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倩女情侠》
第一章 艳魂古堡
月黑风高,在那条盘旋曲折的小路上,两个家丁打扮的大汉,正施展轻功,大踏步地向前赶路。这两人,约莫都有五十上下年纪,脚程极快,一步就迈出老远,走着走着,其中一个道:“大哥,我们今晚离开了两个时辰,只盼不要出事才好!”
另一个道:“放心,天下哪有那么巧的事!”说话之间,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咯吱”,“咯吱”之声,两人一怔,一齐回头看时,只见一溜黑影,飞也似赶了过来。这两人本来是武林中的高手,十数年前,辽东双煞,宋文、宋安两人,在江湖且也有不小的名头。多年前,得罪了黑道上人物,披几个穷凶极恶的人物,群起而攻,但却被一个人拔刀相助,这才保得性命事后,这兄弟两人为感那人救命之恩,便随他做了家丁,虽然多年未涉足江湖,但对江湖上的过节,还是熟悉的。一见那人身法如此之快,便知是江湖上的夜行人,急忙将身子闪过一边,那黑影也毫不客气,从两人身旁擦过,两人只觉一阵微风过处,黑影已在一丈开外。
一等那黑影掠过,宋文突然“啊”的一声,向那黑影一指,道:“老二,你看那人背后负着什么东西?”
宋安用心一看,那黑影果然背着一件物事,那物事高约六七尺,宽约两三尺,看来像是一只长方形的木箱子,心中便打了一个突,反问道:“大哥,你看像什么?”宋文道:“还用说,准是一具棺木!”
宋安“呸”地一声,道:“大哥,你又胡来了,谁三更半夜,背着一具棺材赶路?”讲至此处,猛地醒起,失声道:“哎呀不好!这条路向前去,只能通到艳魂堡,那人莫非一”宋文也已想到不妙,道:“追!”两人脚底加劲,“刷刷刷”地向前窜去。任两人跑得如飞一般,却始终没有追上前面那条黑影,两人心中越来越着急,不一会儿,三面峭壁之旁,已出现了一座古堡。
那座古堡在黑暗中看来,益发显得雄伟神秘,像是几头硕大无朋的怪兽,蹲在黑暗中一般,只有一丝灯光,从一个窗口中透了出来。
两人一见灯光,便松了一口气,齐声道:“还好!怕是我们自己做了亏心事,因此便疑神疑鬼了!”
他们口中所谓“亏心事”,乃是指离开了艳魂堡大半夜而言。原来辽东双煞的恩人,便是此堡主人,当年在救了辽东双煞的时候,无论两人怎样探听他的姓名来历,他总是一言不发。
辽东双煞倶是血性汉子,觉出那人武功绝顶,虽然不明他的来历,也应感恩图报,便将自己甘愿终身服侍的心愿说了。
那人答道:“服侍我倒不必了,我有一个女儿,生性孤僻,我又不能时时陪伴在她身边,住处艳魂堡虽然荒僻无比,但是建筑宏伟,堡中房屋,不下数百间之多,你们就去艳魂堡陪她吧!”
辽东双煞当时正在镖行做镖头,对江湖上的各种传说,本来所知最详,一听“艳魂堡”三字,觉得这名称好熟悉,像是什么时候听见过一般。
但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大概听说已经多年,早就忘了。当时便随着那人到了这里。那时,那人的女儿才九岁,如今已时隔七年了。
堡主一一辽东双煞只有这样称呼他们的大恩人一行踪诡秘,或外出经年不归,或则在堡中一住半年,连大门也不出一步,多年来,辽东双煞也已看惯。
两天前,堡主仍就是一领青衫,一张古琴,飘然离堡而去,辽东双煞送出里许。堡主突然吩咐道:“此次我离家外出,说不定什么时候才回来,你们切记,不可离开艳魂堡!”
辽东双煞只当是例行文章,顺口答应,并未多想。事后谈起,虽觉堡主神色有异,但想起七年来,偌大的艳魂堡中,除了堡主、堡主的女儿和自己四个人外,没有第五个人来过,而且堡主武功如此之高,自己每隔几个月,得他一次指点,七年下来,武功精进不少,就算遇到昔年大敌,也自信足可应付。常言道虎父无犬女,堡主的女儿,定亦非弱者,因此便放过不再想他。
堡主走后的第二天,两人在离艳魂堡三十畲里的小镇上沽酒,突然有人塞了一张纸条在宋文的怀中。
当时并非市集之日,街上的人也并不多,以辽东双煞如今的武功而言,什么时候被人在怀中塞了纸条,尚不自知,事情本就出展开纸条一看,上面将两人骂得狗血喷头,并还约两人第二天晚上,天一黑,便在小镇外相会,下面却又没有署名。两人一商议,觉得自己隐名埋姓,在此隐居多年,居然有人能知道自己的底细,非去会一会不可,天未黑,便各自怀了兵刃,前去赴会。
怎知左等右等,什么人也没有到,两人陡地忆起堡主临走时的话来,想起留下小姐一人在艳魂堡中,若是什么人使下了调虎离山之计,前去加害于她,则堡主回来,自己尚有何面目见人?
因此立即回堡,在半路上,便碰到了那溜身法奇怪的黑影。
两人一直追到堡门口,也来不及打开大门,足尖一点,“刷刷”地蹿上了高约丈许的围墙,尚未跃下,两人便对望一眼,心中暗叫糟糕。
大厅之中,有灯光摇曳!
小姐的性格,为两人所深知,除了在闺房之中,便是在堡主的藏书楼中埋头看书,一天中虽有几次见面,但却说不上三句话,绝不可能在如此深夜,还会在大厅之中,而自己出去时,天尚未黑,又绝无在大厅中点着了灯的道理。两人一打眼色,已各将一柄锁子钟探在手中。
两人所使锁子钟,链长七尺,一头是一只拳头大小的八棱虎爪钟,另一头是一个精钢打就的利爪,招数极为神异。
将兵刃探在手中之后,两人悄然跃下,蹑手蹑足地走到大厅之旁,向内一看,俱皆吓了一跳。原来那大厅极为宽敞,正中两张八仙桌上,此时却被人放了一口棺材在上面,两旁还插了两支儿臂粗细的大蜡烛,一支已经点着,一个人背向自己,正在点第二支。
饶是两人在江湖上闯荡了半辈子,什么样的奇怪事儿全都见过,此时也想不透那人巴巴地背了一具棺木来艳魂堡,放在大厅之上,是什么意思。
宋文首先冲进厅去,手臂一抖,锁子钟“霍”地抖出,直袭那人后背心。
那人恍若未觉,还在点他的蜡烛,那钟眼看离他背心不过尺半,宋文觉得一声不出,背后袭人,未免说不过去,便将去势略止了止,怎知就在这一止之间,那人便突然转过身来。
才一转过身,便双袖飞舞。刹那间,大厅中起了一阵劲风,向宋文、宋安两人迎面扑到,烛火高蹿中,两人只看清那人衣饰怪异,袍袖奇大,飞舞之间,将脸面尽皆遮住,而那阵劲风,力道又越来越大,几乎连气都闭过去,知道来人乃是高手,慌不迭各自将锁子钟舞起一团精光,护住全身,劲风袭到,仍将两人撞退几步。一溜黑烟似的,那人便如箭离弦也似,彳窜出了大厅。
宋文、宋安急忙转身赶出,但闻秋虫鸣声,哪里还有人影?
两人相顾骇然,回到大厅之中一看,只见两支红烛之中,还竖着一个灵牌,上书“方幽兰之灵位”六个字。
两人相顾愕然,呆了半晌,宋文道:“老二,这方幽兰是什么人啊?”
宋安反问道:“你认识吗?”宋文道:“呸!我怎么认识?”宋安没好,道:“这就是了,你不识此人,我怎么会知道?”
宋文道:“看名字,像是女人!老二,咱们开棺来看看,这种事情,真漏闻所未闻,天下哪有自己家里死了人,却将棺材灵位抬到别人家里来的?”宋安刚好也有此意,两人合力,一掀棺盖,怎知棺盖并未钉住,一掀仅落,两人一齐向棺中看时,不由得各自出了一身冷汗,不敢再看第二眼,-口气退出好几步去,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原来棺内躺着一个年轻女子,瘦削削的,极为苍白,但容颜美丽,肩一种说不出的清丽脱俗之感,不是旁人,正是他们的救命恩人艳魂堡主的女儿。
半晌,宋文苦笑道:“好哇,艳魂堡艳魂堡,这下子可真有艳魂啦!”
宋安瞪了他兄长一眼,道:“亏你还有心思取笑,我问你,堡主回来,昨们怎么交待?”宋文喃喃地道:“原来堡主姓方,小姐叫方幽兰,我们都不穷道,那人却能知晓,我看其中,定然另有蹊跷!”一面说,一面向棺材走去,低头再看了一看,失声道:“老二,你快过来!”
宋安道:“过来做什么?”还未起步,只见宋文将手伸入棺木之中,竟梢死人提了出来。
宋安大骇,喝道:“大哥,你”一个“你”字才出口,宋文“哈”的一笑,脱手将死人向宋安掷来,宋安心中大惊,一伸手接住,觉得轻飘馨的,仔细一看,哪里是什么死人,不过是一包棉花,穿了几件衣服而已,多发也是画上去的,脸面以白绢画成,奇的是虽然明知是一个假人,但是仔绍捧住了一看,绢上所画的那个脸孔,和堡主的女儿,确是一模一样,丝聋无差。
看得久了,眼一花,几乎就是活的,的确是神工。
宋安将假死人放下,道:“这是什么意思?”宋文一摊手,道:“我怎么穷道,看来小姐仍未睡,只有去问她自己去!”
宋安想了一想,事情太奇特,堡主又不在这里,来人武功显然高过自己许多,别的不说,以那人刚才走时声势而论,若要出手加害,真是易如反掌江湖上有些高手,在要下手杀人之前,往往先送信给人,以示明人不做暗寒之意。
这人背了一口棺木来此,连神位蜡烛倶全,就是表示要取小姐的性命亦非不可能之事。除了和小姐去商量外,还有什么法子?
两人战战兢兢,将棺盖盖了,走出大厅去。
出了大厅,乃是一个长廊,黑漆漆的,望不到尽头,两人初到时,也羞住不惯,此时却如同白天一样,飞驰向前,长廊两边,皆是门户紧锁的房间,为数不下七八十间,他们两人在此住了七年,从来也没有进去过,更不知道房中放着些什么东西。
尽头处,是一个盘旋而上,陡直的楼梯,两人一路走了上去,迎面一块匾额,上书“藏书楼”三字。
宋文宋安两人就在门前止步,“砰砰”地打起门来,半晌不见答应,宋文叫道:“小姐!小姐!”
这才听得里面一个年轻女子应道:“进来吧!”两人推门而入。
那是一间与下面大厅同样大小的一间房子,四壁全是书架,高达天花板,也不知有多少本,一格一格的,摆得极为整齐,更难得的是纤尘不染。
正中,放着一张书案,点着一盏灯,一个年轻姑娘,正埋头在看书,明知两人也已进来,却连头都不抬,只是问道:“两位叔叔什么事?”
宋文宋安两人不知怎么开口才好,还是宋安聪明些,想了一想,单刀直人地问道:“小姐可是姓方,名幽兰?”
那少女猛地抬起头来,脸色苍白,秀丽脱俗,有一股难以形容的清丽,&佛她不是属于人世间,而是属于虚无飘渺的境地的。两只如一泓秋水的大眼睛,向辽东双煞看了一会儿,道:“咦,你们怎么知道?”搭拢了书,盈盈也站了起来。
宋文道:“有人送了一口棺材来,还有灵位蜡烛,灵位上写着方幽兰三字。
方幽兰一笑,道:“这又怕什么!”这一笑,宋文和宋安俱已看出颇为勉遇,宋安接着道:“棺木中还放着一”他本来想讲“放着你的尸体”,但方幽兰分明未死,这话怎么出口?犹豫了一会儿,方幽兰已然接口道:“不用说了,我知道了,放着我的尸身,是也不是?快拿来我看!”
宋文已将那假死人带了来,闻言忙递了上去,道:“小姐请看!”
方幽兰接在手中,看了半晌,辽东双煞仔细注意她的面色,见她虽然力充镇静,但面色却由白而青,由青而白数次,半晌方道:“像得很,是不?”
宋文、宋安面面相觑,想不到她还有闲情逸趣来问这个,两人性格直爽,经撇开她的问题不答,正色道:“小姐,我们两人虽然武艺不高,也猜不透那人送棺木来是什么意思,但若有人想来加害于你,堡主不在,我们都有责任,小姐有何主意?”
方幽兰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讲得有理,就在这里陪我吧!”
重又坐下,埋头看起书来。不知不觉,天色已然大明,宋文宋安两人一商量,由宋文去下面厨房弄吃的东西,宋安仍在藏书楼上,陪着方幽兰。
方幽兰直看了一夜的书,天明时分,伏案假寝了一个时辰,又看起书来。
宋文走下了楼梯,那艳魂堡中,虽在白天,也是阴沉沉的,此时他心中有事,便觉得分外可怖,步步惊魂起来,等到快将走到尽头,推开门来,便是大厅之中,突然听得身后“嘣”的一声。
宋文心中本就警觉,一听那声音,便辨出离自己背后不过丈许远近,尚未转过身来,锁子钟便“呼”的一声,向后直丢出去,然而才转过身来,定睛一看,一个人也没有。
宋文一抖手臂,把锁子钟收了回来,再侧耳细听时,又是“嘣”的一声,却是发自一间房中。
宋文心中又惊又疑,几年来从不曾对这些深锁的屋子起过疑心,此时经过昨晚的怪事之后,他不能不深思这艳魂堡中的一切了,尤其是堡主人那种神秘的行径。此时听得一向被自己认作是空屋的房间中,竟然有声音发出,更是好奇心大起。
轻轻走了过去,将耳贴在门上,用心一听,只听得房间中有一阵奇怪而难以形容的声音,又不像人哭,又不类狼嗥,叫人听了,毛发直竖,说不出的恐怖。宋文自二十几出道,在江湖上也南闯北荡二十多年了,此时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冷颤。拍门道:“里面是谁呀?”
一问之后,却又寂然无声,等了半晌,再问几遍,仍是得不到回答,只得将早饭弄好,端上了藏书楼,吃完之后,将宋安叫过一边,附耳将刚才发现的奇事说了,语音低得不能再低,方幽兰也在低头用心看书,照理,绝没有听到的道理,但宋文还未讲完,方幽兰秀眉微蹙转过头来,面上大有不愉之色,道:“宋叔叔,这堡中的事,两位最好不要管,否则,难免有什么不便之处。”
两人一惊,暗想好耳朵啊!讲得那么低,她已经听到了,可知看来她像是弱不禁风,十足的书呆子,实则上武功不定怎么个好法,见她不让过问堡!中异事,也只得心存纳罕。
一日易过,暮色笼罩大地,堡中已是暗到了极点。宋文将灯点起,三人觉得无话可说,不一会儿,楼下“嘣嘣”之声又起,宋文向宋安使了一个眼:色,两人俱都将锁子钟抓在手中,以应巨变。
不一会儿,忽听“轰”的一声巨响,其声空洞之至,在堡中激起“嚼嗡”不绝的回音,方幽兰突然低声道:“宋叔叔,我害怕!”
两人见她大眼睛中,确是充满了恐怖,一齐安慰道:“小姐别怕,有我们在这儿哪!”
方幽兰摇了摇头,突然手向门口一指,辽东双煞只顾劝她,俱是以背对门口,看她一指有异,连忙回头时,只见藏书楼口,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女人。
那女人身披一袭暗紫色的长袍,以背向门,慢慢地倒退而至,行动无声无息,宛若幽灵一般,宋文宋安两人一时间不知如何才好,只觉那女人身形苗条颀长,长发更是黑缎子也似,想来定是一个极美的人,两柄锁子钟俱以准备停当,但却发不出去。
那女人却一步一步地逼近,猛听方幽兰尖叫道:“别转过头来!”宋文宋安两人陡然惊觉道:“何人大胆,敢夜闯‘艳魂堡’?”“刷刷”两钟,先后飞出,一飞出之后,两人便倏地左右分开,各自手臂一颤,顶端圆钟如活的也似,自下而上,划了半个圆圈,直向那妇人腰际袭到。
那女人仍不出声,只是两臂一伸,十只手指,如春葱也似,对准了圆钟,“得”的弹出,宋文、宋安两人只觉虎口一麻,不但圆钟直荡了起来,人也几乎向前跌去。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稳定身形,那女人呆了一呆,突然身形一晃,便出了藏书楼,紧接着,楼下又是轰然巨响,音响寂然之后,便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宋文宋安回头一看,见方幽兰脸上,惊恐之色也已消去;宋文嘴唇动了一动,尚未开口,方幽兰已道:“宋叔叔不必问,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宋文宋安两人心想,她这话分明是在说谎,这父女两人,可称得上都是一等一的怪人,忍不住又问道:“小姐,此人不是送棺材来的那人啊!”
方幽兰答非所问,又前言不对后话道:“我知道,她怕是也知道蓝无常已将棺木灵位送到,想来保护我的!”此言一出,像是又自知失言,笑了一下,道:“我也是估计罢了!”
辽东双煞宋文宋安一听她讲出“蓝无常”三字,猛地想起江湖上传说的此人来。但此人久已不在江湖露面,几乎已达四五十年之久,早年,他要害人,确是如此手法,棺木送到之后,无论你防范怎么严法,数日之内,一定取你性命,比真的勾魂无常还要厉害,但因事隔太久,江湖上提起,也只当荒诞无稽的故事,若不是方幽兰自己讲起,再也想不到会是他,心想方幽兰不过十六七岁年纪,怎会和这种神出鬼没的大魔头结下了怨仇?
那女人又是什么人,难道也一向住在“艳魂堡”中,连自己都不知道吗?
为什么她要来保护方幽兰,而方幽兰却又不愿意呢?两人自信武功虽不足与艳魂堡主相比,但刚才那一钟,若是向石狮子砸去,至少可以将石狮子崩下一块来,那女人纤指一弹之力,竟可将之荡起,武功之高,可想而知,一连串的疑问,全都得不到解答,只得小心防备,闷闷地倚着壁间书架,用心戒备。
此时,艳魂堡外,突然出现了两条人影,不过并非是入堡而来,而是出堡而去的。
那两条黑影一路不停,直奔出三十余里,已来到那小镇之上,方才缓了一缓,在一所茅屋之前,停了片刻,便推门而入,茅屋中早有一人迎了上来,问道:“怎么?可曾探出什么究竟没有?”
那两人道:“说来话长,先让我们歇一歇再说。”三人一起坐了下来,那从艳魂堡出来的两人,年纪不过三十上下,但那在茅屋中的人,?昙透幔趺纯匆膊宦a降澜c迹狈扇塍潱眉15。凰悄浚枪伺紊穹桑癫赊绒取?br />
那两人坐定之后,同声道:“蓝无常二次出世,已无疑问,一具棺木,也已送到了艳魂堡中,但是艳魂堡的事更令人难测,我们傍晚时分前去,便藏身楼上,一直到刚才,看得莫名其妙!”
那年纪最轻的一个问道:“你们两人讲了半天,到底堡主人姓什么?叫什么?”
两人争着道:“姓方!他女儿叫方幽兰。”青年直跳了起来,道:“姓方?你们可有看错?”
两人道:“怎么啦?那神位之上,清清楚楚写着方幽兰之灵位六字,神牌用的乃是上佳玉石,那六个字是蓝无常以捏石成粉上乘内功划出来的,我们俱都看得仔仔细细。”青年人呻吟片刻,道:“若是姓方,这事情便扎手了!”
两人问道:“什么道理?”
青年人道:“两位,既然蒙程老镖头看得起我,要我下青城山来,为你们办这件事,你们总应该信得过我的了?”两人忙道:“这个何消多说!”
青年人道:“不错,但艳魂堡主若是姓方,则我不敢说有成事之望,那单红货,所值究竟多少?贵镖局可曾过目?”
那两人乃是开封府神威镖局的镖头,开封老英雄,一碑镇南岳程万雄门下弟子,一个叫林志强,一个叫丰烈,抢着道:“罗小侠,不止是咱们镖局这一单,近两年来,只要是红货一经此处,皆全无缘无故失去,已有十余家镖局,吃了倒账,若不是这样,师父也不敢以此来麻烦铁盆老人,至于这次我们所失的一据师父说,要是找不回来,倾家荡产,不足十一之数!”
那青年人叹道:“真奇怪,难道两年多来,竟无一人得睹劫镖人的真面目吗?,’
林志强道:“不要说真面目了,连人影子也看不到,那单红货,是师父和我们两人一起保的,来到这里,树林中啸声一起,我们知道不好,师父立即捧起大石碑扑向林中,我们也未见他出来,腰间一软,便中了人家的道儿,四个时辰之后,穴道自解,到林中一看,师父那块仗以成名,重二百四十余斤的大石碑,已断成两截,他人也已受了重伤!”
青年人奇道:“难道程老镖头,也未看清敌人身形吗?”丰烈叹道:“师父事后绝不愿和人谈起,只是悄悄对我们说,他一窜入林中,便迎面一股劲风袭到,他急以石碑去迎时,”啪“的一声,石碑断成了两截,更撞到他胸部,不但肋骨断了两根,而且还受了内伤。这才命我们专程去访请铁盆老人的,以罗小侠师父武功,肯下山相助,也是一样的。”
青年人道:“看情形,虽然蓝无常二次出世,但这几件案子,怕不会是蓝无常做的,我刚才听说艳魂堡主姓方,便大吃一惊,不知两位可曾听到过一人,外号人称琴仙的吗?”
林志强脱口叫道:“琴仙方玄!”
青年人点了点头道:“据附近乡民言,每当月白风清之夜,艳魂堡中,便有极为耳的古琴声传出,而堡主又姓方,八成是琴仙方玄!”
林志强与丰烈同声道:“但是那琴仙方玄,听说在十年前,夫妻反目,已经同归于尽,怎么会隐居在此?”
青年人道:“这话难说,依我看来,蓝无常棺木不送琴仙方玄,而送他的女儿方幽兰,其中定有原委,而棺木既已送出,数日之内,蓝无常必到无疑,明日一早,我与两位开门见山,径去拜访琴仙方玄,将事情表明,就说镖行中已再也受不起损失,请他出来做主便了。”
林志强道:“看情形,堡主并不在。”青年人道:“找他女儿,也是一样。噢,我倒想起了,两位艳魂堡中,还看到了些什么?”
丰烈道:“尚有两个约莫五十上下,武功平常的人,看来是艳魂堡的家丁,噢,还有,林师兄,不知你听到没有,堡中不时传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叫声,又不像人哭,又不像狼嗥!”
林志强道:“我非但听到这个声音,在我们离开堡前,楼上还曾起了一阵喧闹,我仿佛见到了一个长发女人,如鬼魂似的,一闪便不见了!”
青年人笑道:“真是越来越奇了,明日非去看个究竟不可,就算没有结果,看看蓝无常怎样和琴仙方玄动手,也是好的。方玄那十二招从古琴中化出来的剑术,听说每一招之中,还有大七式与小七式两种变化,已到了出神入化,不可思议的地步,去见识一下,也是好的。明日一早,两位可愿与我同行?”
林志强与丰烈两人,知道此去,弄得好还可以,弄得不好,不要说琴仙方玄为人,介乎邪正之间,绝不是个好伺候的人,那蓝无常更是出名的心狠手辣,一个不好,焉有幸理?
相互对望一眼,期期艾艾,答应不下,两人中还是林志强大胆些,道:“罗小侠为我们出力,尚且敢去,我们自然附骥而行!”青年人一笑,道:“两位千万别客气,我师父铁盆老人武功虽不错,我却是个大饭桶哩!”
林志强和丰烈两人,本来心中就存着疑心,因为这姓罗的年纪不满二十,行动又文质彬彬,看来竟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但偏偏又是青城派掌门人,武林大宗师铁盆老人的关山门徒弟。
听说铁盆老人在收他为徒之时,年纪已逾花甲,若不是好资质,定然不会破例收徒,可是一路由开封陪他来到这里,又未见他身手如何了得,只觉得意气豪迈而已,当下听得他这样一说,丰烈首先心中一惊,暗想他这句话,如果不是自谦,而是事实的话,明天可有的瞧哩!但既已答应了人家,怎好意思反悔?一夜未曾好睡,第二天鸡鸣三遍,刚朦昽合眼,青年人已将两人叫醒,匆匆吃了些干粮,便出门而去。
相隔三十里余,不消一个时辰,艳魂堡已然在望,一色青灰色的水磨砖,连围墙也是一样,每一块砖,都大得出奇,三人来至大铁门前,青年人顺手拣起一块拳大石头,便向门上掷去。“挡”的一声,石头碎成七八块,激射而出,声音也震得三面峭壁,荡起回音。
林志强和丰烈两人,看在眼中,心内暗暗高兴,暗忖就这一下,若不是腕力惊人,便难做到,若再加上铁盆老人的名头,大致不会出事了。
过了不一会儿,只听到上面有人高声喝问道:“什么人在门前骚扰?”三人抬头一看,见是一个五十来岁的汉子,正从窗户中探头外望,神色极为紧张,青年人退后两步,气纳丹田,将声音缓缓逼出,听来宛若龙吟,铿锵而有节奏,道:“在下青城山罗征,欲见琴仙方堡主,烦请通达是幸!”
那探头前来相询的,正是宋文,他们堡中藏书楼中的三人,也是一夜不曾好睡,天明不久,便听得大铁门外,一声巨响,宋文宋安两人,已被夜来异事搅得草木皆兵,不敢下楼开门,索性翻开了窗,居高临下作答,一见是三个年轻人,先放了一半心,罗征一报名头,宋文心中暗骂了一声“无名小卒”,转身对宋安道:“一个雏儿,要找方堡主,又说什么琴仙琴神的。”
宋文尚未回答,方幽兰已慢慢向窗口走去,在窗缝中向外一望,奇道:“咦?这三人年纪很轻,爹不会识得他们的。宋叔叔,和他们说,艳堡主自姓张,向不与外人往来,叫他们请便吧!”
宋文依言说了。罗征哈哈一笑,响遏行云,宋文宋安两人暗叫好功夫,接着便听得他朗声道:“何拒人于千里之外?在下要做不速之客了!”
只见他身形微耸,已箭也似的上了围墙,又作了一揖,道:“请尊驾让路!”
那艳魂堡中房间虽多,但有窗户的,却只有这间藏书楼。总共也不过四个,每个窗户,只有一尺见方,宋文正站在窗前,已将窗户遮去了一大半,一听说叫让路,心中一怔,暗想围墙顶上,与这窗户,相距不下三四丈,就算轻功好,能以到达窗旁,这么小的窗口,若不会易筋缩骨之法,怎么钻得进来?这小子年纪轻轻,想不到却会吹大气!冷笑道:“老二,倒要看他怎么能进得了藏书楼!”
身子一闪,便已闪了开去。罗征若不是有把握,自然不会如此说法,他本是青城山下一个放牛娃儿,家中无一亲人,受尽欺凌,连一日三餐,都不得饱食,饿得急了,便在山脚下乱挖野草根吃。
那青城山钟天下灵秀之气而成,独多各种灵药,从六岁起,放了两年牛,倒给他服食了不少奇药灵丹下去,已是身轻如燕,力大无比,有一次雨后,见一种向不结果的灌木上,突然生出了一串其色娇黄的小果子,贪它颜色好看,而且又异香扑鼻,便摘下来吃了。’
怎知到了晚上,便全身浮肿,出气多入气少,被主人家吩咐长工,抬到山脚下,已当他死去的一样。刚好铁盆老人下山云游遇上,一见便看出他根骨之好,是武林中人梦寐难求的好人才,而且还是刚才误服了一串千载难逢的“天黄果”下去。
那“天黄果”常人服上一颗,便可延年轻身,罗征其时不过八岁,一服便是数十颗,未受其益,先受其害,便将他带上山去,拼舍十余年功力,以本身绝顶内功,将他身上“天黄果”之力化开。
从此罗征便拜在铁盆老人门下,铁盆老人门下徒弟虽多,但罗征后来居上,已胜过师兄好多,铁盆老人有意将青城派道统,归他继承,但又怕他年纪太轻,一则无甚江湖阅历,难当重任,二则又怕他几个师兄不服,因此当一碑镇南岳程万雄,路途迢迢,派人到青城山请铁盆老人下山相助之时,铁盆老人便命罗征下山一游。
当时铁盆老人已知道事情不是易与,但为了想磨练罗征,也未多加考虑。而且深知罗征年纪虽轻,实在江湖上能胜过他的人也已不多。
当下罗征见宋文果然让开,打量了一下距离,蓦地里一声清晡,身形凌空拔起两丈高下,林志强和丰烈两人,在围墙之外,已看得呆了。
宋文、宋安两人,也脱口叫道:“好个一鹤冲天!”只有方幽兰若无所觉,罗征听得堡内人也在赞好,心中高兴,有心卖弄,突然一个筋斗,倒翻过来,刹那间真气游转全身七十二关穴,一口气提起,头下脚上,又蹿起五六尺高下,再是一式“柳莺穿梭”,便向墙上射去,但究竟离窗口,还差三四尺高下。
罗征力透五指,向砖上一插,直插了进去,先将身形稳住,抬头向上一看,只要再略略一蹿,便可施展“易筋缩骨之法”,从窗中窜进,怎知突然眼前晶亮一闪,一柄利剑,突由窗口伸出,剑尖离自己头顶“百会穴”,不到半寸。
第二章 勾命无常
罗征不由得心中一凛,暗想那人出手好快,剑已将刺到自己头顶,自己方才知觉,但他究竟是名家之徒,临危不乱,略一抬头,将自己的“百会穴”避开了剑尖,顺往剑背向上看去,只见那柄剑薄如蝉翼,几乎半透明,隐泛寒光,冷莹莹的青色中,有一丝一丝鲜红色的网络。
他在铁盆老人门下十年,文武兼修,熟读剑谱,只知这柄剑一定不是常品,但却叫不出它的名堂来。
再向上一看,他更是呆了,在他想象当中,持剑将自己阻住的,不是宋文宋安,也应该是一个中年秀才之类的人物,但是露出在窗口的那大半脸庞,却是一个秀丽得令人难以相信的少女!
罗征少年老成,任侠仗义,绝不是登徒子之流,然而看到了那少女的脸庞,他也呆了,一刹那间,竟忘了自己以手插在砖墙上,而且是被人以一柄利剑逼住,只要稍稍向前一送,便无生理。
他心中只是不住地在赞叹那少女的美丽,那种一点也不俗气的美丽,瘦削削的脸,白得近乎没有血色,一对深到不能再深的大眼珠,这一切,都不是人间所应有的,罗征不由自主,向她微微一笑。
那少女,自然便是方幽兰了。
她在窗缝中见了罗征施展轻功,竟要强冲人艳魂堡来,心中虽然叹服罗征轻功之妙,但却绝不愿意罗征入藏书楼,是以才突然出手,以一柄家传“蝉翼剑”,将他逼住,好令他知难而退。
怎知一则罗征生性倔强,任何事不做则已,一做,就务求成功。二则,她自己那种超群的美丽,将罗征吸引住了,待到她见了罗征向她微笑之时,她也看清了罗征是一个极为英俊的青年人,不知怎地,忍不住回了笑。
罗征左手慢慢抬起,将她手中利剑轻轻推开几寸,不令剑尖对准了自己的要害,方幽兰竟然鼓不起勇气将剑再逼在他的头上,任由他移了开去。
罗征心平气和地道:“方姑娘,在下冒昧造访,虽有不适之处,但却是为了令尊好,姑娘可知艳魂堡已被武林中人视为窝藏黑道上穷凶恶极之徒的场所了吗?”
方幽兰生来性高气傲,不喜与人交游,虽然在这么短暂的会面中,对罗征有了与众不同的印象,但面上却丝毫不流露出自己的感情来,冷冷地道:“江湖上朋友想错了’,你请回吧!”
就是这么一句话,冷峻到叫人不能再说什么,罗征怔了一怔,道:“还有!”
方幽兰索性不开口,眉毛微扬,意似问:“还有什么?”罗征会意,道:“蓝无常已将棺木灵位,一齐送到,姑娘令尊不在,在下便不能坐视!”
他一面讲,一面心中已暗打主意,心知这个美丽的姑娘,定然是性格怪僻,没有情理可讲。因此已准备强从窗口穿了进去,一个“视”字甫出口,伸指在剑脊中用力一弹,方幽兰用心在听他讲话,果然毫不在意,那柄蝉翼剑,竟被他弹开尺许。
罗征也趁此机会,右手一松,真气连提,使出轻功中的绝顶功夫,再进一步便到“凌空步虚”境地的“级级升天”,“刷”地升高五尺,扬手一劈空掌,便向方幽兰袭去。方幽兰本能地向侧一避,罗征已然从窗口穿了进去。方幽兰手臂微微一抖,蝉翼剑颤动了一下,激起数十重寒光,只要她将剑抖得开些,罗征不但进不了藏书楼,而且非受重伤不可,但她却只是轻轻一摆剑,立即向后退出,容罗征穿了进来。
罗征一落地,便向方幽兰深深一揖,道:“多谢方姑娘不杀之德!”
方幽兰心中“啊”的一声,暗道:“原来他已看出自己可以刺伤他而不出手的了,不知道他有没有看穿自己为什么不伤他?”
这样一想,一颗在书堆中长大的少女芳心,不由得“枰评”跳了起来,两颊也生出红晕,显得更是美丽动人,就像大雪之后,千里雪封,朝阳初露一样的好看。只将在一旁的辽东双煞看得呆了,他们来艳魂堡已有七年,从来也未曾见方幽兰红过脸!
方幽兰自己也感到不好意思,假作嗔恼,叱道:“你这人一一”罗征不等她讲完,便道:“在下青城山铁盆老人门下,姓罗名征!”
方幽兰想不到他会这样一个回答,抿唇一笑,“刷”的一声,罗征只觉眼前一花,她手中那柄宝剑,已然不知去向,连怎么收剑的,都未看清,心中大为纳罕,暗想这艳魂堡中,不但人怪事怪,连一柄剑也怪到如此不可思议!自己既已来了,非要弄清楚不可,又道:“蓝无常不数日必到,姑娘可有何主意?,’
方幽兰突然眼圈一红,凄然道:“有什么主意,他要来,就由他来好了!”
罗征一怔,正想再问时,忽然听得围墙之外,两声呼叫,急忙探头一看,只见林志强和丰烈两人,已然扎手扎脚,左右跌了开去,是谁将他们摔出的,也未看清,同时一阵尖利无比的笑声,陡地升起,像是突然间从地底下冒出来的一般,眼前一花,一条蓝色的人影,已然站在围墙之上。
那人面目如何,一点也看不清,甚至手足形态,也辨不明白,全身犹如被一层极为浓密的蓝烟所罩,只是隐隐绰绰,看来像是个人而已。
罗征原也没有见过蓝无常此人,蓝无常在江湖上突然销声匿迹之时,他还未曾出世,不过时时听得师兄们闲谈提起,道天下武林之中,武功之诡异,行事之怪诞,莫过于蓝无常此人。
但怎么个怪法,也不致于怪到人像一蓬烟一般,仔细看去,只见他周围,像是被一层又一层的细纱,连头带足罩住,那些细纱,随风飘动,所以看来更像是一溜浓烟。
罗征回头向方幽兰看了一眼,见她脸上,仍是那样漠然不动声色,宋文宋安两人,却已惊恐之极,罗征不再犹豫,探头问道:“尊驾何人?为何一出手便伤了我两个朋友?”
一阵笑声,自蓝烟中透出,惊心动魄,接着,一声厉叱,道:“蓝无常勾命棺木,已经送到,该是谁享用这具棺木的,还不速速自刎!”
罗征正想驳斥,方幽兰纤掌一伸,已搭住了他的肩头,将他推了开去,道:“我来了!”罗征亦觉一阵微风过处,方幽兰已向外窜去,百忙中也顾不得男女之嫌,伸手便抓,将方幽兰衣襟抓住。
但方幽兰倏地出手,一溜寒光削到,将衣襟割裂,人也穿了出去,俏生生地站在围墙之上,左右摇摆不定,看似力不胜任,但罗征却已认出这是一式“风摆荷花”,若对方要趁人不备,突加袭击,这一式中变化极多,非上当不可。
但蓝无常在武林中享誉如此高法,方幽兰就算是家学渊源,也终可虑,此时他对方幽兰已关切至极,觉得这样一个少女,不要说是身死在这个大魔头手下,就算是受极轻微的一点伤,也是对上天的大不敬,立即飞身赶出,拦在方幽兰与那蓬蓝烟之间。
此时,他离似人非人,似烟非烟的物事近了,已看清刚才所料不差,那人身高不满五尺,但身上却密密层层裹了百十层蓝色轻纱,那纱也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织成,每一丝比头发还细,随风飘荡,自己跃下时激起的微风,也使它们突然伸起,若是不察,只当他人突然高了数尺,而且宝光氤氲,用心看去,竟又不似实质,情知不好惹,打定了先礼后兵的主意,一拱手,运了三四成内力,向他一揖,内力袭到,对方纹丝不动,只是笼罩在他身上的那百十层轻纱,却飘动不已,如被狂风所吹一般。罗征只觉自己内力袭出,五尺开外,便如石沉大海,对方分明连动都不曾动,却已将自己内力消去,心中益发不敢大意,道:“前辈久不涉足江湖,武林人物,常以不睹前辈为憾,后辈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先给他一顶高帽子戴戴,话说完,觉得身后有人拉衣服,回头一看,见方幽兰对自己满面关切,低声道:“你快走吧!和他岂有道理讲的!”
罗征听她道来幽怨无比,道:“方姑娘,我不信天下真有不通情理之人,你看我再试一试。”
两人讲话间,蓝无常仍是一动不动,等罗征讲完,突然冷笑道:“好!蓝无常行事,竟然有人出头管闲事,你姓什么?叫什么?住在何处?”
罗征尚不知他用意,据实答道:“后辈姓罗名征,住青城山七盘峰!”
蓝烟抖劲,一阵怪笑,道:“我下手杀人,向例先送棺木灵位,你既然找死,可从速回铁盆老人处去,我所送棺木,定已到达,此时再等死便了,如今且无再阻我行事!”说毕,只见蓝烟手臂略伸,一束轻纱,突然伸出,向外便拂。
罗征只觉一股阴柔无比的力道,突然袭到,幸而早有防备,已使师父“立地生根”千斤坠法,将身形稳住,饶是这样,也觉得几乎透不过气来,勉力大叫道:“后辈还有话说!”
蓝无常见罗征年纪轻轻,虽听说住在青城山七盘峰,那里乃是青城派宗主,铁盆老人隐居之所,此人定和他有点渊源,但他数十年未在江湖露面,已将早年得到而未有空闲修炼的一部“蓝焰神书”上所载功夫,全部练成。
他早年横行江湖之时,所仗不过是“蓝焰神书”中武功的十之三四,已是罕遇敌手,此时不但全部练成,而且还费尽心思,依据蓝焰神书上所载地点方法,在滇边哀牢山天限谷的大泥沼中,捉到了一公一母两只蓝蛛。那蓝蛛乃天下毒物中最为罕见的一种,所吐蛛丝,坚韧无匹,不在雪山蚕丝之下。
又花了十多年的心血,将两只蓝蛛,养成了千百只,将所吐蛛丝,织成了天蓝宝纱,将全身笼罩。
此时,他内功已至出神入化境界,行动皆不离天蓝宝纱,因此看来,宛若一蓬蓝烟似的。刚才这一拂,虽然只用了三四成力,但二次出山以来,他从未用过这样的力道,原想这一拂,自己那股阴柔无比的内力,少说也可以将罗征拂出三丈开外,怎知罗征非但不动,而且尚有余力对自己讲话,心中着实惊奇,冷冷地道:“说!”
罗征真气运转,先将气息调匀,侃然道:“前辈名满天下,如今方堡主不在,前辈却对一个弱女子下手,未免胜之不武!”
蓝无常“哈哈”大笑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这句话,小子你听说过么?”
罗征一愣,他早已知道以蓝无常的武功辈分而言,来寻琴仙方玄的晦气,尚有话可说,若是寻方幽兰,两人年龄相差,几达六七十年之多,有什么怨仇可言,其中定然另有原委。
听他如此说法,莫非琴仙方玄,早年也曾在他身上,有过这类事吗?一时间倒不知如何才好,只听方幽兰叱道:“你胡说,我爹岂会做这种无耻之事?”
蓝无常道:“不错,你爹不做无耻之事,就让我来做!”身形展劲,向前移了一步,天蓝宝纱,再次拂出,向罗征袭去。
此时罗征“立地生根”千斤坠法,已使得双足陷下砖头寸许,但蓝无常这次已用了六七成力,罗征运气与之抗拒,只觉对方内力,绵绵不绝,只守不攻,定要被他拂出,而一被拂出,则方幽兰武功再好,怕也命在俄顷,百忙中无暇细思,身子一斜,“呼”的一掌,向蓝无常拍出。
蓝无常身上天蓝宝纱,本已逼得离罗征不到两尺,罗征一掌拍出,蓝无常再向上一迎,罗征一掌,刚好拍在那股天蓝宝纱上。
只觉得拍了上去,软绵绵的,自己力可开山裂石的一掌,竟然如同毫未用上力一般,心中一惊,一股力道,已反震出来,身不由主,直向半空跌出,一个“鹞子翻身”,落于当地。
向上一看,只见方幽兰将手中利剑,抖起一团寒光,在宽不过尺许的围墙之上,来回盘旋,那团青莹莹,冷森森的剑光,不过三尺高下,但方幽兰人影,却也全被裹在其中,哪里还分得清人剑,只见寒光闪跃而已。
蓝无常像是也忌惮这柄利剑的锋利,天蓝宝纱飘动不已,到处皆有一股股的天蓝宝纱伸出,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全身是手的蓝色怪物,想要将那团寒光,抓住了吞下去一般。
罗征乃是会家,一望而知,方幽兰只是凭着手上利剑,在勉力支持而已,实则进退上下,已全被蓝无常内力控制,只要利剑一被夺去,便不可收拾,心中大急,一纵身,待要向围墙上纵去,突然斜刺里飞来两点银星,破空之声,急而且利,人在半空,若再向前冲去,非被射中不可,百忙中身子一沉,“嗤嗤”两声,两枚暗器,在颊旁擦过,虽然未被打中,但两颊也好一阵疼痛,可见得发暗器的人,不但功力深厚,而且并无伤人之意。
竟连自己定然会将身子一沉,以便躲避暗器的身法,也早在算中,这才用力恰到好处,令得暗器恰在自己颊旁擦过,此人又是谁?
人甫落地,只听上面宋文宋安两人一声欢呼,道:“堡主回来了!”定睛一看,一个五十上下年纪的中年人,一领青衫,怀抱古琴,神定气闲,正飘然而来,一如图画中人,暗想此人难道便是琴仙方玄?
一晃眼,那中年人已走到近前,沉着声音叱道:“你还有两个伙伴,穴道已被我解开,刚才两粒冷蝉砂,算是给你多管闲事的一个告诫,再不走,莫怪我无情?”
说着,将古琴一横,五指一挥,一阵极为急骤的琴音,传了出来,初听如高山流水,细听却又如万马奔腾,令人心神旌摇,不克自制。
罗征心想,天下竟有如此不讲理的人,自己为他女儿,拼着得罪了像蓝无常这样的大魔头,他却还发两枚暗器,来告诫自己的多管闲事,依他看来,反倒是自己的不是了?吭声答道:“前辈可是人称琴仙的方老英雄吗?”
那中年书生喝道:“琴仙方玄,早于十年前死去,况且他也不是英雄侠士,快走!”
那“快走”两字,虽然声音低沉已极,但却震耳欲聋,每一个字,等于一个哑雷,认出是“大诸天呼雷法”。那“大诸天呼雷法”与他怀中那张古琴合奏,能令人魂魄飞散,差点功力的人,会如痴如醉,跟着他大叫大嚷,不消片刻,便力竭而亡。
而这两般绝技,正是当年琴仙方玄的看家本领,这个中年书生,也分明正是琴仙方玄,但他却又说琴仙方玄在十年前身死,虽然江湖上都如此传说,但自己这番亲眼看见,如何肯信?不由得犯了倔强脾气,道:“方老前辈,要我走不难,先将令竣救下,免遭蓝无常毒手再说!”
中年书生向围墙上一看,此时连罗征也已看出方幽兰已渐渐不支,刚才那团剑光,精纯无匹,毫无空隙可趁,如今则一瞥之间,已被蓝无常的天蓝宝纱,自剑光中袭进两次,幸而方幽兰立即回剑补拙,蓝无常又立即收势,看来似忌惮她手中利剑,这才无事,实则已是极险。
然而那中年书生看了一眼,却冷然道:“我的女儿,关你什么事!”竟然是无赖口吻,哪里像是不世高人?
罗征气得出不了声,道:“方老前辈,后辈仍有一事相询,江湖上两年来在此附近,所保红货,被人劫掠了好几次,前辈可知其中深情?”
中年书生面色一沉,道:“都是我劫去的,你该可走了!”罗征自然不信,逼一句道:“既然是前辈所为,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两个月后,请前辈来开封府神威镖局一行,以了此公案!”
中年书生料不到罗征竟然有此一着,但他为人怪僻之处,较方幽兰尤甚。
方幽兰不过受了他的一点影响而已,冷笑道:“知道了!还不速去!”
此时,林志强与丰烈两人,也在树后探出头来,叫道:“罗小侠,他既已这样说了,我们就走吧!”
罗征抬头一看方幽兰,剑法已然大乱,心中不舍,但自己此来,只是为了助人寻求失镖,那堡主既已一口应承,就算不是,也无再此逗留下去的道理,但心中又着实不忍方幽兰受害,气纳丹田,朗声叫道:“方姑娘保重!”只听墙上传来一阵幽幽的叹息声,中年书生瞪了罗征一眼,罗征心中也没好气,一拂衣袖,转头便走,但走出几步,忍不住又回头去看,只见蓝无常已然离开,而中年书生也已上了围墙,心中一宽,又见方幽兰仗剑而立,也正向自己去处望来。
相隔已有十余丈远近,但方幽兰那双眼睛,却犹如在眼前一般。罗征心头,说不出有什么滋味,恋恋不舍,几次想不再回头看视,终于又免不了去看她一眼,直到转过山角,再也看不到艳魂堡为止。
心中大是怅惘,郁郁地走出十余里路,仍是一言不发,眼前老是萦回着方幽兰那种一尘不染的清丽倩影。
林志强和丰烈两人,则不断谈论那些不可理解的怪事:蓝无常为什么要寻找方幽兰,为什么又要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那种话,为什么方堡主身怀古琴,分明就是琴仙方玄,却又说方玄早已死了,还不让人家管他的闲事。种种疑问,两人谈个不了。
罗征心中,不是不想这些,但更多的,却是关心方幽兰的安危,不知蓝无常与方玄两人是否会动手,动起手来,结果又是如何。
心中不住后悔自己不应离去,想要立即赶回,年轻人脾气究竟盛些,又觉得被方玄赶走,再舰颜回去,虽然可以见到方幽兰,但总是太失面子,心中越有心事,听两人絮聒不休,便越是烦躁,几番要出言喝止,又觉不便开口,只得一个人脚下加快,“刷剧刷”地向前窜去。
转眼之间,已将两人远远抛在身后,心中才宁贴了些,刚好来至一条小溪旁边,溪水潺潺,水清见底,罗征顺手摘了一根树枝,拍打着溪水,突然水中晶光一闪,从上流冲下一柄单刀来。
罗征心中大奇,伸手一挑,以树枝将单刀挑起,接在手中一看,那刀形式甚为奇特,宽不过三寸,弯得像初三的蛾眉月,烂银也似,正是上好缅铁打就。刀既如此,刀主人也不会是普通人,正在执刀思疑,忽听一声虎吼,道:“在这里了!”
另一声娇叱,道:“别走了他!”两条人影,一高一矮,一粗一细,从小溪对岸,疾扑而至。高的那个扑在前面,一照面,罗征连他是什么样人都没有看清,一团黑漆漆的物事,已带着“呼呼”风声,当头压到。
罗征喝一声“来行好!”沉胯坐马,身形微矮,举刀便迎,“当”的一声,正迎上那团黑漆漆的物事,将来势阻了一阻,觉出力道甚沉,手腕一转,转起一团刀花,在那物事上“铮铮”连砍两刀,每一刀,俱?米懔四诹Γ谴蟾鲎庸恢c植蛔。安洳洳洹毕蚝笾蓖顺銎甙瞬饺ィ搅6私械溃骸笆γ每焐希∧堑逗美骱Γ ?br />
罗征略一打量,那大汉手中所持,是一面古钱形的大铁牌,他人也面如锅底,黑漆漆的一大堆,站在对面,宛若铁塔也似。
罗征刚在好笑哪里跑来这么一个莽汉,倏地眼前一亮,一个纤细的身形,已如飞奔至,足尚未停,刀光一闪,一刀横削而至。
罗征心道:今天怎么啦,碰到的这些人,不是横不讲理,便是一照面就动手,手臂一横,“铮”的一声,两刀相交,那人身形也已凝止,罗征一看,是一个面如满月,眉目如画,虽是满面怒目,也觉娇憨可爱的小姑娘,手上不由自主,松了一松,唯恐那小姑娘受不住自己内力袭击,怎知他这里微一松劲,小姑娘的内力,竟直袭而至,力道至刚至猛,觉出不妙,已自不及,虎口一震,“锵锵”两声,已被那小姑娘手腕一转,将单刀转脱,直飞上半空中去了。
小姑娘得理不让人,手腕一沉,一刀反削,径奔罗征下三路,口中高叫道:“师哥,贱子脓包!看刀!”满脸喜色。
罗征见她得意忘形,以为自己真不是她的敌手,心中有气,回骂道:“看看谁脓包!”跃高半尺,堪堪将一刀避过,身躯猛地一沉,右足已站在小姑娘的刀上,立使“立地生根”之法,同时右腿一步跨出,那柄飞在半空的单刀,刚好跌了下来,右臂一探,早已抓在手中,抡出了一个刀花,径向小姑娘头上削下。
他原未存着伤小姑娘性命之意,而且听得两人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强盗”、“贱子”,知道其中一定另有原委,也想问个清楚,因此那一刀,乃是以刀背向下削去。
那小姑娘刀被罗征以“立地生根”之法踏住,抽了一抽,未曾抽出来,心中已是大急,将一张脸涨得如熟苹果也似,也不顾罗征一刀砍到,大叫道:“狗强盗,与你拼了!”一低头,一头向罗征胸前撞来。
罗征做梦也想不到小姑娘会情急拼命,乱打起来,完全不依章法,只得向后退开,且退得极为狼狈,刀背也在小姑娘背上,敲了一下,刚好敲在脊椎骨上,痛得小姑娘怪叫一声,拾起了地上的刀,狼狈地砍了过来。
一刀砍出,立即收势,接着又是“呼呼呼”一连三刀。
刀光霍霍,极为神妙。罗征见她刀法,先停后发,一发则势如潮涌,已得“静如处子,动如脱兔”之妙,不敢轻视,以静制动,斜刺里一步闪开,反手也是三刀,刀刀俱砍向小姑娘手中的单刀。
只听得“铮铮铮”三下,小姑娘膀子酥麻,鼓起余力,将刀丢出,人却退了开去。
罗征避开了刀锋,一探手将刀柄接住,双刀互击,望住了小姑娘,道:“脓包的手段如何?”
小姑娘呆了一呆,突然哭道:“师哥,你快去告诉师父,说我被人害了,要他与我报仇!”说着又是一头向罗征撞到。
罗征不由得慌了手脚,慌忙弃了双刀,将她一把抱住,叫道:“姑娘有话好商量,何必寻死?”
小姑娘仰起头来,脸一红,破涕为笑道:“师哥,不用去了,强盗见我用头锤功,便害了怕!”摇头晃脑,高兴已极,等到讲完话,方发觉自己尚在人家怀中,脸一红,慌忙躲开。
那黑大汉只是怔怔地看着,见小姑娘跃开,方一竖大拇指,叫道:“好气力!”
罗征见这两人,皆极豪爽可爱,也笑道:“黑兄好气力!”
黑大汉一愣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叫黑?”罗征几乎笑得直不起身来,黑大汉又愣头愣脑地道:“有什么好笑?我姓欧阳,名黑,不行吗?”
小姑娘道:“得了,黑师哥,谁都知道你黑,还用你说么?”黑大汉道:“师妹,动手啊!咱们失了贺礼,怎么去见人?”
小姑娘向罗征看了一眼,道:“喂,你如不将我们的宝物交出,我又要用头锤来攻啦!”
罗征道:“什么宝物?”小姑娘道:“哈!你抢了还不识货,一块北海心如岛底下的寒玉,你当它是石头抛了,是也不是?”
罗征一惊,道:“寒玉?你们是三拂神尼的什么人?”小姑娘道:“三拂尼是我师父的老朋友。”罗征道:“令师是一一”小姑娘一挺胸,道:“峨嵋俗门掌门人,云中雁沈嗣!”
罗征道:“原来是一家人,在下是青城铁盆老人门下一一”语尚未毕,欧阳黑大铁牌一晃,“呼”的砸下,惊道:“铁盆老人门下,竟去作贱,打!”罗征有心卖弄,一翻手掌,迫了上去,“啪”的一声,掌牌相交,内力疾吐,将欧阳黑震退几步,道:“谁做贱?”欧阳黑怒道:“还说不是?你身法虽快,但书生打扮,却是瞒不过我们,再说若不是贱,师妹的柳叶刀,为何曾有一柄,在你的手中?”
罗征听了,心中一动,暗想书生打扮,难道当真是琴仙方玄所为?便道:“你们别心急,快将来龙去脉和我说了,你们所失之物,不是我所盗的!”
纠缠之间,林志强和丰烈也已赶到,一听说罗征竟被人当做了强盗,又好气又好笑,忙帮他解释,小姑娘这才将事情讲起,原来他们师兄妹两人,一名欧阳黑,一名何玲,自峨嵋下山,是为了前往河北大名府,去和老英雄半天云庄顿祝寿,临行时,云中雁沈嗣,还给了两人一块一尺见方的北海心如岛三拂尼所赠的寒玉,作为贺礼,但出了开封府,行不到两百来里,便在这里附近,被一书生打扮的人劫去。
因那人身法快绝,何玲眼看追不上,一把柳叶刀,脱手抛了过去,那人头也不回,便探手接住,两人不肯干休,一路追了下来,见罗征手执柳叶刀,便将他当成了是那劫宝之人。
林志强和丰烈两人一听失宝地点,和自己镖局失去红货的地点,正是一处,不禁摇头道:“罗小侠,这事难办了,定是那方堡主刚才路过此间,顺手牵羊,夺去了寒玉无疑!”何玲忙道:“哪个方堡主,咱们找他去!”
罗征忙劝道:“何姑娘,你若听我的话,则暂时不要去,我已约了他两个月后,在开封府神威镖局相会,到时候咱们再说,我们先到大名府去看看热闹。庄老英雄交遍了天下,见客必多,自二十年前,武林中西川天子城大会以来,已好久没有这种热闹场面了!何不大家一起去见识见识?”
何玲一撅嘴,道:“贺礼都丢了,去又有什么意思?”欧阳黑却拉大了嗓门道:“怕什么!去了再说!”
罗征便对林、丰两人道:“相烦告上程老镖头,两月后,方玄必来,他若有好友,可先请几个,我在庄老英雄寿筵上,必定多请几个师门至交来,当可不怕他琴仙方玄!”两人应命,径自去了。
当下三人做了一路,欧阳黑慈直豪爽,何玲聪明伶俐,三个人谈谈笑笑,一点也不寂寞,不一日,已然来至大名府境地,那半天云庄顿,家住府城近郊,三人径摸了上去,一算日子,已距正日不远,虽然人来人往,极为热闹,但是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沉闷气氛。
三人心中倶都狐疑,不知是何道理,自有家人上来问了三人姓名,向三人打量了一眼,也不询问有无礼物,便去通报,不一会儿,将三人引进大厅,三人便是一呆,原来大厅正中,老大的红“寿”字之下,竟并排放了两具黑漆棺木。
一干贺客,正三三两两地坐在一起交谈,脸上倶有不愤之色,何玲口快,悄声问;“咦,这半天云却不是行事颠倒,怎么在寿堂上放了两具棺木?”
欧阳黑不知避忌,大声道:“是啊!这一来,寿堂却不是成了灵堂?”
他这里大声一叫,大厅上老老少少,倶都向他望来,有几个年轻人,已经站了起来,满面怒容,罗征一见那棺木,和艳魂堡中所见,形状一样,只不过有一口长大了些,便知道这事情有些蹊跷,莫非蓝无常在艳魂堡的事情已了,又到这里来生事了么?一思及此,不禁又想起方幽兰来,刚在发呆,一个身材高大肥胖,银髯过腹的老者,已踱了过来,开口问道:“三位是一”声若洪钟,一望之下,年纪虽大,但却精神奕奕,更难得的是双眼有神,三人知道定是寿星公、半天云庄顿,忙拜了下去,将自己来历道明。
欧阳黑叫道:“庄老前辈,师父本来有一块寒玉,叫我们带来”半天云庄顿挥了挥手,道:“贤侄不用说了,可是半途被劫去,是也不是?”
何玲与欧阳黑心中大奇,暗想他怎么知道,当着这么多人,贺礼也会被人劫去,不但显出自己无能,连峨嵋派的脸都丢了,不由得脸一红,欧阳黑一张黑脸,变成了紫绛色,只听得贺客在有人道:“哈哈!这人可大胆了,连峨嵋派都敢下手!”
两人更是无地自容,何玲以肘一碰罗征,嗔道:“都是你!要我们来这里现世!,’
罗征道:“你别慌,庄老英雄还有下文呢!”果然庄顿一捋髯,道:“三位贤侄切莫难过,这位朋友是冲着我来的,不但你们,凡来此与老夫助兴的人,所带的礼物,全都被他劫去了!昨晚又有人送了两口棺木前来,颇似昔年蓝无常手段,老夫已在专等他前来,三位贤侄随便玩!”说罢,便缓缓地踱了开去。
何玲和欧阳黑,便各去找熟识的人,罗征初次下山,看了半天,竟无一人相识,虽然何玲在大厅尽头,不断招手叫他过去,但他却不愿意去,踱了一会儿,暗想这许多宾客,虽然其中不乏高手,但是知道二次出世的蓝无常近来行径的,怕没有第二个,何不将艳魂堡上的事,和庄老英雄去讲一讲,也好令他有个准备。
主意打定,便问了家丁庄顿的住处,原来庄顿为人,脾气甚怪,说好便好,说不好,翻脸不认人,老一辈的成名人物,虽不致于怕他,但总尊敬他的为人,绝少人愿意得罪他的,但一见面,甚至为了微小到不足道的事,庄顿也可能会翻脸,因此大都推说闭关不出,有名人物本身,如太湖文笔出庄小金龙华剑峰、银凤江小桃夫妇,如蛾嵋僧俗两门掌门人,如武当派等人,一个也未曾到,倶都派了些弟子来凑数。
庄顿心中已是不大高兴,偏偏几天来,听来人都诉说礼物在半道被人劫去,三分不高兴,变成了七分。
昨天午夜,大厅中人谈到三更过后,方始憩息,但第二天早上起来一看,大厅上竟赫然陈列了两口棺木,其中一口还特别大,倒像是为自己胖大身躯特制的一般,一掌将棺木掀开,两个棉花扎成的人,一个是他自己,一个是他老妻。
庄顿这一下真是怒到了极点,他到底出道甚早,年轻时已见过蓝无常闹这类玄虚,便吩咐众人不准将棺木移去,看蓝无常怎样下手,有客来时,出来见一下,便回到书房去生闷气。
罗征问明了所在,穿过大厅,向屋后转去。
第三章 嫁祸蒙冤
罗征一面走,一面心想那蓝无常向称棺木送到,定不空回,他既然有空来寻半天云庄顿的晦气,莫非方幽兰已遭了他的毒手了么?
方幽兰那种出奇的美貌,给他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而且,他还发觉,方幽兰不但容颜出众,心地也好到了极点,尤其是一对大眼睛中,像是不知有多少心事要对自己诉说一般。若是琴仙方玄忍心不救,方幽兰竟死在蓝无常手下的话……
罗征不敢再想下去,此时,他正在一条一面是雕花栏杆,一面是花园的长廊中慢慢地走着,心中已在暗暗奇怪,何以半晌不见一个家丁,又不知道半天云庄顿的书房在什么地方,住了住脚,想要出声发问。
就在他一住脚的时候,突然觉得身后一阵微风袭到,罗征身子向前微扑,反手便抓,一抓便抓到了圆滚滚的一件硬物,毫不费力,便夺了过来。
一招便得手,更令得他心中奇怪,因为照刚才那人偷袭,事先竟会使自己毫无所觉,就这点来看,偷袭的人,武功一定不低,而如今抓在手中的,分明是一件兵器,哪有一照面便被人家夺了家伙去的道理?
只当是何玲淘气,在寻自己的开心,笑道:“何姑娘,庄府上正有事,别闹着玩!”
一面说,一面便转过身来,一看,静悄悄的,哪里有人?罗征这几天来,已深知何玲脾气,知道她虽然淘气好玩,但开了人玩笑后,一定忍不住笑个前仰后合,绝不会悄没声地跑开。
而且总共才眨眼的工夫,何玲的轻功,岂有这样好吗?呆了一呆,低头一看自己手中所抓的兵器时,失声叫道:“啊!”
原来抓到的乃是一柄“仙人掌”。那“仙人掌”形如判官笔,但比判官笔更要厉害,三尺来长的柄,前头像只人手,拇指、小指向下微勾,食指、无名指也弯曲如钩,只有中指挺立,柄上还有护月手环,点穴打穴,极为精妙,武林中能使这种兵器的人极少。
据师父铁盆老人讲,“仙人掌”的点穴招数,和判官笔截然不同,青城派适有一套所传,因为那招数,再加上“仙人掌”的厉害,若是传了心术不正之士,出去为非作歹,便极难制止,所以一直未传门人,直到收了罗征,方命高手匠人,打了一支,并将八八六十四招,“仙人指路”点穴法,传了与他。
传时并还曾再三告诫,那八八六十四招,所点的穴道,全是任何点穴谱所不载的经外死穴,点中对方之时,若不以内功逼过,则这些穴道,全都是奇经八脉,甚至骨骼之际,便会全无用处。而一经以力相逼,将这六十四穴中的任何一穴点中,则除非对方有通天彻地之能,否则便无法救治,因为青城派袓师在传下这六十四招点穴法的时候,也只是有点穴的招数,而没有解穴的方法。
所以若非切实知道对方的确是死有余辜之徒,便不可妄自出手。
多少年来,罗征一直将师父铁盆老人的这番话,牢牢地记在心头。
前几天在艳魂堡,他也只是以空手应敌,未将“仙人掌”撤出。此时见自己反手抓在手中的,竟也是一柄“仙人掌”,而且上面鲜血殷然,怎不令他大感奇怪?
再仔细一看,更是大惊,因为那“仙人掌”的柄上,也铸着两行小字:“持此掌枉杀一人者,死无赦。”青城宗主铁盆志一和自己的一柄,完全一样。
罗征本能地探手到自己怀中去摸索,一摸,摸了个空。此时,已再无疑问,接在手中的那柄“仙人掌”,正是他自己的了!
罗征本就资质聪颖,此时已料到多半是有人趁自己不觉,将仙人掌盗去,从兵器上殷然血迹来看,定是刚害了人,却又将兵器塞回自己手中,嫁祸于人。
如今四面无人,而自己手持凶器,不管所伤是谁,若被人撞见,正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想起本派戒律之严,师父铁盆老人行事之不顾情面,不由得出了一身冷汗,暗想明智之举,是快快离开这是非之地,假以时日,事情难保不会水落石出,身形一展,便向外滑出丈许,已来至后花园中,足尖一点,便上了一座假山,再使点劲,便可在后花园的围墙中越了出去。
怎知就在此时,突然长廊中传来一声怒叱,声如霹雷,叫道:“蓝无常,姓庄的与你拼了!”
轰轰发发一声未毕,一个胖大身材,银髯过腹的老人,已大踏步地在长廊中走来,每踏一步,整个长廊,都为之震动,正是本宅主人,半天云庄顿。
罗征呆了一呆,暗想原来是蓝无常到了!这一呆之间,半天云庄顿也已发现假山石上,站着一个人。
这时候,他早已红了眼,“呼”的一劈空掌,掌风过处,“乒乓”连声,将长廊上的栏杆,俱都砸烂,他人也窜了出来,看来只是跨了两三步,但一转眼间,已来到了假山石面前。
罗征此时想走也已不能,何况他根本不知事情严重到如何程度,便在假山石上,向半天云庄顿,行了一礼。
半天云庄顿乍见是罗征,也呆了一呆,但再一看,罗征手持“仙人掌”,掌上鲜血殷然,大叫道:“原来是你!”一个“你”字才出口,“啪”的一掌,便拍在假山上面,那假山高只五六尺,半天云庄顿内功精湛,一掌拍上,掌心便紧贴在山石之上。
立即内劲疾吐,用上乘内功中,“借物传力”之法,将内力直逼过去,罗征全然不会防备,只觉脚下一股力道托到,将自己平空托起三尺高下。
他站在假山石上,本来已准备向围墙之外越去,被庄顿借物传力,以内力一托,身子一斜,便向墙面外翻出,他本心倒并不是想趁此机会走脱的,既然被人发现,走也无用。
但因为早已做好了向墙外越去的准备,是以不由自主,斜射而出。
他本是无心之举,但看在庄顿眼中,却不是如此想法,只当他要逃走,又是一声怒吼。
罗征甫在墙外站稳,便听得惊天动地,“轰”的一声巨响,砖石四溅,围墙上穿了一个人形大洞,而半天云庄顿,也从破洞中穿了出来,银髯如为狂风所吹一般,四面飘拂,扬手便是一掌。
罗征见半天云庄顿以绝顶硬功,硬生生地将墙撞穿,一掌袭到,周围丈许方圆,竟全在他掌风笼罩之下,暗道此老果真名不虚传,但不知苦苦逼走自己,是为了什么?一个“铁板桥”,齐小腿弯向后弯去,就势两腿一蹬,离地尺许,箭也似倒射而出,到两丈开外,方将身形稳住,但尚未等他站稳,半天云庄顿大叫道:“小贱还想走?”大踏步赶过,“呼”的一掌,又自上而下,击了下来。
罗征此时身形未稳,半天云庄顿的劈空掌力,又非同泛泛,百忙中只得捉起仙人掌,手腕一翻,抖起圈圈黑影,一招“群仙聚饮”,迎了上去。
半天云庄顿狂呼一声,身形顿凝,手腕一沉,便避开了罗征这一招。
罗征所习仙人掌法,号称六十四招,但实际上只有八招,而每一招有八种变化。刚才所使那一招“群仙聚饮”,其中还有“太白醉酒”、“知章骑马”等七种繁复变化,但他绝无意令半天云庄顿受伤,因此一见半天云庄顿已避过了这一招,便手臂一缩,准备撤招回掌,讲个明白再说。
怎知他这里一撤仙人掌,半天云庄顿踏步进身,招式不变,一掌压下。
罗征吃了一惊,仙人掌在庄顿掌心之外,无法用以迎敌,百忙中真气运转,力贯左臂,气达掌心,一翻手掌,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双掌相交,半天云庄顿一步向后退出,罗征则“蹭蹭蹭”连退出七八步去,左半边身子,好一阵酥麻,急忙转运真气,尚幸他自幼服食各种灵药,又得“天黄果”之助,和在铁盆老人门下,修习青城独门内功十年之久,竟然硬接了驰名北五省的老英雄半天云庄顿的一掌,而并未受什么内伤!
半天云庄顿见自己已用足九成功力的一掌,竟只能将这个年不满二十的青年人震出七八步,并未令他立时身死。不但如此,自己也被他的掌力,震退了一步,怒吼一声道:“小贱敢情还有点门道!”
又大踏步赶了过来,罗征心想自己接他一掌,勉强可以,若是多了,一样抵受不住,便展开小巧功夫,只在他至刚至猛的掌风中,穿来插去,见招撤招,仗着仙人掌八八六十四招点穴法的神妙,暂时也不妨事。
高手过招,一上手便是疾逾电光火石,连喘气的机会都没有,怎能讲话。
此时十余招一过,罗征看出半天云庄顿的掌风,虽然刚猛之极,但并非没有空隙可乘,只求防守,足可支持,便松了一口气,叫道:“前辈何故苦苦相逼,盼能相告!”
半天云庄顿大喝一声,道:“你以仙人掌杀了我的老伴,还要多讲什么?”双掌互击,铿然有声,左右一分,两掌连发,掌法立变。
罗征听说仙人掌所杀的,竟是庄顿的老妻,不由得大吃一惊,恰巧庄顿掌法一变,已将他一套仗以成名的“天云掌法”使出,掌风如行云流水,威猛之势虽减,然而掌力却格外强韧。
袭向对方,宛若千百条坚韧无比的绳索,向对方没头没脑罩下,罗征勉强还了几招,觉出身子动作,已渐渐不灵,显然已被他掌力牵制,再和以前一样,自身必然难保,急叫道:“前辈住手,听我细说!”
庄顿的脾气,无风尚且要起三尺浪,何况相依为命的老伴,突然被人所害,怎肯听他解说?哼了一声,掌法一催,罗征立觉身堕凝胶,暗想自己若是冤枉死在他掌下,倒也罢了,叫真凶逍遥无事,这一口气怎咽得下?他既然不讲情理,先求脱身再说,仙人掌挥起一道黑虹,掌上直伸出来的那只中:指,刹那之间,伸吐不定,连向庄顿胸腹之间,点了八点。
半天云庄顿就是拼命,也不能不避,向后退了一步,罗征趁机跃开。
此时,半天云庄顿的大喝,长廊上栏杆被击毁,墙被撞穿等一连串惊心;动魄的声音,已将贺客惊动,全都寻声至此,纷纷将两人围起,何玲跑在最前面,刚好见到罗征奋力将庄顿逼退,自己也跃开,惊叫道:“征哥,你怎么和庄老前辈动起手来啦?”
庄顿四面一看,已有三二十人纷纷赶到,大叫道;“各位,快与我围住了这个小贼,拙荆已为他所害,若放他走了,老夫死不瞑目!”
众人大吃一惊,兵刃出鞘声不绝,立即将罗征团团围起,何玲听了,也是一怔,但立即朗声道:“老前辈别冤枉好人,青城铁盆老人门下,焉能做这种无耻之事?”
庄顿大怒,一拂银髯,叱道:“滚开!”何玲自怀中取出了一对流星钟,斜身窜至罗征身旁,叫道:“前辈需将事情弄清楚了!”
罗征见何玲仗义执言,心中着实感激,又向庄顿道:“前辈未容我置喙,便是一口咬定我曾行凶,天下宁有斯理?”
半天云庄顿冷笑道:“小贼口舌居然来得!就此不明不白,将你偿命,铁盆老人或许当我欺负后辈,好在如今各位英雄倶都在此,就请他们去验一验拙荆的伤口,再将你生祭不迟!”
罗征坦然道:“再好没有!”顺手便要将“仙人掌”揣人怀中,半天云庄顿突然伸手,直取罗征双目,罗征吓了一跳,慌不迭招架,何玲叫道:“怎么又动手啦!”就在这一打忿的工夫,那支“仙人掌”,已被半天云庄顿夺了过去。向众人一扬,道:“这是凶器,先由老夫拿着,各位请来观相拙荆死时惨象!”
说至此处,饶是他英雄盖世,也不禁洒下两滴英雄泪来。众宾客倶知庄顿的妻子,乃是名门淑女,一点武功也不会的,当蓝无常将棺木送到,竟也有她的份中的时候,众宾客已然心中愤怒蓝无常枉负盛名,竟会向一个不会武功的老年妇人动手。
如今罗征打着青城山铁盆老人的名头而来,年纪轻轻,武功人才,俱是上乘,却会做出这种事来,个个都对他怒目而视,虽然庄顿已答应看过尸体再说,但众人心中,都已认定了他是十恶不赦的奸人。
罗征看了众人情形,心中有数,暗暗焦急,情知那“仙人掌”上既有血迹,真凶一定是存心嫁祸,庄顿的妻子身上伤口,一定与仙人掌的形状物吻合无疑,滥杀无辜的罪名,哪里洗得清?
初次下山,便遇到了这样的事,心中一无主意,只有跟着众人,向房中走去。何玲一直和他走在一起,不住地安慰道:“征哥,你放心,谁要是赖你杀人,我和黑师哥,便与他拼命!”
欧阳黑也叫道:“是啊!”提着大铁牌,东撞西冲,就要寻人打架。
罗征苦笑道:“何姑娘,我如今已没了主意,但你信我之情,我是永生不忘的。”
他口中的那一个“情”字,自然是指朋友之情而言,但何玲二八年华,正是绮想最多的时候,初见罗征,心中便已有与众不同的印象,这时听了这句话,心中大感甜蜜,面上一红,喃喃道:“征哥,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客气什么?”
罗征心中有事,也未听清她语中深意,只是含糊应了一下,何玲靠得他更近了些。
不消片刻,已将走廊走尽,尽头处是一个小花厅,再穿出去,便是两老的睡房,庄顿一马当先,贺客中辈分尊长在江湖上有了名望的七八个人跟在后面,欧阳黑、何玲与罗征走在最后,其畲人便在小花厅中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一进睡房,半天云庄顿更是老泪纵横,向床上一指,将手中的仙人掌递给了另一个五短身材的老者,秦中六友之一的雪上飞甘柯,凄然道:“甘兄,你去看过再说!”转过头来,望住了罗征,双目似要冒出火来。
那欧阳黑乃是一个浑人,毫无主意,心中深信罗征不是坏人,见众人对罗征大有不屑之意,心中已然大为不愉,此时半天云庄顿望定了罗征,心中更是不愤,一晃铁牌,拦到了罗征面前,粗声道:“看什么,还怕罗征走了吗?哼!”
他这里是为友热心,出言无忌,半天云庄顿心中已是极怒,恨不得生裂罗征,与老妻报仇,欧阳黑一出声,不啻是给他火上加油,闷哼一声,反手一拨,将欧阳黑连人带铁牌,拨了开去。
欧阳黑自持蛮力,再加又是个莽汉,哪知厉害,叫道:“好哇,要打群架吗?师妹快上!”强将身形站稳,“独牌惊地藏”,一招当头劈下。
半天云庄顿气得大叫一声,踏步进身,“朝天一柱香”,一掌向上托去,牌掌相交,欧阳黑虎口鲜血迸流,铁牌脱手飞起,轰然巨响,竟将屋顶撞穿了一个大口,直飞出去。
此时,雪上飞甘柯也已将床上帐子揭开,众人一齐看时,只见一个年老妇人,躺在床上,也已身死,血染床衾,身上约莫有五六个伤口。
每一处伤口,皆是当中一个深深的圆洞,圆洞两旁,各有两个较浅的洞口,雪上飞甘柯将仙人掌向伤口处一凑,心中暗叫人心不古,年轻人学了一些本领,竟然乱作非为至此地步!
原来那伤口一丝不差,正是仙人掌所造成的!
罗征在一旁也看得清清楚楚,但实在想不起谁和自己有这样的深仇大怨,要伤害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来嫁祸于己!
雪上飞甘柯回过头来,向罗征和庄顿各望了一眼,又向众人拱了拱手。欧阳黑还在大叫道:“老头儿好大气力,快还我大铁牌来!”
罗征道:“黑兄且住口。”欧阳黑鼓起了嘴生气,举止动作,皆天真烂漫,雪上飞甘柯一举“仙人掌”,道:“铁盆老人在仙人掌上铸有字句道:‘妄杀一人者,死无赦。’他人虽不在,我们代他行刑,谅无不可!”
他话说到一半时,屋顶上已传来一阵阴恻侧的笑声,但音甚低微,众人俱为庄夫人死象所吸引,又愤慨武林中出了这样一个败类,谁都没有注意。
待到雪上飞甘柯讲完,罗征刚想辩驳时,那笑声骤然之间加强,屋中十一二人,倶是武林高手,但骤出不意,个个都吃了一惊。
只听得笑声不绝,而在笑声之中,又多了讲话的声音,问道:“大铁牌是谁的,我来还他!”
半天云庄顿等人倶都认出,屋顶上那人,既能以在笑声不断中,开口讲话,则其内功之高,断已不同凡响,莫非铁盆老人赶到不成?都是一愣,一齐抬头看去。
只见“刷”的一声,刚才被半天云庄顿以一招“朝天一柱香”在欧阳黑手中生生格飞的那面大铁牌,已自屋顶破洞中,掉了下来。
奇怪的是,下坠之势,并不很急,与大铁牌本身重量,大不相称,欧阳黑不知究竟,一步跨过,便要去接,罗征在叫道:“黑兄不可!”凌空一掌挥出,将欧阳黑阻了一阻。
那块自屋顶下坠的大铁牌,到了此时,下坠之势,也突然加快,“噗”的一大声,击在地上,直插了下去,三尺来高的一面铁牌,直没入地下,只留下一寸来高在地面。
欧阳黑看得咋舌不止,但他尚未能明白真正的厉害之处,其余人却已全看明白。
那铁牌没土,在屋中诸人,倒有一多半相信自己也能做到,但最难的是铁牌下坠之时,其势甚缓,这种将内力运到恰到好处,已证明那人内力已到了收发自如,圆熟已极的地步,再加上铁牌虽已深沦地内,但地上所铺的青砖,在铁牌周围的,却一丝裂痕也没有,连砖屑也不曾飞起一点。
这分明是柔劲中的极上乘手法,与“隔山打牛”,全属一类,当世之中,能使此种手法的人,已经不多,因此各人在未知来者是敌是友之前,都一齐向旁闪开。“自那人发话,到铁牌陷地,原只是一瞬间的事,众人刚闪开,又是一阵阴恻恻地笑声过处,蓝影一闪,一个浓烟也似的蓝色人影,自空飞坠,立于就地。
罗征一眼便认出,来的正是蓝无常,此时他自身的处境,已是危殆之极,但一见蓝无常,心中不禁“枰”的一跳,暗叫糟了!蓝无常在此现身,莫非方幽兰已经遭了他的毒手?
向前走了一步,只见蓝烟之中,晶光四射,蓝无常向他看了一眼,又是一个大转身,冷冷地道:“半天云,别来无恙?”半天云庄顿喝道:“你是谁?”
蓝无常哈哈大笑,道:“老庄,你真是越老越悖了,做生日送大礼的老朋友,也记不起了么?刚才我从大厅上来,那两口棺木,你丝毫未加移动,可算是识趣之至!”
此言一出,?萑私晕鸲庑矶嗳酥校淙辉缒暧性段蕹a饺娴模涫崩段蕹l炖侗i瓷形粗桑2皇侨缃裾獍闼迫朔侨耍蒲谭茄蹋巫炊伎床磺宄墓盅?br />
不是他自己讲的,众人当真不知他便是蓝无常。半天云庄顿的客厅中突现棺木,送礼来贺寿的人,贺礼皆被人在半路上莫名其妙窃去之时,心中虽也吃惊,但想起自己家中,高手云集,任何人寻上门来,足可抵挡,因此还不怎地,怎么也料不到蓝无常近四十年来,未在江湖上露面,刚才露了那一手,武功竟已超凡,心头大震,勉强笑道:“原来真是好朋友到了!敢请暂候片刻,容老夫将一件大事先做个了断如何?”
蓝无常阴恻恻一笑,道:“什么事如此要紧,若是庄老英雄死不瞑目,在下当可代为效劳,还有几个好朋友要我送棺材去,恕我不能久待!”
听他语气,像是诚心诚意,为友服务,怎想得到他是为了取半天云庄顿的性命而来呢!
半天云庄顿苦笑道:“蓝无常,这事你代管不了,在你来到之前,拙荆已被人害死,仇人现在此处,等我报了杀妻之仇后,咱们再作道理便了!”
蓝无常像是一呆,仰天哈哈笑道:“老庄此言差矣!”半天云庄顿向甘柯等人,使了一个眼色,六七个高手一齐会意,道:“蓝无常,请到大厅中坐坐再说。”一面说,一面散了开来,已成了个将他团团围住之势。蓝无常则仍是凝立当地,不动声色,冷笑道:“老庄,你请的帮手不少啊,秦中六友,来了三个,还有鼎鼎大名的神拳无敌林开碑!”
甘柯道:“蓝无常不必多言,到时候只要你依昔年所定戒律,将送棺木来此的道理说出,咱们定不动手相助便了!”蓝无常仰天一笑,道:“一起上又怕什么!”
半天云庄顿已向罗征一步一步走去,甘柯手臂一抖,将仙人掌向罗征抛;去,道:“姓罗的!使出你一身看家本领来动手,以免死的不甘心,道我们以欠压小!”
罗征一探手接过,心想这群人倒个个都是光明磊落的好汉,只惜未明其尹另有曲折,以致生了误会,想了一想,侃然道:“庄老前辈再容我讲几句话!”
半天云庄顿已然离他不到五尺,一掌也已缓缓扬起,闻言将手掌顺手在-只紫檀木的茶几上一按,“咔嚓”一声,将茶几压成了几片,道:“说!”
罗征便诚心诚意,将自己如何要去寻他报信,如何在长廊上被人嫁祸等空过,照实说了。
半天云庄顿呵呵怪笑道:“说得妙!编得好!”又向前跨了两步,长达胸前的银髯,已然根根扬起,几乎拂到了罗征胸前,罗征感到几乎每一根银髯,爹蕴有极大的力量,知道自己这一番话,不容易令人相信,这半天云庄顿,句外功俱绿火候,不是等闲之辈,五内如焚,道:“后辈语尽于此,前辈不言,后辈要无礼了!”
半天云庄顿冷笑道:“好一个守礼的君子!”一蓬银髯,向下一沉,一掌爪到。
罗征连忙向侧避开,突然人影一闪,何玲已然拦到了自己的前面,娇呼宣:“庄老伯,征哥不是这样的人!”
半天云庄顿那一抓的去势极猛,何玲又是突然闪身过来阻拦,全无防备,。
主顿急忙收势时,掌风所及,何玲已是抵受不住,“嘤”的呻吟一声,倒在地匕,红喷喷的俏脸,立时其白如纸,一望而知,已是受了内伤。
半天云庄顿呆了一呆,罗征心中大受感动,俯身将她扶起,道:“何姑浪,你何苦来!”
何玲微睁星眸,低声道:“征哥,我是心甘情愿的!”罗征叹了一口气,氧想不到自己一时趁兴,因为两个月后开封府神威镖局与琴仙方玄之约,为期尚远,便到大名府一行,想趁机多约几‘个帮手,竟会惹出这样大的事长,黯然无语中,只听得蓝无常道:“老庄,我向来算账,是驴子打滚的算去,这小姑娘无辜被你打伤,照我的算法,已要你偿命,更不屑提往赛了!”
半天云庄顿无意中将何玲打伤,心中也是后悔不已,但要他在口上认错,纟那还不如将他杀了算数,冷笑道:“随便你怎么算法,她师父云中雁沈嗣自会!长找我算账,不用你关心。况且她不问情由,庇护死有余辜之人,亦应略受恶戒!”
蓝无常怪笑一声,道:“谁死有余辜?老庄,你认错人了!下手杀尊夫人醤约,正是蓝某人,可笑你无力护妻,却乱找人家小伙子的晦气,好不识羞!”
众人大惊道:“此话当真?”
蓝无常并不置答,只是身形微动,罩在他身上的天蓝宝纱,也抖动起来,倏大倏小,倏高倏低,诡异之极,向罗征道:“小伙子,速回青城山六盘峰去,别在这里踏浑水,你道这里那些人,个个不是豪侠便是英雄,真是名符其实的吗?”
此时,众人心中,已有一多半相信事是蓝无常所为,只有罗征心中,丝毫不信,若从要在自己身边,不为自己所觉,将“仙人掌”盗去,又在送回时一眨眼便不见的本领来看,蓝无常的武功,自然绰绰有余。
但是那真凶,又分明是存心嫁祸,若说是蓝无常记挂着艳魂堡上,自己与他的过节儿,也无不可,但却断无忽然间自己又承认,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救自己于危境,在一出事的时候,他倒的确想走了算数,等事情弄明白了再说,但他究竟不是脱身不理的小人,闻言慨然道:“蓝老前辈,你何苦认自己是真凶,而令那下手杀害庄老太太之人,逍遥无事?此人立心嫁祸于我,我也真想要会会他,看究竟是何道理!”
半天云庄顿怒道:“你们两人一唱一和,究竟做的是什么戏?蓝无常认了杀人,你则绝口否认,还不快走,我只寻蓝无常算账便了!”
蓝无常道:“照啊!老庄此言有理,准你一个全尸!是现在动手,还是到大厅上去?”
半天云庄顿道:“就在大厅上领教便了!”蓝无常道:“好!”身形一晃,已纵出房门,欧阳黑呆了半晌,将头摆来摆去,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一见蓝无常要走,想起自己的兵器尚在地上,大叫道:“喂!你这怪人别走,将我大铁牌起了出来再说!”
蓝无常身形突止,半天云庄顿不甘示弱,道:“我为你取!”
一矮身形,“啪”的一掌,按在露出地面寸许高的铁牌边缘,运起真力,喝道:“起!”向上一提,提起半尺来高,立即改按为抓,再向上一抛,道:“接住了!”地上青砖,亦是丝毫无损,但大家倶已看出,他将铁牌提起之时,?先提后抓,用了两个手法,比起蓝无常,究竟逊了一筹。
欧阳黑接过铁牌,向何玲与罗征道:“这里的人全都不讲理,咱们别处去吧!”
何玲此时经罗征以手按在她背部的“气血囊穴”上,将本身真力不断传过,面色已渐转红润,也道:“征哥,咱们走吧!”
罗征见众人已络绎出了房门,便扶了何玲,和黑兄等尾随在后,道:“我们暂且不走,黑兄,你先陪何姑娘到客房中休息一会儿再说,我到大厅上去一下,害死庄老夫人之人,定然未走,事情极为复杂,蓝无常来寻半天。”
一定是为了昔年旧冤,他为人虽然喜怒无常,下手狠毒,但不是他所做的事,也不应该算在他账上的。“何玲睁大了眼睛,心中对罗征这般行径,着实佩服,道:“征哥,我听你的话!”走出长廊,便和罗征分手,自有庄宅家丁引去客房休息不提。
且说罗征一进大厅,便见大厅正中,蓝无常傲然而立,全身天蓝宝纱,抖动不定,四五十人,团团围成了一个圆圈圈,半天云庄顿站在离蓝无常丈许开外之处,一起被人群围成的那个四五丈方圆的圈子圈在其中。
罗征微微向人群望了一下,刚想细心倾听蓝无常如何解释此行的理由时,忽然见到对面人群中,有两点异样的亮光,闪了一闪。
罗征一见那亮光,全身都不由自主地震动起来,张大了口想叫,但大厅之中,此时人人屏气静息,连一支针掉在地上都可以听到,若是大声叫了出来,不知要发生什么后果,因此勉强忍住。
再定睛细看时,只见一个苗条颀长的人影,在两个中年妇人之中,退了下去。
罗征心中已可确定,刚才那点亮光,像电一样,向自己照来的,一定是方幽兰那对深到不可思议的眼睛,而那已挤出人群,退了开去的,一定是方幽兰无疑了。
她为什么会来到这里?罗征首先想到。接着,又暗暗庆幸蓝无常并未能将她处死。略呆了一呆,想要见她一面,和她讲上几句话的欲望,便再也遏制不住,匆匆挤出人群,四周围找了一下,却踪影不见,暗想凡是学武之人,怕没有谁舍得不看半天云庄顿和蓝无常动手的,方幽兰刚才分明已看到自己,不知为什么又突然避开,这时候自己四处找她,她可能又回到大厅上去了!
于是又返身上大厅去寻找,一进大厅,只听得“咯吱”、“咯吱”之声不绝,端过一张椅子,站上去向圈子中一看,只见蓝无常已十足是一蓬缓缓在移动着的蓝烟,行动绝无声息,像是没有他的存在一般。
而半天云庄顿,则与之截然相反,每跨一步,大厅上所铺一尺见方的水磨青砖,便“咯吱”一声,碎掉一块,气吞山河,行动虽是不快,但却威猛雄浑已极。两个人正各自在兜着圈子。
罗征一看便知两人虽然尚未正式交手,但全身真气已然鼓足,以两人功力而论,真气凝聚成为实质,用以击挡兵刃,伤敌退敌,实非难事,实际上已然交上了锋,匆匆向人群中打量了一眼,不见方幽兰的踪迹,心中狐疑也就暂时放下,专心一致,看两人动起手来。
两人相互走了约莫半个时辰,蓝无常突然站定,尖声道:“四方好汉在此,蓝无常今日将取半天云庄顿性命,为的并非是图报私人冤仇,而是为朋友出气,若不是数日前凑巧碰到一人将事实弄清,蓝某几乎误伤了好人!”他身形一停,庄顿也停了下来,听他讲到此处,忍不住道:“蓝无常,何必废话!”
蓝无常续道:“老庄,你现在是大豪杰大英雄了,七十寿君,四方英雄好汉,一齐来贺,单是贺礼,怕已收到不少了吧!”竟偏偏不谈正事。
庄顿听他提到“贺礼”,心中一动,道:“蓝无常,沿途窃取各位好友贺礼的,谅必是你了?”
蓝无常像是事出意外,脱口问道:“你说一”讲到此处,顿了一顿,改口道:“你说得不错,老庄我问你!四十年前,你们夫妇两人,是如何欺负一个弱女子的?是如何令得她花容月貌,一变而为夜叉鸠母的?说!”
第四章 奇事迭生
半天云庄顿本来是满面怒容,须发猬张,一股豪态,难以形容,但蓝无常将话讲完,他突然须发一齐下垂,目中神光,也敛了好些,道:“蓝无常,你是为她而来的吗?她……她……她如今可还在人世?”
讲到后来,竟然语音凄楚,两臂也软了下来,全然不加戒备。
蓝无常“哼”的冷笑一声,道:“敢情你还记得她,如今要不要我将你当年行为,当众宣布?”
半天云庄顿面如死灰,双手乱摇,急道:“蓝兄,别……别多讲了!”
蓝无常冷冷地道:“要我不讲,也是容易,我的规矩,棺木一到,你就该自裁,若要等我动手,我便要讲明理由,你既不欲我讲当年丑事,可速速自行裁处!”
半天云庄顿沉吟半晌,苦笑道:“蓝兄何必逼人太甚?请容我略为静思片刻!”蓝无常道:“也好。”身上天蓝宝纱上下抖动,退出三四步去。
这一刹那间的变化,令得到来祝贺半天云庄顿七十大寿的贺客,全都莫名其妙。
开始,人人都为半天云庄顿不平,准备一动上手,如果半天云庄顿不支,则群起而攻蓝无常,但是看下去,半天云庄顿倒像是有无限内疚一般,宁愿自行裁处,也不愿蓝无常将当年他行为宣布。
此次来与庄顿祝寿的,全是小一辈的人物,蓝无常所言事情,乃是四十年之前,他们当然不会知道,但以半天云庄顿在江湖上的名声而言,却是人人都不会相信他会干出什么坏事来的。
有几个庄顿至交的子弟,已然沉不住气,纷纷兵器出鞘,叫道:“庄伯纟伯,和他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啰嚷什么?咱们一起上!”
半天云庄顿阻拦不及,这七八个名家子弟,已然一齐扑了上去。蓝无常〕身形凝滞,声声冷笑自天蓝宝纱中传出,七八个人扑了上去,刀剑齐施,他也不还手,那些人武功,也都有了火候,但与蓝无常相比,究竟相去太远,玉何况蓝无常还有天蓝宝纱护身,刀剑砍了上去,如中败絮,软绵绵的毫不着力。
这些人已知不妙,蓝无常又一振双臂,立时一股阴柔无比,变幻莫测的力道,将七八人兵器,全都震脱了手,飞出甚远。
一时之间,晶光乱舞,“铮”、“叭”之声不绝,七八般兵器,不是射人梁上,便是嵌入家具陈设之中。那七八人也踉跄跌了开去。
常言道:“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一干名家子弟,虽然吃了亏,但仍然不服气,又有四五人拥了上来,但这次未待蓝无常出手,半天云庄顿便劈手夺过一柄厚背薄刃鬼头刀来,中指在刀身上一弹,发出悠悠不绝,“铮”的一声,抬起手臂来,满面凄惶之色,道:“蓝无常,我再问你一句话,你肯不肯回答?”
蓝无常道:“但问无妨。”
半天云庄顿停了半晌,语音涩滞,像是心中紧张已极,道:“她……她可还在人世?”
这句话他刚才已然问过蓝无常一遍,蓝无常并未回答,厅中众人,也没有人知道庄顿所问的“她”是何等样人,这次当然仍是不明白。
罗征在一旁暗想,这半天云庄顿说不定多年前做错过一件事,事隔四十年,不禁有人寻上门来,而且看他情形,这四十年来,他心中一定内疚无比,可知为人的确需要步步谨慎,差一步也是不行的。
一面想,一面留心倾听蓝无常怎样回答。只听蓝无常道:“老庄,她当然还在人世,要不然我怎么会赶到你这里来生事?”
半天云庄顿道:“她在哪里,能否容我见她一面?”蓝无常尚未回答,人群中忽然传来“哼”的一声冷笑,罗征听了,心中一震。
因为那笑声虽只一下,但他却分辨得出,是三个人在同时所发出的,三个人还是两男一女。但当他急去寻找出声冷笑之人时,却又并无发现可疑之人。
半天云庄顿也听到了这声冷笑,他功力好过罗征,自然更听出是三人同时在冷笑,而且还认出其中一人,正是自己早年,熟到了不能再熟的人,刹那间面色青白,但立即又满面通红,像是怒极,蓝无常冷笑道:“事已至此,你再见她,又有何用?”
庄顿愤然道:“我要问她一句话,二十年前,我儿子才生下来,便被人盗走,那人身法奇快,我只看到了背影,倒有七分像她,果真如此,我要先找她拼命,才能横刀自刎!”
话儿讲得斩钉截铁,鬼头刀不住震动,可见他心头之激动。蓝无常一愣,道:“敢情你们之中,还有这许多曲折!她就在这里,你们自己讲明算了!”
一语甫毕,大梁上一阵冷笑,接着便是一阵似狼嚎,似枭鸣,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声,大家一齐仰头看去,见梁上横卧着一个妇人,发长四五尺,乌亮若锻,一身紫袍,睡在梁上,意态极美,头向着屋顶,看不清她的脸面。
半天云庄顿轻轻地叫了一声,气咻急促,半晌才道:“雪娘子,是你吗?”
那妇人仍不回头,只是简单地答道:“是我。”声音空洞,令人听来,不像是一个有生命的人在讲话。若不是红天白日,又是贺客如云的大厅,真叫人不免害怕。
半天云庄顿又道:“雪娘子,当年我们夫妇两人所为,确有过分之处,今日你既挽蓝无常出头,我也无话可说,那……那……孩子……现在何处?雪娘子能否见告一二?以免庄家断了香烟?”
那妇人仍是冰冷地道:“我不知道!”
半天云庄顿大喝道:“雪娘子,你如此行事,岂非太过分了些?好!庄某人今日死给你看,但难保没有人以同样的方法,来对付你!”
雪娘子一声冷笑,缓缓转过头来,以脸向下。
这一转过头来,大厅上所有人,都仿佛被人在背脊上,放了一条冰凉滑腻的毒蛇,一股寒意,直透脚底!
原来这雪娘子,只看她的背影,分明是美妇人,秀发如云,身材婀娜,但那张脸之可怖,简直令人难以想象。
眉毛与鼻子,已经全然没有。总之,凡人脸上,该有凸起的地方,已经全被削平,而留下了可怕的伤口,连嘴唇也是一样。
若是伤口已然结成疤痕,怕还不致于那样可怖,但偏偏这些伤口,全都作鲜红色,烂糟糟的,像是昨日新伤那样,还在淌着血水!这种可怖的形象,饶是各人俱是学武之士,也不禁可怕,纷纷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半天云庄顿呆了半晌,叹道:“雪娘子,你本来连掉一根头发,都要伤心半天,我害得你那样,这四十年来,可说比死还难过,今日我自行了结,也无话可说!”
讲到这里,顿了一顿,又道:“只是雪娘子,你要明白,自从你将孩子盗走之后,我们夫妻两人,宛若被人剜了心头之肉,这二十年来的苦痛,不下于你,时至今日,只求你告诉我几句孩子的下落,我便死得甘心了!”
雪娘子幽幽地长叹一声,道:“你的孩子,从小便不见父母,他自己心中,至少还不觉得苦痛。我的孩子,明知有母亲,但……但却是这样子的一个母亲,不但我们心中难受,连孩子心中,也日日如刀割一样,难道你还不服吗?”
半天云庄顿叹道:“雪娘子,时至今日,还提什么服与不服?”
雪娘子道:“也好,你那孩子并非死在我手中的,他被我带到青山城脚下一个农家,想令他受一生的苦!但十余年前,我再去看他时,那农家道孩子已误服毒果,尸横山野了!”
罗征本来只是和众人一样,不明其中纠葛,心想这两人冤仇之深,可说是前所未有,不知当年是怎么一回事情?却并不知道事情和自己有关。
他此时所关心的,乃是两件事,一是方幽兰的下落,二是杀庄老妇人的,究竟是谁,是不是那个“雪娘子”。但一路听了下去,忽听得雪娘子讲,他早年曾将半天云庄顿的孩子,带到青城山下,联想起自己的身世,心中已枰然而动。
再一听,那孩子又是“误服毒果,尸横山野”,竟和自己未遇恩师铁盆老人之前,一模一样,这一惊非同小可,刚想挺身而出,去向半天云庄顿问个究竟时,半天云庄顿已然一阵惨笑,声震屋宇,鬼头刀幻起满天刀影,鲜血迸溅,惨笑声“戛”然而止,他人也倒了下去。
罗征心中暗叫糟糕,只希望他未曾立即断气,也顾不得血汗,一步窜出,扑了上去,叫道:“庄老英雄!庄老英雄!”
不见回答,又将庄顿的头捧了起来,但庄顿自刎的这一刀,下手极重,中的又是要害,人一倒地,便已死去,罗征哪里还能够从他口中,问出些什么来?
罗征赶紧一抬头,眨眼之间,那紫袍妇人,也已经失了所在。
罗征懂事以来,一直只知道自己是个弃儿,早两年,他还以为师父铁盆老人,晓得他的身世,因为姓罗名征,俱是铁盆老人所赐,在放牛的时候,他只叫着小牛儿,因此也曾追问几次,后来得知师父的确不知,才一直闷在肚中,此时无意中得到了这一点线索,怎肯放过?转过身来,语气惶急,问蓝无常道:“庄老英雄当年所结,究竟是何冤仇?”
蓝无常向半天云庄顿的尸体看了一眼,道:“他既已照我规矩自刎,我岂能将他往事道出,事不关己,小伙子你还是别理的好!等你回到青山城之后,有的是你自己的事情呢!”
罗征想起在艳魂堡的团墙上,自己拦在方幽兰和他中间的时候,他曾说要送一具棺木到青城山去,想来言中所指,就是这件事。
想青城山上,怎容得他横行?也就没有细想,道:“自然关我的事,我才过问的,那紫袍妇人,还有什么亲人,请你告诉我!”
蓝无常仰天大笑,天蓝宝纱抖动得如为狂风所拂,怪声道:“你不会去问她自己!”
讲到“问她自己”四个字时,身形陡地拔起两丈来高,“乒乓”、“轰隆”两声巨响,过处砖石乱飞,竟被他以绝顶功力,将屋顶撞穿,人也在破洞中穿了出去,罗征哪肯轻易放过?
足尖一点,也跟着如箭离弦,要在屋顶破洞中蹿了出去,但刚跃到半空,突然斜刺一条人影,飞也似撞了过来,来势甚是急骤。
罗征轻功造诣,也算是极高,一扭身子,一式“柳莺穿梭”,向旁避开半尺,立即改为“一鹤冲天”,上升之势不减,仍是向外冲去。
但斜刺里撞来的那人,身法之灵巧,也属罕见,百忙中罗征连那人的面目俱未看清,那人也照样一式“柳莺穿梭”,化为“一鹤冲天”,仍向罗征冲来。
罗征心中有气,力贯右臂,“呼”的一掌,向那人推去。那人一伸手臂,挥掌来迎。
“啪”的一声,双掌相交,罗征刚要吐掌力迎敌,忽觉对方手掌,又软又滑,分明是个女子,心中一动,将已然蓄劲待发的掌力,往回一收,想要看清楚来袭的究竟是谁?
但就在他掌力一收的时候,那人已然凌空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同时,罗征掌心,似觉多了一件物事,经过这样一搅,罗征也已落下地来。
此时,主人半天云庄顿突然横刀自刎,众贺客议论纷纷,简直是乱到了极点,也根本没有人理会罗征向屋顶破洞中蹿出之事,罗征落地之后,也找不到那在半空之中撞自己的那个人。
不得已只好摊开手掌,看自己抓到手中的,是什么东西?一看,原来是一个纸团,展了开来,上面十几个清秀挺拔已极的草楷,写道:“一月后开封之会,问我父亲便明。此时多问无益。”下面并无署名,只是以淡墨画着三茎兰叶,形态逼真,像是在临风晃动,发出阵阵幽香一般。
罗征不由自主,脱口叫道:“啊,方幽兰!”忙挤出了人群,想去找她,迎面却撞了欧阳黑与何玲,欧阳黑大嚷道:“罗兄,大厅中可是有热闹看?你太不够朋友了,不该连说都不和我说,却将热闹留着,一个人独看!”
罗征此时心乱如麻,又知欧阳黑是个浑人,根本讲不明白的,急道:“庄老英雄已经自刎,大厅中乱成一团,你要凑热闹,就快去!”
一讲完,又要向前走去。怎知欧阳黑真是浑得可以,一伸手,将他拖了个结结实实,道:“罗兄,我可不像你那样,不够朋友,有福同享,咱们一起看热闹去!”
罗征给他弄得啼笑皆非,欧阳黑力气又大,被他拉住了,不用力挣不脱,若用内力,又怕伤了他,因为欧阳黑犹如璞玉一般,天真未凿,拖住了罗征,4倒的的确确是一片好意。
不禁将罗征弄得左右为难,何玲在一旁,却看出了罗征尴尬情形,她受伤未愈,连讲话也娇弱无力,低声道:“黑师哥,快放了征哥!”
欧阳黑不敢不听何玲的话,他朴实憨直,何玲聪明伶俐,欧阳黑时时唯命是听,已成习惯,便松了手,心中又不知自己有什么错,撅起了嘴,在一旁自己生气。
何玲见欧阳黑一松手,罗征又慌慌张张要走,忙叫道:“征哥,等我一等!”
跑了两步,已是脸泛红霞,气喘不已,虽是因伤致此,但也益显俏丽。
罗征不得不停了下来,道:“什么事?”何玲见他大有不耐烦之色,心中一阵难过,低下头去,不再言语,罗征不明白她少女心理,又追问一句,道:“玲姑娘,什么事?”
何玲突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没有事了,你去吧!”慢慢地转过身去。
罗征也不是蠢人,心中一动,道:“玲姑娘,你伤尚未愈,最好在房中息一会儿再说,我要去找一个人!”
何玲心中本是对罗征一见钟情,否则也不会代他受了重伤,但这时候见罗征精神恍惚,竟丝毫不将她放在眼中,心中已是大不高兴,此时又听说罗征要去找一个人,才对自己这样冷淡的,情不自禁问道:“征哥,你要去找什么人?”
罗征原只将她当做好友,绝无男女之情在中,也就坦然道:“去找琴仙方玄的女儿,方幽兰方姑娘!”
何玲一听此言,宛若心中被人用利针刺了一下,张大了口,半晌才“噢”的一声,道:“你去吧!”
罗征也心急无比,不能再等,道:“玲姑娘保重,我去去就来!”一溜烟;也似,三个起伏,便跑出了老远。
何玲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在一旁的欧阳黑听得大厅中隐隐传来的喧嚷之声,急得心痒难熬,但何玲却又没有进大厅之意,搔耳挠腮半晌,方道:“我们该去看热闹了?”
何玲心中正烦恼哩,没好气道:“你要去,就去好了,吵什么?”
欧阳黑大喜,一转身就走,但走了两步,便自言自语道:“不对,她受伤未愈,我若离开去,有人来犯,她可不敌对手。
又走了回来,站在何玲身边,见何玲人像是呆了一般,眼角上还挂着两滴泪珠,他并不知道何玲乃是心中凄楚,只当何玲是怪自己只顾看热闹,不理会她,搔了搔头皮,道:“师妹,我不是贪热闹,你可别怪我。瞧,我不是回来了吗?”
何玲见他憨直成那个样子,虽是心中难过,也不禁笑了起来,道:“傻子,谁怪你来?”
欧阳黑松了一口气,道:“这就好了一师妹,咱们一起去大厅中走走可好?”还没有忘记去凑热闹!
何玲也不忍太拂他之意,道:“好吧!”欧阳黑忙扶了她,一齐向大厅中走去。
只见大厅之中,四五人一堆,纷纷议论,半天云庄顿的尸体,已然人棺木之中,寿堂变成了灵堂,有些人,已然三三两两地离去。
欧阳黑因不知道半天云庄顿这样的一个老英雄,为什么会自刎而死,一进大厅,便大声嚷道:“庄老英雄为什么自刎死了?你们怎么见死不救?打的是什么主意?”
众人只是向他瞪了几眼,却并无人理他。欧阳黑心中大怒,骂道:“妈拉巴子,你们都不是好人!”将大铁牌摘在手中,“呼呼”风生,荡了一个大圆圈,站在他身旁的几个人猝不及防,踉跄向外跌出,倶都怒道:“浑小子,干什么?”
其中一个年纪较轻的人,已将一柄虎头钩撤在手中,欧阳黑大叫道:“好哇,动兵器啦?我难道怕你不成?”却不想想自己早已将大铁牌取出,反怪人家不应该动兵器,向前跨了一步,一牌向那人砸去。
那人见大铁牌来势猛烈,不敢硬接,身形一转,转到了欧阳黑的背后。
那欧阳黑也浑得真是可以,一牌砸不中,眼前那持护手钩的青年人已经不见,他也不理会人家去了何处,道:“找你也是一样!”身形一矮,“横扫千军”,一牌向另一人砸去,那人吃了一惊,一跃而开,道:“干什么?”欧阳黑一愣,道:“打架啊,还有什么事好干的?”
一言甫毕,忽听何玲叫道:“师哥小心!”同时觉出背后风生,知道背后有人偷袭,急一回身,眼前晶光乱闪,虎头钩已然凌空划下。
欧阳黑为人虽浑,武功却是不弱,急忙一个“铁板桥”,上身后仰,铁牌疾撩而起,迎上去,“铮”的一声,牌钩互交。
那人怎敌得欧阳黑天生神力,虎口立时迸裂,一柄虎头钩脱手飞起,“哒”的一声,钉入粱头。
大厅中立时大乱,三四个人,又向欧阳黑扑去。欧阳黑毫不惊惧,反倒高兴,叫道:“上啊!上啊!”一面大嚷,一面踏步进身,大铁牌左扫右挡,将扑上来的几个人,全都逼了开去。
那些人,全是年轻的一代,厅中尚有几个长辈,见欧阳黑实在闹得太不像话,一齐走过,欧阳黑还想动手时,一人箭也似奔了过来,劈手便将欧阳黑大铁牌夺过。
欧阳黑吃了一惊,立时大怒,一张双臂,扑了上去,但那人身法快疾,一闪身,便将他小臂抓住,接着身子一转,将他手臂反扭到背后去,欧阳黑杀猪似的大叫起来,骂道:“妈拉巴子,什么人来管老子的闲事?”硬转过身来一看,原来抓住自己的,乃是罗征。
欧阳黑见是新交好友,不禁黑脸一红,道:“罗大哥,刚才我不是骂你的,你只当我骂我好了!”
厅中众人见他实在浑得可以,心中俱是一乐,罗征将他放了,正色道:“黑兄,怎么又在这里胡混,这几位倶是武林前辈,与令师也相识,怎可无礼?”
欧阳黑眼怔怔地道:“我怎么知道?他?橇成弦裁挥行醋抛郑 ?br />
罗征笑道:“算了,我们还是先回开封去再说吧,别在这里闹事了。”一回头,对何玲道:“何姑娘,好不?”何玲实在想自己走自己的路,但却脱口道:“好的!”
罗征也不再理会其他的人,一手拉了何玲,将大铁牌还了欧阳黑,三人一齐向外走去。
出了庄门,罗征回想起一日之间,起了不知多少变化,感叹不止。再加心绪不宁,亦无话可说。何玲虽然觉得有不知多少话要和罗征讲的,但又不知从何讲起,两人俱是默默无言,并肩而行,欧阳黑气闷起来,一个人走在前面,离开两人老远。
不一会儿,便夕阳西下,映起半天红霞。景物美丽已极,只惜两人都无心欣赏。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罗征想起半天云庄顿自刎死后,蓝无常与那面目可怖已极的紫袍妇人,均立即离去,此时恐怕还没有走远,而众贺客来时,又均曾被一个莫测深高的蒙面人,将贺礼劫去,可知半天云庄顿之死,尚只是一连串怪事之始。
平静了多年的武林,或者会因此掀起轩然大波,都说不定。天色已黑,欧阳黑一人走在前面,若陡遇强敌,他又是个浑人,不知随机应变,因此便想出言提醒他,叫他与自己共行。
此时,正好穿过了一座稀稀的松林,迎面几堆老高的干草堆,将视线挡住,一转过草堆,眼前突现奇景,耳际又听得欧阳黑大叫之声,道:“师妹,罗大哥,你们快来瞧,这是怎么一回子事?”
何玲和罗征此时也已惊呆了,原来在一个平地,看来乃是农家的打麦场上,点着四五十支手臂粗细的巨烛,烛焰明晃晃的,地上,东一摊,西一摊地,全都放满了奇珍异宝。
正中间,四支巨烛,围着一块尺许方圆,其色祥和柔软已极的美玉,其余不是珍珠,便是玛瑙,宝光四映,跃目生花,五颜六色,好看已极。
欧阳黑站在旁边,指手画脚,大声叫嚷,一会儿道:“啊呀!好整齐的珍珠。”一会儿又道:“乖乖!这个水晶狮子好大。”
叫了几声,忽然直跳了起来,叫道:“师妹,咱们带来做贺礼,三拂神尼的那块寒玉,也在这里!师父送人家这样大礼,我本来就不舍得,庄老英雄既死,这块玉倒省下了!”
说着,大踏步便要走向正中去,罗征这半晌来,已看出事有溪晓。
首先,那巨烛共是七七四十九支,依大衍之数排行,若是没有点本领的人,万难出此。其次,敢将这许多宝物,在当道陈列,若是无力卫护,岂非等于拱双手让给别人,可知并非易与。
再一听欧阳黑言道,那块北海心如岛底所产的寒玉,也在其中,则更可知道这些宝物,敢情全是被劫去了的贺礼,自己下青城山来,原是为了应开封镖局之请,探访河南、河北道上,近年来频频被劫红货的真相。
如今看来,这些劫贺礼的人,谅来不致于是和半天云庄顿过不去,只是见宝便劫而已,怕不和自己下山的目的,有几分相近?
因此更不欲打草惊蛇,一见欧阳黑要去取寒玉,一步窜过,将他拖住,道:“黑兄且慢!”
欧阳黑给他硬拖了回来,武功又不如罗征,瞪大了两只怪眼,大有寻罗征打架之势,罗征向何玲一招手,道:“何姑娘,事有蹊跷,说不定四周围已有人埋伏,我们快隐身一边再说,黑兄听你的话,你劝他一劝!”
何玲和欧阳黑一说,欧阳黑果然服服帖帖地走了开去,三人来至一棵大树之旁,一齐上了树,藏身在茂密的树叶之中,仔细打量周围情形。
只见场子北面,有三间茅屋,早已颓败,场子边上,放却五六个大石辘,那是北方农家,用来打麦子的,荒凉静僻,绝无人声。
三人等了好一会儿,仍是不见动静,月毕升起,那四五十支巨烛,也已剩下了三寸来长的一节。欧阳黑实在不耐烦了,几次想要跳下树去,全被何玲使眼色止住。
说也奇怪,欧阳黑犯起憨性来,就是打死他,他也要乱来一通,但偏偏何玲一阻止,他便听话无比。
又等了一刻,茅屋之上,突然出现了一个颀长苗条的人影,缓缓向场子中走来。月光照映下,拖着老长的影子,行动之间,寂然无声,显见是武林中人。
罗征心情大为紧张,但等那人行得近了,他心中不禁“怦坪”乱跳,只见月光之下,那人面色苍白,模样幽丽绝俗已极,仿佛她是刚从月亮上走下来的嫦娥仙子一般,不是别人,正是方幽兰!
罗征几乎要立即扑下去,但只觉颊边痒酥酥的,何玲已然凑了过来,低声道:“征哥,你要找的方姑娘方幽兰,就是她吗?”
罗征愣道:“你怎么知道?”
何玲淡淡一笑:“看你的脸色,便知道了。”罗征心想,难道自己对方幽兰真是关切如斯,以致七情溢于眉宇,连旁人都看得出来吗?
脸上微微一红,反倒不好意思立即跃下树去。只见方幽兰来到场上,便低头一件一件,看视地上的宝物,罗征心想奇了,难道这些事都是她干的吗?但方幽兰也随即抬起了头来,脸上却充满了惊讶之色。罗征心中一宽:“啊!不是她干的,她也在奇怪,为何这里会有那么多宝物!”
心思念头,全为方幽兰的一行一动所操纵,何玲在一旁,看得非常清楚,心中难过已极。
罗征看了一会儿,正要出声呼唤,忽见方幽兰身形一晃,直抢到巨烛中间的那块寒玉旁边站定。同时,呼啸之声四起,五条人影,电射而至,身法之快,难以想象,一齐奔入巨烛,离方幽兰五六尺远近,将她团团围起。
那五人不但身法奇快,而且窜入烛丛中时,烛焰连摇都不摇一下,可知他们行动,并未带起任何微风,如此轻功,若不是内功已臻火候,可以收发自如,万难练成,这样的人,有上一个,已是难惹,何况一出现就是五个,罗征关心方幽兰的安危,心中大为着急。
但看方幽兰时,却又若无其事,向五人一一看了一眼,道:“你们五人又将我约来此处,是什么意思?”
那五人一齐抢着答道:“我一”每人只说了一个字,便相互对望一眼,又一齐道:“由我先说!”但又互不相让,一时间,连讲话声都听不清楚,只听到他们大声争吵之声。
罗征细细打量那五人时,每人俱是一色的大红衣服,装束非僧非道,古怪已极,头上又每人绾了一个髻,年纪俱是二十几岁,倒也个个生得面目端正,争了一会儿,只见方幽兰秀眉微蹙,冷冷地道:“别吵!一年多来,你们也算是用尽了心机,不知劫了多少东西来娱我心意,全是打错了主意,我没有一件看得上眼的,快去吧!别扰我赏月清兴!”
她一开口讲话,五人便寂然无声,等她讲完,五人又对望一眼,齐向前逼了两步,面色阴沉,方幽兰手向外一扬,“刷”的一声,晶光夺目,手上已多了一柄伸屈不定,寒光四射的长剑,叱道:“你们待要怎地?”
那五人一齐道:“方姑娘既不答应,我们弟兄五人,为情而死,绝无方幽兰面色微变,道:”你们想使无赖手段吗?“五人墚噤怪笑,就在怪笑声中,四十九支巨烛,一齐熄灭,暗了一暗之后,月皓光洁,仍将周围情形,看得极为清楚,那五人又向前跨了一步,离方幽兰已不到三尺,”铮铮铮铮铮“五声,每人手上,齐多了一条火红色的棒,道:”我们虽死而无怨,但方姑娘,你却要先我们而死!“话讲得一点道理也没有,方幽兰面如冷霜,挽起一个剑花,护住了全身,五人又向前逼了半步,又道:“方姑娘,你便答应了吧!”
方幽兰怒叱道:“胡说!”身子一斜,手中蝉翼剑一屈一伸,抖起了千重剑影,一招之中,连剌五人,五人木头似的立着,肩头上俱中了一剑,被蝉翼剑划出寸许来长的一道伤口。
五人受伤之后,一齐叫道:“方姑娘,你既然令我们流血,可肯舐干我们伤口上的鲜血?”
树上罗征,何玲和欧阳黑三人,本来看得莫名其妙,只知道这五人大约是全都爱上了方幽兰,但方幽兰只有一人,又绝无同时接受五个人的爱情可能,心中倶奇怪不已。
此时罗征听说五人要方幽兰舐干他们伤口上的鲜血,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一个人来,再一细看五人装束,心中不禁大骇,一拉欧阳黑,道:“黑兄,我们快下去帮手!”
欧阳黑正中下怀,反倒跃在罗征的面前,大声叫道:“不要脸的红贼,缠住人家姑娘,算是什么道理?”
那五人突然吃了一惊,足尖一点,凌空拔起丈许。五人本是梅花形将方幽兰围住的,一跃而起之后,身子打横移出丈许,落地之后,仍是梅花形,却改成了将欧阳黑围在中间。
身法之奇,不可言喻。欧阳黑一愣之下,那五人已怒喝道:“你是谁?”欧阳黑哪知厉害,笑道:“连你黑爷的名头也不知道,谅来是初出茅庐的小贼,五人一齐上吧!”
五人冷笑一声,围住了欧阳黑,滴溜溜转了一转,手中火红的长棒,同使一个招式,划了半个圈儿,棒尖疾伸而出,招式极是呆板古拙,欧阳黑心存轻视,大铁牌一挡,“铮铮铮”三声,与三根长棒相撞,一撞之后,已然觉出那三人力道甚大,自己一铁牌迎了上去,竟被三人挡退半步,后面两人的那一招,也已递到,点的竟是他背后两个要穴:“人洞穴”与“章门穴”。
欧阳黑自身尚不知危险,罗征原是与欧阳黑几乎同时跃下树来的,他因想到那五人的来历,不欲结怨,因此落地之后,略停了一停。
此时见到欧阳黑已在危境,想起那五根红色长棒的厉害,不由得大吃一惊,叫道:“黑兄别动!”身形掠起,“八步赶蝉”,在两个红衣人中间,直窜了过去,“呼呼”两掌拍出,将两个红衣人逼开,力贯右掌,“啪”的一掌,打在欧阳黑的屁股上。
打得欧阳黑“哇呀”一声大叫,被他一掌之力,直托起丈许高下,落于五人的包围圈之外,那五人似吃了一惊,又将罗征团团围起。
欧阳黑被罗征托出之后,刚好落在方幽兰身边,笑道:“姑娘放心,有我在此,管叫那五人狼狈而逃!”
第五章 治伤遇敌
方幽兰眉头微蹙,道:“谁要你们来多事!唉!”向罗征处望了一眼,见罗征已和那个红衣人动上了手,一顿足,叹了声气,掉头便走。
欧阳黑想不到她会立即就走,想起要追,方幽兰早已走远,好在他生性憨直,也不会觉得不是味儿,听到身后兵刃相交,“叮当”之声不绝,哪里还顾得到方幽兰,旋风也似,向五个红衣人扑去。
那五个红衣人向外一散,再围将拢来,仍是五瓣梅花也似,将罗征和欧阳黑围在中心。
罗征见五人面色,越来越是阴沉,尤其当方幽兰走了之后,个个面现怒色,但手上却并不快,而且,来来去去,老是不出那三招。招数古朴,本来威力也不甚猛,但五个人一齐出手,以一敌五,便觉难以应付,欧阳黑一到,罗征便悄声道:“黑兄,这五人倒还罢了,他们的师父,出名难惹,睚眦之仇必报,纠缠不休,你切不可将自己名字师承说出!”
怎知他这番话不说还好,欧阳黑一听,心中大为不服,大铁牌挥动如飞,嚷道:“罗大哥此言差矣,大丈夫生不改名,行不改姓,咱欧阳黑乃峨嵋门下弟子,为什么不能对人说?”
罗征一听他嚷嚷,便知自己弄巧成拙,心中暗暗叫苦,仙人掌一招,“仙人指路”直欺一个红衣人,将他逼退一步。
那五个红衣人进退的步伐,俱皆一致,一个退后一步,其余四个,也一齐退后。
罗征手腕一翻,又改招为“八仙过海”仙人掌幻起漫天黑影,将自己和欧阳黑一齐护住,拉住了欧阳黑的手臂,足尖一点,斜纵出圈子去。
五个红衣人笛形晃动,一齐来追,眼看又要将两人围起,罗征朗声道:“五位自己事情未了,何必与在下相持?在下姓罗名征,乃青城铁盆老人名下,那黑大汉自称峨嵋门下,乃是假冒名头,五位不必信他!”
欧阳黑和那五个红衣人一齐怔了一怔,欧阳黑勃然大怒,道:“你怎么说我是假冒峨嵋门下?”
罗征乘那五人不觉,向欧阳黑连使眼色,但欧阳黑哪里看得出来?
急得罗征无法可施,只得也佯作大怒道:“想哦嵋派僧俗两门,英雄辈出,哪有你这样的人物?峨嵋青城,源出同流,你这小子既然假冒峨嵋名头,非叫你尝尝厉害不可!”仙人掌左右一摆,那凸出的中指,却在倏息之间,由中间伸出,直点欧阳黑胸前的“华盖穴”。
欧阳黑心中有气,也就不再多语,大铁牌一横,“当”的一声,正好拦住了仙人掌这一招“群仙赴会”,但罗征在掌牌相交之时,内力向前一送,欧阳黑蛮力虽大,怎能与内家真力相敌?
只觉一股力道撞到,大铁牌顿时重了几倍,罗征因事关欧阳黑何玲两人安危,此时必须出力将欧阳黑制服,手下也绝不留情,内力一送之后,手臂向下一沉,仙人掌也趁机在大铁牌上划了一下。
一溜火星“噗噗”爆出,欧阳黑再也把握不住,五指一松,大铁牌跌了下来。
罗征一见计已得售,心中一松,叱道:“如此脓包,还说不是假冒峨嵋派名头?实是何人门下快说!”
一面讲,一面仙人掌在欧阳黑面门上面乱晃,欧阳黑已被他逼得手忙脚乱,双掌乱拨,全然不依章法,罗征心中暗气他这人真有趣之极,仙人掌向侧一滑一送,已经点中了欧阳黑的“肩贞穴”。
欧阳黑身子一摇,便向后倒去,但仍未倒地,藏在树上的何玲,也没有弄清罗征的用意,忍无可忍,不顾伤势如何,跃下树来。
刚好碰到欧阳黑向后倒来,何玲赶到,便将他扶住,伸手在他后肩,用力一拍。
罗征本只是要使那五个红衣人,相信欧阳黑不是峨嵋门下,点穴时手法甚轻,被何玲一拍,穴道即时解开,何玲素知罗征武功,见自己伤后一出手,便将欧阳黑穴道解开,心知有异,刚好罗征向她做了一下手势,不令她出声,何玲知道罗征所为,定有原因,见欧阳黑又恶狠狠要向罗征扑了过去,忙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怎知欧阳黑乃是个莽汉,转身后跃,连替自己解了穴道的是谁,都未曾弄清。一觉出手臂被人抓住,吃亏之余,心中盛怒,便用力向外挥去。
若是平日,何玲自然不怕,但何玲日间,刚在庄宅受了半天云庄顿一掌,伤重未愈,却是当不起欧阳黑天生神力,欧阳黑向外一挥,她便下盘虚浮,惊叫一声,如断线风筝也似,跌出了两丈开外,罗征一见不好,急待赶过去将她接住时,眼前红影乱晃,五个红衣已然一字排开,拦在他的面前。
而何玲也在这一霎间,努力提气不遂,“叭”的一声,结结实实,摔在地上。
欧阳黑这才弄清,敢情一下子是将自己师妹,摔了出去,急忙赶过,反倒埋怨道:“师妹,你怎么不出声啊!”
何玲人在半空时,曾经运真气,想安稳落地,但未能达到目的,内伤已然加深,此时又摔了个重跤,心神大震,只是翻了翻水灵灵的大眼睛,哪里还有气力去回答欧阳黑?
欧阳黑人虽浑,但对自己这个师妹,却敬若天人,不过他天真朴实,对男女之情,似懂非懂而已,觉得何玲的话,是非听不可的,而且又处处对她关切无比,一时不见,便浑身不舒服,并不知道他自己实在对何玲爱念已深,已无可比拟。
一见何玲伤成这样,只当全是被自己一下摔出来的,急得满头是汗,浑身肌肉愤起,举起大铁牌,在自己肩头、股上,狠狠砸了两下,“砰砰”两声,那两下实在是砸得不轻。
然而他心中着急,真气鼓塞,再加上天生就一身硬肉,因此只感疼痛而已,不然这两下下手如此之重,虽是自己砸自己,也非受伤不可。
砸了自己两下,他又不知怎么才好,瞪着铜也似的一双眼睛,一张黑脸,已成了紫色,只是呆呆地站在何玲身边,过了片刻,竟急出两行泪来。
这两行泪,在欧阳黑眼中流出,其意义实非等闲。因为欧阳黑其人,素来不知悲伤忧虑为何物,无论碰到什么紧急之事,总是嘻嘻哈哈,唯有见到何玲受伤,才会落泪。欧阳黑一生之中,只有落泪两次,这是第一次,第二次后文自有交待,此处不赘。
却说那一面五个红衣人一字排开,将罗征拦住之后,由当中一人,开口问道:“尊驾刚才说是青城山铁盆老人门下,真也不真?”
罗征硬了硬头皮,知道自己若不讲明来历身份,这五人必定不肯干休,便道:“当然不错!”
那五人道:“好!那黑小子既是冒蛾镅派之名,我们也不愿追究,这账便算在你的身上便了!”
罗征心想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便道:“悉听五位吩咐!”
五人一齐苦笑,衣袖一抖,只听得一阵“扑簌簌”响,每人均从袖中抖出一只鸟儿来。
那鸟儿也是通体火也似红,尖喙血睛,爪子又长又利,两翅横伸,约有尺许。竟是异种红鹦鹉,罗征此时对这五人来历,更无疑问,暗想难怪自己下山时,师父铁盆老人曾再三叮咛,江湖险恶,行事必须小心,如今果然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五只红鹦鹉一飞回去,不知要惹出多大的事来!
只见五人将手中红色长棒一扬,五只鹦鹉,一齐飞起,将长棒抓在爪中,只在五人头上盘旋,五人依次各道一遍:“我们仇人,乃是青城山铁盆老人门下罗征!”
一讲完,一只红鹦鹉便尖叫一声:“知道了!”两翅一伸,抓了红棒,冲天飞去。五人挨次讲完,五只红鹦鹉也全都飞走。
五人仰头上望,直到红鹦鹉已飞得看不见了,方才各自苦笑一声,中间那人惨然道:“我们到哪里去寻死?”
其余四人皆无主意仍是中间那人道:“此去不远,白洋淀景色迷人,我们就葬身彼处可好!”
四人一齐点头。罗征听说他们要去寻死,心中不禁大为不忍,忙道:“五位何必自寻短见?”
五人一齐大怒,道:“你还要假惺惺做甚?”罗征虽然猜透了这五个怪人的来历,对他们所奉的习惯,究竟知焉不详,不禁无从答起。
中间那人又道:“我们虽死,自有人寻你算账,你何必得意?”
罗征诚诚恳恳地道:“我与五位素未谋面,无怨无仇,何得意之有?”中间那人叹道:“我们五人向方姑娘求婚多次,难得今次方姑娘在我们每人身上,划出一道伤口。若再经我们五人苦求,她必定能舐干鲜血,也就是答允我们的婚事,你来一打扰,方姑娘就算不走,我们伤口血溃已干,除死而外,还有什么可多说的呢?”
罗征听来,仍是一知半解,不明白方幽兰一人,何以能同时嫁给他们五人,方幽兰削伤他们,分明是为了将他们逼走,他们又为何不忧反喜,此时却又要自杀,想要再问,五人已苦笑不已,飘然而去。
只得装了满腹疑团,等到开封会后,回青城山去,再向师父询问。
发了一会儿呆,暗忖方幽兰轻功甚佳,走了这多时候,必难追赶,她既约了自己一个月后,在开封见面,到时候一定会去,也不差在这几十天,回头一看,只见何玲躺在地上,月色下看来,脸色苍白的惊人。
而欧阳黑却泪流满面,站在一旁,罗征吃了一惊,慌忙问道:“黑兄,怎么啦?”
欧阳黑直到这时候,方才哭出声来,“哇”的一声,道:“玲师妹给我摔死了!”
罗征刚才看见何玲时,还见她眼珠转动,怎会给她摔死?叱道:“别胡说!”
欧阳黑原是心中弄得六神无主,又见何玲半晌不动,才如此说法的,应口道:“不错,是我胡说!”
罗征也不理他,径去看视何玲,只见她气息微弱,一探脉息,若有若无,伤势竟是重到了极点,当下也顾不得避男女之嫌,将她一把抱在怀中,站了起来,问道:“何姑娘,何姑娘,你感到怎样?”
何玲星眸微张,道:“我……没有……什么!”她被罗征抱在怀中,芳心说不出来的安慰,只希望一生一世,都能像如今这样,在罗征的怀中,什么重伤,她也不在乎的,因此两颊,反倒渐渐红润起来。
罗征年纪虽轻,武功之高,已俨然一流高手,一见何玲面色转红,心中更是忧虑,知道她内伤如此之重,若是不及时疗伤,弄得好,全身武功尽废,弄得不好,性命难保。
自己虽然知道有几位武林高人,练有专治内伤的灵丹妙药,但这类灵药,主人全都秘如性命,自己初涉江湖,与这些人一点交情也没有,怎能取到?
不得已,想起了师父疗伤秘法,“摩云十八手”来。那“摩云十八手”,乃是铁盆老人独创的一门武功,两人之间,内力可以借这门功夫而互通,本来青城山乃是道教圣地,道家高手辈出,但前数十年,出了一个败类,被逐出门墙之后,怀恨在心,又被他无意中寻得了一部旁门“三尸经”。
经过了十年苦练,将这部旁门“三尸经”练成,再回青城复仇,将青城派一干道家弟子打得落花流水,非死既伤,眼看青城派只剩下了几个高手,亦非那人之敌,其时铁盆老人年纪尚轻,武功却也不弱,偶游青城,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但仍非敌手。
被那人连他带几个青城高手,一齐禁锢在青城山紫霞峰的一个石洞之中。
在石洞中,铁盆老人与那几人苦苦思索,经过半年的时间,始融合两家内功之长,创出了这“摩云十八手”内功来,联四五人之内力为一人,出洞之后,一举而败了那个叛徒。
当时出手的,乃是铁盆老人。也就是说另外四个道家高手,将本身功力,俱都运在铁盆老人身上,怎知败了那人之后,其时“摩云十八手”功夫尚属初创,内力能发而不能收,铁盆老人本身功力陡增数倍,而那几个道家高手,却武功尽失。
铁盆老人于是发大宏愿,自愿掌领青城派,光大青城派的武功,他本身未曾出家为道士,但从此以后,门下俗道两家都有,振兴了青城派声威。
那几个原来青城派的高手,武功尽失之后不多年,也就相继死去,于是青城派的掌门人,便由铁盆老人担当。
看官,这一席话,莫当他无关宏旨,实则和本书男主角罗征,有着莫大的关系,后文罗征回青城之后,弄出轩然大波来,其起因皆是为此,后文自有交代,此处表过就算,不再多赘。
却说那“摩云十八手”内功,又经铁盆老人多年揣摩,已到了内力能发能收的地步,但以罗征的功力而论,却还未炉火纯青,要用以救人疗伤,虽然可以,但本身真气,难免有所损耗。
而且何玲伤得甚重,绝非一两个时辰,能以令她复原的,至少也得一个对时。
不过罗征生就侠义心肠,此时就算与何玲是初见面,只要知道她是峨嵋门下,也一样会出手相助,何况何玲受伤,原是为了维护他而起。
当下毫不犹豫,向前走了几步。将何玲放在深草丛中,对欧阳黑正色道:“黑兄,我要托你一事,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
欧阳黑一瞪眼,道:“火里来,水里去,咱要是皱一皱眉头,便不是人养的!”
罗征知道他所言出于心坎,毫无虚假,但仍是不放心,又道:“黑兄,我要你帮忙的事,不是叫你去冒险,也不是叫你去和人打架,只是叫你静静地在这里坐上一个对时,连眼睛都不能闭一下!”
欧阳黑愣了一愣,嚷道:“我的爷啊!你这不是存心开我的玩笑,我怎么坐得住?”
罗征笑道:“你别忙,听我讲完了再说。何姑娘伤重,一时也难以找人救治,我要以本门摩云十/、手内功,将本身真气渡过去救她,在一个对时之内,不能有任何人兽来惊动我们两人,否则我固然要受重伤,何姑娘更性命难保。请你守在一旁,便为如此,你明白了不曾?能不能应允?”
欧阳黑听说事关何姑娘生死,一口答应,在荒野之中,又无办法去寻第二个熟人。
罗征明知欧阳黑是个浑人,他虽然一心一意,要在旁守护,但说不定发起憨劲来,会做出些什么事,心中总不免有点不放心。
再三叮咛了几遍,欧阳黑反倒嫌他啰嗦,一转身,执了大铁牌,两眼瞪得老大,四面乱看,口中还叽咕道:“哼!玲师妹在治伤,谁敢前来坏事,管叫你在大铁牌下,变成肉酱!”
罗征也只有由得他去,转身向何玲看了一眼,此时何玲已然气息微弱,见罗征向自己望来,有气无力地道:“征哥,由得我去吧,何苦又累上了你!”
情深殷殷,连自己身已危急,俱都不顾,而且她心中也真的只愿罗征平安无事,绝非客套。
罗征也不答她,盘腿而坐,半个时辰过去,两臂缓缓抬起,只见他两掌上红气隐现,像是天际云彩一样,变幻无定,还有丝丝热气,从掌心上冒出,已然将摩云十八手功力运足。
猛地大喝道:“玲姑娘,别闭住自己的关穴!”
何玲受伤之后,为了不令伤势发展得太快,自然将全身关穴闭住,听他一喝,仅余的真气一松,关穴尽开,而罗征也恰在此时,手臂一伸,左掌贴在她背后的“灵台穴”,右掌贴在她胸前的“巨阙穴”上。
那“灵台穴”与“巨阙穴”前后相对,前者在项上大椎下第六骨节之内,又谓之“人心”,后者又称“心幕”,还有一个名称,叫着“返魂穴”,乃是人身最重要的两个大穴。
罗征手一按上去,便本身真气运转,将摩云十八手,一式一式,真气转换,渡了过去。
何玲只不过在开始时芳心忐忑乱跳,脸微微红了一下,后来见罗征目观鼻,鼻观心,神色极是紧张,暗想他拼舍内功,与自己疗伤,自己怎可起邪念?忙将罗征传来的那股阳和之气,缓缓导入自己的奇经八脉。
不到两个时辰,罗征已将十八手内功,使了一遍,这才向何玲看了一眼。
何玲已能从眼色中领会到他的意思,乃是问自己:是否感到好了些!便向他微微一笑,点了点头。
罗征心下大慰,见欧阳黑果然一步也不离开地守在旁边,又开始运第二遍功夫。
到天色漆黑,他已运了三遍,耳听得何玲呼吸已然大为调匀,估量伤势已愈了两成,越发不敢懈怠,待到三星斜挂,时至午夜,忽然听得欧阳黑叫道:“罗大哥,我要走动一下,可以吗?妈拉巴子,两只眼睛老想闭了起来,不要看得老子火起,一招双龙抢珠,挖了你们出来,再看你们捣蛋!”
竟要挖自己眼珠,真是闻所未闻。
罗征此时,正在紧要关头,哪里能够开口答他?只暗想了一下糟啦,这位傻大哥果然出花样了,心神微松,已几乎出了乱子,连忙把元守一,恍若未闻。
欧阳黑得不到回答,却是不敢乱动,又不住口地骂自己一双眼睛不肯听话,硬要闭了起来,骂不几声,远处忽然出现一团亮光,摇晃不定。
欧阳黑天真浑朴,一见有亮光,便注意起来,连疲倦都减去了好些,心中还在暗自高兴:“赶明儿玲师妹的伤好了,一定要谢我相助。”
怎知那亮光若沉若浮,竟然向他立处而来,到离他五六丈远近时,一个又尖又刺耳的声音,若断若续,向他耳中传来,道:“傻子,刚才你不是说要挖自己的眼睛吗?快动手呀,要不然,越来越倦,你就要睡着啦!”
给那声音一叫,欧阳黑果然感到眼皮越来越沉重,而那声音又不断地在催促他自己挖眼睛。
欧阳黑给他叫得火冒三千丈,道:“你是什么人,鬼叫什么?若真将眼睛挖了下来,拿什么看东西呢?”
罗征听得欧阳黑突然与人吵架也似,心中大吃一惊,但继而一想,暗道:“是了,欧阳黑闲得无聊,定是自己和自己吵架,来解闷儿。”
也就一想便过。他因为两眼微闭,所以未曾看到那团亮光,但是那么尖那么刺耳的声音,他竟然也未曾听到,这能不说是怪事。
欧阳黑一叫之后,那声音又静了一阵,接着便哈哈大笑,道:“好一个没种的东西,祖宗十七八代的脸,都叫你丢光了,蛾嵋派尊称武林正宗,原来是这么一些脓包东西!”
欧阳黑如何经得起这样的撩拨,大怒道:“依你说该怎样?”
那声音“咕”的一笑,道:“你敢向前走三步,就算你有本事?”
欧阳黑总算还记得罗征的话,但一想,只是向前走三步,算得了什么?便大踏步向前跨了三步。
那声音道:“好!果然够胆,再向前走十步,便算你是天下第一英雄!”
欧阳黑心中一乐,暗想这个天下第一英雄也太易当了,大踏步又走了十步,他每一步,少说也跨出四五尺去,前后一共十三步,已走出了四五丈,已来到了那团灯光的面前。
罗征听得脚步声,抬头一看,见欧阳黑已然走了开去,心中暗暗叫苦,但又不能出声阻止,只好听天由命,由得他去。
欧阳黑来到亮光附近,见是一只灯笼,但是奇怪,灯笼附近,竟看不见人。
那灯笼在他眼前晃来晃去,又不掉下来。欧阳黑心中一惊,暗叫道:“莫非有鬼吗?”
仔细一看,方发觉附近还有一棵大树,那灯笼是从树上吊下来的,颤荡不定,所以一发现时,便若沉若无。欧阳黑心想反正已到了这里,不如上树去看个究竟,是谁在这里闹这个玄虚。
又想,刚才那人说,只要再走十步,便是天下第一英雄,如今自己胆敢上树,自然更是英雄中的英雄了?大铁牌在树身上用力一砸,已嵌入了树身,借力一个“倒挂珠帘”,直蹿了上去。
上了树,只见吊住灯笼的,乃是长约丈许的细竹竿,而竹竿的尽头,却插在一个树洞中,树上竟然空无一人。
若是别人,到这时候,定然知道已被人家愚弄,不会再在树上久呆下去,但欧阳黑却不是那样的想法,非要等到那发怪声将他引开的来人,承认他是天下第一英雄不可。
且不表他在树上呆等,单说罗征见欧阳黑离开之后,过不一会儿,又听得窸窣响,只当欧阳黑重又回来,心中刚一宽,忽见眼前人影一闪,一人已站在离自己不远处,看身量,要比欧阳黑矮上许多。
罗征不禁心神大震,他心神一震,何玲便觉得出来,睁眼一看,见身旁不远处,已站了一个陌生人,也是吃了一惊,两人一起发慌,情势已是十分危急。
罗征思量别无他法,只要来者不是穷凶恶极之徒,一见自己和何玲这等情形,便可知道自己在与何玲疗伤,即使不出手相助,也不会加害。
也只有以不变应万变的法子,方能保得无虞,心中只恨欧阳黑无缘无故离了开去,否则再不济也可以弄清那人来历。
两人心中正在着急,刚好一阵清风过处,将一入夜便遮住月华的乌云吹了开去,露出皎洁的月光来,一看那人,竟是一个书生打扮的年轻人,看年纪与罗征差不多上下,倒也生得眉清目秀,只不过双眼之中,隐泛妖气,一望而知,不是正派中人。
此时他正轻摇折扇,冷冷地望着两人。罗征无法可施,只得向他微微笑了一下。
那书生两道眉毛,“刷”的扬起,手指一并,将手中折扇,并了拢来,恶狠狠地向罗征一指,口一张,像是要讲话。
罗征见他满面煞气,情知不妙,但自己和他,连见面都是第一次,更不明白有何怨仇,他要来乘人于危,只得听他讲些什么。
但正在此时,欧阳黑在五六丈开外的树上,忽然大叫道:“喂,你来呀!怎么我已走了这许多步,你却不见人了?再等我可不等啦!”
那青年书生听得欧阳黑一叫,面色突变,本来已要开口讲话,立即一声不出,手腕一沉,折扇便点向罗征头顶的“百会穴”。
罗征和何玲两人,正坐在地上,他这一招自上而下袭到,势子极为凌厉,何玲已是面色惨变,罗征的内力,几乎压她不住,百忙中只得向她丢了一个眼色,令她不要惊慌,双掌同时向前一推,一方面将何玲向前推出几步,一方面腿上运劲,自己也向前“托”地跳出三步,两手仍护住了何玲的前后心,等于是两个人一下子行动,又快又恰到好处,刚好将青年书生的那一招避过。
罗征见这个办法有效,虽然自己一面仍要使“摩云十八手”功夫,将本身内力,渡进何玲体中,一面又要用心躲避那青年书生的招数,若是一个不巧,非立时身死不可,但如不这样,看这青年书生一出手便是狠辣的招数,若中上他一两招,也是麻烦,只得权且如此,只盼欧阳黑能够快点来到。
说时迟,那时快,青年书生一招不中,闷哼一声,身形一矮,第二招又:到,这一招,折扇左右横摇,连点何玲与罗征两人。
罗征此时心中,实在是奇怪到了极点,暗想自己和他究竟有什么仇恨在?他要这样子下毒手,莫非是何玲的仇人吗?
但看了看何玲,她也不像识得此人,不要说不能开口,就算可以,这时候青年书生出手如风,也不容得他多想,又运劲于股,打横跃出。
青年书生跟踪而至,满面煞气,“刷”的打开了折扇,当胸推到,这一招更是凶险,折扇看是平平推来,但罗征看出青年书生手腕翻腾,看来不论自己避向何方,他后一招都可以跟踪而至。
罗征究竟是铁盆老人得意弟子,双手用力将何玲一夹,一顿足,索性站了起来,足尖一点,竟在青年书生头上跃过。
青年书生果然料不到他会行此险招,他那一招折扇平推的招数,唤着“一扇灭火焰”,内藏外三式,内三式,共六种变化。
幸而罗征早看出厉害,由他头上跃过,以致令他一招走空。一转过身来,再想施杀招时,欧阳黑已然大叫大嚷,手持铁牌,赶了过来,骂道:“妈拉巴子,原来你躲在这里,还不前来送死?”
“呼”的一牌,向他砸到,那青年书生躲开灵巧,滴溜一转,转过半边,两人立时斗在一起。
罗征到这时候,才略松了一口气,一面与何玲在地上盘膝而坐,展开摩云十手功力,将真气源源不绝,渡了过去,一面看那青年书生和欧阳黑动手。
只见青年书生身形虽是灵巧,招数也极为神妙难测,但内功却不甚好,已被欧阳黑一面大铁牌,逼得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
罗征细想江湖上用折扇点穴的名家,最著名的,当推滇边金神君,但久闻金神君武功绝顶,为云南魔教的祖师,早二十余年,与中原武林高手在石林比武,夸下海口,道是一人能敌武当、峨嵋、青城三派长老,若然不敌,情愿一世不出滇边。
结果,直打了两天两夜,被三人掌风联合,逼下石笋,虽未受伤,总算失败,从此便隐在滇边不出,但若是金神君的弟子,武功又不应该如此低微。
他正在想那年轻书生武艺低微呢,远远忽然传来一声鸡啼,敢情已过了子夜。罗征算计,只要天色一明,自己便可大功告成。
那青年书生一听鸡叫,神色大为紧张,喝道:“不与你多缠了!”
“啪啪”两声,折扇一闭一放,“呼”的一扇,向欧阳黑扇去。
欧阳黑正使铁牌使得得意,陡觉对方身法一变,还不知道厉害,回骂道:“谁又高兴和你再缠下去!”大铁牌“泰山压顶”地直压了下来。
那青年书生刚好是向上一扇扇来,罗征在一旁听出风声尖锐无比,心中便是一惊,暗道:看是金神君的徒弟!啊呀!此事奇了,刚才那五个红衣怪人,来头已然不小,这青年书生大概是金神君的弟子。金神君为人气量窄小,又极爱面子,听说当年石林一败之后,立即就要自刎而死。
还是峨嵋玄征禅师,武当印元真人,青城铁盆老人等三人,念在武林一脉,况且他虽为魔教祖师,究竟无甚恶行,便好言相劝,道自己是以三敌一,自然占了便宜,金神君这才罢了。
以他这样的人,派出来的弟子,自然不会是弱者,但这许多轻易不露面,等闲江湖上人,连名头都不知道的,为什么都到了中原来了呢?
他这里默默想着,欧阳黑可吃了大苦头,铁牌尚未下压,一股狂风,被书生的折扇扇起,半边身子酥麻,大铁牌几乎脱手。
大吃一惊之余,就势铁牌上扬,斜砸下来,但青年书生人打横又是一扇扇到,这次声威更猛,播起漫天狂风,风中隐隐有雷动之声。欧阳黑无法还招,只有举牌招架,但书生手腕一沉,第三扇又扇了出来,这一下声威之猛,欧阳黑再也抵挡不住。
大铁牌“当”一声,掉到了地上,人也被狂风吹出七八步去,“噔”的坐倒在地。
青年书生一声狂笑,赶了过来,欧阳黑双手乱摇,道:“你别动手,且听我说!”
青年书生道:“说什么!”只当他已然认输。怎知欧阳黑虽是浑人,有时粗中有细,却也有一些可笑的计谋,正因为他是个浑人,所以才能令对方出其不意。
此时青年书生一问,一个“么”字才出口,欧阳黑已然一跃而起,抡起醋钵子似的拳头,道:“我打你!”
青年书生知道上当,急忙身子向后一仰,但已经来不及了,欧阳黑人在半空,已然换了一招“雁琢双眼”,左右双拳晃起十来个圈圈,“砰”的一拳,正打在那书生左肩。
那书生立时大怒,身子一摇,“刷”的一声,折扇重又打开,一眨眼间,连扇两扇,欧阳黑怎禁受得起?一连退出丈许,背撞在一株大树上,他跌出之势甚急,这一撞,等于背上重重地中了一锤,饶是他一身蛮肉,也痛得“哇呀呀”大叫。
第六章 笑面阎王
那青年书生向他狞笑一下,中指一弹,一枚长约尺许的金针,带起极为劲疾的破空之声,向欧阳黑激射而出。欧阳黑背上刚挨了一下重的,眼前金光一闪,想避已来不及,百忙中身子一侧,总算未中要害,被金针穿肩而过,将他钉在树上。
青年书生一连两招,将欧阳黑杀得一败涂地,罗征心中已然大惊,摩云十八手正使到第七手头上,真气已再也渡不过去。
那青年书生一个转身,面对罗征与何玲两人,左掌平伸,也托了三枚尺许长,指头粗细的金针在手中。
月华下金光闪闪,书生面上肌肉歪曲,向罗征比了一比,右手折扇便向金针上挑去,“叮叮叮”三声,将三枚金针挑在半空,又是“叮叮叮”三声,折扇连敲三下,三枚金针,便向罗征激射而去。
罗征见他三枚金针,只射自己一人,反倒松了一口气,明知即便避过了他这三针,以后他折扇来攻,也是难挡,不如挨上他三针,就算自己身死,何玲总可以无碍,身子一转,径以自己背部,向金针迎去。
怎知他这里打定了牺牲自己,保护何玲的主意,何玲也是一样心思。
罗征身子一转,何玲突然也用力一挣,企图挣脱了他的紧按住自己前后胸的双手,去迎那三枚金针。
罗征心中大惊,不顾一切,开口喝道:“玲姑娘别做傻事!”
那三枚金针来势何等劲疾,罗征一声喝毕,金针已自射到。两人都是存着舍己为人的心理,争着去挨那三枚金针,结果一枚在两人当中,“刷”的穿过,另两枚一中何玲,一中罗征,全是在肩头中斜插而入,直没人半尺有余。
罗征刚才一开口说话,真气已散,怎当得住再受此重伤?眼前一黑,双手一松,便昏了过去。
何玲虽然受伤也重,但她毕竟经罗征调理了大半夜,伤势本已愈了一半,再加那一枚金针,没入虽深,但所中之处,并非要害,因此还可支持。
何玲摇摇晃晃子地站了起来,喝道:“你……你是谁?”
那青年书生“哈哈”一笑,并不回答,身形一晃,欺近身来,右臂向外一格,已将何玲挡退丈许,摔倒在地,向昏倒在地的罗征看了一眼,便一溜轻烟也似,跑出老远,一晃眼,便看不见了。
何玲倒地之后,喘息不已,半晌才站了起来,面如金纸,也来不及将肩上的金针拔下,跌跌撞撞,向罗征走去,伏在他身上哭道:“征哥!我害了你了!”
罗征伤势,实在沉重已极,但他毕竟自幼练功,而且幼年曾服食过不少灵药,还有稀世罕逢的天黄果在内,不一会儿便自醒转。
见何玲伏在自己身上,哭得泪人儿也似,勉强笑道:“玲姑娘,我们全是学武之士,何必学世俗儿女,你又何尝害了我?”
何玲本对罗征一见钟情,爱念已生,此时更是又感激又伤心,抱住了罗征,泪如泉涌,道:“征哥,你死我不能独活,我们要死也一起死!”
罗征自始至终,只将她当做小妹妹,闻言抬起手来,摸了摸她的秀发,苦笑道:“傻姑娘,乱说什么?”
何玲面色严肃之极,道:“征哥,我讲的是真心话!”罗征心中一动,不欲再和她讲下去,转了转头,道:“咦,黑兄呢?”
何玲恨恨地道:“全是他一个人误事,要是他不走开,我们怎么会受伤?”罗征却只是奇怪一眨眼间,欧阳黑去了何处,四面张望,不见人影,心想自己终于是太心急了些,以为如此荒野,必无人来打扰,否则再不济也找上一个小镇,恐怕到天色大明,何玲伤已愈了,自己虽然不免损耗真元,但一年半载,便可复原,哪至于伤到如今这样,两败俱伤!
正在后悔行事鲁莽,未能深思熟虑,忽然又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何玲一翻身站了起来,她也看出罗征的伤势,比自己严重得多,心中将那青年书生,恨之切骨,只当他去而复转,明知不敌,拼命也要拼上一下,厉声问道:“来的是谁?”
问了两声,却并无回答,草声“窸窣”不绝,不一会儿一个人便现身出来。何玲已然准备一扑而上,但一见那人,不由得一愣,又硬将势子收住,一收一发之间,真气大受震荡,也几乎昏了过去。
原来来者并不是那青年书生,而是一个挺着肚子的矮胖子。头上光秃秃的,满面笑容,像一尊弥勒佛也似,极是可亲。
何玲强摄心神,问道:“你是谁?”那矮胖子虽然胖,但行动起来,却左跳右蹦,一晃眼间,在何玲周围,蹦来蹦去好多次,才笑呵呵地道:“小姑娘,你不要管我是什么人,我向你要一件东西,却能给你好处,你肯不肯?”言语之时,口眼鼻子一齐动,样子极为有趣,和蔼可亲已极。
何玲不由自主地问道:“你要什么?”矮胖子向她肩头一指,道:“将你肩头上那枚金针给我,肯也不肯?”
何玲还当他要什么,这枚金针,她一直未曾拔下,道:“自然可以!”顺手拔出,便递给了那胖子,矮胖子本来已是满面笑容,这一下更是大乐,一把接过,如获至宝般地看了一遍,塞在怀中,又郑而重之地问道:“小姑娘,这金针可是你自己愿意送给我的!”
何玲道:“自然!”矮胖子雀跃三尺,又向罗征跳去,道:“啊呀!小伙子受伤不轻,与小姑娘定是一双情侣了,你一”讲到此处,又向罗征肩头点了一点,意态扭捏,好像对罗征有什么奢求,有话难以出口一样,迟疑半晌,方道:“你可肯给我一件东西?”
罗征在这矮脚胖子一现身时,便看出他不是普通人,而且那样子的人,自己虽未见过,却像是听得人讲起过的一般,只是再也想不起来,闻言忙道:“你可是要金神君的串魂金针?”
那矮胖子面色一变,但笑容不减,问道:“你既然已知此针来历,定是不肯给我了?”
罗征暗想滇边金神君的独门暗器,串魂针,虽然名驰江湖,早年武林中传说,金神君曾以串魂针,三枚连伤九人,但实实在在,是一枚极为普通的金针,虽然每枚金针,俱有三两黄金,但江湖好手,根本不会将这一点金子,放在眼中,这矮胖老头何以如此重视?
只略略想了一想,想不出道理来,便慨然道:“前辈何以虑及此事,不是太以小觑后辈了吗?给你!”顺手将串魂金针拔下,交到了那矮胖老头的手中。
矮胖老头喜不自胜,将金针收起,道:“你们两人,都受了重伤,我住处就离此不远,刚才听得串魂金针破空之声,将我引来此处,难得你们慷慨相;赠,且至寒舍,待我为你们疗伤如何?”
罗征一时间也猜不透他的来历,但他既然敢于夸下海口,定有办法,心、中一喜,道:“如此则多谢前辈,但我们两人,伤得……”
矮胖老头一笑道:“你们走不动是不是,不要紧,三四里路程,我夹着你们走,也是一样!”
罗征刚才分明听得他说,住处就在附近,还是听到了串魂金针的破空之声,将他引来。
那串魂金针的破空之声,虽然光锐已极,但是要在三四里外听到,还要?寻声而至,却是不大容易之事,若非内功绝顶,耳目灵异已极,万难做到,更肯定了这矮胖老头不是常人。
也就不再客套,道:“有劳前辈!”矮胖老头一俯身,将两人一边一个,夹在胁下,涌身一跳,“托”的一声,人已跳出了三丈开外。足尖暗一沾地,又是一跃三四丈,落地无声,轻功之佳,亦属罕见。
罗征和何玲一路留意欧阳黑的下落,但时届深夜,所过之处,空无一人,走出了三里多地,正是刚才三人来时所经过的那座林子,矮胖老头说道:“到了,我就住在这里。说也渐愧,人家说雀巢鸠居,我是死人屋活人居!”将两人带到一座石坟前放下,手一指,道:“我就是住在这里!”
两手抱住了墓前石碑,轻轻移开,罗征估量那石碑少说也有五六百斤,但矮胖老头却移来毫不费力,功力之高,由此可见,定为一流高手,人又异相,照理自己必能想起他的来历,但却又偏偏想不起来,看他样子,又不像有恶意,也就不去深究。
只见石碑移开之后,古墓中便有亮光射出,那亮光青莹的,并非火光,矮胖老头向两人一招手,自己先走了进去。
罗征与何玲两人对望一眼,何玲低声问道:“征哥,这整日笑眯眯的,是什么人?”
罗征道:“不知道。看来是武林中的奇异人士,刚才他已表示不愿我们知道他的姓名来历,还是不要多问的好!”两人一面说,一面也走了进去。
只见墓中乃是颇为宽敞的一间石室,桌、椅、榻、几,皆是石制,一尘不染,壁上挂着一只大红葫芦,另有一只石头书架,放满了书籍。床上并无被衾等物,只有一块圆石头,算是枕头。
那矮胖老头见两人已相继进了来,又转身将石碑移上,笑嘻嘻地道:“难得你们两人,年纪轻轻,却这般慷慨,又肯信我,来到此地,我自昔年为人所逼,不得再见天日,又不能向人施取一物,到如今已有多年,做人一点趣味也没有,只有那串魂金针,于我有大用处,天幸叫我得到了两枚,若再有一枚,那就好了!”
罗征听说他早年曾发这样的誓言,心中又是一动,本来已想冲口说出,在欧阳黑的身上,也有一枚串魂金针,但到底将话忍了下去,又向何玲使了一个眼色,不让她开口,问道:“前辈倒是可以治疗我们两人的伤势?”
矮胖老头道:“自然!”手向在室顶上一指,道:“这是什么,你们看到了没有?”
两人一起抬头看时,只见顶上呈梅花形,嵌了五颗大明珠,那青莹的光华,便是从明珠上发出,照得全室通明。
在明珠中间,却凸出一块石头,作鸡卵形,颜色焦黄,像是半透明的一样,石中似有东西在隐隐流转,何玲不知是什么东西,罗征却骇然道:“老前辈,这石卵中可就是传说中的太乙余粮吗?那太乙余粮,只在滇边高黎贡山上有产,千古难得一见,如何前辈会有?前辈莫非是一是”“是”了两声,两眼望定了胖老头,不说下去,那矮胖老头一摆手,道:“小伙子聪明得紧,已将我来历说出,我这人脾气古怪,只要你没有口称过我的名字,将来或许有什么事得罪我,也不要紧,你还是不要说的好。刚才我将你夹在胁下时,曾试出你的内功,乃青城铁盆老人门下,你是他弟子吗?”罗征连忙支持着行了一礼,道:“后辈正是!”何玲见两人只顾打哑谜,轻轻碰了罗征一下,道:“征哥一一”罗征知道她要问自己这矮胖老头究竟是什么人,忙乱以他语,道:“玲姑娘,你可曾听说过太乙余粮,是稀世罕见,学武人梦寐以求的珍宝吗?”
何玲点了点头,心想那太乙余粮自然是疗伤的圣药,定六腑,镇五脏,任是多重内伤,一服既愈,其功效不在当年北天山巨恒罗汉至宝雪蚕之下,但那太乙余粮,只是黄色的浆液,包在石中。
石一破,浆便射出,若不立时服食,见风化石,一无用处,这样难得的物事,难道这矮胖老头素昧平生,肯贸然相赐吗?
正在犹豫,矮胖老头已笑嘻嘻地从怀中取出那两枚金针,道:“你们两人分左右站好了!石中黄浆一射出来,一点不用客气,张口便吸,吸完之后,立即运气打坐,两个时辰之后,包你们鲜龙活虎一样!”
说着,左掌平伸,将两枚金针托在掌上,右手中指,便弹了上去。
“盯叮”两声,两枚金针向上飞起,将那只石卵凿破,石室中立时异香扑鼻,两股又细又急的黄浆,从石卵中射了出来。
两人哪敢怠慢,张口便迎,吸了一口,清凉无比,一咽而下,再想吸第二口时,却已经射完,忙依言运气。那太乙余粮相传乃是天地间益气轻身服之可成神仙的灵药,虽则传言过甚,但却是疗伤圣药,不到一个时辰,何玲受伤较轻,已是容光焕发,站了起来,向矮胖老头盈盈拜了下去,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矮胖老头只是不断地在把玩金针“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何玲原不知此老来历,见他如此喜爱金针,不禁脱口道:“我师哥身上,也中了这样一枚金针,他如今不知跑到哪里去了,否则凑成三枚,岂不更好!”
她这里话才讲完,罗征伤也痊愈,还觉得双目明亮,因祸得福,刚想谢几句,便离此是非之地,忽听何玲讲出这样的话来,竟吓出了一身冷汗,道:“玲姑娘!咱们快走吧!”
何玲见罗征面色有异,不禁大奇,还想讲什么,罗征已走了过来,将她一把拉住,便向石室外走去,怎知他这里动作虽快,那矮胖老头比他更快,石室中起了一阵微风,矮胖老头身形一晃,已然拦在他们两人面前,仍是满面笑容,问何玲道:“姑娘你此言可真,令师兄在什么地方?”
何玲尚不知是刚才自己那一番话出了差错,暗忖这矮胖老头肯将如此珍贵的太乙余粮为自己疗伤,真是恩同再造,他既然这样喜欢金针,理应告诉他才是。
虽然曾想到罗征为人侠义,不是忘恩负义之人,不应该伤一好便匆匆要走,其中怕有些道理,但仍是道:“自然是真的,昨晚他肩头上也中了那书生一针,但不知道他现在到哪里去了!”
矮胖老头满面高兴,一张阔嘴,直笑得闭不拢来,道:“小姑娘,你将石碑移开些看看,天可曾亮了?”
何玲迟疑道:“我怕移不动。”矮胖老头笑道:“你已服下太乙余粮,再重些的也移得动了!”
何玲将信将疑,过去略一用力,果然将石碑移开寸许,向外一看,天色已然微明,回头道:“老前辈,天已亮了!”
矮胖老头脸上突现沮丧之色,但片刻之间,又恢复满面笑容,自言自语道:“啊!他不知去了哪里!”
罗征也不理会他,接口道:“玲姑娘,天既然亮了,我们身有要事,也应该启程了,老前辈在此隐居,我们岂可打扰他?”
何玲不知罗征为什么这样急于要走,答应一声,正想将石碑移开,矮胖老头忽然厉声叫道:“别动!”听他声音经已怒极,同时室中狂风大作,雷声隐隐,看矮胖老头时,手上已多了一柄薄扇,芷在微微摇动,那风声和昨晚青年书生折扇所发,一模一样,不过声势不知要猛烈多少倍。
何玲愕然停手,罗征朗声道:“老前辈须记得当年誓言!”矮胖老头“咕”的一笑,道:“自然,所以才要请你们入晚方走,此时石碑一移开,便有日光晒入,我岂不应了当年在祖师爷面前所发的毒誓,必须自解肢体而亡,便宜了金神君这厮?”
何玲一见矮胖老头蒲扇出手,狂风陡生,便思疑与昨晚那青年书生乃是一路,但矮胖老头以太乙余粮,救了自己和罗征的性命,又不会是魔教祖师金神君的同路人行径,听说入晚方准自己行走,也就没有什么。罗征也无可奈何。
只见矮胖老头已手握蒲扇,闭目打坐,和何玲招了招手,并肩而坐,也运气练起功来。
一日易过,算计时间,已到了晚上,那矮胖老头站了起来,道:“你们两人可以走了!”
罗征忙再三谢了,移开石碑。石碑刚一移开,只听得咕咚一声,一条大汉,直跌了进来,倒将罗征吓了一跳,定眼看时,正是欧阳黑。他已然一骨碌地翻了起来,嚷道:“有鬼哇!有鬼哇!双手抱头,便要逃走。”
何玲看着好笑,一把将他拉住,道:“师哥,你乱叫什么?”欧阳黑一见是何玲,心中便是一宽,嘻着嘴说:“师妹,你做了鬼,还是那么好看!”何玲从来也未听见过欧阳黑赞自己好看,不由得脸一红,叱道:“谁是鬼?”
欧阳黑瞪大了眼睛,振振有词地道:“你在墓中出来,难道还不是鬼?再说你和罗大哥,不是昨晚已中了那小畜牲暗算,已然死了么,人死了还不是鬼,那是什么?”
一片歪理,夹缠不休,何玲又好气又好笑,道:“昨晚你中了一针,被人家钉在树上之后,上哪里去了?”
欧阳黑正要回答,那矮胖老头已然晃了过来,喜道:“小姑娘,这黑大汉便是你说昨晚中了一枚串魂金针的师兄吗?”欧阳黑听了心中不乐,咕咕道:“却不说我是胜了许多江湖好汉的师兄!”
何玲答道:“不错!”罗征见势不好,忙走到欧阳黑身边,道:“黑兄,这矮胖老头要是问你那枚金针的下落,你说已经丢了!”
这其间的原委,连何玲都弄不明,不用说欧阳黑了,奇道:“金针在我怀中啊!怎么说丢了?”一面说,一面就取了出来。
那矮胖老头一见大喜,一伸手就要来抢,但尚未碰到金针,手便缩了回去,满面堆下笑来,道:“黑大汉,你将这枚金针给了我可好?”
欧阳黑侧头一想,几乎要将金针递过,罗征身形一晃,猛扑了过来,手臂长处,一招“空手夺白刃”功夫中的“瓮中取鳖”,劈手将欧阳黑手上金针夺过,道:“黑兄不可,我们走!”
那矮胖老头面色惨白,笑容不减,拦住了出口,只是不言不语,看样子,心中难过已极。
何玲见了,心中大为不忍,道:“征哥,这种金针,又不是值钱的东西,就给了他也罢!”
罗征道:“玲姑娘,此事不可造次,你可知道这人是谁?”何玲虽对罗征爱念甚深,但她爱的乃是罗征侠义心肠,舍己为人,至于罗征外表风流潇洒,只不过是其次而已,此时见罗征在转眼之间,便忘了救命大恩,这种行为,实非君子人所应有,她脾气也甚倔强,怫然不悦,抗声道:“我不知道,只知他昨曰以太乙余粮,救了你我两人性命,这枚金针,算是我答应的,给定他了!”
罗征叹了一口气,道:“玲姑娘,我岂有不知他昨日以稀世罕见的太乙余粮,救了你我性命之理,但这枚金针,却万万给不得他!”
欧阳黑见两人争吵不已,奇道:“一枚金针有什么不得了的,罗大哥气量怎么那么小?”
那矮胖老头却只是面色青白,守在出口处,眼光在罗征和何玲身上扫来扫去,一动也不动。
何玲不服道:“为什么?知恩报德,方是我等所为!”罗征见何玲不明其中原委,只是一时固执,看来不和她说明,?槐沧右膊换崦靼祝涿髦唤渤隼矗阋噶苏馊说募苫洌虑喑巧讲坏桨肽辏蚜髁思父銮康校桓鲈潞笠诳庥肭傧煞叫嗉猓褂欣段蕹5氖拢丛私幔偌由铣雒讶堑哪俏甯龊煲氯说氖Ω福蹩稍偃巧先绱艘桓龅谐穑冉掀鹄矗约阂蝗耸芪#鼙冉鹫敫怂暮茫灰a溃溃骸傲峁媚铮馊四耸堑崮夏Ы躺弦淮淖媸Γ鹕窬氖π郑淞秩顺菩γ嫜滞醯纳甓溃 ?br />
何玲一愣,暗想笑面阎王申独,已有多年未在江湖上露面,常听得父辈提起此人时,都说他性情狠毒,喜怒无常,高兴起来还好,一不高兴,翻脸不认人,不少黑道上的高手,与他为友,已称莫逆,稍有忤意,也全死在他的手上,下手又狠又辣,但却又生就异相,满面笑容,一团和气,难道是他?
若寘是他,早已动手抢了,还会客客气气地向你来讨取吗?便摇头道:“我不信!”
罗征道:“玲姑娘你有所不知,申老前辈早年与他师弟金神君争夺魔教祖师的地位,金神君不敌,但过了几年,金神君却另出奸谋,骗了他在祖师爷面前发了重誓,一不得见日光,二不得强抢人家物事,三不得害人性命,一有违反,便须自解肢体而亡!”
讲至此处,顿了一顿,向笑面阎王申独看了一眼,只见他两眼晶光闪耀,满面笑容,望住了自己,心中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
何玲催道:“再说下去!”
罗征续道:“魔教中人,最重在祖师爷前发誓,申老前辈从此便将魔教祖师之位,让给了金神君。”
何玲道:“你讲了半天,和金针又有什么大关系?申老前辈若不早已弃邪归正,怎肯救你我之命?”
罗征道:“你听我说。当年金神君也曾在祖师爷面前发誓,道只要申独能够遵守这三个誓言,而取得三枚他独门暗器,串魂金针的话,则申独所发的誓言,便可以作废。金神君原想那串魂金针,自己一人施用,申独必然无法得到,也等于魔教祖师之位,从此安享,昨晚那书生,也不知道从哪里来的金针,竟然发了三枚,他一见金针,想起出头有日,自然高兴,是以才救了你我两人之命的,玲妹你明白了吗?”
何玲此时方才明白罗征是为了怕将笑面阎王申独放出之后,再在江湖胡作非为,为武林带来劫运,因此默然无语。
笑面阎王申独到这时候才开口讲话,道:“小姑娘,你刚才已答应将金针给我,岂可反悔?”
何玲不知如何才好,想了一想,对罗征道:“征哥,申老前辈未必再如以前那样,我们就成全他吧!”
申独也道:“对了!你们三人,可以离开此地,我绝对不会加害!”
罗征道:“申老前辈,你当我是为了一己之私吗?除非你肯在贵教祖师爷前发誓,从此不得无辜伤害一人,否则受魔火炼身而亡!”
申独面上变色,道:“这誓不是太毒了些吗?”罗征道:“前辈既然不愿,后辈也宁当忘恩负义之名,也不能为武林带来劫运!”
申独摇手道:“不必!不必!我依你便是。”走近书架,翻出一卷书来,展开一看,是一个瘦骨嶙峋,两道长眉长有五六寸的人像,申独将之郑重挂起,罗征暗想滇南魔教,原来竟是这样不起眼的一个人创始的!
只见申独跪了下去,道:“弟子申独,对像发誓,若是以后妄开杀戒,定叫魔火炼身而亡!”
誓毕,站了起来,道:“可以将金针给我了?”
罗征素闻滇南魔教中,尽多穷凶极恶之人,但对住祖师爷的神像来发誓,却是最隆重不过的事,誓言一出口,谁都不敢违反。
心中甚是安慰,双手将金针递过,道:“前辈莫怪,我实在是为了江湖朋友安危着想!”
申独将金针接过,道:“难得难得!”
讲完四字,突然哈哈大笑,一步跨过,将那张画“嗤嗤”两声,撕成四片。
罗征大吃一惊,暗想他是魔教弟子,怎可对魔教祖师爷如此不敬?只见申独笑得浑身胖肉,尽皆抖动,道:“小子你上当了!这人哪里是我们的祖师爷,只不过是我早年在大内画苑偷来的一张唐代阎立本所画人像而已,况且魔教发誓,乃是以手撑地,身子倒立,只怪你见识不广!多谢你三枚金针,使我能以重见天曰!”
:罗征又惊又怒,喝道:“前辈莫走!”,“铮”的一声,已将“仙人掌”取\在手中。
笑面阎王申独呵呵笑道:“小伙子,我三枚金针已得,你可得小心点!”
何玲也知道这样一来,将这个魔头再行放出江湖,自己实在已经闯了大祸,也和罗征并肩而立,守住了出口。
申独笑得前仰后合,道:“我这人有一好处,便是知道好歹,你们三人既有恩于我,如今我初次脱困,正在高兴头上,你们三人只要让开,我是不会出手的,快让开!”罗征正色道:“老前辈武功卓绝,何苦失信于后辈?贻笑天下?”
申独笑道:“常言道兵不厌诈,你们自己上当,怪得谁来?我十余年未曾杀人,手都痒了,快让开!”
一个“开”字甫出口,蒲扇连扇两扇,一阵阵劲风袭到,两人身不由主,向旁闪开,申独一声长笑,在两人中间,穿了出去。
罗征一见他要走,知道这个祸闯得太大,笑面阎王此人,性格难料到了极点,刚才他已然扬言,十余年来未曾杀人,一出去,定是非常高兴,毫无理由,只要一高兴,便要害人。
若丧命在他手下的,是黑道上人,倒还有点话可说,若是无辜之人,岂不是自己造的孽,明知不敌,也要阻他一阻。
“仙人掌”一晃,一招“神仙三煞手”,便向申独背心攻去。
此时,申独蒲扇扇出的狂风,犹未停止,仙人掌去势虽急,但风声却一点也听不到。
不过笑面阎主是何等样人物,头都不回,蒲扇由下而上,在“仙人掌”上一拍,“噗”的一声,罗征五指一麻,“仙人掌”便脱手飞起,直射向石室之顶一颗明珠的旁边。
而笑面阎王身形一晃,人已在三四丈开外,笑道:“小子,你既已服下太乙余粮,十余日后,我这一招,你便不致兵刃出手了。石室顶上五颗明珠,乃是东海蕉叶岛上所产,稀世罕见奇珍,作为相报,再见了!”
声音越讲越远,待到讲完,声音摇曳,人已然走出老远去了。
罗征叹了一口气,道:“也是劫数!也是劫数!”
何玲和欧阳黑两人毕竟江湖阅历甚浅,一想到这样的一个大魔头,被自己放了出去,不由得都呆了,连话都讲不出来。
反倒是罗征安慰他们两人道:“玲姑娘,黑兄,事情既已如此,也只好算了,这五颗夜明珠,不如取了下来,每人带上一颗,以后若遇到笑面阎王申独在无辜害人,将夜明珠取出,恐怕他一看这夜明珠,便念起我们救他之情,肯将人放过也说不定!”
欧阳黑兴致又起,道:“我来!”将大铁牌直抛了上去,砸得石屑纷飞,何玲飞身而上,手起处,连探了两探,已抓了两颗明珠在手,再想抓第三颗时,身子已往下掉了下来。&罗征看得技痒,也一跃而上,将三颗明珠,俱都抓在手中,还在其他两个洞处,探了两探,共伸了五下手,人方往下掉去。可见他武功好过何玲不止一倍,心知已服了太乙畲粮,一个月后,功力还要大进,笑面阎王所讲的话,一定不会错,到时连申独这样的高人,自己也可以接他几招,则功夫比以前又深许多了,心中又惊又喜,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五颗明珠既已到手,三人便一齐走了出去,问起欧阳黑昨晚的经历,原来昨晚欧阳黑被那青年书生以串魂金针,钉在树上之后,眼看青年书生向两人走去,心中大急,刚要忍痛将针拔出,赶上前去阻那青年书生,忽然“啪”的一声,手背上一痛,定睛一看,一只雪也似白,指甲上还搽着鲜红的凤仙花汁的纤纤玉手,已将自己的手按住。
欧阳黑吃了一惊,道:“谁?”只听得“咯”的一笑,一个女子应道:“是我呀,你不认识吗?”
语气极为亲热,倒像是老朋友一样。欧阳黑抬头一看,只见是个打扮极为奇特的妙龄女子,模样极为美丽,露出两只手臂,两臂上各套着五六只金钏,足上也没有穿鞋,小腿上一样套着金钏。
欧阳黑看了半晌,道:“奇了,我真的不认得你!”
那女子笑道:“我可认得你,你不是天下第一英雄吗?”
欧阳黑心中喜道:“不错,我也认得你了!”但一想又觉得不妥,待会儿人家问起叫什么名字来,又怎么办?便补充道:“虽是认识你,但却没有见过你,也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真是越说越糟糕,他自己却以为聪明之至,那女子笑得高兴,道:“你这人真有趣,我问你,那位少年英雄是谁?”
欧阳黑道:“哪一位?”年轻女子脸上一红,道:“就是那位姑娘的情人!”欧阳黑更是莫名其妙,道:“哪一位姑娘?”
那年轻女子急道:“你这人真是!唉!也没有用了,哥哥不听我说,一定要取他性命,我问你也是白问,你快拔了金针逃走吧!”
欧阳黑哪里肯走,那年轻女子大怒,“啪”的一掌,打在欧阳黑屁股上,欧阳黑只觉痛倒不痛,只是被一股力道托起,直托出了三四丈去,在半空中扎手脚,毫无用力之处。
好不容易待要下跌,那年轻女子又已经赶到,“啪”的又是一掌,又将欧阳黑击出三四丈,一路将欧阳黑打出四五里路去,欧阳黑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不要说还手了,急得他大叫大嚷,那年轻女子一面笑,一面嬉弄欧阳黑,后来又摔了他一下重的,才突然离去,待到欧阳黑回到原地,何玲和罗征两人,早已不见。
第七章 魔教南宗
欧阳黑见两人不知去向,心中也大为焦急,大叫大嚷了好半晌,未见有人答应,只当因为自己离开,两人已被那年轻书生害死,连尸体也多半是叫老鹰拖了去,心中悲切已极。
他本是至情至性之人,号啕痛哭出了一番,漫无目的地在荒野中乱闯,也不知道怎样才能赎自己疏忽之罪,昏昏沉沉过了一天,入夜时,已来至笑面阎王申独所居的古墓碑之旁。
他自然做梦也想不到墓中会有人,而且何玲与罗征也正在墓中,倚着墓碑坐了,不知不觉间,已睡得呼呼有声,直到何玲移开石碑,他才跌了进来。
以后的事,前文经已表过,毋庸多赘。当下罗征听欧阳黑将一夜中的事讲完,想了一会儿,道:“黑兄,那年轻女子,你可曾注意是否额上插有三柄小小金刀?”
欧阳黑瞪大了眼睛,尚未回答,何玲已感到一阵不高兴,反问道:“征哥,你识得她吗?”
罗征道:“不是,我在想,那年轻书生,既然会用金神君独门暗器,串魂金针,定然和他有极深的渊源,那女子又和他兄妹相称,若她额上插有三枚小小的金刀”讲至此处,欧阳黑直跳起来道:“不错了,我和她一照面,便被她打得七荤八素,她额上却有几点金光,不知是什么东西。”
何玲急问道:“如果她额上插着金刀,那便怎的?”罗征面有优色,道:“若是如此,则她一定是縻教祖师金神君的女儿无疑!”
何玲撇了撇嘴,道:“怕她作甚?”罗征道:“玲姑娘,我们自然不会怕她。只是她父亲却不好惹!”何玲不知怎的,心中极是不舒服,冷冷地应了一声,道:“放心吧,人家都向黑师哥问你这个少年英雄是谁,你还怕她害你吗?”
罗征心中一愣,暗想何玲怎么啦,忽然之间,变得这样小气起来,竟不像是江湖侠女,而是心地狭窄的小家女子了。
他不知何玲在这一日夜中,因和他一起出生入死,又经他以“摩云十八手”上乘内功疗伤,芳心中对他的情意,又深了几分,对心爱之人,不欲他人染指,自是从常情。
罗征淡淡一笑,道:“玲姑娘别说笑,金神君的儿子,定要害我们性命,不知何故,不可不防!”
何玲也觉无甚话可说,只是“嗯”的应了一声,罗征见此处事已完毕,服了“太乙余粮”之后,两人伤势,也已痊愈,多日前与琴仙方玄开封府的约会,又将到期,便道:“我们走吧!”
欧阳黑道:“上哪儿去?”何玲喝道:“去找那额上插着金刀的姑娘,要不然便去找方姑娘圆姑娘,你—瞭什么。”
吓得欧阳黑伸了伸舌头,不敢言语。
罗征一皱眉头,他本是聪明之人,这些日子来,本已看出何玲对自己态度有异,如今更肯定了何玲的心意,心中暗忖,自己对方幽兰一见钟情,看方幽兰的样子,又不似无意,大丈夫焉可在爱情两字上三心两意?何姑娘啊!何姑娘,你可说是白用心意了!
但他却不说破,道:“黑兄,别听玲姑娘乱说,咱们上开封府去。开封事完,我要上青城山六盘峰,将误放笑面阎王一事,向师父讲明,请他老人家下山来,或能将笑面阎王制服,也可为江湖上除一大害!”
欧阳黑乃是胸无城府之人,自然不知道何玲和罗征之间,已有了这么许多纠葛,唯唯以应,三人一齐出了古墓,认明了方向,向南行去。
何玲一路上只是闷声不响,欧阳黑又恐怕一开口便受何玲叱责,也憋住了不出声。罗怔则心事重重,他下山以后,在那么短的时间中,对他的一生而言,不知起了多么大的变化,一件件想来,不免感慨系之。
三个人竟谁都不出声,只是闷头赶路,行不一会儿,忽听得前面有人大笑,“嘻嘻”,“哇呵”之声不绝,另有一道灵蛇也似,冷莹莹的银光,在来回掣动。
三人同时听到那声音,也同时见到那银光,不过心中最是吃惊的,便是罗征,因为他不但认出那笑声是笑面阎王申独所发,而且认出那团银光,极似在艳魂堡上,曾经见过方幽兰使用的禅翼剑,不禁失声叫道:“不好!”
罗征道:“笑面阎王一出墓,便在此间害人,我们快过去看看!”何玲此时心中郁闷,句句话听来皆不顺耳,罗征原是唯恐申独偶遇方幽兰,在寻她的晦气,因此讲得急了些,何玲以为罗征是在怪她坚持将第三枚金针,给了申独,赌气道:“我先去!”足尖一点,三个起伏过去,人已窜出老远。
罗征与欧阳黑两人,急忙跟了上去,只听何玲在前面叫道:“哈!原来当真是方姑娘!”
罗征不知她是闹着玩还是真的,手在怀中一探,已将“仙人攀”抓在手中,赶过去一看,不是方幽兰是谁?只见在星月微光之下,她更是显得幽丽出众,手中蝉翼剑变幻伸屈不定,舞起了团团银光,正护住了全身,看情形像是正在与强敌抗衡,然而除了她以外,却又并没有第二个人在侧。
罗征关心情切,叫道:“方姑娘!”方幽兰转过头来,一见是罗征,也不禁呆了一呆,尚未及出声,罗征已扑了过去,扑到近前,方觉出方幽兰所以将蝉翼剑舞得如此急骤,实有原因。
原来在她四围,有一股极为坚韧的力道,将她团团围住。罗征一扑,竟把那股力道阻住,心知定有武功极高的人,在远处以掌风将方幽兰围住,而那人定是笑面阎王申独无疑,忙道:“方姑娘请放心!”又朗声叫道:“申老前辈,这位姑娘乃是琴仙方玄之女,尚祈勿施毒手!”
一言甫毕,“哈哈”一阵狂笑,申独已然手摇蒲扇,摇头晃脑,满面笑容地走了出来,道:“我一见她手中蝉翼剑,便已认出她是琴仙方玄之女,正要试试多年来不见天日,所练阴风神掌的厉害,小子你走开!”
讲到一个“开”字时,左臂一横,一掌拍到。
他突然现身,与罗征相隔,尚有丈许,一掌袭到,无声无息,一股力道,突然涌到。
罗征急使千斤坠身法时,已然不及,一个踉跄,向旁跌出数步,笑面阎王一个转身,双掌又向方幽兰连推几推,方幽兰身不由主,跟住他的掌风,身形乱转,若不是手中婢翼剑神妙无比,只怕已遭不测。
罗征一摆仙人掌,重又狠狠扑上,道:“笑面阎王,你就不怕琴仙方玄,寻你报仇吗?”
申独大笑道:“求之不得!不然我一出手间,这妞儿已是性命难保,就是要她在我阴风神掌掌风之下,活活累死,好叫方玄心痛女儿惨死,前来寻我,多年未遇强手,方玄能来,岂非过瘾之至。”
敢情他与方幽兰两人,了无怨仇,只不过为了要自己有一个过瘾的对手,就可以将方幽兰活活累死,手段之狠毒,真是闻所未闻。
罗征心中大骇,连扑数扑,均被他毫不在意地挥臂挡开,心中焦急已极,叫道:“玲姑娘,黑兄,快上,团团将他围住再说!”
欧阳黑早就跃跃欲试,闻言一跃而上,大铁牌“泰山压顶”当头砸下,笑面阎王身形一矮,左臂抬起,以肘向大铁牌撞去。
只听“哐”的一声,肘牌相交,欧阳黑只觉一股力道,自铁牌上传过,撞在胸口上,饶是他天生神力,也难与抗衡,“哇呀”大叫一声,虎口迸裂,铁牌出手,人向后坐倒,叫道:“好厉害的肘锤!”
申独笑道:“算你识得好歹!”欧阳黑一骨碌翻起身来,拾起铁牌,又待再上,忽听何玲喝道:“师哥,人家拼命,是为了救心上人,你犯得上吗?”
罗征一听何玲此言,心中大是失望,道:“何姑娘,你怎讲出这样的话来?”
开口讲话,不免一时疏神,申独蒲扇向他连扇三扇,使的正是南派魔教,不传之秘,“风雷神扇功”,隐隐起了一阵隆隆之声,罗征被一股狂风,连逼出四五丈去。
定睛一看,申独扇掌齐施,声威之猛,实属罕见,方幽兰已捉襟见肘,难以抵挡,又待狠狠扑过去时,忽觉背后风生,情知有人偷袭,也不回身,“仙人掌”向后疾撩,“倒指五峰”,只听“啪”的一声,与一物相交,急忙转身,又是一招“众仙聚会”,仙人掌荡起满天黑影,向偷袭的那人袭去。
将那人一连逼开几步,这才看清,原来来者正是自己与何玲疗伤之时,前来突施暗算的那个年轻书生,不禁想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何以三番两次,前来暗算?
书生也不言说,“刷”地打开折扇,当胸铲到。罗征前晚是因为正在以“摩云十八手”为何玲疗伤,所以才会为他所败,如今岂会怕他,不躲不避,眼看折扇将要铲至胸前,仙人掌突然倒转,“云端对奕”,便点他手腕上的“阳溪穴”。
那书生吃了一惊,手臂向下一沉,带起一阵劲风,罗征一招点空,手臂一挺,“仙人指路”,仙人掌划出七八个径方寸许的小圆圈,只在他胸前“华盖”、“璇玑”诸要穴上盘旋。
书生慌忙退开,一连扇出两扇,方将罗征攻势止住,但已显得手慌脚乱。
罗征正要再使妙招,将他擒住,逼问他何以不断暗算自己,忽听申独长笑道:“总算祖师爷有眼睛,原来金神君的孽种在此!”
参
随着声音,狂风骤起,人被逼开,笑面阎王申独,已舍了方幽兰,站到了那书生面前,笑呵呵地问道:“你便是金神君的孽种吗?”
那书生正是南派魔教,现任掌教祖师金神君之子金梦龙,他父亲为魔教掌教,他平日何等据傲自大,见一个矮胖老头,竟然出口不逊,哪里按捺得住,想道:老贼大胆!
“呼”的一扇,使的正是“风雷神扇功”,向申独扇去,足用了八成功力。
\申独“呵呵”一笑,道:“小娃娃,你还差得远呢!我有你这般功力的时候,你爹还不知在哪里拾狗屎吃呢!”手臂轻摇,也使风雷神扇功,还扇了过去,两股劲风半空相撞,金梦龙怎是敌手?被申独的劲风直逼过来,急忙运气相抗时,已自不及,手腕一麻,手中折扇,已被申独夺去,肩头上也被他点了穴道,“咕咚”向后栽倒。
笑面阎王申独想不到在这里会遇到自己大仇敌金神君之子,得出多年来被人愚弄,不见天日的恶气,心中大喜,踏步进身,正要再施毒手,忽听一声娇叱,起自树尖,一人飞跃而下,眼明手快,一落地,便伸腿横扫,将金梦龙扫出丈许去,金梦龙挺身跃起,敢情那人还趁机以足尖踢开了他的穴道。
众人一看,自树上跃下的,乃是一个装束奇特,双臂袒露的妙龄女子。
欧阳黑见了她便是一惊,双手蒙住了屁股,唯恐她再来打自己,笑面阎王一见她装束,再见她额上插着长约寸许,三柄金光闪闪的金刀,便冷笑道:“你本领比你兄长大上许多,但在我老前辈面前,也敢弄花巧吗?”
那少女一笑,盈盈的行了一礼,道:“师伯,休要见怪,侄女金月梅,向你赔罪啦笑面阎王吃了一惊,道:”咦!你怎知我是你师伯?“金月梅笑嘻嘻地道:“常听得父亲提起你老人家!”申独一听她父亲,心中怒火,复又被勾起,伸出大手掌,便向金月梅抓去。
金月梅射陵巧无比,一闪翻道:“欢:亲常说蝌白武了得,他实侧艮雏!”
申独冷笑道:“他原也应该知道!不然何必使奸计害我?”
手臂一长,又是一掌拍到。金月梅凌空拔起丈许,在空中一个转折,将他阴风神掌所带起的那股无声无息的力道,避了过去,落下地来,又道:“师伯,只是你有一样不好,却是令江湖好汉笑话!”
申独满脸笑容,道:“倒要请你乖侄女指教!”金月梅一笑,双颊梨涡隐现,显得她秀媚绝伦,道:“师伯你一生不收徒弟,以致要亲自与侄女动手,不免以大压小,胜之不武!”
申独狂笑道:“乖侄女,你用错心思了,我不像你父亲,还要充什么假仁假义,不管什么以大压小,今日你既落在我手中,任你如何花言巧语,也休想逃脱!”
金月梅武功,比乃兄金梦龙好上许多,也独得金神君钟爱,曾以魔教中的大神通,在她额上,插了三柄小金刀,依魔教规矩,女子能受金刀刺额之苦二十年者,便可任魔教掌教,可见金神君隐然有将魔教掌教之位,传授于她之意。一些从不对儿子讲起的事,可对女儿道及。
是以金月梅一见笑面阎王,便识出是自己师伯,自知不敌,又深知师伯与父亲之间的怨仇,以及申独之为人,想拿话将他激住。职二:;:‘怎知申独为人,不但狠毒,且奸猾无比,并不上当,金月梅暗忖不妙,只得再激他一激,若真无法时,再作打算,冷笑道:“所以我说爹说的话不对,师伯你实在武功与我爹差得远,若有本领,何不南下寻我爹算账?何不收一个徒弟,以本身神通授他,与我见一个高下?”
申独给她这一番话,气得七窍生烟,但却笑容不改,道:“乖侄女讲得不错,你师伯这次二番出山,魔教祖师之位,迟早总是我的,我半年之内,定叫人能将你额上金刀拔去便了!”
金月梅道:“如此再好没有,哥哥,咱们回去,专等师伯半年之后,派人前来便了!”一转身,却不见了金梦龙的踪影。
花开两头,却说刚才申独舍了方幽兰,径扑金梦龙之时,罗征便一个箭步,窜至方幽兰身侧,关怀情切,见她娇喘吁吁,也不避嫌疑,一探手握住了方幽兰的纤掌,问道:“方姑娘,你没事吗?”
方幽兰用力一挣,将手挣脱,罗征自觉失态,不禁红了红脸,方幽兰剪水双瞳,向他看了一眼,心中也感到有点歉意,道:“我没什么,毋忘开封之会,期已不远了!”一晃身形,人便在丈许开外。
罗征自从艳魂堡与她相识,半天云庄顿府又见了一面之后,对她相思之切,非言语所能形容,如何肯舍?忙追了过去。
追不几步,忽听身后有人叫道:“方姑娘,方姑娘,等我一等!”
情急之极,罗征回头一看,见追来的正是那年轻书生,方幽兰也倏地止步,回头冷冷地道:“金梦龙,你再纠缠不休,我可要不客气了!”
罗征心中大奇,暗想方幽兰难道表面上清如仙子,实则却是荡妇淫娃吗?怎么那么多邪魔歪道的人物,全都和她认识?
那五个红衣怪人,要逼她下嫁,事情已属可疑,如今这个魔教南宗掌教的儿子,看情形也是向她示爱来的,但继而一想,暗骂自己该死,这样想法,等于在侮辱方幽兰,定是这些人见她美丽过人,是以苦缠不休,也停下脚步,静以观变。
只见金梦龙气息急促,奔到方幽兰面前,一探手臂,想将方幽兰拥在怀中,被方幽兰挥起蝉翼剑逼开,他愁眉苦脸地道:“方姑娘,我父亲贵为南派魔教掌教,你若肯与我成婚,不但你可以一生受用不尽,连你父亲,琴仙方玄,也可以得我父亲之助,重新在江湖上出人头地,不必假作死去!”
罗征听了心中又是一动,艳魂堡主就是琴仙方玄,是他早已肯定之事,但是方玄本身却道自己早已死去,这个哑谜,罗征早已纳罕,其中定有蹊跷,如今听金梦龙如此说法,更肯定方玄心中,有难言之隐,再与半天云庄顿宅上的事一结合,只觉疑云重重,无法寻得事实真相。
正在疑惑,方幽兰已娇叱道:“胡说!”蝉翼剑抖起冷浸浸一溜银光,分心便刺。
金梦龙苦笑一声,道:“方姑娘,我冷眼旁观,看出你钟意这个小子”讲至此处,向罗征指了一指,方幽兰脸上一红,金梦龙续道:“但这小子却另有心上人,我昨晚还在草丛中,见他与一个圆脸大眼姑娘,亲热无比,当时便想将他杀了,以出胸头恶气,怎知他受了重伤,却是不死!”
罗征这才知道昨晚金梦龙乘人于危,几乎令得自己惨死,原来只是为了一念之妒,则此人品行可知,怒瞪了他一眼。
金梦龙却又道:“方姑娘,你若答应了我,我可在魔教祖师爷相前,发下重誓,此生此世,必定不会亏待于你!”
方幽兰仍是冷若冰霜,道:“笑话,我既不要你待我好,也不怕你待我坏,多啰嗦干什么?”
金梦龙面色一变,厉声道:“方姑娘,你可知魔教中的规矩?”
方幽兰夷然冷笑,道:“你要怎样,说吧!”金梦龙面如死灰,道:“方姑娘,你当真不怕?”
罗征见他一味对自己心爱之人,啰嗦不已,而此人心地又显然奸恶之极,忍不住喝道:“畜牲滚开!”“仙人掌”一摇,“群仙聚饮”,直点金梦龙背心“人洞穴”,金梦龙狼狈避开,一晃丈许,急呼道:“方姑娘,你可得想明白了,一个月后,再告诉我不迟!我等你一个月,一个月后,你可不要后悔!”边讲边远,人已跑开。罗征赶至方幽兰面前一看,只见她双眉紧蹙,似有忧思,便问道:“方姑娘,这厮说一个月后,他便要怎的?”
方幽兰叹了一口气,道:“理他做甚?”罗征也不便深问,他此时已知方幽兰心意,但见她态度,总是冷冰冰的,叫人纵有满肚子话要讲,也给她那冰冷的态度,逼了回去,无言可说。
两人相对呆了一会儿,还是方幽兰先开口道:“罗少侠,你记得准时赴约,此约会对你有莫大干系,绝不能不到,我……去了,你自己……多保重!”
“你自己多保重”这句话,本来是别时极普通的话,但出自方幽兰口中,却显得柔情万千,罗征心头一甜,问道:“方姑娘,你去哪里?”
方幽兰道:“我自己也不知道,总之我定到开封,与你相会便了!你别拦住我!,’
说着,便飞驰而去,隐入黑暗之中,罗征想起自从识得她以来,她行动之神秘,令人莫测,开封再遇之后,定然不放她再飘然而去,要与她细诉心腑才是。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竟没留意方幽兰所讲开封之会,对他有莫大干系之语。
正待转身,忽听附近一声长叹,转出一个人来,正是何玲,后面跟着欧阳黑,何玲叹道:“罗少侠,方姑娘究竟是去了!”
罗征怅然道:“去了!”何玲一笑,道:“怕什么,不到二十天,你们又能重逢了!黑兄,咱们回峨嵋山去吧,不要在人眼前,做惹厌之物!”
罗征知道何玲已隐身在侧,将自己和方幽兰一举一动,全都看在眼里,此时脸上强作笑容,心中实在悲切至极,但又无语可以相劝,正在尴尬,笑面阎王笑声又起,笑声轰轰发发,叫道:“好丫头,乖侄女,半年之后,你和我徒儿,在何处相会?”
接着便是金月梅的声音,道:“就来滇南高黎贡山魔宫之前,向你教出来的人领教便了。”
申独一阵狂笑,道:“好!先放你去吧!”罗征等三人不知他们两人在讲些什么,暗忖:“如和他在一起,总是不妥。”
罗征委婉,道:“玲姑娘,我们先离开此处再说吧!”
何玲“嗯”了一声,和欧阳黑走在前面,但是走不几步,笑面阎王申独突然现身,拦在她的面前,笑嘻嘻道:“刚才我和金神君女儿打赌,你听到了没有?”
何玲愕然道:“不曾啊,关我什么事?”申独道:“自然关你的事,刚才那丫头道我以大压小,又说我不敢收徒弟,乃是因为本领不好,我已与她约定,从今日起,收一个徒弟,半年之后,与她在滇南魔宫之前较技。她额上已插三把金刀,显见金神君已准备将掌教之位,传与她的!”
何玲仍是茫然,道:“让她去当掌教好了,何必与我说起?”
申独仰天一笑,道:“你可知道,在魔教之中,金刀插头,乃是大典,每插一柄,插刀人便要舍一个刀,若为人所拔,自愿身受何等报应的心愿。金月梅额上金刀,自然是她父亲插上去的,若半年之后,有人在魔宫之前,当着金神君之面,拔了金刀,那三个心愿,即使不令他身亡,也得叫他重伤不浅,不须我动一动手,便可报昔年大仇,这是何等快事!”
何玲仍未知笑面阎王的心意,听他讲了一大串,仍与自己无关,不耐烦道:“申老前辈,若无甚事,我们还要赶回峨嵋去,向师父覆命,敢请放行!”申独笑眯眯道:“怎说无事?半年之后,拔金月梅额上金刀的人就是你!”何玲吓了一跳,道:“我与她无怨无仇,去拔她金刀做甚?”
申独道:“你拜我为师,我与她父亲仇深如海,你不就与她也是势不两立了吗?”
何玲、欧阳黑、罗征三人面面相觑,欧阳黑不知顾忌,骂道:“胖老头,看你一把年纪,怎么讲出话来,全无轻重,敢情吃了灯草灰,玲师妹是蛾楣俗门弟子,怎能再拜你为师?”
申独真不亏“笑面阎王”之称,脸上毫无怒色,反向欧阳黑一笑,道:“我自然知道她是蛾嵋沈矮子的徒弟,否则还不会收她呢!”
罗征抗声道:“天下美质甚多,何必强人所愿?”何玲听说申独要收她为徒,心中正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在蛾楣门下学艺多年,但蛾嵋弟子太多,云中雁沈嗣为人,又心地狭窄,除了本门内功之外,其他武功,绝少传授,就算是内功,也都由大弟子代授,本身绝不指点,因此何玲几年来虽说有成,到底身手不高。
她深知南派魔教,秘传内功,极之神妙,“风雷神扇功”之厉害,更是武林公认,心中不禁动了一下。
本来,以她之为人,是绝不会转这种念头的,但她痴恋罗征,甚至不顾危险,代受了半天云庄顿的一掌,但是罗征却只是无动于衷,一见了方幽兰,更是关切无比。
何玲情窦初开,便受了如此打击,心情不免有变,人到受打击之时,不但懊丧,更有一种反其道而行之的心理,何玲之所以听到申独要收她为徒,便抨然心动,正是这个缘故。
当下罗征责申独何必“强人所愿”,申独一笑,道:“你怎知道人家不愿意?”
罗征心中一惊,暗忖申独看中何玲,要收她为徒,自然事出有因,一则何玲到底在峨嵋门下有年,二则何玲刚服下了石中黄子。
那石中黄子的功用,确是不可思议,自己服下不过一天,已觉得真气充沛,想来只要觅地静练十数日,定可抵得数年功力。则申独除了何玲之外,上哪儿去找一个人,能在半年之中,敌得过金神君女儿呢?见何玲半晌未语,唯恐她答应下来,忙道:“前辈不必操心,玲姑娘绝不肯拜在你门下的!”何玲心中暗暗生气,心忖你又不爱我,我的事,你偏要做主,斜睨罗征,道:“罗侠客,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拜在他的门下?”
罗征一惊,张口结舌,半晌方道:“玲姑娘,他是糜教人物,自来邪不胜正,你可要想清楚了!”
何玲冷笑道:“我早就想清楚了,那琴仙方玄就不是什么正派人物,那方姑娘更是邪得厉害,你偏又喜欢她,我正派又有什么用?”
笑面阎王大喜道:“你愿意了?”何玲其实也不知道投身魔教,事情何等严重,失意之余,一赌气道:“我愿意了!”
罗征只有暗暗叹息的份儿,欧阳黑嚷道:“玲师妹你拜他为师,我怎么样?”
申独手臂一探,便拿住了欧阳黑的肩胛骨,欧阳黑连挣几挣,但一身蛮力,全被申独轻轻卸去,全身软绵绵的,瞪大了眼,望着申独。
申独笑嘻嘻道:“你就回蛾楣山去,告诉沈矮子,你师妹已跟我去了,他若要再见她,半年之后,去滇南高黎贡山魔宫之前,便可见到!”
欧阳黑道:“叫我告诉哪一个沈矮子?”他竟不知云中雁沈嗣,因身材矮小,黑道上人,大都称之为“沈矮子”一事。
申独内力一吐,将欧阳黑如断线风筝也似,直摔出三四丈去,重重地跌在地上,喝道:“你回峨嵋山去便是了,何必多言?”
欧阳黑的武功虽然不如何玲,但他总是师兄,而且他一向对何玲,犹如小妹妹一般的照看,跌出之后,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叫道:“不行,你不能将玲师妹带走!”何玲迎了上去,低声道:“黑师哥,你听我话,先回山去,半年后我学会了奇妙武功,再来教你,别再在这儿闹了!”
欧阳黑发了一会愣,又向罗征望了一眼,罗征词恳意切,道:“玲姑娘,你可是真的想清楚了,千万别逞一时之兴!”
何玲心想,我就算向笑面阎王学些武功,只要自己行得端坐得正,又有什么关系?罗征好意相权,她倒反想起罗征对自己看来如此亲热,实则全是假情假意,而并未将朋友之情,与男女间的情爱,分了开来,心中反倒生了怨恨,只是“哼”的冷笑了一声,竟不回答。
笑面阎王申独道:“这些人自名侠义,实则行事处处束缚自己性情,不必与之多言,快跟我走吧,不出半年,管教你在小辈武林人物中,坐第一把交椅。”拖了何玲,如飞而去。
罗征情知追不上,忙和欧阳黑道:“黑兄,你速回蛾嵋山去,向令师及玄征长老道,玲姑娘已被笑面阎王申独收去,请他们两位下山来救,记得,这矮胖老头叫笑面阎王申独!”
欧阳黑道:“理会得!”背起大铁牌,迈开大步,便走了开去。
罗征见晃眼之间,走的走,逃的逃,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尤其是何玲竟会心甘情愿,拜在申独门下,心中更是沉重已极,叹了一会儿,也启程南行。
有话即长,无话即短,路上行来非只一日,已达开封,罗征直趋神威镖局,老镖头竟已伤重不治死去,镙局中只有丰烈一人在,罗征又惋惜一番,对丰烈道:“丰兄,年来劫镖之人,恐非琴仙方玄,我此次大名府之行,始知连半天云庄顿七十寿辰的贺礼,大都也被人劫去,行劫的人,来头极大,暂时不讲也罢……”他指的自然是那五个红衣怪人,顿了一顿,续道:“倒是我玲:约了琴仙方玄,来此相会,算来时日已至,一个人也没约到,到时候你若怕事,避开也罢”丰烈硬着头皮道:“罗少侠你为我们的事,仆仆奔波,我岂有让开之理?”罗征见他虽然武功低微,为人倒也有骨气,赞了他几句。一连几天,皆勤心练功不提。
他在铁盆老人门下,本已艺压同门,幼时服食灵药仙草既多,再加上“石中黄子”之力,十余日之间,自觉功力大进,这一日,算算已到了一月相约之期,一清早,便端了一张椅子,坐在镖局的大门口。
那镖局门口,有以青石板铺出的一大块平地,来往行人颇多。等到中午时分,琴声“叮叮”,一个身着青袍,走方郎中也似的中年人,面目清秀威严,怀抱古琴,已缓步走了过来。
罗征认得就是琴仙方玄,忙站了起来道:“前辈果是信人!”
方玄冷笑一下,“叮冬”调了一下琴,道:“一个月前,你在艳魂堡撒野,我岂有不来收拾你之理?”
罗征四面张望,未见方幽兰一起前来,忍不住问道:“令嫒何以不见?”琴仙方玄面色微变,道:“你问她做甚,当日所约,只是我一人,你可曾请了帮手?”
一面说,一面已走进了镖局,古琴在柜上轻轻一放,只听“喀喀”两声,那琴竟已嵌入红木柜寸许。罗征不甘示弱,自度半个月来,功力精进,轻轻一抓,将琴抓起,道:“方堡主号称琴仙,所用古琴,定然名贵异常,顺手放在柜上,闲人来弄坏了太以可惜,不如放在墙上稳当些!”
说着,顺手将琴向墙上贴去,潜运内劲,那琴又轻又薄,但罗征内劲使得恰到好处,由古琴上传过,直达墙壁,将墙壁压进一个凹糟,古琴便牢牢地嵌入墙中。
方玄向罗征望了一眼,见他神仪莹朗,确非凡手,冷冷地道:“还是放在我自己身边的好。”
第八章 伤心往事
他站立之处,离墙少说也有四五尺远近,然而一言甫毕,手臂缓缓抬起,向前一推一抓,罗征站在他身旁,觉出一股回旋不定,极为劲疾的力道,在身旁掠过,眼一花,耳际又响起了“叮冬”琴声,原来那只古琴,重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罗征不由得衷心佩服,失声叫了一声“好”,道:“方堡主请上座!”
方玄也不客气,大剌剌地上位坐了,罗征在下首相陪,客套了几句,罗征心想自己约他来此,是为了追究失镖一事,如今已得证明失镖非他所劫,此事必须与他说明,便道:“方堡主,月前之约,确是在下冒失,劫镖已另有他人,在下须告罪在先!”
方玄双眉一扬,冷冷地道:“既知当日妄行,准备自己如何裁处?”
罗征全未想到他会讲出这样的话来,愕然不知所对,琴仙方玄将古琴放在膝上,调了调弦,道:“我老远来此,自然不能空跑一次,不如奏一首仙曲你听一听!”说罢,嘿嘿冷笑不已。
罗征久闻琴仙方玄寓武功于琴声,琴音穿云裂石,荡人心魄,能令人如痴如醉,任其摆布,心中不免鋳躇,但又不甘示弱,连忙调匀气息,抱元守一,正襟危坐,道:“得聆仙音,幸何如之。”
竟答应了下来,琴仙方玄一声长笑,五指在琴弦上一挥,一阵急骤已极,宛若万马奔腾的声音突然充满了厅堂,震得罗征耳鼓发痒,知道确非易与,哪敢怠慢,只是真气运转,充耳不闻,与之对抗。
开始时,尚觉得可以抵挡,但琴声时而呜咽,时而高亢,不知不觉间,神为之夺。
当琴声细慢,宛若山间小溪,淙淙而流之时,罗征略一疏神,竟如身在鸟语花香之间,与方幽兰并卧于菲菲芳草之上,喁喁细语,有说不出的舒服,全身也懒洋洋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浑然忘却面对着武林中的神秘人物,琴仙方玄!
正在神惊外驰之际,忽觉周围环境突变,宛若置身于一叶扁舟,困在惊涛骇浪之中,上下颠簸,立即就要被怒浪吞噬一般。
罗征到底是内功有了根基之人,近半月来,又服食了“太乙余粮”,功力精进,刚才因为思念方幽兰之故,才被方玄琴音导入迷途,此时一觉出不好,猛地惊觉,想起刚才种种情景,分明是危险已极,不由得憷然而惊,立即守住心神,方觉身子渐渐稳了起来,不一刻,琴声戛然而止,罗征随即睁开眼来,赞道:“方堡主所奏,确是仙音,在下获益不浅!”
琴仙方玄见自己一首曾令得不少江湖成名人物神魂颠倒,听凭自己摆布的“迷魂曲”奏罢,罗征竟然若无其事,年纪轻轻,能有这等本领,确是不易。
更难得的是,当奏至一半时,看他情形,分明已经入迷,但竟能幡然而悟,能具如此的克制之力,此人将来成就,未可限量,不禁起了爱才之念,一拂衣袖,站了起来,道:“岂敢,小友定力之佳,亦属罕见,方某人告辞了!,’
一个“了”字甫出口,身形一闪,人已出了厅堂,罗征想不到开封之会,就这样轻易了结,呆了一呆,突然想起方幽兰曾再三叮咛,到开封与琴仙方玄之会,对自己有莫大干系,而且在半天云庄顿宅上,所引起种种有关自己身世的疑云,和艳魂堡有关,非问个清楚不可,忙叫道:“方堡主请留步!”
方玄停了一停,回过头来,道:“还有什么事?”罗征道:“说来话长,敢请再稍坐片刻?”
方玄眉头一皱,道:“有什么事,就快些说吧!”罗征心想,这么多的事,打从哪儿说起呢?见方玄已大有不耐烦之色,暗忖事缘蓝无常寻方幽兰晦气而起,便问道:“方堡主,那蓝无常早一月,何故寻令嫒麻烦,能告知一二吗?,’
方玄面色一沉,道:“这是我家的事,何劳阁下过问!”一转身就要走。
罗征发起急来,高叫道:“确是与我有关,蓝无常事后知道他行事之非,又去找半天云庄老英雄,此时还有一个紫袍妇人……”
琴仙方玄听到此处,再也按捺不住,伸手一掌,击在桌上,“啪”的一声,将桌子击碎了一角,怒道:“闭嘴!”
罗征心中奇怪,暗想他何以突然如此暴怒,道:“我非讲完不可,那紫袍彳妇人,道她曾将半天云庄顿的儿子,自襁权中抱出,抛在青城山下……”;话未讲完,方玄面色铁青,喝道:“你将这些话问我做甚?”
罗征道:“我只怕那妇人与艳魂堡有点干连,是以动问,想知道那孩子后;来究竟如何了!”
琴仙方玄冷笑一声,道:“那孩子死了,难道不应该死吗?”
那一句话讲到下一半,语音低微,竟像是在自言自语一般。
罗征本来疑心那孩子被紫袍妇人抛在青城山下的一个农家之中,可能正是自己,是以才动问方玄的,闻听得那孩子已经死去,心中不禁一阵茫然,道:“如此则打扰了,请便吧!”
琴仙方玄呆了一呆,抬起头来,道:“那孩子是死在我手中的,你说他该不该死?”
罗征一愣,不知道他此问是何用意,但他侠义心肠,据事论事,昂然道:“方堡主武功超绝,孩子何辜,自然不应该!”
方玄突然之间,垂头丧气,道:“你说得不错,是以世上从此没有了琴仙方玄此人,且当他也死了!”
罗征这才恍然大悟,暗忖原来如此,方玄之所以自称方玄已死,乃是因为他早年害了这个婴孩,心中有愧之故,想来定是方玄与半天云庄顿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恨之故,看来蓝无常先寻方幽兰,后寻半天云,也定为此事无疑了!
默然半晌不语,方玄刚待黯然步出,忽听梁头上一人叫道:“爹,你不必难过,那孩子并没有死!”
罗征一听那声音,喜出望外,叫道:“方姑娘!”一条纤细人影,飞跃而下,果然是方幽兰。
方玄面色稍霁,道:“兰儿,那孩子若活着,比你还大了。你怎知道?”方幽兰欲语又止,最后道:“妈告诉我的!”方玄全身皆震,连讲话的声音都发了抖,道:“兰儿,你见到你妈了?”
方幽兰澄如秋水的眼睛中,落下两滴眼泪来,扑向方玄怀中,道:“不错,我见到妈了,爹,你的苦心,我是知道的,但你不该说我妈早已死了啊!”
方玄半声不语,父女俩只是相对伤神,将罗征闹得莫名其妙,问道:“方姑娘,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一开口,方玄也问道:“兰儿,你妈怎么说那孩子未死?要是他真未死的话,爹愿意将一身绝技,全都传授与他!”方幽兰喜道:“爹,你此话当真?”
方玄凄然道:“唉,你爹当年确是将半天云庄顿恨之入骨,恨不得将他全家,尽都斩为肉泥,方泄心头之恨,是以一听说你妈,已将庄顿的儿子,盗了出来之后,着实怪她为何不下毒手,反倒要寄养在青城山下的农家之中”罗征一愣,暗道原来那貌相如此丑陋的紫袍妇人,敢情就是方幽兰的母亲!
鼸
只听方玄续道:“因此我便连夜赶赴青城,挨家询问,果然有一户人家,收留了一个孤儿,我立即冲进屋去,将孩子抱出……当时……那孩子才满月,两只骨碌碌的眼睛,已懂得看人,我看着那孩子,已明白你妈为什么不肯下毒手,因为那孩子太可爱了,但我又想起半天云害我之惨,终于硬了硬心肠,一掌拍下……将孩子抛在地上,回头就走!”
方玄讲到此处,顿了一顿,续道:“事后,我心中后悔已极,试想孩子何辜?竟而遭我毒手,从此便隐名埋姓,足迹不涉江湖,对当年仇恨,也不再提起了,兰儿,你说,你妈怎知那孩子未死?”
方幽兰凄然道:“那中了你一掌的孩子,自然死了,但他不是半天云庄顿的儿子,你杀错人了!”
方玄大吃一惊,道:“当真?”方幽兰点了点头,道:“妈一直不敢将事情真相告诉你,怕你知道了更难过,庄顿的孩子一直无事,后来因误服毒黄果,临死之际,还给青城铁盆老人收了去。”
罗征与方玄两人一起吃了一惊,罗征踏前一步,一把握住了方幽兰的手臂,道:“方姑娘,你说我是半天云庄顿的儿子?”
方幽兰点了点头,回头向方玄道:“爹,你杀了那孩子,心中一直在后悔,刚才你说要将一身绝技,全都授与他,可不能乱说!”
方玄叹道:“唉!世事难测,我自然口出应心,他内功已深得青城派真传,我能传他的,不过是一套刚柔互济的蝉翼剑法,和寓功力于琴音的功夫而已!”
罗征听说自己当真是半天云庄顿的儿子,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想起自己半个多月前,亲眼看着父母死去,竟而无知无觉,更是难过,正在发怔,忽觉方幽兰以肘相碰,向自己使了一个眼色,嫣然一笑,动人已极,不禁大奇,只听她道:“我爹已答应授你两门罕见的武功了,还不拜谢?”
罗征心想方幽兰并非不明事理之人,焉有自己身世方明,父母双亡之际,还劝自己学武的,其中定然另有蹊晓,便向方玄作了一揖,道:“多谢前辈赐教!”方玄道:“此处不是授艺之所,罗兄弟能随我到艳魂堡一行吗?”罗征尚未回答,方幽兰向他一使眼色,道:“当然可以!”
罗征越发相信方幽兰另有道理,便唯唯以应,将丰烈叫出,吩咐一番,便跟着两人,动身往艳魂堡去。行来非止一日,到达艳魂堡,辽东双煞宋文、宋安两人将三人迎进,他们自到了艳魂堡后,一向没有外人来过,见堡主带了一个年轻英俊的人同来,心中大是奇怪,但又不敢过问。三人来到大厅之上坐定,方玄道:“兰儿,你既然已知你妈也在此堡中,就唤出与之相见吧!”转头对宋文宋安两人道:“你们去长廊左边,第三间屋中,唤夫人出来!”
两人面面相觑,不知方玄所言何意。方幽兰道:“两位大叔,你们在堡中住了多年,怕还不知道我妈也在堡中居住吧?”
两人道:“小可确是不知。”方幽兰笑道:“但你们也见过我母亲了。”两人更是奇怪,方幽兰笑道:“不时在藏书楼上现身,身法绝快的那紫袍妇人,你们总该见过?长廊空房之中,时时有撞击呼号之声,你们总该听到?”
两人点头不已,方幽兰道:“那便是我妈了,快去请她出来!”
两人喏喏连声,领命而去。罗征到这时才有机会发问,道:“久闻琴仙夫妇,女的乃是紫虚仙子公孙青,可是吗?”
方玄点了点头,道:“不错,你反正要问,我不如将往事与你直说了吧!”罗征求之不得,原来昔年紫虚仙子公孙青,天仙化人,追逐裙下的少年英雄,何止数十人,但她却独自钟情方玄,不过其时方玄为人,介乎正邪之间,她父母却属意于半天云庄顿,少年老成。紫虚仙子一怒之下,便离家与方玄成为夫妇,庄顿其时年少气盛,一怒之下,寻找两人,刚好遇到紫虚仙子一人在山中采药,方玄有病,在山上寺中休养。
两人一言不合,便动起手来,本来庄顿不是紫虚仙子敌手,但方玄见她采药久久不归,疑有意外,扶病出来看视,一见紫虚仙子正与庄顿打得难分难解,便大声叱责,但他患病甚重,一怒之下,竟昏了过去。
紫虚仙子大吃一惊,被半天云庄顿一铁扫把,正扫在脸上,花容月貌,立时变为无盐嫫母。
紫虚仙子关心方玄,也不追赶庄顿,自知脸上血肉模糊,难见世人,便将方玄抱到附近山洞之中,等到方玄病愈,紫虚仙子脸上也痊愈。
但半天云庄顿所使兵刃,乃是一柄铁扫把,又刚好扫在脸上,伤虽结痂,但已是不复人形,夫妻两人,抱头痛哭一场,将庄顿恨之切骨,誓报此仇,两人恩爱逾昔,又过了十余年,便生下了方幽兰。
在这十余年间,两人踏遍天下,寻找能为紫虚仙子恢复昔年容貌的仙丹灵药,但却一无所得。生下方幽兰之后,探得半天云庄顿,也已成家立业,两人因心头怨恨太深,决定等庄顿事业大成之后,才去杀他全家,令他死前,忍受无比苦痛,紫虚仙子也曾三探庄宅,将半天云庄顿的儿子,盗了出来。
不过见孩子可爱,不忍下手。
自从毁容之后,行动皆罩面幕,江湖上并无人知晓,只当方玄与紫虚仙子反目。
又因方玄行事正邪难料,爱妻变故骤生之后,脾气更坏,出手也狠辣无比,所以更传说紫虚仙子是方玄所害死的。
到方幽兰两岁头上,已然十分懂事,那一天,紫虚仙子一不小心,掲开面幕,将方幽兰吓昏过去,从此便自惭形秽,暗忖女儿若大了,知道她自己母亲,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时,心中不知要怎么伤心,因此迁来艳魂古堡之后,便自己锁在房中,除了偷偸地趁夜晚,去看视一下方幽兰之外,绝不露面,有时想起了自己遭遇之惨,便发出阵阵哀号。
这便是辽东双煞,宋文宋安两人,时闻怪声之故。方玄则仍是不断在外寻访复容妙丹,不过一无成绩,他对爱妻与女儿避不见面此举,也深表同情。
方幽兰越大越是懂事,屡屡问起自己母亲的下落,方玄开始只是支吾以应,后来被她追问不过,和紫虚仙子公孙青一商量,便干脆告诉方幽兰,她母亲早已死了!方幽兰除了伤心之外,也无法可想,她生性娴静,除了看书之外,便是习武。
等到长大,武功已然不凡,而且出落得与当年紫虚仙子公孙青,一模一样。
方玄也暗暗自慰,时时和她讲些江湖上成名人物的事迹,方幽兰心如止水,从来也未曾想到自己会上江湖去闯荡,而且自己隐居艳魂堡中,几乎与世无涉,也想不到会有人来寻自己晦气。
然而江湖上以讹传讹,都道当年出名的女侠,是死在琴仙方玄手中,而琴仙方玄,也从此隐居不敢与世人见面。
刚好碰到蓝无常将“蓝焰神书”练成,又将滇边哀牢山蓝蛛所吐的蛛丝,织成天蓝宝纱,不减当年喜欢乱管闲事的脾气,一听方玄做了这种事,心中大是不平,到处探访方玄消息,终于给他在小镇上于宋文、宋安酒后,探出了艳魂堡主姓方。
便施展绝顶轻功,三去艳魂堡,宋文宋安两人全然不觉。恰好琴仙方玄,又外出四方寻觅灵丹妙药去了,蓝无常等得不耐烦,暗忖父债子还,方幽兰是他女儿,先寻方幽兰晦气,便可将方玄引出,因此便差人送纸条,将宋文宋安两人引开,依昔年惯例,在棺中放置了方幽兰的假尸,夤夜送到艳魂堡上。
这便是本书开始时的情节。方幽兰也多曾听得方玄讲起过蓝无常此人的厉害,但她习武之后,还未曾与人动过手,真想与那蓝无常动手一番,倒并不十分害怕,只是命辽东双煞,加意戒备而已。
其时,恰巧罗征为了追缉失镖一事,和丰烈、林志强两个镖头,也来探艳魂堡,前文经已表过。:却说方幽兰并不怕蓝无常,但在她的心灵之中,却有一件事,令得她异:常恐惧,时时从梦中惊醒过来,吓出一身冷汗。
这件事,令得她自己也莫名其妙,因为事实上,在她的生活之中,并无这样的事发生过。那便是她时时梦见一个似人非人,似鬼非鬼的妇人!她时时暗忖,自己从来也没有见过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却会梦到她和想到她呢?
方幽兰当然不能清楚地记忆起自己两岁时,曾为她母亲,紫虚仙子的可怖面容,吓昏过去一事,但是,在她脑子深处,这个可怖的影像,却始终不能磨灭。
从那次以后,她虽然再也没有见过紫虚仙子一面,但影像存在于她的心中,她便时时发此题梦。
紫虚仙子本来每逢深夜,等方幽兰熟睡之后,方始偷偷地来到方幽兰卧室之中,看上她几眼,聊表慈母爱女之心。她轻功绝顶,来去毫无声息,方幽兰一直未曾觉察。但这一天,她在房中,听得宋文、宋安两人在走廊中谈起“蓝无常”三字。
她自然知道蓝无常是何等样人,暗想丈夫不在,自己绝不能由得蓝无常前来加害女儿,但一出去保护方幽兰,势必为方幽兰觉察,心中矛盾苦痛已极,不断撞墙悲号,到后来,终于决定去藏书楼看视方幽兰,便上了楼梯,背行人藏书楼中。
方幽兰一见,认出她正是自己梦中常见,那个面目如鬼怪的女人!
她在幼年时,曾被紫虚仙子可怖的面目吓得昏了过去,此时她虽然年幼,而且长大之后,对这件事的经过,也早已忘了,但仍然记得,在她的生命中,有着那么一个可怕的女人。是以她尖叫着要宋文、宋安两人,不让那女人转过身来。
紫虚仙子一听方幽兰如此尖叫,心中的难过,可想而知,立即飘然而去。
方幽兰是何等聪明之人,事后想起事出有疑,但因为蓝无常要来,也就只好暂时搁一搁。第二天,蓝无常依约赶到,罗征又来助战,后来方玄一到,和罗征约了一月之会,便将罗征赶走,将蓝无常唤过一边,把当年的事,全都和蓝无常说了。
蓝无常自知弄错,便连夜将棺木送至半天云庄顿宅中。方玄只当无事,却未料到方幽兰已对这艳魂堡中另有妇人一事,起了疑心。
紫虚仙子原也听得蓝无常要去河北,唯恐蓝无常一人之力,难敌半天云庄顿宅中这许多贺客,因此便跟了下去,怎知螳螂捕蝉,黄雀伺其后,方幽?兰那晚上刚好凭窗赏月,见一条人影,自堡中窜出,便佩了蝉翼剑,急忙跟!在后面。
?一直追出四五十里路去,方幽兰才见前面那人,是个妇女,紫袍及地,忙将身子一隐,只见那妇女对月长叹,半晌,喃喃自语道:“玄哥!玄哥!你半辈子功夫,全都花在为我寻找复容丹上,但天下岂有如此灵药?只是枉然罢了!”
语言苍凉之极,方幽兰本就多愁善感,更给她引得泣然下泪。心中暗忖她称父亲是玄哥,那么她自己是什么人?难道是自己的母亲?
呆了一会儿,又听得她道:“玄哥,你虽不以我为弃,但我总难见人,连自己的女儿也不敢见,苍天呀!苍天!你待我可薄!”
方幽兰听至此处,再无疑问,但仍不敢出大声,怕一出声便将她吓走,但是她心中的一声“妈”,实在藏不住了,开口低低地叫了一声。
紫虚仙子公孙青,三十年前,已与琴仙方玄齐名,武功极好,毁容以后,潜心苦?罚闯鲆幻哦烂拍诠Γ惺剑姓芯慵郝赐ξ薇龋偌泳泊x嗄辏刻乇鹆槊簟?br />
方幽兰那一声“妈”,虽是叫得特别低声,但她已然听见。
不过她心中,已再也不敢想象会有人叫她“妈”了,因此只当是自己思念女儿,耳边起了幻音,喃喃道:“兰儿,是你吗?妈是疼你不过的啊!”
方幽兰一阵鼻酸,“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了出去,叫道:“妈!妈!
女儿在这里!“
紫虚仙子倒被她吓了一跳,待到看清是方幽兰时,还呆了一呆,等到方幽兰扑到了怀中,才一把将她搂住,哭了起来,高兴过度,连话都讲不出来。
方幽兰道:“妈,你说疼女儿,怎么躲起来不让女儿见面?”
紫虚仙子长叹一声,道:“孩子,你不知道妈早年被一个黑心肠的人,在脸上扫了一铁把,从此容颜丑恶,如同鬼怪,怎么敢见你?”
方幽兰抬起头来,只见她罩着面幕,便道:“妈,随便你怎么样,我都不会怕你的,你是我的妈呀!”一面说,一面将紫虚仙子的面幕,揭了起来,月光下看来,更是可怖,方幽兰不禁心头“抨”的一跳,但继而想到,她面目虽是可怖,确是自己至亲至爱的亲人,重又扑到在她的怀中,哭了起来。
紫虚仙子见女儿已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仍是对自己如此亲热,自从毁容三十年来,心中重未如此高兴过,两母女一路上讲不完的话,紫虚仙子将当年怎样容貌被毁,怎样将庄顿的一个儿子,偷了出来,想杀他又心中不忍,抛在青城山下一个农家之中等等之事说了,两人一直来到半天云庄顿宅中。彳方幽兰一到,便见罗征和何玲,欧阳黑在一起,见何玲与罗征亲热异常,:心中大不是味儿,她一向自视甚高,但不知怎的,对罗征却另有一股说不出来的感觉,心想和他开一个玩笑,便趁罗征不觉,将他背上所插仙人掌取了:下来。
怎知仙人掌才一取到手,忽听背后一人,细声道:“敢问姑娘贵姓大名?”“輙悬
方幽兰回头一看,见是一个手持折扇,衣饰华丽的年轻书生。心中不悦,并不回答,便转过身去就走。一直来到后花园中,一回头,那年轻书生仍跟在后面。
方幽兰心中更怒,叱道:“今日庄顿七十寿辰,来者全是英雄豪杰,你鬼头鬼脑地跟住我做甚?”
那书生便是南派么教现任掌教祖师金神君之子金梦龙,金神君因早年为中原武林高手,约了在石林比武失败,自愿永不涉足江湖。
但是有一些武林败类,有事相求,到滇南高黎贡山去寻金神君。
这般人自然对金梦龙百般奉承,讲起中原江湖上种种有趣热闹之事,将金梦龙听得心痒难熬,便约定了妹子金月梅,两人一起在金神君面前苦求下山,金神君见两人武功已也是不弱,尤其是女儿,不但武功超卓,而且额上插有三把金刀。
那三把金刀,武林高手见了,便尽皆知道她是南宗魔教未来掌教之人,自然无人敢惹,因此便答应他们两人出滇南,到中原游历一番。金神君当时自然估不到金梦龙任性行事,会将当年被自己以巧计逼走的师兄,笑面阎王申独引了出来!
当下金梦龙向方幽兰作了一揖,道:“在下姓金名梦龙,乃当今南派魔教,掌教祖师之子,敢问姑娘贵姓大名?”
方幽兰一听说他是魔教中人物,便眉头一皱,道:“我姓什么,不关你事!”
金梦龙原是见到方幽兰美貌过人,他们魔教中又不禁嫁娶,因此生了爱恋之念,连碰钉子,仍不醒悟,涎着脸道:“姑娘何吝啬乃尔?讲出姓名来听听,又不会少了什么的?”
方幽兰一听他语中大有轻薄之意,一摆手中仙人掌,道:“你胡说什么?”向前一送,“波”的一声,金梦龙全然未曾防备,方幽兰出手又快,竟在他肩头上刺了一个小洞。
金梦龙不怒反喜,惊叫道:“原来姑娘果然对我有意。”张开双臂,竟然想将方幽兰拥在怀中。
方幽兰闻言吃了一惊,暗想糜教中特多各种古怪规矩,难道自己在他肩上弄出了伤口,在他而言,便是自己爱他之意?
方幽兰想得确是一点不错,金梦龙高兴,亦为此故,笑孜孜地又道:“姑!娘既然有意于我,请随我回滇南高黎贡山去吧!”
?方幽兰骂道:“混账东西,谁属意于你?”一言甫毕,身旁传来一声娇笑,转头一看,乃是一个服装古怪的少女,最怪的是额上还插着三柄小小金刀,金光闪烁,看来像是天然长在额上的一般,尚未问她是谁,少女已道:“哥哥,恭喜你找到了嫂子了!”
方幽兰越听越不像话,一摆仙人掌,向后跃出七八步,便要离开。
但那少女身法极快,如影随形,跟踪而至,笑嘻嘻地站在面前,道:“嫂子,你害羞吗?”
方幽兰见她无理可喻,道:“你胡说些什么?我怎会是你嫂子?”
金月梅面色一变,回头道:“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金梦龙道:“妹子你放心,我看见她手中怪兵刃,是由一个人背上取来的,大约她对那人有意,不过我有办法,妹子,你将那怪兵刃夺了过来!”
金月梅应声道:“好!”方幽兰心中有气,暗想只怕没有那么容易。
刚待一闪身形避开,金月梅往前一步,迸指如戟,已直点她胸前的“期门穴”。
方幽兰急一侧身,扬起仙人掌,直砸过去,但金月梅已将魔教内功,练到第七级上,周身软若无骨,方幽兰自上而下,一招砸下,金月梅身子向后便倒,竟在两腿之中,倏地将手臂伸了出来。
方幽兰一个冷不防,右臂“曲泉穴”已被她拂中,手臂一麻,“仙人掌”便脱手掉下,被金月梅一把捞去,方幽兰还待去追时,金月梅“格格”一阵娇笑,人已弹出丈许开外。
方幽兰想追也追不上,暗叫糟糕,想找罗征讲个明白时,又找不到罗征其人。
过不一会儿,只听得人声鼎沸,只见罗征和半天云庄顿一齐来到大厅,庄顿硬赖罗征杀了他的夫人,方幽兰听了一下,便知事情不是金梦龙,便是他妹子所为,想要挺身而出,为罗征辩护,半天云庄顿已然怒发口狂,一掌拍出,何玲飞身而上,代挨了一掌。
接着,蓝无常一到,承认人是他所杀,方幽兰方始将心放下,以后事情,前文已有细表,不消重叙,待到庄顿自刎之后,方幽兰在一旁也已看出罗征疑心自己乃是半天云庄顿的儿子,便在他手中塞了一张条子,闪出庄外,去找母亲,怎知并未找到紫虚仙子,却撞到了五个红衣怪人,口口声声道是一年以前,便在艳魂堡窗口中,见过方幽兰一面,为了讨她欢心,一年中,劫了不知多少珍宝,请她前去一观,若是欢喜,便请她委身下嫁。
方幽兰一听,暗忖天下荒唐事儿真多,五个人同时要一个女子下嫁之事,却是闻所未闻,便不加理睬,走了开去,但当晚又被那五人追上,心中厌烦,改走小路,怎知在那林中空地之上,仍不免撞上,幸是罗征挺身而出,方解了围。
当下琴仙方玄与方幽兰两人,将前事全都详详细细讲完,罗征对一些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方始恍然。原来那书生几次三番要害自己,是为了绝方幽兰之念,好令方幽兰爱他!琴仙方玄心中高兴,道:“半天云夫妇两人虽死,但世兄少年有为,他们在九泉之下,也堪自慰了!”
罗征听得心中不知是什么味道,暗忖父亲之死,倒还罢了,自己母亲一点武功也不会,却也横死,叹了一口气,侧头一看方幽兰,却又在向自己摆手。正待张口发问,方幽兰向方玄指了指,又不令他出声。
罗征不知她葫芦里卖些什么药,只得苦笑一下。不一会儿,紫虚仙子走了出来,面上仍罩着面幕,两只精光四射的眼睛,上上下下地只顾打量罗征,方幽兰又附耳和她讲了几句话,紫虚仙子点了点头,向方玄道:“你可是要授他那套禅翼剑法,与寓内功于琴音的功夫吗?”
方玄点头道:“正是。不知他能否在艳魂堡里,住上一年半载?”
罗征心中茫然,他自然愿意和方幽兰在一起共同学艺,但是他刚明白自己身世,父母便已双亡,心中怎能不难过?真想一个人找个地方去大哭一场,再加离山已久,怕师父牵挂,便道:“后辈如今便想告辞了!”
方玄和方幽兰面露讶色。方幽兰侧头一想,向罗征招了招手,道:“你过来,我和你讲几句话!”
方玄仰天大笑,向紫虚仙子道:“你看看,已经有话要背着我们讲了!”方幽兰满面通红,叫道:“爹!”方玄素知自己女儿端娴庄重,她有话要单独和罗征讲,自然是要紧话,自己不应如此般笑她,忙道:“我讲着玩!你说!”
方幽兰情深脉脉,向罗征望了一眼,罗征不知她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便跟着她步出大厅去,月华如水,照得艳魂古堡分外幽静。
方幽兰低声叫道:“罗小侠一一”罗征忙道:“方姑娘!千万别如此称呼!”方幽兰道:“你又叫我方姑娘?”罗征心中一甜,低呼道:“幽兰!你有什么话和我说?”
第九章 青城之恋
方幽兰向四面望了一下,只听得大厅中传出方玄与紫虚仙子的阵阵笑声,知道两人并未跟出来,便低声道:“你不肯在艳魂堡上久住,是不是因为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半天云庄顿夫妇又已死去,心中难过?”
罗征被她一语道中了心事,只得点了点头。
方幽兰“咭”的一笑,道:“不只是爹上我的当,连你也上我的当了!”
罗征一愣,道:“幽兰,你这话什么意思?”方幽兰抿嘴一笑道:“你真以为自己是半天云庄顿的儿子?”萝征固然生性聪敏,但此时也如坠人五里云中,瞪大眼睛,看着方幽兰,讲不出话来。
方幽兰笑道:“半天云庄顿的儿子,早已给爹打死了,我知道爹心中为了此事,一直内疚,所以到开封之前,便预先编好了一个故事,说他是误伤了人,以解他心中的难过,同时,可以让你在他处学些本领,怎知道你那么死心眼儿!”
罗征茫然道:“那我又是谁呢?”方幽兰道:“我怎么知道?”
罗征摇头道:“我不信,你这话是特为编出来安慰我的!”方幽兰一皱眉头,道:“你这人,真是不讲道理,和你讲真话,你倒反而以为是假的。你想想,我爹如何手段,岂会连一个孩童都会误杀?半天云庄顿害得我妈如此惨法,比死还要难受,他孩子也该有此报,我若对你有半句虚言,管叫五雷击顶!”
眼圈一红,顿了一顿,续道:“人家将心中话全都和你说了,你还是不信人!”
罗征本来只是将信将疑,但见她发了这样的毒誓,却又不得不信,见她泫然欲泪,楚楚可怜,心中不忍,忙握住了她的手,道:“幽兰,我信你了!”
方幽兰抬起头来,问道:“你肯不肯在这里住上半年?”罗征迟疑了半晌,道:“幽兰,我们两人,已各知心意,但我须回青城山去禀明师父,立即再下山来此,不是更好吗?”
方幽兰明白他所说的话,即是要回青城山去,在铁盆老人面前,请准和自己结为夫妻,从脸上红起,直红到脖子根,半晌讲不出话来。
罗征对着这样的一美貌姑娘,心中更是甜蜜蜜的,两人正在相对无语,忽听琴音起自身侧,回头一看,方玄怀抱古琴,叮冬调弦,望着他们微微而笑,两人俱觉不好意思,分开手来,方幽兰道:“爹,他说要先上青城山去一次,和他师父讲明,便再来这里!”
琴仙方玄道:“这样也好,但总要明日启程,快进来吧!”
当晚四人欢谈了一晚,第二天一早,方幽兰直送出二三十里,方才依依惜别,罗征道:“幽兰,我一去一回,至多两个月,不必挂念,师父定然准我所请的!”方幽兰黯然神伤,直到望不到罗征的背影,方才慢慢地踱回艳魂堡去。
却说罗征一路行来,并无事发生,二十余天之后,已然来到青城山脚下。
那青城山自古即为道家圣地,常言道:“峨嵋天下秀,青城天下幽”。那一个“幽”字,真是用的一点儿也不错,青城山无论一草一木,一石一峰,全都处处透出一个“幽”字。
罗征屈指一算,离开青城山,不觉已有二个月左右,一‘来一去之间,不仅长了许多知识,结识了方幽兰,而且内功精进,心想师父如此疼爱自己,见到自己,必然高兴非凡,便加快脚步,向六盘峰而去。
上了山峰,已遥遥可以望见半山腰里,万绿丛中,红砖掩映,正是青城派的根本重地一元宫。
罗征正向前走着,迎面两条人影,飞驰而至,来到近前一看,认出是自己师兄,青城十三子之中的浮天子和枢机子。
青城派自从铁盆老人掌领之后,俗道并蓄,那青城十三子,全是道士,为首几个,论年龄还在铁盆老人之上,俗家弟子本就不多,艺成之后,大都离山而去,山中本来只有罗征一人。
罗征因自己入门晚,对青城十三子倶都十分尊敬,当下便止了步,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师兄!”
怎知浮天子和枢机子两人面色一变,对望一眼,道:“师弟你回来了吗?”
罗征听出两人语气之中,十分的勉强,但还不疑有他,答道:“回来了,师父呢?”
浮天子突然一声冷笑,枢机子一使眼色,不令他再讲话,罗征看在眼中,暗暗称奇,不知他们在捣些什么鬼,正想发问,浮天子身形一转,已转到了罗征的背后,“呛”的一声,拔剑出鞘。
罗征觉出情形不好,但已自不及,背脊一凉,浮天子长剑剑光,已然刺穿衣衫,抵住了他的“入洞穴”,同时枢机子面色一沉,喝道:“逆徒还敢回青城山来,嘿嘿,可谓自投罗网!”
罗征吃了一惊,道:“师兄何出此言?”枢机子一声冷笑,道:“你是铁盆贼之徒,谁与你师兄弟相称?快随我们回宫去,听候裁处!”
罗征一听他称自己师父为“老贼”,想起前几年师父对自己所讲,他成为青城掌门人的一番经过来,并说道家中弟子,多有对自己不服的人在内,是以俗家弟子艺成,便令他们下山,要自己好好习艺,即使将来不能继青城道统,也可以免受人排挤蒙害。情知一元宫中,在自己离开的三个月内,定已发生了惊人变化,声色不动,责问道:“师兄,你为何辱及青城掌门?”
枢机子哈哈大笑道:“青城现归大师兄青冥子执掌,我哪里有辱及他半分?”
罗征心中更是吃惊,自度功力精进,浮天子和枢机子两人,决非自己敌手,只惜一上来疏神,被浮天子制了先机,若是一动,浮天子只要手腕向前一送,那“入洞穴”乃是人身一等一的要穴,一被刺中,定无生理,想了一会儿,昂然道:“你们待将我怎样?”
枢机子“嘿嘿”冷笑道:“且随我们到宫中一行再说!”
罗征无可奈何,只得向前走去,浮天子一步不离,跟在后面,长剑剑尖,始终抵住了罗征背心,走出三四丈远近,必须爬上一座三丈来高的峭壁,方能直达一元宫前,那峭壁石级甚陡,罗征一声不响地走在前面,浮天子和枢机子两人,也只当他已成网中之鱼,没想到罗征踏上两级石级之后,浮天子已要手臂上举,方能以剑尖抵住罗征的背脊。
这样一来,浮天子胁下门户大开,而那石级又极窄,只能供一人通行,枢机子在浮天子之后,罗征暗忖若不趁机摆脱,一上悬崖,便到一元宫,十三子中的为首三人,青冥子、灵钟子、一尘子三人,武功全在自己之上,一定只能听凭他们摆布,说不定连事实真相都弄不明白,便自冤枉死去。
想至此处,脚步略慢了一慢,身后浮天子立即喝道:“小畜牲,快走!”
罗征答应一声,足尖一点,便向前激射而出,直蹿上四五级石级。
浮天子料不到他一慢之后,立即行动如此快疾,一个追不上,罗征已倏地转过身来,将仙人掌撒在手中,一招“仙人指路”,居高临下,连人带兵刃,向浮天子狠狠扑去。
浮天子吃了一惊,急挽剑来迫时,下盘却是不稳,罗征招式不变,“仙人掌”打横便格,剑掌相交,内力疾吐,“啪”的一声,将浮天子手中长剑,断为两截,顺势手臂一沉,仙人掌直指浮天子“肩贞穴”,一点便着,浮天子翻身便倒。
这一切,全是一眨眼间的事,在后面的枢机子只觉得眼前一花,浮天子啸手中长剑已断,人也向后倒去,尚未弄清是怎么一回事,浮天子已然撞到了他的身上。
罗征本来对青城十三子极为尊敬,绝无害人之意,但此时他只当师父铁盆老人,已为三人所害,因此一不做二不休,足尖一点,凌空拔起,在空中一个转折,人已落在枢机子的背后,仙人掌摆处,“朝天一柱香”,已点中了枢机子腰间软穴。
将两人一边一个,夹在胁下,丢在乱草之中,飞身上了峭壁,掩身在大石之后,向一元宫看去,只见气象巍蛾,和自己离开时并无分别。
罗征等了一会儿,见宫门口并无人来往,三个起伏,已然来到了围墙边上,一个翻身进了围墙,刚将身子伏下,便听得一阵狂笑,道:“青冥老道,那小子究竟何时可到,莫想使缓兵计来阻我?”
罗征吃了一惊,暗想这岂不是蓝无常的声音。接着,青冥子道:“蓝无常,此言差矣,他已不是我青城门下之人,我们何必帮他的忙,阻你行事?”
蓝无常一阵狂笑,道:“青冥子,你们十三人擅自做主,将俗门弟子全都逐出青城派外,自做掌教,铁盆老头儿回来之后,你们准备怎生交待?”
青冥子笑道:“这是本派之事,不劳阁下过问!”蓝无常冷笑一声,不再口罗征听了两人交谈,暗忖原来师父云游在外,他们便心怀叵测,不知这十三人有什么倚仗,以致连师父回来,都不惧怕。
轻轻向前走了几步,从门缝中张头望了进去,只见三清像前,赫然放着一具棺木,灵牌上书自己的姓名。
蓝无常与青冥子、灵钟子,一尘子三人对面而坐,青冥子手执拂尘,面有得色。
武林中人,讲究的是尊师重道,青城十三子背师自立,罗征对他们已然敬意全消。但自度如今未能代师泄恨,念头一转,暗忖不如下山去,将师父寻着,再寻他们算账不迟。
刚想转身,忽见青冥子转过头,向自己望来,暗叫不好,莫非行藏已被他发觉了吗?呆了一呆,不敢就走,只见青冥子对蓝无常一努嘴,道:“你等的人来了,正在门外,鬼鬼祟祟地张望呢!”
罗征一听,果然行藏已露,急要溜走时,“砰”的一声,门被撞开,一蓬蓝烟,蓝无常窜了出来,已拦在他的面前。
罗征一惊,想转身另觅他途时,身后大笑连声,回头一看,青冥、灵钟、一尘三子,一字排开,已拦在自己背后。
罗征腹背受敌,然而他事到临头,反而毫不惊慌,向青冥子怒瞪一眼,厉声道:“大师兄,你们背师离道,是何缘故?”
青冥奸笑一声,并不言语,向蓝无常摆了摆手,人便朝后退去。
蓝无常哈哈一笑,道:“小伙子别那么没骨气,人家不要你了,何必苦恋着青城派?你在艳魂堡上,曾得罪过我,我棺木送到已有两月,但看你资质不差,若能拜在我门下,当可破例饶你不死!”
罗征怒叱道:“乱说!”蓝无常手足略抬,天蓝宝纱抖动得如为狂风所拂,向前跨了一步,道:“如此则可惜你命短了!”
右臂一拂,一股天蓝宝纱,直袭罗征胸前,那天蓝宝纱看来柔软异常,但经他内力贯足了,直扬而起,却又挟着雷霆万钧之势。
罗征身子一斜,那股天蓝宝纱,恰好在他身旁掠过,蓝无常一声怪叫,踏步进身,手臂一沉,又一股天蓝宝纱打横扫到,罗征刚将仙人掌探在手中,尚未出招,便已被天蓝宝纱拂中。
只觉一股柔软已极的力道在下盘一撞,立时站立不稳,尚幸见机得早,一个筋斗翻出,倒转仙人掌,“群仙聚饮”,反守为攻,晃起漫天黑影,向蓝无常上三路,连点七八下。
蓝无常见罗征功力,比自己在艳魂堡与他对敌之时,显有增进,这一下反守为攻,进招如此快,已是出乎意料之外。
蓝无常本非十恶不赦的坏人,只是脾气固执,行事偏激,不分正邪,感情用事而已,当下心中起了爱才之念,存心叫罗征看看自己的厉害。双臂一振,天蓝宝纱向外张起,像他在立时三刻之中,胖了数倍一般,罗征七八下全都点中,但却只是点在天蓝宝纱之上,招招如中败絮,并不能损他分毫。
罗征心中暗暗吃惊,但情势逼人,断无罢手之理,索性情急拼命,险中求胜,或者尚有生机,后退一步,将一柄仙人掌舞到团团风生,招招倶点向蓝无常的要害,招式神妙,内劲充沛,声威实是不浅。
但只惜对手乃是二次出山的高手蓝无常,罗征毕竟年纪尚轻,不免相形见绌,一任他仙人掌使得缜密无间,蓝无常身形灵巧,在漫天掌影之中,穿来插去,并不还手,但天蓝宝纱越抖越急,罗征虽是星丸跳掷,全是进身的招数,但明眼人一望便知,蓝无常已占了上风。
青冥子在一旁看得面有喜色,高声道:“师弟,快撞钟集合同门师兄弟,罗征在江湖上为青城派惹下大祸,蓝无常立即就要得胜,我等合当向他致谢意!’,”
身旁一尘子应命而去,蓝无常阴恻恻道:“小娃子,听清楚了没有?就算我放你一条生路,你也难以逃出你师兄手下,不如拜我为师,我要带了你走,他们却是无话可说!”;罗征觉出他一面讲话,却一面在借机进招,等到一番话讲完,罗征手中仙人掌已如被一股力道胶住,挥动不灵,忙气纳丹田,内力源源而发,与之相抗,连话都顾不得回答。
只听钟声“当当”,大殿之内,不一会儿便聚集了二三十人,青冥子左顾右盼,奇道:“咦?怎么不见了浮天、枢机两位师弟?”
一尘子道:“今日合该他们两人巡山,怕迟一下就会来了。”
青冥子“嗯”了一声,道:“一尘,再去请厉老前辈出来。”
一尘子答应一声,又转身出去,大殿中鸦雀无声,个个人全看蓝无常与罗征动手,罗征一听青冥子叫请“厉老前辈”,想起那五个红衣怪人,心中一惊,手上慢了一慢,仙人掌已被蓝无常天蓝宝纱卷住。
罗征用力向后一挣,未曾挣脱,反被蓝无常往怀里一扯,向他跌去,眼前突然一阵发黑,再睁眼看时,周围物事,尽皆为蓝,敢情人已被他天蓝宝纱罩住,抬头一看,蓝无常双目精光闪闪,离自己不过两尺,正望定了不言不语。
罗征虽曾数度与蓝无常相逢,但从来也未曾见过他的真面目。
此时用心看去,见他面颊瘦削,长眉星目,生得不俗,右手仙人掌既然被他裹住,逼得左掌向他用力砍去,蓝无常手臂微挥,天蓝宝纱又将他手腕缠住,罗征暗叫完了,但却未见蓝无常再为发难,只听他低声喝道:“小娃子,生死一念,由你自决!我只道这伙牛鼻子为何如此大胆,原来他们将一个大魔头勾引了出来,你纵使能逃脱我的手掌,也绝难敌得过他,还不听我的话?”
罗征慨然道:“后辈蒙家师铁盆老人厚恩,岂有背师之理,恕难从命!”
蓝无常道:“好硬小子!”身形陡起,罗征觉出眼前一亮,蓝无常已然跃出丈许开外,仙人掌仍然在自己手中,身上也毫未受伤,不禁弄不懂他是何心意,一个错愕间,只听得一声咳嗽,起自偏殿,响若轰雷,全殿皆为之震动,可见此人内功之深,实是不可思议,掉头一看,一个又高又瘦,身披大红长袍,头上稀稀疏疏,只长着几十根又长又黄的头发,三角眼,高颧骨的中年男子,已然到了大殿之上。
那人走起路来,一摇三摆,像是站不稳一般,但一双眼睛,却炯炯有神,同他蜡黄面皮与瘦得如柴一般的身躯,大不相称。
罗征起先还不知道他是谁,只见青冥子,灵钟子与一尘子三人迎了上去,样子极为恭敬。同时那人左臂一抖,“咕咕咕咕咕”五声鸟鸣,五只红色怪鸟,已从他衣袖之中窜了出来,停在他的肩头之上。
罗征至此,已再无疑问,此人正是那五个红衣怪人的师父,隐居多年,最是护接记仇,行事狠毒的人物,烈火祖师厉延己!一身火云功,能化坚冰为沸水,厉害已极。
当时罗征见到五个红衣怪人面目相似,便思疑他们是弟兄五人,而五人又同时向方幽兰求婚,普天之下,只有他们有兄弟同娶一妻的怪风俗,便已然联想到他们是烈火祖师厉延己的门下,因此将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不欲为何玲、欧阳黑两人惹事。那五人将这五只能作人言的怪鸟纵回,然后自死,烈火祖师心痛五个徒弟一起死去,自然会到青城山来找自己,但不知怎的,会与青冥子他们做了一伙。
正想着,烈火祖师仰天哈哈一笑,声如枭鸣,肩头一耸,五只红也似火的怪鸟,“扑棱棱”地飞了起来,青冥子向罗征一指,恭而敬之地道:“祖师,谋害令徒之人,已然在此,听凭祖师发落!”
烈火祖师疾转过身来,一手按在身旁的茶几之上,罗征见青冥子如此无耻,可以断定,一定是烈火祖师寻上门来,师父铁盆老人又不在,因此贪生怕死,再加上心中久已对铁盆老人不服,便趁机向之屈服,大约烈火祖师厉延己还答应了铁盆老人回山之后,为他撑腰,所以他才敢如此胆大妄为。
心中怒极,刚得开口发词叱责,忽见烈火祖师手下,飘起一缕青烟,鼻端嗅得一阵木焦味,心中大奇,想起“烈火祖师”的名头,不由自主,向他手按处一看,刚好烈火祖师缓缓抬起手来,就在他一按之间,茶几之上,竟然出现了一个火恪的印子!五指分明,丝毫不差,可见他独门内功“火云功”之厉害,不禁怔了一怔,暗想以他为人而论,未必真会帮青冥子的忙,如果师父回山,敌不过他的话,则青城派从此危矣!
心内焦急已极,后退一步,斜睨青冥子,青冥子则拂尘微扬,满面喜色,烈火祖师又是一阵咳嗽,道:“青冥子,是哪一个?”
青冥子道:“那小畜牲便是害死令徒的罗征,后辈等已奉祖师之命,将他逐出青城派去,乃是本派逆徒,祖师只管下手好了!”
语意谦卑无耻已极。罗征明知烈火祖师厉延己此人,极不好惹,方今武林高手,无不告诫门下弟子,什么人都可以惹,此人最好不惹。但青冥子如此丢青城派的脸面,罗征如何忍受得住,冷笑一声,“青冥子,平日我只将你当成大师兄,对你存十分敬意,今日方知你是这样没有骨气的东西!不错,彳那五个不知耻的东西,是我杀了,看我可是贪生怕死,x人卑躬曲膝之人!”:青冥子给他骂得脸上倏红倏白,怒道:“小畜牲死在眼前!尚敢狠狂!不〕等祖师动手,便叫你尝尝我青冥十八拂的厉害““刷”的扬起手中拂尘,大踏步跨上前去,“雪花飘飘”,拂尘抖出十数朵银花,当头盖下。上罗征心知今日殿中,皆是要寻自己晦气之人,要走也走不脱,只有拼死一战,能伤得一两个无耻之人,也出胸头一口恶气,一见拂尘盖下,不动声色,待到拂尘上马尾,丝丝带起极为劲疾光锐的破空之声快要压到头顶时,身形突然一矮,仙人掌直挑起来,点向青冥子下颔的“廉泉穴”。
这一招,乃是“仙人掌法”中的六大绝招之一,唤着“云里藏雨”。
那六大绝招,依六合之位而分,如是上、下、东、南、西、北。对方无论从哪一方向攻到,六招之中,总有一招可使。招招俱是寓攻于守,出人意表之外。
刚才青冥子一招自上而下压到,他突然一矮,青冥子一招使老,就算立即见机,手臂下沉,向下压去的话,多少也得有一眨眼间的耽搁,而就在这一眨眼之间,这一招的攻势,便已得逞,端的妙用无方,再加罗征此时内功精进,使来更是圆熟。
青冥子对这套仙人掌法,本不十分了解,只当罗征还是吴下阿蒙,又不免大意了些,罗征一仙人掌向他颔下点到,他想避开,已自不及。只得气贯右臂,将拂尘贯足内力,向下压去。
这一来,罗征和青冥子两人,已成了生死相拼,而谁生谁死,都是决定在一刹那的时间中。
若是罗征先点中了青冥子的“廉泉穴”,青冥子便无力再将拂尘压下。但同样的,若是青冥子快了一步,拂尘当头盖下,以他的功力而论,少说也有一二百斤功力,罗征焉有幸理?
生死就是一发之差,罗征用尽力气,手臂向前伸去,头上一股力道,也已压到,正在这危急已极的时候,突然背后又起了一股微风,一道柔软已极的力道,在他的腰间一撞。
罗征从力道上感出是蓝无常从背后出了手,身在两大高手之间,万无生理,心中长叹一声,刚想吾命休矣,猛地脚下一轻,眼前一花,头上和腰部的力道同时消失,自己一招“云里藏雨”,也已使空,不免大惑不解,定睛看时,身子已在丈许开外,蓝无常正对着青冥子,慢吞吞地道:“牛鼻子,你年纪也不小了,何以讲话不算数,刚才将这小娃儿让给我下手,后来又让给了这瘦子,最后又自己动手,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罗征心想,莫非是蓝无常在紧急关头,出手救了自己?但听他口气,却又是非将自己亲手杀死不可,真弄不懂他是什么心意。
只听青冥子道:“蓝无常,你反正是要看着小畜牲死去,谁下手不是一样?”
“蓝无常突然暴怒,天蓝宝纱扬起老高,骂道:”放你妈的臭狗屁,蓝某人棺木送到,当事人除非自刎而死,否则必须由我亲自卞手,谁敢碰他分毫?“青冥子一愣,知道蓝无常武功甚高,人又任性,铁青着脸,冷冷地道:”这也难说,烈火祖师若要亲报杀徒之仇,难道你也如此说法吗?“一个“吗”字才出口,猛觉劲风拂面,蓝影连闪,七八股天蓝宝纱,已然一齐拂到,大吃一惊,急举拂尘以迎时,手上一紧,拂尘已被蓝无常劈手夺过,吓得他连退三步,目瞪口呆,讲不出话来。
烈火祖师一直冷笑不语,此时见蓝无常一出手便夺了青冥子的拂尘,心中不禁暗叹蓝无常下手之利落。他一向隐居,中原武林高手,都知道有他这样一个人物,但他对中原高手,却不甚了了,并不知道蓝无常是何等样人,因此转脸问道:“青冥子,这是谁?”
蓝无常叱道:“牛鼻子,你敢说,我明天就帮你送一具棺木来!”
青冥子年纪虽大,而且在青城派中辈分也高,乃是当年和铁盆老人联手,共以“摩云十八掌”绝顶内功,击退身怀旁门“三尸功”绝技那个歹徒的三个青城长老的大弟子,但为人却狡诈,胆小无比,闻言果然不敢多言,只是含糊道:“无名小卒,祖师何必多问!”
蓝无常一笑,道:“由得你嘴硬!”一晃身形,来到那只为烈火祖师厉延己按出一只手印的茶几旁,“啧”的一声,道:“可惜!可惜,好好一张茶几,给猪爪子弄焦了。”
一面说,一面以夺在手中的拂尘,在茶几上来回拂了几下,立是木屑纷飞,“刷刷”有声,待他再将拂尘举起之时,那茶几如经刨过一般,拂过之处,凹下去了两寸,已将烈火祖师留下的手印,尽皆拂去,分明是他以绝顶内功,削木成粉所致。
若是他以手掌来削,则并不出奇,难得是拂尘上马尾,何等柔软,但经他运用内力,却利若斧刃,可知他内力深湛,此举实是有心在烈火祖师厉延己面前,卖弄自己的功力。
烈火祖师“嘿”的一声冷笑,道:“阁下好内功啊!”蓝无常道:“不敢,只是自信我要亲手杀害之人,尚没有人可以加以阻拦!”
烈火祖师和蓝无常一样,全是自大已愤之人,再加此时蓝无常又有意要激怒他,讲的话全难听已极,简直不将烈火祖师放在眼里。
烈火祖师按捺不住:“阁下未免夸口了吧?”蓝无常道:“对你这种人,又何须夸口?”“啪”的一声,将拂尘断为两截,丢在地上。
烈火祖师面罩冷霜,右臂缓缓抬起,双目左右环顾,向青城众道士喝道:“你们走开!”
蓝无常知道他已然怒极,即将出手,他自将蓝焰神书上所载的独门武功练成,二次出山以来,尚未遇到过敌手,但面对如此强敌,也是不敢怠慢,暗运真气,严加防备,以应变故。
罗征在一旁,已看出蓝无常虽然口口声声要加害于己,但实质上却是借此拦住烈火祖师与青冥子,不令他们两人对自己下毒手。
对青冥子,可以凭一句话将他吓住,但是对烈火祖师,却要冒两败俱伤之险,与他动手过招不可。
罗征真不明白,何以蓝无常对自己如此厚爱,倚柱站定,准备万一蓝无常有所不测,自己拼死也要助他一臂之力。
另一面,青城十三子等人,果然纷纷趋避,蓝无常回头向罗征看了一眼,见他毫无避开之意,心中更是暗暗嘉许不已。
烈火祖师厉延己将手臂缓缓抬起之后,便有一股热气,逼了过来,但却仍凝掌不发,喝道:“阁下究竟如何称呼,为何藏头露尾?”
蓝无常冷冷道:“厉延己!x你这种孤陋寡闻之人,也要报上名头,岂非有失身份,要动手,就动手便了!”烈火祖师原是见蓝无常全身皆为天蓝宝纱笼罩,说是一个人,其实只如一蓬蓝烟也似,猜不透他的虚实深浅,是以才一问再问。听得蓝无常越讲越不像话,怒火陡升,喝道:“好!”
手臂一摇,一掌拍至,掌风灼热已极,罗征身在一丈开外,亦觉得热气逼人,几乎透不过气来,蓝无常叫道:“好火云掌!”
身形展动,一闪避开,烈火祖师左臂又缓缓抬起,双掌齐施,两股热风,交相遥到,将天蓝宝纱逼得紧束在蓝无常的身上。
烈火祖师因一身火云功,已辕绝顶,所使掌法,虽名曰“火云掌”,其实全无招式,纯以内力见胜,举手投足之间,将内力逼出,便可伤敌。
而他本身一运火云功,身热如火,对方手掌挨了上去,非但不能伤他,自己反要被灼伤,他一身衣服,全是极细极细的金属丝织成,更能发挥“火云功”的绝大威力。
蓝无常身上天蓝宝纱,坚韧无比,但却不能防火,烈火祖师掌心一逼,蓝无常扬起天蓝宝纱去迎时,一股天蓝宝纱,与他掌心相触,只听“滋”的一声,一阵难闻已极的焦臭之味,传了出来,天蓝宝纱已被烧去了巴掌大小的一块。
蓝无常吃了一惊,暗叫不好,今日天蓝宝纱非但难以发挥威力,反倒遇到了克星,一躬背,后退三步,手臂抬处,一股劲风拂出,烈火祖师既知他身上蓝纱,怕自己的火云功,哪里肯轻易舍弃?一迈腿,就想逼近身去。
但蓝无常内功已臻绝顶,拂出的劲风,凝滞犹如实物,烈火祖师连挥四掌开道,方得跨前一步,蓝无常又是一股劲风拂出,烈火祖师始终近不了他玷:身旁。
两人各以绝顶内力,僵持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蓝无常突然全身一阵抖动,天蓝宝纱化为一蓬烟雾,突然凌空离身而起,接着他又是一掌挥出,那蓬天蓝宝纱,直向罗征飞去。
蓝无常口喝道:“小娃儿,与我接住了天蓝宝纱!”罗征会意,一跃上前,将天蓝宝纱捧了下来,只觉轻若无物,一大团物事,用手一束,几乎可以一手握住,暗叹神妙不已。
再看蓝无常时,一身密扣紧祆,照算他年龄,确切数字,虽无人知道,但少说也在八十开外,但看来却似四十许人,一头头发,仍是漆也似黑,可见他内功之深,实有过人之处。
烈火祖师一见他将身上天蓝宝纱抛去,趁机又是两掌挥出,向前连跨两步。
蓝无常如此武功之人,也觉如他掌力惊人,实非易与,深恐数十年威名,毁于一旦,格外小心,身子一沉,双掌齐推。
以两人功力而论,实是难分伯仲,而且内功到了两人这般地步,掌风在三尺之内,如同实物,和武功差些的人动手,掌风已可挡击兵刃,因此两人一齐发掌,说什么也得相隔六七尺,再也不能向前移动一寸,又僵持了片刻,烈火祖师掌风“轰轰”有声,宛若洪炉烈焰在燃烧一般,不断向前袭出,而蓝无常掌风,却只带起“丝丝”之声,与之相较,声势大是不如。
第十章 大殿风云
罗征此时,已踏进一流高手的境界,两人动手的情形,全都看在眼中,谁强谁弱,一望而知,蓝无常逼得将天蓝宝纱除去,实则上已是处于下风,而烈火祖师厉延己火云掌威力一经发挥之后,看得蓝无常时,掌风渐趋微弱,竟大有不支之状。
罗征对蓝无常此人行事,并无好感,但蓝无常前次在半天云庄顿宅上,当他被众人认作是杀人凶手之时,挺身而出,将凶手的罪名搁在自己身上,这时和烈火祖师厉延己动手,无非亦是为了要维护自己,岂有看着他吃亏的道理?
将天蓝宝纱顺手塞在怀中,一面运真气与厉延己越来越是炽热的掌风相抗,一面手握仙人掌,向前跨了两步,以防蓝无常一有不测,便出手相助。
此时,烈火祖师一身火云功,已然尽情施展,掌风之激厉炽热,无与伦比,青城十三子,已有一大半退出了正殿,罗征向前连跨两步之后,便觉得热气难忍,猛地想起,蓝无常的天蓝宝纱为他火云功所克,难道就没有东西可以克住他的火云功了吗?
看蓝无常时,虽是守多攻少,但双目神光炯炯,暂时尚不致于落败,返身奔出殿外,“仙人掌”起处,“群仙赴会”、“云里藏雨”、“仙人指路”,一连三招,将拦住去路的三人,一齐逼开,向外冲去。
殿中烈火祖师与蓝无常动手,无非是为了要胜了蓝无常之后,取罗征性命,为五个徒弟报仇。
他五个徒弟,为了觊觎方幽兰的美貌,竟要方幽兰嫁他们五人为妻,也不想想方幽兰冰清玉洁,不要说同时嫁他们五人,就算是五人中的一个,向她求婚,也一样要碰壁,若不是罗征硬出头干涉,这祸事便落在方幽兰的头上。那烈火祖师,见五个徒弟的命鸟飞回,得知了仇人乃是青城山六盘峰铁盆老人之徒,便立即兼程前来,恰巧青城铁盆老人有事外出,已许多日子未曾回来,青城十三子一见厉延己到来,个个吓得魂飞魄散。
在这十三人之中,本就没有什么正直之士,而且对于青城由铁盆老人掌门,将来大有可能传给罗征一事,深表不满。
本来,碍于铁盆老人的武功,不敢发作,如今一听厉延己是来寻罗征报仇,十三子一计议,便决定趁铁盆老人不在,以厉延己做靠山,和他将原委讲明,罗征回山,由他报仇,但铁盆老人若回山,也要由他对敌,竟定下了借助外力,背师叛道的毒计。
烈火祖师厉延己本就野心勃勃,也向闻得青城派乃是中原武林的大宗派,一想事成之后,青冥子虽是名义上的掌门人,但还不是事事听命于己?于是便一口答应。
本来罗征一回山,便可依计而行,但却偏偏又来了一个蓝无常,武功又是一样的高,烈火祖师已将火云功的威力,发挥到八九成,尚且未能取胜,心中便焦躁非常,再见罗征夺门而出,唯恐他要溜走,则连徒弟的仇也报不成,身子一闪,大叫道:“小畜牲别走!”
蓝无常因为吃了天蓝宝纱的亏,所以看来是处下风,实则他所练“蓝焰神书”,乃古时蓝面真人姬繁所传,其中所载武功,神妙无比,因为火云掌来势太猛,是以才先防守,使自己立于不败之地,再思对策,一见厉延己想去追罗征,跟住闪过身去,迎面两掌推出,掌心蓝星隐现,掌力强柔无比,已将厉延己拦住,一笑道:“你放心,姓罗的虽是青城派中人,但却绝不像那些牛鼻子,见硬就怕的脓包,他绝不会走的,只要你能胜得过我,就给你处置,亦不会有半句怨言!”
厉延己闷哼一声,立即回手,蓝无常只是在他身边,来回游走,不令他火云掌风得逞,而厉延己手掌翻飞,因为要追袭蓝无常,掌风四散,大殿中热气逼人,青城十三子,已然一齐退出。
两人又过了十余招,殿门口人影一闪,罗征去而复转,只见他右手提着一个大桶,那木桶高可四尺,有两人合抱粗细,装满了清水,重愈千斤,罗征一臂提起,左右一荡,青城十三子无一人敢搜其锋,一齐向两旁闪开,罗征已进了大殿,将水桶在地上一旋,道:“蓝老前辈,这桶水或许有些用处。”
蓝无常一见大喜,“哈哈”一笑,道:“小子,我若胜了他,你一样难免一死,何必?”
罗征慨然道:“人生在世,岂能免死?不过看怎么一个死法罢了!”
这话大合蓝无常的脾胃,用力一掌,向前推出,以进为退,先阻住烈火祖师的追势,身子一飘,相隔丈许,已然疾滑而至,随着一股力道,向水桶边撞来,手臂一挥,道:“你去吧!”
罗征身不由主,被他撞开,蓝无常已和烈火祖师,隔着大水桶而立。
那大水桶进大殿后,殿中炽热之气,便消了一些,烈火祖师双眉剔扬,哈哈大笑道:“无名小子,你当水能克火,区区一桶清水,便能制得了我吗?”
蓝无常冷笑道;“就算不能,也叫你见识见识中原的武功!”
一掌向水面按去,以他掌力而论,这一掌按了下去,理当水柱四起才是,但他手掌已贴到水面,仍是一点水花也不溅出。
烈火祖师厉延己口中虽说不怕。但五行生克的至理,绝非人力所能挽回。本来,五行生克,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例如水能克火,火亦可以克水,但是烈火祖师火云功虽已练到九成,偏偏最后一关,也就是反克北方癸水的那一成功力,尚未练成,因此心中实也存忌惮,一见蓝无常将手按在水面之上,并无动静,不知他要弄些什么玄虚,硬生生将冲向前去的势子收住,呆了一呆。
就在这一呆之间,蓝无常已将手缓缓提起。
他将手一提,围在大殿门口看两人动手的青城十三子,和殿中的罗征,都吃了一惊。
原来随着他手臂的提起,一股一握粗细的水柱,竟然离水面而起,紧紧地贴在他手掌心上,分明是他以掌力硬将水吸了起来。
掌力深厚之人,一掌向水面击下,再提起手掌来时,要带起一股水柱,本来不是什么难事,青城十三子和罗征,也都能做到。
但要像蓝无常那样,手臂缓缓提起,那股水柱,晶莹如同固体,并无一点水花外溅,那确是见所未见之事!
蓝无常将水柱提起之后,突然“哈哈”一声狂笑,由慢而快,手臂向外一挥,那股水柱,便疾向烈火祖师厉延己飞去。
虽然只不过是碗口粗细的一股水柱,但经蓝无常以绝顶内力挥出,去势之威猛迅疾,不下海洋上的滔天巨浪,烈火祖师吃了一惊,身形一矮,左掌上翻,一股热风,疾扬而出,但一与水柱接触,水柱顶端,水花乱溅,他掌力竟也被消去了一半,而水柱仍轰轰发发,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他压来。
厉延己这一惊非同小可,连忙一闪身形,拼着损耗内力,闪到水柱中间,双掌俱施,一掌击向水柱中间,另一掌向水桶疾拍而出。
蓝无常见烈火祖师果然大见狼狈,心中一喜,却料不到他会来挥掌击桶,还待去提第二股水柱时,“啪”的一声,水桶已被厉延己一掌之力,击成粉碎,掌力未尽,大半桶水,一齐涌去,没头没脑向蓝无常罩了下来,声势也警自不弱。
蓝无常急忙后退,连运两掌,将水珠挡开,第三掌挥出时,向殿门的青城十三子露齿一笑,掌力加强,竟将漫空水珠,一齐向十三人逼去。
那些水珠,先经烈火祖师内力逼起,再经蓝无常的掌风袭出,每一颗无疑是一个铁弹,灵钟子首当其冲,面颊上已中了一颗,其痛彻骨,口中一甜,连牙齿都被打落,急忙闪身趋避,水珠已一齐涌到。
那一边,烈火祖师见一招得手,火云掌力到处,掌力虽然全被水柱化去,损耗内力不少,但也将那条水柱破去,回头一看,青城十三子个个狼狈不堪,向门外奔逃,不由得一愣。
蓝无常将水珠逼过,原是存心开他们一个玩笑,那十三人也真不济事,若是每人俱以掌风迎敌,合十三人之力,足可将水珠挡退。
但一到危险关头,却人人只顾自己逃走,以致走得慢些的几人,背上又被水珠打中,滚地哀号,大蓬水珠在后,一压了下来,性命难保,正在此时,那蓬眼看要向倒在地上数人压下去的水珠,突然向上飞去,一阵密如连珠的“啪啪”声过去,水珠滴滴而下,已然一点力道都没有了。
大殿中蓝无常和烈火祖师两人,都吃了一惊,心知来了高手,于一举手间,将水珠上力量,倶皆化去,虽然可将水珠上的力量,大都借扬上去之后,碰在瓦面,梁、柱之时卸去,乃是巧劲,但出手如此快疾,总非庸手,定睛一看,青城十三子已相继站起身来,个个面色青白,青冥子声音极为勉强,叫道:“师父!”
罗征一听青冥子叫“师父”,心中大喜,向前走了两步,得赶上前去,却又被蓝无常拦住,只见人丛中,缓缓走进一个老头来。
那矮老头长相极是怪异,身高四尺,只及青冥子腰部,手脚却又大得出奇,一颗脑袋,更是又圆又大,显得极不相称,头上又顶着一只径可两尺,厚约寸许的铁盆,细眉长眼,闭合之间,晶光四射。正是青城派掌门,威震武林的铁盆老人!
一进正殿之后,向蓝无常和烈火祖师看了一眼,虽是沉住了声音,但每一个言词如一个闷雷也似的问道:“青冥,是怎么一回事?”
青城十三子本来仰仗着烈火祖师撑腰,已然叛师离道,准备铁盆老人一回山来,肯将掌门人之位让出,再好没有,若是不肯,便联合烈火祖师厉延己,以十四人之力,联合进攻,再不济也可将他逐走。
打的算盘本是不错,但此时一则烈火祖师已被蓝无常拼住,二则铁盆老人不怒而威,那股威势,先将青城十三子慑住。
青冥子见问,面如死灰,结结巴巴,讲不出话来。铁盆老人不知原委,只当他们被人欺负,见到自己突然回山,心情激动,向蓝无常和烈火祖师两人,冷笑一声,扬头道:“征儿,你下山所办的事,办完了吗?”
罗征道:“办完了,师父”正想讲出青城十三子如何已经背师叛道之事,铁盆老人性烈如火,伸指在头上的铁盆上连叩三下,其声渊渊,半晌不擎绝,道:“两位朋友尊姓大名,为何来我青城山上撒野?”
蓝无常首先一声冷笑,道:“铁盆老人,你算是青城山上的什么人?我们在青城山上撒野,干你什么事?”
铁盆老人不知道蓝无常话中有因,是要点醒他,他的青城掌门之位,已被人夺去了,闻言勃然大怒,声如轰雷,叱道:“大胆!”踏前一步,两眼神光炯炯,望住了蓝无常。
蓝无常暗叹青城铁盆老人能在江湖上享有如此威名,当真名不虚传。
本来,他只要将目前的情形,和铁盆老人讲明,便可联手对付烈火祖师,两人合力,必能将烈火祖师逐走,也不致于以后惹出极大的风波来。
但蓝无常生性高傲,虽然年已八十开外,怪僻好胜之心,仍是不变,也不想想自己身上并未披上天蓝宝纱,铁盆老人自然不识得他是谁,只当铁盆老人心存轻视,不禁大为不服,冷冷地向后一伸手,道:“罗征,拿我天蓝宝纱来!”
罗征几次要冲向前去,均为蓝无常所阻,一听得他要天蓝宝纱,忙交给了他,蓝无常接在手中一抖,便又成了一个似人非人,似烟非烟的怪物。铁盆老人这才看出,此人正是江湖上传说,近年来二次出世的蓝无常!他为人嫉恶如仇,对于这种介乎正邪两者之间的人物,绝无好感,见蓝无常的天蓝宝纱,竟会从罗征手中递过,心中更是大怒,叱道:“好!枉我调教了你十数年!”罗征一见师父叱责,面上失色,叫道:“师父一”但却被蓝无常拦住,道:“叫什么?他调教了你十数年,可及我教你几天之用?”
他讲这话,本是存心气一气铁盆老人的,但铁盆老人刚才见罗征代他收藏天蓝宝纱,只当两人关系已然亲切无比,又听蓝无常如此说法,只当罗征已然不希罕青城派的武功,另跟蓝无常学艺了。
武林中人,最是尊师重道,另外拜师学艺,本无不可,但必须经原来的师父同意或授意,否则便是大逆不道。铁盆老人性子又烈,也不多加考虑,“嘿嘿”冷笑两声,道:“好哇!”
回过头去向烈火祖师打量了几下,道:“这位朋友尊姓大名?”
青冥子在一旁,本已自知定要遭殃,又不敢逃走,怕死得更快些,当下一见情形竟对自己大为有利,心中大喜,忙躬身向前,道:“师父,这位是烈火祖师!”
铁盆老人点了点头,道:“久仰,原来是北宗魔教唯一传人,尊驾来此何事?”
厉延己心中吃了一惊,暗道这矮老头好见识,自己是魔教北宗唯一传人之事,所知之人不多,他竟然也知道,正要回答,青冥子已抢着说道:“师父,烈火祖师是好朋友,只因蓝无常和罗征师弟……”讲到此处,便故意停了一停。
明知铁盆老人性子急躁,一定要打断自己的话头。
果然铁盆老人一挥手,道:“不用说了,既然是好朋友,请暂时不要动手,容我来收拾逆徒!”
他此时“逆徒”两字,虽是指罗征而言,但青城十三子做贼心虚,听了之后,个个面上变色,相互对望一眼,已打定了逃走的主意。
罗征见师父被青冥子瞒过,又急又怒,道:“师父,你一”铁盆老人冷笑道:“我怎么样?”罗征只觉得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讲起,呆了一呆,蓝无常一挥手,道:“何必多说?”天蓝宝纱上下抖动,道:“久仰铁盆老人武功神妙无比,摩云十八手,铁盆手法两大绝学,向为武林人士崇仰,在下倒要领教一奋。
蓝无常行事,全凭一己之喜,毫不度量形势,也从不顾到后果如何,话一讲完,天蓝宝纱已向铁盆老人拂去,带起一股温柔已极的力道,疾袭而至。
铁盆老人气得肺都要炸,大喝一声,屋宇都为之震动,头上所顶的那只铁盆,突然离头三尺,在半空中旋转不已,并不掉下,大手一扬,一劈空掌,迎了上去,将蓝无常身上的天蓝宝纱,吹得抖动不已。
那只铁盆,乃是铁盆老人仗以成名的独门兵刃,不用时以内力吸在头上,寝食与俱,一与敌人动手,便以内力将铁盆顶起,随手拨劲,铁盆便旋转呼啸,向对方袭去。那铁盆的形状,似圆非圆,极为特异,在空中盘飞时,能以转折,铁盆老人便跟在铁盆之后,不断以掌力催动,威力难挡。
当下一劈空掌将蓝无常天蓝宝纱之力化开之后,中指一弹,“铮”的一声,正弹在那铁盆之上,铁盆突又升高两尺,一个倾斜,便向蓝无常疾削下来。
蓝无常叫道:“来得好!”反向铁盆迎去,天蓝宝纱突然伸出两股,一股向铁盆缠去,另一股尖端点向铁盆老人的“太阳穴”。!
那“太阳穴”在额角两侧,仍是极重要的穴道,铁盆老人见他出手便是杀招,也是双手齐施,右腕一翻,一掌向铁盆击去,铁盆的去势更疾,左手五指如钩,反手便抓天蓝宝纱。
两人一动上手,比刚才蓝无常和烈火祖师交手时,声势又是不同,铁盆斜压下来,蓝无常虽以天蓝宝纱去兜,但一兜却兜了个空,铁盆一转,在空中划了一个半圆,攻袭蓝无常背部,蓝无常急忙转身,同时也避过了铁盆老人的那一抓,两人相隔不过五尺,可以说是贴身而斗,不出十招,两人各自险象环生,都是在最危险的一刹那,化险为夷,看来再打下去,非要两败倶伤不可。
青冥子等人,在一旁看得暗暗欢喜,但罗征却急得不能再急,实在看不下去,叫道:“师父,蓝老前辈,你们别再打了!师父,全是误会,你不能听我一言吗?”叫个不已。
青冥子唯恐他叫穿之后,自己性命难保,忙趋身到烈火祖师厉延己身旁,低声道:“祖师,你此时不报杀徒之仇,更待何时?”
一言提醒了厉延己,目露凶光,“嘿嘿”一阵冷笑,青冥子大叫道:“别走了逆徒!”其畲十二人一齐会意,将罗征团团围起。
铁盆老人虽因误会而深恨罗征,但他一则为人正直,二则十余年来,与罗征名为师徒,实亲如父子,大声叱道:“你们别动手,待由我来处置他!”
青城十三子佯作答应,烈火祖师已大踏步向罗征走去,骂道:“小畜牲,拿命来!”“呼”的一掌,向罗征拍出。
罗征一心一意,想对师父将事实经过讲明,真料不到青冥子等人,心肠如此歹毒,一见掌到,不能不避,他此时心中也是恨极,两步退出,“仙人掌”不向前袭,反向后指。
站在他身后的,刚好是一尘子,猝不及防,“肩井穴”已被点中,叫了半晌,向后便倒,罗征一矮身形,已抓住了他的琵琶骨,用力向烈火祖师厉延己抛去。
厉延己与青城十三子虽有默契,但他这种无所不为的人,哪里会和你讲什么道义,一见一尘子飞到,手下毫不留情,“啪”的一掌,当胸击到。
一尘子穴道被封,哪能趋避,一掌被击个正着,大殿中立刻飘起一阵极为难闻的焦臭之味,烈火祖师手臂一摇,一尘子再掉下地来时,早已死去。
罗征因已知道他们十三人勾结外人,抢夺青城掌门人之位,实在死有余辜,因此下手绝不留情,但铁盆老人却不知道内情,他心中对自己门下,俗道一样看待,毫无偏心,一见一尘子之死,实是死在罗征手中,杀害师兄,还当了得,大吼一声,骂道:“畜牲!”铁盆乱转,团团围住了蓝无常,向旁跨出一步,径向罗征扑去,但蓝无常立即拨开铁盆,又随后袭到。
这一下,铁盆老人动了真怒,下手更是狠疾,恨不得在三招之内,将蓝无常击退,好去收拾罗征。
每一招击出,铁盆所带起的风声威势,使得屋宇都为之震动,铁盆一飞出,便连连发掌,更以掌力推动,那铁盆在空中,绕着蓝无常,旋转得急骤已极,转到急处,蓝无常身上,像是箍了一道尺许宽的铁圈,由此亦可见其声势之猛恶。
蓝无常虽然向不服人,但心中也不免暗暗佩服,铁盆老人的飞盆绝艺,当真是非同小可。一方面,他也绝不松懈,加紧防御,两人仍是杀了个难分难解。铁盆老人内力刚猛,看起来声势猛恶,像是占着上风,其实尚是一个平手而已。
武功到了像铁盆老?撕屠段蕹u飧龀潭鹊模质じ海皇悄敲慈菀椎氖拢偎狄驳么蛏霞甘校欢谒饺季a≈保茨囊桓瞿诠i陨睿侥芘谐鍪じ海蠖嗍橇桨軅樕说木佣唷!?br />
这种高手,平日相互之间,也很少肯动手,铁盆老人也是怒到了极点,方才不顾一切地要急于取胜,但对手并非弱者,岂是心急能解决的问题?
那一面,烈火祖师一掌将一尘子击毙之后,青冥子等人,大惊失色,罗征见师父对自己误会越来越深,急叫道:“师父,我和你说一”但下面的话尚未出口,一股热气,已然逼了过来,转头一看,厉延己血似也红的手掌,离自己已不过六尺,知道以自己功力而论,要硬接他一掌,绝无可能,就算想化去他的掌力,亦非易事,百忙中“仙人掌”疾挑而起,一招“丹凤朝阳”,倏地改为“旭日东升”,在刹那之间,连使两招六大绝招中的招数,仙人掌先点厉延己手腕上的“阳谷穴”,继而在他手腕旁滑过,直点他胸前的“华盖穴”。
变招迅疾,招数神妙,亦是厉害无比。但厉延己却丝毫不放在心上,手臂往回一缩,顺手向外一拂,三根手指,刚好拂在“仙人掌”上,“铮”的一声,罗征虎口一麻,“仙人掌”几乎脱手飞去,这才知道烈火祖师厉延己,足迹不屡中原,但却在中原享有如此威望,实非浪得虚名,以罗征的内功而论,本就不弱,再加又在笑面阎王申独处,服了那“石中黄子”,功力又大有精进,但和厉延己相比,毕竟还差得远。
一惊之余,连忙斜刺里窜出,青城十三子已死了一尘子,余人仍不知好歹,一看出有便宜可趁,罗征方一退后,“霍霍霍”三柄长剑,已然向他刺到。
罗征冷笑一声,暗道我打厉延己不过,打打你们这般家伙,还成什么问题,仙人掌一摆,“叮”的一声,已搭住了一柄长剑的剑脊,用力一抖,那柄剑“啪”的一声,断为两截。
罗征只顾一人,另外两柄剑,一奔上盘,已将刺到他的咽喉,另一柄奔下盘而来,直挑小腹,已然堪堪刺到,罗征舌绽春雷,大喝一声,身形一矮,那柄向他咽喉刺到的长剑,“刷”的在他头上擦过,但另一柄却已将抵到他的胸前,同时背后发烫,想来又是烈火祖师挥掌击到,前后夹攻,危险之极。
但罗征在一矮身形,避开一柄长剑之时,已然胸有成竹,“啪”的一掌,向那柄长剑剑脊拍下,眼明手快,力道又沉,那持剑刺来的又是十三子中武功最差的道恒子,一柄长剑,立时“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罗征既知十三子叛师离道,手下也绝不容情。
紧急手臂一长,直取道恒子双目,道恒子吓得向后一仰,罗征取双目那一招,竟是虚招,手臂疾沉,已将道恒子脉门扣住,向后便拉。
这一切,全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之时,他一将道恒子拉到自己背后,只听得道恒子惨叫道:“师弟快放手,容我逃命!”接着便是惊人的一声大叫,罗征只觉一股热气,由道恒子身上传来,知道道恒子已然代自己受了烈火祖师厉延己的一火云掌,他一掌将人击毙之后,尚有如此威力,确是不可轻视,连忙一松手,向尚余十一人处,疾冲过去。
那十一人见所死两人,名是毙在厉延己手下,实是伤身在罗征之手,一见罗征扑到,如见瘟神,纷纷走避,罗征舍了众人,独追青冥子,青冥子见他满面煞气,自从罗征上山之后,从未见过他这样凶恶,他究竟是大师兄,不好意思逃走,不等罗征赶到,便一掌击出。
同时,烈火祖师在身后,也是一掌拍出,罗征心思灵巧,早已料到,一觉出背后热风传到,提一口真气,平空拔起丈许高下,在青冥子和烈火祖师的掌风之中,蹿了出去,将两人掌力,尽皆避过。
青冥子击向罗征的那一掌,是他毕生功力所聚,罗征见机脱身,掌力便向随后赶到的厉延己压去。
厉延己一见罗征在半空,手掌一翻,便要向上发掌,本来,这一掌要是发出了,罗征人在半空,再难趋避,一被厉延己掌力笼罩,逼下地来,便难逃性命。但厉延己尚未将掌力发出,青冥子的掌力,却已然涌到,青冥子功力甚深,掌力自然不弱,而青冥子虽然知道不妙,但是他功力毕竟未到收发自如的地步。那一掌发出时又用了全力,急切间哪里收得回来,厉延己一瞪眼,怒吼一声,手掌平挥,向外拍出。
青冥子只觉又热又韧的一股力道涌到,将自己掌力,全都逼了回来,刚想后退,罗征已然翻身落地,一转转到青冥子的背后,仙人掌直点他背后的“入洞穴”。
青冥子亡魂皆冒,急向旁逸出,尚幸他功力甚高,竟然给他逃出性命,但罗征仙人掌一斜,仍点中了他腰间软穴,“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其余众人,见罗征凶神恶煞也似,连青冥子都吃了大亏,谁还敢留,一齐退出,罗征勉力应付了烈火祖师两火云掌,一脚将青冥子踢到铁盆老人与蓝无常动手之旁,叱道:“有一句说一句,快对师父说个清楚!师父!你将他穴道解开,便知端愧了。”
讲话时一个松神,手中仙人掌已被烈火祖师劈手夺过,随手向地上一扔,“铮”的一声,火星四冒,没入砖地半尺有余。
罗征连连后退,厉延己步步进逼,已然退出了大殿外。铁盆老人见罗征老像是有话要说,心中不免起疑,顺势一抬腿,以足尖解了青冥子穴道,喝道:“罗征叫你说什么,快说。”
青冥子一骨碌站起身来,向外一看,罗征已然被烈火祖师掌风所围,只在拼命挣扎,知道只要罗征一死,自己便可保暂时无事,哪里肯将自己所作所为讲出,道:“罗征他一一”刚要编些话出来,反诬罗征,蓝无常一声长啸,疾向他扑了过来,铁盆老人手在铁盆上一拨,铁盆疾追而至,但毕竟是蓝无常快了一步,一挥手,已将青冥子肩头抓住,接着身形略斜,带了青冥子,箭也似向旁射出,五指一用力,喝道:“罗征叫你有什么说什么,你还不快说?敢讲一言虚语,我点了你的七情穴,叫你哀号七日七夜,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青冥子年岁已大,见识甚广,知道各种点穴法中,有一种极为歹毒的手法,被点之后,立即骨软无力,全身麻痒无比,真比死还难过,虽然确不定蓝无常是不是会这种点穴法,但只是肩头被他抓住,已如中钢钩,其痛无比,忙道:“我说!我说!”
此时,铁盆老人已手握铁盆,追了过来,一听青冥子如此说法,心中更是疑惑,立即停住了脚步,不再进攻,蓝无常向外一看,罗征已是满头大汗,正在勉力支持,一扬头,道:“铁盆老人,还不将罗征从烈火祖师手下,救了出来,再迟一刻,他便没命了,别为了逆徒,而令得好徒弟也赔上性命!”
铁盆老人一愣,道:“你胡诌些什么?”
他就算一听蓝无常的话,便冲出去救罗征,也未必来得及,何况还要发问耽搁时间?因为罗征徒手与烈火祖师,勉力周旋了三十余招,实是精疲力尽,就在蓝无常叫铁盆老人去救他的时候,烈火祖师已然以掌力将罗征团团围住,正待催动掌力。
罗征浑身是汗,四面全为烈火祖师掌力所束,简直一动也不能动,全仗着本身真气,在与那又热又大的掌风相抗,眼看烈火祖师再一催动掌力,真力耗竭,便要命伤烈火祖师手下。情形之危急,真是难以形容。
铁盆老人反问一句之后,一眼向外看去,也看出了罗征处境之危,刚要出言阻止烈火祖师,道是本门逆徒,不需借手外人惩处,忽听得一个女子声言道:“师父,你要再不出手救他,我就不替你去拔那女子额上的三把金刀!”接着,大石之后,转出两人来。
罗征乍一听得那女子声音,也是吃了一惊,暗想何玲不是和笑面阎王申独一起去了么。怎么会突然在此出现?疑是自己力气将尽时的幻觉,但随即一阵“哈哈”大笑声,传入耳中,一个矮胖老头,满面肥肉,俱是笑容,手摇蒲扇,手舞足蹈,跳跃而出,蒲扇连摇,罗征只觉阵阵凉风袭到,热气为之消散,精神一振,再定睛看时,那矮胖老头身旁站的,圆脸美貌姑娘,不是何玲是谁?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正情深殷殷地望着自己。
那矮胖老头,自然便是笑面阎王,一面摇着扇子走近去,一面已以内力,将火云掌之力,消去了一小半,厉延己不知他的来头,心中骇然,一收双掌,道:“尊驾是谁?”
申独一笑,道:“自家人,不必客气,我上你处找你,闻听得你已来青城山为徒报仇来了,是以半途折返,果然你在此处。”
听他讲知,像是多年老友,重又相逢一般。
旦烈火祖师厉延己,却实在并不认得他,奇道:“你究竟是谁?”
笑面阎王笑,极是神秘,道:“南北不分,魔教当与,老厉,祖师爷传下来的话,你便忘记了吗?”
厉延己惊道:“原来你是魔教南宗中人?南宗一向在何处发展,这八字我自然未忘记!”
申独大声道:“魔教南宗,被人欺负,缩在高黎贡山,不敢出来,你是北宗魔教祖师,难道不加救援吗?”
那申独在带了何玲离开后,想起一年之后,何玲未必是金神君的女儿金月梅的敌手,而自己又只有一个人,怕难以将金神君掌教祖师之位抢回,想起魔教原有南北宗之分,只知北宗掌教祖师,乃是烈火祖师厉延己,若以言词骗得他的相信,一齐前去,定可稳操胜券,因此并不说明自己想夺回掌教祖师之位,而要厉延己念在同教之谊,出手相助。
那烈火祖师乃是个粗人,一听之下,只当是南宗魔教受别人的欺负,立即一拍胸脯,道:“这个自然!”申独逼他一句道:“老厉你发下誓来!”
厉延己立即倒转身子,以手支地,双脚向天,道:“若是我所言有虚,万箭钻心!”
申独心中大喜,知道以后就算说明了原委,即说自己为金神君所欺,也可以说得过去,不怕厉延己不出力帮忙,忙道了谢。
他们在殿外交涉,在殿中,蓝无常逼青冥子说实话。青冥子知道再不说也是不行,只得对着铁盆老人,将自己心怀野心一事说了。
第十一章 掌门之争
只当讲完之后,铁盆老人定然要勃然大怒,又掉头哀求蓝无常道:“我已将话讲完,尚望前辈在师父面前求求情!”蓝无常冷笑道:“当日既敢大胆叛师,今日又何必害怕?”
青冥子为之语塞,看铁盆老人时,只见他正在发呆,好半晌,突然纵声大笑起来,自身边取出一块竹牌,那竹牌宽约三寸,长可半尺,红润已极,上面刻着青城山全山胜景,纤毫毕现,当真是纳须弥于芥子,刻工之精妙,不可思议,青冥子认得这是青城掌门人的令牌,面上变色,开口想要哀告,但却只掀嘴唇,讲不出话来,只是望住铁盆老人,不住发抖。
铁盆老人笑了一会儿,道:“青冥子,自从当年青城三大长老,因练摩云十八手功夫未臻纯熟,以致集武功于我一身。本来,青城派人物,于我有厚恩,我之所以当这个掌人,也是为了光大青城道统之故,想不到你们竟会心怀不满。如今青城弟子遍天下,想来也没有谁敢以欺负,我早就要将掌门人之位让出,本来我早已看出你心术不正,是以想将此牌传给你小师弟罗征,但想必你定然不服,是也不是?”
青冥子卩;辱他口气不恶,已是喜出望卜,哪里还敢有所奢求,忙道:“弟子焉敢不服?”
铁盆老人冷笑道:“你也不必讲违心之言,自我掌青城以来,门下弟子,俗道皆有,本来无论是谁,当掌门人都是一样,但你小师弟当,怕日后你们再设计谋害于他,不如今日做个了断,你们十三人尚有十一人在,可合力与罗征动手,若是胜过他的,便由你接掌青城,若是输了,以后再有这等事情,门规无情!”
青冥子大喜过望,暗向殿外一看,罗征正和一个年轻姑娘在讲话,心忖罗征自下山后,武功大非昔比,但自己这方面集十一人之力,难道还胜不过他,忙道:“师父明鉴,我们愿与小师弟比武!”
铁盆老人向蓝无常道:“我因有当年一段渊源,已恕了他叛师离道之罪,蓝朋友,望你松手!”
蓝无常道:“好极!不过铁盆老人,你要罗征这小娃儿,以寡敌众,未免不很公平吧!”
铁盆老人一瞪眼,道:“不公平又怎么样。”蓝无常心思敏捷,立即会意,吃吃大笑,道:“不平则鸣,铁盆老人,我此次上山,原是在河南艳魂堡上,和罗征有一段过节,如今想来,这种意气之争,不值一提!”大踏步走向大殿后面,不一会儿转了出来,手托棺木,“砰”的一声,摔了个粉碎。铁盆老人与之相视一笑,知道蓝无常已准备在罗征与十一人对敌之时,暗中相助。
蓝无常将棺木摔碎的“砰”然巨响,将殿外的四人惊动,厉延己在发完了誓言之后,仍要寻罗征下手,但却被申独止住,道:“老厉,你要报仇不难,如今我这女徒弟,对他有点痴心,这人一死,我女徒弟便不肯听话了,偏偏我有事求她,一年之后,等我事完,你再报杀徒之仇如何?”
厉延己怒吼道:“胡说!”申独“呵呵”一笑,道:“老厉,不要性急,你听我讲完之后,再斥我乱说不迟。刚才我看你施展火云功,果然功力匪浅,只惜最后一关,尚未打通!”
烈火祖师厉延己也每以此事为憾,闻言心中抨然而动,道:“难道你有法子?”
申独道:“若你肯答应我一年之后,再寻此人晦气,则我南宗风雷功传授与你,风助火势,当可盛而克水!”厉延己本是会家,一听大喜,却想不到申独要他武功更进一步,到头来还是用来为他去斗金神君之用,两人性格,虽然一样暴戾,但笑面阎王申独,更工心计,较厉延己阴毒得多!
罗征刚才几乎被烈火祖师逼得脱力而死,一脱困之后,便潜运真气,调匀气息,抱元守一,不一会儿,已然将汗收住,气力也恢复了些,忽觉脸颊之上痒酥酥的,睁眼一看,何玲正站在自己的身边,几丝柔发,为风吹起,拂在自己的脸颊之上,所以才觉得痒酥酥的。
何玲见他睁开眼来,便轻轻地唤了一声:“征哥!”虽然只有两个字,但其中却包含着无限的柔情蜜意。罗征本不是无情之人,焉有听不出来之理?但他心目中却只有一个方幽兰,只得暗叹了一口气,无话可说,问道:“玲姑娘,你怎会到这里来的?”
何玲道:“师父要找烈火祖师帮忙,我跟着他一起,自然也到这里来了!”
罗征听他叫笑面阎王为“师父”之时,已然毫无牵强之状,心中又叹了一声,忍不住问道:“玲姑娘,你从此不要峨嵋派了!”
何玲不出声,半晌才道:“其实我什么都不要,要的只有一样,……但是这一样,我却又得不到!”
语气哀怨之至,罗征知道她所说得不到的,只是自己的情爱。
呆了一呆,暗忖以何玲这样资质,这样天真无邪的姑娘,若是和笑面阎王申独在一起久了,受了他的熏陶,变为邪派中人的话,实在太可惜,而且,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追本究源,害了她的,竟是自己!
本来,何玲拜申独为师,虽是出于一时激愤,因为罗征爱方幽兰而不爱她。
但情爱一事,岂可相强,罗征事实上是一点关系也没有的,但他为人责己甚严,竟将何玲沦为邪派一事,归咎于己,当下心中好不踌躇,此时,有铁盆老人和蓝无常在此,若是自己表示爱何玲,何玲定可重归峨嵋,不致沦落,但是……在艳魂堡中眼巴巴地望着自己回去的方幽兰,又如何交待呢?
心内实在委决不下,正在此时,“砰”然巨响传来,抬头一看,铁盆老人已在招手,只得对何玲道:“你等一等!”向铁盆老人走了过去,道:“师父有什么吩咐?”
铁盆老人面色严肃,道:“我有意将青城掌门,传了给你,但又怕你师兄们不服,如今命你与十一个师兄动手比武,若是能胜,则掌门之位,便是你的!”
罗征心中又惊又喜,他以前虽知师父有属意自己之意,但却总想不到事情会来得那么快。
青城派并不是等闲的小宗派,做到了青城派掌门,在武林中地位,何等崇高,真是任何年轻人梦寐以求之事,罗征自然也不能例外,因此心中异常高兴。
但横目四顾,十一个师兄,二十二只眼睛,只只俱都盯在自己身上,他们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罗征可以看穿这笑容是虚伪的,他们的心中,个个都要置自己于死地!
以一敌十一!可不是开玩笑的,罗征在细细考虑之后,方才答应道:“好!我与师哥们比武罢了!”
铁盆老人点了点头,道:“你适才独立拒烈火祖师,内力耗竭甚多,比武之事,在三天以后举行吧!”青冥子等人虽不愿意,但铁盆老人处事公平,他们也无话可说。何玲在老远听到罗征要和十一个师兄比武,心中挂念他的安危,磨着申独,一定要等三日后,比武胜负定了才走,申独和烈火祖师两人,各自有自己的打算,三人也一齐在青城六盘峰住了下来。铁盆老人也不理会他们,向蓝无常笑了一笑,蓝无常会意,将罗征拉过一边,道:“征哥儿,这十一人定是群斗,你可有把握?”
罗征据实道:“后辈实在不敢说。”蓝无常道:“今夜三更,你来找我!”讲毕,便自顾自回房去休息。铁盆老人和烈火祖师、申独等三人,也已走开,青冥子等十一人,也去商量三天后对付罗征之策。
大殿中只剩下了罗征和何玲两人,罗征心中暗忖,蓝无常今夜三更,叫自己前去,定是要授自己取胜之道,这位老前辈虽然脾气古怪,在武林中声名也不甚好,但对自己,总算仁至义尽,想了一会儿,抬头看何玲时,仍是痴痴地望着自己,便问道:“玲姑娘,青城与峨嵋,相距如此之近,你难道真不想回峨嵋去看一看吗?”
何玲冷冷地道:“有什么好看的?”罗征叹道:“黑兄回峨嵋之后,向云中燕沈老前辈讲起你为申独带去,他不知要受什么样的责斥哩!他心肠耿直,受了责骂又不敢回口,心中定是难过之极了!”
何玲道:“他还算是幸福的,心中难过,有人惦念着他,我心中难过,有谁知道?”
罗征见她如此痴心,真想好好地劝慰她一下,但继而一想,自己对她毫无表示,她已然如此,若是一好言相劝慰,她误会自己有意,怎么得了?
一想及此,眼前浮起方幽兰的倩影来,心中感到一丝甜味。
何玲见他只是发呆,心中又是一阵难过,转身出殿去了。罗征知道这事情除非自己不爱方幽兰,否则定无办法解决,叹了一口气,也不去追她,自回房去练功不提。
一日易过,晚课一了,全观道士尽皆入睡,罗征翻来覆去地睡不着,未交三更,便已悄悄地出了房门,向蓝无常住处走去。
来到门口,不待他敲门,门已经自己打了开来,罗征一步跨入,觉得房中漆黑,了无人声,心中大为疑惑,暗忖莫非蓝无常是要害我?
但随即证明了那只不过是他自己多疑,蓝无常已然低声发话,道:“征哥儿,我讲一个故事你听听。前辈武林人物中,有一个叫上官无垢的,你可曾听说过?”
罗征道:“没有听说过。”
蓝无常道:“这上官无垢武功绝顶,是宋时人,但却行事卑鄙,他的一身武功,全是偷来的!”
罗征不知道何以蓝无常和他讲起上官无垢的事来,只得唯唯以答。
蓝无常又道:“这上官无垢东偷一点,西偷一点,将人家苦心思索,创出来的妙招,全部改换名称,据为己有,论行为,自然是无耻卑鄙已极,稍有廉耻的正人君子,自然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但上官无垢却因此而练成了绝顶武功,有不少各门各派经已失传的武功,却由他传了下来,直至于今。“罗征听得大感兴趣,道:“蓝前辈,你可曾学得他的武功?”蓝无常道:“我学得他一套点穴法,本来乃是青城派的绝技,被他偷去之后,当时青城派中人物,便愤而弃之不用,因此青城派反倒不传。这套点穴法经上官无垢苦心思研,再加上两招,共是六招,比原来的更为神妙,本是青城之技,理应再归青城,今晚我便教你如何?”
罗征心中大喜,他本来心中便已定下主意,若是蓝无常授自己别派武功,定然不受,既是青城派武功,则受了无妨,忙道:“如此则多谢了!”
蓝无常心中暗笑,其实这六招点穴法,乃是蓝焰神书上所载,什么上官无垢,根本没有此人,全是他的假托,却讲得活龙活现。因为他知道罗征性子倔强,为人正直,别派武功,未必肯学,所以才编出这番话来骗他,罗征果然被他骗信。
蓝无常又道:“你以仙人掌来施那六招点穴法,再恰当不过。”当下便在黑暗中,将那六招专点骨上大穴,宜攻宜守的六招点穴法,向罗征详细讲了,又嘱咐道:“以你的武功根底而论,两日之中,定可学会,到时与你那十一个不成材的师兄,动起手来,可夹在仙人掌法中使用,出其不意,当可取胜,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再来寻我指点,去吧!”
罗征将这六招点穴法细细回味了一遍,只觉和青城派武功,毫无相似之处,但既然深信那是本来没有其人的上官无垢在青城派中偷去的,也就不多疑惑,当下便问了几点,将其中要领,牢牢记在心头,拜辞回房去不提。
罗征在蓝无常那里习那六招点穴法,青冥子等十一人,计议了半夜,觉得三天后和罗征比武过招,也是非胜不可,青冥子道:“各位师弟,罗征借手厉延己,害死道恒、一尘两位师弟之事,你们俱是亲眼目睹的,三日后我们若是战败,青城山便无我们立足之地。到时,我与枢机师弟两人,暂不出阵,你们九人,先与他动手,不求取胜,只是一味消耗他内力,待他内力消耗得差不多时,我与枢机再上场,闻听得麋教中对毒药配制,有其独得之秘,如今魔教南北两宗,掌教祖师均在此处,至多许他们一点好处,求些歹毒的毒药暗器来,说什么也不能失败在这个小畜牲身上!”
枢机子应声道:“不错,只要小畜牲一死,老青一-”讲到这里,心中突然一惊,唯恐铁盆老人在一旁偷听,改口道:“师父言出如山,定然不致反悔!”
其畲九人轰然叫好,青冥子和枢机子两人便出房,向申独和厉延己住处而去,一见面,便道明了来意。
:‘
厉延己和申独两人相顾而笑,原来两人也希望青冥子等,能胜了罗征,尤其是青冥子曾向他们求取毒药暗器,则把柄在手,以后青城派虽是由青冥子掌门,但焉敢不听他们的话。
申独因在古墓中被困多年,身边并无毒药暗器,厉延己却自怀中摸出数十枚细如牛毛,长约三寸的细针来,托在掌中,红光闪闪,隐隐有一股异香,问道:“这是什么,你们两人可知道?”
青冥子和枢机子两人,见那细针非金非玉,又甚为柔软,实在见所未见,便道:“恕后辈见识浅漏,不知是什么东西。”
厉延己“桀桀”一笑,道:“你们自然不知,此针唤着火蝎针!”
申独也吃了一惊,道:“老厉,莫非上面有什么特产,在泥沼中群居,吐气结为火蝎瘴,中者立毙的火蝎之毒吗?”
厉延己笑道:“若是只喂上火蝎之毒,还不算厉害,这针是火蝎尾钩上的一条软筋所制,火蝎全身是毒,全在那条筋上,我为了制这火蝎针,断送了三十畲个弟子性命啦!”言下大有得意之状。
青冥子也曾听说过西藏各种毒瘴之中,最厉害的便是火蝎瘴,一被沾上,活佛也难逃命,听说那针竟是火蝎尾筋制成,大喜过望,伸手想接,厉延己将手一缩,道:“且慢!”
青冥子道:“前辈有何吩咐!”
厉延己缓缓道:“你们得火蝎针之助,定然可以胜过那小子,但我却有两个条件!”
青冥子急于求取火蝎针,道:“前辈但说无妨!”厉延己道:“第一,你们发针伤人之前,要暗念乃是代我报仇。”青冥子道:“这个容易。”
厉延己顿了一顿,斜睨申独,申独接口道:“第二,你们胜了这小子之后,青城掌门令牌,需交我们保管一年!”厉延己点了点头,道:“不错!”
青冥子心中吃了一惊,暗骂好苛刻的条件!掌门令牌给了你们,我还当什么掌门人?因此沉吟不语。
申独冷笑道:“牛鼻子,别不识好歹,我们魔教中人,从不打讹语,你该知道,讲明一年,定当归还,总比你在那小子手下受气的好!”
青冥子和枢机子两人对望一眼,齐声道:“谨遵台命!”厉延己便拈起四枚火蝎针,交到了青冥子手中,道:“你们一人两枚,已经足够了!”又将火蝎针的发法,授了两人。
两人欢天喜地,回至住处,也不对其余九人说明求到了什么东西,唯恐有所泄露,只说到时可操必胜,令九人放心。
时间易过,一下子便到了第四天。三天中,罗征已将蓝无常所授的六招点穴法习得娴熟,青冥子和枢机子两人,也将以内力发火蝎针的方法学会。
那天一早上,大家全都集齐在练武场上,那练武场乃是一块约有亩许大小的青石板场地,罗征在场中心昂然而立,道:“今日奉师父之命,向各位师兄领教,望各位手下切莫留情!”
青冥子代表众人,道:“师弟好说!”躬身向铁盆老人道:“师父,师弟武功过人,我们年岁虽长,却是不济,师父既命我们合力为敌,我们就一齐上了!”
铁盆老人冷笑道:“上就是,啰嗦什么?”青冥子一使眼色,九人已冲了上去,将罗征团团围住,罗征胸有成竹,“刷”的掣了仙人掌在手,轻轻一摆,道:“青冥,枢机两位师兄,为何不上?”
两人道:“我们掠阵!”罗征也不再说什么,以少敌多,若不是先发制人,极难取胜,仙人掌一摆,一招“秋风扫落叶”,打横挥出,看来虽然只是挥了一个半圆,实则疾如闪电也似,在半途连停四停,每一停的时候,仙人掌上中指,便点向一人胸前的“华罡穴”,等于是一招之中,连袭四人。
但是对手有九人之多,四人一齐退开,后面五人,已然收到,罗征急忙回身侧招,突然将新学的六招点穴法中,第一招“一气化三清”使出,果然招数大不相同,“叮”的一声,仙人掌首先与一柄长剑相交,立运内力,将长剑震断,趁势手臂一长,已能将一人点到,交手才不过两招,便伤了一人,真是先声夺人。
青冥子一见自己人伤了一个,忙一跃而前,救了下来,一看是被点了穴道,但却百般解不开,分明不是青城所传点穴法,看那人时,乃是排位第八的心境子,面色惨白,豆大的汗点,看情形像是痛苦之至,但却不知道他被点了什么穴道,用尽方法,也不能将穴道解开。心中恨极,哼了一声,道:“师弟好武功啊!所点的穴道,连认都认不出来!”
罗征只当蓝无常所讲,那六招点穴法是上官无垢早年在青城派偷去的一言是真,既是青城派的武功,使来问心无愧,只是冷笑一声,并不回答,一柄“仙人掌”上挑下打,左点右划,使得上下翻飞,不时在仙人掌法中想上一招怪招,应付八人,绰绰有余。
此时,罗征、铁盆老人和蓝无常三人,俱不知青冥子和枢机子两人,身边已暗藏着极为歹毒的火蝎毒针,只当罗征打下去,稳可取胜,是以两人在一旁意态自若,一会儿交谈几句,一会儿仰头望空,低声吟啸。
烈火祖师厉延己和笑面阎王申独两人,则知道罗征心中不防,定然难逃火竭针的毒手,在一旁也是嘻笑不绝,只有何玲,因为关心罗征的胜负,时时为了一个险招,而尖声惊叫,待到罗征脱险,又欣然而呼。
罗征在两招之中,便点到了一人,心中一松,招数使出,更如行云流水,圆熟潇洒已极,尸然高手风范,尚余八人不断抢攻,一无所得,倒又有三件兵刃,被罗征击飞。
那三人成了空手,也成为罗征追击的目标,在二十招以后,三人只觉仙人掌幻成一道道黑影,只在眼前闪动,心慌想逃,更是露了破绽,被罗征连施三招怪招,三人一齐“咕咚”栽倒。
一下子倒了三个,其余五人,心中俱皆发慌,罗征看出有便宜可占,招数更是狠疾,其余五人边打边向青冥子处望去,只见这次受伤的三人,和心境子一样,被点了穴道,连青冥子都解不开,可知罗征武功之高,实非自己能敌,出手更是慌乱。
青冥子在一旁看到情形不好,忙道:“和他拼内力!”一言提醒了五人,罗征招式虽奇,就算内功略胜自己,合五人之力,总可以胜他,其中一人应声道:“好!”手中长剑向罗征疾压而下,罗征仙人掌向上一挑,手腕一抖,本来以他功力而论,这一抖定可将对方长剑抖断,但他内力刚刚发出,便觉出手臂震动了一下,所发出的内力,竟被逼了回来。
原来“铮铮铮”的三声,另有两柄长剑,一条竹节钢鞭,压了上来的。
罗征气纳丹田,叫道:“来得好!”两脚不丁不八而立,手臂一抬,硬向前滑了一步。
三人为他先声所夺,竟然一齐后退,罗征内力趁机袭出之时,“锵锵”两声,仙人掌上,又多了一副日月双轮,五个人各持兵刃,一齐施展内力,来与罗征比拼。
罗征觉出他们五人合力,内力也是不够,若是他们会“摩云十八手”功夫的话,五人功力,融汇贯通,威力要大十倍都不止,如今各人内力,各自为攻,相互间抵消不少,罗征所承受的,只是五人内力中的十之四五,觉得尚可应付,大叫一声,又向前滑去,但这一次,却只滑前寸许,又立被五人逼退半寸,可知罗征胜过他们并不多,须要在消耗甚多的内力之后,方能取胜,而尚有大师兄青冥子和枢机子两人未上,到将这五人击退时,两人再上,却是不容易讨好。
一面将内力源源不绝使出,一面心中在暗用心思,半晌,猛地想起自己就算当了掌门人后,也须以德服人,何不趁此机会,将眼前这五人说服?
调匀了气息:“各位师兄!”
那五人正在紧张关头,一听他尚有余力讲话,先吃了一惊,个个睁大了眼睛望着他。
罗征一笑,道:“这次叛师,主要是大师兄主持,师父已深知其事,特借我手,予以惩戒,你们终是青城门下弟子,何必与他一鼻孔出气?”
他这几句话讲得声音很低,只有他身前五个人听得清楚,青冥子只见他嘴唇微动而已。
五人听了,对望一眼,心中已评然而动,罗征察颜辨色,已看出五人动心,续道:“古人早就讲过,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即使师父要降罪于大师兄,我也会劝阻的,师父对今日之战,早有安排,你们想一想,岂有真让叛师之徒,执掌本门之理!”
五人一想果然,罗征继道:“你们速收内力,但我将你们兵刃逼飞,便可保无虞!”
五人竟不约而同,全被他一番话说服,同时想起青冥子平日为人之刁忌刻薄,心也凉了下来,可知罗征不只武功在他们之上,即论才学,青城十三子中,也无一人即得,铁盆老人属意于他,绝非偏心。
当下五人一齐将内力收去,罗征觉得手臂一轻,内力疾吐,传至仙人掌上,向外力逼开去,五人急忙撤手向后退出,五件兵刃,一齐飞向半空,晶光闪耀,好半晌,才“呛啷啷”相继跌下地来。
罗征仙人掌一摆,喝道:“五位师兄兵刃虽已脱手,若不认输,还可以再上!”
五人对望一眼,齐声道:“我们内力不是师弟敌手,兵刃既被逼飞,岂有再上之理,多谢师弟手下留情!”青冥子在一旁大怒,怪眼一瞪,道:“你们五人一”但五人却不理会他,径自走开。
罗征心知以德服人,远胜以威服人,走到三个倒在地上的师兄面前,道:“刚才动手时难免失手,师兄莫怪!”仙人掌一点,便已解开了一个穴道。那人面有感激之色,罗征向他微微一笑,正待伸手去解第二个穴道时,突觉背后风生,急忙反身将仙人掌向后撩起时,已然听得一声娇叱,“刷”的一声暗器嘶空之声,急忙回头一看,一溜银星,向青冥子激射而到。
同时,青冥子手中长剑,也已向后撩出,去挡那枚暗器,总算他见机得快,将那枚暗器碰飞出去。
罗征看得分明,那发暗器之人,正是何玲,圆睁双目,骂道:“你这不要脸的杂毛老道,人家在好意救人,你却在背后暗算?”
青冥子刚才眼看得手,只要将罗征害死,铁盆老人碍于话既说出,虽然恨自己,也无法可施,怎知却为何玲所阻,何玲一则是笑面阎王之徒,二则她讲的话理直气壮,无法辩驳,后退三步,长剑剑尖向地,道:“师弟,大师兄不才,要请你指教!”头向枢机子一偏,枢机子也一个起伏,窜至罗征身边,“呛啷啷”撒了一条三节棍在手,道:“师弟手下留情”“霍”的一声,三节棍抖得笔也似直,直点罗征“期门穴”,堪堪点到,手臂一长,三节棍向前一送,由一招“康庄大道”,倏地改为“二龙戏水”,三节棍的中间一节,也凸了出来,向罗征手臂撞去。
罗征有心卖弄,人向后微微一仰,左臂横伸,一个“肘锤”欲发不发,先将青冥子逼住,仙人掌一横一封,“瀑流千层”,已将枢机子两招凌厉无比的攻势封住道:“两位且慢,待我将他们的穴道解开之后,再向两位领教如何?”
话讲得得体已极,青冥子明知两人穴道被罗征解开之后,也必然像那五人一般,不会再站在自已的一边,但也不能不答应,心想自己胜了罗征,接掌青城之后,再与他们算账!此时索性卖个大方,向旁跃开,强笑道:“我倒几乎忘了,师弟请动手吧!”
罗征跨前两步,将两人穴道,尽皆解开,其中一个灵钟子的,心存感激,趁站起身来之际,附耳向罗征低声道:“大师兄身边,有向烈火祖师处要来的毒药暗器,师弟你、要小心了!”
罗征一愣,但灵钟子仍不想得罪青冥子,况且他也真的不知道青冥、枢机两人所怀是什么暗器,一讲完,立即纵开,和五人站在一起。
罗征既获提示,自然加倍小心,怀抱仙人掌,道;“请两位师兄施招!”
枢机子脾气急躁,身形一矮,三节棍贴地横扫而至,在青城十三子中,他武功仅在青冥子之下,那一招“枯树盘根”,内中尚有三个变化,极是厉害。
罗征眼望青冥子,见他长剑轻摆,只是抖出一朵一朵的剑花,并不进攻,知道他是要和枢机子动上了手,再从中拣便宜,心中暗笑做你的大头春梦,枢机子一人,岂是我的敌手?
不动声色,一提真气,身子凌空拔起半尺,枢机子那招“枯树盘根”,三节棍乃是从地掠过,若是罗征后退趋避,或是以兵刃来格,则他立即可以扯起来,改袭罗征上盘。罗征身子笔也似直拔起之时,三节棍刚好在罗征脚底掠过。
罗征身形又是一沉,一起一沉之间,只不过是一瞬眼间工夫,枢机子立\即想变招已自不及,手腕一紧,三节棍已然被罗征左脚踏住。
\向后一拉,拉之不动,而头顼风生,罗征的仙人掌已然直点了下来,枢机子抬头一看,“仙人掌”上中指所指,正是自己的百会穴,这一惊非同小!
可,已准备将火蝎针发出,青冥子已然大叫道:“别怕!”青光一闪,一柄长剑,刺向罗征左胁。
罗征左脚踏住了枢机子的三节棍,左半边身子,自然转动不灵,若是以仙人掌去格他长剑,枢机子左手尚空着,自己右胁亦必为他所趁,暗赞青冥子这一剑刺得好妙,右脚一松,趁机飞起一脚,踹向枢机子的胸窝,枢机子觉出手上一松,一个筋斗翻出,仍是慢了一步,胯上被罗征踢中了一脚,向后直退出七八步去,方得站稳。
罗征左脚提气,身子自然而然地一转,青冥子一剑刺空,罗征“仙人掌”疾回而至,连施两招,正是蓝无常所授的怪招。
青冥子只觉眼花缭乱,像有百十只黑黝黝的手掌,一齐向自己抓到一般,不但无法破解,连所使是什么招式,都认不清楚。
而且,他也认出刚才三人穴道被点,自己用尽方法解不开的,也正是这怪招,因此急挽剑花护身,一柄青钢剑,发出百十道光华,绕住了全身。
罗征的仙人掌攻了上去,与剑相触,“叮叮叮叮”数十声晌,青冥子总是被动,手腕震得发麻,而罗征两招一过,以后数招源源不绝攻到,又是一连四招,枢机子尚未及赶到,直将青冥子逼得手忙脚乱,勉力“刷刷”施出两招,纵身向后退去。
罗征足尖一点,随后赶到,叱道:“大师兄,认输了吧!”青冥子已将两枚火蝎针藏于掌中,突然一回身,满面沮丧,身形凝滞,道:“师弟,我认”谁也以为他再讲下去定是“输了”两字,烈火祖师见他不用火蝎针,心中大怒,“霍”的站起,手一指,刚要讲话,青冥子长剑一挑,接下去三字,竟是“我认输!”变成了“我认什么输!”
罗征在他满面沮丧之时,也当他已然认输,但接着猛地想起,刚才灵钟子曾言他身旁有极为厉害的喂毒暗器,以他之为人,绝无不使出便认输之理,刚一惊觉,青冥子口气已转为强硬,同时鼻端闻到一股异样的臭味,两条淡淡的红光。在强烈的日光之下,几乎连看都看不出来,无声无息,已奔胸前射到。
幸而罗征曾经灵钟子提醒,惊觉得早,否则,这两枚火蝎针,非被打人胸部,立时毙命不可,此时急忙一侧身,一枚火蝎针,将他衣袖刺破,透袖而过,另一枚,却没入他左臂之内。
罗征只觉左臂略略一麻,知道已中了他的暗算,青冥子似因自己中了暗器而面有得色,长剑下垂,毫不防御,机不可失,踏前一步,仙人掌荡起千重黑影,青冥子料不到罗征既中火蝎针,还敢发威,一个躲避不及,已被罗征点中了三处穴道,同时背后呼呼风生,枢机子三节棍也已扫到,罗征一矮身形,仙人掌“波”的一声,刺入青冥子大腿之中,手臂一挥,连青冥子带仙人掌,一齐挥了起来,向后便打,枢机子三节棍尚未递到,一团黑影,夹着大力袭到,“砰”的一声,正好和青冥子相撞,一跤跌倒,罗征赶上一步,点了他的“肩井穴”。
一眨眼间,连败两人,但左臂也已然麻木不灵,只见一蓬蓝烟,掠到自己面前,正是蓝无常,伸手便点他肩上“附分”、“肩井”、“户魄”、“大抒”、“风门”、“俞府”六个穴道,出手如风,点毕喝道:“快静坐别动!”回头向烈火祖师喝道:“拿解药来!”烈火祖师怪笑一声,道:“好个见识浅陋之人!”
第十二章 身中奇毒
蓝无常“嗤”的一声,将罗征右袖撕开一看,只见一个红点,周围的皮肉,已成了焦红色,约莫有铜钱般大小,那焦红色还在不断扩大,蓝无常一时间也认不出是什么毒,但却知道一定来自申独与厉延己两人处的,叱道:“怎么见识浅薄?”
厉延己仰天哈哈一笑道,正想要讲他那火蝎针的解药,一向不带在身边,但却被申独阻住,摇动着胖身躯,道:“咦,怎么向我们拿解药?暗器是青冥子所发,解药自然也在他的身上找啊!”
蓝无常一想果然,却未料道就在这一句话间,便已中了笑面阎王申独的奸计。
此时,不要说蓝无常急于为罗征求取解药,不曾察觉,就是厉延己也莫名其妙,抬头问道:“老申一”申独对他使一眼色,厉延己也就不再言语。
蓝无常一声冷笑,向青冥子走去,青冥子被罗征点中了三处大穴,痛苦不堪,枢机子则早已怕事避开,青冥子见蓝无常走到,只得冥目待死,怎知身上一松,穴道已被解开,大喜跃起,已被蓝无常劈胸口抵住,喝道:“解药,快!”
青冥子尚未回答,已听得申独发出一阵狂笑,笑声中隐隐有风雷之声,叫道:“铁盆老人,你身为一派宗主,怎地言而无信?”
铁盆老人为示公允起见,这半晌来,只是铁青着脸,一言不发,闻言怒道:“怎地言而无信?”笑面阎王申独哈哈笑道:“你命罗征与青冥子等动手比武,胜者为青城掌门,如今胜负未分,蓝无常抓紧了青冥子,横加干涉,你不闻不问,是不是言而无信?”
铁盆老人一愣,暗想他讲得真不错,青冥子穴道被封,已经输定,但此时因蓝无常急于求取解药,中了申独的奸计,反将青冥子穴道解开,他确是仍能动手,但是罗征左臂中毒,若是一跳跃挪动,虽曾经蓝无常封了穴道,毒发一样迅速,青冥子一定获胜!
铁盆老人虽然已在刹那间悟到了申独的奸计,但他为人正直,向来讲一@句算一句,只得冷冷地道:“蓝无常,你将青冥子放开,他们胜负未分!”
蓝无常向申独瞪了一眼,怪笑道:“铁盆老人,你做你的正人君子,我可是邪魔歪道,难道我放了青冥子,再和罗征动手,眼看青城掌门,被这牛鼻子去当?”
铁盆老人心中也明知没有这个道理,但被申独以话逼住,况且自己一向言出如山,虽感蓝无常好意,也不得不面色一沉,道:“青城之事,我自有主意,不必你多费心!,’
蓝无常气的全身天蓝宝纱,尽皆抖动,如为狂风所拂一般,铁盆老人又道:“况且即使你将青冥子毙于掌下,掌门之位,罗征一样得不到的!”
蓝无常知道铁盆老人性情固执,更不愿在青冥子和申独,厉延己等人面前失信,不得已手一松,轻烟也似,向旁滑出丈许,冷笑道:“那你就准备吃这个哑巴亏了?”
铁盆老人不言不语,向罗征走去,一抓住他的左臂,便已吃了一惊,只觉滚烫火热,心知所中毒药暗器,定是厉害到了极点,万万不能再和青冥子动手,一动手,毒性随着跳动而迸发,将不可收拾,比较起来,自然是性命比掌门人更要紧些,面色严肃,道:“征儿,你身中剧毒,已不能再与人动手,认输了吧!”
罗征中了火蝎针之后,一条左臂,自肩以下,已完全失去了知觉,尚幸蓝无常立即封住了他左肩上的穴道,而且下的手又重,否则早已毒发,闻言心犹不甘,但看出师父脸色庄重,知道铁盆老人最是疼爱自己,事出无奈,低着头答应了一声,向青冥子道:“大师兄真的好本领,我认输了!”
这一切,本来全在笑面阎王申独算中,烈火祖师厉延己直到此时,方才明白他刚才阻止自己再讲下去,硬派解药在青冥子身旁的道理,不由得叫道:“好!”向申独竖了竖大拇指。
申独仍是满面堆笑,轻轻扑扇,看他的样子,纯如一个和霭可亲已极的老人,谁想得到他是行事狠辣,心地奸猾的大魔头?
青冥子见罗征认输,喜出望外,忙道:“不敢不敢,师弟承让!”
铁盆老人叱道:“客气什么,接着了!”手一扬,便将青城派掌门人的令牌,向青冥子抛去。那令牌飞来平平稳稳,去势极缓。
青冥子心中不禁大为踌躇,铁盆老人将自己恨之切骨,已是无可怀疑之事,以他内力之深,这面令牌飞来之势又如此缓慢,定是用足内力无疑,自己去接的话,一个不好,便要被他运在令牌上的内力所伤,但要是不接的话,岂有掌门人不敢接令牌之理?
心中犹豫不觉,令牌已将飞到身前,只得硬了硬头皮,运起真气,先使::“千斤坠”将下盘稳定,力贯双臂,连“多谢师父”四个字都不敢说,唯恐一说,真气涣散,便抵受不住。
一切准备妥当,令牌刚好飞到他面前,手腕一翻,五指如钩,反向令牌抓去,准备与令牌上所蕴的力道相抗,怎知一抓在手中,轻飘飘的,毫无力道,这才知自己刚才的动作,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闹了个笑话,不由得脸红起来,呆在当地,刚想要讲几句场面话,突然身旁一阵轻风过处,眼前人影一闪,手腕一麻,令牌脱手落地,想去抓时,已被人夺去,定睛一看,俏生生一条人影,立在自己面前,正是何玲,手持令牌,向铁盆老人大声道:“青城掌门令牌,应该是征哥的!”
铁盆老人面色一沉,罗征忙道:“玲姑娘别乱来,快将令牌还了与他!”
何玲眼中泪光未敛,自从罗征落败以后,她心中便暗自伤心不已,此时委委屈屈地道:“那至少也得叫他将解药取来!”
罗征大有乃师之风,一笑道:“取不取解药,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多我不要这条手臂,不就一了百了?玲姑娘,听我的话,还他吧!”
何玲本来也是个倔强性子之人,但不知怎的,罗征的话,在她听来,总像是含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似的,一转身,恨恨地将令牌抛在地上,又啜泣了起来,青冥子忙赶过将令牌拾起。
申独早就看出何玲痴恋罗征,自己为了要能借到青城掌门人的令牌使用一年,好到时用以邀请天下高手,到高黎贡山魔宫之前,以壮自己声势,夺回魔教南宗掌教祖师之位。
但他又和金神君之女金月梅有约,要在一年之中,教出一个女弟子来,要武功胜过她,能将她额上三柄金刀拔去,魔教中人,最忌打诳,因此除了何玲,本来武功已经不弱,方能在一年中尽力相授,令她去和金月梅对敌,方有希望之外,再要去寻第二个女子,绝无可能,所以申独也大有仰仗何玲之处。
他也知道要得青城令牌,罗征定遭不测,而何玲可能在罗征遭到不测之后,一怒而去,因此早已安排好了对策,当下对厉延己附耳道:“我与小徒先走一步,在你住处会合!你随后就到,那小子,定难活命,不可再另生枝节了!”:厉延己心毕竟直些,再加此时对申独已然佩服之至,道:“我拿到了令牌,立刻就回,你先去吧!”
申独一步跨到何玲身边,道:“何玲,他的伤不碍事的,你不用担心,快跟我去,一年之后我一定让你们再团聚便了!”
何玲心乱如麻,身不由主,被申独拖了便走,蓝无常想去拦他,但申独身法何等之快,两人功力相若,申独走先一步,一扭身,人已在三四丈开外,蓝无常知道追不上,只得将他放过,申独带着何玲眨眨眼便下了青城不提。
当下青冥子接了令牌在手,意态不可一世,铁盆老人沉住了声音喝道:“青冥,你掌门令牌到手,解药总可以拿出来了!”
青冥子一愣,暗忖我哪有什么解药?厉延己已向他一使眼色,道:“解药在我住处,看他伤势,足可挨上两三日,我命鸟儿回去取来便了!”撮唇一啸,五只红色的飞鸟,束翅自云端箭也似的射了下来,厉延己叽里咕噜讲了八句,红鸟又腾翅飞去,厉延己道:“我们等鸟儿回来便了!”
铁盆老人和蓝无常两人也无法可施,将罗征带到房中,各自从怀中取出几颗丹药,令罗征服了,但两人也知道那些丹药,虽然是自己采天下灵药所炼制,至多只能阻止毒发于一时,那毒药暗器既是厉延己所有,不是他独门解药,只怕天下无物解得。
罗征除了左臂毫无知觉之外,也别无其他感觉,三人同在一室,任是蓝无常和铁盆老人两人,全是并世高手,也是无法可施。
厉延己见三人进屋去了,便紧紧地跟着青冥子,一步不离,到夜晚,青冥子已以令牌晓喻众弟子之后,便开口索牌,青冥子不敢不给,烈火祖师厉延己已得了青城掌门令牌,便连夜下山去了。
铁盆老人与蓝无常两人,其实一夜未曾合眼,眼看着罗征左臂上那圈焦红色,已然越来越大,心中焦急,天一亮,再去寻烈火祖师时,烈火祖师已然离去,两人知道又中了计,蓝无常怒不可遏,“啪”的一掌,击在大殿的柱子之上,全殿皆为之震动,尖叫道:“铁盆老人,你要充正人君子,却断送了你徒弟的性命!”
铁盆老人面色铁青,伸手向头上铁盆一扣,悠悠不绝,道:“我们赶到厉延己的老巢去,看他给不给解药!”
敢情也动了真怒,罗征在一旁苦笑道:“师父,蓝老前辈,我除了左臂全?失知觉之外,并无其他感觉,不如砍了它下来,何必再路远迢迢去求取解药?”他为的是怕烈火祖师厉延己本身武功,已然这样厉害,再加上笑面阎王申独,而魔宫,又是他根本重地,内中高手必多,去了怕有失闪,因此宁履:牺牲自己一条手臂,也不愿蓝无常和师父去冒险。
蓝无常“哈哈”一笑道:“征哥兄,冲着你这一句话,我们更要去走一遭。”铁盆老人也道:“我与青城派渊源已了,从此不是青城派人,你既认我是师父,也与青城派无干,再在青城山住也无味,不去寻厉延己,却去何处快走吧!”三人略微收拾了一下,便离青城山而去。
青冥子见三人下山去了,正是求之不得,便作威作福,做他的掌门人,暂且表过不提。
且说三人下了青城山,买了三匹上佳的坐骑,一路向西而行,三天之后,罗征只觉得麻木之感,已然渐渐侵入左臂,连左腿亦不灵便起来,而全条左臂,都已成了焦红之色,他知道这时候和师父说也无用,徒然令得两人焦急,因此咬紧了牙关,一声不出,三骑在山中崎岖的道路上飞驶,第四日刚好来到一座铁索桥畔。
那铁索桥在川、康、藏三地,时时可见,或长或短,横天飞渡,一个人走上去,便左右摇摆不定,本来万难骑马而过,但铁盆老人和蓝无常两人,全是并世高人,一夹马腹,几乎以本身真力,将马夹起,身子向前一冲,一窜老远,只不过在铁索桥中间,马蹄略微点了一下,便已将那条三四丈长的铁索桥渡过。
罗征到了第四天头上,左半身麻木之感更甚,骑马也不十分灵便,勉力跟在两人后面,相距总有两丈来远近,两人却并不知道罗征手臂上火蝎针之毒,厉害已极,虽仗着多种灵丹之助,一样发作起来,只当他紧紧地跟在后面。
就在两人跃马铁索桥,将马夹起,在铁索桥中略微一站,又飞过之时,罗征刚好带马上桥。
那铁索桥经两人之力一震,正在激烈地摇荡不定,罗征见自己已然落后那么远,再不追上,更是麻烦,心中一急,用力策马,怎知他武功本就不及蓝无常和铁盆老人,再加左半边身子麻木,那马一见面临万丈深渊,下面江水腾跃,声势惊人,一声长嘶,竟然人立起来,罗征在马背上一个坐不稳,滚下鞍来。
百忙中看铁盆老人和蓝无常时,早已转过山去,看不见了,心中大急,右手一架,一把抓住了一股铁索,那铁索桥经马一颠,更是动的厉害,那匹马声长嘶,一个打滚,竟直向桥下掉下去,悲撕阵阵传上,不一会儿,便被桥下怒溅而起的水花吞没了。
罗征看得心中骇然,勉力爬起,唯一的希望,便是盼师父和蓝无常早些发觉自己已然落单,可以回马来救自己。否则这种地方,说不定半年一年,彳不会有人经过,哪里会有生路?“:略略镇定了一下心神,慢慢地行过了铁索桥,直等了三个时辰,天色已彳经渐渐黑了下来,在这人迹不到的蛮荒区,一到黑夜,各种兽鸣,此起彼伏,怪石幻成的幢幢黑影,更使人如处鬼域世界,而蓝无常和师父两人,却始终未见前来。彳罗征暗叹了一口气,倚住了一块大石,仰头望天,深黑的天空中,似乎浮起了方幽兰的脸庞,两颗最大的明星,像是方幽兰那一双深不可测,情深无比的眼睛,罗征的幻觉越来越深,几乎要向上扑去,右臂已然抬起,忽然听得似有人问道:“谁……在……这里?”
罗征猛地吃了一惊,他所在之处,乃是一条宽不过三尺的山涧小路,一面面临万丈深渊,一惊之下,几乎跌了下去,连忙侧耳细听,却又除了兽叫水声之外,别无其他声音。
罗征呆了一呆,暗想大约是自己听错了,拖着已然举动不灵的左脚,向前移动了半步,试探着低声问道:“是谁?有人吗?”
只听得身后一人回答道:“是我!罗大哥……是……我……”
声音微弱已极,像是受了重伤,罗征一听那人竟知道自己姓罗,更是万分惊讶,一转身,从怀中取出了火折子,晃着了一瞧,只见得草丛中,仰天躺着一个人,睁大了眼睛,望着自己,不是别人,正是峨嵋门下弟子欧阳黑!罗征心中大是疑惑,道:“黑兄!你怎么会在这里,可是受了伤吗?”欧阳黑只是翻眼睛,半晌才道:“不是……受伤……饿坏了!”
一面说,一面手向脚旁点了一点,罗征抬头看去,只见他两腿直僵僵地伸着,腿旁金光闪闪,插着三行十二枚串魂金针,但却并未插在他腿上,他分明可以一跃而起,却躺在地上不动,真不知他在闹些什么把戏,忙道:“你怎么不起来?”
欧阳黑有气无力地骂道:“罗大哥……我上龟儿子的当了一唉呀!肚子,你别叫了好不?我和你一样的饿啊!”
罗征知道欧阳黑真可说是天下第一浑人,问也问不明白的,自己身边干粮甚多,不如先将他喂饱了再说,忙道:“黑兄,你肚饿,我有干粮!”
欧阳黑大喜道:“快!快拿来!”罗征将干粮递过,欧阳黑狼吞虎咽,吃了一大半去,休息了一会儿,挥手道:“罗大哥,你自顾自去吧,我再在这里躺着。”
罗征道:“你躺着干什么?”欧阳黑一翻眼珠,道:“和人家打赌啊!”
罗征见他全然夹缠不清,眉头一皱,一俯身,抓住了他的手臂,一把将他拖了起来,欧阳黑大叫大嚷,道:“别拉我!啊呀!我要输了!”但他怎敌得罗征力大?早已被罗征拉了起来,还不住地顿足不已。
罗征面色庄肃,道:“黑兄,你打赌输了是小事,我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你可能帮我一个忙吗?”他虽然满腹疑团,例如欧阳黑怎会来到这种地?方,那串魂金针共有十二枚之多,并未伤他,为什么他却不起来,他是和什么人打赌,赌的什么等等,但却一个问题也不问,因为他知道越问越是夹缠不清,到头来更是糊涂,倒还是不问的好。
欧阳黑人虽浑,但他对罗征,却是衷心钦佩的,听说他身中奇毒,命在旦夕,不由得一怔,道:“真的?”罗征道:“我骗你做甚?今日下午,你可有看到两匹马疾驰而过?”
欧阳黑道:“啊!有的,马蹄还踢起了一块石头,打在我的额上,你摸瘼,好大一个挖瘩,我因肚子已在叫唤了,也懒得叫他们,刚才若不是你在我旁边站了这许久,我也不想出声哩!”
他啰啰嗦嗦地讲了一大串废话,罗征总算弄清楚了师父和蓝无常是向此路而去的,但奇的是为何至今仍不折回,难道还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不跟在后面了吗?看来前面一定发生了什么事,真可说是屋漏碰到了连夜雨,想了一想,道:“黑兄,我左半边身子,已然麻木不堪,下午过去的两人,是我师父和蓝无常,你快背起我去找他们。”欧阳黑呆了一呆,道:“蓝无常?铁盆老人怎么和他这种人在一起?”
罗征急道:“你不必多管了,快带我去吧!”欧阳黑道:“好!”一矮身形,将罗征背起,又在草丛中找到了大铁牌,便向前飞跃而去。
罗征在欧阳黑身上,东张西望,只觉得越走越窄,到后来,简直连路都没有了,欧阳黑毫无怨言,手足齐施,向前连爬带走。
罗征越看越不像,道:“黑兄,你以前来过这里没有?”欧阳黑抹了抹汗,叹口气道:“以前若是来过这种鬼地方,就算是八人大轿抬着我,我也不会再来的了!”一面说,一面爬上了一块大石,将大铁牌在石上一敲,倚牌喘气。
罗征极目望去,见前面不远处,似有两匹马卧在地上,心中一喜,道:“黑兄,咱们再向前走一走看,师父怕已在前面了!”
欧阳黑依言向前走去,相隔虽不过十余丈,但因为实在太以险峻,当中还夹了一个小泥沼,欧阳黑一不小心,几乎跌了进去,几经艰难,方走到跟前,罗征下了来,以手支地,仔细看时,可不是蓝无常和师父铁盆老人所骑的那两匹马!
但此时马却已经死去,奇的是马身上并无伤痕,也没有血迹,罗征无意中将右手按在马头上,方发觉马头骨已然全部粉碎,可知将马击毙之人,实际上不过在马头上一按而已,功力之高,实属罕见。七但是功力再高,以铁盆老人和蓝无常两人合力,难道还会吃了亏去?这!根本是不可想象之事,呆在死马旁边,好半晌想不出究竟来,用力叫了几声,\声音划破了黑暗,传出老远,除了山谷鸣响之外,一点动静都没有。“欧阳黑忍不住道:“罗大哥,你师父和蓝无常,怕不是死了?”;罗征叱道:“胡说,两人联手,天下还有谁打得过他们?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欧阳黑大大不服道:“哈!这也难说,要不然怎么坐骑在此,人却不”见了呢?总不成躲在一边出恭吧!“罗征给他闹得啼笑皆非,忽然听得老远传来一通鼓声,“通通通”的四五下,余音随风飘逝,也分不出是从哪一个方向飘来的,罗征道:“黑兄,刚才的鼓声,你听到了没有?”
欧阳黑点了点头,道:“邪门!邪门!”罗征?痪踝约毫笸榷挤18榱耍肜床幌柑欤硪黄肼槟荆退悴凰溃钭乓彩且桓鎏弊樱挥傻贸ぬ疽簧费艉诤鋈晃实溃骸奥薮蟾纾闼瞪碇衅娑荆训捞枥先艘裁挥蟹ㄗ勇穑浚?br />
二萝征道:“毒是魔教北宗厉延己所施,想必天下也只有他一人解得。”欧阳黑直跳了起来,道:“烈火祖师!我也正要去找他!”罗征奇道:“你找他做甚?”欧阳黑黑脸严肃无比,道:“玲师妹跟着那胖老头去了,那胖老头去找烈火祖师了,因此我也要去找烈火祖师!”
罗征怒道:“我叫你回山去寻令师云中雁,你难道没有去?”欧阳黑吐了吐舌头,道:“罗大哥,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叫我上当,两人一齐下山,我丢了玲师妹一个人回山去,不被师父吊起来打三百鞭才怪,我才不去挨那个冤枉打呢!”
讲时耸肩吐舌,像是因为自己乖觉而异常高兴。
罗征苦笑一下,道:“那你这一向在什么地方?”欧阳黑道:“我到处走,真有趣,后来打听到了那胖老头带玲师妹寻烈火祖师来了,我也便走了来。”罗征道:“你在铁索桥畔,又和谁打赌来着!”欧阳黑突然火冒三丈,嚷道:“那臭小子,饿得我好苦,就是上次你和玲姑娘疗伤时,趁机暗算的那个,他叫什么名字来着?金……做梦?一条龙?”
罗征道:“都不是,叫金梦龙!”心中暗想,金梦龙路远迢迢,也来这里做甚?
欧阳黑道:“不错,我本来没有忘记,他叫金梦龙,那臭小子见了我,问我去哪里,我告诉他去找烈火祖师,他就和我动起手来,我……我……有心让他,躺在地上,他在我腿旁钉了十二枚金针,说我要是起身的话,那十二枚金针就会化成毒虫,我说不信,他又说我不敢在草丛中躺着,等他回来,我们就打了赌,我就躺着,怎知却被你一把拉了起来!”
罗征知道他定是败在金梦龙手下,但不知金梦龙为何不下手害他?却要和他弄如此的虚玄?侧耳再听时,那鼓声又听不到,心想师父和蓝无常,不知道去了哪里,不如先和欧阳黑一起到烈火祖师所居魔宫再说。
欧阳黑连声叫好,背起了罗征便走,一夜未歇,直到第二天中午,才碰到了两个猎人,问起鹿马岭来,猎人态度极为恭敬,向西一指,道:“一下子就到!“
两人不知当地人风俗,说是“一下子就到”,至少还有二三百里路程,一直走到夜晚,高山翻过了不少,仍未见魔宫的影子,气得欧阳黑破口大骂,说是要将那两个猎人捉来,点了他们的哑穴,也免得他们再欺骗害人,罗征好不容易,方将他劝住。
当下打了些野兽,烤来吃了,罗征毒又发了几分,不但左臂右腿,全无知觉,连腰部也觉得转动不灵起来,忧心如焚,再加惦念着师父和蓝无常的下落,什么也吃不下,欧阳黑却狼吞虎咽,大叫好吃不止。
吃完略事休息,正要再赶路时,忽然又听得四五下鼓声,这下听来甚为清晰,乃是由西方传来的。罗征心中暗惊,心想若是击鼓之地不变,则一日一夜来,欧阳黑少说也走了百余里地,那鼓声难道能传得这样远?心中一动,道:“黑兄,我们随鼓声前往,必定有人,至不济也可以问一问路!”
欧阳黑吃得饱饱的,精神十足,也不再骂那两个猎人了,背了罗征便向西走去,走不到数里,只见前面似有一团昏黄色的光华,分明是灯光,欧阳黑更是起劲,又走前二三十丈,只见一道小溪,潺潺而流,奇的是溪水热气腾腾,同时听得一阵水沸之声,起自溪水上流。溪水绕着一块平地流过,那平地上寸草不生,却长着一个似桃非桃,枝干如铁的怪树,树上结着几只果子。
欧阳黑俯身一试溪水,烫得缩手不迭,罗征已看见那平地之上,有一幢房子,那点灯光,就是自这幢房子中透出来的。
那房子式样异常奇特,方方整整,除了一个小圆洞有灯光透出之外,别无门户。
罗征知道在这种地方,若有人居住的话,一定不会是普通人物,喝住了欧阳黑,不令他大嚷,道:“黑兄,咱们跃过溪去再说!”
欧阳黑又吐了吐舌头,道:“不要掉了下去,咱们都变成了熟猪!”足尖一点,腾身而起,那小溪宽不过五六尺,自然一跃而过,欧阳黑直趋那屋前,团团转了一转,那屋子并无门户,欧阳黑叫道:“好哇,竟然连门都没有一扇!”一耸肩,将罗征掀在地下。
举起铁牌,便向墙上敲去,罗征想要阻止,已自不及,欧阳黑为人莽撞,一铁牌敲了上去,用的又是全力,罗征只当定然要传来“砰”然巨响,怎知不等欧阳黑铁牌敲到,那看来是墙壁的地方,竟可以打开,突然现出一个洞来,也未曾见洞中出现了什么人,只听得欧阳黑大叫一声,眼前一花,欧阳黑人已不见,同时那墙壁也依然是墙壁,与刚才一般无异。
罗征大吃一惊,以手支地,跃了起来,叫道:“黑兄!黑兄!”~;但却得不到回答,罗征心知那屋中定是住着高人,又道:“后辈朋友两人,有事经过此处,那朋友乃哦嵋门下,为人率直,若有得罪前辈之处,尚望恕罪,请前辈现身一见如何?”
讲了两遍,仍是没有回答。罗征扶着墙壁,来到那个小圆窗下,踮起脚来,向内望去,只见屋中陈设极是简单,一桌一椅而已。
从屋顶上,吊下一条老粗的铁链,铁链上设两个圆铁环,一个人双手被套在铁环之中,两足只有足尖点地,从侧影来看,正是金梦龙。除他而外,室内竟别无他人。罗征几乎不信自己眼睛,但确确实实,只有金梦龙一人在屋中,欧阳黑不知去了哪里,连他是给谁抓去的,都不知道。
罗征虽然憎厌金梦龙为人,此时也不得不向他打个招呼,“喂”了一声,金梦龙回过头来看时,罗征见他两腮鼓胀,像是嘴中被人塞了什么物事,连话都讲不出来,只剩下翻眼睛的份儿。
罗征向四面一看,并无人影,便道:“金朋友,你若能放我进屋,我有话要问你。”金梦龙抬头望着扣住双手的铁环,做了个怪状。
罗征知道他是要自己答应入屋之后,将他放下,他始肯答应,为了要知瀹道欧阳黑的下落,罗征不得不答应他,金梦龙这才荡了起来,双足在墙上一个凸出的地方一碰,圆洞之旁,便露出三尺见方,一个洞来。
这次罗征看得真切,乃是墙上原有这样大小的一个方孔,不过原来以铁板遮起,此时却移了开来而已,讲穿了,毫无出奇之处。
罗征伸右手在孔上一搭,勉力翻进身去,落于就地,再撑起身来,先将金梦龙口中的铁核桃取出,金梦龙一开口便催道:“快!快将我放了下来!”
罗征虽然半边身子麻木,但右脚仍可跳跃,向那铁链望了一下,一提丹田之气,跃高三尺,一探手,已抓住了铁链,一个“千斤坠”,用力向下一沉,“轰”的一声,整条铁链,被拉了下来,金梦龙一跤跌在地上,翻起身来,也不及将双手脱出铁环,便向洞外爬去。
罗征见他要走,一步跃前,伸手去抓铁链,叫道:“你且答我几句话再走!”
金梦龙一见他来抓铁链,双手一举,那条长约五尺的铁链,疾抖起来,径向罗征击下。
罗征勃然大怒,奋力跃起,金梦龙已然翻出屋去。罗征一手挂在洞旁,向外看去,只见他拖着铁链,没命也似向外奔跑,不一会儿,便转过大石不见,心内大为沮丧,暗忖这种人,真应该由得他吊在这里,自己为了想探明屋中人和欧阳黑的下落,竟将他放出,真是便宜了他。已知追不上,心中大是沮丧,坐了下来,勉力运转真气,以抵御渐渐扩展开来的麻木之感,过不一会儿,只觉一阵轻风吹到,回头一看,一个人已站在屋中。
罗征一见那人,浑身烟雾缭绕,色作宝蓝,正是蓝无常,不由得喜出望外,道:“蓝老前辈,师父在哪里?你是刚到吗?”
连问几声,却并不见蓝无常回答,罗征心中起疑,还待再问时,蓝无常突然尖声问道:“是谁将金神君的孽种放走的?”
罗征虽已听出口气不善,但总以为蓝无常几次三番救自己,绝不会为了一个金梦龙,就和自己翻脸的,便道:“是我!”
蓝无常怒啸一声,天蓝宝纱扬起,在怀中一探,已多了一面小小的皮鼓在手,“啪啪”两声,打了上去,其声渊渊,传出老远,又厉声问道:“你为什么将他放走了?你也是金神君派来的人?”
罗征见他不但行动大失常态,连言语也毫无伦次,心中大骇,暗忖以他武功而论,要是发起狂来,不但自己不是敌手,若是再闯到中原去,不难为武林带来一场浩劫!忙道:“后辈不知金梦龙会一脱身便走,只因有话要问他,我师父呢?”
蓝无常怪笑一声,天蓝宝纱疾拂而出,罗征曾数次受天蓝宝纱的袭击,但这次却觉得内力在阴柔之中,夹有一股极大的黏力,一经拂出,那股绝大的黏力便将人身形胶住。
不要说罗征半边身子已然麻木,就算一点没有受伤,怕也难以与这股力道相抗,且侧了侧身,眼前蓝光连闪,腰间已被天蓝宝纱卷住,跟着身子一轻,被蓝无常带着,在方洞之外,窜了出去。
罗征连挣几挣,哪里挣得脱?出屋之后,来到小溪旁边,沿小溪上流,疾驰而去,不一会儿,那沸水翻腾之声,已然越来越响,待到蓝无常收住了势子,罗征只觉热气逼人,倒头一看,身旁一个径可丈许的水池,一个缺口,水哗哗地流下去,便成为那道小溪,水池之上,咕嘟嘟地冒着蒸气。
第十三章 二气秘笈
那从水池上所冒起的白气,不但浓,而且热,罗征被带到水池边上,已然被热气蒸得一身是汗,尽皆湿透,只听得蓝无常突然怪笑数声,声音之凄厉,闻所未闻,全身灼热之感,竟在刹那之间,为他笑声所躯散。罗征始终不明白蓝无常何以突失常态,自己师父又在何处,挣了一挣,未能挣脱天蓝宝纱所裹,大叫道:“蓝前辈,你准备将我怎的?”
蓝无常笑声不绝,道:“你将金神君的孽种放走,我要将你扔到水池中出气!”
罗征低头向那水池一看,池水翻腾,从那冒起的白气来看,这个小小的水池,分明是一个天然的沸水池,若将他丢了下去,焉有命在?急道:“蓝前辈莫开玩笑。”蓝无常“吱吱”一笑,道:“开玩笑?我费了几十年心血,好不容易才将金神君那孽种引来此间,金神君虽和正派中高手,有不出滇南半步之约,但我已差人送信,为他孽种,定然会违誓前来,我数十年深仇大恨至此可报,你这小子坏我大事,我还和你开玩笑?”
罗征越听越希奇,心想蓝无常虽因行事怪诞而出名,但是总不能前后判若两人,什么时候,曾听蓝无常讲起过他和金神君有此大仇,要处心积虑数十年,来设法报仇的?从来也没有!
如此说来,将自己擒住的这人,难道只是披了一身天蓝宝纱,其实并不是蓝无常?
但是那天蓝宝纱,蓝无常珍逾性命,岂肯随便给人?若是说从他手中夺过的话,他和自己师父铁盆老人在一起,又绝无这个可能。
因此心中着实不解是何缘由,蓝无常又是怪笑一声,道:“将你这小子丢入沸水池中,着实是便宜了你,我一口恶气,怎能出得?需将你慢慢泡浸,受那沸水煎体之苦,方泄我心头之恨。”
说着,天蓝宝纱微微一松。罗征一直被他以天蓝宝纱裹住,未能看得清他的面目,此时趁机仰头看时,尚未看清,左腰一紧,已被他横提起来,罗征一半身子,本已麻木不灵,此时腰间被他捏住,全身力道,更是一点都使不出来,只得任由他摆布。
蓝无常纵笑数声,手一沉,便将罗征向那沸水中浸去,将他的一臂一腿,浸入沸水之中,那一臂一腿,刚好是他中了火蝎针后,已然完全麻木的左臂左腿。
罗征只觉得因为与池面热气更为接近,被热气熏得连气都透不过来,左臂和左腿,虽被浸在沸水之中,却仍是丝毫感觉都没有。
蓝无常像是呆了一呆,尖叫道:“好哇,臭小子你竟然忍痛不出声?再叫你尝尝苦笼!”手臂向下一沉,罗征不但手臂大腿,一齐浸入沸水之中,连左胸左腰,也全被浸入了沸水,但是他自从中了火蝎针之毒以后,左半边身早已麻木,一点感觉也没有,此时倒也不觉怎的,蓝无常像是更吃了一惊,道:“咦?连沸水煎体都不怕,这是什么内功?”
原本那沸水池乃是一个天然的极热极热的温泉,水一从地底冒出,便已沸滚,顺往缺口流下的一道小溪,溪水一样滚烫,要流出四五里路去,方才渐渐凉却,那水池中的滚水,奇热无比,若是毒兽之类,一不小心,失足跌下,不消片刻,便骨肉全消,而罗征半边身子已浸在热水之中,尚无反应,怎不令那蓝无常不奇?
但是就在他一句话的工夫中,罗征的左边身子,已开始有了感觉,只觉得一股暖洋洋,痒酥酥,舒服无比的阳和之气,起自手心和足底。
不消片刻,那股阳和之气,便展布开来,直达臂、腿,再过一会儿,渐雾渐浸人腰腹。等到这时候,手足所受的感觉,已是灼热无比,难已忍受,罗征不觉“哎哟”一声,叫了起来。
蓝无常“哈哈”大笑,道:“臭小子,你果然忍不住了!”罗征一怔,暗忖我怎么会出声呼叫的?当然是因为那灼烫之感,难以忍受,但是我左边身子,自从中了火蝎针之后,不是早已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吗?怎么又会感到疼痛了呢?莫非以毒攻毒,不需解药,便可以将火蝎针之毒去掉不成。
想到这里,心中不觉狂喜,但是那灼热之感,已如千万根烧得通红的铁针,针针皆从毛孔中刺进去一般,心中又不禁长叹一声,暗想就算火蝎针之毒已去,也要被沸水池烧死,这生这世,恨不能再见方幽兰一面了,幽兰啊幽兰,你不要怪我才好!
内心翻腾,真比沸水池池水尤甚,又过片刻,那灼伤之感,已非人所能忍受,罗征全身皆颤,他左半边脸,已被浸在水中,紧闭着眼睛,拼命运气相抗,眼看人便要烫昏过去之际,忽闻老远传来一个又尖又锐的声音,叫道:“妹子住手!”
那“妹”字入耳时,声音还在老远,但到了一个“手”字,已是势如轰雷,人已到了沸水池边。
罗征只觉得身子被蓝无常向上一提,提离了池面,灼烫之感顿消,全身舒畅已极,睁开眼来一看,只见蓝无常站在自己面前,问道:“征哥儿,你没事吗?”语气之中,甚为关切。
罗征松了一口气,心道再过片时,我就要被池水煮熟了,还说没事?刚好一阵凉风吹过,左半边身子,又起了一阵灼痛之感,不由得呻吟一声,道:“蓝前辈,好热的水啊!真难忍受!”
蓝无常抬起头来,道:“你也真是,怎么可以将他放在沸水池中浸煎,若有三长两短,叫我如何对老友交待?”
只听得另一人道:“虽知道你是识得他的,他放走了金神君的孽种,不如此对他,我何以出胸中恶气?”
罗征一听两人对答,声音一模一样,心中大骇,左右一看,竟然有两个蓝无常,俱都站在自己身旁。罗征不由得大惑不解,只听左面的蓝无常道:“征哥儿,看你的气色,像是好了些,幸而我及早赶到,不然便来不及了,如今你感到怎样?”
罗征只感到阵阵灼痛之感,起自左半身,但是左手左臂,虽然软弱无力,却已然可以动弹,道:“蓝前辈,我怕因祸得福了,师父呢?这位又是谁?”蓝无常叹了一口气:道:“这是我同父异母的胞妹,人道我脾气古怪,她的古怪处,尚在我之上,若不是当年立下重誓,定要将魔教南宗,金神君浸在这沸水池中,取他性命,报仇雪恨之后,方可离开此处,江湖上还要不安宁啦!她叫蓝娥,早年人称蓝夜叉。”
罗征江湖阅历也算不浅,但从来也未曾听任何人讲起过蓝无常还有这样一个妹妹,想是她数十年来,一直在此隐居,才不为人所知,忙道:“还有一个峨嵋门下弟子,也被蓝前辈捉去,不知他在哪里?”
蓝娥道:“那黑大个子?被我吊在荆棘林中了!”罗征急求情道:“他叫欧阳黑,为人再慈直没有,望蓝前辈勿难为他!”
一面说,一面竟站了起来,向前走动了一步,蓝无常惊呼道:“咦,征哥儿,你怎么能走动了?”一把抓住了他的左臂,翻起袖子来一看,原来中火蝎针后,血也似红的一块,已然有拳头般大,此时虽仍有同样大小,但颜色却已然转为枯黑,蓝无常一抬头,正要讲话,黑暗中一条人影,疾窜而至,正是铁盆老人,蓝无常喜道:“老铁,你徒弟因祸得福,看来火蝎针之毒,已被沸水池煎尽了!”铁盆老人奔到近前,一看罗征伤口已然转色,也是高兴道:“蓝兄,这位可是早年人称蓝夜叉的令妹?”
蓝无常道:“老铁毕竟是一代宗师,连数十年未在江湖上走动的人,也一见就认得出来!”
蓝夜叉尖声道:“我早年曾与老铁有一面之缘,老铁可还记得?”铁盆老人正色道:“自然记得,尚要你还那数万两银子来!”
三人一起哈哈大笑,原来铁盆老人初出道时,充当镖师,蓝夜叉受了几个黑道人物怂恿,前去劫镖。其时铁盆老人学艺未精,所保数万两银子,俱被蓝夜叉劫去。这时讲来,已有五六十年之久,罗征自然无法知道其中内情,铁盆老人所谓“讨还银子”,自然也是说笑,罗征见蓝夜叉已然不怪自己,又道:“蓝前辈,那欧阳黑”蓝夜叉道:“不怕,他如果老老实实,不要动弹,便吊上一天也无妨,若是挣扎,只怕这上下绳子已断,他人已跌人荆棘林中了!”
罗征暗叫一声“苦也”,心想以欧阳黑之为人,岂有肯被人家绑住,但却不拼命挣扎之理?呆了一呆,仍想求情时,只听得一声怪叫,起自不远处,正是欧阳黑的声音,紧接着,又听得他大喝道:“臭小子,原来你在这里,我人已动了,那十二枚金针,却未曾化成毒蛇,你害我的肚子,饿得好苦!”蓝娥奇道:“咦?这傻子和谁在讲话?”罗征一听欧阳黑讲到“十二枚金针,并未化成毒蛇”,心中便是一动,失声道:“金梦龙!”
蓝娥全身皆震,身上天蓝宝纱上下耸动,道:“当真?”罗征肯定道:“绝不会错!”
蓝娥身形展动,一溜烟也似,向侧窜出,蓝无常摇了摇头,道:“她与金神君之间,这段大仇,怕连老铁都不知道啦!”
铁盆老人摇了摇头,道:“我确是不知。”蓝无常叹了一口气,道:“我常劝她,金神君虽是魔教南宗掌门,但自从石林比武不胜之后,已然销声匿迹,足迹不出滇南魔宫,据见过他的人说,大有改邪归正之意,而舍妹也曾立下毒誓,定要等金神君来这个沸水池边,将他浸死之后,方可离开此处,我只当这段深仇,从此便可了结,怎知舍妹仍是怀恨在心,千方百计,将金神君独生的儿子,引到此处。”
铁盆老人道:“以金神君之为人而论,就算知道了儿子在此,怕也未必肯来。”
蓝无常道:“这可难说!”说话之间,蓝娥手提金梦龙,已然飞驰而回,将金梦龙重重向地上一摔,一脚踏在他的背脊上,金梦龙手中仍套着锁链,哀声求告道:“前辈饶命!”
罗征心中憎厌他的为人,转过头去,不屑看他,却见欧阳黑得意洋洋,站在当地,道:“征大哥,这金……做梦……是给我捉住了的!”
罗征见他又将金梦龙的名字忘记,心中好笑,道:“这厮叫做金梦龙!”
欧阳黑还不服气,道:“做梦不是一样,谁记得那么多?”
蓝娥回过头来,道:“黑傻子,这厮未能逃脱,倒真是多亏了你,你是何人门下?来此做甚?”
欧阳黑道:“我师父是峨嵋俗门掌门,人称云中燕沈嗣。”蓝娥“嘿”的一笑,道:“算你命运不济,本来我感你好意,想教你一招半式,令你受用不浅,但沈老头儿出了名的小气,人家教他徒弟,徒弟还要受罚,我也不累你了!”
欧阳黑浑浑噩噩,有没有好处,本就无所谓,只是咧大了嘴傻笑,罗征在旁听了,觉得这是欧阳黑的大好时机,忙以肘一碰欧阳黑,低声道:“快向蓝前辈恳求,要她教你一点好处!”
欧阳黑也是一时福至心灵,居然一点就明,大声道:“不行!金……梦龙是我捉住的,你就算不教我一招半式,也非得给点好处才走!”
罗征一听他不好言相求,反倒口气强硬,大有恃功要挟之意,心道要糟,但蓝娥却因为他捉到了金梦龙,想起可以将金神君引来,心中正在欢喜的时候,却并未见怪,侧头一想,道:“也好!”一探手,便抓住了欧阳黑的手臂,略一用力,欧阳黑杀猪也似,大叫起来,蓝娥大摇其头,道:“你这傻子,不但内功不济,而且外功也是一点不行!”
欧阳黑只觉手臂上如多了一把铁钳,实在痛得难忍,但闻言却硬生生忍住,道:“谁说的?”
天真浑璞,看得众人尽皆笑了起来。蓝娥道:“顺着那小溪过去,一块空地之中,长着一株小树,你去将树上果子,摘了服下,立即再来此处!
欧阳黑怪眼一翻,道:“我不去,刚才你将我吊荆棘林中,差点儿没给刺死,现在又叫我去采果子吃,若是毒果,怎么办,谁去救师妹?”
蓝娥“呸”的一声,道:“你知道什么,那果子本是乘火毒而生的火毒果,给我从天山口火山旁移植来此,总共只活了一株,今日方才结果,你当是寻常果子?”
欧阳黑做了一个鬼脸,向铁盆老人等道:“你们听听,那果子有一个毒字,还会是好东西么。我不去!”铁盆老人见他如此浑噩,又偏要充聪明人,心中好笑,道:“你错了,那火毒果又名铜筋铁骨果,服上一枚,可以练成铜筋铁骨,上乘硬功,就算挨上人家高手几掌,也不在乎,千载难逢的机会,岂可不去?”
欧阳黑仍是不信,斜眼笑道:“老头子,你别串通了来骗我上当!”
罗征见他呼铁盆老人为“老头子”,忍不住叱道:“黑兄不可无礼,我师#&岂会骗你!”
铁盆老人微笑道:“别怪他,和他讲理数,反倒显得我们俗了,此人光风霁月,胸无杂念,是个完人!”罗征道:“黑兄,快去吧,在这里的全是武林前辈,焉有令你上当之理?”
欧阳黑对罗征为人,极是佩服,听罗征也令自己去,不再犹豫,径顺小溪走去。
那金梦龙仍伏在地上,不住哀求,也没有人去理他,原来刚才欧阳黑一被蓝娥拖人屋中,立被制服,从另一头拖出,吊在离那屋子不远处的一个荆棘林上。
而金梦龙被罗征放下以后,已心知到此处来,是上了人家的当,一溜烟地走出十余丈,又怕走不远,总要被人家捉住,倒不如躲在附近的好,刚好来到荆棘附近,也没有发现林中一株树上,竟吊着一个人,便悄悄地钻了进去,心想这一大丛荆棘,如此浓密,就算要搜寻,也一定料不到自己会躲在其中。
怎知他想的虽妙,怎奈欧阳黑被吊起之后,不断挣扎,不一会儿,便被他挣了下来,跌入荆棘丛中,正痛得哇呀大叫之际,金梦龙吓了一大跳,跳起来就逃,欧阳黑一见是他,更是大叫大嚷,以致将蓝娥引来,第二次被蓝娥捉住。
四人在沸水池边,等了一会儿,欧阳黑便苦着舌头,走了回来,道:“啊呀,那果子好涩,难吃得紧!”
蓝娥一见他回来,一俯身,双身一桴,便将锁在金梦龙手上的一条五尺来长的铁链,拉了下来,用得力大了些,将金梦龙手腕,尽皆擦破,金梦龙痛极而哭,道:“老前辈,你派人和我说,有奇珍异宝在此,叫我来取,不将宝贝给我也就罢了,我与你们无怨无仇,为何还要害我?”
蓝娥冷笑一声,道:“等你父亲来了,自然会知,此时废话,只有多吃苦头!”吓得金梦龙不敢苒开口。
此时,欧阳黑站在正中,蓝无常、蓝娥和铁盆老人三人,等于将他围在中心,金梦龙一不开口,便显得突然静了下来,欧阳黑感到这三大高手,全都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奇道:“咦?你们望着我”一句话还未讲完,突然叫道:“啊呀,好痒!”在身上乱抓,蓝娥大笑道:“好哇,正要他痒!”一抖手中铁链,便向欧阳黑拦腰扫去。
此时不要说欧阳黑自己,连罗征也吃了一惊,大叫道:“前辈手下留情!”
但只听得“挡”的一声,蓝娥一链扫到,欧阳黑以铁牌来迎,链、牌相交,一声巨响,蓝娥手臂一沉,将欧阳黑的铁牌直压了下来,左手天蓝宝纱扬起,一卷一拂,欧阳黑手臂酥麻,再也拿不稳,大铁牌脱手飞出,而蓝娥的铁链,㈱却仍是横扫而去。
罗征见叫了一声,蓝娥仍不住手,不知道她为何在刹那之间,要对欧阳黑下此毒手,一时情急,也不想若真是蓝娥要害欧阳黑,青城峨嵋两派,渊源何等之深,师父铁盆老人,焉有袖手旁观之理?竟然一闪身,冲了上去,手腕一翻,想要将那条铁链抓住,但手刚伸出,肩头一紧,回头一看,扳住自己肩头,不令自己出手的,正是师父铁盆老人。
罗征心中大奇,但不等他开口,铁盆老人已然道:“征儿不可鲁莽!”他这里话刚讲完,欧阳黑怪叫一声,那条铁链,已拦腰扫个正着,将他踉跄扫退几步,铁链又如怪蟒也似,疾游而出,径缠欧阳黑足踝。
欧阳黑“叭”的一声,跌倒在地,蓝娥踏步进身,“咣啷啷”铁链响处,又是三下,一齐抽在欧阳黑身上,抽得欧阳黑满地打滚,罗征看得心中难过已极,但是身子又被师父抓住,心中大怒,正要硬挣出去,救护欧阳黑时,铁盆老人已道:“征儿,此人服下毒果后,全身发痒,若不是有人大力抽打,必定状类疯癫,经抽打上两个时辰之后,蓝夜叉必然授他上乘练硬功的口诀,不消数日,他便能练成一身铜皮铁骨的硬功了,他资质愚鲁,若没有这种防身的功夫,易吃人亏,实是他的大福分,你又何必为他着急?”
罗征这才知道原故,细看欧阳黑时,开始还在趋避,后来像是那么粗铁链,一下又一下抽了上去时,舒服已极一样,只是紧紧将头抱住,索性一动也不动,任由蓝娥下手,口中还哼哼唧唧,唱起小调来。
时间已过,不一会儿,便已过了两个时辰,蓝娥方始住手。
这时候,天色将明,晓露腻湿,东方已然现出了鱼肚白色,欧阳黑一跃而起,他身上衣服已然被蓝娥抽成一片一片,只是挂在身上,但是身上却了无伤痕,反倒精神奕奕,叫道:“怎么不打了,打得我好舒服啊!”
蓝娥一笑道:“你附耳过来!”欧阳黑此时对她也心存佩服,便走近身去,蓝娥便将练绝顶硬功的口诀,授了与他,最后道:“你回蛾嵋山之后,若是你师父云中燕问起,你何来这一身硬功,你便告诉他,是自己偶然发现山果,吃了下去,浑身发痒,是一个看来高贵无比,姓杨的人传你这口诀的,你师父平生只对此一人,又恨又怕,听了定然无话可说!”
欧阳黑一一答应,铁盆老人等知道蓝娥所说的那个“姓杨”的人,乃是武林怪杰,功力已臻绝顶的杨老痴,此人行动神出鬼没,早数年助小金龙华剑峰夺回太湖派的掌门,曾大展神威,但事过以后,便不知所踪,峨嵋僧俗两门掌门人,曾在四川天子城绝顶,与他比武,被他以“先天神掌”功夫,将僧门掌门人玄怔禅师的一条手臂砍折,云中燕沈嗣,确是对他又惊又怕,因此他们都深佩蓝娥心思缜密。
议::他们来到此处,本是准备到鹿马岭魔宫,去向烈火祖师厉延己,索取解药,如今罗征既然已因浸身沸水池中,将火蝎针之毒,在无意中解去,便不需要再上鹿马岭去,铁盆老人还恐怕毒未去尽,留在体内,还会发作,但罗征因离河南已久?氩坏角喑且恍校浠绱酥螅接睦荚谘藁瓯ぶ校匾训鹊貌荒头持挡欢ɑ沟弊约罕湫牟还椋虼思庇谝厝ァ?br />
唯有欧阳黑,却道:“你们上哪里去,我都不理会,师妹在鹿马岭上,我就非去看她不可?”他发了牛劲,谁能劝得他听?
蓝无常和铁盆老人一商议,总觉得罗征体内,可能还有火蝎针的余毒,再上鹿马岭魔宫去一次,一则陪伴欧阳黑,免他发生意外,二则索取解药,就算两样目的皆达不到,探索一下魔宫虚实,来年何玲到魔教南宗,滇南高黎贡山,去拔金月梅额上三柄金刀时,趁机会再将何玲救出,有个准备,也是好的。
商议定当,罗征转身便走,刚一转过身,便猛然想起一件事来,道:“师父,昨晚我跌倒在铁索桥上,你们竟一直没有发现吗?”
铁盆老人突然面色一变,道:“征儿,你可曾发现了我们两匹坐骑,被人以绝顶掌力按毙?”
罗征见师父面色严肃,不知是什么事那样严重,便点了点头。铁盆老人又道:“你此去河南,必然经过原路,若是沿路有异状,最好不闻不问,你一人上路,万事总需小心!”
罗征急道:“师父,可是路上会有什么意外,还请明示!”铁盆老人沉吟一会儿,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连我与蓝兄,均未曾弄明白,我们跑出老远,才发现你未曾跟在后面,刚要勒马呼唤,黑暗中忽然传来‘嗤嗤’两下暗器破空之声,胯下坐骑立即软瘫在地,我与蓝兄同时伸手一摸马头,发现马头骨已然全部粉碎。那两下嘶空之声,分明是极小的暗器,力道竟然大到了如此程度,能不令人咋舌?我们立即下马,搜寻了半夜,但无论蓝兄如何搜索,却始终没有找到那发暗器杀马的人。”
罗征奇了一下,因为他在发现马尸时,还只当是一按之力,令得马头粉碎的,怎知却是一枚暗器,能在暗器上运上如此力道,当真令人不可思议,问道:“不是蓝前辈吗?”蓝娥道:“我不出此地周围三里,自然不是我!”铁盆老人又仔细叮咛了一遍,罗征也对他言明自己此去,将与方幽兰结为夫妇,铁盆老人听说是琴仙方玄之女,自然一口答应,罗征才展开轻功,向前驰去。
他虽然曾经沸水池滚煎体之苦,其实火蝎针上的毒性,并未去尽,尚余极少一点,结在胁下,但他此时却并不知道,开始提气奔走,尚觉右腿发软,奔出两三里地去,已然渐渐恢复原状,只当已然痊愈,心切见到方幽兰,恨不得胁生双翅,五时三刻,赶到艳魂堡上,眼前老是浮起玉人倩影。
罗征走后,蓝无常问蓝娥道:“妹子,那金神君就算不来,一年之后,烈火祖师厉延己,与被金神君使了奸计,夺去掌门人之位的笑面阎王申独,也要大举去犯,到时我一定前去,虽然金神君有改邪归正之说,我绝不会出手,但是代你看仇人伏诛,也是快事,你切不可操之过急,违了我当年誓言!”蓝娥冷笑道:“我已派人去告诉这厮,从他接信之日起,一个月后,他一日不来,我便割他儿子一块肉,两日不来,就割两块,他岂有不来之理?”蓝无常叹了一口气,道:“若是来了,此人武功深不可测,绝不能轻视,我知道你必须亲手报仇,连我相助,也在所不愿,一切小心!”
蓝娥点了点头,袖子一卷,将金梦龙卷去,提回屋中去了。
铁盆老人见欧阳黑还是怔怔地站着,口中念念有词,想是正用心记诵蓝娥刚才授他的练硬功口诀,心中暗暗好笑,心想以云中燕沈嗣为人而言,虽然武功绝高,但却是气量窄小,要论心胸,实在不及他这个浑徒弟的十分之一,对欧阳黑着实好感,道:“黑侄还等什么?我们可以动身了。”欧阳黑倒被他吓了一跳,道:“我没有等什么啊!”铁盆老人和蓝无常一齐大笑,道:“走吧!”三人便快步赶向鹿马岭去。
花开两头,笔只一枝,如今单表罗征越跑越快,天色正午,已遥见兀鹰在空中盘旋,不时向下俯冲,琢食死马,那两只死马,已只剩下了白骨,肉已被兀鹰啄食一光,罗征行近去细细一看,那马头骨碎得真是可以,一枚暗器,能将马头打穿,只要腕力足够,也不算稀奇,但要以暗器将马头骨全都打碎,非要在暗器上蕴有极大的内力不可,心中着实想与那发暗器之人,见上一见,但是想起师父,“路上不可多事”之语,足尖一点,正待离开,突然背后传来了“飕”的一声,分明是暗器嘶空之声,目击马头骨破碎之惨状,又徒闻暗器破空之声,罗征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忙闪身躲避,一股力道,拥着极小的一粒黑色物事,在身边擦过“噗”的一声,直射入对面两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上,深深陷入。
罗征心中骇然,急忙回头看时,却又不见有人,四面一打量,那地方四面皆是大树,枝叶茂密,暗忖那发暗器之人,莫非正在树上,仰头上望,却又了无迹象,呆了一阵,不欲久留,但却又不明那人与自己无怨无仇,为何骤然下此毒手,大声叫了两遍,想将人引出,却又没有人出来,走到那棵树边,“啪”的一掌,将那杖暗器震了出来看时,更是一呆。
原来并不是什么利器,只不过是一粒果子的核而已,而看样子,那核正是四面大树上所结,一串又一串,葡萄也似的野果,只有小指甲般大小。
罗征心知能将一粒果核发出,具有如此雷霆万钧之力的,一定是世上高人,行事绝不致于鬼祟,说不定是借此引自己见面,亦未可知。便又以较为恭敬的口吻,道:“后辈姓罗名征,路过此处,前辈有何见教,敢请明示?”
但是一样得不到回音,罗征一顿足,窜出丈许,准备离去,人尚在半空中,又听得背后“飕”的一声,急回头看时,一粒果核,在死马骨上飞过,这次转身转得快,看得清清楚楚,那果核乃是从对面一株大树底下,一块三尺来高,长满青苔的石头旁飞了出来的。
罗征心想原来人还在自己附近,但定睛看时,却又不见有人,正发呆间,奇事又生只见那棵大树,枝叶下垂,有一株在那块石头之上,只有两尺距离,此时却突然向下压来,朝石头凑去,再弹起来,已有一串果子,留在石上,罗征走近两步,仔细一看,不由得吓了老大一跳,原来自己当做是长满青苔的那块石头,竟然不是石头,而是一个人!
一点也不错,是一个盘腿而坐的人!
那串果子,也被他衔在口中,一粒一粒地向口中吞去,那人发长无比,手在身后,头上、身上,全都是泥,也长满了青苔,若不是仔细看,谁都当是一块石头而已。
罗征既已看清楚了是这样一个男女不辨的怪人,心中不禁愕然,只见他将果子全都吞完,“飕飕飕飕”的,又将果核全都吐出,每一粒果核,全都势若奔雷,带起一股劲风,论内力,实在深湛到极点。
等他将果核吐完,罗征已然看出此人,想来是因为走火入魔,身子不能动弹之故,因为他每一粒果核,全是向一个方向吐出,那果核着地之后,已然现出一个深坑,可知他是连头部都不能转动的了!
一想及此,罗征的胆子便大了许多,径直向他走去,那人喉间“咯咯”乱响,像是甚为愤怒,又是“飕飕”两声,喷出两粒核来,但罗征乃是在他身旁走过,那两粒核,空自令得他面前的泥土,被激起老高,却不能伤罗征分毫,罗征走得近了,道:“朋友你自己走火入魔,叫人救不难,为何悄没声地便吐核伤人?”
一面说,一面伸手在那人后头上用力一拍,那人“呀”的一声叫,嘴皮掀张,分明已能开口讲话,但是却多年来未曾开口,一时间喉间并无声音发出,好半晌,才听得一个极低的声音,自他口中传出,道:“朋友莫怪,若非如此,焉能引你见到我?”
讲到后来,声音已渐渐大了起来。罗征听他语气甚善,转到他正面,代他抹去了脸上污泥青苔,只见是一个瘦小干枯的老头子,脸颊上,有老大一粒红痣,刚才讲话又是山东口音,忙又转到他身后,拂去他手上的泥土,果然无名指上,套着一只似血红的玛瑙指环,失声问道:“原来你便是号称武林通的山东李双红?”
那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便是李双红,自当年天子城武林大会之后,远游西藏,到这里便走火人魔,前后已经八年了,若不是仗着树上果子为活,早已饿死,八年来费尽心机,自觉内功精尽,但是背后‘入洞穴’那一关,还是打不通,朋友年纪虽轻,武功却高,能助我一臂之力吗?”
罗征曾听得人讲起,那李双红原是山东一带走动的好汉,名头也甚为响亮,为人仗义助危,颇有侠风,既然在此受了八年之苦,自然应该助他一臂之力,但这种走火入魔之事,最为学武之士所忌,李双红虽然自夸八年来内功大有进展,不知能否帮助得了,犹豫了一下,道:“只怕我无此能力,弄得不好,反而害了你!”
李双红道:“不要客气,刚才你闪身避开我一粒果核,和在我后颈一拍,俨然是一流高手身手,何愁不能,只要手心对准我人洞穴,便可以了。”
罗征依言而为,将内力逼过,手掌触处,只觉他周身真气鼓荡,极为有劲,但就是“入洞穴”周围,僵硬无力,情知他所言不虚,内力源源而发,渐渐由李双红身上冒出热气,那僵硬之点,越来越少,到日头西斜,李双红大叫一声,竟然站了起来,一个转身,道:“罗兄弟,你花不少真力,助我复体,若不厌弃,我们拜个把子!”
罗征道:“前辈成名已有数十年,我焉敢高攀?”李双红拂去了身上污泥,衣服随之而下,罗征只见他在碎衣服中,取了一卷什么东西,握在手中,道:“罗兄弟不必客套,结成了弟兄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啦!”
罗征本是个性情豪爽之人,一笑道:“如此则大哥在上,小弟有礼了!”向李双红拜了一拜,李双红还了礼,道:“罗兄弟,你看这是什么?”
手一摊,将那卷在破衣脤中拣起来的物事向罗征递来,罗征接过一看,只见是一本簿薄的小书,上书四个古篆,乃是“二气秘笈”四字。翻开一看,写的全是极细极细的小字,第一行便是四句口诀,道:“三花聚于顶,五气游于腑,七魄散于外,三魂集于内一。”
罗征依稀懂得,那是一本修练内功用的书,李双红已然道:“兄弟,这本书上所载的武功,乃是本阴阳二气,化生万物而来,已不知是何人所传,我已详细看过一遍,其中精奥之处,较诸方今太极门的内功,深过许多,你内功已有如此程度,再细细揣摩此书,定能登峰造极,成为武林一代宗匠!”罗征听得又惊又喜,心想自己和师父离了青城派,正想要另立宗派,但是照原来内功去练,始终脱不了青城派的臼窠,有此“二气秘笈”一书,正好开宗立派之用,忙将自己用经过,简略说了,道;“大哥你不将此书存了,咱们一起创立宗派?”
第十四章 巫山三残
李双红叹了一口气,道:“创宗立派,岂是人人皆能的事,贤弟你神仪内莹,根骨极佳,心地又好,方能当此重任,光大武学,我虽有此志,但是力不从心,当年我方得到这本二气秘笈的时候,也曾有此雄心,但才练了一式,便走火入魔,吃尽苦头,怎敢再为妄想?”罗征见他讲得诚恳,也就不再推辞,他暂时也没有空去深研笈中的上乘武功,便将自己此行,原是中了厉延己的火蝎针,此时已愈,因此急往河南去探望心上人方幽兰等事,全都和李双红说了。
李双红号称“武林通”,武林中各派人物、武功,及大小掌故,他全都了然于胸,闻言道:“我也回山东去,咱们正是一路,就一起跑吧!”
罗征心喜在半途上结拜了这样的一位义兄,精神陡增,两人走了三天,方见有小镇,李双红换了衣服,又买了两匹马,直奔中原而去。
不消半月,已然到了山东,李双红觉出罗征年纪虽轻,但却大有风范,行事气度,谈吐之间已隐隐有一派宗主之风,心中不舍得骤然与他分离,道:“兄弟,我常在山东一带走动,山东一省,到处是家,你要往河南去,我送你到两省交界之处如何?”
罗征一路上不知听李双红讲了多少武林掌故,与他在一起半个月,胜过独闯江湖十年,也不想骤然别离,道:“多谢大哥盛情!”
两人因别离在即,都将马勒得慢慢的,又走了三天,方来到河南边上。其时正是夜晚,月白风清,李双红长啸一声,道:“贤弟,我要回去了,以后你若有什么事来找我,只需到山东来,不是我自己夸口,随便向哪一个武林中人打听李双红三字,总能找得到我的!”
罗征心中也是黯然,道:“大哥善自珍重。”各自将马牵出数步,在马上扬了扬手,正要各奔前程之际,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自西而东,疾驰而来,麈头起处,总有七八匹马,全都跑得旋风也似,根本看不清马上是何等样人,李双红和罗征两人,连忙趋避,那七八匹马直驰过去,贬眨眼,只听得马蹄声渐渐远去,马匹已隐入黑暗中,看不见了。
马过去以后,李双红眉头一皱,道:“多年未在江湖上走动,想来又出了不少后辈人物,看刚才那七八匹马,分明是在河南作了案子,逃回山东去的,我倒好好査访一下,看看究竟是些什么人?”
罗征也对这七八骑目中无人的狂态,感到不满,随口应道:“不错,大哥既回山东,对山东武林,当有一番整顿”讲至此处,眼睛突然定在大路中心,奇道:“咦!这是什么东西?可是一张古琴?”
原来刚才还是一无所有的路面之上,此时却多了三四尺长,黑黝黝的一段物事,上面有七条亮晶晶的丝线,映月生光,是以罗征才会疑心它是一张古琴。
李双红经他一叫,也回过头来看视,讶道:“不错,看情形正是一张古琴,难道刚才那七八人,竟是风雅之人?”罗征道:“大哥,你意思可是那古琴是刚才奔过去的那些人遗落下来的?”
李双红道:“这个自然!”罗征一跃下马,来到古琴旁边,尚未将琴拾起,心中已然忐忑乱跳,原来那张琴的式样木纹,极是眼熟,正是琴仙方玄前数月来开封镖局中寻找自己,所携的那张。
李双红见罗征僵在琴旁,不知所措,心知有异,手在马鞍上一按,人便斜纵出去,道:“贤弟有什么不妥?”罗征将琴拾起,道:“大哥,我认得这张古琴一”话未讲完,李双红已道:“我也认得,此乃琴仙方玄之物。”罗征奇道:“莫非刚才疾驰而过的七八人中,有一个是琴仙方玄?”
继而一想,不由得更为吃惊,心忖若七八人中,有一个是琴仙方玄的话,则他号称“琴仙”,自然爱琴若命,焉有容他失落之理?再说见了自己,未来快婿,也不应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然而若是琴仙方玄不在这七八个人中,他的心爱古琴,怎么会落在别人手中?
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罗征一时间只感到心乱如麻,唯恐艳魂堡中,又出了什么乱子。掉头回来,道:“大哥一”才讲了两个字,李双红突然道:“禁声,听!”只听得刚才那一阵马蹄声去而复转,但为数似不像有七八匹之多,李双红顺手接过古琴,气运臂,力达掌,向上一抛,古琴疾飞而起,平平稳稳,不偏不倚,正嵌在身旁的一棵大树的横枝之上。
他刚将琴抛出,马蹄声也已到了跟前,果然只有两匹,来到近前,马上人一跃而下,罗征和李双红两人并肩而立,只见马上跃下的两人,短小精悍,腰间鼓凸,像是围着软兵刃,正中一个扣子,绿光隐闪,像是一只鱼头。两人下马之后,先向地上一看,然后抬起头来,其中一个,向罗征和李双红一拱手,道:“两位朋友,可曾见我们刚才驰过,跌下一张古琴?”
罗征脱口道:“你那一”他本来是想问那个矮子“你那古琴哪里来的”,但却被李双红一伸手臂抓住,痛痛快快地道:“未曾见到。”
那矮个子双眉向上一扬,另一个已然大怒,道:“大哥,这两人讲话吞吞吐吐,定然被他们收了起来!”手向腰间隐发绿光的鱼头处按去,看情形像要发作,另一个道:“二弟慢来!”向李双红又作了一揖,道:“朋友,这张古琴,你们要来,一点用处也没有,于我们却大有用处,尚请归还,青山不改,绿水常流,咱们兄弟,定然不忘朋友深情!”
李双红已然看出,两人腰间所围,凸了起来的事物,是和那只绿色鱼头,连在一起的,乃是一件独门奇异软兵刃,但是以自己在江湖上的阅历而论,却辨不出什么东西来,而这两人,又偏偏是一口山东口音,年纪也在四十上下,不应是初出道的人物,因此心中疑虑,闻言答道:“岂敢,不知阁下如何称呼?”
那一个又已忍不住,大声叫道:“老头儿,咱们又不是和你攀亲家,你废话做甚?”
李双红知道琴仙方玄的古琴,会突然落到了人家的手中,其间定有变故,若不是翻脸,这两人一定不肯道出来历,脸色一沉,喝道:“好!冲着阁下这话,倒要和你攀一攀亲家!”
罗征一使眼色,两人倏地后退数步,两脚不丁不八站定,暗含子午,会家眼中一望而知,已是准备动手,但那个一直好声好气的矮个子却面现忧急之色,向身后看了一看,道:“两位朋友,我们与你,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与之作对,不如将琴还了我们算了!”
罗征一声冷笑,道:“笑话,琴我们是要还人的,但却不是还给你们,而要物归原主!”
两人面色一沉,向罗征望了一眼,见他年纪轻轻,但却英姿飒爽,卓然而立,已具高手风范,李双红更是稳如泰山,两人对望了一眼,道:“那琴原主是谁,你们可知道?”
罗征一字一顿,道:“艳魂堡主,琴仙方玄!”两个矮个子突然手在怀中一探,再向上一扬,只听得“嗤嗤”两声,两道红焰,爆出无数火花,直向半空升去,其快无比,升到了半空,“轰”的一声,又爆了开来,下了一天光雨,李双红面色突变,一步抢向前去,喝道:“贤弟动手,先将这两人收拾了再说!”“呼”的一掌,便向那人击出。
那人身子一侧,顺手挥起怪蟒也似一条软鞭,鞭头绿光闪闪,正是那只鱼头也似的扣子,抖得笔也似直,径点李双红腰间。纤李双红一个筋斗翻出,顺手在地上拣了几颗小石子,含在口中,“呼”的喷出一颗。
他走火入魔八年之久,八年来无时无刻,不在练那口吐果核的绝技,时间一长,全身真力,皆聚集于口中,所吐暗器,劲力之大,就算当今第一流高手,也未必能及,一颗石子喷出,势如奔马,那矮个子撩起软鞭来迎,“噗”的一声,鞭石相交。
别看那颗石子只有指甲般大小,上面所蕴力道,何止千斤,那人全然无备,五指一松,软鞭便脱手飞起,而那颗石子的势子,犹未减弱,正撞在他的“肩井穴”上,立时翻身栽倒。
那一面,罗征见李双红突然出手,心知他江湖上阅历甚深,定然不会贸然与人动手,双掌一错,也奔向另一人,那人抖起软鞭,两人对拆了三招,罗征已看出他鞭法虽然精妙,内功却是不济。刚好李双红将另一人打败,那人一个疏神,被罗征欺近身去,手腕一抬,将他右臂格开,左手提拳,中指凸出,成一个“龙印爪”,径叩对方“期门穴”,一叩便中,那人也“咕咚”一声,倒在地上。
李双红一见三招之中,便已奏捷,拉了罗征,飞身上马,在马经过那株大树之时,飞身一跃,取下了古琴,一式“雁落平沙”,仍稳稳地骑在马背之上,直向前跑去,一直跑出了三四十里,方才勒紧马缰,道:“贤弟,艳魂堡中,必生变故,咱们快赶去看视。”
罗征闻言惊道:“大哥,那两个矮子,究竟是何等样人?”李双红道;“其实我也不清楚,不过看他们刚才所放的信号箭,颇似当年巫山三残中半残徐云娘的家数,但巫山三残,在我走火入魔之前,已然多年未听到音讯,此事需到艳魂堡看过,方知事端的始末。”
罗征心中大乱,暗忖自己与方幽兰,真可以说是好事多磨,本来只当经过一番波折之后,只要回青城和师父一说,便可以回返河南,与之结成夫妇,共享齐眉之乐,但是却碰上了青城巨变,又因身中奇毒,有了寻解药一行,满以为从此风平浪静,艳魂堡中,却又突生变故。
什么“巫山三残”,简直是闻所未闻,不知是何等样厉害人物,一路飞驰,李双红频频注意身后,看可是有人追来,尚幸无事,到第三天中午,已然过了小镇,上了大路。那大路只要再过去十余里,转入小路,向前二十里不到,便是艳魂堡了。
越是快到艳魂堡,罗征的心情,越是焦急,因为方玄的古琴,落到了别人手中,这事情总是十分不妙的,方玄尚且如此,方幽兰岂不要更糟糕!
李双红知道他的心境,也无法相劝,两人闷声不响,只顾策马,转入了小路之后,罗征反嫌马行迟缓,飞身下马来,三五个起伏过处,人已跃出了十余丈开外,李双红怀抱古琴,跟在后面。
两人流星飞马,不一会儿,便跟出了十余里。
罗征从受开封镖局的老镖头所托,前来追缉失镖起,已不止来过艳魂堡一次,那些失镖,他本来以为是琴仙方玄所劫,后来才弄清楚是烈火祖师厉延己门下五个弟子,垂涎方幽兰美色,千方百计,搜罗珍宝,为讨她欢心的,连半天云庄顿的贺礼,也下手截劫。事情既已弄清,他最后一次上艳魂堡,心情更是愉快,沿途情形,记得十分清楚,过了三株大楡树,便能遥远望见占堡耸立。但是这时候,前面却平坦坦的,连房屋的影子都没有,更不用说巍峨古堡了。
罗征心中又是一惊,一阵不祥的预兆,掠过他的心头,震惊之余,竟不畋再向前走去。突然间止住了脚步,僵立路中。
李双红随后赶到,惊问道:“贤弟何事?”
罗征向前一指,道:“大哥,往日来至此处,已能见到古堡,此时却荡然无物,我……我真有点不敢前去,怕见可怕的结果!”
李双红也是一愣,道:“贤弟呆在此处,也不是办法,是吉是凶,总要前去一见的!”拉了罗征,向前急驰,不一会儿,越过了一个矮矮的山坡,只见黑烟袭泉而升,艳魂堡虽然已在眼前,但是已成了一片废墟,碎石满地,余烟犹升,敢情是被火烧掉了!
罗征一见如此情形,胸口犹如被千斤巨锤,打了一下,大叫一声,疯也似的向瓦砾堆冲去。
那艳魂堡本来占地面积极大,此时已全成瓦砾,也有两三亩大小,罗征来到瓦砾堆上,疾转一圈,撕心裂肺地大叫道:“幽兰!幽兰!幽兰!”
声音越叫越是微弱,到后来,简直只是他自己才能听得到,已成了喃喃自语,翻来覆去,仍是那两个字,幽兰。
李双红见偌大一座艳魂堡,竟会连三尺墙基都不剩,心中大感奇怪。
暗忖就算是有人放火烧的话,那堡全是上好水磨砖砌成,不应该毁坏的如此厉害,看情形像是有人用炸药炸出来的一般。豸李双红想至此处,不禁又想起三天前在山东、河南边境所遇到的那两个瘦矮子来,他们所放的火焰信号箭,一出手便和一条火龙一般,直飞上甚高,极似当年巫山三残中半残徐云娘的家数。而徐云娘的丈夫,老残鲁火虎,正是以用各种炸药出名,据江湖上称,那老残鲁火虎家中一本奇书,专讲各种火药,炸药配制之方,乃是宋末梁山好汉,轰天雷凌振所传。而“巫山三残”,三人全是残废,尤以老残鲁火虎为甚,一手二足俱已废去,他妻子半残徐云娘,则只剩独腿独臂,另一个两人的儿子,称为小残鲁游。
三人的残废,也因为终年摆弄炸药而成。这三人本身武技并不怎样,但是使用炸药之精,已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也唯有巫山三残这样的本领,才能令得偌大一座艳魂堡,成为一堆废墟。
但是,琴仙方玄并非弱者,难道三人竟是偷偸在埋了炸药,琴仙方玄竟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形之下,和艳魂堡同归于尽的吗?
李双红只是怔怔地想着,罗征在废墟之上,来回飞驰,越来越是伤心,不自觉间,将一身真力,全都用上,所过之处,碎砖“轧轧”作声,全都留下了一个一个极深的足印,好半晌,怪吼一声,道:“大哥,你在江湖阅历如此之深,可看得出是谁干的好事吗?”
人随声至,直扑到李双红的面前,两眼似要喷出火来,满布红丝,胸脯起伏,声音嘶哑,可知他实是着急心痛到了极处。
李双红虽然料定,十之八九,乃是巫山三残干的好事,但是他却不敢和罗征说明。
因为巫山三残,就算事隔多年,本身武功依然和以前那样,平平常常的话,也是惹不得的人物,人们只知道他们三人,在巫峡左近居住,但是却从来没有一人,能够到过他们的家中,因为他们住处附近,密密层层,全都布满着不知多少厉害的炸药。
有的一触即炸,有的在你不知不觉间,突然自天而降,有的则藏在树上野果子中,在你口渴将果子摘下时,“轰”的爆开,简直防不胜防,武功再好,毕竟是血肉之躯,怎能与炸药相抗。
而这三人能以极为平常的武功,横行江湖,使武林中人为之侧目,久久不敢惹他们的原因,也在于此。因为除非一举而将三人一齐害死,否则留下一个,便留永世之患。
后来,这三人突然销声匿迹,不知去向,但是武林中人,在巫峡附近办事之时,还是小心翼翼,唯恐一不小心,为其所害。
如今这三人武功看来一定大有进展,否则那张古琴,也到不了他们的手中,而若讲给罗征听的话,以罗征除恶务尽的性格,和他对于方幽兰的刻骨深恩,焉有不立即闯去巫峡,找寻三人之理?
然而一到巫峡,却非吃亏不可,因此李双红见问,只是不出声,眼望他处,自觉心中难过。
罗征不是蠹人,焉有看不出李双红欲语又止,明是心中知道原委,而实则上不肯和自己讲明之理?猛地抓住了他的双肩,摇了几下,道:“大哥,你为什么不和我说?为什么?”
李双红定了定神,双目神光炯炯,直视罗征,道:“贤弟,不是我不和你说,我想到你新得二气秘笈,尚未及深研,将来开宗立派,光大武林,铲除邪恶,有很多事要你去做,因此不欲你去冒无谓之险,你应该明白大哥的一片苦心!”
罗征双目欲裂,大声道:“若是幽兰死了,我不能为她报仇,活在世上,所为何事?若是幽兰未死,我不将她找到,什么开宗立派,全是过眼云烟。”
话说得斩钉截铁,决绝已极。
李双红黯然无语,罗征求道:“大哥,该告诉我了,是谁下的毒手?”
李双红仍是摇头,道:“死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
罗征叫道:“为情而死,比什么都重,况且敌人真是那么厉害,非死不可吗?”
李双红点了点头,道:“不错,非死不可,偌大的一座艳魂堡,尚且被弄成粉碎,何况你一个人?我讲给你听,等于叫你去送死,你于我有救命之恩,我岂可害你!”罗征听了,对天仰吼数声,声音悲壮愤慨已极,只觉得四肢百骸,倶皆发涨,浑身气劲,无处去使,一俯身,一掌击在碎砖之上,手足齐运,砖石乱飞,不一会儿,在他身旁,已出现了一个深坑。
李双红知道他心中是怎样的一个难过法,一路上,他不知道自己提到了多少次“方幽兰”三字,每当提起方幽兰时,双目便依然神往,可见他对方幽兰情爱之深,实是无以复加。
而今,刻骨相思的恋人,忽然生此巨变,生死不明,凶多吉少,怎能不令得至情至性的罗征,悲伤欲狂?
所以李双红见他状类疯狂,不住地向废墟堆出气,明知他这样,消耗真元,非一日之功所能补偿,但也总比这股无法忍受的郁闷之气,藏在心中,日久成为不可医治的内伤好些。
罗征一个人发了半日的狂,他脚下深坑,已然越来越深,突然发现一段大柱,双臂一振,将之抛出老远,足尖一点,又掀起那扇门来,双手不住地发抖,那扇门,正是由大厅通向走廊上的,门上斑驳的花纹犹在。
罗征想起在艳魂堡居住的日子里,都和方幽兰谈到深夜,然后才通过这道门,经过长廊,各自去睡觉,就在这道门边,他们明知第二天还可以见面,:但是毕竟要相隔一夜啊!
两颗年轻的、灼烈的热爱着的心灵,怎能忍受彼此一夜不相见呢?
于是,他们便倚在门旁,相互对望着不出声,谁也不想先走开,他们愿意永生永世地站在门旁,只因为那时他们两人在一起。
直到挨到不能再挨,往往已是远远地听到了鸡啼,再不然就是琴仙方玄“故意的浓重咳嗽声,已然响起了十数次之多,方幽兰才肯轻轻地说:“征哥,明天见!”然后飘起那么轻盈,那么美丽的身形,像仙女下凡似的,仍要一步一回头的,向楼梯上走去。
而罗征则仍是痴痴地倚在门旁,直到听到了她轻轻掩上房门的声音,才肯回去安息,虽然他们一整天和大半夜在一起,但罗?饕缓仙涎郏接睦嫉馁挥埃允浅鱿衷谒难矍啊?br />
多么甜蜜的回忆,然而又是多么残酷的事实!
罗征捧住了那扇门,眼泪不由自主地流了下来。“英雄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心爱的人儿,不知死活如何,除非是心地冷酷之人,否则谁不会流泪呢?也唯有大英雄,才是至情至性的人,李双红在一旁看得低下头去,暗暗叹息。
罗征轻轻地将那扇门放在瓦砾堆上,偌大的一座艳魂堡,怕只有这扇门是完整的了。他要一生一世,都带着这扇门,因为在这扇门下,他和方幽兰有过一段那样甜蜜,永堪记忆的日子!
罗征将门放好之后,已跃入被他以手足挖出的那个深坑之中,那坑已比他人还深,他还想在坑中找出点什么东西来,又拖开了一根柱子,突然,他几乎窒息了,因为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条人腿!
罗征也顾不得叫李双红,抓住了那条腿的足踝,拖了出来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辽东双煞中的宋安,见了罗征,居然张开眼来。
罗征又惊又喜,忙道:“宋大叔,宋大叔,你快说,究竟曾发生了些什么事?”
宋安呻吟一声,道:“迟了……那三……人……好……不……心狠,只……怪兰姑……娘……长得太美……”讲到些处,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罗征仔细一看,见他存身之所,乃是一张八仙桌的下面,想是屋塌以后,碎砖被桌面顶住,他在桌下,得以生存,而砖缝中又有空气透人,但是见他一条腿已断,伤口见风,也不会活多久,急问道:“是哪三人,方姑娘怎么?啦,宋大叔,你快说啊!”
宋安嘴唇掀动,声如蚊嗡,罗征忙凑过耳去,只听得“兰姑娘……已\被。”…掳向……巫山……去了“几字。
虽然只有这几个字,但罗征却是一阵狂喜,因为方幽兰看来并没有死在艳魂堡中。
但接着又是一阵难过,因为方幽兰究竟是被何人掳去的,自己竟然无法知道,只知道她是被三人,掳向巫山去了!
再看宋安时,早已双睛怒凸,惨死多时,心中又是一阵难过,道:“宋大叔,你放心吧,我一定代你报仇!”抬头一看,李双红正站在坑边,一提真气,跃了出来,刚想问他,是巫山何等人物,令得艳魂堡成了废墟,但继而一想,李双红一定仍是不肯说,心生一计,咬牙切齿地道:“大哥,宋安大叔已和我讲了是谁下的毒手,你若怕事,可以不和我一起去,但却不要拦阻我行事!”
李双红在一旁,因听得罗征在深坑内,有和人讲话之声,所以才走了过来。
他并不知道宋安只告诉了罗征,方幽兰被人捉去一事,并未告诉他是谁下的手,闻言叹道:“贤弟,我岂是怕事之人,你如此说法,未免太以小觑我了!”
罗征正想他讲出这句话来,道:“大哥,如此你愿意与我一起去救方幽了”
二“:李双红惊喜道:”兰姑娘未死?“罗征道:”不错,他被人捉到巫山去了!“李双红双掌一击,道:“果然不出我之所料!”罗征知道他即将讲出是谁干的事,只是不出声,只听李双红道,只是那巫山三残,久已不在江湖上走动,为何此次大举来犯?“罗征牢牢地记了“巫山三残”四字,道:“大哥,那三人难道有通天的本领,所以你刚才不肯讲出,怕我前去送死!”
李双红道:“贤弟你有所不知,这三人武功怕不会好到哪里去,但是他们使用炸药,早年已到神出鬼没的地步,若是半道相遇,尚可应付,但是要到他们的老巢去,当真是险过赴汤蹈火!”
罗征听到“半道相遇”四字,不禁失声道:“啊呀,我们错过了一个大好机会!”李双红仍未想到,道:“贤弟,指何事而言?”
罗征道:“我们三日前,在河南山东交界处,所遇到的那七八匹马上,必有一个是方幽兰!”
李双红仔细一想,此事大有可能,连那张古琴,多半也是方幽兰身为人质,但却见到了罗征,特意遗留下来,引罗征注意的,只惜当时并未想到,还上艳魂堡来看察究竟,否则赶了上去,许能将方幽兰救出,也没有一定,如今一来一去,差了六天路程,等自己回到原地时,他们怕早已到了四川了!
心中俱都懊丧不已,但事已至此,也无法可想,李双红大声道:“还等什么?快去追吧!”返身便走,在大路上寻到了牲口,马不停蹄,到了大城,又买了好几匹马带着,一路上换马而驰,到了和那两个矮子动手的地方,只花了两天半的时间,一看,已然全无痕迹,大约是矮个子一放信号,便将巫山“三残引来,将他们救去。两人只在马上略停片刻,便又向前跑去,一连七天七夜,未曾稍微休息。
第八天,已然踏上了四川境界。李双红道:“巫山三残所住之处,并非是那以十二峰驰名的巫山,而是在三峡最险的一峡,巫峡的峭壁之上,就算未经他们满布火药,要上去亦非易事,除了水路之外,别无他途可通,自此处下船,要逆行上巫峡,少说也得十天工夫。我们慢,他们一样也慢,倒是这在船上的十天半月,你不要胡思乱想,好好地定神,将二气秘笈看上一遍,能长些功力,总是好的!”
罗征口中答应,但心想方幽兰在人手中,吉凶难料,我又怎能定下神来?两人就在江岸雇船,但是船家一听他们要到巫峡,全都掉头不顾。
在长江三峡中行船,本是极险之事,尤其是逆水向上游去,全程倒有一大半,是要人在两岸以绳来拉住走的。而三峡两岸,又没有一尺平地,全都在山上峭壁中,崎岖不平的山石中,一尺地向前行进,以人力来和湍急的水流相抗,一个不好,或是失足,或是断绳,便要造成极大的惨剧,跌下湍急的江中,无一能以生还,长江三峡的船夫,真可以说是那时最苦的人。在水流激急之处,他们往往要全身向前倾赴,才能将船拖动’真是惊心动魄,不可言喻。
罗征和李双红两人,起先还当是舟子们嫌路远,不肯受雇,后来问到些人,只听说“巫峡”两字,便已色变,问他们,却个个不肯说明原因。
罗征心疑道:“大哥,舟子不肯载我们去巫峡,其中定有道理,我想那峭壁上的小道,虽然险峻,但纤夫尚且能行走,我们有一身轻身功夫,难道反倒不能走吗?说不定还可快些赶到巫峡,走到巫山三残的前面啦,你道可好?”
李双红道:“如果能在纤道上行走,当然再好也没有。但是三峡纤夫,不下二三千人,他们迷信至极,绝不许生人踏上纤道半步。他们生命,便寄托在纤道之上,这样做法,也是难怪他们的!”
罗征道:“我们难道还怕他们不成?”李双红正色道:“贤弟,若是硬要来,自然也可以,但一则好汉不敌人多,二则这些纤夫,全是最苦之人,他们如此做法,也是祖传下来的规矩,是为了他们的生命安全,我们岂可以胡来?”
罗征无法可施,道:“陆道又无路可通,水路又无人肯载,纤道又不能走,除非胁生双翅,否则只有听凭幽兰任人欺凌了!”
李双红道:“你别急,我有一个办法在此,要绕陆路,自然可以,但却要经过大半个贵州省,非历时一月不可,夜长梦多,不如我们先扮客商,去巫峡左近,舟子既不载我们,自然也不载别人,然后上岸,去找住在巫峡附近的纤夫大龙头,焚香敬神,充着纤夫,自然可以在纤道上行走了。”
罗征只要能将方幽兰救出,不要说叫他做纤夫,叫他做什么都肯,道:“好主意!”便杂在客商之中,下了船,“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一夜之间,船行出二十余里,船老大便对众客商道:“各位要过巫峡的,请在此处上岸,我们有人带路,绕上大半个月的陆路,方能过得巫峡!”
客商们下船时,早已知道因为巫峡上最近时生怪事,以致舟子牵夫,无一敢过,只得纷纷下船。
李双红和罗征两人,也不相强,行出四十余里,来至一个小镇之上,罗征问道:“大哥,那大龙头是怎生的人?”李双红道:“我也不曾见过,只是听说此人武功绝伦,早年还是绿林出生,前十余年,左岸纤夫与右岸纤夫因小事发生龃龉,以致酿成千畲人的械斗,云集于牛肝马肺峡旁,他闻讯赶到,一掌将一块万余斤的大石,推下江去,才将两岸纤夫,一齐镇住,江湖上由是便传他之名,知道他叫商海。但舟子纤夫,却俱尊称为大龙头而不名,我们见了他,要小心些才好。”
罗征点了点头,李双红又道:“去求大龙头当纤夫的,全衣食无着,即将饿死的人,贤弟你千万要忍住一切侮辱才好!”
罗征这才听出,要当纤夫,敢情还不容易。两人边讲边走,不一会儿,来至一座极大的草棚面前。
那草棚全是以三丈来长,水柱粗细的大毛竹做成,看情形足容得三五千人。此时却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两人到了草棚入口处,抬头向里面望去,只见十余支儿臂粗细的大蜡烛,明晃晃地点在尽头处,照着四海龙王的绣金画像。
李双红一拉罗征,道:“快跪下向前,膝行向前,到龙王像前再说。”罗征一生强硬,威武不能屈,除了对师父铁盆老人以外,对谁都不曾跪过,闻言不禁大为踌踏。李双红催道:“贤弟,此是权宜之计,还不快跪?”罗征眼前像是发现了方幽兰正在大受楚挞之状,耳际又像听到了她凄厉的哀号之声,一咬牙,跪了下去,李双红和他一样,那草棚自人口处到尽头,总有二三十丈远近,两人膝行了好一阵,才到了四海龙王像前。
李双红仰头上望,只见龙王像前,有一面小铜锣,锣旁放着一只锣钟。李双红低声道:“贤弟,凡事由我来应付,你千万别出声!”
举起钟来,“当”的一声,向小铜锣敲去。那铜锣看来阔才两尺,但是声音之响,却出人意表之外,全个草棚,皆为之嗡嗡响不绝。待得锣声停息,李双红方道:“苦命人张进与侄子张发,因无处可栖,宁受百般苦楚,求大龙头收录!”
第十五章 三峡之行
李双红讲完之后,便和罗征俯伏在地,他半晌,才听得有人应声叫道:“张家叔侄,抬起头来!”
李双红和罗征一齐抬头,只见面前已站了一个身材高大,年约七十上下,精神硬朗的老年人,衣装打扮,与一般牵夫,完全相同,一件蓝布短褂,肩头上垫着厚厚的补丁,所不同的,只是胸前斜挂的,并非是牵板,而是一条亮晶晶的玉带。
李双红心想此人多半便是数千纤夫之首,忙道:“大龙头既然赐见,可是承蒙收录了?”
那老汉子叹了一口气,李双红这才发现他满面忧戚之状,像是有极大的心事一样,因为自己如今假冒“张进”,欲求在纤道上行走,自然不好发问。那老头子,确是大龙头商海,只听他道:“张家叔侄,如今长江两岸纤夫,皆不敢过巫峡,断了好些生计,你们来得不是时候了!”李双红一惊,道:“大龙头,我们叔侄俩,但求有口饭吃而已,哪管得许多!”
大龙头点了点头,道:“也好!”就在香案上取过两副牵板,为李双红和罗征套在胸前,一个转身,也向龙王像跪下,道:“水神保佑,张家叔侄行步无险。”完毕,站了起来,挥手道:“你们去吧!”稳步向草棚后面,走了出去。
他刚要踏出草棚之际,忽然草棚的人口处,一阵喧哗,拥进二三十个人来,个个全是纤夫,一进草棚,便嚷道:“大龙头!大龙头”大龙头商海回转身来,道:“什么事,又有贵客出了重金,要你们纤过巫峡去,是也不是?”
那二三十人到近前,面面相觑,好半晌,其中一个年轻人才满面激愤,挺身而出,道:“大龙头,你估得不错,那客商贩有两大船的桐油,非在半月内,穿过巫峡不可,若是走陆路,桐油尽皆坏了,他许我们每人十两文银,大龙头,我们纤上一辈子船,也见不到十两银子啊!全是自己愿去的!”
李双红和罗征听了,心中暗喜,他们两人,始终不知道为什么人们视巫峡为畏途。只听大龙头道:“上个月那七艘大船,一去便毫无音讯,只见尸首顺流而下的事,你们全忘记了吗?”
那二三十人,一齐低下头去,好一会儿,才有人道:“自然没有忘记,但我们想未必又会如此,是以恳求大龙头准我们一行”大龙头面色严肃,向众人一一看去,道:“两船桐油,你们这几个人就够了啤?”
有人答道:“除了我们愿去以外,其余没有敢走,说不得只有辛苦了!”李双红见机不可失,忙道:“大龙头,我们两人也愿意去!”
大龙头一点首,道:“好,我也去,倒要看看巫峡究竟是什么鬼神在作祟,令得我们没有饭吃!”那一伙人听得大龙头要亲自出马背牵行船,此乃是稀世罕见之事,齐声欢呼,大龙头又问道:“客商什么时候起程?”那小伙子道:“自然是越快越好!”
大龙头道:“你们在码头上等我,我立刻就来!”众人立即拥簇而去,李双红和罗征也跟在后面,一路上低声道:“贤弟,神鬼之说,全不足信,据我看来,定是有黑道上人,在巫峡一带作祟,听大龙头刚才口气,上个月一月之中,便有七艘船遇难,这些人手段未免太狠毒了,我们若能趁机翦除这干贼子,也是一桩功德!”
罗征点头答应,不一会儿来到码头,果然见两艘大船,尽载一桶一桶的桐油,停在江面,牵夫一到,便宣布大龙头亲自出马,当真是欢声雷动。
过了约半个时辰,已见大龙头商海,缓步前来,李双红一碰罗征,道:“此人看情形外功甚好,内功未必深湛,到时我们要机警点才好!”
罗征点头答应。两人在去见大龙头前,早已换了破旧衣服,杂在人中,倒也无人注意,大龙头指手画脚,分配人数,左岸十六人,右岸上十四人,大龙头自己在右岸,李双红和罗征倶在左岸,唱起了号子,“嗨哟”之声,惊心动魄,俯下身子,在宽不过尺许的纤道之上,将两艘大船,一寸一寸地在急流之中,向上游拖去。
行到夜晚,才走了七八里路,将手臂粗细的纤绳,绕在大石上,纤夫们全都嚼吃干粮,就在山中乱石岗子上睡了。罗征真想连夜施展轻身功夫,前之去巫峡,但是想到那二三十个纤夫,可能遇到极扎手的人物,倶皆丧命时,!又觉不忍离去,心情矛盾已极,但终究是有侠风之人,思考下来,决定不去。
一夜易过,第二天天还未亮,点火为号,左右两岸的人,尽皆起身,又“拉着船,向上游走去,一连三天,并无意外发生,眼看再过一天,便可以穿过巫峡了,人人精神抖擞,行到中午,罗征只当已然无事,深悔白白耽搁了这许多天的时间,不知方幽兰在巫山三残手中,要吃些什么样的苦头,正在彳华懊丧之际,忽然听得纤夫们发一声喊,叫道:“什么人敢在纤道上行走,还不让开?”
抬头看时,只见前面两条人影,飞也似迎面驰来,会家眼中,一望而知,来的乃是学武之士,李双红回头向罗征一使眼色,罗征会意,加意小心。
此时,那两艘满载桐油的大船,正在急流之中,两岸拉纤的人,只要稍一松神,大船便会被急流冲下,而拉纤的因为有绳连在船上,船一被冲走,自然也要被纤跌下峭壁去,可以说是万无生理。因此人人俱都拼命地向前挪动脚步,只有将船向前拖行,方能无事,在这种情形下,根本没有办法让路给人。
而且,脚下的所谓道路,只供一人行走,尚且每时每刻,都有失足的危险,有些新当纤夫的,一来到这样险峻的路上,向下一看,眼花迸溅,水声轰隆,一个眼花,一脚踏空,跌了下去的事,时有发生,而即使是他的亲生父母在旁,亦无能为力,只有眼睁睁地看他掉下去,因为要是略一移动的话,自己性命,也是难保。
此时,那两人疾冲而至,叫众人如何不惊?一齐呐喊,那两人来到近前,突然一个闪身,斜跃上峭壁,栖身在一块凸出的大石之上,众人方松了一口气,纷纷回头怒骂,罗征看那两人时,俱是十七八岁的年轻人,一脸奸猾狡诈之气。
众纤夫之中,以那个小伙子骂得最凶,道:“龟儿子,寻你老子的穷开心啊!当心老子将你的蛋黄子挤了出来!”那两人中的一个,眉毛一扬,似要发作,另一个道:“别着急,慢慢等,好不容易等了一个月,才有一艘船来,不留着慢慢消遣?”言讫,一阵奸笑。
听口气,上月份七艘船船覆人亡之事,也是他们所为,而他们竟将这种事当做“消遣”!罗征不由得怒气填膺,正要舌绽春雷,厉声叱骂之际,李双红以肘相碰,道:“贤弟,看他们使什么手段,别心急!”
说话之间,众人又行进了丈许,对岸的大龙头,也已看清这里发生了变故,只惜绝对无法飞身过江,只得空自暴怒。
又过了片刻,众人又走了两丈,俱是一面用力拉,一面回头来看那两人的行动,那两人站立的位置,恰好在那条手臂粗细,被拉得弓弦一样紧的纤绳旁边,只见其中一个,手腕一翻,突然抽出一柄锋口如霜的尖刀来,哈哈一笑,径将刀刃搁在纤绳之上。
这一来,两岸纤夫无不面上变色,因为只要这一刀割了下去,纤绳一断,左右两岸的人,俱无生理,就在众人一惊之际,略一松神,已有两人几乎要跌下江去,罗征此时,再也忍受不住,大声喝道:“贼子,拉纤的全是苦人,纩你们这是干什么?”
罗征武功本就不弱,下青城之后,服“石中黄子”,又经高人指点,内功更是精进,这一声断喝,震得两面硝壁,荡起回音,那两人一怔,随即哈哈大笑,道:“原来纤夫中还有三脚犹在!”
一面说,一面手臂一沉,那刀眼看就要压了下去,罗征武功虽好,但是正在背纤,却不能脱身而出,前去阻止,情势真是危急到了万分。
就在这个时候,李双红一声断喝,接着便起了两股劲风,“呼呼”两声,两枚小石子,自他口中,疾吐而出。那两人只当又可以看纤夫纷纷坠江,惨叫呼号为乐,怎么也料不到竟有两个高手,混在众人之中,本身武功不济,而李双红口喷暗器之力,又大得不可思议,只见两溜白光过处,两声惨叫,那两人几乎掉下江去,齐都以左手捧住了右腕,敢情双双被石子打中,将右腕打折,那柄尖刀,也直坠下长江去了!
两岸纤夫,见状一起欢呼,大龙头商海这才知道张进叔侄,不是常人。
那两人痛得面色惨白,李双红道:“贤弟,你多用一把力,我去将这两人抓来!”
罗征运转真气,李双红一跃而出,如苍鹰盘旋,直扑那两人而去。那两人想躲避时早已被他双臂一伸,抓住后颈,提了起来,喝道:“狗贼子,你们倚仗何人势力,敢在此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那两人被他抓住,颈间宛若中了一把钢钩,痛得浑身乱颤,一个哀求道:“饶命!”另一个还在嘴硬,骂道:“老头子,你若不将我放下,等会儿叫你知道巫山三残的厉害!”
李双红本就疑心这两人是巫山三残门下的徒子徒孙,一听,果然气往上冲,向两岸叫道:“这两人在此,也不知害死了多少人,听凭大龙头发落!”
气贯臂,力达掌,内力疾吐,将嘴硬的那个,直向对岸扔去。
两岸相隔,约有两丈远近,那人扎手扎脚,直飞过去,对岸大龙头,一探手将他接住,高叫道:“将他丢下去喂王八!”手一松,那人连声大叫,向下坠去,眼看粉身碎骨,已受恶报,那另一个还在李双红手中的人,吓得全身皆颤,连“饶命”之声,都叫不出来。
李双红将他提了起来,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打了他七八个耳光,打得那人两边脸肿起老高,叱道:“狗贼子,你若要命的,我问一句,你答―句!”
那人听说还有活命之望,忙道:“是,是!”李双红道:“你们两人,先后害了多少人?”
那人道:“不……关……我事,是毛豹说闲来无事,要看纤夫跌下江中为乐的!”李双红“呸”的一声,吐了他一脸的唾沫,全像是铁弹也似,那人杀猪也似,大叫起来,李双红又道:“我问你害了多少人?”
那人道:“前……后共有七条大船,约莫有数百人!”众纤夫一面慢慢地前进,仍将那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全都咬牙切齿,恨不得生吃其肉,叫道:“张进,快将他扔下江去,和这种狗贼子,说什么废话?”
李双红道:“不瞒各位,在下实不姓张,这人尚有用处,在下要向各位讨一个情,将他留下,未知各位能否应允?”众人一齐静了下来,因为这种事,实在是对大龙头的大大不敬,俱都看大龙头如何发落。
对岸大龙头商海,自李双红一出手,便已看出他是武林高手,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虽然他如此做法,有违禁条,但是若没有他们两人同行,只怕早已全都跌下江去,闻言朗声道:“听凭朋友高兴!”
李双红隔岸遥答道:“多谢阁下盛情!”向罗征一招手,道:“贤弟,我们到此,目的已达,你快过来!”罗征除了纤板,跃到了李双红身边,两岸纤夫,见危险已过,兴高采烈地唱起号子,断续拖船前进。
李双红捉住了那人,和罗征一起,攀上峭壁,好半晌,才找到了一块略可供三人栖身的大石,将那人放了下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只求保命,哪敢违抗,道:“小的姓毛名栋!”李双红道:“毛栋,你残害人命,可谓罪大恶极,要求不死,唯有一法!”
毛栋战战兢竞道:“只要活命,小的什么都做!”李双红道:“你是巫山三残门下何人?”毛栋道:“我与兄弟毛豹,替他们担水烧饭。”李双红道:“再好也没有,你既然替他们担水烧饭,谅必知道去他们住处的途径,若能将我们两人带到,便可饶你不死!”
毛栋面如死灰,道:“两位……大侠,不是小的拒绝,他们三人住处,连鲁火虎新收的两个徒弟,都不知道,而他们又再三告诫,绝不可乱走,本来我们有四个烧饭的,那两人也是两兄弟,因不听话,说要看看他们三人,究竟住在什么地方,结果一齐被炸成了肉酱!”
罗征叱道:“胡说,你若不知他们住处,又如何帮他们烧饭?”
毛栋道:“小的一个字都不敢撒谎,我们煮妥了饭菜,全是由鲁游来拿走的,那两人也是跟在鲁游后面,眼看鲁游走过去了,一点事也没有,他们两人一起步,便炸了起来。”
那鲁游号称“小残”,乃是老残鲁火虎和半残徐云娘的儿子,两人是知道的,沉吟一下,李双红又问道:“既然只剩下了你们两人,为何得闲出来害人?”毛栋道:“他们三人,带着新收的徒弟,一个月前,离山他去,讲明一个月便回来的,今天算来,已是归期了,所以毛豹调唆我前去害人的!”
李双红向罗征望了一眼,低声道:“贤弟,我们所料果然不差,有这个人在,行事要方便好多,你切不可莽撞,这三人使炸药,确已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绝不可稍存轻视之念!”
接着又问毛栋道:“既然他们今天要回来,你先带我们上厨房去!”
毛栋连声道好,带了两人,向前走了好一会儿,已来到峭壁背面,才见几根树木,搭出一个棚子,倚山而立,棚内有锅有灶,毛栋来到近前,道:“到了!”
一言甫毕,忽听不远处有人叫道:“毛栋!毛豹!”毛栋面色立变,李双红拉了罗征,隐身灶后,喝道:“你若敢讲出我们在灶后,叫你横尸当场!”
刚就隐身,脚步声来到,偷眼看时,只见一个三十不到的人,走了进来,左臂只剩下了半截,衣饰极是华丽,风尘满面,像是刚出远门回来一般,面目浮肿,一双三角眼,凶光闪闪,问毛栋道:“咦,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毛豹呢?”
毛栋支吾道:“他出恭去了。”李双红知道那人,定是小残鲁游,只听他吩咐道:“快弄几味好菜,等我来取,快点!”
说罢,便转身走去。李双红和罗征仔细看他所走的路,随随便便,像是毫无惊觉一般,不一会儿,便转过一块大石,望不见了。罗征闪身而出,待要追了上去,被李双红一把拉住,道:“不可冒失!”
罗征想起方幽兰身在人手,那巫山三残住处,离此必不甚远,但是却无法前往救援,不禁心如刀割,仍想挣向前去,忽然又听得有人讲话之声,传了过来,只得重又隐起,偷眼看时,来的正是那两个矮子。
那两人腰间,仍是围着那条有鱼头般大小绿色扣子的软鞭,一走进木棚,便在一堆柴枝上坐下来,看看忙碌的毛栋,笑道:“毛栋,可能将菜煮好些,今时不同往日,师兄要对酒赏美人,若有不妥,要你的命!”讲罢,哄然大笑。
若是往常,毛栋一定也要和他们攀谈几句,但这时候,毛栋手儿发震,点火都点不着,哪里还有余兴和他们讲话?
那两人却又不断地撩他,讲的话全都粗俗不堪,三句不离“美人儿”。在两人口中,那“美人儿”不折不扣就是方幽兰!罗征听得怒气填膺,李双红端详了一下附近形势,两人离他们躲藏的地方,不过丈许远近,便附耳道:“贤弟,巫山三残此行详细情形,两人必然知道,先将这两人制服了再说!”
罗征早就想出手了,李双红话一讲完,再不犹豫,腾身而至,疾向左边那个扑去,人未到,已带起一阵极为凌厉的劲风,也是罗征心中愤怒太甚,全力以赴,恨不得将两人一掌劈死,那股劲风到处,“哗啦啦”一声,将那堆柴枝,全都击塌,倒了下来。
那两人原是坐在柴枝之上的,柴枝一倒,两人也滚了开去。
罗征反倒一扑不中,成了欲速不达。那两人滚出丈许之后,一跃而起,一见一老一少两人,正是在河南山东交界之处,将自己穴道封住的两人,怪叫道:“好哇,真有种,胆敢上巫峡来闹事!”讲完之后,转身便走。
李双红一见罗征一扑不中,便知要搏,一见两人要走,手一探,摘了两根尺许长短,手指粗细的树枝,衔在口中,“啵啵”两声,用力喷了出去,两根树枝,化为两溜黑线,夹着尖锐已极的呼啸乏声,直奔两人后心射去。两人回头一看,不由得魂飞魄散,大叫一声,抽出腰间所围软鞭,用力向前扔去。
两人动作一致,李双红和罗征不知道他们是何用意,因眼看他们躲不过,也就停了一停,没有再追上去。那两根树枝,去势如电,两人软鞭才脱手,便是一声惨叫,树枝已然贯胸而过,立刻惨死,但也就在这个时候,那两条经两人力掷而出的软鞭,也砸在山石之上,只听得惊天动地的“轰轰”两声,那看来绿光茎茎的鱼头形物事,突然变成两团火状,爆了开来,声势之猛恶,真当得上“山崩地裂”四字,满山为之轰轰,李双红和罗征对望一看,只觉脚下动摇,低头一看,存身之处,已和整个山头离开,出现了一条宽约寸许的裂缝,正在迅速扩大,眼前偌大的一块石头,片刻之间,便要滚下山去,心中更是吃惊,手拉着手,双双提气越过了裂纹,方站定身形,便听得身后毛栋大叫道:“两位大侠救命一”一个“命”字,尚在空中摇晃不定,又是一声巨响,整块大石,连木棚带毛栋,已然向下落去,毛栋的呼叫声,立即被淹没,巨石轰隆下山之声,更是山谷响鸣。
李双红急道:“贤弟,这一来,巫山三残定然发觉,我们快隐身一边,以视虚实!”
两人走了几步,掀起一堆山藤,藏身其下,果然不一会儿,便听得“叮叮”金铁交鸣之声,传了过来,一个奇丑无比的老妇人,头发散乱,满脸伤痕,左手左腿,尽皆全部失去,只剩下右臂右腿,一根铁拐杖,夹在右胁之下,人行动起来,向右倾斜,但却甚为快疾,一晃眼,便来到了两人尸首旁边,以杖一拨,面色略变,叫道:“老残!老残!”
又是一阵“叮叮”之声,一个干瘦得皮包骨头的老头子,双胁下倶撑着拐杖,也转过山角,现身来至两人尸首之旁。那老头子也是一脸伤痕,双足齐小腿弯处断去,左手齐腕不见,包着一块黑布,正是巫山三残中的老残鲁火虎!两人呆了一呆,抬起头来四面一看,阴恻侧地一笑,道:“何方朋友,光临巫峡,何不现身相见?”
罗征低?溃骸按蟾纾饬饺死肓顺惭ǎ敏宄颐且蝗艘桓觯统鋈ザ秩绾危俊?br />
李双红道:“切不可小觑了这两人,他们敢以叫人现身,在他们存身之处的附近,必已神不知鬼不觉,于刚才走来时,下了炸药,不等你近身,便炸了起来,岂可妄动!”
罗征发急道:“如此说来,岂非无望?”李双红心中也是一样着急,道:“贤弟轻声些,这两人虽因整年玩弄炸药,耳已半聋,但只要给他们听到了一些声音,便不得了!”
罗征一肚子闷气,无法发作,更不知方幽兰在他们手中,究竟如何,只得长长地叹一口气,李双红知道他的心意,道:“贤弟,你不信他们厉害,我试给你看看!”轻轻拾起一块小石子,中指一弹,石子平平稳稳飞了出去,直到丈许开外,才“啪”的一声,落在一株老树根旁。鲁火虎和徐云娘两人,立即一个转身,徐云娘手在怀中一探一挥,一团黑黝黝鸡蛋大小的物事,应手飞起,直奔那老树根飞去。
出手之快,难以想象,那团物事和李双红所弹出的石子,几乎是同时到达,火光一闪,惊心动魄一声巨响,黑烟袅袅而起,那棵足有两人合抱粗细,树根满入石缝的老树桩,已被连根翻起,炸至四分五裂,两人铁杖点地,飞跃而前,像是因为没有发现有人被炸死,满面疑云。
罗征在一旁见两人果然如此厉害,心头倍增忧虑,李双红道:“此时,要除他们两人,本是不难,却是他们即使死了,我们找不到方幽兰在何处,也是无用,若想留活口,则不等你近身拷问,必已为他们所算,如今他们已发觉有人上了巫峡,必定加倍小心,我们切不可胡来,还是小心点的好!”
罗征本来还当李双红有些言过其实,但刚才亲见徐云娘出手如此之快,自然也不敢妄动,只见两人又阴笑了一阵,其中一个人道:“上巫峡来的朋友,我们若能叫你全身回去,也枉了巫山三残的名头。”
言罢,杖声“叮叮”,径自离去,罗征还想探头去,看他们所走的路,以便跟随,李双红却知道此举无用,因为他们随走随布置,他们走过时,一点事也没有,等你再踏上那地方时,便要丧生,拉了拉罗征,道:“贤弟,咱们上山去,居高临下,看个明白!”
两人全没声地钻出了野藤,施展轻功,“刷刷刷”的直蹿上山去……
不消片刻,已到了山顶,向下望去,长江江水,似一条带子也似,向另一面看,只见一块平空凸出,约有三四丈方圆的一个石坪之上,倚山筑着三间房子,尚有大片空地,鲁火虎与徐云娘两人,也刚好来到,鲁游迎了上去,从上面望了下去,三个人只有尺许高矮,估量少说也有数百尺的距离,他们三人讲什么话,自然也听不清楚,只见三人走人屋子里去,不一会儿又走了出来,身法极快,绕住了石坪乱转,足迹所及达三亩方圆。
李双红和罗征两人,知道他们正是用心布置,以防袭击,罗征看得忧心如焚,但是无法可施。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黑,一轮明月,斜斜挂起,猿啼声动人心魄,两人仍是一筹莫展。罗征几次三番,要不顾一切地冲下去,全被李双红止住,到了半夜,乌云骤起,不一会儿,忽然下起雨来。
李双红喜道:“贤弟,这番可说天助我们了,炸药一定怕雨,等雨再下得大些,我们小心而入,许能冲过巫山三残的重重布置,亦未可知!”
罗征也只有寄望于此,那雨越下越大,直到了半夜,算计时间,已应天色微时,满山全是积水,银蛇也似,向山下窜去,两人身上,皆尽湿透,山风吹来,阵阵凉意,大半夜未曾有动静,李双红道:“贤弟,你小心点跟在我后面,切不可乱闯!”
罗征抗声道:“大哥,这是什么话,你此番是为我的事而来,理应我在前面,你跟在后面!”
他们两人,虽然料到半夜大雨,可能令得巫山三残布置的炸药失效,但是巫山三残明知已然有人上了巫峡,自从开始下雨起,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又焉知他们没有防雨之法,重重布置,依然有效!
所以两人争着要走在前面,因为走在前面的那人,无疑是身冒奇险,更易为炸药所伤!
李双红听得罗征如此说法,面色一沉,正色道:“贤弟!我当初与你结拜弟兄之时,只当你是一个胸怀磊落的男子汉,却没有料到你是这样一个小人?”
罗征愕然道:“大哥何出此言?”
李双红道:“你说此番来巫峡,是为你的事,理应由你带头,走在前面,这种话,岂非出自小人之口,就算你武功好过我,我还有口喷暗器的绝技,遇有可疑之处,能一一试探,再加无论江湖阅历,心细程度,你皆不如我,况且方姑娘身在人手,你心乱如麻,更易出错,我们既已结为兄弟,还分什么你我?”
罗征给他一番话讲得无言可说,心中对他的盛情,感激已极,半晌,方黯然道:“大哥既如此说法,我自然只好从命了!”
李双红除下了套在中指的那只血也似的指环,交到了罗征手中,道:“贤弟,我们也不怕说,虽然一夜大雨,但是每步有险,若我不幸身死,你须将这只指环,与我带到山东济南府城外,一株大李树上,拣一个粗细如指的树横枝,套了上去,这是我早年的一个愿望,还有,若我一被炸死,你切不可‘暴再为前进,需要折返去与令师铁盆老人或蓝无常等人见面,再思对策,这两件事,你需依我!“罗征心中一阵难过,接过了指环,道:“大哥何出此不祥之言?”
李双红笑了一下,意态极是豪迈,像是能为朋友出力,就算身死,也是快事一样,身子一耸,已窜向前去丈许,罗征紧随其后,走出了四五丈远近,并无异状,李双红抓了一把小石子在手,老远望见或是石头凸出在外的,或是树枝残叶,全以小石子弹了上去,但是一路走来,一无变故,眼看已走了一半的路,仍是平静无事。
越是没有事,也就越是令人提心吊胆,因为两人俱都知道巫山三残绝不是好惹的角色,艳魂堡主,琴仙方玄和紫虚仙子,武功何等惊人?方玄一张古琴,弹奏起来,更能以内力将琴音逼出,夺人心魄,令人如痴如醉,但艳魂堡尚且成了废墟,方幽兰给他们捉了来,虽未听宋安提起方玄和紫虚仙子的下落,谅来也是凶多吉少,更何况此地乃是他们老巢,向来不许外人走近一步,连他们的徒弟,都不能到的地方。
两人加倍小心,简直是一寸一寸地向下移动着,好半晌,天色已经灰白,灰蒙蒙的,雨已止住,但却山雾浓到了极点,渐渐的,五尺开外,简直看不到物事,罗征本来是紧紧地跟在李双红后面的,但李双红却一定要他隔得远些,浓雾骤然下降,罗征抬头向前望去,只见白蒙蒙的,一片山石树木,全都隐没,而且也看不到李双红到了什么地方。
罗征怔了一怔,低声叫道:“大哥!大哥!”只听得前面李双红答道:“我在这里,咱们等雾”只讲到这里,罗征只见前面突然起了一团火光,一闪即灭,只发出了极轻微的“嗤”的一声,但李双红的话被火光打断之后,却再也没有声息。
罗征呆了一呆,又叫道:“大哥!大哥!”但是传入耳中的,并非是李双红的回答,而是一阵呻吟,罗征大惊,“刷”的一声,将“仙人掌”撒在手中,径向前扑去,只见李双红倒在地上,满身鲜血,一腿已然断去,赶紧俯身看时,李双红微微睁开眼来,断断续续道:“贤弟……这……三人已能令火药……无……声炸开……我嘱咐……你的两件事……切勿忘记!”
并完,眼睛便慢慢地合了起来,罗征将他的头捧了起来,急道:“大哥,你:怎么啦?大哥,你怎么啦?”李双红又慢慢地睁开眼来,道:“别……忘了……我……讲的……话……”“头一侧,竟然死去!;
罗征将他轻轻地放在地上,惘然地站了起来,浓雾徐徐地在他身边飘过,他真不敢相信,武功已到如此地步的李双红,已然死了。“他更不相信,认识了不过个来月,但却结为兄弟,生死与共的李双红,已然死了!
但是,李双红确是躺在地上,看来是那么的平静,并不知道罗征心中的难过。
若是两人并肩而行,一定同时被害,若是自己先行,则此时死的,定是自己,罗征心中确确实实地明白,李双红的死,全部是为了他!
“大哥!大哥!”罗征一声又一声地叫着。他感到自己和方幽兰之间,虽然刻骨相思,有着极深极深的男女之情,然而和李双红之间,那种朋友之情,岂会浅过他和方幽兰之间的爱情?
罗征第一次体会到这种友情之可贵,但他也已经第一次失去了这种友情。
他不断地叫着,也不知叫了多少次,才被一阵从浓雾中突然传出来的尖笑声所止往。
显而易见,那阵笑声来自山下,就是从石坪上发出的,笑声中夹着一个尖锐已极的声音,罗征能听得出,那声音乃是半残徐云娘所发,道:“你大哥已归天了,你还叫他干什么?”
罗征心中的郁闷,被半残徐云娘这句话,全都引了出来,大吼一声,足尖一点,已待跃起,心头才猛地掠过李双红生前的话,硬生生地将力道收住,双腿像是钉在地上一样一寸都不移动。
徐云娘断续在下面大笑,道:“有种的,就下来,在坪上和巫山三残,一见高下,哈哈哈……”笑声像利箭一样,刺着罗征的胸膛。
最心爱的姑娘在下面,最好的至交,死在下面三个人手中,他真想冲了下去,和这三个人拼命!以他的性格而论,岂能再多在山上耽搁一刻。
然而,说不定只是向前跨一步,便会遭受到和李双红一样的命运。
谁说得定呢?可能不用一步,只是半步,巫山三残所布置的,神出鬼没的炸药,便可能爆发,令得自己尸骸无存,永远没有人来救方幽兰,也永远没有人来给李双红报仇了!
罗征只是一动不动地站着,下面静了一会儿,又传上来一阵一阵的笑声,这次,笑声中传来的,不是徐云娘尖锐的笑声,而是方幽兰一声一声的呼唤:“征哥!征哥!”罗征气纳丹田,也大叫道:“幽兰!”
但是方幽兰只叫了两声,便没有了声音,大约这两声是挣扎着叫出来的,此时已被巫山三残止住了。方幽兰的武功本就不弱,却受人所制,可知巫山三残武功也自不弱,但最伤脑筋的,还是炸药!
浓雾渐渐散去,罗征四面一看,和普通的高山,毫无两样之处,他轻轻地跨前一步,并没有什么事发生。
第十六章 步步惊魂
这一步跨出,毫无异状,对罗征来说,实在是一个大到不能再在大的诱惑,因为他心中想,第一步既然无事,第二步也可能没有,因此,他仔细地句前面看了一会儿,又小心地迈出了第二步。
第二步一跨出,仍是没有事。这时,他心情真是矛盾已极!若是听李双江的话,应该立即上山,折返原路,找师父去,见了师父和蓝无常两人再说,旦是,方幽兰在山下面,李双红的仇不能不报,他实在是不愿意走一步回不过,他心中又切切实实地知道,每向前跨一步,巫山三残所埋伏的炸苟,便有立即爆发的可能,即使是武功再好的人,也无法抵御,危机四伏,殖时有丧生的可能,说不定,就在下一步,说不定,要等到跨出十余步,更兑不定,在到了山脚下,见到了方幽兰时,炸药才突然在自己脚下爆发。
除了巫山三残以外,天下再也没有第四人知道他们埋藏炸药的所在,每句前走一步,就等于是冒着一次生命的危险。但虽然罗征明知如此,刚才从下传上来的,方幽兰充满了希望的呼唤声,令得他心中热血沸腾,停了半胸,毅然地一连跨出了两步。
两步之后,仍是一点事也没有。刚下大雨之后,积水窜流,除了小水潭尹飞蛙“咕咕”的叫着以外,一点声音也没有。
这样普通的山头,以罗征的轻功而言,一个时辰,足可上落,但是他这时,却一步一步地向前试探着。其实,一步一步地试探,和疾驰前往,却是-样的危险,不过,在心理上而言,似乎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会比较安全坠,足足过了半个时辰,已经红日高照,他才跨出二十余步,走二十多步路,!生三岁孩童而言,也算不上什么一回事,但是罗征一身武功,却已然一身干湿!
这并不是因为罗征胆小,若是他胆小怕死的话,也不会向前走了。而是也心情的紧张。任何人,每时每刻,都在生死的边缘,怎能不紧张?罗征虽钱胆大,并还勇敢,但心中“咚咚”乱跳,仍是免不了的。运走出二十余步之后,他看到身旁有一块平滑的大青石,刚想坐了-略为休息时,身子才一蹲,猛地想起:不要坐,或许巫山三残的火药,藏在大石上呢?谁能料得定?
他又站了起来,足尖一点,后退丈许,俯身拾起一块拳大的石头,五指,“刷”的向那块大青石掷去,“啪”的一声,击个正着,两石相交出一串火花,罗征正在心想自己太以多疑,分明无事,想要窜过去,坐石之上,略事休息时,火花甫灭,突然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响,火花迸现块大青石四分五裂,四下飞溅,声势之猛,无与伦比!
罗征虽未为碎石所中,但是也僵在当地,动弹不得,死里逃生,心知是什么滋味,想起刚才已然想要坐到那块大石上,当真是不寒而栗!那块大石,爆开之后,“轰隆”之声,好一会儿才静了下来,罗征仿听到山下传来了方幽兰的呼唤之声,但只听到了一个“征”字,接着,上传来一阵笑声,道:“方姑娘,你那心爱的征哥,只怕已变成泉下之你还不服服帖帖,在此住了下来?”
罗征一听那口音,正是巫山三残中小残鲁游,心中怒气勃发,热血老正想气纳丹田,高声讲给方幽兰听,自己并未身死,突然心中一动,硬将已到咽喉的话,收了回去,身形一晃,来到刚才爆开的大青石旁,也得浓烟触鼻,闭气仰天,卧在地上。
果然,他才一卧倒,不多一会儿,便听到有人的脚步声,自下而上略略睁眼一看,一个身材肥胖,衣饰华丽的人,左一弯,右一绕,疾驰而来。
罗征见一切皆在他的意料之中,心中大喜,一动也不动地躺着,只残鲁游,前来自投罗网。
原来他听到了小残鲁游对方幽兰如此说法,已料到他必然会上山来自己的尸体,带下山去,给方幽兰看,好使方幽兰死心塌地,因此才卧死,见到鲁游上来,心中怎能不喜?
只见鲁游来到他丈许远近之处,突然满面讶色,“咦”的一声,略:停,转身便走。
一刹那间,罗征不禁莫名其妙,但随即醒悟,道:“是了!巫山三残如何凶残刁猾,我虽然卧地装死,但是全身并无血迹,因此被他看破绽!”
要通过他们布置的重重炸药,最好的办法,便是挟制小残鲁游,难情自己送上门来,罗征怎肯镨过机会?心中转念,不过是电光火石般一眨侠工夫,陡地一跃而起,大喝一声,惊天动地,如旋风也似便向小残鲁游扑过去!
那鲁游上山来,原是为了来看罗征死后惨状,心中满怀高兴,直到来了近前,见一无血迹,方知有诈,他见机也算快极,立即转身走时,但罗征已然疾扑了过来。以两人武功而论,罗征高出了鲁游,何止十倍,全力以赴,一扑了上来,离鲁游尚有四五尺距离,鲁游已觉一股力道,压了下来,再加上刚才罗征惊天动地,一声巨喝,亡魂皆冒,急忙手在怀中一探,摸出了鸡蛋大小,黑漆漆的一团物事来。
罗征和李双红两人,躲在厨房中时,曾见半残徐云娘使用过这黑球,知道它威力非凡,一见鲁游要将那黑球向自己掷来,手背一屈一伸,“呼”的一掌,凌空拍出,正好鲁游手臂后挥,要将那黑球丢向罗征,与罗征的掌风,迎个正着。
罗征自服石中黄子之后,功力大进,已具一流高手身手,这一掌劈空而发,内力疾吐,岂同小可?鲁游黑球尚未掷出,肩头一阵疾痛,“呼”的一声,一股力道催到,已将他手臂打折,那枚黑球,也跌到了地上,罗征一步跨过,一脚将那个黑球,踢出丈许,才一落地,便变成一团火球,“轰”的一声,爆了开来,其间相差,真是千钧一发,罗征在一脚踢出的同时,便已然伸手抓住了鲁游的琵琶骨,纵身长笑,道:“巫山三残,料不到你们也有今天!”手上一用劲,小残鲁游忍不住疼痛,杀猪也似大叫起来。叫声未毕,只听得“叮叮”铁杖点地之声,老残鲁火虎和半残徐云娘两人,已然飞也似的赶了过来,一见爱子鲁游,已被人所制,不由得一愣,徐云娘怪叫一声,待要扑了上来,但却被鲁火虎一把抓住,道:“游儿身在人手,别乱动!”
罗征见他们三人一起出现,冷笑一声,道:“鲁火虎,还是你识趣些,快将方姑娘带上山来,万事俱休,否则,你那宝贝儿子,便成我掌下冤魂了!”
徐云娘披头散发,双睛凶光闪闪,几欲发狂,但是鲁游被罗征抓住了琵琶骨,宛若肩头上中了一把钢钩,哪里挣扎得脱,空自怒吼,无法可]老残鲁火虎面色阴沉,不露怒容,冷笑道:“朋友,你年纪尚轻,大约还木知巫山三残的手段,就算将方姑娘带上山来,你们两人便能离开了吗?不如速将人放了,我鲁火虎说一句是一句,包你全身而退!”
罗征想不到鲁游已为自己所制,他仍会说出这种话来,冷笑一声,道:“带不带方姑娘,可是悉听尊便!”一面说,一面手上加劲,将内力源源传过,鲁游那点功力,怎能与之抗衡?
不消片刻,已是面白如纸,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眼看只要罗征一催彳内力,便要筋脉崩断而亡,只得哀声求告道:“朋友……手下留情,有话好彳说!”同时,半残徐云娘眼中凶光大敛,也道:“朋友切奠下毒手!”
鲁火虎长叹一声,骂道:“畜牲!艳魂堡方姑娘美貌无比,是你在江我听人讲的,闹着要娶她为妻,也是你的主意,如今你自己究竟如何,还习个决断?”鲁游忙道:“带方姑娘上来吧!我不要娶她为妻了!”鲁火虎向名娘望了一眼,道:“你在这里等着,我去请方姑娘上来!”
罗征心中大喜,手上的劲道果然松了些,鲁游趁机说道:“朋友,爹应将方姑娘还给你了,你可以将我放开了吧!”
罗征冷冷地道:“你敢情将我当做三岁小娃儿?再多说话,要你多戌苦头!”
鲁游面色一变,不敢再多言多语,徐云娘双眼一眨不眨,盯在罗征身罗征知道巫山三残三人,本身武功,虽然不高,但是为人凶狠无比,轻不吃亏,吃了亏,千方百计,都要报复,自己眼前虽处上风,但仍是不仓意。一个不好,便要给他们反败为胜,双眼神光烟炯,也注定了徐云娘。
不一会儿,铁杖点地,“丁丁”之声,重又响了起来,老残鲁火虎走名面,后面跟着一个身材颀长苗条的女子,凤眼朱唇,柳眉杏腮,正是方幽:罗征一见到方幽兰安然无恙,心中大慰,叫道:“幽兰!”几乎松了鲁向她迎了过去,但方幽兰早已身形晃动,飘然而前,连看都不看鲁游一来到了罗征身边,叫道:“征哥!”
两人分别数月,劫后重逢,各自心中,不知道有多少话要和对方说,是千头万绪,多少要说的话,全都一齐涌上心头,不知道说哪一句话才叫了一声之后,竟只是怔怔地望着,讲不出话来,好半晌,方幽兰喜极而大眼睛里,流出两颗晶莹的泪珠,又叫道:“征哥!”
罗征忙劝道:“幽兰,不要伤心了,伯父伯母,可是死在他们手上了?’方幽兰惨然道:”没有啊,若是爹和妈在,我怎会被他们掳来?他们赴青城久久不归,出外寻访你去了!征哥,那晚我在马上,虽被他们挟但是却见到你和一个老者,疾驰而过,因此留下了古琴,果然你找来此我真怕你中了埋伏,现在好了,你一点事也没有!“’
罗征完全能体会到她讲“你一点事也没有”时的心情,道:“如今真了,幽兰,说来话长,他们可有折磨你?”
方幽兰摇头道:“那倒不曾,只是两位宋叔叔,全死在他们手中,而名一座艳魂古堡,也被他们下毒手炸平了!”
罗征双眉轩动,问鲁火虎道:“你们三人,在江湖上作恶多端,若能隐居巫峡不出,尚可饶你们一命,否则,我们今日虽放过你们,异日必情湖上除此一毒!”
鲁火虎阴恻恻一声冷笑,并不言语,罗征一回头,道:“幽兰,你那有翼剑还在不?”方幽兰点头道:“还在!”“呛”的一声,一道寒光过处,剑已出鞘。方幽兰初被巫山三残擒住之时,巫山三残乃是用了迷药,后来将她带到了巫山,方幽兰因想起大路留情,深信罗征一定会寻来搭救自己,因此也未曾和他们动过手,一拔剑出鞘,徐云娘面色一变,尖声道:“方姑娘已然还了给你,为何你不放我儿?”
罗征冷笑一声,道:“还要想烦他带一段路,你们两人站在原地,谁要动一动,你们的宝贝儿子,便立即到阴曹地府去!”
徐云娘挣了一下,果然不敢动弹,罗征一推鲁游,道:“走,带我们下山去!幽兰,你和我并肩而行!”鲁游眼望鲁火虎,鲁火虎怒骂道:“不中用的畜牲,身落人手,还有什么话好说,望我做甚?”
鲁游不敢言语,迈步便走,罗征一手紧紧地抓住了他的肩头,跟在后面,方幽兰则跟在罗征后面,从原路翻下山去,来到了李双红被炸之处,罗征回头一看,徐云娘和鲁火虎果然只是呆呆地站在当地,并未走动,便一伸手,点了鲁游的“肩井穴”,将他放在地上,黯然无语半晌,方道:“幽兰,这位老者姓李名双红,乃是山东道上有名的好汉,若不是他,卧尸此处的,便是我了!”欷戯一阵,将如何结识李双红的经过讲了一番。
方幽兰本是多愁善感的人,听着听着,也忍不住流下泪来,罗征择了一个山洞,将李双红的尸体埋了,再搬了几块大石,将洞穴堵住,在一块较为平整的大石之上,掣出“仙人掌”,运气于臂,刻石成字,刻的乃是“义兄山东大侠李双红之墓,弟罗征立”。然后又洒了几滴眼泪,方欲转身仍将鲁游提起,令他带路,因为他知道未离巫峡,仍是危险,但是一望之下,不由得大吃一惊,“啊”的一声,叫了起来!
同时,方幽兰也惊呼一声,原来,刚才罗征将鲁游顺手放在两块大石之间的,此时,大石间却已然空荡荡的,一无所有!
两人对望一眼,罗征刚才是亲手点了他的“肩井穴”的,虽未曾用重手法,心知以鲁游功力而论,绝无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之内,运真气冲开穴道逃走,自己虽因为葬李双红,心中伤心,未曾对他多加注意,但总不致于被他逃脱的,因此惊恐莫名,正在疑惑间,忽然听得三面一起响起了笑声,三个人一起现身出来,正是巫峡三残!
那鲁游刚才还满面愁苦,一味哀告,此时却神态嚣张,站在两丈开外,招手指着两人,道:“不知死活的东西,胆敢太岁头上动土?如今叫你们两人,死无葬身之地!你们周围,我们已埋下了无数火药,只要乱动,便粉身碎骨,若不乱动,虽然总须饿死,却也可以留得一具全尸!”
罗征心中恨极,一俯身,拾起了两块小石子,待要发出时,鲁游早已身畠形一隐,藏在一块大石之后,罗征一个转身,只见徐云娘和鲁火虎身形晃处,也待隐起,中指连弹两弹,两杖石子,挟起异常劲疾的破空之声,分射两人,势子虽快,但他发石之时,两人身形已然展动,那两枚石子,只击在大石之上,火星四冒,却伤不了他们两人,罗征足尖一点,刚要追了过去,却被方幽兰拦住,叫道:“征哥。”
虽然只有两个字,但是罗征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只叫他不要前去冒险,而的确踏前一步,便有引发炸药的危险,如今已与方幽兰在一起,再去冒这个奇险,确是犯不上,因此便站住了不动。
他一不动,鲁游又在石后狂笑起来,道:“姓罗的小子,你以为点了我的穴道,便可以万事全休了吗?怎知我自幼得异人传授,全身穴道,尽皆移了位置,我假装穴道被封,你却被我骗过,可谓既愚且蠢。”
罗征知道他百般羞辱,是想激怒自己,冲出去自己送死,便索性不理不踩,心想移穴之法,岂是容易的事,这厮内功不济,怎能练成?大约是自己一时大意,未曾用重手法,而他又会些硬功,早知自己要点他穴道,因而鼓气相迎,方封穴不深,被他运气冲开!
罗征所料,实是一点不差,鲁游确是以此法解了所点的穴道,又趁罗征和方幽兰两人,只顾埋葬李双红之际,爬了开去,一见爹娘,立即在两人周围,布下埋伏,这才现身相见。罗征因心痛知己之死,竟然一时大意,着了他们的道儿!
只听得巫山三残百般嘲骂之声,方幽兰秀眉微蹙,罗征胸头怒火大炽,但是方幽兰却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臂,不让他乱动!
巫山三残见骂了一会儿,并无结果,罗征和方幽兰两人,只是肩并肩地站着,不时相互对望,发出会心的一笑,竟全然没将眼前如此凶险的处境放在心上,三人哈哈大笑,铁杖点地“叮叮”之声传出,又走了开去,罗征望着他们的背影,一连射出了五六颗小石子,但是他们走得已远,小石子射到,劲道已经不大,全被鲁火虎以铁拐拨落。罗征心想,若是李双红还在,他口喷暗器的绝技,劲道何等之大,相隔四五丈远近,必可一射必中的,但是李双红却已不在人间!
罗征心中,又是一阵怅惘,从怀中摸出那只血也似红的玛瑙指环来,把玩了一会儿,方幽兰也道:“像李大哥的人,方是豪侠行径,只可惜我竟未能见他一面!”
?罗征长长地叹一了口气,他未被炸死之前,曾向我数次谈起你,说是将来若能得你尊他一声大哥,他便不虚此行,实则他在武林中的辈分,至少也比我们高出一辈,这样的豪侠,确是不多见!“两人欷戯了一阵,日头正中,仍未见巫山三残的踪影。
罗征几次三番,想要硬冲出去,倶为方幽兰所阻,罗征看看日头偏西,急道:“幽兰,你怎么和李大哥一样?他临死前,也是叫我一步都不要前进,&是我听了他的话,怎能和你相见?”
方幽兰道:“征哥,你又来了。你不听李大哥的话,你当我心中真愿意吗?,’
罗征一怔,道:“怎么?”方幽兰叹了一口气,黑白分明,洁如秋水的一叹眼睛,注定了罗征道:“征哥,你能与我相见,全凭一时饶幸,却没有想一想,若是你出了事儿,就算我能逃出,若是听得你的死讯,是怎么一个清形?,’
罗征呆了一呆,想起自己在艳魂堡废墟上的那种感觉。当时,人似乎已在生和死之间,觉得一切尽皆虚渺无比,毫无意义,若是自己有所不测,方幽兰一定也和自己一样,不禁低下头去,道:“幽兰,当时我只想见你一面,并未想到其他!”
方幽兰一笑,道:“如今事情也过去了,还提它做甚?”两人既不敢动弹,便站在原地,劫后重逢,有讲不完的话,罗征将自己赴青城山后的一切事情,全都详详细细和方幽兰说了!
方幽兰只是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间,夕阳已然偏西,天上渐渐出现了晚霞,照得方幽兰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红晕,更显得娇艳美丽,清秀绝俗。
在罗征讲话的时候,方幽兰一句岔也不打,罗征讲完之后,她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爹和妈见你久去不归,不知你发生了什么事,因此赶到青城山去看你了,到了之后,和你以前那几位师兄,不知会不会动起手来?”罗怔摇头道:“难说,我以前也没有想到那几个师兄,竟是这样的人!”
方幽兰叹了一口气,忽然眼中光芒闪耀,又道:“征哥,你说李大哥给你的那本武林秘芨,是叫做二气秘笈吗?”罗征道:“不错。”随手从怀中取了出来,方幽兰略看了几页,道:“我以前听得爹说,他所以号称琴仙,乃是因为他昔年无意中得了半阙前古广成子所着的归化神音。那归化神音,共四十一阙,早已失传,神音中包含了天地间万物所发之声,也是从阴阳二气,化生而来,我们反正不能动,何不趁此详参一下,若有所领悟,也可以对付巫山?
―会“―
二残!
罗征一听有理,两人便凑在一起,细细参读起来。不一会儿,天色已黑,#映着星月微光,两人仍是钻研不已,全神贯注,看到紧张时,连气息都屏住。
这本“二气秘笈”,若是给他们两人中任何一人独看,就算能懂,也只是三成,但是两人合在一起,却是大不相同。罗征此时,内功已踏入一流高手】境界,但是他对于阴阳二气,化生万物的至理,究竟不是十分明白。而方幽兰自幼在艳魂堡中,博览群书,琴仙方玄,藏书之多,三教九流,无所不包:方幽兰对阴阳二气之理,却是明白过罗征许多,直到午夜,两人合上了“二气秘笼”,一齐松了一口气,罗征道:“幽兰,你弄通了没有?”
方幽兰道:“谈何容易,只是秘笼第一篇上,说阴阳二气,阴柔阳刚,夺能克刚,刚又能克柔,这我是懂得的,莫非武学上真有此种反制的事吗?”罗征喜道:“啊!我真是不明此理,至于武学上反制之事,自然是有的:阴盛则柔克刚,阳盛则刚克柔!”两人各自将自己所能了解的三成,互相一玲证,立即依照秘笈上所载的运气之法,费了两个时辰,硬将本身真气,分戈阴阳两股,聚于“百会”,自头至脚,游转一遍,开始时两股真气,分合全才由心,但是几个大周天下来,已是能自如控制。
两人几乎同时睁开眼来,其时,旭日已升,霞光万道,两人相视一笑俱已知道在这一夜之中,内功精进,已到了一个新的境界,依此练法,不难和任何武林宗派,分庭抗礼,足可独树一帜!
当罗征刚由李双红手中,接过这本“二气秘笼”时,李双红便曾和他讲,说是这本“二气秘笈”中所载的内功,为方今武林各派中所无,只要弄清索中奥妙,便足可开宗立派,另创门户。
当时罗征感他一番盛意,虽是口上未言,但是心中却想,就算是一本浪林秘笈,但是要开宗立派,谈何容易,大约是李双红见自己刚为青城同门挽排挤,是以才如此安慰自己而已。
可是这一夜之中,他却明白了李双红当时这一番话,实在是一点也没窄夸张,他虽然只是才领悟了阴阳二气的秘笈中极少的一部分,但是已能觉迁这种内功,其不可思议的力量,较诸青城派相传的内功,犹胜一筹,而青城峨嵋、少林、崆峒、昆仑、武当等宗派,全是武林中公认的大派别,其内攻之佳妙,各有千秋,二气秘笈中所载内功,既在青城之上,也就更不会差适\其他派别!
?这一夜,在罗征而言,虽然身为巫山三残所困,实则是他一生中最要紫的一夜,因为他不但内功突然向前跨了一大步,而且豪气陡生,已有了开筹立派之念,后来在南北魔教,滇南魔宫武林大会之上,崭露头角,终于逐了摒弃青城掌门而不为,另创宗派的心愿,以阴阳二气之理为主,后世太极广鲁的鼻祖,全是在这一夜而起,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当下两人初尝上乘武功之时,浑忘却自己身在险境,站了起来,对着务升旭日,心胸开阔,正在豪气凌云之际,忽然传来了巫山三残的尖笑声,残鲁游已向前慢慢走来,在两人四五丈外站定,奸笑一声,道:“方姑娘,良良宵,可曾虚度?”
言罢,又是“嘿嘿”两声奸笑。方幽兰为人文静,绝不会和他这种人做口舌之争,罗征本来嫉恶如仇,一定会忍不住斥责,但是经过昨晚,不但武功大进,便是胸襟眼界,也大不相同,隐然已倶一派宗主之概,对小残鲁游这种人,根本就不屑一理,因此只是极卑责地一笑就算。
小残鲁游见两人行若无事,被困一夜,非但一点疲意和惊惧之色都没有,而且容光焕发,像是有什么喜事一般,以他这种凶残无比,武学低微的人而言,自然无法了解到此时罗征和方幽兰两人的胸襟,心中大是不愤。依着他的意思,昨天两人身旁,布满了炸药之后,便要引发,将两人炸成飞灰。
但是老残鲁火虎,却从罗征的“仙人掌”上,认出了他是青城派的人物,知道青城派不但人多势盛,而且掌门人铁盆老人,更是非同小可。自己隐居返峡,向不生事,俱是为了有自知之明,知道武功不及一干高手,只是仗着拖用炸药,已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而已。因是儿子鲁游,听得人说艳魂堡主的女儿,美丽无比,才冒险远离,果然将强敌惹来,因此,才想将罗征困住,多困几天,等他无法再挨下去的时候,再迫令他发誓,从此不来寻事,然后玫走算数。
所以才未准鲁游下手。他并非厚爱罗征方幽兰两人,只是为了深谋远虑,老奸巨猾,才如此做的。
当下小残鲁游,见自己好不容易,大费手脚,才劫来此处的方幽兰,到了巫峡,才只一天,便被人救去,自己几乎吃了大亏,看到了两人亲密之状,心中不禁大怒,一看父母不在身边,恶念陡生,“嘿”的一笑,道:“姓方的,少爷不愿意与你多耗时间了!”
倏地后退丈许,手臂一扑,“嗤”的一声,一杖暗器,直向地上一蓬青草射去。
那蓬青草,离他约有三四丈远近,而离罗征与方幽兰,却近才丈许。
两人一见他出手,已知那蓬草上,定有古怪,两人互望一眼,全是一般心思,真气运转,蓄势待发,那枚暗器,一射到草上,起先极不惊人的“啪”的一声,紧接着,又是“啪啪啪”的三声,然后才冒起一团浓烟,“轰”的一声巨响,山岳皆为之震动,三团火光,带着嗤嗤乱飞的火星火焰,疾向罗?征方幽兰两人飞来,和起初时毫不令人注意的情形相比,真是突如其来,令人意想不到。乃是巫山三残所有方法之中,最厉害的一种,“子母连环神雷”之法!:幸而罗征和方幽兰两人,早有准备,浓烟才一冒起,便是“呼呼呼呼”四掌,拍了出去。两人在昨晚同参“二气秘芨”,已深得阴阳相生之妙,两掌二之力阳刚,两掌之力阴柔,掌风过处,那团浓烟,已向小残鲁游,倒卷而去,等这三团火球,迎面飞来之时,罗征大喝一声,内力疾吐于刹那之间,连衷三掌,同时将袖扬起,卷出一股强烈已极的劲风,隐具雷霆万钧之势,而三掌之力,一掌强似一掌,正如初升的旭日一般,光芒越来越强,可知罗扭此时,每分每刻,武功均在突飞猛进之中,实是练武之人,最难求得的境界。
三掌一发,方幽兰皓腕翻处,也是一连三掌,力道虽不如罗征,但也是非同凡响,两人掌力一合,立即将那三团火球,阻了一阻,并向相反的方向,“嗤嗤”连声,疾飞而出!
从鲁游射出暗器,到三团火球倒飞,原是一瞬间的事。小残鲁游,只兰自己这“子母连环神雷”,有着不可思议之妙,即使两人身形灵活,三团火对不能打中,火球落到地上,一样可以将其他炸药引发,做梦也未曾想到两夺风强烈如此,因此并未退避,那股浓烟都被两人掌力逼出,立即向他罩下,鲁游吃了一惊,知道不好,想要寻路逃走时,哪里还来得及?三团火球,接连而到,鲁游在浓烟中见火光一闪,不由得亡魂皆冒,只惨叫得半声,便漥息了过去,火光一绕,哪里还有命?
罗征一见小残鲁游已除,一拉方幽兰,道:“幽兰,那一角上炸药已炸,我们从那面走去,定可无事!”双双足尖一点,便是在那本来是一蓬青草,如今已变成一个老大的深坑之上,跃了过去,停足在丈许开外,由远处纵落,落地之时,脚下难免用劲,而那地方,恰又是一堆乱石,两人落地之后,调一踏到乱石,乱石一摩擦,忽然发出一阵异声的“啪啪”声。
两人心中一惊,急忙低头一看,只见火星一闪,一缕黑烟,已然袅袅?起,就在这一低头的工夫间,已然粗了许多。
两人心中倶都知道,巫山三残,当真名不虚传,埋伏之外,仍有埋伏,自己身子,已在炸药之上,在那一刹那间,两人同时叫了出来,罗征叫道:“幽兰快走!”而方幽兰则叫道:“征哥快走!”
?在尖叫的同时,两人不约而同,全是用力一掌,向对方推去,想将对戈推出,脱离这个危险的地方,两人用的力道,俱是大到了十分,两股掌力相交,方幽兰功力不如罗征之深,首先被罗征掌力一抵,向外跌去而罗征也令;方幽兰一阻之力,向外退出丈许,方得站稳!
而两人刚才因相互之间的力道相撞而向外翻出,刚才他们落脚之处“嗤”的一声,大蓬火花,激射而出,声音并不大,但是那火花才一出现,是红色的,接着,便变成了一溜烈焰,颜色由红而白,可知那股火之强烈青而且爆散开来的范围极大,若不是两人跃出如此之远,也要遭殃!
两人刚才一发现火花之时,若是心中只顾自己逃命,则虽然可能跃得远些,但是却绝对不能如此之快,不过他们两人在最紧要关头,首先想到的,不是自己,而是对方,因此才不约而同地拍出一掌,也正因为两人掌力相交,各自向后激跃而出,方能避过了这场“冲天雷”的灾难。
那蓬烈火,不一会儿便已烧完,空中,全是硫磺硝石的气味,两人一等浓烟散去,立即向对方望去,一见各自无恙,心中才放下一块大石。罗征本来在青城六盘峰上学艺,江湖上的阅历,可说是并不丰富。但自从下山之后,那么短的时间内,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险,斗蓝无常,遇笑面阎王申独,和烈火祖师厉延己相持等等,无不是惊险绝伦之事。
在那些时候,他却从来也未曾感到丝毫惊惶。但是,刚才他却真是惊得一颗心要从口腔中跳了出来,因为两人一跃开时,正是向相反的方向而去,中间为烈火浓烟所阻,罗征根本无法知道方幽兰的遭遇如何。
他绝不是怕巫山三残使用火药的厉害,而是怕一刹那间,烟消火灭之后,方幽兰已然永远地离开了自己,他虽然极是坚强,但却是至情至性之人,不然,也不会因为李双红之死,而难过到这种程度,若是方幽兰也遭不测,只怕他绝不能在两日之中,承受两个那么大的打击。
当下罗征见方幽兰安然无恙,心中放下了一块大石,叫道:“幽兰,别动!让我看一看情形再说!”四面一看,真察不透哪里有埋伏,哪里没有埋伏,看了一会儿,心中一动,原来他发现小残鲁游的尸体之旁,野草被那三团火球,烧焦了一大片,但是当时,却未曾见有异状,可知那地方是安全地带,忙向方幽兰道:“幽兰,咱们向那块焦草地上跃去!”
真气一提,人便凌空拔起,起在两丈高下,突然一个转折,一引“飞燕投怀”,转为“雁落平沙”,已然立定在那焦草之上。
刚一站定,抬头看时,见方幽兰也起在半空,衣袂临风飘动,秀发拂面,更显得风姿绰约,世间无双,眼一花,她便落到了罗征旁边,当真轻盈灵巧已极。
两人甫一站定,便听得“叮叮”之声,自下面传了上来,罗征知道定是巫山三残中的老残鲁火虎与半残徐云娘来到,心中念头疾转,以思应付之策,一眼瞥见鲁游的尸体在旁,猛生一计,双臂一震,已将上衣除下,拖过了鲁游的尸体,将上衣盖在他的头上,然后一与足,踏住了他的臂背,刚做完这些,“叮叮”之声,已然渐渐移近,同时听得徐云娘尖声叫道:“游儿!游儿!”
第十七章 魔女月梅
罗征故意放沙了喉咙,大声呻吟了一下,然后恢复原来的口音,叱道:“姓鲁的,你要是再出一声,我立即便送你上西天去!”
这两句话一讲完,睦见人影闪处,半残徐云娘和鲁火虎两人,已然出现。两人原是一清早不见了鲁游,又听得山上“轰”然巨响,只当罗征和方幽兰两人,已然中伏身亡,所以才好整以暇,慢吞吞地走了上来,待到听得罗征那一声大喝,才知道敌人原来未死,这才大吃一惊,急忙赶过,一到,便见自己儿子鲁游,被罗征踏在脚下,而罗征一点事都没有,连方幽兰也是毫未受伤,一时之间,想不通是怎么一回事,再加刚才又曾听得几声呻吟,也未想得到鲁游实在早已作法自毙,死在“子母三连环神雷”之下。
徐云娘一见爱子又落在人的手中,不禁怒极,鲁火虎老奸巨猾,看出罗征所踏之处,正是鲁游背心后面的“灵台穴”。
那“灵台穴”在项上大椎下数第六骨节之内,又称“人心穴”,人身要穴,除了头顶的“百会穴”总督全身奇经八脉以外,便是“灵台穴”,所以连忙叫道:“罗侠士足下留情!”
罗征只是冷冷一笑,并不言语,鲁火虎又道:“咱们三人,与贵派并无冤仇,尊驾何必迫人太甚?”罗征听他讲出这样的话来,不由得迸出了一阵笑声,充满了轻视与卑夷,道:“笑话!方姑娘好端端地在艳魂堡中,是谁将他擒来此处的,偌大一座艳魂堡,又是谁将之夷为平地的?我义兄又是死在谁的手中?”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鲁火虎面色一变,道:“但我若不指点出路,只怕你们两人,仍是离不了此处!”罗征仰天一笑,道:“鲁火虎,你带我们出巫峡,我便还你脚下之人如何?”
鲁火虎求之不得,急切间也未问清罗征话中,并未讲还他鲁游,而只是:讲还他“脚下之人”,忙答应不迭。罗征为人,极重信义,虽是对着鲁火虎这;样人人得而诛之的江湖败类,也不愿意轻易失信,是以才如此说法,见鲁火虎果然未曾察觉,便道:“就相烦你们带路!”
鲁火虎徐云娘两人对望一眼,铁杖一点,便向前跃去,罗征足尖一挑,将鲁游的尸体挑了起来,挟在胁下,和方幽兰跟在后面,走了个多时辰,已然翻过了那座山头,再向上走了一会,已将到巫峡纤道,鲁火虎突然站住,道:“再向前去,已无埋伏,尚望尊驾勿忘所言!”
罗征道:“当然不会忘记,给你!”随着一个“你”字,将鲁游的尸体,直向鲁火虎抛去。鲁火虎伸拐一搭,罗征那一抛,并未用力,被鲁火虎一搭便中,徐云娘急上前掀开那件上衣,叫道:“游一”下面一个“儿”字尚未出口,已然发现鲁游早已死去!鲁火虎和徐云娘心中一怒,实是非同小可,“刷”的抬起头来,望住罗征看了好半晌,才迸出了两个字,道:“好哇!”
罗征冷笑一声,道:“本来就不坏。”鲁火虎劈雷也似大喝一声,“呼”的一杖,横扫而至。
即使是罗县胃悟娜匕气秘笈“的奥妙,鲁火虎亦非罗征对手,更何况罗征一夜之间,功力精进,一见杖到,手臂向下一沉,已经将铁拐抓住,刚好看到徐云娘单足跳跃,向方幽兰扑了过去,顺势内力疾吐,手臂向外一挥,将鲁火虎连人带拐,一起挥了出去,身子如断线风筝也似,不由自主,恰与徐云娘相撞,”砰“的一声响,徐云娘胃出丈许开外,跌在地上。这一撞,不但有罗征将鲁火虎挥出的力道,而且还有鲁火虎本身挣扎的力道,徐云娘哪里禁受得住?早已骨折筋裂,受了多年来胡作非为之纤!
鲁火虎的去势受徐娘一阻,便缓了许多,抢出五六步去,便已站定,罗征向前跨了两步,相隔丈许,对面而立,鲁火虎面色铁青,满头大汗,方幽兰来到罗征身边,一拉他的衣袖,道:“征哥,此人妻儿全亡,报应也受够了,咱们走吧!”
罗征冷冷地道:“鲁火虎,你听到了没有,方姑娘以德报怨,反要我饶你一命,只要将那本你仗以害人的火药奇书交出,由我毁去,便可由你自去!”
鲁火虎头上青筋,爆起老高,站在那里,恍若无闻,罗征怒道:“你要是不知一”才讲到此处,突然见鲁火虎面色大变,由青而白,由白而黄,身子也向么侧倾斜,连忙一步窜过,伸手一探鼻息,鲁火虎早已因为明知不是对手,又!以己之意,度人之心,以为罗征和方幽兰两人,不知要怎么折磨他,所以竟“自断经脉而亡,竟连方幽兰和罗征两人所言,要饶他一命的话,都未曾听到!罗征见巫山三残全已死去,在三人身上,搜了一遍,不见那本据说是宋朝时东京第一火药手,后来成为梁山泊一百零八将之一的轰天雷凌震所着的那本奇书。唯恐有些人听得巫山三残已死,便心存觊觎,一探手,拔出了方”瓢幽兰腰际的蝉翼剑,手腕一抖,将剑抖得笔也似直,在一块岩石之上刻道:“害人者终将害己,巫山三残已死,火药埋伏未去,来人切记止步”留作警告。但是那本书,对黑道上人物,诱惑力实在太大,以致后来不断有人前去寻找,大多数皆死在巫山三残生前埋伏之下,后来埋伏皆爆炸,也因巫山三残这本书视同性命,藏得极为隐秘,因此自始至终,未能有人能以发现,从此失传!
却说罗征将字刻好,伸手一按蝉翼剑,向着方幽兰,微微一笑,脱离了险境,两人心头甜蜜无比,方幽兰迎风向山上跑去,不消片刻,已然来到了山顶之上,俯视长江,蜿蜒曲折,两岸尽是崇山峻岭,令人豪意陡生,两人临江而立,好一会儿,还是不想离开,方幽兰从未来过这号称天府之国的四川,纤指一伸,指着那层层叠叠,连绵不绝的山峰道:“征哥,你住过的青城山在哪里?”
罗征道:“在这里怎能看得见?方堡主不知如何,我们何不上青城去,若是动起手来,也可多个帮手?”
方幽兰本就不放心父母远出,一听此话,自然道好。两人寻途下山,雇了一艘木船,在长江行了一日一夜,尽情领略了一番“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的风光,又转为陆路,直向青城山而去,才到青城山脚下,两人便听得一阵急促而又茂密的琴声,才入耳时,还是细细袅袅,但是转瞬之间,已是黄钟大吕,响遏行云,每当琴弦“铮”的一下,人的心头,便要为之一跳。
方幽兰一听,心中便是一怔,失声叫道:“啊!”罗征也听出那琴声有异,不像是普通雅士在此弹奏,忙问道:“怎么啦?”方幽兰道:“听这琴音,像是爹平时轻易不用的那张铁胎琴,他此次离家,未带那张常用的古琴,我心中便自疑惑,他那张铁胎琴,已有多年未用了,若不是遇见了高手,绝不肯轻用,那琴音散乱无比,而且不成其调,难道爹已然遇敌不支了吗?”
罗征道:“我们快去看!”两人一齐,寻声而去,转过了半个山峰,只见一道清溪,自山坡上流了下来,流到一处,突然分为两道,向两旁湾去,但是流过了十余丈,又合为一。
在两道小溪分开的那段,是一个圆形的石坪,一个女子,背着自己,盘腿而坐,在调弦奏琴,便是她,而不是琴仙方玄而那女子的对面,却又一人也无,两人心中大奇,方幽兰生性娴静,虽是事情极令人耽心,也不失此态,朗声问道:“这位姐姐,请问你那张铁胎琴,是哪里来的?”
一言甫毕,那女子突然转过身来,首先映入眼帘的,金光闪闪,是插在那女子额上的三把金刀,而罗征一眼便认出,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魔教南宗祖师金神君的女儿金月梅!
方幽兰见金月梅装束如此奇特,也不禁一呆,又问道:“这张铁胎琴一”金月梅向罗征和方幽兰看了一眼,脸上像是露出了一丝凄然之色,竟然一言不发,也不等方幽兰那句话讲完,便又转过身去!
罗征和方幽兰两人,全都看出她形态有异,方幽兰心中更是着急,踏前一步,正欲讲话,罗征已附耳道:“幽兰,这女子是金神君的女儿,金神君有意将南宗魔教掌教主之位,传了给她,武功甚高,但人似乎不坏,不要动强!”方幽兰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听他讲完,脱口道:“你一”但是只讲了一个字,便将那句话咽了下去。本来,她是想讲“你怎么对她那样熟悉的?”不过继而一想,觉得自己和罗征生死与共,这种话问来也是无用,还是不要说的好,两人一齐走到金月梅的面前。
金月梅转过身去之后,便不断地以手拨琴,但只是一下接着一下,并不成为乐曲,而且那么简单的“铮”,“铮”声中,像是隐含无限苍凉的意味,而两人转到她的面前时,只见她眼泪一滴一滴地落在琴上,像是伤心已极一样。
两人对望一眼,不知她心中有什么事,罗征柔声道:“金姑娘,这位是琴仙方玄之女方姑娘,你那张铁胎琴,像是琴仙方玄之物,不知一”才讲到此处,金月梅突然五指齐挥,七下崩弦之声过处,琴弦一齐被她挥断!方幽兰此时,已然认出那琴一点不错,正是爹的铁胎琴,素知铁胎琴的琴弦虽细,但全是百练柔钢所拉成,金月梅竟能随手将之挥断,可知罗征讲她武功甚高一语,实在不假。’
但是父亲心爱之物,被她随便毁坏,心中总不高兴,道:“金姑娘,这琴……”
金月梅长眉一轩,道:“你们两人怎么啦?老是这琴这琴,这琴又怎么了?”手臂一沉,竟将琴向石上砸去,罗征和方幽兰一齐叫道:“别砸!”
罗征不禁暗暗摇头,心忖她到底是邪派中人,行事不免带着三分邪气,罗征所想虽然不错,不过他却不知道金月梅的心事,待到以后知道了,也就原谅她这三分邪气了,这是后话。
金月梅将琴敲扁之后,叹了一口气,慢慢地站了起来,向外走了几步,看她样子,像是要离去,方幽兰身形一晃,拦在她的面前,仍是文文静静地道:“金姑娘,我爹如今在哪里,你可知道?”
金月梅眉头一皱,道:“我不知道,你快让开!”方幽兰仍是不愿和她生事,更不计较她将琴损坏一事,又道:“金姑娘,你既然有琴在手,一定知道他们两人的去踪,你不告诉我?”
金月梅眼中突然浮了一丝邪气,道:“那一个女人是谁啊?”
方幽兰一听,便知道她真是见过自己的父母,笑道:“那是我妈,他们上哪儿去了?”
金月梅突然扮了一个鬼脸,“哟”的一声,伸出手来,在自己脸上一指,她手指甲上,皆涂着艳红色的凤仙花汁,而臂上又套着几只金钏,讲话时的神情,也极美丽,方幽兰毕竟心地好,一时之间,竟深悔刚才不应对她讲话态度太硬。由此亦可见金月梅之讨人欢喜处,不独是她衣着奇特而已。
但是金月梅在抬起手臂时,脸上还是笑哈哈的,一向自己脸上指来,却在刹那之间,换上一副卑夷厌恶之极的神色,一撇嘴,道:“哈!原来是方姑娘的令堂大人!想不到方姑娘竟有一个夜叉也似的母亲!”
她讲这几句话时,神情充满了挑衅的意味,方幽兰本来一直只当母亲已死,直到最近,才知母亲一直未死一事,因此她对母亲的感情,也特别的浓,一听到金月梅以如此刻毒的语气来讥笑自己的母亲,心中之难过,比在她自己身上割了几刀犹甚。面色“刷”的一沉,成了白色,后退几步,道:“金姑娘,你……”
金月梅又是“咯”的一笑,道:“方姑娘,你则是一”讲至此处,向方幽兰走了过去,才压低了声音,接了下去,道:“野种吧!”
方幽兰的耳中,从来也未曾听到过那么粗野的话,一时之间,竟愕然不知所对,接之而来的,是再也不能忍受的愤怒,手臂一挥,衣袖抖处,“呼”的一股强劲,向金月梅袭去。
金月梅如此做法,原是为了要将方幽兰激怒。一觉出力道涌到,正合心意,也是一震手臂,手腕翻处,一掌拍出,掌风中隐隐有雷动霹雳之声,两股力道一交,方幽兰那一下“袖风”,因是听了她那句话,心中厌恶无比,只想将她挥开,还是始终未曾打着与她动手的主意,所以用的力道并不大。
但是金月梅却恰是相反,存心生事,那一掌正是魔教南宗,世代相传的风雷神掌,力道至刚至猛,方幽兰“蹬蹬蹬”向后踉跄退出七八步去,方始站住。
当金月梅凑近方幽兰讲那“野种”两个字时,金月梅特意压低声音,所以罗征并未听清,他素知方幽兰之为人,绝不会与人相斗,因此也未在意,等看出方幽兰脸色陡变时,两人已经较了一下劲。
罗征见方幽兰突反常态,心中大是奇特,一提真气,赶过去将她扶住,道:“幽兰,怎么一回事?”方幽兰道:“她……她说我是……是……”试想,以方幽兰之为人,那“野种”两字,她如何讲得出口,是以支吾了半晌,仍纤讲不出个道理李。
罗征抬头看金月梅时,只见她嘴角带笑,极是诧异,一点也猜不透她的心思,罗征想起,刚才分明见她在垂泪,一下子又和人动手,真是不可捉摸已极。实在,金月梅此时的心情,连她自己,都一样无法捉摸!
她在青城山下,已等了不止一天。自从那戏弄欧阳黑的一晚上,她见到了罗征之后,心中便已然留下了一个极深刻的印象,后来,在江湖上听得传说,罗征是青城弟子,心中总放不下他,想来看他一下。
但是,她甚少来中原走动,偌大的青城山,又不知青城派人物,居住在什么地方,团团转了一转,来到了那两条小溪当中的空地上,见有一张琴在,心想罗征总要出山来的,何不在此处等他,因此便在这里,一连等了好几天。在这几天中,她对罗征的相思,又浓了几成,想起在江湖上传说罗征与艳魂堡主的女儿相恋一事,心中极是难过。
她这人本性虽还善良,但终究出身邪教,行事总带邪气,越想越不是味儿,起先还当何玲便是方幽兰,等到被方幽兰见到她的背影时一叫,她回过头来,见到了自己千思万想的心上人,一阵高兴,但接着看到了站在罗征身旁的一位姑娘,如此美丽,如此高贵,自己虽然也娇丽,但是却比不上她的万一,而且两人亲密之状,一望而知,内心又嫉又恨,立即转过身去,两人转到她面前时,她正是难过已极,暗暗流泪的时候!
金月梅伤心了一阵,又见罗征和方幽兰如此亲热,倏地将胸中一口恶气,全都出在方幽兰身上,心想以自己之容貌本领而论,若不是方幽兰这个人在,罗征怎么会不爱自己?
所以,才特为撩拨方幽兰,要方幽兰和她动手。她这种做法,正派中人,自然绝不屑为,但在她而言,却认为是一点没有关系的事,而且事实上,她也根本未曾见过琴仙方玄夫妻两人,只不过听得江湖上传说,方玄其实未死,他妻子紫虚仙子,却已容貌被毁,因此,才拿这种入心入肺的话来激方幽兰。
罗征向她看了一会儿,不明白她心中想些什么,道:“金姑娘,你若确是未曾见到方堡主的话,琴从何来,尚望告知。”
金月梅向方幽兰一指,道:“你叫方姑娘跟过来,我只能讲给她一个人听!”
罗征心中一动,暗吋刚才两人已动上了手,莫非金月梅又有什么诡计?刚待向方幽兰使眼色时,方幽兰心切欲知父母踪迹,竟毫不考虑地走了过来,来到金月梅身前,金月梅“哈哈”一笑,道:“方姑娘,你不用怕我突然出手的,我将双手放在背如何?”
说着,果然双手反翦,方幽兰心地纯良,也不怀疑她,只见金月梅凑耳输秦
来,道“方堡主在一”讲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方幽兰珥在全神贯注,也未曾在意。罗征乍见金月梅凑近了方幽兰耳边讲话,心中一惊,但是见她嘴唇掀动,似已在开始讲话,而又无意外,也就将心放下,怎知金月梅讲了三个字,趁那一顿之间,猛地一吸真气,突然对准了方幽兰的耳朵,大喝一声!
金月梅的武功,若未得南宗魔教真传,金神君也不会在她额上,插上三把金刀,要将南宗魔教掌教祖师之位,传了给她。而且更不会放她来江湖上行走,因为她额上那三柄金刀,只要被人拔去,她便永不能再任掌教。
这一声大喝,她早有准备,罗征人远在丈许开外,尚且觉得四山轰动,耳际一阵嗡嗡作响,心中大吃一惊,只见方幽兰双目紧闭,秀眉微蹙,面如纸白,虽是仍站在那里,但是全身却筛糠也似,抖个不停,金月梅则已发出一阵“咯咯”的惊心荡魄的笑声,向旁逸了开去。
罗征一见这种情形,已知方幽兰被金月梅那由丹田之气大喝一声,迫成了重伤,见她想走,哪里肯放,双臂一振,真气运转,凌空拔起丈许,一式“雁逐浮云”,“刷”的飞出三丈远近,人尚未落地,“呼”的一掌,已向金月梅顶头压下!
金月梅大喝一声之后,看出方幽兰全身发抖,已成重伤,这类被内功迫出的声音所袭成伤,最难医治,心中大喜。她和何玲绝不一样,何玲一样心爱罗征,但是她见罗征和方幽兰亲密,绝不会起害死方幽兰的念头,只不过自怨自艾,性情变得偏激,认为世上再也没有人关心自己,因此一时冲动,便拜笑面阎王申独为师。
但是金月梅一见罗征心爱方幽兰,却想以立下杀手,想将方幽兰害死!
当她一见罗征凌空扑下,那一掌之力,其大无比,连忙身子向旁一闪,跳出丈许,但罗征志在必得,一掌不中,左掌一圈,“呼”的一股掌风袭出,竟是由外而内,兜了过来,将金月梅的去路阻住!
金月梅只觉得两股掌力,一齐压到,只得硬接,双臂一齐向外挥去,一阵隐隐的雷动之声,随着一股气劲,一齐发出,手腕如一阵酸麻,心知罗征内功,在自己之上。她本无与罗征动手之心,立即道:“喂,你等一等,听我说呀!”
罗征身形一凝,卓然而立,剑眉轩动,叱道:“你一一”只讲了一个字,金月梅嫣然一笑,娉娉婷婷,走了过来,道:“我怎么啦,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你,只管打骂就是了,生那么大的气做甚?”
罗征不禁给她闹得啼笑皆非,她既不出手,自己当然没有动手去袭一个不还手的人,因此怔了一怔,金月梅又是一笑,向方幽兰一指,道:“罗侠士,你的方姑娘我一喝之后,怕已不行了,你要为她报仇,就杀我泄愤,你若?遣槐u穑秃臀乙黄鸹氐崮夏Чス俏薇呖炖炙暝拢貌缓茫俊?br />
罗征直到听了她那几句话,方知这个魔教南宗的公主,实则上也是爱上了自己。不要说自己一心一意爱着方幽兰,即使不是,以她这种行事的手段,又是著名邪教的人物,自己也不能爱她,剑眉一挑,叱道:“胡说!”金月梅双眉蹙然,叹道:“我实是一点也不胡说,不信你自己看方姑娘!”
罗征回头一看,方幽兰已向旁走出了两步,右手撑在一棵大树之上,人仍是不住地在发抖,脸上神色,痛苦已极,罗征心中大惊,顾不得再与金月梅理论,足尖一点,便向方幽兰踪去。
但是金月梅像是料到他一定会向方幽兰跃去一般,身形一晃,已然拦在罗征面前。
罗征一见方幽兰这等情形,知道她受伤实是不轻,这种内伤,比诸中上一掌之类,要严重得多,因为金月梅乃是对准她的耳朵呼喝的,若是弄得不好,筋脉被震断,亦非奇事。
因此他一见金月梅拦住了去路,毫不考虑,左掌当胸,右掌划了一个半圆,和外疾挥而出!
他和方幽兰,在从巫峡赴青城的几天中,又已将二气秘笈,细细参研了一遍,两人既然在那一晚中,悟通了阴阳二气,化生万物之理,一通百通,再往下学去,自然容易许多。
在那二气秘笈的最后,载有一套掌法,名曰“二气掌”,共是八式。那二气掌,与蛾嵋派僧俗两门的掌门人所使“阴阳神掌”,有异曲同工之妙。但是峨嵋派的阴阳神掌,非要两人同施,方能曲尽其变化之妙,而这八式“二气掌”,却是一人所使,掌力阳刚阴柔,变化无穷,罗征虽是初学,尚未能由心操纵,但他一使出那式掌力以阳刚为主的“阳火三味”,力道之大,也远在武林普通掌法之上。
金月梅一觉出一股凌厉无比的掌风压到,真气下沉,使了个“千斤坠”硬将身形稳住,右手也是一掌拍出,与罗征相遇,左手纤指伸处,竟来点罗征的“肩井穴”,罗征一声怒吼,道:“让开!”招式不变,仍是那招“阳火三味”,内力疾吐,掌力顿时强了数倍,真气虽然使了一“千斤坠‘但仍是抵挡不住,身形摇动,被罗征直震出四五步去。
罗征一见将她挥开,立即向方幽兰冲去,但是冲到眼前,张眼看时,那株大树之旁,却已不见了方幽兰的踪迹。罗征这一惊非同小可,急忙四面寻找时,只见方幽兰跌跌撞撞,像是被一股力道推动,正向外跌出去,一辨那株大树的方向,始知道自己刚才那式“阳火三味”,使得大力了些,力道所及,竟连方幽兰一齐推出,忙叫道:“幽兰!收住脚步!”
才叫得一声,忽然听得山谷之中,传来“嫌银”的兵刃撞击之声,以及呼喝叱骂,像是有不少人拥了出来,抬头一看,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一个身披紫色长袍的长发女人,虽然只见背影,罗征也看出她正是方幽兰的母亲,紫虚仙子。
只见她挥动长剑,且战且退,而接着追出来的一人,竟是青城十三子中的青冥子!再接着,股股热气逼到,一个又高又瘦,身穿大红长袍,头上稀稀疏疏,只长着几十根又黄又长的头发,三角眼,高颧骨的汉子,双袖翻飞,双掌呼呼乱发,正是北宗魔教,掌教祖师厉延己!后面又跟着不少道士,操着各式各样的兵刃,全是青城十三子中人物,而琴仙方玄,则被他们围住,正和紫虚仙子一样,且战且退!
青城十三子,罗征本来就不曾放在眼中,但是烈火祖师厉延己,却是非同小可,罗征百忙中回头一看,方幽兰又已在一块大石旁站定,背向自己,像是抖动得已不如刚才那么厉害。紫虚仙子和方玄被围,又断无不出手之理,右手一探,已抓了“仙人掌”在手,左手一摇,一式“瑞气缭绕”,一掌向青冥子砍出。
刚好此时,紫虚仙子已然到了罗征身边,罗征一掌砍出之时,青冥子仍是一个前冲之势,与他的掌力,迎个正着!
青冥子虽是青城十三子中的佼佼者。但罗征上次上山,已是武功胜过他,此时二气掌之力,青冥子如何禁受得住,更何况他正在乘胜追击,气焰万丈之际,毫无准备,罗征掌力到处,大叫一声,立即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后直跌了出去!
而刚好烈火祖师厉延己大踏步地向前走来,一见青冥子向自己压来,手一探,已将他抓住,顺手向外一抛,将之抛出老远,五指如钩,灼热之气,迫得人气都透不过来,直向罗征抓下!
罗征不但不避,反而踏前一步,手腕一翻,一掌疾迎了上去,双掌相距尺许,两股掌力,“砰”的相交,烈火祖师厉延己又高又瘦的身躯,摇晃了一下,而罗征却被震退了两步,掌心还如一阵发烫!
两人这一下双掌相交,双方势子,均极为迅疾,烈火祖师甚至根本未曾看清来人是谁,等到自己为对方大力所撼,身子不由自主地摇晃起来,才大吃一惊,心想自己成名以来,也不知会过了多少武林人物,当无一个,能在硬拼掌力时,令得自己身子,不能站立的,抬头一看,见是罗征,心中更是大奇,暗忖这小子分手不过两个来月,哪里学来那么厉害的掌法?
看官,两人比拼掌力的结果,烈火祖师厉延己不过身子晃动了几下,而罗征却反被他震退了几步,当是厉延己已占着上风,照理他心中不应如此震动才是。但是厉延己却是会家,一与罗征掌力相接,便觉出罗征的掌力,极是强韧无比。而且阴柔阳刚的变化,以他自己的武功见识,竟然吃不准是怎么一回事,知道对方所以被自己震退,乃是因为功力尤浅之故。相隔不到三月,便有这等成绩,若是再过一年,还当了得?是以他心中大吃一惊,实有道理。
在罗征而言,被厉延己一掌震退,心中也是暗暗吃惊,暗称此人果然名不虚传,还是小心为上。因此两人均呆了一呆,相互对视,周围其余人虽然打得激烈,全然未曾加以注意。
那厉延己的五个徒弟,在中原追逐方幽兰不遂,愤而自投白洋江而亡,临死之前,曾将本身命鸟放回,因为罗征将事情全都揽在自己身上,所以烈火祖师厉延己,一直当罗征是杀徒的仇人。上次他上青城六盘峰,和蓝无常恶战一场,为的也是此事。后来因为听了笑面阎王申独的话,心急要青城掌门令牌,好以青城派的名义,调动各正派中的高手,为他去到滇南,寻南宗掌教祖师金神君,要迸吞南宗时的后盾,所以才连夜和笑面阎王申独、何玲等两人,离开了青城,罗征其时身中火蝎针,和蓝无常、铁盆老人两人,一齐追赶等情形,前文经已表过,此处不提。
当下厉延己一见罗征不但火蝎针之毒已去,而且功力倍增,杀徒之恨,重又勾上心头,知道眼前这个年轻人,若是不趁他功力尚浅时,下毒手除去,再过上一年半载,怕再难以制他,因此对立一阵之后,“格格”怪笑声中,头上几十根稀疏的黄发,缓缓地倒竖起来,瘦长身躯晃动,向前逼了一步。
罗征知道眼前这个敌人,非同小可,一直在用心戒备,一见他走前半步,立即先发制人,“仙人掌”晃处,“飞仙赴会”,疾点他胸前“华盖穴”,同时,身形斜转,“仙人掌”的去势,也跟之一斜,准备一点不中时,可以随势一拖,再点他“华盖穴”之旁的两大要穴,“下血海穴”和“血气襄穴”。
一招之中,不但攻势厉害,且隐含下一步的两个杀者,确是厉害已极。
但是烈火祖师厉延己,岂非泛泛之辈子,他因一向不常在中原走动,是以中原武林人物,罕闻其名,若是他常到中原的话,以他的武功而论,名头岂会在铁盆老人,蓝无常和武当、蛾嵋两派高手之下,一见罗征脚步斜跨,已知他下一步意向如何,怪啸一声,双臂一震,径以右臂,来格罗征的仙人掌,而右手向空便抓。
他抓的地方,虽然是空抓,但是罗征若是仍向斜退出,却是正好送了上去,被他抓个正着,因此罗征只得被迫身形凝立,“仙人掌”蕴而未发的两个杀者,便被他那凌空一抓破去,“仙人掌”只好直勾勾地向他胸前点去,尚未点到,厉延己手臂已然格了上来。
罗征一见这等情形,知道想要点中他的“华盖穴”,已然没有可能。本来,可以就势将仙人掌击了下去,击他手臂。
但他既然敢以手臂来格仙人掌,必然有所倚仗。因为仙人掌是纯钢打就,他不是不知,明知而仍以手臂来格,可知如果一击了上去,必然中他之计,连忙后退一步,“仙人指路”,疾以“仙人掌”中指,去点他臂弯上的“天泽穴”。
那“天泽穴”刚好在臂弯之中,只要对方手臂一曲,便点之不中,因此是最难点的穴道之一,此穴属“手太阴肺经”直通内脏,此时厉延己因只伸直了手臂,来格罗征的“仙人掌”因此罗征才能去点他的“天泽穴”。
厉延己见自己凌空一抓,罗征未曾上当,已然一惊,但还以为罗征见自己手臂去格他兵刃,一定会趁势来击自己手臂,自己真气鼓荡,早有准备,若是他一击上来,只要手臂一振,便可令他兵刃出手,接着踏步进身,以火云掌袭他胸腹。怎知罗征仍是不上当,反到自动后退,而且立即便点他的“天泽穴”。
见机如此之快,厉延己两式皆落空,怎能令他不惊,又是一声怪啸,震得人耳鼓生痒,手腕一翻,五根瘦骨嶙峋的手指,直抓向“仙人掌”!
罗征那一点,原是试探性质,见他立即翻腕,已知他果然早有准备,深喜刚才不曾贪功冒进,回臂撤招,“仙人掌”向下一沉,径指他大腿上的“阴谷穴”,同时左掌疾拍而出,乃是二气掌八式中的一式“清气上升”,手腕上翻,拍的方位,异常怪异,竟是向烈火祖师厉延己的下颔拍来!
烈火祖师厉延己心中又是一愣,暗想这小子怎么右手使兵刃,左手还可以一招拍出,而且招数完全不同?他不知道罗征自习二气秘笈之后,真气分两股运行,而且分合由心,自然可以双手齐使不同的招式,那一式“清气上升”,和一式“浊气下沉”,乃是接连而旋的两招,方位之奇,看来如同儿戏,天下掌法中,再也没有一掌拍向对方下颔的招式!
烈火祖师厉延己身子突然向旁一侧,避开了仙人掌,但突然又向里一靠,手臂疾探,已将仙人掌抓住!
第十八章 既爱且妒
罗征只觉得右手一紧,“仙人掌”已被厉延己抓住,心中暗叫不好,明知若以真力相拼,自己万不是他的敌手,“仙人掌”既已被他抓住,要想兵刃不脱手,已是没有可能之事。与其强行挣扎,不如痛痛快快地将兵刃给他夺了过去,念头如闪电也似在心头掠过,右手五指一松,左腕一翻一沉,已接着将“清气上升”之后的第二招“浊气下沉”使出。
这接连的两招,乃是“二气掌法”中的精华,也是“二气秘笈”中所载内功,开宗明义的根本功夫,看来出手笨拙无比,实则暗藏无穷变化,这一招“油气下沉”,一向下压之时,已然势如奔马,厉害之极,变化一生,更是神妙不可思议。
烈火祖师厉延己一将“仙人掌”抓在手中,便用力向怀中一带,刚好罗征打定了不再与他争夺兵刃的主意,五指一松,烈火祖师厉延己将“仙人掌”劈手夺过,以他功力而论,自然也已经看出罗征之所以放弃“仙人掌”,是为了要以左掌,打中自己,心中暗自好笑,自恃内功卓绝,已将练到不坏身法的地步,中上一掌两掌,何足惧怕!因此手臂一带,将仙人掌夺了过来,竟不去避罗征那一掌“浊气下沉”。
两下里发作的势子,全都快到了极点,作书人叙述费时,而实则上,却只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的工夫,仙人掌才到了厉延己的手中,罗征一招已然使出,手腕一按,正按在厉延己的胯上,一按了上去之后,立即内力疾吐,厉延己觉出力大非比寻常,经他一按之后,大腿竟然一麻,知道不好时,罗征手腕,又已翻了起来,掌影漫空,刹那之间,只听“叭叭叭叭”七八声响,那一招“浊气下沉”的七八个变化,全皆使出,都结结实实地在在厉延己胸腹等处的要害地方!
厉延己功力再好,刹那之间,连中罗征多掌,也觉难挨,虽然他一与人动手,全身真气鼓荡,挨上几掌,不致于受什么伤,但是疼痛,却是难免,更何况罗征此时,内功精进,掌力沉厚,七八掌之下,竟将厉延己向后震退三四步去!
烈火祖师厉延己,一直自大为王,荣尊已惯,什么人见了他,全是战战竞竞,几时曾吃过这么大的亏?虽然说是将对方兵刃夺过,但是连挨了七八掌,当着这许多人,面子上也觉得过不去了。
刹那之间,不由得将凶横之心,尽皆激发,怪吼一声,双臂一振,两只宽大袍袖,“呼”的展了开来,两手握住了“仙人掌”,一扳一扭,那柄纯钢打成,青城掌门,铁盆老人所赐的“仙人掌”,便已被他神力扭成了一个铁环,顺手向旁一抛,刚好抛在山石之上,“铮”的一声,冒出一蓬火星,陷人石中一半!
罗征原想在他退出之时,打量一下周围情景,但只是匆匆回头一看,面前一股灼热无比的力道,已然像怒潮也似,涌了过来,百忙中只见紫虚仙子和琴仙方玄,已然会合一起,指东打西,指南打北,青城十三子并非敌手,只是在勉强抵抗,心中稍为放心,但是却又不见魔女金月梅和方幽兰的踪迹,心中又是一急。
就在那一刹那的时间中,厉延己已将“仙人掌”抛出,十指如钩,一左一右,疾抓而至!
罗征顾不得看方幽兰的踪迹,足尖一点,身形凌空拔起丈许高下,起在半空,避过了厉延己的这两抓,手臂长处,抓住了身旁一株大树的横枝,借力一荡,“嗤”的一声,顺手将那根手臂粗细的树枝,折在手中,直向围住了方玄和紫虚仙子的青城派人物丛中跃了下去。人尚未落地,树枝横扫,已是扫到了两个人,高声叫道:“方堡主,快杀退这伙人,去找幽兰,幽兰身受重伤,这半晌不见,不知到哪里去了!”
琴仙方玄长啸一声,道:“你来对付这群牛鼻子,由我去会一会烈火祖师厉延己!”
罗征心知自己此时武功,绝不会在琴仙方玄之下,与其让方玄对付厉延己,不如仍由自己去应付,来得有把握些,忙道:“一客不烦二主,还是由我来吧!”一个“吧”字才出口,右臂横舒,已然夺了一把长剑在手,刚好厉延己赶到,手臂一抖,一剑分心便刺!
厉延己此时,已将罗征恨之切骨,所使招数,狠辣已极,一见剑到,中指一弹,“铮”的一声,正弹在剑背之上,罗征那一剑仓皇刺出,力本不大,被他一弹,五指一松,剑便脱手飞起。
厉延己怪牙一挫,翻手一掌,疾拍而出,刚好罗征一见长剑脱手,也是一招“阳火三味”向他袭出,双掌倏地相交!
发出“当”的一声,倒像是两块铁板,忽然碰到了一起一般。罗征只觉得手心传来一阵奇热无比的感觉,同时,一股力道,疾压而至,肩胛上一阵剧痛,“喀喀”有声,手臂一软,垂了下来,被厉延己的掌力,直向后震出七八步去!
罗征知道双掌相交,内力不如厉延己,已被他将肩胛震脱了。
尚幸他“二气秘笈”上的内功,是本着阴阳二气,化生万物之理而成,阴盛则阳衰,阳盛则阴衰,自然变化,那一招“阳火三味”,本来是至阳至刚之力,和烈火祖师厉延己的火云功一样,两掌相交之后,阳刚之力不敌,已立即转化为阴柔,将厉延己的力道,略阻了阻,虽然吃亏,总算只是肩头脱节,并未将臂骨打断!
罗征心中暗叫好不厉害,左手一托右臂,“喀”的一声,将骨头上了节,略一挥动,已无妨碍。
但这样一来,少不免又要耽搁一下,厉延己双臂震动,离地三尺,已如一只火红色的怪鸟,带起一股又强又热的劲风,扑了过来。
罗征心中明知硬与他拼,不是敌手,但他双臂横伸,力量所及,在三丈开外,要想从横逸出,实无可能,若是后退的话,一退再退,更是糟糕,一咬牙,真气下沉,先将下盘稳定,真气运转,双掌齐施,用足了九成力道,向前疾推出去!
他这里刚好两掌一阴一阳之力,一齐推出,厉延己也已压到,扑过来时,身形那么快疾,但来到了离罗征三尺之处,身形突凝,也是双掌一齐厉延己身形甫定,罗征便觉得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一般,形势已是如此,也别无他法,硬着头皮,向上跨了一步,翻掌迎了上去,耳际只听得方玄和紫虚仙子一齐叫道:“征儿速退!”
但时已至此,哪里还能后退?“啪啪”两声,四掌相交,又硬接了厉延己的两掌,来势极快,他右掌阴柔之力,还不及和左掌阳刚之力化生,厉延己双掌之力,已然压了上来,只觉得胸口一甜,眼前一阵发花,“蹬蹬蹬”连退出十余步去,终于站立不稳,一骏坐倒在地。
睁眼看时,青城十三子中人物,除了受伤的以外,其余的纷纷向山上逃去,看来已被方玄和紫虚仙子两人杀退。而方玄和紫虚仙子两人,则围住了厉延己,团团乱转,三人打成一团。
罗征在地上一撑,摇晃了两下,却仍是未能站了起来,知道这一下和烈火祖师厉延己硬拼,受伤不轻,自己虽习了上乘武功“二气秘笈”,但功力却仍不如厉延己之深厚,刚待勉力调匀真气,忽地想起,方幽兰这半晌不见,她受伤还在自己之上,绝走不远,莫非是被金月梅带走了?
若真是如此,以金月梅的心狠手辣而论,方幽兰焉有幸理?
关心情切,刹那之间,方寸大乱,哪里还能够调匀真气?非但不能,而且伤势还在立时之间,重了几分!心中越想越急,大叫一声,倚在石旁,喘息不已。只听得紫虚仙子道:“征儿,快慑定心神,别胡思乱想,我们两人对付这厮,绝不会吃亏的!”
罗征心中暗叹,自己怎能不胡思乱想?和方幽兰出生入死,只当从此便可以太太平平,宁愿不再在武林中争雄,也要在一起平安无事,长相厮守,怎知又出了这样大的变故!
心中越想越是难过,勉强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是不能,正在烦躁急虑欲绝之际,忽然听得耳际一个女子娇声道:“你别乱动了!”
同时,肩头上搭上了一只手来,五只手指,如春葱也似,指甲上搽着艳红色的凤仙花汁,正是金月梅!罗征一觉出她,反手便抓,一把抓住了金月梅的手臂,道:“方姑娘呢?”
金月梅一笑,道:“你自己受伤甚重,且莫管人家吧!”一扭身,便点了罗征的穴道,将罗征挟在胁下,直向深山中窜去!
罗征为她所制,无法挣扎,但心中却是明明白白,知道方幽兰突然不见,也是她挟走,看来凶多吉少,心中打定了主意,只要一听得方幽兰的噩耗,便一定要为她报仇,就算自己伤后,不是金月梅的敌手,也要拼上一拼,能和方幽兰在阴曹地府相会,也是好的。
这样一想,心情反倒宁静了下来。那“二气秘笈”上所载的内功,本就神妙无比,再加上罗征曾在笑面阎王申独那里,和何玲一齐服食过千载难逢,增进功力,有益真气的至宝“石中黄子”,才受伤时,因为记挂着方幽兰,心情激荡,所以伤势才会加剧,如今已抱定了必死之心,便好了许多。
只觉耳旁风声呼呼,也不知道金月梅要将自己挟到什么地方去,觉得真气已缓缓运转,便凝神运起气来,刹那之间,真气运转三遍,胸中烦闷顿消,连被金月梅所封的穴道,都几乎可以冲开。
他虽自小在青城山中长大,但是青城山千峰万壑,他也未能全都到过,不一会儿,自己处在一个万花齐放,艳红姹紫,令人恍若置身仙境的山谷之中,金月梅直向一块大石旁走去,将他放在大石之上,又转身走了开去。
罗征只见她满山乱走,专采一种开着小黄花的野花,不一会儿,已然采了一大把在手,又顺手摘了一只核桃也似的硬果,回到了石旁。
罗征不知道她在闹些什么玄虚,只见她将那枚硬果用力一捏,捏成了两半,挖出了果肉,成了两只小小的杯子,又将那开着小黄花的野果,用力挤榨,好半晌,才榨出几十滴水来,那汁水的味道,说臭,倒也不臭,但却又绝不是香味。
金月梅榨出了汁水,笑哈哈地道:“这种草,我们叫着万应草,平时要找上一棵,也不容易,却不知怎的,这里有那么多,此草的汁水,善治一切内伤,你伤势不轻,虽然未能借它治愈,总可以对伤势暂时阻住,再和我一起回滇南魔宫去,好好养伤!”
一面说,一面伸手解了罗征的穴道。将那一硬果壳的万应草汁,凑到罗征的嘴边来。罗征心中将她恨之切骨,穴道一被解开,立即翻身坐起,劈面一掌向她打去,金月梅身形也真是灵巧,又像是早就料定罗征会有此一举也似,罗征刚一翻身坐起,她已然飘然退出,同时,纤指伸处,又已封住了罗征的“肩井穴”。
罗征一掌劈空,穴道又已被封,一骨碌滚下大石来,只觉得小腿之上,突然一麻,转眼过去看时,心中陡地一凉,原来小腿之上,已然钉上了一只颜色绿得如同翡翠一般,身子圆鼓鼓,只不过指甲大小,但八只脚伸开来,却又细又长的蜘蛛!
罗征久在青城山居住,知道青城山乃天地间灵气之所钟,奇花异卉,满山皆是,千年首乌,百载空青等灵药,也时有发现,毒蛇毒虫,却并不多,只有一种蜘蛛,唤着“绿蛛”,通体碧绿,最是毒得厉害,但据说全山之中,这种绿蛛,至多也不过十余只而已,如今钉在自己小腿之上的那只蜘蛛,如此异相,自然是奇毒无比的绿蛛,哪能不令他心凉?
在他发现小腿上已被绿蛛咬住的同时,金月梅在丈许开外,也自发现,想来她也知道那绿蛛的厉害,面色陡变,“啊”的一声惊叫,将手中一盅万应草汁,全都泼撒在地,飞扑过来,“呼”的一掌,已将那只绿蛛拂落,“嗤”的撕开了罗征的裤脚,只见罗征小腿之上,已现出了绿色的一个斑点,并且迅速扩大,罗征自己一见,心中长叹一声。
正在绝望之际,忽听金月梅叫道:“征哥别怕!”眼前金光一闪,小腿上又是一阵剧痛,那块沾有绿斑的腿肉,已被金月梅以一柄小金刀挖了起来,跌在三尺以外,转眼之间,那寸许见方的一块腿肉,便化成了一滩脓血,罗征再转眼看自己腿上时,虽然被挖去了一块肉,但所流鲜血,却是颜色殷红,可知金月梅下得手快,已将被绿蛛所咬,中了毒的地方挖去,否则,毒液转眼展布,后果不堪设想!
罗征这才松了一口气,转又觉得伤口处突然一痛,一滴泪水,从金月梅眼中落下,刚好跌入伤口之中,那泪水乃是咸的,刺激伤口,自然会感到疼痛。罗征心中一呆,暗想她哭些什么?
定睛一看,心中也不禁好一阵感动!
原来刚才金月梅动手挖去那被绿蛛叮咬的地方时,她下手极快,只见金光一闪,如今却已看清,她用来割肉去毒的,乃是一柄金光闪闪的小刀,金月梅正呆呆地望着手中的那柄金刀,眼中泪花乱转,不时掉下一滴泪来!那柄小金刀,罗征一看便认出来,原来是插在她额上的三柄金刀之一。看她额上时,三柄刀果然只剩下了两柄,刀被拔出之处,有一个深深的伤痕!
罗征知道金月梅是金神君之女,照魔教的规矩,掌教祖师之位,除了传给长子或长徒之外,也可以传给人别人,但那人却必须在额上,钉上三柄金刀,要经过多年,无人能将这三柄金刀拔去,方能接掌魔教。
金月梅额上之所以有三柄金刀,金神君也是为了想将魔教南宗,掌教祖师之位,传给了她,所以才为她插上的。这三柄金刀,对金月梅而言,可以说是重要之极,但她在仓促之间,一见罗征为绿蛛所咬,竟然毫不犹豫,便拔刀相助,对她而言,关系如此重大的!
罗征虽然恨她切骨,但见她牺牲如此之大,为自己去毒,心中感动,自然难免,只见金月梅长叹一声,站了起来,一伸手,又解了罗征的穴道,罗征弯腰坐起,道:“金姑娘,你这金刀一”金月梅又叹了一口气,苦笑一下,道:“我额上三柄金刀,若是被人拔去,还只不过是当不成掌教祖师而已,如今自己拔了去……”
罗征关心道:“自己拔了去又怎样?”金月梅突然将悲切之态,尽皆收去,道:“自己拔去,也没有怎样,征哥哥,只要你没事,我还怕什么?”
罗征见她忽悲忽喜,不可捉摸,心知她有话放在心中,未曾讲出来,正色道:“金姑娘,你为了我的缘故,自己将额上金刀拔出,我心中万分感激,若是有什么事,又何妨直言?”
金月梅“咯”的一笑,道:“直言又当怎样?”罗征已经看出她心中实在甚是难过,那一声娇笑,分明是强装出来的,便道:“若是有什么挂碍,你一人无法挽回的,或者我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金月梅呆了一呆,两只秀丽已极的眼睛,望着罗征半晌,方嫣然一笑,道:“什么事也没有,我不过装出难过的样子,来试一试你可会对我关心,如今果然试出你对我没有仇恨,还有好感!”
罗征一怔,心想或许她所言是真,也说不定,她出身魔教南宗,所结交的,自然全是些邪派人物,这些人物,什么事全都为自己打算,利之所在,就算是至交亲朋,也可以用毒辣手段去加害,哪里肯自己担待着大干系,而去为人?因此也就放过,只见金月梅将小刀放入怀中,盈盈站起,道:“看你伤势,已比初受伤时,好了许多,我再采一杯万应草汁来给你饮如何?”
罗征试一运真气,估计三五日内,伤便可愈,道:“不必费心了,金姑娘,方姑娘给你弄到什么地方去了,尚望告知!”
金月梅眉头一皱,道:“你怎么老是记着她!”罗征正色道:“金姑娘,我与她有山盟海誓,誓死不忘,当然要时时刻刻在念着她的!”
金月梅侧头一想,道:“要是她不愿和你好了呢?”罗征一声长笑,道:“笑话!太阳可以在西方出,方幽兰却绝不会有这种心思的!”
金月梅又长叹一声,道:“要是她死了呢?”罗征不假思索,道:“我为她报了深仇以后,便到九泉之下去寻她!”金月梅苦笑道:“如果害她的是我,你也要为她报仇?”
罗征“霍”地站了起来,半晌不语,两眼神光炯炯,道:“金姑娘,你于我虽有救命之德,但如不是你将我挟来此处,我却怎么会被绿蛛咬伤,方幽兰若是为你所害,我当然要为她报仇!”金月梅点了点头,道:“不错,你果然是一个多情男子,你要报仇,便动手吧!”
罗征虽然于事前已然料定方幽兰既被金月梅带走,又在重伤之后,自然是凶多吉少,但是仍存着万一的希望,当事情一旦证实,连最后的一线希望也幻灭了的时候,心中仍不免一阵剧痛,只觉眼前的乌云四合,几乎连站在前面的金月梅都看不到,只是厉声地重复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
金月梅向前走了两步,将他扶住,道:“我说,你要为方姑娘报仇,现在就可以下手了!”
那声音异常的柔和,令得罗征定了定神,停睛一看,金月梅竟就站在自己身侧,幽香可闻,猛地后退一步,举起手来,一掌便拍了下去,但到一半,见金月梅毫无还手之状,倏地收势,叱道:“你怎么不还手?”金月梅两眼望住了他,道:“你要为方姑娘报仇,干脆下手,不就完了?如今你身上伤尚未愈,我一还手,你能还报仇的心愿吗?”
罗征一愣,叫他下手去杀一个不肯还手的人,虽然这人和他有着不共戴天的仇,但是他也不免要犹豫一下,那一掌硬是落不下去,又厉声叱道:“你是怎样将方姑娘害死的,说!”
金月梅并不回答,反道:“征哥,你别动怒了,爽爽快快,一掌把我击毙,不就完了?何必再动真气,令得伤势加剧?”这几句话,当真说得诚挚已极,罗征正在无法可施之际,忽然听得身后有人低声叫道:“征哥!征哥!”罗征不禁又惊又喜,回头一看,身后丈许远近,野草丛中,一个人正要挣扎着俯起身来,不是方幽兰是谁?这一喜正是非同小可,叫道:“幽兰,原来你没有死!”飞扑过去,将她扶了起来。
方幽兰道:“我没事,爹和妈怎么了?”罗征把自己怎样硬接厉延己一掌,受了内伤,被金月梅挟来此处一事说了。方幽兰道:“咦,征哥,看来你伤势并不重啊!”罗征向方幽兰细看,见她面色虽然苍白,但是讲话时,中气也未见如何软弱,奇道:“幽兰,你伤势也像是不怎么沉重啊!”
? 》接睦嫉溃骸罢鞲纾嵌亓兴啬诠Γ肥瞧婷钪沂芰怂砸缓戎螅疽哑粲嗡浚直凰创舜Γ诓莸厣嫌巫撸坏倍ㄈ幻舜Γ踔杏幸凰空嫫懔δ塾巫呤椋阋涯芸诮不埃蠢从形辶斓牡餮憧晌奘铝耍 ?br />
罗征不由额手称庆,道:“幽兰,若不是李大哥的这部二气秘笈,只怕今日我们两人,已倶都不在人世了!”一面说,一面又伸手入怀,从怀中摸出那只血也似红的戒指来,欷敷一阵。
方幽兰道:“征哥,咱们去看看爹妈,他们怕也不是厉延己的敌手!”罗征明知自己两人,伤势虽已不碍事,但总是未愈,去也无用,不过心中总不放心道:“好!”扶着方幽兰,只向前走得两步,眼前一花,一条人影,疾闪而至,拦在两人面前,道:“且慢!”
罗征一和方幽兰见面,喜欢得什么都忘记了,自然也不记得金月梅还在身边,但金月梅在一旁,见了罗征和方幽兰如此亲热的情状,心中却难过已极,不仅是妒嫉,而且还有伤心,因为她自拔金刀,为罗征去毒一事,对她而言,不仅是当不成掌教祖师,而且在魔教的规矩而言,将祖师插在额上的金刀拔去,等于是违背掌教祖师的意旨,要受遍极为残酷魔教三大刑罚!
对金月梅而言,牺牲之大,实是不能再过,她为了怕罗征知道自己会受麋教的三大刑罚,激于义愤,硬要出头去救自己,反受伤害,所以才隐忍不说,如今见了罗征和方幽兰的情形,知道自己单恋无望,一番心意,全都白费,哪能不伤心欲绝?
罗征却仍是不知她的心意,一见她将去路拦住,后退一步,道:“你还想做什么?”
金月梅伤心之余,又想起那三大刑罚,身受者之惨,真不如死了还好,尤其是死在心上人的手下,想来更无痛苦,惨笑道:“咦,你不是说要为方姑娘报仇的吗?”罗征道:“幽兰伤已将愈,未遭不测,虽然是你将她震成重伤,我们也不愿再提旧事了,你管你回魔宫去吧,别再惹事生非了!”
金月梅惨然道:“叫我回魔宫去?”罗征不耐烦道:“你不回去也随便你,但你和笑面阎王申独,在滇南魔宫有约,赶回去准备一下,也差不多了!”
金月梅仍是惨然道:“我和笑面阎王申独有约?不错,我是和他有约,要他教一个女徒弟出来,在魔宫前面,拔我额上三柄金刀,如今一柄已被我自己拔去,我还到魔宫去等他做甚?”讲至此处,突然银牙一挫,满面凄厉之容,道:“你不肯下手,是因为方姑娘未遭不测,是也不是?这个容易?”
一个“易”字才出口,身形晃动,五指如钩,“刷”的一绕,绕过了罗征,向方幽兰当胸抓到!
罗征见她突然面色一变,已知她这人心意难测,喜怒难料,可能会对方幽兰突然加害,一听她如此说法,更知不妙,不等她发动,已用力一推,将方幽兰稳稳地推出五六步去,一招“清气上升”,倏地改为“浊气下沉”,两招齐施,已将金月梅那一抓之势化解。
金月梅状类疯狂,尖叫道:“好啊!难得你动手了!”竟不顾一切,冲了过来,双手反置于背后,胸前门户大开,罗征两招之后,正使出第三招“阳火三味”,一见她这样情形,知道她存心死在自己掌下,陡地想起她刚把额上金刀拔下时的情景,知道她心中一定还有难言之隐,否则就算嫉恨,也不致于一失常态到如此地步,硬生生地收招跃退。
金月梅一见送上去挨打,罗征又向后跃开,突然一个转身,反扑方幽兰而去!
罗征将方幽兰退出之后,自己再跃退,是向相反方向而退出的,和方幽兰相隔,已有丈许远近,一见金月梅恶狠狠向方幽兰扑去,心中大惊,连忙足尖一点,疾扑过去,但是金月梅一则发动在先,二则她未曾受伤,行动要比罗征快疾许多,罗征人尚在半空,已见她扑到了方幽兰近侧,方幽兰连忙后退,并无还手之力,情势当真是危急之极,正要高声喝止,忽然见紫影一闪,一条紫色人影,疾飞而至,在方幽兰身旁擦过,直向金月梅闪了上去,“砰”的一声,双掌相交,两人一齐后退三步,方幽兰喜道:“妈!”
金月梅面色苍白,她和紫虚仙子一对掌,势均力敌,她并未受伤,但是她一见紫虚妇人之后,另一个神情飘逸的中年书生,也飞也似驰了过来,知道琴仙方玄夫妇一到,自己便无法死在心上人的手下,心中一阵剧痛,是以脸色也陡地变成了纸也似白!
罗征一见琴仙方玄夫妇赶到,心中一宽,忙迎了上去,道:“方堡主,那烈火祖师厉延己呢?”
:方玄道:“不知怎的,正打得起劲,他忽然走了!”罗征心知事情已完,自己和方幽兰可以静静养伤,忙道:“方堡主,幽兰要觅地养伤,这糜女无端生事,甚是讨厌,我们走吧!”
紫虚仙子早已扶住了方幽兰,闻言道:“好!”四人展动身形,直跑出了山去,只余上金月梅一人,呆呆地站在山中,望着罗征的背影发呆,直到他跑得看不见了,才滚下两颗晶莹的泪珠来!
却说四人跑出十余里路,找了一个幽静的山谷,方幽兰和罗征便盘腿而坐,琴仙方玄夫妇在旁守卫。不到一个对时,罗征已霍然而愈,吃了些山果子,精神倍增,看方幽兰时,气色在渐渐好转,算来至多两三日,非但伤可疫愈,而且可以功力大增,便不去打扰她,径向方玄和紫虚仙子,问起他们如何会上青城山,和烈火祖师厉延己动上手。
方玄道:“这先别说他,你和幽兰,怎么会在这里的?”罗征想起自己和方幽兰两人,在巫峡上九死一生之事,他们并不知道,便从离了蓝娥和蓝无常,铁盆老人,遇到了李双红,同归中原,路上遇见古琴,艳魂堡被炸,追寻巫山三残等事,详详细细,和两人说了,方玄听说艳魂堡已被炸成平地,不由得大是恼怒,但既知巫山三残已然恶贯满盈,也只得算数。罗征讲完,又问道:“那烈火祖师厉延己又来青城做甚?我师父,蓝无常和峨嵋弟子欧阳黑三人,去探他和申独的动静去了,难道竟不曾见到他们?这事却奇了?”
方玄想了一想,道:“这厉延己倏来倏去,的确可疑,自你去后,乃不见归,我们两人便想上青城来寻你,怎知到了六盘峰,青城十三子竟然出言不逊,本来我当时就想和他们动手,便继而一想,不论怎样,总要看一看铁盆老人的面子,才忍住了气,下山来寻了一个清静所在等你,怎知等了两天,恰又碰上青城十三子中的两人,竟道青城山不准外人妄入,欺人太甚,被我们两人,直追上六盘山去,正打着啦,那厉辱己突然出现,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上了青城的!”
罗征想了一会儿,也想不出名堂来,道:“师父说他们仍要回至中原,我们只要和江湖上人物一打听,便可知道他们的行踪了”‘方玄心想也只有如此办法,当下便等候方幽兰以“二气秘笈”中的上乘内功,疗治内伤。第三天头上,方幽兰已然容光焕发,一到中午,便跃了起来,艳魂堡虽然被毁,四人为了要探铁盆老人等消息,仍然往中原而去。
看官,当罗征和师父铁盆老人分手之际,铁盆老人、蓝无常两人,原想去鹿马岭魔教北宗的根本重地,探听一下动静,而欧阳黑则是关心师妹何玲钢的安危,又怕受师父的责骂,不敢回蛾睸去,因此也跟了一路向鹿马岭去,一路上,铁盆老人和蓝无常两人,见他为人憨直可爱,了无心机,虽因服了异果,一身硬功,已然极为可观,等闲武林人物,就算是任打,也不容易伤了他,但挨打总不是什么好事。因此授了他不少武功,喜得他最好在路上多走几天,以便多学点本领。
但是不几日工夫,鹿马岭已然遥遥在望。那里崇山峻岭,绵亘不绝,但在将到鹿马岭之前,却有一大段平原。
遥望鹿马岭,宛若一匹伏在地上的骏马,山上全是红色,有两棵高耸入云的大树,长在岭上,因此看去,又像是一只鹿,鹿马岭之名,也因此而来。
三人既已望见了山岭,估量只有四十余里路程,蓝无常道:“铁盆兄,常听得人说,烈火祖师厉延己所居魔宫,寻常人万进不去,一去便死。我看并不是有什么神鬼庇佑,倒是这一大片平地,来得突兀,不是有什么奇兽异虫,便是有什么隐蔽已极的泥沼,要小心些才好!”
铁盆老人道:“蓝兄所言不错!”欧阳黑心中不服,暗觉好笑,心想这四五十里路程,不消两个时辰,便可赶到,全都是平地,有什么值得小心的?他虽是未曾讲出口,但他是个直心肠的人,七情上面,却是瞒不过人,蓝无常已然看出,叱道:“欧阳黑,你要是敢胡乱走动,丢了小命,可不关我们的事!”
欧阳黑一听,心中更是不服,道:“不关你们事,便不关,怕什么?”
铁盆老人只觉好笑,蓝无常怒道:“你不听话,我点了你的穴道,拖你走这四五十里,反正你铜皮铁骨,大约也拖不坏你的!”
欧阳黑心中一惊,暗忖蓝无常可能真是说得出,做得到,拖上四五十里,滋味大约不会好受,这才翻了翻眼睛,不敢再讲什么。
那片平原,全长着两三尺高的野草,并无路往,三人各展轻功,向前疾驰,不一会儿,已然驰出了十余里,欧阳黑的轻功,怎能和并世高手蓝无常、铁盆老人两人相较?十余里路下来,虽是赶得气喘如牛,也落后了四五里。
蓝无常回头一看,道:“铁兄,等一等黑侄再说!”两人止步相待。
只见欧阳黑一路奔了过来,眼看只隔二三十丈远近,忽然怪叫一声,不循铁盆老人和蓝无常所经过的地方,径向外逸了出去。
同时,两人也已看到,在欧阳黑的面前,有红影一闪,一只不知是什么动物,如箭离弦,向旁疾窜而出,欧阳黑看来正是去追赶那物事去的。
蓝无常见自己百般叮嘱,欧阳黑又节外生枝,不由大怒气纳丹田,大叫道:“欧阳黑,你再要不回来,我绝不和你客气!”
他这一叫,以他的内功而论,至少可以传出三四里开外,欧阳黑断无不闻之理,但是欧阳黑却恍若无闻,只是一个劲儿地向前跑去,而那团红影,也时时在草丛中隐现,晃眼之间,又向旁跑出了二三十丈,蓝无常大怒,骂道:“这黑侄可恶!”身形拔起,三个起伏,宛若一股袅袅轻烟,人已在十余丈开外。
一晃眼,便追上了欧阳黑,道:“还不快来!”欧阳黑做了一个鬼脸,无可奈何地跟在后面,三人一齐来到了鹿马岭下,只见山巅之上,高耸着一座雄伟已极的宫殿,但是,却不得其门而入,四面皆无通路,而许多身材高大的人,又在来回巡弋,铁盆老人和蓝无常一商议,觉得难以上山,不如退去,再作主意。
三人又折回中原,和罗怔在约定的地方见了面,当然准了罗征和方幽兰的婚事,有情人经过如许波折,终成眷属。这部“倩女情侠”,至此也暂告一段落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