛得死去活来,可是梅姨究竟是如何出的手,他却也未曾看清楚!
而他自己,自从在白马寺出来之后,学会了六大高手的招数,武功也绝不能算是太低微的了!
他呆住了不出声,梅姨又扬着手,道:“你只管放心,那六双蚁儿,绝不敢碰你一碰,我自然会去警告他们,你可是答应不去了么?”
谢千骏的心中,十分为难,他叹了一声,道:“我倒不是怕他们六人对我怎样,我只是听得小玉说,如果我不代他们六人前去,他们六人,就非自己前去不可,他们都会有性命之虑!”
梅姨沉声道:“不错,他们是找你做替死鬼去了!”
谢千骏道:“那么……我半途反悔,受了他们的好处而又不替他们前去,岂不是害了他们?”
梅姨勃然大怒,双目之中,凶光闪闪,令人望而生畏,历声道:“你在说些什么废话,他们六人,是死是活,理他做什么?你只管你自己好了,别人的命,千条万条,全不值钱,最要紧是自己的命!”
梅姨的话,和谢千骏平日所听到的武林豪侠中那种轻生重义、舍已为人的侠义之言,大不柑同,是以一时之间,他实在也觉十分刺耳。
可是梅姨的话虽然刺耳,谢千骏却也无法反驳,因为他的内心之中,巳然发生了极度的害怕!
梅姨紧盯着他,道:“怎么,你可已想明白了么?”
谢千骏叹了一声,低头不语,他心中觉得十分惭愧,要他讲出不去西角大宅来,那是十分难为情之事,是以他只好低头不语,算是默认了。
梅姨大喜,道:“总算好,小玉托我的事,我已代她办到了,小玉明天就会来看你,到时,她知道你不再到西角大宅去,定然欢喜!”
谢千骏苦笑道:“原来……原来小玉这样关心我!”
梅姨“哼”的一声,道:“你也不是木头制成的,小玉怎样对待你,难道你就不知道么?”
谢千骏想起自己和向小玉在一起的情形,这时他的心情虽然十分苦涩,但是一想到了这一点,他的心中禁有了一点甜味,道:“我知道。”
梅姨道:“你知道,我看你还是不知道,我得告诉你,你最好还是真知道的好,你别看小玉人随和,哼,要是你有什么对不起她的话一”梅姨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她以后的话,虽然未会讲出来,但是谢千骏却只觉得脊梁之上,起了一股寒意,那股寒意,又令得他一震!
在刹那之间,他只觉得自己,在无意之中,已全然跌进了一个罗网之中,他变成只能听别人的指使,而不能有自己的主见了,他不能这,他不能那,他的行动,处处都要受着管制!
向小玉本来是十分可爱的一位姑娘,谢千骏也十分乐意和她在一起,但广:是让梅姨那样一说,他却是感到心中有着难以形容的一种不自在!
他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
梅姨道:“是么,所以我非得告诉你不可,向小玉对你好,但是如果,你竟然不知好歹的话一”谢千骏心中更不是味儿,他问:“那就会怎样?”
梅姨桀桀地笑了起来,她的笑声,更是令人听了,全身发凉,只听得她道:“那你还是不要问好,而且,也最好永远不要有这一天!”
谢千骏只感到说不出来的诡异,梅姨、向小玉,以及西角大宅,都似乎有种极大的,不可抗拒的力量,再在他的身上,使他不能不听命于他们!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没有再说什么,只听得梅姨突然叫道:“死丫头,另i】张张望望,过来!”
梅姨忽然这样一叫,谢千骏倒是一呆,因为四周围阴森森,黑沉沉地,可以看到的,全是棺木,根本就见不到有什么人在!但是梅姨这样叫,一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却不知那是什么人?
谢千骏心中疑惑,四面张望着,只见左侧的黑暗之中,忽然一声也没有,飘出了一人来。
那人才一出现,谢千骏便吓了一大跳!因为那人虽然不是走出来,而是“飘”向前来的。
一闪之间,那人来到了身前,只觉得随着她的前来,有一股逼人的寒气,袭向前来,谢千骏本就是惊弓之鸟,这时连忙后退了一步。
他退出了一步,再向那人看去,只见来人的身形,极是苗条,分明是一个女子,可是她的一身装束,却也奇特之极!只见她头上,披着黑纱,身上所穿的,也是一件长可及地的轻纱衣。
正因为好那件黑纱衣长可及地,是以她在向前走来之际,就像是在向前飘动一样,再加上她几乎什么声音也没有,以致看来,简直像是幽灵一般!她头上披着黑纱,她的脸面如何,自然也看不见了。
谢千骏望了她一眼,只觉得鬼气逼人,便不敢再望第二眼,连忙偏过头去,只听得梅姨道:“死丫头,站着不动做什么,带这位去东厢那间空房中休息,可不准和人家多什么口!”
那女子也不出声,只是转过身去,梅姨怒道:“和你说话,你怎地连答应也没有一下?”
那女子这才道:“我全听到了,梅姨。”
那女子一开口,谢千骏不禁一怔,因为她的声音,十分清脆动听,听来,她的年纪也不算太大,但好好一个少女,却何以这等打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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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姨“哼”的一声,向那女子一指,对谢千骏道:“你跟她去吧,明日一早,小玉便来了。”
谢千骏唯唯答应着,那黑纱少女已向前飘了开去,谢千骏连忙跟在她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向前走着,转了一个弯,便可以看到一些月光了。
在月光之下,谢千骏仔细看前面的那女子,只见她的身子,整个笼罩在黑纱之下,看来实是神秘之极,谢千骏想打破那种气氛,找着话说,道:“姑娘如何称呼?在此间有许久了么?”
那女子只是“哼”的一声冷笑,什么也不说,谢千骏连问了几句,得到的都是同样冷漠的笑声,他自觉没趣,也就不再多问什么了。
不一会儿,两人已来到了东厢,那女子在一扇门前站定,一伸手,启开了门,道:“这就是了。”
谢千骏向内望去,窗际有月光映了进来,那一间房间中的情形,却是可以看得相当清楚,出呼谢千骏的意料之外,那竟是十分雅致的一间卧房!
谢千骏想起刚才梅姨要他将棺材中的死人拖出来,逼他睡在棺材之里,如今有了这样一间卧房,自然是喜出望外了,他忙道:“太好了!”
他向前跨了进去,那女子侧身让开了一步,等谢千骏进了那房间之后,却听得那女子又是一声冷笑,道:“没出息,还算是一个男人!”
谢千骏正在庆幸有了这样的一间房间,忽然听得那女子这样讲法,不禁呆了一呆,转过身来,道:“姑娘,可是在说我没有出息么?”
那女子冷冷地道:"在我面前,总不成还有别人!
谢千骏年纪究竟还轻,当面给我说没有出息,深觉沉不住气,道:“倒要向姑娘请教。”
那女子连声冷笑,道:“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说什么?”
谢千骏大怒,道:“难道我就如此不堪么?”
那女子道:“这还是客气的哩,说得难听一些,谢少帮主,你那种人,就是猪狗不如之人。”
谢千骏涨红了脸,但是他却又不知那女子和梅姨是什么关系,深恐得罪了她,便是得罪了梅姨,是以空自发怒,却是不敢说些什么。
他大口地出着气,过了片刻,才道:“姑娘,恶语伤人六月寒,你何以这样子不耻于我?”
那女子缓缓地道:“人必自重,然后人重之,你,受人之惠,负人所托,小受挫折,大惊失色,这等胆小忘义,贪生怕死之人,叫我说你什么?”
在那一刹之间,谢千骏只觉得背脊之上,冷汗直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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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那女子的几句话,说得实在太厉害了,道:“受人之惠,负人所托,胆小忘义,贪生怕死”十六个字,的确是一个猪狗不如的小人的写照,而这十六个字,谢千骏却一个字也赖不掉!
谢千骏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之下,答应梅姨不再到西角大宅去,虽然他心中也知道那是不对的事,但当时他心中害怕之极,而且,一个人自己的坏处,总是会原谅自己的不是。
是以当时,他绝未想到那女子所说那十六个字!
然则此际,那十六字,一个一个,清清楚楚,自那女子的口中讲了出来,实是听得他心惊肉跳,一时之间,不知该怎样说才好!
那女子在谢千骏发怔时,只是“嘿嘿嘿”地笑着,谢千骏呆了好一会儿,才道:“姑娘,你说得是,依你说,我,我可该如何才好呢?”
那女子冷冷地道:“依我说,你一头在墙上撞死就算了,像你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也无用处。”
谢千骏不由自主,举起手来,在自己头上,用力地敲着,连声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多谢姑娘提醒我,若不是姑娘提醒,我当真虽生若死,我自会有主意,姑娘你只管放心!”
那女子的声音,一直是十分冷漠的,但这时,却变得十分关注起来,语言自然也温柔了许多,只听得她道:“那你准备怎样应付啊。”
谢千骏也是十分聪明之人,闻言忙道:“这……还要姑娘指点,尚祈姑娘,勿吝指教为幸。”
那女子道:“那要看你^”
她只讲了四个字,突然听得梅姨的声音,远远地传了过来,叫道:“死丫头,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若是你胡言乱语,小心剥你的皮!”
梅姨的声音,凄厉无比,实是令人,不寒而栗,那女子一听,连忙住了口,低声道:“你在房中等我,我一有机会,便会再来与你详谈的!”
她那句话才一讲完,也不等谢千骏再说什么,身形突然一闪,简直就如同水面滑行一般,向外飘了开去,只剩下谢千骏一个人站在门口。
谢千骏望着那女子的背影,在转角处消失,才进了房中,在床上躺了下来。这时候,他的心情,十分搅乱,他刚才已答应了梅姨,不再去西角大宅的,但此际他却知道自己实是不能不去的!
因为,自己如果不去的话,那便变成了“受人之惠,负人所托,胆小忘义,贪生怕死”之人,那是猪狗不如,实在还不如死了的好!
而是那个女子提醒他的,他心中对那女子,自然十分之感激,但是,那女子究竟是什么身分,他却是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一个究竟来。
他遇到的那些人,本来已经够神秘的了,但是比较起来,却还是这个女子,最最神秘!
她的年纪,可能很轻,这是可以从她的身形,语言中判断出来的,那么,她是梅姨的什么人呢?何以梅姨像是对她十分之憎恶?
又何以她的穿着,如此之奇,不但身上全是黑纱,而且,连头上也罩着黑纱,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这样神秘的一个人,偏偏一开口,便词正义严,说得自己无地自容,深知不是!
如果不是她的胸怀宽达,大仁大义,她又如何能讲出那样的话来,然则她何以又和梅姨他们在一起?
谢千骏百思不得其解,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站了起来,将门略略推幵了些,向外望去。
这时,当真可以说得上是万籁俱寂,一点声音也没有,谢千骏听了片刻,不见有什么动静,又回到了房间之中,坐了下来,暗自纳闷。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仍然是什么动静也没有,谢千骏心想,天一亮,小玉就要来,小玉若是一来,自己更是走不脱了,倒要早打定主意才好,他将门关好,转过身去,推开了窗子。
他才将窗子推开,便陡地吃了一惊,原来窗外竟站着一个人,那人悄没声地站着,直如鬼魂!
谢千骏猛地后退了一步,这才看清,站在窗外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一身黑纱的女子,她的头上仍然蒙着黑纱,也不知何时在那里的。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道:“你,你是什么时候一”他那一句话未曾讲完,已听得那女子沉声道:“禁声!”随着那两个字,她身形一闪,已然掠进了房中,一翻身,又将窗子紧紧关上。
谢千骏只觉得那女子的行事,实在有着说不出来的神秘,便是谢千骏对她却并无恐惧之意。
那是因为他知道对方乃是十分正直之人,自己若不是她提醒,只怕已然成了不仁不义之人,那里还有及时回头的机会!是以他一见到那女子,便喜出望外,道:“你可想到办法了?”
第五章 西川隐侠
那女子侧头听了一听,才道:“办法有的是,但是不知你可有勇气去做,那要问你自己!”
谢千骏正色道:“姑娘,我蒙你当头棒喝,巳然决心不负六大高手之托,连西角大宅我也敢去,我……还有什么事情不敢做的?”
那女子道:“说得倒好听,但如果小玉以情来困你呢?我不信你也硬得下这个心肠!”
这一句话,可以说是直说进了谢千骏的心坎里,令得谢千骏的心中,刹那间乱到极点!
他并不是未曾想到过这一点,他和向小玉之间,认识时间并不久,然而谢千骏自己,却感到每和向小玉在一起,便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而且他也可以感到对方也和自己一样!
而那种奇妙的感觉,却是他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过的,每一想起来,就有回肠荡气之感,谢千骏年纪还轻,他只觉得想和向小玉在一起,但是却未曾想到和向小玉间,已有了情意。
这时,他乍一听得自那女子的口中讲出那一个“情”字来,他的心中,实是乱得可以!
他呆了半晌,才道:“我……和向小玉有情……么?”
那女子缓缓转过身子,好一会儿才道:“那要问你自己了,若是你一定要去西角大宅,那么你以后,便再也难以再见向小玉了,你可知道?”
谢千骏的心中,一阵难过,他低下头,慢慢地踱了几步,叹了一声,道:“我……不知道。”
那女子呆了半晌,才道:“你怎可以不知道?”
谢千骏苦笑了几下,道:“我想,那也不成问题的了,人人都说,到西角大宅去,凶险万分,简直是有死无生,我也不必考虑这些了!”
那女子却摇着头,道:“如果真的到西角大宅去,是有死无生的话,我必然会说与你知的!”
谢千骏在重又决定到西角大宅去之后,虽然是抱着慷慨就义之心,但是贪生乃是人之本能,他心境之沉重,也是笔墨所难以形容的。
而此际,他听得那女子这样说法,似乎大有生机,他的心中,不禁大喜,忙道:“姑娘,你也知道那西角大宅中的情形么?请指点一二。”
那女子道:“我若是和你说得详细了,那又倒害了你,这其中情由,你如今也绝不会明白的,但是我看你前去,凶险固然难免,九死一生的机会,也不是没有,所以你得先想清楚才好。”
谢千骏道:“这……若是我当真九死一生,那么,我自然会对小玉讲明我非去不可之因的。”
那女子仍然默默不语,谢千骏又道:“到时,向小玉见我没有事,定然也会气消的。”
那女子冷笑了几声,道:“那你可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你要我指点你离去的办法,就必须依我一件事,否则我便什么也不会说的。”
谢千骏忙道:“姑娘请说,我无不依从吩咐。”
那女子道:“你若是死在西角大宅之中,我自然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你竟然生还,那么,必然还会和向小玉见面,你千万千万不可说,你在答应梅姨之后又反悔,是和我有关连的!”
那女子说得十分郑重,谢千骏也正色道:“我记得了。”
那女子一抖手,突然自她黑纱飘拂的衣袖之中,抖出了一方丝帕来,那一方丝帕,也是黑色的,但是在黑丝之上,却绣着一株白色的梅花,那株梅花,只有寥寥几朵,可是却绣得极其精美!
那女子扬了扬丝帕,道:“这方丝帕,你带在身边,到了西角大宅之中,到了真正危急之际取出来,或者可以救你一次,记着,若不是真正危急之时,千万不可取出来,记得了么?”
谢千骏接了过来,那丝帕分明是女子之物,而且,上面还有着一股淡淡的幽香,十分恰人,看来就像是眼前这个女子的物事。
谢千骏望了那丝帕,又望了望那女子,那女子像是已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道:“那是我母亲的遗物,你不必再多疑惑了,我不会骗你的,你只消谨记得我的话,那就行了。”
谢千骏的心中,仍是充满了疑惑,他不知道那女子的母亲是什么人,何以她母亲的一方丝帕,可以在西角大宅之中,救自己的性命!
但是谢千骏的心中,却也知道那女子是绝不会害自己的,她对自己是一番好意!
谢千骏忙郑而重之地将那方丝帕放在怀中,那女子推开了门,道:“你来,我指给你看。”
谢千骏连忙来到那女子的身边,他还是第一次和那女子站得如此之近,只觉得那女子的身上,所散发出来的那股幽香,正和那方丝帕上的香味一样,令得人心旷神怡,十分舒服。
由此可知,那方丝帕,虽然是她母亲的,但丝帕上有那股香味,却是由于久经她收藏之故!
谢千骏想到这里,当真忍不住想揭开对方头上的黑纱,来看上一看她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
但是,那女子却已退开了一步,向前一指,低声道:“你由这里向前去,看到有黄色的柱子,便向左转,切记不可犹豫不前,来到尽头,是一堵高墙,我已备了一匹快马在墙外了!”
谢千骏听得那女子为自己准备得如此周到,心中更是感激,忙道:“真是感激不尽。”
那女子道:“上了马之后如何,你可知道了么?”
谢千骏道:“我自然是快马加鞭,到府谷县去!”
那女子道:“是啊,你去,可是这里是什么地方,你知道么?你是朝南走,还是向北去?”
谢千骏道:“这个……这个……我如今在什么地方?”
那女子道:“你离洛阳之后,三日三夜,昏睡不醒,向小玉日夜赶路,你现在是在洛阳西面四百畲里,汾水之旁的阳曲县了,你要到陕甘道去,倒近了不少,记得向北去,走官道就行了。”
谢千骏拱手道:“姑娘,我若能生还,定然不忘大德。”
那女子却苦笑了一下,道:“我倒希望你能生还的话,将我忘得一干二净,还好得多哩!”
谢千骏还想再问时,那女子已催道:“去,去,快去,再要耽搁下去,只怕没有机会了!”
谢千骏的心中,陡地一凛,立时道:“是!”身形向外,疾掠了开去,转眼之间,便掠出了两三丈,在月色之下,果然看到有一根柱子,隐隐泛着黄色,他连忙依言,向左转过去。
他一转过去之后,再回头看去,已经看不见那女子了,他略停了一停,心中对那女子,着实感激,遗憾的是连她的姓名也未及问上一问。
他一停之下,又向前掠了出去,这时,他是掠在一条长长的走廊之中,走廊的一边是栏杆,另一边,全是一具具的棺木,极其恐怖。
他自己掠得快,是以总感到有一股凉嗖嗖的阴风,在围着他打转一样,令得他毛发直竖!
他勉力镇定心神,总算一见到那黄色的柱子,便立时在转,不到一盏茶时,已然转了七八个柱,突然之间,在他转过了一条黄色的柱子之后,只见前面,直挺挺地站定了两个人儿!
天色十分黑,走廊中也根本没有灯,谢千骏根本看不清那两个是什么人,只是看到黑暗之中有两个人站着,他是偷走出来的,突然看到有人,心中的吃惊程度,实在是难以形容。
刹那之间,他陡地站定,只觉得头皮发麻,背脊发凉,不知说什么才好!
而那两个人也站着一动不动,谢千骏也不知呆立了多久,还不见那两个人动弹,他才略略恢复了些神智,又向前慢慢跨出了一步。
他跨出了一步之后,只见那两个人仍然屹立不动。
他吸了一口气,又向前跨出一步,这时,那两个人已然只有三五尺远近了,而他也看清那两个实在并不是人,只是两个木俑!
一看清站在那里不动的,原来是两个木俑时,谢千骏心中的轻松,实在是难以言喻!
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心中立即想到自己刚才吓呆了站着不动,一定已浪费了许多时间,却要快些离开这里才好了,他一路向前去,总算没有什么阻滞,不一会儿,已到了一堵墙前。
那墙虽高,但显然是建造年代已久,墙上的大砖,有不少已然剥蚀,留下许多可供踏足之处。
而谢千骏此际功力巳然甚高,既有可供踏足之处,墙再高,也难不倒他,他迅速地攀了上去,到了墙头之上,向下面望去,心中便是一喜。
因为就在墙脚下,正有一匹马停着在嚼墙下的青草!
谢千骏一提真气,身形飘然而下,刚好落在马鞍之上,那马背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立时昂首撕叫了起来,谢千骏大吃一惊,立时在马股上用力一拍,催着那马儿向前疾奔了出去。
一口气奔出了好几里,回头望去,没有什么人追来,谢千骏才又松了一口气,刚才他急急忙忙奔出,根本慌不择路,也不辨方向。
此际,天色已然将明,天星已斜,谢千骏认定了北向,又策马驰去,只觉得开始之际,所过之处,还有些房舍,到后来,已是相当荒凉了。
又驰出了十来里,天色已渐明了,谢千骏又在小道中驰出了几里,才转到了官道之上。
那时,天色已然大明了,谢千骏向一帮客商问明了由此前去,正是直通陕甘的,这才在路边一家饭铺中,草草用了饭,又带了一包干粮上路。
他唯恐向小玉会追了上来,是以只是不断地日夜向前赶路,一连两天,堪称马不停蹄。
到了第三天头上,已然到了保德,保德和府谷,只是隔着黄河,遥遥相对,谢千骏策马来到了河边,只见河水滚滚,湍急得使人眼花!
他站在河岸上,只见一个接一个的浪花,滚滚向南,河水十分混浊,在湍急的河水上,有许多羊皮筏子,顺流而下,去势快绝异常。
想起一过河便是府谷,谢千骏的心中,十分紧张。
但是,他的心中,却一点也没有后悔之意,反倒是他想起自己差一点便为梅姨所慑,竟已答应了不再前来西角大宅,成了卑鄙小人,而觉得心寒。
这时,他望着滚滚河水,心中着实乱得可以,他又想到了向小玉,这些曰子来,他一直不愿想起向小玉来,但这时,却不能不想了!
若说他一点也不想念向小玉,那是不可能的,他只觉得和向小玉在一起的那些时光,带给他回肠荡气的回忆。而且,他也知道向小玉不让他前去西角大宅,也纯粹是为了他的好!
向小玉只是要他别去送死,因为向小玉关心他,希望他长伴身旁,而不要他去送死,只博个虚名,他实是不能因之责怪向小玉不是的。
他终于未曾听向小玉的话,这一点,他心中还觉得十分抱歉,当然他心中也更感激那个神秘的黑纱女子,是她提醒他,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不可做一个贪生怕死的小人!
他望着河水,听着哗哗的水声,心中感慨万千,不由自主,长叹了几声,在心中自己问自己,向小玉现在不知是在什么地方?是在找自己,还是她早已经追过了自己,到了府谷县。
谢千骏本来是随便想想的,可是他一想到这里,他不禁陡地吃了一惊,失声道:“不好!”
在那一刹间,他突然想到自己仍是无法前去的!
因为他走了之后,向小玉第二天一早,就可以知道,向小玉在知道了他不辞而别之后,自然会勃然大怒,想把他追回来的,这便是谢千骏一路上闪闪缩缩,只敢拣些小路来走的原因。
但是,谢千骏却未曾想到,向小玉可能根本不追他!
因为向小玉知道他的目的地是在什么地方,而且也知道他不辞而别,一定是到那地方去的!
本来,谢千骏着实为自己一路之上,未曾被向小玉追到而高兴,可是此际,他想到了这一点,却只是觉得心中一阵发凉,以向小玉的聪明而论,她一定早在西角大宅附近等他了!
那样的话,他一到,向小玉就必然可以截住他的!
谢千骏发出了一连串的苦笑,那实在是毫无疑问的事了,向小玉一定是在一知道他不告而别之后,便立时兼程赶赴府谷县去等他的了。
这或许就是他一路上未曾遇到向小玉的原因了!
谢千骏的心中自己不住地在问着自己,怎么办?怎么办呢?是不再前去么?那自然是绝无考虑余地的事,但如果继续前去的话,却又一定会遇上向小玉,那么,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呢?
谢千骏想了一回,下了马,退回到了路边上,只见一帮小贩推着独轮车,吱吱呀呀地在身边走过,谢千骏心中一动,忙扬声道:“各位且住。”
那四个小贩一起站住了脚步,将独轮车一歪,停在路面上,各自伸手抹了抹汗,一个年纪较大的,打量着谢千骏,道:“达官有什么事?”
谢千骏道:“看各位赶路匆忙,不知到何处去?”
那商贩道:“赶到前面渡头去渡河,自古黄河不夜渡,天色一黑,就没有渡船了,自然得赶急些。”
谢千骏又道:“过了河,可就是府谷县了么?”
那商贩道:“正是,达官若也是到府谷县去的,不妨和我们齐行,也好结个伴儿解闷。”
本来,出门人甚忌和生面人交谈,因为知人知面不知心,不知对方心境如何,也不会贸然要外人结伴而行的,但是谢千骏年纪甚轻,貌相英俊,谈吐不凡,令人一见便起好感,自又不同。
谢千骏忙道:“多谢这位老丈,只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要请列位帮一个忙,不知可否俯允。”
那商贩笑道:“达官有什么为难处,只管说好了。”
谢千骏道:“列位,就算我不说,列位也一定可以看得出我是学武之人,我要到府谷县去,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仇人在前面等着我。”
那四个人一齐吃了一惊,齐摇手道:“达官,我们可是小本买卖,不会抡刀动枪的,这个……”
谢千骏知道他们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道:“我不是这意思,我是想,列位这些车上,不知那一车的货贱些,待我出双倍之值,向列位买了,待我扮一个过路小贩,就可以混过去了!”
那四人互望了一眼,尽皆面有喜色,可是在高兴之中,却又不觉有些担忧,谢千骏知道他们的心思,忙道:“各位放心,就算仇人认出了我,也是我的事,却和各位是全然无关的!”
那四个人又低声商议了几句,才指着一车道:“这一车,全是丝线针箍瓦盆等零星杂品,我们是一两四钱银子贩来的,若是去零卖一”谢千骏不等他们讲完,便道:“不必说了,我这里有一个一两的金链子,四位拿去了吧!”
他顺手摸出了一个金链子来,那一两重的金链子,能有多大,长龙帮虽然不是天下一等一的大帮,但是在长龙帮的少帮主而论,一个一两重的金链子,也的确全然不算什么一回事!
但是,当时物价平贱,一两赤金,可换二十五两纹银,在这等僻偏地上的小商贩,几时会见过黄澄澄的金子来?一时间四个人都傻了。
谢千骏奇道:“咦,怎么了?你们还嫌太少么?”
那四人忙连声道:“不,不,不,哎呀,这可是天上掉下一个财神来了,四车货你全要了吧!”
谢千骏早已下了马,这时,他指着那一车道:“我只要这一车就行了,这匹马我也不要了。”
那四人中的一个,接过了金链子,千恩万谢,谢千骏只觉得心中好笑,他推过了车子,道:“你们明日过河,不可与人提起这件事来!”
那四人又答应着,谢千骏已推着车子,向前快步走了出去,他心中暗忖,这样一来,自己至少容易接近西角大宅了,只怕向小玉再聪明,也想不到他会扮成一个小商贩而前去的!
谢千骏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心中却感到十分矛盾,因为他的心中,实在是想和向小玉见面的,可是他却又不得不挖空心思去避开她!
等他赶到了两三里外的渡口之际,夕阳巳然西下,天色也有点蒙蒙昽昽了,那乃是今天的最后一渡,他上了大木船之后不多久,便听得船家吆喝着,用竹篙将船用力地撑了开去。
船一离了岸,便急速地顺水流了下去,但好在两岸之间,均有绳索相连,将渡船慢慢地扯了过去。
等到船到对岸时,已经是暮色四合时分了,过渡的人都急急上岸,希望快些赶到府谷县的县城之中,好去休息,谢千骏也挤在人群之中。
但是一上了岸,便看到四匹黑马,上面骑着四个黑衣人,其时天色已黑,那四个黑衣人的手中,各提着一盏灯笼,人家灯笼,总是用白纸糊的,可是那四盏灯笼,却是用黑纸糊的!
用黑纸来糊灯笼,这件事实在可以说是邪门之极的,但那些黑纸却十分薄,还有光芒可以透出。
谢千骏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便为之陡地动了一下。
但是这时,他是扮成了一个小商贩的,自然不能多事,他只是向那四个黑衣人望了一眼,也未曾望清四人,便立时低着头向前疾行。
他走出了几步,已听得马上那四个黑衣人齐声道:“来人当中,可有谢少帮主在内么?”
谢千骏突如其来,听得那四个黑衣人这样一问,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身子陡地一震,独轮车猛地向前撞出了一大步去。
而在他的前面,恰好是一个汉子,挑着一担菜蔬,独轮车直撞了上去,撞得那人打了一个跌,挑中的瓜菜,流了一地,那人大怒,立时转过身来,揪住了谢千骏的胸口,骂道:“你瞎了眼么?”
谢千骏心中,不禁叫苦连天!
那人抓住了他的胸口,他要挣脱,那可以说是轻而易举之事!
但是,他如果一出力,那必然现出他是个会武之人来,而他又不知道那四个黑衣人是什么路数,看来,他们四人是专在这里等他的!
那么,他们四人是不是向小玉派来的人呢?
不论怎样,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自己是万万不宜被那四个如此诡异的黑衣人知道自己就是他们高声嚷叫着要找的那个谢少帮主的。
是以他忙央告着道:“大叔,我赔你就是,赔就是!”
那汉子仍然揪住了谢千骏的衣服不放,道:“赔?我谅你赔不起这一担菜瓜,全是给县太爷送去的,新鲜摘下的豆顶儿,你赔?”
谢千骏道:“是,是,我说了赔,自然不会赖。”
他们两人理论着,有好多人已围在一旁看热闹,也有人劝着那大汉,不必太以认真了。
正在众口啰嗦间,忽然所有的人一齐静了下来。
谢千骏心中奇怪,连忙转头看去,却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那四个黑衣人已有两个下了马,提着黑灯笼,正大踏步向前走来!
而众人突然静了下来,也显然是因为他们走向前来之故,看来这些当地人,是知道那四个人的来历的,而且十分害怕这四个人!
因为那两人一向前来,那揪住了谢千骏胸前衣服的人也不再嚷嚷,而且还松开了手。
那两个人一走到了近前,一齐举起灯笼,向谢千骏的面上照来,灯笼发出的光芒并不甚强,而且那种黑暗的光芒,令得谢千骏的脸上映起了一种十分之难看的灰色来,十分骇人。
这时,谢千骏真是走也不好,不走也不好,狼狈尴尬到了极点,倒正像是闯了祸的人。
那两人照了一照,便放下了灯笼,道:“你一口河南口音,是从河南来的了,是不是?”
谢千骏的心中,暗暗叫苦,心想自己自小在洛阳长大,这一口河南口音,是想赖也赖不掉的,若是抵赖的话,反倒叫对方心中起疑了。
是以他忙道:“是,小可是河南洛阳人氏,家叔一直在陕甘道上做些小买卖,是他病了,是以才托人带信,要我来替他一次的,初次出门……”
谢千骏临时编了一些话,唠唠叨叨地说着,那两个黑衣人不耐烦起来,打断了他话头,道:“你从洛阳来,可知洛阳有个长龙帮么?”
谢千骏竭力沉住了气,道:“有,那是洛阳大帮。”
那两人又道:“长龙帮的谢少帮主,你可知道么?”
谢千骏道:“咱倒是听说过,但小可只是穷苦人家,自然难以识得上谢少帮主这样的人物。”
那两个黑衣人笑道:“你口齿倒是伶俐得很啊?”
谢千骏一惊,忙道:“两位大叔过奖了,我……我……”
那两个黑衣人道:“你放心!”他们向那大汉一拍,道:“这位小哥自洛阳来,你可知么?”
那大汉像是十分忌惮,道:“知……可是他撞翻了……”
那两个黑衣人道:“我们庄主,正在等自河南洛阳来的谢少帮主,这位小哥也自洛阳来,冲着我们的面子,你自己将东西捡起来算了!”
那汉子十分尴尬,但又不敢不答应,僵立在那里过了半晌,笑道:“这是给县太爷送去一”那两个黑衣人怒道:“你废话什么?别人怕县太爷,我们是什么人,你不睁大狗眼看看,也怕么?”
那汉子不敢再说什么,俯身捡起了跌在地上的瓜菜,挑着担子走了,谢千骏的心中,十分奇怪,因为从如今这情形看来,那四个黑衣人,分明是什么武林豪客手下的人物,是在此等自己的。
但是自己却又并不认识他们,那究竟是何原故?
谢千骏强忍着心头的好奇,向两个黑衣人道了谢,才又继续推着车子,向前走了开去。
在那两个黑衣人的口中,他巳经知道要见自己的,并不是向小玉,而是一“个什么”庄主。
是以他刚才几乎忍不住要问那两个黑衣人,讲出他的身分来了。但是他终于还是忍住了不出声,此时,他向前走着,自有人走过来和他讲话。
谢千骏搭讪着问道:“刚才那两位大叔,不知是什么地方的,替我解了围,着实感激不尽。”
旁边有人笑道:“小哥,你敢情真是第一遭出门,他们是黑白庄黑庄主的手下庄丁!”
谢千骏了一呆,道:“你是说……黑白庄?”
那人道:“是啊,长城下黑白庄,一位黑庄主,一位白庄主,两人全是武功绝顶的高人,行侠仗义,谁不知道啊,常出门的人都知道。”
谢千骏漫口应了一声,其实,要提起黑白庄来,他要比那个人明白得多,黑白二雄是北道上出了名的高手,两人的武功,十分奇特,一个姓白,另一个自称姓黑,两人所学的武功路子截然不同,但是却可以配合得天衣无缝!
提起黑白双雄,武林中绝少人不知道的,声名绝不在风扫落叶邱天河六大髙手之下!
谢千骏已然知道了那四个黑衣人的来历,但是他心头的疑惑,却仍然存在,因为,他久闻黑白双雄之名,但是却从来也未曾见过两人!
而且他知道,这黑白双雄,和长龙帮也没有什么来往,他的父母,也只闻其名,不识其人。
那么,他们为什么会派人守在渡口处等自己呢?
而且,他们又是如何知道自己要到这里来的呢?
谢千骏的心中,十分疑惑,他也知道,这些问题一时之间也难以弄得明白,还是别理的好。
是以他只是低头疾行,等到他来到了城门外之际,天色巳黑了下来,进了县城,万家灯火,虽然说是县城,但是繁华热闹,比起洛阳这样的大城来,却是不知差了多少。
谢千骏顺着大街走着,他是从东门入城的,他心想,自己是要到西角大宅去,还是先到城西去的好,是以他径奔城西,那县城也没有多大,不一会儿,他已推着车子,来到了西大街了。
他找了一家旅店,要了一间小小的房间,略为安顿了一下,便来到了客店的大堂之上。
客店的大堂中聚着不少人,有的在高谈阔论,有的在闷头进食,谢千骇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来,自有店小二过来招呼,谢千骏为了掩饰身分,便只要了一些简陋粗糙的食物。
他坐了不多久,食物便已端了上来,谢千骏一面吃着,一面心中想,那西角大宅被形容得如此恐怖,晚上一定是没有人接近它的了。是以,自己若是今晚就前去,还不如明日推着车子前去,佯作经过,才不为人注意些。但明日,总也还得乔装改扮一番,不致被向小玉一看便认出来才好,唉,这县城如此荒僻,却不知自己父母,何以会来到这里的呢?
谢千骏想起自己父母之死,更是心如刀割,食不下咽,正想就此回房中去休息时,忽然听得好几个人齐声道:“盛老爹,你今晚倒闲着!”
接着,便是一个苍老的声音道,“是啊,没事走来和各位朋友喝几杯,在这里的朋友今晚只管喝,不论识与不识,酒钱我老汉代付了!”
谢千骏听得那苍老的声音,也不十分像是本地口音,可是听那么多人招呼他,又分明是本地人全都认识他的,是以抬头向之望了一眼。
只见走进来的,是一个穿着土布衣服的老头儿,风霜满面,老态龙钟,看不出什么出奇之处来,只不过他眉心之上,三粒红痣,却十分惹眼。
人人都管他叫“盛老爹”,他自然是姓盛了,只见他频频向人抱拳,叫人喝酒,看来全是他的熟人,他向店堂中转了一转,也经过了谢千骏所坐的那个角落,只见他略停了一停。
然后,只见他也向谢千骏拱了拱手,道:“这位小哥,放量喝酒,酒钱全算是我的了!”
谢千骏含糊应了一声,道:“多谢。”
盛老爹本来已然走了开去的,可是一听得谢千骏这“多谢”两字,他却突然站住,转过了身来,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谢千骏,半晌不语。
谢千骏只觉得对方的眼神,十分锐利,绝不像是小地方的人,他给对方望得十分不自在,正想说话间,已听得盛老爹道:“贵处洛阳,好地方啊!”谢千骏听了,心中不禁苦笑,心忖自己原是初次出远门,真想不到,乡音难改,来到了异乡客地,便处处都受人注目,难以掩饰身分。
他勉强一笑,道:“是,小可是从洛阳前来的。”
盛老爹一笑,道:“小哥,请恕老汉多嘴,小哥千里迢迢,自洛阳前来,却是为了做什么?”
谢千骏道:“小可做些小买卖,贩些零碎杂物!”
盛老爹点着头,道:“噢,不远千里,做些零碎杂物的小物的小买卖,这倒也着实辛苦得很啊!”
听得他那样说法,分明是他根本不信谢千骏之言,而且颇有讥讽之意在,但是谢千骏却不想再说下去,因为越是说下去,便越是多露马脚,是以谢千骏含糊应了一声,便又低头去吃东西。
可是盛老爹却仍然不肯走,又道:“小哥,前几个月,也有几位,自洛阳来的,可是^”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谢千骏的心中一震,手中的筷子,也几乎跌了下来,谢千骏还没有答话,便听得有人道:“盛老爹,你说的那几个人,可是三个死在你铺中,另两个却死在西角大宅之前的么?”
那人大声一问,店堂中所有的人声,全静了下来。
而谢千骏这时心中震动,也到了极点,他的手簌簌地抖着,他自知自己的脸色也难看到了极点,是以连忙偏过头去,不让人见。
只听得盛老爹叹了一声,道:“是啊,那三人死在我铺子中,地保日曰前来,烦了一个来月!”
人丛中又有人问道:“盛老爹,听说那三个人,是和西角大宅中那老聋子打了一个照面之后,立时脸色转青,死于非命的,是不是?”
盛老爹又叹了一声,道:“是,当时情形确然如此。”
有人问道:"那老聋子只上你铺中来么?那三人死后,他还来不来?他……
可是鬼么?"
盛老爹苦笑道:“他自然不是鬼,他每隔几天,总得出来一次,可是人家都拿他当鬼,他一出来,我就得准备上铺,别再做买卖了!”
盛老爹在和众人讲话之际,是背对着谢千骏的,这令得谢千骏松了一口气,只当他讲完了话,就会离去的。而谢千骏对于他们讲的话,也十分在意,正全神贯注地在倾听着他们的对答。
因为谢千骏知道他们虽然是将之当闲话在讲的,但是他们所讲的一切,对他来说,却有极大的关系,而且那些事还全是他父母死前之事!
听到此际,他至少已经知道,在西角大宅之中,有一个人,是叫着“老聋子”,每隔几天,就要到这盛老爹的铺中,去买些东西的。
如此看来,那盛老爹的铺子,离西角大宅很近的了。
谢千骏思潮起伏地在想着,只听得接着又有人问道:“盛老爹,还有两人是怎么死的?”
盛老爹道:“那我可是不怎么清楚了,好像是一”谢千骏听到这里,更是用心,因为那“还有两人”,就是他的父母了!
可是就在此际,他却听得桌面之上,传来了一阵沙沙声音。
谢千骏连忙低头看时,只见盛老爹正背对着他,但是,他的手指却在桌子上划着字!
那客店中的桌子,十分残旧,满是油腻,巳然发黑,盛老爹的手指划过处,却现出洁白的白木来!
谢千骏一见这等情形,心中更是吃惊到了极点!
因为,若不是这盛老爹的内功,匕有了极深的造诣,怎能手指随便划着,便能将木头刮去一、层。
他立时定睛看去,看对方在桌上划些什么字,怎知他不看犹可,一看之下,更几乎忍不住失声惊呼了出来,他一看先看到了“谢少帮主”四字!接着,盛老爹逄指如飞,又在桌上划出了十二个字来:请在阁下房中候我,千万勿误!
只见他手掌在桌面上一抹,那两句话巳被抹去,桌上只留下了一片白色,像是被用刀大力刮过一样,而盛老爹也向外走了开去。
在刹那间,谢千骏真是整个人都为之呆住了!因为他的身分,已然被人家认了出来!而对方是什么人,他却全然不知!他实是不知道自己是该听对方吩咐呢,还是立即设法离去!
他想了并没有多久,缓缓地站起身来,决定回到自己的房间中去等待盛老爹,他仍然没有知道盛老爹是何等样人,但是他却知道,盛老爹对他,至少不会有什么恶意,不会加害于他的!
因为他刚才虽然未曾想到盛老爹是身怀绝顶武功之人,在那样情形下,盛老爹要害他,可以说易如反掌!
而盛老爹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既然不曾出手,那么,也就不怕依他之言,在房中相候了!
他站了一会儿,又慢慢走了开去,谁也不曾留意他,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中,才一点着了那盏油灯,便听得门外,响起了两下剥凿之声。
如果不是那敲门声来得如此之快,谢千骏或者还会想一想,是不是真在房中等待对方前来。
可是此际,谢千骏却是连考虑的余地也没有了!
谢千骏一听得敲门声,立时转过身来,道:“请进。”
门立时被推开,那盛老爹闪身而进,又立即将门关上,还不等谢千骏说什么,他便对谢千骏拱了拱手,道:“谢少帮主,你视死如归,智勇双全,仁侠可风,当真令人钦佩之极!”
恭维奉承的话,本来是人人爱听的,可是谢千骏听得对方一进房门,便说了如此一大串,只是苦笑,却是一点也没有什么高兴之感!
他一面苦笑着,一面问道:“阁下是一”
他不知对方是什么人,而对方的武功既然有极高的造诣,那么,所谓“盛老爹”也者必然是假托之名,他先问对方来历,自是顺理成章。
可是对方却并不回答,只是望着他,道:“谢少帮主,本来,小玉姑娘说,一见到你^”
谢千骏一听得“小玉姑娘说”五字,耳际“轰”的一声响,以下的话,竟未曾听清楚。
他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坐在一张凳子上,道:“你,你……是小玉姑娘叫你来找我的么?”
盛老爹点着头,道:“是的,小玉姑娘说,你这几天,一定会到,叫我一见到你,便立时捉你去见她的,她脾气好凶,吩咐了好多人!”
谢千骏苦笑道:“黑白双雄差人找我,也是她吩咐么?”
盛老爹一呆,道:“那我倒不知道了,小玉姑娘虽然这样吩咐我,但是我却……唉,谢少帮主,你真是英勇非凡,令人敬佩,是以我^”
谢千骏道:“若是不带我去见小玉,你会有大祸临头的话,那么,还是请你带我去的好。”
盛老爹轻叹了一声,道:“谢老弟,你可能还不知小玉姑娘的脾气,你一定得罪了她,可是?”
谢千骏摇头道:“我也没有得罪她,只不过她叫我不要去西角大宅,我却一定要去而已!”
盛老爹望了他一会儿,道:“你是受那六人所托而来的,那是雨叟、风扫落叶等六人,是不是?老弟你上了他们的当了,他们是找你做他们的替死鬼,若是你不醒悟,不是智者所为!”
谢千骏叹了一声道:“阁下有所不知,那……那原是我自己情愿的,我受了他们的好处。”
盛老爹还在沉吟间,忽然听得窗外,传来了一下冷笑声,接着,便是向小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霍先生,你好啊,吃里扒外么?”
向小玉的声音一传了过来,谢千骏和盛老爹两人都大吃了一惊,接着,窗子已被推开!
谢千骏和盛老爹两人一吃惊之下,已立时循声望去,恰好他们一转过了头去,便看到窗子被推了开来,向小玉巳然站在窗前,满面怒容!
这时,谢千骏心中吃惊,自然可想而知,但是盛老爹似乎比他更惊,只见他脸色青白,双手乱摇,道:“小玉姑娘,你……不能那样说!”
向小玉“哼”的一声,身形一起一落,已然进了房,道:“还不是么?我吩咐你什么来着?”
盛老爹苦笑着,道:“我……自然记得,你说一见到了他,便立时擒他来见你的,可是……可是我看他着实是条好汉,不想令他太难堪,是以想先劝他一劝,然后再和他一齐来见你的。”
向小玉又冷笑一声,但显然是盛老爹的话,已令她感到满意了,是以她不再望向盛老爹,却以冰冷的眼光,向谢千骏的脸上扫了过来。
谢千骏一看到了向小玉,心中便已然叫苦不迭!
因为他千方百计,扮小贩,赶夜路,为的就是要不让向小玉发觉他的行踪,可是却还是逃不过去!
这时,当向小玉向他望来之际,他更是遍体生寒。
向小玉望着他脸上的神色,越来越是冷峻,她本来是一位十分可爱的少女,但是在盛怒之下,看来却是令人不寒而凛,不愿亲近。
谢千骏有点受不住她那样的眼光,而且,那种难堪的沉默,也使人有难以忍受之感,是以他先干笑了几声,打破了沉默,叫道:“向姑娘!”
向小玉“嘿”的一声冷笑,道:“哼,真难得你,谢少帮主居然还记得我是姓什么?”
谢千骏更觉得尴尬,他心知这次再见到向小玉,一定十分难以过关,但如果向小玉全然不责怪他的话,他可能更会觉得自咎,而如今向小玉却摆出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来,那实是令人反感。
他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道:“我自然是记得的。”
向小玉冷冷地道:“在梅姨那里,你何以不告而别?”
谢千骏道:“我……我……”
他实在是十分难以解释,因为他答应过那神秘女子,绝不泄露自己离去与她有关,而他又没有打算会遇到向小玉,临时编谎,也编不出来。
他讲话一支吾,向小玉更是大怒,厉声道:“你以为你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去么?做梦?”
谢千骏一听,也不禁气往上冲,道:“这是什么话?”
盛老爹在一旁,忙叫道:“谢少帮主,你慢慢说!”
谢千骏知道盛老爹的意思,只怕自己得罪了向小玉,但是谢千骏却知道自己实是非得罪向小玉不可的,是以他只是挥了挥手,并不理会盛老爹的话,又道:“我难道不能自由行动么?”
这一句话,令得向小玉面色变得铁也似青,难看之极,她望定了谢千骏,骂道:“你这畜牲!”
谢千骏更抗声道:“你带我去见那梅姨,你可知道,我在那里,吃了什么样的苦头?我……我……我几乎没有死在这个梅姨手下,你将我这样折磨,以为可以令我屈服么?你也是做梦!”
向小玉冷笑道:“我不是做梦,你根本已经答应了的!”
谢千骏的面上一红,道:“是的,我曾答应过,我熬不住这样的痛,自然只好暂且答应着。”
向小玉道:“一诺千金,你难道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谢千骏道:“正因为我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是以我只要答应人家的事,一定要做到,我也定然要做到,我还是非要到西角大宅去不可。”
向小玉陡地踏前一步,手扬处,“啪”的一掌,掴在谢千骏的脸上,骂道:“你答应人,便非做到不可,答应了我,就可以反悔么?”
长龙帮在武林之中,虽然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地位,但是总也独霸一方,谢千骏自幼也是养尊处优,一呼百诺,几时曾被人家掌掴过?
这时,向小玉的那一掌力道虽然不是十分大,但是谢千骏在这一刹间,心中所受的屈辱,却是无与伦比,他陡地向后退了一步,脸上也陡地红了起来,道:“你,你打我?”
向小玉一声冷笑,道:“是的,我打你,我打你不知好歹,我打你听信谗言,我打你^”
向小玉的心中,显然也十分之激动,是以她讲到后来,竟难以再讲得下去,声音也僵住了。
谢千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好,你关心我,我多谢你,但是你叫人用什么方法折磨我,你自己打我,难道我也该多谢你不成?”
向小玉想是恨极,反手一掌,“啪”的一声响,击在一张方桌之上,哗啦一声响,那张方桌立时塌了下来,只听得她道:“你别在我面前逞英雄,你真要到西角大宅去,现在就去给我看!”
谢千骏一挺胸,道:“你以为我只是说说的么?我就算明知一去就死,我还是非去不可!”
向小玉顿足道:“去,去,你现在就去,只要你有种!”
谢千骏一声冷笑,一闪身,便从窗中蹿了出去,一出窗子,足尖一点,便已掠过了围墙。
他到了客厅之外,心境反倒平静了下来。本来,他只是怕遇到向小玉,怕遇到向小玉之后,不知如何应付她才好,但如今已然见到过向小玉了,他反倒不再怕了,他大踏步向前走着。
天色十分黑暗,他向前走着,走向那神秘莫测的西角大宅,心中自然不免十分之紧张。
但是他本来就决定要到西角大宅去的,这时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去,倒是绝对没有退缩之心。
他走出了半里许,已然走到街尽头了,向前望去,一片漆黑,也不知西角大宅在什么地方,谢千骏略停了一停,也就在这时,他听得身后有人叫道:“谢少帮主,请止步,我有话说。”
谢千骏一听是盛老爹的声音,便立时站定了身子。
他刚一站定,只见身形一闪,盛老爹便已来到了他的身边,沉声道:“谢少帮主,你可知我是谁?”
谢千骏一怔,道:“自阁下身手来看,自然也是武林中人了,却不知如何称呼?尚祈告知。”
谢千骏对盛老爹的印象很好,是以也想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盛老爹叹了一声,道:“我在武林中也薄有微名,姓霍,行三,是西川一”他话还未曾讲完,谢千骏便吃了一惊,道:“原来是西川隐侠,霍三先生,当真想不到!”
西川隐侠霍三先生,剑法精奇,武功极高,居然会在这样偏僻的地方开了一家杂货铺,那的确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一件奇怪之事!
只听得霍三先生道:“不但你想不到,我自己也想不到会在这里,一住就住了那么多年!”
谢千骏道:“那么霍三侠何以住在此处不走啊?”
霍三先生苦笑了起来,他的笑声,十分之苦涩,显然是他的心中,有着说不出来的苦楚,只听得他道:“老弟,我是身不由己啊!”
谢千骏一怔,道:“你是说,被迫住在此处的么?”
霍三先生对这个问题,却避而不答,只是问道:“你知我贱名,对我武功,也略知一二?”
谢千骏道:“自然,霍三先生你剑法精奇,是天下七大剑手之一,谁人不知?这还用说么?”
霍三先生点了点头,面上的神情,十分感慨,他又突然问了谢千骏一个十分奇特的问题,道:“你在白马寺习艺之后,武功大进,但是你自己想想,可能达到我所有武功的程度么?”
谢千骏想了一想,道:“这……自然不能相提并论。”
霍三先生叹道:“这就是了,像我那样,尚且要忍气吞声,怎样,依我之见,你去向向姑娘道个不是,再也别提起前往西角大宅之事一”霍三先生的话还未曾讲完,谢千骏便闷哼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道:“霍三侠,我明白了!”
霍三先生呆了一呆,道:“你明白了?明白了什么?”
谢千骏苦笑道:“你还是在劝我别到西角大宅去!”
霍三先生也不转弯抹角,立时承认道:“正是,眼看你年纪轻轻,要去送死,而且还是上了人家的当,要去做人家的替死鬼,我怎能不劝你?你难道一点也不肯接受人家的好意么?”
谢千骏摇头道:“霍三侠,你那样讲,却是错了,你们或者是不想我去死,但是可曾想到,我如果不去,便成了轻信寡诺,贪生怕死的小人了么?要我做卑鄙小人,这便是你们的好意!”
谢千骏的那一番话,自然讲得十分之重,天色虽然黑暗,他也可以看到霍三先生的面上,一阵红,一阵青,面上的神色极为难看。
过了好半晌,才听得霍三先生长叹了一声,道:“骂得好,小兄弟,你骂得实在太好了!”
谢千骏一怔,道:“霍三侠,我……哪里曾骂人来?”
霍三先生苦笑道:“你轻信寡诺,贪生怕死这八个字,字字都在骂我,当真骂得好!”
他讲那句话时的语音,显得苦涩之极,令人听了,只觉得十分之不舒服,一个人若不是心中苦痛到了极点,是绝不会用这种声调讲话的。
他的话,倒令得谢千骏十分不好意思,忙道:“霍三侠,我只是在说我自己,你别多心。”
霍三先生只是嘿嘿嘿地苦笑着,慢慢转过身,向外走了开去,谢千骏忙叫道:“霍三侠,我还有一事要请教,请暂停尊步,不知可否?”
霍三先生站定了身子,谢千骏道:“我到那西角大宅中去,究竟可有一丝生机,还是一”
他下面的话,也未曾问下去,便住口等对方回答。
心。:霍三先生也呆了半晌,在那半晌之中,四周围静到了极点,只有几下夜枭的怪鸣之声,在漆也似浓的黑暗中传了过来,听了令人心悸。
足足过了半盏茶时,才听得自霍三先生的口中,一字一顿,挣出四个字来,道:“有死无生!”
谢千骏也早料到霍三先生会有那样回答的了,而是他未曾听到之际,反觉忐忑不安,听到之后,心向下一沉,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真是那样,那也无可奈何,我只好去领死了!”
他一个转身,大踏步向黑暗之中,走了出去。
他的步伐,十分坚定,一步又一步地向前踏着,绝没有退缩畏惧迟疑之意,霍三先生也转过身来,呆呆地望定了向前走出的谢千骏的背影。
天色极黑,谢千骏只不过走出了五六步,霍三先生便看不见他了,但是还可以听到步声。
过了不多久,谢千骏可能已走出了三五十步,变得连脚步声也听不到了,霍三先生仍然呆呆地站着。
就在这时,只见向小玉卷起了一阵轻风,掠到了他身边,道:“怎么?还是不听么?”
霍三先生却是心神不属,答非所问,道:“向姑娘,我若是当年,也和谢千骏一样,视死如归,那么,我如今,是什么情形了?”
向小玉陆地一呆,随即大怒,道:“那么,你早就死了,皮腐了,肉烂了,你只是一堆枯骨!”
霍三先生苦笑了起来,道:“向姑娘你说得对。”
向小玉一声冷笑,道:“那你还这样问我做什么?”
霍三先生道:“我是在想,我如今活着,皮不烂,肉不腐,但是我活着,与一堆枯骨何异?如果我已死了,如果我当年视死如归”向小玉尖声道:“你要死,那还不容易么?现在也可以死,何必去羡慕谢千骏?却不去求死?”
霍三先生转过身,慢慢向前走去,一面走,一面道:“向姑娘,我不是羡慕谢千骏有求死的机会,而是羡慕他有不怕死的勇气,而我,却没有这种勇气,当年没有,现在也没有!”
向小玉冷笑道:“那你就别说话了,他可是去了?”
霍三先生道:“是的,他去了,向姑娘,世事往往有违人愿,他一心去求死,只怕反倒可以九死一生,向姑娘,你可得小心些才好。”
向小玉喝道:“放屁,我需要小心些什么,你说!”
西川隐侠霍三先生,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而向小玉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像向小玉那样,对霍三先生肆意呼喝,在不明情由的人看来,那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一件事。
但是霍三先生却像是淡然习惯于此了一样,他也并不发怒,只是道:“我是说,他有这样的勇气,这样的毅力,若是他知道了他父母^”
霍三先生才讲到这里,向小玉一声娇叱,身形便巳疾然拔起,她拔起的势子,十分之快,一闪间,便已在霍三先生的头顶之上掠过。
她一掠过了霍三先生,立时身形下沉,双足还未点地,便手起一掌,掴在霍三先生的脸上!同时听得她喝道:“住口,你敢再说?”
她那一掌,来得十分突然,饶得霍三先生这样身手的人,都未曾逃得过去。但是,向小玉在掴了霍三先生一掌,缩回手来之际,霍三先生一伸手,却已将她的右手脉门紧紧扣住!
向小玉吃了一惊,尖声道:“你,你待要怎样?”
霍三先生在抓住了向小玉手腕的那一刹间,双目之中,精光四射,是以连向小玉看了,也大是吃惊,但是他双目之中的那种精光,转眼之间,便已敛去,只听得他苦笑道:“我不想怎样,我如果想怎样的话,早就怎样了,我真的不想怎样!”
他讲到后来,倒反而在向向小玉乞怜一样了!
向小玉松了一口气,道:“那你……将我的手放开!”
霍三先生道:“可是,向姑娘,你以后……可别再打我了,你要知道,就算我再贪生怕死,但是人急悬梁,拼着一身剐,也什么不怕了。”
他说着,已松开了手,向小玉连忙向后退出了两步,脸上还大有惊怖之色,道:"你好……,’
霍三先生伏着头,自顾自向前走了开去,向小玉恨恨地一顿足,向西奔了出去,迅即隐没在黑暗中了。
谢千骏向前走着,脚步越走越急,可是向前看去,却只是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清楚。
他是从西大街走出来的,他知道向前走去,一定可以走到西角大宅的,但是何以黑暗像是没有尽头一^样,向则看去,像是无底深渊一^样呢?
在走出了半里许之后,谢千骏不由自主,停了一停。
他这时停了下来,绝不是心中有所畏惧,而是想弄清楚,自己再向前走去,是不是可以走到自己所要去的那座神秘已极的西角大宅!
他停了下来之后,只觉得空气又湿又重,显然是已然浓雾迷漫了,天色本就黑暗,再加上浓雾,简直什么也看不清,真正伸手不见五指了。
谢千骏从来也未曾到过这里,他本来还可以脚高脚底地向前走着,但此际什么也看不到,他又不能想象前面无边无涯的黑暗之中,蕴藏着一些什么,他在停了下来之后,再难开步了。
他停了好一会儿,才取出火折子来,用力一抖,抖着了火折子,火光闪了一闪,火折子燃烧了起来。
但是火折子发出的光芒,却也只是昏黄色的一团,除了可以照映他自己之外,根本看不清别的,但有了光亮,谢千骏的胆子便壮了些。
他向前又跨出了十来步,火折子眼看就要烧尽了,他正想在地上拾些枯支,将之燃亮,可以用来照明,可是就在此际,他突然听得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一听得有脚步声,谢千骏便陡地为之一呆,一时自不知是高兴好,还是害怕好,在这样情形下,如果有人前来作伴,那自然再好也没有了。
但如果来的是敌人呢?那又如何去防御敌人的侵犯?
谢千骏连忙站定了身子,而也就在此际,突然,那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停止了,谢千骏还未及发问间,“呼”的一股劲气,已袭了过来。
那一股劲风一到,本来便已快燃尽的火折子,立时熄灭,眼前又变成了一片无边的黑暗。
谢千骏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他失声道:“你……你是什么人?你为何熄了我的火折子?”
他一问,便听得就在他身前的不远处,一个十分噺哑的声音道:“你可是要到西角大宅去么?”
在火折子刚一被那股劲风吹熄之际,谢千骏的心中,实在是害怕之极,但是,他在一听得那句话之后,他的心中,反倒立时平静了下来。
那句话的声音十分沙哑,哑得诡异之极,但是谢千骏却不再感到刚才那样的害怕了。那是因为他想到,自己正要到那西角大宅去的。
到西角大宅去,明知有极度的凶险,自己仍然要去,那是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了!如果在路上就先害怕了起来,那什么时候才怕得完?
他这样一想,恐惧之感立消,坦然道:“正是。”
那嘶哑之极的声音道:“那么,你请跟我来,我来帮你到西角大宅去,你可别走失了,跟着我。”
谢千骏忙道:“阁下是谁,可是从西角大宅来的?”
那嘶哑的声音,对谢千骏那样问他,表示十分不满,道:“我叫你跟着我,却不叫你问我!”
谢千骏一笑,道:“阁下不必见怪,你在黑暗之中,突然现身,现在我又看不清你是谁,好奇之心人皆有之,问上一问,倒也不算什么。”
那嘶哑的声音也是一笑,道:“你说得对,西角大宅凶险万分,是出了名的,你倒不怕啊!”
谢千骏道:“我是一定要去的,怕要去,不怕也要去,那么怕又有何用,不如坦然置之了!”
那嘶哑的声音道:“世人像你那样想得开的不多啊!”
谢千骏道:“阁下仍然未曾回答我,阁下究竟是谁?”
那嘶哑的声音并不回答,但是那种细碎的脚步声,却又传了开去,谢千骏连忙循着脚步声,跟了上去,道:“别走得太快了,我跟不上。”
那细碎的脚步声向外移开去的势子,本来确然十分之快,但谢千骏一出声,脚步声便慢了下来。
谢千骏虽然看不到在自己前面的是什么人,但是跟着那脚步声向前走去,倒也并无困难。
约莫又走出了里许,只觉出凉风嗖嗖,浓雾也被驱散了不少,而天上的密云,也被风吹散。
虽然并没有什么月色,但是就着星月微光,也可以依稀看到眼前的情景了,只见走在前面的,是一个身形十分伛偻的老人。
谢千骏当然只能见到那人的背影,但也可想而知,那是一个老者。
谢千骏又打量四周围的情形,只见所经过之处,实在是荒凉之极,本来这里可能是有些住屋的,但大都已然倒塌了,根本无人居住。
向前看去,只见前面,黑压压地,像是一片林子,也看不出那西角大宅,究竟是在何处。
谢千骏又忍不住问道:“敢问阁下,可快到了么?”
前面那身形伛偻的老者,一听得谢千骏开口,便立时停了下来,谢千骏正在跟着他急步行走的,未曾料到对方会在突然之间停了下来。
是以,在那老者一停之后,谢千骏又踏前两步,已来到了近前,而那老者也转过了身来。
那老者的身子弯得像是一个驼背一样,一转过身,他便抬起头来,恰好和谢千骏打了一个照面。
谢千骏一看到对方那张脸,便陡地为之一呆!
那张脸,在别人看来,可能没有什么特别出奇之处,只觉得满面皱纹,那人实在已老得可怜而已,但是看在谢千骏的眼中,却大不相同,谢千骏一眼便看到,那人额上,有一搭红记。
那一搭红记,虽然已经因为额上层层的皱纹,已然没有那么明显了,但是仍然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红记浑圆鲜红,显得十分夺目。
而谢千骏一看到那老者额上的那一搭红记,心头便突然一震的原因,是因为在那一刹之间,他突然想起,在自己的记忆之中,好像是有一个极厉害、极凶残的魔头,就是这样子的。
但是谢千骏究竟不是有着十分阅历的人,他对于江湖上一切事,知道得也不算少,但却全是听人讲的,其印象当然不是自己亲身经历那样深刻,是以他一时间想不起对方的身分来。
然而,他却已觉得对方一定不是平易相与之人,是以他不由自主,吃了一惊,还立时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可望见告么?”
那老者笑了起来,他在笑的时候,面上所有的皱纹,堆在一起,看来像是他整张面皮,随时可以掉下来一样,再加上他那种嘶哑的笑声,听来诡异之极,令得谢千骏不由自主,退了一步。
那老者一面笑,一面仍然用那种十分嘶哑的声音道:“你问我是谁?你看我究竟是谁?”
谢千骏道:“我……好像听得人家提起过尊驾……”
他一面说,一面望定了对方额上的那一搭红记,迟疑了一下,又道:“但我却想不起来了!”
那老者缓缓转过身去,道:“想不起来最好,若是想起来,不免有点小麻烦了,现在,全府谷县人,都知道我是西角大宅中的老聋子。”
谢千骏“啊”的一声,道:“你,就是老聋子?”
老聋子点头道:“不错,老聋子就是我,你叫我老聋子,我定然不会发怒,你不必多问了。”^
谢千骏并没有再问下去,他之所以不再发问,倒绝不是为了听老聋子的话,而是他的心中乱到了极点,根本不知要问一些什么才好!
关于西角大宅中的老聋子的一切,他知道得并不多,但是也依稀听得人家讲起过一些的。
他知道,这里的本地人,都以为西角大宅是一座鬼屋,而看守这鬼屋的,只有老聋子一人!
而事实上,谢千骏自然知道,西角大宅不是鬼屋,住在西角大宅中的不是鬼,而是人!
^然而,在西角大宅中的,究竟是什么人,谢千骏却仍然一无所知,但他至少也可以知道,那是一个厉害可怕之极的怪人!因为和西角大宅有关的一些人,全都那样神通广大,本领高强!
向小玉是和西角大有关的,她年纪如此之轻,但武功巳如此之高,连风扫落叶邱天河见到了她,也是毕恭毕敬,仿佛她是一流高手。
而西川隐侠霍三先生,那样的剑术名家,竟然也会无可奈何地在这里做小买卖,自己的父母,又是陈尸在西角大宅之前,这个老聋子,非但不是聋子,而且还是武林中的一流高手!
这一切诡异神秘的事,加在一起,谢千骏的心中,实是一点头绪也理不出来,西角大宅中究竟有什么事在等着他,他真是一无所知!
他的心中,实在是充满了问题,可是却连自己,也不知道该问什么才好!
在他一个犹豫间,老聋子巳经又向前在走去了,谢千骏只得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已经来到了那林子之中。
才一进林子,便听得前面,有人怪声怪气地问道:“他们六个人全都给你引来了么?”
那声音似男非男,女非女,听了令人只觉得有说不出来的不舒服,而且,听声音,像是讲话的人,就在前面,但向前望去,却不见有人。
老聋子也立时答道:“不是,只引来一个替死鬼!”
那怪声怪气的声音,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更是难听,听了令人作呕,谢千骏已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只听得那声音道:“来了一个替死鬼?天下竟有这样的人?站前来我瞧一瞧!”
随着最后的一个“瞧”字,只见一条人影,箭也似疾,突然自远而近,疾投了过来!来势之快,实是难以形容,一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谢千骏只觉得劲风扑面,那人站定之后,谢千骏定睛看去,不禁大吃了一惊,张大了口。
他张大了口,本来是想叫的,但是却又叫不出声来。
第六章 修罗血掌
这时,那疾掠前来的那人,已疾掠过了老聋子,来到了他的身前,离他不过三四尺。
谢千骏就着星月微光,向前看去,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那人身上,穿着一件血也似红的红衣服,虽在黑暗中,那衣服也夺目之至!
而那人的脸面,却是白得出奇,简直就像是在脸上,涂了一层白漆一样,白潦潦地,极其骇人,再加上他瘦得出奇,双眼深陷,面无肌肉,以致看来,那十足是一具已成白骨的骷髅!
在那人深陷的双眼之上,则是两道浓眉,那两道浓眉,又浓又黑,恰是两把刷子一样。这等长相,看来实在是骇人之极,就算谢千骏以前从未曾见过,但只要听人提过,也认得他!
这时,谢千骏就是一看到他,便立时想起来,那人正是苗疆三大恶人之一,粉面骨妖阿古郎!
他时时听得人提起苗疆三大恶人,那三大恶人,其中倒是只有粉面骨妖阿古郎一人是苗人,其余两人,只不过是在苗疆中学会武功的而已。
那三大恶人,武林中人,称之为凶、阴、残,这粉面骨妖,正是最阴险可怕的一个恶人!
谢千骏在长龙帮的总坛之中,听人讲起苗疆三大恶人的恶行和凶残行径,已是心中生寒,但再也想不到自己会见到这三个大恶人中的一个的!
而他更未曾想到,竟在这样情形下见到了粉面骨妖!
据说,这粉面骨妖阿古郎,乃是苗疆千蛇老魔的唯一传人,不但武功稀奇古怪,出神入化,而且,使毒的功夫,也已臻化境,早十多年,昆明镇南彳镖局不知怎地得罪了他,他上门兴师问罪,镇南镖局七十余口,在一夜之间,!尽皆死去。:武林相传,那便是阿古郎下的毒,但是却又一点没有证据,而当人问起‘时,阿古郎也是笑而不答,是以益发显得事情十分神秘!;
像这样的一个可怕人物,谢千骏就算只是站在他的前面,背脊上也不由"自主感到一股寒意!
阿古郎一到了谢千骏的面前,裂嘴一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齿来,简直就像是^个厉鬼,要择人而噬一样,可怕之极,谢千骏在不由自主间,又向后退出了一步,道:“你,你是……”
阿古郎笑道:“我是阿古郎,这名字有点古怪,是不是?但却比不上你古怪,小兄弟!”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道:“我……我有什么古怪?”
阿古郎“桀桀”地笑了起来,道:“明知要死的事,还不顾一切闯了来,这还不够古怪么?”
谢千骏乍一见阿古郎的时候,实在为他那种可怕之极的外貌和恶声名吓得呆了,但这时候他开口说话,似乎还有条理,不像是穷凶极恶之人,是以又胆子大了些,哼了一声,道:“我一”然而,他只讲了一个字,阿古郎却一扬手,道:“别多说,你是早答应了人家的,是不是?”
谢千骏摊了摊手,道:“你说得对,正是如此!”
阿古郎一伸手指,指向谢千骏的鼻尖上,他出手异常快疾,那一指,竟在谢千骏猝不及防之间,手指在谢千骏的鼻尖上,疾按了一下!
他那一按,并没有用什么力道,可是他的手指,却冰也似冷,按得谢千骏在刹那之间,遍体生寒,不由自主,直抖了起来,吃惊非凡。
阿古郎却已缩回了手去,笑道:“难得,难得天下有你那样的大傻瓜,人家发觉受了骗,总是及早回头,而你却还要勇往直前,岂不可笑?”
谢千骏正色道:“尊驾这话不对了,我并不是受骗,他们六个人也不曾骗我,我明知事情极其凶险,仍然答应下来,却是自愿的!”
阿古郞翻着眼,手托着下颌,身形疾闪,绕着谢千骏,转了一转,突然一伸手,按住了谢千骏的肩头,看来好像是他和谢千骏十分熟一样。
但是他一伸手按住了谢千骏,谢千骏却是吃了苦!
他那只手简直就像是一块十年寒冰一样,虽然谢千骏穿着好几件衣服,但是一被他伸手按住,自他掌心中所发出的寒意,转眼之间,便已传遍了全身,谢千骏忙运真气,与之相抗。
开始之际,还勉强可以抵御,但是,自阿古郎掌心之中所传出的寒意,像是无穷无尽一样,不到半盏茶时,谢千骏已然冻得打颤了!
他竭力忍着,面色已发青,只盼对方快些缩手。
但是,阿古郎却慢条斯理,好整以暇,缓缓地道:“喂!小玉姑娘是我们好朋友,你知道么?”
‘
谢千骏心中一怔,道:“这个^…”我……不知道!"
他本来是竭力忍着的,身子尚且不免发抖,这时一开口,上下两排牙齿,顿时相打起来,发出“得得”的声响,他想止也止不住了。
阿古郎笑道:“你以前不知道,但现在讲给你听,你总知道了,是不是?你说知道了!”
谢千骏牙关打震,道:“我……知……道……了!”
阿古郎又缓缓地道:“你知道了,那就好,你可别做对不起小玉姑娘的事,若是你做了对不起她的事,便等于做了对不起我的事了!”
谢千骏苦笑道:“我并没有做……对不起……她的事,你……快将你的……手拿开!”
阿古郎冷笑一声,道:“你还说没有?你曾答应过她,不到西角大宅去,后来却又后悔了?”
谢千骏一听得阿古郎讲出了这样的话来,他已然立时知道阿古郎敢情也是向小玉请来的。
他吸了一口气,正色道:“如果那样便算是得罪向姑娘和尊驾的话……那我也只好得罪了!”
他挺着胸望着前面,丝毫也没有畏惧的意思。
阿古郎又望了他片刻,才缩回手来,谢千骏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只听得阿古郎道:“向姑娘说你是不知好歹的蠢驴,果然一点也不错,但盼你到了西角大宅之后,别后悔才真是好汉!”
谢千骏的心,不禁向下一沉,他还未曾到西角大宅,但是在到了西角大宅之后,所会遇到的凶险,似乎越来越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但是,谢千骏的决心,还是一点也不动摇,那是因为那天晚上,那通身黑纱的神秘女子讲的话,给他的印象实在太以深刻难忘了!
他在调匀了真气之后,道:“或者我不聪明,但是我总想做个光明正大的人,各位别阻我!”
谢千骏是特地提高了声音讲这句话的,因为他考虑到向小玉虽然不在眼前,但是她却大有可能隐藏在侧,是以大声些讲给她听的。
阿古郎“哼”的一声,道:“我们要阻你,本是为了你好,你不愿,那谁还会来阻你?”
谢千骏没有再说什么,只见阿古郎一个转身,“嗖”的一声,带起一股劲风,已然不见。
谢千骏呆了半晌,因为这粉面骨妖阿古郎的功夫,确然极是惊人,苗疆三大恶人,也名不虚传,但是听他的话,却还在讨好着向小玉!
那么,他在西角大宅中的地位,也不可能很高!
在西角大宅中,究竟住着一个什么样的人,竟能令这许多正邪不同的武林高手听命于他?
谢千骏觉得那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因为在他所知所闻之中,绝没有一个人有这样的资格!
他心中暗忖,难道那人就是向小玉所说的那个“第一高手”,什么流云孤雁齐天鸣?
他记得自己也曾以这个问题问过向小玉,但向小玉却并没有回答,而实际上,谁曾听过“流云孤雁齐天鸣”这样的一个高手来着!
事情实在是太神秘了,神秘得不可思议,无法想象,谢千骏也只好根本不去想它,只准备到时随机应变,他道:“相烦尊驾继续带路。”
老聋子又慢慢地向前走去,他一面走,一面道:“在未到门前的那几株树之前,你^”
老聋子的话还未曾讲完,谢千骏的身子,已然剧烈地震动了起来卩一开口,连声音也变了,道:“我父母可就是沉尸在那几株枯树上的?”
老聋子被谢千骏打断了话头,但是等谢千骏问完之后,他却绝不理会谢千骏的问题,只是自愿自地讲了下去,道:“你在未到那几株枯树之前,还可以停止不去,过了枯树就不能了!”
谢千骏再问道:“我父母究竟是如何会死的?”
他这句话讲得十分大声,老聋子自然是听到了的。
可是,老聋子却像是真的变了聋子一样,只是发出了几下低沉的乱笑声来,并不回答。
谢千骏明知自己再问,只怕也是白问,老聋子是不肯讲的,但是自己父母之死,死得如此突然,如此之离奇,实在是非问个清楚不可!
他又道:“请你告诉我,我父母究竟是如何死的?”
老聋子仍不出声,却走得比刚才更快了,谢千骏连忙追了上去,道:“你不肯说,我也知道他们是死在西角大宅之中的,是不是?”
老聋子一听,正在疾行之中的身子,却突然停了下来,谢千骏连忙一步赶过,到了他的身后。
只听得老聋子用一种十分异样的声音道:“别的话,你都可以不听,但这句话非听不可!”
谢千骏听出,他接下来要讲的那句话,一定十分之重要,是以忙吸了一;口气,道:“请说。”
老聋子一字一顿,道:“你若是还想活着,那么,你父母是如何死的一事,再也休提!”
谢千骏做梦也想不到对方竟会讲出了这样的话来!
他陡地一震,大声道:“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父母死得如此不明不白,如何叫我不问?”
老聋子冷冷地道:“我已然说过了叫你别提,也叫你一定要听我的话,但听不听,却仍在你自己!”
他话一讲完,立时又向前走去,势比刚才更快。
谢千骏略停了一停,仍然跟在老聋子的身后,这时候,他口中虽说不出什么,但是心中却思潮起伏,老聋子虽然未曾说出什么来,然而自己父母就是死在西角大宅中的,已无疑问了!
一定是仇人的武功,高到了极点,是以老聋子才会那样警告自己,而自己父母临死时,又嘱咐自已不可报仇的。
但这时,谢千骏的心中,却对他父母临死前的嘱咐,也一样生出了怀疑!因为他父母临死之际,他自己并不在,一切全是向小玉到洛阳来告诉他的。那向小玉却和西角大宅有密切的关系,向小玉的话可靠么?
谢千骏的心中,乱到了极点,又走出了七八丈,他突然道:“且住,我改变主意了!”
老聋子身子倏地转了过来,道:“可是不去了?”
谢千骏道:“不是,敢问尊驾可知道,邱大侠将我父母葬在什么地方?我想先到父母坟前,拜祭一下。”
老聋子立时又转过身去,道:“我不知道,你别再问了,问也是白问,要去送死就快走。”
谢千骏一咬牙,心想:你不肯说,也不要紧,我父母是陈尸在门外的枯树之上的,到了枯树之前,我拜上一拜,先尽我一番心意再说!
他低头向前走着,不一会儿,已影影绰绰,可以看到一所黑沉沉的大宅子,称之为“大宅”,真是一点不过分,看上去,老高的围墙,像是一头蹲在地上、硕大无比的怪物一样!
在围墙之内,亭台楼阁,还十分之多,便全是黑沉沉的,迷漫着一片死气,看了令人心惊。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目光移动,他立时看到了那几株枯树,而老聋子正是向着那几株枯树走去的!
他大踏步追了上去,到了那几株枯树之前,心中说不出来的悲愤,正待翻身下拜之际,忽然听得枯树之上,传来“嘿”的一下冷笑声。
谢千骏呆了一呆,抬起头来,只见枯树顶上的一根横枝上,坐着一个人,天色十分黑暗,谢千骏本来是看不清坐在树上是什么人的。
但是,那人一双闪闪发光、猫一样的眼睛,谢千骏却是熟悉之极,一看到了,他心头就突突乱跳,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向小玉!
一看到了向小玉,谢千骏自然不再拜下去,只是僵立在枯树之前。
向小玉一声冷笑,道:“要去送死,怎么不进去,僵立在这里做什么?”老聋子则在他的身后沉声道:“想要后退,现在是最后的机会了,你转身之后,便不能后退了!”
谢千骏也不回答他们两人的话,只是一声冷笑,缓缓转过身来,他一转过身来,便看到了西角大宅,那两扇漆黑的大门了!
那两扇大门,其中有一扇,已然歪侧着,要倒下来了。
是以,在两扇门间,有着两尺来宽的缝,从那缝中望进去,只见到无边无涯的黑暗!
谢千骏此际站立之处,离大门口虽然还有近两丈远近,但是却也已然可以感到自门缝之中,似乎有阴森森的寒风吹了出来,令人生寒!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身形一耸,便待向前跨了出去。
向小玉也在此际,突然尖声道:“你不再想一想了么?”
向小玉的话,令得谢千骏的身形停了一停,但是,那一停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接着,他便大踏步向前跨了出去,表示他不必再想了。
在他大踏步跨出那两步之际,他只听得在枯支之上的向小玉,发出了一下幽幽的长叹声来。
那一下长叹声,实在是极为凄楚,令人听了,不由自主,心头发酸,谢千骏在刹那间,只觉得向小玉实是十分关心自己,而自己终于未曾听她的话,那实在是对她十分抱歉之事!
向小玉一直在用种种方法,阻止谢千骏不要到西角大宅去,但是却都没有起作用,而这时,谢千骏心中却想,如果早一刻,向小玉便发出了那样幽怨凄楚的长叹声,自己可能改变主意了。
但现在,就算自己想改变主意,自然也已经迟了!
他心中也长叹了一声,然后继续向前走去,不几步,便来到了大门之前,他越是走近大门,越是觉得寒气逼人,等来到了门口,他伸手想将那半扇歪倒的门推开之际,身子竟把持不住地发抖!
古老荒宅之中,自然不觉阴气逼人。但是谢千骏此际发抖,却多半是因丨为紧张的原故。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镇定心神,伸手向前推去,那扇门发出咯咯的声;响,转了一转。
谢千骏将门推开了两尺许,等到可以侧身走进去时,便不再推,也不向后看,便一侧身,走进了大门。在跨进大门的那一刹间,他心中实是紧张之极,抖得全身在发出咯咯之声来。
但是,在一步跨了进去之后,他心中反倒平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巳经走进那神秘之极的西角大宅了!
自此之后,会有一些什么事降临在自己的身上,绝不可知,但是既然已经来了,至多只不过是一个死字,也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了!
他既然已是豁了出去,心境自然也平静了下来,也已能打量一下眼前的情形了,只见大门之内,是老大的一个天井,天井是两尺见方的青石板铺成的,石缝中的野草,足有三四尺高!
天井过去,是一个大厅,那大厅十分宽,足有三四丈,本来,向着天井的一面,全是亮窗,但这时,二十余扇亮窗,全都东倒西歪了。
谢千骏向前慢慢地走了过去,过了天并,来到了大厅之前,停了一停,扬声道:“在下谢千骏,奉邱天河六人之托前来,不知拜见何人,也不知该做何事,当祈宅主人不吝指教。”
他这番话讲来十分得体,也全是实情,他只当自己话一出口,立时会有人来回答他的。
因为关于西角大宅,他所知虽然不多,但至少已然知道在西角大宅中,有不少髙手,并不是一个人也没有的,可是,他一连讲了两遍,大宅之中,却是静悄悄地,无人回答他的话。
谢千骏呆了半晌,心中暗忖,西角大宅中,是绝不会没有人的,非但有人,而且也早就应该知道自己会来的了,要不然,老聋子何以会在路上等候自己,将自己引到这里来的?
但是何以明明有人,却又不出声呢?
谢千骏想了一想,又沉声道:“尊驾想必早已等我前来了,但不知何以竟不出声,我只好自己进来了!”
他吸了一口气,向前慢慢走了进去,那大厅的顶上,也有着几个大洞,星月微光,自破洞中照射了进来,映得地上的积尘,如同积雪一样!
谢千骏一步一步地向前踏去,地上便出现一个又一个清晰的脚印,就像是在雪地上行走一样。
谢千骏踏出了十来步,已然来到了大厅的中央,他身形略停了一停,心中也感到说不出来的奇怪!
他实是想不通,这西角大宅之中,应该是有着许多人的,但是何以地上的积尘,如此之厚,像是从来也未曾有人在大厅上走过一样!
那么,西角大宅中那些人,进进出出,是怎么走的?
谢千骏生性十分聪明,他一想及此,四面看了一下,只见大厅中的家私,东歪西倒,挂满了蛛网,实在不像是有人的样子,可知进出西角大宅人,一定另外有着秘密的通道的。
谢千骏沉住了气,继续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他已走出了大厅,前面是一条走廊。
那条走廊十分之长,走廊的地上,也全是积尘,但是谢千骏一来到走廊上,心中便是一阵剧跳,因为他立时看到走廊的尽头有一团灯光!
那团灯光是昏黄色的,十分暗淡,在漆黑的走廊中,是唯一的光亮,但是那光亮却使人觉得神秘和恐怖,反倒使人鋳躇不前。
谢千骏定了定神,仔细看去,看出那团光亮是在走廊尽头的房间之中透出来的。
那灯光本来不应该如此之昏黄的,但是那间房间的纸窗,却因为日久而变黄了,所以光亮透了出来,才变成了那样奇异的昏黄之色了。
谢千骏没有再向前走去,又道:“在下谢千骏,是受邱天河六位前辈之托前来的,尚祈赐见!”
这一次,他一连讲了三遍,才听得走廊的尽头,传来了一个难听之极的声响,:“过来!”
那声音虽然只不过说了两个字,但是听到那两个字的人,心口却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烦躁之感来,似乎胸口有什么东西塞住,却又掏摸不出来一样,眼前也浑浑发黑?负趸杷拦ィ?br />
谢千骏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连忙调匀真气,镇定心神,但也过了足有半盏茶时,他才缓过气来,答应了一声,向前走了出去。
那条走廊约有四五丈长,谢千狭向前走去,走得十分小心,唯恐有什么意外的事情发生。
但是一直到他看到了那间房间之前,却并没有什么变异,他停了一停,见那房门只是虚掩着,他深深吸了一口气,伸手慢慢将门推了开来。
他一推开了房门,不禁陡地呆了一呆,只见那房间十分大,但是房内却空无一物,只有一张桌子上,点着一盏灯火如豆的油灯。
谢千骏在门口呆立了片刻,道:“尊驾在何处?”
他那一句话才问出口,便听得“嘿嘿”的两下笑声,在前面传了出来。谢千骏心中一凛,连忙抬头向前看去,一看之下,陡地退出了一步!
刚才,他推开门来时,由于灯光昏暗,他只看到了在那间房间中,除了桌子外,别无他物。
但这时,他一抬头间,却已然看清自己对面的那一幅并不是墙而是一幅白布!
此际,随着两个诡异之极的“嘿嘿”笑声,在那幅白布之后,也亮起了灯光,而在白布之上,出现了一个极大的人影,那人影像是坐在一张椅上,由于它如此之大,实是骇人之极!
谢千骏在不由自主之间,向后退出了一步,只见那白布上的黑影,动了一动,扬起手来。
从黑影看来,他的手足有尺许见方大小,五指尖利无比,乍一看去,就像是五指利刃一样,只见它向谢千骏招了招手,道:“过来啊!”
那三个字和适才的两个字一样,令得谢千骏胸腹之间,一阵烦闷,几乎呕了起来。
他连忙伸手扶住了门沿,心忖自己是冒着万死之险,前来西角大宅的,不论见到的是人也好,是鬼也好,都万无退缩之理的,怕他何来?
他这样一想,心神立时宁帖了许多,那种要作呕之感,也尽皆消失,大踏步跨出了一步。
白布之后,又传来那声响道:“你胆子倒不小啊!”
谢千骏又听到了那声响,虽然仍感到说不出来的不自在,但是已比刚才好了许多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我既已答应了人家,自然是非来不可了。”
只见白布上,那黑影仰起头来,又是“嘿”的一笑!
本来,从白布上看那黑影,只觉得巨大之极,像是随时可以离布而起,扑向前来将人吞没一样,而且只觉得乱发蓬松,也难辨男女。
但此际,那黑影抬头一笑,却可以看到他颔下,有着一大把胡须,也是乱得不堪,可知他是个老者,随着那一笑,只听得他又道:“好,可是你知道,你是代那六人前来做什么的么?”
谢千骏既已豁了出去,心境只有越来越是宁帖,是以立时道:“不知道,但凭阁下吩咐!”
那黑影不住冷笑着,呆了有一盏茶时,才道:“好,那我告诉你,他们六人曾各欠我一条命,我是命他们前来,偿还欠债于我的,如今你代他们前来,自然是你来代他们偿命来了?”
谢千骏明知自己到西角大宅来,堪称是凶险万状,但无论如何,心中总还存着一线希望的。
可是此际,他一听得那黑影这样说法,他人便已凉了半截,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他们才好。
在谢千骏发呆间,只听得那黑影又道:“只不过那样,当年,我曾许他们六人前来送命之际,每人可以先攻我一招,而我更不还手,他们在六招之中,如果将我打死了,他们自也安全了。”
谢千骏听得那黑影这样讲法,心中不禁苦笑了起来。
他直到此际,才明白邱天河六人为什么肯各将自己的一招绝招传授给他,原来他们六人真的是想他来替死的!
那现在,他当然也可以向对方连攻六招了?想不到学来的招式,却是这等用途!
他正在想着,那黑影又道:“现在,你也可以攻我六招,六招之内,我不死,你就死了,你代他们六人前来,使我不能亲手杀他们六人,你我之间,也已有深仇大恨了,你出手不必留情!”
谢千骏心头突突乱跳,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他竟然一无所知,他根本未曾看到那人,仍不过看到了那人映在白布之上的黑影而已!
他和那人可以说得上无冤无仇,但是那人却说和他已有深仇大恨,叫他尽力进攻,谢千骏也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胜过对方的,进攻也是白搭,不如由得那人将自己来处死好了!
他年纪究竟还轻,一想到自己年纪如此之轻,便要死去,心中也不禁起了一阵极度的伤感。
他苦笑了一下,道:“尊驾不必等我进攻了,邱天河六人虽然每人授了我一招,但是我学的时间短,也只不过得了他们六人两三成的功力而已,他们六人不敢来,是明知自己不是尊驾的敌手,那我又何必出手,尊驾只管将我处死好了。”
那黑影“桀桀”地笑了起来,道:“好,你在临死之前,可还有什么话要说的么?我可以给你机会。”
谢千骏心想自己死也要死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本来,父母是如何死的,这件事自己是一定要弄明白的,但那也是为了好替父母报仇,现在自己也难免一死,还有什么可说的呢?
他只呆了极短的时间,便道:“我没有什么好说的,你要处死我,就请你快快下手吧!”
他这里一言甫毕,只听得“啪”的一声,在他前面的那幅白布,便突然破了一个洞,而自那破洞之中,一只手掌,突然之间伸了出来。
那手掌才一伸出来之际,荡起了一股劲风,而在那股劲风之中,挟着一股异样的血腥味。
一闻到了那股味道,谢千骏已然不由自主,感到了一阵昏眩,他勉力向前看去,一眼看到了那只手掌,更是双腿发软,几乎跌倒在地!
只见那只手掌,又大又瘦,掌心血似的红,像是沾满了鲜血,正待向下滴来一样,十指尖削,指甲足有寸许来长,看来实是恐怖之极。
真正到了生死关头,任何人的心中,都会不由自主,产生出自然的求生之念来的。
谢千骏此际虽巳拼出一死,但求生乃是人之本能,是以他一看到了那只手掌,他身子一晃间,也立时想向后退出去。他当然知道自己即使向后退去,也是万难脱逃死亡之掌的了!
但是那却纯粹是一种自然而然的行动,并不是他真的想因此逃生,他才后退了一步,突然间,自那掌心之中,产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来。
那一股吸力,令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前直冲了出去,眼见一步,两步,三步,终于来到了那手掌之前,离那手掌越是近,那股血腥味也越是浓,谢千骏几乎已处在半昏迷状态之中了!
直到他的身子直冲到了手掌之前,“吧”的一声响,那手掌的掌心,恰好按在他的胸前,令得他全身尽皆一震,他反倒清醒了过来。
那手掌按住了他,令得他体内的真气,不由自主,运转快疾起来,刹那之间,就像是全身真气,都要裂体而出一样,痛苦得难以名状!
他喘着气,道:“你……你何以还不发力震死我?”
白布之后,那声音怪笑道:“若是我此际便发力将你震死,岂不是太便宜你了么?你何必心急?你可知道我这一掌,是唤作什么掌法?”
谢千骏勉力挣扎着,那手掌并未曾加在他的胸口,只是紧贴在他的胸口之上,可是掌心上的那股吸力,便令得谢千骏的身子难以挣脱。
谢千骏道:“我……哪里知道你使的是什么掌法!”
那黑影又怪笑了起来,道:“好,那我告诉你,也叫你在临死之前,可以长一点见识!”
谢千骏知道对方一定是折磨自己的,自己哀告他快些下手,也是没有用的,是以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那黑影则又怪声笑了起来。
他笑了几下,才道:“我的掌法,唤作修罗血掌!”
谢千骏也从来未曾听过“修罗血掌”这四个字,是以他只是苦笑着"咬紧了牙关,而那只血也似红的手掌,也越逼越近,来到他的面前了!
那时候,自掌心中发出来的血腥味道之浓,实在令得谢千骏忍受不住,那手掌还未曾碰到他的身子任何部分,但是他却已然摇摇欲坠了!
突然之间,只听得那白布之后,发出了一下极其尖锐的呼喝声,随着那一下呼喝声,手掌又突然向前逼近了一寸,按在他的鼻子之上。
在那一刹间,谢千骏只觉像一股极大的力道:疾压了下来,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也直冲脑门!
在那片刻之际,他只觉得像是自己面上的肌肤一齐爆裂了开来一样,否贝!i,何以会有如此直冲脑门的血腥味?他张大了口,想叫出来。
可是他一张口,根本没有发出声音,一股劲风,已然逼进了他的口中,就像是在突然间吞进了一大口鲜血一样,心中一甜,喉间“咯”的一声响,不由自主已然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这一口鲜血一喷,再加上对方的手掌,已完全压到了他的脸上,他一口气缓不过来,耳际只听得白布后面传来阵阵怪笑声,接着便昏了过去。
谢千骏在昏迷之中,模模糊糊,仍多少有点感觉,他只感到极度的冷,仿佛是身在冰窖之中。
才一开始之际,那种寒冷刺骨的感觉,还十分模糊,但是寒气似乎在逐渐增加,令他越来越难以忍受,而他的知觉也渐渐地恢复了。
首先,他身子自然而然发起抖来,接着,他的身子紧紧地缩成了一团,但是仍不能和那种致命的寒冷相抗,寒冷似乎直钻迸了他的骨髓之中,令得谢千骏全身都在异样地收缩着。
那种极度的寒冷,身受的痛苦,实在比在梅姨那里,那种刺心剌肺的疼痛,更难以忍受!
他紧紧地缩住了身子,虽然那样也无补于事,但将身子紧紧压缩起来,总要好一些。
他的知觉已经完全恢复了,要不然,他也决对不会感到那样的痛苦,他睁开眼来,想看清楚自己究竟是在什么地方,但他只见一片黑暗。
^他的手指已经因为过度的寒冷而麻木了,极度的寒冷,使人意志消沉,宁愿缩成一团,就这样冻死,也不愿站起身来,另觅出路。
谢千骏伸出手指来,在身边摸了一下,他僵硬的手指所触及的,又冷、又硬、又滑,像是一块硕大无朋的冰块,而他这时就躺在那冰块上。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他的身子也早已冻僵了,几乎令他不知道自己身子的存在,是以那一口气吸了进去之后,倒像是根本未曾进人体内,而又散发了开来一样,谢千骏又想开口问自己在什么地方,但是口却麻木得难以张得开来,自然也发不出声响。
谢千骏此时所想到的,只有一点,那便是我要死了,我要死了,到西角大宅来,真的只是死路一条,他们没有骗我,他们是讲实话。
谢千骏在如今这样情形下想到的“他们”,自然是向小玉、老聋子、霍三先生等这一干人。
但是他的心中,却也并不后悔,因为那是他自己要来的,他感到死优于生,是来求死的,那么当死亡降临时,他又有什么可怨的呢?
谢千骏本来是昏了过去的,在极度严冻的苦痛之中,醒了过来,但是过了没有多久,他的身子僵硬了,麻木了,他的神智倒还十分清醒,也正由于他的神智还清醒,是以他感到生命正在离他远去。
谢千骏也根本不想作任何挣扎,这是只有冻死的人,才会那样的。在任何情形下死亡的人,死前都会有一番挣扎,希望死里逃生的。
但是唯有将要被冻死的人,却不会有任何动作,只是紧紧将身子缩成一团,静候死亡来临。
谢千骏这时就是那样,在那刹间,不论他思潮如何起伏,但是他的身子却是一动不动,而且,他的心中一点也没有其求生的意念。
就在这时候,谢千骏突然听得有一阵急骤的脚步声,传了过来,那一阵脚步声,听来十分空洞,像是十分遥远,但却又十分之清晰。
外来的声响,令得谢千骏的精神振了一振,本来他自觉死亡渐渐接近,已经快要离开这个世界了,但外来的声音却使他知道自己还活着,还在世上!
他仍然没有什么动作,也没有任何声音发出来,但是他却用心倾听着那脚步声,脚步声似乎是从他上面传了过来的,他好像是在地底下。
等到脚步声渐渐接近的时候,他还听到伴随着脚步声的,是一阵哀切的啜泣声,那是一个女子在哭着,向前奔着,谢千骏的精神又为之一振。
接着,那脚步声在突然之间静止了下来,消失了!
刹那之间,谢千骏的心向下一沉,他几乎以为自己已经死了!
他突然受了刺激,身子居然自然而然震动了一下,但是,他立即听到了向小玉的声音,自他的上面,急速地传了下来。
向小玉在问:“他怎样了?他在下面……有多久了?”
在向小玉的问话之后,谢千骏听到另一个十分沙哑的声音,道:“向姑娘,你快走开去!”
那句话听来对向小玉十分客气,但是语气又极其坚定,听来像是绝无商量的余地。
向小玉却也立时大声道:“不,你让开,我要去看他。”
那声音叫了起来,道:“你疯了,你去看他?”
向小玉道:“是的,我要下去看他,我一定要去!”
那声音道:“好的,你若是一定要去,那么,你拿通行令牌来,我便让你去,要不然我一”
那声音讲到这里,突然住了口,他一住口之前,发出了“哧”的一声,谢千骏十分清楚,那分明是他在刹那之间,被人点了穴道。
而出手点了他穴道的人,不消说一定是向小玉了!
谢千骏心中在想着,向小玉要来看我了,向小玉真是关心我,不是假关心我,她……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而我却又像不能领她的情?
射千骏正在想着,突然间,眼前巳有了一阵光亮。
那一阵光亮,是由上而下,传了下来的,谢千骏的眼睛才一看到光亮之际,他只觉一阵目眩,什么也看不清,但他的精神更是一振!
在他精神振奋之下,似乎寒冷也已然消除了不少!
他将眼睛睁得老大,而他的视力也立时恢复了正常,他定睛向前看去时,不禁呆住了!
他是在一个极大极大的冰窖之中,那或者还不能称之为冰窖,因为他所在之处,四面全是冰,他躺在冰上,由冰凿成的阶梯上,一个少女持着火把,正在飞掠而下。
火把上的光芒,映得所有的冰上,都闪出了奇妙眩目的五颜六色,不可捉摸的光彩来。
那少女迅速地奔到了下面,由于冰面太滑,而她奔得又快,是以当她奔到了冰面上时,闪了一闪,几乎跌倒,谢千骏其时也巳看清,那正是向小玉!
而向小玉这时也分明已看到了冰上的谢千骏。
只见她略停了一停,立时向前疾奔了过来,道:“你……你……你……”
她连讲了三个“你”字,并没有讲出别的话来,而随着她一开口,自她口中,有一股雾气,直喷了出来,就像是在隆冬时分一样。
谢千骏竭力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可是他心中虽然想要挪动身子,但事实上,他的身子仍然躺在冰上,一动也未曾动过,因为他的身子早已冻得僵硬了,他如何出力,都不能动弹分毫。
向小玉直来到了他的身边,看向小玉的情形,分明是还未曾弄明白谢千骏是死是生。
只见她俯下身来,伸手在谢千骏的鼻孔之中,探了一探,谢千骏此际气息实在已是非常之微弱,但是他的神智却还是十分之清醒。
一看到向小玉伸手来探自己的鼻端,他知道一定要令向小玉知道自己还活着,并未死去!
他这时连挪动一根小手指的力道也没有,但是勉力从鼻孔之中喷出一口气的力道却还是有的。
是以,当向小玉的手,一来到他鼻端之时,他勉力喷出了几口气来,向
小玉立时大喜,道:“原来你还未曾冻死,唉,早该由得你冻死的!”
谢千骏听出向小玉虽是在自言自语,但是她所讲的话中,却是又爱又恨,谢千骏心中只是苦笑,他也没有说话的能力,向小玉再俯身,托住了他的肩头,将他的身子向上扶了起来。
谢千骏的身子,是缩成了一团的,如果在平常的情形下,他身子缩成一团,一被扶起,自然便伸直了。可是此际,他全身僵硬,虽被扶了起来,双腿却是仍然缩在一起,无法伸直!
这时,谢千骏只听得向小玉的牙齿,也发出了“咯咯”相碰之声,显是下面的严寒,连她也禁受不住。同时,谢千骏又听得向小玉道:“你快运转真气,我……可以扶你出去,但只怕一一”向小玉讲到这里,突然有一下十分凄厉的呼啸声,自上而下,传了下来,向小玉的身子立时一震,将手中的火把抛在冰上,用脚踏熄。
火把一熄,眼前又是一片漆黑,谢千骏的心中,也陡地一凛,他知道向小玉到这里来救他,也是冒着极大危险的,如今自然是又有人来了!
看来向小玉昨夜未能救出自己,只怕为了救自己,也还要累她和自己一齐受苦了!
谢千骏一想到这一点,心头一阵激动,也不知力量自何而来,一张口,叫了一声,道:“小玉!”
向小玉的身子又是一震,只听得她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别出声,快运转真气!”
谢千骏苦笑道:“我……我……”
他本来是想说“我的身子也不知在何处,如何还运转真气”的,可是他只讲出了一个“我”字,却是再也没有能力,再向下讲去了。
而他虽然只讲出了一个“我”字,向小玉却像是已知道了他要说什么一样,立时在他耳际低声道:“我将手心按在你背心上,你勉力运气。”
向小玉一讲完,谢千骏便感到背后有一股暧气涌人了身中,在经历了如此难忍的酷冻之后,那一股涌入他体内的暖气,又给了他新的活力!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虽然吸进来的寒气,令得他的身子冻得发抖,但是谢千骏却知道自己总算已经找回性命来了,因为随着那一口气,自背后进入的暧流巳经渐渐遍布全身了!
他缓缓地运行着真气,这时,那一下呼叫声,又近了许多,几乎到了刚才向小玉说话处了!
谢千骏一面运气,一面抬头向上看去,却不见什么。
那种凄厉之极的呼叫声,又连续了两下,才听到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自上而下,传了下来,道:“小玉,你好啊,真是胆大包天了!”
那几句话,听来阴森无比,尤其是身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之中,更是令人要把不住发抖。
谢千骏的身子,首先剧烈地抖了起来,向小玉另一手,忙按住了他的肩头。这时,谢千骏全身真气,已在运行,巳可与极度的寒意相抗,是以身子也已站直了,向小玉一按住了他的肩头,他的身子便抖得好了些。
向小玉又拉着他,向后退出了几步,那阴森森的声音又道:“小玉,你上来,我还可以代你去向他老人家求情,你快上来,不要自误!”
向小玉非但不上去,而且,又向后退开了两三步!
那阴森森的声音继续道:“好,小玉,自一数到十,你若是再不出来,我便将出口封住,你在下面,也难挨过四个时辰,及早决定!”
那阴森森的声音,在耳际回萦着,谢千骏苦笑了一下,用极低的声音叫道:“小玉,你,可是他只讲了三个字,向小玉一伸手,已按住了他的口,不让他再讲下去,道:”禁声!"
谢千骏勉力挣了一挣,向小玉叫他别出声,他不是没有听到,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是无法不出声,他又道:“你要出不去了!”
向小玉却只幽幽地道:“出不去,就出不去好了。”
谢千骏还待说什么,突然听得“嘭”的一声响,自上面传了下来。
那一声响,引起了阵阵回音,嗡嗡之声,回荡不已,历久不绝于耳向小玉又叹了一声,道:“出口的门已经被封住了。”
谢千骏这时精神巳振作了不少,忙道:“你快设法……将门弄开出去,别……理会我了向小玉又幽幽地道:”那门……是一块重达两千余斤的大石板,再加上了锁,别说是你我,就是神仙,被困在这里,也难以出去的了!"
谢千骏此际,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本来就是必死之人,如果不是向小玉突然出现,只怕他早已死了,是以他对死亡,本也不那么放在心上。
可是,向小玉突然出现,却将他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使他又生出了极强烈的求生欲望!
但偏偏求生的欲望才生,他又面临着死亡的威胁!
同样是受到死亡的威胁,这时,他心中的苦痛,却远在刚才之上!而更令得他内心感到歉疚的,是他还累了向小玉,向小玉要和他死在一起了!
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在向下沉,像是要沉向一个无底的深渊一样,他道:“我们没有别的办法了么?”
向小玉没有出声,过了好久,才道:“没有了。”
谢千骏又吸了一口气,道:“我们只能支持四个时辰?然后就一定会冻死了,是么?”
向小玉并没有回答,但是,她却身子抖动着,哭了起来,谢千骏转过身来,紧紧地托住了向小玉,道:“小玉,你别哭,是我害了你,是我不好。”向小玉止住了哭声,道:“事情已到了现在这地步,还说什么谁好谁不好,你先放开我。”
谢千骏一松手,向小玉后退了一步,谢千骏只觉得眼前一亮,向小玉已经晃着了火折子。
火折子一亮,谢千骏看到向小玉俯身拾起了那火把,又将之燃着了,才抬起了头来。
她刚才是哭过了,她的泪水还未曾落下来,便在她的脸颊上,冻成了冰珠儿,给火光一映,发出晶莹的光芒来,谢千骏忙又握住了她的手。
向小玉抬头望了谢千骏一眼,哼了一声,道:“你一”她只讲了一个字,再叹一声,道:“你现在可知西角大宅实在是绝来不得的么?”
谢千骏这时倒宁愿向小玉骂自己一千句一万句,也不愿意向小玉那样幽怨地问他!
他苦笑着,道:“我……我早已知道了,但是,小玉,我仍是非来不可,你……你又何苦为了我……也身陷冰牢之中?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一进来之后,便难以脱身,你为什么还要来?”
向小玉呆了半晌,她的身子在微微发着抖,手中的火把也在震动着,她缓缓地摇着头,道:“我不知道,可是我非来不可!”
谢千骏叹了一声,道:“小玉,我想你现在一定可以了解我了,我为什么非到西角大宅来不可!”
向小玉又呆了半晌,才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听得向小玉那样讲法,谢千骏的心中,起了一阵异样的振奋,求生之念,也油然而生。
他忙道:“小玉,我们来看看,可有通道离去?”
向小玉苦笑了一下,突然啜泣了起来,可是,她却尽量将声音变得愉快,道:“不必找了,我们难得在一起,而又没有争执,那不好么?”
谢千骏忙道:“可是,可是我们^决要死在这里了,为什么我们不想想办法逃出去?”
向小玉的啰泣声停止了,她将自己的身子靠在谢千骏的身旁,然后,用听来十分平静的声音道:“如果有路逃出去,他们为何不逃?”
谢千骏一呆,不知道向小玉那样说是什么意思,是以问道:“谁不逃?除了我们还有谁?”
向小玉将火把举高了些,使光亮可以照得更远,然后道:“你看,他们……全在那里了!”
谢千骏的心中,充满了疑惑,连忙抬头向前看去。
他不看远好,一看之下,整个人都呆住了,身子不住发起抖来,上下两排牙齿相叩着,发出“得得”的声音,他紧紧地握住了向小玉的手,在刹那间,实在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谢千骏看到在一堵冰墙之前,或爬或伏,或坐或倒,至少有七八个人之多!
本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谢千骏看到被困在冰牢之中的不仅是他和向小玉,他应该高兴才是的!
但是,他在一看之下,几乎连气都闭了过去!
那七八个人全是死人!
他们的脸色,是可怕的青黑色,在他们的身上,都已结上了一层约有半寸来厚的冰层,以致火光照了上去,闪出一层奇异的反光来,情形之恐怖诧异,难以言喻!
谢千骏张大了口,道:“他们……他们……是……”
向小玉不等他问出来,便道:“他们全是历年来被关在冰牢之中,逃不出去而死的人!”
谢千骏的身子仍在不住地发着抖,看看那些青黑色的、早已被冻死了的,但是尸身却还保持着完好的尸体,想起他自己也难免如此,他实是无法不抖!
他一面抖,一面道:“是……是谁那么残忍……的?”
向小玉并没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苦笑着,道:“这些人中,最早的一个,关进这里,已有七年了,他们本来也全是武林中有名的人物!”
谢千骏听得向小玉那样说法,心中不禁陡地一动!
那七八个人,这时在火把的照耀之下,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他们的面目,不到近前去,自是难以辨认,但是他们的衣饰,却可以看得很清楚。
其中有一个人,手中持着一根拐杖,身上的衣服,鹑衣百结,十分褴褛,而谢千骏又听得向小玉说,最早的一人,死在此处,已有七年,是以令得他陡地想起了一个人来,失声道:“那是大罗神丐?”
大罗神丐在七年之前,突然失踪,在失踪之前,他正在北上,但在渡过黄河之后,便再也没有人见过他,大罗神丐乃是丐帮帮主,他突然失踪,影踪全无,丐帮之中,自然引起一场大乱。
这场大乱,至今未息,丐帮中各长者,互相怀疑,你争我夺,本来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也因为此事,而弄得四分五裂,不再团结。
这件事,是天下武林人物皆知之事,谢千骏自也不例外,是以他一想到了那老丐可能是大罗神丐时,心中的吃惊,实是到了极点。
因为武林中各门各派的高手,在大罗神丐突然失踪之后,连续好几年,到处找寻他的下落,总是信息全无,再料不到他死在这里!
而今,谢千骏在偶然间,看到了大罗神丐的尸体,心中的吃惊,实在是可想而知的事!
向小玉点头道:“是的,他是第一个死在这里的人,听说他正是叫什么大罗神丐,那时我还小,只记得他冲进?吹氖焙颍菩谛谝弧毕蛐∮癫沤驳秸饫铮磺Эジ隽?股窒息之感,他苦笑道:“小玉,你……一直在西角大宅中长大的么?你自小就在西角大宅之中?”
在谢千骏而言,像向小玉那样一个活泼美丽的姑娘,竟会在如此阴森恐怖的地方长大,那实在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情,但是向小玉却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因为她的确是在这里长大的。
她点着头,道:“是的,我一直在这里长大的。”
谢千骏只觉得寒气一阵阵地侵袭过来,身子早又忍不住发起抖来,当然,他此际的身子发抖,一半也是为了心中恐惧和极度激动所致。
他紧紧握住了向小玉的双手,道:“小玉,你告诉我,这西角大宅究竟是什么所在,何以在这荒僻的地方,一所废宅中会有那么多高手,你又如何会在这种地方长大的,告诉我!”
谢千骏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但向小玉却一声不出。
谢千骏又问道:“这西角大宅的主人,又是什么人?为什么他竟有那么大的力量,他是谁?”
向小玉只是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叫你别到这里来,你又不肯听,现在,我们至多还有三个时辰的性命了,你却问这些做什么?”
谢千骏握着向小玉的双手,叫道:“告诉我!告诉我!西角大宅的主人是谁,我父母是不是死在他手中的,小玉,你一定要告诉我!”
向小玉仍然只是叹着气,道:“别说这些,谢大哥,我们都快死了,说些令我高兴的话。”
谢千骏一呆,苦笑道:“小玉,我……我不知道说什么才能令你高兴,我……说什么呢?”
向小玉道:“你可以说,你喜欢和我在一起,你也可以说,你能和我死在一^起,很觉高兴。”
谢千骏的心中一阵绞痛,他尖声叫了起来,道:“我们现在还没有死,我们可以……”
他本来是想说“我们可以设法逃出去”的,可是,他才叫了四个字,便不由自主,向大罗神丐的尸体看了一眼,下面要叫出来的话,也自然而然缩了回去,因为,那是没有可能的!
如果这里能设法逃出去的话,那么,大罗神丐的武功,高过他百倍以上,早已逃出去了,如何还会死在此处?
谢千骏的心中更是难过,突然之间,他松开了向小玉的手,向前直奔了出去,他所在的地方,地上也全是冰块,他奔得急,才一起步,便跌了一跤。
在他跌了一跤之际,向小玉立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来。
谢千骏才一跌下去,手在冰上一按,便想站了起来,可是他刚才冲出去的势头十分急,跌下之后,冲势未尽,冰上又滑,是以未能立时站了起来,反倒在冰面之上,疾向前滑了出去!
随着向小玉的惊叫声,谢千骏的身子向前疾滑而出,“嘭”的一声响,正撞在大罗神丐尸体之上!
那一撞的力道,着实不轻,谢千骏险险没有昏了过去,只觉得大罗神丐的尸身,本来是坐在冰上的,这时也被谢千骏撞得飞了出去。
大罗神丐的尸身之上,本已结了一层薄冰的,在冰面上滑了出去,自然势子更快,转眼之间又是“嘭”的一声响,撞到了冰墙之上!
谢千骏这时已定过神来,连忙向前望了过去。
他不向前望去还好,一望之下,整个人都呆住了!
只大罗神丐的尸身,撞中了冰墙之后,不但他身上所结的那层冰,一齐散落了下来,连他的身子竟也在刹那间碎成了七八块!
那七八块断肢残身,还在冰面之上,滑出了老远,方始停了下来,情景之恐怖,难以形容!
谢千骏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向小玉这时已小心翼翼,走到了他身前,将他扶了起来,道:“你……你想做什么?别碰那些死人!”
^谢千骏的脑际,“咯咯”作声,过了好久,他才道:“你……看,他的身i子……竟……”
、向小玉苦笑了一下,道:“那何足为奇,他死在此处,已有七年,在严寒之中,身子早已脆了,只怕轻轻一碰就碎了,何况经你一撞!”
谢千骏的心中更是骇然,道:“那么……我们……”
向小玉道:“我叫你别说些令人不高兴的话,我们快死了,在临死之前,还说这种话做什么?”
向小玉发出了两下苦涩之极的笑声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向小玉要他说些令人高兴的话,那叫他如何能讲得出来?
向小玉叹着气,道:“谢大哥,我倒很高兴,我终于和你在一起,而你也肯听我的话了!”
谢千骏只是苦笑着,就在这时候,突然听到了一个非常沉重的“咚咚”声,自那一面特别光洁的冰墙后,一下又一下传了过来。
谢千骏和向小玉两人都怔了一怔,谢千骏立时低声问道:“那是什么声音?我们有救了?”
他们两人在这样的一个冰窖之中,又对着那么多被冻得脆裂的尸体,心头的骇然,实是可想而知,是以一听得有声音传来,心中不禁一喜。
但是向小玉并不像谢千骏那样高兴,她摇着头,道:“我不知那是什么声音,但我们一一”她本来是想说“我们不会有救”的,但是,她话才讲到一半,那“咚咚”声便已然停止了。
而且,那一面巨大的冰墙后面,突然亮了起来。
那冰墙看来只有两尺来厚,是以冰墙之后,突然亮了起来之后,透过晶莹的冰面可以看到,在冰墙之后,出现了一个十分巨大的黑影!
那黑影,向小玉和谢千骏两人看得十分清楚,那是一个人影,但是他却至少有两三丈高!
世上自然不会有两三丈高的巨人,那黑影自然只是因为光线的关系,而反映在冰墙上的,而那个巨大的黑影,谢千骏倒并不是第一次看到。
谢千骏第一次看到那黑影,是在白布后面,后来,一只血也似红的手掌,穿布而出,浓烈的血腥味令得他昏了过去,醒来之后,他已在冰窖之中了。
是以他突然见到了那黑影,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发出了一下惊呼,道:“又是他?”
向小玉反而向他问道:“这……这人是什么人?”
谢千骏呆了一呆,道:“你是西角大宅中的人,难道你不知道他是谁?他……就是他……伸出一只血也似红的手掌,将我逼昏过去的。”
谢千骏这句话才一出口,只见向小玉的面色,在刹那之间,成了死灰色,失声道:“是教主!”
谢千骏呆了一呆,道:“教主?什么教主啊?”
向小玉拉了谢千骏,向后连退了三步,本来她神态一直比谢千骏来得镇定,但此时,她却看来,更比谢千骏来得慌乱而惊恐得多!
这时候,在冰墙之后,又传来了“咚咚”两下响。
敢情那“咚咚”的声响,乃是脚步声,因为随着两下“咚咚”响,显然是冰墙后的人,已离冰墙,近了许多,那人究竟在何处,仍然看不清楚,但从冰墙上的黑影缩小了许多,却可以证明这一点。
其时,冰墙上的黑影,已只有一丈五六高下了。
向小玉极力镇定心神,发出了十分尖锐的声音道:“可……可是教主大驾前来么?我……我……”
她本来是口齿十分利落的人,可是这时,不但由于极度的寒冷,而且还由于极度的惊恐,令得她舌头打结,根本不知讲些什么才好!
她一句话未曾讲完,巳听得冰墙之后,传来了两下冷笑声,虽然是透过了极厚的冰墙传了过来的,但是当笑声传人了他们耳际之际,仍然有一种震耳欲聋的感觉!
接着,便听得一个轰轰隆隆的声音道:“向小玉,你背叛本教,好大的胆子,该当何罪!”
向小玉的面色,本已如同死灰一样,也无法变得更加难看些了,但是她一听得那句话,身子却又剧烈地抖了起来,谢千骏扶住了她,道:“小玉,除死无大事,我们还怕他做什么?”
向小玉发出了一下苦涩之极的苦笑声来,低声道:“如果求死便能得死,那倒好了!”
谢千骏一凛,道:“那……还要怎样?”
向小玉紧紧地握着谢千骏的手,他们两人的手都比冰还冷,但是向小玉紧握着他的手,谢千骏却可以感到向小玉对自己的关怀,因为他似乎觉得有一股暖流,自向小玉的掌心流了过来。
向小玉用极低极低的声音道:“你别出声,由我来!”
谢千骏还未回答,只听得向小玉已提高了声音,道:“我已知罪了,任凭教主如何处置,我决不会有半句怨言,但求教主放过了谢千骏。”
谢千骏忙叫道:“那不行,小玉,你不能够一一”谢千骏的话还未曾讲完,只听得冰墙之外,传来了一阵轰笑声,那阵笑声,当真是震耳欲聋,骇然之极,笑声未毕,巳听得冰墙之外,又传来了话声,道:“好,看不出你居然有这等替死之心,但是这不只讲着玩的,你可想清楚了么?”
谢千骏忙想讲什么的,可是向小玉却一伸手,将他推开了一步,大声道:“我想清楚了!”
那声音道:“你既然有此心,我自然可以成全你的!”
向小玉双膝一屈,跪了下去,道:“多谢教主!”
那声音又道:“只不过,如果你已将本教秘密向他说知的话,那么,我却是饶他不得丨”向小玉忙道:“教主明鉴,我绝无说过教中之事!”
谢千骏被向小玉推得跌出了几步,滑倒在地,此时早已站了起来,急急向前走来,他刚一到向小玉的身边,便听得那声音道:“好!”
随着这一个“好”字,冰墙之后的光亮,突然隐去,冰墙上的黑影,也随之消失,接着,便是那“咚咚”的脚步声,也渐渐远去了。
谢千骏忙道:“小玉,我不听你的话,才来这里送死的,你怎可以代我死?你怎可以?”
他一面说,一面不住地顿着足,显见他心中的焦切!
向小玉叹了一声,道:“我本来就是难免一死的,现在反可以救你,这又有什么不好?”
谢千骏急得团团乱转,只是道:“不行,小玉,你不能替我去死,你……告诉我,这个教主,究竟是什么人,这究竟是什么教,你说!”
向小玉却摇着头,道:“我不能说,你也不能问,我不知教主如何安排,但是教主既已答应放你,也就不会食言,你如果脱困之后,切切不可记得这里的一切,要将之忘个一干二净!”
谢千骏心如刀绞,道:“小玉,你……你……”
向小玉仰起了头,在她惨白的脸颊上,泪水凝成的冰珠子,在闪闪生光,她低声道:“只要你心中永远记得我,那我不论受什么苦楚,都是值得的了!”谢千骏只觉得全身发冷,他心中有一千句一万句话要说,但是却只是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呆了片刻,才道:“我就算能够脱身,我也一定再回到这里来救你,我一定回来!”
向小玉凄然道:“你回来,也是没有用的一”
她讲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将声音压得十分之低,道:“如果你找到了一个人或许有用。”
谢千骏的心中,有了一线曙光,忙问:“那是谁?”
向小玉道:“就是我和你提起过的,那天下第一高手,流云孤雁齐天鸣,你去找他,或者有用。”
谢千骏听得向小玉如此讲法,不禁陡地一呆,他根本不知道武林之中,有“流云孤雁齐天鸣”这号人物,还是在向小玉处,第一次听说的,那时,他还以为那就是西角大宅的主人。
但如今向小玉如此讲,那人和西角大宅自是无关的了!
那么,这个人又是在什么地方呢?
谢千骏一呆之后,立时想问,可是他还未曾开口,只听得“嘭”的一声响,突然有两个人自冰阶之上,飞也似而下,疾掠了下来。
那两人的来势,快到了极点,谢千骏一张口,只讲出了“他在一-”两个字,那个问题,根本还未曾问出口,两人已然卷起一阵寒风,直来到了近前,将他要讲的话一齐逼了回去!
谢千骏的心中,突然吃了一惊,定睛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两人一身黑衣,面目阴森之极,双目之中,闪着绿幽幽的寒光,一到,便一左一右,伸出鸟爪也似的五指来,抓住了向小玉。
谢千骏忙叫道:“小玉,喂,你们想做什么?”
但是那两人并不出声,只是向谢千骏冷冷望了一眼,各自发出了一声冰冷的冷笑声来,随着那一下冷笑声,他们两人的身形再度掠起!
这一次,他们两人一掠了起来,却是一个左,一个右,将向小玉挟在当中掠出去的。
谢千骏撕心裂肺地叫道:“小玉!”
他一面叫,一^面不顾~^切,向则疾扑了出去!
可是冰面之上何等之滑,谢千骏又是惶急之极,根本来不及顾到脚下,才一向前扑出,“吧”地便跌了一跤,身子在冰面上疾滑了开去!
他身子在冰面上疾滑而出的势子巳然十分之快,但是那两人挟着向小玉向前掠出的势子却更要快得多!
谢千骏伏在冰上,抬起头来看时,只见那两人已然带着向小玉,掠上了冰阶,一闪不见了!
但是当他们不见之际,谢千骏却还听到了向小玉的一声尖呼,道:“谢大哥,我去了!”
向小玉这六个字,宛若是六柄利刀一样,直插进谢千骏的心口,令得谢千骏感到一阵抽搐,猛地跳了过来。他一跳起,又重重跌了一跤。
冰面坚硬,他重重地摔了下去,应该跌得十分疼痛了,可是这时,他却什么感觉也没有,他一点也不觉得痛,才一跌下,忙又跳了起来。
一跳了起来之后,他连跌带爬,向冰阶扑去,到了冰阶之前,站起身来,待向上追了上去。
可是,他才一站起身来,便陡地呆了一呆,就在这时候,只见冰窖的入口处,一个人已然走了下来,那人是突然出现的,了无声息!
那人的来势并不快,他是在冰阶之上,一步一步,走了来的,可是谢千骏在抬头一看间,却是头顶发麻,他实是难以想象,西角大宅之中,何以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恐怖人物!
这时,自上面一步一步走下来的那人,也不辨他是男是女,只见他身上穿着一件雪似的白袍,一头白发,如乱麻一样,将脸面都遮住。
而在乱发中,只见两只灰白色的眼珠在抖动着。
这人的一切,本来就说不出来的诡异,但是比较起来,最令人心头生寒的,还是那一双眼睛!
他的眼睛,竟是灰白色的,那实是匪夷所思!
谢千骏喘了一口气,道:“你是谁,小玉怎样了?”
第七章 萍水相逢
那人冷冷地,缓缓地,一字一顿的道:“你别再提起她了,最好再也不要记起这里的一切,你也千万别再到这里来,再来也没有用的,我讲的话,你可全都记住了么?”^
谢千骏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他根本不耐烦去听那人的话,只是道:“你让开,我要上去!”
他连踏上了两级冰阶,可是也就在此际,那人却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前,陡地伸手,向他抓来。
谢千骏一见对方五指向自己的头顶抓来,连忙一翻手,一掌格了上去,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他那一掌,正格在那人的手腕之上!
可是,那人却无动于衷,像是根本没有什么事发生一样,倒是谢千骏,只觉得自己这一掌,如同击在铁棍上一样,震得手心好不疼痛。
紧接着,那人的五指一紧,已然将谢千骏的头顶紧紧抓住,谢千骏只觉得一阵奇痛,几乎整个头都要被那人五指生生抓裂一样!
他双手向前猛地击出,但是他根本不知道那两拳是不是击中了对方,因为当他两拳挥出之际,他头顶之上的疼痛,已痛得他昏了过去!
谢千骏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昏过去了多久,但是他终于渐渐有了知觉,他首先听到了一阵汩汩的水声,紧接着,他感到全身又湿又冷。
他不由自主,伸了伸身子,又听到了“刷”的一下水声,有很多水,溅到了他的脸上。
他连忙睁开眼来,只见眼前一片漆黑,头顶之上,仍是阵阵刺痛,他不自禁地呻吟起来,伸手摸向头顶。
他以为头顶如此之痛,一定是被人捏碎了,等到摸到头顶没有什么损伤时,他大略松了一^口气。
而这时他的神智,也更清醒了些,他看到了漆黑的天空上,看星星闪光,他知道自己是在世界上,他又欠身,坐了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是在一条小河的河船上,全身都已湿了。
那河船上生长着许多比人还髙的芦苇,他就被人塞在芦苇丛中,身上不但湿透了,而且还染了不少污泥,谢千骏摇摆着身子,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双足便踏进了污泥之中,他使劲地摇着头,昏过去之前的事,便已渐渐想了起来。
而当他一想起昏过去之前的事时,他立时尖声叫了起来,叫道:“小玉!小玉!”
其时正当深夜,本来除了河水的潺潺声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的,突然之间,谢千骏怪叫了起来,惊得芦苇丛中的水鸟,扑棱棱飞了起来。
他才叫了两声,只见不远处,立时亮起了一个火把来。
在那火把的照映下,可以看到在河边有一艘船泊着,已有人举着火把,来到了船头,大喝道:“什么人半夜三更,大呼小叫?”
那人的呼喝声,中气充沛,一听便知是学武之人。
一听得有人声,谢千骏的心中不禁一喜,双足在污泥之中,脚高脚低,便向前奔过去。
他一面奔,一面叫道:“是我,这位朋友,帮我一帮!”
他一口气奔到了那艘船前,已然一跃上岸,在船头上的那人,举着火把,向他照来。
可是,那人才举着火把向他照了一照,便立时“腾”地后退了一步,失声道:“你是人是鬼?”
谢千骏一怔,伸手向自己的脸上摸去,却摸了一手污泥,他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十分之骇人,是以忙苦笑道:“我自然是人,你别怕!”
这时,船上的人,看来是被吵醒了,好几个人一齐执着火棒,跳上了岸来围住了谢千骏。
谢千骏也已看清,在那船上,插着老大的一面镖旗,这拨人乃是镖局中的人,他一面喘着气,一面道:“敢问,我,我是在什么地方?”
围住了谢千骏四五个人,各自互望了一眼,心中全在忖:那人只怕多半是一个疯子!
自己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那确然是疯子的行径,可是谢千骏乃是在昏迷之后,被人移离西角大宅的,他不知自己昏迷了多少时候,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身在何处?是以才有此一问的。
他见各人不回答,忙又问了一遍,这才听得一人说:“你是在府谷县商的河汊子旁!”
谢千骏“哦”的一声,道:“原来我还在府谷县西!”
一个年纪比较大的人,向前走了一步,火把又向谢千骏的脸上照来,道:“看来阁下也像是武林中人,可是有了什么意外?不妨讲来一听。”
那些人既是镖局中人,他们自然保着值钱的东西,对于江湖上的动静,自然也特别注意,如果有什么厉害的黑道中人在附近出现,那么他们及早知道了,也可以提防,是以才有此一问的。
谢千骏被那老者一问,心头的难过,又一齐涌了上来,道:“是的,我是遭到了一些意外!”
他这样一说,那几个镖师格外紧张,忙道:“你遇见了什么?有什么人在这里附近?”
谢千骏摇着头,道:“我……是从西角大宅来的。”
他才讲了一句话,便见到那老者呆了一呆,面上变色,身子也立时向后退出了一''步去!
本来,五六个人围住了谢千骏的圈子不是很大,可是此际,不但那老者退出了一步,其余人也是不约而同,一齐向后退了开去!
他们退开之后,面色都是青白不安,那老者道:“府谷县的西角大宅,那可是出名的鬼屋啊!”
谢千骏看到他们的神色如此之恐怖,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本来,他准备将自己的遭遇向那几个人讲上一遍的,但如今看这等情形,这几个人分明不是什么智勇之士,讲也是白讲的。
是以,他在刹那之间,改变了主意,只是随口说道:“是啊,那是有名的鬼屋,我却不信,闯了进去,醒来时已在这里,怕是一一”他话还没有讲完,那几个人已一齐大叫了起来,道:“你怕是被鬼迷了,是也不是?”
谢千骏也不和他们争辩,他的心中自然知道得非常之清楚,他知道,在府谷县的西角大宅之中,正有着一件诡秘之极的事在进行着!
主持这件事的人,被称作“教主”,这个“教主”一定是神通广大之极,因为他控制着许多武林高手,多数还是穷凶极恶的邪派中人,如粉面骨妖便是,但间中也有正派中人,如霍三先生,至于那“教主”是什么人,谢千骏却也一点不知道!
但这时,他却什么也不说,只是道:“怕是被鬼迷了,多谢各位,打扰了各位的清梦!”
他向各人拱了拱手,转身便向前走了开去,他大踏步地向前走着,虽然仍听得众人在议论纷纷,但是他也根本不去理会众人在说些什么。
而当他转身走了开去之际,他已然下定了决心,他要回西角大宅去,他要去看向小玉!
他走出了十来步,一提真气,便向前飞奔而出,奔出了两三里,只见前面隐隐有些灯光,闪动不定,谢千骏向着灯光直奔过去。
奔到了近前,只见那是一个布帐,布帐之外,挑着一个小酒旗儿,布帐内有两三个人在,看来正在喝酒,谢千骏慢慢走向前去,只见在喝酒的,是两个士兵,另有一名老者,伏在案上打盹。
谢千骏本来心中还在思疑,何以会有人在此喝酒,但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那是专为巡夜的士兵而设的小摊档,那也不足为奇了。
他大踏步地向前走去,掀开了帐幕,踏前了一步。
他才踏进一步,那两个正在喝酒的士兵,便转过身来,他们两人转过身来之际,还是十分不经意的,可是当他们一转过身来,看到了谢千骏之际,只见他们两人霍地站了出来,立时抽刀出鞘!
看他们突然转身,抽刀出鞘的动作,他们的身形,都十分矫捷,这两个士兵未必是会武功的人,但也必然是滕粗腰围、力大气沉的关西大汉。
可是,在他们一转身,已然拔刀出鞘之后,再定睛向谢千骏一看间,却突然面上变色,身子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撞在那张桌子之上。
那桌子本就不怎么稳,怎堪再被他们一撞?立时“哗啦”一声,倒了下来,连伏在桌上打吨的那老者,也已醒了,睡眼蒙昽,抬起了头来,道:“两位军爷……有话好说,不必发怒!”
那两个士兵在一看到了帐幕之外,突然来了那样一个满身泥泞、双目生光的“怪物”,已是吓得全身发凉,再听得那老者这样说,更是啼笑皆非!
谢千骏知道自己此时的样子,不会好看,是以人家才会那样吃惊的,是以他忙道:“各位不必吃惊,我是人,只不过因为才在河船上打过滚,是以看起来才骇人了些,两位可不必见怪!”
他那么一说,那两位士兵才松了一口气。
但刚才他们吓得缩成了一团,此际,弄明白对方只不过是在河船上打过滚的人,又神气了起来,其中一个伸手便向桌上拍去。
却不料那张桌子早就给他们刚才撞倒了,他用力一拍,拍了个空,身子向侧一歪,几乎又跌倒,十分狼狈,谢千骏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那士兵已老羞成怒,大喝道:“那你是何人,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谢千骏心想,刚才你还吓得脸无人色,现在却又向我来作威作福了?也好,看我说来之后,你将我怎样?他不急不徐,道:“我从西角大宅出来,现在,我仍然要回西角大宅去!”
看那两个士兵的情形,本来像是还想继续大声吆喝的,但是谢千骏一开口,便讲出了西角大宅来,将他们要讲的话一齐堵了回去!
只见他们两人张大了口,仰高着头,颈上的喉核,一上一下,发出“咯咯”的声音来,但是在他们口中,却并没有话讲出来,分明是又吓得讲不出话来了。
谢千骏明知自己的话一讲出来,对方一定会吓得目瞪口呆的,是以那两个人的丑态,也在意料之中。
他一声冷笑,道:“前面路黑得紧,是以不怕直说,要向两位军爷借灯光用上一用!”
他一面说,一面已伸手将地上的两盏灯笼提了起来,就着油灯点着,帐幕之中,顿时亮了不少,那两盏灯笼是专为士兵夜巡而制的,十分明亮,帐幕之内一亮,更映得那两位士兵面如土色!
谢千骏也不理会他们,将两只灯笼抓在左手,右手一伸,拿起一瓶酒来,一仰头,咕嘟嘟地便倒了下去。那酒十分烈,令得他全身火烧一样。
但这时他心中又痛苦,又悲愤,正需要这样的烈酒,来烧上一烧!
他一抛酒瓶,发出了一声很难听的怪叫,转身便已向外疾奔了出去。^他一口气奔出了两三里,已可以见到破败的城墙,越墙而过不久,黑沉沉的西角大宅,已在近前了。
谢千骏的心,枰抨地跳着,他又看到了西角大宅!在西角大宅中发生的一切,引起过他无限的恐惧!但这时他一见到西角大宅,去势却更快了!
他要赶到西角大宅去,去和向小玉见面,向小玉因为救他,而遭了杀身之祸,他就算死,也要和向小玉死在一起,而绝不能袖手不理!
他真气连提,转眼之间,便已经来到了大门之前。
他第一次来的时候,是由老聋子带来的,而且一路之上,也遇到了粉面骨妖等人,可是此际,他来到了门前,却一个人也未曾遇到!
他在门口略站了一站,又转身向门外的几株枯树,望了一眼,他知道他父母就是陈尸在那几株枯树之上的,但究竟是谁杀死了他的父母?西角大宅中的“教主”,究竟又是什么人?
这一切的事,可以说诡异之极,诡怪之极,全是他要不惜一切代价,去弄个明白的!
是以,他在门口并没有站立了多久,便大踏步来到了门前,那两扇大门,和他来的时候一样,其中有一扇,是已经歪斜了的。他用力一推,那门发出了一下极其难听的声音,被他推了开来。
谢千骏举着灯笼,大踏步走了进去,穿过了野草长及腰际的天井,踢开了门窗,来到了大厅上。
一到大厅上,谢千骏便不禁整个人都呆住了!
那大厅,确然便是他第一次来时,到过的那一个!
然而这时,在两盏灯笼的照耀之下,他却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大厅之中的陈设,七歪八倒,上面全积着极厚的灰尘,不但如此,而且在地上,也是积尘极厚,上面根本一个脚印也没有。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一定是从来也未曾有人到过这里的了。但是,谢千骏却清清楚楚记得,他不久以前,还从那个大厅走过的。
而且,当时他正在走过的时候,他还曾特别留意自己留下来的脚印,何以现在又消失了呢?
他是抱着必死之心前来的,是以这时看到了这等情形,只是觉得奇怪,也没有什么害怕。
他向前走出了几步,大声叫道:“有人么?快出来,我又来了,你们何必藏头露尾,不敢见人?快出来!小玉,你可听到我的声音?”
他大声叫着,令得梁头上的积尘,如同下雨一样,不断地落了下来,可是却一点回答也没有。
谢千骏一面叫,一面冲出客厅,一出客厅,便是那走廊,谢千骏一直奔到了走廊的尽头,一面奔,一面叫着,在整座大宅中,却激起了响亮的回音来,可是除了回音之外,却没有别的声音。
谢千骏越来越觉得事情不对头,因为西角大宅之中,根本不像有人!如果不是他确然曾在这里遇到过人的话,他一定以为这是无人的荒宅了!
他在西角大宅之中,足足奔了一个时辰,他踢开了每一扇门,希望发现有人的踪迹,但是他都全失望了,他连一个人影也看不到!
等到他又回到大厅之际,天色已经蒙蒙变了!
谢千骏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他觉得背脊上传来了一阵阵的凉意,那是他背上全被冷汗湿透了。
他竟一个人也找不到,那么,他上次到西角大宅来时,所遇到的那些人,难道全是鬼?
那当然不是鬼,如果他们是鬼的话,那么真的向小玉也是鬼了?不,他们一定躲起来了!
谢千骏的耳际,像是又响起了向小玉的话,向小玉告诉他,再回来也没有用的,唯一的办法,便是去找那个叫做“流云孤雁”的“第一高手”!
谢千骏一步一步地退了出来,到了天井之中。
朝阳已升起了,朝阳本来是充满了光明的,但是朝阳的阳光照在这所荒凉的荒宅上之际,却是使人更感到恐怖和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谢千验仍然不死心,又冲了进去,再在宅中打了一个转,这才又退了出来,其时,天色已大明了。
谢千骏冲出了大门口,这时,他已被一连串诡异的事弄得晕头转向,几乎什么也不能想了,他勉力镇定着心神,暗忖:和西角大宅有关的人,不一定在西角大宅之中,霍三先生不是开着一家店馆么?自己若是能找到霍三先生,或者可以问出个道理来的!
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要向西川隐侠霍三先生去问个明白,但是他仍然不死心,一面向外走去,一面仍然不住回头打量着那所巨宅。
在阳光之下,整座西角大宅都发出了一种灰色的、陈旧的气息来,令人实是巴不得快些离开它才好!
谢千骏的心中,也不禁为之苦笑,他暗忖:自己是不是在做梦?但是那真的是梦么?在西角大宅中的一切如果是梦境,那么那怪影、那血掌、那种剌骨的寒冷,又何以如此之真切?
还有,向小玉为了救自己,而得罪了那个“教主”,这一切,总不成全是幻梦!
谢千骏不由自主间,大声叫了起来,道:“不,不是梦!”
但是他叫了一下之后,却又禁不住苦笑了起来。
他立时自己问自己:@果那一切不是梦的话,那么,为什么了无痕迹可寻呢?为什么一切全都消矣了,而且,消失得如此之干净?
他恨不得立时见到了霍三先生才好,是以真气连提,不住向前飞掠而出,转眼之间,已然可以看到西大街尽头处有一家人家了。
谢千骏一直奔进了西大街,有几个人都以奇怪的眼色望了他。
他是从西面来的,而西大街再向西去,那是谁都知道的事情,再加上谢千骏这时的神情极是古怪,虽然日当正午,光天化日之下,但西角大宅闹鬼一事,已深入人心,是以人见了他不免害怕。
谢千骏也看到了人家古古怪怪的眼色,他苦笑了一下,向那几个人拱了拱手,道:“敢问,有一位霍三先生,他是在什么地方,尚祈指点。”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道:“未曾听得过这个人。”
谢千骏又陪笑道:“听说,他在西大街上,开了一家铺子,就叫做盛家老铺’。”
那几个人道:“若是你问盛家老铺,那无人不知,向前走去便到,可是,我们都知道铺中可没有什么霍三先生,只有盛老爹!而盛老爹也一一”那几个人话还未曾讲完,谢千骏已然等不及,立时又转过身,向前疾步奔了开去,那几个人望着他的背影,呆了半晌,道:“真怪啊!”
另外几个人苦笑着,道:“只要有西角大宅在,只怕还会有更奇怪的怪事出来哩,走着瞧好了!”
却说谢千骏又向前奔出,不多久,便已看到了“盛家老铺”那块招牌,他一见那招牌,便突然停了下来。
那招牌黑底金字,自然说不上什么堂皇,但总也是一块招牌,可是此际,在招牌之上,却贴了一条蓝布,而且店堂门口,也排着两只白灯笼。
谢千骏陡地一震,几乎是一阵风一样,自半开的门中,硬挤了进去,他一进去,便听得哀声阵阵,自后堂传了出来,谢千骏又不禁打了一个冷颤!他呆了一呆,扬声叫道:“可有人么?我来找人!”
他叫了两声,只见一个中年人从后堂走了出来,双眼红肿,向谢千骏望了一眼,道:“客官找谁?”
谢千骏道:“我来找盛老爹,我们昨天晚上一一”谢千骏的话还未曾讲完,只听得那中年人已放声大哭了起来,道:“盛老爹已过世了!”
谢千骏看到了招牌上的蓝布,和门上的灯笼之后,他本来已然知道是发生什么事的了,可是他猜想到,和听到人家切切实实地讲出来,感觉上却是不同的,他忙道:“那……怎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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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千骏知道霍三先生在此间,化姓为盛,是另有苦哀的,只怕也根本没有人知道他是一个一等一的武林高手和剑术大家,而谢千骏却是知道的。
谢千骏也知道一个武功高到如霍三先生那样的人,也绝不可能染上什么“急症”去世的!
霍三先生若是死了,那一定另有极重大的原因在!
他吸了一口气,勉力镇定心神,道:“那么……他遗体……我可以去瞻仰一下么?”
那中年人点头道:“自然可以,唉,盛老爹为人最好,上天却没有眼,令他突然成了古人……”
那中年人一面说着,一面转身向后走去,谢千骏忙跟在他的身后,走过了一条短短的走廊,便来到了后堂之上,直到了一间房前。
房门开着,有七八个人,在房中哀哀痛哭着。
那房间中的陈设,十分简单,一望而知是一间睡房,一张床上,正下着白布的蚊帐。
谢千骏直到了床前,掀起了蚊帐来,定睛看去。
霍三先生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谢千骏伸手向他鼻端探去,气息全无,分明死去多时了!
他面色灰白,而且,面上的神情极为诡异,说不上他在死前的一刻,究竟在想些什么,谢千骏也看不出他究竟是为什么才会死的。
谢千骏看了一会儿,放下了蚊帐来,他本来想,一找到了霍三先生,一切问题便可以迎刃而解,可是他却未曾料到霍三先生突然死了!
霍三先生突然死去,令得他唯一的希望也失去了,他顿时变得极度的彷徨无依起来!
他呆呆地站在房间中,只觉得人出人入,也没有什么人理会他,他自己鲁
也不知呆立了多久!
等到房间中的人已越来越多之际,好像棺木已到,就要将霍三先生的遗体入殓了,他才从人群中挤了出来,又在店堂之中,坐了好一会儿。
等他走出盛家老铺之际,日头已然偏西了,谢千骏一步一步向前走着,双脚像是有十斤重!
他仍然向西角大宅走去,虽然昨天晚上的搜寻,已使他可以肯定西角大宅中实在找不到什么,但是他还是要去,他要去找向小玉!
不一会儿,他已走出了西大街的尽头,而其时,暮色已然很浓了,他仍然继续向前走着。
又不一会儿,西角大宅已遥遥在望,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之中,大宅之前的那两株枯树,枝丫伸向灰黑色的天空,像是两个守卫着大宅的妖魔一样。
谢千骏略停了一停,他绝没有退缩的打算,他一定要向前去,因为他非设法救向小玉不可,他停上一停,只不过是见到了西角大宅,心头又一阵难过,是以才会自然而然停下来的。
但是,就在谢千骏略一停步之际,他忽然听得身后,有一个女子声音,低声叫道:“喂,你怎么还在这里?你失魂落魄,却是为了什么?”
谢千骏一听得那声音,陡地呆了一呆,立时转过身来!
他在听得声音的一刹间,已然认出那正是在梅姨那里,令得他生出无比勇气,直赴西角大宅来的那个黑衣蒙面女子所发出的声音!
但是,他一转过身去之后,眼前却是阒无一人!
谢千骏苦笑着,使劲摇了摇头,暗忖自己难道又开始做噩梦了不成?何以明明听到声音,却没有人?
他一张口,正待发问时,那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我在这里,你快走过来。”
谢千骏这一次是面对着声音传来之处,是以他立时听出声音是从一丛矮树中传出来的,那自然是出声的人,正躲在矮树丛中了。
谢千骏向那矮树丛方向走了过去,在远处看来,矮树丛之中,似乎是可以藏下一个人的。
可是到了近前,矮树丛之内,却并没有人,谢千骏的心内,不禁大是疑惑,因为他刚才听得很清楚,这声音是从树丛中传了出来的!何以转眼之间,树丛中便会没有了人?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谢千骏站在那簇矮树之前,怔怔地发着呆,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才好。
而就在此际,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道:“别傻瓜似的站着!”
谢千骏见到眼前分明没有人,但是却有声音传了过来,不禁吓了老大一跳,道:“你,你在哪里?”
那女子声音又道:“你绕到树丛后面来,就可以看到我了,千万别大呼小叫才好!”
这一次,谢千骏倒是听清楚了,他听到那女子的声音,竟是从地下传了出来的!
他的心中,仍是疑惑万分,立时身形一转,绕到了树丛之后。
他才到了树丛之后,便看到那一簇矮树,向上渐渐升了起来,在那簇矮树之下,原来是一个地洞,而矮树则是钉在一块木板之上的假树,木板被顶起,那个地洞便已经现出来了。
而且,只见人影一闪,一个披着黑纱的女子,在地洞中现出了上半身来,那女子正是谢千骏在梅姨处见到过的那个神秘黑衣女子!
谢千骏一见是她,便想问她何以会来到这里,又何以用那样诡异的方法,躲在地洞之中的。
但是,谢千骏的话还未讲出口,便见那女子向谢千骏一招手,道:“快,你快躲进来!”
谢千骏绝未曾料到对方会叫他也躲进地洞去的,是以一时之间,他陡地一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而那女子的声音却已变得十分焦切,道:“快来啊,给人家看见了你,就不妙了!”
听得那女子的声音如此焦急,谢千骏似乎没有选择的余地了,他连忙踏前了两步。
当他来到了地洞上之际,他还是犹豫了一下。
但是,那女子却突然从地洞中伸出手来,拉住了他的衣服,道:“快!”
那一拉的力道相当大,谢千骏的身子向前一冲,便已跌进了地洞。
他一跌进地洞,上面的那块木板便立时盖了下来。
那地洞并不十分大,却好勉强可以容得两个人站立着,而木板一盖下来,眼前便变成漆黑一片,谢千骏只觉得自己的身子,和那女子几乎紧紧地靠在一起,令得谢千骏生出一股十分异样的感觉来。
他忙道:“你……你要我也躲在地下,为了什么?”
那女子并不回答,只听得她娇喘盈盈,过了一会儿,直到谢千骏问了第二遍,她才低声道:“你别心急,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你看!”
随着她那一句话,突然有一丝光亮射进来,原来是他们头顶上的那块木板又被顶了起来。
木板被顶开大约半寸许,从那一道缝中,向外望去,也可以看到外面的情形,看到是那几棵枯树,和西角大宅的正门,但却看不到西角大宅的屋顶。那女子低声道:“你看出去,可看到了什么?”
谢千骏道:“我看到了西角大宅门口的树和围墙。”
那女子“嗯”的一声,顶着木板的手,向下一沉,那木板落了下来,眼目ii又一''片漆黑。
那女子问道:“何以你如今才到,路上走得这样慢?”
谢千骏和那女子几乎是贴身而立的,他可以感到那女子在说话之际,吸气之时,胸口的起伏,谢千骏勉力使自己不涉遐思,他苦笑着道:“我,我早巳经到过西角大宅了。”
那女子一听,身子便猛地一震,由于谢千骏和她紧靠在一起,是以可以立时感到她的震动。
接着,便听得她以惊喜交集的声音道:“看来你已进过西角大宅了,你竟然没有死!那实在太好了,你九死一生,还不立时离去做什么?”
那女子的话,又令谢千骏的心头产生了一阵难以形容的绞痛,他苦笑道:“本来我是死定的了,但幸而……是向小玉救了我。”
那女子并不出声,谢千骏也不知道她脸上的神情如何,只是在黑暗之中,听得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过了片刻,再听得她道:“小玉救了你?”听她的语气,似乎大有不相信的意思,谢千骏立时道:“是她救了我,她向教主表示,宁愿替我去死,我才能离开了西角大宅的。”
那女子又深吸了一口气,谢千骏可以感到她的身子在微微的发着抖,谢千骏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为什么我离开了西角大宅之后,再去宅中寻找小玉,竟然一个人也找不到了?”
那女子仍然不出声,只是身子却抖得更厉害了。
谢千骏的心中,更是焦切无比,而且这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极度的疑惑,他又知道那女子是认识向小玉的,自然也知道西角大宅的秘密,在霍三先生死了之后,自己要知道向小玉的生死,只有问她了!
是以谢千骏也不避男女之嫌,双手按在那女子的肩头之上,用力摇撼着对方的身子道:“你说,你告诉我,西角大宅中的,究竟是些什么人?”
他连问了三次,可是那女子却是答非所问,只听得她喃喃地道:“这样说来,小玉倒是真的……”
她不但讲话的声音极低,而且,话讲到了一半,便突然停了下来,不再向下讲去。
她的话,令得谢千骏又是一呆,道:“小玉真的什么?”
那女子缓缓地道:“她曾对我说,对你,她十分认真,我还以为她是在说笑,不信她的话。”
谢千骏的心中,又是一阵剧痛!
他明白那女子是在说些什么了,原来向小玉早就对那女子说过,她对自己的感情,是十分之认真的!
由此可知,她千方百计,阻挠自己到西角大宅去,确然是出于一片爱护自己的真诚!
但是,谢千骏又想到在到了府谷县之后,他还曾和向小玉吵闹,那该是令得向小玉多么伤心的事。可是向小玉却并不怀恨,当他被困在冰窖中的时候,还是奋不顾身地救了他!
当谢千骏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当真想用自己的双拳,将自己的胸口敲碎!
他没有别的话可说,只是不断地道:“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那女子道:“我为什么要早告诉你,小玉是如此任性的姑娘,我也看到过不少人为她所害,她当时讲的话,我又怎知一定是真的?”
谢千骏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他已有点失常了,他只是不断地重复着,道:“你为什么早不告诉我!”
那女子呆了片刻,才道:“你老这样问我,有什么用?当时的情形如何,你对我详细说说!”
一想到向小玉在冰窖中,不但救醒了自己,而且替自己去死一事,谢千骏的心中一热,鼻子发酸,热泪已滚滚而下。常言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谢千骏心中的伤心,实是难以言喻,未语先泪,正足以证明他是至情至性之人!‘
他泪如泉涌,道:“当时,我……我昏了过去,醒来之际,我发现自己在一个冰窖中^”
那女子忙又问道:“你是怎么会昏了过去的?”
谢千骏道:“我看到一个人,他在自布之后,我只能见到巨大的黑影,后:来他的一只手掌,穿布而出,向我疾逼了过来,掌上的血腥味一一”:谢千骏刚讲到这里,那女子已然失声道:“血掌!”
谢千骏顿了一顿,道:“那是谁?你告诉我,那是谁?我又该如何去救小玉,你快说!”
那女子又半晌不语,才道:“你是不是肯听我的话?”
谢千骏道:“我就是因为听了你的话,才会到西角大宅来的!”
那女子“哼”的一声,道:“你现在可是后悔了么?可是后悔当日听了我的话,是不是?”
谢千骏的心中,一片混乱,他实是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刚才讲了那样一句话,即使不是在后悔,也定然是心中有着几分怨懑之意的了。
如今向小玉生死不明,他心中焦急之极,有那样的想法,自然也不足为怪的。但是他立即想到自己如果不是到了西角大宅,那又怎能知道向小玉这样深切地爱着自己,宁愿为自己而死?现在,自己已知道了这一点,可是代价却太大了!
那女子却像是在生气,她又道:“你若是曾后悔听了我的话,那么,我现在也不必再说什么了!”
谢千骏忙又道:“你说!你说,我……仍然听你的。”
这时候,谢千骏就像是一个被窒息而死的人一样,在绝望的深潭中,双手乱抓,那女子可以说是他唯一的希望,如果那女子再什么也不说的话,那么他没有别的途径可知道向小玉的消息了!
那女子一字一顿,道:“那么,你听着,你在这里等我,我到前面去探听一下消息再说。”
谢千骏道:“可是,我已连去两次,没看到人!”
那女子道:“你去,和我去,自然大不相同。”
谢千骏忙又道:“那么,我和你一齐去,我武功虽然不高,但是总可以帮手一^二,我和你一^起去。”
那女子的声音,却十分冷峻,道:“不行!”
谢千骏尖声叫了起来,道:“为什么不行,我一一”他一句话未曾讲完,突然之间,腰际一股大力撞到,腰穴上麻了一麻,穴道已被封住。
那是突如其来的,谢千骏根本连躲避的念头也未曾起,便已被制住了,非但不能动静,而且一点声音都出不了。紧接着,眼前一亮,那块木板被顶丨开了两尺来高,可以清楚地看到外面的情形。
;外面仍然十分之静,木板一被顶开之后,那女子便飞身而出,疾如轻烟,;再接着,“嘭”的一声响,木板压了下来,眼前重又漆黑。
谢千骏在地下,地面上若是有什么声响的话,他应该是可以听得十分清楚的,但是他却并没有听到那女子离去时的脚步声。然而他也并不以为奇,因为他知道那女子的轻功造诣极高!
他心中不住地苦笑着,那女子当然是因为不让他到西角大宅去,是以才点了他穴道的。
那么,现在他除了在这个地洞之中,等候那女子回来之外,没有别的办法了,却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什么人,和西角大宅,又有什么关系?
他心中乱得实是可以,胡思乱想,过了小半个时辰。
在那小半个时辰之中,由于他自己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他也根本没有别的心思去留意地面上的动静,是以,当他陡地感到有十分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之际,那脚步声已来到相当近之处了!
也正因为那脚步声沉重之极,是以才会使他感觉得到,那脚步声而且也十分缓慢,半晌才迈出一步,像是走路的人,正在想什么心事一样。
一听到有脚步声传到了如此之近,谢千骏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屏住了气息。他并不知来的是什么人,但是他却知道那一定不会是那个黑衣女子,因为那女子来去之间是了无声息的。
谢千骏侧头听着,只听得那脚步声停了下来,最后一步响起,离谢千骏大约不会超过五尺!
谢千骏自然想不出来的是什么人,而他实在想顶开木板来,看一个究竟,然而他又不敢妄动。他只是屏气静息地等着,在那样的等候之中,时间似乎过得特别慢,特别令人不耐。
谢千骏其实才不过等了两盏茶时,但是在他而言,却像是已不知经过了多久一''样!
他渐渐地感到忍不住了,在那地洞之中,他缓慢地转动着身子。当他感到自己忍不住之际,实在还是可以忍得住的,但时间慢慢地过去,他却真正忍不住了,因为那脚步声再也未曾传出来!
这就像是那个人向前走,来到了那一丛“矮树”之前,便突然无端无故消失无踪了一样!
但是老大的一个人,不管他是什么人,当然不会无故消失无踪的,那么,自然是那个人来到这里,便不再前进,停在那丛“矮树”之前不动了。
然则,那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他停住不动了?
谢千骏一面想着,一面手腕一翻,在不由自主之间,手掌已贴在那木板之上,同时,力道缓缓发出,那木板之上,还承着泥土,泥土上还植着一丛矮树,力道也自不轻,但以谢千骏此际的功力而论,要将之推了开来,再也不是难事。
谢千骏知道自己此际的处境,实是凶险得非比寻常,最好的办法,便是躲着不要动!
可是他年纪究竟还轻,没有那么好的修养,叫他闷在地洞之中,不知道离得自己如此之近的是什么人,那只有更令得他的心中难过!
他的动作十分小心,因为他知道那人就在近前。
谢千骏最希望这时外面卷起一股劲风,那么,就算那人是注视着那丛矮树的话,由于劲风令得支叶乱摇,那么也不会太起疑心了!丨可是,事实往往和愿望相反,当谢千骏慢慢地将木板顶开了半寸之际,却并没有劲风吹进来!
那地洞中密不通风,谢千骏的心中又焦急,是以身上早已为汗水湿透,他自己也希望能有一阵风过来,可以令得他清凉一下,但是却一丝风也没有。
谢千骏在将木板顶开了半寸之际,向外张望去,已然可以看到外面的一些情形了,他看到了一双脚,就在他面前五六尺的地方站着。那双脚上穿的是一双麻鞋,也没有袜子,那一双脚污垢不堪,看了令人作呕,谢千骏当然无法在一双脚上,说出那是什么人来的。
于是,他又慢慢发力,再将木板顶得向上起了半寸,而他也翻着眼,尽量在那一道缝中,向上望去!
他才一翻眼上望,便陡地吃了一惊,手一松,被他顶起的那块木板陡地跌了下来!
他在顶起木板之际,动作十分小心,是以是一点声音也没有的,但此际陡然放下了木板,却根本未及留力,于是发出了“嘭”的一声。
但是,谢千骏却也并没有为了一下声响,而多增加些惊恐,因为他刚才向外看了一眼间,所看到的已然令得他惊骇到了颠峰了!’
他刚才眼才向上一翻,就看到了西角大宅中的老聋子。;
不但他看到了老聋子,而且老聋子也正双眼向下看着,同样地也看到了谢千骏,也就是说,谢千骏躲在地洞之中,巳被老聋子发觉了!
老聋子是西角大宅中的人,而且他还一定是个武林高手,这一点,谢千骏本就没有疑问的了。
而此际,当他的眼光和老聋子的目光相接触之际,他更没有疑问了,因为老聋子双目圆睁,自他的眼中,射出一股令人心寒的光芒来!
那股光芒,映得老聋子的一双眼睛,碧也似蓝,看来异样到了极点,实是令人骇然之极!
所以,谢千骏才会陡地大吃一惊,不由自主松手的。
让。
而当他松下手来之后,他只觉得遍体生寒,刚才出的一身汗,此际一齐化成了冷汗!
一时之间,他只觉得全身僵硬,实是不知如何才好!
在木板重又合上之后,眼前应该是重又一片漆黑的了,但是谢千骏却感到老聋子那对碧也似蓝的眼睛仍然在前面晃动,即使他紧紧地闭上了眼睛,老聋子的一对蓝眼珠依然还在!
谢千骏在一看到老聋子的那对蓝眼睛之际,便如此之吃惊,那不单是因为他的藏匿之处已被老聋子发觉了,而且,还因为这一对异样的蓝眼睛,他曾听得许多武林中人讲起过他们来!
稍有江湖经验的人全知道,早十多年,江湖之上,曾被一名武功深不可测、心狠手辣的怪杰,闹得天翻地覆,正邪各派,无不头痛。
而那一个人,也没有人知他的来历,只知他首先出现时,是在西域,以后,便一直东来,直至中原,又过河渡江,闹了个满城风雨。
这人显然不是中土人士,因为他双眼是碧蓝色的。
而且,他也不会讲中土的话,中土也没有人能懂得他叽哩咕噜的西域番话,是以当他和武林中人发生纠纷之际,言语不通,更是见面就动手。
偏偏他的武功极高,几乎无人能敌,他在武林中行走三年,武林中不知有多少高手,伤在他的手下,武林中人也根本不知他的名字,在后来,那人自然也学会了几句中土话,也曾对人说过他的名字,可是他的名字,说出来长长的一大串,谁也记不住,武林中人,只称他为“蓝眼恶煞”而不名。
要知道“蓝眼恶煞”四字,近数年来,虽然已不常在武林中人的口中提起,但是人人却都将这四个字放在心中,偶一想起,仍不觉胆战心惊!
在盛家老铺中的那两个长龙帮中的人,追赶老聋子,老聋子回头向他们望了一眼,那两人立时倒地死去,绝不是老聋子会什么妖法之故,而是那两人在老聋子一睁眼间,认出了他是什么人!
他们认出了老聋子就是“蓝眼恶煞”!
而且,偏偏他们两人,是当年在和蓝眼恶煞一场血战中,侥幸未死的漏网之鱼,平时午夜梦回,往往因为突然想起了蓝眼恶煞而出一身冷汗,这时突然看到了那一对蓝眼,心中惊绝!
是以,他们之死,乃是吓破了胆,而立致死亡的!
却说当下,谢千骏也已发现了老聋子是“蓝眼恶煞”,他心中也是惊绝。自然,他以前未曾见过这个恶煞星,但有关恶煞星的事,却也听得实在太多太多了!
在他全身生寒,身子发僵,头皮发麻之间,只听得地面上,老聋子蓝眼恶煞已发出了一个十分难听的干笑声,道:“你倒躲得一”然而,他只讲了四个字,便在突然之间住了口。
接着,便听得他道:“咦?你怎么来了?你来做什么?”
听他的声音,像是在突然之间,遇到了一个绝想不到的人,而且,这个人还是他十分忌惮的,是以他的声音之中,还有轻微颤抖的成分!
谢千骏本来心中生寒,已然对自己的处境,不再寄以任何希望的了,可是此际,一听得蓝眼恶煞那样讲,他心中陡然一动,又生出了一线希望。
他真想知道,那突然出现、令得蓝眼恶煞这样的髙手,也为之大大惊讶的,究竟是什么人!
但是他却没有勇气,再去顶开那块木板来向外看去。
他急迫地等着,首先,他听到了一个女子的冷笑声。
那冷笑声一传入他的耳中,已然令得他陡然一呆,因为那就是黑纱蒙面女子的声音!
难道令得蓝眼恶煞吃惊的,竟然就是那个神秘女子?
谢千骏的心中还未能肯定间,便已确确实实听得那女子的声音,自上传了下来,道:“咦,你大惊小怪做什么?这里我不能来么?”
蓝眼恶煞干笑了几声,那种干笑声极为难听,令得人皮肤起粟,在地洞中谢千骏也不禁发起抖来,只听得他道:“我-自然不是这意思。”
那女子的声音,仍是冷冰冰地,道:“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在这里,又是做什么?”
蓝眼恶煞道:“我……我是奉了教主之命一一”
他才讲到这里,只听得那女子的声音陡地提高,变得尖利之极,乍一听到了这样锐利的声音,就像是有一柄锋利之极的匕首,突然插进了耳朵一样,令人有说不出的难过之感!
谢千骏身在地洞之中,感觉巳然如此不好受,想来蓝眼恶煞自然更是不舒服,而那女子叫出来的话,也是令得谢千骏听了,大是愕然!
只听得她尖叫道:“别在我面前提教主,什么东西?”
在她尖利的声音静了下去之后,好一会儿,才听得蓝眼恶煞道:"我……
是来找一个人的!"
给那女子一喝,蓝眼恶煞果然不敢再提“教主”了。
这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
蓝眼恶煞的恶名,是如此之甚,武功是如此之髙,当谢千骏一认出老聋子就是蓝眼恶煞之际,他还以为所谓“教主”,就是蓝眼恶煞!
因为他想,只有蓝眼恶煞这样的髙手,才能够令得霍三先生隐居在此,也能令粉面骨妖俯首称臣!等到蓝眼恶煞说“奉了教主之命”之际,谢千骏的心中,便已经讶异得难以言喻了!
因为他实在不知道,在武林中还有什么人,竟然可以差遣如蓝眼恶煞的一等一高手的!
但此际,那黑衣女子却居然还不将“教主”放在眼中,大骂他是“什么东西”,而蓝眼恶煞这样穷凶极恶的人,竟然也唯命是听!
那么,那黑衣女子,又是什么来头的大人物呢?
射千骏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心中已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只听得那女子又道:“你站在这里不动,要找的人定已找到了,是不?”
蓝眼恶煞道:“是的,我……已然找到了他。”
那举衣女子一笑,道:“找到了又想怎样?”
蓝眼恶煞似乎十分为难,道:“我……我……奉命……将他……打死……但是……我……”
那黑衣女子不等他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什么叫奉命?有我在这里,你别打这主意,趁早替我滚,滚,滚!”
她连喝了三个“滚”字,一下比一下锐利,听得躲在地洞中的谢千骏,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天旋地转,几乎要就此昏了过去!
接着那三下尖声的呼喝,便听得蓝眼恶煞狼狈道:“是,是,我这就走,你……别生气。”
蓝眼恶煞当真说走就走,谢千骏虽然在天旋地转中,但是也可以听得他的脚步声远去了。
谢千骏还未曾定过神来,只觉得眼前一亮,那木板已掀了起来,谢千骏吸了一口气,想讲什么,但是他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肩头上一紧,已被那黑衣女子自地洞之中直提了起来。
他一到了地面之上,便听得那黑衣女子用十分急促的声音道:“什么也别说,提气跟着我走!”
听那黑衣女子的口气,像是事情十分急迫,如果迟上一步走的话,就会有大祸临头一样!这和她刚才呼喝蓝眼恶煞时的语气又大不相同了!
而且,谢千骏也不能不说话,那黑衣女子叫他提气跟住了她,而谢千骏是知道那女子轻功绝顶的,他自度绝追不上那个黑衣女子的。
是以他嚅嚅道:“我一”
可是,他才讲一个字,手背上一紧,整个人便已如同腾云驾雾似的,向前疾冲了出去!
由于他向前冲出的势字,实在太快,而他正在讲的那一个“我”,字又是开口音,是以一股劲风,向他的口中,直撞了进来,他几乎闭过气去!
他心知那黑衣女子的来头,自己虽然连一点都不知道,然则她对自己的一片好心,却是不容置疑的,是以他也不讲下去,赶紧闭上了口,真气连提,由得那黑衣女子带着,向前疾掠而出!
以谢千骏的轻功而论,不论他如何连提真气,都是难以跟得上那黑衣女子的,但此际那黑衣女子却是抓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走的。
谢千骏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当真如同腾云驾雾一样,两旁的景物,果然看不清楚,约在半个时辰之后,依稀像是已经掠进了山中。
射千骏见着黑衣女子带着自己,飞?恿税敫鍪背剑咕谷凰亢敛宦闹胁唤笫翘痉?br />
渐渐地,他更可以肯定自己已被带来到了深山之中了,因为他好几次,只见万丈峭壁,迎面撞来,眼看要撞上之际,又急逃了开去!
在山中又掠出了半个时辰,那黑衣女子的势力,便已慢了下来,终于,倏地停在一个山谷中。
那山谷并不十分大,在停下之后,谢千骏才看到那山谷四面峭壁耸天,他们是从一道只有两尺来宽的通道之中,掠进这山谷中来的。
而停了下来之后,那黑衣女子也立时松开了谢千骏的手背,她也不说什么,一转身,推着一块极大的大石,推到了入口处,将之堵死!
一见到这等情形,谢千骏不禁又呆住了,作声不得!
那块大石,虽然是椭圆形的,可以在地下流动,但是石头如此之大,若不是内力绝顶,又怎能推得动它?可知那黑衣女子不但轻功好,内功也高!她的武功如此之高,难怪连蓝眼恶煞见了她,也大为忌惮,但是如今看她的情形,却又像是十分怕人追来一样,那她怕的又是什么人?
难道她是怕那个“教主”,会亲自追了上来么?
一等那黑衣女子转过身来,谢千骏便问道:“可是那个教主,会来追我们么?”
那黑衣女子并不向前走来,只是背倚大石而立,吁了一口气,道:“不是,蓝眼恶煞一时为我所瞒,只等他回去见教主,必然省悟!”
谢千骏听得黑衣女子这样讲法,一时之间,脑筋转不过来,不知她这样讲是什么意思。
那黑衣女子道:“你不明白么?蓝眼恶煞的功力之高,非同等闲,他如果追了上来,我们两人万万不是他的敌手,是以非逃不可!”
这样一说,谢千骏更糊涂了,道:“那么,他刚才如何给你一喝,就立时逃走了呢?”
黑衣女子叹了一声,道:“那是他以为我是另一个人!”
谢千骏更是如同身在九里雾中一样,他忍不住又问道:“那么,他以为你是什么人?”
黑衣女子却不再出声,只是背转身,缓缓走了开去。她面上自始至终,蒙着黑纱,脸上的神情如何,自然看不见,但从她的行动来看,也可以看出她对这个问题,并不愿意回答谢千骏!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他心中要问那黑衣女子的话,实在太多了,以致几乎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他踏前一步,又道:“你,你到过西角大宅了?”
那黑衣女子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谢千骏急忙道:“那么,小玉呢?她……她怎样了?”
谢千骏的心中,对向小玉的安危,极为关切,但是他又知道向小玉实是凶多吉少,是以在问的时候,他的声音也在发颤!
那黑衣女子却并不立时回答,只是发出了两下苦笑声来!
这更令得谢千骏的一颗心直向下沉!他急急道:“难道她……她已经……”黑衣女子却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我虽然进了西角大宅,但是我没有探听到任何有关向小玉的消息,我白去了一遭。”
谢千骏一怔,道:“那你,你何以不让我去?”
黑衣女子冷然道:“你去了又有什么用?你没有去过么?你在第一次之后,又去了两三次,你可又找到了些什么没有?”
谢千骏想起自己接二连三,几次到西角大宅去,只见积尘满地,不见有人,当然不能怪那黑衣女子不让自己前去,因为去的话,也是一无用处!
他双手捧着头,只觉得西角大宅以及和西角大宅有关的那些人、那些事,像是一座山一样,压在他的头上,令得他连气也喘不过来。
他陡地怪叫了起来,实在说,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突然怪叫,他只是觉得这时候,非叫不可,只有大声的叫着,心中才会舒服些。
但是,他才叫了一声,便听得那黑衣女子陡地叱道:“住口,你想找麻烦么?”
随着那黑衣女子的一声呼喝,谢千骏只听得“嗤”的一声响,一股劲风,疾袭而过来,腰际的“带脉穴”突然震了一震,不由自主,停住了呼叫!
他连忙定睛看去,只见那黑衣女子的一只手指,还对准着他,谢千骏吃了一惊,道:“你,你使的可是隔空打穴功夫么?”
黑衣女子道:“我为了使你不再怪叫,不得不如此,你可别见怪,你若是再叫下去,蓝眼恶煞引了来,事情可真够麻烦了。”
那黑衣女子怕蓝眼恶煞来了,事情更加麻烦,但是在谢千骏而言,事情已然够麻烦,麻烦到极点的了,是以他也不在乎再增多什么麻烦,他也不怕蓝眼恶煞突然出现,但是他也没有再叫下去。
他只是喘着气,又问道:“你,你可是使的隔空打穴法?”
黑衣女子点着头,道:“是的。”
谢千骏深深吸进了一口气,道:“原来你的武功如此之高,比我想象的还要高得多,你究竟是什么人?梅姨又是什么人?”
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口气还是十分平静的,但在问到“梅姨是什么人”之际,巳然语音十分尖锐了。他继续向下问去,而声音越问越尖,越来越是激动,只听得他问道:“西角大宅的教主又是什么人?为什么有那么多的高手听他指挥,明明是蓝眼恶煞见了你怕,你为什么反如此怕他?”
他喘着气,直视着那黑衣女子。
突然之间,他又迸出了一句话来,道:“你为什么一直要蒙着脸,不肯以真面目示人?”
他在讲那一句话的时候,手扬了起来,直指那黑衣女子的脸面,。本来,他只是因为盘据在心中的问题实在太多,是以才非问个明白不可,他不断的发出问题,也知道得不到答案的,但还是非问不可,那和他刚才突然纵声高叫,其实是一样的。
但是,当他伸手指向那黑衣女子之际,他的手指,离那黑衣女子面上的黑纱,只不过两三寸远!
就在那时,他的心中,陡地一动,暗忖自己何必问她为什么面上要蒙着黑纱,只消黑纱揭了起来,不就可以知道了么?
但是他立时又想到对方的轻功如此之高,自己若是一动手,对方一定会立时退逃开去的!
他的心念电转,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突然一阵山风,自那黑衣女子的身子后面,卷了过来!
本来,谢千骏虽然心中早已想到揭去那黑衣女子面上的黑纱,但是却只是想着,心中还在迟疑,并未付诸行动,但此际,那一阵风过,将黑衣女子的蒙面黑纱吹得向上扬起了两三寸来,碰到了谢千骏的手指!
谢千骏当机立断,立时手指一钩,已钩住了黑纱。
而黑衣女子也立时惊觉,立时身形一闪,向后退了幵去。那黑衣女子的身形之快,当真如云似雾,谢千骏如果是想揭去她面上黑纱的话,一定难以^达到目的的。
i可是此际的情形,却并不是那样,而是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起了她面\上的黑纱,谢千骏已然钩住了面纱,黑衣女子才后退的!
是以在刹那之间,只听得“嗤”的一声响!
随着那“嗤”的一声响,谢千骏的手中,已多了一幅黑纱,谢千骏-一见自己趁着偶然之际,已将对方蒙面黑纱揭了下来,心中也不禁评抨乱跳。
他连忙抬头向前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整个人都呆住了,呆得如同泥塑木雕一样!
那黑衣少女的身形,虽然被重重黑纱罩住,但是她身形轻盈无比,再加上她语音动人,谢千骏早已料到她是一个美人儿了。
但是谢千骏却绝未想到,她是如此之美丽!
当谢千骏才一看到自己手中多了一幅黑纱之际,他的心中,还不禁有一丝歉意,因为他想到那黑衣女子的脸上,一定有着什么缺陷,不想人家看到,是以才会用黑纱来蒙住了脸的。
可是这时候,他的心中却绝无半丝歉意了!因为他看到的是如此完美娇好的脸庞!
那样细而弯的眉,那样明澈的眸子,那样挺直的鼻子,如此优美的樱口,谢千骏一生之中,从来也未曾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
而且,那女子的年纪也十分轻,不会比他更大。
那女子这时一动不动地站着,由于她肤色是如此之洁白,以致她看来像是一尊白玉雕成的女神像一样,又恍惚是天上的仙子下凡一般。
谢千骏实在看得呆了,一则,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识了已有很久的蒙面女子,竟会如此之美丽!二则,他也想不通那么美丽的女子,为什么要终年累月,用黑纱蒙住了自己的脸,不让人看到。
在刹那间,他实在不知说什么才好,他只是怔怔地站着,也一动不动。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那黑衣女子先开口,只听得她先发出了一下长长的叹息声,然后,以十分低沉的声音,一字一顿,缓缓地道:“你惹下大麻烦了广谢千骏的身子略震了一震,道:”我,我惹下了什么麻烦?"
黑衣女子苦涩地一笑,道:“你揭去我面上的黑纱!”
谢千骏这时望着那黑衣女子如此美丽的脸庞,心中生出了一股十分迷惘之感来。
他道:“姑娘,你如此之美丽,却为什么终年用黑纱蒙住了脸?我早不知你这样动人,如果早知道,我也早将你脸上的黑纱揭去,等不到今天了!”
黑衣女子听着,在她的脸上现出一个十分甜蜜的笑容来,可知她心中对于谢千骏的赞美,也觉得十分高兴。当她梨涡浅现之际,她更是美丽得令人目为之眩。然而,那却只是极短暂的一笑。
笑容立时在她的脸上隐去,而且,她慢慢地转过身去,又重复着刚才那一句话,道:“你惹下麻烦了!”
谢千骏这时心中反倒不在乎什么麻烦不麻烦,因为他惹下的麻烦,也已经够多了,是以也坦然道:“姑娘,我揭去了你面上的黑纱,如果因此惹下了麻烦,那我自然一力承担,不会连累你的。”
黑衣少女叹了一声,道:“现在,你或许不知你惹下了什么麻烦,但你慢慢就会知道了!”
谢千骏听她说得十分严重,也不禁苦笑道:“那么,究竟是什么麻烦啊?”黑衣少女并不回答,只是抬起头来,向谢千骏望了一眼,谢千骏和她的目光一接触,心头便评评乱跳,在他的心中,突然发生了一种十分异样的感觉。
谢千骏自己只怕也说不上那种异样的感觉,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却知道对方向自己这一望,绝不是普通的一望!
谢千骏陡地吸了一口气,可是他还未曾开口,黑衣少女已经道:“你可知道,为什么我的面上,还蒙上一幅黑纱么?”
谢千骏摇着头,道:“我不知道。”
黑衣少女慢慢地向前走来,她身上的黑纱,随着她的走动,而缓缓飘扬了起来,倒像是一团云,拥簇着她在前进一样。
当她来到了谢千骏面前的时候,谢千骏只觉得有一股淡淡的幽香,沁入肺腑,令人陶醉。
黑衣少女来到了离谢千骏约有五六尺处,停了下来,才低声道:“那是我娘的主意,她在我十岁那年,便要我用黑纱蒙住了脸,不让人家看到!”
谢千骏呆了一呆,道:“那是为了什么?”
黑衣少女道:“我娘说,生得好看,和她一样,好看的女子,便人人喜欢,想要得到她,但是所有人中,真心相爱的却又难找,会跌进假情假意的圈套之中,娘自己就是吃了这个亏!”
谢千骏其实还有点不明白黑衣少女那样讲是什么意思,一则是因为他年纪轻;二则,他是正人君子,对于虚伪一类的事,自然感到不能理解。
他呆了片刻,道:“那么,蒙住了脸,又有何用?”
黑衣少女道:“据说,蒙住了脸,人家看不到我的脸,心中又想一定是丑八怪才会黑纱蒙面的,那就不会有人来烦我,来骗我了!”
谢千骏听了,大不以为然,但是一时之间,他却也不知道如何说法才好。
:就在这时,只听得那黑衣少女又长叹了一声,道:“娘说得对,从此以;后,果然没有人来麻烦我了,但是我却也孤零寂寞得可怕,你或者是不明白;我的话的,你想想,我终年累月,只和梅姨在一起!”
谢千骏听了,心中不禁大起同情之意。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终年累月,和梅姨那样的老妖妇在一起,而且,又是在一个如此阴森恐怖的地方,这种日子,是怎么过的?他不禁怒意填胸,道:“那你可以将黑纱扯下,离开那鬼地方的!”
黑衣少女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因为我还要侍奉我娘。”
谢千骏听了,心中不禁一呆,因为黑衣少女刚才说,她是和梅姨一个人在一起,那么她的母亲,自然不在人世的了,如何此际又说要侍奉亲娘呢?黑衣少女不等谢千骏发问,便道:“你心中一定十分奇怪了,是也不是?我娘并没有死,只不过她复仇心切,苦练一门怪异功夫,走火人魔已有三年,身如木石,一动也不能动,需有人服侍。”
谢千骏的心中,疑问越来越多了,那黑衣少女的母亲,究竟是什么人?从黑衣少女的武功看来,从梅姨的武功看来,她母亲的武功,也应该十分之高的了,那么,她母亲的仇人,又是什么人?
谢千竣并没有将这些问题问出来,只是“哦”的一声。
那黑衣少女道:“刚才,蓝眼恶煞一见我,便是说以为见到了我娘,所以才逃走的。”
谢千骏趁机问道:“如此说来,令堂的武功极为高超了,她如何称呼?”
黑衣少女又望了谢千骏一眼,道:“她叫什么名字,我也不知道,只是听得梅姨叫她为‘阴姐’,想必她名字中有一个‘阴’字。”
黑衣少女讲到这里,语锋一转,道:“当我娘在我十岁那年,将黑纱罩在我头上之际,梅姨也在一旁,她道:阴姐,萍水这孩子,总不能一辈子不嫁人吧!”^
黑衣少女讲述到这里,在她苍^之极的脸上,现出了一丝红晕来。
谢千骏立时“啊”的一声,道:“你的名字叫萍水?是萍水相逢的前两个字?”
黑衣少女点了点头,道:“是的。”
谢千骏又道:“是啊!你梅姨说得是,你母亲当时是如何回答的?”
黑衣少女萍水叹了一声,道:“我娘当时叹了口气,道:如果她一定要嫁人,那就碰她的运气吧,看将来第一个揭去她脸上的黑纱是……”
萍水讲到这里,脸上更红,突然住了口。
而谢千骏在这时心头也突突乱跳!
因为谢千骏巳然想到萍水还未曾讲出口来的是什么了!
第八章 空谷足音
他那一刹之间,只得苦笑着,道:“令堂的意思,可说谁第一个揭开了你的蒙面黑纱,那么你便要……”
他讲到这里,也觉得难以再向下讲去。
萍水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望着谢千骏,谢千骏没有讲完的话,她用极低极细的声音接了上去,道:“是的,我娘说,那一个不知厉害的人,揭去了我面上的黑纱,我就要嫁给那个人!”
谢千骏虽然早已料到事情是这样的,但是当事情确确实实自黑衣少女萍水的口中讲出来之际,他却仍然呆住了出声不得,一时之间,除了苦笑之外,他根本不能再做什么!
他在苦笑着,萍水叹了一声,道:“所以,我说你惹下了大麻烦了,当时,你或者还不明白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但现在你一定明白了?”
谢千骏的心中,乱到了极点,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眼前的萍水,是如此动人的一个美人儿,美丽得简直找不出一点瑕疵来。而且,萍水和他的心意,又是如此相投,在梅姨那个神秘的所在,就是得到了萍水的说服,他才决然向西角大宅而来的。
照说,像那样一个完美的女子,能做他妻子的话,谢千骏正是求之不得的事,有什么麻烦?
可是,谢千骏又立时想到了向小玉!
他有一度,对向小玉极为反感,两人甚至要大打出手,如果他和向小玉之间的感情,一直是那样子没有改变的话,那么这时候,他心中自然也没有烦恼了。
可是事实上的情形,却并不是如此!
当他在冰窖之中等死之际,向小玉却奋不顾身的来救他,为了救他,向丨小玉甚至不惜挺身就死!而向小玉对他的情意,深到什么程度,谢千骏又不i是木头人,焉有不知之理?
、如今,别说向小玉生死不明,就算他已然确知了向小玉的死讯,那么他也必然此情不渝,除了向小玉一人之外,再也不会寄情于第二个女子的了。
而偏偏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和萍水之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
谢千骏心乱如麻,但是他却也知道自己和萍水之间的那种尴尬的关系越争结束越好,如果拖下去,那将来就更麻烦了。
是以他忙道:“萍水姑娘,令堂所说的话,或者是一时的戏言,也未可知。”
他是想萍水明白了他的意思,也承认那是一句戏言,那么,他和萍水就可以仍然是很好的朋友,而不涉及情爱嫁娶了。
可是,萍水听了他的话之后,却摇了摇头,道:“不,我娘是很认真的,她讲那句话,绝不是戏言。不但我娘认真,梅姨也是很认真的……”
萍水讲到这里,略停了一停,她的话音十分轻柔,十分缓慢,一点也没有威胁的成分在内。
谢千骏也知道萍水这样的好姑娘是不会威胁自己的,可是他听到“梅姨也很认真的”那一句话,想起梅姨一扬手间,便会感到突如其来的剧痛,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萍水在略停了一停之后,又叹了一声,道:“除了他们两个人之外,还有……一个人,也很认真的!”
谢千骏苦笑,道:“还有谁?”
萍水低下头去,道:“我!”
谢千骏陡地吃了一惊,他刚才已觉得事情十分难解决,这时听得萍水那样讲法,他更感到事情非同等闲了,他忙道:“萍水姑娘一”可是他叫了一声,还未曾讲下去,萍水已抬起头来,一脸皆是幽怨之色,她容颜如此之美丽,再加上那凄楚的神情,朱唇微颤,眼中泪光盈盈,当真叫人也感到心酸,在那样的情形下,在她口中吐出来的,不论是什么话,都会使人点头赞同的。
谢千骏望着她,心中仍是乱成一片,但是却怔怔地站着,不再出声。
萍水先叹了一声,才道:“你可是感到,如果……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便委曲了你?”
射千骏一听,连忙摇手道:“不!不!”
他那两个“不”字,倒是出于真心,绝不是在故意讨萍水欢喜的。
萍水勉强一笑,道:“既然如此,那么你为什么希望我娘所说的是戏言,不是当真的呢?”
谢千骏的心中,下定了决心,他知道当一个少女向自己如此明白地表达心意之际,如果不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一字不留的讲出来,那将是极大的罪过!
是以他踏前了一步,道:“萍水姑娘,你知道,向小玉为了我……”他顿了一顿,心中难过得说不下去,而且,他也实在不知道自己该如何说才好。他和向小玉之间,其实并没有什么山盟海誓,只不过两人相识较久而已。而且在相识之后,两人也曾争吵过,谢千骏也曾恨过向小玉。
但是在冰窖中的事发生之后,谢千骏却只感到一点:自己绝不应该负向小玉,如果负了向小玉,那就是禽兽不如!
他停下来,没有再向下说去,萍水却接上了口,道:“我明白你的心意,但是有一件事,已经发生了,我却也必须告诉你。”
谢千骏一听,一股不祥之感,在顷刻之间,已罩住了他全身,令他阵阵发冷!他忙道:“什……什……么……事……”
他只不过问了一句,可是语词竟颤抖停顿了五六次。
萍水也踏前一步,突然将她自己的纤手轻轻地放在谢千骏的手背之上,道:“你听了之后,可别难过。本来我是不想说的,但现在非说不可了。”
谢千骏气息急促,道:“快说,快说!”
萍水一字一顿,道:“小玉已经死了!”
萍水在那句话之后,好像又讲了几句什么话,但是谢千骏却完全未曾听清楚,他一听得“小玉已经死了”这一句话,耳际便响起了“轰”的一声,眼前金星乱冒,身子已摇摇欲倒了!
他只觉得自己险险要昏倒在地,但是终于未曾昏倒,是因为有人扶住了他。扶住他的人,自然是萍水,那时,他身子软得一点力道也没有,不论是谁扶住了他,他都不得不整个人靠在扶住他的人身上。
他只觉得在天旋地转,张大了口只想说话,然而他的脑际,却像是才被一蓬烈火燃烧过一样,干枯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发出了一阵十分难听的声音。
他的耳际,还依稀感到萍水仍然在继续说些什么,但是那声音在他听来,却不像是就在他的身边发出,而像是在极远极远的地方传来的。
而且,他根本听不出萍水在讲些什么,在恍惚间,他倒是又像听到了向小玉的声音,像是听到向小玉在被那两个人带出冰窖时,嘱咐他却不要再回西角大宅来!
他又觉得自己的身子在不断的向下沉去,像就在他所站的地方,地上裂开了一个大缝,令得他沉向一个无底的深渊。
他的心中还有半分清醒,他双手挥舞着,想抓住什么,不令自己向下落去,他终于抓住了,他五指收紧,他也不知自己抓到的是什么,但那样却令得他不再有下沉的那种可怕的感觉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谢千骏耳际的嗡嗡声才减轻了些,他可以听清楚萍水的声音了,萍水那时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不过听到了萍水的哭声。
萍水的哭声,令得谢千骏阵阵心酸,他也想哭,但是却哭不出来,他只是挣扎着,突然问了一声,道:“小玉她怎么死了?”
一句话出口,他神智顿时清醒了不少,也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了,他看到萍水不但扶住了自己,而且他自己的双手也紧紧抓住了萍水!
萍水身上的黑纱,被撕去一大幅,而他的手正抓在萍水的肩头之上,抓得极紧,他的右手握住的是萍水的手臂,萍水的面色看来更苍白,他的身子也全靠在萍水的身子之上!
谢千骏一看到了这等情形,连忙想要站直身子,可是他偏偏全身发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他从来也没有和一个女孩子靠得如此接近过,而且,萍水又是令得他感到十分尴尬的女孩子,他更想要离开来,但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他大口地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道:“萍水姑娘,多谢你……扶住了我,你……将我放在地……上……让我自己慢慢挣扎好了。”
萍水的眼中泪如泉涌,道:“我扶着你又怕什么?你为什么连扶也不要我扶?”#
谢千骏忙道:“我不是不要你扶:但是……我们……我们……”
他本来是想说,我们之间,绝不应该靠得这样近,这样肌肤相触,因为即使向小玉死了,我心也和藁木死灰一样,不会再和别的女子好的,和你那样靠着,只怕会沾污了你清白的女孩儿之身!
可是,他心中所想的话,却是未曾讲出口来,因为那实在是十分难以出口的话!令得他不知如何讲才好。
萍水仍在哭着,而且扶住了谢千骏不放。
谢千骏勉力运转真气,又过了半晌,他才有力道稍稍站直了身子。
而直到此际,他的手才能离开萍水的肩头。
当他的五指松开来之际,他看到萍水的肩头上的衣服,全被他抓碎了,露出雪也似白的肩头肤肉,而在她的肩头上,却又有五道深红的指印,那自然是他刚才将昏未昏之际,狠命抓住了萍水的肩头所留下来的。
谢千骏的心中,只觉得十分歉然,他道:“萍水姑娘,我……可抓着你了?”
萍水面上红了一红,连忙将身子的黑纱拉了一拉,将裸露的肩头遮住,道:“没……没有什么。”
谢千骏后退了一步,背靠在一块大石之上,道:“萍水姑娘,小玉她一一”他只问了三个字,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样,他连忙住口时,只见萍水突然转头,向谷口望去。
她只望了一眼,便转过头来,低声道:“有人来了,快,快躲起来!”
她一面叫着,一面不由分说,拉了谢千骏,便有奔出。转过了一块大石,只见前面峭壁上有一道三尺来宽的石缝,萍水又拉着谢千骏,一齐挤了进去。
她让谢千骏先进去,她自己遮在谢千骏的外面,又拉了一些山藤"遮住了那山缝。
一直到这时,谢千骏仍是未曾听得任何声响,也不知道为什么萍水说有人来了。
但是过了不久,便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那脚步声十分异样,而且,一传入谢千骏的耳中,谢千骏便不禁心血沸腾!
那正是他和向小玉两人在冰窖中的时候,从一幅冰墙之外传来的那脚步声,也就是那个什么“教主”的脚步声!
他一推萍水,几乎忍不住就要冲了出去!
但是萍水却拦在他前面,不让他出去,低声道:“你绝不能妄动,绝不能丨”谢千骏沉着气,由于他心中的极度激动,是以他一开口,连声音也变得哑了,只听得他道:“那……来的是什么人?”
他的声音虽然嘶哑,但听来仍极其可怕,像是什么受了伤的怪兽在吼叫一样。
萍水急得一顿足,道:“别出声,你千万别出声!”
谢千骏却仍然在讲着,道:“我知道,我记得那脚步声,这正是那个一”他才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那是因为萍水陡然反手,伸指在他的肩井穴上,弹了一弹,封住了他的穴道,令得他出不了声的原故。
萍水一封住了他的穴道之后,转过身来,略略提起脚跟,在谢千骏的耳边低声道:“你别怪我,现在我们的处境凶险之极,实在不能出声!”
谢千骏刚才一听得那脚步声时,心中激动巳极,激动到了已然丧失理智的地步,是以萍水在叫他不要出声,他也根本像听到,又像虽然听到,仍只是自顾自地讲话。这时,他突然间被萍水封住了穴道,他心神也已定了下来,萍水再在他耳际一说,他心中已在道:你解开我的穴道吧,我不出声了!
可是,萍水既然封住了他的穴道,谢千骏心中所想的话,却是无法讲得出来,他只好望定了萍水,希望萍水在自己的眼色中,揣知自己的心事。
果然,萍水讲完之后,抬头向他望了一眼,便又道:“我知道了!”伸手在谢千骏的肩头上一拂,便已将他的穴道解了开来!
这不禁令得谢千骏呆了片刻,他希望萍水能在他的眼神之中了解他的心意,但是他却料不到萍水竟如此迅速而准确地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
他在穴道被解开之后,不由自主,伸手在萍水柔软的纤手上,握了一下。
萍水像是十分欢喜,望着谢千骏,展颜一笑,但是她那一笑,只笑到了一半,便已见她柳眉深锁,轻轻地叹了一声,转过了身去。
谢千骏的心头也怦抨乱跳,深悔自己刚才对她有那样亲热的行动,是以刹那间两人都不出声。
只听得那脚步声渐渐地传了进来,像是已进了山谷。
谢千骏和萍水两人所躲藏的那个石缝,两面皆有大石遮着,他们却是看不到山谷入口处的情形。
然后,突然之间,脚步声停止了!
在脚步声停止之后,山谷之中,变得出奇的寂静,谢千骏和萍水两人都屏住了气息,连大气也不敢出,这样,足足等了两盏茶时,才听得两下干笑声,接着那干笑声,有人道:“你躲在这个山谷中,是不是?”
那声音其实并不响亮,但是他所讲的话,却是字字钻人耳鼓之中,像是他就在身边一样!
一听得那声音,谢千骏的心头,重又狂跳了起来,那确然就是那个“教主”的声音!
但是,谢千骏却不能确定那教主是在找什么人,他是在找自己么?何以他的语气中,带着类似恳求的神气呢?那又是什么原故?
谢千骏正在想着,只听得那声音又响了起来,道:“你不肯见我,已有那么多年了,难道到现在,你仍然在生我的气?”
谢千骏一听得那两句话,不禁大惑不解起来!
因为从那两句话听来,那个“教主”分明是在找一个他的熟人,而那个他要找的熟人,是很多年以前,和他发生了争吵之后,才和他分手的。
从那两句话中,更可以听出他现在十分想和那个人见面!
本来,谢千骏以为那个“教主”,不是找自己,就是来找萍水的。
但如今,从这两句话听来,那个教主要找的既不是自己,也不会是萍水了!
因为对方的声音,听来已相当近,分明是已在山谷之中了,是以谢千骏的心中,虽然疑惑之极,但却也不敢出声问萍水究竟是什么原因,然而,他却又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是以他伸手拉了拉萍水的衣袖。
萍水的衣服是被他在一听到向小玉的死讯之际,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头而抓破了的,萍水勉强将衣袖拉上,才将裸露的肩头遮上。
这时,谢千骏无意之中轻轻拉了拉萍水的衣袖,原是想告诉萍水,那个“教主”的话,实在太奇怪了。
可是,他一拉之下,萍水的衣袖向下一滑,雪白的肩头肤肉,却又裸露了出来,她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上,而谢千骏这时离得萍水极近,几乎是紧贴着萍水的身后而站立着的,这时候,他又自然而然地闻到了自萍水的身上散发出来的一股幽香。
谢千骏究竟是血气方刚的年轻人,眼前的情形是如此诱人,谢千骏不禁心猿意马起来,他连忙又想将萍水的衣袖拉上去。
可是他不那么做还好,一那样做,却更加糟糕!
因为他的手在不由自主地发抖着,当他想遮住萍水的肩头之际,发抖的手指,不觉碰在萍水的肩头之上,他要费不知多大的力量,才能克制着自己,不在萍水裸露的、看来是如此清腻的肩头之上抚摸一下!
由于他用了那么大的力道来克制着他自己,是以他的身子抖得更厉害了。
在这时,他发现不但他的身子在发着抖,萍水的身子也一样在抖动着,这从披散在她肩头上的一绺黑发,慢慢地散了开来这一点上,就可以看出来。
谢千骏知道自己是无法再将萍水的肩头遮上的了,他不得不用十分干涩的声音道:“我,我一一”可是,他才讲了两声“我”,萍水的身子又突然一怔,陡地反手,按住了他的手。
谢千骏一被萍水按住了手背,他的手自然按到了萍水的肩头之上了。在萍水雪也似白的肩头上,直到此际,还留着五个红色的指印,那是谢千骏在听到了向小玉的死讯之际,将要昏迷的时候,发狠抓紧了萍水的肩头时,所留下来的。
照说,他那时将萍水的肩头抓得如此之紧,而现在只不过轻轻地按住了萍水的肩头,应该没有什么异样的感觉了。但是事实上却并不如此,上一次,他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而此际,他却正在心猿意马之际!
当他的手一按到萍水的肩头之际,他本能地握了一握,但是立时之间,他全身如同被火烧着一样,用力一挣,将手挣了回来。
他手挣了回来之后,只听得萍水发出了一声轻哼,慢慢将衣袖拉了上来。
谢千骏的心中,乱到了极点,这半年来,他经历的波折,不知多少,但是当他听到了父母的死讯之时,他只是悲痛,当他获知那六大高手肯授他绝艺之际,他只是惊愕,而当他再一次踏进西角大宅时,他只是悲痛。
而这时,他的脑中,却乱成了一片,乱到了不知想什么才好!
他的心中,似乎有两个人正在争吵着,其中的一个,要他将就在身前的萍水紧紧地拥在怀中,娶他为妻,反正她是愿意嫁给他的。而另一个人却在大声叫着:不能!不能!你想忘了向小玉么?有一个人又叫道:向小玉已然死了!另一个人又叫道:死了也不能,绝不能!
他只感到因为那两个“人”的“争吵”,他的脑子似乎要爆裂了开来!
也就在这时候,他又听到了一下长长的叹息声!
那一下叹息声,是从十来丈开外,传了过来的,对谢千骏来说,那一下听来十分恐怖的叹息声,就像是在他的头上,兜头淋了一盆冷水一样!
在刹那间,他脑中一如纷至沓来的念头全都止息了,他只想到了一点:,自己的父母是死在西角大宅的,向小玉是因为救自己而死在西角大宅的,而那发出叹息声的人却正是神秘莫测的西角大宅的主人!自己一定要弄清那人的来历,以便替父母,替向小玉?u穑羰窃谙衷谡庋氖焙颍拱盐詹欢ㄗ约旱男囊猓腔顾闶裁茨凶雍捍笳煞颍吭缇涂梢韵蛄蟾呤质逞裕坏轿鹘谴笳戳耍?br />
他这样一想,头脑立时宁静了下来,对于刚才自己几乎把握不定,只觉得十分之惭愧。
他慢慢地吸进了一口气,那时,那“教主”的长叹声,也已听不到了,但随即听到了他的声音,道:“我想你一定还在生我的气,但是你实在不必生我的气了,我们两人分开了那么多年,就算我当年真有什么错,这许多年见不到你,也已足够惩罚了!”
谢千骏没有动,也没有出声,但是他心中却在告诉自己,那教主想要见的,是一个女人,那女人一定是那教主的情侣,说不定就是那教主的妻子!但是,那女人又是谁呢?
那声音在继续着,道:“你不必躲了,我想不到你还会在西角大宅的附近出现,可是蓝眼恶煞亲眼见过你,你又何必再躲!”
谢千骏乍然一听得那教主如此说法,还不怎么在意,只是心中暗忖,原来他要找的那女人,蓝眼恶煞是已经见过她的了!
可是,他继而一想,却不由得呆住了!
他和萍水在躲进这山谷之前,他们就曾遇到了蓝眼恶煞的。而蓝眼恶煞一见萍水,便自离去,萍水才带他躲进了这山谷中来的。
据萍水说,蓝眼恶煞见了她便走,那是因为“将她当做了另一个人”。这些事,再和“教主”如今所讲的连系起来,显而易见,“教主”要找的人,就是萍水,但却并不是萍水本身,而是蓝眼恶煞误会的“另一个人”。
而那“另一个人”和“教主”的关系,从他的话中听来,十分之密切,像是夫妻一样,这样推论下来,萍水又和“教主”是什么关系?
谢千骏只不过略转了转念,所得的结论已然令他吃惊不已,他实在忍不住,用极低的声音问道:“萍水姑娘,他在找的是谁?”
萍水也用极低的声音答道:“我不知道!”
可是,谢千骏却一听便听出,她不是不知道!
萍水是完全知道那“教主”在找的是什么人,只不过她不肯说!
他还想再问时,只听得那“教主,,又道:”若是你坚决不肯见我,那你又何必再来西角大宅附近?自你去后,西角大宅一直荒芜至今,寞非你是想来看看西角大宅的荒凉景状,心中高兴么?"
谢千骏实在忍不住,他一则想知道那“教主”在找的究竟是什么人;二则,他也想看一看那“教主”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他想踏前两步,伸头出去,看个究竟,但是萍水却又拦在他的前面,他才略动了一动,萍水已然反手向他的“肩井穴”按来,谢千骏的心中苦笑了一下,忙又缩回了身子来,而在那时候,只听得那“教主”又连声叹息,道:“你一定不肯和我见面,那也罢了,可是,我却要问你一件事!”
萍水仍然一声不出,但是她的身子却在微微发颤,看来她心中也十分激动。
那教主又道:“当年,离我而去之际”
他那句话,只讲一半,便突然住了口。
谢千骏根本看不到外面的情形,自然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他话讲到一半,便不再讲下去。
过了好久,才听得一下幽幽的苦笑声。
若不是一个人的心头,沉重之极,那是绝不会发出那样伤心的叹息声来的。同时,又听得那“教主”低声道:“算了,你既然不愿见我,自然也不会回答我的问话,我还是不必问了,你多多保重,我去了!”
谢千骏的心中一凛,心忖他真是要走了么?
在那刹间,谢千骏的心中,实是矛盾到了极点,他不知道那“教主”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但是从他的遭遇看来,“教主”是一个凶恶残暴之极的大魔头,那是再也没有疑问的一件事了!
那么,他自然应该希望对方快一些离去才是的。
可是,谢千骏又知道对方如果一离去,自己是再也找不到他的了。他明明是在西角大宅之中,但是要找他却是比登天还难!而找不到他的话,父母的死因、向小玉的死讯,便都难以得到确切的证实!
是以谢千骏的心中,矛盾到了极点,又希望对方走,又希望自己能够冲出去与之见面。
也就在这时,他听得那种沉重的脚步声,已然渐渐地在向外传了开去。
谢千骏的心中,突然起了一阵冲动,他不能让那“教主”就此离去,他要的的确确地问明白,向小玉是不是已死在“教主”的手中了!
他一想到这一点,只觉得心血沸腾,新仇旧恨,一齐钩上心头,陡地大声叫道:“你别走!”
谢千骏的武功本就不弱,这一下叫唤声,又是用尽了气力叫出来的,声音十分响亮,整个山谷之中,都可以听得到。
而在他的叫声才一传出之后,那种沉重的脚步声也立时停止了。
谢千骏的心中,评怦乱跳,一时之间,他也确不定自己是做错了,还是做对了。
而萍水却立时转过身来,望定了他。在萍水的眼睛之中,充满了怒容和责备的神色。
谢千骏只是觉得心中十分歉然,但是他心中却也知道,即使再给他一个机会,去让他决定是不是该出声呼叫的话,他一样会大声叫出来的!
他并不是胆怯的人,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根本不会上西角大宅来了。他有许多事,要在“教主”的身上弄清楚,是以他实是非出声不可!
他对着萍水那种责备的眼光,只得低声道:“萍水姑娘,我实在非那样不可,就像是我一定要到西角大宅来一样,请你……原谅我!”
萍水叹了一声,急急地道:“现在还说这种废话做什么,你快别出声了!”她一面说,一面将黑纱罩在头上,向外走了出去,谢千骏连忙跟在他的后面,两人才一走出那石缝,转过了一块极大的大石,便已看到在山谷中心的草地之上,站着一个人。
那人的身形,看来十分高,但是却也瘦得伶订,是以,他一身灰布长袍,像是穿在竹竿上一样。他双胁全都支着铁拐,那铁拐十分长,足有五六尺高,而他的长袍长到及地,下摆随风飘荡,也看不清他长袍之内,是不是有着双足!
那情形,令得这个人看来,就像是幽灵一样,只一看他的身形,便给人以一种说不出来的诧异诡怪之感来。
谢千骏和萍水两人一看到那人,便立时站定了身形。在那一刹间,谢千骏只觉得对方也震了一震,谢千骏抬起头来,去打量那人的脸时,心中更是骇然之极!
在阳光之下,那人的脸面,是一片死灰色!
那实在不是一张活人的脸,更尤其那种死灰色之下,还有一重浮肿,像是那人脸上的皮肤,轻轻一碰,就会剥落下来一样,似乎只有埋在土中多时的死人的脸上,才会有那样情形的,一看之下,实是令人作呕!
谢千骏不由自主,退出了一步,他的心中,立时自己问自己:这就是那个“教主”,就是西角大宅的主人?就是害自己父母和小玉的人?
本来,他不顾一切,出声叫定了对方,就是要向对方责问那些问题的,可是此际,他叫住了对方,一看清了对方的模样,却只觉得阵阵恶心,只求快快离开,再也不要多看那人一眼,因为那人的样子实在太可怕了!
一时间,谢千骏、萍水和那人,都站立着不动,三个人僵立了足有一盏茶时,才看到那人耸了耸肩,发出了两下苦笑声来。
在他耸肩之际,他的身子向上缩了缩,他长袍向下摆,也变得离地有一两寸,谢千骏更可以看得清清楚楚!长袍的下摆之内,并没有双足!
那人的双足,显然是断去了的,是以他双胁之下,才要支着铁拐!
从他发出的苦笑声听来,他的确就是那个“教主”,但是谢千骏还是想进一步弄清楚他的双掌掌心,是不是血也似红。
但这时,他垂着手,谢千骏却是看不到他的掌心。
他苦笑了一下之后,缓缓地道:“果然是你,你……再度回来,仍然是来和我作对的,是不是?”
他那句话,显然是对萍水说的,可知萍水一用黑纱蒙住了脸,他又将萍水当做另一个人了,由此亦可知,萍水和那另一个人的身形,实是相似之极,要不然,不会蓝眼恶煞弄错在前,而他又弄错在后了。
萍水并不出声,只是木然而立。
那“教主”又缓缓地道:“多年之前,你逼得我非动手不可,结果,我们闹了个两败俱伤,我早知道,以你的脾气而论,你是一定还会来找我的,如今你果然来了,可是已将‘修罗神气’练成了么?”
谢千骏对那个“教主”、萍水,以及和萍水相似的另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来历,本来是一无所知的,他只知道他们全是武功绝顶的人而巳。
可是此际,他一听到“修罗神气”四字,心中不禁突然呆了一呆,这四个字,也像是听得人说起过的,说过的人说,那是一门最异样的武功!
这门“修罗神气”的功夫,类似内家罡气,若是练成了,内家真气到处,飞花可以伤人,摘叶可以却敌,那是内功中的最高境界。
这门“修罗神气”功夫,据说源出佛门,是一音神尼的绝技,后来一音神尼圆寂,这门功夫的秘笈,传给了一音神尼的唯一弟子阴森森一谢千骏心念电转,只想到这里,心头更是狂跳了起来!
他从“修罗神气”四字上,想到了一音神尼的唯一女弟子阴森森,自然也想到了阴森森这个人在一音神尼死了之后的事情,那是武林中人不断在传说着的事!
武林相传,阴森森是个带发修行的弟子,在一音神尼死后,她的武功已然极高,佛门神功已练得极有根基,而就在那时候,她忽然遇到了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有“旁门双煞”之称的俏煞神梅花郎!
梅花郎那时只不过三十来岁年纪,貌如子都,他出自苗疆,一到中原,不但旁门左道中的那些荡妇淫娃,全都为他颠倒,就是正派之中,也有不少名门正派的女弟子,甘愿被逐出师门,也为情而狂。
据武林中人称,那时候整个武林之中,将俏煞神梅花郎畏若蛇蝎,绝不肯让自己的女儿或是女弟子见到这个有天下第一美男子之称的梅花郎。
自然,各门各派也想了不少办法来对付他,可是俏煞神梅花郎的武功,实在高得出奇,而且没有人知道他的武功来源!
后来,才有人渐渐打听了出来,原来梅花郎本是一个苗家少年,而他的武功,竟是得自百余年前,武学造诣震古铄今,旁门第一宗师“修罗神君”留在苗疆的武学秘笈而来的,难怪他武功如此之高,众人奈何他不得。
但是武林中人也没有头痛了多久,因为梅花郎终于在衡山见到了阴森森,两人一见钟情,武林中人只见他们遨游五湖四海,也不再见梅花郎向别的女子钩搭,当梅花郎和森森两人出双入对的消息传出之后,不少武林中暗恋梅花郎的女子,伤心欲绝,甚至有愤而自尽的,而一音神尼有几个师妹,也是佛门高手,见到阴森森公然和梅花郎这样的狂邪之徒,双宿双飞,便联手在衡山脚下,对付他们两人。
那一战,武林中人称之为“三魔斗双邪”,三位佛门高人,和梅花郞、阴森森两人,打了三日三夜,惊天动地。本来,铁岭三魔武功超绝,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绝不是他们的敌手的。
但是,双方打到最后,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使出了他们相识以后,合修罗神君以及佛门神功之所长,而练成的绝顶武功“修罗神气”,那铁岭三魔敌不过他们,反而败下阵来!
自此以后,武林中人才知道有“修罗神气”这一门武功,而且是两人合使的,威力无比,开正邪武功合流之先河。自然,连铁岭三魔都败在他们的手下,武林中人虽然对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为之侧目,但是却也没有人再敢去招惹他们了。
又过了两三年,武林中又因为他们两人而大起恐慌,因为他们两人又要开宗立派,要创立一个“擎天教”,各门各派,纷谋对策。
但是,擎天教是在六盘山下,亮了一次相,以后便没有了下文。
那一次亮相,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自然现身,而一起出现的邪派高手也着实不少,令得武林之中,为之大大震惊。
可是令人奇怪的是,自从那一次以后,再也没有人提起“擎天教”三字了!
不但没有人提起“擎天教”三字,而且,也没有人再见过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个人了。
参加那唯一的一次擎天教聚会的邪派高手,有一小部分,也不知所踪,但是绝大多数,仍在江湖上走动,连他们也不知道擎天教的“教主”和“教主夫人”,在突然之间,发生什么事,自然也不知道他们究竟是到什么地方去了。
这件事,武林中一直传为一个最大的谜,在开始几年,人人的心中,仍是惴惴不安,害怕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又会突然出现。
“擎天教”的阴影,仍然笼罩在每一个武林中人的心头。
但是,时间慢慢地过去,却再也没有人见到过阴森森和梅花郎两人,在三五年之后,有一些邪派中人,打着“擎天教”的旗号,闹了一阵,但却被各门各派联手消灭,在那时候,也未见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出现。
这一切,全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当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最后一次在六盘山下露面,和邪派聚会之际,谢千骏根本还未曾出世!
是以,当谢千骏在听到梅花郎和阴森森的传说之际,武林中人一致都认为他们两人已因为不可知的原因,早已不在人世了!
只不过虽然如此,谢千骏还可以记得,一些叙述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事迹的人,在提起他们两人名字的时候,神色仍不免骇然。
谢千骏也曾向他的父亲追问过这件事,却被他的父亲骂了一顿,令得他不敢再提。
谢千骏从来也未曾将西角大宅中的那个“教主”和梅花郎联在一起来想象过,尤其在见到那个“教主”之后,因为梅花郎号称“俏煞神”,长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丰神俊朗,不知迷倒了多少女子,面前的这个“教主”,不但断了双腿,而且还如同枯柴一样!
但是,当谢千骏一听到“修罗神气”四字之际,他却将有关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的事一齐想了起来!
当他想起了那些事之际,他心中的吃惊,实在也是难以形容!
因为,照他经历过的种种来看,西角大宅的那个“教主”,不是别人,正是昔年的擎天教教主,俏煞神梅花郎!
当然,谢千骏还不知道俏煞神梅花郎为什么忽然在那所鬼宅中隐居不出,他也不知道为何梅花郎的武功如此之高,却会断了双腿!
但是,眼前这个胁支双拐的“教主”就是俏煞神梅花郎,他却是可以肯定的了!
因为数来数去,普天之下,只有梅花郎一个人,能有力量使得蓝眼恶煞、粉面骨妖这一类穷凶恶极的邪派中人就范听命!
而更令得谢千骏心中吃惊的,倒还不是由于他想到了眼前的“教主”是当年的擎天教主梅花郎,而在于他立即因此而在心中自己问自己:萍水是什么人呢?萍水和梅花郎是什么关系?
听梅花郎的口气,他像是将萍水错认了他的妻子,而他的妻子则正是当年一音神尼唯一传人,后来又叛离佛门的阴森森!
那么,萍水和阴森森又有什么关系,何以她在脸上蒙了黑纱之后,竟会和阴森森如此相似,不但蓝眼恶煞认错,连俏煞神梅花郎也认不出来?
谢千骏的心中,充满了疑问,但是由于他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了,是以他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开始问才好。
只听得那“教主”又苦笑道:“我们分手了那么多年,我知道你一定独自在练‘修罗神气’,再会来找我的,我本来也能练那‘修罗神气’功力的,但是我已是残废之人,周转真气不全,自然不再练那绝顶气功了!”
他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发出了一下十分凄楚的长叹声来,接着,便又听得他道:“可是这些年来,我却也没有闲着,你看!”
他一个“看”字才出口,双掌突然向前一翻。
就在他双掌向外一翻之际,谢千骏几乎还未看清他做什么时,一股极其浓重的血腥味,已然扑鼻而至!
谢千骏连忙退出了三步,连一直站立着不动的萍水,也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三步,显然她也受不了如此浓的腥味!
谢千骏此际只觉得那股血腥味,一阵阵钻人了鼻中,中人欲死,心中说不出的烦闷,要勉力镇定心神,才能看清眼前的情形。
只见那“教主”双掌翻起,一齐向着萍水,他双掌的掌心,血一样红!那种红法,红得异样之极,像是他的双掌,刚在一桶鲜血中浸过,才提了起来,随时可以看出自他的掌心,滴了下来一样!
但是尽管如此,他掌心却并不是真有血要滴下来。
只见他五指一收一放间,掌心那种血也似红的红色,已然慢慢褪去。而随着那掌心红色的消退,那股难闻之极的血腥味,也渐渐飘散了这一切,全是不到一盏茶时的事,等到他的掌心完全恢复了正常,才听得他又道:“你看到了?我已将修罗神君遗下的七大神功之中,最难练的修罗血掌练成了,你刚才也已看到了!”
萍水在退出了几步之后,仍然兀立着,一声不出。
那“教主”在讲到了“修罗神君遗下的七大神功”之际,谢千骏更可以肯定他是传说中的俏煞神梅花郎了。只是他不明白何以传说中如此丰神俊朗的俏煞神,如今会变得如此可怕!
只听得那教主又道:“你应该明白,虽然你独练‘修罗神气’有成,但是如果我们动起手来,仍然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局面!”
他讲到这里,重又长叹了一声,道:“你看看,如果不是有当年的那一场争执,这近二十年来,是什么局面?还不是擎天教的天下?而如今,又是什么局面,你还不醒悟么?”
他那几句话,讲来实是诚挚之极,听了令人感动,谢千骏心中暗忖,如果在他面前的,真是阴森森的话,说不定会为他感动了!
那“教主”一面说,一面胁下的铁拐移动,向前走了过来,萍水的身子一震,尖声道:“你别过来!”
她自在石缝中现身之后,这还是第一次出声。她一出声,只见那教主的身子,猛地一震,双眉向上一扬,眼中精光暴射。
那两股精光,是如此之逼人,以致在刹那之间,使人再也感觉不到他脸上好像浮尸一样的恐怖,只觉得他有无上的威严!
他立时站定了身形,疾声喝道:“你不是森妹,你是什么人,何以假扮了她的模样?”
萍水的身子也是一震,她显然想不到,自己才一开口,便被对方看出了破绽来。本来,她是想一直混过去的,但这时却不容得她再假充了!
只听得她冷冷地:“哼,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我本来就是这个打扮,又何曾假扮什么人来?你又是仕么人?”
那教主发出了一声怪叫,只见他右拐在地上一点,发出了“铮”的一声响,而他整个人就着这一点之力,已向前飘了过来!
萍水的轻功之高,谢千骏是知道的。
当那“教主”右拐一点之际,萍水身形闪动,已向后疾退而出,但是那教主的来势,却比萍水的去势快得多!
电光石火之间,谢千骏只觉得一股劲风涌了过来,窒了一窒,他连忙屏住了气息,定睛向前看去,巳见那教主欺到了萍水的身前。
同是,那“教主”长袍的大袖,也巳整个地盖在萍水头上,而萍水像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道压住了一样,一动也不能动!
那一切变化,发生得快疾无比,谢千骏在一旁,只觉得劲风扫面,眼光缭乱,倏忽之间,只听得萍水发出了一下尖呼声。
谢千骏的心向下一沉,连忙镇心神,向前看去,只见那教主的身形,已向后疾退了开来。
在他的手上,抓着一幅纱,那黑纱自然便是萍水用来蒙面的。而萍水则木然而立,看来,她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但是她的面色却十分苍白。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再向那“教主”看去,只见他的身子在不住地发着抖,他双眼神光迸射,望定了萍水,但是他的脸上却是一片惘然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他道:“不,不会的,是我看错了,不会的!”他一面说着,一面现出十分痛苦的神情来,不住地摇着头,忽然,他又发出了一声怪叫,道:“你怎么仍然那样年轻,那样美丽?”
他狂叫了几声,突然静了下来。
当他的狂叫声刚一停止之际,四面峭壁,仍然传来了阵阵回音。然而,当回音也静止之后,山谷之中却变得真正寂静无声起来。
那“教主”的双目,仍然注定了萍水,极度的沉寂,维持了足有一盏茶时,才听得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我明白了,你不是她,你是^萍水!”
他在讲出“萍水”这个名字之际,又深深地吸进了一口气!
萍水听得自己的名字,突然自对方的口中讲了出来,她身子也是一怔,道:“是的,我是萍水,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那教主突然笑了起来,他并不是在怪笑,而是真感到了有什么事,十分值得他大笑的,他一面笑,一面道:“我怎么知道?哈哈,我怎么会不知道?”萍水追问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教主仍在笑着,但是他的笑声却已渐渐变得伤感了起来,他的笑声,到后来,听来是十分干涩,然后,才听得他叹了一声,道:“我如何不知道?”这时,萍水的心中,想是乱到了极点,是以她问的仍然是那一句话,道:“你为什么会知道?”
这一句,她已问了三次之多了!
教主又吸了一口气,他并不回答萍水这一个问题,但是却十分缓慢地道:“当时,我们商量好的,我们的相遇,是如此之偶然,就像萍水相逢一样。如果我们有了孩子,那么,不论是男是女,就叫他萍水,我们都愿意将我们的孩子叫着萍水!”
教主的声音,十分沉稳、有力,一字一顿,直说进人的心坎之中!
谢千骏的心头枰枰乱跳,本来,他对于整件事已然约莫有些知道了,而这时,当他听得那教主这样讲的时候,他更加明白了!
萍水是那教主,俏煞神梅花郎的女儿!
萍水的身形相貌,一定和她的母亲阴森森极为相似,是以梅花郎才一看到她,便说出她是自己的女儿来的。而蓝眼恶煞一看到萍水便逃走,自然也误将萍水当做是她的母亲阴森森了!
谢千骏心头评评乱跳,这实在是他再也意想不到的事,但如今,这样的事却发生了!
他心中不断地告诉自己:那是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不论萍水是什么身分,全和自己没有关系,自己虽然曾揭去了她蒙面的黑纱,但是却绝不准备娶她,不论她是什么人,和自己都没有关系!
可是,当他一面想,一面向萍水望去时,他就知道自己的想法,全然是一厢情愿的!事情绝对不像他所想的那么简单!
他想象自己和萍水可以一点关系也没有,可是当他向萍水望去,看到萍水也正望着他时,他从萍水的眼光之中,可以看出萍水是十分认真的,他想全然不理会萍水,那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
谢千骏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只听得那教主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柔和,道:“萍水,我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了?”
萍水将目光自谢千骏的身上收回去,道:“我知道了,你是多年之前,擎天教教主梅花郎。”
梅花郎满面皆是欢喜之色,道:“萍水,那么,我是你的什么人,你可也知道了?”
萍水沉声道:“是的,我知道了!”
梅花郎听得萍水那样说,像是得到了莫大的安慰一样,又道:“那么,你快说,我是你的什么人?我等现在这一刻,已等了许久了!”
萍水一字一顿,道:“你是我的一仇人。”
梅花郎的面色,倏地变了,萍水仍然在说着,她的语音,越来越是冰冷,只听得她道:“你是我的敌人,是我最大的敌人,只要我有能力,我就一定要将你杀死,你是我的仇人!”
梅花郎的脸色,更变得难看之极,他甚至喘着气,只听得他道:“胡说!胡说!那是谁告诉你的?”
萍水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那是我母亲告诉我的,她每天将这样的话向我讲上一遍,叫我牢牢地记在心中,不可忘记。”
梅花郎双手紧紧地握着拳,怪叫道:“荒谬,荒谬,实在太荒谬了,你母亲难道未曾告诉你,我是你的父亲!”
梅花郎在问出这一句话之际,他的心中,仍然是充满了希望的,但是萍水的回答,却又令得他大失所望!只听得萍水道:“不,她没有告诉我,她只是说,在她怀着我的时候,有一个穷凶恶极的人要杀她,是她拼命苦战,才逃走了的,那个人,叫梅花郎,就是你!”
梅花郎摊开了双手,像是想说什么,可是在他张开了口之后,却又改变了主意,顿了一顿,然后才道:“你,你母亲在什么地方,带我去见她!”萍水冷冷地道:“你还有脸去见她么?”
梅花郎铁拐在地上一顿,恰好顿在一块石头上,火花四溅,道:“你小孩子懂得什么,只有我见到了她,当年的误会,才能冰消!”
萍水摇了摇头,道:“我不能带你去见她,我只能照她的话去做,到我有本领时,我就杀你!”
梅花郎怪笑着,道:“杀你自己的父亲?”
萍水摇头道:“我没有父亲^就算有的话,他也一定早死了,要不然,有人在我母亲大腹便便的时候要杀她,我的父亲又在何处?为什么不见他出来,保护我的母亲?为什么?”
梅花郎叹道:“你和你母亲,竟一样任性,当年的事,你如何明白?”
萍水却冷冷地道:“你不必花言巧语了,回答我的问题,有人要杀我母亲的时候,我的父亲在哪里?”
梅花郎苦笑着,苦涩的笑声,不断自他喉中传了出来,可是对于萍水的这个问题,却始终不见他回答,愣了片刻,他才又道:“带我去见你的母亲!”
萍水的身子,突然发起颤来,像是她刚才只是强自镇定着,而此际,因为心中实在太痛苦,而难以支撑下去一样,她甚至发出了呻吟声来。
谢千骏一见这等情形,连忙走过去,扶住了她,大声道:“萍水姑娘已然说过不能带你去,你还要再逼她做什么?”
梅花郎大怒,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要你在一旁多嘴!”
谢千骏性子何等之烈,岂是梅花郎的几声呼喝,所能吓得倒的?他明知以自己的武功而论,万万不是梅花郎的敌手,但是他却也了无所惧,挺胸道:“我是她的朋友!”
梅花郎两道目光,冷电也似,刷刷向谢千骏扫来,一面不住冷笑|,道:“你是她的朋友?嘿嘿,小玉才替你而死,你怎么又是她的朋友了?”
梅花郎这一句话,真比一柄利剑刺向谢千骏还要厉害,谢千骏本来是扶住了萍水的,可是此际,他只觉得胸口似乎被重钟狠狠地击了一下一样,身子一晃,连他自己也几乎跌倒。
他想要责问梅花郎几句,但是喉际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他张大了口,刚勉力可以发出声音来时,胸口一甜,“咯”的一声,自他的口中,竟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萍水在这时反倒站直了身子,一见谢千骏咯血,大惊失色,惊呼了一声,道:“你,你……’,但是她只讲了两个”你“字,梅花郎已厉声喝道:”萍水,少和他废话,快带我去找你母亲!"
萍水抬起头来,她似也看出了梅花郎不怀好意,是以一抬起头来,连忙扶住了谢千骏,向后退去。
可是,梅花郎的动作,何等之快,五指一张,铁拐一点,身子“呼”地向前欺来,萍水才退出了半步,梅花郎五指一紧,已然五指如钩,将她的手背抓住。
接着,梅花郎用力一拉,巳然将萍水拉了过去。
谢千骏本来是靠萍水扶住,才站稳了身子的,萍水被梅花郎突然拉了过去,谢千骏脚步一个踉跄,便自跌倒,而梅花郎拉着萍水,铁拐一点,已向外疾掠而出!
梅花郎一面带着萍水,向外扑了出去,一面还在骂道:“我叫你带我去见你母亲,你敢不去?小心我一掌劈死你!”
萍水也不说话,只是紧抿着嘴,面色苍白之极。
谢千骏倒在地上,手略撑了一下,抬起头来,一看到萍水的神情如此凄楚,一声大叫,手足一起发动,整个人从地上疾跃了起来,向梅花郎扑去!谢千骏明知不敌,但是他看到萍水如此神情,他也禁不住豁了出去,不顾一切,向前疾扑而出,想将萍水自梅花郎的手中抢回来。
他才一扑起,梅花郎身形便自一凝,而萍水面上的神情,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也变得惊骇欲绝,只听得她急叫道:“你别过来一”可是她只叫了四个字,又立时改口道:“我带你去了!我带你去了!”她前四个字,自然是对谢千骏叫出的,然而她在叫出了那四个字之后,眼看谢千骏没有法子在半空之中收得住势子,而梅花郎的衣袖却已向后拂了出去,急切之间,她也想不出用什么话来阻止梅花郎向谢千骏下手,是以才急叫了那么两句。
她那两句话,分明是在告诉梅花郎,只要他手下留情,她就可以带他去见他要见的人!
只听得梅花郎“哈哈”一笑,他巳向后拂起的衣袖,还是“呼”的一声,拂了出去。
谢千骏身在半空之中,正在疾扑而出,可是突然之间,一股大力,迎面疾扑了过来,令得他连气都闭了过去,身子更是向上直升了起来,在升高了五六尺之后,陡地向后弹了出去!
他人在半空之中,如同断线的风筝似的连翻了七八个筋斗,方始“嘭”地跌了下来。
那一跤,跌得他着实不轻,令得他只觉得天旋地转,好半晌站不起身子来,而当他终于站直了身子时,四周已一片寂静,梅花郎和萍水两人早巳不知去向了!
谢千骏呆呆地站着,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
他心中乱,还不止是向小玉为他而死,和萍水被带走,令得他心头紊乱如麻的是,西角大宅的主人竟是昔年首创擎天教的梅花郎!
从那种情形看来,梅花郎隐居在西角大宅,并不是从此不在江湖上行走。看来他只是苦练修罗血掌功夫,而今这门功夫既然已经练成,他自然不肯再隐居在西角大宅的了!
一想到这里,谢千骏实是不寒而凛!
因为梅花郎不复出江湖则已,一复出江湖,必然旧事重提,再竖起擎天教的旗号来时,邪派中人,一定如蚁附膻,而各门各派之中,有什么人可以与之相抗衡,武林中人,将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谢千骏觉得那些问题,实在比自己父母深仇,还要重要得多!
他乱了半晌,才又突然想起了向小玉的话来。
在那个冰窖之中,向小玉被人拉走之前,曾叫他去找那个“流云孤雁齐天鸣”的!
向小玉还告诉他,世上只有流云孤雁齐天鸣一个人,可以对付得了西角大宅!
可是,当谢千骏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不禁苦笑不已,那流云孤雁齐天鸣在什么地方呢?只要谢千骏知道他的所在,那怕是在天之涯,海之角,谢千骏一定也会尽力将他找到的。可是,那齐天鸣在什么地方,谢千骏却根本不知道!
谢千骏非但根本不知道那齐天鸣是在什么地方,而且,似乎除了向小玉之外,也没有什么人知道有这样的一个武林高手了!
因为,在谢千骏还未曾离开洛阳城时,曾和向小玉一齐打过赌,问过些武林中人,可是却没有人知道那个齐天鸣是什么人!‘
谢千骏不期而然,又想到了向小玉,心中一酸,泪水滚滚而下。他呆立了许久,情绪才慢慢稳定了下来,心中想来想去,当然要去找那个被向小玉称为“天下第一高人”的流云孤雁齐天鸣。但是,如何开始呢?看来只有先回洛阳去,希望那六大高手还在白马寺中。
如果他们六人还在白马寺中的话,他们见多识广,或者可以知道那流云孤雁齐天鸣,究竟是何等样人,也可以开始去找他了。
而且,此去洛阳,还有一个好处,是必然可以经过萍水的住处。那地方,谢千骏虽然想起就不寒而凛,但是他知道萍水的母亲一定在那里,在经过之际,自然要顺便将萍水的遭遇向她讲一上声。
谢千骏打定了主意,陡地一提气,待向前疾掠而出。可是他一口气提到胸口时,却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身子蹿出了五六尺,真气难以为继,双腿一软,“啪”的一声,跌倒在地!
谢千骏心中大是骇然,心知刚才自己吐了一口鲜血,受伤着实不轻,看来,只有慢慢登程,一面不断运气自疗了!
他苦笑着,手按在地上,待要爬了起来。
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他身前有人笑道:“又不是过年,更不是你想拜我为师,向我行此大礼做什么?”
本来,谢千骏双手用力撑着,是足可以站起身子来的了,可是在突然之间他听到了那声音,心头的骇然,难以形容,身子重又仆倒在地。
他倒在地上,打了一个滚,抬头看去,一点也不错,站在他前面的那人,身形伛偻,睁大着双眼望定了他,两只眼睛碧蓝,不是别人,正是蓝眼恶煞!
谢千骏一看到是蓝眼恶煞时,又凉了大半截,他也不再费力去站起身来,侧卧在地不动。
蓝眼恶煞笑道:“喂,这是怎么一回事?躺在地上撒赖么?那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谢千骏哼地一声,道:“你要下手,就赶早下手,没地说些酸话来消遣的!”
蓝眼恶煞笑了起来,道:“你当我要杀你,是以才吓得腿软,连身子也站不直了,是么?”
谢千骏怒道:“放屁,我身受了内伤,是以才跌倒在地上的,我连你们教主都不怕,还怕你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双手在地上用力一按,人便已站了起来,虽然身子还是摇摇欲倒,但总已不是躺在地上了。
蓝眼恶煞道:“好,算你是一条好汉,刚才,你巳和教主见过面了,是不是?”
谢千骏瞪着蓝眼恶煞,他不知蓝眼恶煞的来意如何,是以只是“哼”的一声,算是回答,一面慢慢地调动真气,站稳身形。
蓝眼恶煞又道:“你已见过我们教主,可知我们的教主,是什么教的教主,是什么来历?”
谢千骏见问,立时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一句话已要冲口而出,他想冲口而出的那一句话是“谁不知你们的教主是俏煞神梅花郎!”可是,陡然之间,他想到蓝眼恶煞如此问自己,十分蹊跷,其中定有原委,说不定是梅花郎不想他的秘密外泄,是以派蓝眼恶煞来查问的!
他立时改变了主意,道:“哼,我只知他是个断了双腿的废人,有什么大不了?”
蓝眼恶煞却还不信,又问道:“你真的不知他的来历?还是故作不知?”
谢千骏佯怒道:“你喋喋不休,为了什么,你说,他究竟是什么人?”
蓝眼恶煞并不回答,只是倏地伸手,在谢千骏的头顶之上,“啪啪啪”地拍了三下。
那三下,蓝眼恶煞并没有用什么力道,但是,谢千骏也已给他拍得全身直冒凉气,因为他那三掌下手如此之快,谢千骏根本连躲逃的念头都不曾起!
而如果蓝眼恶煞在这三掌之中只消加上一成力道的话,他是活不成的了。
如果索性这三掌,令得谢千骏死了,那么谢千骏自然也没有时间感到恐怖了,正因为他没有死,是以惊魂已定,反而汗流浃背了!
此际,蓝眼恶煞已向前走去,道:“小娃子,还好你不知我们教主是谁,拾回了一条小命,我告诉你,切忌将见过我们教主一事宣扬出去,要不然你有死无生,我这不是吓你,看你的样子,也不值一吓!”
谢千骏抬起头来,只见蓝眼恶煞已然走远了!
谢千骏心知自己这一条命,当真是拣回来的,刚才那想讲而终于未曾讲纟的一句话,如果真的冲口而出的话,那么,他此际不是站着,而是尸横就地了!上
谢千骏此际也要下定了决心,只当刚才已死了,以后行事,还有什么可丨怕的?土
他苦笑着,向前大踏步走了出去,走出了十来里便到了黄河渡口,他杂^
在行旅客商之间过了河,循着旧路,一直向前赶路,一连几天,伤势也渐愈了,四天之后,他来到了那个小城。那便是他第一次见到萍水,和吃尽了梅姨苦头的地方!
可是当时,他离开时,却是夤夜逃走的,来的时候,又是昏迷不醒,是以那满是棺木的古屋,究竟在城中何处,他也不甚确知,只是那间古屋之中,既然满是棺木,想来必是义庄会馆之类的所在,要打听倒也不是什么难事,谢千骏进城之后,问了几个人,便已问明了所在,照着途人的指点,来到了一堵深灰色的高墙之前。
一看到了那堵高墙,谢千骏便认出那正是自己听了萍水的指点,夤夜逃离的地方,他顺着墙向前走着,转过了墙脚之后,便看到了两扇乌木大门。
那两扇乌木大门之上的油漆,早已剥落了,是以益发衬得那两扇门乌沉沉、黑森森地,再加上那一堵深灰色的砖墙,和将近黄昏时分的天色,令得人站在门前,就觉得说不出来的不舒服。
谢千骏在门口站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抓住了那铜漆斑剥的门环,敲了几下。
那下敲打声,其实和平时的敲门声,也并没有多大的分别。但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听来也似乎十分异样。敲了几下门之后,谢千骏便站立不动,等人来幵门,但是等了半晌,却什么声音也没有。
谢千骏又敲打了几下,再等了片刻,这才听得一个妇人声音传了过来,道:“谁啊?”
那声音虽然只说了两个字,但是谢千骏却一听便听出,那是梅姨的声音,他忙道:“是我。”
刚才那“谁啊”两字,分明还是从屋子深处传出来的,但是谢千骏“是我”两字才一出口,便听得门内,“呼”的一声,像是卷起了一股和风,接着“嘭”的一声响,那两扇门便巳打了开来,一个发如乱麻的妇人,已站在谢千骏的面前。
那女人不是别人,正是梅姨!
谢千骏一看到了梅姨,心中仍不免感到了一股寒意,不由自主,退出了可是他这里才一退出,只见梅姨突然一伸手,五指一紧,已然将他胸前衣服紧紧抓住,接着,便听得她阴恻恻的一笑,道:“好小子,你居然还有胆再来见我,你的胆子可不小啊!”
梅姨此际只不过伸手抓住了谢千骏胸前的衣服,并未曾抓住谢千骏的身子。可是谢千骏却觉得一股寒意直袭胸前,如同全身被埋在冰雪中一样,把不住发起抖来,他忙道:“你……放手!”
梅姨却嘿嘿冷笑,道:“你叫我放手?哼哼,好小子,你那天苦头还吃得不够,是不是?我是看在小玉分上,才手下留情的,想不到你这小贼居然如此不知好歹,半夜偷偷溜走,今晚我可得好好叫你尝尝滋味,小子,你认命了吧!”
梅姨一面骂着,一面用力一拖,已然将谢千骏拖了进来,衣袖拂起,拂在门上,“嘭嘭”两声响,门已自动关上,她冲着谢千骏,不住冷笑,现出白森森的牙齿来,双目之中,更是寒光逼人。
谢千骏听得梅姨提起了往事来,更是感慨之极,一时之间,他也不为自己分辩,只是道:“小玉,她……她已经死了!”
梅姨本来是一直拖着谢千骏在向前走去的,已快迈进大厅了,可是一听得谢千骏那样讲话,她突然站定了脚,望着谢千骏。
她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你说什么?”
谢千骏的心头,沉痛无比,他实在没有勇气将这句话多讲一遍,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又不能不说,是以他只得又道:“小玉巳经死了。”
梅姨睁大眼睛,抓住谢千骏衣服的手也松了开来,只见她一面摇着头,一面又道:“你……你在说些什么?你再说一次!”
谢千骏大声道:“我已说过两次了!”
梅姨瞪着眼,又问道:“你说小玉死了?就是和你一起,上次到我这里来的小玉?”
谢千骏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却不料梅姨却突然“呵呵”大笑了起来,道:“臭小子,你想蒙人,也得看看人头,我是容易上当的人么?”
谢千骏苦笑着,他只觉得阵阵心酸,他一字一顿,道:“我倒真希望她没有死,她若是没有死的话,那我说什么也不会和她拗意了。”
梅姨的面上渐渐变色,因为他已从谢千骏的语气之中,听出向小玉真是死了。梅姨的脸色,本就十分难看,这时再一变色,更是难看之极。
只听得她问道:“小玉真的死了?她好端端地,怎么就死了?别说她武功极高,以她靠山之硬,谁又敢下手杀她?”
关于向小玉如何死的经过,谢千骏实在是不愿意再多提一个字了。是以他只是苦笑着,也未曾再说下去。
而梅姨又紧紧追问道:“你说,小玉是怎么会死的,详详细细地告诉我,不得含糊。”
谢千骏长叹一声,黯然道:“小玉可以说是给我害死的,她……她……”谢千骏才讲到这里,梅姨双目之中,碧光已然大炽,望着谢千骏,不住发出怪笑声来。
谢千骏又叹了一声,道:“我到了府谷县城中,还见了她一次,她仍然不要我到西角大宅去,可是我不肯听,我们吵了起来,当天晚上,我便进了西角大宅。”
梅姨厉声道:“你进了西角大宅,死的应该是你,如何会是她?”
谢千骏苦笑着,将自己如何在西角大宅中,在布幕之后,见到了“教主”的血掌,如何在醒来之后,已身在冰窖之中,向小玉如何不顾一切来看他,直愿在“教主”之前,替他领罪等经过,断断续续,讲了一遍,他竭力忍着,不想自己落泪,可是讲到了一半时,早已再也忍不住,而泪如泉涌了!
梅姨却是一声不出,只是听着。等到谢千骏讲完,她面色铁青,道:“原来她对你这小贼,一片痴情,以致如此!”
谢千骏点头道:“是的,我也是直到她不顾一切,闯进了冰窖来,我才知道的。”
梅姨冷笑着,道:“她为你而死,而你这小贼居然还有脸面活下去,不自杀殉情么?”
一听得梅姨那样说法,谢千骏的身子,陡地一震,道:“我……我……”
梅姨的声音,更是冰也似冷,道:“你什么?她为你而死,你殉情以谢,你们两人可以在九泉相会,乃是天经地义的事,还有什么好推辞的?你若是舍不得死,可知你对小玉,既然没有半分情意,是一个负心人,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他并不是怕死,若是没有向小玉,他早已经死了,他那一条命原是拾回来的。但是此际,他却还有一件心事未了,那就是,他一定要找到那流云孤雁齐天鸣,替向小玉、替自己的父母报仇,也为武林除一大害!
他缓缓地道:“梅姨,你不明白,我现在还有许多事要做,我来是为了一”
他话还未曾讲完,梅姨的脸色,已变得难看之极,只听得她发出了一下尖晡声,道:“你不肯自杀殉情,和她在九泉相会,是不是?你不用花言巧语来骗我了,我可是好骗的人?”
这等情形,实在是谢千骏做梦也想不到的事,如果他早想到一到这里,梅姨便会给他那样的麻烦时,他可能根本就不来了!
这时,他也不知如何回答梅姨的话才好。而梅姨却是桀桀地怪笑了起来。她那种怪笑声,惊心动魄,令得谢千骏不住向后退去。
可是,他才退出了两步,梅姨突然一伸手,五指如钩,便已向他的头顶直抓了下来。
谢千骏大吃一惊,身形陈地向下一矮,一提真气,“嗖”地向后,便退出了一丈许,他那一下矮身、后退,可以说动作快疾之极!
但是,梅姨的动作之快,更是匪夷所思,她一抓抓出之际,谢千骏便连忙一矮身。可是就在谢千骏一矮身时,她五指便已捏住了谢千骏的头壳!
所以谢千骏疾退而出之际,梅姨是跟着他一齐掠了出来的,当谢千骏站定身子时,梅姨仍然在他的身前,五指也仍然抓住了他的头顶。而且,梅姨的五指巳在渐渐用力,令得谢千骏头痛欲裂!
这时谢千骏全身真气,都自然而然运至头部,和梅姨抓下来的大力相抗,是以他只觉得全身发软。而他的功力,和梅姨相去甚远,片刻之间,便巳眼前金星直冒,天旋地转!
第九章 教主夫人
梅姨手指上的力道,越来越强,她一面还在咬牙切齿地骂着,道:“哼,臭小子,向小玉为你而死,你竟不肯殉情,我将你脑袋生生捣破,叫你尝尝味道!”
她那种阴森森的语调,听在谢千骏的耳中,更令得谢千骏全身发颤!
这时候,谢千骏头顶上的疼痛是如此之剧烈,他几乎什么也不能想了,他只想到了一点,令得他心中产生了一种十分滑稽的感觉。
他想到了向小玉是为他而死的,而如今梅姨却因为向小玉死了,而要将他弄死,他反正是一死,那么,向小玉不是白死了么?
他竭力挣扎着,想将心中那种感觉讲了出来。可是他所受的痛苦,却已令得他根本讲不出话来,他心中不住地道:我一定要死了,这一次,我一定逃不过去了!
他头顶上的疼痛,越来越剧,他眼前巳变得一片黑暗,再差一点,他就要昏死过去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他只觉得头顶之上,突然一松,所有的痛楚突然一齐消失。从极度的苦痛中,到苦痛的突然消失,只是一刹间的事。
而谢千骏的心中,一直是十分清楚的,他呆了一呆,心中暗忖:我难道已经死了?所以得到了大解脱?原来死了反倒一点痛苦也没有,早知那样,还是早点求一死了结好得多了!
他迷迷茫茫地想着,可是梅姨冷酷的声音,却又传入了他的耳中,他知道自己并没有死,只不过梅姨在突然之间松了手而已。
只听得梅姨叱道:“臭小子,你在做什么梦?”
谢千骏睁开眼来,苦笑着,道:“我……我没有什么,我刚才,还以为……”
他并没有讲下去,因为梅姨是如此蛮不讲理的一''个人,自己如果讲出刚才那一刹间,自以为已然死了时,那自然只有更为她的嘲笑!
却不料他的话没有讲完,梅姨也会错了意,一声冷笑,道:“你以为,你以为什么?你可是以为我会放过你了么?告诉你,你别做梦!我松开了手,是因为不想再抓下去,抓得你脑袋爆裂,死得那样难看相。你如果死得如此难看,小玉在九泉之下,一定会怪我,所以,我只不过令你换一个死法而已!”
谢千骏本就没有以为梅姨会放过他,是以他只是苦笑着,道:“梅姨,小玉替我而死,就是想我能不死,如今你那样做,岂不有违她的愿意?”
梅姨“呸”的一声,道:“你这臭小子,向小玉为你而死,你也该一死以谢,花言巧语,有什么用处?现在我给你一个全尸,你吞了这药丸吧!”
梅姨说着,手掌一翻,谢千骏首先闻到了一股甜香,再向她的手腕看去时,只见她手腕之中,托着一颗碧也似绿的丸药。
那颗丸药,像是半透明的,里面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蠕蠕而动。如果不是那颗丸药所发出来的味道,十分香甜,那正是令人恶心的。
谢千骏道:“那……那是什么丸药?”
梅姨道:“你别管,你将它吞下就是了。”
谢千骏道:“我不”
可是他才讲了两个字,梅姨便一声怪叫,手扬了起来,向谢千骏的颈际直叉了过来。
谢千骏逃之不及,颈际被她叉了个正着,口便不由自主,张了开来,梅姨接着手一扬,“啪”的一声,已将那颗丸药弹到了谢千骏的口中。
谢千骏只觉得那颗丸药被弹入了口中之后,甜得像嚼碎了一块冰糖一样,他想要不吞下去,可是梅姨在弹出那颗丸药之际,一定运了巧劲,是以那丸药直弹到喉咙之中,一下便吞了下去。
梅姨“桀”的一笑,便松开了手。
谢千骏身形呆立不动,梅姨则冷冷地望着他,两人对峙了约有半盏茶时,i射千骏才道:“你强我服下的……可是毒药?我可是……一定活不成了?”梅姨点头道:“不错,一个时辰之后,你便无疾而终,绝无痛苦,那样死法,就是便宜了你这臭小子了!”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向旁走了几步,靠住了一根柱子,这时,他已知道自己在一个时辰之后,必然要死去,心中实在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喘了几口气,道:“好,我……也并不是怕死,但是小玉在和我最后分手时,嘱我去找一个人,她说只有我找到了这个人,才能为她报仇,现在我不能去找那人了,你那样为小玉着想,应该去找他!”
梅姨冷冷地道:“要找的是什么人,你只管说出来好了,我自会去找的!”谢千骏又苦笑了一下,道:“小玉说那人是天下第一高手,叫流云孤雁齐天鸣。”
谢千骏这句话一出口,只见梅姨突然张大了口。
梅姨的口张得如此之大,但是自她的口中,却一点声音也没有,反倒是她全身的骨节,发出了一阵爆豆似的咯咯声来。
她足足呆了有半盏茶时,方又发出了一下尖锐之极的怪叫声,双手抓住了谢千骏的肩头,用力地摇着,像是要将谢千骏整个人摇散一样。同时,只听得她道:“你为什么不早说?为什么不早说?”
谢千骏呆了一呆,心中不明白梅姨为什么一听得自己说出了“流云孤雁齐天鸣”的这个名字之后,便突然之间,如此紧张,神态大异!
然而,谢千骏既然被梅姨逼着,已然吞下了那颗毒药,在那样的情形下,他自然也没以有心思去深究的了。他一面勉力想站稳身子,一面大声道:“我怎么早说,你可曾有一次机会,给我将话说完的?”
谢千骏的那句话,是在他的身子被梅姨剧烈摇晃着的情形下,讲了出来的,是以断断续续,中间停顿了好几次之多。
但是他总算挣扎着将话讲完,而梅姨也不再摇晃他的身子。她停住了手,可是双手仍然按在谢千骏的肩头之上,望定了谢千骏。
谢千骏也全然不知道梅姨想做什么,他也根本不去想梅姨又要出什么新花样。他只是想,自己吞下了那颗毒药,自然快要死了,死了之后,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能和向小玉在九泉之下相会?
如果真能和向小玉在九泉之下相会的话,那倒也不错,至少自己可以对向小玉道谢,和向小玉说说自己听到了她死讯之后,心中的凄楚!
他心中恍恍惚惚,想的全是自己将要死了的事,几乎连梅姨就在他的前面,也不觉得了。
但梅姨却只望了他片刻,便立时道:“来,我带你去见一个人!”
梅姨的那句话,倒令得谢千骏的身子震了一震,他摇了摇头,在刹那间,他只觉得十分疲倦,像是一个走了太多的路,而已经到了目的地的人一样,他不想再走,只想歇下就算了!
是以他摇着头,道:“我不想去见什么人,我服下了毒药,反正就要死了,就让我坐下来等死好了,还去见什么人?”
梅姨“唉”的一声,顿了一下足,也不知道她那样做是什么意思,而她却已然不由分说,拉了谢千骏,便向前直奔了出去。
那所大宅的阴森恐怖,实在不在府谷县的西角大宅之下,谢千骏被梅姨拉着,奔过了许多阴森的长走廊,转弯抹角,终于来到了一扇铁门之前。
在那扇铁门上,点着两盏灯火如豆的油灯,那种昏黄色的油灯光芒,更令得那扇铁门,看来好像是通向地狱之门一样!
谢千骏来到了门前,才停了下来,便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问道:“这……这是什么地方?”
梅姨却并不回答谢千骏的话,只是伸手,在铁门之上,“铮铮铮”地叩了三下,道:“阴姐姐,我可以进来看看你么?”
她连说了两遍,才听得铁门之中,传来了一个极为难听、极是干涩的女人声音,道:“梅妹子,什么事,好像不是你一个人来的,你进来吧!”
梅姨连忙答应了一声,伸手去推门,门应手而开。那铁门本是开着的,但是梅姨在推门进去之前,却一定还要里面的人答允了,由此可知她对铁门中的那人,十分尊敬,不敢造次。
门推开了之后,谢千骏自然也可以看到前面的情形了,只见那是一间小小的石室,四面石壁,全是大麻石砌成的,那石室只不过丈许见方,贴着左首的墙角,有一个老妇人,盘腿而坐。
在那老妇人头顶之上的石墙上,也钉一盏油灯,灯光照了下来,只够蒙蒙胧昽看到那老妇人的脸,只见她十分消痩,但是却也并不十分恐怖,脸上的一片惨白色,只给人以十分凄楚的感觉。
她的头发十分之长,一直披了下来,直披到了地上。她的指甲也很长,盘虬在一起,看来,她的十只手指,根本是没有法子张得开来的。
梅姨向石室中走了进去,她仍然拉着谢千骏的手腕,谢千骏自然也跟了进去。
那老妇人只是翻了翻眼,向谢千骏望来,谢千骏只觉得她双眼之中的那种光芒,冷峻之极,又令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寒战!
然而,也就在那一刹间,谢千骏的心中,陡地一动,想起萍水说过,她母亲走火入魔的事。如今那老妇人一动也不动地坐着,自然是走火人魔了,那么,她一定是萍水的母亲了!
这时,那老妇人已开口道:“梅妹子,他是什么人?”
梅姨还未及回答谢千骏是什么人,谢千骏已然道:“你,你一定是萍水的母亲,是不是?”
谢千骏那句话一出口,梅姨的身子又是一震,她甚至松开了谢千骏的手腕,有些不知所措地望定了谢千骏。
那老妇人则道:“是的,你怎知萍水的名字?”
谢千骏道:“是她自己告诉我的。”
梅姨尖声叫了起来,道:“你,你为什么又不早说你识得萍水?”
谢千骏道:“我想说,可是你总不让我开口!”
梅姨急得团团乱转,顿足不已,那老妇人道:“梅妹子,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梅姨叹道:“他……我刚才逼他服了一颗碧绿尸虫丸!”
那老妇人的双眼,立时睁得老大。
而谢千骏看到梅姨那样着急法,心中感到还有一线希望,以为梅姨,定会给自己服食解药的了,可是如今,一听“碧绿尸虫丸”五字,他又凉了半截!
他是学武之人,自然也旁涉各种毒物,知道天下最毒的毒虫,便是尸虫。据传尸虫秉天地至阴之气而生,专食尸脑,十分难求,邪派中人,每得一条,便视为至宝,将之焙干研成粉末,据说一虫之微,可杀千人之众!
而且,从来只听得人说尸虫的毒性厉害,却未曾听人说起过,中了尸虫的毒之后,有什么解药可解的。他已知自己刚才服下去的是尸虫之毒,自然再也没有希望可以解毒的了!
那老妇人失声道:“为什么?为什么逼他服下了尸虫丸?”
梅姨搔首拧腮,道:“他到西角大宅去了!”
事情越来越复杂,那老妇人虽然脸上平板而一无变化,但是在她的双眼之中,却也可以看出她的心中感到十分奇怪,她忙又问道:“到西角大宅去?他到西角大宅去了,如何还能活着出来,莫非那狗贼居然会大发慈悲么?哼!”
在她提起“那狗贼”之际,双目之中,精光陡盛,可见她心中对“那狗贼”之恨,实是恨之切骨。
谢千骏此际巳知那老妇人是萍水的母亲,自然也知道她就是阴森森,而阴森森口中的“那狗贼”自然不是别人,定然是梅花郎了。
谢千骏对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本来绝没有什么关系,对他们两人的事,也是从江湖人物的口中听来的一些传说而已。
然而,江湖上传说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却是恩爱无比,形影不离的。他们两人如今一个断了双腿,一个走火入魔,而且势同水火,只怕是武林中人,做梦也想不到的事!
梅姨忙道:“不是那狗贼大发慈悲,而是小玉替他死了。”
阴森森“啊”的一声道:“小玉,就是去年我见过一次的那小姑娘,她不是一,,她只讲到这里,梅姨便已道:”正是,小玉对他那么好,肯代他而死,我心中气不过,令他殉情以谢,是以才逼他服下了碧绿尸虫丸的。"
阴森森“嗯”的一声,道:“那么,你又是怎样认识萍水的?萍水这孩子,平日冷冰冰的,什么人也不爱理睬,为什么会告诉你她叫萍水?”
对阴森森这个问题,谢千骏觉得十分难以回答,他只是苦笑着,道:“我们是很好的朋友,我来这里,也是因为有她的消息,要来对你说的。”
阴森森着急道:“她有什么消息?她怎么样了?”
谢千骏道:“在府谷县附近,她遇见了她的父亲,被她父亲带走了一一”谢千骏才讲到这里,阴森森的身子已抖了起来。
一个走火人魔的人,本来身同木石,是一动也不动的了。
可是此际,阴森森的心中,实在太以激动,只觉得一股真气,生自丹田,那股真气的力道十分之强,但是却又无处可泄,是以形成一股极强的力道,令得她的身子摇动了起来。
那摇动并不是她的身子在动,而是她的身子在不断地震着,看来实是诡异之极!
谢千骏明知自己已是快要毒发而死的人,可是他看到阴森森那样的情形,心头仍不免骇然。
阴森森的身子,足足抖了半盏茶时,才停了下来,道:“告诉我,她……是怎么会遇到那恶贼的?”
谢千骏苦笑着,他自己的心中,也乱得可以,要他将种种事情从头至尾讲了一遍,那岂是容易的事?但是他来这里最主要的目的是,还是为了告诉萍水的遭遇,是以他略呆了半晌,道:“首先,是她遇到了蓝眼恶煞一一”谢千骏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
阴森森“哼”的一声,道:“这厮还未曾死么?”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接着,将他和萍水两人在吓走了蓝眼恶煞之后所发生的事,讲了一遍,但是他却略去了自己揭去萍水面纱一事未曾说。
阴森森一声不出地听着,倒是梅姨不断在旁插口,但是谢千骏也根本不理会她,只是自顾自地说下去。等到谢千骏讲完,阴森森停了半晌,才道:“小伙子,你漏了一件事未曾说,还是故意不说?”
谢千骏一怔,道:“什么事?”
阴森森道:“萍水面上的黑纱,却是什么人将之揭去的,你何以不说?”谢千骏苦笑着,这一段经过,他是故意回避不说的,但是既然给阴森森听了出来,他自然也不能不说了,是以只得道:“那……那是我揭去的,可是……可是那全然是无意的,我……”
但是阴森森却没有让他继续讲下去,立时问道:“在你揭去了她的面纱之后,萍水这孩子对你说些什么?”
谢千骏刚才故意将那一段经过隐去了不说,就是因为怕阴森森再问下去之故,他这时听得阴森森果然那样问自己,心中又苦笑了一下。但是他随即想到自己中了尸虫之毒,反正活不成了,就算讲出来,那又有什么大不了?
是以他立时道:“萍水说了,她说她母亲讲的,她要嫁给第一个揭去她面纱的人。”
阴森森“唔”地吸了一口气,道:“她对你讲了,不错,我是要她嫁给第一个揭去她面上黑纱的人一一”她讲到这里,忽然提髙了声音,叫道:“梅妹子!”
谢千骏已好一会儿未曾听到梅姨的声音了,这时阴森森一叫,他方转过头去看,只见梅姨缩在房间的一角,面如土色,身子在不断发抖,一听得阴森森叫她,忙道:“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若是我知道了,我绝不会逼他服下尸虫丸的!”
阴森森哼了一声道:“可是,他服也服下去了,如今怎么办呢?”
小室中的光线,虽然黯淡,但是谢千骏却也可以看出在梅姨的额角之上,豆大的汗珠,一串一串落了下来。只听得她急迫的喘着气,道:“别……别……阴姐姐,别……要我……”
她讲到这里,喉间发出一阵“咯咯”的声音来,竟然再难也讲得下去!由此可知,她的心中,实在是惊恐到了极点!
梅姨如此惊骇,但是谢千骏却全然不知她为了什么,谢千骏只是想到梅姨是怕阴森森责怪逼着自己服下了那尸虫毒丸。
但阴森森已是走火人魔之人,梅姨何必怕她?
然而,谢千骏只是略为怀疑了一下,并没有继续想下去,他自己已是将死的人了,还去理会人家的事情做什么?
只听得阴森森叹了一口气,道:“梅妹子,我和你相识那么多年,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的为人么?”
梅姨舌头打结,道:“知……知道。”
阴森森又道:“我也难为了你那么多年一一”
她话才讲到了一半,梅姨突然扑地跪倒,哭道:“阴姐姐,这些年来,我绝不敢逆你的意思,你看在这些年来,衷心服侍你的分上,求求你,我求求你i”她这一面求着阴森森,一面“嘭嘭嘭”地叩着头,她叩头叩得太用力了,以致地上的青砖,在她叩第一个头时,已然裂了开来,她又继续叩了十七八个头,地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洞。
阴森森又叹了一口气,道:“你误会了,梅妹子,你竟全误会了!”
梅姨正在拼命叩头,也不知道有没有听到阴森森的话,直到阴森森发出了一声大喝,她才陡地抬起头来,阴森森这才又道:“梅妹子,你误会了!”
梅姨如梦初醒,道:“我……误会了?”
阴森森道:“是啊,你误会了,你可是以为我要你来救转他么?”
梅姨惊喜交集,道:“不是要我救他?那么……难道是你来救?你……你……”
她面上露出了全然不信的神色来,张大了口,讲不下去。
阴森森则点了点头,道:“是的。”
谢千骏听到这里,才知道她们两人讲的事情,是和自己有关的,她们想要救转自己,但是,梅姨为什么又如此怕她来救自己呢?而自己中了尸虫之毒,难道还是可以救得转的么?
他心中十分疑惑,而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也根本插不上嘴去,是以只能在一旁呆立着。
梅姨的脸上,现出了一片难以相信的神色来,道:“那么做岂不……岂不是……”
她的话还未曾讲完,阴森森已然道:“我意已决了,你不必多言,你的事,我自然有安排,你只管放心好了,我绝不会忘记你的。”
梅姨在刹那之间,如同释下了千斤重负一样,大大地松了一口气,她又磕了三个头,道:“多谢阴姐姐,此恩此德,我没齿不忘!”
阴森森又叹了一口气,用十分伤感的声调道:“你别那么说,这些年来,真苦了你了一一”她抬起头来,对谢千骏道:“你可知她是什么人?”
谢千骏只知道她叫梅姨,却并不知道她是什么人,这时阴森森突然那样问他,他自然答不上来,是以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阴森森道:“她姓梅,这个梅字,我是想起就恨的,她也就是为了姓这个梅字,给我制住了近二十年,脱身不得,她有一个外号,人称钩魂夜枭三姑的,你可曾听得人讲起过她么?”
谢千骏一惊,道:“祈连七妖之首,钩魂夜枭三姑?她……她是钩魂夜枭梅三姑?”
梅姨叹了一口气,道:“我已好久未会听人这样叫我了,你在江湖行走,可知当年我那六个伙伴,现在还都健在世上么?”
谢千骏心中十分骇然,是以停了半晌,才道:“梅……姨,你或许不知,祈连七妖,自你离去后,和天山南、北派、几次血斗,天山南北两派死亡大半,但他们六人也已身死了。”
梅姨听了,不禁呆了半晌。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阴姐姐,你听到没有,如果我不是给你捉了来,只怕我也早死了!”
阴森森连哼了几下,才望向谢千骏,道:“你叫什么名字,师长何人?”
谢千骏听出他似乎要救自己,是以立时道:“我姓谢,名千骏,是洛阳长龙帮主谢明望之子。”
阴森森皱了皱眉,显是她根本不知谢明望是什么人,她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又问道:“我可以救你性命,但是你能不能答应我两件事?”
若是换了别人,在只当自己性命定然难得的情形下,居然还有获救的希望,那一定不管人家说什么,都忙不迭答应的了。
但是谢千骏却绝不是那样的人,他听得阴森森那样讲,呆了一呆,才缓缓地道:“照说,你如果救活了我,我性命是你所救,答应你两件事,也是十分应该的,可是你若叫我去做坏事,难道我也答应么?”
阴森森道:“你放心,我叫你做的,绝不是坏事。”
谢千骏仍然不立时答应,却道:“那么,你总得先将这两件事说出来我听听。”
阴森森道:“好的,第一件,你必须对萍水好,绝不可负她,她是我的女儿。”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道:“我有点不明白你的意思,你最好说明白一些。”
阴森森直视着谢千骏,道:“我不信你不明白我的意思,是在你们成为夫妻之后,你绝不可以欺负她,要好好地对待她。”
谢千骏叹了一声,道:“阴前辈,这一点,我实在是……没有法子答应,我……和萍水姑娘是不会成为夫妻的,我们只是……好朋友。”
阴森森的声音,陡地变得尖锐无比,道:“放屁,你既然揭了她蒙面的黑纱,如何不和她成为夫妻?”
谢千骏沉声道:“我当时是无意之中,将她的蒙面黑纱揭了下来的,我事前绝不知道会有那样的事情。而且,小玉为我而死,我又怎可负她?”
阴森森怒道:“小玉死也死了,你还念她做什么?”
谢千骏却一字一顿道:“正因为她已然死了,是以我绝不能负她。”
阴森森呆了半晌,才冷冷地道:“你愿意死么?”
谢千骏抬起了头,很平静地道:“若是因此,前辈便不肯救我,我宁愿就死。”
阴森森尖声道:“你不肯理我女儿,我自然不会救你,你可得想清楚了!”谢千骏立时转过身去,道:“不必想了!”
他一面说,一面立时转过身,向外走去,梅姨身形一闪,踏出了一步,看她的样子,像是要去阻拦谢千骏。但是她却只是踏出了一步,便不再向前去,谢千骏连望也不向她望一眼,继续向前走去。
谢千骏走出了六七步,才听得阴森森道:“且慢!”
谢千骏立时站定,但是却并不转过头来。
阴森森道:“你不肯娶萍水为妻,她肯放过你么?”
谢千骏苦笑着,道:“我唯有好好地对她说,小玉为我而死,我绝不能再娶她为妻了,她是个明白人,定然会原谅我的!”
只听得阴森森低声自言自语,道:“我只怕她也终生不嫁了,那样也好~一”讲到这里,她突然提高了声音,道:“那么,你且回来,你可能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她么?”
谢千骏道:“萍水姑娘的武功高过我许多^”
他的话未能讲完,阴森森已厉声喝道:“你别理那些,我再问你,你能一直小心照顾萍水么?”
谢千骏想起萍水对自己的一片照拂之情,别说阴森森答应救他,就算不是,他也是义不容辞的,是以他转过身,向前走出了几步,道:“我能!”
阴森森松了一口气,道:“好,你这两个字,可说是一诺千金,我是信得过你的。”
谢千骏这时心中也十分紧张,因为阴森森说要他答应两件事,第一件他已答应了,却不知第二件是什么?他刚才毅然向外走去之际,也不觉得怎么,然而此际有了求生的希望,却心中不觉焦迫了起来。
只听得阴森森道:“第二件事,你一定要帮我杀了那臭狗贼!”
谢千骏一听,不禁一呆,反问道:“阴前辈,你可是指擎天教主梅花郎而”曰
他话还未曾讲完,阴森森已然陡地怪叫了起来,道:“住口,别在我面前提这臭狗贼的名字!”
在阴森森高叫之际,梅姨也连忙走了过来,用力拉谢千骏的衣角,示意他千万别再讲了。谢千骏也吓了一大跳,只听得阴森森大口地喘着气,自她双目之中射出来的怒火,令得人心头抨评乱跳,而在她的身内,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声音来。
好一会儿,她才静了下来,但是声音仍是十分激动,道:“你倒也知道臭狗贼的名字,不错,就是这臭狗贼,你一定要替我杀了他!”
谢千骏绝不知道在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他所知道的,只是他们两人恩爱无比,阴森森为了梅花郎,舍弃佛门,夫妇两人同心合力,形影不离,至于他们是什么时候反了目的,武林之中,却根本有人知道!i这个要求对谢千骏来说,根本不成问题的,因为别说阴森森要他那样做,就算阴森森不要他做,向小玉死了,他父母死了,都是死在梅花郎之手的,这样的深仇,他怎能不报?
但是,谢千骏却一面摇头,一面苦笑,道:“阴前辈,这件事,我并非不为也,是力不能也,他已然练成了修罗血掌,我如何是他的敌手?”
阴森森道:“我又不是叫你现在就去杀他,我是说,当你能杀他时,定然要杀他!”
谢千骏道:“这你大可放心,根本不必你吩咐,我也定然如此,小玉死在西角大宅,我父母也死在西角大宅,我如何不报此仇,可是……”
阴森森道:“你可是想说,你不会有武功比他更高的一天,是不是?”
谢千骏不说什么,只是长叹一声。
梅花郎的武功之高,他不但是听说,而且,是见到过的,他实是难以想象,自己可以有一天,武功会在梅花郎之上!
阴森森像是又知道了他心中在想些什么一样,冷冷地道:“事在人为,臭狗贼武功高,也是靠际遇好,若是靠苦练,怎能有此成绩。现在,我先救了你,然后,再使你能去见那流云孤雁齐天鸣。”
谢千骏大喜道:“原来是有这个人的?”
阴森森“哼”的一声,道:"那不是小玉和你说的?你连有这个人,也不信?,’
谢千骏道:“我和小玉,曾问了许多武林中人,但是他们连听也未曾听到这个人!”
阴森森冷笑道:“这些人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他是天下第一高手,普通武林中人,自然不知道他的名头,那有何奇?”
谢千骏听得阴森森那样讲法,心中仍然半信半疑,问道:“那么,他在什么地方?”
阴森森道:“那你别心急,梅妹子,你先来帮帮手,令他和我背靠而坐,我运气至他体内,然后,再来解他体内的奇毒。”
谢千骏忙道:“阴前辈,我服下那……尸虫丸已有些时了,只怕毒已要发作了,你还是先解了毒再说!”
阴森森却沉声道:“不,我虽然走火入魔,但是我一身功力,极为深湛,若是先解毒,那么,我这一身功力,便可惜了!”
谢千骏听了,呆了一呆,也不知她这样说,是什么意思。他想,既然是;她出手来救自己,那自然更由得她高兴,她说尸虫丸的毒性,暂时还不致于;发作。自己以不再坚持为是。
是以他不再说什么,梅姨走了过来,道:“你去坐在她的背后,靠得她越紧越好,她身子走火入魔,不能动弹,却要靠你出力了。”
谢千骏呆了一呆,道:“那……是为了什么?”
梅姨道:“你别管,反正对你有好处的就是了。”
谢千骏的心中,仍然十分疑惑,但是他想来,她们决计不会害自己的,因为她们要害自己的话,只消什么也不理,就让他去毒发身死好了!
他点了点头,向前走去。在他向前走去的时候,只见阴森森双目之中,异光四射,望定了他,目光之盛,令得他不敢逼视!
他来到了阴森森的背后,阴森森本来是靠墙而坐的,这时梅姨已俯身将阴森森的坐垫移幵了些。
谢千骏看到在阴森森的坐垫移开之后,墙上有一个人形的深印,那显然是阴森森贴墙而坐,时间实在太久了,她身子虽然不能动弹,但是她体内的真力,却还能外泄,是以经年累月,留下了那样一个深印来。
谢千骏坐了下来,将背靠着阴森森的背,他和阴森森之间,还隔着好几层衣服,但是却巳感到了一阵阵的寒意传了过来。
阴森森道:“梅妹子,你过去按住他。”
谢千骏一听得阴森森叫梅姨按住自己,便不禁一怔,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事。
然而,他还根本不及出声相询问,梅姨的身形一闪,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前,双手按住了他的肩头,因为力道极大,谢千骏吃惊道:“梅姨,你——-”他下面“做什么”三个字还未曾说出口,突然间便住了口,因为就在此际,他背后的“灵台穴”中,一股极寒的寒意,已然透了过来,令得他全身像是在瞬间之间便要冻成冰柱一样!
那种感觉,此诸在西角大宅的冰窖之中更是痛苦,因为在那里,谢千骏的神智,是在半昏迷的状态之中,而此际,他却是完全清醒的!
他陡地住了口,而那股突然袭来的寒意,令得他实在没有法子忍受,他身子用力向上一挺,就想站起来,可是,梅姨的双手按在他肩头之上,却令得他一动也不能动!
谢千骏大是骇然,忙道:“梅……姨,你,快……放手,让我……站起来。”梅姨的神色,却十分紧张,道:“快,快运转真气,她数十年苦练的绝顶内功,正在注人你的体内,你快运转本身的真气!”
谢千骏的武功虽然不高,但是见识却相当广,他一听梅姨那样说法,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他喜的是,阴森森的功力,何等之髙,她肯将苦练数十年的内家真气渡入自己的体内,那实在是做梦也想不到的好机缘!
可是同时,他却也不免吃惊,因为阴森森的内家真气,分明是极为阴煞一路的内功,而并不是佛门光明正大的正派功夫!
因为如果是正派功夫的话,逼入了他的体内,他一定感到有一股阳和之气注入,通体舒泰,决计不会那样奇寒澈骨的,而如今这样的情形,也就是说,他要得到一身极为邪门的内功了!
如果阴森森早就说明了这一点,以谢千骏的性格而论,他可能会立即拒绝的。
但是如今,梅姨按住了他的肩头,他身子连一动也不能动,根本就没有选择的可能了!
而且,此际他若不运转真气,将渡入体内的真力化为己有,那么,阴森森的内家真力在他“灵台穴”附近越积越多,即使他可以忍受得了奇寒袭体的痛苦,心脉也必然会被对方强大的力道震伤!
是以,他不得不急速连转真气,将那股寒意迅速地化了开去!
一开始之际,他身子仍不免不住发抖,但过了半个时辰,他已不再觉得如何寒冷了,相反地,倒是按住了他双肩的梅姨,面现青色,身子发起抖来。
但谢千骏此际双目紧闭,只是潜心运转真气,也全然不知梅姨已然神色大变!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谢千骏已然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寒意,体内真气,也全然恢复正常,他睁开眼来,只见梅姨面色灰败,他呆了一呆,道:“梅姨,你……”
梅姨却抢着道:“我可以放手了么?”
只听得阴森森道:“可以了!”
阴森森一开口,谢千骏又吃了一惊,因为阴森森的语音,一直十分尖锐,尖得每一个字,都像是可以刺透人的身子一样。但是这时,阴森森那“可以了”三字,却是有气无力,气若游丝!
而梅姨一听那三个字,如遇大赦,立时收回双手,向后连连退出了五六步,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面上才稍稍有了些人色。
谢千骏也莫名其妙,不知道事情究竟怎样了,他一挺身子,站了起来,只觉得自己神气清爽,有说不出来的舒泰之感。
阴森森又道:“你可以出去,等梅姨……拿……解药为你解毒。”
梅姨才有了些生气的脸色,这时又变得难看之极,道:“你出去,最好走远些,但不要离开这宅子,我就会来找你的。”
谢千骏只觉得梅姨和阴森森两人言词闪烁,像是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显得十分神秘。
但因为这里的一切,本就是神秘之极,是以谢千骏也不去多想它,只是依言,向外走了出去。
他出了门之后,只听得梅姨声音发颤道:“阴姐姐,你已决定了么?”
阴森森则道:“是的,我已决定了。”
梅姨忽然哭了起来,道:“那……全是我不好,是我逼他服下尸虫丸的,那全是我不好,应该让我来一一”但阴森森不等她讲完,便叱道:“少废话,你只要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唉,但望他能够照他答应我的话去做,那我也安心了。”
梅姨一面哭,一面道:“阴姐姐大可放心,他这人倒是……靠得住的。”
谢千骏听到这里,心中实是疑惑之极,不知道阴森森和梅姨两人究竟在讲些什么。他实在想再听下去,听个究竟的。
但是他却也想到,那样站在门外,偷听别人谈话,却不是君子之所为,是以尽管他好奇心十分之深,他还是大踏步地向外走了出去。
他走开了不几步,阴森森和梅姨两人在房间中又讲些什么,他自然听不到了。
他一直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才站定了身子,心中暗忖,自己如今功力大进了,但尸虫的毒性不解,一样是没有用处的,却不知阴森森何以不当面将解药给自己服?
他等了片刻,只听得梅姨的哭声,隐隐地传了过来,而阴森森像是在责备着梅姨。但因为他隔得远了,是以究竟梅姨为什么哭,阴森森又在责备她什么,谢千骏却是完全听不到的。
谢千骏又等了片刻,才听得“嘭”的一声,梅姨踢开了那扇门,双手捧着一只瓦钵,向前疾掠了过来。她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到了谢千骏的面前,疾声道:“快喝下去,快,快!”
她连说了三个“快”字,语气十分着急,谢千骏向她望去,只见她满面泪痕,但既然梅姨说得如此之急,他也不急问她为什么哭,只是接过了小瓦钵,甚至也不及看清那钵中是什么,便大口大口服了下去。
他只觉得钵中的东西,有一股奇腥之气,是温热的,如此而已。当他服下之后,梅姨又道:“你快盘腿而坐,以你此际的功力而论,不多一个时辰,就可以将毒自指尖逼出来了。”
谢千骏连忙依着盘腿而坐,运起气来。
只是过了一个来时辰,他才觉得手臂上开始麻痒,而那股麻痒之感顺臂而下,及于指尖。接着,他便感到有什么东西,自指尖流了出来。
他忙睁开眼来看,只见自指尖流出来的,是一滴漆也似黑的毒汁,滴在地上。
也就在此际,他听得梅姨声音发哑,道:“行了。”
谢千骏抬头看去,不禁吃了一惊,梅姨就站在他的身前!
梅姨站在他的身前,本不值得吃惊,但是梅姨却披麻带孝,手中还执了一根哭丧棒!
梅三姑的长相,本就诡异之极,这时候那样打扮,是以更令人不寒而栗!谢千骏吓了老大一跳,失声道;“梅姨,这……这是怎么一回事?你替谁穿孝?”
梅姨黯然道:“阴姐姐过世了。”
谢千骏一听梅姨那样讲法,又是陡地一呆,他生性本就十分聪明,此际梅姨只不过讲了一句话,并未曾多说什么,但是谢千骏却已经隐隐感到阴森森突然死去,可能是和自己有关。
是以他忙问道:“阴前辈刚才好端端地,何以突然之间,便会过世了?”梅姨长叹了一声,低下头去,并不回答。
谢千骏忙又道:“阴前辈突然死亡,梅姨,可是与我大有关系的么?”
谢千骏还只不过是心中起疑,但是却还不能肯定,是以随便问上一问的,却不料他随口一问,梅姨竟然大为震动,猛地抬起头来,道:“你……你何以会那么想的?她死了,与你有什么相干?”
一看到梅姨那种大惊失色的样子,谢千骏的心中更起疑,他吸了一口气,道:“刚才,她本身真气渡人我的体内,我怕她是真气消耗太多,是以才……遭了不幸的。”
在谢千骏讲话的时候,梅姨的面色接连变了好几次,然而等到谢千骏讲完之后,梅姨却有如释重负之感,摇头道:“不是的,你别胡思乱想了。”谢千骏又问道:“那么,她如何死的?”
梅姨转过身去,道:“人有旦夕祸福,谁能逆料,你别多问了。”
谢千骏心中暗忖,看梅姨的神情,似乎阴森森之死,和自己颇有关系,但是梅姨既然说了阴森森不是内力耗竭而死亡,那么和自己自然也没有多大的关系了。只不过仍有一点可疑,就是她在要替自己解毒之前,便要自己答应两件事,倒像她自知要死一样。
谢千骏这时候,心中十分乱,是以未曾再想下去。
如果他能静静地想深一层,想到阴森森说要替谢千骏解毒,梅姨便面无人色,后来阴森森说是由她来解救谢千骏,梅姨又感激涕零的经过的话,那么,他多少是可以想出一些端悦来的。
这时谢千骏呆了片刻,才道:“我本来还想向她道谢的,现在自然不能了,相烦梅姨,引我到她灵前,去拜上几拜。”
梅姨点着头,慢慢向前走去,谢千骏跟在她的后面,仍然来到了刚才他见阴森森的那间房间之中,可是阴森森却已不再靠墙而坐了。
这时,靠墙放着的,是一具棺木。
那具棺木看来很残旧,分明是梅姨在宅中随便拣上一具,将原来棺木中的骸骨倾了出来,将棺木挪了来安放阴森森尸体的。
在棺木之则,有一块木牌,上面刻着一''彳了字,乃是“恩姐阴森森之位”七字。
在棺木之前,点着一盏黄惨惨的油灯,此情此景,更令人有不寒而栗之感。
谢千骏站在灵位之前,想起棺木中的人,本来是绝代美人,武功超特,和梅花郎两人纵横天下,无人能敌,创教立派,武林侧目,但是曾几何时,夫妇两人忽然销声匿迹,有谁知道她在此际走火人魔了那么多年,形销骨立,终于又默默以终,世事变幻,当真是难测之极。如果她早知道自己有如今这一天,早年她又何必出生入死,去和人争强斗胜?
谢千难想到这里,长叹了几声,心想不论她生前为人何等邪派,一则,她是萍水的母亲;二则,自己中了尸虫丸之毒,却是她给了解药解救的,而且在解救之前,她还将苦练数十年的内家真气渡入自己体内,增加自己的功力,于自己是说有恩之极了,她人也死了,理应向她拜上几拜的。
是以,他叹了几声,便拜了下去,梅姨也跪在地上,哀哀痛哭着。
谢千骏拜毕,站起身子来,道:“梅姨,阴前辈和梅花郎,究竟为什么事闹翻的,你和她在一起过许多年,自然是知道的了?”
梅姨立时道:“你……你怎可在她面前,提及那臭狗贼的名字?”
谢千骏呆了一呆,苦笑道:“我是无意之失,但是我却非提不可,我在西角大宅附近,曾遇到梅……曾遇到他,他将萍水误认为阴前辈,说了很多好话,听来像是他想和阴前辈言归于好!”
梅姨冷笑了几声,道:“你这话,幸而是现在讲了出来,若是阴姐姐未死,听了你这话,说不定一怒之下,就命我将你杀了!”
此际阴森森已死,当然不会再有那样的事发生了,但是谢千骏听得梅姨那样讲法,仍不免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道:“他们两人间的怨毒,竟如此之深?”
梅姨道:“是的,你想想,我本来和她是毫无怨仇的,但是他们夫妇分手后不久,她遇到了我,只因为我姓梅,她便移恨于我,立誓要我尝尽人间苦楚!”
谢千骏不禁默然,因为他实在难以想象,有什么事,能令得阴森森对梅花郎有着如此刻骨的怨毒,以致梅三姑只不过因为姓梅,也遭了殃!
他呆了半晌,方又问道:“那么,她不久就走火人魔了,你何以不离开她?”梅姨苦笑道:“当日我一落入她的手中,她就给我服了一种毒药,每隔七天,毒发一次,发作之际,痛苦莫名,只有她的解药才能使我免于痛苦,是以即使她走火入魔,我也只好长留在她身边。”
谢千骏吃了一惊,道:“那么现在一”
梅姨道:“现在不怕了,她在临死之际,给我服了很多解药,已将毒去尽,再也不会发作了!”
谢千骏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乱得可以,他来回走了几步,道:“梅姨,我还有一件事情不明。”
梅姨道:“只要你不提臭狗贼的名字,你只管问我好了,若是和阴姐姐有关,我定然可以回答你。”
谢千骏摇着头,道:“不是,我不明白的是,小玉是西角大宅中的人,如何又可以在这里自由来去?小玉她究竟是什么来历?”
梅姨见问,呆了半晌,道:“你这一问,倒是问倒我了,我和小玉相识,十分偶然,有一次我在野外,毒性发作,恰好被小玉遇上,她说我中的是什么毒,但是她却无法救我,后来,我再遇到她,盘问她的来历,她才说她是一个孤女,是自小在西角大宅长大的,我见她十分聪明伶俐,以后也交往了几次而已。”
谢千骏的心中一酸,道:“可惜她年纪轻轻,便死在西角大宅之中,我……我……”
梅姨再提醒他,道:“再加上你父母之仇,你自然是非照阴姐姐的遗言,去杀那臭狗贼不可的了,是不是?”
谢千骏点头道:“自然是,可是我的武功,又……怎能成事?”
梅姨道:“你可别妄自菲薄,现在,你功力已在我之上了,若是再有机缘,我看在三五年内,更胜过这臭狗贼,也不是什么难事!”
梅姨的那句话,后面的几句,谢千骏根本未曾听入耳内,他只听得梅姨说“你的功力已在我之上”这一句话,便已陡地呆住了!
他心中自然不信梅姨的话,他的脸上,也自然而然说出不信的神色来。梅姨的武功,神秘莫测,他是领教过的,当他第一次和梅姨相遇之际,正是在白马寺学了六大高手的绝艺,自以为武功已十分过得去之际。可是在梅姨面前,他却根本像是一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人一样,绝无还手的余地丨但现今,梅姨却说他的武功已在她自己之上,谢千骏的心目中自然不免怀疑!
梅姨望定了他,道:“你一定心中在不相信了,是不是?我是说,阴姐姐将她数十年苦练的内家真力渡人了你的体内,你功力已在我之上了!”
谢千骏刚才真疑心自己听错,但是这一次,他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他摇着头,道:“只怕……不会吧,我并不觉得一”他讲到这里,陡地吃了一惊,道:“你……你说阴前辈渡入我体内的,是……是……”
他讲到一半,因为实在太吃惊,是以竟致于讲不下去,梅姨则接了上去,道:“那是修罗真气,天下练成了这门功夫的,本来只有阴姐姐一人,现在她已死了,你是天下唯一会儿修罗真气的人了!”
谢千骏心头评评乱跳,呆了好一会儿讲不出话来。
他早在梅花郎的口中,已得知修罗真气功夫,是绝顶的旁门功夫,足可以和梅花郎的血掌相抗的,却再也想不到自己在无意之中,得了那样超绝的武功!
他站着发呆,心中不知是惊好,还是喜好,梅姨道:“你还是不信么?我们走出这间房间,你可以发一掌,试上一试的,早几年,阴姐姐便告诉过我,她虽然走火入魔,但是内息依然运转不止,已将修罗真气练成了,她自然不会骗我,可知你的武功现已极高了!”
梅姨刚才还讲得十分肯定,可是这次话,口气却不免有些犹豫,因为阴森森是在走火入魔的情形下,练成的修罗真气的,究竟这门功夫厉害到如何程度,梅姨以前也未曾见过。
谢千骏听得她郝样讲,又呆了一呆,转身便向外走去,梅姨忙跟在后面,谢千骏向前大踏步走着,不一会儿,便走出了走廊,来到了一个天井之中。
那时,天上星月略有些微光,可以看到天井之中,有一块石桌,谢千骏在石桌前面停了下来,手掌一翻,身子踏前一步,真气运转,真力聚于掌心。
直到那时候,他除了觉得真气在体内,倏来倏去,似乎难以捉摸,而一旦聚于掌心,真气似乎又要夺体而出,这种感觉,和以前大不相同之外,并没有别的什么异样之处!
他一运足了力道,“吧”的一掌,便向那桌之上疾拍而下!
那块石桌,足有一人高,半尺来厚,谢千骏那一掌拍下去,手掌和石桌接触之际发出的声音,十分沉实,谢千骏已然可以觉出内力透掌而出,他身形一挺,缩回手来,那石桌却是丝毫未动!
谢千骏呆了一呆,不禁苦笑了一下!
因为从现在这情形看来,他的武功不是高,反倒低了,本来,他那样一掌击上去,纵使不能开桌立石的话,那石桌至少也要被他的掌力震得摇晃一下,但现在,石桌却连动都不动!
他回过头,向梅姨望来,梅姨也是满脸疑惑之色,道:“你用力了么?”谢千骏道:“我运的力道十分大,我看阴前辈的内家真力一”他话还未曾讲完,梅姨已然大声道:“不对,她曾对我说过,这修罗真气,乃是至阴至柔的功夫,你这一掌,定然已将石桌击碎了!”
梅姨一面讲,--面踏前了一步,衣袖一拂,一股劲风,向前疾拂而出,一面还在道:“你看,我一劈之下,石桌一定会碎裂了,那是早被你一掌之力,震碎了的^”
她讲到这里,突然住了口。
她说自己一袖拂上去,石桌一定会碎裂的,因为石桌早已被谢千骏的掌力震碎之故,可是这时,她的衣袖已然触到了石桌上,石桌却并没有碎裂!梅姨一见自己料错,自然不禁一怔,立时住口不言,手臂一缩,衣袖也缩了回来。
而就在她衣袖缩了回来之际,随着她手背回收的那一股劲风,在石桌之上,突然扬起了一阵似雾非雾,似烟非烟的物事来,梅姨和谢千骏两人都是一呆,接着,便听得梅姨发出了一声惊呼,道:“你看!”
在梅姨发出那一声惊呼之际,谢千骏也不禁“啊”的一下,叫了出来!因为,他也看到了!
那石桌并没有碎裂,梅姨估计那石桌可能会碎裂的原因,是因为那修罗真气既然是至阴至柔的功夫,那自然可能一掌拍下去,巳然将石桌震裂成无数小块,但是正因为阴柔之力,是以石桌在表面上看来,仍然十分完整。梅姨这样估计法,本来是不错的,可是,却太低估了修罗真气的威力了!
这时,他们两人都清楚地看到在刚才谢千骏击下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个深可三分的手印!而扬起来的那一蓬烟雾也似的东西,却是已被震成了粉末的石粉!
那手印分明便是谢千骏刚才一掌的结果。
梅姨的估计,谢千骏一掌只能将石桌震成碎块,但是实际上,谢千骏那一掌,却在和他手掌相触之处,将坚石震成了粉末!武力之高,比梅姨估计,又不知要高出了多少,实是令人咋舌!
他们两人一齐惊呼了之后,梅姨的脸上立时现出了高兴之极的神态来。谢千骏呆了半晌,好几次向石桌上的手印望去,等到他肯定了那是事实,不是梦幻之后,他陡地跳了起来,道:“我这就到西角大宅去!”
梅姨本来是满面笑容的,听得谢千骏那样说,他不禁吓了一跳,道:“你‘现在就到西角大宅去做什么?”
谢千骏挺着胸,道:“我去找梅花郎,去将萍水在他的手中带出来,为我父母,为小玉报仇!”
梅姨直摇着头,道:“你的功力虽然极高,但是我看,只怕仍然不是他的敌手。”
谢千骏道:“或许我仍不是他的敌手,但是我却非去试一试不可,我已有这样的功力,若是再不去和敌人拼一拼,我还等到什么时候?”
梅姨沉声道:“等到你见到了流云孤雁齐天鸣之后。”
可是谢千骏却根本没有心思去听梅姨的话,已然大踏步向外走去。
那时,谢千骏心中的激动,实是难以言喻的。他的武功巳如此之高,那是他绝想不到的事,他为人十分正直,而如今他的内力却如此阴柔,那并不是令他觉得太高兴的事情。
然而当他想到自己的功力一高,便可以对付敌人之际,他却也不多去想那么多了,他只想自己立时赶到西角大宅,和当年的俏煞神决一胜负!
梅姨提及了“流云孤雁齐天鸣”,令得他停了一停,但是他立即又向前走去,道:“是不是真有这个人,也不知道,何必白费时间?”
梅姨忙道:“你这是什么废话?怎会一”
可是梅姨只讲到这里,便突然住了口。那绝不是有什么人阻止她,而是刹那之间,她发觉巳根本没有人在听她说话了,谢千骏在她刚才那一句话讲完之际,身形拔地,便“嘶”地向前掠了出去,他斜斜向前掠出,却是越拔越高,转眼之间,便已在三五丈开外,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了!
梅姨呆了一呆,忙又叫道:"谢千骏……你回来!
梅姨的武功也不弱,她那一下叫唤,远远传了开去,可以传得十分之远,谢千骏的去势再快,自然也不可在一刹那之间,去得连她的声音也听不到之处的。
但是,谢千骏却真的未曾听到梅姨的那一下叫唤。谢千骏那时已越出了围墙,他心中在想着:我的武功巳变得如此之高,我可以为父母、为小玉去报仇了,我要到西角大宅去,要立即就赶到西角大宅去!
一个学武的人,在突然之间,发现自己的武功,比从前高了十倍,甚至百倍,那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形容的,而谢千骏也正因为如此,全副心神都放在如何快一点赶到西角大宅去报仇这一点上,是以梅姨的叫声,他全然未曾听到。
梅姨叫了一声,不见有什么回答,身形掠起,也赶到了围墙之上。
可是,当梅姨赶到了围墙之上的时候,谢千骏早已走远,梅姨就算再叫,他也是听不到的了。梅姨在墙头呆立了半晌,暗叹了几声,重又落了下来,径自去陪伴阴森森的灵位。却说谢千骏真气连提,向前奔去,只觉得越是向前飞奔,真气运行越是流畅,向前的去势也格外快疾,丈许来高的城墙,真气略提间,便已然跃了过去,跃出了城墙之后,又一口气奔出了三五十里,才停了下来。
经过这一段路奔驰,他一点也不觉气喘,他在路边一株树下面,坐了下来,闭目盘腿而坐,缓缓转了一遍真气,已觉出对体内的真力,可以自在运行了,才一挺身,站起身来。
其时,正当天亮之前的一个时辰,正是天色最黑暗的时刻,天上星稀雾浓,是以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然而他站起身来之后,却看到前面不远处,有两团灯火,自远而近,迅速移来。
那两团灯火,并不十分明亮,是以也根本照不见提着灯笼的那两个人,看来倒像是两团灯火,在黑暗之中,自行而前滚来一样,看来十分异样。
谢千骏一看到那两团灯火的来势,便知道来的一定是武林髙手,普通人即便夤夜赶路,来势也决计不会如此之快的。
谢千骏看着那两人向前来,一定会在自己的身前经过的,也不想生事,是以站在树下不动,准备那两人奔过之后,他再启程。
那两人的来势,当真快得可以,转眼之间,已自远而近,到了近前,当他们在谢千骏身前丈许处掠过之际,他们显是未曾发现站在一旁的谢千骏,但是谢千骏却已然借着他们灯笼的灯光,看见了他们。
谢千骏不由自主,发出了“啊”的一声!
当谢千骏发出那一下惊呼声之际,他其实还是不过看清了其中的一个人!那人的身形伛偻,是以灯笼的光芒,照在他的脸上,也清晰些,谢千骏首先看到的是他一双碧蓝的蓝眼睛!
那是蓝眼恶煞!而一认清了一个是蓝眼恶煞,谢千骏自然而然也联想到蓝眼恶煞身边那个又高又瘦的人,定然是粉面骨妖阿古郎了!
阿古郎和蓝眼恶煞,他们不在府谷县西角大宅,却到这里来做什么?
谢千验那“啊”的一声才出口,正在疾驰中的阿古郎和蓝眼恶煞两人便突然停了下来。他们刚才驰骋之势,何等快疾,可是却说停就停,可知他们的武功造诣,实是非同小可!
他们停了下来之后,一齐转过身来,可是天色黑暗,谢千骏又是紧贴着树身而立的,一时之间,他们仍然看不见是谁在出声,两人异口同声,阴恻恻地问道:“路边是什么人?”
当谢千骏一看到他们两人,因为自己“啊”的一声而停下来之际,他心中十分害怕,深悔自己出声。可是转念之间,他便想到自己此际的武功已大非昔比,还怕他们做什么?
但是,那究竟是他武功大进以来,第一次面对有敌意的高手,对方的武功之高,是他业知的,而他却不知自己的武功!究竟能不能胜过对方,是以总不免有点心怯,在阿古郎和蓝眼恶煞喝问之后,他窒了一窒,才道:“两位,是我。”
阿古郎应声道:“你是谁,走过来!”
谢千骏吸了一口气,缓缓向前走去,他走出了三五步,阿古郎和蓝眼恶煞两人巳然可以看到他了。
这两人究竟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他们一看到谢千骏走出来,自然是认得谢千骏的,他们也同时发出了“咦”的一声,蓝眼恶煞首先道:“好小子,你可是服食了什么玩意儿,看来你的功力大进了啊!”
谢千骏对这两人自然从没有半丝好感,但是听得蓝眼恶煞劈头便那样说,心中也不禁好生枫服,因为对方的眼力,竟是如此锐利!
他沉声道:“我没有服食过什么。”
阿古郎老长的身形,突然一晃,晃到了谢千骏的身前,倏地一伸手便抓住了谢千骏的手腕。
阿古郎的出手,当真可以说得疾越闪电,谢千骏根本连躲避的念头也没有起,手腕便巳被阿古郎牢牢抓住了!
谢千骏大吃一惊,抬头看去,只见阿古郎白惨惨,骨嶙嶙的一张脸"就在自己的近前,一看到了那么可怕的脸面,谢千骏又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还什么都没有说,只听得蓝眼恶煞巳然道:“问他在这里做什么?教主曾吩咐此行,绝不能被人发现,撞见了这小子,算他倒霉!”
阿古郎也已冷冷地道:“小子,算你时辰不正,遇到了我们!”
他一面说,一面手起掌落,径向谢千骏的头顶之上疾拍了下来!
谢千骏在听得蓝眼恶煞那样说之际,心头已大是骇然,心忖这两人穷凶极恶,当真一点不差,就为了自己遇到了他们,竟不由分说,要将自己打死了么?
他刚在想着,阿古郎那一掌巳迎头击了下来,谢千骏又惊又怒,他左手手腕被阿古郎抓住,右手却还可以自由活动,一见掌下,右手向阿古郎一推,道:“你为什么打我?”
阿古郎在一抓住谢千骏的手腕之际,已然运了四五成力道。他只当自己内力一运,又扣住了谢千骏的脉门,谢千骏全身酸软,一定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任由自己宰割的了。
他却不知道谢千骏内力大进,他抓住谢千骏手腕时的力道,全被谢千骏的内力在无形之间化去,在谢千骏而言,阿古郎只不过是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而已,但由于谢千骏的内力,至柔至阴,是以阿古郎反倒突然未曾觉察自己的内力已被化去。
及至阿古郎一掌击下,忽然看到谢千骏竟然扬手向他推去,他便陡地一呆,不知道谢千骏哪里来的力道,那一掌拍下之势,也就慢了一慢。
而就在那一刹间,谢千骏的右手却已然推到了他的肩头之上,阿古郎看到谢千骏伸手推自己,起先是惊讶,但随即感到好笑,因为他的武功如此之高,根本未曾将谢千骏放在眼中!
阿古郎张大了口“哈哈”一笑,可是这一笑,才笑到了一半,他突然觉出一股阴柔之极的大力,疾涌了过来,身不由主,被涌得后退了两步!
他已然后退了两步,抓住谢千骏的手,自然也不由自主,松了开来。阿古郎退出两步之后,站定了身,脸上神情之奇特,真是难以形容!
看他的神情,完全像是身在梦中一样!
蓝眼恶煞眼看阿古郎手起掌落,向谢千骏的头劈下,他自然以为谢千骏必然死去,是以他转过身去,准备继续赶路了。可是忽然之间,阿古郎却向后狼狈退出,几乎撞在他的面上!
这令得蓝眼恶煞也吃了一惊,道:“喂,怎么一回事?”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古郎也弄不清楚!他实是不明白,何以谢千骏一推,会有那么大的力道,竟然令得他退出了两步,他自然也无法回答蓝眼恶煞的话!
蓝眼恶煞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也已经看出了情形不对,一跃向前,来到了阿古郎的身边,但是一双碧蓝的眼睛,却注定在谢千骏的身上。
第十章 报仇雪恨
谢千骏再一见这两人之际,心中着实害怕,可是他一推,将阿古郎推出之后,他自度自己这一推并没有多大的力道!
那样的一推,已然可以令得阿古郎站立不稳,由此可知自己功力陡进,确然已是非同小可了!
他一想及此,胆子顿时壮了起来,对蓝眼恶煞那种阴森恐怖的眼光,也全然不放在心上了!
蓝眼恶煞望了谢千骏一会儿,才一字一顿地道:“小兄弟,你功力大进了!究竟有了什么机缘,可以说来给我们听听么?”
谢千骏心中得意,“哈哈”一笑,道:“也没有什么,只不过一”怎知他一句话还没有讲完蓝眼恶煞突然发出了一下怪啸声,伛偻的身形,突然挺直!
谢千骏第一次看到蓝眼恶煞,一直到现在,蓝眼恶煞都是伛偻着身子的,谢千骏再也未曾想到他会突然直起身子来。
而且,谢千骏更想不到,蓝眼恶煞的身子直了起来之后,竟会如此高大,阿古郎的身形已然是又高又瘦的了,但是蓝眼恶煞还要比他髙半个头,茧少也有七尺上下!这令得谢千骏陡地一呆!
而且,蓝眼恶煞身子一直了起来之后,随着他那下怪叫声,他双手十指齐张,已然向着谢千骏的双肩疾抓了下来!
谢千骏此际内力大进,但是武术招式上的变化,却仍然不能无师自通,但是他内功既巳十分精湛,应变、行动自然也十分快捷,占了便宜。
这时,蓝眼恶煞双手一齐向他的肩头抓了下来,谢千骏大叫了一声,似彳乎在刹那之间,向他肩头抓来的,不止是两只手,而是十七八只手一样,简:直避无可避!
在那刹间,谢千骏也根本不想躲避,他只是突然一横心,双掌一错,“呼丨呼”两掌,便向前疾拍而出!‘
蓝眼恶煞双手一齐向谢千骏的肩头抓到,身子自然也是向前疾扑了过来畠的,他一生之中,不知遇到过多少强敌,见识自然极广,但是他却做梦也想不到,当他在进攻之际,对方竟会不顾一切反攻的!
谢千验那两掌才一发出的时候,力道并不很大,蓝眼恶煞的心中,虽然奇了一奇,但是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压了过去。
他心中想,只要自己双手将对方的肩头抓住,那立时可以将对方的肩骨一齐抓碎,对方那两掌的力道,自然也发不出来了。
蓝眼恶煞想得本不错,可是他的身子若不是向前压去,谢千骏的掌力或者还未能发作得那么快,蓝眼恶煞的身子疾压向前,谢千骏的掌力立时如同排山也似,一齐向前涌了过来,那股力道之大,实在不是蓝眼恶煞所能抗拒得了的!
就在蓝眼恶煞的双手离谢千骏的肩头只有寸许之际,谢千骏的掌力也已发挥到了极致,就是差了那么寸许,蓝眼恶煞的双手便无法抓住谢千骏的肩头!
蓝眼恶煞不但无法抓中谢千骏的肩头,而且他发出了一声怪叫,整个身子向后直跌了出去,去势之快,难以形容!
当他的身子在阿古郎的身边掠过之际,阿古郎疾一伸手,想将他外跌之势阻住,可是阿古郎一伸手间,只听得“嗤”的一声响,将蓝眼恶煞身上的衣服扯下了一大片来,蓝眼恶煞跌出时的大力,将阿古郎也带得跌出了两步。
阿古郎身在半空之中,只见他猛地向上挺了挺身,可是他向外跌出之势,并未止住,就在他一挺身之际,“嘭”的一声巨响,已撞在一株足有两人合抱粗细的大树树干之上!
饶是阿古郎的功力深厚,可是那一撞的力道,却实在太大了,等于有万斤之力,在他的背后,狠狠地击了一掌一样!
刹那之间,只见木屑四飞,蓝眼恶煞闷哼了一声,身子贴在树干上,滑了下来。
树干上被他撞正的地方,树皮尽皆飞去,现出白森森的木质来。而在蓝眼恶煞落地之后,树上支叶纷落。可见他那一撞之力,实是大得出奇。
蓝眼恶煞坐在地上,只见他身形陡地一挺,居然给他立时挺立了起来。但是,他刚一站起,便“哇”的一声,一大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这时,谢千骏看到自己在百忙中发出的两掌,并未曾击中蓝眼恶煞,只不过是掌力将蓝眼恶煞挡了出去,便已有这等威力,那实在是他绝想不到的^事情,他反倒僵立在当地,作声不得。
而阿古郎刚才在他自己的身子被谢千骏推开之际,他还莫名其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此际,他旁观者清,却是看得清清楚楚,蓝眼恶煞是被谢千骏的掌力挡了出去的,刹那间,他出了一身冷汗,呆立当地,也是不知说什么才好。
还是蓝眼恶煞,一面口角汩汩流着血,一面道:“好,好,我算是栽了!”蓝眼恶煞一面讲着话,一''面又已鲜血狂喷。
谢千骏定了定神,转过头,向阿古郎望来。
阿古郎乃是邪派之中,何等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可是此际,一看到谢千骏向他望了过来,他却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谢千骏一见这样情形,胆气更壮,沉声喝道:“你呆着做什么?还不去看看他的伤势如何了?”
阿古郎的身子震了震,显然是他绝不习惯受人呼喝吩咐的。但是在身子一震之后,他却连忙向蓝眼恶煞奔了过去。
谢千骏的身形掠起,两人一齐到了树前,阿古郎扶住了蓝眼恶煞,道:“你,怎么了?”
蓝眼恶煞勉力挺了挺身子,挣扎着道:"我……督脉似乎已被撞断,我……
不行了!"
他讲到这里,身子一阵抽搐,突然又怪叫了起来,他似乎正在叫些什么,但是叫的话叽哩咕噜,谢千骏和阿古郎两人却一点也听不懂。
武林相传,蓝眼恶煞是来自极西极西的外土的,本不是中原人氏,此际他讲的,只怕就是他本乡本土的家乡话了。
随着他的大叫声,他口中鲜血更是狂喷不已。
然后在突然之间,他的叫声停了下来,头向旁一垂,阿古郎骇然之极,不由自主松开了手,蓝眼恶煞的身子立时酥软在地,分明已然身死了!
蓝眼恶煞受伤,已是阿古郎意想不到的事,而今蓝眼恶煞死于非命,阿古郎的身子竟把不住发起抖来,谢千骏看到蓝眼恶煞死了,也不禁一呆,道:“你们两人本来准备到何处去的?”
阿古郎翻着凶光闪闪的眼睛,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谢千骏又问了一遍,阿古郎才道:“你……你究竟是什么人?”^
他答非所问,自然是心中骇然之极的原故。^
谢千骏冷冷一笑,道:“我们在西角大宅内外,见过好几次了,何以你竟会不认得我?”
阿古郎苦笑了几下,道:“可是,可是你的武功,何以……何以……竟……”谢千骏的武功之高,实在已到了难以形容的地步,是以阿古郎竟难以问得出来!谢千骏沉声道:“那不干你事,我问你,你们两人本来是到何处去的?”^
阿古郎不敢不答,道:“我们……是奉了教主之命,去晤见教主夫人的。”谢千骏一怔,道:“教主夫人?可就是阴森森么?梅花郎怎知阴森森在这里,是萍水姑娘告诉他的?”
阿古郎一听,身子抖得更是剧烈,因为“梅花郎”、“阴森森”这两个名字,是他绝不敢提起的,即使别人提起了,他听了心中也不免害怕!
谢千骏听得他不出声,怒道:“我在问你,你如何不回答我?”
阿古郎吃了一惊,忙道:“是,是,可是我只是奉了教主之命,前来此地,说教主夫人在前面县城中的一所义庄之内,其余一切内情,我却不知。”谢千骏冷冷地道:“他自己为什么不来?”
阿古郎道:“那我也不知道,教主命我们两人去晋见教主夫人,并且带一封信给教主夫人,我们行前,教主还曾吩咐,说夫人的脾气不好,若她神色不善,我们应该立时分手便逃!”
谢千骏“哼”的一声,道:“那是梅花郎存心要你们送死来了,你们也不想想,阴前辈的武功,何等之髙,等到她神色不善时,你们想走,还走得脱么?”
阿古郎道:“阁下说得是,但是既是教主差遗,我们却不敢不来。”
他一面和谢千骏讲话,一面仍然在不断地打量谢千骏,他看来看去,看不出谢千骏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来。要知道谢千骏此时内力陡进,是因为阴森森将本身功力输入了他体内之故。
而阴森森的内力极其阴柔,发时不动声色,突然之际,力道涌到,却又令得对方难以抗拒,是以在表面上看,一点也看不出来。阿古郎看来看去,发觉不出谢千骏有什么不同,便是这个原因。
阿古郎心中暗忖,看对方的样子,实在不像是一等一的髙手,分明还和以前一样,蓝眼恶煞之死,和自己刚才被他一推推出,多半另有原因,若是就那样被他吓住,那倒好笑了!
他心中转着,却渐渐向谢千骏逼近去。
谢千骏却只当蓝眼恶煞死了之后,阿古郎一定已然吓破了胆,再也不敢乱动了的,是以一点也未曾在意,阿古郎已向他靠近了好些,他也没有放在心上,只是道:“没有见到萍水姑娘?”
阿古郎扬起右手来,比了一比,道:“可是一位那样髙下的一一”他一面比划着,一面讲,手已离谢千骏的面门极近,而谢千骏仍然未曾:介意!
;阿古郎乃是何等老奸巨猾的人,如果此际谢千骏有了戒备的神色,他自i然会讲了下去,而不动手的。可是既然看出了谢千骏一点也不以为意,他如何还肯错过这机会?那一句话,才讲到一半,手陡地向下一沉,五指疾向谢千骏的咽喉抓来。
那一抓的来势之快,实是难以形容,阿古郎的手指又瘦又长,一碰到了谢千骏的头颈,五指突然一紧,已将谢千骏的颈部紧紧握住!
阿古郎一举得手,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而且一他也已经吃过亏,是以绝不敢怠慢,在指上,足运了七八成功力!
以他的功力而论,就算此际抓住的,是一个石头人的话,他的指力,只怕也能将石块捏碎了!
而谢千骏在猝然之间,颈际被他捏住,只觉得喉际一紧,连气也喘不过来,转眼间,眼前发黑,几乎昏了过去,谢千骏心中,也是又惊又怒,立时吸了一口气。
那时,阿古郎的左掌,手起掌落,已然向谢千骏的头顶之上疾拍了下来。但是,谢千骏陡地吸一口气间,体内真力,运行迅疾,一齐涌到了颈际受外力压迫之处,会成了一股大力,向外反震了出来。
阿古郎眼看自己已占了绝对上风之际,抓住谢千骏颈际的五指突然一麻,已被谢千骏的内力反震了开来!阿古郎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这才肯定对方在外表上看来,虽然仍和以前一样,但是功力之高,却巳匪夷所思!
在刹那间,他实是决不定自己是应该立时后退逃走,还是不愿一切,那一掌仍向对方的头顶拍下好!
他只不过犹豫了电光石火的一刹间,然而,谢千骏已不容得他再犹豫了!谢千骏一吸气,已将阿古郎的五指弹开,他一声大喝,突然伸手,已反将阿古郎的肩头抓住!
谢千骏刚才差点被阿古郎抓得窒息了过去,心中极恨,是以抓住阿古郎的肩头时,用的力道也十分大。试想,他一掌之力,能在石碑之上留下一个深深的掌印,他的内力,何等之强,这时一抓住了阿古郎的肩头,叫阿古郎如何禁受得住?
谢千骏的五指才一紧,便听得阿古郎的肩头上,传来了一阵“咯咯”的声晌,肩骨已被谢千骏的指力生生捏碎!
阿古郎的右手臂,立时软垂了下来,而肩骨被人生生捏碎,痛楚可知,阿古郎虽然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这时也忍不住高声怪叫了起来。
同时,在阿古郎瘦骨嶙峋的脸上,也迸出了千百颗汗珠,一齐流了下来!谢千骏自己也想不到,只不过略略用力一抓,便有那样的威力,他一听得阿古郎的嚎叫声,立时松开了手,阿古郎连退几步,左掌放在右肩之上,仍然在不住地喘息。他右肩骨已被谢千骏捏得粉碎,是以右半边身子,像是塌了下来一样,变得十分难看。
谢千骏“哼”的一声,道:“你这人也太不识趣了,蓝眼恶煞是如何死的,你也曾亲眼看见,如何自己还来自讨苦吃?”
阿古郎痛得冷汗直淋,只是没有昏死过去,但这时他总算保住了性命,他心知那是不幸中之大幸,是以忙道:“我……真该死,尚祈阁下手下留情……我巳经受够教训,再也不敢了!”
谢千骏心中,本来着实发怒,但是他看到阿古郎那样,邪派中的一等高手,现在居然也向自己苦苦哀求,要自己饶命,他也觉得十分高兴。何况他还有要用阿古郎之处,是以沉声道:“本来,你活该和蓝眼恶煞一样,但看在你知过能改,我且饶你一次。”
阿古郎忙千恩万谢,谢千骏道:“我到过西角大宅两次,第一次去分明有人,第二次去却一个人也找不到,却是何故?”
阿古郎支吾道:“这个……这个……”
谢千骏也不发怒,只是冷冷地道:“你不想说是不是?那也悉听尊便。”他那样冷冷一说,更胜大声呼喝,只见阿古郎双手乱摇,忙道:“不,不是,不是,只是我如果说出了西角大宅的秘密来,我便,我便……”
他讲到这里,语音干涩,再也难以讲得下去。
谢千骏双眉一扬,道:“便会怎样,梅花郎不会放过你的,是不是?”阿古郎点头道:“是……”
谢千骏的声音,陡趋严厉,喝道:“可是,你以为我会放过你么?”
阿古郎长叹了一声,道:“唉,你当然也不会放过我,我还是说了吧,西角大宅之中,据说共有七条秘密通道,可以通至地下近百间密室中去。”谢千骏摇头道:“你这样讲没有用处,什么叫做‘据说’有七条秘道?”阿古郎忙道:“那是因为我们所有的人只不过知道一条秘道而已,其余六条秘道在何处,我们都不知道,只不过听教主提起过而已。”
谢千骏想了一想,道:“反正只要是秘密通道,就是通到地下密室中去的,就可以找到梅花郎的,是也不是?”
阿古郎道:“那……可以说是。”
阿古郎在讲这句话时,分明曾支吾了一下,如果谢千骏细心一些,是一定可以听出阿古郎还隐瞒了一些什么话未曾说出来的。
但是谢千骏江湖历练,究竟还浅,而且这时,他只当阿古郎是绝不敢在自己面前闹什么玄虚的了,是以并未在意,立时道,“那就好,你带我到西角大宅去,我要去见梅花郎!”
他说着,还怕阿古郎支吾不肯,是以已扬起手掌来,作势要向阿古郎击去,却不料阿古郎一口答应,道:“是!是!”
谢千骏举起的手,又垂了下来,他心中还有许多许多有关西角大宅的疑问,但是他又心急赶路,是以他道:“我们这就动身,我还有许多话要问你,你若有半句虚言,我便不放过你!”
谢千骏一扬手,阿古郎便已急急向前奔了开去。阿古郎的功力极之深厚,他突然之间,向前掠出,一个起伏间,人已在三五丈开外,谢千骏看了,不禁吓了一跳,心忖他的去势怎地如此快?
但是转眼之间,谢千骏便已感到自己的功力远在他之上,当然可以追得上他的!他一提真气,足尖点处,身子已平平向前射了出去,“呼”的一声,径在阿古郎的身边掠过,后发先至,反赶在他的前面。
阿古郎展开轻功,谢千骏从容不迫,跟在他的身边,转眼之间,两人已奔出了八九里,谢千骏才问道:“你可还记得,在大半年之前,有一对夫妇,是惨死在西角大宅之中的么?”
阿古郎翻着眼皮,道:“这……我不记得了!”
谢千骏心知自己的父母,在武林中而言,只不过是第二三流人物,像阿古郎那样的高手,只怕就算当面见过,也是会不记得的了。
是以他又道:“他们死后,陈尸在西角大宅之前的枯树上,是风扫落叶邱天河邱大侠发现了他们,将他们两人安葬了的。”
谢千骏讲起自己父母惨死一事来,心中自然不免伤心,而且,他更因之而想起第一个将恶耗告知自己的向小玉来,心头阵阵绞痛。
阿古郎经谢千骏一提,陡地想了起来,“哦”的一声,道:“原来是那一对贼男一”他下面一个“女”字还未出口,谢千骏一声大喝,一掌已向他的背后疾拍了下去!
那一掌的去势,实在又快又猛,而且来得突兀之极,连谢千骏自己若不是听到阿古郎破口骂他的父母的话也料不到会发掌,对阿古郎而言,自然更是意料之外的事情。
但是阿古郎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讲话到一半,突然觉出背后一股阴柔之极的大力疾涌了过来,心知不妙,大叫一声,足尖一点,狠命向前扑去!阿古郎知道自己绝不能硬接谢千骏的那一掌,唯一的办法,便是亡命向前扑去,可以将谢千骏那一掌的力道却去!
他那样做,果然有用,谢千骏那一掌疾拍而出,手掌还未击中他,他的身子便已如箭在弦,“嗍”地向前掠了出去,本来,以谢千骏的功力而论,若是提气追了上去,是一样可以将他击中的。
但是在那一刹那间,谢千骏却陡地想到自己还要靠他带路,到西角大宅去找梅花郎,断然不能就此一掌,将他击毙的。是以他立时掌心回收,身形也疾向前赶去,一赶到了阿古郎的身边,五指一伸,已搭在阿古郎的肩头之上,立时道:“你不必停下来,但也决不可对他们两人口出恶言,他们是我的父母!”
阿古郎刚才侥幸逃过谢千骏的一掌,巳是冷汗汩汩,一听得谢千骏那样讲法,更是魂飞魂散,连声道:“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谢千骏的一只手,始终搭在阿古郎的肩头上,两人一齐向前急奔而出,谢千骏又问道:“他们两人怎么样了,你说下去。”
阿古郎忙道:“是,喜,他们两人来到西角大宅之中,东张西望,恰好见到了蓝眼恶煞,那女的……不,令堂大人……的见识十分好,一看到蓝眼恶煞,便认出了他是什么人,或许是她太惊惶了,是以将蓝眼恶煞的名字叫了出来,蓝眼恶煞便动了杀机……”
阿古郎讲到这里,便停住了,未曾再讲下去。
但是他实在不必再讲下去,谢千骏也可以知道那是怎么一回事了,蓝眼恶煞一动手,自己的父母怎是敌手?只怕蓝眼恶煞根本不必发第二招,自己父母两人便已死于非命了!
而刚才,蓝眼恶煞也算是巳死在自己的手下,父母深仇,总算已报了,父母临死之极想是知道敌人的厉害,是以才嘱咐自己,千万不可兴报仇之念,他们又怎想得到自己竟得了阴森森苦练了数十年的功力,武功已高得出神人化了呢?
他思潮起伏,想了片刻,才又道:“那么邱天河、雨叟等六人,何以非到西角大宅去不可?而他们却又不敢去,要我代他们去?”
阿古郎道:“他们六人当年在教主首创擎天教之际,他们全是擎天教的教众一”阿古郎讲到这里,谢千骏便吃了一惊,道:“你有没有讲错?这六人之中,有白马寺的主持在,他是得道髙僧,人所皆知的。”
阿古郎道:“我岂敢胡言乱语?当年,教主夫妇横扫江湖,无人能敌,一举起擎天教的大旗来,不知多少武林中人,前来投奔,邱天河、雨叟那些人,当年还只是三四流的小脚色,前来投入擎天教中,有什么出奇?如今许多正派中人,当年全是擎天教教众哩!”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心忖阿古郎的话,倒也十分有道理,那究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邱天河等人,现在在武林之中,自然是声名响亮,是一等髙手。但实际上,他们的武功若是和粉面骨妖、蓝眼恶煞等人相比,还是相去甚远的。
由此可知,他们当年投入擎天教的时候,只不过是小喽啰而已!
谢千骏想了半晌才又道:“你且讲下去。”
阿古郎道:“自从教主夫妇反目之后,擎天教的教务,虽然停了下来,未有进展,但是还有我们几个人跟在教主的身边,而且,当年有什么人参加过擎天教,教主是知道的,教主命他们每隔十年,必须朝见一次,但教主也说过,到时他们自己若是不敢来,只要找到够胆代他们来的人,他们就可以永远不必来了!”
阿古郎讲到这里,谢千骏对自己何以能在白马寺中习技一事,全部恍然了!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他心想,那六大高手若是自己向别人说,他们以前全是擎天教中微不足道的小脚色,有谁相信?只怕武林中,名头比他们更高的人,也是当年擎天教中的人哩!
他又问道:“那么,梅花郎和阴前辈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而反目的呢?”
阿古郎摇着头,道:“那真不知道了,这件事,只怕除了他们两人之外,只有天知道了!”
谢千骏瞪着阿古郎,阿古郎十分惶恐,道:“那我真的不知道,只知那是一夜之间的事,我们只听得他们两人的争吵动手之声,我们也不敢前去看视,等到教主夫人看来像是受了伤,疾冲而出之际,我和几个教中髙手一起去看视教主时,教主倒在血泊之中,已经受了极重的重伤,他……”
阿古郎略顿了一顿,谢千骏道:“可是他的双腿已然断去了,是不是?”阿古郎道:“是的,他双腿断去,但是他究竟功力深湛无比,竟未曾昏死过去,反而能叫我们将他抬回府上,用药治伤!”
谢千骏听阿古郎讲起当时的情形,心中也不禁疑然,道:“他们两人究竟是为了什么,仇恨忽然深到这样!”
谢千骏那一句话,并不是问阿古郎,而是自己问自己的,因为谢千骏知道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究竟为什么会由恩爱如蜜而变成势不两立,根本没有别的人知道,如今阴森森已死,知道其中的原因,巳只有梅花郎一个人了!他问了自己一句之后,又道:“他受了重伤,你们仍然听命于他么?”
阿古郎道:“我们加人擎天教之际,皆曾立过重誓,怎敢不听命于他?他吩咐我们立时离开,和远走他乡,后来,便在府谷县造了西角大宅,历年来,教主只是苦练血掌功夫,留在他身边的人也不多,但是……但是……”
射千骏听出阿古郎话里有因,不禁吓了一跳,道:“但是什么?”
阿古郎道:“但是……教主也经常派人在各地打探武林中的动静,他也知道有很多原来是擎天教中的人,现时都成了武林高手,有的甚至已是一派掌门,也有不少,投入了各名门正派,地位也巳相当高,他常说,待他血掌功夫练成之后,再举起擎天教的旗子,那时擎天教的势力之甚,天下无匹了!”谢千骏听到这里,心头更是狂跳不巳,背脊之上,两股冷汗已涔涔而下!因为这件事,实是严重到了极点!
当年,很多武林中人,加人擎天教,当他们加入擎天教之际,他们的武功还很平凡,声名也不很响亮。但是,经过了二十年之久,发生了不知多少变化,那些当年并不重要的人物,现在全是武林中的精英了!
’只怕在他们那些人的心中,早已将“擎天教”三个字忘记了,因为梅花郎和阴森森两人突然之间音讯全无,谁也不知他们去了何处,久而久之,自然被人遗忘了,而事实上,梅花郎却还在世上,而且武功也比以前更高了!如果梅花郎忽然又在江湖上现身,重举擎天教的大旗,那么,当年那些立过重誓,加入过擎天教,而现在在武林之中又十分有地位的武林中人,又将怎样?如果那些人现在仍然是旁门左道,那问题或者还不大,可是这些人中,有很多已是名门正派中的高手了。
那将是武林之中,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一场浩劫!
谢千骏一想到这里,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得不但是为了自己父母之仇,不但为了向小玉,不但为了答应过阴森森的诺言,即使为了整个武林着想,也非要将梅花郎除去不可!
在除去了梅花郎之后,世上便再也没有“擎天教”,一切问题自然也没有了!
他一想到这一点,更是想快一些赶到西角大宅去,是以只是催着阿古郎快些赶路,连夜登程,并不歇息,到了第三天早晨时分,已然赶到了黄河道上,只消渡过河去,便可以到府谷县了!
谢千骏和阿古郎两人上了渡船,他们两人自顾自在船舱里坐了下来,并不搭理其他的渡客。而别的人看到阿古郎那派青澄澄,骨嶙嶙的脸,心中也先惊了几分,不敢过来搭讪。
谢千骏望着滚滚河水,心中思潮起伏,他手指轻轻在船板之上敲着,突然问道:“我的武功,你是知道的了,照你看,我和梅花郎相比如何?”
阿古郎绝想不到谢千骏忽然会问到这样一个问题来,是以陡地吓了一跳,道:“这个……这个……”
谢千骏转过头来,直视着阿古郎,阿古郎的神情更是尴尬,谢千骏道:“你不妨直说。”
阿古郎笑了一下,道:“这可难说得很了,你们两人的武功全都是极高的境界,这却不是像我那样武功的人,能判得高下来的。”
谢千骏心想,阿古郎这样讲,倒也十分有理,他是难以分别得出自己和梅花郎之间,究竟是谁武功更高的,如果自己的武功在梅花郎之上,那自然什么问题也没有了,但是如果自己的武功,竟还不及梅花郎呢?
谢千骏日夜兼程前来,一直到此际,才想到了这一个问题。
而当他想到了这一个问题之后,他心中不禁忐忑不安起来,心忖自己是不是应该就这样到西角大宅去呢?现在到西角大宅去,是没有胜过梅花郎的把握!自己是不是应该先去找到那个“流云孤雁齐天鸣”呢?
但是,那齐天鸣究竟在什么地方?要费多少时间才能找得到他?
谢千骏的思潮,和滚滚的河水一样,起伏不已,如果他是在刚一启程前来之际,想到了这一个问题的话,那么他或许会改变他前去西角大宅的决定。可是此际,他却已身在黄河中心了!
黄河对面的景色,已然可以看得清了,不消一个时辰,他就可以到西角大宅了!
那使他心中为父母、为向小玉报仇的情绪,高涨之极,不可遏止,是以他虽然想到了这一点,在他的心中,也绝不可能再生出回转头,先去找齐天鸣的决定了!
他并没有再说什么,只盼渡船在黄河的急流中,前进得快些,更快些!不消多久,船已靠了岸,谢千骏和阿古郎两人身形掠起,越过了码头,便已上了岸,向前疾掠而出,他们绕过了府谷县的城墙,来到了城西。
越是接近西角大宅,谢千骏的心头,便越是跳得厉害!连这一次在内,他已是第三次来到西角大宅了!
他第一次前来时,对西角大宅还是一无所知,而他自己则几乎是抱着必死之心而来的。
而这一次,前后相差的日子,并不太多,但是西角大宅的神秘之幕,都已揭开了,他已知道西角大宅的主人是谁,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不但如此,而且,他是准备来取西角大宅主人的性命来的!
在他个人而言,在这些日子之中所经历的变化,实在太大了,令得他心中感慨非常!
他们渐渐向西角大宅接近,终于,已经可以看到西角大宅门前的那一排枯树了,谢千骏心内,热血沸腾,一个起落便到了祜树之前。
他并没有看到过他父母陈尸树上的惨状,但此际,到了枯树之前,他却仍是热泪盈眶,心中默默地道:孩儿又来了,但望父母在天之灵,佑我成功!
他在枯树之前,只站了一站,便转过头来。才一转过头来,只见阿古郎闪闪缩缩,似乎想趁机逃了开去,谢千骏忙喝道:“你想做什么?”
阿古郎面色一变,向前走了过来,道:“没……没有什么。”
谢千骏厉声道:“快带我去见梅花郎!”
阿古郎却突然奸笑了一下,道:“你站着不动,就可以见到教主了!”谢千骏一听,陡地一呆,还只当梅花郎已到了自己的身后,连忙回头看到,但就在他回头一看间,他已然觉得脚下陡地一颠,身子已向下沉去!而他的身后,却根本没有人!
谢千骏在那一刹间,心中实是又惊又怒,在他的身子向下跌去之际,他才知道自己原来是站在一块翻板之上,多半还是阿古郎转动了机钮,是以翻板翻转,他才跌了下去的!
他身形突然向下跌去,下跌之势十分之快,谢千骏的心中一怔间,眼前一黑,人已跌进了地洞之中。
谢千骏的心中,又惊又怒,大喝一声,陡地反手一掌,向下击出。
他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突然向下拍出了一掌,是并没有什么用意的,只不过因为心中恨极,恨阿古郎一路对自己恭恭敬敬,但是在到了目的地之后,却对自己做了手脚之故。
但是,他这时功力深厚,实是非同小可,他在怒极之余,反手向下拍出的那一掌,发出一股极强的掌力,向下涌去,那地洞只不过两丈来深,在地洞下面,乃是一个毒蛇的巢穴,有千百条毒蛇盘绕着的。
谢千骏若是跌了下去,至少会有百十条毒蛇咬中他。
而如果谢千骏在一跌下去之际,就看到洞下面有那么多毒蛇的话,那么,他说不定心慌意乱,反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然而此际,他却根本不知道洞底下有着什么,只是因为心中发怒,反手一掌向下拍出,当他拍出那一掌之际,身形已向下沉了七八尺,他的掌力直达洞底,又向上涌了上来,反将他的身子托得向上冒起了尺许!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那,谢千骏的心中,实是大喜,他陡地一提真气,就着身子被掌力托起之势,“呼”的一声,便向上直蹿了上去!连他自己也想不到,他身子向上升起来的势子,是如此之快疾,是以,当他猛地感到自己在一跌下来时,翻板已然合上,这时身形拔起,只怕要撞到翻板之际丨,已然来不及了!
只听得嘭地一声响,他头顶已然撞在那块翻板之上!
而那一撞的力道,着实不轻,一大块寸许厚的木块,立时被撞了一个大洞,那木板之上,还铺着半尺来厚的一层泥土,也被撞得向下飞溅。
谢千骏的身子,因为那一撞,而略略向下一沉,但是谢千骏紧接着一提气,他的身子巳然从翻板的破洞中,直穿了出来,还拔髙了六七尺!
谢千骏一拔出了地洞,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连忙低头向下看去,只见阿古郎仰头望着他,目瞪口呆,如同泥塑木雕一样!
阿古郎这时实是没有法子不吃惊,因为谢千骏已经跌进了地洞,但是转眼之间,却又从地底下冒了出来,那实在是不可思议之事!
谢千骏身形在半空之中一转,斜斜向下,落了下来,恰好落在阿古郎的身前,阿古郎如见鬼魅,大叫一声,转身便走!
但是,谢千骏既然已经落在他的身前,他如何还走得脱?
就在他转身想走之际,谢千骏一伸手,便已抓住了他的一把头发。
但阿古郎实在是吓破了胆,被谢千骏抓住了头发,他竟也不停下来,仍然向前疾奔而出,用力一扯之下,那一大把头发,一齐被扯了下来,头皮之
上,立时出现了血淋淋的一大片。
谢千骏呆了一呆,阿古郎已向前直奔了出去。
谢千骏怒喝道:“站住!”
阿古郎想是心中害怕到了极点,是以给谢千骏一喝,双腿一软,一个狗啃泥,“吧”地跌倒在地,谢千骏一步赶过,一脚将他的身子踢了起来。
阿古郎勉力站定了身子,却是哆嗦不已。
谢千骏看了这等情形,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你也算是江湖上大大有名的人物,何以竟如此不济事?快站直了身子!”
阿古郎苦笑着,道:“你……你……若是不杀我,我自然不会害怕的。”
谢千骏道:“我杀你做什么?你只不过是梅花郎手下的一名小卒,我要你带我去见梅花郎。但如果你仍不安着好心,那可也就难说了!”
阿古郎道:“是!是!我知道了。”
他战战兢棘向前走去,谢千骏跟在他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进了西角大宅。
谢千骏此际的武功,巳然非同等闲,但是他一进了西角大宅,那股阴森森的气氛,仍然令得他生出一股寒意来。
他们两人才一走进了大厅,便突然听到了“嘿嘿”两下冷笑之声,那两下冷笑之声,可以说是奇特之极。它像是在很远的地方传来的,但是,却又像是就在身边响起,又像是从地下的砖缝之中冒出来,或者是自柱子之中透了出来一样,诡异之极!
连谢千骏武功修为已到了如此地步的人,一听到了那两下冷笑声,也不由自主,停了下来。
阿古郎更是立时站定,随着那两下冷笑声,只听得一个阴沉的声音,不可捉摸,和那两下冷笑声一样,自四面八方传了过来,道:“阿古郎,我命你们两人去请人,如何只有你一人归来?”
那声音才一传出,阿古郎便双腿一曲,跪了下来,道:“启禀教主,我们两人在将到目的地之际,遇到了意外!”
谢千骏竭力想辨清楚,梅花郎的声音是从什么方向传来的,但是他却没有法子做到这一点,因为梅花郎的声音,听起来捉摸不定,像是有十七八个人,站在不同的方向,将一句话分了十七八截,每人讲上一截一样,倏东倏西,难以捉摸。
只听得梅花郎又问道:“遇到了什么意外?”
阿古郎向谢千骏望了一眼,道:“我们还未见到教主夫人,便遇到了这位谢小侠,蓝眼恶煞死在他的手中,我被他……押着,带到此处来见教主。”
谢千骏的心中,此际也不禁紧张了起来!
因为阿古郎既然将事情的经过讲了出来,那么梅花郎是一定要现身的了!梅花郎一现身,自己难免要和他动手,最惊心动魄的一刻,就要到来,他如何不紧张?
而因为梅花郎的声音,自四面八方传来,实是不知道他会在何处现身,谢千骏连忙后退了两步,背靠一根大柱而立。他背靠着大柱,是为了怕梅花郎突然在他的背后出现,突施偷袭。
只听得梅花郎阴沉无比的声音,又传了过来,道:“有这样的事?就算有人武功比你高强,你就将我的吩咐全都忘了么?”
阿古郎的身子,不住发起抖来,急忙道:“教主我是事不得已,教主你千万见谅,他武功远在我之上,我实是身不由主!”
梅花郎又是一声冷笑,道:“可是你却误了我的大事!”
阿古郎忙又道:“我再去,教主,我可以立时启程前去请教主夫人的!”梅花郎“嘿嘿嘿”地冷笑了起来,他的冷笑声,听来实是惊人之极,就像是一柄又一柄刺向人心脏的匕首一样,阿古郎的身子发着抖,他早巳跪了下来,摊开了双手,不知向那个方向恳求才好。
谢千骏此际武功已然极髙,但是在梅花郎不断的冷笑声中,谢千骏也不禁感到阵阵心寒,突然之间,冷笑声停住了。
而就在冷笑声停止之际的一刹间,谢千骏只听得背后的大柱之中,传来了十分轻微的“咔”的一声,那一下声响,本来十分轻微。
但是谢千骏此际的武功已然极髙,再低微一点的声响,他也是可以听得到的,他听出那一下声响,起自大柱的中央,十分有异,心中陡地一动,身形一闪,便已然离开了那根大柱。
就在他离开大柱,才跨出一步之际,便看到那根大柱的一半,突然裂了开来,整根大柱竟完全是空心的,自柱中,又响起了“哧”的一声响,一股劲风过处,一个人已疾掠了出来。
那人才一掠出,大柱重又合上,戛然合缝,即使是走近去细看,也看不出在那大柱之中,是可以走出一个人来的!
在大柱裂开,人影陡现之际,谢千骏自然是不会站立着不动的,他早已跨出了两三丈,背靠墙而立。
只见那自大柱中闪身而出的,是一个看来身形十分臃肿的中年妇人。
大堂中的光线十分阴暗,也根本看不清那中年妇人的脸面,谢千骏心知自己就算看到了,也未必认得她是什么人来,但是可想而知,那中年妇人必然是邪派之中一等一的高手,她的名字一说出来,自己一定是知道的。
那中年妇人出来之后,似乎根本未曾看到谢千骏一样,径自向阿古郎走去。
在梅花郎的冷笑声停止之后,大堂中已变得出奇的宁静,只听得阿古郎发出浓重的喘息。
正当那中年妇人向阿古郎走过去之际,只见阿古郎仍然跪在地上,但是却抬起了头来,急切地道:“叶大姑,教主怎么说?可是许我带罪立功么?”
那被称作“叶大姑”的中年妇人,却并不回答,一直来到了阿古郎的面前站定,阿古郎的声音,更是焦灼,道:“叶大姑,教主已原谅我了,是不是?”
在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求生的欲望,但是叶大姑的声音,却是冷酷无情的,只听得她冷冷地道:“不是,教主吩咐我带你去寒冰阵中等死!”
在一旁的谢千骏,一听到“寒冰阵”三字,他也不禁陡地一震,因为他知道那“寒冰阵”一定是白骨累累,其寒彻骨,就是自己第一次到西角大宅来,几乎死在那里的地方!
以阿古郎的武功而论,他若是因而进了那寒冰阵之中,自然可以运本身功力,和寒气相抗,他或者可以挨上十天八天,但是却终于难免饿死,冻死在寒冰阵中,那实是比一进去就死,更惨得多!
只见阿古郎本来是跪在地上的,但是一听得那中年妇人说是教主吩咐他到寒冰阵去等死,他却疾跳了起来,道:“不!不!不会的!”
叶大姑斩钉截铁,道:“那是教主的吩咐!”
阿古郎双手乱摇,道:“不会的,我追随教主那么多年,他怎会那样对我?不会的,我不相信!”
叶大姑的面色,倏地一沉,厉声道:“你去不去?”
阿古郎大叫了起来,道:“我不去!”
叶大姑闷哼一声,倏地伸手,便向阿古郎的肩头,疾抓了下去!但阿古郎虽然惊恐之极,一身功力仍在,叶大姑一抓抓下,他身形一侧,滴溜溜地转了一转,反转到了叶大姑的背后,一声怪叫,五指如钩,已向叶大姑的背上疾插而下!
他五根瘦骨嶙峋的手指,像是五根钢针一样,插的又是叶大姑的后心,若是叶大姑被他插中,非立时毙命不可!
只见叶大姑身子本来是背对着阿古郎的,可是别看她身形臃肿,行动却快疾无比,电光石火之间,“呼”的一股劲风过处,她巳转过身来,右手中指突然伸出,伸向阿古郎掌心的“劳宫穴”!
那一指的去势,不但凌厉之极,而且,也巧妙到了极点!因为阿古郎五指箕张,向她抓来,掌心自然是向着她的,而她那一指就攻向阿古郎的掌心,实是逼得他非撤招不可!
而叶大姑在攻出那一指之际,又厉声道:“你居然反抗,可是要想受惨刑么?”
阿古郎怪叫一声,缩回手来,但紧接着,双掌翻飞,已然“呼呼呼呼”,向叶大姑连攻了四掌。
叶大姑身形飘忽,将这四掌一齐逃了开去,手在腰际一抹,“铮”的一声响,巳多了一件亮晶晶的奇形兵刃在手。
那件兵刃,本来她是围在腰际的,看来像是软兵刃,但当她兵刃出手之后,手腕一抖,“铮”的一声过处,却成了一柄似剑非剑的兵刃,上面满是倒刺,乍一看,倒像是一根大鱼骨一样。
谢千骏一看到了这件像鱼骨一样的兵刃,心中便自一动,暗忖这种兵刃,似乎只有东海十三条沙上的妖人才用的,她自然是东海三妖之一了丨叶大姑兵刃一出手,“嗤”的一声,便向阿古郎刺出,阿古郎身形向后疾退了开去,叶大姑手腕抖动,她手中的兵刃,形状奇特,招数更是奇诡之极,刹那之间,只见晶光闪耀,形成了一个一个的圈儿,她巳连攻了七八招之多!她兵刃一挥动了开来,阿古郎根本没有回手的余地,连连后退,直退到了墙前,怪声叫道:“叶大姑,你可别逼人太甚!”
叶大姑手腕一圈,手中兵刃,斜斜向阿古郎的颈际,挂了下来,一面道:“放屁,我是奉教主之命,怎说是我逼你!”
阿古郎又是一声大叫,突然之间,只见他又髙又瘦的身形,向上疾拔了起来,叶大姑一招走空,身形一挫,手中的兵刃,向上疾扬了起来,刹那之间,只听得“铮铮铮”三下响,她的兵刃,原来是无数节接在一起而成的,是以能围在腰际。
此时,三下响过处,三节寸许来长,亮晶晶的倒刺,已向上电射而出,阿古郎身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避过了其中的两枚。
可是第三枚接着而至,他轻功再好,人在半空之中,也如同飞乌,难以回旋自如,那一枚,正射中他的腰眼之中,令得他身子直跌了下来。
阿古郎“嘭”地跌到了地上,叶大姑一步赶过,一脚踢在阿古郎的胸口,将阿古郎的身子踢得向外直飞了出去!
叶大姑的动作,当真可说快疾无比,身形一闪,跟着飞掠而出,不等阿古郎的身子落地,伸手便将他的身子在半空之中抓住。
而她在抓住了阿古郎之后,绝不停留,仍然向前掠出,“哧”地穿出了边门,便巳不见了!
谢千骏眼看叶大姑和阿古郎两人争斗,他绝未想到叶大姑根本不理会自己,只是抓了阿古郎便走,是以他一看到叶大姑离去,急叫道:“喂,你一”可是他一句话未曾叫完,便陡地停了下来!
他在叫叶大姑之际,是跟着向前踏出两步的,他感到在自已向前踏出之际,似乎有人紧贴在自己的背后,也跟出了两步!
那实在是诡异之极的一种感觉,谢千骏连忙反手一把,向后捞了出去,他出手也可以算是十分快疾,但是一捞却捞了个空。
他连忙又转过头来,向前看去,眼前黑沉沉地,却又并没有人。
谢千骏也不敢肯定刚才在自己的背后是不是有人,但是他却有那种背后有人不声不响跟着的感觉,而这种感觉是令人毛发直竖的!
及至他转过身来,看到背后并没有人,他才松了一口气,心中暗忖,那一定是此间的气氛实在太奇特了,是以自己才会有那样的感觉。否则,自己现在的武功何等之高,焉有立时出手,连碰也碰不到对方之理?
他一面想着,一面又转回了身来,而当他转回身来之际,叶大姑和阿古郎两人早已走得看不见了,谢千骏心中一急,心知若是没有阿古郎带路,自己找不到暗道的入口处,是绝见不到梅花郎的!
是以他足尖一点,身形又向前疾掠而出!
而就在他身形向前疾掠而出的那一刹那,他陡地又有了那种感觉!
他真的感觉到有一个人紧贴在他的背后,也在向前掠出,谢千骏心中又是一惊,但是这一次,他却学乖了许多,他明明又有了那种感觉,但是却一点也不动声色,照样掠出了两三丈,身形略略一沉。
然后,他足尖一点,再度向前扑出!@
在他身形一沉和再度掠起之际,背后贴身有人跟的那种感觉,更是明显了,谢千骏甚至可以肯定那人离得他十分之近!
谢千骏在身形落下之际,便巳蓄定了真气,等到他第二下身形刚一掠起之际,立时反手向后抓去!
这一下,他的出手,更是快疾无比,五指一紧间,已抓到了一幅衣襟!谢千骏早已知道自己背后,一定有人跟着,但是那种感觉是十分微妙的,并不能肯定有人在自己身后。但此际,他一伸手间,巳抓到了一幅衣襟,那是再无疑问的事了,是以他心中也不免陡地一震,大喝一声,道:“什么人?”他一面疾声呼喝,一面身形一转,早已转了过来,可是当他转过来时,他不禁呆了!
不错,他抓了一幅衣襟,那是一件黑色的长袍。但是,那黑色的长袍之中却并没有人,只是一件长袍!
在西角大宅那样阴森之极的环境中,再碰到了那样的情形,即使谢千骏自知武功已然极髙,但是心中也不禁起了一股极度的诡异之感!
他陡地吸了一口气,道:“什么人?”
但是除了他自己的声音之外,再也没有别人的声音,谢千骏右手一扬,将那件黑袍扬了起来,左手一翻,一掌向长袍拍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他手掌虽然是击中在长袍的一处地方,但是掌力化了开来,却将那件长袍震成了巴掌大小的一片片,随着掌力,四下飞舞,像是自他的手中,陆地飞起了一^大蓬黑蝴蝶一^样。
谢千骏一掌击出之后,冷冷地道:“你若是再不现身,我可要不客气了!”别看谢千骏刚才的那一掌,只是将长袍震破,要知道长袍乃是奇软之物,不受力道,寻常人功力再好,一掌击上去,至多在长袍上击一个洞而已,要将一件长袍震得碎成片片,若不是内力绝顶,是绝难做得到的。
谢千骏出掌将长袍击破,自然也有含着示威之意在内的。但是,他那句话出口之后,却仍然没?腥嘶卮鹚幕埃瓜袷歉詹抛吩谒砗蟮模静皇侨耍褪悄羌づ垡谎?br />
但是长袍乃是有生命的死物,如何会在背后跟着人?
谢千骏想了一想,便知道那件长袍本来一定是穿在一个轻功绝顶的人身上的,而在自己反手抓住了他的衣襟之后,他从长袍之中脱身而出,所以,挂在手中的,才变成了一件长袍!豸由此看来,那人的轻功之高,也实‘巳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了!
本来只听得武林中人说,有一位高人,叫着凌云仙子,轻功髙绝,能在山峰之间,踏云而行,但是那究竟只是传说之言,凌云仙子究竟是什么样子,却是谁也未曾见过!
如今,这个人跟在自己身后,自己出手如此之快,尚且只抓住了他的衣襟,这人的轻功之高,也是惊世绝俗之人了,常听得人说过,正邪各派之中,轻功最高的,是一个邪派中人,这人无名无姓,叫做鬼影子。鬼已是缀渺不可捉摸的了,他行动如同鬼影,自然更是出没无常,现在极可能就是这个人!谢千骏心念电转,他心知自己疾转过身子,便已然看不到对方,那一定不是对方巳逸了开去,而一定是他在自己的背后,随着自己在打转!
那么,他现在一定仍然在自己的背后,而且还隔得十分之近!
不论谢千骏的武功何等之高,当他想及有一个人不声不响地站在自己身后之际,他也不禁心中发毛。他冷笑了几声,继续向前走了出去。
他一直走到了走廊之中,背后有人跟着的那种感觉,始终还在。
而他在走出了十来步之后,他已有了应付之法,他身形正在向前走着,但突然之间停了下来,一停之后,立时向上拔起,身子向后弯去,头仰向后,陡地在半空之中,转了一个圆圈!
这一下动作,实是怪异之极,对方的轻功再好,就算立时跟着他转,也难免暴露身形的。果然,当他身在半空之际,只见有一条人影,在他的背后,闪了一闪。
谢千骏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当他看到那条人影之际,他并未发掌,身在半空之中,突然一脚踢了出去!
这一脚,去势更是快绝,只听得“啪”的一声,巳将那人踢中!
那人若是可以跟着谢千骏,身子在半空之中翻一个圈儿,那么他们两人落地之际,那人仍然在谢千骏的背后,谢千骏是一样看不到他的。
可是,那人却在转到一半之际,被谢千骏一脚踢中了!
那一脚虽然是谢千骏在半空之中踢出的,但是力道也着实大得可以,只踢得那人在半空之中一个翻滚,向外直跌了开去。
谢千骏一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不禁大喜!
他连忙身形一挺,立于就地。
只见那人的身子向外跌出,但跌到了一半,尚未落地,身子便陡地向上升了起来,直向一根大梁飞了上去。
谢千骏一声大喝,道:“别走!”
他心知对方轻功如此之高,自己要掠身去追他,那是绝追不到的!
是以,他并不飞身去追,随着那一声大喝,他双掌一错,只运了七八成功力,两掌向前疾拍而出!
他拍出两掌,掌力向前疾涌而出,自然比他飞身追敌还要快得多,而他的掌力又如此之强,掌力一到,那人自然非从半空直跌了下来不可!
谢千骏双掌疾拍而出之际,是几乎一点掌风呼啸之声也听不到的,那自然是因为他的内力,阴柔之极的原故,可是,在无声无息之中,他强大之极的掌力,却已向前疾涌而出!
谢千骏掌力向前涌出之势,自然比那人身形向上翻出之势,快得许多。而且,由于谢千骏那两掌发出之际,一点声息也没有,那人也根本不及提防,等到那人觉出一股掌力疾涌了上来,想要相抗之际,如何还来得及?谢千骏的大力疾涌而上,将他身子上翻之力立时阻住,那人的轻功再高,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也不得不跌了下来。
谢千骏身形一闪,不等那人跌到地上,便已等在那人的身下,手一探,五指如钩,便已抓住了那人的腰跟,谢千骏指上发力,制住了那人腰际的软穴。
那人软穴被制,即使武功再高,也是施展不出,何况他的武功本就不如谢千骏!
谢千骏抓住了那人的腰际,也不将他放下来,就将他举在半空之中,定睛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已有将近六十年纪,淡金面皮,相貌十分平凡,此际正哭丧着脸,一双眼珠骨碌碌地乱转,望定了谢千骏。
谢千骏冷笑一声,道:“你再滑溜,我还不是一样抓住了你!”
那人苦笑着,道:“想不到……想不到世上还有人能抓住我。”
谢千骏听出他话中有因,忙问道:“除了我以外,能抓住你的人还有谁?”那人道:“多年之前,擎天教主曾大展神通,将我抓住过!”
听得那人这样说,谢千骏的心中,不禁十分高兴。他这次武功大进,来到西角大宅,但是,究竟是不是能胜过梅花郎,仍然是绝无把握的。
而今,他听得那人这样讲,这证明多少年来,能够抓住那人的,只有他和梅花郎两人,那岂不证明他的武功,至少已可以和梅花郎相提并论了么?谢千骏哼地一声,道:“你可就是外号人称鬼影子的那人么?”
那人仍然哭丧着脸,道:“再也别提那外号了,我若当真像鬼的影子一样,还能叫你抓住我么?”
谢千骏手臂一沉,将他放了下来,但是仍然扣住了他的腰眼,道:“你带我去见梅花郎。”
鬼影子摇着头,道:“西角大宅,乃是教主亲自督造,暗道之多,除了教主一人之外,什么人也不知道,不是教主召唤,我们也见不到他的!”
谢千骏此际只要抓住对方的五指,稍一出力,那对方一定筋脉为损,不死也得重伤的,而鬼影子仍然那样讲,可想而知,他讲的一定是实话了!
他心中略一犹豫,道:“那么,如果你有所要事要见他,如何办法?”鬼影子的眼珠,骨碌碌地转着,道:“这个……这个……这个我不能说。”谢千骏五指略一用力,道:“你能不能说?”
鬼影子杀猪也似叫了起来,道:“我说了,我说了,你快松开我!”
谢千骏心中已然想到了,他心想,你的轻功如此之髙,我好不容易抓到了你,怎可以轻易将你松开,若是松开了你,你一溜烟走了,我如何找你?他已想到了这一点,照说,是不应该会上当的了,可是他却还是上了当!因为他总不能再用力去抓鬼影子,鬼影子怪叫了起来,他纵使不松开五指,也得将力道收了回来的。却不料鬼影子奸诈无比,早已蓄定了力,声声怪叫,全是假装出来的,一等谢千骏的力道一收,鬼影子早已蓄定了的大力,便疾涌而出!
本来,以鬼影子的功力而论,是绝不能和谢千骏相抗,也震不开谢千骏五指的。
但是此际,一则,谢千骏全不提防;二则,正是谢千骏力道回收的那一个空隙之间,鬼影子的力道,发得再及时也没有!
是以,在鬼影子的大力一撞之下,谢千骏的五指竟被弹了开来!
谢千骏的心中,不禁又惊又怒,连忙五指再一紧时,就在他五指一松一紧,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鬼影子巳飘了丈许!
谢千骏疾扬起手来,想和刚才一样,用掌力去追鬼影子。
但鬼影子也学了乖,一飘了幵去之后,再不停留,身形闪动间,当真如鬼似魅,只听得“嘭”的一声响,他撞开了一扇门,人已不见。
谢千骏连忙赶过去看时,只见从那扇门出去之后,共有三条通道,也不知鬼影子是从那一条通道离去的,自然无从追踪了!
谢千骏顿了顿足,转过身来,大堂之中,阴沉沉的,一个人也没有,也根本不知道如何才能够见到梅花郎,谢千骏正在想如何才能引人出来,他一面想,一面游目四顾,突然,他双掌互击,失声道:“我实在太蜜了!”
原来,他看到了大堂中的那几根大圆柱,其中的一根,可以肯定是有一扇暗门的,因为带走阿古郎的叶大姑,就是从那柱子中出来的,那么,他自然可以从那柱子中,去寻找隐藏在西角大宅中的人,何必要人带路?
他一面想着,一面身形已向前疾掠而出,到了那根大柱之前,“吧”的一掌,便已击在那根柱子之上,柱上的那扇暗门立时倒了下来。
柱内看来漆黑一片,谢千骏伸足进去试了一试,柱内好像有石地可以踏足,他跨了进去。因为他曾亲眼看到过叶大姑自那柱子中出来的,是以他并不提防会有什么意外,放心跨了进去。
却不料待他整个人都进入了柱子之后,他踏足之处,陡地沉了下去!
那踏足之处下沉的势子,快到了极点,谢千骏大吃一惊,连忙提气,向上直拔了起来。
他第一次在西角大宅门前,跌下翻板之际,便是靠突然之间一提气,拔身而起的。此际他急忙一提气,身子又向上拔了起来。
可是这一次和上一次的情形,却大不相同,上一次,他拔身而起之后,头趁在翻板之上,那一趁之力十分大,将那翻板撞裂,所以他可以穿身而出。
这一次,他拔身而起,身子在柱子上疾伸而下,。头部“嘭”的一声响,撞到了大柱上半截的实心部分,他的功力再高,也无法将之撞穿!
他非但无法将大柱的实心部分撞穿,而且由于这一撞的力道十分之大,直撞得他眼前金星乱冒,一口真气提不住,身子直跌了下去!
等到他恢复了镇定之际,他身子已跌下了足有三四丈,他连忙伸手向外抓去,可是触手之处,又滑又硬,根本无法抓得到什么。
谢千骏的心中大骇,直到此际,他才知叶大姑自那大柱之中出来,根本就是一个陷阱,是诱自己跌进这里来的,却不知自己将跌到什么地方去?他正在想着,“嘭”的一声响,他的身子又撞开了一块翻板,而在撞开了那块翻板之后,他的身子变得在一根管子之中,斜斜滑了下去,滑下去的势子,快到了极点。
谢千骏再伸手向管壁上抓去,却是又冷又滑,随着他手抓处,溅起一阵冰花来,原来那斜向下的管子四壁,全是极坚硬的坚冰!
谢千骏的身子向下滑,越滑越快,虽然他此际的功力巳然十分之髙,但是他却仍然无法止住下滑之势!因为管壁全是冰的,他五指可以插进冰中,但是冰块立时裂了开来,他仍然止不住下滑之势!
转眼之间,他向下滑,少说也有十来丈,身子突然悬空跌了下去,谢千骏眼前漆黑一片,什么也看不到,身子在急速的滑行之中,突然变成悬空跌了下去,心中的吃惊更甚,直到跌下了已有丈许,才猛地提了一口气,令得下跌之势变得缓慢了些。
可是他总不能凌空上升,仍然在向下跌着,他也不知道自己会跌向何处,也不知道还要跌下多久,才能脚踏实地,四周围黑得什么也看不到,纵使他一身武功,惊世骇俗,此际也绝没有施展的余地!
他连连提着气,令得下落之势不致加快,算来至少落下了五六丈,双足首先碰到了硬地。
他功力毕竟十分之高,双足一碰到了硬地,立时又拔起了两三尺来,这才轻轻落了下来。
他落了下来之后,依然不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只觉得有一股股寒意向自己袭了过来,他俯身在地上,摸了一下,触手处又滑又冷,也是坚冰,当他的手再向外伸出去一些时,又摸到了一截白骨!
他是在冰窖之中,而且,一定就是那个冰窖,上次他在冰窖之中等死,是向小玉舍死救了他的,现在,他又跌进来了!
冰窖之中,本就冷得惊人,谢千骏一想到自己的处境,更是把不住发起抖来!
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当他站定了身子之后,只听得在离他身子不远处,像是还有一个人在,那人所发出的呼吸声,虽然十分之轻,但是却瞒不过谢千骏的耳朵。
谢千骏一听得有人的声音,连忙循声转过头去,他才一转过头去,“呼”的一声,一股劲风已然迎面扑到,紧跟着,“吧”的一声,他胸口已然中了一掌!
那一掌的力道不十分大,谢千骏自然不会受伤,但是由于冰上十分滑,掌力到处,将他的身子涌得向后滑了出去。
谢千骏冷不防挨了那样一掌,心中大怒,正待发作时,忽然听得一阵惨笑声响了起来,谢千骏一听便听得那是阿古郎的笑声!
谢千骏心中恍然,因为阿古郎被带走之际,梅花郎曾判他在冰窖中等死的,那么,自己到了冰窖中,又遇到了他,也不是什么奇事了,可是奇怪的却是,他为什么要攻击自己呢?
他正在疑惑着,只听得阿古郎又惨笑道:“你是什么人?你可别怪我,我非如此不可!”
谢千骏仍然不知阿古郎那样说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根本没有开口的机会,因为阿古郎又道:“你反正要死的了,但我有了你,却可以有一线生机了!”谢千骏呆了一呆,还以为阿古郎已知道他是什么人,以为阿古郎的意思是,有两个人在冰窖之中,就可以设法逃出去了,他心中也陡地生出了希望。可是突然之间,他便觉得自己的想法不对,因为他刚挨了阿古郎的一掌!那一掌的力道,还相当大。
若阿古郎知道是他,那是万万不敢出掌击他的。而且,两人如果要合力逃离此处,那么,何以先要向自己发掌?
谢千骏的心中,大是疑惑,正想发问,可是他一张口,还未曾出声,便听得阿古郎“桀桀”怪笑起来,道:“朋友,你是肥是瘦?我希望你肥一些,那么,我就多拖延几天了!”
谢千骏一听得阿古郎所讲的那几句话,他脑中“嗡”的一声响,身子也不住发起抖来!
他此际身子发抖,自然不是为了怕阿古郎,他的武功远在阿古郎之上,何必怕他?
谢千骏只是为了听了阿古郎的话之后,感到了极度的恶心,是以才忍不住发起抖来的!
他已经完全明白阿古郎为什么要打自己,也明白阿古郎刚才为什么那么讲了。
阿古郎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而只是知道另有一个人来到了冰窖之中!而他又知道他自己在冰窖之中,是绝没有逃出去的希望的,不是冻死,就是饿死,他为了想自己能在冰窖之中多活几天,是以才突然发掌击人,希望在击伤了人之后,吃人肉来苟延残喘!
那的确是令人恶心的事,是以当谢千骏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他实在没有法子不发抖!
阿古郎还在怪笑,道:“你还得看开些,我不会将你杀死的,吃死人,肉味就不好了,我要慢慢地吃你,或者教主会忽发善心,看我在冰窖中那么多日子,居然未死,会放我出去的。”
谢千骏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古郎却在不断地说着话,道:“好,让我看看你究竟是肥是瘦?”
随着他那句话,只见火光连闪了几闪,谢千骏在那几下闪光之中,巳然看到阿古郎就站立在离他不远之处。但因为阿古郎的火光离自己太远,是以阿古郎却仍然看不出对方是谁。
第十一章 小玉拜师
那几下闪动的火光,自然是阿古郎在晃动火折子,但因为冰窖之中,实在太冷了,是以想要晃着火折子,也不是一件易事,火光一连闪动了六七下,才看到火折子燃了起来。
那冰窖的四周上下,全是坚冰,火光一起,立时映出许多奇幻莫名的光采来,冰窖虽大,但是火折子上的光芒,也足以照到冰窖的每一个角落了。
谢千骏就在离阿古郎不远处,火光一起,阿古郎自然也看到了谢千骏!本来,在阿古郎的脸上,带着狞笑,双唇翻起,露出两排白森森的牙齿,看来真是要择人而噬一样。但是当他一看到站在自己身前的人,竟是谢千骏时,他整个人都呆住了!
他像是都结了冰一样,呆立着,一动也不动,任由火折子烧着,火折子燃烧了约有半盏茶时,火头突然向上冒了一冒,便自熄灭,那时,火早巳烧到了他的手上,但是他却也不知疼痛。
火光熄灭之后,眼前重又一片漆黑,在那一段时间中,谢千骏也是一动不动地站着。
就在火光突然熄灭的一刹间,只听得阿古郎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接着,便是“咚”的一声,像是他巳经跌倒在地上。
然而,接之而来的“咚咚”声,却使谢千骏知道阿古郎不是跌倒在地,而是跪在地上,在向自己不住地叩着头!
谢千骏同时又听得阿古郎语无伦次地惨叫道:“别吃我,我骨瘦如柴,没有什么好吃的,别吃我,我宁愿立时就死,我一一”他的惨叫声,听来实在是凄厉之极,在冰窖之中,他的惨叫声来回激荡,听来实是骇人之极,谢千骏想要告诉他,自己绝不会吃他的。可是那样的话,谢千骏也觉得难以说出口!
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阿古郎又是一声怪叫,突然一股劲风荡起,紧接着,坚冰之上,便传来了“嘭”的一声巨响!
那一下巨响过处,又是“啪”一下响,像是有什么极沉重的东西跌了下来,然后,又突然静了下来,静得一点声间也没有。
谢千骏自己屏住了气息,凝神地倾听着,想听阿古郎的气息声。
但是,他却什么声音也听不到!
阿古郎已经死了!
谢千骏知道阿古郎为了怕自己将活活“吃”掉,自己用力撞在坚冰之上撞死了!
谢千骏绝不是什么胆小之人,可是此际发生的一切,却实在是太诡异了,他忽然想到自己为了要多活上几天,是不是要去吃阿古郎的肉来苟延残喘呢?当他想到了这一点的时候,不但他的身子在发着抖,连他的内脏似乎也在抽搐着。他的心中,从来也未曾发生过如此恐怖的感觉!
他竭力令自己不想那些,他奔到了冰墙之前,将自己的脸紧贴在冰上,令得头脑清醒些,也不由自主的喘息也停了下来。
在他的心绪已足够冷静的时候,他开始为自己担心了,他在想:我难道不能离开这个冰窖了?
当他那样自己想自己之际,他的心中,实在是一点也不乐观的。
因为他想到阿古郎追梅花郎那么多年,自然得知西角大宅的底细,他被投入冰窖,若是冰窖有途径可以逃得出去,那么他怎么不逃,却只打算在冰窖中吃人肉来多活几天?
而且,在冰窖之中,死者是如此之多,他们全是武功十分高的高手,如果能出的话,他们如何出不去?
冰窖之中本来就十分寒冷,当谢千骏想到自己永远出不去之际,他更觉得寒冷!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自然而然想起向小玉来!
他并不是第一次被囚禁在这个冰窖之中,而且第二次了,第一次救他出来的是向小玉,可是向小玉……谢千骏想到此处,实是心如刀绞!
他对第一次进入冰窖这之后,向小玉冒死来救的经过,一点一滴,全都想了起来,他想到向小玉和“教主”曾隔着冰墙对话,而“教主”的身形,透过冰墙,也形成一个极大的魅影……
谢千骏的心中,陡地一动,本来他是因为难过得将身子缩成一团的,但这时他却挺直了身子。
因为他想到梅花郎的影子,既然透过冰墙,可以蒙昽看到,那么,那一堵冰墙,决计不会太厚!
而且,这冰窖四面的坚冰,定然是因为建造之际,正值寒冬,而冰窖又在地底之下,不受地面上气候变化之影响,是以寒冰才能历久不化,那些冰层决不是高山之顶那种其硬如钢的千年之冰!
那么现在自己的武功如此之高,要以本身内力去攻破一层冰墙,应该不是难事,说不定一将冰墙攻破,就可以见到梅花郎了!
谢千骏想到了这些之后,精神大振,自怀中取出了火折子,连晃几下,将火折子晃着。
火光一闪之间,他首先看到阿古郎骨折筋裂,倒在冰墙之下,自他身上迸出的鲜血,凝成了许多大大小小不同的血冰珠子。
谢千骏并没有向阿古郎的尸体多望一眼,因为他只有一个火折子,一个火折子是不能燃烧太多时间的,他必须在那短短的时间之中,辨认出梅花郎的身影曾出现过的那幅冰墙来。
他紧张地四面看看,第一次向小玉如何救他的经过,更像是历历在目一样,他咬了咬牙,已经认出了梅花郎的身形曾出现过的那幅冰墙来,他身形一晃,便到了那幅冰墙之前,双手一齐按在冰上!
这时,火折子已然熄灭了,谢千骏也没有别的东西再可供他照明。
但是,他双手按在冰上,内力透出,他不必看到,也可知道冰在开始融化了,他真气疾运,内力不断向外透出,不消多久,他的双手已完全陷入了冰中!
融化了的冰水,顺着他的手掌、手背、流到他的胸前,在开始的时候,他只觉得冰冷的冰水,在他身上蠕蠕流动,像是有好几条毒蛇在他的身上蜿蜒盘旋一样。
但是渐渐地,他内力发挥,已到极致,冰水一流到他的身上,便变成了蒸气。
其时,如果有光亮的话,当可以看到谢千骏的身子四周全是白气,他宛若被罩在一重浓雾之中一样!
不到小半个时辰,谢千骏的双手,连手腕一齐浸入了冰中,他将整个身子向冰墙推了上去,内力自身子的每一部分透出,他的身子也渐渐陷入了冰中!
谢千骏的心中,兴奋之极,因为他可以凭自己的绝顶内功出险了!
那幅冰墙,大约有两尺来厚,谢千骏当真是一丝一毫在逼过冰墙的,但是他却早已知道自己是可以脱身的了,因为他的双手已然穿过了冰墙。
足足过了两个来时辰,突然“嘭”的一声响,最后一层薄冰,已被谢千骏的内力震散。
谢千骏一直在运着极大的力道,在向前逼出的,此地突然之际,前面没有了阻力,他一收不住势子,身子向前直跌了出去!
::这一跌,至少跌出了一尺五六,再“嘭”的一声,撞在一面墙上,谢千骏双手按在墙上,一按之下,他就觉出那已不再是冰墙,而是石墙了。
他已出了冰窖!
当谢千骏知道他已经出了冰窖为之后,他全身突然之间,变得一点力道也没有了,本来,他是要站起来的,可是反倒“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那是他心中实在太高兴了!
而且,刚才那两个来时辰中,他内力不断发出,实在也觉得元气颇有损失了。
他倒在地上,自然不再运转真气,是以当他在过了片刻,再站起身来之际,身上一阵窸窸窣窣响,竟飘下了一层冰花来。
谢千骏也不理会那么多,他双手摸索着,不一会儿,便给他摸到了一扇门。
谢千骏的心中,更是狂喜,掌力透过,那门已被印出掌心大小的一个圆孔,光亮也透了过来。
自圆孔中透过来的光亮,不是十分强烈,但是却已足够令他看得清眼前的情形了,谢千骏一脚将门踢开,门外是一条很长的走廊。
谢千骏看过的光亮,还是从走廊的转弯处传过来的,谢千骏身形掠起,向前奔了出去,转眼之间,便到了走廊的转角处,只见那里又是一扇门。
那扇门却不是木门,而是黑黝黝的铁门,在铁门的两旁,两个石人的手中,斜插着两个火把,火光熊熊,在那铁门之上,有一个血也似红的血掌!
一看到那只血掌,谢千骏的心中,旧仇新恨,一齐钩了上来,一声怒喝,道:“梅花郎,你出来!”
他疾向前去,双手把住了一个石人,用力便向铁门之上撞去!
那石人比真人还高,怕不有几千斤重,谢千骏的力道又大,当那石人撞到了铁门之上时,所发出的声响,简直是惊天动地!
在轰隆一下巨响过处,那石人的头部,和铁门相撞之处,已全成了石粉,铁门也已微微被撞开了些。
谢千骏“哼”的一声,正待再去撞第二下时,突然轧轧连声,铁门已打了开来。谢千骏趁铁门打开之际,双手向前一送,将手中的石人,“呼”的一声,向铁门之中,直抛了进去,那样沉重的石人,被抛得向前飞去,势子之猛,难以形容!
铁门打开之后,里面十分光亮,是以那石人向前飞出,谢千骏可以看得十分清楚,只见石人向前飞出了丈许之后,突然,像是撞在一堵无形的墙上一样,去势陡地止住,接着,便跌了下来!
谢千骏在一抛出石人之后,只不过略停了一停,便立时跟踪掠了进去,他人几乎和那石人一齐向前飞了出去的。
谢千骏再也想不到自己用了那么大力道抛出重逾千斤的石人,会在突然之际,被另一股大力所阻,以致未能再向前飞去!而他人却一直在向前掠时,几乎没有撞到了石人之上!
尚幸他应变十分之快,立时反手一掌,拍在那石人之上,止住了自己向前掠出之势,身形落了下来。
也就在他身形落下之际,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那石人跌了下来,碎成了千万块,而也就在石人落下的同时,只觉出一股极强的力道向他倒卷了过来!
那股力道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谢千骏已根本无暇可分辨了,他双臂一振,不由自主,大叫了一离广双掌一齐向前推了出去。
他双掌之力,也是大得出奇,当他的掌力向前涌出之际,劲风排荡,将他的衣服也吹得“腊腊”有声,更将他的头发一齐吹散,谢千骏在双掌推出之后,居然向前连跨出了两步!
只听得在他的身前,传来了一声冷笑,有人阴恻恻地道:“这等武功,也要来西角大宅生事,不是太不自量力了么?”
谢千骏一伸手,掠开了乱发,定睛向前看去,这才看到梅花郎早巳在自己身前了!
本来,铁门一打开时,谢千骏便应该可以看到梅花郎的了,但那时i他却急于将石人向前抛出,而且,梅花郎坐在贴墙处,他整个人都陷在墙内的一个凹槽之中,墙色励黑,又和他身上的衣服颜色一样,是以不留意,是不容易觉察的。
谢千骏将石人向铁门之间疾送而出,石人飞到了一半,便突然如同被一堵无形的墙挡住了去路一样,不再向前飞出,那便是由于梅花郎双掌推出,掌力汹涌向前之故。
梅花郎的掌力强绝,在将石人前进之势阻住之后,掌力又向前涌来,谢千骏才还了两掌。
谢千骏的两掌全力以赴,他身子跨近了两步,看来在掌力相较之中,他像是占了上风。
但实际上当然不是如此,他双掌是倾全力推出的,而梅花郎的掌力则是在阻止了石人之后,再向前卷来,已是掌力之末了!
梅花郎一出声,谢千骏才看到原来梅花郎贴墙而坐,而且,自己也已与他对过了掌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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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看到了梅花郎,谢千骏陡地站定,他心中紧张得难以形容,体内真气运转得万马奔腾一样,以致全身的骨节都发出了一阵轻微的“咯咯”声来。
他双眼直视向前,神光凛凛,一字一顿地道:“梅花郎,你也该恶贯满盈了!”
梅花郎“桀桀”笑着,突然双手一伸。
谢千骏还只当他要动手,连忙单掌当胸,护住了前胸,左掌一翻,已准备拍出!
但是,梅花郎却又不是发招,他双手一伸,立时反向墙后一抓,将嵌在墙上的两根铁拐,抓在手中,“铮”的一声,铁拐在地上一点,人便长身而起。
他穿着长袍,坐着的时候还不觉得,可是一站了起来,只见他长袍的下摆轻飘飘地,他的双腿已然断去。
谢千骏并不是第一次见梅花郎,早知他是双腿齐断之人,是以也不以为奇。
他看到梅花郎站了起来,心中更是紧张,但梅花郎却只是笑着,道:“原来你是她派来的人,那何不早说?她想怎样啊?”
猝然之间,谢千骏听得梅花郎那样讲,他不禁陡地一呆,不知是什么意思!
可是,谢千骏究竟不是蠢人,他立时明白了!
他知道梅花郎是看出了自己武功底数,分明是阴森森传授的,是以他还以为自己是阴森森所派来的人了!
谢千骏一想明白了这一点,立时心念电转,他暗忖,自己是不是能胜过梅花郎,可说没有把握,但如果他以为自己此来,没有恶意的话,那么自己可以实施偷袭,自是大大有利了!
谢千骏猛然觉得如果偷袭对方,未免不够光明正大,但是对方既然是如此穷凶恶极之人,那似乎也强不了这许多了!
是以,他立时将错就错,缓缓地道:“她先要问问你如何?”
梅花郎忽然叹了一口气,道:“她自己为什么不来?我们之间的事,又岂是由第三者传达,所能解决得了的?”
谢千骏像煞有介事道:“她不愿见你。”
梅花郎手中的铁拐,不住在地上敲着,发出“铮铮”的声响来,显得他心中十分焦躁。
谢千骏低头看去,只见他铁拐在地上一顿,拐尖便没入石中半寸,他是随意敲顿,力道尚且如此惊人,若是用力,还不知如何厉害啦!
梅花郎敲了十来下,才道:“你是她什么人?”
谢千骏略想了一想,心忖阴森森虽然不是正派中人,但是自己的一身功力,却是她传渡给自己的,而且她还替自己解了奇毒,她现在已然身死,死人自然是不能作恶的了,就算说她是自己的师父,也无关紧要,是以他道:“她是我师父。”
梅花郎却立时叱道:“胡说!你第一次,是代那六个人来的,何以成了她的弟子?”
谢千骏道:“是的,那是我离开之后的事。”
梅花郎铁拐点动,身形倏来倏去,他虽然双腿齐断,但是铁拐点动之际,他的动作,比有腿的人,还要快得多,简直如同鬼魅一样!
谢千骏从来也未曾见过别人行动得如此之快的,是以他心中大是骇然,连忙退出了几步,在石室的角落处站定,全神贯注,唯恐梅花郎突加暗算!
但是梅花郎倏来倏去地掠了几遭,停了下来,道:“我想怎样?我还有想怎样的,我双腿也断了,我只是想她想想我们过去在一起的日子,要她来见过,我宁愿让她当擎天教的教主了!”
谢千骏一听得梅花郎那样说法,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心想他们两人本来这样恩爱,忽然反目成仇,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谁也不知道,但如今看来,多半是为了争当擎天教的教主,是以才起了龃龉的!
谢千骏沉声道:“那我可以转达,但是萍水姑娘在你处,要请她出来,我带她回去。”
梅花郎扬起了双眉,道:“这个……我看可以不必了吧,反正她要来了,何必多此一举?”
谢千骏摇头道:“不行,我师父说过,萍水姑娘若是不到她身边,她绝不考虑与你相见!”
梅花郎“哼”的一声,转过身去,道:“跟我来!”
谢千骏一步跨了出去,已到了梅花郎的背后。他此际离开梅花郎,只不过两三尺,如果要想偷袭的话,实在是最佳机会了。
谢千骏的手,几乎已扬了起来,但是刹那之间,他却突然掠过了一个念头!
他此际自然是跟梅花郎去看萍水的,据阴森森的遗言,他一定要好好照顾萍水的,而梅花郎却是萍水的父亲,萍水会喜欢自己杀了她父亲么?
他只不过一个犹豫,梅花郎身影耸动,已向前掠去。
谢千骏心忖待见了萍水之后,看看情形如何再说,也不为迟。
是以他已然扬起来的手,又慢慢地垂了下来。
人:而就在那一刹间,谢千骏的心中,仍不免抨评乱跳,因为他刚才扬起手来,只不过扬起了几寸而已,且立时又放了下来。
可是看梅花郎的情形,却像是已有所觉一样,肩头竟略耸了一耸!
谢千骏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心忖就算自己未曾顾虑到萍水这一层,是不是真能一掌偷袭,便自得手,当真还未可逆料啦!
谢千骏心头骇然,又唯恐梅花郎起疑,是以忙问道:“萍水姑娘在什么地方?”
梅花郎沉声道:“你跟我走就是了。”
谢千骏不再出声,一直跟在梅花郎的身后,梅花郎铁拐点动,“铮铮”有声,身形向前飘荡着,谢千骏跟着他走过了许多交忿复杂的地道。
在阿古郎的口中,谢千骏是早已知道西角大宅的地下,有着许多暗室和地道的了,但是谢千骏也决计未曾想到,地道会有如此之多!
这时候,他跟着梅花郎在密如蛛网的地道中穿来插去,他越走越是心中吃惊,因为那简直是一个硕大无比的地底迷宫!
在那样的地道中,如果不是有人带路,只怕转上十天八天,也是转不出来!就算此际,自己能一掌击死了梅花郎,也必然要和他同归于尽,非被困死在这样的地道迷宫之中不可了!
他本来一直跟在梅花郎的身后,心中还不时想出手去偷袭梅花郎的。现在,他却已决定要再等适当的时机才下手了。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在地道中足足奔驰了有两盏茶时,才陡地看到前面,十分光亮,乃是一扇装饰得十分华丽的木门。
一来到了木门之前,梅花郎便停了下来,道:“萍水,开门,我来了。”
梅花郎的声音,十分绵实,在他身后的地道中,立时引起了一阵嗡嗡的回声来。
可是等到回声静了下去之后,那门却仍然紧闭着,一点动静也没有。梅花郎干笑了两声,他笑得十分之不自然,显见得他的心中,十分恼怒,但是他却强抑着怒火,又道:“萍水,我是你父亲,叫你开门,你如何不开?”他一面说,一面又伸掌,在门上拍了三下。
那“吧吧吧”三声响,在地道中激起的回声,更是历久不绝,但是门却仍然关着。
谢千骏在他的背后,看他双肩耸动的情形,分明他已然十分恼怒了,但是他却嚷了一声,道:“好了,萍水,你娘那里,已派人来和我接头了,他要先见一见你,你开不开门?”
萍水分明是早已站在门后的了,梅花郎那两句话才一讲完,便听得萍水的声音,就在门后传了出来,叫道:“梅姨,是你吗?”
谢千骏一怔,但继而一想,多少年来,陪着阴森森的,只有梅姨一人,她以为是梅姨前来,也不足为奇。只怕她再也想不出,到来的是自己!
他忙道:“萍水,不是梅姨,是我,谢千骏。”
“谢千骏”三字才一出口,“嘭”的一声,那扇门已疾打了开来,面色苍白的萍水,也出现在眼前,她一打开门,首先看到的是梅花郎。
一看到了梅花郎,萍水立时向后退出了几步,梅花郎身形掠动,已然掠’了进去,谢千骏连忙跟在后面,也跨了进去,叫道:“萍水!”
萍水一看到了谢千骏,惊喜交集,身形一闪,来到了谢千骏的面前,顿足道:“你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呀?快走!快走!”
她一面叫谢千骏“快走”,一面双手却紧抓住谢千骏的手臂。
在那一刹之间,谢千骏的心中一热,几乎想哭了出来,他本是个情感极重的人,此际他感到萍水对自己的挚情,实是深切到了极点,令得他大受感动。
他忙摇着头,道:"萍水,我不走,我是为看你来的,除非我能和你一
齐走。"
萍水眼圈一红,道:“你……为了我,竟不顾你自己安危了么?”
谢千骏道:“我已经来了,你看我,不是很好么?”
萍水的眼泪已落了下来,道:"你现在没有事,但此间如此凶险,你……
你……"
谢千骏忙又道:“萍水,你别哭,我一定可以带你离开这里的,梅教主一”他一面说,一面抬起头来,向站在一旁的梅花郎望去,可是,他一抬头间,却整个人都呆住了。
自然,他看到了梅花郎,他正是准备向梅花郎讲话,看到了梅花郎,自然没有什么可以发呆的。但是,在看到了梅花郎的同时,他却看到了另一个人。
那个人,站在离梅花郎不远处,看来是早已站在那里的了,而且一定自谢千骏进来之后,未曾动过,是以谢千骏一进来,只看到向他迎了上来的萍水,而未曾看到那木立着的少女!
那少女竟是向小玉!
那实在是谢千骏万万想不到的事情,向小玉,他以为早已死了的向小玉,竟会活生生地站在他的面前!
向小玉望着他,眼珠有点发直,脸上的神情十分邪门,似笑非笑,似怒非怒,看了有些令人不寒而凛,当谢千骏向她望去之际,她才冷冷地道:“谏少帮主,好久不见了啊!”
她的语言虽然听来很冷酷,但是她的声调却在微微发抖!
谢千骏一听得她那样称呼自己,心中不禁一呆,但是他随即明白,向外玉是误会了,她误会了自己和萍水……谢千骏一想到这里,心中实是骇然之极!
因为他得知向小玉的性格,爱起来可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去救自己所爱的人,但如果她恨起来,却也同样的深刻!而自己对向小玉,可以说得上是魂牵梦萦,对于萍水,却只有照顾之心,而绝无爱恋之情,如果向小玉竟起了误会的话,那实是太不妙了!
是以谢千骏忙吸了一口气,叫道:“小玉,我以为你已……死了!”
向小玉双眉向上略略一扬,仍然用那种微抖而冷冷的声音道:“是么?你希望我死了,对不对?”
谢千骏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忙道:“小玉,你怎么讲那样的话?”
他一面说,一面挣脱了萍水的双手,便向小玉走去。可是,他才跨出了一步,向小玉便转过了头去,连望也不望他一眼,道:“你别来我面前,我可不在乎,有没有人来救我,我都一样。”
谢千骏略停了一停,他心知事情决不是三言两语可以说得完的,而且就算说了,向小玉也未必会相信的,但是他却还是非说不可!
他沉声道:“小玉,你听我说一”
向小玉“哼”的一声冷笑,立时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不必说了,随你怎么说,都没有用的,那你又何必说,萍水姐姐,是不是?”
萍水在向小玉和谢千骏两人刚一见面时,真还不知道他们两人之间,是丨怎么一回事。可是,她是个十分聪明的姑娘,这时候,向小玉和谢千骏之间,究竟是为了什么,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而以她此际的处境来讲,又叫她如何回答向小玉的话?她只好默然不语!向小玉“阴阴”地冷笑了起来,道:“萍水姐姐,你怎么不说话了?”
她连问了两声,萍水仍是不出声,在一旁的梅花郎已喝道:“小玉,你傲什么?”
向小玉转过头来,道:“教主,我不想你宽限我了,我违你教令,在冰窖中将人救出,罪有应得,你将我立毙掌下算了。”
:梅花郎怒道:“小玉,我念在你跟随我多年,是以才饶你暂时不死,给你半年时间,容你带罪立功,如今你可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向小玉竟然点了点头,道:“是的,我是活得不耐烦了,你下手吧!”
梅花郎发出了一声怪吼,他的怪吼声在地道中传了出来,声势惊人之极,只见他一根铁拐,已然打横扫了起来,向着向小玉砸去!
那一拐去势之猛,实在是难以形容,随着他铁拐荡起,一股和风向前呼啸排荡而出,萍水的身子先站不稳,向后连退了三步。
而谢千骏虽然身形仍然兀立未动,然而那一股和风直逼了过来,也几乎令得他闭到了气去!
铁拐是向着向小玉疾扫而出的,向小玉首当其冲,那股劲风首先向她袭到,将她的身子连逼出了八九步,来到了墙前,退无可退之处。
那时候,她像是张大了口,想叫什么,可是铁拐上的劲风,实在太猛,令得她虽然张大了口,但是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铁拐挟着“呼呼”风声,疾扫而出,眼看向小玉的头部若被扫中,那定然整个头颅都被砸成粉碎!
在那一刹间,向小玉的脸上神情,也怪到了极点,她脸上竟没有恐惧之容,反倒现出一种十分乐意接受死亡的神色来。
而且,她的双眼也不是望向梅花郎,而是直视着谢千骏!
在她眼中所显示出来的那种怨恨之极的眼色,实是令得谢千骏不寒而凛。她这时虽然一声也没有出,但是谢千骏就像听得她在冷笑着说着一样:你看到了,我是为了救你而死的,但你却是为了萍水而到西角大宅来!
那一切,都是在极短的时间内所发生的,谢千骏和向小玉的目光一接触,他虽然全身一震,但是他也看出,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除了自己之外,实在是谁也不能救向小玉了!
也在那一刹间,他体内真气疾速运转,发出了一声叱喝,而随着那一下巨喝声,他双足一点,身子向前疾扑而出,一掌向梅花的背后拍了下去!
当他身子向前疾扑而出之际,他就必须先冲破梅花郎铁拐所荡起的那一股劲风,而两股力道相撞,巳令得石室之内起了阵阵旋风。
在那样的情形下,梅花郎根本不必等谢千骏的掌力压到,就可以知道谢千骏已然在出手了!
梅花郎此际便吃亏在双腿已失,当他右拐向向小玉击出之际,他左拐必须点在地上,支住身子,而不能反手迎敌,谢千骏也是看准了这一点,是以才突然之间倾全力出击的!
却不料梅花郎的武功之高,当真高到了不可思议的境地,就在谢千骏连人带掌,一齐向他扑过去的那一刹间,只见他的左拐在地上一点,发出了“铮”的一声音,就着那一点之力,他人已腾空而起,而左拐也随即向后挥了出来!
这一下变化,实是大大出乎谢千骏的意料之外!
谢千骏不是怕对方的一拐将自己击中,而是他看到梅花郎在向自己挥出一拐的同时,右拐仍然向前击去,自己仍然救不了向小玉!
而如果向小玉竟然死在他眼前的话,那谢千骏此生实是无时无刻,都内疚于心,不知要忍受多么深重的痛若折磨了!
是以在刹那间,他又大叫了一声,突然之间,改掌为抓,就在梅花郎的拐尖在他身前横掠而过之际,五指一紧,就将那根铁拐牢牢接住!
他一将拐杖握住,立时用力向后一拉!
刚才,梅花郎的那一下腾飞变化,固然妙绝,弥补了他双腿已失的缺点。但是双腿失去,对武功再高的人而言,也是一项极大的损失!
此际,梅花郎双拐齐出,身子乃是悬空的,谢千骏突然伸手抓住了他的铁拐,向后便拉,除非他肯立时撒手弃拐,否则他的身子实是无法不后退!而如果他双腿健在的话,那么,只消他立稳了身形,谢千骏自然是没有那么容易拉得动他的!
此际,谢千骏向后一拉间,梅花郎的身子倏地被他拉了两尺!
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梅花郎的右拐在向小玉的面前疾掠而过!谢千骏巳将梅花郎的身子拉得向后退来,梅花郎的那一拐自然击不中向小玉了。然而,铁拐在向小玉身前掠过的那股劲风,却也令得向小玉的身子滴溜溜地打了好几个转!
梅花郎一拐未能击中向小玉,一拐反倒被谢千骏拉住,已可以说是他一生之中,从来未曾有过的挫败了,他心中实是怒极,发出了一下尖锐之极的呼叫声来,右拐在地上一点,身子向前一挣!
那一挣的力道极大,谢千骏虽然握住了他左拐的拐尖,但是拐身十分光丨滑,是以把持不稳,给梅花郎用力一挣间,立时挣脱。
而梅花郎在一将铁拐挣脱了之后,立时转过身来。他转过身来之后,也不立时出招,只是双眼望定了谢千骏,嘿嘿地冷笑着。
他的冷笑声,和他的目光,实在是骇人之极,令得谢千骏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两步。
梅花郎冷笑着,道:“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向我动手,你还想出西角大宅么?”
谢千骏刚才不顾一切出击,是他占了上风的,但此际,他和梅花郎那样的高手,正面相对,他的心中,也不免有点气馁。
;他沉声道:“你……忘了我是为什么而来的么?”
梅花郎“哼”的一声,道:“你以为你是她派来的,我便不敢杀你了么?”
谢千骏勉力镇定心神,道:“你自然可以对我下手,但是你也决计不能见到我师父了!”
梅花郎的面色铁青,一声不出,萍水又惊又喜,道:“你……你原来已拜我母亲为师了?”
所谓拜阴森森为师一事,本是谢千骏将错就错,编出来骗梅花的,实际上,他只不过是得了阴森森的一身功力而已,而阴森森也已然死了。
但是这些事实,谢千骏此际自然是不能当着梅花郎的面讲出来的,所以萍水那样问他,他只是含糊答应了一声。
萍水忙又问道:“我妈派你来见他?我妈……竟会愿意和她最恨的人相见?”
谢千骏道:“萍水姑娘,她全然是为了你!”
萍水深深吸了一口气,谢千骏又道:“梅教主,你究竟是做何打算,快说!”
梅花郎一声不出,他心中在急速地转念着,一时之间,他实是想不出用什么方法来处置谢千骏,既可以泄自己心头之恨,又可以不妨碍自己和阴森森的见面!
梅花郎并不知道自己和阴森森在分手这么多年来,阴森森有了什么变化,他也根本不知道阴森森早已走火入魔了,他在看到谢千骏的武功如此了得之后,对阴森森更多了几分忌惮,是以他这时候对杀死谢千骏一事,也多少有点顾忌。
石室中每一个人,在那刹间都没有出声,静到了极点。
在宁静之中,梅花郎只听得身后的向小玉在急速地喘着气。
梅花郎的心中陡地一动,他想到办法了,他是由于向小玉突然要自己对她下手,而向小玉在自己的铁拐向她扫出之际,用那样怨毒的眼光望定了谢千骏这一点上,想到了对付谢千骏的办法的!
他立时又发出了一声冷笑,道:"好的,那么你就先带着萍水离去吧广谢千骏听了,不禁陡地一怔。
因为他实在未曾料到,梅花郎那么容易,便答应了他的要求。
如果他不是知道了向小玉仍然在世的话,那么此际梅花郎既然答应了他先带萍水离去,他自然求之不得,先和萍水一齐离开西角大宅再说了。
可是此际,他既然已见到了向小玉,如何还肯就此离去?是以他怔了一怔,忙道:“萍水姑娘,自然要跟我离去,但是小玉一”梅花郎双眉一扬,道:“小玉又怎样?”
谢千骏沉声道:“她自然也和我一齐离去!”
谢千骏这句话一出口,梅花郎还未曾说什么,向小玉却已发出了“嘿嘿”!
两下冷笑声来,梅花郎本来便是巳下定了决心,让向小玉去对付谢千骏,i以他才特地准谢千骏带萍水离去,以使向小玉嫉妒的。
如今,他听得向小玉的冷笑声,心中更是一喜,冷冷地道:“你要带小一齐走么?我自然无所谓,只是不知小玉是不是肯跟你一起走?”
谢千骏听得梅花郎那样讲,心中更是大喜,忙道:“她自然肯的,小玉我们走!”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去,待去拉向小玉。
可是,他一伸出手,就觉得事情十分不对头了,因为向小玉非但未曾作出手来,与之相握,反倒是冷冷地望定了他,自向小玉双目之中射出来的到种光芒之冷,令得谢千骏僵在那里,不知如何才好!
他呆了一呆,才道:“小玉,你……”
向小玉自口里,发出“哼”的一声冷笑,转过身去,道:“你们两人走免了,反正你是为萍水而来的,现在,又将她带走了,正好如愿,却来理我祐什么?”
她的声音,听来十分冷漠,似乎对谢千骏是不是带她走,她根本一点七不在乎。
然而在实际上,她的心中,实在是伤心之极!
向小玉是一个性子十分偏激极端的人,当她爱一个人的时候,她可以惜自己,而只顾及她所爱的人,但如果一伤了她的心之后,那就不可收拾了。
她在乍一见到谢千骏闯进来之际,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的,她为谢千骏一定会首先看到她,奔到她面前来的。
她再也未曾想到,谢千骏向她只看一眼,却只顾和萍水讲话。而且,调千骏和萍水讲的话,是如此令她难堪!
向小玉自然不知道阿古郎曾对谢千骏说过她已然死了,因而谢千骏根写^不知道她会在西角大宅之中!
但是向小玉在那一刹时的怀恨,却已使得她根本不想去弄清楚是怎样序一个误会了,她只是恨,恨,将谢千骏恨到了极点!
这时她转过了身去,实在是想痛哭一场的,但是她不但忍住了哭声,用且,将泪向肚中吞,一滴也不流出来。
^谢千骏听得向小玉那样说法,不禁陡地一呆,道:“小玉,你……唉,货^听我说,我们一齐先离开这里,我什么都向你说!”
向小玉又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来,道:“不必了,我宁愿在这里,和孝主在一起,教主既然可以饶我不死,自然也不会薄待我的!”
^原来向小玉人也极聪明,她听出梅花郎有利用自己来对付谢千骏之意是以才故意那么说的。
梅花郎缓缓道:“小玉,我艺成以来,还未曾收过弟子,你如有意一-”梅花郎才讲到这里,向小玉陡地一个转身,已然扑地跪倒道:“恩师在上,弟子向小玉叩见!”
梅花郎桀桀笑了起来,道:“小玉起来!”
向小玉三跪九叩,行了大礼,才又站了起来。
这一切变化直看得谢千骏目瞪口呆,他究竟是正人君子,只知向小玉心中有些不髙兴,却再也想不到向小玉心中的怨恨,是如此之甚!
一时之间,谢千骏望着向小玉,不知该如何才好,萍水在他的身边,轻轻地拉了拉他的衣袖,低声道:“我们先离开这里再说。”
谢千骏急道:“那怎么行?你看小玉她……唉!”
萍水苦笑一下,道:“你现在着急又有什么用?小玉她不肯跟你走,难道你将她抢走不成?”
谢千骏苦笑着道:“这……这……”
他还未曾想出该讲什么才好,梅花郎已然道:“你快走吧,萍水已跟你去了,你见到你师父,请她快来与我相会,就是我去见她,也不打紧的。”
谢千骏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叫道:“小玉!”
可是向小玉背对着他,却只是冷笑,并不回答。
谢千骏连叫了七八声,皆是如此,谢千骏心中不禁难过之极,只得长叹一声,道:“小玉,我受人之托,要将萍水姑娘带离西角大宅,你不肯和我讲话,我只有先和萍水姑娘离去,以后再向你解释了!”
向小玉这才冷笑道:“你最好再也别见我!”
谢千骏苦笑,摇着头,道:“小玉,你误会我的心意了,我听说你巳死了一”他话未曾讲完,向小玉已接上了口,道:“是以你高兴莫名,来不及先揭萍水蒙面的黑纱了,是不是?”
向小玉的话,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刺在谢千骏的胸口一样,他对向小玉的感激倾爱之情,实在是唯天可表,他无意中扯下了萍水的蒙面黑纱,像萍水那样天仙化人的姑娘,他尚且绝无戏侮轻慢之心,那全然是为了他心中巳有了向小玉之故。
可是现在向小玉却那样误解他和不能知道他的心意,那实是令得他心中难过之极!
他不是一个十分会说话的人,心中一难过,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种情形在向小玉看来,就像是谢千骏巳经默认了她的指责一样!
梅花郎沉声道:“行了,你还不走,却在做什么?”
谢千骏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梅花郎想和阴森森会面,自然是想重振“擎天教”,在江湖上兴风作浪的,而向小玉却已拜他为师,自己和小玉之间的事……他越想越是难过,一顿足,道:“小玉,你不妨好好想想,我不是那样的人,我先走了。”
向小玉一声不出,她这时实在已没有法子出声了,她如果出声的话,那一定是放声大哭,除了放声大哭之外,她实是无法讲话了。
谢千骏还等了片刻,得不到向小玉的回答,他才转身就走,萍水跟在他的后面,梅花郎朗声道:“你见弯就向左转,自有人带你出去。”
谓牙千骏根本连梅花郎在叫些什么,也未曾听到,他心中乱到了极点,是以在到了第一个转弯处之际,还是萍水提醒他,道:“该向左转了!”
听到了萍水的声音,谢千骏才突然停了下来。
他望着萍水,萍水也仰头望着他,两人互望了好一会儿,谢千骏才长叹了一声,道:“萍水姑娘,小玉她^为什么生那么大的气?”
萍水低下头去,道:“我不知道。”
谢千骏又苦笑着,道:“她恼我也还罢了,又何苦作孽自己,要拜梅花郎门下?”
萍水仍是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萍水实在是知道的,不但萍水知道,谢千骏实在也是知道的。但是他们两人的心情却都十分沉重,沉重得他们明明心中有数,但是却又不愿承认心中想到的是事实!
谢千骏叹了一声,向左转了一转,两人又不再讲话,他们一连向左转了七^次,才看到一个瘦子身形的人,站在甬道之中,向两人瞪了一眼,道:“请跟我来!”
谢千骏见那人身形虽然矮小,但是一双眼睛却是绿光闪闪,样子十分骇人,心知他一定也是邪派之中,成了名的高手。
但谢千骏此际的心情,乱到了极点,当然不及去理会那人的来历,只是眼看那人向前掠出。
前面带路的那人,轻功十分之好,身形倏东倏西,转了不到一盏茶时,谢千骏和萍水两人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来到了一扇黑漆漆的铁门之前。
那身形矮小的汉子伸手在铁门上“嘭嘭嘭”地叩了三下。
那三下响,在甬道中听来,声音十分震耳。
等到三下声响渐渐消散之际,那两扇铁门,乳轧连声,打了开来,里面却是漆黑一片。
那矮子向旁一闪,他自己却并不向门内走去,只是道:“两位请进!”
在那样的情形下,谢千骏也不禁犹豫了一下,那扇门内如此漆黑一片,是吉是凶,全然不可知,是不是梅花郎又设下了什么陷阱呢?
然而,他一转念间,便知道自己这种担心,绝对是多余的,因为梅花郎绝不知道阴森森已经死了,他要在江湖上翻云覆雨,就算终于不能邀得阴森森与之合作,也断然不想阴森森和他仇上加仇的,如今自己和萍水在一起,梅花郎纵有加害自己之心,也不会将萍水怎样的,自己大可放心走进去!
谢千骏想了并没有多久,他是和萍水一齐站在门前的,等他决定向门内走去时,萍水也在他耳际低声道:“我们还等什么?”
谢千骏点头道:“是,我们进去吧!”
他和萍水两人都感到门内漆黑一片,心中总有点不自在,是以在向前走去之际,两人不由自主,手拉着手,他们才走进了两步,忽然身后“嘭”的一声响,那扇门已关上了!
谢千骏大吃了一惊,一张口,可是还未及等他叫出声来,脚下陡地一软,他和萍水所站地地方,已然直陷了下去!
两人的身子一齐向下落去,他们想要提气上升,但身形才落,上面也传来了“嘭”的一声响,分明上面的翻板也已盖上了。
他们的身子,在电光石火之间,落下了两三丈,“嗵嗵”两声响,都跌进了水中,那还不止是水,而是一股十分湍急的湍流!
谢千骏心中更惊,叫道:“萍水姑娘,快屏住了气息,别一一”但是他的话还未曾讲完,湍流早已卷了过来,将他和萍水两人卷得翻翻滚滚,向外而去,谢千骏空有一身功力,也是无法止得住去势。
幸而他们两人,始终是手拉着手的,是以还未曾被湍流冲散。他们在急流中翻滚了约莫一盏茶时,身子突然向上升了起来,转眼之间,便冒出了江面。
两人出了水面一看,只见身在一道河水相当急骤的小河之中,那小河多半是黄河的岔道,、河水十分湍急,这时,却正是天蒙蒙的时分。
一冒出了水面,以他们两人的功力而论,要离水上岸,实在是轻而易举之事,两人都是从水中直跃而起,落在岸上的。
谢千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前看去,隐隐可以看到府谷县的城墙,他心知梅花郎并未失信,的确是由得他带了萍水,离开了西角大宅,只不过离开的通道十分特别,是以令得他虚惊了一场而已。
谢千骏望着在晨雾中隐约可见的城墙,心绪翻腾,心内实在不知是什么滋味。
向小玉竟然没有死,这本来是天大的喜事,可是向小玉偏偏又误会自己和萍水^
当谢千骏一想及这一点时,他自然而然地向萍水望去,然而当他一向萍水望去时,他不禁陡地一呆!
萍水就站在他的身前,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萍水了,但是每一次见到萍水,萍水身上的纱衣,如烟似雾,将她罩在烟雾之中,看来十分神秘。
然而此际,萍水却是才从水中跃起来的,她身上的纱衣,被水湿透了,一齐紧贴在身上。
那纱衣虽然宽大,然而却薄如开叶,紧贴在萍水的身上,乍一看来,竟像是她完全未曾穿着衣服一样。
谢千骏别说从来也未曾看到过萍水那等模样,他也从来未曾看到过一个异性的身体,那样几乎毫无掩遮地呈现在他的眼前。
萍水此际正将湿透了的长发掠向后去,她美好的脸孔,更是一览无遗,只见她秋波流转,眼中还带着无限深情,更令得谢千骏的心头乱跳起来。
谢千骏的心中,竭力想将自己的目光,自萍水移幵。
可是,萍水的身子,像是有一股极大的吸力一样,令得他竟没有力量移开目光!
萍水本来还并不在意,可是她随即就觉察了,她俏脸顿时红了起来,道:"你……你……,’
她并没有能说出什么来,朝阳在此际冉冉升起,满天朝霞,更衬得萍水的俏脸,娇若芙蓉,谢千骏不由自主道:“萍水,你……真好看。”
萍水的脸更红了,那全然是因为高兴,才会那样脸红起来的,她向前走了两步,道:“你……你……”
她仍然说不出什么来,她究竟是一个少女,纵使有满腹的话要说,总也是害羞的,他连讲了两个“你”字,突然道:“你和我分手之后,见到了我母亲?”
谢千骏道:“是的,她……还将她自己数十年苦练的内家真力逼入了我的体内,令得我功力大进,不知道她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萍水抿着嘴,发出了极其娇媚的一笑,道:“那……那一定是她知道你……是你揭去了我面上的黑纱了,是也不是?”
谢千骏一听得萍水又提起那件事来,心头又禁不住狂跳了起来,对的,萍水面上的黑纱是自己揭去的,照说,也是自己的妻子!有那么美貌的姑娘做妻子,那还求什么?谢千骏的心中,陡地起了一股极其异样的感觉,他突然抓住了萍水的纤手。
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他却又立时想到,不行,那是不行的!在自己以为向小玉已然惨死的时候,尚且未曾那样想,现在明知她还在生气,自己怎可以反而想要萍水为妻?那怎么可以?他一面想,一面疾缩回手来,连望也不敢望向萍水。
萍水又问道:“妈已知道了一是不?”
谢千骏道:“是的,她问我和你相识的经过,我实说了,她……她……”
萍水的脸上更红,道:“那还用说,她知道了这件事,自然要对你好了。”
谢千骏苦笑着,他实在不知如何向萍水解释这件事才好,他只得道:“我……巳答应了她,尽我的能……来照顾你的。”
萍水睁大了眼睛,道:“这是什么话,我们……我们……自然是在一起的了,还有什么照顾不照顾的?你说话转弯抹角做什么?”
谢千骏叹了一声,道:“萍水,你还是不明白,她老人家说,我揭了你的面纱,我们……便应该成为夫妻,但是我却说那……不能够一”谢千骏才讲到这里,萍水面上的神色,便已大大不对了,她大声道:“你说什么?”
谢千骏心中实在不忍,但是他却不能不硬着心肠说下去,道:“所以我答应她,我一定好好照顾你,要令你快乐的。”
萍水的眼中,泪珠乱滚,道:“你……当我是小孩么?我根本不要别人照顾!”
谢千骏站着,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萍水忍着泪,又幽幽地道:“我想,只怕妈不会答应你那样对待我的。”
谢千骏忙道:“她已答应了。”
萍水道:“那可说不定,妈这人十分容易反复,她要你将我从西角大宅带出来,先顺你的意,也不为奇,等再见到她时,就不同了。”
谢千骏失声道:“再见到她?你再也见不到她的了!”
萍水一呆,嗔道:“你这是什么话?”
萍水那时虽然有了嗔意,可是还不是真的发怒,因为她根本不知道阴森森巳死,还只当谢千骏是在和她开玩笑!她假作反起了脸,却使她看来益增娇媚。
谢千骏本来还不想那样早就和萍水讲起她母亲的死讯,他是想先将萍水带到梅姨处再告诉她的,因为此际离西角大宅还十分近,随时都可以有意外发生。
然而如今,他却一不小心露出了口风来,萍水再一追问,他自然不能不翅说了!
只听得他苦笑道:“萍水,你母亲……已经死了!”
萍水本来还是在佯嗔着的,但是她听得谢千骏再次那样说,她面色不禁一变,失声道:“你在说什么,你不是在说着玩?”
谢千骏苦笑道:“这是什么样的事,我怎能和你说着玩儿?她确是死了!”萍水大是着急,道:“那怎么会?她虽然走火入魔,但是功力之深,世所无比,好端端地,如何会死了?可是他派人去一”萍水讲到这里,伸手向远处隐约可见的城墙指了一指,她的意思自然是说,是不是梅花郎派人去害了她的母亲的。
谢千骏摇头道:“那倒不关他的事。”
萍水哭了起来,道:“那么妈是怎么死的?她绝不会无缘无故死的!”对于萍水这个问题,谢千骏实在没有法子回答,因为阴森森是怎么死的,他也不知道!
他只知道当他想去叩谢阴森森解了他所中的奇毒时,已然看到梅姨披麻带孝,说是阴森森已然死了!
至于阴森森究竟是如何死的,他自然说不上来。
是以此际他只能苦笑着,道:“我……我并不知道,这件事,我心中也一直十分疑惑。”
萍水一直在哭着,可是听得谢千骏说,他的心中也感到十分疑惑,她便止住了哭声,道:“我看这件事,其中定有蹊跷,你将经过情形详细说给我听。”
谢千骏望着萍水,萍水有点不好意思地将紧贴在身上的轻纱,抖了开来。这时,朝阳已然升起,她身上的轻纱,巳然干了一半,已不像刚才她才从水中出来时,看来那样富于诱惑了。
谢千骏的心头一直在狂跳着,刚才讲话之际,他也大是心不在焉,此际才略好了些。
萍水见他只是望着自己不出声,顿足催道:“你快说啊!我母亲死了,这事情实是非同小可,你别看她是一个走火入魔的老婆子,有她在,梅……教主在武林中,可就不敢乱来!”
萍水那两句话,令得谢千骏吃了一惊,道:“你说得是,我和你分手之后,我一心是想去找一个人,来对付梅花郎的。那时,我已想到西角大宅中的教主是什么人了!”
萍水道:“你就是去找我母亲?”
谢千骏摇着头道:“不是,我是去找一个人,小玉说,那个人是天下第一高手,可是……他的名字,我却从来未曾听说过,而且武林之中,也像是根本不知道有这样的一个人!”
萍水双眉向上一扬,道:“有这等事?你倒说来听听,或者我听我母亲说起过。”
谢千骏道:“这个人,外号叫什么流云孤雁一”
他才道出了“流云孤雁”四字,已看到萍水怔了一怔,谢千骏立时道:“你真知道有那样一个高手?”
萍水转过头去,像是不愿意回答谢千骏的这一个问题,过了片刻,她才道:“你是要去找……这个人的,何以又会去见我妈了?”
谢千骏道:“你被梅花郎带走,虽说你们是父女,他不会对你怎样,但是我既然知道这件事,自然要去和你母亲说一声的。”
萍水望着谢千骏,双眼之中,深情万种,幽幽地道:“原来你倒这样关心我!”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道:“萍水,我……唉……”
他觉得自己的心意,实是十分难以向萍水解释。他本来想说,若不是与向小玉相识在先,向小玉又舍生忘死救了他,使得他万万不能有负向小玉的话,那么,他一定十分乐意和萍水两情相悦的!
可是这样的话,如果真讲出了口,那自然是十分唐突的,是以他迟疑着说不出口。
叹了一声之后,他才道:“我去到令堂的住所,见到了梅姨,梅姨一见我,便勃然大怒,逼我服下了一粒毒丸,叫做‘尸虫丸’。”
萍水一听得“尸虫丸”三字,整个人直跳了起来,道:"你……说什么?
她为什么那样对你?"
谢千骏还未曾回答,萍水却又已大摇其头,道:“不,你在胡说,服下了那毒丸之后,你早该死了,如何还能在这里和我说话?”
谢千骏忙道:“我没有说谎,后来,梅姨听得我说起,我曾见过你,而且……见过你的真面目,她才着起慌来,带我去见阴前辈。”
萍水仍然不信,道:“你若是服了那毒丸,就算见我母亲,也是没有用的!”
谢千骏心中奇怪,因为他事实上,的确曾服过毒丸,而且,也的确又是阴森森给他服食了解药,才解了毒的,何以萍水一口咬定自己若是食了毒丸,非死不可?莫非是梅姨故意吓自己的?
可是谢千骏回想起当时的情形来,却又一点不像!
他强捺着心中的好奇,又道:“我见到了阴前辈,她一听说我揭开了你面上的黑纱,便要我背对她而坐,她将内家真力渡入我的体内,令我在一日之间,功力高得出人意料之外!”
萍水的眼圈儿又一红,道:“妈那样对你,你可知道是什么意思么?”谢千骏又不是呆子,如何会不知阴森森何以那样对自己?他也知道萍水如今这一问的意思,可是他却实在难以回答这个问题!
他吸了一口气,苦笑着,道:“然后,她便要给我解药解毒……我记起来了,那时候,梅姨好像神色大变,害怕之极!”
萍水“哼”的一声,道:“如果她真是给你服了那毒丸,轮到她要拿解药出来,她自然害怕。”
谢千骏心中,又是一奇,因为当时他也曾想到过,何以一样是解药,为什么要梅姨拿出来,梅姨便惊得满头冷汗,而后来梅姨一听得是阴森森拿解药出来,便如获大赦,不再害怕了呢?
他当时曾怀疑过这件事,如今又听得萍水提了起来,心中自然更奇,道:“谁给我解药,还不是一样?”
萍水道:“那可大不相同一”
她才讲到这里,便突然住了口,面色也渐渐变了。
转眼之间,她的面色可以说变得难看之极,简直就如同死灰一样,令人望而骇然!
谢千骏心中吃惊,正想问她是为了什么时,已听得萍水颤声问道:“你真的服了毒丸,也……服了解药,将毒解去?”
谢千骏忙道:“是的,我怎会骗你?”
萍水的声音更加发起抖来,道:“是我妈救了你的?不是梅姨?”
谢千骏道:“是,我在外练气,将阴前辈的内力化为己有,梅姨将解药拿来,给我服下,我接着就运气,将毒自指尖一一”谢千骏才讲到这里,只听得萍水一声呻吟,身子已是摇摇欲倒!
谢千骏大吃了一^惊,一时之间,他根本不明白萍水为什么会那样子的,因为他只是在叙述他自己中了奇毒之后,如何服了解药,将毒逼了出来而巳!如果说萍水是因为关心他,是以听得他在中了毒之后,便昏了过去,那是绝说不通的,因为别说这时他好端端地站在萍水面前,而且,他已然讲到自己服食了解药,萍水为什么还昏了过去?
然而这时候,萍水的确是星眸紧闭,在向下倒去,谢千骏的心中虽然又是吃惊,又是疑惑,但是他根本也没有时间去多作考虑!
他一看到萍水的身子倒下去,连忙踏前一步,将萍水扶住。
这时,萍水的身子发软,整个人都靠在谢千骏的身上,令得谢千骏起了糖
一阵极其异样的感觉。
谢千骏扶住了萍水,又连声问道:“萍水姑娘,你怎么了?你为什么昏了过去?”
他连叫了八九下,才听得萍水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慢慢睁开眼来,当她看到自己完全倒在谢千骏的怀中之际,她苍白的脸上,也不禁现出几丝红晕来。
她挣扎着想要站了起来,可是她的身子却在不住发着抖,看来她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
她只是喘着气,道:“你……你将我放下……来,让我躺一会彡[就好了。”谢千骏摇头道:“不,我扶着你……也不碍事,但是,你……是为了什么?”萍水一听得谢千骏那样问,她俏脸之上的那几丝红晕,又迅速地退去,道:“我娘在叫你离去,等她给……解药给你的时候,一定曾嘱咐你做几件事的,是不?”
萍水的声音虽然在发颤,但是她问的话,谢千骏还是可以听得很清楚。
面当谢千骏在听清了萍水的话之后,他心中也不禁大讶!
因为萍水当时肯定不在场,那么,她又何以知道阴森森在给自己解药之际,会嘱咐自己做几件事呢?那或许是为了萍水是阴森森的女儿,是以深知她母亲的为人,所以才可以料得到?
他忙点头道:“是啊,她要我答应两件事。”
萍水的气息有点急促,道:“是……哪两件事?”
谢千骏道:“第一件,她要我一定要杀了……梅教主,我自然答应了她,因为我父母,就是不明不白,死在西角大宅之中的。”
萍水的气息更加急促了,问道:“第二件事呢?”
第二件,正是他和萍水间的事,谢千骏感到十分难以出口,是以他呆了片刻,他想,这件事反正要和萍水好好地表示自己的态度,还不如趁早说了吧!是以他道:“第二件,她要我娶你为妻。”
萍水陡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道:“那你怎么说?”
谢千骏摇着头,道:“我说^小玉为我而死,她虽然已死了,但是我却不能负她一片深情,是以我不能答应……娶你为妻。”
萍水凄然苦笑了一下,道:“你不答应,我娘又怎会将……解药给你?”谢千骏忙道:“可是我却答应了她,我一定要尽我能力照顾你,一定要使你快乐。她相信了我的话,是以才将解药给我的。”
萍水呆了半晌,身子又剧烈地发起抖来,她又颤声问道:“那……解药是什么……样子的?”
:::谢千骏道:“当时很黑,我也看不清楚,那是梅姨拿来的,好像很多,盛在瓦钵中,我喝了几大口,才吞服完毕,好像很腥,又是温热的……”
谢千骏才讲到这里,萍水突然又发出了一下呻吟声,头一侧,真的昏了过去。
谢千骏心中惊疑不止,不知道何以几次都是那样,萍水一听得自己提到了解药,神色便大是反常,而这次,居然昏了过去!
他忙按住了萍水的背心,将内家真力缓缓自掌心发出渡了过去,不多久,萍水便又发出了呻吟声,她星眸仍然紧闭着,但泪水却不住自她的睫毛下流田术
谢千骏又问道:“萍水,可是那解药十分难得,是以你听得阴前辈将解药给了我,所以心中吃惊么?”
萍水喘着气,突然猛地一挣,自谢千骏的怀中陡地向外挣了开去。
她那一挣的力道,还十分之大,谢千骏猝不及防,被她那一挣的力道,撞退了一步,而萍水巳向前疾奔了开去。可是,她却只奔前了两步,身子便伏在一株树上,站立不稳,顺着树干向下一滑,变成了仆跌在地上,再也站不起来。
谢千骏忙追了过去,来到了萍水的身边,刚要俯身下去扶萍水,可是萍水却已尖声叫道:“别碰我!别碰我!你……走。”
谢千骏陡地呆住了,他缓缓地问道:“萍水,为什么?为什么你那样恼我,我确是……”
他心中是以为萍水恼自己,是因为自己揭了她面上的黑纱,但是却又不应允娶她为妻之故。但是他话未曾说完,萍水已扬起了头来,道:“你别想岔了!”
谢千骏哼了一声,要讲的话,自然未曾再讲出来。
萍水刚掠了掠头发,她哭得满面泪痕,一缕缕长发,因为脸上满是泪水的原故,而紧贴在脸上。
她掠了掠头发之后,才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你服下的解药是什么?”谢千骏心知自己所服的解药,一定大有蹊跷,要不然梅姨当时不会那样大惊失色,而萍水也决不致于好几次昏了过去!
他忙道:“我真的不知道,萍水,那……是什么?”
萍水叹了一声,道:“你真是不知道……那是不能怪你的,我本来也不该讲给你听……但是,如果你一直不知道,那你也永不会明白我娘……救你的一片苦心了!”
萍水在讲到最后的一句话之际,她又抽泣了起来,泪珠儿滚滚而下,不能自主。
谢千骏听得萍水讲得那样严重,忙正色道:“萍水,你快说,虽然阴前辈对我的一片好心,我巳没齿难忘,但如果……如果她另有用心,我自然更想知道了。”
萍水转过头去,并不望向谢千狻,只是缓缓地道:“在服了尸虫丸之后,唯一可解奇毒的,便是曾练过二十年内家气功的全副人脑一”萍水才讲到这里,谢千骏已是全身冷汗直流,几乎昏了过去!
他张大了口,想反问萍水些什么,可是在张大了口之后,喉间却像是被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他僵立在那里,既不出声,也不能动。
而萍水讲到此处,略顿了一顿,才又叹了一声道:“你现在明白了么?”谢千骏想说“我明白了”,可是他却仍然是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水田木
但是他虽然未曾出声,他心中却真的明白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梅姨一听得阴森森说要救自己,便汗流浃背,面无人色,他也明白了在未服“解药”之前,阴森森为什么一定要先将她一身功力渡给自己,再要自己答应她的要求。
他全明白了,原来阴森森在要替他解去奇毒之际,已然自知必死的了,而他服下的解药,竟是……
第十二章 郎踪何处
谢千骏想到这里,不由自主,身子簌簌地发起抖来,他的身子抖得如此之剧烈,像是他全身的骨头都要散了开来一样,发出可怕的“咯咯”声来。
萍水对于谢千骏的那种吃惊的样子,并不感到特别的惊诧,因为每一个人在明白了自己竟是在那样的情形下获救的之后,都会有同样反应的。
他们两人相互沉默了好久,谢千骏才喘着气,道:“我……是我害了阴前辈丨”萍水轻叹了一声,随着她的叹息声,泪珠已滚滚而下,她越哭越是伤心,不住地抽泣起来。而谢千骏此际心中乱到了极点,也根本不知如何去劝萍水才好!
而且,谢千骏内心中此际也有着一股极其异样而难以形容的感觉,想想看,他曾经吞过人脑!
那种异样的感觉,令得他五脏翻腾,几乎想胸腹间的一切全都吐了出来,但是实际上,他却什么也吐不出,是以更令他感到难过之极!
他手足无措地挥动着手,口中发出一种十分奇异的声音来,既不像在叫,也不像在哭。
萍水本来在伤心母亲的死亡,但是谢千骏此际喉间发出了如此可怕的声响来,却令得她突然一呆,道:“你^别难过,那不关你事,算来是梅姨的不是……但是一切都阴错阳差……”
萍水讲到这里,也觉得难以再向下讲去。
谢千骏苦笑着,他一开口,语音干泾无比,道:“我,我……怎么办?我……怎么办?”
他连声那样问着,但是他为什么要那样问,连他自己也是一片茫然。
然而,萍水却是知道他的意思的,萍水道:“你现在何必难过,妈为了你,什么都舍得,你也该明白妈那样做的一番苦心!”
谢千骏在那一刹间,只觉得阴森森对自己确然是恩重如山!
如果不是阴森森,那么自己当然早已毒发身死了!
而也在那一刹间,谢千骏感到因为阴森森巳死,自己虽然无法报答阴森森,但是,自己欠萍水之多,此生此世,却也是难以偿还的了!
他呐呐地道:“萍水,我知道……我一定照着她的遗言去做的。”
萍水幽幽地叹了一声,道:“可是……你却又说……你未曾答应她要你做的事?”
谢千骏心中怦地一动,她知道萍水是指什么而言的,他在明白了自己是如何获救的之后,再听得萍水提起这件事来,心中更是为难之极!
萍水慢慢向前走去,一直来到了他的身前,才道:“你……感到我不如小玉好看?”
谢千骏忙道:“不,不,你比小玉美得多。”
谢千骏这一句,倒也不是违心之言,萍水的美丽确然远在向小玉之上,有一种刻骨铭心的美。
萍水凄然一笑,道:“多谢你那么说。那么,是不是我为人远不如小玉呢?”谢千骏又道:“也……不是,小玉人太任性,而且……时时与我争执,和你不一样,我第一次能不失信于人,不苟且偷生,敢到西角大宅去,也全是你鼓励我去的,你和小玉全然不同。”
萍水脸上的笑容,看来更是凄迷了,她慢慢地道:“那么,为什么,你为了小玉,就……拒绝……”
她讲到这里,再也难以讲得下去。一则/自然是因为她的心中,不免十分伤感;二则,她究竟是少女,要她逼问谢千骏为什么不肯娶她,总是说不出口的!
谢千骏其实已不止将自己不能娶她的理由讲过一次了,这时萍水再那样问他,他立时道:“萍水,小玉她”
谢千骏本来是想再将理由申述一遍的,他的理由自然是向小玉曾在西角大宅的冰窖之中救过他,是以他便绝不能有负向小玉的。
可是这一次,他却只讲了三个字,便住了口!
因为他觉得,以前,那理由是十分充分的,但是现在如果再以此为理由,却是全然站不住脚的了!
他如果说向小玉曾救了他,是以不敢负向小玉,那么阴森森一样曾救过他,而且也是舍生救他的,他又怎能负阴森森,怎能负萍水?
而且,向小玉现在巳经任性到投到梅花郎的门下,而他却又是非杀梅花郎不可的,他和向小玉之间,实在巳有一道攀不过来的鸿沟的了!
他突然住口之后,好半晌说不出话来。
萍水也不催他立时回答,只是在过了好久之后,才道:“为何忽然住口不言了?”
谢千骏据实而答,道:“那是因为我实在想不出我为什么要……不娶你为妻!”
萍水一听,苍白的脸上,顿时红了起来。
谢千骏觉得自己的话讲得太直,忙又道:“萍水,可是……我……觉得我还想再见小玉一次!”
萍水道:“那你大可放心,你一定见得到她的,不但你见得到她,她而且还要杀你,这便是她为什么拜在梅教主门下的原因。”
谢千骏吓了老大一跳,道:“她……那么恨我?”
萍水道:“是的,你或许还不了解她这个人,当你心中已想不出什么理由要拒绝我之后,她心中自然更加恨你,她一定要千方百计来杀你的,就像那时,千方百计要阻你到西角大宅去一样!”
谢千骏想起向小玉为了要阻止自己到西角大宅去,所用的种种手段,甚至串通了梅姨,令得自己身受如此的痛苦,他不禁身子发起颤来。
萍水叹了一声,道:“你可是在怪我,因为有了我,她才变得那样的么?”谢千骏苦笑着,道:“我没有这个意思,萍水,我想现在就再去见她。”萍水吃惊道:“你……才从西角大宅出来,又要回去?她肯见你么?”谢千骏十分沉痛地道:“她就算不肯见我,我也一定要去见她的,她一时任性,拜在梅花郎的门下,我不能眼看她深陷泥足,不能一”谢千骏才讲到这里,突然听得附近的一株树上,发出了一阵异样的怪笑声来!
那阵怪笑声突如其来,谢千骏和萍水两人都吓了一大跳!
而且,由于那怪笑声实在太尖利、太刺耳了,是以一时之间,他们也分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人所发出来的,他们身子一震,立时循声看去。
而当他们看到一条人影自树上飞掠而下,落在地上之际,他们更是震骇!那发出怪笑声的,竟不是别人,正是向小玉!
谢千骏自从认识向小玉以来,也不知曾见过她发过多少次脾气,可是却从来也未曾看见过她怒到现今这般模样的,难怪她的声音也变了,当她在树上大笑之际,竟会认不出是她的声音来。
谢千骏一见到向小玉,虽然震惊,但是那却也只是为了向小玉的出现,实在太以意外之故,绝不是为了害怕,而且他本就打算再到西角大宅去的,现在就见到了向小玉,自然再好没有。
是以他呆了一呆之后,立时道:“小玉!”
向小玉银牙紧咬,甚至发出“咯咯”的声响来,她双眼之中,充满了怨毒的神色,望定了谢千骏,却是一声不出。
谢千骏叹了一声,道:“小玉!你……变了,你变得很厉害!”
向小玉发出了“嘿”的一声冷笑,道:“我没有变,我本来就是又难看,又任性的人,不劳你来关心我,你也不能关心我,因为你自己也已是泥菩萨过江了!”
向小玉那样说,自然是说明她是早已躲在一旁,谢千骏和萍水两人的话,她是全听到的了!
谢千骏本来倒还不怎样,可是接着,他心中陡地一动,不禁大吃了一惊,心知向小玉突然在此处出现,一定是大有道理的!
向小玉是见过阴森森的,刚才在西角大宅中时,她未及说到阴森森,但自己和萍水一走,她岂有不说及阴森森已然走火入魔之理?
而向小玉知道自己会在这里,一定是梅花郎告诉她,那条河道的出口处是在此处,命她先来这里等候的,自己和萍水说的话,她自然也全听到了。
也就是说,向小玉已知阴森森死了!
这是一件万万不能让梅花郎知道的事,梅花郎若是知道阴森森已死,那么他就知再也没有对手,行事也就毫无顾忌!
但是现在向小玉却已知道了这件事,而且,向小玉是一定会讲给梅花郎听的!
谢千骏一想及此,心中更是骇然之极,忙道:“小玉,刚才……刚才我们所讲的一切,你全听到了?”^
向小玉一声冷笑,道:“自然听到了,她母亲对你有那样的深恩,你还不娶她为妻么?”
谢千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知事情极之严重,而向小玉却又绝不是讲理的人,她心中如此仇恨自己,只怕自己越是焦急,她便越是髙兴,决不会和自己一样想法的。是以一时间,谢千骏不知该如何开口才好。
萍水一直未曾说什么,直到这时,才开了口,道:“小玉,你这话就不对了,我娘对他好,他也未必非因此就对我好不可……”
向小玉发出了一阵冷笑,道:“萍水姐姐,你也别假撇清了,刚才你一再要他明白,还不是要他明白这一点么?好在他也愿,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谢千骏突然一声大喝,道:“小玉!”
向小玉双肩向上一扬,道:“有话就说,那样大呼小叫,却吓不倒我。”谢千骏搓着手,道:“小玉,你怎么变成那样,你可还记得,你要我去找那天下第一高手,流云孤雁齐天鸣来对付梅花郎的事?”
向小玉沉声道:"我自然记得,可是有一个畜牲却转头便忘了,不是去找’丨
齐天鸣,却去找阴森森,找了阴森森,就只记得阴森森的女儿!"
谢千骏的心中,只觉得一阵刺痛,他忙道:“小玉,那是因为粉面骨妖说你已然死了!”
如果是一个心平气和、肯听道理的人,自然会接受谢千骏那样解释的,但是向小玉却从来就是一个极其任性的姑娘,她此际又将谢千骏恨极,如何肯听谢千骏的解释,只是两声冷笑,道:“是啊,我要是死了,真是干净之极了,可惜我还在世,那自然是眼中钉了。”
谢千骏呆了半晌,不禁长叹了一声,道:“小玉你不愿听我讲,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有一件事,不单是你我的事,而是和普天下武林有关,却望你不可一意孤行,要听我一言。”
谢千骏讲得十分诚恳,但是在谢千骏讲话的时候,向小玉却不住冷笑。萍水在一旁,向谢千骏连使眼色,示意谢千骏不必和向小玉多说什么,谢千骏虽然看到萍水的眼色,但是他仍然认为这件事十分重要,非说不可。是以他缓缓地道:“小玉,有关阴前辈的死讯,你千万不可说出来!”
萍水早知谢千骏要对向小玉说的是这件事,她心思比谢千骏乖巧得多,也知道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不说比说更好!
可是谢千骏却还是说了出来,萍水只好在暗中叹了一口气,心知谢千骏一定会受到极大的难堪!
果然,向小玉一听得谢千骏那样说法,便“哈”的一声,笑了起来,道:“是么?为什么啊,我又不曾吃过阴森森的脑子,干吗要替她遮瞒?”
那段食人脑一事,谢千骏在乍一听到之际,他便险险乎昏了过去,实是再也不愿意人家提起的,更何况向小玉讲得如此不堪!
在当时,谢千骏绝不知道那解药竟是人脑,如果他知道的话,那么他也决计不肯服食,宁愿毒发身死的。
此时,向小玉那样说法,谢千骏犹如被一柄利剑刺中一样!头上顿时挤出了汗珠来,道:“小玉,你……你竟那样说?”
萍水忙拉了拉谢千骏的衣袖,示意谢千骏不要再说,快快离开,因为再和向小玉说下去,小玉的话,只有越来越是难听!
谢千骏那时只觉得耳际嗡嗡乱音,他根本未曾觉察到萍水在拉自己的衣袖,他不是十分容易发怒的人,但正因为如此,是以一怒之下,也与别人不同。
只见他额上青筋暴绽,汗如雨下,向前踏出一步,厉声道:“你……你在说什么?”
小玉却一副满不在乎的神气,“哼”的一声,道:“咦?你摆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来做什么?奠非是吃人脑吃出味道来了,想连我的脑子也吃掉么?我又没有嫁不出去的女儿要送给人,为什么一一”小玉的话还未曾讲完,不但谢千骏难以忍受,连萍水也是动怒,立时娇叱道:“小玉!”
随着萍水那一声娇叱,谢千骏更是一声暴喝,道:“住口!”
谢千骏此时功力何等深湛,他那一声暴喝,当真如同半空之中,响起了一个暴雷一样,令得向小玉身子"震,突然向后退出了一步。
但是向小玉的口中,也不肯饶人,她又冷笑道:“喝是喝不死我的,有本领就动手啊,你武功那么高,杀了我灭口,又有何难?”
谢千骏气得全身发抖,一个转身,“吧”的一掌,向一株大树之上拍了下去。
此时他心中怒极,但是他再怒,也决计不会对向小玉下手的,因为向小玉曾在西角大宅的冰窖之中,救过他的性命,宁可向小玉对他不仁,他决不会对向小玉不义。
但是,他心中的怒意又实在太甚,难以宣泄,是以才向大树上拍出了一掌。
那一掌用的力道,着实不轻,“吧”的一声之后,木屑四溅,在树身上,出现了极大的一个凹槽,那株树的树干受了创,承不住树身的重量,“咯咯”连声,转眼之间,便倒了下来。
向小玉看到谢千骏的一掌之力,竟如此之强,她也不禁为之咋舌,忙又退出了五六步。
谢千骏面涨得通红,萍水柔声道:“你这是何苦来?娘的死讯,终是瞒不过去的,由得她去说好了。”
谢千骏大口地喘着气,连望也不向向小玉望一眼,只是望着萍水,道:“你说得对,我不必再到西角大宅去,已没有什么可说的了,我们走!”
他一个“走”字才出口,一步跨出,身子陡地拔起,向前疾蹿而出,去势快绝,却不料他身形才一拔起,迎面突然人影一闪,一个人向他疾撞了过来!
那向他迎面撞来的人,是自何而来的,谢千骏也未曾看清,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萍水发出了一声惊呼,镇丨千骏和那人相隔已不过丈许了。
谢千骏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百忙之中,他双掌陡地向前拍出!
他双掌才一向前拍出,巳和那人飞撞过来的劲风相遇,两股劲力一撞,他的身子突然向上升了起来。
谢千骏本来只知道自己一定要和那人相撞的了,及至身子向上一升,他连忙一提气,就在这一提气之势,身轻如燕,“呼”的一声,又拔髙了六七尺!
那迎面撞来的人显然也料不到在电光石火之际,会有那样的变化,是以身子仍在迅速向前去,谢千骏起在半空之中,抬头望去,只见那人的身子又逼近了三四尺,突然凌空翻了过来。
在谢千骏身形凌空拔高之际,他仍然未曾看淸那是什么人,他只是看出那人的武功极高,在半空中逼向前去之际,居然可以凌空翻了过来。
及至那人巳翻了过来,谢千骏一看到他身形翻转时,长衣下摆,空空荡荡,竟无一物时,心中已经为之陡地吓了一跳!
那人翻了过来,谢千骏一看到他的脸面时,更是吃惊不小,那不是梅花郎是谁?
谢千骏虽然曾好几次进西角大宅去,要和梅花郎动手,但是不是能胜过梅花郎,他却是一点把握也没有的,尤其此际,他正在要求向小玉不要将阴森森已死一事讲给梅花郎听,而梅花郎却已突然出现,那么,这个秘密,是再也保不住的了!
他想到这里,心中更是吃惊,一口气提不住,整个人自半空之中直跌了下来。
幸而他此际武功已然极高,在离地五六尺时,真气再提,身子虽是从半空之中直掉下来的,但是落地之际,却还是稳稳站在地上!
谢千骏才一站定,梅花郎也已翩然飘了下来,他在离地四五尺之际,双袖一展,两根铁拐自他宽大的衣袖之中“铮铮”弹了出来。
拐杖点地,梅花郎也已站定。
他站定了身之后,却不是面对谢千骏,而是对住了萍水的,萍水的脸色,十分苍白,谢千骏双足一点,便向萍水掠起,他是唯恐梅花郎对萍水不利,是以才疾赶了过来的。
谢千骏赶到萍水身边,两人并肩而立。
这时候,梅花郎还未曾幵口,只听得向小玉也首先发出了两下冷笑声来。
向小玉之所以冷笑,自然是谢千骏紧张地赶到了萍水身边的那个行动,又伤了她的心!
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谢千骏自然不再去理会向小玉的冷笑热嘲了,他只是全神贯注,望着梅花郎,唯恐梅花郎突然出手伤人!
可是梅花郎却连望也不向谢千骏望一眼,只是望定了萍水,他的目光如同冷电一样,在萍水脸上扫来扫去,令得萍水的脸色越来越是苍白,过了好半晌,才听得他道:“萍水,原来你娘已死了!”
萍水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回答十分好,道:“我也是刚知道这恶耗的。”
梅花郎“咯咯”地笑了起来,道:“可是她早已走火入魔了,你为什么不对我说?”
萍水的回答更妙,道:“她早巳走火入魔,小玉更是知道得早,你这话,应该问她,不应问我!”
向小玉立时尖叫了起来,道:“我可不知道那僵尸一样的老妇人是谁,又怎向教主说起?”
梅花郎怔了一怔,道:“小玉,像僵尸一样?”
向小玉心中畲怒未熄,连阴森森也恨在内,“哼”的一声,道:“十足就是僵尸!”
梅花郎仰天长叹了一声,道:“是了,是了,这些年来,我自己也模样大变,她如何不变?萍水,你母亲年轻时,和你一模一样,只怕比你还要美丽几分!”萍水的眼中,泪花乱转,但是她的神色却十分坚定,不但神色坚定,语音也十分平静,她道:“是的,我娘也常说,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只可惜遇人不淑一”萍水才讲到这里,梅花郎已然怒喝道:“住口!”
萍水紧抿着嘴,一言不发,梅花郎心口起伏,显然他的心中十分激动,过了片刻,才听得他一字一顿,道:“萍水,我是你的父亲!”
萍水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但是有一点,她却知道的,那就是她非现在表示态度不可,她和梅花郎之间的关系究竟如何,那是决容不得拖泥带水的了。是以她立时沉声道:“我只知有母,不知有父!”
梅花郎睦地吸了一口气,道:“那么现在我对你说了,你应该知道了!”萍水的回答,倒也来得十分之快,她立时道:“迟了,我娘已经死了,要她亲口对我说,我才相信。”
萍水这话颇有点强词夺理,但是说的却也全是实情,她的父亲是谁,当然应该由阴森森来告诉她,而不应该由别人来说,虽然她明知梅花郎确实是自己的父亲,但只要她不肯承认,梅花郎一样是无可奈何的!
果然,梅花郎陡地一震,道:“你此言何意?”
在一旁的谢千骏,听到了梅花郎和萍水那样的对答,心中不禁髙兴之极,梅花郎那样一问,不等萍水开口,他已然朗声道:“这还不明白么?萍水根本不认为她自己……和你有什么关系!”
谢千骏这时突然忍不住多了一句口,他那句话讲得虽然痛快,但是却惹出大祸来了。
在西角大宅之中,梅花郎对谢千骏不免有些忌惮,并不是因为看出谢千骏的武功极高之故,梅花郎自负武功天下第一,谁会放在他的眼内?
他在西角大宅中之所以可以容忍谢千骏无礼,是因为阴森森的原故,而此际,他在怒气头上,萍水终究是他自己的女儿,他不会对之下手,但谢千骏恰在此际讲了话,他便将一口怒气全都发作在谢千骏的身上了!
谢千骏话才讲完,梅花郎已发出了一声狂吼,左拐夹着风声,陡地横扫而出!
梅花郎的武功,何等之高,那一拐横扫之势,原是他怒及之际所发出来的,当真可以说得上惊天动地,拐未到,一股极强的劲风,便已压了过来,接着,拐影如山,当头压了下来!
谢千骏也想不到梅花郎讲动手便动手,随着那一声狂吼,拐影已然卷到,谢千骏也不禁为之大惊,梅花郎那一拐是向他疾砸而下的,但是他却还不顾自己,先顾萍水,急叫了一声,道:“萍水小心!”
他叫了一声,拐影巳一起罩到了他的头上,他手中没有兵刃,武功再高,也难以和梅花郎的那一拐相抗,百忙之中,身形陡地一矮,顺手抱起了一块大石,力达双臂,将那块大石疾抛了上去!
在抛出大石的同时,他的身子向后翻了出去,就在他身子向外翻出之际,只听得“吧”的一声巨响,梅花郎的那一拐,巳然击中了他抛来的那块大石!那块大石,足有百来斤重,梅花郎的一拐砸了上去,首先就看到一大蓬火星,迸溅了开来,紧接着,大石便被砸成了千百块!
那千百块石子,各自带起“叱叱”的劲风,向四方迸射了开去!
本来,石块四下迸射了开去,是没有目标的,但是梅花郎的武功之高,当真高得不可思议,就在他一拐砸中石块之际,他巳看到谢千骏正向外翻去。
是以,他衣袖突然一围一拂,一股极大的力道,竟将砸碎了的千百块石块一齐围住,不令飞射开去,那一股大力巳将千百块碎石一齐向前飞出,直袭向谢千骏!
此际,别说其他,那千百块小石子,在那一股劲力之中,互相磨擦挤压发出的声响,已然是惊心动魄!
谢千骏刚一退出,身形还未曾站定,那么多碎石,已一齐向他压到,他处境实是凶险之极。
本来萍水的武功也不弱,大可以助谢千骏一臂之力的,但萍水一直在母亲和梅姨的身边学武,武功造诣虽高,但却并没有和人正式动过手,她做梦也想不到,一跤起手来,会有那样惊心动魄的情形,是以刹那间,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当然,这时她就算是一个十分有经验的人,她也决计没有能力,将那一大蓬碎石挡了回去的,她所能做的,至多只是疾掠而出,将谢千骏拉开了而已。
但是她见到那千百块碎石,去势如此之猛烈,直奔谢千骏压了下去,简直如同一整座山塌下,向谢千骏压了下来一样,她只是在那刹间,发出了一下尖叫声!
然而,她那一下尖叫声,也全然被碎石向前袭出的声响所掩没,谢千骏也根本没有听到,他一见大蓬石块压来,猛然一提气,身子“叱”的一声,又斜斜向上疾拔而起!
谢千骏那一拔起的势子十分之快,本来巳然可以将那一大蓬石块全都逃了过去的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梅花郎的身形陡地一闪,左拐一点,“铮”的一声响,身子巳向前疾飘了过来,只见他右手连挥,“啪啪啪”三声响,击中了大蓬石块中,三块拳头大小的石头。
此际,大蓬石块的势子,发出如骤雷陡降的声音,一齐跌落在草丛之中。
但是那三块石头,却“叱叱”连声,又向在半空的谢千骏射了出去。
而且,那三块石头去势之威,更是惊人!
谢千骏身在半空,一见三块石头射到,勉力一扭身,双掌齐发,“呼”的一声响,已将其中的两块石头一起撞得向外飞了出去。
那两块拳头大小的石头上,不但护了梅花郎的力道,而且还护了谢千骏向外拂出的掌力,力道之强,实在是难以形容,是以在向外飞出之后,“吧吧”两声响,击中在树身上,深深地嵌入了树干之中!
谢千骏在百忙之中,发出了那两掌,挡开了两块石头,由于他根本身在半空中,发招、逃避,都大是不利,连忙还想再发招时,却巳慢了一步,“啪”的一声响,第三块石头巳然撞中了他的腰际。
谢千骏在疾拔而起之际,体内真气急速运转,内力激发,身子的四周围皆如同有一层无形的力量在保护着一样,寻常人所发的暗器,根本近不了他的身子,便会被反震开来的。
然而,梅花郎的功力更是非同小可,所以那一块石头才能击中谢千骏,但击中了谢千骏之前,力道却也被消了一大半。
本来以谢千骏此际的功力而论,那石头上的力道已被他体内的真力,消去了一大半,是可以受上一击,行若无事的。
但是,梅花郎的武功之高,当真高得不可思议,他在身子欺向前来,拍出那三块石头,向谢千骏袭来之际,看来是随意拍出的。但实际上,那三块蒙;
石头,却是认准了谢千骏的三个要穴射出的,两块被谢千骏的掌力撞飞,第三块击中了谢千骏,却正好击在他腰际的“带脉穴”上!
谢千骏的功力,也是非凡,本来被石块击中了“带脉穴”,他的穴道定然要被封住的了,但是他体内的真气,立时反震而出,穴道还未被封住之时,便已将石块向外疾弹了幵来。
然而,当石块在穴道上一撞之际,谢千骏体内的真气运行,自然不免受阻,那一阻,令得他整个人突然从半空之中疾跌了下来。
而也就在那一刹间,梅花郎铁拐一点,又已向前飘来,恰在谢千骏身不由主,向下落来之际,赶到了他的身前,一声怪笑,手伸处,已向他的头顶抓了下来。
谢千骏身子刚落地,身形向上一挺,刚想站稳间,梅花郎已然伸手抓到,在那样的情形下,谢千骏实在绝没有抵抗的余地,他只得突然一侧头,令得梅花郎的那一抓,抓不到他的头顶。
可是梅花郎虽然未曾抓到他的头顶,那一抓还是疾抓了下来,紧紧抓住了他的肩头!
梅花郎出手快绝,但是他每一出手间,一招之中,总还是藏着妙招,这时他抓住了谢千骏的肩头,五指便分别按住了谢千骏肩头上的五个要穴,令得谢千验半边身子发麻,难以动弹。
但是谢千骏另一只手掌,却还是可以攻击梅花郎的,他也立时扬起了手来。
然而此际的情形,谢千骏总是处在极不利的下风之中,梅花郎的动作比他更快,谢千骏的手才扬起,梅花郎的身子便突然一转,“当”的一声,弃去了一根铁拐,身形也转到了谢千骏的背后。
他一手仍然抓住了谢千骏肩头,一转到了谢千骏的背后,他整个身子便有半是靠抓住了谢千骏的肩头而支持着的。
谢千骏一掌挥出,梅花郎人已不见,他连忙回掌来,待要反手向后拍出。
可是就在此际,听得“当”的一声响,另一支铁拐也已被梅花郎抛开!
而谢千骏的左肩之上又是一紧,被梅花郎紧紧抓住,一样按住了他的要穴,谢千骏的两条手臂都软垂了下来,动弹不得。
而梅花郎的身子,此际变得完全附在谢千骏的背后一样,谢千骏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团团乱转起来。可是梅花郎十指几乎深陷在他的肩头之内,他想将之转脱,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
从梅花郎突然发难,到这时梅花郎在谢千骏的背后,抓住了他的双肩,其间的过程,虽然惊心动魄,但由于他们两人的武功都十分之高,是以动作快绝,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
等到梅花郎已占了绝对的优势之后,萍水才定过神来,一看到谢千骏在团团乱转的情形,不禁大惊失色,一声惊呼,向前掠去。
但也就在此际,梅花郎十指力道,陡地加张,谢千骏只觉得双腿,发软“咕咚”一声,跪了下来,只见他立时身子一挺,又站了起来。
在站起来之后,他不住地喘着气,再也没有转动的力道了。
萍水在谢千骏的身前站定,翻掌便向梅花郎的面门击了出去。
可是梅花郎却一声大喝,道:“住手,退开去!”
梅花郎的那一声大喝,声音惊人之极,萍水虽未曾被他喝退,也呆了―呆。
就在萍水一呆间,梅花郎又厉声道:“你敢对我不利,我先发力将这小子的奇经八脉一齐震断!”
萍水一听得梅花郎那样说法,更是花容失色,忙不迭向后退出了几步。
萍水向后退出了几步,梅花郎便桀桀怪笑了起来,道:“萍水,现在你看到了,你母亲若已不在人世,当世之间,还有谁是我的敌手?”
他想是心中得意之极,晕以话才说完,便发出了“哈哈”、“哈哈”两下大笑声。
萍水的面色苍白,她的声音也在微微发颤,道:“你……你放开他。”梅花郎阴恻恻一笑,道:“我放开他?嘿嘿,那太容易了,但是我为什么要放幵他?”
他一面说,一面目光如电,望定了萍水。
萍水乃是何等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梅花郎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她紧紧地咬着唇,然后,才道:“我在……或你,我是你的女儿!”
梅花郎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不错,你是我的女儿,女儿怎样称呼父亲的?”
萍水的嘴唇剧烈地发着抖,两片朱唇变得一点血色也没有,谢千骏自然知道萍水是绝不愿意承认梅花郎是他的父亲的,但是看来,现在萍水为了自己,已逼得不能不承认了,是以他怪叫道:“萍水,别理我,你管你走,去找那一”
他的话还未曾讲完,萍水已然双目含泪,叫了出来,道:“爹,你放了他!”梅花郎一声长笑,双手一松,但是他在双手一松之际,右掌一扬,刹那之间,只见他的掌心,血也似红,而且一蓬极其浓烈的血腥味,也飘散了开来。
那是修罗血掌!
萍水一见他扬起了修罗血掌来,更是险险昏了过去,又急叫道:“爹!”
但随着她一下叫嚷,“吧”的一声,梅花郎的一掌已疾拍了下去,击在谢千骏的背后!
萍水发出了一声惊呼,她的惊呼声才发到一半,一口气缓不过来,她已然昏了过去!
萍水只听得她母亲阴森森提及过“修罗血掌”这门厉害之极的邪派功夫,是以她看到梅花郎一掌向谢千骏的前后拍出,关切之心,陡然而生,心头实是骇然之际,已然昏倒在地。
这时,不但萍水大惊昏倒,连在一旁的向小玉,虽然将谢千骏恨之人骨,但一见梅花郎扬起了血掌,她也不禁陡地吸了一口气!
及至梅花郎一掌击下,她面上神色为之大变,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前俯了一俯,像是想去拦阻梅花郎的那一击一样!
但是不要说她实际上并无此心,就算有的话,以她的功力而论,也是万万做不到这一点的!
及至一掌击中了谢千骏之后,谢千骏在刹那之间,只觉得眼前陡地发黑,全身发热,体内的五脏六腑,似乎都和着血在翻滚,都要向体外涌了出来。他一张口,“哇”的一声,鲜血便狂喷而出,身子也向前翻倒了下去。寻常人受了伤,鲜血总是喷了一口又一口的,但谢千骏此际张大了口,鲜血都自他的口中,不断地涌了出来,像是河水决了口一样!
而他的脸色,也在刹那之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梅花郎一掌将谢千骏击出之后,身子便向下沉来,但是在他伸手可以及地之际,已然握住了一根铁拐,“铮”的一点,身子疾掠了起来,掠到了另一柄铁拐之旁,将那柄铁拐也抄了起来,“哈哈”大笑,道:“小玉,你看我血丨掌功夫如何?”
向小玉忙道:“师父,你修罗血掌功夫,已堪称天下无敌!”
梅花郎接着“哈哈”大笑,他的笑声,惊人之极,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在他的笑声之中,萍水也悠悠醒了过来。
当萍水刚一有了知觉之际,除了梅花郎的怪笑声之外,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在那片刻之间,她甚至于连自己是为什么昏过去的,也想不起来。
但是,她睁开眼来之后,第一眼却便已看到了整个头都沉在血泥中的谢千骏。在她乍一看到谢千骏之际,她根本无法判断谢千骏是生是死!
她只觉得胸口又如被什么重物沉重地撞击了一下,险险又昏了过去,她挣扎着站了起来,身子仍像是跌在棉絮上一样,身子摇晃不巳。
而梅花郎也在那时,停止了怪笑,转过头来,道:“萍水,你做什么?”
萍水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虚弱无比,声音也低得几乎只有她自己才听得到,她指着谢千骏道:“他……他怎么样了?”
梅花郎道:“他背后中了我一下修罗血掌,你说,他怎么样了?”
在那一刹间,她面上的神色,变得如此之难看,令得梅花郎也不禁陡地一怔。
但是萍水再一开口,声音却不再像刚才那样微弱了,只听得她大声道:“你曾答应放开他的。”
梅花郎像是早已料到萍水会有此一问一样,立时狡猾地一笑,道:“我是放开了他啊!”
萍水突然一咬牙,自她的牙中,迸出了一句话来,道:“妈说得不错,你是一只畜牲!”
萍水是十分温柔婉顺的姑娘,如果不是她的心中悲愤到了极点,她是绝不会那样咬牙切齿地骂人的,是以她这句话一出口,梅花郎的神色也不禁为之一变。
只听得他闷哼了一声,一张口,像是要讲些什么,但是他还未曾出声,萍水发出了一声怪叫,一抖手,“铮”的一声响,长剑出鞘,已然向梅花郎眉心刺到!
萍水的功力也自不弱,那一剑的去势更急。但是不论她那一剑的去势如何之急,她想要刺中梅花郎,那都是没有可能之事,因为梅花郎的武功远在她之上!
她那一剑刺出之际,梅花郎的脸色更是难看到了极点,但梅花郎却仍然拄拐而立,一动也不动,直到长剑刺到了离他胸前,只不过五六寸时,他才突然伸手,提住了长剑的剑尖。
看来,梅花郎似乎只是随随便便将剑尖提住,并没有用什么力道,但是萍水却再也难以向前刺出!
萍水连忙一缩手,想将剑撤回来,再发第二招。
可是她手臂一缩间,非但未能撤回剑尖,身子反倒向前冲出了半步,原来那柄长剑被梅花郎提定了,纹风不动,拉不回来。
萍水的心中恨极,运尽平生力道,贯于右臂,用力向前推了出去,她是想不顾一切,只求将剑送向前去,务求刺中梅花郎。
但是,她手中的长剑,既然被梅花郎提住了剑尖,如何还能再刺前分毫?她一用力的结果,只见那柄长剑渐渐地向上弯了起来,成为弓形。而且随着萍水的用力,越弯越是厉害,转眼之间,几乎成了半圆形!
就算萍水的长剑,乃是百炼精钢打成的,也经不起那样的弯折!
就在长剑被弯成半圆形之际,只听得“啪”的一声响,长剑突然齐中断折!
长剑本来是被弯成了半圆形的,但一齐中折断之后,自然两截断剑尽皆弹直,而萍水向前送出的力道,何等之大,长剑一断,她全身的力道突然在向前狂送而出,一时之间,如何收得住势子,身子向前一冲,向梅花郎手中的断剑疾撞了出去!
她撞向梅花郎断剑的势子,十分之猛,看来,梅花郎手中的断剑,非在她胸口刺进不可,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梅花郎发出了一声大喝,手背向下#
略沉,袖角已然向上疾飞了起来。
随着他袖角的飞起,一股强大之极的力道,将萍水撞得向后退出了两步!梅花郎这才一声冷笑,手指一松,将手中的半截断剑抛在地上。
萍水在退出之后,手中仍然握着断剑,她刚才在收不住势子,向前疾冲而出之际,实是已自分必死的了,此际被梅花郎的袖劲撞出,呆若木鸡!
梅花郎厉声喝道:“萍水,你竟对你生身之父下毒手,你还是人么?”萍水的嘴唇颤动着,她的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看来只是一片死灰色,便是自她口中讲出来的话,却是石破天惊,只听得她道:“你不是我的父亲,我宁愿死了,也不认你是我父亲!”
梅花郎的面色铁青,一声冷笑,道:“萍水,你再说一遍,你敢再说一遍!”别说梅花郎的那两句话说得冷峻无比,就是他那一下冷笑声,也是惊人之极,令人不寒而凛。但是,不论梅花郎的声势如何骇人,对萍水而言,却是不起作用的了,因为萍水已没有什么再可害怕的了!
所以萍水立时又道:“我宁愿死了,也不会认你是铁父亲,你是畜牲!”梅花郎又嘿嘿冷笑了起来,道:“好,你不希罕我,难道我就希罕你么?”他一面说,一面已缓缓扬起右掌来!
他的手掌才一扬起来之际,还只是掌心之中,“劳宫穴”的附近,有鲜红色的一点,但是,转眼之间,那鲜红色的一点,便迅速扩大。而且,自他的掌心之中,也冒出了一股异样的血腥味来!
等到萍水闻到了这一股血腥味,陡地抬起头来,梅花郎的整个手掌,已全是血红了!
血一般红的手掌,看来实是触目惊心的,就像是他的手掌刚才在一桶鲜血中浸过,又提了起来一样,令得人一望之下,心中便不禁发颤!
萍水此际不知谢千骏的死活,心中伤心到了极点,她敢以那样不顾一切地骂梅花郎,自然也料到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是以,她可说是早巳豁出去的了!
但是,当她看到梅花郎血也似红的掌心,和闻到了那一股扑鼻的血腥味之后,她仍然不免感到心惊,刹那间,她苍白的脸色,映着血掌,更是夺目。梅花郎的脸上挂着一个十分难看的冷笑,手掌已慢慢地向下压来。
梅花郎“修罗血掌”的掌力,其实还全然未曾袭到萍水的身上,但是那一股越来越浓的血腥味,却已是中人欲呕,得闻到的人五脏六腑在体内翻腾不安!
这一次,和梅花郎刚才掌击谢千骏时,又有不同了。
刚才,梅花郎掌击谢千骏,突然发掌,突然收掌,血腥味陡然大盛,也陡然飘散,是以在一旁的人还可以忍受得住。
但是现在,他的掌力却是慢慢增加,血腥味也是渐渐而浓的,等到梅花郎的掌心红到了像是随时可以有鲜血滴下来一样之际,血腥味之浓,连得站在一旁的向小玉也是禁受不住了!
向小玉连忙身形闪动,向后疾退了开去,她幸而及时后退,不然,她也几乎要呕吐出来了!
血腥味如此之浓,梅花郎自己自然没有闻不到之理,但是他却非但不觉得难闻,而且,脸上还现出极其可怕的神情来,深深地吸着那种血腥味。
他的手掌向下压一分,萍水的脸色便难看一分,萍水在那刹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像是在怒海中翻流一样,她陡地伏向谢千骏身上,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也就在那时,那股浓重已极的血腥味,她已再也忍受不住了,“哇”的一声,已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来!
随着萍水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梅花郎发出了“哼”的一声,掌力已吐,萍水只觉得一股大力,向她的身子疾罩了下来。
本来,萍水是全然不准备反抗的了,因为她明白以自己的功力而论,反抗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
但是当她一伏到谢千骏身上的时候,她却觉出谢千骏的身子还是暧的,而且,谢千骏的气息,虽然微弱之极,但是他还没有死!
谢千骏当背心中了一掌“修罗血掌”,居然能以不死,那却是大大出乎萍水意料之外的事!
而就在她觉出谢千骏未死的那一刹间,梅花郎的掌力巳然疾压了下来。
而在那一刹间,萍水根本没有想到自己,只想到了谢千骏还没有死,只想到如果梅花郎的掌力再压下来,那么谢千骏必死无疑了。
为了她自己,她可以死在梅花郎的掌力之下,而全然不加反抗,但是为了谢千骏,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她就不肯放过的。
是以她一觉出梅花郎的掌力向下罩来,陡地一个翻身,真气疾转,在电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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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石火之间,运尽生平之力,咬牙切齿,双掌一齐向上推出!
萍水此际舍命向前推出的两掌之力,也是十分之强,等闲武林高手,还真是难有。但是这两掌之力,便在梅花郎的“修罗血掌”之前,却还是如同蜻艇撼石柱一样,一点也不起作用!
萍水的掌力才一发出,便立时迸散,而且,掌力反而向她自己袭了过来,萍水就已经知道自己那两掌是一点用处也没有的了。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突然之间,梅花郎的手掌停在半空,不再向下压来了。
不但他的手掌停在半空,不再下压,掌力陡地消失,而且,梅花郎的掌心上那种鲜红欲滴的颜色,也在迅速地消退,转眼之间,便成了一个红色的小圆点,而那种中人欲呕的血腥味也消失了。
萍水不知在那一刹间,在梅花郎的心中,究竟生出了什么变化,她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动地等着。
只见梅花郎的脸上,现在十分诧然的神色来,他停了足有一盏茶时,才长叹一声,转过身,铁拐一点,“铮”的一声响,向外疾飘了开去!
原来,在萍水勉力发出那两掌之际,她的神情模样,可以说和当年的阴森森一模一样!
那自然令得梅花郎想起当年和阴森森在一起的那种恩爱来,那段日子,自然此生此世,再也不会有的了,但是这种甜蜜的日子,却也不是了无痕迹可寻的,萍水就是他们的女儿!
一想到这一点,梅花郎的生性再邪毒,那一掌也只有难以拍得下去的了!是以,他呆了半晌,陡地转身离去,在他向前疾飘而出之际,他的心中,实是茫然之极,是以连得向小玉的连声叫唤都未曾听到!
他向前掠出之势,何等之快,转眼之间,便已只剩下了一个小黑点,眨眨眼,便看不见了!
梅花郎突然离去,萍水仍然发着呆,她甚至双掌也仍然是向前推出之势,而未及收回来!
梅花郎飘走时,向小玉曾叫了他几声,但是梅花郎恍若未闻,令得向小玉一呆,在梅花郎飘远之后,向小玉转头向萍水和谢千骏望去。
萍水是在扑到了谢千骏的身上之后,再转过身来双掌齐出的,这时,她半个人仍然伏在谢千骏的身上,向小玉看了,心中更是又恨又妒。
向小玉人何等聪明,萍水一时之间,还想不透何以梅花郎会突然离去,但是向小玉的心中,却是再明白也没有了!她明白梅花郎之所以离去,是因为念及父女之情,是以才下不了手的!
而向小玉又立时想到自己现在已是梅花郎的徒弟,若是梅花郎的心中,时时念着萍水这个女儿的话,那却是对自己大大不利之事!
向小玉一想到这里,两道眉便不由自主扬了起来,在她的双眼之中,也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光芒来。如果有一个爱着向小玉的人,这时注视着她,看她的眼中竟然会现出那样可怕的光芒来,一定会大吃一惊,怀疑那是自己看错的!
但如今,事实上在向小玉的双眼之中,却的确射出那种邪毒的光芒而且越来越甚。
人的双眼,是最能反映人的内心活动的,心正则眸子正,心中若有了邪恶的念头,即使竟力抑制,也难免被人觉察,何况向小玉此际根本不必抑制!
向小玉是一个性格十分偏激的人,性格偏激的人,行事便趋于极端,,好起来热到极点,但是坏起来,却也比普通人更可怕!
向小玉这时秀眉高扬,心中已在迅速地转着念,而她想出来的结果是:若不趁此机会,将萍水除去,必然成为自己的后患!
一想到了这一点,向小玉的神情,更是可怕,只见她陡地向着萍水走出了三步。
此际,梅花郎巳离去,萍水宛若是身在梦中一样,几乎不能相信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她也根本未曾注意到在一旁的向小玉,已对她不怀好意,是以向小玉向她走来,她竟一无所知!
向小玉一见萍水那等情形,心中更是高兴,本来她还准备和萍水动手,将之打败,然后再下毒手的,可是从如今这等情形看来,她却可以用更省力的偷袭之法!
是以向小玉略停了一停,反倒向外掠去,掠出了两丈许,身形疾转,转到了萍水的背后,这才又一步一步,向前走了过来。
她一直来到了萍水的背后,萍水仍然一无所觉,向小玉缓缓地吸了一口气,真气运转,将内力全都聚在右掌之上,这才出声叫道:“萍水!”
萍水的身子陡地一震,向小玉这一叫,令得她从迷茫之中清醒了过来,可是她一时之间,却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叫自己,抬起头来,却又看不到人。
向小玉的手掌,已然扬了起来,一面扬掌,一面她又叫道:“我在你身后。”
萍水“哦”的一声,转过身来。她才一转身,向小玉一声大喝,一掌已然压下!
那一掌,在向小玉而言,处心积虑,蓄势已久,但是对萍水而言,却完全是意料之外的,萍水才一转过身来,向小玉的手掌便几乎已压到了她的"面门!
萍水只觉得一股劲风,扑面而至,掌影闪动,她在那刹间,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在百忙之中,双手一齐向前推出!
幸而萍水的反应十分之快,在百忙之中,推出了双手,要不然,向小玉那一掌,倾全力击下,打的又是她头部的要害之处,一被击中,她定然性命难保了。
但如今的情形,却又不同,萍水双掌疾推而出,向小玉万料不到萍水刚才还呆若木鸡,刹那之间,动作便会变?萌绱酥欤?br />
向小玉也不知道萍水突然动作变得如此之快,乃是一看到掌影压脸之后,一种自然而然的反应,就像人有时在睡梦之中,也会突然跳起一样。她一见萍水双掌推来,心中已吃了一惊,掌势也慢了一慢。
但是向小玉却觉出萍水那双掌推出,虽然推向自己的胸腹之间,然而并没有什么力道,是以她也并不躲避,那一掌仍然击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电光石火之间,萍水的双掌已然碰到了向小玉的身子!萍水自幼随她母亲阴森森习武,所练的内功,自然也是阴柔之极,她发掌之际,不论用力多大,在别人看来,都是飘飘地,一点力道也没有,一定要等到她击中了之后,内力才迸发出来。
是以她双掌一推到了向小玉的身子,向小玉便立时觉出,看来萍水只是随便一推,但是力道极大,一股大力撞向她的胸腹之间!
向小玉一心暗算人,她的手掌尚未击中对方,对方的内力反而攻到,她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声怪叫,手掌向下一移,倏地翻出,变招快疾,“吧”的一掌,还是击中了萍水的胸口。
但也就在她一掌击中萍水的胸口之际,萍水的内力更是大震,向小玉身形再也站立不稳,被震得腾腾腾向后退出了三四步去。
直到向小玉被震退后,萍水才完全从迷茫、惊恐中清醒过来,知道向自己下手的,竟是向小玉!
一时之间,她也不知道向小玉为什么要害自己,她只是急叫了一声,道:“小玉,你^”
向小玉一掌击中萍水了,萍水反倒站了起来,小玉的心中也不禁大惊,如何还敢上前?一听得萍水叫自己,立时一个转身,向前疾奔而出!
萍水还想再叫她时,但刚才她胸前中了向小玉的一掌,力道也自不轻,第二次张口,非但未曾叫出声,反倒“哇”的一声,又吐出了一大口鲜血来!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双腿一软,又跌倒在谢千骏的身边,她跌在谢千骏的身前,只见谢千骏的一边脸,贴在地上,他脸上的颜色,和地上的泥土,几乎没有什么分别!
萍水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一阵刺痛,她连忙挣扎着站了起来,心中暗道:我不能昏过去,他伤得如此之重,我一定要设法救他!
萍水站直了身子,勉力定了定神,运了一遍真气,好在她内功造诣十分高深,觉得好了许多,她也不及抹去口角的血迹,便连忙俯身,将谢千骏扶了起来。
谢千骏虽然还有一点气息,但是他实在已像一个死人一样,萍水勉力将他扶了起来,他根本无法站直身子,到了这地步,萍水也根本无法避男女之嫌了,将谢千骏负在肩上,向前奔了开去,奔了里许,才来到了一条河边上。
萍水喘着气,转头看去,谢千骏的头软垂着,仍然不知人事,而且他的气息也似乎更微弱了,萍水将手指放在他的鼻孔之前,放了好久,才感到谢千骏还略有呼吸!
萍水心知这样一直负着他,也不是办法,萍水别可求之人,唯一可求的人,便是梅姨,但是梅姨离得十分远,谢千骏是不是能支撑得到,还大有问题。
萍水叹了几声,将谢千骏轻轻放了下来,在自己的怀中,取出一只小玉瓶,倾出几颗丸药来。
那几颗丸药,有的红、有的黄,全是她母亲和梅姨给她的,是拿来治伤的灵药,萍水此际也不管那些药丸的功效是否相同,将五六粒丸药一齐塞进了谢千骏的口中,可是谢千骏此际昏迷得什么也不知道,连吞服丸药的力道也没有。
萍水看看左近无人,含着泪,吸了一口气,檀口凑了上去,对准了谢千骏的口,缓缓吐着气,将那几颗灵药向谢千骏的口中逼去,直到听到了他吞下了灵药之声,才抬起头来。
萍水这时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刚才,她为了救谢千骏,自也顾不得害羞,可是在这时,虽然她可以肯定,四周绝没有人,连谢千骏也不可能知道有刚才那回事,可是她自己的脸上,却不禁热辣辣地红了起来。她一个女孩儿家,肯如此不顾一切地去救谢千骏,芳心之中,自然是认定了自己此生,非君莫属的了!
可是她却又想起谢千骏好几次表示不愿意娶她,在那样的情形下,突然想起了这些来,更令得她心中感到了一阵委曲,热泪已滚滚而下!
她不流泪还好,一流泪,种种伤心事,一齐涌上了心头,想起自己从懂事以来,就一直在那个阴森恐怖、满是棺木死人的大屋之中度日,母亲是个瘫子,一动也不能动,梅姨的脾气也古怪,自己几乎未曾过过一天快乐的日子,虽然练得了一身武功,可是又有什么用?现在非但不能用来救谢千骏,而且几乎自身难保!
萍水哀哀切切地哭着,连她自己也不知哭了多久,才停了下来,向谢千骏看去,却见他气息已经均匀了些,面色也不像刚才那么难看了,想是服下去的灵药,多少有点用处,萍水想起谢千骏所说,自己母亲如何将内力渡入他体内一事,是以将谢千骏扶得坐了起来,伸出手掌,贴在谢千骏的后心之上。
她自己运转真气,将内力缓缓地渡了过去,足足过了一个时辰,才听得谢千骏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发出了一下呻吟声中。
在那一个时辰之中,萍水也是满头大汗,但是她听到了谢千骏的呻吟声,却比什么都高兴,忙问道:“你……醒过来了?”
她一松手,谢千骏却似是连坐直身子的力道也没有,立时又躺了下来。但是他总算已醒了过来,只见他张大了眼,望着萍水。
从他眼中的散乱目光看来,他是不是看得见萍水,实在还大有疑问。过了足有半盏茶时,才见他嘴唇颤动,吐出了几个字来,道:“我……是在梦中么?”
听得谢千骏终于讲出了话来,萍水更是喜不自胜,忙道:“不是,你不是在梦中!”
谢千骏的脸上,现出了一个十分苦涩的苦笑来,道:“那么……我已死了?”
萍水听得他那样问,又伤心了起来,泪水一滴又一滴地落在谢千骏的脸上,道:“你若是死了,又怎还能见到我,和我在一起?”
谢千骏闭上了眼,只见心胸口起伏着,在那刹间,气息又像是十分急促,萍水大吃了一惊,忙道:“你……别难过,你……可能调转气息么?”
谢千骏没有出声,但是萍水却看到他勉力点着头,萍水长叹了一声,仍将自己的内力源源不绝地向谢千骏的体内渡去。
过了半晌,谢千骏的气息已然渐渐平复了,只听得他又挣扎着道:“萍水……你不必再将内力渡人我体内,我已……好多了!”
萍水听得谢千骏又能开口讲话,心中才放下了一块大石,忙道:“我不要紧的,只要你能快快好起来,那我的心中……就高兴了!”
谢千骏又睁开了眼,望着萍水,道:“看你,口角带血,分明也受了伤,你……还那样顾着我……”
;萍水听得谢千骏那样说法,像是还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样顾着他一样,心中不禁好一阵难过,泪水下得更急:“你不知道我为了什么?”
谢千骏忙道:“我知道,萍水,我自然知道!”
谢千骏的心中,自然是知道的,而且,他还看出萍水此际已被自己的话惹得伤心,萍水待自己的情义如此之重,自己几次三番惹他伤心,那岂非太说不过去了?他心中一急,气息又已急促了起来。
萍水一看到谢千骏这等情景,芳心大慰,忙道:“你知道……那就好了,你可别着急,刚才,我只怕你醒不转来。现在你既然醒转了,慢慢调养,伤势总会痊愈的,一急反倒坏事了!”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道:“中了修罗血掌,还能不死的人,只怕世上只有我一个了,但是想要复原,只怕……那是奢望了!”
萍水也叹了一声,修罗血掌的威力何等之甚,萍水也知道谢千骏讲的话乃是实情,是以一时之间,也想不出以什么话来安慰他才好!
两人默默相对,半晌无语,正在此际,忽然听得一阵咿哑的摇橹之声,萍水循声看去,只见一艘小船,缓缓摇了过来。
萍水心忖,谢千骏伤得如此之重,自然不能再由陆路走,由陆路赶程的话,车子奔波,只怕令得他的伤势更甚,自然还是走水路的好!
是以,她一见到小船摇过,来到近处,便叫道:“船家!船家!”
在小船船尾上摇橹的那梢公,抬起头来,只见他年纪已十分大,满面皱纹,饱经风霜,望着萍水,萍水向他招手,道:“你靠过来,我们要到下游去,你载我们去,我有重谢。”
那梢公仍然不说什么,摇着橹,靠了过来,等到船靠了岸,那梢公才道:“姑娘要到何处去?”
萍水苦笑了一下,要到何处去,实是连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她现在可以说是一个亲人也没有了,而天下之大,也没有一处是她可去的地方,那种滋味,郁结在心头,实在是十分不好受!
是以在那梢公那样问她之后,她呆了半晌,才道:“我们中一人受了伤,伤得还很重,只好沿河而下,看看那里的名医,或是什么人有伤药藏着,好去求求他们医治,也没有一定要去的地方!”
那梢公“噢”的一声,道:“要求名医,那得出大河,顺大河而下,大城大镇多,也容易找些,只不过我的船小,到了大河,水宽势急,只怕我的小船吃不住。”
萍水道:“那么,请老丈载我们一程,等出了大河,我们再找别的大路不迟。”
那梢公又向谢千骏望去,谢千骏此时虽然勉力睁大了眼,但是他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i简直就像是一个死人一样,任谁一看,也可以知他是受了重伤的人。
这一点,萍水也不打算瞒人,是以在那梢公一问她之际,她就说了,照说,那梢公看到了谢千骏,便不应该再大惊小怪才是的。
可是,梢公一见谢千骏,却突然一怔,在那一刹间,萍水正注视着他,只见他的双眼之中,突然射出了一个极其精灵的神色来。那种凌锐的目光,和他满是皱纹的脸面,显得极不相称!
而那种眼神却是一闪即逝,接着,他的脸上便现出了极其骇然的神色来!萍水虽然没有什么江湖阅历,可是一看到了那样情形,却也立时可以知道那梢公决计不是普通的船家,而是大有来历之人!
一时之间,萍水的心中,也不禁评评乱跳了起来,因为此际,她和谢千骏两人虽然已离开了西角大宅,但是终究还未曾离得府谷县太远,那梢公极有可能正是梅花郎手下的高手!
萍水也在那刹间,陡地吸了一口气,全神戒备,以应突变。
但是那梢公却并没有什么特别动作,只是用一种听来十分异样的声调道:“姑娘,恕我多问一句,这少年,乃是你的什么人?”
萍水呆了一呆,才道:“他是我最亲的亲人了。”
那梢公叹了一声,道:“他是为什么受伤的,你不会不知道吧?”
萍水听得那梢公如此问,心中好生奇怪,道:“我自然知道,他是中了^”
萍水才讲到这里,那梢公巳然疾声道:“别说,别说,让我来讲,看看我的眼力如何,唉,那实在是绝无可能之事,但是我还是非说不可,他可是中了修罗血掌么?”
那梢公最后的“修罗血掌”四字,乃是一字一顿,讲了出来的,神色也凝重之极!
一听得自那梢公的口中,讲出了“修罗血掌”四个字来,萍水便更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了,那梢公非但不是普通人,。而且一定是武林髙手,因为寻常的武林中人,根本连修罗血掌是什么功夫,也未必知晓!
这时,萍水心中忐忑不安,因为她不知道那梢公究竟是敌是友,她只是点了点头,道:“尊驾说得不错。”
那梢公倒吹了一口凉气,道:“这看来是没有可能之事,这位年纪不大,难道他未受伤之前,功力竟如此之高,经得起修罗血掌的一击么?”
萍水只是点着头,道:“他……功力十分之高,而且还是中了暗算,不然一”^
萍水才讲到这里,突然听得那梢公叫道:“小心!”
在那一刹间,萍水也觉得背后似乎有一股掌力疾卷了过来,她连忙一矮身,“呼”的一声晌,一股大力已当头压了下来。
只见带起那股劲风的,乃是瘦骨嶙峋、鸟爪似的一只手掌,虽然看来瘦得可以,但掌力却是极强!
从那一掌的来势看来,竟是向着萍水的头顶上直拍了下来的,那一掌的来势如此之猛,若不是那梢公突然发出了一下警告,萍水纵使可以不被偷袭者击中头顶,也必然会被击中别的部位,一样不免受伤的。
但现在,萍水先一矮身形,那一掌击了下来,势子恰好被她逃了过去,萍水又惊又怒,反手一拍,便向后直点了出去。
萍水虽然此际心中伤心惶急,但是她那一指,却还是出得十分之快,一指点出,只觉得身后一股劲风向外飘了开去,显然已将偷袭的人逼了开去。
萍水立时转过身来,可是当她转过身来一看时,她却不禁陡地一呆!
在她的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刚才,萍水在身形一矮之际,并未曾看清那个向自己偷袭的人是什么模样的,但是她却看到那人有一只鸟爪似的怪手。
而萍水在还了一指之后,立时转过身来,动作何等之快,可是就在那一刹间,竟不见了对方的人影,萍水自己以轻功见长,但是那人的轻功似乎比萍水更来得好,这实是令得萍水愕然!
萍水不由自主,身形一闪,向前掠出了两丈许,喝道:“什么人?”
在她前面,是一大丛矮树,在矮树丛中,好像有一条曲折的小径,通向前去,看来那偷袭她的人,已在小径上溜走了。
萍水心想,刚才自己的背后有人偷袭,乃是那梢公最先看出,提醒自己的,也亏得他提醒自己,要不然,自己是怕已中了暗算了,那么,那偷袭者是什么样子的,那梢公自然看得十分清楚的了。
萍水一面想,一面又转回身去。
刚才,她转过身来,看到身后并没有人时,她虽然发呆,但还只是愕然而已。
但现在,他再转回身来时,她一看到眼前的情形,整个人都僵住了,刹那之间,只觉得头皮发麻,喉头发干,眼前阵阵乌云,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这时眼前所看到的一切,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的,但是,却又的的确确,在她的眼前!
她看到那小船已经摇了开去,摇橹的却不是那原先的梢公了,而是一个瘦得难以形容,一件长衣被风吹动起来,像是衣衫之内根本没有身子的人。
萍水一眼看到那瘦子,最触目惊心的,便是那瘦子把在橹上的两只手,那两只手瘦得和鸟爪一样,别说就是现在,就算隔上几年,萍水也不会说不出来,那就是刚才向她偷袭的那只手!
刚才那人向她偷袭,船上的梢公出言提醒,而今那人却又在船上,应该是那梢公已遭了不幸了!
可是事情却又不然,那梢公笑嘻嘻地站在那瘦子的旁边,看来他和那痩子分明是一伙!
如果事情是那样,那么萍水也至多不过奇绝而已,绝不会''原骇到那样的。可是,当萍水的目光立时往近处来之际,她却发觉躺在河边上的谢千骏巳经不见了!
在那一刹间,萍水的心中,实是乱到了极点!
那船正在迅速地向河中心摇去,巳经离岸有将近两丈了,只听得那梢公大声道:“姑娘放心,受伤的人,我们已带走了!”
萍水本来已经想到谢千骏不在河边上,可能是已经被那梢公做了手脚,如今那梢公自己也承认了,那谢千骏自然是在船上的了。
萍水那时也根本不及去想,何以那梢公要将谢千骏劫走,在那电光石火间,她只是想到了一点,那瘦子偷袭,梢公出言警告,那一切,全是为了要引她转过身子,好下手将谢千骏劫走!
而萍水也根本不及再去想别的事,她直冲到了岸边,一声尖叫,身形突然掠了起来,向那艘小船之上,疾跃了过去。
小船离岸,已足有两丈五六左右,但是萍水一跃了起来,衣袂翩翩,刷刷有声,简直是像在天空之中飞行一样,转眼之间,离小船巳不过七八尺了,看来她要掠到小船上,乃是毫无问题的事了!
这一下变化,显然也大出那梢公的意料之外,只听得一声大喝,道:“姑娘,你别上船来!”
随着他那一声大喝,只见他身形一矮,双掌一齐向萍水疾卷了过来。
萍水早已料定了那梢公决计不是普通的梢公,而是武林高手,是以一见那梢公双掌推出,她一提真气,身子竟平空又拔起了三五尺!
她身子凌空拔起,是想避开那梢公的双掌之力,再提到船上去,等到了船上再说的。
可是,那梢公的变招却十分之快,萍水的身形才一拔起,他双掌一翘,巳然向上袭来。
在那样的情形下,萍水再要避开对方的掌力,非要再向上拔起身子不可!然而刚才那一下平空拔起身子,萍水已是极尽所能了。
需知身形到了半空之中,再能平空拔起,那是绝顶轻功“节节升天”功夫,实是非同小可,岂是寻常为武之士所能想象练成的?
萍水能硬提真气,拔起四五尺来,已是极其不易之事,要她再度拔起,她却没有了这个能力,是以那梢公的掌力,汹涌而至,她只得在半空之中,双掌一翻,还了两掌。
双方的掌力在半空之中相触,萍水的功力未曾在那梢公之下,但是,她却吃亏在身在半空之中,根本无处着力!
在无处着力的情形之下,就算功力相衡,她也先吃了大亏。是以两人的掌力一跤,只听得萍水发出了一下凄厉之极的怪叫声来,同时,她的身子也向后陡地跌翻了出去!
萍水之所以发出了那一下怪叫声,是她知道掌力相交,自己的身子必然被对方逼出,再也到不了船上,心中又惊又怒之故。
她身子跌出了足有丈许,才向下落来,“通”的一声,跌进了河水之中。
萍水一落进了河水之中,立时浮上了水面,此际,那船已在三二十丈开外了。
萍水连忙游上了岸,沿岸疾追了过去。
船在水中,顺流而下,去势虽然十分快疾,但是总比不上轻功极高的萍水在岸上奔驰追赶得快。
是以在转眼之间,萍水又已追近,已可以看到仍然是那瘦子在摇着橹,那梢公却已不知去向?多半是进了船舱之中。
小船仍然在河中心,萍水也知道如果自己再纵身向小船跃去的话,那么结果一定和刚才一样,又被逼到了河水之中。
是以她也不再跃向小船,只是在岸上飞掠着,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十来里。
那时,萍水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也想不出对付的办法来,等到奔出了十来里之后,她心神已渐渐定了下来,正想高声喝问他们,何以要将谢千骏劫走之际,一抬头间,她不禁呆了!
只见前面河水浩荡,原来小河已到尽头,河水注入了黄河之中,黄河波澜壮阔,在两河相接之处,河水分外湍急,小船飞一样进了黄河,又向下游疾流了下去!
这等情形,真是将萍水看得目瞪口呆,她耳际只听得那梢公的声音又道:“姑娘,我们后会有期了!”
萍水站在岸上,只觉得眼前阵阵发黑,张大了口想叫,却又叫不出来,等到她勉力定过神来,又可以看到眼前的景物之际,大河上来往的船只,虽然不少,但是那一艘载了谢千骏的小船,却已不知所踪了!
第十三章 绝世国手
萍水此际心头的难过,实是难以言喻!
谢千骏受了重伤,那本已足令得她伤心的了,而今,却连受了重伤的谢千骏,也被人劫走了!
萍水不知呆了多久,在她的身边,已然聚集了不少人,好奇地看她,那全是到前面两河交界处小镇上去赶集的途人。
萍水本就生得美丽可人,像她那样的单身少女,就算好好地在赶路,也会引人注目的,何况她这时呆立在河边不动,泪流满面。
围在她附近的人虽然越来越多,但是萍水却因为实在伤心之急,所以一点也不觉得,她望着滔滔河水,想起谢千骏此时正可以说是生死未卜,下落不明,心头的难过,实是难以言喻!
在一旁的途人自然不免窃窃私议,不明白何以像萍水那样一个美丽的少女会在河边哭泣。
正在这时,忽然听得一阵马铃响,两匹骏马并驰而至,马上骑的,乃是两个中年人。
那两个中年人衣饰华丽,神气昂然,腰际各悬着一柄长剑。
众人一听得马铃声,已然一齐闪了开来,那两个中年人策马直来到了萍水身前,才停了下来,也不下马,只在马上问道:“这位姑娘,何事悲伤?”
他连问了两遍,萍水才如梦乍醒,抬起头来,她一抬起头来,也不禁吃了一惊,因为她绝想不到自己的身边,竟巳围了那么多人!
而那两个中年人的模样,一望而知,便是武林中人,萍水也不欲多事,忙拭着眼泪,道:“没有什么,我只不过……想起了一些事。”
那两个中年人互望了一眼,道:“姑娘若有什么心事,不妨直说,我们或能略尽棉力。”
这时,途人也巳围了近来,七嘴八舌地道:“是啊,这位姑娘你有什么难事,遇上了两位,算是你运气好,他们两位,远近皆知,是行侠仗义的好汉,大名鼎鼎的天地双侠!”
萍水少在江湖上行走,也根本不知“天地双侠”是什么来头,但是听得途人那样说,却至少可以知道那两人不但是武林中人,而且名头真是响亮!这令得萍水的心中一动,忙道:“我想向两位问两个人,这两个人将我的一个朋友劫走了!”
那两个中年人齐声道:“姑娘请说。”
听他们两人的口气,像是萍水无论问的是什么人,他们都可以回答得出一样,萍水道:“那两个人,一个是看起来很朴实的梢公,摇着一只小船,那船的船蓬,仿佛是羊皮的,两位可知一”萍水才问到这里,便突然住了口,因为她看到那“天地双侠”的面色,在突然之间,变得难看之极,其中一个,还拉紧了马缰,令得那匹马急嘶了起来。
萍水不知是什么原故,自然住了口。她才一停口,两人已齐声道:“姑娘,此处不是说话的所在,请至舍下再说如何?”
萍水看到他们神色紧张,心知那一定是他们认识那梢公,而又深知他的来历之故,是以萍水也立时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天地双侠回过头来,道:“那一位备一匹牲口给这位姑娘骑,日后奉还。”天地双侠想是在当地极其闻名的人物,他话才一出口,便有七八人一齐答应,愿意将马匹借出来,两人拣了一匹壮健的,萍水翻身上马,跟着两人向前疾驰而出,驰出了十来里,便看到一个老大的庄院。
天地双侠直奔进了那庄院之中,萍水跟在后面,又一直奔到了一座十分宏伟的大厅之前,才翻身下马,向萍水招了招手,三人一齐进了大厅。
但是天地双侠却仍然向前直走着,穿出了大厅,经过了一条相当长的走廊,才到了一个小小的厅堂,请萍水坐了下来,萍水已急得大不耐烦了,才一坐下,便问道:“那梢公究竟是何等样人?”
天地双侠却仍不答萍水的问题,只是反问道:、“姑娘,你身法轻盈,看来也是武林中人,却不知姑娘的尊长是谁?”^^
萍水心忖,我的尊长是谁,只怕讲出来,不兔吓你们一大跳,还是不说的好。
是以她只是含糊地道:“我虽然会些武功,但全是我母亲教的,我母亲已死了。”
天地双侠也不再问下去,他们面色凝重,道:“姑娘,你说的那个梢公,却是一个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他其实并不是梢公,我们兄弟两人日前还曾见他摇着小船在河中出现,是以知道姑娘问的,定然是他。”
萍水叹了一声,道:“两位说了半天,可是那人究竟是什么人?”
但天地双侠仍不回答,反倒又劝萍水道:“姑娘,若你没有什么要紧事,不再提那人倒好!”
萍水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自然是要紧事,我一个最好的朋友被抢走了,不但是他,还有一个瘦子,我一定要将那个朋友找回来的,那人究竟是什么人,你们快告诉我吧!”
两人这才叹了一声,道:"提起此人,大大有名,可是他究竟叫什么名字,却没有人知道,只知他号称‘雨叟’,神出鬼没一,’
萍水又问道:“他叫什么?”
天地双侠道:“他叫雨叟!”
萍水“哦”的一声,不再多问。她并不知道雨叟是何等样人,但是却听得谢千骏对她说起,过去谢千骏曾告诉她第一次为什么要到西角大宅去的原因,是因为洛阳白马寺中,有六大髙手要他前去的。
而那六大高手之中,有一个人似乎就叫雨叟!
萍水在听了“雨叟”这个名字之后,心中一点也不感到吃惊,那是因为她的本身是一个大有来历之人,她的父亲是梅花郎,母亲是阴森森,世上还有那一个人的来历,有她那么惊人?
然而,雨叟在江湖上行走,堪称神出鬼没,武功之高,在普通武林人物的心目中,雨叟已是一等一的高手了,难怪天地双侠一听得萍水形容雨叟的样子来,便自心头吃惊,面上变色!
这时,两人看到萍水听到了雨叟的名字之后,神情淡然,并不吃惊,不禁大是骇然,道:“姑娘何以不出声?难道识得他么?”
萍水摇头道:“不,我不认识他,但是我却知道他和另外几个人,全是胆小鬼。”
天地双侠一听,心中更是大奇,道:“他和另外几个人,全是胆小鬼?却全是些什么人?”
萍水道:“多着哩,共有五六个,我也记不清所有人的名字,只记得其中有一个叫做风扫落叶邱天河,还有一个叫什么摘星仙翁,再有什么双拐丐仙莫非是,听听名字,倒好像全是高人!”
萍水在一说出“风扫落叶邱天河”的名字之际,天地双侠脸上已然变色,等到萍水讲完,只听得他们道:“姑娘为何辱及家师?”
萍水一怔,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之外的事,她问道:“哪一位是令师?”
天地双侠道:“自然是风扫落叶邱大侠!”
萍水道:“我未曾说他什么,只说他是胆小鬼,而他实实在在是一个胆小鬼”天地双侠怒道:“姑娘你出言不逊^”
可是他们两人才讲了一句,萍水已然站了起来,道:“多谢两位告知我,抢走我朋友的人是雨叟,我已知他们会在何处,再见了!”
她话一说完,身形轻晃,天地双侠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不见,根本未曾看她是怎么走的!两人大吃了一惊,抢出门去,眼前是一条长廊,别无其他去路,那条长廊足有十来丈,等到他们两人抢出门口之际,只见长廊尽头人影一闪而巳!
两人在门口呆了半晌,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身上却不禁冷汗直注,因为这样的轻功,他们连听也未曾听到过,不要说亲眼见到了。而他们刚才还大有和萍水动手之意,想起来如何不惊?
萍水知道了抢走谢千骏的是雨叟,她已经知道雨叟带着重伤的谢千骏,最可能是回到洛阳白马寺去了,那么自己纵使不能沿河追到他,只要一直追到白马寺,总是可以见到他的。
是以,她再不耐和天地双侠多说什么,连连提气,掠出了庄院,她的轻功何等之好,当她飞掠而出之际,在她身边经过的人,往往只见一股轻风,人影一闪而已,多半疑心是自己眼花。
萍水奔回河边,一直到了那沿河的镇上,她以头上的一根金钗,折换了银子,买了一匹狻马,沿着大河的河岸,又追了下去。
到了大河河岸来,向河中望去,像雨叟所摇的那种小船,已不复可见,来往的船只都大了许多,萍水看看来往的船只,不禁呆了半晌。
因为雨叟带着谢千骏,自然是顺河而下的,但是,他却也一定巳换了大船,但是他究竟是换了一艘什么样的船,萍水却不知道。
放眼望去,可以看到的船只,不下百余艘,总不成一艘一艘地去查问?
萍水呆了半晌,又有了主意,因为她想到雨叟的武功虽然能令得天地双侠吃惊,但是谢千骏身负重伤,他们若要他不死,一定得请大夫才是。
而萍水却是知道雨叟是并不想弄死谢千骏的,因为在河滩上的时候,谢千骏伤重如此,雨叟若是要害死谢千骏,实在太容易了,何必将之带走?如果雨叟要替谢千骏请大夫的话,那么她只要在沿途的镇集上,向着名的大夫打听一下,就可以知道雨叟他们的行踪了。
萍水打定了这主意,便一直沿河而下,可是,一连五六天,她经过了三十来座镇市,每到一座镇市,她都去打听,是不是有人请了大夫到船上去替一个伤势十分沉重的人治伤,她却一点结果也得不到!
萍水仍然不灰心,继续向前追下去,又过了五六天,已到了河南境中,快到洛阳了。
十多天的奔驰,再加上她心头的沉重惆怅,令得萍水的神情显着地僬悴了,但是却更是楚楚可怜。她单身上路,人又美艳,自然在一路之上,也颇遇到了一些对她不怀好意的人,但是萍水武功何等之高,谁对她不怀好意,都是自讨苦吃!
那一天中午时分,她随着客商行旅,进了宏大壮伟的洛阳城。
萍水一直在那阴森冷清的义庄中长大,并没有在江湖上行走过,自从追赶谢千骏,沿河而下以来,巳然是长了不少见识,但是像洛阳那样的大城,她却还是第一次来到,一进了城门,大街之上,车水马龙,行人摩肩接踵,她虽然心急策马飞驰,也无可能,只得随着人流,向前慢慢策马走去。
一直等到来到了大街心,热闹繁荣,令萍水看得眼花撩乱,她下了马,向一个白发老者走去,问道:“老丈,到白马寺如何去?”
那老丈打量了萍水半晌,道:“姑娘,你是外地来的吧,你从东门进城来,那是离白马寺越来越远了,该出东门去才是,白马寺香火十分盛,一出城门,准可见到有人去上香的,你只消跟着他们走就是了。”
萍水忙道:“多谢老丈!”
她一面说,一面已然准备翻身上马了,可是一转念间,心中一动,又道:“老丈,洛阳城中,有一个长龙帮,老丈可知道么?”
那老者“啊”的一声,面上露出了惊恐之色来。
需知长龙帮在武林中而言,自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帮会,原来的帮主谢明望,也决不能算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但是长龙帮在洛阳的势力却十分大,控制了水陆码头,帮众极多,虽然帮主约束得严,但是人多了,自然不免良莠不齐,有的成群结队生事,洛阳城中的人,一提起长龙帮来,总有点忌惮。那老者听得萍水问起长龙帮,觉得大不自在,便是为了这个原因。
他支吾着,未曾立即回答,萍水还想再问时,只见那老者向前一指,道:“你看,前面的那个,便是长龙帮的人了,姑娘何不去问他们?”
萍水依那老者所指,向前看去,只见两个人打扮得油头粉面,敞着胸,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一路只是斜着眼打量过路的妇女,在他们附近走过的女子,大都低着头,匆匆而过。
萍水看了,不禁皱了皱眉,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难道这样的地痞,也是谢千骏的属下?
萍水看了一会儿,向那人走了过去,那两人本是长龙帮中的小脚色,平日虽不敢作大恶,但仗势欺人,调笑妇女,却也不免有的,此时一抬头,看到萍水向他们走来,两人几曾见过像萍水那样的美人胚子来,当时只觉得眼前一‘亮,人已来了。
直到萍水来到了他们的身前,他们才一齐笑道:“大姑娘,可是来找咱们开心来了?”
萍水也听不懂他们的市井俚语,只是问道:“两位可是长龙帮中的人么?”那两人笑道:“是啊,自古美人爱英雄,姑娘真如……”
两人说到这里,只是涎着脸笑,萍水心中已然大怒,但是她还暂不发作,又问道:“我向你们打听一个人,你们要据实告我。”
那两人又笑了起来,笑声十分之邪,道:“若姑娘是打听我们两人时,我们两人皆未娶妻,嘻嘻。”
萍水强忍着心头的怒火,道:“我问的是你们的少帮主谢千骏,我知道他受了极重的重伤,但是不知道他是否回到洛阳来了!”
那两人也是色令智昏,不然,他们听到萍水一开口便打听他们少帮主的下落,心中总多少应该也有点惊惕才是,然他们却一点也不觉得,反倒不约而同,一齐伸手来摸萍水的脸腮,道:“姑娘你一”他们才讲了三个字,萍水已然忍无可忍,一声娇叱,双臂突然一振!
萍水双臂一振间,两股阴柔之极的大力,已然疾涌而出,那乃是一等一的内家真力,那两人如何能抵挡得住?刹那之间,他们两人只觉得一股劲风,如同风中挟着万千利刃一样,一起向面门扫来,痛澈心脾!
两人张大了口想叫,但是一张口,那股力道却已将他们的呼吸闭了过去,如何还出得了声?
他们两人的手臂是伸了出去的,首当其冲,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刷刷”两下响,两条臂骨首先已然折断,紧接着,他们两个人一齐向外跌了出去,跌出了五六丈,昏死在地,再也不动弹了!
萍水也想不到那两人竟然如此不济事,自己只不过运了三五成力道,那两人便已禁受不住了,她呆了一呆,并不想多事,也不理会那两人,径自转#
身上了马,折向东门外而去。
但是,当萍水伤那两人之际,在一旁看到其事的人,何止数百,立时有人报知长龙帮总坛。尽管明知自己帮众有所不是,但长龙帮帮众,当街被辱,帮中的高手,却也不能不理。
是以在萍水的马儿才一出东门,便已有十数骑马,一起追了上来。
出了东门不久,那十二三骑,便巳追上了萍水,一个中年人策骑向前,拦住了萍水的去路,在马上拱手道:“姑娘请了!”
萍水勒住了马,向那中年人打量了一眼,并不认识他,但是对方既然来得十分客气,她便也道:“请了,不知阁下是一”那中年人道:“在下是长龙帮七大堂主之一。”^
萍水道:“哦,那来得正好,我正要找长龙帮中的人,刚才碰到了两个,都实在不堪得很!”
她说到此处,皱了皱眉。
那中年人道:“姑娘说得是,那两人现在身受重伤,但等他们养好了伤,必然要受帮规严惩,多谢姑娘教训了他们,只不过姑娘身手如此了得,在下还想讨教几招。”
萍水听了,不禁一呆。
她从来也未曾和江湖人物打过交道,是以自然也想不到江湖人物竟是那样难缠,明明知道是自己的不是了,却还要和人动手!
萍水望着那人,她倒是一片好意,因为她想到谢千骏是长龙帮的少帮主,那人是长龙帮的高手之一,自然和谢千骏是相识的。而她一眼便看出,对方虽然是衣饰华丽,气势不凡,但是武功却着实平凡得很,绝不是自己的敌手,若是动起手来,难免会有误伤的。
是以她十分诚恳地道:“你要和我动手?我看那大可不必了,因为你决不是我的敌手!”
萍水说得虽然诚恳,可是他那样讲法,却恰恰犯了江湖上的大忌!
那中年人立时面上变色,勃然大怒,道:“阁下口气既然如此之大,先接我一招再说!”
他就在马上一欠身,翻手一掌,便向萍水的肩头拍下,萍水在马上一侧身,从容逃开了他的一掌,道:“别动手,我是你们少帮主的朋友。”
那中年人“哼”的一声,道:“不知羞,我们少帮主哪有你这等野女人?”这一句话,萍水却是听懂了,萍水的脾气再好,也不禁恼怒,反手一掌,便向那人的脸上掴去,那人觉出掌影一闪,对方一掌攻到,连忙想要躲逃时,萍水的掌力却巳将他的头部罩住,他如何逃得过去,只是侧了侧头,“吧”的一掌,便被掴了个正着!
萍水恼怒之下,用的力道也不免大了些,随着那一掌掴中,那中年人的身子竟从马上直跌倒下来。他跌倒在地,半边面肿起老高,萍水看了,心中也觉不忍,道:“谁叫你口出不逊?”
那堂主勉力站了起来,心中又惊又怒,但是他却也可以知道自己决计不是萍水的敌手,这个跟斗,算是栽定当了!
他捂着脸,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其余十来个长龙帮中人,见自己帮中的高手,一上来便吃了那样的大亏,莫不面面相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萍水又叹了一声,道:“我确实是谢少帮主的朋友,我只知道他在黄河上游,受了重伤,已被雨叟带着沿河而下,你们可曾见到他么?”
萍水所讲的一切,那些人全不知情,但是一听到“雨叟”两字,他们心中,却是一惊,有两个较为老成的人也看出萍水年纪轻轻,但是一定大有来历,是个万万得罪不得的人物。
是以他们中有一人趁势下台,道:“原来姑娘真是少帮主的朋友,那咱们是误会了,反正全是自己人,也别说什么?只是我们已有许久未曾见少帮主了!”
萍水听得那人硬要说几句话找回面子来,心中也是感到好笑。她忙道:“我看你们少帮主,可能是在白马寺中,我现在就去白马寺找他。但是他未必一定在那边,你们人手多,沿河上下,到处去打听一下,我若是在白马寺中见不到他,再来找你们。”
那几个人忙答应着。
那挨了萍水一巴掌的中年人,被那句话找回来了面子,他也不再发怒了,反倒过来和萍水行了一礼,萍水大是不好意思,道:“刚才一时失手,千万莫怪。”
那人的半边脸,仍然肿得老高,但是他却忍住了痛,强充门面,道:“那不算什么,只是小事!”
萍水又向他们问明了到白马寺的途径,别过了他们,仍然策马向前奔去,又奔出了一个来时辰,只见前面山峦起伏之中,好大的一片山坡,在山坡之下,便是大河的河滩,可以听到河水的奔流之声。
而在那山坡之上,一列延伸的黄墙,正是白马古刹了!
萍水将马拴在寺门口,随着善男信女,一齐在石阶之上,走了进去,到得大雄宝殿之中,只见香烟缭绕,许多人在顶礼膜拜。萍水还是第一次来到规模如此宏大的佛寺之中,她看得呆了半晌,才向前走去,一连走进了几重偏殿,已来到了一个十分冷清的殿中,正有三个僧人,在蒲团上打坐。
萍水才一走进来,那坐在正中的一个僧人,便已双手合十,道:“女施主进香,请至前殿。”
萍水摇头道:“我不是来进香,是来找人的!”
那僧人听萍水答覆蹊跷,不禁一呆,道:“却不知女施主要找的是什么人?”
萍水道:“我要找的人叫谢千骏,他已受了重伤,是由一个叫雨叟的人带来的。”
那僧人摇着头,道:“女施主只怕是弄错了,佛门重地,哪有这种闲人?”萍水心中着急,道:“你们或许不知道,但你们的方丈,普智大师,定然知晓,请带我去见他。”
那僧人迟疑着推托道:“方丈大师正在清修一”
他话还未曾讲完,萍水已然大不耐烦起来,大声道:“你若是不带我去见普智大师,我便一把火烧了这白马寺!”
萍水本来婉柔文静,绝不是这等口出恶言之人。但是雨叟弄诡计,在河边抢走了谢千骏,已令得她心头恼怒,再加上如今谢千骏伤势究竟如何,她一无所知,而她对谢千骏的感情感情又如此深厚,那僧人却还在推三挡四,难怪她要发起急来了!
萍水这句话一出口,那三个僧人一齐口宣佛号,道:“罪过!罪过!女施主何以口出此言?”
萍水道:“那你们带不带我去见方丈?”
那僧人道:“贫僧带女施主去,方丈若是不见女施主时,贫僧也无法可想。”
萍水道:“好,那不关你事。”
那僧人转身向外走去,萍水跟在后面,两人曲曲折折,穿廊过庑。
那白马古寺,确然大得可以,越向里面走去,便越是幽静,和大殿之上,人潮汹涌的情形,判若两个世界一样。
最后,那僧人才将萍水带到了一个小佛殿中,那小佛殿的一半,有一扇门,那僧人伸指在门上叩了几下,道:“方丈大师,有一位女施主,定然要谒见方丈。”
那门中传出了一个十分苍老的声音来,道:“老衲不见外人已久,请女施主回去吧。”
萍水抢前一步,道:“我是来找一个人的,这个人便是被你们六个人遣到西角大宅去的那个!”
这句话是萍水早已想好了的,萍水也知道自己只有一开口便讲出了那件事,表示自己全然知道普智禅师的底细,普智禅师才不会推辞!
果然,她这句话讲了出来之后,门内好半晌没有声音,接着,便听得那苍老的声音道:“道慧退去!”
那陪着萍水前来的僧人立时应道:“是!”
他答应着,便已转过身向外走了开去,又过了片刻,才又听得那苍老的声音道:“女施主请进!”
萍水伸手推门,门已应手而开,萍水向内望去,不禁一呆,只见那方丈室十分宏大,里面不止是普智禅师一人,在普智禅师对面,还坐着一个穿着大红袍的胖子,胖子和普智禅师正在对奕。
萍水一进来,普智禅师便站了起来,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施主的来意,老衲已知,谢少帮主如今确在本寺之中!”
萍水一听得普智禅师那样说法,心中实是大喜!
自从在河滩之上,谢千骏突然被雨叟带走之后,多少日子来,萍水的一颗心,一直如同悬空吊在半空中一样,直到此际,她才算是放下了心来。
萍水忙道:“他伤势怎么样了?”
普智禅师却并不回答,只是长叹了一声,道:“他自被雨叟还到白马寺来之后,一直昏迷不醒,一句话也未曾说过!”
萍水的心中又惊又怒,尽管她不是易于发怒之人,可是这时也忍不住道:“你们为什么要带他到白马寺来?若是他一直和我在一起,现在只怕已痊愈了!”
普智禅师显然不知道萍水是什么身分,是以他听得萍水那样说法,便用十分疑惑的眼光打量着萍水,道:“老衲等六人,因为曾托谢少帮主去做过一件事,是以想知道结果如何^”
萍水不等他讲完,就怒道:“我全知道,你们六个人怕死,不敢自己到西角大宅去见梅花郎,就骗他去做替死鬼,我怎会不知?”
普智禅师和身穿大红长袍的摘星仙翁,本来全是一副凛然不可侵犯之状,但是此际萍水一讲出了那几句话来,他们两人却全是面上变色,狼狈之极!普智禅师唉了几声,道:“原来女施主全知道,不错,他是代我们到西角大宅去的,但是我们都想知道,他去了之后,结果如何?”
萍水的心中一阵难过,道:“结果如何/你们一看就知道了,他被梅花郎的修罗血掌打中了!”
普智禅师大吃了一惊,道:“他……他真是被修罗血掌打中的么?”
萍水道:“自然是真的,那是我亲眼所见之事,又如何会假?他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
摘星仙翁忙道:“且慢,小姑娘,如果修罗血掌击中了谢千骏,谢千骏只是重伤不死,那么梅花郎这修罗血掌,也就平平无奇了!”
萍水听出摘星仙翁的口气,像是并不将修罗血掌放在心上,大有自以为是之意,她本来想告诉对方,谢千骏在见梅花郎之时,已然是武功绝顶的了。
但是这一切经过,说来太以话长,而她又急于要看到谢千骏,是以萍水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哼”的一声,道:“你们这样武功的人,我跟你们说,也说不明白,快带我去见他!”
对摘星仙翁和普智禅师那样的高手,而讲出那样的话来,口气自然是大到了极点。但如果明白了萍水的身分,却也觉得那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她乃是梅花郎和阴森森的女儿,在她的眼中,天下哪里还有什么人是配叫“武林髙手”的?
但是摘星仙翁和普智禅师两人却并不知道萍水的来历,是以听得她那样讲了,都觉得十分刺耳。
普智禅师还好,他自皈依佛门以来,心情已平和了许多,和昔年闯荡江湖,加人擎天教之际,已不可同日而语了。他只是淡然一笑,没有说什么。
但是摘星仙翁却巳有些沉不住气,冷笑一声,道:“小姑娘,你口气不小啊?”
萍水却一呆,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摘星仙翁心中更是有气,大声道:“你要去见谢千骏不难,可先得接我一掌!”
萍水听了,又是一呆,心中暗忖,敢情武林中人全是一样的,长龙帮的那人无原无故,要和自己动手,摘星仙翁好端端地和自己讲着话,忽然又要自己接他一掌!
萍水却不知道,凡是会武之士,最恨人家看不起自己,认为自己武功低微,江湖之上,许多残杀,全因言语而起。而萍水却完全不知忌讳,得罪了人,却还不知道人家为什么要和她动手!
当下,萍水只是勉强笑了一下,道:“一定要那样才肯带我去见他,那么你就出掌吧!”
摘星仙翁本来是只想吓一吓萍水的,因为他的“摘星神掌”,在武林中也是大大有名,并不是等闲的掌法,他只当自己如此一说,对方一定会大惊失色,认错赔不是的了,却不料对方竟像是没事人一样!
而在那刹间,摘星仙翁的心中,又有了另外的想法,他想,那一定是因为她初出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人之故,是以才那么大胆的。
是以他立时沉声道:“你说得倒轻易,我问你,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萍水道:“你多半就是那个摘星仙翁了,是不是?”
摘星仙翁听得对方在提起自己的名字之际,非但没有一点尊敬之意,反倒像是很不屑一样,他更是大怒,道:“那你就准备接掌了!”
萍水叹了一声,道:"你快发掌就是了,多废话做什么?我急于要见谢千骏!,’
摘星仙翁本来碍于身分,萍水的年纪又十分之轻,他还有点不好意思出手,但是萍水巳然讲出那样的话来,他却是忍无可忍了!
他手掌一翻,“呼”的一掌,向前疾拍而出,击的正是萍水的肩头。
萍水的身子略斜了一斜,手腕一翻,也是一掌迎了上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双掌巳然相交。
萍水在一开始之际,迎上去的那一掌,根本没有用什么力道,而摘星仙翁的掌力,却疾压了过来。
摘星仙翁的掌力,十分雄厚,令得萍水的身子晃了一晃。
萍水也想不到对方的功力居然如此之高,不禁“咦”的一声。
随着那一声,她内力已疾吐而出!
她虽然仍只不过使出了四五成内力,但是摘星仙翁却已然禁受不住了!
当双掌刚一相交之际,摘星仙翁只当自己已大占上风,掌力再一吐,便可以将对方的身子震得向门口疾跌出去的了。
可是,就在他掌力外吐的那电光石火之间,只觉得一股阴柔已极的大力疾涌了过来,他的掌力非但发不出去,还被对方的内力一齐反逼了过来,他胖大的身躯,“呼”的一声,向后飞了起来!
这一下变化,虽然是来得突兀之极,普智禅师吃了一惊,急忙待伸手去拉住摘星仙翁的身子,可是摘星仙翁飞出之势十分之快,普智禅师一伸手,拉了个空!
而摘星仙翁的身子已“嘭”的一声响,撞到了墙上,刹那之间,整间屋子都震动了起来,摘星仙翁那一撞,竟将那堵墙撞穿了一个大洞!
墙上穿了一个大洞,摘星仙翁的身子也从那洞中直跌了出去!
在墙上重重一撞,总算将摘星仙翁向外飞出的势子,略阻了一阻,在砖石纷落中,摘星仙翁一跌过了那墙洞,居然一翻身,巳站了起来。
只听得墙那边,几个人齐声问道:“什么事?”
而萍水向墙洞的那面看去,只见四个人正望着摘星仙翁在发问,其中正有那假扮梢公的雨叟在!
而且,萍水更看到在那个房间的正中,放着的一张竹榻上躺着一个人,正是谢千骏!
一看到了谢千骏,萍水足尖一点,便自墙洞之中,飞掠而人,摘星仙翁此时已然成了惊弓之鸟,一看到萍水掠了过来,连忙向后退去,在这六个人中,武功见识,以风扫落叶邱天河为最高,邱天河一看到了萍水掠向前来的那股势子,不禁霍地一惊。
因为他在刹那之间,已然看出萍水的年纪虽然轻,但是武功之高,却是非同凡响,他忙道:“姑娘何人,有何贵干?”
可是萍水掠向前来,全然是为了看到了谢千骏,她向谢千骏直掠了过去,其余几个人,她根本连看也不看,邱天河的话,她也未曾听见。
她一来到了榻前,只见谢千骏面如纸金,神色难看之极,躺在榻上简直就和一个死人一样,她的心中,已不禁一阵难过。
她连忙伸手去探谢千骏的鼻息,觉出谢千骏气若游丝,气息微弱到了极点,她的心中,实是又惊又怒,因为当日在河滩上,她已然给谢千骏服了不少灵药,谢千骏已经可以讲话的了!
萍水眼中含着泪,直起了身子,转过身,双眼直视着雨叟,一字一顿,道:“你是怎么服侍他的?何以他的伤势,反倒重了?”
雨叟“哼”的一声,道:“他伤势重了,我又有什么好法子,又不是我打伤他的。”
萍水听得雨叟竟讲出了如此不负责的话来,心中怒极,倏地出手,便向雨叟抓来!
雨叟身形一闪,疾向一旁躲了开去,可是萍水当然存心出手抓他,他如何逃得开去?他身形才一晃,还未曾向外闪得幵去,一股大力巳迎头罩了下来,那股大力来得一点声息也没有,但是却快疾无比!
雨叟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在那刹间,巳然心知不妙。但是他心知不妙,却巳迟了,电光石火之间,肩头一紧,已被萍水抓住。
萍水的左手抓住了雨叟的肩头,右手“吧”的一掌,便重重打了雨叟一巴掌,道:“是你将他劫走的,令得他伤势加重,你还说这等风凉话?”
那一巴掌,萍水在心痛谢千骏人事不知之余,用的力道着实不轻,直打得雨叟半边脸上,肿起了老高,口角鲜血直流。
雨叟在江湖上行踪飘忽不定,行事又任性之所至,功力又深,是以武林中人提起他来,莫不心存几分忌惮,几时曾被人那样打过?
可是此际,他虽然挨了一巴掌,由于肩头被萍水抓住在先,却是一点不能动弹,只得怪叫了起来。
在他的怪叫声中,萍水“哼”的一声,左手向前推出去。
那一推之力更大,将雨叟推得自那墙洞之中直跌了出去,“嘭”的一声,撞在方丈室的门上,又跌出了走廊之中!
从雨叟的怪叫声中听来,他在跌到了走廊之后,又足足跌出了两三丈,方始止住了势子!
雨叟在刹那之间,吃了那样的大亏,摘星仙翁是早已吃过苦头的,退后一步,不敢出声,邱天河双眉一扬,道:“姑娘好功力啊!”
可是,萍水一将雨叟推出,便又将转过身来看视谢千骏,根本未曾听到邱天河的话。
邱天河连和萍水说了两次话,萍水都置之不理,他也未免有点沉不住气,只听得他陡地大声道:“姑娘你师长何人?”
萍水这才抬头来,冷冷地道:“我母亲叫阴森森!”
邱天河等人一听,尽皆呆了。
雨叟恰在此时,恶狠狠地蹿了回来,一听得萍水那样说,也立时呆了。这六大高手,早年全是擎天教的教众,他们自然知道教主夫人叫做阴森森!
一时之间,众人面色之难看,实在是难以形容,他们六人全是在武林之中,声名甚着的一等高手,但此际却人人冷汗直注,噤若寒蝉!
但萍水却根本未曾注意他们,只是将手伸进了谢千骏的头下,将谢千骏的头托了起来,右手在谢千骏的头顶,轻轻地抚摸着。
在轻柔的动作中,萍水巳运转真气,不断地将本身阴柔之极的内力自谢千骏的“百汇穴”中渡入谢千骏的体内,可是谢千骏却仍是双眼紧闭,气息微弱!
邱天河六人呆了许久,才互望了一眼,邱天河干咳了几声,道:“梅姑娘,我们不知道梅姑娘光临,有眼不识泰山,尚祈梅姑娘莫怪。”
萍水抬起头来,不耐烦道:“你叫我什么?”
邱天河一呆,结结巴巴道:“梅……姑娘……”
萍水两道秀眉竖得更紧,道:“我母亲叫阴森森,我自叫萍水,你乱叫我做什么?”
邱天河自然知道擎天教主和教主夫人突然反目成仇一事,如今萍水那样讲,当然表示她自小和母亲在一起长大,只知有母,不知有父,可知自己自作聪明,又得罪了对方,邱天河不禁苦笑,忙改口道:“萍水姑娘,我们实在不知是你大驾光临,千万请你……原谅则个!”
萍水叹了一声,道:“唉,你现在还来说这些废话做什么?你们可有什么办法,治得好他的重伤?”
萍水讲到这里,心中一酸,眼圈也不禁一红,若不是她不愿在人前落泪,早已忍不住要哭起来了!
邱天河六人听得萍水那样问,不禁面面相觑,答不上来,过了片刻,邱天河才硬着头皮,道:“不瞒…,…姑娘说,谢少帮主才来时,虽然一样昏迷不醒,但是气息也不如现在那样微息,这几天来,我们用尽方法,也难以令得他醒过来……”
萍水直听得心如刀割,突然转过头,向雨叟望来。
雨叟的性子,甚是孤僻高傲,这时萍水向他望来,他面色惨白,他心中已想了好些要萍水原谅的话,但是总因为他高傲惯了,是以竟说不出口来。
萍水冷冷地望着他,一字一顿,道:“他要是伤好了,那你也就没有事,他若是死了,那你记住,我绝不会放过你的!”
谢千骏此际的那种样子,人人都可以看得出,他是一双脚已然跨进了鬼|门关之中,简直随时随地,都可以咽气的,雨叟自然也看得出那一点来,而萍水却又对雨叟那样讲,雨叟如何不惊?
雨叟陡地吸了一口气,道:“就算我……我不将他带到洛阳来,只要……只要……他是中了修罗血掌,他一样……是性命难保的。”
萍水怒道:“你怎知道?你在河滩上看到他的时候,他是醒是昏迷?”雨叟道:“这个……这个……”
他在河滩上看到谢千骏之际,谢千骏虽然重伤,但人却是清醒而不是昏迷的,被他挟上了小船之后,才昏了过去,至今未醒!
雨叟嗫嚅着答不上来,额上豆大的汗珠,已一颗一颗地流了出来。
只听得晶道长缓缓地道:“姑娘,事已如此,急也无用,我们虽然没有办法,但是令堂武功之高,天下皆知,何不去求她?”
萍水的心中更是难过,泪水再也忍不住,流了出来,沿着她的脸颊向下淌着,她连忙衣袖抹去了眼泪,道:“我母亲死了。”
六人一听,尽皆啊地一声,一时之间,又没有人说话了,萍水一面在和六人讲话,一面仍然不断以内力渡入谢千骏的体内,然而谢千骏却一点起色也没有!
她着急道:“你们还不快想办法?如果他真是死了,我看你们六人,也不会好过,事情可是由你们六个人起的!”
六大高手的面色,实是难看之极,你望我,我望你,望了半晌,才听得双拐丐仙道:“我倒有一个办法了,但不知是否有用?”
萍水忙道:“什么办法,快说!”
双拐丐仙道:“洛阳城中,有一个名医一一”
他才讲了那一句,便听得摘星仙翁和邱天河两人道:“别提起他了,再也^休提!”
萍水怒道:“既然洛阳城中有名医在,如何可以不提,他在哪里,快去找他来丨”各人都向双拐丐仙瞪着眼,似在怪他多言语,双拐丐仙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低着头。萍水更是恼怒,道:“你们在装神弄鬼,闹些什么玄虚,若是有此名医,还不快去请?”
风扫落叶邱天河长叹一声,道:"姑娘你有所不知,那人的脾气,极之古怪,’
萍水不等他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少废话,不论他的脾气多么怪,只要他是个悬壶济世的郎中,多给诊金,也就是了。”
邱天河道:“难就难在他并不是悬壶的郎中,此人在武林之中,地位也是极高,他本来乃是青城派的掌门”
萍水听得邱天河那样讲,陡地想起梅姨曾向她讲起过的武林高人来,其中有一个的医术极精,曾以竹刀替人剖腹,取出肠脏来洗涤一番,再塞人肚中,仍可以令病人复原,那人是青城派的掌门,其人脾气极怪,自称“气死华陀,推倒达摩”。这外号中的“气死华陀”,倒也罢了,而达摩老祖,来自天竺,可以说是武林中人人景仰,一等一的高手,而他居然口出狂言。
武林之中,是非何等之盛,若是另一个人敢用“推倒达摩”来做自己的外号,那必然生出极大的是非来。但是他这人却不同,因为他医术实在精湛,足以起死为生,是以武林中人都不敢得罪他,怕万一自己在什么时候,会有求他之处,是以由得他去发狂!
萍水一想起了那人,忙道:“你说的那人,可是自号气死华陀,推倒达摩’的那位?”
邱天河道:“可不是他!”
萍水道:“他是青城派的掌门,不在四川青城山,来到河南的洛阳做什么?”
邱天河一呆,道:“原来姑娘不知道?”
萍水道:“武林中事,我知者不多,只知他的外号,和他的名字,他叫何求,是不是?”
邱天河道:“是,这位何先生自视极高,他是青城派的掌门,青城派在武林中是一大剑派,他的地位极高,可是有一日,他喝多了酒,忽然召集青城派上下,宣称像他那样的高人,作青城派的掌门,实在是太委曲了,是以竟不顾一切,拂袖而去,来到洛阳定居,青城派中人,屡次劝他回去不果,如今青城派也已然另立掌门了,他却只在洛阳城中吟诗种花!”
萍水道:“那不难办,列位都是在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应该请得他动!”
邱天河等人一齐摇头,道:“请不动,没有人请得他动,要他自己高兴,他高兴起来,人家有病不要他医,他也争着要医,越是求他,越是置之不理,所以这人……不提他也罢了。”
萍水“哼”的一声,道:“你倒说得轻松,不提他也罢了?眼前只有他可以救谢少帮主的性命,若是不提他,谢少帮主死了,你可担得起么?”
一句话说得邱天河面上变色,不敢再说下去。
萍水道:“别废话了,他住在哪里?快带我去见他,你们不去请他,我去请!”
邱天河等人仍然面有难色,萍水已大怒道:“我对你们客气,你们却一再推三挡四,莫非真当我好欺负么?老实说,若是谢少帮主有什么三长两短,那是你们逼我铤而走险,你们可别后悔!”
普智禅师双手合十,道:“善哉!善哉!”
双拐丐仙道:“我带姑娘去。”
邱天河、摘星仙翁等人都望着双拐丐仙苦笑,双拐丐仙的神情,也十分尴尬。
萍水这时候虽然心乱如麻,但是看了他们这等情形,心中也深以为异,道:“我们去求他医治,准不准在他,求不求在我们,何以去求他你们也不愿?”
邱天河苦笑着,道:“姑娘有所不知,这位何先生的脾气,怪异之极,你有事去求他,他不说不肯,却先用许多不堪的方法来折辱你,到后来,仍然摇摇头说不答应,着实令人难堪!”
萍水听了,呆了半晌,道:“他若是折辱了人,又不肯答应人家的要求,那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晶道长笑了起来,道:“和何求去讲人情,等于是与虎谋皮,我们要去求他,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
萍水本来听说有那样妙手回春的一个名医就在洛阳城中,心中实是充满了希望。但这时,听得众人你一言我一语那样说下来,心中早已凉了半截!然而,要使谢千骏获救,那却是唯一的办法,是以她略想了一想,还是道:“不管怎样,都非去不可,你们怕事的,只需将我带到他的住所,让我去求他好了。”
萍水讲出那样的话来,那六大高手面上也不禁大有咎愧之色,雨叟首先道:“萍水姑娘,不论怎样,事情由我而起,我和你一起去求他!”
他们几个人究竟全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髙手,不到万不得已,都是不会退缩的。雨叟一说,其他各人也齐声道:“是,我们一齐去!”
萍水摇头道:“一齐去也不是办法,普智禅师,晶道长,烦你们两位在这里看视着谢少帮主,如果他有什么变化,两位千万运本身真气,渡入他的体内,好歹等到我们请得何先生回来!”
普智禅师和晶道长两人都叹了一口气,道:“好的,我们自当尽力而为。”萍水自然也知道如果谢千骏一有了什么变化,那决计不是他们两人的力量所能挽救的,现在唯一的希望,就是要看是不是请得动那位“气死华陀,压倒达摩”何求来替谢千骏设法了!
她叹了一声,道:“我们该走了。”
雨叟第一个向外走去,萍水就跟在他的后面,再后则是双拐丐仙,摘星仙翁和邱天河三人。
他们一行五人,一出了白马寺,便分搭了两辆马车,一齐向洛阳城中驰去,进了城后,转弯抹角,来到了一个十分冷僻的小巷口,雨叟一扬手,两辆马车一齐在巷口停了下来。
萍水忙问道:“可是已到了么?”
雨叟向巷子内一指,道:“他就住在巷子尽头,我们都不需再走向前去。”
萍水点着头,一行五人倶下了车,那巷子十分冷僻,一点声音也没有,他们五人的心头都十分沉重,一直来到了巷子尽头,乃是一堵灰色水磨砖的围墙,一扇漆黑的黑门紧紧闭着。
一来到了那两扇黑门之前,和萍水一齐来的几个高手,又大有踌躇不前之态,但萍水记挂着伤势沉重的谢千骏,却已然走向前去,她向那两扇门望了一眼,只是并没有门环,是以便伸手向门上拍去。
她本来是准备连拍三下的,可是方拍到第二下,便突然觉出手掌心上传来一阵十分麻痒之感!
萍水本身的江湖阅历虽然不多,但是她母亲却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梅姨也是邪派中的一流高手,出了名的女魔头,江湖上各种稀奇古怪的事,萍水也听过不少,要不然她也不会知道有“气死华陀,压倒达摩”何求这样的一个怪人了。
是以此际,她一觉出手掌心上,突然生出了一种麻痒之感,她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缩回手来看时,只见掌心之上变成了一片漆黑,而且掌心的皮肤也像是肿起了少许!
萍水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不禁“啊”的一声惊呼。她发出了一声惊呼,邱天河等人更是吃惊,一齐走过来看时,也不禁齐齐的吃了一惊。
双拐丐仙失声道:“不好,姑娘已中毒了!”
邱天河顿足道:“唉!只知道何先生在此隐居,不喜欢人家去吵扰他谁知他……他竟如此爱清静,在大门上遍涂毒药?”
邱天河本来是想说“谁知他竟如此怪僻不近人情”的,但此际,就在何求的门口,他却是不敢得罪何求,是以改口成为“他竟如此爱清静”。
雨叟则接着道:“姑娘你丨决运内力将毒逼了出来,何先生脾气虽怪,但决计不是无故害人的人,他在大门口涂毒药,只不过是警戒之意而巳,毒性不会太剧,以姑娘的功力而论,定然可以将之逼出来的!”
萍水在听得双拐丐仙和邱天河如此说法之际,心中又惊又怒,也没有了主意,直到雨叟说了,她才陡地省起,连忙真气运转,渐向掌心逼去。
果然,她将真气才运了两转,掌心上的黑气,便渐渐向掌心的“劳宫穴”上集中,那股黑气却也越来越浓,但是麻痒之感却在渐渐减轻了。而且,黑气退去之后,掌心依然洁白如玉,绝无异样。
萍水巳放了心,她真气又运了两遍,在她掌心的“劳宫穴”中,滴下了一滴如墨汁的黑液来,她掌心也已完全恢复了原状。
萍水吁了一口气,邱天河苦笑着,道:“姑娘现?诟妹靼祝我晕颐遣幌肜辞蠛蜗壬脑蛄耍俊?br />
萍水道:“我明白了,可是我还要求他,他门上有毒,不肯幵门,我不会跃墙而入么?”
萍水的话一出口,四人便吃了一惊,齐声道:“姑娘,那万万不可!”
萍水道:“为什么?”
双拐丐仙道:“在大门之上,他尚且遍涂毒药,门内自然更是步步都有陷阱,姑娘若是贸然跃了进去,就算能逃得过那些陷阱,何先生也必然大怒,如何还肯出手替少帮主治伤?”
萍水听了,苦笑一声,道:“照你们说,我好求他也是不肯,那么恶请谅也无妨,反正是那么一回事了,你们怕事,只管在外面等我便是!”
萍水这最后一句话,不禁令得那四大高手大是尴尬,有点沉不住气。
而萍水一面说,一面早已身影拔起,“刷”地上了墙头站定,那四大高手不约而同也一齐拔了起来,落在墙头之上。
那围墙十分高,在围墙之外,根本看不到里面的情形,此际他们五人已相继掠到了围墙之上,墙内的情形,自然一览无遗,只见围墙之内,是好大的一片空地,在空地的中心,则是三间砖屋。
空地之中,栽满了花草,连一条小径也没有,若是要到达那屋子的话,非践踏花草不可!
那些花草,全都是奇形怪状,见所未见,有的竟高达丈许,一支独秀,有的在地上爬藤,有的多刺,有的花朵艳丽,不一而足,看得人眼花撩乱。
萍水略看了一看,便待向下跳去,邱天河忙道:“姑娘不可造次!”
萍水忙道:“什么叫不可造次?”
邱天河向下指着,道:“这下面的花草,全是世所罕见的灵草仙花,都是何先生要来合药用的,姑娘若是跳下去,踏坏了他的花草,那更难说了!”
萍水一声长笑,道:“原来如此,你们四位放心,我跳下去,不踏坏那些花草,也就是了,你们四位不妨在墙头等我。”
四大高手一听得萍水那样讲,心头也不禁骇然。他们四人的武功,不能说低,但是他们也决计不敢讲那样的话,若不是轻功造诣高极,谁敢说那样的大话?
在他们四人发怔间,萍水巳向下跃去。
萍水虽然是向下跃去,但是一开始之际,她的身形却是先向上拔了起来的,在拔起了三五尺之后,她身子才慢慢地飘了下去。
而在她的身形飘下之际,站在墙头上的那四大高手看见这等情形,更是呆住了,因为那时萍水简直不像是一个人,而只像是一片极大的树叶一样,在向下慢慢地飘着,眼看她向一簇碧也似绿、开着小黄花的花草落了下去,在她的足底将要碰到那簇花草之际,她身形又略略向上一提。
人人都知道她身形这一提起之后,一定是在那簇花草之上,轻轻一点,再接着,她的身子一定可以向前掠出好几丈去了!
墙头上的四个人,不由自主都叫了一声,道:“真好轻功!”
可是,就随着他们这一下叫唤,只见在那簇花草之中,突然“刷”的一声,蹿出了一条全体银灰色、扁平如带的毒蛇来。
那条毒蛇来势如电,一蹿出来,蛇信如血,白牙森森,便向萍水的小腿之上咬来!
这一下变化,实是出乎任何人的意料之外!
萍水陡然之际,看到那条毒蛇向自己咬了来,心中也是大吃一惊,她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那样的毒蛇,但是那蛇儿的形状如此怪异,一望而知是非同凡响、含有剧毒的蛇儿,是以她立时一脚踢在那毒蛇的七寸!
她那一脚,虽然是身在半空之际踢出的,可是去势也是十分之快!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正踢在那蛇的七寸上,踢得那蛇如同一根带子一样,向外疾飞了出去,飞向那几间砖屋。
也就在此时,只见砖屋之中,走出了一个又矮又瘦的人来,一伸手,抓住了那蛇,随即又一松手,那蛇一落地,便蹿进花草丛中不见了,萍水也在那时,身形下沉,落了下来。
本来,萍水身形下沉,是可以绝不弄坏花草的,但是突然之间,给那条毒蛇蹿出来一打扰,她真气一个提不住,身子再向下沉来之际,却差了许多。
只听得“吧”的一声,她脚到处,巳将一株矮树的树儿踏断,那树儿一断,便流出一股黄色的液汁来,奇臭无比,但萍水也巳就着那一踏之力,身子向前平平飞了出去,在那矮个子的身前站定。
那矮个子的身形之矮,若不是看到他满面皱纹,少说也在六十开外,而只看他背影的话,只当他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孩子而巳。
萍水既然知道“气死华陀,压倒达摩”何求这个人,自然也听得梅姨说起过他的样子,是以她一看到那矮瘦个子,便行了一礼,道:“何先生,我有一个……好朋友,受了重伤,无论如何要请你救他一救!”
何求的身形虽然又矮又瘦,但是他的双眼却炯炯有神,只见他忽然笑了起来,像是心中十分髙兴一样,道:“唤,原来是那样,却不知姑娘那位朋友,是因何会身受重伤的?”
何求那样反问着萍水,不但萍水感到意外,就是在墙头之上,那四个久历江湖的高手,听了之后,也是觉得意外到了极点!
因为“气死华陀”出了名的冷面无情,人家在他那八个字的外号之下,还加了一个“赛过阎罗”四字,由此也可见他为人之一斑了。
但是如今,他只听得萍水讲了一句话,便已大有答应之意,莫非他竟是知道了萍水的来历,是以才一反常态,愿意帮忙的么?
四大高手的心中虽然大惑不解,可是他们却也十分高兴,因为谢千骏若是能蒙何求出手相救,那必然可以起死回生,那么,萍水自然不会再责怪他们,他们肩上的担子也可以卸去了!
萍水的心中也是十分高兴,忙道:“何先生,我那朋友乃是……受了何求笑得更是亲切,道:”小姑娘,这掌伤两字,未免说得太空泛了,天下毒掌,一百七十二品,各门各派的掌法,可以造成不同的内伤,他是中了什么人的掌,你却需告诉我!"
萍水本来也知道自己只说“掌伤”是不够的,但是她唯恐自己一说出伤者所中的是修罗血掌时,何求便不肯去医治了,是以才不说的。
但这时被何求一逼,她却不能不说了,只得道:“他中了修罗血掌!”萍水只当自己一说出“修罗血掌”四字来,何求至少也会大吃一惊的,却不料何求竟若无其事,“哈哈”笑了起来,道:“原来是中了修罗血掌!人人只道这种掌法乃是死掌,中者必死,其实大谬不然!”
萍水听了,心中更是高兴,忙道:“何先生你说能治这种掌伤?”
何求道:“自然能治,天下没有我不能治的伤,只要有适当的药物。”
萍水忙道:“那么,治修罗血掌的伤,要什么药?”
何求手托下额,道:“他被修罗血掌击中何处?”
萍水道:“击在后背心,我曾给他服了些伤药,当时曾醒了一醒,但后来一直昏迷不醒,巳有十多天了!”
何求道:“照这情形看来,他是全身经脉皆为掌力震断,兼且那种掌法甚是歹毒,令得经脉断处,不是普通药物所能续接,必须服食西土所出,千载续脉草的草浆,再加调理,就可痊愈了!”
萍水听何求讲得头头是道,心中甚是大喜,道:“这千载断脉草,何先生可有么?”
何求似乎面有难色,道:“这千载断脉草……我有倒是有,但是那草十分难得,又要在生长之时折下来,草中有浆流出,方始有用,我多年前曾托一个西域头陀,带来一株,小心种植,但也只有一株而已。”
萍水忙求道:“何先生,你养了那株草,本来就是为了救人,只要你救转了我那朋友,我定然没齿不忘,愿供你驱策,替你效劳!”
何求又来回踱了几步,才道:“那也好,我就成全了你罢,你且稍待!”他话一说完,便转身走进了屋中。
他那样说法,分明是表示他已然答应了萍水的要求了,萍水的心中,高兴得难以形容,抬头向墙上的四大高手看去。
那四大高手也是感到意外之极,此际也高兴得手舞足蹈。
就在此际,只见何求已从屋中走了出来,他手中撑着两枝手指粗细的竹竿,那两支竹竿足有七八尺长,苍翠碧绿,分明也是异种。
他撑着那两支竹竿走了出来,就像踩高跷的人一样,双足离地,足有五尺。
但是,那竹竿又十分柔软,只要他身子向下略略一沉,竹子便会向两旁弯去,可以令得他弯身采药。而因为竹子只不过指头粗细,是以当他在草中行走之际,也不会踏坏花草的。
何求的行动十分小心,他提起竹子,在花草之中插了下去,稳住了身子之后,才开始行动,不一会儿,便已走出了三四丈。
他在向外走出之际,一直是面带笑容的。
可是突然之间,只听得他发出了一声怪叫,面色大变!
那一下怪叫声,实在是惊人之极,墙头上的那四大高手被他那突如其来的怪叫声吓了一跳,险险没有从墙头之上跌了下来。
萍水也是一惊,忙问道:“何先生,怎么了?”
何求突然抬起头,号啕大哭了起来,萍水和四大高手更是莫名其妙,萍水想走到他身前去问他,又怕踏坏了他的奇花异草,是以只得频频问道:“何先生,怎么了?究竟什么事啊?”
何求手向地下指着,道:“我那株千载续脉草,得来不易,万里之内,仅此一株,如今不知为何,竟已断折,草内的仙浆,也巳流尽了!”
萍水一听得何求那样说法,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眼前一阵发黑,险险乎没有昏跌过去!
她勉力镇定心神,但是身子也已不由自主,向旁跌出了两步,她喘着气,何求却仍然在大哭不已,一面哭,一面还在道:“我为了要种这种灵草,不知花了多少心血,如今竟得了如此结果!”
萍水站稳了身子之后,颤声道:“何先生,那千载断脉草……可是如一株小树,踏断之后,流出一种十分臭的黄色液汁来的么?”
何求道:“可不是么?那种黄色的液汁,便是仙浆,服下了之后,能续断脉,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在,七日之内,定然复原,但是见风即化,现在都已流尽了!”
萍水本来倒还可以支持得住,不致于昏过去的,可是听得何求那样讲法,她却再也支持不住了,眼前又是一阵发黑,身子一软,便昏倒在砖屋之前的空地之上!
萍水之所以会昏了过去,是因为何求所说的那株草,就是当她刚才从围墙上跳下来之际,突然受到毒蛇的侵扰,令得她真气一时提不住,被她踏断了的那一株!
她听得何求那样说,无异是她一不小心,使得谢千骏失去了唯一可以得救的机会,她如何不急痛攻心,陡然昏厥?
萍水一昏了过去,那四大高手自然也慌了手脚,只见何求竹竿一点,来到了屋前的空地处,身子一纵,落下地来,伸手在萍水的后脑之上,轻轻拍了几下,萍水立时睁开了眼来。
何求长叹一声,道:“姑娘,你是明白人,应该可知不是我不肯,而是我无能为力!”
萍水泪如泉涌,站了起来,默默点着头。
何求道:“那么,姑娘请回吧!”
萍水如同身在梦中一样,又点了点头,向前跨出了一步,在她脚下分明是青石砖铺成的空地,但是她那一脚就像是踏在云端上一样!
何求忙又道:“姑娘小心,莫踏断了别的花草,这里每一株花草,都是费尽了心血觅来的,极可能方圆万里之内,再也找不出第二株。”
萍水听了何求的话,心中更是难过,她想要提气向上跃去,可是她此际心中伤心之极,真气连提之下,身子竟拔不起来。
何求在一旁道:“姑娘可要我助一臂之力么?”
萍水点着头,道:“多谢何先生一”
何求抓住了他的手背,一声呼喝,用力向上一托,他那一托的力道极大,将萍水整个人都托得向上飞了起来。
身在半空之中,萍水再疾一提起,耳际“呼呼”风生,她身子已掠出了围墙之外,萍水一掠出了围墙,那四大高手在墙头之上,向何求匆匆一拱手,也跟着跃了下来。
萍水在跃出围墙之后,低着头一直向前走着,一句话也不说。
四大高手自然可以知道她心中的难过,但是四人自己的心头,却也沉重得紧,他们知道谢千骏是没有希望的了,而谢千骏如果一死,那么萍水会对他们怎样呢?
当他们想及这一点时,他们的心头实是无法不沉重之极!
四人中最先出声的是双拐丐仙,只听得他道:“江湖人人皆称,去求何先生治病,不如求石头问问还好些,但其实却也不然,萍水姑娘才一开口,他便答应了,只是不巧得一一”但他讲到这里,未曾再讲下去。
而在他身边的雨叟却突然双眉一扬,道:“老丐,你说不巧得很,但是我却说未免太巧了,他园中种着千万株花草,怎么偏便偏踏断了那一株有用的?”
雨叟那样一说,各人都停了下来。
邱天河、摘星仙翁和双拐丐仙三人全是久历江湖之人,一听便听出了事有蹊跷,只有萍水已然站定了身子,但还是茫然道:“那是我自己不好,那株草真是我自己踩断的,有什么话可说?”
邱天河扬起手来,道:“萍水姑娘,难道你没有想到,他一口答应帮助你,事不可疑么?”
萍水道:“他好心要帮助我,有何可疑?”
雨叟“哼”的一声,冷笑道:“他如果是好心助人的人,又何必在门上涂毒药?他必是看我们去的人多,萍水姑娘所露的那一手轻功,又如此惊世骇俗,自己敌不过我们,所以才一”雨叟才讲到这里,萍水也是聪明人,立时失声道:“你是说,何先生他故意说我踏断的那株草,是可以医治谢少帮主的灵药,是以断我求他之念?”
摘星仙翁和邱天河两人齐声道:“自然如此!”
双拐丐仙铁拐一顿,道:“他也太……可恶了!”
第十四章 玉龙堡主
这时,他们离何求的住处并不太远,是以双拐丐仙在讲到“太可恶”三字之际,声音自然而然又低了下来,几乎听不到。
萍水忙向前走了一步,此际她心中希望又生,脚步轻盈之极,一步跨出了丈许。
可是她在跨出一步之后,却又立时停了下来,转头苦笑道:“这只不过是我们的猜想,就算是真的,他若是坚不承认,我们又有何法可想?”
邱天河道:“我们也想到这一点了,何先生若是一口咬定,非这株草不可,那么姑娘只有将自己的来历说一说,或者可以有用。”
萍水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们可以不必来了,我自己一个人去就可以了。”
她身形向前疾掠而出,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门前,她也不伸手敲门,一跃而上,只见何求正在用一柄剪刀剪着一株种在花盆中的异花的花叶,萍水叫道:“何先生!”
何求抬起头来,奇道:“咦,姑娘何以去而复转?”
萍水道:“何先生,我还有几句话要说。”
何求却一点也没有不耐烦的样子,从他的神情看来,他还是十分之诚意,他点头道:“请下来,能再瞻仰姑娘的轻功,也是幸事。”
萍水听得他那样讲,心中不禁一动。
因为他那样说法,那么,他是在上次见到了自己的轻功之后,知道自己不好惹,是以才想了这样的妙计,绝了自己所念,自然也更有可能了!
萍水陡地一提气,身形又飘了下去。
这一次,并没有蛇儿自花丛中蹿了出来,萍水的足尖,在一片花叶上轻轻一点,那花叶颤动了几下,她已借着那微不足道的力量,身形平平向前飞出,在何求的面前,停了下来。
何求大声赞道:“好轻功,除了昔年名震江湖的女侠阴森森之外,绝不曾再见过如此佳妙的轻功,敢问姑娘和阴女侠如何称呼?”
萍水听得何求那样问自己,他不禁一呆,因为邱天河教她,如果何求一口咬定那被她踩断了的灵草,正是救谢千骏的唯一良药的话,那么她应该将自己的来历提一提,因为她的来历,是足以令得任何一个武林中人震惊的。
可是现在,何求却先猜到了她的来历!
萍水照实道:“她是我母亲!”
何求听了,也没有感到十分意外,只是点着头,道:“难怪,难怪,原来是家学渊源,不知姑娘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
萍水道:“何先生,我踩断的那株草^”
萍水的话还未曾说完,何求一伸手,已打断了她的话头,道:“我明白姑娘为何去而复转了,你一定认为事情没有那么巧,而是我不愿意出手治人,是以故意如此推托的,是不是?”
萍水只觉得和何求说话,可说是难到了极点,因为他似乎永远知道她的心中想讲些什么,又不等她讲出,他已经先一步将之讲出来了!
萍水一时之间,无话可说,呆了片刻,才道:“何先生说得是,我正是觉得如此,是以才……才……”
何求道:“那也是难怪姑娘的,我恶名在外,而事实上,我也确然不肯等闲替人出手医治,但是姑娘第一次前来之际,我已看出姑娘的轻功家数是什么来历,试想,姑娘既是阴女侠和梅教主有渊源之人,我岂会不答应姑娘的要求,只可惜,唉!”
何求讲到这里,便未曾再讲下去。
而他根本不必再讲下去,萍水也可以知道他要讲的是什么了,而且,她自己要讲的话,也几乎已被何求讲完,她还有什么可说的?
她苦笑着,道:“多谢何先生的好意,但何先生不能跟我去看一看伤者么?”
何求却摇头道:“姑娘,没有那千载异草,是绝没有用处的,我去看他,也是不中用,只怕反增姑娘伤心。姑娘,人生在世,谁能不死?生死一线之隔,姑娘大可不必如此伤心。”^
萍水眼中,泪水盈眶,又呆了片刻,才长叹了一声,道:“是没有办法的了?”何求摇着头道:“没有办法了。”
萍水几乎巳经绝望了,但是谢千骏是不是能活下去,对她来说,却实在太重要了,是以她仍然不肯放弃最后一丝希望,又道:“那么何先生必然可以有办法,令他从昏迷中醒过来,和我讲上几句话的!”
何求一听,呆了一呆,像是想不到萍水忽然会提出那样一个要求来的,但是他随即摇了摇头,道:“这……恕难从命了。”^
萍水怒道:“为什么?”
何求的脸上,也有了一重怒意,但是却可看得出,他竭力抑制着这股怒意,只听得他干笑了几声,道:“姑娘,中了修罗血掌,总是难免一死的了,多说上几句话,又有什么用?”
萍水道:“那是你能力所及,可是你却不肯!”
何求仍然不断奸笑着,道:“我是为伤者着想,他此际昏迷不醒,在昏迷中断气,必然了无苦痛,但如果硬将他弄醒,只怕他临死之际,苦痛不堪,姑娘你如此为他来求我,他必然是你十分亲近之人,你想想,你又何忍令他多受痛苦丨”萍水本来着实怀疑是何求不肯替谢千骏治伤,是以才左推右托的,可是她听得何求这样讲,这一番话,却是入情之极!
她叹了一声,不再说什么,黯然转过头去。她再次前来,心中仍是充满了希望的,但到了这时,她却完全绝望了,她心中的难过,实是无可比拟,她本待一转过身,便立时飞身掠起,掠出围墙去的,然而她的身子竟像是钉在地上一样,拔不起来。
同时,她眼前阵阵发黑,天旋地转,像是整个人都要向地上仆去一样。
她连忙沉住了气,苦笑了一下,准备调运气息,再拔身而起,也就在此际,却忽然听得何求在她的身后道:“令尊终于将修罗血掌练成了啊!”
萍水心中本来乱到了极点,可是突然之间,听得何求那样问自己,她心中便陡地一动!
她立时想起自己一上来便说伤者是中了修罗血掌,以何求在武林中的见识而论,他自然可以知道,这修罗血掌功夫,除了梅花郎一人之外,再也没有人会使的了,而梅花郎击伤之人,如果他竟然将之救转,那么他岂不是和梅花郎过不去?
、此所以不论自己的身分如何,他总是推托着,不肯替谢千骏治伤了,那株被自己踏断的草,虽然是一株灵草,但也未必是治伤非用不可的灵草!
萍水在刹那之间,心念电转,她深深吸了一口气,心中已有了主意,立时道:“是的,他已将修罗血掌练成了,但是却一出手,便误伤了他最喜欢的一个人,若是这个人死了,他一一”萍水讲到这里,故意略停了一停。
她并没有转过身去,但是,她也根本不必转过身去,便可以听得何求自丨身后传来,大惊失色的声音,何求惊道:“他……是出手误伤的?那伤者却;是谁?”
;萍水道:“我父亲有意将我嫁给他,你说伤者是他的什么人,他还说了,若是被他误伤的人,该可以获救,而竟然耽误了的话^”
萍水讲到此处,又顿了一顿。
何求的声音中,更是充满了惊恐,声音几乎在发着抖,道:“那……那么^他便怎样?”
萍水究竟不善于编谎,无中生有讲了那么多,她也觉得难以再讲下去了,是以叹了一声,道:“何先生,那你还不明白么?”
何求苦笑着,道:“我却不是不救,只是无能为力。”
何求那一句话,虽然声音仍在微微发抖,但是那句话却是自负之极,分明是在说,中了修罗血掌之后,普天下只有他一人能救,梅花郎绝不会去怪第二个人,一定会来怪他的。
萍水听得他的口气活动了些,心中暗自一喜,但她仍是冷冰冰地道:“我能信你是因为我踩断了那株草,所以你才无能为力,但是他是不是相信,那就难说了,只不过你放心,我回去之后,定然照实言说,也就是了。”
萍水一面说,一面便待向前掠去,但这时候,何求却发了急,只见他面色苍白,急叫道:“姑娘请等一等,我与你去看看伤者。”
萍水大喜,道:“你不是无能为力么?”
何求的神情十分尴尬,道:“我……我本来是无能为力的了,但是……但是……总得去看一看,梅教主责怪下来,也好有个交待。”
萍水道:“哦,原来如此。”
何求知号“压倒达摩”,自然是极其自负的人,而他在武功上的造诣,也极其惊人,他肯放着青城派的掌门不做,说青城派不配有他那样的掌门人,可知他自视之高,到了何等地步!
但是,武学之道,却是没有止境的,强中还有强中手,你武功再高,别人只要武功比你更高一点,那你在别人面前,便等于一个全然不会武功的人一样,不能不战战兢兢,何求此际的情形,就是如此。
萍水眼看何求急匆匆走进了屋子,提着一只药箱,走了出来,和萍水两人,身形一齐掠起,出了围墙,一直在围墙外等候的四大高手,也不知围墙内曾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们正因为萍水久去不回,心中在焦急,忽然看到萍水和何求一齐掠了出来,四人不禁大喜。
他们齐声叫道:“何先生!”
别看何求的身形又矮又小,可是他摆出一副倨傲的神态时,却也够人瞧的,此际,四大高手一齐向他招呼,但是他却仰着头,只是在鼻孔之中,发出了“哼”的一声,便算是回答了!
四大高手心中全大是有气,如果不是有萍水在,只怕立时又起冲突了!
何求在对萍水讲话时,却又全然是另一副神态,只听得他低声下气道:“伤者在何处,烦请姑娘带路,早到一刻好一刻。”
萍水道:“伤者在白马寺之中。”
何求道:“我们快去!”
随着那一句话,他身形“刷”地掠了起来,他身形+分矮小,但是陡然掠起之际,所带起的那一股劲风,却是极其惊人,急得萍水的衣裾,一起向前飘了出去。
萍水一提气,立时跟了上去,虽然何求动作较早,但是转眼之间,萍水已变得和何求并肩向前掠去了。
邱天河四大高手,也随后跟了上去。
但这时候,却显出各自功力的高下来了,萍水和何求两人掠出了城门时,回头望去,已看不到邱天河等四人,他们四人已远远地落后了!
萍水也越掠越快,等到掠上山坡,来到了白马寺的围墙之旁时,何求也落后了两三丈。
萍水闪身上了围墙,在墙头上略停了一停,何求接着赶到,萍水身形下沉,一直向前奔去,在快到方丈室之际,她巳然扬声叫道:“普智大师!”可是,她一连叫了几声,普智禅师却并没有回答。她到了方丈室门前,一伸手,推开了门,从那墙洞中望去,只见谢千骏仍在榻上。
远远望去,谢千骏也不知是生是死,萍水忙向何求一抬手,道:“何先生,伤者在这里了!”
他们两人一齐穿过了墙上的破洞,来到了谢千骏的身边,何求立时放下了药箱,双手一齐抓住了谢千骏的脉门,双眉紧蹙。
看来,谢千骏还未曾咽气,但是气息却更微弱了。
萍水焦急地等着,想听何求说是不是可救,但是何求却像是石头人一样,只是侧起了头,一动也不动。
萍水只觉得四周静到了极点,实在是不应该如此之静的。如此之静,那表示事情不怎么对头了!
而且,普智禅师和晶道长两人又是到什么地方去了?何以他们两人不在谢千骏的身边?
萍水一面想,一面抬起头来,四面看去,她才一抬起头来,就看到在何求背后不远处的一根天柱旁,紧贴着柱子,站着一个淡黄衣衫的少女,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向小玉!
突然之间看到了向小玉,而且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之下,萍水心中的惊讶,实在是可想而知,一时间,她张大了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她是才看到向小玉,而向小玉一定是早巳看到她的了,因为向小玉冷冷的目光,一直注定在她的身上,面上的神情,十分难以捉摸。
萍水的身形,慢慢站了起来,她准备向小玉若是有什么不利于谢千骏的行动,她便可以应付。而就在她站起身来之际,只听得何求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姑娘,还好,还可以有救!”
萍水如果不是见到了向小玉,那么一听得何求那样说法,心中一定是高兴之极,说不定会喜极而泣的了!
但是此际,她看到了向小玉,心知事情一定有极大的蹊跷,是以她心中虽然一喜,但还是望定了倚柱而立的向小玉,不敢稍懈。
何求是一面说,一面抬起头,向萍水望来的,他一看到萍水的神色有异,而且望了他的身后,不禁令得他一呆,道:“咦,姑娘,你怎么了?”
萍水忙道:“何先生,你快将伤者带离白马寺,慢慢设法救他!”
何求一听,立时大摇其头,道:“那可不行,现在我看出他还有救,但是如将他搬动一下的话,那就……那就难说得很了!”
萍水“哦”的一声,道:“那你就在这里,悉心医治他好了。”
萍水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她越过了何求,来到了向小玉的身前,道:“你来做什么?”
向小玉冷笑着,道:“我?我来看他如何死!”
向小玉在讲那句话之际,脸上的神情,刻毒之极,令人望而生畏。
萍水面色苍白,道:“小玉,你何必那么狠心,他也没有什么对不起你。”向小玉“咯咯”笑了起来,语音也突然变得十分娇柔,她道:“萍水姐姐,你现在自然那样说,可是当你千方百计,将他救转之后,如果他竟当你是陌路人一样,你还会那样说么?”
萍水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向小玉的声音一沉,道:“到那时候,你就会和我一样,要亲眼看着他死,才感到快乐了!”
萍水的心中乱到了极点,她摇着双手,道:“不会的,不会的,他为什么要将我当陌路人?”
向小玉一声冷笑,道:“那么他为什么要那样待我?”
萍水道:“他……他其实……”
萍水本来是想告诉向小玉,谢千骏其实绝未曾将她当做陌路人,为了向小玉,谢千骏甚至不愿娶萍水为妻,他对向小玉,可称情深意重,而他只不过是误信了粉面骨妖之言,绝不知道向小玉还在人世而已。而且,即使谢千骏以为向小玉已然死了,他仍然极其怀念她,而不肯和另一个女子成婚。但是,萍水这一番话,却根本没有机会讲出来,因为她的话只讲到一半,已然听得向小玉一声怪叫,道:“何求,你好大的胆子!”
何求正在专心贴身在谢千骏的胸前倾听着,他也听到萍水和向小玉两人的争吵声,但是他全神贯注,并未曾去理会她们。
直到此际,他忽然着名提姓被向小玉喝骂了一声,他不禁陡地吃了一惊,要知道武林中人,对他都极其尊敬,从来也没有人敢连名带姓地叫他的!
他立时转过头来,看到叫他的,是一个杏眼圆睁的少女,他更是惊愕,他还未出声问,向小玉已然道:“何求,这人是因何受伤的,你可知么?”
何求为人,极其精灵,向小玉那样一问,他便知道事有蹊跷了,是以也不敢发作,答道:“这人是修罗血掌所伤,我一看便知。”
向小玉又冷冷地问道:“方今武林,谁会使这修罗血掌功夫?”
何求一听,更知不妙,连忙站了起来,道:“梅教主。”
向小玉“哼”的一声,道:“这就是了,你好大的胆子!梅教主伤的人,你竟敢将之救活,莫非你存心和梅教主为敌么?”
何求忙向萍水一指,道:“梅姑娘在此,这可是她来求我的,与我何干?”向小玉一声厉笑,道:“梅教主大驾也在此,你知么?”
这时候,邱天河、雨叟、双拐丐仙和摘星仙翁也已经赶到了白马寺之中,他们刚踏进了方丈室,便听到了向小玉的那句话。
向小玉那句话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听在他们四人的耳中,却是每一个字都如同霹雳一样,令得他们尽皆呆住了!
向小玉也听到了四人的声息,抬起头来,从墙洞中望了出去,她看到了四人,便冷笑道:“邱大侠,你们也来了么?快进来啊!”
邱天河四人明明听到了向小玉的话,但是他们四人却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不能移动。
何求在这时也是面上变色,他身子悄悄向后退了三步,语调干涩,道:“在下……这就告辞了!”
他话一说完,反身就要走,竟慌张得连药箱也顾不得带走了!
向小玉却一声冷笑,道:“何先生,你既然已知梅教主大驾在此,如何立时便要离去,那岂不是对梅教主的大不敬么?”
何求一听得向小玉如此说法,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忙道:“不敢,不敢!”
向小玉道:“若是不敢,那你就别走。”
何求忙道:“自然,自然!”
何求人虽然生得矮小,但本来他顾盼自豪,颇有一股武林高人的豪气,但是此际,一听得梅花郎在此,他方寸大乱,行动闪缩,唯唯诺诺,看来却是再无武林高人的样子,十足是一个市井小人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退了回来站定。
向小玉伸手向墙洞一指,道:“咦,邱大侠,你们四人还不进来做什么,难道阔别了那么多年,还不愿来见见梅教主么?”
四人怎敢说半个“不”字?连忙否认着,一步步挨着,走了进来,面无人色而立。
等到四人站定,才见向小玉转过身去,道:“请教主大驾!”
向小玉的那句话才一出口,便听得“铮”的一声响,一人自大柱之后,缓缓飘了出来。
那人飘出来之际,逼起了一股劲风,在那股劲风之中,挟着一股浓重之极的血腥味,令人五脏翻腾,闻了极其难受!
一闻到了那股血腥味,邱天河四人,和何求一起低下头去,不敢抬头,直到他们听到一个冷冷的声音,道:“你们抬起头来。”他们才敢抬头向前望去。
可是,当?侵谌艘黄胩废蚯巴ブ剩橇成仙袂椋彩谴磴档搅思悖?br />
邱天河、雨叟、双拐丐仙和摘星仙翁四人早年全是擎天教的教众,自然曾见过梅花郎不止一次。而何求也曾见过梅花郎,那时的梅花郎风度翩翩,气度轩昂,神态潇洒,面如冠玉,简直就如同神仙中人一样,丰仪之盛,堪称举世无双!
然而,此际在他们面前的梅花郎,却是一个又瘦又干枯,双眼之中,射出像幽幽的光芒,胁下支着双拐,长衣下摆飘起,已断了双腿,骷髅似的一个怪人!
他们实是难以将目前这个怪人,和当日如此英俊明朗的梅花郎联系在一起。
但是此际,梅花郎略翻着右手,他右掌的掌心,血红,那种浓红色,像是在他的掌心之上,随时可以滴出一大片鲜血来一样。
那是修罗血掌!
而除了梅花郎之外,世上实是不应再有人能练成这邪门掌法的!
是以他们看了一眼之后,心中虽是惊愕之极,但仍是立时拜了下去,道:“参见梅教主!”
梅花郎立时发出了两下“嘿嘿”的冷笑声来,那两下冷笑声,阴冷之极,令得人不寒而栗,他一面冷笑,一面道:“你们还记得我这个教主么?”〒
何求和邱天河等五人一听得梅花郎那样说法,口气大是不善,伏在地上,一时之间也不敢起来。
梅花郎又冷笑了几声,才叫道:“邱天河!”
邱天河见梅花郎什么人也不叫,先叫自己,更是吓了老大一跳,忙道:“在!”
邱天河立时答应了一个“在”字,并没有什么错,但是梅花郎却突然勃然大怒,道:“你说什么?只是一个‘在’字便算了么?”
梅花郎一喝,邱天河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忙道:“是,是,属下在!”
邱天河究竟是在江湖上混了不止一年两年的人了,是以他一听得梅花郎那样责问自己,便知道梅花郎的意思,他本来是擎天教的教众,但这时,他自然再也不愿受梅花郎的管辖,是以才想混了过去的。
可是梅花郎既然已离开了西角大宅,那自然是想在江湖上重振旗号,如何肯放过他?
邱天河在无可奈何的情形下,讲出了“属下在”三字,那等于是他已重归入擎天教门下,承认梅花郎是教主了!
当下,梅花郎略点了点头,表示对邱天河这一回答,巳觉得满意了。
他道:“邱天河,这些年来,听说你武功大进,在武林之中,名头响亮,非同小可,有个外号,人称‘风扫落叶’,是也不是?”
邱天河十分惶恐,道:“教主,那是江湖上人,看得起属下,胡乱称呼的。”
梅花郎道:“那也很好啊,我教之中,有你那样的高手,自然可以声势大起,而你也必然会得我重用的,大可放心,且站过一边!”
邱天河出了一身汗,心中暗叫了一声侥幸,虽然他未能摆脱梅花郎,仍然不免要成为擎天教的教众,但是至少性命得以保全了!
是以他又行了一礼,道:“多谢教主抬举!”
他站了起来,在一旁垂手而立,梅花郎又叫道:“陈金龙!”
那“陈金龙”正是雨叟的名字,江湖之上,几乎巳没有人知道他这个名字的了,此际梅花郎突然叫了出来,雨叟心中的吃惊,也是可想而知,他忙道:“属下在!”
梅花郎“唔”的一声,道:“闻说你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头,神出鬼没,已是一流高手了?”
雨叟战战兢兢,道:“属下不敢。”
梅花郎又道:“你放心,这些年来,你虽然对我不敬,但只要你以后忠心于我,我也不会和你计较,你起来再说!”
梅花郎说完,雨叟才敢站起来。
梅花郎接着又叫摘星仙翁和双拐丐仙的名字,和他们说的话,也是差不许多。
一直到他们四人都站了起来,梅花郎才道:“何先生,幸会,幸会!”
邱天河四人一见梅花郎,乃是立时跪在地上,行跪拜大礼的。但是何求却是长揖倒地,然后退立在一旁而已。
此际梅花郎叫了他一声,何求也道:“梅教主言重了,小可何足道哉!”梅花郎“嘿嘿”笑着,道:“何先生大名,天下武林,无人不知,比我更是响亮,何必太谦?”
何求面色惨白,忙道:“梅教主如日月之光,小可只是萤火微末之亮,如何敢与梅教主相提并论?”
梅花郎又笑了起来,道:“你外号自称气死华陀,压倒达摩,如何忽然这等客气起来了?何先生,你医术精良,举世无匹,连为我修罗血掌所伤的人,你也可以医治,是也不是?”
何求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涌了出来,他忙道:“小可实在是不能治的,只是这伤者……这伤者的体质,异乎寻常,他心脉竟未被震断,而且,似乎还有一团真气,护于他的胸口,是以才敢大言不愧。”
自梅花郎现身之后,萍水一直在一旁,一言不发,直到此际,听到何求那样说法,立时道:“何先生,那就请你快出手救治他!”
何求心中苦笑不已,暗中已将萍水恨之切骨,但是他却又不敢发作,只得道:“姑娘,你对我说有什么用?凡事没有令尊首可,谁敢妄动?”
萍水转过头,向梅花郎望去。
她张开了口,想要求梅花郎,但是她却实在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梅花郎冷冷望了萍水一眼,道:“你现在不必和我多废话,反正他一时半刻死不了,等到我办完了正事之后,再慢慢和你说!”
萍水一言不发,闭上了口,她转过身去,在谢千骏的榻前,半跪了下来。她望着谢千骏一点血色也没有的脸庞,泪水又自滚滚而下。
梅花郎话一说完,便又叫道:“何先生,我有一事,请你答应,不知你肯也不肯?”
何求早已知道梅花郎定然会有此一问的了,而且,他也可以料到梅花郎要他答应的是什么事。
他苦笑了一下,道:“梅教主请说。”
梅花郎徐徐地道:“像先生那样的人才,天下无双,若肯加入我擎天教,:定当居极高位置,不知何先生的意下如何?”
一听得梅花郎说了出来,果然是那件事,何求的心中,不禁苦笑了一下。梅花郎语气之客气,还远在何求预期之上,这却也于何求的意料之外。
由于何求早巳料到梅花郎必定要拉自己入擎天教的,是以他也不觉得奇怪,也不必多犹豫,只是反问道:“有一件事,教主可知?”
梅花郎道:“你且说来听听。”
何求道:“我曾任青城派掌门十余年,最后薄掌门而不为,而青城派乃是武林七大派之一!”
梅花郎“呵呵”笑了起来,道:“此事天下皆知,我焉有不知之理?何先生,若是你肯加入擎天教,教主是我,副教主是你!”
何求一听,也不禁抨然心动,因为这又是出于他意料之外的,他料不到梅花郎竟会让他担当那样重要的职位,擎天教虽然近二十年未在江湖有所活动,但是昔年,它的声势,何等浩大!而且,近二十年来,以前的教众,有不少巳成了一流髙手,像邱天河、雨叟、摘星仙翁和双拐丐仙等高手,便是那样的情形,他们仍然是擎天教中人,梅花郎走出西角大宅之后,消息自然会迅速传了开去,那些武林高手,谁敢和梅花郎为敌?自己若是担当擎天教的副教主,那是一人以下,万人以上的地位了!
何求心念电转间,已然拜了下去,道:“参见教主!”
他那样一拜,自然是表示答应了。
梅花郎衣袖一拂,道:“何先生请起!”他对何求的礼数,可说是极之周到!
那样周到的礼貌,反而使得何求觉得十分不自在,是以他忙道:“属下已加入擎天教,教主何必如此称呼?”
梅花郎一笑,道:“何先生,你却不比旁人,乃是本教副教主,地位与我相差无几,我们就像是兄弟一样,我自然当敬你几分。”
何求听了,更是受宠若惊,连声道:“不敢,不敢!”
梅花郎一直是在笑着的,可是当他抬起头来,向邱天河等人望去之时,却登时换了一副嘴脸,面色阴沉,像是在他的脸上,可以刮下一层霜。
只听得他冷冷地道:“我先派你们四人去做一件事!”
邱天河四人如何敢违背,忙道:“教主只管吩咐。”
梅花郎缓缓地道:“昔日的擎天教众,和你们一样,如今已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自然不在少数了,是也不是?”
他们四人又齐声道:“是。”
梅花郎一字一顿,道:“将他们全去找来,在洛阳城中,最大的饭店,聚仙居中等我,那饭店上下,足可容千余人,还有一个极大的园子,你们先用银子将它买下来,供我会见以前的下属之用。”
邱天河四人又答应了一声。
可是他们答应是答应,面上都现出了十分为难的神色来,梅花郎双眉一扬,道:“怎么了?”
邱天河忙道:“教主容禀,教主以前的旧属,现在武功出类拔萃的,大有人在,如果他们……他们不愿来觐见教主时,我们却无能为力。”
梅花郎“哼”的一声,道:“有你们四人合力也对付不了的人在内么?”
邱天河点头道:“有的。”
梅花郎疾声道:“是谁?倒说来听听。”
邱天河道:“河北玉龙堡堡主向玉龙是北五省第一髙手,他妻子一”邱天河只讲到这里,梅花郎的衣袖倏地扬了起来。
随着梅花郎衣袖扬起,一股劲风扑面而出,邱天河那么武功高强的人,刹时之间,几乎连气也闭了过去,哪里还讲得出话来?
邱天河也不知自己的话中,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梅花郎,以致梅花郎不让自己再说下去,在那片刻间,他的心中,实是惶恐之极!
但梅花郎却立时道:“你不必再说,我已知道!”
邱天河向梅花郎看去,只见他的脸上并无怒意,反倒有一种茫然之感,而且那股向他逼来的劲风也已消失,邱天河提在半空中的心,才算放了下来。
梅花郎呆呆地站着不动,过了半晌,忽然又对向小玉望了一眼。
向小玉的为人何等机灵,她早已看出梅花郎的神态十分有异,但是她却也无法知道梅花郎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
直到此际,梅花郎忽然向她望了过来,她的心中才陡地一动!
刹那之间,她立时想到刚才邱天河说起的那人,是河北玉龙堡堡玉向玉龙,而自己的名字则叫做向小玉,那么,自己和这位向玉龙堡主之间,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而梅花郎是知道这种关系的。
向小玉一想到这里,心头便怦评地乱跳了起来,她张口想问,可是还在她不知如何问起间,梅花郎却已经转过头去了。
只听得梅花郎发出了“嘿嘿”两下干笑声,道:“原来是他,啊,很久不见了,他在武林中既然有那么高的地位,你们第一个就去请他,他一动了身,武林中人,尽皆知道我已来了!”
邱天河为难道:“若是向堡主不肯来,属下等四人,却是无能为力。”
梅花郎发出了一连串听来声音十分空洞的冷笑声,道:“不,你不必担心,他会来的,他们两夫妇一定会赶到洛阳来的。”㈱
邱天河听得梅花郎讲得如此肯定,自然不能再说什么,不然便变成了推搪不肯接受任务了,说不得,只好到玉龙堡去走一遭再说了,是以他忙道:“是,属下等暂且告辞了。”
他们四人一齐躬身向后退去,但是才退出了一步,梅花郎即立时又道:“且慢,我还要给你们看两个人。”
邱天河四人又一齐站定。
梅花郎道:“擎天教和名门正派之间,当年的教众虽多,但时至如今,其中有些教众,可能巳在正派之中,有了相当地位,若是他们不想来洛阳聚仙居,那么你便将这两人的下场讲给他们听听!”
梅花郎最后一个“听”字一出口,衣袖陡地拂了起来,“呼”的一股劲风,向一''根大柱之后推了出去。
那股劲风到处,只听得“嘭嘭”两声响,自大柱之后,已经跌出了两个人来!
那两个人分明是早已死了的,不但早已死了,而且死得还十分之惨,只见他们双眼外突,脸如紫姜,极之恐怖,面容已完全变了,但是从他们的衣服上,却还可以认出那两人正是白马寺主持普智禅师和晶道长两人!
邱天河四人本在奇怪他们去了何处,如今突然之间,见他们两人的尸体自柱后跌了出来,心头的吃惊,实是可想而知!
他们一齐“哦”地吸了一口凉气,面色大变!
梅花郎却还阴恻恻地问道:“认识他们么?”
四人一齐低下头去,道:“认识!”
梅花郎冷笑起来,道:“他们两人见了我,说什么已身入空门,万万不能再重回擎天教,结果,擎天教也回不成,反入了鬼门关!”
邱天河四人苦笑着,道:“那是他们不识时务,自取其亡!”
梅花郎“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好一个自取其亡,将你们所见的说与人知,看看是不是还会有人来自取灭亡!”
邱天河四人诚惶诚恐地答应着,直到梅花郎再挥手喝道:“去吧!”四人才退了出去。
他们四人一走,梅花郎铁拐一点,“铮”的一声响,身形向前飘出了几尺,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道:“何先生,小玉,你们两人暂避一时。”何求和向小玉连忙答应着,向小玉拖着普智禅师和晶道长两人的尸体,向外走了出去,到得院子之中,向小玉将两具尸体一齐塞人井中,又和何求两人,合力推倒了一堵墙,将那口井塞满。
何求这才问道:“小玉姑娘,你和梅教主,却是如何称呼?”
向小玉道:“教主是我师父。”
何求的心中“啊”的一声,忙道:“那么,以后还要姑娘多加指点!”
何求本来乃是何等高傲之人,但是他却也知道自己现在身为擎天教的副致主,虽然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如果梅花郎一个不高兴,自己的命运,和别的教众,也完全是一样的。
是以他一听得向小玉是梅花郎的徒弟,他首先便要讨好向小玉,以巩固自己的地位。
向小玉一听得何求那样说,心中也大是髙兴,忙道:“何先生太客气了,[尔是副教主,合该是我听你的指使才是的。”
何求干笑着,道:“再也休提,向姑娘,今日初见,我有半颗金神丹,乃是道家七大灵丹之中,位居第三的妙丹,服了之后,可抵三年苦练之功,赠与姑娘,尚祈姑娘不弃。”
向小玉听何求讲到一半,已是大喜过望,心花怒放,忙道:"多谢何何求自怀中,郑而重之,摸出了一只小玉盒来,旋开了盒盖,盒内是半尔手指大小、漆也似黑、隐隐泛着金光、异香扑鼻的丹丸。
他将那玉盒向向小玉递了过来,向小玉接在手中,道:“该如何服食愤?”
何求道:“就那样吞下去,吞服之后,运气一个大周天,以后每日子午两i寸,运气一遍,七日之后,功力便可大有进境了!”
对向小玉而言,那实是意外之喜,是以她先道了谢,将那半颗金神丹吞"下去,立时在地上,盘腿而坐,练起气来。,却说在何求和向小玉走开之后,方丈室中,已只有梅花郎、萍水和昏迷醒的谢千骏了。
萍水的心中评评跳着,因为她不知道梅花郎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她只善低着头不出声,梅花郎幽光闪闪的双眼,望定了萍水,几乎一眨也不眨。
过了许久,才听得梅花郎道:“现在,只有你我两人,你心中有什么话,妨对我直说。”
萍水略呆了一呆,才道:“你……你为什么不让何先生替他治伤?”i梅花郎发出了“哼”的一声冷笑,道:“他是中了我的修罗血掌而受伤@内,若是何求竟然能将他的伤治愈,那我的修罗血掌,还如何号令天下?”萍水听得梅花郎如此说法,不禁怔了一怔,在她问梅花郎那个问题之前,丨也自己的心中,也已设想了许多答案,但是她心中所想的,和此际梅花郎所圣兑的,却完全不同,她忙道:“可是……可是……他与别人不同,他功力十分”深厚,妈的一身功力,全都渡人了他的体内,世上再也没有一人,和他一样
梅花郎道:“是的,你知道这一点,我也知道这一点,可是世人知道么?”萍水忙道:“为什么一定要世人知道?”
梅花郎的面色陡地一沉,目中精光大盛,一字一顿,道:“我苦练修罗血掌,终于练成,我要掌无虚发,中我血掌者必然毙命!”
梅花郎的话说得如此坚决,而且,他讲到后来,一双眼更向躺在榻上的谢千骏望去,萍水一见到那样的情形,不禁大吃了一惊,连忙将身子遮在梅花郎和谢千骏的中间,道:“你想怎样?”
梅花郎笑了起来,道:“你不必吃惊,我也不必怎样,他也一定活不成的了!”
萍水的心直向下沉去,只觉得自己像是突然之间跌进了一个无底的深渊但是,她的心中,同时却也升起了一股十分坚强的信念,她也缓缓地道:“我一要将他救活,一定要不使他死去,要使你的修罗血掌打不死他!”
梅花郎呆了一呆,皱起了双眉,道:“你这样与我作对,算是做女儿之道么?”
萍水突然用极其尖锐的声音叫了起来,道:“我不是你的女儿!”
梅花郎“嘿嘿”地冷笑着,道:“好,你不是我的女儿,你是我的敌人,对不对?我要修罗血掌扬威天下,中者无生,你却一定要救活他,但是我看你必定要失败,他已是一个死人了,你如何还救得转他?”
萍水本来早已觉得鼻中一阵阵发酸,想要哭了出来的,但是她却也一直忍着不哭。但是此际,她听得梅花郎说“他”已是一个死人了时,她却实在忍不住了,转过头去,泪水直淌了下来。
梅花郎看她的背影,也知道她是在哭着,他缓缓地道:“萍水,你不要学你母亲那样,和我作对,你一”但是萍水却根本不听他的话,她已轻轻将昏迷不醒的谢千骏抱了起来,抱着他,慢慢地向外走去。
梅花郎铁拐在地上一顿,发出了“铮”的一声响,道:“站住,你到哪里去?”
他那一下巨响,如同半天之中,响起了一个霹雳一样,但是萍水却恍若丨无闻,仍然抱着谢千骏向外走着,梅花郎身形一飘,一股轻风过去,飘到了丨萍水之前,萍水才站定了身子。
;萍水的面容冰冷,她的声音也是平淡而毫无感情的,只听得她道:“你拦住我做什么?你不是说我一定是斗不过你的么?那你又何必怕我带着他离开这里之后,会将他救了转来?”
梅花郎听了,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他虽然从来也未曾对萍水负过养育之责,但是萍水总是他的女儿,他对萍水,已然是十分客气的了,如果是别人,竟敢那样当面抢白他的话,只怕他的修罗血掌早已挥出去了。
而这时,他听得萍水竟然如此固执,还以为她带着谢千骏离去,是可以救得转谢千骏的,那实是使梅花郎感到好笑。
梅花郎本来的确是想拦住萍水,不让她离去的,但此际他听得萍水那样讲,心知萍水既然是如此固执的人,若是不让她自己去遭受挫败,那是决计没有别的办法,可令她心服的。
是以,他在听得萍水那样讲之后,“哈哈”一笑,道:“好,你去救他,但是我只怕你还是去求何先生,你别忘记,他却是擎天教的副教主。”
萍水冷冷地道:“那你可料错了,天下的能人异士多的是,我绝不会求你擎天教中的人!”
梅花郎也忍不住一声冷笑,道:“好,你去吧!”
他身形一侧,让了开来,萍水仍然抱着谢千骏,慢慢向外走了出去。
当萍水走出白马寺之际,所有的人都向她望来。萍水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也是理所必然之事,她装束异时,容颜美丽,偏偏又面色苍白,那已经够奇的了,再加上她还抱着一个人,那人赫然又是个青年男子,而且,是死是活,也分不出来,如何不惹人注目?
但是萍水却全然不理会所有人的目光,径自向外走着,一直来到了山坡下,她四面看了一下,走向几辆停在路边的马车。
最前面一辆车子的车夫,早已跳下车座来,摇手道:“姑娘,我车子不载死人的。”
萍水怒道:“你怎知他是死人?”
那车夫向萍水打量了一下,又望了谢千骏一眼,伸手在谢千骏的鼻孔前,探了一探,道:“这人现在虽然还有一口气,但若上了我的车,只怕未到城中,他便巳咽了气,我看一一”他话未曾讲完,萍水的手臂向下略沉了一沉,衣袖疾拂了起来,正飘在那车夫的肩头之上,那车夫也是一个彪形大汉,可是萍水衣袖才轻轻地拂在他的肩头上,他整个人就像是稻草扎成的一样,向外飞了出去!
而萍水还是向他的马车走去,来到了车前,将谢千骏放进了车厢之中,她自己则向车座走去。
那车夫跌出了六七个跟斗,翻身站了起来,大声呼叫着,向前扑了过去,但是他才扑出了三五步,便被两个衣饰十分华丽的中年人拦住,那两个中年人齐声道:“站住,你这辆破车,连马儿在一起,值多少银子?”
那车夫气呼呼地道:“那马儿是七钱三分银子买来的好马,你看,车子上全镶的是白铜,我是卖了两亩好沙地,才换来的。”
那两个中年人中的一个,笑了一笑,随手摸出了一个金元宝了,约有二两上下,道:“这个给你,可足够赔偿了么?”
古时物价平贱,等闲人一世也未必见过赤澄澄的金子!
这时,一见那金元宝,那车夫立时傻了眼,连声道:“够了!够了!足够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想伸手来接,但是却又怕世间没有那等便宜事儿,伸出了手来,又缩了回去,不知想讲一些什么才好,神情尴尬之极。
那个中年人笑了起来,道:“你拿去吧!”
那车夫这才敢接过了金子。
而此际,不但那车夫像是傻子一样,不敢相信自己会有那样的好运,在一旁的人也看得傻了。
在那车夫接过了金元宝之后,只见转眼之间,少说有十七八人,一涌而上,有的叫“老哥”,有的叫“大叔”,仿佛这些人,和那车夫,都有着十七八代,扯不断拉不开的交情一样!
那两个中年人笑着,向萍水走了过去。
这时,萍水已将谢千骏放进了车厢中,她自己则跃上了车座,巳然执起了鞭子。在她身边发生的事,她虽未曾在意,但却也是知道的。
她一见那两个中年人走向前来,不等那两人开口,便道:“多谢两位,为我排难解纷,但是我急于要去找大夫,不能和两位多交谈了!”
那两个中年人来到了近前,满面笑容,道:“姑娘,可是你准备去找哪一位大夫?”
两人这一问,却令得萍水陡地一呆,萍水对洛阳城中,有几个大夫,在什么地方,根本一无所知,她在将谢千骏抱出来之际,也未曾想到这一个问题,此际那两人这样问她,她自然答不上来。
萍水呆了片刻,才道:“洛阳城中,不论有多少名医,我挨个儿去找他们,也就是了。”
那两人道:“这不失是办法,但是刚才我们看到姑娘所抱的那伤者,伤势十分沉重,他不知是不是经得起那样的耽搁!”
这一句话,可以说是直说进了萍水的心坎之中!
萍水的心中,陡地一动,忙道:“那样说来,两位可是……可是有好主意么?”
那两人道:“我们确然有好主意,我们识得一人,医道极精,但不知姑娘是不是信得过我们?”
萍水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之下,还有什么可以选择的,她虽然根本不知道那两人是什么人,但除了相信他们之外,也是无法可施。
是以她点了点头,道:“两位既然如此说,先给那位朋友去察看一下,也是好的。”
那两人道:“如此则请姑娘进车厢去,由我们来驾车,更可快疾些。”
萍水身形一闪,跃了下来,只见那两个中年人身形一耸出,倏地向上拔了起来,看来他们的功力,也十分了得,萍水进了车厢中,一眼看到了气息微弱的谢千骏,她也不禁叹了几声。
这时候,车子已在向前疾驰而去了,马车一向前驶动,便开始颠簸了起来,令得谢千骏的身子不断地跳动着,萍水忙又将谢千骏抱了起来。
在梅花郎面前,萍水坚强得一点伤心的样子也没有,但是实际上,她的心中,却极其难过,此际她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
她哭了一会儿,只觉出车子的去势越来越快,她探头向外看去,只见马车正在一条十分冷僻的街道上飞驶,不一。会儿,便转过了一个弯,在一所巨宅之前,停了下来。
马车才一停下,那巨宅的门,便打了开来,那两个人驱车直入,萍水看到那两名汉子随即又将门关上,那两个中年人也跳了下来。
萍水问道:“到了么?”
那两个中年人道:“到了,请姑娘下来。”
萍水抱着谢千骏,自车厢之中,跳了出来。
经过了一番颠簸,谢千骏的气息似乎更微弱了,那两个中年人带着谢千骏,走进了大堂之中,又穿过了大堂,两人便分了手,一个带着萍水,来到了一间暖房之中,萍水看到房中有一张铺着锦垫的竹榻,她便将谢千骏在那张竹榻上轻轻放了下来。
这时,她心中多少有点疑惑,因为那两个中年人说是他们有一个朋友,医道极精,但此际看他们的情形,登堂入室,却像是来到了自己的家中一样,并不像是来到了朋友的家中!
但萍水只是略想了一想,便没有再想下去,一则,她根本没有什么江湖阅历,对于江湖上一切诡诈奸险之情,知之不深;二则,她本身的武功十分高,自然也不会怕有什么人来害她。\
她放下了谢千骏,那中年人忙道:“姑娘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
他一面说,一面便向外走去,只有萍水一个人留在房中,也未见有人来奉茶,这一等,足等了一盏茶时,才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萍水巳然等得很不耐烦了,一听得有脚步声,她连忙将头向外望去,只见走在最前面的,仍是那两个中年人,在那两个中年人之后,则跟着一个文士打扮的人,那人身形极高,约有五十上下年纪,方面大耳,貌相在儒雅之中,透着威武,一望而知是非同凡响的人物。
在那人之后,跟着的则是一个中年妇人,那中年妇人身上的衣服,极其华丽。
本来,那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件衣服,但是在衣服上,?淳ば宄隽诵矶嗷u洌切┗u涞难丈12巫矗〗澡蜩蛉缟拖袷强梢圆傻昧讼吕吹拿坊ㄌ婕湟籢样。
一行四人走进来,却并不说话。
那两个中年人向榻上的谢千骏指了一指,那一男一女便直趋榻前,那男的一到便伸指轻轻按住了谢千骏的脉门,面上神情,十分严肃。
萍水心想,那相貌不凡的人,自然就是精于医道的人了,看到他的神情如此肃穆,萍水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也忍住了不出声。
足足又过了一盏茶时,才听得那人道:“他是何处中掌的?”
萍水忙道:“在背心处。”
那人点了点头,轻轻一提,已然将谢千骏的身子翻了过来,令他伏在榻上,接着,只见那人的指甲,在谢千骏背部的衣服上,轻轻一划。随着他那一划,“裂”的一声响,谢千骏背上的衣服,如同为一柄利刃划过一样,一齐裂了开来。
萍水在一旁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好功力!
衣服被划开之后,谁都可以看得到,在谢千骏的背后,印着一个血也似红的掌印!
那掌印是如此之红,如此之夺目,当真是憷目惊心,刹时间,只听得那一男一女两人同时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来,两人一齐向后退去。
他们退出了四五步,各自跌倒在一张跨子上,萍水向他们望去时,只见他们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萍水的心也向下一沉,忙问道:“他怎么了?他可是还有救?”
但是那两人却是答非所问,只听得他们齐声道:"修罗血掌,真是修罗血掌!,’
萍水急得顿足,道:“自然是修罗血掌,你能不能医?他有没有救?”
那男的倏地抬起头来,在刹那之间,他神情看来已恢复了常态,他指着谢千骏,问道:“姑娘,他是你的什么人?”
萍水怔了一怔,这问题令她感到十分窘,她道:“是我的……好朋友。”那男的缓缓道:“如果我告诉你,说他已没有救了,姑娘你一定很难过了,对不?”
萍水一呆,忙道:“你说他没有救了?我看……只怕是你没有能力救他,我再去找别人去,再见了!”
她一面说,一面便待俯身去抱谢千骏,萍水那样问答,显然出乎那一男一女两人的意料之外,是以当萍水伸手去抱谢千骏之际,两人忙道:“且慢!”萍水仍然弯着身子,但是她却抬起头来,道:“为什么?你们不是说他没有救了么?我自然要去求别人。”
那中年人略一沉吟,道:“姑娘,如此说来,你不知我们是谁了?”
萍水听了,不禁一怔,道:“我自然不知你们是谁,不但不知你们是什么人,连带我来的两个人,我也是在白马寺外遇到的,他们……他们是什么人,我也是一样不知道,难道你们不让我走?”
那中年人忙摇手道:“那自然不是这意思,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和她一一”那中年人指了指那妇人,又道:“如果我们两人说他没有救了,那么,他真是有救了,姑娘再去找别人,也是没有用的了。”
萍水听了,不禁一呆,道:“你们是谁,难道你们是阎王,说他要死,他就非死不可么?”
那中年人道:“在下姓向,名玉龙。”
萍水“啊”的一声道:“河北玉龙堡堡主?”
向玉龙点头道:“正是,向某人虽然不能说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髙人,但是却也薄有名头,姑娘自然也听说过的,那可信我之言了?”
萍水摇头道:“不,我为什么要信你的话?你的名头虽然响亮,但是那只不过是你的武功高,他受了伤,在医道上,你却未必能够断言。”
向玉龙道:“姑娘说得是,医道本非我所精通,但是拙荆百花仙子,却是百草仙翁之女,百草仙翁之名,谅你听说过?”
萍水呆住了,在那刹间,她实在不知道是高兴好,还是悲伤好,她只是呆若木鸡地站着!
因为那百草仙翁之名,她的确是听说过的!
她听得“百草仙翁”的名字,还是她在很小的时候,至多只有七八岁,她曾听得梅姨和母亲在争吵,梅姨说她母亲的走火入魔,若是只遍访高人,不一定就不能救,当时梅姨提了的两个髙人,一个便是青城掌门,气死华陀,压倒达摩何求,另一个,则是华山天狗坪,百草老人,据梅姨称,这两人医道之精,并皆佳妙之极!
但是阴森森非但不接受梅姨的好言,而且还将梅姨痛骂了一顿!
萍水还记得她母亲骂梅姨,说梅姨若是再向她提起那样的话来,就绝不放过梅姨,因为她绝不想自己走火入魔一事被任何人知道!
而如今,向玉龙的妻子百花仙子,竟是百草仙翁的女儿,那么家学渊源,医道自然也是深湛之极的了,一离开白马寺,便遇到了一个医道如此之高的人物,萍水自然是值得高兴之至的了。
可是,在她还未曾知道百花仙子的身分来历之际,百花仙子却已说谢千骏没有救了!
带着伤重垂危的人去求医,遇到了一等一的名医,那自然是十分值得高兴之事,但如果那名医说垂危者已无可救治了,那自然也是伤心之极!
因为说出那样话来的人,既然是一等一的名医,那自然是肯定之极的事了。
萍水呆若木鸡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道:“原来向夫人是百草仙翁的女儿,他……他难道真的不能救了么?请向夫人看看仔细。”
百花仙子缓缓地摇着头,道:“是的,他背心之上,中了修罗血掌,不但掌力将奇经八脉尽皆震散,而且奇毒攻心,他现在居然能不咽气,也全是仗着他原来的功力极之深湛之故,他练的是一门极高的阴柔内家功夫,对也不对?”
百花仙子讲得十分有道理,连谢千骏练的是什么内功,也看了出来,萍水应该相信她的话了,但是萍水的心中,却仍然有点疑惑。
她吸了一口气,道:“可是……可是何先生却说他可以救的。”
她这句话一出口,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的神色一变,道:"何先生?
何求?"
萍水道:“是的,在白马寺中,他把了好一会儿脉,又伏在他胸前,听了好一会儿,说他有救的。”
百花仙子的面上,颇有怒意,道:“既然你已去求过何求,为什么不叫他医治,反来找我们?”
在百花仙子那样讲之际,向玉龙向百花仙子接连传了好几个眼色,百花仙子脸上的怒容,迅速也敛了。这等情形,如果萍水是一个久历江湖之人,她看在眼中,一定是可以看出事情大有溪晓的了。
但是,萍水却并不是有十分丰富阅历的人,况且她全心全意,都在注意着谢千骏,也根本未曾看到向玉龙在对百花仙子传眼色!
她只是“叹”了一声,道:“何求本来已肯替他医治的了,但是却被梅花郎所阻。”
萍水刚才在提及“何先生”之际,向玉龙夫妇已是吃惊不少,这时,突然之间,听到了“梅花郎”三字,两人的面色,陡地变得苍白之极,齐声道:“什么?梅……梅……他在……洛阳……他已到了洛阳?”
萍水这才抬起头来,向他们两人打量了一眼,她一看到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竟然一提“梅花郎”三字,便害怕成那样,她不禁颇感意外!
而且,她心中也十分后悔,因为看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的情形,就算谢千骏有救,由于梅花郎也在洛阳,他们也是不敢出手相救的了。
萍水苦笑了一下,不再说什么,又俯身去抱谢千骏,她抱起了谢千骏,缓缓向外走去,直到她走到了门口,才听得向玉龙夫妇齐声叫道:“姑娘慢走!我们还有一事相询,尚请姑娘留步。”
萍水皱起了双眉,道:“你们又救不活他,又阻我时间,若是因之耽搁了他的性命,如何是好。”
百花仙子忙道:“这不打紧,我虽然无力救活他,但是我为他含上一颗药丸,却至少可以保他在七日之间,不致咽气。”
萍水一听,大喜过望,忙又将谢千骏放了下来,道:“多谢向夫人,药丸在何处?”
百花仙子伸手自颈际,拉出了一条金链的末端,击着一只寸许见方的金盒,她打开了金盒,里面有两颗红色的药丸。
百花仙子枯出了其中一颗,道:“这是先父在生之际,所炼的各种灵丹妙药之中,最具神效的一种,先父自己也十分得意,替它取了个名字,叫着‘留人丸’!”
萍水呆了一呆,道:“那是什么意思?”
百花仙子道:“常言道:‘阎王注定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这留人丸虽然不能起死回生,令人不见阎王,但是却可以留住人的性命,使人迟见阎王,是以才命为‘留人丸’。”
萍水道:“原来如此,多谢向夫人厚赐。”
向玉龙接口道:“这留人丸,先岳炼成时,只有五颗,到现在仅存两颗,确是非同小可了!”
萍水的心中十分感激,因为谢千骏若是可以迟七日不死,那不知可以增加多少可以救治他的希望,若是因此而得救,那自然是“留人丸”的功劳了。
百花仙子枯起了留人丸,萍水忙将谢千骏口拱了开来。这时谢千骏根本昏迷不醒,自然一点知觉也没有,只得由得人摆布。
百花仙子将那颗留人丸放进了谢千骏的口中,萍水又将谢千骏的口轻轻势''
合上。
百花仙子道:“姑娘请坐,我们有几件事要问你。”
萍水倒退了几步,坐了下来,可是她的目光,还是停在谢千骏的脸上。她好像觉得谢千骏在含住了“留人丸”之后,面上似乎有了一丝血色。但是她看去,却又像是一样苍白。
她心神不定,不知道谢千骏是不是究竟有了起色,是以连百花仙子在和她讲话,她也未曾听到,直到百花仙子大声叫道:“姑娘你如何称呼?”
萍水才猛地一怔,道:“我……我叫萍水!”
百花仙子道:“萍水姑娘,我有一事不明,你说何先生本来巳答应替你医治你的朋友了?”
萍水道:“是的。”
百花仙子道:“何求为人十分奸滑,他不会不知道修罗血掌乃是天下独步,梅教主的武功,他如何肯出手替你医治?”
萍水苦笑道:“她本来是不肯的,但后来我骗他,说梅教主是误伤了谢少帮主,他才肯答应的。”
向玉龙道:“我们仍然不明,照姑娘你说,像是巳见过梅教主了?”
萍水道:“是的,他在白马寺中。”
向玉龙的面色,又变了一变,但立时道:“他掌击这位谢朋友,谢朋友未死,他竟不再下手,这是一奇;而他居然又肯让你将这位谢朋友带出来,不向你下手,这是二奇,我们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萍水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难怪你们不明白,若是我不说其中原因,说也不明白。”
百花仙子和向玉龙两人同声问道:“为了什么原因?”
萍水实在是不愿提起缘由来,但是他们交谈到了这一地步,萍水想不说也不行了,她缓缓地道:“因为我……是他的女儿!”
第十五章 啮心啃肺
萍水讲的话,也令得向玉龙夫妇两次吃惊非凡,但是这一次,萍水的话,弓i起他们两人心中的吃惊却是更甚!
两人本来是坐着的,但是萍水的话才一出口,他们两人便不约而同,霍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萍水,道:“你,你,你一”他们连讲了三个“你”字,忽然又坐了下来,百花仙子坐倒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向玉龙想是坐下之际,用的力道大了些,只听得“啪啦”一声响,整张紫檀木的椅子,被他坐得粉碎,而他的身子也向后闪了一闪,几乎跌倒在地!
萍水明知自己一道出了自己的身分,对方必然吃惊非凡的,是以她倒也不觉得十分意外。
向玉龙忙又站直了身子,道:“原来是梅麵,可是,这……这……却……”他支吾着未曾说下去,突然之间,他“啊”的一声,道:“我明白了,梅姑娘必然是小就和令堂在一起的,是也不是?”
萍水道:“向堡主料中了。”
向玉龙深深吸了一口气,道:“然则令堂……福体可……安康么?”
他在说那句话之前,已然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来镇定心神的了,但是当他在问那句话之际,他的声音却仍然在发颤。
萍水心中暗忖,自己一直不知道,原来父母在江湖上有这样的威名,看向玉龙的样子,也决计不是等闲的人物,但是一提起自己的父母来,却仍然面无人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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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摇头道:“我母亲已然死了!”
向玉龙张大了口,也不知道他听得萍水那样讲,是惊讶还是高兴,过了片刻,他才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姑娘现在有何打算?”
他忽然语锋一转,问起萍水有何打算来,萍水一时之间,倒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而向玉龙也像是根本不让萍水有回答的机会,他已然道:“我看你就在此住上几天,等我和拙荆,对这位谢朋友尽力而为如何?”
萍水自然希望那样,是以忙道:“若是那样,自然是最好了。”
向玉龙忽然又大声叫了,道:“来人!有贵客来了,茶水也不备,成何体统!”
百花仙子也道:“真不像话,我去催他们!”
萍水还想客气几句,百花仙子已闪身而出,不一会儿,便见一个丫鬟捧着茶盘,走了进来,将一只细瓷杯子,放在萍水的面前。
萍水打开了杯盖,只觉清香扑鼻,她端起杯来,喝了几口,这几天来,她可以说心力交瘁,喝了几口热茶,倒感到十分舒服。
但是,就在她要将杯子放下之际,她却陡地一呆,突然间,发出了一声大喝,一扬手,半杯热茶,连同杯子,一齐向百花仙子抛了出去!
萍水的那一下动作,可以说是来得突然之极,但是百花仙子倒像是早有防备一样,萍水才将那杯茶抛出,她的身子便陡地向旁一侧,避了开去,那杯茶“嘭”的一声,撞在墙上,一只细瓷杯子立时变成了粉碎。
萍水身形霍地站了起来,伸手指着百花仙子,道:“你……你你在茶中放了些什么?”
百花仙子和向玉龙两人的神色都十分紧张,百花仙子强自镇定,道:“没有什么,只不过是一点迷魂药,能令姑娘你好好休息一会儿。”
萍水一声闷哼,她刚才只喝了几口茶,便已觉得全身发软,心知不妙,她功力十分深湛,虽然药已进了体内,但是她立时运气护住了几个要穴:,是以还能动作。
但这时,她却也感到身子发软的感觉越来越甚了。
她在闷哼一声之后,心中恨极,倏地伸手出来,便向百花仙子当头抓了下去。
百花仙子在那杯茶中,所下的毒药分量十分之重,虽然,只是喝上一口的话,人立时便会昏过去的。
但是,萍水却非但不立时昏去,而且在抛出茶杯之后,还有气力讲话!不但有气力讲话,甚至还出手攻了过来,百花仙子心中的吃惊,可想而知。
百花仙子的武功尽管不弱,但这时由于心中实在骇然,是以一看到萍水攻了过来,她身形一闪,立时向旁避了开去。
如果萍水不是已中了毒,那么在百花仙子身形闪动,向外逃了幵去之际,她一个转身,招式不变,仍然向百花仙子疾抓而出,还是可以将百花仙子抓住的。
但是此际她已然中了毒,一动手之际,气血运行加速,不但身子发软,而且刹那之间,天旋地转起来,那一抓,只抓到了一半,便巳然无力。
她在抓出那一招之际,人是在向前扑了出去的,其时不但手上没有力,脚下一软,“嘭”的一声响,人也向地上倒了下去。
一见萍水跌倒,百花仙子和向玉龙两人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萍水是向着一张椅子跌下去的,在她跌下去之际,“哗啦”一声响,把那张椅子压成了碎片,萍水陡地一提,一声大叫,竟然又跃了起来!
百花仙子做梦也想不到,萍水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还能再挣扎起来。
是以,当萍水一跃起来,一掌向她当胸击到之际,她整个人都呆住了,竟然不知道趋避!
那时不但百花仙子吓呆了,连一生闯江湖、有北五省第一高手之称的向玉龙,也呆住了,出声不得,竟不知拦住萍水,来解他妻子之围!
萍水跃向前去,势子何等快疾,电光石火,就在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一个错愕之间,“啪”的一声响,一掌巳击在百花仙子的胸前!
以萍水的功力而论,那一掌又是齐齐正正,击在百花仙子的胸前,是足可以将百花仙子的心跳震断,令得百花仙子立时死于非命的!
而百花仙子在被萍水一掌击中之后,心中的骇然,也到了极点,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尖叫声来。
直到她发出了那一下尖叫声,她才陡地想起自己一点也未曾受伤,若是受了伤,如何还能发出那样尖锐的叫声来?
而也就在此际,只见萍水的身子反倒摇摇晃晃,向后退了出去,退出了三步,以手支桌而立。
原来萍水那一掌虽然击中了百花仙子的胸口,但是药力发作,她的手脚发软,却是一点力道也发不出来,是以百花仙子一点也未曾受伤!
百花仙子在那时,一条命当真如同检回来的一样,全身冷汗直淋,宛如浸在冰水中一样,仍是一动也不能动,向玉龙却已然恢复了镇定,连忙向前走去。
然而他才走出了一步,只听得萍水又是一声大叫,道:“你们为什么一一”一听到萍水的呼喝声,向玉龙头皮发麻,又不由自主,停了下来,僵立不动。
但是萍水那一句话只讲到了一半,药力发作,她却再也支持不住了,身子一闪,“嘭”的一声,跌倒在地上,人已昏了过去!
在萍水昏了过去之后,足足过了两盏茶时,向玉龙才吸了一口气,道:“娘子,你……怎么了?”
百花仙子此际已可以肯定药力发作,萍水已昏了过去,她巳经安全了。
但是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实在太惊心动魄了,令得百花仙子惊定思惊,心悸不已,把不住发起抖来,牙齿相叩,“得得”有声,勉强回答道:“我……我没有什么……”
向玉龙一个箭步,来到了她的身边,百花仙子的身子像是摇摇欲坠一样,向玉龙连忙将他扶住,道:“娘子,你不用怕,她已昏过去了!”
百花仙子的身子仍然在发抖,但是她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血色,只听得她道:“我……没有事,唉,想不到她的功力竟如此之深!”
向玉龙道:“自然,你想想她是谁,她是梅花郎和阴森森的女儿,功力如何不深?”
百花仙子握着她夫君的手,面色慢慢地恢复了正常,身子也不再发抖了,道:“你看……我们该怎么办?”
向玉龙道:“娘子,你说她什么时候会醒来?”
百花仙子道:“若是常人,至少得昏过一个时候,而且在醒来之后,也必然四肢无力,如同大病初愈一样,但是她的功力如此之高,那却难说了。”
向玉龙侧头略想了一想,扬声叫道:“来人!”
只听得门外一阵脚步声响,两个中年人急步走了过来,道:“堡主有何吩咐?”
那两个人正是在白马寺外,将萍水带到这里来的两个中年人!
向玉龙向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萍水一指,道:“你们找牛筋将她绑起来,绑在地牢的石柱之上,小心看管,千万别让她走脱了!”
那两个中年人答应一声,抬起萍水,负在肩上,走了出去。
百花仙子苦笑道:“我们做是做了,但是事情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却是令人不敢想象!”
向玉龙道:“说不得,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娘子,你不是说,要将这中了修罗血掌之人,中掌之处,用玉刀割了开来,看他中掌之后,受伤的情形,以防万一我们也中了修罗血掌,也可以有办法医治么?”
百花仙子道:“是的,我这就去准备一切。”
她一面说,一面转过身去,可是她却又苦笑道:“现在不行,我的手在发着抖,若是握玉刀的手不稳,割坏了纹理,却是什么也看不出来的。”
向玉龙安慰着百花仙子,道:“不要紧,我们的行藏,反正没有人知道,梅花郎虽然到了洛阳,但决计料不到我们也在此处,等你完全镇定下来也未迟。”
百花仙子叹了一声,道:“对付梅花郎的女儿,尚且闹了个手忙脚乱,若是真的梅花郎来了,那不定是什么样的局面哩!”
向玉龙也苦笑着,道:“是以我们要快些找出中了修罗血掌之后的医治方法来!”
他向躺在榻上的谢千骏望去,道:“朋友,反正你昏迷不醒,而且,也总是难免一死的了,在昏迷中死去,也不会感到痛苦,若是在你身上,找出了中掌之后的医治之法,遇你的忌辰,我们定然请髙僧替你超渡,想必你在九泉之下,也可以瞑目了!”
如果此际谢千骏可以听得到向玉龙的话,那么他一定会说自己那样死法,实是死不瞑目的。
但是谢千骏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因为他根本就听不到向玉龙的话!
百花仙子在一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行了,你吩咐人去准备,我想可以动手了!”
向玉龙忙点着头,道:“来人!”
随着他的呼叫声,又有两个人走了进来。
向玉龙道:“拿夫人的药箱来,快,吩咐他们,小心看守,绝不能让人混进来,若是没有要事,千万不能来惊扰我们!”
那两人诺诺连声,退了开去,不一会儿,两人便抬着一只老大的木箱,走了回来,将木箱放在地上,百花仙子打开木箱,那两人也退了出去。
那木箱一打开,一蓬药味,扑鼻而来,只见那箱子中分成好几格,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不知多少。
那时,向玉龙又已将谢千骏的身子翻了过来。
谢千骏背上的衣服,是早已被向玉龙用指甲划了开来的,这时,向玉龙又用指甲在谢千骏的背后划了一个四方,衣袖一拂,将谢千狻背上的衣服全拂了开去,现出他的背脊来。
就在谢千骏的背心上,那血红的手印,清清楚楚地印着,看来像是一只血手在他的肌肤之内,就要裂肤而出一样,实是触目惊心。
向玉龙抬头向百花仙子望去,只见百花仙子捧出了一只长形的盒子来,小心翼翼,打开了那只盒子,盒中衬着白色的绵纸,在层层的绵纸之上,则是一柄色作青碧、长可尺许的玉刀。
向玉龙也只有一次看到这柄玉刀,看来,那柄玉刀好像一点也不锋利,他忍不住问道:“娘子,这刀……能割开人体么?”
百花仙子将那柄刀拿了起来,小心地拂拭了一下,道:“当年我看爹替柴达木老人施术,也同样问他,柴达木老人中了逆徒的暗算,栽了四枚毒钉在他的大腿之中,老人虽然运气将毒逼住,但是毒钉发大,却起不出来,等到他找到爹的时候,若不将左腿断去,已然难以救治了,爹就是用这柄玉刀,只两下便将他的腿切下来的,柴达木老人活到现在!”
向玉龙点着头,道:“娘子说得是,提起青海柴达木,独脚老人,谁人不知?”
百花仙子一笑,道:“本来,用玉刀切割施术之际,先要给病者饮服麻醉汤,令病者麻醉,全然不知痛楚,但是他昏迷不醒,只怕刀下去,他也已经咽了气,这一道手续,也可以省了!”
她一面说,一面举着刀,向谢千骏走了过来。
那柄玉刀的玉质,显非凡品,青熠熠地,百花仙子举着刀,映得她脸上也泛起了一股青森森的碧气,百花仙子来到了谢千骏的身前,先伸手在谢千骏的背上,略按了一按。然后,她将那柄玉刀平平地放在谢千骏的背上,半晌不动。
谢千骏始终昏迷不醒,自然只好由得人宰割!
百花仙子足足停了有一盏茶时,才突然见她以极快的动作,倏地翻过玉刀来,刀锋在谢千骏的背上,轻轻拖了过去!
当百花仙子手中的玉刀在谢千骏的背拖过之际,萍水已被带到了地牢之中。
将她带到地牢之中的那两个大汉,遵照着向玉龙的吩咐,将牛筋紧紧地绑住了萍水的手腕,绑在地牢的石柱之上,不但绑住了她的手,而且还绑住了她的双脚,绑了十七八道之多,又在地牢的门上加了锁,吩咐几个看守的人,地牢之中一有动静,便立时报知堡主。
而也就在那同时,向小玉在服下了何求给她的灵药之后,盘腿而坐,真运气转了三个大周天,缓缓站了起来。前后只不过是大半个时辰的事,但是当向小玉一睁开眼来时,仿如整个世界都变了样!
那实是十分难以形容的一种感觉,实际上,山还是那样的山,石还是那样的石,树木花草,也绝没有什么不同。然而,这一切好像都不同了,至于不同在什么地方,向小玉却也说不上来。
向小玉睁大了眼,四面望着,满面皆是惊疑之色,望了半晌,才道:“何先生,我……功力大进了么?”
何求微笑道:“自然,但如今还只是进了一成,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后,便可进十成,你功力之深,已足可以与一流高手相抗衡了。”
向小玉心中大喜,忙向何求行了一礼,道:“多谢何先生。”
何求笑道:“你是教主的徒儿,又是向堡主的爱女,我理当有所表示才对,你何必^”
何求才讲到这里,向小玉已是惊讶莫名,忙道:“何先生,你,你说什么?”
何求道:“我说你来头甚大,我虽当了副教主,但你是教主的爱徒,我自然该对你有所表示。”
向小玉忙道:“不,不,我不是问这些,我问的是你刚才说什么?我是谁的爱女?”
何求双眉一扬,奇道:“咦,向姑娘,你……不是玉龙堡堡主向玉龙的女儿么?”
向小玉更是奇绝,道:“何先生,你怎会如此说?”
何求听得向小玉那样问自己,脸上也现出了十分惊疑的神色来,道:“哦,那么我料错了,向姑娘……原来不是向堡主的女儿?”
向小玉心中暗忖,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的女儿,奇怪的是何以何求竟毫不怀疑,一口咬定自己是向堡主的女儿?
是以她忙问道:“但是,何先生又何以会如此认为的呢?请有所告知。”
何求摊了摊手,道:“向堡主大号玉龙,你叫小玉,同时姓向,所以我才如此以为的。”
向小玉道:“不单是为这个罢,世上同名同姓的人也多得很,他叫玉龙,我叫小玉,那又有什么相干,可还有别的原因么?”
何求道:“自然有的,早年,梅教主在立了擎天教之初,和向玉龙过从十分密,听说,擎天教这几个字,还是在玉龙堡的密室之中,议讨出来的,但是这件事,武林中知者不多,我也是听一位武林前辈说起,才知道的,梅教主和向堡主既然有交情,我自然会想到你是向堡主的女儿了,可是么?”
向小玉听了,半晌不语。
这时候,她的心中十分乱,她在第一次听到“向玉龙”这名字之际,心中便曾动了一动,也曾想到自己和他之间,不知有没有关系。
而今,何求竟直认她是向玉龙的女儿,那自然更令得她心中乱极,她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自她懂事起,她就一直在西角大宅中长大,西角大宅中高手十分多,那一众高手喜欢她聪明伶俐,有空便教她点武功,是以向小玉的武功也十分了得。
但是向小玉的武功,却吃亏在所学太杂,奇幻的招式学了不少,但是在内功上,却没有好好地下过苦功。到她渐渐大了,梅教主有时也会教她去办些事,然而,她却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
这时,她的心中充满了疑惑,呆了半晌,才道:“何先生,不瞒你说,我一直不知自己的身世,倒是你的话提醒了我,我去问一问教主,看他如何答我?”
!
何求的面色,微变了一变,道:“向姑娘,若是教主一直未曾向你提及你的来历时,我看其中必有曲折,你也不宜去问他!”
向小玉知道何求的意思,道:“我明白了。”
她知道何求是在说,这其中只怕另有隐秘,是以不宜详问,梅花郎的脾气如此阴晴不定,若是突然触怒了他,那就反为不美了,当下,他们两人又向方丈室走了过去,在快到方丈室之际,只听得梅花郎正在“嘿嘿嘿嘿”地发出冷笑之声。
他们两人呆了一呆,停了下来,才一停,便听得梅花郎喝道:“什么人?”向小玉和何求两人忙齐声道:“是我们。”
梅花郎“嗯”的一声,道:“进来。”
何求、向小玉两人,这才敢向前走去,当他们来到了方丈室中时,两人皆是一呆,因为已不见了萍水和昏迷不醒的谢千骏。
梅花郎也不向他们说萍水和谢千骏两人去了何处,只是道:“雨叟等人已然出发,武林中事,一传十,十传百,却传得极快,我将在洛阳聚仙居之中,接见旧部,重振昔日擎天教声威一事,不出三个月,普天下武林中人,定然尽人皆知,何先生,是副教主,我看自明日起,必然陆续有人前?矗闳匆虻阋幌隆!?br />
何求忙道:“是,我看白马寺房舍中间,僧人又不多,首先来的人,先叫他们在白马寺中住下,却是甚佳,不知教主意下如何?”
梅花郎道:“嗯,这主意不错。”
何求忙道:“我现在就去找白马寺中的僧人,白马寺方丈已死,我们许现在辈分高的僧人,事完之后,便由他接任方丈,他一定肯的。”
梅花郎拂手道:“好,你们一齐去办。”
何求和向小玉两人一齐退了出来,走出了两三丈,向小玉忽然问道:“何先生,你说谢千骏,他……还能够获救么?”
何求一怔,道:“由我出手,还要在我替他诊断的那时候,我可以将他救转,但现在又耽搁了那么多时候,连我也没有把握了。”
向小玉听了,不禁长叹了一声。
何求呆了一呆,道:“向姑娘,你叹什么?”
向小玉苦笑着,慢慢向前走去,何求并没有跟上去,只是呆立着看着她。向小玉的心中,乱到了极点,她自然听得出何求话中的意思,若不是他出手,谢千骏是死定的了。
她一直来到了一口水井之旁,由于井拦住了她的去路,她才茫然停了下来,她心中不住在想着:谢千骏死定了,谢千骏一定要死了!
在那一刹间,她不知想起了多少事,她想起了自己在长龙帮的总坛之中,告诉谢千骏父母死讯,想起和他相识,想起在白马寺中的一切,想起谢千骏执意要应六大高手之请到西角大宅去,以致和她呕气、吵架,想起谢千骏在梅姨处不告而别,她想起她自己在西角大宅的冰窖之中,如何舍死忘生"将谢千骏救了出来这一切回忆,全是回肠荡气,令人低徊不已的。尤其当她想到和谢千骏两人,半夜在洛阳城中,一家一家去敲打武林高手的门,问他们知不知道天下第一高手是那个流云孤雁齐天鸣的情形时,她更是长长地叹着气。
但是,当她想到自己在西角大宅中受苦,而谢千骏却和萍水在一起,她在西角大宅中,谢千骏像是忘了有她这个人一样,而萍水一到了西角大宅,谢千骏就不顾一切来救萍水之际,向小玉的心头,妒火中烧,又将谢千骏恨之切骨。
然后,她的心中陡地平静了下来,因为谢千骏死定了,世上没有什么人再可以救他了,本来,谢千骏是可以不必死的,而如今谢千骏终于非死不可,那是和她有关的,因为她和梅花郎一齐到了白马寺,在何求已答应替谢千骏治伤时,她现身阻止了他!
那院子中本来十分寂静,但是向小玉却突然听到了几下“滴滴”的清脆的声响,她呆了一呆,那声音好像是从井下面传上来的。她低头向下看去,平静的井水,却正泛着一圈一圈的涟漪,像是有什么人不断在向井中抛掷着小石子一样。
但是,院子中除了她一个人外,却根本没有别人,向小玉抬起头来,就在她抬起头来之际,井中又传来了“滴”的一声。向小玉这才觉察到,原来她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已开始在流泪了,那不断的“滴滴”声,正是她的泪水大颗大颗跌入井中所发出来的。
向小玉呆立了半晌,才一面抹着眼泪,一面自己对自己道:“我不必哭,我为什么要哭?他的心中只有萍水而没有我,我为什么要哭?”
可是她不那样对自己说还好,一说,泪水下得更急了,终于伏在井栏之上,放声痛哭了起来。
连她自己也不知哭了多久,但是她却不断地哭着,直到她听到了梅花郎的叫唤声。
梅花郎的声音听来十分阴森恐怖,他叫道:“小玉,你在哪里?”
向小玉慌忙抹着眼泪,道:“我来了!”
她一面答应着,一面巳然转过身,循声飞掠而出。
梅花郎仍然在方丈室中,这时,天色已黑了,方丈室中,点着好几支巨@
烛,明如白昼一样,梅花郎只是一个人在,向小玉走了进去,低头叫道:“教主。”
梅花郎沉着脸,道:“小玉,你是我唯一的徒弟,我复出江湖,你也是我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这一点,你可知道么?”
向小玉忙道:“我知道。”
梅花郎忽然叹了一声,道:“小玉,你是最聪明伶俐的孩子,又懂得顺人意,唉,要是萍水有你一半那样,我也心足了!”
一提到萍水,向小玉便不再出声,而也就在那一刹间,她已经在心中下了一个决定:只要有机会,一定要将萍水杀死!因为萍水不但令得自己失去了谢千骏,而且,只要萍水愿意的话,她一回到梅花郎的身边来,那么自己在擎天教中的地位就丧失了!
向小玉在心中重复着,一定要杀死萍水,一定!
梅花郎呆了半晌,又道:“你的武功本来也很过得去了,只是可惜所学太杂,招式变幻已得许多高手的真传,但是内力却有所不及!”
向小玉道:“我知道。”
梅花郎的面色更严肃,话也说得十分缓慢,一字一顿,道:“现在,我授你修罗神功,以你的资质、聪明而论,若是练修罗神功,十年之后,寰宇之内,你便可以再无敌手了!”
向小玉的心头“扑扑”乱跳,低声道:“多谢教主栽培。”
梅花郎向她招手道:“你过来。”
向小玉向前慢慢走去,到了梅花郎的身前,她才来到梅花郎的身前,梅花郎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向小玉的肩头,他抓得如此之用力,五根又瘦又长的手指,几乎全都陷入了向小玉的肩头之骨。
向小玉痛得额上汗如雨下,一面运气相抗,一面却不敢出声叫唤。
梅花郎抓住她不放,又一字一顿地道:“但是,只要我不死,你仍然敌不过我,你可明白了?”
向小玉忙道:“我明白,教主,我明白。”
梅花郎又阴森森地一笑,道:“我若是死了,自然是你称霸,但是我也不会让你害死我的,我自有办法,令你听我的话!”
向小玉吓得身子发颤,道:“教主,你……你何以那样说?我不会的,我怎会?”
梅花郎“哼”的一声,道:“人心难测!”
他一面说,一面手一扬,只见他的手心中,多了一条似蚤非蚤,看来像是已然僵硬了的虫儿,向小玉一见,便惊叫了起来,道:“这,是什么?”
梅花郎道:“我在苗疆时,曾专研下蛊之法,你别小看了这条干虫儿,那是九十九盛之中,最为厉害的一种,叫做啮心啃肺盛!”
向小玉听了,亡魂皆冒,面无人色,道:“教主,你若是不放心……可以不授我修罗神功,你……千万别将这蛊下在我身上。”
梅花郎摇头道:“是什么话,你是我的徒弟,怎可不学我的武功?这虫下在你的身上,全然不痛不痒,但是若是一年之后,得不到解药,蛊毒便发作,我也不必向你说到时你会身受何等样的痛若,只消听听‘啮心啃肺’这四个字,你就可知道了。”
向小玉喘着气,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梅花郎道:“解药在何处,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每到一年之期,我自然会给你服食的!”
向小玉道:“教主,要是你……你……”
梅花郎道:“要是我死了便如何?对不对?我若是不是为你害死,自然会将解药在何处,说与你知的,这一点,你大可放心!”
向小玉苦笑着,梅花郎的指甲一剔,已然将向小玉肩头之上的衣服,一齐划破,肩头已裸露在外,梅花郎一翻手掌,“吧”的一声,手掌巳按在向小玉的肩头上,将那条盛心压在掌下。
向小玉在刹那之间,只觉得梅花郎的掌心热得像是一块烙铁一样,而且,还生出了一股奇痒之感,那一股奇痒,令得她忍不住怪声叫了起来。
但是,那一切,却全是电光石火一刹间的功夫,紧接着,梅花郎已扬起了手掌来,那条似蚤非蚤的虫儿,也已经不见了。
向小玉连忙低头,向自己的肩头看去,只看见肩头浑圆洁白,并没有伤痕,也没有痕迹。
向小玉自然知道那是梅花郎巳将蛊心运内力渡入了自己的心脉之中,若是发作起来,不知道要受到什么样的苦楚了。
向小玉的心中,实是恨到了极点!
她是一个性子十分倔强的女孩子,若是梅花郎真肯授她修罗神功,她在习成之后,也必然感谢梅花郎授功之德,不见得会将梅花郎怎样的。
但如今,梅花郎却用那样手段对付她,那实是令得她的心中反感之极,也恨到了极点。
但是此际,她的武功未学,根本不是梅花郎的敌手,是以尽管心中恨极,却也绝不敢发作。
她只是无可奈何地一笑,道:“看来……看来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梅花郎道:“自然,只要你永远听我的话,永远不背叛我,那也就永远不会有什么的。”
向小玉心中已咒骂了千百次,但是她口中却道:“教主只管放心就是。”
梅花郎道:“你的内功,好似大有进境,却是何故?”
向小玉道:“是何先生赠了我半粒金神丸。”
梅花郎“哦”的一声,道:“原来如此,那我刚才讲错了,不必十年,多则五年,少则四年,你就可以傲视群雄了!”
向小玉听了,心中大是高兴,可是一时之间,她却也想不出用什么办法来摆脱梅花郎的“啮心啃肺蛊”,是以心头恨意又生。
梅花郎道:“我现授你口诀,你听好了!”
向小玉连忙屏气静息,梅花郎一字一顿,道:“杂志旁生,正气中生,正杂相和,真气乃生,中气在丹田,杂气在八脉……”
梅花郎一口气念下去,向小玉用心听着。此际梅花郎所授的,乃是邪派内功中,一等一的功夫,本来,武学一源,无分正邪,但是正派武功,和邪派武功,却有所不同。
梅花郎刚才一开始念,便杂气、正气,相提并论,还说什么“正杂相和”,那便是旁门左道的功夫。而正派内功,讲的是去芜存菁,要正气升,杂气灭,才是功力精进的源泉。
正邪内功,虽有不同,但是却各可以到达极髙的境界,在功力深厚这一点上,倒是无分彼此的。
当下,向小玉日日在白马寺中,用心练功。
却说萍水在地牢之中,过了许久,才慢慢地醒了转来。她初有知觉之时,只觉得天旋地转,像是她在不断地翻着觔斗一样。
渐渐地,她身子像是静了下来,萍水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随着她的吸气,一股霉味,直冲鼻端。
也就是在那一刹间,萍水将自己失去知觉以前的事一起想了起来,她立时开了眼,眼前十分黑暗,几乎一点光亮也没有。
她所能看到的,只是一道狭长的黄色光芒,等到她看得清楚了些,她看到那是一道铁门,那道光芒,便是铁门下的门缝中透进来的,那铁门是在墙的上半部,是以可想而知,这里是一个地牢。
当然这时,萍水也已觉察她自己被人反缚着双手,双脚缚在石柱之上。
此际萍水全身无力,也难以挣扎,空自发怒,也无可奈何。
她勉力镇定心神,真气缓缓运转,运了两三遍,她便开始用心挣扎了起来,但是绑住她手足的牛筋十分结实,竟是挣之不动。
萍水连挣了十来下,一点结果也没有,她用力弯着身子,同时左右摇晃着,渐渐地,那根石柱却松动了起来。萍水心中一喜,再用力向上拔着,竟将一条石柱自泥中拔了起来!
那柱足有两握粗,比人还长,埋在土中,也有两尺来深,萍水竟运力将之拔了起来。
她拔起了石柱之后,略停了一停,抬头看去,只见那门离地约有六七尺,虽然负着石柱,约莫也可以跃得上去,只要有人将门打开就行。
她吸了一口气,叫了起来,道:“这是什么所在,何以将我困在此处?”
她一叫,便听得铁门上,传来了“当”的一声响,接着,又是一阵“乳乳”的声响,那扇铁门,被人推了开来,从上面有灯光映了下来,可以看到那铁门前有两个人,正在向下望着。
萍水抬头向上望去,虽然背着光,但是她却也可以看出此际站在铁门前的两人之中,有一个人,好像就是在白马寺前带她到这里来的中年人!
萍水的心中,十分恼怒,但是她屡受波折,人却也学乖了许多,当下她不动声色,只是抬高了头问道:“我是在什么地方?”
此际,她虽然已用力将那石柱从地上拔了起来,但是石柱在她的背后,从上面望下来的人,却是不容易发现这一点的。
只听得铁门前的那两人道:“姑娘你稍安莫躁,向堡主和堡主夫人对你并无恶意,只是怕你不明白他们的一片好心,是以才不得不将你困在地牢中而已。”
萍水听了,心中更怒,尖声道:“将我这样困在此处,还说是一片好心?”那两人道:“那就不是我们所知了,堡主和堡主夫人确然如此吩咐,却不关我们事!”
那两人一面说,一面已伸手在推铁门,那铁门想是十分沉重,在被推得关上之际,势子十分缓慢,而且还发出“咯咯”的声响来。
萍水心知,如果铁门一被关上,自己再想出去,那就难得多了!
是以,就在那一刹间,只听得她发出了一下尖啸声,道:“慢,我来了!”那两人听得萍水忽然这样叫法,不禁都呆了一呆。
而就在一呆之间,萍水她也早已蓄定了真气,陡地一提气,双足一顿,“飒”地连人带柱,向上直拔了起来,直向铁门穿出去!
这变故虽然来得突兀之极,但是守在铁门前的两个人,也是武林中的高手,在玉龙堡颇有名望之人,应变也是十分之快。
在他们刚一听得萍水如此叫喊之际,自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转眼之间,他们看到萍水的身子突然疾拔而起,便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是以,在电光石火之间,他们齐声发了一声喊,双手发力,用力一推,“嘭”的一声响,已将铁门推上!
萍水身在半空;看到铁门已然关上,心中一急,百忙之中,她实是有进无退的了,她头一低,在她背后的石柱,一声巨响,撞在铁门上!
两个人在手忙脚乱之际,推上了铁门,本来还立时想将门拴上的。如果他们上了门,那么,萍水这一撞的力道再大,至多也不过将石柱撞得粉碎而已,她人仍然是要跌回地牢中去的。
但是萍水的来势,却实在太快了,快到了那两人还未曾来得及下栓,便巳然撞了上来。
紧接着那一下轰然巨响,铁门顿时被撞了开来,那一撞之力,大得实在不可思议,将那扇铁门撞得直向墙上弯了过去。
那两个人正在铁门之后,铁门向墙上直弯了过去,他们两人只觉得一股大力排山倒海也似涌了过来,如何还来得及避幵去?
就在萍水身子穿出了铁门之际,只听得门后发出了两下短促的惨呼声,那两人竟活生生被撞死在门后!
萍水一落地,只见眼前是一条十分长的走廊,此际,她虽然巳出了地牢,可是她的双手双足却仍然被反缚在石柱之上,行动十分不便,萍水又用力挣了几挣,始终无法将牛筋挣得断。
萍水也不知自己已昏迷了多久,这时,她也不为自己着急,只是担心着谢千骏的安危。
因为谢千骏本来就是奄奄一息,随时可以死去的人。
向玉龙夫妇能用麻药将自己迷倒,那自然是不安着好心,他们难道会救谢千骏么?
当萍水一想到这一点时,她更是心乱如麻,立时大声呼叫了起来,道:“向玉龙!”
她才一叫,只见走廊的两端,巳各有六七个人,疾步奔了过来。那些人未必是被萍水现在的叫声引来,多半还是被刚才铁门的撞击声引来的。
当他们一看到萍水巳出了地牢之际,人人面色都变,一齐停了下来,刹那之间,“锵锵”,“铮铮”之声不绝,人人都掣了兵刃在手。
其中有一个面目阴森的老者扬声叫道:“用暗器,她手足被缚,用暗器对付她!”
那老者的一句话,提醒了围上来的众人,刹那之间,在萍水的前后,足有二二十件暗器,一^齐电射而出!
萍水身在走廊之中,双手双脚又不能动,可以说是根本无法击挡那么多萍水人本聪明,再加上此际人急智生,突然之间,只见她一低头,又以背后的石柱向走廊一边的墙上撞了过去,一声巨响过处,那墙已被撞了一个大洞,萍水的人也自洞中穿了过去!
那自她身后,雷射而至的暗器,一枚也未曾射中她,而从她身后的呼叫声听来,那些暗器,似乎还射伤了他们不少自己人。
一撞墙而出,萍水巳经来到了一个院子之中,那院子十分大,足有二丈见方,四面全是房舍,而萍水才一落地,四面^方,又有十来人,涌了出来。其中一名虬髯大汉抡起大砍刀,荡起“呼”的一股刀风,便向萍水拦腰砍了下来,端的是力沉势猛!
萍水无法抵挡他那一刀,只得身形拔了起来,“当”的一声,大砍刀在她的脚下掠过,萍水身在半空之中,突然风车似的翻了一翻!
她那一翻,看来似乎没有什么用,但是她的背后却背着碗口粗细的一根石柱,那情形却大不相同了,就在她身子一翻之际,石柱的一端,“嘭”的一声响,由下而上,重重地击在那虬髯大汉的下颔之上!
那一击的力道,是如此之猛,令得那大汉的身子立时向后疾退了开去,只见他的颈子,在刹那之间,长了半尺,整个头部都软搭在一边,那是他的颈骨,被石柱一击之力击断了!他虽然还未曾死去,但只看他翻着眼珠的样子,显也活不长了。
萍水击退了那大汉,身子一挺,又落了下来,那些人看到她如此神威,也不敢再来理她,只是围住了她,鼓声呐喊。
正在这时,突然听得有人叫道:“向堡主来了!”
随着那一声叫唤,突然间,所有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接着,便是“呼”的一股劲风,众人一齐闪了开来,向玉龙的高大身形已然掠到。
向玉龙在萍水的面前七八尺处站定,他的面色极其难看,一半惊恐,一半怒恼,只听得他沉声道:“梅姑娘,你……果然好身手。”
萍水一见向玉龙,忙问道:“谢千骏怎么了?”
但是向玉龙却不回答萍水的这一个问题,只是冷笑道:“梅姑娘,你本领再大,也是无法挣脱手脚上的牛筋,莫非你以为像你现在那样,竟可以胜得过我么?”
萍水根本未曾把向玉龙的话听进耳去,她一心一意,只是关心着谢千骏的安危,是以她又大声问道:“谢千骏究竟怎么样了?”
但是向玉龙仍然不出声,只见他面色倏地一沉,身形微矮,踏中宫,走洪门,双掌一错,“呼”的一掌,已向萍水当胸击到!
萍水料不到他说动手便动手,而且那一掌的来势实在快得出奇,他虽然是一掌拍向前来,但是掌影摇动,可以看得出内中蕴藏着无限的变化!
萍水乃是何等样人,自然知道他一掌既出,自己不论逃向何处,却难免为他击中!
而也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萍水却有了主意!
她在向玉龙的那一掌挟着雷霆向她击来之初,身形竟凝立不动!
向玉龙的掌势,来得何等之快,眼看一掌巳将击中她了,萍水的身子突然转了一转,变成了背对着向玉龙!髙手过招,可以说从来也未曾出现过如此笨拙的身法和动作的!
因为萍水的身子转了一转,变成背对着向玉龙,向玉龙的一掌击了下来,自然击中了她的背心,那和击中她的胸口,是完全一样的!
但是,萍水此际的情形,却多少有点不同!
因为她的背后有一根石柱!
也就在那一转身之际,向玉龙的那一掌早已疾压而下,但是却“吧”的一声响,正击在石柱之上,向玉龙的掌力何等浑厚,那石柱虽有海碗口粗细,但是也立时被他击断,断柱向向玉龙的头上疾压了下来!
向玉龙也料不到突然间会有那样的变化,他立将手腕一翻,一掌向上拍出,拍在断柱之上时,断柱疾托了上去,但也就在此际,萍水的身子向后疾撞了过来!
萍水在身子向后撞来之际,她仍然被反缚着的双手,手指却“啪”的一声,疾伸而出!
向玉龙刚托开了石柱,一股劲风扑面而来,胸口突然一麻,巳被萍水那一指弹中,那一拍正弹在向玉龙的“气海穴”上。
萍水的双手被反缚着,那一弹的力道,绝不是太大,但是萍水心知自己能否脱身,全系于这一招,是以去势快绝无比。
当她一指弹中向玉龙的“气海穴”之际,向玉龙的身子突然一停,以向玉龙的武功而论,他全身真气,在刹那之间,突然向“气海穴”反撞而出,穴道是不致于被萍水封住的,但是突然一呆,却是在所难免。
而就在他突然一呆间,萍水的身子已疾掠了过来!
萍水身后的石柱,有一半已被击断,但是还有一半在,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嘭”的一声响,石柱巳撞在向玉龙的身前!
萍水的一弹,力道并不是十分大,但是那一撞,力道之大却是非同小可,撞得连向玉龙那样的高手,也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向后疾飞了出去!
萍水知道自己一弹、一撞,倶已得手,她立时转过身来,双足一跳,身锷:子向前飞追而出,向玉龙被撞得跌出了丈许,还未曾站起身来,萍水的身子已自上而下落了下来。
萍水的身子一落,恰好压在他的胸上。
萍水忙疾声喝道:“别动,我足底内力一发,看你是不是还有命在!”
向玉龙面色苍白,一声不出,果然不敢再动,萍水道:“将我手上的牛筋割断了!”
向玉龙忙道:“快来人,割断了梅姑娘手足上的牛筋!快!快!”
他唯恐萍水发怒,是以一叠声地催着,在他的额上,也已透出了汗珠来。其余那些人一见堡主倒在地上,萍水的身子踏在堡主胸上,早已个个吓得脸色发青,如何还敢逆扭?向玉龙一叫,立时便有人走过,用利刃割断了萍水手足上的牛筋。
萍水一恢复了自由,始下了一步,喝道:“起来。”
向玉龙面色惨白,站了起来。
萍水并没有将他制住,向玉龙自然知道那是因为萍水自知武功极高,随时出手,皆可以取胜,是以也根本不必将他制住!
萍水又问道:“谢千骏怎么了?”
这一问,更令得向玉龙的面色难看得如同死人一样,他听到嘈杂声走出来之际,他的妻子百花仙子已在谢千骏的背后划了三五刀,其中最深的一刀,已深得几乎可以见骨了!
谢千骏本来就是奄奄一息的人,试想想,他背上被划了那么多刀,现在他怎样了?
是以对于萍水这一问题,他实在无法回答。
他只是低着头不出声,萍水一看到向玉龙这等情形,心中巳然阵阵发凉,忙又厉声道:“他究竟怎么了?你还不快说?”
向玉龙一抬头,被萍水直视过来的眼光,又逼得后退了一步,道:“他……他只怕……巳经死了。”
萍水的心又向下一沉,道:“死了便是死了,什么叫只怕已死了,快带我去看他!”
向玉龙一听,便是魂飞魄散,需知此际,就算谢千骏是自然而死,只怕萍水也不肯放过他们夫妇两人,若是给萍水看到谢千骏背部皮开肉绽、鲜血淋漓的惨状,而又是百花仙子手中玉刀在施割的话,那么他们两人如何还有幸致?
向玉龙口中答应着,但是他的一双脚就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迈不起来。
萍水的心中,不禁陡地起疑,道:“咦,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快带我去看他!”
向玉龙究竟在武林中走动了许多年,萍水一再催促,他心中知道,若是胡混,那是定然混不过去的,总得想办法来应付才好!
他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梅姑娘请,我带你去见他,他仍在原来的暧厅之中。”
向玉龙一面说,一面巳转身向前走了出去,萍水忙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刷刷地掠了幵去,转眼之间,巳穿过了好几进厅堂,又穿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一扇门前,那门上有一柄大锁紧锁着。
一到了门前,向玉龙便伸手去摘那柄锁,而萍水就在他的身后等着,向玉龙连拉了几拉,还未将那柄锁拉下来,萍水着急道:“怎么一回事?”
她一面说,一面又跨前了一步。
而也就在此际,只见向玉龙的身子突然转了过来,道:“你看这锁一”她将那柄锁在萍水的面前一扬,萍水也不知道他那么说是何用意,但是他既然那样说了,萍水自然而然便向这柄锁看去。
那柄锁其实一点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只不过是年久生了镑而已。
萍水一看到那柄锁锈得如此之甚,心中不禁陡地一动,暗忖怎可能锈得这样?若是这柄锁锈成如此,那么这扇门一定是久未开启了,门若是未开,自己、向玉龙又是怎么来的?
萍水的心思不能说不细,她巳然立时想到了事情大有蹊跷了!
但是,当她想到事有蹊跷时,却已然迟了一步!
因为向玉龙将萍水带到这里来,便是他通盘的计划之一,就在他右手抓住了锁,在萍水面前一扬,吸引了萍水的视线之际,他左手已抓住了一柄匕首,趁着那电光石火之际,睦地向前一送!
萍水在心念电转间,巳经觉得事情十分不对头,她心中一凛,也就在此际,向玉龙手中的匕首,已然刺向她的腹际!
萍水只觉得腰际一痛,大吃了一惊,身形一耸,立时向后退去,同时双掌一错,“呼呼”两掌巳经向前疾推而出。
那两掌的力道,着实不轻,向玉龙就在她的身前,仓促之间,如何逃得过那两掌去?“嘭嘭”两声响,双掌一齐击中,向玉龙的身子也被萍水的掌力震得向后疾飞了出去,撞在那扇门上,“哗啦”一声响,将那扇门撞脱,连人带门,一齐跌出了两三丈,才一齐跌了下来,向玉龙倒在地上,好一会儿爬不起来。
而萍水在发出了那两掌之后,也接连向后退出了三四步,低头一看,只见鲜血顺着匕首柄,在向外不断地滴了出来。
那柄匕首十分锋利,足有七寸长,饶是刚才萍水退身得快,也足有三寸许刺进了她的体内!
萍水一咬牙,将那柄匕首拔了出来。
当匕首拔出之际,那一阵奇痛,令得她险险乎昏了过去,她咬紧了牙根,咬得上下两排牙齿,咯咯直响,一手捂住了伤口。
她虽然伸手捂住了伤口,但是鲜血还是不断自她的指缝之中,迸流了出来,萍水喘着气,右手伸手人怀,取出了一瓶伤药来。她功力虽高,但是伤得甚重?负踔c植蛔。址19哦叮瞧可艘┖胰隽松先ァ?br />
她身边的灵丹、伤药等,全是她母亲传给她的,却全是非同小可的武林奇药,才一撒了上去,创口处便一片清凉,痛楚减了不少!
萍水从来也未曾受过伤,此际一看到鲜血直流,心中不免大是恐慌,直到此时,她才略为镇定了一下,忙又封住了附近的几个穴道,血也止住了。
萍水松了一口气,她也不及去察看自己的伤口,只是运了几遍气,将伤口处护住,血既止了,剧痛也是大减,她用一条腰带,将伤口紧紧扎住,抬起头来,向前看去,却巳看不到向玉龙了。
她一抬头间,只看到和向玉龙一齐飞出去的那扇门,跌在三四丈开外,已碎成了七八片,在地上,有一滩血迹,那可能是向玉龙中掌后受了内伤吐出来的。
但是,向玉龙却已不见了。
萍水一提气,身形向前疾掠而出,穿过了那扇门,当她站立不动之际,她腹际的伤口已经没有什么痛楚,但是她一向前掠去,却是突然起了一阵剧痛,令得她才一穿过了那破门,便不得不停了下来。
她扶住了一株树,喘了好一会儿气,痛楚才渐渐减轻,但是一阵剧痛也已然令得萍水混身是汗了。萍水心知伤得不轻,虽然药有灵,但总得休养上三五日,方能痊愈。
但此际不要说萍水不能三五日静养不动,就算是每跨出一步,她也恨不能步子跨得快些,因为她要找谢千骏,去看他究竟是死还是活!
她喘了一会儿,便继续向前走着,每当她心急,想开始向前掠去之时,腹际的奇痛便逼得她只好停了下来,过了片刻,她穿过了那座花园,自一处月洞门中,走了进去。一过了那扇门,她便是一喜。
因为眼前的情景,已可以看得出,正是她到过的地方,她急忙穿过了一条走廊,当她在走廊中急步向前走去之际,她已然急不及待地叫道:“谢大哥!谢大哥!”
走廊中十分静,她大声一叫,隐隐有回声传了过来,使得她的声音变得十分异样。
当然,并没有人应她,萍水也不觉得奇怪,因为她知道谢千骏就算没有死,也必然昏迷不醒,可能根本听不到她的叫唤的。
她明知谢千骏会听不到她的叫唤,但是她还是要叫,那是她心中实在情切之故。
转眼之间,她已来到了那扇门前,当她站定在那扇门前之际,她心头不禁怦评乱跳了起来,因为谢千骏就在那个房间之中,只消一推开门来,谢千骏是生是死,便可见分晓了!
萍水缓缓地伸出手来,刚才她如此心急,强忍着伤口的痛楚,也想快一些赶来。但是现在,她出手却十分之慢,那是她心中害怕,害怕门一推开,看到谢千骏巳然死了,她甚至没有勇气去推门!
是以,当她的手按在门上之后,她仍然不发力,却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而就在那一刹间,突然听得“噗”的一声响,一柄极其锋锐的长剑,竟然透过了那扇门,向她胸前疾刺了过来!
那一下变化,可以说是全然是出乎萍水意料之外的!
萍水站在门前,心中所想的,除了谢千骏的生死之外,绝没有别的,不要说那突然出剑的人,和她隔着一扇门,她根本看不见对方,就算她可以看到的话,只怕她也不会提防的。
这时,那柄长剑陡地穿门而出,直弹萍水的胸前,萍水一吃惊,身子突然向后退去,但是长剑一刺出之后,立时又向下一沉,剑锋“砮”的一声,将门割裂,剑尖也在萍水的胸前刺出了一道口子。
那一剑,将萍水伤得并不深,但是萍水腰际的伤口未愈,胸前又添了伤口,总是极大的不幸!
萍水一步退幵,只听得“轰”的一声响,那扇门已经倒下,向着她疾压了下来,门一到,只见百花仙子手执长剑,站在门口。
萍水也顾不得胸前所受创的伤口伤势如何,忙问道:“谢千骏怎么了?”
这一问,倒令得百花仙子陡地呆了一呆。
萍水自地牢中挣脱,向玉龙已受了内伤,这一切,百花仙子是早巳知道的了,百花仙子也料到萍水必然会到这里来的,所以她才在这里布下了埋伏。百花仙子的本意,是想突然之间,隔着门刺出一剑,将萍水就此刺死的。却不料萍水的功力十分高,百忙之中,虽未能逃开这一剑,但身形还是后退,令得百花仙子那一剑的剑势去尽,只是在她胸前划了一道口子,而并未曾将她刺死。
百花仙子看到一剑未能将萍水刺死,只当自己一现身,萍水一定恶狠狠地向前攻来,却不料萍水并不动手,只是满面焦切之情,询问谢千骏的安危,这自然令得百花仙子心中惊愕!
百花仙子呆了一呆,先发出了一下短晡声来。
随着她那一下短啸声,只听得“嘭嘭”之声不绝,走廊两旁的房间之中,各闯出了一两个人来,那些人,全是早埋伏好了的玉龙堡中高手,一闯出来之后,手中兵刃,呛啷啷乱响。
但是萍水对于自己身后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像是根本不放在心上!
她又向前踏出了一步,任由胸前的伤口,鲜血涔涔而下,再问道:“谢千骏怎么了?”
萍水的面色本就白晳,但是此际,在苍白之中,还隐隐泛着一重青气,那自然是因为她已经受了伤的原故,百花仙子自然更可以看出萍水的伤势不轻,武功一定也已大打折扣!
是以百花仙子一看到萍水后退之路已被堵住,好几次都想仗剑攻了上去。
但是,萍水的来头实在太大,而且向玉龙也已受了伤,百花仙子不能不在动手之前,周密考虑她如果一攻不中,那又当如何?她若是打不过萍水,那么他们夫妇两人自然是死在洛阳城中,再也不必作别的想头了!
百花仙子心念电转间,觉得不得不先有了极度的把握,暂时还是不要出手的好。
是以,她打横跨出了一步,道:“你问谢千骏么?他正躺在榻上,你自己去看好了。”
百花仙子一让开,萍水便看到了房间中的情形。
房间中的一切,和她被百花仙子用迷药昏过去之前,并没有多大的分别,正中一张榻上,显然躺着一个人,那人也一定是谢千骏。
但是萍水却仍然无法看到谢千骏究竟怎么了,因为谢千骏的身上,覆着一幅白绫,那幅白绫将他自头至脚一齐盖住。
一看到了那一幅白绫,萍水便已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颤,更何况那白绫之上,还有一滩殷红的血迹!
萍水的胸口发热,转过头去,问道:“为什么……他的身上……要……盖上白绫?”
萍水和百花仙子两人,若论武功,自然是自小和一等一的髙手阴森森在一起的萍水来得高,此际萍水虽然胸、腹一齐受伤,而且伤势着实不轻,但是她如果咬紧牙关来和百花仙子拼斗,百花仙子一定仍非敌手。
可是,若论两人之间,谁更奸诈险恶,见多识广,那萍水却是万万莫及!
这时,萍水这种关切的情形,早巳全看在百花仙子的眼中,百花仙子也知道萍水全心全意是在谢千骏的身上,那是她最大的机会!
百花仙子已经设想妥当,她要先令得萍水欢喜,以为谢千骏没有死,然后,等她揭开白绫之际,看到谢千骏已然死了,她必定大惊。
就在她最吃惊的时候下手!
那便是百花仙子的计划!
是以百花仙子一听得萍水那样问自己,便笑道:“没有什么,他已经快好了,你揭幵白绫一看,就可以知道了!”
萍水在看到眼前这等情形之际,一颗心早巳沉下了无底的深渊,可是忽然之间,又听得百花仙子说谢千骏并没有死,非但未曾死,而且还好了许多,她心头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
她连忙踏前一步,伸手便去揭那幅白绫,当她伸出手去之际,她的手正在剧烈地发着抖,然而那种发抖,却是于她心中实在太高兴而起的。
她抓住了白绫,一抖手,便将白绫揭了开来。
白绫一揭开,她自然立时看到了谢千骏,而也就在那一刹间,她整个人都呆住了!
谢千骏并不是躺在榻上,而是伏在榻上,背向着她的谢千骏的背上,也不知被什么割划过,有着好几道极深的伤口!
谢千骏本就在中了修罗血掌之后,伤重得昏迷不醒,如今这样的情形,真是谁一看,都可以知道,谢千骏已经死了!
如果萍水不是在揭开白绫之际,心中已充满了希望的话,那么她所受的打击,也一定不会如此之甚,但此际,她不但整个人全都呆住,而且耳际嗡嗡作响,眼前阵阵地发黑!
她想伸出手去,碰一碰谢千骏的身子,但是她全身发软,却连伸出手去的力道也没有!
而就在此际,百花仙子却巳觑准了时机,一抖手,“刷”的一声响,一剑已向萍水的后心疾刺了出去!
本来,在那样的情形下,萍水对身边的一切,尽皆不问不闻,是根本没有法子逃得过百花仙子那一剑的。然而,也恰在此时,萍水已经支持不住,眼前一阵乌黑,身子一侧向下倒去。
她身形下倒之际,恰是百花仙子一剑刺出之时,“刷”的一剑过处,百花仙子那一剑竟刺了一个空!
百花仙子在刺出那一剑之时,心中也是十分紧张,是以,当她发现自己一剑不中,那是大大出乎意料之外的事情,她也大吃了一惊,连忙“托”地!
向后跳开了几步,只当是萍水已觉察了自己的暗算。
但是,当她跳开之时,萍水的身子也巳然软倒在那张榻前了!
百花仙子一怔,连忙定睛看去,只见萍水星眸紧闭,分明已经昏死了过去,百花仙子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忙又一步跨了过去,提起剑来,手起剑落,又向萍水的胸前刺去!
她一心想要将萍水置之死地,是以那一剑的去势仍是又疾又狠,眼看她那一剑刺下,萍水一样是死于非命,但是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在榻上的谢千骏却突然发出了一下声响,双手撞在榻上,突然直起了身子!
那时,百花仙子的剑光离萍水的胸前只不过尺许了!但是谢千骏突然之间站了起来,那实是令得百花仙子魂飞魄散!
她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惊呼,哪里还顾得落剑去刺萍水,连滚带跌,向外逃了开去,倚住了一根柱子喘气,双眼却盯住了谢千骏,身子不住发抖。
百花仙子医理极精,谢千骏本就伤重不堪,当她的玉刀刚一在谢千骏的背部划下去之际,她便已认定谢千骏已经死了!
可是如今,一个早被她认定已死的人,却慢慢地直起了身子来,百花仙子心中的吃惊,实是可想而知!
只见谢千骏先是跪在榻上,接着,便慢慢抬起头来,他的脸色十分难看,双眼也是直勾勾的,当他直起身子来之后,背上深大的伤口处,血也已向下淌来。
可是,他的口唇颤动着,却竟然讲出了一句话来,道:“我……我在什么地方?”
这一句话的声音虽然很低微,但是听在百花仙子的耳中,却像是轰雷一样,她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在喉间发出一阵十分古怪的声音。
而谢千骏却像是全然不知自己的背后有着十分大的伤痕一样,一步跨下榻来,当他一脚向地上踏来之际,他自然而然低头一看,也看到了昏死在地上的萍水!
只见他陡地一呆,失声叫道:“萍水!”
他不但叫着,而且一面叫,一面也俯下身去,当他弯下身去之时,由于他的身子弯曲,是以他背上的伤口,更是绽了开来。
只见伤口之上,溢出血水来,被玉刀削开了的皮肉,红艳艳的,十分可怕,看得百花仙子又是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当百花仙子才看到谢千骏突然从榻上坐了起来之际,她还只当恰好是黑猫走过,起了尸变,但是等到谢千骏居然讲出话来之际,她已经知道并不是尸变,而是谢千骏根本没有死去!
但是,谢千骏怎会没有死,百花仙子却是想不透!
百花仙子这时又看到谢千骏的伤痕,如此之深,他虽然站了起来,但是身子摇摆,有点站立不稳,而萍水又昏了过去,那实是她对付谢千骏和萍水两人的最好机会!
但是百花仙子虽然明知这一点,她的双脚就像是被钉钉在地上一样,一步也抬不起来,那是因为她的心中,实在惊疑太甚了!
她只好眼睁得老大,望着谢千骏。
谢千骏叫了两声,只见萍水也已渐渐睁开眼来。
萍水睁大了眼,她只看到有一张苍白的脸,就在自己的眼前,那张苍白的脸,离得自己十分近,脸上还充满了关切的神情。
当萍水才一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间,她的心头便陡地一震。但几乎就在转眼之间,她的心境,巳平静了下来,因为在那一刹间,她根本不及去想别的,她只是想:谢千骏早已死了,现在,谢千骏居然用那样关切的眼光望着自己,那么,一定是自己也死了!一想到自己也死了,萍水的心境反倒平静了下来,道:“我们……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谢千骏松了一口气,道:“你,你没有事?”
萍水挣扎着站了起来,道:“我们都不会有事了,我们一一”她在开口讲那句话之际,仍然以为自己和谢千骏,都是已死之人,两人乃是九泉之下相会的。
可是,当她话讲到一半,抬头看去,却看到了站在门口不远处的百花仙子!
她非但看到了百花仙子,而且还看到站在门口、满面皆是惊惶之色的好几个大汉。一看到了那些人,她的话便停了下来。
她已经知道自己并没有死!
可是,她的心中,却是一片迷惑的,因为她是在亲眼看到谢千骏巳然伏尸榻上之后,才昏过去的,如果她不是和谢千骏在九泉之下相会,那么,何以谢千骏竟会站在她的身前呢?
她心中惊讶之极,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反倒是谢千骏,不住问道:“萍水,这里是什么所在?你受了伤……这是怎么一回事?”
萍水指着谢千骏,道:“你^你^你^”
她接连讲了好几个“你”字,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好一会儿,她总算迸出了一句话来,道:“你……竟没有死么?”
谢千骏双眉一扬,道:“我为什么要死?”
萍水在那片刻之间,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形容,她为了要救谢千骏,不知受尽了多少苦楚,但如今看来,谢千骏分明已死里逃生了!
在那刹间,她也登时觉得自己这些日子来所受的苦楚,都有了着落,都不是白费的,是以她心中一热,两行珠泪巳滚滚而下。
她连忙向前跨出了一步,扑进了谢千骏的怀中,伸臂来拥抱他。
却不料萍水的行动稍快了些,而且她才从昏迷中醒来,心头又高兴莫名,是以也根本来不及运气凝神,娇躯向谢千骏撞去,谢千骏本就站不稳,哪里还经得起萍水的一撞,两人立时一齐跌倒在地。
他们一齐跌在地上,谢千骏这才感到自己的背后传来了一阵剧痛。
他的面色,变得难看之极,喘着气,道:“我……我的背后好像受了伤……”
萍水忙手在地上一按,站了起来,她向百花仙子行了一礼,道:“向夫人,我……错怪了你,你竟救转了他,他背上的伤口一一”萍水绝不知道百花仙子在谢千骏的身上做了一些什么手脚,她只是自然而然地想到谢千骏之所以不死,一定是百花仙子的功劳了!
却不料谢千骏死里逃生一事,百花仙子更比萍水感到惊愕!直到此际,她听了萍水的话,才缓过一口气来,也立时感到自己可以将错就错!
是以她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好好的事,全叫你给弄坏了!”
百花仙子的话,说得十分含糊,但是萍水既然认定救转谢千骏乃是百花仙子之功,她自然以为是自己弄坏了百花仙子的安排,说不定迷倒了自己,将自己困在地牢中,全是为了救谢千骏!
但是她却打伤了向玉龙,坏了一切安排!
刹那时之间,萍水的心中,只感到说不出来的内疚,她搓着手,道:“那……会不会……令得他……的伤势加重……请向夫人快来看看。”
百花仙子沉着脸,道:“究竟如何,我现在也不知道,你先令他背向上,伏在榻上!”
萍水忙转过头去,对正在挣扎着起身的谢千骏道:“快照向夫人的话去做。”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用力将谢千骏拉了起来,令谢千骏伏在榻上。
谢千骏一伏到了床上,他背上的伤口,便完全展露在萍水的眼前,萍水丨看了,仍然觉得惊心动魄,忙道:“向夫人快来看。”
第十六章 行刺教主
谢千骏自从昏迷之后,一直不知道在自己的身边,曾发生过一些什么事,是以他还在不住问道:“萍水,她是什么人,我怎样?”
^萍水忙安慰着他,道:“这位是玉龙堡的堡主夫人,她精通医术,妙手回春,你伤势不定就可愈了!”
百花仙子在那时候,慢慢向前走来,她刚才所受惊骇实在太甚,此际虽然已定过了神来,但是双腿仍有点发软。
她一面向前走,一面暗中盘算着,应该如何对付谢千骏和萍水两人。
她定下神来之后,她可以知道谢千骏和萍水两人的武功原来不论武功多高,但是此际,伤势未愈,却万万不是她的敌手。
那也就是说,她可以轻而易举,杀死萍水和谢千骏两人,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百花仙子想到了这一点时,她已然来到了椅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谢千骏的背部望去。
当她再次看到谢千骏背部的伤口时,她巳知道谢千骏为什么竟能死里逃生了!
百花仙子用玉刀割开谢千骏背部中掌的地方,原是为了验看在中了修罗血掌之后,心脉受震,中毒的情形,以找出万一的医治之法来的。
那时候,她也根本没有存着任何救转谢千骏之心。
但是,当玉刀割开了伤口之后,谢千骏积聚在胸前胸后的一团真气宣泄而出,将修罗血掌中的毒性,和血流了出来。
非但将毒性一起冲出,而且,还将本来巳被震乱的心脉一齐理正,是以谢千骏竟霍然醒了过来。
百花仙子的医理本就非同小可,她一看伤口的情形,就可以看出这一点来了。
而谢千骏的伤虽然沉重,何求已说过了还可以救,如果何求出手救谢千骏,一定也是用玉刀割开谢千骏的背部中掌之处。
百花仙子的医术不如何求,她不知道如何才能救谢千骏,但是却误打误撞,救转了谢千骏的性命。
她望着伤口,迅速地转着念,徐徐地问道:“是我救了他,你可知道?”
萍水忙道:“此恩此德,没世不忘。”
百花仙子“哼”的一声,道:“说什么没世不忘,你从地牢中冲出来,打死了好几个人,又伤了向堡主,这却算是什么?”
萍水苦笑道:“向夫人,我……我……不知……不知你……不知你有心救他…”广,萍水究竟没有什么江湖阅历,而且此际,他一看到谢千骏已被救转,心中实是高兴之极,也根本不及去想想当时的情景,是不是百花仙子确然是想救谢千骏,只觉得心中十分内疚,认错不迭。
百花仙子看到萍水那样情形,心中自然高兴,她心知如果再逼萍水,那只有进一步暴露自己的阴谋,是以她不再说巳经发生的事,只是问道:“如今向堡主受了内伤,你一句不知道就算了么?”
萍水忙道:“向堡主的内伤再重,也不必怕,先母所传的内功,至柔至阴,对于疗治内伤,极具神效,至多我将本身功力渡入他的体内,他伤势便可以及早复原了!”
百花仙子听了,心中一喜,道:“你肯那样,自然更好,但是你自己也受了重伤,待我先将你调养好了,再作道理如何?”
萍水听得百花仙子那样讲,只当百花仙子非但不记前嫌,而且还肯为自己疗伤,她心中感激之极,道:“悉听向夫人吩咐!”
百花仙子打开了药箱,取出许多药瓶来,先洒了很多黄色的药末在谢千骏背部的伤口之上,又命两名大汉进来,用白布将谢千骏的胸背一齐裹上。然后,她亲自替萍水敷药,扎了伤口,将萍水带到了另一个房间之中,道:“你们两人都要静养,暂时不宜相见,没有我的吩咐,你不可擅离此屋!”
萍水眼看着谢千骏醒转,对百花子感激莫名,百花仙子说什么,她绝不会再加以怀疑,是以立时点头答应,百花仙子也退了出来。
百花仙子退了出来之后,在门口略停了一停,便向前疾掠而出。
她掠出之势十分之快,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走廊的尽头,只见两个大汉正守在一扇门前,一看到了百花仙子,便躬身为礼。
百花仙子略一点头,便推门而入,只见向玉龙正躺在一张床上,面色苍白,神情惶急,看到了百花仙子,便急急问道:“如……何了?”
他一开口,声音竟然在发颤,可知他的心中,实是惶急之极。
百花仙子直趋床前,道:“一切都好,现在已没有事了!”
::向玉龙一听说“没有事了”,便大大地松了一口气,但是他却已立时现出了不相信的神色来,道:“怎么会没有事了?她虽然受了伤,可是她……她的武功之高,却还是非同凡响,你……”
百花仙子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事情的变化,你再也料不到,谢千骏竟活了过来,萍水以为是我的功劳,对我感激不尽!”
向玉龙睁大了眼,一时之间,他几乎难以相信自己的耳朵!
直到百花仙子将一切经过情形详细与他说了,他心中方始恍然。
百花仙子又道:“本来,我还是可以有机会将他们杀死的,但是我想,不如留着他们的好。”
向玉龙道:“自然是,她对我们心存感激,对我们却太有用了!”
百花仙子压低了声音,道:“我看萍水对那个谢千骏一往情深,若要萍水替我们做事,先得将谢千骏藏了起来,托言养伤,不让她见到,那么,她才肯为我们出力,你说可是?”
向玉龙点着头,道:“你想得是,立时命人将谢千骏送到玉龙堡去,此事也需万分秘密,不能让萍水知道谢千骏究在何处!”
百花仙子道:“我早已有了安排,我在谢千骏背后的创口上,洒了很多药末,他足有三日夜昏睡,等他醒转时,只怕已在玉龙堡中了!”
向玉龙大是高兴,道:“她武功虽高,但是却一定要听命于我们,你看我们是不是可以借此斗得过他了?”
向玉龙并没有明言想借萍水之力斗过什么人,但是说了一个“他”字,但是百花仙子显然知道他是指何人而言的,略一沉吟,叹了一声,道:“那可难说得很,但总要好得多了!”
在百花仙子讲了那句话之后,他们夫妇两人尽皆默然相对,从他们脸上的神情看来,可以看得出他们的心情都十分沉重。
过了好一会儿,百花仙子才道:“你静静养伤,我估计三日之后,萍水的伤势便可以全愈了,到时她一定遵守诺言,将内力渡入你的体内,你却要装成伤势沉重才好,那可以多得些好处!”
向玉龙频频点头,道:“你说得是!”
玉龙堡主在江湖上的名头极其响亮,近十多年来,梅花郎、阴森森两人并未在江湖上露面,向玉龙的名头,甚至还在他们两人之上,但此际看他们两夫妇计议商量的情形,却完全是卑下小人的行径,这种情形,武林中人,只怕是做梦也想不到的。
百花仙子离开了向玉龙,又去看视萍水,萍水正在运气疗伤,百花仙子悄悄退了出来,便有两个人来到她的身前,低声道:“车已备了。”
百花仙子也低声吩咐,道:“你们两人快马加鞭,一路之上,马歇车不停,日夜赶程,赶回玉龙堡去,切切不可生事,一到堡中,便将人交给薛管家,我另有密函一封交给他,你们万不可在途中拆阅。”
那两人忙道:“我们万万不敢。”
百花仙子吸了一口气,道:“这件事,你们两人若是做妥当了,重重有赏,若是做得不妥,那可莫怪我翻脸无情!”
她在讲到“翻脸无情”四字之际,面色突然一沉,那两人也不禁各自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齐声道:“我们定当舍命以赴!”
百花仙子一挥手,道:“去吧!”
那两人忙退了开去,将已然昏睡不醒的谢千骏自顶至踵用布包了一个结实,挟着上了车,两人一齐上了车座,挥动马鞭,径奔玉龙堡而去,谢千骏是被百花仙子又施诡计,弄到玉龙堡去了!
却说百花仙子在以后的几天中,悉心调治萍水,她究竟是普天之下,除了“气死华陀”何求之外,第一圣手,到了第四天头上,萍水的外伤、内伤、巳然一齐痊愈。
在那三天之中,萍水一直忍着,未曾向百花仙子问及有关谢千骏的情形,但到了第四天头上,她却实在忍不住了,她见到了百花仙子,道:“我伤势已全好了,不知谢千骏如何了?”
百花仙子却是一副愁眉苦脸的神色,道:“谢少帮主倒大有起色,只是向堡主……唉!”
萍水心中好生过意不去,道:“我那两掌的力道,确是重了些,但我现在已全然复原,却是可以替向堡主去疗伤了百花仙子心中高兴,但是她却还在假意客气,道:”我看不必了,你运气替他疗伤,你自己元气受损,这又是何苦来?"
萍水哪里知道向玉龙夫妇全是老奸巨猾,她只当百花仙子是真心客气,心中更是过意不去,忙道:“那怕什么,我可以慢慢练功,恢复原状的。”
百花仙子又推辞了几句,才道:“既是你一番好意,不妨去试试。”
她带着萍水,一齐来到了向玉龙的房间中,向玉龙装出一副伤势沉重的样子来。
其实,萍水当时那两掌的力道虽然重,但是他的功力极其深厚,向夫人的灵丹妙药又多,这三天下来,他的伤势也好了七八成了。
但是此际,他有心以萍水的内力来增高自己的功力,是以装出一副萎顿不堪的神色来。
百花仙子更用药熬了水,涂在向玉龙的脸上,令得向玉龙的脸色,看来比蜡还黄,像是随时可以断气一样。
这样的布置,别说萍水没有什么江湖阅历,就算是老于世故的人,也一定被他们瞒过的。当下萍水一看到向玉龙那样情形,更是过意不去,忙道:“向堡主请坐起来,待我运气替你疗伤。”
向玉龙哼哼唧唧,由百花仙子扶着,坐了起来,萍水伸手按住了向玉龙的背心。
本来一个人的内伤是不是深重,只要一伸手按上了背后的灵台穴,便可以知道了。
但是向玉龙也早已想到了这一点,他将自己体内的真气全逼向四肢,胸腹之间,却是一片空荡荡的。他那样做,自然也十分危险,因为萍水若是识穿了他的阴谋,要加害于他,那真是不费吹灰之力!
然而萍水却全不知情,是以当萍水的手按上去之后,觉出向玉龙竟像是一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人一样,可知伤势之重,实是无出其右,心中一惊,立时将本身真气缓缓渡人向玉龙的体内。
百花仙子一旁看着,过了一盏茶时,萍水和向玉龙两人都没有什么异样,她便放下了心,悄悄缚了出去,吩咐两个人,严守在门外,不准任何人走近。
她慢慢向外踱去,来到了正厅之中,忽然听得门外,响起了一片吵闹声,似乎有人在吆喝着什么,在众人的吆喝声中,又有一个少女“咯咯”的笑声。
百花仙子自然听得那些吆喝声是自己玉龙堡中高手所发出的,她巳听出那少女的笑声声清脆玲珑,若不是内功已有极高的造诣,也万万难以由大门口直传进中堂来!
百花仙子的心中,不禁陡地一凛,他们夫妇两人带着一二十名玉龙堡中的髙手,到洛阳城来,此行行踪,可以说秘密之极,别说江湖上不知道,就是玉龙堡那些人,也只当堡主夫妇出去狩猎而已。
而他们到洛阳来,却也有重大的目的,那是他们听得风声,说是昔年的擎天教主梅花郎已练成了修罗血掌,又在江湖上行走了!
他们夫妇两人,和梅花郎之间,有着一般极深的纠葛,听到了那样的消息之后,自然难免吃惊,是以便想亲自在江湖上,打探一下梅花郎的动向,他们曾在大名府住了一个时期,才又到洛阳来的。
在洛阳,他们果然探到了梅花郎的消息,不但探到了梅花郎的消息,而且还见到了被修罗血掌击中的人,和梅花郎的女儿萍水!
但是,他们的行踪却还是极端秘密的,何以如今大门之外,有人生事,找上门来?
百花仙子心中惊疑不定,还决不定自己是不是应该迎出去之际,巳听得呼喝声和那少女的娇笑声都巳经近了许多。
那分明是少女在向前走来,而守门的那些人却拦她不住,在向后退来!百花仙子心中又是一惊,已听得那少女的声音,道:“常言道:为人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我只不过想进来看看宅主人是谁,你们这班奴才如狼如虎,大起恐慌,却是做什么?可见你们不是好人!”
少女的话还未说完,便有三四个人一齐叱道:“放屁,胡说!”
当时,双方的声音都已来得极近了,百花仙子再也忍不住,身形一闪,向外直掠了开去,只见双方都在一扇月洞门前,有六七个玉龙堡中高手拦在门前,一个十八九岁、十分俏丽精灵的少女则站在那几个大汉之前,一个大汉一面骂着,一面双掌一错,“呼呼”两掌,便已向那两名大汉前疾拍而出!百花仙子一看到那少女露了一手这样的功夫,她心中更惊,眼看又有两名大汉要扑上,她心知那些人决不是那少女的手脚,是以她立时扬声道:“住手!”
那些人只顾拦阻硬要向前闯进来的少女,并未发现堡主夫人巳到了身后,直到此际,百花仙子一声叱喝,他们回头一看,才立时退了开来。
那少女的前面,没有了阻拦,便慢慢地向前走了过来,笑道:“这位一定是宅主人了,不知道如何称呼,尚祈明告!”
百花仙子自然不想自己的行踪被泄露出去,尤其她已知道梅花郎也在洛阳城中,是以她听得对方那样问自己,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回答,反问道:“姑娘尊姓大名,有何贵干?”
那少女一笑,道:“我姓向一”
她才讲了三个字,百花仙子心头已抨评乱跳了起来。
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向小玉,她也的的确确姓向,在她来说,有人问她姓名,她说她自己姓向,那乃是自然之极的事!
但是,这三个字,听在极具心计的百花仙子的耳中,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她并不知道对方真是姓向,是以她一听得向小玉那样讲,还只当自己的秘密已被人知道,对方已知道了玉龙堡向堡主在此,是以故意如此说的!
这一次,百花仙子可以说是吃了太聪明过头的亏,她一听得向小玉讲出了那三个字来,便立时“哈哈”一笑,打断了向小玉的话头,道:“姑娘是哪位好朋友门下,何以知道我们在此的?”
向小玉一听得对方忽然那样讲,也不禁陡地一怔,因为自己根本不知道眼前那美丽的中年妇人是什么人,听得对方的语气,倒像是以为自己已知道了她的来历,向小玉也不知那是什么原故。
她已经想问“你究竟是谁”的了,可是她却也是机灵人,一转念间,心忖对方以为自己已知了对方的来历,自己何不将错就错?
向小玉之所以会到这里来,原是十分偶然的事。
这几天来,梅花郎的命令,传了开去,在附近的武林高手,已陆续向洛阳来了。
梅花郎自己并不露面,只是何求和向小玉两人在打点一切,洛阳有一家名菜荟集的聚仙居,巳被包了下来,一连两天,向小玉都发现有两三个人探头探脑,在聚仙居外张望打探,又看出那几个人的武功造诣颇高,是以动了疑心,跟了下来,跟到那所宅子之前,自然便要闯进来看个究竟了!
这时,她心念电转,也并不回答百花仙子的话,只是道:“我的来历么?说出来只怕吓你一大跳,还是别问的好,你来洛阳不是为了赴聚仙居之约的么?”
聚仙居之约这件事,这几天来,百花仙子虽然足不出户,但是每日均有人在外打探消息,她也早已知道,是以一听了之后,心中又吃了一惊。
就在这时,有两个玉龙堡中高手来到了百花仙子的身后,低声道:“堡主夫人,这女娃子……连日来都在聚仙居见到她,连何求对她,也十分恭敬,不知她是什么人?”
百花仙子的心中更是吃惊,心知对方的来历非同小可,武林盛传,一向高傲自大、狂妄到了连达摩祖师也不放在眼中的何求,巳然作了擎天教的副教主,这件事,虽然还未经正式公布,但武林中巳如此传说,而何求本人又不加否认,那是八九不离十的了。
而今,连何求都对那少女十分恭敬,由此可知那少女和梅花郎之间,一定有着十分不寻常的关系了。
百花仙子不但心中吃惊,连面上的神色,也为之一变,勉强一笑,道:“原来姑娘是擎天教中的高人?不知和梅教主如何称呼?”
向小玉直到此际为止,也还不知道在自己身前的那中年美妇人是谁,她只觉得对方气度不凡,一定是武林中的高人而巳。
而她的年纪究竟轻,一听得百花仙子在言语之中,将她的身分抬得十分之高,称她为“擎天教的高人”,她心中十分高兴,一扬首,道:“梅教主是我师父。”
百花仙子一听,不禁“唔”地吸进了一口凉气,一时之间,颇有手足无措之感,又问道:“那么,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向小玉奇道:“咦,我不是告诉过你了么?我姓向。”
百花仙子听到向小玉,说她是梅花郎的徒弟,心中已是一阵乱跳,根本难以去想别的事,因为在她想来,梅花郎的徒弟既然在这里出现,那么自然是说,梅花郎已知他在这里,而向小玉一说出姓氏,百花仙子心中也有点不信!当下,她勉强笑着,道:“原来是向姑娘,失敬,失敬,梅教主果然好眼力,姑娘年纪虽然轻,但巳俨然是一流高手,气派惊人,非同凡响,一望而知,是武林高手,令人敬仰之极!”
百花仙子心中乱极,她这时所能做的,便是先以言语稳住对方,只求对方不要出手,是以一连串恭维话,便自她的口中流出口来。
常言说得好,“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向小玉虽然不是没有江湖阅历,但是一下子听了那么多好话,心中却也是受用之极,立时笑容满面,道:“好说,好说!”
她一面口中谦虚着,一面却已装模作样,摆出了高手的姿态来,大模大样,道:“那么,你为了什么事,看你样子,何以到了洛阳,不到聚仙居去,却住在这里?”
百花仙子此际巳渐渐定下神来,听得向小玉那样问,她蹙起了眉,道:“姑娘有所不知,我有一件为难事,姑娘请进来说话。”
她这时忧心忡忡,是以根本不必装腔作势,也巳是忧容满面,向小玉自恃本领高强,也根本未及想到对方可能对自己不利,答应了一声,便和百花仙子,一起向前走了出去。
两人并肩走出,百花仙子对向小玉,十分恭敬,又说了许多恭维话,只差没有将向小玉说成了武林第一高手了。这种话,任何人听了,都明知是假的,连百花仙子自己也觉得肉麻。
但是,百花仙子的话,在向小玉听来,却是受用之极,对百花仙子的印象越来越好,也不奇怪为何对方一直不肯道出姓名来历。
等到她们来到了一个小小的厅堂中坐定之际,向小玉巳拍着胸口,道:“你刚才说有什么为难事,只要你识得了我,只怕天大的为难事,也不成问题!”
百花仙子的心中冷笑一声,暗忖饶你是梅花郎的徒弟,也要叫你知道我的厉害!
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向小玉自然不知道,向小玉只见她巳皱起了眉,叹了一声,道:“向姑娘,你要知我何以为难,我先给你看一样东西。”
她一面说,一面自怀中郑而重之取出了一方湖蓝色的丝巾来,那丝巾折成了几折,好像是丝巾之中,裹着什么东西一样。
向小玉好奇心起,连忙转过头去,道:“那是什么?”
百花仙子也不出声,只是慢慢地将折起的丝巾一角一角揭了开来,向小玉也自然而然逼得更近,百花仙子在丝巾快将揭开之际,突然一抖手,丝巾扬了起来,向向小玉的脸上拂来。
向小玉那时急欲看清丝巾之中包着是什么东西,头巳逼得十分之近,离丝巾不足两尺,她绝料不到对方会突然扬起丝巾来的。
以向小玉此际的武功而论,百花仙子此时若是突施偷袭,她或者还可以逃得开去的,但是百花仙子却又不像是出手伤人,她虽然扬起了丝巾,向向小玉的脸上拂来,但是动作却还十分轻柔,根本没有什么力道蕴在丝巾上,就像是在和向小玉开玩笑一样。
是以向小玉陡地一怔,并没有再向后退避开去。
就在那一刹间,那方丝巾已在向小玉的脸上轻轻拂了过去,向小玉只闻了一股中人欲醉、沁人心肺的香味,直入鼻端,那股香味,一闻到便令人生出折服之极的感觉,不由自主,要深深的多闻上几下。
可是,当向小玉深深地闻了一下之后,她突然觉得一阵目眩!
向小玉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前后虽然只不过一刹间,但是她也已知道事情不妙了,她陡地一提气,托地向后跳出了两步,喝道:“你做什么?”
百花仙子的脸上,带着十分诡异的笑容,道:“不做什么,只不过要你看看这方丝巾。”
向小玉又向前跨出了一步,道:“这方丝巾”
她本来是想说“这方丝巾有什么好看”的,但是,她只讲出了四个字,只觉得脚一软,一个站不稳,几乎跌倒在地!
向小玉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刚才还是好端端地,这时却会那样,那分明是丝巾上的异样香味大有古怪,她巳着了道儿!
向小玉又惊又怒,身子勉力一挺,双掌一错,“呼呼”两掌,向前疾拍而出!
百花仙子对向小玉,本来也着实忌惮,因为向小玉乃是梅花郎的徒弟,但是此际,一看到向小玉发掌,掌风虽然十分凌厉,但是掌心的颜色,却与常人无异,分明不是“修罗血掌”,先放下一半心来。
她也不还手,只是身形一闪,便向旁避了开去,道:“咦,好端端地说着话,何以动起手来了?”
百花仙子一闪避幵,向小玉那两掌自然未曾击中她,掌力向前涌了出去,“嘭嘭”两声响,击在一张紫檀木的桌子上。
向小玉的掌力也是非同小可,两掌之力,击得那张八仙桌,直飞了起来,撞向墙壁,“哗啦”声中,桌子巳被掌力震成了无数碎片。
向小玉一掌不中,还待再转身发第二招,可是她却巳觉得脚步虚浮,像是踩在云端上一样,而且在转动身子之际,根本无法使得出力道来,像是她的身子四周有极大的力道在牵制着她一样。
向小玉向百花仙子看去,只见百花仙子脸上的笑容似乎更诡异,而真正令得她吃惊的,是她看到桌子撞在墙上,震成碎片在四下迸散之际,竟是缓缓飘了出来的!
那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而她竟然看到了!
向小玉再笨,也可以知道那一定是她已中了毒,所以才会眼花,产生那样的幻觉!
她将要竭力赶向前去,身子勉力向前扑出。
但是,她双足却根本未曾离开地,她身子向前倾着,结果是“嘭”的一声,跌倒在地。跌倒在地之后,她在地上滚了几滚,还想再向百花仙子发招,但是当她好不容易滚到了百花仙子的身前,扬起手来时,却是一点力道也发不出来,手掌只不过在百花仙子的脚上,轻轻碰了一下而已!
向小玉此际,心中实是骇然之极!
百花仙子则已俯身,将向小玉提了起来,放在椅子上。
向小玉坐在椅子上,全身发软,只是眼睁睁地望着百花仙子。
百花仙子笑道:“你身子虽不能动,但讲话是可以的,何以不出声?”
向小玉将百花仙子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听来,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有一种十分特异之感。
她既惊且怒,道:“你……算是做什么?”
她自己一开口,连她自己的声音,也像是在远处传来一样,实是诡异之极。
百花仙子手一翻,在她的手中突然多了一柄雪亮的匕首,向小玉一看到那柄匕首,便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那匕首发出的一股寒芒,实是慑人之极。
百花仙子一取了那柄匕首在手,便阴阴一笑,道:“这柄匕首,你看如何?”
她一面说,一面伸指在匕首之上连弹了三四下,发出几下轻脆之极的“铮铮”声来,同时,又将那柄匕首向前略送了一送。
向小玉只觉得一股寒气直逼了近来,任何人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都不免会自然而然仰向后去的,但是向小玉此际却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地望定了匕首的锋芒,心中的那种感觉,实是难以形容,在她的背脊上,冷汗直淋,像是有许多小虫在缓缓爬行一样!
百花仙子将那柄匕首越送越近,直到那柄匕首,冰凉的锋口,贴到了向小玉的颈际。
向小玉的身子虽然不能动,但是当匕首贴了上来之际,她身子却发起抖来。
百花仙子一字一顿,道:“你听清楚了,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若是有半字支吾,我便不与你客气,你听清楚了没有?”
百花仙子讲到最后,匕首轻轻而下,压了一压。
这时,匕首抵在向小玉的颈际,向下一压间,向小玉只听得极其轻微的“波”的一声响,像是匕首的锋口,已将皮肤压破!
同时,向小玉也觉得自己的颈际,有一缕鲜血,在慢慢地流了出来。
只是极轻的皮外之伤,向小玉此际的心情,又紧张之极,是以她并不觉得疼痛,但是这种一动也不能动,任人宰割的情景,却是恐怖绝伦的。
向小玉虽然强硬,但是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她也不能不惊骇之极,她想说“我听清楚了”,但是一开口,却只在喉际发出了一些奇怪的声音来,竟难以讲得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百花仙子冷笑了一声,缩回手来。
等到那柄匕首离开了向小玉的颈际,向小玉才松了一口气,刹那之间,她只觉得颈际干燥无比,但是她还是勉强说了一句,道:“你……想问我什么?”百花仙子拽过了一张椅子,在向小玉的身后,坐了下来,向小玉的头部既然无法转动,自然也完全不能看到百花仙子,只听得百花仙子道:“我要问你的话多着呢,你慢慢地回答好了。”
当向小玉才一闻到那股异香,突然之间,身软如绵之际,因为变故突然而来,她心中惊骇莫名,根本不及好好地去想一想。
但这时,她巳渐渐定下神来,将整件事都从头至尾想一遍,她本是极聪明的人,从这宅子中,每日都有人在聚仙居前,探头探脑想起,想到她自己在这里着了人家的道儿,她自然可以想得到,厅前那中年妇人,一定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高手,而且是有心和擎天教主梅花郎为敌的人!
向小玉一想到这里,吸了一口气,道:“你巳知我是梅教主的徒弟,还敢对我这样,需知我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同伴在屋外!”
百花仙子“嘿嘿”笑了起来,道:“真的?那么和你一起来的伙伴,多半会隐身法,何以我已命人四处看来,都不见你同伴的踪迹?”
向小玉忙道:“或许他们看到我进来之后,久久不出,便回报梅教主和副教主了。”
百花仙子更笑了起来,道:“适才从聚仙居回来的人说,何求正大声呼喝找你哩,可知他根本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
向小玉本来是想恐吓对方将自己放走的,是以才胡乱编些言语出来,却不料对方绝不上当!
向小玉此际更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她来到这里,根本没有人知道,对方就算下手将自己杀了,也是神不知鬼不觉之事!
想来想去,对方都没有将自己放走的可能,必然是盘问了自己之后,便将自己杀死!
向小玉这几日武功正在突飞猛晋,而且,武林中人,陆续来到洛阳,见了向小玉,一听她是梅教主的唯一传人,莫不对她恭敬异常,正是她一生以来,感到最高兴的日子!
然而偏偏在那样的情形下,却发生了这样的意外,而且她此际全身不能动弹,也并不是武功比输,而是着了人家的道儿,这更令得她心中恨极!
她紧紧地咬着牙,甚至发出一阵“咯咯”声来。
百花仙子冷笑着,道:“你心中只管恨,但是对我的话,还是要回答,我问你,梅花郎的双腿怎么了?”
听得这一个问题,向小玉的心头便大受震动!
自她开始懂事起,谒见梅教主的机会虽然不多,但西角大宅的地方,究竟不是太大,也常有相见之时,梅花郎的双腿是早已断了的。
向小玉也曾向西角大宅中的高手,问过教主的双腿何以会断折一事,但是却人人都说不知道。本来,梅花郎双腿是怎么断的,可以说和向小玉毫无相干,但是向小玉却想到梅花郎的武功如此高,若是什么人能令得他的双腿断去,这人的武功莫非更高?
是以向小玉始终将这个疑问藏在心中,一有机会,便向西角大宅中的高手提出。
梅花郎退隐西角大宅之后,跟着他的那些高手,无一不是旁门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随便那一个人,到江湖上去,都足以令得武林中人闻名失色的。
但向小玉自小在西角大宅长大,在她看来,那些人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是以她一有机会就问。
她几乎每一个人都问过,而且问了不止一次,所得的答案有两个,一个名是有人告诉他,教主双腿断折,可能是和教主夫人,双方动手,夫妻反目,两败倶伤的结果。^
而她所获得的另一个答案,经过情形,更是诡异!"
她至今不知道告诉她另一个答案的人是什么人,因为那人躲在一个极阴|暗的角落中,并不露面,因为西角大宅之中,怪人甚多,是以向小玉也见怪|不怪:。
那只闻其声不见真人的人却告诉她,梅教主的双腿是断在一个天下第一高手,叫做流云孤雁齐天鸣的手中的?
向小玉也就是从那时起,才知道武林之中,有一个第一高手,叫做流云孤雁齐天鸣,这也是她当时和谢千骏打赌的由来。
却说向小玉听得对方那样问自己,倒像是知道梅教主的双腿因何而断一样,她并不知百花仙子的来历,便自然而然误以为对方定和那第一高手,流云孤雁齐天鸣有关,是以心头大受震动,一时之间,心头评评乱跳,讲不出话来。
百花仙子不见向小玉回答,已然大不耐烦。
只听得她冷笑一声,伸手在向小玉头顶上的“丑门穴”一按,“丑门穴”乃是人身一等一的要穴,向小玉却已魂飞魄散,忙道:“我说,我说,他双腿……已然断去。”
百花仙子陡地一呆,随即面现笑容,但是转眼间,神色却又十分仓惶。在极短的时间中,她面上的神色变动了好几次,令得他人根本不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只听得她道:“那么,他现在是个双腿全无的废人了?”
向小玉已告诉她梅花郎双腿齐断,她那样问,实在多余,但是向小玉还是回答道:“他虽然双腿全无,但武功却极高。”
百花仙子点头不迭,道:“自然,自然,他连邪派中绝顶功夫,修罗血掌也练成了,武功之高,自然非同小可,他可有向你提起过他双腿断折之事?”向小玉的心中十分奇怪,不明白何以对方问来问去,总是离不了梅花郎的双腿,她道:“你既知他的武功极高,无人能敌,却如何暗算我?你不怕他来找你么?还不快将我放了?”
向小玉那样恐吓着,但是百花仙子却一点惧意也没有,只是冷笑着,道:“你吓得倒我么?若是梅花郎知你在这里时,他早来了,我再问你,他的妻子阴森森听说已然死了,可是真的?”
向小玉点头道:“是!”
向小玉一面回答着百花仙子的问题,一面勉力运转真气,想要身子能够有动作,她虽然早已看出对方的武功也不够髙,但只要她能和对方动手,总可以拼上一拼,不至于像现在一样,毫无反抗的余地!
但是,她不但身子发软,连内息也涣散,难以集中,根本无法运行真气。向小玉的心中实是十分吃惊,因为她实在不明白那是什么毒物,如此之厉害,只不过闻到了一股异香,便已经那样子了。
向小玉哪里知道,她刚才闻到的那股异香,乃是苗疆蛮荒之中,八十一种毒瘴之中,最厉害的一种,唤做“兰花瘴”。
天下的毒物,皆有一种特性,凡是具有毒性的物事,越是美丽动人,毒性便越大,五色缤纷、美丽之极的毒瘴,看到了之后,令人禁不住要去采撷的,便是最毒的。而色彩纷呈的毒蛇,也最厉害。
苗疆蛮荒中的各种毒瘴,有的漆黑一团,有的作深灰色,有的深棕色,恶臭无比,闻了令人作三日呕的,虽然中了瘴毒,但只要挽救及时,总还有得救,最怕是遇到色彩清丽,如朝霞晨雾,又带有异样的香味,那才是一中便无救的毒瘴。
那兰花瘴,在八十一种毒瘴之中,更是毒性之烈,无以复加,百花仙子的那方丝巾,只不过曾在晨雾初起之际,挂在毒瘴之中七日,至今巳历九年,只要取出来在人鼻端轻轻一拂,闻到了那股异香的人,仍然在一个对时之内,其软若绵,难以动弹!
向小玉想调匀真气,却劳而无功,心中更是吃惊,额上更沁出汗来。
百花仙子在问了那个问题之后,忽然又呆了半晌,才道:“那么,我向你打听一个人,你可曾听得梅教主说起过,早年他曾在玉^”
百花仙子才讲到这里,忽然听得门外有人叫道:“夫人,堡主有请!”
百花仙子立时停止了讲话,一转身,匆匆向外走了出去。
百花仙子一走开去,室内便只剩下向小玉一个人了。
向小玉绝不知道自己闯到了什么地方,遇到了一些什么人,直到那时候她才听到了“堡主”两字。
向小玉人本极聪明,再加上百花仙子的话在被人打断之前,说了一个“玉”字,她立时想起雨叟等人曾提及过冀北玉龙堡堡主向玉龙!
那么,现在将那中年妇人叫走的“堡主”,是不是玉龙堡主向玉龙呢?
因为她自己的名字叫做向小玉,是以当她听到向玉龙这个名字的时候,她还曾以为自己和这个玉龙堡主有什么特殊的关系,而向何求问起过!
如果那堡主真是玉龙堡主的话,那么自己是落在武功极髙的高手手中,岂不是更糟糕?
向小玉越想越是着急,但是她却一点也没有办法可想,只好等着。
约莫等了两盏茶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有一男一女两人推开^了门,走了进来,那男的走在前头,身形高大,貌相威武,看来有一股令人丨肃然起敬之感。i两人一进来,女的便道:“就是她!”
向小玉自然认得那女的就是不知用什么毒药,令得她昏了过去的那个,想来那个男的,便是那个堡主了。向小玉心中一动,先开口道:“向堡主,!你好丨”二
那男的正是向玉龙,他正在向小玉走来,忽然听得向小玉叫了他一声,他哪里知道向小玉根本不知道他是谁,只不过是冒他一冒而已。偏偏向玉龙最怕人家知道他在洛阳,是以她一叫,向玉龙立时站定了脚步,道:“你,你识得我么?”
向小玉乃是何等聪明之人,她立时看出对方似乎十分怕人知道他在这里,是以她立时又无中生有,道:向堡主,我自然不认识你,但是教主却早知你在这里,他迟早会来看你的。"
无巧不巧,这句话,又说中了向玉龙的心病,向玉龙的面色一变,向后退出了几步,来到了百花仙子身边,两人互望了一眼,向玉龙沉声道:“娘子!”
百花仙子吸了一口气道:“看来我们的行踪,确已泄露了。”
向玉龙忙道:“那怎么办?那怎么办?”
百花仙子一字一顿,道:“先发制人!”
她这四个字,讲得十分坚决,但是向玉龙一听,却立时苦笑了起来道:“先发制人,娘子,那说说容易,可是……可是……”
百花仙子压低了声音,道:“与其让他来找我们,不如我们去找他,他武功虽高,但如果我们攻其不备,那还有希望!”
向玉龙道:“可是我们连见也见不到他……”
百花仙子一扬手,打断了向玉龙的话头,接着,朝向小玉一指道:“全在她的身上。”
向玉龙点头道:“我明白了。”
百花仙子已来到了向小玉的身边,她手中的匕首,在向小玉的脸上,轻轻刮了两下,冰凉的刀锋,冷得向小玉的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百花仙子沉声道:“刚才,我们两人商量的话,你全听到了?”
向小玉只当对方要杀自己灭口了,连声音也变了样,道:“我听到了,你们……若是杀了我……”
百花仙子一声冷笑,道:“我可以不杀你,但是却要借你来问一问!”向小玉听得暂时可以不死,略松了一口气,却不知百花仙子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颤声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百花仙子一字一顿:道:“你带我们去见梅花郎!”
:刹那之间,向小玉心念电转,她知道这事情实是非同小可,在向玉龙夫;妇和梅花郎之间,一定有着极深的过节,他们现在是要自己带他们去暗害梅;花郎!
而这件事,无论他们是成是败,对向小玉而言,却是死路一条!
如果他们害梅花郎不成,那么,他们是向小玉带去的,梅花郎如何肯饶了向小玉?而如果他们果然害了梅花郎,那么她是梅花郎的徒弟,他们如何会放过她?是以她立时道:“你敢?”
百花仙子冷笑道:“我,我不去!”
向小玉道:“我若带你们去了,不论你们事败事成,我全是一个死,为什么要去?”
百花仙子冷笑道:“你若是死得成,那算是好了,若是你不答应时,我挖了你的双目,割了你的手脚,却又调养好了你的伤口,将你和猪养在一起,那时候,你就只盼快死了!”
百花仙子一面说着,一面用那柄匕首对住了向小玉的眼睛。
刀光逼了过来,寒气森森,向小玉的眼中不由自主流下了泪来,而百花仙子刚才的那一番话,也实在令得她战栗不已!
向玉龙在这时道:“你别以为一定是死,只要事成,我们不会再对你下手的?”
向小玉苦笑着,她明知在那样的情形下,对方的话,绝不会可靠的,但是,她却也喘着气,道:“你……你且先将匕首拿开去。”
百花仙子冷笑着,道:“那可得你先答应了我再说,若是你不答应一-”她讲到这里,非但不将匕首拿开,而且,又向前伸了一分,刀光已碰到向小玉的眼珠了,向小玉只觉得一阵奇痛,自眼中传来,刹那之间,当真吓得魂飞魄散,忙不迭叫道:“我肯了,我答应了!”
百花仙子一声冷笑,手扬处,移开匕首,向小玉深深吸了一口气,由于泪水夺眶,她的视线多少有点模糊,但是她可以肯定的是,她双眼并没有被剌瞎!她心头乱跳,道:“我……连动也不能动,怎能带你们两人去见梅教主呢?”
百花仙子问道:“我先来问你,你说梅教主在什么地方,我自有办法。”
向小玉道:“他……他在城东白马寺之中丨”
向玉龙夫妇“啊”的一声,互望一眼,向玉龙道:“原来他真是在白马寺中,我们本就怀疑,何以风扫落叶邱天河等高手,老是在白马寺中进进出出,原来梅花郎是在白马寺中!”
百花仙子却还不无疑惑,道:“你说的是真?白马寺方丈,也是一代高人啊?”
向小玉道:“白马寺的方丈,早年也是擎天教中人,见了梅花郎,自然不敢相抗,他只不过表示自己已皈依佛门,不愿重归擎天教,便已死在梅教主掌下了!”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一听到这里,不由自主,激灵灵打了一个寒颤。向小玉自然将这等情形看在眼中,她看出向堡主夫妇对梅花郎实在十分忌惮,但想必是逼于无奈,是以非铤而走险不可!
他们两人呆了半晌,百花仙子才道:“你现在不能动,我们送你到白马寺去,只说你是中了人家的暗算,是由我们送回来的,你要亲见梅教主,才肯说仇人是谁,那就可以带我们去见他了!”
向小玉道:“若是这样的话,或者可以见到梅教主,但是一见梅教主,梅教主一定认出你们来,你们还未行事,便已无幸理了!”
百花仙子冷冷地道:“这一点,倒不劳你担心,我们自会戴上人皮面具,你只消担心你自己的性命,若是到了白马寺中,你有什么胡言乱语,你该知道,最先死的,一定是你!”
向玉龙补充着道:“我们两人在你的身边,若是你一言语不慎,我们要杀你,易如反掌,你最好帮助我们,待我们成功后,你自然有生路了!”
向小玉苦笑着,道:“我有什么办法?自然……自然只好听你们的话了!”向玉龙夫妇互望了一眼,又向外走了出去,房间之中,只剩下向小玉一个人,向小玉思潮起伏,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过了两盏茶时,只见房门开处,又有一男一女两人走了进来,向小玉转过头看去,不禁怔了一怔,看那一男一女两人的身形步法,分明仍是向堡主夫妇,但是他们的容貌,却已大不相同!
向堡主本来相貌堂堂,十分威武,看来有一股慑人的力量,但此际却变得极其萎顿,而向夫人则更变得十分丑陋,令人看了一眼之后,再也不想看她第二眼。
两人一起来到了向小玉的前面,道:“你看我们改装改得如何?”
直到来得十分贴近,向小玉才看到他们两人的面上,都戴着一层十分薄的人皮面具,那一层人皮面具,令得他们看来判若两人。
向小玉道:“改得好,真认不出来了!”
百花仙子道:“你可记得了,千万别在言语露出马脚来,要不然,倒霉的是你!”
百花仙子说着,又将那柄锋利之极的匕首在向小玉的面前扬了一扬,然后,将那柄匕首缓缓地藏进了衣袖之中。
^向小玉道:“我知道了。”
i百花仙子向房门推了一掌,“呼”的一股掌风过处,已将房门推开。
i向玉龙一伸手,挟起了向小玉,向外便走,两人的身法十分快,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大门之前,再一掠起,便可以掠出宅子了。
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宅中传来了萍水的声音,道:“向堡主,向夫人呢?我要见他们,谢千骏到何处去了,如何不见?”
只听得随着萍水的喝问声,有人劝道:“堡主和堡主夫人有极重要的事,暂时离开一会儿,他们走得匆忙,但临行时却曾千叮万嘱,请姑娘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萍水“哼”的一声,道:“我不管他们去了何处,谢千骏呢?”
那人道:“谢少帮主看来虽然伤势已愈,但是他内伤极重,还要细心调养,已由堡主夫人派人将他送到一个最最妥善的地方去养伤了!”
萍水急问道:“什么地方?”
那人答道:“究竟是什么地方,我们做下人的,也不知道,但只等堡主和堡主夫人回来,必有分晓,请姑娘稍安勿躁!”
那人这样讲了之后,便没有再听到萍水说什么。
而当萍水的语声才一传来之际,向玉龙夫妇便立时停住脚步,直到此际,他们也已听出萍水像是已被劝定了时,他们才松了一口气,又待向前走出去。但是向小玉却在此际,突然问道:“你们……你们将谢千骏救活了?”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的心中,倶是一凛,百花仙子道:“是,可是你却多管闲事!”
向小玉此际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她苦笑着,也说不出话来,向玉龙早已挟着她,自大门外,疾掠了出去,百花仙子紧跟在后面。
一出大门,门外早有一辆套好了的马车备着,他们一齐上了马车,向小玉才又问了一句,道:“萍水……是怎么会和你们在一起的?”
百花仙子叱道:“叫你别多管闲事!”
向小玉道:“你们要叫人带着去见梅教主,趁机暗害他,找我可以说是找错了人,应该找萍水才是,她是梅教主的女儿!”
百花仙子的手本来已然扬了过来,但是一听得向小玉那样讲,她便垂下手,转过头来,道:“你那样说,却是什么意思?”
向小玉道:“那你还不明白么?我虽然是梅教主的徒弟,但是真正能要胁到他的,却不是我,而是他的女儿,你们应该对付她才是。”
百花仙子冷笑着,道:“你别花言巧语了,我们早已探听得明明白白,萍水虽然是梅教主的女儿,但是却自小和阴森森在一起的。”
向小玉道:“虽然如此,他们父女之情总是在的。”
百花仙子心中略动了一动,抬眼向她丈夫望去,但是向玉龙却摇一摇头,道:“我们照原来的计划行事,莫要节外生支。”
百花仙子立时面色一沉,道:“你听到没有,别再废话了!”
向小玉刚才好不容易有了一线希望,却给向玉龙一句话就否定了,她心中大急,忙又道:“你们不听我的话,若是到了白马寺,梅教主听说是我出了事,根本不出来见我,你们可别后悔!”
向小玉的这一句话,却真打动了百花仙子和向玉龙,向玉龙伸手一推,将向小玉推到了车厢的一角,他从车厢中跨了出来,他们夫妇两人全是一样的心意,两人一齐又跨进了门,就在门口,低声商议起来。
百花仙子道:“她说的倒也有理!”
向玉龙道:“虽然她说的不错,但是要制住萍水,却是谈何容易,别又弄巧成拙丨”百花仙子沉吟着,道:“常言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真要下手,她也防不胜防!”
向玉龙道:“我们在洛阳城中,梅花郎已然知道,现在是多耽搁一刻,便多增一分危险,我看还是照原来的计划行事的好,梅花郎正准备在洛阳城中,大会天下高手,若是他的徒儿出了事,他也不出来看看,那也未免太不近情理了!”
百花仙子点头道:“你说得是。”
两人又出了门,向小玉一看两人脸上神情,便知道自己仍然没有希望脱身!
百花仙子果然狠狠地道:“你就照我们刚才的话去做,千万别出什么花样!”
向小玉叹了一声,她虽然聪明多智,可是却也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了!
百花仙子挥起马鞭,蹄声得得,一直向东而去,不多久,便已出了城,渐渐接近白马寺。
本来,白马寺乃是中原有数的佛寺,前来进香的香客,有自数百里外来的,香火何等鼎盛。但是自从掌寺死在梅花郎手下之后,一应僧人,全给梅花郎赶了出去,香客也全在十二里之外,通往白马寺的通道口子上,被人截住,不让前去。
而前来洛阳的那些武林中人,为了讨好梅花郎,虽说来时是在聚仙居,但一在何求的口中,得知梅花郎是住在白马寺时,大都立时到白马寺来。
他们这些人,到白马寺来,未必见得到梅花郎,但好在白马寺中,有的是僧舍房屋,住上千余人,也决计不会拥挤的。
前来进香的香客,也全知白马寺中,生了变故,早已裹足不前了,是以在通往白马寺的那条路上,所见到的都是些奇形怪状、三教九流的人,全是武林中人。
百花仙子赶着马车,到了那条路上之后,她将车子赶得更快,十二里路程,转眼之间,便已到达,车子在白马寺前一停,百花仙子便大叫小嚷起来,道:“快去报知梅教主一一”她叫到这里,呆了一呆,因为她一直不知道向小玉的名字,是以忙转头沉声喝道:“你叫什么?”
向小玉道:“我姓向^”
百花仙子心中一怔,暗忖原来她真的姓向!
她虽然觉得心中一奇,但是此际,她一叫嚷,早有十来人聚了拢来,她也不暇细想,连向小玉的名字也不问,便叫道:“向姑娘中了暗算了!”
百花仙子一说出“向姑娘”三字来,那聚了过来的十数人,便人人动容,因为他们都知道向姑娘是梅教主的徒弟!
百花仙子一看众人的神情,便知道向小玉并没有乱说,她真是地位十分重要之人,是以她忙又道:“快去报告教主!”
人丛中已有人返还向寺中奔了回去,有的人则问道:“向姑娘在哪里?”
向玉龙自车中,负着向小玉,跃了下来,道:“向姑娘伤重,快带她去见教主,不然,怕不及了!”
向玉龙那样说,自然是要聚在四周围的人,将他带到梅教主面前去,可是那些人自己来到白马寺中,也见不着梅花郎一面,如何能带向玉龙去见梅花郎?向玉龙一见无人搭腔,心中便是一凛,立时转头向向小玉望去。
向小玉苦笑着,道:“你自己进去,我指点你路径。”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互望一眼,一面叫着:“向姑娘伤重,教主快来相救!”一面便向白马寺之中疾冲了进去。
所有的人,人人都可以看到,负在向玉龙肩头的,正是向小玉,而且向小玉身子软绵绵地,正是受了重伤,谁又敢阻拦。
他们一直闯进了好几进大殿,才看到两个人,匆匆迎了出来,道:“什么事?什么事?”
向小玉老远看见那两人,便已经在向玉龙耳际,低声道:“那是星宿双妖,现正在教主驾前,听教主使唤的,见到他们,就可以见教主了!”
“星宿双妖”是邪派中一等一的人物,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乃是何等样人,自然早已听过他们两人的名头,是以他们立时有了准备。
他们并不站定身子,仍然向前走去,一面道:“向姑娘受了暗算,快报告教主!”
那星宿双妖,虽然外号上有一个“妖”字,但是两兄弟看来,却是一表人才,看来文质彬彬,就像是两个饱学之士一样。
他们向向玉龙的肩头上一看,也不禁面上变色,一个大声道:“快去请何副教主回来。”
百花仙子忙道:“请何副教主只怕也不中用,我们亲眼看到向姑娘和敌人动手的经过,敌人的武功之高,实是非同小可,我们要亲向教主报告此事!”星宿双妖面上神色,惊疑不定,像是正不知如何是好间,只听得梅花郎的声音已远远传了过来,道:“什么事大呼小叫?”
星宿双妖忙道:“启禀教主,向姑娘受了暗算,身受重伤!”
梅花郎的声音立时又传了过来,道:“带她进来。”
星宿双妖齐声道:“是!”
他们一面答应着,身形一转,已向前疾掠而出!
百花仙子和向玉龙两人互望一眼,他们的心中,又是紧张,又是兴奋,他们前来,是准备来见梅花郎,欲施暗算,如今他们已有机会见到梅花郎,那可以说第一步计划,进行得十分顺利了。
他们紧跟在星宿双妖之后,穿过了一条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一扇紧闭着的门前,星宿双妖在门前站定,道:“启禀教主^”
他们下面的话还未曾讲出口,突然听得“呼”的一声响,前面那扇门已经打了开来。
门一打开,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一齐定睛向前看去,只见一张虎皮交椅之上,端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目射精芒的怪人。
两人只当门一开,就可以看到梅花郎的了,因为刚才梅花郎的声音传出来,他们和梅花郎虽然隔别了许多年,但还是可以从声音中,辨出梅花郎的声音来的,如今他们一看到室中交椅之上,端坐着的,竟是那样一个怪人,自然不免一怔!
因为他们也想不到,当年风流俊俏、风度翩翩,有“俏郎君”之称的梅花郎,竟会变成这等模样,一时之间,他们还以为是梅花郎早已有了准备,是以才派了那样一个人坐着等他们的。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虽然全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他们却也知道,要对付梅花郎,实在是非同小可的大事,唯一成功的机会,便是趁梅花郎不觉,突加偷袭,若是面对面动手,那是万万敌不过梅花郎的!
而如果梅花郎已有了准备的话,那么他们等于是将自己送进了虎口之中!是以刹那间,他们两人犹如全身浸在冰水中一样,饶是他们都十分机智多诈,可是却也想不出办法来对付,只是木然而立。
要知道此际端坐在交椅之上的,不是别人,正是擎天教主梅花郎,只不过十数年来,他模样大变,是以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认不得他而已。
梅花郎这时也一样认不出向玉龙夫妇来,因为向玉龙夫妇的面上,全戴着极其精致的人皮面具,他双掌发力,将门打开,一看到向小玉软绵绵地垂在一人肩上,心中便已大怒。
他立时“哼”的一声,道:“好,什么人敢在洛阳城中,和我过不去?”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本来以为自己是万万没有希望的了,但是此际,梅花郎一开口,他们两人出了窍的魂魄,才算又回到身体中来。
因为他们听出,那的确是当年梅花郎的声音!
那也就是说,坐在前面的,正是梅花郎,只是岁月不饶人,他变了样子而已。
梅花郎一开口,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忙互望了一眼,向玉龙一侧肩,将向小玉自肩头上放了下来,和百花仙子两人,一齐行礼,道:“参见教主。”梅花郎向向小玉看去,向小玉此际被放在地上,身子虽然不能动,但是神智却再也清醒不过,她心中惊恐,也到了极点!
当梅花郎凌厉的目光向她扫来之际,她似乎感到全身的筋脉都在抽搐!梅花郎望了极短的时间,突然一伸手,探了搁在椅旁的钢拐在手,在地上轻轻一点,发出了“铮”的一声响,一股劲风过处,人巳来到了向小玉的、炙一
面刖。
他坐的椅子,和向小玉相隔,也有一丈五六左右,可是他身形向前飘来之际,却如鬼似魅,快到了极点!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乃是何等样武功的人,但是他们却也只觉得一股劲风压了过来,紧接着,眼前人影一花,梅花郎人已到了眼前。
他们两人又互望了一眼,心中更紧张到极点。
梅花郎一到向小玉的身边,“哼”的一声,道:“中了瘴毒,多半是遭了暗算!”
他倏地抬起头来,道:“你们两人可曾看清对她下手的是什么人?”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齐声道:“看见,是一一”
他们两人一起开口,只讲了三个字,突然之间,手向上扬了一扬,看他们扬手的姿势,像是在讲话之际,不在意做出来的手势。
但梅花郎究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立时巳经知道事情有些不妙,铁拐点处,身子待要向后仰去,然而就在那时,银光一闪,自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的手中,却已各自起了一股极细的银丝来。
那股银丝,细得如同头发一样,在向前疾飘而出之际,也根本绝无声响,电光石火之际,已经搭上了梅花郎的手腕。
只听得梅花郎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怒喝声来,道:“好大的狗胆!”
但随着梅花郎那一下巨喝声,向玉龙夫妇巳迅速地向后退了出去。
他们疾退到了门口,各自反手一掌,向后拍出,击向站在门口的星宿双妖的胸口,星宿双妖被梅花郎的那突如其来的一下巨喝,吓得目瞪口呆,正伫立不动,如何防到向玉龙夫妇会突然攻来?
刹那之间,只听得“嘭嘭”两声响,那两掌已分别击中在他们的胸口。星宿双妖也是在邪派中一等一的人物,但是此际在瞬不及防的情形下,突然挨了那么重的一掌,中掌之处,又是胸前的要害,空有一身武功,也是无法施展,立时口喷鲜血,向后跌翻了出去!
向小玉躺在地上,也知道梅花郎一向前来,向玉龙夫妇便要展开偷袭了。但是,向小玉却也只知道向玉龙夫妇发动偷袭,至于如何偷袭,她也是不知道的,及至银丝的光芒一闪,梅花郎一声大喝,她定睛看去,只见那两股其细若发的银丝,已然缠住了梅花郎的手腕。
而在向玉龙和百花仙子的手中,各握着一只球,那银丝便是从那球中出来的,向玉龙夫妇后退了一丈三四,看来那银丝也不过那么长,因为已被拉得毕直了。
向小玉看到了那种情形,心中刚在想,那么细的两股银丝,若是能制住天下第一高手梅花郎,那才是天下第一奇事了!
但是接下来的事,却看得向小玉目瞪口呆!
只见梅花郎发出了那一下大叫声之后,身子向前疾扑了过去!
他身形向前疾扑而出之际,也正是向玉龙夫妇后退之时,只见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一面反手,将星宿双妖击伤,另一方面,握住了银丝的左手,手臂突然向上振了起来。
随着他们将手臂向上一振,只见梅花郎的双臂张开,竟身不由主,被扬得向上直飞了起来,“嘭”的一声响,撞在屋顶之上!
那一撞的力道十分之大,屋顶上立时出现了一个大洞,碎瓦如雨而下,梅花郎身在半空之中,双臂扬动,“呼呼”向下拍了两掌。
但是那两掌,力量十分微弱,出乎意料之外!
第十七章 小玉身世
那两根钢拐,本来梅花是一直挟在胁下面,此际也落了下来,“铮铮”两下响,插进了地下的青砖之中,紧接着,只见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疾分了开来。
他们两人左右一分开,梅花郎的身子也自半空之中,直跌了下来,“吧”的一声响,跌在地上,压碎了好几块大青砖。
他跌倒在地之后,双臂张开着,竟是被缠住了他手腕的那两股银丝拉得张开了的!
梅花郎的双腿已然断去,跌在地上,看来样子十分怪异,再加上他双臂张开,看起来不像是一个人。
百花仙子和向玉龙两人一见梅花郎自半空之中,跌了下来,便发一声喊,身子绕着一根大柱,各自疾转了四五转。
他们在绕柱转动之际,手中所握的那圆球之中,那股银光闪闪的细丝,在不断拉长绕在柱上。
在他们两人绕柱而行之际,只听得梅花郎发出连声大喝,声震屋瓦,梁上的灰尘,不断地跌了下来。他不但大声呼叫^而且双手不断挣扎着,身子也在不断地迸跳,看来如同一头被拴住了的野兽一样!
但是,缠在他双臂之上的那银丝,却是极之坚韧,梅花郎的武功何等之高,但是却也挣不脱,非但挣不脱,那两股银丝还深深地陷进了他的手腕之中,看来如果再挣下去,可以将他双手生生勒断!
梅花郎想也知道不妙,是以不再挣扎,不再迸跳,已静了下来。
但是他一双精光四射的怪眼,却望定了向玉龙和百花仙子,眼中的光芒之盛,实是令人望而生威。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将银丝缠在柱上之后,打了两个死结,身形巳向后退来。
梅花郎前前后后,少说也发出了数十下怪叫厉吼之声,白马寺中,每一个角落,皆可以听到他的呼叫之声,当时白马寺中的武林高手,何等之多,若是人人听到梅花郎的呼叫声,便一齐赶来,那么,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的武功虽然髙,也要穷极应付的。
可是,事实上的情形,却并不如此,白马寺中,虽然人人都听到了梅花郎所发出的、惊天动地的呼叫声,但是他们却非但不向前来,反而纷纷躲了起来。
因为梅花郎性情暴戾,喜怒无常,那些武林高手,一听得梅花郎召他们来洛阳,个个全是心惊胆跳,不敢有半分违拗。
他们虽然都依命来到洛阳,但是梅花郎却嫌他们过去那么多年,身为擎天教徒,却不来觐见他这个教主,是以一见面便是一顿臭骂,有几个性子较为刚烈的,略顶撞了几句,立时便死在梅花郎的血掌之下!
是以在白马寺中的那么多人莫不战战兢兢,有朝不保夕之感。再加他们都知道梅花郎巳练成了修罗血掌,武功之高,堪称天下第一,怎样也料不到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大高手攻了进来,梅花郎已着了道儿!
是以,他们听得梅花郎的呼叫之声,谁也不敢来多事,都躲在房中不出。向玉龙转头,向梅花望了一眼,发出了一声冷笑,身形掠了出去,将身受重伤的星宿双妖拖了进来,然后将门关上。
他一将门关上,便冷冷地道:“梅花郎,你已知我们是谁了么?”
梅花郎的双眼之中,迸射出恶毒之极的光芒来,咬牙切齿,道:“自然知道,除了你们这杂种,还有谁会来施这等诡计!”
百花仙子立时接上口,道:“梅教主,你已练成了修罗血掌,武功实在太高,我们不得不然。”
梅花郎并不出声,只是狠狠地“哼”了一声。
这时,心中最着急的,还是躺在一边的向小玉!她看到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在电光石火之间,以那两股银丝制服了梅花郎,心中又惊又喜,心头评枰乱跳,实是紧张之极!
她从未想到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竟有那么厉害的东西在!
但是,当她看到向玉龙夫妇在制服了梅花郎之后,竟像是稳操胜券,好整以暇起来,并不立时下手,向小玉的心中自然难免发急!
因为她知道梅花郎的武功之高,实巳到了深不可测的地步,他就算暂时受制,但如果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不立时下手的话,只怕夜长梦多,必另有变卦了!
向小玉自然不希望梅花郎死在向玉龙夫妇之手,因为有梅花郎在,她是梅花郎的徒弟,受尽武林中人尊敬,何等风光,梅花郎一死,自然什么都完了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向小玉却知道如果梅花郎不死在向玉龙夫妇之手,而能反败为胜的话,那么一定不会饶过她的。
为了她自己的性命着想,自然希望向玉龙夫妇得手了,他们得手之后,向小玉至少还有生机!
向小玉又不敢催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快些下手,她急得一连发出了好几下咳嗽声来。
向小玉咳着,原是想提醒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快快下手的,可是他们两人却像是完全未曾听到一样,反倒是梅花郎转过头来。
向小玉一看到梅花郎那种凶猛之极的眼光,不禁吓得魂飞魄散,连忙紧紧地闭住了眼睛,再也不敢出声。
只听得向玉龙又道:“梅花郎,你现在双腕皆被天蚕丝缠住,缠住你手腕的蚕丝,已紧紧卡住了你的脉门,令你真气难以运行,你自然也使不得修罗血掌,震不出来了,你还有什么话说?”
梅花郎一字一顿,缓缓地道:“向玉龙,多年之前,你害我不成,我念在你对我还算恭顺,而且在事后,跪地三日三夜,求我饶你一命,使你痛改前非,这些事,你难道忘了么?”
向玉龙的身子,剧烈地震动了起来,他伸手一抹,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抹了下来。
抹下了面具之后,可以看出他的脸色极其苍白,苍白得十分可怕。
只见他掀唇露齿,作出一个十分浄狞的笑容来,道:“我自然记得。”百花仙子忙道:“快快下手,免得夜长梦多!”
向玉龙却道:“慢慢来,你先将那条仙人巾让他闻上一闻,以防万一!”百花仙子身形一闪,来到了梅花郎的身前,一抖手,抖出了那条丝巾来。那条丝巾,正是令得向小玉身子至今还不能动弹的那一条,丝巾一出手,百花仙子向前一挥,丝巾便巳向梅花郎的脸上拂去!
梅花郎乃是一个双腿已然断折之人,双腕之上,又被天蚕丝紧缠着,双臂拉得笔直,看来他实是一点反抗能力也没有的。
但是梅花郎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就在百花仙子玉手挥动那方丝巾,向他的脸上拂来之际,他的身子突然又从地上迸跳了起来,同时,只听得他发出了一声大喝,张口便咬!
梅花郎那一跳,跳得不是十分高,是以他张口咬来,只咬向百花仙子的腹际,百花仙子大吃一惊,身子连忙向后退了开去。
但是百花仙子退得虽然快,“唔”的一声响,她腰际的一条腰带,还是被梅花郎咬住,随着她身子的后退,那一条七八尺长的腰带的一端,已咬在梅花郎的口中,只见梅花郎头一扬,那一条腰带如同毒蛇出洞似的,呼呼向上卷了起来!
这一下突如其来的变化,令得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大惊失色,连忙向后退了开去,向玉龙心中吃惊,硬着头皮喝道:“你……还想垂死挣扎?”
梅花郎的口中,咬住了腰带,自然不能说话,他头部连连转动,将腰带舞得劲风狂生,将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逼得更远了几步。
然后,只见梅花郎突然一转头,“呼”的一声响,那段腰带直向向小玉卷了过去。
向小玉眼看腰带卷了过来,一定是梅花郎对她不怀好意,但是她全身发软,一动也不能动,却也是无可如何;电光石火之间,劲风逼到,右臂一紧,那腰带已搭住了她的手臂。
紧接着,梅花郎头向后一仰,腰带直缩了回去,将向小玉的身子拉到了他的身边,梅花郎身子迸起了尺许,将向小玉压在他的身下,向小玉急叫道:“师父……不关我事!”
梅花郎也不出声,只是哈哈一笑,在他一笑间,腰带便自他的口中落了下来。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见梅花郎夺过了腰带,目的似乎只是将向小玉卷过去,心中十分疑惑,也不知梅花郎是何用意。
但是照目前的情形来看,梅花郎显然无法挣脱天蚕丝,还是他们占着绝对的上风,那却本无可疑问的事。
向玉龙略定了神,向百花仙子望去,百花仙子立时知道了向玉龙的意思是在问她敢不敢再接近梅花郎。
百花仙子刚才在接近梅花郎之际,几乎被梅花郎一口咬中,实巳魂飞魄散,此际,如何还敢接近梅花郎?
是以她一看到向玉龙向她望来,连忙摇头不迭,梅花郎却又在此时桀桀怪笑了起来。
向玉龙沉声喝道:“梅花郎,你双腕巳被天蚕丝所制,饶你有通天本领,也难施展,你体内真气难以达到掌心,自然也不能使修罗血掌,你等于是一个无手无足的废人,还有什么话可说?”
梅花郎却并不回答,只是怪笑着。
他虽然在笑,但是他的身子却不断向上挺着,而且,他体内不断发出一阵阵“咯咯”声来,可见他心中实是恼怒之极!
刚才突如其来,生出了那样的变故,向玉龙夫妇都十分吃惊,但现在看来,梅花郎仍然万万挣不脱天蚕丝的束缚,是以又放下心来。
百花仙子尖声道:“梅花郎,你若是想苟延残喘,活多几年,那就得老老实实,回答我们的问题!”
梅花郎仍然一刻不停地笑着,向玉龙疾声道:“梅花郎,你将我们的女儿怎么样了?”
梅花郎的笑声,突然停止,当他不断在发出那种恐怖之极的笑声之际,气氛固然诡异之极,但是当他的笑声突然停止之时,陡地静了下来,那种异乎寻常的沉静,也令人觉得十分不自在!
百花仙子再尖声道:“你将她怎么了?”
梅花郎缓缓地道:“我当年说过什么来?”
向玉龙急急道:“你当年将她抢走之际,曾说绝不杀害她的,除非你只是个言而无信的畜牲,不然一”梅花郎一声大喝,道:“我身为一教之主,自然言而有信!”
百花仙子又踏前一步,道:“那么,我的女儿,她……现在在什么地方?”在梅花郎的脸上,忽然现出了一股极其古怪的神色来,接着,他又发出了几下十分诡异的笑声,道:“这不是很奇怪么?”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互望一眼,他们两人心中,已均知有异,可是究竟事情怪在什么地方了,他们却也说不上来。
他们又齐声喝问道:“什么奇怪?”
梅花郎的手腕被缠,双臂张开,但是他手指却还可以自由动,因此“他手指一屈,向被他用腰带卷过来,压在断腿之下的向小玉,指了一指,道:”你们本是她带来的,难道她叫什么名字,你们也不知道么?"
梅花郎这句话一出口,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的身子,猛地一震,刹那之间,只见他们两人目瞪口呆,如遭雷殛一样!
他们两人足足呆了半尽茶时,才听得百花仙子一声怪叫,道:“你胡说!”梅花郎又怪声怪气,笑了起来,道:“原来你们真的不知她叫什么,现在不妨问问她。”
百花仙子面色惨白,似乎要摇摇欲坠,向玉龙却也不去扶她,忙问道:“向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向小玉自从被梅花郎口咬腰带,卷了过去之后,心中惊恐莫名,心知自己一定是凶多吉少了,但是,双方的对话,她却还是全听见的。
她越听越觉得不对头,因为照他们双方所说的听来,她竟是玉龙堡主的女儿!
向小玉在第一次听到“玉龙堡主向玉龙”这个名字之际,就怀疑自己和这位向堡主,可能有多少关系,因为两者的名字十分相似。
但是她也只不过是心中疑惑而已,两个人的名字,就算完全一样,也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向小玉只知道自己从小在西角大宅长大,她从来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更不知道梅花郎和玉龙堡之间,有什么纠葛,何以自己是玉龙堡主的女儿,却又会一直在西角大宅!
当时,她陡地听得向玉龙问她名字,便道:“我叫向小玉。”
向玉龙一听,身子又是一震,但是百花仙子却已叫了起来,道:“不是的,别上他的当,哼哼,到现在这时候,梅花郎,你还想弄诡计么?”
梅花郎冷笑一声,道:“小玉,你撩起你的左袖,让你的父母,看看你的手臂!”
向小玉苦笑着,道:“我的父母?我……我中了毒,却是……一动也不能动!”
梅花郎抬起头来,道:“你们要认女儿么?可以上来卷起她的左袖看看,小玉,你左臂之上,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说给他们听。”
向小玉道:“没有什么特别,只不过有一颗红痣。”
百花仙子却又尖叫了起来,道:“胡说!”
梅花郎笑得更开心,道:“你说我胡说,但是你却又不敢走过来看看!”向玉龙沉声道:“她中了仙人巾的毒,但是以你的功力而论,可以助她将体内的毒气逼了出来,使她自己卷起衣袖来给我们看的。”
梅花郎双眉一扬,道:“也好!”
他一个“好”字才出口,向小玉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自她的胸口,疾压了下来,刹那之间,她几乎闭过气去,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而随着她那一声大叫,她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已然在她体内,迅速游走起来,转眼之间,一个大周天过后,身上已是陡地一松,她再是一声大叫,一面叫,一面手臂竟自然而然向上扬了一扬。
原来在那刹那间,梅花郎已运内家真气,将她体内的毒气逼了出来。向小玉此际,一则以喜,一则以惧,她喜的是自己的身子已能行动自如,惧的是梅花郎的真力随时可以侵人自己的体内,那么,他一发力,要制自己的死地,也是极其容易的事!
梅花郎道:“你现在已可以动了,卷起左袖来让他们看,看你是不是他们的女儿?”
向小玉双手巳可以活动,但是她的手却在发抖,她卷起了衣袖,果然,在她的手臂,近臂弯处,有着一粒十分夺目的红痣。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目光一齐定在那粒红痣之上,他们的脸色灰白得极其可怕。
向玉龙陡地吸了一口气,道:“梅花郎,你快放她出来,我也放了你。”
梅花郎“哈哈”笑道:“你当我是什么人?我会上你的当么?你先放了我再说。”
向玉龙的身子在发着抖,道:“小玉若有什么不测,你……你该知道你会如何!”
梅花郎的笑声,更加响亮,道:“我会怎样,嘿嘿,你们说我会怎样?这是你们的女儿,你们看清楚了,这些年来,我可没有亏待她!”
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立时向向小玉的脸上看去,向小玉在地上,也仰着脸看着他们两人,向小玉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
玉龙堡主夫妇,竟是她的父母!
而她却又是着了玉龙堡夫妇的道儿,中了奇毒,又被他们要胁着,来到这里的,事情不是来得太滑稽了么?
向小玉勉强笑了一下,道:“你们……你们是我的父母?”
向玉龙夫妇两人的神情,更是怪到了难以形容,只见向玉龙面上的肌肉跳动,道:“你……你是小玉,你是小玉,你是……”
他第三声“你是小玉”还未曾问出来,百花仙子已一声尖叫,道:“我的小玉!”
她一面叫,一面身子便待向前扑了出去!
向玉龙一见这情形,大惊失色,连忙一把拉住了她,道:“娘子,不可!”百花仙子被向玉龙拉住,但是她却还在不断挣扎着,一面道:“这是我的小玉,是我们的小玉,让我看看她,别拉着我,让我仔细看看,我的小玉,变得怎么样了?”
她的挣扎,十分大力,令得向玉龙几乎拉她不住,向小玉看了这等情形,心中实在不知什么滋味!
百花仙子那样叫着,挣扎着,全然不顾及她自己的安危,要扑过来看向小玉,那使得向小玉知道向玉龙夫妇确然是自己的父母!
但是向小玉的心中,对他们夫妇两人却并没有什么亲切之感,因为她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离开了父母的,她自然也不会对从来也未曾见过面的父母有什么亲情之意,她心中还在骂他们两人实在太蠢,见了自己的女儿也不认识!
向玉龙一面用力拉住了百花仙子,一面沉声喝道:“梅花郎,你先放开小玉再说!”
梅花郎“嘿嘿”笑着道:“好说,我双腕还被天蚕丝所缠,如何放开她?”
向玉龙和梅花郎讲完,一个疏神间,百花仙子用力一挣,“嗤”的一声响,撕裂了一只衣袖,人已向前疾扑而出!
她人扑出之际,才反手拔剑,只见剑光一闪间,长剑已直取梅花郎的心口!
向玉龙一见这等情形,大惊失色,疾叫道:“娘子不可!”
可是百花仙子那一剑去势实在太快,向玉龙喝也喝不住了!
梅花郎一见剑到,一声怪叫,身子略略向下一沉,内家真力,巳疾透而出,这一来,可苦了向小玉,向小玉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直压了下来,体内的五脏六腑,都像是在不断翻落,令得她惨叫了起来!
百花仙子的那一剑去势如虹,倏然之间,已刺到了梅花郎的胸口,看来她的剑势如此之盛,世上实是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得了她的了。
但是,向小玉突然发出了一下惨叫声,那一下惨叫声传到了百花仙子的耳中,却令得她全身发软,身子突然收住了不动。
在她身形突然凝立之际,她手中的长剑,剑尖离梅花郎的胸口,只不过两寸而已!
向小玉乃是百花仙子和向玉龙唯一的孩子,一出世,他们两夫妇便当做性命,在一周岁那天,给梅花郎抱走,他们两人日夕思念,百花仙子在这些日中,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
向小玉才和父母重逢之际,可以没有什么亲情,但是在百花仙子而言,女儿的那一下惨叫之声,确如有一柄利刃,在她的心口划了十来下!
她在陡地站定之后,手一松,“当”的一声,手中的长剑也落到了地上。梅花郎一声冷笑,道:“看看你的女儿!”
百花仙子立时低头看去,更是魂飞魄散!
原来此际,向小玉正以本身功力在抵住梅花郎的内家真力,她的功力如何能和梅花郎相比,是以一张脸涨得血红,竟像是随时在她任一个毛孔之中,有血喷出来一样!
百花仙子本来是极其机诈多智的人,但是她和向小玉却是血肉相连,关心无比,是以一见到这样情形,陡地一转身,手指一弹,只听得极其轻微的“啪”的一声过处,她那一指正弹在天蚕丝上。
而缠在梅花郎左腕的天蚕丝,经百花子仙子一弹之后,也立时松了开来。在那刹间,只听得梅花郎发出了一下长晡。
向玉龙急叫道:“娘子!”
他一面叫着,一面急得顿足不已!
向玉龙比较镇定些,他自然也知道,在如今的情形之下,只有仍然制住梅花郎,事情还有可以挽救的余地,若是放开了梅花郎,那就不堪设想了!
但是,百花仙子一看到向小玉受苦的情形,却以为只要是放开梅花郎,就可以使向小玉免于受苦,是以急不及待地解开了梅花郎左腕的天蚕丝!
梅花郎左手一可以自由活动,长晡声中,他左手一挥,将缠在他右腕之上的天蚕丝也已挣脱,紧接着,他右手抓住了向小玉,左手在地上一按,身子已腾空而起,他身形一到了半空之中,左腕一翻,手掌扬了起来,掌心巳是血也似红!
在那一刹间,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个人都呆住了!
那种血红的掌心,一映入人的眼睑,便像是有一股极大的魔力一样,令得人呆若木鸡!
那是因为凡是学武之士,对于“修罗血掌”四字的感受实在太深了,人人皆知那是天下一等一的毒掌,是以当时一看到修罗血掌在自己面前扬起之际,心中的惊怖也是难以形容,一看到了修罗血掌,等于是看到了死亡。
在那刹间,百花仙子只来得及叫了一声,道:“小玉,我是你的娘,你”她还想讲什么,却是没有人知道了!
因为她的话讲到了一半,整个房间之中,便弥漫着一股沉重之极的血腥气。任何人在那样浓的血腥气之下,自然而然的便是屏住了气息,而不再继续讲话。
百花仙子的话突然住了口,梅花郎的身子也在那一刹间向下沉来,手掌带起一股极大的力道,而血腥味也来得更浓。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百花仙子只觉得当头像是有一大桶热血,直淋了下来一样,匆忙之间,她反掌向上迎去,可是她的手才举到一半,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压了下来,“嘭”的一声响,梅花郎的一掌,正击中在她的顶门!
百花仙子的武功本也极高,可是武功再高的人,也经不起修罗血掌的一击,而且正击在头顶之上!
刹那之间,只见她的脸上陡地变成了紫色。
梅花郎就看一掌击在百花仙子头顶之上的一刹那,又腾身而起,落在他的那张交椅之上,他的右手始终提着向小玉。
百花仙子中掌之后,身子突然转了一转,转向向玉龙,向玉龙撕心裂肺叫道:“娘子!”
他一面叫,一面待向前走去,然而,他才走出了一步,百花仙子整个人便软了下来,倒在地上,面色由紫而红,由红而白,由白而青,任何人一看,都可以知道她已死于非命了。
::向玉龙陡地站定,刹那之间,只见他双足牢牢地钉在地上,但是他的身子却在剧烈地发着抖,而在他的体内也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声响来。
梅花郎一在交椅之上坐定,便沉声喝道:“向玉龙,还不拜见教主?”
向玉龙身子慢慢地一寸一寸转了过来,变成面对着梅花郎,他的脸上一片死灰色,脸上的肌肉也在不住抽搐跳动。
向小玉那时仍然被梅花郎抓着,她心中对向玉龙是她父亲一点巳再无疑问了,因为她若不是他的女儿,百花仙子断然不会那样惨死的。
但向小玉对她的父母,却根本没有什么亲情,这时她看到向玉龙那样的情形,心中只觉得十分可怜,因为向玉龙身形魁伟,貌相威武,本来极之神气,但是此际的样子却是如同落水狗一样。
向小玉心想,梅花郎在那样的情形下,还叫向玉龙拜见教主,向玉龙如何肯曲膝?
但是,事情的发展,却是大出于向小玉的意料之外!
只见向玉龙转过身来之后,略呆了一呆,竟真的跪了下去,虽然他的声音在发颤,表示他心中,悲愤莫名,但是他还是道:“参见教主!”
梅花郎的脸上,掠过了一丝阴森的微笑,道:“什么人参见教主?”
向玉龙叩下头去,道:“属下向玉龙。”
梅花郎桀桀怪笑了起来,道:“向玉龙?可是翼北玉龙堡主向玉龙么?”向玉龙伏在地上,仍然跪着,连头也不敢抬起来,道:“正是属下!”梅花郎仍然不断发出那种听来令人毛发直竖的怪笑声,一面又道:“当年,教主曾驾临玉龙堡,你还记得不记得这件事?”
向玉龙道:“记得。”
梅花郎的声音突趋严厉,道:“你可还记得你做了些什么?”
向玉龙的身子剧烈地发起抖来,道:“属下一时……迷了心窍,竟想趁机偷……偷教主的修罗血经……实罪该万死!”
向小玉在一旁,听得向玉龙讲起了往事,忽然有那样一个过节,也不禁吃了一惊。要知道那时正是梅花郎声名之盛如日之中天的时候,向玉龙竟敢去动他的脑筋,胆子实在大得可以了。
梅花郎的笑声,突然停止,道:“你再说说,你是用什么手段来偷修罗血经的?”
向玉龙道:“我……我们夫妇两人离间教主夫妇的感情,令教主和教主夫人在玉龙堡中大打出手,我们便坐收渔人之利。”
梅花郎的声音,越来越是尖刻,道:“教主和教主夫人动手的结果如何?”向玉龙道:“属下不知……只知……教主和教主夫人两败倶伤。”
梅花郎突然纵声怪笑了起来,道:“你看到了没有?我失了两条腿!不但失了两条腿,教主夫人还再也不理我,再也不见我!不但她不见我,而且也令我们的女儿不来见我!”
梅花郎想是心中激动之际,是以声音越提越高,讲到后来,向小玉只觉得耳际“嗡嗡”直响,根本听不清他在讲些什么。
等到梅花郎突然停下口来之际,那种沉静,却又令得人的心头感到了一股异样的重压,压得连气也喘不过来,向玉龙仍伏在地上,道:“属下该死,属下该死!”
梅花郎又嘿嘿冷笑,道:“你为什么只有一个妻子?你为什么只有两条腿?你为什么只有一个女儿?此仇此恨,叫我如何宣泄,你说!”
听梅花郎的话,像是向玉龙的双腿、一妻一女,根本不能弥补他丧妻失女、断了双腿之恨,最好向玉龙有十七八条腿,而他又将之一一断下,那才算是出了心头的这一口恶气!
梅花郎的话一讲完,只听得向玉龙道:“教主,你当年拉走小玉之际,曾说……曾说不伤害她的!”
梅花郎“哼”的一声,道:“那是我当年虽然心中疑惑是你们夫妇作怪,但是却不能肯定之故,现在巳然证实,还有何话可说?”
向玉龙慢慢抬起头来,但是当他抬起头来之后,他却不向梅花郎望去,萨而只是向向小玉望来。
向小玉一和他目光相接触,便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向玉龙苦笑着,道:“教主,小女何辜,万望你……高抬贵手!”
梅花郎道:“那么修罗血经何在?”
梅花郎这一句话出口,向小玉的心头又不禁抨枰乱跳起来!
梅花郎已练成了天下第一毒掌“修罗血掌”功夫,那是天下皆知的事,旁人实是再也难以想象,原来这些年来,那本“修罗血经”竟一直不在他手中!
向玉龙听得梅花郎那样问,忙道:“在玉龙堡中,属下功夫太浅,得了修罗血经之后,一直……无法练其上所载的神功,便将之藏在大堂的匾额之后的暗室之中,立时可以归还教主的。”
梅花郎一字一顿,道:“你这就叫做害人害己,你可知道这些年来,我想了多少法子,要对付么?”
梅花郎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上下两排牙齿,咬得“咯咯”乱响,像是要将向玉龙生生嚼吃了一样!
向玉龙突然站了起来,大声道:“教主,这……只怕你难以如愿了。”
梅花郎大声笑道:“难以如愿,你可以拼出一死,但你的女儿呢?”
向玉龙一声怪笑,道:“教主,那我却也顾不得了,只凭你喜恶行事便了!”
梅花郎焉有听不出向玉龙话中,死意已决之理?立时一声大喝,手背一扬,衣袖直拂了起来,袖角带起“嗤嗤”风声,向前裂出。
看他的情形,像是想将向玉龙的穴道封住,不让他有自尽的机会。
但是,向玉龙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他武功不及梅花郎,打不过梅花郎,也决计不至于想要自寻死路,也在所不能。
就在梅花郎的衣袖疾拂而出之际,只见向玉龙的身子突然向后退了出去,“嘭”的一声响,背碰撞在一根大柱之上!
那一撞的力量,实是大得出奇,只见那根足有一人合抱的大柱,陡地侧了一侧,屋上的梁子,也一齐移动,哗啦啦落下了好几十块瓦片来。
而就在那一撞之际,向玉龙口中鲜血狂喷,身形已委顿在地,他一面喷着血,一面发出十分凄厉的笑声来,道:“你不能将我怎样,你终于不能将我怎样!”
他越是叫,鲜血喷得越是远,叫了三四声,气息渐渐微弱,终于一点声音也没有了。
刹那之间,一切都静了下来,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向小玉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她心中实是骇然之极,偷偷向梅花郎望去。
只见梅花郎闭着眼睛,并不出声,也不知道他正在想一些什么。
直到此际,才听得门外,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有几个人一齐用战战兢兢的声音问道:“教主……可是有召唤?属下等在此听命。”
梅花郎缓缓地道:“是,你们进来!”
房门推开,立时有五六个人,走了进来,那五六人一进来,看到里面这等情形,都吓了一跳,但是谁也不敢出声,只是恭立在一旁。
梅花郎又缓缓地道:“这两人是玉龙堡主夫妇,因有违教令,已然被我处死了,将他们两人尸体拖出去,葬在后山。”
那五六人又恭恭敬敬答应着,道:“是!”
梅花郎又道:“你们再扶伤者出去养伤,快走,别来顾我!”
那些人连声答应着,将伤者扶出,拖了尸体出了房间,又将门关上。等到那些人离去之后,梅花郎又闭上了眼睛,一声不出,此际,向小玉的心中,犹如十五只吊桶打水一样,七上八落,不知梅花郎要如何处置自己。她等了半晌,实在忍不住了,才叫了一声,道:“教主!”
自从梅花郎一脱困,向小玉的肩头便被抓住,可是此际,向小玉一叫,梅花郎突然五指一松,竟将向小玉放了开来。
向小玉忽然觉出肩头上一松,梅花郎抓紧自己的五指,已然松开,她心中不禁大喜!
在那一刹间,她心中生出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自己有了生路,还不快逃?
可是,那个念头,却是如电光一样,在她的头脑之中,闪了一闪而巳,接着,她便不由自主,苦笑起来,因为她立即想到梅花郎虽然放开了自己,但是自己却仍是逃不了的!
梅花郎的武功何等之高,她别说逃,只要一起逃的念头,只怕梅花郎便已出手了!
是以向小玉只是站直了身子,一动也不敢动。
梅花郎仍然闭着眼睛,一动也不动地坐着,向小玉只觉得手心不断沁出冷汗来,她不知道梅花郎要如何处置自己,实在忍不住,又硬着头皮叫了一声,道:“教主!”
梅花郎仍不睁开眼睛来,只是缓缓地道:“我已放开了你,为什么不逃?”
向小玉颤声道:“我……不敢……”
梅花郎倏地睁开眼来,他双目之中,精光四射,骇人之极,向小玉一被他的目光罩了上来,便不由自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身子也缩了~~缩。
梅花郎一字一顿,道:“你是不敢逃,还是不想逃?”
向小玉人本机灵,一听得梅花郎那样责问自己,便知道自己刚才在百忙之中,讲错了话。可是她却也知道,就算她刚才横着心说自己根本不想逃的话,梅花郎也不一定会相信的。
是以她略想了一想,一横心,道:“是。”
梅花郎又闭上了眼睛,道:“好!好!我杀了你的父母,你自然不能在我身边了!”
向小玉苦笑,但这时,她若能安然离开,已是上上大吉也,决计不敢再有别的企望了。她呆了一呆,才道:“他们……真是我的父母?”
梅花郎道:“是的,当年我们夫妇反目,事后我就怀疑一定有人在挑拨调唆,而挑拨的人可能就是向玉龙夫妇,是以一年后我重临玉龙堡,严词责问,但是他们两人却矢口否认,当时你只不过一岁,尚不会走路,我便将你抱走了!”
向小玉自然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她还是第一次听梅花郎讲起来,她听得自己小时候发生的事,心头有一种十分奇异的感觉。
她茫然间道:“你……为什么要将我抱走?”
梅花郎道:“我要逼他们承认是他们在挑拨,是他们盗了我的修罗血经,我告诉他们,我绝不会伤害他们的女儿,只要他们来承认了曾做过那些事,我就先放了你,再和他们慢慢算账!”
向小玉吸了一口气,道:“多少年来,他们……一直没有来过?”
梅花郎道:“没有,他们没有来,而我也一直遵守诺言,未曾害你,在西角大宅之中,你虽然曾犯严规,但我还是放过了你。”
向小玉道:“可知……他们并不将我放在心上!”
梅花郎缓缓道:“那你可错怪他们了,他们不是不将你放在心上,而是明知承认了罪行,万无幸理,是以拼命想在武功上胜过我,一面苦苦练功,寻求可以制服我的法子,一面在玉龙堡中,加强防守,整个玉龙堡机关密布,寸步难入,那自然怕我再找上门去之故,最后,他们终于制服了我!”
梅花郎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才道:"幸而你是他们的女儿,你才救了我!,,向小玉听得梅花郎那样说,心中实是啼笑皆非之极,只怕自古以来,再没有像她那时这种心情的人了!梅花郎在感激她,却是感激由于她,才能对付了她的父母!
向小玉叹了一声,无话可说。
梅花郎又道:“我杀了你的父母,你我之间,师徒两字,再也休提起了!”向小玉听出自己像是有了生机,心中巳是高兴,如何还说要认梅花郎是师父?是以她忙答应了一声,道:“是,教主。”
梅花郎这才又睁开眼来,但是这一次他睁开眼之后,双目之中的光芒,却还算柔和。但是因为梅花郎练的功夫,乃是最最邪门的功夫,就算他心中不起杀机,他的眼光,也是十分阴森恐怖的。
梅花郎睁开眼来之后,又道:“你怎么遇上他们的,和我详细说说!”
向小玉便将如何在聚仙居前,有人鬼头鬼脑在探望,跟踪前去,遇到向玉龙夫妇的经过,说了一遍,她好几次想提及萍水还在那里,但是心想,一提出来,只怕又节外生枝,自己此际只求快快离去,也别去再惹别的事了,所以便隐忍不说。
梅花郎“嗯”的一声,道:“原来如此,想是他们也知我又在江湖活动,是以才找了来的,幸而他们早不知你是他们的女儿,不然,我已无幸理了,你去吧,只要你以后不再和我为难,我也不会将你怎样的!”
向小玉一听梅花郞那样说,喜出望外,连忙待跑了下去。
但是她身形才一动,梅花郎在袖里拂了拂,一股极大的劲力涌了过来,将她涌得向外跌出了好几步,同时听得梅花郎喝道:“快走!”
向小玉心知梅花郎脾气极怪,喜怒无常,此际说放自己走,自己若是不走的话,只怕又夜长梦多了!她连忙转过身,向前疾掠而出!
她掠出了走廊,白马寺中的其余人,还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到她,还十分恭敬地站着,向小玉也不去理那些人,径自出了白马寺。
出了白马寺之后,她又一口气奔出了三四里,才在一个山坡之前,停了下来。
她自白马寺中奔出来之际,只盼快快离开,但现在已离开了,而且已奔出了那么远,当她停下来之际,她却感到茫然之极!
她向前望去,山岭连绵,有一通道,直向北去,向小玉心中,不住苦笑,想起连日来,不论在洛阳城中,还是在白马寺内,不论她走到何处,都有人簇拥着她,奉承她的情景来,简直如同一场梦一样!
而现在,她却只是一个人了,当人家知道了她和梅花郎已没有关系之后,对她的态度,自然也大不相同了,她该到什么地方去才好呢?
她心头闷愁,顿时感到天地茫茫,再也没有自己的立身之所了!
她长长地叹了几声,慢慢向前走着,踢着地上的石块,想不出主意来。她心中是在想着,靠人家总不是办法,什么事情都得靠自己才好,如果自己有了梅花郎那样高的武功,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她第一个念头是:现在,何求只怕还不知道自己和梅花郎之间,已有那样的变化,何求的灵丹妙药十分多,不如快去向他多索取一些,服了下去增进功力!
她感到这主意十分之好,是以一想到,便立时转过身,待向城中奔去。
但是她才奔出了两步,另一个念头,又陡地袭上了她的心头!
那念头一起,她心中评然乱跳,立时站定!
原来那瞬间,她想起向玉龙临死之前的话来,向玉龙说,他偷了“修罗血经”,是放在玉龙堡大堂的匾额之后的密室中!
那“修罗血经”在那地方,自然不会有人知道,现在知道的人,至多也不过是梅花郎和自己,两个人而已。而梅花郎在这几日内,决计不会远赴玉龙堡去取那“修罗血经”,这岂不是自己的一个绝好机会?如果自己得了修罗血经,苦练几年,那时候武功一定极髙!
向小玉想到这里,实是无法不心头狂跳,她要赶在梅花郎之前,得到那部修罗血经!
向小玉一想到这里,连忙转过身来,向通经北方那条路,奔了出去。
当日傍晚时分,她宿一个镇集之上,到了午夜,偷进一家驿马行中,拣了两匹健马,撞开了木栅,骑着一匹,拉着一匹,便奔出镇去。
她一直不停向北行,路上见到许多奇形怪状的武林中人,却全和她相反,全是向南去的。
那些人,自然都是到洛阳去的了,有好些人,还远从关外来,有经过玉龙堡的,都在闲谈之中,对玉龙堡颇有不满之意,因为他们经过玉龙堡的时候,想进玉龙堡去拜见玉龙堡主夫妇,却全遭到了拒绝。
向小玉也不去和众人搭讪,只是静静地听着。
她自然知道为什么众人要到玉龙堡去,却吃了闭门羹的原因,因为玉龙堡主夫妇早已到洛阳去了,而他们又不想给人知道他们的行踪!
向小玉一路之上,都在盘算着,自己是如何到玉龙堡之中去呢?是偷进堡去?据梅花郎说,堡中机关重重,而且全是为了对付梅花郎设的,那自己若是想偷进玉龙堡去,可说决讨不了好!
本来,向小玉乃是玉龙堡主的女儿,以她这个身分,到玉龙堡去,等于回自己的家一样,是决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是这个身分却又没有什么人知道!
向小玉想来想去,终于给她想到一条妙计。
她从洛阳来,玉龙堡主夫妇在洛阳,是一项秘密,根本无人得知,她若是说由堡主差来的,那么守堡的人一定肯放她进去了。
她打定了主意,赶路赶得更急,那一天傍晚时分,巳来到直通玉龙堡的大路之上。
那玉龙堡在武林上,大大有名,虽然还未曾看到玉龙堡,但是在暮色之中,却已令人感到四周的气势雄伟,非同凡响。
那条大路,恰是一道峡谷,两面高峰插云,仰望之际,令人目眩。
向小主骑着马,向前直奔,蹄声在两围峭壁之上都响起了回音,听来倒像是这道上,不知有多少人正骑马一齐疾驰一样,令得向小玉不住回头,频频望去,但是她身后却又一个人也没有。
奔出了五六里,前面是极高的一座山头,挡住了去路,天色巳渐渐黑了下来,但是还可以看到,就在那山脚下,有一座十分宏伟,依着地势起伏的城堡,堡中灯火通明,房舍十分之多。
而在堡外,就是极高的一度墙,那墙上,每隔十尺,便插一个火把,远远望去,就像是一条火龙打横盘在墙上一样。
向小玉直奔到了近前,才发现自己根本不能接近玉龙堡,因为在玉龙堡的围墙之前,乃是一条足有四五丈宽,七八尺深的壕沟。
虽然天色转黑,但是还可以看到在壕沟的底部,全是尖锐之极的尖刺,若是跌了下去,实是不堪设想!
向前望去,只见两扇铁门紧紧闭着,在门上也插着两个极大的火把。
那两个大火把的火头,足有三四尺高,在火光飞腾之下,可以看到铁门之上,龙飞凤舞,写着两个大字:玉龙。
向小玉一直来到了壕沟上,停了下来。
她还未曾出声,便听得墙上有人道:“堡主谢绝见客,阁下请回!”
向小玉早已料到玉龙堡中的人,断然不会轻易放自己进去,是以她也早已有了应对之词,她道:“我有机密语要说,你们派人下来,我自会告诉你们!”
但墙上的人却大声回答道:“玉龙堡和江湖上向少来往,阁下的机密,与我无关,还是请回吧!”
向小玉立时又答道:“我是从洛阳来的,洛阳城南,三仙巷中来的!”
要知道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两人秘密到达洛阳,买了一所大屋居住,那所大屋正是坐落在洛阳城南,三仙巷中!
向小玉料定玉龙堡中的人是一定知道这件事的,是以她立时提了出来。
果然,向小玉一叫了出来,城上便自默然。
约莫等了半盏茶时,才听得另一人道:“姑娘请在沟边稍待!”
这时,天色益发黑了,好在墙上火把十分多,墙上的情形,却是可以看得清楚的。
只见墙头之上,有一个人站了起来,那人的手中,握着一股绳索,再放了下来,放到了墙脚下,见他双足在墙上用力一蹬,整个人便向下直荡了起来,在荡到了快近沟边时,他才一放手,身子倏然向上翻起,起得快,落得也快。
向小玉只觉得眼前人影一花间,那人已在马前站定了,乃是一个四十左右的中年人。
那人向向小玉,一拱手,道:“姑娘自三仙巷来?”
向小玉忙沉声道:“是,是堡主夫妇,叫我来的。”
那中年人像是吃了一惊,失声道:“你……你见过堡主夫妇了?”
向小玉“嘿”的一声,道:“这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我自然见过堡主夫妇了,堡主说,叫我进堡来,取一样东西,带回洛阳去给他。”
那中年人忙问:“却是取什么?”
向小玉面色一沉,道:“那却不关你事,堡主夫妇此行,何等秘密,你怎可问东问西,只要将我带进堡去就是了!”
那中年人一声不出,等向小玉讲完,才连声道:“是!是!”
可是他在连讲了几声“是”之后,又问道:“堡中通道盈百,十分难认,卜……产姑娘要取的东西,放在何处,堡主已告诉姑娘知道了么?”
向小玉一听,不禁呆了一呆,心想玉龙堡中的情形如何,自己可以说一点也不知道!
但是在现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却又是万万不能承认不知道的,因为若说不知,必然引起对方的怀疑,连进玉龙堡都有问题了!
是以好硬着头皮,道:“我当然知道!”
那中年人不再说什么,转过身去,叫道:“放吊桥!”
随着他的叫声,只听得一阵轧轧的声响,高拽着的吊桥,放了下来。
那吊桥也不甚宽,至多可以供一辆马车转过而巳,那中年人拉住了马缰,向小玉仍然骑在马上,一齐向前走去,那两扇紧闭的大铁门,也缓缓打开。铁门一打开,吊桥便又拽了上来。
向小玉定睛向前看去,心中不禁暗暗吃惊,心忖难怪玉龙堡在武林之中,享有如此高的名头,看来确然是非同凡响!
铁门打开,乃是老大的一个广场,那广场是以青石板砌成的,正中心,有一个圆形的图案,共有四条通道,通向四方。
在每一条通道的两旁,都有彪形大汉手执火把,兀然而立。
那中年人将向小玉带到了那广场的中心,那圆形圆案之上,便自站定。向小玉正在奇怪他何以站定,不再向前走去间,那中年人已然道:“姑娘请自便,姑娘既是堡主派来,又曾蒙堡主指点路途,自然不需小可再带路了!”
向小玉听了,心中不禁又惊又怒!
因为对方那样说法,分明是虽然将她带进了玉龙堡来,但仍然不相信她!而事实上,向小玉来到玉龙堡,根本是冒充由向玉龙派来的,至于向玉龙曾告诉她玉龙堡的道路等等,更是一派胡言,现在,那中年人将向小玉带到了广场的中心,便不再带路,分明是在为难向小玉,如果向小玉真知道堡中路途的话,自然没有问题,但是她却根本不知!
如今,在她面前,一共有四条路,她向那一条路走去才好呢?
向小玉呆立在那圆圈之上,她虽然只立了极短的时间,但是向小玉却感到自己像是不知呆立了多久一样,而且她感到似乎每一个眼光都在投向她,令得她觉得自己假冒的身分就要被揭穿了!
她的手心沁出了汗来,她知道自己绝不能耽搁下去,再要站着不动,一定会出现马脚来了!
是以,她一横心,身形略转了一转,便向左边的那条通道走去。
她才走出了一步,便听得那中年人叫道:“姑娘,你不是走错了路?”
向小玉一听对方那样问自己,耳际又不禁“轰”的一声响,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但是她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在那刹间,她立即想到了一点,就算自己错了,也只好错下去!
不论向前走去,会遇到些什么情形,也只好等事情发生时,来随机应变了。
因为如果此际,自己承认走错了路的话,那立时就会被人知道自己绝不是受向玉龙之托而来的了!
所以,向小玉?堑煌嘶乩矗吹挂坏裳郏溃骸澳阒朗裁矗勘ぶ鞣愿牢业氖拢浠埽铱茨慊故巧俟芟惺碌暮茫 ?br />
向小玉那样一说,那人果然不敢再说什么,向小玉问道:“还有什么话要说?”
那中年人脸上的神情十分古怪,显是他心中正在想着一件十分蹊跷的事。但是向小玉虽然聪明,却也是无法揣知他人的心意的。
向小玉只是想到自己由向左的那条路上走出,一定是一个十分不智的选择,但是已经走出了一步,自然只好继续向前走去,没有别的办法了。
她心中苦笑着,但却又要装出昂起了头,满不在乎的神情来,一直向前走着。
在那条路的两旁,都站着身形高大的大汉,手中也各执着长矛大戈,气象森严,令人看了不由自主心中生出一股寒意来。
向小玉越是向前走,越觉得头皮发麻,生怕那些大汉突然为难。向小玉的武功虽然巳经极高,但是对方的人数如此之多,只怕一涌而上之际,她也是难以抵敌。
她战战兢兢,来到了一扇铁门之前,还未曾伸手去推门,那门便巳自动打了开来。
向小玉松了一口气,忙一步跨了进去,只见那铁门之内,乃是一条极长的甬道,甬道的顶部,作圆穹形,自上面悬着油灯,每隔上十来尺,便是一盏油灯,照得甬道的顶部,相当光亮。
但是那甬道相当高,油灯的光芒,只照在甬道的顶部,照不到甬道的下面,是以向前看去,只看到一尽尽的油灯向前伸去,至于那甬道究竟有多深,以及通到何处,却是看不清楚。
向小玉一看到眼前那样的情形,便知道十分不对头,但是到了这时候,她更没有法子退回去了。她一面硬着头皮向前走着,一面心中暗只要遇到了人,便问他玉龙堡的大堂在何处。
只要到了大堂,自那匾额之后,取到了“修罗血经”,立刻就可以远走高飞了!
向小玉想到这里,心中又定了许多,向前掠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另一度门前,那门紧闭着,漆也似黑,看着便令人有一股阴森之感。而更令人骇然的是,在那门上,写着青荧荧的两个大字:死门!
那两个字,多半是用磷粉写成的,是以在油灯的光芒照耀之下,才会闪出那种奇怪的光芒来。
向小玉一看到那两个字,心头便陡地一震,那门上既然写着“死门”两字,可知再向目!]去,一"定有着极其凶险的事!
但是向小玉却又绝无法知道,如果自己贸然闯了进去,会有什么样的事发生。
她在门外犹疑了片刻,才突然伸手,在门上用力一推,他那一推,用的力道十分大,一推之后,立时借力,向后跃退了开去。
她只当自己一跃开,那门中一定会有许多暗器、毒烟之类迸射出来的了,是以刹那间,她心中着实紧张得可以,全神提防。
可是,在她一推之下,那扇门缓缓地打了开来,打开了两三尺,一点异状也没有。
而且,在门一打开之后,眼前陡地一亮,向前看去,可以看到极其雅致的一个花园,亭台楼阁,万花齐放,还有两只红顶白身的仙鹤,徜徉其间,看上去,简直如同仙境一样!
而那花园中的情形,和那条甬道的阴暗、恐怖相比,更是令人在经过那样的一条甬道,看到了花园之后,顿时神清气爽,心头一放!
刹那之间,向小玉的心头大宽,还在暗忖,敢情玉龙堡的防备,也不过如是,看来自己已到了玉龙堡之中,只要见到了人,问一问大堂在何处,此行便可以大功告成了!向小玉想到这里,实是喜不自胜。
她大踏步向外,走了出去。
她才出了门,便听得前面假山之后,传来“咯咯”的一阵笑声,有两个少女,自假山之后,一面追逐着,一面奔了出来。
看那两个少女的打扮,多半是堡中的丫环,向小玉站定了身子,那两个少女追逐着,似乎并没有发现园中已多了一个人。
直到向小玉“喂”的一声,那两个少女才突然站定,睁大了眼,用十分奇怪的神情望着向小玉,齐声道:“姐姐,你是从哪里来?”
向小玉向身后的那扇门一指,道:“我是走过那甬道,来到这里的。”
那两个少女又“哦”的一声,道:“原来你是从死门走进来的。”
处在那样美丽的环境之中,听到了“死门”两字,只觉得十分刺耳,因为如今眼前的景色如此之美,可说和一个“死”字,全搭不上关系!
但是她的确是从那写着“死门”两个大字的门中走出来的,是以她点头道:“是!”
那两个少女笑着向前走来,她们笑得十分亲切,而在她们的脸上,又有一种十分天真无邪的神情,令得人看到了她们的笑容,自己也想笑上一分。
那两个少女一面笑着,一面又道:“那么,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向小玉一听,更是笑了起来,道:“你们在和我说笑么?我怎么不知,i这里是玉龙堡!”
那两个少女一齐笑了起来,道:“是了!”
怎知她们两人,那一个“了”字出口,突然各自手腕一翻,“刷刷”两声,精光闪耀,两柄极其锋锐的匕首,已然向向小玉的胸前刺到!
这一个变化,可以说来得突然之极,向小玉在事先,绝未曾提防得到……及至对方两柄匕首刺出,她陡地一惊间,那两柄匕首已然递到了她胸前只不过寸许处了!
向小玉在那刹间,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陡地吸了一口气,身形也突然向后退去。
总算她武功造诣,已是非同凡响,是以身形一退开,“嗤嗤”两下响,巳将她胸前的衣服划出了两道口子。向小玉又惊又怒,刹那之间,双退连忙跃出,“啪啪”两声,正踢在那两名少女的手腕之上,两柄匕首立时从她们的手中脱出,飞上了半天。
向小玉双手齐伸,十指齐张,身形前倾,电光石火间,又已扣住了两人脉门。
向小玉一抓住了那两个少女,便大喝一声,道:“你们为什么害我?”
那两个少女并不回答,却尖声叫了起来。
随着她们的叫声,只见假山石后,转出了十畲名女子,手中各执着兵刃,向前奔来,奔到了近前,将她们三人围在中心!
向小玉看到这等情形,不禁大是骇然,只听得其中一个中年妇女,一声大喝,道:“好大的胆子,竟敢闯进玉龙堡来!”
向小玉怒道:“胡说,什么叫闯进玉龙堡来?我从洛阳三仙巷,见过堡主,是堡主叫我到这里来的!”
那中年妇人冷笑一声,道:“是堡主叫你走死门进来的么?”
向小玉更是震怒,道:“从什么门进来,还不是一样,哪儿有这许多啰嗦!”
那中年妇人怪声怪气,笑了起来,道:“那可大不一样了,从死门进来,若是讲不出那三句暗语,那就有死无生,有来无回!”
向小玉听了,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因为她实在不知玉龙堡中,有这许多花样!
向小玉已知玉龙堡防守十分严密,但是她至多也只当那是机关重重而巳,如何知道从什么门进来,还要讲特定的暗语一事?
她硬着头皮答道:“堡主吩咐得匆忙,未提此事!”
中年妇人“嘿嘿”冷笑着,道:“一派胡言!”
向小玉心中暗忖,那中年妇人,看来像是这一班人的首领,不如先擒住了她,令得别人不敢妄动,再逼她带自己到大厅去!
向小玉一想定,便冷笑几声,道:“你当我真的不知道么?”
中年妇人沉声道:“你如说了出来,自然是玉龙堡的贵客,我们愿供差遣。”
向小玉转过身,对着那中年妇人,道:“那你听着!”
她一面说,一面就在那句话之际,向前走出了两步,她“听着”两字才一出口,手腕一翻,五指如钩,带起“嗤嗤”之声,已向那中年妇人的肩头疾抓了下去!
那中年妇人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向后仰去,向小玉一抓落空,如何肯就此了手?她巳撕破了脸,自然一定要将那中年妇人制住才行了。
是以她手腕立时一翻,五指并拢,已然改抓为指,“呼”的一掌,向外拍出。
那一掌变招之快,当真已到神出鬼没的地步,那中年妇人避开了向小玉的那一抓,再也料不到向小玉的招式变幻,如此之快,再想趋避时,如何还来得及?电光石火间,只听得“嘶”的一声响,一掌正击在那中年妇人的肩头之上。
那中年妇人身形一个踉跄,向后便倒。
就在此际,已有两个女子,各挺尖刀,向向小玉攻了过来,但是向小玉的身形快疾无比,刀光闪动之间,她人已向前疾跨出了两三步,将两刀一齐踢去。
那中年妇人中了一掌,待要跳起来时,向小玉已赶到近前,当胸口又是一脚,踩得那中年妇人怪叫了一声,口喷鲜血!
向小玉一见得手,心中更是高兴,出手也更快,足尖一抬,又将那中年妇人的身子直挑到了半空之中,等那中年妇人跌下来之时,一伸手,便已抓住了那中年妇人的后领,喝道:“谁敢再来?”
那中年妇人中了向小玉一拳一脚,身受内伤,口喷鲜血,面如土色,又被向小玉抓住了要害,一动也不能动,别人看了这等情形,也不敢上来。
向小玉只当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自己巳占了绝对的上风,是一定可以胁迫那中年妇人带自己到玉龙堡的大厅之中去的了,是以她得意洋洋,道:“你还有什么话说,快照我的吩咐办事!”
却不料那中年妇人虽已受伤,而且她此际的性命,也还在向小玉手中,但是她却十分硬,一声冷笑,道:“你在玉龙堡中撒野,真打错主意了!”
向小玉一声冷笑,道:“玉龙堡大厅,怎么去法,你快带我去,不然我便将你活活抓死!”
那中年妇人并不回答,只是“哈哈”大笑了起来。
她巳经身受重伤,发出的笑声,自然不会十分响亮,但是听来却也十分诡异恐怖,向小玉大喝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可笑的?”
那中年妇人道:“我笑你死期将至,还茫然不知!”
向小玉怒叱道:“胡说!”
但是,她那一下呼叱声才出口,只见四面八方,又有四五十人,一齐涌了出来,那些人之中,却是有男有女,一齐向前围来!
来的人如此之多,向小玉的心中,也不禁为之大吃了一惊!
这时,她虽然抓住了那中年妇人,但是对方并没有屈服之意。而向小玉却又不能真的将那中年妇人抓死,因为那中年妇人一死,她更没有办法到达玉龙堡的大厅中去找修罗血经了!
此际,她一看到那样情形,心念电转,已然想到自己如果在花园中的话,对方人越围越多,对自己来说,却是大大不利!不如趁现在仍抓着那中年妇人,冲进屋子,那对方就算人多,也没有用。
而且,在冲进屋子之后,还可以慢慢折磨那中年妇人,不怕她不讲出来!
向小玉的脑筋,动得何等之快,才一想到,巳然提着那中年妇人,向前疾冲而出!
她这里身形一动,近百余人,便一齐发声呐喊起来,声音十分惊人,刀剑映着日光,耀目生花,但是所有的人虽然挥动着手中的兵刃,却并没有一个人,向向小玉攻了上来的。
而且,在向小玉向前冲去之际,拦在她前面的人,便纷纷让了开来,向小玉在转眼之际,便穿进了一扇月洞门,眼前乃是一条很长的走廊。
向小玉在走廊上一个起伏,巳奔出了丈许,她仍然听得花园之中,呐喊之声不绝,但是却并没有人随后追到了走廊来。
向小玉为人本就十分精明,她略停了一停,回头看,走廊之中,冷清清地,只有她一个人,并无人追来,这种异乎寻常的情形,已然令得她的心中觉得十分奇怪,但是她心想,那是因为自己制住了那中年妇人,是以别人得投鼠忌器之故。
可是,就在她那样想之际,被她抓住了后领的那中年妇人,却又怪声笑了起来,道:“你死期近了,你死期已近了!”
那中年妇人的笑声,本已怪异,再加上她尖声叫着,听来更有令人毛发直竖之感,向小玉被她叫得大恐,五指突然一紧。
第十八章 朱砂红记
向小玉乃是抓住了那中年妇人的后领的,是以她五指一紧,那中年妇人便再也叫不出来,只在喉间发出了一阵“咯咯”的声响,听来更是怪异之极。
向小玉暂不理会她,将她提着,奔到一扇门前,伸手一推,将门推了开来,眼前突然一黑,那门内的房间十分黑暗。
向小玉向前走了两步,仍然未曾看清那个房间中的情形,却巳听得身后突然响起了“啪”的一声响,她急忙回头看去,只见有一块铁板自上落下,已将那扇门完全遮住!
向小玉吃了一惊,这才发现这个房间之所以如此黑暗,乃是根本没有窗子之故,本来,门上的木格上,镶着明瓦,还有一点光透进来,现在,那块铁板将门遮住,眼前顿时成了伸手不见五指!
向小玉失声道:“这是什么所在?”
但是在黑暗之中,向小玉却得不到回答,只是听到一阵奇异的“咯咯”声。向小玉这才想起自己的五指太用力了,那中年妇人根本没有法子出声回答自己!
她连忙五指一松,只听得那中年妇人又尖声笑了起来,一面笑,一面道:“你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向小玉怒道:“快说!”
那中年妇人道:“你听了,这里叫着等死室!”
向小玉一听,全身都起了一股寒意,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叱道:“胡说!”
那中年妇人冷笑着,道:“你说我胡说,你不妨亮了火折子看看。”
向小玉给她说得心中发毛,忙伸手取出了火折子来。
这时,眼前仍然一片漆黑,向小玉仍然什么也看不到,但是她却巳经感到这房间中的气氛十分之诡异,她鼻端也闻到了一股异样的霉腐之气。
向小玉的手儿竟不由自主发起抖来,连晃了两次,才将火折子晃着,等到火光一闪,她看清了眼前情形之际,她更忍不住怪声叫了起来!
原来就在火光一闪之间,她看到了好几副白骨!
她还希望那是自己眼花看错,但是此际,火折子已然被她晃着,火光熊熊,燃烧了起来,这房间中的情形,她看得再清楚也没有了!
一点也不错,那是白骨,全屋子中,一共有七副白骨之多,有的倒在墙角,有的倒在柱旁,还有的伏在室内仅有的一张桌子之上。
那七副白骨,看来虽然触目惊心,但是向小玉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死人,原也不应引起那么大的惊骇,但是更令得她骇然不止的,是那柱上,和那张桌子的边上、角上,全是齿痕累累,仿佛是被人用力啃过一样!
那实在令人看了遍体生寒,因为那可想而知,是被囚在这里的人,在饿极了的时候所留下来的。而向小玉特别觉得恐怖,更因为她自己也被囚在此处!
向小玉由于心中极度的骇然,她的手在不住地发着抖,手中的火折子也在不断抖着,令得火光摇晃乱闪,映得那几副白骨,看来竟像在蠕蠕而动一样!
向小玉只觉得喉头发干,想说些什么,也是难以说得出口,好一会儿,火折子突然一闪,火光摇灭,眼前可是一片漆黑!
到了那时候,向小玉才突然一震,失声道:“你说这里叫等死室?”
当火折子照亮房间中的一切之际,那中年妇人面色惨白,一声不出。但是此际,她又“桀桀”地笑了起来,道:“是的,这里叫等死室,你是从死门进来,除了等死,还有什么办法?我们就全在这里等死,哈哈,我们全在等死。”
向小玉本才一看清那房间中恐怖之极的情形时,心中也着实吓得六神无主。但是,她究竟是见过大场面的人,眼前一黑之后,仅有那几副白骨在触目&心,她心中反倒镇定了下来。
她心中暗忖,梅花郎说得不错,玉龙堡中,果然是机关重重!
但是,机关再多,只怕也比不上西角大宅!
想起了西角大宅,向小玉的心中,又增加了几分信心,因为她曾被困在西角大宅的冰窖中,何尝不是白骨累累?
而且,死在西角大宅冰窖之中的,还全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有的名震天下,有的是一派掌门,比较起来,玉龙堡自然是如小巫之见大巫了!向小玉一想及此,登时镇定了下来,冷笑一声,道:“真要等死,那只怕也是你一人的事,而且,你也没有机会等死,我就先会杀了你!”
那中年妇人仍是怪声怪气地笑着,向小玉虽然看不见她,但是听到她发出的声音,也可以知道她在什么地方,一步跳了过去,一伸手,便抓住了她:::的肩头,翻手一掌,重重劈在她的脸上,然后,手臂一振,将那中年妇人向前直推了出去。
只听得“嘭”的一声响,那中年妇人的身子向前直跌了出去之后,似乎是正撞在遮住了门的铁板之上。
向小玉也连忙跟了过去,在那块铁板上,“嘭嘭嘭”连击了三掌。
她此际功力十分高,那三掌击了上去,发出的声响极其惊人。
向小玉一面已大叫道:“我奉堡主之命,来玉龙堡取重要的东西,你们何以将我囚禁起来?若是耽误了堡主的性命,你们这班畜牲,百死难赎其罪!”
向小玉的声音绵绵不绝,向外传了开去,连向小玉自己在室内,也可以听到阵阵回声。
过了片刻,便听到有人道:“你口口声声是堡主派来,何以连堡中秘密通道,你都不知?”
向小玉“哼”的一声,道:“玉龙堡主夫妇到了洛阳,何等秘密,我又如何得知?”
向小玉听出那人的声音,正是自己才进玉龙堡来,便遇到的那中年人,既然有人接口,那便足令得她一喜了,是以她立时反驳了那人的话。
那人道:“这或许是你道听涂说,偶而获知,是以才到玉龙堡来,想得些好处的。”
向小玉“呸”的一声道:"放你的狗屁,我何必想到玉龙堡来得些好处?
玉龙堡本来就是我的家,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门外那个中年人笑了起来,道:“你想说你自己是什么人,你说。”
向小玉厉声道:“玉龙堡主是我的父亲,我是他的女儿,多年之前,我是被梅花郎在玉龙堡劫走的,只怕你当时还不知有这种事!”
向小玉的话,一定会令得门外的那人大吃一惊,因为向小玉甚至可以听到他陡地吸了一口气的声音!
接着便听得那人道:“你……想要冒认堡主的女儿,那却是冒认不来的!”向小玉冷笑道:“我本来就是堡主的女儿,又何必来冒认?”
向小玉本来是绝没有打算将自己的身分讲出来的,但是她被囚在黑室之内,无法可施,如果不是道出自己的身分,对方可能根本不来理她,由得她等死!
如今,她也不想对方会相信,但只要对方起疑,来看她一下,她就有机会了!
她那句话出口之后,只听得门外静了片刻,向小玉正不知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间,已听得那中年人在叫道:“快,快去请老乳娘来!”^
舅:接着那中年人又开了口,他的口气,却已软了许多,只听得他道:“你别以为可以冒认得过去,当年的老乳娘还在,经她一看,就知是真是假了!”
向小玉怒道:“当年我只不过是一个婴孩,如今我已长大成人,乳娘如何认得我?”
那中年人道:“只要你真是堡主的女儿,乳娘自然认得出你的。”
向小玉听了,颇有啼笑皆非之感,但是她心想,那乳娘要来辨认自己,总得先放自己出去,那时,自己可就大有机会了。
是以,她只是冷笑着,也不置可否。
不一会儿,只听得人声嘈杂,有人尖声道:“小姐在哪里,我可是认得出来的,哪一个混账行事,若是敢冒认小姐,我一掌将她打个稀巴烂!”
那在尖声叫嚷着的,正是一个老妇的声音,听她的口气,就是那中年人口中的老乳娘了。令得向小玉惊惶的是,一听那叫嚷声,就可以知道那老乳娘的武功,其实十分之高,虽然她出言粗俗,但是她内功一定极深,要不然她叫嚷的每一个字,向小玉也不会听得如此清楚!
向小玉心中暗忖,玉龙堡在武林中享有如此盛名,倒也不是幸致的,只是一个乳娘,便有这样的武功造诣,其余的人可想而知了!
她正在想着,已听得一阵轧乳的声响,接着,眼前陡地一亮,那块铁板巳缩了上去。
铁板一缩上去,门也打了开来,只见走廊之上,男男女女,足有七八十人之多,全是手执兵刃,神色紧张,向小玉一见,不禁一呆。
本来她是想一有机会,便向外冲去,但是她未曾料到对方防范得如此之严!
看来,她绝没有冲出去的可能,而且,就算被她杀出了重围,机关重重一样是危险万分!
是以,她凝立不动,定睛向前看去,只见一个老妇人握着一根通红的拐杖,站在门前。
那老妇人满头白发,根根如同银丝一样,但是看她的脸面,却也至多不过五十来岁年纪。她手中的那根拐杖,火也似红,也看不出是什么物事所制的。
更令得向小玉心中诧异不止的,是那老妇人的双眼炯炯有神,在两人逼视之间,竟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哪里像是一个乳娘,简直就是一个武林异人!
这时门一打开,那老妇人的目光,便注定在向小玉的身上,双眼一眨也不眨。
向小玉心忖,还好自己并不是假冒的,要不然在她那样目光的注视之下,只怕早已心慌意乱,现出马脚来了!但是向小玉却也不知道那老乳娘有什么法子,辨认出自己是玉龙堡主的女儿来!
那老乳娘望了向小玉半晌,在那半晌间,走廊中的人虽然多,但是人人屏息静气,却是鸦雀无声,静得可以。足足过了两盏茶时,才听得那老妇人一字一顿,道:“你转过身去!”
向小玉一怔,怒道:“为什么?”
老妇人还是道:“你转过身去!”
在那样的情形下,向小玉如何就肯轻易转过了身去?她一声冷笑,道:“是啊,我转过身去,你便可以在背后偷袭我,是不是?”
那老妇人大怒,道:“我若是存心动手,你转不转过去,全是一个死!”
向小玉一翻眼,道:“只怕未必!”
那老妇人的性子敢情十分烈,一听向小玉那样说法,更是大怒,手中通红的拐杖,突然一扬,带起“呼”的一股劲风,便朝向小玉当头压下!
向小玉看到杖势来得如此之猛,倒也不敢怠慢,但是向小玉此际的武功已然十分高,却也不会怕那一杖之势,一见杖下,身形微侧,反手向在杖上便抓,那一抓出招十分之快,电光石火之间,已将杖尖抓住!
向小玉一抓住了拐杖,心中一喜,连忙手背一缩,将拐杖向怀中一带!
她料到那老妇人必然不肯弃杖,那么她那一带,除非扯不动对方,否则,必然可以令得对方向前跌出了一步的,是以她左掌同时也已扬了起来。
果然,她用力一带间,那老妇人身形一个不稳,已向前跌出了一步,向小玉毫不犹疑,手起掌落,一掌便向那老妇人的顶门拍下!
她满拟这一掌是一定可以拍中人的,却不料那老妇人虽然是握杖而来的,但是在刹那之间,她的行动却变得快捷灵敏无比!
就在向小玉一掌拍下之际,她双手一松,已弃了拐杖,同时,身形一转,疾转到了向小玉的背后!
那老妇人刚才不肯弃拐,被向小玉一下拉了过来,向小玉再也料不到她突然之间变得那样灵活起来,一掌竟然击了个空!
向小玉一掌击空,已知不妙,同时,背后已有“嗤嗤”的劲风袭来,向小玉来不及转过身来,只得足尖一点,向前疾跃而出!
她一向前跃出,立时有两个人迎了上来。
向小玉也不理会迎上前来的是什么人,一声大喝,衣袖分拂,“呼呼”两股劲风,将那两个人荡得向外直跌了出去!
向小玉自己在这时候也听得“嗤”的一声响,响自她的背后,多半是她背后的衣服,已被那老妇人一抓抓裂开来。
向小玉跃出了房门,立时转过了身,她人已到了走廊之中,一转身,便是背对着走廊的墙而立的,此际,她心中又惊又怒,执定了那老妇人的拐杖,巳准备大打一场,大闹玉龙堡的了!
但是她刚一转过身,在走廊中的人齐声发喊,那中年人也抡剑向前大踏步走来之际,忽然听得那老妇人一声大喝,道:“谁也不能动手!”
那老妇人看来,在玉龙堡中的地位十分髙,因为她大声一喝间,所有的人一齐停手不前。
向小玉正在奇怪为什么时,只见那老妇人神情激动,向前走出了两步,手扬了起来,她的手在发抖,声音也在发颤,道:“小姐!小姐!果然是你!”老妇人此言一出,走廊中的那些人尽皆发出了“啊”的一下惊呼声来。向小玉“哼”的一声,道:“现在你信了么?”
那中年人忙道:“乳娘,你会不会认错人,事情已隔了近二十年!”
那老妇人一翻眼,道:“放屁!我怎会认错人!小姐出生之日起,我便伴着她,她背心正中,有一搭红记,我如何会认不出来!”
向小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背心上有一搭红记,这时听得那老妇人如此说话,她不禁感到十分奇怪,道:“原来我背上有一搭红记?你记性倒好!”老妇人眼中含泪,道:“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可怜自从你被梅花郎带走之后,你父母想念你,几乎想得疯了,你已长大成人,你父母见了你,一定高兴之极了,你已见过他们了?”
向小玉听得对方那样的讲法,心中不禁苦笑,道:“是,我见过他们了。”老妇人道:“谢天谢地,他们总算等到了这一天!”
向小玉本来想告诉她,自己虽见到了他们,他们却也是立时死去了,但是向小玉一转念间,并没有将这些经过讲出来。
因为她对她的父母,可以说一点感情也没有,同样,她对玉龙堡,也没有什么留恋,她来玉龙堡的目的,只不过是为了那本修罗血经而已。
此际,她巳经顺理成章,可以成为玉龙堡的主人了,但是她却并不希罕,她的目的,只想得到修罗血经之后,便离开玉龙堡!
因为她知道梅花郎也已知修罗血经是在玉龙堡之中,玉龙堡可以说已是大祸临头了,她如何会在那样的情形下,贪恋当玉龙堡的主人?
这时,那中年人走了过来,向向小玉行了一礼,道:“小姐,我是向安,一直追随堡主,刚才有得罪之处,尚望小姐见谅。”
向小玉道:“不知者不罪,你不必介意,堡主说在大厅之中,有一秘密所在,有一件要紧的东西放在那里,你们谁带我上大厅去?”
那妇人忙道:“自然是我带你去!”
向小玉道:“好,我取了东西,还立时要离去,你们也不必多声张!”众人答应着,向小玉将拐杖还给了那老妇人,又有一个丫髮取过了一件上衣来给向小玉披上,那老妇人带着向小玉,向前走去。
一面向前走,向小玉一路便不禁为之咋舌不已,因为一路走前去,曲曲折折,不知拐了多少弯,进了多少重门,如果没有人带路,只怕是万万找不到的。
足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看到前面是一扇金光闪闪的铜门,推了那扇铜门,眼前陡地一亮,已然置身在一座极之宏大的大厅之中。
那大厅中有两排共二十四根方形大柱,每一根大柱的一边,皆燃着灯,是以整个大厅灯火通明,如同白昼一样。
向小玉一迸大厅,立时抬头望去,只见在两张虎皮交椅之上,悬着一块甚大的横扁,扁上写着四个大字:玉龙飞腾。
向小玉看到了那块大扁,心头便不禁跳了起来,道:“这就是玉龙堡的大厅么?”
那老妇人道:“是的,堡主可有告知小姐,那密室是在何处么?”
向小玉道:“有!就在那大扁之后!”
老妇人向上看,道:“我是听得主人说起过,在大扁之后,有一处十分秘密的通道,小姐可要我和你一起去找那东西么?”
向小玉心想,若是给你知道我要找的东西是修罗血经,只怕你也要起意了,是以她忙道:“不必了,我自己去找就行。”
老迫人道:“那么我在此相候。”
向小玉道:“最好别让闲杂人等进大厅来,这事十分机密,是以堡主才特地命我前来的。”
老妇人点头答应,向小玉身形拔起,在交椅的背上略借力,人已“刷”的一声蹿上了那大扁,攀住了大扁,向后看去。
一^看之下,向小玉不禁呆了一呆,因为那大扁后积尘甚厚,看来一^点也没有什么异样之处,也不知那秘密的通道是在什么地方?
向小玉知道大扁之后有秘密,也只不过是听到了向玉龙的一句话而已,那大扁之后的秘室,究竟是怎样的,她也一无所知!
这时,她略呆了一呆,伸手在墙上抹了一抹,将积尘抹去了一些,只见墙上似乎有一道缝,不是细察,也不易看出来,顺着那道缝向前看去,居然给她看到了嵌在墙上的一只小铁环!
向小玉心中大喜,连忙拉住铁环,用力一拉!
她一拉之下,只听得“啪”的一声响,墙上已被拉下了一块板,现出两尺见方的一个洞来,黑漆漆地,也不知里面有些什么。
向小玉伸手进去,那洞十分深,摸不到底,看来竟不像是一个洞,而是一条可以俯伏而进的通道!
向小玉回过头来,道:“你抛一个火把给我。”
老妇自怀中取出一根粗如手指、长约尺许的木棒来,凑在灯上点着,抛了上来。
向小玉接在手中,向那洞口映去。
只见向前望去,果然那是一条十分深的通道。
向小玉看到了那样的情形,也并不觉得奇怪,因为她记得向玉龙说过,修罗血经是放在大厅横扁后的密室中的,那么自然要经过秘密通道,才能够到达秘室的了。
向小玉举着那火棒,身子移动着,已开始向那通道之中爬了进去。
那通道十分扁,只可以供一个人,伏着身,以手支地向前爬去,若是前面有什么东西,突然来袭,连躲避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通道又曲曲折折,像是永远没有尽头一样,令得向小玉好几次都想退了回来。
但是当她想到得了修罗血经之后的好处时,她还是硬着头皮,向前爬去。
她在那曲曲折折的通道之中,足足爬了半个时辰,才看到前面有了一点亮光,向小玉的心中,不禁大喜,爬得更是快了些。
她又爬出了丈许,只见前面已是尽头了,那一圈亮光,仍是从一个指头大小的小孔中,透了过来的。
向小玉心中不胜骇异,连忙将眼凑到那小孔上,向外看去,一看之下,她又是一呆!
只见她所看到的,乃是一个小书房。
那书房里面全是书架,架上放着一部一部的书,正中是一张紫檀木的书案,书案之后,是一张紫檀木的椅子,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向小玉心中奇怪,暗忖那间书房有一扇门,也有窗子,明明可以从门而入,何必要爬上那么长的通道,才能隔墙张望一下?
如果那就是放着修罗血经的密室,那么自己一定也走了冤枉路,看来还得爬回去,叫那老妇人带自己到小书房中去的好!
向小玉一面想,一面已待转过身去!
但是向小玉究竟是一个十分伶俐的人,她想到向玉龙在白马寺中,讲出收藏那本修罗血经的所在之际,是他的生死关头,一定是不会胡言乱语的。
向玉龙不是胡言乱语,那么他那样说法,一定也大有道理在内!
向小玉一想到这里,便暂且不转过身去,只是伸手向前推了推。她才伸手一推,便听得“啪”的一声响,眼前陡地一亮,一块两尺见方的活板,已被推了开来!
向小玉的心中一喜,连忙身子向前一蹿,一个翻身,便巳轻轻地落在那房间之中。她抬头看去,只见被自己推开的那块活板,乃是悬在墙上的一幅画,看来那是精心设计的暗道。
向小玉一落在房间中,心中便大是高兴,因为她肯定那便是向玉龙所说的密室,那也就是说,修罗血经一定就在这房间之中了!
她不耽搁,便立时将书架上的书一部一部全取下来翻看,等到她翻到了第三个书架上,取下了一部由竹盒装着,只有十行样的两册子之际,她心头呼枰乱跳了起来!
因为那竹盒之上,虽然没有写着任何字,但是一打开竹盒,便看到两本簿册之上,写着四个古篆:修罗血经!
向小玉顺手一翻,里面图文并茂,她也不及细看,忙弃了竹盒,将两册盼子藏在怀中。
她已得了修罗血经,来玉龙堡的目的巳达到了,自然急于离去,是以她匆匆来到了门口,先侧身向外听了一听,听不到有什么动静,她伸手拉开了门,只见门外是一条十分阴暗的通道。
那通道的两头都十分长,那间又有好几条岔道,也不知道该走那一条道洛,才能通到外面去,向小玉看了一看,心想反正自己现在身分已确定了,运可以堂而皇之,叫人家带自己出去!
是以她大声叫道:“来人!来人!”
她武功甚高,叫得又大声,叫声向前绵绵不绝传了开去,可是她叫了好ii声,只听得远处似乎有回音传来,但是却并没有人回答她。
向小玉心中,十分惊异,她自己向外走去,却不料她才走出了一步,一卸踏了下去,便觉得脚下陡地软了一软,似乎陷了下去!^
向小玉此际的武功已然极高,而且她也早知玉龙堡中的机关十分多,虽“浓她一直未曾遇到什么埋伏,但却也步步为营,处处在小心提防!”
此际,她一觉出脚下一软,立时身子一缩,向后疾退了回来。彳她才一退回,便看到走廊的地面,陡地陷了下去,陷下足有两丈来宽购^i一段。"
自陷下去的那一段之中,射出无数柄尖矛来,那些尖矛,显然是全由机簧发动的,一时之间,“铮铮”之声,不绝于耳,数百柄尖矛,就在向小玉的眼前,刷刷的飞了过去,声势之猛,令得向小玉目定口呆!
足有半盏茶时,数百支尖矛才射完,一齐射在梁上,有的撞在别的尖矛上,又跌了下来,向小玉不禁出了一身冷汗!她实在不敢想象如果她躲得慢一步的话,这时候会变成什么样!
等尖矛射完,向小玉才松了一口气,她直到此时才知道为什么到那小书房一定要由那通道爬进来,原来虽是另有通道可到,但是却机关密布,即使来到了书房门口,一样性命难保!
向小玉也知道何以自己高声大叫,无人应自己,因为自己所在的地方,一定是玉龙堡中一等一的禁地,旁人是绝不能来的。
向小玉定了神,才又一跃而上,又从墙上那个方洞之中,爬了进去,又足足爬了半个时辰,才看到了光亮,钻了出来,仍是在大扁之后。
向小玉向下看去,只见大厅之中,和她刚才爬进暗道去的时候一样,静悄悄地,只一个人坐着,便是那持着拐杖的妇人。
那老妇人道:“小姐,你怎么去了那么久?”
向小玉道:“那通道十分曲折,只能爬行,自然去得久了些,我急于赶回洛阳,你快带我出去!”
那老妇人道:“是!小姐,堡主差人送回来的人,堡主未曾说如何处置么?”向小玉也不知道那老妇人说的是什么人,只是顺口道:“没有,你快带我出去!”
老妇人叹了一声,道:“那年青人人倒不错,他姓谢,又恰好和我以前的恩人同姓。”
向小玉一听得那妇人说到了“他姓谢”不禁陡地一呆,心想那莫非是谢千骏?谢千骏和萍水在一起,萍水也在三仙巷,谢千骏也有可能和向玉龙有关的!
但是向小玉却无法想象,何以谢千骏到现在还不曾死,因为算来算去,谢千骏是非死不可的了!
向小玉忙问道:“那姓谢的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道:“他叫谢千骏!”
向小玉面色陡变,道:“谢千骏,他……应该死了,如何他还没死?”老妇人一怔道:“他为什么要死?”
向小玉道:“他中了修罗血掌!”
老妇人一听得“修罗血掌”四字,面色大变,身子也不由自主发起颤来。
需知修罗血掌乃是天下第一毒掌,越是武功高的人,听到了之后,便越是感到恐惧,那老妇人在玉龙堡中,武功仅次于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之下,她自然知道修罗血掌的厉害!
她呆了片刻,才道:“那样说来,梅花郎已练成了修罗血掌,这谢千骏是伤在梅花郎之手的了!”
向小玉连连点头,她心急想知道谢千骏何以能够不死,忙又问道:“你说谢千骏还未曾死,他在哪里,你快带我去看他!”
向小玉得了修罗血经,本来是急于离开玉龙堡,但是这时,她既然知道谢千骏没死,而且就在玉龙堡中,她倒也不肯离去了。
那老妇人望着向小玉,道:“小姐,你识得他?”
向小玉忙道:“自然,我……我很早就识得他了,他父母的死讯,都是我带给他的!”
向小玉说到这里,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她认识谢千骏以后的种种事,不禁一起涌上了心头,但是时至如今,已是不堪回首了!
但是那老妇人却还在问,道:“他的父母,你知道他的父母亲是什么人?”
向小玉道:“他父亲是洛阳一个什么帮的帮主,叫做谢明望!”
老妇人的脸上,登时出现十分失望的神色来,道:“那就不是了,他和当年救我的那恩人,并无关联。”
向小玉大是不耐烦,顿足道:“有没有关联,且莫理他,他在何处,你快带我去见他丨”老妇人迟疑着,道:“堡主夫妇派人送他来时,曾再三叮咛,不许外人去看他的^”
向小玉不等她讲完,便面色一沉,怒道:“这是什么话,我是什么人,你已经知道的了,难道连我也不准去看他,有那样的笑话?”
老妇人见向小玉发怒,也不敢再坚持下去,道:“好,请小姐跟我来。”
那老妇人一面说,一面已向外走了出去,向小玉连忙跟在她的后面,这时候,向小玉心中,思潮起伏,实在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绝未想到她还能和谢千骏见面!
她恨谢千骏,可是当她在想起谢千骏巳然死去的时候,她也曾暗中流过泪。:这几天来,她的经验,可以说是惊涛骇浪一样,令得她感到天地之间,:似乎只有她一个人,她像在怒浪中挣扎的一叶扁舟一样!越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她越是想到以前和谢千骏在一起的情形,以前和谢千骏在一起时,她至少可以有一个人和她一起应付所有的变故。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听得谢千骏在玉龙堡中,她便急于与之相见的原因。
那老妇人带着向小玉,曲曲折折向前走着,过了好久,才来到一扇大铁门之前。
那铁门前燃着几个极大的火把,有八个人手执兵刃把守着。
老妇人一到铁门前,便吩咐道:“将门推幵!”
那八人连忙答应,合力去推门,看来那铁门十分沉重,若不是合八人之力,是绝推不开的,等到铁门缓缓推开之后,可以看到门内是一条通道。
向小玉忙问道:“他就在里面?”
老妇人道:“是,从这里前去,穿过了这条甬过,便是一个院子,他就在那院子中。”
向小玉想了一想,道:“你别进去,由我一个人去见他就是。”
老妇人道:“是!”
向小玉根本不等那老妇人答应,话一说完,她已从铁门中走了进去,身形起伏,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那条甬道。
一出了那条甬道,眼前便陡地一亮,只见那是一个小小的院子,有两座剔透玲珑的假山,在院子中一丛翠竹之下,正有一人,背负双手伫立不动!
那人背对着向小玉,从背影看来,这人像是十分瘦削,和以前的谢千骏,略有不同。但是向小玉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那不是别人,正是谢千骏!
一看到了谢千骏,向小玉陡地一呆,立时站定!
而伫立着的谢千骏,也像是知道有人来了,他的身子略动了一动,但是他却并没有转过身来。
向小玉想叫他,可是却像是喉中有什么东西塞住一样,张大了口,竟出不了声。
只听得谢千骏反倒开了口,缓缓地道:“这里是什么所在,你们将我软禁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我伤愈了之后,难倒不会离去么?”
向小玉吸了一口气,道:“你,你……”
向小玉只讲了两个“你”字,谢千骏便巳突然转过身来,他转过身来,自然看到站在前面的是向小玉了!
而在那一刹间,向小玉也看清了谢千骏!
谢千骏变得十分清瘦,但依然是谢千骏!
在那电光石火的片刻间,向小玉只觉得胸前一热,眼前泪花流转,几乎就要热泪滚流,淌了下来!但是她究竟性子十分强,勉力将泪水忍住。
谢千骏在一呆之后,惊呼了一声,道:“小玉,是你,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向小玉竭力将自己情绪抑制住,她用很平静的声音道:“我知道,这里是玉龙堡!”
谢千骏突然一呆,道:“玉龙堡!那我是什么时候离开洛阳的,我记得我从昏迷中醒过来,但又昏了过去,再醒来时,已在这里了,小玉,你可知一”向小玉的面色突然变得苍白,谢千骏虽然话还未曾讲完,但是向小玉却已料到他要讲什么了!
是以她连忙打断了谢千骏的话头,道:“别向我打听旁人的消息!”
谢千骏正是想打听萍水的消息,但突然被向小玉打断了话头,他自然难以再说得下去,只是苦笑着,道:“小玉,你又何以会来到了这里的?”
向小玉冷冷地道:“我为什么不能来?”
谢千骏一时之间,不明白向小玉那样讲是什么意思,所以也接不上口,向小玉又冷笑了一声,道:“我是玉龙堡主的女儿!”
谢千骏“啊”的一声,道:“有这样的事?那真是想不到,小玉,那你……让我回洛阳去!”
向小玉一翻眼,道:“回洛阳去做什么?”
究竟回洛阳去做什么,谢千骏自己也是说不上来,他虽然性命在百花仙子误打误撞,剖出了他体内的毒血之后,算是保留了下来。
但是,他的伤势实在太重,此际,他功力恢复,还不到两成!
他要到洛阳去,自然只有一个目地可言,那便是找梅花郎,报他的父母的深仇,可是凭他现在那样的本领,又怎能去报仇?
是以他呆了半晌,才又道:“就算我不到洛阳去,我也要去找那……第一高手,流云孤雁齐天鸣请他来助我报父母之仇。”
向小玉道:“你知道他在哪里?”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道:“我不知道,我以前根本不知武林之中,有那样的一个人,还是你告诉我的。”
谢千骏这样说,更引起向小玉和谢千骏相识时的情形来,她不禁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也是听人说的,也不知他在那里。”
谢千骏道:“如果真有这个人的话,那么一定可以找到他的,你……可以带我出去么?”
向小玉慢慢转过身,她芳心之中,可以说是乱到了极点,她对谢千骏,自然十分怀恨,但是那种恨,却是由爱而生。
现在,她和谢千骏单独相处,谢千骏神情樵悴,已令得她黯然神伤,那使她对谢千骏的恨意消了不少,可是一想到谢千骏如果离开了玉龙堡,那么,^
i
他一样会回到萍水身边去,是以她将心一横,咬着牙,道:“不能!”
谢千骏陡地一怔,道:“为什么?”
向小玉不去望谢千骏,她只怕自己一看到了谢千骏,心就会软下来,她只是冷冷的道:“你自己该知道为什么的,你一定知道的!”
向小玉想起谢千骏和萍水在一起的情形,她心中的恨意,又陡地升了起来,冷笑着道:“你知道萍水在西角大宅,就舍命去救她,如果她待你好,也该一样舍命来救你才是丨又何必求我?”
谢千骏心绪翻腾,也决不在向小玉之下,他听得向小玉那-样说法,更是只有苦笑!
在向小玉和萍水之间,谢千骏自问绝无偏袒,向小玉对他恩情深重,但是萍水又何尝不然?而且,那又绝不是没有偏袒就可以相安无事的事,实在是难以言喻!
他除了苦笑之外,简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向小玉仍然未向他望来,只是走到了窗边,向窗外望去,也不说话。
过了好久,向小玉才缓缓地道:“在白马寺中之际,我只盼你快快死去,后来,我以为你一定死了,我的心中,又实在……很……很伤心。”
谢千骏本是情感极其丰富的人,他听得向小玉那样说,心头一阵激动,忍不住叫了一声:“小玉!”
向小玉也不能自己,转过头向他望来,又道:“现在我见你死里逃生,我实在很高兴,我……”
谢千骏已直走了过来,来到了向小玉的身前,握住了向小玉的手,道:“小玉,我知道的,我知道你对我好,我全知道的,当我以为你死在梅花郎的手下时,我何尝不是伤心欲绝?”
听得谢千骏那样说,小玉热泪滚流而下,道:“那你……心中只有我一个人?”
谢千骏苦笑着,道:“如果我心中没有你,阴森森要我答应婚事时,我早已答应了!”
向小玉抬起了头,道:“不,我不要你那么说,我要你说你心中只有我!”谢千骏哼了一声,本来,照着向小玉的话讲上了一遍,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但是,谢千骏又怎能说自己的心中没有萍水?
是以,他在叹了一声之后,好一会儿没有出声。
而在那片刻,向小玉的面色已渐渐知变得苍白起来,她陡地挣脱了谢千骏的手,退了一步。
谢千骏忙道:“小玉,我的心只一一”
输
向小玉不等他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明白,你一个字也不必说,你心中想的什么,我全明白,你不必再说了!”
谢千骏知道向小玉是一个玲珑剔透的人,她的确明白自己的心意,是以谢千骏也不说什么。
向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她刚才在心情激动的时候,已几乎要将自己得了修罗血经一事讲了出来,想和谢千骏一起去练那邪门神功的了。
但是现在,她已然知道了谢千骏的心意,知道她绝不是谢千骏心中唯一的人,她自然不会再将有关修罗血经的事告诉谢千骏了!
而且,她心中的难过,也是难以言喻,她连忙转过头去,在那一刹间,奇怪的是,她反倒不恨谢千骏,而对萍水恨之切骨起来!
谢千骏看到向小玉那等情形,忙又道:“小玉,可是我还是……还是……”谢千骏还在迟疑着,不知如何说才好间,向小玉已一甩手,一扬头,道:“我叫你别说了,你还说什么?”
谢千骏陡地住了口,向小玉身形掠起,“刷”的一声,带起一股劲风,已向外逸了开去!这一点,大出谢千骏的意料之外。
他忙叫道:“小玉!”
向小玉头也不回,谢千骏心中一急,连忙追了上去,可是他的重伤未愈,才追出了两步,便脚下一软,刹那之间,只觉得天旋地转,连忙伸手扶住了一根柱子,才算勉力稳住了身形。
而当他定过神来,向小玉却早已不见了。
谢千骏呆了半晌,叹了几声,他知道自己伤势未愈之前,是无法离去的,只有定下神来,等养好了伤再说,是以他又缓缓地走进了院子。
却说向小玉一直掠了开去,掠出了那两扇沉重的铁门,那老妇人巳等得很不耐烦了,一见向小玉,便道:“小姐何以去了那么久?”
向小玉心中正在烦躁,听得那老妇人言语之中,竟大有埋怨自己之意,她不禁立时大怒,一翻眼,道:“关你什么事?”
老妇人一呆,像是绝想不到自己会遭人呵责一样,但是她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道:“是。”
向小玉道:“快带我出去,我要赶程!”
那老妇人又答应了一声,带着向小玉,七转八弯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已来到了向小玉才一来时就被人围住的空地之上。
那时,和老妇人一齐恭送出来的还有很多人,看来全是武功十分髙强的人,向小玉的心中,陡地一动,心想自己若是要对付萍水,根本不必亲自动手,只消告知萍水,谢千骏是在玉龙堡中……
向小玉一想到这里,心中大是髙兴,忙道:“我有一件事吩咐你们,你们听好了!”
在她身后的数十人齐声答应,道:“是!”
向小玉道:“在我走后,有一个名叫萍水的女子,或者会来生事,那女子是天下第一妖女,就是梅花郎的女儿,她若是来堡中,你们万万不能让她活着离去,这是……堡主的意思!”
众人又齐声答应着,向小玉心知向玉龙在玉龙堡中,布置了那么多机关,是为了对付梅花郎而设的,以萍水的武功而论,若是堡中高手全力以赴,萍水只要一来,就万无幸理了!
向小玉想到此际,脸上自然而然现出一个十分狞恶的神情来,这种神情在别人看来,不免心寒,但是向小玉自己却全然不知。
当下,各人送向小玉出了玉龙堡,在堡外,早巳有人备了健马等候,向小玉上了马,单骑疾驰而去。
本来,向小玉既然已在玉龙堡中得了修罗血经,她是准备找一个人迹不到的去处,去独自苦练的,但是她既然巳想到了陷害萍水的妙计,自然也改变了主意,直向洛阳而去。
等到她上了大道之后,在路上遇到去洛阳的武林中人更多了!
要知道梅花郎当年在武林中的声名,非同小可,擎天教的教众,本是十分多,近二十年来,虽然有好多巳经死了,但是留下来的当年教众,却全成了武林中十分有名望的人,像风扫落叶邱天河,玉龙堡主向玉龙那样的人物,全是昔年的擎天教众,余者也可见一斑了!
是以,当这些髙手一接到通知,不敢不到洛阳来之际,普天下武林大是轰动,有好些人本来不是擎天教的人,也赶去洛阳凑热闹的!
是以一路向前行来,越是近洛阳,三山五岳,各门各派的武林中人,便越是多。
洛阳本是人物荟萃,卧虎藏龙的地方,但是只怕自古至今,再也没有那么多的武林中人,群集洛阳的!
在快到洛阳之际,向小玉心忖,梅花郎说过自己最好不要再被他遇上,梅花郎在白马寺中,不常见人,自己倒未必会被他看到的。
怕只怕他那句话,已传了开来,有人看到了自己,会去向他讨好,那就麻烦了。
是以在将到洛阳时,向小玉的行动十分小心,到了天黑,才逼近城墙,攀过了城墙,进了城中,直奔三仙巷而去找萍水。
当她来到了那所大宅外面时,情形和她第一次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不,街
同,门口仍有两个大汉守着,那两个大汉一看到向小玉,都现出了骇异莫名的神色来,向小玉走近去,道:“还认识我么?”
那两人忙点头不迭,道:“堡主夫妇呢?”
向小玉听了,不禁一呆,但是她立即明白,原来向玉龙夫妇死在白马寺中一事,并没有传开来,想是知道此事的人,想起就怕,是以绝口不提之故。
向小玉冷冷地道:“堡主夫妇很好,我问你们,那天在这里的萍水姑娘,现在在么?”
那两人道:“这位姑娘武功很高,差点没拆了这所房子,我们几乎人人都挨了她的打,她早几天已离去,不知何处去了。”
向小玉嗯地一声,心知萍水大发其怒,自然是因为不见了谢千骏的原故,由此可知,谢千骏在玉龙堡中,是向堡主秘密安排的。
向小玉又问:“你们真不知她去何处?”
那两人苦笑着,道:“真不知道,我们若是知道了,怎会不告知你?敢问姑娘,向堡主和堡主夫人^”
向小玉不等他们讲完,早已不耐烦去听他们讲些什么,一翻身便掠了开去。
找不到萍水,向小玉的心中,十分闷闷不乐,她在掠出了几条街之后,便慢慢地踱着,一时之间,决不定是继续去寻找萍水,还是不理会她,自己找静僻的地方,练那修罗血经。
这时,夜已很深,洛阳虽然是一等一的繁华所在,但是街道之上,也十分冷清,向小玉向前走着,走出了没有多远,忽然听得前面有一阵喧闹之声传了过来!
向小玉连忙抬头向前看去,她一看之下,不禁吓了一跳,只见前面半天边通明,竟像是有大火在燃烧一样。然而向小玉立即看清,那并不是火,那样光亮,只不过是灯火而已。
而且,向小玉定下神来,也已认出自己已来到了聚仙居附近了!
不消说,那阵阵喧闹之声,自然是从聚仙居中传出来的,这几日来,一定又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到了洛阳聚仙居之内!
向小玉呆呆地站着,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因为她想起自己早十几天在聚仙居中,受尽了尊敬,但是现在却连走近去都不敢!
向小玉紧紧握着拳,心中难过之极,正在这时,忽然有两个人扶着,向前走来。
那两人脚步踉跄,分明是已经喝醉了的,大着舌头,还在讲着话。
^::向小玉一见有人来,连忙身形一闪,闪进了一个阴暗角落之中。
那两人一面走来,一面道:“他奶奶的,当年的擎天教主是什么样的,我们还未见到,是不是真有此人,也未可知。”
另一个虽然打着酒噎,但是却还很清醒,忙道:“你怎么说那样的话,小心脑袋搬家!”
那一个怔了一怔,不敢再说什么,另一个又道:“但是教主的女儿那样美丽,可知当日俏郎君梅花郎,一定是风度翩翩的了!”
他们两人本来已经在向小玉的身旁走了过去,可是向小玉一听得自他们的口中讲出了教主的女儿来,连忙真气一提,身子疾掠而起,“呼”的一声,在他们的头顶掠过,落到了他们身前。
向小玉去势极快,那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间,前面已多了一个人,不禁陡地一呆,站定了身子。
向小玉哼地一声,道:“你们刚才对擎天教主口出不逊,该当何罪?”
那两人一听得向小玉那样责问他们,额上顿时冒出了老大的汗珠来,道:“我……我们……只是说着玩的,绝无得罪教主之意。”
向小玉“哼”的一声道:“你们还说及教主的女儿,哼,凭你们那样的人,有什么资格见到梅小姐,分明是满口胡言!”
那两人一听,却叫起屈来,道:“我们真见了小姐,那还是刚才的事,小姐现在还在聚仙居中!”
向小玉一听,心头不禁评枰乱跳了起来!
萍水就在聚仙居中,那实在是向小玉意想不到的事,她立时问到:“你们可曾说谎?”
那两人这时酒也醒了一半,一起向向小玉望来,面上都现出了疑惑之色,两人互望了一眼,齐声喝道:“你是什么人?”
向小玉一见两人起疑,心知再说下去,一定会露出马脚来的,是以她道:“我么?”
她才说了两字,双手齐翻,左、右两手的食指,一起向前点出,出手极快,已然点重了那两人的“乳根穴”,那两人做梦也想不到向小玉会突然出手,身子向后一倒,已然软顿在地。
向小玉卡住了两人的头发,将他们拉到了阴暗角落之中,心中在寻思着,如何才能到聚仙居去见萍水,但又不给何求他们发觉!
她想了片刻,将那两人的外衣脱了下来,穿在自己的身上,又用一幅布包了头,在脸上抹了一些污迹,便又向前走去。
才转过了一条街,便看到了前面灯火通明,聚仙居的广场上,几十人围住了一个中年汉子,那中年汉子正在舞一双虎头钩,舞得精光闪闪,十分精熟,看的人也齐声呼好。
向小玉走了过去,挤在人丛中,也没有什么人注意她,那中年人舞毕了虎头钩,道:“献丑,献丑,天下高手云集洛阳,兄弟实在不应班门弄斧,实是被几个好友怂恿不过,才略玩几招,献丑了!”
只听得聚仙居中有人笑道:“戴兄的双虎钩,乃是武林一绝,又何必太谦?”
众人一听,又洪叫起来,都道:“连何副教主也说好,那一定是好的了!”聚仙居的那声音才一传出来,向小玉便吃了一惊,因为向小玉一听就听得出,那是何求的声音。接着,只见聚仙居二楼,人影一闪,一条矮小的人影,已然飞身而下,正是何求。
一看到何求来到了聚仙居前的广场,向小玉的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她连忙身子一闪,背对着何求,向外走了开去,暗暗来到了聚仙居门口,一^步跨了进去,恰好此际,又有一^个彪形大汉走了出来,向小玉一扬手,道:“喂,小姐在哪里?我有急事找她。”
那大汉顺口道:“在楼上。”
向小玉一侧身,走了进去,直趋二楼。她曾在聚仙居中,招呼各地来的武林高手,聚仙居中的情形,她自然是再熟悉也没有的了。
她到了楼上,连操了三个房间厂到了第四间,掀起了绣帷来,只见萍水正对着灯火,呆呆地坐着。
向小玉暗自冷笑了一下,掀帘走了进去,萍水慢慢地转过头来。
萍水一转过头来,看到是向小玉,她也不禁陡地一呆,道:“咦,你怎么来了?你还是快快离去的好,此地对你不利!”
向小玉冷笑一声,道:“你倒关心我?”
萍水哼了一声,道:“我与你无怨无仇,总不愿看到你为人所害,你快连夜离开洛阳的好,梅教主已吩咐过,不让你来这里的。”
向小玉道:“那我也知道,梅花郎教主放我离去之际,便曾告诉我,叫我离得越远越好,若是再被他见到,他就不放过我!”
萍水道:“那你为什么还一一”
他话还未曾讲完,向小玉已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不是自己要来,而是受了一个人的托付,到洛阳来找你的!”
萍水陡地站了起来,道:“那人是谁?”
向小玉冷笑,道:“你何必明知故问?你心中所想的是谁?”
萍水失声道:“谢千骏!”
谢千骏的名字,自然而然自萍水口中,叫了出来,向小玉听了,实是又妒又恨,她一咬牙,道:“正是他,是他叫我来找你的!”
向小玉只说“你心中所想的是谁”,萍水便立即叫出了谢千骏的名字来,这实在使向小玉的心中极其不是滋味。那也更坚定了她借刀杀人,去害萍水的决心。
只有萍水不在世界上,谢千骏的心才会向着她一个人!向小玉咬着牙,在想着萍水实是没有可能逃出玉龙堡中众人的毒手的。
萍水激动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张大了口,好一会儿,才道:“他……还在人世?他想念我?他究竟在什么地方,我立时就去。”
向小玉压低了声音,道:“这事十分机密,你切不可和第二人说起,我也是担着极大的不便,才到洛阳来找你,告知你的。”
向小玉在洛阳出现的,确会有很大的不便处,这一点,萍水是知道的,是以萍水对于向小玉的话,自然也深信不疑,她忙道:“是,是,我知道,只要我能再见到他,我定然不忘大德。”
向小玉深深吸了一口气,道:“他在冀北玉龙堡。”
萍水一听,忙道:“小玉,多谢你告诉我!”
她这一句话才出口,身子一转,已然“呼”的一声,向外掠了出去。
向小玉万料不到她想见谢千骏之情,如此之切,一伸手,向她抓去,却是抓到了一角衣袖,而萍水的去势十分快,“嗤”的一声,衣袖断裂了下来,萍水仍然向外穿了出去。
向小玉一张口,几乎要大声叫了出来,但是她突然一想,自己是万不能叫嚷的,一叫嚷,给别人听到了,便是天大的麻烦!
她只听得外面有人问道:“小姐,你到哪里去?”
但是萍水却也没有回答那人,向小玉掀开窗帷,正准备走去,忽然看到气死华陀何求,匆匆走了上来。
向小玉一看到何求,连忙身形一缩,缩了回来。
但是何求的眼何等之尖,他刚才在外面,看到萍水身形如飞,向外掠了,幵去,叫了两声,未曾叫住,心知萍水突然离去,其中一定有古怪,是以他立时回来查看,此际又见有人影一闪,他如何肯放过?
萍水乃是在三仙巷不见了谢千骏,还是当谢千骏又被梅花郎派人弄走,是以才追到白马寺去的。
在白马寺中,她和梅花郎吵了一场,梅花郎自然告诉她,不知谢千骏的下落,萍水又知道聚仙居中,有许多武林人物在,是以她又到了聚仙居,何求知道她是梅花郎的女儿,对之极其恭敬,但是在聚仙居好几天,萍水也是什么都打听不出来。
在萍水住在聚仙居那几天中,梅花郎居然每天傍晚时分,便在聚仙居出现一次。梅花郎的武功极高,也没有人知他是怎么来的,梅花郎到聚仙居来,自然是为了看萍水而来的。
这等情形,何求看在眼中,自然知道梅花郎和萍水两人之间,父女关系虽然微妙,但梅花郎却始终将萍水当做是他的女儿。是以此际何求看到萍水走得如此急骤,唯恐萍水一去不回,他自度追不上萍水,才急急走回来看个究竟,以待梅花郎问起来,可以有交待的。
他看到人影一闪,又缩了回去,那又是萍水的房间,心中陡地生疑,一耸身,便已到了门前,一面喝道:“什么人?”一面早已掀起帘子来。
他一掀起帘子时,向小玉巳退到了窗边,何求仍然未曾看清那是什么人。
因为向小玉知道自己万万不能被何求发现,是以一听得何求的呼喝声,她便来到了窗前,足尖一点,巳然穿窗而出!
何求的动作极快,向小玉才一穿窗而出,他一提真气,也追了出去,等他出了窗子之际,只见对面屋顶上,人影又是一闪。
何求硬生生再提一口真气,身子一斜,斜向上飞了起来,这时候,他心中实是奇怪之极,因为他巳看清那人影十分纤细,像是一个小孩,但是轻功却如此之高,再加上那身形看来,竟是十分眼熟!
何求一蹿上了对面的房顶,便不见了那人影,他心知对方的轻功再好,也决不会在刹那间变得无影无踪的,一定是在黑暗之处伏了下来。
他立时冷笑一声,道:“你伏在黑暗处,又有何用?我只消一声呼喊,火把齐举,你还逃向何处?”
向小玉此际正伏在离何求不远处的屋檐之下,她听得何求那样说,心中又惊又喜。她惊的是如果真有百十人举着火把围拢来,那自己确然是无所遁形了,但喜的是,从何求的话中听来,似乎还不知她是什么人!
何求话讲完之后,屏住了气息,用心倾听着。
他是个内功极高的人,在他身子附近三两丈内,只要有极微的声亩,他也可以听得出来的。
但是此际,向小玉也屏住了气息,根本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何求自然不知她躲在何处。
何求听了片刻,又道:“你也不用躲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人?”
何求实在不知那人影是谁,只不过他刚追出来之际,看到那人十分眼熟而已,他那样说,是想故意令得对方心慌,便现身出来的。
向小玉是何等精灵之人,听了之后,仍然一声不出,何求自言自语道:“原来早已走了,我却还白说了半句话,唉,慢了一步!”
他说着,转过身,掠了下去。
向小玉忙探出了头来,向外张望了一下,只见何求已跃了下去,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了。
向小玉心中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又等了片刻,才倏地站了起来,身形一翻,翻下檐,落到了地上,身子贴墙而立,四面一看,并没有什么人。
那正是她离去的最好机会,可是就在此际,只听得她身后传来了一声冷笑,道:“小玉,是你!”’
虽然那声音只讲了四个字,但是向小玉还是一听就听得出,那是何求的声音!
向小玉只觉得陡地一呆,刹那之间,整个人都僵住了,而她在那刹间,也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了!
她知道何求刚才那样说,以及自言自语,表示要离去,全是假的,他身形虽然向下掠去,但是却一样伏在黑暗之中,她却沉不住气,先现身出来,以致被何求看出了她是什么人!
向小玉呆了好一会儿,才道:“副教主,是我,你……可&么?”
她一面说,一面略定了神,转过了身来。
何求双手叉在胸前,道:“我很好,我问你,你将萍水姑娘怎么了?她到什么地方去了?你告诉我,也好等我有个交待。”
向小玉睁大了眼,道:“萍水?我不知道她到什么地方去啊,你怎么想到会问我的?”
何求冷笑着,道:“小玉,你还有什么花样是我不知道的?你在萍水的房间中,萍水又匆匆离去,她到何处去,你怎会不知?我甚至还可以猜到你是用什么话将她支走的!”
向小玉心头怦评乱跳,暗暗叫苦,道:“我有什么……力量可以支走他?”何求一字一顿,道:“自然是捏造谢千骏的下落!”
向小玉被何求一句话讲中了她的狡计,不禁苦笑了起来,道:“我又怎知谢千骏在何处?”
何求面色一沉,道:“你何需知道谢千骏的下落?你只消说一句谢千骏在流沙河,萍水都会立时奔了去的!”
向小玉苦笑着,道:“萍水哪里会如此肯听我的话?你……别猜疑了!”她一面说,一^面向后退了一步。
但是她才一退出,何求便倏地逼前一步,道:“小玉,你该知道,若是不见了萍水,梅教主万不会放过我,我又怎能放过你?”
向小玉缓缓地道:“你……此时去追她,怕也已经追不上了!”
何求冷笑一声道:“那倒不消你担心,我自有办法,你说她到何处去了?”向小玉苦笑着,道:“你说得对,我随口捏造了谢千骏下落的消息,她就信了,我告诉她,谢千骏是在北邙山,她自然是到北邙山去了。”
何求皱起双眉听着,等到向小玉话一讲完,他陡地手腕一翻,五指如钩,“呼”的一声,便向向小玉的手腕抓了下来。
向小玉的武功不弱,要避开何求的那一抓,本来不是事,但是她只当自己随便说一个地点,何求便会相信,立时便会急于调兵遗将,去追萍水回来的,再也想不到何求一听到之后,会立时出手向她抓来,是以陡地呆了一呆!
而就在她一呆之间,何求的出手如何之快,再也不容她躲逃的机会,五指一紧,已然将向小玉的脉门牢牢扣住不放!
向小玉一声惊呼,道:“你……你做什么?”
何求冷笑着,道:“做什么?你自己该知道我要做什么,何必多问?”
何求说着,五指陡地一紧。
向小玉的脉门被制,空有一身武功,难以施展,何求一用力,她只觉得对方的真力撞了过来,奇经八脉,几乎都被震散!
向小玉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她忙道:“我说的是实话,真是实话!”
何求一字一顿道:“你说的是鬼话!你将萍水骗到北邙山去,有什么作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中将萍水恨之切骨么?你想将她置于死地,说,你将她骗到什么地方去了,不说,你总比她先死!”
何求一面说,一面力道不断加强。
向小玉只觉得心血翻腾,眼前一阵阵发黑,胸口阵阵发甜,心知若是何求再加上一两分力道,那自己是非受重伤不可了,说不定真送了命,也有可能!
她一面喘着气,一面叫道:“我说了,谢千骏是在玉龙堡中!”
向小玉这一句话才叫出口,何求便“啊”的一声,失声道:“我早该想到的,向玉龙夫妇将谢千骏送到玉龙堡去了,那样,便可以要胁萍水了!”
向小玉忙道:“我已说了实话,你可以放幵我了!”
何求却仍然抓住了向小玉的手腕不放,只是双眼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向小玉。
别看何求的身形甚矮,站在地上,和向小玉差不了多少,但是他究竟是一等一的高手,内功精湛无比,此际在黑暗之中,他凝望着向小玉,双眼炯炯有神,好像冷电四射,令得向小玉不寒而栗!
向小玉心中阵阵生寒,道:“你为什么还不放开我?我已告诉你了!”何求沉声道:“你巳到过了玉龙堡了,是不是?”
向小玉只盼何求快快放开她,是以何求一问,她便连连点头。
可是她才点了几下头,心中便不禁大吃一惊,她在那刹间,想起自己曾到过玉龙堡一事,是绝不能讲给人家知道的,如果梅花郎知道了这件事,那么,梅花郎一定可以知道她是为什么而去的了!
但是当她想到这一点的时候,却巳经迟了,她巳经点过了头,何求已知她到过玉龙堡的了!
然而何求却不知向小玉是为什么而到玉龙堡去的,他只是一字一顿,道:“你的心也太毒了!”
向小玉又打了一个寒战,道:“我告诉萍水,谢千骏在玉龙堡中,正是为了她好,你如何说我心毒!”
何求“哼”的一声,道:“玉龙堡中机关重重,防守之严密,无以复加,只怕连梅教主那样的武功,也不敢轻易去闯一闯,你叫萍水到玉龙堡去,分明是借刀杀人,送了她的性命!”
第十九章 借刀杀人
何求讲到这里,向小玉的一切阴谋诡计,都叫他抖了出来,向小玉心头评抨乱跳,吃惊之极,她忙分辩道:“我也去了玉龙堡,却无恙归来了。”何求道:“自然,你是玉龙堡主的女儿!”
向小玉实是再也无话可说了,她只得苦笑着问道:“你不放我了么?”
何求拉着向小玉,向前便走,转眼之间,便已将向小玉拉到了聚仙居之刖。
向小玉被何求扣住了脉门,全身发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只得被何求拖着,她心中实是叫苦不迭,等到一转过街角,来到了灯火通明的聚仙居广场之前,向小玉整个人更如同浸在冰水之中一样。
只见聚仙居前,不少人集成了几堆,正在交头接耳,显然是他们知道发生了不寻常的事情。而所有的人一看到了何求拖着向小玉走出来,便立时屏住了气息,刹那之间,变得鸦雀无声!
何求大踏步到广场正中,朗声道:“轻功好的朋友听着,梅教主爱女萍水,单身前往冀北玉龙堡去涉险,若是有什么人,能在她赶到玉龙堡之前,将她截回来,那是天大的功劳,还请立即动身!”
何求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广场之上,有十七八个人齐声叫:“我们愿去!”这些应声的,自然全是自负轻功十分高妙,可以追得上萍水的人,他们一面叫着,一面身形早已向外掠去,只见近二十条人影,一闪便已不见。
而在聚仙居之中,至少也有十来人轰然应道:“我们也愿去!”
随着那一句话,又有十来条人影,如飞拔出,转眼之间,也没入黑暗之中不见了!
何求这才沉声道:“各位,萍水姑娘正在前赴玉龙堡途中,这件事,各位如有缘见到梅教主,千万别在梅教主之前提起,不然惹得梅教主发怒,却是自己倒霉!”
众人纷纷应道:“我们省得。”
何求也不再理会众人,拉着向小玉,直向聚仙居走去,上了二楼,进了一间十分华丽精致的房间,他才“哼”的一声,道:“小玉,刚才离去的那些人,若是找得回萍水来,那算是你的运气!”
向小玉心头乱跳,她道:“若是追不回来呢?”
何求冷冷地道:“那为了我自己脱关系,只好将你交给梅教主了!”
向小玉听得何求那样讲,眼前一阵金星乱迸,险些昏了过去!她不由自主,喘起气来,道:“你将我交给梅教主,你也未必脱得了干系!”
向小玉本来是急得实在没有办法了,所以才那么说的,可是她那句话,却又怕如说中了何求的心坎,令得何求心头大受震动,面色陡地一变!
向小玉为人,何等机灵,一看到何求的面色大变,便知道自己这--句话巳令得何求的心头大受震动,她连忙趁此机会,用力一挣!
本来,她被何求扣拄了脉门,是万万难以挣得脱的,但那时何求听得向小玉如此说,方寸大乱,一个不小心,竟被向小玉挣了开去!
向小玉一挣脱,身形立时向后退去,而她退得实在太匆忙了,“嘭”的一声响,撞翻了一张桌子。如果她不是撞翻了那张桌子的话,她或者可以穿窗而出逃走了,但是那一撞,却将她后退的势子阻了一阻,何求闷哼一声,一巴掌当胸拍到!
向小玉仓皇之间,应了一掌,“嘭”的一声,双掌互交,向小玉的身形再退,退到了墙边,而何求却已直逼了过来!
向小玉也知道自己虽然已挣脱了何求的控制,但是真要和何求动手的话,只怕一样不是他的敌手,刹那之间,好心念电转,人急智生,竟立时道:“何副教主,你对付我是没有用的,我另有好办法!”
何求单掌当胸,一掌向前微微推出,只要他掌力一变,向小玉背靠着墙,难以退避,便全在他掌力的笼罩之下,是以他不怕向小玉逃走。
他听得向小玉那样讲,沉声道:“你有什么鬼主意?”
向小玉在说她有“好办法”之际,实在还没有什么主意,及至此时,何求一问,向小玉心中陆地一动,道:“何副教主,你可是也觉得萍水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不得了么?”
何求面色苍白,闷哼了一声。
向小玉道:自然也知道萍水的轻功极高,那些人全是追不上她的。“何求的面色更是苍白,他恶狠狠地道:”那你就不知怎样死法了!"
向、玉道:“我和你都是一样,现在,只有一^办法就行了,那便是”向小玉讲到这里,陡然压低了声音。
何求也不由自主,滑前一步,道:“怎样?”
向小玉的声音压得极低,道:“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将梅花郎除去?”
向小玉这一句话的声音,虽然低到了极点,但是听在何求的耳中,却不啻是一个迅雷,他整个人都跳了起来,后退了两步,瞪着眼,望定向小玉。
虽然何求明知向小玉的话说得声音如此之低,是决不会有别人听到的,而且,那办法是向小玉提出来的,他并没有同意,大有不必害怕的。
但是,光是那句话,听到了之后,巳足以令得像何求那样的髙手惊骇其名,在听到了之后,额上也不禁渗出汗珠来了!
而在向堡主夫妇遇难之前,何求或者还不致于如此吃惊,但是自从向玉龙和百花仙子一起死在白马寺之后,只怕武林中人,一想到要对梅花郎怎样,都会不由自主打起寒颤来的。
何求退了几步之后,一直瞪着向小玉,那样的话,虽然是向小玉提出来的,向小玉自己的心中,也是压不住那一阵恐惧之意。
她的脸色变得十分苍白,在何求瞪视她的时候,她的身子也不禁在微微发抖。
何求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你疯了?”
向小玉勉力镇定,道:“我一点也不疯,你想想,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
何求一听,背负着双手,来回踱起步来。
他团团打着转,又转了好一会儿,突然一伸手,抓住了向小玉的肩头。
何求的那一抓,向小玉其实是可以避得开去的,但是她却不逃,她任由何求抓住。
向小玉人十分聪明,她知道此际就算逃开了何求这一抓,也是没有用的,因为她的武功不如何求,终究是逃不开去的。
现在唯一的求生之道,便是要鼓动何求,去害死了梅花郎。
何求一抓住了向小玉的肩头,便沉声道:“你,你不要命了么?”
向小玉冷冷地道:“何副教主,我们两人本来就是死多活少的了,萍水出了事,能瞒多久?他一知道了,我们还会有生机?不如快趁早下了手,那就不同了,先下手为强啊!”
何求双目之中,闪闪生光,一声不出。
向小玉将声音压得更低,道:“而且你想想,梅花郎在白马寺中,见过他的人极少,都是你在出面,人人都知你是副教主,有些到洛阳来的人,武功不会比你低,当也听命于你!”
何求“哼”的一声,道:“却是没有什么人能在武功上高过我。”
向小玉勉强一呆,道:“梅花郎不愿见人,他是死是活,无人得知,我们若是将他……杀了,你一样可以借他的号令行事。那时,你虽然是副教主,但实际上却号令天下,不必担心吊胆,决计没有什么人会来管你,你可逍遥自在!”
何求听到这里,斜睨着向小玉,心中暗忖:“如果真有这一天,那我还是有一个把柄在你的手中!”
但是何求却只是心中那样想,并没有讲出来,而他的心中会那样想,那就表示他的心中,多少有点动摇了!
向小玉自然不知何求的心中在想些什么,但是从何求的神情上,她当然可以看得出何求的心中已有动摇之意了,向小玉何等机灵,忙又道:“本来你能独来独往,何等自在,但现在只怕气也受够了,梅花郎喜怒无常,说不定他什么时候一”向小玉才讲到这里,何求便已沉声喝道:“行了,不必再讲下去了!”他一面喝阻向小玉,一面却松开了手,道:“那你有什么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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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小玉摇着头,道:“我自然没有办法,但是玉龙堡主对付梅花郎之际,我就在一旁,一切经过情形,全看得清清楚楚,我觉得出其不意,要对付梅花郎,也决计不是不可能的事。”
何求忙道:“当时的情形如何,你快详详细细讲给我听一听!”
向小玉道:“好!”
她吸了一口气,将当日在白马寺中发生的事详细讲了一遍,等讲到完,她才道:“如果不是我恰好是玉龙堡主的女儿,那么我父母早已没事了!”何求听得一声不出,又来回踱起步来。
向小玉道:“你若是决定等死,那自然无话可说,但如未决定行事,那就是事不宜迟,若是萍水的事,传到他的耳目,那就迟了!”
何求陡地站定,目射精光,望定了向小玉,道:“这事既然是你想出来的,我自然不会单独去做,要做就和你一起做。”
向小玉心头评怦起跳,道:“我武功低微,且怕徒自碍手碍脚!”
何求冷然道:“那你不必太客气了,我告诉你,自从萍水在聚仙居之后,每晚午夜时分,他必然到聚仙居来,探视萍水一”何求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刹那之间,他和向小玉两人都感到了一股&。
何求又道:“我们若是到白马寺去,只怕无事求见,他会起疑,等他到聚仙居来下手,那实是最好时刻,他绝不起疑的了!”
何求那样讲法,那是果然同意了向小玉的话了,向小玉心中,高兴莫名,但是她却摇头道:“那不很好吧……等他来到了聚仙居,那么萍水已然离去一事,他已知道,你是如何下手?”
何求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萍水离开,我已吩咐过众人绝不准提起,无人会说,而且他说来就来,如同鬼一样一”何求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回头望了一眼,似乎梅花郎已然在他的身后一样,向小玉也被他弄得心中发毛,也不由自主回头望了一眼,两人不由自主一起发出了~''声苦笑。
何求深深地吸着气,道:“我的办法是你在萍水的房间中,和衣而卧,背对门外,那么他一时之间,也定然认不清你是不是萍水,反正萍水总是不爱理他,他也习以为常了!”
向小玉的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她心中暗忖,作茧自缚这句话真不错,自己现在不正是那样么?自己原是想何求到白马寺去对付梅花郎,但现在何求却要自己假装萍水,等梅花郎来看视自己!
向小玉道:“那……你呢?”
何求道:“他来的时候,我自然跟在他的身旁,我就趁机下手!”
向小玉问道:“你用什么法子下手?”
何求望了向小玉半晌,才道:“用这个!”
随着他“用这个”三字,只见他的手腕一翻,在他的掌心之中,已经多了一柄极薄极小的匕首。那匕首只不过两寸来长,半寸宽,薄得和纸一样。
全柄匕首,全都发出一种紫殷殷的光芒,一望而知是淬有剧毒的。
何求手一缩,五指手一捏间,那柄小匕首子被收了起来,看来是收在衣袖之中的,但是他的动作十分纯熟快捷,是以向小玉也看不真切。
由于那柄匕首实在太小了,是以向小玉的心中也不免有疑惑,道:"那……成么?,’
何求点头道:“自然,那是天下至毒的兵刃,一见血,便封喉,是昔年荆轲刺秦王的匕首,徐夫人的淬毒方,再经我加了七八种毒药淬成的,只要一割破,毒性侵入,便万无幸理!”
向小玉只觉得一阵头晕,也说不上来是恐惧,还是兴奋,但多半是为了紧张,她伸手扶住了一张桌子,过了好半晌,才道:“原来你有……这样的好东西在!”
何求道:“是的,所以你下起手来,也可以说是十拿九稳的了。”
向小玉一听,不禁灵魂出窍,张大了口,半晌也合不拢来。
过了好久,才听得她喉间先发出了一阵奇异的声音,道:“你……你说什么?”
何求的手略翻了翻,那柄小匕首在灯光之下所发出的光芒,看了之后,不禁令人心头发寒,他又一言一顿地道:“我说,在你下手的时候,要有把握得多,不然,是万难成功的!”
向小玉这一次,总算完全听明白了!
其实,她上次便已经听明白了,但是她几乎不能相信何求会讲出那样的话来。然而此际,何求却的确如此说法!向小玉的额上,立时冒出了一颗颗的汗珠来,道:“何求……叫我下手?”
向小玉的声言,已几乎是在呻吟一样,但是何求却仍然若无其事,道:“是啊,你下手,你冒充萍水,睡在床上,等他来看你之际,你突然一个翻身,将这柄毒匕首送进他的体内,就大功告成了!”
向小玉只觉得身子已跌进了一个陷阱之中,而更令得她万事皆非的是,那陷牢竟是她自己设下的!
她身子向后退去,可是她每退出一步,何求便向前逼进一步。
向小玉退到了墙前,再也无路可退,她全身冷汗直淋,道:“我不行,我怎能做那样的事?”
何求冷笑着,道:“可是,这个办法却是你想出来的,你还说,那是唯一的办法!”
向小玉道:“我是那样说过,但是……但是应该由你来下手!”
何求嘿嘿冷笑起来,道:“你想得倒好,事成了,你先享其成事,败了,首先遭殃的是我,你说不定还可以出什么鬼主意!”
向小玉忙道:“你觉得这办法行不通,那……也就算了,就当我未曾说过就是!”
向小玉本来想何求杀了梅花郎,那么一了百了,以后便再也不需闪闪缩缩的了。可是她却做梦也想不到,何求老奸巨猾,竟将刺死梅花郎的行动推到了她身上来,她如何敢那样做?
虽然,她明知自己总是糟糕的了,但是无论如何,总比被何求所逼,去对付梅花郎,来得好些,那实在是想起都令人发抖的事!
向小玉此时还当是那样说,何求是一定可以放过她的了!
却不料何求听了,仍然连声冷笑,道:“小玉,你当我是三岁娃儿么?你很聪明,你想的办法十分好,的确,除了这个办法之外,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但是,我却要由你来下手!”
向小玉只觉得全身发软,几乎连站也站不稳,她苦笑着,喉头发干,连话也讲不清楚了,但是她还是勉力道:“何副教主,你硬要我行事,其实……并无好处,你看……我现在的情形,就可知道我一定失手,那……那有什么好处?”
何求倏地伸手,抓住了向小玉的肩头,道:“你不会失手的,因为你年纪还轻,你还不到二十岁,你想活下去,你一定会好好干的!”
向小玉忙道:“不,我会失手的,我不敢,我真的不敢,你别叫我下手!”
向小玉讲到后来,几乎是大声叫嚷了起来,但是她声音才一变得大了些,何求手起掌落,“啪”的一掌,便巳掴在她的脸上。
那一掌的力道,还着实不轻,将向小玉刚刚就要叫嚷出来的话,一起掴了回去。
向小玉的口角有血丝沁了出来,她也不去抹,只是张大了口,脸上的神情充满了恐怖,望定了何求,是盼何求改变主意。
但是何求却一点也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只见他后退了几步,一翻手,“啪”的一声,将那柄小匕首插进了桌面之中。
那柄小匕首极其锋利,因为轻轻一抛间,便巳然直没至柄,何求已然吩咐道:“你不必再缩在墙角了,梅花郎随时可以来,你还不快躺在床上,假充是萍水?我也不想你死在梅花郎的修罗血掌之下,实告诉你,那匕首一刺中了人,不论对方的武功多高,顷刻之间,便自毒发而死,你放心好了!”
向小玉对何求的话自然不信,她本身武功也不低,见识也非浅薄,她自然知道不论那匕首多毒,就算刺中了梅花郎,梅花郎也决计不会连发掌的时间都没有的,而只要他一发掌,自己还有命么?
是以向小玉听了,身子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就在向小玉身子发抖之际,何求已一声冷笑,道:“你不肯照我的话去做,不妨想想,梅花郎闯了进来,看到你在萍水房中,而萍水却又不知去向,会有什么结果,正如你自己所说,那是唯一的办法!”
向小玉这时正恨不得将自己的舌头剜了下来,怪自己何以会讲出那样的话来!
但是,现在再来后悔,也是没有用了,因为何求话一说完,连声冷笑,巳向外走了出去。
何求一离去,房中便只剩下向小玉一个人了!
向小玉不禁一怔,她未曾想到会有那样的情形发生,那不是她逃走的大好机会么?她立时身形拔起,向窗口扑去。
可是,她才扑到了窗前,便看到何求从窗外伸进头来,厉声道:“你不想死,就得照我的话去做!”
原来何求也早已算准了他一离去,向小玉必然会转逃走的念头,是以一出了房间,便立时转到了窗外,恰好拦住了向小玉!
向小玉一看到何求,自然立时站定。
而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聚仙居下,好几十人,一齐叫道:“参见教主!”
这四个字,一传入何求和向小玉两人的耳中,两人的面色都立时变得灰白无比,何求身形一闪,便自不见,向小玉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也根本不由她再有考虑的时间去决定做什么的了!
她连忙一个翻身,自桌上拔起那柄匕首来,立时躺在床上,拉起一床棉被,盖住了身子,脸向着墙,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动。
她才一躺好,便听得“笃笃”两声响,那自然是梅花郎支着拐杖进房间来了!
向小玉几乎紧张得闭过气去,她要竭力镇定着,但是她的身子仍然难免不发抖,只不过不致于抖得连牙齿也咯咯作响而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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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一传到了房中,便顿了一顿,想是梅花郎在进了房间以后,略停了一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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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着,向小玉便听到了梅花郎的声音,道:“萍水,你闷睡着,也不是办法,你说谢千骏没有死,我……可以派人到处去找?模 ?br />
向小玉一直屏住了气息,但是她却又不能不透气,就那样一会儿屏住了气息,一会儿透上几口气,是以梅花郎在讲完了之后,又向前走出了一步,道:“咦,你的气息如何这等怪异?”
向小玉一听得梅花郎那样问自己,全身都出冷汗,她除了不出声之外,一点别的办法也没有!
梅花郎问了一句之后,又叹了一声,道:“萍水,我与你母亲昔年闹翻,虽然是受了别人的挑拨,挑拨的人就是向玉龙夫妇,他们已死在我手,你我父女之间,实不应再隔膜的。”
他缓慢地说着,显出他在讲那一番话的时候,心情十分沉重。
向小玉不知道如果躺在床上的是萍水的话,听到梅花郎那样讲,会有什么反应,但这时,向小玉却除了不出声外,别无二法。
只听得铁杖点地之声,又传了过来,床也略动了一下,竟是梅花郎已来到了床边!
梅花郎不但来到了床边,而且,他还伸手搭在向小玉的肩头之上,一面还在道:“萍水,你转过身来看看我,我是你的亲生父亲!”
向小玉已觉得梅花郎在扳她的肩头,她实是没有法子不转过身来的,而如果她一转过身来一一
向小玉想到这里,脑中便“嗡”的一声响,在那样的情形下,她实在没有多考虑的余地了,她身子随着梅花郎一扳之势,突然翻了过来。
她手中一直是握着那柄小匕首的,她的手握着那柄小匕首,手心也早已出了不知多少汗,这时候,她一翻过身来,那柄小匕首便突然向前送了出去。
梅花郎只当躺在床上的是自己的女儿,这几天来,他每天来看视萍水,萍水虽然仍然不踩他,但是神情似乎已不像以前那么冷淡了。
是以梅花郎的心中,还在十分高兴,他心中在想,将萍水的身子翻过来之后,萍水不知是对自己笑呢,还是仍然对自己发怒?需知以梅花郎今日的武功、地位而论,世上任何东西,他几乎都可以得到,但是女儿对他的感情,却不是他用武功逼得出来的。
所以,梅花郎做梦也想不到突然之间会有一柄匕首向自己刺来的!
梅花郎的武功高绝,但是事情实在太意外了,梅花郎的武功再高,也是避不过去,他只是陡地一震,那柄小匕首已刺进了他的右臂。
那小匕首极是锋锐,刚才何求只轻轻一抛,尚且没入桌内,何况此际是用力的一刺,既然剌进了梅花郎的臂下,自然直没到柄!
梅花郎觉出臂下一麻,忙低头看去,一看臂下露出了一柄匕首的柄来,他实在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就在此际,向小玉手在床上一按,“呼”的一声,带起一股劲风,直跃了起来。
她一跳了起来,就在梅花郎的身边,疾掠了过去,梅花郎直到此际仍然未曾看清在自己身边掠过的是什么人,他还当那是萍水!
是以他立时转过身来,叫道:“萍水!”
向小玉在那时候,倾全力向前冲了出去,向小玉的武功本巳不弱,她那样倾全力向前冲出,势子何等之快!那房间能有多大,电光石火之间,已然冲到了房门口,而她也根本来不及去打幵房门了!
就在梅花郎又大叫了一声“萍水”之际,“嘭”的一声响,向小玉的身子撞在门上!
那一撞之力,何等强大,随着那“嘭”的一声响,整扇门突然飞了出去!
门一飞出,向小玉的身子随即穿了出去,到了楼梯口。
只见何求和几十人,正在楼下,何求神色张皇,正抬头向上望来,向小玉也顾不得从楼梯上走下去,她身形拔起,凌空一翻,就自上面翻了下去!
何求听得楼上有声响,已然是心惊肉跳,但是他听得梅花郎最后一下呼喝,叫的还是“萍水”,才略微放心了一些。
可是,如今看到向小玉那样急骤法从二楼跳了下来,他不禁大惊失色!
正当他想开口叫住向小玉之际,只听得“啪”的一下铁拐顿地之声,梅花郎身形一闪,如鬼似魅,也未曾看到他是如何下来的,已到了跟前。
向小玉突如其来滚跌了下来,已是令得在楼下的那些高手惊讶不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而向小玉的去势实在太快,楼下的人虽然多,一样没有看::每
清出去的究竟是什么人。
等到梅花郎突然出现,众人立时静了下来,连大气儿也不敢出。
梅花郎下来时,向小玉已奔出聚仙居去了。
梅花郎铁拐再顿,人已到了门口。
他在门口停了一停,却未曾再向前去,又立时转过身来。
何求眼光,早已看到自己的那柄小匕首已插在梅花郎的臂下。
他一看到这一点,心中不禁一喜,但是他还未曾高兴完,汗水却已自他的背脊上,直流了下来!
那柄剧毒的匕首,刺在梅花郎的臂下,照说,梅花郎此际已然该倒下来了!
因为那匕首上的剧毒,一见到血,便立即顺血脉而行,血一行到心脉,便立时死去,如何他来到了楼下,又到了门口,兀自站着,不倒下来?
何求究竟是天下第一名医,他一惊之下,立时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而当他明白了其中的道理之后,他背上的冷汗,更像是无数条冰凉的虫一样,在他的背部辕蜻爬动!
梅花郎之所以不死,全是因为他练的是修罗血掌之故!
那修罗血掌乃是天下第一毒掌,使修罗血掌的人,体内本已积聚了不知多少毒素,如今这柄匕首上的毒液进入了他的体内,非但不能毒死他,而且还令得他修罗血掌的功力,又大了几成!
当何求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险险乎昏了过去!
梅花郎在门口站了片刻,便转过身来。
楼下所有的人,自梅花郎一出现,非但没有出过声,连动也未曾动过。梅花郎一转过身,只见他左手一伸,便已在他的臂下,拔出了那柄匕首来。
那柄小匕首在烛光之下,仍然是闪耀着一片紫光,上面一滴血也未曾沾到。
而在梅花郎的臂下,也似乎并没有血流出来。
梅花郎向那柄小匕首看了一眼,像是在自言自语,道:“好匕首,真好匕首!”然后,他抬起头来,还用十分平淡的声音道:“何副教主,那是你的物事吧!”
何求好几次想逃,但是总不敢动,他还要看万一的希望,因为下手的是向小玉,而向小玉已经逃出聚仙居去了,事情可能怪不到他头上来的。
可是他却万万想不到,梅花郎一开口,就问那柄小匕首是不是他的!
何求僵立着不动,他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才好。
梅花郎仍然站在门口,他扬起了手中的小匕首,声音也提高了些,道:“何副教主,这柄匕首是不是你的东西?”
何求出尽了全力,才点了点头,他在点头之际,甚至听到了颈骨的“咯咯”声,他的声音,变得他自己也认不出来,他只说了一个字,道:“是。”
梅花郎铁拐点地,身子像是在水面上飘动一样,向何求直飘了过来。
何求的一只手便在桌子上,他的心中实在太紧张,是以五指慢慢在收紧,以致他的手指在桌面上留下了十分深的抓痕!
梅花郎一来到了何求的面前,便冷笑了一声,道:“你的匕着如何会在萍^^处?”
何求本来是自分他死的了,他心中正在奇怪何以梅花郎还不扬起手,发出修罗血掌来。及至他听得梅花郎那样问自己,他不禁突然一呆。
他几乎和呻吟一样,又问道:“萍水?”
梅花郎道:“是的,萍水将这柄匕首一”
他讲到这里,并没有再向下讲去,而何求在这时巳缓缓定过神来!
何求是一个老奸巨猾的人,他焉有不明白梅花郎一直以为向小玉是萍水之理?何求吸了一口气,道:“教主,她……一定要向我拿,我万万想不到她要这柄匕首……我已告诉过她,那是有剧毒的了!”
梅花郎哼了一声,反手将那柄小匕首放在桌上,钢拐点地,身子突然向后飘去,飘到了门口,突然转过身,已没入黑暗之中!
梅花郎就那样离去,对何求来说,简直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样!
梅花郎走了好久,仍然没有人出声,何求还是众人之中,最早恢复镇定的一个,他拿起了那柄匕首,心中不禁七上八落,他这时的心情,虽然比刚才好了许多,但是他知道事情决无就此了结之理?
果然,何求才一拿起匕首,便听得梅花郎的声音飘飘忽忽传了过来。
这时候,也根本听不出梅花郎的人在什么地方,但是他的声音传了过来,却是十分清晰,人人可闻,只听得他道:“何副教主,你到白马寺来,我有话问你!”
何求沉声道:“是!”
他那一下“是”字,也是绵绵不绝,一直向外传送了出去,不知可以传出多远,可见他功力也是极之深厚。:当时便有好几个人,为了讨好何求,竖起了大拇指,道:“何副教主,真好功力!”
何求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之下,那里还有什么心思去听他们的恭维,他只\
是略摆了摆手,便向外走去。
当他走出了聚仙居之后,勉力镇定心神,心中暗忖梅花郎叫自己到白马寺去,不知是为了什么?看来是凶多吉少,自己还不如趁此机会,远走高飞的好!
但是,他才起了这个念头,便立即又想到自己如果真的远走高飞,那么除非躲了起来,永世也不再见人,不然,什么时候被人看到,那是天大的祸事!而且,梅花郎何等神出鬼没,刚才他的声音虽然听来像是从老远处飘飘荡荡传了过来的,又怎见得他讲了话之后,不会又回转来察看自己的动静?如果自己竟不到白马寺去的话……
何求想到这里,心中立时泛起了一股寒意,忍不住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
同时,何求也想到梅花郎若是真要对自己不利,那么,早在聚仙居中,便下了杀手,决计不会再将自己召到白马寺去的了。
何求想到这里,心中便宽了许多,他一提气,便向东疾掠而出,一面掠出,一面只在想,如果事情竟然就这样混蒙了过去,那实在便宜了向小玉!
何求的身法何等之快,转眼之间,便已越过了城墙,黄河流水之声,已隐约可闻,不多久,便已看到顺山势而建的白马寺了。
那白马寺,本是清静佛门之地,但是现在,却全是江湖上各门各派的髙手住着,自然灯火通明,喧闹之声,不绝于耳。
离白马寺还有里许,就可以看到从白马寺中腾起的灯光,何求一口气奔到白马寺前,寺门大开,仍然有不少人在进进出出。
那些人一看到了何求,莫不恭恭敬敬,垂手而立。
何求此际心中还十分乱,只是勉强和他们点了点头,便径赴方丈室而去。他来到了方丈室的门口,才朗声道:“属下何求,觐见教主!”
他连说了三次,才听得梅花郎道:“请进。”
梅花郎的语意之中,居然如此之客气,这倒颇令何求觉得意外。
何求推开门,走了进去,只见梅花郎和往常一样,坐在交椅之上,椅旁就放着那双钢拐,何求走了进去之后,连大气也不敢出。
梅花郎也是一言不发,何求不知道梅花郎的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是以刹那间的尴尬,简直是难以形容,何求心跳得几乎难以自持!
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梅花郎哼一声,道:“萍水可有回来?”
何求忙道:“没有。”
他这时回答了梅花郎的一句话,才敢抬起头来,向梅花郎望了一眼。
一看之下,他心中又是一喜。
只见梅花郎骷髅一样的脸上,笼罩着一种忧愁无比的神色,而一点也没有杀气!
那显然是梅花郎并没有对付他的意思了!
何求的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饶幸,他并不知道当时向小玉行事的情形,自然也想不透,何以梅花郎竟一直不知道那人不是萍水!
梅花郎又叹了一声,才道:“唉,想不到萍水,她竟如此恨我,刚才的情形,你是看到的了,将毒匕首刺进我臂下的就是她!”
何求低着头,不敢接口。
梅花郎又道:“若不是我勤练修罗血掌,体中早巳充满了各种毒质的话,我自然已经毒发身死了,难道我死了,萍水就会感到快乐?”
梅花郎那一句话,像是在问他自己,又像是在问何求,何求仍然不敢出声。
梅花郎再长叹了一声,道:“何副教主,你快去告诉各人,聚仙居之会,暂时缓一缓,着所有人先将萍水找回来再说!”
何求一听,心中登时打了一个结!
这时,聚集在洛阳的武林中人,少说也有近两千人,这两千人,全是从四面八方来的,若是着他们去寻找一个人,那是一定可以成功的事。
但是,何求却知道萍水已到玉龙堡去了!
她去了已很久,只怕谁也追不上。而何求更知道,萍水只要一到玉龙堡中,便凶多吉少!
那也就是说,再多些人去找萍水,也是没有用的,因为萍水此际可能还在途中,但是等到各人找至玉龙堡时,萍水必然已经遇了难,如何还找得到她?
但是何求的心中虽然那样想,他却是万万不敢将自己所想的讲出来的,他只是答应着,道:“是!”
梅花郎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我一定要再见她一面,问问她,是不是要看到我死了,她才快乐。”
何求呆立着,不敢离去,过了好久,梅花郎才挥了挥手,道:“你走吧,照我所说的去做就是。”
何求连忙答应着,退了出去。
当他退出方丈室之后,他不禁的冒了一身冷汗!他迅速地向外走去,一面走,一面心中在想,照如今这样的情形看来,萍水如果死在玉龙堡中的话,反倒对自己大有好处了!
因为如果竟找回了萍水,梅花郎和萍水见了面,萍水说起她绝没有在聚仙居中行凶一事,那么,岂不是东窗事发了?
所以何求回到了聚仙居,故意拖延时间,直到第二天天明,才发号施令,将在白马寺中的所有高手全叫了来,着他们去寻找萍水。
那样一耽搁,萍水在大半夜之中,连夜赶路,早已赶出了百畲里了,什么人还追得她上?
却说萍水在向小玉处,一得到了谢千骏的消息,知道谢千骏在玉龙堡中,她恨不得立时插翅飞到玉龙堡去和谢千骏见面才好!
她在天亮时分,用头上的金钗,换了三匹快马,日夜不停向前奔去。
她也根本不知道已经有近千人正在到处找她,她只是连夜兼程,赶赴玉龙堡去,一直过了五六天,那一天黄昏时分,她已在直通玉龙堡的那条大路之上疾驰了!
这五六天来,萍水不眠不休,她的武功再高,也应该感到疲倦的,但是她却只想到自己就快可以和谢千骏见面,是以一直精神十分好。
她越是接近玉龙堡,心情便越是兴奋,等到可以看到玉龙堡高耸的围墙之际,她更高兴得几乎要大声呼叫了起来,因为她立时可以见到谢千骏了!但是,当她奔到了堡前,看到一道极宽的沟壕阻住了去路之际,她不禁呆了一呆,扬声叫道:“玉龙堡中,可有人么?”
她叫了几声,便听得高墙之上,有人答道:“堡主吩咐,绝不见客,来人请回!”
萍水忙道:“我不是来见堡主的,我有一个好朋友,姓谢,在玉龙堡中,是向姑娘告诉我的!”
萍水的功力深湛,她运足了真气,所讲的话,源源不绝传了开去,玉龙堡中的人,决计没有听不到的道理。可是她接连叫了好几次,玉龙堡中,却从此音响寂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萍水大是着急,她心想玉龙堡中人不出声,自己只好闯进玉龙堡去了,她反正轻功甚髙,那条沟壕也绝难不住她!而且,世上也根本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她和谢千骏见面!
她一提真气,身形轻轻拔起,落到了沟中。
那沟足有一丈来深,沟底全是削尖的竹支,和极其尖锐的尖刺,若不是轻功极高的人,一落下沟去,就算双足跃了上去,也必然连脚底都被刺穿!但萍水双足轻轻跃在竹支之上,却是丝毫无损,她接连几纵,已来到了壕沟的对面,再一提气,便巳轻轻拔起身来。
当萍水过了沟壕之后,她离玉龙堡的大铁门,已不过几步之遥了,她正想走过去拍门时,忽然听得墙头之上,传来了一声巨喝:“站住,若是前进一步,你便死无葬身之地!”
那一下巨喝声,乃是数十人一起大声呼喝出来的,声势极是惊人,萍水陡地吓了一跳,连忙站定了身子,抬头向上看去。
她一看之下,不禁陡地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玉龙堡高高的围墙之上,一字排开,足有三五十人,每一个人的身上,都是一副枣木强弩,扣在弩上的,全是晶光闪闪、锋利无比的短矛。
而那数十柄短矛一起对准了萍水,有一个身形高大的汉子,站在一旁,高举着手,看来只要他一声令下,强弩齐发,这数十柄短矛射了下来,萍水的武功再高,也是逃不开去。
刹那之间,萍水呆住了出声不得,只听得那汉子道:“玉龙堡一向不容外人进入,你快快退回去,不然,后悔莫及了!”
萍水忙道:“我并无恶意,只不过想来见一见谢千骏,他也一定很想见我,你们何以阻止我?”
那大汉却根本不听萍水在说些什么,只是不住冷笑,道:“你自认能不能躲得过这数十柄短矛?就算躲得过,我们还有数十担沸油,一齐淋了下来,你难道又能逃得过去么?快走!”
萍水哀求道:“我真的只想见一见谢千骏,你快开门让我进去,我一-”
那大汉满面怒容,突然发出了一声大喝,只见随着他那下大喝声,数十名之弩手一起拉上了弩弦,扣住了短矛,萍水看到了这等情形,长叹了一声,道:“你叫我怎么回去?”
她的意思是说,她日夜兼程,赶到了玉龙堡,如何又肯回去?但是墙上的那大汉,却一声冷笑,道:“你是怎么走过来的,就怎么走回去!”
这一句话,倒提醒了萍水,心忖他们现时有了准备,自己想要硬闯进去,实无可能,不如等到天色黑了,再偷过沟壕,越过围墙,偷进玉龙堡去!
她打定了主意,便转过身,又提气纵跃,过了沟壕,骑马向前奔,奔到了三五里开外的林子之中,只等天黑,便偷进玉龙堡去。
她心中十分焦急,只觉得左等天不黑,右等天也不黑,好不容易,白天起了红霞,但是太阳却又像是走在空中一样,并不向下落去。
萍水在林子之中,唉声叹气,团团乱转,等到暮色四合时,她再也忍不住了,身形掠起,便出了林子。她为了怕被人注意,弃马不骑,只是找小路向前去,她不走日间走过的那条大路。
等到她又来了护堡沟的近前时,上弦月已然高髙挂起,萍水伏在沟旁,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沟头之上,人影幢幢,不但有人巡逻,看来要偷进去,也不是易事。
萍水看了片刻,便轻轻跳进了沟中,不一会儿,她身形拔起,已然出了沟壕,她立时闪到了墙前,背贴着墙,站着不动。
那墙全是以一大块一大块的大麻石砌成的,石上难免有些凹凸不平之处,虽然至多也不过寸许而已,但是萍水已可以借此爬上去了。
她小心翼翼向上攀着,不一会儿,已然可以听到在墙头上来回走动的人的脚步声了,萍水的整个身子都贴在墙上,就像是一只壁虎一样。
她停了片刻,右足缓缓移动着,踏到了一个石角,等到听出墙上的脚步声远开去之际,足尖一点,就势一提真气,人向上直拔了起来,身在半空,陆地一翻,已翻过了围墙。
一过围墙,她立时伏了下来,只听得有人喝道:“什么人!”
随着那一声呼喝,又有人道:“哪里有什么人,你别大惊小怪的。”
头先呼喝的那人道:“刚才那一个恍惚间,好像看到有一条人影,翻过了围墙!”
另一人冷笑道:“胡说,我怎么没看见?”
他们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争了起来,萍水的心中只觉得好笑,她身形一个起伏,已经轻轻跳了下去,落地无声,她一落地,便向前奔出了几步,只见前面有一道拱门在,萍水此际不禁发起呆来。
她算是偷进玉龙堡来了,可是玉龙堡在围墙之外看来,还只是气势宏伟而巳,如今一进了围墙,只见屋宇栉比,到处全是飞檐高耸,也不知道有多少条通道,更不知走哪一条路才好!
需知向玉龙夫妇为了防止梅花郎前来玉龙堡中生事,十数年来,他们实是挖空心思,不知在玉龙堡的布置上,下了多少功夫。
但他们却做梦也未曾想到,那么多准备用来对付梅花郞的布置,一点也没有用上,他们夫妇两人反倒先死在白马寺之中了。
当下,萍水犹豫了一下,心想自己反正也从来未到过玉龙堡,根本不知道谢千骏是在什么地方,不如胡乱走着看看,如果有人的话,自己可以先下手为强,制住他,逼问出谢千骏的所在来。
萍水想了片刻,便不再犹豫,从拱门之中,走了进去,那是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上,点着细灯,照得甬道中半明不暗,气象十分阴森。
萍水接连几个起伏,便已纵跃到了甬道的尽头,只见那是一扇铁门,铁门虚掩着。
萍水心头乱跳,她武功很高,但是却从来未曾做过那样的事,她慢慢地将门推了幵来,铁门推开之际,一点声响也没有。
等到铁门推开了半尺许,萍水探头进去,只见那是一间石室,有一!!桌椅,一个人坐在一张凳上,正在伏桌而卧,在桌上,也亮着长明灯。
从那人的情形看来,像是正在打瞌睡,萍水闪身走了进去,一伸手,便向那人的后颈抓去,萍水本来不是随便伤害他人的人,她此际伸手向前抓去,只不过是想将那人抓住,问他谢千骏的所在而已。
她既然没有害人之意,下手自然不会太重,只不过她的出手十分快,手才扬起,五指一紧,便已将那人的肩头抓住。
可是,也就在她抓住了那人肩头的那电光石火一刹间,她突然觉得事情十分不对头,因为她五指紧处,那人的肩头竟软得像是一只充了气的皮球一^样!
在那一刹间,萍水还未曾想及其他,只当那人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高人,所练的是一种奇怪之极的武功,是以才会那样的。
所以她自然而然,立时缩回手来,人也立即向后退开了两步。
却不料她这里才一后退,只听“啵”的一声晌,那人的肩头之上,突然喷出了几股黑泉来,只觉得腥臭难闻,幸而萍水早已后退,要不然,定然被那种腥臭难闻的黑泉喷得一头一脸!
而当那人的肩头喷出黑泉之际,那人的身子却也迅速地瘪了下去,转眼之间,只剩下一袭衣服,直将萍水看得目瞪口呆!
萍水在黑泉不断喷出来之际,由于实在腥臭难闻,是以又向后退了开去,是以黑泉一滴也未曾将她溅中,而她看到了那样的情形,转念一想间,心中便自恍然,她明白了那人原来是一个假人!
而在假人之中的那些黑泉,多半是什么毒泉,若是沾上了,只怕会皮肉溃烂!
萍水虽然没有什么江湖阅历,但是她人却极聪明,一想就想到了是怎么一回事,那假人之中的黑泉,确然含有剧毒,一经沾上,奇痛难熬,溃烂而亡,而那假人则是用极薄的鱼皮做的,幸而萍水本就没有害人之意,是以她那一抓没有用什么力道。
如果她一上来,就用力一抓下去的话,那么,假人的皮囊立时破裂,毒泉喷了出来,她的轻功再好,也是逃不过的了!
萍水在石室门口呆了半晌,她事先绝未想到玉龙堡中,会有那么多古怪,这时,她反倒有点进退维谷,不知如何才好了。
可是,眼前的情形,除了穿过那石室,从石室的另一扇门中走过去之外,却又别有甬道!
萍水呆立了半晌,只见那些毒泉已渐渐渗入了石缝之中,萍水身形掠起,落在那张石桌之上。
此际,她巳知玉龙堡绝不是能容得她随便乱闯之地,是以行动也格外小::心了许多,她在石桌上站了片刻,不见有什么动静,这才又向前跃去。
她轻轻落在那扇石门之前,用力一移,而她的身子则就着那一移之力,又倒跃了开来,仍然落在石桌之上。
只见那扇石门巳因她一移之力,随手被她移了开来,但是石门开处,只听得“嘭”的一声响,一块上面满是寸许长的尖刺,和石门一样大小的铁板,却以极大的力道,向外撞了出来。
萍水早已料到在石门移开之后,可能还有机关,但是却也料不到会有那样的一块铁板,直撞了过来,幸而她早跃开了,那块铁板并未曾撞中她,但是那铁板却也撞在石桌上,尖刺竟然溜进了石桌之中!
萍水人就站在石桌上,那铁板上的尖刺虽然未曾撞中她,但是明晃晃的尖刺,离她的面门,却也只不过半尺远近而已!
萍水吓了老大一跳,不禁手心冒汗,她定了定神,向前看去,又不禁苦笑!
只见小铁板后面是四根强有力的钢条,那钢条的弹性极强,石门未移开时,钢条是曲着的,石门一移开,钢条立时弹直,是以才将满是尖刺的铁板弹了出来的。而铁板弹出之后,前面再无去路!
萍水心想,前面巳没有去路,看来自己只好退出,去再作打算了!
她刚那样想着,巳听得身后突然传来了好几个人的呼喝声,一个中年妇人的声音最是响亮,喝道:“什么人如此大胆,敢闯进玉龙堡来!”
萍水忙转过身,只见前面甬道之中,火光连闪,但是却又看不见有人。萍水心知自己巳被发现,想要退出去也不成了,她忙道:“请别动手,我来玉龙堡,决无恶意!”
她一面叫着,一面踩下石桌,一个起伏,便已来到了甬道之中。
只见从那拱门处,一个中年妇女大踏步走了过来,来到了离萍水还有丈许处,便自站定,她面罩寒霜,冷冷地问道:“你就是萍水?”
萍水大是讶异,因为她实是想不透,何以对方会知道她的名字,她还不知道向小玉在临走之际,早已吩咐过玉龙堡中的人要提防她,已是大祸临头了,她还忙不迭点头道:“是的,我就是萍水。”
那中年妇人冷笑着,道:“你终于来了!”
萍水又是一呆,因为她绝不知道那中年妇人那样说是什么意思,她道:“我是来看谢千骏的,他在你们玉龙堡中,是不是?”
那中年妇女冷笑着,道:“你闯进玉龙堡中,只怕来得去不得了!”
萍水越听越不像,她的心中也不禁泛起了一股寒意,心忖再也想不到在武林中竟连如此盛望的玉龙堡,竟然如此神秘恐怖,看来绝不在西角大宅之下,自己若是弄得不好,只怕真的难以离去,不如先下手为强,制住了那中年妇人,再作打算!
萍水主意一定,足尖一点,身子便向前掠了过来。她和那中年妇女之间,相隔不过丈许,以萍水的轻功而论,本是一掠即至的。
可是,萍水的动作快,那突如其来的变化却更快,就在萍水的身形甫一掠起之际,只听得“铮”的一声响,突然觉出眼前有一件极大的无色物事,飞坠而下,已挡住了萍水的去路。
萍水吃了一惊,连忙伸手按向前去,在那物事上按了一下,身形也落了下来。
当她身形落下之际,她也巳经看清突然之际落了下来的,乃是一副极大的铁栅!
那铁栅的铁支,足有手臂粗细,铁支与铁支之间的空隙,只有寸许,仅仅只能伸出一^只手去!
萍水握住了铁支,用力摇撼着,她的武功也不算低,可是那铁支如此之粗,既然已落了下来,她如何能够摇得动分毫?
萍水的心中大急,忙叫道:“你们这算是什么?还不快放我出去!”
那中年妇人连声冷笑,道:“你既然闯了进来,那就在这里等死好了!”她话一说完,转身便向外走了开去,萍水大声呼叫,她连头也不回,转眼之间,只听得“嘭”的一声响,那扇拱门也已关上,萍水已与外界隔绝了!萍水绝未想到自己偷进玉龙堡来,一开始还算是十分顺利,但是结果却会那样!
她仍然用力摇着铁栅,可是铁栅丝毫不动,萍水转过身,回到了石室之中,团团乱转,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自然知道自己如果不能离开的话,那么被困在这里,玉龙堡中人,丨根本不必如此对付自己,只要不来理会自己,那就非死不可了!
她心中焦急,乱成了一团,更是想不出主意来。她一会儿走进,一会儿走出,来来回回,也不知走了多少遭,仍然一点主意也没有。
她颓然在铁栅之前,坐了下来,向外倾听着,想听到一些声响。可是甬道之中,静到了极点,什么声音也没有,任何人在什么声音也没有的境地之中,更容易感到绝望,萍水忍不住大声叫了起来。
可是,当她一停止叫唤之后,却又是一片死寂!
萍水吸了几口气,勉力镇定心神,又走进石室,用力将铁板后的钢条拗了下来,来到了铁栅前,将钢条在铁栅缝中穿出,用力向后抛了出去。
钢条被萍水由内力贯足了,带起“吁吁”的劲风,向前飞去,撞在拱门之上,发出“铮”的一声响,带起久久不绝的回音来。
从那“铮”的一声响听来,那道拱门也是铁门,就算萍水可以对付了那只铁栅,她想离开这里,仍然不是容易的事情。
萍水只觉得全身发软,她忍不住哭了起来。但是不论她哭好,笑也好,那一条甬道,连同石室之中,除了她一个人的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声响。
萍水哭了一回,明知哭也不是办法,她再拗下一条钢条来,用力去挖石块,也不知挖了多久,才将一块大麻石挖得松动了,萍水的心中,刚有了一丝希望,可是当她好不容易将那块大麻石移了开来之后,向前一看间,她人又呆住了!
在大麻石之后,乃是一块铁板!
萍水也不知道那铁板究竟有多么厚,但是伸手进去敲了两下,发出的声音却十分沉实,可见得那铁板十分厚,那也就是说萍水绝不能从此出去!
萍水不禁放声大哭了起来,她又哭了许久,只觉得四周围像是渐渐黑了下来。
她吃了一惊,忙抬头看,那并不是她的幻觉,而是四周围真的黑下来了!道理也很简单,油灯中没有人来添油,灯头就变得小了。
转眼之间,几盏油灯都发出“滋滋”的声音来。等到还只剩下一盏油灯,变着如豆的灯火时,萍水简直如同在十八层地狱中一样,她忍不住又大声叫了起来。
萍水明知道自己叫得再大声,也是没有用的,可是她仍然忍不住要叫着。
她才叫了两三下,那仅有的一盏油灯,也熄灭了,萍水完全被黑暗所包围了。
当她的眼前变得完全漆黑之际,萍水心中的难过,实在是难以形容的,她双手握着拳,重重地在墙上捶着,同时心血上涌,胸口一阵发甜,几乎要口喷鲜血!
如果不是突如其来,有了那样的感觉,只怕萍水还会继续难过下去,但此际,她一觉出自己可能口喷鲜血,若是这口鲜血一喷出来,身受重伤,就更加只有等死的分儿了!
是以,在刹那之间,她立时盘腿而坐,镇定心神,缓缓地吸进了一口气,令得涌上来的气血,缓缓平复了下来。
也就在那一刹间,她的心中闪过了几句练气的口诀来,那几句口诀,还是她在极小的时候,听得她母亲阴森森教她的。
其时,阴森森早已走火入魔,全身硬若木石,几乎一动也不能动。
萍水因为自小就见惯了阴森森这等模样,是以倒也并不奇怪,她心中觉得怪异的,只是阴森森何以能够七八天不饮不食,看来完全像是死了一下,但是忽然之间,却又会尖声叫她前去,授她功夫。
萍水有一次,向阴森森问过这一点,才知道阴森森自从走火人魔以后,静中得悟,反而悟得了上乘内功,龟纳之法,闪息运转,看去人就像死了一样,但是实际上,却如同龟蛇之属,在严冬之际,自埋于土中,不饮不食,等到春季再破土而出一样。
萍水那时还只有六七岁大,她听得阴森森那样告诉她,只觉得十分好玩,是以缠着阴森森,要将内息吐纳之法传与她。
但是那上乘内功,却要在静止如死的境地之中,才能理会到其中的妙处,一个小孩如何能练得成?
当时萍水只是记住了口诀,练了一个多月,一点进展也没有,便搁了下来。
及至萍水渐渐长大,她虽然生性好静,但是终究不能使心境到达静如止水的地步,所以断断续续练来,也可以说没有什么成绩。
可是这时,情形却不同了!
当萍水渐渐镇定心神之际,她想到了那些口诀,也想到自己也正是等死的了,何不姑且一试,或者可以死中求生,也说不定!
最重要的是,萍水根本没有对这一点寄以太大的希望,所以,当她上涌的气息,完全平复之后,她便依着口诀,运转起真气来。
别门内功,在开始运气之际缓慢,练下去,真气便越转越快,终于到了同万马奔腾,一发有不可收拾的程度,才能发出无上威力。
但是这门内功却和其它所有的内功完全相反。其它所有的武功全是动的,全是要有力道发出来的,能发出的力道越大,威力越强,武功便也越是高超。
然而现在萍水练的内功却是静的,它根本不是发出什么力量来伤人,事实上,当阴森森悟透这门武功的秘奥之际,早已走火人魔,也没有能力伤人了!
所以,萍水一遍又一遍地运转着真气,她的真气不是越转越快,自是越转越慢!
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三个时辰过去,萍水不但觉得真气的运转越来越慢,自己的气息也越来越微,弱而且呼出来的,竟不像是热气,而是凉气!
同时,她的脑子也变得迟钝起来,她变得像是在半沉睡中一样,浑浑噩噩,也根本不知在想些什么,她根本不动,也全然不想动!
在那样的情形下,她的心中,自然也没有了焦急、忧虑和悲伤。
她心中只是还想着谢千骏的名字,可是即使在想着谢千骏的时候,她也决计没有那种以前那样,如此急切地希望与之见面的愿望。
她根本不知道已过去了多久,她只觉得自己仿佛也不再坐在一个黑暗之极的牢房之中,而像是飘游在一个虚无的空际一样。
在那样的情形下,萍水也根本不在乎是不是有食物,也不在乎什么时候能够脱身了。
过了不知道多久,萍水才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那一阵脚步声十分杂沓,但是在萍水听来,像是在十分遥远的地方传过来的一样。
接着在极度的黑暗之中,像是有了光亮。
在那不知多少时间以来,萍水一直是闭着眼睛的,这时,她也仍然闭着眼睛,但即使是闭着眼睛,她也可以感到已有光亮了!
萍水几乎丧失了一切知觉的,她的真气运转,也已缓慢到了极点,但是现在又有了新的光和声的刺激,她的神智也渐渐恢复了,真气运转,也慢慢地变得快速起来。
她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然而她那时还是睁不开眼来,她只是感到光亮离自己的眼前越来越近,像是有什么人举着火把在向她照来。
同时又听得一人道:“咦!难道她还没有死?”
另一人“呸”的一声,道:“怎么没有死,人都冷了,还有不死的?你摸摸,可有气息?”
刚才讲话的那个道:“可是她看来,却还面色如生!”
两人正在争论着,只听得一个老妇人的声音道:“你们在吵什么?”
那两个忙齐声道:“乳娘,你看她死了没有?小姐回来的话,也好有个交待,这人却是小姐特别吩咐了,不能留她活口的!”
萍水听得那两人那样讲,心中不禁一变。
她这时脑中仍是昏昏沉沉地,像是大梦初觉一样,并不能对听到的话,作进一步的深思熟虑,但是她却已可以感到奇怪了。
她在想,那两人口中的“小姐”是谁?为什么这位“小姐”非要自己死在这里不可?
但不论萍水怎样想,她决计想不到向小玉的身上!
萍水又听到“啪啪”的声响,接着又是那老妇人的声音,道:“自然死了,快用麻袋包了,抛向后山去,小姐回来,我自会告诉她的。”
有好几个人齐声答应着,过了不多久,萍水便觉得有东西向自己脸头罩了下来。
这时候,萍水已然十分清醒了,她知道那些人以为自己已然死了,而且,她也听出那老妇人似乎是这些人的头脑,她立即想到自己如果突然发难,制住了那老妇人的话,自然什么都解决了!
萍水慢慢地睁开眼来,她的头上已被一幅麻布罩住,但是麻布的孔眼很疏,她依稀还是可以看到一些眼前的情形,只见眼前火光闪耀,人影幢幢,似乎至少有十七/^个人之多。
萍水缓缓地转动着眼珠,她立时看到了那老妇人在什么地方。
因为那老妇人的手中,拄着一根很长的拐杖,萍水吸了一口气,就在此际,有两个人来到了她的身边,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萍水真气一提,双臂突然一振,刹那之间,只听得那两人发出了一下惊呼声,紧接着,便是“嘭嘭”两下响,向外直跌了出去!
而萍水自己也不知道,她练那种奇妙之极的内功,已有七日七夜之久,在那七日七夜之间,她的内功已经大大进了一步!
所以,她双臂一振的力道虽然不是十分大,但是抓住了她手臂的那两个汉子,身形却已向外直跌了出去,足足跌出了丈许,撞在石墙之上,昏死了过去。
而紧接着,“嗤”的一声响,罩在萍水身上的那幅麻布,也已被她的内力撕裂,她身形一挺,站了起来,眼前的情形,已看得清清楚楚了!
当她可以看清眼前的情形之际,只见眼前所有的人,个个如同木偶一样,站着一''动也不动!
那些人并不是不想动,而是因为变故猝生,来得实在太以突兀,是以人人都吓呆了丨所有的人中,自然以那乳娘的武功最髙,是以也是她最早从惊呆之中定过神来,只听得她大叫一声,“呼”的一拐,便向萍水当头砸下!
可是,等她那一拐砸下之际,却早已迟了!
萍水身形一晃,就在一拐下砸时,转到了乳娘的身后,在萍水身形晃动时,又有四名汉子发一声喊,各自向萍水扑了过来。
萍水身子连停也未曾停过,双掌翻飞,刹那之间,连发了四掌。
只听得“刷刷刷刷”四下响过处,四条人影飞了起来,那四掌各击在他们的肩头之上。
萍水的本意,只不过是想将他们击退而已。但是她却不知道她自己巳然内功精进,是以四掌一击中了那四个大汉,那四人的身子疾飞了起来。
萍水看到了这等情形,不禁呆了一呆,那乳娘的武功也极高,一杖不中,身子突然一转,手臂一缩,拐杖横拖,“呼”的一杖,又横扫而至!
萍水眼望着那四个飞了出去的大汉,心中正在奇怪,杖风已然扫到,她急忙回过身来时,拐杖已扫到了她的近前,她已无从躲逃了!
萍水一声惊呼,在那样的情形下,她除了陡然伸手,向杖尖抓出之外,巳别无办法可想了!
她陡地伸手,五指一紧,拐杖的来势何等之猛,可是在她一抓之下,杖尖竟已被她抓住!
萍水一抓住了杖尖,立时手臂一缩,乳娘一个站不稳,身子向前跌去,萍水左手一探,巳经按在乳娘的顶门之上,叱道:“撒杖!”
乳娘的武功虽髙,但是顶门被制,武功再髙,也是施展不出,只得一松手,那根铁杖“仓啷啷”一声响,跌到了地上。
那乳娘在玉龙堡中地位极高,凡是堡主夫妇不在堡内的时候,堡中上下,尽皆听令于她,而且玉龙堡中的人也都知她的武功十分之高,如今见她受制,而且制住她的人又是被困了七日七夜,算来万无可能还会活着的人,各人心头的骇然,实是难以形容!
萍水抬头向各人看去,只见人人面色青白,没有人再敢有异动,她心知制住了那老妇人,便巳控制了全局,心中十分高兴,冷笑一声,道:“我到玉龙堡来,只不过想见一个人,并没有丝毫恶意,何以你们心地如此毒辣,非置我于死地不可?”
那乳娘武功高,见识自然不凡,她已知对方之所以能被困七日夜,仍然行若无事,一定擅于十分奇特的内功之故,自己万不是她的敌手,而且,顶门被制,对方一发力,自己便无幸理,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她如何还敢对萍水的话,有半分违抗?
她忙喘着气,道:“那……那是小姐吩咐,我们只不过依命……行事而巳。”萍水“哼”的一声,道:“我与你们小姐,无怨无仇,我还根本不认识她,她为何要我死?”
乳娘战战兢竞,道:“小姐说姑娘你……你是擎天教梅教主的女儿!”萍水一听得那乳娘如此说,不禁长叹了一声,道:“是的,我是他的女儿,但是其中还有很多曲折,我与你们说,你们也不明白。你们虽然那样对付我,可是我仍然没有恶意!”
乳娘一听,喜出望外,道:“那……姑娘请放手!”
萍水在连续和对方动了几次手之后,自然也知道自己的内功进步了许多,他们这些人绝不是自己的对手,是以她立时答应,道:“好!”
随着那一个“好”字,她手一松,便已缩了回来。
那乳娘只觉得头上一轻,连忙后退了一步,她那番死里逃生,惊定思惊,额上冷汗,不禁涔涔而下!
萍水的心地甚好,她看到那乳娘头发全白,怕已在七十开外,这时的样子,这般狼狈,心中不禁大是不忍起来,道:“你只要带我去见谢千骏,我绝不会再难为你的,你放心好了!”
乳娘长长吸了一口气,道:“姑娘要见的人,就是堡主从洛阳送来的那个年轻人?”
萍水一听,心中大喜,忙道:“正是,他在什么地方,快带我去见他!”乳娘略犹豫了一下,还未曾答应,萍水正想再去催促她时,忽然几个中年妇人奔了进来,叫道:“小姐回堡来了!”
那几个中年妇人奔到了近前,其中一个,正是当日发动机关,落下铁栅,将萍水困住的那个,这时看到萍水好端端地站着,她面色之怪异来,如见鬼魅更甚,身子竟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那乳娘却如释重负,忙道:“小姐回来了?那好,由小姐来决定好了,她在哪里?”
那中年妇人却不愿回答,只是扬起手,指着萍水,道:“她……她……她……”
乳娘喝道:“她什么,我是问你,小姐现今在什么地方?”
那中年妇人被乳娘大声一喝,才如梦乍醒,忙道:“小姐在大堂上。”乳娘恭恭敬敬地对萍水道:“姑娘请跟我们来,见了小姐,自有定夺。”萍水虽然急于要见谢千骏,但是听得对方那样讲,她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道:“也好,我也想看看你们小姐是何等样人,为何要害死我!”
那乳娘已转身向前走去,萍水忙跟在她的身后,向前走了出去,曲曲折折,也不知经过了多少廊庑,忽然之间,萍水听到了向小玉的声音,自前面传了过来。
向小玉像是正在发脾气,她在喝道:“乳娘怎地还未曾来?”
有一个人答道:“一定快来了。”
萍水听得向小玉的声音,她不禁呆了一呆,心忖她怎么也来了?萍水刚在思疑着,那乳娘已经推门而入,萍水也立时跟了进去。
只见向小玉正大模大样,躺在交椅之上,一见有人进来,她便转过头来。看她满面怒容的样子,分明是想在见到了乳娘之后,大声斥喝乳娘的。
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向小玉也看到了萍水!
一看到了萍水,向小玉面上的怒容,突然僵坐了,她的面色,也变得苍白之极!
而乳娘却已走向前去,道:“小姐,这位萍水姑娘,来玉龙堡中,巳有八天了,她武功十分之高,是以我们……我们……”
向小玉如同石头人一样,在交椅之上,僵坐不动,乳娘的话,她一点也未曾听进去,而萍水一听得乳娘叫向小玉为“小姐”,也呆了!
第二十章 蛇蝎美人
萍水快踏前一步,道:“她……她就是你们小姐?”
那乳娘退开了一步,道:“是。”
萍水转向向小玉望去,萍水自己心地善良,是以她对于别人的奸谋毒计也不甚了解,她根本想不到向小玉为什么要害她!
是以,她的心中奇怪之极,立时叫道:“小玉,是你吩咐他们一见到了我,务必将我杀死的?可真是有那样的事么?”
向小玉自洛阳聚仙居中逃了出来,一路之上,如同漏网之鱼一样,她也不知道自己未曾暴露身分,只当普天下武林中人,都奉了梅花郎之命在寻找她了,是以昼伏夜出,不敢露面。
而且,当夜她匆匆逃出洛阳城去,不是向北行,反是向西去的。等到走出了三四天,向小玉才想起那样逃下去,总不是了结,看来天下只有一个地方,可供自己暂时躲藏,那就是玉龙堡了!
是以,她才折而向北,向玉龙堡而来,等到她来到玉龙堡时,自然巳迟了七八夭。
向小玉一到玉龙堡,便准备吩咐上下人等,严加防守,以免梅花郎派来的人得知信息,也追了上来。
在那八九天中,她只顾逃命,日夜仓皇,也将陷害萍水一事忘记了。就算她想起来,也以为萍水不来玉龙堡则已,一到玉龙堡,自然是必死无异!
向小玉想的本来不错,萍水到玉龙堡来,本来万无幸理的,可是在最危急的关头,却凭一门龟纳之功,救了她一命,非但没有事,而且七八天下来,萍水的内功修为,反倒比以前高出了许多!
向小玉陡然之间看到了萍水,心头的吃惊,已是难以形容,萍水再那样开门见山地逼问,更使她尴尬之极!
萍水一面问,一面向前走了过来,向小玉心思电转,她心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唯一的办法便是用谢千骏去打动萍水的心!只有提起谢千骏来,萍水才不会向自己追问害她的事!
是以向小玉立即道:“萍水,你已来了七八天,自然已见到谢千骏了!”向小玉十分狡黯,她果然料得到萍水的心意,萍水本来确然是想问一个明白,何以向小玉要害自己的,可是一听到了向小玉那样问自己,萍水却将自己的事突然忘记了,忙道:“还没有,他在哪里?”
向小玉吸了一口气,道:“他就在玉龙堡,你何以不去见他?他着实想念你!”
萍水本来想说说这七八天来自己的遭遇的,可是她却改变了主意,因为这些事说来十分话长,而她却急于要见谢千骏了。
她忙道:“谢千骏在什么地方,你带我去见他。”
向小玉道:“那太容易了,我就是玉龙堡主人,你在玉龙堡中,想做什么都可以。”
她一面说,一面站了起来,萍水就在她的身前,向小玉也是笑容满面,可是,就在向小玉一站起来之际,向小玉突然一翻掌,一掌已印向萍水的胸口!
那一掌,实在发得突兀之极,连在一旁的乳娘,也不禁吃了一惊,发出了“啊”的一声来。
而就在向小玉一发掌之际,萍水连躲避的念头也未曾起,“嘭”的一声响,向小玉的那一掌已然齐齐正正印在她的心口!
萍水的面色,突然一变,身子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向小玉一招得手,第二招又到,一翻手,并指如戟,直点向萍水胸前的“华盖穴”,这一招出手更是狠辣,分明是致人于死地的打法!‘
萍水胸前中了向小玉的一掌,若不是在这七八日之中,她功力大进,只怕这一掌,她就要口喷鲜血,立时身受重伤了,因为向小玉明知萍水的功力甚深,这一掌上,向小玉是运了七八成功力!
但是现在,萍水的内力大进,她或者还不怎么善于应用,然而抵御外来的力道,却是绰绰有余,是以那一掌只不过令得她向后退出了一步,并未曾受什么伤,等到向小玉第二招跟着攻到,她已经缓过神来,叫道:“小玉!”
萍水一面叫着,一面手腕翻动,“呼”的一抓,反向向小玉的手腕抓去。向小玉刚才那一掌,分明巳经击中了萍水,可是刹那之间,萍水反向她抓来,力道竟是如此之强,那令得向小玉大吃了一惊,连忙缩手。
可是萍水既然巳出了手,向小玉再想缩手,就不是那么容易了,向小玉才一缩手间,萍水手背一长,招式之变,仍然向她的手腕抓去。
向小玉的吃惊,难以形容,一声惊呼,身子向后跌退而出,怒喝道:“你们站着干什么?”
^她退得实在太慌急,也根本不及顾到身后有些什么,而在她身后的,是一张八仙桌,向小玉整个人撞了上去,那一撞之力何等强大,只听得“哗啦”一声响,整张桌子立时四分五裂!
向小玉一喝,站在萍水身后的乳娘,一声大喝,抡起拐杖,当头砸了下来。
萍水也不回头,只是听得头上风生,一伸手,听风辨位,已将拐杖抓在手上。
萍水一抓住拐杖在手,向小玉也已缓过了气来,手臂一振,“铮”的一声响,已拔剑在手,“嗖”的一声,剑再向萍水的胸口刺到。
萍水怒叫道:“小玉!”
她一面叫,一面手臂一用力,只听得乳娘一声怪叫,身子已被萍水的内力,震得向外弹了出去,那柄拐杖也到了萍水的手中。
萍水顺势挥出拐杖,“铮”的一声响,恰好和向小玉攻向前来的长剑相交!那“铮”的一下响,在大堂之中,悠悠不绝,向小玉只觉得一股大力向自己的掌心中疾撞了过来,连长剑也几乎拿提不稳,实是无法不惊!
向小玉本就知道萍水的武功在她之上,但是却也不会高得太多,她自度像刚才那样,出其不意地动手,是一定可以占到上风的。
却不料萍水功力大进,向小玉非但占不了上风,反倒已处在下风了!她虎口发麻,心中惊疑,身形也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只听得乳娘叫道:“向左退,快向左面角落退去!”
向小玉这时心中慌乱无比,哪里还顾得到自己是向左退,还是向右退,她听得乳娘那样叫,心知向左退去,一定可以有秘道让自己逃走,是以她忙得向左闪去。
可是此际,萍水早已横着拐杖,向前直逼了过来,向小玉只得连连后退。不一会儿,向小玉便退到了大堂的一角处,萍水横起拐杖,将她拦在那一角之中,向小玉再也没有了退路,实是尴尬之极!
在那样的情形下,她想动手也不行了,只得苦笑着,道:“萍水姐姐,你……武功大进了哩!”
萍水本不是十分容易生气的人,可是在那样的情形下,她却也十分恼怒,冷冷地道:“幸亏我武功大进了,要不然,胸前先受了你一掌,再被你连中华盖穴的话,我还有命么?”
向小玉的神色,青白不定,忙又道:“你……不是想见谢千骏么?”
萍水仍然横着拐杖,将向小玉拦在大堂的角落中,道:“是的,我想见他,但是我先要明白,你何以要害死我,你说!”
向小玉紧紧咬着下唇,面色苍白得十分可怕,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才道:“因为他……是想你,不想我,我恨你,若是没有你,他根本就是我的!”萍水听得向小玉那样说法,她陡地一震,手一松,手中的拐杖,“呛啷”一声,落到了地上,她的心中觉得十分难过,道:“他想念我……你怎能恨我?你……也不能恨他……这是自然而然的事……”
向小玉实在忍不住了,她尖声叫道:“住口!”
萍水陡地一呆,当真住了口,向小玉喘着气,连声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向小玉一连说了十七声,脸上肤肉抽搐,眼中怒火四冒,看她的神情,若是她有能力的话,真会将萍水撕成了十七八片!
她连叫了十七八声之后,喘着气,叫着,“早知会有今日,我为什么要冒死将他从西角大宅的冰窖之中救了出来,为什么?”
萍水望着向小玉,她芳心乱到了极点,她自从亭亭玉立之后,她母亲阴森森便令她的脸上蒙了一重黑纱,结果,揭她面上黑纱的,就是谢千骏。
当然,谢千骏在揭她面上的黑纱之际,也绝不知道究竟有着什么关系,但是在萍水来说,从那一刹间起,她对谢千骏已是芳心暗许,情愫茁生的了。
事情一直发展到了现在,在已经过她将垂死的谢千骏从白马寺中抱出来,遇上了百花仙子,又凑巧将谢千骏的伤势治好,事情到了这等地步,再要她和谢千骏分开,那实在是绝不可能的事了!
她呆了片刻,才道:“若不是……我带着他,恰好遇到了百花仙子,他……也死了!”
向小玉的眼中,似乎要冒出火来,厉声道:“他死了倒好,我谁也不怨,如今他活着,又只想念你,我怎能不恨你?”
萍水的心中更乱,她和向小玉的性格不同,向小玉一直是个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的人,可是萍水却一直温柔婉顺,是以此际,她心头有许多话,都无法说得出口,她只是哼了一声,道:“所以你才要害死我。”
向小玉此际早已豁了出去,她咬牙切齿地道:“是的,我要杀了你,如果杀了你之后,他仍然不对我好,我便杀了他!”
;萍水明知自己的武功在向小玉之上,向小玉是不能将她怎样的,可是她在看到了向小玉那种狠毒的神情之后,她也不禁打了一个冷颤。
她再叹了一声,道:“照你那样说来,我……早该下手将你杀了!”
向小玉的面色剧变,立刻翻起手掌来,护住了胸口。
但是萍水虽然那样说,她却并不出手,又道:“因为当日我母亲临死之际,要他答应娶我为妻,因为你的原故,他不肯答应!”
向小玉的身子,猛烈发起抖来。
这件事当谢千骏和向小玉在西角大宅之中重逢之际,谢千骏曾和她提起过。可是向小玉当时正在盛怒之下,根本未曾听进去!
现在,这件事又从萍水的口中说了出来,那由此可知,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了!
在刹那间,向小玉的心头,不知是什么滋味!她知道谢千骏不是那样负情的人,可是自己却一直对他负着气,她也知道谢千骏会渐渐疏远她,而去接近萍水,那是由于自己太任性的原故。
可是知道了这些,又有什么用?她还是她,向小玉不可能变为萍水,她要得到谢千骏,但是她却又没有法子去迁就谢千骏?
向小玉冷笑了一声,道:“那是以前,他还念着我对他的好处!”
萍水又缓缓地道:“而且,那时,他只当你巳死,他尚且如此!”
向小玉的心中,又是一阵难过,她突然一瞪眼,道:“你如今对我说这些,却是何意?”
萍水苦笑着道:“那你还不明白么?我是想你知道他和你之间,虽然是你负他而不是他负你。”
当向小玉那样责问萍水之际,向小玉的心中,还存着万一的希望,希望萍水性子柔顺,会在自己连连责问之下,表示不再去见谢千骏。
可是向小玉的希望却落空了。如果是别的事,那么萍水或者会不和向小玉多计较,可是她的全副心意,都已放在谢千骏的身上,她如何会轻易退让?而当向小玉听得萍水那样回答自己之后,她的脸色变得出奇地苍白,突然之间,她抬起之头,怪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越来越是尖锐,她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是恐怖,她不断地笑着,令得萍水的身子也发起抖来,不得不大声喝道:“你笑什么?”
萍水大声一喝,向小玉的笑声便突然停止,本来,整个大堂之中,充满了她刺耳之极的笑声,震得人耳鼓嗡嗡直响,突然间静了下来,反倒觉得十分异样!
萍水缓了一口气,又问道:“你笑什么?”
向小玉道:“我自然觉得好笑,听你的口气,好像谢千骏定然是你的了,我问你,他在哪里?”
萍水陡然一呆,道:“他……他不是在玉龙堡中么?”
向小玉又笑了起来,道:“是的,他在玉龙堡中,然而他在玉龙堡什么地方?你能找得到他么?哈哈,你能找得到他么?”
萍水陡地吃了一惊,道:“你带我去见他!”
其实,玉龙堡中,机关重重,向小玉虽然是玉龙堡主的女儿,但是却自小在西角大宅长大,玉龙堡她还是第二次来,情形她也一样不熟。
这时,如果要她在玉龙堡中找谢千骏,她一样是找不到的。
然而,向小玉料到萍水一定要逼自己带她去见谢千骏的,是以萍水的话一出口,向小玉立即就道:“我带你去?我为什么要带你去?”
萍水陡地跃前了一步,向小玉“哼”的一声,昂起了头来,冷笑道:“我说了不带,就是不带,你武功高,你将我一掌打死,我还是不带!”
萍水心中恨极,手掌一翻,一掌已待向前拍出!
这时,如果向小玉和萍水两人易地相处,那么向小玉是绝不会再有什么犹豫的了。
可是萍水的手掌翻起之后,她却没有立时向前拍出,只是望着向小玉,望了半晌,便缓缓缩回手来,转过身去,对那乳娘道:“你一”萍水才讲了一个字,向小玉一看到萍水背对自己,有机可趁,立时“呼”的一掌,向前直拍了出去,那一掌的力道,十分之猛,等到萍水觉出向小玉竟在背后偷袭时,她已然来不及转过身来了,百忙之间,她只得足尖一点,向前呼地掠了出去。
萍水一向前掠出,不但避开了向小玉那一掌,而且立即掠到了乳娘身边,一伸手,提住了乳娘的手,道:“婆婆,你带我去见谢千骏!”
那乳娘还未曾出声,向小玉身形闪动,挟起一股劲风,又已向前掠到。萍水倏地转过身来,道:“小玉,你别欺人太甚,以为我不会还手?”
萍水话才讲完,向小玉便一声冷笑,道:“谁说你不会还手?我才不怕你还手!”
她一面说,一面双掌翻飞,向萍水连攻了七八掌,萍水一面还手,左手仍抓住了乳娘的手臂,向小玉那七八掌的攻势,十分凌厉,萍水连还了四掌,才将她的攻势一起封住。
但向小玉在那七八掌之后,身子突然一转,转到了萍水的左侧。
萍水一见向小玉闪了开去,还只当她急攻了几掌,未能得手,便立时退开了,却不料她一闪到了萍水的左侧,又连攻了三掌!
这一下,大大出乎萍水的意料之外!
因为向小玉那三掌并不是攻向萍水,而是攻向被萍水抓住手臂的乳娘的!这一下变化,别说萍水料不到,就是那乳娘,也是万料不到,那乳娘被萍水抓住了手臂,萍水为了怕她挣扎逃去,一直抓得十分紧,将她的内力尽皆制住,是以此际,向小玉突然向她攻了过来,她简直连一点还手的可能都没有!
只听得她大叫了一声,道:“小姐一”
然而,她只叫了一声,“啪啪啪”三下响,向小玉一连三掌,便已拍中了她的头顶。
三掌一过,向小玉身子立时向后退了开去,那一切,当真是电光石火,一闪间的事情。
萍水连忙向仍然被她抓住手臂的乳娘看去,一看之下,她大吃了一惊,忍不住惊叫了起来!
向小玉的那三掌之力,十分阴柔,一起击中在乳娘的顶门,竟将那乳娘顶门一起击得塌陷了下去,分明是头骨全被击碎!
而当萍水向那乳娘看去之际,恰好看到她的眼耳口鼻之中,鲜血如浆,一起挤出来,那种情形之恐怖,实在是难以形容!
萍水尖叫了两声,才记起自己还抓着对方的手臂,她再是一声惊呼,手一松,也向后闪了开去。
她手一松,那乳娘的身子,晃了两晃,“嘭”的一声,倒在地上。
萍水抬起头,向向小玉望去,道:“你”“”你^你^"
她心中实在惊疑太甚,是以一时之间,竟讲不出完整的话来。
向小玉却是面色阴森,看她的情形,像是若无其事一样,且是冷笑着,当萍水连话也讲不出来之际,她冷笑了一声,道:“你指着我干什么?若不是你抓住了她,令她不能还手,我原也不能这样快就得手了!”
萍水本来的确伸手向前指着的,这时,她一听得向小玉的话,不由自主,手缩了回来,又惊又怒,叫道:“你胡说!”
向小玉却得意地笑了起来,她一面笑,一面身形在大堂之中,来回乱蹿,倏来倏去。
萍水在那时候,由于那乳娘死得十分突然,心中的惊骇,难以形容,再加上她不知向小玉那样奔来奔去是什么意思,是以只是呆立不动。
转眼之间,只见向小玉突然来到了另外几个人的身前,那几个人有男有女,果是跟着向小玉和乳娘的人,一起走进来的。
他们在进来之后,一直站在这大门口,一动也没有动过,而且乳娘被向小玉击毙之后,他们的视线,也未曾离开过乳娘恐怖的尸体。
他们并不是想看那样可怕的尸体,而是他们的心头实在太震惊了,震惊得难以移开视线去!
这时,向小玉突然来到了他们身子之前,他们几个人竟全忍不住发起抖来!
向小玉身形一凝,冷笑着道:“你们看到了没有,被她抓住,会有什么结果?”
向小玉不说她自己出手打死了乳娘,却向众人说被萍水抓住了会有什么结果,同样的一件事,说来便是大不相同的了!
那几个人一起战战兢兢道:“看……看到了!”
向小玉陡地一声大喝,道:“你们既然看到了,还不快逃?”
这一句话,提醒了那几个人,那几个人立时一个转身,向前突掠而出,他们一掠出了大厅,向小玉却紧紧地跟在他们的后面!
向小玉自己对玉龙堡的一切,也一点不熟,如果不是跟着别人,她也一样只好团团乱转。而她早已打定了主意,要将萍水一个人留在大厅之中,绝不能让萍水见到谢千骏!
向小玉跟在那几个人之后,一起掠出了大厅,只听得萍水在大厅中叫道:“小玉,你别走!”
向小玉一伸手,抓住了在她身前的一人的衣领,喝道:“我们快找地方躲起来!”
那人突然之间被向小玉抓住了衣领,吓得连话也讲不出来了,还是前面几个人,向前掠出的势子,慢了一慢,颤声应道:“是!”
向小玉只见他们突转身来,向一堵墙上按上。
他们一按之下,那墙上突然出现了一座暗门,几个人掠了进去。
暗门之内,乃是一条甬道,他们才一掠进,暗门便已自动关上。那条甬道并不长,只有三五丈,转眼之间,便来到了甬道的尽头,乃是另一扇门,推开那扇门,几个人掠了出来。
那地方,却是另一处厅堂,有七八个人在,突然间看到众人和向小玉掠了出来,都是一呆。
向小玉立即看到自己第一次来玉龙堡时,那个中年人,也在其中,看来这厅堂,像是玉龙堡中的议事厅。
向小玉略看了看,便大踏步来到厅堂正中的交椅之上,坐了下来,冷冷地望了众人一眼。
有几个人,本来是坐着的,但一见了向小玉,也早已站了起来。
此际向小玉目光阴森,向他们望了过来,他们都不由自主,垂手肃立,一声不敢出。
向小玉大刺刺的问道:“我父母不在堡中时,由谁来统领堡中事务?”那中年人趋前一步,道:“小事由我料理,若是大事,要问过乳娘!”向小玉“哼”的一声,道:“乳娘钩结外人,企图对我不利,已被我打死了!”
向小玉在说那两句话时,轻描淡写,像是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严重的事情一样。
可是,厅堂中的那些人听了,却都不禁面上变色,有好几个人,还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那中年人张大了口,道:“小姐……你……已经打死了……乳娘?”
他在问那句话的时候,脸上现出了不信之极的神色来,对于玉龙堡中的人来说,那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因为多少年来,玉龙堡的人都知道,在玉龙堡中,地位最高的,除了堡主夫妇,就是那乳娘!
向小玉一声冷笑,道:“你不信么?可以问他们几个,他们都是亲眼见来!”一时之间,原来在厅堂中的那些人,一起向和向小玉一起回来的那几个人望去,那几个人面青唇白,都点了点头,表示向小玉所言不虚!
那几个人个个抽了一口凉气,不敢言语,向小玉向那中年人一指,道:“你去将堡中的人,拣有地位,有职司的,全集中在此,我有话吩咐他们。”那中年人忙道:“是!是!我们分头去通知他们,请小姐稍待。”
小玉道:“你们可得小心些,别经过大堂,若是看到一个长发女子,便远远逃了开去,若给她跟你们来到这里,就难说了!”
那中年人自然知道向小玉口中的“长发女子”是指何人而言,他忙道:“是!是!”
一时之间,厅堂中人,全四下散了幵去,只有三四个人,侍立在侧。向小玉闭上了眼睛,略想了一想,心忖自己若是控制了玉龙堡,倒是不怕人家攻进来的,唯独萍水已然身在玉龙堡之中,总得设法将她除去才好!向小玉本来是一个十分美貌俏丽的姑娘,可是当她动到恶毒的脑筋之际,她脸上的神情,却十分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那几个随侍在侧的人,看到向小玉脸上的那神情,吓得连大气也不敢出,厅堂之中,在刹那间,变得静到了极点。
过了小半个时辰,已陆续有人,来到了厅堂之中,向小玉用心看着,只见来人有的是从几扇门中走进来的,有的是从墙上的暗门中走进来的,有的甚至是从地上冒出来的,可见玉龙堡十余年经营,暗道之多,实在是多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约在一个时辰之后,厅堂中已挤满了人,那中年人自人丛中挤过来,到了向小玉面前,恭恭敬敬地道:“小姐,职司重要的人,全到齐了!”
向小玉“嗯”的一声,大模大样,道:“你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啦!”那中年人道:“小可,姓宋,名天远。”
向小玉道:“从现在起,你便是玉龙堡总管。”
那中年人一听,又惊又喜,忙道:“多谢小姐……但是是不是要等堡主回来,再作定论?”
向小玉一瞪眼,道:“废话,我已做了主,我父母怎会反对?你若不想当总管,我另外再找人好了,怕会没有人么?”
宋天远忙道:“是!是!多谢小姐……厚遇之恩!”
向小玉抬起头来,大声道:“你们全听到了?宋天远自今日起,便是玉龙堡总管,大小事务,全由他传我之令,违令者死!”
她在说出那一个“死”字之际,厅堂中百余人尽皆屏气静息,只有她一个人那一个“死”字,在空中荡漾不巳,当真充满了一股死意,令人不寒而栗!
直到她那一个“死”字静了下去,各人才敢齐声答应了一声,道:“是!”
向小玉立时又道:“宋总管!”
宋天远忙道:“属下在!”
向小玉道:“你将各人的名册送一分给我,玉龙堡各处通道,可有总图?”
宋天远道:“有,那分总图,由堡主亲自保管。”
向小玉听了,没有再说什么,因为玉龙堡主夫妇已死在洛阳白马寺一事,玉龙堡中人还全然不知,向小玉也不想讲出来。
向小玉挥手道:“行了,令他们尽皆离去,小心那长发女子的行踪。”
众人又齐声答应着,陆续退了开去,转眼之间,便退了干净,向小玉道:“宋总管,堡中的各处暗道,你是全熟的了?”
宋天远道:“不敢说全熟,但大体总可以知道。”
向小玉道:“好,带我去走几遍。”
宋天远立时答应着,带着向小玉,走出了那厅堂。
玉龙堡十分之大,再加上各处暗道错综复杂,一遍走下来,巳花了好几个时辰。
一路走着,向小玉的心中,一路高兴,因为玉龙堡中的暗道之多,远出乎她的想象之外,藏身在玉龙堡中,可以说再安全也没有了!
向小玉虽聪明,只走了一遍,也难以记得那么多,总算约略有了些印象,知道那些通道是生路,那些通道一进去便是死路一条!
宋天远和向小玉在玉龙堡中走着,自然遇到了不少人,但是却未曾见到萍水,也不知萍水乱走乱闯,走到什么地方去了。
等到一遍走完,向小玉才问道:“那谢千骏是在何处,为何还见不到他?”宋天远忙道:“谢千骏是在玉龙堡后面,要由另一条暗道通向前去的。”
向小玉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才道:“你再带我去见他,就没事了!”
赖气
宋天远答应着,又带着向小玉,自一座月洞门中,穿了过去,来到了一个房间之中,从那个房间的暗门,走进了一条甬道。
然后,穿出了那条甬道,眼前一亮,已来到了一个院落之中。
一到了那院落,向小玉便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因为她曾在这里见过谢千骏道,她忙向宋天远挥手,道:“行了,你去吧!”
宋天远连忙答应着,转身便待走去,向小玉忙道:“慢,我若要找你,如何找法?”
宋天远忙躬身道:“我常在议事堂中,随便叫人来议事堂找我就可以了。”向小玉点了点头,又缓缓地道:“刚才我们全堡走了一遍,未见萍水,她究竟哪里去了?”
宋天远道:“那却不知道了,堡中暗道十分多,一走失了,三五天迷失其间,走不出来,决不是什么要事,现在无法知道她在何处的。”
向小玉又想了片刻,才慢慢地道:“你传话下去,若是发现了她,别和她正面动手,她武功高,你们敌不过她,但是却要尽一切可能害她,若是谁害死了她,我有极重的重赏!”
宋天远忙答应着,向小玉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这才又挥手道:“去吧!”宋天远退了出去,向小玉又呆立了片刻,在刹那间,她心中思潮起伏,不知想了多少事,然后,才慢慢向前走了出去。
她一面向前走着,一面心头仍是不住在想着,如果萍水死了,自己便可以没有后虑了,在不知不觉间,她已走上了一座小桥,桥下是一个水十分清澈的小池,向小玉无意之中,向池水望了一眼,她一看到在池水中反映出来的她自己的脸面,不禁陡地吃了一惊,刹那之间,她竟以为那是另一个人!然而,那水中的倒影却是她自己!
向小玉看到的,是一张充满了邪恶的脸,她脸上的那种神情,连她自己看到了,也感到害怕!
向小玉陡地一呆之后,也立时想到自己若是带着这等神情去见谢千骏的话,那就算萍水早死了,谢千骏也绝不会喜欢自己的!
刹那间,向小玉的心情,更是波动不已,她在桥上伫立了好久,才缓过一口气来,渐渐地,她脸上的邪恶神情,也不如此之恶了,但是不论怎样,她总觉得自己和以前大不相同了。
向小玉对着自己,苦笑了几下,过了小桥,又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屋前,屋中十分静,像是根本一个人也没有一样。
可是向小玉却知道谢千骏一定是在屋中的,她在走进去时,故意放重了脚步,同时在那一刹间,她尽量将自己的脸容变得悲戚。
她才走了两步,便忽然听得谢千骏的声音传了出来,道:“什么人?”谢千骏的声音,突然而来,倒令得向小玉吓了一跳。
向小玉是早知道谢千骏是在这里的,然而她万万料不到,和谢千骏分别,并没有多少时候,上次谢千骏还是伤重未愈,连讲话也是有气无力,何以突然之间,他的声音变得这样雄厚绵实,看来不但伤势巳愈,而且武功也比以前增进了不少!
向小玉一面心中吃惊,一面巳然应道:“是我!”
谢千骏的声音又传了出来,道:“小玉,是你?”
随着他的声音,只见人影一闪,接着,人影一凝,谢千骏便巳站在向小玉的身前了,向小玉绝不是武功低微,没有见世面的人。
可是,谢千骏究竟是怎么走出来的,她却根本未曾看得清楚!
这更令得向小玉心中吃惊,忙停睛向谢千骏看去,只见他的面色虽然还十分苍白,但是双目之中,神光内蕴,分明他的内功大有精进!
向小玉心中大是奇怪,忙道:“咦,看来你的伤已完全好了?”
谢千骏点头道:“是啊,你走了之后,我伤势一日好一日,我想我功力比以前更高了,小玉,你快带我离开这里,别胡闹了!”
向小玉收起了脸上的惊讶之情,装出了一副悲戚之容来。
她那种忧戚的样子,实在不很像,但谢千骏却是正人君子,立时感到向小玉一定是有什么悲伤的事了。
谢千骏一怔,问道:“小玉,什么事难过起来了?”
向小玉还未曾开口,便先叹了一声,道:“我说出来,你一定也会难过的,萍水……她……她……”
向小玉一面说,一面在偷看谢千骏的反应,只见谢千骏大吃了一惊v疾问道:“萍水怎么了?”
向小玉见到谢千骏如此关切,心中又泛上了一股恨意,道:“萍水……在洛阳聚仙居,用一柄毒匕首去刺她的父亲梅花郎……”
向小玉才讲到这里,谢千骏的面色,更是为之大变!
他连连顿足,唉声叹气,道:“她怎会做那样的事,唉,结果……怎样?”向小玉道:“结果怎样,还用说么?梅花郎练的修罗血掌,是天下第一毒掌,毒匕首刺进了他身内,只有助长他的功力!”
谢千骏急道:“不必说,我是问,萍水怎么了?”
向小玉低下头去,暗暗咬着牙,她道:“萍水中了两掌,当时便……死了!”谢千骏一听,身子“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向小玉抬头向他看去,也不禁陡地呆了一呆。
她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的面色,在刹那之间,变得如此之难看的,但谢千骏现在就是那样。
谢千骏的身子,甚至也在微微地发着抖,他像是想讲话,但却又讲不出来。过了半晌,才听得他道:“萍水……她死了?”
向小玉的心中十分恨,而且,她也难以再掩饰心中的意,她咬牙切齿地道:“是!”
而在刹那间,谢千骏也根本没有留意向小玉的神态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只觉耳际嗡嗡作响,他和萍水认识,和萍水相处,和萍水在一起的那种情形,像是一个又一个的影子一样,在他的眼前交叠出来。
而他的心也像在直向下落,一直向一个又黑、又深的深渊之下落去。
萍水死了!谢千骏觉得天旋地转,在不由自主之间,他身子已退出了好几步,手扶了柱子,张大了口,实在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
他的视线变得十分模糊,他依稀觉出眼前好像是一个十分俏丽的人站着。
站在他前面的人,其实是向小玉,然而在神思恍惚的谢千骏的眼中,好像那就是萍水!
谢千骏失魂落魄地提起手来,向向小玉招着手,嘴唇抖动着,可是却发不出声音来,而他的脸色也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向小玉的心中又是难过,又是痛恨,她看到谢千骏向她招手,身形一晃,便向前直逼了过去,等到她来到了谢千骏的近前,谢千骏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几乎昏了过去,向小玉一伸手,抓住了谢千骏的手臂,大声喝道:“你做什么?”
向小玉那大声一喝,将谢千骏从昏昏沉沉的境界之中喝了回来。
他陡地睁开眼,定了定神,这才看清站在自己前面的是向小玉,而不是萍水,接着,他又想到萍水死了,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刚才粹然之间,听到了萍水的死讯,虽然险险昏了过去,但是却还根本没有时间来感到悲痛,而这时,他再度感到了萍水之死,他心头的那一阵痛楚,实在是难以抵受的,而心头一酸,泪水已忍不住扑簌簌地落了下来,直得视线也模糊了。
向小玉呆呆地望着谢千骏,在刹那间,她的心头,也不知是什么滋味!
她道:“你……你竟那么难过?”
谢千骏哪里还讲得出来,他只是点了点头。
向小玉缓缓地道:“你说,粉面骨妖曾对你说,我已死在西角大宅之中,;当时,你听了我的死讯,也是那么难过么?”
;心头一阵阵的伤痛,本已令得谢千骏的脑子迷迷糊糊,几乎连想也不能
想的程度了。
但是向小玉的话却令得他清醒了些,而且,还陡然呆了一呆。
本来,在他的心中,向小玉和萍水根本全是一样,他自己也一直以为如此,因为向小玉和萍水都曾与他有极大的恩典,都曾救过他。
但是如今向小玉那样一问,却令得谢千骏知道那实在是他心中的自欺欺人的一种想法!
事实,在他心底深处,向小玉和萍水的分量是不同的!
当曰,他在粉面骨妖处,听到了向小玉的死讯,心中固然悲痛,但是悲痛的程度,又如何及得上如今的一半?由此可知,在他的心中,萍水远比向小玉来得亲!
连谢千骏自己也是直到此际,才发现了那一点,然而却巳迟了,他也无法在萍水面前,看到他自己的这番心意,萍水已经死了,再也见不到她了!
当谢千骏一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更是心痛万分,突然一张口,“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向小玉就站在谢千骏的对面,她做梦也想不到,谢千骏在听了她的一问之后,心中会想起了那么多事,以至于心血上涌,会口喷鲜血!
向小玉既不曾提防谢千骏鲜血狂喷,刹那之间,喷了她一头一脸!
向小玉连忙向后退了一步。
而就在向小玉朝后退出之际,谢千骏身子一闪,“嘭”的一声,已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向小玉呆了一呆,她人十分聪明,她知道谢千骏突然间昏了过去,当然仍是因为听到了萍水的死讯之故,而他并没有回答自己的那个问题,可见在他的心目之中,定然是以萍水为重!
向小玉其实是早已看出在谢千骏的心目之中,萍水比她为重的,但是此际证实了这一点,她心头的打击,仍然是十分沉重,令得她也眼前一片发黑!
她勉力定过神来,尖声叫道:“来人!快来人!”
随着她的叫声,只见两个中年男子,自里院直奔了出来,由两人来到了近前,看到向小玉满头满脸全是血,又认得向小玉是什么人,是以神情骇然,吃惊之极,道:“小姐……你……你这……”:向小玉道:“少废话,先将他抬进去,放在榻上!”
那两人这才看到原来谢千骏巳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他们连忙将谢千骏抬了起来,走了进去。
向小玉缓缓地向前走着,穿过了厅堂,来到了后院,她停在一口井前,停了好久,才打起一桶水来,将脸面伸进水桶去,洗着头脸上的血污。胃
井水十分清凉,向小玉给冷水一浸,神智清醒了很多,她抬起头来,心中已打定了主意,看谢千骏的情形,已经相信了自己所说的谎言了!
那也就是说,只要不让萍水有机会见到谢千骏,谢千骏是只当萍水已经死了。那么,且看看他在悲痛稍止之后,对待自己是不是会变得更好些!向小玉慢慢地想着,将湿了的长发,束成了一束。
她转过身来,那两个家丁已垂手侍立在她的身后,向小玉问道:“他怎么样了?”
那两人道:“我们一将他抬到榻上,他已醒过来了。”
向小玉点着头,向内走了过去,进了一个房间,谢千骏正双眼发直,躺在榻上,见了向小玉,欠起身子来,道:“小玉,那是……真的么?”
向小玉并不立即回答,她慢慢来到了榻边,然后坐了下来,低声道:“看你,就算萍水死了,难道你自己就人不活了么?这样子做什么?”
谢千骏苦笑着,道:“小玉,我……我……唉!”
谢千骏只觉得心头像是有针在刺着一样,一阵阵难过,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向小玉幽幽地道:“早知道你和萍水那样情深如海,还是我去替她死了的好,也免得你那样难过!”
向小玉的话,叫谢千骏听了,更是伤心,他觉得自己总是欠着向小玉的情,而向小玉的神情,此际又是那样幽怨,好像并不责怪自己,这令得他心中十分感动,他又怎知那全是向小玉故意装出来的!
当下,他长叹一声,道:“小玉,我要走了!”
向小玉眼圈一红,道:“玉龙堡……难道一点也没有值得你牵挂之处么?”谢千骏望定了向小玉,他自然明白向小玉这一句话的意思,他也知道向小玉对自己的一片深情,但是此际,他已明白在自己心中,萍水原来占着那么重要的地位,还有什么别的话好说?
他只感到一片茫然,道:“小玉,我……一定要走了!”
他那样说,等于已回答了向小玉的问题!
向小玉咬了牙,道:“你^准备到什么地方去?”
谢千骏的心头,更是怅惘,他只觉得在听到了萍水的死讯之后,整个人像是失去了依据一样,不知道如何才好,这时向小玉问他要到什么地方去,他也全然不知如何回答向小玉才好!
他苦笑着好一会儿,才道:“我……只好先到洛阳去看看,然后再做打算,她死在洛阳,我至少该到她坟前去,去……”
他讲到这里,想起萍水人也死了,就算自己到了她的坟前,也只有益增惘怅悲伤,是以他只觉得喉头一阵哽咽,再也难以说得下去。
谢千骏一面讲,向小玉的心中,就像是有无数尖针在刺着一样,心中难过之极,本来,她是十分倔强的人,且不愿在谢千骏的面前低头的。可是此际听得谢千骏那样说,她也忍不住幽幽地道:“原来……原来你只惦念死去的,我还没有死,你根本不想和我在一起?”
谢千骏又一呆,本来,在向小玉和萍水之间,他的确十分为难,决不定取舍,但是在一听到萍水的死讯之后,他感到了如此的伤痛,那倒使他有了决定!
向小玉假造萍水的死讯,原来为了要谢千骏绝了希望,不要去想念萍水的。
可是向小玉却未曾想到,那反而使谢千骏恍然大悟,原来他对萍水的情爱,是如此之深!
向小玉那样问谢千骏,并没有获得谢千骏的回答,谢千骏只是怅然的望着她,看谢千骏的神情,像是根本不知道向小玉在问他一些什么?
向小玉看了这等情形,心中像是被人刺了一剑一样,她立时转过了身去。
在她转过身去的一刹间,她眼中泪花乱转,忍不住要哭了起来,但她却也立时昂高了头,将快要涌出来的泪水硬生生地忍了下去。在刹那间,向小玉也知道自己是绝望了!
她只觉得自己像是身在冰窖之中一样,虽然她忍住了不落泪,但是她的身子却没有法子不微微发抖,过了好久,她才道:“好!好!”
她接连说了两个“好”字,连她自己也不知道那什么意思。
但是谢千骏却是记得自己曾向她提出过,要离开玉龙堡,这时听得她说“好”,谢千骏便道:“那么,请你派人带我出去。”
向小玉背对着谢千骏,她虽然已明知没有希望了,然而她忍不住又问了一句,道:“你,你对我……真是一点留念也没有了么?”
谢千骏呆了半晌,才道:“小玉,我……我非离开玉龙堡不可!”
向小玉倏地转过身来,她的面色,青白得极其可怕,她一字一顿地道:“好,那我实告诉你吧,萍水不是死在梅花郎之手的?”
谢千骏身子一震,他的声音,也在不由自主之间,提高了许多,以致变得听来十分尖锐刺耳,他道:“那么,是谁杀的?你……你快告诉我!”
向小玉向前走出了一步,提起了胸,冷然道:“我!”
向小玉那一个“我”字,说得冷冰冰地,听来本就令人愕然,而听在谢千骏的耳中,他心中所受的震动,真比刹那之间,当头一个霹雳尤甚!
他伸出手来,指着向小玉,半晌说不出话来,才道:“你……你为什么要目杀她?你……怎么做出了那样的事来,不,小玉,这不是你做的事!”
向小玉咬牙切齿,道:“是!”
谢千骏的面上,现出极其茫然的神色来,道:“为什么,小玉,为什么?”向小玉厉声道:“我恨她!我恨她!”
她连说了两声“我恨她”,接着,不由自主,她的气息,急促起来,而她面上的肉也自然而然扭曲了起来,令得她看来变得十分之可怕。
谢千骏望着她面上的那种神情,不由自主,退开了一步,向小玉巳然又道:“现在,我也恨你!”
她的话,是从她的齿缝中直送出来的,而她才说出了那一句话,身形一矮,手腕一翻,“呼”的一掌,巳然向谢千骏的胸口,当胸疾拍了出去!
那一掌的势子之猛,出手之突兀,在在都是出人意料之极的,谢千骏正在精神恍惚间,自然更是不及提防,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嘭”的一声响,向小玉的那一掌,已结结实实,击在谢千骏的身前。
谢千骏中了那一掌,发出了一声闷哼,身子向后直飞了出去,又“嘭”的一声,撞在墙上,他双手伸向后,扶住了墙,稳住了身子,不使自己倒下。
而在这时候,他虽然紧闭着嘴,但是鲜血却自他两边口角处,不断涌了出来,他一直望着向小玉,几乎连眼也不眨动一下。
向小玉用力击出一掌之后,身形一晃,闪到了谢千骏的身前,第二掌又待击出,可是,在那一刹间,她的目光和谢千骏的目光相接触,谢千骏口角不断涌着鲜血,可是,他眼中的神情,却是如此冷漠!
向小玉和谢千骏认识了很久,她从来也未曾看到过谢千骏显露出那样冷漠的神色过,他已扬起的手,在那一刹间,自然而然停了下来。
而谢千骏仍然是那样定定地望着她,谢千骏的眼珠几乎停留着不动,向小玉尖声叫了起来,道:“你本是我救转来的,不是我救你,你早就死了!”谢千骏在当胸口中了向小玉一掌之后,直到此际,他才幵了口。
而他一开口之后,却并没有立即说出什么话来,只是“哇”的一声,竟将满口的鲜血咳了出来,然后,他才以平静得几乎令人难以相信的声音道:“是的,在西角大宅的冰窖之中,如果不是你舍命相救,我绝活不到今天,早已死了!”
向小玉道:“我现在就要打死你!”
谢千骏闭上了眼,道:“你下手吧,你打死了我之后,我也不再欠你什么了!”
向小玉的心中实在恨极,她发出了一声大叫,然而那一下大叫声,还不足以宣泄她心中对谢千骏的恨意,因为谢千骏宁愿拼着一死,也不愿再在心内对她有任何的感激之意,那可算他恩尽义绝了!
是以,随着那一下大叫声,她在刹那之间,将全身真力一起聚在右手。
但那时,她心情实在太激动,在那种情形下运气,全身真气齐集右掌掌心,双足突然一软,那一掌还未曾击出,突然一个踉跄,几乎跌倒在地!
向小玉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真气回收,可是她真气回收,却又操之过急,变成在刹那间,一股大力,向着她自己的胸口突压了下来!
等到向小玉在突然之间觉出不妙之际,再想提气时,却巳然迟了,在那片刻之内发生的情形,等于是有人突然在她的胸口,重重击了一掌一样!
向小玉只觉得身子一震,气血上涌,胸口一阵反甜,眼前一黑,人已摇摇欲倒,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勉力运转真气,才将涌上喉来的一口鲜血硬生生地压了下去,未至于喷出口来。
谢千骏在闭上了眼之后,根本未存着丝毫的侥幸之念。而且在那一刹间,他觉得自己倒是死了的好!
那种感觉,他也是突然产生的,而他又进一步了解到自己心中的悲痛原来竟是如此深刻!
在他闭上眼之前的一刹那,他还未曾想到过这一点。
然而这时,他的心中十分平静,一点也不以为死有什么可怕之处,因为世上巳没有了萍水!
但是,谢千骏预期的死亡,却并没有来临。
他只听到了一阵奇异的喘息声,和向小玉退开去的声音。谢千骏虽然闭着眼,但是从这些声响中,也可以听出,那是向小玉受到了打击!
谢千骏还以为有什么人突然出手,救了他一命!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慢慢睁开眼来。而当他睁开眼来之后,眼前除了向小玉之外,却又没有别人!
向小玉的面色倏红倏白,一望而知,她是受了极重的内伤,正在运气,她虽然圆瞪着双眼,望着谢千骏,但谢千骏一看到这情形,就知道她是决不能伤害自己的了。
谢千骏也不知道何以会出现那样的情形,他慢慢地向向小玉走近了两步,突然间,向小玉的脸上,现出极其骇然的神色来。\
谢千骏一看到了?蛐∮窳成夏侵稚裆懔φ径āx蛭衙靼琢讼蛐∮竦男囊猓蛐∮翊思识ㄈ皇翘迥谡嫫冢荒?自制,她是不是能将体内翻腾的真气平息下去,尚不可知,对于外来的攻袭,丨根本是没有任何力量可以相抗的!】
向小玉看到谢千骏朝她走去,以为谢千骏会对她不利,是以才那样害^
怕的!
谢千骏站定了身子,叹了一声,道:“小玉,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虽然你恨我,要杀我,但是我一样不会害你的!”
这时,谢千骏一样受重伤,然而他的情形,却要比向小玉好得多,如果他有心害向小玉的话,只要轻轻在向小玉的要穴之上加上一掌,那么向小玉的真气一个收不住,不死也得重伤了!
谢千骏话一讲完,立即朝着向小玉追来的方向走了出去。这些日子来,他无时无刻不想离开玉龙堡,可是他却根本出不了那院子。因为不论他向哪一条通道走去,都是没有出路,逼得要退回来。
这时,他向院子外走去,在他来说,也不是第一遭了,然而他却有信心可以离开玉龙堡,至少是可以离开这院子的了!
因为,向小玉刚才正是由那一条路走进来的!
谢千骏大踏步走到了院子之外,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当日阴森森注入他体内的内力,实在深厚,使得他在背上中了一下“修罗血掌”之后,仍然可以苟延残喘,将毒血逼在背后,被百花仙子凑巧救活,此际,向小玉的那一掌,自然更不会致命。
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已觉得脚步轻盈,没有什么大碍了。
他一来到了院子外,便是一堵高墙,阻住了去路,谢千骏在髙墙之前,略停了一停,正在寻思,是越过墙去,还是找寻暗道,突然听得墙上发出了“咯咯”一阵响,一道暗门已打了开来。
谢千骏连忙身形一闪,贴墙而立。
只见暗门开处,一个人跨出了一步,满面皆是惶急之色。
那人跨了一步之后,也不敢再向前来,站定了身子,却尽量将头探向前去,叫道:“小姐!小姐!擎天教……梅教主……已在堡……了……”
那人开始讲话时,虽然神情慌急,但是看他的情形,总还可以勉强镇定。但是讲到后来,他不但声音发抖,人也发起抖来!
谢千骏一听得那人说梅花郎已来到了玉龙堡之外,他也不禁陡地一震!
他勉强沉住了气,道:“他巳经闯进堡来了么?”
那人跨出了暗门之后,只顾摇头向前望着,也根本没有发现有人贴墙而立,是以谢千骏一出声,他吓了老大一跳,倏地转过身来,尖声道:“你是谁?”
谢千骏却是见过那人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新被向小玉任为玉龙堡总管的宋天远。
宋天远自然也知道谢千骏是什么人的,但是他实在因为惊骇太甚,是以艺|
语无伦次,反责问起什么人来。
谢千骏沉声道:“你怎么不识得我了?我问你,梅花郎进玉龙堡来了没有?”
宋天远双手乱摇,道:“还没……有!”
谢千骏道:“你也犯不着怕成那样,你带我出去见他,你们小姐有了些意外,你最好别再去惊扰她,要不然有害无益!”
宋天远这时正急得如热锅上的妈蚁一样,一点也没有主意,是以一听得谢千骏那样讲,忙道:“好!好!我带你去见梅教主,你有什么法子对付他?”谢千骏并不回答,宋天远一开门,一面便带着谢千骏向外走去。
他们两人一前一后,也不知道经过多少甬道,才来到了一幅空地之上,那空地的前面是老高的围墙,一到了空地上,已可以听到梅花郎的声音了。
只听得梅花郎在尖声冷笑着,道:“玉龙堡中的人听着,若不大开堡门迎接,我将玉龙堡化为灰烬。”
宋天远闻声发着抖,道:“你听听,唉,怎么办?”
谢千骏道:“打开堡门,跟我出去会他。”
宋天远望着谢千骏,脸上现出难以相信的神色来!
那也难怪宋天远会如此,因为武林中人,听到梅花郎的名字,便自然而然想起“修罗血掌”,而一想起修罗血掌,谁能不胆寒?
而谢千骏明知梅花郎就在外面,还要出去见他,那实在是不寻常之极的事情,确令人骇然!
谢千骏见宋天远只是呆立着不动,又将刚才的话讲了一遍,宋天远才如梦初醒,忙道:“是!是!”
他答应着,将谢千骏带到了大门之前。
这时,在玉龙堡的高墙之上,蹲着不少人,但谢千骏昂头向上看去时,却见他们个个都面色青白,望着宋天远,没有一个人敢向外看上一眼的。
宋天远将谢千骏带到了大门之前,吩咐守门的武士道:“将门打开,跟谢侠士出去。”
那几个武士的手儿在发着抖,拉开了几道拴,将门推开了尺许,一等谢千骏闪身而出,“嘭”的一声响,门又在他的身后,立时关上,接着便是上扣的声音。
谢千骏一出了门,抬头看去,只见门外乃是极宽的一道沟,沟的对面,一字排开站了四个人。
在那四个人之前,停着一辆手推的车子,车上坐着的,正是梅花郎!
这时,谢千骏和梅花郎之间,隔着一道沟,少说也有三四丈远近,可是谢千骏一望到了梅花郎,梅花郎也立时向他望来,谢千骏只觉得梅花郎的目光,如同两柄极其锋锐的利剑一模样!―
谢千骏才一和他的目光相接触,便不由自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勇气几乎登时消失了一半!
他连忙吸了一口气,勉力镇定心神,站立不动。
只听得梅花郎冷笑道:“玉龙堡中,居然有人敢出来见我,难得,我便让你做玉龙堡主!”
梅花郎那样讲法,显得是隔得远,他还根本未曾看得出来的是什么人!而且,他再也想不到,中了他一下修罗血掌的谢千骏,居然还没有死!
谢千骏朗声道:“我不是玉龙堡的人,你弄错了!”
虽然隔着一道沟,但是谢千骏也可以看到自己才一开口,梅花郎的身子,便突然地震动一下!
接着便听得梅花郎失声道:“原来是你!”
谢千骏的声音,极之安祥,道:“正是我。”
梅花郎道:“你过来,让我仔细看一看你!”
他一面说,一面手背突然挥了一挥,随着他手背的一挥,只听得“呼”的一声响,一段红绸已疾挥了过来,横过了深沟,直搭在对面的沟岸之上。
那红绸虽然是柔软之极的物事,可是给梅花郎的内力贯足了,却像是在沟上平添了一座桥梁一样!
同时,听得梅花郎道:“你过来。”
谢千骏了无以惧,身形一闪,便落到了红绸之上。
他身子一踏到了红绸上,红绸向下略沉了一沉,只见梅花郎仍然坐在椅上,手臂又是一振,一股劲风过处,红绸已向上直荡了起来。
谢千骏的身子站在红绸之上,红绸一被抖起,他人也向上飞了起来,乍一看来,就像是驾着一朵红色的祥云,里泉向上,飞了起来一样!
谢千骏一出了玉龙堡的大门之后,连宋天远在内,人人都自高墙之上,向外望着。当他们看到了那样的情形之后,知道深沟高墙根本阻挡不了梅花郎分毫,是以他们忍不住发出了一下呻吟声来!
谢千骏身在半空之中,他也不禁骇然,真气连提,但转眼间,他身形已掠过了深沟向下沉去,已落在梅花郎之前了。
谢千骏勉力镇定着,可是梅花郎不但凶名远播,他的神情、目光,在在都令人在一看之下,心头大受震动,谢千骏虽然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仍不免心惊!
梅花郎上下打量着谢千骏,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有一个人,想得你好苦!”
梅花郎并没有说出想谢千骏的是什么人,但是谢千骏一听,心中便感到了一阵极度的伤痛!
他身子又不由自主,震了一震,才一字一顿地道:“萍水……她……究竟是死在什么人手中的?”
萍水的死讯,谢千骏是在向小玉处获得的,向小玉先说萍水是梅花郞所杀,后来又说萍水是她自己所杀,谢千骏的心中,一直十分疑惑,是以这时,一见了梅花郎,就先问了那样一句。
他那句话才一出口,只见梅花郎双臂略振,“铮铮”两下响,钢拐点处,他人已离椅而起!
梅花郎的武功之高,当真巳到了惊世骇人的地步,他猝然之间,离座而起,竟荡起了一股劲风,迎面向谢千骏疾扑了过来!
虽然这时,梅花郎绝未使出他的“修罗血掌”功夫,但是,在那股劲风之中,竟也隐隐带着一股中人欲呕的血腥之味!
谢千骏在刹那之间,只觉得胸口发腻,几乎忍不住又要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他连忙运气,镇定心神,已听得梅花郎用锐利之极的声音,叫了起来。
梅花郎的声音是如此之锐利,令得听到的人像是肉中突然有两支十分锋锐的尖针刺了进来一样,谢千骏的身子又不由自主震了一震!
刹那间,他只听得一阵震耳欲聋的嗡嗡声,梅花郎的声音实在太尖锐了,是以他究竟在讲些什么,谢千骏根本未曾听得清楚!
直到耳际那种“嗡嗡”声静了下来,谢千骏定了定神,向前看去,只见梅花郎恐怖之极的脸面,距他正不足一丈,狠狠地瞪着他,目光如电!
谢千骏吃了一惊,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一步,梅花郎又厉声道:“刚才我问你的话,如何不答!”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道:“你……你刚才讲些什么?”
梅花郎的声音,又变得十分尖锐起来,但这次谢千骏已经有了准备,,不致于听不到,梅花郎问道:“萍水是什么时候死的,你何以要咒她死了?”谢千骏听得梅花郎在叫的原来是那样的一句话,他也不禁呆了!
萍水是什么时候死的,谢千骏自己也不知道,但是从这时梅花郎的神态之中,他却可以肯定一点,那便是:萍水决计不是梅花郎害死的。
那么,萍水真是死在向小玉手中的了!
谢千骏的心中,又感到了一阵难过,他道:“我也不知道,但是……小玉告诉我的……她说萍水死了!”
一提到“萍水死了”四字,谢千骏实在没有法子抑压自己心头的伤痛,他的面色变得苍白无比,身子也似乎摇摇欲倒,他已有了天旋地转之感!而就在这时,梅花郎倏地伸手,已抓住了他的手臂!
梅花郎五指紧处,力道是如此之大,直抓得谢千骏的臂骨,“咯咯”作响,照说,在那样的情形下,谢千骏是应该痛得高声呼叫起来的了!
但是,谢千骏心头的伤痛,实在太甚了,别说梅花郎只是握住了他的手臂,就算梅花郎将他的手臂断了下来,只怕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他也不会觉得痛的!
梅花郎瞪着谢千骏,道:“小玉在哪里?说!”
谢千骏道:“她……她在玉龙堡中,她还说……”
谢千骏本来想告诉梅花郎,向小玉还说萍水是她所杀的,可是谢千骏那一句话还未曾讲完,梅花郎已发出了一下锐利之极的长晡声来!
谢千骏就站在梅花郎的前面,首当其冲,被梅花郎的那一下长啸声,震得向后连退出了七八步!
就在谢千骏向后退出之际,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一股劲风荡过,梅花郎身形已然疾掠而起,在谢千骏的头顶之上,“呼”地掠了过去。
谢千骏在百忙之中,掉头看去,只见梅花郎身在半空之中,十足便像是一头怪鸟一样!
他身子向前冲出,长衣的下摆,一起扬了起来,就像是鸟尾,而那一对钢拐,他仍然挟在胁下,看来就像是一对鸟足,玉龙堡前的深沟,足有三五丈宽,可是倏忽之间,“铮”的一声响,梅花郎的身子,却已在沟的对岸,凝立不动了!
当谢千骏走出玉龙堡来时,宋天远和堡中的一些高手,全都躲在墙后,察看事情的变化,以做防范。
可是,当梅花郎突然之间,身形掠起,越过了深沟,已到了髙墙之下时,他们全吓得呆了,一时之间,人人的目光,停在梅花郎的身上,竟不知行动!在玉龙堡的墙头之上,其实有许多防范的物事,如流木擂石,也有一大锅一大锅,长年不断,煮沸的油,都可以从高墙之上抛下,或是淋下来的。
虽然,以梅花郎的武功而论,不论高墙之上,倾倒些什么下来,要阻止他进人玉龙堡,总是没有可能的事,但是却可以将梅花郎阻在堡外片刻!
而只要将梅花郎阻止片刻的话,那么墙上的众人就可以退人玉龙堡内,错综复杂的秘道之中,梅花郎就单独进玉龙堡来,也一定一个人也找不到,他武功再高,在玉龙堡的秘道之中,只怕也难以讨好!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么以后的事情自然不同了!
可是,偏偏梅花郎一声怪啸,身形掠起之际,来势实在太以威猛,令得各人都呆住了!是以梅花郎凝立在墙下,他们在墙头之上,也是呆若木鸡!而梅花郎在一掠过了深沟之后,却只是呆了极短的时间,他钢拐一点,身子再度掠起,向大门扑去!
玉龙堡的大门何等坚实,这时紧紧闭着,可是梅花郎却不顾一切,向大门撞了过来,那更令得墙头上的众人目瞪口呆。
电光石火之间,梅花郎的身子巳掠到了大门之前,只见他双拐齐举,身子悬空,双拐荡起''原人之极的劲风,一齐向大门用力砸了下去!
当双拐砸在大门上之际,所发出的声响之惊人,宛若刹那之间,天际响起了两下霹雳!
但是,那两下声响,将两扇大门被雷霆万钧之力硬生生砸了开来,向下倒去时所发出的声音相比,却又小巫见大巫了!
在两扇大门一齐倒下的巨响声中,梅花郎身形一闪,已经进了玉龙堡!他一进了玉龙堡,在墙上的那些人还想躲逃,自然是再也来不及了"刹那之间,只听得墙头上,有几个人突然发出了惊骇欲绝的呼叫声来。
随着那种呼叫声,足有三五个人,自墙头之上,倒栽了下来,那几个人跌在地上,毫无例外,个个面上惨绿,他们竟全是因为看到了梅花郎挟着如此威势,闯进玉龙堡来,而吓破了胆而死的!
梅花郎一闯进了玉龙堡,便缓缓转过了身来。
这时,在墙上的还有三五十人,连宋天远在内,他们虽然未至于吓破了胆,倒栽了下来,但是人人身子发抖,面色苍白,惊恐莫名!
梅花郎目光如电,在他们这些人身上,缓缓扫过,冷冷地道:“全给我下来!”
那些人面面相觑,心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真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但是谁又敢不从?
一时之间,三五十人,全都战战兢兢,从高墙之上走下来,到了梅花郎的面前站定,连大气也不敢出。
第二十一章 爱恨之间
梅花郎问道:“你们之中,谁是头儿,快说!”
梅花郎不住冷笑着,他冷笑一声,这些人的身子,便不由自主,抖上一抖,人人神色全惶。
宋天远见人人的目光都向他望来,看来是要赖也赖不掉的了,只得硬着头皮,声音发颤,道:“小可……是……玉龙堡……的总……管……”
他只讲了一句话,可是声音发着抖,竟断续了几次。
梅花郎冷冷地道:“过来!”
宋天远一听梅花郎叫他过去,双腿更把不住发起抖来!但是尽管他双腿发震,他还不敢不向前走去。
宋天远的武功也不弱,在初人玉龙堡之前,在武林之中,也颇有些名头,可是此际他只向前走出了三步,双腿一软,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宋天远一跪下,梅花郎又是一声冷笑,缓缓地道:“你是这里的总管?不错,你不必害怕,我只要你找一个人,我非但不取你的命,而且还让你为玉龙堡的堡主!”
宋天远呆了片刻,一时之间,他好像身在梦中一样,不知如何才好。
宋天远定了定神,站了起来,又向前走了两步,在梅花郎身前恭手而立。梅花郎又道:“我向来说一是一,你大可不必犹疑,先起来再说!”
梅花郎道:“向小玉在堡中,是不是?”
宋天远吸了一口气,道:“是。”
梅花郎道:“我要找的就是她,将她找出来见我!”
宋天远心头伴抨乱跳,足足有好一会儿,一句话也讲不出来,过了半晌,他才道:“我武功……不高,只怕不是她的敌手,难以……请她出来。”
梅花郎道:“你不能叫她出来,带我进去见她,也是一样的。”
谢千骏在梅花郎闯进了玉龙堡之后不久,也掠过了深沟,进了玉龙堡,这时听得梅花郎咬牙切齿要见向小玉,他心头也不禁评评乱跳了起来!
萍水的死讯,带给谢千骏的哀痛,是难以形容的。
萍水不论是死在那一个人的手中,谢千骏都会尽一切的可能,去替萍水报仇的,但唯独萍水是死在向小玉的手中,那却令谢千骏无可奈何!
因为谢千骏虽然发现自己对萍水的情极浓,对向小玉绝没有什么情爱,但是向小玉究竟曾救过他的性命,他却无法杀了向小玉来替萍水报仇!
不但他自己无法下手,这时他听得梅花郎那样讲,心知只要一让梅花郎找到向小玉,那向小玉非遭毒手不可,他的心中也不禁大是紧张起来。
他忙道:“宋总管,小玉是向堡主的女儿,你……不能出卖她!”
宋天远面色苍白,向谢千骏望了一眼,随即苦笑了起来,他一苦笑,他心中在想些什么,自然再明白也没有,他是在表示,明知不应该出卖向小玉,但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也非出卖不可了!
所以宋天远根本连望也不向谢千骏再望一眼,便道:“是,梅教主请跟我来。”
梅花郞钢拐在地上轻轻一点,随着钢拐的那一点,他身形向上耸了一耸,虽然他身子还未掠起,可是看那神情,就像他随时可以飞起来一样。
宋天远已转身向前走去,谢千骏也就在那片刻间,身形一闪,拦在梅花郎的身前,道:“慢走。”
梅花郎幽光闪闪的双睛,斜眼看着谢千骏,冷冷地道:“你上次死里逃生,难道还想嗜一下修罗血掌的滋味?你当我不会对你下手!”
谢千骏沉声道:“我为什么会以为你不会对我下手?”
梅花郎双眼倏地张开,两道冷电似的眼光,突然向谢千骏扫了过来。他的目光是如此之凌厉,可以说是任何人看到了之后,都会不寒而栗的。
可是,谢千骏这时却了无所惧,因为在谢千骏的心中,根本已没有什么值得惧怕的事了,本来谢千骏心中最怕的事,便是萍水突然遭受不测。
现在,他只当最可怕的事巳经发生了,那么还有什么可怕的呢?
所以面对着梅花郎如此凌厉的目光,他连脸上的神情,也未曾变动一下,反倒是梅花郎的脸上,现出了一丝奇怪的神色来。
梅花郎冷冷地道:“你不知道萍水是如何想念你么?念在萍水分上,我自然也不想对你下手!”
谢千骏却答非所问,木然道:“但是萍水死了。”
梅花郎厉声道:“刚才也是你说的,萍水是死在向小玉之手的,现在我去找向小玉,你为什么要阻住我的去路?难道萍水枉认识了你一场不成?”
梅花郎说到后来,简直是声色俱厉,骇人之极!
连站在谢千骏身后的宋天远,身子也忍不住又发起抖来,可是谢千骏却仍然若无其事一样,他先缓缓叹了一口气,然后才道:“死者已矣,你还是一”
他话未曾讲完,梅花郎巳一声怒喝,道:“放屁!”
随着他那一声大喝,他衣袖已疾拂而出,一股极强劲的劲风,向谢千骏当胸疾拂而出!
以谢千骏的功力而论,如果他勉力要抵御这一拂,倒也还可以抵御得住的。但是此际,他根本一点准备也没有,是以劲风一到,“呼”的一声他人巳如同断线的风筝也似,向上直飞了起来。
他身子一直飞出了丈许,才在半空之中,翻了一个身,落了下来,,当他落地之后,是看到宋天远和梅花郎两人,巳然从一个甬道口中走了进去。
谢千骏足尖一点,连忙跟了进去,当他来到了离梅花郎的身后丈许处时,只见梅花郎并不回头,只是突然反手一抓,向他凌空抓了过来。
随着那一抓,谢千骏只觉得有一股极大的吸力,向他吸了过来,“呼”的一声,他人巳向梅花郎扑去。
电光石火之间,连谢千骏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肩头一紧,已然被梅花郎五指紧紧抓住。
梅花郎自始至终,未曾转过头来,他把谢千骏抓住之后,冷笑一声,道:“你要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可得规规矩矩,别胡言乱语,令我心头火起!”
这时候,谢千骏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知道要凭自己的力量,去阻止梅花郎对向小玉行凶,那是绝没有可能的事!但是他却又不想向小玉死在梅花郎的手下,那有什么办法可想呢?
他的脑中,乱成了一团,直觉得耳际嗡嗡直响!
他实在并不是自己走向前去,而是被梅花郎提住了肩头,向前直提了出去的。
梅花郎一手提住了谢千骏,将双拐全交右手,单手点拐,去势仍然快到了极点,紧紧跟在宋天远的身后。
转眼之间,便掠出了好几条甬道,来到了一个院落之前,谢千骏看出那正是自己在玉龙堡中被囚禁了多时的所在,他自然也知道向小玉是在那院子之中,他的心中更是焦急,忍不住髙叫道:“小玉^”
他本来是想警告向小玉,叫向小玉快快离去的。
可是,他只叫出了两个字,梅花郎的五指突然一紧,谢千骏只觉得一股大力直撞进了他的体内,令得他几乎闭过气去,自然再也难以出声。
而就在此际,却已听到了院子中向小玉的一下欢呼!
随着那一声欢呼,只见院子门口,人影一闪,向小玉已掠了出来,她满面笑容,道:“你终于一”看她的样子,像是听到了谢千骏的一下叫喊,以为谢千骏又回来找她了,是以她才欢喜莫名,迎了出来一样。可是她才一出来,却立即呆住了!
她已看到了梅花郎!也看到了谢千骏被梅花郎提着!
是以她那一句话,只讲了三个字,也难以再讲下去,刹那之间,她面上的血色,退得干干净净!
向小玉在刹那之间,整个人如同石头人一样,站立着,面色苍白,嘴唇在发着抖,她除了嘴唇在发抖之外,甚至连眼珠也是发亮的。
梅花郎冷冷地道:“想不到吧!”
向小玉这才缓缓地吸进了一口气,她虽然已缓过了一口气来,但是她脸上却仍然是一片死灰色。
梅花郎手一松,将谢千骏放了下来,向小玉忽然向谢千骏问了一句,道:“是……是你带他来的?”
谢千骏摇了摇头,梅花郎已然道:“别废话,小玉,你杀了萍水?你竟对萍水下了那样的毒手?”
向小玉乍一看到梅花郎,心中的骇然,实在是难以形容的。
可是,梅花郎不向她查询在洛阳聚仙居中发生的事,却只问她是不是杀了萍水,这不禁令得向小玉为之愕然,不知道是什么原故。
但是向小玉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她立即明白了!
她明白梅花郎自始至终,不知道在聚仙居中,用那柄毒匕首,向他下手的竟不是萍水,而是自己!
向小玉再吸了一口气,她旁敲侧击地问道:“何副教主好么?”
她什么人也不问,只问何求,那正是她的聪明之处!
因为如果何求没有事,那就更证明她的猜度不错,梅花郎根本不知向他下手的究竟是什么人!
梅花郎闷哼一声,道:“我问你是不是害了萍水,你又找上何副教主做什么?”
向小玉虽然未曾得到梅花郎的直接答覆,但是梅花郎既然还称何求为“何副教主”,可知何求安然无恙了。
向小玉缓缓地道:“是的,我杀了她!”
听得向小玉那样讲,谢千骏的心头又是一阵伤痛,忍不住伸手扶住了柱子,几乎就要跌倒在地!
梅花郎也立时“嘿嘿”冷笑了起来,他的冷笑声十分凌厉,只见他一步一步,向向小玉逼了过去,每逼出一步,他钢拐点地,便发出惊心动魄的铮铮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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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逼到了向小玉的近前,才一字一顿,道:“好,你倒承认得爽气得很!”向小玉的神态,这时反倒镇定了起来,她冷冷地道:“梅教主,真奇怪,你居然未曾死在聚仙居中!”
梅花郎的身子陡地一震,喝道:“你也知道了?”
向小玉道:“天下皆知,何独是我一个人知道!”
谢千骏听得他们两人那样讲,只是隐隐觉得事情一定是和萍水有关的。但是他一直在玉龙堡之中,却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是以他只是瞪大了眼,想在两人的话中,听出些名堂来。
梅花郎又道:“你是在什么地方遇到她的,说!”
向小玉信口开河,道:“就在洛阳城外,她见了我,还十分得意,说她已诛了元凶,我十分吃惊,指责了她几句,她一”向小玉才讲到这里,梅花郎便巳嘿嘿冷笑了起来,道:“我死了,你还不髙兴么?怎会指责她?”
向小玉何等精灵,早知自己一说,梅花郎一定会如此责问自己的,是以她也早已想好了答案,她立时道:“如果你是死在我的手中,我自然髙兴,但是,萍水却是你的女儿,你是他的父亲!”
谢千骏听到这里,忍不住叫嚷了起来,道:“你们两人在说些什么?”可是向小玉梅花郎两人都全然不理会他,只听得梅花郎道:“后来……又怎样,你们动手了?”
向小玉道:“是。”
梅花郎又“咯咯”怪笑起来,道:“就算你们动手,萍水的武功在你之上,死的应该是你,而不是她!”
向小玉道:“本来是这样,但是她毕竟做了亏心事,心中发虚,是以她一面打,一面想走,被我无意之中得了手,那却怪不得我!”
谢千骏实在无法明白向小玉和梅花郎两人在说些什么,但是他却也隐隐感到,向小玉所说的一切,一定是一个极大的诬害萍水的阴谋!
谢千骏立时道:“小玉,你别胡说,萍水……她会做什么亏心事?她决不是作亏心事的人,你别胡说!”
向小玉冷笑了一声,道:“你问梅教主就是!”
谢千骏立时向梅花郎望去,只见在梅花郎的脸上,现出十分沮丧的神情来,他长叹了一声,并不说话。
谢千骏在听到了萍水的死讯之后,心中已然难过之极,这时在听得向小玉如此说,心中更是悲愤莫名,突然向梅花郎走了过去,大声道:“她做了些什么?你告诉我?她为什么要怕小玉?”
梅花郎望着谢千骏,他的目光,就如同是两柄利刃一样,可是谢千骏却了然无惧,依然挺身而立,过了好半晌,梅花郎才道:“你问她做了什么事?她用一柄毒匕首,想将我杀死,但却未成功!”
谢千骏一听,全身陡地一震,但是随即哈哈大笑了起来,梅花郎立时大怒道:“你笑什么?说!”
谢千骏道:“我笑你还是她生身之父,连自己的女儿是怎样一个人,你也不知道,还不可笑么?”
梅花郎怒道:“什么意思?”
谢千骏缓缓地道:“萍水虽然恨你,但是她却也决计不会对你下那样的毒手,那是你弄错了,绝不是萍水,萍水为人,我比你要清楚得多!”
谢千骏那一番话,说得十分不客气,可是梅花郎听了之后,他面上的怒意,反倒渐渐消退了,而换之以十分疑惑的神色,望定了谢千骏。
在那刹间,他并不是只有望着谢千骏,而是将当日在洛阳聚仙居内所发生的事详详细细想了一遍。
他将事情想了一遍之后,便觉得谢千骏所说的十分有道理,因为他根本自始至终,在那天晚上未曾见过萍水一面!
而且,他也想起了很多别的可疑之点来,何求的惊惶神态,萍水逃得如此之快等等,都在他心头涌了上来。
然后,他的目光,缓缓朝着向小玉移去,突然之间,定在向小玉的身上不动,令得向小玉的身子震动了一下,梅花郎才道:“小玉,那是你!”
这五个字,在向小玉听来,简直如同五个响雷一样!
她的脸上立时泛起了一片死灰色,她双手摇着,可是却张大了口,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只是摇着手,身子向后慢慢地退着。
梅花郎的双目直视着向小玉,他说话的声调十分缓慢,但是他讲出来的话,每一个字都是震撼人心的。
他道:"小玉,那是你,你和何求串通,由你假扮萍水来杀我,对不对?
萍水呢?萍水在什么地方?"
向小玉一直向后退着,梅花郎则身形飘动,向前逼了过去,退出了五六步,向小玉退到了墙前,巳到了退无可退的地步了,她才道:“不对,不对!”
梅花郎冷笑着,道:“小玉,你不必再抵赖,这种事,只有你才做得出来,萍水是做不出来的!”
向小玉尖声叫道:“她做得出的,她恨你,她和她母亲一样恨你,她要杀你,已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谢千骏大声道:“不对,萍水虽然恨他,却决不会杀他,你是怎样杀萍水的?”
谢千骏的话,向小玉连回答的机会也没有,因为那时,梅花郎巳缓缓扬起手来,他的手掌心,在刹那之间,变得血红,像是有一大团鲜血,立时可以滴下来一样,而那股向向小玉的鼻端直扑过来的血腥味,也令得向小玉几乎逼过气去!
向小玉一看到梅花郎已蓄定了修罗血掌的掌力,她心头实是骇然之极,她忙叫道:“别下手!别下手!”
梅花郎想是心中恨到了极点,是以他手掌扬起之势,十分缓慢,而且他脸上的神情,也极其狠毒。
向小玉一叫,他“桀桀”怪笑起来,道:“这时候,你再叫别下手,那可太迟了,你不记得在白马寺中,我曾对你说过什么来?我要你再别让我见到你,你非但重回洛阳,而且还来害我!”
向小玉尖声叫了起来,道:“那……不关我事,是何求逼我那样做的!”向小玉这样一叫,梅花郎不禁为之陆地呆了一呆!
但是,梅花郎却立时发出了一下冷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他也免不了要吃我一掌,但是下手的是你,你也休想逃得过我的一掌!”
他一面说,一面手掌已渐渐压了下去,那股触鼻而来的血腥味,令得向小玉的五脏翻腾,难过之极。
向小玉一面喘着气,一面身子发着抖,她在迅速地转着念,如何才可以死里逃生,刹那之间,她已经想到自己刚才讲的那一切,全是废话,不论是何求主使也好,是自己主动也好,梅花郎都是不会放过自己的,现在,唯一会儿使自己超生的人是萍水!
是以,她连忙喘吁吁道:“你别下手,我告诉你,萍水,她……萍水根本没有死,那是我胡说的!”
向小玉本来乃是何等口齿伶俐的人,可是此际,她讲来却有点语无伦次,但是总算也可以使人听得清她究竟在讲些什么。
梅花郎的手掌,本来已快压到她的头顶了,一听得向小玉那样讲,他的手臂略缩了一缩,但是他却也不信向小玉的话,发出了一连串的冷笑声来,道:“你以为由得你讲,我就信了?”
向小玉忙道:“她真的没有死,她在玉龙堡中!”
梅花郎在突然之间,听得说萍水没有死,固然感到意外,可是他所感到的意外,决不如谢千骏为甚。
谢千骏只觉得心头评抨乱跳,刹那之间,气血上涌,他张大了口,想要讲几句话,但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他只是焦急地挥着手,看他的情形,像是想询问向小玉,萍水究竟怎样了。
可是向小玉此际全身已皆在修罗血掌的掌力笼罩之下,自顾尚且不暇,如何还有心情来顾及谢千骏的手势?她只是道:“真的,她没有死!”
向小玉将这句话,在刹那之间,急急重复了七八次,梅花郎才冷笑道:“你说她在玉龙堡中,你将她找出来,让我们见见面,光说又有何用?”
向小玉的心中,立时感到自己巳有了一线生机,她忙道:“你……见了萍水,是不是可以放过我?”
梅花郎只当向小玉是在胡言乱语,是以他一口答应,道:“好,我若见到萍水未死,可以再放过你一次!”
向小玉大声怪叫道:“宋总管!宋总管!”
宋天远在将梅花郎带到这院子来之后,战战兢兢,等在门外,心中不知盘算了多少遍,在院子之中所发生的一切,他也全都听到的。
这时,向小玉一叫,他在刹那之间,心中一亮,已经有了打算,立时走了进去,道:“小姐有何吩咐?俊?br />
向小玉忙道:“宋总管,那位萍水姑娘,现在在玉龙堡之中,你快着堡中上下人等,合力去找她,谁先找到她,将她带来,我有重赏!”
宋天远等到向小玉讲完,却双眉向上一扬,道:“小姐,你说什么?你自己做的事,难道不记得了?”
向小玉突然之间,听得宋天远讲出那样的话来,她不禁大吃了一惊,连上下两排牙齿,也忍不住咯咯相叩,她道:“宋总管,你可别……闹着玩!”
宋天远苦笑着,道:“小姐,你一定是急得忘了……”
向小玉一声尖叫,道:“宋总管,你究竟在说什么?”
宋天远摊着手,先望了梅花郎一眼,然后才对向小玉道:“小姐,我才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
刹那之间,向小玉只感到一股极度的寒意,由顶至脚而生!
她的心中实在巳很明白了,宋天远是要她死在梅花郎之手,在她死了之后,宋天远自然可以在玉龙堡中唯我独尊,成为一堡之主了!
向小玉一想到了这一点,她心头的骇然,实在是难以形容,她急叫道:“萍水没有死,她还在玉龙堡中,你,你快带人去将她找出来,快!快!”
宋天远却摇着头,道:“小姐,萍水姑娘巳经死了,她是被你逼进了毒牢之中,被万千条毒蛇咬死的,你当时还在毒牢口之外望着,哈哈大笑,说她应有如此下场,怎地不过几日间便忘了?”
宋天远一面说着,一面还装着手势,他说的也是满口胡言,但是既有向小玉说了萍水的死讯在前,宋天远所讲的话,却也使人深信不疑!
只听得站在一旁的谢千骏,身子便已禁不住发起抖来,他抖得如此激烈,以致全身骨骼都发出一阵“咯咯”的声响来,听来异样之极。
而梅花郎的双目一直盯在向小玉的脸上,渐渐地,他双眼也变得血红色,像是在他的眼中,也会有鲜血滴了出来一样,实是可怕之极!
向小玉在那一刹间,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一样,大口大口地喘着气,道:“你胡说,宋天远,你胡说!”
宋天远的声音却十分平静,他竟并不否认,只是道:“是,小姐,我胡说!”他承认了自己是胡说,在梅花郎的心中,反倒认定了他讲的是真的,只不过在向小玉的威胁之下,才不得不如此说而已。
是以,在刹那之间,梅花郎的目光更是严厉,在那种目光的逼视之下,向小玉的身子,忍不住剧烈地发着抖,梅花郎陡地一声大叫,手掌倏然扬起,一掌向前切出!
在梅花郎那一掌拍出之际,掌风之中,弥漫的那一股血腥味之浓,令得宋天远和谢千骏两人,在刹那之间,面色都变得极其苍白可怕!
向小玉发出了一声惊呼,身形突然向旁闪了开去。
她身形闪得十分快疾,梅花郎也太以托大了,以为自己一掌击出,向小玉万万逃不过去的,所以也决没有中途变招的打算。
这一掌在向小玉身形闪开之际,“吧”的一声响,击在墙上!
梅花郎的掌力何等之强,人人都当做他一掌击在墙上,一定会发出轰然巨响,将整座墙都击塌的了!
但是事实上,情形并不是如此,梅花郎的武功极高,一见向小玉闪幵,早已真气运转,将掌力收了回来,是以他一掌虽然击了在墙上,但等于伸掌在墙上碰了一下而已,并没有什么力道。
但是,当梅花郎的手臂一缩,掌心离开墙壁时,在墙上,却多了一个血也似红的手印,像是刚用鲜血染了上的一样,实是诡异之极!
梅花郎身形一转,向着向小玉避开去的方向,“桀桀”冷笑着,道:“你还想逃?你可知天下决没有人能逃得出我修罗血掌之下的么?”
向小玉尖声叫道:“萍水没有死,你不能杀我!”
梅花郎的笑声更是惊人,突然之间,只见他手背向上一扬,衣袖“呼”地拂去,一股强劲之极的劲风,向前直逼了出去,向小玉脚步踉跄,不由自主,向后退去,已被他逼到了墙角之中!
向小玉避幵了梅花郎第一掌修罗血掌之际,她虽然在墙前,但还不是在墙角,是以还可以有退避的余地。可是此际,她已然被逼到墙角上来了!
她身子缩在墙角上,梅花郎若是向她下手,她实在是绝没有可能再逃得开去的了,是以她立时向前冲来。
可是,向小玉的武功,怎能和梅花郎相比?
梅花郎手掌向前掠推,一股大力疾涌而出,将她逼在墙角之中,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难以动移分毫。
梅花郎钢拐点动,身子又向前飘前了三五尺左右。
他飘到了向小玉的身前,钢拐一横,“铮铮”两声响,只见那根钢拐的拐尖和拐柄,都一起陷进了墙内,而将向小玉拦在墙角之中!
梅花郎只用一根钢拐支着地,但是他的身子却仍然十分直,稳稳地站着。这时的情形,倒有点像前一次在玉龙堡的大堂之中,向小玉用拐杖逼住了乳娘相仿,向小玉的身子,在剧烈发抖。
她一手握住了那一根拐杖,好像不那样的话,就难以站得住一样,她叫道:“萍水还活着,她在玉龙堡!”
可是,梅花郎却分明已不再作听她解释的打算了!
因为梅花郎巳渐渐扬起手来,他的掌心之中,渐渐地如同凝了一团鲜血一样,掌心向向小玉推过去!
向小玉一直在哀告着,本来,她的心中,还存着万一的希望,但是当她一闻到那股浓腻之极的血腥味,巳然直冲鼻端之际,她知道没有希望了。
她的身子突然向后缩去,撞在墙角上,她双掌向前推出,似乎除此可以阻挡梅花郎的修罗血掌一样。
修罗血掌乃是天下第一毒掌,自然不是向小玉这点功力所可以抵挡得住的,但是向小玉的双掌一推了出去,修罗血掌的掌力也疾压了过来。
两股掌力一撞,向小玉的身子立时被修罗血掌的掌力所压,“嘭”的一声,重重撞在墙角之上!
那一撞的力道,是如此之重,令得向小玉像是在背后被人用数百斤重的大钟捶打了一下一样,刹那之间,眼前一阵发黑!
但是也就在那一刹间,向小玉只觉得背后突然失去了凭借,一个倒栽葱,整个人已向后跌了出去,眼前也同时一黑!
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刹间,向小玉实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听得梅花郎发出了一下尖锐之极的呼叫声,但是那一下呼叫声,却也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的。
接着,便是“嘭嘭”两下响,那两下响来得更远了。
而在那一刹间,向小玉只感到自己的身子在向下滑去,她想伸手抓住一些东西,却一点也抓不住,手所碰到的都是滑不留手的管道,根本难以止住下滑的势子。
向小玉在刚一开始之际,的确莫名其妙,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立即明白了,她明白自己是在无意之中,撞进了一条暗道之中,现在,不知要滑到什么地方去,但总是逃过这一关了!
向小玉在一想到了这一点之后,心中的高兴,实在难以形容,几乎要大声高叫了起来,以表示高兴!
她勉力睁大眼,想看清眼前的情形,但是那向下滑去的管道之中,却十分黑暗,什么也看不到。
向小玉的心中,自然也十分害怕,因为她不知道自己在那样的黑暗之中,向下跌去,会跌到什么地方。然而此际她心中的害怕,比起刚才被逼在墙角,对着梅花郎的掌心时,却不可同日而语了!
向小玉的身子直向下滑着,足足过了半盏茶时,她才觉得自己的身子不再向下滑,而是悬空跌了下去!
向小玉连忙一提真气,而就在她真气一提间,她已跌在一个十分柔软的物事之上,发出了啪的一声响。
那事物十分柔软,而向小玉又恰好在此时提了一口真气,是以她根本没有受什么伤,她定了定神,眼前仍然一片漆黑,不知身在何处。
她伸手摸着,却摸出了自己是跌在一个十分大的蒲团之上,向小玉在蒲团上一按,站了起来,她刚一站了起来,便听得不远处发出“窸”的一声响。
那一声响的声音并不大,但是却一听就可以听出那是在那声响传来的地方有一个人,这时正轻轻地动了一下,所以衣服便发出那一下响来。
向小玉的心中,大是骇然,她立时屏住了气息。
在她乍一觉出黑暗之中有人时,她的心中的确十分骇然,因为她全然不知身在何处,也不知在黑暗中的人是敌是友,可是转念之间,却已释然!
因为她不论在什么地方,来来去去,总是在玉龙堡之中,而只要她在玉龙堡中,她就是主人,她便立即喝道:“什么人在暗中?”
她喝了一声之后,黑暗中却一''点反应也没有。
向小玉呆了一呆,道:“难道你不知道我是谁?宋总管未曾带你来参见过我,还是听不出我的声音?”
一提起宋天远来,向小玉又不禁在暗中咬了咬牙。
可是,她讲完了那句话之后,黑暗之中,仍然一点反应也没有!
向小玉只觉得身上陡地感到了一股寒意,她已觉出事情有些不妙了,因为玉龙堡中的人,断然没有在那样的情形下,还不出声应她的!
是以,当她再开口之际,她的声音有些发颤,道:“你,你究竟是谁,何以我问你,你却不出声?”
这一次,向小玉倒并未期望着会有回答,可是不存希望的事,反倒易于实现,只听得黑暗之中,立时传来了回答,道:“小玉,是我!”
向小玉一听,实是呆住了,那竟是萍水的声音!
在那刹间,向小玉实在有啼笑皆非之感!
刚才,就是因为她无法令萍水出现,是以她险险丧生在梅花郎的修罗血掌之下,但这时,萍水却就在她的身前。
向小玉立时尖声道:“你怎么会到这里来的?”
萍水道:“玉龙堡中的地道实在太多,我闯来闯去,闯进这里来,却再也摸不出去了,你……你自然不是来带我出去的了?你来做什么?”
向小玉略呆了一呆,道:“我来……是……是……”
她本来是想胡乱说上几句,将萍水骗过去的,但是她立即想到自己虽然暂时逃脱了梅花郎的毒手,但若是不让梅花郎知道萍水未死的话,除非一辈子躲在地道中不出来,否则仍是难以做人!
是以,她突然间改变了主意,道:“萍水,你爹来了!”
向小玉并看不到萍水的神情,但是她却听得萍水陡地吸了一口气,显然是她表示了十分吃惊。
向小玉又道:“他要见你,他以为你死了,而且以为你是我害死的,我是逃进来的。”
萍水徐徐地道:“他……不是我父亲,我也不想……见他。”
向小玉又惊又怒,道:“你不见他?那怎么可以?”
萍水又呆了半晌,并不出声,向小玉眼前一片漆黑,绝看不到萍水在什么地方,但是她却从刚才萍水发出的声音中,辨清了萍水站立的方向。
向小玉从来就是一个只顾自己,不顾他人的人,这时,她自然也绝不会去想及萍水心中的苦楚。
她在刹那间,所想到的只是萍水不愿意去见梅花郎,那是存心和自己作对,是以心中恨极,立时循声跨出了两步,厉声道:"你一定要去见他!
萍水苦笑了一下,听到了萍水的那一下苦笑声,向小玉不禁吃了一惊,因为从那一下笑声听来,萍水已在离她极近之处了!
向小玉立时想到如果萍水一定不肯去见梅花郎的话,那么自己没有办法向梅花郎证明萍水没有死,反不如杀了萍水的好!
她歹心又起,面肉又不禁抽搐起来,连她也觉异样。
但是这时,正在黑暗之中,萍水即使就在她的面前,也是看不到的,只听得萍水叹了一声,道:“我不去见他,我宁愿死在玉龙堡中!”
向小玉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她在和谢千骏分手之际,因为心中极其伤痛,已受了相当重的内伤。
此际,她离得萍水虽然近,也知道萍水绝不会有什么提防的,但是不是一出手就能将萍水打死,她却仍然没有什么把握,是以她想了一想,又道:“可是,谢千骏却和你父亲在一起!”
向小玉这一句话一出口,只听得萍水陡地吸了一口气。
向小玉知道萍水就在自己身前,不到两尺处!那实在是自己对付萍水的最好机会,但是向小玉心中仍然希望萍水会跟自己出去,让梅花郎看到萍水没有死!
黑暗之中,在萍水陡地吸了一口气之后,又静了下来,过了好久,才听得萍水道:“他也在。”
向小玉忙道:“是的,你不愿见你父亲,难道连他也不想见?”
萍水的声音有些发颤,道:“你……能带我出去?”
向小玉虽然曾在宋天远的带领下,大体上走过玉龙堡的所有地道,但是此际身在何处,她却也不甚了了。只不过宋天远曾向她提起过在黑暗之中,认路的办法,是以她立时道:“可以的。”
萍水道:“那就烦你带我去见他,我想见一见他。”
向小玉心中冷笑了一声,但这时,只要能带着萍水出去,等于是救了自己一样,她也只得强压着心头的怒意,立时取出火折子来。
她一取出火折子晃着,便看到萍水突然后退了一步,原来她和萍水隔得如此之近,火光一闪,几乎烧掉萍水的头发!
她们是在一间十分大的石室之中,在那石室中,有好几扇门,向小玉举起火折子,身形迅速地在各扇门中,转了一转,停在一扇石门之前,道:“这里便是出路了,你跟我来,别走失了。”
萍水身形闪动,跟在后面,向小玉认得那门上有一个圆形的红点,宋天远曾告诉过她,门上有红点的,就是生路,绝没有机关埋伏,总可以通出去的。
向小玉和萍水两人在暗道中转弯抹角地走着,渐渐地,眼前已有了一些亮光,那时,火折子也已熄灭了。
却说在玉龙堡的大堂之中,向小玉突然撞进了墙中之后,梅花郎发出了一^声怒吼,立时一掌,向墙角疾拍打出!
他修罗血掌之力,何等凌厉,但是,玉龙堡中一切设施,全是为了防范梅花郎而设的,自然也是巧妙之极,那墙角中的暗门,一经撞开之后,立时有一块极厚的铁板落了下来,阻住了暗门。
所以,向小玉一撞进了暗门之后,梅花郎的那一掌虽然发得快,但是“嘭”的一声响,那一掌却已经击在铁板之上!
梅花郎眼看向小玉已是非死在自己掌下不可的了,可是忽然之间,却又被向小玉逃了出去,他心中的愤怒,实是难以形容,掌力也特别强!
可是掌力再强,击在寸许厚的铁板上,也难起作用!
在那刹间,只听得随着那一声巨响,似乎整个大堂都在震动,梅花郎又是一声怪叫,身子突然向后退出了一步,钢拐顶在地上,没入青砖,足有尺许,他是被自己的大力反震出来的。
而也在那刹间,梅花郎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又发出了一声怪叫,倏地转过身来,一支钢拐,突然向前指出,他那一指,虽然指向宋天远,但未必有伤害宋天远之意,但是他在盛怒之下,全身真气,不由自主,向外迸发出来。
是以随着那一指,“嗤”的一声响,一股劲风,自拐尖之中,疾发而出,梅花郎在扬起拐尖之际,是指向宋天远的,是以劲风直袭向前。
宋天远一看到梅花郎那样,只想到梅花郎是有话要问自己,是以连忙又向前跳出了一步。
而就在他跨出之际,那股劲风巳经当胸击到!
宋天远的武功本也不弱,但是他完全未及提防,那股劲力又强,陡地撞到了宋天远的胸口,宋天远只觉得胸口如同被一个千斤重的铁钟打了一下一样,陡然之间,眼前便一阵发黑!
他身子突然一凝,一张口,“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已然疾喷了出来。
梅花郎见了这等情形,反倒呆了一呆,道:“咦,你怎么了?”
宋天远喷出了一口鲜血,勉力站定了身子,苦笑了一下,道:“教主的拐尖之上……力道太强……”
梅花郎“哼”的一声,道:“原来你如此不济事,我不是存心想伤你,只不过想问你几句话!”
宋天远忙道:“是!是,教主若是想取我性命,那真是太容易了,我知道,不知道教主有何指教?”
梅花郎道:“小玉现在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宋天远苦笑着,道:“我真的不知道,堡中暗道太多,我也不能尽知,若是……若是我早知角落处有暗道的话,我也早已出声告知教主了!”
梅花郎厉声吼道:“去召人来,弄开这暗道,将整座玉龙堡全拆了,也要找出这臭丫头来!”
宋天远受的伤,着实不轻,他站在那里,已是头昏眼花,但是梅花郎吩咐下来,他又不敢不依。
他一心想做玉龙堡的堡主,自然只好听梅花郎的话,他忙道:“是,我这就去召他们来办。”
宋天远一个转身,向外走去,但是只走了两步,“啊”的一声,又喷出了一口鲜血,几乎跌倒在地!
在一旁的谢千骏,看不过眼,叹了一声,过去扶了宋天远一下,宋天远忙摇手,道:“我不要紧,我快去吩咐人来……将向小玉找回来。”
宋天远一面说,一面急急向前走了出去。
谢千骏转过身来,梅花郎已在一张椅上,坐了下来。
谢千骏望着梅花郎,过了半晌,才道:“梅教主,你一定要……杀小玉么?”
梅花郎厉声道:“自然!”
谢千骏长叹了一声,转过身去,自言自语道:“小玉,我也救不了你,你心实在太狠了,除非你说的那第一高手……流云孤雁能来救你了!”
梅花郎一听,突然尖声问道:“你在说些什么?”
谢千骏道:“小玉曾告诉我,有一个人,姓齐^”
梅花郎突然笑了起来,道:“那个叫齐天鸣,是不?”
谢千骏点了点头,道:“是的,他外号流云孤雁^”
谢千骏的话还未曾讲完,梅花郎突然又怪笑了起来,他的笑声是如此之惊人,令得谢千骏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好几步,兀自心头乱跳。
而这时,宋天远也已在几个人的扶持下,来到了院子中,可是听到了梅花郎那样的纵笑声,人人都是面上失色,不由自主,站定了身子。
谢千骏退了开去之后,勉力定了定神,才道:“你,你笑些什么?”
梅花郎仍笑了半晌,才突然止住了笑声,道:“你知道有这个人,可是向小玉讲给你听的,嗯?”
谢千骏呆了一呆,道:“是,小玉说,那是一”
梅花郎又道:“那是粉面骨妖告诉她的,对不?”
谢千骏点点头,心中已感到十分怪异,他心中的那种怪异之感,和梅花郎脸上的那种神情很有关系,因为梅花郎的面上出现十分古怪的神情来。
梅花郎又笑了几声,才道:“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告诉粉面骨妖的?就是我,这个人,根本是我想出来的,你希望他现在现身,来救向小玉?”
谢千骏的耳际,响起了“嗡”的一声,道:“那人……是你想出来的?那是……什么意思?”
梅花郎“哼”的一声,道:“看你的样子也不笨,如何还不明白,那人是我想出来的,就是说,根本就没有这个人,连名带姓,全是我捏造的?”
谢千骏听得梅花郎那样讲法,刹那之间,只觉得耳际响起了“嗡”的一声响,眼前似乎有千万颗金星,一起在疾跃飞舞一样,半晌说不出话来。
自然是因为梅花郎那样讲,使谢千骏受了极大的打击,所以谢千骏才会险险乎昏了过去的!
需知这些日子来,谢千骏已然知道梅花郎的武功极高,绝不是自己所能敌得过的,而他的父母又死在西角大宅,梅花郎又要在洛阳重竖擎天教的大旗,想来想去,只有将希望寄在那第一高手的身上了。
所以,这些日子来,谢千骏早已打定了主意,如果自己一能离开玉龙堡,不管天涯海角,也要去找到那第一髙手,流云孤雁齐天鸣!
谢千骏并且盘算好了,在找到了齐天鸣之后,如何恳请他去对付梅花郎。正因为谢千骏时时想着那“流云孤雁齐天鸣”,是以,他才会在不知不觉间,将流云孤雁的名字在自言自语中讲了出来,希望他突然出现的。
因为谢千骏虽然恨向小玉害了萍水,可是他也不免想起向小玉的许多好处来,一样不希望向小玉死在梅花郎的掌下。只是谢千骏再也未曾想到,原来世上根本没有流云孤雁齐天鸣这个人!
当下,谢千骏险险乎昏了过去,过了好久,他才道:“那是你捏造出来的……你是为了什么?”
谢千骏在那样问了梅花郎之际,他还是不甚相信的。
因为他虽然从来也未曾见过流云孤雁齐天鸣,但是这个人,自他在向小玉处听到之后,便一直活在他的心中,被他当做对抗梅花郎的唯一希望,而今忽然知道根本没有这个人,那实是难以想象!
梅花郎“嘿嘿”冷笑起来,道:“我为什么要捏造那样的一个人,你想想就可以明白了,我当年突遭意外,断了双腿,而我的仇人又如此之多,但是这些人又明知武功不及我,不敢来惹我,但若是他们发奋苦练,或是联手而来,总可以敌得过我的!”
谢千骏人本聪明,他已然明白梅花郎要说些什么了,他只觉得身上一阵阵地发起寒意!
梅花郎不住好笑着,他一面奸笑,一面道:“所以,我便捏造了那样一个人,通过粉面骨妖等人,将这个人的名字传出去,好让人家知道,有那样的一个人,这个人的武功,在我之上!”
梅花郎讲到这里,想是心中得意,又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样一来,与我有仇的人,自然舍难求易,人人都想找出这个人来,将我除去,可是他们永远也找不到!”
谢千骏听到了那几句话,脸上不禁热辣辣地发烫!
因为梅花郎说得十分对,他,谢千骏,就是那样,以为自己再也没有可能胜过梅花郎,只想将那第一髙手找出来对付梅花郎,若不是今日听得梅花郎那样讲,只怕他有生之年,都要虚掷在这个根本不存在的人身上!
谢千骏望着梅花郎,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梅花郎却像是十分得意,道:“你看我这个计算如何?”
谢千骏张大了口,好一会儿才说得出声音来,道:“这真是天下第一……毒计,幸而你今日自己说穿了,要不然我一定会去找那子虚乌有的第一高手!”
梅花郎的面色,突然一沉,道:“你找他做什么?”
谢千骏苦笑着,道:“如今根本没有这个人,你还问来做什么?我……我只好自叹技不如你了!”
梅花郎扬起了双眉,道:“看来你想与我为敌?”
梅花郎在那样说的时候,语气实是不屑之极,令得谢千骏的心中,又感到一阵说不出来的难过!
可是,谢千骏的武功,若要和梅花郎相比,的确相去太远,也难怪梅花郎轻视他的,他只好连声苦笑。
梅花郎双眼之中,异光四射,瞪定了谢千骏,一字一顿,道:“本来,看在萍水的分上,我巳想饶你一遭,萍水已经死了,我也不为已甚,但如果你与我为敌,那一定难免死在我的掌下!”
梅花郎的话,听得谢千骏的心头,泛起阵阵寒意!
正因为谢千骏知道梅花郎绝不是在对自己虚言恫吓,是以谢千骏才会感到那股寒意的。
但是,谢千骏父母的深仇,擎天教对江湖上的祸害,为私为公,谢千骏明知不敌,也仍然要拼上一拼!
他缓缓转过身去,向前走出了几步,一直来到了一根大柱之前,才站定了身子,道:“你说得是,但是我还是非与你为敌到底不可!”
谢千骏那两句话,讲得十分坚决,隐然有金石相击之声,那正是显得他的英雄气概,绝不屈服!
连梅花郎听得谢千骏那样说,也不禁大声道:“好!”
谢千骏倏地转过身来,道:“本来,我是准备去找那个流云孤雁齐天鸣的,但是现在,我却要去苦练,一年不成练两年,两年不成练三年!”
梅花郎的双眼之中,闪出一股阴森森的光芒来,冷冷地道:“你以为我会给你时间去练么?”
谢千骏一震,道:“你是说,现在你就会一”
梅花郎发出了一下怪笑声,打断谢千骏的话头,道:“我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你要与我为敌,你得了阴森森的七八成功力,居然中了我的修罗血掌而可以不死,你可以说是我的第一劲敌!”
谢千骏听了,心中多少有一点自豪之感,他冷笑了起来,道:“多承你看得起我。”
梅花郎的声音,却越来越冷,道:“你有那样的决心,什么事情做不到,再过三五年,我的武功或者会不及你,你想,我会等你到那时么?”
谢千骏的一颗心,一直在向下沉,在他的心向下沉之际,他的心中起着一股十分恐慌惧怕的感觉,但是等到梅花郎讲出了那样的话之后,他的心巳沉到底了,他倒反而一点也不再害怕了!
谢千骏苦笑了一下,他本来想说“那我们现在就来决一高下”的。但是,他想起自己的武功,实在不能和梅花郎相比,这句话也就讲不出口了。
他看到梅花郎话一讲完,巳然缓缓地扬起了手掌来。
谢千骏连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屏住了气息,双掌一起护在胸前,在那刹间,他已没有别的办法可想了,他只有倾自己的全力,去接梅花郎的血掌,那会有什么结果,他是早已知道的了!
然而他却没有选择,他只好那样做,那是唯一的路!
当梅花郎的手掌渐渐扬起之际,谢千骏的手掌也在慢慢地向前推出,两人的动作都十分之慢。
这时候,宋天远和玉龙堡中的一些高手,仍然在院子之外,当他们看到谢千骏面对着梅花郎,而且在梅花郎扬起手掌来时,他也扬起掌来,所有的人都不禁呆住了,那简直是难以相信的!
世上竟然还有人,敢面对着梅花郎而扬起手掌来!
虽然只是梅花郎和谢千骏在动手,可是宋天远等人的心中,却感到了一股难以形容的快感!
他们在不由自主之间,身形向后一连退出了好几步!
而梅花郎和谢千骏两人的动作仍然十分之慢,谢千骏已然抱定了必死之心,是以他的神色十分镇定,反倒是梅花郎,心中极其讶异!
因为梅花郎也想不通何以谢千骏竟敢和自己动手!
谢千骏巳得了阴森森数十年苦练的内功,又曾中过他一下修罗血掌而不死,如今又敢来和他对掌,是不是他有所持,可以有把握胜得过自己呢?一想到这里,梅花郎的心中,也多少有点忌惮!
是以,他的行动,也格外小心。
修罗血掌之力,乃是越聚越慢,威力越是强大,毒性越是惊人的。
当梅花郎手腕才一翻起之际,掌心之上,只是一片苍白,但是渐渐地,在他掌心正中处,便出现了针尖大小,血红色的一点,那一点在渐渐扩大,然而扩大的势子却十分慢,过了半晌,那一点有黄豆大小了,又过了半晌,像是有鲜血要滴了下来一样。
谢千骏看得触目惊心,心头评怦乱跳,他的掌力也渐渐聚于掌心,他身形耸动,终于向前走出了两步,在梅花郎还未发掌之前,手掌便巳推出!
原来谢千骏也看出梅花郎正在缓缓积聚掌力。
谢千骏自然知道当梅花郎的整个掌心都变得血红之后,那自己是万万不是敌手的了。
所以,他才想在梅花郎的掌力还未完全聚集之际,趁虚一击,或者还可以占得多少便宜,至少也可以令得梅花郎运气聚力没有那么顺利!
可是谢千骏却未曾想到梅花郎的武功如此之高,他修罗血掌每一次聚集掌力,都需要相当的时间,如果在他聚集掌力之间,竟可以由得人偷袭的话,那么修罗血掌还有什么威力可言?
在梅花郎聚集掌力之际,他全身真气如万马奔腾,在迅速运转,不但体坚如钢,而且真气迸发,在他身子的附近就像是有一股无形的墙一样!
这时,谢千骏一掌攻了上去,当一推到离梅花郎的身子,还有尺许处,便已觉出有一股极大的神力在向外大力震了出来!
当他的手掌一碰到那股大力之后,便再难进袭分毫!
这还是谢千骏得了阴森森数十年修为之人,内功之高,非同小可,若是寻常武林中人,一碰上那股大力,早已整个人都被反弹开去的了。
谢千骏心中陡地一惊,闷哼了一声,梅花郎看到谢千骏已然出手,他手心中的那一团鲜血也迅速的扩展开来,整个手心已血红了!
谢千骏明知道修罗血掌的厉害,是以他一上来,就是屏住了气息的,可是此际,他虽然闭住了气息,那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仍是触鼻而来!
那一股血腥味之浓,令得谢千骏觉得自己的心口,好像有一团鲜血随时都可以喷出来一样!
谢千骏的面色,已难看到了极点,而梅花郎的手掌,也在这时,巳由上而下,慢慢地向下压来!
电光石火之间,梅花郎和谢千骏两人一起大喝一声!
本来,他们两人的动作都是十分缓慢的,但是随着那一声巨喝,他们两人的手掌,突然接近!
眼看就在一刹间的功夫,他们两人的手掌必然要相攻了,谢千骏在那时自分必死,早巳闭上了眼睛,只是用尽生平之力,将手掌向前推出而巳。
但是,就在此际,只听得向小玉的声音突然传了过来,向小玉在高叫道:“看,萍水没有死,她来了!”
谢千骏在那刹间,也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只觉得随着向小玉的这一叫,梅花郎的掌力本来是以排山倒海之力,在向前压来的,但突然之间,身前的力道却完全消失无踪。
谢千骏的掌力也十分之强,因为被梅花郎的掌力压着,所以才难以尽量发挥,此时梅花郎的掌力突然消失,他的掌力便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前压了出去,紧接着,便是“嘭嘭”两声巨晌。
由于一切发生得实在太突然了,是以谢千骏直到自己的双掌巳然击中了目标,他才睁开眼来。
及至他睁开眼来时,他才看到梅花郎的身子正在向外疾飞了出去,梅花郎飞出了七八尺,胁下的铜拐,突然扬了起来,刺向一根大柱。
只听得“吧”的一声响,那根铜拐刺进了柱中,足有两尺!拐杖在大柱的另一面,透了出来。
铜拐一刺进了大柱,梅花郎向外飞跌之势,自然阻住。
谢千骏定了定神,他仍未曾弄清在那一刹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见梅花郎身形一耸,巳坐在那根平剌进大柱的铜拐之上,就在他一坐上铜拐之间,只见他面色苍白,口角中有血流了出来。
直到看到了这一点,谢千骏才陡地想起,莫非自己刚才那两掌,击中在他的要害,已使他受了伤?
那实在是没有可能的事,但是梅花郎却真受了伤!
那么,梅花郎是何以突然收回了掌力去的呢?
谢千骏一层层想下去,才想到了向小玉的那一下叫喊!
他连忙又抬头看去,只见向小玉站在院子之中,而站在向小玉身边的,却不是别人,正是萍水!
一看到了萍水,谢千骏陡地一呆,整个人都僵住了。
而梅花郎比谢千骏更早看到萍水,正因为梅花郞突然看到了萍水,是以他才在刹那之间,陡地将掌力收了回去,那是因为他一看到了萍水,心中实在惊异过甚的原故,是以才那样的。
而那时候,谢千骏却闭上了眼,准备拼死硬接梅花郎那一掌的,是以他只听到向小玉的声音,而未曾见到萍水,他双掌仍然用力向前推了出去!
他那两掌,“嘭嘭”两声,正打在梅花郎的胸口!
梅花郎中了谢千骏两掌,身子飞了起来,他的武功毕竟极高,就在那样@
的情形之下,中了两掌之后,还能在半空之中,剌出一拐,将柱刺穿!
但是,谢千骏的掌力得自阴森森所传,极其阴柔,连梅花郎那样的高手,在刚一中掌时,还不觉得怎样,但一当他坐上了钢拐之后,谢千骏的掌力才一起发散了出来,令得他五脏翻腾。
那时,梅花郎的口角之中,才有鲜血涌了出来,但是他自己却仍然不自觉,及至鲜血滴了下来,他才陡地一惊!
梅花郎的心中,真是吃惊到了极点,那是以前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他只当自己中了谢千骏两掌,根本不算一回事,再也未曾想到内伤如此之重!而当他心中大吃一惊之余,心血更是疾涌了上来。
刹那之间,只见他张大了口,“啊”的一声,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自他口中喷出的鲜血,血腥味之浓,无以复加,中人欲呕,难闻之极!
梅花郎在突然之间,竟然鲜血狂喷,那确然令得各人全都呆住了,作声不得,几乎不信那是事实!
梅花郎喷出了那一口鲜血之后,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本来是坐在钢拐之上的,但这时,身形也摇摇欲跌,像是坐稳在钢拐上的力道都没有。
向小玉呆了一呆,又拉着萍水,向前走出了两步。
向小玉走出了两步之后,已来到了大柱之前,她抬起头来,望着梅花郎,道:“你看到了没有,你说过的,只要我能找出来,你就不再害我的!”
梅花的双眼发定,望着向小玉,却是一声不出。
向小玉吸了一口气,又将刚才讲的话讲了一遍。
但是梅花郎却仍然不出声,他非但不出声,反倒喘起气来!
向小玉听得梅花郎连理也不理自己,心头实是骇然之极,以为梅花郎仍然不肯放过自己,但是当她仔细察看梅花郎的情形之后,她心中惊喜莫名!本来,她来到了大柱之前,仰头上望,但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神气,心中十分害怕梅花郎出手的。
可是,这时她突然挺直了身子,脸上也泛出了一个十分得意的笑容,她缓缓地道:“梅教主,你为什么不出声,可是你还不肯放过我么?”
梅花郎仍然不出声,他并不是不想讲话,而是那时候,他心血翻腾,只觉得又有一口鲜血要涌了出来!
梅花郎的武功如何之高,他自然知道自己多喷一口鲜血,伤势便重上一分,是以正在运转真气,想将那一口鲜血压了下去。而他不运转真气还好,一运转真气,心中更是吃惊之极!
谢千骏的那两掌之力,不但力道大得出奇,而且也怪得出奇,在掌力击中了梅花郎之后,深入梅花郎的体内,似乎还在作怪,梅花郎一运气,真气参
竟然不能连贯,是以刹那间,他不禁汗涔涔下!
向小玉看到了这等情形,更知道自己所料不差了!
她“哈哈”一声,笑了出来,脸上也全无对梅花郎的尊敬神色,她道:“梅教主,你不出声,是还不肯放过我,还是根本没有力道对付我?”
一听得向小玉那样说法,梅花郎的身子陡地一震!
向小玉“哈哈”大笑了起来,道:“梅教主,原来你也有这一天!哈哈,想不到世事如轮,变转无常,结果是你死在我手下,而不是我死在你手!”向小玉讲着,一翻手,“砰”的一掌,已然拍出!
向小玉的那一掌,还不是拍向梅花郎,而是击向那根大柱的。
当向小玉在一面大笑,一面讲出那几句话之际,谢千骏和萍水两人还不知道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只感到一阵极度的愕然。
但是转眼之间,“吧”的一声响,向小玉一掌已然击中了大柱,那一掌的力道,着实不轻,掌力传了上去,那根插在柱上的钢拐,“嗡”的一声响,震动了起来。
钢拐一震动,梅花郎的身子再也坐不稳,突然一侧,便自钢拐之上跌了下来,他在跌下来之际,还想用另一根钢拐支住身子,但是却巳力有未逮!他身子一侧,重重跌在地上,“啊”的一声,又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这时,谢千骏和萍水两人才明白,原来梅花郎伤得十分之重,根本没有了还手之力!
在刹那间,向小玉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声欢呼!
向小玉一面呼叫着,一面已大踏步地赶了上去,手起掌落,向着梅花郎的头顶,一掌拍了下去!
从梅花郎此际的情形来看,他是万万逃不过去的了。
但是也就在此时,只听得萍水一声娇喝,道:“不要杀他!”
萍水身形陡地一闪,已闪到了近前,手腕翻起,恰好迎了向小玉的那一掌,“吧”的一声,双掌相碰,向小玉已被萍水的掌力震开了一步!
萍水由于出掌十分匆忙,是以她的身子也晃了一晃,向后跌出了一步,恰好退到了梅花郎的身边。
梅花郎的身子一直在发着抖,这时,抖得更甚。
当萍水跌到了他的身边之际,只听得他全身骨节“咯咯”乱响,他勉力扬起了手臂,瘦得青筋突出老高、鸟爪也似的手,已拉住了萍水的衣服。
他的声音也在发着颤,道:“萍水,你救了我,你为什么要救我,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一面说,一面抬头望定了萍水。这时,梅花郎的样子,十足是一个穷途末路、风烛残年的可怜残废老人,哪里还有一丝一毫武林高手的气概?萍水的心中十分乱,连她自己也在问自己,为什么要突然之间,出手挡了向小玉的那一掌,不让向小玉将他打死,为什么,那是为了什么?
刹那之间,她母亲阴森森从小便教她如何恨梅花郎的话,一起涌上了心头,但是,她的心中也想到了原因,不论怎样,梅花郎究竟是她的父亲!她张大了口,好一会儿,才道:“你……你是我爹,不是么?”
萍水这一句话,说来声音,十分之低,但是给予梅花郎的激动,却是难以形容的,梅花郎抓住萍水的衣服的手,五指握得紧得发出“咯咯”声来。他的身子也簌簌地抖着,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向小玉厉声道:“萍水,你说什么?你忘了你母亲是怎么教你的么?”
萍水想起了母亲,心中一阵酸,两行泪水,不禁流了下来,可是她的声音,却平静的出奇,只听得她道:“当年若不是奸人播弄,他们何至于夫妇反目?”
向小玉的面色,本来十分难看,一听得萍水那样说,更是面色铁青!因为当年搬弄是非,制造误会的“奸人”,正是玉龙堡堡主夫妇,向小玉的父母!
向小玉明知自己不能对萍水怎样,她立时又转头向谢千骏望去,道:“你呢?你为什么呆呆地站着?还不将萍水赶开去,你好对这老贼下手?”
谢千骏一直木然而立,向小玉的叫嚷,他也似乎未曾听见一样,向小玉又尖叫道:“难道你忘了你父母是怎样死的了?他们是死在西角大宅的!”
一听得向小玉提到了父母的死,谢千骏的身子陡地震动了一下,他心中恨意渐渐升起。
向小玉又道:“他们死后,还被倒吊在那枯树上!”
谢千骏缓缓转过头,向梅花郎望去,只听得梅花郎忽然笑了起来,道:“小子,以你的功力而论,想为你父母报仇,本来就是做梦,但因为萍水突然出现,是以我才中了你两掌,你还不快逃?”
谢千骏冷笑道:“你已受了重伤,我还怕你做什么?”
梅花郎倏地翻起手掌来,这时,他的身子也停止了抖动,声音也坚定了许多,好像他的重伤,在刹那之间,已经完全痊愈了一样,他沉声道:“看在萍水分上,我不会杀你,你快让开!”
当他讲话的时候,他的手心之中,血色渐渐凝起。
谢千骏和向小玉两人正面对着他,见到这样的情形,不禁都大吃了一惊,向小玉更立时向后退去!
可是,向小玉虽然见机,梅花郎的行动更是来的突然之极,刹那间,他的掌心已经变得通红。
但是谢千骏却可以看得出,这时梅花郎手心的那种红色,和以前不同,以前,他掌心一红,红色浓得简直像是有浓稠的鲜血要滴下来一样。
但这时,他的掌心虽然红,血色却比以前淡了许多。
但是,他的行动却是仍出乎意料之外的快疾,就在向小玉向后一退之际,只听得他发出了一下尖锐之极的尖叫声,左手在地上一按,整个人已向前直飞了起来,一掌向向小玉当胸拍出!
向小玉身形才退,梅花郎的一掌便推开了过来!
虽然向小玉已知道梅花郎的功力巳然因为受了重伤而大大减退,但是当梅花郎突然向向小玉扑来之际,究竟声威犹在,在那刹间,她心头的骇然,实在是难以形容,她大叫一声,双手一齐推出。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梅花郎的那一掌,已然和向小玉的双掌,击在一起。
也就在那一刹间,向小玉的心中,一阵高兴!
她的手掌和梅花郎的手掌一跤,已觉出梅花郎的掌力,比自己大大不如,当真容易对付到了极点!
她“哈哈”一声大笑,掌力疾涌而出,梅花郎的身子已然被她的掌力震得向外直飞了出去!
在那一刹间,向小玉心中的高兴,实在是难以形容,她自小在西角大宅之中长大,虽然在西角大宅之中,梅花郎的行踪,一样十分诡秘,向小玉在一个月之中,也不一定能见到他一次。
但是,梅花郎的阴影,却笼罩着在西角大宅中的每一个人,向小玉自然也不能例外,向小玉从小到大,别说看到了梅花郎,就算是听到了“梅教主”三字,也立时起了一种战战兢竞之感。
可是现在,她掌力一发,却将梅花郎直推了出去!
那一推,等于是推出了她心中多年来的恐惧,将一个她心中最害怕的偶像推倒了,在那一刹间,她的心情,是感到难以形容的一股轻松!
她抬头向前看去,只见梅花郎的身子在向外飞跌出去之后,落在地上,他手在地上按着,勉力挣起身子来,却连望也不向她多看一眼。
梅花郎只是望着萍水,一面喘着气,一面道:“萍水,你刚才替我挡了一掌,可见你还是认我是你的父亲,现在,我……也替你……除了一个大害!”
梅花郎讲到后来,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了,萍水呆呆地站着,她美丽的大眼睛中,泪水盈眶,可是她的情形,却又像在竭力忍着,不想哭出来。
向小玉在一旁,梅花郎讲的话,她自然听得很清楚。
心
她听了之后,心中不禁一怔,暗忖梅花郎那样说,是什么意思,看他的情形,他分明是要死的了,莫非是他在死之前,神智不清,胡言乱语?
因为她听出梅花郎所说“除了一大害”,那“大害”一定是指她而言,可是事实上,在她和梅花郎对了一掌之后,梅花郎自已上气不接下气,她根本一点也没有什么,那岂不是胡说?
向小玉想到了这里,不禁发出了几下冷笑声来。
梅花郎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他的手瘦得就像是鸟爪一样,一路伸出来,一路还在发着抖,样子十分恐怖,他的声音已变得十分低微,只听得他道:“萍水……你是我的……女儿……”
萍水的身子震动了一下,泪水已忍不住淌了下来。
梅花郎喘着气,又道:“萍水,你……看,我快死了,我是你的父亲……你……来握住我的手!”
萍水的身子,又震动了一下,她真的没有了主意。
她转过头,向谢千骏望去,谢千骏看到这种情形,心中也不禁感慨万千!他自然也看出梅花郎快死了!
梅花郎和他有杀父母之仇,谢千骏自然不会对梅花郎的死有什么怜惜,但是梅花郎本来乃是具有何等神威之人,但此际,他伸出手来,手在发着抖,眼中则又充满了向萍水祈求的神色。
看那样的情形,他简直比一个街头的化子,尚且不如,哪里还有一丝一毫英雄豪杰的气慨在?
谢千骏知萍水向他望来,是因为她自己的心中,委决不下,所以在询问谢千骏的意见。谢千骏也知道如果梅花郎此际得不到萍水的应允,那么,他一定会在心情极度的痛苦中死去!
照谢千骏和梅花郎的仇恨来说,他应该拉开萍水才是!
但是,谢千骏究竟是心地仁厚的君子,他在深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又长叹了一声,向萍水点了点头。
萍水本来真的一点也拿不定主意,及至看到谢千骏向她点头,示意她走到梅花郎的身边去,她立时急不及待,向前走了出去,到了梅花郎的身边。等到她来到梅花郎的身边时,梅花郎气息已经很弱了!
萍水伸手握住了梅花郎的手,梅花郎的五指立时捏住了萍水的手,他面上的肌肉也不再跳动。
只听得他低声道:“叫我,萍水……我是你爹!”
萍水的嘴唇抖动着,过了好一会儿,终于自她的口中,吐出了一个字来,道:“爹!”
嫌变^^
她只叫了一声,那一声,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叫梅花郎,但在梅花郎而言,也是最后一次了。
萍水才叫出''&,自梅花郎的喉间便咯咯一阵响。
接着,他握住萍水的五指,也渐渐地松了开来。
萍水陡地一震,只看到梅花郎瘦得难看之极,简直就像是骷髅一样的脸匕,安然现出了一个微笑。
但即使是笑容,看来也是难看之极,令人心悸。
而且,梅花郎也根本未曾笑完,他那难看的笑容,就立即僵住了,自他约口中,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来,这个在武林之中,叱吒风云,不论是什么羊的高手,是风扫落叶邱天河也好,是气死华陀何求也好,是玉龙堡主也好,区粉面骨妖也好,一听到了他的名字,一看到了他的影子,就禁不住要全身定颤的武林髙手,就那样无声无息,死在萍水的身前了!
萍水呆呆地站着,一动也不动,泪水一直流着。
谢千骏就站在萍水的身后,他也怔怔地望着梅花郎的尸体在发着呆,一甘之间,心中感触万千!
向小玉本来心中虽然高兴,但只要梅花郎未曾真正断气,她总不免有几今忌惮,此际,她眼看梅花郎咽了气,她心中的高兴,真是难以形容,双臂-振,忍不住就要高声呼叫了起来。
可是也就在那一刹间,她心中电光石火似的,闪过了一个念头:梅花郎电了,萍水能不找自己的麻烦么?如果萍水找麻烦,自己却不是敌手!
那么,何不趁如今萍水正失魂落魄时,先下手为强!
向小玉一想到这里,真气运转,陡地向前掠了出去。
她在向前掠出之际,巳将全身真力一起聚在掌心,准备一到了萍水的身户,便发出致命一击的。
可是,她一到了萍水的身旁,手掌才扬了起来,全身便感到了一股极度句寒意,虽举起了手,但是那一掌,却是再也没有力道可以拍出去!
向小玉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时之间,她僵立着,一动也不能边,萍水和谢千骏两人都向她望了过去,谢千骏首先吃了一惊,道:“小玉,罾^……脸上怎么了?像是涂了血一样?”^
向小玉张大了口,想和谢千骏说话,可是,她却巳没有能力说得出话来,:芝时,她眼前萍水和谢千骏两人的身形,也在渐渐变得模糊了。^
但是,向小玉的心中,却还是非常非常的清醒!
她明白自己是为什么了,为什么会那样子了,梅花郎曾说过,他替萍水纟余了一个大害,那并不是他临死之前的胡说,而是他在最后那两掌之中,将@
所有的毒掌之力一起逼进了她的体内!
可是,当向小玉明白这一点时,已经毒力发作了!
谢千骏只不过问了一声,向小玉的身子巳倒了下来,萍水忙扶住了她的身子,但向小玉的身子已在开始发凉,梅花郎虽然是在重伤之后,但是倾力一击,毒力之盛,仍然是非同小可!
萍水松开了手,向小玉尸身跌倒在地,谢千骏和萍水两人都呆呆地站立着,接着,他们手拉着手,慢慢向玉龙堡外走了出去,连头也不回。
从那时起,江湖上没有人再见过他们两人,不知他们到何处去了。而聚集在洛阳的那些人,自然也听到了梅教主的死讯,自然人人如释重负,一哄而散,正是:擎天一柱,柱倒屋散!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