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炽焰之魂》 作者:卡列颠 焦土的味道充满了四面八方 圣曲的力量已经压不住冲天的红光 飞舞的羽毛在燃烧 哭号取代了欢快的歌唱 崩裂与破碎带来终结 悲痛与愤怒将一切埋葬 千年的轮回之曲 由此开始缓慢吟唱 无用的灰烬中 诞生了全新的王 ——《轮回之诗·列王篇》炎之章·序曲 《圣域魔兽录》:一本发黄的羊皮封面小册子,里面的纸张经过了魔法的加护,并没有太明显的发脆。上面的字迹十分潦草,有些段落的涂改痕迹很重,小部分记录的旁边还附有简单的插图,但有些插图显然经过了艺术加工,比如,翼妖的某些部位就被涂上了厚厚的马赛克。 【雾猿】 迷雾森林的特有魔兽,明显特征是有与流动的雾气颜色相近的灰白长毛覆盖全身,皮糙肉厚,对魔法的抗性在低阶魔兽中算是特别突出的高,但智力较低,很少集群生活。每年春末夏初进入求偶期,期间性格狂暴化,且会攻击一切有雌性味道的生物,此特性被翼妖利用繁殖后代,导致雾猿的种群数量一直无法迅速攀升。经观测,这种魔兽的攻击方式比较单调,背后的刚毛可以射出,其余大多为扑击和爪击,有经验的冒险团队可以轻松解决。 雾猿发现的样本大多为水系,但因为魔力低下,水临日对其几乎没有加成。因有雾中潜行的技能,在整个迷雾森林中都算是比较危险的对手,建议招募曾经当过赏金猎人的同伴同行。 ——299页;迷雾森林篇;第八节 【雾隐蛛】 迷雾森林中的特有魔兽,模样和雾纹蛛很接近,但是个头小的多,也狡猾得多。雾纹蛛不过是大一点的虫子,而雾隐蛛可是实实在在的魔兽,从前者的网子上你还有可能逃脱,即使被咬一口,解毒剂也能很容易的起效,而后者随着雾气而来的时候,你可能在被咬之前都无法察觉。被咬之后如果处理的慢一点,那你很可能就要跟你身体的某个部位说再见了。 这种狡猾的蜘蛛目前发现过的样本都是水系,所以捕捉的时候请避开水临日,能在火临日动手最好。 ——297页;迷雾森林篇;第五节 【翼妖】 迷雾森林为主要栖息地,其余各地的森林也有被发现的记录。据说曾经存在过生存在山崖上的亚种,但因为太好捕捉而早早绝迹。翼妖是与人型生物血脉极为近似的魔兽,只有雌性,多年观察均未看到有雄性的记录。躯干和头部为接近当地审美的人类形象,双臂的位置长有双翼,双腿从膝盖以下为爪型,食量小,性格较为温顺,智力中等,处理过牙齿和爪子的翼妖可以作为宠物圈养,在男士中极受欢迎。因遗传血脉优先度极高,与人和可利用的雄性都可以产下雌性翼妖后代,因此与雾猿有微妙的共生关系(见雾猿篇)。 翼妖发现的野生样本很少,被训化成宠物的样本根据主人的喜好元素属性颇为繁杂。目前的野生样本均为风系,因此偷猎者通常会在土临日下手。另根据找到的蛋壳碎片推测,这种魔兽虽然形态接近人型,也有和人型生物产下后代的记录,但生殖方式却是卵生。 ——305页;迷雾森林篇;第十三节 【暗牙掘地虫】 栖息地不明的高阶魔兽,唯一可以掌握的规律是有极大概率会出现在高密度暗元素存在的地区。强劲有力的巨齿和魔力覆盖的环节状躯干可以在大部分土地中穿梭自如。主要仰仗暗元素生存,对生物的血肉有补充养分的需求,存在大量袭击人型生物的记录,基本都被当作食物吞噬。雌雄极难分辨,有学者猜测可能如一些虫类一样单体即可繁殖。皮是很珍贵的材料,很少有工匠舍得用于甲胄制作,大多使用在暗系附魔和咒术提升,炼金术对其也有需求,占卜师的一些秘术也可以靠其提升,但因为采集难度太高,常年有价无市。 此魔兽无法驯化,也不存在养殖可能,捕捉野生样本的难度极高,只能凭印象推测其均为暗属性。不建议任何十五人以下的小队以其为目标,否则很可能招致全员变成虫粪的下场。如果急需材料,建议在光临日提前布置好陷阱以暗属性魔法道具诱捕,队伍中最好有三个以上的光之子。 ——504页;高阶魔兽篇;第四十二节 【多头蛇】 在部分地区也被称为多头龙,栖息在沼泽地与沼族共生的高阶魔兽。在高阶魔兽中算是较温顺的种类,但只对沼族表现出亲和倾向,对人类、兽灵和精灵均有无来由表现敌意的记录。通常以三头、六头和九头来区分多头蛇的幼体、半成体及完全体,完全体的多头蛇具有极为强大的能力,曾有过单挑成年红龙并对其造成一定伤害的记载。可以说,没有多头蛇的存在,很多著名的沼泽将彻底沦为人类或兽灵的领地,沼族的存在很快就会被抹消。 因与沼族交易幼年多头蛇从未有成功的记录,此种魔兽也不存在可供研究的活体样本。生殖方式、雌雄特征均无研究记录。与沼族一样,已发现的活体均为水系,请切记不要在水临日与其作战。 ——501页;高阶魔兽篇;第三十八节 【阔口毒鲶】 分布最广阔的水生魔兽,体型巨大,较长寿的个体可以长到近五米长,通常大小在三米上下。光靠体型就可以很轻易地与普通种类的鲶鱼区分开来。性情凶悍,领地意识极强,且智力较低很难驯化,大都会成为所在河流区域渔民最讨厌的存在。作为中阶魔兽,战斗力较强,只要生肉就可以很方便的饲养,经常被有条件的要塞养殖在护城河中,成为进攻士兵的噩梦。 样本采集非常方便,活体和解剖记录都非常详尽。除极少见的变异体外,绝大多数个体都是土元素契约水元素辅助的自然系魔兽,毒专精。单纯被撕咬并不会导致中毒,当然,也绝不会令人感到愉快。战斗时主要以复合魔法为主,得不到临日加成,可在任意合适的日期出动捕捉。 ——57页;常见魔兽篇;第四十节 【风暴角蜥】 中阶魔兽中绝对的危险分子,性情狡诈,速度很快,动作灵活,魔力较强,对侵入领地的生命会在判断优劣后决定是否出击。数量在暗星帝国时期达到鼎盛,主要栖息地碎石荒野也因此人烟稀少。光明战争后,拓荒者组织大量冒险队伍进入碎石荒野,风暴角蜥的数量随之锐减。人类城镇纷纷建立之后,栖息地受到挤压,数量变得更加稀少。截至成书前,碎石荒野已很难目睹到此类魔兽的身影。根据早期的冒险记录,这种魔兽的护身鳞片非常坚硬,但在个体死亡后,鳞片会迅速变脆,无法用于护甲制作。直到数量大幅减少之后,才有冒险者发现风暴角蜥尸体颈后褶皱区域有很少一部分鳞片不会变化,是绝佳的护甲材料。但当时种群的数量已经减少到很难捕获足够多的材料,因此在市场上风暴角蜥的颈鳞通常可以卖到惊人的高价。 因价格过于昂贵,学者很难拿到合适的样本研究。根据冒险者协会的底档,此种魔兽有记录的个体均为火元素契约风元素辅助的雷系魔兽,伤害专精。但除复合魔法外,还熟练掌握许多低阶火魔法,建议在水临日做好雷系防护进行捕捉。出发前,请向天使祈祷能够遇到。 ——115页;碎石荒野篇;第二节 【狮鹫】 低阶魔兽,基础种。广泛生存于圣域各处,常见品种有灰羽、棕羽、白羽三种。野生狮鹫大多性情暴躁,攻击性强,但实力一般,对有一定能力的冒险者不会造成多大危害。是大陆最早被驯养的魔兽种类之一,其中棕羽狮鹫由于体型合适,耐力强劲,被广泛养殖用于骑乘,成为圣域地区最常见的个体飞行手段。野生狮鹫多为杂食,驯养的狮鹫则多用肉食增加强壮程度。 样本丰富,研究程度较高。野生狮鹫几乎全部为风系,养殖品种则在多年筛选后培育出无魔力的狮鹫作为主流坐骑,仅有少数地区保留养殖狮鹫的魔力用作战斗。另请冒险者注意,狮鹫在各地区均存在强大的进阶种,有部分与普通狮鹫形貌相似,不太容易分辨,请务必不要大意。 ——15页;常见魔兽篇;第二节 【巨鹰】 低阶魔兽,但实力比较强大。栖息地零散分布在圣域各处,随着人类大量的扩张领地,巨鹰的数量锐减,野生巨鹰已成为稀有魔兽。被驯养的巨鹰经过暗星帝国中期就开始的长期改良,智力和忠诚都有很大提高,是军队中常见的空中高级坐骑。 野生样本极为少见,但驯养的品种据说和野生相差不大。因为对指令能很好地执行,与狮鹫相反,培育时会倾向魔力更强的后代。所有已发现的样本均为风系。 ——16页;常见魔兽篇;第四节 【尸龙】 高阶魔兽中的较强者。栖息地不明,已被发现的少量样本存在地并无明显共性,只能判断都与天使有关。根据形貌特点,有学者猜测尸龙是龙死后转化而成的僵尸形态,但并没有足够的论据支撑。且神话时代的典籍上能查阅到龙与尸龙作战的记载。 因过于罕见,所知极少,从传闻中推断尸龙的魔力多以暗元素为主。有冒险者声称尸龙死后如果残留足够的魔力,会在几分钟内以骨龙的姿态重生。目前还没有确切验证。建议任何冒险小队对其采取理智规避,正面作战极度危险。 ——522页;高阶魔兽篇;第六十四节 【冥灵鬼骨】 地下世界最神秘的几种魔兽之一,不要说大致的插图,就连其形态也无法确定各有说法。目前比较合理的猜测是这种魔兽的骨质躯干并非本体,而是用力量吸引操控的其他生物遗骨。这样也解释了为什么这种魔兽的身躯各个部分能脱离并自由行动。 传闻冥灵鬼骨和软泥怪一样具有一个灵体聚集的核,会在怨灵聚集的区域小概率聚合诞生幼体,但受访的佣兵团均拒绝透露掌握的情报。另据称此种魔兽可以从吸收的怨灵中获取战斗经验,因此行动方式极为狡诈。唯一的弱点是惧怕针对灵体的净化,建议冒险小队在没有足够光系祭司的情况下选择撤退。 ——459页;地下世界篇;第八十一节 【噬灵蜂】 分布较为广泛但严格说来并不算太常见的虫类魔兽。主要生活在背阴处的墓园附近,或是其他死尸较多且不容易见光的地方。在地穴中也有发现亚种的记录。外形与胡蜂大体相似,腹部有幽灵盘绕一样的花纹,成体至少能长到一掌半的长度,雌性的个头通常更大。食肉,也可以靠吸取幽灵的能量为生,会用生物的尸体配合自身分泌物筑巢,算是比较令人厌恶的魔兽种类。 通常会一雌一雄结对生活,根据冒险者公会提供的记录,雌性擅长风元素魔法,而雄性可以使用几种亡灵魔法,不论雌雄,尾刺都带有尸毒,它们虽然智力不高,但攻击配合非常熟练。因为采取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材料,不建议和其正面作战。可以利用其畏光的特性简单回避。 ——101页;常见魔兽篇;第一百五十二节 【风鹰蝠】 曾被各地的部落视为不祥之物的少见魔兽,因为多出现在具有大量死尸的战场吞食腐肉,在被学者证明能防止疫病流传之前,一度被捕杀至濒临灭绝。大体形貌像是一只巨大的蝙蝠,但是长了和猫科动物类似的头颅,和遍布全身的棕色长毛,尾巴长有骨刺,四只爪子非常锐利。是本书中难得的插图描绘比较精准的种类。 所有发现的活体均为风系,其余方面的能力不值一提,唯有速度快的惊人,而且在距离猎物两米左右时会爆发性加速。不过不太经常捕食活物的缘故,战斗欲望非常低下,鉴于其防止疫病传染的功绩,应被分类为益兽。 ——31页;常见魔兽篇;第十六节 【鬼牙兽】 中深层地穴生态圈中较有威胁性的低阶魔兽,从样貌上看是风鹰蝠的近亲,只是毛色变为绿色,口部也有突出如剪刀一样的锋利双牙。视力退化,喜欢舔舐血液,除此之外,习性和风鹰蝠大体一致,捕食方式也如出一辙。 根据各方反馈,对待鬼牙兽绝不能当作近亲一样处理,这种魔兽速度极快,领地意识极强,极为嗜血,攻击欲望远超很多实力更强的魔兽。请务必在此种魔兽存在的地区小心前进,如果恰好是风临日,最好携带金属护颈以防不测。 ——427页;地下世界篇;第十二节 【锁灵尸精】 仅在有镇魂石矿脉的地下洞穴深处存在的稀有魔兽,不仅没有插图,连具体的描述也没有,实际上连这种生命形态是不是该列入魔兽名单都有争议。矮人学者坚称这种魔兽不过是冥府之力通过镇魂石矿脉泄露后的实体化,而冒险者公会逐条进行了批驳,指出独立行动能力和对魔力的操控已经构成认定魔兽的关键要素。 对这种魔兽,没有人的了解能超过鹰脊山附近的鬣狗属兽灵部落。而因为那个部落谈不上友好,关于此魔兽的信息收集也基本没有任何进展。只能根据圣域流传的消息判断,绝对不要跟它在尸体很多的地方作战。 ——460页;地下世界篇;第八十二节 【提灯蜥】 颇为罕见的亡灵类魔兽,大多生存在时常有冒险者进入的幽暗地穴中。是少有的、能比灵能系亡灵巫师还要熟练的操控幽灵的生命,以幽灵的能量和被折磨时散发的怨念为食。非常擅长诱杀智慧生命,头顶长有可以短时间发光的触须,并能用已经控制的灵魂制造陷阱。 因在亡灵巫师中小有名气,资料还算详实。这种魔兽可以使用灵能系亡灵魔法和暗系元素魔法,因为具备食肉能力,诱捕时的咬杀也非常致命,牙齿的毒素可以短时间让目标失去行动能力。建议在光属性祭司的配合下围猎。谨防诱杀陷阱。 ——472页;地下世界篇;第九十六节 【雷牙林猫】 中部地区和北部地区的林地常见的小体型魔兽,除了两大两小四颗格外突出的犬齿外,体貌特征与常见的林猫并没有太大差距,因此很容易被不够仔细的冒险者错过。此种魔兽性情温顺,通常以小兽为食,并不会主动攻击体型大于自己的生物,通常会与人类主动保持一定距离,所以即使在实力上划为中阶,威胁程度却还远不如许多低阶魔兽,居民不需要为它感到担心——但请勿试图抓捕喂养。 观察到的个体全部为主火的雷系元素契约,强度一般,但魔力和敏捷都非常出色,有使用多种杀伤类雷系魔法的记录。虽然雷牙林猫的犬齿是极优秀的材料,但因为合适的代替品并不少见,不推荐对其进行专门的狩猎。 ——33页;常见魔兽篇;第十七节 【狂战士蚁】 在整个圣域广泛分布的微型虫类魔兽,常见于落叶林和较为肥沃的农耕区。智力极为低下,而且仅有抱团行动的情况下才能使用几种很弱小的魔法,因此在学界对是否将其归入魔兽分类一直存在争议。显著特征是巨大的颚,一旦受到攻击会迅速由黑变红。红颚状态的狂战士蚁会攻击一切可以攻击的物体,危险度直线上升。 根据连续几年的采集观察发现,此种魔兽即使在同一个蚁巢,个体间的元素也有差异,除光、圣两种元素未见存在外,均有抱团使用过的记录。另外,工蚁威胁极小,可忽略不计,以上记录仅针对兵蚁。 ——19页;常见魔兽篇;第七节 【巨神甲虫(黑)】 圣域各处洼地均有小概率出现的虫型魔兽。成体大小从半米到一米不等,甲壳坚硬且亚种之间色泽不同,咀嚼型口器,六腿生有尖刺,攻击性极强。出现概率极低,但一旦出现,便至少会同时出现整整一个虫巢。黑色是其中的基础种,数量最多,魔力最低,威胁程度不高。 曾有学者怀疑此种魔兽本质上是蚁类或蜂类的变种,黑色巨神甲虫的行为模式和巢内阶级非常近似于工蚁或工蜂。但因为形态上的巨大差异,最终还是定名为巨神甲虫。冒险者遇到零散单体可以尝试击杀获取甲壳贩卖,但要注意附近有没有进阶亚种存在,并注意和虫巢保持距离。 ——101页;常见魔兽篇;第一百五十三节 【巨神甲虫(其他)】 巨神甲虫的进阶种,其中较为常见的有红、绿、蓝、棕四种基础元素种,灰、银两种高阶元素种则比较稀有,基础元素种魔力基本都能达到中阶魔兽水平,且具有黑色亚种没有的特殊能力。高阶元素种通常只在虫巢内部活动,越接近女王的位置出现几率越高。 高阶元素种的甲壳是市面上的昂贵材料,但获取难度很高,有虫巢的地形优势,高阶元素种的战斗能力几乎可以达到中阶魔兽的顶峰。对甲壳有需要的冒险小队,建议备齐相关药剂,十人以上结队行动,不要贪多,避免误入女王区。 ——102页;常见魔兽篇;第一百五十四节 【巨神甲虫(女王)】 巨神甲虫虫巢的统治者,一个巢穴同一时间只会存在一只女王。女王实战能力在高阶魔兽中并不出色,体长一般在两米左右,产卵效率远不如蜂类和蚁类的女王。因为卵的孵化和幼虫的成长需要大量元素的辅助,虫巢的扩张速度不会太快。但虫巢成规模前巨神甲虫不会大范围活动,所以通常发现时已经成为难以对付的程度。 根据暗星帝国时期的残本勘察记录,巨神甲虫女王的卵除了在巢内孵化之外,还会为了提高元素利用率随地下水脉抛弃超过一半。这些卵扩散到各处后,只要遇到周围有稳定元素供应的良好环境,就会孵化并迅速成长,周围一定范围内感应不到女王的情况下,成长最快的黑色亚种就会在蛹化后成为女王。因女王周围必定有大量高阶元素种,除遭遇虫灾威胁到居住地安全的情况外,不建议尝试击杀。 ——476页;高阶魔兽篇;第五节 【拟亚龙】 一种智力不低的中阶魔兽,形貌上就像是淡色的亚龙,但根据大量学者的研究,这种魔兽的实质是一种能短暂滑翔的爬行动物,模仿亚龙的长相只是其保护自己的手段。因为性情温和且理解力较强,是魔兽驯养时代开始后第一批被纳入养殖范围的魔兽种类之一,收效良好。 目前还存在的族群主要有水系亚种和风系亚种,水系亚种多用于城池防御和灭火救急的法术补充,而风系亚种在风车密集的农业区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因野生数目已经非常稀少,在圣域各国都被冒险行会列为一级禁猎种,材料需求请往养殖场求购,避免违法。 ——59页;常见魔兽篇;第四十三节 序章 烧焦的红胡子与大神官 库雷博恩的红胡子跟了他已经快要有一百三十年了,每天最重要的事情,除了为侍奉的火精灵王族向命运天使问卜之外,就是打理那一丛柔顺而有光泽的血红胡须。 所以在那个可以称得上是情急的状态下,他一不小心对着面前年轻的王说出了这样的话。 “王上,我……我可以用我的胡子起誓,这次的天使之谕绝不会有解读上的偏差。” 说完之后,他才突然想起一个很简单的道理。 你视若珍宝的东西,别人并没有义务和你一样爱惜。 更不要说,那是个根本不需要为自己的脾气负责的,王。 所以那句话足足让库雷博恩后悔了一年零一百四十三天。 直到那时,他的胡子才长回到原来的长度。 “你是没见到啊,那天王上绝对是冲着我的胡子来的。他明明知道我的胡子平常掉上一根我都会唉声叹气,弗拉米尔大人在上,真是太残忍了啊。”这个已经快要二百岁的精灵老头在那一天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遇到熟人就会眼泪汪汪的抱怨一番。 每个火精灵都知道新即位的王弗雷姆可是近千年难得一见的好脾气,呃……当然,这也与火精灵王历史上的易怒度平均值多少有些关系。不过库雷博恩也不得不承认,如果同样的讯息告诉的是上一代的王,那他现在不是已经被烤熟埋进花园里做肥料,就是已经被吊在圣像前面等风干了。 “但我真的可以保证,那是命运天使的暗示,绝对绝对绝对绝对……不会有错。”喝酒喝到面红耳赤的时候,库雷博恩往往会重复很多个绝对来加强自己的语气,然后显得十分沮丧的低下头,拨弄着坚韧不拔重新开始茁壮生长的红胡子,喃喃的念叨着,“身为大神官,我的职责可不是说谎。否则,还要我干什么呢?只说王上爱听的话,那我和小丑还有什么区别?” 背负上莫名其妙的罪名,最终不得不离开故乡的时候,库雷博恩叹了口气,背对着燃烧了他几乎全部生命的火红宫殿,抬头看了一眼清澈到近乎透明的天空,小声对自己说着此后他无数次说过,却始终不敢说给外人听的那句话。 “这种该死的谕示,换成我是火精灵王,我也会气得跳起来的……诺恩萨尔大人啊,您还像以前那样给点不清不楚含含糊糊的暗示多好,我那天喝醉了抱怨工作太单调真的只是玩笑,你不用当真成这样的,真的。” 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火天使弗拉米尔矗立在宫殿门前的巨大圣像,苦笑着的火精灵老头小心的理了理下巴下面已经快要看不出焦黑的新生胡须,开始认真的考虑今后到底要以何谋生。 干脆写点东西好了,听说北方人类为主的许多国家里,占卜要领啊法术速成啊人生经验啊小说传奇啊都卖得不错的样子,他打定了主意,挪了挪还没好利索的腿,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森林之中…… 星历979年红四月10号,光临日,火精灵王流放大神官库雷博恩·法·希瓦拉·特穆迪森。 第一章 富有的勇者!你在哪儿啊 每当心里感到有些紧张的时候,克雷恩就会忍不住开始胡思乱想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他现在就非常紧张,握着骨制小刀的手心汗津津的,好几次都险些把手中快要成型的弓架削成几段木柴。 他挠了挠乱蓬蓬的暗红短发,决定先把手上的木头放在一边,毕竟这次他连撑窗户的木料都偷偷拿来做弓,真要是削坏了,之后的几个月见到芙伊就不用再抬头了。 看书,是克雷恩成长至今最大的爱好。当初只是想让他快点学会识字而带着他到城镇的地摊看书的养父大概从没想过,这个儿子会对那些假得连巨人也不会轻易相信的读物无比痴迷。 最直接的副作用就是,小克雷恩开始渴望成为一个勇者。在赖着书摊看了七八本书后,这个愿景更是被细化到了成为一个弓箭手。那种穿着擦拭到发亮的皮甲,拿着华美到可以挂在墙上做装饰的长弓——一定不能是十字弩,那是反面角色才会成批使用的装备——然后优雅的拉满弓弦,在身边和芙伊一样美丽的贵族小姐的注视下,优雅的松手,优雅的看着箭矢流星一样穿过某个有着凶残名字的魔兽躯体,然后优雅地叹息,转身拉着贵族小姐白皙的小手缓缓离去的,伟大的弓手。 可惜直到现在,克雷恩和书中勇者唯一可以说相似的就只有名字而已。他敢保证养父捡他回来的时候一定在看《特拉埃尔轮回记》那个系列的小说,因为那里面就有个自称是火天使弗拉米尔转世的弓手克鲁恩,克鲁恩·法·阿列库托,绰号是撕裂苍穹的流星。 不过克雷恩不是克鲁恩,他只是个被遗弃的精灵,无法适应与人类交融的新型精灵社会,而自我放逐在迷雾森林边缘挣扎着生存的自然精灵,遇到不友好的外人,还会被蔑称为野猪。他甚至没有自己的姓氏,他病死的养父,他名义上的姐姐芙伊,都没有姓。 这里只有最简陋的树屋,不知道混杂着什么东西的溪水,和勉强可以果腹的天然食物。 虽说是自然精灵,但克雷恩和芙伊还是要定期去附近的城镇交换一些从大自然获取会比较艰难的用品,同时也赚些钱存起来。 存足够的金币好让克雷恩和自己一起定居在城镇中用石头垒的大房子里,是芙伊一直念念不忘的梦想。每次向梦天使兰伊尔祈祷的时候,她都是这个愿望。 克雷恩则完全不同,随着年龄的增长,成年礼的接近,他已经把祈愿的目标更改过很多次,越来越贴合现实。 最早是成为一个伟大的弓手,跟着变成拥有一把厉害的弓,然后是有一把弓,而现在,则是降低标准到希望能尽快遇到一个厉害并且有很多金币的勇者,然后给他一个带路的机会。 他一早就发现书中那些勇者都非常大方,出手的单位都是银币起跳,好像身上从来不装铜板一样。要知道克雷恩每天最多能存下十个铜币,按这边糟糕的汇率情况三十天左右不吃不喝才能换到一个银币,要是遇到的勇者丢给他一个金币,他和芙伊恐怕向兰伊尔大人还愿的时候都会忍不住笑出声来。 唉……富有的勇者大人们,你们什么时候才会出现啊。克雷恩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把目光投向了西方密林深处,树干的缝隙间流淌着稀薄的雾气,越往深处,就越显浓重。 迷雾森林的位置已经在艾尔法斯联邦统辖地域的最北端,哈斯密尔大平原的南侧,是一片终年被雾气笼罩的远古林地,一直向西延伸到被称为飞龙之脊的巨大山脉。森林深处有着各种各样的传说,唯一已经被确定属实的,就是有那么一群被叫做暗行者的家伙隐藏在靠近森林中心的位置,在那里生活、训练,合格离开后,就会成为闻名特拉埃尔大陆的杀手。 所以住在这样一个森林的东方边缘,必然会遇到很多冒险者。可直到今天,克雷恩已经就要完成成年礼的现在,也没遇到一个像书里那么大方的勇者,更可气的是,上次的那个小队里的女盗贼离开的时候还顺手牵羊摸走了他家里存的那些少得可怜的钱。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芙伊明确禁止了他再给任何冒险者带路——除非他们先付钱并且队伍里没有盗贼。 克雷恩一直都很听芙伊的,不光是因为她名义上是他的姐姐,也因为只有她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在这么一块潮湿阴森的林地里顽强的生活。 芙伊比他大两岁,即使算上女性精灵的早熟,他们两个也都还只是少年少女的阶段而已,只能说环境的恶劣过早的让芙伊激活了体内属于母性的潜能,被迫提前成为了能让克雷恩安心成长的依靠。 没有芙伊,他恐怕早就成了不知道那棵雾灯木下的肥料,伴随着枯叶一起腐烂成泥。 大概是心底留给了芙伊太多位置,对克雷恩而言,养父的面孔反倒早早变得模糊不清,只记得他似乎有张不太像精灵的棱角分明的脸庞,大多数时候都板着脸,经常一动不动的看着天空思考着什么,只有长长的耳朵尖偶尔抖上一下。 比起人类的成长速度其实并不慢上太多,已经度过二十五岁生日的克雷恩早已拥有了大人的体魄,成人礼延后了两年只为等他的芙伊也早就脱去了少女的稚气,身段愈发修长,胸前和腰下渐渐隆起了美妙的弧度。 克雷恩都已经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本应相安无事的依偎入睡变得令他无比焦躁,一些几乎克制不住的冲动凝结成燃烧的火球,在他胸腹之间上下跳动,连血液的流动,都变得活跃了许多。 心思细腻的芙伊当然不会漏过克雷恩情绪的变化,就在那之后的某个晚上,两个好奇心旺盛的精灵在月色笼罩的树屋中羞涩的探索了彼此身体的奥秘。自那时起,克雷恩的烦躁就找到了纾解的渠道。 不过他们都记得,最重要的仪式,要留在成年礼之后,那个属于兰伊尔大人见证的伟大时刻。 这也正是克雷恩紧张的原因所在。一想到今夜之后,他和芙伊之间将彻底没有半点距离,完全的拥有彼此,他的心跳就会象打小鼓一样噼里啪啦的一顿乱敲。 其实,以精灵少女在整个特拉埃尔的受欢迎程度,要不是因为与克雷恩相依为命,芙伊完全可以不费任何力气的得到她梦想已久的生活,光是森林东面的无名小镇上,就有好几个行商人直截了当的询问过,不过唯一的结果就是让克雷恩明白了一个新名词,侧室。 如果依顺他自幼的心愿,那其实让芙伊离开,她才能过得更好。可只要想到芙伊跟随在别人身边,离他而去的情景,他就连灵魂深处都会感到被皮鞭抽打一样的灼热刺痛。 思绪还像个孩子一样胡乱游**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熟悉的嗓音轻柔的呼唤,他怔了一下,手里的小刀偏了一偏,险些报废了整根木料。 “克雷恩,你还没有忙完吗?咱们家撑窗户的那根木头你知道在哪儿吗?我怎么找不到了呢……”芙伊的声音带着明显的南艾尔法斯口音,与她甜美温柔的声线奇妙的合衬,说起精灵语非常动听,但说起通用语就会有些一些习惯性的句尾出现,那种很酥软的鼻音总是能引起一些古怪的人类大叔侧目注视。 拜精灵语繁复诡异的语法所赐,没钱上学也没有芙伊那么好记性的克雷恩最熟练的竟然是通用语。幸好由上古文字演变来的通用语才是泛大陆范围内必须掌握的语言,对没打算去南方纯精灵聚集地的克雷恩来说,精灵语这种东西只要听得懂就足够了。 “克雷恩,你又没在听我说话呢。”芙伊略带抱怨的话音变得更近了一些,“你这样总是走神发呆,将来成了弓手该有多危险呐。” 这一点倒不必担心,克雷恩非常乐观的背对着芙伊笑了笑,伟大的弓手都是会有人保护的,他们要做的往往只是瞄准,聚魔,射击,这些就足够了,连清理战场也会有人代劳,这可是连做弓都要自己动手的克雷恩最羡慕的地方。 可惜他忘记了,回应的话是要说出口来的,仅在脑子里想的话芙伊这辈子也听不到半个字。 “克!雷!恩!”芙伊一字一句的在他耳边喊了出来,小巧的嘴巴里喷出的气流让他长长的耳朵尖都颤抖了一下。她紧接着用手臂勒住了他的脖子,用仍然温柔但口气却危险了许多的声音慢慢地说,“呐,你是不是接下来打算把咱们的屋子全拆了做弓用呢?” “没、没、绝对没有!”克雷恩挺直了耳朵,连忙把已经有了雏形的弓模举起来,“你看,这块木料弹性非常棒,用来撑窗户你不觉得很浪费吗?咱们的窗户本来也只是个框框,那个……不撑起来不是也一样可以通风的吗。” 他没急着拉开芙伊的手,因为这个姿势他一点都不难受,反而舒服得很,芙伊柔软而充满弹性的胸部就压在他的身后,这样被胳膊勒着勒上多久他也不会有意见。 两年前就本该渡过成年礼的芙伊现在已像是颗完全熟透的鲜嫩浆果,手工缝制的皮裙下延伸出的双腿带着淡淡的麦芽一样的色泽,笔直而匀称的曲线让她在城镇里卖东西时经常能得到一些小优惠,胸部是恰到好处的大小,既不会于树上移动的时候在胸前晃来晃去,也有着能吸引绝大多数男性目光的饱满形状。 “喂,你又在想色色的事情了呢。”芙伊皱着眉撒手退开两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克雷恩用手掩饰着站了起来,不好意思的挠了挠暗红色的乱发,“对不起,我又在胡思乱想了。” 芙伊有着长而柔顺的褐发,平时总是束起来垂在一边肩膀前,长久以来的森林生活也没让她的头发有多少可悲的变化,不像克雷恩,红色的短发不仅乱糟糟到会让眼神不好的鸟类飞来下蛋,还像一辈子没有洗过一样透着深沉的暗色,遇到爱干净的人,恐怕会被按进水池里强行搓洗一通。 芙伊像平时那样抬手在克雷恩的乱发里胡**了一会儿,温柔的笑着说:“怎么,你因为什么事情而心情不好了吗?还是……现在就已经开始紧张了呢?” 比起前一个问题,后一个问题的语气明显的带上了一些善意的嘲弄。 因为她知道克雷恩在为什么而紧张。 克雷恩搂住她的腰,把头低下来搭在她瘦削的肩头,轻轻叹了口气,“说真的,我等这一天等了也有很久了,可真的来了的时候,我却紧张的连喉咙口都在发酸。” 他考虑了一下,补充说:“就像……就像我一直很期待能有一个非常大方的勇者出现在我面前,让我给他带路帮忙什么的,可真要有这么一个家伙突然出现,我可能会僵硬的说不出话来,更别提要小费了。” 虽然他描述的乱七八糟,芙伊还是明白他的心情,因为今晚就是他的成年礼,两年前差不多类似的时候,芙伊自己的心里也是七零八落的散落了一大堆东西,害得她弄坏了锅子,还差点烧掉整棵树。而那时她还不需要考虑成年礼后需要做的事情,因为克雷恩还没到时间,她又不打算和别人一起,所以她的紧张感比起克雷恩要少得多。 成年礼对于所有精灵——嗯……所有还尊重传统的精灵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一个仪式。在还没有和人类彼此交融影响的上古时代,到了一年一度的蓝月之夜,成长满二十五年的精灵们就会寻找让自己最为舒适的空旷场地,在梦天使兰伊尔的庇佑下获得属于成年的赐福,而传说互相依恋的男女在成年礼的当晚完成生命中第一次情爱交融的话,就会得到幸福。 克雷恩在很多书中看到过类似的说法,比如什么“一起考进首都魔法学院高等部就能得到幸福”、“一起从只长三片叶子的草上找到四片叶子就能得到幸福”等等,相比来说,精灵们得到幸福的渠道显然简单得多,有兰伊尔大人的保证,看来也可靠的多。 问题是,在克雷恩的心中,总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霾,在反复提醒着他,如果没有他,芙伊可以生活得更好,更轻松,像那些熟练的穿梭在集市上的精灵女性,过着不需要为下一顿饭担忧的日子。 今晚就是成年礼,选择了他的芙伊,真的能和他一起得到幸福吗? 他的苦恼在芙伊面前从来没有过多少隐瞒,抚摸着她的后背,他小声说道:“芙伊,跟我一起的话……咱们真的能得到兰伊尔大人的庇佑吗?” “傻瓜。”芙伊在他的耳朵尖上轻轻咬了一口,“你喜欢我吗?” “当然。”克雷恩不需要思考就可以回答,喜欢芙伊已经成了他流淌在血管里的本能,如果不是芙伊很少用爱这个词,他也一定会经常说出人类女性最爱听的那个短句。 芙伊红着脸在他耳边小声说:“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那咱们在一起,不就已经很幸福了么,兰伊尔大人要庇佑那么多精灵,很忙的,属于咱们的幸福咱们自己来努力不就好了。”她顿了一顿,继续说,“而且现在镇子里的精灵们早就不把成年礼当回事了呢,他们生活的怎么说也比咱们要好吧?” 那些可以住着从地面建起的石头房子,吃着人类商人贩卖的新鲜蔬菜水果的精灵们,一直都是芙伊羡慕的对象,她最热爱的厨艺在这树上的木房子里根本无法得到进一步的提高。 克雷恩长长地出了口气,点了点头,勾着芙伊的腰拉开了脸的距离,看着她水蓝色的眼眸,很诚挚的说:“一直以来有你在身边真是太好了……” 芙伊薇笑着吻了他一下,“傻瓜,不要说这种要分开前告别时才说的话呢。” 呃……这么说,这句话还真是好象经常在书中离别的时候才出现,克雷恩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小声说:“我以后会少看些书的。” 芙伊推开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弓模,笑着叹了口气,说:“你今天早上还说过不会再动房子里的木头了呢。克雷恩,你在弓和书这两件事上已经没有信用了呐。” 嘴里这么说着,她捡起了小刀拿在手里,往树屋那边走去,“这把弓我替你做吧,你来做的话,好好的木料又要浪费了。” “那、那我做什么?”克雷恩追了两步,目光不自觉地移动到芙伊以优美的弧度微微摇晃着的臀部上,那手工缝制的皮裙紧绷绷的裹在上面,给他一种要撑破的错觉。说起来,这件裙子也是芙伊从很久前就一直穿着的了,最早穿上的时候,似乎还能长到膝盖附近的样子。 想到城镇里穿着漂亮丝绸裙子而显得更加美丽动人的少女们,克雷恩的心里不由得一阵阵酸痛。 芙伊很快速的转过身,故意做出生气的样子,对着他喊:“喂,你今天的练习还没做吧?你竟然还敢问要做什么?你要做一个伟大的弓手,光靠脑子想是绝对不成的呐!” “可、可我的弓坏了,新的还没做好啊。”克雷恩习惯性的抓了抓红发,小声回答。 “喂喂,你平常练习的时候都只是拉弓射箭的吗?”芙伊双手叉腰,很不客气的揭穿他偷懒的打算。 克雷恩耳尖抖了两下,连忙点头弯腰:“是,我这就去做!” 唉……本来还打算为了晚上的成年礼保存多些体力的。毕竟是这辈子只有一次的成年礼啊。 克雷恩不自觉地把脑子里抱怨的话嘟囔了出来,于是就听到芙伊又好气又好笑的在他身后说:“你要是不好好练习,万一碰上什么状况,咱们二十五年后就又可以过成年礼了。” 现在死了在命运天使那儿插个队立刻轮回,二十五年后刚好又一次成年,而且,这次进度可以找齐了。 克雷恩心里一紧,接着果断的迈开大步,往平常练习的那块空地去了。芙伊没有锻炼过任何战斗能力,连大多数生命天生具有的那些基础魔力也完全没有学习过怎么利用,是个纯粹的需要他人保护的柔弱女性,这种被依赖的感觉恰好弥补了他在生活上对芙伊的依靠而产生的自卑。 这就是克雷恩想要成为伟大弓手的最强烈的动力源泉。那种想要保护芙伊的欲望,足以让他的每一条肌肉都充满活力。 练习的地方离他们的树屋非常远,以人类不遗余力推行到大陆各个角落的标尺来计算,大约有二里半的直线距离,而实际上因为森林中不遵循一定的路线就一定会迷路,要走的路途往往要更长。 不过克雷恩有大老远跑过去做练习的理由。 那块地方有一处用泥坑来冠名也不会太委屈它的小水潭,附近差不多四五十米方圆的空地只长了一些杂草和野菜,最早发现那里就是因为芙伊要拔野菜和药草去镇子里换钱。而在迷雾森林里,即使是边缘地带,这样的空地也不会太多,所以一旦有冒险者的队伍从东侧进入,在提前了解过边缘地带路径的情况下,第一个晚上必然会在这里宿营。 18个月的三百六十天里,总会有那么几次运气不错的时候,克雷恩来练习的同时能发现一些冒险者遗留下的东西,虽然大多数都是不值一提的垃圾,但即使他只是拿回去一个废弃的临时帐篷,也足以让芙伊小小的开心半天。 像往常一样,接近练习场的时候,克雷恩小心的放轻了脚步,把身形谨慎的隐藏在了茂密的灌木中。毕竟并不是所有的冒险者都会对自然精灵抱持友善或者中立的态度,一旦惹来有敌意的家伙,以克雷恩的能力逃跑的成功率恐怕还不如真正的野猪。 他探了探头,已经是接近傍晚的时间,如果有人扎营,现在应该已经到了,透过叶子的缝隙,他看向空地靠近水潭处最平整的草地,那里因为常有冒险者使用,已经有了一个专门用来点火的土坑,和大概能容纳四五人帐篷的齐整平地。 没有火堆,没有钉下的木桩,空气中也保持着清新的味道,克雷恩略感失望的叹了口气,从林中钻了出来。 没有带着弓过来,他所谓的练习也不过是最基础的大强度体能锻炼而已。为了今夜的成年礼,他并没打算像往常一样累到连跑步回家的力气也没有,只是站在平常使用的那颗巨大古树旁边,架起了一条腿做着简单的筋肉拉伸。 在克雷恩把头尽量往脚的方向靠的时候,他的目光突然发现了新的东西——一个记号。 “这是什么?”克雷恩自言自语着微微弯下腰,看着差不多在他胸口位置留下的图案。那是用尖锐的硬物划破树皮留下的,从树汁凝结的程度来估计,刻下记号的家伙离开绝对不会太久,最多也就是半个小时前的事情——用小沙漏计时也才需要反转一次。 奇怪,这地方如果有人经过,竟然会选择离开而不是就地驻扎,克雷恩挠了挠头,蹲下来看着树根附近的泥土。毕竟也是跟随过冒险队伍的精灵,克雷恩很快就从新鲜的脚印判断出刻下记号的绝不是普通人。寻常的居民不会穿这种有着坚硬尖头的皮靴,更不会随便往这种鬼地方跑。 鞋印分为前后两个部分,这是只有追求身高或是挺拔身姿的女性才会穿的高跟靴,后跟的面积并不小,看来并没有过多的放弃快速移动时需要的稳固重心。 也就是说,没猜错的话,经过了这块空地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女性。从靴子的样式判断,是精灵、兽灵或者人类的可能性非常大,东侧的镇子有可能出现的其他种族里,巨人从不穿靴子,矮人和侏儒见到任何与身高有关的物件只会拿起来丢进垃圾堆,而本来就十分稀少的暗裔,那个镇子里只见过一个,男性。 图案的具体内容是暗号,克雷恩看不太懂,但那个箭头他还是明白的。顺着箭头的方向走进林中,不久就见到了下一个记号。 这个记号只是简单的划痕,画到一半,就用泥土抹上。因为这种被称为雾灯木的植物汁液有轻微的毒性,会让人产生奇妙的幻觉,那个冒险者明显刻了半刀后注意到了这个事实,只好用泥土封上。不过从这半道痕迹来看,她应该折向了偏西更深入迷雾森林的方向。 不过她选择的并不是平常大家都在用的可以直达迷雾森林未探索区域的路线,难道找到了什么捷径吗? 不算野兽,只算魔兽这种危险级别较高的生物,迷雾森林中就有不下十种,随便探索陌生的区域和找死没有什么分别,克雷恩有些担心起来,顺着这个方向追了下去。 已经不算是边缘地带,四周的树木也出现了很多不太熟悉的品种,那人很小心的没有再划破树皮,下一个记号是用石头压住的东西。 克雷恩掀开石头,眼睛顿时开始发光。 铜币!五个铜币!摆成很简单的箭头形状的铜币稳稳地躺在泥土上,铜黄色的光芒让克雷恩的嘴角直接翘起了月牙的弧度。 肯用铜币做记号的家伙,一定是个大方又多金的勇者!阿不,也许还不止一个,这种鬼地方没谁会孤身一人跑来的。 克雷恩立刻顺着箭头的方向追了下去,还不忘记把五个铜币收进腰上挂的布袋里。 我可是个很优秀的向导,迷雾森林中心地带以外的地方我都可以带你们毫不费力的找到,而且我收费很公道,只要……只要……该死,该开口要多少钱才好呢?他一边构思着追上那些人的开场白,一边拨开讨厌的飞虫,快速奔跑着。 靠良好的动态视力,克雷恩很快就找到了下一块石头,石头下面仍然压着五个铜币,这次箭头的方向仅有细微的角度变化。 被十个铜板儿彻底燃起了斗志的精灵少年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上连根削尖的木棍都没有,奋勇的向着接下来的五个铜币前进。 15、20、25……哦天哪,伟大的兰伊尔保佑,这样下去捡够一个银币也不是奢望啊。克雷恩兴奋的跑去翻开石头,很利落的把五个铜币收进布袋里。 起身正要离开的时候,他突然注意到,箭头一次次转向后,方向和之前的直线距离似乎扭曲了将近一个直角。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是为什么? 他拍了拍沉甸甸的布袋,考虑要不要向下一个地方进发。 “吼噢噢——!”沉闷的吼声突然从弥漫着薄雾的森林中传来。 克雷恩的长耳朵一个激灵,差点像兔子一样竖起到头两侧。 能让芙伊高兴的钱**力的确很大,但那吼声的主人带来的威慑力却更加巨大。 雾猿,迷雾森林的特有魔兽,生活在森林边缘的克雷恩还没有一次近距离观察过这种可怕的怪物,如果那次看的叫做《圣域魔兽录》的旧本子没有骗人的话,这怪物拥有强壮的四肢暴躁的脾气和并不太蠢的大脑,是另一种魔兽翼妖的优良共生对象。虽然在魔兽中雾猿拥有几乎可以垫底的基础魔力,但它和浓雾融为一体的皮毛却有着足以令新人法师沮丧到扯头发摔法杖撕法袍的强大抗性。 “吼噢噢——!”那怪物又在吼了,该死的是在**么?现在是蓝五月,似乎正是这怪物亢奋到顶点的时节,克雷恩紧张的咽了口口水,心想被一只**期的雾猿发现绝对不是好事,那种怪物一旦到了求偶的时节雄性会进入无差别攻击状态,他可不想成为被雾猿**而死的牺牲者,那样的死法太丢脸了。 他纠结的看了一眼箭头的方向,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保证现有的收入快快乐乐的折返回去继续锻炼。 唉……有钱的勇者,咱们真是没缘分啊。 第二章 蓝月普照!久等的成年礼 夜色攀爬过西方的飞龙之脊,一点点把太阳最后一丝光线吞噬,闪动的星辰围簇着双月带来了属于夜晚的光明。蓝月格鲁之心和红月达曼之瞳各自悬挂在属于自己的半边夜空,静静的散发着幽幽的晕光。 上半年的蓝一月到蓝九月中,红月一直是弱势的月牙状态,蓝月才是苍穹的主导,这样的日子会一直持续到蓝九月的最后一天——紫月之夜的仲年祭后,双月交替,宣告着红一月的开始。 精灵的信仰是强烈的倾向于蓝月,所以蓝五月的第十天夜晚,也就是格鲁之心最亮最圆的时候,被定为了25岁精灵完成成年礼的重要时刻。 只不过和其他流逝的传统一样,现在还在遵守的精灵已经不多,除了梦天使兰伊尔的庇佑,太多的东西已经被新鲜的生活方式冲淡。 克雷恩和芙伊对精灵的传统其实并没有太深刻的概念,大部分知识仅仅来自芙伊的父亲在他们很小时候讲不出故事而拿来填塞睡觉前时间的絮叨。但关于成年礼的部分,他们却记得详细而清楚。 树冠的顶部用宽厚结实的木板临时拼成了一个平台,这是他们俩能找到的最接近天空的位置,抬起手臂伸向苍穹,曲起的手指仿佛能一把握住幽蓝色的满月。 沐浴在这样的月色下,锻炼了许久的疲惫瞬间就能消去大半。而剩下的小半,完全可以靠额外收获的那些铜板弥补。 克雷恩并没把事情说得那么详细,免得惹来好心的芙伊对那个冒失队伍不必要的担忧,他只是说那些铜币是不知道哪里的冒险者不小心掉下的,芙伊果然如他预料得一样十分开心,羞涩的赏了个吻给他。 啧,价值十分之一个银币的吻,味道还蛮不错的。 为了晚上的重要仪式,芙伊难得大方的从壁橱里拿出了酿造的果酒,和克雷恩一起喝了小半桶。直到现在,她的脸还是红扑扑的,眼睛也像是蒙了一层雾气一样,带着一种妩媚的迷离感。 成年礼的赐福需要庇佑之光照耀身躯尽可能多的地方,因此上到平台上后,他们就解除了身上所有的遮蔽,以最原始的方式呈现在自己的信仰之前。所以克雷恩也搞不太清,芙伊脸上迷人的红晕究竟是因为喝多了酒,还是害羞到了极点。 他猜应该是前者,毕竟单纯从表情上看,两个精灵里更紧张的那个显然是他。微凉的夜风卷动稀薄的雾气,那往常能充斥在鼻孔附近的潮湿味道今晚却完全无法掩盖身边少女清新的体香,他必须非常克制的把目光放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才能让身体不至于在最重要的祈祷时出现丢人的变化。 “芙伊,为什么只有成年礼的事情……我记得这么清楚?”紧张的克雷恩再次进入了胡思乱想的状态,头一次在如此明亮的场所看到这样的芙伊,让他险些忘了自己今晚上来的目的。 其实芙伊也很害羞,在这么亮的地方看到克雷恩成长后的身体对她来说也还是第一次,好奇心和羞涩感在怦怦直跳的心房里激烈的厮打,好奇心占上风时她就会偷偷瞄一眼,羞涩感反扑后她就会扭开头看着深邃无垠的夜空。 不太适应这种紧张带来的疏离感,芙伊平顺着有些急促的呼吸,回答说:“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记得那么清楚,我想……一定是因为克雷恩你从小就是个大色鬼呢。” 克雷恩对这玩笑却认真的思考起来,枕着双臂,他有些疑惑的说:“从小我就觉得成年礼对我很重要。长大后,我认为自己觉得它重要是因为可以和芙伊一起得到幸福,你这么一说……难道我从那时就在想着成年礼后和芙伊你做那种事情了吗?” 这疑惑并不是第一次出现在克雷恩的心里,他甚至隐约记得,早在养父给他详细讲述成年里的种种之前,他就一直在想着某个非常重要的仪式,仿佛他的生命只有在那之后才能称的上完整。 他已经想不起最早的感觉是什么,后来的记忆里的成年礼,就已全是芙伊的模样。 似乎……忘掉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吗?他有些不安的扭了扭头,耳朵尖抖了两下。 芙伊扑哧笑了出来,把长发拨到另一边,抬起头将下巴枕在克雷恩的胸前,用手指在他紧绷结实的小腹上挠了两下,“你那时候下面那个……那个东西还没有我的拇指大,哪里会想那种事儿啊,傻瓜,我开玩笑的。” 这样亲昵的姿势让他们多少放松了一些,克雷恩抬起有些僵硬的手臂,轻轻抚摸着芙伊的后背,芙伊眯着眼睛,轻声细语的讲述着他们小时候一些有趣的事情。 蓝月之光随着时间的流动而变得愈发柔和,被包裹在其中的他们终于彻底放松下来,紧密的互相依偎,微翘着唇角,等待着格鲁之心到达天穹顶端的时刻到来。 当薄雾流淌的林地彻底安静下来后,深邃的夜幕正中,明亮的蓝月与仅有一线几乎看不到光亮的红月月牙移动到了极为接近的位置,蓝月光芒的强度上升到了极限,从树冠的位置向周围看去,那些停止晃动的叶子都在反射着清亮的光芒。 这一刻,雾灯木散发的淡淡荧光被对比的近乎消失。 蓝月之夜的顶点,就此开始。 “你先来吧……”芙伊毕竟已经延后了两年,克雷恩拍了拍她的肩,指着平台中央月光最盛的那一块地方,小声说道。 芙伊点了点头,一向平和的面容也流露出了明显的紧张,双手放在小腹上,她深深地吸了口气,站起来走了过去。 月光像一层蓝色的轻纱,温柔的披上她莹润光洁的身体,大概是察觉到身后克雷恩灼热的视线,她稍微有些不自在的扭了扭腰,又深呼吸了几次,才渐渐地放松下来。 穿着月色这唯一的衣装,娇美的精灵少女缓缓抬起了双臂,略微打开的双脚努力的向上踮起,仿佛要将所有的私密都展现在格鲁之心的照耀下。 那种圣洁的感觉让克雷恩的心和身体都无比平静,他微笑着坐正,开口低声唱起了精灵古老的歌谣。不太会说精灵语的他为了成年礼特地下了苦工背下歌词,可让他意外的是,从开头第一句起,柔和的歌声就像从灵魂深处涌出一般,根本不需要调动脑海里的记忆。 那是咏唱成年礼的歌谣,兰伊尔大人赐福过的曲调,克雷恩知道,也许随着传统的流逝,以后这歌声会越来越少。但他相信,今夜,在艾尔法斯联邦乃至全圣域广阔的土地上,一定还有无数的精灵陪在最亲密的伙伴身旁,为其献上祝福之声。 当歌谣攀升到最高亢的音节,流淌的薄雾被月光驱逐,平台的周围变得清亮透彻,芙伊浅麦色的肌肤都像是在放射着柔润的蓝光,踮到最高的脚掌仿佛要离开木板,让她整个身躯在光芒中飞升。 她闭着双眼,长长地舒了口气,气息流淌的声音夹杂了无法形容的满足和欣喜,她的唇角幸福的勾起,两颗宝钻一样的泪滴从紧闭的眼角滑落,一路下坠。 克雷恩尽情的低吟着灵魂中涌动的祝福之歌,随着歌曲步入尾声,幽蓝的月光渐渐恢复了平常的亮度,薄雾重新占据了周围的夜空,当最后一个音符消失在伴奏的茂密枝叶之间,芙伊轻轻的嗯了一声,放下了双臂,缓缓转过身,睁开了双眼。 芙伊还是那个芙伊,不管怎么看,也没有什么显著的不同,只有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又多了一层流转的光辉。 她小步走到克雷恩身边,蹲下来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到你了呢。” 他有些紧张的点了点头,下意识的问:“呃……是什么感觉?刚才。” 芙伊微笑着抱住他,柔软的身体像是要抚平他的不安一样轻轻蹭了两下,亲了一口他的耳根,她小声说:“一点都不会难过,就像是陷进了一个最温暖最温暖的怀抱中一样,察觉不到时间流逝,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简直想要留在那个状态中永远不要离开呢。你的歌声一直在我耳边回响,好像能把我托起来飞到天上一样,害得我差点忘记祈愿了呢。我都不知道,你可以唱精灵语唱得这么好哎。” 克雷恩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笑着回答:“我这辈子,可能也就只有这一次唱的最好了。” 带着期待的心情,他稳稳地站在了平台的中央,向周围扫视过去,四下的树木都在他的脚下,破出森林顶部之外的感觉,好像连空气都变得格外清新。 惬意的深吸了口气,他按照早就在心中重复过不知道多少次的步骤,像刚才芙伊的姿势一样,挺直了**的身体,慢慢踮起了脚。 明明是被很清凉的夜风吹拂着,可身躯的周围却鲜明的传来温暖的感觉。蓝色的月光似乎化做了什么有形有质的事物,盘旋着缠绕上他每一处皮肤。 像是在温暖的水中沐浴,热烘烘的舒适感从灵魂深处轻柔的涌出,流淌在周身的血脉中。 耳边传来芙伊悦耳动听的吟唱,歌声化作温柔的手掌,把他的身体托的像羽毛一样轻巧。 是时候了…… 兰伊尔大人,请让我成为一个能保护他人的,伟大的弓手吧……在心里默默的说出成年礼的祈愿,在这一刻,克雷恩的心情前所未有的平静,就像有一张无形的网,把所有的烦恼和苦闷都阻挡在另一个世界里。 他相信,另一个世界的梦天使,一定听到了她虔诚追随者的祷告。 不知道是否得到了回应,胸膛中徘徊的暖意变得更加炽热,他的呼吸变得悠长,耳边芙伊的歌声突然显得缓慢而飘忽。 突然,一股刺痛一样的灼烧感钻进了他的心房,并不十分难受,但绝对谈不上舒适,他有些疑惑,想知道自己是不是哪里做错了,可这时,他才发现,竟然没有办法控制他自己的身体。 明明闭着双眼,视线却变得越来越亮。 那不是蓝月的柔和光芒,而是鲜血一样的红光,铺天盖地,充斥着所有能看到的角落。 数不清的声音在用他听不懂的语言咆哮着,那声音中蕴含的力量足以令最凶暴的雾猿颤抖着蜷缩起来。 白色的羽毛在四下飘**,一接触到那红光,便被点燃成刺目的火球,唤起一阵令人心悸的惨叫。 赤红的箭矢犹如流星,密集的流星好似暴雨,倾泻而下的暴雨,收割着此起彼伏的垂死呻吟。 视野中的一切都充满了狂暴的死亡气息,就连主宰冥府的双生天使,恐怕也不会让人更加绝望和恐惧。 可他却感觉不到半点害怕。 胸膛中鼓噪的一切情绪,如果非要用一个最接近的词语来形容,那竟是愤怒。 克制不住,仿佛会从周身每一个毛孔中喷溅出来的愤怒。 这究竟是什么场面?为什么兰伊尔大人要给我看这些?迷茫的克雷恩陷入完全不知所措的境地,就连芙伊的歌声,也不知从何时起听不见了。 又是一声愤怒的咆哮,这次的声音尖锐而高亢,显然属于一个失去理智的女性。 血红的光芒骤然减弱,汹涌的蓝色洪流霎时间抢占了大半空间。模糊的视野中,隐约好像看到一条巨大的由水流构成的龙,背负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冲向了血红色的光芒源头。 克雷恩努力想要看清那个几乎被红光吞没的身影,却只能看到那柔美的身躯背后,仿佛还残留着一边扇动的羽翼。 翼人?还是……天使? 这想法让他更加惊慌,他努力想从脑海里驱逐走这些不知所谓的画面,但每一次尝试都徒劳无功。 红光与蓝光一瞬间一起消失,但他眼前仍没变回原本应有的黑暗,光芒淡化后的视野里,出现了无数崩落的云朵一样的石块,蛛网一样的裂隙飞快的扩大,无数哀怨绝望的歌声从每一个角落响起,头顶的苍穹既没有太阳的照耀也没有双月的踪影,只有一片由亮眼的金黄迅速黯淡成深邃黑色的无垠天幕。 心脏突然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冰冷的感觉从刺痛的中心扩散开来,一个冷冽而平静的声音用同样的语言低声说着什么,那个沉稳的男声中没有半点波动。 接着,一切终于归于黑暗。 克雷恩惶恐的凝聚起所有的注意力,可依然听不到芙伊的歌声,反倒有一个极为微弱的声音,仿佛穿越了不知多么遥远的距离,轻轻传了过来。 “请不要……抛下我……不要……抛下……我……” 那不属于任何语言,就像是直接通过心灵进行的意识交流。他迷茫的在心里回问,谁?你是谁? 漆黑一片的视界中渐渐浮现了一个模糊不清的身影,那看上去是个年纪很轻的女性,健美高挑,火红的长发盘绕在她的身躯四周,象是衣物一样包裹遮挡着姣好的身材,只露出修长圆润的小腿,和发丝间朦胧不清的睡颜。 紧接着,那张闭着眼睛的面孔骤然清晰起来,呈现在眼前的是沉睡的婴儿一般宁静安详的容颜。 他应该不认识这名女性,可不知道为什么,这张脸竟然是那么熟悉,就像一直就镌刻在他的心底,只是此刻才吹去了掩盖的尘土一样。 没来由的,他想要伸出手,好好的抚摸面前的脸颊,难以压抑的强烈思念瞬间就充满了他的意识。 你……到底是谁? 这一定是兰伊尔大人的谕示,那么,她就一定是个对他而言很重要的人。想知道她是谁的迫切心情,几乎要从胸口跃动出来。 “请不要……丢下我……不管……请不要……忘记……我……” 随着这声音的渐渐远去,克雷恩突然有种想流泪的冲动,并不是悲伤或是喜悦,而是完全不属于他的情绪在蒸腾,让他感到有些恐惧。这时,周围的隔绝感渐渐消散,温暖而宁静的感觉再次包裹住他的全身。芙伊的歌声总算再次出现,柔和的托住了他莫名变得疲惫而沉重的身体。 他终于也进入了芙伊说起的那种状态,暖洋洋的舒适和愉悦几乎停滞了时间的流动,那比起被芙伊拥抱时还要温暖的感觉霎那间就抚平了刚才的奇怪经历带给他的疲累。 看来这才是兰伊尔大人给予的赐福。 那刚才是怎么回事?那个声音到底属于谁? 不过克雷恩满脑子的问号很快就被更加浓烈的喜悦情绪冲淡,随着一股难以言语的舒适感,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脚跟不自觉地踏实在木板上。 他睁开眼,恰好看到最后一丝清亮的蓝光从他身边离去。 他知道,成年礼已经结束了。 刚才那些令他疑惑的问题立刻就被抛到了脑后,毕竟,接下来的事情他已经期待了好几年,就算是兰伊尔大人此刻拍动着羽翼离开冥府降临此处彰显圣迹,他恐怕也会鼓起勇气让她先等等再说。 这时候他脑子里除了芙伊,再也装不下别的。 他转身走向等待着他的精灵少女,一直被成年礼的仪式感压制的渴望完全释放在眼底,通过炽热的目光尽情的传向芙伊**的肌肤。 他坐到芙伊的身边,轻轻揽住了她的肩膀。她看起来有些紧张,细小的白牙咬住了薄薄的下唇,双手交叉在胸前,像是觉得冷一样抚摸着**的手臂。 “芙伊……”他的声音有些嘶哑,好像有种不完全属于他自己的热流在体内汹涌的流动,那渴求的强烈程度让他本人都感到有些吃惊,以往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即使是青春的郁燥最为浓烈的时候,他也没像此刻这么想要把芙伊搂进怀里,用充满侵略性的力量吻遍她全身光滑的肌肤。 “克雷恩,你……的眼神好像有那里不一样了呢。”芙伊小声说着,顺着他的手劲倒在他怀里。 毕竟这一刻她也等待了很久,即使羞涩和紧张让她的脸红的好像林地掉落的浆果,她也鼓足了勇气不肯就此退缩。 在兰伊尔大人的见证下与心爱的伴侣结合,是她这样思想古老的精灵少女年轻的时候最大的心愿。 也许将来他们会在温暖的石头房子里吃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会躺在柔软的有丝缎和棉花的大**轻柔的抚摸彼此,会静静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他们的孩子嬉笑奔跑,会手牵着手在安静的树林中徜徉老去,但她相信,没有哪一刻能比得上今晚的记忆,因为这,是一切梦想的起点。 她这样相信着,勇敢的回望着克雷恩的目光,尽管那眼神多了不少陌生的感觉,让她稍微有些心慌。 “有吗?”克雷恩眨了眨眼,双手搂住了怀中的少女,温柔的抚摸着她因紧张而绷紧的脊背。 芙伊轻轻扭动着,呼吸微微的急促了些,她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而且那种感觉很可能和是她过于紧张而产生的错觉,只好笑着说:“呃……有啊,变得更象大人了,嗯……也更有男子气概了。不愧是成年礼结束后的克雷恩呢。” “是……是吗?”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柔软唇瓣,克雷恩紧张的问,“那你喜欢吗?” “喜欢……”芙伊搂住他的脖颈,主动迎到他的嘴边,呢喃一样的说,“不论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我也是。”满足的低声回应了一句,他低下头,紧紧地吻住了她。 属于他们的重要仪式,就此开始。 当被那无法形容的感觉重重包围的时候,本来已经紧张到脑海一片空白的克雷恩,却突兀的假想起一个奇妙的画面。 在许多许多年前,所有的精灵都还无比重视一切传统的时代,在这样的蓝月之夜,在类似此处的沉静森林中,是否会有无数对精灵情侣在做此刻和他们一样的事?月色下的几十乃至几百个修长美丽的身影,会构成怎样奇妙的绝美画卷? 不过这微妙的赞叹并没在他心里持续太久,很快,芙伊轻柔婉转的呻吟就带走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当从未如此强烈过的极乐爆发一样的扩散到周身每一处时,克雷恩的意识因兴奋感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就在这短短的一刻里,他耳边竟又隐约传来了那个声音。 “求求你……不要……丢弃我……我在……等你……一直……等着你……” 但和其他的杂念一样,霎那之后,就被淹没在令人陶醉的喜悦洪流之下。 片刻后,芙伊疲惫的靠在他的怀中,沾着汗水的身体还泛着淡淡的粉色,她有些抱歉的抚摸着被她咬出的紫红牙印,心疼的说:“克雷恩,我……我……真是对不起,我不知道竟然这么用力呢……” “没事,一点都不疼。”克雷恩嘿嘿笑着摸着她的脊梁,吻着她长长的耳尖,和他所得到的相比,这点疼实在微不足道。 “对了,你用什么香料了吗?”芙伊像是忍了很久一样,好奇的看着他。 “香料?”克雷恩从她脖子后面举起手臂闻了闻,“怎么可能,下午锻炼完我也就用水随便洗了洗,上来之前倒是用草叶擦了擦,不然会有汗臭。不香啊……我什么也闻不到。” 芙伊奇怪的缩头在他胸前嗅了嗅,红着脸抬头说:“可是……可是你身上有股好闻的味道。说不出是什么味儿,但是离你很近的时候会觉得心里面很温暖很舒服。好像整个人都放松了呢。” 克雷恩低头闻了闻,依然只有略酸的汗味儿在激烈的运动后混合出的复杂味道,“今天第一次闻到吗?” “嗯,”芙伊靠在他胸前点了点头,“第一次闻到,不过……真的很好闻。现在好像变得很淡了,不贴着你几乎要闻不到了。” 奇怪,这也算是成年礼的作用吗?这样下去我是不是会像那种鹿一样从肚子底下抠出香料来?可是精灵没有肚脐的啊。克雷恩又开始胡思乱想起来,脑子里蹦出一个个古怪的念头。但没有一个能解释这种味道。 “可能是我刚才太……呃,情绪太高,出现幻觉了吧。”芙伊又嗅了嗅,不好意思的微笑起来,“现在什么也闻不到了呢。” “对了,”芙伊想到了什么,说,“加上你今天拿回来的三十个铜币,咱们马上就能再换一个银币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出去吧,找找看有什么值钱的,下午去镇子里换点钱。” 流通在大陆商会间的通用货币是从暗星帝国时代就一直没怎么改动过的金银币,所以芙伊对铜币这种价值因地区而异的东西非常不信任,心底宁愿选择商会联盟发行的纸券也不愿意让铜币作为积蓄的构成部分。 拜自古以来就不重视的铸币技术所赐,艾尔法斯联邦的铜板不太值钱,与银币的兑换率一直在290到320之间浮动,想想一个沉甸甸口袋装满都买不到什么东西的感觉,克雷恩自然支持芙伊的决定。 恰好后天是圣临日,一周的最后一天,明晚暂停售卖后需要开始准备下周材料的店铺占绝大多数——上古时期那些老法师根据魔法元素的波动规律制定土火水风暗光圣七个降临日的时候,恐怕死也不会想到最后这东西竟成为大家用来规划日常的依据吧。如果他们听到现在的魔法学院学徒们理直气壮的说出“明天是圣临日该休息了咱们去找地方玩玩吧”这样的话,不知道会不会气的从冥府那对双生天使的羽翼下爬出来。 这么看,整个圣域圣元素专精的法师极为稀少似乎并不是没有原因的。 身体的热度随着**慢慢退却,夜风开始变得有些过于凉快,芙伊缩了缩身子,爬起来去拿放在木台边上的衣服,“有点冷了,咱们回去休息吧。” 克雷恩看着弯腰的芙伊自然而然向上撅起的浑圆臀部,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口水,心想回去是一定要回去的,毕竟上面有点冷了,至于休息,呵呵。 “啊!”一声惊呼,还没来得及把衣服穿到身上的芙伊被克雷恩打横抱了起来,她反手摸了摸腰下,无奈的笑了起来,“克雷恩……你也重新振作得太快了呐。” 克雷恩抱着她往树屋下去,笑眯眯的说:“重振精神的速度不就是我的长处嘛。再说万一兰伊尔大人刚才不小心漏看了咱们怎么办,所以咱们应该果断多试几次,这样就一定会被赐福啦。” “喂喂,明明只有第一次才算数好吧,”芙伊笑着勾住了他的脖子,任他把自己带到随便什么地方,“你这样耍赖,兰伊尔大人才不会理你。” 两人笑着倒在坚硬粗糙但令他们安心的床铺上时,芙伊满足的叹息着,紧紧地抱住了克雷恩的身体。她疑惑的皱了皱眉,但很快,那微不足道的疑问就被缠绵的甜蜜冲到森林的不知道哪个角落去了。 奇怪,似乎……又闻到那好闻的味道了呢…… 第三章 野猪!是很危险的动物 大概是克雷恩昨夜异常丰富的精力让芙伊有些疲惫过度,他在这个早晨非常少见的成为了先起床的那个。他看了一眼身边睡的正香的少女,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伸了个长长的懒腰,小心的跳下了床。 拜托给芙伊的事情果然从不会让他失望,昨天还需要非凡想象力才能联系到弓这种武器的木料,已经变成了有模有样的木弓,弓弦还是很早就积攒下来的那根鹿筋的一段绷成,因为放的时间太久,韧度不足以拉得太满,不过总算是能射出箭去了。 箭袋里塞着十几根削尖的木棍,只有三根带着鸟毛做成的尾羽,其余的喊它们是箭恐怕这几根木棍自己都不好意思答应。 但这已经是可以让克雷恩感到满足的装备,简单收拾了一下,他从树屋下到地面,舒展了身体深吸了一口迷雾森林里特有的湿润空气,开始做每天早晨例行的简单锻炼。 从很小就开始的漫长坚持给予了他应该称得上强壮的身体,不过至今还没有和什么东西有过真正意义上的战斗,让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到底算是什么程度。 去镇子的时候他偷偷打量过那些膀大腰圆的人类自警团成员,对方胳膊肌肉的直径让他十分沮丧,他无法想象自己锻炼成那副身材的样子,只好安慰自己精灵天生就是修长苗条,就像豹子再锻炼爪子也不会比熊粗。 抓着树屋的地板向上牵引身体的时候,克雷恩感觉到力量的运用和以前比起来似乎有了微妙的变化,不过一时分不清楚到底是错觉还是成年礼的效果。 按说成年礼是不该有这么多附加作用的,难道一不小心抽到了大礼包?克雷恩一边做着早就不需要思索的锻炼动作,一边享受着胡思乱想的快感。其实如果不是弓手这个梦想的优先级太高,他说不定会考虑一下吟游诗人这个浪漫的目标。 说起来……什么时候自己变得那么想要成为伟大的弓手了呢?克雷恩一边深蹲锻炼着腿部的肌肉,一边冒出了这个奇妙的想法。 纯粹是为了保护别人,优雅的精灵剑士明显是更好的选择,拿着柔韧尖锐的细剑,灵活的移动着身体,催动斗气用眼花缭乱的剑技保护着身边的人,比起总是需要拉开距离抽空射一箭的弓手显然更潇洒帅气。 克雷恩有时候自己也觉得奇怪,可以选择的目标明明有很多,他却对其他的路由心底感到不屑一顾。 就像他生下的时候命运天使就擅自安排了他这辈子只可以向着弓手努力一样。 嘛……也没什么不好,有目标的人生总归是好的,目标是怎么来的这个问题一点也不重要。克雷恩很快就把思绪换到了其他地方,用这样的想法对这个疑问做了终结。 “克雷恩,都是你,害得我起晚了呢。”树上传来了芙伊略带沙哑的声音。 应该是昨晚对嗓子的消耗太大了,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能让身边的女孩喜悦到发出那样的声音,对任何成年男性来说都是值得自豪的事情。 不愧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芙伊立刻就明白了他在笑什么,“喂喂,你再笑我,今晚我就赶你去顶台上睡觉,禁欲一周……啊不,一年。” 克雷恩立刻干脆的做出了求饶的表情,然后大笑着接住了从树屋上跳下来的芙伊,两人一起倒在柔软的泥土上,嘴唇带着晨露的味道轻柔的贴合在一起。 半晌,芙伊才轻轻地推开他,把头发往后拨了拨,娇喘着说:“好了,咱们该出发了,再晚一些,那边就很危险了。” 练习的那片空地是附近的几块湿地之一,因为离边缘有人活动的区域较远,到正午左右的时候,会有附近的野兽去补充水分,作为只有“那样”的木弓和“那样”的箭矢的、连见习都算不上的弓手,克雷恩自然只会选择安静的早晨和傍晚过去。 虽然那种时候偶尔也会有野兽出没饮水,不过都是些无威胁的小兽和胶质怪之类的低等魔兽,即便出现也是变成让芙伊开心的额外收入。 向兰伊尔祷告后,吃了几个昨天摘的浆果垫了垫肚子,他们带好了容器和袋子,顺便也带上了家里所有的铜币和积攒的4个银币——树屋毕竟谁都能进得去,很多冒险者路过森林里的屋子的时候总是喜欢进去翻箱倒柜,也不管有没有主人在,乱拿一通就走,所以钱什么的还是放在身边才安全。然后,开始向着目的地前进。 多了一个芙伊,速度比昨天下午慢了不少,到达那里的时候,克雷恩脚下的影子已经缩的只有半个身子长了。 “克雷恩,我怎么觉得这里好象不太对劲呐?”芙伊跟着克雷恩探头看了一眼之后,小声的这样说。 嗯……似乎是有哪里和平时不同了,昨天上午来的时候这里还有不少兔子级别的小动物在喝水,怎么今天这么安静?只有一个胶质怪还是死的,因为那玩意死了就会变成一摊黏乎乎的半流体,也看不出是怎么死的。 “你先在这里躲着,我出去看看。”克雷恩把弓拿在手里,轻手轻脚的钻出了灌木丛,抽出一根有羽毛的箭搭上,慢慢地向水潭边移动过去。 看样子……似乎是过分小心了,克雷恩在胶质怪的遗体上戳了戳,是已经快要挥发完的残骸,看起来差不多是昨天晚上就被干掉了。也许,今天早晨附近的小家伙们都不渴,或者,他们进化出了魔兽级别的智力,不打算再来给克雷恩贡献贩卖用的皮毛也说不准。 克雷恩胡乱的找着理由,对芙伊做出了安全的手势。 没想到芙伊那边传来了一声惊呼,她一下从灌木丛里跳了出来,一溜小跑躲到了克雷恩身后。 “怎么了?”他立刻把弓箭的方向对准了那丛灌木,紧张的问。 “不、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刚才……刚才拱,拱我的屁股……”芙伊红着脸捂着臀部,小声的解释刚才的情况。 嗬,什么东西这么好色,竟然拱我家芙伊的屁股,克雷恩立刻斗志昂扬。但目标出现前不能贸然就把箭射出去,他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嘿的一下丢进灌木丛里微微晃动的位置。 “嗷!”一声低叫,一只深棕色的小块头哗啦窜了出来,竟然是只獠牙都没伸出嘴巴来的小野猪。 虽然被人称呼着野猪这个轻蔑的绰号,但这不代表克雷恩和这种丑陋野兽之间会因为相同的称呼而产生什么亲切感,他非常讨厌这种又脏又臭性格又糟糕的猛兽。他做过的最频繁的几个梦之一就是野猪讨伐,那时候他已经是个伟大的弓手,在护卫队的保护下轻松的一箭射死了一只有他三倍大的巨型野猪,然后在别人的欢呼和崇拜的眼神中剥下野猪皮……拿去镇子上卖。 如果结尾忽略不计的话,的确是个威风凛凛的梦。 很显然,现在这个梦有了初步实现的机会,射死一只小野猪对于现在的克雷恩来说已经足够有成就感。 他立刻把那老鹿筋的弓弦拉到了极限,对准了面前小野猪的脑袋。 芙伊不忍心的拉了他一下,“它还那么小,射杀它……不太好吧?”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不射到身体的话,那样一张野猪皮能卖三十多个铜板啊。真的放过它吗?” 芙伊眼睛一亮,立刻改口:“射吧,这是兰伊尔大人的恩赐呢。放过的话也太失礼了。”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重新瞄准。 但这一个犹豫的工夫,那只比外表聪明许多的小野猪已经意识到了危险,转身向着灌木丛跑去。 克雷恩只好对准了它的屁股,松开了弓弦。 手中的木弓发出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声音,那根箭矢勉强还算迅捷的破风而去,紧跟在小野猪的后面射进了浓密的灌木中。 “嗷!”的一声痛呼随即传了出来。 克雷恩兴奋的握紧拳头,“中了!” 芙伊却扯了扯他的衣角,小声说:“克雷恩,怎么那声音听起来怪怪的。” 这么说……是哎,怎么声音好像大了不少,也粗了不少。 “难道它疼得嗓子哑了?”克雷恩给了个糟糕的解释,然后自己也摇头表示不信。 这时灌木丛剧烈的摇晃起来,里面传出脆弱的枝干被踩断的喀嚓声。带着小刺的木枝被一个巨大的头颅毫不在意的挤开,一双深黑的小眼睛泛着嗜血的红光紧紧地盯住了水潭边的两个目标,眼睛连线的中央位置,克雷恩射出的那根箭正钉在上面,只插进去了一个尖儿,箭尾还在摇晃。 “这……这灌木丛什么时候变成魔法阵了?”不然为什么进去一只没他腿长的小野猪,却出来了一只足足顶他好几个的成年野猪? 芙伊苍白着脸解释:“我想……那是小野猪的监护者呢……” 的确,那只小野猪也跟着爬了出来,在靠山的腿边蹭着,向着他们喷了喷鼻子,然后转身放了个屁。 不过现在不是计较被精神羞辱的时候,克雷恩很快做出了判断,拉着芙伊向最近的一棵大树跑去,“快!快上去!” 就算是最不擅长弹跳攀爬的矮人,在听到背后传来野猪地震一样的蹄声时,双腿也会变得敏捷许多,更何况他们两个终日在树屋上上下下的精灵。克雷恩一托芙伊,她就轻巧的攀上了粗大的树干,她蹲稳身子,连忙向下伸出手,克雷恩用力一跳,在她手上拉了一把,也翻了上去。 野猪粗糙的皮毛几乎贴着他的脚底擦了过去,砰的一下,没进化出良好制动能力的野猪干脆的撞在了两人合抱的大树上。如此粗大的树干都被它撞的有些摇晃,他们连忙抓紧了树枝,稳住身体。 该死的野猪,现在克雷恩讨厌它的理由又可以加上一条不守时,现在他既不是伟大的弓手也没有护卫在身边,这东西怎么可以擅自提前登场! 太没有礼貌了! 那野猪的情绪意外的高亢,不像是仅仅因为脑门上那一下,那种木箭最多就是让它痒痒片刻,以它的智商现在恐怕已经忘了脑袋上曾插过一根小棍儿,但它还是很愤怒的在冲撞这棵树,一次又一次。 这里从没有见过野猪来喝水,这个大块头出现在这里,与其说是巧合,不如说有什么其他的原因。克雷恩马上就想到了昨天那个四处撒钱留记号的败家冒险者,难道是她……不小心偷了野猪的食物? 哦该死的小偷。也顾不上思考这理由的现实性,克雷恩擅自就给那个未谋面的女性加了条罪名。 “喂,咱们现在要怎么办呐?”芙伊渐渐稳定了恐惧的心情,开始商量逃命的方法。下面的野猪一副已经把仇恨转嫁给大树的样子,专心的撞啊撞啊,似乎跳下去离开它撞倒树前也不会改变目标的样子。当然,她不会去实验这个不靠谱的想法。 克雷恩看了一下周围,顿时发现选择目标光看第一印象果然是不好的。他们藏身的这棵箭桐枝干确实很粗大,但是,它的整体形状非常苗条,树枝都是努力向上延伸,换句话说,基本没有和周围其他树木交接的部分,想要从树上逃走,至少要有猴子级别的跳跃能力和不压断树枝的体重才行。 旁边倒是有一棵半成年的古种鹰爪木,枝丫肯定足够结实,他们的树屋就是搭在一棵成年的鹰爪木上,问题是这棵箭桐的树枝到了那附近就已经细到不能接受的程度了,就算是减肥到疯狂的侏儒贵族少女,也没办法直接通过。 克雷恩看了一眼上面,说:“芙伊,我……去上面那根枝条试试看,跳到那棵树上,如果成功,咱们就从那边逃掉吧。” 芙伊点了点头,紧张的说:“你小心些。” 克雷恩有些不舍的看了一眼掉在水潭边的弓箭,安慰自己以后安全了再回来拿,反正野猪不可能背走它变成弓箭猪。 上面的枝干被雾气熏腾的有些滑溜,克雷恩费了一番功夫才在上面稳住身体,等到野猪回身拉开距离准备下一次冲撞的时候,他深吸了口气,用力向逃亡之路跳了过去。 芙伊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儿上,直到看见他双手牢牢地抓住了上下晃**的树枝,才脸色苍白的出了口气。 克雷恩等到枝条摇晃的幅度变小后,拉动身体爬了上去,没想到,落脚的地方竟然滑了一下。这棵质地坚实的鹰爪木树枝因为长期被旁边的箭桐遮挡,树枝上竟四处长着和树皮颜色类似的灰绿苔藓! 一瞬间的失重感后,克雷恩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上。尽管泥土很松软,软到地上摔出了一个他身体形状的轮廓,依然带来了一阵短暂的头晕眼花。 于是芙伊知道了自己刚才的想法确实很荒谬,野猪对这棵树一点感情都没有,立刻就把注意力转到了正在爬起来的克雷恩身上。粗大的鼻孔喷了口臭烘烘的白气,这个看起来可能有八九百斤的庞然大物迅速的向他冲了过去。 “克雷恩!跑!快跑!”芙伊紧紧地握着树枝,惊慌的大喊起来。 我知道要跑!这不是腿有些软吗……克雷恩费力的让身体直立在地面上,随着黑压压的身影逼近,连地面好像都在颤动。 看着那黄里透黑的弯曲獠牙,他用尽全身力气往侧面扑了出去,身后传来一声巨响,野猪一头撞在了另一棵树上。 喂喂……这么破坏林地的动物生活在树林里没关系吗?克雷恩头昏脑涨的爬起来,趁着那大块头转身需要时间,拔腿往水潭另一端跑去,大喊:“芙伊!我引开这家伙!你找机会跑!” “嗷!”那野猪突然大叫起来,晃晃了巨大的脑袋,似乎有些迷茫。 克雷恩停下脚步,这才发现这个颅腔绝大部分一定是积水的呆子撞上的是一棵幼小的雾灯木,那棵小树直接被撞断成两截,带着迷幻效果的树汁染满了野猪的鼻子。 毒死它!毒死它!克雷恩握着拳头替雾灯木加油,紧张的看着野猪的样子。 这庞然大物又晃了晃脑袋,小眼睛里的光芒看起来有些涣散,但还是坚决的锁定了克雷恩的方向。 糟糕!克雷恩这时想起来,雾灯木的毒液只是产生幻觉而已,而中毒比较深的,会随着幻觉进入狂躁状态。 “那个……野猪大哥,呃……你中毒了,应该冷静,保持冷静。”他念叨着说了两句,果断转身再次开跑。 果然那野猪嚎叫了一声,比刚才还要亢奋的刨了刨地,一头撞了过来。 这么胖的东西凭什么跑这么快?克雷恩不满的抱怨着造物主的不公,在距离被拉近到极限的时候不得不又跳向一边。 这次跃出的速度明显不如上次,半空的他都感觉到靴底被粗糙的鬃毛挂了一下。 对了,弓!射瞎它的眼睛不就安全了! 顾不上浑身的狼狈,克雷恩跌跌撞撞的往掉落的弓箭那边跑去。 没想到那该死的野猪这次没有停下转身,而是像马车掉头一样跑了一个弯,奔腾而来。在捡到弓箭屁股开花和放弃弓箭滚到一边之间,克雷恩果断选择了后者。 喀嚓一声,芙伊好几个小时的心血就这样变成了野猪蹄子下的碎木渣。 更糟糕的是,兜了这么一个圈子,本来已经爬下来到一半的芙伊又不得不爬上去。 “嗷嗷——!”毒性渐渐发挥出来,那野猪身上的肌肉都开始颤动,小眼睛完全变成了血红色,宽大的嘴巴里流下了黏乎乎的哈喇子。 这是不是就是野猪中的狂战士?克雷恩郁闷的挠了挠头,准备再次逃命。等重复到体力用尽,自己大概就会变成明天的野猪粪了吧……该死的,才刚成年而已啊,都还没有机会和芙伊尝试书中描写过的这样那样的好事情呢! “混蛋!嗷嗷来嗷嗷去的烦死了!不知道打扰别人睡觉是非常不道德的吗!”伴随着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吼,一个身影哗啦从水潭另一边的灌木丛里迈了出来,手里拿着应该是之前被当被子用了的黑绒披风,一头栗色长发粘着几片落叶,乱糟糟的披在肩上。 女性,人类,年纪不大,但很有钱。这就是克雷恩一眼过去立刻生成的印象。 按人类的发育速度,她看起来最多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除非她是个实力雄厚延长了生命周期的怪物级勇者。而这么一个少女,头上却绑着有刻印的发带,一身成套的皮甲从护肩到靴子都是克雷恩只在商店订货图册上见过的高级品,而她手上拎着的那把弓,更是一下就夺去了克雷恩全部的注意力。 那是把银光闪闪的金属弓,特意配合这少女娇小的身材缩短了弓长,弓身的两端装饰着简单但流畅的花纹,握手的部分缠绕着磨的发白的蓝色绸带,绸带上似乎还写着符文。 她脸蛋的线条很柔和,但脸上的表情却很火爆,细长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乌黑的眼睛还残留着点睡意,其余的全是简明易懂的不愉快,两片薄薄的红唇紧紧抿着,配合鼻翼翕张的速度,很有点随时会张嘴喷出火来的感觉。 克雷恩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昨天那个大方的冒险者,于是立刻好心的提醒她:“小心!那只野猪中了雾灯木的毒,现在正在发疯!” 那少女瞪圆了眼睛,清脆的声音响亮的喊了出来:“我才是要发疯的那个!做的记号被人毁了害我兜圈子兜到半夜,好不容易找这么个地方睡觉还有只死猪一大清早嗷嗷嗷嗷!烦死了!” 其实已经不是一大清早了……不过克雷恩没敢说出口来。 那只野猪一看到那少女就调换了进攻的方向,她喊出那一串话的同时,野猪已经飞奔着冲到了她的面前。 “小心!” 克雷恩的话音还没完全飞出口,那少女已经轻巧的跳了起来,右脚踩在飞奔而来的野猪头上一蹬,娇小的身体腾空而起,轻巧的一翻,在空中把披风往克雷恩这边一丢,“帮我拿着!”落地的时候,纤细的手指已经夹住一根羽箭抽出背后带卡槽的高级箭袋。 克雷恩向前两步接住披风,惊讶的看着少女流畅的动作。 她把头发向后一甩,单腿后撤,侧对着野猪再次冲来的方向,轻轻哼了一声,举起了手里的弓。闪着奇异光泽的弓弦张开到满月一样的弧度,尖锐的金属箭簇退到紧贴着弓身的位置,她用完全不合年纪的冷静目光看着巨大的身影逼近到还有不到十步远的距离,松开了手。 铮!很低沉,带着紧绷的震动感的声音。 随着这声音的响起,克雷恩只看到一道木黄色的光一闪,就没入了野猪的头中。 那野猪依然在向前冲锋,但方向出现了变化。它像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平衡,从那少女的身边擦肩而过冲了过去,一直踉踉跄跄的跑出几十米远,才摇晃着轰然摔倒在地上。 那少女嫌恶的挥手扇着身边被野猪扬起的尘土,迈步走到克雷恩身边,“披风还我。” “呃……那野猪……死了?”克雷恩把披风递给对方,不放心的问了一句。 那少女挑了挑眉,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当然,直接射进这里,还能跑出那么远,已经算是很强壮的笨蛋了。” “你的箭,不要了吗?”看少女转身就要走,克雷恩下意识的又问了一句。 她看了一眼那边,撇了撇嘴,“沾了那东西的脑浆,恶心死了,我才不要。” 芙伊已经顺着树干爬了下来,有些期待的走过来说:“那这只野猪你还要吗?”皮肉和獠牙都可以换钱,一想到这,芙伊的眼睛里闪动的光芒几乎可以照明了。 “我要它干吗。”那少女露出明显的厌恶感,“昨天那只母的难吃的要死,肉硬得可以拿来做武器了,今天就算饿死我也不会吃它的。”她看了一眼芙伊期待的双眼,有些不太相信的试探着说,“呃……你如果想要的话……就拿去好了。” “谢谢!你真是个好人!”芙伊紧紧地握住了那少女的手,那种强烈到几乎产生质量的感激让少女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 “没……没什么啦。也不是什么贵重品。你们收拾吧,呵呵,呵呵呵……”少女红着脸摸了摸后脑勺,干笑着往后退去。 退出几步,正要转身的时候,她突然想起什么一样迅速摆正了刚偏出一点角度的身体,惊讶的脱口说:“喂,你们……是野猪啊?” 啊?芙伊和克雷恩一起愣住了。芙伊刚掏出腰间的骨刀蹲下,克雷恩正要去拔野猪眼窝里的那根箭,两人的动作同时定格。他们都没第一时间理解这个针对他们的蔑称,而是认为出现了一大群野猪。 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芙伊,她有些受伤的低下了头,把骨刀用力的刺进野猪的皮肉之间。紧接着克雷恩也明白了这个野猪并不是指面前死掉的野兽的同类,而是他这样的自然精灵的另一个称呼,他有些尴尬的挠了挠头,声音也显得有些沮丧:“嗯……我们是……是自然精灵。” 那少女眨了眨眼,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那个……我,我一时说溜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啦。那个……野猪音节短一些嘛。”她越说脸越红,最后自己也有些羞恼,一跺脚,大声说:“对……对不起,是我说错话了!请原谅我!” 芙伊低下头专心的把野猪皮和一些值钱的部位分离出来,貌似平淡的说:“没事的,总是有人会这么说,我……也差不多习惯了呢。” 克雷恩对这个救了自己一命而且弓术过人的美少女自然也生不起气来,事实上他如果每一次都为了这种事生气的话,进城对他来说就是从生气到生气的过程了。 “没什么,不是你我就要喂野猪了,虽然称呼一样,可这家伙对我可是一点都没蹄下留情。”克雷恩笑着说。 不过少女似乎认为这话是对她刚才的讽刺,于是很郑重的弯下腰,鞠了一躬后,抬起头认真的说:“对不起,我为自己刚才的无礼道歉。请允许我重新提问,你们是生活在这个森林的自然精灵吗?” 芙伊对这样干脆道歉的女孩当然也记不起仇,她一边把野猪的獠牙装进皮口袋里,一边柔声回答:“嗯,我们就住在附近。” “啊……”少女长长地松了一口气,“那真是太好了,得救了啊。你们要是住在附近,对森林里的路的走法一定很熟悉了吧?我从上上上个土临日一直找路找到现在,快二十天了,我都要绝望了。” 芙伊愣了一下,问:“那个……你是在找什么地方吗?” 那个少女点了点头,“我第一次出远门……我想去很多地方看看,第一个目标选了迷雾森林里的雾光之泪,结果……呃……看来他们说我方向感不太好似乎是真的。” “雾光之泪……”克雷恩不太确定的问她,“你说的……是迷雾森林西北角的那个大湖吗?” 那少女开心的点了点头,“嗯,没错,就是那儿。据说蓝三月到蓝六月间那里的风景美到让人不舍的走,我很想去看看。你们知道路?”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问,“那你为什么不从迷雾森林北方的那几个城镇出发?那里要近得多。” 少女很疑惑的看着他:“我就是从最靠近西北方的镇子出发的啊。” “呃……”克雷恩沉默下来,考虑要不要告诉她这个有点残酷的事实,最后还是决定发扬诚实的美德,“那个……这里是迷雾森林东方偏南一点的地方,离你要去的地方,嗯……差不多有一个多月路程吧。” “什么——!”略显凄惨的尖叫从茂密的枝叶间直冲向云霄…… 第四章 路痴少女!天才弓术指导 “琳德莱拉,你们可以叫我琳迪。”有气无力的自我介绍后,旅途的所有时间都用来远离目的地的路痴少女沮丧的跟着克雷恩他们来到了树屋。 从她自灌木丛里拿出的那个大包袱来看,她对这次旅行还是做了万全准备的,呃……也许就差一张带魔法指示物的地图。 她彻底的放弃了独自行进的打算,坚决地要雇佣向导。而芙伊在听到她决定一天出两个银币之后很干脆的推荐了自己和克雷恩。 “这里没有比我们更熟悉这森林的了。让我们给你带路,至少能省下你十个银币呢。”芙伊一边把下午打算卖出去的东西一股脑塞进巨大的口袋里,一边笑着开始推销。 “嗯,我也想让你们给我带路。你们是好人。”琳迪接过克雷恩递给她的红果,很不淑女的一口咬掉了半个,含含糊糊的边嚼边说,“这两天我准备一下,咱们带上三人份的配备就没问题了吧?” “没问题。”克雷恩点了点头,“不过一天两个银币真的不要紧吗?”一直期待能遇上大方的勇者,现在真遇到了他又有些怀疑是不是在做梦。 琳迪解开身边的皮袋摸了摸,掏出一把亮闪闪的银币,咬着半个果子随便点了点,一伸手,“诺,我可以先付钱。你们看起来也不是会骗我的人,这是半个月的份,二十五个,额外的五个算是我不小心说错话的赔礼。到了目的地我再付剩下的。” 被喊一次那个糟糕的绰号就能赚五个银币的话,克雷恩早就已经是百万富翁了。芙伊双手接过那一大把钱,犹豫了一下,拿出五个还给了她,“你已经道过歉了,不需要再赔礼了。而且这些就足够了,只是带路而已,收那么多我晚上会睡不着的呢。” 克雷恩偷偷在心里想,一下赚到了二十个银币,芙伊今晚无论如何也是会睡不着的了。 “呃……”琳迪在脑后把头发绑了个马尾,没接那五个银币,“那芙伊姐姐你就帮忙准备一下咱们上路需要的东西好了。我完全不知道要带什么,进森林的时候买了一大堆好吃的,结果连帐篷也忘记买了。”想起了什么悲惨的记忆一样,琳迪露出浑身痒痒的难受表情。 “你为什么不折回镇子去买帐篷?”克雷恩问出这话之后就立刻想到了答案,忍不住挠了挠头。 琳迪果然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小声说:“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 路痴成这个样子还敢独自进迷雾森林,这家伙的胆子是奥哈合金铸造的吗?克雷恩惊讶的看着她,看的她把头埋得更低。 琳迪有轻微恐高症,所以午餐的地点改在了树屋下方,这几天一直吃没有任何调味料的烤糊鱼肉野猪肉的琳迪不顾形象的大吃大嚼了一番,一直吃掉了两人一天份的食物,才满足的摸着小腹躺在了草地上,“啊……芙伊姐姐做的东西真是太好吃了。” 饭后休息了一会儿,芙伊就带上了野猪的遗赠动身往镇子去,琳迪想了想后放弃了午睡的计划,缠着芙伊一起走了。 克雷恩简单收拾了一下,小睡了片刻,就在树屋下面锻炼了起来。他没敢再去那片空地,反正弓也坏了,而且,琳迪射死了那小野猪的妈妈,它就带来了爸爸报仇,现在他双亲都挂掉了,天知道那小家伙会不会又去叫来伯伯叔叔婶婶什么的一起唱野猪野猪野猪大家族。 差不多快到傍晚,两位小姐才悠然自得的回来了。听到芙伊的声音看过去的克雷恩毫无准备的被震撼了一下,惊讶的张大了嘴巴,让琳迪一副得逞的样子大笑了起来。 芙伊身上破破烂烂的皮裙和上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浅果绿的连身长裙,一边的裙角缀着丝线绣出的兰花,腰带是漂亮的金属扣,胸前别了一枚亮闪闪的胸针,修长的脖子上绕着一根红线,下端拴着精巧的晶石坠饰,一头长发盘成了优雅的发髻,在耳前垂下几绺,发髻的一侧用精致的木饰固定。 “那个……克雷恩,我也有点不适应呢。”芙伊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裙摆下露出鹅黄色的小巧布鞋。 琳迪有点遗憾的说:“要不是芙伊姐姐的耳朵太**,本来还想给她打耳洞买两个耳环带上。”她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布包,丢给了克雷恩,“喏,这是你的,上屋子里换上,今晚咱们去镇子里吃住。” 克雷恩疑惑的看着琳迪,手上的包里是崭新的衣物。 琳迪瞪了他一眼,“愣着干什么,去换啊。” 呃……好吧,反正看起来也不是芙伊花钱买的,换就换。 第一次穿上这种精工细制的衣服,从里到外都有了不一样的感觉,柔软的布料完全不会让皮肤感到刺痒,透气性也比兽皮高了不止一个档次,克雷恩感叹着活动了一下四肢,穿着新衣服爬下了树屋,这次他很小心的让身体稍微远离了树干,万一被擦出一个口子,看这衣服的样式,至少百十个铜板儿就飞了。 “今晚为什么要去镇子里?”一边和芙伊收拾着拿下来的东西,克雷恩一边发出了疑问。 芙伊摸了摸耳尖,小声说:“琳迪不打算从边缘绕远,她想从这里直接向雾光之泪前进。” “啊?他打算穿过去?那样的话离中心区域不是太近了吗?”克雷恩下意识的想要拒绝这个路线,一想到那天听到的雾猿怒吼,他浑身的汗毛就竖起来转着圈子跳舞。 现在可是雾猿的**期,除了母雾猿以外的任何生物都最好不要靠近那边。 芙伊轻轻叹了口气,“所以啊,她打算在镇子里停一两天,看看能不能招募到一些冒险者同行。那个……她带的钱确实很多,给咱们买的东西花了她快四个银币,她连犹豫都没有呢。” 而四个银币已经是他们这两年的全部积蓄了。 芙伊不太习惯的拉了拉裙摆,“穿这么贵的衣服,我都不太敢走路了……” 克雷恩赞同的点了点头,不过马上就认真的说:“可你穿起来确实很好看。”将来我一定会靠自己的能力买给你穿的,自尊心有些受挫的他在心里偷偷补充了后半句。 芙伊的脸有些发红,羞涩的低下了头。 “嗯……我就知道你收拾收拾一定还不难看,弓箭手的眼光是绝对不会错的。”琳迪绕着下来的克雷恩转了一圈,满意的点了点头。 克雷恩对自己长相的程度还是了解的,穿得那么原始的情况下,去镇子里卖东西顺便看书的时候仍然会被人类女性搭讪,甚至还被一个体型上看与野猪可能有亲缘关系的夫人调戏过一把。所以,对琳迪的夸奖他到没有太大感觉。 “咦……”琳迪托着小巧的下巴,奇怪的说,“看起来你也挺强壮的,怎么被一只野猪搞得那么狼狈?从来没学过战斗技巧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然后摇了摇头,接着发现点头摇头似乎不太好表达自己的意思,只好开口说:“没有,我只是练过一点弓术,还是自己学的。” 琳迪眼睛亮了起来,很大方的解下背后的弓递给他,“来,让我看看你的水准。” 克雷恩有些不敢相信的接了过来,抚摸着那把金属弓的表面,离近了才看出来,缠绕的带子上的符文和弓身的花纹都是以水天使的刻印为主,包括她额前发带上的也是,他在森林里拼命打猎好几年恐怕也不一定买得起那条发带,更别说这把弓了。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接过了琳迪递来的箭——有整齐的尾羽、光滑笔直的箭杆和尖锐金属箭簇的真正箭矢。搭在弓弦上,他对准了远处的一棵小树,缓缓拉开。 扯紧的弓弦发出悦耳的声音,克雷恩满足的握紧了弓身,就那么拉着,想延长使用这弓的时间。 “好了,就到这儿吧。”还没等他松手,琳迪已经把箭握住,“大概知道你的程度了。马马虎虎,不过可以接受。”她把弓收回到自己背后,很有兴趣的打量了克雷恩一眼,“旅行无聊的时候,我来教你吧。” “教……教我?”克雷恩立刻露出了怀疑的神情,倒不是怀疑琳迪的弓术,而是很厉害的人不一定就会教人,通过对镇上训练场的偷窥,他认为自己不太适合那些吹嘘自己很厉害的指导师。 琳迪得意的微笑起来,指了指自己腰部皮甲上沿左边的图案,那是一颗火红的流星,拖出了长长的尾巴,标志一样烙印在皮甲旁醒目的位置,“我能教你绝对是你的荣幸——琳德莱拉·深红流星,弓术行会深红流星的会长索玛·深红流星的女儿,被誉为深红流星成立以来最年轻的天才弓术指导!”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少女的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神情,整个人都因为这骄傲而闪耀起来,显得格外的光芒四射。 那个反复出现的词汇,深红流星,是连不怎么爱关心闲事的芙伊也知道的一个弓术行会,虽然在整个圣域范围内只能说默默无闻,但在哈斯密尔大平原的南端是有一定名气的组织。就连克雷恩常去的那个小镇上,也曾经来过属于他们的招募使者。 更让克雷恩吃惊的,是这样一个厉害的人物,竟然是这么年轻的一个小姑娘,而且,还是个路痴。 看出了克雷恩在想什么,琳迪有些恼火的踢了他一脚,“你那是什么眼神啊喂,命运天使规定过天才不可以是路痴吗?” 芙伊把收拾的东西小心的装好,柔声说:“出发吧,再不走天就要晚了。” 克雷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走过琳迪身边时候说了句:“那个……能教我的话,就太感谢了。” 琳迪满意的笑了,一巴掌拍在克雷恩的背上,几乎把他打飞出去,“这就对了,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厉害起来的,我以我老爸的名字保证!” 这……还真是听起来不让人安心的保证方法啊,和书里看到过的某个遇见死人就用爷爷的名字起誓的少年一样让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从树屋往镇子的距离并不算太远,毕竟迷雾森林不是能让人安心深入的地方,克雷恩他们也只敢住在靠近城镇的森林边缘。不过出发的时间有些晚,到了镇上,已经是自警团交接班的时间了。 先把行李安顿在了镇上唯一的一家旅店里,三人租了两个房间,预付了三天的房款。为了表示对衣服饰品的谢意,小气的芙伊难得大方的出了那六十个铜币,身上没剩什么零钱的琳迪自然也没太大意见。 旅店提供的晚餐非常简单,简单到不挑食的克雷恩也只吃了半块干面包。 一点也没成功咽下去的琳迪把面前的盘子干脆的一推,大声说:“难吃死了!走,咱们去对面的酒馆吃。”说着就直接把芙伊拎了起来,她只好把手上沾好酱的空心菜扔回桌面。 克雷恩不好意思的冲着脸色发青的老板笑了笑,跟着跑了出去。 “反正也要看看有没有什么能用的家伙,正好。”琳迪嘟囔着推开酒馆的门,走了进去。 酒馆这种地方,似乎约定俗成就是供冒险者们聚会的地方一样,克雷恩看过的故事里,至少有八九成是开始于一个酒馆,另外的则开始于旅店。 不过现在他很能理解这是为什么了。 虽然飘**着酒臭、汗腥、菜香和各种说不出来的味道,但对于终日漂泊游**的冒险者们来说,这里的确是能让人短暂的享受温暖的地方。这里热闹,喧嚣,混乱,丰满高大的女侍应和肥胖的老板,哈哈大笑的壮汉和摊成烂泥的酒鬼,构成了奇妙的充实环境,不管是多么孤单的人,在这种地方也能体会到无法躲避的存在感。 很明显琳迪不是很适应这种地方,她想象的酒馆似乎是某些书中描述的安静而昏暗的小地方,有窃窃私语的老板为你提供附近有用的情报。 就在她似乎要决定转身离开的时候,一个身材足足快顶克雷恩两个大的高壮男人从最远处的圆桌边站了起来,大踏步的走了过来。 这家伙是有巨人血统吗?可是看模样不像阿…… 在克雷恩的注视下,那个大个子径直走到了琳迪面前,双手叉腰低头看着娇小少女背后的那把弓——为了不引人注目,琳迪用口袋挡住了腰间的纹章。 “嘿,小姑娘,你看起来弓术不错,我们的队伍正好缺个弓箭手,要不要来搭一把?”那男人的声音像从圣堂顶的大钟里敲出来的一样,低沉洪亮。 琳迪很干脆的瞪了回去,大声说:“大个子,我们也正好除了弓箭手什么都缺,要不要给我干活儿?” 那大块头愣了一下,紧接着哈哈大笑起来,摸了摸下巴上的络腮胡子,“我喜欢你说话的方式,要不是我已经接了买卖,一定跟你走一趟。” 克雷恩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这个男人,他身上只穿了简单的粗布衬衫和黑色的扎脚裤,肌肉把衣服撑的鼓鼓囊囊好像要裂开一样,脸上长满了和头发连成一片的黑胡子,露出粗犷而且布满细碎疤痕的黝黑脸庞。 琳迪故意做出遗憾的表情,耸了耸肩膀,“那真是太遗憾了。我只好找别人了。” “那倒不一定,你们要走什么路线?咱们要是顺路,至少还可以搭个伴。”大个子还是不死心的问,看来他们确实需要一个好弓箭手。有经验的人的确能一眼看出琳迪的实力。 “我们要从这里向西偏北出发,直接穿越迷雾森林的近中心区。”反正也打算雇人帮忙,琳迪很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不过很显然这里面的冒险者只有大个子那一桌的人,其余的只是单纯的居民和酒鬼。 大块头抓了抓脑袋顶上的鸟窝,说:“看来咱们果然有缘分,我们要去迷雾森林的中心区,至少前半段咱们可以搭伙。呐,那两个精灵是你的向导么?我可以分担一部分薪水,怎么样?” 琳迪张了张嘴,想要说自己并不缺钱,但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大块头坐的圆桌后,突然点了点头,“也好,不过我得知道你们要去干嘛。有兴趣的话,我帮你们填个人头也不是不可以。” “没问题,过来谈!”大块头高兴的笑着,一把搂住了克雷恩的肩膀,往角落的圆桌那边走去,“精灵小弟,你也挺结实的啊,你是用什么的?弓箭还是细剑?” 克雷恩有些不太适应那股汗味,尴尬的扭开了头,“我……会一点弓术。” “哦哦,那太好了,这一下有两个弓箭手了。”大个子哈哈笑了起来,嘴里冒出一股股甜酒的烂橘子味。 “我说,你们要去迷雾森林,为什么非要在森林里没什么优势可言的弓箭手?”琳迪站在桌边,还没有要坐下的意思,芙伊站在她身后,对这么多人的地方有些胆怯。 克雷恩倒是坐下了,不过是被那大个子压着肩膀按下去的,而且一坐下嘴巴里就被灌了一杯甜酒,整张脸都红了。 桌边坐着的另一个伙伴回答了这个问题:“因为没有找到赏金猎人,有能力的法师又是雇主。” 芙伊完全不懂这算什么解释,克雷恩倒是明白了。虽然冒险者们严格意义上都可以叫做赏金猎人,但赏金猎人单独被特殊提出时,指的就是专门以此为生、在专属的行会或组织锻炼过的那群人,这些人尤其擅长的就是探索和感知,只要有细微的气息或是魔法的波动,他就能在自己的探索范围内找出来源。 相对来说,法师的探知更多的依靠魔力的弥漫,所以范围和精确度很依赖魔力的多少和能力的大小,不够稳定和迅速。 对未知区域的探查力再往下排,就是弓手了,敏锐的眼力和对移动目标的气息感应是专业的弓手都要具备的才能,所以对于迷雾森林这种中心区域长年覆盖着迷雾的鬼地方,没有赏金猎人和可以调遣的法师,弓手自然就变的重要起来。 回答问题的是个有着深色皮肤的女性兽灵,从头顶两边耳朵的形状和细长的瞳孔可以轻易分辨出守护血脉是豹猫属,她穿着带斑点的精制皮衣皮裙,健美的双腿毫不在意的翘在桌边,坚硬的靴跟不耐烦的敲着桌面,一看就是个性感但危险的家伙。 她的左手边还坐着一个小个子,浑身用黑色的长袍包裹,脸孔也覆盖在兜帽的阴影中,只露出白嫩尖俏的下巴,看起来应该是个人类的女法师,多半就是他们口中的雇主了。 “我们的任务是去中心区域寻找一个遗迹。顺便也接了另一个委托,镇长拜托我们去调查一下暗行者的活动,据说他收到了暗行者的暗杀预告,所以吓得要死,出五十个金币让我们保住他的命。” 克雷恩倒抽了一口气,惊讶的看着那个大个子。五十个金币!五千个银币!等于多少个铜板儿克雷恩一时都算不过来了,声音都有些发颤,“那……那么多?” 大个子愣了一下,大笑着搂住他的肩膀,“你不是向导吗?如果能给我们带路,回来后可以给你们一人一个金币。你要是作战的本事还行,”他翘了翘拇指指向琳迪,“就可以和她一样,最后和我们一起平分赏金。” 克雷恩立刻期待的看向琳迪,芙伊也有些呼吸急促的扯了扯琳迪的衣角。 琳迪拉着芙伊坐了下来,还是不太情愿的样子,指着他们两个说:“克雷恩,芙伊,我是琳德莱拉,可以叫我琳迪。” 大个子伸出手和琳迪握了握,“多纳森·比尔瑞,叫我蛮牛就行。” 那个性感的兽灵懒懒散散的接着说:“玛莎拉·夜牙,你们可以叫我玛莎。”她随手指了指那个法师,“至于雇主,叫她玛姬就行。” 一听就是假名,去中心广场的小摊位上翻十本书至少九本里有法师叫玛姬,真是没诚意的雇主…… 蛮牛接着开始交底,“我们是从中哈斯密尔一路游历过来的,在上一个村庄接了玛姬小妹妹的任务,到了这儿被镇长缠着求帮忙,我们看价钱合适又顺路,就一并接下来了。我们还有一个同伴在镇长家了解情况,一会儿吃过东西一起去那儿看看吧?认识一下其他同伴,那老胖子据说会介绍几个自警团的家伙跟着咱们。” 琳迪看了玛姬一眼,问:“你们是佣兵团?” 蛮牛大笑着喝了一口酒,“不是,我们只是爱好游**的五人组,几年下来牺牲了两个,剩下我们三个满圣域的跑,将来有机会,我们还打算翻过黯魂山谷,穿越亡者平原去特拉埃尔大陆圣域之外的地方看看。” “啧……真不错的生活。”琳迪没诚意的说了一句,不知道语气里的异样是羡慕还是讽刺。 克雷恩从来没有听说过圣域之外的特拉埃尔大陆是什么样子,足够广袤富饶的圣域和极其神秘可怕的周遭构成了封闭的环境,虽然很多书中都描写了最容易到达的圣域北界之外——黯魂山谷外侧的亡者平原,但很遗憾的是每个作者笔下的外界都有自己的样子,换句话说全是幻想而已。 仅仅是被驱逐到黯魂山谷内地下世界里的那大量的暗裔,就已经足够阻挡大部分好奇心旺盛的冒险者了。 “你是哪个佣兵团的?”蛮牛看着琳迪身上的皮甲,很直接的问。 独立的冒险者很少有人这么年轻就拥有如此昂贵的装备,如果是佣兵团的嫡系倒有可能。 琳迪耸了耸肩,“哪个都不是,我是深红流星的弓术指导,现在给自己放了长假,出来玩而已。” 玛莎的猫瞳瞬间把焦距转移到琳迪的脸上,皱着窄叶草一样的漂亮眉毛问:“你是那个索玛的二女儿?” 琳迪故意惊讶的捂住了小嘴,用一听就知道是故意做出的语气说:“原来我这么出名吗?” 玛莎意味深长的笑了笑,随手拎起一条烤鱼扔进嘴里,不再说话。 “你们两个呢?”蛮牛看来是不喜欢沉默气氛的家伙,很快把话题转向了克雷恩和芙伊,“那个精灵小妹挺漂亮的,你们是哪家的孩子吗?” 普通精灵的贵族都集中在几个大姓氏中,彼此间总是能攀上点亲缘,听蛮牛的口气,他应该是对某个家族比较熟悉。 克雷恩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我们是自然精灵,我和芙伊,都不知道自己姓什么。” 琳迪警告的瞪了蛮牛一眼,“这两个不光是我的向导,也是我的朋友。”隐含的意思就是大个子你给我说话小心点。 蛮牛大笑着拍了一把克雷恩的背,“嘿,小野猪,我喜欢你的诚实。这次给我们带路结束,我给你加一个金币。” 原本刺耳的称呼因为大个子完全不带恶意的语气变得不那么难以接受,克雷恩笑了笑,看了一眼芙伊,举起酒杯,“好的蛮牛,我喜欢你的大方。” 也许……兰伊尔真的在保佑他们了,成年礼之后,大方的勇者简直就像野草一样疯长出来,天哪,要变成有钱人了。 克雷恩兴奋的同时,芙伊已经开始在计算镇子边缘的石头房子包括家具一共需要多少钱了。啊……果然能一起得到幸福了呢。 琳迪倒是冷静的很,毕竟金币什么的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值得兴奋起来的事情,她用指头敲着桌面,问:“可以详细说说关于暗行者的这个任务么?”找遗迹什么的毕竟可以不和谁发生冲突,调查暗行者可就不一样,危险性可以说一下子就突破天际了。 蛮牛把酒杯放下,美美的打了个嗝,靠在椅背上说:“说是调查,其实就是想办法终止委托人和暗行者的契约。” “你们已经找到委托人了?”琳迪有些吃惊,能委托到暗行者的家伙应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这么轻易就被发现实在有点不可思议。 蛮牛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看来这家伙的发育也不全是分配在肌肉上,“镇长是这里唯一的贵族,这种管辖权比较复杂的边界城镇,镇长的封地到也还是世袭的。” “所以呢?”芙伊很好奇的问道。 蛮牛笑了笑,“镇长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是个十足的少爷,二儿子还算争气,今年在一家小魔法学院里考上了见习。两个儿子有两个老妈,年轻的娘们总是比较受宠,所以镇长一直有意思想把大头传给二儿子,只是不知道怎么说服上头的老顽固。” “然后呢?”克雷恩听到这种家族恩怨情仇的真实版本,顿时睁大了眼睛,期待起来。 “出现暗杀预告后,很自然的对家里的各处进行了搜索,因为那预告出现的太突然,没一个人发现那玩意是谁放进镇长的屋里的。” 这确实很值得惊讶,镇长的管家是这镇子上唯一的一个暗裔,看起来是个和气的中年男人的模样,但据说已经侍奉了几代镇长,也正是因为那个暗裔,镇长的家可以说是镇子里最安全的地方。 “所以自警团的团长认为有人在内部捣鬼。于是进行了大搜索。” “是大儿子吗?”芙伊想了想,小声的问了出来。 蛮牛耸了耸肩,摊开手说:“大家都是这么认为的,可是,搜索到委托书的地方,偏偏就是小儿子的保险箱,那玩意是魔法加密的,镇长家没几个人打得开。” 玛莎半闭着眼睛从嘴里拉出了完整的鱼刺,说:“所以小儿子为了证明自己是被陷害的,他决定跟着咱们去暗行者洞窟,用委托书解除这次的委托,顺便证明清白。” “解除委托不是只要找到接受委托的暗行者就可以吗?”琳迪微微皱眉,提问。 蛮牛拿起一块烤饼递到嘴边,咧开嘴笑了笑,“那该死的委托书的承接栏位上,写着暗行统御者。” 很好,这个陷害小儿子的人还真是费心了啊,竟然把委托直接签给了暗行者洞窟内的最高领导。 克雷恩看着琳迪,发现连她的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 第五章 暗杀!找不到的影子 “说真的我对暗行者这个任务一点兴趣都没有。”琳迪拖着克雷恩芙伊走在蛮牛他们的后面,小声的说。 他们几个人正在往镇长的宅邸前进,镇子不富裕,不过镇长例外,所以离那个豪华的大房子还有一段距离才到。 芙伊没有出声,她对暗行者什么的完全不了解,对金币倒是研究得非常透彻,那玩艺能干多少事她比商会的人还要清楚。 克雷恩挠了挠头,也小声说:“暗行者要真有那么可怕的话,我也觉得咱们还是不要参与的好,芙伊,你说呢?” 芙伊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笑着说:“我听克雷恩的。” 琳迪托着下巴,皱着眉说:“可我对那个玛姬有点在意。” “嗯?”那个看起来很怕晒太阳的少女法师有什么问题吗? “我为了雾光之泪,可是很仔细的调查过迷雾森林的情况的。”当然,除了详细的地图,迷雾森林也没有那种东西,“至少就我调查的结果,迷雾森林被人探查过的区域,没有什么可以称作遗迹的地方。” 特拉埃尔大陆上的遗迹,局限在圣域范围内所存在的,大多数是上古时代天使生存的圣界大崩溃的时候散落在各地的残骸,偶尔有被发现的,大都会被当地的统治者迅速规划为神殿或是圣堂建造起来供人祭祀。 “我想看看那遗迹。”琳迪犹豫了一下,下了决定,“所以这次的旅行会比咱们原本计划的危险得多,你们最好考虑一下还要不要去。” 克雷恩看了一眼芙伊,她明显开始在金币和危险之间挣扎了起来。 “没有向导,呃……你找不到雾光之泪的。哎呀……对、对不起。”克雷恩捂着被敲的额头,知道了诚实有时也是有代价的。 而且,他也确实的想要变强,琳迪也好蛮牛也好,都让度过了成年礼的他感觉到强烈的羡慕。能强大到靠冒险赚取赏金的时候,芙伊的衣服也好房子也好,就都是很容易实现的梦想了。 所以他必须迈出这第一步才行。 “我……要去。”克雷恩揉了揉额头的包,坚定的说。 “那芙伊呢?”琳迪担心的看着柔弱的精灵少女,“你要不要在镇子等我们?我和克雷恩看到遗迹后再回来接你,咱们再一起去雾光之泪。怎么样?” 芙伊温柔的笑了笑,摇了摇头,“我会努力不拖累你们的。” 下午的结伴同行似乎让琳迪认识到了芙伊性格里固执的部分,她并没多做劝告,而是叹了口气,说:“好吧好吧,既然如此,明天咱再一起逛逛,给你们买些方便行动的衣服,顺便再买套防身的皮甲,难得我遇到投缘的朋友,我可不想你们在我身边死掉。” 一直以来作为弓术指导的琳迪遇到的同龄人大多数位于低她一等的阶级,她能表现出的也只有严厉,几乎没有交过什么朋友,所以这两个让她很有好感的精灵自然的被她认定为旅行的同伴,当作朋友来对待。 前方的蛮牛他们停了下来,展现在克雷恩面前的,是他远远见过几次的庄园,离近后,才发现这地方比他想象中还要大一些,一栋三层的房屋坐落于大门内蜿蜒曲折的小路尽头。 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蛮牛他们一样,带着和气笑容的中年管家笔直的站在敞开的门内,刻板到可以用尺子测量精确度也不会出问题的鞠了一躬,他恭敬地说:“欢迎客人们回来。请问这些是您找到的新同伴吗?” 蛮牛点了点头,“没错,我就说酒馆才是找人的地方,自警团什么的根本靠不住。” 琳迪微笑着点了点头,“您好。” “您好,”管家微微弯腰,侧身做出了请的手势,“既然都是同伴,请大家进去详谈。主人已经等候大家很久了。” 克雷恩走过管家身边的时候,很认真的打量了一下他,结果并没看出有什么和人类不一样的地方,唯一的特别之处就是他的眼睛里闪动着紫色的光芒,看起来有些阴沉。 果然暗裔在人类形态的时候一点都不特别,验证了这个书里的观点,克雷恩高兴地笑了笑,快步跟上了走到前面的琳迪和芙伊。 那管家沉思着抬起头,带着微妙的表情看向人群的方向,只是看不出他紫色的眼瞳锁定的,是谁的背影。 小路走到一半的时候,已经不算太远的房屋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清脆的碎裂声,二楼尽头靠近克雷恩这边的房间对着背面的方向飞出了一个深蓝色的影子,近乎笔直的一直飞出了院墙,消失在墙外的树林中。 紧跟着传来,是女人受到惊吓后发出的,足以让耳朵从深处开始颤抖的尖锐叫声。 “该死!看来出状况了!”蛮牛立刻向屋子的方向冲去,玛莎也飞快的跟上,只有玛姬,依然维持着原本的步速,悬浮一样的移动着,连看都没有看声音发出的方向一眼。 “你们跟着玛姬,我先去看看。”琳迪交代了一句,迅速的扫了玛姬一眼,也向小路的尽头跑去。 玛姬保持的速度让好奇心完全燃起的克雷恩浑身不自在,强忍着一起走了十几步,终于受不了的握了一下芙伊的手,“你跟着她慢慢走,我去看看琳迪。” 一口气跑进大开的屋门,没时间感叹屋内装饰的豪华,克雷恩直接跑上了二楼,转过楼梯,走廊的尽头围满了人,琳迪个子娇小看不到里面,正非常不爽的踮着脚向里望,一看到克雷恩上来了,立刻眼睛一亮,冲他招了招手。 “来,借我骑一下。”琳迪绕到他背后,扶着他让他站好了位置,克雷恩还没反应过来,她已经双手一撑,双腿跨在他的脖子后面,坐了上去。 “喂喂站稳,不要晃。”琳迪一副很开心的样子抓住了克雷恩的头发保持平衡,看向出事的房门里面。 克雷恩的好奇心却立刻被别的取代。 为了防止身上的盔甲磨伤肌肤,爱惜身体的女性们即使再热也会在必须装备甲胄的部分穿上一层衣服,而为了迎合这部分女人爱美的心理,一家暗星帝国时代的古老商会开发出了用轻薄柔顺并有足够弹性的纤细丝料做成的衣物,既能凸显身材,也能把穿戴盔甲的肌肤与粗糙的里衬隔绝开来。 结果贵族的女性认为那种充满弹性的衣物用在腿部曲线上有着绝妙的美感,于是这种叫丝袜的东西立刻以各种样式流行开来。 琳迪上身的皮甲内是一件长过臀部的上衣,用的是上好的丝绸,而她的下身除了皮甲和过膝靴,就只有一件紧紧裹着腿的白色丝袜。虽然是防磨为主的战斗用料,但依然让她青春健美的大腿充满了诱人的光滑触感。 现在有着这样触感的、没有一丝多余赘肉的少女大腿就夹在克雷恩脸颊两边,他敏锐的长耳朵恰好覆盖在琳迪的大腿上。为了稳定琳迪的身体,他还不得不屈臂抓住她大腿靠近膝盖的部分,顿时从手心脸颊到耳朵都被这一段大腿传来的弹滑感所占领,就算现在那屋子里再发生点什么事,他一时半会儿也难以拨出多余的注意力来。 “克雷恩,别发呆了。”琳迪看蛮牛已经把人群驱散,围成一圈的女佣脸色苍白的离开,而克雷恩还愣愣的扛着她,不禁好笑的扭了扭他的耳朵,“喂喂,该放我下来了。” “哦……哦哦!”克雷恩这才发现自己走神了,连忙蹲了下去让琳迪下来。 跟着蛮牛和玛莎出来的,有克雷恩远远见过几面的镇长,和一个看起来有些疲惫的人类女性,她穿着柔软的白色长袍,胸前挂着一个小巧的圣像,比玛莎略微低一些的中等个子,身材很瘦,脸蛋并不是很出色的美貌,却让人一眼看到就有一种十分安详愉快的感觉。 一起往楼下走的时候,蛮牛抓紧时间介绍了两边认识。 那个女人叫苏米雅,没有姓氏的孤儿,在一个城市的大圣堂长大,因为某些不便说明的原因和蛮牛他们一起旅行。 呃……还真是令人充满好奇并隐藏着无限可能的简单介绍呢。 因为同为孤儿的原因,克雷恩对她有了种奇妙的亲近感,苏米雅也疲惫的对他笑了笑。 到了客厅坐下,苏米雅开始讲述刚才的事情,她的声音很清淡,带着一种雾气一样的迷蒙感,听起来也有种舒适的感觉。有这样一个让人舒适的女性存在,克雷恩对这次旅行的期待再度提高了不少。 原本约好了自警团的团长确定最后一起出发的人选,结果那个不守时的家伙一直都没有出现,用镇长的话说就是不知道正醉死在哪家女人的**。 等待同伴来会合的苏米雅该询问调查的都已经结束,静静地坐在客厅,正打算喝第三杯红茶的时候,楼上传来窗户被打碎的声音,紧接着就是女佣发出的刺耳尖叫。 “受伤的是塔伦。”苏米雅看了一眼镇长,说出了他小儿子的名字,“他的右臂被砍到几乎能看见骨头,我费了很大力气才让他的伤口止血。他说,有人突然出现在他的房间里,说警告他不要做多余的事情。他向门外的女佣呼救,那人立刻用短剑砍向他,然后打破窗户逃走了。如果不是他反应快,现在已经躺在**不能动弹,也就不能参加这次出发的队伍了。” 苏米雅考虑一下,谨慎的说:“按塔伦的说法,雇佣暗行者的人已经按捺不住了。” 镇长的脸色十分苍白,汗珠一粒一粒往下滚过他泛着油光的脑袋,他拿手绢来回抹着,话说的都不那么利索,“难道……真的是塔拉姆吗?”怀疑大儿子要害死小儿子和自己,对于一个年纪这么大的父亲来说确实是很残忍的事情,镇长连眼神都有些涣散,把手绢捏的死紧。 蛮牛有些生气的拍了一下桌子,“嘿,镇长老兄,我的伙伴告诉我,你那个大儿子今天到现在都还没有露过面,到底是你们卡尔特家的架子太大还是他心虚啊?” “我觉得……塔拉姆不会做出这种事来。他小时候……小时候很乖的。”镇长就差没把手绢咬在嘴里,可怜兮兮的看着周围的人。 “老子小时候还总被人摸头说可爱呢。”蛮牛用很有力的类比推翻了镇长的借口,霍的站了起来,犹豫了一下,冲着克雷恩勾了勾手指,“走,小野猪,咱们上去把那个纨绔子弟揪下来。” 克雷恩愣了一下,没想到会是自己,他看了一眼琳迪,琳迪对他点了点头,他才有些安心的跟着蛮牛一起上楼。 他只能跟在后面,蛮牛宽阔的肩背像堵墙一样挡在两人宽的楼梯上。 “是不是在纳闷我为什么叫你来?”走上楼梯,蛮牛笑着侧头问他。 他点了点头,诚实的露出疑惑的表情。 “因为从昨天的经验来看,上面多半有对于男人来说不可错过的美景。”蛮牛嘴角勾起略带兴奋的弧度,“这屋子里那些年轻的女佣可都是大少爷雇来的,女人对那家伙来说比食物都重要得多。这种好事同为男人我怎么好意思不带你来看看。” “所以?”克雷恩还有些不太明白,但这时蛮牛已经在另一边尽头的木门前站稳,连犹豫都没有一下的抬起了粗大的右腿,一脚把门踹开。门扇惨叫着敞开,里面紧接着就传出了一个少女惊慌失措的尖叫。 克雷恩好奇的走到门前,向里张望着。 果然,里面最显眼的家具就是一张宽大柔软的床,而**最显眼的就是一个衣不蔽体的清秀少女。 她身上还穿着女仆的黑色长裙,只不过裙摆被掀到了胸前,长袜**什么的散乱的扔在床边的地上,从浅浅的肚脐往下就可以说是一丝不挂,一些羞耻的地方还残留着干涸的污渍。她上身的衣物倒还算完整,只是胸前的纽扣被撕开,破开的衣襟中央露出的那一片白皙上,歪歪扭扭的留下几个触目惊心的牙印。 少女可爱的圆脸已经因为羞耻而红到极限,却无法移动半点,因为她的手腕和脚踝被牢牢地绑在了床的四角上,变成可以被男性为所欲为的姿势。 “呜……不要杀我……强盗大人,请不要杀我,我做什么都可以的……”被蛮牛的样子吓到,可怜的小女仆哭泣着开始求饶。 蛮牛眯起眼睛,完全没有找东西盖住小女仆的打算,一边满意的看着,一边恶声恶气的询问:“你们的大少爷呢?和你玩完之后他就消失了么?” 女孩儿含着眼泪拼命地摇头,黑色的齐耳短发凌乱的散开在脑后,“我不知道,主人……主人昨晚把我叫来,那个……折磨了我一晚上,早晨我睡着的时候……他……还在的。” “那小子,畏罪潜逃了吗?”蛮牛走到床边,伸手把绑着女孩的绳子扯断,“如果你不是自愿的,找楼下的老胖子领点钱赶紧回家去。” 他走到门边,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怎么样,我就知道会有养眼的事儿。” 克雷恩尴尬的笑着,看来,这家伙绝对是故意直接踹门的,他根本不可能预料到里面的人正被捆着无法开门。 回到客厅后,克雷恩发现坐着的人里多出了一个颇为秀气的少年。十六七岁的样子,右手缠绕着一圈又一圈的白色绷带,左手抓着一根被削掉了头的柏木法杖。 蛮牛过去抓起他的手臂看了看,问:“塔伦,你看清那家伙的样子了吗?” 玛莎在一边摇了摇头,替他回答:“一身黑,脸上没有面罩,但好像蒙了一层雾一样看不清。把你的熊掌收起来,苏米雅好不容易治好的伤口,你笨手笨脚的弄裂了我可饶不了你。” “啧,”蛮牛放开那个沉默的小少爷,坐到了长沙发的扶手上,“看来八九成可能是暗行者了。那些家伙真有这么可怕吗?玛莎,你怎么说?” 玛莎瞟了一眼满头大汗的镇长,“我没和暗行者交过手,不过就算是最优秀的刺客和盗贼,想要从这么远的距离近乎直线的飞出院墙,也绝对是不可能实现的。看那家伙逃走时的能力,已经几乎算是在飞了。” 琳迪补充了一句,“是啊,要不是没看到翅膀,真以为是翼人。” “不过翼人的话也会越飞越高才对。”苏米雅疑惑的皱起了眉心,“看来那个暗行者还真是个不遵守世界法则的古怪家伙。”重物要向下掉,轻的要往上飘,连这个规律可以不遵守的话,逃跑确实方便的多。 “我觉得……不是大哥。”叫塔伦的少年痛苦的低着头,很小声的说,“大哥……一直都很疼我的,从来……没有因为我的母亲而瞧不起我。” 蛮牛明确的露出不关心贵族家庭纠纷的表情,“那些我不管,小少爷,你明天还要和我们一起出发吗?” 塔伦沉默了一会儿,坚定的抬起头,乌黑的眼眸十分明亮,“我一定要去,我会亲手证明这次来害父亲的另有其人。那个可恶的家伙,不仅要害死我父亲,还要让我和大哥兄弟失和!” 镇长不安的看了看楼梯上端,搓着肥胖的手掌,“那个……比尔瑞先生,塔拉姆的人呢?你……你不是上去叫他了吗?” 叫,还真是委婉的说法,克雷恩耸了耸肩,那家伙如果在屋子里,恐怕会像破口袋一样被拎下来才对。 “他不在,你那个大儿子,不知道躲到什么地方去了。” “可是,塔拉姆少爷今天并没有离开这个房子。”不知何时站在客厅边缘阴影中的管家适时的插言。 镇长立刻附和着说:“库鲁既然这么说了,那就一定是还在家里。房子的周围有他的结界,塔拉姆如果出门,不管走什么路,他都一定会知道。”镇长用了两个一定,生怕蛮牛他们不相信自己的话。 玛莎挑了挑眉,看了一眼神情平静无波的管家,问:“那……你感应到袭击塔伦的那个人了吗?” 管家摇了摇头,礼貌的回答:“没有,可能是对方技艺高超,我完全没有察觉有那样的人进出。真是万分抱歉。” 蛮牛还想说什么,却被玛莎用手势制止,“既然如此,卡尔特的大少爷一定还在房子里的某个地方躲着,明天你们叫自警团的人来搜查吧。以现在的情况,镇长大人,为了你的小命,你最好把你的大儿子找出来好好看管起来。我们回去了,”她站起来,用手顺了顺尾巴的毛发,“那个迟到的自警团团长明天最好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敢放我的鸽子,我可是会挤爆他的蛋。镇长大人,明天跟我们出发的自警团人选就拜托你们决定了。再见。” 克雷恩以为琳迪的脾气就已经很差,看来这个性感的猫眼更胜一筹,那句话的说得非常认真,说的连他都觉得双腿间那两个球形器官一阵抽搐。 苏米雅冲着镇长微微低了低下巴,客气的说:“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明日中午用餐后,请记得在酒馆会合。” 小镇就是有小镇的好处,说酒馆就可以不弄错地方,因为没有第二家。 回去的路上苏米雅和芙伊一直走在中间,微笑着聊天,蛮牛和玛莎一左一右陪着那个一直没有出过声的玛姬,克雷恩和琳迪落在了最后。 琳迪似乎对卡尔特家族的局面完全没有兴趣,反倒是一直偷偷地在观察前面的玛姬。让克雷恩忍不住小声问:“你为什么一直盯那个女孩子看?”难道你喜欢女孩子吗?这么古怪的嗜好…… 弓手的观察力果然敏锐,克雷恩没说出口的话都被琳迪猜了出来,她很干脆的一脚踢在克雷恩屁股上,“给我停下你那长翅膀的脑子,我只是一直觉得她不太对劲而已。” “哪里?”克雷恩愣了一下,“我为什么不觉得,我……还觉得她有一种很亲切和善的感觉。” 琳迪翻了翻眼睛,一肘顶在他肋骨下沿,“笨蛋,色鬼,只要是个女的你就觉得亲切和善吗?” 克雷恩诚实的回答:“没有,比如你……唉呀!” 芙伊惊讶的回头,“克雷恩,你怎么了?地上有什么吗?” 琳迪拎着领子把他拽了起来,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没事,这家伙光记得看美女,绊到石头了。” 石头?前后八百步都找不到比眼屎大的石头好不好,克雷恩苦笑着点了点头,“是啊,我还真是不小心啊。” 芙伊疑惑的皱了皱眉,回头继续和苏米雅聊了起来。两个性格和心理年龄都相近的女性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题,熟络的速度比和琳迪还快。 真是碰上好人了,克雷恩有些感激的想着。 蛮牛他们租住了一家闲置的民房,两拨人在旅店门口告别。看到这群浪费食物的家伙回来,老板没好脸色的敲了敲柜台,“赶快回房吧,今晚没别的客人,我们要提前关门了。年纪轻轻的小姑娘穿的花里胡哨的,乱跑什么,勾搭男人吗?” 琳迪大踏步走到柜台前,极富穿透性的目光直射向那个发福的老头,“虽然我本来就打算早点休息,但我很不喜欢你说话的口气。现在,你要么为刚才的无礼道歉,要么就滚出来到外面和我这个小姑娘决斗一场。” 老板的脸皮抽搐起来,他**着嘴角向后仰起背,被瞪的有些发冷,抖了一下,才说:“好……好吧,对不起,客人。” “哼。”琳迪这才回身往楼上走去。 克雷恩小声的劝说:“琳迪,不用生那么大的气吧?” 琳迪用眼角的视线盯着克雷恩,盯的他忍不住有些瑟缩,奇怪……自己说错什么话了吗? “克雷恩,蛮牛叫你小野猪,你难道不生气吗?”琳迪的语调异样的平静,就像刚才生气的她是另一个次元的分身而已。 克雷恩摸了摸耳朵,小声说:“他……没有恶意的。” 琳迪的语调渐渐拔高,“克雷恩!你知不知道活在这世上有些东西是不可以被轻视的,我说溜嘴之后立刻诚心向你们道歉,就是因为我觉得,自尊是不比生命轻多少的,为什么……为什么你就能对无礼和羞辱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呢?你总该生气吧?” 走在最前面的芙伊停下了脚步,回头从高处向下看着琳迪,温柔的语气难得的严肃起来。 “琳德莱拉,我认为比尔瑞先生确实没有恶意,对他来说小野猪可能和蛮牛一样只是个称呼而已。至于你说的自尊,我想……这对于每个生命来说都是有差别的。您出生在富足高贵的家庭,有超越一般人的地位,对于您来说,自尊当然是无比重要的东西。”芙伊顿了顿,努力维持着语气的平稳,“但对于我们,对于最原始的生活、被包括同胞在内的人歧视、挣扎着互相扶持长大的我们,一起活着走下去就是最有尊严的事情。”她用略带怒意的表情注视着琳迪,“我不希望您用属于您的层面的思考方式,来对克雷恩做出任何改变。” 琳迪愣愣的看着芙伊,一会儿,才露出领悟到什么的微妙表情,她有些疑惑的看了看茫然的克雷恩,又看了看芙伊,略显沮丧的说:“好吧,我想……我又要说对不起了。芙伊姐姐……我认错,你不要用那种口气对我说话了,拜托。” 克雷恩奇怪的挠着头发,跟在最后向上走去,也许女性是全世界最难了解的生物,她完全不懂这两个人到底在争执什么,他只是隐约感觉到,刚才的楼梯上充斥着一股紧张的气氛,就像争夺领地的两只草原母狮站在身边一样。 他缩了缩脖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芙伊把行李放在了琳迪那边,不过应该不用拿什么,克雷恩伸了个懒腰,跳上了大床,身体立刻陷进了柔软的被褥中。 “呃……果然是很舒适的床铺。”仅仅是躺着,就觉得浑身的每个部位都完全的放松了,睡惯了硬板床的克雷恩忍不住开始幻想和芙伊在这张**的画面。这么有弹性的垫子,在上面运动一定很省力,而且,也不会擦伤膝盖了。 这些生活在城镇里的人们,还真是懂得如何享受生活。 闭上眼,眼前莫名其妙的浮现出了不久前看到的那个被捆住四肢的少女,听蛮牛说,是叫做菲雅·卢比斯的专属女仆,一直贴身照顾塔拉姆的起居,结果……就照顾成那副样子了吗?那是他第一次见到人类女性的那种模样,似乎和芙伊没有太大不同,各处构造也没有明显区别。果然按天使模样被创造出的族群本质上都是近似的啊。 回想这样的画面,让克雷恩感到有些口渴,他爬起来喝了杯水,努力想忘掉那个场景,结果反而回忆的更加清楚。 呃……天哪,芙伊怎么还不回来。 几乎忍不住要去叫人的时候,门终于开了,芙伊走了进来。 克雷恩高兴地扑了过去,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嗅着她脖子边的味道,轻轻吻着她的耳尖,“芙伊,可以了吗?我好想要你。” 对怀中的少女,克雷恩永远可以毫不掩饰的提出自己的要求,因为他知道世上如果有谁从不会拒绝他,那就只有怀里的她而已。 芙伊轻轻喘息着,在他的耳根上吻了一下,把他推开,有些尴尬的看着他摇了摇头,“琳迪……她安排的是我和她一间。” “啊?”克雷恩惊讶的张开了嘴巴。 芙伊无奈的笑了笑,在他的嘴上亲了一口,“她也是好意,她说在森林里没什么,可在城镇里年纪这么大的姐弟还是不要住在一起的好。我想……她还没完全明白咱们的关系呢。” “那你告诉她不就好了。”克雷恩看着芙伊包裹在长裙中的苗条身体,实在不想让她离开这个房间。 芙伊脸红了红,拉开门钻出了半个身子,“傻瓜,人家怎么好意思说呢。” 砰。 预想中粉红色的美妙夜晚随着这干巴巴的关门声,哐啷碎成了稀里哗啦的一堆破片,狠狠砸在克雷恩的身上。 第六章 启程!迷雾中的晨光 第七次从**坐起来后,克雷恩明白了自己今晚是别想好好地睡一觉了。这大概是他生命中第一次失眠,在这样一张舒适的**。 不习惯新床很明显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原因而已。 今天发生了太多事,而明天之后很可能会发生更多的事,仅仅是想象一下,就让他脑袋里面的所有区域都流淌着兴奋。这种兴奋感和属于男性的另一种兴奋感混合在一起,让睡意和早晨的薄雾一样被风轻易地吹到干干净净。 啊……要是芙伊在身边就好了,就算不能做什么,搂在一起聊天也能让他心情平静很多。 说起来……从他记事起,就从没像今晚这样孤身一人过,这大概也是他睡不着的原因之一。 把窗帘拉开一条缝,克雷恩再次推开窗户让清凉的夜风灌进房间,幽蓝的格鲁之心比起昨天并没有暗淡多少,依然慷慨的向大地施舍着明亮的光芒。 “你果然还没有睡呢。”耳边突然清楚的传来了芙伊压低的声音,带着些偷偷摸摸的紧张感。 “芙伊?”克雷恩把头伸出窗户,惊讶的看到旁边房间的芙伊从窗户翻了出来,已经踩着窗子间墙壁上的突出青石挪到了他窗外的小露台上。 双手扒住窗户的边缘,习惯在树上生活的精灵少女轻松地翻进了克雷恩的房间,微笑着和他拥抱在一起,“克雷恩,不和你在一起,我有些睡不着呢。” 克雷恩笑着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我也是,我都从**爬起来五六遍了。不过你怎么从窗户那边翻进来了?” “那木门比咱们家的还要旧,一拉就吱吱嘎嘎的像在唱歌一样,好不容易琳迪才睡了,吵醒她的话,我就没法来找你了呢。” “她才睡?”难道她也睡不着吗? 芙伊点了点头,坐在了床边,“克雷恩,琳迪……是个很孤单的孩子。我不该跟她生气的,我们都该对她温柔点呢。” “她对你讲了很多她的事?”克雷恩好奇的看着芙伊。 芙伊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她本来一直在问咱们的事,可咱们的生活实在没什么可说的,问着问着,就变成她在讲自己的情况了。她看起来活蹦乱跳的,其实是个心里很苦闷的女孩呢。” 克雷恩枕着手臂倒在**,不解的问:“怎么可能,她出身好,又有钱,实力还那么强,才那么小就能做到中型行会的弓术指导。她如果还苦闷,咱们的生活该算什么?” 芙伊听出了克雷恩口气中的自怨自艾,她温柔的笑了笑,俯身吻了他一下,就那么趴在他的胸前认真的说:“生活的幸不幸福本来就不取决于她有的那些东西呢。克雷恩,咱们只能吃最便宜的调味料,穿不要钱的皮衣皮裙,每天都要很辛苦的算计才能存下一点微薄的积蓄,可你觉得难过吗?” 克雷恩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当然不,只是有时候……会替你感到难受。” “比起那些住在石头房子里的夫人,你觉得我更不开心吗?” “当然没有……不过我觉得,你能像她们一样生活的话,咱们都会更开心。” 芙伊轻轻叹了口气,决定还是绕过这个部分,“琳迪的父亲只有她和她姐姐两个女儿。他们家族的人丁并不兴旺,她父亲只有一个妹妹,很早就死于难产。你应该知道,深红流星并不是个姓氏,而如果想要这个能取代姓氏的称号传承下去的话,最理想的情况就是有一个勇武善战的儿子。” 克雷恩皱了皱眉,他对那种博取一个名号后便放弃原本低贱姓氏的行为并不赞同,但不论父系还是母系的社会结构,家族身份的传承都很重要,对于深红流星这种必须依靠名声才能保住的称号更是如此,“所以琳迪是感到被忽视了吗?” 不论是父系家族的女儿还是母系家族的儿子,不被重视的情况都司空见惯,即使是克雷恩这种没有离开过迷雾森林附近的自然精灵,也知道的非常清楚。 不过说出口他就觉得自己猜错了,一个被忽视的女儿即使是个天才,也很难被发掘出来才对,更不要说成为弓术指导了。 芙伊果然摇了摇头,有些同情的说:“琳迪的姐姐才是被忽视的那个。她姐姐的体质很一般,因为锻炼过度,年纪很小就落下了一身顽疾,她父亲非常失望,一到年纪,就把她姐姐很轻率的嫁给了一个商人做侧室。琳迪的天赋很好,她父亲一边继续尝试着各种方法来获得一个儿子,一边把心血倾注在琳迪身上,作为得不到儿子的退路。” “呃……所以她活得很辛苦?”克雷恩没有父母,心思也没有细腻到那种程度,还是有些难以理解,只是想到了那样的训练可能会很累。 “琳迪很尊敬她的父亲,而身边能让她感受到亲情存在的,却只有姐姐。她那么努力地训练自己,只是想让父亲满意,好得到更多的特权来照顾姐姐。可在她晋升弓术指导的第二天,姐姐就被迫成了商人的小妾,而且是小妾之一。”芙伊又叹了口气,小巧的下巴搁在了克雷恩的颈窝,“克雷恩,她唯一可以依靠的姐姐离开了,身边的人不是她的同僚,就是她的学生,和我聊天的时候,她就像已经好几年没有这样说过话了一样。你觉得,她生活的会开心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楼住了芙伊柔软的身躯,“你说的对,只要是咱们能做到的,一定要对她温柔一些。她是咱们第一个朋友。” 芙伊笑了起来,“嗯,她可是咱们第一个朋友呢。” 克雷恩并不想开始下一个话题,短暂的沉默让**的暧昧情绪迅速的升温,他不安分的挪动了一下手掌,丝缎的长裙让抚过的曲线显得更加顺滑。 “唔……”发出梦呓一样的轻哼,芙伊推高了克雷恩的上衣,把发热的脸颊贴在他结实的胸膛上,小幅度的磨蹭。她双手抱着他的身体,抱得有些意外的用力。 即使是不怎么**的克雷恩,也察觉到有些异样,不由得小声问了一句:“芙伊……你怎么了?” 芙伊在他胸前轻轻吮了一口,才带着一丝不安说:“我……我也不知道,我本来已经睡着了呢,可是……可是我做了个梦。我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是感觉到,总有一天,克雷恩你会开始离我越来越远……” 她抬起头,眼神混合着担忧和不舍,像是怕克雷恩担心一样,她很快掩饰住心中的不安,绽放了一个夜蔷薇一样动人的微笑,“只是梦而已,可能是你胡思乱想的病传染给我了。你就当是我不习惯没你在身边,好吗?不要问了……” 克雷恩也不知道如何问的更深入,芙伊的温柔下隐藏着的倔强是他一早就了解的,她如果不想说,就是兰伊尔大人穿越轮回现身在她面前,她也绝不会说一个字。 芙伊的话还是或多或少影响了他的心情,虽然渴望的心情与身体的某处一起早已膨胀起来,但他还只是静静的躺着,抚摸着她光滑柔顺的长发。 但芙伊似乎并不想仅是如此而已,她的脸颊比刚才红的更加厉害,水蓝色的明亮眼睛泛起了一层迷人的湿润光泽,她咬了咬柔软的唇瓣,低声呢喃着吻住了他,“克雷恩,琳迪醒来发现我不见了的话,会很糟糕的……” 是啊,时间宝贵,还是要好好珍惜才行。 希望这张大床不会像他们树屋里的那张一样吱嘎乱响,否则以琳迪那种级别弓手的耳力,被吵醒到狂暴化毫无疑问。 一想到那只被一箭穿脑的野猪,克雷恩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哆嗦。 幸好,大床很结实,尽管有些摇晃,但并没发出比他的喘息更大的声音。 只是作为另一个声音来源的芙伊就不得不辛苦一些,从咬紧嘴唇到咬住手指,再到双手捂住嘴巴,最后抓起被单一角团成一团塞进嘴里,结果还是流泻出不少甜美酥软的轻哼。 说真的那动静就连他们树屋隔壁鸟窝里的幼鸟都惊不醒,可就在他们相拥的最为紧密的最后一刻,门外还是突然传来了急促的敲门声。 紧随其后的是琳迪带着些迷糊意味的声音,“喂,克雷恩?你有没有看到芙伊姐姐?” 克雷恩连忙压抑着喘息,努力平稳自己的声调,小心的回答:“没有,她……她不是和你在一起吗?”很少说谎的他紧张的都有些发抖,心里甚至决定她要是再追问他就把两人真实的关系当场坦白。 琳迪并没多问,看来似乎还没清醒过来,“哦……那我去厕所,可能芙伊姐姐也去了吧……” 听着门口的脚步声渐渐变小,鼻尖轻轻抵在一起的他们忍不住轻轻笑了起来,神情多少有些尴尬。要是那个小姐发现厕所里也没有芙伊,恐怕一定会踹门进来叫他出去找人的。 他倒没什么,只是芙伊恐怕会害羞到以后再也不见琳迪。 于是也顾不上慢慢品尝余韵的美妙滋味,芙伊回应完克雷恩的深吻,面红耳赤的爬下床匆匆穿好衣裙,有些不好意思的小声说:“我赶快回去了,不然……不知道该怎么跟她开口说呢。” 克雷恩盯着她嫣红的双颊,虽然不舍得,还是点了点头,“嗯。明天见。” 看着芙伊又从窗户那边爬回去,克雷恩莫名的想到了某本书里爬阳台找女人约会的家伙,不过幸好,他和芙伊不是世仇,更不至于被逼迫到殉情。 看样子,不尽早让琳迪了解他们的真正关系,以后还会很麻烦的。 胡思乱想了一阵,释放后疲惫下来的身体终于升起了强烈的困倦感,克雷恩睡前脑海中滑过的最后一个画面,是琳迪知道真相后生气的脸。 半梦半醒中,他仿佛又听到了那个遥远而寂寞的声音,不断地,低声呼唤着他,只是倦意已经驱散了他的神智,陷入沉眠的脑海不再同意接受任何讯息。 虽然睡得很晚,但习惯起早的克雷恩还是天刚亮就睁开了双眼。外面的天气看起来不太好,雾蒙蒙的。 因为紧挨着迷雾森林的缘故,这附近有时会没什么预兆的出现大雾天气,比起最厉害时那种走路都可以撞到人的能见度,今天这迷迷蒙蒙的白纱最多也就算薄雾,像贵族少女们常带的帽纱一样给视线一种朦胧感。 按平常的时间,芙伊应该已经起了,不过琳迪那个大小姐好一阵子没有睡过床,恐怕怎么也要多赖一会儿吧。 推开窗户吸了一口略带潮湿感觉的凉风,克雷恩整个人都清爽了许多,然后,他就看到了楼下正略带怒气瞪着他的一双漂亮眼睛。 “正要上去踹你的门你倒先起来了啊,能让我这样的天才给你买早饭是莫大的荣幸,你最好在我数到十之前出现在一楼的桌子边,一!二!三……” 克雷恩丝毫没有犹豫的转身飞奔下去,在森林长大的自然精灵天生就有对危险的敏锐查知能力,而他轻易地就感觉到现在那位小姐心情非常不好,危险系数至少相当于十只气冲冲的野猪! “……十!哼!算你识趣。”琳迪气哼哼的坐在桌子边,瞪了克雷恩一眼,把两块面包连同一碟果酱推到他面前。 虽然她生气的样子也挺好看,但克雷恩还是忍不住求救一样的看了一眼芙伊,还不太擅长和人打交道的他对这种情况十分无奈。 芙伊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轻轻说:“那个……琳迪她知道那件事了。” 克雷恩愣了一下,按照精灵的传统,即便是亲缘关系也不是不能婚配,何况他和芙伊还只是名义上的姐弟,就算是被人类道德体系同化了的精灵也不会谴责的行为,犯不着让她这么生气吧?再说即使是人类,也有几个地方的王族保持着亲族内通婚的纯血传统,难道南哈斯密尔的风气其实很保守吗? “我……我和芙伊没有血缘关系啊,所以……所以做那样的事也没什么吧。昨天我们也不是故意瞒你的,只是你们人类对亲戚间的婚娶好象有挺复杂的规矩,才没对你说。”什么表的啊堂的啊嫡系的啊支系的啊让克雷恩看了就头大,他没注意芙伊惊愕的表情,自顾自的接着说下去,“其实我们很早就是男女……呃,就是那样的关系了,只不过我前天才过了成年礼,所以……所以其实那样的事我们也才开始做而已。等到能在镇子里安定下来,我还想和芙伊要个小宝宝。”克雷恩越说脸上越热,说到最后,感觉在脸颊上煎个鸟蛋也不是不可能。 “你是说……你和他……其实……是情人?”令克雷恩意外的,显得最惊讶的竟然是琳迪,她的小嘴张的老大,手里咬了一口的面包啪嗒掉在桌子上。 “呃……诶?”这下克雷恩感觉脑子里都进雾了。 芙伊面红耳赤的在桌下踢了他一脚,小声的说:“克雷恩,我……我告诉琳迪的是,你……你把她那天作标记的铜板都拿走了。” 虽然没有要下雨的迹象,附近也没有精通风火两系或是精灵魔法的法师,但克雷恩在这一刻还是真切地感觉到了被雷劈中的滋味。 从那开始,琳迪看他们两人的眼光就变得怪怪的,也不像是生气,就是多了点奇妙的意味,看的克雷恩心里毛茸茸的,浑身都不自在。 吃了早餐,琳迪带着克雷恩去了镇上唯一的一家铁匠铺,在把那里的东西全部鄙视到老板恨不得全都扔出去送人之后,她以惊人的折扣价给克雷恩买了一套轻便型的皮甲,一把防身短刀和一副弓箭。 而芙伊,实在找不到合适她用的装备,只好仅仅换了一身轻便结实的装束。 这不是克雷恩以前自己做的放在木柴堆就不好找的破木弓,而是烘烤过弓身,缠绕着吸汗的白布,用结实的筋做弦的真正的弓。全力拉开弓弦而不用担心弓身断掉的时候,他由心底升起无比的感激。 这一刻不要说是带路去暗行者洞窟,就算是带路去禁地亡者平原,他也会毫不犹豫地点头。 “好了,别在那边搂着把弓发花痴了。芙伊姐姐,进森林还需要准备什么吗?”这次一定要准备充足,无论如何也不能再让睡草窝喂虫子不能洗澡这一系列惨剧重演。 “嗯……”芙伊看着克雷恩努力背起装着两顶帐篷的巨大背包,一边想一边说,“需要一些火石,一些盐,一些这里特产的驱虫香料……” 于是到了见面的时候,克雷恩几乎被压成了一张弓。他早就该知道,让芙伊来决定旅行要带什么东西,最后的下场就是和搬家一样。 “小野猪,你们这是要去森林中央露营顺便度蜜月吗?”蛮牛哈哈大笑着扶住长柄斧的握把,伸出一只手帮他减轻了一点负担。 抬头后,克雷恩就意识到自己这边的两女一男真的有些……呃……不够聪明。 他们人多,拿的东西自然更多,多到至少是他背上东西的三倍,但他们没人累的像他一样。 因为他们租了两匹马。 把东西放到马背上后,克雷恩认识了一下队伍里的新人。三男一女,相貌找不出什么特色,都是自警团的成员,由缠着绷带参加队伍的塔伦少爷亲自挑选,而自警团团长直到现在也没出现,大概是怕玛莎兑现昨晚的话而逃掉了吧。 比起昨天的休闲装束,今天的蛮牛和玛莎完全是另外一副模样。 蛮牛的身上穿了看起来就无比沉重的锁子甲,甲胄外层不少地方都磨得发光,看来也还是有年头的装备,他头上戴了一顶有t字型空隙的覆面盔,额头的位置有一个凹坑,多半是被弓箭手射的。唯一还算新的就是他的靴子,坚韧的钢底连接着皮质靴腰。琳迪扫了一眼后很小声的嘟囔了一句:“标准的铁包肉。” 玛莎的身上就轻便的多了,胸、胯、膝盖、手肘等关键部位套着薄韧的皮甲,皮甲内是柔贴的紧身衣,完全凸显出她充满野性的身材。她并没选择很多女性冒险者爱用的高跟长靴,而是以实用为主的穿了刚过脚踝的平底皮鞋,从鞋腰一直到几乎接近大腿根部的位置,是完全**的双腿,有着能令男性敌人分心的诱人曲线,只不过左腿膝盖下面有道美中不足的伤疤。 蛮牛拿着一把长柄斧,竖起来几乎有克雷恩那么高。玛莎腰间斜插着两把短剑,是盗贼或刺客常用的武器,不过从她腰间挂着的开锁工具来看,是什么身份一目了然。看来即将出发,她也懒得再掩饰什么了。 一注意到玛莎的盗贼身份,芙伊立刻把腰间的口袋藏进了披着的外套中,紧紧地按住。 除了对玛姬偶尔会露出一丝温柔的视线外,玛莎的神情永远是那么懒懒散散的样子,她检查了一遍成员和行李后,作为实际的队伍领导者,下达了出发的指示。 名义上的队长蛮牛扛起斧子搂着克雷恩走在最前,一行人和两匹马就这样走进了比城镇内更加浓重的雾色之中。 而在远远的屋角,一双发亮的眸子紧紧地盯着塔伦的背影,一直到他消失,才迅速的消失在屋后的阴影中…… 因为行进的速度不可能太快,即使是不顾危险用最短路线,他们也依然要在克雷恩练习的那块空地过夜。买的地图只标识到这块空地为止,再往里的落脚点如何选择,就是体现作为向导的克雷恩的价值的时候了。 迷雾森林的最外围,是安全到可以让克雷恩放心居住的地方,所以大家的心情都比较轻松,除了没进来过的四个自警团的家伙紧张兮兮的保护着塔伦之外,剩下的基本都是在聊天中前进……当然,除了玛姬。那个一直默默跟在玛莎身边的法师少女到目前为止还没让克雷恩听到过半点声音,打哈欠打喷嚏喘大气什么的都没有,比人偶还要安静。 如果不是哑巴的话,她还真是能忍。 “喂,”一肘顶在克雷恩肋下,琳迪用危险的目光瞪了他一眼,“芙伊姐姐就在旁边,你干嘛一直盯着别的小姑娘看。不怕她喜欢上你啊?” 可惜有传统精灵思维模式而且不太擅长理解言外之意的芙伊马上柔声拆台:“没什么的,要是有人喜欢克雷恩,能明白克雷恩的优秀,我也会非常高兴呢。” “这……这样啊。”琳迪无力的垂下肩膀,终止了无意义的质问。 蛮牛他们不愧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很快就把水潭边的草地整理好,打下了帐篷的楔子,清理掉土坑中的垃圾,找了些柴火丢了进去。 雾依然没有散,看起来到了晚上只会更浓,这有些反常的天气让克雷恩有些不安,而心底更是隐约感到有什么变化被他忽视掉了。 直到芙伊有些疑惑的拉了拉琳迪的衣服,用只有克雷恩和琳迪说听得到的音量小声说:“琳迪,我……觉得不太对劲。” 琳迪正在考虑和芙伊一起睡哪个帐篷,随口问:“怎么了?” 芙伊吞了口口水,觉得有些害怕的缩了缩肩膀,更小声的说:“那……那只死掉的野猪,不、不见了……” 克雷恩这才明白自己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 那只野猪被剥了身上的皮,挖掉了獠牙,割掉了四肢上的精瘦肉,除非有个闲的骨节生锈的亡灵巫师来动手脚,否则它绝对不可能自己爬起来跑掉。 就算是蟑螂,也没本事这么彻底的装死。 那只野猪剩下的肉至少还有八九成,就算是两三个冒险队伍经过,也不可能一天就吃得干干净净,连骨头都不剩。 克雷恩和琳迪绕到原本倒着尸体的草地,看着那一道被压出的消失在西边灌木丛中的草痕,都作出了最后的判断。 有什么力大无穷的生物来过这里,拖走了那只野猪的尸体。要知道,蛮牛那种肌肉都快长进脑子里的家伙,也很难毫不停顿的拖着那只野猪离开,而看地上的拖痕,野猪几乎是被一口气拉走的。 “嘿,小野猪,你不来帮忙就算了,怎么还跑去那边偷偷摸摸的谈情说爱去了。”蛮牛用暧昧的笑容看着正凑在一起小声说话的琳迪和克雷恩,一手拿着斧柄敲着另一手的头盔,“说完就赶快过来,该开饭了!” 琳迪和克雷恩商量了一下,还是决定把事情说出来,也许这些冒险者经验比较丰富,能推测出什么可靠的结论也说不定。 听过之后,蛮牛撕下一块烤肉塞进嘴里,蠕动着腮帮子说:“我猜……可能因为现在是各种动物的**期的缘故。” “哈啊?”克雷恩惊讶的张大了嘴,差点把手上的面包塞进鼻孔里。 “你想想看,迷雾森林里那个什么白猴子一到**期不是就会无差别袭击任何生物吗?说不定有一只到了附近,结果正好看到那只……呃……**母猪……” 蛮牛的话被琳迪干脆的打断,“抱歉,我射死的那只是公猪。” 蛮牛把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拿起皮袋灌了一口酒,嘿嘿笑着:“你们没看过街头地摊上的粉皮小册子吗?公的有时也……哎呀!” 一脚把蛮牛踢到一边的玛莎拍了拍自己的鞋帮,“咳咳,忘了这白痴的话吧。他只有一点说对了,这事有很大可能和雾猿有关。” 蛮牛乐呵呵的爬起来,好像被玛莎踢也是件很荣幸的事情,“我就说,那种猴子危险得很,一到**期……” “啪!”一块烤的滋滋冒油的肥膘直接糊在了他脸上,玛莎带着危险的微笑看向他,说:“你这只每天都在**期的蠢牛,什么时候忍不住了也去坟里刨个小帅哥解决一下需要?总是找妓女多花钱啊。” 蛮牛立刻低下了头,把肥肉塞进嘴里,专心的吃了起来。 “好,发……咳咳,忘了该死的**期吧。原本今晚应该是很安全的,不过现在看来,很可能有一只雾猿就在附近游**,大概是没有找到食物,就把野猪的尸体拖走了。”玛莎看了一眼克雷恩,问,“雾猿的活动区域包括这里吗?” 克雷恩摸了摸后脑,很慎重的思考了一下,摇了摇头:“不包括。我平时都是在这里锻炼的,从来没有大型动物出现过。这只野猪也是追击琳迪来的,她射死了他的配偶。不然这里平常出现过的最大动物就是我了。” 兽灵和精灵一样天生就认为自己是自然的一份子,所以玛莎没多大感觉,不过人类并不这么觉得,蛮牛扑哧一下就笑了出来,肥肉的渣滓都挂在了胡子上,“你怎么和玛莎一样,能把自己当动物。她能变大猫还说得过去,你能变野猪吗?哈哈哈……唔!咳咳咳咳……” 看来这次玛莎没那么好脾气了,上次是肥肉,这次是一团泥准确的丢尽了他的大嘴巴里。 芙伊发现琳迪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担心的抚摸着她的背后,问:“你怎么了?这些东西很难吃吗?” 即使是镇上最好的大厨也不敢说比芙伊的手艺更好,那烤的恰到好处的肉串均匀的涂满了新鲜的酱汁,一口咬下连舌头都会有融化在那股鲜嫩之中的冲动,怎么可能难吃。克雷恩听到这话,不禁也把注意力转向了琳迪。对人类的表情比较了解的他立刻就发现这位大小姐并不是难过,而是尴尬。 果然,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说:“那个……玛莎,我知道那只猴子为什么会出现在附近。” 玛莎挑了挑眉,尾巴扬起来弹掉了肩上的灰,抽出短剑削了块肉放进嘴里,等她开口。 琳迪抿了抿嘴,小声说:“前天我在这附近迷路了,呃……我就是那时认识他们俩的。都怪克雷恩,我留的记号都被他当成意外收入捡走了!”她发现自己说的有点凌乱,就停顿了一下,整理了一下思路,然后尽可能简洁的表达出来,“简单的说,我迷路的时候一只白猴子想要袭击我,嗯……我给了它一箭,呃……好吧,三箭。那家伙很结实,只是受伤了,到没死。我想……如果真的是你们说的那样,那只猴子应该是来找我的。啧……真是小气的家伙,这么记仇。” “那只雾猿伤得很重吗?”苏米雅疑惑的问了一句,**期的雾猿即使受点小伤也会优先考虑繁殖才对。 琳迪的脸有些发红,小声回答:“前两下还好,后来它再来我就有些烦了,看它屁股下面晃着一根红棍子,恶心得要命,就往那儿……呃……射了一箭。” 很好,克雷恩不自觉的摸了摸**,在心里说道,那可怜的家伙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期了。 第七章 凶暴之猿!迷雾中的袭击者 据说有不少人类国王,会在选进内侍的时候对其中的男性实施阉割之刑,以维持后宫的纯净。也就是说,那只不巧遇上了琳迪的雾猿将来大概也只剩下给猿王作内侍这一条路可走了。 对于还没有足够的理智来压抑野兽繁殖天性的低等魔兽来说,这样的过节简直算是不共戴天,也难怪那家伙会不惜离开固有的领地跑到这里来找琳迪报复。 雾猿擅长靠气味追踪,既然来过这儿了,想必克雷恩的树屋也已经不能幸免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跑到镇子上去。 塔伦有些担心镇上的安危,让自警团的一个男团员紧急跑回去报信提防。 原本蛮牛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并没太把那只猴子当回事。知道雾猿更倾向于袭击女性,几个男性也都没太紧张。直到他们发现了那只野猪的尸体。 那尸体并没被拖出太远,肚子被掏空吃光了内脏,而令那些男性也紧张起来的原因,是那只死野猪的某个器官被咬的血肉模糊,嚼烂了吐在一边。 “他妈的,这家伙竟然还会嫉妒啊?”蛮牛摸着胡子骂了一句,接着把胯部的盔甲正了正,紧了紧腰带。 于是第一晚的宿营,就不得不开始轮流值夜。芙伊和玛姬不用值班,所以她们睡进了最中间的帐篷,让说好了要和芙伊一起睡的琳迪很明显的表示了不快。 吃饭前自警团的两个男人还在不停找借口向琳迪搭讪,吃饭时听到她一箭阉了雾猿后,连和她一起值夜也宁死不干。出于能力的考量,第一班众人睡的最浅的时候,由塔伦带着那个自警团的女人负责。 之后是那两个男自警团员,接着是苏米雅和琳迪、琳迪和蛮牛、蛮牛和玛莎,最后是玛莎和克雷恩。最有能力的三个,负责了最长的深夜时间。 第一次被当作冒险队伍的真正成员来对待,克雷恩兴奋的抱紧了弓,蜷缩在帐篷角落里想象着轮到自己的时候该怎么做。 三人号的大帐篷里面只有两个人,但因为另一个是蛮牛仍然显得非常拥挤,让他轻易就感觉到了翻来覆去的克雷恩的兴奋和紧张。他伸出大巴掌啪的一下拍在克雷恩后背上,笑着说:“小野猪,赶快睡觉了,到你值班的时候要是打盹我可要把你丢到泥坑里喂鱼。” 克雷恩点了点头,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个和小野猪类似的有点亲昵的绰号,试探着说:“知道了,大笨牛。” 蛮牛咧了咧嘴,“不错,我喜欢这个称呼。你早该这么叫的。睡吧,玛莎叫人起床的花样多得很,起不来你就完蛋了。” “好的。”克雷恩心底有了一种被当作同伴的感觉,这感觉让他由衷地高兴。 也许他这样的精灵,本来就应该努力去和外界的人们打交道的,不是所有的人都会歧视他,不是么? 克雷恩以往只要胡思乱想一会儿,就能很轻易地睡着。 但今夜显然是不行了,作为一个一直和芙伊生活在森林里的精灵,他第一次知道了原来这世上还有一种事情在睡觉的时候会显得如此可怕。那恐怖的威力仿佛连帐篷都随时可能掀翻,难怪玛莎知道他要和蛮牛一顶帐篷的时候露出了那种表情。 这就是传说中的打呼噜吗?克雷恩看着帐篷黑黝黝的顶,睁着眼,绝望的想,为什么书里的冒险者们没人遇到过这种事……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克雷恩才迷迷糊糊的睡着,隐约还听到了苏米雅来叫蛮牛起来接班的声音,好像琳迪还在外面抱怨了一句,“大个子,你这是打呼噜还是在放风咆哮啊,你要是把克雷恩震聋了我可和你没完。” 之后,没了那巨大声音困扰的克雷恩迅速的睡着。连梦也没做一个。 从沉睡中苏醒,是因为鼻子传来了非常强烈的搔痒,克雷恩张了张嘴,响亮地打了个喷嚏。但因为实在太困,他只是睁了睁眼,看了看面前隐约在玩弄自己尾巴的身影,就又倒了下去。 “嘿,小弟弟,你要是再不起,我可就要让蛮牛过来接着打呼噜了。”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女声从他正上方传了下来。 蛮牛……呼噜……呼噜!这两个关键词让克雷恩浑身一个激灵,立刻用手肘撑着地向上抬头,紧接着,额头前传来充满弹性的柔软触感,脸颊的两边也感觉到了冰凉的皮甲表面。 呃……似乎……是谁的胸部……还有点迷糊的意识让他不自觉地抬手捏了捏,嗯……很大,又很有弹性很紧凑,感觉应该是玛莎的,其他人的胸部不会这么健美……呃?玛莎? 克雷恩惊恐的把头向后撤,借着帐篷口传来微弱火光,他看到了玛莎那张带着危险微笑的艳丽面容。 “那个……我……我不是有意的。”一紧张思维就会胡乱跳跃的克雷恩已经开始在脑海中设想自己可能受到的各种惩罚,却忘了要把手收回来,手指的前端压着胸甲上方露出的胸脯,因为紧张而用力,反倒变成了捏一样的动作。 “怎么……你还要捏几下才打算起床出来值夜?”玛莎的尾巴在身后竖了起来,一根根立起的毛发传递着危险的讯号。 克雷恩立刻收回了手,飞快的点头,“我……我现在就可以了!” “啧……小色鬼一个,难怪和蛮牛熟的那么快。”玛莎不满的嘟囔了一句,退出了帐篷。 这怎么能怪我啊,谁会知道你会这样趴在身上叫人起床的,克雷恩苦着脸把弓背在背上,弯着腰走出帐篷。 蛮牛的呼噜声从最远处几乎快支进林子里的帐篷那边传来,看来玛莎也不愿意让他再打扰大家睡眠。克雷恩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发烫的脸,坐到火堆边上,小声的说:“刚才……真是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有意的。” 玛莎拿着一根木棍拨弄着火堆里的木炭,懒懒的回了一句:“没什么,就算是有意的,你长的还算不错,我不至于揍你一顿再挂到树上风干几天。” 呃……也就是说长的要是难看就会被那样惩罚吗?克雷恩咽了口口水,第一次感谢从没见过的父母把自己生的还算英俊。 纯粹的值夜是非常无聊的过程,但克雷恩还不太了解如何主动和不熟悉的人交谈,他几次想开口,又都闭上了嘴。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像对蛮牛那样轻松地面对其余的伙伴呢…… 沉默持续了片刻后,被玛莎随意的语调终结,“听说迷雾森林的深处非常危险是吗?” 克雷恩深呼吸两次,有些紧张的回答:“是……是的。” “不用那么紧张,”玛莎笑了起来,“我又不会吃了你,既然要一起旅行一阵子,你总要学会和人交流才行。明明那么强壮,别老像个孩子一样。” 被她的笑容稍微鼓励了一些,克雷恩稍微放松了一点,思考着说:“其实最深处有什么东西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的活动范围也只是到雾猿出没的区域为止。呃……我听说里面有很多种魔兽,不过我见过的只有雾猿和翼妖。那只翼妖还是被人抓出来我才见到的。” 翼妖算是在别处比较稀少,在迷雾森林深处才比较常见的魔兽种类,只有雌性,作为最强势的遗传血脉之一,可以和任意能与之**的异性人型生物繁殖后代,在不遇上同级别遗传血脉的情况下,生下的都是雌性的翼妖。 外型上和翼人十分类似,只不过翼人是像天使一样在背后长着翅膀,而翼妖则是在肩膀上延展出漂亮的羽翼代替了手臂,另外小腿以下的部分也不是脚掌,而是方便抓握树枝的爪。 尽管是魔兽,但因为相对不高的战斗力和过于受多种族成年男性青睐的外形,经常会成为有钱商人或是贵族家的宠物,用来做一些不太适合让别人知道的下流事情。 因为迷雾森林有雾猿的缘故,翼妖在这里也格外的多,两种魔兽天性的互补让他们有很好的共生空间,不好惹的雾猿也成为了那些翼妖的保护神。 当然,硬要说的话,也许雌性的雾猿并不太喜欢这些长翅膀的家伙。这些翼妖可以说某种意义上成为了遏制雾猿数量的关键——大量本该出生的小雾猿就是因为她们转而成了小翼妖。 很显然玛莎对迷雾森林的生态兴趣不大,翼妖还不是足以构成威胁的敌人,她伸了伸懒腰,说:“看来最大的麻烦还是这些死猴子了。” “还有暗行者。”克雷恩连忙补充,“按照传说,他们才是迷雾森林已知的危险中最可怕的那个。” “咱们是去撤销委托的,应该不会起冲突。比起这个,找遗迹恐怕还要更危险一些。” 说到那个遗迹,克雷恩不禁想起了那个沉默寡言的法师少女,“那个……玛姬她真的很不爱说话啊。” 玛莎耸了耸肩,用尾巴驱赶着靠近火堆的飞虫,“何止是不爱说话,要不是她是个法师,我真要以为她是个哑巴。知道吗?她连委托都是用的委托函。” “她不是还告诉你名字了吗?”克雷恩挠了挠头,看到玛莎的神色一下变得有些黯然。 “那是我给她起的名字。她根本不叫这个,我总不能一直喊她喂吧。”玛莎伸展了双腿,双手撑住了地面看向空地上方被枝叶包围的狭小夜空,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玛姬是我妹妹的小名。她叫玛吉娜·夜牙,是我们夜牙部族最可爱的小公主……”她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她在我身边的话,应该也有那个法师那么大了。” 克雷恩小心翼翼的问:“那……你妹妹在哪儿?” 玛莎沉默了更长的时间,才轻轻说:“我不知道。我从艾尔法斯联邦的西南部一直找到罗特蒂亚的西北方,又从那边一路绕回到哈斯密尔大平原,这么多年了,也打听不出她的消息。”她的目光有些闪烁,像是隐瞒了什么。 “你们是为什么失散的啊?”克雷恩的好奇心完全被吊了起来,让他没注意到这问题给玛莎的猫瞳中带来的痛苦。 “小弟弟,你问得太多了。”玛莎换上了平时里懒散的微笑,开始玩自己的尾巴,摆出了话题到此结束的架势。 “这个时间还没出现,看来那只死猴子不是去镇上就是回自己的地盘去了。”玛莎看了看微亮的天色,夜空中的红色月牙和蓝色圆盘都快要消失在苍穹边缘,马上就是早晨了。 不过雾气一点没有要消散的感觉,反而比昨晚更浓了一些。 照这样下去,不用等到进入中心区域,就会完全进入迷雾之中了。 那个女自警团员似乎是憋醒了,她爬出帐篷不好意思的对着克雷恩这边点了点头,飞快的跑进了远处的树丛里。 玛莎好心的提醒:“别跑太远。” 那边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绕到了一颗粗大的树后。 就快到芙伊起床的时间了,克雷恩站起来想去马背上看看有没有什么自己爱吃的材料,站起来的那一刻,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下意识的转身对着玛莎喊:“小心!” 玛莎的反应比他想象的还要快,他的话还没飞出嘴唇,她修长的身体已经轻巧的翻滚到了一边,蹲稳的同时,两把短剑都已经握在了手中。 她刚才坐的地方,插满了钢针一样的白毛! “吼噢噢——!”巨大的咆哮声从雾气弥漫的树枝上传来,克雷恩连眼眶的肌肉都感到酸痛,才看清楚雾气里一个几乎融在其中的粗壮身影。 玛莎站起来,大声叫着:“蛮牛!苏米雅!都给我起来了!” 一团模糊的影子从雾中飞快的冲了下来,直飞向克雷恩站的地方。 克雷恩根本来不及拿弓瞄准,第一次遇到这种凶猛的魔兽,他整个人的感觉都有些呆滞。和面对野猪时完全不在一个级别的恐惧感让他几乎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行动。 “嗖”的一声,一枝箭从琳迪的帐篷那边射了过来,那只雾猿吼叫着挥舞手臂挡住。这种皮糙肉厚的怪物,对这种小伤根本毫不在乎。 难怪琳迪那时候选择了对它**来一下。 “克雷恩你发什么呆!给我动起来!”琳迪钻出帐篷,就对着他大声喊叫,同时搭好了第二枝箭,毫不犹豫的射向克雷恩和雾猿之间。 那只雾猿立刻转变了方向,倒并不是因为那枝箭,而是它嗅到了琳迪的味道。从此不能再繁殖后代的血海深仇,立刻就让它的眼睛都放出了红光。 “吼噢噢——嗷!”雾猿刚发出来的吼叫突然变成了一声尖锐的惨嚎。 蛮牛举着手上的长柄战斧,满意的转了转脖子,看着被敲到远处树上挂着的雾猿叫道:“告诉你小猴子,这里睡觉时候只允许有一个噪音,那就是我的呼噜。你敢再吼,我就把你晾干做成熏肉。” 那雾猿显然气疯了,它重重地锤了两下胸口,咻的跳到了更高一些的树上。 周围的雾气变得更浓,雾猿的身影变得不可捉摸,只有刷刷的树叶响动能让人大致判断出它正在飞快的移动。 幸好这是片空地,不怕被它从树上偷袭。塔伦迷迷糊糊的钻出帐篷,立刻被那两个自警团员一左一右保护住。芙伊和苏米雅也护在了玛姬身边,担心的看着周围不断发出响声的树枝。 “这家伙动作够快的。”蛮牛把没来得及穿戴整齐的盔甲弄正,小声嘟囔着,“怎么办?要不要上树去抓它?” 玛莎白了他一眼,“抓?你去吗?你要是觉得自己比猴子擅长爬树你就去好了。” 众人聚在火堆边,等待那只雾猿发起下一次攻击。 结果等来的却是那个女自警团员的惊叫。 “啊啊啊——!救命啊……”没有拿武器没有穿防具纯粹只是去小解的女人几乎没有任何战斗能力。一个白色的模糊影子飞快的钻进那棵树后,紧接着那女人的身影就凌空飞了起来,还没来得及提上裤子,圆滚滚的白屁股在空中月亮一样显眼。 “别射到自己人,我来。”玛莎伸手阻止了琳迪,一猫腰冲了过去,柔韧苗条的身躯以完全不输给雾猿的速度迅捷的靠近悬空的女俘虏。 那雾猿的仇恨目标显然只是琳迪,对于豹猫属的兽灵天性上又感到了劣势,它拖着挣扎的女人,迅速的向高处爬去。 玛莎口中发出低沉的咆哮,身体在树下的泥土上猛然蜷起,紧跟着优美的舒展开来,像一只矫健的雌豹,一瞬间就窜到了比那雾猿还要高的位置,短剑向着雾猿的眼窝刺了过去。 雾猿不得不放开手上的女人,用布满刚硬毛发的上肢护住了头。但这一剑还是让它失去了平衡,直接从树上掉了下来。 琳迪早就在等这一刻,她拉满的弓弦上搭着的箭矢,通体散发着莹莹的蓝光,她果断的松开细长的手指,凝聚着水元素之力的箭在迷雾中划出一道水蓝色的轨迹,准确的射进了半空中的雾猿腋窝下方的薄弱之处。 “嗷嗷!”因疼痛而彻底狂暴化的雾猿从草地上滚进了旁边的树后,血液流到毛发上的关系,隐藏在雾中的身躯也渐渐显出了形迹。 看样这不过是只才成年的雾猿,多半才是猿生中第一个**期,难怪它对琳迪有这么大的怨恨了,处男在就要告别童贞的时候被阉割,那怨恨绝对是美貌的少女摇着船也流放不走的沉重啊。 玛莎没有直接落地,她在半空用力蹬了一下树干,往后跳了出去。 她的判断是正确的,那只雾猿疯狂的折断了一棵手臂粗的小树,挥舞着冲了上来。 “好的,比力气可是蛮牛时间!”蛮牛兴奋的大喊着冲了上去,连长柄斧也丢在地上,双手握住了雾猿挥过来的小树,嘿的叫了一声,开始和对方角力。 “看样子不是什么难对付的家伙。”玛莎拖着那个女人退到空地中央交给苏米雅治疗,对着琳迪说,“以它的程度来推断,只要不遇上一大群,这种魔兽咱们对付的了。” 克雷恩从没想过雾猿也会有被这样轻易击败的时候,他紧张的手心攥满了凉冰冰的汗,也忍不住兴奋的想自己是不是也有一天可以这么轻松的解决这么可怕的敌人。 芙伊的神情就比较复杂了,她既有些害怕这种在她的生活环境里威胁了许久的魔兽,又有些高兴自己身边有这样可靠的伙伴,还有些担心……那些皮毛要是被打坏了就不值钱了。 雾猿体重上的劣势让它终于还是被蛮牛完全压制住,蛮牛大吼一声把它的身体举了起来,用力的砸在了地上,一下、两下…… “老子正睡得香呢!混蛋!砸死你!砸死你!” 一口气把心中的闷气全发泄出来的蛮牛把小树丢到一边后,空地周围的雾气顿时稀薄了许多,地上的雾猿已经只剩下抽搐的力气,脑袋被砸的像个摔烂的红果。 蛮牛气喘吁吁的走回来,活动着肩膀的肌肉,“这该死的猴子力气真大,差一点我就被丢出去了。” 玛莎笑着说:“你这身肌肉算是白练了。那猴子两天多没休息在追击,还拖了那么大一只野猪,消耗了不知道多少力气,你还只是险胜。那要遇上只精力充沛的,不就把你干掉了。” 蛮牛狡黠的笑了笑,亮了亮腰间匕首的握柄,“要是力气不如它,我就给它一下阉了他剩下的半根。” 雾猿的皮毛算是小有价值的材料,这多少安抚了芙伊受到的小惊吓。塔伦紧张兮兮的问了半天附近还有没有更多的雾猿,得到确定无疑的否认答案后才稍微安心一点。 忙碌的早晨就这样提前拉开了帷幕。 众人等了很久,也没等到那个去报信的自警团员回来,为了不耽误到达下一个落脚点的时间,他们只好留下讯息后离去。雾猿被剥皮后的尸体被克雷恩沉到了水潭里,因为苏米雅悄悄对他说魔兽尸体的味道往往会招来附近警戒的同类。 这个上午起,琳迪正式开始向克雷恩教授弓手必须掌握的进阶技巧。因为有他之前的刻苦锻炼做基础,进展还比较让琳迪满意。毕竟不像在行会里有比较好的条件,不少要靠实践来体会的技术琳迪也只有先让克雷恩强行记住。 总的来说一切还算顺利,只有在元素加持的教授中出现了一些小坎坷。 “你修习过火元素?” “没有。” “你信仰的是火天使弗拉米尔?” “不是,我信仰的是梦天使兰伊尔。” “呃……那你小时候被火法师祝福过?” “没有啊……唯一跟我说过话的法师就是塔伦。” 这样的对话结束后,琳迪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中。 “没道理啊,为什么之前的一切都那么顺利,怎么到了附加水元素的部分你就学不会了?”琳迪捏着手上的箭矢,随着她聚集的水元素的附加消散,箭杆和箭头不断的交替闪烁着淡蓝色的光芒。 克雷恩不知道第几遍的按她说的方法去集中精神催动水元素,但手上的箭毫无变化,努力了几十次后,唯一附着上去的就是一个慢慢悠悠飞来的小虫。那小虫嘲弄的拉了一泡,嗡嗡的飞走。 克雷恩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尴尬的笑着:“对不起……可能是我太笨拙了。” “不是。”琳迪挥了挥手,“圣域的魔法元素是普遍存在的,就算是脑仁只有小指头这么大的巨人,也有那么一丁点魔力可以调用。你的问题肯定在别的地方。”她托着下巴一边走一边想着。 前面的苏米雅回过头柔声说:“琳迪,你想会不会克雷恩是天生就和火元素相性比较好的精灵?” “你是火精灵?或者……有火精灵的血统?”琳迪立刻问了出来,伴随着上下打量的疑惑眼光。 土火水风暗光圣这七个精灵内部的亚种是作为高阶精灵而存在的贵族,不管是与人类融合前还是融合后,他们都和普通精灵生活在不一样的层面,克雷恩自然立刻拼命地摇头,“怎么会,我要是火精灵,不可能住在这种地方吧?” 玛莎突然插口,口气显得很微妙,“他不是火精灵。”似乎觉得这样没头没尾的一句显得缺乏论证,她又补充了一句,带着明显的恨意,“火精灵没有这么善良的家伙。” “也不是只有火精灵才可以天生具有火相性的啊。”苏米雅巧妙地把话题岔开到一边,“普通的精灵也肯定有元素的相性差别,这一点上大家都是一样的不是吗。琳迪你也是因为和水元素相性好才选择了它的吧?” 琳迪有些不好意思的摇了摇头,“其实我相性和火更好一点,不过……呃……别人说选择水元素的人脾气会变好些。”既然选择了水,完全相斥的火也就不可能再使用了。 芙伊笑了出来,“这也是个好理由呢。” “塔伦,你懂火元素吗?”玛莎向着前面喊了一句。 被蛮牛搂着一起走在最前的塔伦艰难的回头说了一句:“不懂,我是风元素专精。” “那就只有等遇到懂火元素的人再测试克雷恩的相性了。”玛莎晃了晃尾巴,修长的双腿顶端,结实的臀部猫一样的轻轻扭摆。她是盗贼,毫无疑问选择的是风。 蛮牛那家伙则完全对元素不感兴趣,相对的元素也像抛弃巨人一样抛弃了他,也就是说,队伍里还真是一个合适的“火”也没有。 “平常人那有你这么相性单一的。”琳迪不满的踢了克雷恩一脚,“你这个怪家伙。” 克雷恩不甘心的反驳,“这是天生的啊。我又不是法师。而且……而且说不定是你教的方法不对。” 芙伊眨了眨眼,虽然不太愿意但还是打击了他一下,她伸出手,指尖上放出了淡淡的蓝色光芒。 完全没有战斗能力的芙伊轻易地就掌握了聚集水元素的方法,这一点上来讲她其实也算很有天赋。 克雷恩垂头丧气的说:“好吧,看来是我的问题。” “要知道有时候遇到恶劣的环境,光靠对风向的估计瞄准是非常不稳定的,附加元素,才能大大提高飞行轨迹的稳定性,而且你和元素的相性如果够好,在不需要直接杀伤的场合,也可以选择用元素聚集成的魔法箭。所以说元素不光是法师才用,对于弓手来说也是非常重要的……” 伴随着琳迪不知疲倦的讲解,一行人终于赶在天黑前来到了下一个落脚点。 比起上一个空地,这里的空间要小得多,旁边也没有水源,不过周围的雾灯木多了起来,暗下来的时候,树干就发出幽白色的光芒,多少弥补了火堆的不足。 没了那只雾猿的威胁,值夜也变成了单人,每个人可以睡的时间也就更长了。 这次克雷恩被安排在了深夜,玛莎后面,苏米雅之前。 不过这次他睡得很香,因为蛮牛被安排在了那两个男自警团员的帐篷里,塔伦睡觉时的呼吸轻的就像羽毛,一点也干扰不到他。 睡前塔伦倒是问了个很有趣的问题,“克雷恩,你们精灵睡觉都是仰躺吗?” 当然,有着又尖又长的耳朵的优势就是敏锐的听觉,而劣势就是不能侧躺。偶尔翻一下身还好,要是完全侧身睡,第二天恐怕就变成折耳山猫了。而且耳朵里的软骨会很痛。 这答案让好奇的小法师很满意,又闲聊了几句后,才各自睡着。 塔伦的母亲原来只不过是镇长的女仆而已,连正式的侧室也算不上,但因为聪明能干,镇长倒是很喜欢他这个庶子。 大概也正是因为这样,塔拉姆才对这个弟弟有了忌恨吧。 果然那些描写家族斗争的书都是来源于生活中的原型,克雷恩满足的想着,香甜的睡了。 第八章 暗火!被压抑的扭曲 因为上次被叫醒时的**场景,克雷恩对这次排在玛莎后面还隐约感到一丝欣喜,睡着前还在期待这次被叫醒时会碰到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答案——一只树蛙。 一只冰凉光滑的树蛙直接被丢进了他的领子里,惊慌的小家伙本能的朝更黑暗的地方爬去,黏糊糊的脚蹼在他的胸前飞快的划动。 克雷恩立刻清醒到不能再清醒,他忍住大叫的冲动飞快的爬出了帐篷,在玛莎开心的笑声中飞奔到树丛把怀里的东西放生,然后解开了上衣找了块布拼命的擦着胸前的湿痕。 “小弟弟,身材不错嘛。”玛莎站起来走到火堆边坐下,看来没有去睡觉的打算。 和城镇里的普通精灵比起来,一直认真锻炼的克雷恩确实有着结实的肌肉,不会像其他精灵那样显得太过纤细。 被这样夸奖的他感到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衣服扣上,坐回到火堆边,用树枝拨弄着通红的火苗,说:“那个……我接班就好了,你可以去休息了。” 玛莎伸了个懒腰,用脚尖一下下点着地面,突然说:“你真的不是火精灵吧?” 克雷恩苦笑着露出无奈的表情,“火精灵怎么说也算是高阶精灵,过的再窘迫也不至于成为野猪吧。” 玛莎露出嘲弄的笑意,“喂,你的头发是不是该好好洗洗了?洗的亮一些再往上梳起来,冒充火精灵也没谁看的出破绽。” 克雷恩抓了抓暗红的短发,“这是天生的,天生的。再怎么洗也不会变成火红色。” 敏锐的察觉到玛莎语气中的异样,克雷恩小心的问:“嗯……玛莎小姐,你似乎很讨厌火精灵啊?” 玛莎勾了勾唇角,猫瞳中却没有半点笑意,她抚摸着自己膝盖下方的伤疤,用轻飘飘的语气说:“我不讨厌他们。我只是想杀光他们而已。” “诶?”克雷恩吃惊的抬头看着她。 但玛莎没有再开口,而是慢慢地站了起来,回自己的帐篷睡觉去了。只留下被好奇心折磨的浑身发痒的克雷恩可怜兮兮的守着火堆。 次日的旅途中他还是没忍住心里的好奇,找了个没其他人的时间——也就是一起小便的时候,特意问了问蛮牛。 蛮牛这种人让他藏住话比让矮人保存酒还不可靠,不过离开队伍去小便一次的时间,玛莎的过去就大体被描绘了出来,印进了克雷恩的脑海。 夜牙部族是一直定居在艾尔法斯联邦西南火精灵王领土的兽灵群落,虽然火精灵王历代都比较排斥异族,但毕竟有联邦元首水精灵女王和高阶精灵议会的政令压制,总算也相安无事。 星历979年的红六月,被罢免的大神官库雷博恩来到了夜牙部落,用了三天时间劝说整个村子离开火精灵王的领地,并把原因隐晦的告诉了当时的年轻族长,玛莎的父亲。 不想离开已经习惯的土地,在征求了成员意见后,夜牙部落很礼貌的拒绝了前大神官的要求。 此后的二十一年里,都没有任何事发生,玛莎也安全快乐的成长起来,还有了一个可爱的妹妹。 星历1000年,也就是四年前的红四月,当时的大神官蒂亚莫·法·莱蒙再一次因为天使之谕而获罪,只不过他不如他的老师那么幸运,烧得焦黑的尸体被吊在了火天使弗拉米尔的圣像前,足足一个月。 也就在那一年的年底,紫月祭的前一天,在火精灵王弗雷姆的命令下,火精灵全境开始驱逐一切外族。 不相信会发生这种事的夜牙酋长带了族中与王族交好的长老前往火精王的宫殿想要寻找一个解释,但那一次去的七个兽灵没有一个能活着回到族人的面前。 夜牙族人最后等来的,是火精灵王装备精良的军队。 七百多人的夜牙部落在那一夜后,只剩下六十几个逃到了森林中。火精灵王的追兵一直把他们驱赶到了土精灵的领地,而在逃亡的过程中,玛吉娜和族人失散了。 四年过去,夜牙部落也在土精灵的庇佑下重新安定下来,除了玛莎,没有人相信玛吉娜还活着。而她一直觉得玛吉娜被火精灵抓去做了俘虏,就像其余被抓走的妇女一样,很可能还在某个地方,屈辱的活着。 如果不是四年里火精灵领地的排外政策越来越强横,玛莎可能早就已经潜入进去找人,她在圣域各地流浪,与其说是在寻找妹妹,不如说是在惩罚自己。惩罚那个无力去火精灵的土地上确认妹妹生死的懦弱灵魂。 经过苏米雅的补充,蛮牛干巴巴的故事顿时丰满了起来,连带着让克雷恩也对自己的同胞愤慨起来,“弗雷姆王的脑子被火烧坏了吗?怎么可以对盟友做出这种事情!” 以暗裔统治者为目标的光明战争中,兽灵是第一批加入的盟军之一,所以各地的人类王国和艾尔法斯联邦都以最高的盟友礼仪来对待兽灵的部落。火精灵王这么做,几乎和在水精灵女王的脸上打了一耳光没有多大差别。 “这其中的内情,自然不是咱们这种人可以知道的了。”听苏米雅讲完整个故事的琳迪无奈的吐了口气,看向前方玛莎的目光也变得温柔起来。 也对,他们之中身份最高的人不过只是个二流行会的弓术指导,精灵王族内部的事情,他们恐怕这一生也无法了解其中的真相,最多也只能捕捉到最外围的流言而已。 “好了,让不开心的过去跟着风飞到天边去吧。笨蛋克雷恩,今天的课程要开始了!”在琳迪充满活力的声音中,克雷恩的思绪暂且离开了沉重的过往,进入了疲惫但愉快的现实。 小队的行进速度稳妥而缓慢,不过即便如此,迷雾森林的外围也已经被完全的穿越。这几天的时间里,克雷恩和芙伊很快的融入了冒险者的队伍中,克雷恩挨骂的次数也比第一天少了很多。反倒是塔伦和那几个自警团的家伙,一直都维持着单独的小圈子,想来是贵族身份让那个年轻的法师放不下架子加入到他们之中。 经过芙伊和克雷恩反复确认,这次的落脚点已经比琳迪上次迷路所进入的区域还要深入。也就是说,他们正式来到了雾猿活跃地带。 不过,上次的战斗并不算艰难,所以他们的防范也并没有太过强化,只是要求帐篷里睡觉的人不许卸下防护而已。克雷恩倒无所谓,他本来就恨不得穿着那身新皮甲睡觉,倒霉的是蛮牛,他不脱盔甲睡觉的下场就是像坨装进金属箱子的肉一样横在帐篷里,连呼噜都打得没那么响亮了。 最安全的夜初时分惯例由战斗能力最差的人担当。因为塔伦也被排除在了值守名单外,大家钻进帐篷后,留在外面的就只剩下了队伍中唯一的那个女自警团员。 这样的安排并没能让这个三十多岁的妇女感到有多感激,事实上随着旅程的深入她的心中已经厌烦恐惧到了极点。 “可恶……为什么我要在这种鬼地方做这种事情啊!”她害怕的看着周围发着幽幽光芒的雾灯木,迷雾中的树影好像恶魔的爪子一样随风摇动,她抱紧了手中的长矛,浑身一阵发抖。 忍受了漫长的战斗训练,坚持着每天在镇子里值班,为的不过是那些微薄的薪水,女人不满的拉了拉衣领,双手搂在胸前,如果不是家里太穷,她也想像别的女人那样单纯的在家里洗衣做饭带孩子就好。 “该死的塔伦,”她小声咒骂着,往火堆旁边凑了凑,“那么多厉害的家伙不选,非要挑上我干什么。这么白痴的家伙,那天怎么没被杀掉啊。”恐惧让她对自己的上司都怨恨了起来。 但这也算情有可原,几十个人的自警团里,她的实力从后往前数几乎毫无对手,她听到自己被塔伦挑中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贵族小少爷莫非还没断奶? 那帮冒险者也一样蠢,从镇子出发的队伍她见过不知道多少了,有几个能完好无损回来的?这种每一个空隙都流淌着诡异气氛的鬼地方,巴巴的跑进来是要给这些会放光的怪树舍身施肥吗? 抱怨除了自己外的所有人,已经快成了这个女人每晚熬过值夜时间的唯一手段。 早就应该逃走的,回去后直接辞职,给丈夫再生个孩子,然后好好过正常女人该过的生活,她后悔的吸了吸鼻子,女人就算能战斗又有什么用,这队伍里那几个小姑娘还不是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的。 周围的雾又变重了一些,火光已经快要照不到树林枝干缝隙中的情景。 未知往往会带来恐惧,她越看不清周围的情形,心里的恐惧就越浓稠。从小她就常听人说起这见鬼的森林深处的种种传闻,比如趴在人脑袋上吸脑浆的巨大蜘蛛,**男人生孩子的长爪子的女人鸟,在身边飞一会儿就会让人头晕的蝴蝶,会突然从雾中出现攻击女人的巨大白猴子,和随随便便就能勒死那种白猴子的蟒蛇等等。她原本都是当故事听的,可真正走进这块地方,才发现很可能那些传说都没有骗人,甚至,没有夸大。 至少,那只袭击过她的白猴子她这辈子也绝不会忘记。 真被带走的话,恐怕会在森林深处绝望的生下一只小猴子吧……她紧紧攥住衣角,忍不住哆嗦了两下。 要不……提前叫下一个人起来好了,反正这沙漏也不分正反。她拿起用来计时的小沙漏,下面的空间才刚堆起了一点沙子,她果断的反过来,这样不一会儿就可以进去叫下一个人了。 啊啊……这沙子流得好慢,是不是坏掉了啊?烦躁的女人拿起沙漏拍着,上下摇晃,试图让沙子流得快些。 “唔……讨厌,怎么又来了。”她捂住小肚子,感觉小腹深处的憋胀感又强烈了起来。 不知是不是上次被雾猿抓起来给她留下了阴影,她现在一感到紧张,尿意就会强烈到不受控制,即使她尽量少喝水也没用。 “啊啊……要漏出来了,可恶!”毕竟已经结婚七八年了,比起黑暗恐怖的森林深处,被人看到根本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她走到帐篷后面的阴影里,找了个比较疏松的草窝蹲了下来。 “呼……”解脱的愉悦贯穿了全身,女人打了个冷战,轻轻出了口气。 希望泥土能把味道完全盖住,那只见鬼的猫女鼻子好用的不行,真被发现的话,传回镇里也挺丢人的。扯了几片草叶擦了擦,她尽可能不发出响动的站起来,把盔甲的腰带扣好。 没人听到,也没人恰好起来看到,她抿了抿嘴,倒说不上有多庆幸。这次的队伍其实还是有不错的家伙的,那个叫蛮牛的那么强壮,那个精灵小伙子长的也很好看,要是被他俩撞见,其实也不是坏事。 靠胡思乱想驱赶着身上的寒意,她嘟囔着绕过帐篷,决定不等那沙漏走完就提前叫人,自警团的同僚彼此都很熟悉,排在她后面的那个小子要是有意见,她就把他偷看女人洗澡的事告诉他未婚妻。 就这么愉快的决定了! 但眼前的画面让她惊呆在原地,嘴巴张的几乎能吞下一个雾猿脑袋。 火堆边什么也没有了。 什!么!也!没!有!了! 除了她刚才背对着小解的那顶帐篷,差不多几十步大小的空地上,竟然只剩下了火堆,连刚才她特意捣过鬼的沙漏也不见了。 是,队伍里是有个盗贼,可她就算手痒忍不住也不可能一泡尿的功夫就把这么多玩意连人一起弄没影啊! 怎么回事?这到底怎么回事?她转着头,积累的恐惧一瞬间涌到脖子上面,让她快要发疯。 雾突然变得更大,火堆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火苗突然跳了两下,熄灭。 女人惊恐的捂住了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唯恐惊动了黑暗中的什么怪物,她轻手轻脚的退到刚才小便的地方,想躲到那个帐篷后。 但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那个刚才就在她身边的帐篷,竟然也不见了! 幻觉……这一定是幻觉,她努力让自己冷静,可理智已经在崩溃的边缘,不发出会引来怪物的惨叫已经用尽了她几乎所有的意志力,残余的那点,则用来保持发软的膝盖不要直接跪倒。 这时,远处的林中突然闪动了一点火光。远远传来的,似乎还有蛮牛的呼噜声。 怎么搞得!你们大半夜偷偷摸摸跑去那边做什么!为什么不叫上我?因为我随地小便了吗?在这种鬼地方还搞什么道德规范啊混蛋!恐惧让女人丧失了基础的判断力,她向着那火光就跑了过去,跌跌撞撞的踩着脚下潮湿的杂草。 泥土发出啪唧啪唧的声音,随着奔跑,她的腿总算恢复了一些力气,流动的雾气拂过她的脸颊,清凉的气息让她多少清醒了一些。 她终于发现了诡异的地方,她已经跑的双脚发酸,可那跃动的火光,却离她越来越远! “该……该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我在哪里?” 周围全是雾灯木,散发着幽灵一样的光,四周的灌木在浓雾中被照出一条条怪异扭曲的影子,像无数只魔爪,仿佛随时都会将她的身体牢牢地攥住,一把捏碎。 “天哪……谁来救救我……”她忍不住哭了出来,靠在一棵不会发光的树上,慢慢地蹲了下去。 “女士,需要我帮忙吗?”一个阴沉沉的,好像从毒蛇的舌头上面挤出来一样的声音从不知道哪个地方传了过来,“我很乐意为你效劳。” “谁……谁?是谁?你在哪儿?”她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完全陌生的声音她第一次听到,仅仅是听着,就感觉有一条滑溜溜的蛇在身上游动,黏乎乎的很不舒服。 黑暗的雾中隐约飘过一个更加黑暗的影子,细细长长的轮廓模糊到几乎无法辨认,滑过雾灯木前的时候,幽幽的荧光都像被风吹到的蜡烛一样骤然黯淡了一霎。 “你……你帮我找到同伴好不好?”虽然知道这种环境这种出场方式的家伙一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无助的女人还是忍不住开口问。 “好啊,”那声音飘飘忽忽的回答着,“不过,你要怎么报答我呢?” “诶?报答?”她下意识的捂住了腰间的皮袋,牙齿一边打架,一边很不情愿的说,“我可没什么……没什么钱。你……你愿意的话,我可以给你几个铜板。” “呸。”那声音很干脆的回了一句,“我要钱做什么,这种鬼地方我能买到东西吗?” “那……那我这里还有一瓶药,可以怯湿止痛,你住在这边,肯定骨节之类的地方会很难受对不对,喝了……这个药,会好很多哦。”女人摸到了皮袋里的那一小瓶药膏,立刻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推荐起来。 不过那药膏其实只是防蚊虫叮咬而已。 不知道是不是发现女人的小诡计,那声音突然从黑暗中消失,周围又变的安静下来。她颤抖着站直身子,四下张望着,可原本还能远远看到的火堆现在已经看不到半点影子。她拼命地想要听到蛮牛的呼噜,可丝丝缕缕传进耳朵的,都是让她汗毛一根根竖起来跳舞的诡异声响。 “呵……”一口暖烘烘的热气突然从脖子后面喷了过来,女人吓得叫了一声,连忙用双手捂住了后颈,跟着才想起来,自己明明一直靠着一棵树才对,她迟疑了一下,小心的伸出手向后摸去,没想到,原本冰凉粗糙的树皮,竟然变成了一个高瘦男人的胸膛! “你知道我有多久没碰到女人了吗?”那幽灵一样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沙哑,口气中也有些突兀的带上了浓浓的怨气,“考试不合格,连翼妖也不让我碰,好不容易来了你们这两拨人,老大还不允许我随便出手。幸好……今晚他同意我来找你传话了。嗯……虽然没那几个小妞好看,但好歹是个女人。女的,活的。热乎乎的,软绵绵的,真棒……” 这是什么怪异的家伙?难道和雾猿一样也在**期吗?女人有些紧张的向前挪动了一下身体,察觉到似乎没有生命危险后,她感到安心了少许,作为一个奔向中年一去不复返的已婚妇女,保住命比保住裤腰带可重要得多。 而且,不管出于什么理由,这个饥渴的男人挑上了她,让她多少还是有了那么一丝优越感。 随着安心而放松下来的神智却突然捕捉到异样的地方,好奇心让她不自觉地问了出来:“两拨?不是只有我们吗?难道是那个报信的混蛋追过来了?” “还有个家伙跟了你们一路了吧。你们一直没发觉也够蠢的。”一阵低沉的笑声后,模糊的影子一晃就到了女人的身边,鬼魅一样依附在她后面,一口一口的向她的脖颈喷吐着热气。 “是……是暗行者?”难道从一开始就被那个暗行者盯上了?她害怕的瑟缩着身子,由心底想要逃回温暖安全的镇子里。都是该死的塔伦,害得她要在这种鬼地方被这种鬼家伙羞辱!如果能活着回去,她一定要先揍掉那个小法师两颗门牙再说! “当然不是,我可不知道考试合格离开的前辈里有那样的家伙。啧……不能去袭击她真可惜。” 听到意料之外的答案,她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但这疑惑马上就被惶恐取代,几乎没有温度的双手突然抓住了她的屁股,用力的捏紧。 如果不是撒谎,那对方显然暗示了自己暗行者的身份,普通的战斗可以说完全没有胜算,女人抽泣着偷偷握住了腰间的匕首,不得不用上哀求的语气,“你……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请……请不要杀我。求求你不要杀我。” “暗行者从不免费杀人。”对方嘲弄的笑了起来,“不客气的说,你这样的女人应该不会有傻瓜肯付到我们的价码。” 随便他怎么嘲笑都好,女人尽全力让自己定了定神,知道没办法甩脱背后的身影,索性主动反手摸了过去,嗯……这里应该是腰,该死,这男人的腰真细,呃……腰下面一点,哦哦……对,就是这里。她摸到了想要摸到的东西,故意讨好一样的赔笑了两声,转身小心翼翼的蹲了下去。 果然,那个声音有些得意的说:“怎么,你喜欢先用嘴巴热身吗?” 她含糊的嗯了一声,跟着拔出匕首,猛地用力往另一手紧紧攥住的地方刺了过去。 噗,匕首的尖端清楚地传来刺入物体的钝感,她紧张的继续用力,狠狠地往里扎着。暗行者又怎么样!以为我是好欺负的吗!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去死吧啊啊啊啊! 一直刺到手臂都有些酸痛,她才气喘吁吁的跪坐在地上,汗水顺着头发流了下去,落进她怎么努力也看不清的黑暗之中。 可恶,从头到尾,都没听到一声痛哼啊。她沮丧的握紧匕首,徒劳的护在了胸前。 “你是杀不死我的……”果然那声音又从她的背后传了过来,同时一双冰凉的手准确地钻过她的腋下,直接伸进了胸甲里面。 她咬紧牙,握着手上的匕首,猛地向身后刺去。这次又像是扎进了什么东西里。她拔出匕首,紧接着往胸前的手臂上砍去。咔嚓、咔嚓,那握着她胸部的双手竟然被直接砍断了。 虽说是自警团员,但那种和平的小镇实在没有什么需要战斗的机会,真正的让兵器进入某个人的身体,对她而言还是第一次。 那种斩断的感觉让她的胃口都一阵发紧。 她哆哆嗦嗦的想要把胸甲里的两根半截手臂掏出来,可当手指触摸到的时候,才发现那竟然只是两根长满青苔的枯藤。 承受力终于宣告枯竭,她尖叫着撕扯着自己的头发,抓起匕首向身体四周胡乱的挥砍,同时爬起来,榨干身体里所有的力气,跌跌撞撞的跑了起来。 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脚下突然被树根绊到,她的身体向前飞出,匕首也掉在了黑漆漆的草丛里。 她挣扎着用双手按住地面,身体才撑起一半,脖子后面就传来了巨大的压力。她被按的一头扎进了草根中,鼻子和嘴巴边都充满了带着草腥味的泥土。 “本来还能和你多玩一会儿的,可惜有人来了。”那个阴冷的声音略带遗憾的说着,冰凉的锐器从她的后腰滑了进去,轻巧的挑断了坚韧的皮带。 “唔……呜呜呜——!”多少有些不甘心没这么轻易的制服,女人用力的摇晃着腰肢,把腿往后蹬出去。 挑断皮带的锐器紧接着插到了她的脸颊旁边,紧贴着她的脸蛋插入了松软的泥土中。她的四肢顿时僵住,完全不敢再有任何动作。 “乖乖的,很快就好……”那声音顿了顿,似乎觉得这个说法对自己的能力不太尊敬,立刻改口说,“呃……我是说过一段时间就好。不要乱动乱出声,好好地活着回去,把我说的话带到,这样戏才好看一些。” 接着,冰凉的手从她的腰后塞了进去,一口气把裤子剥倒了膝盖的位置。光裸的皮肤直接感受到林中的湿气,泛起了一层细小的疙瘩。 她绝望的攥住了身边的草,闭上了双眼。 也许是对方真的忍了太久没有碰到过女人,也许是她结婚的时间太长以至于非常精通如何度过这段无聊的时光,或者两种原因都有。总之,当身体晃动的节奏彻底停止下来后,她并没有感觉到太过难受,甚至可以说,比起那个能在她身上蠕动还不影响她缝补衣服的丈夫,她其实还稍微愉悦了一下。 那个除撞上她身体的时候外让人根本感觉不到活着气息的暗行者应该是比较满意,离开的时候,往她嘴里塞了一粒带着些酸臭味道的药丸。 她迟疑着嚼碎,和着口水咽了下去,不久,身边的黑暗开始快速的消退,雾气也好像有生命一样迅速的变得稀薄。 眼前冒出了斑斓的色彩,她知道这是因为雾灯木的树汁产生幻觉才有的短暂后遗症,看来她在不知不觉间被暗行者用了什么致幻的手段,才会有了刚才的可怕经历。 嗯……不管怎样,她总算还是活着。刚才发生的事,只要隐瞒的好,对生活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她庆幸的想着,疲惫的站了起来,把破烂的衣服套到身上。 幻觉渐渐消失,远处已经能看到宿营地的火光,看来她逃跑了那么久,也不过是在稍微远一点的地方绕圈子而已。 她呼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往宿营地挪了过去。 才走了两步,一些残留的**就黏乎乎的流了下来,她犹豫了一下,考虑是先回去还是先找个地方把身上收拾收拾。 被那些冒险者发现还没什么,要是被自警团的同伴知道就麻烦了,那两个色鬼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用这事儿来威胁她的。 啊啊……该死的为什么要选中我啊。又诅咒了一遍塔伦,女人疲惫的想要寻找一个有水的地方,哪怕是个水坑也好。 这时,她看到了树影间一个小个子的人影正在快速的向她移动过来。 “是……是谁?”她想要去摸武器,才想起匕首早就掉到不知道什么地方去了。 直到近到雾灯木的光线都可以照清楚那人的脸,她才稍微感到安心的吐了口气,“怎么是你啊,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那人笑了笑,圆圆的脸上露出了可爱的笑容,“我会在这儿自然是有原因的啊。” 心思还很混乱的自警团员疑惑的看着来人说:“你和这些冒险者又不认识,而且这里很危险的,你赶快回去……”她的声音顿在了最后,她想起了刚才那个饥渴男人的话,吃惊的张大了嘴,“是……是你?是你跟在我们后面?” “答——对了。” 闪着寒光的匕首划破了朦胧的雾气,可爱的笑容成了女人视野里最后看到的东西。 冰凉的感觉没入她柔软的胸膛,尖锐的刺痛把她惊讶的表情凝固在了脸上。 “嗯……听说暗行者都喜欢这样一招毙命。应该没问题吧。”少女蹲下身子,圆圆的眼睛里闪动着冷冽的光芒。 她并没拔回匕首,而是就这样悄无声息的隐没进了雾气弥漫的夜色之中。 第九章 不请自来!这种客人太讨厌 被树蛙弄醒过一次的缘故,再次排在玛莎后面值夜的克雷恩非常悲剧的一直保持在警觉的状态,随时准备着醒来冲出帐篷。 所以当惊慌的叫喊在宿营地里回响的时候,他几乎是第一个跑了出来。 可惜只是几乎,他站稳在帐篷外面的时候,玛莎和琳迪已经在询问那个吓得脸色发白的男自警团员了。 很快所有人就都被吵醒,克雷恩也弄清楚了所发生的事。 跟来的自警团员中唯一的女性的尸体被发现了。就在离宿营地大概有个几百米的地方。 本来该换班的男团员一觉睡到了被尿憋醒,出来后也顾不上看火堆边是不是有人,就一溜小跑去火光边缘靠近密林的地方舒畅的解决。结果困的迷迷糊糊往回走的时候,他一脚踩在了一根长矛上,一头摔进了一蓬透着尿骚味的草窝里。 那之后,他才发现本来早该和他换班的那个女同伴不见了。宿营地只留下她的头盔长矛和一泡凉透了的尿。 不过很快他就找到了那个女人,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叫人一起找。 就像是特意展示出那尸体的所在一样,从宿营地往森林深处被砍出了一条明显的小径,地上的长草也被踩平,落满了被砍断的灌木树枝。 女自警团员就安静的躺在小径的尽头,脸上凝固着惊讶和恐惧的表情,凌乱的上衣隆起的胸部位置上,插着一把只剩下柄露在外面的长匕首。 一击毙命,干净利落。 看到这样的尸体,所有人心中第一个浮现的名词,就是暗行者——大陆最优秀的刺客之一。 蛮牛把尸体拎回到火堆边,扔在地上,苏米雅揉了揉眼睛,蹲到了尸体旁,小心的撕开伤口附近的衣物,检查有没有魔法元素造成的附加损伤。 如果有,那此后值夜的人就必须让她施加基础的元素祝福才行——对她这样的祭司来说,这不过是举手之劳。 但得到的收获颇有些意外,在场的男性理所当然的把视线投到**出来的胸膛上,随之被发现的,却是一些有经验的男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淤青和指印。 克雷恩虽然没有如此粗暴的经验,但猜也猜得到是怎么回事。芙伊低声抽了口气,抓住了克雷恩的衣角,缩在了他的身后。 玛莎皱着眉也蹲了下去,看了看尸体腰部被割断的腰带,向苏米雅看了一眼,得到了肯定的眼神后,抬高了尸体的臀部,把下体的遮蔽物一口气脱了下来。 “真是残忍呐……凌辱结束后,还要杀死对方。”塔伦喃喃的说着,双手握紧了手里的半截法杖。 蛮牛很生气的把手里的长柄斧插进土里,大声说:“我就知道,咱们已经被狗娘养的暗行者盯上了!” 克雷恩却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他挠着头,小声说:“呃……总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 琳迪瞪了他一眼,像是教训弟弟的严格姐姐一样给了他一个不要乱说话的眼神。 苏米雅站了起来,不忍心看下去一样别开了脸,温柔的视线带着鼓励的肯定投向了克雷恩,“怎么了,你觉得哪里奇怪?”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有些忐忑的说:“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胡思乱想而已。我总觉得,这个人并不是被羞辱后就立刻被杀死的。” 被玛莎转来的目光看的有些瑟缩,不太习惯成为目光焦点的克雷恩音量不自觉地变小,但依然坚定地说了出来:“她的衣服已经整理好了,如果是马上要杀死她,完事的时候就可以动手的吧?” “也许……对方喜欢玩猫捉老鼠之类的游戏,是个变态也说不准。”塔伦看着尸体,露出痛苦的神情说。 “那样的话,应该有更多伤痕吧。”看多了书也是有好处的,一和人争辩起来,总是习惯思考的克雷恩语速也变快、流畅了许多,“没道理打算玩弄一下弱者,却在她完全整理好衣服后从正面一刀刺死她。” 他顿了顿,指着地上尸体惊讶的表情说:“而且不管怎么看,她死前都是吃惊多过害怕,就像……就像明明以为自己没事了的时候才被突然杀掉的。” 塔伦撇了撇嘴,“这只是你的感觉而已。说不定本来敌人想好好耍弄一下她,结果突然有人起来了,所以只好迅速杀死目标也是可能的吧。” 苏米雅摇了摇头,“不可能。”像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苏米雅有些悲伤的垂下了视线,低柔的声线显得有些沉痛,“她的身体已经有些发硬了。不可能是有人出来怕被发现才临时杀死的。再说,这些砍倒的灌木也很费功夫。” 塔伦的少爷习性发作了一样,倔强的小声说:“谁知道死人什么时候才会发硬。说不定一死就硬了。” 玛莎带着嘲弄的微笑站了起来,“卡尔特家的小少爷,你最好相信苏米雅的话,我可以保证,她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还要多。” 苏米雅拍了玛莎的手一下,“不说这个了,克雷恩说的有道理,你怎么看?” 玛莎眯起猫瞳,亮闪闪的眼睛盯着跳跃的火光,“我只能说可能性还是很多。比如那人本来想放走她,结果最后改了主意。比如她被一个人**,又被另一个人碰上杀掉。或者有可能袭击她的是雾猿,杀掉她的才是暗行者。这些都说得过去。” 她扫视了一遍众人的脸,慢慢说:“但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已经被盯上了。从现在起,值夜人数增加到两个。如果发生情况不许私自离开营地,必须第一时间呼叫同伴,我、蛮牛,琳迪都可以。没有我们三个人在场,谁也不许私自行动。克雷恩,你和我值第一班,其余人现在就去睡觉。睡觉的时候都警觉着点。对了……”她瞪了一眼已经在打呵欠的蛮牛,“你先等等,你去和他一起把这尸体埋了。不要引来什么其余的怪物。” 毫无疑问目前的冒险队伍里,包括琳迪在内的所有人都听从玛莎的指示,所以当克雷恩和蛮牛把尸体埋在不远处回来后,火堆边已经只剩下了玛莎。 蛮牛看了一眼克雷恩,拍了拍他的肩膀,带着一种奇妙的暧昧神情笑了笑,在玛莎看不到的地方对他比了个可以称得上下流的手势,然后哈哈笑着钻进了帐篷。 克雷恩有些紧张的坐在玛莎对面,对刚才擅自的发言还是感到不安,甚至开始有些后悔。 “喂,你刚才说的那些话,有好好的思考过吗?”修长的双腿交叠在一起,玛莎懒懒的靠着身后的树干,漫不经心的问。 克雷恩点了点头,“我是真的那样想,才开口说的。”他感到有些沮丧,垂下头说,“果然是我太莽撞了吗。” 咔嚓,玛莎站了起来,踩断了脚下的细枝,绕过火堆走到了克雷恩面前,双手卡在柔韧的腰肢两侧,毛茸茸的尾巴嗖的在他的鼻子前面扫了一下。 “啊……啊……阿嚏!”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克雷恩抬起头,迷惑的看着玛莎,不明白这个高挑性感的兽灵突然做出这种孩子气的行为是代表着什么。生气吗? 玛莎低下头,视线越过胸前诱人的山峰,和他的对上,“我不知道侵犯她的是谁,但杀她的人肯定不是暗行者。” “哦?”克雷恩不自觉地向后挪了挪,离这样一个女性太近会让他从心底感到焦躁起来。他一早就知道,自己可远远谈不上寡欲。 玛莎转身坐到了他的旁边,抱住了左腿的膝盖,平静的继续说:“我对暗行者还算有点了解。那种手法虽然在刻意的模仿他们,但杀人者的实力还差得远。匕首的那一击没有准确的命中心脏,而且也没有附加任何其余的伤害,被击中的地方还是正面,与其说是暗行者,不如说是一个拙劣的模仿者干的。” 侧过眼就能看到大片胸脯,这实在是个很美妙的角度,克雷恩很努力才控制住自己的脖子,让思维集中在正常的线路上,“也就是说,这是嫁祸给暗行者的行为?” 玛莎点了点头,伸了个懒腰,“这么看,很可能那委托也是一个骗局。如果是塔拉姆一手策划的话,这家伙只是当个镇长还真是屈才了。” “那咱们是不是应该调头回镇上去找塔拉姆?有他在镇长不是很危险吗?”镇长要是死了,委托费就泡汤了,这可是很严重的事情,足以让克雷恩心痛到明年。不,那么多金币,简直会心痛一辈子。 “那可不行。”玛莎很了解他心思的笑了笑,“对于我们来说,玛姬的委托才是第一位的。解决那个死胖子的家务只是顺便而已,我本来就没多大兴趣。而且……”她拖长了句尾的音节,向着四周的昏暗树林看了一圈,“说不定塔拉姆的帮手就在附近。既然那家伙已经盯上了咱们,咱们不把他揪出来就逃回去像什么话。” 克雷恩的视线还是忍不住溜向了玛莎的胸部,那圆滚滚的突起把皮甲撑出饱满的弧度,上沿的衣领开得很大,露出了健康光滑的一片肌肤,隐没在衣物里的双丘当中,是一截诱人的沟壑。 “你不觉得肚子涨吗?”玛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带着笑意开口。 克雷恩疑惑的挠了挠头,“还、还好……怎么了?” 玛莎戏谑的继续说:“没什么,只是一直听到你在咽口水,怕你撑破肚皮。” 克雷恩顿时不好意思到连耳朵尖都开始发热,连忙把视线稳定的固定在自己的膝盖上。 玛莎笑着拍了拍他的背,力气大的让他几乎飞到火堆里,“精灵小弟,你都已经完成成年礼了,还那么不好意思干什么。成年男人对漂亮的女性有反应是健康正常的表现。你要是看见蛮牛的**会不停吞口水才是无药可救。” 这句话成功让克雷恩的脑子清醒了一些,蛮牛摆出展示肌肉造型的巨大**一下就击碎了他的各种粉红幻想。 “那个……你们是怎么认识,然后一起冒险的啊?”在脑中闪了几下蛮牛布满络腮胡子的笑脸,克雷恩成功的把注意力暂时从玛莎的身材上挪开,尝试着找一些安全的话题。 玛莎却不太想谈这个话题,只是很简单的说:“没什么,跟和你们认识的过程也没太大区别,都是些巧合而已。后来觉得有个同伴也不坏,就一直这么走下来了。”她侧头看了看克雷恩的脸,笑眯眯的说,“当然,如果他能好看一些就更好了。总跟他一起旅行我的审美能力都快崩溃了。” 呼噜的间隙中,传来了蛮牛响亮的喷嚏。 无法延伸的话题带来新一轮的沉默,克雷恩只好克制着胡思乱想的念头,把脑子都用在想这次的暗行者事件上。 “玛莎,镇长的家产已经确定要交给塔伦了吗?”沉默总是会让人不安,克雷恩一边想,一边随口问着。 “哪儿那么容易。”玛莎从帐篷里拿出了一小袋果酒,打开盖子,“贵族的规矩比路边的狗屎都多,镇长再宠爱小儿子,自己作主的话最多也就是按真正次子的地位给他应得的而已。卡尔特家族是由南哈斯密尔的旧贵族分封到这边的,继承人的名字从诞生就要上报过去,他一死就会有人来册封继任。那死胖子想要把继承人改成塔伦,恐怕得和那些老顽固纠缠上十几年。” 克雷恩哦了一声,小声说:“这么说塔拉姆不是很蠢吗?明明等着就可以继承镇长位子的,非要搞出这么多事。他弟弟明明没兴趣和他争的吧。” 玛莎的眼睛亮了起来,她一把握住了克雷恩的胳膊,声音突然压得很低,“我们从去的那天起就没再见过塔拉姆了是吗?” 克雷恩心想我压根就没见过他,但在玛莎充满压迫感的视线下自然不敢这么开口,只有点了点头。上下摇晃的视线不小心钻进了俯身姿势下更加清楚的领口中,顿时觉得浑身一阵燥热。 “嗯?”玛莎抽了抽鼻子,眨了眨眼,低头在克雷恩的胸前嗅了嗅,露出了疑惑的表情,猫瞳在暗处完全展开,显得圆润而明亮。 “怎么了?我身上有什么吗?”克雷恩几乎变成斜躺在草地上的姿势,躲避着玛莎迫近的身体。 玛莎皱了皱眉,坐直回原来的位置,用手指在鼻子上蹭了蹭,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但克雷恩没有听清。 对刚才的话题似乎也不想再提,玛莎开始让克雷恩讲一些森林中的见闻,而自己只是静静的听着,偶尔懒散的做出负责任的听众该有的反应。 危机到来后的第一班夜哨就这样让克雷恩毫无紧张感的度过。睡前玛莎去抓了一条蛇,克雷恩看着她钻进蛮牛的帐篷准备叫人,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蛮牛叫喊着冲出帐篷的声音时,他已经完全放松的躺在了自己的帐篷里,闭上了眼睛。 下一段的路程比之前的部分都要艰难,因为已经正式进入了暗行者的地盘,基本上很难再找到直接可以用来宿营的空地。 而且周围的环境也有了很大变化。迷雾不再是稀薄的流淌在枝叶之间,而是浓重的铺开在每一处空隙里,彼此之间的距离只要超过十步,就连大致的轮廓也难以分辨出来。雾猿的嘶吼也变得频繁,枝叶上方的天空中也隐约可以听到翼妖悦耳的歌声。完全依赖雾灯木生存的雾灯蝶也开始在迷雾中频繁现身,闪动着流光莹莹的色泽,在雾中迷惑着探险者的视线。 芙伊准备的绳子派上了用场,所有的成员都通过这绳子连接在一起,包括那两匹已经因为恐惧而带上眼罩才肯前进的马。不过为了提防马被袭击发狂,连接在马缰上的绳结是轻易可以解开的活扣。 到了这里,两个一直生存在迷雾森林中的自然精灵才渐渐表现出了他们的价值。芙伊绝佳的方向感维持着队伍前进的方向,克雷恩则靠森林生活的经验寻找着水源和各种可以做后备粮食的东西,还要努力分辨躲避一些森林自然形成的陷阱。 大概是因为有玛莎这个兽灵的存在,豹猫属的强大气场吓退了不少小型的野兽,之后的两天里,他们遇到的最大危机也不过是一只受迷惑的卷尾林猫,大概是把玛莎错当成了雌性同类,跟在队伍后方直到晚上生了火才依依不舍得离开。 暂时的平静并没让大家松懈下来,反倒都变得更加紧张,连蛮牛的低俗笑话也出现的越来越少。 按照芙伊的估算,他们已经到达了迷雾森林的中心区域边缘。也就是说他们即将穿过暗行者所统御的地区,解决委托,寻找遗迹。 塔伦变得有些神经质,也许每个法师都或多或少有些神经质,但像他这样非常担心暗行者出现,担心到每一刻都在转动着脖子打量四周的地步,让克雷恩非常不解他当初为什么非要跟着来。 在中心区域的边缘,他们找到了一处勉强算是宽敞的空地,为了保障后续的充足体力,他们选择了原地宿营。这个决定让对睡眠质量非常依赖的琳迪恨不得举起双脚支持,还没做好晚饭,她就钻进帐篷睡觉去了。 这片空地与其说是宿营地的遗址,倒不如说是还没来得及被大自然淹没的新鲜战场。 地上的泥土还残留着焦黑的痕迹,连克雷恩都闻的出那浓烈的火元素残留的味道。而且参战的还不只是一个法师,周围有几颗被砍断的树,地上落着几把飞刀,远处的一颗古树旁边,直竖着窜起了一根两人多高的尖锐石笋,顶上穿刺着一只被烧焦的雾猿。 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个精通精灵魔法的法师存在——元素魔法造成的任何效果都会随着魔法结束而逐渐消散,而调动自然之力的精灵魔法则可以在没有外力作用的情况下永远的保存,所以如果是土元素形成的石笋,在这种时候肯定早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从树干的断面来看,这一拨人在这里激战最多也就是蓝二月左右的事情,断口上才长出一些新芽而已。 玛莎对于这些痕迹很有兴趣,吃晚饭的时候她说出了推测的结果。那两个法师的实力都非常可怕,能用火元素烤焦抗性极强的雾猿,至少也是能轻松施展中阶火魔法的水准,而精灵魔法能够学会本身就是很厉害的一件事。至于那些肉搏的角色反倒可以忽略不计。 不过他们再厉害,玛莎也没有太担心,毕竟是三个月之前的事儿了,六十天左右的时间不管他们是来做什么,也该有个结果了,要么完成走人,要么死在森林深处变成野兽的口粮植物的肥料。 “要是连他们都死了,那这森林里面还真是够危险的。”蛮牛用吃剩的骨头无聊的敲着屁股下面的树干,试图让火堆周围热闹一些。 苏米雅和芙伊一直坐在一起窃窃私语,琳迪的脸色很差,急匆匆吃完就跑回帐篷继续睡觉去了,显然没有聊天的兴致,塔伦和两个跟班一直都很少说话,更少言一些的就是玛姬,她比那两匹马还要安静,闲聊这种事有兴趣的还真只有蛮牛、玛莎和克雷恩而已。 不过这次接话的并不是克雷恩,而是一个阴沉潮湿给人一种能从他的嗓子里拧出水来感觉的低哑声音,“他们没有死。暗行者从不免费杀人。” 琳迪的探查能力似乎大幅的减弱,她走出帐篷有些紧张的左右张望着,却还没有克雷恩发现的早。 那是一个瘦长的影子,飘飘忽忽的像一个亡灵一样从浓重的雾气中出现,到了火堆附近雾气比较稀薄的地方,众人才看清那家伙的打扮。 除了黑,就是黑。漆黑的斗篷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里面,斗篷的表面还流动着雾气一样的光泽,他的头上缠着黑布,布条的另外半截围巾一样绕过了他的嘴,只露出一双阴森森的眼睛。 一进入他们的视野,那个家伙就高高举起了双手,示意自己没拿武器,接着远远地找了一个半人高的树桩,维持着在雾中刚好能看到轮廓的距离,坐下开口说:“作为这里的主人之一,老大觉得有必要让人来接待一下你们。看戏虽然很有趣,但被嫁祸就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了。我们不打算走上舞台,所以,我来和你们见面。啧……本来该来个比较擅长说话的家伙才对,可惜现在正是考试期,只有我这个铁定所有科目都完蛋的蠢货才有空。” 玛莎警惕的把短剑反握在手里,蛮牛也捡起了长柄斧搁在膝盖上,琳迪皱了皱眉,似乎觉得和这个说话乱七八糟的家伙比起来还是睡觉更重要,于是缩了回去。 唯一没有表情变化的苏米雅微笑着把手扶在胸前,礼貌的微微倾了倾上身,柔和的问:“这位先生,您是暗行者吗?” 那人咳嗽了两声,笑了起来,笑声好像秃鹰用喙摩擦烂骨头一样难听,“嗯,是。可爱的祭司小妞,要不是老大有命令其实我想袭击的可是你呐。那个丑八怪粗壮的像头母牛,屁股还臭的要死,我洗了好久,都快洗脱皮了,该死的一弯腰还是能闻到怪味。” 玛莎看了苏米雅一眼,转头问那个怪人:“是你杀了那个女人?” “当然——”暗行者拖长了音调,接着扬起一个自以为好玩的音高,“不是,我要是能那么自由的行动,一定偷偷摸摸跟在你们后面,把你们这些漂亮的小家伙一个个拐走,好好的玩弄一下。” 像是触及了什么悲伤的事情一样,那家伙一连串的抱怨起来:“你们都不知道,这鬼地方又暗又潮,不同性别不同种族都不在一起训练,憋的我下面的毛里都长蘑菇了,有时候训练累了想放松一把,一伸手拔下来一根蘑菇,还以为是不小心拔掉了自己的老二,你知道有多恐怖吗?上个月我快憋疯了,差点非礼了一只白毛猩猩,真该死。”他不甘心的看着冒险队伍里的那些女性,“好不容易来了你们,老大却不让动。上次也是,那两个法师差点把我和两个兄弟干掉,老大也不让报复。我们可是暗行者啊,我最近越来越觉得我们其实是个宗教组织了,还是要禁欲苦修变态云集的那种邪门玩意。” “一群男人天天凑在一起锻炼,这样下去我的取向都要跑歪了。这破地方也没个监管组织,行会工会都不算,学成毕业前还赚不到钱,天哪……我为什么会在这么一个地方干这样一件事儿?”那暗行者好像还真是有一肚子苦水,完全变成了他在自顾自的说话的情况,“不要怪我啰嗦,实在是没什么人可以说话,难得老大特批允许我和你们交谈,时间还有限制,我不抓紧抱怨一会儿,一定会来不及说完,那种感觉糟糕透了……” 这家伙的话真多,克雷恩扶着额头,对那个自称暗行者的男人感到一阵无力。原来暗行者是这样一群家伙吗……顿时他心里某个非常有形的黑衣侧像稀里哗啦碎成了一地渣渣。 “嘿……该死的,时间这就到了吗?我还没说训练艰苦导师变态呢。老大你就不能宽限几分钟吗?”那黑影在树桩上扭动着,也不知道在靠什么手段在和不知道什么人交流。 突然,那又黑又长的影子飘了起来,竟然横在了空中。 “上!”随着清脆的低喝,玛莎立刻窜了出去,箭一样射向了暗行者所在的地方。 克雷恩抽出了一根箭搭在弦上,蛮牛也紧接着挥舞着长柄斧站起护住火堆旁边的人,琳迪睡眼惺忪的从帐篷里走出来,很烦躁的抓了抓头发,带着些血丝的大眼狠狠地盯着雾中的黑影。不管那是什么人,这样打扰她睡觉,都该被送去死亡天使的屁股下面当垫子! 结果预计中的激烈战斗根本没发生。 那条黑呼呼的影子还在飘着,因为起了风,不大,但足够让雾气流淌起来,也足够让一件很轻的斗篷飘起来。 那里没有暗行者,只有一件斗篷被一把飞刀钉在树桩上,撑着它的树枝因为风而掉在了地上。 最简陋的障眼法,在雾中却格外有效。 “混球,你连脸都不敢露出来,还指望我们相信你的话吗?”玛莎非常不爽的把斗篷捡回来摔在火堆边,芙伊小心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捡了起来,拍掉了上面的灰,收进包里。 “我的脸很难看的,吓到美丽的女士就不好了。”那声音阴沉沉的从远处的雾中传来。 玛莎转动着修长的脖子寻找着声音的方向,很没诚意的说:“我们兽灵的胆子大的很,你让我看看没什么的。” “漂亮的兽灵小妞,等老大允许的时候,我一定让你把我看个够。但相对的,我也一定要把你看个够,呵呵呵呵……”暗行者的声音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传过来一样,琳迪很努力地在分辨,也判断不出那人到底躲在哪里。 “该死,怎么从进了这片地方后,我的感觉都变迟钝了。”琳迪咬着牙小声嘟囔着,敏锐的感知力完全被迷雾封闭,视线不能触及的地方都变得一片模糊。 克雷恩倒是没有受到太大影响,他迟疑了一下,突然举起手中的弓,一箭射了出去。呼啸的箭矢一瞬间就隐没在树干间的乳白薄纱中。 “嘿……小伙子,作为弓箭手慎重的出手才是正确的做法。”暗行者的语气有了那么点惊讶,发现了玛莎和蛮牛立刻向克雷恩射出的方向冲来时,声音立刻渐渐变得远去,“真无趣啊……礼品我收下了,算是对我的小小安慰。” 很快,玛莎就从树林中钻了回来,摇了摇头,很不愉快的蹲到了火堆边,尾巴在屁股后面上下甩动。 “他说的礼品……是什么意思?”克雷恩眨了眨眼,也只有他还有心思思考这种旁枝末节事情。 苏米雅无奈的笑了笑,回自己的帐篷去拿喝的东西。紧接着传来一声很轻的惊呼,她红着脸走了出来,难得的露出了有些生气的表情。 她贴在玛莎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没想到玛莎很不厚道的惊讶的大声说了出来。 “什么?你刚换下来的内衣不见了?” 第十章 暗杀!最重要的同伴 玛莎毫不在意的大声说出来的结果就是苏米雅之后的脸一直红的像块缎子,最后饭也没吃好就匆匆忙忙回帐篷去了。那种贴身衣物被陌生男人偷走,确实会让女性从心底感到不自在起来。 其余人也纷纷检查了一下自己帐篷中的行李。结果是所有男性毫无损失,而芙伊丢了一双打算晚上洗一下的丝袜,玛莎还没换衣服,结果铺在地上用的布单被顺走了。 还真是目的鲜明的色鬼啊。克雷恩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兴奋得满脸通红的猥琐男人正躲在树林的阴暗处对着偷到手的东西陶醉的嗅个不停。 “这种变态说的话,到底能不能相信?”塔伦对这样的行为明显的表示鄙夷,嗯……不过看起来复杂的神色里还有点羡慕的感觉。 玛莎把蛮牛帐篷的单子抢到自己帐篷里,一边铺平一边说:“不可能随便来个不知所谓的家伙说上一大堆无聊的话,我就会相信。我如果是那样的性格,早就轮回成一只野猫了。” 兽灵坚定的相信死后会轮回成自己所属的野兽形态,对这点最愉快接受的是飞龙属的兽灵,而一听到就把脸皱成一团的往往是蜥蜴啊鼠鼬啊这些不怎么让人期待的家伙。 蛮牛插嘴说:“其实他也没说什么,啰嗦了半天一点有用的消息没有。倒像是为了来偷你们这些女人的东西才不得不说了一大堆。” 玛莎白了他一眼,懒懒的打了个呵欠,“对于你的脑袋,就算把一瓶牛奶从左耳朵眼倒进去,右耳朵眼流出来的还是一滴都不会少,你能吸收的信息也只剩下当地的妓女一夜多少钱了。” “啧,”蛮牛不服气的说,“小野猪,那你说那黑衣排骨来说了点什么?” 克雷恩想了想,从那一大堆抱怨的开头部分筛出了还算是有用的东西,“他好像真正想提醒咱们的只有一件事,就是暗行者从不免费杀人。我觉得……他是在表达这次的杀人事件和暗行者无关。他只是……唔……侵犯了她而已。”这家伙看来憋的确实很厉害,克雷恩颇有些同情的想着那个女自警团员粗壮的身体,担忧的想如果自己也憋的久了,是不是也会连那种女人都不想放过啊……太可怕了。 蛮牛果然也是这么想的,“那家伙还真不挑啊。看来做暗行者还真是个苦差事。” 塔伦冷静了一下,慢慢地说:“可如果那家伙根本就不是暗行者呢?也许一直跟在咱们后面的就是他,只是被发现了所以不得不出来找些莫名其妙理由转移视线?” 玛莎盯着他的眼睛,谨慎的问:“你是说,你认为这也是你大哥的圈套?” 塔伦立刻激动起来,他捏紧了拳头低叫着:“不!我会证明给你们看,这圈套和卡尔特家的任何人都没有关系!我一定会查出来是谁搞得鬼。” 玛莎抱着膝盖,沉默了片刻,突然问:“我听说,如果不是正好遇到我们,你本来打算自己带着自警团员去调查暗行者洞窟,是吗?” 塔伦抿着嘴巴,用力的点了点头。 “那我问你,你最好也坦白的告诉我,你的魔法水准现在究竟有什么程度?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能全力施展一次你最熟练的法术。”玛莎的语气显得十分严苛,并不像是可以拒绝的要求。 塔伦应该也认识到了这一点,他犹豫了一下,把手中的半根法杖竖直举在了胸前,左手张开五指手心罩在法杖的上方,微微低着头,眯起双眼,嘴唇嚅动着开始快速的吟诵富有韵律感的句子。 火堆开始轻微的摇晃起来,带着不易察觉的淡绿光芒,一些气流开始缠绕在塔伦手中的法杖上。 很快,咒语的最后一个字从塔伦的嘴里吐出,他猛地睁开眼睛,挥动着法杖在身前画出简单的法阵,集中的精神随着低喝而出的魔法之名一气爆发出来:“风刃!” 呼——!透明的、带着极淡绿色光芒的数道月牙形波动划出优美的弧线,破开浓雾准确的打在了正对塔伦的一棵粗大古树上,腐朽的树皮发出咔嚓的碎裂声,掉落下一片片枯裂的碎片。 塔伦擦了擦额头的汗,用法杖撑着坐回到倒横的树干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就是我的实力了,我知道这种水准想要带人进入暗行者洞窟和自杀差不多,但……我就是受不了我们的家族出现这种事情。即使有可能死在这里,我也一定要让那罪犯跪在我和大哥面前道歉。” “如果不念咒语直接强行施法的话,你是不是连风刃也放不出来?”玛莎露出很有兴趣的表情,看着火光映照着的那棵被风刃打出数道伤痕的古树。 强行施法,也就是魔法的瞬发形态,虽然可以跳过繁复的施法过程,但代价也非常巨大,不仅魔法的威力最高只能达到正常的三分之一,施法消耗的魔力也会提高到三倍以上,对于高层次魔法的反噬,也相应的会承受至少三倍的量。所以这种施法方式通常出现在实力强大的法师施展低阶魔法时,或是遇到万不得已的情况需要不惜一切救命时。 如果塔伦全力施展也只能以这种方式施放风刃这种基础魔法,那瞬魔法很显然对他来说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塔伦尴尬的扯了扯嘴角,“嗯……我只是个见习生而已。瞬魔法对我来说太难了。” 玛莎魅人的猫瞳灵活的转动了两圈,竟然把这个话题到此结束,只是简单的“哦”了一声。 克雷恩完全不明白这对话的意义在哪里,火堆边的声音只剩下蛮牛的无聊笑话后,他开始慎重的考虑明天启程时要不要去把那根射出的箭捡回来。 这次的值夜依然是玛莎排班,不过睡了一会儿的琳迪出来听芙伊嘀咕了一下后,过去在玛莎的耳边说了些什么。这次克雷恩终于没有排在玛莎后面,而是在玛莎前面和琳迪一班。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钻进帐篷前克雷恩总觉得琳迪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有种恨不的过来在他屁股上踢一脚的感觉。 傲娇吗?模模糊糊的想到某些书上常出现的意义不明的词,克雷恩摇了摇脑袋,甩掉了无聊的杂念,一头倒在了塔伦旁边。 虽然泥土透过布单传**湿的不适感,但克雷恩还是愉悦的发现,比起安逸的树屋或宽大的石头房子软床垫,他更喜欢这样的生活。有目标,有同伴,而且……有钱赚。 塔伦和琳迪值夜结束后,克雷恩被这个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年轻法师用法杖捅醒。他从皮袋里倒了些水出来拍在脸上,清醒了一下。 气温比起前些时候低了不少,迷迷蒙蒙的雾气随着清凉的夜风缓缓的流动,一爬出帐篷,克雷恩就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琳迪似乎也有些困,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没什么精神的看了他一眼,说:“怎么样?清醒点了没?” 克雷恩点了点头,把弓背在背后,走到火堆边坐下。这次捡来备用的树枝都非常潮湿,火堆里噼噼啪啪响着,冒出比雾还浓的烟。 “清醒了的话,别在这儿坐着了。”琳迪的嘴角清楚的表现出不悦的弧度,伸手指了指她和芙伊两人的帐篷,“喏,芙伊在等你。” “等我?”克雷恩愣了一下,看着琳迪问,“等我有什么事?” 琳迪的脸立刻变得有些发红,没好气的回答:“我怎么知道!” “呃……好,我去看看。”克雷恩立刻做出明智的选择,不管是琳迪还是玛莎,这两种不同类型的脾气他都消受不起。 “咳咳……我一个人值夜没问题的。你可以放心。”琳迪小声在他背后补充了这么一句。 呃……难道意思是我可以偷懒在芙伊这边睡一觉?克雷恩挠了挠还一团迷糊的脑袋,低头钻进帐篷里。 出钱的既然是琳迪,她自然没理由给自己用劣质品,一钻进这帐篷,克雷恩就羡慕的打量着里面可以称得上宽敞的内部空间,只睡两个身材都很苗条的少女,实在是太浪费了,这里面至少可以躺下两个蛮牛。 两人的床位都用松软的棉垫垫在下面,琳迪的被单皱巴巴的铺着,边上挂着她换洗的贴身衣服,应该是在火堆边烤过,并不太潮湿。 芙伊的衣服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枕头边,不需要值夜的她可以很安心的仅穿着贴身衣物睡觉,不过……昨天貌似她还是穿得很整齐保持着随时可以出来的状态的啊。芙伊裹着被单面朝里侧蜷着身子,也看不到身上穿了什么,不过看脱下来的衣服,很容易就能猜出身上的装束一定非常清凉。 克雷恩舔了舔嘴唇,觉得嘴里发干,摘下让他弯腰变得困难的弓放到一边,他侧坐在了芙伊身后,轻轻推了推她的肩膀,“芙伊,醒醒。你找我吗?” “克雷恩吗,我……还没睡。”芙伊轻轻扭动了一下身体,转过了身。她果然还没有睡,一双眼睛明亮而清醒,脸上带着淡淡的红晕。 克雷恩这几天一直专心致志的尽向导的职责,还要全力以赴从琳迪那边学习弓手的知识,确实对芙伊稍微有些忽视,看着芙伊被单外露出一截的圆润肩头,他要很努力才能压抑住低头亲吻的冲动。 仿佛是看出了克雷恩心里所想的,芙伊的脸颊变得更红了,尽管帐篷口透进来的火光很弱,也足以看清她因为羞怯而更加诱人的小脸。 “怎么了?”克雷恩拼命去想值夜、雾猿、暗行者、卡尔特家族等各种能岔开念头的事情,轻声问。 芙伊很不好意思的垂下头,看着帐篷敞开的门口,小声说:“那个……关上好吗?” 关上的话,不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吗?克雷恩有些惋惜的把三个挂钩挂上,内部的空间里立刻只剩下透过布料射进来的微弱火光,勉强能看清彼此的轮廓而已。 “克雷恩……”呻吟一样的小声说着,芙伊拉住了他的衣角,“抱抱我。” 嗯……乐意效劳。定力什么的,还是去一边凉快吧,克雷恩立刻躺在了芙伊身边抱住了她,手臂穿过她的颈窝,搂住了她光滑的脊背。 “哪里不舒服吗?”虽然芙伊一直往怀里钻的模样十分诱人,但他还是敏锐的察觉到她情绪上的些许异常,不由得轻轻推住她的肩膀,慎重的问。 芙伊很轻的嗯了一声,“也、也没有很难受。我……我本来只是害怕而已,我的……袜子被那个人偷走了。一想象那个人要拿它们做什么,就觉得好丢脸,连身上都热起来了。克雷恩……这几天晚上你都不在我身边,我有点不习惯呢。” “芙伊需要的话,不管在哪里我都会拼命出现的。”他认真的回答,用力搂紧了身边的少女。 两人静静的拥抱了一会儿,随着时间的流逝,怀中芙伊的肌肤好像越来越热,还微微出了些汗,蒸腾着微妙的体香,克雷恩抿了抿嘴,琳迪就在门外值夜,这让他多少有些顾忌。不然的话,靠蛮牛呼噜声的掩护,他还是可以偷偷和芙伊甜蜜一番的。 可……就是琳迪叫他来的啊,呃,难怪她会用那种眼神怪怪的看着他,这是不是意味着,其实不用在意琳迪呢? 各种绯红色的念头飞快的填充在脑海里,克雷恩连喘息都变得有些急促。而偏偏在这时,芙伊轻轻亲了一下他的脖窝,叹气一样的小声说:“我好想你。” 这种时候这种情境下,克雷恩属于男性的思维模式立刻就自动在句子里加了一个要字。 那还等什么,一会儿就该玛莎值班了,那只猫的耳朵那么好用,芙伊肯定会害羞到拒绝,他仅仅是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迅速的把手伸向自己的衣扣。 只可惜,他才脱掉外衣,帐篷的门就刷拉一声被扯开,外面跳动的火光也突然暗了下去。 弓箭手的眼力总要比一般人强些,克雷恩借着刚才短暂的光芒,清楚地看到了琳迪进来后脸上迅速腾起的红云,他连忙抓过衣服往身上一披,坐起来尴尬的问:“怎么了?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琳迪没好气的说:“你动作也太慢了吧?磨磨蹭蹭的!”她扭过头,把帐篷的挂钩挂好,带着明显的抱怨情绪说,“你也别出去了,下大雨了。” 迷雾森林的中央区域一直比较多雨,下雨的时候雾气仍然不会完全消散,只是会变得稀薄许多,即使是这样噼噼啪啪敲打帐篷的大雨,外面也依然布满了流动的白纱。 对这里的雨有足够的觉悟,他们的帐篷都是全新的油面防水质料,虽然昂贵一些,但这时就足以体现出价值。 松软的泥土和腐叶有很强的吸水力,一时半刻帐篷内还不用太担心雨水的问题。 于是弥漫在帐篷中的,就只剩下了尴尬的沉默。 似乎觉得这样的气氛有些诡异,琳迪挪动了一下身体,在帐篷口松开了一个挂钩,用手掌挡住雨水看着外面的情况。这种雨通常来得快去得也快,等雨停了之后,就是麻烦的重新生火的时间。本来在这潮湿的森林里火石就不是太好用,这一场雨估计得让克雷恩剥掉树枝的三层皮才能点燃。 胡乱想着一会儿出去值夜的事情,克雷恩并没注意到琳迪的肩背突然绷紧。 “克雷恩,你感觉到什么了吗?”琳迪拍了拍他的膝盖,小声问他。 因为一直是琳迪在负责探查周围,克雷恩还没习惯保持周围的警戒,他愣了一下,连忙聚精会神感受周围的异动,果然,从营地的另一侧听到了清楚的动静。 “有,好像是什么动物。”克雷恩谨慎的回答,小声追问了一句,“你……没听到吗?” 琳迪焦躁的拍了他一下,“不用你管,我这几天身体不舒服,你留神一些。别出状况。” 克雷恩连忙点点头,替换了琳迪的位置,用手挡住雨水往外看去,耳朵也捕捉着任何不寻常的响动。 噗通! 这一声已经响到不需要敏锐的感觉就能发现的程度,克雷恩疑惑的打开挂钩,从雨水中探出头,四周似乎并没有异常,他看了一圈,感觉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但一时又想不出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奇怪……是什么声音?”他缩回头,用手拨拉着头发上的雨水,疑惑的问琳迪。 琳迪皱着眉,象是猜测到了什么,但她只是说:“不用出去看了,等雨停吧。”听她的口气,显然在表达现在出去也已经晚了的意思。 雨停的很快,快到如果没有脚下的泥泞就很难相信刚才才下过一场大雨。蓝月的光芒透过细密的枝叶缝隙洒落在林间,迷雾还没来的及重新聚集,雾灯木散发着显得更加明亮的光芒,雾灯蝶不知所措的追逐着薄雾飞舞,闪耀的荧光让迷雾森林难得的呈现出美丽安详的夜景。 克雷恩走出帐篷,寻找着茂密的草叶,好让脚上的靴子不至于陷进泥里。地面变得滑溜溜的,火堆已经变成了水坑,可以预见今晚的值夜不会太好过。 琳迪似乎是真的感到不舒服,她脸色苍白的捂住了肚子,只从帐篷里露出了半个身子,就说:“克雷恩,你去叫玛莎吧。我……有些难受。” 克雷恩关心的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没想到琳迪脸红了红,有些生气的回了一句:“不用你管。”接着刷拉关上了帐篷的门。 莫名其妙的克雷恩只好去叫玛莎提前起来值夜。 没想到他才走到玛莎和玛姬的帐篷外,紧闭的入口就打开了,玛莎懒洋洋的坐在帐篷口里,明亮的猫瞳看向他,眼睛里没有一点倦意。 “呃……你没有休息吗?”如果没有睡觉的话,会不会听见了什么啊?克雷恩觉得有些不好意思,毕竟琳迪知道他们的关系,被她发现感觉上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但被玛莎听到他偷偷摸进芙伊帐篷的话,感觉一定会被嘲笑。 果然,玛莎露出了戏弄的笑容,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低柔的嗓音缓缓地说:“在这么个鬼地方你还能有兴致,其实挺值得鼓励的。而且……”她的目光在他身上扫了一遍,“能让那个害羞的小姑娘主动找你过去幽会,一定有什么特别之处吧。说不定蛮牛回头会找你请教哦。” “他……他也知道了?”克雷恩下意识的问了出来。 “当然没有,他一睡着,你就是在他身边和你的小女友玩上一整夜他也不会知道。”玛莎笑了笑,钻出帐篷反身把挂钩挂好,“既然你现在约会终止,咱们也该尽值夜的义务了。” 脸上有些发烧,克雷恩嗯了一声,接着说:“玛莎,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呃……我是指其他的,比较异样的声音。” 玛莎点了点头,站直了打量着四周,鼻翼轻轻的**着,“……而且我现在也闻到了。” 克雷恩还以为又是自己身上那诡异的味道被闻到,抬起手嗅了嗅胳膊,这时他发现自己错了,因为他也闻到了那异常的味道——血腥气。 他转身就想去查看一下,但被玛莎拉住。 “先把火点起来,打着火把过去。”玛莎抽出短剑,开始快速的削去木枝湿漉漉的外皮。 虽然他们两个都能在暗夜之中看清东西,但火把除了照亮之外,还能吓走一些畏惧光明的潜在威胁,可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费了一番功夫,才把火堆重新点燃,雾气比起刚才浓了一些,月光也变得朦胧了许多。血的味道变得更重,看来味道的发源地就在附近。 玛莎往一根较粗的木棍上缠上浸了油膏的布条,伸到火中点燃的时候,突然露出了明白了什么的表情,“糟糕。”说着转身就往营地的另一端跑去,跳动的火焰拖出闪亮的痕迹。 克雷恩也终于发现了究竟什么地方不对劲,他们的马——原本拴在树下的两匹马都不见了! 除了搬到帐篷里的一小半物资,其余的东西都在那两匹马的马背上。没了这两个四条腿的同伴,光是这些帐篷就够他们搬运的了。 果然原本拴马的地方只剩下了两条被割断的绳子,地上凌乱的马蹄印一直延伸进被踏开的长草丛里。 顺着那个方向走过去,血腥味变得越来越刺鼻。克雷恩不安的咽了口唾沫,努力把注意力集中起来,感应着周围的动静。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第一匹马的尸体。 为了方便在森林中行动,玛莎特意挑选了比较矮小精壮的马,以兽灵天生的野性能力,她选中的毫无疑问是店里的最上等马匹。而现在,那有着优美线条的忠诚伙伴,已经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动手的人力气并不大,马脖子上的伤口有着明显的非常用力才勉强割开的痕迹,原本背在马背上的东西掉的七零八落,看起来对方也并不是为了物资而来,只拿走了一些食物。 “是盗贼。”玛莎站直了身子,把整理到手里的东西交给克雷恩一半抱着,隐约有些焦躁的说,“如果不是暗行者,就一定是盗贼。一个在咱们后面跟了很久的盗贼。” 盗贼本来就经常担负起刺客的使命,而且比起职业刺客来还额外掌握着一些非常有用的技能足以弥补战斗能力的不足,同样是盗贼的玛莎既然做出了这样的判断,大体上应该不会出错。 也正是因为对自己的了解,玛莎才会显得有些焦躁。没有什么冒险队伍喜欢在这种鬼地方被一个神出鬼没的盗贼盯住,而且,对方还充满了恶意。 “会是塔拉姆雇佣的人吗?”克雷恩捡起一根木棍拨开面前的灌木丛,寻找着另一匹马的蹄印。 “大概吧。”玛莎的口气有些含糊,拍了他的肩,比了个回去的手势,“走吧,不用去找了。看了也是伤心。那匹马上没什么重要东西,捡回来也是浪费人手去背着。” 照顾马匹一直是由玛莎负责的,作为兽灵,她不想见到另一匹马尸体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克雷恩点了点头,和她顺着原路返了回去。 “我不知道这个家伙到底是听谁的指示来的。”玛莎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下后,才小声的开口,“但我猜,他不太可能是佣兵。” “嗯……”克雷恩想了想,也同意了她的说法,“也对,这种危险的环境,有钱赚也不一定有命拿。而且他除了食物什么都没拿,也不像是贪财的人。” 玛莎摇了摇头,微笑着说:“这都不是关键。关键在于这家伙插手的事情是关于贵族家业继承的阴谋,不管是塔伦还是塔拉姆,都不可能愚蠢到放心的把事情交给一个花钱雇来的人。真正可靠的佣兵团,也不需要这么偷偷摸摸的办事。” 远处传来雾猿狂躁的咆哮,这些一进入**期就可以不眠不休的怪物直接干扰了克雷恩正变得混乱的思绪,他放弃的挠了挠头,开始用小刀削木柴。 “真是比预想的麻烦好多。”玛莎的口气带着明显的厌倦,“早知道就不该听那头蠢牛的接下这个委托。直接去找遗迹就好了。” 克雷恩抬眼看了看她,“那明天找塔伦谈谈解除委托怎么样?” 玛莎瞪了他一眼,尾巴甩过来在旁边的草叶上轻轻抽了一下,“这种话可不能随便说,像我们这样的冒险者,信用可是很重要的。契约成立的那一刻,连接起来的可不仅仅是金钱,还有一份承诺。明白吗?这么简单就放弃的话,损失的可不是报酬那么简单。” 克雷恩模模糊糊的点了点头,虽然对于委托和契约这些事情还不太懂,但承诺他是明白的。从小他就记得养父告诉过他,承诺就是答应后一定要做到的事,如果想要成为一个可靠的男性,这就可以说比命还重要。 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芙伊。这就是才刚刚学会跑步后的克雷恩对养父许下的第一个承诺,烙印至今。 嗯……虽然某方面来讲是自己被照顾的比较多。克雷恩没注意到自己的走神,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只要想到和芙伊在一起的将来,心里就会暖洋洋的非常舒服。 知道他又在习惯性走神的玛莎也没再说话,注视着火堆静静的思考着什么。宿营地潮湿的空气里,只剩下了哔哔剥剥的细小声音。 第十一章 尾随!若隐若现的身影 第二天集合后,琳迪的状况也没有出现好转,脸色反而更加苍白了一些。玛莎大致向大家说明了一下情况,把队伍的排序做了简单的调整。走在最前的依然是蛮牛,但在最后的换成了玛莎,因为琳迪的身体原因,在蛮牛后面负责探查危险的变成了克雷恩。 玛莎没解释调整的原因,塔伦似乎想问什么,但好像有些害怕她,最后也没有开口。 克雷恩有些担心琳迪的身体,出发前凑过去关心的询问了一下,结果换回凌厉的怒视一次,脚踢一下。最后还是芙伊忍不住在琳迪不满的视线下凑到他耳边,解释了一下琳迪的异常。 “原来人类还有这种麻烦的时候?男的有吗?”克雷恩惊讶的看了一眼琳迪,然后又看了看蛮牛。 “男的没有呢。”芙伊同情的看了一眼琳迪,拥抱着她在她红透了的脸颊上蹭了蹭。 克雷恩到这时才知道,人类女性原来在具备生育能力的时期里,每一个半月左右就会有五到七天的衰弱期,这期间她们会间歇性流血,不管体能还是魔力都会大幅度的削弱,甚至会有女性法师在这段时间里完全无法施法,而且其中一部分女性——像琳迪一样的那些,会在这个时期产生强烈的腹痛,疼痛到影响行动的程度。 而那只有在年纪大了以后或是怀孕期间才会停止的规律性日子,有各种各样的称号,比如“恶魔之日”、“红月的诅咒”、“糟糕的伙伴”、“烦人的姨妈”等等,而比较正经的说法,叫月经。 一边对琳迪表示同情,克雷恩一边好奇的想,如果某本书里的女法师在面对最强大的敌人时突然来了月经,她要怎么办?申请休息七天再来过吗?敌人不答应的话,应该怎么谈判呢? 由此看来,人类的女冒险者还真是冒着很大风险呐。 因为背东西的换成了蛮牛和那两个自警团员,前进的速度略微放慢了一些。幸好有昨晚的充沛休息,大家的精神还算不错。只不过雾猿的吼叫声显得越来越近,多少让人们有些不安。 一只两只雾猿凭他们现在的能力可以轻松解决,但如果来上一群,就算是普通的猴子也足以让人头疼一阵了。 幸好雾猿不是群居性生物,算是可以自我安慰的借口。 糟糕的事情从来都不会孤单,琳迪因为腹痛走路都在发颤,而塔伦又在这时染上了腹泻。苏米雅帮他治疗了一下,结果简单的魔法果然还是无法阻止这个年轻的小法师一次次的钻草丛直到双腿发软,午饭后再次前进时,就到了不得不有一个自警团员专门来搀扶他的程度。 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琳迪和蛮牛的表情清楚的表示出他们心中的不屑。这样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竟然还打算自己带人去找暗行者洞窟,这和地精想娶个翼人做老婆有什么区别。 下午的路程开始,周围的环境变得更加恶劣,如果一直在这种鬼地方生活特训,变成那天那个暗行者的变态模样也不是很难理解。 雾气已经浓到给人实体的触感,空气潮湿的好像伸手就能攥出一把水来,拳头大的蝎子,胳膊长的蜈蚣,小腿粗的蟒蛇都开始出现在他们狭小的视野中。腐叶掩盖的泥土形成了天然的陷坑,蛮牛和克雷恩必须要用粗大的木棍敲打地面才能安全的前进。过于专注地面的结果就是蛮牛差点一头撞上一张巨大的蛛网。 那挂满水滴的蛛网属于一只成年雾纹蜘蛛,八条毛茸茸的长腿完全舒展后可以扩张到几乎有蛮牛的身体那么大,不需要依靠视力的巨大蜘蛛瞬间感应到了生命的接近,兴奋的从旁边的树上爬了下来,一对前足搭在了蛛网边缘,等待着猎物撞上来的时刻。 尽管这八条腿的大家伙让队伍里所有的女性都心里一阵发毛,但毕竟只是巨大一些的普通生物,镇静下来的玛莎很快就指挥队伍绕了过去。 这片森林里真正可怕的蜘蛛并不是这种织网的雾纹蛛,而是一种叫做雾隐蛛的魔兽。玛莎他们来之前显然做过功课,背包里塞了不少能够迅速起效的解毒剂。不过雾隐蛛的数量并不多,比起整天嚎叫不停的**雾猿们威胁要小得多。 最令人烦躁的,是迅速增多起来的蚊虫数量。对此最为困扰的,就是背着一大堆东西腾不出手还走在最前面的蛮牛,克雷恩只要有几分钟不去帮他扇扫,他没被盔甲覆盖的地方就会肿起一串红疙瘩。自警团员带来的药膏很快就消耗殆尽,而且蛮牛的血似乎格外吸引蚊虫,抹了驱蚊药的情况下,蚊子们仍然快活的在他身边绕圈跳舞联欢。 “该死的,下次再来这种虫子窝,小野猪你一定记得提醒我去买套大铁桶穿上。痒死我了!”蛮牛骂骂咧咧的用嘴巴吹着迎面撞上来的黑灰小虫,手中的棍子一边探路一边还要挥舞着驱散那群该死的蚊子。 蛮牛嘴里的大铁桶应该指的是那种一下护住全身的连身钢甲,多数用在重骑兵身上,普通人很少有买的起的。克雷恩一想起穿上那个的骑士就会想到装黄油的铁皮罐,“最好还是不要,不然有蚊子飞进去它可就吃喝不愁直接能养老了。你连挠痒痒都要先脱了那大罐子才行。” 蛮牛想了想,沮丧的点了点头,“这该死的虫子,比他妈的灰熊都难对付。要是灰熊和一群蚊子让我选,我绝对选那个笨头笨脑的大家伙做对手。” 呃……我哪个都不选。克雷恩耸了耸肩,在蛮牛宽阔的肩膀上一巴掌打死了三只蚊子,继续专注的感应周围的环境。 到了这个地方,他不敢有丝毫分心,一想到琳迪的责任现在扛在他肩上,芙伊的安全和他的能力完全相关,他就由心底感到热血上涌。 一定要成为一个厉害的人,就从现在开始。 可惜一直在耳边回响的,始终是雾猿不知疲倦的嚎叫和烦人的嗡嗡嗡嗡,偶尔还有蛮牛悲愤的抱怨:“我这么结实的肌肉,这些小虫子为什么咬的动啊!” 不知道是不是空气太过潮湿沉闷的原因,队伍里的每个人都变得容易疲惫。已经进入迷雾森林的中央区域,减慢了不少的速度倒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 费了很大力气,大家才清理出了一片勉强可以宿营的空地,赶在天黑之前,那些湿漉漉的树枝总算是处理到了能点着的程度。火光引来了更多的飞虫,像稀薄的黑雾,从浓白的真正雾气中密密麻麻的飞来。 幸好芙伊早准备好了驱虫香料,捏碎一小块洒在火堆里后,随着带有奇妙味道的烟尘升起,黑压压的蚊虫落荒而逃。 蛮牛惊讶的瞪着芙伊的小手,说:“嘿,那是什么玩意?给我身上抹点管用吗?看起来比那黏乎乎的药膏好用多了啊。” 芙伊微笑着把固体的香料块收回袋子,摇了摇头:“不行,这东西在身上粘得久了,会腐蚀出伤疤呢。” 少了蚊虫骚扰的蛮牛又精神活跃起来,开始大大咧咧的讲着他们之前冒险的经历。从玛莎似笑非笑的神情来看,这大笨牛的故事里有不少水分才对。不过克雷恩依旧听得很开心,那些随着蛮牛的唾沫星子喷溅出来的故事已经足以吸引他这样没怎么见过世面的年轻人。 只不过塔伦对这些故事的兴趣并不大,显然他的精神力更多的用在了如何忍住腹泻的难过上。 “我用的食材都是新鲜的啊。这是为什么呢……”芙伊看着一个自警团员搀扶着塔伦往茂密的灌木丛里走去,颇有些抱歉的小声说。 玛莎笑了笑,把半截鱼干塞进了嘴里,“不是只有吃坏东西才会拉肚子的。” 比起塔伦,克雷恩更关心琳迪多些,不光因为她给他买了那么多东西,也因为她毕竟只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失去了平常饱满活力的遮蔽,看起来苍白虚弱的少女会让男性自然而然的升起保护欲。 他小心的烤热了一个装水的皮袋,凑到琳迪身边地给了她,小声说:“我问过苏米雅了,她说……呃……用这个暖一暖肚子,会不那么难受。” 琳迪侧头瞪了他一眼,脸颊有些发红,没接住水袋,而是不满的嘟囔了一句:“我才不用你管……” “怎么可能不管,”克雷恩把水袋塞到她怀里,“咱们不是朋友了吗?朋友本来就该相互关心的。” 琳迪抿了抿嘴,把水袋搂到肚子上,小声说了句:“我可比你厉害多了。” 克雷恩笑了笑,“是啊,可是再厉害的人也有需要人关心的时候不是吗?” 没想到,他这句话说出口,就看到了琳迪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了一下,“怎、怎么?我说错什么了吗?” 琳迪的语气莫名的变得软化了许多,她摇了摇头,小声自言自语了一句克雷恩没有听清楚的话,然后扭头对他笑了笑,“没,我只是突然发现,你虽然有时候呆头呆脑的,但还挺可爱的。” 可、可爱?克雷恩有些吃惊这个形容,倒不是因为他没被人这样说过,而是因为这么形容他的通常都是些笑起来好像火鸡一样的中年妇女,而且这样说的时候,一双眼睛还会像刷子一样在他的胸口和屁股上刷来刷去,刷的他全身都会起一层细小的鸡皮疙瘩。 幸好,琳迪的眼睛不像刷子,而是像晴朗夜空中闪耀的星辰,明亮而温柔。 “只是一袋热水而已……”不太适应这副样子的琳迪,克雷恩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 “这就很舒服了。真的。”琳迪轻轻出了口气,娇小的身体蜷缩起来,紧紧抱住了怀中的水袋,很小声的说了句,“谢谢。” 在这种地方,每一分钟的休息都格外珍贵,匆匆填饱了肚子之后,队伍里的诸人很熟练的回到帐篷休息,只留下最先值夜的两名自警团员。 作为对危险的防备,火堆被安置在距离玛莎的帐篷很近的地方,比起点燃帐篷的可能性,大家显然更需要紧急情况下迅速应变的安全感。 大概是背负着重物又要照顾腹泻的塔伦的缘故,那两个自警团员的情绪都糟糕透了,如果不是镇长家的少爷亲自点名并随行,恐怕他们早就偷偷溜的不见踪影。 能感受到那两人的怨气,克雷恩钻进帐篷的时候,就决定少睡一会儿早点替下他们。 塔伦到是睡得很香,他看起来比之前苍白了许多,可见腹泻的影响比不少魔法更大,肚子应该是还在不舒服的状态,即使已经睡着,他的眉心仍皱巴巴的拧在一起。 克雷恩有些同情的叹了口气,小心翼翼的爬过塔伦,躺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毕竟心里装着整个队伍的安全,克雷恩睡得并不很沉,在琳迪的特训下飞快进步的敏锐感知入睡后依然尽力发挥着作用。 他很希望再有什么情况发生的时候,能和玛莎一样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就这样一直提着心神半睡半醒,外面变得越来越安静,密林深处的嘈杂声音都被蛮牛响亮的呼噜声掩盖,让他的意识也变得越来越沉重。 除了树枝草叶的轻响,他没有听到任何异样的动静。 当克雷恩意识到本打算少睡一会儿的自己却迷迷糊糊的躺了很久的时候,他才发觉有什么不对。 为什么还没有人叫他替班? 想起了昨晚被悄悄杀掉的马匹,克雷恩顿时一个激灵,彻底清醒了过来。他一个翻身爬了起来,猫腰跨过熟睡的塔伦,打开帐篷钻了出去。 火堆边没有人。 火快要熄灭,通红的炭已经几乎被雾气掩盖,而本该守着火堆的两个自警团员,竟然都不在。 克雷恩飞快的塞了一把柴火,用提前烤干的叶子引燃,跟着第一时间冲进了玛莎的帐篷。 结果更让他吃惊,玛莎竟然也不在。 拜蛮牛连日来的暧昧暗示所赐,克雷恩在这种情形下脑海中最先浮现的竟然是玛莎勾搭上两个自警团员去安静地方幽会的画面。他连忙甩了甩头,把妄想中的绯色画面丢到一边,握紧弓集中精神,一边努力感知着周围的气息,一边借助昏暗的火光观察着附近的痕迹。 那两个自警团员的脚印非常明显,很容易就找到了离去的方向。而玛莎的足迹一直到离开帐篷十几步外的湿软泥地上才出现,依然是很容易辨认的以前脚掌为支撑的奇特步伐,但方向与那两人截然相反。 这是怎么回事?克雷恩迷惑的抓了抓头,下意识的走到了蛮牛的帐篷外,准备当作紧急事态来处理,一口气叫醒所有人。 他推了推蛮牛的对着帐篷入口的大脚。 结果那呼噜声反而变得更加响亮,好似在向他抗议一样。 克雷恩叹了口气,扭头寻找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小动物好照搬玛莎叫人时简单高效的方法。这时,他突然察觉到有些慌乱的脚步声,正踩开错乱的杂草枯枝,迅速的往这边赶来。 一……二,两个,是那两个擅离职守的自警团员?克雷恩立刻站起来把身体藏在帐篷后,抽出一枝箭搭在弦上,仅仅是这样,他的手心就已经开始因紧张而出汗。 空地边的枝叶开始晃动,接着被两个慌张的身影冲开。 是那两个自警团员,他们脸上的神情都有些微妙的怪异,既像是惊慌,又像是为什么而感到兴奋,还掺杂着些许即将摆脱什么的轻松感。就连还不太擅长理解复杂表情的克雷恩,也鲜明的感受到他们的奇妙情绪。 难道他们在森林里捡到了什么宝物? 毕竟像迷雾森林这种地方,在克雷恩看过的各色书籍中绝对算是藏宝率较高的那种级别,不过冷静下来仔细想想的话,那些身负各种命运的冒险者们好像去的每一个地方都是如此。 只是那些宝物按道理应该不会被自警团员这种连名字都不怎么出现,以至于克雷恩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他们的角色捡到才对。 那他们到底遇到了什么? 专心于疑惑的克雷恩忘了接下来接班的就是他,那两个自警团员匆匆调整了一下气息,就分出了一个往他的帐篷那边走去。 迟疑了一下,他只好从隐藏的地方走出来,提前把弓收到了背后,挠着头露出有些尴尬的表情笑着说:“啊,不用叫我,我已经起来了。呃……我刚才被憋醒了,过来……小解。” 那两个自警团员丝毫没有怀疑什么,而是一起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甚至完全没有发现火堆被重新点燃并添过柴火这种显而易见的破绽,他们感激的胡乱搭了两句话,就慌里慌张的钻回到自己的帐篷里,紧紧地闭上了门。 “玛莎去哪儿了?”克雷恩坐到火堆边,有些茫然的张望着玛莎离开的方向。一起值夜过几次,他知道玛莎绝不是会随便离开同伴的家伙,她那双敏锐的猫瞳,其实一直在留意着伙伴的安危,即使是还不算熟悉的新成员。 不过从单独行动的能力上来考量,玛莎倒是他们之中最安全的那个,用蛮牛的话说,即使比迷雾森林还要危险的鬼地方,只要不需要照顾他人,玛莎绝对可以轻轻松松的平安潜入。至于能不能安全离开,就要看有没有招惹到当地的危险分子了。 可迷雾森林,不正是有暗行者这种顶级危险分子存在的鬼地方吗? 克雷恩心里的忐忑不断加剧,就在他忍不住想要提前叫醒苏米雅示警的时候,玛莎修长的身影总算是从火光照亮的边缘地带悄无声息的出现。 她看起来有些恼火,也有些狼狈,肩头的皮甲上多出了几道明显的划痕,被雾水打湿的尾巴微微颤动着垂在紧绷的大腿之间。黑亮的猫瞳半眯着打量了一圈火堆的周围,然后盯住克雷恩,径直走到他身边,带着警戒的神情低声问道:“克雷恩,那两个自警团员回来了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和我交接后,已经去睡了。” “他们看起来有什么异常吗?”玛莎皱了皱眉,视线转向那两名团员的帐篷口。 “没什么,就是看起来情绪很怪异。他们去干什么了?” “我也不知道。”玛莎抿了抿嘴,盘腿坐了下来,有些懊恼的说,“我发觉他们突然离开火堆往外走,本来打算摸过去悄悄盯着,结果,我在另一个方向发现了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克雷恩的眉心也略微拧紧,“你能确定吗?会不会是上次那个暗行者?” “不是。气味不一样。身材也差很多,这个家伙个子很小,隐藏踪迹的本领很不错,我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个熟练的盗贼。可惜一直没看到正脸,连对方是男是女都没分清楚。” “所以……你刚才是去追他了?” “废话,”玛莎斜了他一眼,“比起两个没什么用的自警团员,当然是一个来路不明的盗贼更值得在意。” “结果被发现了吗?” 玛莎恼火的抓了抓头发,“不,是一开始就被他发现了。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故意让我发现的。从他的行动方式来看,那家伙不光是为了引开我,也是在评估我的实力,如果有信心偷袭得手,刚才恐怕就会向我出招了。” 克雷恩愣了一下,指了指玛莎肩头的划痕,“你是说,刚才你们没真打起来吗?那……这是怎么回事?” 玛莎甩了甩尾巴,赶跑了一只硕大的蚊子,稍微沉默了几秒,才有些尴尬的回答:“那家伙多半是觉得我不太容易对付,就想把我甩掉,大家都是盗贼,我可没那么容易被甩开。结果……我被一只该死的豹子盯上了。那豹子可能是把我身上的气味和他家的母猫弄混了,上来就往我背后扑。混账东西,力气还挺大。差点就被它摁倒了。” 呃……没想到追踪会以这样的意外结束,克雷恩不知道如何接话,只好摸了摸后脑,低下头往火堆里塞了根柴。 “春天的雄性真是麻烦。”不知道是不是抱怨那只豹子顺带着骂了一句蛮牛,玛莎很不愉快的摸着肩甲上的破损,小声说,“这两天留意着点那两个废物。他们半夜偷偷摸摸离开营地肯定有什么问题。” “跟踪咱们的那个人呢?”克雷恩舔了舔嘴唇,紧张的同时身体也莫名的亢奋了起来,好像这些充满阴谋感的事件和危机四伏的险恶环境反倒激活了他血液里某些一直潜藏的因子。 “有蛮牛和我,你也多留点心的话,单单一个盗贼没什么威胁。等琳迪身体好些,咱们也差不多搞定暗行者这摊,他就完全没机会了。”玛莎的话越讲越慢,跟着眼睛亮了起来。 克雷恩也立刻明白过来,小声说:“也就是说,那人想要做什么的话,这几天就是最后的机会,对不对?” 因为声音压得很低,他们的头也越凑越近,玛莎刚要赞许的点了点头,就皱了皱眉,抽了抽鼻子,疑惑的问:“你用了什么香水吗?” “诶?”克雷恩怔了一下,连忙摇头,“没没没,我哪儿有钱买那种奢侈品啊。” 玛莎抬眼望了他一下,突然伸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一把扯近,低下头,在他胸口附近仔细的嗅了嗅,跟着嘟囔道:“奇怪,这是什么味道,还挺好闻……” “有吗?”克雷恩疑惑的抬起胳膊自己闻了闻,“芙伊也说闻到过,可我自己什么也闻不到啊。” 玛莎**了几下鼻子,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发红,她松开手坐直身体,皱眉盯着克雷恩的胸膛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才笑了笑,说:“这也不是我第一次闻到了,肯定不会错。不过好像并不是一直有,你自己没什么感觉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很诚实的说:“没什么感觉,我也是成年礼后才听芙伊说起这个味道的。难道是成年礼的效果?” 玛莎撇了撇嘴,很不屑的说:“应该不是,成年礼不过是个类似节日一样的东西而已,你们这种不动刀子乱割皮的成年礼,能让身体有什么变化。” 好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玛莎轻轻的啊了一声,略微考虑了一下,跟着突然又凑近到克雷恩身边,低下头嗅了嗅,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接着突然抓住了克雷恩的手腕,带着他的手掌一把按在了自己的胸前。 算起来……这是第二次摸到这紧绷弹手的胸部了呢,连厚实的皮甲也没办法完全遮盖那跃动的弹力,还真是幸福啊……等等,克雷恩慌张的甩了甩头,从绮丽的妄想中摆脱出来,惊讶的看着玛莎,声音有些发颤的问:“那个……这是在……做什么?” 玛莎没有回答,而是把他的手拿开,紧接着手腕一扬,一柄寒光闪闪的短剑瞬间贴在他有些隆起的**。 满脑子的兴奋霎时间变成一背冷汗,眼前飘过那只被干掉的雾猿稀烂的脑瓜和少了某个器官的某处,克雷恩慌忙说:“这……明明是你抓着我……” 他的控诉还没讲完,玛莎已经一晃手臂将短剑插回到皮鞘里,身体也和他拉开了距离。 象是通过刚才的行为了解了什么,玛莎双手环在胸前,说:“果然,那个味道只会在特定的情况下出现。目前看来,可能是情绪激烈的起伏,或者是身体产生的亢奋。也可能是……”她的语调稍微拖长了一些,好像不太想说出最后的可能性,“灵魂深处的摩擦。” “呃……有什么区别或是特别的意义吗?”完全不知道玛莎在总结什么,克雷恩一边怀念着手掌中残留的触感,一边迷茫的问。 “前两种的话,说明你从体质上就是个天生的色鬼。”玛莎带着些嘲讽的笑意说道,“和某些动物一样到了**的时候就会散发出具有吸引力的味道。要真是这样,你追求女孩子的时候可以试试在她家门前小便。” “最后一种呢?”不太希望是玛莎说的那种情况,克雷恩尴尬的笑了笑,追问道。 玛莎的笑容从脸上隐去,“那种情况我仅仅是听说过名字而已。没有把握的结论,我不能不负责任的告诉你。不过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占卜师,他对这类事情一直都有研究。如果你有空去见见他,我想你一定能找到答案。” “是这么复杂的东西吗?”克雷恩揉了揉额角,“有机会的话,就去见见他好了。” “我可以带你去。”玛莎盯着他的眼睛,认真的说,“任务完成后,你们不是要去雾光之泪?我们回镇上交了委托,就去那边找你们。” 克雷恩点了点头,很高兴玛莎会去找他,毕竟和他们一起的话,显然要比跟着琳迪有更大的概率成为一个合格的冒险者,不过他还是很好奇的问了一句,“你为什么对这味道这么在意啊?” “游历大陆这么久,总有一些我只是听说过而完全不了解实际是什么含义的名词,会好奇的也是很自然的吧。再说我本来也有些事要去找那个家伙。”玛莎拨弄了一下火堆,小声又说了一句,“说不定,真的是‘禁锢之香’呢。” 第十二章 再战!突然逼近的雾猿 虽然听到过名字和大概的情形,但玛莎也解释不清禁锢之香究竟是种什么东西。只有见到那个占卜师,才能对克雷恩做出准确的判断,所以在此之前,满心好奇的精灵也只能挠挠自己的脑袋,钻回帐篷睡觉。 之后的两天,冒险队伍并没有遇到什么特殊情况,只是在玛莎的坚持下,芙伊不再负责帮苏米雅照顾腹泻的小少爷,而是专职负责跟在玛姬身边,位置也换到了队伍的前端。 食物开始成为难题之一,腹泻的塔伦说什么也不肯再吃任何森林中的天然食材,所剩无几的便携食品只好全部交给他充饥。而随着往迷雾森林中央区域的愈发深入,周围的生态也发生了巨大的变化,芙伊和克雷恩要很努力才能收集到足够大家果腹的安全食材。 不过也有好消息,根据玛莎对迷雾森林整体面积的估算,就算暗行者洞窟位于最中央,他们也只需要再前进三天而已。 通过头顶浓雾色泽的变化,能看出太阳已经准备好交班,又一个夜晚即将到来。芙伊有些担心的割开手上的那把野菜,小心的挤出一点汁液擦在舌头上品尝了一下,停了一会儿没觉得身体有什么异样,才轻轻吁了口气,装进皮袋之中。 克雷恩在离他不远的地方仰着头,手上的弓拉到十足。将要入夜的时候,很多动物都会离开巢穴准备开始觅食,理所当然,这也是他觅食的良机。 他的腰上已经挂了两只叫不出名字的鸟,个头还都不小,再有一只到手,晚上这一顿在最近的几天里就可以算是丰盛了。 扑棱……轻微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一个隐约的影子轻巧的跳上枝头,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终于不用再吃煮蜈蚣了,克雷恩满意的笑了笑,撒开弓弦。 枝叶间传来鸟垂死挣扎的响动,跟着,一只体型比先前两只略小但看起来更像山鸡的猎物带着几片树叶一起掉了下来。 靠在一边树干上承担护卫职责的玛莎很期待的抽了抽鼻子,说:“很好,我几乎闻到烤肉的香味儿了。”她侧头看了看身边的芙伊,“芙伊,差不多了,别摘那么多草回去,队伍里又没有野牛属的家伙。” “可是苏米雅比较爱吃素食呢。我也不太喜欢吃肉。”芙伊左右看了看,能见区域中已经没有任何看起来可食用的植物,开裂的树皮中倒是有不少雾灯蝶的幼虫在蠕动,那种又白又肥的肉虫看起来似乎很有营养的样子。 可惜,有毒。 “要是能再抓到两条蜈蚣就好了,”芙伊叹了口气,站了起来,“这里的蜈蚣长的那么长,肉质还好,毒都集中在牙齿附近,很容易就能处理。我们住的那边能找到的蜈蚣都还没有这里的几条腿长。” 看她一副颇为遗憾的样子,玛莎的尾巴不易察觉的抖了一下,立刻笑着说:“没抓到就没抓到吧,我想……我们之中爱吃那东西的不多。” 芙伊愣了一下,好奇的问:“不好吃吗?我觉得我做的还算可口啊。”她扭过头问,“克雷恩,昨天的炖蜈蚣肉很难吃吗?” 克雷恩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把鸟身上的箭矢拔下来收回箭袋,“呃……挺好吃的。不过别的东西够吃的情况下,不抓就不抓了吧。” 不得不说料理食材这种行为似乎有着很奇妙的魔力,起码,能让明明很柔弱的芙伊一点都不害怕的一刀剁掉蜈蚣的头,熟练的从切口向后剥皮,让周围的人很难相信这和白天近距离看到雾纹蛛后吓的险些撞在树上的是同一个精灵。 归队的时候,蛮牛已经清理出一片不小的空地,唯一的问题就是地面的吸水量太大,腐叶很厚,帐篷极难稳定下桩,而那些发霉的树枝点燃后,散发的味道也让人有些难以忍受,驱虫香料洒进火里,都有点压不住那股淡淡的臭气。 “咱们好像捡错柴火了。”克雷恩拿起一段木柴,仔细的嗅了嗅,皱了皱眉,“这种木头烧起来竟然和烧骨头一样。” 玛莎的尾巴晃了晃,“说不定就是骨头呢,我听说古老的森林中是有树人这样的生物存在的,树人死后,和普通的树就不会再有什么分别。也许咱们今天烧的,正巧就是某个树人的遗骸也说不定。” 克雷恩看了看手里的木头,果断丢进了火里,默默说了声恭祝冥府安和。 围着火堆聊了一阵之后,玛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分配今晚的值夜顺序。 大概是最难过的时期过去了吧,琳迪的身体状况好转了很多,决定驻扎地的时候就已经要求今晚回到值夜队列中。 所以玛莎需要在前几日的基础上考虑一下琳迪的顺次。 这当然不需要思考多久,但就在玛莎做好决定想要开口的时候,脊背突然蹿上了一股令她神经紧绷的恶寒,出口的话也瞬间变成了:“警戒!有情况!” 渐渐恢复敏锐的琳迪和克雷恩几乎同时站了起来,同时张弓搭箭,瞄准了四周的树冠。 蛮牛的动作稍微慢了一些,他骂骂咧咧的把头盔戴好,举起长柄斧问:“怎么了?难得今晚的肉烤的这么棒,就不能让我安安稳稳的多吃几口吗?” “不能。”玛莎面无表情的予以回答,“除非雾猿在你头上爬来爬去的时候你还吃的下去。” “又是白毛猴子?”蛮牛怒气冲冲的昂起头,大叫道,“你们这些见鬼的猴子,到底想干什么?这里没有母猴子,只有一只笨牛和一只母猫,你们赶快给我滚回自己的地盘去!” “呃……这里应该就是他们的地盘。”克雷恩的人已经和手里的弓弦一样紧张,但仍然不忘插进一句。 玛莎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她抬起头,小声问:“大概有多少只?” 琳迪从刚才就在聚精会神的探查,但也只能回答:“数不出来,至少有四只。从动静来推断,应该都比咱们之前干掉的那只要大。” “这种东西不是不群居的吗?”苏米雅保护着玛姬塔伦他们移动到中央,有些不解的问。 玛莎咬了咬牙,头顶的猫耳紧绷直竖,随口回答:“这毕竟是魔兽,比起单纯的野兽还是要聪明一些的吧。感觉到有咱们存在,组成小队行动也不是不可能。” 克雷恩的耳朵抖了两下,捕捉到了雾猿移动之外的声音,他皱了皱眉,小声说:“看来不光是咱们的原因。我好像……听到翼妖的叫声了。” “叫声?”芙伊也听了一下,有些惊讶的问,“翼妖还会发出这种叫声的吗?我还以为他们只会唱歌呢……” 那边翼妖的叫声确实不像平时那么优美,好像有些凄惨。 但一群白毛猴子在头上跳来跳去的情况下,谁也没心情去理会另一种魔兽的死活。 “妈的,看来也可能是那只翼妖招来了这帮猴子里的大色魔?”蛮牛骂了一句,长柄斧的尖锐前端小心的跟随着他能听到的最近声响移动。 “来了!”琳迪突然出声提醒,迅速的侧身放了一箭。 被水元素裹挟的箭矢拖曳着淡蓝色的轨迹飞入浓雾之中,雾中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他们熟悉的雾猿的吼声也随之响起。 “哦嗷嗷嗷嗷嗷嗷!”应和的声音瞬间让这小小的空地周围变成了雾猿的露天合唱剧场。 四、五、六……至少六只!在心中迅速的更改了一下对手的数量,玛莎指挥着众人把圈子缩的更小,小声交代了一下行动的大体方案,自己则猫腰向前一钻,斗气均匀的铺陈在她身体各处,开始变幻和周遭环境类似的色彩,转眼身影就隐没在浓雾之中。 虽然早就从书中知道这是盗贼的看家本领,第一次亲眼见到的克雷恩还是惊讶到瞪圆了眼睛,努力去找玛莎的踪迹。 不过在这种浓雾的掩护下,玛莎这么熟练的盗贼完全可以连气息都收敛的干干净净,不接近到一定距离,很难被人发现。 琳迪那一箭成功激怒了周围雾猿中的一只,本来就处于亢奋期的情况下,脾气也比平常要大上很多。玛莎才一潜入雾中,这只雾猿就吼叫着窜到了众人身边的树上,自上而下射出了无数白色的刚毛。 冒险队伍的实力在这种情形下已经没有任何保留的必要,苏米雅冷静的抬起双手,早已吟诵完毕的咒文瞬间铺开了一面有形有质的光盾,飞舞的刚毛一进入光盾之中,就像射入了粘稠的蜂蜜一样被消解了力道,纷纷飘落下来。 抓住这个绝好的机会,蛮牛猛地一跺脚,手中的长柄斧伴随着一声大喝向上捅出,爆发的斗气通过斧刃顶部的尖头凝缩成投枪一样的锋利气流,瞬间破开了上空的雾气,准确无误的击中了那只雾猿的胸口。 “噢噢噢噢!”发出一串痛苦的惨嚎,那只雾猿飞快的向一边跳开,有抗性的皮毛对战技的伤害几乎无能为力,只是靠着自身的厚度与坚韧吸收大部分冲击。 而蛮牛全力出手的“疾风突刺”,尽管并不是由相形完全适合的长矛长枪来发动,也绝不是靠皮毛的硬厚就可以抵挡下来的。 纵然是夜晚的浓雾中,众人也已经能清楚看到它胸前的伤口喷洒出大量的血液。 这血液就是最好的定位标志,琳迪早已拉满的弓弦就是在等待这一刻,她大喝一声:“脖子!” 克雷恩也一直在等待这一声命令,他紧张的连呼吸都难以平顺,手指都要用尽力气才能保持住稳定,听到琳迪的声音的时候,他竟连意识都有了一瞬间的空白停顿。 “啊!”他宣泄一样的用力叫喊出来,手指松开。 箭矢迅疾的射向那只雾猿,但克雷恩过分紧张的缘故,偏离了一些的轨迹最终的落点却成为了对方的脑袋。 那只雾猿的反应还在,听到破风声后,它立刻扭转身体用上臂护住了脖子和额头,只露出眼睛观察着下方众人的行动。 而琳迪等的就是这一刻。 这一次,水元素附着在了箭羽上,克雷恩几乎只能看到淡蓝的光芒一闪,就消失在雾猿的面前。 没有惨叫,也没有反击。 本来以一根粗大的树枝作为落点的雾猿在半空突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就那么直挺挺的摔了下来。 直到那巨大的身躯坠落下来,克雷恩才看清它眼窝中露出一截的尾羽。 “很好,解决了一只。”蛮牛转着脖子看了一圈,“这帮家伙好像不是很团结啊,这只都没命了,也没见他们出来帮忙。” 仿佛是为了反驳蛮牛的结论一样,他这话才刚说完,周围的浓雾中就骤然窜出了两只雾猿,一左一右,直冲向外围三角站位中唯一的女性,琳迪。 “琳迪小心!”克雷恩连忙扭身更换朝向,大声示警。 琳迪连头也不回,直接斥道:“看好你的位置!” 雾猿腥臭的口气已经几乎能喷到琳迪的脸上,但琳迪依然没有显露出半点惊慌的神情,她好像早就料到雾猿会靠着皮毛的能力偷偷从近处突袭,对克雷恩斥责出口的同时,她的人已经高高的跳了起来,苏米雅双手一转,第二遍咒文恰好念罢,光盾再度张开。 光盾恰好把两只雾猿的身体各罩住了一半,被魔力链接的光元素尽责的构成一片粘滞的空间,轻而易举的消解掉雾猿冲刺的力道,形成了就像被短暂定身一样的效果。 蛮牛大喝一声,长柄斧抡出一个大弧,结结实实的砍在靠近他一侧雾猿的脖颈上。空中的琳迪也毫不犹豫的一箭射下,不再以驱赶为目的的天才弓术指导第一次亮出了她的战技,箭矢的尖端,淡蓝色的水元素盘绕成螺旋的钻头,离开弓弦的箭身之后,则是一口气爆发出来的强烈斗气作为助推。 长柄斧将一只雾猿的脖子砍掉一半的同时,琳迪的“附魔射击”也贯穿了另一只雾猿的脑袋。 不愧是皮毛坚硬的魔兽,如此近距离的攻击,斧刃没能顺利砍掉脑袋,箭矢也只不过没入了一小半。如果不是光盾阻碍了没能落地的雾猿们的行动,它们多半就能用四肢保护抵挡下来。 高高跃在半空的琳迪才因为这成果刚刚翘起唇角,上方的树枝间突然伸出一只粗大的爪子,竟然是一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埋伏在那里的雾猿,倒挂下来发动了袭击! “小心!”克雷恩惊慌的大叫了一声,新搭上的箭毫不犹豫的往那只雾猿的面部射了过去,以他此刻的紧张程度,不要说最关键的元素附加还没成功过,就算是学成了,脑袋里这时候也是半空白状态,新学的战技要领连一个字也想不起来,仍然只能射出这平平无奇的一箭而已。 这次动手的雾猿比先前遇到的所有同类都要狡猾,体型也更加巨大,感觉到了克雷恩射击的威力不大,它只是扭转了一下身体,用比较坚硬的背部硬吃下了这一击,巨大的爪子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依然紧紧的抓住了琳迪的背甲。 背后传来巨大的升力,琳迪知道大事不妙,立刻将弓松开摸出腰间的匕首,左手向后反抓住雾猿布满硬毛的胳膊,强行向上一翻,向着那雾猿的耳朵扎了过去。 那雾猿的反应也很快,双臂一伸向上一抛,就把琳迪娇小的身体硬是摘下丢向了树枝上方,跟着自己也追了上去。 茂密的枝叶和流淌的雾气挡住了下方的视线,再也看不到琳迪的踪影。 为什么……为什么我连阻挡那家伙一下都做不到?克雷恩懊丧的看着上方不断晃动的树枝,虽然声响很清晰的表示了位置,可以他目前的能力,根本分辨不出来琳迪和雾猿的位置区别。 “琳迪!你怎么样!”克雷恩恼火的举起弓箭,徒劳的瞄准雾中的影子,破天荒的大吼起来。 上方传来琳迪掺杂着喘息的回应:“给我守好你的站位!不用管我!只是……呃!给我拿开你的脏爪子!臭猴子!……只是一只臭猴子而已,不过个子大些,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的声音听起来倒是中气十足,就是有些发颤导致弱了许多气势,也不知道这恐惧究竟是来自雾猿还是她自身的轻微恐高症。 克雷恩用力抓了抓头发,捏着弓身的掌心已经全是汗水。 他很想上树去帮忙,但他确实不能离开,周围还有雾猿移动的声音,不保持阵型的话,直面冲击的苏米雅不可能完美的照顾到所有人。 如果那两个自警团员中用一些就好了,克雷恩心急如焚的当口,脑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奇怪的疑虑,为什么……为什么这次跟来的自警团员都是这么没用的水平? 他经常去那个镇子,那里的安全当然不可能只仰赖这种打着保护的旗号在塔伦身后缩成一团的胆小鬼。事实上,那个总是喝醉的团长手下,还是有十几个强壮又可靠的部下的。 这疑虑一闪而过,因为他根本没有细想的余裕,周围的浓雾中,竟然又出现了两只雾猿的身影。 大概是被他们周围的三具尸体警示,这两只雾猿很谨慎的用背后的刚毛射击了两轮,确认无法突破苏米雅娴熟的防御后,才吼叫着折断了附近最顺手的树枝,挥舞着冲了上来。 蛮牛亢奋的大吼一声,长柄斧挥舞着迎了上去。 克雷恩拼命地大口吸气,试图让箭簇稳定下来,僵持缠斗的阶段,瞄准和预判稍有不慎就会连累到挡在第一线的蛮牛。 不过早就一直在注意这第一次参与战斗的克雷恩,苏米雅口中另一个咒文恰好在此时吟诵完毕,她握紧胸前的圣像,低声念出了魔法之名:“沉静之光!” 柔和的光芒盘绕在克雷恩的胸前,舒适的暖流瞬间让他镇定了许多,看着蛮牛暴起血管的手腕,他咬紧牙关,一箭射了出去。 箭矢准确无误的擦过蛮牛的肩甲,射入一只雾猿的口中。正在吼叫着用力的雾猿嘴里根本没有任何保护,箭矢直接贯穿了它的口腔,从脑后刺出了一个血淋林的尖儿。 蛮牛回头看了克雷恩一眼,举起手翘了翘拇指。 结果这个动作做得有些大意,另一只被他先揍飞到一边的雾猿飞身扑了回来,直接撞掉了他手中的长柄斧,和他扭打着滚倒在地上。 该死……没法瞄准了!克雷恩又陷入到无法锁定目标的窘境中,焦躁的他甚至忘记了自己还有负责警戒的方向,过于专注的背对着森林看着与雾猿贴身肉搏的蛮牛。 一只体型较小的雾猿就在此时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了克雷恩背后的雾中,身体蜷缩成一团,显然已做好了飞身扑上的准备。 “克雷恩!你背后!”芙伊的脸上瞬间没了一点血色,惊慌的大叫起来。 克雷恩心里一颤,这才想起自己竟然像个傻瓜一样忘掉了另一边的危险。他飞快的转身,箭矢也搭在了弦上。 但还没拉开弓,转过的视线里就已经看到了张牙舞爪凶猛扑来的雾猿。 他下意识的就想往旁边躲开,但仅仅是一个闪念,他就停在了原地——并非是上次那样因恐惧而腿软浑身僵硬无法动弹,而是他的身后,还有芙伊他们存在。 他将弓横转,准备正面硬扛雾猿的袭击。 他依然很害怕,但比起害怕,胸口里涌现的更多的是一股激昂的热血,真正担负起他人安危的感觉让他的耳朵尖都在发烧,浑身的肌肉仿佛都平添了一股力量。 可他并没有机会用上。 就在那只雾猿已经几乎扑到面前的时候,另一个更加迅捷的身影突然从它背后冒了出来,随着噗滋一声轻响,锋锐的短剑直接插入了它的耳孔。 尸体坠落在克雷恩面前,再次现身的玛莎拔出短剑,低喘着站了起来,勾起唇角看了他一眼,说:“很好,总算有点样子了。” “你……没事吧?”看到玛莎的身上布满了血迹,还散发着一股腥臭的味道,克雷恩担心的问了出来。 玛莎点了点头,“没事,都是死猴子的血。我在外围干掉了两只,身上味道太浓,不好再接近了。” 她抬起头看着上面依然在发出嘈杂声响的树枝,松了口气一样的说:“不过还好,只剩下上面那一只了。” 克雷恩连忙扭头看了一眼,正好看到蛮牛喘着粗气握着匕首站了起来,一脚把雾猿的尸体踢到一边,骂了两句,说:“死猴子,劲儿可真大,都快被捅烂了还能在我腰甲上按个坑。” “琳迪!你没事吧?”越来越担心的克雷恩扯着嗓子喊了一句。 玛莎也跟着叫道:“琳迪,需要我上去搭把手吗?” “不用。”没想到回答却是从一边的灌木丛里传了出来。 琳迪拨开带刺的小枝,一瘸一拐的走回到人群中,弯腰捡起了弓,抬头看着上面说:“我的匕首有点短,捅进眼窝里结果没要了它的命。让它给了我一下,直接摔到那边去了,呃……脚也扭到了,该死的,我讨厌高处,下次我再也不选择往上蹦了。” 琳迪显然成了众人中最狼狈的那个,左肩的皮甲被撕掉了一半,腰部的里衬被抓裂,露出被抓伤了几道的平坦小腹和小巧的肚脐,毕竟是克雷恩没见过的器官,他还忍不住往那肚脐上多看了两眼。除此之外,腿上的丝袜也被刮破了不少地方,露出的肌肤也有不少擦伤,不过看琳迪的表情,对这种小伤她完全没放在心上。 上面那只雾猿足足挣扎了好一阵子,晃动的树枝才彻底安静下来,尸体被茂密的枝叶托住,看样子一时半刻不会掉下来,多半今晚就会成了附近猛禽的大餐。 没有再发现逼近的雾猿,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依然有些担心的克雷恩听着不远处的叫声,扯了扯玛莎的胳膊,小声说:“咱们是不是该去看看发出声音的地方。总感觉不处理的话,还会引来雾猿的样子。” 玛莎的猫耳抖了两下,认真的考虑了一下,问:“好找吗?” 克雷恩大致衡量了一下,点了点头,“我听得出来,就在不远的地方。附近的雾猿应该是先被那翼妖的叫声吸引过来,然后看到这边的火光才聚拢过来的。” 苏米雅帮琳迪简单治疗了一下,站起来说:“去处理一下吧,玛莎,蛮牛,你们两个跟着克雷恩找找那地方。我们留在这里收拾一下行李。” “收拾行李?”蛮牛不解的问,“好不容易收拾出来的空地,不在这里宿营吗?” 苏米雅不容置疑的摇头说:“不能在这里留宿,魔兽对同类的尸体和血液的味道十分**,等到气味扩散出去后,这里肯定还会引来大量的雾猿,到时候恐怕就不是咱们能对付的数量了。你们去解决那边翼妖的叫声,免得我们收拾的时候又有雾猿出现。这里有琳迪和我,短时间应该没有问题。” 玛莎略一思忖,嗯了一声,“那你们小心暗行者。收拾好东西等我们。” 蛮牛从火堆边抓起烤肉狠狠咬了几口,一抹嘴巴上的油花,拎起长柄斧跟在了克雷恩后面,玛莎走在靠后一些的位置,掏出了随身的小块磨刀石边走边打理有些钝了的短剑。 那地方实在不太难找。 对于迷雾森林内域如此深入的地带,不管往哪个方向也是一样没有道路,所以只要认准声音的方位直线趟过去就好。 而那声音也一直没有停下过,等到克雷恩接近的时候,甚至已经有些嘶哑。 照说依靠类似鸟类一样的歌声彼此沟通的翼妖很少会这样嘶叫,这样叫的时候,也不该一直叫到伤及嗓子。 可见这边的情况应该也不太正常,即将到达的时候,蛮牛换成双手握紧长柄斧,玛莎也收起了磨刀石开始注意周遭的动静,克雷恩缩了缩脖子,有些不安的说:“我……好像听到又一只雾猿过来了。” “一只的话不打紧,”玛莎在背后推了他一下,“咱们足够解决。” 蛮牛笑着抬了抬胳膊,“放心,我的力气恢复的差不多了,疾风突刺那样的招儿起码还能再来两下,来个五六只咱们也能干上一架。” 伙伴的自信多少感染了克雷恩一些,他用箭拨开面前的灌木,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难怪这只翼妖会一直叫喊到筋疲力尽——雾猿求偶这样的危险时期,任何雌性被绳子绑在树上好像供品一样恐怕都会害怕的喊来喊去。虽然翼妖的繁殖主要依赖这些无差别攻击异性的白毛猴子,但这不代表这些略有智力的魔兽不会对雾猿感到恐惧。 更不要说,这只翼妖怎么看也还没到成年的样子,爪子还是比较青嫩的黄色,覆盖着羽毛的胸部也还没长出**异类所必要的弧度,就算这时候真被雾猿抓到,它也只会被白白**一番,不可能生出小翼妖来。 很明显,这应该是跟在他们后面的那个盗贼的杰作。 那家伙应该是对迷雾森林的生态有所了解,才想出这么一招。幸好对手抓来的不是成熟后的翼妖,否则听到声音赶来的雾猿数量估计会翻倍。 “我去把它放开吧。”克雷恩看着勒进翼妖翅膀根部的牛筋绳索,颇为同情的叹了口气。 但他还没迈出树丛,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又一只雾猿出现了。 这只雾猿体型不大,看上去和最初遇到的那只一样,很可能刚刚长成。它看向被绑在树上的小翼妖,眼睛里立刻冒出了贪婪的红光。 毫不犹豫的,雾猿从树上跳了下来,嗷嗷叫唤着撕扯着结实的绳索,不懂得如何解开绳结的愚蠢魔兽急躁的找到翼妖身后的空隙,一口咬了上去。 不得不说雾猿的牙齿比想象中要厉害得多,那硕大的头颅起伏了几次,结实的牛筋绳索竟然就这样被硬生生的咬断! 那只翼妖慌乱的抬起翅膀,爪子拼命地蹬着树干想要逃走。但本就以它为目标的雾猿怎么可能放掉这个到手的猎物。布满硬毛的手臂飞快的伸出,一把便揪住了翼妖的左翅根,恶狠狠地把它从刚刚飞起的半空扯了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喳啊——”张开的嘴巴里发出尖锐的惨叫,翼妖挣扎着想要爬开,但雾猿庞大的身躯立刻从背后紧紧地压住了它,有力的上肢像是要把它的双翼撕掉一样捏住。 毕竟长着和人类颇为神似的面孔,悲惨哭号起来的翼妖瞬间勾起了克雷恩的同情心,他飞快的钻出灌木丛,举起了弓箭,用虽然有些发颤但十分坚定的声音叫道:“你这只色猴子,给我放开那个小姑娘!” 第十三章 寒光之牙!暴露出的暗影 玛莎懒洋洋的在后面说了一句:“那是翼妖,可不是什么小姑娘。” 蛮牛的兴致也不是很高,反而有点眼睛发亮的盯住了正在试图制服身下翼妖的雾猿,“叫小姑娘不对,叫鸟姑娘还差不多。” 克雷恩有点尴尬的扭头看了他们一眼,问:“你们……不打算救它么?” 玛莎撇了撇嘴,把玩着手上的短剑,“克雷恩,这难道不是自然生态的一部分吗?雾猿被翼妖吸引,然后翼妖生下小翼妖,遏制雾猿的数量。这种事我们不该打扰的吧?” 蛮牛索性蹲了下来,借着雾灯木的光芒看得十分专注,嘴里嘟囔着:“我不懂你们说的生态什么的,我只是觉得好像有免费的好戏看。啧,别说,这鸟女人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克雷恩皱了皱眉,急忙解释:“这不是正常情况。这是被人抓来的小翼妖,还不具备繁殖能力!我看过书,按书里说的,翼妖在雾猿繁殖期间都是群体行动的,它们会在自己部落的女王领导下由强壮的成年个体组成小队,寻找落单的雾猿主动上去被袭击,因为有同伴在所以不会丢掉性命。这只小翼妖现在没有同伴在身边,那只雾猿会弄死它的!” 玛莎看他说的有点激动,微微摇了摇头,小声说:“好吧,虽然我不想在这种时候这种地方找麻烦,但看你的样子,似乎即使是你自己独个,也要冲上去对吧?” 克雷恩紧张的吞了口唾沫,点头说道:“是,我……不想看这这么残忍的事情发生在眼前。” “叽叽!叽呀啊啊啊——”被压制的翼妖似乎力气快要耗尽,两只爪子已经被不耐烦的雾猿用粗大的树枝压住,它拼命昂起头,双眼含着泪向着克雷恩的方向撕心裂肺的叫了起来。 “那就上吧。我们尊重同伴的意见。”玛莎耸了耸肩,话音未落,她就已经猫腰冲了出去。 不愧是一起旅行了很久的同伴,蛮牛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起了冲锋,冲出去的两名同伴之间,恰好留出了供克雷恩出手的通道。 一定要变得更强大……一定!克雷恩深吸口气,跃跃欲试的心情将琳迪教授的战技要领推送到脑海之中。 弓箭手并不是法师,不是所有技巧都需要元素,他的肌肉紧绷隆起,流动的斗气青涩但毫不停滞的聚集起来。 随着一声低喝,被薄薄的斗气层包裹的箭身准确的射向了雾猿的身躯,这种被称为穿刺箭的技巧配合光滑的箭杆、小而尖锐的箭簇可以在一定距离内实现直线贯穿杀伤,算是军队中弓兵的必修课之一,对付雾猿这种体表坚硬的魔兽虽说伤害效果不如更进阶一些的破甲箭,但对目前克雷恩的水准来说已经是最有效的进攻了。 而且这一箭本来就只是抱着练习的想法而已,他对刚才激战中自己的表现非常不满,甚至已经到了愤怒的程度,哪怕差距再大,哪怕只是一小步的距离,他也想要靠自己的力量迈出去,一点点跟上同伴的身影。 这只年轻的雾猿显然不够有经验,穿刺箭格外尖锐的破空声也带给它超出预期的恫吓,它愤怒的吼叫了一声,不甘心的向旁边跳开。 已经近乎绝望的翼妖得到了一线生机,慌忙扑腾着翅膀用力蹬开腿上的粗枝,踉踉跄跄的往克雷恩那边逃了过去。 雾猿的眼睛只看到了歪歪扭扭逃走的翼妖扭动的屁股,亢奋感甚至让他没注意迅速逼近的真正危机,就在它咆哮着准备追过去的时候,蛮牛的长柄斧已经挥到了它的眼前,它想往后逃,但玛莎亮出虎牙的冷冽微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它的背后…… 那只雾猿像破口袋一样倒下的同时,瑟瑟发抖的小翼妖已经蜷缩着躲到了克雷恩的身后,呀呀的叫声好象正在哭泣的孩子一样。 克雷恩蹲下身,把弓背到背后,按照书里教的那样,一边温柔的从那只翼妖的翅根抚摸到肩头,一边轻轻哼着欢快的小曲儿。 等到蛮牛和玛莎走过来的时候,小翼妖差不多已经镇静下来,乌溜溜的黑眼珠来回转动着打量面前的三人。玛莎的豹猫属显然足够刺激到魔兽敏锐的感官,翼妖在看到她的时候明显的抖了一下,翅膀尖儿都竖了起来。 “怎么样,还能飞吗?”克雷恩把翼妖举了起来,向上轻轻抛了一下。 翼妖用力的扑扇着翅膀,跌跌撞撞的飞了两下,跟着落在旁边不远的树上,用爪子抓紧了树枝,扭头看着克雷恩,歪着头突然唱起了歌。虽然嗓子已经嘶哑,但毕竟是翼妖用来魅惑异族的看家本事,仅仅是简单的咿呀啊的音调变化,依然组成了非常优美悦耳的旋律。 克雷恩连忙摆了摆手,板着脸说:“笨蛋,不要唱了,先去找你的爸爸妈妈……呃,先去找你的妈妈,在这地方唱很危险的,一会儿我们走了再来一只白毛猴子怎么办?” 翼妖似懂非懂的闭上了嘴巴,在枝头抖了抖翅膀,不知道是礼节还是纯属本能的动作,它突然伸直了腿,弯下腰,乍开双翼低头从**的空间盯住了克雷恩,然后往左跳了两下往右跳了两下。 蛮牛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这鸟女人对你亮屁股,多半是看上你了,等它能繁殖了你要不要和它生个小宝宝?” 克雷恩面红耳赤的摆了摆手,生气的对着那边叫道:“好了快走吧!别让我们救你的功夫白费!快点!再不走我要发火了!我……我发火很可怕的哦!” 玛莎很不给面子的嘟囔:“啧,真是毫无威慑力。” 不过似乎已经足够表达了,那只翼妖又左右蹦跶了两下之后,依依不舍的张开翅膀,腾空而起,在克雷恩头上盘旋了两圈后,再度发出高亢的歌声,一头扎入流淌着雾气的枝叶之海中,转眼就飞得远了。 “应该能顺利找到它的妈妈阿姨们吧?”克雷恩还有些担心的看着树枝的间隙,好像对没把它护送回去的事还感到颇为遗憾。 蛮牛也摸了摸头,脸色微红的说:“是啊,咱们真该送它一段的。” 玛莎将短剑在他们两个面前晃了晃,一人的脑袋上给了一巴掌,没好气的说:“都给我清醒点!你们被歌声和那张可爱的脸迷惑了,这可是翼妖的看家本事,别忘了还有好些人在等着咱们回去收拾好连夜赶路呢!” 克雷恩揉了揉头,刚才好像确实有了一种被迷惑的感觉,蛮牛也有些恼恨的捶了自己一拳,干笑着说:“大意了大意了,这鬼地方真是半点也放松不得。” “回去吧。路上把你们两个花痴一样的眼神好好收一收。”玛莎翻了个白眼,扭头领在了最前。 回去的路总比来时要好走一些,留在原处的伙伴手脚也十分麻利,等他们到达时,一切都已经收拾妥当,只剩下将要熄灭的火堆维持着基本的照明。 但少了人,玛莎皱着眉过去四下打量了一下,问:“那个小少爷呢?” 苏米雅无奈的笑着回答:“腹泻发作,跟那两个自警团员一起找地方去了。再等等吧,快回来了。” 众人闲聊了几句,离队的三人终于折返回来,塔伦的脸色比前几天还要难看,可这几天他没吃任何森林里的食物,就算想抱怨,也不知道该赖在什么东西上,只有苦着脸道歉:“对不起耽搁了一会儿,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苏米雅拍了拍他的肩膀,温柔的说:“没关系,这森林雾气重,风小,味道传不了那么快。咱们抓紧点离开就是。赶路快些的话,到下一个宿营地还来的及睡上一觉。” 玛莎伸了个懒腰,在黑暗中变得又圆又亮的猫瞳不着痕迹的锁住了塔伦的神情,仔细的端详了一会儿,才摆了摆手,开口说:“走,出发吧。” 迷雾森林的夜路比起白天实在是危险了太多,之前的路上就已经让人觉得汗毛发紧的那些生物,到了这火把都照亮不到两步之外的时间里,纷纷从捕食者变成了猎物。 没走出多远,他们就遇到了一只有克雷恩脑袋那么大的雾纹蛛,蜷缩在自己辛辛苦苦编织的巨大蛛网上,垂死抽搐。一只体型比它小上许多,花色与它类似但颜色更加灰暗的蜘蛛正趴在它的躯干后方,紧紧咬住吸吮着鲜美的体液。复杂的复眼一发觉冒险队伍的火光,那只蜘蛛的身体就浮现了一层雾气一样的保护膜,让它的身躯变得朦胧不清。 “是雾隐蛛,大家小心一些。这种蜘蛛是魔兽,并不像虫子那么蠢,大家的火把一定要照亮自己身体周围尽可能多的地方。”克雷恩高声提醒着,小心翼翼的把芙伊保护在自己身前。 “咱们要走到什么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嘎吱嘎吱的咀嚼声,似乎是什么动物正在被啃咬着骨头,塔伦双手紧紧攥着法杖,不满的抱怨道。 “走到安全为止。”玛莎冷冰冰的回应了一句,顺手用短剑迅速的斩杀了一只从树上垂落下来的蛇。 色彩斑斓的蛇头离开了躯体依然开合着嘴巴,玛莎皱了皱眉,一脚将蛇头踢飞出去。 原本只打算离开四五里左右的距离,没想到走到预订的大致范围里后,却进入了一片雾灯木的密林,这种带有致幻汁液的古树就算是在白天也能吸引到妖异的雾灯蝶,到了晚上,各种各样的虫子更是聚集了不知多少,随之而来的捕食者更是让这种区域绝对不适合宿营。 穿越雾灯木林,沿路解决了一些小麻烦后,行程已经比预定的长了将近一倍,就连蛮牛也不停的打起了呵欠。 幸运的是,他们紧接着发现了一条小河。 看河流的走向,发源地多半就是西北角的雾光之泪,应该是支流中的一条。 河水让整个队伍的精神都为之一振,采集的水再怎么过滤净化,也不如这些流淌的河水清澈,而且河里还有鱼虾,顺便能改善一下大家的口味。 选了一个河水急涨也不至于被波及的地方,所有人为了早点休息,都卖力的投入到清理工作之中。 很快,火光闪动,帐篷搭好,已经忍耐不住本能驱使的玛莎还抽空去抓了几条鱼回来,得意的舔着嘴巴穿在木棍上,准备好好享用一番。 夜晚已经过去了将近一半,预定的值夜安排也就跟着缩减了一下人手,只留下最有能力的几个轮流看守。 克雷恩的心情还没有完全从战斗的激昂中平复下来,兴奋的毫无睡意,于是他和吃鱼吃的不肯休息的玛莎理所当然的负责了第一班岗。 篝火带来了充足的安全感,疲惫的其他人纷纷迫不及待的说了晚安,钻进各自的帐篷中。 蛮牛的鼾声奔雷一样冲进克雷恩的耳朵时,玛莎已经把抓来的鱼吃到还剩一条,心满意足的打了个饱嗝,双手抱着小腹懒洋洋的靠在了背后的树干上,伸手把剩下那条递了过来,“喏,尝尝吧,这里的鱼肉质棒极了,而且没什么刺,要是有渔夫能从这里打鱼,肯定能发大财。” 克雷恩笑着切下鱼头,用匕首挑了块肉放进嘴里,“能在这种地方捕鱼的怪物渔夫,完全可以靠其他的方法挣更多的钱了吧。” 闲聊了一阵之后,火堆边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后,玛莎晃了晃尾巴,站起来转过身,探头颇为渴望的看着不远处的河道,犹豫了一下,坐回原处。 不一会儿,她又站了起来,重复了一遍之前的动作。 第三次这样的时候,克雷恩忍不住开口问道:“玛莎,你……很想去河那边吗?” 玛莎的尾巴卷起来晃了晃,用脚尖轻轻的拍打着地面,说:“只离开一会儿的话,这里应该不会有事吧?而且这么近的距离,有什么异动你的耳朵也能听到对不对?” 克雷恩愣了一下,颇有些疑惑的说:“我也要去?” 玛莎瞪了他一眼,“当然,你要帮我警戒,而且万一有什么情况,你得从岸上把短剑抛给我。” “你要下河?还不拿武器?”克雷恩的眼睛瞪得更大,“你要去干什么啊?” 玛莎一把揪住他的领子,直接拖着他往河边走去,“去洗澡。” “哈啊?”兽灵的观念里洗澡是不需要回避异性的吗,克雷恩眨了眨眼,慌里慌张的迈着腿跟上玛莎的步子,“我……我守在旁边是不是……不太好啊?” 玛莎的尾巴灵活的在他的下巴上扫了一下,带着些笑意说:“喂,有意见的为什么会是你啊?我都还没说什么吧。” 直接把克雷恩拎到河边,玛莎毫不犹豫的解开身上的皮甲,两把短剑直接往他身边一丢,就去脱身上的紧身衣,“看好东西,我洗洗就出来。身上一脏,我就难受的要命。” 克雷恩本还想着夜里视野很差,说不定……看不到什么,结果玛莎还带了火把,直接插在了河岸上,他努力让自己的视线只盯着身边的短剑,但当紧身衣也丢在旁边后,他终于还是忍不住看了玛莎一眼。 那……还真是和芙伊完全不同,充满了力量和野性的**,即使火光并不很亮,他也能清楚地看到玛莎背后肌肉浮现出的跃动线条,充满力量感的曲线并不缺乏女性的妩媚,事实上,他的目光刚一挪到晃动的尾巴那边,就被饱满圆润的臀部牢牢地吸住,平时隔着衣物就已经足够诱人的部位此刻更是让他血液奔流沸腾,呼啸着往下集中过去。 玛莎轻快的走进河里,伸手搅和了一下河水惊走附近的小鱼,舒适的蹲了下去,只露出头在水面上,畅快的呻吟着甩了甩耳朵上的水珠。 “克雷恩,你不用那么紧张,”玛莎一边愉快的搓洗着身体,一边笑眯眯的说,“在外面冒险不可能总是计较这种小事的,你们精灵以前的成年礼,不是还有无数的男女赤身**在树上集体办事吗?不过是看到我洗个澡,你害羞个什么劲儿。” 克雷恩面红耳赤的拽了一下上衣,用衣摆挡住鼓起来的地方,嘟囔着:“可……咱们又不是情侣。” “是情侣的话,我就拽你下来一起洗了。”玛莎哗啦一声站了起来,湿淋淋的走到岸边,似乎并不打算擦,就这么躺在了草地上,看着浓雾外的漆黑天空,半眯着眼睛说,“忍不住的话,不如去你小女朋友的帐篷里和她再幽会一次好了。” “我这里……有布巾。”克雷恩结结巴巴的红着脸说,“要不要擦擦。” 尽管努力去扭开头,晃动的视线还是掠过了那饱满的山丘,连山丘顶上鲜艳的花苞都看得清清楚楚,克雷恩顿时感到有些口干,心跳的声音越来越急。 玛莎没有去接那条布巾,而是爬起凑到了他的胸前,探出鼻子嗅了嗅,满意的笑了起来,“果然,又闻到那个味道了。别说……你这味道还真是挺吸引人的,闻上几下,连我的身体都有点发热了。” “是……是吗?”克雷恩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只好闭上眼睛拼命地在心里说冷静冷静冷静,这位猫大姐可不是他惹得起的,万一做得不对,保不准要被一短剑割掉半截…… “好了,不玩了。”玛莎颇有些失望的站了起来,身子一抖,甩掉了剩下的水珠,捡起衣服穿上,拔出火把,“走吧,不能耽搁太久。” 嗯……原来是被逗弄了吗?克雷恩翻身爬起,匆匆忙忙的追了过去,看着玛莎那颇有种族特色的走路方式,心底忍不住飘起一个巨大的问号。 拜玛莎所赐,值夜完毕后的克雷恩体会到了失眠的滋味,只要一闭上眼,黑暗中就会浮现玛莎被淡淡雾气包围的**身体,迷蒙,却充满**。 一直翻来覆去了不知多久,他才总算是疲惫的进入了梦乡。 可惜他那个充满妄想的美妙梦境才出现了一个开头,就到了清晨出发的时间,塔伦都已经穿戴好爬出了帐篷,他才刚被摇晃的睁开了眼睛。 也不知道是不是玛莎的体贴,这次来叫他的是芙伊,一时间有点分不清梦境和现实,克雷恩迫不及待的把芙伊搂进怀里,一口吻住了她光润柔软的唇瓣。 芙伊只是惊讶的挣了一下,就软绵绵的依靠在他的怀里,脸上也升起了醉人的朝霞。 “喂,你们这对小情人好歹照顾一下我们的情绪好不好。”蛮牛大笑着说,“这种老林子里我可没地方找女人。” 琳迪气鼓鼓的在外面敲了一下帐篷,“克雷恩!你再不出来我就直接拆帐篷了!” 这下,他倒是彻底清醒了过来。 实在是困得厉害,克雷恩只好去河边好好的洗了几把脸。可能是迷雾森林的光照比较匮乏,这条河的河水显得很冰,克雷恩这样撩着水洗,都觉得皮肤有些刺痛。 真不知道玛莎昨晚是怎么泡在里面洗澡的……克雷恩刚一开始想这个问题,思绪又情不自禁的描绘出了玛莎在河边的模样,他连忙甩了甩头,又捧了一把水,哗啦泼在脸上。 暗行者洞窟既然生活着不少那样的家伙,那就不会离水源太远,简单商讨之后,队伍决定顺着河流前进。芙伊和克雷恩努力辨别了一下方向,这条支流的上游方向的确也通向中央,比起他们原定的路线,只向北有略微的偏差,这种程度的修正,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今天的塔伦精神总算是好了很多,和大家有说有笑,也没再去找过解决腹泻问题的地方。 “是的,我想应该是已经痊愈了。”面对苏米雅的询问,塔伦微笑着回答,“看来是水源的问题,我猜多半是咱们携带的水有轻微的变质,或者是烧的不够开,我的肠胃又不太好,所以导致了这样的问题吧。” 毕竟采用了新路线,玛莎出于对雇主的礼貌,向玛姬也简单的征询了一下意见,那个要是不穿黑斗篷就会被人遗忘在雾里的少女依旧安静的不发一言,只是很小幅度的点了点头。克雷恩有些好笑的想,刚才那下点头都不至于吓飞落在上面的蚊子,也只有玛莎可以底气十足的判断她的意思了吧。 没了马匹辅助后,队伍的行进速度本来就非常慢,昨晚所有人有都没有休息好,前进的速度更是可以媲美一旁闪忽着翅膀的雾灯蝶。 按照惯例,接近中午的时候,众人寻找到一处相对较为开阔的树间空地,准备填充一下空虚的肚子。 塔伦看了一眼芙伊兴高采烈拎在手里的死蜈蚣,倒抽了一口凉气,搭着自警团员的肩膀站了起来,脸色发白的说:“我好像还没好干净,呃……我再去找个地方处理一下。” “啧,这弱不禁风的小少爷。”蛮牛很不愉快的抱怨了一句,但看着那么长一条蜈蚣晃**着逼近自己,还是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身子。 没想到,塔伦这一去,竟然等了很久都不见回来,芙伊的蜈蚣炖野菜出了锅,烤鱼也几乎吃了个差不多,仍然不见他们三个的身影。 “怎么回事?”玛莎皱了皱眉,站起来竖着耳朵四下听着,紧接着,她的脸色突然变了。 脸上的神情一样突然变得十分难看的是克雷恩和芙伊,两个听觉敏锐的精灵一瞬间同时露出了惊慌失措的样子。 “你们怎……”蛮牛疑惑的开口,但话只说了个开头,就自己停顿了下来。 因为他已经听出了原因。 从周围各个方向的远处,竟然都传来了雾猿愤怒的嘶吼。 虽然听起来好像还有一段距离,接近的也不是太快,但被包围在中央不过是早晚的问题而已。 “听起来……好象不少啊。”蛮牛将胯上的盔甲用力紧了紧,苦笑着捡起了长柄斧,“难道我这辈子最后吃的一顿饭竟然是蜈蚣吗?” “喔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嗷!”低沉的吼声因为数量众多而连绵在一起,形成潮水一样气势十足的音浪,连雾气都被震得流动起来,树木间不少慌张的小兽开始四下逃窜。 克雷恩越听脸色越是难看,最后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颤声说:“一个方向就有十几只,四面八方加起来……” “不能在这里等死!”玛莎扫了一眼众人,立刻做出了决断,“往一个方向突围,十几只的话,咱们配合的好还是能应付下来的。不过所有人都要做好战斗准备,包括芙伊。” 蛮牛烦躁的抓了抓头发,一把扣上头盔,“那个小少爷怎么还不回来!被猴子抓去捅屁股了吗?那他的腹泻多半好不了了!” 玛莎的猫瞳有些不安的转动着,小声说:“我倒希望他真的是腹泻。” 克雷恩抬头看了一眼玛莎,也小声说了一句:“你也觉得他有点不对劲吗?” 玛莎还没回答,不远处的草丛却传来了塔伦慌张的叫喊声,“快!快来帮帮忙!芙伊!苏米雅!快来救救他们两个!他们被雾隐蛛咬到,中毒了!” 芙伊下意识的一边从背包里掏药草,一边往声音的方向迈开了步子。 但玛莎马上跟了过去一把抓住了她,然后对苏米雅比了一个手势,大声回答:“好!苏米雅这就过去!” 苏米雅慎重的点了点头,单手握住圣像,一边低声念诵着什么,一边飞快的跑进了雾气之中。 芙伊不解的低声问:“药草都在我这里,为什么不让我去?” 玛莎盯着苏米雅离去的方向,淡淡的回答:“因为我猜,那里根本没有人中毒。” 琳迪靠了过来,皱着眉问:“你们到底在搞什么鬼?” 玛莎冷笑着向着苏米雅去的方向扬了扬下巴,“没猜错的话,咱们马上就知道搞鬼的是谁了。” 但那边竟然安静了好一阵子,能听到的声音,依然只有隐隐约约不断逼近的雾猿愤怒的咆哮。 蛮牛的甲胄毕竟很沉,他想了想,挪到了树边决定靠着站会儿。 可就在他的背刚刚抵住树干的同时,琳迪突然转身过来,一抬手拉足了弓,铮的一声竟向着蛮牛的方向射了一箭! 克雷恩吓得的几乎要叫了出来,但他还没叫出口,就发现蛮牛完全没有任何吃惊的表情,反而一把握紧了身边刚放开的长柄斧。 箭矢紧贴着蛮牛的肋侧飞过,树后传来略显遗憾的一声叹息,在蛮牛的斧子大力扫过之前,雾气中的长草丛一阵猛烈地摇晃,一个模糊的影子飞快的闪向另一边。 玛莎眯了眯眼,弓背猫腰猛然窜了出去,手中的短剑交叉一错,打掉了迎面飞来的一把飞刀,“你总算现身了!看你这次还能跑到哪儿!” 林中传来一串清脆悦耳的娇笑,跟着又是一把飞刀从雾气中飞出,射向直挺挺站在原地好像周围的一切都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一样的玛姬。 这还真是有效的手段,玛莎不得不改变方向,又是一个飞纵帮玛姬打落,顺势就地一滚,她翻起嘴唇如被激怒的山猫一样嘶嘶低咆了一声,双腿一蹬直接冲向了另一个方向。 矮树丛后传来一声略带嘲弄的称赞,“你判断的还挺准呢,可惜,你敢动手吗?” 玛莎的身体骤然停止在半途,她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她本来要冲过去的那个方向的雾气,突然被猛烈的排开到两边,几道淡绿色的月牙波动直射出来,飞向她的胸前。 玛莎反应极快的向侧面跳了一步,但飞来的风刃应该是配合法阵投注了更多魔力进去,成为更进一步的强·风刃,不仅速度加快,杀伤力也提高了许多,稍微慢了一点的她,右边胸甲顿时被划出了三道狰狞的裂口,连带着身体也翻滚着向后飞了出去。 如果不是皮甲的质量颇为可靠,此时的玛莎应该已经鲜血飞溅了。 连蛮牛都已经知道发动袭击的人是谁,他愤怒的举起长柄斧,横栏在倒下的玛莎身前,怒吼:“小少爷!你的本事藏得挺不错啊!” 克雷恩举起弓,惊慌的瞄准风刃飞来的方向,他虽然早就觉得塔伦的许多行为不太对劲,但却没想到会被对方直接出手攻击。 他心里还多少抱了一些幻想,也许……来的是另外的敌人呢? 现实作为幻想的天敌,非常尽责的及时出现,风刃飞来的方向,立刻走来了四个身影。 最前面的是刚才过去的苏米雅,她双手握着圣像,下巴微微向上抬起,要有些费力的把眼睛转向下面,才能看清前面。 而她维持这样一个模仿骄傲贵妇般的姿势,不过是因为有两把匕首正架在她纤细的脖子上——那两个自警团员一左一右,正紧紧的抓着她的胳膊。 塔伦·卡尔特跟在最后面,只从三人的肩头露出了大半张脸,他手上的法杖换了一根,不再是那根断了一半的残次品,而是根精巧的、镶嵌着一颗拇指大小的绿色魔晶石的短杖。 杖头的魔晶石在发光,显然已经存储好了一个可以随时发射的咒文,塔伦得意的抬了抬手,微笑着说:“来吧菲雅,不用再藏着了。” 第十四章 突袭!陷入困境之中 “这……这不是被塔拉姆欺负的那个女仆吗?”克雷恩惊讶的望着对面那个圆脸的可爱少女,对于正处于精力旺盛杂念丰富的时期的他来说,即使再过上几个月,和蛮牛一起看到的那副美景在他心里也依然会清晰可辨,尤其是……脖子以下需要自主规制的部分。 现在他还没忘掉这张可爱的圆脸,甚至马上连带着想起了被卷高到胸前的女仆服,和被撕烂丢在一边的看不出原来是什么样子的内衣,至于剩下那些**出来还粘着不少白色污渍的部分,他简直是想忘也忘不掉。 所以他一时有点没办法把脑内的影像和面前这个少女重叠起来。 不仅是因为这个叫菲雅·卢比斯的女仆现在的衣服穿得很整齐,还因为她穿的并不是女仆装,而是一身精干利落的灰色皮甲,连里衬都选用了淡灰色的紧身衣,一旦在雾中潜行,至少事半功倍。 她的腰上别着一排飞刀,右手则握着一把和玛莎的兵器样式相近的短剑,即使没看到她带着开锁工具,克雷恩也已经清楚地了解到,这就是之前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盗贼。 “是啊,我直到现在,也依然是塔拉姆大人的专属女仆哟。”菲雅笑嘻嘻的做了个鞠躬的动作,“而且,会一直做到他死为止呢。” 塔伦从三人的身后向侧面移动了几步,站在了菲雅的身边,微微低头在她的耳根附近亲吻了一下,“我的菲雅为了我,可是受了许多的委屈啊。” 菲雅吃吃轻笑着说:“要不是您帮了我一把,我可就真的只能做女仆了呢,这点小小的委屈,根本不算什么。” 玛莎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心疼的抚摸着胸甲上的裂痕,提高声音问:“也就是说,这一串事件从头到尾果然都是你的阴谋。” 塔伦的眼睛眯了起来,很不愉快的说:“果然?你怎么敢用果然这个词?这一切都在我的计划之中,你们大可以诚实一点,表现的更惊讶一些。” 玛莎撇了撇嘴,很不屑的说:“有什么好惊讶的,从一开始,所有的疑点就都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 克雷恩点了点头,在心里补充了一句,没错,因为那个叫塔拉姆的,根本就没露过面嘛。 塔伦把法杖往地上一戳,冷笑着说:“有什么疑点?从头到尾,我都设计的完美无瑕。我高价收购的委托书可是只差个签名的真货,就算是库鲁也看不出任何破绽,被袭击的事也不可能留下任何证据,绝对可以洗脱我本人的嫌疑,菲雅是我青梅竹马的玩伴,更是我将来要娶为妻子的女人,她把塔拉姆毒死藏在了酒窖的酒桶里,还伪装出被他**的假象,全卡尔特家的人,都是我们的证人。” 他得意洋洋的往前走了两步,楼住了菲雅的肩膀,“之后极力主张来迷雾森林这么危险的地方解除委托的是我,解除委托失败带着幸存者回去报告的也是我,所有幸存者都可以证明塔拉姆雇佣暗行者意图谋害我父亲的事实确凿无疑。到时候我只要把塔拉姆的尸体和他畏罪自杀的遗书安排在合适的地方出现,再让冒充暗行者的菲雅去干掉我那碍事的父亲,一切就全部结束了。” 他意犹未尽的抿了抿嘴,伸出法杖指着玛莎,有些生气的说:“就是你们出现的太碍眼了!我本来只是打算叫一些自警团的团员,在迷雾森林里比较安全的地方晃悠一圈,肯被我收买的就是幸存者,将来可以得到我这个镇长的重用,看上去不太可靠的,就不用再回去了。结果你们这些冒险者竟然在这该死的时候出现了,我那胆小鬼老爸竟然还真的雇佣了你们,你们知道给我带来了多大的困扰吗?” 说到这里,他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幸好,今天就都可以结束了。我总算找到了能把你们都干掉的办法。还真要感谢这位苏米雅小姐,要不是她的警告,我还真不知道原来死掉的猴子还能帮忙引来更多的活猴子。我计划最大的变数,终于可以彻底抹消了。” 玛莎晃了晃尾巴,用打量蠢材的目光怜悯的看着塔伦,开口说道:“这种乱七八糟没头没尾的计划,漏洞多的简直可以丢进河里捞鱼。” 她指了指身边的克雷恩,“连这种长这么大没离开过迷雾森林周遭的自然精灵都能想到,塔拉姆根本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顺顺当当的继承这里的一切,那他为什么要冒这么大的风险去雇佣暗行者来杀掉自己的父亲?好,就算你的大哥是个纨绔子弟愚蠢到不可救药不知道被谁煽动了真的去联系了暗行者,那么,一个这么蠢的兄长,是如何想到嫁祸给这么聪明的弟弟并能偷偷摸摸的将委托书藏进你的魔法保险箱里呢?” 她叉着腰,很无奈的摇了摇头,“再说你伪装的遇袭现场,不得不说你自己给自己来上一下子的狠劲儿我很欣赏,但你制造的逃脱场面太惊人了。从你的窗户那里一条直线的飞出去一直飞到看不见,你以为随随便便就能做到这种事吗?如果真的有人能靠自身的能力飞行的那么自如,他杀你恐怕不比捏死一只蚂蚁费劲多少,怎么可能留下活口。所以看到你施展风系魔法之后我就在想,你应该只是准备了一身衣服,用风魔法尽全力送了出去而已。至于你伤到自己的武器,当时你已经受伤了,肯定没人还有心思搜查你的房间。” 塔伦的唇角**了几下,不服气的哼了一声。 “出发的时候,你的意图也表现得太明显了。”玛莎瞥了那两个脸色苍白不住颤抖的自警团员一眼,“先不说那个没能赶到的团长是不是你在搞鬼,按正常考虑,这么个精明能干的小少爷,为什么会在明明有不少好家伙的自警团中选了绝对可以排进倒数前十的四个废物?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一个理由,那就是这位小少爷根本不是真心想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找没什么能力的同行者,只不过是为了让他的帮手容易对付而已。我猜最早回去报信的那位,应该已经埋在这森林的某处了吧。” 菲雅捂着嘴笑了起来,点了点头:“没有埋起来啦,那样太费事。那家伙一直顶着一张色迷迷的脸,看着挺讨厌的,我就把他打残放到了一个狼窝附近,这会儿应该已经变成粪便了吧。” 看她如此轻松的说出了残忍的话,克雷恩的脸色有些发白,皱着眉张了张嘴,但什么也没说出口。 玛莎把视线从菲雅脸上移开,重新盯住塔伦,说:“之后,大概就是你一路计划如何把我们这些碍事的家伙杀人灭口了吧。否则我们真见到暗行者,对你恐怕是不小的麻烦。” 塔伦铁青着脸点了点头,“没错,所以你们必须早点死在这森林里。” “看来昨晚抓来一只翼妖引来那么多雾猿的就是那位盗贼小姐咯?”玛莎的口气有些慵懒,但了解她的人都知道,这反而是她最认真的时候。 菲雅点了点头,笑着说:“我只知道翼妖能引来比较远一些的雾猿,还是你们的苏米雅小姐更加博学一些,我都不知道,原来往你们的帐篷上偷偷抹上死猴子的油,让那两个自警团员随身带上几块死猴子肉,效果竟然这么好。我刚才帮忙举着一块死猴子在附近兜了个大圈子,我猜,这会儿应该有至少四五十只雾猿正在赶过来吧。我很好奇你们这次能干掉多少。” 玛莎耸了耸肩,“是很麻烦没错,但只凭这些猴子,就想让我们全军覆没吗?”她稍微矮了矮身,流淌的斗气立刻让她的身躯几乎隐没在雾气中,“菲雅,不是只有你能在这种地方安全穿梭的。” “所以啊,猫小姐,我们还是希望能在你的身上也抹点尸油,或者,你肯让我直接杀掉更好。”菲雅向着苏米雅那边努了努嘴,“否则,那位姐姐可能要遭受到一些不太好的待遇了哟。” 一个自警团员壮着胆子喊道:“没、没错!你……你们快点乖乖的互相绑起来,我……我们可是很丧心病狂的!” 那发颤的声音实在没有多少说服力,蛮牛打了个呵欠,往前迈了两步,活动了一下颈椎,举起了手上的长柄斧,“好了吧玛莎,咱们时间不多了,既然小少爷已经主动跳出来了,咱们是不是该快点动手,我可不想真被那群猴子打包围。” 塔伦的眼神闪过一丝惊慌,他举起短法杖,高声说:“你们不想要苏米雅的命了吗?我可是下一句命令,就能砍掉的她的脑袋哦!” 玛莎的猫瞳里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看向塔伦的眼神就像是盯住了猎物的雌豹,她舔了舔嘴唇,说:“就算是你们的自警团长把兵器架在苏米雅的脖子上,她也用不到我们帮忙。” 就在最后一个字从玛莎唇间蹦出的刹那,苏米雅微微一笑,双手从小巧的圣像上松开,突然向两侧顶出。手肘准确的击中两个自警团员肋骨的同时,她的身体向后一仰,双手抓住了两人的手腕,顺势一个后翻,轻轻松松从两人的手中拧掉了武器,接着她交叉出拳,以和她外表全然不符的凶狠力量重重砸在对手的眼窝。 当她再次站直身体的时候,两个自警团员已经痛苦的倒在了地上,蜷缩着呻吟起来。 一直在留意着苏米雅手中圣像,提防着她施展什么魔法的塔伦完全没想到会看到这种干净利落的格斗术,他目瞪口呆的往菲雅的侧后方挪了两步,结结巴巴的问:“你、你到底……到底是什么人?” 玛莎冷笑着说:“小少爷,我早就说过,苏米雅见过的死人比你见过的活人都多。你就没想想什么样的地方才会让人有这种经历吗?” 塔伦的眼珠慌乱的转动着,不过马上,他就想到了答案,“是……战场?” 苏米雅双手捧住圣像,左脚准确的向后蹬在挣扎着想要爬起的自警团员脸上,有些怜悯的看着塔伦说:“塔伦少爷,你和死亡的距离太远了,以至于你根本不了解那是怎样残酷的一件事。” 塔伦终于颤抖了起来,他向更靠近密林的地方挪了两步,害怕的说:“菲雅,咱们……咱们逃走吧!雾猿就要围上来了,他们逃不掉的!咱们逃回去,我肯定还是能拿到继承权!” 菲雅没有移动,而是将手上的飞刀收进腰带,换成了另一把短剑,似乎是一副要拼命一搏的架势。 “你们还想走?”玛莎的眼中突然开始放射出异样的光芒,喉咙里也传出了一阵低沉的野兽一样的嘶吼。 蛮牛连忙喊道:“嘿!冷静点!一会儿还要和猴子群干架呢!” 菲雅歪着头看了一眼周围的敌人,两把短剑在手里灵巧的转着圈子,“看来塔伦的计划最后还是失败了啊。” 克雷恩愤怒的说:“搞这种阴谋诡计的人,最后本来就是一定会失败的!” 菲雅向后慢慢退了两步,站到了塔伦的身边,“不不不,你们搞错的事其实还不少。” “哦?”玛莎挑了挑眉,双眼紧紧地锁定着菲雅的双手。 “第一,真正搞阴谋诡计的人,没那么容易失败。也不会把自己搞得这么灰头土脸。”菲雅竖起一根手指,笑眯眯的说,“第二,塔拉姆少爷并不是什么都不用做就能顺利继承一切,老爷的确很宠爱塔伦,那么反复申请下去,上头的贵族也总有厌烦的时候对不对?第三……塔伦和死亡的距离,其实一点都不远哦。” 本来以为菲雅还留着什么厉害的手段没用,塔伦听的时候脸上还带着笑意,可听到最后,他终于察觉到菲雅语气中的异样,有些惊讶的扭过头看着她。 他应该是想问菲雅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刚一张开嘴,一把锋利的短剑,就贴着他的舌头刺了进来。 舌根顿时传来了鲜血浓稠腥涩的味道,塔伦瞪大眼睛,抽搐着想要举起手中储存了一个魔法的短法杖,但生命力以比他想象中快得多的多的速度迅疾的流逝,他徒劳的挣扎了两下,喉咙深处发出好像咳嗽一样的细小声响,一些血沫飞溅出来,落在菲雅白皙的脸上。 剑锋抽离,塔伦的身体失去了最后的支撑,软软的倒在了地上。 死亡天使迪拉瑟尔的灰色羽翼,就这样卷走了他惊愕的灵魂…… 没人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故,连玛莎都瞪圆了眼睛,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集在菲雅身上。 菲雅扯了一片草叶,把短剑上的血擦干,笑着说:“怎么了,你们好像都很吃惊的样子。难道……你们认为这种阴谋陷害自己亲哥哥的人不该杀吗?他可是想要杀掉你们所有人哦。” 克雷恩握紧了手上的弓,疑惑的问:“可、可为什么……你要杀他?” 菲雅伸出脚把塔伦的尸体蹬的翻滚了几圈,用很无所谓的口气说:“谁说是我杀的,杀他的人明明是暗行者。因为取消委托的谈判失败,暗行者生气的杀死了毁约的塔伦。” 克雷恩愤怒地叫道:“我们可都是证人!明明是你杀的!” 玛莎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让他稍微冷静一下,“菲雅小姐,看来真正主使你的,似乎另有他人呢。” 菲雅咯咯娇笑起来,笑了好一会儿,才又过去在塔伦的尸体上踢了一脚,说:“我又不是傻瓜,塔伦的那点心思难道我会看不出来?他口口声声说将来会娶我,结果把我派去塔拉姆少爷那里当女仆的时候连一点犹豫都没有,我那时候可连男人是怎么回事都还不懂呢,还是辛辛苦苦学了一身盗贼本领准备回来帮他的小傻瓜。” “给塔拉姆少爷当女仆,又长得还不错的女人,会有什么下场不是很显然的吗?”菲雅低下头,有些嫌恶的看着塔伦,说,“不过也幸亏了这样的经历,让我总算是知道了谁才是更有价值的主人。” 她把手上的短剑插回腰间的皮鞘,微笑着说:“一个满口谎言为了财产和权力连青梅竹马的恋人都能送到别人**的混蛋,不可能让我觉得安全的吧。相比塔伦,还是塔拉姆那样好色又贪生怕死的家伙更容易控制一些不是吗?” “所以塔拉姆其实没有死。”玛莎露出了了解的神情,颇有些遗憾的看一眼塔伦的尸体,“这次迷雾森林之行,反倒成了干掉塔伦消除所有威胁的大好机会,对吧。” 菲雅点了点头,向后退到了雾气的边缘,“我怎么会舍得杀掉那么一个懂得情趣又温柔体贴的大少爷呢,即使是在他身边当个情人,我能得到的也远超过塔伦那个绝不会兑现的承诺,不是吗?” “你就不怕我们回去揭破你们的阴谋吗!”克雷恩气愤地叫道,“这么多人在场,那群雾猿总不能把我们都干掉吧!” 菲雅耸了耸肩,“我引来雾猿只是为了让塔伦丧失警惕而已,他其实已经是个不赖的法师,而且他不暴露出来的话,有你们帮忙我也不太容易下手杀掉他。至于你们之后能不能逃出去,我并不在乎。卡尔特家已经只剩下一个儿子,我回去之后,这个儿子就将继承一切,等你摆脱了那些猴子,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抬起手,笑着挥了挥,“祝你们好运。再见。”话音未落,她已经猫腰退进了弥漫的浓雾之中,转瞬间就已分辨不出身影的所在。 “混蛋!别走!”克雷恩举起弓就想射过去,但琳迪从旁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省省吧,马上还有一场真正麻烦的战斗呢。”玛莎也恢复了冷静,竖起耳朵听了听,咬牙说,“咱们必须选一个方向突围才行,是继续向中央前进帮玛姬寻找遗迹,还是往来路退走?” 克雷恩不甘心的握紧了拳头,“退回去吧,咱们赶回镇上,说不定还来得及去救镇长!” 芙伊连忙走过去,从后面抚摸着克雷恩的脊背,柔声说:“克雷恩,冷静点,让他们拿主意,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 琳迪有些不悦的抿了抿嘴唇,开口建议:“我不赞成折回去。我跟着来本来就是因为顺路,而且我也对那个遗迹有点兴趣,他们那种级别的小贵族家里的恩怨纠葛,我根本懒得理会。他们家不是有个暗裔的管家吗,真有什么事,也用不到咱们操心。” 蛮牛点了点头,“咱们继续往中央区域突进吧。既然要突围,乱七八糟的行李是不能拿了,苏米雅,芙伊,你们赶紧挑选出必备品收拾一下,被染过味道的赶紧丢掉,呃……能扔就扔不要太重。” 克雷恩低下头,深呼吸了几次,再抬起来后,视线正对上了玛莎的眸子,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往中央区域突围的话,很可能会惹来更多的雾猿。说不定还会有其他什么未知的魔兽存在。而且,那两个自警团员该怎么办?让他们一直跟着吗?” 玛莎的唇角勾起了一些,侧目瞥了一眼那两个好不容易才挣扎着爬起来的自警团员,叹了口气说:“他们先能活下来再说吧。喂,你们两个,一会儿最好牢牢跟住了,拿好你们的武器,我们一会儿可腾不出手来帮忙。” 没有被抛下不管已经足以让那两个自警团员心存感激,他们一边点头一边跌跌撞撞的跑了过来,结结巴巴的向苏米雅连声道歉,跟着主动帮忙一人一包背起了收拾出来的简单必需品。 看来他们还是指望冒险者们能看在行李的份上多少帮他们一把。 “好,不能再耽搁了!沿着河流出发!芙伊,你看好玛姬,一定要保持在我们中心,走!” 随着玛莎的命令,所有成员都撒开了腿奔跑起来,就连平日移动起来像是漂浮的玛姬,也难得的展现了高速行进的本事,斗篷下的纤细双腿预想之外的有力,就连常年在森林里生活的芙伊都有些跟不上她。 收拾的时候芙伊非常节俭的把塔伦尸体旁的短法杖也捡了回来,上面的魔晶石依然在闪动着淡绿色的光芒,她一边气喘吁吁的保持着速度,一边向玛莎询问着风元素的操作要领。 毕竟,只是把预存的魔法从媒介中激活发射的话,并不需要使用者自身掌握这门法术,需要的仅是同类元素的助推而已。 这把短法杖看来价值不菲,起码里面的魔法储存了这么长时间,光芒竟然还没有丝毫黯淡,如果是法师拿在手里稍微维护着,估计至少能把里面的魔法保留一天。 对付雾猿这种高抗性魔兽,这把法杖的实用价值其实并不太高。玛莎一边讲解着风元素的基本要领,一边猜测芙伊捡回来它应该更多是因为这东西能值个好价钱。 全员高速移动的情况下,雾猿的嘶吼声转眼就近在咫尺,冲在最前的蛮牛最先停下脚步,指挥各人进入预定位置,跟着拿出从自警团员那边转接来的雾猿尸块,毫不犹豫的丢在身前的草丛里。 “吼噢噢噢噢噢噢噢!”伴随着一声愤怒的咆哮,第一只雾猿猛扑出来,比野兽多少要聪明一些的魔兽即便不是群居,也会对同类的尸体有极强的反应,清除侵入者的本能也会在此时被激发到极限。 “来吧死猴子!蛮牛大爷来陪你好好玩玩!”蛮牛抡起长柄斧,迎头砍了过去。 克雷恩从旁拉弓,在树木的掩护下准备从侧翼射击。但他刚刚拉开弓弦,身后就传来巨大的嘶吼,两只雾猿同时从树上跳了下来,克雷恩连忙向前纵身跃出,结果还是被一只的爪子重重砸在背部,连落地的翻滚都险些没能完成,疼得他眼冒金星。 数量上的优势让这次来袭的雾猿根本没有进行寻找破绽的周旋,最先冲出的那只才被蛮牛用斧子撂倒,前方的树上就飞快的冲下来另外九只,疯狂的扑向还没把斧子从尸体的骨头中拔出来的蛮牛。 “放弃阵型!互相照应着反击!”玛莎立刻改变了策略,双手一扬将刚才捡来的飞刀丢出去阻拦了一下追击克雷恩的两只,自己也匆忙从暗处跳出,短剑直接刺向离她最近的雾猿的耳孔。 琳迪的穿刺箭远非克雷恩能比,几乎是第一时间,呼啸而过的箭矢就拖曳着血红色的尾巴贯穿了一只雾猿的头颅,钉入到另一只的肋下。 但雾猿的数量竟比他们预计的要多,琳迪只来得及射出第二箭,她缺乏保护的侧面就也冲出了三只雾猿,她尽全力跳开躲避了两只的冲撞,却被第三只结结实实的迎面撞了个正着,闷哼一声向后飞了出去。 除去已死的和躲在树上只用刚毛飞射袭击的,狭小的林间地竟然转眼就聚集了十三四只狂暴的雾猿。 蛮牛好不容易拔回的长柄斧马上就被两只雾猿同时抓住,另外三只雾猿隔着盔甲的沉重攻击让他不得不放弃松手,转而摸出匕首反击。 琳迪艰难的爬起来躲避着又射了三箭,旋即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雾猿重重地压倒在地,当下迎面挨了一拳,要不是符文头带闪耀着蓝光帮忙吸收了大半冲击,只怕立刻就会被打晕过去。 玛莎的处境勉强算是最好,对豹猫属的本能恐惧让雾猿并没主动对她发起袭击,直到她手起剑落解决了两只,才有被激怒的另外两只疯狂的扑了过来,但她灵活的躲开之后,仍然有余裕反击。 芙伊和玛姬背靠背站在一处,苏米雅和两个自警团员勉强组成了三角阵势保护着她们,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有一只雾猿冲了过来,却完全没有发动攻击,而是在不到两步外的地方猛然停下,直愣愣的盯着玛姬看了一会儿,便扭头冲向了别人。 苏米雅犹豫着看了看身后的玛姬,终于还是咬了咬牙,捏着手上已经吟唱完毕的光盾支援过去。 不一会儿,蛮牛的匕首也被打落,靠斗气勉强冲撞开一只雾猿后,庞大的身躯被雾猿彻底压制在树干上,连绵不断的击打让他的唇角都溢出了血丝。 琳迪屈膝顶在雾猿的要害上,费尽力气挣脱出来,靠匕首击杀了一只后,又被另一只雾猿从背后搂紧,双臂也被牢牢锁住,完全无法躲避的情况下,小腹吃到了雾猿沉重的一击,疼得她立刻蜷曲起来,险些连匕首都抓握不住。 两名同伴都陷入困境的情况下,玛莎的处境也立刻产生了变化,树顶的支援开始把火力集中,不断射下的白色刚毛限制了玛莎的移动区域,又一次跳跃之后,她被逼迫进三只雾猿的夹击之中,不得不正面对抗。 “该死的猴子!”玛莎将短剑丢下,突然弓背趴在了地上,随着喉咙中发出的连串咆哮,她的眼中光芒迸发,刺目的光芒中,玛莎的体型迅速的变化,身上的皮甲和紧身衣噼里啪啦的掉在地上,光芒消退之后,雾猿的中央已经看不到玛莎的身影。 取而代之的,是一只亮出寒光闪闪的利齿,眼底燃烧着怒火的矫健雌豹! 那是……玛莎?一直靠着锻炼出的绝好体魄在与两只雾猿缠斗,脑袋渐渐对恐惧感到麻木的克雷恩第一次看到变身的兽灵,过于吃惊的甚至忘记了躲避,结果被一爪子击飞出去,痛哼着倒在地上。 “战斗的时候不要分心!”苏米雅恰好就在旁边,光盾毫不犹豫的出手阻拦了一下飞身扑来的雾猿。 克雷恩惭愧的点了点头,忍着疼翻身坐起,趁着光盾效果还在一匕首插进了一只雾猿的头中。 但这次没有完全对准耳孔,强行刺入的匕首卡在了头骨之中,他还没来得及夺回来,光盾的效力就已经消失,另一只雾猿怒吼着抓住了他的手臂,牵扯着他滚成一团。 芙伊焦急的看着越来越不利的形势,忍不住出声恳求:“不用管我们两个,你们也去帮一把吧!” 那两个自警团员互望了一眼,一起摇了摇头,他们的腿不停的哆嗦,其中一个的裤裆都已经湿透,看样子,所有的勇气都已经呼啸着离他们而去。 “他们都被打败的话,咱们也不可能活下来啊!”芙伊指着那边乱成一团的战场,声音都已经因为焦急而发颤。 这话的确有不小的说服力,那两个自警团员又对望了一眼,看着那边正在不停吼叫的雾猿,望着地上已经躺下不少的雾猿尸体,艰难的咽了口唾沫,终于还是把背包丢在了地上,紧紧握住手里的剑,为了给自己鼓劲一样,扯着嗓子大喊了起来,“啊啊啊——!” “吼噢噢噢噢噢噢噢噢!”几乎是马上,两个自警团员的呐喊就被更加巨大的浪潮所淹没,这次,就连玛莎眼中的斗志,都有几分转化成了无法克制的绝望。 之前从其他方向围拢过来的雾猿,终究还是到了。 第十五章 绝处逢生!更大的危机 周围的树木剧烈的摇晃起来,周围的雾气也受到了极大的影响,变得好像安静的白色河流一样,从芙伊和玛姬的位置,已经几乎看不到不远处战斗着的其他同伴。 两个自警团员彻底丧失了斗志,搭着彼此的肩膀瘫坐在地上,连双刃剑都掉进了泥窝之中。 芙伊绝望的大声喊道:“克雷恩!你在哪儿!你还好吗?” “呃……谈不上好……哎哟!”听到芙伊带着哭腔的呼唤,克雷恩费力的推开快要抓到喉咙的爪子,艰难的回答了一句。 “克雷恩小心!”雾中传来琳迪惊慌的警告,随着她的话音,一只脖子上插着匕首的雾猿摇摇晃晃的冲了过来,张开腥臭的血盆大口猛然咬下。 克雷恩下意识的举起左臂拼命一挡,坚韧的皮甲立刻传来巨大的压力,跟着就是几股尖锐的刺痛,而一只爪子,也紧随其后击中了他的身侧。 听到了克雷恩痛苦的叫声,芙伊的心情更加焦灼,她不自觉的举起了捡来的短法杖,看着上面闪动的淡绿色光辉,颤抖着将它举了起来,集中精神,开始尝试着连接操控周围流动的风元素。 今天是风临日,风元素的波动优势在整整一天里都会维持最高值,想来这也是塔伦选择这天出手的原因之一。 那么……就算是我这样什么都不懂的新手,因该也能从这法杖里激发出什么吧?芙伊克制着哭泣的冲动,下定了最后的决心。 但就在她真正要聚集风元素的刹那,一只苍白纤细的手突然从旁边伸了过来,一把夺过了已经濒临发射的短法杖。 芙伊吃惊的扭过头,结果,她就看到了将兜帽翻到后面,第一次露出完整面目的玛姬。 浅栗色的中长发堪堪碰到肩头,因为一直带着兜帽的缘故,发丝显得有些凌乱,交错的刘海下,是一双深黑色仿佛能把光线吸入一样的眼眸,除了这双眼睛之外,她看起来和普通可爱小女孩的长相似乎也没什么分别。 但不知道为什么,芙伊看到玛姬这副样子的瞬间,一股寒意就从尾骨附近迅速的爬升起来,她本来想着开口把法杖要回来,可扭过头来才想起,玛姬不就是个法师吗,说不定,她就是风系,这法杖给了她,和把好马给了优秀的骑士应该是一样的吧。 玛姬拿过短法杖举在胸前,另一只苍白的手掌高高抬起,放在闪耀着绿色光芒的魔晶石上,紧接着,周围的空气开始流动,仿佛被漩涡吸引的河水,旋转着往法杖的顶端聚集过去,淡绿色的光芒开始扩散,周围的浓雾仿佛被神秘的力量净化,一点点消融。 雾猿们发现了这边的异动,嚎叫着看了过来,本能的感知察觉到危险正在降临,新来的雾猿中立刻冲出了六七只,飞快的爬向仍在专注的往法杖中灌注魔力的玛姬。 豹化的玛莎愤怒的一口咬下身边雾猿的一块血肉,咆哮着疾奔向玛姬试图帮忙保护一下。 可她才冲出几步,就停在了原地。 玛姬的周围,激**的魔力竟然形成了一道无形屏障,壮硕的雾猿也被挡住,像是撞在墙上一样灰头土脸的摔了下去。 苏米雅一脚蹬开面前的雾猿,扯着嗓子大喊:“都趴下!全都趴下!快!” 除了被雾猿紧紧压制在树上的蛮牛,所有人都匆忙的趴在了地上,蛮牛瞪圆了眼睛,一声怒吼,干脆的把面前的两只雾猿拉到中间,当作了自己的盾牌。 在玛姬身边的芙伊和那两个自警团员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惊慌的看着周围剧烈的变化。 下一刻,玛姬的胳膊扬起,蓄足了魔力的短法杖猛地向前挥下。 绿光瞬间化为巨大的月牙波动,二后三前,从齐腰的高度四散飞出,每一道风刃的大小,竟然都足足有近一人宽! 因为对魔法有天然的抗性,狂暴的雾猿们根本没想着躲避,有些站的较远的,甚至示威一样的挺直身体锤打着自己的胸膛。 但抗性,终究只不过是抗性而已。就和你穿了盔甲,也依然不能让斩马刀砍着玩是一个道理。 风刃最先斩过的雾猿正趴在地上张大嘴巴昂头吼叫,风刃无声无息的滑过之后,它的脖子之上就只剩下了一个血淋淋的下巴。 树木突然变得好像草叶一样脆弱,雾猿庞大结实的身躯,也转眼就被斩切成分崩离析的肉块。 意识到面前的肉盾根本没有意义,蛮牛咬紧牙关使出了吃奶的力气,猛地从盔甲中缩了下去,一个翻身趴在地上,几乎是下一秒,巨大的风刃飞速斩过,雾猿、盔甲和那棵树同时从中断开,背后立刻传来被温热血流泼洒的感觉,粘稠,腥臭。 这可怕的破坏力一直持续了几百米的距离,迷雾森林中央区,竟被这一击硬生生地破开了一片五星形状的开阔地。 就连队伍中最镇定的苏米雅,也惊得目瞪口呆,撑起身体看着玛姬一时间连话都说不出来。 被风刃直接斩杀的雾猿将近二十只,斩伤的也有十多只,剩下的之前呆在树上躲过一劫的二三十只在摔到地上后也显然被暂时吓到,互相来回看着,却都没敢再冲上来。 玛姬低下头,似乎是因为魔法的反噬而短暂的眩晕了片刻,恢复之后,她马上抬起头,伸手指向河流上游,然后毫不犹豫的飞奔起来。芙伊愣了一下,回头看了看似乎还打算进攻的雾猿,也跟着飞快的跑了起来。 瘫坐在地上的自警团员也得到了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跳起来追了过去。 苏米雅拽起地上的克雷恩,大叫:“跟着玛姬前进!我和玛莎殿后!” 玛莎暂时抛开了震惊的情绪,因为兽化状态下无法开口说话,只得跳过去用脊背拱了一下苏米雅示意她也赶快离开,然后仰天嘶吼起来。 知道玛莎在动用兽灵的野性之力,而被召唤来的野兽并不懂得区分其他人的敌友,苏米雅只好点了点头,叮嘱了一句:“你也多小心,尽快过来和我们会合。”跟着便转身与琳迪一起大步跑开。 玛莎看着眼前渐渐从惊恐中平复过来,重新燃烧起怒火的幸存雾猿,鼓足力气又发出了一声兽吼,她知道,只要自己多坚持一会儿,剩下的同伴逃生的机会就会大增。 再优秀的魔法师,刚才那种风刃也不可能连续施放,逃生的火种已经由玛姬种下,剩下的,就是如何让它不被熄灭而已,玛莎迎上几步,敏锐了许多的听觉和嗅觉已经捕捉到她想要召唤的野兽同伴的踪迹。 剩下的,就是看谁的爪子和牙齿更加锋利了! 震耳欲聋的咆哮再度响起,随着数十只林猫、云豹和两只艾尔法斯林地虎从林中杀出,属于猛兽之间的激战,拉开帷幕…… 好奇心实在是太过旺盛,即使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克雷恩还是忍不住凑近了苏米雅的身边,喘息着问:“刚、刚才……玛姬她……她究竟干了什么?” 苏米雅一直保持着队伍最后的位置,看到琳迪也颇有些兴趣的凑了过来,只好开口进行讲解。 “一般来说,比较好的装备之中,可以保存一到三个低阶魔法作为备用……” 琳迪立刻接口道:“装备的事情我知道,那个法杖里肯定是存了一个风刃,不过那风刃应该是塔伦留下来的,我不信那个小少爷有这种实力。” 苏米雅皱了皱眉,顺势跳过了这个部分,说:“好吧,这里涉及到的,是魔法基础课上会最先讲到的内容之一。那就是魔法的分类。” 克雷恩马上有些兴奋的说:“这个我知道,魔法根据依赖力量的不同可以分为元素魔法、精灵魔法、祭祀、咒术、幻术、召唤术……” 苏米雅摇了摇头,打断说:“不是这种分类方式,而是根据释放方法的不同,进行的另一种分类。” “最基础的魔法类型,就是大家最熟悉的咏唱咒文调动魔力进行施法,”象是为了举例一样,苏米雅飞快的念了一段咒语,从手心弹出了一个小小的光球,“而以普通魔法作为基准值,娴熟的法师可以通过提高消耗到三倍,牺牲威力到三分之一的方式,跳过咏唱阶段直接施法,如果有反噬,也会相应承受三倍。” “我知道,这个叫瞬魔法!”克雷恩听到熟悉的知识,情不自禁的抢着喊了出来,差点岔了气。 苏米雅嗯了一声,继续说了下去:“魔法和瞬魔法之外,还有一种施法方式是法师的必修课。那就是在咏唱咒文的同时,用魔力迅速的勾画一个对应该咒文的法阵,这种施法方式被称为强魔法,威力会在普通施法的基础上有一定程度的提升。塔伦第一次展示实力的时候就是用了这种施法方式,为了让咱们错以为他强魔法也只有那种程度。另外,装备中可以保存的魔法,只能是刚才说过的三种之一。” 琳迪眉心紧锁,疑惑的问:“你是说那根法杖里保存的不过是一个塔伦释放的强·风刃?” 苏米雅点了点头,脸上的神情难得一见的严肃,“没错,但强魔法另外还有一个特性,那就是在法阵和咒文完成之后,施法者还可以通过灌注额外的魔力来继续提高魔法的威力,在没有装备辅助的情况下投入和提升的比率大致为三比一,威力的提高基本没有上限。只不过在威力上升到普通三倍以后,即使原本没有反噬的低阶魔法,也会出现反噬的情况。刚才玛姬原地不动的那段时间,应该就是被反噬限制了行动。如果是在战场上,她这会儿已经被射成刺猬了。” 琳迪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你的意思是,刚才那威力巨大的强·风刃,完全是靠玛姬灌注的魔力强行提升上去的?” 苏米雅面色凝重的微微点头,右手一挥,先前生成的光球向前飞到了玛姬的身后,指示着迷雾中跟随的方向,“就算她正好是风系专精,今天又正好是风临日,刚才投入的魔力,也绝对是一个令人吃惊的数量。那样的巨大消耗,完全可以用在更高级的施法方式上才对。” 克雷恩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问:“苏米雅,难道……书上写的那两种被称为‘真’和‘极’的方法是真正存在的?” 苏米雅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没错。是存在的。只不过,那两种施法方式,就不是在学校里上上课的法师能够学到的了。你们应该知道,在光明战争之前,特拉埃尔大陆圣域这片广袤的土地,一直由暗星帝国统治了近千年,而在暗星帝国之前,整个大陆的住民,都是由另一个世界中,被称为‘天使’的神来主宰的。” 虽然不明白话题为何突然转到了历史课上,克雷恩还是乖乖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确实了解圣界曾经的存在。 “暗星帝国强行把暗裔的语言与人类的语言混合后推行成通用语的时候,被称为圣界的异世界已经崩溃,从天空坠落在大地,在那一切发生之前,整个大陆最广泛使用的,其实是天使向凡间教授的语言。那种语言,如今被称为上古语言。”苏米雅缓缓解释着,“圣域所有的魔法,都起源于天使统治的上古时代,所以这些魔法的真正形态,其实需要靠上古语言吟诵的咒文才能发动。很多苦心钻研上古文字的法师,就是为了能够使用更加强大的施法方式。” “用上古语言吟唱、释放的法术,就是比强魔法威力更大的真魔法。而如果用上古咒文的同时再配合上古文字构筑的法阵,就能发动这种魔法的极致形态,也就是所谓的极魔法。而且,极魔法拥有和强魔法类似的特性,只不过灌注魔力得到的回报要高的多。”苏米雅望着前方若隐若现的玛姬瘦小的背影,笃定的说,“我可以确定玛姬懂上古文字,她的斗篷内侧就用符文线绣着一些威力极大的上古符文。所以我不明白,为什么刚才那种情况下,她不肯考虑换成真魔法或是极魔法,难道她真的不能开口?一个法师,不可能是哑巴吧?” 前方突然传来了一个略带几分稚气,但是显得十分冷冽的女声,“法师当然不可能是哑巴,但有时候为了某些目的,她只能封印自己的声音直到达成目标。比如,为了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自己的魔力。” 所有人惊讶的发现了两件事。 一件事是,刚才开口的竟然是玛姬,她的脸上带着笑容,像是突然脱离了什么隐形的桎梏一样显得无比轻松。而另一件,则是他们已经不知不觉冲进了一片没有一点雾气的区域。 不只是没有雾气,足足近百米方圆的林地,竟然连草都全部枯萎,树木歪七扭八的倒在地上,土地弥漫着黑色的烟尘,整个圆形的空地,就像是被隔绝了生命的气息一样。 尽管少了雾猿带来的压迫感,但冲进这块空地的每一个冒险者都从心底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不快,仿佛从踏入的那一刻开始,就有一只无形的手掌紧紧握住了他们的心脏。 苏米雅的状况更是奇怪,进到空地中才走出两步,她就浑身颤抖了起来,嘴唇上的血色飞快的褪去,鼻尖上转眼就冒出了一层汗珠。 玛姬有些抱歉的笑了笑,说:“啊……苏米雅姐姐,真是对不起。我刚想起你是专精光的祭司,到了这里,恐怕会比其他人更加难受一些吧。” 苏米雅艰难的弯着腰抬起头,有些迷茫的看着玛姬,“玛姬……这到底是什么地方?你为什么……突然能说话了?” 玛姬微微抬起下巴,带着一股掩饰不住的高傲淡淡的说:“首先,请允许我介绍我真正的姓名,以纠正你们擅自强加给我的称呼。塞佩尔巴丝·迪诺里托·约比安,看在一起旅行了这么久的份上,你们称呼我塞熙也可以,不过我更希望你们叫我约比安小姐。” 克雷恩回想着在各种羊皮本子看到的故事里积累的知识,疑惑的小声嘟囔说:“诺里托城领主家的千金小姐为什么会大老远跑来这种鬼地方?” 塞熙微笑着瞥了他一眼,大概是为了照顾提问的次序,她继续回答了苏米雅之前的问题,“至于我一直不能说话的原因,就像我刚才所说,我是为了在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自己的魔力,如果不使用一些极端的方法,那我就算透支掉我所有的灵魂之力,也未必能完成此行的任务。” 琳迪撇了撇嘴,不信的说:“怎么可能有这种方法。” 塞熙轻蔑的看了琳迪一眼,“无知并不是值得夸耀的资本。你们不要忘了,这世上还有一种魔法,可以靠献祭来换取无限的可能。” 苏米雅有些震惊的看着她,颤声说:“你……你用了咒术?” 塞熙点了点头,挽起袖口,抚摸着手臂上血红色的诡异斑纹,毫不在意的说:“没办法,这个遗迹已经不能再放置不管了。暗行者迟早要觉得它碍眼,而且,还有来路不明的法师也盯上了它。我只能拼尽全力试上一次,即使不成功,以我交换来的魔力,给之后的同伴指明方向也很容易。” “这么可怕的魔力……”苏米雅带着同情的目光看着她说,“你到底牺牲了什么,失败了几次啊。” 塞熙的眼中没有半点犹疑,更不可能有一丝后悔,相反,她的眼神比刚才还要显得更加骄傲,“只不过是灵魂之力而已,因为失败了三次,比预计的多支付了三倍,换算成寿命的话,也就是早死三十多年的样子吧。我主要是没想到,封言禁制的成功率竟然这么低。” 苏米雅喃喃的说:“封言禁制……你简直是疯子。” 虽然封言禁制在咒术中并不是多么高级的技巧,但被使用的频率却堪比许多极为高阶的魔法。尽管能换到的提升非常惊人,但条件实在是太过苛刻,首先要用足够价值的祭品献祭,通常为灵魂之力,会直接折损寿命和自己的基础实力,而成功率才不过三成左右,光是第一步就足以叫人望而却步。 而献祭成功之后,受术者还要设定一个目标,目标可以是一段时间也可以是一个要到达的地点甚至可以是一件要办的事,目标难度的高低直接影响着最终得到回报的分量,在目标达成之前,受术者不可以从嘴里主动发出任何声音,否则,咒术当即失效不算,还会额外消耗一倍的祭品。 目标达成之前,献祭的回报会随着向目标的接近而缓慢赠与受术者,最多可达三分之一。 也就是说,刚才塞熙催动出的那个强·风刃,最多也只是消耗了她通过咒术获得的三分之一。 她这会儿已经可以开口,那么,咒术显然已经完成,在可能长达一天的时间内,她至少还会拥有刚才二倍以上的魔力。 明明刚才还是一起冒险的雇主,蛮牛却忍不住握紧了匆忙中捡起来的长柄斧,浑身的肌肉都因为戒备而紧绷。 塞熙笑了笑,优雅的摆了摆手,将斗篷的兜帽重新扣在头上,甩手丢过来一个钱袋,“好歹你们也帮了我的大忙,这是说好的报酬,走吧,你们的任务完成了。”说罢,她转身向空地的中央缓缓走去,也没回答刚才克雷恩的提问。 芙伊过去把钱袋捡过来递给了苏米雅,小声问:“咱们……是不是真的可以走了?这地方……真是让人不舒服呢。” “还走不成……”回答的并不是苏米雅,而是气喘吁吁刚刚跑进来的玛莎,她的身上多了不少细碎的伤痕,但看起来没受什么重伤,大概是变身的缘故,她身上只披了一件塔伦的法师袍,弯腰喘息的时候,轻易就能看出身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她抚着胸口抬起头,皱着眉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说出了在场诸位谁都不愿意听到的消息,“又有一大批雾猿追过来了。” “噢噢噢——!”此起彼伏的咆哮飞快的接近,比起实实在在的威胁,这空地中令人不安的氛围顿时变得不再重要,所有人都情不自禁的往空地中央走去,苏米雅趁机飞快的跟玛莎简单解释了一下目前的状况。 “这里的暗元素聚集成这样,恐怕不是普通的遗迹那么简单……”玛莎迅速做出了判断,而他这句话刚刚说完,空地边缘的树上就接二连三的跳出了一群雾猿。 已经疲惫不堪的大家顿时流露出绝望的神情,克雷恩更是忍不住直接把视线转向了塞熙。 “这群碍事的猴子。”塞熙皱了皱眉,转回身面对着这边,向着玛莎,她总算是友善的笑了出来,跟着,她举起那根短法杖,说,“看来咱们不得不再合作一次,玛莎,劳烦你和你的人帮我抵挡一会儿。只要一小会儿就好。” 塞熙低下头,也不管玛莎同意没有,小巧的嘴巴里开始流泻出克雷恩完全听不明白的语言,但克雷恩并不是完全没有听过,他突然想起,成年礼上闪现在他脑海中的那段场景,里面所有的对话用的都是这种语言。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上古语言吗?那……在他脑海中的画面里厮杀的那些……难道真的就是天使? “小野猪!别发呆了!准备战斗!”惊讶让克雷恩稍微呆住了一下,蛮牛的吼叫才让他清醒过来,还有一大群白毛猴子正近在眼前,他连忙拉开弓,与琳迪一左一右做好了射击准备。 那群雾猿似乎也敏锐的察觉到了这片空地的异常,它们的吼声立刻低了下去,警惕的打量着周遭。 “很好,它们就这样傻站着不动最好。”玛莎低声说着,握紧了手里只剩下一把的短剑。 苏米雅的状况实在不好,她吟唱了几次咒文,都没能成功将光盾引导到圣像中,周围流动的黑色烟尘感受到光元素的反应,反而激**着在她的腿边翻卷起来。 淡绿色的光芒从周围的空气中浮现,一丝丝聚集到塞熙的法杖顶端,随着上古咒文的吟诵,空地边缘的浓雾都被旋转的气流带动,围绕着空地旋转起来。 雾猿们总算是靠本能察觉到了真正的危险,两只体型较大的怒吼着站起身锤打着胸膛,带头冲了过来。 克雷恩琳迪同时撒手,穿刺箭呼啸而出,蛮牛挥斧迎上,玛莎飞身跳起,那两个连牙齿都在打架的自警团员也知道到了最后一搏的时候,壮着胆子大喊着杀了上去,苏米雅不得不放弃了施法的打算,鼓足力气赤手空拳冲了出去。 唯一彻底无能为力的,就是只能默默在心中向兰伊尔大人祈祷的芙伊,她双手交握,含着眼泪跪在了地上,无力的不断祷告。 可惜,单纯的祷告并不能帮助战局扭转,很快被击倒在地上的蛮牛不得不丢掉兵器与雾猿扭打起来,迅速逼近的几只雾猿让琳迪和克雷恩也只能抛开手上的弓,拔出匕首贴身肉搏。 数量上的绝对优势让冒险者们的抵抗看起来就像是往汹涌的浪潮中丢了一根木棍一样无力,很快,六七只雾猿就接近了施法中的塞熙,附近的芙伊也被两只亢奋的雾猿当作俘虏争抢起来。 塞熙的法杖才开始在空中勾画法阵的起笔,一只最近的雾猿就已经扑了上来。 如果这魔法被打断在此刻,一切,就都已经结束。看它们争抢芙伊的架势也知道,对于成员中的女性,失败之后的痛苦远不只是死亡这么简单。 “呀啊啊啊——”高亢的尖叫从空中突兀的传来,许多尖锐的羽毛陡然射下,将飞扑的雾猿阻挡下来。 伴随着叫声,近百只翼妖从空地的上方滑翔而下,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的正面砸在嚎叫的雾猿身上,尽管体型有不小的差距,力量也不在一个层次上,但天空中飞翔的翼妖女王依靠歌声盘旋指挥,两三只翼妖结组对抗一只雾猿,上方还不断传来极有魅惑力的歌声的情况下,纯粹是一盘散沙的雾猿群顷刻就陷入到短暂的混乱之中。 翼妖的属性也是风,风临日的加持下,每一次爪击都比平时凌厉很多,雾猿坚硬的皮毛也渐渐抵挡不住,一道道血痕浮现出来。 智力上远比雾猿要高,翼妖们感受着塞熙法杖附近风元素的流动,很快就在女王的指令下将雾猿驱赶到一堆,跟着一起飞起,靠羽毛射击阻挡他们冲出,不肯再接近缠斗。 苏米雅勉强提起精神包扎着蛮牛的伤口,有些惊喜的说:“这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帮手啊。” 玛莎瘫坐在地上,捂着肩头的咬痕,看着不远处那两个自警团员被雾猿砸烂了的脑袋,有些庆幸的抬起头,望着上方一只边飞边向下担心的打量着克雷恩的小翼妖,挤出一个微笑,“全是克雷恩的功劳。” 克雷恩捂着被掐肿的脖子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听玛莎这么说,他才有些惊讶的抬起头,看到了那只正对着他飞舞歌唱的小翼妖,他也笑了起来,举起胳膊向它挥了挥手,跟着连忙脱下上身的衣服过去帮芙伊披上。 被雾猿争来抢去的芙伊样子十分狼狈,许多只能让克雷恩看到的地方都因为衣物的破损而暴露出来,娇嫩的肌肤还被抓出了一道道血痕,看到那些伤口,克雷恩的怒气顿时就上涌到头顶,他咬着牙跑过去捡起了弓,搭上箭瞄向了正被折腾的灰头土脸的雾猿,怒吼道:“你们这群可恶的死猴子!” “行了克雷恩!快趴下!”苏米雅突然大叫了一句。 克雷恩一愣,旋即感受到一股股几乎可以用锋利来形容的风,正从自己的身后冰冷的吹出。他连忙跑到芙伊身边,抱着她一起扑倒在地上。 敏捷的翼妖随着女王的呼啸腾空而起,展翅飞远,只剩下愤怒的雾猿咆哮着重新将目标锁定在这边的冒险者身上。 但对它们来说,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塞熙的面前,上古文字构成的法阵放射出绿色的光芒,短法杖的顶端,那一小块魔晶石似乎是承受了超出允许的能量,啪啦一声碎裂成几块,随着杖身的挥动,汹涌而出的魔力就连地上流淌的黑色烟尘都碾开了一条空白。 雾猿群的中心,流动的空气瞬间化为绞杀的利刃,旋转着把碰触到的生命全部拖拽进去,尘土被风扬起,顺着粗大的螺旋风柱盘旋而上,变成土黄色的通天弯塔,连绵不绝的惨叫声中,站立不稳的雾猿纷纷被拉扯进去,瞬间分割成四散零落的肉块。即使站在稍远处的雾猿也无法幸免,巨大的龙卷风刚一升起,周围就盘绕上了无数的风刃,那些风刃的威力虽然只不过是普通,却逼得它们离不开龙卷的吸力范围,最终还是被牵引进去,惨叫着丢掉了性命。 苏米雅当然见过龙卷,毕竟那本来就是风系中阶魔法中最好用的技能之一。 但她无论如何也没办法把见过的那种带有伤害性的细长气旋与面前这可怖的风柱联系到一起。 所有在场的成员终于第一次见识到了,普通魔法与极魔法之间的巨大差距! 第十六章 轮回!暗天使的预兆 可怕的极·龙卷足足肆虐了将近十分钟,才缓缓消散在周围的空气里。 浓烈的血腥气弥漫在空地中,连四周被阻挡在空地之外的雾气,都染上了淡淡的红色。 芙伊转过身,弯下腰剧烈的呕吐起来,其他同伴的脸色也相当的难看,只有苏米雅勉强还算镇定,对着满地看不出原本形状的尸块并没有多少失态,但受空地中流淌的暗元素压制,她的状态也远远谈不上好。 那只小翼妖似乎本来还打算飞到这边和克雷恩亲昵一番,结果极·龙卷的威力横扫之后,翼妖群落也在恐惧中振翅高飞,连头也不敢再回。 劫后余生的众人目光最终还是都锁定在了塞熙的身上。 塞熙还不能动,极·龙卷的反噬是漫长的定身,暗淡的绿色光辉包裹着她的身体,让她一根小指都移动不了半分,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一座绿石雕塑。 趁着这段时间,幸存下来的大家匆忙处理了一下伤口,彼此交流了一下意见。 大概是觉得克雷恩平常在书上看来的知识还算有用,琳迪难得的主动询问他:“你对这地方有什么看法?” 克雷恩四下打量了一番,空地上完全没有任何看起来像是遗迹的东西,他站起来四处比划了一下,估算着距离站到最中央的位置,低头看着脚下的地面,小声说:“如果这里集中的暗元素全部是受遗迹的影响的话,那它确切存在的位置就应该是这附近。我猜,可能在地下。” 玛莎接过蛮牛匀来的一件衣服,勉强先遮住了身体,走过去赤着脚拨弄了一下黑气弥漫的土地,问:“要不要挖一下看看?” 苏米雅有些不太情愿的开口:“按说咱们的任务到此就算完成了,之后的事和咱们并没有关系。我想,咱们还是直接折返,去看看还来不来得及结算另一笔赏金的好。” 芙伊立刻附和说:“是啊是啊,大家都已经这副样子了,还是别……别再惹出别的事了吧。那遗迹埋在地下都能把这么大一块土地变成这副样子,真挖出来……感觉会很危险呐。” “呃……”克雷恩挠了挠耳朵尖,有点不甘心的问,“难道你们就都不好奇这里到底是什么东西吗?” 琳迪大步走了过去,蹲下去看着地面,干脆的回答:“我好奇,要不是好奇,我早就带着你们两个往雾光之泪去了。这鬼地方比咱们预定的直线偏了不止一点吧。” 蛮牛拍了拍脑袋,哈哈笑了两声,抄起长柄斧摸了摸已经砍出几个缺口的斧刃,“那就趁着这位约比安小姐还不能动,咱们先挖出来看一眼吧。看一眼咱们再走,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苏米雅皱着眉坐在地上,犹豫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你们赶快挖吧,反噬的持续时间不会太长的,估计再有一会儿塞熙就该没事了。” 蛮牛举起斧子当成铁铲,飞快的挖了起来。 看着飞起的泥土,克雷恩突然觉得有些奇怪,小声问了一句:“芙伊,你有没有觉得这片空地上的泥土好像松的有些过头啊。” 芙伊低头看了看,这才发现站在泥土上的下陷感并不仅仅是因为潮湿,而是用脚尖随便一戳,就能轻轻松松的让半只脚都钻入土中。 蛮牛挥舞着长柄斧笑着说:“这样挖起来倒是省事,一斧子下去能掀起好大一块。” 苏米雅强撑着走了过来,她四下看了看,突然显得有些惊慌,“不对,如果这块地方只是暗元素聚集的话,不该连植物也都变成这副样子啊。这些东倒西歪的树,显然是从根部被掀起来的。” “你是说这里的地下还有其他的东西?”玛莎皱着眉问了一句。 但这句话被蛮牛欣喜的叫喊盖了过去,他把长柄斧丢到一边,兴高采烈的换成双手刨土,“碰到了,碰到硬邦邦的东西了!来,咱们好好看看这玩意长什么模样!” 就在所有人的目光移动过去的时候,一阵剧烈的震动突然从他们的脚下传来,泥土仿佛突然变成了暗流涌动的河水,明显的波动了一下。 “怎么回事?”蛮牛以为是自己碰到那东西的缘故,吓得连忙收回手站了起来。 但大地紧接着又震动了一波,靠近空地边缘的一块地方,泥土突然塌陷了一下,上面散落的雾猿尸块掉了下去,紧接着土地恢复成原状,掉下去的尸块却不见了。 “不对,有什么东西,大家快散开,注意脚下,一有震动马上跳开到别处,蛮牛,去把塞熙扛起来!”玛莎迅速下令,指挥众人分散戒备。 能给地面造成如此明显的震感,还能在地下自如行动,如果真是生物,那恐怕是某种高等级的魔兽,再高一阶,是什么稀有罕见的神兽也说不定。 要真是神兽,那即便再怎么小心防备,都有可能全员葬身在这里。 “真见了鬼了,今天的星盘咱们全部人的主星一定都是大凶,”蛮牛看着周围的土地开始波浪一样起伏,显然是有什么巨大的生物正在地下快速的移动,他气的都笑了出来,骂了一句,说,“又要来什么怪物啊,这也太他妈的倒霉了!” 震动的土地突然平静下来,片刻后,琳迪的脸色一变,用力向前飞身跳开,就在她扑走的瞬间,她之前站的地面轰然崩裂开一个把蛮牛横着放进去都不会有问题的坑洞,紧接着,坑洞中猛地钻出一个与洞口一样粗的庞大身躯。 躯干的顶端没有眼睛,只有一对巨大的钳齿和圆形的漩涡一样的嘴巴,嘴巴里长满了倒钩一样的牙,靠近开口的周围,长着一圈取代了眼睛的柔软触须,构成了这巨大怪兽的头部。 被附近雾猿的残块散发出的血腥味吸引,那怪物扭转着没有手足、好似一个巨型蚯蚓一样的身躯,向着血肉聚集最多的地方扑了下去。 钳齿轻易地撕开大地,蠕动的嘴巴飞快的把笼罩住的血肉吞咽下去,它的身体钻入到撕开的洞中,身上一环一环的硬鳞蠕动着挖掘泥土,就像潜入水中一样轻松,那怪物转眼就从冒出的洞口飞出,从另一个洞钻进了地下,而它尾部翻卷的泥浪,恰好掩盖住它造成的坑洞。 如果不是大地还在不断地颤动,这怪物简直就像从未出现过一样。 “这……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有人知道吗?告诉我!”玛莎又惊又怒,盯着四周的土地大声的咆哮起来。 克雷恩战战兢兢的开口说:“如果它的体型只有我手指这么粗的话,我倒是见过。” 芙伊在一旁啊的一声捂住了嘴,恍然大悟一样说:“你这么一说,这东西还真像是个放大了无数倍的巨齿蛭呢。” “这可不是那种只会挖挖泥吃吃蚯蚓和腐肉的小虫子,”蛮牛的肩上,塞熙终于恢复了行动力,一翻身跳了下来,扭了扭僵硬的脖子,冷笑着说,“这东西和虫子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之间的差距,比雾隐蛛和雾纹蛛之间的要大上几千倍。” 她看着四周仍在波动的泥土,有些懊恼的说:“这鬼东西是暗牙掘地虫,除了进食腐土腐肉之外,还依赖暗元素的能量维生,我早该想到遗迹的周围会引来这家伙的。” 这名字看来苏米雅也听过,她的脸色顿时变得更加难看,有些沮丧的说:“没想到……竟然真的是高阶魔兽。” 说到这里,土地又一次平静下来,这次大家都有了经验,拼命的注意着自己的脚下,然后,蛮牛大吼着跳向了一边,暗牙掘地虫翻卷着大量的泥土冲出了地面,头部转动着找到下一堆尸块,扑过去再次钻了下去。 “这虫子既然依赖暗元素为生,那肯定不舍得离开这片空地,咱们先退出去!到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玛莎紧张的判断着形势,下达了又一个命令。 塞熙镇定的站在原地摆了摆手,说:“不用,咱们能解决它。” “开什么玩笑?”玛莎瞪向塞熙,“这种怪物难道你还指望我们帮你抵挡一会儿让你施法吗?我的短剑估计都刺不透那死虫子的皮!” 塞熙倒是十分冷静,“你们听我的指挥,就绝对不会有事。过来,都到这里来。往中间凑得越近越好。” 在塞熙的指挥下,他们又重新围拢到遗迹所在的地方,站的比刚才更加集中,几乎是每个人都有一条腿站在了蛮牛挖出的坑里。 “这里到底安全吗?”玛莎不安的询问着,本能中对危险的**性不停在警告着她,让她很难安静的服从塞熙的指示。 “你看就知道了。”塞熙镇定的回答,低头看了看地面,伸脚划了一道,“不要走出坑中心到这一道的距离,只要保持在这距离之内,我保证任何魔兽都不敢进来。” 话刚说完,暗牙掘地虫就从芙伊面前近在咫尺的地方破土而出,舞动的触须显然是发现了鲜活猎物的存在,但它明显的畏缩了一下,掉头又俯冲向另一堆雾猿的尸块,钻进地下。 克雷恩惊讶的瞪大了眼睛,问:“约比安小姐,这……这是怎么回事?它好像……对这里很害怕的样子。” “解释起来太麻烦了,”塞熙很没诚意的回答,“你们知道魔兽会害怕这块地方就可以了。” “我们不嫌麻烦。”苏米雅突然开口,口气中带着明显的戒备,“我想你最好还是详细跟我们解释一下,也好让我们知道这遗迹究竟是怎么回事。” 塞熙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好吧,真没想到这种时候你们还有心情听故事。” “这不是听故事,”玛莎很不客气的说,“我们需要了解真相,至少,也该知道这里埋的究竟是什么。” 塞熙用一种怜悯傻瓜的目光打量了一圈其他的同伴,带着几分无奈说:“我还以为,这么明显的情况,你们早该猜出来了呢。” 她用法杖先指了一下在周围不断钻出钻入吞食雾猿尸体的暗牙掘地虫,说:“就算刚才你们猜不出来,现在一只魔兽绕来绕去不敢接近咱们站的地方,这里又埋着天使的遗迹,难道还猜不出来么?”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说:“我没听说过有这样的情况,如果是神兽的话,天使毕竟是它们曾经的主人,他们会退避也是理所当然的。魔兽……本来就是天使当年的敌人之一吧。” “你看的书果然不少,可惜还不够多。”塞熙的语气中又带上了隐约的骄傲,“如果是其他天使的遗迹,对魔兽最多只有威吓的效果,对这种高阶魔兽,则不可能起任何作用。但是这位大人的遗迹,却足以让任何魔兽都不敢接近!” 苏米雅皱着眉看了脚下一眼,“根据上古流传的诗歌所说,天使从异界召唤帮手,赐福之后称其为神兽,但从此打开了异界的裂隙,无数怪物试图涌入圣界,其中天生能够运用圣界魔力的那些,被称为魔兽。圣界大崩溃之后,次元裂隙也随之爆发并消失,最后一次爆发中,魔兽散落到特拉埃尔各处,绝大部分生存在北部的亡者平原,其余的才融入到圣域的生态之中。我在大圣堂长大,相关的典籍看过不少,我并没听说过有哪位天使具有仅靠遗迹就可以阻挡魔兽的能力。” 塞熙不屑地说道:“你那些虚伪的典籍中,想必也没有详细记载圣界是如何抵挡次元裂隙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魔兽的吧?” 苏米雅皱着眉点了点头,“不过力量有差距的情况下,能够驱使神兽的天使防守一个次元裂隙应该并不困难吧。” “并不困难?”塞熙语气中的讥诮已经几乎不再掩饰,“大圣堂的老骨头只懂得拼命拍天使的马屁而已。可惜,就连自圆其说都很困难,如果圣界北端的次元裂隙根本不是个麻烦,你不妨解释一下,为什么连身为上位天使长的冰天使艾斯威尔都几乎终生镇守在北境,中位天使长也要定期率领部下前去轮值?高高在上以神自居的天使为何会在没有强敌的情况下产生数量巨大的残天使,以至于不得不派遣到特拉埃尔与人类这种他们原本不屑一顾的生物通婚繁衍后代来制造光之子?” 她一口气说完之后,微微抬起了下巴,骄傲的说:“你有没有从大圣堂的典籍中发现,主宰着各自元素的中位天使长里,有一个几乎从来没有被详细记载过,不得不提到的时候,也只会留下一个名字而已。看到这片土地上流淌的印记,你,是不是该想起他尊贵的名讳了!” 苏米雅愣了一下,跟着脱口而出:“暗天使尼格拉尔!” 塞熙的脸上浮现了自豪的微笑,她丢开已经报废的法杖,从斗篷中掏出了一个纹饰着复杂图案的金属盒,“不错,这里埋葬的,就是伟大的暗之主宰,夜幕与神秘的庇佑者,尼格拉尔大人的遗迹!” 她毫不犹豫的打开了盒盖,里面装着的东西瞬间弥散出浓稠的黑雾,“尼格拉尔大人背负着黑色四翼降生,带着邪神库赛福德的诅咒,以被放逐者的身份挣扎存活在北境,最终凭自己的力量创造了圣界唯一的魔兽军团,成为实际上的北境主力!如今轮回之纪已经开始,暗之主宰当然不可能屈服在死亡天使的羽翼之下,无数的喻示告诉我们,他即将降临这片土地!曾在吾主的麾下拼死作战的魔兽,怎么可能冒犯他遗留在世间的残躯!响应您忠实部下的呼唤吧!尼格拉尔大人!请允许您卑贱的仆从暂时保管您的伟大!” 流淌出的黑雾一碰到地面,周围弥漫在地表的黑色烟尘就像受到了极大的吸力一样,飞快的向中心聚集过来。 众人的脚下,土地的深处传来什么物体**的声音,泥土的缝隙间,一道道黑色的好似影子一样的东西投射出来,巨大的暗牙掘地虫突然安静了下来,露在地面上的大半截身体颤抖着匍匐在地面上,钳齿战栗着互相撞击,发出清脆的声响。 “快!往另一边退开!”玛莎心底的危险预感已经达到了极限,她看了一眼,暗牙掘地虫短时间内似乎不敢动弹的样子,连忙向空地的另一端一指,“最好直接退到森林里!” 众人跌跌撞撞的跑开了十几米远,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了刺耳的岩石摩擦的声音,让他们都情不自禁的转过头去,离那边最近的琳迪甚至忍不住又往回走了几步。 原来刚才蛮牛挖到的硬物只不过是土中的岩石,此刻,那块石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顶了起来,翻开了周围的土地,轰然倒在一旁。 从岩石下方的坑洞里,一团黑色的影子缓缓升起,刚才流淌在地面的黑雾全部聚集到下面,像无数只黑色的手,恭恭敬敬的将它托起。 塞熙转身单膝跪下,将那盒子敞开对准了那团黑影,口中念颂着不知道什么意思的上古语言,不像是咒语,韵律感倒像是一首诗歌。 黑影缓缓地移动起来,一直飘浮进到那个盒子之中。 塞熙带着虔诚的神情将盒盖缓缓盖上,跟着站起身,将盒子高高举起,抬手在盒子的侧面轻轻扭了一下好像是机关的什么东西。 下一刻,四面八方的空气中,无数细小的暗点迅速的飞了过来,被牵引进高高举起的盒子中。 远处匍匐在地上的暗牙掘地虫突然弹跳起来,甩动着头部疯狂的敲打着四周的地面,巨大的身躯好像离了水的鱼一样不断弹动,原本接近泥土颜色的表皮突然开始像被水洗过一样飞快的褪色。 克雷恩看着这不可思议的一幕,喃喃问道:“这……这是怎么回事?” 苏米雅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脸上的表情突然轻松了起来,其他人也都流露出类似的反应,只有一开始就没受到多大影响的克雷恩毫无察觉。 “我猜……是这里的暗元素被抽干了。”苏米雅抬手聚集了一下魔力,小小的光球顺利的浮现在掌心,她看向与垂死挣扎相差无几的暗牙掘地虫,猜测着说,“那种魔兽既然只会生活在暗元素大量聚集的地区,可见对暗元素的依赖度非常高。我不知道塞熙做了什么,但这附近所有的暗元素的确都被吸走了。我所能感应到的范围内,一丁点暗元素都没有剩下。” 塞熙听到了这边的对话,侧过头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何止是你感应到的范围,为了启动尼格拉尔大人的力量,至少要用掉大半个迷雾森林的暗元素。这鬼虫子在暗元素稀薄的地方都会行动迟缓,一旦没了暗元素,就会像咱们没了空气一样。而明天才是暗临日,在那之前暗元素不会有多少回复。所以我说,能解决它。” 苏米雅警惕的打量着塞熙,突然问:“你要启动暗天使的力量做什么?” 塞熙轻描淡写的说:“当然是为了做一些只有天使之力才能做到的事。” 不管是依赖坚强意志和深厚魔力的法术,还是仰仗结实体魄与激昂斗气的战技,都是在上古时代由天使们掌握并传授的技巧,先天的能力差距,让特拉埃尔的各种族大多只能掌握到这些技巧的弱化、简化版。即便是懂得上古语言实力雄厚的大法师,或身负光之子血脉可以用圣力替代斗气的英雄,也不可能把这些技巧真正发挥到天使的水准。 所以塞熙这句“只有天使之力才能做到的事”,其实跟没有回答差不多是一样的,那种事实在是太多了。 “你到底要做什么!快说!”琳迪不耐烦的逼近了两步,突然举起了手上的弓,闪动着寒光的箭头直接对准了塞熙的脖子。 塞熙不悦的横了她一眼,缓缓回答:“我只是为了自己赶回去图个方便而已,我实在没兴趣再陪你们穿越一次这见鬼的森林了。我建议你们离远点,这法术的副作用大得很,我可不想不小心把你们中的谁卷进去。” 她说话的时候,举起的盒子周围,凝聚的魔力并没有调动任何元素,而是形成了透明的扭曲漩涡,连不懂魔法的克雷恩都能感觉到一股强大的力量正在凶狠的撕扯着什么。 接着,空中毫无征兆的出现了一道缝隙,就像是空气被人切割了一刀,剖开了一个明明打开却什么也看不到的黑暗裂谷。 裂谷迅速的扩大,转眼就到了足以吞噬下三四个人的程度,然后,从那仿佛能吸掉所有光芒的黑暗中央,一点亮光缓慢的扩大。 “次元门?塞熙!你疯了吗!”苏米雅终于看出了法术的端倪,惊讶的叫了出来,“这是禁咒,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次元门早在法师联盟成立之初就被列为禁咒,在不靠天使之力的情况下,不论施法者有多么高强的能力,这法术依然保持着无法接受的不稳定性,成功率极低不说,即使成功施法,打开的次元裂隙中也不会浮现能够传送到目的地的次元门,而只会保持不知道会把人传送到世界哪一个角落去的次元裂隙状态,裂隙闭合前所造成的吸力,还往往会导致预计之外的损失。 “你们的规则,没有资格管束尼格拉尔大人的信徒。不管是大圣堂还是魔法塔,都与我没有任何关系。”塞熙冷淡的回答,看着裂隙中的亮光渐渐扩张到足以容下一个人通过的大小,满意的笑了笑,“看到了吗,你们所谓的禁咒,我可以轻松地施展出来,这就是我和你们这些平庸之辈的区别。和你们的冒险还算愉快,以后有缘的话,再见。” 琳迪的怒气被塞熙的态度撩拨出来,她冷笑了一声,向着塞熙的胳膊一箭射了过去,“收好我送你的临别礼物!” 塞熙不悦的哼了一声,手掌一挥,瞬·风刃迎着箭矢飞了过去,虽然威力不大,但依旧足够将琳迪并没真用上多少力气的射击从半空打落。 她不打算再说什么,俯身一钻,娇小的身躯就已经消失在闪亮的圆洞之中。 琳迪不甘心的上前两步,但那个圆洞随着塞熙的进入飞快的缩小,转眼就化成了黑暗裂隙中的小小光点,消失不见。 随着光芒的消失,那巨大的裂隙突然震动起来,不仅没有丝毫缩小,反而突然变大了几倍! 芙伊和苏米雅同时冲向了琳迪,芙伊更是惊慌地喊道:“快过来!躲开!” 琳迪也意识到了危险就在眼前,她连忙转身,迎着芙伊跑了过去。 但就在这时,一直在垂死挣扎的暗牙掘地虫猛然从土地中彻底钻了出来,粗长的身躯带着对死亡的不甘弹动着飞了起来,大概是从次元门的另一端感受到了暗元素的存在,它竟然扭动着冲向了这个方向。 大概是濒临死亡导致力量不好控制,这只巨虫竟然直接跳过了头,重重地砸在了苏米雅身边的地面上,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将苏米雅向后抛出,同时把芙伊和琳迪隔在了次元门那一侧。 “快绕过来!芙伊!快绕过来!”看着仍在扩大的次元裂隙,克雷恩大声的叫喊着,迈开大步疯了一样的冲了过去。 芙伊拉住琳迪的手就往暗牙掘地虫的尾部跑去,但才迈开两步,这只仅剩下求生欲望的魔兽又疯狂的摆动着身体往次元裂隙那边扭了过去。 芙伊被靠近尾巴的躯干带倒在地上,而琳迪则没有那么好运,竟被那巨虫充满弹性的身躯弹飞起来,结结实实的摔在了裂隙所在的大坑边缘。 “唔……该死……”琳迪头昏脑涨的爬起来,把弓甩手丢到前方,手脚并用往坑外爬着。 但扩张的裂隙恰好碰到了她的左脚,一股巨大的吸力瞬间扯住了她的身体,她慌忙向前用力,但勉强移动了几分的身体马上又被裂隙追上,这次双脚都被吸了进去,仅靠双手更是只能勉强保持身体不被吸入而已。 冷汗瞬间流满了琳迪的额头,已经被吸入的双腿根本蹬不到任何东西,显然是出现在不知道什么地方的空中。 说不定是无垠之海,说不定是亡者平原,那种根本无从猜测的恐惧让她的无助立刻攀升到顶点,她用力的把手指插入到松软的泥土中,抬起头含着眼泪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大喊了出来:“救救我!谁来……谁来救救我啊——!” 裂隙的扩张似乎到达了极限,漆黑的边缘缓缓停滞下来,但内部传来的吸力,却反而比刚才还要大,琳迪尽全力稳定住的身体竟被硬生生地拽出了一段距离,插在土里的手指划出了十道血淋林的痕迹。 暗牙掘地虫疯狂的扭动着往裂隙的方向挪去,以它的体积,就算琳迪能坚持住,最后也会被这怪物连带着一起撞进去。 芙伊爬了起来,她看了一眼惊恐的跑向自己的克雷恩,咬了咬牙,转身扑向了琳迪,用力的抓住了她的胳膊,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她向外拉。 其他同伴都在赶来,只要坚持一下,一下就好,这么多人的力量,一定能把琳迪救出来!芙伊咬紧牙关,青筋都从她的脖颈侧面浮现出来。 琳迪也配合着使出了浑身的力气,向外挣脱的力道终于还是超过了那股吸力,她被吸进去的双腿一点点退出了裂隙的范围。 终于,双脚离开了吸力的边界,骤然放松的力道让芙伊直接向后倒了下去,琳迪的身体更是飞出了一个弧度,直接摔在了一旁的地上。 芙伊喘息着撑起身体,刚刚松了一口气,抬起的目光就见到了暗牙掘地虫的巨大身躯好像一堵土灰色的墙壁一样对着她横扫过来。 根本没有躲避的机会,芙伊单薄的娇躯在这一瞬间变得好像失去了重量,被挣扎的怪物扫飞起来,直直的飞向了已经开始转为收缩的次元裂隙。 那巨大的裂口即使是吞下四五个蛮牛也毫无问题,芙伊舞动着手臂拼命想要抓住什么,但仅仅是一眨眼的功夫,强大的吸力就将她的身体飞快的拉了进去,就连她惊恐慌乱的脸,也仅仅是一闪,就融入到那一片无法看透的漆黑之中。 第十七章 消失!无力挽回的爱人 “芙伊!芙伊——!”几乎是一霎那,血丝就充满了克雷恩的双眼,早就筋疲力尽的身体不知道从哪里又升起一股力量,让他狂奔着冲向渐渐闭合的次元裂隙。 琳迪也爬起来,连那条仍在挣扎扭动的暗牙掘地虫都不再顾忌,爬起来就往裂隙处纵身跳了过去。 他们两个显然都抱定了跟着芙伊一起穿越过去的念头,不管被传送到这世界的哪个角落,不管那是多么可怕的地方,至少,他们还在一起。 但巨虫的头部总算是伸进了那条裂隙之中,吸力的作用下,巨大的虫躯也跟着飞快的舞动起来,甩起的尾部在裂隙的前方猛烈的来回扫动,首当其冲的琳迪直接被击中了胸口,单薄的皮甲对这样的冲击力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她高高的飞起,重重地摔下,一口鲜血直接从嘴里喷了出来,划出一道淡红的弧光。 克雷恩勉强躲过了前两下,但第三下扫过来的时候,裂隙前已经没有可供他闪避的空间,巨大的尾尖直接顶在了他的小腹,把他从那大坑里直接顶了出来,抛出几米远的距离,翻滚着倒在地上。 “芙伊!”根本顾不得一身的擦伤,克雷恩翻身跳起,连滚带爬的继续跑了过去。 可让他绝望的是,裂隙的收缩在吞入暗牙掘地虫的小半身躯后明显的加快,巨虫的身体才努力钻入到一半,裂隙竟然就已经缩小到容纳不下的程度。 那些富有弹性又十分厚实的环节状甲壳仿佛受到了无法想象的巨大挤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开始变形,露在外面的后半截虫躯痛苦的上下摆动起来。 但裂隙的收缩根本没有半点停滞,甲壳被轻而易举的勒挤到破裂,虫体的尾部在压力下鼓胀、崩裂,腥臭的棕褐色体液瞬间喷溅开来。 很快,裂隙就彻底的消失不见,被切割成两段的暗牙掘地虫也彻底失去了生命,遗留在这边的后半截沉重的摔在地上,淌开一片浓稠的异色血浆。 好似失去了无形的阻碍,空地周围的雾气丝丝缕缕的渗透进来,很快就给原本透亮的空地蒙上了一层薄纱。 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安静得有些吓人。 克雷恩呆呆地站在那里,面前只剩下了一个大坑和坑里卷成一团的半截巨虫。 芙伊的身影不见了,哪里都没有。 他闻不到属于芙伊的那股清香,空气中弥留着的,只剩下被强行切断的虫体散发出的腥臭。 胃口和肺部像是被一只大手紧紧攥住,他苦闷的弯下腰,张大嘴想要吸气,但抽搐的喉头猛然一酸,糜烂的食物翻江倒海的涌了出来。 他不停地呕吐着,一直到嘴里充满了酸水的苦涩味道,他抬起手擦了擦嘴,又用手背擦了擦眼泪,然后转过身,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琳迪,跟着把哀求的目光转向已经走到近处的苏米雅,声音颤抖着说:“苏米雅,你……你不是知道这个魔法的吗?你……你能不能再施放一遍?求求你……帮我再施放一遍,我要去找芙伊,我得去找她,求求你……我得去找她!” 苏米雅为难的抓住他捏在自己肩上的手,忍着痛柔声说:“克雷恩,你冷静些,没有天使之力的情况下,再厉害的法师也只能重新打开刚才的次元裂隙,根本没办法召唤出次元之门。而进入次元裂隙的生命,即使是同时进入,也会被传送到不同的地方去。按你的想法,是绝对找不到她的。” 克雷恩泪流满面的看着苏米雅,绝望的问:“那应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谁会知道芙伊在哪儿?” 玛莎在旁插进来说:“克雷恩,你要先明白一件事,芙伊被吸入了次元裂隙,她现在,没错,就是现在,已经可能出现在这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甚至可能是圣域之外的某处。所以,首先,你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然后,冷静下来,听我告诉你现在唯一的办法。” “什么办法?”克雷恩转而死死抓住了玛莎的肩膀,紧张到近乎慌乱的问。 玛莎盯着他通红的双眼,缓缓地说:“我说了,你,先冷静下来。咱们幸存下来的人,都需要先冷静下来。雾气已经开始弥散过来,没了这遗迹,很快就会森林中的其他生物出现,咱们没多少时间在这里磨蹭。” 她拨开克雷恩的手臂,环顾了一下四周,向着失魂落魄的琳迪招了招手让她也凑近过来,跟着说:“我们必须决定下一步的目的地。琳迪,你还想去雾光之泪吗?坦白说,现在咱们不太适合分开。” 琳迪忍着眼眶中的泪光垂下头摇了摇,带着哭腔说:“我哪里也不去了。陪克雷恩找到芙伊姐姐之前,我哪里也不去……” 她红着眼看了看克雷恩,低着头走到他的身边,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鼻音更加重了几分,“对不起,克雷恩,都怪我……对不起……” 克雷恩并没转头看她,但还是抬起胳膊在她的肩上拍了一拍,尽力克制着语调的颤抖柔声说:“不是你的错,琳迪。是我先赶到的话,我也一定会去拉你一把的。如果是你被吸进去,我和芙伊一样会很难过。” 琳迪终于压抑不住,低声抽泣起来,双手抱住了克雷恩的胳膊,把流满了眼泪的脸贴在了他的手臂上,双肩开始不住的起伏。 玛莎犹豫了一下,问克雷恩,“那就是说,咱们要一起行动了对不对?” 克雷恩带着最后的期望点了点头,盯着玛莎嗯了一声。 “那好,我先说安排。迷雾森林其余的地方对咱们来说都是未知,而以目前的补给和装备,咱们已经没能力往任何方向进行探索,所以首先,咱们要以最快的速度顺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克雷恩,你先想想,如果芙伊恰好落在附近,她最可能去哪里等你?是镇上吗?” 克雷恩转着眼珠思考了一下,跟着回答:“树屋,肯定是我们之前住的树屋!” “好,那回去的路上咱们就往树屋那边走一趟。如果芙伊在,那最好不过。如果她不在,克雷恩,你在哪里找个不容易被毁坏的显眼地方留下话,告诉她如果回来,千万不要离开,如果要去其他地方,请一定留言。” 克雷恩认同的拼命点头,连琳迪也觉得玛莎的确在做最好的判断,抬起头跟着看了过来。 “之后咱们去镇上,看看塔拉姆是不是已经得手……” 玛莎的话被苏米雅打断,“塔拉姆不可能得手,库鲁——就是那个暗裔管家,他的职责就是保护每一任的镇长,单靠菲雅这种盗贼,不太可能是那种中阶以上暗裔的对手。” 只有中阶以上的暗裔才能稳定的保持人类形态,所以库鲁的实力倒真是不太难判断。 玛莎想了想,继续说:“没错,那咱们的报酬应该还有着落。去那里领了钱后,旅费就非常充裕了。克雷恩,你还记得我跟你提过禁锢之香的事吗?” 虽然不知道和芙伊的下落有什么关系,克雷恩还是点头说:“记得。” “正好可以一起解决。”玛莎笑了笑,“我不是说要带你去找一个不错的占卜师吗?那就是我想到的,唯一的办法。” 克雷恩愣了一下,跟着大叫了一声,握紧拳头喜出望外的说:“对啊!占卜师!可以靠他帮忙找到芙伊的下落对不对?玛莎,我……我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感谢你才好!” 玛莎冷静的说:“你先不要抱这么大的期望。别忘了我认识那个占卜师也是因为想要寻找我妹妹玛姬的下路。而我直到现在还没能如愿。占卜师并不是神,即使是天使那样的神,也不可能完全掌握诺恩萨尔大人的琴音。占卜师能做的,不过是依靠自身的感知力去连接命运天使的永恒之琴,从中得到诺恩萨尔大人的神谕。” “那……还不够吗?”克雷恩的心情又变得焦虑起来,连身边的琳迪看起来都有些不安。 “嗯……不太够。”玛莎叹了口气,“我做过这样的占卜,这种占卜师根据你能提供的东西来连接你要寻找的人的命运,根据连接的强度,能占卜出随机数量的关键词和地点。要寻找,必须作出选择。” 她应该是回想起了不太愉快的事,头顶竖起的耳朵不自觉地下垂了几分,“我当时只得到了一个关键词和三个地点,关键词是被涂黑的珍珠,三个地点一个在火精灵境内,两个在圣域西部和北方。” “当时正是火精灵全境警戒的时期,我没办法回去,只好……去另外两个地点碰碰运气。”她自嘲一样的笑了一下,转而对克雷恩说,“我那时能提供的只有一个妹妹送给我的牙雕挂件,你要是能提供芙伊更加私密贴身的东西,相信能得到的神谕会更加明确。到时候,我们会陪你一起去找她的。我这样安排,你觉得如何?” 克雷恩感激的弯下腰,耳朵尖儿都因为这捕捉到的一线希望而激动的发红,“谢谢,玛莎,实在是太谢谢了。如果能找到芙伊,我愿意用我这一生来报答你!” 玛莎摸了摸他的头顶,苦笑着说:“不要这样。你们也是跟着我们来这鬼地方才遇上了这种见鬼的倒霉事。硬要算起来,我们也有责任。你就当我是为了摆脱心里的愧疚感吧。” 苏米雅的情绪也振作了一些,她念诵着咒文在众人身上做了一个简单的加持,恢复了一下大家的精力,玛莎指挥蛮牛收集了一下还能利用的东西,下了命令:“那好,出发。” 临走之前,克雷恩跳进那个大坑之中,用匕首费尽力气割下了一小块暗牙掘地虫的甲壳,收进了自己的怀里。 “我要记住自己的无能、软弱和胆怯,我要记住我现在失去芙伊的原因,我一定要变强,至少,不管面对什么样的怪物,我也一定不能再畏缩,这块甲壳,就是用来提醒我,什么是悔恨的滋味。”看着琳迪疑惑关切的眼神,克雷恩小声给出了自己的回答。 接着,他跟在玛莎的身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里。 没有了笨重的行李,休息的时间也被尽可能的压缩到极限,行进的路线又是来时刚刚探索过的地区,加上没了故意拖后腿的人,小队几乎是以可以用冲刺来形容的速度疯狂的进发。 玛莎苏米雅和蛮牛本身就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就算是苏米雅这样侧重精神力的,体能也非常优秀,琳迪作为弓术指导又经历过父亲严酷的锻炼,耐力在女性中几乎算是惊人的程度,反倒是一直觉得自己锻炼的非常勤奋的克雷恩,要咬紧牙关拼到筋疲力尽浑身的肌肉撕裂一样的刺痛才能勉强保证不掉队。 期间玛莎试探着问他能不能跟的上,不行的话就把速度稍微放慢一些,但被克雷恩坚定地拒绝。 不过次日开始,玛莎还是免掉了他的值夜职责。 在这样的状态下,回程的路只耗费了原来不到一半的时间,抵达平时克雷恩练习的那个小水塘边后,迫不及待的克雷恩说什么也不愿意再停,于是众人又顶着双月的光芒连夜赶去了克雷恩居住的树屋。 第一丝侥幸理所当然的破灭,树屋并没有芙伊回来过的迹象,而保持着被那只追踪琳迪的气味而来的雾猿破坏得一塌糊涂的模样。 沮丧的克雷恩勉强笑了笑,接受了众人的安慰,在最显眼的地方用匕首刻下了留言,希望芙伊回来后能在这里等他,或者告诉他预备等他的地点,好让他一回来就能知道她的下落。 树屋的大小还算合适,随便清理了一下后,克雷恩和蛮牛就直接睡在了树屋里。 琳迪还是有些恐高的缘故,三位女性就搬了些东西下来,在树下的草地上睡下。 连日的奔波后总算是进入到安全地带,为了第二天的精神状况着想,玛莎下达了全员彻底休息的命令。 于是这一觉,一直睡到了第二天将近正午的时候。 简单整理之后,克雷恩拿了一把芙伊平时用来梳头的木梳,整个小队开始向小镇进发。 按照塔拉姆这次的表现,不能完全排除这位大少爷在镇子外围布置人手防止他们回来的可能性,于是接近镇子的时候,玛莎要求所有人都进入警戒状态。 但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发现伏兵,而是在镇子外很远的地方,就随着吹来的风,闻到了一股浓重到近乎刺鼻的血腥味! 嗅觉最好的玛莎最先注意到异常,她的耳朵一抖,抬手阻止了其他同伴的脚步,“等等,味道有些不对劲。” 其他人互相望了一眼,但很快,风拂过他们的脸颊,就连感官被酒泡迟钝了不少的蛮牛,也闻到了那清晰地味道,“见鬼了,怎么会有这么重的血腥味?镇上在过什么节吗?” 克雷恩连忙摇了摇头,“不会,镇上没有特殊的风俗,只过寻常节日,从来没有大范围宰杀过牲畜。再说……这么小的镇子,就算为了庆祝什么,也没这么多牲口可宰。” 玛莎远远地看着镇子已经能看到大致轮廓的建筑,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说:“不是牲畜,我没有感觉到有大量动物的灵魂在悲鸣。” 论起对自然的**度,即使是上古时代的精灵在兽灵面前也要甘拜下风,那么,当然不会有人质疑玛莎的结论。 “看样子镇上应该是出事了,大家小心戒备,克雷恩、琳迪,你们散开到左右两翼,箭上弦,保持随时能进入战斗的状态。蛮牛,准备好发动冲锋的体力,把你的破头盔扣好,苏米雅,重新给一遍祝福,事情可能远比咱们能想到的还要严重。” 众人迅速的按照指令展开行动,五人小队已培养出足够的默契,唯一的短板克雷恩也在经历了那样的波折后坚定了自己的内心,即使心里依然还有些紧张,他握着弓的手却仍稳如磐石。 不过他的经验毕竟还不充分,紧邻空旷地带的那一侧,还是交给了琳迪。 克雷恩钻进树丛,发挥出自然精灵的生活优势,很快就隐藏好了自己的踪迹,开始向前方探查。玛莎也下到大道旁边的坑渠中,留下蛮牛保护苏米雅,俯身隐匿起气息。 在一个娴熟盗贼和两个视野广阔的弓箭手的三角阵势下,附近的情形很快就转化成讯息流动在小队内部。 作为沟通的核心,苏米雅马上整理出了小镇郊外目前观察到的情景。 尸体八具,其中自警团员三人,平民四人,佣兵一人。 佣兵的尸体很可能透露出敌人的线索,玛莎用手势提醒众人保持警戒阵型,很快把中心点的蛮牛和苏米雅移动到了佣兵尸体的所在地。 光看尸体的位置,也能清楚的看出当时发生了什么。 平民被佣兵突袭死亡四人,自警团迅速赶来支援,击毙了一名佣兵后败退,留下三名牺牲者。 战斗经过并不复杂,战斗经验丰富的老练佣兵也确实不是自警团员能够正面应付的对手,可按道理,以集群作战防守作为日常训练的自警团,不应该脆弱到这么容易就被击溃逃窜的程度才对。 损失的战斗力还不到十分之一,这种涉及到镇子安危的战斗,怎么会这么轻易地放弃? 苏米雅先用了一个简单的魔法探察了一下死亡佣兵的状况,确认没有陷阱后,蹲下来把尸体翻转到正面,看能不能辨别一下对方的身份。 结果,不光蛮牛直接吓得站了起来向后退了一步,一副想要转身逃跑的表情,就连苏米雅都一屁股跌坐在地上,脸上霎时间没了半分血色。 发觉了这边的异常,玛莎连忙打了个手势,把琳迪和克雷恩招呼回来,一起集中到佣兵的尸体旁边。 “怎么了?苏米雅,发生了什么事!”玛莎大概也很少见到苏米雅这样的表现,还有几步远的时候,就忍不住开口问了出来。 苏米雅没有回答,只是指了指那正面朝上的尸体,确切的说,是指了指尸体身上皮甲的下摆靠近侧面的地方。 克雷恩喘息着低下头,好奇的看了过去。 那里用烙印的方式打上了一个很简单的印记,焦黑的图案弄得不太精细,不过勉强能看出是什么——小小的一颗骷髅头,耳朵位置的两边展开着小小的六只羽翼。 玛莎和琳迪的表情都变了,只有克雷恩不太明白的动了动耳朵尖,好奇地问:“这个标志是什么?很有名吗?” 蛮牛干涩的苦笑着,对他说:“你不是看过很多书吗?连这标志也不认得?” 克雷恩摇了摇头,说:“插图比较多的书很贵的,老板很少会舍得让我看,我看过的插图最多的书就是《圣域魔兽录》,可惜也才翻了小半本而已。” “那你听没听说过死亡骷髅佣兵团?”玛莎苦笑着站了起来,刚才还满满当当的斗志似乎一下子就折损了大半。 克雷恩当即就傻在了原地,好不容易被意志力压抑下去的恐惧又摸摸索索的从心底钻了出来。 在圣域稍有常识的人,很难没听过三大佣兵团的名号。 这三个历史悠久势力深厚的佣兵团,都曾有过在赫赫有名的战争中扮演重要角色的辉煌事迹,彼此之间,也有过大大小小延续数十年到数年不等的争端摩擦。 他们风格各异,除了作为佣兵团要收取高额佣金这个事实大致相同外,行事方式和对任务的倾向性几乎完全不同。 所以三大佣兵团在圣域范围内的名气,带来的影响也完全不同。 而与死亡骷髅联系在一起的,通常是死亡和毁灭。 三大佣兵团都不能算是什么善良的组织,但说起冷酷无情,说起最纯粹的金钱关系,所有人第一时间想到的,都只会是死亡骷髅。 将死亡天使的象征骷髅化作为标志,六翼骷髅旗所到的地方,即是迪拉瑟尔降临之处。 没有人再疑惑自警团一战即溃的胆怯,事实上,这种规模的小镇的警备兵力,能在发现对方的身份后还有过战斗的迹象,就已经是很有勇气了。 “咱们……还要进镇子吗?”沉默了好一阵子,琳迪才有些沙哑的开口。一个中型弓箭行会的弓术指导的确是个值得年轻女孩骄傲的身份,但这点骄傲在死亡骷髅这样的名号前,只能用不值一提来形容。 克雷恩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可是,咱们的赏金……” 玛莎站起来转过身,遥遥望了那边的镇子一眼,慎重的考虑着。 这时,从小镇的方向,几个行商人满头大汗的背着包袱狂奔过来,脸上的惊恐和湿漉漉的裤裆足以说明他们目前的心情。 看到克雷恩他们,那些商人立刻停住了脚步,恐惧的望着这边。 玛莎连忙轻轻推了苏米雅一把,苏米雅站起来,亮出了胸前的圣像,带着温柔的微笑说:“我们是刚从迷雾森林返回的冒险者,打算到镇上补给一下,不太清楚这里发生了什么,请问有谁可以告诉我们镇子里的情况吗?” 一个商人抖抖嗦嗦的问:“你们是镇上的居民吗?” 另一个商人恼火的拍了他脑袋一把,说:“笨蛋,是不是本地人有什么关系,谁知道他们说的只杀本地居民是不是真的。佣兵的话……还是死亡骷髅的佣兵的话,你敢当真吗?” 被拍得那个也有些恼火,大声反驳:“咱们这不是被放行了嘛!我看他们拿着一个小东西,说是雇主那边的占卜师给的,一扫就知道是不是镇上的居民。他们要不是本地人的话,去补给说不定没事啊。” “没事个屁!”另一个商人心有余悸的瞪了他一眼,“没看死了多少人啊!整个镇子都要被屠杀了!补给,去哪儿补给?翻死人的遗物吗?肯放咱们这些外地人出来是咱们的运气!”他转向玛莎,摇着头劝说,“千万不要去,走吧,走得越远越好,往西北往南走上几天都有小镇和城市,补给什么的,在那里也一样。” 一个商人拍了拍背后的包袱,扭头看了背后一眼,确认没人追出来,才开口说:“我这里还有些装备,你们要是需要的话,我便宜点卖给你算了。那镇子现在真的去不得。几百人呐……都被杀了!我的天呐……天使保佑啊。” “他们只杀本地人?”玛莎皱起了眉,让苏米雅去安抚打发了吓破胆的商人们,自己则看着克雷恩问,“克雷恩,你算是本地人吗?” 克雷恩迟疑了一下,摇了摇头,“应该不算,除非拿圣域全图那种大小的地图来点点儿,才能把我点到这镇上。而且……”他挠了挠耳朵根,“我一个铜板的税都没交过诶。” “对方如果用的是占卜师的附魔道具,那判断的方法应该是在划定范围内居住超过一定年限,”苏米雅打发走了商人们,走过来小声说,“以镇上居民为目标的话,按克雷恩的住处到这里的距离,无论如何也不会被划进去。问题是,死亡骷髅会不会真的和他们说的一样只杀居民。” 玛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会,死亡骷髅的办事风格和暗行者差不多,赏金之外的事绝不会多做。如果雇主的要求是杀掉这里的所有居民,那额外的人多一个他们也不会杀,相对的,只要是这里的居民,他们一个也不会放过。” 苏米雅叹了口气,轻声说:“听你的意思,你是打算进去看看了。” “既然知道死亡骷髅的目标不包括咱们,至少里面没那么危险了。”玛莎眯着眼睛看向那个小镇,“我有点好奇,到底是谁雇佣他们来做这种事。这地方,不过是个没人放在心上的无名小镇而已。” 蛮牛不太赞同的摇了摇头,琳迪也犹豫着开口说:“好奇心……有时候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知道她还在悔恨带克雷恩和芙伊去看遗迹的决定,克雷恩搂着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说:“我想看看能不能从镇上救出几个人……而且,我很在意他们提到的占卜师。如果那真的是个很厉害的占卜师,咱们是不是能请他帮帮忙?” 对涉及芙伊的事情似乎有些失去理智,琳迪立刻转变立场双眼放光的说:“你说的对!这不就是现成的占卜师嘛!” 苏米雅揉了揉眉心,看了一眼佣兵尸体上死亡骷髅的标志,对着蛮牛叹了口气,“咱们的补给也确实不够维持到下一个地方了,缺的不光是装备。即使要从死人身上翻东西,看来也不得不去走上一遭了。” 蛮牛摘下凹凸不平的头盔看了看,苦笑着说:“我刚才该买个新头盔的。” 玛莎笑着拍了他一巴掌,“看那商人的包袱大小也知道,不会有你能穿的型号。” 既然知道死亡骷髅的任务目标并不包括他们,在玛莎的带领下,小队重新以正常的行进阵型向镇中前进。 大道进入小镇处两侧的建筑阴影之中,琳迪敏锐的感知到两个隐藏着的盗贼,但对方只是警戒的打量了一下他们,就悄无声息的退回到更暗的地方。 如此看来,那些商人的话应该是真的,死亡骷髅接受的任务只是针对这里的居民。 刚一进入小镇,可以称得上惨烈的街道就呈现在了拐角的磨坊之后。 二十多个自警团员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铺满了并不算宽敞的路面,大概是撤退到这里之后,他们终于意识到对方的目的不单是杀几个人这么简单,只好开始拼命做最后的抵抗。 战斗结束的显然很迅速,最后方几个想要逃跑的自警团员中,跑的最远的也只不过跑出了十几米远,就被弓箭从背后射中倒下。 这座和平的小镇单薄的守备力量,就在这个拐角处,被全部消灭。 而死亡骷髅,只留下了三具尸体。 想必是自警团员的溃败实在太快,周围建筑物中的居民甚至没几个来得及意识到应该逃跑,门外街道上的尸体只有五具属于他们。 但从房屋里的寂静程度来推测,那些没有逃到街道上的人,也并没有谁幸存下来。 尽管他们在进来前就都已经想到了可能看到的场面,如此多的尸体这样陈列在眼前,还是让每一双眼睛都流露出无法克制的哀伤——就在他们出发前,这些死尸还都是鲜活的生命,还都会说会笑,有些还和他们打过招呼,亲切的问好。 “到底……为什么?”即使没有真正在这镇子作为住民存在过,但与克雷恩生活相关最深的就是这里,他头一次意识到,其实他在不知觉间早把这里等同于自己的家乡。 远处传来火焰舔舐房屋的噼啪声响,克雷恩抬起眼,在他的眸子里,他的家乡,正在熊熊燃烧。 第十八章 杀戮!抹消与毁灭的协奏 “他们这是要让这小镇彻底消失。”玛莎皱着眉推了蛮牛一下,“蛮牛,苏米雅,琳迪,你们四下散开去还没烧起来的屋子尽快找些食物和水,有用的东西也拿一些。咱们之后还要走远路,该死的,我真希望他们没有杀掉镇子另一头的那些马。” 琳迪捂着嘴点了点头,忍耐着呕吐的冲动跟在苏米雅和蛮牛的后面展开了行动。 克雷恩指了指自己,问:“我不用去吗?” 玛莎摇了摇头,“不需要那么多人,你和我在这里警戒就好。而且,我有话问你。你想一想,最近这镇子有没有过什么异常情况?比如……镇长家趾高气扬的仆人在街头鄙视了看起来很穷酸其实很有实力的勇者,或者哪个富商的漂亮女儿推掉了某个孤儿穷小子的婚约之类的事。” 克雷恩认真的想了片刻,摇了摇头,“没有,你指的是欺负人的事情的话,这里其实发生的很少。镇长家的女仆大都很温柔,管家库鲁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很少在镇上出现。真正勉强算是被欺负过的,大概也只有我了。不过都是些不值一提的小事。你问这做什么?” 玛莎托着下巴,脚尖轻轻的拍打着地面,“我在思考镇子被消灭的原因,我听说过的原因一般都是刚才那几种,不过都是传闻,可能也确实不太可靠。那……最近镇上有光之子来过吗?” “没有,有那样的大人物出现的话,一定会引起轰动的。另外……库鲁的存在征得过光之子的同意,光之子应该也不会为了讨伐一个暗裔就连累整个镇子吧。”常看书籍的克雷恩倒是多少了解一些光之子与暗裔之间的宿怨,尽管都是本源为人类的变异分支种族,但一边承袭了天使的血脉具有了神的加持,另一边得到邪神库赛福德的庇佑彻底魔化并统治了圣域将近千年,彼此间的仇恨的确复杂而深刻。 但正如克雷恩所说,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天使的光之子没有任何必要为了一个暗裔而屠杀一个以人类为主要居民的无名小镇。 “那还可能是什么原因呢?”玛莎苦苦思索着,检视过一遍尸体的她早已判断出了一些事实,她喃喃自语一样说道,“这次来的并不是简单的零星小队,看这些尸体,恐怕来的至少是几十人上下的分团编制,弓箭手、法师、盗贼和负责正面作战的佣兵配备齐全,以死亡骷髅的要价,不太富裕的贵族,倾家**产都请不动这样的规模。” 她看着远处窜起的火苗,不解的皱紧了眉,“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们,是这镇上的人吗?”一个粗豪的声音从不远处大声询问。 玛莎立刻握住了腰间的短剑,转身看了过去。 问话的是个高头大马的佣兵,穿着破破烂烂的布衫布裤,身边还跟着三个个子小一些的邋遢男人,他们显然并不是死亡骷髅的人,但他们的武器上也有血迹。 玛莎立刻摇了摇头,说:“不,我们也是刚到这儿。” 那大个子笑了笑,走近了一些,大大咧咧的说:“你们也是拿了钱过来帮忙的吗?那你们来的太晚了,大家都杀的差不多,已经准备在四处放火了。” 他身边的一个小个子嘻嘻笑着甩了甩斧子上的血,“死亡骷髅清场过的地方办事就是轻松,这笔钱赚得真是太容易了。” 玛莎稍微沉吟了一下,立刻摸出一个银币,用拇指弹了过去,暗中拉了一下克雷恩制止他开口,自己则问道:“我们不是受雇的佣兵,只是路过的冒险者。诺,算是请你喝酒的,能不能告诉我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个大个子左右打量了一下,好像在确认雇主在不在。面对玛莎这样性感的兽灵,男人的嘴巴通常是比平时要大一些的,蛮牛他们还没赶回来,玛莎已经用慵懒的笑容和恰倒好处的恭维套出了想要知道的所有事。 他们是被雇佣的佣兵,而且是很多零散佣兵中的一小拨而已。任务很简单,在死亡骷髅攻陷小镇之后,紧随其后进入,杀掉所有本地居民。雇主特别交代了不要杀错,只要问过说不是的,就可以放他们离开,反正通往其他地方的路口,会有额外的筛查人员。 因为人员成分比较复杂,雇主特地要求他们以迅速杀死为目的,不要因为一些额外的欲望耽误正事,其余的,则随便他们处理。 至于雇主的身份,因为都穿着宽大的斗篷还特地用上了大号兜帽,摆出了不打算公开的架势,那拿钱办事的这边自然没有追究的兴趣,只是从兜帽中异乎寻常的两侧突起能判断出来,对方应该是精灵族人。 但这并没什么意义,小镇中的少量精灵居民并没有被网开一面,面对相貌精致身材苗条的精灵妇女,那些佣兵们下手的时候还着实的惋惜了一下。 不过也就只惋惜了一下。 死亡骷髅的规矩中有些不为外人道的部分,根据那些规矩,似乎他们没办法对库鲁把守的镇长大宅进行进攻,因此完成任务后,就迅速的撤离了此处。 所以这些流浪佣兵们清理完小镇各区域后,就要赶去镇长大宅,负责攻陷那边。 毕竟是镇长的家,攻打那里的收获可远不是洗劫镇民可以相比的。所以除了动作慢的,其他人应该都已经集中了过去。 这就是问出的全部情报。 “是冒险者的话,搜刮点东西就走吧。镇长那边的油水可不会有人分给你们。”大个子哈哈笑着留下一句,然后带人往镇长家那边去了。 蛮牛拎着鼓鼓囊囊的皮背包走到玛莎这边,把东西往地上一放,皱着眉问:“怎么回事?怎么还有这种杂牌佣兵在?” 玛莎等到琳迪和苏米雅都回来后,才开口把情况大概讲了一遍。 琳迪立刻松了口气,紧绷的双肩总算松弛了少许,“死亡骷髅已经走了啊。” 玛莎点了点头,“看样子,这小镇已经没有可以挽救的余地了。现在还活着的,恐怕只有镇长家里的人。他们都过去围攻的情况下,一个暗裔能坚持多久很难说。不过如果雇主真的希望速战速决的话,单靠这些流浪的渣滓恐怕不太容易。” 克雷恩压抑着怒气说:“也就是说咱们到那边的话,就有可能见到雇主了对不对?” “嗯,就是这样,咱们要过去一趟吗?” 蛮牛背起背包,挥了挥从尸体上捡来的单手斧和轻木盾,“按说这会儿咱们不该多惹麻烦,早点赶去下一个地方才对。可看到刚才屋里的尸体,我还真想问问出钱雇来这帮人的家伙,这小镇的平民到底哪里得罪了他们。” 苏米雅握着圣像点了点头,眼底也有着鲜明的怒火,“这一切,的确需要一个理由。” 琳迪皱着眉说:“可是……能雇来死亡骷髅的人,应该也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角色吧。” 玛莎笑了笑,“咱们又不是去打架,只是去打听一下他们那个厉害的占卜师肯不肯帮忙,至于问问他们是不是疯了这件事,不过是顺便而已。” “好吧,”琳迪嘟囔了一句,走到附近的尸体上准备给她和克雷恩的箭袋作一下补充,“幸好死亡骷髅走了。” 克雷恩走过去弯下腰,一边帮忙,一边小声的说:“琳迪,我怎么感觉……从往回赶路开始,你好像变了不少啊。” 琳迪瞪了他一眼,然后有些懊恼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带着略微自怨自艾的口气说:“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算了,过后再说吧,现在不是聊天的时候。”似乎听出了他的意有所指,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补充了一句,“而且我并不是胆小,只是……你们可能都不知道死亡骷髅有多可怕。” 苏米雅在她身后抚摸了一下她的头发,柔声说:“我知道的,所以我理解你刚才的胆怯。害怕是很正常的事,只有不断克服害怕的情绪,才称得上是勇敢。勇敢,才是作为冒险者成长的起点。” 这话是说给琳迪,但克雷恩却感同身受的站了起来,紧紧握住了拳头,只差没抢着说出一句“我记住了”。 而他之所以没说出来,只是因为玛莎恰好在这时下了命令。 “出发吧,那班人不是有耐心的绅士。” 往镇长家的路他们都还算熟,路上经过的街道,两边的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最早烧起的房屋大半已经坍塌,焦黑的废墟下掩盖了同样焦黑的尸体,散发出令人恶心的焦臭。 进入中心区域,街道上的尸体明显的多了起来,大都是发现了危机逃出来的居民,有些男人的手上还拿着锤子、砍柴斧之类的东西,只可惜即使面对的不是死亡骷髅而是流浪的零散佣兵,这种抵抗也依然可以被轻而易举的瓦解。 大概是雇主的命令所致,看到的年轻姑娘的尸体大都还不太糟糕,只有一两个相貌比较标致的似乎在死前被占了占便宜,衣衫显得有些凌乱。 克雷恩难过的抿了抿嘴,过去帮她们整理好了衣物,默默的在心里祈祷了一句。 结果,他还没来的及从刚才的情绪中走出来,穿过小广场后,就见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菲雅·卢比斯,那个假装对塔伦忠心耿耿结果却早就倒向了塔拉姆的女盗贼,看起来,她杀人的手法还是那么干净利落,在她周围倒下了足足七八个拿着武器的敌人。 只不过,敌人似乎远不止这些。 并不难想象菲雅生前的最后时刻遭到了怎样的对待,毕竟她的尸体已经呈现出了太多东西。 皮甲散落在一边的地上,贴身的里衬被撕扯的只剩下腰上还有一圈破布条,白嫩的肌肤布满了淤青和伤口。制服她看来也费了一番力气,一枝箭从正面射穿了她的肩膀,那枝箭就被当作了钉子,把她的身体牢牢地钉在了地上,从足跟下的鲜血和伤口来看,她的脚筋也被挑断。 那之后,看来就是死掉同伴的佣兵们狂欢的时间了。 蛮牛惋惜的咂了咂嘴,略带嘲弄的小声说了一句:“没想到见她的第一面和最后一面,她竟然都是一副倒霉样子。” 克雷恩看着尸体嘴边散落的牙齿,终究还是同情的走了过去,找了一件大点的袍子把她彻底的盖住。 “血还没完全凝固,”苏米雅看着袍脚缓缓浸入到粘稠的血泊中,皱着眉说,“看起来至少杀死菲雅的那批人才离开没多久。” 玛莎从菲雅的尸体旁捡起两把短剑替换掉自己崩了刃的残品,用指尖抹了抹剑锋上的血痕,“很好,看来咱们还赶得及。” 转过拐角,沿着长长的小路走下去,就是镇长家辽阔的宅院。 刚转过来的他们,立刻就看到一团黑雾轰然升起,两三个身影惨叫着飞了出去,痛苦的摔落在地上,翻滚着爬不起来。 镇长的家门已经被撞开,门扇都倒在了地上,聚集过来的佣兵全都冲进了院内,一窝蜂堆在了内部的道路尽头,房屋的大门之外。 刚才的那一下炸飞了三个,炸伤了五个,意识到危险的佣兵们立刻散开到各处,围绕着房屋敲打着门窗寻找进去的路。 镇长没在屋子里,管家库鲁也没有。 他们两个的位置实在是显眼的有些刺目——屋顶的边缘,库鲁笔直的站在那里,而在他的脚边,镇长颤抖着蜷成一团,哭哭啼啼的似乎在叫喊着什么。 克雷恩他们跑过去的时候,镇长的话已经说完,他们只来得及听到库鲁的回答而已。 “我的义务只是保证身为镇长的您的人身安全,你的儿子、女仆并不在我的职责之内。还请您千万记住。” 镇长痛哭流涕的抱着库鲁的大腿说:“那……那我把镇长的位子现在就传给塔拉姆,呐,你是不是该去救他了?” 库鲁的眼中,紫色的光芒明亮的犹如紫月祭时苍穹中央的达曼之瞳,他突然伸手提起镇长肥硕的身躯,冷冰冰的说:“好,不过同时我也不再有保护您的义务,那我这就把您放下去。换塔拉姆上来如何?” 镇长一愣,跟着马上哭喊着求饶:“不要!不行!我收回!我收回!请保护我……保护我吧!” 库鲁的脸上闪过一丝嘲弄,垂手把镇长放下,口中念颂着咒语,向上轻轻一抬胳膊。 又是一股黑雾在房门前爆开,两个正在撞门的佣兵被黑雾裹着飞了出去,倒在地上挣扎着开始吐血。 但比起大门,窗户显然就不可能一样结实,用魔晶石废料熔炼出的玻璃装在窗户上的确很漂亮美观,但结实程度则远不如矮人推崇的高磨石晶,佣兵的武器挥舞着砸开之后,马上就撑着窗台跳了进去。 屋中立刻响起了女仆们刺耳的尖叫,很快,五六个女仆提着裙摆慌慌张张的从屋门中跑了出来,而她们的身后,则跟着一个胖乎乎个子不高的少年。 “啧……看来塔拉姆总算是舍得露面了啊。”蛮牛捏了捏斧子,扭动着肩膀摆好了架势,随时可以出手帮忙。 玛莎摇了摇头,抬手阻止了同伴,“别去,已经来不及了。” 果然如玛莎所说,那些人才一冲出屋门,屋外埋伏的佣兵们就杀了上去,其余的女仆显然没有菲雅那样的战斗力,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中,鲜血立刻染红了门前的地面。 塔拉姆的手上拿了一把刺击剑,疯狂的挥舞着想要保护身边的女仆,但毕竟没有经过专业训练,这位大少爷扭曲的脸上很快就从愤怒变成了恐惧,然后,被劈面砍下的弯刀定格成最后一个略显呆滞的表情。 库鲁站在房顶,面无表情的看着脚下发生的一切,镇长匍匐在旁边,早已哭花了脸,好像随时都可能晕过去一样大口大口的抽气。 佣兵们冲进屋中,不久,就都带着各种各样值钱的东西重新跑了出来,抬头看着屋顶,愤怒的叫喊着,“你们怎么上去的!” “混球,有本事滚下来!” “别在房顶上躲着啊胆小鬼!” 库鲁不为所动,再度念诵起了咒文,跟着手臂向上一抬。 但这次那些佣兵已经有了经验,每个人都飞快的随便找了个方向跑动起来,黑雾这次爆裂,只伤到了一个动作较慢的家伙而已。 “咱们去找梯子!” “见鬼了!这两个杂种是怎么跑上去的!” 底下的佣兵们叫骂起来,对三层高的屋顶有些无可奈何,有几个拿起弓箭尝试着向上射击,但库鲁的面前似乎挡着一道无形的墙壁,只有最有劲的那个射出的箭勉强刺穿过去,但也被库鲁轻松地用手拨开,掉落。 “你这不知好歹的暗裔,要是再碍我们的事,小心我们去找光之子检举!” “对!看看你伤了我们多少人!暗裔伤害普通人类,这罪名就足够你被审判了!” 佣兵们继续叫嚷着斥骂,库鲁则依旧是面无表情的念诵咒语,抬手,简单的暗爆术,就让下面的人群再度乱成一团。 看这些佣兵无可奈何的模样,也知道他们接下来的选择就只有两个,撤退,或是没头苍蝇一样在楼下的空地中被一次次的暗爆术全部击溃。 “看样子似乎不用咱们插手了。”玛莎将短剑插回腰间,低声说,“这个暗裔也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佣兵被清场后,咱们也要小心。” 苏米雅扭头看了看,小声回答:“未必,看,雇主来了。” 这本来就是他们在等的目标,一听这话,其他人立刻转过头去,看向了过来的小路。 七个高挑的身影踩着颇为匆忙的步点飞快的从远处靠近,其中一个个子略低些的看到站在这边的克雷恩一行,迅速从罩袍下拿出一个带着魔法标记物的地图,向着这边的方向举了举。 隐约好似有一道光芒扫过,那家伙从兜帽里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对同伴摆了摆手,他们七个便又一起向楼房那边跑去。 不过奇怪的是,他们在离开之前,全部都特地打量了克雷恩两眼,其中两个还指着他交头接耳了一番,让克雷恩心里莫名的一阵不安。 那些佣兵已经快被吓破了胆,全靠着对大额赏金的贪欲才没有当即逃走,一见雇主们来了,立刻都一窝蜂跑了过来,七嘴八舌诉起苦来。 “这个暗裔好难对付啊。” “不行不行,这么打你们得加赏金!” “对对对!少说加一倍!” 其中一个雇主轻声笑了起来,听声音,似乎是个很年轻的女性,“就是给你们加一倍赏金,看样子你们也没命拿到啊。” 库鲁盯着那边的人群,新一段咒文恰好吟唱完毕,手掌一抬,专注于讨价还价和诉苦诉难的佣兵群中立刻结结实实的炸开了一团浓烈的黑雾。 惨叫声中,四周又倒下了六七个佣兵。 而那七个雇主却非常敏捷的向四周散开,连袍脚都没被波及。 “镇子里似乎就剩这两个常住居民了。”一个雇主仰起头,伸出瘦长的胳膊,纤细的手指指向远处的房顶。 另一个从罩袍下取出一把短弓,抽出一枝箭搭上,颇有几分为难的说:“那个胖胖的人类好解决,这个暗裔要怎么办?他的人形态保持得这么完美,至少也是中阶的水准。” “是啊,这要放在千年之前,少说也是个贵族呢。可惜,现在竟然在给这种满身铜臭味儿的渣滓当管家。”雇主中似乎是领导者的那个踏前几步,抬手飞快的打了几个手势,口中继续说道,“就当是为了古老帝国后裔的尊严,咱们来了结了他吧。” 七个雇主飞快的散开,除了当中的指挥原地未动,剩下六个三三分组跑开到左右两边,每一组中都有一个拿出弓箭的和一个拿出法杖的,每一组中剩下的那个则顶在最前,在罩袍前竖起金属包边的木制轻盾,形成了标准的三角战斗阵势。 指挥举起手,向前一挥,“来吧,让咱们把楼上的客人请下来吧!” 铮铮两声弦响,气势和速度完全不逊色于琳迪的两枝箭矢激射而出,绝不是刚才那些吊儿郎当的佣兵可以比拟。 库鲁显然也意识到靠身前的简单气墙无法阻挡这种攻击,他提起镇长的身躯飞快的向旁边跳开,甩手将镇长丢到身后,眼中的紫色光芒再次提升了亮度,他看着分开的两组中拿着法杖的成员都已在吟唱咒文,神情终于添上了一抹恼火,“你们到底是谁!这种无名小镇,根本防碍不到任何势力,你们为什么要来特地毁灭它!” 那个指挥略显高傲的抬起了下巴,说:“我们没有义务向将要离世的家伙解释。” 对话的功夫,两根法杖周围闪耀的红光已经完成了最后的程序,同时挥动,拖曳着黑色的烟尾,赤红的火球精准的飞向楼顶的目标。 能一定程度改变飞行方向的火球不再那么容易躲避,库鲁只得双手交叉挡在身前,硬生生地吃下这一击。 “轰——轰!”两个火球先后在库鲁的身上炸裂,火焰爆开刺目的血红光芒,屋顶的边沿在剧烈的冲击下碎裂,砖石噼里啪啦的掉落在下方的地上。 烟尘缓缓散去,最先露出的,是一双黑色的手臂。 但却不是焦黑,而是在手臂的外侧,包裹了一层带有光泽的黑色皮膜。 随后完全显露出来的,已经不再是那个看上去一丝不苟的人类男性。 他的体型扩大了将近一倍,身上原本的衣物都被撑破散落下去,但身体却并没有**多少,而是被黑色发亮的皮膜铠甲一样的包裹,他脸上的肌肉呈现出狰狞的扭曲,伸长的獠牙暴突在唇外,变得灰暗的皮肤上,一道道黑色的线条扭曲盘绕,好似诡秘的符文。 手脚变大,锐利的爪子取代了指甲,背后展开了巨大皮翼的库鲁,终于展现了他属于暗裔的本来面目。 无形的压迫感顿时充斥在所有人心头,克雷恩甚至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扭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同伴,连苏米雅的额头都渗出了一层冷汗。 那些散乱的佣兵至少有一半陷入了恐慌,剩下的那些也一边颤抖一边后退,开始认真的考虑赏金和性命究竟哪个重要。 库鲁再次开口,声音变得雄浑低沉,仿佛在他宽大的胸腔中回**出了共鸣,“我再问一次,你们,到底为什么要袭击这个小镇?” “这就是变身后的暗裔吗?”那个指挥却好像没听到一样,颇有兴致的打量着库鲁的模样,嘴里发出啧啧赞叹的声音,“原来千年之前,咱们就是与这种怪物统治的帝国作战的啊。先辈们还真是不容易呢。” “看样子,得让你们先付出点代价才行了。”变身后的库鲁眼中已经看不到眸子,眼眶以内都充斥着紫色的光芒,但那流动的光芒仿佛依然能显示他的情绪,克雷恩清楚地感觉到,怒火正在这个暗裔的心中燃烧。 皮翼舒展,扇动,库鲁猛然飞上天空,双手在胸前相对,吟唱着咒文飞向往大门那边跑过去的恐惧佣兵。 七个雇主却并没有出手帮忙,而是在指挥的召集下迅速集中到一起,聆听安排。 “可恶!我们是雇佣兵啊!要找的话!雇主不是就在那边吗!” 看到库鲁飞向自己这边,佣兵们大呼小叫着拿起了兵器,不得不转身抵抗。 库鲁双手抬起,黑色的暗影瞬间流遍了他的全身,本就紧绷突起的肌肉霎时变得更加膨胀有力,他闪电般俯冲下来,皮翼一扭,身体旋转着穿过佣兵之间。 这些素质堪忧的佣兵根本没能力看清库鲁加速后的动作,即使有几个看清了的,也根本来不及反应。 利爪毫不留情的划过了他们的喉咙和胸膛,一个穿梭之后,准备逃亡的佣兵就倒下了将近一半。 重新飞到空中的库鲁看向克雷恩他们,玛莎立刻摆出警戒的架势,蛮牛也连忙举起了斧子和盾牌。 但库鲁只是看了一眼,跟着就又是一个俯冲滑翔下来。 佣兵们总算意识到应该散开往不同方向逃跑,但他们却没想到库鲁庞大的身躯竟然丝毫也不显笨重,飞行的轨迹瞬间就象蜂鸟一样灵巧的转折。 如果从一开始佣兵们就抱成一团竭力抵抗的话,这场战斗兴许还能有点波澜。 很快,单方面的屠杀就宣告结束,库鲁将爪子上的鲜血甩掉,又一次看向克雷恩他们,开口说:“你们来找镇长领赏金吗?” 口气中没有多少戏谑,看来似乎问的十分认真。 玛莎只好点了点头,回答:“本来是的,不过看样子我们来的时机很不凑巧。” “不,你们来的……”库鲁的话突然中断,他扭过头,看向另一边的屋顶。 屋顶上的镇长挣扎着爬到了边缘,探出头来看着下面那些雇主声嘶力竭的大叫:“你们放过我吧!我给你们钱!你们要多少都可以!请饶过我的性命吧!” “愚蠢!”库鲁愤怒的低吼一声,急速往那边飞去。 但早就等待着的弓箭并不打算给他挽救的机会。库鲁才飞到一半,呼啸的利箭就已经达到了目标——贯穿了镇长那还带着摇尾乞怜神情的脑袋。 库鲁停在空中,惊愕的看着镇长的身体软绵绵的搭在屋顶边缘,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眼中紫色的光芒内突然泛起了红色的光点,跟着,他痛苦的蜷缩起来,双手捧着自己的胸口——圣域几乎所有被天使创造的人形生物,心脏都在那个位置。 那个指挥转过身,抬手拨弄了一下兜帽,用轻松的口气说:“这暗裔果然许下了血誓,这下,他可好对付多了。” 这名词克雷恩听说过,据说是咒术中最简单的一种,以灵魂之力来保证誓言的真实性,避免了依靠命运天使的责罚来立誓的不可靠性。 如果是这样,那库鲁没能成功履行誓言的情况下,灵魂之力将受到剧烈的打击,寿命和战斗能力都将大幅折损。 那些雇主显然是看穿了其中的关键,才放任逃亡的佣兵们被杀,看样子,就算镇长不自己找死的探出头来,他们也会想办法把他杀死在楼顶上。 库鲁猛然伸直了身躯,仰起头凄厉的嚎叫着,之后,他喘息着低下头,突然对着克雷恩这边喊道:“镇长留下的所有财产都归你们,帮我一把,和我一起干掉这些可恶的混账!” 第十九章 意外开战!逼入绝境之中 库鲁的提议的确很有价值,那七个雇主的实力虽然还没完全展现,但已经可以猜测出平均水准远在这边的冒险队伍之上——至少光是不逊色于琳迪的弓箭手,对面就有两个。 克雷恩本以为这提议马上就可以被通过,他甚至已经握紧了自己的弓。 可玛莎却脸色沉重的摇了摇头,她的猫瞳流露着些许排斥的情绪,向着库鲁说:“很抱歉,也许的确这时候和你合作比一会儿我们单独去质问他们要好的多。但我是兽灵,我实在不能在理智尚存的情况下与一名暗裔并肩作战。” 苏米雅双手握住了胸前的圣像,平静的说:“我的信仰也不允许我和暗裔一同战斗。库鲁先生,他们屠杀这小镇的行为不可原谅,如果您最后战败的话,我们会尽全力向他们讨回这个公道。” 琳迪有些愤怒的看了她们两个一眼,几乎要大喊起来,“喂!这是在乎库鲁身份的时候吗?那七个混蛋雇的人做了什么咱们可是一路看过来的!” 克雷恩也有些蠢蠢欲动,空着的那只手已经抬起摸到了背后的箭壶上。 蛮牛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很严肃的说:“咱们只要还是个小队,就应该齐心协力。我也看不过这群鬼鬼祟祟的家伙,但克雷恩不是还要打听那个占卜师的事吗?” “我现在就去问!”克雷恩忍不住叫了出来,跟着向那群雇主那边走了几步,大声说,“我能不能问一下,你们之中是有个厉害的占卜师吗?” 那些雇主互相看了一眼,然后那个个头略低的意识到克雷恩指的是什么,于是拿出了那张地图,带着些笑意说:“你们的见识到还算不错,这当作占卜师的道具也说得过去。不过很可惜,你们需要找占卜师帮忙的话,这里没有那种人。做这个道具的那位大人,也不可能帮你们这些来路不明的家伙。” 克雷恩仿佛有些期待这个回答一样,回头看着玛莎,“诺,交涉失败了,占卜师不在这儿。” 大概是力量在不断流失的缘故,库鲁不愿意再耽搁下去,他在空中挺直身体,忍着疼痛挥动双翅,向着那些雇主急冲过去! 尽管灵魂之力受创,刚才给自身的加持也已经到了时间,库鲁的俯冲依然速度不慢,双臂的利爪也依然锋利而可怕,只要被划上一击,就必然是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动手!”那个指挥开口下令,同时抽出一把看上去就价值不菲的精灵细剑,挺身站到了弓箭手与法师之前。 默契的好像同一个个体一样,先前持盾的两个雇主反手一抽,从盾牌后抽出了寒光闪闪的波刃弯刀,踏上一步保护在指挥左右。 两个法师毫不犹豫的低头开始吟唱咒语,两个弓箭手张满弓弦,直接抬手封死了上方突袭的路线。 从看到那两把波刃弯刀的时候,苏米雅的眼神就变得有些异样,当看到库鲁也吃惊于对方阵势的娴熟而转折飞起后,苏米雅终于确认了自己的猜测,不安的说:“这些精灵不是寻常的冒险者或佣兵。” 玛莎的脸色也变得十分凝重,附和一样的点了点头。 “你们……看出了什么?”克雷恩满脸疑惑,毕竟他什么也看不出来,甚至连那些雇主兜帽中的脸都莫名其妙的看不清楚。 苏米雅捏着圣像,小声解释:“精灵在力量上先天存在缺陷,所以作为需要应对各种情况的冒险者,选择近战兵器的时候通常会使用普通的细剑、刺突剑,即使使用弯刀之类的轻武器,也会选择双手各持一把。一般情况下,精灵族只有一种人能娴熟的使用盾牌配合单手武器,他们必须直面自己的缺陷,不得不充当阵形被正面冲击时的第一道防线。” 玛莎咬着牙,为这一段话做了结论,“他们很可能都是士兵,命令大过一切的士兵。” 精灵族的士兵?那不就是意味着……这次屠灭行动是艾尔法斯联邦中的某国直接授意?克雷恩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苍白,距离这里最近的就是水精灵女王统治的领地,而他出于对各种传奇故事的积累,对水精灵一族一直都抱持着最高程度的好感。 “真没想到,一个无名小镇,竟然能招来艾尔法斯联邦的正规军队!”库鲁惊怒交加的看着下方的七个士兵,“这里到底犯了什么错?” 指挥举起细剑,向空中一指,呼啸而出的火球成为了最直接的回答。 库鲁愤怒的低吼着转身飞了一个弧线,想要仗着自己的速度优势绕行侧翼。 但火球的飞行速度比他预计的还要快,两个法师的经验也十分丰富,对轨迹的细微调整让两个火球先后击中了他的双腿。 冲击和灼痛让库鲁险些失去平衡,皮翼拼命的挥动,才让身体没有直线坠落下去,而刚稳定下来,两支缠绕着斗气的破甲箭就精准的迎面射来! 这显然不是靠那层皮膜就可以抵挡下来的攻击,库鲁双翅急速鼓动,尽力向斜后方爬升,但刚被火球炸的焦黑发麻的双腿无论如何也不能自如的控制,旋转的身体终究还是没能完全躲开,左边的小腿直接被那双箭矢刺穿,闪动着紫色光芒的血液从穿透肌肉的箭头处喷洒而出。 库鲁愤怒的大吼着向高处飞去,随着吼叫声,从他的身体中央,一圈圈光晕扩散开来,构成奇妙的景象。 克雷恩惊讶的看着这景象,问:“这……这是怎么回事?他在……施法吗?” 苏米雅皱着眉摇了摇头,小声回答:“他在透支自己的灵魂之力,也就是说,他准备用剩余的寿命来交换临时的力量提升,这是打算和那些精灵士兵同归于尽了。” 克雷恩苦恼的看着,精灵是他的同胞,但他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认同他们所做的事,这一刻,他真是非常想要站在身为暗裔的库鲁这边。 但那就意味着他要向精灵族的军队出手。 说不定,就将成为整个艾尔法斯联邦的敌人。 这恐怕也是蛮牛和琳迪都已经默不作声的原因吧。 库鲁一边向上飞翔躲避着箭矢和火球的追踪,一边将生命燃烧到极限,付出的惨痛代价总算弥补了一大半血誓被打破带来的损失,他吟唱着咒文,双手包覆着黑色的暗影球急冲而下,再次发起攻击。 指挥的细剑轻巧的一转,两名战士立刻将盾牌举起,但他们的阵型并未散开,好像完全不在意之前库鲁玩弄佣兵时娴熟释放的暗爆术一样。 这几乎算是当面的嘲讽,库鲁吟唱完毕,一边加速俯冲,一边把双手一抬。 黑雾迅猛的爆裂开来,将七个士兵全部卷入,震波带起的烟尘瞬间笼罩了中央的身影。 库鲁并没有指望简单的暗爆术就击倒这种装备精良的正规军,他趁着烟尘扬起的机会,在空中迅速的绕了一个弯,向弓箭手一侧冲了过去。 斗气集中在他的双爪,皮翼摆动着让他的身体旋转起来,比起刚才杀向佣兵时的随意,现在这一击,才是暗裔魔化后货真价实的螺旋突。 一旦从这样密集的阵型中贯穿过去,他布满斗气的利爪至少能让其中一大半士兵身受重伤。 烟尘中两个身影迎着库鲁跳了出来,坚实的盾牌毫不犹豫的顶在他突入的方向上。 那一记暗爆术,竟丝毫没有伤到他们! 闪耀着寒光的波刃弯刀从盾牌上方砍出,两面盾牌的中央,精灵细剑也带着凌厉的斗气毒蛇一样刺了出来。 无法强行突入的库鲁不得不收回双爪架住两把弯刀,用力往中间一合挡开刺来的细剑。 两名战士并没有强夺弯刀,反而低喝一声挺盾撞了出来。 库鲁怒吼着准备强行接下,爪子捏紧了弯刀想要顺势夺下来。 但没想到的是,这简简单单的盾击威力惊人,库鲁痛哼一声,庞大的身躯竟然被结结实实的击飞出去。 几乎是同时,又是两支破甲箭激射而出,一左一右穿透了库鲁伸展的皮翼。 库鲁的惨叫还没来得及响起,呼啸而来的火球便在他身上同时炸开两朵绚烂的巨大火花。 克雷恩紧张的连呼吸都不自觉地屏住了片刻,直觉告诉他库鲁很强,绝不是他应付得了的那种强,而在那七个士兵身上,他并没体会到这种压迫感。 但这七个士兵,却用流畅娴熟的配合轻而易举的将变身后的暗裔彻底压制,克雷恩甚至看不到库鲁有哪怕一点点的胜算。 艾尔法斯联邦的士兵原来这么强大的吗? 仿佛听到了克雷恩心中的疑问一样,玛莎小声自言自语一样说:“不对,这……绝对不是普通的士兵。” 苏米雅应该也看出了什么端倪,她的神情更加凝重,声音都有些颤抖,“那当然不是普通的士兵,没有哪家的寻常小卒,有资格穿上连暗爆术都可以毫发无伤硬扛下来的好装备。” “这些士兵到底是什么来路?”琳迪的呼吸都有些急促,略显慌张的问道。 苏米雅摇了摇头,说:“不知道,但至少,也是一城之主的亲卫队以上。” “你们到底是谁!”库鲁的怒火中终于掺杂了几分绝望,他忍痛向后飞起,无暇施法的情况下,不得不甩手强行打出几道气刃阻挡追击,“敢来做这种事,为什么还要穿着附魔的罩袍来藏起自己的脸!你们也知道羞耻吗!” 两个战士挥舞着弯刀挡开飞来的气刃,指挥笔直的站在中央,依旧不屑开口回答,剑尖一扫,凌空画出一个尖锐的三角。 两个弓箭手立刻上前到战士两侧,外放的斗气凝缩成小球,迅速的飞向库鲁的身躯,成为锁定射击的前置。 而两名法师双手一张,法杖在魔力的牵引下悬浮在空中,炽烈的红色光芒迅猛的集中过来。 “特地挑选了火临日来袭,这肯定是他们一早就计划好的!”玛莎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紧咬的牙关中流泻出愤怒的喘息。 遍体鳞伤的库鲁已经无法再找到反击的机会,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在空中蜷缩起了身体,低头念诵着复杂而怪异的咒文。 “上古语言!”苏米雅警戒的举起圣像挡在众人面前,随时准备释放预存在其中的光盾。 那些士兵也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指挥低声下令,两名战士踏上几步,弯刀凌空一劈,两道气刃斩破空而起,飞向库鲁。 库鲁却完全没有闪避的打算,只是扇动双翼稍微挪动了一下位置,让锋锐的月牙形气刃擦着腰间飞过。 紫红的血雾顿时弥漫在库鲁的身边。 他动用的上古咒文需要的时间很长,敌人并不会等他这么久。 锁定射击准备完毕,两个弓箭手立刻抬起手来,拉满的弓弦之上,箭矢的周遭都闪动着红色的光泽。 “他还打算硬吃下来吗?”克雷恩吃惊的说,火临日的火焰箭,被这样直接射中可不是痛的要命那么简单。 “看样子是……”玛莎的话音刚落,火焰箭离弦而去,看那元素附加的状态,恐怕连全力出手的琳迪也要逊色三分。 库鲁这次连挪动都省下了,反正已经被锁定的状态下,躲到哪里也是硬接的结局。但他连硬接的准备都没做,而是依旧念诵着古老艰涩的咒文,聚集的魔力在他身边形成了黑色的暗影涡流,气势惊人。 火焰箭直接钉入库鲁的小腹,但双目一片紫红的他连痛呼都没发出一声,随着咒文接近尾声,他伸出聚满魔力的爪尖,开始流畅的描绘复杂的法阵。 但精灵士兵中的两名法师已经完成了施法,悬浮的法杖刚刚勾画完法阵的最后一笔,随着他们抓住法杖举起的动作,火元素汹涌的爆发。 火临日的加持,强魔法的额外魔力灌注,本身就是中阶魔法的烈焰之墙一瞬间就在库鲁的周围燃烧出赤红的一片苍穹。 那足以焚毁镇长家三层楼房的巨大火墙致密到几乎看不清库鲁的身影,上升的热浪甚至连天上的云层都吹散开来。 连低阶的火墙术都没有见过的克雷恩被这堪称壮丽的魔法震惊到说不出话,距离如此之远,他依然感觉到炽热的空气随风而来,刺得毛孔都在发痛。 “结束了吗?”玛莎颇有些遗憾的小声说道。 琳迪却摇了摇头,有些不敢相信的说:“不对,那火焰里……还有生命的气息。” 苏米雅好似感觉到了什么,突然伸开双手,说:“后退!” 托迷雾森林那一趟冒险的福,要是以前一定会问一句为什么的克雷恩毫不犹豫的向后转身飞奔出去,才迈开几步,身后的地面就传来了刺耳的崩裂声。 一股异样的波动感从背后袭来,克雷恩和其他同伴都被推的向前扑倒,挣扎着爬起来回头看过去,身后的广阔空地竟然瞬间就变了模样。 一个巨大的、黑暗的圆形影子浮现在地面,影子圈入的区域,空气都仿佛被什么力量扭曲,让视线都变得模糊不清,小路上铺的石砖纷纷跳了起来,在空中崩裂成一块块碎片,草地上的草叶有的倒伏下来紧贴着地面,有的却被连根拔起断成数段,就像在暗影笼罩的地带之中,世界的法则都发生了变化一样。 苏米雅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颤声说:“这……这是暗压术?不对!这是深渊灵压!” 作为中阶暗系魔法,极·深渊灵压理所当然地展现了不逊色于迷雾森林中塞熙那次极·龙卷的威力,就连已经逃到了范围之外的克雷恩他们,都感觉到身体仿佛在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拉扯,同时感到一阵阵眩晕,好像只要站起来,就会被巨大的影子拖拽进去。 那七个士兵身上的装备也许十分精良昂贵,但在库鲁燃尽所有灵魂之力释放的这一击下,坚固的防护终究还是被撕扯开来。 魔法加护的罩袍被撕裂,露出了他们身上闪亮的火红甲胄,紧接着,法师的布袍也被扯破,弓箭手的皮甲扭曲崩开,指挥和战士身上的轻甲倒是十分结实的金属材质,但几乎是马上,轻甲也开始变形。 士兵们失去了保持站立的能力,一个个跪伏下来,体质较弱的法师张开嘴,仿佛是想要呕吐,但一口喷出来的,却是猩红的血浆。 “啊啊啊啊啊——”先前拿着魔法地图的那个士兵痛苦的隔着兜帽抱住了头,站起来踉跄着跑了两步,紧接着,扭曲的力场轻易地抛起了她的身体,似乎是恰好被夹在了两股力量中间,她尖叫着在空中旋转起来,像个被拨弄的陀螺,越转越快,手中的弓箭被甩了出去,箭壶中的箭矢散落到外面,噼噼啪啪的折断成好几截。 肆虐了好一会儿之后,地上的暗影渐渐变淡,强大的挤压力似乎也开始消失。 那些士兵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两个法师连站起也很勉强,被掀飞起来旋转的弓箭手受伤最重,但即使是她,也还活着。 空中传来刺耳的咆哮,苏米雅紧张的看向那里的库鲁,小声叮嘱大家小心,“都留神些,没记错的话,深渊灵压的反噬在极状态下应该是极大的精神痛苦导致的混乱。库鲁很可能无差别袭击任何人,直到他所剩不多的力量彻底耗尽。” 她还没说完,吼叫的库鲁已经迅速的俯冲下来。 他的周身都被炽烈的火焰烧成了炭黑色,皮翼被炙烤到僵硬发脆,几乎无法扇动,刚一开始俯冲,双腿的伤口就剥落下一层层的灰皮,惨不忍睹。 大概是僵硬的双翼无法灵活的转向,也有可能是他被反噬折磨的大脑已经无法保持正常的思考,库鲁直冲向的目标,竟然是那个伤的最重似乎断了一条腿和一只胳膊的弓箭手。 其他士兵挣扎想要起来帮助同伴防御,但深渊灵压的迟缓依然在起着作用,让他们的动作比平常慢了至少三倍。 惊慌的尖叫声中,库鲁直接以滑翔的姿态抓起了那个弓箭手,稍微调整皮翼的角度,便把她斜斜带起到半空。 挣扎的弓箭手不小心弄掉了怀里的地图,带着魔法指示物的道具恰好掉落在苏米雅和克雷恩之间。 他们俩同时好奇的凑了过去,克雷恩对附近的地形非常熟悉,一眼看到上面的描绘,就十分奇怪的小声说:“这……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包括了我住的地方啊。” 地图上的圈竟然是以小镇和克雷恩所住的树屋连线的中点附近为圆心,标识的地区的常住人口毫无疑问应该包括芙伊和克雷恩。 苏米雅也有些不解,她拿起地图,将指示物的箭头对准了不远处正在尽力拉高的库鲁。 标识立刻亮起了清晰的光芒。 她转过箭头,又对准了克雷恩,标识迅速黯淡下去。 这下就连苏米雅也是一头雾水,但谨慎起见,还是将地图收进了怀里,小声说:“没有反应也许说明确实不包括你,别多想了。” 空中传来凄厉的哀号,他们的视线自然被吸引过去。 被抓起的弓箭手拼命取出了腰间的匕首,咬牙刺进了库鲁的腋窝之中。吃痛的库鲁不得不松开了爪子,被烧得发脆的皮肤被拔出的匕首带起了一大块向下剥落,疼得他野兽一样的嚎叫起来。 但更糟糕的是那个弓箭手,身体骤然失去了支撑的力量,她尖叫着向下跌落,库鲁另一只爪子向下试探着抓了她一下,但只是抓到了她头上残破的兜帽。 即使还算完整,那样宽松的罩袍也不一定能拉扯的住主人的体重,更不要说破到只剩下胸部以上部分的情况。 兜帽轻易地撕裂,弓箭手就这样从高处掉了下来,舞动的手脚不可能再找到任何攀附,随着嘭的一声闷响,碎石散落的坚硬路面上,溅起了一蓬刺目的血花。 就在那个弓箭手兜帽被扯裂的同时,苏米雅飞快的下令:“大家做好战斗准备!保护玛莎!” 克雷恩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为什么苏米雅突然下达了这样的指示。 但马上,他就看到了坠下的弓箭手暴露出来的尖长耳朵,和随风飞舞的火红色长发。 也许从刚才那些红色盔甲暴露出来的时候玛莎就已经猜测到了,这亮红发色,不过是在她心里敲下了最后一个钉子。 “你们这些可恶的火精灵!”对屠杀的厌恶一瞬间与沉积的仇恨纠缠在一起,玛莎咆哮着弯腰纵身扑出,闪耀的光芒中,毛发利爪与獠牙迅速的浮现,巨大的暗影还没完全消失,愤怒的黑色豹子已经疾冲进去。 库鲁的生命燃烧到了尽头,他眼中怨毒的紫色光芒流转着扫过剩下的六个火精灵士兵,跟着,飞快的黯淡下去。 库鲁巨大的身躯从半空跌落下来的同时,玛莎已经飞身扑向离她最近的那个法师,尖利的爪子毫不留情的拍向那法师的脑袋。 旁边的战士挥起弯刀想要帮忙,却被琳迪一支穿刺箭逼开,另一个战士从远处冲锋过来,但怒吼的蛮牛几乎同时赶到,两面盾牌正面碰撞在一起,体重占绝对劣势的火精灵战士毫无办法的被撞飞回去。 那法师慌乱的向侧面一滚,玛莎的爪子挥舞着撕开了他的兜帽。 亮红色的短发和克雷恩形成鲜明的对比,发丝上仿佛有细小的火焰在流淌,这绝对是火精灵的纯血象征,不再需要任何其他的证明,玛莎的怒火燃烧到极点,转身一扑,张开嘴往那法师的后颈咬下。 本来就已经受伤的法师再也无力躲避,尖长的獠牙轻易地刺入到颈骨附近,纤细的脖子直接被玛莎咬在了嘴里。 血沫从玛莎的嘴角喷溅出来,法师修长的四肢**了两下,便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玛莎仰起头,沾着血的嘴巴嘶吼着张开,充满愤恨的嚎叫回**在空地之中。 转眼失去了两个同伴,火精灵士兵的愤怒也被点燃,那个指挥飞奔过来,细剑画出令人眼花缭乱的轨迹,闪耀的光芒几乎笼罩住玛莎的头颅。 变身后的玛莎敏捷和速度都有了大幅度的提升,她低吼一声飞快的向后跳开,抬起前肢用坚硬的爪子抵挡着细剑的刺击。 但那个指挥的攻击愈发凌厉,细长的剑身简直好像一条飞舞的游蛇,玛莎被逼的不断后退,双爪马上就被刺出了好几处伤口。 苏米雅不得不将预备好的魔法转而释放到这边,光盾勉强减缓了细剑刺来的速度。 但另一边的蛮牛则陷入了苦战,琳迪与对面的弓箭手转向空旷地带互射,失去了掩护的蛮牛立刻被两个战士夹击,虽然力量上以一敌二也不会输,但敌人却都是以灵活见长的战斗方式,他的盾牌怒吼着和一个敌人撞击在一起的时候,另一个敌人的弯刀就会干脆利索的在他破烂盔甲覆盖不到的躯干上留下一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这时对方残存的法师已经施法到最后阶段,早察觉到的苏米雅连忙往火球飞向的玛莎身上展开了魔法罩,尽管如此,爆炸的气浪还是让玛莎打了个踉跄,前肩立刻被细剑刺出一个血洞。 突然意识到己方的阵营似乎少了一份攻击,蛮牛奋力撞开逼过来的盾牌,扭头看着克雷恩大喊:“小野猪!你在发什么呆!上啊!” 克雷恩握着弓,箭尖早已瞄准了挥动着细剑的火精灵指挥,只是目标在对方的胳膊和喉咙之间不断地切换,冷汗浸透了他的手掌。 这不是狩猎,不是将自然的恩赐转化成自身生命的供养。 这是杀戮,是通过自己的手,结束另一个鲜活的生命,让他的生活从此画上句点。 他曾以为这很容易,毕竟这些火精灵雇人屠灭了这个他最亲近的小镇,毕竟他们正在卖力的攻击他的同伴,而且,毫不留情。 可真到了箭在弦上,他才发现这个决定竟然如此艰难。 地上倒下了那么多尸体,而直到这时,克雷恩才开始在心中呐喊,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可以把这种事做得这么容易? “克雷恩!”蛮牛又怒吼了一声,弯刀擦着他的头盔砍下,结结实实的劈在肩甲上,他顿时失去了平衡,单腿跪下。 克雷恩有些惊慌的看过去,惊恐的眼底立刻折射出火精灵战士飞身跳起的身影,那把高举的弯刀,目标显然是蛮牛的脖子。 “啊啊啊啊——!”克雷恩混乱的大叫起来,手中的弓箭飞快的调转了方向,聚足了斗气的穿刺箭破风而出。 苏米雅的光盾恰到好处的展开,迟缓了跳起的战士落下的动作,蛮牛趁机翻身一斧挡开了另一个战士的救援。 尖锐的箭头直接贯穿了目标的锁骨,从背后穿出大半。 那个战士在光盾中发出一声惨叫,被那一箭的力道带的向后倒去。 那声惨叫直接回响在克雷恩心头,他的脸色顿时变成惨白,一股想要呕吐的冲动从胃部涌上,即使是雾猿的尸块腥臭万分的堆叠在周围,即使是看到镇民们凄惨的尸体,他也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难过。 也许除了这是他第一次真正伤到另一个智慧生命的原因之外,另一个理由,就是此刻的敌人,恰好是和他形貌相似血脉同源的同胞。 但他不能看着一起冒险至今的同伴就这样倒下,不管什么理由,雇人屠杀镇民是绝对的错。 跨过了第一步后,接下来的攻击总算变得容易了许多,克雷恩镇定了一下心神,又是一箭射出,逼得另一个战士举盾抵挡,蛮牛趁机压制上去,靠体重和力量的优势一口气将其撞飞。 这时,又一个火球摇摇晃晃的飞了过来,被细剑连连逼退的玛莎再也无法躲避,苏米雅咬紧牙关抬手释放了一个瞬·魔法罩,但减弱到三分之一的抗性几乎起不到什么效果。 灼热的气浪中,玛莎的身躯直接被抛了出去,应该是在半空就已昏迷,还没落地,就迅速的变回了人形,**的身体在地上翻滚了几下,便不再动弹。 “玛莎!”蛮牛和苏米雅同时惊叫出来,而这一下分心的代价着实不小,中箭的那个战士一刀砍在了蛮牛的小腿上,蛮牛大叫着跪倒,接着,盾牌重重地正面砸上他的头盔,他吞下后半段的叫声,直挺挺的躺在了地上。 苏米雅失去了保护,瞬间陷入被两个战士包夹的窘境,而那个剑技精湛的指挥,也从侧面杀了过来。 克雷恩拼命地射击,接二连三的箭矢尝试着救出转身逃跑的苏米雅。 但没受伤的战士轻易地用盾牌挡下了他的箭,那个指挥细剑一甩,斗气化为飞锥,直接穿透了苏米雅的左膝,她的身体还没来的及倒下,中箭的战士抛出的盾牌已经飞到,结结实实的砸在她的后脑。 唯一的胜利来自另一个战场,苏米雅倒在地上的同时,另一边的火精灵弓箭手发出了凄厉的惨叫,被琳迪附带着水元素的诱导箭从斜后方刺穿了脖颈。 身上也中了两箭的琳迪摇摇欲坠的看向这边,原本明亮而骄傲的眼睛,也终于充满了绝望。 第二十章 爆燃而起!火光中的神迹 面对冲向自己的战士,受伤的琳迪飞快的射了两箭,忍着疼向克雷恩这边跑了过来。 克雷恩拼尽全力稳定着自己的手,拼命地拉动弓弦,不断地射出目前他唯一能够使用的战技,穿刺箭。 对面的指挥手中的细剑简直像是一面巨大的盾牌,甚至,比盾牌还要出色。箭矢全部被他轻松地打落,远处的法师终于站了起来,看了一眼附近三个同伴的尸体,愤怒的低下头,挥舞着法杖吟唱起了咒文。 中箭的战士坐在地上,一副已经胜券在握的样子,原本追向琳迪的那个战士退避箭矢后便转去了指挥身边,一起向克雷恩这边缓缓逼近。 “我们只是奉命来清除这个小镇,本来并不需要取你们的性命。”那个指挥冷冷的说,“你们这种冒险者按说和这种小镇不该有什么牵扯,看来为了虚无缥缈的正义感,你们已经有了付出生命的觉悟了。” 琳迪喘息着扶住克雷恩的肩膀,小声说:“克雷恩……逃吧,他们……没有弓箭手了,你拼命地跑,一定能逃掉的。这里交给我,你……一定要找到芙伊姐姐。” 逃?对啊……这里的敌人都受了伤,又有琳迪帮忙,自己的耐力和体力也都不错,一定可以逃掉的,然后……然后就可以想办法去找芙伊了,比起留在这里送死,自己明明还有更重要的使命不是吗? 可是,克雷恩的身体却无论如何也无法转向后方。 他拉住琳迪的胳膊,反而挡在了她的身前,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我一直想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弓箭手,那样的话,我就能好好保护芙伊,保护我身边的朋友、同伴。而一直以来我其实都是和糊涂虫一样在混混噩噩的活着,和你们一起出发之前,我的生命根本就是在原地踏步。我很感谢你们让我前进了几步,也许我这辈子再也没有别的机会了,就让我在最后的时刻,也保护你一次吧。” “你犯什么傻!”琳迪摇晃着他的胳膊,“快给我滚!我才不用你这废物保护!快给我滚去找芙伊姐姐!” “对不起,是我没用,拖累了大家。战斗的时候,我竟然还在想别的事情。”克雷恩拿起弓,把最后两枝箭向着指挥射了过去,“我不会逃的,否则我这样彻底的废物,还有什么脸去见芙伊。” 他拔出匕首,将弓丢到一边,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拨开了琳迪的手,迎着敌人冲了过去,胸中的疑问尽数化成了怒吼:“你们到底为什么要一次次做这样残忍的事!夜牙部落,这个小镇,到底哪里得罪了弗雷姆王!你们说啊!说啊!” “凭你这种低贱的自然精灵,也配质问我们吗?”那个指挥轻蔑的给出了这样的回答,身边的战士猫腰冲出,弯刀轻而易举的格开了克雷恩的匕首,盾牌随后甩出,重重砸在克雷恩的脸上。 闪耀的金星霎时间布满了视野,鼻子里也涌出了热辣辣黏乎乎的**,眼前的世界都有些旋转,克雷恩伸手抓住盾牌,挥起匕首忍着强烈的眩晕刺了过去。 可惜这种没头没脑的攻击几乎没有什么效果,那个指挥都已经不屑出手,战士猛力的将盾牌一推,就把克雷恩自以为强壮的身体向后撞飞出去。 飞行的失重感让克雷恩的眩晕更加强烈,他倒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嘴里顿时充满了尘土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你们这些狗杂种!”琳迪向前跑了两步,跳过了克雷恩的身体,箭袋已经空了的情况下,她竟然直接拔下了腿上中的那枝箭,把带血的箭矢搭在了弓上,光晕开始从她的身体中央扩散,和之前库鲁相似的情形突然出现。 “不要!”知道这是在透支灵魂之力,克雷恩连忙大叫着阻止。 但对方显然也知道这个年纪轻轻的女弓箭手不能随便小看,一看到光轮出现,那个指挥就迅捷无比的冲了出来,本来就不算长的距离一刹那就被缩短到贴身。 “抱歉,我不想再看到部下伤亡了。”伴随着轻描淡写的口气,那个指挥一把抓住了刺在琳迪小腹的箭杆,用力一搅,跟着左右晃动着拔了出来,狠狠地插进了另一侧的小腹之中。 灵魂之力的透支刚一开始就被打断,琳迪本想拼尽最后一丝机会释放的战技也跟着胎死腹中,鲜红的血转眼浸透了她的紧身衣,她的双腿失去了支撑身体的力量,无力的向后倒下。 紧绷到极限的心脏仿佛又被重重地插了一刀,克雷恩瞪大了双眼,琳迪的后脑砸落在地面上的同时,眼泪也顺着脸颊崩落。 他张开嘴,想要发出什么声音。 但被泪水模糊的视线就看到远处的那个法师举起了法杖,轻轻的一挥。 身边的空气瞬间化成了灼热的火焰,跳跃的火红成为了视线中唯一的颜色,克雷恩挥舞着双手,但所能摸到的,都是仿佛无边无际的灼烧。 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死亡天使的羽翼所庇佑,克雷恩恍惚的发现,自己竟然丝毫没有觉得痛楚。 他闭上眼,等待迪拉瑟尔大人降临,带他的灵魂前往冥府。 琳迪倒在地上的时候,身上的伤并未让她直接失去意识,从小就被残酷训练导致的强韧神经让她在这种情况下依然能尽力维持着清醒。 但之后,她就看到了烈焰之墙这法术,在克雷恩的身体周围轰然爆发开来。 那足以把变身后的暗裔都灼烧到重伤的火焰,就这样熊熊燃起在她眼前。 拉扯到极限的弦,终于嘣的一声断掉。琳迪的头歪到一边,昏死过去。 那个指挥有些不满的转过身,扯开碍事的兜帽,露出了亮红色的半长头发,他皱着眉,甩了甩手里的细剑,说:“损失太大了,这些该死的家伙。把他们挨个处理掉,不要留下活口暴露咱们的身份。” 两个战士一起点了点头,放下盾牌握紧了弯刀。 但他们却没有动手,而是在点头之后,就惊讶的瞪大了双眼,盯着指挥的身后。 就连远处坐在地上喘息的法师,也惊讶的双手撑地,往这边看了过来。 那指挥皱了皱眉,转过了身。 烈焰之墙的威力已经消散,弥漫的黑烟也被风吹走,衣料被烧成了灰烬,皮甲变成了扭曲变形的焦片,啪嗒掉在地上。 站在那里的克雷恩,身上已被烧得一丝不挂,但是,他**的身体上,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灼伤的痕迹。就连他贴身的小布包,都完好无损,像被无形的手托着一样缓缓落在了琳迪旁边的地上。 红光以他的心脏部位为中心,好似水流一样的在他的全身波动,头上那暗红色的短发,也像是被什么力量拨弄一样竖向空中轻轻摇摆。 残存的四个士兵谁也没有见过这种异象,甚至连这样一个被同伴喊成小野猪的自然精灵,为什么能在烈焰之墙的焚烧下安然无恙也想不出原因。 一身装备都被烧成了废渣,可见并不是外在的庇护,而如果是克雷恩本身的能力,那就算是精通火元素的火精灵法师,也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安然无恙。 “难道是替身之类的咒术?”一个战士小声嘟囔了一句。 “不可能。”指挥干脆的否定了这个说法,然后更加干脆的挥起细剑,向着克雷恩一指,“不管他用了什么方法,去干掉他。魔法不行,咱们还有刀剑。” “是!”两个战士一起回答,大步向克雷恩冲了过去。 血红色的光芒越来越亮,克雷恩脚下的地面,炽热的风把泥灰向四面八方吹开,跟着,他的身体竟然浮上了空中。 两个战士不敢相信的抬起头,看着即使跳起也已经砍不到的克雷恩,惊讶让他们甚至忘记了其他的攻击手段,只是呆呆地看着。 这次连那个指挥也吃惊的停下了准备挥动的细剑,满面疑惑的说:“这……这怎么可能?” 飞翔在圣域中并不是多么罕见的事。 一只训练有素的飞行坐骑,就可以带你飞到任何地方。自称与天使最为接近的翼人,靠着背后的双翼也能够自由的穿梭在天空之上。风系魔法中的翔空阵、浮游结界,工匠造物中的魔晶飞艇,都能让任何生命在一段时间内离开地面。 可没有谁飞起的方式像现在克雷恩这样。 没有其他的辅助手段,没有皮翼或是羽翼这样的翅膀,没有风元素在流动,从那些血红色的光芒来看,他的身体,竟然像是被聚集过来的火元素强行托起一样。 不太相信这种违反常理的事情会出现在眼前,远处那个自以为已经非常了解火元素的法师甚至忍不住抬起手掌咬了一口,想要看看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可这的确是现实,火元素的色泽越来越明显,缠绕在克雷恩身上渐渐地形成了盔甲一样具有实感的东西,背后延伸出来红光,更是好像扭曲后的翅膀,让他毫不费力的悬在高处。 意识到斗志正在迅速的流逝,那个指挥咬了咬牙,怒吼道:“不能再等了!出手!这一定是什么恶魔的把戏!干掉他!” 两个战士定了定神,带着疑惑互望了一眼,但命令对士兵来说高过一切,他们还是将斗气迅速的聚集在弯刀上,同时砍出了锋锐的气刃斩。 悬在半空的克雷恩依旧闭着双眼,纹丝不动,月牙状的斗气直接切上他的肋下,浮现出肌肉轮廓的小腹,立刻被斩出了两道鲜血淋漓的伤口。 看来即使是集中到这种程度的魔法元素,也无法抵消斗气带来的伤害。 两个战士的精神立刻振作了不少,马上后退两步,调整着气息等待战技释放后的短暂疲劳过去。 虽然一番激战后他们的斗气残存都已不多,但下一击他们就要瞄准克雷恩的脖子,只是一击,想必就已经足够。 克雷恩的身体突然落了下来,他的双脚重新站在地上的同时,他的双眼也缓缓睁开。 他原本的眸子是一圈淡蓝色包裹着中央深红的瞳孔,芙伊常说,盯着看上一会儿,就会有要被吸进去一样的错觉。 而现在,他的整个眼珠却都在散发着火焰一样的红色光芒! 克雷恩张开嘴,声音变得低沉而洪亮,说出的语言却让几个火精灵都是一愣。 那个指挥下意识的向身后问了一句:“他说了什么?” 唯一听懂的火精灵法师满脸疑惑的给出了翻译:“他说‘第一次出来透气,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啊’。” “他一个弓箭手竟然还懂上古语言?”那指挥意识到似乎有什么他不理解的事情已经发生,“你们两个,去解决他!”大概是为了保险,他最后的命令还特地换回了精灵语。 克雷恩的唇角讥诮的勾起,反而换成了通用语,略有些生涩但意思还算清晰的说:“看在你们信仰的份上,我允许你们活着离开。不要再做冒犯的事,我更喜欢用杀戮之外的方式来活动筋骨。” 他慵懒的伸展四肢,紧凑的肌肉在火元素的围绕下仿佛蕴含了奇异的力量,伤口还在流血,他低下头,伸手沾了沾,放在唇边,用舌尖轻舔,满足的说了一句话。 那个法师这次不需要指挥再下命令,立刻跟着翻译:“他说‘鲜血和风的味道真好,在……’”他在这里中断了一下,似乎觉得直接翻译有些不敬,犹豫了一下,才咬牙接着说,“‘在露比爱尔的地盘待得太久,感觉都迟钝了’。” 冥府天使露比爱尔作为下位创世天使、主掌冥界的双生姐妹之一,区区一个火精灵法师直呼其名,尽管是翻译,都差点习惯性的加上大人这样的尊称。 “渎神者!这没有信仰的恶魔!”指挥大声的用精灵语下令,“制裁他!” 两个战士换成双手握住弯刀,怒吼着冲了上去。 “你们的信仰给予我容忍,但这容忍,是有限度的。”克雷恩用有些生硬的通用语缓缓地说,“而且,共生者的感情,本来就很容易互相影响。所以……我现在看你们其实讨厌极了。” 两个战士当然不会理会这他们压根听不懂的话,他们同时向前跃出,挥刀直劈下去。 “啧。”克雷恩的唇角挤出一声不屑的轻哼,紧接着,红色的光芒随着他的手臂一闪,两只拳头,就重重地砸在了那两个战士的脸上。 只是简简单单的重拳,肉搏中最基础的技巧,却在一瞬间,就让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了解到,力量与速度的差距有多么巨大。 远处的法师撕扯着自己火红的头发,大叫起来:“长官!咱们撤退吧!” 那两个战士满面鲜血的爬起来,仅仅是迎面中了一拳,就让他们连站立都有些困难。 “你们的王,是叫弗雷姆么?”克雷恩歪着头思索了一下,用很轻视的口气发问。 “是弗雷姆陛下!伟大的穆艾三世!火精灵的王!”指挥的怒火瞬间被克雷恩的语气点燃,他挥起细剑冲了上来,斗气一瞬间全部凝聚到细剑柔韧的剑身上。 光芒好似繁星,刹那间爆发——剑舞·群星缭乱! 那令人眩目的极速刺击足以在眨眼间吞没一个人的身影,即使是将刺击剑的技艺磨练到无比娴熟的优秀剑士,没有高水准的灵敏度依旧无法顺畅的施展这个战技。 而在这样的速度下,就算是厚实的连身钢甲,也势必会被他在所有可以找到的薄弱处刺出一个个致命的伤口。 更不要说还是赤身**的克雷恩。 两个战士从左右包夹过来,手中的波刃弯刀比细剑当然慢了一些,但也绝不会迟缓太多。 克雷恩唯一的选择似乎就只剩下了后退而已。 可他却偏偏没有后退半步,而是向上抬了抬右手。 没有听到咒文,更没有什么繁复的法阵,但从他面前瞬间爆发出来的火焰,却正是一点都不逊色于刚才法师全力施展的烈焰之墙! 这却还只是开始,仅仅眨眼间,火墙就扩大到远超刚才法师释放的范围,连克雷恩自身都被卷入,只差一点,就要波及晕倒在地的琳迪。 仿佛能焚烧一切的烈焰冲天而起,轻易地淹没了发动攻击的三个火精灵士兵。 远处的法师目瞪口呆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已经违背了他所掌握的常识,他不相信有谁能在不经过任何施法步骤的情况下释放瞬魔法以外的魔法,可就在他的眼前,真·烈焰之墙正熊熊的燃烧着,两个战士发出了短促的惨叫之后,就失去了生命的气息,而力量更强抗性更高的指挥,还在尖叫中忍受着焚烧的煎熬。 被火魔法烧死,简直是火精灵最屈辱的死法之一。 法师流下了眼泪,他头一次深深地感到自己是如此的无能,法杖跌落在地上,克雷恩的烈焰之墙毫不犹豫的卷入自身足以说明一件事,火元素对他造不成任何伤害——作为专精火系的法师,这等同于缴械。 冲天的大火随着魔力的消散而渐渐熄灭,两个战士焦黑的尸体摔落在地上,崩坏成暗色的碎块,洒落一地粉末。 指挥的身体也已有大半炭化,已经发不出惨叫的喉咙里只剩下断断续续的气流声,四肢每一次抽搐,焦黑的外皮就成块的掉落。 恐惧在那法师的心中积累到了极限,他大叫着撕扯起了自己的头发,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跑去,连那里其实并不是大门也顾不得了。 克雷恩满意的看了看自己的身上,像是被火焰好好清洁了一番,周身上下的皮肤都透出了莹润的光泽,连伤口都已痊愈,然后,他伸出右手,凌空一握。 掉在琳迪身边的弓忽的一下飞了过来,落在他的手里。 他也没有去找箭,而是就这么直接拉开了弓弦。 满月一样的短弓中央,跳动的火焰变幻成箭矢的形状,却没有丝毫烧到弓身。尽管如此,水属性的弓身却像是承受不住力量的波动,崩裂出一道道鲜明的纹路。 他随意的瞄准了一下,松开了弦。 火焰之箭闪动着红光飞出,轻而易举的追上了气喘吁吁的法师。尖锐的程度好像丝毫也不输给金属的箭头,如同刺入一块巨大的豆腐一样轻松,红光无声无息的贯穿了他的后心,飞向更远的地方。 那法师低下头,带着满脸的不可思议看向胸前没有任何焦痕的血洞,违背常识的结论又一次浮现在他脑海——魔法元素竟然被暂时凝聚成了真实的箭矢,甚至连自身的属性都被收敛? 能把元素操纵到这种程度的生命,真的有可能存在吗? 带着这最后的疑问,他尽全力扭过头看了克雷恩一眼,然后,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偌大的空地上,只剩下克雷恩还站着,他颇有些无聊的四下打量了一圈,迈开步子,先走到琳迪身边,低头看了一会儿,然后有些失望的砸了咂嘴,手指一勾,几簇小火苗飞舞着飘到了她还在流血的伤口上。 嗤的几声轻响,琳迪痛苦的呻吟了两声,但伤口的血总算是止住,没有了性命之危。 他动了动肩膀,又走到苏米雅身边低头看了看,勾了勾手指,一股无形的力量把苏米雅昏迷的身体翻转了过来,他盯着苏米雅的脸端详了一阵,不满的摇了摇头。 蛮牛他只远远地看了一眼,就没什么兴趣的放弃,转身径直走到了玛莎身边。 这次,他总算略显兴奋的哦了一声,接着蹲了下来,用上古语言自言自语的说了几句,曲起手指凌空一拂,一串细小的火花从玛莎的头顶飞快的闪动到脚底,她身上沾染的泥灰,竟都被清除的干干净净,只留下空气中一阵细微的焦糊味。 玛莎受的伤本来就不太重,只是在火球的爆炸冲击下晕厥而已,魔法元素贴身的流动,当然触及了她身为盗贼的敏锐神经,她皱了皱眉,费力的睁开双眼。 映入眼底的是克雷恩熟悉的轮廓,她松了口气,小声说:“是你啊……太好了,咱们……赢了吗?那些……可恶的火精灵呢?” 克雷恩笑了笑,手掌放到更低的位置,开始轻柔的抚摸她的上臂,“火精灵都死了,你的同伴都还活着。” 感到一阵莫名的心悸,玛莎皱了皱眉,说:“那太好了,可……你怎么光着屁股?你的衣服呢?他们呢?他们在哪儿?还有……你说话的方式,怎么变得这么别扭?” “我才刚学着亲口说这种语言,总要适应一阵。”克雷恩微笑着回答,抚摸着上臂的手掌往更加过分的地方挪动过去,“我帮了你们这么大的忙,找你索要点代价不过分吧?” 玛莎下意识的用手臂护住了胸前,有些不解的抬起身,看了一眼四周,跟着看向克雷恩的脸,“什么代价?镇长的报酬吗?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吧。其他人真的没事吗?等等……你……你干什么?喂!你……你也看看地方啊!你、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克雷恩有些急躁的抓了抓短发,“不行,我时间不多了,下次露面可不知道要什么时候,得抓紧才行。这地方好像是不太好,遍地死尸,还有臭味,会让女士不满也很正常。呐,咱们换个地方好了。” 玛莎眯起眼睛,双手匆忙的拨开克雷恩试图抓向自己胸部的手,突然有些紧张的说:“不对……你绝对不是克雷恩!你是谁?” “啊啊……身份什么的,已经不重要了,你就当我是另一个克雷恩好了。”克雷恩一副嫌麻烦的样子随口解释了一句,接着突然双手抱住了玛莎的身体,用力一蹬地面,向上跳了起来。 “你这是干什么!”玛莎疑惑不解的连忙搂住他的肩背稳住身体,然后,她就吃惊的瞪大了猫瞳,扭头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远的地面,“你……你飞起来了?” “没错,对付总是想推开我的小姑娘,这法子最有效不是吗?尤其是……在你不会飞的情况下。”他的通用语越说越流畅,搂着玛莎的手也开始熟练的往纤细的腰肢上下分别摸索开来。 “你怎么会飞的?”玛莎惊奇的连自己的嫩豆腐正在被大吃特吃也没注意,伸长了胳膊去摸克雷恩的后背,“没有翅膀啊?你怎么飞起来的?” “你可以更专心的摸一会儿,而不要总是唠唠叨叨的问这问那。”克雷恩撇了撇嘴,托在她臀下的手突然一松,转而攥住了她因紧张而直翘起来的尾巴。 “咪——嗷!”身体猛然下沉了一下,已经飞行到绝对会被摔得粉身碎骨的高度,玛莎本能的尖叫一声,双腿交叉缠上了克雷恩的腰。 握着她的尾根轻柔的搓动,克雷恩暧昧的笑着,在她竖起的猫耳边轻轻呵了口气,说:“你果然不会让我失望,时间紧迫,还是你这样连腿都知道主动摆好的小母猫更棒!” 这样紧紧抱在一起的情况下,火热的感觉自然而然从腹部的深处燃起,玛莎的脸色有些发红,她舔了舔唇边露出个尖儿的虎牙,小巧的鼻头**了一下,说:“又闻到这味道了,呃……这次还真是浓呢,感觉……连脑子都有些昏昏沉沉了。” “放心,除了会让你的身体兴奋舒适之外,绝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克雷恩轻笑着呢喃,舌尖划过她毛茸茸的耳窝,接着一路向下,用鼻尖拱开她凌乱的发丝,嘴唇微微张开,啃咬上她的颈侧。 浑身被雷击一样的颤抖了一下,玛莎咬了咬下唇,眼底弥漫起一层诱人的水雾,她叹息一样的开口,“我不是没想过,将来某一天会和你偷偷的幽会一次。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大白天,在这么高的地方,半强迫的被你主导。” “我和伴侣在一起的时候,都是由我主导。”克雷恩的口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就连一贯作为冒险队长的玛莎,都情不自禁的感到了陌生的服从感。 这感觉激发了她身体里雌兽的部分,热血开始在小腹的下方**漾,她发出细长的,母猫一样的叫声,带着细小肉刺的舌尖开始向克雷恩的耳朵反击。 克雷恩愉快的笑了起来,带着他们飞上云端的红色光芒闪耀着铺开,变成一张悬空的火色飞毯,他抱着玛莎扑倒在上面,温暖的触感轻柔的包裹住他们的身体,像一张舒适的大床。 察觉到迫不及待的某物正在自己的附近跃跃欲试,玛莎盯着克雷恩火红的双眸,终于还是摊开了紧绷的四肢,嘴里喃喃的说:“等结束后,我一定得找你要个解释。” 克雷恩满意的覆盖上她,从上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的眼睛,带着笑意说:“可惜,我猜你什么也问不出来。” 然后,就像是不打算再听玛莎啰嗦一样,他猛然低下头,堵住了她的嘴巴——用他灵活的舌头。 就这样,在那奇妙的体香中,玛莎感到了无法形容的强烈喜悦,美妙的滋味让她的灵魂都错以为在上升,一路上升到比身体还要高的地方。 而从他的动作来看,这令她浑身酥软的**,才不过是前奏而已。 好吧……不管这是哪一个克雷恩,总之……真是太棒了。尾巴又一次在臀后竖着毛发挺直的时候,玛莎望着近在咫尺的红色眼眸,迷醉的想…… 比起玛莎,苏米雅和蛮牛的伤势都重了不少,因此过了好一阵子,他们两个才痛苦的睁开了眼睛,相差不久的先后醒来。 环顾了一圈之后,苏米雅第一时间发现了倒在地上的琳迪,她一瘸一拐的跑过去,有些疑惑的看着琳迪身上被火焰粗暴处理过的伤处,不知所措的看了看四周,发现战场的情况远超出她的推断能力之后,匆忙的找来水囊清洗好琳迪的伤口,用魔法缓慢的开始治疗。 蛮牛在四周找了一圈,摘下头盔挠着脑袋走了过来,“奇怪,没有找到玛莎和克雷恩。他们两个不见了。那边三个烧成黑炭的家伙如果是火精灵士兵的话,这七个士兵倒是全灭了。” 苏米雅抬起头,疑惑不解的又打量了一圈周围,“我……想不出咱们究竟如何取胜的。咱们……根本没有打赢的可能性才对。” “是啊……连琳迪都被打倒了,按道理,咱们这边就只剩下克雷恩了。小野猪还是个菜瓜,和那些士兵随便哪个单挑都没胜算的吧。”蛮牛咕哝着说,“而且玛莎去哪儿了?真是见了鬼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也许玛莎知道。”苏米雅皱着眉说。 “不……我不知道,只有克雷恩清楚。你们……问他吧……” 身后突然传来玛莎慵懒至极有气无力的声音,蛮牛和苏米雅一起回头,结果就看到了令他们两个都不敢相信会在此时此刻出现的场景。 玛莎和克雷恩赤条条的紧紧拥抱在一起……从天上降落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迷茫!轮回中神的力量 一向镇定的苏米雅惊讶的把治疗魔法歪到了琳迪身边的小草上,草叶欣喜的舒展开始茁壮成长,蛮牛张大的嘴巴几乎能吞下自己的拳头,他敢保证这会儿就是天上突然掉下来几百个不穿衣服的大美女他也不会感到更吃惊。 浅褐色的肌肤布满了微妙的红晕,落到地上后,玛莎的双腿还在微微的颤抖,克雷恩才一松开手,她就摇晃了两下,躺倒在柔软的草地上,体力和精力仿佛都被榨干的一点不剩,她的眼皮迅速的垂落下来,一转眼,小巧的鼻子里就发出了细长轻微的鼾声。 蛮牛瞪着眼睛大步走了过去,看了一眼一望就知道刚刚承受过什么的玛莎,然后自然而然的看向了她身边唯一有能力做到的男性——克雷恩,“嘿,小野猪,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 苏米雅突然紧张的站了起来,她这才发现,克雷恩的眼眸,竟然变成了完全不同以往的亮红色。 但就在她出声示警之前,克雷恩笑了笑,满意的伸了个懒腰,扑通一下坐倒在地上,缓缓闭上了眼睛,最后留下了一句:“你们还是问那个克雷恩吧,我该休息了。再见。” 接着,他就像昏厥一样,直接歪倒在地上。 苏米雅无奈的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对蛮牛说:“先把大家搬到镇长的房子里去吧,这边……实在不是说话的地方。” 战斗主要发生在房屋外的空地,镇长的大宅除了碎了无数窗户和被翻得乱七八糟之外,起码少了很多血腥和焦臭的味道,也看不到让人烦心的尸体。 把客厅简单清理一番之后,蛮牛和苏米雅把三个尚未恢复意识的同伴连着比较重要的物品一起肩扛身背的弄了进来,苏米雅去找了两张毯子,盖住了克雷恩和玛莎。 忙完的两人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去找来水壶和地窖里储存的一些食物,吃了没两口,琳迪轻轻哼了两声,紧闭的眼皮下,眼珠快速的转动起来。 跟着,她突然惊恐万分的大叫了一声,忽的一下坐了起来,满头冷汗的说:“克雷恩!克雷恩被烧死了!” 苏米雅赶忙坐到她身边,一边抚摸着她的脊背一边小声的吟唱咒语释放了一个沉静之光,然后才柔声说:“别着急,琳迪,克雷恩没事,你看,他就在那儿。” 顺着苏米雅的指尖,琳迪看到了克雷恩熟睡的脸,她不太敢相信的站了起来,走过去碰了碰他的耳朵,跟着摸了摸他的脸,然后有些吃惊的拉高毯子看了看他的身体,接着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忙涨红了脸给他盖好,跑回自己这边,大概是过于慌张,小腿还干脆的在茶几上撞了一下。 她一边揉着痛处,一边不解的说:“这怎么可能?我……明明见到他被那个火精灵法师的烈焰之墙彻底包住了啊。而且我根本没见他逃出来,那种程度的魔法,咱们不管哪一个一动不动站着被烧都会变成黑炭的吧?” “他中了烈焰之墙?而且……一动没动?”苏米雅吃惊的重复了一下捕捉到的关键词,然后详细的询问起来。 琳迪虽然有点头晕,但记忆并没有错乱,苏米雅被击倒后发生的事也并不太多,她很快就详详细细的讲了个清清楚楚。 苏米雅纤细的眉毛几乎交缠在一起,她看着克雷恩的脸,小声说:“也就是说,他不光没被烈焰之墙烧死,就连脸上被打出的伤都没事了。” 琳迪的手指不安的敲着茶几,“我看得清清楚楚,那一下盾击绝对打歪了他的鼻梁。而且,你看这小布包里面的皮和木梳子全都安然无恙,就算克雷恩有强大到不可想象的抗性,也不可能传递到贴身物品上的吧?” 蛮牛大大咧咧的插起一块干肉放进嘴里嚼着,含含糊糊的说:“总之,发生了什么类似奇迹的事情,让咱们捡了条命。其实我倒是更想知道,这小子是怎么做到带着玛莎跑去天上爽了一把的。” 对面的沙发上传来玛莎懒洋洋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性感的沙哑,“不止你,我也想知道。” 翻身坐起的玛莎把毯子披在身上权作遮掩,看着琳迪好像听到什么噩耗一样的惊讶神情和剩下两名同伴满脸的好奇,干脆的摆出了投降的姿势,“不用问,我直接说。” 虽然时间上将近一个小时,但发生的事实在是单纯到没有什么可说,去掉令人脸红心跳的各种动作之后,就只剩下了带着她飞上去带着她飞下来。 琳迪面红耳赤的瞪了昏睡中的克雷恩一眼,气哼哼的问:“你醒来后的事,就……就这些?” 玛莎故意逗弄她一样甩了甩尾巴,“没办法,克雷恩太威猛了,这么长时间,都被他用掉了。”她转向苏米雅,收起了笑意,接着说道,“不过我可以确定,那时的克雷恩不是平常的他。” “是因为他说的那些话吗?”苏米雅考量着玛莎回忆的那几句对白,问。 蛮牛倒是很兴奋的样子,“难道他平常没这么威猛?你是什么时候连这个都知道了?” 一眼瞪回去蛮牛满肚子想说出口的绯色妄想,玛莎用下巴指了指克雷恩的头,“你们看看他的眼睛。” 琳迪二话不说跑过去,扒开了克雷恩的眼皮。 露出来的眼眸依然是纯净的淡蓝色,好像湖水一样包围着中央近乎黑色的暗红瞳孔,是一双漂亮的几乎带有吸力的眼睛。 琳迪撇了撇嘴,放开手说:“没什么啊,看起来和平时一样。” “可那时不一样。”玛莎分开两根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带着我不需要翅膀就能飞上飞下的那个克雷恩,两只眼睛都是红色,火焰那样的红色。” “这是怎么回事?”琳迪和蛮牛一起问了出来,然后一起看向了苏米雅。 大圣堂出身的苏米雅自然是小队中最博学的那个,可她也只有苦恼的摇了摇头,无奈的说:“我……不知道。我知道的眼睛出现变化的情况,都会同时伴随着变身这样的事,比如暗裔,库鲁的变化你们都见到了不是吗。” “而且……”苏米雅的神情变得十分严肃,“比起眼睛变色,我更急着想弄明白的,是克雷恩到底如何飞起来的。” 作为飞天的旅伴,玛莎只好负责再讲述一下飞起来后的感受。 最开始是被抱着飞,所以也体会不到力量的来源,但之后那张魔法元素聚集而成的空中平台,她可是真真切切的以各种姿势呆在过上面的,后背膝盖双脚双手都非常实际的接触了托起自身的东西。 可感受还是含含糊糊的,只是觉得有些温暖,很柔软,仿佛随时可能穿透过去却很安稳的承受住了他们两个的体重,和床相比,不会摇晃,也不会发出叽叽嘎嘎的讨厌声音,如果每次幽会都能在这样的好东西上面享受,她其实还挺期待的。 看了看琳迪不算太好的脸色,苏米雅连忙说:“好了,你个人的期望部分就不用详谈了。” “魔法元素是不可能在自身状态不变的情况下转化为实体的。”苏米雅先把结论直接摆在了前面,“想要点燃什么,火元素就必须转化为火,想要吹动什么,风元素就要凝聚成风。这种变化,是法师施法的本源。而同样是火元素,既可以转化成火,也可以转化成热能,在高强的法师手中,还能化身元素之灵,依附上武器,甚至与矿石结合。” 她盯着克雷恩,缓缓继续说了下去:“可按玛莎的说法,克雷恩当时操纵的,却是火元素本身。也就是说,他有能力让火元素在不转换形态的情况下发挥出力量。要知道,千年以来,无数优秀的法师都没能探究出元素的本质,更不要说直接利用了。他做出的事,足以让全圣域的法师塔为之震惊。” 先前不了解情况的另外三个同伴一起倒抽了一口凉气,跟着,琳迪小声说:“他……做了这么了不起的事情吗?” 苏米雅点了点头,“没错,知道这件事的法师,甚至会有可能为此把克雷恩解剖研究。你们不懂魔法,可能不知道把元素直接操纵到这种程度意味着什么。” 她举起手中的圣像,认真的为同伴讲解起来,“你们知道,我的契约属性是光,那么光元素在魔法中所拥有的特性,将是我的优势所在,而相对的,暗元素的独有特性,我将完全没有办法使用。七大元素之中,除去必须独占且一直未被研究透彻的圣元素外,剩下六种全部拥有完全互斥的对立元素,也就是说即使是最博学的法师,在契约属性之外,也最多只能选择两种兼修。契约属性一旦定在土火水风之中,必须作为主契约元素的光和暗就又被限制在选择之外。实际上,以现有魔法的高深程度,几乎所有法师都会选择一种相性最合适的元素进行精研,其中选择了兼修的,大多只是为了钻研更加深奥的复合魔法。” “所以两个属性完全不同的法师,能做到的事也是天差地别,这就是魔法的局限性。”她把圣像放在掌心,小巧的圣像周围发出淡淡的光芒,“打个比方,如果我是一个火属性的法师,那我就没办法帮你们进行治疗,也没办法那么轻松地让琳迪冷静下来,甚至,我连用火焰灼烧琳迪的伤口帮忙止血也做不到,因为并没有能把火元素的威力限制在那么小范围中的魔法。” “但可以自由操作元素的个体,就可以做到许多这种元素本来做不到的事。”苏米雅自己也流露出怀疑的神情,仿佛还不太相信这件事真的发生了,“比如,将火元素随意点燃一点制造小小的火苗给琳迪的伤口消毒止血。比如,让火元素直接发挥出力量达到飞行的目的,看上去,比风属性的浮游结界还要好用的多。那么,很容易就可以推断出,他还能让火元素不通过魔法直接化身铠甲、聚集成盾或凝结为武器,你们难道不觉得,这样操作元素的情况下,元素简直就好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一样吗?” “这世界充满了各种元素,”苏米雅伸出手,做出在空中抓取什么一样的动作,“如果他真的能做到这种程度,哪怕仅能对火元素有效,他的力量,也已经是无法想象的强大,简直……像神一样。” 她低下头,托着额角,心底产生了信仰被扰乱的焦虑感,“不,不对,就算是普通的天使,根据记载也没有这么自如操作元素的能力。这么看来,能做到这个的,简直超越了一般的神族!恐怕……至少也得是大天使左右的位阶。” 玛莎舔了舔嘴唇,充满兴趣的看了一眼克雷恩的睡脸,决定给讨论暂时划上休止,“好了,不要乱想了,咱们的知识很有限,所以解释不了也是很正常的。等克雷恩醒了,好好问问他不就是了。就算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这世界还有许多知识渊博的老家伙,咱们挨个求访过去,总会搞清楚的。在这里瞎猜无济于事,到此为止吧。至少,他是同伴,不是敌人。” 昏睡中的克雷恩似乎听到了同伴这个词,他露出了一丝微笑,翻动了一下身体,咕哝出几个没有什么意义的音符,跟着好像做梦一样说了句:“你是谁……你到底在哪儿?”然后就又安静了下来。 蛮牛早就听的头大,立刻点头抓起另一块干肉说:“我也觉得想那么多没用。先吃饱再说吧。苏米雅,说不定这就是克雷恩的特异功能呢,咱们也听说过不少传奇故事,像他这样默默无闻的毛头小子,不正是各种特异功能喜欢眷顾的对象吗。你也别总是想太多了。” 苏米雅点了点头,似乎也认同了放弃深思的决定。 只有琳迪带着不安的表情看着克雷恩,心中隐约有了一种对可能产生的距离感的恐惧。 那些干肉除了蛮牛吃得起劲,剩下三位女士都不太提得起胃口,玛莎拎起鱼干放在鼻子边嗅了嗅之后,也很直接的表示宁愿饿肚子。 苏米雅只好去厨房忙活,琳迪不太好意思的跟去打算帮忙,在摔了三个盘子把小刀砍进案板之后又被赶了回来。 芙伊下落不明后,每次吃饭的时侯,就是大家最怀念她的时间,苏米雅的手艺称不上好,处理森林里找到的野生食材也就是能吃的程度,换成厨房里的新鲜材料,她还是有本事处理成差不多的结果。 不过怎么说也比那和皮鞋坚韧度不相上下的干肉干鱼要强,一上到茶几上,大家还是抢着狼吞虎咽起来。 不知道是不是那并不太浓厚的香味传进了克雷恩的鼻孔,他的肚子里发出一串咕噜噜的声音,跟着,他直挺挺的坐了起来,迷茫的双眼就像睡了一场持续超过大半天的长觉。 他愣了好一会儿神,才扭过头,用一种无价之宝失而复得的喜悦神情在同伴的脸上一个个的看过去,然后要哭出来一样咧开嘴,声音发颤的说:“天哪……兰伊尔大人保佑,这不是做梦,你们都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玛莎戳起一块半面焦黑的烤鱼,直接塞进了克雷恩的嘴里,带着有些异样的口气说:“我们都没事,先吃东西,吃完了就到了你该好好交代的时间了。” 克雷恩点了点头,浑浑噩噩的挪到沙发边,直接坐下来就要去拿叉子,对上琳迪羞怒交加的眼神后,他低下头,这才发觉自己还是光溜溜的状态,当下一个激灵,清醒了七八分,忙把毯子扯过来裹住。 屋外传来隐约的雨声,雨水冲刷着外面残破的小镇,尽力的熄灭着熊熊燃烧的大火。 迷雾森林的附近本来就多雨少晴,下雨应该是很平常的事,不过吃饭的大家还是莫名的感到了一丝上天的悲悯,苏米雅握着圣像,小声的祈祷了两句,叹息般说:“每当发生这种惨痛的事,天使的灵魂就会悲泣。神已消失的圣域啊……” 特拉埃尔的神,神名即为天使,意为苍穹意志的代行者。圣界崩落覆灭之后,整个圣域的确没有谁再见过真正的神迹降临。 历经暗星帝国的千年统治,罗特蒂亚建国后整个圣域的千年发展,如今这片土地上已经充满了各种信仰,坚守着天使的虽然还是多数,但狂热和结集的程度都远不如那些新兴教派,反倒因为其广泛性,渐渐成为了一般民众的代表。真正将天使还作为宗教之神来信奉的,只剩下了大圣堂等几个日渐衰微的组织。 知道苏米雅每当想到这种话题就会情绪低落,玛莎挥着叉子用上好的中段鱼肉堵住了她的嘴,干脆的说:“好好吃东西,只是下雨而已。” 玛莎饭量很小,很快就率先吃完,她裹着毯子去女仆的卧室兜了一圈,选了几套样子还算不错的私服,自己换上一套,剩下的拎出来丢给了苏米雅和琳迪挑选。 一番激战后,她们的衣服确实有点不好见人。 塔拉姆和镇长两个胖子的衣服勉强够让蛮牛塞进去,克雷恩正好可以穿塔伦的——就是袖子和裤腿短了一些,看着有点像跟着大篷车流浪的小丑。 “呃……你怎么选了套裙子?这样会不会不方便行动啊?”换好衣服下来后,克雷恩一眼就看到琳迪选了一身可以称得上复杂的裙子,看上去不像是女仆的,倒像是这里主人的某位情妇的装扮。 琳迪有点扭捏的转开脸,拉起裙角在手里拧了拧,说:“里面套了紧身短裤,不妨碍行动。我……没找到更合身的。怎么……我穿上很别扭吗?” 克雷恩抓了抓耳尖,哦了一声,坐回到沙发上,“没有,还挺好看的。” 结果反倒被琳迪狠狠地瞪了一眼,瞪得他满肚子莫名其妙。 听着屋外的雨声,玛莎清了清嗓子,带着其他同伴的疑惑,问:“克雷恩,告诉我们吧,在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之前神情还比较轻松的克雷恩立刻显得紧张起来,他端端正正的坐直身体,吞了口唾沫,然后认认真真地环视了一圈周围的同伴,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样迟迟没有开口。 苏米雅温柔的注视着他,说:“不用担心,不管发生什么事,大家都不会把你抛下的。” 克雷恩这才微微低下头,开口说道:“我当时……就是以为自己已经死了。我感觉我好像都已经嗅到了冥府那股阴冷潮湿的味道。可非常奇怪,从烈焰之墙把我包围开始,除了最初好像有一刹那的灼痛,之后我就完全没有感觉到痛苦。但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发现,我……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了。” “控制不了的意思是?”玛莎适时的插进一句疑问,好让显得有些畏缩的克雷恩继续说下去。 “就像是……怎么说,就像是我被装在了别人的身体里,我还是可以通过眼睛看到东西,还是可以听到闻到碰触到,比如和玛莎……唔,那样的时候我也……” “啪!”玛莎干脆的一巴掌打断了他,“这里的感受不用单独提出来了,继续往下说。” 克雷恩哦了一声,摸了摸后脑勺,“只是一切都不受我控制,我的身体里,有了另一个意识,他好像还能和我交流,只不过……他不太想理我的样子。” 之后,克雷恩原原本本的把身体被另一个他主宰后发生的事讲了出来,所有能回想起的细节,都没有放过,除了被玛莎再一次打断的空中之旅。 苏米雅皱着眉靠在沙发上,转动着手中的圣像,喃喃说道:“果然是能够自如操作火元素的力量。” 玛莎也在思考着什么,说:“我倒是更在意另一个克雷恩所说的话。尤其是……火精灵法师翻译过来的那几句。” 蛮牛难得的记性不错了一次,开口重复了一遍,“你说哪句?‘第一次出来透气,还真是费了一番功夫啊’这句,还是‘鲜血和风的味道真好,在露比爱尔的地盘待得太久,感觉都迟钝了’这句?” 玛莎翘起的足尖在空中轻轻摇晃着,说:“第一句足以说明,另一个克雷恩其实很早就存在了,之后他不是提到了共生者这个词吗,我猜,他们俩的灵魂应该是一体的,也就是说,在之前克雷恩的生命中,另一个他一直以克雷恩刚才所说的那种状态存在着。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他一直没有向克雷恩表现过存在,只是静静的待着。能看,能听,能闻,能有触觉,还能……享受快乐,估计,多半也会体验痛苦。” 克雷恩啊了一声,有些生气的说:“这么说,我……我和芙伊在一起的时候……岂不是一直都还带着他?” 玛莎撇了撇嘴,继续说:“所以,至少在灵魂层面,他们两个是一心同体的。我想这也是在克雷恩遭到致命危险的时候,另一个他便初次现身的原因。然后……是第二句。我想,你们应该没人不知道露比爱尔大人的名讳吧?” 所有同伴都点了点头,毕竟那是手持轮回之锁的冥府守护者,地位几乎等同于命运天使一样的神,象征死亡的双生姐妹之一。 “另一个克雷恩不光对露比爱尔大人没有任何敬意,也保存了至少一部分冥府中的记忆,这其实并不符合咱们所认知的轮回的情况,对吗?”玛莎看向苏米雅,用眼神求证。 苏米雅点了点头,说:“嗯,生命的轮回,是由露比爱尔大人在诺恩萨尔大人的指引下让冥府的灵魂重新在世上降生,重新降生的灵魂,将是全新的生命。他不应该有冥府中的任何记忆,而且……按照古卷中的说法,冥府中的灵魂也并没有资格见到露比爱尔大人本尊。” 玛莎带着复杂的情绪从鼻孔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哼,“也就是说,另一个克雷恩不仅力量上远远超出了常识,连轮回降生也不同于这个世界。是不是可以这么猜测,他根本就是高于这个世界的生命?比如说……天使。” 蛮牛瞪着眼睛,看向玛莎,“你想说克雷恩的灵魂里共生了一个天使?” 琳迪立刻反对说:“这不可能,两千年了,圣界毁灭了将近两千年,这么大的圣域一个轮回的天使都没有出现过,而且……他们是神啊,神死后难道也会和咱们这些凡俗的生命一样吗?” 玛莎有些烦躁的晃了晃尾巴,“我想不到别的可能了。另一个克雷恩还对火精灵说过看在他们的信仰份上之类的话,他们的信仰是什么?火天使弗拉米尔大人啊!要我说,克雷恩体内的另一个灵魂,很可能就是火天使的亲信,这么强大的力量,说是火天使身边的大天使也不是没可能啊。” 克雷恩向后倒去,抬手挡住额头,无力的说:“不可能,这太荒谬了。我的灵魂要是有天使存在,我怎么可能还这么……这么无能。” “也许他的灵魂之力还没有和你共享啊,比如怕这么强的力量你负担不了之类的。”玛莎随便找着理由,似乎想要坚定自己的猜测。 “还有没有别的可能性?”苏米雅毕竟是大圣堂出身,不太愿意接受代表着神格的天使以这种方式重回人间的结论,“克雷恩,你身上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异常的情况吗?” 克雷恩苦着脸想了一会儿,突然想到了成年礼后一直断断续续困扰着他的那个声音,“哦,还有一样。自从成年礼后,我就时不时能听到一个隐隐约约的声音,是个女性,总是在我很疲倦或睡觉的时候呼唤我,每一次都在说‘不要丢下我不管’‘请快来找我’‘我等你等了好久’之类的话。而且……那不是语言,我不知道怎么形容,就像是……就像是意识不依靠任何工具在直接沟通一样。” 琳迪问了一句:“你刚才是不是也梦到她了?我听你问她是谁来着。” 克雷恩点了点头,“嗯,刚才她呼唤的好像更清楚了。这事困扰我好久了,我能表达出她呼唤的意思,但我重复不出脑海里回响的东西。” “成年礼……”玛莎托着下巴思考着说,“那不过是仪式性质的程序罢了,不应该对你们的身体有什么实质改变才对。” 苏米雅摇了摇头,说:“不过我也听说过,梦天使兰伊尔大人对精灵一族的庇佑一直都比较实在,普通的精灵从成年礼中得到好处的例子也不是没有。说不定,成年礼也激活了克雷恩体内的其他什么东西。灵魂的潜力其实是非常可怕的,历史上的那些传奇英雄不都证明了这一点吗。我们……还是不应该直接把这些依托在天使身上来寻找答案。” 玛莎有些不耐烦的呲了呲牙,说:“看来咱们一时半会儿弄不清到底是怎么回事,暂时的结论就是克雷恩身体里有另一个他,力量非常强大,他还经常能听到一个女的在叫唤,而他不知道是谁。好吧,至少情况不算太糟,起码另一个克雷恩出现的时候会红眼,而且对咱们敌意并不大,按他自己的说法,他和共生者的感情是趋向一致的。嗯……一样好色这一点倒是验证了这说法。那么,以后有新的情报之后再做讨论吧,现在再说什么,也都只是猜测而已。大家都很疲倦了,外面下着雨也不方便赶路,好好休息一下,明天一早再出发怎么样?” 蛮牛早就听的头大,立刻出声附和:“好,吃饱了就是该好好睡上一觉。小野猪身上那些事非弄那么清楚干什么,知道他是好兄弟就行了嘛。” 琳迪没有开口,只是看着克雷恩,沉默的点了点头。 苏米雅有些担心的看了看外面,说:“这种时候确实不适合出发。可我担心……那些火精灵士兵还有同伴,这样的行动,不太可能只有他们七个大老远从艾尔法斯西南跑过来。而且,他们既然都有下手毁灭一个小镇的理由,那他们的行动,我觉得对任何人来说都十分危险。” 玛莎考虑了一下,说:“应该不要紧。他们雇佣了死亡骷髅和一大堆杂碎佣兵,就说明他们来的数量肯定不多,就算有接应,应该也是差不多的规模,不太可能搜查的太过详细。那七个火精灵的尸体就在外面,他们也不会想到咱们还留在这边才对。冒险休息一晚,这样咱们也有充足的时间收集一下必备的东西。比如……”她看了看镇长家宽大的屋子,微笑起来,“咱们的旅费。” “打扰了,我们能不能问一下,迷雾森林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一个突兀的声音彬彬有礼的插入到他们的谈话中。 所有人一起扭头看了过去,落进他们视线的,是浑身上下除了眼睛都被灰黑色的紧身衣包裹的神秘来客,不知何时,无声无息的站在了屋内。 而且,足足来了六个。 第二十二章 起步!向新的目标前进 “你们是什么人?”琳迪立刻站了起来,手边没有武器的情况下,没有多少搏斗能力的她顿时显得十分紧张。 蛮牛马上闪身挡在了最前面,玛莎站起来从蛮牛身边露出半个身子,冷静的说:“是暗行者吧?” 站在最前的瘦高个下巴稍微动了一下,低哑的声音透着一股阴沉的感觉,“是。那么能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这次来的并不是上次那个不及格的倒霉鬼,看架势,似乎不是已经毕业的就是将要毕业的,总之,不好惹。 玛莎简单的衡量了一下,就算现在手边武器齐全,也没有半点胜算,除非克雷恩召出另一个自己。 而从克雷恩变回来后的长时间昏睡来看,他的身体的确还负荷不了那么恐怖的灵魂之力,历史上许多靠机缘巧合大幅提升灵魂之力的人,身体也是经过了很长时间的逆向渗透才强壮到足以承受的地步。那么一旦开打,克雷恩的战力显然就是高风险的小概率事件,不能指望。 再说那些情报也不是什么秘密,她伸出手,示意同伴放弃警戒,自己也摊开双手表示和平,笑了笑说:“我们也不知道迷雾森林里发生了什么。我们离开的时候,森林还很正常,只是死了许多雾猿,不过,数量只有不到一百只,应该不至于影响这么大的森林的生态环境吧。” 这个回答比较狡猾,故意模糊了询问重点转而去描述了整个森林范围的状况。不过对方到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很干脆的换了一个问法,“那么,你们在迷雾森林里做了什么?” 玛莎趁着这短暂的时间斟酌妥当,回答:“我们找到了一个遗迹,那是个天使的残骸,我们的委托人把残骸收走了。就这样。” 那个暗行者沉默了几秒,又问道:“那是哪个天使的残骸?” 玛莎犹豫了一下,反问:“这个很重要吗?” 对方直截了当的说:“是的。请务必告诉我们真实的答案。” 看到暗行者眼中的迫切,玛莎迟疑了一下,说:“暗行者不是一向讲究凡事都靠交易吗?我们回答你,能得到什么?” 那个暗行者黑色宝石一样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丝笑意,“你们能得到一天的休息。我们会在小镇周围制造一些麻烦,保证你们明天离开之前,不会遇到任何你们不想遇到的家伙。” 看来这帮暗行者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在这儿了,玛莎有些懊恼自己竟然完全没有察觉,不过同时也庆幸暗行者的规矩果然比较严格,这种鲜明的力量对比下,也没有一点要用武力胁迫的意思,于是开口给出了答案:“是暗天使,尼格拉尔大人。” 大概是符合了对方的猜测,那个暗行者露出一丝满意的目光,摆了摆手,一副马上就要离去的架势。 玛莎赶忙追问了一句:“你们问这干什么?迷雾森林出事了吗?” “没什么,我们应付的了。不过下次再有冒险者这样深入,我们会考虑安排人手全程盯梢。”那个暗行者很没诚意的敷衍了一句,扭身弯腰一窜,跟着另外五个暗行者一起从窗户跳了出去。 玛莎飞快的跑到窗边,但窗外,已经看不到一个身影。 但她却看到阴沉的天空下,即使是密集的雨丝,也没能阻止一股一股的雾气往小镇的废墟涌来。原本在边缘地带显得十分稀薄的雾,竟然变得仿佛要把一切吞噬进去一样。 苏米雅走到窗边,轻轻叹了口气,“看来,迷雾森林里,一定因为遗迹的消失而发生了连锁反应。不过,这不是咱们管得过来的事了。” “嗯,”玛莎点了点头,回头看向同伴们,“好了,有暗行者做保镖,今晚可以放心的睡个好觉了。睡前的这些时间,大家好好在屋子里找找,咱们之后的旅费,可是越多越好。” “没问题,砸箱子踢罐子这种传说中的英雄爱干的活,我早就想试试了。”蛮牛舒展着筋骨哈哈笑着站了起来,一把搂住了克雷恩的肩膀,向他挤了挤眼睛,“走,小野猪,咱们一道,你运气好,也让我沾沾光吧。” 克雷恩欣喜的点了点头,然后,用有些不安的口气低声问:“大笨牛,你……真的不会觉得我很古怪吗?” 蛮牛一巴掌拍在他的背上,咧着嘴说:“古怪也无所谓啊,我第一次看到玛莎,也觉得她是个怪人,呃……怪猫。下次眼睛红了的那个要是出来,我得跟他喝一杯,好好问问他是哪儿来的。说不定灌醉了他就说实话啦,哈哈哈。” 一边往走廊走去,蛮牛一边压低声音问:“对了,一会儿到了没别人的地方,你可得跟我好好讲讲,那会儿是什么滋味。” “呃……哪会儿?”克雷恩愣了一下,有点摸不着头脑。 蛮牛露出暧昧的笑容,手指比划着做出一个浅显易懂的暗示,“就是你和玛莎……哎呀!” 好吧,玛莎的耳朵很好使。丢来的盘子和惨叫足以说明这件事。 这种连税务官都不需要的村落级小镇,身为唯一贵族的镇长其实并不如这间房屋展示出的气派那般富有,大概是好面子,大把的钱都花在了没什么实际用途的奢侈装潢上。 看上去很美,但对克雷恩他们来说,没有任何带走的意义——摘个魔晶吊灯下来背着上路简直傻到冒泡。 彻底的搜索之后,五个打不开的保险箱被蛮牛直接集中到了一起,除此之外,所有的斩获还不够镇长承诺报酬的十分之一。 “看来只能和这些保险箱较量一下了,把咱们坑的这么惨,才拿这么两百来个银币,到下一个城市连装备都补不齐。”玛莎抱怨着找来几根铁丝铜线,尝试拼装一个临时的开锁工具。 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琳迪,心想,光是琳迪这次损失的那一套深红流星的定制搭配,恐怕就要两位数的金币,可惜到现在,还完好无损的就只剩下她耳朵上的附魔耳坠了。 琳迪的钱袋早在迷雾森林一战时就被不知道哪只雾猿扯下来丢到了不知道什么地方,囊空如洗的她即使不喜欢偷窃,这时候也只有小声给玛莎鼓劲加油。 毕竟城市中比旷野安全的前提之一,就是有钱。 在四处冒险的专业盗贼面前,依靠多加点锁的普通保险箱很快就被攻陷,围观的同伴只看见玛莎纤细的手指捏着临时拼装的工具伸在锁眼里不住细微的动作,支起来的猫耳贴着奥哈合金铸造的厚实箱门认真的听,约莫一顿饭工夫,纵横交错的复杂锁杆就喀的一声打开了第一根。 这种网型结构的安全锁,第一道锁杆打开之后,难度会瞬间下降不止一半。 玛莎擦了擦汗,也懒得去看打开的箱子里都有什么,将盖子一掀就推到一边,抱过下一个箱子开始继续作战。 苏米雅蹲到箱子边,挑选一番后先拿出了一个盒子,看着盖子上的纸条说:“镇长到挺讲信用,专门去联合金库提好了约定的报酬。” 蛮牛打量了一下四周,笑嘻嘻的说:“到了性命攸关的时候,谁都是很舍得出钱的,我看以这小镇的规模和他花销的奢侈,他把起码两三年的积蓄都掏出来了。” 苏米雅拿出另外几张薄纸看了一眼,摇了摇头:“不至于,镇上有两三家店都是他的,这里时常会来冒险队伍,他的收入其实不少。” 这边说着,那边打开另一个金属盒子的琳迪就惊讶的抽了口气,从里面拿出了一叠扎的整整齐齐的金券、银券,上面盖着联合商会的魔法印章,可惜并不是能拿来直接购买货物的流通版,而是只有本人到场才能提取或让渡所有权的存单版,“啊……要是流通版就好了,带着可比那一口袋金币省劲儿多了。” 玛莎一边在锁眼里忙活,一边不屑的说:“咱们不收那种小纸片,对冒险者来说,还是金银最实在。都没有的,拿宝石或魔晶石也不是不可以。那种不在大城市就没法百分之百换到东西的纸片,只适合悠闲的旅人。” 蛮牛哈哈笑着说:“是,真到了危急时刻,金币银币好歹还结实,丢出去砸敌人也挺痛的,纸片就只能引火用了。” 苏米雅难得的接着把玩笑开了下去,“不行,有魔法印章,烧不着的。” “那就只能擦屁股了。”蛮牛笑着把那一叠金银券从琳迪手上拿过丢回了箱子,干脆利索的关上了盖子。 这时玛莎打开了第二个箱子,不过里面没有什么看上去特别贵重的东西,有一件旧毛衣,一个用布包好的扫把头,一本翻得破破烂烂的菜谱,几张写的密密麻麻的信纸,和一张画像,画像明显是从一张大幅的画上剪了两块拼在一起的,男的坐在椅子上微微发福,看模样似乎是年轻时候的镇长,样貌还挺有几分英俊,另一块则画着一个秀美温柔的女仆,安静的站着,视线下垂,黑发如瀑。 琳迪拿过那几张信纸,纸面特地用一种特殊的树汁覆盖过防止墨水变色,纸张也用魔法认真的处理过,让最廉价的墨水最便宜的画纸也足以保存到一百多年之后,她飞快的读着,像是有所触动一样说:“我现在觉得,镇长可能真的会拼命把塔伦立为继承人。他……长得和他妈妈还真挺像的。” 苏米雅叹了口气,“可惜,他没早点了解到他妈妈在他父亲心中的地位。” 第三个箱子让玛莎有些兴奋的停下了进度,她从里面捧出那个沉甸甸的长条盒子,乐滋滋的说:“来猜猜,会是什么?” 盒子的大小和盒盖上的精美花纹已经足以说明这是一件价值不菲的装备,不过大家的兴奋劲儿也就持续了一下,很快,他们就不约而同的想到了刚才箱子里的那些东西和塔伦学习的职业。 “应该是法杖吧。”克雷恩猜了一句,伸手用指甲划开了盒盖两侧的封条。 这无疑是大家心中一致的答案,所以连玛莎也没什么兴致的转而去倒腾第四个保险箱。 但结果却让所有同伴都惊讶的叫了出来,“玛莎,来,先别管那锁了。” 玛莎蹲着挪了挪腿,转过脖子看向这边。 盒子里放着的是一对短剑,比匕首略长,一看就知道是盗贼刺客们最趁手的兵器。 剑锋在有些黑暗的盒子里散发着淡淡的绿色荧光,剑脊的血槽有奇妙的光彩在前后流动,剑柄靠近护手的地方,有菱形的、写满了细小文字的铭刻,用矮人语标识了铸造者及武器的名字。 苏米雅略懂一些矮人语,她端详了一下,没认出工匠那又长又生僻的姓氏,但认出了短剑的赋名,“嗯……镰鼬之咬,两把一样,看来并没精致到分出惯用手的程度。” 蛮牛接着下了结论,“不过也不是便宜货,那帮矮胡子是不屑给破铜烂铁刻名字的。玛莎,你这次可走运了。” 玛莎毫不犹豫的把镰鼬之咬拿了出来,装进皮鞘,看了一眼皮鞘上的纹章,皱了皱眉,揣进了怀里,继续去对付第四个保险箱。 “哎哎,那皮鞘上的纹章是哪家的啊?”蛮牛追问了一句。 玛莎低下头,专心的盯着锁眼里来回动作的铜丝,“认不出来,是不认识的商会。” 琳迪有些不解的咕哝说:“这家里为什么会往保险箱里藏一对短剑啊。” 克雷恩从盒子里拿出一张小纸条,轻声念了出来:“给亲爱的菲雅·卢比斯,我未来的妻子,我会让你明白,你所有的苦难都是值得的,你换来的将是我永远的爱——你的塔伦·卡尔特。” “嗯……看来这是塔伦的保险箱。”苏米雅有些感慨的抚摸着冰凉的外壳,说,“看来他买下这对儿短剑的时候,应该还在构想着未来和菲雅的美好生活吧。” “这么天真烂漫的人,不该自不量力的以为自己有狡猾的本钱。”玛莎嘟囔着说,有些泄气的把弯的走形的工具抽了出来,“不行,苏米雅,你来解一下,这锁里似乎被那个暗裔管家加了封印,工具到深处就拨不动了。” 苏米雅点了点头,接手剩下的工作。 玛莎转而直接开始对付最后一个保险箱,过了大概半个小时,最后一个保险箱反而先于被封印的那个打开。 可惜里面没什么太过令人惊奇的东西,只是单纯的放了一些宝石和这处广阔宅院的契约书,从契约书的条款来看,这个无名小镇并不是镇长的正式封地,只是因为有贵族的身份加上日积月累的家族声望成为了名义上的领导者而已,最早得到这边的土地似乎是因为联姻,继承了女方的财产。 对这种东西完全没什么兴趣,玛莎找了个皮袋干脆利索的把宝石挑拣出值钱的装了满满一袋,一脚把箱子踢到了一边。 直到这时,苏米雅仍然没有解决掉最后的封印,她的魔力快要枯竭,不得不双手握着圣像坐到沙发上休息。 “这么难对付?”玛莎垂下嘴角,有些好奇的打量着最后一个坚固的箱子。 克雷恩挠了挠头,说:“既然这样,多半是库鲁的保险箱吧,他一个管家,应该存不下什么值钱的东西才对。要不……就别开了。” 玛莎眼里的好奇倒是没有丝毫消解,琳迪更是忍不住直接说了出来,“开开看看吧,你们都不好奇吗?” 苏米雅深呼吸了几次,站起来走回到保险箱前,“行,我再试试。反正……咱们睡觉前也没别的事情好做不是。” 蛮牛看了一眼窗外已经被雾气笼罩阴暗下来的小镇,笑着说:“真可惜是在这种鬼地方,不然我睡觉前可有的是事情要做。” “不就是抱着涂成一张鬼脸的便宜妓女在小酒馆里喝酒唱歌,然后找个更便宜的地方弄张床爽一把吗。”玛莎不屑的跟了一句,“你的行程简单的连猴子都能背下来。” 克雷恩环视了一圈,小心翼翼的,尽量不着痕迹的往靠近大家的地方坐了坐。琳迪扭头看了他一眼,皱了皱眉,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他的身边,嘟囔着说:“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我教不会你水元素的操作方法了。你跟火元素根本就是一家子,这要能学会才是见鬼。害得我那时候都开始怀疑自己的教课水平了。” “呃……对不起。”克雷恩诚实的表达了歉意,手还没来得及抬起来摸到后脑勺上,一本薄薄的小册子已经被塞在他的掌中。 “诶?”他惊讶的低下头,看到精致的印花书皮上写着几个大字,《元素基础》。 “我从塔伦的卧室翻出来的,他藏的挺好,我翻了翻,火元素的章节还做了不少注释,看来他的兼修属性倒是早早就决定了。你看看吧,学会的话,对你的弓术可是大有好处。”琳迪用有些别扭的口气飞快的说完,眼睛一直看着苏米雅的方向。 “谢谢。”克雷恩感激的在她的肩上用力拍了一下,“我正发愁要怎么学一下火元素的附加呢!琳迪你真是太体贴了!” “哪、哪有!”琳迪立刻被烫了屁股一样的飞身坐到了远处,涨红着脸反驳,“我……我就是随便翻翻!” 玛莎若有所思的走过来坐到了克雷恩的另一边,看他专注的盯着手里的书翻个不停,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打断一样的甩了甩尾巴,最后还是伸手在他的书页上挡了一下,说:“我说,比起火元素这种你肯定能运用自如的东西,你不是更应该研究一下如何……召唤出另一个你吗?” 玛莎盯着他的表情,用有些谨慎的口气继续说道:“你已经知道另一个自己有如此强大的力量,那么,运用它最简单的方法不就是直接召唤出他来吗?他和你的灵魂相融,感情与记忆也高度趋同,你想要消灭的敌人,他一定也会毫不留情的铲除,不是吗?” 克雷恩愣了一下,偏着头考虑了一会儿,小声说:“可我并不知道该如何召出他来啊。身体的控制权失去之前我最后的记忆,就是那一下要命的魔法了。要说当时有什么我个人的强烈变化的话……可能就是因为看到你们倒下,琳迪受伤,结果……心里充满了绝望愤怒之类的负面情绪吧。我以前很少这样的,芙伊被卷进去消失不见的时候,我能感到的也都是伤心,伤心到想要死掉那种。” 他自我认同一样的点了点头,继续看着腿上的打开书页,认真的说:“不过不知道也没什么。那不是我的力量,靠别人的力量保护重要的人,并不是我的梦想。如果去走这种捷径来实现愿望,将来会被兰伊尔大人责怪的。嗯……我倒是很感谢他救了大家的命,如果有机会和他聊聊,我一定要好好表达一下谢意。呃……自己谢自己会不会有些奇怪啊?” 看着他突然歪过头看向这边的疑惑表情,玛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尾巴扫过去在他鼻尖上不轻不重的抽打了一下,带着笑意说:“你真是个古怪的家伙。不过我很喜欢。我会一直帮你去找芙伊,直到找到为止。免费。” 克雷恩没想明白自己说的哪里取悦了她,不过还是很诚恳的低下头,认真的说:“谢谢,寻找芙伊这件事,我真的需要大家的帮助。我从没离开过迷雾森林周边地区,整个圣域对我来说,其实就是各种书本传说里的文字而已。我……没什么钱,没办法给大家报酬,想和大家并肩作战,结果……还要靠另一个自己才能击退敌人,我真的很担心……大家会不会……” “不会。”苏米雅站起身,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直接打断了克雷恩的话,她扭过头,带着不容置疑的微笑说,“克雷恩,进迷雾森林之前,也许你只是我们雇佣的向导。但现在,你就是我们的同伴。你是,琳迪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同伴之间,不需要在意这些。放心,咱们一定可以找到芙伊的。” 玛莎附和的点了点头,然后直接转移了话题,“怎么样,封印解开了吗?” 苏米雅疲惫的点了点头,软绵绵的坐倒在沙发上,有气无力的说:“真没想到会这么困难。从这封印来推断,库鲁的实力真是强悍的可怕。幸好暗裔这个族群占绝大多数的是低阶,不然……真难以想象他们打回来的话圣域要如何抵挡。” 玛莎笑着说:“不用抵挡。如果暗裔都是这种中阶以上的怪物,光明战争根本不可能胜利,现在咱们还是暗星帝国的子民,被低阶暗裔咬了都只能认栽呢。” 没了封印之后,保险箱锁很快在玛莎的工具前溃败,乖乖的敞开了箱盖。 结果里面竟然还放着一个小一些的木盒,幸好,这次没有封印和复杂的多重结构锁,蛮牛直接过来拎起来晃了晃,干脆利落的一拳砸在锁扣上,木制锁鼻顿时咔嚓一声掉了下去,他掀开盒盖,直接翻过来把东西倒在地上。 没有值钱的宝物,有的不过是一堆发黄的旧纸片,连魔法加护也没做,大部分都已经脆到不能用力去拿的程度,飘落的过程中就已经有一张断裂开来。 蛮牛蹲下去拨拉着看了一下,摇了摇头,“没什么有用的东西,应该是当初库鲁进到这家立下血誓的相关记录。” 苏米雅好奇的捡起来几张,翻了翻,小声说:“嗯……看起来是因为他的弟弟被镇长的祖先救了。哦!是825年的事,以中阶暗裔的寿命,库鲁也差不多到中年了啊。为了弟弟直接付出了自己接下来的生命,也难怪会被光之子豁免呢。” 克雷恩挠了挠头,说:“可能是因为暗裔采取通常生育方式的家庭不多,兄弟这样的亲人很稀少,才会格外珍惜的吧。卡尔特家的这对兄弟,看来就没有那样的感情。” “权力和财富很容易抹杀掉亲情的。”琳迪抱着手肘,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姐姐,神情显得有些黯然。 “是这两个混蛋不懂珍惜!兄弟可不是他们这样!”蛮牛突然有些粗鲁的喊了出来,然后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抱歉的咧了咧嘴,挤出一个微笑,“抱歉,我可能……有点喝多了。我先去休息了。” 可你根本没喝酒啊,克雷恩差点张嘴说出来,但背后玛莎伸手过来拽了拽他,他扭头看了一眼玛莎的表情,立刻识趣的闭上了嘴。 蛮牛哈哈笑着在楼梯转角的地方说:“好了,你们该聊什么就聊,我只是累了。没事的。不用担心我。尤其是你,小野猪,不准胡思乱想,也不准再和玛莎一起过夜,明天咱们还要出发,你要是腿软,我可不背你!” 玛莎在后面轻轻捅了一下克雷恩,克雷恩马上扬起一个笑脸,精神十足的笑着说:“没问题,大笨牛,明天我一定帮你背一半的行李!” “三分之一。我可不想压死新来的好伙伴。”蛮牛抬起胳膊翘了翘拇指,消失在了楼梯尽头。 “大笨牛……好象有点在意卡尔特兄弟的事情啊。”琳迪看蛮牛已经走了,小声问了一句。 玛莎似乎并不想多说,看着克雷恩一样好奇的神情,只是平淡的说:“没什么,这任务本来就是他坚持要接下来的。你们……就当他是个希望全天下的兄弟都能亲密至极的大笨蛋好了。” “整理一下东西,咱们也早些休息吧。明天如果找不到足够的马,咱们可能要露宿一两天才能找到合适的村落,保持体力充沛很必要。”苏米雅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柔的说。 玛莎直接转化成命令,“好,各自挑选房间睡觉。我来整理。把值钱的东西分类可是我的专长。大家做个好梦,明天大厅集合。” 克雷恩还对未来抱有明显的不安,他站起来深呼吸了几次,小声问:“咱们接下来的目的地是哪儿?嗯……我是说不作为临时落脚的那种。是你提起过的那个占卜师住的地方吗?” 玛莎摇了摇头,“不,那里离这里的距离很远,咱们需要去大一点的城镇先做好补给。视情况,可能需要购入一辆宽大的马车。我想了想,最近的大城市,应该就是萨拉尼亚了。而且那里是高度中立的自由都市,就算火精灵的士兵真来追咱们,进到那里之后也就安全了。那边商队众多,咱们混进某支队伍里悄悄离去也不难。” 琳迪好奇的问:“你对火精灵这边这么担心吗?” 玛莎点了点头,压下了眼底的恨意,尽量冷静的说:“我的族人被火精灵追击过,真的被当作目标的话,那绝对是很可怕的经历。所以即使还没发生,咱们也要提前做好准备。”她看了一眼琳迪,又补充了一句,“萨拉尼亚的信使也都很优秀,琳迪,如果你真的不打算回家而是跟着我们一起的话,你最好捎封信回去。你和我们不同,你明白的。” 琳迪本来还是一副想要反驳的样子,但她想了想之后,还是点了点头,说:“我会考虑考虑。” 并不知道琳迪家中的情况,但敏锐的玛莎立刻从琳迪的神情中读出了什么,她挑了挑眉,微笑着说:“只是小事,也不用太认真去想。说起来,到那儿之后,我也该给家里捎个信,我的族人可能担心我好一阵子了吧。” 留在这里帮玛莎收拾好东西之后,他们才都各自找了个房间睡下。有暗行者这样的保镖的承诺,他们从进入迷雾林起就没再睡得如此安心过。 次日一早,最先睡醒的玛莎挨个房间叫醒了大家,整装之后,集结待发。 靠几个暗行者显然不足以收拾好外面的残破小镇,细雨滋润过的泥土上,依旧四散着那些尸体,雾气比昨天隔窗看到的更加浓厚,隔绝了大半的晨光,让黎明前的那段黑暗显得格外漫长。 等光亮终于可以照亮脚下的路后,蛮牛抓起背包领在最前,大步迈了出去。 离开镇长的宅院时,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那几个火精灵的尸体,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他总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不祥预感,正在心头弥漫开来。 他甩了甩头,抛开不安,快步追向了自己的同伴。 快步踏上了这条,对他来说完全陌生的路…… 太阳爬升到最高之后,雾气总算显得稀薄了少许,大概是被暗行者耍弄了很久的缘故,搜寻进小镇的火精灵小队都显得有些烦躁。 “看样子任务完成得不错,怎么……到现在也不见回报。”说着这样的话,领队踏入了一片死寂的宽敞庄园,然后,他就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尸体头上,那火红色的发丝。 “野猪……克雷恩?这是什么?一个佣兵吗?”经过一番探查后,领队看着被贯穿的法师在最后的时刻留在掌心的魔法记录,迷茫的喃喃说道,但很快,他的眼神就转为坚定,大声下令,“立刻报告迪瓦莱团长!第七小队全灭,遗留讯息为野猪克雷恩。请尽快展开调查。” 第二十三章 客满!战争真是讨厌 “这里也有精灵住民吗?”在已经可以俯瞰到萨拉尼亚城市南界的山坡上,克雷恩扯下了头上的兜帽,看着似乎是正要来这边郊游的精灵家庭,有些惊讶的问。 玛莎点了点头,摸出水壶喝了一口,“这么多年了,精灵的移民范围比你从那些老故事里知道的可远的多了。” 蛮牛笑着接口说:“是啊,我们在罗特蒂亚南部旅行的时候,都见到过不少精灵移民。就连最顽固的光精灵和暗精灵,都在旅途中各碰到过两次。而且不是冒险者,都是真的在人类的城市里定居的那种。换到几百年前,恐怕连他们自己的祖辈都不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吧。” 克雷恩有些黯然的说:“看来,不管是高阶精灵还是普通平民,都很努力地适应了这样的生活方式。我们这样还在森林里过着原始生活的,真的已经是异类了吧。” “生活方式只是各自的选择而已。不伤害他人的情况下,怎么也不会算是异类。”苏米雅温柔的说,“而且克雷恩你在有机会进行改变的时候,不是勇敢的迈出来了吗?” 家乡那已经毁灭的无名小镇,放在眼前的萨拉尼亚中,连一个角落都无法充满,看着这样繁华的巨大都市,克雷恩的确从心底产生了一种正在踏进新世界的错觉。 金色的阳光利落的洒在平整宽阔的大道上,靠近城市的地方,碎石铺垫的路面反射着跃动的光芒。 空气少了森林中令人放松的清新,但却多了令人感到温暖的喧嚣味道。 马粪、肥料混合成的臭味,在大道上飘**的欢声笑语中都显得不那么刺鼻。以前的小镇只有酒馆里偶尔人多的时候才会迸发出的丝缕喧嚣,在萨拉尼亚却仿佛充斥在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溢出到四周一样。再怎么寂寞的流浪者,在这里想必也能难得的微笑出来。 克雷恩有些紧张的抿了抿嘴,他多少体会到了一点,为什么这里会被称为商人和冒险者的乐园。 从山坡上的小道绕下去后,就是通往萨拉尼亚的南大道,因为西南大道连通着更加重要的地方,这条路相对还算寂静一些,路边的农夫懒洋洋的用草帽盖着脸靠在树下打盹,也不会被太频繁的吵醒。 “比我想象的平和很多啊。”克雷恩有些羡慕的说,“以前看书上说的,还以为人类统治的地区总是充满了战争呢。” 玛莎撇了撇嘴,毫不留情的戳破了现实外的虚像,“那是因为这里是萨拉尼亚,中立程度最高的自由都市之一,同时有几家大商会联合保证安全,才敢连城墙和城堡都尽数拆除。再往北进入小国密布的南哈斯密尔地区后,你就能知道什么叫人人都是士兵。” 蛮牛哈哈笑着说:“对,去那边转上一圈,你会觉得全圣域的人类都是好战分子。就连拎着牛奶桶的小妞都能从背后摸出匕首,趁你看她胸脯的时候捅进你的裤裆。” 克雷恩犹犹豫豫的反驳:“那肯定是错觉。我目前见过的人类大都很喜欢和平。虽然……我只见过我家乡那个小镇而已。” 玛莎叹了口气,“所以,那种只有几十人规模的自警团作为自保手段的小镇,稍微遇到一点不和平的事情,就是灭顶之灾。” 克雷恩看向萨拉尼亚城中醒目的几座法师塔,小声说:“那这座自由都市是靠什么来保卫自己的?只是靠商会的影响力吗?” 苏米雅似乎对这里比较了解,她接过话头,回答说:“当然不可能只靠影响力,没有刀剑盾牌的城市就是军队眼中的补给站。萨拉尼亚作为哈斯密尔南界的商贸枢纽之一,经济实力非常可怕,而在这种纷争不断的地区,钱其实很大程度上就是战力。就我所知……”她稍微停顿了一下,似乎对接下来的事情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这里除了常备的联合警卫队之外,还在暗中雇佣了实力强大的佣兵团作为保障。死亡骷髅不会接这种长期保卫的买卖,所以传言中这里的保卫者,很有可能是三大佣兵团中另外两家里的一个。” 蛮牛有些不屑的说:“从这神神秘秘不露名号的作风来看,多半是路斯菲尔之刃。” 玛莎则说:“不好说,保卫城市这种活,显然是咆哮之狼干的更多一些。” 苏米雅微笑着终结了谈话:“反正咱们又不是来进攻这里的,不需要太认真地考虑保卫者的身份吧。” 琳迪似乎也是第一次来到这样繁华的大都市,不光沉默了许多,神情也显得有些紧张,从适应力上来看,她比克雷恩好像还差了不少。 “还是先找旅店住下吗?”根据在路上经过村镇的经验,克雷恩一边张望着街道两边的招牌,一边小声问了一句。 “没错,解决住宿是首要问题。”玛莎打了一个响指,晃着尾巴走进了第一家看到的旅店。 没想到,竟然是客满。 “奇怪……最近没什么节日才对,旅行者不应该突然增加啊。”听旅店老板说这一阵子城中可供住宿的地方非常紧缺,玛莎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 老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摸了摸头顶稀疏的头发,说:“不是只有节日才会导致大量外人涌入的。” 正说着,楼上传来了吵闹的声音,好像是一对夫妻在因为行李带的太少的问题互相对吼了起来。老板皱着眉说了声抱歉,急匆匆的跑了上去。 没办法住下的克雷恩一行只好转身出门。 玛莎和苏米雅好像都猜出了原因,玛莎看起来略显烦躁,口气也变得有些糟糕,“咱们最近的运气还真是烂透了,不想碰上什么就来什么。” 苏米雅苦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脊背,说:“你不久前不才说让克雷恩知道什么叫人人都是士兵吗,咱们只是恰巧赶上了而已。” 克雷恩在心里咀嚼消化了一下信息,瞪大了眼睛问:“难道……附近正有地方在打仗?” 玛莎哼了一声,并没有直接回答:“去广场看看布告栏就知道了。走吧,多半……住的地方不太好找了。” 在城市结构非常整齐对称的萨拉尼亚,顺着南大街一路北行,就能到达占地颇大的中心广场,最中央的喷泉水池被盛开的鲜花包围,闪耀着阳光的水柱花瓣一样的托起中心的人像雕塑。 “那……是这里的英雄吗?可看起来好像不是很强壮啊。”克雷恩好奇的打量着那个带着单边眼镜穿着精工礼服的中年男人形象,和一般城市中放置的天使或传奇英雄的雕像的确有很大差别。 苏米雅带着有些尊敬的口气说:“那是这里的城市委员会创始人,也是这里成为自由都市的关键。他叫索兰纳·萨拉尼亚,是这座城市还叫索伦森时的最后一任领主。” 克雷恩差点惊讶的叫了出来,“这里……就是索伦森?那、那座著名的索伦森要塞呢?我看好多传奇故事里的英雄都以能占领索伦森要塞为最闪耀的战功之一啊!” 苏米雅指着脚下的土地,平静的说:“你现在站的地方,就是以前的索伦森要塞。”她有些感慨的看向四周,柔声说,“这世界就是这样奇妙,放弃了所有权力的贵族,家名却成为了城市之名长久的流传后世,拆掉了坚固要塞和高大城墙,却给这里带来了将近二百三十年的和平和繁荣。” 仿佛是怕被传奇故事充满脑海的克雷恩不信,玛莎拍了拍他的肩膀,指了指广场东北角的一家小酒馆的招牌,上面写着索伦森酒馆几个大字,“呐,看那边,那家酒馆的名字就是为了纪念这里曾经的宏伟建筑。据说墙砖全部是当年从要塞上拆下来的哦,要不要去喝两杯?说不定能喝到你梦想的英雄味道。” 克雷恩垮着肩膀摇了摇头,有些沮丧的说:“不必了,咱们还是去看布告牌吧。找到住的地方最要紧。” 蛮牛搂住他的肩膀,哈哈笑着说:“找不到住的地方,咱们干脆就在那酒馆里喝一个通宵吧!” 克雷恩连忙挣开主动往广场北大街口边上的两个巨大木牌跑了过去,那里毫无疑问就是公告重要事宜的地方,一个披着紫色缎带的中年人就站在一旁,不光为了整点定时宣读公告,也随时准备为没有阅读能力的朋友大声重复诵读其他内容。 萨拉尼亚的布告牌处理的十分整齐,西边这块的上半部分限定为官方公告内容,张贴的内容为了晚上也能方便的阅读使用了荧光墨水,下半块与东边那块负责发布署名的民间消息,根据缴纳的费用决定张贴的时间,并详细的划分出失物招领、亲友联络、长期招聘信息与短期任务发布等区域,纸张文字都采用了统一的制式,真是一丝不苟。 比起寻常小镇里贴的乱七八糟的告示板,在这样的牌子上寻找想要的情报实在容易了太多。 旅店没有房间原因果然如玛莎和苏米雅猜测的一样——战争。 西北方向不到六百里的地方,两个小国玛杜兰与波亚迪兰在边界聚集了大量兵力,不要说来往的旅人,就连边境城市的居民都已经察觉到了战争的火苗正在灼热的跳动。处于弱势一方的波亚迪兰最近一个月中已经把大量物资和平民转移到后方,同时,也有少量对本国实力抱怀疑态度的家庭偷偷逃亡向其他地方,比如更北方的达尔士公国,和南方的萨拉尼亚。 边境陈兵,商旅自然会选择绕行安全通道,各方的影响结合起来,萨拉尼亚的旅店客房告罄也就成了理所当然的事。 “这还真是头疼啊……”玛莎不满的拨弄了一下耳朵尖,“咱们这么一大帮,也不好找民家借宿。” “不如去西北的旧城区看看吧。”苏米雅想了想,建议说,“那边都是些落魄贵族的产业,要价比其他几个区高出一截,生意应该不会太好。咱们旅费比较充裕,只是住个两三天,大概不成问题。” “会贵多少啊?”和芙伊生活的时候节俭惯了,克雷恩几乎是马上就略显紧张的问了一句,跟着小声说,“其实在广场搭帐篷也挺好。” 玛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有点无奈的说:“咱们到这里就是为了花钱,只要能让咱们每个人都全副武装精神抖擞,就算把钱花完也没什么,钱不就是用来花的吗?” 蛮牛哈哈大笑着说:“没错,不花完哪里来的动力去赚呢。” 克雷恩垂下肩膀,点头说:“好吧,我只是觉得有些存款会比较有安全感。” “那是你安定下来之后才需要考虑的事情。”玛莎颇有些严肃的盯着他说,“四处流浪冒险的时候,绝对不能把财物看的太重要。” 苏米雅微笑着说:“克雷恩,如果你为了省钱买了一把便宜的弓,战斗的时候突然断了弦,你兜里的金币是救不了你的命的。” “是,我以后会注意的。”克雷恩连忙认真的回答,然后,视线不自觉地溜到了旁边告示板上的任务发布栏里。 呜……镇长那种肯豪爽的支付五十个金币的好雇主果然并不多见啊,看了几行,大部分都是以铜板为单位的闲杂小事,而且毕竟是商业发达的大都市,店铺大多都有自己的采购渠道,克雷恩干的最熟练的活在这里基本没有市场。 “怎么了,小野猪,还在看什么?走吧,旧城区还要走好一阵子才到呢。不早点就赶不上午餐时间了。”其他同伴走出一段,才发现克雷恩没有跟上,蛮牛的大嗓门立刻喊了过来。 “哦……来了!”克雷恩连忙答应了一句,抓紧时间看了一眼最后几行信息。 来不及一行行读完内容,他索性直接扫视了一遍每一个任务最后的发布者姓名和承诺的报酬。 五十个铜板……嗯,按这边的汇率似乎能值半个银币。十五个铜板,太少了跳过。十个铜板,这么吝啬是要让人帮忙干什么啊?二十……咦?二十个金币! 克雷恩的眼睛顿时再也离不开那个潦草的签名,他的脚钉在原地,干脆的叫喊了一声,让同伴们回来。 啊……这个雇主真是大方呢,斯托纳·格雷德,我记住你了!克雷恩愉快的想着,开始从头浏览对方的要求。 刚看了个开头,玛莎他们就折返了回来,虽然队伍里的同伴都认字,但任务说明的字写得很小,克雷恩还是开口念了出来。 “极有诚意的邀请六到十名冒险者陪同本人进行一个小小的任务,最好是有一定实力的朋友,在附近的森林里与野狼都要缠斗几十个回合的好兄弟,就不要来浪费咱们彼此的时间了。任务具体内容见面详谈,上午十点到晚上九点之间,旧城区的醉人蔷薇可以找到我。哦,对了,任务的目的地是波亚迪兰首都波亚拉,请决定前来的各位先确认这个地点不会造成困扰。嗯……除了任务报酬外,有擅长使用长兵器的朋友准备加入的话,我可以提供一到两套装备。就这样,嗝。喂,打酒嗝就不用写上去了吧?喂!报酬:二十枚金币,无预付,完成后结算。” 念完之后,克雷恩很有几分兴奋的微红着脸说:“报酬很丰厚啊!玛莎,咱们不考虑一下吗?” “斯托纳·格雷德……”玛莎轻轻念着这个名字,转头用征询的眼神看向了苏米雅。 苏米雅沉吟了一下,为难的说:“南哈斯密尔的小国太多了,我不可能记着每一个贵族的姓氏。格雷德家,我确实没有听过。” 克雷恩不解的问:“为什么你们好像已认定这是个贵族?” 玛莎摇了摇尾巴,“只是猜测而已。波亚迪兰马上就要开战了,这种时候会打算雇这么一个小队一起过去的,不太可能是平民。” 蛮牛咧了咧嘴,楼住克雷恩的肩膀,“好了,别总是在意钱袋子的问题,这种事有玛莎操心就够了。反正到了这种地方,喝酒和找女人的钱她肯定会给我,怎么样,要不要一起找找乐子?” 一直沉默的好像嘴巴被缝了线的琳迪一把拉过了克雷恩,皱着眉说:“他不喜欢你那种娱乐方式,蠢牛。” 蛮牛的浓眉拧了一下,然后笑嘻嘻的说:“这一路过来,你都快把自己弄成克雷恩的监护人了。” “芙伊姐姐的责任,我本来就该接下。”琳迪瞪了蛮牛一眼,强行挤到了两人中间,看了一眼布告牌,有些不安的提醒说,“玛莎,没记错的话,即将开战的区域,也是咱们之后要走的路线吧?” 玛莎嗯了一声,没所谓的耸了耸肩,“但咱们可以绕道。就算多费些时间也无所谓,这里一定能买到马车,咱们的速度可以加快很多。”她特地转过头,对着克雷恩说,“放心,我会尽快赶到那个占卜师那里的,我知道你很着急。” 克雷恩低下头,诚实的说:“嗯,我……一想到芙伊现在在不知道什么地方待着,不知正在遭遇着什么,我就恨不得飞到你说的占卜师的家里去。” 玛莎叹了口气,“这里倒是有商家出租飞行坐骑,不过……咱们之中有长途飞行资格的只有苏米雅自己。不想被摔成肉饼的话,建议你打消上天的念头。”她跟着故意用开玩笑的口气说,“不然你试试召唤出另一位克雷恩来,以他的本事,说不定能带着我们几个一起飞。” 蛮牛马上用很暧昧的口气说:“玛莎,我看……是你想再‘飞’一次了吧。” 啪,尾巴干脆的在蛮牛身上抽了一下,玛莎扫了一眼布告牌,下了结论,“不接这个任务。走,去旧城区找住处。” 萨拉尼亚的城市规划者把他的审美体现在了城市结构上,通往八个方向的干道把城市整齐的切割成米字区块,如果忽视掉近郊的稀疏建筑,就可以算是个整齐的蛛网形状。 正因如此,在萨拉尼亚之中,西北和北西用作区域描述的前缀时,指的分别是隔着西北大道相对的两块地方,从中央广场沿着西北大道步行,穿越环广场核心区后,左手边就是旧城所在的西北区。 毕竟以前是作为要塞供给的重要部分,土地的开发非常充分,旧有的矮城墙并未完全拆除,而是保留了几段分割在靠近城郊的地方,在错落的矮建筑中显得格外突兀。 从一条缓坡小道进入旧城区后,克雷恩他们开始挨个询问旅店的情况。在这种繁华的商业都市,旧城区的旅店比其他区少了太多,从大岔路口的指示牌来看,靠近中心区的旅店只有三家,剩下的都要走到靠近城郊的地方。 “一个人一天要整整三枚银币?他为什么不直接去抢金库?”从第一家旅店出来后,克雷恩看着正在遗憾没有房间的玛莎努力压低声音抱怨,“在这儿住一天我可以在便宜的地方住一个月了!” “可是依然没有房间。”苏米雅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看来北边的麻烦比咱们想象的还要大,至少……已经有一部分住得起这种地方的人流亡过来了。” “没关系,还有两家。再去问问。”玛莎用尾巴指了指路,走了过去。 “抱歉,我们这里已经住满了。”第二家的接待员很客气的在门口挡回了他们。 第三家的老板倒是给了他们一线希望,“真是对不起,只剩下一间顶级客房,房间虽然够宽敞但是床只能睡下两位,剩下的可能要打地铺。而且……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一起住。” “多少钱?”玛莎眯起眼睛捏住了钱袋的绳结。 “只要十五枚银币就可以住一整天,还可以按一枚银币一小时计算,满四小时赠送一小时。绝对是萨拉尼亚最顶级的奢华体验,魔晶加温的浴缸,高弹性的床垫,良好的隔音私密保障,还附送……呃,客人请慢走。” “不考虑一下?”到了门外,蛮牛兴致勃勃的问了一句。 玛莎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那种一听就是让情人们幽会的鬼地方,我可没兴趣。”她张望了一下远处的街道,“反正都已经到这儿了,再往外围走走看吧。” 离开繁华的商业圈后,指示牌没有需要做广告的商人支持,变得简陋了许多,大多只标识了一下街道的名称或编号,众人只好一边问路一边前进。 “这片地方以前是萨拉尼亚家族的私产,为了消除城市改建的阻力,索拉纳大人直接将产业捐献了出来,否则老城墙圈起的这片城区,可能会比索伦森要塞还要顽强呢。”一个自告奋勇为他们热心带路的老人一边晃晃悠悠的走在前面,一边头也不回的讲述着旧城区的往事。 提到索拉纳的名字时,老人的语气充满了自豪,仿佛这是向外乡人最值得炫耀的宝物。 克雷恩回想着广场中心矗立的精美雕像,有些恍惚的察觉,原来得到人的尊敬,成为人们心目中的英雄,并不一定非要靠强大的力量去击败什么。守护一座城市,也并不是只有一种方法。 “呐,那边是旧城区最大的旅店了。这边住的大部分都是些守旧的贵族,旅店不多。这家也没办法住的话,你们干脆就在对面的酒馆里借住几天算了。”那老人抬起拐杖指了指,“醉人蔷薇的老板娘是个善良的好女人。这几天已经收留了不少人了。” “那就不必了,我们手头还算富裕,不需要打扰这样的好心人。”玛莎礼貌的回绝了老人的建议。 苏米雅微笑着鞠了一躬,柔声说:“感谢您的细心引导,愿天使之光庇佑您的一生。” “能为美丽的小姐们服务是我的荣幸。也愿天使庇佑各位旅途平安。”老人脱下帽子回了一礼,跟着转过身,慢慢地走向街道的另一头。 “嗯……那也是贵族吗?”克雷恩看着老人远去的背影和打着补丁的外套,有点疑惑的问。 “应该是,有些气质不是贫穷就能掩饰的住的。”苏米雅握紧圣像,为老人做了一个简单的祈祷,轻声答道。 “你是不是以为大城市的贵族都像你看的传奇故事里那样趾高气扬傲慢愚蠢?”玛莎笑眯眯的瞥了克雷恩一眼,调侃了一句,跟着懒洋洋的说,“事实上你只要动脑子好好想一想也知道,一个从小就接受良好教育的和一个从小就要为了生计奔波辛苦的,哪个有教养的可能性更大?” 克雷恩仔细一想,以前在小镇中对他冷嘲热讽毫不客气的,看他长得不错直接出手调戏的,还真的都是些寻常民众。 玛莎皱了皱眉,甩起尾巴在他鼻尖下面飞快的搔了一下,“喂,别摆出这么认真的表情。品德修养这种很个体的事,不要总妄想用群体来概括。骑士里一样有可恶的骗子,贫民区的流氓窝里,有时候也会蹦出一两个心地善良的家伙。懂吗?” 克雷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玛莎这才满意的笑了笑,迈步走向醉人蔷薇对面的旅店——金号角。 从名字看,多半是退下战场的军人家庭开办,门面除了那个涂成金色的号角标志物,整体装饰的很有几分军队的严谨感。 但作为供寻常旅人住宿的地方,多少会有些不太舒适的错觉。 金号角的老板是个看起来很严肃的中年人类男性,个子虽然不高,但十分壮实,肩宽与蛮牛几乎不相上下,他的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如果不是坐在接待台后,克雷恩真要以为他其实是来讨债的流氓。 “小野猪,发什么呆,过来啊。”蛮牛他们当然不会有什么多余的猜测,径直走到了台前。 “还有多少房间?”玛莎用手指勾住钱袋的绳子,手肘撑着台面问。 老板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算上我的卧室,一共有三层三十六间。” “这么多?”玛莎有些吃惊的说,“你这里没人住么?” 老板依然是面无表情的看着她,“当然有,但住了人的房间,也是房间。” 玛莎撇了撇嘴,“好吧,那……你这里还有多少空房间?” 老板抬手指了指天花板,“还有三楼整整一层。十一间客房。一间储物间。” 玛莎双手抱肘,左脚的足尖轻轻拍打着地面,说:“储物间就不需要特别提出来了吧?” 那老板平平板板的说:“储物间便宜,最近来了很多为了便宜连马厩也肯将就的人,所以你问空房间,我当然要把所有空着的房间都说出来才行。其实我刚才都还没说完,马厩还有两个人的位置,你们愿意忍受马粪味的话,这两位男士可以考虑一下。” 玛莎有些烦躁的抓了抓耳朵间的头毛,尾巴已经不耐烦的晃了起来,“多少钱,按人头还是按房间?一间可以住几个人?” 那老板依然不紧不慢的说:“按房间,储物间一枚银币一天,客房五枚银币一天,中等客房七枚银币一天,上等客房十枚银币一天,顶级客房二十枚银币一天。理论上一间房可以住下你们所有人,就算是储物间,那个大个子在最下面的话,你们摞在一起也放得下。” 嗯……克雷恩偷偷瞄了一眼玛莎额头跳动的青筋,开始认真的考虑要不要先出去躲一会儿。 玛莎一把把沉甸甸的钱袋子砸在接待台上,咬牙切齿的说:“我要顶级客房,三间!” 那老板完全没有露出一丝笑容,好像这么一笔大生意对他来说只是意味着要多打扫三间屋子一样麻烦,“顶级客房全在二楼,都已经客满了。” 玛莎的虎牙磨得吱嘎作响,一字一字的说:“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说价钱?” 那老板很平静的说:“你问价格,我当然要回答你。你并没有限定询问还空着的房间的价钱。” 玛莎一把扯开钱袋,抓出五枚亮闪闪的金币狠狠地拍在台面上,几乎咬着牙说:“我们五个,一人一枚金币,你,给我们安排一人一间住下,要还空着的房间里最好的!” 老板看了一眼金币,表情纹丝不动,直接说:“最好的房间不够五个……” 玛莎直接打断了老板的话,吼道:“闭嘴,那就从好往差安排!” 看老板还要开口,她立刻又说:“你只管给我们钥匙,具体怎么住我们自己安排!” 克雷恩摸了摸鼻尖,心想这间旅店还没有住满,也许不一定是要价的原因。 第二十四章 醉鬼!这人也能叫骑士 气冲冲的接过五把钥匙装进口袋,玛莎掉头就往楼上走去,剩下的同伴也只好快步跟上去分配房间。 五间中唯一的上等客房在距离楼梯口最远的长廊尽头,理所当然分配给了鼾声可以轻松穿越隔音墙的蛮牛,剩下四间里仅有的普通客房由玛莎从克雷恩手上抢下,然后,她很干脆的把房间里的被褥和蛮牛那边的调换了一下,好像对她来说只要有套温暖的被褥就好,房间大小并不重要。 和玛莎的房间隔了楼梯口的相邻三间中等客房,就是克雷恩、琳迪和苏米雅的住处,外部的小阳台几乎连在一起,晚上说不定可以在外面披着月光聊天。 行李中剩下的干粮被分掉当做了今天的午饭,确定好晚饭时间在旅店碰头后,玛莎很大方的把带来的钱拿出一大部分均分给大家,决定用这个下午好好的补充一下装备,把五枚沉甸甸的金币放在克雷恩手上的时候,她特地看着克雷恩变得比金币还要闪亮的双眼叮嘱说:“记住,不要太节省,我保证战斗的最激烈的时候你想摸到的是下一根箭而不是一袋子钱。” 琳迪抬手搭在了克雷恩的肩上,接过话茬,“没关系,我和他用的东西差不多,我陪他去买就是。” 玛莎皱了皱眉,“琳迪,小猫不去抓一次兔子,将来一旦离开母猫,可是会饿死的。” 琳迪却显然没有改主意的打算,“抓兔子之前,磨爪子这种事,总得要母猫来教才能磨得够锐利,你说对不对?” 玛莎微微一笑,耸了耸肩,“也有道理。那好,大家就此解散吧,晚上再见。我要先去好好洗个澡,身上皱巴巴的,毛都打结了。” 苏米雅伸了个懒腰,也没打算这么快出门,“我也想先午睡一下,你们先去逛吧。” 蛮牛当然不会浪费时间,他一把搂住克雷恩的肩膀往楼梯口走去,“小野猪,咱们先去喝一杯吧?你不是好奇索伦森要塞的事吗?索伦森酒馆里一定有不少人能讲当年的故事,运气好的话,碰上个吟游诗人旅行歌手什么的,让他来上一曲,就知道的更多啦。” 琳迪没好气的从后面瞪了蛮牛一眼,发现光是视线似乎没什么实质上的威力,赶忙又追上几步,从背后给了蛮牛一拳,“你自己去喝吧!我们两个几乎要买一整套新东西,没多少时间可以浪费。” 蛮牛大大咧咧的笑了笑,“不用那么急,一个下午不够用,至少还有明天一天呢。不准备齐全,玛莎再怎么着急,苏米雅也不会允许咱们匆忙上路的。” 说话间他们三个已经下到了楼下,克雷恩觉得自己似乎也该表达一下意见,他壮着胆子看了看琳迪,琳迪注意到他的神情,于是迅速的放柔了口气问:“怎么,克雷恩,你有什么地方想先去一趟吗?” 克雷恩嗯了一声,说:“我想先去见一见格雷德先生。对门不就是醉人蔷薇吗?应该不需要太长时间吧。” 琳迪的眉心立刻就浮现了一道道纤细的纹路,“克雷恩,这不是时间的问题。那个任务的奖励的确十分丰厚,可咱们目前并不缺钱,这段时间对咱们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尽快补给完毕上路。你不是也想尽快找到芙伊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说:“可是……我总觉得,找芙伊不会是很轻松地事情,咱们应该尽可能考虑的长远一些,这种恰好顺路报酬又这么高的活应该很难接到才对吧?” 蛮牛在一旁清了清嗓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小野猪,接任务有时候不能光看报酬的。你知道二十个金币意味着什么吗?” 克雷恩从来没有拥有过这种程度的私人财产,兜里的五枚金币他到现在都还没有产生足够的真实感,还好像做梦一样,当然只好摇了摇头。 蛮牛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只是单纯征求同伴通过危险地带的话,二十个金币足够请到非常不错的佣兵小队当保镖了。而且战争还没开始,危险性还没高到那种程度。另外,那个公告的发布时间已经是三天前,这么高的报酬,在萨拉尼亚这种地方三天了都还没有人接下,说明肯定不是什么真正吸引人的好任务。咱们现在急着赶路,不需要考虑这种事情。” “可……可那是二十个金币啊。”克雷恩嘟囔着想要再争取一下,“镇长那时候的任务蛮牛你不是很坚持的接下了吗。那可是和暗行者有关的任务,一些普通士兵难道会比暗行者还危险吗?” 蛮牛的浓眉慢慢爬到了一起,他犹豫了一下,说:“那和这情况不一样。卡尔特家的事件不过是一个无名小镇里唯一的贵族家中的兄弟争端,我……只不过是错误的估计了那对兄弟之间的亲情而已。再说,上次任务的危险已经足够给咱们教训了,还是不要再惹麻烦了,顺路也最好不要。” 他转过身,想要找个更有说服力的理由,“知道吗小野猪,二十个金币真的不是个小数目,镇长几乎聚集了那个小镇的财富,为了保护自己的性命才豁出去打算给到五十。这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家伙,承诺的再丰厚也可能是虚张声势。” 克雷恩有些泄气的垮下了肩膀,小声说:“说不定,万一……格雷德先生也是个慷慨富有的贵族,那咱们岂不是错过了一个好机会。” 有些突兀的,一旁的老板用他惯有的平板声音插了一句,“如果你们说的那个格雷德,是个叫斯托纳的酒鬼的话,他是绝对拿不出二十个金币的。” 克雷恩有些吃惊的转过身,看着老板问:“您认识斯托纳·格雷德先生?您是怎么知道他没钱的?” 老板平平淡淡的说:“我认识他三十多年了。我叫斯塔勒·格雷德,不巧和他拥有同一个父亲。我当然知道他没钱,因为他这三四年里欠下的账单,都是我帮他支付的。他如果有二十个金币,我就有二十个脑袋。” 克雷恩有些失望的低下了头——斯塔勒只有一个脑袋。 “他怎么能承诺自己给不出的报酬?”琳迪踮起脚揉了揉克雷恩的头发,然后有点生气的质问,“这不是在诱骗冒险者吗?这里的执法官对此难道视而不见?” 斯塔勒难得一见的露出了有些厌烦的神情,“他可以对执法官说我有二十个金币。我有,这就够不上欺骗。” 琳迪张了张嘴,想要问他会不会为自己的兄弟支付这笔钱,但话没出口,她就看出了显而易见的答案,乖乖的闭上了嘴,转身推了一把克雷恩,小声说:“走吧,抓紧买齐东西,回来好好休息一晚上。你最近也有好一阵子没睡好过了吧。” “是啊,我前几天和你一样,总是做噩梦。”克雷恩应了一声,总算走出了门,大门外的蛮牛早就不耐烦的走向了对面的醉人蔷薇,不过很明显,他只是打算去喝一杯。 琳迪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你……你怎么知道我还在做噩梦?” 克雷恩眨了眨眼,也露出了有些惊讶的表情,“呃……你在梦里尖叫的很厉害,我猜,大家应该都知道了吧。” “唔嗯嗯……”琳迪气鼓鼓的哼了一声,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岔开了话题,“走吧,先去挑两张顺手的弓。顺便把匕首买了,我丢的那把连削树皮都不利索,拿着也只能用来串烤肉,你竟然还不舍得。” 克雷恩点了点头,迈出腿,走了一步,然后,他就听到了一声巨响。 那是对面醉人蔷薇的大门被猛然撞开发出的声音,蛮牛也被吓了一跳,吃惊的侧身闪到了门边。 里面飞出来的,是一张做工还算精致的椅子。 好奇心旺盛的琳迪当即停下了脚步,抱着手肘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样子。克雷恩则抬起手掌张望着,想试试能不能瞄到酒馆里面,看一眼那位被说成是骗子的委托人。 门扇还没停止晃动,里面就又飞出了两三个酒杯,哗啦碎在街道中央,接着,一个中等个子颇为壮实的男人用双手挡在脸前从酒馆里踉踉跄跄的倒退出来,才刚跨过门槛,一个中号的木酒桶就结结实实的砸在他的身上,砸的他闷哼一声往后倒下,在地上顺势滚了好几圈才摇摇晃晃的爬起来。 那男人的样子十分狼狈,胸口的衣服崩了几个扣子,露出一片毛茸茸的胸膛,左眼眼窝青肿,右边面颊高高鼓起,隐没在乱糟糟的胡子中的嘴唇也破了口子。 除了一双浓黑的眉毛,那男人满脸都是饮酒过度的痕迹,鼻子和没被打过的另一边脸颊,依然透着不健康的嫣红,看起来很结实的背影转到正面后,也能看到很明显的赘肉堆积在小腹。 看起来像是普通的酒鬼打架,克雷恩失去了继续观看的兴趣,但看琳迪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只好站在一旁继续等着。 酒馆里很快冲出了几个身高体壮的男人,看样子都喝了些酒,不过并没有醉到会随便打架的程度,他们都没有穿便装,看身上有些陈旧的廉价装备,应该是没什么后台的零散小队。 领头的男人顶着一个有些显眼的大鹰钩鼻子,怒气让他的话音略微变调,发黄的眼睛里都露出了一丝杀气,“没钱装什么大老板?混蛋玩意光是骗人还不算,竟然还污蔑我的兄弟!以为在这种大城市我们不敢动手打你是吗?” 他的声音很大,不过这怒吼应该更多是为了让周围迅速进入围观状态的路人们了解一下内情,免得误会他们是肆意生事人多欺负人少的恶棍。 结果这位鹰钩鼻显然是多虑了。 他还没喊完,周围已经有人指着摔倒的中年男人笑嘻嘻的七嘴八舌评价了起来。 “他肯定是又骗人了。” “这家伙嘴里越来越没谱,今年这是第几次挨揍了?” “嘿,你怎么又挨打了?萨拉尼亚的骑士。” 克雷恩有些吃惊的望着路中央鼻青脸肿的男人,小声问琳迪:“萨拉尼亚的骑士?这……这不是个很威风的绰号吗?” “但别人都认为是酒醉后的吹嘘的话,再怎么威风也不过是个笑话。”平平板板的声音从斜后方传来,金号角旅店的老板抛下了接待台的工作站到了门外,冷淡的看着门前的闹剧,给出了让克雷恩更加惊讶的答案,“所以这话用来形容现在的斯托纳,就只是在嘲笑他而已。” “斯托纳?”克雷恩瞪圆了眼睛,“那就是你兄弟?”那个承诺了二十个金币的委托人?后半截问题被他明智的吞回了肚子里,没有问出口。 “不,那只是个比我早出生了几年,凑巧和我出生在同一个家庭的酒鬼而已。”斯塔勒面无表情的看着斯托纳·格雷德被那几个人围在中央,转身走回了旅店里,进门之前,用只有克雷恩的位置才能勉强听到的声音说,“不过以前,他到真的曾是个不错的骑士。” 是吗?克雷恩不太相信的看向斯托纳,那张醉醺醺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反抗的勇气,不过被好几个人围着的情况下,倒是也没有露出哀求的神情,单纯看表情的话,反而显得有些迷茫。 接着,斯托纳就开口证明了他原来是真的有些迷茫,“我答应的明明是完成任务之后付账,你们为什么硬要说我是骗子呢?而且我明明看到你兄弟在桌子下面偷偷摸了……” 他的话没来得及说完,鹰钩鼻子的胳膊一挥,骨节突出的拳头就砸向了他的鼻梁,把他后面的话堵成了惊慌的喘息。 一个动作被酒精磨钝了的中年人,这时候也只来得及把脸扭向一边,那一拳,就这样落在了本来已经肿起的那边面颊上。 斯托纳倒在地上,双手熟练的抱住了脑袋,身体蜷缩成一团,摆出让自己受伤最少的挨打姿态,完全看不到任何反击的打算。 克雷恩的手动了动,拳头不自觉地捏紧,他也许还搞不清哪一方比较正义,但他看得出目前哪一方比较弱小——尽管,弱小不一定代表着正确。 但琳迪拉住了他的衣袖,摇了摇头,用眼神示意他看看周围。 他这才注意到,围观过来的众人脸上,大部分都是看好戏的兴奋神情,甚至还有几个小伙子在小声的叫好。 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金号角旅店,因为他注意到街对面的蛮牛正用有些期待的目光看着这边,好像对这边弟弟接下来会有什么行动有些在意,一副很希望看到斯塔勒回去拿了武器出来帮忙的样子。 金号角的门把晃了两下,跟着,从里面拉开。 只可惜,出来的并不是斯塔勒,而是看上去有些担心的苏米雅和一脸不愉快的玛莎。 玛莎扫了一眼街上的情况,就有些不耐烦的说:“我就说蛮牛没这么快喝醉,克雷恩更不是会惹事的人。你担心得太多余了。” 苏米雅轻轻吁了口气,柔声说:“不是咱们惹得事就好。” 交谈这几句话的功夫,街心的殴打暂时停了下来,几个男人在鹰钩鼻子的命令下意犹未尽的站直身子,一个小个子本来想吐一口痰下去,低头看了看干净整洁的石板路面,鼓了鼓腮帮子把口水又咽了下去,换成一句气冲冲的斥责:“这次算是给你这骗子一个教训,做人要正直!懂不懂!” 斯托纳在地上缓慢的滚了一圈,哼唧着爬了起来,晃了晃脑袋,抬起手掌,颤巍巍的竖起一根手指,“我不是骗子,我说了任务完成一定会给你们报酬,二十个金币,半块也不会少。” 接着,他用那根手指直直的指向鹰钩鼻子身边的瘦削男人,大吼:“我也没污蔑他!他刚才就是摸了珊拉的屁股!” 前一句话只在围观群众中引发了一阵哄笑,而后一句,却多少激起了一些窃窃私语。 一个衣着华贵的壮年男士直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向着醉人蔷薇的大门走了两步,柔声问:“青叶小姐,斯托纳说的是真的吗?这些人是不是对你做出了什么失礼的行为?” 鹰钩鼻子挺起胸膛瞪了过去,充满自信的说:“我的兄弟不会做这种下流的事!我们还没有穷到找不起女人,要像这个骗子一样整天守着个寡妇献殷勤!” 这话一出口,他就意识到自己低估了珊拉·青叶在这个街区的人缘,马上就有好几句带着怒气的斥骂从周围传了过来。 玛莎竖起耳朵听了两句,撇了撇嘴,嘟囔了一句,“就看酒馆老板娘怎么说了。” 于是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醉人蔷薇的门口。 **一开始,那个身材娇小玲珑的年轻女性就从里面走了出来,但她被蛮牛的大块头吓了一跳,有些慌张的瑟缩到了另一边,之后就只敢站在那里,微微颤抖着观望。 略显圆润的脸孔透着些孩子气,让她的直观年龄具有一定的欺骗性,透着红色的眼睛很圆很亮,上唇翘起了一个很可爱的弧度,微微张口的时候,露出稍微大一些的白色门牙,加上头顶耷拉下三分之一的竖长耳朵,轻松可以辨认出兔属兽灵的身份。 这种变身后只能大幅提升逃命速度的弱小种族,一向是兽灵融入到人类社会的急先锋。在部落生活中成长起来的玛莎很不屑的哼了一声,显然相当看不起这位广义上的同胞。 珊拉·青叶意识到所有人都在盯着她后,脸色变得更加苍白,她不自觉的往人少的方向挪了挪,躲在门口的柱子后藏起了大半个身子。 衣着华贵的男子索性直接走到了醉人蔷薇的门口,亮出了腰间刺击剑的握柄,狐疑的打量了一眼蛮牛,之后用清朗的声音说:“青叶小姐,你不需要害怕什么,这里是属于贵族的街区,无礼的人本就应该被驱逐出去!” 珊拉看了一眼斯托纳,颤抖的双手紧紧地捏着裙摆,小巧的鼻头上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她带着想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小声说:“我……我不知道……格雷德先生看到了……什么,可……可我……真的什么也没感觉到。可能……是我的裙子太厚了……” 她身边那个男子看向斯托纳的目光顿时变得十分失望,他用衣襟盖住了剑柄,不再作声,默默的走回了人群之中。 “骗子!” “酒鬼!” “活该挨揍的老混账!” 叫骂声开始失去克制,鹰钩鼻子似乎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得太大,得意的跟着骂了两句之后,带着自己的兄弟们挺胸抬头离开。 珊拉向着他们的背影张了张嘴,跟着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细小声音说:“你们……你们还没付帐……” 不过已经没人会在意这种小事,所有的声音在集中在了斯托纳的身上。 斯托纳就像没听见一样弯下腰,挥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裤腿,然后是膝盖、下摆、前胸,再抬起头的时候,他一边的鼻孔里流下了一道血痕,他抬手擦了擦,看着自己鲜红一片的手背,似乎觉得有些眩晕,他晃了晃,突然单膝跪下,紧接着痛苦的呻吟了一声,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又开始骗人了!”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悔改啊!” 伴随着不满的声音,围观的路人迅速的散去,很快,周围就变成了平时安静的模样。 唯一不一样的,就是多了一个痛苦倒下的斯托纳。 无人理会。 克雷恩皱了皱眉,有些不安的扭头看向苏米雅,压低声音说:“咱们不能过去帮帮他吗?就算他是个骗子,也……也太可怜了吧。” 苏米雅轻轻叹了口气,正要点头,视线却突然抬起,越过克雷恩的肩膀看了过去。 克雷恩连忙转回头,这才发现,醉人蔷薇的老板娘,那个胆怯的珊拉,提着围裙,泪眼汪汪的小跑到了街心,蹲下伸手轻轻推着斯托纳的胳膊,声音不算太大的叫着他的名字,“斯托纳,斯托纳,你……没事吧?醒醒,天哪……求求你醒醒。” 玛莎用不太客气的讥刺口吻说道:“他醒不过来,我猜他大概被打伤了内脏,也许你跑过来的太晚了。” 兔属在豹猫属面前能努力维持不逃走就已经很不容易,可怜的兔耳寡妇哪里还敢回嘴,只是慌张的抬起头看着四周残留不多的路人,哀求说:“拜托,谁能来帮帮他?我……我可以出治疗费。求求你们了,谁来救救他。” 看克雷恩的眉心几乎快要打结,琳迪连忙小声在他耳边说:“不用急,那家伙受得伤不致命,我看昏倒应该也有喝太多酒的原因。玛莎是在逗她。” 克雷恩这才压下跑过去的冲动,但还是忍不住看向了苏米雅。 而几乎同时,珊拉也注意到了苏米雅胸前的圣像,那显然并非装饰品的精巧挂件让她仿佛发现了浮木的溺水者,也顾不得一个豹猫属的兽灵就在旁边,慌忙站起跑了过来,“请问您懂治疗魔法吗?我……我可以付钱,求求您帮他一把好吗?” 苏米雅对玛莎露出一丝苦笑,点了点头,跟着珊拉走到街心,握着圣像蹲了下去。 虽然光元素专精的祭司并不算是专业的治疗大师,但应付这种纯粹的拳脚斗殴带来的伤势已经绰绰有余,再加上苏米雅自身也有丰富的处理伤员经验,一个小治疗魔法,从背后按摩了几下之后,斯托纳哇的吐了一口淤血出来,呻吟着把红肿的眼皮睁开了一条细缝。 克雷恩紧紧跟在苏米雅后面,琳迪自然也走了过去,酒馆没有老板娘什么也喝不到,蛮牛只好也站到近处,玛莎无聊的甩了甩尾巴,暂时放弃了返回楼上洗澡的打算,无声无息的走到珊拉的背后,说:“小兔子,对这种骗子你还这么好心做什么?不怕被他骗到**去吗?你这种年纪轻轻又长得不错的寡妇,正是这种男人最喜欢的吧。” 突然感到背后豹猫属的灵魂波动,尽管明知道不会被对方真的当作食物吃掉,本能仍然让珊拉吓得连耳朵都完全竖了起来,浑身僵硬连头也不敢回,声音颤抖的回答:“斯托纳……他……他虽然说话……说话很靠不住的样子,可是……人还是……很好的。” “说话靠不住的好人?”玛莎撇了撇嘴,很不屑的说,“你不如直接说他是个善良的骗子。” 珊拉背对着玛莎摇了摇头,很小声但是很坚决的说:“格雷德先生……不能算是骗子。他也许……有些话说得有点夸张,也许有些话说了并没能做到,但、但……” 玛莎噗哧笑了出来,打断了珊拉结结巴巴的话,“话说的夸张,说出的话结果没有做到,不就是个爱吹牛的骗子吗。也真难为你还能为他说好话。” 珊拉毛茸茸的耳朵都有些发红,她用力摇了摇头,“我知道的,斯托纳不是骗子。不然,我也不会允许他总是在店里赊账。” 玛莎懒得为了陌生人争辩,她无所谓的耸了耸肩,说:“苏米雅,快点弄好,我也懒得再上去了,咱们干脆一起往邮驿所走一趟吧,需要送信出去的,一次全部搞定。” 蛮牛抓了抓头发,咕哝了一句,“我还想先喝一杯呢。” 玛莎瞪了他一眼,带着点命令意味的说:“别人谁都可以不去,你和琳迪不行。” 琳迪愣了一下,不解的说:“为什么是我和蠢牛?” 玛莎顺了顺尾巴上的毛,说:“因为你们两个最有必要寄信出去。而且,我不盯着你们就都会不当回事。” 的确早把找信使的事抛到了脑后,琳迪之前满脑子想的除了困扰着她的噩梦之外,就是下落不明的芙伊,她脸红了红,仍然说:“谁会不当回事,我本来就计划带克雷恩买完东西之后找邮驿所,不用你特地盯着。” 玛莎瞥了她一眼,并没反驳,而是用拇指指了指蛮牛,懒洋洋的说:“反正我也要盯着那个害羞的家伙直到他把信寄出去为止。而且我也该给家里写封信了,大家就一起去吧。” 蛮牛黑黝黝的脸上竟然好像红了一下,他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一直躺在地上的斯托纳突然剧烈的弹动了两下,身子一侧,哇的吐了一大摊又酸又臭的东西出来,里面掺杂的血丝显得实在有些微不足道。 苏米雅微微皱了皱眉,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对珊拉柔声说:“青叶小姐,他只需要好休息,三五天就会没事。如果你不嫌破费的话,给他买瓶最便宜的紧急回复药水,喝下之后好好睡一觉,明早就能活蹦乱跳。” 珊拉感激的点了点头,伸手去摸围裙里的零钱包,“我一会儿就去买药,那个……请问我该付您多少诊费?” 斯托纳挣扎着坐了起来,拉住珊拉的胳膊按回她身边,粗声粗气的说:“不用你付,他们住在金号角,我会跟我弟弟商量从房费里免除点钱。就算是我给的报酬。” 苏米雅又皱了皱眉,柔声说:“不必了,并没费多少精力,救助他人是天使赐予我等力量所带来的职责,格雷德先生能没事就好。那么,我们先告辞了。” 斯托纳摆了摆手,有些沙哑的说了声谢谢,他摇摇晃晃的爬起来,望着地上的那滩秽物捏着鼻子叹了口气,小声说:“抱歉珊拉,我得借用一下你那儿的扫帚。嗯……最好再有块抹布。别影响了这边的生意。” 玛莎对这边的事已经彻底失去了兴趣,她过去揪住蛮牛的耳朵扯了一把,下令说:“那么好,咱们也该出发了。买装备买马车还要搞定各种补给,咱们这两天的事还多呢。不要在这种没意义的地方浪费时间。” 斯托纳愣了一下,马上扭过头,有些兴奋的说:“你们是冒险者还是佣兵?我看你们都挺壮的,一定很厉害吧?” 玛莎立刻扭身冷冰冰的瞪了他一眼,毫无转圜余地的回答:“我们的确不是寻常的旅人,但是,我们对你承诺的二十个金币没兴趣,我们暂时不缺钱,也有很紧急的任务要赶路,没空帮你。请另找他人吧。” 斯托纳有些不甘心的瞪着眼大声说:“我真的能给出二十个金币,我用我的荣誉发誓!” 他说的的确很认真,脖子的侧面都凸起了青色的血管。看着他几乎是在恳求的神情,克雷恩犹豫着扭过头,想要开口试试看能不能说服玛莎。 但玛莎只用了一个眼神就让克雷恩把所有的话都吞回了肚子里,她不耐烦的甩了甩尾巴,冷淡的说:“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你觉得你的荣誉还能值得起二十个金币吗?” 她上下扫视了一遍斯托纳已经有了些赘肉的走样身材,用克雷恩头一次听到的强烈讥讽口吻冷笑着说:“如果你曾经也值过二十个金币,那你最好照照镜子,然后好好想想怎么找回那时候的你,再来找我发誓吧。” 克雷恩不自觉地吞了口口水,他偷偷瞄了一眼斯托纳。 一点也不意外的,斯托纳·格雷德那张青一块紫一块的脸上,表情实在是难看极了。 第二十五章 休憩!漫长的一夜 回到自己的房间躺倒在柔软的大**后,克雷恩终于有了点精神来回忆之前都发生了什么。 离开了脸色铁青的斯托纳,他们直接去了旧城区最近的邮驿所。 克雷恩从没写过信,不过他当然知道写信是怎么回事。按他的计算,能在里面耗费半个钟头差不多就顶天了。 所以蛮牛有点扭捏的请他在邮驿所陪同直到把信寄出去的时候,他很干脆的就答应了下来。 他那时候还在猜是不是蛮牛没怎么学过写字有的字不会写需要他帮忙,于是对琳迪说如果先写完就稍等他一下,蛮牛写完他们再一起去购物。 没想到玛莎直接翻了个白眼,告诉他明天再说吧,今天下午不再安排别的计划了,没事的随便逛逛就好。 那时克雷恩还没太明白,为什么玛莎和苏米雅会一起用“就算有安排你也不会有时间参加”的怜悯眼神看着他。 不过,半个小时后他就知道了。 最先写完的是玛莎,她手下的笔尖挥舞的和短剑一样迅速流畅,当然,写出来的字也和用剑尖在树皮上划出来的差不多。最多十分钟,她就干脆利落的粘好了信封,交给邮驿所的工作人员扣上了指定签收人的魔法印章,然后抬高手臂舒畅的伸了个懒腰,说:“好了,我和苏米雅去逛了,琳迪,一会儿你要是等烦了,往附近的服装店找我们。” 琳迪点了点头,然后有些不解的瞪大眼睛看向转身出门的玛莎,接着看着克雷恩这边说:“怎么会等到烦?我再有最多一页纸就写完了。蛮牛你呢?” 蛮牛认认真真的移动着笔尖,头也不抬的说:“我可能会慢些,你要是等不及就先走。小野猪在就够了。” “啧。”琳迪很不满的看了蛮牛的信纸一眼,跟着皱了皱眉,脸色有些发红的拿起自己的纸笔,换了张桌子。 克雷恩也没想到,蛮牛的字竟然是他们三个中最漂亮的,不夸张的说,直接去中心广场写公告板都毫无问题。 而且蛮牛斟酌词句的认真程度也到了有些让人难以理解的地步,光是开头的称谓,他就对着空白的信纸考虑了快五分钟,嘴巴里喃喃念叨着“亲爱的”“许久不见的”“我最挂念的”“最璀璨的”“这世上独一无二的”等备选。 坦白说,里面有些前缀克雷恩光是听了都觉得脸上发热,他就是给芙伊写信也不好意思用上。 于是,蛮牛写满半张纸的时候,琳迪也完成了自己那边的任务,坐到了克雷恩身边,她远远地看了一眼之后,有点好奇的想凑过去看看详细内容,结果被蛮牛难得一见的怒瞪回来。 “一定是写给谁的情书。”琳迪哼了一声,小声嘟囔了一句。 即使是这种速度,一个小时也足够蛮牛磨蹭完那几张信纸了,克雷恩还是不太明白这么点时间有那么难等吗? 马上他就知道了答案。 蛮牛在信纸最下方非常潇洒的签下自己的名字之后,把信排好顺序,从头到尾默念了一遍。 越看,他的脸色就越是奇怪,到最后,他竟然红着脸抱着头呜呀呀的低吼了一声,起来大步走到焚纸炉边,把他将近四十分钟的心血毫不犹豫的丢了进去。 红光一闪,火焰尽责的吞噬了客人的隐私。 “大笨牛,你……要重写?”看蛮牛去领了新的信纸过来,克雷恩有些不敢相信的问。 “是啊,写的太不满意了,那样的东西寄出去还不如杀了我。”蛮牛有点烦躁的抓了抓头,继续开始和信纸战斗。 琳迪恍然大悟一样的长长哦了一声,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很没义气的站起来说:“再见,我去找玛莎了。” “呃……”克雷恩正想起身跟着出去,就看到了蛮牛扭过来的脸上,那和形象有些不太搭调的祈求眼神,他只好坐了回来,郑重其事的带着有些认命的口气说,“没事,我……等你。” 幸好平时克雷恩就一贯有胡思乱想打发时间的习惯,锻炼的时候脑子里不停打转的话,时间过得飞快,肉体也不会感到太过疲惫。 比如现在,就可以在心里猜测一下蛮牛写信对象的身份。 说不定,那是哪个城镇的贵族家的千金小姐,与蛮牛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克雷恩乐滋滋的把故事自行运转下去,开始构想各种各样充满戏剧冲突的桥段。 当他脑内的蛮牛第一次上门拜见对方父母大人,结果被对方嫌丑破口大骂的时候,现实中的蛮牛默默的起身,烧了第二次。 当他脑内的蛮牛带着冒险中结识的同伴,站在城墙下与曾经的爱人隔空相对,一个沉默一个流泪的时候,现实中的蛮牛开始重写第四次。 到最后,克雷恩也不知道蛮牛到底浪费了邮驿所多少张免费提供的信纸,因为他睡着了。 不过从工作人员扭曲的微笑来看,蛮牛估计离被列为不受欢迎顾客也就一步之遥了。 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克雷恩跟着蛮牛走出到门外,暮色已经降临,眼看就是吃晚饭的时间了,玛莎似乎很了解该在什么时候来接人,不远处的街角,另外三个同伴恰好从那边走来。 趁还没会合一处,克雷恩壮着胆子终于还是忍不住把心里憋着的问题问了出来:“那个……大笨牛,你到底是写给谁的啊?” 妻子?情人?真有那样的人存在的话,你怎么还每到一个地方都要先打听当地妓女的价格呢?后边的一串话克雷恩就等蛮牛的回答起头了。 结果蛮牛沉默了一下,笑着说:“是我弟弟。” 像是在夸耀什么全天下最少有的珍贵宝物一样,蛮牛骄傲的挺起胸膛,接着说:“他是全世界最优秀最棒最了不起的人,能成为他的哥哥,我一定在轮回之前做了不知道多少好事。不然像我这样的家伙,有什么资格与他共享一个姓氏?” 呃……这难道就是蛮牛一直坚持让大家用绰号叫他的原因吗?为了避免被人称呼比尔瑞先生? 克雷恩的心里有些不太愉快,他认真的说:“怎么会没资格,你是我见过的人里最可靠的伙伴,什么时候你都永远挡在大家前面,就算是罗特蒂亚的王子,你也够格让他喊你一声哥哥。” 蛮牛并没反驳,但显然也没有认同的意思,他笑了笑,勾住了克雷恩的肩膀,用不带讽刺的口气小声说:“笨蛋,那是因为你见过的人太少了。” 虽然平时蛮牛就是众人中情绪比较高昂的那个,但今晚他更是格外高涨,就像本来就总是在天上飞来飞去的鸟儿这次一头扎进了云里。 应该是早就知道会有这种情况,苏米雅把用餐地点直接定在了金号角对面的醉人蔷薇。 老板娘珊拉·青叶不在,多半是在照顾那个鼻青脸肿的酒鬼,酒馆里只有一个高大丰满的女侍应在匆忙的应付着前面客人的催促和后面厨师的怒吼。 幸好酒上的很快,第一桶大麦酒就像水一样咕咚咕咚进了蛮牛的肚皮,他黑里透红的宽阔面孔上,显而易见的兴奋就这样被酒精点燃。 但和克雷恩猜想的有些不同,蛮牛并没有兴高采烈的来讲述他那个优秀的弟弟,也没提到半点他信上的内容,琳迪好奇的拐着弯问了几句,还都被他迅速的岔开话题,即使后来醉的连酒杯都端不稳了,琳迪都没能问出他弟弟叫什么名字。 吃饱喝足之后,蛮牛的双腿大概只剩下负担他体重三分之一的能力,剩下的三分之二,理所当然只能交给克雷恩。 于是,回到房间后的克雷恩,一直到回忆完这些,才有精力爬起来洗澡。 在巨大的木桶里泡热水,对于总是在池塘里用草叶擦身子的克雷恩来说已经是新奇而奢侈的享受。至于琳迪在楼下向那个老板询问的那种可以从上方把热水洒下来的东西,他见都没见过,根据琳迪的描述,他只能想象到一个同样是装满了热水的木桶,不过是挂在上面底下打满了小洞。 初到大城市的兴奋感渐渐过去,身体的疲惫也已经彻底的浮现,洗过澡后,浑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也都暖洋洋的放松下来,没有什么状态比这更容易入睡,但克雷恩把头陷在枕头里很久,却依然无法闭上眼睛。 芙伊被次元裂隙吞没的噩梦他已经有几天没有做了,最近入睡后,他反倒又开始梦到那个呼唤他的女性。 这让他感到不安,甚至……有些恐惧。 瞪着眼睛看了半天天花板后,他终于受不了的坐了起来,小阳台外的夜色看上去很不错,月光比起在迷雾森林的时候能看到的更加清澈透亮,仿佛可以轻轻披在身上。 他开门走了出去,这才发现小阳台上还放着一张躺椅,也许躺在这里享受着夜风的安抚,是很多客人的选择吧。 他躺在上面试了试,的确很舒适,实在不行,不如拿张毯子在这里睡觉吧。被格鲁之心这样温柔的照耀着,一切恐惧说不定都能烟消云散。 正在犹豫的时候,隔邻的小阳台上传来了琳迪略带疲惫的声音,“克雷恩,你也睡不着吗?” 克雷恩连忙坐了起来,“你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琳迪的精神看起来不太好,大大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最初相识的时候她身上那种充满自信的骄傲仿佛被什么锉刀狠狠地磨掉了一截。 她有些沉重的点了点头,双手扶着栏杆,把面孔埋进了双肩之间,很小声的说:“我只要一闭上眼,就会做噩梦。”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你到底梦到什么了?我之前问你你也不肯说,是什么很难启齿的事情吗?比你前几天来那个还难受吗?” 琳迪被他追问的最后一个问题气得抬头瞪了他一眼,跟着迟疑了一会儿,小声说:“其实并不能算是噩梦,那不过是我亲手做的事,不断地在我脑海里重现而已。一遍又一遍……”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哽咽,“我从不知道……原来杀人是这么痛苦的事。父亲教会我的时候,我就明白我学的本来就是杀人的技巧,拼命地钻研斗气的使用,学习元素的附加,磨练瞄准的精度,并不是为了让我去成为一个猎人。我也一直以为自己准备好了,用斗气诱导那家伙的喉咙的时候,我根本没有什么感觉,我知道我不杀了他他就会杀了我,我知道我不努力杀死他们大家就都会死。可等到一切过去,我才恍惚发觉,我杀人了,我第一次……杀了人。” 你杀的明明是个火精灵啊。 克雷恩差点就从嘴里蹦出这一句来,幸好他马上就想到,人这个单词并不仅仅可以作为人类的简称,在通用语中也可以泛指一切由创世天使创造的人形智慧生命。 不太懂得该怎么劝慰,克雷恩犹豫着说:“当时确实是逼不得已啊,你也……呃……不是故意的。” 琳迪抬起头,突然转过身,双手一撑倒坐在了栏杆上,她低头看了一眼栏杆外离她很远的地面,哆嗦了一下,把视线转向上方,说:“怎么会是无意。我当时可是绞尽脑汁用出了浑身的本事,就算我射完了所有的箭,我也会毫不犹豫的冲上去用匕首和他拼命。至少在那时,那个火精灵对我来说还和森林里的白毛猴子没什么区别。但事后,一切都不一样了。我渐渐意识到,他是和我差不多的生命,他也许也有家人,有自己的生活,而他所有的一切,包括未来的可能性,都被我终结掉了。我反复告诉自己,那是他应得的,镇上那么多人,都是因为他们而死,对这样的家伙我根本不需要感到愧疚。可是……可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感觉难受,害怕,一梦到他最后那张惊恐、绝望和不甘心的脸,我就会尖叫着醒过来。我……是不是太没用了?” “不,正是因为会对这种事感到难过、恐惧,人们才能有平稳安定的生活。”苏米雅不知何时站在了另一边的小阳台上,她看着琳迪,神情有些微妙的复杂,“即使对你来说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我也希望你能记住此时此刻的心情。这……能让人少犯很多错误。” “错误?”克雷恩有些不解的问,“你是说当时琳迪杀死那个火精灵是错的吗?” 苏米雅微笑着摇了摇头,柔声说:“我是想让你们明白,杀戮,是万不得已时的手段,它对于一个人来说可以正确,可以正义,但绝不可以正常。你们一定要记住,剥夺他人的生命,永远是件残忍的事,即使有些时候我们不得不那么做。” 克雷恩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跟着又问:“可那些传奇故事中的英雄们,不都是在杀戮中成长起来的吗?” 苏米雅轻轻叹了口气,说:“但单纯沉醉于杀戮的英雄,最后只会成为被其他英雄讨伐的魔王,真正的英雄,只会背负着杀戮的罪孽,为终结更多的死亡而战。他们敢于承受痛苦,正是因为抱持着能让更多人免于痛苦的梦想。沉醉于血的味道,永远是一个英雄身上最危险的信号。” 看到的传奇故事中很少会提及这种事,克雷恩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继续问了下去,“士兵呢?苏米雅你不是参加过战争吗?我觉得士兵应该算是把杀戮当作很正常的事了吧?” “没错,”苏米雅点了点头,眼底浮现一抹不易察觉的痛楚之色,“所以战争中的士兵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他们是工具,单纯为了杀戮而培养、训练出来的工具。越优秀的士兵,就会离人越远。” “克雷恩,你呢?”琳迪突然插口问道,“剩下的几个火精灵,应该都是被你干掉的吧。你没什么感觉吗?” 克雷恩苦恼的摇了摇头,“老实说,我没什么感觉。因为……实在是没有什么真实感。我的确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身体在动,但那根本不是我能控制,也不是我能理解的,我连做梦都想象不到那种出拳的速度,也不知道那可怕的烈焰之墙是怎么突然烧起来的,就连最后拉弓射箭,都不是我平常习惯的动作,但……那动作真是美妙舒展极了,我之后还忍不住一直偷偷练习那个架势来着。” 好像发觉说的有点啰嗦,他摸了摸头,总结说:“简单说,那不像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我一直的感觉都是旁观者。啊……不过尽管我那时候那么生气,看到那几个火精灵死掉的时候,也还是有些难过。我想这种不希望看见死亡的心情,应该是差不多的吧。” 琳迪皱了皱眉,说:“那你在为什么失眠?我记得几天前你就说你已经梦不到芙伊姐姐了啊。我以为你也被类似的噩梦打扰了呢,还在想你这家伙怎么比我迟钝这么多。” “其实……我反倒希望能做噩梦呢。也许梦里的场景让我很难受,但至少,我还能看到芙伊。最近这几天我一直梦到那个不停叫我的声音,”克雷恩摇了摇头,有些害怕的说,“我担心,我以后是不是都不会再梦到芙伊了。是不是连在兰伊尔大人的领域中,我也不可能再见到她了……可能就是这种想法,让我不敢入睡吧。苏米雅,我该怎么办才好?” 苏米雅轻轻笑了起来,她带着一丝善意的嘲弄说:“克雷恩,你在犯什么傻啊。你为什么要执着在梦里见到芙伊呢?” “诶?”克雷恩愣了一下,露出了“想在梦里见到芙伊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的表情。 苏米雅用手指点住自己的心口,缓慢而轻柔的说:“你好好想一想,你和芙伊一起成长,一起互相扶持,一起彼此依靠着生活到现在的所有记忆,难道只能靠做梦才能回忆起来吗?你想见到她的话,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吗?这里的思念,可是远比虚幻的梦境更加靠得住的东西啊。” 像是跑偏了路的孩子突然被指引了正确的方向,克雷恩恍然大悟一样的瞪圆了眼睛,是啊,梦不到芙伊到底有什么值得恐惧的,他应该害怕的反倒是想不起芙伊才对吧。而这种事,他相信此生此世是绝不会发生的。 既然芙伊的存在已经融进了他的脑海、心与灵魂之中,不过是在梦中被一个来路不明的声音所取代而已,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那个声音就算叫喊上千百遍,他也只会有一点点好奇而已。而芙伊不需要发出任何声音,他也会豁出性命走遍全圣域……不,走遍全世界去找她,不死不休。 心情骤然开朗了许多,克雷恩感激的看着苏米雅,抬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认真的说:“我确实是太傻了,不知不觉就钻进奇怪的死胡同里出不来了。真是很感谢你,苏米雅。”还没说完,他就又想起了琳迪,于是偷偷的往自己的背后指了指,小声说,“那琳迪该怎么办?她的噩梦要做到什么时候?” 苏米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向着琳迪那边抬了抬下巴,柔声说:“我想,琳迪已经找到自己的方法了。” 克雷恩好奇的转身看过去,惊讶的发现琳迪已经不再是坐着,而是换成了更加大胆的姿势,她双脚一前一后踩在不过巴掌宽的栏杆上,双手张开保持着平衡,竟摇摇晃晃的站了上去。 “琳迪!你不是恐高吗?”克雷恩顿时惊叫了出来,一副想要扑上去把她搂下来的样子。 琳迪的害怕表现的十分明显,她的双腿在微微的颤抖,脸色苍白,冷汗顺着她光滑的额头一路流过脸颊,汇集在小巧的下巴尖上,啪嗒啪嗒的滴下去,但她就是不肯下来,甚至不肯抬头躲开那吓人的垂直距离,而是低着头直愣愣的看着。 苏米雅轻叹着说:“这方法不太好,但对于无法逃避的事情来说,它却还算是粗暴有效。” “是……是吗?”克雷恩不太明白这算是什么方法,只能小心的靠近琳迪那一侧,伸展胳膊做出随时准备救人的架势。 琳迪冲他摇了摇头,鼻翼的翕张变得有些急促,但她的话音倒是十分稳定,“不用管我,我很好,其实……在害怕这种情绪里浸泡久了,好像也会变得麻木呢。” 苏米雅好像回想起了什么很遥远的记忆一样,淡淡的说:“是的。其实所有的情绪,持续太久都会变得麻木,这也是人挽救自我的一种能力。” “这样来面对恐惧,可以算是勇敢吗?”琳迪挤出一个微笑,一阵夜风吹过,让她的问话也有些摇摇欲坠的感觉。 苏米雅摇了摇头,“不,就像为了让一个伤口不感到疼,就在旁边多划上几刀一样,最多只能算是鲁莽。” 琳迪苦笑着问:“那……你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吗?” 苏米雅沉默了一会儿,又摇了摇头,“我没有。” 她看着北方的夜空,哪里据说有两个小国正在酝酿一场战争,她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我第一次杀人之后,根本没有时间来感到难过,就不得不投入到第二次杀戮中,等到我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时,我已经连血的腥味都闻不出来。就像刚才我说过的,那时的我已经不能称之为人,只是个工具,杀戮的工具而已。” 她扭头看着琳迪,带着一丝微笑说:“琳迪,我真的很羡慕你。我曾经丢失的东西,这辈子都再也找不回来了。” 克雷恩突然觉得眼眶有些发酸,他忍不住问:“苏米雅,你……当时到底是为了谁而参加的战争啊?” 苏米雅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她抬手握住了胸前的圣像,仿佛那幻想出的造物天使奥森克尔的形象已经是她最后的慰藉,她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嘴唇,找回了一丝红润,淡淡的说:“那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已经离开了它。我奉献出的,已足够抵偿我所亏欠的。” 她深深呼吸了两次,转身拉开了卧室的房门,柔声说:“睡吧,愿兰伊尔大人庇佑你们的梦。” 看着苏米雅离开,克雷恩有些担心的看向琳迪,“你怎么样?有没有觉得好些?不行的话我陪你下去到对面喝两杯,按大笨牛的说法,不管有多么烦恼的事情,几杯酒下去,就都能忘掉啦。” 琳迪瞪了他一眼,“不要把那种酒鬼的话当真。烦恼这种事,你以为忘记就可以吗?” 她并不算很丰满的胸膛猛然剧烈的起伏了一下,跟着,她突然纵身跳了出去。 克雷恩吓得一口凉气几乎噎在喉咙里,马上本能反应一样的探出了大半个身子就要伸手去抓。 但琳迪并没有真的摔下去,她的左手牢牢地扒住了护栏,娇小的身躯悬在外面摇晃了几下,终于还是稳定下来。 “也许苏米雅说的没错,这不是什么好法子。但我想……这起码能让我不至于被噩梦吓醒。”满脸冷汗的琳迪挤出一个微笑,抬起右手抓住栏杆,将身体牵引上来,颇为笨拙的翻进阳台里,吓软了一样瘫坐在地上,微微喘息着说,“不过是害怕而已,我这样的天才,怎么可能被这种混账东西击败。”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的时候,如果不再需要由你来杀人就好了。”克雷恩有些难过的低下头,攥紧了拳头。 “说什么傻话,”琳迪擦了擦汗,笑了起来,“我也是为了保护你……咳咳,为了保护大家,真的再遇上这种事,就算知道会难过,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的。” 她重复着刚才苏米雅说过的句子,笑着说:“背负着杀戮的罪孽,为终结更多的死亡而战,听起来不是很帅气吗?想和我抢,你还早得很呐。” 她扶着栏杆站起来,心有余悸的打量了一下栏杆外的高度,呼的出了口气,“好了,睡吧,明天一早咱们还要去购物呢。” 的确已经是休息的时间了,对面的醉人蔷薇也已经打烊,最后几桌客人从打开的大门里涌了出来,有的走向早就等在旁边的马车,有的扶着墙大声笑闹着走远,有的摇摇晃晃的走进旁边的巷子,弯下腰,对着排污渠剧烈的呕吐。 这些声音称不上悦耳,味道称不上好闻,但却莫名的令人心安。 互道晚安之后,克雷恩回到房间,躺在了**。 夜风轻轻的摇动着窗帘,外面的喧嚣渐渐归于沉静,除了偶尔掠过的鸟鸣,耳边再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 过了不久,墙的那一边传来琳迪的尖叫,不太大声,但依旧带着明显的难过和惊惧。跟着,她说了几句梦话,像是在斥骂什么,又过了片刻,一切又都安静下来。 噩梦没有再惊醒琳迪的睡眠。 克雷恩抚着自己的胸口,安心的闭上了双眼。 属于他的困惑,他也终于可以坦然面对。 黑暗中,那个声音如约而来,依旧飘渺遥远,但清清楚楚的传进他的意识之中:“求求你……快来找我……我已经等待了太久……太久……我好寂寞……真的好寂寞……” 也不知道自己的回答能不能被对方听到,克雷恩在心里默念着:“请再等一下吧,等我找到芙伊之后,一定想办法找到你。希望你到那时能更清楚地告诉我,你到底是谁,现在在哪儿。” 之后,他终于得到了久违的安眠。 次日一早,一边吃着金号角提供的免费早餐,玛莎一边下了死命令,要把所有的补给任务在今天之内完成,明天一早就是他们上路的最后期限。 所有人分头行动,不管进度如何,正午在中央广场的雕像下集合,各人的配额自行花费,但不允许有结余,之后的旅费玛莎表示绝对够用。 身为盗贼,玛莎的部分用具并不能在寻常商店买到,因此她还必须联系本地的地下组织才行,而治安算是优秀的萨拉尼亚据说只有一个叫做萨拉尼亚盗贼团的可能符合要求。 所以行程最紧的就是玛莎,她随便扒拉了几口,就起身匆匆离席。 像是想起什么,临出门前她还盯着蛮牛特地叮嘱了一句:“不许买没用的东西!马车不会大到什么都装的下!” 蛮牛缩了缩脖子,举起双手点了点头。 理所当然的,克雷恩还是和琳迪结成一组,看到其他同伴都直接往中央广场那边过去,而琳迪却带着他往旧城区更深处走,不禁有点不安的问:“旧城区都是旧贵族开的店,东西恐怕不便宜吧?咱们是不是去别的区转转?” 琳迪头也不回的回答:“那是之后的事,我昨天看好了一样东西,一定要带你去试试。” “那个……价钱呢?” 琳迪提高声音说:“你现在身上又不缺钱,不要一直追问价格!” 顿时周围的路人都看了过来,琳迪脸上一红,扭过头对着他瞪了一眼,脚步又加快了几分。 “快到了。”绕过昨天耗费了克雷恩一下午时光的邮驿所,转进一个长长的缓坡后,琳迪指着坡道的尽头有些兴奋的说。 虽然不太明白琳迪为什么这么高兴,但这时候顺着她总没错。克雷恩摸了摸鼻尖,乖乖的跟在她身边,往还有些遥远的目标大步走去。 这时,眼前的巷口突然跑出来一个个子小小的女孩,她提着一个装满花的篮子,毫不犹豫的拉住了克雷恩的袖子,脆生生的说:“帅气的精灵哥哥,给你的女朋友买朵花吧!” 第二十六章 失窃!绝不能丢的宝物 克雷恩第一时间没想到要怎么解释,反而想要对这个卖花女孩喊一声快跑。 他可不想这个像苹果一样可爱的女孩儿因为错误的估计了目标客户的关系而被琳迪往屁股上狠狠来一脚。 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琳迪就弯下了要,看起来倒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怒气,而是很认真的指着他对女孩说:“小妹妹,你搞错了,这是我的笨学生,他有爱人了,只是现在不在他身边,他爱人也是我的朋友,所以我要帮他去找。” “可你们看起来很般配啊。精灵哥哥,你别去找人了,就陪着这位姐姐多好啊。”小女孩拉住克雷恩的衣袖开始摇晃,大概是被旧城区的绅士惯坏了,丝毫都没有保持陌生人该有的距离。 伴随着小女孩撒娇一样的口气,旁边的小巷子呼啦啦跑出了好几个高矮差不多的孩子,有男有女,一下子就围了上来。 被包在中间焦头烂额的克雷恩下意识的要去摸怀中的钱包,想着要不干脆就花点钱好了,可手抬起来才想到,里面目前只有五个金币,看面前这些孩子的样子也知道,就算他一口气买下所有的花把自己埋了,他们也拿不出足够的找零。 幸好,最先出来的小女孩大声的为他们解了围,“好了好了,都不要闹了,哥哥姐姐看来真的不是一对,咱们还是去卖给别的温柔体贴的绅士吧。” 其他的孩子们一起哦了一声,点了点头,跟着那小女孩走回了巷子里。 克雷恩吁了口气,扭头看了一眼琳迪,结果发现她的眼神竟然好像有点失望,不禁开口问道:“琳迪,你真的想要花吗?那我去给你买几朵好了,他们应该还没走远。” 琳迪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慌里慌张的摇了摇头,声音意外的大,“不用!我、我才不喜欢什么花呢!走,赶紧去给你把东西买了,别磨蹭了。” 奇怪,她在生气个什么劲儿?克雷恩疑惑的挠了挠脸颊,小跑着追向了气哼哼迈开大步的琳迪。 店铺的名字叫勇武之地,招牌上画了一个神情严肃的骑士半身像,胸甲中央的位置恰好是店铺的纹章。 店面看起来并不大,是栋颇为破旧的二层房子,不过从屋檐边角的装饰和房门的款式,倒是能轻松看出主人曾经的贵族身份——显然是家族败落后把这边的房子改建成了商店。 推门进去,克雷恩情不自禁的抬手挡在了鼻子前面。屋里的空气实在不怎么样,金属装备的保养油撒发出刺鼻的味道,兵器上的防锈措施也谈不上好闻,相比起来,皮革上的防护液反倒成了最清淡的气味来源。 除了门内那张简单的桌子权作接待台迎客结账,屋里其余的地方都被各种各样的装备道具填满,主人应该是个不擅长整理的家伙,陈列品乱的让克雷恩都有些手痒。 “嗯……老板,老板在吗?”琳迪看桌子后面没人,便放开嗓子喊了一声,看没有回应,索性随便找了一个看起来不便宜的头盔伸手一把拿了起来。 被粗暴打破的封印尽责的将魔力的波动传达给屋角的警铃,刺耳尖锐的摩擦声顿时高亢响起。 马上,楼梯那边就传来了慌里慌张的脚步声。 “是谁?谁偷东西?”惊叫着跑下来的老板是个上了年纪的老头,看来是有些耳背没听见琳迪刚才的声音,嘴里慌里慌张的说,“你们这群臭小子还不长记性吗?” 最后一句话骂出口,老板才发现站在店里的是昨天来看过的客人,正满脸不耐烦的把头盔放回原处,停止了吵闹的魔法声波。他连忙弯了弯腰,有些抱歉的说:“啊,对不起,原来是我没听到客人上门。你们需要什么?是已经选好的东西吗?” 琳迪昨天的确已经挑选过,当即毫不犹豫的说:“先把昨天你说的那把弓拿来,你说了今天能准备好实物的。” 老板颤颤巍巍的掏出单片眼镜挂上,有点不放心的问了一句:“你真的要吗?那可不便宜呐,虽说现在的冒险者比以前阔绰了不少,但开口就要这种价位的可不多。” 琳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我都说了要,你只管拿来不就是了。难道还怕我明抢不付账吗?” 老板嘿嘿笑了起来,“好好,那你们等着,我上去拿,这可是大生意哟。” 他年纪虽大,腿脚却还挺利索,琳迪才带着克雷恩看了一款样式不错的皮甲,他就从楼上抱了个大木盒回来。 “我可再声明一遍,这把弓我不可能给你们再便宜一个铜板了。八金,你们确定要买?”那老板的声音都因为兴奋而有点嘶哑,一副做成这一笔一年都不愁的模样。 克雷恩着实吃了一惊,连忙拉住琳迪的衣摆扯了扯,压低声音说:“喂!这也太贵了吧?刚才咱们看的高级皮甲一身下来全套才三百五十银,都不到四金,还赠送五十银以下任意武器一件。再说玛莎一共才分了咱们一人五金不是吗?我买不起啊。” 琳迪瞪了他一眼,“你不都说了是一人五金,我和你加起来是多少?当然买的起。老板,开箱。” 克雷恩满脸不情愿的还想商量,但琳迪干脆的顶了他一肘,硬邦邦的说:“闭嘴,不是说好了买装备的时候听我的吗!” 老板颇有点暧昧的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个,掏出一个魔晶坠子,沿着盒盖的缝隙慢慢地扫过一圈,火红色的光芒随着晶石的移动亮起,让盒子看起来好像内部正在燃烧一样,一直到那个坠子拿开,光芒才迅速的黯淡下去。 他接着掏出钥匙,凑到眼前从里面选出一把小巧精致的,送进锁眼,旋转。 喀哒一声轻响,像是有只手在里面推着一样,木盒的盖子缓缓地向上升起,打开。 克雷恩吃惊的张开了嘴,瞪圆了眼睛看着这盒子,先不说里面的弓,光是这盒子恐怕就可以卖上几个银币,如果刚才的防盗封印级别够高,几十个银币都可以出手。 “呐,好好看看吧,如假包换的遗迹庇佑之弓,要不是看小姑娘你识货又长得可爱,我可不舍得这么便宜就出手。”老板指了指盒子里面,絮絮叨叨的说。 知识主要来自路边书摊的克雷恩虽然并不识货,但对遗迹庇佑这个前缀并不陌生。在天使留下的遗迹中,总会有沾染上强大魔力的材料存在,把那些材料精制加工后掺入装备制作过程,成品就会受到那些魔力的加持,如果是遗骸类的遗迹,还会受到对应天使能力的影响。 比如迷雾森林里塞熙召唤出尼格拉尔大人的遗骸顶起的那块大石头,如果在近期落到有能力驾驭的铁匠手中,毫无疑问就是制作遗迹庇佑类装备的顶级材料。 不过遗迹有大有小,材料受魔力的影响有高有低,单凭这么一个前缀并不能判断出精确的价值,还是需要靠懂行的专家来鉴定。 单从样子上看,这把弓十分朴实,材质是木料,在各种合金早已被勤奋的矮人开发到相当发达高度的当下,第一眼看上去就透着一股廉价的气质。 因为是一体成型的木弓,弓身并没有浮华的雕纹装饰,而是保留着木料自身的纹路。两端的反曲处缠绕着符文线构成的火元素纹章,算是看上去最奢华的部分,弓弦的色泽是奇怪的深灰色,只认得出老鹿筋的克雷恩当然看不出是什么材料。 没有铭刻,弓的信息承载于木盒中一个雕刻精美的小木板,可见制作者要么不打算只做一把,要么不是矮人。而且弓没有专属名字,木牌上只有关于前缀的说明,制作者的签名是通用语,看姓氏很可能是人类。 毕竟没有欣赏出太多优点,克雷恩远不如琳迪那么兴奋,老板似乎是担心他会阻止这笔交易,立刻殷勤的介绍起来。 “小年轻,你别看这把弓样子不够华丽,可我敢用整个店的声誉担保,它绝对物有所值……不对,物超所值。要不是那个败家子急着还赌债,我可没本事那么便宜就收到这种好货,正常进货订购出手,这把弓的价钱还要翻三倍不止。” 大概觉得光这么几句没什么说服力,老板指着弓弦开始介绍:“别看这根弦是弓上最不值钱的部分,可你知道是什么材料么?是无垠之海的海妖尾筋,其中中空的部分穿过了一条极细的符文线,换到其他的弓上,绝对是能拉高价格的宝贝。” “你也看到了,这把弓的弓身没有做任何粘合处理,是用整块的木料直接削制,也就是说,并不是掺杂遗迹材料的普通作品,主体部分是百分之百的全遗迹材料,加持可是相当的惊人。” 已经铺垫的差不多,老板颇为自豪的笑了笑,开始打出自己的王牌,“最后,让我来告诉你们,这把弓的材料出自哪位大人的遗迹,你们就知道这是怎样物美价廉的宝物了。” 物美价廉?八个金币的东西竟然敢用物美价廉这个形容词,克雷恩听见这样的话,恨不得找块木板写上廉这个词拍到老板脸上。 不过琳迪很有兴趣的抬起了头,“我也很好奇,只是两端的纹章这么简单的装饰物,真的能达到宣传册里写的那种程度?” “绝对只会更加优秀!事实上,这两个纹章附带的火元素加持根本只起到了拖后腿的作用,制作者加上他们,只是为了降低使用的门槛,否则就太难找到顾客了。”那老板可能难得遇上肯对这么昂贵的武器保持兴趣和热情的主顾,他把盒子调转过来,让克雷恩和琳迪看着侧面写得密密麻麻的小字,讲解说,“我不知道你们对上古历史有没有研究,但你们既然是对火属性的兵器感兴趣,那肯定应该知道火天使弗拉米尔大人吧。” 当然,在元素随着魔晶石的普及渗透进人们生活方方面面的时代,门槛低用途广的土、火、水、风四大元素对应的四位天使长的名号可以说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尽管在神阶上只是中位天使长,但论起名气,恐怕还远在比较冷辟的几位创世天使之上。 看他们点了点头,老板得意的继续说道:“弗拉米尔大人的光辉事迹一直被广为传颂,我猜,你们多半也知道,他的手下有两位最得力的干将,几乎可以说是大天使中出类拔萃的代表,并称为炽焰双璧。” 琳迪有些吃惊的看了一眼盒子里的弓,说:“你说的是科纳泽尔与伊戈尼希尔两位大人吧。” 老板以一副恨不得在背后点亮几个小烟花的神情激昂的介绍:“没错!这把弓所用的,正是科纳泽尔大人的遗骸遗迹产出的材料!” 虽然你说的这么激动,好像很厉害的样子……可我根本不懂你说的厉害在哪儿啊。克雷恩在心里无力的抱怨了一句,他对那把弓到没什么太过排斥的感觉,甚至一眼看到还莫名产生了一种亲切感,像是闻到了久别重逢的老友身上的味道一样。 可他只要再看一眼,就会忍不住把看到的东西自行替换成八枚亮闪闪的金币,一个个长出小翅膀扑棱扑棱的飞进老板的腰包。 心痛,心痛的他连表情都微妙的扭曲起来。 但是,琳迪却露出了很兴奋的表情,那表情克雷恩熟悉得很,每次拿钱回家交给芙伊存起来的时候,每次运气好弄到值钱东西拿回家的时候,芙伊就会露出这种眼睛都在发光的神情。 “可以拿起来试试吗?”琳迪开口,提出了购买前的合理要求。 老板有些为难的看着她说:“可我记得你昨天说了,你是契约过水的,那你拿起来也什么都试不出来吧。” 琳迪略带自豪的拍了拍克雷恩的背,大声说:“不是我,是他,这把弓本来就是要买给他的。他是毫无疑问的火系天才,单讲元素的运用,短短几天就超越了我这老师呢。” 呃……我有这么厉害吗?克雷恩有些紧张的吞了口唾沫,看到老板点头之后,非常紧张的伸出手,顺着下弓臂轻轻的抚摸过去,握住弓把,深吸口气,从盒子里提了出来。 弓意料之外的轻,握把缠绕的防滑布一贴合掌心,就散发出细微的暖意,好像被包裹在其中的木料正在流淌着热气一样,克雷恩都还没碰到弓弦,手上传来的绝佳体验就让他体会到了高级货和自己用过的破烂玩意之间巨大到无法形容的差距。 没有办法判断出手上的弓到底有多优秀,他甚至感到有些迷茫,用不太恰当的类比,简直就像吃惯了屎的倒霉蛋第一次尝到了绝美佳肴的滋味。 他转过身,手指搭在弦上,对着门口向后扯动手臂,回想着一路上琳迪的教诲,尝试着把火元素聚集到两只手掌之间。 周围的空气开始明显的波动,淡红色的光辉丝丝缕缕的浮现,缓缓向中央聚合。 琳迪突然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说:“好了,停!” 克雷恩连忙松开手,不知所措的问:“怎么了?我……做的太差了?” 琳迪皱着眉摇了摇头,从他手上接过弓放回盒子里,口气有些不稳的说:“够了,这就可以了。不需要再在这里试了。” 她把盒盖干脆利落的关上,指着老板手上的钥匙说:“我们买了,不给我们便宜些的话,这个盒子就请让我们带走。” 看老板的脸上露出犹豫的表情,她立刻又说:“你报的价钱可没说不包括包装。” 老板盯着那外表看起来比里面的弓精美的多的盒子,好半天才咬了咬牙,说:“给你们便宜五个银币,我去拿个弓包给你们,上好的耐磨布,怎么样?” 琳迪对砍价不是很在行,对此在行的克雷恩偏偏不识货判断不出可以接受的底价,只好眼看着琳迪抬起手,和老板在空中对击了一下,清脆的说:“好,成交。” 说完,琳迪毫不犹豫的从怀中摸出她那五个金币,跟着转头看着克雷恩伸出另一只手,“拿来。” 克雷恩为难的看着她说:“琳迪,这样的话剩下的预算只有两金多一点,会不会太不平均了?防护也很重要的啊。” 琳迪盯着他撇了撇嘴,说:“你拿来就是。怎么买装备我比你有经验多了。买这把弓绝对比搞平均主义弄一身不上不下的无聊玩意强的多。” 克雷恩当然拗不过琳迪,他只好抬起手,带着要被割掉一大块肉的表情探进了怀里。 然后,他就像真的被割掉了一块肉一样跳了起来,脸上一瞬间就挂满了冷汗,连一向红润的嘴唇都霎时失去了血色。 琳迪皱了皱眉,开玩笑一样的说:“怎么?你不会把钱袋弄丢了吧?” 没想到,克雷恩缓慢而沉重的点了点头,跟着崩溃一样的扯开自己的上衣,直接脱下来放到桌子上,里里外外的翻找了一遍。 没有,这件脏兮兮的外套里只翻出来了几根脱了的线头。 琳迪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连忙帮着翻了一遍,问:“五个金币都不见了吗?还丢了什么?” 克雷恩快要哭出来一样的向后靠在了盔甲架上,绝望的捂住了脸,小声回答:“都不见了,那块暗牙掘地虫的皮,芙伊的梳子,都跟着金币不见了。” “你说什么!” 琳迪惊讶的尖叫顿时破门而出,把外面的行人都吓了一跳。 对于琳迪来说,五个金币的失窃并不是大事,妨碍了补给进度最多就是让她有些生气,她没有太过在意钱财的习惯。 那张皮她当然更不当回事,头几天还因为有味道一度想偷偷扔了它。 但芙伊的梳子,却是他们要到占卜师那里使用的东西!没了那把梳子,他们这次的旅途可以说就彻底失去了进行的意义。 光他们几个找到占卜师有什么用,总不能把克雷恩当作芙伊的常用物品来占卜吧——虽然某种意义上讲这说法也没错,但活体生命上沾染的气息和联系都太过复杂,调用的难度很大。 “对不起,我们过后再来买。请务必把这把弓收好!”用充满压迫力的眼神逼着老板卖力点头,一副只差举手发誓保证绝不卖给别人的样子,琳迪拖着克雷恩的衣领,飞奔出门。 “刚才那几个卖花的小鬼呢?”气冲冲的跑到先前的巷口,琳迪张望进去,空****的小巷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难道是他们?”克雷恩不太愿意相信的摇了摇头,说,“会不会弄错了,其实是我掉在哪……哎呀,疼。” 瞪了一眼抱住头上被敲地方的克雷恩,琳迪从踏脚的路肩上下来,压抑着怒气说:“不是他们就怪了!你连铜板都恨不得包三层压枕头下面睡觉,怎么可能弄丢那么重要的荷包!肯定是之前咱们说话让人听到,结果引来了贼。小孩子容易让人失去戒心,作为纯粹的扒手可能比玛莎还要优秀!” “会……会是这样吗?”颇有些受打击的克雷恩有些痛苦的揉了揉额角,小跑着穿越巷子到另一端看了看,果然找不到那几个孩子的踪影,更让他备受打击的是,就在对面的垃圾箱旁,他看到了几个丢在那儿的花篮,里面的花撒了一地——显然是用完了之后随手丢弃的道具。 “怎么办……这下该怎么办……”心里仿佛被抽空了一样,克雷恩茫然的喃喃自语,徒劳无功的原地转着圈子,四下张望着,想要看到刚才的孩子们的踪影。 “别发傻了!”琳迪气冲冲的大步走过来,抬手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咬牙切齿的说,“你还指望他们得手之后专门回来给你捉吗?” 克雷恩下意识的想要瑟缩,但身体突然感觉到,琳迪揪着他衣领的手竟然在微微颤抖,他低下头,果然看到了琳迪眼底已经快要掩饰不住的慌张,“那……那咱们该去哪儿找?” 僵硬的思维总算又动了起来,克雷恩试着理清思路,结果却想到了更糟糕的可能,不自觉地脱口而出,“他们要是……要是光留下金币,把不值钱的梳子丢了怎么办?” 同一个包里放着五个金币的情况下,臭哄哄的一块皮和掉了齿的破木梳恐怕只会被随手丢进垃圾堆。 琳迪的脸色霎时变得更加难看,手里的冷汗把克雷恩的衣领都弄湿了,“走,去找玛莎!她不是要和这里的那个什么萨拉尼亚盗贼团联络吗?说不定那个团伙就是掌管这个城市所有小偷的组织,说不定……偷咱们的孩子就是他们的人!” 克雷恩抬头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四周错综复杂的小道,努力平顺着急促的呼吸,说:“可离约定的时间还早,这会儿要去哪儿找她?” 琳迪闭上眼,飞快的回想着,“她说过今天要逛的地方,先是找那个什么盗贼团,然后是车马行,如果时间允许,她还想转转看看这边的占卜师有没有比较优秀用得上的。” 她睁大眼睛,终于撒开了克雷恩的领子,“车马行,咱们去最有名的车马行看看,问问有没有豹猫属的兽灵来买过,如果有,咱们就问问她往哪儿走了,如果没有,咱们就在那儿等,玛莎想挑辆不错的马车,一定会去那里。咱们这就走!” 克雷恩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主意,只好匆忙点了点头,然后发现琳迪并没有动地方,对望了一会儿,才同时一拍巴掌,懊恼地叫道:“问路!” 下一刻,他们分头往路两边跑去,各自找准了一个行人作为目标。 “对不起打扰一下!请问您知道萨拉尼亚最大的车马行是哪一家吗?它的位置在哪儿?”大概是把这当成了最后的希望,克雷恩的声音都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那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被他吓了一跳,有点结巴的回答:“我、我不知道,我……我就是出来买个菜。” 嗯……一般居民好像平时也不会动不动就买车买马的,萨拉尼亚这么大,不知道也很正常。 看出了他的焦急,那个妇女好心的提议说:“只是买马的话,往西走两条街那边好像有家商店能从郊外的马场订购。” “谢谢,我再问问别人吧。”克雷恩苦笑着摇了摇头,四下看了一圈,找到一个看起像在经商的路人,撒腿飞奔过去。 这时,街道另一边传来琳迪喜悦的叫喊,“克雷恩!我问出来了!” 克雷恩立刻停下步子,转头就往琳迪那边跑去。 琳迪迎着他跑了几步,还没走近就高声说:“这里最大的车马行叫尘埃之轮,在北东区靠近中央商贸区的地方!到了那边一问就能找到!咱们快去!” 看琳迪已经小跑起来,克雷恩正要抬腿跟上,突然觉得远处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看,他下意识的站定在原地,扭头往感觉到的方向看了一眼。 他以为应该是自己的错觉,毕竟他的感知能力虽然突飞猛进了不少,却还是局限在弓箭手的能力范围内,对身后的目标也许能锁定大概位置,但还没到能察觉视线的程度。 没想到,他一回头,就发现真的有人在远处的拐角探出半张脸看着这边。 半张脸已经足够!就是那个装作卖花的小女孩! 可恶! 他毫不犹豫的冲了出去,连琳迪也没顾上叫,两条长腿把满肚子的怒火转为动力,带着他飞奔而去。 琳迪似乎在身后惊讶的喊了他一声,他不肯停步,奔跑着喊了一句:“我去追贼!” 琳迪听没听到不好说,街角那个小女孩倒是听得很清楚,像只小兔子一样吓得一个激灵,张开口就想说什么。 克雷恩抬手指着她怒吼:“把东西还我!你这可恶的小偷!” 那小女孩皱了皱眉,转身缩回了墙角。 但克雷恩很快就追了过来,往里一看,巷子另一端刚有一片裙角消失。 不信抓不到你!他咬紧牙,飞快的穿越了那条小巷。 做贼毕竟心虚,那个小女孩并不敢往人多的热闹街道逃跑,而是仗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各种小巷里七拐八绕,克雷恩的速度优势完全发挥不出来,长一些的巷子能追上不少,几个出口复杂的小巷一绕,反到又拉开了距离。 不要紧,就算比耐力,难道一直辛苦锻炼最近更是飞速成长的自己还比不过一个小女孩吗?克雷恩的双眼牢牢地锁住那条脏兮兮的白裙子,一想到芙伊的木梳,他的双腿就好像冒出了源源不绝的力量。 那小女孩比他预料的还能坚持,小巷无路可走的情况下,竟然一路带着他穿越了西北大道,从旧城区进入了北西区。 不过小女孩的体力大概也到了极限,速度明显的降了下来,最后回头瞪了克雷恩一眼,往北一扭钻进了又一条窄巷子中。 克雷恩喘息着追了进去,眼前的小巷尽头装着半人高的栏杆,栏杆外是几米宽的引水渠,怕小女孩铤而走险,他一边大步往里走去,一边尽可能放柔语气喊道:“你把钱包还给我,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我保证。” 可压抑不住的表情让他的脸色还是不怎么好,那个小女孩胆怯的摇了摇头,说:“你不要过来!”跟着双手一撑,翻到了护栏外的平台上。 “不要跳!”克雷恩吃惊的喊了出来,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他一路冲到了护栏边,探出身子就要去抓已经站在平台边缘的小女孩。 这时,耳边传来窗户打开的声音,跟着,呼呼两道风声响起。 两根又粗又硬的铁棍,结结实实的砸在了他的后脑。 黑暗瞬间在眼前弥漫开来,意识快速的远去,克雷恩连痛呼都没发出来,就感受到昏迷的漩涡正在把他拖拽下去。 灵魂深处突然传来剧烈的波动,一股炽热的怒气从无法形容的深沉处升起。 一瞬间,克雷恩的眼前闪过可怕的场景:赤红色的气柱冲天而起,火焰之箭如雨降临,刚才那些孩子在恐惧中惊叫痛哭,接着被贯穿,被烧灼,被无法形容的力量化为随风而逝的灰烬…… 不行!绝对不行! 意识将要失去的最后,克雷恩竭尽全力压制向那股**,只不过是小偷,不能……这样对待他们! 也许是强烈的情感波动传达了过去,他仿佛听到了一声冷笑,跟着,流淌在全身的热流飞快的消失,脑后的痛楚重新转为清晰,身体也重新感受到了昏迷带来的无力。 “他怎么还不倒下啊?”一个男孩子的声音从身后响了起来。 然后,又是一棍子打在了克雷恩的头上。 这次,他什么也无法感受到,直接失去了意识。 耳边最后听到的,好像是他自己倒下的声音。 第二十七章 求助!这就是占卜吗 火海。 混沌的世界中看到的仿佛是一片汪洋大海,只不过,翻卷的波涛和冲天的巨浪都不是碧蓝色的海水,而是血一样赤红的火。 克雷恩胆怯的瑟缩了一下,之后立刻发现,自己并未醒来,包围着他的火焰,不过是幻觉世界中的背景。 看不到边的火红色浪潮蔓延的尽头,突然传来了一个声音,熟悉而又陌生:“对那些小偷,你不生气吗?” 克雷恩张不开嘴,但心里的回答好象一样有用,“我……当然生气。” “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他们偷去了我的东西,耍弄了我的意志,那么,他们就该承受我的怒火。” “等等……被偷的,应该是‘我’的东西吧。” “有什么区别吗?”那个声音带上了一丝嘲弄的意味,“你应该已经知道,你和我的一切都是共有的,除了意识。” “是哦,那……你好像确实有道理生气。” “所以,你的理由呢?我难得能有一次透气的机会,你的阻止,让我很不愉快。” 克雷恩绞尽脑汁的想着,心里也有点抱怨为什么明明自己都晕倒了还要面对这种费脑子的事,“因为我觉得,你可能会杀了他们。” “他们不该死吗?”那个声音中的嘲弄更加明显,“年纪这么小就当小偷,偷走了咱们最重要的东西,还很有可能把它当作不值钱的东西随手丢掉,让咱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找到芙伊。你有没有想过,芙伊那样柔弱、那样漂亮的一个女性精灵,现在正流落在不知道什么地方,遭受着不知道怎么样的折磨、凌辱,而你,就要因为这群小偷的偷窃,永远失去拯救她的机会。” “我……” “你也在生气,不是吗?我能感受到你的愤怒,就像你能察觉到我的怒火,对我你没有掩饰的必要,诚实的说,你真的不想杀了他们吗?连一瞬间这样的念头,也不曾有过吗?” 克雷恩有些无奈的回答:“是,我……真的很生气,可能有那么一刹那,我也曾想过这些可恶的家伙要是都死掉就好了。但是……” “但是什么?但是你的愤怒太廉价太单薄所以被风一吹就消失了吗?还是看到孩子可爱的脸就被迷惑不忍心下手了?我倒是不知道原来你还有这种兴趣。”那个声音的嘲讽更加激烈。 克雷恩迟疑了一下,还是在心里说:“但是他们不该因为这样的罪行而被杀,这样的惩罚,不太合适。” 那个声音带上了一些克雷恩无法理解的优越,“不过是些卑贱的生命,做出了比身份更加卑劣的行为,处死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惩罚。这已经是受你影响而来的恩赐宽恕,否则,宣泄我怒气唯一的方式就是让他们保持对痛楚的认知,在火焰中去慢慢感受焚烧吞噬躯体的滋味,直到我不再生气,他们才有资格死亡。” 想到玛莎和苏米雅他们的猜测,克雷恩不安的回应:“也许上一世你还是两千年前高高在上的天使,我们这样的生命,不过是你的子民……” “是奴仆。”那个声音冷冰冰的纠正。 “好吧,奴仆。但……这已经不是那时候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露比爱尔大人的轮回之锁出了什么岔子,总之,总而言之,你……你现在已经轮回成了一个精灵。你应该尝试用新的身份来思考问题。这二十多年你不是和我一直都感同身受吗?那你应该了解在这世上生活是怎么一回事了啊。他们不是卑贱的生命,他们该受到惩罚,但绝不是你想要的那种。” 那声音沉默了下来,不过克雷恩从灵魂感受到的波动来猜测,那并不是被说服的象征,而是感到不屑。 “你……不会已经在动手了吧?”克雷恩感到一阵心悸,连忙问了一句。 那个声音冷笑着回答:“愚蠢,我不是已经说过吗,你和我除了意识之外,所有的一切都是共有的。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你也能看到这个世界,即使我支配的力量你根本无法理解,你也肯定能感受到。” “呼……那就好。我不想理解你的力量,我只希望你能不要那么……轻率的使用它。”回想起苏米雅的话,克雷恩不自觉地多说了两句。 那个声音又一次用沉默表示了不屑。 仿佛过了许久,一直感觉不到的身体突然传来了麻痹的沉重感,周围的火海迅速的消退,瞬间恢复成深不见底的黑暗。 那个声音轻蔑的笑了一声,远远地留下了最后一句话:“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然后,清凉的湿润感覆盖了克雷恩的脸,一阵舒适的暖意流遍他的全身,耳边模模糊糊的听到了琳迪有些焦急的声音,不停地叫着他的名字。 苏米雅的声音也温柔的在耳畔出现,“克雷恩,能睁开眼了吗?” 他费力的抬起沉重的眼皮,刺眼的光芒让他重新闭上,眨了几次之后,适应过来的双目总算是看清了旅店客房的天花板。 扭动了一下脑袋,火烧一样的疼痛从后面传来,他哎呀叫了一声,直挺挺的坐了起来,呲牙咧嘴的抬手捂住了后脑,“好疼好疼好疼……” 环视一圈,挺宽敞的客房里还真是挤满了人,左右护在床边的琳迪、苏米雅,一堵墙一样挡在床尾的蛮牛,坐在搬进来的躺椅上玩着自己尾巴的玛莎,还有玛莎身边两个中等个子的年轻人。 见他醒了,琳迪顿时松了一口气,苏米雅也露出了微笑,玛莎尾巴上的毛好像柔顺了许多,蛮牛则直接大笑了起来,洪亮的说:“你可算醒了,昨天你扛我一次,今天就让我把你从那么远的鬼地方背回来,你倒是不吃亏啊。”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这让他很是有点不自在,脸上也热了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这会儿还有比不自在重要的多的事,混乱的脑海一下子就清醒了许多,他慌忙看向玛莎,十分惶恐的说:“玛莎,我的钱包……被偷了。里面……里面有芙伊的梳子!” 玛莎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往床边走了两步,“你冷静些,琳迪已经把经过都告诉我了。那些孩子的特征她也都说得清清楚楚,剩下的就是咱们如何一起想办法找到他们。” 克雷恩拼命从混乱不堪的脑子里挖出一些有用的信息,急匆匆的说:“对了,琳迪说那些孩子有可能是萨拉尼亚盗贼团的人?你不是去联络他们买盗贼用品了吗,咱们要不要去那里问一下。” 玛莎摇了摇头,看了一眼琳迪脸上略有些尴尬的表情,耸了耸肩,说:“那些孩子不是萨拉尼亚盗贼团的成员。” 克雷恩没注意到屋内有些诡异的气氛,立刻提高声音说:“不去问问怎么知道。那把梳子要是没了,咱们这次的旅程该怎么办啊?” 刚才站在躺椅旁的那两个年轻人苦笑着走了过来,其中个子略高,眼角向上吊起的那个开口说:“夜牙小姐的意思并不是不去问,而是……已经问过了。” 另一个笑起来很和气的年轻人接着说:“你好,克雷恩,很高兴认识你。我叫卡尔文·罗金斯,这位是维德·萨拉森。” 玛莎坐到床边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接口介绍:“这两位,就是萨拉尼亚盗贼团的正副团长。” 维德带着笑意说:“作为团长,我可以向诺恩萨尔大人起誓,我们团内目前没有一个十六岁以下的成员。” 卡尔文接过话头,“不过这种大数额的盗窃事件既然出现在萨拉尼亚,我们也不可能坐视不管。” 克雷恩焦急的抢着说:“不光是金币,还有那把梳子,无论如何,我也要找回那把梳子。求求你们,请一定帮帮我。” 卡尔文笑着点了点头,他的笑容的确很能令人放下戒心,“我们已经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了,那把梳子确实是比金币重要的多,我已经布置人手在旧城区和北西区好好调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克雷恩提在半空的心总算是稍微放下了一些,他沮丧的低下头,小声说:“那真是太感谢了。” 维德欠了欠身,带着有些不悦的口气说:“这调查也不光是为了你,毕竟这种行为对我们来说,也有些挑衅的意味。” 卡尔文的笑依然挂在脸上,“如果下手的真是群孩子,那我们也很好奇,到底是谁在背后训练了他们。” 维德靠近床边,用很正式的口气说:“另外,克雷恩,我们希望你能尽可能详细的描述一下那把木梳。琳德莱拉说那些小孩很可能会因为它不值钱而随手丢掉,我想在找到他们后,我们的人可能还需要检查一下周围的垃圾堆。” “嗯……是个手工制作的梳子,用的是鹰爪木的树枝,因为中间被我打扰分心,削偏了一刀,梳子背上有个斜长的道子,梳子上缺了四根齿,还有两根断了一半。”毕竟是最近经常会拿出来看上一会儿的东西,克雷恩描述起来就像它还在眼前一样容易。 那两位一起点了点头,卡尔文从一边的衣架上拿过帽子戴好,向克雷恩摆了摆手,“那么,告辞了,如果有消息,我们会派人尽快过来通知。如果你们也打算出门做些什么,请至少留下一个同伴。” 玛莎送到门边,说:“那这次就有劳你们帮忙了。算我欠你们一个人情。” 卡尔文在门外笑着说:“好啊,那请你下次来找我们买东西的时候不要再砍价了。” 而玛莎的回答也很干脆,“不行,那是我的乐趣。” 一边揉着脑袋后面肿起的疙瘩,克雷恩一边听琳迪讲述了他昏过去之后的事。 当时他跑得太快,琳迪反应的慢了一下,就再也找不到他的身影,只要一路询问一路追过去。 追到北西区后,琳迪恰好遇到了在那边买头盔的蛮牛,于是两人分头行动,总算在引水渠边的平台上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他。 于是蛮牛负责把他背回来,琳迪则冲向中心广场,去找到玛莎和苏米雅,匆忙说明情况。 玛莎也第一时间怀疑到了萨拉尼亚盗贼团头上,于是当即又去和他们进行了联络,而苏米雅马上跟着琳迪回到金号角,帮克雷恩治疗伤势。 玛莎很快就带来了盗贼团的两位团长,之后不久,克雷恩就醒了。 “那咱们该做点什么?”屋内沉默了一会儿后,屁股下面像是坐了钉子一样不安的克雷恩忍不住开口问道,“难道……就这么等着?” “至少得有一个人在这儿等着。”玛莎皱者眉说,“不光是要等那两位的消息,我还在布告栏发布了寻物启事,报酬开到了五金,与你被偷的金额相当,如果那些小孩真的缺钱,说不定会拜托别人把东西送来。” 这大概是克雷恩难得没有因为巨额花费而心痛欲绝的一次,他有些烦躁的咬了咬牙,说:“可我实在没办法等在这里。我的头不怎么疼了。” 玛莎双手抱在胸前,撇了撇嘴,“你当然不能等在这里,我还有事要带你走一遭。苏米雅和蛮牛留在这儿就好。琳迪,你是在这儿还是跟我们走?” 琳迪毫不犹豫的看向克雷恩的后脑勺,咬牙切齿的说:“我跟着你们。” 分工之后马上就是行动时间,其他人都已经随便吃了一口,克雷恩直接表示不用吃,不过出门前还是被玛莎硬塞了一个面包在手里。 “说起来,咱们要去哪儿?找那些贼吗?”克雷恩嘴里塞着面包,跟着走出了两个街口,才想起问上一句,因为看方向,他们正在往中心广场靠近。 玛莎回答:“算是吧。” “哈啊?算是是什么意思?”这下连琳迪也有点好奇,不解的问了出来。 玛莎耸了耸肩,说:“萨拉尼亚这种大城市,不可能没有占卜师。我上午转了几家地方,筛选了一下,打算试试他们的水平。毕竟占卜师这种职业混杂的骗子太多,那把梳子不可能随便给他们拿来消耗上面沾染的芙伊的气息,我本来还在想用什么测试一下,现在正好。” 她抬起手,指着不远处一个小小的门面,“咱们可以试试看,这里有没有占卜师能帮咱们找到那把梳子。” 占卜师可以说是特拉埃尔大陆历史最悠久的职业之一,据说早在天使刚刚创造万物之初,蒙昧初开的人类就已经推选出和神联系的使者,用草签那样的简陋道具来聆听猜测神的旨意。 现在,负责解读神谕的职业依然存在,只不过名称变成了神官。 与神官类似的,所有负责与未知的神秘沟通,得到对当事人指示的行当,都可以被归类在占卜师之下。 用复杂的星盘来猜测未来命运的星术师,全凭自己灵感对未来作出判断的预言家,靠天生的能力与冥府沟通的灵媒,凭借命运的联系猜测状态的感知者,等等等等。 对于不太需要经常和他们打交道的一般人士来说,只要知道那是占卜师就足够了。但对于克雷恩这种比较特殊精确的需求,能用的上的占卜师顿时就少了许多。 芙伊多半还没死,灵媒完全不需要;预言这种东西就算听到也不敢信;神官很少有出来摆摊的,即使有,靠模棱两可的神谕找人还不如满世界贴布告来得有效;星术师就更别提了,克雷恩和芙伊两个孤儿只知道自己出生的年份,连主星都找不到。 所以他们要找的,其实就是占卜师中的感知者。 相对于其他占卜师,感知者的生意往往是最好也是最难做的。毕竟比起装模作样说自己灵魂上身啊,拿出几句怎么解读都行的话糊弄客人啊,经常说点话总有一句蒙的中啊这些事,感知者被拜托的往往是一些不太方便敷衍过去的差使。 比如找东西,找人。 萨拉尼亚这么大的城市中,也只有两家占卜师的店面提供感知服务,其中一家还因为业绩不行已经在门口贴出了房屋转让的告示。 听完玛莎的介绍,站在门前的克雷恩有点忐忑的说:“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这样的占卜师有点靠不住啊。” 玛莎毫不犹豫的推开了充满神秘学风格的房门,听着里面风铃叮叮当当的响声,回头说:“靠不靠得住,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琳迪倒是很乐观,一边玩弄着那雕刻成怪兽头部形状的门把手,一边说:“要真挺可靠的话,咱们后面还能省好大一段路呢。” 克雷恩只好深吸了口气,跟着走进屋门。 门内是狭窄悠长的走廊,两侧的木质墙壁用斑斓的色彩涂抹出奇妙的线条,和木纹完美的融合在一起,构成令人目眩的图案,一直盯着看的话,甚至会有种灵魂要被吸出身体的错觉。 长廊的尽头是一扇小门,门外有四五个人正坐在靠墙的长椅上,安静的排队。 进来之后,克雷恩不自觉地就把脚步放轻,说话的声音也压得很低,“这里的生意好像很不错啊。” 玛莎点了点头,“毕竟不是随便就敢自称先知的预言家,干这一行的占卜师,多少是要有点真材实料的。就是不知道他的水平具体到什么程度。” 过去坐下后,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张发黄的羊皮纸,用深蓝色的墨水写着一些客人应该知道的注意事项。 诸如“请尽可能携带与要感知的目标联系最紧密的物品”、“等待时请不要大声喧哗”、“请在占卜时以最大的诚意相信占卜师”之类,不过最有用的应该是最后一条:“占卜只是占卜,请不要盲目的以是否准确来衡量结果。” 这大概就相当于在说“如果我说错了也不要回头过来打我”吧。 上来就直接留了后路,让克雷恩的信心又下降了不少。 大概是为了不让出来的客人干扰到还在等待的潜在客户,里面似乎另有出口,进去的人都没再从这扇门出来,只能听到里面一个颇有磁性的男性声音彬彬有礼的说:“请下一位客人进来。” 这样叫了三次之后,终于轮到了克雷恩他们。而他们身后,又排上了五六个人。 “生意还真是挺好的。”克雷恩赞叹的点了点头,跟在玛莎身后走进了那扇小门。 和长廊纷繁诡秘的装潢大不一样,里面的小屋,陈设竟然意料之外的简单朴素。 一张矮长的蓝色桌子,纯净的蓝色长毛地毯,四周的墙壁全部刷成了一样的蓝色,连占卜师——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男性兽灵,也穿着同色调的长袍。 桌上放着几张地图,一个手掌大小的水晶球,一个吊在细线上的秘银坠子,一个沙盘和纸笔墨水。 从眼瞳、耳朵和背后露出的蓬松尾巴来看,这位占卜师应该是灵狐属。 虽然都是兽灵,但不同族属之间很难有什么同胞的亲切感,那个占卜师并没对玛莎多做留意,而是很有礼的像桌前的位置伸了伸手,“请坐,靴子和鞋可以放到那边的门口,一会儿诸位要从那边离开。” 克雷恩过去放好大家的鞋,过来坐下后,那个占卜师才又开口说:“诸位陌生的客人,应该还是第一光临本店吧。我是蒙达拉·幻尾,萨拉尼亚最优秀的感知者,最有名的占卜师,感谢各位光顾,那么,请问诸位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玛莎的手指轻轻地敲击着桌面,考虑了一会儿,说:“我们想找一把梳子,今天才丢的。克雷恩,你来说说梳子的样子。” 克雷恩点了点头,立刻原原本本的又描述了一遍。 蒙达拉用笔在纸上随着克雷恩的描述飞快的画着,等克雷恩说完,他将纸张提起,展示在他们面前,问:“是这个样子的梳子吗?” 画的很像,除了一根断齿的位置偏了一点。 “不必在意细节。我需要的只是这件物品的大致印象。”蒙达拉将纸放到一边,挑出一张萨拉尼亚的地图铺在面前,问,“那么,你们准备好和那把梳子联系紧密的物件了吗?这将直接决定感知出的结果的精准程度。”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拿出了一个口袋。 “这是我外衣剪下来的内袋,之前那把梳子就是一直装在这里面的,不过……还隔了个小布包。” 蒙达拉皱了皱眉,“那么那把梳子的主人是你吗?” 克雷恩连忙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最近这半个多月才拿到身上的。” “只装了十多天啊……”蒙达拉的口气显得有些为难,“就没有什么联系更紧密的东西了吗?隔着一层布包,这个口袋恐怕沾染不到多少目标的气息。” 玛莎指了指克雷恩,“那他行不行,他经常拿出那个梳子拿在手里看,一看就是好一阵子。” 蒙达拉细长的狐狸眼转动了一下,有些勉强的说:“一般来说,我们这些做感知的占卜师不太愿意拿人作为媒介,因为活动的生命携带的气息太过复杂。不过既然是最近才直接接触过目标物的,总好过这个隔了一层的口袋。” 克雷恩有些紧张的问:“我来做媒介的话,需要做什么吗?” 蒙达拉拿起桌上的金属坠子,“请把这握到手中,尽可能的握紧。就用你最近才拿过那把梳子的手。” “很好,”他闭上眼睛,象是在用意念来描绘着什么,片刻之后,他睁开眼,拿过水晶球,皱着眉咕哝了一句,“奇怪,这位精灵先生,你身上是穿了什么有隔绝效果的装备吗?按照外面的提醒,您应该提前把所有带有魔法效果的装备提前脱下来的。” 克雷恩连忙摆了摆手,“没有,我身上只有旧衣服,别的什么都没有。” “是吗?”蒙达拉不太相信的举起水晶球,“请您继续握紧坠子,集中注意力看水晶球的中心,想象那把梳子的样子。” 克雷恩乖乖的照做,离近看之后,他才发现水晶球的内部竟然不是想象中那么透彻晶亮,而是旋转弥漫着一团淡淡的金色尘雾,尘雾的中心包裹着一个模糊的紫色符号,似乎是命运天使诺恩萨尔那把永恒之琴的象征。 他专注的盯着,那紫色的符号时而清晰,时而模糊,到最后,开始渐渐闪动着奇妙的光泽,透过金色尘雾投入他的眼底。 “好了,停。”没想到这时,蒙达拉有些焦躁的拿开了水晶球,他看上去有些诧异,抬手擦了擦汗,带着黑尖儿的狐耳不安的转动了一下,托着额头小声自言自语一样的说,“这是怎么回事,我还从来没遇到过这种情况。” 琳迪紧张的探身问:“什么情况?克雷恩怎么了吗?” 蒙达拉抓着耳朵之间的毛发,眉毛几乎拧在了一起,“我还是第一次遇上无法感应到灵魂波动的客人。不是感应不出来内容,也不是感应的东西太模糊无法理解,而是根本就无法开始。” 他瞪着克雷恩,像是在看一个什么极为稀有的怪物,“客人,请恕我无礼,我只是尽可能清晰地描述一下我刚才对您进行占卜的感受。您知道吗,我刚才就像是在面对一块几百年都没有被任何生命碰过的大石头。不……这样也该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这块石头就像一直存在于异界。明确的说,您在我的感知范围内,是‘无’。” “无?”克雷恩也瞪大了眼睛,“可是……可是我不就在这里吗?” “是,没错。”蒙达拉的手指不自觉地揪下了几根发黄的头毛,“您就坐在这里,我看得到,摸得到,也能和您交流沟通,但是,进入到占卜所需要的领域后,您就不存在了。这……这太荒谬了。” 玛莎大概是屋子里唯一还算冷静的一个,她抬手按住克雷恩的肩膀,盯着蒙达拉问:“那这种情况会是因为什么呢?” 蒙达拉双手按着桌面,认真的说:“我知道的可能性不多。比如这位精灵先生身上带着一样非常厉害的宝贝,可以隔绝掉所有的魔力感知。但我现在在这里就能感觉到他周围有火元素在流动,显然并没有一个这样的宝物存在。” “别的呢?” “还有的话,有些进行过特殊咒术的人,比如用过弦之献礼把自己的所有轮回当作祭品奉献给诺恩萨尔大人换取命运转机的,他的灵魂之力已经被诺恩萨尔大人预定,凡世的占卜师自然也就不可能再靠感知窥探到与他相关的一切,只好采取别的手段。” 玛莎摇了摇头,“不可能,克雷恩不懂咒术,遇到我们之前连元素附加都做不到,魔力的基础知识等于零。” “再有,就是他的灵魂波动超出了我能感知的范围。”蒙达拉不是很情愿的说,“这显然也不可能,我这里接待过大陆最优秀的冒险者,我甚至曾经用龙蛋的碎片,天使的羽毛占卜过,你难道想告诉我这位精灵先生是比神兽顶点的龙,和作为神的天使更加了不起的生命吗?” 克雷恩连忙摇头,“不不不,我想……一定是哪里搞错了吧。” 蒙达拉不甘心的站起来,在桌子后面来来回回踱了几圈,跟着盘腿坐下,伸手拉住坠子上的细线,说:“让我再试试看,您慢慢抬起手松开,让这个坠子不要碰到桌面,悬在这张地图上。越稳定越好。” 克雷恩连忙点了点头,小心翼翼的照做。 坠子稳稳地悬在半空,蒙达拉深深吸了口气,闭上双眼。 但好半天过去,坠子依然纹丝不动。 “可恶!我今天的状态明明很好的啊!”蒙达拉突然有些暴躁的睁开眼,唇边都露出了锋利的犬齿,他一把把坠子拍在桌上,“你们是不是别人请来耍我的!” 玛莎连忙站起来,“冷静,幻尾先生,请千万冷静。克雷恩这家伙是和一般人不太一样,要不,你还是拿这个口袋试试看怎么样?” 蒙达拉粗重的喘息了几下,坐回到桌后,拿起坠子装进口袋里面,然后把水晶球压在上面,探头过去闭上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专心致志的盯住了里面。 眉梢一动,这次他倒是露出了颇为欣喜的神情。接着,他离开水晶球,闭上眼睛默默的感应了好一阵子,然后慎重的从口袋里拿出那个坠子,让它悬在地图上方。 让克雷恩和琳迪惊讶的瞪圆了眼,那个坠子就像有只无形的手扶着,缓缓地移动到一个地方,停顿了一下后,又移动了另一个地方,然后,垂落回原来的位置,连晃也不晃一下。 “有结果了!”蒙达拉松了一口气一样的松弛下来,拿过纸和笔,唇角也浮现了微笑,“是很清楚的结果,我猜对你们找东西一定很有帮助。诺恩萨尔大人可是难得会给一次如此清晰的指示呢。那么,请先付钱吧。” 诶?先付钱?克雷恩吃惊的看向玛莎,玛莎倒是很了解规矩,已经摸出了钱袋,直接问:“多少?” 蒙达拉充满兴趣的看着克雷恩,“我这边的占卜可不便宜,你们觉得太贵,可以不买结果,我不勉强你们。毕竟看起来你们也不像是很有钱的家伙。不过……如果你们肯让这位精灵先生在我这里住几天,帮我研究一下占卜技术的话,我可以给你们打个对折。” 玛莎懒洋洋的曲起食指敲了敲桌子,“说价钱吧。克雷恩不可能在这里住,我们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办。” 蒙达拉没趣的抿了抿嘴,举起了手掌,“五十个银币。” 克雷恩抽了口气,一副想起来就走的架势,但被琳迪狠狠地摁在了原地坐着。 玛莎直接掏出一个金币丢了过去,“可以说了吗?” 蒙达拉把金币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不是很高兴的掏出口袋,数出五十个银币推给玛莎,然后拿起纸,写下了这次占卜的结果。 结果一共两条,均是一个地点对应一个关键词。 旧城区醉人蔷薇,放逐。 北东区近郊,渴望。 第二十八章 冲突!废料街之行 直到克雷恩打开屋门,那个已经不惜把价钱出到三十银币一天租他留宿的占卜师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然而很可惜,玛莎对自己的这个狐狸同胞没什么好感,很干脆的把已经有些动心的克雷恩从背后推了出去。 “还不行的话,我出五十银币!五十银币一天!我又不会非礼他,你们不用这么小气吧!” 听着背后蒙达拉声嘶力竭的叫喊,玛莎挠了挠耳朵,一脚踹上了门。 琳迪拿起写着结果的纸条,困惑的问:“我完全看不懂。就这么两个地点和关键词,也敢叫清晰的结果?” 玛莎带着他们往巷口走去,有些无奈的说:“这的确是足够清晰的结果,指示的地区很精确,至于关键词,你不会指望他占卜出明确告诉你梳子在那儿的信息吧?有那种本事的家伙,早就不需要开店赚钱了。” “那应该从哪一条下手呢?还是分头行动两边同时进行?”琳迪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只等着玛莎决定。 “渴望这个词的含义太模糊,北东区是著名的大宗贸易区,近郊地带貌似都是些被迫搬迁过去的贫民,去那边直接寻找不是很容易。”玛莎斟酌了一下,很快衡量出结果,“醉人蔷薇可就好找多了,放逐这个词应该也没什么歧义,可能是和醉人蔷薇有关的犯人之类。走吧,咱们先回去看看有没有新的消息,再去拜访一下那个兔子老板娘。” 到金号角那边还需要走不少时间,一路上克雷恩心事重重,一直在想刚才占卜时发生的事。尤其是蒙达拉把他比喻成异次元世界的大石头那句,更是让他耿耿于怀,认真的思考自己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身边的两名同伴都看得出他在纠结什么,但琳迪完全不知道怎么劝解,玛莎也不是劝人的料,结果一直走到金号角的门口,他们三个还是跟刚吵了架一样沉默。 玛莎的手放到门把上之后,终于忍不住扭头看着克雷恩,突然开口说:“还记得蛮牛跟你说过什么吗?” 克雷恩一愣,然后下意识的反问:“呃,哪句?” 显然玛莎刚才忘记了,蛮牛是个实打实的话痨,尤其是酒后。 “就是其实大家都有些古怪之处那些,”玛莎显得有点不太自然,不过还是飞快的说了出来,“克雷恩,你身上的确有很多不合常理的地方,不过你不用担心太多,大家都会一直在的,迟早,咱们能找到答案。所以不要自己瞎想了,看你那张脸,一副真要把自己当成块大石头的表情,让苏米雅看到,她可要担心了。” “嗯……哦,我知道了。”克雷恩试着鼓起一些精神,撑起一个笑容回答道,然后发现什么一样问,“你就是怕我多想,所以不肯让我留在幻尾先生那边?” 他有点心疼的说:“五十个银币一天啊,我这辈子还没做过这么轻松地工作。” 玛莎的尾巴摇了摇,大概是满意克雷恩终于变回了平常的样子,笑着回头瞪了他一眼,“不光是怕你多想,我还怕他等我们一走就把你弄晕过去开始做实验。比如……剖开肚子看看你和平常的精灵内脏是不是有什么不同之类的。” “真的会那样吗?”琳迪吃惊的叫了出来。 然后,在玛莎略带嘲弄的笑声中,他们走上了楼梯。 玛莎算是个比较注重计划的队长,可从蛮牛非要接下那个镇长的委托开始,她就一直在遇上会打乱计划的变化。 这次也是一样,她本以为萨拉尼亚盗贼团不会这么快调查出消息,加上醉人蔷薇就在对面,所以她都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准备好好盘问一下那只楚楚可怜的小兔子。 她敢保证,在她面前兔属的兽灵绝对连撒谎的勇气都没有。 结果这一步只能推迟,回到房间,他们就发现,原本等在这里的两个同伴,只剩下了苏米雅。 蛮牛不在,在房里的另一个人换成了卡尔文·罗金斯。 他笑得依然很和气,语速也不紧不慢,说:“你们总算回来了。我们调查出了一些线索,蛮牛先生已经跟着团长往那边先去了,毕竟都是萨拉尼亚居民的情况下,我们盗贼团不太方便直接出手。他们应该正在那边等着,你们都过去后,就可以尝试交涉了。” 玛莎立刻问:“是什么线索,他们去了哪儿?” 苏米雅起身握住圣像,向门口走来,“边走边说吧,蛮牛没多少耐心,别真动起手。” 卡尔文在最前带路,苏米雅很快就讲清楚了情况。 毕竟是地头蛇,盗贼团的成员不费多少功夫就调查出了那些孩子的动向,他们在打昏克雷恩之后,非常慌张的逃回了北东区。 那边外围的贫民区居民生活穷困,又因为紧邻大宗贸易区的缘故,不平衡的心态导致年轻人的性格都很急躁,戾气很重。那边是申请加入萨拉尼亚盗贼团的人最多的地区,但相对,也是被拒绝的概率最大的地区。 在很难找到组织接纳的情况下,北东贫民区的一些居民自发团结在了一起,试图改善生活环境。结果事与愿违,缺乏一技之长和学习所必须的勤奋,在怨气中成长起来的年轻人逐渐成为了团体的主流,那里也开始不问来路的接受落魄的流浪者,将城市的救济吞噬得一干二净。 差不多一条半街区的区域,不过十几年就成为了治安混乱环境糟糕,寻常居民不敢接近的可怕地带。 而逃回北东区的孩子之中,有一男一女的身份已经查清,正是那块被称为废料街的地区里的住户。 蛮牛和维德·萨拉森团长,就是先往废料街去了。 盗贼团的探子判断,那些孩子可能意识到自己闯了祸,惊慌之中躲进废料街寻求庇护。毕竟看他们的构成,扒窃的技巧八成就是在废料街里学来。 “如果可能动手的话,那咱们的准备太不充分了。”玛莎抚摸着衣摆下罩着的镰鼬之咬,小声说,“盗贼团的人不方便出手的话,咱们的人除了我都连东西还没买齐,只靠我这两把短剑会不会有点危险。” 苏米雅叹了口气,“我也在担心这个。蛮牛急着买了把长矛,克雷恩和琳迪都还没有兵器呢。” “两位不嫌弃的话,我这里倒是有东西可用。”卡尔文回过头,微笑着递给琳迪和克雷恩一人一把带着皮鞘的匕首。 虽然不是新品,但只要稍微一拔,就能看到寒光闪闪的刀刃保养的非常不错,十分锋利。 克雷恩还没来得及说谢谢,玛莎就抢着说:“是免费提供么?” 卡尔文点了点头,“免费提供。不过只是暂借,你们从废料街出来后,记得还给我就好。” “好吧,那我们就不客气了。”玛莎抬手拦住了克雷恩的道谢,眯着眼睛说,“看起来,你们盗贼团对废料街好象不太友好的样子。” 卡尔文笑眯眯的回答:“的确,对于我们这种需要安静隐秘行动的组织,总是有一群不识好歹的傻瓜嚷嚷着要加入,并以此为借口四处偷窃的话,岂不是很令人困扰吗?” 玛莎盯着他说:“那你们为什么不干脆去里面好好解释一下,萨拉尼亚盗贼团的主要业务是情报刺探,而不是小偷小摸。说清楚,不就没这些麻烦了。” 卡尔文耸了耸肩,“很遗憾,对外,我们确实是一个只会小偷小摸的组织。” 玛莎笑了起来,“我突然觉得应该找你们团长收些费用,我有种被你们雇佣去教训人的错觉。” 卡尔文也笑着回答:“不,我们真的是帮你们找人。你们进去之后会发生什么,就都和我们无关了。哦,对了,我可以告诉你们个秘密,那个鬼地方没有治安官会主动过去巡视,所以,不弄出人命的限度下,你们不需要有太多顾虑。” 玛莎撇了撇嘴,嘟囔说:“和你一比,那个蒙达拉简直对不起他灵狐属的守护血脉。” “承蒙夸奖,不胜荣幸。”卡尔文做了一个夸张的手势回应,跟着顺势一指,笑着说,“到了,看起来,蛮牛先生已经很不耐烦了。” 从进入贫民区的时候,克雷恩就已经在惊讶同样是在萨拉尼亚,为什么一街之隔的生活就可以相差如此巨大,而看到废料街的入口后,他更是有了一种不敢相信这还是在同一座城市的感觉。 如果把萨拉尼亚看作一个衣着华贵风华正茂的少女,贫民区的存在最多也就是起了痘的粗糙皮肤,掩饰一下,并不会太影响对整座城市的印象。 可废料街,光是从外面看起来,就已经像一大块腐烂生蛆的脓疮,足以让陌生人对她抱有的所有憧憬瞬间消失。 乱七八糟的废木料横在街口,下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垃圾,垃圾的中央踩出了一条小道,除此之外,几乎找不到下脚的地方。两边的房屋与其说是年久失修,不如说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盖成一间像样的建筑,巴掌宽的木板恐怕就是整间房子最结实的材料,上面还布满了虫洞。 一个醉汉倒在自己的呕吐物里,打着响亮的呼噜,与他相对的另一边,两个只要一动脸上就会簌簌掉粉的女人正在四处张望着寻找生意,两人身上的布料加起来也不如琳迪一件上衣多。 再往里一些的地方,能看到靠墙坐着些人,乱糟糟的头发乱糟糟的衣服,有的在抽脏兮兮的烟斗,有的在用手专心致志的搓泥,有的抱着孩子瘫坐在地上,露着绝称不上干净的胸膛喂奶。 这些人明明都还活着,但克雷恩从他们的身上却提前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 他又想,就算迪拉瑟尔大人真的降临,收割灵魂的时候只怕也要捏住鼻子吧。 “进这种鬼地方找人?”玛莎吸了吸鼻子,跟着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眉毛当即打了结。 蛮牛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他掂了掂手里的长矛,挥了挥另一只胳膊,“不然怎么办,等着里面的家伙良心发现自己把梳子送出来?我说你的悬赏怎么没用,这种地方估计没人看得懂中心广场的告示。” 琳迪抓着头发,也是满脸的不情愿,但一想到芙伊的梳子很可能就在里面,只好给自己鼓劲一样的说:“不就是脏点乱点嘛,没什么好怕的。我……我在迷雾森林的时候还踩到过大便呢。忍一忍不就好了。” 卡尔文送到目的地后,就很有职业素养的消失不见,苏米雅环视了一下周围,柔声说:“无论如何,咱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玛莎无奈的摇了摇头,尾巴绕上克雷恩的脖子轻轻勒了一下,半开玩笑的说:“看来只好去了。克雷恩,这次你可欠了我一个大的。我这辈子都还没进过这么恶心的地方。” 克雷恩感激的点了点头,抱歉的说:“对不起,这次都怪我……” “好了,不是让你顶锅盖道歉的意思。”玛莎摆了摆手,向前一挥,“出发吧。看看那堆废料里能不能挖出个会说人话的。” 从对街都能闻到的气味,离近之后变得更加浓烈,那种混杂着酒醉酸臭、烂肉腥臭、污泥腐臭和各种莫名臭的可怕味道,对嗅觉灵敏的玛莎来说简直像是被一把在粪坑里泡了十几年的锤子迎面砸了一下。 其他人的脸色也绝谈不上好,克雷恩因为紧张深吸了口气,结果就像中毒了一样胃口开始抽搐。 看到有人过来,那两个满脸粉的女人也不管是不是客人,一起机械的扭摆起来,大腿上的松弛赘肉随着掉落的粉有节奏的晃动。 连一向对妓女不是很挑剔的蛮牛都别开了眼,一副被人在**捣了一拳的表情。 “琳迪、克雷恩,你们两个留心看着点,一发现那帮小孩,立刻动手。记住,不要分散,抓其中离咱们最近的那一个。抓住一个就可以。” 随着玛莎的命令,众人缓缓进入到废料街中。 很显然,街口如果是这块地区的门面,那么,这边还真是称得上表里如一。 一脚高一脚低的走了一阵,脚下依然布满了乱七八糟的垃圾,让克雷恩都在怀疑难道整个城市的垃圾都倒在这边了吗? 本来他还在担心那些孩子藏在屋里怎么办,进去后才发现,周围的房屋实在是没有多少私密性可言,一间塌了大半边的房子里,破旧的木**躺着一对一样脏兮兮的男女,两人全部的遮蔽物仅仅是身上的泥灰。 他们也根本不在乎人看,女的还笑嘻嘻的指了指玛莎,不知道小声说了什么,让那男人下流的笑了起来。 “天哪,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忍受这样的生活的?”克雷恩终于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和这里比起来,以前在森林边树屋上的日子简直就是圣界乐园。 “关你屁事!”一个粗鲁的声音从旁边给出了干脆利索的回答。 说话的是个穿着和其他人一样邋遢的男人,胡子仿佛一辈子没有修过,干草一样的头发挡住了半边眼睛,不过他看起来倒很精神,没有瘫坐在地或者没骨头一样躺着,而是蹲在碎石堆上,恶狠狠地盯着克雷恩他们。 “呃……对不起。”克雷恩不自觉地先道了个歉,玛莎和琳迪难得的都没有对此有意见,看来他们都是真的不想在这种地方和人动手。 “你们看上去都还活得不错啊,跑这儿来干什么?”那男人放肆的打量着玛莎**的大腿,细小的眼缝仿佛都冒出了光,“是来推销妓女的吗,那只小母猫多少钱啊?” 玛莎根本不想在臭气中开口,直接用手戳了克雷恩一下。 克雷恩只好上前一步,解释说:“我们是有些事情,打算进来找……找几个人。”怕明说找几个孩子会惹来麻烦,他索性含糊的带了过去。 “那你们来错地方了。”那男人抓起一块碎石头丢了过来,“这里没人给你们找,滚出去!” “告诉你们,不管谁在外面惹了麻烦,只要进来废料街,就别想找他出去。滚!”又一个男人站了起来,叫嚷着。 “滚出去!” “滚出去!” 接二连三的男人站了起来,开始吼叫着同一句话,仿佛他们积攒的力气就是打算用在这种时候。 看到克雷恩他们下意识的站的更加紧凑,碎石堆上的男人慢悠悠的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抬手示意其他人闭嘴,说:“听到了么,滚出去吧。除了那个发救济金的死胖子,和肯让我们一起上的女人,这里不欢迎任何外人。懂了吗?” 蛮牛大声的说:“那要是有外面的人躲在你们这儿呢?” “哈哈哈哈哈,”那男人像是听到了什么无比好笑的事,揪着胡子说,“你这笑话真他妈好笑,外面的家伙没人肯躲在这儿,也没人能躲在这儿。我说的够清楚了,快滚吧!要不,把这几个女的留下也行,这里可是还从没来过这么棒的女人呢。嘿嘿……” “那只母猫必须抽签决定谁先来!啧啧,你们看那屁股,棒!” “那个小个的归我,我就喜欢那种爱瞪眼的小妞,到时候看我从后面弄哭她!哈哈哈哈!” “白袍的没人要吗?年纪大的才够味啊,你们真是蠢!” 旁边的声音也跟着变得下流起来,周围男人的眼睛自动忽略了蛮牛和克雷恩,肆无忌惮的游走在剩下三名女性身上。 “你们放尊重点!”琳迪怒气冲冲的吼了出来,手上有弓的话,这会儿估计有人的胳膊已经被钉在墙上。 “看看看看,声音这么亮这么嗲,叫起来一定很骚!”回答她的,是更加下流的大笑。 玛莎压抑着怒气下令:“不要管这些渣滓,继续前进,咱们的主要目标是找人。” “哦,好。”克雷恩点了点头,和蛮牛继续领在最前往更深处走去。 “不是说了叫你们滚出去吗!你们聋了?还是看不起我们?”碎石堆上的男人大吼出来,随着他的吼叫,街边的七八个男人缓缓走到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克雷恩尽可能保持着平和的口气,说:“我们真的要找人,如果顺利找到的话,我们可以向你们支付一些报酬。拜托了。” “报酬?”挡在前面的一个男人指着玛莎,“好啊,把三个小妞留下,你和那个大块头进去找人吧。” 另一个男人点了点头,伸手挠了挠裤裆,“对啊,你们慢慢找,可以找到我们都快活完了再来接人。我们保证会温柔一些,留她们一口气的。” “就怕她们到时候不舍得走哦……”旁边的男人舔了舔嘴唇,眼睛始终不肯离开玛莎高耸的胸膛。 “这里果然挖不出一个能说人话的。”玛莎冷哼一声,拨开上衣的下摆,紧凑结实的腰肢两侧,亮出了镰鼬之咬的剑柄。 琳迪也早就气得发抖,毫不犹豫的抽出匕首反握在手里,看她的眼神也知道,她这会儿非常乐意从这帮人身上卸掉几个长条形零件下来玩玩。 “哟,还是磨尖了牙的小妞啊。”碎石堆上的男人踢着石子走了下来,满不在乎的晃了晃头,呲着牙说,“去,把咱们这儿能打得也叫出来。既然他们亮了家伙,咱们也没必要再客气了。告诉他们,这些小妞谁打倒,谁就第一个上。” 原来那种污言秽语的精神攻击也可以叫客气?克雷恩咬了咬牙,终于也忍不住掏出了匕首,在心里默念着,不要闹出人命,不要闹出人命,只要……在他鼻子上狠狠揍两拳就好。 玛莎观察了一下周围,充满敌意的视线不断地增加,如果不管怎么样都避免不了一场冲突,那么,至少也要占据有利的形势,“别等他们叫的人过来,先把拦路的这几个收拾掉!” “好!”蛮牛等的就是这道命令,呼啸一声,挺起长矛直冲过去。 克雷恩快步跟上,猫低身体紧随其后冲出,空着的左手死死捏成了拳头。 也许进来的时候他们的想法还是如果打起来适当的给他们个教训就好,但现在,就连苏米雅也在一边冲刺一边回想,打在什么地方会痛到刚好不死人。 “混蛋!竟然真动手了!”碎石堆上下来的男人手里只抓了一块石头,一看到玛莎直奔他而来,叫骂着丢了出去。 玛莎偏头一躲,弓身一窜,修长的身影就已经到了那人的面前。她没有拔出镰鼬之咬,而是迅速的正正反反连挥了十几巴掌。 噼噼啪啪的脆响几乎连成一声,被扇的脸颊肿起的男人还想含糊的骂出一句什么,但刚开口,玛莎的靴底就蹬在了他的脸上,把他的脏话连着门牙一起踹回到肚子之中。 玛莎身前的人仰面倒下的同时,蛮牛壮硕的身躯已经冲进了冒充路障的人群之中,两个试图一起拦下蛮牛的男人正面迎上那股冲击力,手臂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陪衬着悠长的惨叫,成为他们向后飞出去的伴奏。 大概是觉得纤细的精灵比身边的莽汉应该容易对付,另外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向克雷恩夹击过去,手里紧紧捏着扎满钉子的木棒。 克雷恩皱了皱眉,发现这些对手举起木棒挥下来的动作简直就像放慢了几倍一样毫无威胁,他轻轻松松的踏地侧移,一个折线跳跃,就轻而易举的包抄到了两人的身后,左拳与右手的匕首柄同时挥下,结结实实的砸在他们脑后。 他这里刚刚挨过棍子,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两个男人哼都没哼一声,就向前栽倒在地,晕了过去。 “干的不错!”苏米雅微笑着夸奖了一句,双手一扬,在克雷恩身后张开光盾,迟缓住几块丢向他的石头。 琳迪下手则远没有这么客气,那三个把她当作软柿子想要好好捏一捏的男人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全都抱着右手手腕倒在地上打滚,洒下一块块斑驳的猩红。 转眼间,挡在他们去路上的十多个男人就再没有一个站着,晕倒的、打滚的、惨叫的、呻吟的应有尽有。 周围等着看好戏的视线也一下子消失了大半,几个围观的被玛莎一瞪,顿时连滚带爬的躲到了垃圾堆后面,露出小半个瑟瑟发抖的身躯。 玛莎拨开衣摆罩住镰鼬之咬,站到碎石堆上张望了一下,原本打算继续找人的命令不得不暂且收回,她挥了挥手,提高声音说:“都小心点,又有人来了!” 比起刚才打倒的那些连丢石头都有气无力的废物,这次出现的总算是有那么点样子的家伙,如果之前那批是垃圾堆里的生活废弃物,那现在过来的这些,起码也是崩了刃的刀——可能不够锋利,但刀就是刀,被砍一下,一样会痛的要命。 蛮牛紧紧攥住长矛,站到了大家的身前,苏米雅毫不犹豫的往圣像中储存了一个魔法,低声继续念颂着咒语,克雷恩和琳迪左右护在两侧,反握的匕首横在前方,寒光闪动。 玛莎慢慢走到大家身边,大声说:“我们只是来找人,不是来打架的。” 人群当中最高大的那个男人走出一步,手上拎着一个可能比窖藏葡萄酒还要有年头的钉头锤,倒三角的眼睛打量了一下周围倒下的人后,他咧开嘴笑出一口黑牙,说:“不是来打架,我的兄弟们为什么都躺下了?难道他们突然想睡觉,还困的用匕首砍自己的手腕玩吗?” 玛莎一脚踩在身边一个男人的手掌上,听着他凄厉的惨呼,淡淡的说:“他们先动手的,我还没脾气好到干站着挨打的份上。” 对面那些人的穿着虽然依旧邋遢肮脏,但手上却都有了武器,有几个的身上还穿了护甲——不过都是些丢给二手货商人只能换来一句呸的破烂玩意。 一个弓着腰,有些驼背,看上去已近老年的男人咳嗽了两声,手上的短剑险些掉在地上,他看了大个子一眼,才说:“你们到底要找什么人?怎么会找到这里来?” 可以交涉当然最好,打起来会让呼吸加快,这就意味着要吸入更多这里的恶臭,玛莎捏着鼻子犹豫了一下,说:“我们要找几个孩子,他们偷了我同伴的钱包,包里除了五个金币之外,还有一把梳子,那把梳子不值钱,但对我们很重要,如果他们肯主动交还,我们可以不追究偷窃的事。” 驼背男人的表情有些惊讶,扭头向旁边一个男人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个男人点了点头,转身挤过人群,飞快的跑步离开。 大个子咧了咧嘴,甩手把钉头锤扛在肩上,说:“我们这里的孩子都又天真又可爱,可不会出去乱偷东西。这城市里有个小偷团伙,说不定是他们干的。” 玛莎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衣摆,“我们调查好了,就是你们这里的两个孩子,一男一女,差不多十岁左右,人类。我知道你们在这里生活也不容易,那五个金币我可以不追究,只要他们把梳子换回来,一切都好商量。” “不,小妞。在这里一切都不好商量。”大个子打了个嗝,嘿嘿笑了起来,“你想达到你的目的,要么就像干倒那群废物一样把我们也干倒,要么,就趴在地上脱了裤子撅起屁股,我干你的时候说不定你找的孩子会好奇过来围观呢。” 玛莎烦躁的抓了抓头顶的毛,“好吧,看来这里还是挖不出一个说人话的。我就不该对这种巨大的垃圾堆有无聊的期待。” 那个大个子哈哈笑着挥下钉头锤,地面发出一声巨响,覆盖的垃圾被砸开一个半米多宽的浅坑,他示威一样的转动了一下肩膀,说:“等我把你抓住,过不了多久,你就也是我们的一员了。” “我宁愿活在猫粪堆里。”玛莎嘟囔了一句,修长的手指抓紧了镰鼬之咬的剑柄,呛的一声抽出皮鞘。 短剑上浮动的淡绿色光芒映上玛莎的脸,让她的猫瞳显得格外冷冽,她吐出舌尖,在嘴唇上轻轻扫了一圈,下令:“好吧,如他所愿,咱们来干倒他们吧。” 第二十九章 大胜!无功而返的探索 如果是还在迷雾森林的树上考虑着圣临日该蹭那本书看的时期,对上这种面目狰狞凶神恶煞的家伙,克雷恩一定会吓得发抖。 但现在,听到玛莎发出指令的刹那,他的心中翻涌起来的,只有战斗将要开始的激昂亢奋,浑身都在发热,好似和灵魂深处的某种躁动达成了微妙的共鸣。 现在的我回到几个月前,应该可以把那时的我打倒十遍吧。在心底这样自我赞叹了一句,克雷恩的腿部肌肉爆发出积蓄的力道,冲出的身影严密的护住了冲锋在最前的蛮牛侧翼。 琳迪早已默契的保持住另一侧的身位,挥舞着长矛的蛮牛好似激射而出的箭头,直取那个应该是领袖的大个子。 大个子吼叫着抡起手里的钉头锤,直接迎面反冲出来,两个拿着生锈长戟的敌人呐喊着跟在两边。 对面最擅长的本来就是依靠人数优势的群殴,随着乱七八糟的嘈杂喊声,所有人都一起开始移动,如果不是手上的家伙实在不像样子,到真有点战场上冲阵的气势。 对付手上有兵器的人绝不能再像刚才那样客气,相距还有不到两米的时候,蛮牛的长矛一招疾风突刺戳了出去,细锥形的斗气直飞向大个子的小腹。 两片从胸甲上垂下来的破皮料根本不可能挡住这种穿透力极强的战技,只一下,大个子松垮垮的肚子上就多了一个指头粗的血洞。 但没想到,大个子竟丝毫不觉得痛一样,连冲来的势头都没有丝毫减缓,高高举起的钉头锤大吼着向蛮牛的脑袋砸了下来。 蛮牛连忙双手抬起长矛招架。 对方应该也是使出了不少斗气,用出了不知道什么战技,蛮牛浑身一震,被那股蛮力直接压得单腿跪下,长矛咔嚓一声从中间断开。蛮牛连忙侧身一挺擦着躲开,一手拿着断杆抡向大个子的耳朵,另一手握紧半截断矛猛地插向对手肩头。 那两把生锈的长戟急匆匆往蛮牛的身上刺来,克雷恩和琳迪一左一右挥舞匕首挡开,克雷恩顺势向前一顶,用肩膀把对面那人直接撞到在地,琳迪灵巧的一个转身,将匕首捅进了另一边那人的腋下。 苏米雅双手一扬,早已准备妥当的祝福化作一片淡金色的光芒,笼罩在所有同伴身上,跟着圣像中储存的魔法一闪,化作一片银色的波纹流遍她的全身,她松开圣像,白皙的手掌一挥,攥拳狠狠砸上了一个敌人的鼻梁。 游离在四人阵型之外的玛莎最后一个接敌,但那边倒下三个敌人的时候,她的身边已经有五个不识好歹的对手哀号着在地上打滚。 镰鼬之咬的第一次实战表现出远超玛莎预期的杀伤力,平常拿在手里挥舞时的那种轻盈感在战斗中一接触到斗气的激**,竟然出现了微妙的加速一样的感觉,与玛莎契约的风元素共鸣之后,连每一招出手的损耗都有了不小的减轻。 她像起舞一样攻击了一个回合,面前的废物连短剑的动作都没有看清,就痛苦的跟地上的垃圾作伴去了。 不堪一击的手下迅速的减少,那个大个子的斗志却一点也没有消退,脸颊被矛杆抽肿,肩头插着一截矛尖,他的脸都因痛楚而扭曲,但依然吼叫着挥起钉头锤,打横扫了出去。 蛮牛不退反进,大喝一声冲撞上去,斗气覆盖的胳膊直接从钉头锤的中段硬扛下来,跟着一把抓住大个子的双手,扭掉武器,怒吼着开始角力。 琳迪毫不犹豫纵向大个子的侧面,手中的匕首直接挥向他的肋下。 但那个拿着短剑的驼背男人突然无声无息的从大个子的斜后方出现,短剑巧妙地划向琳迪的手腕,逼她撤回这次攻击。 苏米雅飞起一腿用膝盖顶昏了一个张开双臂扑上来的蠢货,向琳迪喊了声:“小心!” 克雷恩连忙往那边瞄了一眼,结果差点被一根棍子砸中肩膀,赶忙拉回注意力,挥舞匕首在握着棍子的手上刺出一蓬血花。 玛莎对于匕首的心得十分丰富,一路上也抽空传授了不少给他,随着实战的应用,单讲匕首这一项,他已经隐隐有了超过琳迪的趋势。 转眼间,在他的匕首前失去战斗力的人数就达到了四个。 不过他面前第五个敌人抱着膝盖蜷缩在地上打滚的时候,玛莎身边倒下的人已经突破了两位数。 那两把在空中勾画出幽绿色诡异弧线的短剑,终于成了这帮人眼底的噩梦。 随着大个子光秃秃的头皮泛起油光一样的汗水,蛮牛的力量彻底占住上风,大个子的手臂开始颤抖,肩头的伤口随着用力喷出一股一股的血雾,很快,就被压制到不得不跪倒在地,只是硬挺着腰背不肯倒下。 苏米雅比外表凶狠得多的拳脚在击倒几个人后吓住了剩下的家伙,克雷恩的匕首也开始倒映出不断后退的胆怯表情,玛莎悠闲地站定后,就只剩下琳迪皱着眉不断用匕首刺击,却总是莫名其妙的被那个驼背男人化解,连衣角都没沾到。 大个子野兽一样的大声咆哮起来,他突然把头向后仰去,忽的一下往蛮牛的脑袋撞来。 “好!”蛮牛暴喝一声,毫不犹豫也是一个头槌砸下。 嘣! 周围的灰尘随着这声闷响**开一片,四只宽阔的脚掌都陷入到垃圾堆里一截。 灰尘散开后,蛮牛宽阔的身躯颤动了一下,跟着,他站了起来,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脑门,抱怨了一句:“这家伙的脑袋真他妈臭。” 这句话还没说完,大个子的身体晃了一下,扑通一声倒在一旁。 逃开的胆小鬼们围成的大圈中,还在动手的就只剩下了琳迪和那个驼背男人。 玛莎走过来看了一会儿,突然说:“琳迪,停手吧。你刺不中他的。这家伙的手法这么熟练,换我可能都要费点时间才能找到破绽。” 琳迪惊讶的愣了一下,看对方完全没有趁机抢攻过来的意思,立刻顺势收手,后退两步站到了克雷恩的身边,小声问:“这家伙那么厉害吗?” 苏米雅从旁回答:“也不是说多厉害,而是这么个手法非常娴熟的老盗贼,你用匕首是打不到他的。给你把弓,他这会儿说不定就已经躺下了。” 那个驼背男人苦笑着把手上的破短剑藏进袖子里,并没有反驳的意思,“是,现在的我,也就能仗着手腕还算灵活,骗骗年纪不大的孩子们了。” 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玛莎立刻问道:“偷我们东西的孩子和你有关,对不对?” 驼背男人浮肿的眼皮下流露出痛苦的神情,他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想必应该是的,全萨拉尼亚十岁上下的孩子会当扒手的,也只有我一手教出的那两个了。” “他们在哪儿?” 驼背男人看了玛莎一眼,说:“我刚才已经叫人去找他们了。只要他们还在废料街,一会儿就能给你们带来。” 玛莎有些不信的撇了撇嘴,“你倒是很能预料结果啊。” 驼背男人苦笑着看了一眼地上的大个子,过去蹲下伸手帮他推拿着后颈,说:“我知道这些人不可能是你们的对手。一看就看得出来,你们都是成熟可靠的冒险者,而这里的人,都不过是废料而已,我们都是人生的失败者,城市的渣滓,以失败为粮食勉强生活下去的家伙,怎么可能在你们面前尝到胜利的滋味。” “那我就信你一次。最好不要让我们等太久。”玛莎将镰鼬之咬收回皮鞘,垂下衣摆盖住,找了一块相对比较干净的通风处,双手抱肘开始等待。 很相信玛莎的嗅觉,克雷恩他们也很快聚集了过去,蛮牛有些不满的抱怨:“这长矛也太不结实了,果然木杆的不行,太不牢靠。” 琳迪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就是合金杆的你那样举着挡锤子也一样要变形啊,这个砸断了你还能用,那个砸弯了你要怎么办,当回旋镖丢出去吗?” 蛮牛哈哈笑着拍了拍自己的头,“也对。” 克雷恩有点担心的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刚才撞那么大声,你没事吗?” 蛮牛握着拳头在额头上敲了几下,大笑着说:“放心,我这脑门可是练过的,奥哈合金撞上来我也有把握让它凹个坑。” 玛莎懒洋洋的讥刺了一句:“他没事的,实心的脑袋最不怕撞。” 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几句,远远地,驼背男人之前打发走的那个男人终于匆匆忙忙的跑了回来。 但是,只有他自己,并没看见任何孩子。 驼背男人听那男人小声报告了两句之后,干瘪的脸上顿时变了神情,显得有些尴尬的往玛莎这边走了两步,说:“真是非常抱歉,那两个孩子……逃了。” “逃了?”克雷恩和琳迪同时惊叫出来。 玛莎突然伏低身子冲了出去,随着一声低沉的咆哮,出现在她手里的两把镰鼬之咬剪刀一样的架上了驼背男人的脖子,她的猫瞳里瞬间盈满了危险的气息,缓缓地说:“你最好给我证明一下,你刚才不是叫人去通风报信。” 旁边那个男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带着哭腔说:“我真的是去帮老师抓那两个小鬼的,我是觉得女孩好抓一些,没想到被她哥哥偷袭了我一棍子,我真的没去通风报信,真的!” 眼泪冲开泥灰,玛莎才看清那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伙子,看他的样子,的确不像是撒谎,她略微思考了一下,收起了唇边的犬齿,说:“带路,我要亲眼看看他们藏身的地方。” 那小伙子拼命地点头,驼背男人叹了口气,抬手拨开了锋利的镰鼬之咬,无奈的说:“走吧,离这里……并不太远。” 蛮牛大步走到玛莎身边,压低声音说:“咱们要不要分开把各处都搜索一下?两个小孩子说不定没逃出太远。” 玛莎摇了摇头,“算了,这里分散行动太危险。而且那两个小孩有别的同伴,发现自己闯了祸,逃离废料街也很正常。这次无功而返,再想找到他们恐怕就难了。先看看他们在这边的住处,希望能问出点线索吧。” “没用的。”驼背男人剧烈的咳嗽起来,弯着腰喘息了一会儿,才继续往前走去,“他们俩的家人只有一个母亲,至于父亲,恐怕连命运天使也不知道是这里的谁。从他们母亲的嘴里,你问不到任何有用的东西。” 带着一种微妙的恨意,驼背男人叹了口气,“那个女人现在只关心一件事,就是谁最近有兴致去上她的床,这样,她就又能有几天的饭吃。” 沉默了一会儿,玛莎有些突兀的问:“你呢,你为什么会在废料街?你可是这群人里,看起来最不像废料的一个。” 驼背男人静静的走了几步,小声说:“不,我就是一块废料,连名字都不配有的废料,这里就是最适合我的地方。” 仿佛不愿意让话题继续下去,他抬起手,指着不远处一个和马棚差不多但比任何一个正在使用的马棚都要破烂的地方,说:“到了,想问什么就去问吧。” 玛莎走出两步,想起什么一样回头问:“他们家的人都叫什么名字?尤其是那两个孩子。” 驼背男人坐在了路边的废纸堆上,好像此前发生的一切已经耗干了他的精神,他茫然的看向远方的天空,火红的云层包围着渐渐沉没的太阳,预示着所有温暖即将转为冷寂,过了一会儿,他才蠕动着嘴唇回答:“我不知道。废料街的人不需要名字。即使是孩子,也一样。” 玛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不再言语,转过身,往他指示的地方走去。 克雷恩小跑着跟上几步,走在玛莎的身侧,很疑惑的问:“到底为什么,萨拉尼亚这样的城市会有废料街这样的地方?” 玛莎很无奈的回答:“我不知道,也许你可以问问苏米雅。” 苏米雅轻轻叹息了一声,说:“我也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废料街的存在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如果没有废料街,那么,会不会还有这些人?如果每个城市都注定会有这样的人,那在没有废料街的地方,这样的人都去了哪里?” 琳迪不屑的哼了一声,用手背擦了擦鼻子下面沾到的泥灰,“这样的人如果不能振作起来,那还不如消失算了。” 克雷恩觉得不太认同,但一时又想不出用什么话反驳,正在走神的时候,玛莎已经拨开了那破棚子前面垂下的干草,向着里面问:“你是那两个小扒手的母亲吗?” 这实在是算不上客气的询问方式,玛莎开口的同时,还故意亮出了腰间的武器,意图很明显,一个吓破胆的女人说实话的概率总要高些。 “诶……怎么来了个女的?”里面飘来有气无力的一句话,口气满满的都是遗憾。 克雷恩忍不住往前走了两步,低头看了进去。 里面用干草堆成了似乎可以叫做床的东西,旁边放着一个散发着刺鼻骚臭的破瓦罐,两个有小虫爬来爬去的碗随便的丢在瓦罐边,其中一个放着把脏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木勺。 在这垃圾堆一样的陈设中,靠墙躺着一个女人,屁股下垫着几块又红又黑的破布,身上搭了一条满是洞的破床单,除此之外,再也看不到可以称作遮蔽物的东西。 看不出她多大年纪,不过每一处本该坚挺紧凑的地方都已经明显的松弛,最能证明她已经是两个孩子母亲的部位,更是耷拉的好像只剩下了皱巴巴的外皮,破口袋一样垂在身上。 这样的女人都能靠那种方法换到饭吃?克雷恩稍微想象了一下,就忍不住感到一阵恶心,自我斥责一样往脑袋上敲了一拳,赶走不该在此时肆意发挥的想象力。 玛莎对这种放任自己腐烂消亡的行为似乎也忍耐到了极限,她反手抽出一把镰鼬之咬,刷的一声指住女人的脸,缓缓地又问了一遍,“你是那两个小扒手的母亲吗?” “我怎么知道。”女人舔了舔肥厚干裂的嘴唇,一点也看不到恐惧的回答,“不过的确有两个小孩总是分我的饭吃,是我生的吗?好像吧……反正我也想不起来了,你说是就是吧。” 她浑浊的目光很快转移到克雷恩身上,然后放出了一点精光,口气也难得的有了一丝起伏,“啊呀呀……竟然来了个精灵小帅哥呢,比当年把我骗去灌醉卖掉的小混蛋还好看呢,呵呵呵呵,要不要陪姐姐玩一玩啊,你的话可以不用给我带饭哦。” 克雷恩捂着嘴,很努力才把喉头的酸水咽了下去。 这地方让他想吐。 不仅是因为丑陋、肮脏,还因为这里每一处空气都弥漫着让他透不过气的绝望,这里所有的生命都像是陷入在腥臭的沼泽,连挣扎都没有一下,就那么安静的等着烂泥把他们淹没。 他们哪怕有任何一个人的眼睛里能看到一丁点不甘,克雷恩都不会觉得这么恶心。 “那两个孩子呢,他们去哪儿了?”玛莎的声音有点快要保持不住冷静,看起来她心里多半已经有了冲出去一把火把废料街烧成平地的冲动。 那女人咧了咧嘴,抬起手指着克雷恩说:“让这个小帅哥陪我一晚上,我就告诉你们。呵呵呵呵……” 她嘴里发出缺了门牙的老鼠被踩了尾巴一样的笑声,刺耳到玛莎终于按捺不住,上前一步把短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要么说,要么现在就给我死,我不介意把你的尸体丢进粪坑,毕竟那里才是你最该待着的地方。猜猜看到时候会不会有人因为你的死去报告治安官呢?” 那女人依然不觉得害怕,只是感到很没趣似的耷拉下眼皮,没精打采的说:“他们长着脚,早早就开始满地跑,我不知道他们在哪儿,也没兴趣知道。他们老早就不吃奶了,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压抑着一剑捅进那干巴巴脖子的冲动,玛莎咬着牙问:“那你知道他们平常都爱去哪儿吗?或者,和谁的关系比较好?” “你好烦。”那女人翻了个身,亮出发出臭乳酪味道的肥厚屁股,说,“十天半个月都不见他们回来一次,我怎么可能知道那么多。他们长得也不像我,是不是我的孩子我都弄不清了。好烦啊……” 玛莎憋着气站起,掉头走了出来,“撤。” 克雷恩匆匆忙忙问:“那……咱们去哪儿?” 玛莎嫌恶的拍了拍身上的衣服,气冲冲的说:“回金号角,洗澡!” “蒙达拉就是个不学无术的骗子!关键词是渴望,那里的人有半点渴望吗?根本连活着都不感到期待了!除了还能吃东西,那帮家伙比尸体能好多少?真该把他们全埋了,最多臭块坟地!”洗了最长的时间,换了一身便装坐在晚饭桌边的玛莎依然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 大概是早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卡尔文并没来要回借给琳迪克雷恩的匕首,如果他敢出现,玛莎恐怕会先跟他打上一架。 克雷恩抓着还有些潮湿的发根,面前的桌上饭菜还算是丰盛,但刚从废料街那种鬼地方出来,除了蛮牛之外每个同伴都不是很有胃口,他有点苦恼的看着玛莎,小声问:“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这么大的城市躲起来几个孩子,很难找到的吧。” “所以咱们这不是来这儿了么。这边要是还没有任何结果,我就去那只鬼狐狸那里砸了他的店。”玛莎指了指蛮牛酒杯上的鲜红色蔷薇图案,向后靠在椅背上,扭头看着吧台后面喊,“青叶小姐,如果一会儿您能腾出点时间过来坐一下的话,我将非常感激,我们有些很重要的事想向您打听一下。” 一听到玛莎的声音,珊拉·青叶的长耳朵就下意识的直竖起来,她慌里慌张的一把抄住险些掉在地上的盘子,不是很情愿的点了点头,“好的,我……一会儿就过去。” “醉人蔷薇,放逐……”苏米雅不是很理解的重复了一遍剩下的这个组合,“这么胆小的老板娘,不太可能包庇被放逐的犯人。咱们的理解应该是有所偏差。” 玛莎用勺子搅和着已经碎到不能更碎的炖鱼肉,完全没有放进嘴里的打算,“放逐可能的意思并不多。难道会是指把一个生命体暂时隔绝到另一个时空中的那种咒术吗?就凭兔属兽灵那不值一提的精神力,她绝不可能是咒术师。” 苏米雅想了一会儿,无法反驳的点了点头,“看来还是只能从被流放驱逐的人身上着手。说起来,最近北方有可能出现战事,那些投奔这里的流民,勉强也和放逐这个词能沾上关系吧?” 玛莎沉吟了片刻,咕哝着说:“是有点勉强,不过占卜这种事,本来就是神神秘秘的把不相干的东西勉强联系到一起。一会儿好好问问老板娘吧。” 一桌的东西大半进了蛮牛的肚子后,珊拉看到实在没有新客人进门,杂活也被勤快的女侍应抢着干完,只好苦着脸磨磨蹭蹭的走了过来,站到离玛莎最远的桌子对面,琳迪的身边,先向苏米雅又一次道谢,跟着有点胆怯的说:“请问……叫我来这边有什么事吗?” 琳迪从旁边拿过凳子放下,拍了拍,“青叶小姐,请坐下说。” 珊拉不安的看了玛莎一眼,双手扶着膝盖慢慢坐了下来。 苏米雅接到玛莎的眼色,知道由她开口会给珊拉带来不必要的压迫感,于是清了清嗓子,柔声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致讲了一遍,跟着说明了蒙达拉·幻尾的占卜结果,问:“那么,青叶小姐,关于放逐这个关键词,您能不能想起什么?” 珊拉充满关切的看了一眼带着痛苦神情的克雷恩,同情的抬起手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很认真的双手攥住裙子思考起来。 她一直用力的想了很久,连脸颊都有些发红,然后突然泄了气一样的浑身一松,带着歉意说:“真抱歉,醉人蔷薇一直开在旧城区,来这里的熟客大多是有身份的贵族后代,我实在想不起有哪个被放逐的犯人来过。即使有那样的人来过,应该也不会久留吧。那种危险人物,斯托纳肯定会尽快帮我打发掉的。” “哦?那个萨拉尼亚的骑士吗?”玛莎一听到这名字,忍不住带着几分讥讽开口说道。 珊拉涨红着脸抬起头,对玛莎的讽刺似乎有些生气,“斯托纳他……他不是你以为的那种人!” 有时候硬要去回忆往往会漏掉什么重要的信息,放松下来反而可能得到意想不到的结果,苏米雅向玛莎递了个眼色,转向珊拉柔声说:“可能大家对格雷德先生确实有些误会。青叶小姐,那你知道的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珊拉低下头,有些委屈的说:“他是个酒鬼,喝醉了的时候喜欢吹牛说大话,在酒馆讲故事的时候经常编造一些曾经参加过的战争中的事迹,慢慢地,大家就都说他是骗子。可我知道,男人凑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不是本来就喜欢吹牛的吗?为什么都只指责斯托纳呢?” 大概是难得有人肯听她倾诉这些憋了很久的事,她毫不停滞的继续说了下去:“是有几次,他委托了别人帮他做事,可那些人根本没做好啊,最后还对别人说他不讲信用克扣报酬。他有的时候也有点太冲动,像昨天的事,其实我真的没感觉到有人摸……摸我的屁股,可能是那人的动作让他看错了,结果他直接就站起来开始指责对方,最后才闹成那样。斯托纳的的确确有满身缺点,在旧城区抓一个认识他的人,就能一直跟你们说上半天。但我知道,他绝对绝对绝对不是坏人。如果让我来选,我一定会相信他。” 玛莎突然插进来说:“斯托纳·格雷德在你这里帮了不少忙吧?” 珊拉愣了一下,马上微微点头说:“是的,我的贵族情人病死在远方后,只给我寄来了这间酒馆的地契。我什么都不懂,只好一个人坐在酒馆的门外哭,全靠斯托纳热心帮忙,我才能把这里打点起来。我以前就像是被人养起来的小鸟,突然被拆掉了笼子,丢到了野外,你们无法了解那时候斯托纳的帮助对我多重要。” “那你们现在是什么关系?”玛莎毫不客气的问道。 “咦?”珊拉红红的眼睛立刻瞪圆,兔耳防备一样的竖起,“我和他……目前还只是朋友。虽然……虽然……” “虽然你很喜欢他。对吧?”玛莎懒洋洋的伸了伸腰,“你已经坠入情网了,所以你的评价不能说明什么。不过看你昨天的样子,确实不像是会撒谎的人,不然你为了救斯托纳大可以指责那帮家伙真摸了你。我收回讽刺格雷德先生的话,并向你道歉。那么,青叶小姐,你能不能再帮忙想一想,你的店里有没有任何和放逐有关的线索。哪怕只是字面上的联系都可以。” “放逐?”一个耳熟的粗哑声音从一旁响起,斯托纳·格雷德恰好进门站在玛莎的背后,狐疑的看了一圈桌子周围的情况,大步走到珊拉的身边,垂手按住了她的肩膀,“如果遗弃这个行为可以和放逐沾边的话,那珊拉就是。她那该死的情人让她当了寡妇的同时,也把她无情的丢在了这里,怎么样,这是你们想知道的事儿吗?” 苏米雅看了他一眼,点头致意,说:“看起来您的气色好多了。” “啊,是,谢谢您昨天的慷慨治疗。”斯托纳抽了张凳子坐在珊拉身后,瞪着克雷恩他们说,“你们来干什么?为了昨天的报酬吗?我不是说了会跟我弟弟说从你们的房费里减免吗?我伤成那样还没来得及跟他开口而已,你们不用着急。” 玛莎没好气的说:“不,我们根本没指望那个。” “不是诊金的事。”珊拉用手指勾了勾斯托纳的衣摆,扭头小声飞快的把克雷恩弄丢木梳的事说了一遍。 苏米雅适时地补充了关于占卜和废料街之行的说明,如果斯托纳一直在帮助醉人蔷薇,那他说不定知道一些老板娘不知道的事。 斯托纳一直捂着脸上肿起的那边安静的听着,等到说完,他才嘟囔了一句:“原来中央广场花重金悬赏一把破木梳子的就是你们。你们还真是比看起来阔气得多啊。” 玛莎盯着他说:“之前的任务赚了把大的,还有本钱挥霍一阵。再说这把梳子事关我们之后的旅程,就算掏空口袋也得硬着头皮试试看。怎么样,格雷德先生,你对放逐这个词有什么想法吗?” 斯托纳干脆的摇了摇头,“没有,醉人蔷薇不收容犯人。好心的老板娘忍耐的极限差不多就是我这种说大话爱喝酒的废物。” 珊拉着急的摇了摇头,小声说:“斯托纳,你不是废物。” 玛莎的肩膀无力的垮了下去,“真该死,这下真不知道该从哪里找起了。” “我知道啊。”斯托纳瞪着眼睛突然说,“北东区近郊,渴望,小孩子扒手,废料街的两个臭小鬼,这一串信息,你们联系不到一起,但我可以。” 玛莎的双眼立刻亮了起来,“你能找到他们?” 斯托纳信心满满的站了起来,左手横在胸前,“我不光能找到他们,还能帮你们找到梳子。不过,我有几个条件。” “说。”玛莎的眼睛半眯起来,有些不太情愿的回答。 因为她大概猜的出这家伙要说什么。 果然,斯托纳微笑着开口:“首先,如果我找回梳子,我也不要你们广场承诺的报酬,我只要你们答应接下我的任务,陪我往波亚拉走一趟。承诺的二十个金币,也绝对一个不会少你们的。” 第三十章 会面!陌生的探询者 玛莎双手撑着桌子站了起来,从鼻孔里气流发出的声音可以轻易的判断出,她马上就要不假思索的拒绝。 但苏米雅伸手拽了她一下,用眼神阻止着她,小声说:“玛莎,咱们没别的办法了。” 玛莎气恼的抓了抓头,坐回原处,手指不耐烦的敲击着桌面说:“除此之外呢?听你的意思条件应该不止一个。” “第二,不许严惩那些孩子。”斯托纳双手撑着膝盖,带着一点恳求的神情说。 玛莎打了个响指,“这个不成问题。处罚小偷不是我们的工作。” “不,我的意思是,交给执法官也不行。你们觉得不满,可以私下适当的惩罚他们一下,比如……打打屁股什么的。”斯托纳虫子一样的浓眉挑了挑,说。 玛莎面颊的肌肉**了两下,咬牙切齿的说:“好的,我保证不打烂他们的屁股,也不砍掉他们可爱的小手,还有什么?” 斯托纳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最后还有一条,如果你们不介意的话,我希望这位祭司小姐可以跟我一起去走这一趟。嗯……我在这里的名声不太好,有些事我希望由她出面。” “你说完了?”玛莎抬手阻止了要答应的苏米雅,冷冰冰的抛下一句。 斯托纳点了点头,“嗯,就这些。” 玛莎的猫瞳舒展成迫人的圆形,牢牢地锁住斯托纳的表情,突然质问:“我怎么知道你和那些孩子是不是一伙的?” “哈啊?”斯托纳惊讶的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你……你怎么会这么想?” 玛莎毫不犹豫的说:“你急需冒险者帮忙,我们又恰好进入了你的视野。不过隔了一夜,克雷恩的钱包就丢了。我们又是找占卜师又是找盗贼团的折腾了大半天,什么线索都没找到,结果你来这儿一听就说你能找到,还顺势提了包庇犯人的条件,我凭什么无条件的信任你,格雷德先生,凭你萨拉尼亚的骑士这个了不起的称号吗?” 琳迪狐疑的盯着斯托纳的脸,显然也在想类似的事情。 斯托纳的脸喝了酒一样涨得通红,他抬起手比划了几个手势,一副想要解释却不知道怎么说的样子。 珊拉壮着胆子瞪着玛莎,站起来拍了一下桌子,有些生气的说:“不是斯托纳!我昨晚一直照顾他到深夜,药水起效他才退烧,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今天上午很晚他才从家里出来,不会有时间去找几个孩子偷你们的东西。他……他也不是能做出这种复杂算计的人,他……很笨的……” 苏米雅看着珊拉急得更红的眼睛里盈盈欲滴的眼泪,伸手拽了拽玛莎,柔声说:“毕竟现在大家对彼此都还不太了解,信任不足也是很正常的。我们是四处流浪的冒险者,贸然相信陌生人很可能会要了我们的命。请原谅玛莎的过度反应。” 她站起来,对着玛莎警告的眼神摇了摇头,然后向斯托纳伸出手,“我叫苏米雅,没有姓氏的孤儿。我随时可以跟你走这一趟。” 斯托纳脸上的红潮消退了一些,他盘算了一下,与苏米雅握了握手,说:“明天,明天一早咱们还在醉人蔷薇碰头。相信我,我一定能帮你们找回那把梳子。” 蛮牛一副憋了很久的样子举起了手里的酒杯,“既然将来都可能是同伴,就不要都板着脸了,一起喝杯酒,互相认识一下吧!嗨,格雷德先生,我是多纳森·比尔瑞,不过你最好叫我蛮牛,这个好记得多!” 克雷恩本来对斯托纳就谈不上有多厌恶,玛莎和琳迪的敌意在蛮牛故意夸张表现出的热情中被冲淡之后,桌边的所有人起码看起来很快融洽起来。 最高兴的那个就是老板娘珊拉,她喜滋滋的免费赠送了两桶上好的黑麦酒,还亲自去后厨烤了一块萝卜蛋糕。 她的手艺确实没得说,连平常有鱼的时候只吃鱼的玛莎,都没忍住往嘴里塞了一块。 众人因废料街而憋闷的胃口在美味的甜点后总算彻底打开,在珊拉的推荐下,他们又点了几道菜,说是这里那位厨师的看家手艺,出自全圣域范围内都非常有名的古食谱系列。 古食谱系列是东南碎石荒野最早的拓荒者们开掘古迹的时候发现的古董,虽然上面记载的有些材料已经绝迹,但剩下的大多都还能在圣域范围内找到。 关键是,那些食谱在考古学家们解读之后,直接为特拉埃尔的厨艺世界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 短短几年间,炼油术、调料种植、弧形锅铸造、火炉改造等行业就火遍了几乎所有的人类城市。就连除了酒什么都不在乎的矮人国王,也开始以有一位懂得什么叫炒、煎和炸的厨师为荣。 克雷恩的家乡没有能做这种饭菜的地方,即使有,那时的他也吃不起。 所以当他把垫着青椒和洋葱细丝,滋滋冒出腴嫩油光的长条牛肉放进嘴里的时候,他险些连舌头也一起嚼了吞下去。 单面煎到焦黄,包裹着鲜美馅料的精致面点把克雷恩吃过的黑面包比的就像路边的石头;在芙伊的手下已经足够让他惊叹的蔬菜叶子,竟然在配料的作用下点缀着肉末香的令他吞不及唾沫;而那据说是在古配方调制的酱汁中慢慢烧制的整只禽类,玛莎吃的瞪圆了眼睛,连装着炖鱼的盘子都推到了一边。 也许珊拉早把这些菜推荐上来,玛莎的火气会小上很多。 看玛莎在珊拉的指点下开开心心往一碗煮稻米上浇满汤汁,克雷恩一边飞快的嚼着嘴里的东西,一边猜测,以后的旅途上,伙食费看来很可能要大幅上涨。 其他人吃的停不下嘴,蛮牛和斯托纳却喝的停不下杯子,要不是苏米雅怕耽误了明天一早的事情及时开口阻止,那两个相见恨晚已经开始称兄道弟的蠢货肯定要醉的搂在一起滚到桌子下面去。 回金号角的时候,蛮牛已经是一幅依依不舍的样子,估计这会儿让他和斯托纳一起连夜赶往波亚拉,他也会毫不犹豫的上去收拾行李。 “真是个实心脑袋,喝酒就喝酒,一直跟外人说咱们的事做什么。”和克雷恩一起把蛮牛丢在**,玛莎甩手关上房门,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克雷恩想了想,试探着说:“玛莎,你好像格外讨厌斯托纳啊。” “是吗?”玛莎抖了下耳朵,反问,“对陌生人保持警惕是理所应当的吧?” 克雷恩皱了皱眉,回想着说:“可感觉当初琳迪带着我和芙伊加入你们的时候,你没这么明显的排斥过啊。” 玛莎回过头,挑着眉毛用不知道是不是开玩笑的含糊语气说:“那是因为你们三个长的都不错啊,不知道吗,这个世界很多时候是看脸的。” 想了一下斯托纳的脸,克雷恩顿时无言以对。 一起走到门前,拧开自己房门的克雷恩突然被玛莎拍了拍肩膀,他扭过头,就看到玛莎用有些湿润的眼神看着他说:“今晚还是睡不着的话,不如来找我喝两杯。在小阳台上吹风有什么意思。” “嗯……好的。” 完成例行的睡前锻炼之后,克雷恩躺在**,左翻右滚了一会儿,结果,反而因为玛莎最后那句话而失眠了。 这种时间的单独邀约,加上她略微陌生又熟悉的神情,克雷恩的意识再怎么努力,身体也开始擅自兴奋起来,说什么也无法冷静。 好吧,不过是个约会,就算真是个幽会,本来就已经这样那样过了,还有什么好害羞的呢?他猛地坐起,挠了挠头,穿上睡衣下了床。 他反复在心里告诫自己,只是说正事,或者聊聊天,再或者单纯喝点酒,不发生什么也是很正常的,很正常的。 结果出门前,他还是忍不住拧了条湿毛巾把身上出汗的地方重新擦了一遍。 他还记得芙伊和玛莎都提过的那股奇妙味道,可不能让汗味把它遮掩住。 经过琳迪门前时,他不自觉地放轻了脚步,连他自己也没明白怎么突然有点紧张,不过跟着,他就带着有些雀跃的心情,轻轻敲了敲玛莎的屋门。 没有回应。 他有点奇怪的稍微加大了一些力道,结果,门直接被敲开了,里面竟然没有上锁。 他好奇的推门走进去,跟着,就被小小的吓了一跳。 屋里并没有玛莎,确切些说,没有人形态下的玛莎。 她的衣服很随便的丢在**,而在床边靠近小阳台的地方,一大片月光洒在地面上,投映出淡蓝薄纱一样的魅惑质感。 就在那片迷人的月光中,慵懒的趴伏着一只黑豹,毛发油亮,肌肉健美,散发出超越了形体界限的野性魅力。 看到克雷恩进来,豹化的玛莎懒洋洋的抬起前爪,比划了一下,示意他关门坐下。 桌上摆着一瓶鲜红的葡萄酒,也不知道玛莎是已经断定他会来,还是不管他来不来都要喝上几杯。 克雷恩有些局促的坐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的视线最后还是忍不住仔细打量起这种样子的玛莎。 之前见到都是在激烈的战斗中,他实在没有多余的时间去多看两眼。 仿佛对他眼中的欣赏十分满意,玛莎抓着地面弓起后背愉快的咕哝了一声,换成了侧躺下去的姿势,收起爪子的脚掌亮出宽厚柔软的肉垫。 大约过去五六分钟,玛莎一个翻身站了起来,抬起前爪搭在床边,摇晃着身体抖了抖毛,跟着,一片刺目的光芒闪过,她变回了平时的模样,站起来满足的伸了个懒腰。 克雷恩的脸顿时红成了一块绸子,他连忙扭开视线,说:“玛莎,那个……衣服……” 玛莎抄起旅店备好的睡裙从头兜下去,调侃说:“你还真是奇怪啊,刚才我一样什么也没穿,你不是看得很认真么。” “呃……那个样子……不会让我有别的念头……” “行了,不用那么认真地回答。”玛莎摆了摆手,走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坐下,拿起酒瓶倒了两杯,“反正我也有自信不会是因为我的身体魅力不足。” “嗯。”他脑子里已经把刚才瞬间的印象疯狂描绘了几遍埋进了记忆中,刚才夜色下神情不同寻常的玛莎透着一股奇异的娇媚感,简直像魅魔一样充满了**,让他的胸腔里扑腾扑腾的一阵乱跳。 “果然,那个味道又出现了。”玛莎探过头,从他的酒杯上方**鼻子嗅了嗅,“就连这么棒的葡萄酒都掩盖不住,你这特异功能,还真是不知道多少雄性梦寐以求的宝物啊。” 看玛莎的脸还没开始喝就已经发红,克雷恩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端起酒杯遮掩一样的抿了一口,“我……可能是有点奇怪吧。” “应该是和另一个你有关。”玛莎坐回到自己的位子,端起酒杯摇晃着里面血红色的**,突然问,“他之后还有过要出现的迹象么?比如你感觉到身体有什么变化,或者意识里有谁存在之类?” 克雷恩点了点头,身体的强壮和感知的敏锐不一定能说明什么,但被袭击晕倒后发生的事情,他可以确定并不是做梦,对玛莎他自然没有隐瞒的必要,便回想着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玛莎安静的听到最后,有些失望的说:“看来你们之间好像并没有比较稳妥可靠的沟通渠道,他出现的机会,似乎还得是你失去意识。”她想了想,神情又显得有点高兴,“不过也好,至少说明目前这身体的主导权在你手里。” “目前?”难得敏锐的捕捉到玛莎话中隐含的担心,克雷恩立刻追问出来。 玛莎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说:“我和苏米雅逛街的时候路过一个花店,看到了外面摆着的一盆植物。只有一根细茎,却分岔开了两朵花,我看到的时候,一朵似乎已经吸掉了另一朵所有的养分,开的无比鲜艳,而另一朵……差不多已经枯萎,快要消失不见。” “我希望你不是最后枯萎的那朵。”玛莎一口气喝下半杯葡萄酒,靠在椅背上,用有些朦胧的眼神望着克雷恩。 “我……会努力吸取养分的。”在玛莎好像蒙了一层雾光的眼波注视下,克雷恩连思考都变得有些费力,明明喝了酒,嘴巴却在发干。 “干嘛一副紧张的想要逃跑的样子,”玛莎眯起眼睛,放下酒杯站了起来,腰肢摆动,款款走到了他的面前,“不是明明连我最丢脸的模样都已经好好欣赏过了吗?” “你……不该提醒我想起那时候的。”他的身体顿时燃烧了起来,鼻腔流动的空气变得无法满足需要,不自觉地,他开始急促的喘息。 “为什么不该?”玛莎轻轻笑了起来,然后,抬起手,拨开了睡裙的肩带。 光滑的肌肤和柔顺的曲线当然勾挂不住下坠的衣物,克雷恩的身体瞬间变得紧绷,视线无法克制的被吸引,他努力转向窗外,试着去看外面明亮的月光。 但下一刻,月光就被玛莎凑近的面孔遮挡。 “来吧……”她轻轻呢喃着抓住了他,“让我给你更值得记住的一夜。” “呃……”喉咙里溢出愉悦的喘息,他抖了一下长长的耳朵,被抓握住的裤裆中,早已经充血的器官膨胀到快要爆炸,“玛莎……这……真的可以吗?” “你觉得我会在不可以的情况下,变成现在的样子吗?”她低哑地笑了起来,分开结实的长腿,沉下胯部,用柔软毛发覆盖的湿润泉眼,轻轻摩擦着他高耸的裤裆,“你这味道真是太棒了,我还从没有湿润过这么快。我都能感觉到肚子里有暖洋洋的东西在流淌。你真是比月光和酒还要好。” 带着柔软小刺的滑嫩舌头突然舔过了他的耳根,那是身为豹猫属兽灵的她特有的部分,带来的酸痒格外强烈,让他的背部不自觉就挺了起来。 “不用这么紧张,克雷恩。”她娇喘着从他的耳根舔到尖端,娴熟地刺激着精灵头部最**的地带,“你明明不是没经验的小男孩了,你就不想对我也做点什么吗?” 他试探着抬起手,放在她近在咫尺的**胸膛上。 那过于健康的浅棕色肌肤看上去并不如雪白无暇的观感那么细腻,可实际摸上去后,才体会到了无法形容的滑腻饱满,他情不自禁地握紧,充满弹性的乳肉随着他的指头变化着形状,茶色的**从指缝中伸出,在他的视线里颤动着变长,翘起,散发出雌兽般野性的情欲气息。 “很好……”她伸长了能带来魔法般美妙滋味的舌头,用尖端轻轻搅动着他**的耳窝,呢喃道,“你还可以更用力一些,我不是柔弱的精灵女孩,我是丛林里游**的豹,你不用怕伤到我。” 他吞了口唾沫,手指用力捏紧,不算太丰满但十分结实的乳肉立刻反馈给他迷人的弹力。 “玛莎,我想……舔。” 她的身躯充满了久经锻炼的力量感,就连本该丰腴柔软的**也一样。 她轻轻笑了起来,咧开的唇缝中,尖利的虎牙难得透出了几分可爱。她挺直腰,坐在他的膝上,自己用手托起了胸前肉球,凑到他的嘴边。 他迫不及待地一口吮住,舌头狂热地围绕着硬翘的花蕾打转。 舔吮的快感一点点侵蚀到她的脑海,和他胸膛撒发的阵阵香气里应外合,让她的大脑感到一阵麻痹一样的浪潮。她有点惊讶,意外自己只是被这样亲吻搂抱,最娇嫩的部位竟然就有了想要**的酸麻冲动。 湿润的口腔和灵活的舌头不断地刺激着膨胀的乳蒂,她渐渐昂起头,柔软的尾巴缓缓翘起,绕到前方,用毛茸茸的前端拨弄着他的衣服。 太碍事了。她眯起湿润的猫瞳,说:“克雷恩,都脱掉吧。也让我重新好好看看你,看看真正的你。” 他依依不舍地放开口,飞快的脱掉身上的东西。 她退开到**,后仰着坐下,圆润而明亮的瞳孔牢牢锁定着他一点点变得**的身体。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感觉却完全不同。 这次,她占据了优势,掌握着一切。她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到连尾巴的根部都在微微**,臀部中心的花蕊,已经被热情的蜜汁彻底染湿。 终于,他解除了全部的束缚,眼里闪动着炽烈的光彩,急匆匆走了过来。 他弯下腰,想就这样吻上她,把她压倒,然后尽情的抚摸她,亲吻她,用力的贯穿她,填满她,让她的花房容纳他此时此刻所有的欲望。 但她闪了一下,完美的发挥出自己身为盗贼的灵巧,瘦削的腰肢一扭,就把他反压到了下面。 头顶的猫耳因为亢奋而直挺挺地竖起,她低下头,啃咬了一下他的嘴唇,吻向他的胸膛,吸吮了两下他**的**,伸手握住了他已经高高竖起的肉棒,“我喜欢在上面,如果你能让我没力气,那之后就轮到你上来。” 他粗喘着点点头,欲火燃烧,焚灭了可以用来思考的理智。昂扬的性器急需比手指更加美妙的抚慰,情不自禁地在她掌心中耸动了两下。 “这么着急了吗?”她舔了舔嘴唇,“那好吧,夜还长着呢,咱们……就先来一次吧。” 双膝打开,膝盖下那道醒目的疤痕落入到他的眼中,他心疼地伸出手,轻轻抚摸上去。 她颤动了一下,眼波不自觉地温柔了几分。 垂下双手,扶住他紧绷的小腹,她保持着蹲姿,缓缓把浑圆坚挺的臀部沉下。 灵活的尾巴卷住了他**的下半部,像是套上了一个毛绒绒的圈。很快,尾巴就调整好了耸立的朝向,对准了她已经做好充分准备的蜜壶。 和他曾见过的精灵女性不太一样,她的下面,纤细柔软的绒毛围绕着两瓣丰厚而富有弹性的唇裂,两侧因兴奋充血的时候,会膨胀出鲜红的色泽,让通往内部的入口在正中央浮现出来,整个耻丘的部分都比之前还要隆起突出,散发着雌兽**的气息。 “嗯……啊啊……”湿润的洞口顺畅地吞下他膨大的前端,在这个世界,男性的生理构造本来就远不如女性那么复杂而特异,她继续下坐,愉快的哼声从尖利的虎牙之间倾泻而出,“好棒……嗯啊……进、进来了……” 当臀尖压在卷缠的猫尾上,她有点惊讶地摸了摸自己的股间,小声说:“上次我都没注意,你竟然这么长……” “会不舒服吗?”他担心地说。 “不,感觉好极了。”她挑了挑眉,浮现着肌肉轮廓的小腹蠕动着起伏了几下,接着,她撤开尾巴,稍稍往后挺直身体,试探着坐了一下,发现不行,再换成跪坐的姿势,把臀部往下沉去。 这次,潮湿火热的蜜穴终于把整根肉棒都吞了下去,嫣红的裂缝紧压在他的大腿根,水嫩柔软。 她的里面又紧又滑,层层叠叠的褶皱密集且充满弹性,坐着不动,里面都会有略微的裹吸感,让他舒畅得浑身发麻,情不自禁就哼出了声。 她娇喘着笑了起来,弯腰深吸了一口那仿佛能令性器麻痹的美妙香味,摇摆起了柔韧的腰肢。 她满意的看着他脸上泛起的红潮,沉醉于将要征服他的愉悦,她更加卖力地挪动着臀部,双手刺激着他的**,灵活的尾巴也没有闲着,而是钻入到他的臀沟中,用蓬松的毛发给他**的地方搔痒。 这样的刺激下,他很快就剧烈的喘息起来,亢奋地双手也忍耐不住,伸出来抓住了她摇晃的**,弓起腰,用舌尖撩拨**的乳尖。 她愉快地咬住了下唇,双手干脆后收,扶住自己晃动的臀峰后侧,健美的身躯蛇一样扭动着,让结合的部位带给他全方位的刺激。 他几乎坐起,情欲积蓄在下体,快要喷薄而出,“玛莎……我……快来了。” 她伸手抱紧他,侧头舔舐着他的耳朵,在他耳边说:“尾巴……快……捏我的尾巴根……” 他点点头,双手绕去她的臀后,一边从下方往上冲刺,一边一手握住她已经高高翘起的尾巴,另一手捏住尾巴根部和臀肉相连的坚硬肌块,用力揉搓。 “啊……啊啊……好舒服……克雷恩,用力……顶我……捏我……哦哦……你真好……真是太棒了……”她升高的体温仿佛终于越过了临界值,亢奋地呻吟同时,舌头上上下下舔着他的脖颈,那微刺的瘙痒感仿佛能贯透皮肤,直抵灵魂深处。 两具**的肉体纠缠的越发激烈,破旧的床板发出吱嘎的响声。 风穿过打开的窗,掀起了垂在两边的布帘,双月的光柔和的铺开,照亮了他们身上的汗水。 “啊啊……” 同时发出的一声呻吟后,他们紧紧抱住彼此,达到了悦乐的巅峰。 她显然满意极了,修长的脚趾足足十几秒依然蜷曲,尾巴上炸开的毛发,更是直到半分钟后才缓缓回复了柔顺。 一起躺到**,他横亘在阴影与月光的交界,而她则舒展了魅惑的**,慵懒地松弛在美妙的月色下。 “还有精神吗?”过了一阵子,她伸来一条修长的腿,轻轻磨蹭着他的腰,娇媚地问。 他点点头,抓住她的脚踝,顺着纤细的小腿向上抚摸,轻易找到了尾巴根部膨胀的地方,用力揉着,“我……再休息一下就好。” 她被揉得哼了两声,一个翻身趴了过来,伸手握住他半软的**,俯身睁大猫瞳盯着看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来帮帮你。” 说着,她就伸出了她那攻无不克的舌头,顺着他的根部往上缓缓舔去。 “哦哦……”一股酸畅刹那间流遍了他的全身,那密布于舌面的细小肉刺,简直是上天给予男性的恩宠,他快活地呻吟着,血液迫不及待地开始向下集中。 “可要忍住哦,在我嘴里出来的话,我可是会惩罚你的。”她满意地看着他眼底洋溢的炽烈渴求,缓缓低下头,用柔软的唇瓣包裹住了他坚硬起来的肉棒。 当那样一条舌头围绕着性器不断施加刺激的时候,没有男性能忍耐得住。勃涨的感觉很快就凶猛到近乎爆炸,他连忙从她口中抽出,喘着粗气抱紧她,把她像只真正的雌豹一样从背后压倒。 她沉下腰,尾巴缠绕着他的胳膊,撅起了屁股。 火热坚硬的性器再次刺入到湿润肿胀的花房深处,在这最符合兽灵特点的姿态下,狂野的**,拉开了整整一夜狂欢的下一个篇章…… 直到快天亮的时候,克雷恩才疲惫但满足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以后在玛莎面前,他应该都不会再那么紧张了。 第二天玛莎的糟糕心情显然得到了大幅好转,不过就像天平一样,玛莎这头下去后,琳迪的火气却高高翘了起来。 本来连日的不顺就让琳迪情绪不佳,一大早起来之后,苏米雅去醉人蔷薇赴约,没吃完早饭就匆匆走掉,蛮牛在任何能多睡一会儿的场合都不会早起一分钟,更何况昨夜还喝醉了。 于是,在克雷恩和玛莎因为“这样那样”的原因一样没有起床的情况下,金号角的一楼就只剩下了坐在待客沙发上烦躁的快要吐火球的琳迪。 偏偏苏米雅走前还叮嘱了克雷恩头部受伤需要多休息,没什么事不要太早叫他。 接待台后斯塔勒面无表情记账本,完全无视琳迪越来越烦躁的眼神的情况下,旅店大堂的气氛都变得有些诡异。 瞪跑了第三个进门打算问价的客人后,琳迪终于看到斯塔勒从接待台后走了出来。 本来以为能吵上一架,结果,这个完全不管旅店死活的老板只是倒了杯水,放到了琳迪面前。 “你就没什么话想说吗?我吓跑好几个客人了诶!”受不了这沉默的氛围,琳迪还是忍不住先开了口。 斯塔勒耸耸肩,依然毫无语气起伏的说:“会被女士的眼神吓跑的客人,本来也不太可能住下。” “我在胡乱发脾气,你不打算阻止一下吗?”琳迪瞪着他说。 斯塔勒依旧平平板板的回答:“我一般只做我有可能做到的事,比如放倒一头发脾气的公牛。” 要不干脆去叫玛莎好了。琳迪充满挫败感的抱住头,可昨晚听到的一些墙壁没能阻挡住的声音让她一点也不愿意这么做。 难道只能去叫蛮牛起床说会儿话了吗?对一个宿醉的粗鲁男人? 她用手指拨弄着耳坠,就快爆发的时候,又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她恶狠狠地瞪了过去,决心让金号角今天的新客人保持为零。 但进来的是个熟面孔,脸上和气的笑容丝毫没有消减,径直向着琳迪走了过来,“啊,琳德莱拉小姐,你起的真早啊。” “已经够晚了。”琳迪没好气的回答,但对于满面堆笑的卡尔文,她也实在不好意思继续绷着脸,只好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是来要匕首的吗?呐,我这把在这儿,克雷恩还没起。” 说到这儿,她的眼睛一亮,站了起来,“你一定急着拿对不对,那你等一下,我这就上去叫他!” 卡尔文伸了伸手,但并没真的阻止她,只是说:“你去叫他吧。倒不是为了匕首,我还有点别的事要找他。” 卡尔文的来访成了琳迪叫起克雷恩的好理由,但对于盗贼团的人,琳迪一直掩饰着心底的不信任感,她把克雷恩从被窝扯出来后,犹豫再三,还是去把玛莎也一起叫醒,简单交代了一下。 “还有别的事?”玛莎皱着眉从**爬了起来,声音还有些沙哑,“萨拉尼亚盗贼团找克雷恩做什么?” 看到玛莎光溜溜的身体,琳迪有些不好意思的扭开了头,带着点怒气说:“我怎么知道,盗贼办事总是神神秘秘的。” “走吧,下去看看。”玛莎飞快的穿好方便行动的衣物,带上镰鼬之咬,“真让克雷恩和卡尔文那样的家伙打交道,我也不放心。” 她们到了下面的时候,克雷恩已经和卡尔文说上了话,交还的匕首已经别在卡尔文的靴筒里。 “原来你真的是自然精灵啊。”卡尔文用有些夸张的惊叹神情说,“听说南边很多人好像对自然精灵不太友好,是像蛮牛那样称呼野猪是吗?” 克雷恩不太愉快的皱了皱眉,“是那样称呼,但不是像蛮牛那样。蛮牛没有恶意。你特地过来就是为了问一下这个?” 卡尔文的笑容变得更加耀眼,“怎么会,这只是简单的询问。我们有一位客人非常想要见你,还给了一个我们这种情报贩卖者无法拒绝的高价,当然,我还是应该征询一下当事人的意见,克雷恩先生,您能拨冗和我一起走一趟吗?” 克雷恩很好奇的问:“是什么人要见我啊?我记得我应该没有什么熟人才对……我认识的同伴基本都在这里了。” “他应该只是知道您,并不认识,不然也不至于要让我先来打听一下。不过据说他有让您非去见他不可的理由,好像……是来自您的家乡什么的。”卡尔文做出一个请的手势,“应该不费什么时间,方便的话咱们这就动身吧。” 玛莎示意琳迪拉住已经抬起脚来的克雷恩,插进来说:“他为什么不过来?那是个什么样的家伙?” 卡尔文摊开手,很无奈的说:“一个陌生的有钱人,我也想不出怎么形容。他要找叫克雷恩的人,相关词是野猪。我开始还以为野猪是绰号,后来才想起这位精灵先生可能有不太体面的出身,这样就都符合了。” “还知道野猪这个蔑称的……”琳迪迷茫的眨了眨眼,“难道真的是克雷恩家乡的幸存者?” “一个只是周末去卖点东西蹭本书看的自然精灵,会有那么出名吗?”玛莎也很疑惑,他慎重的考虑了一下,说,“我们不放心让克雷恩单独过去,如果对此有异议,那我们拒绝这场会面。” 卡尔文笑着打开了旅店的大门,“不,客人并没交代只带克雷恩自己过去,他还很欢迎你们这些同伴呢。还需要叫更多的人吗?我可以在这里等一会儿。” “不用了,”玛莎甩了甩尾巴,“让蛮牛醉死在上面吧。不过你还是需要在街口等我们一下。不需要太久,我们很快就去找你。” 卡尔文微笑着点头,向北边走去。 “咱们还要去干什么?”克雷恩的好奇心被彻底激发,“直接跟他去不就好了。” “好个屁。”玛莎直接瞪了他一眼,把他和琳迪往前一推,低声说,“先跟我去买两把匕首。赤手空拳见陌生人可不是好习惯。” “呃……你不是和那些盗贼团的人很熟吗?需要这么担心吗?” “只不过一两天的交情,谈得上熟吗?我保证只要有人出够钱,他们卖了我和我卖了他们都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玛莎小声说着,又推了磨磨蹭蹭的克雷恩一把,“别把客套当真。” 本来只是打算买两把匕首,结果没想到附近的那家武器店简直更像杂货店,最好的匕首也只适合切水果,玛莎略一犹豫之后,索性让琳迪带路,直接去了勇武之地。 然后,玛莎就展现出了令克雷恩瞠目结舌的购物风格。 早就看中了的那把遗迹庇佑之弓几乎没有耗费时间,简单征询了一下琳迪的意见后,玛莎非常豪阔的直接出手买下,并以这把弓的高价为基础,用几乎让老板哭出来的疯狂折扣买下了两把附魔匕首,一把带有水元素祝福的短弓,和三套不算太贵但可以隐藏在外衣下的分体式皮甲。 去后面的房间换好皮甲后,玛莎干脆的把十个金币拍给了老板,大概脑子里还盘旋着玛莎的杀价,拿到如此巨款的老板反而露出了即将送走瘟疫天使的表情。 一直到即将见到卡尔文,背着那把几乎感觉不到重量的遗迹庇佑之弓,克雷恩的思绪还有些恍惚,对于突然之间身负价值八金多的装备,还完全没有体验到一点真实感。 玛莎只好出声提醒:“好了,给我清醒点,别再笑得像个傻瓜了。琳迪把这把弓说的那么可靠,可没说过有让人降低智力的副作用。” 克雷恩连忙甩了甩头,不过,唇角还是忍不住向上翘了起来。 好像连信心,也跟着飞快的提升上来了呢。 卡尔文有些惊讶的打量了一下赶来的他们,笑眯眯的说:“这么短的时间还要先去购物,不愧是和两位女士一起出门呢。” 玛莎微笑着回应:“行程再满也不能耽误买东西。好了,带路吧。” 一路上,克雷恩一直在琳迪的指点下适应箭袋里的新箭支,虽然不能试射,但至少要尽快熟悉它们的重量、长度和手感,过于专心的结果,就是直到玛莎疑惑的嗯了一声,他们才留意到前进的路线非常熟悉。 “这是……要去哪儿?”这路线让克雷恩又想到了令他非常不愉快的那个地方,他立刻忍不住问道。 卡尔文仿佛猜透了他们的想法,立刻笑着回答:“请放心,这次绝不需要大家再进入废料街。只不过我的客户没有找到合适的住处,所以在那附近的贫民区临时租住而已。” “那就好。”玛莎也心有余悸的说了一句,那种鬼地方,大概没人想进去第二遍。 在远远能看到拐往废料街路口的地方,卡尔文停了下来,微笑着说:“请在这边稍微等待一下,我去通知他。” 他去的并不太久,不到十分钟,一个颇为肥胖的中年男性就跟在他的身边一起走了下来,耳朵虽然被礼帽遮挡,但蓬松的尾巴还是暴露了他的种族。 玛莎立刻小声嘟囔了一句,“又来了只肥狐狸。” 这位胖胖的兽灵一见到玛莎,立刻亲热的上来主动伸出了手,热情的说:“啊啊,美丽的豹猫小姐,能遇到你真是我的荣幸。我的灵狐同胞里可找不到您这么清澈纯净的眼睛。” 与玛莎握手之后,他又向琳迪伸出了肥厚的手掌,“您好,可爱的姑娘,一大早见到您这样精神抖擞的漂亮模样,连我都觉得振奋了许多啊。” 他最后才走到克雷恩面前,笑着把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用更加恭敬地态度伸出右手,“这位一定就是克雷恩了吧,这么英挺帅气的精灵小伙子,竟然有人忍心用野猪这样的称呼,真是罪过啊。” 他脱下礼帽,微微屈了屈身,“很高兴认识大家,我是辛德拉·黑爪,如豹猫小姐所说,是个没保持好体重的肥狐狸。我从迷雾森林旁边的无名小镇赶来,”他的神情闪过一丝黯然,“那里发生了难以启齿的惨剧,我的朋友有许多都失去了性命。我想要找到知情者,打听一下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玛莎扯了一下想要开口的克雷恩,抢在前面说:“那你怎么会找到我们的?我们对那边的事并不知情。” 辛德拉小小的眼睛瞪得溜圆,有些惊讶的说:“可是我看到了朋友死前留下的遗言,分明写的就是克雷恩、野猪啊。我可是花钱雇了好多人四下探索,才确认有个叫克雷恩的朋友往萨拉尼亚的方向来了。我真的很想知道,为什么……好好的一个小镇会变成废墟呢?” 看他的表情确实显得十分伤感,克雷恩忍不住说:“还不是因为那些发了疯的火精灵!” “火精灵?”辛德拉疑惑的反问,“他们不是在艾尔法斯大西南角吗,怎么会出现在联邦最北端?” 他摸出一个金币交给卡尔文,打发了盗贼团的副团长,然后向着身后的房间伸出手,“看来的确发生了令人惊奇的怪事,如果可以,请看在我死去的朋友份上,让我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吧。” 玛莎有些不悦的看了一眼卡尔文,精明的盗贼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微笑,迅速的退进建筑物的暗影之中。 琳迪颇有些兴奋的小声问:“玛莎,这个有钱的商人会不会为了朋友出钱向火精灵复仇啊?” 玛莎的虎牙在嘴里不易察觉的磨了一下,压低声音回答:“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他刚才说了几句真话。” 一进到房间的桌子边坐下,玛莎的怀疑就立刻化作质问:“黑爪先生,在你提问之前,我很好奇一件事,你的朋友是谁,他为什么会留下那样的遗言?要知道,克雷恩在那座小镇并不算多有名,里面九成九的人恐怕都没记住他的名字。” 辛德拉愣了一下,拿起茶包撕开一个小口,说:“豹猫小姐,您这样质问让我很为难。我的朋友都已经死了,他们为什么要留下那样的遗言恐怕只有迪拉瑟尔大人才能问清。他们都是那边店铺的人,克雷恩先生平常不和他们接触的吗?” 克雷恩恍然大悟一样的啊了一声,说:“店里的人啊,我经常去那边兜售一些不值钱的材料。” 他跟着挠了挠头,不解的说:“可是那天我们到的时候镇上的人都已经……死了啊。他们不可能看到我的。” 第三十一章 突袭!恐怖的跃动之影 “啊……是这样吗?”辛德拉惊讶的把一些茶末都撒在了壶外,他抱歉的笑了笑,仔细的泡好了茶,端到桌上,才说,“那可能当时我的朋友还剩最后一口气,看到的人里有只认识克雷恩先生这一位,所以只好留下这样的讯息吧。多亏了这信息,我才能有机会了解惨剧的真相,真是龙神保佑啊。” 听到他最后一句,玛莎下意识的打量了一眼他的脖子,果然领口的项链那边能看到展翼飞起的巨龙形吊坠的闪耀边缘。看样子,他还是圣域势力最大的宗教之一——巨龙之翼的信徒。 克雷恩回想起家乡的惨状,忍不住叹了口气,有些无奈的说:“即使知道又能怎么样呢。一切都已经发生了。” 辛德拉的眼睛亮了起来,“知道一切,我才有报复的能力。虽然我本人没什么战斗能力,即使变身,也是只跑几步就会喘的胖狐狸。但我经商这么多年,至少还有些钱。我可以雇一些可靠的佣兵,或者厉害的刺客,总之,犯下那种罪行的人,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他把克雷恩面前的茶杯倒满,立刻接着问:“您刚才提到了火精灵,小镇的惨剧和他们有关,是吗?” “是!”克雷恩义愤填膺的说,“不知道他们到底发了什么疯,竟然雇佣了死亡骷髅和一些不知道来路的杂牌佣兵,以所有小镇的居民为目标展开了屠杀。我……我看了不少传奇故事,就连那些小说中,也没有过这么莫名其妙丧心病狂的事。而且他们竟然还是……”说到这里,克雷恩意识到会牵扯到火精灵的王族,他犹豫了一下,只是说,“还是很有来头的。” 辛德拉的脸上浮现出惊愕和愤怒交织出的复杂神情,他站起来在桌子边兜了几圈,跟着怒气冲冲的拍了一下桌面,问:“那些火精灵呢?他们在哪儿?是逃了吗?你认不认得他们?” 克雷恩欣慰的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如果是报复的话,已经不必了。他们也都死了。” “哦……”辛德拉又一次吃惊的睁大了眼,“火精灵可是精灵中的贵族啊,而且我听说他们在元素精灵中也算是战斗能力数一数二的高,是你和你的同伴们做到的吗?” 玛莎有些警惕的盯着他,抢在克雷恩前面说:“不,我们也差点都葬身在那里。是一股神秘而强大的力量处罚了他们。我们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克雷恩没听出玛莎话里的意思,傻呵呵的挠了挠头,说:“说是我干的不太恰当,可换成旁人来看的话,到就是我干的。这里面的事情我们也都还没弄清,实在没法跟你解释。总之,你不用惦记着报仇的事了,那些火精灵都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琳迪不服输的说了一句:“其实我也干掉了一个,玛莎还咬死了一个不是吗。” 玛莎也有些无奈的瞪了她一眼,说:“都是些不值一提的事情。黑爪先生,你打算用来报复的钱可以省下了。不用感谢我们,我们当时也是为了保命。” 辛德拉满面赞叹的笑了笑,“你们真是了不起的冒险者,我代表小镇死去的朋友对你们致以深切的谢意。” 他转身往门外走去,“这样吧,我没别的什么好报答你们的,我安排一桌酒菜,请大家好好吃上一顿,让我慢慢倾听各位的赫赫战绩,也算是安慰一下我愤怒的心灵,如何?” 玛莎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掀开门帘走了出去,大声叫来了也许是他雇工的人,飞快的小声叮嘱了几句。 玛莎趁机凑到克雷恩身边,压低声音警告他和琳迪:“不许再乱说了!小镇上的事没必要让太多人知道。懂吗!” 辛德拉回来之后,玛莎立刻说:“黑爪先生,您的好意我们已经收到,您和朋友之间的深厚情谊我们也很好的感受到了,我们的旅程很紧迫,没有多余的时间浪费。吃饭的事,就请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我们先回去了。” “诶?”辛德拉满脸失望的说,“我都已经叫人去附近的餐馆安排了啊。只是吃顿饭的时间也没有吗?” 玛莎非常坚定地回答:“很抱歉,没有。” “那至少……尝尝我亲手冲泡的茶吧。”辛德拉无奈的坐下,端起茶杯,“碎石荒野的古迹挖掘出的种子,虽然有些苦,但回味悠长,这么多年都没有大范围种植成功,可是有钱也未必能买到的好茶啊。可惜这里的东西太简陋,没能让您几位领略我从古籍中学到的泡茶技巧。” “我对发苦的饮料没兴趣。”玛莎更直白的表示了拒绝。 不过好奇心旺盛的克雷恩和琳迪都端起茶杯,认认真真地啜饮起来,玛莎也只好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坐在椅子上等着。 “味道如何?” “嗯……确实从舌根那里弥漫开一股奇妙的清香。好神奇……”克雷恩赞叹的点了点头,跟着对上了玛莎已经有了怒气的眼神,他才连忙站了起来,“感谢您的招待!我们确实还忙,失陪了!” 琳迪依依不舍的多喝了一大口下去,最后一个跑出了房间。 辛德拉一直送出到街口,玛莎他们都要拐弯了,远远地还能看见他在招手。 “玛莎,你对辛德拉好象很不信任啊。”拐过街角后,克雷恩有些不解的问,“为什么?” “因为不正常。”玛莎皱着眉一边走一边缓缓说,“整件事前前后后都不正常。小镇上的人垂死前看到你,把你的名字和蔑称写下来,不正常。一个在艾尔法斯联邦跑生意的兽灵,听到和火精灵有关还敢想着报复,不正常。听到那些火精灵已经死了之后,他开心的有些太快太过头了,这也不正常。” “这……这么不正常吗?”琳迪惊讶的险些喊出来。 克雷恩倒是很快理解了其中的异样,也跟着说:“对啊……我和小镇的人没什么交情,他们死前为什么要写我的名字?火精灵有钱有势,作为商人应该不敢得罪他们才对。而且真的是很重要的朋友死了的话,就算知道仇人死了,我也马上开心不成那样。那,辛德拉到底是要做什么?” 玛莎撇了撇嘴,“我怎么知道。我只知道对上他们一定要小心,那些狐狸打生下来就会骗人。我们部落有句话,叫‘宁愿拔犬狼属的牙,也不要和灵狐属说话’。” 克雷恩恍然大悟的说:“难怪你连蒙达拉也信不过。” “大部分占卜师都是靠三分本事七分骗术。选对相信的目标很重要。”玛莎小声补充了一句,“这个和偏见没什么关系。” 正说着,琳迪的脚步突然停了下来。 克雷恩也连忙跟着停住,问:“怎么了?” 琳迪的手飞快的指向斜前方,努力压低的声音都有些发颤,“看……看!” 克雷恩扭过头,然后,他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带着稚气的脸——那天挤在他身边卖花的一个男孩! 马上,几乎是同时,克雷恩和琳迪飞快的冲了出去,迅速的追向那个男孩。 玛莎的反应也很快,只落后了不到半步的距离。 男孩正在兴高采烈的和杂货店的老板说着什么,突然感受到危险逼近,他扭头看了一眼,啊的惊叫一声,丢下手里的东西转身撒腿就跑。 “这次可不会再让你逃掉了!”克雷恩咬牙飞奔,飞快的拨开男孩边跑边弄散的架子。 玛莎索性纵身一窜跃上墙头,在没有障碍物的通路上迅速的拉近和男孩的距离。 琳迪辨认了一下方向,大喊:“小心!不要让他跑进废料街里!” 玛莎怒气冲冲的说:“他敢再躲进去,我就一把火烧了那个垃圾堆!” 这次仗着身形灵巧东躲西拐就不再如上次那么有效,玛莎一到岔路就干脆的下令:“克雷恩左转琳迪直行,我从房顶直线追过去!” 贫民区的房屋几乎都是木结构混合砖石的低矮建筑,玛莎奔跑在上面和平地相差无几,这样的捷径下,只一个冲刺,她和那个男孩就只剩下了不到十米的距离。 下一个可供转向的巷口少说还有三十多米,这次对方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 都开始盘算直接找到梳子后怎么推掉斯托纳的任务,没想到,玛莎一跳下地,就吃惊的呆在了原处。 从另外两个方向包抄过来的克雷恩和琳迪也是一样,看清眼前的景象后,下巴几乎要直接砸在地上。 就在对面破旧的屋子门前,苏米雅竟然站在那里,而那个男孩,竟然喊叫着“大姐姐救命”直接扑进了苏米雅的怀里,然后紧紧搂住苏米雅的腰,受惊的小动物一样瑟瑟发抖。 苏米雅当然也看到了他们,她惊讶的来回看了一圈,问:“你们怎么都在这里?” 玛莎头疼的拍了一下脑门,一脚踢飞一块石子,有些烦躁的说:“很好,看来咱们又要找个说话的地方慢慢谈了。” “又?”苏米雅一边用手掌安抚着怀里的男孩,一边奇怪的问,“你们之前在和谁谈话吗?说了什么事?” 玛莎挥了挥手,“那些可以一会儿再说,那个斯托纳呢?咱们的东西找到了没?” 苏米雅难得一见的绽放出一个非常喜悦的笑容,她从怀里摸出一个布包,递向喘着气跑来的克雷恩,“呐,全都回来了,连那块臭皮子也在。” 克雷恩心有余悸的摆了摆手,没有接,“那个……还是拜托苏米雅你帮我收着吧,我……对自己都有点不放心了。” “也好。”苏米雅笑着打开布包,让克雷恩他们看了看里面的东西,然后包好放进了自己的怀里,说,“别在街边站着了,是进屋里谈还是一边回去一边说?” 玛莎对这边显然没有任何好印象,她干脆的表示:“回去说。这边的事情了结了么?斯托纳去哪儿了?” 苏米雅蹲下去拍了拍那个男孩的头,低声交代了几句,跟着摸出几个银币,放到他的手心让他握住,这才站起来往玛莎身边走去,“格雷德先生去废料街探望一个老朋友,不必等他,约的是在醉人蔷薇碰头。咱们边走边说吧。” 那个男孩大声的喊:“大姐姐你要走了吗?” 苏米雅回头微笑着摆了摆手,柔声说:“是啊,姐姐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你要记得好好照顾奶奶哦。长大后,你一定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男孩握紧了小小的拳头,发誓一样大喊着:“我一定会的!” 那小小的眼睛里,好像有眼泪要掉下来一样。 经过废料街入口的时候,玛莎往里看了一眼,突然说:“斯托纳的老朋友会不会是那个驼背老贼?” 苏米雅一怔,大概没想到她会先问这个,“我也不太清楚。你怎么突然这么说。” 玛莎耸了耸肩,“没什么,大概是闻到了相同的废物味道吧。好了,苏米雅,说吧,我很想知道你有没有打烂那些小扒手的屁股。” 苏米雅摇了摇头,柔声说:“那些孩子也很害怕,得手之后一看到里面竟然有五个金币,主谋的小女孩吓得当时就回去找了克雷恩。结果被克雷恩一追,又吓得什么都不敢说,只好逃向同伴所在的地方。那两个小男孩一紧张,就用棍子把克雷恩揍晕了。之后他们觉得闯了祸,先是各自躲回家里不敢出门,后来,废料街的两个孩子逃出来说有人找上门了,很凶,他们就吓得躲去了排污渠的下水洞里,准备在那儿住上一阵子。” “唔……真是麻烦的小鬼。”玛莎气得亮了一下虎牙,“那斯托纳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苏米雅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组织语言。 这时,克雷恩又忍不住扭头往身后看了过去。 他又一次感觉到刚才有视线在窥探着他的背影,可这回他转过去的目光,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角色。 这次似乎真的是错觉吧,他转回头,快步跟上同伴的身影。 苏米雅也终于在心里理顺了前因后果,正要好好地把事情的始末全部讲出来。 但苏米雅的话才开了个头,玛莎的尾巴突然一颤,猛地转过身看向后方。 克雷恩连忙说:“你也觉得不对劲吗?” 玛莎点了点头,猫瞳灵活的扫视着身后的街道。 靠近废料街的贫民区,狭窄杂乱的路上并没有多少行人,年轻人大都在其余各区辛苦工作,能看到的居民基本上都是老人和孩子。 玛莎扫视了两遍,也依然只能看到玩耍的小孩和坐在门前消磨残余生命的老人。 但危险的讯号分明已经刺激到她的本能,她对周围环境的感知探查能力也许远不如身为弓箭手的琳迪,但丛林野兽的本能却让她对危险无比敏锐。 “都留心些。苏米雅,站到中间。琳迪、克雷恩,把你们的弓拿起来搭上箭,似乎有什么了不得的家伙来了。”玛莎动了动手指,对掌心里的冷汗感到有些不悦,即使暗牙掘地虫那样的对手出现前,她也没有感到过如此紧张。 克雷恩的直觉也在不停示警,周围明明看不到异常之处,可毛孔就是在不断缩紧。他紧紧握住手里的弓,温暖的气息将他和弓身仿佛连接在了一起,不易察觉的红色光芒开始在弓弦上流淌。 “你们的本事似乎比我预想的要大。”一个阴沉的声音突然从附近传来,“我还以为自己隐匿的够好了。” “谁!”玛莎厉声喝问,双手一扬,已把镰鼬之咬反握抽出。 克雷恩竭尽全力探索着周围,可不知为何最后的感觉却聚集在了一个拄着拐杖缓缓走过来的老人身上,他犹豫着把箭尖对准那边,稍微拉开弓弦。 箭杆刚刚在他的拇指旁滑动了一点,那个老人突然站在原地,抬起手咳嗽了两声。 随着那咳嗽的声音,一个黑影骤然从老人身后幽灵一样滑了出来,冷冽的寒芒一闪,眨眼间就到了他们的身前! “动手!”玛莎大喊一声,镰鼬之咬交叉剪出,当的一声脆响架住了一把流动着黑色雾气的短弯刀。 让眼神一般的人来看,那把刀简直就像凭空出现一样。 琳迪立刻松开弓弦,箭矢从玛莎的肩头激射而出。 但那黑影的动作竟如疾风般迅捷,河水般流畅,他顺着玛莎的招架力道轻飘飘的一翻,另一把弯刀旋身撩起,无声无息。 玛莎用尽全身力气向后一缩,仍然被刀尖划破了皮甲外的衣服。 克雷恩马上将斗气凝集,锁定射击前置的斗气小球立刻向着那道黑影飞去。 对方却根本没有停下,脚刚一落地,身影就毫无重量一样的闪向另一侧,以小球绝追不上的速度逼近还在从箭袋抽箭的琳迪,一瞬间斩出纵横六刀。 苏米雅双手一扬,光盾立刻罩在琳迪面前,弯刀砍出的刀风也被滞缓在半空。 可仅仅是从圣像中激活法术的这一下,那黑影就已离开了原位,刀气被光盾阻挡的同时,他就已经被飓风吹飞一样的滑到了苏米雅的身侧,双刀一合十字交叉,绞向她修长的脖颈。 这一串攻击一气呵成,连反应最快的玛莎也跟不上这个黑影的诡异速度。两把弯刀几乎贴上苏米雅脖子的时候,追击过来的镰鼬之咬离那漆黑的斗篷还差了将近半米的距离。 红光一闪,马上放弃了锁定射击的克雷恩一箭射出,遗迹庇佑之弓在出手的刹那红光暴起,本没有附加元素的普通射击也被加持上闪耀的惊人火焰。 那黑影不得不回刀自救,在面前将箭矢打落。 而克雷恩远非以往可比的力量经过手中弓的增幅,竟然让那两把弯刀都微微一震,一股火苗也从箭上飞速蔓延,蛇一样窜向手腕,结结实实的在上面燎灼了一下。 但那黑影依然没有后退闪避的意思,身体只是稍微一仰,单脚踏地顺势一个转身,弯刀破风而来,一刀砍向苏米雅,另一刀则瞄上了克雷恩的脖子。 他的招数依然流畅迅疾,但玛莎的镰鼬之咬已经及时赶了过来,琳迪很默契的向外跳开一让,一记破甲箭不等落地就呼啸而出,玛莎的纵身突刺和凌厉的破甲箭几乎同时杀到,两把弯刀不得不再次变向,略显狼狈的格挡自救。 苏米雅紧握圣像后退一步,迅速吟唱下一个法术;克雷恩斗气激昂,遗迹庇佑之弓朴实的弓身上也随之浮现了惊人的血红火焰花纹;玛莎低声咆哮,风元素聚向双腿双剑,进一步提高速度;琳迪则经验丰富的快步后退,准备进入弓箭手的最佳射程范围。 那道黑影略微伏低,紧接着拔地而起,轻盈的倒翻上旁边的屋顶,双腿一蹬,闪入到突起的房檐之后,低沉的语声转眼就象是从远方传来:“这次就算是打个招呼。我是杜里兹,杜里兹·帕·厄达恩,克雷恩先生,你和你的同伴们今后会经常见到我的。希望你们每一次都能如此默契的保护好彼此,那么,下回再见。” “他……真的走了吗?”玛莎有些紧张的打量着四周,掌心的冷汗让镰鼬之咬的握柄都有些发滑。 克雷恩长长地松了口气,弓身亮起的火焰印记也随之黯淡下去,隐藏回木纹之中,“走了,我感觉不到了。” 琳迪走过来,用手捏住玛莎被划开的衣服,心有余悸的说:“好可怕的家伙,刚才我真的以为自己要没命了。那……是个刺客吗?” 玛莎抿着嘴唇,点了点头,比她这盗贼还要迅速诡异的移动方式,双手弯刀娴熟致命的攻击套路,那突然偷袭立刻抽身而去的利落风格,不是刺客还会是什么。 “从姓名看,竟然是个暗精灵。”就象火精灵会用“法”作为中间名彰显身份一样,暗精灵选用的是“帕”,对方在报上姓名的时候,就同时表明了出身,克雷恩头疼的看着已经空无一人的屋顶,“先是火精灵,现在是暗精灵,咱们……咱们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玛莎咬牙切齿的说:“说不定就是一道的。我们部落当年被火精灵追杀的时候,也遇到过暗精灵的士兵小队。看样子,追兵真的已经到了。没想到竟然这么快就锁定了咱们,小镇上难道真的遗留了什么线索?” 苏米雅平顺了一下呼吸,有些担心的说:“如果对手的目标是咱们全体,蛮牛还一个人在金号角呢。” 其余几个同伴立刻一起露出了“糟糕”的神情,毫不犹豫的撒腿跑了起来,“快回去看看!” 那头蠢牛掰手腕一定不会输给任何一种精灵,但应付刺客的刺杀就是另一回事了。 玛莎一边疾奔,一边盘算着对苏米雅说:“咱们得尽快办完手上的事,最好能在下一个暗临日之前出发。那个叫杜里兹的实力太强,咱们随便哪个落单……不,只要人数少于三个,恐怕就会被他干掉。他既然是暗精灵,我怕到了暗临日,他实力会提升到可以直接强行动手。咱们必须在那之前甩开他。” 苏米雅气喘吁吁的回答:“应该很快就能动身,斯托纳那边也急着上路,他怕战争一旦开打,大道会临时封闭。” “那就好……”玛莎说着,跑在最前转过街角,紧接着,她就一眼看到了晃晃悠悠正走过来的蛮牛。 蛮牛的酒意还没完全消退,络腮胡子都盖不住脸上的红光,他看到玛莎和苏米雅一前一后飞奔出来,身后紧跟着并排狂跑的克雷恩和琳迪,笑嘻嘻的举起手晃了晃,大喊:“苏米雅,你怎么和他们凑到一起了?跑这么快做什么?吃了霸王餐躲债吗?我的好兄弟斯托纳呢?没跟你们在一起?” 看来蛮牛醒来后见不到人,估计是去醉人蔷薇问了一下,往这边找了过来。 玛莎松了口气,正要放缓脚步,眼角的余光就看到蛮牛身边的屋顶上,一个黑影突然鬼魅一样出现,单手一扶房檐,就像片树叶一样飘落到蛮牛的身后。 克雷恩和玛莎同时大吼起来:“蛮牛!躲!” 琳迪马上张弓搭箭,弓弦离手的刹那,斗气呼啸着爆发出刺耳的杂音,一击就会让她几乎负荷不住的高阶战技不顾一切的施展开来,弓身剧烈的颤动了一下,险些震出裂口,箭头在空中破出透明的波纹,以几乎无法辨识的速度一闪而过——瞬击·穿魂之刺! 蛮牛的反应不能算慢,听到同伴喊出他的绰号时,他就已经从他们的神情中察觉到了异样,当即双手抱头纵身向前飞扑出去。 但杜里兹的两把弯刀,还是比他快了一点。 蛮牛拼命纵出去的庞大身躯,在半空与琳迪的箭矢交错而过的刹那,血雾从他腰后的伤口喷薄而出。 本来还要追击的杜里兹在那一瞬间被弥漫的血光干扰了视线,瞬击·穿魂之刺出现在他眼底的时候,就已经进入了几乎无法躲避的距离。 他拼尽全力往后跳了一下,挥舞弯刀想要格挡,但来势迅猛的箭矢只给了他努力抬起左臂挡住胸前要害的机会。 嘭的一声巨响,黑色罩袍包裹的手臂上浮现了巨大的菱形气纹,金属箭簇仿佛被一股巨力挤压一样变扁,箭杆瞬间崩碎了大半,但是,剩余的部分依然在斗气的裹挟下突入进去,被施加了昂贵附魔的高级皮甲于悲鸣中宣告终结,被彻底的贯穿。 发觉皮甲的附魔无法硬扛下攻击的瞬间,杜里兹的胳膊拼命地向下滑动了一点,穿入的箭矢总算被他擦着皮肉成功避过。 没有受伤,但他一身装备作为整体连接在一起起到的效果却被打破,让身形变得隐约不清的淡淡黑雾霎时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清晰的露出了黑色罩袍包裹的瘦长男性身躯。 兜帽中露出的脸,也证明了他暗精灵的身份——那深色的皮肤、发光的眼瞳和尖长的耳朵不会说谎。 没想到琳迪这样一个小个子的年轻女人能爆发出如此可怕的能力,杜里兹的表情变得有些气恼,但他还是毫不犹豫的向蛮牛又扑了上去。 他的判断很正确,玛莎他们都还距离尚远,琳迪在瞬击·穿魂之刺的反噬下至少还有十几秒钟的筋肉麻痹,这次,他希望至少能带走一条性命。 看见琳迪的箭被杜里兹的胳膊挡住的时候,克雷恩举起了弓。 蛮牛腰上中的那一刀光看喷出的血也知道受伤不轻,在地下打了几个滚之后站不起来的他根本无力抵挡那样技艺高超的刺客随后的追击。 而玛莎和苏米雅距离能够出手救援至少还有三十多米。 克雷恩一直在向琳迪贪婪的学习各种弓术知识,懂的、和强行记住以后再想办法弄懂的、琳迪会的、和琳迪并不会却强行教给他的。 所以他知道,琳迪短时间内不要说再张弓射击,就连移动自己的手指也十分困难。 蛮牛的性命,就挂在他手中那根细长的箭上。 一击不中,他很可能就要失去一个同伴,永远。 脑海里滑过许多已经掌握并实践过的技巧,但没有一个有十足把握可以逼退那个可怕的刺客。 弓身上闪耀的红光让他的意识猛然捕捉到一个经常被琳迪提起的战技。 那是她父亲最骄傲最娴熟的技巧,甚至以此当作了事业的招牌,但因为她固执的选择了水,而永远也无法释放成功哪怕一次。 她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放弃了那个招数,却在得知克雷恩火元素运用成功后欣喜的第一时间教给了他,并在之后的授课中,不自觉地反复提及。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在这最危急的时刻,克雷恩紧张混乱的意识中,才最终剩下了那个并不复杂的词汇。 深红流星。 他的心突然沉静下来,灼热的波动开始在灵魂深处涌动,一丝丝渗透进他的血脉。 一瞬间的思考就已经耽搁了太久。 他已没有时间做任何犹豫。 周围的一切被迸发出的血红光芒照亮,转瞬间,所有的光芒凝聚到箭杆之上,高浓度的火元素在斗气的压力下赫然呈现出奇妙的暗红光泽,与克雷恩的发色微妙的交相辉映。 他松开手指,对蛮牛生存的渴望全部转化为这一击的力量。 向着杜里兹的胸口,暗红色的光芒一闪而去。 同时,反噬的灼痛贯穿了克雷恩的手臂,他疼的颤了一下,咬紧牙关在心底大喊着。 去吧,深红流星! 第三十二章 爆裂!火之花盛开 作为威力较大的中阶战技,深红流星的速度当然远不如高阶战技的瞬击·穿魂之刺。 闪耀着暗红光芒飞来的箭支对杜里兹这样高水准的刺客来说,并不是很难躲避。 他本来想要挥刀挡掉,但肌肉准备用力的那一刻,直觉突然向他激烈的示警。 所以他还是选择了闪开。 他不想放弃杀死蛮牛的机会,所以他只是强行稳住步伐,猛地扭腰侧身,以极危险的距离擦过箭矢的轨迹。 这是用手臂的皮甲抵挡琳迪那一击之后,他犯下的第二个错误。 而且,比第一个还要致命。 深红流星的斗气消耗比许多高阶战技都要多,而在此基础上,还要花费可以无上限投入的魔力来聚集火元素。 那它当然不会是附魔射击那样简单的技巧。 事实上,以同样的方法,一旦耗费的斗气更高,魔力的投入能够超越一定的界限,这一招就会发生可怕的质变,进化为在弓弩类高阶战技中几乎居于火系顶端的焰刺·流星爆击。 深红流星的威力没有达到那种程度,但特性,却基本一致。 那就是爆炸。 箭矢如果顺利的击中目标,就会瞬间引爆凝聚的所有火元素,投入的魔力越多,爆炸的威力就越强。 而即使没有直接命中,只要箭矢没有飞出可控范围,释放者就可以通过斗气连接的强行中断,在任意时间引爆。 克雷恩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直接命中。 杜里兹的速度太快,反应太敏锐,以深红流星的速度,这种连瞬击·穿魂之刺都能用手臂挡下的怪物,完全有余裕思考一下怎样才能闪躲的漂亮潇洒。 所以克雷恩在赌。 他赌杜里兹不会放弃蛮牛的性命,他赌杜里兹会轻视这速度不快的一箭,错以为是附魔射击而不肯闪开太远。 他赢了。 在他专注的视线中,杜里兹猛然停步拧腰,向旁边侧开一个并不大的距离。 于是满载着他希望的深红流星,就这样飞到了杜里兹的身边。 不能更近! 狂喜瞬间冲淡了反噬带来的剧痛,他颤抖的手掌紧紧握住,猛地断开了快要维持不住的斗气连接。 被火元素紧紧包裹的箭杆在剧烈增加的压力下瞬间四分五裂,作为触媒的箭簇在闪耀的红光中因高温而直接融化。 周围的空气仿佛被刹那抽空,下一霎,猛烈的热浪伴随着剧烈的轰鸣声崩裂爆发! 砰——轰轰——! 犹如天堕流星,轰然坠地,在齐胸高的空中骤然绽放的那朵炽红之花,爆发出克雷恩都不曾想到的可怕威力。 气浪把倒在地上的蛮牛掀了起来,往玛莎他们的方向翻滚了足足四五米远。 邻近的墙壁吸收了小半威力,碎砖四溅的倒塌下来,露出里面跟着便盆一起翻躺在地上吓呆了的一个男孩。 而对这可怖伤害吃下最多的,当然就是杜里兹。 自负的暗精灵刺客在爆炸的瞬间,几乎嗅到了死亡天使羽翼的味道。 其余完好的各处皮甲在危急中同时释放出最后的防护效果,但被破坏了一个部件之后,失去了作为整体的加持,那些透明的波纹气墙就像草纸一样被火浪轻而易举撕的粉碎。 双脚再也控制不住身体的重心,他生平第一次被动的飞了起来,像个被生气的孩子甩手丢弃的破布娃娃,在空中旋转翻滚,然后结结实实的撞在另一边的墙壁上。 墙砖被撞裂的同时,受冲击的内脏迸发出激烈的痛楚,他咳的一声喷出一口红雾,甚至有了一种全身骨头都已碎掉的错觉。 幸好只是错觉。杜里兹拼命地压抑着昏厥过去的冲动,还没从墙上滑落,就一口咬在舌尖,靠那剧烈的痛楚硬是唤醒了差点失去反应的意识。 紧接着,他在墙上的凹陷处猛地一蹬,双手勉强持着刀扒住房檐倒翻上去。连这样简单的移动都会带来全身的剧痛,他知道自己的伤势着实不轻,唯恐玛莎追击过来,强撑着从斗篷下丢出一个烟雾爆弹,踉踉跄跄的慌张逃离。 不过玛莎并没追过去,她和苏米雅都直接奔向了蛮牛,苏米雅蹲下施法的同时,她也脱下上衣撕扯成勉强能用的长布条,飞快的帮蛮牛包扎伤口。 杜里兹的弯刀果然锋利的可怕,皮糙肉厚的蛮牛被那一刀斩的皮开肉绽,差一点就能看到盘绕的肠子。 看到杜里兹重伤败退,克雷恩一直提在半空的心才算是落了回去,他想过去帮帮玛莎和苏米雅,但不知为什么,双腿却好像失去了控制,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力气。 无法挪动双腿,擅自前移的身体顿时失去了平衡,他惊讶的睁大眼,不敢相信自己竟然要像跟木头一样直挺挺的摔倒,身上的每一处肌肉都不听使唤,最关键的是,脸还冲下。 幸好,一只手紧紧拽住了他,总算是挽救了他还算英挺的鼻梁。 那只手的温度、大小他都很熟悉,他想扭过头给琳迪一个感谢的笑容,却连这点力气也凝聚不出,只有嘴巴还能勉强动弹,挤出小声的惊恐疑问:“怎么……我突然一点力气……也没了……深红流星的反噬……没有这个的吧?” 琳迪钻进他的腋下把他费力的扛起来,侧目瞪了他一眼,用有些复杂的语气说:“笨蛋,你的斗气枯竭了,直接用到这种多半要透支灵魂之力的地步,半个小时以内能恢复行动能力就不错。” “是……是这样吗?果然擅自使用这样的招数太勉强了啊。”克雷恩傻呵呵的笑了起来,被她拖着挪到了蛮牛的身边,“只要大笨牛能活下来,怎么也值得了。” 蛮牛呲牙咧嘴的抬头看着他挤出一个笑脸,“我就知道不会看错人,小野猪,你现在眼睛不变色也能救我一命了啊。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伤口崩了你这蠢牛!”玛莎一巴掌拍在他的头上,骂骂咧咧的继续和翻开的皮肉苦战。 她骂的很大声,不过任谁都听得出来,她确实很高兴。 这场战斗引起了不小的**,即使是贫民区,警卫队也不可能真的完全坐视不理,很快,附近的一支巡逻队就赶到了现场。 连续用了十几个法术才配合绷带止血成功的苏米雅擦了擦额头的汗,疲惫的向巡逻队的队长解释着发生的一切。 街道上为数不多的路人都是人证,并没有什么疑点可供深究。暗精灵刺客这个危险的名词让队长如临大敌,马上命令手下向更高层的负责人汇报,询问了一下杜里兹的相貌特征后,得知目标受伤不轻的队长欣喜的立刻布置人手,向刺客逃走的方向展开搜捕。 看他一脸积极的热心样子,估计通缉令下午就会出现在大街小巷。 赔偿了被毁的墙壁和被气浪掀翻打碎的一些瓶瓶罐罐,玛莎清点好荷包,赞许的看了克雷恩一眼,走过来帮他揉着胳膊上的肌肉,柔声问:“怎么样,能动了吗?” “嗯……好多了,就是肌肉还有些酸。不猛使劲的话没问题。”克雷恩活动了一下四肢,收回了搭在琳迪肩上的手臂,试着自己走了两步。 “怎么把蛮牛弄回去……”玛莎沉吟着看了一眼四周,贫民区没地方弄马车,更不会有什么魔动机可供借用,独轮的小板车本来有一辆,可惜深红流星爆炸时距离太近,轮子已经成了一个无法形容的不规则形状,正是刚才赔偿清单上的一员。 克雷恩做了几个蹲起,连忙说:“我再有一会儿应该就能背他。我已经感觉到力气在恢复了。” 琳迪皱着眉抓住他的手腕,用手指寻找了一下脉搏的跳动,斩钉截铁的说:“不行,你现在还很虚弱,硬要背他最后就是你被压个半死,他伤口崩开重新治疗。” 巡逻队的人手飞快的投入到抓捕中,周围的居民又都是些老人孩子,苏米雅和玛莎力气虽然在女性中绝对算是大的,可背起蛮牛这种两米多高的大块头保持稳定一路走回旅店就有点不切实际。 正发愁的时候,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是那种被酒泡多了的粗哑嗓子,与蛮牛颇有几分神似,“咦?我还说这边怎么这么热闹,原来你们都在啊,发生了什么事?” 这大概是玛莎唯一会期待斯托纳出现的场合,她顿时松了一口气,站起来指着蛮牛说:“斯托纳,你能帮我们把这家伙背回旅店吗?我们刚刚遇上了点麻烦,蛮牛受伤不轻,剩下的人实在没力气了。” 斯托纳还没开口,旁边一个男孩已经大声喊了出来:“老酒鬼叔叔,帮帮他们吧。那个大个子叔叔刚才差点被坏人砍死呢。” 斯托纳抓了抓头发,很豪气的拍了拍胸脯,“没问题,蛮牛这种块头,再来两个我也背的动!” “老酒鬼叔叔又吹牛了!”另一个孩子带着善意的嘲弄喊了一句。 几个孩子一起笑了起来,“吹牛大王,羞羞脸!” 看起来,斯托纳在贫民区的人缘倒是不错。不过,他吹牛的毛病倒是一如既往广为人知。 再怎么吹的夸张,斯托纳作为一个据说曾经参加过战争的骑士,力气还是比玛莎要大很多的,酒桶也许泡胀了他的肚子,但还没把他的肌肉泡的太软。 看着斯托纳不算太吃力的把蛮牛稳稳背在身上,玛莎一边和苏米雅左右扶好,一边好奇的问了一句:“你的力气真的不小,那天挨揍怎么连手也不还?你不是觉得自己占理的吗?” 斯托纳沉默的走了几步,用很无所谓的口气回答:“我打不过他们。不反抗还能被揍的轻些。” 玛莎嫌恶的撇了撇嘴,顿时失去了再和他说话的兴趣。 回到旅店后,玛莎去请来了一个比较专业的医生,那个手指非常灵巧的侏儒一边絮絮叨叨的鄙视着药剂师越来越倾向于魔法治疗派的行为,一边熟练的为伤口消毒缝针,最后开出了长长的一串药单,可以被治疗术取代的药剂名称后还很不情愿的用括号注明了可代替的对应魔法。 “上路?长途旅行?当然可以,不过要用马车,宽敞安稳的那种,不要颠簸。定时涂药消炎止痛,旅行到哪儿都没问题。写的那几个魔法每天晚上给他施放的话,一周就能自己走了。我知道魔法很伟大,不过我还是要研究我的药去了。”面对玛莎最后的问题,侏儒医生在门口飞快的说了一堆,然后拎着皮包嘭的一下关上了房门。 从头到尾被刻意忽视的苏米雅看着玛莎,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咱们见过的所有立志于摆脱魔法依赖的人,某种程度上真是非常相似呢。” “都固执的像石头,比如上次那个矮人工匠。”玛莎耸了耸肩,坐到椅子上吁了口气,慢慢放松下来。 在医生带来的应急药剂的作用下,蛮牛很快陷入沉睡,响亮的鼾声开始空袭屋内众人的耳朵。 “对了,”想要找点什么话题取代鼾声的地位,玛莎突然想起之前还没说完的事,问,“你们究竟怎么把东西找回来的?” “是啊,”一样好奇的琳迪在床头拿起一块毛巾盖住了蛮牛的鼻子,说,“才说了个开头,我们还什么都不知道呢。” 苏米雅清了清嗓子,说:“好吧,其实……” 她才说到这儿,斯托纳就拍了一下椅子的扶手打断了她,非常得意的抢着说:“我来说!其实这事儿你们早就该来找我,在贫民区的孩子心中我可是大英雄。” 被称为老酒鬼和吹牛大王的大英雄吗?克雷恩无力的在心中默默说了一句。 “我时不时会去教他们一些简单的课程,那边的小鬼头整个萨拉尼亚恐怕都没人比我更了解了。你们的事一说,我就能猜出是哪几个小家伙干的。不过我得先声明,那群孩子虽然一直都有这样的打算,但这次绝对是他们第一次真的下手,他们可不是惯偷。其实都怪废料街那个老混蛋,教什么不行教偷东西,结果他教会的两个孩子出来就教给了小伙伴,一帮小豆丁整天吵吵着想要加入萨拉尼亚盗贼团。说起那个盗贼团啊,不是我瞧不起他们,他们实在是……” 玛莎抬起手,受不了这重点飘忽不定的讲法,很不客气的打断了他,“抱歉,斯托纳,我想你更适合在旁边安静的喝一杯,那是我专门为你拿来的葡萄酒,请慢慢品尝吧。” “专门为我拿来的?”斯托纳愣了一下,看着远远放在蛮牛床头的半瓶葡萄酒,“可刚才不是拿它临时给蛮牛的伤口消毒来着……” “不,就是为你拿来的。请务必慢慢地喝完它。”玛莎大步过去把葡萄酒拿来亲自倒了一杯给他,端起来堵住了他的嘴,“苏米雅,你来说。” 苏米雅看着斯托纳被酒憋住后又想说又想喝的表情,偏头轻轻笑了一声,柔声说:“那我先从占卜的关键词说起吧。” 苏米雅的叙述简洁而有条理,既不会夸张也不会擅自加入抒情的段落,纯粹为了了解事实的话非常高效,但听起来确实不如斯托纳配合着手势和表情那么有趣。 最外围的贫民区多半是整个萨拉尼亚生活压力最大的区域,而北东区的这一部分更是因为最早搬迁和废料街的存在而境况最为糟糕,那群孩子,就是当地生活最困苦的几户人家的后代,他们家中的老人大多身体不好,已经无力再为家庭创造收入,而孩子们的年纪都还太小,基本没有双亲或是单亲的他们不得不寻找各种谋生的手段。 他们当时学的最为熟练的,是废料街的兄妹教授的扒窃技巧,因为他们最渴望加入的,就是没有显赫出身但依然混出了名头的萨拉尼亚盗贼团。 于是,偷盗有钱的外地人身上不会被追究的零钱,改善目前的生活并积累加入盗贼团的筹码,就成了他们不断念想的目标。 克雷恩因琳迪大声说漏嘴而很不巧的成为了这个目标。孩子们没有敢对琳迪下手,则是因为“她看起来凶巴巴的会害怕”。 得手之后孩子们飞快的逃走,结果却发现布包里竟然装着五个金币。 拿到巨款的狂喜还没完全过去,他们就意识到这已经是犯了大罪,五个金币,已经足够执法官下令用斧子砍掉他们的小手。 在废料街成长心思一直比较敏锐的那个小女孩,还从与金币放在一起的破旧梳子上感受到了淡淡的思念。于是她作为代表,拿着布包准备去还给克雷恩。 结果过于紧张的孩子们又犯下了新的错误,慌乱的逃回了各自的家中。 废料街事件后,他们连家里也不敢待,金币那么大的数额他们也不知道该去哪儿花才能不被怀疑,只好凄惨的偷出了家里的存粮,逃去排污渠的下水洞口。 之后就是斯托纳的部分。 毫无疑问醉人蔷薇的关键词指的就是他,但因为斯托纳本人还在场,苏米雅并没有多说,而是简单的叙述了一下过程。 斯托纳在小孩中的人缘确实不错但在老人心中就完全不同,所以他才必须带上苏米雅这个说话办事都很能博取信任的人来负责出面。 老人们虽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孩子们的反常还是看在眼里的,苏米雅没问几句,就一五一十的把知道的都说了出来。 之后,斯托纳轻易地找到了那群没几处地方可躲的孩子。 吓得瑟瑟发抖的小女孩作为主谋亲手交还了那个一直不敢离身的布包,哭着哀求不要砍她的手。其他孩子也都吓得哭了起来,反倒让苏米雅蹲在那里安慰了好半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米雅的情绪波动了一下,有些感慨的说:“我其实很想为他们做点什么,可对于改变他们的生活这种事,咱们实在是太过无力。萨拉尼亚的富饶繁华,也许真的没有能够分给他们的部分。” “你做得已经很了不起了。”斯托纳舔了舔嘴唇上的酒渍,很钦佩的说,“你抓住的是小偷,但你没有打他们,反而挨家挨户的探视了一下他们的情况。我从废料街出来的时候还拐去问了问,孩子们都在高兴地说,那个天使一样的姐姐一点也没有生气,还给他们每家都留下了钱、食物和很多很多东西。” 玛莎皱了皱眉,有些不太认同的问了一句:“你的那份还剩下多少?” 苏米雅笑了笑,“只用掉了不到一个金币而已。我也不想超出必要的度量,免得会起到不好的影响。希望他们能记得今天对我的承诺,不会再做偷窃这种事。” 玛莎挠了挠脸颊,小声说:“是啊,他们起码也要等长大些。” “玛莎,”苏米雅有些无奈的看向她,说,“不要混为一谈,你如果是在城市里随便摸走别人钱包的那种盗贼,我是不会和你一起旅行的。” 但显然玛莎不是没有做过,只不过可能是在认识苏米雅之前,她脸上有些心虚的红了红,甩了甩尾巴,说:“嗯……是。” “他们除非真的成为盗贼,并有任务需要,否则不会再偷窃了。”斯托纳在旁边咽下一口酒,补充说,“我也跟他们的老师碰过面了,以后没人教这种事,孩子们应该慢慢就淡忘了吧。” “那个驼背盗贼答应你不再教他们了?”克雷恩颇为好奇的问了一句,没想到玛莎真的猜中了,斯托纳的熟人还真的是那家伙。 “不用答应。”斯托纳有些得意的举起杯子抿了一口,晃动着酒浆说,“他就要离开废料街了。” “哦?”玛莎有些惊讶的说,“那一把年纪的老家伙,还有离开那种地方的勇气很不容易啊。” “老?”斯托纳更加惊讶的说,“加兰特比我还小一岁半呐!当然……你们看不出来也是正常的。他不如我保养得好。”他的笑容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不属于那个地方,从他进去的时候我就这么说。嗯……不过我也没什么资格念叨他就是了。” 大概是对话勾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斯托纳拎起葡萄酒瓶,打了个酒嗝,晃到门边,说:“到时候我会跟你们介绍一下他,你们可以先记住他的姓名。他叫加兰特·瓦尔德,群星眷顾的……屁,当我没说,就是加兰特·瓦尔德。我这破嘴,真他妈的啰嗦。” 他打开门走出去,又像想起什么一样回头说:“对了,我把任务完成了,剩下的就看你们了。什么时候能出发,请尽快给我个准信。我看你们的麻烦似乎不小,就不催了。不过最好快些,天知道狗娘养的玛杜兰什么时候会开始进攻。” 嘭的一声,屋门关上,但很快又被打开,斯托纳探出头,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对了,我在任务告示上说的装备的事,请当作没有提过吧,我的确是有一套额外的,但蛮牛的块头……他绝对穿不上。” 苏米雅笑了笑,点头说:“我们会自行准备。” “那真是太好了。”斯托纳干脆的松了口气,再次关上了门。 “真的要跑这一趟么?”玛莎很不愉快的开口,两条修长的腿直接架在了蛮牛的**,“蠢牛受伤了,那边又要打仗,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精灵要追杀咱们,情况真是糟糕透顶。” 克雷恩犹豫着说:“可咱们……毕竟答应了。承诺不是很重要的是吗?” 苏米雅点了点头,“是,毕竟斯托纳履行了承诺,单方面背弃约定不是咱们该做的事。” 玛莎举起双手把头发直接挠成一团乱,然后无力的靠在椅背上,有点恼火的说:“好吧,看来波亚拉是非去不可了。最近咱们的运气真是糟糕透顶,我在考虑出发前要不要去找个擅长星术的占卜师,看看咱们是不是有人正在走超级背运。” 她看了一眼克雷恩,马上又说:“哦,你不必去了,反正这些三流占卜师估计也感应不到你。” 克雷恩想了想,说:“说起占卜师,那位蒙达拉·幻尾这次的占卜,其实挺准吧?起码北东区近郊和渴望应该算是验证了。” 苏米雅嗯了一声,说:“没错,住在北东区近郊的,渴望改变生活的孩子们。正好是梳子失窃的犯人。” “醉人蔷薇……勉强也算是对了,放逐呢?”琳迪在旁边问了一句。 苏米雅犹豫了一下,说:“这一组结果现在看来对应的显然是斯托纳。那么……放逐这个词我猜很可能是指自我放逐这种行为。” “自我放逐?”玛莎不是很有兴趣的掸了掸尾巴上的灰尘,随口说。 “就像废料街里的一些人一样,他们并不是天生消极颓废,从来就没有面对生活的勇气。他们只是负担着心里的罪孽,以这种行为忏悔,用苦难的生存方式来惩戒自己。”苏米雅斟酌着词汇解释说。 “整天喝酒吹牛的家伙也有资格谈惩戒自己吗?我宁愿相信那只狐狸占卜错了。”玛莎还是很不屑的样子,立刻摇了摇头。 苏米雅笑了笑,说:“苦难与惩戒有程度的分别,同时也是相对而非绝对,如果一个人以前曾是富甲一方的巨商,从来没有尝过贫苦的滋味,那让他在普通的居民家里生活就称得上是苦难和惩戒了。” “你这例子举的真糟糕。”玛莎撇了撇嘴,说,“好吧,就算那只狐狸占卜的还不错,克雷恩,你该不会是打算拿梳子过去,也让他试一试吧?” 克雷恩立刻被看破一样的睁大了眼,“咦……你怎么知道?” “你的想法都快从额头上飘出来了。”玛莎忍不住笑了起来,“不过我劝你还是打消那个念头比较好。每一次占卜,都会消耗所使用的物品上沾染的气息,如果咱们随便找了一个占卜师尝试,比如那只狐狸,那么,失败不光是他的失败,还会大幅减弱这把梳子以后作为媒介的影响力。那只狐狸的能力甚至感应不到你的存在,我不想把赌注压在他身上。” “你说的那位占卜师真的比蒙达拉还要厉害吗?”毕竟眼界还不够开阔,感受到这次占卜神奇之处的克雷恩理所当然的倾向于自己看到的结果。 玛莎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你听说过《特拉埃尔轮回记》这本书吗?” “当然!”克雷恩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那可是本了不起的小说,舞台架设在未来,描写了好多英雄的传奇事迹,还有许多国家的兴亡,圣域的各种重大事件,写的太逼真了。不过我时常去的摊子一直没有全本,我只看过其中一两册。” 玛莎继续说道:“那你可能不知道,那本书写于一百多年前,书中描写的事件由被称为轮回之纪的时间开始。那个时间节点,是星历1000年。第十世纪的最后一年” “什么?那……不就是四年前?”克雷恩显得十分惊讶,没想到看起来是书写未来故事的小说实际时间已到了他生活的现在。 “书里故意模糊了所有交代时间的地方,但很多看过初版的人都可以证明,书中的事件年表,的确是从星历1000年开始。”苏米雅在旁接过话题,应该是已经明白了玛莎提起这本书的用意,“其实这本书的流行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但最近两年,又突然广为传播起来。原因是,书中描写的一些事,真的在对应的时间发生了。虽然细节上有些偏差,但确实大体符合了书中的说法。再加上两位作者的身份,导致那本书被许多人称为世纪的预言书。” “世纪的……预言书?”克雷恩这才知道以前听过的名词原来指的竟是他翻阅过的小说,心里不免有了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玛莎有些得意的说:“没错,这本了不起的书有两位作者,他们都是当时非常有名的占卜师,一位是大星术师、圣预言家米夏尔德·诺特达姆,另一位是大预言家、圣感知者尤提安·戈昂。” 这么一说,克雷恩也模模糊糊的想起,确实曾在几本现实主义的小说中见人提起过这两个名字,“可他们都是第九世纪的人,早就不在世上了吧?” “那当然,这都十一世纪了,占卜师的修为又不能提高灵魂之力延长寿命,两个人类怎么可能还活着。”玛莎微笑着说:“但咱们要找的占卜师,正是尤提安·戈昂的直系弟子,这些年来最年轻的大感知者,米奥勒·戈米。” 嗯……克雷恩抓了抓头,按说应该是个很威风的名字,可在心里读了几遍之后,为什么会觉得莫名的好笑呢。 第三十三章 双生!此消彼长的未来 最终被玛莎说服,克雷恩还是放弃了让蒙达拉·幻尾提前进行占卜的打算,把这最后的渺茫希望,交给那个他第一次听说的著名占卜师,米奥勒·戈米。 在琳迪和玛莎一番争执之后,苏米雅斟酌出那位刺客杜里兹可能受到的伤势,并以此伤势来估计,三到七天之间,对方不会有能力再来找他们的麻烦。至于这个时间的跨度为何如此大,还是因为琳迪和玛莎对于深红流星能给一身精良装备的刺客带来多大打击这件事的意见始终无法统一。 不过没关系,即使是采取高估刺客低估深红流星的玛莎的意见,他们也有三天的充裕时间。 只是克雷恩很快提出了对方不止一位暗精灵刺客的可能性,于是大家还是不得不把行程尽可能的提前。 一直主张快速出发的玛莎在目标换成波亚拉后迅速的失去了积极性,神情就鲜明的透出一股猫科动物的慵懒,于是苏米雅只好抓她一起去进行最后的补给。 最需要克雷恩亲自试用的那把遗迹庇佑之弓已经到手,其余的装备琳迪稍微记了一下尺码后,独自出门去帮他搞定,留下因为斗气使用过度体力还需要缓缓恢复的他在这里照看动弹不得的蛮牛。 在计划中有马车存在的情况下,没有了携带压力的小队补给几乎可以用大采购来形容。 玛莎身上的余钱匀出了一大半交给琳迪,之后找了一个价格还算公道的宝石商人,将镇长家带出来的战利品一口气全部出手。 第一趟回到旅店,琳迪就已经采购完毕,她和克雷恩身上的小皮甲都被她直接二手出售,那把玛莎临时挑选的短弓和附魔匕首也被她找了个借口退回勇武之地。 取而代之的,是一套专为克雷恩挑选的水抗性附加强韧祝福的高级皮甲,既补救了可能的弱点,还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斗气不足持续战斗能力略差的问题。除此之外,还有一条加了刻印的项链,一对火属性符文腕带,一件件穿上之后,全副武装的克雷恩由里到外都有了一种脱胎换骨的感觉,连皮带扣可能都价值不止一个银币,他站在屋里对着镜子上下打量,手都有点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 琳迪为自己的补充也足够奢侈,克雷恩偷偷瞄了几眼,她一身的穿戴应该是已经不逊色于深红流星行会的那套高级定制,只是弓似乎没有淘到好货,看起来只比拿去退掉的那把略好一些。 最后拿出来的那两把新匕首,克雷恩看不出好坏,在手上掂了掂,感觉倒是有几分奇妙的舒适,皮鞘是很朴实的黑灰色,与握柄浑然一体,别在腰带上很不显眼。 分完东西,两人坐到蛮牛床尾对着的小沙发上,随口闲聊了一阵,玛莎他们才第一次购物归来。 拜蛮牛的大块头所赐,玛莎和苏米雅两个一起搬了这一趟,还借用了一辆推车,才弄回了蛮牛自己的那份。 因为顾虑到战争的可能性,玛莎擅自把蛮牛想要的锁子甲替换成了坚固沉重的奥哈合金板甲,头盔心口和几处关键部位还加装了雨钢护片,一副要把蛮牛打理成移动堡垒的架势。 克雷恩伸手掂量了一下,光是那套胸甲,他穿上可能都跑不起来。他好奇的抽出一根箭在甲胄外侧划了划,奥哈合金的部分只留下了极细的白印,而对锻冶技术要求极高、珍贵程度也远超奥哈合金的雨钢护片,则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依然锃亮的能照出他惊讶的脸。 他忍不住凑到琳迪耳边小声问:“这东西要用什么技巧才能射穿啊?” 大概是被喷出的热气吹到的缘故,琳迪小巧的耳朵顿时红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一下,踮脚抬手敲了一下他的头,“敌人就算抱块石头在胸前,你也要考虑怎么射穿吗?射别的地方不就好了。” 克雷恩忍不住接着问:“那敌人要全身上下都穿的是雨钢材料呢?该怎么办?” 琳迪扑哧笑了出来,“那就转身跑,雨钢那种重量,真要全身上下包的结结实实,骑马都跑不出几百米就得趴下,你直接等他累得自己脱盔甲就行。懒得跑,就射眼睛。只要他还得看东西,眼睛的地方就是弱点,最好的透明晶石,也硬顶不住破甲箭上的斗气。对瞄准没自信,那就找关节的连接处。” 她看了一眼**的蛮牛,“不过咱们又不是去参加战争,这准备的也有点太过头了吧。” “磨利爪子,遇上大鱼才不会后悔。”玛莎坐在沙发上稍微休息了一下,起身继续往门外走去,“琳迪,你也来,这一趟就买齐所有东西。你和苏米雅带回来,我去看看我订的马车到了没有。” “好。”看到玛莎的干劲又一点点回复过来,琳迪很高兴的起身跟了过去。 屋里又剩下了无聊的克雷恩。 不过这次他没再胡思乱想打发时间,而是带着有点傻气的笑容,把身上的新装备一件件取下来仔细擦拭,好好把玩一番,再小心翼翼的穿回去。 用指尖摩挲腕带上的火元素符文时,克雷恩的心里升起一种很怀念的感觉,他猜,这种脱胎自上古文字的复杂图案,应该是勾起了灵魂中另一个自己的久远回忆吧。 “你猜的没错。” 仿佛有个声音这么回答了一下。 他顿时愣住,有些意外在意识清醒的状态下竟然能听到来自那个“他”的讯息。 “是你吗?”他试探着,在心里问了一句。 “废话,不是我,难道是幻觉吗?” “呃……你怎么会出现?”对这种灵魂深处的意识,委婉之类的事情显然没有意义,想法从来都比语言要直截了当。 “这要感谢你那愚蠢的热血啊。为了蛮牛,你可是强行使用了超出你能力范围的技巧。你知道这种事放在一般人身上意味着什么吗?” 克雷恩怔住,很诚实的表现了迷茫。 “意味着在非主动的状态下透支灵魂之力,也就是额外消耗你的寿命和基础能力。” “啊……只是那样的话没关系,蛮牛还活着,我……损失一些寿命也无所谓,精灵的寿命本来就比人类长一些不是吗?”克雷恩苦笑着摸了摸后脑勺,算是自我安慰一样的回答。 脑海里的声音沉默了一会儿。 克雷恩这才发觉其实自己的疑惑并没被解释,忙又在心里说,“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你的寿命就是我的寿命,我怎么会允许你擅自透支灵魂之力这么宝贵的东西。在被动打开灵魂障壁的那一瞬间,我借了一些力量给你。” “啊,是吗?”克雷恩有些惊喜的回应,“那我应该谢谢你才对啊!” “不,是我应该感谢你。正因你愚蠢的冲动,我才有现在这样和你沟通的能力。你真以为我之前在你的生命中从来不曾出现,是因为我喜欢静静的看你过那种无聊的日子吗?我只是在你的灵魂中占有的比重太低了,这毕竟是你的生命,你的灵魂,假如分成一百份,我最初连半份都占不到。” “是、是这样吗……” “所以我发现上次我也该感谢那些火精灵,没有那次致命的烈焰之墙,我根本没有接管这身体的机会。而接管了一次之后,我在这灵魂中的比重也足足上升了将近两倍。” “呃……会对我有什么影响吗?” “当然,我的灵魂得到的空间越大,渗透过灵魂障壁的影响就越强,你最近快速上涨的感知力和身体素质,可以说都是我的恩赐。” 有点被那高傲的语气刺伤,克雷恩沉默着压抑了一下怒气,“好吧,果然还是我应该说一声谢谢。” “不需要。和占据的空间上升这种值得欣喜的事情比起来,让你得到一些小恩小惠实在非常值得。这次借给你力量也是,我也没想到,原来这样力量的传递,也能提高我在灵魂中的影响力。还用刚才粗浅的量化标准来解释的话,同样是百份,我如今已经占到了一份半,只要稍微积蓄一下精神,就能像现在这样自由的和你沟通。” “啊……”突然感到一种无法言喻的不安,克雷恩的脊背飞快的爬升起一股恶寒,玛莎带着迷离目光向他说起那两朵同枝双生花朵的场景再次浮现在眼前,“那如果……你占据的比重越来越高呢?”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你刚才也想到了那只可爱的小猫说起过的花吧。我的力量比你强大太多,成年礼后,一直庇佑着你的梦天使祝福不再持续,你的灵魂障壁马上就开始散发出禁锢之香。你的存在,不过是对我的束缚罢了。迟早,我会成为一切的主导,而你将消退枯萎,去你该去的地方,让这场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的轮回,真正回到正轨。轮回之纪,是我们重回特拉埃尔的神圣仪式,你这种无能的精灵,已经耽误了我太多时间。” “你在……胡说什么!”克雷恩抬手罩住了心脏的位置,激烈的心跳让肋骨都在不住颤抖,“这是我的身体,我的生命,我的意识,当然也是我的灵魂!我不知道你所谓的轮回是指什么,也不知道出了的岔子是什么意思。我要去找到芙伊,我要带着她在这个广阔的世界旅行,我要和身边的同伴一起努力下去,我要做的事还多得很,我……我还有好几本书没看到结尾呢!我……不会让你成为主导。绝对不会。” 灵魂又一次感受到那股不屑的波动,比起之前昏迷的那次更加清晰鲜明,看来比重上升的说法并不是虚张声势。 “怎么了,难道我就不可能做到吗?毕竟现在还是我在控制着身体!” “我了解你那无聊的不甘心,毕竟自我的存在是连我都很重视的事。你当然不肯放弃。不过那又如何?对你来说,这个世界和接下来即将到来的时代都太危险了。你的弱小根本不足以承担该承担的责任。我建议你干脆就像废料街的那些渣滓一样放弃掉你的意志,用透支灵魂之力的方法打开你的灵魂障壁,与我交换,然后,你就将得到你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量,你将在卑微生命的世界中无所不能,你可以去救芙伊,你可以惩罚火精灵,帮玛莎找到妹妹,你将站在万人之巅,就是罗特蒂亚的皇帝,也要匍匐在你面前。你真的不想要这样伟大的人生吗?” “那是你的,不是我的。”克雷恩险些陷入被说服的恍惚之中,“就算这些结果我能看能听到能感受到,可那和我有什么关系!那种时候,真正的我在哪儿?” “就在你手放着的地方啊。我不是也在这里静静地待了二十多年吗。想想你要做的事情,你,和你的同伴,将会经历各种危险,遇到你们之前根本难以想象的强大敌人,你的同伴很可能因此死去,芙伊也将在你找不到的地方被人**,过着屈辱不见天日的生活。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你的自私,你自私的不肯用你的灵魂来换取真正的强大。看看吧,为了找一个占卜师,你们在萨拉尼亚就遇到了多少挫折?如果换成我在主导一切,几天前大家就已经在目的地安然无恙的喝茶了。蛮牛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玛莎他们也不需要为了无聊的承诺奔赴将要开战的危险地区。这……都是你的错。” “不是!”克雷恩感到呼吸似乎都有些困难,额头上的冷汗顷刻就顺着两侧流下,心口甚至开始一阵一阵的刺痛,“那些本来……就不是我的力量!” “有什么区别呢?我和你不是一体的吗?你的感情就是我的感情,那我的力量也就是你的力量。我理解不了你的想法,同样,你也支配不了我的力量。那么你和我交换,让他们各自发挥出最大的影响,不是最合适的选择吗?” “不是!”克雷恩再次激烈的否认,“我的确渴望强大,但不是这样。我要的是自己的成长,不是你慷慨的施舍!我想要做的事,不是由我来做,哪还有什么意义?有你这么强大的力量来守护芙伊可能是值得高兴的事,可……可如果那样的话,我到底还算是一个什么样的存在?一个通过你的眼睛,默默注视着芙伊的灵魂碎片吗?” “真是奇怪,伟大的奥森克尔大人创造万事万物的时候,不是将爱情创造的很狂热很牺牲吗?当年爱我的女性,可以心甘情愿的放弃一切,而你却不肯为了芙伊让我来发挥力量。” 克雷恩擦了擦汗,尽全力冷静了一下发热的脑子,他发现自己不自觉地进入了对方的引导之中,甚至开始对自己的自私感到厌恶,“不对,根本还不到需要放弃一切交给你来的时候。你凭什么认为我找不到芙伊?我会尽全力变强,强到可以在你说的时代里保护我重要的一切!” 灵魂深处传来更加强烈的不屑和嘲弄,那个“他”似乎有些疲惫,于是放弃了直接说服克雷恩的打算,轻蔑的留下最后几句话,然后迅速的沉寂。 “真是白耗了我积蓄的精神,固执的蠢材。不过没关系,我不介意让这个过程变得漫长一些,说不定,这样会更有趣。慢慢的在无奈中哀求我的力量吧,每一次借用,你都将面对被我取代的恐惧,等你像个绝望的赌徒,不知不觉输干你所有的筹码后,我会给你足够久的时间,让你在安静的灵魂深处慢慢后悔自己的无能。下次见。” “最好再也不见!”克雷恩紧紧交握住自己的手,掌心的冷汗都已有些发黏。 没有再感应到回复后,他露出想要哭出来一样的表情,无力的向后靠去,他看了一眼蛮牛,甚至从这一刻就已经感到有些后悔。 这样的决定真的正确吗?真的……不是自私吗? 脑海有些混乱,他甚至没听到屋门被打开的声音。 然后,他就被琳迪清脆利落的一巴掌拍的差点从沙发上栽下去,顿时神清气爽。 “你发什么呆啊,我拿了这么多东西喊你开门都听不到,蠢牛的呼噜把你震聋了吗?”琳迪指了指门边放着的一大堆袋子,和正在门口把买来的东西一点点搬进来的苏米雅。 克雷恩连忙跑过去帮忙,“对不起!我刚才不小心又在走神了。” “到了危险的地方,你这个毛病很要命的知道吗。”琳迪盯着他宽阔的脊背嘟嘟囔囔的说,“下次非要走神,选个身边有人清醒的时候。” 克雷恩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心里犹豫了一下,暂且放弃了把刚才的事告诉同伴的念头,他还需要再好好想一想才能开口。 对之后的旅程果然认真看待起来,苏米雅第一次在克雷恩眼前穿上了正统的祭司袍,符文线绣边,组成了小而紧密的光属性祝福,布料透着淡淡的蓝色,应该是特意反复漂白过的蓝色月光布,作为绝佳的附魔底料之一,足以体现这件袍子的价值。 除了原本挂在胸前的坠饰没有做什么改变,苏米雅连发型都变得和以往不同,柔顺的黑色长发为了兜帽盘起成圆螺发髻,用精美的细长发链圈住,两侧坠下几颗流动着奇异光泽的珍珠。她的左手多了一枚天蓝色的晶石戒指,右手边的腰带斜插着一根短法杖,杖头用三色宝石围绕着一个小小的天使像,一看就价值不菲。 看来不够富裕的小队确实不足以让苏米雅这样的祭司展现出全部实力。 东西全搬进来后,克雷恩好奇的把箱子袋子都打开了看了看。 大量的食物、饮料和水,多到如果不是没见到新帐篷,克雷恩险些以为他们接下来的旅程依然是在荒无人烟的地区探险。 剩下拉拉杂杂的必备品不太占据空间,一看就是苏米雅精挑细选出的货物,让琳迪来买,估计同样的效果占地要多一倍不止。 “玛莎去看马车了?”收拾完后,克雷恩随口问道。 “嗯,她顺便也把自己的补给彻底做完,之前光在萨拉尼亚盗贼团那边买了大量的非战斗用品。”苏米雅过去检视了一下蛮牛的伤口,一边将左手的戒指轻轻放在上面,一边小声回答,“她可能要多费一点时间,我记得上次路过尘埃之轮的时候,里面的生意非常火爆。” 谁都没想到,这个多费了一点的时间,竟然一直持续到夜幕彻底降临。 连蛮牛都从药劲中恢复,喝了水吃了东西,又睡了过去,玛莎还是没有回来。 琳迪下楼去门口看了两趟,克雷恩看了三趟,就在他们两个忍不住想要出门去找的时候,玛莎总算一身疲惫的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看玛莎身上以轻便为主的精致皮甲和崭新的各处杂饰,她的准备应该还算顺利才对。但看她的神情,却是走路撞了灯柱一样的恼火。 苏米雅看了看她,问:“是不是马车没买到?” 玛莎大步走到沙发边拉起克雷恩自己坐了上去,气哼哼的说:“没错。我订的那一辆在上层出货商那里被人以三倍价钱提走了。尘埃之轮的老板赔偿了三倍定金,但屁用也没有,咱们现在不缺钱,就缺宽敞舒适的马车!” 她抬手用手背挡住双眼,脚尖不断地轻敲着地面,“这下要怎么出发?真该死,可恶的战争……” 苏米雅考虑了一下,说:“有没有备选方案,比如两辆中型马车或者三辆小型马车这样上路,如何?” “蛮牛不能动,会驾马车的只有我。”玛莎抓着头发看向天花板,说,“当然,这个谁都可以学。问题是,中小型的马车一样需要订货,郊外的加工厂接了大订单,只有很少的工人还在做马车,连最小号的双座无蓬单驾款,都要等五到七天。” 苏米雅面露难色的试图另寻办法,说:“那有没有合适的魔动机?克雷恩最近对火元素的掌控能力进步非常大,让他来学习驾驶应该不需要太久。” 玛莎沮丧的摇了摇头,“没了,那边的订货单也排的很满。再说我也不太想用那东西,魔晶石用在小型机械上稳定性太差了,动力源要是选火元素的,一旦被比较了解的对手针对袭击,那爆炸可是堪比一个中阶火魔法。” 她扫视了一圈屋里,烦躁的说:“而且咱们人数太多,外面卖的魔动机我还没见过装的下这么多人的,蛮牛也禁不起颠簸,必须想别的法子。” 苏米雅叹了口气,轻声说:“要是有罗特蒂亚大干线那样的长途魔动列车就好了。” “别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东西了。”玛莎拨弄着尾巴尖说,“苏米雅,咱们赶紧吃点东西,再出去一趟,看看有没有哪里的车马行价钱比较贵没什么人光顾。运气好说不定能捡个漏。” 苏米雅应声起身,走向门口,“实在不行,咱们去问问斯托纳。毕竟他也算是这里的居民,也许能帮咱们想到办法。” “那家伙?”玛莎不屑的撇了撇嘴,“他嘴里的主意也许天花乱坠,到最后,估计只能由他背着蛮牛,咱们搬着行李徒步出发。” 琳迪附和了一句:“他今年欠下珊拉的账单还一个铜板都没付过呢。” 苏米雅无奈的笑了笑,“不管怎么样,多一个人想办法总是好的。他找不到,说不定珊拉找得到,那位老板娘在旧城区的人缘不是相当好吗?” 玛莎勉强点了点头,“有道理,再不行,咱们就高价买下每天给醉人蔷薇送菜的大板车,临时改装一下加个棚子,再买匹马,也能凑合一下。走,咱们先去找斯托纳谈谈。” 苏米雅笑着让开门口的位置,说:“我以为你会忍不住直接去找珊拉。” 玛莎抖了抖耳朵,有点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那只兔子胆子太小了,找她提要求会让我有种敲诈的错觉。” 门关上前,克雷恩还听到玛莎在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的说:“都不知道她怎么安然无恙开店到现在的,要来个犬狼属、狮属或虎属的同胞,她敢从人家手里收钱吗?” 屋子里重又安静下来,除了街道传来的喧哗,就只能听到蛮牛响亮的鼾声。 琳迪偷偷瞄了克雷恩一眼,隔上一会儿,又看上一眼,这样隔三岔五的瞄了好一阵子之后,她终于忍不住站起来直接走到克雷恩面前,叉着腰俯身盯着他,很严肃的问:“我们去出买东西的时候,这里出什么事了吗?” “诶?”克雷恩有点惊慌的反问,“你……你为什么这么问?” 琳迪秀气的眉毛顿时有点打结,“你掩饰的水平太烂了。我敢保证苏米雅也看出不对劲了,只不过想等你主动开口而已。你一定不知道你之前发呆时候的样子。” 克雷恩抬手摸了摸脸,“唔……什么样子?” “愁眉苦脸!丧气到家了!”琳迪低声吼了出来,很利落的揪住了他的领子,盯着他说,“到底怎么了?有敌人过来偷袭了吗?还是又出现什么别的让你担心的事了?克雷恩,大家都是一起旅行的同伴,真的有烦心事还是应该说出来的吧。” 克雷恩差点就忍不住说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一直盘旋着无法挥去的不安。 没错,他暂时还算很坚定,打算用自己的努力去换取足够的强大,不想以自己的存在去换取所谓的力量。 可同伴们呢? 与火精灵士兵那一战,不论怎么想,也是全靠另一个“他”才拯救了所有人的性命,玛莎更是当场被彻底“征服”。 不论从哪一点来比较,克雷恩都深深地感到挫败和自卑,连昨晚玛莎没像上次一样疲倦到直接睡着,都让他觉得有些微妙的不甘心。 用沙砾去交换珍贵的宝石,沙砾不情愿,可其他人呢? 他恼恨着自己的自私,把脸埋进手掌中,小声说:“对不起,我……又在担心芙伊了。最初想要接这个顺路任务的是我,现在又因为耽误时间感到烦躁,真是非常对不起。明明都是我的错。” 因为看不到表情,不擅长撒谎的克雷恩似乎是应付过了琳迪。她轻轻叹了口气,松开手转而抚摸着他的头发,放柔语气说:“我们能理解。你看玛莎急匆匆赶路,不也是为了早点去找那个米奥勒,拿到芙伊的线索吗。” “我知道……”克雷恩顺着话题边想边说,“我有时候都想,干脆就在蒙达拉那里占卜了吧。关键物件间隔的时间越长,上面的联系不是也会越弱吗。” 琳迪拍了拍他的脑袋,“笨蛋,你就是放上一年,减弱的也不会比拿来占卜一次耗费的多。这种关键道具,第一次的使用绝对至关重要。因为此后的结果只会越来越不清楚。” “我真该多拿点东西带上的。”克雷恩抬了抬眼,结果视线恰好落在身前琳迪被紧身衣紧紧裹住的健美大腿上,他连忙又埋回掌心,小声说,“这样起码还可以多尝试几次。” “哪儿还有合适的东西啊。”琳迪干脆在他头顶揉起来,说,“本来芙伊姐姐的随身物品就不多,那屋子还被死白猴子弄得一塌糊涂。难道咱们要拆下芙伊姐姐常躺的那边床板带来吗?” 克雷恩回想了一会儿,沮丧的回答:“芙伊没有常躺的边,我通常在中间,她喜欢靠着我的胸口睡,有时候左有时候右。她以前的那件旧皮裙要是在就好了……” 琳迪愣了一下,“呃……抱歉,那个实在太破了,我实在忍不住想要扔掉它的冲动。” “没事,你也不可能想到之后还会有用处啊。” 琳迪看着低下头的克雷恩,思考了一会儿,脸上红了一红,她张开手,似乎想试着拥抱一下他看看能不能给他点安慰。 快要合上手圈住他的头时,屋门突然被敲响了,琳迪像被什么东西咬到一样飞快的向后跳开,恶狠狠地瞪了门板一眼,没好气的问:“谁啊!” 外面传来很有礼貌的回答:“您好,请问克雷恩先生在吗?他的房间没有人,我打听了一下,这里似乎是他朋友的住处。” 琳迪干脆利索的抓起弓箭对准了门,迅速冷静下来问:“来找人的时候,先报上自己的姓名是基本礼仪吧?” 不果显然她还是因为害羞而不够冷静,不然,这个声音她其实应该能够辨认出来。 “您没听出我的声音吗?咱们不久前还见了面的。我是蒙达拉·幻尾,为您几位服务过的占卜师。” 第三十四章 无效!占卜竟然免疫 琳迪也确认了这个声音,她稍微松了口气,放下弓转而将匕首的握柄调整到更顺手的位置,走过去打开房门,不是很友好的问:“幻尾先生,你是怎么找来的?” 蒙达拉的狐狸尾巴在罩袍外得意的上下摆动了一下,说:“我毕竟是个出色的占卜师,在地板找到几根头发,就能知道很多事。” 琳迪抬了抬眉毛,侧头看了一眼满怀期待抬起头的克雷恩,问:“你能感知到克雷恩了?” 蒙达拉的表情顿时暗淡了一下,“还是没有。不过您和那位猫小姐既然和他是同伴,找到你们不也是一样的嘛。而且女士的头发气息更重,更好找一些。” 察觉到蒙达拉对克雷恩不加掩饰的强烈企图心,琳迪盯着握在手里的门把手,不太客气的说:“很抱歉,我们已经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了。我们的行程很紧,不可能把克雷恩借给你去研究占卜术。请回吧。” 看她一副要把门甩在自己脸上的样子,蒙达拉连忙迈进来半个身子,满面堆笑慌里慌张地说:“我不借走,我不借走!而且这次我不是拿钱换,我给你们一样好东西!” 琳迪狐疑的打量着他,抬脚踩在门框上拦住入口,“除了马车,我们暂时什么也不需要。” 蒙达拉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小的水晶瓶,里面装着一些透明的**,他看向克雷恩,说:“我带来了一瓶梦境之药。这可是我手头最后的存货。” 克雷恩迷茫的摸了摸头,“呃……梦境之药是什么东西?” “那个……我没有恶意,可以让我进去说吗?”蒙达拉指了指拦在自己前面的腿,很小声的接了一句,“很漂亮的腿呢。” 琳迪脸上一红,收起腿让开了位置,“进来吧。不过你最好不要抱什么无聊的期望。克雷恩就在这儿,跟我们一起,哪儿也不去。” “好好好,我刚才就保证过了,不借走。”蒙达拉连忙钻进门里,直接坐到了克雷恩的身边,像婚姻倦怠期的男人打量突然出现在家中的可爱少女一样,贪婪的上下扫视着他。 克雷恩的胳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尽可能不着痕迹的往远端挪了挪屁股。 看到蒙达拉光是在那儿盯着发痴,琳迪一脚踢上门,在关门声的提醒后带着警告的口气说:“幻尾先生,我允许你进来可不是让你乘机展示你隐藏的性取向。” 蒙达拉的耳朵一竖,连忙也往后拉开了一点距离,咳嗽了两声掩饰了一下尴尬,堆起笑容说:“我对克雷恩可不是有那种想法,您可千万别误会。我只是在考虑应该用宝贵的梦境之药来交易什么才不至于亏得太厉害。” “你倒真会说话,”琳迪不耐烦的过来拉起克雷恩,坐到他的位置,完全展现出一副监护人的架势,“我可还没答应让克雷恩和你交易呢。你最好先说说你这瓶看起来和水没什么分别的东西比水值钱在哪儿。” 蒙达拉带着神秘兮兮的表情把小瓶举到琳迪面前,认真的说:“你们看来对占卜师的领域不太了解,这可是一般的占卜师根本不懂得炼制的秘药,它能让人做梦。” 克雷恩立刻失望的接着话茬说:“抱歉,做梦这么简单的事我暂时还不需要靠吃药帮忙。” “这可不是让你做一般的梦!”蒙达拉连忙解释。 琳迪很没兴趣的又打断了他的话头,带着淡淡的怨气说:“春梦更不需要,克雷恩很受欢迎,只要愿意夜夜春宵也不是问题。” “哪有!”克雷恩红着脸反驳了一句。 “那个……请让我介绍完好吗?”蒙达拉哭丧着脸提出要求,蓬松的尾巴有些无力的耷拉下来。 看两人都点了点头,蒙达拉吁了口气,重新振作,继续用那神秘兮兮的口气说:“这种药的作用非常神奇,他能够在服药期间的睡眠中渐渐激活服用者自身在占卜术方面的潜力,尤其是感知方面,当被提升的能力达到可以穿越灵魂障壁的阶段,也就是施展占卜术的前提时,服药者就可以在梦中实现被动占卜,精确的程度完全取决于服药者灵魂之力的高低。是不是很神奇?” 琳迪和克雷恩一起摇了摇头,克雷恩直接问:“能不能举个我听的明白的例子?” “呃……”蒙达拉抖了抖耳朵,“好吧,比如,你们出发之后,在路上突然又丢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就像这次一样急需占卜师帮忙,但你们短时间内找不到像我这样厉害的占卜师。那么,你们就可以用上这瓶秘药。选择与那样东西联系最紧密的人中,感知能力最强的那个作为服药者,每晚睡前喝下一滴。即使是没有半点占卜天分的人,最多也只要三到五天,就能靠药效达到能力需求的下限。只要注意每晚服药者睡前,一定集中精神去想要找的东西或人,那么就会在达到的当晚梦到占卜的反馈。那反馈可能是一些暗示,可能是一段神谕,可能是一个梦境,反馈的东西是什么,全看服药者本人灵魂之力的高低。梦境占卜出现之后,药效就被清除,所消耗的,查不多就相当于以服药者作媒介进行一次正式占卜。” 蒙达拉指着克雷恩,眼睛发亮的说:“克雷恩先生不知道有什么特异能力,我作为占卜师根本感应不到他,那如果有什么和他关系密切的东西需要寻找的时候,这瓶秘药也能派上用场不是吗?” 理解了蒙达拉的解释后,克雷恩惊讶的睁圆了眼睛,对他来说,这药不就意味着他可以不动用那把梳子先试试占卜芙伊的情况吗! 很明显注意到克雷恩的想法,琳迪立刻站起来挡在克雷恩迅速转变的表情前,用刻意压抑的冷淡口吻说:“那么,幻尾先生,你打算用这么一瓶听起来很厉害,但我们短时间根本无法验证效果的东西来交换什么呢?” 蒙达拉感觉到对方已经动心,他慎重的把小瓶放到沙发扶手上,说:“我要的对你们来说绝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他说着从怀里掏出好几个精致的白瓷瓶,在梦境之药边上一字排开,“我只要一些克雷恩身上的东西,头发、指甲、污垢、死皮、唾液、眼泪、耳屎,还需要一滴血和一些与他生殖有关的体液,我这里准备了工具,采取很方便。最后克雷恩能配合我作几个测试,这瓶秘药就是你们的了。这一瓶的分量至少可以用两三次,市场价如果愿意可以炒到三五个金币,怎么样,是不是很厚道的交易?” “呃……你最后说的那个体液是指?”克雷恩有些好奇的问。 蒙达拉指了指他的裤裆,掏出一根细长的玻璃棒,“放心,只要那位小姐稍微回避一下,很快就能采取到。” “这些东西是不值钱,可我觉得好恶心。”琳迪有些不安的提出了反对,“我不是很赞成这次交易。” 克雷恩却已经有些心动,盘算下来,这里头要给的代价最大的也就是那滴血而已,那种程度的痛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他拉过琳迪,去屋角交头接耳了一阵,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虽然撤销斯托纳的委托已经行不通,但如果能提前得到芙伊的消息,说不定就不用再费那么大功夫找那个什么米奥勒·戈米。琳迪并不太信任那个听名字总觉得不太可靠的陌生人,她犹豫着看了看扶手上的小瓶子,说:“好吧,你开始采集吧,我到门口等着,好了叫我进来。记住,幻尾先生,不要过分。” 蒙达拉的喜悦几乎从眼睛里迸发出来,他飞快的上下摇晃着脑袋,“请放心!除了指甲我会都剪下来,其余的只需要一点点就好!” 琳迪抓起弓箭握在手里,打开门走了出去。 关上门后,她靠在门板上,专注的倾听着里面的动静。 克雷恩照她的叮嘱,不断用自言自语来汇报情况,即使有蛮牛的鼾声干扰,她也大致了解屋里正在发生什么。 她到不太担心有什么战斗方面的危机,那个占卜师即使偷袭也不会是克雷恩的对手。 “嗯……请不要掏得太深,我的耳朵很**。” “唾液这样就好吗?” “啊,抱歉,指甲最近才修过,长出来的不多。” “这几天一直洗着澡,不是很容易搓出来。” “眼泪只要这么蘸蘸就好?不需要我哭一下吗?” 琳迪一直听着,屋里的采集看来非常顺利,采血的那一下轻哼之后,屋内稍微沉默了一会儿,跟着,克雷恩发出了一声有些奇妙的愉悦哼声。 怎么回事?他被挠痒痒了吗?还完全不懂这种呻吟的意味,琳迪有些疑惑的想着,考虑一会儿要怎么委婉的向克雷恩打听一下。 咔哒,房门打开,克雷恩一把抱住因为走神而往里倒下的琳迪,有些好笑的说:“你怎么了?我说好了你也没听到。” “呃……我在想事情。”琳迪红着脸连忙挣脱开,这时她抽了抽鼻子,好奇的凑到克雷恩的胸前,左闻闻右闻闻,然后疑惑地说,“这就是芙伊说过的那个味道吗?还真是……异常的好闻呐。” “那多半是禁锢之香。”蒙达拉正在高高兴兴的把那些小瓷瓶装回怀里,“我就知道克雷恩肯定有什么地方异于常人。你们要是不急着走的话,我可以去查阅一下占卜师的典籍,应该能找到详细的解释。” “不,不用了。”琳迪走过去一把抓过梦境之药攥在手里,“交易完成了吗?” 蒙达拉连忙摇了摇头,拿出一个小包放在**打开,“不是说好的,还有几个小小的测试吗?请务必让我做完,很快,我保证很快。” 克雷恩大步走过去坐到蒙达拉面前,“好,请开始吧。” 接着,就是一串琳迪和克雷恩都完全摸不到头脑的奇怪测试。 像是点燃一束味道很奇怪的线香,念叨着奇怪的咒文把烟雾往克雷恩的身上吹过去;用很小的水晶球绕着克雷恩转圈子;摆出一张写满字的纸和一枚铜币,让克雷恩跟着念一段祷文然后用手指按住铜币按上一段时间之类。 结果显然让蒙达拉既惊讶又兴奋,吹过去的烟在克雷恩身前像被无形的墙挡住一样的时候,他哦哦的长声赞叹了一下,小水晶球的光芒飞快的暗淡下去时,他的眼睛就跟着亮了起来,而克雷恩最后按住铜币,听着他提问手指半天一动没动,他也像发现了什么奇珍异宝一样亢奋的低叫了一声。 做完测试,蒙达拉飞快的收拾好一切,急匆匆的站起来,“非常感谢你们二位的配合,这次真是帮了我的大忙。也希望那瓶梦境之药能对你们有所帮助。交易完成,我这就走了。” “等等。”琳迪狐疑的打量着他,“你刚才做的那些到底是什么意思?你可不要耍什么花样!” 蒙达拉握住门把手,满面红光地说:“我很可能发现了占卜界从未发现过的一种体质。这可是足以改写占卜系统的惊人发现!克雷恩,如果你将来使用了梦境之药,请务必写封信告诉我结果,我会为您寄回五枚金币作为报酬!” “是什么体质?我想你最好解释清楚。”琳迪有些担心的看了一眼克雷恩,手指拨弄着弓弦,发出充满威胁性的声音。 蒙达拉的心情看上去好极了,他松开门把转过身,问:“你们知道一个词叫做魔法免疫吗?” 琳迪和克雷恩一起点了点头,这个词就算没听说过具体解释,光从字面上也猜得出意思。 “理想中的魔法免疫是极难达成的状态,我不是法师,你们既然知道那是什么意思,我也就不多做说明了。”蒙达拉兴奋的嘴角都喷出了飞沫,快速的说,“而如果我的猜测没有错,克雷恩的体质,用类似的词来形容,就可以说是理想中的占卜免疫。” 他用双手比划了一个复杂的手势,“我没办法解释得更详细,我只能说,目前所有对其施加的占卜术,所有需要其作为媒介的占卜道具,全都不起作用。所以我才希望他如果服用梦境之药,以自身能力占卜的话,请千万记得告诉我效果如何。” 看他们两个一起呆住,生怕还需要继续解释的蒙达拉愉快的拉开门,飞一样的闪了出去,只留下一句激动万分的长音:“这可是绝无仅有的大发现啊——!” 听着蒙达拉的脚步声噼里啪啦的迅速远去,克雷恩迷茫的指了指自己,说:“我……对占卜免疫?” 琳迪被这突如其来的事件弄得有些头大,她烦躁的站起来在屋子里走了好几圈,“这到底是好事坏事也弄不清。等苏米雅他们回来,咱们得好好商量商量。我有点后悔让那只狐狸弄走你身上的东西了。” “可咱们拿到梦境之药了啊。”克雷恩倒是很高兴,“正好由我来服用的话,说不定去波亚拉的路上就能梦到占卜的结果了。要不是你们说活动生命身上携带的气息和联系太复杂,我本来就觉得我才是找芙伊最合适的媒介。” “也不知道狐狸的话有几分可信。”琳迪抱着手肘坐回到克雷恩身边,不自觉地学着玛莎的样子用脚掌轻轻拍着地面,“要是用假药骗咱们,我明天一早就去拆了他的狐狸窝!” “琳迪,那只狐狸得罪你了吗?”没关上的屋门伴随着玛莎疲惫的声音打开,她懒洋洋的走进来一屁股坐在克雷恩身边,“要是得罪了你,明天拆他的狐狸窝时记得叫上我。我正好也撒撒气。” 苏米雅跟在后面进来随手关上了门,“你们不要总是对灵狐属的兽灵有偏见,用偏见来为一个群体下判断是最愚蠢的。” “苏米雅!你回来的正好!”琳迪见到救星一样,拉着苏米雅坐到床边,飞快的把刚才发生的事统统讲了一遍,然后有些担心的问,“他拿走那些东西,会不会……对克雷恩不利啊?” “应该不会。”苏米雅沉吟着说,“那是占卜师又不是咒术师,他应该是想靠那些东西再从其他角度验证他的设想吧。” “哟,我倒是很想知道,那只狐狸是怎么把最后那样体液采集出来的啊?”玛莎促狭的笑了起来,扭头就看着克雷恩问。 一看琳迪都好奇的瞄了过来,克雷恩下意识的捂了捂屁股,红着脸说:“也……也没怎么样,就是那个玻璃棒,嗯……一下……就采到了。喂!这个不是关键吧!” 琳迪拿出那个小瓶子交给苏米雅,“这就是他说的那个梦境之药,是不是真的有这种东西?我怎么总觉得被骗了……” 苏米雅抬起小瓶子,在魔晶吊灯的柔和光线下盯着看了一会儿,说:“起码……这肯定不是一般的水。具体是不是梦境之药,就要看喝下去之后的效果了。不过你放心,这种药的确是存在的,一般的占卜师也的确没能力炼制出来,算是很珍贵的药物。毕竟不是所有需要占卜的客户都喜欢让占卜师知道自己的秘密,用这药亲历亲为,当然更好不是吗。” 克雷恩振奋的说:“我今晚就开始喝!不会有人比我和芙伊的连接更紧密了,我的感知力也不算弱,说不定一两天就能见效!” “而且不会耗费梳子上的联系。”玛莎赞同的点了点头,“是个好主意,咱们不顺了太久,说不定,也到了转转运的时候。” “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吧?”琳迪想了想,有些不安的问道。 “这个倒没听说。”苏米雅温柔的笑了笑,安抚一样的摸着她的后背,“让我来判断,应该不会有什么副作用。因为它没带来多少实质上的提升,最后的梦境,也是取决于灵魂之力而非药效,大可以安心。” 克雷恩兴奋的握紧了拳头,能尽快找到芙伊,以后就可以自由选择旅行的目的地,就可以避开危险的地方,时代真的起变化的话,他大不了带着芙伊回到迷雾森林,继续过与世无争的日子,这样,就再也不需要借用另一个自己的力量,也就不用再担心被“他”取代。 他心里最大的石头,总算稍微落下去一些。 “占卜免疫这个词我倒是第一次听说。”苏米雅难得有些好奇的看着克雷恩,“可能真的像幻尾先生说的那样,是个绝无仅有的大发现。” “就没有可能是他能力不够感应不到吗?”琳迪有些不服气的说。 “可能性不大。”苏米雅斟酌了一下,说,“占卜的能力对感应范围的影响极大,就算是初学者,也能占卜到力量超过自身千百倍的对象。事实上,用遗迹中发现的天使之羽占卜遗迹主人的身份是现在考古学家的主流办法之一。” “他们都能占卜到吗?”克雷恩疑惑的问了一句。 “大部分都能。”苏米雅指了指克雷恩的弓,“就连科纳泽尔大人这种中位大天使都可以。” 玛莎很有兴趣的拿出了之前放在苏米雅那边的那张魔法地图,用箭头指向克雷恩,魔法指示物果然毫无反应,“呐,还记得这玩意吗?听那几个火精灵的口气,这应该是他们那里地位很高的人制作的,蒙达拉也许有可能是个擅长骗术的半吊子,火精灵那边的贵族,总不会也是草包吧?” 她托着下巴盯着克雷恩,啧啧称奇,“看来,你真的是占卜免疫的奇怪体质。这消息可千万不能传出去,不然恐怕路上所有的占卜师都会疯了一样来找麻烦的。” 琳迪惊慌的说:“那蒙达拉那边……” “那边不用担心,没有研究出确定无疑的结果前,他肯定会藏私。”玛莎抬起手捏了捏克雷恩的胳膊,颇有几分感叹的说,“灵魂里藏了个古怪的家伙,原来还能有这么多奇怪的效用。你今晚开始喝梦境之药吧,我有不错的预感,你能得到的反馈多半比起占卜还要厉害的得多。” 克雷恩欣喜的接过苏米雅递来的瓶子,紧紧攥在了手中,“太好了!” “好消息说完,下面说点不那么好的消息。”玛莎看克雷恩的兴奋劲差不多快过去,叹了口气,说,“咱们还是没找到马车。” “啊?”克雷恩看着玛莎问,“那咱们该怎么办?再在萨拉尼亚住上一阵吗?” 玛莎很坚决的摇了摇头,“不行,北面的战争随时可能爆发,明天是我能忍耐的最后期限。明天晚上之前,咱们的马车必须驶出萨拉尼亚的北大道。” “可马车……” 玛莎咬了咬牙,说:“苏米雅已经跟斯托纳说明了情况,珊拉也提供了一些别的路子。斯托纳说他想办法,不过我不太信得过他。明天一早我去找找看有没有北行的商队,咱们可以免费提供保镖服务要求搭伙。再不行,就去市郊的农庄看看有没有走起来比较稳的大号板车,多垫点干草,蛮牛皮糙肉厚应该死不了。” 蛮牛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翻个身,呼噜声都小了一些。 苏米雅过去检查了一下蛮牛的伤口,补了一个治疗魔法上去,把买来的药膏涂了一层,柔声说:“暂时也只能这样安排了。希望明天上午能解决马车的问题。正午出发的话,晚上咱们应该能赶到通往波亚迪兰边境路上的一个村庄。” “也不知道小村子的住处能不能洗澡。”玛莎嘟囔了一句,站起来用尾巴拍了拍沙发扶手,“好,苏米雅你拿上蛮牛房间的钥匙,换药和施法全靠你了。其余人跟我下去吃点东西,然后乖乖睡觉。一起祈祷明天咱们能找到交通工具吧。” “我……不饿,我这就回房间试试梦境之药怎么样?”跃跃欲试的情绪已经彻底压抑不住,克雷恩直接跑到门口,“说不定我今晚就能梦出结果!” 玛莎无奈的笑了笑,“好吧随你,祝你做个好梦。” 一路小跑着回到自己房间,克雷恩迫不及待的关好房门,把小瓶子慎重的放在床头的矮桌子上,跟着飞快的脱掉衣服,找了一个最舒适的姿势,拿过瓶子,拧开盖,小心翼翼地在张开的嘴唇上方轻轻一敲瓶底。 一滴微苦的**落进口中,薄荷叶的淡淡清凉迅速的扩散开来,他收好瓶子,闭上眼睛,开始在脑海里拼命勾勒芙伊的模样,回想着之前两人度过的每一天每一夜。 芙伊的世界,对他而言没有死角,也不会有遗漏,就连最私密的地方,他也比她本人还要清楚了解。 希冀鼓动的过于兴奋,让他开始有些担心,如果睡不着该怎么办。 幸好,他的担心是多余的,梦境之药中显然混合了助眠的成分,不过十几分钟,深沉的睡意就笼罩了他的意识,从舌根处,一股带着酸涩的苦味浮现上来,让他莫名的一阵心悸。 这一夜,克雷恩总算没再梦到那个一直骚扰他的女声。 但他也没梦到芙伊。 不知道是不是梦境之药的作用,他反倒又一次梦见了成年礼上见到的那个场景。这当然不是占卜,不过是对过往的一次回溯,很可能,回溯到了遥远的两千年前。 只是,这次他的视角,却和上次大不相同。 他漂浮在了那刺目的血红光芒中心,周遭飞舞的火焰构成了层层叠叠的可怕结界,他能看到的范围中,无数伸展着羽翼的人形生命在惨叫、**,飘散的羽毛顷刻化为赤红的火球。 没有感到半点同情,在燃烧中扭曲的那些应该是天使的神们,带给他的只有愤怒无法被平息的痛苦。 “科纳泽尔死了,殿下,我的生命……也要走到尽头了。殿下,您一定会赢的,格蕾希尔的伤已经很重,她的部下……也所剩不多。去吧……殿下,去夺取……那生存下来的希望吧。这是……我们最后能为您做的了……” 莫名的,克雷恩变得能听懂周围的声音,视线在听到那虚弱的句子后,不受控制的偏转,聚焦在一个伤痕累累的天使身上,他的周身都是惨不忍睹的伤口,羽翼剩下残破的半片,周围闪耀的红光仿佛随时可能熄灭,在他的脚边,散布着零落的尸骸。 看到那尸骸的瞬间,拿到遗迹庇佑之弓时的熟悉感立刻涌上心头,跟着,在克雷恩的心中化为极度的悲愤。 蔓延的血红光芒变得又强盛了几分,金色的苍穹开始浮现崩裂的纹路。 “受死吧!我要你为这一切付出代价!” 那是一个女性失去理智的咆哮,接着,大海一样的蓝色光芒爆发出来,占据了另外半边天空,水流汇聚成巨龙,托起一个矫健身影,向着他以几乎不可想象的速度逼近。 克雷恩应该捕捉不到这样可怕的速度,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看得分外清楚。 那是个女性天使,只不过已经失去了一边的羽翼,但剩下的另一边,却依然有两只翅膀。似乎……是四翼天使长。 尽管水蓝色的长发非常凌乱,五官也因为极度的愤怒而略显扭曲,但那依然是一张美得令人能够忘记呼吸的面孔。 随着她的逼近,大地开始震颤,洪流与火蛇交织纠缠,巨大的水柱和赤红的龙卷撞击抵消,弥漫开令人窒息的白雾。 视野开始高速移动,克雷恩的意识终于跟不上那速度,看不清任何眼前的东西,除了一张举起的弓。 那把不断冒出炽烈火焰的弓,竟让他感受到一阵阵温暖的思恋,就像……那把弓也有灵魂一样。 “芙拉玛,让一切结束吧。” 随着这句充满杀气的低语,渐渐被红色光芒逼迫到无路可走的女性天使露出了绝望的神情,下一瞬,无数暗红色的光柱交错飞舞,像是要把天地割裂一样穿刺而出! 暗淡的蓝色光芒眨眼间就被吞噬的一点不剩,那个绝望的女性天使惨叫着被红光撕裂,闪耀着蓝光的羽毛轰然散开,在空中化做无数血红的火球。 “终于……该结束了。”克雷恩的视线转向下方,火海飞快的消退,露出焦黑色的残破大地。 远方传来更加剧烈的震动,视线跟着转往那个方向,脑海中浮现疑惑的自语,“他们也开始了吗?那看来……一切还真的要结束了呢。” “即使是终结,你也看不到了。”一个冷淡的声音突兀的在视野触及不到的地方响起。 几乎是同时,无法形容的极冷迅速的冻结了克雷恩能感受到的一切,尖锐的刺痛从胸口传来,眼前的弓开始颤抖,仿佛有一道高亢的悲鸣从中迸发,细小的冰晶爬满了眼前的视界,极致的愤怒,随着生命的流逝迅速被抽离。 梦境,到此结束。 第三十五章 上路!不安心的旅程 “嗯……怎么梦到这种奇奇怪怪的东西。”克雷恩睁开眼,头痛的看着窗帘缝隙投入的柔和晨光,嘟囔着醒来,“其实我对‘他’前世的事情没多大兴趣啊。也不知道会不会浪费一次药效,啊啊……可恶。” 揉着额角洗了洗脸,他匆匆穿戴整齐,坐到桌边,抚摸着手上的弓身,怔怔的开始走神。 他现在无比笃定,这把弓的材料确实来自大天使科纳泽尔的残骸遗迹,那种熟悉的气息带给他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和愤怒,已经在刚刚结束的梦境中得到了印证。 由此而来的,是对灵魂中另一个“他”的恐惧。 梦境中的对话能够听懂后,对神话时代也算有所了解的克雷恩,只要稍微深思一下,就能得到一个令他浑身战栗的答案。 比如,那个身受重伤,在可怕的一击中灰飞烟灭的女性中位天使长。 很显然,她叫格蕾希尔。 这个名字就连七八岁的孩子也大都知道。 滋养与净化的庇佑者,包容与平和的守护者,水元素的主宰,水天使格蕾希尔! 克雷恩抱住头,能让科纳泽尔大人的同伴——那个很可能是伊格尼希尔大人的大天使用那样恭敬的口气尊称殿下的天使,能与暴走的格蕾希尔大人战斗并最终将其击杀的天使,能带来漫天火焰席卷世界的天使,还会有谁? 真的……是你吗?他颤抖着在心里发问。 但灵魂中并未传来任何回音,不知道是“他”不屑回答,还是仍在养精蓄锐等待着下一次机会的来临。 如果是这种级别的神要来占据自己的身体,他难道还有成功的可能吗? 沮丧和绝望迅速的蔓延开来,一直就未曾消散的不安终于爆发出来,克雷恩捂住激烈跳动的心脏,不断地深深呼吸,一直重复了几十次,才面色苍白的平静下来。 他低下头,冷汗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看来……应该是没有积蓄够足够的精力吧。克雷恩捂着脸向后靠在沙发背上,有些庆幸的想,如果对方在刚才他心智最为脆弱的时候出现,面对那悬殊的身份差异,苦恼于自身渺小无力的他,恐怕会真的放弃自身的存在,从此以后,静静的,像寄生植物一样附着在那位伟大的大人灵魂之中,观察感受着所有的一切吧。 幸好,他看到了床头那个精致的水晶瓶。 使用梦境之药的目的,也被他清楚的记了起来。 也许对于这世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一位真神的降临远比一个默默无闻的自然精灵要重要。 但至少,至少对芙伊来说,只有他,只有作为克雷恩的他,才是独一无二的。 像是在垂落中攀到细丝的蜘蛛,他的意志拼命地挥舞着纤细的腿脚,从无底的深渊中向上爬去。 “克雷恩,你醒了吗?”清亮而充满干劲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是一向早起的琳迪,那个总是第一个来叫他的小老师。 他不易察觉的颤抖了一下,吞了口唾沫,回答:“嗯,我……已经起来了。” 琳迪干脆的把门扭开,直接走了进来,“那你还磨蹭什么,去蛮牛那边吧,那间屋子大,说话也方便。苏米雅给咱们留了早饭。” “诶?你的脸色好差!”琳迪有些惊讶的说,“昨晚没休息好吗?是不是那个药出了什么问题?那只该死的狐狸……” “不、不是!”眼看琳迪就要擅自给蒙达拉加上罪名然后去砸摊子,克雷恩连忙开口,“我……是做了别的梦,和这药没什么关系。我没事,可能最近有点累,起来之后……呃……有点头晕。” 凭着一贯诚实的表现,琳迪并没有怀疑他的说法,有些担心的过来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小声说:“要不要请那个侏儒医生再来给你看看?” “不用,”她眼底的关切给克雷恩的心头灌注了一股舒适的温暖,他感激的摇了摇头,“我坐了一会儿好多了。咱们这就过去吧。” 他把东西装好,走到门口,慎重的看了琳迪一眼后,小声说:“琳迪,我……有件事想问你。” 琳迪愣了一下,跟着好奇的停住步子,笑着看向他,“什么事,你说。” 克雷恩在心里斟酌了一下,试探着问:“你知道,我的灵魂中很可能藏着一个……唔,天使那样了不起的家伙,就像是神一样。那如果……我是说如果,我从此消失,换成‘他’来做大家的同伴,所有的事情,是不是就能轻易解决了?大家不需要这么辛苦,会不会……也更开心?”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琳迪扑哧笑了出来,踮起脚尖拉下他的脑袋用自己的额头跟他的贴了一下,“没有发烧嘛,那怎么会想起这么异想天开的事。” 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克雷恩不自觉地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我不是乱想,上次我要死的时候,‘他’不是接管了一切吗?那如果我真的死了,‘他’不就……真的成了我吗?‘他’那么强大,就像玛莎说的,直接带着大家就能飞到占卜师那里,不像我……这么没用。” 琳迪抱着手肘认真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有些严厉的说:“以后不许你再有这种想法。你这无聊的念头最好也不要让其他人知道。我不管其他同伴怎么想,你和芙伊是我的朋友,我认识的时候,你们就是自然精灵,不是天使,也不是什么其他类似神的家伙。如果你有一天拥有天使那么强大的力量我会很高兴,但如果你要说,把你换成一个不知道什么来头的陌生人,我管他是天使还是什么了不起的东西,我绝对不答应!” 她脸上红了一红,扭头看着走廊,小声说:“记住了,我不答应。以后别再想这种事了。走吧,蛮牛那边没人不行。” 克雷恩深吸了一口气,用几乎甩掉下巴的力气点了点头。 “苏米雅和玛莎已经出去了?”进到蛮牛的房间帮他换过纱布后,克雷恩随口问了一句。 “嗯,他们对马车的事很着急,一大早就分头行动,玛莎去寻找北行的商队,苏米雅去问斯托纳结果。”琳迪端起一杯牛奶喝了一口,舔了舔唇上的奶痕,“我也觉得那个斯托纳靠不住,连酒馆账单都付不起的人,怎么可能找到这么贵的交通工具。” “他毕竟是这里的居民,而且……说不定他会求弟弟帮忙的吧。”克雷恩坐到桌边,拿起早饭狼吞虎咽起来。 琳迪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明知道那边要打仗,哪儿还会有商队特地赶过去啊。我看蛮牛多半要躺大板车了。” 换纱布的时候就已经迷迷糊糊醒了过来的蛮牛咕哝了一声,“我宁愿你们先出发,我好点后骑马追过去。” 琳迪笑着说:“这么娇气干什么,大板车不就是稍微颠一点儿嘛。” “我可是伤在腰上啊,”蛮牛很干脆的回答,“男人的腰有多重要你这种小女孩不懂。” 琳迪皱了皱眉,凑到克雷恩耳边小声问:“我为什么不懂?腰比别的地方重要在哪儿?” “呃……总之很重要就是了。”克雷恩红着脸含含糊糊的回答了一句,连忙岔开话题聊起了别的。 等到上午蛮牛又抹了一次药膏后,玛莎比苏米雅先一步回到了金号角,看她开门后满脸的挫败,也知道她找的并不顺利。 “没有,没有一家合适的。”玛莎咕咚咕咚喝下一大杯水,沮丧的说,“中心区的四家贸易站我全去过了,往北方出发的只有两队商旅,都会在不到五十里后转向,没有一家顺路。真是糟糕透了。” “那没有加入商会的商人呢?”琳迪追问出口,就发觉问的有些蠢,连忙低下了头。 玛莎翻了个白眼,有气无力的说:“萨拉尼亚这么大,我怎么知道哪家没加入商会的商号有能力组织商队,难道一家店铺一家店铺问过去吗?” 克雷恩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蛮牛,无奈的说:“不行……就只能靠大板车了。” 看玛莎点了点头,蛮牛立刻哀嚎出来,“不是吧?我的腰……” 玛莎带着幸灾乐祸的笑意说:“不要紧,我会给你多买些干草垫上的。” “我去看看有没有合适改装的板车,一辆多半不够,还要买马,他们自己的马都不是什么好马。”玛莎匆匆忙忙起身,又要出门。 蛮牛连忙大声说:“不是还有苏米雅吗!说不定斯托纳那边能找到帮忙的人呢。先别慌好不好!” 玛莎抓了抓耳朵,很不耐烦的说:“我先去对面找苏米雅,总之,大板车这个备选方案已经提上议程,你要是怕颠坏了你的腰,就用纱布多缠几圈。再不行,以后你就多关照那些下肢比较强壮妓女的生意吧。” 蛮牛的大巴掌直接盖在了脸上,“天哪……我的腰。” 没想到,玛莎刚握住门把,门就从外面被推开,苏米雅有些惊讶的走了进来,说:“咦,玛莎你又要出门?” 玛莎让开门口,回答:“我那边一无所获,正要去对面找你呢。” 苏米雅微笑着指了指身后,“不用了,咱们中午吃过饭就能上路。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通过斯托纳认识的商人,是个灵狐属的兽灵,辛德拉·黑爪。他的商队本来打算明早出发,但听了斯托纳的恳求后,被那股热情打动,决定提前到今天中午动身,并雇佣咱们所有人作为保镖,目的地波亚拉。” “怎么是你?”玛莎、琳迪和克雷恩几乎同时冒出了这一句,不过口气却大不相同,只有克雷恩勉强还有点惊喜的意思。 苏米雅疑惑的看了两边一眼,“你们认识?” 杜里兹的偷袭导致整个小队方寸大乱,以至于连玛莎也忘了提起和辛德拉·黑爪的会面,不过这会儿当着走进门的老狐狸的面,也不是解释的时候,玛莎只好甩了甩尾巴,说:“是,之前我们几个和他见过一面。” 辛德拉一如既往的热情洋溢,一进门,就紧紧握住克雷恩的手老朋友一样的打了招呼,接着完全无视玛莎露出鲜明敌意的眼神,笑眯眯的说:“真巧呀,你们就是要和格雷德先生一道行动的伙伴吗?” 伙伴这个词接在斯托纳·格雷德后面莫名让玛莎感到一阵烦躁,她呲了呲牙,说:“我们的确是要一起去波亚拉走一趟。黑爪先生,你的商队真的要去那边?” “叫我辛德拉就好,不必那么生疏,毕竟以后还要一起旅行一段时间嘛。”辛德拉的笑容一点也不见动摇,“不瞒大家说,我的生意一直赚的就是这种有风险的钱。波亚迪兰面临战争威胁,那边的生活用品肯定会大幅涨价,这样跑上一趟,比在周边的安稳小镇兜上一个大圈赚的都多。我本也打算公告一下招募点可靠的保镖,没想到反倒有人找上门来,还是熟人,真是太巧了啊,哈哈哈哈。” 玛莎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意,她盯着辛德拉细长的狐狸眼,很干脆的问:“你怎么会认识斯托纳的?” 辛德拉笑着回答:“我并不认识格雷德先生,我是这两天通过旧城区的一个老熟人认识了青叶小姐。青叶小姐非常卖力的向我推荐你们,我才和格雷德先生见了见面。” 苏米雅略微有些惊讶的说:“可斯托纳说……”她马上住嘴,带着苦笑摇了摇头,显然意识到又被斯托纳的大话骗了。 玛莎扭过头,和克雷恩交换了一个眼神,琳迪也皱着眉,鲜明的表现出心里满满的狐疑。 辛德拉当然发现屋里的气氛并不太友好,他亮出一个商人特有的精明笑容,说:“其实我也是为了便宜的保镖,格雷德先生承诺,只要我提供两辆宽敞的马车,这一路的保镖费用就可以全免。我想,他应该不是开玩笑的吧?” “全免?”玛莎下意识的提高音量叫了出来,但跟着就意识到这交易其实还算划算,“全免也不是不可以,但那样的话,路上的食宿费用你要全包。” 没有意识到话题被自然的引导到讨价还价的阶段,在玛莎和辛德拉不断的交涉中,一起上路这件事,就这么莫名其妙的定了下来。 一直到辛德拉满意的带着定好的契约离去后很久,玛莎才恍然大悟一样坐直了身子,看着苏米雅问:“我一开始没打算真的和他一起上路的啊,怎么……谈了半天价格,就这么定了?” 一直静静观察的苏米雅笑着说:“因为对方的确是个很擅长讲话的人,和商人打交道,咱们的口才显然不太够用。不过你们怎么都对他有点敌意呢?” 玛莎长长出了口气,觉得有些口干,就对克雷恩使了个眼色,自己端起了水杯。 克雷恩点了点头,把那天的事原原本本讲了一遍,尤其是最后他们总结出的几个疑点,他想了想,又补充说:“出来没多久就遇到偷袭,我都怀疑那会不会也和辛德拉有关。” 苏米雅皱着眉帮蛮牛的腰上加了一个魔法,说:“这么一说,辛德拉还真是有点可疑。不过这次是珊拉主动去拜托的他,不是他找上门来,应该只能算是巧合吧?” 琳迪有些不安的说:“这也太巧了点。” 克雷恩想了想,提醒说:“玛莎一直在东奔西走找马车,消息灵通点的话,应该不难知道咱们正在想办法离开。只要货物是生活必需品,那不管往哪里走,都能找到合适的借口。” 苏米雅沉吟着说:“那……要不要我再去想想别的办法?” 玛莎无力的摇了摇头,“不用了。契约都已经订了,再说,这会儿的确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快要饿死的时候递来一碗饭,就算知道有毒,也只能先吃几口看看了。” 离约定的触发时间还有不到两小时,大家一边把行李集中打包,一边随口闲聊。 正忙着的时候,斯托纳来了。 他应该是已经做好了上路的准备,粗布内衬外,穿上了一套看起来很有年头的陈旧链甲,提着的盾牌里别着一把锈迹都没打磨干净的双刃剑,背后的大背包看起来没装多少东西,大概是一早就抱定了让辛德拉负责吃住的打算。 “你们还没收拾好啊,需要我帮忙吗?”用手固定了一下头盔上不太稳定总想往下掉的面罩,斯托纳很热心的发问。 “不用了,我们很快就好。”玛莎看他没有真帮忙的意思,连手指头也没动弹一下,干脆的回绝。 “那太好了。辛德拉刚刚通知了我约定的时间,到点后,会有两辆六人座的马车来接咱们,一辆会改装好座椅,方便蛮牛躺下。啧,真是个体贴又好心的商人啊。”斯托纳赞叹了一句,叮叮咣咣叽叽嘎嘎的走到窗边,探望蛮牛的伤势。 “你就不能给盔甲上点油吗?”玛莎掏了掏耳朵,抱怨说。 斯托纳活动了一下胳膊,听着那有些刺耳的声音,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保养油太贵了,我用了点菜籽油,不过看起来效果似乎不太好。” 菜籽油?难怪斯托纳进来就散发着一股很好吃的味道,克雷恩差点笑出声来,连忙低下了头。 “你那边就是你和你的老朋友两个是吗?”看斯托纳和蛮牛寒暄后走向门口,玛莎想起什么一样问了一句。 斯托纳摇了摇头,然后扶了扶头盔,回答:“还多一个珊拉,她非要去。还说如果我不让她去,就让我把欠的钱都还清。嗯……我也没办法。” 无名火忽的一下就从玛莎心里烧了起来,她瞪着斯托纳的背影,几乎是用斥责的口气说:“那种鬼地方,你真放心让那小兔子跟你上路?带在身边,出什么事的话,你保护得了她吗?” 斯托纳沉默了好一会儿,没有回头,只是用很无所谓的口气回应了一句,“不在身边的,只要败了,不也一样保护不了吗。” “我先下去了,需要背蛮牛的话,找人到醉人蔷薇叫我一声。”他抬起手臂晃了晃,带着刺耳的叽嘎声缓缓离开。 琳迪把手上最后一个大包系好,好奇的说:“说起来,咱们还没问过他去波亚拉干什么呢。” 玛莎一脚把身前的包踢到包裹堆里,嘟囔着说:“我一点也不想知道。送他到那边,咱们就走。相信我,知道的太多没好处。” 蛮牛的伤口毕竟做过缝合,又被药膏和治疗术双管齐下的治疗了大半天,下床试了试,慢慢走路问题已经不大。 于是他们用给蛮牛准备的崭新长矛挑起了最大的几个包裹,其余的背在身上,扶着蛮牛往楼下走去。 接待台后,斯塔勒依然面无表情的站在那儿,他的五官看上去好像比门口的招牌还要稳定。 抬着行李大头的玛莎和克雷恩让其他人先往对面过去,留下结算房费。 让玛莎非常意外的,斯塔勒直接给她退回了全部五个金币。 “你这是什么意思?”玛莎疑惑的看着桌上一字排开闪闪发光的金币,先拿回来三个放进包里,“就算要给苏米雅诊费,也抵销不了那么多吧。还是你的旅店生意已经好到一百多个银币都可以不在乎的程度了?” “谢礼而已。”斯塔勒拿起笔,在他们登记的姓名后挨个画上标记,“旅店的生意很不好,不然,我就能拿出二十个金币了。” 这种便宜总不是坏事,克雷恩立刻把剩下的金币也拿过来塞进玛莎的包里,好奇的问了一句:“诊费和谢礼有什么区别吗?” “给他治伤是你们自己高兴,我为什么要感谢你们。”斯塔勒把本子推到一边,继续面无表情的笔直站定。 克雷恩抓住长矛抬起行李,看玛莎完全没有和斯塔勒交流的打算,只好再问:“那你的谢礼是在谢什么?” 斯塔勒站在那里,用慢的有些夸张的语速说:“我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那副样子了。不论是谁,能让他再穿起那身盔甲,我都要谢谢他。即使可能只是个幻象,但好歹,我看到了自己曾经憧憬的那个身影。” 他双手交叠在小腹,面无表情的深深鞠了一躬,向着克雷恩和玛莎。 “今后的旅途,我那不成器的哥哥,就拜托你们了。” 穿过街道的时候,克雷恩忍不住说:“我总觉得,斯塔勒应该知道斯托纳这一趟想做的事。” “他知道又怎么样。”玛莎双手握着长矛用肩膀顶开醉人蔷薇的门,“他只是免了几间房几天的房费,跟着他哥哥跑去那么危险地方的,可是咱们。” 酒馆挂出了暂时歇业的牌子,珊拉难得没有穿着那一身围裙装扮,换上了颇为轻便的短褂马甲裙裤和低腰皮靴,虽然不是战斗装束,但起码逃命时候不会拖后腿,看来这只小兔子对自己的定位还很准确。看她那双平时隐藏在长裙里、这次才暴露出的结实有力的修长美腿,起码飞奔起来不会比那只老狐狸慢。 她正在向女侍应和厨师交代酒馆的事务,看来是不打算暂时关张,看她的神情也很轻松,就像是和心爱的人一起外出旅行一次一样还有点甜密的意思。 这么一想,也许这次的旅途是他们担心过头,其实没那么危险吧?克雷恩这么想着,看了一眼玛莎。 玛莎很轻易猜出了他的念头,小声说:“别太乐观,也许小兔子根本不知道斯托纳要去干什么。” 在斯托纳的身边,克雷恩又见到了废料街里的那张熟面孔。 他的背依然驼得厉害,干瘪的脸不论怎么看也不像比斯托纳年轻的人。不过他应该是仔细的洗了澡,苍老憔悴的面容看上去干净整洁了许多,乱糟糟的胡茬剃光后,人看起来也精神了一些。 大概是斯托纳出了血本,老盗贼的身上不再是那一套丢进垃圾堆也不会有人捡的破玩意,而是擦的发亮的二手旧皮甲,和两把起码有鞘的短剑。 盗贼对同行通常都会有些基础好感,玛莎溜达过去,伸出右手,“加兰特·瓦尔德,我总算知道你的名字了。我是玛莎拉·夜牙,直接叫我玛莎就好。” 加兰特咳嗽了两声,在皮甲下的衣摆上擦了擦掌心,与玛莎握了握手,用干涩的声音说:“斯托纳已经介绍过你们了,很高兴……你们能陪我们走这一趟。非常感谢。” “不客气。”玛莎毫不掩饰语气中的讥刺,“反正也是顺路。” 出发前的最后一顿午饭,众人再度有幸尝到了大厨源自古菜谱的精妙手艺,而且,全部免费。 能和斯托纳一起上路给珊拉带来了不知道多大的喜悦,她简直像是化身成了飞舞在草原的小云雀,哼着小曲儿轻快的穿梭在桌椅之间,把一道道价值不菲的菜肴笑眯眯的摆放在大家眼前。 珊拉的心思还真是好猜,克雷恩挠了挠下巴,看着在玛沙面前扇形摆开的几盘鱼,真是只差把讨好这个词用鱼肉拼出来摆在桌上。 不过效果也是显而易见,玛莎很快就吃得两眼放光,情绪直线上升,要不是顾忌在新队友面前的形象,恐怕早就丢掉餐具把手伸进鲜美的鱼汤之中。 清蒸、炖锅、红烧……克雷恩挨个尝了一勺,就发现以前吃的津津有味的烤鱼连这些盘子里的鱼刺都比不上。 估计还是在担心一起上路不被接受的问题,珊拉上完菜后,很认真的说:“其实我对古菜谱也有些心得,路上如果方便的话,这些菜我都可以做给大家吃。一些不太常见的调料我足足装了好几包呢。” 玛莎飞快的嚼了几下,硬是咽下那一大口鱼肉,双掌抓住了珊拉的小手,无视她一下直竖起来的耳朵,双眼闪闪发光的看着她说:“非常欢迎!珊拉,你绝对是我旅行以来最欢迎的同伴!路上谁要敢欺负你,我就拆了他的骨头给你生火用!” 竖起的耳朵总算放松的耷拉下来,珊拉高兴地笑着说:“那真是太感谢了。” 斯托纳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但大家还没听清,就被加兰特用一块炸小排直接塞住了嘴巴。 抱着涨鼓鼓的小肚子,玛莎心满意足的靠着椅背,扫视了一圈同伴的吃相,笑着对珊拉说:“不过路上你可不能做这么多,保证每个人吃饱就好。不然……你看一个个都吃得快不能动了,遇到敌人恐怕要打着滚迎战。” 虽然知道是开玩笑,珊拉还是红着脸点头说:“我会注意控制分量的。” 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会儿的时候,窗外传来了马蹄踏在石板路面上的清脆声音。两辆三驾带篷四轮马车一前一后驶到醉人蔷薇的门前,克雷恩隔窗看了一眼,似乎是由运送易碎物品的货车临时改装,车底加装着颇为复杂的防震装置。 如果哪一天魔动机解决了操作困难爆炸风险高的致命问题,恐怕马车这种古老的运输工具就要渐渐告别这个世界了吧。 新接替旧,本就是世界发展的规律。 克雷恩抚摸着自己的胸口,感受着心脏有力的跳动,默默的想,大家已经接管了这个世界两千多年,没有天使的日子,一切不是一样很好? 我们已经不需要主人一样的神了。他微笑起来,伸出手里的叉子,从蛮牛的勺子里抢过一块鲜嫩多汁的小牛腿肉,一口咬住。 醉人蔷薇的门打开,两辆马车的车夫走了进来,一个人类,一个灵狐属的兽灵,都是年轻而富有朝气的男性。 蛮牛大大咧咧的招了招手,笑着喊:“你们吃了没?过来也吃点吧。” 那个兽灵车夫恭恭敬敬的弯了弯腰,说:“我们已经吃过。请您几位慢用,我们先去把行李搬到车顶。” 已经吃饱的玛莎毫不客气的起来指挥,只留下了几个随身的小包,其余全交给他们搬了出去。 虽然没有被催促,但大家还是加快了速度,很快,就比约定的时间还早的走出了酒馆。 今天的天气着实不错,碧蓝色的天空只有几丝薄纱一样的云朵点缀,暖洋洋的阳光温和的撒在每个人的肩上,像情人的手掌一样温柔。 “真是个适合在屋顶架起躺椅午睡的好日子啊……”斯托纳嘟囔了一句,然后在玛莎的白眼下陪笑着拎起包裹,钻进了车厢。 清脆的一声鞭响,车轮咕噜咕噜的转动起来。 伴随着蛮牛的鼾声,马车平稳的远去,渐渐,消失在萨拉尼亚北大道的尽头。 第三十六章 起效!神秘的梦境之药 大概是常年在外漂泊养成的良好习惯,玛莎和苏米雅一到和商队会合的地方,就不约而同的下车检查,完全无视辛德拉在旁满面堆笑的介绍,一样样打开亲眼看了一遍。 单从商队本身来看,辛德拉的准备无可挑剔。所有运货的三驾马车与改装接他们的两辆款式完全相同,只不过因为想要赶在战争爆发前抓紧捞一笔的决心,货厢连着顶棚都进行了加长。 货物都是些成本很低但在战争地带可以高价售卖的生活必需品,看质量,很能体现辛德拉作为商人的奸诈,玛莎抓起一把干谷物搓了搓之后,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他真应该叫辛德拉·黑心才对。” 商队的主要人员是从萨拉尼亚雇佣的车夫,这些出身贫民区的小伙子充满了对钱的渴望,在高额薪水的引诱下,并不难说服。而且他们的神情中都带着一股奇妙的雀跃,让人颇为好奇辛德拉到底许诺了什么好处。 这次的商队货物中还包括这些马车,根据流传的小道消息,一直作为战争双方钳制的达尔士公国与玛杜兰暗中签订了盟约,单靠波亚迪兰的实力,不太可能抵挡的住蓄谋已久的玛杜兰。在人心惶惶的首都波亚拉,这种能运送大量物资的马车完全可以用三到五倍的价钱抛售。 除了说法上没有任何破绽,还有一件事提高了不少辛德拉此行的可信度。 那就是除了两名贴身侍从之外,他还带着他的女儿,辛迪莉·黑爪。 在兽灵繁多复杂的族属中,男性相貌的高峰一直没有一个公认的结果,但女性相貌的顶尖血统,却在人类不遗余力的宣传下几乎成为常识,只要听到女性兽灵的族属是人鱼或灵狐,那就立刻会有不看脸也敢说那是美人的自信。 精灵本身相貌平均值就远胜其他种族,芙伊更是在精灵中也能算漂亮的那一档,尽管如此,克雷恩第一眼见到辛迪莉,仍被震得愣了好一会儿。 蛮牛更是连下巴都险些砸在胸口,自我介绍都结结巴巴的说不清楚。 人鱼属不会离水生活,大部分都漂亮在传说之中。 而灵狐属却像辛迪莉一样,就这样美在每个人的眼前,现实而亲切。 竖起的双耳打理的十分整洁,浅色的发带把柔顺而富有光泽的金色卷发收束在脑后,露出光润细嫩的面颊。 精巧的发链在额心垂下闪亮的宝石坠子,但即使是最闪耀的宝石,也比不过两边那天蓝色的眸子。不需要任何妆点,少女的青春就是天使的恩赐,春樱一样柔软娇嫩的唇瓣,简直足以软化最强硬的勇士。 那应该是一张天真无邪,与她的眼眸一样纯净清澈的容颜。 可不知道是不是拜灵狐属那与魅魔齐名的血脉所赐,明明没有一处称得上成熟的她,却就是散发着淡淡的魅惑气息,能让看到她的男性在呵护的怜爱心情之下,莫名的窜起一股蠢蠢欲动的火焰。 只是一秒,辛迪莉就收割了全部男性的注意。 同样,也只是一秒,她就招惹到了几乎所有女性的敌意。 珊拉可怜兮兮的拉扯着斯托纳的衣角,试图让他把快要掉出去的眼珠转回自己身上。 而琳迪则干脆利索的关上了自己那边的马车车门,提前结束双方的介绍,也不管玛莎和苏米雅都还没有上车。 暂时打消了玛莎的疑心之后,商队整装出发。作为保镖,保护的当然不能只是货物,于是辛德拉那辆豪华的马车之中,坐进了沉默寡言的加兰特与最适合和辛迪莉沟通的苏米雅。 其余成员分成两组,斯托纳和珊拉照顾着蛮牛领在商队前方,琳迪、玛莎则带着克雷恩垫在最后。 “那个当父亲的,怎么对自己的女儿都一副谄媚的模样?”上路之后,没有了外人,琳迪很不愉快的开口说道。 玛莎耸了耸肩,大概对魅力颇有自信,确认辛迪莉几乎没有锻炼出可供战斗的体力后,就没怎么把她再放在心上,在窗子透进的阳光中满足的伸了个懒腰,才回答:“因为灵狐属的传统是母系主导,黑爪家现在的主人只会是辛德拉的妻子,下一代的主人当然也只会是女儿中的佼佼者。要让我猜,辛迪莉多半是出来和父亲积累一下闯**的经验,为回去接掌家族做准备。不好好巴结一下女儿的话,将来辛迪莉成婚,辛德拉的地位会立刻变的非常尴尬。” “哦……难怪那个辛迪莉连自我介绍的时候都透着一股优越感。”琳迪愤愤不平的说了一句,扭头瞪了克雷恩一眼。 “有吗?”克雷恩傻呵呵的笑着说,“我倒是觉得她的声音很好听哎,软软绵绵的,好像有种布丁的味道。” “那你去咬一口尝尝看好了!”琳迪更加生气的喊了一句,吓得克雷恩一个激灵,长耳朵都抖了一下。 “辛迪莉小姐哪里得罪你了吗?”克雷恩挠了挠头,关切的问。 琳迪鼓了鼓面颊,抱着手肘往角落挪了挪屁股,很不愉快的说:“没有。” 克雷恩在心里算了算日期,凑过去小声说:“那难道你肚子又开始难受了?提前了这么多天吗?” 琳迪的脸顿时一片通红,一拳把克雷恩顶回原处,羞怒交加的喊:“不用你管!” 玛莎挠了挠耳朵,不悦的看了琳迪一眼,伸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空位,“克雷恩,坐这边。” 克雷恩眨了眨眼,乖乖的坐了过去。 玛莎把他往靠边的位置推了推,跟着侧身一倒,舒舒服服的躺在了他的大腿上,愉悦的哼了一声,翘起双脚架在车窗上,眯起眼睛说:“这么好的天气,不趁机打个盹,也太浪费了。不要吵醒我,谢谢。” 琳迪瞪圆眼睛看着对面,清楚的体会到玛莎和克雷恩自然散发出的浓重亲昵感,她扁了扁嘴,委屈的眼神一闪而过,跟着,她抓起座位下一个小包裹丢到旁边,也侧身躺了下去,翻身,面朝里。 她非常小声的自言自语了一句什么,但克雷恩竖直了耳朵,也没能听清。 萨拉尼亚的控制区域,在自由都市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广阔,天色擦黑的时候,商队才赶到进入波亚迪兰之前唯一适合驻扎的村庄。 尽管名字叫镶金村,托往来商贸密集的福,这里早已发展成食宿服务非常发达的小镇规模。因为整个村落都以旅店或餐馆为主业,不惜为此放弃了许多农田,即使在这种非常时期,商队依然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价格合适的住处。 仿佛是急于证明自己的价值,在旅店明确提供餐饮服务的情况下,珊拉依然自告奋勇的跑去厨房,专门为玛莎他们弄了一桌。 结果那香气引来了同样嗅觉灵敏的辛迪莉,灵狐属的少女显然非常清楚自己的优势是什么,一个眼神两句话,就成功坐在了蛮牛与克雷恩中间,气得琳迪在蛮牛的脚上狠狠踩了一下。 玛莎扭头看了一眼那些目光凝聚在这边一个个险些把饭送进鼻孔的车夫,总算明白了小伙子们驾个马车也能如此兴奋卖力的原因。 辛迪莉的口才比起她父亲还是略逊一筹,但她很懂得在恰当的时候展示自己天真无知的一面。比起言语上的奉承,这种不着痕迹的示弱更加有效,饭才吃到一半,珊拉已经在微笑着帮她递菜,琳迪也很不好意思的收敛了脾气。 不过只要斯托纳和克雷恩的眼睛还忍不住往辛迪莉的身上打转,那暗流一样的敌意就不可能彻底化解。 为了用餐,辛迪莉专门换上了一身比较服帖的连衣裙,初见面时没有显露的姣好身段直接让玛莎的眼睛也眯了起来。 该丰腴的地方饱胀的好似丰收的谷仓,该纤细的地方柔弱的好象春天的柳条。 连干枯的好像老树皮一样的加兰特,也忍不住在她离席帮父亲招待车夫们的时候偷偷瞄了几眼那婀娜摆动的臀部。 趁着辛迪莉暂时不在,苏米雅忍着笑意小声说:“以前我读到过关于灵狐属的女性导致国家覆灭的传说,今天我终于信了。” 玛莎叉起一块饱含汤汁的鱼肉塞进嘴里,咕哝着说:“之前在北方见的那几只狐狸,我还以为已经算是他们族的顶尖了。看到辛迪莉才知道,那几只多半也就是平均水平。啧……幸亏狐狸不怎么爱和外族通婚,不然以她们的模样和遗传血脉的强势,恐怕几十年就能成为数量最多的兽灵。” “遗传血脉的强势?”琳迪好奇的问了一句,她的知识都集中在弓术相关的方面,年纪也没到需要了解这个的时候,所以对遗传血脉这个词汇仅仅是听说过而已。 玛莎随口回答:“我没看过那本《圣域遗传血脉深度研究》,那么复杂的数据书我看了也记不住。不过我们的族人有过和灵狐属婚配的先例,长老专门提醒过他,灵狐属的女性与大多数种族的男性成婚,生下的女儿都是纯血的灵狐属,只有遇上同样级别强势的男性才有可能生下混血儿。” 苏米雅笑着点了点头,“嗯,灵狐属女性在后代为女儿的情况下,遗传血脉是十,最高级别。不过玛莎后面那句说错了,圣域中所有天使创造种族的男性,后代为女儿时的血脉都不到十,连九也没有。所以灵狐属的女性不会生下混血的女儿。这多半也是他们由母系掌控至今的原因,类似的情形,我记得还有水精灵等几个种族。” 克雷恩倒是看到过玛莎说的那本书,毕竟那是圣域所有打算过跨种族通婚的人都会看一看的参考,不过对里面的数据完全不感兴趣,当时只想着会和芙伊生孩子的他看完了前两页就干脆的放回了原处。 所以他对遗传血脉只有一个指导性的概念,每个种族的男女都有各自的两种血脉级别,对应着后代的性别,跨种族通婚的情况下,后代的性别决定了参与比较的数值,从一到十。相等级别只会生下混血儿,相差一级,就会大概率生出优势方的纯血后代,相差两级,后代就只会跟随强势一方的血统。 据说这是当年暗星帝国的一位高阶贵族动用了常人无法想象的手段,在一处近海岛屿上的巨大监牢里通过多年实验得出的结论,为此绑架了数以千计的青年男女,可信度极高。 所以和玛莎已经有过两次亲密关系,未来很可能还有无数次的克雷恩一直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一本来翻翻,看看普通精灵和豹猫属兽灵的数据,也好有个心理准备。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了玛莎一眼。 结果,玛莎好像看穿了他的想法一眼,笑眯眯的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不用憋着不敢问。我们豹猫属的级别都是七。不过普通精灵的我不了解,哪天你好意思了,可以去问问苏米雅。” “我也不知道,”隔在他们中间的苏米雅听得清清楚楚,无奈的笑着说,“不要真把我当成百科全书啊。” 玛莎直起身子,看了一眼满脸问号几乎蹦出嘴来,一直忍不住偷瞄克雷恩的琳迪,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说:“还有个好奇宝宝呢。” 苏米雅笑着摇了摇头,“她不好意思问的。那可是个害羞的不得了的孩子。” 玛莎舔了舔嘴唇,小声说:“我不了解你们人类的想法,这种事有什么好害羞的。追求心仪的男性应该是女性最理直气壮的权力,这可是生命的传承呢。” “我不觉得你是为了这么伟大的理由。”苏米雅轻声笑着,毫不留情的揭穿。 玛莎点了点头,诚实的说:“的确,我只是为了开心而已。” 她摸了摸填饱的胃,心满意足的伸直了腿,“有时我也纳闷,这么多种族里,反倒是你们人类这种繁殖最快最多的,搞出了那么多奇奇怪怪的规矩。还弄得其他族群莫名其妙的学着照办。比起穿着拖沓的裙子在大圣堂接受陌生老头的祝福,我还是更喜欢直接把人拽进小树林里的古老做法。” “可惜那时候女性都是被拽走的一方,而且,往往还先被打昏过去。”苏米雅笑着结束话题,因为黑爪家的父女一起回来了。 珊拉精妙的手艺依然不能占住辛德拉的嘴巴,他吃了一口菜,就开始赞叹珊拉的厨艺,接着顺势开始夸奖小队的成员都各有所长,看起来就十分可靠。 然后,他从最近的商业形势说到小国王室的逸闻,从各地的美景带出如今飞速发展的交通,对魔晶石的滥用表示担忧后,又很自然的把话题转向了各地有名的佳酿。 几乎所有人都能被他带着聊上两句,除了嘴巴好像被缝起来一样的加兰特。 说到最后无话不谈的时候,辛德拉突然很随意的问了一句:“斯托纳老兄,波亚拉那鬼地方现在一般人可不敢去啊。也只有你这么了不起的勇士敢大老远过去支援,你是和波亚迪兰的贵族有什么交情吗?” 斯托纳已经被美酒灌得晕头转向,醉眼朦胧的盯着辛迪莉迷人的微笑,说:“我和他们有个屁的交情,当年和他们的父辈还打过仗呢!我是去救人,嘻嘻,去救我的初恋情人。” 几乎是马上,珊拉的脸色就变得十分难看,耳朵也耷拉了半截,红红的眼睛立刻就变得水光充盈。 加兰特连忙咳嗽了两声,用手肘捅了斯托纳一下。 辛德拉看了珊拉一眼,笑眯眯的说:“斯托纳老兄真是了不起,即使是曾经爱过的女人,也能为她冒这么大的风险,真是值得女性好好把握的勇士啊!” 听到辛德拉刻意强调的曾经这个词,珊拉愣了一下,跟着马上低下头用力揉了揉眼睛,端起酒壶去给斯托纳倒酒。 辛德拉的视线转向克雷恩,顺势问道:“那你们一定是感动于斯托纳的情怀和勇气,才跟他成为同伴的吧。” 克雷恩正在走神,苦心思索为什么琳迪吃着这么好吃的饭菜却越吃越不开心,冷不丁被提问,完全没有反应过来,怔怔的啊了一声。 玛莎截过话头,替他回答:“不是,这只是他帮我们忙的报酬。我们并不关心他去波亚拉做什么,只负责把他平平安安不缺胳膊少腿的送到目的地。” 辛德拉很敏锐的察觉到两边貌似并不那么团结一心,立刻岔开了话题,转去夸奖琳迪年轻有为,深红流星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有这么一个舌头会弹六弦琴的老狐狸在场,在饭桌上耗费的时间几乎变成了平时的六七倍。 到最后散场,克雷恩都有点弄不清到底是嘴里的味道还是耳朵里的回音感触更深。 蛮牛被斯托纳强行拉去照顾,克雷恩的室友变成了弓腰驼背的加兰特。 克雷恩试着寒暄了几句,对方很平淡而有礼的寒暄回来,没有任何展开话题闲谈的打算。把他一肚子的好奇心都憋在了肚子里。 不过没关系,蛮牛肯定也在好奇斯托纳的事,多半今晚趁着醉意,就问出许多东西来了。 最好是个缠绵悱恻波澜起伏的爱情故事,在即将到来的战争面前,迎来了最终的大团圆。嗯……那样的话,珊拉好像会很伤心啊,第一次就是当外室一直当到成了寡妇,第二次又得到差不多的结局的话,也太不公平了。 克雷恩胡思乱想着躺到**,困意升起之后,连忙拿出那一小瓶梦境之药,拼命地想着芙伊的模样,往舌头上点了一滴。 很快,他就沉沉睡去。 一片混沌的黑暗中,克雷恩终于感受到与平常做梦时完全不同的体验。 一股强烈的吸引力拖拽着他的意识,在广阔无边的黑暗中急速的飞行,遥远的地方出现一点亮光,然后在他的视线中飞快的扩大。 穿过那片刺眼的亮光后,眼前的世界迅速清晰起来。 但能看到的景象并不受自己控制,他隐约察觉到,这次似乎又是置身于谁的身体之中。 不过这次显然不是体内的那位天使大人的遥远记忆,因为面前的破木桌上摆着一盏魔晶提灯,这可是魔晶石大量开采广泛民用之后才出现的发明。 视野只有轻微的摆动,克雷恩只能大致分辨出,这是一间潮湿的房屋,看石壁和上面的青苔,似乎建于地下。 旁边突然传来一阵痛苦的呻吟,视线立刻转了过去,他也跟着看到,在旁边的墙壁上安装着布满铁锈的架子,一个乌黑短发的少女被牢牢地固定在上面,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内衣,暴露出来的白皙肌肤上,布满了紫红色的条状淤痕。 “你还好吗?” 克雷恩惊喜的听到了芙伊的声音,但紧跟着,就担心的发觉,如果这是芙伊,那她目前的处境岂不是十分糟糕? 黑发少女听到了芙伊的声音,转过脸,清秀可爱的面容上布满了干涸的泪痕,她蠕动着干裂起皮的嘴唇,微弱的说:“我……好渴……” 远处传来咣当一声沉重的闷响,仿佛是一扇巨大的铁门,不久,一个尖细的女声恶狠狠地在外面把不知道什么人彻底的斥骂了一顿,跟着说:“再睡觉偷懒就给我滚!告诉过你隔两个小时让那小妞喝口水,惩罚是用来让她变乖,而不是让她死掉!你这蠢货,重要的货物要是没了命,我就把你吊起来用鞭子抽!” 又是一声门响,视线转了过去,克雷恩惊讶的看到一个高挑的女郎带着几个五大三粗的手下走了进来,手下们扛着两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那张艳丽的面容迅速的靠近放大,跟着伸手托起了这边的下巴,很满意的说:“所以说,如果你们都像这位小姐一样乖巧听话,不是可以少受很多不必要的折磨吗?” 视野颤抖了一下,努力想要扭向其他方向,但下巴被对方捏在手里,只能徒劳的偏开一些。 “精灵的美貌就是这么让人动心呐,”那个女郎吃吃笑着看了一眼周围,“这一批货物里,大概你是最能卖出高价的。现在我就已经收到三份订单了,你放心,我会帮你选一个好主人的。” 视线落在对方身后强壮彪悍的男人们身上,又明显的颤抖了一下。 “不用担心他们,”那个女郎满意的站了起来,“不同的货物需要不同的处理方式,精灵的身体素质这么棒,普通女精灵的血脉优势又差,就算是寻常人类都不用太担心生下个小杂种。所以除了用作玩物,客人们大都还想借用一下你的肚子,来拥有更优秀的纯血后代。所以我是不会让这帮家伙污染你最大的卖点的。” “不过……”女郎的高跟鞋直接踩在了视线的下方,克雷恩立刻听到了芙伊痛楚的呻吟,“你最好别有什么无聊的逃跑念头,虽然客人们对你的兴趣很大,但我保证,我有不下一百种方法让你在不受伤的情况下生不如死。” 视野颤抖着上下摇晃了一下,女郎满意的点了点头,指挥着身后的男人把麻袋打开。 被粗暴倒出来的又是两名少女,一个人类,一个似乎是犬狼属的兽灵,后者大概是被抓之前刚变身过,浑身上下只有粗糙的麻绳勉强算是遮蔽物。 那女郎从部下手里接过一根细皮鞭,毫不客气的抽在兽灵少女光裸的小巧臀部上,一直抽打倒她满脸眼泪的几乎晕厥过去,才舔了舔艳红的嘴唇,下令:“这种小狗必须好好教育才能学会不咬伤主人,你们把她拖到一边,先让她了解一下男人是怎样的生物吧。我看少说也要教育个七八天,才可以成为合格的小宠物。” 双眼放光的男人们立刻围了过去,把动弹不得的少女心急火燎的抬到旁边,几乎是马上,那边就传来了苦闷到让人不忍细听的呜咽。 视野恐惧的扭转到另一侧,不敢去看那边发生的暴行。 “这个小妞的素质不错,不过已经被恋人碰过了,你们不弄伤她可以先随便玩玩。我看看订单的需求再决定怎么处理。”女郎把另一个可怜的少女做出安排之后,走到了满身伤痕的黑发少女身边,用鞭子托起她的下巴,来回打量着她的眼神,笑着说,“嗯……反抗的意识少了很多嘛,看来养养伤差不多就可以出手了。” 女郎拍了拍黑发少女单薄的臀部,随口抱怨着:“最烦这种要求无理的客人,又想要听话到极点的小女奴,又要求货物纯洁无瑕没被碰过,看来只能随货附赠一本教育指南了。” 女郎转身向外走去,踩着清脆的鞋音飞快的交代着:“给我照顾好她们,不许再出差错。上次那个小兔子被你们弄得太虚弱,客户恰好又是个新手,头一夜就没命了。这种事很影响咱们声誉,都给我小心点!” 视线缓缓地垂落到肮脏的地面,伴随着旁边不断传来的痛苦哽咽,泪水飞快的模糊了能看到的一切。 嘣的一下,似乎有什么无形的联系断裂开来,克雷恩的意识快速的向后退去,一眨眼就回到了无边的黑暗之中。 诶?等等!我……我还没看清楚那是哪里啊!我只知道那是个地牢,是奴隶贩子的地牢,光是这样,我要怎么找啊! 克雷恩愤怒的咆哮着,浓厚的无力感爬满了他的全身。 梦境之药显然生效了,但是,他的灵魂之力显然强的过了头,多半连天使的那份也一起算了进去,结果……直接让他进入到芙伊的灵魂中,达成了一次不能更加精确但没有任何意义的占卜。 他愤怒的几乎想要撕开自己的胸膛,不光是对那可恶的奴隶商人,也对无能为力的自己。 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 “开始痛恨自己的无能了吗?现在是不是肯考虑我的提议了?” “说什么大话!你是很了不起,很强大!可你不也一样找不到芙伊的下落吗!” “无礼的蠢材,如果不是梦境之药穿透了灵魂障壁,又从我这里借走了力量,凭你那微薄的能力,凭什么能看到这么清晰的结果?光靠你自己,你连一个字的神谕都换不来。” 听出了那声音的得意,克雷恩猛然意识到,梦境之药也导致了借用“他”力量的结果,也就是说,“他”所占的比重显然又上升了。 “答对了,所以这梦境之药的确是个好东西,我很乐意见你更多的使用它,看药量,少说也还能用四五次吧。”那声音满含着讥讽说,“你这样一次次用药却达不到目的,为什么不考虑轻松一点的方法呢?” “轻松……一点的方法?”被不断撩动的怒火灼烧着克雷恩的理智,他几乎是无意识的反问出来。 “没错,把一切交给我就好。我会让你看到,什么是神的力量。记不记得虔诚的信徒塞熙是如何开启次元门的?我可以保证,只要能让我知道一块地方的具体信息,我的次元门比她可要熟练多了。我会再用几次梦境之药,得到足够的信息后,我就可以马上出现在芙伊身边。避免她被无耻的奴隶商人羞辱贩卖,避免她成为别人的玩物。怎么样?你为了芙伊,肯不肯稍微放下你的自私了呢?” “我……我该……怎么做?”克雷恩颤抖着问道。 那个声音非常满意的回答:“你只需要用尽全力透支你的灵魂之力就可以,具体的方法,你的同伴都可以教你。那是卑微的生命才需要的技巧,我从来没有学过。当你把你微薄的力量透支干净,你的寿命也就到达了终点。你将化为无用的灰烬,而我,将在你的灰烬中重生。” “你……一定会帮我救出芙伊吗?” 那个声音带上了显而易见的骄傲,“若是在以前,单凭你对我信用的质疑,就足以让你灰飞烟灭十次。我不光会帮你救出芙伊,我还可以屈尊保留你无聊的名字,陪你那些好同伴们再玩一阵冒险游戏,打发一切开始之前的时间。” “他们,我是说我的同伴们,将来……会怎样?” “你担心的太多了。”那个声音有些厌烦的说,“我与你的感情整体趋同,他们当然是我尊贵的朋友,那只小猫很合我的胃口,说不定会成为不错的宠妃,那个被你的迟钝耽误了的小女孩,我也不介意帮他快速成长为一个好女人。你放心,我既然轮回成了一个你这样的精灵,就会学着按符合身份的规则来做事。做一个精灵的君王,不也很有趣吗。” “君王?”完全被对方的气势压倒,克雷恩不自觉地重复着这个从未想过的词。 “吾生而统领一方,即使露比爱尔玩了这么一个可恶的把戏,王,依然生而为王。” 那个声音用平淡却充满威严的语调,预示一样的说,“感谢我吧,你的名字将与我一起传颂后世。克雷恩,轮回之纪的弗拉米尔,重生的,火焰之王。” 第三十七章 透支!灵魂障壁开启 晨光洒在镶金村高低起伏的屋顶上,大半烟囱飘出袅袅炊烟,撑起了崭新一天的帷幕。 琳迪还像平常一样第一时间到了克雷恩的门口,轻快地敲了敲门,朝气十足地叫道:“起床了,克雷恩,准备出发咯!” 但里面沉默了好一会儿。 她奇怪的皱了皱眉,拨弄了一下额前的碎发,又敲了敲门,“怎么了?你还没起吗?” 这时,房门打开。 但走出的是加尔文,这个安静的老盗贼带着微妙的同情神色微微摇了摇头,用拇指从肩上指了指里面,小声说:“他昨晚惊醒之后,就一直没睡。我想是不是他喝的药出了问题,年轻人,最好还是靠自己睡觉比较好。” 没时间解释那其实不是治疗失眠的药剂,琳迪惊慌的侧身挤了进去。 屋里的窗帘早已拉开,两张单人床都已经收拾的整整齐齐。克雷恩就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睁着眼睛看着前方不知道何处的地面,穿戴整齐,双手交握,眼中满是吓人的血丝。 “克雷恩!你怎么了?”琳迪顿时慌了神,连忙跑到克雷恩身前蹲下,双手握着他的手掌看着他的眼睛,连声叫着他的名字。 足足叫了七八声,克雷恩才像从远方飘回了魂一样颤动了一下,干涩的嘴唇嚅动着挤出有些沙哑的声音,“啊……已经到了该出门的时候了吗?” 琳迪大步从桌子的抽屉里掏出供女客梳洗打扮的小镜子,过来直接伸到了他的脸前,“出门之前,你最好能好好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鬼样子!” 克雷恩看到镜子里憔悴的自己,想到即使是这样的一张脸,不久后也将不再属于他,沉重的悲哀立刻浮现在心头,他强压着不表现出来,尽力稳定着语气说:“对不起,昨晚……梦境之药起效了,我……担心的太厉害,根本没办法睡着。” “起效了?”琳迪惊喜的握紧他的手,“那你占卜到什么了吗?看到芙伊姐姐了没有?你梦到什么让你担心成这副样子?”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等到大家那边,我再一次讲清楚吧。啊,对了,在那之前,琳迪你能不能教我主动透支灵魂之力的方法?” “你学那个做什么?不知道要损失寿命的吗?”琳迪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 克雷恩艰难的组织着谎言,说:“旅途这么危险,万一有什么紧急的战斗,我不想再和上次一样出手一下就很久都没有行动力。透支一些寿命保住性命,也算是值得了吧。你放心,这种会要命的事……我学肯定只是为了应急,怎么会乱用呢。” 琳迪狐疑的打量着他,好半天才犹豫着说:“也是,自杀的法子那么多,没谁会透支灵魂之力透支到死这么麻烦。那个倒是不难,不管用激发斗气的方法还是运用魔力的方法都可以简单学会,可你这状态……能记得住吗?” 克雷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站起来抓起了床边的包裹,“我就是没睡好而已,脑子还是很清楚的,你讲一遍,我记不住的话,你可以踹我的屁股。” 看他似乎精神了一些,琳迪也有点放心的站了起来,笑着说:“好啊,那我就故意说快点,你等着被我踢屁股吧。” 那方法的确不难。 对于外人来说,灵魂障壁就是坚实的城堡,几乎没有多少法术和战技能直接对灵魂之力起效。 但对于生命个体本身,需要的只不过是打开门而已。 的确比起直接死亡,透支一些寿命和基础能力换来暂时的强大来保住性命,显然是更好的选择,所以几乎任何受过专业战斗训练的家伙,都掌握着这项技巧。 因此琳迪并没有多想,就认真的传授给了克雷恩。 她并没如她所说的那样讲得很快,而是像她平时指点克雷恩时候一样,讲的很细致很认真。 还没有走到会合处,克雷恩就已经可以算是学成了。 “真是……非常感谢。”带着有些郑重的表情,克雷恩深深地鞠了一躬。 这让琳迪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拍了拍他的背,有些尴尬的笑着说:“干嘛这么正经的道谢,我是你的老师,教你不是应该的嘛。” “嗯,能认识琳迪你这位老师,真的是我一生的幸运。” “喂喂,不要突然说这么让人不好意思的话啊。你的嘴巴偷偷抹了蜂蜜吗?”琳迪的脸飞快的红了起来,向着已经在对他们摆手的苏米雅大步走了过去,扭头喊了他一句,“你快点,大家肯定也都想知道结果呢。” 虽然从克雷恩担心的程度上就已经隐约猜出结果并不是太好,但所有人都没想到竟然会糟糕到这种程度。 对于一个没有什么战斗能力,又生的纤弱美丽的精灵少女来说,哪怕是受了重伤正在等待康复,也远好过落进奴隶贩子手中。 多亏了普通精灵女性偏低的遗传血脉和优秀的自身素质,想要改良后代的水准又不想影响血统纯正的家伙肯定会舍得高价订货,总算让芙伊避免了直接被当作奴隶“教育”的悲惨命运。 比起其他被购买回去当作玩具的奴隶,芙伊这种要被当作后代母亲的,起码从形势上有了点缓冲的时间——因为奴隶贩子要选择最高的竞价,货物上门前也不会做出太出格的举动。 这也是他们唯一能安慰自己的地方。 除此之外,简直糟糕透了。 知道克雷恩体内还隐藏着一个强大的灵魂,所以对这种精确到会让占卜师都瞠目结舌的结果,苏米雅和玛莎都不觉得有多意外。但那该死的地牢,却让结果精确的毫无意义。 尽管已经不是几百年前奴隶贩卖最兴盛的时期,建立在奴隶背上的几个著名王国也更早一步的先后覆灭,但圣域广阔的土地上,依然存在着不少为了利益可以无视各国律法的奴隶商人和买家。 仅以囚禁奴隶的地牢作为线索,恐怕用上一辈子的时间才能找到,更不要说在那之前芙伊肯定早就被贩卖给某个有钱的男性,成为专供生育的机器。 “那看来咱们这一趟还走对了。”玛莎皱着眉敲击着桌面,“没想到竟然真的连绕道的时间都没有。” “其实也不是毫无意义,”苏米雅尝试着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奴隶贩子中,以女性作为头目的并不多,如果克雷恩能好好描绘出那个女郎的长相,应该会是一条有用的线索。” 玛莎看着克雷恩接着说:“梦境之药看来你还可以接着用,之后如果还能这么精确,你就看看能不能发现别的线索,之后如果渐渐没那么精确,正好也可以看看有没别的结果可用。等进入波亚迪兰境内,我去打听打听哪里还有卖梦境之药的。咱们干脆就一直用到不起作用为止。” 琳迪从听完克雷恩的描述就一直在沉默着思考什么,她看了看克雷恩写满痛苦的脸,犹豫了一下,小声说:“到有邮驿所的地方,我可以再给我父亲写封信。” “哦?你父亲有这方面的人脉?”玛莎双眼一亮,尽量不带讽刺的问道。 和奴隶贩子打交道的人,不可能是为了多么高尚的理由,也难怪琳迪一直犹豫着不敢开口。她有些羞愧的低下头,小声说:“他曾经和奴隶贩子打过交道,我……也见过他为了生儿子买来的年轻女人,我还偷偷放跑过一个,结果被打得很惨。” “那是你父亲的行为,你没必要为他产生负罪感。”苏米雅柔声说,“那你是打算让他帮忙留意一下吗?” 琳迪迟疑着点了点头,说:“他应该能联络到几个哈斯密尔南部的大奴隶商人,我写信给他,求他直接高价去买,如果芙伊姐姐恰好在那边的奴隶贩子手里,说不定……可以先买到我父亲那儿。” “虽然可能性不大,但这种时候任何办法也不能放弃。”玛莎端起一杯热牛奶,皱着眉喝了一口,“生儿子这事就这么重要吗?你父亲也真是个有趣的人……” 琳迪低着头,叹了口气,说:“他一旦有了什么目标,就会执着到不近人情的地步。有的时候我其实挺恨他的。为了有个儿子他不惜去买奴隶,为了拿到一些珍惜的武器装备来丰富收藏,他还出高价雇佣盗贼团挖掘过古墓。我不能认同他的做法……算了,现在不是说他的时候,咱们还能想到什么别的办法吗?” 苏米雅侧头看了看正在指挥车夫整理货物的辛德拉,小声说:“商会的人脉要不要考虑一下?有钱的大商人可是奴隶贩子最大的客户群体。” 玛莎撇了撇嘴,说:“别的商人也许有路子,这只肥狐狸就算了。狐狸家的大权都在女性那儿,我敢打赌辛德拉出外经商连找个妓女都要小心翼翼。别提买奴隶了。” 辛迪莉恰好从旁边经过,听到这句,笑着转过身说:“你们需要调查奴隶商人的事吗?家父的确不曾和那个行业有过交流,不过只是需要信息的话,不需要做过生意才行哦。” “哦?”玛莎眯起眼睛看着辛迪莉,说,“你的意思是,你们有能力帮我们调查一些关于奴隶商人的情报?” “我们父女当然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但庇佑我们的龙神无所不知,无所不能。”辛迪莉的眼中浮现出狂热的光芒,认真的说,“只要你们能虔诚的跟随龙神,你的信仰必然会给你带来回报。” 玛莎直接摆了摆手,“抱歉,我们真的很急,没时间做多余的事。请以后再传教吧。” 辛迪莉有些失望的嗯了一声,收起从胸口掏出一半的龙翼坠饰,温和的施了一礼,小步离开。 像是怕克雷恩动摇一样,辛迪莉刚一走开,玛莎就盯着他说:“你也记住了,遇到再怎么困难的事,也不要轻易把一切交给虚无缥缈的宗教。” 苏米雅虽然不太认同,但还是说:“信仰能拯救你的精神,但不能拯救一切。” “小野猪,你的脸色好差啊。怎么感觉身体比我还糟糕似的?你也被砍伤了?”蛮牛呲牙咧嘴的咽下一口烤肉,有些担心的看着讲述完之后就一直一言不发的克雷恩。 克雷恩扫视了一圈身边的同伴,心里又是一阵痛楚,好像有一把锥子钻开了他的胸膛,在他跳动的心脏上毫不留情的旋转戳弄。 他压抑着想要流泪的冲动,双手扶着桌边站了起来,认真地,深深地鞠了一躬,“真的非常感谢大家,一直以来对我的照顾。” 玛莎放下了手中的牛奶杯,“干嘛突然说这种像是要告别的话?” 克雷恩用力眨了眨眼,压下那股克制不住的酸涩,缓缓说:“请……让我说完。” “我有办法救出芙伊。”下定决心,说出了开场白后,心绪莫名的平静下来,他的双手不再颤抖,声音也跟着趋于稳定,“在那之前,请让我说几句想说的话。” “蛮牛,很感谢你让我知道了,蔑视和称呼其实并没有关系,有你站在身前的时候,那种安心真的无法形容。如果我是你的弟弟,一定会为有你这样的哥哥而自豪。” “没有苏米雅,很多事情我可能永远都想不通想不明白,你一直治疗的,也不光是我们身上的伤口而已。” “玛莎……我不知道对你说什么才好,其实一开始我是有些怕你的,后来我才知道你也有很温柔的一面,我……很喜欢你专注盯着我时的样子,当然,不是指现在这么凶巴巴的。” “至于琳迪,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我很感谢自己的幸运,能让我遇到这么好的老师。我这些天所得到的,比认识她之前所有曾拥有过的都要多。对于没有机会报答她这件事,我真的感到无比抱歉。” “够了!”玛莎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你在发什么疯?突然搞得像交代遗言一样,你的办法难道就是自己去死吗?” 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玛莎就想到了那个蛰伏在克雷恩体内的天使,她的脸色顿时变得煞白,“你……不会是……” 克雷恩点了点头,转身向一块空地跑去,留下带着哽咽的一句话,“救出芙伊的事,就全拜托‘他’了!” 除了没办法跑动的蛮牛,所有人都起身追了过去。 但克雷恩转过身,坚定地喊了出来:“这是我唯一能为芙伊做的,请不要阻止我!” 随着这一声大喊,光晕从他身体的中心一圈圈扩散出来。 紧接着,夺目的光芒,瞬间爆发! “好了,这样你该满意了吧?来吧……从今以后,一切都是你的了!”随着灵魂障壁的强行打开,汹涌激烈的灵魂波动开始冲击克雷恩的神智,他强撑着向心底怒吼,算是当做最后的发泄。 那个声音充满得意的回应:“不要紧,你不是一样可以享受到我体会的一切吗。对待生活,我可比你积极得多,我是鲜血与**的守护者,不久你就会知道,你以前的生命有多么无趣乏味。” “你……一定要救下芙伊。拜托……” “放心,对你而言最重要的,就是对我而言最重要的。”那个声音带上一丝隐约的杀气,“那些把用来好好呵护的柔弱女性当作货物的人,我会让你欣赏到他们哀求一死的情景。我保证。” 光芒愈发强盛,试图过去打断的玛莎竟然被一股无形的墙壁拦截在了外面,她努力睁大眼睛去看中央克雷恩的身影,愤怒的咆哮:“你这混蛋!竟然想当逃兵吗!” 苏米雅也被刺目的光芒闪耀到睁不开眼,感受到无形的障壁后,她惊讶的说:“玛莎,你冷静些,这……这不是寻常透支灵魂之力的样子。” 玛莎怒吼道:“肯定是他体内那个天使在捣鬼!那个混蛋想趁机占据克雷恩的身体,克雷恩这个白痴,肯定是对救芙伊的事感到绝望,才会上了那个天使的当!” 琳迪拼命地往中间冲撞过去,但每一次都被无形的墙壁弹回,第三次摔倒后,她带着哭腔向着克雷恩喊道:“你竟然骗我!你明明说你学透支灵魂之力的方法是为了保命!你竟然骗我!我不会原谅你!你就算躲在那个天使的身体里,我也绝对不会原谅你!你给我停下,给我停下!过来向我道歉啊!” 光芒的中心猛地一震,几个惊呆的车夫都被震得坐倒在地上。紧接着,红光从中心飞速蔓延开来,克雷恩已经模糊不清的影子那边,传来一句非常微弱的回应:“抱歉……真是……非常对不起……” 话音还未完全落下,同样的语声就化成了志得意满的大笑,“哈哈哈哈哈,轮回之锁,露比爱尔,你的小把戏终究还是不可能困住我!看看这肮脏的大地,竟然被这些卑贱的生命**成这样,简直不可饶恕!露比爱尔,你在冥府里等着吧,我很快就会让你那边热闹起来的!” 空地的灰尘颤抖着漂浮到空中,跟着化作一个个细小的火苗,炽热的气流将最近的玛莎吹得头发都飘了起来,原本清澈透亮的天空,不知何时聚拢了晚霞一样的红云,形成流动的漩涡,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着,旋转着指向地面光芒的中央。 就在所有人怀着不同的心情等待着神迹彻底降临的时候,不知道从哪一个次元传来了一声清晰而又茫远的轻笑,就像一个设好陷阱恶作剧的孩子,终于等到目标中招的那一刻一样开心而满足。 几乎是马上,克雷恩的怒吼就从光芒中心破空而起:“什么!这……这是怎么回事!” 深邃的暗红色随着这声怒吼骤然迸裂,转眼就将血色的火光压制的一丝不剩。旋即,光芒连带着一切飞快的向中心收敛,渐渐汇聚成一个巨大的复杂法阵,将克雷恩漂浮在半空的身体包围在正中。 完全惊呆的众人眼前,法阵慢慢地向内收缩,聚集到克雷恩的心口,凝成一个暗红色的光球,慢慢没入他的胸膛。 接着,克雷恩睁开了眼睛。 那双迷茫的眸子,依然是包围着暗红瞳孔的浅蓝。 琳迪惊喜的站了起来,和玛莎一前一后冲了过去。 可她们的手还没碰到克雷恩,他的身体就突然发生了一次极不自然的震动。 就像一只无形的手抓起布娃娃任性的甩动了一下。 随着这一下剧烈的震动,克雷恩仰起头凄厉的惨叫了一声,一蓬血雾冲天喷起,手臂暴露在外面的部分,肌肉极不正常的隆突出来,两侧凹陷的纹路,猛然喷出了一道道血花。 他最后无力的看了冲过来的琳迪和玛莎一眼,像个骤然被切断提线的表演木偶,软软的昏倒在地上。 “药剂箱!绷带!苏米雅,快用治疗魔法!”玛莎嘶哑的吼叫着,愤怒的把镰鼬之咬空挥了一下,狠狠插在地上,“克雷恩这个蠢材,这个大蠢蛋!” 琳迪红着眼睛跪坐在克雷恩的身边,捧着他血流不止的手掌,连话也说不出一句来,仿佛这时只要一开口,满腔的泪水就再也忍耐不住。 呆滞的人群总算流动起来。 蛮牛捂着裂开的伤口,呲牙咧嘴的坐回座位,斯托纳和珊拉大梦初醒一样放下手里的餐具,赶忙过去帮蛮牛包扎,加兰特喃喃念叨着什么,不安的看着倒下的克雷恩。 周围不明真相的车夫们交头接耳的讨论着刚才的奇迹,其他的事情他们也许不懂,但掌管冥府的双生姐妹中任何一个的名字都可以算是常识,敢那样无礼的直呼露比爱尔大人的名讳,这个精灵身上一定有什么了不得的情况。 黑爪父女打发随从过去帮忙,自己则留在原处颇为紧张的窃窃私语。 而再远一些观看到一切的普通人,则有不少都跪倒在地,为了刚才那昙花一现的壮丽景象大声祈祷。 玛莎给克雷恩绑好绷带,拔起镰鼬之咬插回皮鞘,恼火的盯着连着释放了好几个魔法的苏米雅,问:“怎么样?” 苏米雅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握着短杖的手都有些发白,“我已经尽力了,克雷恩的状况很奇怪,简直就像破了洞的口袋,不管灌注进去多少治愈力转眼就都泄漏的干干净净。” 琳迪满心担忧的小声问:“到底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 苏米雅尽可能的推测:“我也不知道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猜,克雷恩应该是要通过打开灵魂障壁一口气消耗掉自己所有的灵魂之力的方式来终结生命,可能在这样的情况下,他灵魂中隐藏的那个天使就可以真正接管他的身体。看刚才最初的景象,那个天使应该是成功了,但……似乎有什么更了不起的存在,早就料到了这种情形发生的可能,提前下了什么禁锢,后来浮现的那个和克雷恩发色一模一样的暗红法阵,多半就是发动的结果。所以那位原本已经接替了克雷恩的天使,这会儿应该又回到他的灵魂深处去了。” 琳迪抓着克雷恩满是血迹的手,不解的问:“那克雷恩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苏米雅苦苦思索着回答:“多半……是身体的负担突然超出了可以承受的极限。驱动强大的力量,靠的是身体和意志,那位天使的意志接管了克雷恩的身体,自然会带来属于他的强大力量,而被封印之后这股意志被突然强行中断,克雷恩自身的意志突然回到身体,那这股力量必然超越了他的掌控,单靠身体,即使是飞快消退的力量他也承受不住。所以才会像现在这样从内部受到重创。” “好了,原因什么的可以以后再说!”玛莎蹲下来一点也不避讳的脱掉克雷恩的皮甲,扒开衣裤检查其他地方的肌肉有没有类似的裂伤,看到几处之后,一边包扎一边说,“苏米雅,这种情况该怎么治疗?” 苏米雅斟酌了一下,说:“等他力量膨胀造成的漏洞愈合,那时候治疗魔法多半就可以起效了。他失血虽然多,但肉体的创伤实际并不重。” 琳迪看着克雷恩身上到处都是的血痕,实在很难相信伤并不重这个结论,可这种时候除了苏米雅,她也不知道该信赖谁,只好默默低下头,帮玛莎扎紧绷带的结。 辛迪莉从父亲身边走了过来,蹲下柔声问:“咱们要不要在这里休息一天?克雷恩的伤不太方便上路吧?” 琳迪正要点头,玛莎却抬手摆了摆,“不用,你们照常准备,我们一会儿就把克雷恩抬上马车,行程一天也不能耽搁。” 看辛迪莉略有些不解的点了点头,回去交代车夫们继续工作,琳迪有些气愤的小声说:“玛莎,克雷恩这个样子难道要在马车上治疗吗?” 玛莎扭头一把揪住了她的衣领,盯着她的眼睛无比严肃的说:“刚才你也看到了,克雷恩为了救芙伊已经有了豁出命的决心,那这种时候,只要不至于丢了他的命,咱们抓紧一切时间赶路才是他最想看到的结果。不尽早找到芙伊的确切下落,你敢担保这个大蠢蛋以后不会用别的极端的手段吗?” 琳迪完全被玛莎的气势压倒,脸色苍白的点了点头,“对不起……是我太担心了。” 玛莎蹲下把克雷恩背到背上,压抑着语气中的焦急说:“苏米雅,这次你跟我们一辆马车,看看什么时候治疗魔法能起效。咱们闹出的动静太大了,还不知道会惹来什么家伙。幸亏那个杜里兹的伤这会儿肯定好不了,不然晚上都睡不了安稳觉。” 走出两步,她扭头发现琳迪还呆呆的站在原处,一脸愧疚,忍不住叫她过来身边,尽可能的放柔口气说:“别再自责了,教他这方法并没有错,错的是轻率选择了这种方法的克雷恩。他擅自以自己的存在去交换芙伊的平安,他以为这样芙伊就会开心吗?让芙伊之后的生命里陪伴着爱人换掉灵魂的躯壳,一直自责到死他就高兴了吗?” 玛莎愤怒的扭过头,小声骂了一句:“你们一个一个,都是大蠢蛋!” 琳迪抬起头想反驳什么,却在玛莎的眼角看到了一点晶亮的闪光,“玛莎……你的眼……” “那是汗。闭嘴,过来跟我把克雷恩扶上马车。” 今日的旅程,就以这样惊人的混乱开始。 蛮牛的伤口只需要简单的处理就好,因此照顾他的就只剩下了珊拉,斯托纳和加兰特不得不过去辛德拉的马车担当起保镖的责任。 剩下的同伴,都集中在了克雷恩躺着的马车上。 “他的身体好烫,真的不要紧吗?”琳迪让克雷恩的头枕在自己腿上,摸着他的前额不安的问。 苏米雅把左手的蓝晶石戒指贴在克雷恩的胸口,静静的感受了一会儿,说:“不要紧,这是他身体自愈能力在拼命运作的体现,那些破开的漏洞正在飞快的缩小。” 玛莎明显的松了一口气,靠在背后的厢壁上,眯着眼睛说:“我敢保证,克雷恩有事情瞒着咱们。他跟我提到过那个天使之后还出现过,我猜,他一定已经被尝试说服了不止一次。” 琳迪猛然想起那天早上克雷恩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如实转述了一下那时的对话,跟着说:“那时候我还以为他担心芙伊担心的过了头,才会想用自己去换那个天使,现在再想想,很可能那个天使那时就已经在**他了。” 玛莎脱掉靴子,一脚踩在克雷恩没受伤的腰侧,恼火的说:“这个蠢货,恐怕那个时候就在担心自己的价值会不会不如那位天使大人。他也不想想,换成那么一个自大傲慢的家伙当同伴,谁会开心啊?我这么努力去找芙伊不正是因为喜欢他这个同伴吗,本末倒置的大蠢蛋!” 苏米雅轻轻叹了口气,说:“他可能把自己和那位天使大人放在了天平上,然后迅速丧失了自信和斗志。他的对手从来都不应该是神,而是那个没有足够信心的自己。这次梦境之药的占卜,看来只不过是最后的催化剂而已。” 琳迪捏起克雷恩额头上的几根头发,用手指搓成一股,小声对他说:“别再做这种傻事了。大家都会拼了命帮你的。我想要的是你这样温柔善良的学生,不是那个不知道哪里来的神。”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周围同伴的话语,克雷恩呻吟着动了动身体,浓密的睫毛微微颤抖了一下,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水光。 第三十八章 毒杀!再次降临的阴影 虽然过去不到三个小时,苏米雅的治疗魔法就成功对克雷恩起效,但直到商队在边境的小村庄里安顿下来,克雷恩依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看样子他意志遭受的创伤比身体上的要重得多。”把克雷恩安置到民宿的**后,苏米雅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疲惫的下了结论。 “照说他灵魂里藏着一个天使,恢复的也该加快才对吧。”玛莎双手撑在桌上看着那瓶梦境之药,似乎在犹豫还要不要保留这东西。 “也许那位天使大人受到的打击也不小,”大圣堂出身的苏米雅,不管何时提到天使的时候,语气总是会不自觉地带上敬意,“听他的口气,这次轮回的异常应该是露比爱尔大人用轮回之锁干涉的结果,那如果露比爱尔大人在那时也插手的话,一般的天使绝对没有抵抗的能力。” “如果是不一般的天使呢?”玛莎好奇的追问,“毕竟克雷恩身体里那家伙挺了不得的,口气也那么自大。” 苏米雅苦笑着回答:“再怎么了不起,也不可能超越露比爱尔大人。她和迪拉瑟尔大人姐妹两个,虽说位阶上只是下位创世天使,但根据古籍记载,那并不是因为实力和地位不够,而只是因为冥府的主掌不受奥森克尔大人的喜爱而已。据说就连万物的审判官、造物主的仲裁者,中位创世天使中最强大的审判天使路斯菲尔,也不敢轻易得罪她们姐妹。那两位是和命运天使诺恩萨尔大人一样,在属于自己的领域中无所不能的神。” “那这家伙还敢那么出言不逊?”玛莎撇了撇嘴,小声说。 “天使也有各种各样的性格,”苏米雅用戒指治疗着克雷恩绷带下的裂伤,耐心的解释,“也许克雷恩身体里的那个,恰好是比较狂妄的性格呢。”她顿了一下,补充说,“本来火元素就比较倾向于自信、骄傲、热情一类的性格,我记得其主宰弗拉米尔大人,在记载中就是对谁都不会尊敬的代表。” “那样的话……还真是被你说中了啊。”眼睛还没睁开,但干裂的嘴唇里已经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克雷恩的手动弹了一下,缓缓抓紧了身边的床单,“潜藏在灵魂中的另一个我,正是那位了不起的天使长,弗拉米尔大人。” 虽然用了很正面的修饰词,但他的语气没有半点夸赞,更谈不上敬意,就像在叙说今天的天气一样平淡。 这么平淡的语气,却宣告了一个足以称得上爆炸性的事实。 正要去给蛮牛换药的苏米雅顿时停住了所有动作,不敢相信的转过身,“你……说什么?” 克雷恩的眼睛勉强睁开一条细缝,他叹息了一声,无力地说:“给我点水喝,我把……之前不敢告诉大家的,都说出来。” “不要用这种我们在逼供一样的口气。”玛莎抱怨了一句,走到桌边用蜂蜜冲了一杯温水,“不过要不是你这一身伤,我的确很想把你吊在树上好好抽打一顿。” 克雷恩被琳迪扶起靠在床头,接过蜜水贪婪的灌下一大口。 苏米雅连忙叮嘱说:“慢些喝,不要急。我过去给蛮牛换药施法,等我回来检查一下你的恢复情况,你再说也不迟。” 克雷恩点了点头,等到苏米雅出门后,他抬头看了看琳迪,又看了看玛莎,接着非常愧疚的说:“对不起,我连这最后的办法……也搞砸了。” “你以为你该说对不起的是这件事吗?”玛莎的嘴里清楚的传来了上下虎牙耳鬓厮磨的声音,“拿我们一个重要同伴的性命去交换一个听起来很吓人的天使,你以为我们会高兴吗?” “可是芙伊她……”克雷恩的眉心深深皱起,猛地咳嗽了两声。 玛莎带着有些微妙的口气说:“怎么,她被人买走之后羞辱,对你来说是这么不可忍受的事情吗?” 克雷恩隐约察觉到玛莎的不悦,连忙说:“不是!只要芙伊能活下来,我没有什么不能忍受的。可是……可是芙伊的性格其实很固执,我能感受到,她现在只是还抱有一丝可以期待的希望而已,一旦到了买主那里,只要发觉没办法说服对方,她……一定会比我的选择还要极端。” 琳迪惊讶的叫了出来:“你说芙伊姐姐会自杀?” 克雷恩沉重的点了点头,“我猜她仗着精灵和人类生理构造的不同隐瞒了自己曾有过爱人的事,只是在彻底绝望之前拖延时间罢了。” “那说不定咱们还赶得及。”玛莎咬着牙说,“既然他们把芙伊看作可以高价出售的货物,那竞价恐怕都需要耗费不少时间,现在奴隶贸易在各地都被打击,他们不太可能公开进行拍卖,只要他们信息往来的效率一般,咱们就还有不少时间可以利用。” “对,”琳迪也努力给大家鼓劲一样的说,“梦境之药还有很多,克雷恩你继续用,说不定没到波亚拉,咱们就已经找出足够准确的线索了。” “梦境之药……”克雷恩轻声说着看向桌上的瓶子,恰好这时,飞快忙完的苏米雅回来了,他清了清嗓子,慎重的说,“我还是把和弗拉米尔有关的事先说完吧。” 之后,他原原本本清清楚楚地,将之前一直苦闷的藏匿于心底的事情全部讲了出来。 “……就是这样,之后,我就决定用透支灵魂之力的方法来解放他。”结束叙述后,克雷恩接过琳迪递来的另一杯温蜜水,缓缓啜进口中。 民宿的一位中年大婶敲开了门,送进装满热腾腾食物的托盘,热情的说:“病号醒了吗?趁热喝点鸡肉粥,很能帮助身体恢复力气的哦。” “谢谢。”心思还一团乱的琳迪接过托盘放在克雷恩身边的床头柜上,礼貌的送人出门。 屋内颇为尴尬的沉默了片刻。 “啧,要是有元素天使长那么了不起的神作为同伴,之后的一切可就轻松了啊。”玛莎带着浓厚的讥刺口吻伸了个懒腰,跟着恶狠狠地盯着克雷恩说,“你以为我们会这么想吗?要是只为方便省事,我们干嘛要傻呼呼的答应帮你找芙伊!凭着小镇里拿到的报酬,我和蛮牛、苏米雅三个完全可以去各种舒适的地方纵情享乐大半年了!” 她压了压火气,习惯性的用脚尖敲着地面说:“这次暂且当作你是因为芙伊的事情迫不及待,所以脑子不清楚,以后再有这种乱七八糟的想法,我就让你在外面树上风干几夜晾晾脑子里的水!” 苏米雅抓起胸前的圣像,放到克雷恩的眼前,柔声说:“我们祈求神的帮助,其实更多寻求的是一种精神上的慰藉和鼓励,并不是代表着我们真的什么都想让神来代劳。那样的话,大家的生活永远也不会进步,就像天使统御一切的上古神话时代,所有人都只需要安静的被驱使就好。那真是大家想要的生活吗?” 说完之后,玛莎和苏米雅一起看向了琳迪,摆出一副“你也该说点么吧”的神情。 琳迪白皙的面颊上顿时又浮现一股红潮,她的眼神在其他三个同伴身上飘忽了好几圈,才小声说:“克雷恩,你不在了的话,不管取代你的是谁,芙伊姐姐都会十分伤心的。” “那你呢?”玛莎不耐烦的盘起手肘,直接追问了一句。 琳迪低下头,声音更小了一些,“我……也会很伤心的。” “呐,你明白了?这里并没有谁真的期待那位天使降临,即使他是弗拉米尔。他要成为哪里的君王都好,但做梦也不要想让我安心接受一个宠妃的位子。”玛莎带着些嘲讽的口气说,“作为离开了部落的野猫,我不会在任何地方安定下来。” 她拿起桌上的梦境之药,晃了晃,问:“这东西既然会提升弗拉米尔在你体内的比重,那你还要不要接着用?” 苏米雅皱着眉拍了拍玛莎的肩膀,“最好还是不要直呼其名,如果被外人听去,可能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玛莎撇了撇嘴,“好吧,克雷恩,你还要不要接着用这药,即使这药会提升那家伙的比重?” 克雷恩迟疑着点了点头,“我……要接着用。这药提升的比重应该很少,我能接受这点代价。经过这一次,即使之后他能天天出现来说服我,我也会尽全力拒绝他的。而且……他可能也没有什么别的法子了吧。” “有也不要听他的。最好他说什么你都别理他,你就当自己精神错乱有了幻觉。”玛莎很干脆的嘱咐,“好了,你赶紧吃点东西,我们也饿得要命,先去吃饭了。对了,用给蛮牛准备什么吗?” 苏米雅摇了摇头,“他运气不错,珊拉给他和斯托纳开了小灶。” “啧……苏米雅你什么时候也找小兔子学学手艺如何?”玛莎羡慕的舔了舔嘴唇,勾着苏米雅往门口走去,顺便还把一脸担心的琳迪推出了门,“走了走了,吃饱再来照顾他。” 苏米雅笑着回答:“现在已经是我努力学习的结果了,最早我可是和琳迪一样,一进厨房就会引发爆炸呢。” 克雷恩喝了两口粥,有些不安的叫了一声:“玛莎。” 玛莎停住步子,推了推苏米雅让她们先走,自己关好门折返回来,笑眯眯的看着他说:“刚才你就一幅有话跟我说的模样,怎么,决定开口了吗?什么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克雷恩支支吾吾的转开视线,显得有些扭捏的说,“我……就是想再问问你,你真的,一点也不期待……另一个我的降临吗?” “我为什么要期待那么一个傲慢无礼一点也不知道体贴的……”玛莎很顺嘴的说着,接着自己把话头打住,狐疑的盯着克雷恩,“你怎么这么问?” 克雷恩连忙抬起双手摆了摆,“我、我没特别的意思,我只是……只是觉得,你和他一起的时候,嗯……也挺开心的。” “开心?”玛莎愣了一下,跟着想到了什么一样轻轻的哦了一声,的确,同伴中唯一一个和弗拉米尔正面接触过的就是她,而且,接触的相当“深刻”,她的尾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脚尖又开始轻轻拍着地面,“原来你是指在小镇的那个时候啊。” 真是莫名其妙的男性自尊心,玛莎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弯下腰,盯着他的眼睛说:“首先,我不喜欢太过强势的男性,的确有的女人见到穿着马靴拿着鞭子骑在马上的士兵就会眼睛湿润脸蛋发红屁股乱扭,但我不会,哪天幽会的时候你要是也试图来半强迫的那一套,那你最好也能让我去到不敢踹飞你的高度。” “其次,生理上的愉悦和多重的美妙滋味叠加是不能直接相比的,”玛莎伸出手抚摸着他热乎乎的脸颊,声音又带上了一丝充满**力的沙哑,“前者更消耗体力,而后者更让我陶醉,如果不需要温柔的拥抱、悠长的亲吻和耐心的抚摸,那我为什么不去喜欢一根粗细正好的木棍?” “最后,让我满足一下你无聊的自尊心。”玛莎吃吃笑着凑到他耳边,突然用舌头舔了一下他的耳尖,豹猫属兽灵的舌面布满了细小的柔软肉刺,用力蹭过去会很痛,但力道恰到好处的时候,就会带来无法形容的酸痒,她贴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你可是我主动约到房间里的,小蠢蛋,还有什么不满吗?” 克雷恩连脊背都挺得笔直,立刻点了点头,抖着耳朵说:“没、没了。” “好好吃饭。养好身体,等你不需要用梦境之药的时候,我再来帮你奠定一下身为男性的自信。”玛莎的猫瞳好似蒙了一层水雾,轻笑着站起,“好了,以后不要总是胡思乱想一些没意义的事。” “是。”克雷恩老实的回答,端起粥碗往嘴边放过去。 但还没喝到口中,一股黑气突然从他的脸上浮现,他的脸顿时变得僵硬,双手一抖,粥碗直接摔碎在地上。 玛莎惊讶的回身,就看到克雷恩的鼻孔和眼角竟然同时流下了黑色的血痕。 紧接着,一道红光升腾而起,克雷恩痛苦的闭上了眼,细小的火花开始在他的周身流窜,血痕、伤口乃至于已经凝结的血痂都在火花中消失。 再睁开眼的时候,克雷恩的双目已经清楚地放射着血红色的光芒,他有些懊恼的盯着地下的粥碗,骂了一句:“混蛋,这么容易就吃进去毒药,不知道你这样突然死一次要耗费我很多灵魂之力的吗!” 玛莎不自觉地往后退了两步,声音有些发颤:“你……是弗拉米尔?” “答对了,小母猫。”红瞳的克雷恩瞥了玛莎一眼,却并没从**起来,“见到伟大的火天使,连跪拜这种简单的礼节都忘记了吗?” 玛莎迅速镇定下来,心里一惊,指着地上的粥问:“里面有毒?” 弗拉米尔疲倦的点了点头,“要不是致命的情况,正在这小子体内蛰伏休息的我怎么会突然接管他的身体。还不是和上次一样,我不出来,就要和他一起完蛋。即使能提升不少比重,我也高兴不起来。我现在累的要命,连抱你的兴趣都没有。” 玛莎毫不犹豫的回了一句:“我也没兴趣。” 说着,她飞奔到门外,向着苏米雅那边大吼:“苏米雅!吃饭之前用魔法检查毒素!已经吃了的话就赶快镇毒,快!” “他们没中毒,联系这么紧密的伙伴,我多少能感觉到他们的状况。”弗拉米尔靠在**,指了指桌上的托盘,“可是我没东西可吃了,好饿。” “会有东西吃的。”玛莎警惕的保持着几步的距离,“不过前提是你不要昏过去才能吃到。” 弗拉米尔眼里的红光迅速的黯淡下去,“可惜,这由不得我。老实说,那个小祭司猜得没错,我受创不轻,不过我还没找到原因,那不是露比爱尔轮回之锁的力量,那把破链子我正面硬扛过好几次了,被抽打的滋味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一定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正在发生。如果你们能帮我找到答案,说不定……我就可以离开克雷恩的身体,你们也就不用再担心失去同伴的事了。” “现在顾不上,以后有空了我们当然会好好研究一下,你的存在到底是怎么回事。”玛莎瞪着他,毫不客气的说。 “看来你还真是讨厌我呢,”弗拉米尔带着有些微妙的兴奋笑意回望着她,“不知道这是不是用来引起我注意力的手段。我在克雷恩的视野里看到过许多故事,里面不少女孩子就很喜欢用拒绝斥骂和类似的愚蠢行为来吸引强大男性的注意力。” “你的自大如果能稍微纠正一些,我可能会更正常一些的跟你说话。”玛莎摇了摇头,“不过看起来你应该是……没救了。” “哈哈哈哈,”弗拉米尔大笑了几声,“这不是自大,这是身为强者理所应当的骄傲。你们这样弱小的生命,当然不会懂。” “就是自大而已。”玛莎哼了一声,回敬,“克雷恩即使变成你这么强,也不会是你这副德性。” 红色的眼眸猛然闪动了一下,弗拉米尔的神情转为鲜明的不悦,同样的面孔,却突如其来的表现出克雷恩无法表现出的强大威慑力。 被这双眼睛锁住的瞬间,玛莎连双腿的肌肉都感到一阵抽搐,鼻端竟然好像嗅到了迪拉瑟尔手中终结之镰的寒气。 “你应该感谢我和克雷恩感情的趋同性,”弗拉米尔疲倦的打了个呵欠,“否则现在你已经是只炭猫。” “说明我还是应该谢谢克雷恩,感谢他那么看重我。”玛莎稳了稳有些摇晃的身体,依然嘴硬的回敬。 “你们会有祈求我出现的时候的。那时你就会感谢我了。”弗拉米尔说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该感谢你的事我们自然也该说声谢谢。”玛莎看他似乎真的昏睡过去,才嘟囔着说,“比如你救了大家的命,也救了两次克雷恩。如果你能真的从克雷恩的灵魂里离开,我不介意把这些份都一起谢给你。” 外面传来一阵惊慌的脚步声,跟着,琳迪一把推开了门,“我们那边没检测到毒药,是这边出事了吗?” 玛莎点了点头,听到苏米雅也追着跑了进来,开口把刚才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 “结果又是只有你见到了弗拉米尔啊……”琳迪的好奇心带来了微妙的不甘,她走到床边,翻开克雷恩的眼睛,看到已经正常的瞳色后,才松了口气,“不论如何,他总算是救了克雷恩的命,咱还是该好好谢谢他。” “他也是在救自己。没有躯体的灵魂什么也不是。”玛莎耸了耸肩,指着地上的鸡肉粥,“毒应该是下在那里面。” 苏米雅蹲下念了一串咒语,淡淡的白光从粥中浮现,接着,白光里浮现了细小的黑点,蚂蚁一样诡异的来回浮动。 “果然……是被下了剧毒。”苏米雅惊讶的站起来,“这是怎么回事?” “琳迪,你看着克雷恩。如果他醒了,叫珊拉用咱们自带的材料做些东西给他吃。苏米雅,咱们去问问那个送饭过来的胖大嫂。”玛莎一边说着,一边站起握住了腰间的镰鼬之咬,“我想,咱们的麻烦已经跟上来了。” 那个经营宿屋的中年大婶一听说自己端去的鸡肉粥被下了毒,顿时吓得连站都站不稳,面色苍白的拼命解释,说她真的是好心怕病号在房里不能出来吃饭饿着。 苏米雅一直留意着她的神情,听了一会儿之后,冲着玛莎摇了摇头,转而说:“那能不能劳驾您带我们去厨房一趟,我们需要看看这粥是从哪里煮出来的。” 胖胖的大婶立刻甩动着脸上的腮帮子拼命点头,一溜小跑窜进了后院。 因为是单独准备的鸡肉粥,为了病号的恢复,特地没有添加多少调味料,只撒了一点点盐,所以并不是用的厨房的大锅灶,而是角落里单独的小火炉。 “之前是那个可爱的兔子妹妹用这个炒了几个菜,我后来路过那边想起你们还有个病号,就过来帮着煮了碗粥。”那个大婶一脸紧张的回想着,“煮好后我本来喊我女儿帮忙送,结果她没空,我就自己端过去了。” “你当时是怎么喊的?”玛莎皱着眉追问了一句。 “呃……就是‘玛丽安!别再偷懒了!那个叫克雷恩的客人还病着,你帮我把这碗粥端过去!’这样。”大婶立刻回忆着模仿了一遍。 玛莎和苏米雅对视了一眼,看来敌人一定听到了这句话,这种不需要连累太多人的精确机会并不多见,对方只要有心,八成会马上寻找机会下手。 “那您端过去的路上,遇到了什么异常吗?”苏米雅柔声问道。 大婶先是摇了摇头,跟着飞快的又点了点头,瞪大眼睛说:“有个不长眼的小子撞了我一下!把粥碗的盖子都撞歪了!” 玛莎猫瞳顿时一亮,说:“那个人长什么样子?你还有印象吗?” 大婶歪着头卖力的回想,可越想她就越是显得害怕,到最后颤声说:“好……好奇怪,我明明和他迎面擦肩走过去的,还撞了一下,可我……竟然完全想不起来那人的长相。连他是不是人类都记不得,只能想起来,那好像是个瘦瘦的高个子。天哪,我才四十多岁,难道就老糊涂了吗?” 玛莎扶着她的肩膀叹了口气,说:“不是你的问题,看来对方使了些小手段。” 苏米雅跟着玛莎走到门外后,才开口问:“你好像已经猜到是谁了。” 玛莎的尾巴烦躁的左右甩动,像在抽打空气中什么无形的敌人,“能用这种小技巧让人记不住自己的面容特征,只有熟练的刺客才有可能。最近咱们的对手里,刺客不是只有那一个而已吗。” “杜里兹的伤难道这就好了?”想起那个暗精灵鬼魅一样的速度,精确致命的弯刀,苏米雅就感到一阵头疼。 玛莎一边走着一边思考:“不,他如果直接出手偷袭,才是痊愈。他既然选择了这么麻烦的下毒,可见,他伤的确实不轻,再加上强行赶路,大概比我估计的还要多愈合几天。” “伤没好就强行下手,作为刺客,也未免有些太不谨慎了。”苏米雅不解的问,“而且都已经决定冒险下毒了,为什么不下在大锅灶里?比起只毒倒一个克雷恩,明显那样的杀伤力更大,而且一定能拖慢咱们前进的速度。” “谁知道,原因可能有很多。”玛莎猜测着回答,“也许他是个好心的刺客不忍心误伤无辜的人,也许他的目标里克雷恩的优先级特别高,也许他的伤很重,耍弄一个中年大婶已经是极限,在人来人往的厨房里下毒害怕会暴露自己。这些都有可能不是吗。” “看来以后用餐之前,必须交给我验过才行。”苏米雅有些疲惫的苦笑说,“幸亏在萨拉尼亚换了一套魔力比较充裕的装束,不然这样折腾我还真有些吃不消。” “所以我才说,你就是再多花十几个金币,我也会想办法给你凑出来。”玛莎笑着拍了拍她的肩,“一个装备精良的光祭司能带来多大好处,我可清楚的很。呐,你去通知一下蛮牛斯托纳他们,我回去看看克雷恩和琳迪。” 本以为克雷恩还要上次一样昏睡很久,没想到玛莎推门进去,就看到克雷恩已经坐在了床边,端着一碗番茄蛋花汤正心满意足的小口啜饮,旁边还放着冒热气的蛋肉卷。 珊拉坐在沙发上,正和琳迪小声的说话,一见玛莎进来,有些紧张的起身问:“那个……我、我送些东西过来给克雷恩吃。” 琳迪无奈的抚摸了一下她紧绷的脊背,问:“怎么样,查出什么没有?” 玛莎叹了口气,过去打量了一下克雷恩的眼睛,才回答:“没查到什么,但根据那个大婶的描述,很可能是杜里兹到了。” 琳迪惊讶的说:“这怎么可能,他受了那么重的伤,根本没办法骑马才对。” “他只有自己,日夜兼程的话,单驾马车就足够先赶到这里等着了。前往波亚迪兰的商队十有八九要在这里落脚,根本不需要追踪。”玛莎捏了捏克雷恩原本受伤的地方,感受到肌肉完整的弹性后,赞叹的啧了一声,“幸好他这次毒的是不知道有几条命的克雷恩,换成其他人,苏米雅只要来得慢点,就没救了。” “暗精灵刺客到底为什么会盯上我?”克雷恩咽下嘴里的食物,迷茫的问。 “等活捉了他,我会试着问个清楚的。”玛莎站直身子,提高声音宣布,“今晚开始,所有成员睡觉的时候反锁房门,窗台上放水瓶之类的东西当作警报,都别睡得那么死,有什么异常的动静,就立刻出动。” 消息传给黑爪父女后,那两只狐狸也显得十分紧张,不过在确认了对方的目标应该不包括他们之后,就立刻果断的要求不要把有刺客的事透露给车夫们,避免造成不必要的恐慌。然后,他们父女果断调换了房间,改住到玛莎和苏米雅的隔壁。 所有同伴都有了点严阵以待的架势,苏米雅还特地叮嘱克雷恩最近先不要服用梦境之药,不光是怕他睡得太死,也是怕他身体虚弱浪费了宝贵的药效。 没想到,就像克雷恩的中毒只是个倒霉的巧合一样,不光这一夜什么都没发生。 第二天商队正式开入波亚迪兰境内,当晚依旧平安无事。 就连紧接着到来的,最让玛莎紧张的暗临日,也是一整天风平浪静。 这下连玛莎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度紧张,克雷恩更是有些着急的准备重新用上梦境之药,不过苏米雅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后,建议他再延后两天。 不能服用梦境之药的日子,对克雷恩来说简直度日如年,如果不是琳迪肚子疼得厉害,让他分出不少注意力去安慰照顾,这几天的行程几乎要成为煎熬。 到达波亚迪兰境内第一个还算像样的城市后,苏米雅总算允许了克雷恩的要求。蛮牛的身体在苏米雅的精心照料下大幅好转,琳迪最难熬的两三天也已经过去,整个小队非常艰难的回到了最有能力的状况。 可杜里兹依旧没有露面,那个暗精灵刺客仿佛下毒的时候不小心把自己也毒死了,见不到一点踪影。 与他们状况的好转正好相反,波亚迪兰境内的情况简直糟糕的一塌糊涂,同样是靠近边界的村庄,连着两座已经几乎没有人居住,即使是城市,人口也显得极为稀疏,剩下的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慌张和匆忙。 大片的农田和不知多少谷仓被废弃烧毁,这里完全感受不到萨拉尼亚悠闲舒适的氛围,连空气中都浮动着刺鼻的焦味。 就在克雷恩躺在坚硬的木板**,滴下梦境之药陷入沉睡的同时,一件对于波亚迪兰来说需要写进历史的大事正式拉开了序幕。 星历1004年蓝八月15号,圣临日。玛杜兰向波亚迪兰宣战。 宣战同时,玛杜兰第三、第五、第六骑士团、第二法师团全员攻入波亚迪兰境内。 留守监督焦土化实施的波亚迪兰边境卫队第三分队,全灭。 第三十九章 急迫!逼近的战争之影 靠近玛杜兰边境的那一侧,有不少是波亚迪兰七年前才正式占领的土地,不论村镇还是城市,都还没有恢复到可以正面抵抗攻击的程度。 波亚迪兰王室很干脆的放弃了和玛杜兰直接在边境处开战的打算,部队集结于东一百三十余里,南北相距几十里的两座原边境要塞中。 如果不是撤离和焚毁的速度比预计的慢了一些,连那二百人的留守分队都不会牺牲。 但因为那两座原边境要塞位于偏北的波亚迪兰原国土,玛杜兰第五、第六骑士团毫不犹豫的开始向南侧进军,曾经被玛杜兰和波亚迪兰瓜分的土地再一次尝到了士兵**战马铁蹄践踏的滋味。 做这种高风险的买卖,黑爪父女当然要保证信息的畅通和迅速,不过第二天正午,被马车摇晃的昏昏欲睡的克雷恩就知道了玛杜兰的宣战声明。 剥离掉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指责和怒斥,那份声明的核心意思就是当年他们一起打下了希塔嘉德,结果玛杜兰实际占领的土地与当初的约定不符,经多年交涉无果,只好动用武力。 “交涉无果?”克雷恩惊讶的说,“咱们昨天不是还听人说这几年波亚迪兰已经割让两座城市出去了吗?” 玛莎眯着眼睛懒洋洋的回答:“没用,蛇咬住猎物的时候,就算对方体型不小,也绝对不会甘心只吞下一条腿的。玛杜兰什么时候动手,无非是取决于他们的外交官什么时候和达尔士公国达成一致。” “难道达尔士公国就不会背弃约定吗?”昨天刚刚听辛德拉口沫横飞的讲述了一遍波亚迪兰的历史,克雷恩对于国家之间的约定已经完全没有信任感。 星历996年,达尔士公国历史上最英明的大公因病逝世,继任者不过十七岁。而且之前达尔士公国经历过连年战争损失土地转移位置,与原本的主国罗特蒂亚已经相隔甚远,即使前任大公发展的极为迅速,也仍然摆脱不了孤立无援的境况。 因此以守护群星眷顾之地为名的小国希塔嘉德,联合实力较弱一些的玛杜兰、波亚迪兰,对达尔士公国发起了侵略。 然而在半年相持之后,一夜之间,玛杜兰与波亚迪兰双双倒戈,希塔嘉德大半主力丧生于达尔士公国境内。 历经将近一年的战争,星历997年,希塔嘉德宣告灭亡。原本属于希塔嘉德的土地,全部被玛杜兰和波亚迪兰瓜分。 群星眷顾之地希塔,也就此变成为波亚迪兰首都波亚拉输送物资的矿区。 了解了好几个类似这样的战争经过,克雷恩当然对这些国家间的约定不再信任。 “玛杜兰也不会特别相信那种约定的。”苏米雅叹了口气,说,“所以这次进攻只有两个选择,迅速攻打下波亚迪兰所有领地,或者捞够想要的东西后立刻撤退。选择前者的话,难度实在太大了。” “说不定达尔士公国会出兵夹击呢。”琳迪有些担心的看着马车后不断缩小的景色,害怕随时会有一队骑兵呼号着冲杀过来。 苏米雅认真的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不太可能,就算玛杜兰和达尔士公国有约定,达尔士那边也八成会按兵不动。毕竟达尔士的另一边还有一些更危险的邻居,没有十足把握,现在那位办事稳妥老成的年轻大公绝不会贸然动手。” 玛莎笑了笑,讽刺的说:“说不定玛杜兰一和波亚迪兰正面开战,达尔士就把玛杜兰先消灭了。哈斯密尔南部这一大片地方,几百年来一向如此。” 结果,就像是专门为了应对玛莎的讽刺一样。 当晚,边境传来消息,达尔士公国向全国公告了与玛杜兰之间的互不侵犯协定,边境守备军后撤三十里,仅留下要塞常驻部队,大公麾下最精锐的、曾经力抗三国夹击半年不倒的铁翼兵团离开驻扎要塞,开往与波亚迪兰的边境。 更糟糕的是,根据传言,达尔士公国与玛杜兰边境一带,此前一个月有大量军需物资通过走私等渠道流入玛杜兰。运输队几乎没有做什么掩饰。 对于克雷恩他们来说,这的确不能算是好消息。 没有后顾之忧的玛杜兰军队,即使暂时无法攻克大量部队结集的原波亚迪兰边境要塞,但迅速的清扫掉不过占领了七年的原希塔嘉德领土可就容易的多。而且原希塔嘉德的首都被破坏的残破不堪,至今也没能修复成完好的要塞,一旦那里被占领,在南方艾尔法斯联邦从不干涉人类王国之间战争的情况下,玛杜兰可以不需要任何顾虑的强攻希塔,大幅削弱波亚拉的矿物供给。 而辛德拉的商队,正是在赶往希塔的路上。 “猜猜是咱们的马车快,还是玛杜兰第五、第六骑士团先锋骑兵的马快?”玛莎看着另一张饭桌边愁眉苦脸的辛德拉,故意大声问了一句。 这种国家之间的战争,作为寻常冒险者只要不刻意参与,通常能够简单的避过,无非是为防间谍在通过一些地方的时候会被盘查得仔细很多。 但商队就不一样了,这些装满生活物资的货车简直就是移动的补给箱,客气些的军队打着征用的旗号带走算是好的,为了避免名誉受损直接干掉货主才是最常见的行为。 而且辛德拉还带着这么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儿,在战争这种把潜藏的兽性放大到极致的环境里,商队一旦被袭击,辛迪莉如果不能逃脱,那最好的结果毫无疑问就是当场自杀。 对这样的结论嗤之以鼻,有了点醉意的斯托纳笑嘻嘻的吹嘘起来,“那是因为现在的败类太多,你们碰不上真正的骑士。当年我统率部队的时候,手下绝没有人敢随便抢劫施暴,征用的补给品也都尽可能补偿了成本价。是不是啊,加兰特,咱们当年的兄弟们,那可是纪律严明啊。” 加兰特从进入波亚迪兰境内后就变得更加沉默,这时也只是苦涩的笑笑,并没说话。 玛莎耸了耸肩,说:“所以你们才败了吧,战争历来都是属于混球的游戏,你要真是那种老好人,肯定要倒霉。” 苏米雅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堪回首的记忆,低下头,难得一见的默默喝了杯酒。 斯托纳哈哈大笑起来,搭着蛮牛的肩膀说:“打仗哪儿有不败的,罗特蒂亚的狂狮战团当年号称无敌之师,结果和卡里吉安的皇家骑士团大战一百多天,还不是乖乖认怂灰溜溜撤兵。我当年好歹也是血战到最后,被加兰特这家伙硬架走的。” 加兰特皱了皱眉,叉起一块烤的酥烂的后腿肉塞进了斯托纳的嘴里,“你喝多了,吃肉吧。” 斯托纳醉眼迷离的嚼着嘴里的肉,含糊不清的嘟囔着:“我离醉还早着呐,以前整天担心打仗的事,都不知道原来喝酒有这么快活。” “你们两个当年都是希塔嘉德的人吧?”玛莎盯着他们两个看了一会儿,突然开口问。 克雷恩认同的点了点头,脑中立刻就编织起了一出充满爱恨情仇的亡国大戏。 加兰特阴沉着脸没有回答,斯托纳却好像真喝多了,一把揽住加兰特的肩膀,笑嘻嘻的说:“当然,我们两个都是希塔人,群星眷顾之地,希塔的住民。我是朝拜群星的骑士,加兰特就更了不起了,他原来的名字可是……呜!” 被一记肘击把嘴里的话顶成了痛哼,斯托纳险些连咽下去的肉都吐出来,咳嗽了几声,似乎清醒了一些,哈哈笑着转移了话题,说起了当年他带兵打仗的一些英明指挥和了不起的事迹。 不过除了双眼发亮的珊拉和半信半疑的克雷恩,桌上的其余人都显而易见或多或少的从神情中流露出不屑。 等到后面吹出“带着五个士兵偷袭要塞直接击败了驻守其中的四百多人”、“守卫谷地通道以三百人抵抗敌人整支部队数月”、“一把火烧掉上千骑兵后勤补给”、“光着膀子和敌人猛将大战一夜”等明显把各地传说东拼西凑起来的战绩后,就连克雷恩也忍不住扭过头,放弃了继续听的打算。 要是连这么个醉醺醺的中年骑士当年都能如此英明神武,希塔嘉德这会儿应该已经统治了大半个南哈斯密尔了吧。 可惜,所谓群星眷顾之地,现在也只不过是波亚迪兰的一个矿区而已。 晚上回到住处,一些众人面前不好直接讨论的事情,被玛莎召集大家搬上了台面。 首先是关于刺客的调查,连续几天的观察,商队中确实没有找到任何可疑的人,玛莎和苏米雅商讨了一下,提出了两个可能性。 “也许杜里兹一击不中,按照刺客的惯例直接撤退等待下一次机会去了。也许……他用什么更高明的方法藏身在商队中,只是咱们无法发现。” 等苏米雅说完结论,玛莎立刻补充说:“所以每晚休息前依旧照例设置好安全措施,睡觉的时候也都提起心劲,别睡的太死。现在人心惶惶,老练的刺客很可能趁机出手。那家伙的伤估计也好得差不多了。” 克雷恩有些担心的握紧了手里的瓶子,问:“那我的梦境之药呢?” 玛莎犹豫了一下,说:“蛮牛,你去和克雷恩同住,琳迪,你和苏米雅睡克雷恩隔壁,我调换一下房间,咱们把克雷恩夹在中间,让他继续用药。” “嗯,那太好了。”克雷恩松了口气,更加用力的握住了手里的小瓶。 琳迪连忙小声提醒一句:“你可别捏破了它。” “然后是根据第二种可能性得出的另一个推测。”玛莎谨慎的压低了音量,说,“如果杜里兹真的能隐藏在商队中让咱们找不到他,那这件事,就和黑爪家那一大一小两只狐狸绝对脱不开干系。” 琳迪非常赞同这个意见,“没错,尤其是那个辛迪莉,总是摆出一副天真可爱的样子,就是为了让这些脑子里只有漂亮女孩的蠢货麻痹大意。” 蛮牛挠了挠头,带着笑意看了克雷恩一眼。克雷恩不明所以,小声说:“可我看辛迪莉的确不像坏人啊。” 玛莎敲了敲桌面,说:“好坏不是靠长相就能看出来的。我早就说过,灵狐属的家伙从出生就自带骗人的本事。总之,所有人都必须对这对父女提高警惕,不要给他们任何机会,一旦那两位试图引诱咱们中的谁单独离开,立刻告诉同伴知道。明白吗?” 蛮牛马上应了一声:“明白!” 克雷恩虽然不太理解,但还是说:“我知道了。” 苏米雅柔声补充说:“不要觉得玛莎是紧张过头,毕竟波亚迪兰已经进入战争状态,可能大家还不知道那是怎样混乱的一种情况,我希望大家也不要有机会去了解。咱们最好小心谨慎的行动,以便顺利从波亚拉离开北上,早日穿越达尔士公国。这将近十天的行程,我希望不要再有任何差池。咱们耽误不起任何时间了。” 克雷恩抿紧嘴巴,用力点了点头。 “为了应付突**况,一些预案需要大家记在心里。”玛莎的表情变得更加严肃,“第一,如果商队被玛杜兰的士兵赶上,大家一定要尽可能抢马匹,直接逃走。” 苏米雅慎重的解释说:“在成建制的军队面前,咱们这种零散冒险者没有多少抵抗的胜算,一旦遭遇玛杜兰的先锋骑兵,护送契约只能因故中断,如果有余力,可以为黑爪父女和斯托纳他们争取一下逃跑的时间,但不要试图勉强救人,一定要保证自己能够逃出来。牺牲自己,意味着你从此以后失去了所有拯救他人的可能性。请一定权衡好利弊。克雷恩,尤其是你,请一定要记得芙伊还在等你。” “那……如果是大家中的某一个需要救助呢?”克雷恩想了一下,不安的开口问道。 苏米雅平静的说:“不需要担心这种事,普通的士兵作为对手,不做多余行动的话,每个人都一定能逃掉。相信我,克雷恩,遇到紧急情况,珊拉逃命都会比你更加迅速。黑爪父女只要果断放弃货物,即使是胖狐狸,也没那么容易被抓到。” “好吧,我懂了。”很勉强的点了点头,克雷恩还是有些无法接受留下无辜弱小承受灾祸的选择,书中的那些英雄,不都是应该在这时候挺身而出的吗。 他的想法太容易被看穿,玛莎无奈的叹了口气,说:“克雷恩,如果来的人咱们对付得了,我当然也不愿意舍弃这么方便的马车。总之,听我安排,好吗?” “嗯,好的。我会听从指示的。”克雷恩尽可能压下了眼底的疑惑,认真地说。 “那么,下面是第二项。”玛莎清了清嗓子,继续说,“咱们进入希塔后,应该只会休息一晚,那一晚所有人睡觉时都不要脱下装备,如果不累的话,最好干脆就睡在马车上。我会要求住在靠近北郊的地方,夜里只要有什么异常,咱们就直接上路。斯托纳和加兰特是希塔人,一旦他们要求留在那里做什么,希望咱们不要跟着他们一起感情用事。” “那珊拉呢?”克雷恩再一次不安的发问。 玛莎果然只是很冷淡的回应:“爱情很容易令人变成瞎子,咱们应该尊重别人想要成为悲剧女主角的需求。说不定,为了珊拉的安全,斯托纳也会逃走呢。也许以前他真的是什么朝拜群星的骑士,但在酒桶里泡了这么多年,现在只是一身酒臭味儿的废物。” 看到没有人再有疑问,玛莎竖起第三根手指,说:“第三,到达波亚拉后,咱们不进城。” “诶?”这次是琳迪惊讶的叫了出来,“连城也不进吗?” “没错,不进去。”苏米雅解释说,“波亚拉是靠近原希塔嘉德边境的要塞化首都,防守能力极强,因此也相对十分封闭,如果咱们进城后战争开打,波亚拉直接进入紧急状态,咱们将很难溜出城来。所以最理想的状况就是傍晚到达波亚拉,咱们向辛德拉买下马车,连夜向北赶路,等到进入波亚迪兰的原边境要塞保护的安稳城镇,再好好休息一天。” “我还说看看斯托纳的初恋情人长得什么样子呢。”琳迪有些失望的抿了抿嘴,小声说。 “一个女人能有什么奇怪样子可看,无非是一个鼻子一张嘴,两只眼睛两条腿,不要在这种无聊的小事上投注太多好奇心。”玛莎颇有些几分严肃地说道,“都记住,芙伊的时间不多了。” “是!”琳迪立刻精神抖擞的回答。 “那么最后,说一下可能遇到的最糟的情况。”玛莎把手按在桌子上,缓缓说,“如果达尔士也跟着对波亚迪兰宣战并出兵,那么我猜,波亚迪兰东北方向的两个邻国恐怕不会放弃来分一口肉汤的机会,也就是说,波亚迪兰将面临四面进攻。” “那种情况下,波亚迪兰灭亡只是时间问题,”苏米雅很有默契的接着说,“为了不被卷入瓜分土地带来的动乱中,咱们必须放弃休息疯狂赶路,最好能随着难民潮一路进入达尔士公国。” 玛莎看了一圈同伴的神情,下了命令:“所以,咱们需要在任何有可能的时候好好休息,明天开始,马车上开始轮流值守,除值班成员外,全部休息,不管是睡觉还是打盹儿,只要能存储体力精力的,哪怕是冥想,也都给我做起来。谁要是在万一出现的逃亡路上拖后腿,就别怪我用特别的手段帮他清醒一下。” 苏米雅看向克雷恩,“你要用梦境之药,晚上可能会睡得很沉,白天马车上的值守,会多分配一些时间给你,你有什么问题吗?” 克雷恩咽了一口唾沫,用力点了点头,“我没问题!” 看出他眼里的紧张,玛莎笑了笑,说:“放轻松点,不用那么紧张,你现在已经是个出色的弓箭手,只要不走神,我们绝对信赖你的感应能力。” 克雷恩托住自己的额头,带着一丝歉意说:“我会努力不走神的。” “很好,那么大体的情况说明就到此为止。明天开始咱们五个挤一辆马车,斯托纳他们三个去坐黑爪父女的马车,空出的那一辆,我会让辛德拉把货物匀上去一些减轻其他货车的重量,这种时候前进的速度能快一点算一点。”玛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那么,大家晚安。克雷恩,祝你做个好梦。” 克雷恩不太理解的小声问:“快上那么一点很重要吗?”虽然是五个人坐六人座的马车,但因为蛮牛的存在,其实会很挤。 玛莎勾起一个狡黠的微笑,“不光为了那点速度,如果杜里兹是之后藏进货车里的,我也能名正言顺的再检查一遍。记住,旅途的平安不能光靠祈祷。” 苏米雅笑着亲吻了一下圣像,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过,祈祷也很重要。” 从进入波亚迪兰开始,夜里住宿的环境就越来越差,仍在经营的宿屋旅店寥寥无几,还大都是些由已经无力逃难的老人经营的小型店面,如果不是玛莎的坚持,他们五个都要分开住到不同的地方。 今晚为了相邻居住,玛莎还不得不动用一小笔资金租下了店主的屋子,让那对老夫妻去楼上的单独客间休息。 看上去对很多事情漫不经心懒懒散散的玛莎,总会在这种时候表现出惊人的执着和谨慎。 这也许就是大家在没有真正明确过谁是队长的情况下,依然自然而然的接受玛莎命令的原因吧。 克雷恩平躺在坚硬的木板上,在心中赞叹着,咀嚼了几次可以学习的地方,一直到心情渐渐平静下来,才拿过枕头边的梦境之药,听着蛮牛比平时轻了不少的鼾声,轻轻点下一滴。 毕竟灵魂中隐藏着一个曾经的中位天使长,依靠灵魂之力起效的梦境之药依然乖乖的在第二夜就发挥了作用。 那一段熟悉的飞翔感后,克雷恩再一次从刺眼的亮光中穿越,进入到芙伊的视线中。 但令他十分沮丧的是,周围看到的景物让他轻易的判断出,这还是那间地牢,阴冷潮湿,不断的回响着少女虚弱的呻吟。 上次那个一身鞭痕的黑发少女不见了,巨大的架子上捆着的是和犬狼属兽灵少女一起被抓来的小姑娘,她没遭受鞭打,但看她身上的污痕和指印,再看她失神暗淡的眼睛,恐怕对她来说只是被人用鞭子狠狠抽打反倒更好。 那个兽灵少女就蜷缩在芙伊的怀里,像个坏掉的魔法娃娃,不断的喃喃重复着恍若诅咒一样的细碎句子,芙伊反复抚摸她脊背的手掌,也没能让她彻底的安静下来。 地牢里还多了一个新人,是个身段修长的成年人类女性,看她手腕脚踝上的彩铃,应该是四处流浪卖艺的舞娘。 这种本来就会为了金钱做些下流交易的女人,当然不会得到多好的优待,芙伊的视线只转过去一次,就再也不忍心多看一眼。 不久,奴隶贩子的手下,几个粗壮的男性醉醺醺的走了进来,在地牢里扫视了一圈,哈哈笑着散开,各自走向自己选中的目标。 舞娘的铃铛丁零当啷的响了起来,伴随着主人压抑的痛苦喘息,架子上的小姑娘被解下来后,似乎因为某些原因发不出什么声音,只剩下呜呜嗯嗯的闷哼,芙伊怀中的兽灵少女被拽走后发出刺耳的尖叫,但在几个响亮的耳光后,就转成了忍耐的抽泣。 芙伊的视线转低,迅速的被泪水模糊,她瑟缩了一下,把小腿连着赤脚收回到破烂的裙摆中。 有个男人含糊不清的说:“喂,老大不在,这个精灵小妞咱们偷偷用一下,别人看不出来的吧?” 听到这句话后,芙伊的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纤细的手指紧紧绞住了胸口的衣料。 虽然只能看到同样的视野,但克雷恩分明感觉到,芙伊的注意力已经放在了身后坚硬的石墙上,她的脖颈甚至已经在积蓄力量。 不行!芙伊!不管你遭受什么!都不可以死! 他无力的嘶号着,却只能看着一只毛茸茸的手臂伸到极近的地方。 幸好,另一个男人开口说:“够了,这里这么多小妞,别找不必要的麻烦。没有什么事能瞒过弗昂老板。上次有个色胆包天的白痴,搞坏了有人下订单的货,结果直接被弗昂老板用滚烫的油锅阉了。妈的,我现在都还记得那股跟油炸肠子一样的古怪香味。” 那只毛茸茸的手臂颤抖了一下,在芙伊的眼前缩了回去。 芙伊擦了擦眼泪,曲起双膝,把脸埋入其中,周遭交织在一起的各种声响,简直能凌迟任何正常的意志。 连克雷恩听到,都愤怒的想要发疯。 不久,一个虎属的兽灵过来巡视了一遍,那个身材比蛮牛还要高壮一些的家伙给芙伊端来了一碗煮豌豆,带着刀疤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摸了摸芙伊的头,说:“你的行情真不错,给你加餐饭,乖乖吃下去,可不要饿的太瘦,那样就生不出健康的宝宝了。” 完成了自己任务后,这只老虎站起来,开始在地牢里寻找自己的猎物。 芙伊低着头,只敢看自己手中的勺子和勺子里的豌豆。 她一口一口的吃着,吃得很慢,很仔细。连克雷恩都能感受到,她几乎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在维持着求生的动力。 很快,身边传来了那个兽灵少女撕心裂肺的惨叫,芙伊的勺子颤抖了一下,但只撒了些汤出去,她的手颤抖着,但依然准确的把那些豌豆都送进了嘴里。 梦境,到此结束。 “弗昂!绝对是弗昂!我不会记错,他们的头目就叫这个,不过我不太确定是名字还是姓氏。”第二天天没亮,商队就整装出发,克雷恩忍耐到玛莎找借口检查完货物回到马车上,立刻讲出了这次梦到的内容。 其中最有意义的,当然就是弗昂这个词。 玛莎把蛮牛的腿拨到一边,腾出一个比较宽松的地方,沉吟说:“听起来不像是名字,但这个姓氏我也没什么印象。” 看众人的视线都转向自己,苏米雅苦苦思索了一会儿,有些无奈的笑了笑,“真抱歉,这个姓氏我也没听过。听起来和法恩这个姓的发音很类似,很可能是向古代英雄致敬的家庭擅自改出的结果。” 苏米雅指的显然是在光明战争中建立了赫赫功绩留下无数传奇的十贤者其中的一位——柯尔德·萨穆·法恩,这位技艺高超的法师战死于战争胜利前两年,并且没有留下后代,因此出于纪念的心态,不少平民家庭更改姓氏为相近的发音或者干脆直接使用法恩。 “知道姓氏的话,写信的时候我可以加进去。”琳迪认真的记下这个情况,虽然她说过一到落脚点就寄信出去,可没想到波亚迪兰靠近边境的邮驿所没有一家还正常营业,连根鸡毛都寄不出去,她也只能寄希望于暂时没有被战争扰乱正常运行的内部城市。 但光看马车离开时小镇人丁稀落的凄凉街道,也知道这样的城市已经不太好找。至少在离开原希塔嘉德领土之前,应该没什么希望找到。 “不管怎样这总是个线索。”玛莎安慰着沮丧的克雷恩,说,“万一咱们占卜的时候出现了能联想到弗昂这个姓氏的关键词,那就毫不犹豫的选择那个就对了。别灰心,你用梦境之药这么有效,咱们一定能得到更清晰的结果。” 克雷恩咬着牙点了点头,眼前又浮现出芙伊在地牢中瑟缩颤抖的双腿,“我会一直用下去,就算一直提升弗拉米尔的比重也无所谓,我一定要救出她,就算拼了命也……” 玛莎抬手打断了他,“我们都知道,你的决心我们都已经非常了解,等到进入安全地带,我会帮你打听梦境之药的事,不管多么高价,我都会帮你买下来。冷静些,不要再胡思乱想一些性命的事。” 琳迪有些惊讶的偷偷瞄了玛莎一眼,没想到她还对克雷恩上次的行动心有余悸的样子。 车轮发出有些刺耳的声音,一直平稳的马车突然变得颠簸起来。 玛莎从窗户探出半个身子,向前张望了一眼,缩回来嘟囔着说:“路面的情况变得很糟糕,前面似乎是一个小山。” 为他们驾驶的兽灵车夫响亮的甩了一下鞭子,大声说:“这是另一条道,就是山路难走一点。绕过后面那座小山,大半天就能进入希塔境内,最多一两个小时,就能到达希塔主城区。” 据说希塔座落在群山之间,以矿藏丰盛闻名,看来,这座小山应该就是其中之一了吧。 玛杜兰的骑兵,应该会选择更平坦宽敞的大道才对。 仔细打量了一下周遭的环境后,玛莎松了口气,定下了值班的顺序,闭上了眼睛。 第四十章 蜥蜴人!弱小的山贼 通过波亚迪兰军队临时加设的哨卡,进入蜿蜒曲折的山道之后,马车的行进速度明显的变慢,但坡度提升之后,路面反倒平整了不少,不再颠簸的车厢中,除了负责值班的克雷恩,其余同伴都迅速的强迫自己进入休养状态。 早上出发前,斯托纳颇为强硬的要求辛德拉从分量较轻的两辆马车上解下了两匹马,配上了马鞍。改道进山,也是他当时定下的主意。 于是原本约定在马车上保护黑爪父女的两人都骑上了马,斯托纳跟在那辆华贵的马车旁边,而加兰特一进入山路,就远远跑去前面,不知道去干什么了。 虽然大多数人对斯托纳的安排并不信任,但克雷恩还是很乐观,毕竟他和加兰特是希塔曾经的居民,对附近的地形和通路理所当然会十分熟悉,那听他们的安排,总比按着原定路线缓缓移动等待着玛杜兰的骑兵急先锋冲上来踢大家的屁股要好的多。 观察了一阵之后,克雷恩发现,每隔十五分钟,商队就会和等在前面的加兰特会合一次,每次会合之后,加兰特就会再次催马向前赶去。 他满心疑惑,加兰特到底是如何做到这么精确地超前行进的,别说小沙漏,就是给他个怀表,他也算不出在什么地方等才能让误差不超过半分钟。 这并不是盗贼的技能,克雷恩可以确定,玛莎绝对没办法做到对时间和速度如此精准的把握。 联想到废料街一战,加兰特那丝毫不见华丽却有效到不可思议的匕首招数,克雷恩暗暗地猜测,不管斯托纳那个酒鬼有几分真材实料,这位加兰特恐怕的确有着不凡的过往。 坐到马背上后,就连那好像要折断一样的弓腰驼背,都笔挺了许多。 斯托纳说的对,加兰特的确不属于废料街。 克雷恩想起苏米雅提起过的自我放逐,加兰特,也许真的就是把自己埋葬在一堆垃圾中的宝石。 “干嘛一直在车窗外面往前张望?前面有什么好风景吗?”玛莎打了个盹后,眯着眼睛看着克雷恩问。 “我在看加兰特。”克雷恩把自己擅自想象出的话连着加兰特的奇怪行动一起说了出来。 玛莎皱了皱眉,嘟囔着说:“没想到这两个家伙还真在军队里呆过。”她撇了撇嘴,换了个更舒适的姿势,“不过你也不用太惊讶了。商队在山道上的速度这么慢,稍微专业一点的哨兵都能做到这种精确度。在这种地方知道立刻把能当哨兵的人放出去,看来斯托纳的脑袋里也不光是酒糟。有他们警戒,我看你也可以休息会儿了。” “哨兵都这么厉害吗?”克雷恩有点不信的探头看着果然又在同样的时间出现在前方的加兰特,小声赞叹了一句。 “凡事都有专精。”玛莎闭上眼打了个呵欠,“哨探这样的特殊士兵,训练里的大半时间都在研究行军速度搜索范围哨点埋伏点之类的东西,专业些的马车轮子转两圈他就能估计出来多少分钟后大概会到什么位置。不过我没想到加兰特也懂这些就是了。” 快到半山腰的时候,斯托纳开始在每次与加兰特会合后,停马等待商队全部通过,然后再从最后缓缓追到最前。每次追到最前,就恰好又是和加兰特下一次会合。 这样的行动,让克雷恩近距离的看到了骑在马上的斯托纳。 穿戴着整齐盔甲,将盾牌和双刃剑背在背后,斜持着长矛的斯托纳,如果**能是一匹英武的战马,身上的盔甲也不传来叽叽嘎嘎的声音和菜籽油的味道的话,的确看起来很有几分骑士的样子。 “斯托纳,你们两个这是在干什么啊?骑着马跑来跑去的。”第二次经过斯托纳旁边的时候,克雷恩终于忍不住开口询问。 斯托纳笑了笑,然后抬手托起被震下来的面罩,说:“战乱之后波亚迪兰一直没有费多少人力管理这边,这种山地,很容易出现山贼之类的匪徒,加兰特做前哨,他判断进入高危地带后,我就来看守靠山这边的侧翼。” “哦……” 看克雷恩脸上浮现了赞叹的神情,斯托纳颇有几分得意的说:“主要还是人手不足,就我们两个,只能跑来跑去。想当年我带人在敌国领土的山区里押运补给队的时候,起码有二十多个探子轮流回报附近五里之内的各处信息,货车两侧有五百个装备精良的士兵随时准备作战。那时候,寻常的小毛贼都不敢露面。” “就是人带的少些,军队的补给普通的匪徒也不敢抢的吧?”克雷恩趴在车窗上,好奇地问。 “怎么会。”斯托纳笑着托起又掉下来的面罩,“打起仗来吃不上饭的时候,看见粮食在车上,只要能打得过,他们怎么也会拼一下的。求生的时候,人的胆子会比平常大上好几倍。” 即使聊着天,斯托纳的速度也依然保持得很好,不知不觉,就再次超到了前面,一路骑行到最前方,与加兰特碰头。 这次碰头之后,斯托纳突然调转马头跑到了黑爪父女的马车旁,隔着车窗说了几句,然后突然举起手,大喊:“停下!原地停下!” 玛莎皱了皱眉,睁开眼睛,“怎么了?那个死酒鬼在叫喊什么?” “我也不知道。”克雷恩好奇的探出身去,向前面大喊,“斯托纳!出什么事了吗?” 斯托纳远远点了点头,然后托起面罩,骑马溜达过来,“嗯……大家都在休息吗?是不是昨晚没睡好?” 玛莎懒洋洋的说:“没关系,随时都可以叫醒,说吧,怎么了?” 斯托纳用长矛指了指前面,“前面的山林里极大可能有埋伏,根据加兰特的报告,不像是正规的士兵,很可能是趁着动乱打算捞一笔的山贼。” “他怎么看出来的?”玛莎有点不信的问。 “这是他的专业,我可说不清,也许是观察树枝树叶的动静,也许是听飞鸟小虫的叫声之类吧。”斯托纳解释着,“不过我相信他的专业水准。他曾经是情报一处的负责人,比寻常的哨兵可厉害多了。” “以后你是不是还要说你曾经是希塔嘉德的骑士团团长?”玛莎有些烦躁的讽刺了一句,开门下了马车,“我去前面问问,我们的时间紧迫,可没空陪你们玩军队类角色扮演游戏。” 克雷恩深呼吸了几次,取下弓握在手里,打开门也走下了马车。 毕竟是哈斯密尔大平原中的山地,山势十分平缓,七八年没有伐木场刻意照顾过的山林成为天然的绝佳掩护,克雷恩拼命张望了好几个来回,也不知道那一片片的翠海中到底能看出什么异常之处。 但加兰特的话应该是很有说服力,玛莎走回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的已经是不得不中断休息展开行动的焦躁,她打了个呵欠,直接用力敲了敲车门,抬高声音说:“都醒醒,准备干活了。” 刚才就已经醒过来的琳迪颇为好奇的跳下马车,掏出一块胶蜡擦了擦弓弦,小声问:“真有埋伏?” 玛莎颇有点不情愿的说:“看样子是的,不过貌似没多少人,估计是附近不够路费流亡的贫民,准备打劫一下来发战争财的奸商吧。” 苏米雅顺了顺身上的祭祀袍,慎重地问:“加兰特准备怎么安排?” “那家伙只负责探查情报,不作任何战斗建议。”玛莎磨了磨牙,很不爽地说,“斯托纳非要指挥,他说他和加兰特的默契更好。姑且先听他的吧。” 蛮牛哈哈笑着甩了一下长矛,“听他的也不赖,起码地形熟,对不对?” 玛莎瞥了蛮牛一眼,说:“你不用热身,这次没你的事。伤没好干净的大个子,不适合去参加山林偷袭战。再说这里也需要人留下保护。”她的声音突然压低,“不过要是杜里兹出现,马上逃跑,有机会最好先脱了你这身铁皮,一边大喊一边往我们这边跑。你自己绝对不是他的对手。” 蛮牛点了点头,并没有盲目逞强的打算,“我知道,不过你们可得反应快点,我这一身沉甸甸的,跑起来也迈不动腿。” “放心,”克雷恩认真地说,“只要听到你的声音,那边就算发生天大的事,我们也一定会赶过来。” 玛莎微笑着拍了一下克雷恩的肩膀,说:“啧,看到没,他越来越像样了。” 谈话很快被斯托纳中断,他招了招手,把这边的四位都叫了过去。 因为决定的计划是偷袭,斯托纳很干脆的脱掉了身上的菜籽油甲,双刃剑挂在腰上,盾牌背在背后转为轻装。加兰特也套上了一件淡绿色的斗篷,拉高面罩罩上兜帽,整个人都变成了草叶色的影子。 看来是早就把玛莎算进成主力,同样的斗篷加兰特也给了她一件,玛莎嘟囔着披在身上,小心的收好了尾巴。 分配完每个人的任务,加兰特慎重地说:“我必须再次申明,情报具有一定程度的不确定性。如果参与埋伏的还有很难发现的个体,那对方的人数会比预计的要多,请务必保持冷静听从前方的指示,不要贸然出手。” 被布置在阵型后方的琳迪和克雷恩一起点了点头,负责衔接前后的苏米雅也收起了平时温柔的笑容,正色回答:“是,我们明白。” 加兰特拉低帽沿,哑声说:“那么,请以斯托纳的身影为向导前进吧。夜牙小姐,跟我来。” “收到。”玛莎懒洋洋的回了一句,猫腰跟着加兰特钻进缓坡上的树林之中,斯托纳迈开大步跟上,众人保持着商定的顺序,悄悄地离开了平整的山路。 一进到光线昏暗的林地,玛莎和加兰特就同时拿出了盗贼的看家本领,颇有模糊效果的斗篷辅助下,他俩几乎一起变成了迷蒙不清的影子,无声无息的飞快向深处移动。 斯托纳静静地等待着距离拉开到一定程度,才挥了挥双刃剑,缓缓踩住土地上松软的腐叶,沿着加兰特留下的记号前进。 “为什么要隔开这么远啊?”克雷恩有点疑惑的小声问了一句。 苏米雅扭头低声说:“咱们的脚步重,会发出声音,这个距离,能保证咱们的声音不会暴露前面两个盗贼的踪迹。” “哦……”克雷恩点了点头,试着把脚轻轻放下,结果脚下腐叶里的树枝还是发出了轻微的咔嚓声。 真不知道加兰特是怎么做到不发出声音的,克雷恩挠了挠头,玛莎的情况他倒是很了解,连体重这样的数据都因为他们的特殊关系而大致能估计出来,本来身体就十分轻盈,走路的时候也多用前脚掌触地,就算不是盗贼估计声音也比平常人小,更不要说受过专业训练的情况。 一想到玛莎那奇特的走路方式,克雷恩就情不自禁的连带想起了她那样走动时格外富有跃动感的臀部,和显得更加修长的双腿。 该死,这会儿可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他恼恨的敲了自己的头一下,集中精神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沿着山坡斜向前进了大约二百余米,斯托纳用剑示意众人停下,跟着,他蹲了下来,用剑试探着身前的土地寻找比较坚硬的落脚点又缓缓挪动了几米,靠在一棵树上,突然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克雷恩这才注意到,那棵树靠前的一侧竟然有个模糊不清的影子躲在那儿,他用尽力气去分辨,也没看出那到底是玛莎还是加兰特。 两人在树根那边讨论了一阵,斯托纳转身小心翼翼的爬了回来,压低声音说:“比预想的要糟一些,不过还好,咱们应该应付得来。” “敌人有多少?都是什么人?”苏米雅立刻低声问道。 斯托纳拨拉着下巴上的胡子,说:“埋伏不怎么样的有四个,三个人类,一个犬狼属兽灵,就是他们让加兰特发现了踪迹。” 苏米雅听出他语气中隐含的意思,又追问说:“那最初没被发现的敌人还有多少?” 斯托纳抓了抓头发,深吸口气,缓缓说:“具体的数字没数出来,是一帮绿皮蜥蜴人,埋伏在草丛里实在看不清有多少。” 克雷恩惊讶地说:“那你是怎么判断出咱们应付得来的?” 斯托纳却好像显得比克雷恩还要吃惊,“蜥蜴人这种杂碎,来多少咱们也应付得来吧。” “是吗?”克雷恩回想着看过的英雄传奇,里面很少提到这种并非天使造物的智慧生命,他只好问,“蜥蜴人……很好对付吗?” 苏米雅摇了摇头,“不,没斯托纳想的那么好对付。沼族是特拉埃尔大陆的原生民族之一,蜥蜴人作为其中的一个分支,的确从智力上远不如天使创造的这些种族发达,但他们的敏捷和耐力也都十分优秀,单纯一群蜥蜴人也许咱们很容易就能将他们分批击垮,但如果那三个人类和一个兽灵是他们的指挥者的话,这一仗并不好打。” 斯托纳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说:“不,我说了能应付得来。蜥蜴人可以依靠的指挥只有那四个家伙,克雷恩、琳迪、玛莎和加兰特,一人对付一个,绝对可以第一时间将四个目标全部解决,剩下的蜥蜴人智慧和力量都有绝对劣势,只要我保护好苏米雅,取胜不过是时间问题。” “一人对付一个……是说要杀死他们吗?”克雷恩不自觉地问出口。 斯托纳好像听到了什么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样,斜瞄着他说:“那你难道觉得我的意思是让你过去选一个看起来最蠢的,对他讲一通大道理感动的他热泪盈眶跪地求饶吗?” 从克雷恩的表情中察觉到了什么,斯托纳转过身,正对着他认真地问:“你以前没杀过人是吗?” 琳迪的眼角随着这个问题不易察觉的**了一下。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回答:“算是……杀过,不过,是没有什么真实感的那种,而且……当时我很生气,对方也确实是可恶的敌人。现在咱们要去对付的,不是一些因为战争而无法生活的贫民吗?” 斯托纳有些不耐烦地盯着他说:“你最好不要有这种无聊的念头。无法好好生活下去的人有成千上万,他们拥有的选择也五花八门,其中选择了成为匪徒的这些,就只是单纯的罪犯而已。如果是和平地带,咱们的确该把他们扭送给最近的城市执法官,但现在战争就要来了,咱们没有多余的善心可供挥霍。” 不知道是不是昨晚没喝多少酒的原因,斯托纳的眼睛很亮,还多了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势。 看克雷恩没有再提出什么意见,斯托纳转向琳迪,问:“你呢?你是不是也是第一次要夺去别人的命?” 琳迪的手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但她深吸了一口,回答:“不,我不是头一次了。你大可以把克雷恩该负责的那个也交给我,身为深红流星最年轻的弓术指导,只负责同时对付两个临时拿起武器的土匪,已经算是小看我了。” 斯托纳犹豫了一下,小声说:“那好,我就不特别做单独安排了。一会儿咱们趴下悄悄挪过去,加兰特和玛莎会先动手,他们一人解决一个,剩下的两个,就看你的了。最好不要让那四个人有发出任何指令的机会。蜥蜴人的脑袋很小,没人下令,肯定是一团乱。” 苏米雅突然觉得有些奇怪,连忙拉住准备行动的斯托纳,问:“这附近有沼泽地吗?为什么会有蜥蜴人出现在附近?” 斯托纳不耐烦的吹了一口上唇的胡子,说:“这附近有一块不算太大的沼泽,平时希塔人和那里的沼族算是相安无事,你们也该听说过,沼族的脑子不太好用,货物都卖的很便宜,蜥蜴人、泥妖和蛙人也都是不错的便宜劳动力。呐,你们现在没有问题了吧?” 排除了阴谋的可能,苏米雅松了口气,点了点头,小心的在众人身上施加了一个祝福,低声说:“好,行动吧。” 斯托纳转过身,做示范一样的匍匐下来,小声抱怨着往前爬去,“要是以前我的手下有人像你们一样啰里啰唆,我一定先把他拖出去打一顿棍子。” 苏米雅淡淡地回应:“抱歉,格雷德先生,我们并不是士兵。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打算是。我们不需要把命令看的比一切都重要。” 斯托纳沉默了一会儿,咕哝着说:“是啊……对不起,是我擅自沉浸在某些不该想起的事情里了。” 这样小心翼翼的寻找坚硬的地面缓缓爬到一处地势较高的地方,斯托纳摆了摆手,扭身指了指琳迪和克雷恩,再指了指自己趴着的地方,然后慢慢挪向一边。 琳迪和克雷恩立刻挪动过去就位,小心的蹲起身,抽出箭搭在弦上。 从这位置看下去,靠近山路的坡地上方,几块石头后面隐藏的身影简直一览无余。 三个人类,一个兽灵,正小心的探出头,观望着路上的情况。 而在他们的两侧,灌木和长草交织的天然遮蔽中,以弓箭手的眼力,的确能看到几个趴伏在那里的蜥蜴人。 趴在那里的情况下,蜥蜴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些大号的蜥蜴,只不过头颈的角度比较奇怪,后腿也更接近人类下肢的构造。 身上有坚硬的鳞片,智力也不足以开化到具有羞耻心的地步,大多数蜥蜴人都只是拿着武器而已,只有一个穿了件带斜肩带的护心皮甲,也不知道是不是首领。 斯托纳安置好两个弓箭手的位置后,把苏米雅也留在附近,自己孤身一人悄悄摸了下去,一直接近到接近极限的位置。 大概是顾忌对方那个犬狼属的兽灵,包抄过来的小队全部处于下风方向,两个盗贼也都保持着比较稳妥的距离。 就位后的琳迪与玛莎对上了视线,玛莎比划了一个手势,示意需要先以那个兽灵为目标动手,琳迪看了一眼斯托纳,斯托纳稍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苏米雅将储存好魔法的圣像和法杖分别握在双手中,对着斯托纳摆出了随时激活魔法的架势。 斯托纳解下背上的盾牌,套在小臂上,深深呼吸了两次,举起手里的剑,猛地向前一挥! 琳迪毫不犹豫地连发两支破甲箭,目标是犬狼属兽灵和他身边的同伴。 呼啸的破风声立刻惊动了听力敏锐的兽灵,但他刚刚惊慌失措的回头,带着尖锐斗气的箭矢就准确无误的贯穿了他的后心,将他死死钉在地上。 另一支破甲箭仅仅慢了一霎,就透过了旁边拿着斧子的人类的脖颈。 惨叫声发出的同时,克雷恩的破甲箭也呼啸着穿过了一个蜥蜴人的脑袋,人这个词只包括所有天使造物的概念早已根深蒂固,即便是克雷恩的眼里,蜥蜴人也和一只雾猿没什么两样,当然,也不会有什么负罪感。 剩下那两个人类被突如其来的死亡吓得呆了一下——也许只有一秒而已。 但对于两个蓄势已久的盗贼来说,这已经足够漫长。 镰鼬之咬闪动着绿色光芒从侧面刺入其中一人的脖子时,另一人的头也已被加兰特用力抱住,匕首毫不留情的将呼号割成毫无意义的气音。 草丛中的蜥蜴人**起来,呼啦啦先后站起了足足十多个,黄绿色的眼睛转动着看向地上的尸体后,流淌着粘液的嘴巴里纷纷发出嘶嘶噜噜的声音,像是在用他们的语言交流。 斯托纳当然不会给这帮迟钝的怪物统一意见的机会,他跳出藏身的灌木丛,毫不犹豫的爆发出积蓄的斗气,挺盾冲锋,猛力将背对着他的一个蜥蜴人砸到在地,跟着双刃剑打横砍出,干脆利落的斩断了旁边另一个蜥蜴人长而扭曲的脖子。 死亡的危机总算是激活了蜥蜴人们自保的本能,他们举起手上破烂的兵器,叫嚷着四散动手。 稍远一些的地方站起来两个反应迟钝的蜥蜴人弓箭手,不过他们才举起手上的木弓,琳迪和克雷恩的穿刺箭就双双飞至,直接让他们一起倒回到草丛之中。 占据着绝对有利地形的两个弓箭手只要弓弦一响,就会有至少两个蜥蜴人倒下,斯托纳的盾牌庇护下,苏米雅流畅的施法,让另外两个老练的盗贼速度变得比平时还要可怕。 “咕——咕哇哇!”只剩两个蜥蜴人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应该逃走,带着护心甲的那个大叫着高处爬去,剩下的那个呆呆地转过身,似乎被留下当作了炮灰。 玛莎的镰鼬之咬干脆的抹断了他的脖子,猫腰一窜,就追到了仅剩的蜥蜴人身后。 “日……熬……米……硬……”那个蜥蜴人艰难的用分岔的舌头吐出好像是求饶的词汇,手上的破弯刀都扔在了地上。 “抱歉,听不懂。”玛莎挠了挠耳朵,反手将镰鼬之咬送进了他的胸口。 毫发无伤的结束战斗,琳迪和克雷恩松了口气,从高处跳了下来,落地后,琳迪的视线转向她射死的那个人类和兽灵,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而克雷恩就站在她的身边,有些痛苦地看着她复杂的眼神,手掌,不自觉地捏紧了弓。 加兰特在靴底擦净了匕首上的血,将兜帽罩好,再度弯腰隐没在纷乱的树丛中。 斯托纳收好盾剑,看了一眼玛莎。 玛莎立刻说:“抱歉,我是单纯的盗贼,没做过斥候,不懂探查那一套。我要是有加兰特的本事,也就不会认识琳迪他们了。” 斯托纳吹了吹胡子,“好吧,那就稍微多等一会儿。” 不到一刻钟,加兰特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另一个方向,他摘下兜帽,简洁地说:“安全,继续前进。” 为了节约时间,他们从山坡上直线下到山路,由速度最快的玛莎赶去通知商队行进。 不一会儿,玛莎就骑着加兰特的马赶了过来,把马交给加兰特让他继续在前方侦察后,玛莎张望了一眼他们原本要走的那条大道的方向,小声说:“商队那边过来了几个波亚迪兰的哨兵,辛德拉同意他们搭车。他们说了件事,让我有点在意。” “是什么?”斯托纳和苏米雅同时开口问道。 “玛杜兰的急行军动作非常快,最先的一支侦察小队已经通过了刚才咱们转向的路口。但……”玛莎犹豫了一下,看脸上的表情,似乎觉得这个消息有些不太可信,“但那支小队侦察到了一股伏兵。” “什么?”斯托纳皱着眉说,“这不太可能,波亚迪兰一直都没想好好保护希塔,要塞和城墙都没怎么修,这几年传来的消息一直是不停在追加矿工,疯狂开采,我看战火一旦烧到这边,他们就会马上切断与希塔的通路,不会安排伏兵去和玛杜兰的先头部队野战。” 玛莎摇了摇头,“不,那些伏兵并不是波亚迪兰的部队。而是一些佣兵。那些佣兵的能力还相当不错,玛杜兰的侦察小队全部被消灭,一个波亚迪兰的俘虏还趁机逃了过来。这些事就是他说的。” 斯托纳不解的抬手在胡子里面挠了挠下巴,“佣兵?这种时候谁会花钱雇那帮人来做这种事啊?” 苏米雅看了克雷恩一眼,小声说:“那可是咱们原本要走的路。” 斯托纳眯起眼睛扫视了他们一圈,问:“难道是冲你们来的?为了你们几个?” 玛莎拍了拍他的肩,略带讽刺的笑着说:“我知道你觉得这是吹牛。我也希望他们的出现和我们毫无关系。真的。” “也许真的只是巧合呢。”克雷恩有些烦躁的抓着头发,明明最需要赶路的时候,怎么又出现了波折。 玛莎苦笑着摇了摇头,看着远处慢慢赶过来的马车,说:“可惜,那个俘虏提到了一件有趣的事。” “什么事?”这回好几个声音同时问了出来。 “那些佣兵的指挥是三个穿斗篷的家伙,从兜帽的形状来看,很可能是精灵。”玛莎磨了磨牙,一字一句的补充说,“而且,其中一个的火魔法非常熟练。” 完全在状况外听不懂这是什么意思的斯托纳很直率的表现出满脸的懵,看到克雷恩他们都露出有些担心的了解神情,忍不住问道:“精灵,火魔法,怎么了?克雷恩你不也是火元素的吗,我怎么没懂你们在担心什么呢?” 苏米雅苦笑着对他摆了摆手,“这是我们的麻烦,不是你的。” 克雷恩苦恼的抬手捂住额头,“难道火精灵真的这么快就追上来了吗?” 第四十一章 希塔!群星眷顾的曾经 “要不要我让加兰特帮你们打探一下?”大致了解了一点皮毛之后,斯托纳很热心的提出建议。 但玛莎干脆的表示了拒绝,“不用。我们没多大兴趣知道他们到底来了多少人,准备在哪儿干掉我们。我现在就想知道两件事,我们最快什么时候能离开波亚迪兰,那帮该死的混球是怎么知道咱们的路线的。很明显,这两件事你和加兰特都帮不上忙。” 她扭头盯着逼近的商队最前方的奢华马车,小声嘟囔了一句,“这只肥狐狸最好别叫我揪住他的尾巴。” 回到马车上后,克雷恩还是有些不安,探出身子看了几次商队后方后,看琳迪还没开始打盹,小声问:“琳迪,你觉得……那些人真的是来追咱们的吗?” 琳迪点了点头,“雇佣佣兵做第一波攻击,自己藏身后方指挥,这不是和屠杀小镇的那几个火精灵一样的套路吗。玛杜兰的侦察兵怎么说也是经受过正规训练的,这么轻易就被全部消灭,说明对方的准备非常充分。那种人数,这么精心准备的埋伏,目标是咱们的可能性非常大。如果是打算对付玛杜兰的先锋骑兵,那这些人太少了。少说得再翻个几倍才有胜算。” 苏米雅柔声说:“别再担心他们了,沿着这条山道咱们能从另一个方向进入希塔,应该不会和伏兵碰面。战争时期,那么大规模的佣兵队伍也不太容易悄悄进城不被发现,咱们都警惕一些,明天一早离开希塔,沿着矿物输送的通道快速前进,顺利的话,傍晚就能进入波亚拉了。” 克雷恩不安地说:“现在的情况来看,很可能是辛德拉暗中透露了我的消息出去,我觉得他多半收了火精灵的钱。那样的话,追兵也该知道咱们就快到达波亚拉,那会不会冒险提前下手啊?” 苏米雅慎重的考虑了一下,说:“有这个可能性。白天大家在马车上多休息一下,只要商队停下,我就让玛莎盯住辛德拉,不给他通风报信的机会。晚上让玛莎安排一下值夜的顺序。” 她说完后,想起什么一样补充了一句,“你不用管这些,今晚继续用梦境之药就好。” 克雷恩伸手摸了摸怀里的小瓶子,点头嗯了一声。 之后的路途中,再没有遇上其他的风波。 斯托纳和加兰特一直保持着那种近乎机械化的合作,以十五分钟的间隔不断重复着拉开距离会面的循环。 看了几个来回后的克雷恩被催眠了一样眼皮发沉,拼命抖擞精神才坚持到了和玛莎换班。 等他再睡醒的时候,商队已经停在了山路边,另一侧是一片比较平缓开阔的山坡。 几个身强力壮的车夫和波亚迪兰的那几个哨兵挥舞着铁锹挖坑准备生火,珊拉正蹲在一个已经挖好的坑边整理着随身携带的厨具。 这样简陋的午餐,反而让克雷恩感觉比较自在,那种一群人围在一个大饭桌边一边说话一边吃东西的情景他始终不太习惯,只是和玛莎他们还好,多了斯托纳他们几个就已经让他有点不适应,再多上黑爪父女的时候,那就连珊拉的拿手菜他都吃不下几口。 为此玛莎还嘲笑过他,简直比琳迪还像个女孩子。 不过当时玛莎刚刚和琳迪斗过嘴,他也不好判断这句话到底打击谁更多些。 从停车的路边往远处眺望,温柔起伏的群山包围之中,已经能看到希塔的城市轮廓,像个与世隔绝的隐士,安静而优雅的座落在充满生机的翠绿色泽之间。 看到加兰特也在这边坐下,略带惆怅的瞭望,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走过问:“这里为什么会被称作群星眷顾之地啊?” 加兰特抬头看了看他,拍了拍身边的石块,等到克雷恩也坐下,才用有些干涩的声音说:“希塔的中心是星巢湖。” 指着那片闪闪发光的水域,加兰特缓缓地解释:“每年的两次双月交替之日,也就是仲年祭和紫月祭的晚上,只要恰好是晴天,整个星巢湖中,就会满是倒映出的闪耀星辰。我保证,那比世上任何一种宝石都要好看。” 他的唇角挤出一丝苦笑,“可惜,希塔的周围有很多矿脉,出产各种各样星星一样闪亮的宝石,于是他们都说,这才是希塔被称为群星眷顾之地的原因。”他转过头,枯井一样的眼睛直视着克雷恩,小声问,“你觉得是哪种?” 克雷恩认真地回答:“当然是星星。这世上出产宝石的地方很多,但星巢湖,只有一个。” 加兰特低哑地笑了两声,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站了起来,“可惜,如今还像你这么想的人,已经不多了。” 克雷恩也跟着站了起来,微笑着说:“至少以后有人问我的话,我会告诉他,希塔被称为群星眷顾之地,是因为城市的中心有星巢湖,每年有两个晚上,所有的星星都会降临在那里。光是想象,就觉得一定是漂亮到无法形容的美景。” 加兰特转过身,向招手喊叫的斯托纳走去,“等到将来这里不再被战争威胁,真正迎来和平时候,你可以来这里好好看一看。我保证,你绝对不会后悔的。” “嗯。”克雷恩看着走来叫他吃饭的琳迪,笑着说,“到那时,我会带我所有的朋友一起来看。像琳迪就一定会很喜欢的。” 琳迪愣了一下,“什么?喜欢什么?你们在说什么事?” 克雷恩跟着琳迪走过去,小声讲了一遍星巢湖的事。 比起星巢湖的美景,琳迪似乎对他惦记着带自己去看这件事感到更高兴一些,连脚步都好像轻快了许多。 吃饭的时候,那几个搭车的哨兵第一次看到了离开马车的辛迪莉,差点就当了俘虏的那个立刻忍不住吹了声口哨,剩下几个也都贪婪的盯着辛迪莉上下扫视,低声窃窃私语。 “这只老狐狸真不该把女儿带到这种地方。”蛮牛嘴里塞满了涂好酱料的面饼,蠕动着腮帮子含含糊糊地说。 “如果只是为了增加咱们对他的信任,那要真出了事,这代价可有点大。”玛莎看了一眼那边显得局促不安的辛迪莉,小声说,“玛杜兰的侦察兵已经赶过来了,大部队就算行动慢些,也不会慢过两三天去,要是正常的黑心商人,早该急着让所有人加快速度赶路了。可你们看辛德拉,完全还是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他好像并不是很在乎咱们怀疑他。”克雷恩皱了皱眉,提出了自己的疑惑,“甚至可以说,他有点巴不得咱们盯着他的感觉。” 玛莎想了想,猫瞳登时一亮,“嗯……你说的有道理,琳迪,晚上进入希塔后,你留心着点辛迪莉的动向,我来盯住这只胖狐狸,只要揪到他们的狐狸尾巴,就立刻把他们抓起来。他们要真和火精灵勾结算计咱们,我就把他们父女俩绑在希塔城外当作给玛杜兰的礼物。” 她舔了舔唇边的虎牙,冷笑着说:“肥狐狸的皮少说能做三四条围脖,至于那只小狐狸,雄风过剩的士兵们一定会好好呵护她的。” 克雷恩丰富的想象力立刻在脑内构架出模拟的场景,有点不忍心的说:“毕竟还只是怀疑,别急着计划那么可怕的惩罚啊。” 苏米雅叹了口气,说:“其实基本可以确定了。辛德拉找你们那次套话的意图太明显,而且,除了他之外,不会有其他人知道咱们是杀掉那些火精灵的元凶。如果真的是火精灵追来报仇,那对于辛德拉咱们就真的只差证据而已。” 克雷恩认真地想了想,低下头说:“是啊,已经不能用巧合来解释了。从告诉辛德拉那件事后,麻烦就一直跟着咱们跑,甩都甩不掉。” “不要紧,”把鱼刺从嘴里拉出来,玛莎冷笑着说,“甩不开的麻烦,解决掉就是。” 辛德拉果然和他的神情一样悠闲,吃完午饭,还体贴的安排车夫们打了个盹,直到阳光晒得马车都有些发烫,才在斯托纳的坚持下重新上路。 午后的路途克雷恩依然承担了大半放哨的职责,不过有斯托纳和加兰特两个专业人士负责的情况下,他大部分时间都在静静地走神,在脑内温习一会儿最近学的课程,然后胡思乱想一些拉拉杂杂的小事,交替循环。 山道转为下坡后,商队的整体速度大幅上升,车夫们紧张的提拉着缰绳,在转弯处小心的控制马车不要冲出去。在坡度比较陡峭的一个转弯,两辆马车的车辕断裂,不得不临时修补加固,耽搁了一些时间。除此之外,一切都还算顺利。 绕出山道后,已经接近傍晚,略有些崎岖不平的大道尽头,远远可以看到一道道升起的炊烟。 即使战争的阴影近在眼前,这座城市似乎还依然保持着薄弱的生机。 “这里的路面都没人养护的吗?”被颠簸醒的玛莎有些不满的抱怨了一句,探头想从窗外看看大道的情况,结果马车猛地晃了一下,让她差点撞到下巴,“真该死,这路上的破石头捡起来可以盖房子了。” “也许波亚迪兰这几年用心维护的只有采矿场和北大道吧。”看着在视野中渐渐拉近的破败城墙,苏米雅颇有些感叹地说,“这边的小国对于没把握安稳占领的地区,不是一直都掠夺式的开发到下一次战争开始吗。” 克雷恩打量着四周的山势,不解地说:“可是这里怎么看也是个不错的要塞建筑地啊,周围都是山,有水源有矿物,就这么放弃掉不是太浪费了吗?” “如果当初攻打下来的时候残余的底子不错,也许波亚迪兰会考虑修筑。可你看看那些破城墙,也知道当年在这边的攻防战有多惨烈。南哈斯密尔这种地方,一场战争的结束很可能接续另一场战争的开始,这边的小国寿命往往只有几十年,不太可能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耗费三四年的时间在战争高危地区搞建设。” “波亚迪兰明明是和玛杜兰瓜分的希塔嘉德,怎么会是高危地区呢?”克雷恩不解地说,“难道那时候波亚迪兰就预料到会和玛杜兰开战吗?” “很可能。”苏米雅微微一笑,说,“达尔士公国已经出现连续两代的优秀大公,发展的势头很猛,玛杜兰和波亚迪兰如果没有彼此信任的默契,那么就只有选择找机会吞掉对方壮大自己,来抗衡逼近的危机。” “倒霉的永远不是那些在上面勾心斗角的家伙。”玛莎不满的撇了撇嘴,“满地洒血的是士兵,无家可归的是平民,如果每个国家的头头在登基之前都能到战乱地带生活一阵子,这世界能和平得多。” “天使创造万物的时候,给予了大家太多欲望。”苏米雅握着手里的圣像,淡淡地说,“当欲望被权力增幅,就算是在战乱中长大的孩子,也会没有半点犹豫的发动另一场战争。” 城市近在眼前后,加兰特终于不再前行探路,而是与斯托纳一前一后保护着商队。 兴致勃勃骑行到克雷恩的马车旁边,斯托纳笑着问:“你们在聊什么?谁发动另一场战争了?” 苏米雅礼貌的笑了笑,解释说:“我们只是在闲谈而已。” 克雷恩点了点头,靠在车窗上说:“我刚才在问,为什么希塔这么好的地理优势,波亚迪兰不肯重新修筑一下。” 斯托纳很干脆的说:“希塔哪里有什么地理优势,我要是波亚迪兰派来的领主,也绝不会浪费钱修要塞的。” “诶?可是你看这四边的山……”克雷恩指着周围不解地说,“稍微修筑一下,敌人就很难攻下这里吧?” “为什么非要攻下来?”斯托纳很直白的反问,然后带着鄙夷的神情说,“当年也就是拉索那个没打过仗的蠢货非要在这里修城墙堡垒,易守难攻之类的屁话说了一大堆。陛下没经验,脑子一热就拨款让他放手去干了。结果呢?这种鬼地方别人为什么非要打下来?希塔几乎不产粮食啊,光靠星巢湖的鱼根本养活不了多少士兵。只要山路出口堵好守死大路,要不了多久里面的人就自己投降了。” 斯托纳颇为感慨的看着眼前散落在地上的破旧墙砖,“而且这里既闭塞,也不是什么交通枢纽非走不可,驻守的部队根本起不到多少牵制的作用,领主到最后都没判断出出击的时机,一直等到玛杜兰和波亚迪兰两头夹击的大军到来。城墙修的再结实,也只是让这里成为最后沦陷的土地而已。” 斯托纳挤出一个微笑,指了指蛮牛,“合格的要塞应该像蛮牛一样,穿上最坚固的盔甲,却不是只能缩在壳里保护自己。” 大概是不太想过多谈及曾经的旧事——或者说没有吹嘘资本的旧事,斯托纳很快转移了话题,介绍起希塔比较著名的特色。 比如当地的特产美食星鲤,比如这里曾经享誉南哈斯密尔的首饰制作,比如加兰特已经提起过的星巢湖。 说起这些的时候,斯托纳的脸都变得和平时不太一样,明明没有喝酒,面颊依然冒着红光,胡子和头盔都掩饰不住四下溢出的兴奋。 可惜他的口才实在不怎么样,讲出的东西感染力还不如他身上的菜籽油味,起码那味道飘进马车后,克雷恩他们都一起听到了自己肚子叫唤的声音。 驶过破旧的城墙后,希塔的现状清楚地呈现在众人眼前。 他们不知道这座城市曾经是什么模样,但光是听群星眷顾之地这个称号,也能想象出那应有的繁华景象。 “这里真的是你刚才说起的那座城市吗?”琳迪越过克雷恩身上探出车窗看了一圈,狐疑的问马上的斯托纳。 斯托纳打量着周围的建筑,有些沉痛的自嘲说:“我的确没想到,已经过去六七年了,这里竟然一点恢复的迹象都没有。连我最有自信的话,也成了吹牛……” 苏米雅柔声说:“这次我相信你不是吹牛。我能想象出这里曾经美丽的样子。这些建筑虽然破旧,但格局依然非常严谨。道路虽然坑坑洼洼,但两边的花坛和遮阳树还剩下不少。我也许看到了一个满身伤痕的老妇人,但透过她的皱纹,我依然能感觉到她少女时代令人心醉的美貌。” 斯托纳用力眨了眨眼睛,结果面罩不负众望的咣当掉了下来,他没再往上推起,而是在里面闷声说:“不管怎样,欢迎来到希塔。我曾经的家。” 其实,风华不在的城市连老妇人都不如。 老妇人至少还能颤颤巍巍的做上一锅热汤,煮上几根萝卜。 而现在的希塔,连像样的旅店都找不到一家。 开在星巢湖畔的几家招待观光客的旅店都已经关门歇业,隔着窗子看进去,连床和桌椅都已经卖得干干净净,估计地契都已经到了某个敢发风险财的奸商手里。 没有离开的居民比起一路经过的其他城镇倒是多了不少,但大都是单身的矿工和渔民,连像样的家庭都见不到几户,基本没能力集中招待这种规模的商队。 和平与战乱的差距体现的清清楚楚,萨拉尼亚的贫民区,看上去也远比这里安宁幸福。 抱着一丝希望,商队随着那些逃亡过来的哨兵前往城市中心邻湖不远的领主住所。结果那里已经人去屋空,难怪整个城市都看不到半个巡逻的卫兵。 “看来的我比喻还是出了些问题。”苏米雅苦笑着小声说,“这里并不是满身伤痕的老妇人。” 玛莎很有默契的接着说:“没错,我看这儿根本就是只剩最后一口气的半死尸体,玛杜兰的部队都不用开进来,光是侦察兵就足以占领整个希塔。” “看来要不是伏击咱们的佣兵帮忙解决了那些侦察兵,这会儿这里已经是玛杜兰的领土了。”曾经希塔嘉德最后被攻陷的城市,如今却变成只要几个拿武器的士兵就能轻松占领的土地,克雷恩看着远处被一天的工作淘空了精力的疲惫矿工满脸木然的坐在门口一口一口灌着劣质的浊酒,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这是咱们的运气。相信我,只要玛杜兰的侦察兵出现在希塔北方的岗哨前,波亚迪兰就会毫不犹豫的切断波亚拉与这里的联系。”玛莎冷眼看着辛德拉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敲开门商谈借宿的价钱,有些庆幸地说。 “但同样,希塔既然已经是这个样子,咱们就要提防火精灵带着手下趁夜偷袭。”苏米雅谨慎的警告说,“这种时期就算把希塔的居民全都杀光,也可以轻轻松松的嫁祸给玛杜兰。咱们最好有心理准备。” 玛莎看了一眼满脸陪笑的辛德拉,说了句:“我再去试试他。”就跳下马车,快步走了过去。 匆匆交谈了几句之后,玛莎晃着尾巴走了回来,双手扒住马车的窗户,眯着眼说:“这家伙简直可疑透顶。” “你们说了什么?”琳迪和克雷恩异口同声的好奇问道。 玛莎哼了一声,压低声音说:“我跟他透露了一下口风,说有人雇了佣兵在追击咱们,希塔现在没有半点防备,对方很可能在夜里偷袭。然后我建议在这里吃过晚饭后,连夜上路往波亚拉赶去,早点抵达目的地,避免被卷入不必要的战斗。” 正常的只为谋求利益的商人,当然不会拒绝这个提议,毕竟一旦出事,损失的货物会导致血本无归的结果。 “那他怎么说?”琳迪立刻追问了一句。 “他找了一大堆借口,总之,要等到明天按原定计划赶路。”玛莎气哼哼的扭头看了一眼已经交涉到不知道第几间屋子的辛德拉,“我刚才试探的有些过头,那只肥狐狸可能也察觉到我在怀疑他了。可他竟然一点反应都没有,就那么满脸笑眯眯的,让我真想在他脸上挠几爪子。” 凭借辛德拉的口舌,他最终还是以合适的价钱谈下了一列民房,当作今晚的住处。为了避免被抢劫,装货的马车全部集中到一起,安排车夫轮流看守。 这几户人家大都只有年轻力壮的男性还在,有的是兄弟几个,有的是孤身一人,屋子里充满了矿石粉尘的刺鼻味道,看不到半点女性的阴柔气息。 所以琳迪、苏米雅和玛莎入住的那一家,家里的兄弟两个满脸都写着兴奋,倒不一定有多强的企图心,而单纯是那种很久没有活生生的女性接触过的那种激动,和苏米雅握手完,还一个个露出了有些呆滞的傻笑。 “很正常。”蛮牛端着木酒杯,对里面浑浊的酒浆没有半点心理障碍的灌了半杯下去,哈的呵了口气,对着饭桌另一边满脸疑惑的琳迪说,“我和克雷恩去的那家的小兄弟很能说,如果他不是和斯托纳一样喜欢随口乱扯,那这地方最后一个妓女也已经离开小半年了。” 克雷恩没什么胃口的戳弄着盘子里的干硬肉片,说:“波亚迪兰也没有给多高的薪水,但是……他们故意放宽了管理,这些矿工家里都藏满了从矿洞偷偷带出来的碎宝石。大概也只有这样,才能留住最后这些居民吧。” 蛮牛用指头敲了敲桌面,警告一样的说:“你们晚上睡觉的时候都小心点,憋了这么久的男人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武器千万不要离身。知道吗,你们几个加上珊拉和辛迪莉,就是目前这座城市里所有的年轻女性了。” “什么?”玛莎顿时感到一阵恶寒,她扭头往四周看了看,发现在外面就餐并不是个好主意,飞扬的粉尘会加上额外的调料不说,四处的昏暗房屋里,还有不知多少双眼睛在贪婪的打量着她们。 “本来治安官和卫兵都在的时候这里还住着不少女性,”克雷恩的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神情,“但战争可能爆发的消息传来后,就在上周的一个夜里,这里驻扎的所有士兵和波亚迪兰的贵族全部都悄悄撤离了。” 蛮牛也带着有些微妙的神情说:“第二天晚上,几个在这里独自生活的女性就被袭击了,其中有三十多岁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有十多岁父母双亡靠救济生活的孤女。没人替他们主持公道,她们下一天面对的,是更多惋惜自己不够胆大的单身汉。” “不过两天的时间,这里本来就所剩不多的女性就全都搬走了。”克雷恩仿佛还有些不敢相信,他扭头看了一眼在另一端的房屋门口警惕的观望着四周的加兰特,“在山上的时候,加兰特还用特别怀念的眼神眺望着希塔。我几乎都能想象出,盛大的节日夜晚,穿着漂亮裙子的少女在星光灿烂的湖边唱着歌跳舞的情景。结果……没想到会是这样。” “战争最擅长的就是毁灭一切美好。”苏米雅平静地说,“希塔嘉德的统治者为了自己的贪婪出兵达尔士公国的时候,这里的命运就已经注定。想要恢复成以前的模样,至少要等一个强大的国家统治后,重新建设五到十年才行。” 玛莎讽刺的笑了笑,“不过那时候这里未必还有原来的希塔人,这地方,大概也可以换名字了。” “有什么关系呢。”苏米雅扭头望着道路尽头闪映着月光的美丽湖面,说,“群星眷顾的是星巢湖这块地方,并不是希塔这个名字。既然配不上这里的眷顾,那换一批人来守护它,并不是一件坏事。” “波亚迪兰配得上吗?”克雷恩皱着眉问。 苏米雅看着周围破旧的房屋,弥漫的粉尘,居民脸上**裸的欲望和几乎干枯的眼神,摇了摇头,“他们当然不配。把天使的恩赐糟蹋成这样,他们该得到的,只会是战争和毁灭。” 玛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开口说:“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琳迪有些紧张的马上问道,被蛮牛和克雷恩一说,她现在显得十分紧张,好像感受到男性那种贪婪的欲念对她来说是件非常困扰的事。 “到了这里咱们也看到了,这破地方已经不足以吸引到正常的商队前来。”玛莎的猫瞳灵活的转动着,大脑显然也在飞速的运转,“而且即使真有不怕死的商队,沿着山谷间的大道进来,也就是咱们的原定路线才是最正常的安排。对吧?” “对啊。”克雷恩想了想,点头回答。 玛莎拨开盘子,身体前倾,饱满的胸膛沉甸甸的压在桌上,她有些恼火的敲了一下桌面,说:“那些埋伏的山贼,怎么可能是专门在等商队经过?” 苏米雅和克雷恩立刻意识到之前的判断错误,“那……他们在那里是在等什么?” 玛莎沉默了一会儿,仿佛不太愿意说出推测的结论,“正常的商队开进这种地方一定都带着保镖,凭那十来只蜥蜴四个蠢蛋,根本不可能得手。所以他们的目标根本不是经过的商队,而是从希塔逃亡的人。” 应该是在脑内理顺了思路,玛莎飞快的接着说:“那些家伙身上有不少草叶树汁的痕迹,在那边埋伏估计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既然这附近有沼族的聚落,那有这心思行动的人不可能只拉拢收买那么点帮手。唯一的可能,就是周围的所有山道上,都有差不多规模的埋伏。带着财产想要逃走的人,大都会选择南下逃往萨拉尼亚,带着偷来的碎宝石,他们多半不敢选择大道,那么,选择走山路逃亡的这些人,才是他们的目标!” 克雷恩理解了玛莎的推测,但不是很明白其中的意义,“咱们都已经顺利通过了,就算那是些该死的混蛋,他们不也已经死了。” “不,死的恐怕只是其中很小一部分而已。”玛莎有点恼火的瞪了远处的辛德拉一眼,“那只该死的狐狸,咱们根本就不该在这里留宿。” 苏米雅似乎是理解了玛莎的担忧,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要不要警告一下斯托纳他们?” 玛莎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你去吧,说的简单点,加兰特能明白就够了。” 看苏米雅立刻起身,玛莎想起什么一样伸了伸手,“算了,你干脆把他们三个都叫过来吧。” 苏米雅点了点头,快步往那边走去。 桌上其余三个同伴还没想通,克雷恩疑惑地问:“怎么了?你和苏米雅怎么突然看起来都有点紧张啊。” 玛莎抱住手肘,缓缓解释说:“雇佣沼族需要平常不断和他们贸易才行,所以埋伏劫掠逃亡者的,肯定就是希塔的某些居民。看眼下这里的情况,组织者甚至可以大摇大摆的回来休息。这就意味着,商队货物就在这里的事,那些在周围埋伏的恶棍很可能已经知道。” 她指了指南边,继续说道:“玛杜兰的部队很快就要到了,这里剩下的人逃亡的念头已经不强,大概都只等着玛杜兰的旗帜升起就自此改变身份。那么对于那帮匪徒,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看其他同伴的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玛莎咬了咬牙,低声说:“我不知道追击咱们的火精灵晚上会不会来,但我知道,那帮带着沼族的混蛋,今晚八成会来。生活物资和女人,对他们的吸引力绝对远超过宝石。” 第四十二章 疑云!激斗的前奏 斯托纳和加兰特带着珊拉过来之后,玛莎简短的复述了一遍自己的猜测。 听完之后,斯托纳阴沉着脸没有开口,只是把珊拉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加兰特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之前也在想这件事。斯托纳还很乐观的说希塔不会有这种人。” 玛莎瞥了斯托纳一眼,压抑着讥刺的冲动,说:“没有秩序维护者的地方,再怎么善良的民众也会很快被拖进欲望的漩涡里。你好好看看四周,这不是你以前认识的那个希塔了,你敢让珊拉在这里独自住一夜吗?” 斯托纳攥着拳头,很不甘愿的回答:“我不敢。好吧,玛莎,你有什么打算?” “我本来打算催促商队连夜上路。”玛莎的嘴角垂下不悦的弧线,“但那只肥狐狸和我们之间似乎有些不对路的地方,他找了一堆借口,总之,就是不走。” 斯托纳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辛德拉那边,小声说:“那要不要我和珊拉去说说看?” 玛莎耸了耸肩,用很没所谓的口气说:“好啊,你们可以试试看。能成功出发的话,我们会非常感激你的。” 斯托纳向加兰特点了点头,转身带着珊拉走了回去。 讨论的时间着实不算短,不过到最后,看斯托纳回来时脸红脖子粗的样子,也知道依然没有结果。 “辛德拉到底在想什么?”斯托纳抻着脖子连声音都压不下来的说,“这么危险的情况他怎么就是不肯连夜赶路呢?连旁边听着的几个车夫都不想在这里睡觉了,那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让我猜,那只胖狐狸留在这里,多半能帮他赚到比这些货物加起来还要多得多的钱。”玛莎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否则这样的奸商绝对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加兰特抬手打断了斯托纳接下来的无用抱怨,直截了当的问:“那么,夜牙小姐,你打算怎么安排?” 玛莎扫视了一圈桌边的所有人,压低声音说:“马上就是休息的时间了。按照正常判断,夜袭应该会选择深夜大家睡得最香的时候,所以咱们应该有两三个小时的时间是安全的。为了不让辛德拉起疑心,大家还按原计划休息,但不要真的睡着,半个小时后,在星巢湖边那个领主家的院门口集合,都带好随身的行李。” 苏米雅看珊拉露出为难的神情,连忙接着补充说:“行李只带必要的部分,之后的路程吃的差些无所谓。毕竟就算是步行,离波亚拉也只有不到三天的距离了。平安度过今晚很关键。” 斯托纳搂过加兰特走到几步外,嘀嘀咕咕的商量了一会儿,然后走回到桌边,点了点头,“好的,没问题。” 珊拉还是有些为难的说:“可是我和辛迪莉住在一起,要怎么悄悄离开呢?” 玛莎毫不犹豫的说:“把你的行李先交给斯托纳,等辛迪莉睡着后,变身溜出来。” “那……那她要是变身追我呢?”一想到变成兔子后身后跟着一只狐狸的情景,珊拉的脸色就变得煞白。 玛莎亮了一下嘴里的虎牙,充满威慑力的说:“那我就变身咬死她。一只小狐狸,你担心什么。” “好……好的。”珊拉低下头,小声对斯托纳说,“你一定帮我准备好衣服。就在那个小包袱里,变身后……我……我就是光溜溜的啦。” “又不难看,干嘛不好意思让喜欢的人看到。”玛莎撇了撇嘴,很不屑地说,“太早融入人类社会的下场,满脑子无聊的想法。” 加兰特考虑了一下,问:“要不要偷两辆马车出来?” 玛莎摇了摇头,“不,有轮值的车夫,太冒险了。我宁肯寄希望于今晚不出事,或者出事后还有能用的马车留下。” 加兰特毫不犹豫地说:“当值的车夫可以轻松解决。那不是问题。” 克雷恩的心里立刻一颤,不安地问:“解决?” 加兰特看了他一眼,“打昏也可以,但力道控制不好,提前醒了会很麻烦。” 人命……在你们心里到底算是什么啊?克雷恩几乎忍不住要大声问出来,那些话都已经涌到了喉咙口。 但他没说出口,因为玛莎已经给出了回答:“不用,我们是很想节约旅行时间,但不至于此为杀人。那种事我不忌讳,但也不热衷。” 听出了口气中的不悦,加兰特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没有其他异议的情况下,众人按照玛莎的安排先各自回到既定的住处,做出准备休息的样子。 已经没有任何娱乐场所的希塔,很快就陷入到彻底的黑暗之中,只剩下漫天的星月微光,透过飞扬的粉尘艰难地触摸着伤痕累累的大地。 克雷恩有些紧张的看着窗外,等待蛮牛手边的小沙漏计时结束。 今晚不能使用梦境之药,也就意味着得到芙伊的消息至少也要再过两天,这让克雷恩的心理有些莫名的烦躁,比起此前的一无所知,此时的一知半解却无法继续更令他不安。 所有的猜测都在往最糟糕的情况上引导,他不得不停住走神的念头,终止了扰乱心绪的胡思乱想。 “小野猪,想什么呢?看你的表情一会儿一变,简直跟剧院里的演员似的。”蛮牛也受不了等待中的沉默,带着点笑意从旁开口。 “我在想玛莎是不是担心的过头了。这里的人也许没有那么坏。”一会儿的时间克雷恩的脑子里已经转了无数想法,他选了个不太容易引起同伴担心的话题,小心的丢了出来。 蛮牛拍了拍他的肩,用手指指着自己的眼睛,“眼神不会骗人。连我都看得出来,这里剩下的人已经不太正常了。” “呃……这么多单身汉聚在一起,看到有几个漂亮女人出现,眼神会不一样是理所当然的吧?”克雷恩挠了挠头,诚实地说,“我和芙伊在一起那么久了,每次看到她……唔……睡觉时候的样子,都觉得自己的眼神一定变得很贪婪。” 蛮牛笑嘻嘻地说:“那是正常范围内的变化,你得慢慢学着区分邪念和普通欲求之间的差别。对了,刚才你没注意,其实在你身后,还有好几个路过的矿工用同样的眼神在打量你哦。” 克雷恩的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汗毛都竖了起来,“大笨牛,这玩笑……可不太好笑。” 蛮牛撑着下巴看着沙漏里依序下坠的沙子,说:“这可不是玩笑。你不能用审视正常人的眼光来看一个不正常环境里的人。你得记住,这里已经没有秩序这种东西存在了。以你的长相,如果你单独寄宿在哪家,半夜想溜进你房间里的家伙估计都要排队。别看你是个男的。” 大概是想到了对沼族的不屑,蛮牛站起来舒展了一下筋骨,小声说:“其实在某些时候,咱们这些所谓的天使造物,并不比什么都不懂的野兽好到哪儿去。”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说:“幸好,只是某些时候,某些人而已。” “是啊。”蛮牛笑着戳了一下他的心口,“要是整个世界都是一团混乱,那还真不如让天使们重新降临,所有人都继续按照神的安排傀儡一样地生活算了。” 克雷恩抬手捂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小声说:“等以后有机会,我要让苏米雅帮我找几本大圣堂的典籍来看,我很好奇,上古神话时代,圣域的大家是如何生活的,圣界的天使,又是过着怎样的日子。” “光靠大圣堂的典籍是不可能知道全部真相的。”蛮牛嘟囔着说,“就像你光看某个国家的史册,不可能知道完全真实的过去一样。” “知道吗,苏米雅第一次对大圣堂产生怀疑,就是因为看到了一本暗星帝国时期的古册,里面的记载……可以说与大圣堂完全不同。”蛮牛咧了咧嘴,“按苏米雅的说法,想要知道一件事的全部,最好能多找一些记载互相印证一下。即使是信仰,盲从也是很危险的。” “所以她最后才脱离了大圣堂吗?”克雷恩好奇的追问。 蛮牛摊开手,无奈地说:“这我就不知道了,苏米雅很少提起之前的事。玛莎可能比我知道的多些,不过也多不了多少。” “那你都知道什么?” “她是个孤儿,在大圣堂长大,参加过几次大圣堂发起的清除异教徒的战争,因为爱读各种别人看不下去的书,有事先问她就对了。”蛮牛抓着乱糟糟的胡子,一边想一边说,“脾气很好,几乎没见她发过火。呐,差不多就这些了。” “好像也不比我知道的多啊。”克雷恩沮丧的拍了一下额头,看到沙漏里的细沙已经所剩无几,干脆直接结束了闲聊,“差不多到时候了,咱们走吧。” 蛮牛嗯了一声,起身抓过巨大的包袱扛在肩上——为了悄悄出门,他不得不把腰甲、靴子、肩甲等容易发出声音的部件装进去。 克雷恩正要去提另一个包裹,敏锐的耳力突然捕捉到一丝异样的动静。 他立刻转身过去打开窗户,伸出头侧耳倾听。 “怎么了?”蛮牛赶忙过去小声问道。 “有人在跑,好几个人。”克雷恩压低声音一边努力听着动静一边回答,“往咱们这边过来了。” “该死的,交给你了,我晚上视力不行,什么也看不到。”蛮牛瞪着眼看了一会儿,嘟囔着缩了回去。 “就快过来了。”克雷恩有些紧张的注视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从背上取下弓握在手里。 很快,黑暗中就跑出一个有些狼狈的身影,身上的裙子破了几处,露出一小片白皙晶莹的大腿肌肤,她跑的动作很别扭,因为双手被绑在了身后,嘴里也被塞了一团脏兮兮的破布,要不是有晃动的蓬松尾巴保持着平衡,恐怕早就摔倒在地上。 就在她的身后,四个颇为强壮的男人气喘吁吁的追赶过来,光看衣服,也能辨认出正是搭车过来的波亚迪兰哨兵。 “是辛迪莉!”克雷恩惊呼一声,扭头冲着蛮牛说,“那四个波亚迪兰哨兵在追她,你来看!” “妈的,这几个混球竟然比这里的光棍还着急吗?”蛮牛一把抓起长矛,推开窗子准备直接跳出去。 兽灵的夜视能力大都不错,辛迪莉一眼看到这边开着的窗子里已经举起弓的克雷恩,满含泪水的眼睛立刻流露出欣喜的光芒,她一边跑一边拼命用舌头顶出了嘴里的破布,“救我!克雷恩、蛮牛,救救我!” 追到更近地方的哨兵发现了克雷恩满脸的怒火和弓上寒光闪闪的箭簇,最前的那个立刻停住脚步,张开双手拦住同伴,压低声音凶神恶煞的说:“干嘛,你们要捣乱吗?” 蛮牛从窗子钻了出去,横握长矛站到辛迪莉的身前,低吼:“你们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 “干什么?”哨兵下流的笑了起来,指着蛮牛背后的辛迪莉,“当然是想干她咯。这么个鬼地方,有这么漂亮个小妞,难道你们就没动心思?别装了,把她抓过来,咱们一起来怎么样,大不了让你第一个上。” 另一个哨兵立刻不满的抱怨:“你看他那块头,让他第一个来咱们还能尽兴吗?” “啧,个子大又不代表哪里都大。” “那个精灵小哥,把弓收好,一会儿也算你一个还不行吗?放心,在这儿干什么也没人会追究责任的。” “对啊,到时候把这小狐狸连他老爸一起往湖里一丢,咱们带着货物去首都免费给军需官,功劳分你们一半怎么样?” “喂喂,这么美的小妞,扔进湖里也太浪费了吧?” “够了!”克雷恩怒吼着从窗户里跳了出来,斗气聚集在箭尖,整个弓身迅速浮现出红色的纹路,将闪耀着红光的火元素自发的聚集到箭杆上。 “哟,竟然要来真的啊?”那几个哨兵的脸色沉了下来,纷纷从腰间摸出了随身的匕首,“这种时候,多杀几个人我们可没什么好在乎的。” 站在最后的那个哨兵往远处退开一些,笑嘻嘻地说:“杀不了你们也没关系,我连夜赶去首都举报你们整个商队都是间谍,听说你们想要北上是吧?那之后的路可能不太好走了哦。” “无耻!”克雷恩咬着牙说道,箭尖立刻转向了那个打算负责报信的哨兵,微微发颤地锁定了他的喉咙。 好像不太愿意在这种地方起争执,领头的哨兵摆了摆手,放软口气说:“都消消气,只不过是个漂亮小妞,我们也不是非灭口不可。要不这样,你让她过来,陪我们玩一晚上,明天到了波亚拉,我帮你们说说好话,保证你们之后的路程畅通无阻。” 旁边的哨兵立刻附和说:“真动手弄出动静,把那些不知道憋了多久的臭矿工都惹出来,那只小狐狸岂不是更惨?说不定……你们的同伴也要跟着倒霉哦,那几个女的长的也都不错,尤其是那只小母猫,啧啧,腰细腿长胸脯大,真他妈让人流口水。” 看克雷恩完全没有放下弓箭的意思,最远处的那个哨兵不耐烦地说:“该说的我们都说了,要么滚开,要么跟我们一起乐乐。这种事大家快活总比弄得你死我活要好,那只小狐狸你们就不感兴趣吗?” 辛迪莉缩在蛮牛的身后,带着哭腔摇头说:“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他们。求求你们。” 蛮牛扭头看了一眼克雷恩因愤怒而涨红的脸,颇为高兴地笑了笑,小声说:“还记得咱们去救那只小翼妖的时候吗?” 克雷恩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蛮牛的笑容里骤然染上一丝杀气,“你不该太过计较你要杀的家伙的身份,有些人,比那时的白毛猴子其实好不了多少。” 他把长矛指向前方,矛杆紧夹在腋下,“别再有那么多无聊的想法了,杀人不对的前提起码有两个,一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二是对方的确配的上被称为人,而不是禽兽。” 最后一个字说完,蛮牛的身躯突然爆发出激烈的斗气,疾速向前冲去。 最前面的那个哨兵惊慌的想要往一边跳开,但刚做了一个曲腿的动作,蛮牛的长矛已经在两三米外猛然刺出,尖锐的疾风突刺一瞬间就从哨兵的腰侧穿过,带出一蓬鲜亮的血花。 “混蛋!竟然真动手啊!”两个哨兵怒吼着攥紧匕首,左右散开准备夹击蛮牛。 远处的那个哨兵毫不犹豫的转身就向北方跑去,显然,他说要报信的事并不只是口头威胁而已。 “别想跑!”克雷恩拉满了弓弦,但心里似乎有一道障壁无法突破一样,撒手的那一刹那,瞄准的目标还是落在了哨兵的腿上。 那些哨兵都只穿着制式军服而没有戴任何盔甲,应该是不觉得袭击一个商队老板的女儿还会有被反击的可能。 于是那直接把膝盖骨穿透的破甲箭好好给他上了一课,要不是水临日把火元素的威力降低接近一半,那整条小腿可能都要就此告别。 被安排在这边的,当然不是什么精锐部队的前哨,即使是两人左右夹击,蛮牛也轻松的挥舞长矛应付下来,他们那堪称糟糕的匕首技巧,根本近不了蛮牛的身。 倒下那两个哨兵的翻滚惨叫在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几乎是马上,对面的几间屋子就亮起了灯。 蛮牛皱了皱眉,一记横扫逼开了夹攻的两人,毫不犹豫的向下一刺,把击倒的哨兵直接钉死在地上,提高音量说:“小野猪!解决那边那个!” 克雷恩紧紧攥着弓身,他明明已经想好了,明明觉得自己能做到了,明明……不想再让琳迪独自背负杀人的痛苦,可为什么身体,就是无法克制的感到难受呢?那翻涌的憋闷感,让他几乎喘不过气,好似有只无形的大手,不留情面的揉捏着他的心肺。 他只好转过箭,瞄准夹击蛮牛的一个哨兵的胳膊。 心里的感觉登时轻松了许多,好象一道勒紧的铁箍猛地弹开了锁。他疑惑不解的松开手,附魔箭矢顺畅的射出,红光一闪,就穿透了哨兵的肩膀。 哨兵下意识的抓住箭尾,却被灼热的火元素烫的皮开肉绽,他开口就要惨叫,但张开的嘴巴里,几乎是马上就被蛮牛的长矛塞满,随着舌面上咸腥的味道弥漫开来,他的手脚抽搐了一下,失去了所有力气。 就在这时,远处那个哨兵的惨叫也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忍不住往那边瞄了一眼,于是就看到了换上斗篷灰黑那一面的加兰特缓缓站起,手上的匕首还染着一片鲜红。 “不、不要杀我……我知道错了。”仅剩的哨兵恐惧的往后退去,与战斗力成正比的意志脆弱不堪的崩溃,“我们……我们其实也是被**的,其实我们心里也一直不对劲,平常……平常不会这么饥渴。一定是……一定是有谁动了手脚!” “愚蠢的借口。”加兰特飞奔过去,很小声的念叨了一句,然后突然向前一纵,那个哨兵手里的匕首还没举起来,冰冷的刀刃就刺穿了他的喉头。 发不出惨叫,捂着脖子上的窟窿,哨兵的嘴里冒出大量的血泡,伴随着细微的咳嗽一样的古怪动静。 加兰特并未停手,他流畅的踏步前移,反手又将匕首刺出,准确的扎入哨兵背后脖颈与脊骨连接之处。 再次抽回匕首后,破口袋一样倒下的,已经是具尸体。 “动静太大了。快拿上行李过去。”加兰特快步走到不远处,捡起他拿来的包袱背在背上,哑声说道。 “辛迪莉怎么办?”克雷恩平静下来后,马上意识到这个问题。 加兰特皱了皱眉,“把她带过去。看守好不要被她逃走就是。” 还好不是杀人灭口的指令,克雷恩松了口气,点了点头,转身用匕首割开绳子,柔声说:“你不用怕,我们要去一个地方临时躲避一下可能的危险。你父亲太固执了,我们不得不自己行动。你最好也跟着我们,免得遇上更大的危机。好吗?” 辛迪莉惊慌失措的点了点头,声音发颤的回答:“只要……只要你们肯保护我,到哪里我都跟着。只要……只要你们不丢下我。” 克雷恩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就像曾经芙伊安抚他的时候常做的那样,不自觉地,他说:“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辛迪莉揉着酸麻的手腕,感激地说:“太谢谢了,我就知道,你们都是好人。” “好了,马屁过后再拍。”蛮牛翻进窗内把行李递了出来,“在尸体引**动之前,咱们赶快过去。玛莎的耐心比我的定力还少。” “这不是拍马屁,我真的非常感谢你,蛮牛先生。”辛迪莉抱着蛮牛随手分给她的一个小包裹,快步跟在后面小声地说。 “不要用那么古怪的称呼,绰号后面用敬称太别扭了。”蛮牛嘟囔了一句,大步走到了克雷恩和辛迪莉前面。 只要有任何可能出现危机的情况,蛮牛总是走在最前面。 看到他宽阔的脊背,克雷恩就会习惯性地感到安心。 在加兰特的带领下,他们轻松的避开了被**引出来的居民,很快就到达了约定的领主住处。 所有人都已经到了,包括辛迪莉的室友珊拉。珊拉没有用到变身,身上的衣裙还是之前的那套。 也对,毕竟辛迪莉刚才还在逃命。 克雷恩突然感到十分疑惑,如果哨兵们是偷袭到家里,那没理由会放过珊拉。 而如果不是,那辛迪莉为什么会大半夜独个溜到外面去? 他侧头瞄了一眼,辛迪莉楚楚可怜的脸上看不出什么破绽,他抓了抓头,心想,应不应该直接问问她呢。 玛莎一见到来的人里多了一个辛迪莉,神情就变得有些微妙,珊拉和琳迪更是直接表现出不满,一个马上往斯托纳的身上靠得更紧,一个白了克雷恩一眼,愤愤的哼了一声。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先进去吧。”加兰特快步走到远端的墙角处蹲下,用匕首小心的在地上挖了一阵,跟着掀起一小块木板,在里面摸了一会儿,猛地用力一拽。 随着一阵吱吱嘎嘎的刺耳声音,大门两侧的雄狮坐像,竟然有一座缓缓地挪开,露出一个蛮牛费点劲勉强能钻下去的地洞。 加兰特拍了拍手,把挖开的小坑重新埋好,走回到目瞪口呆的众人面前,“直接进去就好,里面有通风设施,不用担心。” 全都下到地道里后,加兰特拿出一小块火系魔晶石照明,拉动墙上一个机关,石像又缓缓地回到了原位,“直着走就可以,两个岔道都不要拐弯。最后上去就是房屋一楼的储藏室。” “你对这屋子还真够熟的啊。”玛莎一边跟着点亮光球带路的苏米雅往前走去,一边小声说。 斯托纳有些干涩的笑了两声,带着有些复杂的情绪说:“当然,这里以前本来就是他的家。他原来的名字其实是加兰特·迪希塔·瓦尔德。” 克雷恩惊讶的说:“加兰特是之前希塔领主的儿子?” 斯托纳苦笑着说:“是啊,群星眷顾的继承者。” “行了,”加兰特干瘪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话,“都是过去的事了。” “夜牙小姐,你特地选这里集合,本来就有进来躲一下的打算吧?”上到房间后,加兰特关好地道的暗门,看似随意的问道。 玛莎耸了耸肩,“没错,一般这种城市的领主,家里通常都会有逃往其他地方的暗道。晚上真要出了事,咱们就可以从这边逃走。” 苏米雅笑着说:“不过我们也没想到你对这里这么熟悉,玛莎本来的计划是翻墙破窗进来,然后地毯式搜索暗道入口。这下可省了不少事情。” 加兰特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平淡地说:“屋顶有一处观察台,上面应该有一个旧望远镜,不被新来的领主折腾坏的话,可以去那儿观察城市其他地方的情况。” “很好,太感谢了。”玛莎笑着指了指辛迪莉,“这里夜视能力强的不多,辛迪莉,麻烦你去值第一班岗好吗?有情况及时下来通知一下大家。一会儿我去替你。” 辛迪莉愣了一下,跟着点了点头,乖乖往楼梯那边走去,走到楼梯口,她可怜兮兮的回头,小声说:“只有我自己上去吗?” 蛮牛看了玛莎一眼,得到肯定的眼色后,抓起长矛走了过去,“我陪你上去。有事我喊话也比你嗓门大。” 辛迪莉这才露出稍微安心的表情,拎着裙摆走上楼去。 等到辛迪莉的脚步声消失在大家头顶,玛莎马上恶狠狠地问:“谁能给我解释一下,为什么那只小狐狸会在这里?” 克雷恩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连忙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珊拉抱着斯托纳的胳膊,小声补充说:“辛迪莉没躺下多久,就起来说睡不着,想让我陪她去湖边转转看看风景。我……我没敢答应,她就自己去了,还说找那几个哨兵当保镖就不会有事,嘲笑我太胆小了。” 玛莎摇动着尾巴说:“看起来倒像是没什么破绽的情况。脑子不够数的大小姐把安全托付给几个半路认识的逃兵,被袭击后尽力逃命,最后非常幸运的被克雷恩他们救下来。” 斯托纳点了点头,“听起来似乎就是这样。” 克雷恩小声嘟囔了一句:“可我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当然不对劲。就是这样个鬼啊!”玛莎瞪圆了眼睛,“这事情漏洞多的可以用来筛沙子了!” “辛迪莉蠢吗?咱们都是一路过来的,谁没和她说过几句话,她是那种出现在书本里就会格外受欢迎的无脑小女孩吗?”玛莎气冲冲地问,然后自己回答,“当然不是,这只小狐狸恐怕比那只胖狐狸还要精明些。她怎么可能没脑子到大半夜在这种混乱无序的地方跑出去,只为了去湖边看风景?还找了四个当天才认识的男人保护自己?” “就算她一不小心抽了风发了病非要去,结果真的被袭击,她为什么不往最近的地方求救,反而一路跌跌撞撞跑去克雷恩和蛮牛那边?”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说:“也许……是因为当时只有我们开着窗子?” “就算是这样,那么,最重要的一个问题出现了。”玛莎轻轻拍了一下桌子,“作为一个兽灵,她为什么宁肯靠两条腿被绑着手一直跑到你们窗户外求救,也不肯变身逃走?这么黑的街道,变身那一下能闪瞎那四个混蛋大半天,都足够她跑去天涯海角了!兽灵当年结成联军参加光明战争的时候,和暗裔打了那么多年仗,都没出现过一个蠢到忘记变身这种天生本能的家伙。” 像是为了强调这个结论的力度,玛莎一指珊拉,“不信你找群人来追追珊拉试试,看看这么胆小的兔子会不会忘记在关键时候变身逃命?不夸张的说,我们兽灵就算是婴儿,感到危险的时候都会本能地尝试变身自保,无非是力量不足无法成功罢了。” “我上去好好问问辛迪莉这个问题吧。”苏米雅从来不愿直接用最大的恶意来揣测他人,仍抱着一线希望说,“希望她能有个合理的解释。” 玛莎不屑的撇了撇嘴,正要开口说什么,楼上突然传来了蛮牛的叫声。 “沼族!沼族进城了!” 第四十三章 冲突!星夜下的爆发 “怎么会这么早?”玛莎吃惊的站了起来,算一算时间,刚才他们要是磨蹭一会儿,竟然可能被这些匪徒堵在屋里,“这种时间很多人都还没睡死呢吧。” 斯托纳搂紧吓得浑身发抖的珊拉,疑惑地看了一眼加兰特。 加兰特沉默了一会儿,看了看窗外双月的高度,说:“他们选这时候也对。会睡死的人这会儿已经差不多该睡死了,而今天只剩下不到两个小时。他们是沼族,这可是水临日。” “我倒忘了这回事儿。”玛莎皱了皱眉,“看来他们的指挥官还真是个细心的家伙,看到埋伏的小队全灭,担心这里有什么抵抗力量,还特地为了水临日的加持提前行动。” 斯托纳咧开嘴笑了笑,“生活在这种土地上的人,多少都有些作战经验,部下的属性这么统一的情况下,计算临日优势也是很正常的。” 克雷恩有些担心的站起来,“咱们上去看看吧。” 苏米雅点了点头,小声祈祷了一句,说:“希望那些无辜被牵连进来的车夫能赶快逃掉。” “他们是来抢劫,不作无谓反抗应该不会丢命。”玛莎紧了紧腰侧的皮鞘,也往楼梯那边走去,“不过这种地方的人心态不一定正常,只能祝他们好运了。” 上到楼顶,摆在固定底台上的望远镜已经被旋转到指向北方的位置,辛迪莉满脸担心的把一只眼睛贴在上面,不停地微微转动对准的方向,看她紧绷的耳朵,微微颤抖的尾巴,的确不像是在演戏。 玛莎径直走了过去,推了推辛迪莉的肩膀,“好了,交给我吧。” 辛迪莉依依不舍的从目镜边离开,紧蹙着眉心小声说:“天哪……来了好多怪物,我爸爸……我爸爸该怎么办?” 玛莎眯了眯眼,没有理她,自顾自坐在了望远镜边的凳子上。 月光快要到达最强盛的程度,昏暗的街道对玛莎的眼睛来说已经几乎是清清楚楚。 而眼前看到的景象,马上让她倒抽了一口凉气,问:“斯托纳,你上次说的那个沼泽,到底有多大?” 斯托纳挠了挠头,不解地回答:“没多大啊,在山的西边不远,差不多也就希塔主城区这么大,在沼泽中绝对算是特别小的,这里的居民都直接叫那里沼泽,连个名字都没起过。怎么了?来了很多沼族吗?” 沼泽不比城市,同等大小的情况下,沼泽能供养的沼族最多也只有城市供养人口的五分之一,这还得是没什么凶猛野兽魔兽出没生态环境良好附近也没有抱有敌意异族的绝佳沼地才行。 “看样子是倾巢出动了啊……”玛莎喃喃地说,“蜥蜴人、蛙人都起码上百,泥妖看到的就有十多个,最让我想不到的是,这么小的沼泽,竟然还能养得活一只多头蛇。” “什么!”斯托纳惊讶地叫了出来,“多头蛇?多大的?” 其实,严格从族群分类上讲,多头蛇这种四足爬行体型巨大满身鳞片的怪物在多本著作中都被列为高阶魔兽,但因为绝大多数多头蛇都在沼泽与沼族和平共生,大家还是习惯于把它们也当作沼族的一份子。 “五个头,快要到半成体的年龄。”玛莎舔了舔嘴唇,颇为庆幸地说,“幸好提前躲出来了,不然光是这怪物就够咱们受的。” 多头蛇出生只有三头,随着年龄增长,头颈也会渐渐先后分裂增殖,因为可供学者研究的活体样本几乎没有,只好凭经验粗劣的以头颅数目区分多头蛇的成长阶段,六头时为半成体,九头时为完全体。 据说完全体的多头蛇在神兽顶点的龙面前也能对抗片刻,可以说是大多数广阔沼泽中沼族的守护神。 以希塔边的沼泽规模,恐怕供养出一个半成体多头蛇差不多就是极限了。毕竟是小的连鳄人都没有见到一个的地方。 “他们的目标果然是货物,驻守的车夫已经逃命去了。”玛莎观察着望远镜中的情况,简略的讲解着,“还没看到他们的组织者,看样子是那些泥妖暂时在负责指挥。” 因为学者对于沼族的定义,是特拉埃尔的原生沼泽生物得到因天使降临弥散的魔力,进化出的较高级生物的统称,所以这种以魔力凝聚的灵体为核心,靠操作软泥勉强行动的怪物也被划了进去。 不过令所有学者都摸不到头绪的是,这种找不到大脑存在的奇怪生物,智力反而比大多数沼族还要高,其中成长程度较高的个体甚至还有施法的能力。 在主力为蜥蜴人和蛙人这种低级沼族的情况下,泥妖作为指挥的确绰绰有余。 “肯定有希塔的居民在捣鬼,光是沼族不会有这么强的贪欲。”斯托纳咬牙切齿地说,“这帮家伙做生意连讲价都不会,换到点便宜香料就能高兴地跳舞。绝对有人在捣鬼!” “马上就知道都是谁了。”玛莎专心的观看着外面的形势,冷笑着回答,“这帮绿皮控制了马车后,已经分组准备挨家挨户打劫积蓄了。辛辛苦苦冒着战乱风险从矿洞偷出来的宝石,看来最后都得便宜了这次的主使者。” “我爸爸呢?我爸爸怎么样了?”辛迪莉泪眼汪汪的拉着玛莎的胳膊,轻轻摇晃着问。 “那只胖狐狸估计已经变身跑了吧。他住的那间屋子冲进去两三个蜥蜴人,房东被从窗户里扔出来,没见到其他人。”玛莎很平静的描述着看到的场景,“嗯……他的行李倒是被拿出来了不少,啧啧,这帮蜥蜴人也知道抢金币呐。” 辛迪莉的脸色变的惨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哭了起来,抽抽搭搭地说:“求求你们……救救我爸爸。他一点战斗能力都没有,还胖的跑不动,很危险的。” 克雷恩有些不忍心的看向苏米雅,苏米雅却对他摇了摇头,蹲下柔声问:“变身的话,应该能跑掉的吧。” 辛迪莉哽咽着回答:“我们……我们在城市生活了好多年,几乎没怎么锻炼过,力量很差,就算变身也维持不了几分钟,反而会消耗不少体力,连……连衣服都会不见,所以我们家的人都几乎没怎么练习过变身。” 原来是这样吗?克雷恩惊讶的张开嘴,难道之前的怀疑其实是错怪了他们父女? 琳迪似乎也有些正义感上涌,她整理了一下箭袋,问:“要不要去救辛德拉?好歹……咱们也靠着他一路到了这儿。” 玛莎用显得有些冷酷无情的语气干脆的拒绝,“不许去。我说了,对方是为了抢劫,不是为了杀人。这几百个沼族已经搜刮了大半个希塔,现在还没有出一条人命。都冷静点。辛迪莉,不想被从这里扔出去的话,也给我闭嘴。” 她盯着望远镜里的情景,斟酌了一下,说:“都把行李集中到手边,一会儿要是那帮家伙过来抢劫领主的家,咱们就躲进密道里去。” 蛮牛转了转胳膊,笑着说:“真不考虑和他们干一架吗?” “你不如先考虑考虑那个五头怪物你能扳断几条脖子。”玛莎毫不留情的讽刺了一句,“就算是半成体,好歹也是高阶魔兽,反正我是绝对不想和它打一架的。” 蛮牛讨了个没趣,只好干笑两声跳了过去。 没过多久,玛莎冷笑了一声,说:“出现了,应该是牵头的那些人。” “哦?怎么认出来的?”克雷恩好奇地问。 玛莎笑着说:“我猜主谋的那十几个家伙本来是不打算暴露的,还让那些沼族装模作样的把他们都从屋里押了出来。” “那不是隐藏得很好吗?”琳迪不解地跟着问了一句。 “可惜沼族的智商还没高到能配合演这种戏的程度,”玛莎无奈的摇了摇头,“其他的人大都是隔着窗户丢出来或者连打带踢的推出来,那十几个人都只是抓着胳膊送出来,还都十分紧张生怕弄疼他们一样。最可笑的,那十几个人被直接推到了沼族中间,几十个蜥蜴人齐刷刷的站到了他们身后等着听命令,真是尴尬的要命。” 苏米雅先是忍不住扑哧笑了一声,跟着脸色突然一变,说:“糟糕,那……他们会不会杀人灭口?他们既然想过要隐藏身份,那肯定是还打算带着赃物去大城市逍遥快活。那他们多半不肯冒着背上罪名的风险才对!” 克雷恩立刻有些紧张的站了起来,“这么多人的性命,咱们是不是该做点什么?” 玛莎无奈的耸了耸肩:“比如呢?去和那只多头蛇谈判一下问问它能不能暂时保持中立,然后咱们几个平均一只手解决好几十个沼族?” “可是……”克雷恩焦急的从平台边上张望过去,但离的太远只能看到熙熙攘攘的沼族在晃动,“可是那是几百条人命啊!” 即使是已经败落的希塔,即使已经都是些单身男矿工,这里的人口数量依然比克雷恩的家乡小镇还要多,一想到要再次看到这么多人失去生命,克雷恩的心头就一阵刺痛。 上次他们什么都来不及做,这次呢? “那个多头蛇有没有什么对付的方法?比如……我和琳迪射瞎它的眼睛?”克雷恩握着弓,站直说道。 玛莎索性离开目镜,看着跃跃欲试的两个弓箭手,很不客气的说:“那只多头蛇五个脑袋共有二十只眼睛,因为脑袋是它身上唯一的薄弱处,那长脖子的移动速度非常快。而且,就算你们两个成功在箭用完之前射瞎了它,它还有灵敏的嗅觉,你别看那怪物个子大大的显得很笨,咱们中能跑过它可能还真没有几个。” 苏米雅略显沉重的点了点头,算是确认玛莎所说并不是危言耸听。 玛莎把视线转回望远镜中,轻轻叹了口气,说:“我知道大家的正义感在这种时候会有些按捺不住,但他们真的只能靠自己了。别忘了,多头蛇仅有一只,拿着弓箭的沼族也不过十来个。几百个身强力壮的矿工渔民,就算反抗可能会输,逃走总不是没有生路。” 说到这里,她在望远镜前突然奇怪的咦了一声,“那十几个主使者似乎大声说了什么,俘虏们竟然安静下来了。” 苏米雅皱着眉猜测:“可能是他们也意识到这么多居民一旦闹僵会有集体反抗的可能,准备先安抚一下再想办法处理吧。” “这难度可不小。”玛莎讥讽地说,“这帮人辛辛苦苦留在这里卖命就是因为这点利益,真被自己的同胞就这么卷走,不可能甘心的。我看已经有人在躁动了。” 她挪动望远镜来回打量了一下,说:“一只多头蛇镇场面看来并不太够,不怎么和冒险者打交道的矿工估计还觉得这就是个块头大点脑袋多点的爬虫呢。蜥蜴人和蛙人的武器也不太够,我看有六成左右都空着手,那些泥妖能施法的最多也只有一半。打起来的话,多头蛇发威之前可能还真有点看头。” 克雷恩非常积极地说:“那如果他们打起来,咱们是不是能出去帮忙了?” 玛莎摇了摇头,“不,我不希望咱们的行程再承担任何高到无法计算的风险。” 克雷恩张嘴还想说什么,加兰特却拍了拍他的肩打断了他,苦涩地说:“玛莎说的对,咱们不能出去。也许咱们可以让多一些矿工逃掉,但是……那必然要惹怒那只九头蛇。咱们这点人手,胜算只怕不超过百分之一。” 克雷恩扭身缓缓把弓背上,双手紧紧地攥住了窗台的边缘。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复杂的情绪中感受着自身飞速的成长,被弗拉米尔侵蚀的威胁,甚至快要掩盖住力量大幅增加的欣喜。除了克制不住的正义感,他也有些私心,想要证明自己的能力,至少,值得他付出这样的代价。 然而现实的确足够冷酷。 远远的街道中央,那只多头蛇的隐约轮廓就在他的视线里晃动,而他,无可奈何。 至少,现在我应该不需要帮手就能干掉那只野猪了吧……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心底自嘲了一句。 这时,玛莎略显烦躁的哼了一声,说:“看来咱们差不多就能看到这儿了。有人带着沼族往这边来了,我观察一下其他地方的情况,加兰特,劳驾你告诉我这里的密道都能通到哪儿。” 加兰特立刻报上了所有密道出口的位置。玛莎稍做判断之后,马上把望远镜转向东侧,观察最近的合适出口附近的情况。 没想到一看过去,她又奇怪的咦了一声,跟着气哼哼的用尾巴抽打了一下望远镜的架子,说:“没想到,今晚还真是热闹啊。” “又怎么了?”琳迪好奇的走到东窗,张望了一下。 “一群佣兵偷偷摸摸进来了。多半就是追着给咱们找麻烦的那帮人。他们看样子想找人问问咱们借宿在哪儿,结果人都被沼族带走了。算了,咱们换个方向。”玛莎烦躁的转动望远镜,准备选择西面那个较远的出口逃走。 “玛莎,等等,我……我有个主意想试试看。”克雷恩突然转过身,有些紧张地说,“说不定,能救下很多人。运气好的话,咱们还能保住能用的马车。” 玛莎挑了挑眉,“哦?” 克雷恩看了看玛莎,接着看了看辛迪莉,又看了看珊拉,在心里给自己鼓了鼓劲,把刚才想到的计划仔仔细细地说了出来。 “这对珊拉的勇气还真是个考验。”苏米雅为难的看了一眼满脸担心的斯托纳,柔声解释,“但辛迪莉没有多少变身能力的情况下,珊拉的确是最合适的人选。否则风险就太高了。” 玛莎抱着手肘考量了一下,“听起来的确可行,我负责的部分也没什么问题,不过我也觉得让珊拉配合有点勉强。” 加兰特意味深长的看了克雷恩一眼,带着称赞的口气说:“不管怎样,你的脑子转的不慢,这的确不是个坏主意。至少比射瞎多头蛇的眼睛可行多了。” 斯托纳搂着珊拉的肩膀小声问了一句什么,珊拉犹豫着摇了摇头,接着用有些发颤的声音说:“能……能救下很多人的话,我……我也没问题的。我虽然胆子小,但是……但是从小在田野里奔跑,体力很好,变身最少也能持续一个多小时,不会有事的。” “好吧,那就出发。老鼠露头的时间不会太久,该动爪子的时候就不能犹豫。”玛莎离开望远镜将位置让给辛迪莉,给蛮牛使了个眼色让他看好这只小狐狸。 然后她毫不犹豫的脱下身上的皮甲,只留下最贴身的那层紧身衣,掏出加兰特给他的那件斗篷,把灰黑色的那一面翻到外面穿上,罩好兜帽。 珊拉也缩在斯托纳的身后脱去了鞋子和身上的衣裙,只剩下内衬的部分,然后考虑了一下,从包袱里拿出一套备用的内衣放在一边,红着脸低声向斯托纳交代了两句,看斯托纳点了点头,才羞涩的**着手臂和大半小腿跟着玛莎往楼下走去。 两位女性兽灵消失在楼梯口后,斯托纳立刻变得有些坐立不安,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要求辛迪莉把望远镜转向东侧,留意好那边发生的每一件事,及时报告。 大概是为了让父亲也能有更大概率得救,辛迪莉有些紧张的盯住望远镜,事无巨细的报告起来。 “佣兵们开始向湖边进发。” “珊拉和玛莎快要就位。” “珊拉已经找好躲藏的地方了。” “玛莎出去了。” “进入范围。” 虽然辛迪莉的声音很悦耳,但克雷恩听的更加紧张,反而变得有些不安起来,他过去拍了拍辛迪莉的后背,干脆替下了她,自己亲眼看了出去。 珊拉很小心的选择了一个非常隐蔽的地方,蜷缩着躲了起来。而玛莎照计划小心翼翼的挪动到了靠近佣兵行进道路的转角。 接着,玛莎突然快步走了出去。 看到玛莎走出到街道中央,珊拉缩回探出的头,大声喊了一句。 那句话应该是“玛莎,克雷恩往这边走了”。 接下来就是能否成功的关键,克雷恩的手紧紧握住了望远镜,专注的看向那些佣兵。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那些佣兵在听到克雷恩的名字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拿出武器,追向玛莎。 玛莎做出惊恐万分的样子,撒腿就跑,灵活地避开几支呼啸而来的箭矢。 那些急不可耐的佣兵,顺利的被玛莎引向沼族聚集的地方。 几十个精锐的佣兵,加上很可能隐藏其后的火精灵,就算解决不了那些沼族,也能制造不小的混乱,相信那些被俘虏的矿工不会蠢到还不趁机逃跑。 当然,最理想的结果就是他们火拼一场两败俱伤,克雷恩他们说不定还能弄回两辆能用的马车。 玛莎的速度很快,不久就冲进了通往关键区域的北大道,那些佣兵大声呼喝着紧追在后,本来打算靠威吓声阻止好奇的居民出来管闲事,结果那些声音反而成功吸引了正要来搜查领主房屋的那些沼族,让他们纷纷紧张的拿起了兵器。 那些训练有素的佣兵当然不会把这么少的几个沼族放在眼里,大队人手追向玛莎的同时,分出的四个佣兵直接冲上去把那些沼族和领头的人砍翻在地。 就这样,佣兵被玛莎成功的引到了沼族那边。 在沼族们惊讶疑惑的视线中,玛莎飞快的冲入人群,径直跑向那十几个主使者,指着身后大喊:“又一批抢宝石的来了!你们往那边去的几个全死了!” 黑压压的一片顿时一起转过头来,各种各样的眼睛一齐盯住了冲过来的佣兵。 没想到会遇上这么大的阵仗,追来的佣兵顿时有些呆楞的停住脚步,犹豫起来。 按克雷恩的计划,这里玛莎应该在煽动几句的。 不过玛莎还没冒险多说,那几个掉队的佣兵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手里的兵器上,都还粘着沼族粘稠的血浆。闻到了同胞的味道,蜥蜴人立刻躁动起来,几个原本在后排如今变成前排的弓箭手甚至不等主使者下令,就嗖嗖射了几箭出去。 这已经是非常足够的导火索。 玛莎意识到不再需要做多余的动作,立刻转身飞奔向那群俘虏,大喊着让他们趁机逃命,跟着自己一扭身钻进旁边的小巷之中,一道光芒旋即从中迸发。 一直看到这里,克雷恩才长长地吁了口气,紧绷的神经总算放松下来,“太好了,一切还算顺利。他们已经打起来了。” 斯托纳开口正想问珊拉怎么样了,结果楼梯口那边就蹦蹦跳跳的爬上来一只通体雪白的兔子,绕过辛迪莉,晃着长耳朵跑到了他的身后。 接着,一只白生生的手臂从斯托纳背后伸了出来,“呃……那个,请把我刚才准备的衣服给我。” “战况如何?”苏米雅体贴的走过去挡在珊拉的另一边,问了克雷恩一句。 “嗯……那些佣兵真是很强。”克雷恩有些赞叹地说道,谨慎的开始转述看到的情况。 在这些足以称上装备精良的佣兵面前,手持破剑旧矛,甚至有的还拿上菜刀的普通沼族几乎没有抵抗之力。 蜥蜴人都没有对佣兵造成什么实质威胁,就被转眼间干掉了二三十个,略强一些的蛙人也好不了多少,优秀的弹跳力在佣兵的专业弓箭手面前不过是造就了些移动靶子而已。 那几个能施法的泥妖也并没给战况带来什么转机,它们刚开始用带着泥土厚重的声音念动咒语,那些显然对协同作战有丰富经验的佣兵就已经砍杀开一条血路,呼啸而至的利箭直接贯穿了泥妖们的灵核,微弱的光芒飞散,剩下一堆软趴趴的烂泥。 但沼族的威慑力本就不是来自于这些弱小的家伙。随着一声观望台这边都能听到的巨大的嘶吼,被沼族细心奉养的守护神——多头蛇迈着令人胆寒的脚步杀了出来。 佣兵们陷入短暂的混乱之中,但很快,就在指挥者的命令下重新构成了阵势,大量的飞箭携带充沛的斗气密集的射出。和克雷恩想的一样,目标显然是多头蛇那冒着可怖黄光的眼睛。 于是结果也正如玛莎所说。 多头蛇的头颈的确非常敏捷,而且五个脑袋好像也没有什么思考上的矛盾,默契的彼此呼应保护,舞动着打落飞来的箭矢,尖锐的破甲箭射上它厚重结实的鳞片,竟然也无法贯穿到足以让箭枝留在它身上的程度。 细小的皮外伤激怒了这只庞大的魔兽,随着又一声嘶吼,淡淡的蓝色光芒覆盖在它的鳞片之外,五颗头颅一起舞动了一下,几道水柱骤然喷出,直接冲散了佣兵弓手的站位,有几个更是直接被冲到空中,惨叫着摔向地面。 沼族的士气立刻振奋起来,蜥蜴人和蛙人发出嘈杂的鸣叫,踏着同胞的尸体冲上前去,开始策应多头蛇的凶猛进击。 前排的佣兵不得不硬着头皮挥舞刀剑围向多头蛇,选择了此时此刻唯一有一点胜利可能的方法——优先干掉这只最有威胁的怪物。 可他们很快就体会到了高阶魔兽的杀伤力,即使还是半成体,这只多头蛇也已经比最顶尖的中阶魔兽还要可怕,巨大的前足高高扬起,光是踏下的震波,就吹飞了好几个强壮的战士。带着尖锐突鳞的脖颈每一次横扫都是致命的威胁,而布满利齿的嘴巴捕捉到一个来不及闪开的佣兵头颅后,几乎毫不费力的就将其咬成迸裂的飞散浆沫。 “果然赢不了,”转述到这里的克雷恩情不自禁的加入了自己的惊叹,“那怪物太可怕了。” 斯托纳站起来看了一眼窗外,沉声问道:“克雷恩,希塔的居民……逃跑的情况如何?” 克雷恩哦了一声,用望远镜四下扫了一遍,小心的回答:“大部分趁机跑掉了,还有一些……在和沼族争夺被抢走的宝石。” 加兰特叹了口气,小声说:“斯托纳,他们会变成这样,应该也是我的罪孽吧,如果当年……” 斯托纳略显粗暴的打断了他,但声音却有些细微的颤抖:“够了,这世上没有不会失败的战争,更不可能有绝不会错的情报。我说了那不是你的错,我是指挥官,有什么错都是我的!” 苏米雅轻吻了一下手中的圣像,柔声说:“不管当年的战败是你们之中哪一个的错,这些居民如今的堕落,都只会是他们自己的问题。你们一个在废料街那种地方像僵尸一样生活,一个整天醉醺醺的把自己泡在酒桶里,但结果呢?你们并没有变成他们那样。对不对?” 但这样的劝慰显然并没有起到多少效果,加兰特扶着窗台看向面前黑暗的城市,复杂的神情在他皱纹交错的脸上轻易地编织出鲜明的痛苦。 斯托纳侧头看着他,有些难过地说:“加兰特,我……也许不该带你来的。” 加兰特挤出一个苦笑,抬手轻轻捶了他一拳,“别说蠢话,答应过无论如何也会守护她的,可不止你一个。” “可其实,上一次咱们就没做到不是吗。” “那是因为陛下的命令,不是你我的意志可以改变的结果。”加兰特低下头,听不出口气地说,“但那次的结果不也并不坏,至少,希塔嘉德没有了,她还活着。” “如果这次波亚迪兰坚持不住,咱们真的能救出她的话,你肯和她结婚吗?” 加兰特愣了一下,“你在说什么蠢话?为什么是我?” 斯托纳很顺手的拉过了珊拉,挤出一个微笑,“初恋那种东西,早该跟我告别了,我现在有更合适的结婚对象。当然,为了不和命运作对,我是不会说这次回去就和珊拉怎么怎么样这种蠢话的。” “斯托纳,我一无所有……” “你有为她走出废料街的决心,不是吗?难道看到她的信,你开始嫌弃她已经有两个孩子了?”斯托纳故意地讽刺了两句。 加兰特的脸立刻难得的涨红一片,他正想开口反驳什么,楼梯口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他们回过头,就看到一只矫健的黑色雌豹叼着斗篷窜了上来,径直走到脱下的皮甲和提前备好的紧身衣边上,轻轻一晃,变回了**的玛莎。 她一边悠闲地往身上穿戴,一边问:“克雷恩,那边战况如何?” “哦……那只多头蛇好厉害,那些佣兵已经很强了,结果这么一会儿就倒下了将近四分之一。多头蛇只受了点皮外伤,完全不影响行动。这么下去……”说到这里,克雷恩突然惊讶的停住,沉默了一会儿,才有些紧张地大声说道,“烈、烈焰之墙!还有火元素的附魔射击!多头蛇的一个头受了重伤!是火精灵!三个……不对,七个!又是火精灵的精英小队!” 第四十四章 混战!突如其来的冲击 “果然又是那群该死的混球!”玛莎咬牙切齿的凑过去挤开了克雷恩,也顾不上紧身衣才穿到一半,还要克雷恩红着脸连忙帮她提上去,顺便从后面的洞里掏出尾巴。 斯托纳皱着眉问:“那就是你们提过的追击克雷恩的元凶?” “没错,一群甩不掉的恶棍。”玛莎专注地盯着望远镜里的情景,甚至开始给沼族鼓劲,“多头蛇,加油!给我踩扁那些红毛长耳朵的渣滓!” 加兰特愣了一下,好奇的指了指克雷恩的头发和耳朵。 克雷恩连忙低头拨弄了一下头发,摆了摆手,表示不是这个颜色。 苏米雅并不太乐观,“如果还是和上次咱们遇到的差不多等级的配备,这种小队的战斗力非常强。普通城池领主的亲卫队都不一定有这实力。一只半成体都不到的多头蛇,恐怕不是他们的对手。” 克雷恩也回忆起强大的库鲁被娴熟的折磨到舍命一击才造成显著伤害的情景,多头蛇也许比那时的库鲁强些,但胜算好像的确比较渺茫。 即使现在克雷恩已经比那时强大了不止几倍,一想到那些飘动的耀眼红发带来的压迫感,他仍觉得一阵胸闷。 “有希望。并不是毫无胜算。”玛莎握紧拳头,说,“水临日还没过去,火精灵的杀伤力被削弱了将近一半,沼族还有绝对的数量优势,佣兵的士气已经濒临崩溃,不是三大佣兵团那种级别的怪物,能坚持到现在还不逃跑已经算是很了不起了。” 虽然一颗头颅被数枝灼热的箭矢刺伤,周身也被烈焰之墙舔舐出无数焦痕,但水临日加持下的多头蛇依然凶猛彪悍,庞大的身躯一个短距离的冲锋,就将两三个佣兵碾扁在脚下,长长的脖颈向着火精灵的前排卫兵便扫了下去。 为了保护身后的法师和弓手,不以力量见长的火精灵不得不双手顶住盾牌硬扛下这一击。 而暴怒多头蛇的力量绝不可能被这种体重等级的生物硬挡下来,即使中心位置的指挥飞快的用细剑刺向那颗头颅的眼睛把这次攻击中断到一半,那个倒霉的战士依然惨叫着飞了出去,直接撞碎旁边房屋的墙壁,埋在一片破砖烂瓦之中。 不过附加了火元素的波刃弯刀、精灵细剑都不是佣兵那些平常武器可以比拟,强行突进的多头蛇身上也留下更多伤口,泛着蓝光的血液开始顺着鳞片滴落。 与此同时,佣兵的阵线终于在沼族的舍命冲击下崩溃,剩下的百余个沼族捡起同胞尸体旁的武器,斗志高昂的为了他们的守护神而继续发起冲锋。长年的共生下,多头蛇的配合也相当默契,头颅舞动中,中阶水系魔法激流再次登场,喷涌而出的水柱将佣兵勉强维持的撤退阵线彻底破坏,连火精灵的站位都被打乱。 虽然魔兽神兽之类本身就源自圣界的强大怪物并不像天使造物一样被各种魔法的规则所禁锢,不需要咒文法阵就可以依靠自身的强大魔力随意施法,但反噬这种据说就连天使长都无法豁免的代价,对它们却依然有效。 这一次强·激流的效果非常明显,但带来的反噬也让多头蛇陷入到较长的迟缓之中。 本来就有速度优势的火精灵当然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挥舞着细剑的指挥大声咆哮起来,纷乱奔逃的佣兵总算又有了点回身作战的勇气。两个火精灵弓手立刻将锁定射击的斗气小球引导向多头蛇的眼睛,两个法师也毫不犹豫的举起法杖念动咒语。 紧接着,这几个火精灵身后的阴暗角落里,突然闪出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子,飞快地跳上旁边的屋顶,几个轻灵的纵跃,就令人惊叹的落到多头蛇的背上,手中锋利的弯刀猛然刺下,精确的戳进鳞片的缝隙之间。 “杜里兹!这个混蛋终于现身了!”玛莎气愤的叫了出来,“他果然跟了咱们一路,看来是要等下一个暗临日动手。” 切实感觉到威胁的多头蛇向后扭曲着细长的脖子,向背上的杜里兹发起连绵不断的进攻,但无论是刀刃一样的突鳞还是布满利齿的大嘴,在自身被迟缓的情况都不太可能命中灵巧的刺客。 两把带着淡淡黑雾的弯刀于多头蛇的背上流畅的起舞,甩动的头颅有一个后撤的稍微慢了一些,就被杜里兹纵身斜斩,劈瞎了一侧的双眼。 多头蛇凄厉的惨呼声中,沼族的弓箭手调转了准星,威力不大却足以牵绊住杜里兹行动节奏的箭雨立刻泼洒而来。 迟缓的反噬恰好要到结束的时候,杜里兹凌空一个倒翻,一刀砍在多头蛇的一条脖子上,坚硬的鳞片冒出一串刺目的火花,他顺势一兜,腾空而起,轻巧的落进蛙人和蜥蜴人组成的弓箭阵线之中。 那些几乎没有经受过多少战斗训练的沼族哪有能力抵抗这样技艺高超的刺客,一眨眼的功夫,杜里兹的身边就已经倒下了七八具尸体。 沼族的数量虽然下降的很快,但那毫无畏惧的集团冲锋总算让多头蛇又有了施展威力的机会,四颗未受重伤的头颅一起抬起,发出令人胆寒的嘶声嚎叫。接着,三颗头颅的嘴里开始发出幽蓝色的光芒,而剩下的那个脑袋,仍在指挥庞大的身躯追击不断后退的火精灵和佣兵。 手持细剑的指挥官吼叫着发出指令,法师的火球和弓手的锁定射击一齐出手,直接飞向正在施法的三个昂起的头。 但剩下的那个脑袋已经恢复了平常的敏捷,它一口咬住一个后退慢了些的佣兵,猛地在空中一扫,用那惨叫的佣兵挡下了这一次所有的攻击。 杜里兹也意识到情况不妙,他迅速击倒手边的两个弓箭手,跳上房檐准备再去多头蛇的背上捣乱。 可惜,不需要咒文和法阵辅助的高阶魔兽并不会给敌人很多打断的机会,他才曲腿准备跳过去,淡蓝色的明亮波纹就已从多头蛇的身躯上猛烈的爆发出来。 波纹迅速的扩散,凡是被波纹碰触到的生命,身上都瞬间多出了无数条细小的水流,盘旋缠绕着阻挠其所有的动作,就连杜里兹,也立刻变得比刚才被反噬的多头蛇还要缓慢。 虽然周围的沼族也大受影响几乎不能行动,但谁都知道,沼族的主力,是且只是多头蛇而已。 在这魔法的帮助下,多头蛇的身躯迅速的逼近惊恐的佣兵和不再镇定的火精灵。 “这是什么见鬼的魔法?我都没听说过!”玛莎看到火精灵即将遭到重创,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一边描述这诡异的效果,一边问了苏米雅一句。 苏米雅从窗户看到了那巨大范围的波纹扩散,她迟疑了一下,说:“很可能是潮汐之锁,只有水系魔兽才懂得如何施放的高阶魔法,反噬似乎是长时间的水元素攻击力下降,即使是圣域最优秀的水系法师,知道的也不会比这更多了。” “只用水元素就能达到这种陷入沼泽地一样的迟缓效果,真不愧是高阶魔兽。”玛莎感叹了一声,有些庆幸地说,“幸亏咱们没有对上这么可怕的家伙。” 火精灵的指挥显然也没想到多头蛇还有这样可怕的一招,水临日的加持让本来就可怕的禁锢效果额外又提升了将近一半,他眼看着多头蛇的庞大身影移动到面前,却连向后跳起的动作都变得缓慢到有些可笑。 那些细小的水流就像粘稠的泥浆一样,拼命地拖拽着他。 散发着沼泽腥臭的巨口扑面而来,火精灵指挥无奈的举起双臂挡住致命的头部,下一秒,他瘦长的身躯直接被多头蛇抛向空中,沦为几颗脑袋争相撕咬的破烂玩偶。 一举一动都被大幅放慢的战场上,唯一正常移动的巨兽成为了彻底的主宰,尽管施法并不太受这种迟缓的影响,但两个火精灵法师还没来得及完成手上拼尽全力的强魔法,嗅到了危险气息的多头蛇就飞快的冲刺过去,一脚一个将他们踩翻在地,连跺几下,践踏成血肉模糊的两片污痕。 溃败似乎已成为唯一的结局。 绝望的火精灵弓手缓缓将弓箭指向了天空,夺目的红光聚集在箭尖,在多头蛇一口把他拦腰咬断之前,那一道红光冲天而起,拖曳出一个醒目的信号。 玛莎浑身一震,吃惊地说:“火精灵竟然还有后援!” 窗户边的其他同伴也都看到了天空中爆开的火花,斯托纳认同地说:“这的确像是求援的信号。不过也发的太晚了些吧。” 玛莎愤愤地说:“火精灵都是些自大狂,恐怕潮汐之锁发威前,他们都还认定自己能赢吧。不过这魔法还真是厉害,同为水系的那些蜥蜴蛤蟆竟然都还慢吞吞的动着,持续的时间也太长了点。” “人不能掌控的力量在这世上还有很多。”苏米雅有些不忍地说,“任何时候,多些谦卑敬畏总没有坏处。” “是啊。”玛莎毫不留情的嘲笑说,“不那么自大起码不会没了小命。” 克雷恩好奇地问:“对了,杜里兹呢?他也被多头蛇解决了吗?” 玛莎晃了晃望远镜,摇了摇头,“应该不会,那么老练的刺客,恐怕第一时间就躲进安全地带隐匿了,我没看到他的尸体。当然,我也希望他其实已经被咬烂了。不过确实不太可能。” 外面又传来了多头蛇可怖的浑厚咆哮,但这次并没有包含多少愤怒。 玛莎盯着目镜,吐了口气,说,“暂时结束了。佣兵和火精灵全灭。沼族损失惨重,到最后,还是只便宜了那些人类,该逃不该逃的都逃了,连那几个主使者也趁机混进去跑了。” 散发着浓厚腥臭味的街道上,只剩下了迷茫的沼族,站在一片一片的尸体之间,不知所措的四下观望。 连泥妖也尽数毙命的情况下,剩下的几十个蜥蜴人、蛙人光是嘶嘶噜噜的交换意见,就磨蹭了七八分钟。 在此期间,受伤的多头蛇疲倦的趴伏在地上,三个脑袋帮受伤最重的那颗头颅轻轻舔着伤口,剩下一个头随口从旁边咬下些肉块吞进嘴里。 低效率的沟通结果,貌似还是要带走一些聚集的财宝。不会套马,也没有车夫的蜥蜴人三五个一组自己拖来了三辆马车,把上面不值钱的东西丢下去一些,往车上装填之前劫掠收集的宝石、首饰。 “火精灵的援军来的够慢的。”玛莎狐疑的把望远镜转了一圈,跟着有些惊讶的定在东方,说,“他们……这不是已经到了吗!” 克雷恩立刻冲到东面的窗户,张望着外面问,“来了多少?” “起码有五六十个!杜里兹也出现了,就在领头那个家伙的旁边。”玛莎皱了皱眉,“有个法师不停地在法杖上反复聚集火元素,这是在搞什么……哦,他们在等水临日结束!” 加兰特看了一眼天上的双月,点了点头,“很正确的选择,最多还有十几分钟,就是风临日了。” “看来这次这里的沼族要遭受灭顶之灾了。”蛮牛随口说道,目光依然紧盯着辛迪莉的动作表情,不过从刚才开始,这个灵狐属的少女就只是在掩面低泣而已。 “虽然我也希望能多死几个火精灵才好,但这帮沼族被灭在这里,完全是他们应得的下场。”玛莎小声嘟囔着,“我只希望他们打完之后,能给咱们留下两辆能用的马车。玛杜兰的动作这么快,咱们步行赶去波亚拉会很麻烦。” “明知道没什么反抗,换我也会派急行军先把各处占领再说。”斯托纳颇为感叹的说了一句,有些伤感的看着外面已经几乎成为一座死城的希塔,“不过现在的希塔,占领的效果也只有减少波亚拉的矿物供给而已。” “火精灵动了!”看到那个法师手中的红光突然明亮了许多,火精灵士兵立刻纷纷站起,安静的快速移动起来,玛莎有些紧张地说道。 沼族的洞察力还不足以发觉致命的危机正在降临,但疲惫的多头蛇却感知到了危险正在靠近,果断的甩开撕咬了一半的火精灵尸体,低吼着站了起来。 当火精灵的队伍快速斜向进入北大道的同时,听觉敏锐的克雷恩突然从南方听到了异样的动静,他立刻出声示警,“玛莎,南边,看看南边是不是来了什么东西。” 玛莎立刻把望远镜转向南大道,跟着,她带着有些复杂的口气说:“该死,今晚真是热闹极了。” 苏米雅也已经听到了飞速逼近的马蹄声,她惊讶地说:“难道……” 玛莎无奈地点了点头,“我就知道今晚在这里过夜不是个好主意,灰隼旗,玛杜兰的先锋骑兵冲进来了。” 斯托纳几乎是下意识的马上问:“来了多少?” 玛莎摇了摇头,回答:“数不出来,但至少是火精灵数量的四五倍。啧……这些马真是不错,比咱们拉车的那些矮个头威武多了。真希望他们打完能给咱们留下几匹。” 克雷恩紧张地问:“他们会打起来吗?” 苏米雅犹豫了一下,说:“除非这些火精灵甘心做俘虏,否则必然会有一仗要打。玛杜兰的指挥再蠢,也不至于在这么危险的地区放走一群艾尔法斯联邦的精锐士兵。至少也要先抓起来审问一下才行。” 玛莎嘲弄地说:“火精灵没几个会甘心投降的。他们一定会打起来,我赌什么都行。” 这里的所有人中,最了解火精灵的就是玛莎,当然不会有人和他赌这个。 “总感觉不论哪方赢了,对咱们来说都不是好事。”克雷恩苦恼的抓了抓头,生活中突然如此密集的让他接触到死亡这个残酷的事实,反而让他像被丢进水里的孩子不得不尝试游泳一样被动地学着在鲜血和争斗中保持冷静。 “所以最好是同归于尽。”玛莎冷笑着说,“或者剩下咱们也能解决掉的数量就好。” 克雷恩贴上略有些蒙尘的窗户,清凉的山风吹拂下,鼻尖从坚硬的玻璃上感到一股森冷的寒意,他望向已经充斥着血腥味的希塔,马上,又要有更多的灵魂在此终结。 他依然为此感到难过,但令他不安的是,他竟然还感到一些从未有过的躁动。 就像锻炼到一身大汗的时候看到了不远处的清澈水潭,就像温暖的夜里突兀醒来坐起看到身边芙伊的白皙臂膀,就像……他在安定的树屋里看到那些勇敢的冒险者闯入迷雾森林的时候一样。 从弗拉米尔觉醒的时候起,克雷恩就渐渐学会了直面自己的灵魂。 于是,他开始渐渐留意到过往不曾注意过的那些细微异常。 只不过,现在并不是他慢慢梳理自己想法的好时机,他才稍微走神了一下,玛莎那边已经传来有些兴奋的转述:“很好!火精灵的部队直奔沼族去了!最好那只多头蛇能多坚持一会儿,跟玛杜兰的骑兵来个两面夹击!” 那只多头蛇倒真没有让玛莎失望。 刚一接战,技艺高超的精锐弓手就让残余的沼族死伤殆尽,作为战术,清理碍事的炮灰也是理所当然。 但看着供养自己的沼族尽数死去,愤怒的巨兽再一次仰天发出震耳欲聋的嘶吼,庞大坚硬的身躯在斗气的包裹下高速冲向火精灵的阵型。 没有了水临日的限制,密集的附魔射击立刻化作火红的春雨,迎头浇向多头蛇。 坚硬的鳞片终于被贯穿,本就遭受重创的那颗头颅用最后的生命力挡在其他头颈的前方,承受了最凶猛的一波洗礼,跟着带着无数的箭枝软软垂下,鳞片上的光泽迅速褪去,化为灰黑。 几乎是马上,另一颗受伤不轻的头颅被连续十几个火球击中,移动的速度大幅下降,冒烟的焦黑脑袋,很快就在箭雨中垂落下去。 但这两个头,就已经是多头蛇冲进火精灵阵势前所付出的全部代价。 手持弯刀盾牌的战士根本无法正面抵挡这种庞然大物的高速撞击,气刃斩被鳞片弹开后,他们也随着大地的震颤被冲散到两旁,一个位置恰好在多头蛇两只前足中间的战士更是直接被踩扁在地上。 多头蛇紧接着抬起前肢,顺势就要用践踏的震波造成后续打击。 但火精灵的指挥官立刻改变了战术,随着他的命令,所有的火精灵迅速的散开,不再保持正面作战的阵型,而是从四面八方向中央攻击,几个非常灵敏的剑士则用精灵细剑不断伺机刺击,躲避多头蛇攻击的同时牵住它的行动。 杜里兹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靠近多头蛇的屋顶,漆黑的影子显然已蓄势待发。 如此战斗下去,这只多头蛇的生命将会飞快的流逝到终点,而火精灵们则几乎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最多,也就是小心防范它垂死挣扎之际施放的魔法。 可惜的是,玛杜兰的骑兵到了。 大概是从岗哨的撤离和之前的进展擅自判断出这里不会有什么抵御的力量,玛杜兰的指挥官看到街道中竟然正在发生激烈战斗的时候,很明显的愣了一下。 指挥这种突击战斗的,通常反应都不会太慢。 所以他也只是愣了一下而已,下一秒,他就高高举起了手中的双刃剑,大声下达了冲杀的指令。 “啧……我还以为好歹会有个过场一样的谈判呢。玛杜兰人也都是急性子啊。”玛莎微笑着说道,“这下火精灵可要到大霉了。” 苏米雅根据玛莎的描述,轻轻叹了口气,猜测说:“如果火精灵的阵型保持的很完整,也许玛杜兰会停下来询问一下,为什么艾尔法斯联邦的士兵会出现在这里。但现在……” 尽管艾尔法斯联邦几乎从不介入北境边上这些人类国家之间无休止的纷争,但这并不意味着玛杜兰人会对精灵产生多少额外的好感。在他们的眼里,任何出现在波亚迪兰土地上的成建制部队都是不可忽视的隐患。 而火精灵们为了围杀多头蛇,不光士兵几乎分散成一个大圈,面对骑兵最有抵抗力的战士们,还都占据在最内侧防范多头蛇的冲击。 最糟糕的是,所有的法师都在玛杜兰骑兵冲来的那一侧,没有任何掩护,脆弱的好像被人丢弃在街心的婴儿。 火精灵指挥官愤怒的咆哮起来,弓箭手飞快的转身进行掩护射击,持盾战士顾不得多头蛇还有三个脑袋生龙活虎,拼尽全力跑向冲来的骑兵。 但,还是太晚了。 体力不足以负担多么坚固的铠甲,通常只用附魔的布袍包裹身躯的法师,在凶猛的骑兵尖锐的突刺矛前,单薄的好像一张张草纸。 而即使精灵天生就比其他种族的行动更加敏捷,整日研究法术的法师也不会快得过骑兵的战马。 奔流、践踏、穿刺与屠杀,仿佛已成了必然到来的结果。 如果在这种情况下承受攻击的不是火精灵的精锐,仅仅这一次突击,战斗就已经可以以玛杜兰的完全胜利宣告结束。 但这些火精灵的确非常可怕,比玛莎所知道的普通火精灵士兵还要可怕的多。 弓箭手匆忙的掩护射击依旧威力惊人,最先冲近法师阵型的骑兵接连落马,给惊慌失措的法师们总算争取到一些宝贵的时间。 几乎同时,两个恰好施法完成的法师毫不犹豫转过身来,牺牲了逃走的机会激发了法杖上聚集的火元素,两道烈焰之墙冲天而起,一前一后横亘在法师与骑兵之间。 可惜,火光燃起的瞬间,锋利的长矛也洞穿了那两个法师的胸口,奔驰的马蹄将他们的尸体破布娃娃一样甩开。 焚风热浪之中,骑兵们依然呼喝着冲杀出来。 在马背上时,骑兵无所畏惧。 胸甲上的纹章都因灼热而扭曲,但他们的长矛依然准确犀利。 像一只巨大的箭矢,骑兵部队一往无前的贯穿火精灵松散的阵线,长矛刺入敌人的身体后,挥舞的双刃剑依然能将死亡的气息继续推进。 论实力,也许这支骑兵部队中的每个人都没有一丁点希望战胜这里随便哪一个火精灵。 但就像自古以来人类每一次给强大对手造成重创的战争中所发生的一样,他们在最恰当的时机,拿着最合适的武器,以最有效的方式,缩小了彼此之间的差距。 牵制多头蛇的剑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不知所措,阵型的变动中稍微慢了一点的那个,被多头蛇一口咬住了肩膀,甩头抛到了飞驰的骑兵队伍前。 被咬断了右肩的剑士失去了所有抵抗的能力,刚摇摇晃晃的站起,锋利的双刃剑就猛然砍下,带着尖长耳朵的头颅拖曳着火红的长发高高飞上天空。 骑兵们本该对多头蛇视而不见,继续向前冲锋下去,在远处迂回后折返发起第二次进攻,直到火精灵被彻底击溃或躲避到冲击不到的地方。 在风一样的往返中突刺砍杀,才是骑兵最喜欢的作战方式。 不过玛杜兰的指挥官也没有想到,连居民也不剩下多少的希塔,竟然会在街道上出现足以堵塞通路的大量尸体! 那些佣兵、火精灵和沼族的遗骸,成为了整支骑兵部队的噩梦。 蒙着眼罩的战马不会因恐怖而退却,但同样,也不可能灵活的躲开脚下如此多的障碍。 冲在最前的骑兵连着马匹一起跌倒,紧随其后的那些连忙一边勒停战马,一边向后方发出警告。 激昂的冲刺瞬间变成了混乱的推挤,当即就有几十个骑兵摔下马来。 玛杜兰的指挥官毫不犹豫的下达了另一个命令,还没冲锋过去的后续部队纷纷丢下长矛,取下背后的盾牌,抽出锋利的双刃剑,跳下马匹向前杀去。 尽管希塔的北大道足以称得上宽敞,但这么多人混战的情况下,一样显得拥挤不堪。 火精灵的部队被第一波冲锋杀伤了将近三分之一,在背靠多头蛇的情况下根本无法顺利展开反击,在指挥官的呼喊中,残余的火精灵都迅速的跳上了两边的房顶,弓箭手向中央集火射击,残余的三个法师也开始竭尽全力施法。 可玛杜兰的先锋部队也并不仅是挥舞着刀剑的冲锋手,随着号令,前中段已经下马的骑兵飞快的让开了位置,后段下马的骑兵背后背着的就已不是盾牌,而是做工简单的十字弩。 不如火精灵弓箭发挥的各式战技那么凌厉,但数量要多上不知几倍的弩箭立刻向两边的房屋上倾泻过去。 即使有精良的皮甲护身,有持盾的战士在身前抵挡,转眼之间,火精灵的弓箭手还是被绝对的数量优势所淹没,一个个带着不甘心的表情,刺猬一样的倒下。 弓弩对决的同时,下马的骑兵冲向了并不算太高的屋子,一部分火精灵战士不得不一边抵挡蝗虫一样飞来的弩箭,一边砍杀脚下试图杀上来的敌人。 那几个火精灵剑士终于放弃了再对多头蛇进行牵制,怒吼着爆发出全身的斗气冲进了敌人阵中,令人眼花缭乱的战技开始不顾一切的连续施展。 失去了牵制的多头蛇却依然把仇恨的目标放在火精灵的身上,它对脚边经过的人类士兵视而不见,舞动着坚硬的头颅猛地撞塌了离它最近的房屋。 站在附近的火精灵顿时失去了平衡,掉进泥潭一样绝望的地面战中,挣扎着杀死几个对手,便被乱剑劈砍的血肉模糊。 残余的三名法师有两个在施法即将完成的时候被弩箭钉死在屋顶,剩下的那个,总算在生命的最后奉献出了所有的力量——以上古语言配合法阵发动、透支了这名法师几乎全部灵魂之力灌注魔力来提升威力的极·烈焰之墙,在玛杜兰弩手的中央冲天而起! 几乎照亮大半个希塔的火光熊熊燃烧,附近的房屋、战马连同倒下的尸体,都与那些弩手一起被赤红的热浪吞噬。 火光映红了克雷恩贴在窗上的脸,玛莎已经讲不过来这么混乱的战况,但战斗发生的地方已经近到靠他的视力能看到大概的情形。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脏的跳动异乎寻常的快,快到他浑身发热,血液奔腾。 是你……在偷偷影响我吗?他不安的向心里问了一句,但弗拉米尔没有给他任何回答。 他不想再看那他应该觉得残忍的场景,可视线却不知不觉就转了过去。 他有些惊慌的打量了一眼周遭的同伴,然后有些放心的发现,除了平静的坐在远处接替了蛮牛的任务看守辛迪莉的苏米雅之外,所有人都在好奇的张望着外面发生的一切,就连珊拉,也缩在斯托纳的背后不时偷偷地探头瞄上一眼。 对,没错,我也和他们一样,只是……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克雷恩在心里重复了几遍这样的话,那股躁动总算略微平息下来。 希塔街道上的战斗还在继续。 将近六十的火精灵精英部队,已剩下不到二十。 而三百余人的玛杜兰先锋部队,也倒下了超过三分之一。 这样的数量差距下,结果似乎已成定局。 玛杜兰的指挥官说不定都已在头盔下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但一道幽灵一样的影子突然悄无声息的落在他的马背上,他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锋利的弯刀已经拖出一道淡淡的黑雾,轻巧的割断了他的脖子。 第四十五章 格杀!意料之外的逃亡 当然不会给周围的士兵挥剑砍来的机会,杜里兹成功刺杀玛杜兰的指挥官后,立刻向后倒翻跳出,挥刀砍倒身边的一个士兵,侧身一闪钻进了房屋的空隙中。 两个愤怒的卫兵跳下马追了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 虽说这样的混乱战斗已经不需要多少精妙的指挥,但一位领导者的存在对于士气的稳固却有着不可取代的重要性。 看到将领倒下的士兵在愤怒中变得狂暴,失控的情绪飞快的在人群中感染蔓延。 靠北端的士兵本来就在强行压抑着恐惧遵循命令不去招惹身边不远处的怪物,当多头蛇再一次从他们身边经过并撞翻几个士兵时,即使猜到它应该是去追逐那几个灵敏的精灵剑士,这些士兵也终于无法忍耐下去,大喊着挥剑砍向了多头蛇的腿。 于是,吼叫着的庞然大物挥舞起长满尖刺的尾巴,不再区分攻击的目标,猛烈的扫倒了周围所有的敌人。 高阶魔兽、火精灵与人类,彻底杀成了混乱的一团。 随着斗气的枯竭,战技的反噬,几名火精灵剑士先后葬身在人类士兵廉价的刀剑下,亮眼的红发浸没在污秽的血浆中。 而人类一方在缺少了指挥官和弩手支援的情况下,再也无法攻上两侧的屋顶,只能在地形劣势下捡起长矛向上方搏杀。 剩下的几个弓箭手射空了箭袋,火元素的魔法箭也一直出手到魔力枯竭,不得不摸出匕首加入到身边战士的行列。 北端的人类士兵愤怒的爬上了已经接近衰竭的多头蛇脊背,使出吃奶的力气把兵器刺入到所有能刺入的地方翻搅。 痛苦的多头蛇挥舞着最后两颗能动的头颅,撕咬着碰到的一切生命。 玛莎不知何时停止了叙述,她向后退开两步,不愿再看望远镜里的情景。克雷恩默默的走了过去,接替了她的位置。 其实也早已不必讲述。 周围燃烧的房屋已经让战场发生的一切足够明亮、清晰。 付出了可以称为惨烈的代价后,玛杜兰的士兵终于耗尽了被包围的巨兽最后一丝生命力,伴随着一声悠长的嘶鸣,多头蛇沉重的倒下,巨大的身体如它先前死亡的头颅一样迅速的化为暗沉的灰黑色。 而击倒了最恐惧目标的士兵们,才突然惊觉屋顶上的火精灵只折损了几个。这一次过于冲动的目标转移,直接导致了双方数量差距的大幅缩小。 哔哔啵啵的爆燃声中,剩下的六个火精灵跳到了地上,每一个的眼里都充满了愤怒的光芒——就在刚才,垂死的多头蛇向火精灵指挥官的背后发出了一道威力巨大的水之矢,将已经无力躲避的对手直接打下屋顶,成为挥舞的双刃剑下又一个牺牲者。 剩余的玛杜兰士兵也都缓缓聚集到一起,还残存二十多人的他们依然保持着数量上的少许优势。 “是如我希望的那样,两败俱伤了呢。”听到克雷恩的低声描述,玛莎坐在地上靠住冰凉的墙壁,轻声说道。 明明是她最期待的结果,但不知为何,心里却提不起高兴的力气。 低暗的情绪蔓延在观望台上,除了斯托纳、加兰特和苏米雅,每个人的神情都显得十分沉重。 “最后的决战开始了。”克雷恩喃喃地说,“胜负没什么悬念,杜里兹出现了,他……几乎没有受伤。” 玛莎抬起手,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嘿的一声站了起来,抖擞精神说:“好了!没必要为侵略者、强盗和红发的无耻混球感伤,那里流的血没有一滴是无辜的。” 克雷恩小声说:“我知道,我……只是有点被震撼到了。” 琳迪点了点头,算是附和了他的意见。蛮牛小声骂了一句脏话,转身走到行李旁边,抓起了长矛。珊拉紧紧地抱着斯托纳的腰,颤声问他:“斯托纳,你……你没什么感觉吗?” 斯托纳抚摸着她的头发,苦笑着说:“当然有。但我知道那不是你想听到的那种。” 加兰特马上用干涩的声音说:“行了,不要一看到战场就犯老毛病。那个玛杜兰的指挥没有犯多么致命的错误,杜里兹那种级别的刺客你我加起来也未必能防住。别忘记拉索也是死在暗行者手里的。” 斯托纳挠了挠头,“不不不,我其实是觉得火精灵那边可以做得更好。” 玛莎不耐烦地说:“但他们狂妄自大,所以,活该。好了,大家清点好行李,咱们该商量一下接下来要做什么了。” 蛮牛难得的有些没精打采,随口说:“还能做什么,等到天亮下去捡几匹马出发咯。” 这时,克雷恩平静地说:“结束了,杜里兹安然无恙,火精灵士兵还剩四个。” 玛莎迅速的衡量了一下,“杜里兹要是消耗也不小的话,咱们未必没有胜算……” 克雷恩连忙说:“不,杜里兹真的一点伤都没受。他好像并不太在乎火精灵的死活,一直都只在最安全的地方伺机刺杀几个目标而已。倒是那四个火精灵受伤都不轻。” 苏米雅摇了摇头,建议说:“还是算了,这并不是解决杜里兹的最佳时机,咱们还是不要冒险比较好。” 蛮牛似乎是想起了腰上的伤口,咧着嘴笑了起来,“等有机会抓住他了,一定得让我在他腰上还一下子。” 斯托纳看着外面的火光,开口说:“那咱们就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他们就那么点人,应该不可能在希塔展开大范围搜索,咱们很安全。” 玛莎难得的认同了他一次,“嗯,保险起见,咱们带上行李去密道里睡一觉,绝对不会有人能找到。走,咱们这就下去,对方的眼神也好得很,别被注意到咱们。” 克雷恩正要从望远镜前离开,突然浑身一震,又猛地把头凑了回去,紧张地说:“辛德拉!辛德拉出现了!他……他果然和火精灵有勾结!直接跑过去了!他没穿衣服,看来刚才应该是变身躲在什么地方!” 辛迪莉吃惊的抬起头,泪光盈盈的连忙摇头说:“这怎么会,我爸爸……他不会那么做的。你们一定是误会了。” “可他确实正在和杜里兹交谈。看上去两人也不像是刚认识的样子……”克雷恩有些为难的描述出外面正在发生的事。不过也不必他说,玛莎早在听到辛德拉的名字时就已经窜到了窗边,怒气冲冲的盯着那里。 “我爸爸是个商人,会、会认识几个奇奇怪怪的人也很正常啊。”辛迪莉抬手拽住了克雷恩的衣角,可怜兮兮的解释。 玛莎毫不留情的讽刺说:“看来你爸爸认识杜里兹这个暗精灵刺客,一定是为了在市场上砍价方便咯。” 辛迪莉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反驳,痛苦的低下了头,双手抱着克雷恩的腿,如星巢湖一样的动人的眼睛都已经哭到红肿。 在母系主导的灵狐属,没人会相信作为男性的辛德拉会比女儿的权限更大。所以尽管辛迪莉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怀疑的气氛还是自然而然的集中在她的身上。 直到真正令人惊讶的情景突兀的发生。 克雷恩吃惊的叫了出来,玛莎更是双手一下拍在玻璃上,不敢相信地说:“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了?”苏米雅连忙出声询问。 克雷恩望着目镜,满头的冷汗雨珠一样滑落,他很小心的看了身边贴着他的辛迪莉一眼,声音带着非常明显的疑惑,“辛德拉……被杜里兹杀掉了。” 辛迪莉瞪大眼睛抬起头,跟着连声音都没有发出一点,就昏倒在地上。 “难道……是因为没能完成对方交托的任务,所以受到了惩罚吗?”玛莎明显不愿放弃之前的怀疑,盯着那边喃喃说道。 琳迪看克雷恩震惊的退开,立刻过去接替了位置。 那的确是辛德拉,辛德拉也的确死了。 他肥胖的身躯倒伏在地上,而他的头还悬在空中,因为杜里兹的手,正提着他的耳朵。 “可我看他们没有起什么争执啊。”克雷恩抱歉的看着地上昏迷不醒的辛迪莉,已经开始为之前的怀疑感到后悔,“就是说了几句话,跟着杜里兹就突然拿起弯刀,捅进辛德拉的脖子里,还抓着他的耳朵,把整个头都割了下来。这倒底是怎么了!” “难道真的是误会他们父女了吗?”玛莎眉心的纹路深得快要能夹死飞虫,毕竟抛开那些疑点的话,辛德拉确实帮到他们不少,没有这一支冒险的商队,他们现在恐怕都还没通过波亚迪兰边境。 如果在逃来这里前救出辛德拉,那么毫无疑问,他不会死。 看穿了玛莎心中的苦涩,加兰特低声说:“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报永远不会百分之百准确。错误……就是这么可怕的事。” “奇怪……杜里兹在干什么?”琳迪突然疑惑地说道,并有些紧张的向苏米雅招了招手。 苏米雅立刻走了过去,取代琳迪的位置开始观察。 在她的视线里,杜里兹不仅没有丢下辛德拉的头颅,反而将其高高的举了起来,口中喃喃的念诵着什么咒文。 苏米雅疑惑的说:“这是在做什么?审讯灵魂?可辛德拉根本不知道咱们在哪儿啊。” 随着杜里兹的咒文,辛德拉的头颅下方的血渐渐冒出气泡,很快,就像被煮沸的水一样激烈的波动起来,看到这情景后,杜里兹另一手举起弯刀,突然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了一下,让他的血液滴落在下面沸腾的小小血池中。 苏米雅立刻提醒说:“是咒术!靠献祭血液来触发的咒术,可惜不知道效果,无法判断具体是什么。” 这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杜里兹松开手,辛德拉的头颅却并没掉落在地,而是依旧悬浮在半空,不仅如此,那个圆滚滚的脑袋还在空中缓缓的转过了朝向,充满死亡气息的僵硬面孔,竟直愣愣的看向了克雷恩他们所在的地方! 玛莎愤怒的捶了一下窗台,“该死的!咱们多半被发现了!” 克雷恩不解的问:“杜里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玛莎烦躁地说:“等以后遇到咒术大师我会记得问一下的。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咱们必须拿主意了!是逃,还是埋伏在里面和他们好好干一架?” 蛮牛马上精神振奋的攥住长矛,“干!这次就把欠的帐还给那个臭刺客!” 琳迪也有些恼火地说:“既然咱们在暗处,那就干脆解决了这个麻烦。不然吃不好睡不好,烦得要死!” “都冷静些。”苏米雅盯着望远镜抬高声音说,“对方的咒术到底是什么效果咱们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一定能在暗处伏击对方呢?别忘了杜里兹才是最擅长偷袭的那个。” 她观察着外面对手的行动,尽量语气平缓地说:“他们已经往这边来了,辛德拉的头漂浮在最前面,好像领路一样。如果这个咒术真的这么可怕,咱们的埋伏不会有什么效果。” 玛莎不甘心的咬了咬牙,“那就只有逃了?” 苏米雅斟酌着点了点头,“看样子辛德拉的头在远处似乎只能大致判断方向,咱们走密道离开,直接进山的话,在希塔慢慢顺着方向探索的时间,足够把他们甩开一截。” “咱们可是为了外面的马和马车才等到这会儿的。就这么走,实在是有些不甘心。”玛莎看着窗外越走越近的杜里兹,冷不丁和前面漂浮的脑袋对上了视线,顿时打了个寒颤。 苏米雅冷静地说:“玛杜兰的这一股先锋骑兵全灭,后续的部队来的不会太快。咱们只带最必需的随身物品,连夜赶路,不休息的话,一天半就能抵达波亚拉。到那里再想办法。” 玛莎深呼吸了两次,似乎是平息了心里的烦躁,“好吧。就听你的。” “该死,我讨厌走路!”看着身上沉重的铠甲,蛮牛情不自禁的哀嚎出来。 玛莎看了一眼辛迪莉,扭头对着斯托纳说:“呐,你看到了,我们的麻烦已经钉在了屁股后面。我的建议是,咱们还是在此把契约终结的好。那帮精灵的目标并不是你们,我们逃走后他们就会改变方向,你们大可以在这里躲藏到明天天亮,然后顺着北大道坐马车安安稳稳的上路。如何?” 克雷恩皱了皱眉,正想劝玛莎不要在这种时候提起这种话题。 结果让他非常意外的,斯托纳几乎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好。你们走吧。记得把辛迪莉带上,我怕珊拉不高兴。” 像是主人在礼貌的送客一样,斯托纳转过头看了加兰特一眼,“你去送送他们,不然他们可能找不到密道的出口。我和珊拉在这儿等你。” 珊拉惊愕的看着斯托纳,毛茸茸的长耳朵似乎因为生气而直直地竖起。 但斯托纳就像没看见一样。 加兰特沉默着动了动下巴,率先走下楼去。 玛莎看了一眼窗外杜里兹的位置,冷笑了一声,说:“克雷恩,把辛迪莉背上。咱们得赶紧走了。毕竟要丢命的可不是别人。” 对辛迪莉感到有些抱歉,克雷恩立刻蹲了下去,琳迪也没说什么,默默的过去把辛迪莉扶到他背上,主动拿起了他的包裹。 蛮牛狐疑的看了斯托纳一眼,对他木然的表情似乎有些失望,跟着想起什么一样问:“斯托纳,你……不会是想去阻击杜里兹吧?” 斯托纳顿时笑了出来,他把晃**下来的面罩推到一半,索性直接摘掉了头盔,认真地说:“我不会去打必败的仗。那样的经历,一次已经太多。放心,我也不会去耍什么帮你们拖延时间的小把戏。珊拉在,我什么都不会做。” 珊拉有些焦急的拽了拽斯托纳的衣角,小声说:“那么厉害的刺客,你真的不去帮帮他们吗?” “我能做什么呢?”斯托纳嘲弄的笑了笑,“我不过是个泡在酒桶里的废物罢了。” “没时间磨蹭了!大笨牛!”克雷恩背着辛迪莉艰难的转过身来,催促着落在最后的蛮牛。 蛮牛轻轻叹了口气,抓起头盔罩在头上,踩着沉重的步子走了下去。 “说起来,如果对方骑马追过来怎么办?”走进密道之后,嗅着周围略带腐坏味道的潮湿空气,克雷恩不安地问。 苏米雅举着光球在最前面回答:“不用怕,那种连续性的咒术需要很专注的投入精力维持,再说就算杜里兹能骑马,辛德拉的头可不能骑。就是咱们直到抵达波亚拉之前,都不能好好休息了。” 克雷恩给自己鼓了鼓劲,“没关系,之前已经休息的很充分了。多亏了玛莎的提前布置。” 玛莎扭头看了他一眼,说:“这里你休息的最少。一会儿离开密道后,让蛮牛背辛迪莉。蛮牛,一会儿上去前把你身上的金属疙瘩都脱在密道里吧。” 蛮牛还没说话,克雷恩反倒有些心痛地说:“诶?这一套……很贵的吧?” 玛莎咬牙说:“没办法,咱们需要高速前进。这样白消耗蠢牛的体力没有意义。金币可以再赚,装备可以再买。” 为了让他们方便进山,加兰特选择了一条把他们直接送到希塔之外的路,打开密道出口后,他依然没有说一句话,包括告别。 克雷恩对他说再见的时候,他也只是木然的点了点头而已。 密道的出口关上后,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克雷恩总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加兰特捡起蛮牛脱下的盔甲的声音。 呃……废料街出来的人,还真是意外的节俭啊。 毕竟还是深夜,离开希塔城内熊熊燃烧的火光照耀后,崎岖的山道很快就变得昏暗难行。 担心被视力优秀的精灵远远发现,他们也不敢用太过显眼的照明手段,只能让苏米雅在最前方托起一个小小的光球,不断地消耗魔力来维持这简单的照明术。 同样是山路,在双月照耀不到的昏暗中匆匆步行,与坐着马车悠闲前进绝不是同样的体验。 夜风吹动林叶,刷啦啦的和缓轻响中不时冒出一声山枭悠长凄厉的啼鸣,给每个人的脊背都平添了几分寒意。 “这里不会有什么夜行魔兽吧?”琳迪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拨弄着弓弦,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稍微安心一些。 克雷恩立刻挪了挪位置,挡在了琳迪靠山那一侧。 “应该不会。”玛莎一边警惕着周遭的环境一边回答,“矿区开采之前,一定会组织大量人手对附近可能的威胁做全面清除。像这种高密度采集的地方,起码要等废弃上几年,才会再有魔兽驻留。” 只是野兽的话,有玛莎在,他们应该不会受到袭击。即使有和豹猫属气场不太对付的熊出现,以他们的实力也可以轻松解决。 所以唯一的麻烦,还是来自后方已经不知道追到哪里的杜里兹。 有四个火精灵从旁帮忙的情况下,他们的胜算几乎为零。 就这样一直逃下去吗?克雷恩莫名的感到一阵郁结,胸中又开始翻涌隐约的鼓动。 如果说这里有谁能杀掉杜里兹,那毫无疑问只有克雷恩。 或者说,弗拉米尔。 尽管降临的火天使并未表现出如克雷恩梦境所见那样毁灭性的破坏力,但干掉杜里兹应该并不困难。 反正……只不过是……去死一次而已……克雷恩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犹豫了一下,说:“要不然,我……” “不行。”结果玛莎不听他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否决了他的提议。 “玛莎,你都还没听我要做什么!”克雷恩有些气恼的抗议道。 “八成又是个蠢主意。”玛莎毫不客气地讽刺说,“比如我们先走你留下跑去让杜里兹杀掉然后召唤弗拉米尔解决掉所有人的麻烦之类。” “你、你怎么知道?” “哼,我到真希望自己猜错了。”玛莎不满的扭头瞪了他一眼,“克雷恩,好好坚定你的念头,别不知不觉就把你灵魂中的那个自大狂当作限量使用的救星。人都是有惰性的,你真的尝到这上面的甜头后,迟早变得无法自拔。我更喜欢今晚那个想出了好主意引发一场混战帮咱们大家解围的你,你有你能做到的事,你正在慢慢发现它们。不要走歪了。” 克雷恩攥了攥拳头,捏紧了手心里的冷汗。 好像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真的有了身处绝境也不需要担心的可怕想法。 他抬起手,狠狠对自己的鼻梁砸了一拳。 琳迪惊讶的拉开他的胳膊,生气地说:“你被风吹坏脑袋了吗?” 玛莎冷淡地说:“别管他。他需要清醒一下,我看刚才的法子不错。” 热乎乎的**从鼻孔里流淌出来,克雷恩咬了咬牙,扯下一片树叶擦了擦,“对不起,我……是有些懈怠了。” 苏米雅温柔地笑着说道:“你只是太着急了。克雷恩,你得相信,作为年初还生活在树屋里,拿成年野猪没有任何办法的自然精灵,你现在的进步足以称得上恐怖。也许这其中有那位大人通过灵魂障壁渗透的部分,但不管从何而来,都是你的收获。而且,比起刚认识的时候,你的胆子可是大得多了,脑筋也转的快了不少。要是去年有人跟我说,有个见到雾猿会吓得僵在原地的精灵能在今晚那样紧急的情况下想出最合适的处理办法,我是肯定不会相信的。” 眼前又浮现出希塔街道上熊熊燃烧的大火,和火光下歪七扭八的一片片尸体,克雷恩有些不安地说:“我觉得……也许有更好的主意才对,那样的话,就不会死这么多人了。” “但咱们想不出那样的主意不是吗。”苏米雅柔声说,“不用为此而感到愧疚,善良这种美德,是局限在大家的能力范围之内的。不忍心看到那么多人死掉,所以干脆牺牲咱们自己的想法,不叫善良,叫愚蠢。” 克雷恩勉强笑了笑,“嗯,我知道。” 蛮牛在前面想到了什么一样笑了一声,“说起来,小野猪还真是好心的有点过头。我们救辛迪莉的时候,这小子的箭就硬是不肯瞄那几个人渣的要害。我说,小野猪,你不会真的打算这辈子都不杀人吧?这种坚持,可是得一直生活在安定平和的世界才能做到的哦。” “啊!我还正想找机会说这件事呢。”克雷恩连忙开口,疑惑地问,“我总觉得,我的心里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苏米雅微笑着走近他那一侧,柔声说:“厌恶杀戮的心情你并不一定非要勉强自己克服,等到你真的有了决心,那需要的就只是一个契机而已。当然,我并不希望会有那么一天。如果可以,我希望双手干干净净的人越多越好。” “不不不,”克雷恩连忙摆手,“我……我真的已经有了觉悟。白天看到琳迪的时候,我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这种事情没理由都让她替我背着。她也不过是个年轻的女孩子而已,能为她分担这种难受,即使心里会不舒服也是值得的。” “你在小看谁啊!”琳迪涨红着脸踢了克雷恩一脚,“才不用你多事!我可是天才弓术指导,杀人这种小事,我啪唧啪唧的就适应了!” 那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拟声词啊。克雷恩下意识的扶了一下额头,“不对,重点不在这儿。我是说,我真的已经做好了准备。受到威胁的时候还击,面对恶徒的时候惩戒,我相信只要是我能接受的理由,我……我就可以做到杀死对方。” “那……你们救辛迪莉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苏米雅察觉到可能确实有些异样,慎重地问。 克雷恩仔细的回想了一下当时心中的异样,尽可能详细的描述了一遍之后,说:“以前我没有坚决地动过杀人的念头,上次与火精灵作战的时候,我还以为自己是太紧张太害怕了。这还是我头一次察觉到,肯定不是错觉。至少有两次,我瞄准哨兵的要害,刚才我说的感觉就立刻浮现,最后想要忍耐着撒开弓弦时,甚至开始头疼。” “憋闷、呼吸困难、肌肉僵硬、心灵有束缚感。”苏米雅喃喃地总结了克雷恩之前所说的症状,双眼也盈满了疑惑,“的确有些法术可以短时间内对目标的行为进行限制或封印,但你说的这种有些太不可思议了。” 玛莎也开口说:“要不是了解你,我真要以为这是胡编乱造。这世上没有魔法能对人的行为精确操控到这种地步。可以出手,但是无法杀人,这根本不可能实现。你要是当时脑子一片空白,我还能当你是被催眠了。” 苏米雅严肃地说:“说不定这并不是魔法影响的临时效果。克雷恩很可能是从灵魂中被封印了杀人这种行为。” “这种事办得到吗?”琳迪不敢相信地质疑。 苏米雅回想着说:“我不知道有和这完全一致的方法,但类似的事情,咒术就做得到。限制封印物品是魔法的专长,而限制封印人,就是咒术的领域。我曾听说过一个咒术师为了试验咒术,封印了一个女孩的笑容。那个女孩终其一生,都没能恢复笑的能力。” 玛莎立刻提出了不同意见,“但克雷恩的情况不一样,他并没被封印任何能力,他被限制的,是选择和倾向。或者说,就是杀人的念头本身。这种灵魂层面的操作和单纯不让一个女孩笑难度也差太远了。” 苏米雅皱着眉说:“可灵魂层面的操作,也是咒术最擅长的部分。” “但他们擅长的是将自身的灵魂之力献祭,换取咒术的效果,苏米雅,灵魂之力很难被外力侵蚀这可是你教给我的。”玛莎毫不客气的反驳了这个推断。 “那如果是咒术中的诅咒呢?”苏米雅似乎已经认定了咒术是克雷恩感到束缚的元凶,立刻提出了新的可能性。 玛莎则反问:“先不说是谁诅咒了克雷恩,就说时间,那肯定是咱们认识他之前的事,我还真不知道,有哪种诅咒可以持续这么久的。” “有。”苏米雅斩钉截铁的回答,“针对对方命运的诅咒,会一直持续到消解条件达成或目标死亡为止。” “世上还有这种可以无视诺恩萨尔大人意志的能力?”玛莎更加不信,毕竟命运天使是与造物主平级的上位创世天使,以永恒之琴编织万物的宿命,虽说宿命并非完全不可更改,但依靠诅咒这种事情来改变命运的既定轨迹,显然等同于直接对抗那位天使的力量。 苏米雅仿佛不是很愿意直接提起她想起的那个词语,先说了一个比较有名的咒术,“你们应该听说过弦之献礼吧?” 克雷恩点头说:“我听过。好像是为了实现愿望向诺恩萨尔大人直接献祭的咒术。” 玛莎不解地说:“那和改变命运有什么关系?我记得那个咒术是获益类的啊。” 苏米雅嗯了一声,缓缓说道:“没错,那个咒术会让施法者献祭掉自己的命运之弦,从此失去进入轮回的机会,死后只会成为诺恩萨尔大人身边无尽虚空中的浮游灵魂。那个咒术换来的,是诺恩萨尔大人实现施法者心中一个愿望的机会。” 玛莎很不屑地说:“那东西靠不住。诺恩萨尔大人喜怒无常,既不一定会实现你心中最有用的那个愿望,也不一定是用你想要的方法来实现。想要嫁给王子的女孩被小国王室的痴呆后代看中**一辈子,想要财宝的商人摔死在古墓的金币堆上,想要当英雄的小伙子直接牺牲在战场被追封一个好墓碑,这样的事我可听说的多了。” 苏米雅并没反驳这一点,而是说:“但这的确是改变了命运的咒术。与它类似的,还有一个直接向诺恩萨尔大人献祭来发动的咒术,你们可能不知道它的效果,但肯定听过它的名字。” “那就是全圣域最有名的禁术,血魂之咒。” 第四十六章 疾驰!向着波亚拉 禁术,也被称为禁咒。 通常是指罗特蒂亚建国后,由精英法师联盟出面整理并公告,禁止所有人学习、研究或使用的各种法术的统称。 但这种说法却并非从那时才有。 早在暗星帝国统治时期,暗裔当权者在律法明文规定的禁止事项中,就有三个法术的名字。 任何不经允许使用那三种法术的行为,都将招致最严厉的惩罚,连带所有的亲属、好友甚至是邻居。 因此那三种法术,在民间被并称为三大禁咒。成为绝对不被允许的禁忌。 它们就是魔法·复生术、召唤术·魔龙天径与苏米雅刚才提到的咒术·血魂之咒。 虽然同样都是在漫长的历史中被几乎禁绝的法术,但据说在当年暗中抵抗暗星帝国的时期,血魂之咒曾因门槛最低研习最快而成为最有效的手段之一。 正因如此,即使到了现在,在大多数人都已经不知道血魂之咒的具体效用的情况下,大家依然明白,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简单易学的、代价高昂的咒术。 这咒术的名字仿佛都包含了无穷怨念,一听到它,克雷恩和其他同伴都一起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 队伍在沉默中前进了一会儿,苏米雅才又开口说:“你们可能都不太清楚血魂之咒的效果,只知道它要索取的祭礼和一些流传很广的传说。” 克雷恩和玛莎都点了点头,玛莎先说道:“毕竟是被禁止力度最强的法术,很多地方都会告诉你支付的代价有多么可怕,包括血肉、灵魂、亲属的气运和命运之弦。这么凶残的代价,我一直都以为会是个有极大破坏性威力的咒术。我真的没想到会是个诅咒。” 克雷恩接着说:“和血魂之咒相关的传说最有名的就是水精灵王室了吧。各种各样的说法我都在书上见过,里面好像还真的有些是被诅咒了命运的感觉。” “如果大圣堂的记载没错的话……”苏米雅犹豫了一下,还是明确地说道,“水精灵王室的确是受到血魂之咒影响的最有名的家族。” 虽然知道有点跑题,玛莎还是忍不住问:“一个诅咒怎么可能影响整个家族?” “因为那不是一般的诅咒。”苏米雅平静地说,“那巨大的献祭代价,支付的目标就是诺恩萨尔大人。所换取的效果,就是由命运天使亲自降下的诅咒。那诅咒的效果和持续时间都会因为施法者的不同而有极大区别,但即使是最短的情况下,也能持续到被诅咒的目标死亡为止。而诅咒的效果,通常都是对宿命的扭曲。” “光明战争中,十贤者之一的米纳修斯·渎命者因得不到回报的爱而走向疯狂,在水精灵女王不断的婉拒后,于暗历997年年末,在联军大本营中当众施放了血魂之咒。让水精灵女王的血脉,从此背负上了命运天使的诅咒。”苏米雅认真思索着说,“之后英雄王罗特曾多次请求神谕,得到了确切的诅咒内容。流传出来的说法虽然五花八门,但根据我对各方典籍的总结,水精灵女王,应该是被诅咒了世世代代的恋情,女王及其以后所有的继承人,都将经受与异族相恋而不得善终的折磨,苦楚的思念,将陪伴她们直至死亡。” “这……还真是残忍的报复。”克雷恩立刻想到了与他分隔两地不知下落的芙伊,对那种痛苦感同身受,都忘记了原本讨论的是他无法杀人的事,不自觉地问,“这种会随着血脉延续的诅咒难道就没有什么解决的办法吗?” “有。”苏米雅缓缓解释说,“每一个血魂之咒都存在一个苛刻的解除方法。但那个方法必须付出和发动血魂之咒相若的代价才能知道。即使知道,有的也根本无法做到。所以很少有人会去尝试。” 她沉默了一下,带着些感叹说:“不过水精灵女王的诅咒是有明确解除方法的。英雄王罗特在传位给儿子之后,不顾好友、十贤者之一的米特罗蒂的坚决反对,牺牲自己求来了命运天使的指示。只要水精灵女王与异族恋人的一个后代能在极度的厄运下长大成人,血魂之咒的效果就会宣告结束。” “米特罗蒂?”琳迪有些好奇的插嘴问道,“说的是罗特蒂亚那位比皇帝还要受人尊敬的王下主宰,至今还在守护罗特蒂亚皇朝的老怪物吗?他……他真的是从光明战争时期活到现在的?一千多岁?” 似乎不知不觉变成了轶闻讲解,苏米雅无奈的笑了笑,点头说:“虽然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方法,但他真的是十贤者中的那个米特罗蒂,有很多证据表明,他虽然变换过多次模样,但那个一直伴随着宰相之位传承下来的名字,并没有真正换过人。当然,这也有可能是敌对者对帝国宰相的污蔑,这就不用深究了。” “回到正题。”苏米雅看着克雷恩,说,“克雷恩被禁止了杀人这种行为,会不会也是血魂之咒的效果?” “不可能。”玛莎毫不犹豫的反对这个猜测,“首先,怎么会有人舍得付出这么巨大的代价去诅咒一个默默无闻的自然精灵,按之前克雷恩的能力,随便雇几个佣兵干掉他可是实惠多了。” “其次,我不认为命运天使的诅咒会达成这种效果。如果扭曲的是宿命,那克雷恩的状态应该是他想杀人,但怎么也杀不死。”玛莎想了想,举了一个例子,“比如他唰唰唰的射箭,但是因为命运的安排,那些箭被风吹了被雷劈了飞一半被鸟叼走了,反正就是杀不死人。我觉得这样才比较像是血魂之咒的效力。” 苏米雅考虑了一下,揉了揉眉心,说:“也对。我对咒术了解得不太多,能想到的最接近的就是这个了。再比较有可能的,血灵桎梏会封印目标所有的激昂情绪,那样的话克雷恩就不会感到生气,连动手的欲望都会消失。还有什么呢……” 玛莎笑着拍了苏米雅一下,“好了,你又不是全知全能的主宰,不知道就不知道吧。克雷恩的身上本来古怪的地方就特别多,将来找到原因后,你可以写本东西好好记下来。现在就别再想了,咱们还在逃命呢,省省脑子多保持一下精力。” 她接着扭过头,看着克雷恩说:“克雷恩,虽然暂时想不出原因,但你说的情况既然属实,今后就必须重视起来。不能杀人和不想杀人之间的区别太大了,只要同伴们有人在,你一定要避免单独行动。任何时候,懂吗?另外,这个秘密不要再对别人提起。咱们几个知道已经很足够了。” “嗯。”克雷恩有些沉郁的答应了一声,心底又多了几分对自我的厌弃,即使已经飞快的强大起来,却在这种意想不到的地方重重地摔倒,仍然成为了同伴的拖累。 “你也不用太难过。”玛莎用轻快的口气安慰他说,“咱们只是冒险小队,不会太经常和‘人’战斗的。你要觉得麻烦了我们,以后和野兽魔兽神兽交手的时候多出点力气就是。” 苏米雅也柔声说:“每个人都有最合适的位置,这个桶漏了,就往另外的桶里多装些水好了。” 玛莎笑着说:“是啊,我看你当参谋就挺合适,脑袋里要是时不时能蹦出几个好点子,提点不错的建议,那也挺好。” 克雷恩皱了皱眉,活跃的念头们真的开始欢快的蹦达起来。 “不用真的这就开始走神啊。傻瓜。”玛莎无奈的抬起手,在他的脑门上轻轻拍了一下。 “啊!”克雷恩却惊叫了一声,有些紧张地说,“不对,咱们不能继续沿着山路走了!” “怎么了?”玛莎疑惑地问,对话题突然大幅转折有点不太适应。 “杜里兹他们跟着辛德拉的头在城市里搜索的时候会慢,因为那里四处都是可以藏身的地方。但如果到了山道上呢?通往北方的路只有这一条,一旦被指示明确,杜里兹他们完全可以回去骑上马再追过来!” 玛莎的猫耳轻轻抖了一下,略一思索,立刻说:“没错,沿着山道前进太危险了。克雷恩,你耳朵好用,听着点后方的动静,蛮牛,你背着辛迪莉跟好苏米雅,琳迪,你负责感知周围的危险,咱们去林子里走。一旦有人追来,就地隐蔽。” 克雷恩担心地说:“也不知道辛德拉的那颗头到底是怎么联系上咱们的。要是能有解决的办法就好了。”说着,他不自觉地看了一眼昏迷在蛮牛背上的辛迪莉。 其实每个人都在怀疑杜里兹利用了辛德拉与辛迪莉之间的血缘联系来进行定位,只不过没谁忍心在这种时候提出这个可能。 玛莎摆了摆手,“不必想了,蛮牛,你把她背稳点。咱们上山坡。如果杜里兹追过来后那个头还能找到咱们,就和他们拼了。既然在山林里,我用野性之力怎么也能叫来几个朋友,到时候未必就会输给他们。” 如果不是辛德拉惨死在众人眼前,恐怕玛莎早就毫不犹豫的丢下辛迪莉这个累赘。 很明显,大家都为之前的怀疑和判断感到了些许愧疚。也许辛德拉真的和对方有所勾结,只不过并没被看重到不会被杀的地步,但这种时候,当然不会有谁再打算深究了。 经过一个转弯后,似乎是接近了某处矿点的缘故,周围的灌木草丛都多了一股呛鼻子的粉尘味道,四处乱丢的废矿渣也让不在道路上行进的他们吃了不少苦头,连玛莎都险些一脚踩错滑个劈叉。 “掠夺式?”玛莎不满的嘟囔道,“我看这根本是毁灭式开采。波亚迪兰怎么不干脆把整个山头炸了慢慢从碎渣里头挑矿石啊。一群混蛋!” “如果有技术,他们多半会那么做的。”琳迪咳嗽了两声,捂着嘴巴讽刺说。 毕竟还要关注着后方和周围的动静,随口的闲扯很快沉寂下去,安静地穿过一个矿洞的上方后,克雷恩打量了好一会儿下面停在洞口的矿车,确定那东西无法离开导轨单独使用后,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希塔里有不少上好的战马,骑着那些马匹追过来,赶上克雷恩他们应该并不需要费多少功夫。 所以玛莎的手一直都没有离开过腰上的镰鼬之咬,身上的斗篷,也一直扣着罩帽随时准备隐没在黑暗中。 没想到,他们一直走到双月分别落在不同方向的地平线上,身上的皮甲沾染上露水的湿气,漫长的黑夜即将过去,该出现的追兵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杜里兹还真是磨蹭啊。”玛莎忍不住打了个呵欠,紧绷了大半个晚上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些,“难道他们不会骑马?” 克雷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面颊,带着几分歉意说:“说不定是那场大火烧伤了所有的马,毕竟都带着眼罩,应该也不会躲避。” “马应该不会蠢到原地站着变烤肉才对。”蛮牛哈哈笑了起来,这种时候追兵还没有到来的征兆,说明对方那边一定是出了什么问题,这让大家也多少有了点说笑的心情。 “前面转过弯下坡后,应该就是通往波亚拉的大道。”苏米雅在心里估计了一下,说,“我觉得咱们已经可以下到路上去走了。” “我赞成!”琳迪立刻高高举起手掌,“我讨厌这里的蚊子。” 蛮牛哈哈笑着说:“这里的蚊子很挑食,都不怎么咬我,还挺讨我喜欢的。” “好吧,咱们下去。不过也别完全放松警惕。”玛莎回头看着身后远处的盘山小道,“咱们正好能观察到后方那个大弯前的山路,那里过来马的话,咱们再躲也来得及。” 杜里兹真的没有追来。他和那四个火精灵,就像被辛德拉的脑袋给骗了一样,就这么消失在克雷恩他们的身后。 昏迷了整整一夜的辛迪莉在蛮牛的背上扭动了一下,呻吟着醒来,她没有再确认一次辛德拉的死,而是礼貌的要求下地自己行走,之后,就那么一边默默的抽泣,一边疲惫不堪的跟在蛮牛的身边。 “如果累了的话就说。”玛莎看她还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模样,忍不住说,“蠢牛别的没有,就力气从来不缺,背你再走一段也没关系。” 辛迪莉坚定地摇了摇头,擦着眼泪痛苦的咳嗽了两声。 克雷恩正在考虑怎么安慰一下这个可怜的少女时,前方的道路交叉处突然看到了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玛莎也立刻注意到了那影子的轮廓,他们两个几乎同时低声叫了出来:“怎么会有辆马车?” 走到再近一些的地方,克雷恩和同伴都看清了那横在路中间的马车的样子,竟然还是辛德拉商队中的加长货车款式。 只有一点不太一样,拉车的换成了健壮彪悍的战马,虽然样子看起来威武了许多,但放在这个位置就有些不太合适。不光力气比貌不惊人的挽马们小了不少,脾气也大得多,停在那儿,三匹马几乎不停地互相冲撞,噗噜噗噜地彼此互喷白沫。 光看这颇有点滑稽的情景,克雷恩也不相信车里会是杜里兹。 但玛莎还是小心为上的示意大家进入警戒状态,缓缓移动过去。 还有几十米的时候,马车的门哗啦一下打开,斯托纳从里面钻了出来,打着呵欠伸了个懒腰,睡眼惺忪地说:“真够慢的,我还以为有人追在屁股后面你们会跑的很快,生怕来的晚了等不到人。结果我都睡了一觉……” 玛莎没好气地说:“你等我们干什么?咱们的契约不是已经双方同意终止了吗?” 斯托纳咕哝着说:“终止了契约,大家不还是朋友吗。这么宽敞的马车,足够装下所有人了。就是没座位,可能坐着不太舒服。” 玛莎深吸了口气,不太客气地说:“不需要,这马车是你弄来的,我们没资格享受。” 斯托纳嘿嘿笑了起来,“这么说的话,那你们就更该上来了,如果不是你们先走一步,我也没机会弄到这辆马车不是吗。快点上来吧,咱们加把劲,傍晚前就能到波亚拉。” 原来这才是斯托纳不肯跟他们离开的原因吗?知道追兵一定会跟着他们离开,所以干脆等在希塔,拿到马车后靠速度优势提前过来等着?克雷恩猜测着斯托纳的计划,小声对玛莎解释了一下。 玛莎却还是很不悦地说:“可如果杜里兹骑马追过来,咱们说不定就没机会被他等到了!” 加兰特从马车里跳了下来,很平淡地说:“他们不可能骑马去追你们。希塔的马只剩下这三匹而已。” 斯托纳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帮笨蛋精灵没想到还有人留在希塔没一起逃走,直接跟着那个见鬼的脑袋往东边搜查你们去了。加兰特从家里找到专门干扰骑兵的哨子,把要用的三匹藏好后,吹着哨把其他的马都赶走了。最后那几个精灵回来找了一大圈,还是不得不步行上路。算算时间,这会儿他们大概还在你们来的路上吃矿粉呢。” 玛莎的脸色总算和缓了许多,蛮牛大步走过去一拳捶在斯托纳的肩上,笑着说:“你这家伙,为什么不提前说明一下。” 斯托纳还了蛮牛一拳,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特地为了你们干的。只是顺便,顺便而已。走吧,对了,蛮牛,你上去把你的盔甲穿上,那破玩意沉甸甸的太占地方了。” “你还把它带来了?”蛮牛惊喜的走向马车,也不管玛莎还没明确意见,直接爬了上去。 克雷恩忍不住微笑起来,小声说:“我就知道,斯托纳是个好家伙。” 斯托纳很愉快的提高声音回答蛮牛:“不止,我还顺便带了不少好东西。毕竟是加长型的货车,光装咱们几个人岂不是很浪费。比如那个火精灵指挥官,我就把他身上的东西全翻出来装上了,我觉得你们应该很想从里面发现点什么吧。” 玛莎的眼睛一亮,终于露出了微笑,她从鼻孔里哼了一声,走过去跳上马车,擦肩而过的时候,用很轻的声音对斯托纳说:“看来克雷恩说的没错。是我看走眼了。抱歉。” 斯托纳只是笑了笑,并没回应什么。 等到所有人都上了马车后,斯托纳跳上前面,喊了一句:“蛮牛,忙完了到前面帮我一把,这三匹马简直比废料街那边的小崽子还不听话,我赶到这儿都觉得胳膊痛。” “没问题,我这就过去。里面有我在也确实有点挤。”蛮牛哈哈笑着爬到前面,和斯托纳并排坐到一起,粗壮的胳膊一把就勒稳了不听话的马头。 “嗯,很好,咱们走!呃……蛮牛,稍微放松点,这边用力这边用力……啊啊,不要使蛮力。天哪,你是第一次赶车吗?” 斯托纳大惊小怪的咋呼声中,马车调转向北方的波亚拉,再次上路。 马车驶出去几百米远,车厢里的众人才算是把装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整理完毕,各自找地方坐了下来。 斯托纳不愧是希塔的原住民,这么匆忙的时候,还能准确的从那一片废墟中挑出几块品相不错的宝石丢进马车。加兰特的斗篷下换上了火精灵的高级皮甲,估计是从几具尸体上挑选拼凑的整套,几乎看不到什么伤痕和磨损,就像全新的一样。 “呐,这是给你的。”加兰特拿出一个满满当当的箭袋,递给克雷恩,“这些火精灵的装备十分奢侈,箭矢都是对火元素有相性的高级定制品,我觉得你用得上,就帮你带了一袋。” “啊,真是太感谢了!”克雷恩惊喜的接了过来,然后有些迟疑地说,“这样拿走死者身上的东西,会不会不太好?” 加兰特很平淡地回答:“没什么不好,把东西浪费给战场上的死尸太愚蠢了。” 作为冒险小队,如非必要玛莎他们都不是很情愿剥取尸体上的遗物,让加兰特看来,这可能算是缺乏战利品意识吧。 不过打量一下马车里的东西,除了那些宝石之外,还真是大部分都来自火精灵。 大都是像味道不怎么样但补充体力极为高效的精灵族特制干粮这样,不太值钱但很有用处的物品。换成玛莎或克雷恩去在同样的地方捡一遍,车上的东西恐怕会截然不同。 斯托纳和加兰特考虑事情的思路,与他们这些寻常冒险者果然大不一样。 加兰特接着拿出一个布包,交给玛莎,说:“这是指挥官身上的所有东西。你们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被追击的头绪。” 苏米雅点亮照明术,几个同伴围成一圈,小心的将布包打开。 里面拉拉杂杂放着不少东西,甚至还包括一个小巧精致的竹制排笛。 “啧,还真是个有情调的家伙。”玛莎撇了撇嘴,把明显没有什么意义的杂物先整理到一边。 “这个应该是身份标识,不过是精灵语……克雷恩,你看得懂吗?”苏米雅拿起一个闪闪发光的金属令牌,端详了一下,递给克雷恩。 克雷恩皱着眉勉强阅读了一下上面的信息,“库莱亚·法·阿列库托,王立警备军第四团副团长……哈啊?这是……这是……火精灵王的亲卫队?” “什么?”玛莎惊讶地一把抢过令牌,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毕竟在精灵领土生活过多年,她多少也懂些精灵语,确认信息无误后,她完全不能理解地问,“到底为什么,火精灵王的卫兵会出现在这种地方?” 苏米雅苦笑着摇了摇头,“除了火精灵自己,恐怕就只有天使知道了。” 加兰特的表情倒是没什么变化,远在艾尔法斯联邦西南角的火精灵王还不至于让他感到多有压迫力,他指了指布包里的一个小金属筒,说:“那是用来传递消息的保密工具,里面可能有你们想知道的东西,我已经把密钥和封印都解除了。火精灵的情报工作看起来不太严谨。” “不是战争,他们可能也没打算太过谨慎。”玛莎调试了一下有些紧张的情绪,扭开圆筒,把里面一张卷曲柔软的金属片拿了出来。 上面用魔法刻印的精灵语写的十分密集,玛莎凑到很近,才勉强翻译出来,“新情况已收到,暂保持原命令不变,遇紧急情况,临时听从厄达恩大人调度。” “厄达恩大人?”克雷恩吃惊地说,“杜里兹的地位难道比这个副团长还高?” 一想到追在身后想要对自己不利的竟都是这么有来头的大人物,克雷恩就感到一阵头昏脑涨,有点不敢相信这种事会真的发生。 苏米雅小声说:“光、暗两种精灵的地位本来就略高一些。不过杜里兹并不太关心这些火精灵的死活,很难判断他到底只是为了帮火精灵,还是也代表着暗精灵一方的意志在行动。” “不管是哪一种,咱们的麻烦都不小。”玛莎一拳捶在厢壁上,“看样子,整个王立警备军第四团应该都出动了,这么说昨晚死掉的五六十个,根本达不到让他们元气大伤的程度,我还以为之后总算可以轻松些了呢,可恶!” 加兰特看着玛莎,说:“只要今天不被追上,你们之后的确可以轻松不少。波亚迪兰九成九会在今晚之前进入完全戒严状态,火精灵并不是波亚迪兰的盟友,波亚拉的城门恐怕不会为他们开启。” “但我们也不会在波亚拉一直待着。”玛莎心烦意乱的抓起尾巴用手指梳了梳毛,“我们也要尽快北上,直接穿越达尔士公国才行。” “我知道。”加兰特很冷静地说,“对于你们来说,穿越波亚拉不太难。火精灵的追兵则不行。绕道的话,他们需要绕出大半个波亚迪兰领土。不管怎样,你们都能把他们的大部队甩掉。” 克雷恩苦恼地叹了口气,“不好甩掉的,还是那个杜里兹吧。” 加兰特安慰性的拍了拍他的肩,“在战时的要塞化城市里,即使是暗精灵的刺客,也没那么容易藏身的无影无踪。咱们即将达到的地方不是萨拉尼亚那种和平的贸易都市,而是一个随时准备着封闭一切与敌人战斗数个月乃至数年的巨大要塞。光是反间谍的搜查,就足够任何鬼鬼祟祟的家伙头疼的了。” 听到这里,苏米雅有点担心地说:“如果波亚拉真的战备戒严,咱们这些有一定作战能力的冒险者,也会被盘查审问的吧?” “诶?是搜身之类的事吗?”还没接触过此类事件的克雷恩紧张中还带着几分好奇,“会不会和书里写的一样克扣咱们身上的财物啊?” 加兰特先是给了他一个“你平常都在看什么鬼东西”的眼神,但想了想后,还是说:“不是没有可能,但遇上也只有认倒霉。这种非常时期,执法官不会因为小事处罚岗哨上的士兵。” 他扫视了一圈车里的众人,小声说:“比起财物,诸位女士倒是更应该注意一下自身的安全。尤其是黑爪、夜牙和青叶三位小姐,对待异族,他们可能会更加肆无忌惮一些。” 辛迪莉不知所措的看着其他人,像是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应付这种情况,珊拉倒是满怀期望的隔着车厢看了一眼斯托纳的方向,玛莎撇了撇嘴,飞快的抽出镰鼬之咬在手上转了一圈,冷笑着说:“沾点普通的便宜我就不跟他们计较了,要是太过火,哼哼。” 加兰特微笑着摇了摇头,说:“这只是万一的考虑而已。正常情况下,咱们应该可以畅通无阻的顺利进入波亚拉。” “说起来你们两个都是希塔的败亡贵族,身份上比我们还尴尬吧?”玛莎收拾好火精灵指挥官的遗物,小心翼翼的装进怀里,提醒一样的问道。 “我和斯托纳又不会特地去说明这种事。”加兰特苦笑着回答,“而且,我们手上也有姑且可以当作是通行证一样的东西。” 克雷恩有些惊讶地说:“你们为什么会有通行证?波亚迪兰不是你们的敌国吗?” “不,是‘通行证一样的东西’。”强调似的重复了一遍,加兰特干枯的眼神中难得一见的**漾起一丝奇妙的涟漪,就像回忆的古井被丢入一颗恼人的石子,发出回**连绵的一声咕咚,“那是莉雅丝的亲笔信。” 正常情况下,对话应该顺理成章的进入到介绍莉雅丝是谁的阶段。但加兰特这家伙竟然擅自沉浸在回忆之中,就这么不再开口。 玛莎无奈的翻了个白眼,懒洋洋的追问道:“好吧,莉雅斯是谁?” 加兰特一怔,好像这才想起大家都不认识这个名字一样,抱歉地笑了笑,解答:“她是陛下最年幼的女儿,我和斯托纳都把她当作小妹妹一样照顾……”仿佛怕这样简单的描述也会把他带回到记忆之中,他停顿了一下,微微摇了摇头,简洁地说了一句。 “她现在是波亚拉的伯爵夫人。” 第四十七章 会面!伯爵夫人莉雅斯 南哈斯密尔这些乱七八糟的小国中,王室的子女除了被保留做继承人的几位之外,通常都是被送往他国联姻或留做人质来取信盟友。 莉雅斯就是希塔嘉德发动对达尔士公国联合侵攻战的一个“代价”。当时还未到适婚年龄的她,被迫匆匆嫁往波亚迪兰,成为率领波亚迪兰侵略军的杜拉克伯爵的次妻。 虽然希塔嘉德最终被反戈一击,但非常宠爱这位小妻子的杜拉克伯爵在那时候选择了愤而离开军队,回到波亚拉赋闲。 希塔嘉德覆灭前一个月,杜拉克伯爵体弱多病的正妻撒手人寰,已经怀孕的莉雅斯被伯爵强行扶正,正式接管了杜拉克家的内务。 于是希塔嘉德成为历史名词之后,杜拉克伯爵夫人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可以算是安稳而富足的生活着。 今年年初,杜拉克伯爵因割让土地的协议第三次前往玛杜兰,两个月后,传回了伯爵一行在玛杜兰境内因盗匪袭击而不幸身亡的消息。 莉雅斯就这样再一次失去了生命的支柱。 对权力没有多少欲望的她并没对暂时代替年幼的儿子行使伯爵权力感到多么欣喜,她感到的只有麻烦。 令她头疼万分的麻烦。 她用尽力气飞快地学习,海绵一样的拼命吸收着各种知识,只希望自己的儿女能安安稳稳的成长。 然而,多处传来的情报让她像是从头到脚被浇了一桶冰水。 玛杜兰决定进兵。 一直和斯托纳保持着通信的莉雅斯,终于疲惫而沮丧的发出了求援的信号。 她可以忍受离开故土,嫁给一个素未谋面的陌生人,可以忍受敌国生活不可避免的蔑视,战战兢兢的维持家中脆弱的地位,可以忍受丈夫因他陛下的愚蠢而丧生在另一个敌国境内,留下一大堆麻烦给她。但是,她不能忍受即将到来的战争必定毫不留情的卷入她那一双儿女。 “真是个活得憋屈的女人。”玛莎在琳迪和克雷恩好奇的追问中听完加兰特的简略讲述,毫不客气的讽刺说,“她的生命中好像根本就没有想过她自己一样。为了国家,为了丈夫,为了儿女。她从城墙上跳下来的话背后一定能伸出一对儿翅膀。” 苏米雅倒是很同情地说:“最可怜的就是,她想要尽心守护的,最终都离她而去。她的儿女,的确不能再出事了。” “听斯托纳的意思,你是打算做小伯爵兄妹的便宜老爹,对不对?”玛莎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贬损的问了一句。 加兰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说:“你们知道吗,当年提议进攻达尔士公国的是我的父亲。而建议他提出这个计划的正是我。我不想在和平中消磨自己的一身本领,更不想等斯托纳不断地操练士兵积累功绩抢在我前面求婚,我想通过捷径赢回莉雅斯,让她做我的妻子。结果,当我组织好北方战线的情报部署后,回到希塔,才知道波亚迪兰同意共同进兵的条件是联姻。而当时未婚的公主,仅剩下莉雅斯自己。” 他挤出了一个皱巴巴的微笑,笑得比哭还难看,“我亲手磨亮一把刀子,然后割掉了自己的脚。” 加兰特的嘴唇微微颤动,满是纹路的额头不断地扭曲着眉间的褶皱,他有些激动地咳嗽了两声,缓缓说道:“是我害得她没有了家,没有了祖国,流离敌国,过着委曲求全的生活。我不配做她孩子的父亲,我只是想尽我所能,对她做出哪怕一星半点的补偿也好。如果波亚迪兰已经无药可救,我和斯托纳会带着她和她的孩子回萨拉尼亚,想办法帮她安顿下来,让她之后的生活,永远不再需要担心无聊又残酷的战争。” “然后再帮她找个新老公?你自己回去废料街,接着与垃圾为伍,让她开开心心得过新生活?”玛莎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过于尖锐,克雷恩忍不住轻轻扯了扯她的衣摆,有些同情的摇了摇头。 但玛莎根本无视克雷恩的暗示,反而一把将克雷恩的手拨开,若有所指的瞪了他一眼,转头向着加兰特说:“别妄图用自以为是的苦情戏码来寻求自我满足了,把自己丢进废料街那种垃圾堆里生活了七年,憔悴得像个老头子一样,她有危险了你又稀里哗啦跑出来玩命的去救,救完了往自己脑袋后面画个光圈想着她活的不错就好我怎么配得上她之类的废话,退到没人的地方继续舔伤口。这算干什么?你以为这叫爱情?连积极地尝试都不去做,也不考虑对方心情的家伙,也配谈爱情吗?” 她锐利的眼神毫不留情的顺便刺了克雷恩一下,“这压根就是沉迷于悲剧情节盲目的被自己所以为的伟大牺牲而感动,实际上自私透顶。” 加兰特被说的连脸色都有些发青,支吾了半天,才有些沮丧地说:“我……没有勇气,其实,仅此而已。我不敢面对被莉雅斯嫌弃的可能性。” “幼稚。”玛莎劈脸丢下一句,“你对自己的眼光就这么没信心吗?让你投入了如此分量感情的女人,原来在你心里只是个看重你地位权势的肤浅混蛋啊。” 加兰特苍白的脸顿时涨得通红,他似乎是想反驳什么,但嘴唇嚅动了好半天,还是垮下了双肩,发出泄气一样的悠长吁声,轻声说:“谢谢你,夜牙小姐。你说的对,不论如何,我总该……明确一下莉雅斯的心意。不论她会说什么,那个答案对我以后的人生,都必定非常重要。” 克雷恩看着加兰特,恍惚间再一次意识到上次自己没有考虑芙伊的心情就擅自决定牺牲自己有多么自私和无知。 “人类也好精灵也好,就是喜欢在莫名其妙的地方纠结不休。”玛莎不能理解的翻了个白眼,“喜欢一个人,当然应该最先考虑对方想要的是什么才对。她想吃鱼,你硬要给肉,她想去树林痛快一场,你硬说软床垫上更好,擅自替对方拿主意还坚持认为是为了对方好的家伙,都愚蠢透顶。” “好了,玛莎,有些感情你不能用你们部落那种单纯直接的方式思考。”苏米雅柔声中断了这个跑得太远的话题,说,“你再坚持训诫下去,不也变成擅自替他们拿主意了吗。” “我又没看上加兰特。”玛莎嘟囔了一句,不自觉地瞄了克雷恩一眼,闭上了嘴。 琳迪从刚才就一直拨拉着车上的其余散碎东西,对玛莎不知不觉开始的情感话题完全没有参与的意思,观点也很不认同。在她看来,克雷恩还什么都不懂,许多决定本来就该由她来考虑,这是身为优秀的天才弓术指导本就该为自己的心爱弟子做的。 “呐,克雷恩,这对儿耳环不错,很大气,挺适合你戴,上面缀的红宝石应该是附魔过的。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打两个耳洞?” “不不不,”克雷恩连忙摇头摆手,“我的耳朵很怕疼,真的很怕疼。” 玛莎暧昧的笑了笑,“的确,你耳朵**成那样,戴耳环也只能戴夹子那种。” 像是想起了两人之间的小秘密,克雷恩看了玛莎一眼,红潮一下子涌到脖子上方。 琳迪完全不懂他们之间的眼神交流,但没来由的感到一阵生气,总觉得他们不知用什么方法沟通了某个让她非常不愉快的事实。 她抬起手,有点不甘心的拉过克雷恩,在他的长耳朵上面来回拨弄了一阵,小声嘟囔说:“不就是长一点尖一点吗,有什么不行的。我当初为了戴姐姐送我的耳环,洞都是我自己拿箭尖打的呢。” 辛迪莉上车之后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低声饮泣,她本来就显得十分疲倦悲伤,不多久,就蜷缩在角落里,用蓬松的尾巴挡住了红肿的双眼,悄悄地睡了。 不太忍心打扰醒她,苏米雅小心的示意大家停止闲聊,都趁机休息一下,补足昨晚耗费的精力。 加兰特主动承担起监视周围情况的责任,有这么一个高级斥侯档次的专家在,大家都放心的睡下。只剩下珊拉打着陪加兰特解闷的旗号,非常“委婉”的想知道当年斯托纳和莉雅斯之间有没有发生过什么。 玛莎开始还饶有兴致的听了一阵,后来实在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眼光糟糕到看上一个满脸横肉的酒鬼吗?”然后连忙侧转身,躲开珊拉怒气冲冲的视线,装出一串细微的鼾声。 本来想小声问问苏米雅,为什么玛莎的心情看起来不太好,但克雷恩仔细想了一下,就发现最近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开心快乐的好事。 克雷恩的精神依旧不错,经历了昨晚长久的紧张感,现在的他虽然身体已经觉得疲倦,但脑子却清醒的好像刚刚起床一样。 他看苏米雅似乎并不是很困,便小心翼翼的挪了过去,压低声音问:“苏米雅,三大禁咒的事情,你能再告诉我一些吗?我很好奇另外两个是为什么被严格禁止的。像复生术,听起来就是很不错的魔法啊。” 苏米雅沉默了一会儿,坚定地摇了摇头,“不,你搞错了。复生术最早叫做死者苏生,虽然被归类为顶级治疗魔法,但我可以很有把握地说,根据我看过的典籍中的信息推测,复生术的真相,其实是一种披着治疗魔法外衣的亡灵魔法。” “诶?”克雷恩吃惊的低叫了一声,“难道……复生术的本质其实是操纵死尸?” “那倒不是,虽然修习复生术的关键主要在于亡灵魔法,但成功后的效果的确是从冥府召回死者的灵魂,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复活。”苏米雅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柔声说,“只不过这门魔法和所有亡灵魔法一样,都会触怒冥府那两位大人。而且因为复生术的成功概率很低,往往需要消耗大量材料反复释放,最后通常会惹来双生天使爆发性的怒火,被复活的死者和施法者,包括与施法者有命运联系的所有人,都会被降下来自冥府深处的诅咒。所以复生术是三大禁咒中唯一一个没有招来多少抗议,几乎是被自发停止研究的禁术。” “那魔龙天径呢?”克雷恩咀嚼了一下信息,小声问,“召唤术这种东西本身危害并不大吧,为什么这一种会被列进去?” 苏米雅静静地回想了一会儿,说:“如果传闻属实的话,当年和你一样感到不解和好奇的召唤师可真有不少。因为魔龙天径的禁咒地位,是由永恒暗星之王梅蒂西斯亲自下令确认的。作为召唤术中稀少的几种高阶魔法之一,足足有一千多年大家都在偷偷研究为什么唯独它被如此严格的禁止。当时应该也有不少召唤师偷偷进行过实验,但并没发现什么异常。” “是不是暗星之王搞错了?”克雷恩忍不住笑了笑,问道。 “不,搞错了的,是那些天真的召唤师。”苏米雅的神情染上一抹沉痛,“随着试验次数的增加,魔龙天径的表现越来越让人放心。光明战争后,罗特蒂亚的法师联盟甚至从禁术列表中去掉了这个魔法。结果……还真是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是什么代价?”克雷恩几乎屏住呼吸,紧张的追问。 苏米雅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基本开始解释:“召唤术的本质,是靠施法者的魔力建立一个同时存在于两个世界的交换空间作为通道,把异界的目标圈禁其中,暂时带到这个世界,靠魔力的持续供养来操控对敌。其中有一些强大的召唤术,并没有固定的召唤目标,而是靠建立的通道随机捕获异界经过的生物,魔龙天径就属于这种。” “随机的召唤物?”听出了令人不安的地方,克雷恩问,“那这些召唤术的区别是什么?” “区别就是所能召唤到的目标的种类和可能召唤出的生物的力量上限。”苏米雅耐心地继续解释,“很多来自异界的强大怪物并没有直接召唤的手段,只能靠高等级的随机类召唤术来赌运气。这一类召唤术大都很快被研究出了能力的极限,除了魔龙天径。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名字可能意味着召唤物中多半包括被称作魔龙的怪物,但一直都没人成功过。直到……星历115年,双月交替的仲年祭。人们第一次知道了,魔龙的恐怖。” “在那以前,人们一直觉得召唤术的诸多负面效果中,最糟糕的就是不小心召唤来一个恶魔。那种异界生物凶残狡诈,力量强大,几乎不可操控的同时,还不会因为魔力供给中断而返回。”先举出了一个常看传奇故事的克雷恩一定知道的例子,然后作为对比,苏米雅这么说道,“而魔龙,就是一种具有同样的特性,但比恶魔还要强大近百倍的可怕生物。” “当年的红四月,罗特蒂亚组织的英雄远征队才赶到目的地,那之前的几十天里,魔龙毁灭了数座城市,导致了成千上万人的死亡,附近的一个小国出动了全国的精兵,也只是让魔龙受了轻伤,损耗了小半精力而已。那之后足足几百年,魔龙这个词在当地的方言中都隐含了令人窒息的绝望的含义。” “但罗特蒂亚的远征队还是赢了,对吧?”克雷恩的眼睛亮了起来,只等着听苏米雅讲述当年那些伟大的英雄传奇。 苏米雅沉默了几分钟,点了点头,“是的,他们赢了。罗特蒂亚倾全国之力,由米特罗蒂亲自挑选了五百名勇敢善战的英雄,他们其中的每一个,都是身经百战的强大冒险者。所以他们当然赢了,米特罗蒂作为宰相,从来没有犯过大错,他安排了这些人去讨伐魔龙,那这些人就一定会赢。” 看苏米雅的神情并没有流露多少喜色,克雷恩忍不住问:“难道……赢得很惨烈吗?” 苏米雅又沉默了几分钟,点头说:“是的,五百名全罗特蒂亚的精英,最擅长对付怪物的勇士,那些能独当一面的英雄,最后活着看到魔龙倒下的,只有十三个。” “十三个……”对这个数字有模模糊糊的隐约印象,克雷恩在回忆中搜索了一下看到过的故事里提到的各色传言,飞快的找到115年和十三这两个关键词,“等等,苏米雅,难道……他们就是堕落的十三星?” “没错。”苏米雅叹了口气,说,“魔龙死前的最后一个伤口,喷出了大量蕴含魔龙力量的血液,那些血液污染了十三位英雄身上的护甲。他们最初并没觉得有什么,血液被护甲吸收后,护甲也都拥有了强大的力量,似乎是件好事。但他们没想到,那十三套蕴含着魔龙之血的魔龙甲,已经具有腐蚀人心、唤醒心底阴暗情绪的能力。” “那十三名英雄先后堕落,成为在圣域游**的祸害。凶狠残暴,不择手段。”苏米雅缓缓地说,“直到星历127年,最后一个堕落之星才被解决。意识到了魔龙甲的危害,米特罗蒂下令将全部魔龙甲收集处理,但直到最后,罗特蒂亚王室也只收集到五套并顺利销毁,而剩下八套,就再也不知所踪。” “从115年起,法师联盟再次把魔龙天径列回三大禁咒之中。”苏米雅苦笑着说,“这次,总算没有好奇的召唤师会再尝试着研究一下了。” “好了,休息吧。”玛莎翻了个身,咕哝着说,“到波亚拉还不知道要遇到什么事,先养足精神。你旺盛的好奇心以后有的是得到满足的机会。等找到芙伊,我带你去一趟罗特蒂亚皇家图书馆,让你在里面住上两三个月,一次看个够。” 克雷恩充满期待的看着苏米雅,“其实我对大圣堂的典籍更感兴趣诶。” 苏米雅垂下目光,避开了他的视线,淡淡地说:“那里的书不提供对外借阅,还是期待皇家图书馆吧。” 这时,斯托纳在前面打开小窗,对着里面说:“前面有哨塔,加兰特,把莉雅斯的信给我。” “这么远的地方也有哨塔?”克雷恩有些惊讶的从窗户探出头看了看,“不是离波亚拉还有大半天路程吗?” 加兰特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斯托纳,小声回答,“马上就要穿过的是波亚迪兰和希塔嘉德的原边境线,过去之后岗哨会非常密集。大家多半不太可能好好休息了。” 果然,斯托纳交涉一番之后,即使有伯爵夫人的亲笔信,两个哨兵还是打开马车的门匆匆检查了一番,拿走几块碎宝石后,才摆手放行。 克雷恩有些肉痛地说:“斯托纳准备的宝石就是准备这样用的?” “能顺利通过,这样也值了。”斯托纳在前面吹了声口哨,轻快地回答。 之后的路程正像加兰特所说,马车不得不频繁停下接受检查,比较松的岗哨用碎宝石打发一下还算是能顺利通过,遇到比较严苛的哨兵,就不得不解释一下这辆马车为什么用战马在拉,车上那些精灵族的补给品是怎么回事。 斯托纳很完好的发挥出酒桌上讲故事的本领,绘声绘色的描述了一个关于他是如何与自己的精灵战友一起用货车上的珍贵补给诱杀玛杜兰侦察兵的故事。说到精灵战友牺牲到只剩克雷恩一个的时候,他还很逼真的挤了两滴泪下来。 “感谢人类与艾尔法斯联邦的伟大友谊!”最后被说到感动的哨兵们都会声音发颤的送给斯托纳一句激动的致谢,有两个还上马车拥抱了一下克雷恩,让不太擅长演戏的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别说,你这发色伪装一下火精灵的使节真是没有半点破绽。”玛莎忍不住笑着拨弄了一下克雷恩的头发,“不过下次再有哨兵上来感动地拥抱你,你可得表现得悲伤点。毕竟在斯托纳的嘴里,昨晚你的战友可是死了好几十个呐。” 克雷恩无奈的笑了起来,“斯托纳的嘴巴太可怕,我刚才都被他说的有点相信了,真是差点就沉浸在战友去世的悲伤之中。” 车上的东西虽然都有了很好的解释,但克雷恩他们的全副武装还是惹来了一些不小的麻烦。 并没有雇佣冒险者参与防守战的情况下,越靠近波亚拉,对他们的审查就越是苛刻。而等到接近傍晚,马车被波亚迪兰驻防卫队的前哨拦下的时候,斯托纳的故事和莉雅斯的亲笔信都明显失去了豁免效用。 两个神情肃穆目光锐利的士兵将所有人驱赶下马车,连一条木缝都没有放过,仔仔细细的将全部地方都检查了一遍。最后,还提出了扣押全部人武器的要求。 玛莎当然不可能同意,于是,漫长的交涉就此展开。 意料之外的功臣,是擦干了眼泪红肿着眼睛编造了另一个故事的辛迪莉。 故事中的她和珊拉都是莉雅斯还是公主的时候热心救助过的贫苦少女,如今珊拉嫁了一个贵族,她也在回到家族后专心学习经商技巧,都积累了颇为丰厚的财富。听说莉雅斯夫人此时正遭受战争的威胁,他们两个弱女子就拿出了所有的积蓄,组织商队,雇佣保镖急匆匆的赶来,想要尽其所能的保护莉雅斯。 但就在希塔,商队遭遇了无情的劫掠和玛杜兰先锋骑兵的突袭,幸亏有克雷恩所在的精灵小队及时出现,充满正义感的豁出性命击败了那些敌人。 而克雷恩所代表的,正是艾尔法斯联邦的意志,精灵的国度看不下去玛杜兰如此肆意妄为的进攻、侵略,决定在暗中帮助波亚迪兰。玛杜兰必定是得到了消息,才会不顾一切的飞速进军。所以,最后从希塔逃出来的,只有他们这几个幸存者。 这个故事的说服力在玛莎拿出副团长库莱亚的令牌后达到极致,加兰特身上带有火精灵王室纹章的皮甲也成为了旁证,加上克雷恩极有欺骗性的相貌,那些哨兵终于在向上级反应了一下情况后,对他们准许放行。 “辛迪莉真是太厉害了,说到和珊拉一起被莉雅斯拯救的那一段,我感动的眼睛都酸了。”克雷恩揉了揉眼角,很敬佩地说。 辛迪莉勉强笑了笑,依旧蜷缩在角落,安静地抱着自己蓬松的尾巴。 “我看那个岗哨的负责人都被说的想哭,如果他知道辛迪莉其实压根都没见过伯爵夫人,不知道会是怎么样的表情。”玛莎讥诮地笑了笑,枕着双手说,“真没想到除了财宝、通行证之外,竟然还需要谎言。” “咱们虽然顺利通过,但刚才的岗哨已经记下了咱们的情况。”加兰特不太乐观地说,“最好进入波亚拉后能迅速的解决所有事端离开,待得越久,遇到麻烦的可能性越大。” 玛莎没好气地说:“我当然不会在那里久留。你们见到伯爵夫人后就把马车留给我们,我们今晚就直接北上,一夜也不住。” 加兰特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犹豫了一下,只点了点头,小声说了句:“好,你们毕竟也有要紧事要办。” 波亚拉的主城区是典型的环状要塞结构,广阔的农田都直接暴露在城墙之外,随时准备放弃。第一道城墙包围的外城区保护着大半必要的基础设施,第二道城墙围起的内城区居住着大多数贵族和有钱的商人,同时贮存着波亚拉大半的战备物资。 最中心是波亚迪兰王室所在的巨大城堡,护城河、塔楼等防御设施一应俱全,城堡的顶上还驯养了几只狮鹫,虽然不足以构成空中打击的火力,但用作高空侦察绰绰有余。 城堡的两个斜角还建设有两座法师塔,按照实力决定高度的规矩来推测,两座塔的支配者应该都是颇为厉害的家伙。 “难怪玛杜兰要联合达尔士公国,”玛莎从窗户里观望了一会儿,弹了下舌头,有些赞叹地说,“光玛杜兰自己的话,仅仅攻打这个大龟壳,就得费上大半年功夫吧。啧啧,内城城墙就舍得铺设反魔法结界,果然是下了血本的要塞。” 苏米雅看着城墙上整齐排开的弩台和火炮,轻声说:“即使是玛杜兰加达尔士,在这里也会牺牲不少人。都说波亚拉是以当年的索伦森要塞为目标建造,现在看来,至少已经有了五六分的样子。” “差不了那么多。”加兰特干涩的笑了笑,“索伦森要塞的名声被响亮的战绩夸大了太多,再加上又是主动被拆除,没有在现实中真正被攻陷过一次,更增添了传奇性。那些传奇故事中的英雄被描述的样子,他们自己看了都会惊讶。索伦森要塞也是差不多的道理。” “你的意思是他们其实不差什么了吗?”玛莎不太相信的打量着夕阳照耀下显得格外阴沉的城墙,几个负责维护的士兵正坐着吊篮往巨大的砖石缝隙里小心地填充砂浆和泥灰。 “规模上索伦森更大一些。”加兰特斟酌着词句,说,“防守的布局也更合理,毕竟萨拉尼亚家族可是连着出过几个以防御战见长的名将。波亚迪兰的王室战斗经验相差太远了。至于其他的,其实已经十分接近。负责建设这里的石工组织,本来就是当年负责索伦森要塞的工匠一脉相承下来的传人。” “好,咱们到了。” 听到斯托纳的声音,玛莎下意识的皱了皱眉,问:“这就到了?咱们还在外城区啊,难道伯爵夫人住这儿?” 她探头出去看了看,外面是个叫做大橡树的旅店。 斯托纳疲惫的跳下马车,有点气恼的踢了不听话的战马一脚,说:“就是这儿。和莉雅斯约定了在这儿碰头。内城区咱们不太容易进去。这家旅店是他们家的产业,她出来可容易的多。” “其实……我出来也不是太容易。毕竟要打仗了。”旅店的门口突然传来一个温婉低柔的悦耳声音,语调平静,只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安。 看到加兰特下意识的缩了一下脖子,玛莎立刻瞪了他一眼,一直瞪到他勉强笑了笑,开门下车,才摆了摆手,全员跟着下去。 说话的当然就是伯爵夫人,莉雅斯·杜拉克。 她穿着朴素的轻便裤装,带着淡淡的微笑,站在屋檐分割出的一线橘红暮色中。 也许是因为斯托纳和加兰特的表现所致,加上她曾经的公主身份,克雷恩对她的样貌似乎保有了不切实际的幻想,第一眼看到之后,甚至有些不自觉地失望。 即使不拿出辛迪莉这样的“妖孽级”美女来欺负人,莉雅斯的长相也不足以胜过珊拉和玛莎,刨掉兽灵,琳迪也比她漂亮许多。 她的额头有些过于饱满,下颌略微前伸,毕竟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面颊也已经是丰腴圆润的类型。 不过她的眼睛很亮很美,即使在屋檐的阴影中,那双眼睛仍像星辰一样闪耀,就算投射在星巢湖中,也不会输给其中任何一颗点缀苍穹的宝石。 这双美丽的眼睛,原本盈满了与旧识重逢的感动。 但在看到加兰特后,那些感动尽数变成了掺杂着不解与惊愕的心疼。 “加兰特哥哥?真的……是你吗?” 第四十八章 恳求!不可能的任务 大概是太过震惊,伯爵夫人竟然有些失态的向前跑了两步,径直冲到了加兰特的面前,抬起双手踮起脚尖抚摸着他干瘪枯瘦的脸颊,短短几秒,晶莹剔透的泪珠就从她的眼中滚落,从颧骨外飞快的下坠,碎裂在冷冰冰的地上。 “天哪……斯托纳只是说……只是说你过得不好,可他没告诉我,你……你竟然把自己折磨成这样。”莉雅斯用力的捧着加兰特的脸,纤细的手指不停地颤抖。 加兰特脸上的两口枯井竟然好似有了点水光,他突然用力地眨了眨眼,轻轻推开了莉雅斯,小声说:“被认识的人看到不好,咱们先进去再说吧。” 伯爵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她连忙强行做出镇定的样子,收回手,柔声问:“这些都是你和斯托纳的同伴吗?” 斯托纳把珊拉搂在怀里,带着很微妙的眼神望着莉雅斯,说:“这是我的未婚妻,珊拉·青叶。” 珊拉吃惊的瞪圆了红红的眼睛,跟着激动不已的张开手臂,狠狠搂住了斯托纳,示威一样的用力点了点头。 “至于他们,是我原本打算带来帮你的冒险者。我答应了他们二十个金币。反正你付得出。可惜……他们都还有要紧的事情,有个对他们很重要的女孩子正等着他们去救,没办法,这里的麻烦只好看看我和加兰特能不能解决了。”斯托纳指了指玛莎他们,匆匆介绍了一下。 玛莎保持着礼貌的口气说:“是这样没错,伯爵夫人。我们很遗憾帮不到您什么忙,马上我们就要坐马车往北离开了。如果可以的话,希望您能帮我们准备个能应付盘查的通行证之类的东西。”她想起什么一样看了一眼身后的辛迪莉,“啊,对了,斯托纳,辛迪莉你看看能不能安置一下。我们不能让她一直跟着,对她来说太危险了,你知道的。” 斯托纳还没来得及点头,莉雅斯已经有些遗憾的开口说:“那我可能要告诉你们一个不太好的消息。内城区发现了达尔士公国的间谍活动的迹象,全城正在展开紧急调查,这两三天里,波亚拉不会允许任何外来人离开。除非你们能拿到陛下亲自签署的通行证。” “什么!”克雷恩和琳迪几乎同时惊叫了出来。 斯托纳也有些惊慌地问:“真的没有办法出去吗?” 莉雅斯有些为难地说:“倒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快说。不管什么办法,我们都可以试试看。”玛莎充满压迫力的盯着莉雅斯,眼中透出了鲜明的恼火。 莉雅斯不紧不慢地说:“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抓到那个间谍。一旦警戒解除,在玛杜兰的大军威胁到波亚拉之前,这里应该能恢复正常出入。” “这么大的要塞,我们要怎么去找一个见鬼的间谍?”玛莎没好气的抱怨了一句,“还有不那么‘简单’的方法吗?” 莉雅斯很平静地说:“还有个比较复杂的方法,那就是由我带着所有人出城离开。我手上有陛下签署的通行证,只不过离开之后,我就会失去在这里的一切,再也不能回来。” “这比你之前说的那个简单多了吧?”玛莎皱着眉,开始用“你的脑子是不是被水泡了”的眼神打量着莉雅斯,“难道你不肯放弃这里的一切,打算陪着波亚迪兰走到最后?” “不,我当然舍得这些无谓的地位和财富。”莉雅斯微微垂下视线,淡淡地说,“希塔嘉德没了,伯爵大人也没了,我去哪里,都没什么关系。萨拉尼亚也好,达尔士公国也好,对我来说没什么区别。” 玛莎眯起眼睛,盯着她说:“好啊,那你收拾一下东西吧,咱们这就上路。玛杜兰的部队就在路上,到时候开了战,你也走不成。” 莉雅斯抬起头,坚定地与玛莎对望着说:“我可以舍弃一切,但不能丢下我的儿女。如果你们能帮我把乔安和米兹娜从内城区的伯爵府里带出来,我随时可以跟你们去任何地方。” 玛莎扭头看了一眼高大的城墙上密密麻麻来回巡逻的卫兵,气冲冲地说:“你要我们去正在搜查间谍的地方,潜入伯爵府帮你偷出来你的孩子?你自己为什么不去带他们出来?你不是他们的母亲吗?” “母亲又怎样……”莉雅斯有些落寞的低下头,“我就算是他们的母亲,是伯爵夫人,可我依然是来自被波亚迪兰消灭的国家的公主,也只是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伯爵大人虽然是独子,但他还有个关系较远的堂兄,最近他一直在陛下那里攻击我,想要接管杜拉克家的一切。我从两天前被赐予了波亚迪兰的全境通行证,同时被禁止和孩子们见面。比起直接驱逐来说,陛下还真是委婉了不少。” 玛莎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晰的愤怒,克雷恩更是忍不住直接开口说:“也就是说他们要赶走你,还不准你带走你的孩子?” 莉雅斯点了点头,水雾又在她的眼中弥漫,“如果他们留在这里会过得更好,我还能毫无牵挂的离开。可是……玛杜兰就要打过来了。达尔士公国的大军也已经驻扎在边境。我不希望我的孩子面对那样的危险。他们一个不到七岁,一个才四岁出头,正是应该无忧无虑成长的年纪。” 看她的情绪变得激动起来,玛莎走过去一脚踢上马车的门,气哼哼地说:“别在外面引人注目了,反正这会儿走不了,进去说吧。” 大橡树算是间很小的旅店,小到斯托纳克雷恩他们这些人如果想住得宽松些,就能占完所有的房间。 他们也确实占下了所有的客房,因为这里没有其他的客人,一个都没有。 也没有侍应和勤杂工,莉雅斯自己拎来了一壶热水,柔声说:“真抱歉,这里的工人我都早早遣走了。反正战争结束前也不会有生意上门,我就一直自己应付着。” 珊拉立刻起身帮忙,辛迪莉也机敏的跑去柜台后拿出杯子,用布仔仔细细的擦亮。 玛莎伸出手敲着桌面,有些不耐烦地说:“伯爵夫人,您可以坐下说了,那些杂活交给珊拉和辛迪莉没问题。我们现在更需要知道到底该干什么。” 莉雅斯整理了一下衬衫上的褶皱,缓缓坐了下来,双手交叠在膝上,真像是把基础礼仪刻进了骨头里面一样。 “那要先看大家打算怎么选了。”莉雅斯用十分认真的口吻说,“如果你们的决定是帮助波亚迪兰抓间谍,那么我会写封信给内城区的卫队长,安排你们帮忙。” 玛莎从鼻孔里哼出一股不屑的气流,“别开玩笑了,我们没那个功夫去挨家挨户搜查。你直说吧,我们应该怎么帮你把孩子偷出来。依我看,你应该早就有计划了吧?” 莉雅斯避开了玛莎的视线,淡淡地说:“那是很自然的吧,任何一个母亲被强行从孩子身边带离,满脑子想的都只会是如何让孩子回到自己身边,不是吗?” 玛莎轻轻敲了两下桌子,“你都想出了什么,现在可以说了。” 克雷恩注意到加兰特全程都保持着一种略带惊讶的神情,倒是斯托纳的脸上依然十分平静,看来这些年莉雅斯的身上也发生了许多变化,加兰特却并不知情。 莉雅斯从怀中掏出一张叠的很整齐的纸,放在桌上用纤秀的手掌按住,微笑着说:“既然大家已经决定帮忙了,起码,也该介绍一下自己吧?我总要知道好心人的名字,才能更好地表达感激之情不是吗?” 玛莎不屑的撇了撇嘴,但还是率先自我介绍了两句。 顺次介绍完后,莉雅斯感激的颔首示意,然后把手下的纸推到了加兰特和玛莎中间的桌面上,“这是伯爵府的详细地图。我凭记忆画的,应该不会有太大偏差。光凭加兰特自己,即使潜入成功,后续的事情也会十分勉强。有玛莎这样专业的盗贼帮忙,真是太好了。” 玛莎突然抬起眼,锐利的目光猛地刺向莉雅斯,用看似轻描淡写的随意口气问:“伯爵夫人,城里真的出了间谍案件吗?” 莉雅斯微笑着点头,“当然,任何一队巡逻的卫兵都可以证实这件事。”她刻意加重了语气,强调一样地说,“您可以放心,我绝没有为了救出自己的孩子强行留下诸位的意思。我的确需要帮助,但我不会用任何卑劣的行为去换取。来帮助我的人,都将是我最重要的朋友。我从不欺骗朋友。” “很好。”玛莎收回小刀一样的眼神,在地图上拍了一巴掌,“今晚就行动。加兰特,你来制定计划。除了珊拉和辛迪莉,剩下的你觉得谁用的上,直接挑选出来。我们明天就要离开波亚拉。” 莉雅斯有些担心地说:“不会太匆忙吗?马上就要入夜,波亚拉现在实施着宵禁,如果你们需要工具之类的东西,已经来不及准备了。” “不需要工具之类的东西。”玛莎用手指点着地图上特地标记出的几个需要注意的地点,说,“我们需要的只是宵禁以后进入内城区的方法,和能让你两个孩子不哭不闹的信物。其余的,我们都可以想办法解决。” 加兰特专注的盯着地图,考虑着说:“这边必须准备好马车,行动时间得定在宵禁结束之前一个小时,一旦成功,宵禁解除就即刻出城。否则事情一旦闹大,可能咱们全都走不了。” “那你准备好承受之后的一切了吗?”玛莎看向莉雅斯,认真地问,“你带着两个孩子,以后可能会生活得很辛苦。” 珊拉在旁插口说:“没关系,只要带够路费,等到回去萨拉尼亚,莉雅斯可以和我一起经营酒馆。只不过……肯定不会有在伯爵府里生活的那么好就是。” 莉雅斯感激的笑了笑,“能吃饱穿暖就可以,伯爵府里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值得我怀念的地方。我的厨艺还算不错,相信能帮到珊拉姐姐一些。” “既然决定好了后路,咱们就开始考虑我提出的两个问题吧。”玛莎听到外面传来浑厚悠长的号角声,小声问了一句,“宵禁是不是要开始了?” 莉雅斯点了点头,从包里掏出一个手工缝制的小布娃娃,递给玛莎,“号角吹过三遍之后,宵禁就正式开始。诺,这是让孩子们看的信物,他们看到这个,就知道你们是代表我而来。” 玛莎接过来打量了一下,针脚远谈不上细密,缝出来的是个发挥克雷恩等级的想象力才能隐约联想到熊的生物,单从外形上看,的确是不怕造假冒充的水平,克雷恩都忍不住小声嘟囔了一句,“天啊,芙伊闭上眼睛用脚缝的都比这个好。” 莉雅斯的脸红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我给乔安亲手做的第一个玩偶,我……之后做的比这个好看,但是也不太好当作信物了。” “好,就这个吧。”玛莎直接丢给加兰特,继续问,“那么关键的步骤你要如何解决?马上宵禁了,我们要怎么进入内城区。” 莉雅斯果然是早有准备,她往刚才的皮制小包里摸索了一下,又拿出一张纸,这次却直接递给了加兰特,“这是我四处求人才弄到的副本,上面记着内城区四小两大六座城门的卫兵准确的换岗时间,和附近街道巡逻队的路线。据说宵禁期间每个城门外还会随机追加两班巡逻队,这个就只能随机应变了。” 看加兰特仔仔细细的阅览着手头的资料,玛莎双手交叉伸了伸腰,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说:“反正我是肯定要跑这一趟了。我得先上去休息一下,养足精神才好干活。伯爵夫人,宵禁通常几点结束?” “早七点前后。” “好,加兰特,你和斯托纳商量好都需要谁出动,剩下的就负责收拾东西准备上路,现在除了有把握出主意的,全员上楼休息,凌晨四点半到五点之间准时下来集合。”玛莎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站起来扶住桌边,一个字一个字地说,“这次的任务非常危险,不管谁被选中,最好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精神。否则,可是会没命的。” 走出几步之后,玛莎回过头,看着没跟着起来的克雷恩,微微皱眉,“克雷恩,你不上去睡一觉吗?” 克雷恩愣了一下,忙说:“啊,我想看看能不能帮加兰特出出主意。” “不需要,偷东西的事你又不懂。上去睡觉。”玛莎带着有些异样的口气催促说。 需要懂怎么偷东西才能出主意吗?克雷恩挠了挠头,但听出这会儿并不是反驳这种话的时机,加兰特和斯托纳也的确更适合制定整个计划,毕竟他们两个才是莉雅斯真正信任的人。也许从刚才时间表的交接,玛莎就看出了这一点,才会催着其他人都早早离开吧。 玛莎还真是敏锐呢,克雷恩在心里赞叹了一句,匆匆站起来跑上了楼梯。 走在楼梯上,琳迪还有点兴奋地小声问:“呐,克雷恩,你说加兰特最后都会选谁去啊?我身手这么敏捷,会不会也带上我?” “不知道,要看他们最后需要几个行动的同伴了吧。”克雷恩认真地想了想,“不过只要加兰特和玛莎他们两个不够,那多半会优先考虑你和我,苏米雅和蛮牛确实不太合适。” “呼……”琳迪把手放在胸前轻轻吁了口气,“要是选我的话,我还有点紧张呢。我还是头一次参与这种事,现在心跳就开始加速了。扑通扑通地乱跳。” “琳迪多半要跟着去,”玛莎小声猜测,“克雷恩估计会落选。” “为什么?”克雷恩不解地抗议,“我有夜眼,身手也挺敏捷,爬高尤其擅长,选到第四顺位,怎么也该是我吧?” 玛莎没有回头,只是用尾巴在他鼻尖上轻轻抽打了一下,“按照加兰特的风格,和这次行动的难度、危险性,他一定会做好解决几个哨兵的准备。你无法杀人,他多半不会考虑带你去。” “我……”克雷恩顿时像被噎住了喉咙一样说不出话,憋到快上到楼上,才沮丧地说,“就没有不杀人的解决办法吗?” “也许有,但咱们没时间去慢慢琢磨了。”玛莎快步走进先前放行李时就选好的房间,远远提醒了一句,“克雷恩,今晚不要用梦境之药。” “嗯,我知道了。”克雷恩只好把已经摸出半截的小瓶子又放了回去。 随着宣示着宵禁彻底开始的第三遍号角声,苍穹边缘的最后一丝暮色也被淡蓝的月光吞噬,无垠的夜幕迅速笼罩了广阔的大地,几朵残云像被扯碎的棉花,稀稀落落的遮挡在达曼之瞳前方,让弯弯的红月变得犹如隐藏在迷雾中的一抹诡笑,嘲弄着凡世的庸碌生命。 克雷恩躺在**,有些烦躁的来回翻身,虽然柔软的枕头没有压痛他的长耳朵,但他还是没办法定下心来。尽管了解玛莎他们将要去做的事情有多危险,他却还是压抑不住跃跃欲试的心情。 他一直希望也能为玛莎他们做些什么,甚至已经到了有些迫切的程度。 他举起手,对着天花板比划出拉弓的动作,想象着那里存在着一个十恶不赦令他恨到极点的敌人,比如那个奴隶贩子弗昂。 那个明明自己也是女性,却把其他女性当作商品来残忍对待的恶棍,如果面对她,应该能顺利出手的吧?克雷恩发挥着自己所有的想象力,幻想出与弗昂对峙的情景,他的弓已经拉满,斗气和魔力也都已经蓄足,紧绷的肌肉只差心中的杀意给予一个清晰的信号。 他压低声音怒吼了一句,松开了拉弦的手。 没有憋闷和苦楚,也没有感到头疼,在虚拟的情境中,他顺利的射出了必杀的一箭,想象中的深红流星径直贯穿了弗昂的喉咙,把她艳丽的面孔炸成横飞的血肉碎块。 不是真实发生的事,就不会有任何障碍吗?到底……这是被谁诅咒了啊?克雷恩沮丧的坐起身,下床倒了杯水,准备进行耽搁了好一阵子的睡前锻炼。 刚脱到剩下内衬背心,屋门突然被推了一下。 大概是没想到他会挂锁,外面传来玛莎有点不耐烦的声音,“就咱们住着的地方你锁什么门啊。快点打开。” 克雷恩有点迷茫的过去打开门,小声解释说:“习惯了,前一阵子不是一直防着杜里兹吗,顺手就锁上了。” 玛莎看了一眼窗台上摆放的瓶子,点了点头,“这习惯不错,出门在外保持住,挺好的。”说着,她顺手又把门锁上,径直走过去,一屁股坐在了**。 克雷恩正要问玛莎没休息过来做什么,但一转身,就看到她毫不掩饰抛过来的火热眼神。 已经有过亲密关系的男女,有时候只需要一个细小的肢体动作,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就足以沟通一些很隐秘的事情。 双腿不受控制一样的迈开,把身体带到了玛莎的前方,克雷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有些好奇地问:“怎么选了这时候?” 玛莎向后倾斜身体,只用手肘支撑在**,猫瞳在昏暗的房间里圆润的展开,里面装满了克雷恩的倒影,她咬了一下格外红润的下唇,轻轻地呢喃:“因为我需要。” “你……不是要休养精力的吗?”他有些克制不住的俯下身体,双手撑在她纤细柔韧的腰肢两侧,像一个温暖的罩子,遮挡住洒下的月光。 玛莎的舌尖灵巧的在唇瓣上转了一圈,“今晚的任务,让我莫名其妙的过于紧张。你知道,对盗贼来说,适当的紧张没有坏处,但过头,就很要命了。” 他低下头,第一次主动在她的唇上轻轻吻了一口,“那有什么我可以效劳的吗?” “废话,没有的话,我来找你做什么?”玛莎瞪了他一眼,也不知道是在责怪他的明知故问,还是不满于刚才那一触即走的轻啄。 灼热的贪婪从小腹深处升起,克雷恩的气息也变得粗重了几分,他伏的更低,低到玛莎终于不得不平躺下去,贴身的上衣下摆缩高了一截,露出一段健康而充满弹性的蜜色腰身。 他凑到玛莎耳边,用嘴唇夹了一下竖起的毛尖,顺势亲吻了一下她的发丝,向下滑到她因舒适而眯起的双眼附近,小声调笑说:“是要按摩一下吗?” “相信我,按摩的手艺苏米雅能把你甩倒大陆另一头去。”玛莎毫不留情的嘲讽了一句,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干脆利索的放进贴身的衣物内部,“别磨蹭了,你知道能让我放松下来的方法。你也准备好了,我闻到那味道了,香香的,让人浑身发麻的好味道。” 被滑嫩的触感瞬间夺走了辛苦维持的定力,他深深吸了口气,他闻不到自身散发出的味道,但闻得到玛莎身上略带汗水味道的浓烈女性气息,那不能算是香,但是棒极了,“我有点担心你之后会没力气,那该怎么办?” 玛莎抬起手一把揽住了他的头,直接拉到几乎与她贴在一起,“你可以慢些,轻些,温柔些,我相信你能把握好,这可是只有你能为我做到的事。” “荣幸之至。我的玛莎……”他不自觉地加上了宣告所属的前缀,那一瞬间,他心脏狂跳着看向玛莎的眼睛,害怕有可能会招来的反感。 但玛莎的眼里,反而涌现了一丝能把人沉溺的水波,她什么也没说,干脆地抬起头,把他的嘴巴彻底堵上。 也对,珍惜宝贵的时间,说话这种事,以后有的是机会。 这次,完全被赋予了主动权的克雷恩承担了所有的体力支出,等到汗水淋漓的纠缠结束于紧密到无法分割的拥抱后,他气喘吁吁的翻倒在床铺内侧,满足的回味着玛莎刚才颤抖的舌尖传达过来的凉意。 足足并排躺了十多分钟,屋里才没了急促的呼吸声。 玛莎倦懒地打了个呵欠,翻身坐到床边,弯腰捡起被丢在地上的衣服,慢悠悠的往身上套去。 侧头看着她因汗水而微微反射着月光的姣美脊背,光滑的皮肤下紧凑的肌肉构造出迷人的曲线,充满雌兽意味的魅惑,克雷恩情不自禁的吞了口唾沫,耳尖又有些发热,他想了想,说:“呃……玛莎,要不要……再放松一次?我觉得你好像还是有点紧张。” 玛莎笑着回手敲了一下他的脑门,“不用了,我是为了缓解紧张,可不想干活的时候腰酸腿软。你要是还有劲头,要不要考虑去敲敲琳迪的门?” 克雷恩立刻哆嗦了一下,小声说:“琳迪可是我的老师啊。这么冒犯她会被她用匕首割掉的吧。” 玛莎哼了一声,用尾巴在克雷恩**的胸膛上扫了一下,嘟囔了一句:“两个蠢蛋。活该你们慢慢磨蹭去吧。” “这样也好。省得小姑娘醋劲大,到时候我想放松一下都不好来找你。”玛莎愉快的舒展四肢,用脚尖勾过来被丢得有些远的靴子,俯身穿上,靴腰拉上左腿的时候,她抚摸了一下膝盖旁的那道伤疤,抱怨说,“对了,克雷恩,下次不要一直盯着这块疤亲来亲去,不好看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诶?”克雷恩挠了挠发热脸颊,“我是怕你心里在意……” “傻瓜,我有什么好在意的。”玛莎站起来收紧腰带,整个人的确显得精神抖擞了许多,她拍了拍浑圆紧致的臀部,手搭在腰上挺了挺胸,很有几分骄傲地说,“我有这么多足够吸引人的地方,干嘛在乎一块破疤。倒是你这么一弄,让我感觉你好像很在意一样。” “呃……我不是这个意思。对不起。”克雷恩有些后悔地说。 “好了,不是什么值得道歉的大事。”玛莎活动了一下四肢,转过身趴在床边,凑到他面前认真地说,“不过我希望提醒你记住。每个人都可能有相当于丑陋伤疤的地方,如果你不想让对方在意,你自己就要先当它不存在。” “为什么……突然说起这个?”克雷恩有些疑惑地问道。 玛莎的神情显得有些严肃,她用手指划了一下他的鼻梁,轻轻叹了口气,说:“咱们已经在尽可能快的赶路了。但你应该也清楚,有些事,咱们可能还是来不及去做。如果,我是说如果,咱们找到芙伊的时候她没有死,但是……已经成了一个有‘伤疤’的女性。那时,我希望你能记住我今天教给你的事。” 她直起身,低头盯着克雷恩,屈膝亮出了膝盖旁的疤痕,指着它说:“这种肉体上的伤疤即使被你在乎一回也造不成多少伤害。精神上的,可就完全不同了。” 克雷恩认真的思索了一会儿,慎重地点了点头,“玛莎,谢谢你。我会永远记住的。” “嗯,那我就回去休息了。”玛莎利落地转过身,走到门口时,扭头又说了一句,“记住就好,也不用一直放在心上。我只是在顾虑一个可能性而已,并不代表那真的会发生。大体上,咱们还是应该乐观些。” 克雷恩微笑着说:“我会的,大家都已经为我这么努力,我一定会充满希望地前进。” “很好。”玛莎笑眯眯的拉开门缝,闪出了半个身子,留下最后一句,“这样下去,我可能会更喜欢你。不要让我失望哦。” 克雷恩用力点了点头,等到门关上后,才用嘴型无声地说,“我会更加努力的。一定会。” 躺回到**,他慵懒的闭上双眼,不自觉地回味了一会儿刚才的愉悦,明明是很耗费体力的运动,玛莎却真切的振作了不少,他不由得联想到曾经看过的一本异界传说里,男性可以通过这种行为给女性补充魔力,看来这个神秘的领域,还真是值得好好探索一番。 如果是和芙伊一起探索就更好了。他带着有些复杂的心情想着方才玛莎的提醒,苦恼地叹了口气。 传统精灵的观念是近乎极端的情爱自由,尤其在人类把婚礼这种契约推行到精灵社会之前,伴侣的关系可以很轻易地随着爱意的转移或分割而变换,嫉妒的心情,也会转化成向对手竞争而努力表现自己优秀之处的动力。 按芙伊平常的表现,她是典型倾向于那种思维模式的想法,即使有人表达了对克雷恩的喜爱,她看上去也不会有什么不高兴的地方,而只是默默的努力做到更好。 而克雷恩就被人类社会的观念影响了很多,看到有男性的眼光一直在芙伊身上打转,他就会浑身上下都不自在,甚至想把芙伊带走,带到能躲开那些视线的地方。 想到现在与玛莎亲密而坦然的关系,他就有些恼恨自己的自私。 他小心翼翼的清理着那些充满占有欲的念头,唯恐将来玛莎的顾虑成真。 大脑运转了一阵后,身体的疲惫开始扩散,迷迷糊糊的,克雷恩终于还是睡了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琳迪在敲门叫他下去集合。 窗外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他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穿戴整齐,拿起屋里的行李,快步走了出去。 下楼的时候,他还抱着一线被挑选上的希望。毕竟,他还是想在床铺之外的地方为玛莎帮忙做些什么。如果甘心只做那种事就好,他可能老早就被某个贵妇带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决定了吗?都需要谁?” 踩在最后一阶楼梯上,克雷恩清楚地听到了玛莎的声音。 他所期待的答案,即将到来。 第四十九章 激变!致命的失败 “除了咱们两个,再加上琳迪和苏米雅就好。”加兰特的回答无疑于一盆冷水,直接泼在了克雷恩的头上。 他情不自禁地大步迈了下去,赶到桌边问:“为什么不带上我?我身手很敏捷,上高下低都不成问题,琳迪有些恐高,难道我不是更合适吗?” 加兰特看着桌上的几张资料,头也不抬地说:“我们需要分头对付几个卫兵。你能果断地做到吗?什么方法无所谓,但一定要让他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就倒下。你如果能做到,那就由你换掉苏米雅。” 克雷恩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很想大声说做得到。那种迫切想要参与进去的冲动,再次在胸中激昂地鼓**。 但加兰特马上又补充说:“不要逞强,这不是在野外打猎,咱们失误不起。伯爵府的旁边就是几个法师的住处,那边的巡逻队容不得咱们发出半点动静。失误,就意味着会被当成间谍处死。战争时期,任何可疑行为都很可能导致极刑。” “我……”他的热血渐渐冷却下来,他没有把握一定能做到,只好垂下头,沮丧地说,“抱歉,请当我没有说过吧。” 加兰特轻轻叹了口气,把资料分发给玛莎、琳迪和苏米雅,“半个小时,请尽可能记住上面的一切。一旦出动,过程中没有多少机会再作讲解。克雷恩,你有你能做好的事,不要执着在不必要的地方。” “有机会一定要去向学者们询问一下,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克雷恩苦笑着坐到椅子上,看同伴们低下头,就着昏暗的灯光认真的记忆行动的要点,无力的靠在了椅背上。 蛮牛过来坐到了他的身边,粗大的胳膊直接搭在他的身上,笑着说:“你身上的怪事太多,恐怕得找米特罗蒂那个老妖怪才能问清楚。” “那可是帝国宰相。我这辈子恐怕都没机会和那种大人物见上一面吧。”知道蛮牛是在开玩笑,克雷恩也就强打精神微笑着回应。 蛮牛耸了耸肩,说:“这可不一定。人生的际遇很奇妙的,认识你之前我也想不到有一天会被艾尔法斯联邦的贵族刺客捅一刀。”他冲着莉雅斯那边努了努嘴,压低了声音,“咱们现在就能和波亚迪兰的伯爵夫人坐一张桌子,将来真见到帝国宰相也不是完全不可能对不对。”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某种意义上讲,蛮牛的话也没错。仅仅几个月前,克雷恩见过的最了不起的人还不过是个无名小镇的镇长。而现在,追杀他的是火精灵王立警备军第四团,需要他们帮忙的是前希塔嘉德公主,现波亚迪兰伯爵夫人。 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见到罗特蒂亚皇帝说不定都有可能。 “经过达尔士公国的时候,干脆咱们去拜访一下那位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大公吧。也提升一下咱们的见识,免得小家子气。”蛮牛打发着无聊的时间,随口开起了玩笑。 不多久,玛莎最先将任务信息确认完毕,搓了搓手,站起来点了点头。苏米雅紧接着示意准备完毕。只有琳迪稍微慢了一些,又过了五六分钟,才迟疑着说:“好了。” 加兰特拿出三套外衣,丢到桌上说:“好,去后面屋子换上衣服。这是用吸光的面料做的,不过可能不太合身,你们将就一下。身上有附魔效果的装备都取下来留在这里,琳迪换拿我准备好的普通弓箭,玛莎的短剑也换掉。内城区很可能有魔法岗哨。苏米雅,尤其是你,进到危险区域后记得不要让魔力有大的波动。” “明白。”苏米雅的神情和平时不太一样,连回答的口气也有几分奇怪的木然,她拿起一件黑漆漆的衣服,第一个走向后面的房间。 三位女性都去换衣服后,加兰特看着自己摆在桌上的手掌,喃喃自语一样地说:“我已经有七年没有组织过这样的行动了。会成功吗?” 斯托纳小心翼翼地从趴在桌上睡着的珊拉身上抽回胳膊,扭身看着加兰特说:“你接管情报一处之后,大大小小的任务筹划了少说也有几百次吧。失败的次数不是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吗。” “但有些事咱们失败不起。”加兰特担忧的看了一眼疲惫地坐在远处的莉雅斯,“上一次我不能失败的失败,结果害你们失去了整个希塔嘉德……” “你的脸有那么大吗?”斯托纳皱着眉给了加兰特一拳,“说的好像你的情报不出错咱们就能强攻下来达尔士公国一样。该你的责任你不能推,不该你的责任,你也不要抢。” “如果这次失败的话,莉雅斯就什么也没有了。”加兰特双手撑住额头,音调中有着显而易见的紧张。 斯托纳一把搂住了他,小声说:“我不会说什么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的蠢话。我只要你好好想想,你去行动的时候是担心这个担心那个更好,还是放宽心认认真真专心去干更好。忘了你当年是怎么教训那群一说当间谍就浑身僵硬的小崽子们吗?” “呼……”加兰特长长吐了口气,“是啊,没错。紧张不光会害死自己,还会害死别人。” 他闭上眼,静静地坐在那里,过了几分钟,玛莎他们换好衣服出来的时候,他的神情已经平静下来,平静的甚至有些木讷。 “出发。”简短的命令后,四人顺次走出门去,没有灯光的街道中,转眼就不见了他们的身影。 心头突然一阵狂跳,克雷恩下意识的冲到门口,想要喊住已经离去的几人,但空旷到有些荒凉的街中,什么都看不到。 “怎么了,小野猪,干嘛突然那么紧张?”蛮牛走到门边,搭着他的肩向外张望,“外面发生什么事了吗?” 克雷恩深呼吸了几次,小声说:“没有,我……只是有种非常不妙的预感。” “别想那么多,你只是太担心了。”蛮牛搂着克雷恩走回桌边坐下,把刻意调暗的魔石灯稍微弄亮了些,“咱们好好收拾完行李,等他们回来上马车一起走人就是。” “希望能一切顺利吧……”克雷恩努力体会着心里的悸动,那种突如其来的心慌显然是在预示着什么,他想问问弗拉米尔,但犹豫了一下后,还是决定放弃,他必须试着忘记灵魂中的另一个自己,否则,就肯定无法好好地前进。 “你应该是梦境之药喝多了。搞得和占卜师一样神神叨叨的。”蛮牛笑眯眯的拎过桌边的酒桶,“要不要喝两杯冷静一下?” “那东西只会让人更不冷静。我想我还是去收拾东西的好。”克雷恩苦笑着摇了摇手,起身过去和辛迪莉一起整理包袱。 “不要紧的,我自己就能应付得来。”辛迪莉很小声地说,自从辛德拉死后,这位灵狐属的少女就像变了个人一样,失去了原有的自信,变得怯懦、瑟缩,甚至下意识在躲避其他人。 也许是还没从失去父亲的打击中平复吧,克雷恩在心里同情的感叹了一下,还是默默地帮起了忙。 并不像寻常商人家的千金小姐那么娇滴滴,辛迪莉的手脚比克雷恩想象的麻利许多,看干活的架势,比琳迪好像还专业不少。不一会儿,所有准备带上路的东西就都分装妥当,整整齐齐的码放在靠近门边的地上。 “去休息一会儿吧,该出发的时候我会叫你。”克雷恩擦了擦汗,指了指趴着睡觉的珊拉,“不然那样趴一会儿也行。” 辛迪莉低着头小声说了句谢谢,双手揪着裙子迈着碎步走到靠墙的地方,小心翼翼的坐了下去,将头斜靠在旁边的招待台上,蓬松的狐尾自然而然地抱在怀里,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蛮牛看克雷恩过来坐下,低声说:“这小狐狸也够可怜的。” 克雷恩同情地点了点头,“是啊,一直被咱们怀疑,最后还没了爸爸。我其实挺后悔当初没有把辛德拉救出来。” 蛮牛苦笑着说:“其实玛莎也在后悔,你没看她对小狐狸的态度几乎是大转弯吗。” “可她之前还是想把辛迪莉留在这儿交给斯托纳他们安置。”克雷恩对玛莎的做法不太认同,不自觉地反驳道。 “小野猪,辛迪莉这样一个美得不行又没什么战斗能力的小姑娘,跟着咱们四处闯**你不觉得很危险吗?”蛮牛拍了一下克雷恩的脑袋,“就算是好心,也该考虑一下什么才是真正合适的安排。要是正常情况,斯托纳带着辛迪莉和莉雅斯他们一起回到萨拉尼亚,那么随便花些小钱,就能让辛迪莉平安回到黑爪家的地盘。” “嗯……对哦,咱们都没问过她黑爪家在哪儿。要是顺路咱们干脆把她送回去好了。”克雷恩连忙跑过去,轻轻摇醒了辛迪莉,小声问了两句。 辛迪莉神情黯然的低声回答了一个地名,克雷恩愣了一下,转身跑了回来,坐回到蛮牛身边,问:“比拉瓦在哪儿?说是位于王国吉瑟拉。我没听过这个地方……” 蛮牛奇怪的嗯了一声,很小声地回答:“吉瑟拉我倒是听过,哈斯密尔大平原西边,与咱们现在所处的位置差不多正对着的地方有个很有名的大沼泽叫无光之沼,环境恶化以前也被叫做黑暗湿地。” “啊,这个地方我听说过。”克雷恩点了点头,黑暗湿地在不少冒险传奇中都提到过,只不过直接描写过里面的故事并不多,大概是那地方对大部分作者来说都很难取材的原因吧。 “吉瑟拉就在无光之沼北侧,国土好像还包括了无光之沼的一小半。不过比拉瓦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吉瑟拉的一个城市吧。”蛮牛抠了抠耳朵,仿佛掏出这些信息就已经让他的脑子榨出了不少渣滓,必须及时清理一下。 斯托纳在旁边开口说:“我知道。吉瑟拉西南部的一个小城,就在军事重镇诺里托旁边。” 诺里托?克雷恩愣了一下,立刻想起了塞熙的全名。 塞佩尔巴丝·迪诺里托·约比安……那不正是诺里托领主家的直系后代吗?应该只是巧合吧?克雷恩疑惑地看了一眼蛮牛,结果蛮牛完全没想起塞熙,笑呵呵地说:“我两个地方都没听说过。” 一定是巧合。不忍心再对辛迪莉做任何怀疑,克雷恩把这个信息收到心底,决定将来只对玛莎提一下,看看她的意见再做决定。 等待的时间显得漫长而无聊,克雷恩克制着打盹的欲望,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穹。 随着东方浮现淡淡的鱼肚色泽,闪动的星辰渐渐失去了活力,像是困倦的孩子,一个个闭上了眼睛。 红蓝月光挣扎着将要坠进地平线下的时候,克雷恩敏锐的听到了远方传来的尖锐哨响。 一个激灵,他立刻站了起来,打开屋门站到外面,把手掌竖到耳朵前。 他没有听错,尖锐的哨声互相呼应,转眼就连成此起彼伏的一片。城墙上巨大的魔晶灯弥漫着薄雾开始聚能,顷刻就把刺目的光束投到下方,随着支架的移动变换着照明的区域。 “怎么回事?难道……是被发现了?”斯托纳大步冲到窗边,紧张的向外张望。 “似乎……是失败了。”克雷恩的双手攥满了冷汗,他在衣服上用力擦了擦掌心,解下弓抽出箭,站到了门边的暗处,认真地盯着通向内城区的路口。 “该死!”斯托纳气恼地一拳砸在窗台上,返身飞快的穿戴好盔甲,拎起了盾牌和双刃剑。 蛮牛扣上头盔,用长矛指了指楼梯,“几位女士,上去躲一下吧。万一有什么情况,记得不要说认识我们。” 莉雅斯的脸上没了半点血色,摇摇欲坠的站起来,扶着墙走到窗边,看着外面说:“真的……失败了吗?斯托纳……我的孩子,和你的朋友们……会不会出事?” 斯托纳在头盔的面罩里用有些沉闷的声音说:“你的孩子应该不会有事。我的朋友就不好说了。毕竟他们和伯爵家可没什么关系。” 内城区传来的声音越来越纷杂,似乎还发出了几声低沉的巨响。不久,高大城墙的里面就迅速的安静下来,只剩下一两个哨子还在间歇响起。 克雷恩一直紧张地等待着,十多分钟后,旅店的屋顶上突然砰的一响,好像是某扇窗户被用力撞开。 “我去看看!”他立刻转身往楼上跑去,慌张的险些被台阶绊倒。 二楼的走廊里,已经躲上来的珊拉拉着辛迪莉的衣袖,惊慌地指着一扇屋门说:“克雷恩,在……在这间屋子里面,刚才的声音。” 他快步走过去,举起弓箭,一脚踢开了房门。 敞开的窗户内,晨风吹起了轻薄的窗帘,飞扬的窗帘下,应该是刚刚变回人形的玛莎昏倒在地上,小腹下的地面,一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意识在那一瞬间出现短暂的空白,紧接着,化为几乎炸开额头的怒火。 克雷恩把弓丢到一边,疯了一样的冲进去,翻过玛莎**的身体,大声喊着她的名字。 她当然不会被叫醒,小腹上被不知道什么可怕的东西贯穿了一个手腕粗细的洞,只用一块脏兮兮的破布堵住伤口根本起不到止血的作用,最多只是让血不至于成为被追踪的痕迹而已。这样的情况下,能坚持到回来才晕过去,就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奇迹了。 抱起玛莎,克雷恩感受到一丝祝福的气息飞快的消散,看来应该是苏米雅在最后关头为玛莎施加了魔法。 他拼命的压制着满心的慌乱,不停地念叨着冷静一定要冷静如果不冷静下来玛莎会死。 会死,玛莎会死! 止血,对,止血!克雷恩一把扯过旁边的床单,飞快的撕成长条。 可这种被贯穿出的血洞,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布条不管勒紧上侧还是下方,都阻止不了带着泡沫的血泉水一样涌出。 肌肤的温度开始下降,玛莎的四肢也有了明显的抽搐。 “走开!”一只大手一把扇在克雷恩的肩上,把他拨到一旁。 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幸好另一只手伸来把他扶住。 拨开他的斯托纳飞快的抱起了玛莎,也顾不上包裹她的身体,转身就往门外跑去。 蛮牛扶着他的手紧了一紧,带着些责怪的口气说:“小野猪,遇到紧急情况要记得呼唤同伴。永远不要忘了,越是危急的情况,就越要冷静下来。” 克雷恩压制不住浑身的颤抖,他抓着蛮牛粗大的手臂,说:“可是……可是咱们要怎么办?玛莎……玛莎要死了,苏米雅却不在。苏米雅和琳迪都没有回来,他们一定出事了……咱们要怎么办?” “首先,要冷静下来。”蛮牛用力压了压他的肩膀,“斯托纳指挥过多场战斗,处理伤员一定很有经验。他既然把玛莎带了出去,就一定有办法。至于其他的事,先救回玛莎再说。” 象是为了挡住此刻的表情一样,蛮牛拉下头盔的面罩,摆了摆手,“捡起你的弓,咱们过去看看玛莎。我曾经失去过两名同伴,我知道那滋味并不好受。但是,小野猪,不管失去谁,生活还是要继续。现在,怀抱希望为苏米雅、琳迪和加兰特祈祷吧。” 克雷恩含着眼泪点了点头,默默跟在蛮牛身后走了出去,捡起了自己的弓。弓身依然向他的手掌传递着温暖的热流,但他的双手,甚至他的全身,都一片冰冷。 斯托纳直接把玛莎带到了楼下,不肯上楼的莉雅斯还守在那里。 克雷恩跟着蛮牛下去的时候,那深及内脏的可怕伤口竟然已经止住了血。 苏米雅留下的法杖拿在了莉雅斯的手里,淡蓝色与淡棕色的光芒盘绕在杖头,不断地融合成淡淡的草绿色光球,随着莉雅斯的又一道咒语完成,草绿色的光球从勾画的法阵中飞快的穿过,散开在玛莎的伤口附近。 憔悴的伯爵夫人擦了擦汗,毫不停歇的再次开始施法。而随着前一次光芒的渐渐消失,一丝血色终于浮现在玛莎的面颊。 苏米雅的光属性魔法,决不可能达到如此高效的治疗。 蛮牛有些惊讶的看着莉雅斯,小声说:“真想不到,这位伯爵夫人竟然还研究过复合魔法。” “复合魔法?”克雷恩怔了一下,跟着立刻就从过往阅读过的传奇故事中找到了相关的知识,“这是……这是自然系魔法!” 蛮牛长长地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脱下头盔,点了点头,“多半是。这种恐怖的治疗术,也只有自然系才能做到了。” 斯托纳拿起准备好的干净棉布,在魔法的间隙轻轻的塞到伤口中,小声说:“保险起见,最好再把伤口里净化一下。不然内脏被脏东西感染的话,会要命的。” 莉雅斯疲惫的点了点头,举起法杖再次念动咒语,这次,则只有淡蓝色的光芒集中过去。 蛮牛了解的哦了一声,说:“果然是主水副土的自然系法师。” 斯托纳扭头看了他一眼,翘了翘拇指,“没错,好眼力。莉雅斯从小就热衷于治疗术,她其实和光相性比较好,但她非要选治疗能力最强的魔法来学习,于是就契约了水,兼修了土,费苦功学习了复合魔法,专精自然系中的治疗路线。” 复合魔法,也被称作元素融合,是将四种基础元素通过魔力融合来得到无法被直接使用的上级元素的方法,在四种基础元素中选择两种的法师,大半都是为了学习复合魔法。 但因为研习难度大,对两种元素的平衡掌握能力要求又很高,进度会远不如专精某一种或一主一辅的法师。 火与风复合的雷、水与土复合的自然、风与水复合的冰和火与土复合的熔岩,构建了复合魔法的基础体系。 其中契约元素的选择,又决定了复合魔法的倾向。 像莉雅斯,在契约水的情况下,将成为元素法师中最强的治疗者,并有一定的净化能力,而如果契约了土,擅长的就变成了毒与迟缓。 这种程度的伤口,苏米雅即使在,以光系魔法的治疗能力救治起来也会十分困难。莉雅斯的自然系魔法,简直就成了天降的救星。 擦干净四处的血污后,斯托纳拿过一张毯子,盖在玛莎的身上。克雷恩立刻跑了过去,小声问:“玛莎怎么样?还有没有生命危险?” 斯托纳用下巴指了指莉雅斯,“这要问她了。” 莉雅斯疲倦的坐在桌边,帮玛莎把毯子掖好,有气无力地说:“这根法杖和我相性不合,让我多费了好多魔力,净化的效果也差一些。所以这几天一定要多清洁伤口,最好能买些药,辅助愈合。没有别的问题的话,她应该不会死。” “那她什么时候能醒?”克雷恩更加紧张地问,玛莎确认没事后,苏米雅和琳迪的安危反而更加沉重的压在他心上。 莉雅斯翻开玛莎的眼皮看了看,沉默了一会儿,拿起苏米雅留下的戒指,闭上眼催动一些魔力进去,放在玛莎的眉心。 这样放置了四五分钟后,玛莎干涩的嘴唇中挤出一道虚弱的呻吟,弯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向上抬起,露出了迷茫的猫瞳。 眸子转动了一下,玛莎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声音沙哑地说:“看样子……这里并不是冥府啊。克雷恩,还能见到你真好。” 克雷恩连忙擦了擦眼角,双手紧握着玛莎冰凉的手掌,颤声说:“伯爵夫人把你救了回来,要不是她,恐怕……恐怕就……” 莉雅斯摇了摇头,很抱歉地说:“即使这样,该说对不起的也是我。如果不是我任性的要求,夜牙小姐根本不会受这么重的伤。加兰特他们……也不至于生死未卜……” 听到莉雅斯的哽咽,玛莎艰难的扭过头,安慰她一样地说:“没事,他们几个……只是做了俘虏。受伤的……只有我而已。”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玛莎,你们是怎么失败的?计划哪里出了问题吗?”克雷恩不解地问。 “不……计划非常完美。”玛莎咬了咬牙,带着一股恼恨缓缓讲述起来。 作为有着丰富经验的情报机构指挥官,加兰特的计划的确没有什么大的缺憾,玛莎、琳迪和苏米雅的执行力也非常足够,直到用信物换取两个孩子的信任并把他们带出为止,都没有出任何差错。 但从离开伯爵府开始,长子乔安就不停地低声询问之后的安排,成熟的口吻丝毫也不像一个不到七岁的孩子。 以为他们母子之间早就沟通过的加兰特简洁地回答了一切。 于是,就在确认了母亲打算放弃伯爵家的一切后,乔安·杜兰特、未来的伯爵大人,在那个卫兵刚过去的转角,突如其来的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宵禁的街道上,这声呼救已足以惊动太多人。 尽管加兰特果断的打昏了乔安,也捂住了被吓得大哭起来的米兹娜的嘴巴,但正在严加提防的波亚迪兰卫兵已经纷纷赶了过来。 仗着个体战斗力非常优秀,在加兰特的指挥下,他们果断抛下了那对兄妹,转而以自保为前提撤退。 寻常的士兵在这种夜幕下根本阻拦不住他们。 只可惜,魔石灯迅速的照亮了战场,几个法师学徒也飞快的赶到并投入战斗。 作为殿后的掩护者,加兰特第一个被抓住,紧随其后,试图把敌人误导到另一侧的琳迪被法师感应到藏身之处,抓了个正着。 玛莎与苏米雅逃出了两个街口,好不容易才摆脱了灯光的追踪,进入到黑暗的死角。结果,一位法师塔的主宰早已带着卫兵等待在那里。 数十名卫兵轻松地制服了苏米雅,没有装备在身的苏米雅只来得及勉强为玛莎施加一个魔法。 她果断的选择了魔法盾,正是这个紧急决定,保住了玛莎的性命。 就在玛莎变身冲入暗影之中,靠盗贼技巧迅速的隐匿踪影时,那位法师的咒语吟唱到了尾声。 冲天而起的尖利石笋连两边的院墙都一并顶塌,玛莎已经拼尽全力的逃窜,依然没能彻底离开土系中阶魔法的覆盖范围,腰部被结结实实的贯穿了一个血洞。如果位置再正一些,她当场就会变回人形,并迅速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咬紧牙关维持着斗气的隐匿效果,从垃圾堆里咬出一块破布用爪子塞进伤口避免被人追踪血迹。之后,她沿着房顶一路逃回旅店,用最后的力气撞开窗户冲进屋里,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被抓住的人会怎么样?”玛莎虚弱不堪地提出了她此时最关心的问题。不过看眼神,也知道她并不抱太过乐观的期望,他们要抢伯爵的家人,还杀死了不少卫兵,不被当场处死,恐怕就是王室的慈悲了。 果然,莉雅斯考虑了一下,很诚实地说:“按照波亚迪兰王室的惯例,被视为间谍的人,通常是当即执行死刑。” 克雷恩倒抽了一口凉气,要不是扶着桌子,险些坐倒在旁边。 “难道……苏米雅他们都……”玛莎的眼眶顿时有些发红,声音也难得一见的带上了一丝哭腔。 “不,也许还来得及。”莉雅斯颇为慎重地说,“正是战争爆发的危险时期,如果把加兰特他们当作间谍,就很可能会选择公开行刑,提升士气并警告可能存在的其他潜伏者。我……我这就去内城区,求见陛下。我去解释清楚一切,所有的罪名都该由我来承担。” 说着,她毫不犹豫的转身向门外跑去。 斯托纳冲过去拉住她的手,担心地说:“我觉得你这样救不了他们,反而会把自己搭上。你现在只是个碍事的寡妇,王室里没人会把你当回事。” “那……我也要去试试。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救他们?难道真的让他们因为我儿子的过错付出生命的代价吗?”莉雅斯几乎是不顾形象的叫了出来。 也许,比起加兰特他们的失败,失败的原因是乔安这件事更加让她无法接受。一个血淋林的事实就这样以最残酷的方式呈现在她眼前——作为母亲的她,不如伯爵的财产和地位重要。 看着莉雅斯跌跌撞撞的跑向高大阴森的城门,克雷恩不解地说:“为什么……乔安那时候要尖叫呢?这里等着他的,可是他的妈妈啊。” 斯托纳苦笑着说:“亲自去过废料街那种地方之后,你不该还会问这种傻问题。” “他才是个不到七岁的孩子。” “正因为他还是个孩子,一个过早成熟到懂得算计得失,却还不懂母亲的爱有多重要的孩子。”斯托纳惆怅的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空,“真希望莉雅斯能争取到一些怜悯,那东西在当权者的身上实在不多。” 克雷恩也只能把最后的期望寄托在这位伯爵夫人身上。 但等待了一个多小时后,他们只等到了一个匆匆赶来的女仆。 那是城堡中少有的和莉雅斯关系不错的人,她汗流浃背的赶来,只为带来莉雅斯捎来的消息。 那真是个糟糕到极点的消息。 莉雅斯被囚禁在城堡里,加兰特、琳迪和苏米雅将被当作达尔士公国的间谍,于正午在内城区广场公开斩首,稳定人心。 第五十章 孤注一掷!谎言换取真实 耗尽了所有精神强撑着等待最后的结果,尘埃落定之后,玛莎终于敌不过失血带来的沉重疲倦,带着绝望的神情闭上了眼睛。 克雷恩集中了全身的力量,才勉强走到一张椅子边,摇摇晃晃地坐下,和芙伊被次元裂隙卷入时类似的无力感潮水一样的将他淹没,不过与那时不同的是,耳边仿佛多了弗拉米尔嘲弄的笑声。 这世界……原来真的如此危险。 蛮牛把长矛横放在桌上,沉默了很久,才说:“小野猪,你想到要怎么办了吗?” 克雷恩的脑海一片混乱,混乱到几乎不能思考,他沮丧的摇了摇头,小声回答:“我在努力冷静下来,现在脑浆就像沸腾了一样,什么都想不出来。” 蛮牛把头盔放在膝上,用手指轻轻地敲着,像是在刻意模仿玛莎的动作,“如果就这样丢下他们,后面的旅程好像也没有什么继续的意义了,对吧?” 克雷恩揉了揉发酸的鼻子,用力点了点头。 “那处刑的时候,咱们去抢人吧。”蛮牛把头盔用力抱紧,咬着牙说,“带上琳迪和苏米雅留下的装备,干脆在内城区大闹一场。” 斯托纳走到桌边,双手叉腰,看着蛮牛说:“你知不知道波亚拉现在有多少士兵?你觉得你和克雷恩每一只手每一只脚都能干掉上千人吗?就算你们神力附体一个个都是传奇英雄,可人还在对方手里。三把刀,三个脖子,你们还能放开动手吗?” “那要怎么办!”蛮牛甩手把头盔砸在桌上,“就这么安静的等着等到一切结束去给苏米雅他们收尸吗?捡回来他们的头找个缝尸匠拼一拼买块墓地葬在波亚拉,这也能叫办法?” 他几乎是有些狂躁的站了起来,带着合金臂甲的胳膊猛力的横挥了一下,“都是你那该死的初恋情人!自己的儿子养到快七岁都不知道是个什么货色!还天真的想把他带走!” 斯托纳的脸上也迅速的浮现一股怒气,幸好珊拉早已过来楼下帮着照顾玛莎,一见情况有些不妙,立刻扑上去牢牢抱住斯托纳,从背后用长长的耳朵轻轻搔弄着他的后脖子。 克雷恩也连忙拉住蛮牛的胳膊,小声说:“冷静,咱们都需要冷静。一定有办法的。还没到完全绝望的时候。一定会有办法的。” 蛮牛气喘吁吁的看了一眼窗外,克制着情绪坐了下来,“抱歉,我有些失控了。不过我的主意并没变。如果咱们在到时间前想不出更好的办法,那就干脆去拼一场。”说着,他扭头看了克雷恩一眼,带着一种微妙的歉意。 克雷恩愣了一下,紧接着明白过来,他皱了皱眉,低下头,手掌抚着胸口,感受着鼓**的心跳,想到埋藏在深处的那个强大无比的灵魂。 蛮牛显然把希望寄托在了弗拉米尔身上,所以他才会觉得抱歉,觉得对不起玛莎他们一直以来对克雷恩的引导。 一旦这次克雷恩动用了那种类似于自杀的手段,那就意味着之前的坚持几乎丧失了意义。 而不破例的话,旅店中的他们谁也想不到要如何凭借这几双手,来对抗一个国家首都的士兵。 “好像……我只有在成为其他人的时候,才能派上用场啊。”明知道并不是说这话的好时机,但克雷恩还是忍不住苦笑着自嘲了一句。 蛮牛有些尴尬的别开了视线,黝黑的脖子泛起一阵红色,“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没关系,其实,只要能帮到大家,我变成谁……”有些沮丧的说到这里时,克雷恩突然停住了话头。 一个大胆的想法突然浮现在心头,他开始拼命地回忆看过的故事,想找到类似的事件来坚定自己的思路。 不一会儿,他的眼底就浮现了希望的光芒。 “你怎么了?”蛮牛有些担心的看着怔怔发愣的克雷恩,以为是自己说错话的缘故,连忙有些愧疚地说,“你就当我没有提过好了,咱们再想别的办法。” 克雷恩摇了摇头,一把抓住蛮牛的胳膊,紧张又兴奋地说:“大笨牛,你还记得当年米德加尔德的蓝穆尼是怎么从赤红暴君墨瑟利斯手下救出自己弟弟们的吗?” 蛮牛立刻愣在了桌边,五官险些直接组合出一个巨大的问号,“什么米德加尔德,什么蓝穆尼,你说的这句话里,我就听说过墨瑟利斯这个名字。” 斯托纳在旁边皱着眉说:“米德加尔德是早已灭亡的古国,蓝穆尼是那个国家唯一存续至今的贵族,统治着自由河港都市米尔西斯。不过,克雷恩,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呃……”克雷恩挠了挠头,嘟囔着说,“原来你们都没看过《暗赤色的叙事诗》啊。” “那听上去就是只有吟游诗人才感兴趣的东西,”蛮牛敲了敲桌子,“你还是直接讲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克雷恩正要开口,才想起现在根本不是讲故事的时候,立刻把差点起飞的思绪猛地拽回原处,说:“过后我再讲那个故事。现在,咱们先考虑如何借用一下思路来救琳迪他们!” 他指着那边收拾好的行李,头一次将要由自己来彻底主导一场行动的事实让他浑身发热,连耳尖都开始微微的颤抖,他深呼吸了几次,才让自己的气息平稳下来,说:“打开包袱,把他们留下的东西都拿出来。我需要……那套火精灵的皮甲,副团长库莱亚的所有遗物,还有饰品里看起来就很昂贵的那些。” “你这是打算干什么?”蛮牛疑惑地过去打开包袱,按克雷恩的要求拿出对应的东西,“变卖财产去行贿吗?” “不,我打算撒个谎。”克雷恩很认真地说,“去波亚迪兰的城堡里,向他们的国王。” “这……我还真不太擅长。”蛮牛为难地说,“你打算自己去吗?” 克雷恩犹豫着看向辛迪莉,慎重的考虑了一下之后,说:“我需要辛迪莉帮忙。论随机应变的能力,这里应该没谁比她更强了。” 辛迪莉有些吃惊的站起来,略带惶恐地指着自己,小声说:“我、我吗?” “是,没错。就是你。”克雷恩的想法在脑海中反复验证了几次,总算有了一个清晰的脉络,“我的办法,灵感本来就是从你那里来的。” “诶?”辛迪莉一脸迷茫的看着克雷恩,“我……做了什么吗?” 克雷恩走过去捡起苏米雅留下的昂贵装备,递给辛迪莉,说:“去里面换上,我一说,你就明白了。” 蛮牛走过来,看着克雷恩飞快的脱掉身上的皮甲,换上火精灵的那套,模模糊糊的察觉了什么,斯托纳也跟过来,有些担心地说:“你……这是准备独自去冒这么大的险吗?” “比起和整个首都的士兵作对,我的方法安全多了。”克雷恩调整着因紧张而不够稳定的气息,“能成功,一定能成功的。”就像是在试图催眠自己一样,他不断的重复着这样的话,信心,也真的渐渐出现在他的脸上。 “能不能成,起码让我们听听再评价。”斯托纳慎重地说,“我以前也遇到过几个有自信的年轻副官,制定作战计划的时候,都觉得自己考虑的简直完美无缺,而实际拿出来分析一下,大都让我想把战略图直接摔在他们脸上。” 克雷恩嗯了一声,转身走回桌边,却并没有坐下,而是活动了一下胳膊腿,适应着新穿上的皮甲,“好,如果大家能帮我再做一些修正就更好了。光凭我自己想,确实没什么自信。” 等到辛迪莉换好苏米雅的那一身装备回来,克雷恩立刻开始叙说自己的计划。辛迪莉一边调整着祭祀袍胸口不太合身的部分,一边认真的听着,尾巴收在长袍里有些不太适应,垂在下方的尾巴尖不停地左右晃动。 “你是认真的吗?” “嗯……这么大胆的计划我倒是很喜欢,可我觉得你的性格不太合适啊。” “性格不合也没办法,形象上就只有他了,否则即使有懂幻术的法师,进到那种有法师塔的城堡里也肯定会露馅的。” “我觉得中间的故事最好编的再严谨一些。最好有几个虚构的人物,作为和你关系不错的战友,来增加真实性。” “你的身份不能是普通士兵,否则说服力太差了。” “用禁卫队长吧。比副团长只低一级。不过你的武器是弓……” “不打紧,这是火属性的遗迹庇佑之弓,很符合他的身份,只会比那些精灵细剑更高级。” “辛迪莉的饰品精简一些,一个优秀的祭司不需要带那么多零碎。属性不要冲撞,只留下光系的。” “还记得岗哨里盘问过咱们并且上报了的卫兵吗?那也是重要的旁证,必要的时候记得提出来。” “辛迪莉的身份最好更合理一些,火精灵排斥外族的意识是主流。说是朋友太勉强了。” “有私下情人关系的向导吧。凭辛迪莉的相貌身材,这种说法绝对能过关。” “嗯,这样的话联系就构成完毕了,辛迪莉与莉雅斯的关系就还按之前的说法。保险起见,辛迪莉换个姓氏。我们希塔嘉德原来有个灵狐属的兽灵氏族,你就用他们的姓幻尾吧。” “那么剩下的,就是可以提出的交换条件了。有足够价值的,似乎只有盟友协议。” “那个不太现实,艾尔法斯联邦的制度和实力都决定了这个说法的可信度实在不足。不如从其他的方面想想。比如……夹击玛杜兰这样的约定。” “那万一对方要等到精灵出兵才肯放人呢?” “那咱们得想一个相对比较容易做到的事情才行。达尔士公国如何?达尔士公国最近的势头正好,精灵族如果真的想要介入人类地区的战争,目标越过波亚迪兰和玛杜兰这种小地方明显更加合理。” “好吧,那就想一个和达尔士公国有关的计划。” 随着蛮牛和斯托纳不断的提出修正意见,克雷恩的信心也越来越充足,辛迪莉也从最开始的惶恐中镇定下来,很快就调整好心态,近乎完美的模仿出苏米雅那种沉静温柔的气质,只要不真让她施法,说是个祭司,绝对没有任何破绽。 “就你们两个的话会不会人数太少?”斯托纳挠着下巴上的胡子,端详着做好出发准备的克雷恩和辛迪莉。 蛮牛扫了一眼空****的屋内,“可是没其他人可用了。咱们跟去也没什么意义,白惹疑心而已。玛莎的脑子倒是好用,可这次用不上。总不能叫珊拉去添人头吧?” “我们两个就够了。”克雷恩的紧张感已经麻木,这时的他反而出奇的镇定,一切都准备妥当之后,他就像被父母一脚踢出巢穴的幼龙,不得不在急速的下坠中奋力舞动翅膀,再也顾不上多余的负面情绪。 辛迪莉的伪装技巧足以掩饰她所有的紧张,她抿着嘴勾出的温柔微笑,已经完全是苏米雅平常给人的感觉,“我没问题的,毕竟大家都知道,我们灵狐属的孩子,从小最擅长的就是撒谎和演戏。” 这略带自嘲的口气大概算是对玛莎的评价细小的抗议,如果玛莎醒着,恐怕还要忍不住口舌争斗一番。 “时间紧急,我们出发了。”克雷恩过去桌边低头看了一眼玛莎苍白的脸,轻轻在她额头上吻了一下,小声说,“放心,我们一定会把他们三个好好带回来的。” 斯托纳想起什么一样伸出手,说:“等等,万一……万一波亚迪兰要你先去达尔士公国把咱们说的计划实现呢?” 克雷恩毫不犹豫地说:“那我就先跑一趟达尔士公国。我以前就听人说过,撒一个谎,往往需要更多的谎言来圆。只要能救回琳迪他们,即使要让我从此不停地去各种地方说各种编造的故事,我也不会后悔。” 蛮牛轻轻叹了口气,说:“可是……芙伊她……” 克雷恩没有听完,芙伊的名字出现的时候,他就果断的转过身,领在辛迪莉前面,大踏步的走了出去。 门外,阳光如箭。 平整的大道在进入内城区南大门后,偏折了一个微妙的角度,指向高大阴沉的城堡吊桥。 波光粼粼的护城河内养殖着凶猛的水生魔兽,放下的吊桥上,勤务兵正在把带着血丝的沉重肉块抛下,并不算清澈的水面上立刻浮现一片红褐色的泡沫,巨大的黑影从下方飞快的掠过。 据说在城堡中宣判立即执行的死刑里,会有一些直接把犯人从高处的窗户丢进护城河,省下一顿魔兽的口粮。 身上的华贵装束让手中的令牌可信度倍增,没有亲眼见过火精灵的人也不太可能分辨出克雷恩的发色问题,他带着辛迪莉,非常顺利的就直接到达了城堡吊桥前。 在这里值守的,不再是寻常的卫兵,而是身披重甲手持长戟的精英侍卫。 知道计划就要开始,克雷恩稳定了一下心绪,微微抬起下巴,摆出高傲的姿态神情,大步走了过去。 侍卫一看到陌生者逼近,毫不犹豫侧跨一步伸出长戟,指住了克雷恩和辛迪莉的胸口,大声问:“什么人!” 按照辛迪莉的提议,克雷恩尽力让自己的通用语显得口气十分生硬,一副不太常说的样子,略带愤怒地开口:“无礼!你们人类,就是这样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的吗?” 虽然认不出火精灵皮甲上精美的纹章所属何处,但看做工也知道不是寻常冒险者该有的配备,侍卫沉默了一会儿,口气略微和缓了一些,问:“姓名,身份。来做什么?” “克雷恩,克雷恩·法·阿列库托。艾尔法斯联邦尊贵的火精灵王麾下,王立警备军第四团禁卫队长,副团长库莱亚的弟弟。”克雷恩用刻意做出的鄙夷眼神看着侍卫,“作为外交使节队伍的仅存代表,凭你的身份,还不配知道我要做什么。” 两个侍卫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虽然有点生气,但他们也知道战争时期一个来自第三方势力的外交使者有多么重要,两人对望一眼,其中一个立刻收起武器转身向吊桥内跑去,另一个把长戟横置,勉强保持着礼貌的口气说:“请稍等片刻。我们需要请示一下。” 大约七八分钟后,吊桥另一端飞快的跑来了刚才的卫兵,身后还跟着一个气喘吁吁的中年男人。看他身上的服饰,不像是王室中人,应该是正在城堡里出谋划策的贵族官僚之一。 那个有些胖的贵族连汗也顾不上擦,就在脸上堆起了极为专业的亲切笑容,忙不迭的上来和克雷恩握了握手,身体微微前倾,以较低的姿态说:“您就是艾尔法斯联邦的使节?” 他用的是精灵语,不过不太纯熟。 克雷恩哼了一声,掏出库莱亚的令牌,亮出了正面,“我懂通用语,你不必迁就。作为外交队伍,我们也要顾虑到你们人类的情况。” “令兄为何没能……”那贵族有些疑惑的抬起头,打量着克雷恩。 克雷恩带着悲伤的表情打断了他,沉痛地说:“我们的行动似乎被玛杜兰得到风声,在希塔遭到了偷袭。除了我有幸被一些路过的冒险者救起,其余的战友,全部……牺牲了。包括我哥哥和此次原本负责外交事务的使节。” “啊!”那位贵族的脸上立刻配合的浮现出惋惜哀痛的神态,“玛杜兰的行为真是太可恶了,怎么可以向外交使节的队伍出手!请放心,我们波亚迪兰一定会为阁下的同胞报仇雪恨!” 看到克雷恩的脸上越发明显的不悦,那贵族机敏的让开位置,伸手说:“请进,远道而来的客人,请容许我暂时代表陛下迎接您的光临。” 克雷恩的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些,他冷冰冰的哼了一声,大步踏上了吊桥。 看着跟在他身边的辛迪莉,那贵族赶忙追上去小声问:“冒昧问一下,这位兽灵小姐跟您是什么关系?” 克雷恩回以一个暧昧的眼神,在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到的地方比划了一个下流的手势,说:“那是我的向导,和我关系很亲密。” “哦……”那贵族了解的笑了起来,跟着又看似随意地问,“对了,之前比较惯例的外交巡访通常都是由水精灵或土精灵的朋友进行,今年怎么劳动了火精灵的大驾啊?” “因为这并不是平常的例行巡访。”克雷恩用不耐烦的口气说,“那种无聊的公事,什么时候需要我们这样的高级贵族亲自出动?” “是是是,阿列库托的确是连我这样无知的人都知道的尊贵姓氏,那……您特地到访,是为了何事?” 克雷恩傲慢的瞥了对方一眼,“容我问一句,你是负责外交政策的最高官员吗?还是说,波亚迪兰的外交决策,你有盖章确认的权力?” “不不不,我只是个小小的副手。您可千万不要误会。”那贵族擦了擦脸上的汗,带着他们走进城堡正厅旁的回廊,连忙打开一扇屋门,躬身说,“请进,马上会有下人为您二位呈上饮品,请稍待片刻。我这就去通知波雷顿公爵。由他来安排合适的人选与您协商会谈。” 那贵族离开后不久,几个年轻女仆就匆匆忙忙的进来,稍作询问后,飞快的送来了一整壶新鲜的果汁,配着波亚拉有名的特产糕点蜜绒饼。 为了保持仪态,克雷恩一口也没有动,辛迪莉倒是老实不客气的吃了一块糕饼,喝了半杯果汁。 就在辛迪莉考虑要不要再拿一块点心垫垫肚子的时候,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走了进来,身上的轻甲擦得闪闪发亮,肩头波亚迪兰的双头赤蛇纹章也是一尘不染。 克雷恩依旧做出目空一切的表情,冷淡地问:“你就是波雷顿公爵的部下?波亚迪兰的事情,你能做主吗?” 那个青年默默地走到桌子另一面,抬手挥了挥,立刻有卫兵从外面将屋门关上。无形的压力从方方正正的脸上散发出来,他摸了摸刮得很干净的下巴,很平静地说:“我是萨亚曼·约赫·特瑞恩,波雷顿公爵。我有权决定这种等级的事件。” 心脏猛地跳了两下,克雷恩很努力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他没想到,竟然这么轻易就见到了斯托纳专门提起的波亚迪兰三位决策核心之一。 根据斯托纳在修订计划时给他恶补的知识,波雷顿公爵是波亚迪兰国王乔希亚二世的侄子,拥有波亚迪兰原领土四分之一大小的封地,直属的军团可以说是波亚迪兰防守力量的绝对中坚,据说这次放弃希塔嘉德领土并焦土化,全部主力撤回要塞龟缩防守的决定,就是由他确定并执行。 所以克雷恩也没想到,波雷顿公爵竟然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年轻人。 不过想到达尔士公国的大公现在也不过二十岁出头,这件事就变得容易接受了许多。 屋内短暂的沉默了片刻,波雷顿公爵就像拿出了最擅长的战术一样,紧闭着嘴巴,静静地等待克雷恩先发起进攻。 克雷恩尽全力维持着自负的眼神,甚至动用了关于弗拉米尔的回忆,学着另一个自己的口气,轻蔑地开口:“这还差不多,总算有了个像样的家伙。” 波雷顿公爵没有任何回应,依然维持着岩石一样稳定的表情,静静地注视着克雷恩。 完全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经验,商量的预案中也没有这样的奇怪情况,克雷恩只好考虑着措辞,逼视着公爵大人问:“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 波雷顿公爵淡淡地说:“主动找上门的是你们。我没什么想说的。” 鼻尖仿佛传来了撞到铁门的钝痛,克雷恩不自觉地挠了挠下巴,试探着问:“你也没什么要问的吗?” “没有。”波雷顿公爵的语气依然缺乏波动,公事化到令人有些难以忍受,“根据希塔的报告和昨日卫队长的记录,你的身份可以确认属实。” “确认我的身份后,你就没有其他问题了?”克雷恩带上了一丝鄙夷的口气,尽可能摆出嘲讽对方思虑不周的架势。 “没有。”波雷顿公爵的防守依旧稳固,“至少,在你表明目的之前没有。” 克雷恩向后靠在椅背上,耸了耸肩,“好吧,那就直说我的目的好了。我要你们释放我的朋友,也就是昨晚被你们抓住,打算当作达尔士公国间谍处死来稳定人心提升士气的那几个犯人。” 波雷顿公爵的眉梢不易察觉的上扬了一下,“他们试图窃取杜拉克伯爵的继承人,伯爵是战功卓绝的将领,对他的后代采取这种下作手段的人,我们没有当场处死已经是慈悲了。” “可他们只是在帮伯爵夫人的忙而已。”克雷恩尽力克制着情绪,让语气显得平和安定,“我想伯爵夫人应该已经来澄清过了吧。” 波雷顿公爵面无表情的回答:“莉雅斯的澄清只能说明她很可能与外敌勾结,陛下已经把她囚禁起来,如果审讯的结果对她不利,她也将被处死。” “原来是这样啊。”克雷恩拖长了语调说道,桌面下的手掌却早已握紧成拳。 “我以为自己接待的是艾尔法斯联邦派遣的外交使节。”波雷顿公爵说,“没想到竟然只是为了朋友出头而已。你如果没有别的事情要说,那就请离开吧。” 克雷恩压下心中的怒火,扬起下巴轻蔑地看着对面,勾起唇角,微笑着说:“我现在接替成为外交使节没错,不过,你们波亚迪兰原本并不是我们的目标。整个南哈斯密尔,够资格和我国谈判的势力并不多。” 他把身体前倾,尽全力表现出符合这虚构身份的压迫感,“由我们火精灵王立警备军的精英来亲自负责谈判,足以说明我国的政策变动。这一点,公爵大人应该是能明白的吧?” 土火水风四族实力最强的元素精灵分割了艾尔法斯联邦的绝大部分权力,其中水、土两方是温和的保守路线,而火、风两族的精灵,则充满了侵略性。 尽管联邦议会的权力因为水、土两族的势力略大而一直保持着稳定,但熟悉精灵内部的人也都知道,火精灵王作为激进派的代表从未放弃过争取每一个改变的机会。 在圣精灵稀少到可以忽略不计,光、暗两族把持着元老院明争暗斗的情况下,四大元素精灵由哪一族出面,的确可以一定程度上代表当时艾尔法斯联邦的走向。 这些连远在圣域北端的罗特蒂亚帝国都十分清楚的政治常识,作为艾尔法斯邻国的波亚迪兰只会了解得更加透彻。 波雷顿公爵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先说说你能开出的条件吧。” 克雷恩摊开手,“我只是一个使节,不可能改变我此行的目的。但在我的权限范围内,我可以把战争的天平,调整到贵国一方。说实话,这种好事,只换三条性命太不合算了。除了我那三个朋友,我还要伯爵夫人和她的儿女,此外,最好还能给我一些合适的礼物,我对金钱的兴致不大,如果有什么珍贵的武器护甲,我倒是可以考虑。” “你很会讨价还价。”波雷顿公爵平淡地说,“你提供的货物如果让我满意,这些都不是问题。那么,我可以验货了吗?” 克雷恩知道事情到了最关键的地方,他稳住呼吸的节奏,说:“我们此行的目的,是联络达尔士公国,陛下很欣赏那位年轻的大公,经过辛苦的交涉,终于争取到发动一场战争的权力,这场战争,就是我国与达尔士公国结盟的礼物。” “原本按陛下的要求,我们会和达尔士公国商谈接下来的计划,由对方决定攻击的目标,玛杜兰、波亚迪兰,或者两者一并收拾,都可以,大部分领土我们都不需要,只要双方合作愉快,给我国保留一块将来进军哈斯密尔的跳板就好。” 波雷顿公爵的眉心终于微微皱起,对波亚迪兰来说,这绝对不是个好消息。 玛杜兰和达尔士公国已有互不侵犯协约,如果和大公商谈,毫无疑问艾尔法斯联邦将成为击溃波亚迪兰的致命武器。 众所周知,从光明战争结束以来,不论任何机构的评价中,罗特蒂亚帝国、艾尔法斯联邦与卡里吉安王国的军事实力都是毫无争议的前三位,只不过在不同时期排位顺序略有区别而已。 一旦艾尔法斯联邦对波亚迪兰宣战,即使玛杜兰和达尔士公国马上撤兵,波亚迪兰也绝撑不过半年。而且,没有任何悬念。 “那么,你的打算是?”波雷顿公爵沉默了很久,看克雷恩并不开口,终于主动问道。 克雷恩举起手中的令牌,严肃地说:“我的朋友救过我的命。我们精灵有恩必报。我会以我哥哥的身份前往达尔士公国,在这次外交商谈中,把共同侵略的目标定为玛杜兰。波亚迪兰的危机,将就此缓解。” 第五十一章 飞翔!冲向达尔士公国 波雷顿公爵低下头,额前的发丝垂下,投出一片阴影,挡住了他的眼睛。 没人敢伪造艾尔法斯联邦各王族的纹章,也没人能在不靠幻术的情况下伪装成元素精灵。即使对亲眼见过火精灵的人,克雷恩的长相都有足够的欺骗性。所以他的话,的确对波亚迪兰一方有足够的**力。 对于玛杜兰、波亚迪兰与达尔士公国三方的纠葛,艾尔法斯联邦是足以扭转胜负的外力。如果不是和平主义的水精灵女王长期当政,精灵部队只要北上,那哪怕这三个国家联合起来抵御,胜算也不会超过二成。 千年以来,艾尔法斯联邦只发起过寥寥数次战争,其中绝大多数的原因,都是针对特定目标的讨伐。虽说并未有名义上的侵略,但几次战争之后,艾尔法斯联邦的国境线还是向北推进了上百里。 所以,对南哈斯密尔的众多小国来说,艾尔法斯联邦的精灵们,本来就是一座不知道何时会爆发一次的火山,炽热岩浆的喷发周期,恰恰取决于火与风两族精灵的势力变化。 近些年火精灵王的实力发展急速,水精灵女王连续妥协,已经让精灵国度北方的人类们敏锐的感到不安。 结合形势的变化,精心编织了这个谎言的斯托纳,几乎达成真实性的极限。 波雷顿公爵的确没有丝毫怀疑,验证过身份,外交企图又如此合理的情况下,他在考虑的已经是如何用最小的代价争取这个绝佳的机会。 使节团仅剩克雷恩一人幸存的情况下,煽动对玛杜兰的仇恨也是理所当然的事。 “玛杜兰和达尔士之间还存在条约。你准备拿那个条约怎么办?”波雷顿公爵争取着思考的时间,随口提问道。 克雷恩做出明显的不屑表情,“你们人类国家似乎没有太把条约当回事的习惯。就算大公真的是个重视约定的老实人,那也没关系。达尔士公国只要在进攻的时候摆出消极的态度就好,最好顺便催促玛杜兰早些和贵国开战。一旦他们的主力对要塞的强攻开始,艾尔法斯联邦可以在两三个月内彻底抹去玛杜兰的存在,并不需要达尔士公国出兵。” “之后呢?”波雷顿公爵冷静地盯着克雷恩的脸,没有被他狂傲的口气干扰,“敝国的未来会如何?” “我国需要的只是进入哈斯密尔的通道,而达尔士公国也需要慢慢消化新得到的玛杜兰土地。只要贵国负责外交的官员不是傻瓜,就能争取到至少好几年的时间。至于好几年之后的事,我一个小小的使节,并不能向你保证什么。但以我个人的建议,这几年里,贵国的外交方向,最好重点放在我们精灵一侧。新的纪元就要到来,这世界,很快将变得不同。”克雷恩比划着夸张的手势,充满煽动力的语气连他自己都有些相信,“那即将到来的残酷时代,贵国这样的小势力,可是一步都不能踏错的哦。” 波雷顿公爵忽然站了起来,重重敲了敲桌子。 屋门打开,一个瘦削的侍从飞快跑了进来,“公爵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他看着克雷恩,缓缓地说:“去外城区的监狱,找三个够不上死刑又没有亲属的重刑犯,正午作为达尔士公国的间谍公开斩首。另外,马上去通知陛下召集大臣,有紧急事务需要商议。” 侍从惊讶的扫了一眼克雷恩,跟着马上大声说:“是!” 侍从匆匆忙忙的跑出去后,波雷顿公爵向着克雷恩的方向微微点头示意,说:“请允许我暂时失陪一段时间。我很快安排人带你去见你的朋友。他们可以离开地牢,但是,他们暂时还不能离开城堡。请你谅解。” 克雷恩轻蔑的笑了笑,“我明白,不会变卦这种事,单凭我说,你们人类也不会相信的。没关系,我关心的只是我得到的报酬是否合适。” “我国虽然不大,珍贵的武器道具却也还是有的。请等待我方商讨的结果吧。”波雷顿公爵说完这句话,便大步走出了房间。 确认公爵已经离去后,克雷恩长长吐出口气,整个身躯都险些瘫软下来,连指尖都开始剧烈的颤抖,背后的冷汗把皮甲的里衬全部黏在身上。 辛迪莉也露出了一脸“终于结束了”的轻松表情,趁着没人,赶忙掏出手帕帮克雷恩擦着不停冒出汗珠的额头。 还没休息多久,刚才的侍从折返回来,毕恭毕敬地说:“两位大人,请随我来。您的朋友已经离开地牢,转到伯爵夫人的房间中,正在等待您去见面。” 克雷恩微微点头,也不用正眼看那侍从,站起来随口说:“带路吧。” 跟着侍从走过狭长的回廊,登上盘绕的楼梯,高高的窗口投下的阳光根本不足以照亮城堡内部,每一个阴暗的角落都散发出淡淡的霉味。 厚重的墙砖阻隔了敌人攻击的同时,也阻隔了无数种阳光一样的温暖。 如果每一处要塞的核心都是这副模样,克雷恩就能大概明白,为什么生活在其中的索兰纳可以做出拆除索伦森要塞的决定。 上到第三层,向内穿越收纳弩台炮座的广阔兵器库,在两排卫兵的注视下,克雷恩走进一条宽敞的长廊,猩红的地毯平铺在地上,两侧的魔石灯在白天也没有熄灭。向外一侧的窗户宽大了许多,窗台下用金属板覆盖着可供弩兵射击的开口,可以轻易的与平台女墙和各处箭塔的弩手形成无死角覆盖,一个个油桶整齐的用水系符文封好摆放在窗边,随时准备引火伤敌。 向内的一侧有稀落的几扇房门,间隔很远,里面多半十分广阔。 走到当中的一扇门前,侍从礼貌的敲了敲门,高声说:“伯爵夫人,您的朋友来了。” 说罢,那个侍从便立刻退下,没有半点要监视打扰他们的意思。 克雷恩稍微松了口气,走到门前,等着屋门打开。 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屋门打开后,露出了莉雅斯写满担忧的脸庞。 越过莉雅斯的肩头,克雷恩清楚地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苏米雅和琳迪,加兰特远远站在另一个角落里,面无表情。 克雷恩正要欣喜的开口,就看到莉雅斯慌忙的对他摇了摇头,比划着让他小心的手势,嘴里非常谨慎地说:“啊,您来了。” 克雷恩有些疑惑的看着她,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辛迪莉及时开口,用温柔但清楚响亮的声音说:“看到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克雷恩作为火精灵王的外交使节,可真是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才见到诸位呢。” 这表明身份的话立刻引来苏米雅和琳迪惊讶的眼神,但她们两个非常默契的什么都没说,而是用眼神示意她们已经明白。 克雷恩连忙迈进屋门,用故意做出的狂傲语气大声说:“感谢我吧,为了报答你们的恩情,我不得不擅自更改了陛下的外交计划。你们应该庆幸,之前拯救了一个尊贵的火精灵使节。” 莉雅斯关上屋门,一边快步走到桌边,用手指蘸水飞快的写着,一边说:“原来是这样啊,那太好了,真是天使保佑,加兰特他们的善心马上就有了回报。” 克雷恩凑过去看了一眼,桌面上写着:“房间里藏着窃听管,小心说话。” 克雷恩倒抽了一口凉气,没想到看似对他已经完全放心的波雷顿公爵竟然在这儿还藏着一招。 “你们没事就好,这样我也就算是还清了欠下的人情。”克雷恩嘴里笑着说道,手指飞快的写下,“你们怎么发现的?” 保持着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莉雅斯写字回答:“我了解这座城堡。魔力只要弥散一下,就能感应到有人在隔壁和楼上监听。” 苏米雅也蘸水发问:“克雷恩,你们到底做了什么?” 克雷恩只得简明地写下回答:“我冒充了火精灵的外交使节,用一些好处换下了你们的性命。现在还不知道波亚迪兰的最终决定。” “天哪你疯了吗?”琳迪瞪着眼在桌上写道。 克雷恩颤抖着指尖写下:“如果你们都死了,我才会疯!只要能救你们,我什么都可以做!” 苏米雅拍了拍琳迪的肩,快速写道:“冷静些,这样想办法解决问题总比盲目的豁出性命要好不是吗?” “把细节告诉我们一下,免得之后有破绽。”苏米雅接着对克雷恩写道。 克雷恩点了点头,飞快的把计划从头到尾简略的写了一遍,到最后连指节都有点发酸。 “也只有斯托纳和你才能想出这种主意了。”苏米雅苦笑着写下,“你们这样自由不被束缚的思绪还真是令人惊奇。” 琳迪还是心有余悸地写:“你们也太大胆了。万一被识破,不就一起没命了吗?”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写道:“真那样的话,就让另一个我来拯救大家吧。我……已经尽力了。” 苏米雅对他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用力写下:“你的选择是正确的,你用自己的力量走向了成功。我真的为你感到高兴。” 她看了一眼琳迪,轻笑了一声,飞快地写道:“知道么,之前在地牢里,琳迪还为可能见不到你最后一面而伤心的要命呢。” 琳迪的脸顿时红的透亮,挥着胳膊就把字擦得干干净净。 虽然还需要用火精灵的口气保持间或的谈话,但在自己的同伴身边,克雷恩还是感到轻松了许多,再加上辛迪莉惊人的好口才与莉雅斯非常默契的搭档起来一说一和,可以让他毫无破绽的休息一下紧绷的精神。 他并没休息太久,约莫半个小时之后,那个侍从过来敲响了房门,报告说:“阿列库托大人,公爵大人准备和您再次见面。请跟我来。” 克雷恩立刻换上应有的倨傲神情,带着辛迪莉开门走了出去。 波雷顿公爵这次就等在另一端的房间里。开门进去后,之前表情一直都没有太大变化的青年这次竟然带上了极为亲切的微笑,而他身后的两个贵族,神态更是可以称得上谄媚。 “经过与陛下的商讨,敝国决定同意您提出的条件。按照阁下之前的要求,我们将释放三位犯人,准许莉雅斯带着她的儿女离开,并为您准备丰厚的报酬。”波雷顿公爵带着几乎没有多少变化的微笑说道。 克雷恩装出淡漠的表情,用比较虚伪的随意口气说:“丰厚的报酬具体是指什么?” 另外两位贵族露出了然的笑容,其中一个立刻回答:“根据您的要求,我们将为您提供一套极为珍贵的护甲,那是敝国陛下的珍藏,其名讳为‘风暴之壁’。” 另一个接着说道:“除此之外,敝国还将奉上可在艾尔法斯联邦任一主城兑换的高级金券,价值一千金币。” 一千……金币?这次,克雷恩眼中流露出的光芒倒没了几分演技的成份,差点就下意识的掐自己大腿一把。 辛迪莉连忙咳嗽了两声,手肘在暗处顶了他一下。 克雷恩赶紧调整心绪,把思维从一千金币这个巨额数字上强行拖拽回来,镇定了一下,清清嗓子,轻描淡写地说:“听上去不错,差不多也值得我来进行这么一场冒险了。” 他抱着一线希望,试探着说:“那么,贵国是否可以提供马车,供我和朋友们一起上路呢?” 波雷顿公爵摇了摇头,说:“那样太慢了,玛杜兰的动作很快,敝国两处重点防守的要塞附近已经侦察到他们的主力军团集结。这里离达尔士公国距离较远,而且路途有不少绕行之处,十分曲折。” “那公爵的意思是?”克雷恩知道对方不会这么轻易放人,也就压下了那个念头,转而准备听从对方的意见。 波雷顿公爵很干脆的回答:“敝国将派遣最优秀的狮鹫骑兵,暂时放弃巡回侦察任务,带着您和您的向导两位,直接从城堡飞往达尔士公国边境。并在那里等待您的好消息。等您带着回信折返回来后,敝国将以最崇高的礼节,欢送您和您的朋友们离开。” 克雷恩毫不犹豫地说:“好,就这么办!” 相对比较见多识广的辛迪莉小声开口表示了疑问:“公爵大人,狮鹫通常不是只能单乘吗?我和克雷恩都没有经过飞行训练,更没有狮鹫骑乘的经验啊。” 波雷顿公爵微笑着回答:“你多虑了。这里饲养的可不是寻常民用的普通品种,而是力量更强,飞行距离更长的军用狮鹫,全副武装的骑兵乘坐上去,都可以飞行将近一千里的距离。” 他打量了一下克雷恩和辛迪莉的身材,继续说道:“您二位的体重都很轻,两个骑兵去掉身上的盔甲后,载你们飞到北方的边境关卡不会有任何问题。请尽管放心。当然,还请两位尽可能精简随身物品,负重越大,飞行的风险越高。想必大家也知道,狮鹫并不是好脾气的坐骑。” 再见面后的波雷顿公爵话多了不少,口气也亲切了几分,想来是在和国王的会谈中得到了什么指示。 克雷恩稍微放心了一些,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大概什么时候能够到达?” 公爵身后的贵族马上陪笑着说:“我们随时可以安排二位出发。毕竟是双人骑乘,到达边境大约需要五到七小时,还请您早做准备。”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飞快地说:“我去大橡树旅店准备一下行装,你们安排狮鹫去那边等我。” 波雷顿公爵点了点头,慎重地说:“请务必带回达尔士公国的正式回函,有劳了。” “我明白。我会带回足够让你相信交易完成的东西。”克雷恩不耐烦地说道,“让人带我去城堡出口,我要赶紧回大橡树准备,可能的话,我希望今晚就穿过达尔士公国边境。” 随着公爵的召唤,那位侍从飞快的跑了进来,带着克雷恩从另一边的楼梯下去,一直送到吊桥外侧,才点头哈腰的与他们告别。 快到内城区城门的时候,克雷恩听到天空传来响亮的鸣叫,抬头看去,两只精神抖擞的棕羽狮鹫在瘦小的骑兵掌控下盘旋着降低高度,向着大橡树的方向滑翔过去。 克雷恩努力加快了脚步,还是比那两位骑兵慢了一步,他们到达大橡树的时候,两只狮鹫已经爬伏街对面大树的阴影下,安静的享受着骑兵送到嘴里的肉干。 虽然在魔兽中算是最常见的种类之一,但狮鹫仍然不是寻常民众能轻易近距离见到的东西,克雷恩费力的挤过兴致勃勃的围观群众,才算是走进了大橡树的正门。 斯托纳和蛮牛都还等在那里,克雷恩连忙匆匆的把事情讲述了一遍,拜托斯托纳考虑应该带上的随身行李。 “竟然真的要跑一趟达尔士公国。”蛮牛粗犷的脸上罕见的露出复杂的神情,“你这一去,至少也要四五天吧。” “乐观点,大笨牛。”克雷恩笑着拍了拍蛮牛的肩膀,“说不定达尔士的边境也有狮鹫,我飞去飞来,那后天一早就回来了。” “那……梦境之药,你准备怎么办?”蛮牛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问。 “我会等大家都没事之后再继续使用。”克雷恩轻轻地回答,“芙伊她……不会责怪我的。” “是,你们两个,都是善良的好家伙。”蛮牛用力眨了眨眼,“好家伙,一定会有好运气。去吧,祝你一路顺风!” “好,那我出发了!”克雷恩接过行李拎在手上,向斯托纳问,“还有什么要叮嘱我的吗?” 斯托纳沉默了几秒,说:“达尔士大公可能比波亚迪兰所有贵族加起来还要难对付的多,请一定小心,一定要活着回来。” 克雷恩看了一眼玛莎,转身向外走去,“我当然会的。这里还有人在等我,不是吗?” 波雷顿公爵的考虑果然十分周到,两位狮鹫骑兵中有一位是利落的女性,免去了辛迪莉贴在陌生人身前乘坐的尴尬。 不过那个褐色短发的女骑兵打量了一下辛迪莉的身材后,竟然也像男人一样吹了声响亮的口哨,让辛迪莉的表情多少显得有些不安。 这应该不是他们头一次载人飞行,狮鹫背上的鞍桥明显换用了加长过的型号,固定身体用的皮带也分为了前后两套。 “使节大人,请上来吧。”给狮鹫重新戴好笼头,检查了一遍缰绳,骑兵将狮鹫按低,示意克雷恩上去。 乘上去后,皮带把身体牢牢地固定在鞍桥,克雷恩在骑兵的指挥下把双脚伸向前方插进脚蹬,双手抓紧鞍桥前的把手后,鼻端顿时充满了狮鹫羽毛散发出的淡淡腥臭。 这一只看来起码三天没洗过澡了吧。 正这么想着,骑兵呼哨一声跳了上来,熟练的稳固好身体,从后方搂住克雷恩,提起缰绳,把一个宽大的护目镜给克雷恩带上,跟着轻快的喝了一声克雷恩完全听不懂的暗号,狮鹫立刻伸直了蜷缩的四只爪子,宽大的翅膀舒展开来,用力鼓动。 飞扬的尘土中,载了两个人的身躯依然毫不费力的浮起。 那位女骑兵的操控似乎更胜一筹,带着辛迪莉的狮鹫振翅起飞,刻意作弄一样的滑过围观民众的头顶,冲向碧蓝如洗的苍穹。 克雷恩也紧随其后,风扑打着面颊,转眼之间,地上的人群就变得好似小小的玩偶,目力所及的世界,广阔到令他情不自禁的激动起来。 不需要执行侦察的任务,骑兵似乎也格外珍惜这次能够尽情飞翔的机会,两只狮鹫一前一后在他们的指挥下不断爬升高度。 房屋、树木、城墙和高耸的法师塔,都被轻易地甩开在脚下,克雷恩低下头,不过片刻,波亚拉这座并不算小的城市,就变得好像练习箭术用的靶心,只能清楚地看到城墙构成的里外圆环。 大地仿佛遥不可及,云层好似近在咫尺。克雷恩贪婪的观察着能看到的一切,初次进入他记忆的壮阔景色深深地烙下了激动的铭刻——上次飞到这么高的地方时,他的视线既不受自己控制,也几乎没离开过玛莎的身体。 “使节大人请抓稳!闭紧嘴巴!咱们要全速前进了!”骑兵大声的叫喊着,跟着拍了拍狮鹫的颈侧。 “噫——哈!冲啊!”女骑兵畅快的叫喊着,在这样的天空中,胸中的淤塞仿佛可以瞬间一扫而空,连克雷恩都有了放声高喊的冲动。 不过他还是按照骑兵的要求,闭紧了嘴巴。 这是明智的选择,不再爬升高度的狮鹫开始疾速飞翔,劈面而来的风吹得他连呼吸都变得有些困难。 “喘不上气的话就把脸埋低!躲到狮鹫脖子后面!”骑兵大叫着提醒他一句,自己则很享受的在风中大喊起来,“哟——嗬——哈哈哈!” 嗯……似乎这些骑狮鹫的,和他平常认知里的士兵有些不太一样。 听说骑乘飞行的训练课非常难拿到合格,而通常只有成绩在优秀以上的,才可能成为军队中的飞行骑手。 这么一想的话,他们和普通士兵的感觉不太一样,似乎也是合情合理的了。 也许是天使所遗留下的憧憬所致,生活在地面上的生命,大都对天空有着深切的向往。可以随心所欲翱翔天际的翼人,甚至自然而然的产生了不小的种族优越感。 以往在故事中看到这种莫名其妙的傲慢时,克雷恩还不太能理解原因。现在自己处于同样的位置后,才算是稍微有了些感同身受的体会。 可惜并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有这种体会,更不会有多少人甘心忍受翼人的自以为是。那些能够自由穿梭于云层之间的生命,最终还是被驱赶到飞龙之脊的西方,在那里落寞的生活着。 迎着高空的气流,好像连思绪也跟着飞翔起来。克雷恩把脸埋入狮鹫颈后蓬松的羽毛,听着耳边呼呼的风声,不自觉地又开始走神。 直到狮鹫的速度明显放缓,盘旋下降,克雷恩才回过神来,意识到目的地应该已经到了。 达尔士公国一侧的边境不像原希塔嘉德的领土那样可以轻易焦土化放弃,坚固的堡垒和高大的城墙展示了波亚迪兰的决心,飘扬的双头赤蛇旗下,训练有素的士兵正在有条不紊的执行各自的任务。 城外的区域也还保留着最低限度的人口,将近傍晚,近半民家仍然冒出了袅袅炊烟。和克雷恩进入波亚迪兰的那一边比起来,完全是天差地别的两重景象。 凭这里的驻军,一旦达尔士公国真的大举进犯,绝对没有任何获胜的可能。但从城墙内囤积的补给来看,这里存在的意义,多半就是在被攻陷前尽可能多的消耗敌人的力量。 明知会是这种结果还是要坚定的守卫到最后一刻,克雷恩莫名的感到七分悲哀,三分激昂,一股微妙的敬意流淌在他的心底。 也许自己的这次行动,能拯救的并不仅仅是琳迪他们三个。克雷恩凝视着眼前的堡垒,这么想着。 一切在盘旋中变得越来越大,城墙、树木、屋顶重新超过了克雷恩的头顶。两只狮鹫刚刚平稳的降落在堡垒前的空地上,就立刻有一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快步走到他们前方,打横列开,队长大步走到跳下狮鹫的骑兵身边,大声问道:“有什么事?” 如果是传令,不会出动两只狮鹫还带上两个生面孔。 骑兵拿出了怀中的信件,直接递给队长,“请交给领主大人!” 克雷恩下来后,才发现辛迪莉的脸色实在是难看的可以,护目镜下露出的小巧下巴苍白的没有半分血色,要靠女骑兵搀扶着才勉强从狮鹫背上滑了下来,一摘下护目镜,她就跌跌撞撞的跑到一棵树下,弯腰呕吐起来。 那个女骑兵很无奈的摊了摊手,“不是我的飞行技术有问题,有些人就是这样,飞一会儿就会头晕的受不了。”她同情的看了一眼辛迪莉,“我去帮她弄杯水喝。” “怎么样?好些了吗?”克雷恩走过去轻轻拍着辛迪莉的后背,柔声问道。 辛迪莉喘息着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扶着树干站直身体,没精打采地说:“还好,就是有些站不稳,感觉……眼前的世界都在晃**,呜……好晕。” 女骑兵端来水后,克雷恩喂她喝了几口下去,把剩下的倒在手帕上,给她仔细擦了擦脸,又把苏米雅的那枚戒指轻轻按在她鼻唇之间,她的脸上这才算有了一些血色,松开手后,也总算是勉强能够站稳。 辛迪莉好些之后,队长带回了领主的指示。那个男骑兵飞快的跑了过来,问克雷恩:“使节大人,您二位都会骑马吗?” 克雷恩在迷雾森林的探险中曾在琳迪的指导下用当时的驮马练习过骑射的要领,再加上精灵族天生就对野兽具有高亲和力,普通的马匹骑乘即使没有学过一般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但辛迪莉很为难地说:“抱歉,我……不太会骑马。” 那个骑兵犹豫了一下,说:“可是根据公爵大人的指示,我们不能再对二位进行护送了。” “我来带她吧。”克雷恩不愿意再耽搁时间,看了看那边队长为他们准备好的两匹健壮战马,当机立断,“用一匹就好。” 把行李交给辛迪莉抱在怀里,扶着她上到马背,克雷恩深吸口气,跨上马鞍,帮身前的辛迪莉调整了一下位置,侧坐在他怀中。 辛迪莉满面羞红的低下了头,毛茸茸的耳朵轻轻颤动着,小声说:“那个……请不要颠簸得太厉害。我怕……又会吐。” 那个女骑兵过来牵着马引到堡垒的城墙外,指了指方向,说:“往那边前进到第一个岔口,北转之后直行,很快就能到达达尔士的边境哨卡,那边我国已经撤防,你们只要通过达尔士的检查,就能入境。我们将在这里等您,祝您一切顺利。” 克雷恩还不忘做出高傲的姿态,用鼻孔看着她说:“很好,再见。” 夕阳的红光给高大的城墙涂上一层诡异的色泽,克雷恩骑出一段,忍不住又扭头看了一眼城墙上站得好像长矛一样笔直的士兵。 在天空中暂时消失得沉重感,又渐渐冒出了头。 他轻轻叹了口气,揽紧了怀中的辛迪莉,一夹马镫,顺着暮色铺就的血红道路,坚定地向着达尔士公国疾驰而去。 第五十二章 留宿!重镇贝托夫堡 虽说学习过骑术,马匹也很乖顺的听从驾驭,但克雷恩还是感到十分紧张。 紧张的原因有很多。 首先,这是他头一回亲自掌控快速的奔驰,握着马缰的手臂都因用力而略感发麻。 其次,这也是他第一次彻底离开同伴的关怀指导,成为施予照料的一方,肩负起性命攸关的责任。 最后,也是最让他手足无措的,还是怀里的辛迪莉。 辛迪莉并没有大吵大闹,也没有害怕到来回挣扎,更没有再因为眩晕而呕吐。 她只是很安静的蜷缩在克雷恩怀中,乖乖的侧坐在马鞍靠前的位置,小巧但圆润柔软的臀部安稳的坐在克雷恩紧绷的大腿之间。 奔驰出几里路的距离,她连一句话都没说,仿佛还在尽责的扮演一个温柔沉静的祭司。 她带给克雷恩的紧张感,好像真的没有多少属于她的责任。 毕竟她是个不懂骑术的柔弱少女,不得不依偎在他宽阔的胸膛上,用小手紧紧的搂住他的腰杆。毕竟那垂在马匹身侧的修长双腿需要稳定,不得不紧紧压在他的膝上,让他尽情感受属于青春少女的紧绷弹性。毕竟这样的姿势其实颇为吃力,一个连变身都没能熟练掌握的兽灵少女,身上出些汗也是理所当然的,汗水一沁,淡淡的体味便自然而然流进了他的鼻孔。 但这些加在一起,实在是让男性难以保持专注。 拜狐狸这种野兽的名声和狐臭这个单词的流传所赐,一般人都不会对灵狐属的女性身上抱有香水味以外的期待。 克雷恩今天才知道他们错得有多离谱。 辛迪莉身上汗水烘起的淡淡味道虽说称不上香,但却绝算不得臭。那是种好似在汗味下混合了一把陈年乳酪、少许酒糟、几滴鸡蛋清和一串烂葡萄的古怪味道,不好闻,但闻到几下,就会忍不住想要去闻更多,体内也会升起一股莫名的燥热,让心情变得蠢蠢欲动。 对于一个能在更私密场合以更亲密姿态闻到这种味道的男性来说,它简直棒的无法形容。 要不是克雷恩无比确定辛迪莉此时其实很冷静并没有很兴奋的征兆,他真要怀疑这难道就是身边女伴都闻到过的那个禁锢之香。 疾驰的风都带不走那淡淡的味道,抱着辛迪莉柔软的娇躯,不断嗅着丝丝缕缕的异样“芬芳”,只是感到紧张而不是直接生理性失态已经是克雷恩定力所能达到的极限。 如果之后前往达尔士公国首都的路途上都要如此,那对他来说还真是个甜蜜又残酷的考验。 不过他也很确定,如果他在其他男人面前敢诚实的表示这种情况让他很困扰,他估计会被愤怒的男人们围起来打一顿。 嗯……打三顿也不是不可能。 可我真的对辛迪莉没有那种想法啊。已经在脑海里完成了对挨揍场面的想象,克雷恩在心里哀嚎了一句。 也许直到这时他才意识到,他并不如他以为的那么贪色。 对精神亲密的渴求,似乎才是他心中的重点。 可惜作为男性,精神未必就能完全掌控身体的变化。 在尝试悄悄向后挪动胯部失败之后,克雷恩不得不开始在脑中重温琳迪教导的各种弓术,从最基础的张弓搭箭姿势,一路复习到几个只能强行背下来的高阶战技。 然后是玛莎教过的匕首技巧,蛮牛讲过的各处见闻。 幸好,就在他准备冒着睡着的风险拿出大杀招——回忆曾在地摊上看过的一本崭新二手《高阶算术技巧》的时候,道路尽头终于看到了一座坚固的哨塔。 达尔士公国的大公爵位及初期领土是由北哈斯密尔的蒙亚斯王国国王授予,蒙亚斯的国王又是由罗特蒂亚帝国皇帝册封,因此并不算大的哨塔顶部,足足竖起了三面旗帜。 在蒙亚斯王国早已于政变中消失的如今,也只有达尔士公国的领土上还能看到属于那个国家的旗帜了吧。 大公家的人好像还挺有人情味儿的嘛,想起这段历史故事后,克雷恩突然心里有些没底。连已经不存在的宗主国旗帜都还保留着的国家,真的会背弃条约向玛杜兰出兵吗? 长期处于社会底层,克雷恩也不太清楚艾尔法斯联邦在外交领域的话语权到底有多强,他只能凭印象猜测,起码,拳头大的人说话总是要管用一些。 而圣域南部拳头最大的,毫无疑问就是精灵的国度。 这也是他唯一的底气所在。 很快,奔驰的骏马就进入了哨兵的视野,随着一声响亮的呼喝,两排拒马之间的空隙立刻站上了两名斜举长矛的重甲士兵。 克雷恩连忙减速,在确认不会把辛迪莉甩掉在地上后,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敌意。 勒停坐骑,克雷恩翻身下马,双手接下辛迪莉后,转身向着士兵走去。 看到克雷恩的发色和皮甲上的纹章,一个持盾战士从拒马后绕了出来,快步走过来说:“是火精灵吗?请问有什么事?” 克雷恩在脑中飞快的重温了一遍计划,清了清嗓子,用较为无礼的架势递过去掏出的令牌,傲慢地说:“去找懂精灵语的看一下,告诉他我是艾尔法斯联邦的外交使节。” 那个战士看了一眼令牌的做工,皱了皱眉,飞快的跑进了哨塔之中。 看来这边驻守的卫兵没有懂精灵语的,不一会儿,另一个轻装士兵拿着令牌跑了出来,飞奔向一匹战马,举起手向这边比划了一个手势,策马而去。 这边的士兵立刻让开一条通路,沉声说:“请先去哨塔中休息片刻。” 克雷恩甩手丢开马缰,拉着辛迪莉就往哨塔那边走去,“帮我看好马,多喂点草料。” 虽然不确定是不是每个火精灵都是如此,但克雷恩还是认真地扮演着惹人讨厌的角色,对火精灵的主体印象来自于玛莎的情况下,他都有些担心自己是不是表现的太过头了。 如果整个族群都这么狂妄到招人烦,那到底是怎么延续两千多年还没被消灭的? 不过这种时候他也没有别的意见可以参考,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走进哨塔坐下之后,用几句话就把正在里面休息的人得罪了一圈。 如果他在那些人眼里不是火精灵,甚至只要穿得不是这身很能彰显身份的皮甲,恐怕他早已被围起来打了三顿。 没有人再接克雷恩的话头后,哨塔内有些尴尬的沉默下来。 在这种都是男人的地方,一旦沉默开始弥漫,那些眼睛就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苏米雅的祭司袍穿在辛迪莉身上确实有些不太合身,但看在不了解这个情况的男人身上,只会以为这个美丽娇媚的小狐狸是故意选了这么一件袍子,好在穿的如此保守的情况下依然完美的暴露出她凹凸有致的身材。 按照计划中所安排的关系,辛迪莉非常敬业的坐在克雷恩的身边,手掌很自然的扶在他的大腿上,头倚在肩膀,很熟练的营造出无法忽视的暧昧气氛。 嫉妒的目光顿时像飞箭一样射向克雷恩,恨不得钻出几个实质性的血洞。 克雷恩硬着头皮维持着脸上的表情,为配合两人的关系,他也只好用一只手揽住辛迪莉纤细的腰肢,随着辛迪莉缓慢的呼吸,腰侧的肌肉隔着单薄的长袍,贴着他的手臂微微起伏。 应该是有些疲倦,辛迪莉眯起眼睛,拉开他的胳膊,直接侧躺下去,亲昵的枕上他的大腿,然后对着外面做了一个很羞涩的表情,又把脸转向了里侧。 哨塔的休息室里每一个正在等着接岗的士兵都看到了这一幕,就算是还没有过女伴的少年,也看得出眼前这个美少女的姿态暗示了什么样的关系——未婚夫妻在别人眼前都未必敢做出这种事来。 再加上火精灵的正妻除联姻外几乎全是同族,每个人看向辛迪莉的眼神都带上了自己的判断——替火精灵贵族暖床的情妇。 这也正是他们被设定的关系。 嗯……该死,懂精灵语的人怎么还不回来,面前这帮家伙的眼睛要喷火了,到底谁才是在扮演火精灵阿喂!克雷恩在心里稀里哗啦的抱怨着,身上的肌肉又一次紧绷起来。 “嗯嗯……讨厌啦,那里不行。” 也不知道是演戏演得太投入还是故意恶作剧,辛迪莉装着说梦话的样子扭了扭腰,甜腻腻地哼唧了一声。 刷拉,两个士兵站了起来,有些尴尬的整了整腿甲,抓起长矛走了出去。 要不是那些士兵的眼睛都恶狠狠地盯着自己,克雷恩真想低下头小声说一句别玩了。 夜色已沉,就在克雷恩开始担心今晚会不会在这鬼地方过夜的时候,刚才那个轻装士兵总算匆匆跑了回来,双手恭恭敬敬的把令牌递了回来,大声说:“尊敬的阿列库托阁下,请跟我来。” 克雷恩连忙收拾心情,清了清嗓子,从鼻子后面冷冷的哼了一声,摸了摸辛迪莉的耳朵,为趁机报复她刚才的捣乱,一巴掌拍在她的屁股上,说:“起床了,咱们走。” 辛迪莉哎哟叫了一声,捂着屁股站了起来,红着脸瞪了他一眼,抿了抿嘴,继续装出安静无害的样子,站到了他的身后。 离开哨塔,克雷恩依旧抱着辛迪莉一起骑到马上,那个士兵策马领在前面,手中举着昂贵的照明杖,用光系魔晶石探出一片明亮。 通过哨塔附近的警戒区后,道路几乎是马上变得平整坚固起来,混合着土系魔晶粉尘的泥浆在凝固后可以承受的重量远不是寻常的路面可以比拟,虽然宽敞程度远不如萨拉尼亚的整阔大道,而且造价更高,但在长久战争的**下,还是这种道路要可靠的多。 可惜因为风临日坚固程度大打折扣的原因,这种材料并未广泛应用在要塞城墙之类需要每天都保持最佳状态的地方上。 之所以能轻易地看出是这种材料,是因为照明杖的光芒所及之处,感应到相似波动的一部分粉尘在路面上散发出淡淡的棕色荧光,要不是恰好赶上暗临日,照明杖的范围更大的情况下,这也能算是趁夜赶路才能享受的特殊美景。 很快,道路延伸进茂密的树林内部,应该是由伐木场维护的林地长满了高大的商业树种,满足木材需要的同时,也制造了足够丰富的埋伏场所。 一进到林中,领路的士兵就往举着照明杖的手中加了一块颜色鲜艳的信号旗,克雷恩的长耳朵里,随之清晰的捕捉到弩机松弦的声音。 明明是还没有受到战争威胁的侵略方,竟然有比波亚迪兰还要严阵以待的感觉。 穿过密林后,紧挨着伐木场的围栏,一处前沿哨所挂起了明亮的悬灯,没有携带武器的士兵分列成两队站在路边,横拳在胸向着克雷恩顺次行起标准的罗特蒂亚帝国军礼。 队列的尽头,一个手里捧着精灵语词典的中年学者面带紧张的站在一个军官旁边,一看到克雷恩的脸,就立刻在军官的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那位军官紧盯住克雷恩,大步迎了上来,行礼之后,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您就是库莱亚·法·阿列库托大人吗?我是此地的防务官,铁翼兵团下属边防十六队队长莫伦·迪亚特,请允许我了解您此行的目的。” 一场漫长的演出即将开始,克雷恩深吸口气,走近到迪亚特队长身前,小声说:“我是代表艾尔法斯联邦而来的使节。我希望可以尽快见到贵国的大公阁下,传达一些来自我国的小小期望。” 迪亚特队长冷静的说:“请问,使节团仅剩下您和同伴两位吗?” 克雷恩略带伤感地叹了口气,身心都渐渐习惯了这种伪装,“我其实原本是负责护送使节大人的警备军副团长,但不幸在经过希塔的时候遭到了玛杜兰先锋骑兵的突袭,我的同胞全部牺牲,仅剩下我和向导恰好被路过的冒险者搭救。这就是那位向导,她叫辛迪莉·幻尾,我在进入波亚迪兰领土后雇佣了她。当然,现在我们的关系更加亲密,即使这边她并不认路,我也希望带着她。” 他故意拉拉杂杂的说了一堆,表现了一下情绪的纷乱,然后想起跑题一样啊了一声,说明了重点,“对了,按照陛下的安排,使节的任务已由我顺位接任。” “是这样吗……”迪亚特队长浓黑的眉毛顿时纠结到一起,他仔细考量了一下,说,“好吧,这种级别的事件我没有直接做出决定的权限,这间哨所也不适合接待您这样的外交使节。我来安排人手,护送您二位前往贝托夫堡。如何?” 辛迪莉有些不安地问:“那是哪里?还很远吗?” 克雷恩也摆出不耐烦的臭脸,瞪着迪亚特队长说:“我可是已经赶了大半天的路,现在累的要死。你还要安排我们去什么鬼地方?” 迪亚特队长没有表露出丝毫不悦,依旧很恭敬地说:“贝托夫堡是离这里最近的边境要塞,南部防线的指挥官就在那里。而且,大公阁下昨日已经启程,最晚三天就能抵达贝托夫堡,今晚辛苦一下之后,您二位就可以安逸的住在哪里,等待与大公阁下见面。” “贵国大公要亲自到边境来?”克雷恩皱着眉追问了一句。 这种时期作为公国领袖亲自赶赴前线,对于波亚迪兰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 迪亚特队长只是简单地回答:“没错,这样你就可以很快和大公阁下见面了。” 是啊,对于使节来说这应该是个好消息,克雷恩连忙驱赶掉心头令他有些胃痛的沉重,挺直脊背露出一丝微笑,说:“那还真是个好消息。那么,从这里赶往贝托夫堡还需要多久?现在实在是太晚了。” 迪亚特队长考虑了一下,说:“我会为您准备几匹好马以供半途换乘,这样全速前进,十五分钟一换马的话,四十分钟左右就能到达贝托夫堡。” 这安排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但克雷恩还是敬业的哼了一声,以表达对这劳累旅途的不满,“好吧,那就尽快上路吧。我还想早些睡到**呢。” 辛迪莉很配合的做出一个羞涩的表情,配合嫣红的面颊,着实又拉来几道嫉妒的目光。 很快,迪亚特队长就找来了五匹马,除了三匹供克雷恩带着辛迪莉换乘保证速度的,还有两匹交给负责护送的那位轻装卫兵。 克雷恩留意了一下附近夜间行动的达尔士士兵,照明杖的配备十分完善,这种一根就相当于几十车火把的昂贵道具能为前哨防卫部队供给,可见装备的精良程度远非波亚迪兰可比。 再看看这些边防哨兵身上做工上佳的护甲,不难想到,达尔士公国早已从七年前防卫战的创伤中恢复,发展速度甚至还远超过从那场战争中获利最大的两国。 这并不是单单一两个英明的领袖能够达到的效果。 作为南哈斯密尔唯一以罗特蒂亚人为主的单民族国家,能顽强的生存成长至今,也许从另一个方面说明了圣域北方那个古老帝国历经千年不倒的原因所在。 以往克雷恩一直都不太理解,为什么人类这种个体之间形貌特征属性特征差异都并不太大的种族会以一些奇怪的标准分出一种叫做民族的类别。 现在,他总算模模糊糊的初步感受到,即使有着相似的一切,人类族群之间的差异也远比他想象的要大。 等到将来接触过更多的人,更大的世界,一定还会发现更多的新鲜事物,了解更多的知识吧。 不明白丰富,也就不会明白曾经的贫瘠。不踏出到广阔的天地,也就不会理解曾经的封闭。 克雷恩不自觉地捏紧了握着马缰的拳头,即使光为了把他带出那间树屋的恩情,他也绝对要救下琳迪和苏米雅。 大概是察觉到他肌肉的紧绷,辛迪莉看了一眼举着照明杖骑在面前的卫兵,小声说:“你是想起了波亚拉的同伴吗?” 克雷恩忍不住皱了皱眉,有点怀疑到底是自己的想法太容易被看穿,还是他遇上的都是些敏锐大师? “很容易看出来吗?” 辛迪莉很乖觉得摇了摇头,缩回他怀里,“不,我只是瞎猜而已。” “我是很认真在问。”克雷恩压低音量就在自己嘴边的耳朵说,“我要是这么容易被看穿心事,之后对上达尔士的大公岂不是很危险?这边的人感觉可比波亚迪兰的难对付多了。” 辛迪莉还是摇着头,耳朵尖擦得他下巴一阵痒痒,“我刚才猜得到,是因为了解你的情况。我知道你有最重要的同伴还被困在波亚拉,我知道对你来说演戏撒谎是很辛苦很勉强的事,我离你这么近,也能感受到你肌肉的变化预示着心情应该变得有些糟糕和紧张。” “达尔士公国没有人了解你,在他们眼里你是库莱亚·法·阿列库托,火精灵王王立警备军第四团的副团长,即使你露出哀伤难过的神情,他们也只会猜测你是不是在悼念你死去的战友。”辛迪莉象是鼓励他一样地说,“慢慢你就会明白,所谓撒谎的技术,其实就是利用不对等信息的技巧,欺骗一无所知的人,永远是最容易的。克雷恩,这里的人对你一无所知,对吗?” 克雷恩的唇角浮现了一丝微笑,“没错,这里的人对我一无所知。我是库莱亚,火精王麾下的副团长,继承了外交任务的使节。” 骑过一个转角后,在前方的骑兵示意下,他们换乘了精力较为充沛的马,继续以全速赶路。 道路两边被广阔的农田占据,高大的玉米连接成绿色的矮墙,围护住其中的其余作物,连竖起的稻草人,都被淹没到只能看到小半个身子。 夜风中充满了淡淡的肥料味道,也许也有辛迪莉不再出汗的缘故,克雷恩总算不再嗅到那种令他处于尴尬境地的体味,单单是柔软身躯带来的简单刺激,他已经能轻松地靠定力压制下去。 又换了两次马后,他们越过农田边缘的细长引水渠,骑入到开阔的碎石大道上,前方视野所及的地方,出现了应该是属于贝托夫堡的厚重影子。 比起环环保卫的波亚拉中心那座高大的城堡,贝托夫堡显得有些笨拙敦厚,单从城墙上露出的那一截来看,整座城堡矮小了不少,箭塔也只在四个角保持着最基础的数量。 不过这里曾经是被三国联合侵略过的土地,七年之间能重建到这种地步,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同样是七年的时间,属于波亚迪兰的原希塔嘉德领土只是进行了最基础的恢复生产而已。 带着有些微妙的敬佩之情,克雷恩骑着已经在冲刺中筋疲力尽的马缓缓踱进贝托夫堡并未紧闭的大门。 一进入城墙内,护送他们的卫兵收起手上的照明杖,下马后向克雷恩行了个军礼,说了句稍等,就匆匆冲进了城堡。 克雷恩扶稳辛迪莉后,装出无聊的样子四处打量起来。 同样是戒备森严的城堡,这里却并没有波亚拉的王城给人的那种压抑感。如果不是城墙外驻扎军队的营火映红了一小块天空,克雷恩甚至感受不到多少战争的紧迫。 他也看不出什么明显的迹象,但心里就是有这种奇妙的判断,比起波亚迪兰的士兵,达尔士公国的部队没有给他丝毫战争临近的感觉。 硬要找一个勉强合适的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这边的城市似乎缺少了一股杀气。 这是为什么……克雷恩有些迷惑的看向城堡上方平台伸出的望远镜,不管是传言还是沿途所见的景象,都足以说明达尔士的獠牙已经磨尖,只等着配合玛杜兰一起撕咬波亚迪兰包覆着盔甲的血肉之躯,可他从灵魂深处却隐隐预感到,这些表象都只是农田外围的玉米,内里包裹着什么作物,不穿越那厚实严密的绿墙,根本无从得知。 他考虑了一下,决定适当的收起之前表现过度的狂傲自大。 他相信,即使对于火精灵,达尔士公国也会是个值得放在平等地位谈判的对手。 随着一声高亢的鸣叫,一只用来传递信件的猛禽飞快的钻进最上层的窗洞,克雷恩如此好的眼力,也只来得及看到一抹影子闪过,根本分不出是什么东西。 又过了大约十分钟左右,面前的城堡中快步走出四个卫兵,恭敬地站成两列,行礼后说:“尊贵的使节,请跟我们来。” 克雷恩用手指勾了勾领口,放松一下觉得有些憋闷的气息,搂过辛迪莉,迈步走了进去。 在铺设着长毛地毯的会客室里,克雷恩见到了此地的指挥官,铁翼兵团的一位副军团长。但他们只进行了短短几分钟的有效会谈,对方就以近两日大公即将到来为由,将所有涉及决策的话题回避,转而不断围绕着克雷恩扮演的库莱亚旁敲侧击。 既然对方并没有认真进行谈判的打算,克雷恩也就用适当的傲慢表演阻挡了对方关于他家族和相关亲友的那些看似随意亲切的询问。 有过在波亚迪兰的经验之后,对于假冒火精灵的行为克雷恩也渐渐适应了不少,意识到对方可能会对他有所怀疑,他决定今晚就在心里虚构一个家族出来,反正阿列库托是火精灵有名的大贵族,分支众多,不可能有谁了解的那么清楚详细。 随口打探几句私事发现没有什么效果后,猜测克雷恩应该是穿过波亚迪兰而来,那个指挥官又开始询问一些沿途的情况。 毕竟已经是台面上的敌对国家,指挥官的措辞全没了之前的含蓄。 从情理上讲,克雷恩确实没有什么隐瞒的道理。只不过坐着狮鹫一路飞翔的他一共也就看到了一个边境要塞而已,其余的时间,他眼前都是狮鹫带着腥臭味的棕色羽毛。 这种时候,丰富的想象力就开始立功了。 以见到的那个边境要塞为基础,克雷恩适当的想象了一下沿途的景象,结合在希塔附近的遭遇,三真七假的说了一通。 那个指挥官的笑容一直都没什么变化,看不出对这些回答是否满意。 达尔士公国的边境指挥官对于波亚迪兰一定非常了解,不敢涉及实质性内容的克雷恩越说就越是担心出现漏洞,说多错多这个道理不停地在他的眼前晃来晃去。 他深思熟虑一番后,用有些不耐烦的口气说:“对不起,既然我的任务必须等大公阁下亲自抵达后才能完成,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休息了?我很累,偷偷摸摸的连着赶了几天路,我可是几乎都没怎么好好睡过一觉。” 他故意加重了“好好”这个修饰的语气,并用暧昧的眼神瞄了一眼辛迪莉。 被打断提问的指挥官没有任何不悦的语气,反而非常诚恳的道歉说:“我在军队待久了,性格也变得大大咧咧,没有注意到两位的疲倦真是非常抱歉,请务必原谅我们待客不周。我这就请人安排两位的房间。对了,两位用过晚饭了吗?” 克雷恩拍了拍肚子,把脸上堆起的烦躁撤掉一些,说:“你不说,我都忘了自己还没吃饭。辛迪莉也一定饿扁了吧。” 辛迪莉很默契的扁了扁嘴,用略带撒娇意味的口气说:“是呢,我感觉自己现在可以吃下一整只兔子。” 那个指挥官笑着站了起来,“真不巧,这里今晚的菜单没有兔子。” 看辛迪莉露出一派天真可爱的失望表情,那个指挥官立刻接着说:“但是今晚有上好的小牛排,用新采摘的瘦梨菇做配菜,我保证会让两位原谅我刚才的粗心。” 那位指挥官说得没错。 那简直是美味到不适合出现在边境城堡的食物,吃着这种东西,克雷恩能原谅的事情何止是粗心,即使被踢一脚都没问题。 火精灵那边据说对吃没什么讲究,克雷恩也就放心的诚实表现出自己的愉悦,把精神都用来保持笔直挺拔的坐姿和不慌不忙的仪态。 而人物设定上就是潦倒出身的辛迪莉则毫不客气的大吃大嚼起来,反正她已经美到不会被吃相影响魅力的级别,简直毫无顾忌的表演出豪快的平民风格——唇角不断用餐巾擦去的油脂让克雷恩都忍不住嫉妒起来。 吃饭之后,疲倦更是浓厚到不需要任何演技就能表现在身体每一处的程度,指挥官安排的女仆立刻带领他们去了休息的房间。 指挥官离席前特地解释过,这里通常不用做接待外来使节,加上正值战备,城堡的许多条件都不比平时,希望他们不要介意。 所以克雷恩对卧室并没抱多大期待,只希望能让他好好睡一觉就可以。 而从结果上讲,对方的安排在克雷恩看来简直事与愿违。 卧室的布置很不错,起码是克雷恩从来没有住过的等级,金号角的最顶级房间在家具的奢侈程度上可能略胜一筹,但宽敞程度简直没得比。 那个指挥官说的太谦虚了,这卧室招待一个公爵估计都不会失礼。克雷恩甚至怀疑这位于顶层的卧室本来就该是这里的领主起居的地方——不然书架书桌之类的东西也太多余了。 克雷恩没期待过的卧室奢华到有些难以接受,而最希望的好好睡一觉,却似乎成了奢望。 原因很简单。 指挥官只安排了这一间卧室,卧室里只有那一张床。 第五十三章 间奏!诱惑与徘徊之夜 带着辛迪莉这样的一个女伴睡在一张**,那对于克雷恩来说,不管是做什么还是什么也不做,想睡好都变得有些不太可能。 比起克雷恩一关上门之后就摆出一脸的满满尴尬,辛迪莉倒是很悠闲自然的走到床边,把自己往**一丢,身体陷入到柔软的床垫之中,满足的长长吁了口气,眯起了细长上挑的眼睛。 她应该是真觉得非常舒适,袍子下露出的尾巴尖愉快地来回摆动,垂下的两只脚丫也不停地前摇后晃。 克雷恩不自觉地看向她晃动脚掌带起的袍角下,那里不断交替露出的白皙小腿笔直滑嫩,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要过去用双手握住最纤细的一段,温柔的向上抚摸。 他连忙甩了甩头,把粉红色的妄想丢到墙上砸碎,扭开头不看辛迪莉,径直走去多层挂架旁边,把身上的武器护甲一件件脱下来摆放整齐。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他有些感慨的想,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就离开了信赖的同伴们,来到一个陌生的国度,身边唯一跟着他的,还是曾经一直被怀疑的灵狐属少女。 生命的际遇,果然像诺恩萨尔大人的脾气一样难以捉摸。 转回头的时候,视线不自觉地扫过**,然后定在那里。 辛迪莉换了面朝下的姿势趴在**,双脚翘起,尾巴从膝盖之间伸出,扫帚一样拨拉着床单。 于是祭祀袍彻底滑倒了膝窝的位置,两条小腿整只露了出来,靴子已经被脱掉,交叉于上方的小巧脚掌在魔石灯柔和的光线照耀下,简直像最顶级工匠的玉雕作品一样耀眼夺目。 熟悉的躁动感欢呼着举起旗帜,在他的血脉里尽情奔驰。 辛迪莉才刚死了父亲!你还有一堆同伴要救!芙伊的情况你连想都不敢想,竟然还有心思盯着人家圆滚滚的屁股?克雷恩恼恨的在心里斥骂了自己一句,结果灵魂深处立刻传来了令他心悸的波动。 他连忙收敛思绪,生怕弗拉米尔看上辛迪莉然后开始卖力的鼓动他。 他现在可禁不起多少**。 清了清嗓子,他试探着说:“我想……”转念间,他突然想到万一这里也有偷听的设备该怎么办?只好硬生生转开话头,用故意做出的暧昧口气说,“我想咱们是不是该洗个澡?” 然后他跑去桌边,飞快的倒了杯水,走到床头,伸手拍了拍辛迪莉,拉过一张椅子,在上面写道:“我还是睡地下吧。” 辛迪莉眨了眨眼,说:“这里没有窃听管。” “你怎么知道?” 辛迪莉指着房间的角落,那里有一个做工精巧的金属台,上面架起了四块晶石,环绕着不断散发出光芒的圆形法阵,“我一进来就看见了,那是个暂时性的结界,用来阻隔声音,看样子咱们过来前才放到那儿。” “呃……怎么会有那么个东西?”克雷恩愣了一下,迷惑地问。 辛迪莉的脸家突然升起一抹羞涩的红晕,她微微偏开头,金色的卷发中露出一段白玉一样的脖颈,“你……你和我表现的那么暧昧,他们肯定觉得你晚上要做什么,我们……我们灵狐属在人类的心目中又是……又是比较**的形象。他们……他们多半是为了照顾你的面子,或者是怕影响城堡的其他人,用这个结界,来阻挡我的……嗯……叫声。” 脸上顿时一阵发热,克雷恩有些无力的想,这位粗心到想不起来安排他们休息的指挥官,倒是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细心的要命啊。 “你还真是不怕危险啊。”克雷恩抓了抓头,把视线转到自己的弓上,“有隔音结界这种事,竟然都敢告诉我。” 跟辛迪莉这样的美貌少女共处一室,周围的人都认定他们是情人关系,屋内还有隔音结界,在这种情况下,绝大多数男性的邪念都会疯狂地向意志力发起冲锋。 辛迪莉低下头,用有些复杂的口气说:“我当然敢告诉你。因为我已经差不多了解了你。对我来说,你不会比外面城堡里的卫兵更危险。” 她笑了笑,说:“除非还有另一个不一样的你。不然我真没什么好怕的。” 还真被说对了,克雷恩抬手扶住额头,小声嘟囔道:“有倒是真有,不过你不把我打晕过去的话,倒的确不用担心他。” 嗯……如果刚才是弗拉米尔在这儿,辛迪莉这会儿应该已经换到第二个姿势了吧。克雷恩连忙掐了自己的手掌一下,让疼痛赶跑不该在此时出现的联想,“我想我还是睡地上的好。” 辛迪莉向背后拨弄了一下亮眼的金发,头顶的狐耳转了转,说:“克雷恩,我什么都不会,力气也很小。你真的想袭击我,就算你睡在地上上床也很容易吧,我可没有半点反抗的能力哦。如果你真的不会欺负我,那我为什么不让你在累了一天之后,躺在这么舒适的**好好睡一觉呢?” “不……那对我的**程度可远远不一样。一起躺在**的话……”克雷恩诚实的表达出自己的困扰。 “你是在担心对不起芙伊吗?”辛迪莉突然用天真的神情发问。 “怎么这么问?”其实并没有多少这种念头的克雷恩不自觉地反问回去。 “因为你明明觉得我很有吸引力,可却在苦恼的不断克制自己啊。通常这种情况,都是因为另外有心爱的人吧。”辛迪莉盘腿坐在床边,把**的脚掌收进了袍内,“可你和玛莎……不也……” “咦?”克雷恩瞪圆了眼睛看向辛迪莉,虽然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但还没谁特意对她提过才对。 辛迪莉的脸顿时红透,她低下头,小声说:“昨晚……昨晚我就住在你隔壁啊。我的耳朵……那个……唔……很好用的。” 克雷恩有些慌乱的解释:“那不一样,我和她本来就先在某种比较特殊的情况了有了……那种关系,之后再发生些什么也没有再排斥的理由对吧。再说……玛莎确实挺喜欢我的。” 一想到和玛莎在类似的距离下抛开束缚后,那双猫瞳里流露出的渴求光芒,他就从心底感到激昂,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活力。 可辛迪莉似乎是没能理解他所说的喜欢的意思,立刻毫不犹豫地说:“可我也挺喜欢你的啊。”她的脸涨得更红,抱着膝盖索性把头埋进了腿间,“克雷恩,在你心里,我难道是随随便就可以和男人在一间屋子里过夜的女孩子吗?” 不得不说,作为男性,在这种时候这种情景下听到这种变相的表白,能按捺住不立刻扑上去的,就可以算是冷静超群了。 克雷恩觉得浑身上下一阵火热,险些就忍不住把辛迪莉搂进怀里软语安慰,但他吞了口唾沫,用舌头润了润发干的嘴唇后,还是先说了一句:“咱们认识的时间还不长吧……” 辛迪莉抬起头,从垂下的发丝间幽幽的看了他一眼,“但我能感受到你的善良,你的同情心,你的勇敢。你不会用既定的眼光来判断他人,即使是我这样的灵狐属,你也没有不断地对我表示怀疑。也许一些巧合让我在你们心中留下了很糟糕的印象,但我知道,就算我父亲没死,这些人中唯一一个不会因为怀疑就否定我一切的,会是你。” 她像是在期待一个拥抱一样的看着他,眼神甚至有些乞怜,“克雷恩,我真的很庆幸,爸爸死了之后,我遇到的好心人里有你的存在,我也很高兴,这次的任务我能陪你一起。即使……是为了让我骗人也好。” 抱抱她吧,这种脆弱不堪的时候不去给她一个安慰,还算什么男性?克雷恩的肌肉甚至有些不受控制的移动,他犹豫着抬起双臂,胸膛里的跃动越发急促。 结果这时,辛迪莉突然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角,下床穿上了拖鞋,她整了整身上有些凌乱的长袍,小声说:“抱歉,我有些失态了呢。今天出了一身汗,我去洗个澡,你如果累了,就在**好好休息吧。请不要再提起睡地上之类的话了,你可能不知道,这种话对于宁愿让你抱住的女孩子来说有多么伤人,这可是会让我怀疑自己的魅力哟。” 她强打精神一样的挤出一个笑脸,快步走过去打开了门,叫来女仆,以自己身上的汗味太浓为借口,往外面的单独浴室去了。 简单冲澡的话,卧室里就有一个单独的房间。 她特意离开,与其说为了好好泡泡疲惫的身体,不如说是体贴的给克雷恩一个冷静的机会。 当然,要让玛莎来判断,恐怕只会想到一些女性的小手段小计谋上去。克雷恩苦笑了一下,同伴中成见最顽固的,大概就是玛莎了吧。 趁辛迪莉离开的这段时间,克雷恩也匆匆冲洗了一下身体,从房间顶部洒下的水花虽然有些凉,但也恰好让他不听话的热血适当的进行了降温。 这很必要,对于他来说抵挡辛迪莉魅力的最大武器就是对方的心意。而在辛迪莉时机准确的剖白一番后,这件武器反而掉头戳了他的心窝一下。 他还听说过,在比较安全放心的地方睡觉的时候,兽灵通常都会选择**,以最原始的姿态进入休息。 一想到这件事,他脑中就情不自禁的描绘出身边被单下躺着一丝不挂的辛迪莉的场景。 好吧,看来只能使出最后手段了。克雷恩趁着心里还有最后一点莫名的抗拒,低下头,看着不老实的某处,闭上眼,回想着成人礼之前与芙伊一起摸索出的纾解办法,轻轻叹了口气,垂下了手。 于是,洗完澡出来的克雷恩,比进去浴室之前还要疲倦的多,他看了看身上的短裤,犹豫了一下,还是上床钻进了一边的被窝。 又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总算勉强快要驱赶走脑海中全部杂念的时候,房门轻轻的开合了一下。 辛迪莉插好门栓,特地走到角落检查了一下隔音结界,然后从另一侧上床躺下。 克雷恩早早就闭上眼睛,这会儿顺势装出已经睡熟的样子,不敢去看洗澡后一定会变得更加水嫩的辛迪莉。 作为有经验的男性,他非常清楚那种透着淡淡红晕和潮湿水气的肌肤有多么可怕的**力。 他不敢睁眼,希望这一夜最好就这单纯的过去。 刚才短暂胡思乱想的过程中,他仔仔细细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尤其是对辛迪莉的看法。 奇怪的是,他竟从中发现了恐惧。 顺着那奇怪的感情摸索下去,他总算大致猜到了心中对这个充满魅力的少女一直有抵触排斥的原因所在。 从很小的时候起,他就立志要保护好身边最重要的芙伊。克雷恩的性格所致,最初在心底认定的关系,之后就很难再扭转过来。 尽管一直都是芙伊在各方面照顾着他,他却还是坚定地认为,芙伊很柔弱,一定需要他来保护,只是和平的世界没有给他机会表现而已。 灵魂中早早就为芙伊留下了一个位置,那是他要保护照料的,最喜欢的爱人。 玛莎当然不会触碰到这块预留给芙伊的空地,她健康强壮,独立而有主见,就像奔驰在荒野的健美母豹,他可以单纯的接触甚至于享受那种美好,双方的感情,不过是偶尔交错一下的线,盘绕而不纠缠。 但辛迪莉不同,仅仅是这么短时间的接触,克雷恩就不自觉的把她当作了要保护的对象,面对她的时候,想要做的竟然都是照料、安慰和呵护之类的事。 一旦在这种情况下接受了辛迪莉表达出的感情,那么毫无疑问,这个比芙伊美貌得多也更擅长把握男性心思的少女很可能直接进占他预留的空白。 如果说对玛莎的亲密不会削减对芙伊的爱,那么按照他的估计,与辛迪莉之间的关系一旦越界,属于芙伊的领地将会被迅速的侵吞。 甚至,会再也没有余地。 那太可怕了。 就算是存心要加深对辛迪莉的抗拒也好,他确实靠这个念头坚定了一下决心。 之后,他就听到了衣料从辛迪莉身上脱离的声音,听到了辛迪莉掀开被子的声音,听到了她慢慢地扭动身体钻进被单躺好的声音,还听到了辛迪莉在他耳边轻声低语的声音。 “克雷恩,你还没睡,对吗?” “我装睡的本事很糟糕,对吗?”克雷恩犹豫了一下,闭着眼苦笑着说。 “装睡本来就很难装的像,因为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自己睡觉是什么样子。”辛迪莉轻轻地说,“再说,你的脸也红的太厉害了,如果你不是装睡,那就一定是发烧了。” “好吧,”克雷恩叹了口气,睁开了眼,然后就被眼前近在咫尺的辛迪莉吓了一跳,“你……你也太近了吧!这……这张床其实挺大的。” 她用手肘撑起小半个身子,侧躺在几乎紧贴着他的旁边。她脸上带着淡淡的哀愁,被子搭在腋下,仅能说是刚好的遮挡住她饱满的胸膛,而那浅凹的锁骨,细长的脖颈,和卸尽妆容依旧妩媚娇美的容颜都清清楚楚尽收眼底。 洗到彻底素净之后,她的脸反而多出了一股楚楚可怜的味道。 “可是,离你远了之后,我总觉得好害怕。”辛迪莉咬着粉润的小巧唇瓣,小声说, “之前跟着你们逃出来的时候,我一直在做噩梦,梦见……我爸爸……他的头在天上飘啊飘,一直盯着我看,好像想要问我为什么不去救他,但却发不出声音。” 她唇上被咬出的血色迅速的褪去,弯长的睫毛也微微颤抖起来,“我想……你如果能让我靠得近些,我说不定可以睡的更安稳一些。” 克雷恩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她枕边堆叠的衣物。 毫无疑问,那里堆放的应该是她身上全部的遮蔽物,包括头上一个精巧的发卡。 “你已经足够近了吧。”克雷恩的声音有些干涩,他动了动腿,被牵扯的被子都已经被压在她的身下。 这个距离太危险了。 “是呢,”她躺回到枕头上,把被子拉高盖过肩头,轻声说,“以我的身份,的确不能奢求更多了吧。就这样吧,我能听到你的呼吸,稍微感受一点你的体温,这就很好了。” “抱歉,我……我是慢热型。”克雷恩有些不知所措的解释,想要让她被拒绝的好过一些,“如果和你认识的时间长些,对你了解的更多些,我说不定就……” “就会喜欢上我吗?”辛迪莉大胆地说,“可我不是慢热型。我喜欢你温柔的神情,喜欢你没有被这世界污染的眼睛,喜欢你强壮但没有侵略性,而且,你还是个俊美的精灵。我最喜欢的就是精灵,高贵敏捷,样貌出色。我对家里的事情其实并不在意,爸爸死掉了,我可以跟着你去四处冒险,你走到哪儿,我就陪到哪儿。我们兽灵从不慢热,我喜欢你,就该让你知道。” 她的眼睛仿佛弥漫开一层醉人的酒雾,连里面倒映的克雷恩都变得迷人了许多,“我愿意被你拥抱,让你摸我的尾巴,摸我的肚子,亲我的耳朵,亲我的嘴唇,我愿意让你享受我能给你的一切,但我不愿意去赌一个你嘴里的说不定。” “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说的话危险极了……”克雷恩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艰涩的开口,“这么积极的女孩子,可是很容易被玩弄并抛弃的。” “你对我感情的回报只要是真实存在过的,之后会怎样,又有什么关系呢?”辛迪莉把身体向被子里蜷缩的更加厉害,连下巴都隐藏在被头中,“我是兽灵,不是总试图用礼仪和利益来捆绑一生一世的人类。你们精灵不也是一样吗,关系总是会随着感情的变化而改变。” “那是以前的精灵,现在的……唔……和人类接近了很多。”克雷恩试图东拉西扯分散一下注意力,因为辛迪莉的脚趾正在隔着两条单薄的被子不声不响的碰触他的大腿,“如今不少精灵都会试图寻找一段稳定长期的感情,然后按照参考人类社会的改良仪式来确认比较正式的关系。那是不必用爱人称呼,而直接可以叫她妻子的关系。” “可我并没有奢求那个位置啊……”辛迪莉的嘴也挡在了被子中,声音显得有点发闷,“我连爱人的称呼也不需要。我根本不在乎那么长远的事。我只要有眼前就够了,除了龙神,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 穿了大半天苏米雅的祭司袍,克雷恩差点忘了身边的这个还是巨龙之翼的教徒。 跟着被子推开她的脚,克雷恩的兴奋感确实已经被撩拨起来,但托平日习惯性走神的福,这种时候他的思维反而格外清醒。 辛迪里的表现中,除了看不出什么破绽的萌动情愫之外,他还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那不是玛莎对他表现过的那种原始渴求,也不是芙伊常能让他体会到的那种情感需要。 那是种别的什么东西,更类似于他在面对波雷顿公爵时拼命想要隐藏的微妙情绪。 灵魂深处传来一阵明显的波动,好像是尚在休养中的弗拉米尔向他表示了赞同一样。 “辛迪莉……你需要这么急吗?”克雷恩皱着眉,一把按住了她试图从被子下面的缝隙钻进来的手。 辛迪莉露在外面的只剩下两只眼睛,两只几乎流下泪来的眼睛,“我……我既不是你们的同伴,也没有任何可以仰仗的能力,除了来帮你执行这次任务的几天,我……怎么还有机会接近你。” “其实骑在马上的时候我一样很晕,一样难受的想吐。我以前都只坐马车。可那时候你抱着我,我就觉得不那么难过了。颠簸什么的,也都可以忍受了。”她把眼睛也遮挡在被子里,外面只留下了披散的金色长发,“我对自己的魅力本来还有点信心,没想到你完全没有兴趣,也不想看我一样,那我就这样躲在被子里好了。你睡吧,我……就这样休息,可以不做噩梦,就很满足了。” 克雷恩的感情经历虽然不是空白,但对于应付辛迪莉这样的女性,可以说和全无经验也没多少差别,唯一的优势也就是比起白纸一张的时期不那么容易失去理智。 但辛迪莉令人疼惜的口气即使他现在冷静到极点,也不可能无动于衷。 他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把被子在身上折成双层,然后放在辛迪莉身上,接着张开双手,隔着三层被子抱住了她,柔声说:“好吧,如果我只是抱着你也可以让你不做恶梦的话,这样你看可以吗?可以的话,就把头探出来吧,你这样呼吸也太难过了。” 被他搂成一卷的被子里传来辛迪莉抽鼻子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她才扭动身体把头探了出来,调整了一下位置,枕在他肩膀旁边,红着鼻头小声说:“嗯,可以。” 克雷恩长长地吐了口气,说:“那太好了。睡吧,今天咱们都累了。”为了不被戳穿其实还很有精神的事实,他一边这么说着,一边把下半身往远处挪了挪。 “可是……你这样侧躺的话,耳朵……”辛迪莉轻声说,“不行你还是仰躺吧,我可以枕在你胸口,这样被子你也可以用一半了。” 被她压上来吗?克雷恩脑中顿时浮现出关于玛莎柔韧腰肢的回忆,连忙摇了摇头,“没关系,枕头很软,耳朵弯折的没那么厉害,不会痛。” “好吧。”辛迪莉颇有点遗憾的说,“那就这样吧。” 克雷恩松了口气,抚摸着她的金发,用魔力波动远远调暗天花板上的魔石吊灯,柔声说:“睡吧,愿兰伊尔大人庇佑你的梦境。” “龙神会保佑我的。”她嘟囔了一句,跟着,毛茸茸的耳朵一抖,说,“和你聊了这么久,我的困劲儿都过去了。” “嗯……那怎么办?”克雷恩皱起眉,发现辛迪莉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了撒娇小女孩的口吻,语气中透着鲜明的期待,连忙补充说,“我可是累的连指头都不想动了。” 幸好,她回答的不是“没关系我还有力气啊”,而是说:“那你可以跟我讲讲你的事吗?我想了解你更多一些。玛莎他们都已经知道你的全部,我……也想赶上来,起码,不能落后太多吧。” “我的事?”克雷恩想了想,这种情况下,讲讲过往分散一下注意力,少留意怀中抱着的少女到也不是坏事,“其实真没多少好说的,我是个孤儿,和芙伊相依为命,直到遇见琳迪之前,每天的生活都还不需要第二句话就能总结……” 在辛迪莉浴后的清新体香中,困倦的他渐渐放松下来,随口讲述着成年礼后发生的事。那些惊险的、有趣的、甜蜜的回忆,深刻的不需要特别调动思绪,就能精确的描述出每一个细节。 他也不知道自己最后说到了什么地方,睡过去之前他最后还有印象的,就是辛迪莉充满好奇的那双亮晶晶的眼睛。 心态从担心自己忍不住夜袭辛迪莉变化到害怕被辛迪莉夜袭,那念头还很执着的表现在动作上,第二天一早,被晨光叫醒的克雷恩依然保持着搂紧辛迪莉的动作,让她连翻身都做不到。 “你醒了啊。”辛迪莉大概早就睁开了眼,一直在盯着他看,他一醒转,就对上了她的视线。 他连忙放开手臂,揉着眼坐了起来,“真抱歉,我抱得太死了是不是?害你不能先起床。” “没关系,我一整夜都睡得很安稳,全靠你的怀抱呢。” 听到她有些改变的鼻音句尾,克雷恩禁不住愣了一下。 那是与芙伊继承自他们养父的南艾尔法斯口音很接近的腔调,柔软动听。作为精灵族说起通用语的几种常见口音之一,模仿起来并不困难,只要有心就能做到。 克雷恩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没做噩梦就好。” “可是你睡得不太安稳呢。”辛迪莉就像决定了要继承这种口音一样,继续用悦耳的精灵腔说,“我听到你一直在说梦话,那个总在梦中呼唤你的女人,还真是不肯让你好好休息呐。” 呃……连这个都告诉她了吗?克雷恩隐约觉得有点懊悔,在迷迷糊糊的情况下把私密的事情都说了出来,岂不是证明自己心底其实还是对她很放心的吗? 本来就已经积极到如此程度的辛迪莉,肯定会把这视为鼓励的信号啊。 一想到按照两人的关系设定,之后几天多半还会这样同床共枕,克雷恩的额角就感到有些抽痛。 也许该带比较无害的珊拉过来才对,呃……不过斯托纳多半不会答应,人类对这种事貌似连假扮都觉得是一种冒犯。 “还好,我其实睡得不错。这么多天,我都习惯了。让她叫唤吧,反正我也不知道她是谁。”克雷恩随口回答着,飞快的洗了把脸,坐到挂架边,一件一件穿戴整齐,把弓背好。 辛迪莉只是套上了睡衣,懒洋洋的靠在床头,小声问:“大公过来之前,你有什么打算?” 克雷恩看着屋里的书架,真心想说不如就在屋子里看书吧,反正有辛迪莉做理由,不知情的外人一定可以“谅解”他不离开卧室的行为。 但也正因为有辛迪莉在,他才在开口前就迅速否定了这个计划。 已经被对方表白的情况下,他实在没信心能在这么一张大床边坚持看书看上一两天。 “不如出去逛逛吧。我第一次来达尔士,想四处转转。你要是累的话,可以在屋里休息。我自己出去也没关系的。” “我好歹也是你名义上的向导呐,”辛迪莉噌的跳下床,十指交叉举到头顶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毫不在意被拉高的睡衣露出她圆润紧凑的半截大腿,“不能让城堡里的男人们,都以为我的任务只是暖被窝呢。啊,是不是带着我会给你添麻烦啊?” “不是,我……唔……只是怕你坐在马上又会头晕。”匆忙找个了理由,克雷恩连忙扭开脸,去看拉开的窗帘外令人心旷神怡的碧蓝晴空。 “有你在,一定没有问题呢。”辛迪莉用梳子轻轻梳理着尾巴,带着一丝笑意说道。 克雷恩没再接话,而是走到窗边往下看去。 整个贝托夫堡都已在朝阳下苏醒,窗口正对的北城门中,装满货物的马车正在缓缓驶入,几个商贩和门内的卫兵热情的聊天,扛着工具的农夫让开到路边,说笑着给一辆小巧的载人马车让路,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一丝紧张或匆忙。 他有些好奇的想,大公到达这里后,这些人的脸上,还能如现在这样平和而放松吗? 他并未深想,因为他的心底,突然感到了一丝清晰的悸动。 “求求你……快来……快来找我……我……已经等待了太久……求求你……” 他的脑海之中,竟然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浮现出梦中那个女人的声音! 第五十四章 闲游!寻找中的迷惑 克雷恩反射性的抬起手,往自己的脸颊上狠狠拧了一把。 很疼,意识绝对非常清醒。 这是怎么回事?他疑惑的低下头,闭上眼仔细感受着刚才所听到的。 但那个女性的声音迅速的衰弱下去,就好像波浪的浪头过去一样。他拼命集中精力,也只是捕捉到一丝残存的气息。 他连忙用全力打开自己的感知,探出窗台外,循着那一丝正要逝去的感觉张望。 可贝托夫堡城墙内的街道已经热闹起来,根本分辨不出来源的具体所在。 虽然和此行的目的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个在睡眠中重复不休的女声已经困扰了克雷恩好一阵子,真的出现可能有关的线索,他不可能完全不在意。 这个声音的来源,绝对是他找到芙伊之后最先要弄清的几件事之一。 判断了一下方向,他猜测,和女声有关的人或物应该是今早进入贝托夫堡的,如果感应真的足够清晰,他应该能很快找到源头。 “怎么了?刚才开始你的脸色就好奇怪呢。”辛迪莉已经换好了衣服,简单在脸上涂抹了一下,就走到他的旁边,有些担心地问。 既然这个梦中女声的事情她已经知道,克雷恩也就没必要再作隐瞒,直接回答:“我刚才听到了那个女人的声音。原来她都只会在梦里出现的。我总觉得有什么……唔……”他努力从脑海里选择适当的词汇,“有什么能够触发这种事情的人或东西出现在贝托夫堡里。那……很可能和我有些关系。” “你是指……触媒那样的东西吗?”辛迪莉顺嘴找了一个很贴切的名词。 克雷恩哦了一声点了点头,有些佩服的问:“嗯,这个词好像比较准确。咦……这词原本是什么意思来着?” “是指有些咒术中用来触发实际效果的媒介物,炼金术和占卜术也有地方会用到这个词,应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吧。”辛迪莉好奇地问,“那……咱们要不要去找那个触媒?” “当然去。”在辛迪莉面前,克雷恩不知不觉就尝到了掌握主导权的滋味,“反正这两天咱们也没别的事情好做。达尔士的军人都很忙,咱们就自己去逛逛好了。” 向那位指挥官简单的表达了一下需求,对方很痛快的同意,但申明了几处不能随意探访的区域。招待他们吃了一顿简单的早餐后,指挥官特地安排了一位年轻可爱的女仆作为向导。从那和辛迪莉有几分相似的身材上看,对方似乎也做好了在另一个层面招待他的准备。 “库莱亚大人,”没几句就热络的开始直呼克雷恩伪装的名字,靠敬称保持着亲昵但不至于失礼的态度,那个叫做扎娜的女仆很积极的指着辛迪莉的祭司袍,说,“辛迪莉小姐的衣服会不会太正式了?我那里有几件漂亮的小裙子,要不要先去我家给她换上?” 克雷恩看了一眼辛迪莉的表情,她的眼睛中很清晰的流露出期待的光,这个年纪的姑娘,的确不会对纹饰朴素的祭司袍有多大兴趣。 但为了扮演好自己的身份,作为祭司的坚持还是应该有的。 收到克雷恩递过来的眼色,辛迪莉很勉强的笑了笑,说:“不必了,作为祭司,应该让自己时刻保持在最佳状态才行。这件袍子虽然难看得要命,但……却很有价值。” 有那么难看吗?克雷恩忍不住打量了一下,明明穿在她身上很雅致飘逸,比苏米雅穿着还好看许多啊。 也不知道是为了解释还是为了拉近和扎娜的距离,辛迪莉柔声说:“如果是在家的时候,我也很喜欢穿各种各样好看的小裙子哦。” “那真是太遗憾了呐,”扎娜有着一些雀斑的小脸毫不掩饰的朝着辛迪莉露出羡慕的表情,“你这么漂亮,穿上可爱的裙子,一定可以迷倒整座城的男人。” 辛迪莉骄傲的挺起胸膛,微笑着说:“即使穿着这么难看的祭司袍,我也一样有那个自信。” 不停叽叽喳喳雀鸟一样说个不停的扎娜的确很适合做向导,这种前线指挥所功能的军用据点,硬是能让她介绍得绘声绘色,连有三百年历史的公共厕所听起来都像是个有名的景点。 不过扎娜说的也有道理,和854年才作为公国独立存在的达尔士比起来,这间厕所才是长辈。而且历经战火也没有被毁掉,确实很不容易。 有辛迪莉适时应和的情况下,克雷恩可以轻松地放飞心神,只要留意被叫到库莱亚这个名字的时候及时给出反应,就能把剩余的精力都投入到寻找那个来源上。 作为城市,贝托夫堡的城区规模并不大,里外的产业都只是维持在全力开动可以保证给暂时集结驻留的士兵充分补给几天的程度。在有北侧农商发达的大城市主力供给的情况下,这里的开发重心几乎全部倾泻在军事上。 城内的常住居民,几乎都从事着和战争有关的工作。 扎娜的父亲兄弟三个都是老练的皮匠,母亲在城外营地的厨房帮工,扎娜自己和两个妹妹都在城堡中照顾军官的起居,而扎娜的大哥,就在城门两侧笔挺站立的卫兵之中。 和扎娜他们相似的一户户家庭,积极热情地嵌入到这座厚重堡垒的每一个部件中,成为推动它缓慢运行的齿轮。 提起保卫家园的大哥时,扎娜脸上的光芒更是几乎迸发出来,每次都会带上一模一样的一句,“他真是我们古尔萨家的骄傲!” 这难道就是在这座城市中感受不到杀气的原因?克雷恩疑惑的想,战争这么可怕的事情,难道真的可以用如此明快的态度去面对吗? 可是不如此的话,又能怎么样呢?他转念想到平民的无奈,忍不住多看了一眼正在指着一处简陋的小小大圣堂开口嘲弄的扎娜,说不定能以这样的态度面对不可避免的灾祸,才是他们可以迅速让国家从破坏中恢复的关键原因吧。 罗特蒂亚人说不定都是如此,克雷恩回忆着曾经看到的书中提到过的真实历史,那个庞大的帝国,在千年的历史中足足有三次接近覆灭,有一次甚至真的可以算是灭国。 但每一次的最后他们都站了起来,不仅一次次站回原来的位置,一次次让英雄王的后代坐回皇座,还一次次重新承担起抵抗圣域北部边境暗裔的责任。 “说起来,你们也都算是英雄王的臣民呢。”克雷恩带着一些复杂的感叹情绪这样说道。 没想扎娜却很认真的板起小脸,用不大但很明亮的眼睛盯着他说:“比起遥远的帝国,大公阁下更让我们骄傲。我们都是大公的子民,会为他作战、流血,奉献自己的一切。英雄王活在传说里,而大公阁下,这几天就要到我们贝托夫堡来。”她的脸上又绽放出可爱的笑容,“要是能有机会看到大公阁下本人就好了。还是大哥有优势,多半能亲眼见到。我就要碰运气看能不能轮到我去顶楼干活咯。啊啊……真羡慕大哥啊。他真是我们古尔萨家的骄傲。” 克雷恩咀嚼着扎娜的话,不知为何想到了玛莎曾经说过的一句话。 没有杀气的刺客才是最可怕的。 这句话,是不是同样可以套用在达尔士公国上呢? 他突然有种强烈的预感,南哈斯密尔地区几十个势力纷乱复杂争斗不休的局面,如果真要有个终止,那这场终止的起始,一定会源自类似达尔士公国这样的地方。 他猜,玛杜兰和波亚迪兰这两个国家的历史,乃至周围更多小国的历史,都将在达尔士大公的手下完结。 区别,无非就是谁先谁后而已。 这样走着神大半天,克雷恩很快逛完了大半个城区。就在扎娜兴高采烈连蹦带跳的想让他们看一眼当地唯一的冒险者行会——剑士之友分部时,之前感受过的那股强烈的悸动突如其来的再次出现。 他连忙抬手示意扎娜闭嘴,快步走到街边靠墙站住,抚着额头闭上了眼。 果然,那个女声开始在脑海里回响:“我好寂寞……我等了好久……我真的好寂寞……为什么……你还不来……找我……” 这种单方面说话不给回应机会的情况实在是憋得难受,克雷恩试着在心里问了几句,但毫无悬念的,没有任何沟通成功的迹象,缥缈的女声依然用直接渗透进意识的语言重复着相似的句子。 简直就像侏儒工匠发明的信息储存设备一样,用魔力一激活,便喋喋不休的反复唠叨个没完。 克雷恩把注意力集中到带来这股波动的方向,这次总算是找到了一丝曙光。 “那边!”他睁开眼,指向剑士之友旁边的一条小巷。 扎娜被吓了一跳,怯生生地问:“库莱亚大人怎么了?他……指着那边做什么?他是用弓的,真进去用剑的冒险者行会会被人以为是来挑战的吧?远远看一眼不好吗?” 克雷恩镇定了一下情绪,装出高傲的语气回答:“我可没空去做那么无聊的事。我是感应到了一些情况,走,过去看看。” 没想到,还没走出两步,那股微弱的气息就突然消失不见。克雷恩皱着眉拼命地感知,但剑士之友里传来的强烈斗气把那点线索掩盖的严严实实,就像溪流突然被洪水淹没,哪里还看得出什么痕迹。 “呃……库莱亚大人,你怎么又不走了?”扎娜好奇的看着他,试探着问。 不想承认感知能力还不够精细这个事实,克雷恩随口回答:“算了,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辛迪莉很适时地出声解围:“没事就好,那咱们就继续逛逛吧。我看逛完城区,正好吃顿午饭,下午去城外转转,怎么样?” 扎娜很高兴地说:“那干脆转完之后直接到城外吃饭吧,外面农庄的叔叔伯伯都很好客,平时这里很少见到火精灵,他们一定抢着请咱们吃一顿。”担心克雷恩怀疑那边的饭菜味道,她飞快地接着说道,“虽然材料可能不如城堡里的东西珍贵,但味道绝对没得说,保证鲜美的让你们停不下嘴!” 克雷恩本来也不喜欢需要绷紧神经的餐桌,他想了想,微笑着说:“好,那就暂且这么决定吧。” 之后,那可疑的波动再也没出现过,克雷恩略有些遗憾的回头看了看城门后熙熙攘攘的人群,跟着扎娜走到了城墙之外。 离开城墙环绕的地区,心情也随之开朗了少许。 穿过一片农田,他们刚一走进几栋田舍之间,就呼啦啦围上来了四五个好奇的孩子,指着克雷恩和辛迪莉的头发耳朵叽叽喳喳说个不停,满眼都是好奇。 对于这些成长在农田里还没怎么接触过外面世界的孩子,精灵和兽灵的长相的确值得他们大惊小怪一番。 要不是需要顾及自身的伪装,克雷恩真想蹲下去让他们尽情摸摸。 辛迪莉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了他的想法,微笑着蹲下去向那些孩子招了招手,从双腿间掏出尾巴,摇晃着耳朵说:“来吧,想摸的话可以摸摸哦。” 几个孩子犹豫着靠近了两步,一个大胆点的叉开腿向前探出身子,伸长了胳膊用手指尖轻轻碰了碰辛迪莉的尾巴。 抬头看了看辛迪莉,孩子们确认大姐姐没有生气后,欢呼一声围了上去,有的拨弄耳朵有的抚摸尾巴,瞬间就把辛迪莉团团围住。 扎娜咯咯笑着往前走去,准备找相熟的农家安排午餐。 克雷恩看到辛迪莉被孩子包围的失去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忍不住也笑了起来。 这还真是他近些天里,笑得最轻松的一次。 孩子们彻底的满足了一下好奇心后,颇有些遗憾的打量了一下克雷恩的长耳朵,意犹未尽的散去。 克雷恩伸手拉起倒在地上的辛迪莉,看着她红润的面颊,柔声说:“走,咱们去找扎娜,该吃饭了。” 辛迪莉点了点头,连忙抬手梳理了一下凌乱的头发,小声说:“小孩子还真是可爱呢。” 如果不偷东西的话,确实挺讨人喜欢的。克雷恩想起了萨拉尼亚的遭遇,忍不住在心底补充了一句。 他们刚迈开腿,就见到扎娜慌慌张张的从前面的小路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抓住克雷恩的双手,说:“叔叔伯伯们刚刚都出去了,田里来了一头好大的野猪,我……我得赶紧去向卫兵……” 她刚说到这儿,就自己中断了话头,抬起眼,发现救星一样的盯着克雷恩背后的弓,充满希望地说:“库莱亚大人!您、您一定能轻轻松松的干掉那个大家伙的吧!” 野猪吗?还真是巧啊……克雷恩立刻取下弓拿在手里,虽然没有贵族小姐也没有侍卫,很可能只有一群农夫和慌张的农妇,但没关系,他觉得,自己曾经那个幼稚的梦,终于到了实现的时候。 虽然亲眼见到过克雷恩准确的射伤波亚迪兰的哨兵,但一头成年野猪的实力比起没什么素质的逃兵还是要厉害许多的,辛迪莉很自然的流露出担心的神态,轻轻拉住他的胳膊,小声说:“会不会有危险?” “不会。”克雷恩拍了拍她有些发凉的手掌,迈开大步跟上带路的扎娜,“堂堂火精灵,怎么会输给一头野猪。” 沿着引水渠跑出不到半里,体力差不多到达极限的扎娜噗通跪在了地上,大口的喘着气向前方一指,“就……就在那边……我……我没力气了,库莱亚大人……拜……拜托您了……我……再找人去请卫兵帮忙……” 克雷恩点了点头,示意一样累得面红耳赤的辛迪莉也在这里停下,休息好慢慢过去,自己则不再保留速度,飞快的向扎娜指明的方向冲去。 很快,他就见到了田地边拿着农具当作武器的农夫,和不停地敲打铜盆靠声音想要吓住野猪的农妇,还有两个孩子拿着石头生气的往远处丢。 视线一越过碍事的玉米田,克雷恩就看到了那头野猪。 那应该是头在求偶决斗中失败的公猪,前腿上还带着被对方獠牙划出的伤疤,多半是被驱赶出原本的领地,缺乏食物才一路游**过来。 这片种满萝卜和青菜的田地,对已经饥饿到有些狂躁的野猪来说确实充满了**力。 糟糕的是,这一头明明是战败的一方,却并不是垂头丧气瘦小衰弱的模样,而是双目通红筋肉暴突明显因欲求不满而狂暴化的庞然大物。 比起迷雾森林,南哈斯密尔的野猪个头更大,獠牙更长,皮毛经常在树林和泥浆中打磨,在周身形成了硬邦邦的厚壳,和这种凶悍的怪物比起来,迷雾森林里在魔兽阴影下苟活的野猪简直温顺的可以当宠物。 如果第一次遇到的是这种看上去更像魔兽一样的大家伙,克雷恩可能会腿软的连树都爬不上去。 但现在,他的心里却十分平静,既没有恐惧,也没有自以为会产生的激昂。 看着那头野猪在视野中不断扩大,他却只是像看到了练习用的箭靶一样。 他第一次清楚的认知到,力量原来可以给生命带来如此巨大的改变。 回想起琳迪与他初次见面的场景,他一边高速奔跑,一边解开了领口的披风系带。在与那些慌张的农夫擦肩而过的时候,甩手将披风丢了出去,“帮我拿着!” 不过,和当时的情形稍有不同,这头饥饿的野猪并不觉得克雷恩比地里的萝卜更有吸引力,小小的眼睛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继续专心致志的用长鼻子拱开地面,毁坏农民的收成。 这让期待对方正面冲来好帅气踏跃过去的克雷恩稍微有些失望。 进入合适的射程距离,他不再等待野猪转身亮出要害,直接将斗气聚集在箭簇,拉满弓弦,红色的光芒飞快顺着弓身水波一样流淌,包裹在箭杆周围,箭杆微微亮了一下,细小的红点浮现在旁边,萤火一样飘动。 这自动附加上火元素伤害的破甲箭,他有信心连雾猿的头骨都一样射穿。 可就在他找准时机准备出手的那一刻,心底突然一震,那股熟悉的悸动竟然又擅自冒出了头,那个女人的声音甚至又大了几分。 手不自觉地一颤,呼啸而出的破甲箭就这样偏离了少许。 可在这种射程下,出手偏离的少许就足够造成巨大的偏差。仗着火元素操纵的技艺娴熟,克雷恩连忙鼓动魔力进行了弥补性的修正,颤动的箭羽总算让飞行的轨道稍微扭转了一些。 他本想射的是那头野猪的脑袋,竭力弥补之后,箭矢还是偏开了半米左右,尖锐的贯穿了野猪坚硬的厚皮,**它的肩部。 剧烈的痛楚总算是战胜了食欲,野猪愤怒地掉头向着克雷恩的方向冲了过来,通红的眼睛冒着凶光锁定了他的身形,沾满泥土的鼻孔喷出粗浊的气息,光看正面的话,还真是和当初迷雾森林的那头有几分相似。 想着琳迪当时无比轻松解决野猪的帅气架势,克雷恩微笑着站在原地,双腿的肌肉绷紧,积蓄起充沛的力量。 在田边围观者的惊呼声中,克雷恩迎着野猪迈出一步,飞身跳起。在那凶狠的头颅冲刺到前方的脚下时,他用力踏下,在弯长獠牙的中间狠狠一蹬,借力起跳,一个筋斗翻过野猪庞大的身躯,稳稳落在地上。 虽然过程学的有模有样,但比起琳迪轻巧灵敏一踏一翻的顺畅躲避,克雷恩这一套动作力量十足,那一脚硬是把野猪踩得一个踉跄,险些一鼻子拱进土里。 很好,接着就是给他致命一箭!克雷恩的血液中总算燃烧起一丝亢奋,他抽出一支箭搭上弓弦,侧身拉满,等待着野猪掉头后露出的眼睛。 其实刚才直冲过来的野猪他已经可以轻松击倒,但他心底却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让他想要照着当初琳迪做的事情一样再做一遍。 可这只野猪显然并不在意他心中的想法,蠢笨的脑袋在奔跑中左右晃了晃,没有发现克雷恩的影子后,竟然就这么屁股对着他,直接冲向田地外围的人群! 害怕被野猪接近的人们轰然散开,四下逃窜,强壮的农夫挥舞着锄头耙子大声呼叫,农妇们敲打的更加激烈,丢石头的孩子也吓得往克雷恩那边飞奔过去。 好吧,起码……不能完成那一套帅气的动作不是因为实力不济,而是这该死的野猪实在是太不懂配合。克雷恩恼恨的撇了撇嘴角,向着野猪的屁股一招穿刺箭射了过去。 红光一闪,被斗气包裹的箭矢旋转着钻进野猪的臀部下方,缺乏覆盖着泥浆的皮毛保护,甩动的尾巴也被恰好钉住,一蓬血花马上从野猪的排泄器官里涌出,凄惨的嘶嚎刺耳的响起。 按照克雷恩的估计,这支穿刺箭至少也能透过野猪大半个身躯,搅烂它包括肠子在内的大片脏器。 他估计得没错,不过他没估计到,这头野猪的生命力强韧的可怕,粗大的后蹄抽搐着蹬踏了两下地面,竟转过身又向着克雷恩冲了过来。 该死的那小眼睛里竟然还有点愉悦。 啧……已经比琳迪多用了两支箭,真是可恶!克雷恩飞快的搭好下一支箭,迅速瞄准了视野中迅速变大的通红兽眸。 再见,成为村民桌上的美餐吧。在心底想了个自以为帅气的台词,克雷恩这次没再使用什么战技,简简单单的一箭射了出去。 被遗迹庇佑之弓自然附魔的箭矢轻而易举的贯穿了野猪的眼窝,射入到它蠢笨的脑子里。 但直到最后,这头野猪也不肯配合克雷恩完成琳迪当初做到的一切,它剩下的眼睛看了一眼已经在等待着和它擦身而过的克雷恩,硬是踉跄着大大偏折了方向,摇摇晃晃地往另一边跑了出去。 “糟糕!”克雷恩还没来得及感到遗憾,就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 因为那头垂死的野猪冲去的方向,竟然有个被吓呆的孩子! 该死!克雷恩一把将弓丢开,使出浑身的力气狂奔过去,大喊:“跑!往旁边跑!这头野猪马上要死,追不上你的!” 那孩子拼命想抬起脚,但颤抖的双腿怎么也迈不开步子,反而咕咚一下跪在了一片萝卜缨中。 从侧面斜向赶来的克雷恩眼看野猪就要撞在那孩子的身上,逼不得已,一个大步跳向前方,跟着双腿一蹬,把自己箭一样射了出去,双手一抱楼紧那个孩子,擦着野猪的獠牙翻滚到另一侧。 砰的一声闷响,野猪的身躯就倒在了刚才孩子跪下的地方,把松软的泥土砸出一个浅浅的大坑。 一个吓得脸色煞白的农妇连滚带爬的跑了过来,从克雷恩手中接过孩子,死死搂在怀中,连道谢都忘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剧烈的颤抖起来。 看那孩子除了被母亲的胳膊勒得脸色发青有点想吐之外并无大碍,克雷恩长长出了口气,神经稍一松弛下来,就感觉到左腿上一片火辣辣的疼。 他低下头,这才发现野猪的獠牙还真的不只是擦过而已,那牙尖不光在他的腿甲上留下一道划痕,还划破了护甲没有覆盖的地方,破开了里衬的裤子,也破开了他的皮肉。 鲜血淋漓。 辛迪莉飞快地跑了过来,满眼的惊慌失措。她匆忙跪坐在克雷恩身前,掏出怀里的手帕按在他的伤口上,跟着似乎是意识到这样吸饱了血也没什么用,又连忙把手帕团起来装进包里,手忙脚乱的按住伤口的上侧试图止血。 担心她这副一点都不像是老练祭司的样子被人看去,克雷恩连忙低声说:“用布条包扎,然后用那枚戒指压住伤口。别慌。” “布条?哪里有布条?”辛迪莉乌溜溜的眼睛来回转了几圈,最后不得不咬牙掀开祭司袍,从里面衬裙上用力撕下一条,非常生涩的缠在克雷恩腿上。 她应该是想系个蝴蝶结,但最后的成果叫它甲虫可能更加合适。 等到苏米雅的戒指轻轻压在伤口上后,克雷恩总算感觉到痛楚减轻了一些,血倒是早在结打好前就自己止住,绷带没起到擦血之外的效果,毕竟伤口并不太深。 几个胆大的农夫过来确认了野猪的死亡后,欢呼着叫来旁边的其他村民围住了克雷恩,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的感谢起来,尤其是那个抱着孩子的母亲,一下跪倒在克雷恩面前,拜神一样磕头。 在这些人面前克雷恩再也难以维持住自大狂的设定表现,一边友善的回礼,一边被簇拥着往农舍那边走去。 这种体型的野猪,尸体的价值用来弥补被毁掉的田地绰绰有余,克雷恩刚才都险些忍不住上去把獠牙用匕首剔下来带走。 “我就知道火精灵看不上人类根本是谣言。”一个年纪不小的老农夫激动得满面红光,兴高采烈比手画脚的说,“看看这位库莱亚,就像咱们自己的兄弟一样奋不顾身呐!” 另一个中年农夫也喜滋滋的说:“几年前路过这里的那个火精灵不也一样很亲切嘛,他还教我的孩子射箭来着。” “小伙子!”一个声音洪亮的大块头直接搂住了克雷恩的肩膀,用和蛮牛有点类似的口吻说,“去我家吃饭,我用我们家珍藏的口蘑酱来招待你!然后咱们再喝上两杯!” “松开你的手,你这粗鲁的笨蛋。”旁边的农妇连忙拍掉了他的胳膊,“火精灵可都是贵族呢。要尊敬人家!” “啊?哈哈哈,他太没有贵族架子,我都忘了。” 就在克雷恩开始担心这样被村民簇拥的样子会不会引起怀疑的时候,扎娜带着几个卫兵赶了过来,人群顿时安静的散开,把位置让给了脸色凝重的卫兵。 “使节大人,让您为了这种事受伤真是太抱歉了!回去后我们一定会好好处罚不懂事的扎娜!” 扎娜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低着头说:“对不起,大哥,是我不对。” 克雷恩连忙说:“不要紧,我也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猎手本能而已。蹭破这点皮,对我这样身经百战的火精灵战士根本不算什么。扎娜是个好向导,就免了她这次的处罚吧。” 又简单说了几句,把这小小的风波带过去后,克雷恩顺口问道:“对了,你们是负责守备城墙的卫兵,今天早上有什么比较特别的人物或者宝物进城了吗?” 扎娜的大哥很干脆的回答:“抱歉,出入城堡的相关记录,作为卫兵不可以透露给长官之外的任何人。如果您有特殊需求,可以向指挥官提出申请。他一定会帮您调出各城门的记录。” 再追问也只是白白引起怀疑,克雷恩只好终结了这个话题。打发走卫兵后,他回到等待着的村民中,决定在热情好客的农家享受一顿放松的午餐。 吃什么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很喜欢这些村民此时看他的眼神。 曾经用艳羡的神情打量迷雾森林经过的冒险者时,他不知道有多么渴望,有一天别人会用他所期待的那种眼神看他。 虽然在前进的漫长征途上,眼前的这些眼神至多只能算是很小很小的一步,但他相信,一步步走下去,就一定会走到渴盼的终点。 那里写着所有做过冒险梦的人都希望得到的称号。 英雄。 第五十五章 沦陷!极致的温柔乡 为了照顾有些晕马的辛迪莉,也为了避免和她接触的太过亲密,吃过午餐之后,克雷恩从村民那里借来了一辆朴实小巧的马车,垫上干草铺上一层布单,坐起来应该还算舒适。虽然没有车厢,车板上也充满了胡萝卜的味道,但今天天气很好,不会下雨还有微微的清风,恰好把这些问题都解决的干干净净。 可辛迪莉还是有点不高兴,而且,还有点失望。 不高兴大概是因为他们两个的装束配上这么一辆马车,拉车的还是头驴子,样子实在是称得上滑稽。 至于失望,可能是因为克雷恩的怀抱比铺了干草的木板车还是要舒服一些吧。 克雷恩倒不是很在意这些问题,他的注意力早早就集中到了学习驾车上。被他驱使的是一头年轻的毛驴,不知道是不是没有骟过的缘故,还保留着青春公驴的野性和倔强。 他按农夫教的方法下令前进,驴只是喷了喷鼻子,似乎在表示不要听陌生精灵说话。他拍了拍驴屁股,驴向后退了两步,一副拍马屁管用拍驴屁没用的傲气。他无奈的举起鞭子,轻轻抽了驴一下,驴甩了甩尾巴,噗噜噜卸下了几个驴粪蛋。 嗯……这头驴是不是拉磨拉多了只认同原地转圈这种本职工作啊? 看着一脸迷茫的克雷恩,哈哈大笑的农夫干脆拿出了最简单的手段,一根用绳栓着萝卜的长木棍。 于是,驴子总算肯乖乖前进,虽然那萝卜它永远也吃不到,但有个念想,就足够成为它任劳任怨的动力。 克雷恩举着棍子,笑着叹了口气,说:“没想到驴这种动物这么可笑。” 辛迪莉抿了抿嘴,小声说:“为了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傻乎乎东奔西跑的,可不仅仅是驴子。” 克雷恩一愣,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一样问:“兽灵有驴属吗?” 没想到话题的转向如此曲折突然,辛迪莉也愣了一下,跟着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说:“我不知道诶。不过我可以确定兽灵的主流魂属中没有驴,被驯化成家畜的兽类中,只有羊属兽灵的数量还算多一些。其余的就算有,也应该都是仅有一两个小部落的濒危部族了。” “为什么啊?”克雷恩好奇地问,“我还一直以为各种兽灵的数量和对应兽类的数量差不多呢。” “怎么会。”辛迪莉笑着说,“虽然我们都相信死后会轮回成自己灵魂所属的那种动物,但即使那是真的,也应该是哪种兽类的数量越多,对应兽灵的数量越少才对。” 她跟着解释说:“据说最早龙神造物的时候,从所有活跃在圣域的野兽中提取了灵魂的一部分,成为各支兽灵的祖先。” “龙神?”克雷恩忍不住打断了一句,造物天使奥森克尔大人什么时候换名字了? “你要是坚持相信大圣堂的虚伪真相硬要用奥森克尔这个窃贼的名字,我只能表示遗憾。不过这不影响接下来的部分。”辛迪莉用稍微妥协了一下的口气说,“简单地说,在龙神创造万物的初期,兽灵各魂属的数量,还是大体一致的。” “但随着时光的流逝,就像人类的民族与矮人的山系一样,兽灵的魂属也经历了巨大的变化,有的兴盛、有的衰落、有的彻底消失。”辛迪莉有些感慨的看着天空,说,“衰落消亡的原因五花八门,有被战争消灭的,有遗传血脉太弱势结果融入人类社会后被吞噬的,我听说过的最奇怪的理由,是突然发了疯集体跳海的,好像是个什么鼠属的亚种。” “最后剩下的主流魂属,要么是能力非常突出独立生存也不会担心灭顶之灾的,比如玛莎,要么是血脉非常强大融入人类社会自保也能顺利繁衍生存的,比如珊拉。” 克雷恩默默听完,问:“那你们呢?我听说灵狐属战斗能力并不强,好像也很少和外族通婚的样子。” 辛迪莉微笑着说:“所以我们并不是主流啊。玛莎的豹猫属在主流魂属中都算是比较边缘的,但他们所有部落的人口加起来,数量可能有我们所有族群总和的十倍不止。” “差距这么大吗?”克雷恩惊讶地说,“可我一路过来反而见到你们灵狐属的兽灵更多啊,玛莎的同胞我都没怎么见过。” 辛迪莉笑着说:“那是因为你走过的地方太少。南哈斯密尔本身就是人类单种族国家为主,其余种族只有一些散碎居民。而且兽灵大都不太喜欢城市。等你到了多种族结构的国家,就知道那边的人类孩子可不会因为见到我和你就好奇成那样呢。” 克雷恩摇动着前方垂下的萝卜,说:“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这些地方都看看的。” 辛迪莉看着他的后背,轻声说:“我陪你去好不好?”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用故作轻快的声音说:“将来,大家一起去。” 托马车、驴子和萝卜的福,下午的游览并没有耗费多少体力,不过也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单纯的欣赏了一下贝托夫堡周遭的田园风光。 返程之后,克雷恩终于确定引发他异常状况的源头就在贝托夫堡的城墙内,一走进城门,那个女人的声音就又响了起来,只不过十分衰弱,像是隔了好几堵厚石墙的感觉。 克雷恩试图寻找无果后,干脆就主动忽略了脑海里的声音,只当是耳朵里钻进了一只蚊子,不再分心留意,免得在正事上出岔子。 晚饭克雷恩受邀回到了城堡里,没能按约定去扎娜家尝尝她们姐妹的手艺。不过指挥官并没有出面陪同,而是安排了一个副手带着居住在本地的家眷,吃了顿颇有居家气质的简单晚餐。 餐后还颇为热络的聊了一会儿,克雷恩没怎么开口,主要是靠辛迪莉来应付那个急于表现自己社交能力的年轻侧室。 这样打发了一段时间后,克雷恩和辛迪莉又回到昨晚的寝室中。 指挥官真是细心到有些讨厌的地步,不光换了全新的隔音结界免得生效时间过去,还往床头放了一炉熏香,衣柜里添了一身加起来布料都不够包扎一下大腿的女式睡衣。 其实这不光是克雷恩带了辛迪莉在身边的原因,也和火精灵广为人知的族群特性有关。 毕竟是火天使的忠实信徒和传承者,火精灵的很多方面和那个中位天使长极其相似。也许在个体上有复杂的差异,但在种族层面流传开的形容,最出名的就是战斗能力强劲、极为自信、性好风流这几个,尤其是最后一项,因为与大部分精灵不特别偏重那种欲望的性情截然相反,以至于在对他们没有好感的地带流传着红毛种马的蔑称。 只从玛莎那里听说过火精灵残暴自大的一面,克雷恩在从衣柜里发现新放进去的一套皮手铐和附带的说明图样后,有些无奈的问了一句,“我看上去像是那么好色的家伙吗?吃饭不怎么用心准备,这……这种事却细心的要命。” 辛迪莉红着脸把火精灵在传闻中的特点解释了一番之后,小声说:“所以在你没有特别说明,还正好带着我的情况下,他们肯定会认为你也是比较大众的那种火精灵,对吃饭无所谓,对**的一切则更有需求。” “火精灵的女性呢?也是这么……唔……充满渴望吗?”克雷恩斟酌着措辞,好奇地问。 辛迪莉耸了耸肩,抓过皮手铐塞进衣柜最深处藏起来,说:“我和这边的人类其实了解的也差不多呢,都是些传闻。反正火精灵在外面人的心目中,不论男女都是‘排斥异族,但我看上的可以拿来享用一下’这样的印象。” 辛迪莉看了一眼克雷恩有些复杂的神情,笑了笑说:“你不用担心演不好啊,你的身份可是高级军官,不需要表现的那么露骨直接。再说了,任何一个群体都是复杂的,火精灵里难道就不能有清心寡欲到美貌少女陪在身边睡觉也不动心的奇怪份子吗?” 听出了辛迪莉话里略显不甘心的小小取笑,克雷恩挠了挠头,明智的带过了话题:“没关系,在他们眼里我是和你纵情享乐了一夜就够了。那样我就显得不是很奇怪了吧。” 辛迪莉红着脸看向衣柜里挂着的新睡衣,想了想后,还是拿出了昨晚穿的那件,“说不定就是你今天让人看出昨晚没有享乐,人家都怕你玩的不开心,才加了好多东西进来。” “是吗?”克雷恩已经脱掉护甲躺在了**,他满足的伸了个懒腰,说,“那怎么才能不被看出来啊?” “你可以表现得更累一点,我也需要演得更……可是我经验不够,演不出那种感觉哎。”辛迪莉去小浴室里换上睡衣,笑盈盈的走到床边,跟着突然扑上床,趴在了克雷恩胸膛,“要不我来给你做几个记号吧?你领口的扣子松开两个,别人一见,就知道你肯定是好好地享用过我了。” “嗯……不要用那么暧昧的词汇。”这次辛迪莉并没有洗澡,她身上那充满刺激感的淡淡体味又飘进了克雷恩的鼻腔,他连忙镇定了一下,问,“你说的记号是什么?有效吗?我也没伪装过这种事。” “抬起头,把脖子伸直。”辛迪莉轻轻呢喃着说,“我试一下,你就知道有没有效。” “我脖子很怕痒……”克雷恩有点好奇的抬起头,按她的意思仰直了脖子,心里对这种绝对的要害部位还有点担心,双手不自觉地就推在了她的腰上,一副随时要把她扔出去的样子。 接着,他就感觉到辛迪莉的温热气息离他越来越近,旋即,一双比花瓣还要柔软的小巧嘴唇紧密的贴在了他的脖子上,奇妙的酸痒瞬间沿着血脉上下奔流,紧接着,那微微张开的小嘴猛然一吸,颈侧的皮肤几乎被她含进口中,延伸到极点的皮肤传来细微的刺痛。 她这样吮住几秒,满意的放开嘴,抖了抖耳朵,笑眯眯地说:“呐,你可以去镜子那边看看了。” 克雷恩翻下床跑了过去,脖子靠近领口的位置,清晰地留下一枚樱桃大小的紫红印子,还真是显眼的很,“这……这就是那个记号?” “是啊,你以前没被留下过吻痕吗?”辛迪莉朦胧的眼波打量着他脖子上的吻痕,满意地说,“我还真没想过能占到头一个哎。” 芙伊比较热衷于抓他的脊梁,挠得热辣辣疼,而玛莎喜欢不轻不重的咬,哪里都咬,给他衣服下面留下不少浅浅的牙印,他看着镜子,仔细想想,好像在特别投入的那一段时间似乎给芙伊和玛莎的身上留下过类似的记号,不过位置都很私密,就连玛莎的那样的穿着也不会暴露出来,颜色更没这么深。 “这样的还真是头一次。”克雷恩拨弄了一下领子,回到床边躺下,不知道是不是精力充沛了许多的原因,他突然感到一股比昨晚强烈了不止一倍的燥热,程度甚至让他有些吃惊。 辛迪莉本来就娇美精致的面容,这会儿看起来也莫名散发出更加致命的魅力,让他胸中的渴望转眼间就化为甚至有些狂暴的需求,连忙掐了自己腿上的伤口一下。 可没想到,疼痛也没能压制住燃烧起来的冲动,他皱着眉,微微摇了摇头,仿佛心里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太对劲,再次靠近辛迪莉的那一刻,他竟忽然有了就算她不肯也要逼她就范的可怕念头。 那一瞬间脑中闪过的画面,是他此前绝没想过的强势粗暴,足以令他自己心惊胆战。 他还没来得及表达心里的异样,辛迪莉已经再次趴上了他的胸膛,粉润滑嫩的嘴唇,再一次凑向他的脖子,口中轻轻呻吟一样地说:“呐,我再来给你做几个记号吧。” 理智在遥远的地方微弱的示警,但身体已经几乎失去了控制,他没有说话,也没有点头,但却主动抬起了下巴,亮出了等待亲吻的脖子。 那仿佛充满魔力的嘴唇,这次却不再满足于脖颈上的痕迹,留下几处记号后,辛迪莉的头缓缓向下滑去,用牙齿解开了他的衬衣,咬开了他的腰带。 随着那柔软舌尖的移动,最外层的喜悦顷刻击溃了内心深处的防线。 比脖颈更要命的地方突然承受到类似的触碰,一下,又一下……汹涌的浪潮中,最后一根理智的弦终于嘣的一声,宣告断裂。 他垂下手,一把抓住辛迪莉柔顺的金发,莫名占据在心田的野性,彻底爆发出来…… 曾经,克雷恩坚定地认为,只有包含充沛情感的交融结合,才是那种脱离了单纯繁殖冲动行为的真谛,也只应该在那种情况下,双方才会得到无上的满足。 他可以确定,自己对辛迪莉还谈不上喜欢,此前甚至一直隐隐约约对那种过于夺目的美感到略显自卑的排斥。当她在眼前失去了父亲之后,同情和几分愧疚总算消除了那些排斥,但不论从哪方面,她都还没有真正进入他的心灵。 他以为在如此明确的心意之下,即使压抑不住冲动发生了一些什么不该发生的事,也无法与从芙伊、玛莎那里得到的喜悦、满足相提并论。 毕竟只是单纯的生理行为,会有的,自然也只是单纯的生理愉悦。 结果,辛迪莉好好地给他上了一课。 这一课足足上了将近一夜。 克雷恩一直不太相信灵狐属的美女导致国家覆灭的故事,他觉得比起夸张离谱的英雄传说都更没有真实度。 这次他终于明白,关于灵狐属女性的故事恐怕比他听过的所有故事都要真实。 她们让男人死心塌地不可自拔,原来靠的并不单单是出色的美貌。虽然已经经历过芙伊和玛莎两个不同种族的女性,但直到在辛迪莉的身上,克雷恩才知道原来女性和女性之间的差异可以如此巨大。 一直到浑身的肌肉都感到酸痛,汗水几乎湿透了一大半床单,他仍然不舍得离开辛迪莉,不舍得脱离那仿佛连每一节骨头都能绞酥融化的震颤快乐。 难怪有人说过,灵狐属的兽灵在被创造的时候多半混入了魅魔的成分。 曾经和玛莎调笑的时候说起过榨干这个词,这次,克雷恩总算真正的体验了一把。他都忘了自己最后是怎么睡着的,就记得实在没有力气之后,没怎么耗费体力的辛迪莉转而成为主导,脑海,也在越来越强烈的刺激中彻底变成一片空白。 就是只为了这种绵延不绝的极致欢愉,说不定都真的有人会甘心送上王位。 正常的以损耗来估计,克雷恩应该一觉睡到中午,再浑身酸痛的起床。 但沉睡中的他,却被一声痛苦的惨叫直接唤醒。 他猛地坐起,一边打量四周一边本能的下床把弓抓在手里。 并没有敌人,屋内依然只有他和辛迪莉两个。他身上什么都没穿,辛迪莉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穿好了睡衣,还把苏米雅那个魔力增幅的发卡戴在了头上。 惨叫声来自辛迪莉,她痛苦的倒在床边,蜷缩成一团,双手按着自己的心口,不断大口大口的吸气。 克雷恩慌张的翻过床去,已经是这种关系,他也就顾不得先穿什么衣服,直接抱住她问:“辛迪莉!辛迪莉!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辛迪莉的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脸色苍白到近乎透明,额头上的汗简直比昨夜流下的还多,她的牙齿不停地互相触碰,发出喀喀的细小声音。足足四五分钟,她才稳定住颤抖的嘴唇,小声说:“我……我……只是……做噩梦了……对不起……我的……我的心脏不太好,这次……被吓得有些厉害。” 克雷恩连忙把她抱到**,把她紧攥着的手塞进被子里,看她露出稍微好过一点的表情,才有些愧疚地说:“会不会……是昨晚太累了?” 辛迪莉虚弱地摇摇头,看着他的双眼里闪过一丝非常古怪的神情,像是害怕又像是有几分不敢相信的崇敬,但很快就都被惹人爱怜的眼神彻底掩盖,“昨晚明明更累的是你。说起来,你好奇怪哦,明明前一天还生怕我勾引你,结果昨晚……就好像变了个人一样。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本来还想问问辛迪莉是怎么回事,结果被她先问了出来,克雷恩皱了皱眉,显得有些迷茫地说:“我也不知道,就觉得突然身体变得不太对劲……难道是那炉熏香?还是昨晚吃饭的时候喝的那些酒?” 辛迪莉抿着嘴唇点了点头,轻声说:“嗯,那个女的一直跟我说要……要抓紧把握住身边的好男人,我猜多半是她在酒里动了什么手脚。” 克雷恩回头看了一眼床头烧尽的香料,心里觉得这不像是正确答案,如果是酒或者熏香里被动了什么手脚,那种冲动不应该来的那么突然才对。他虽然没亲自体验过那种药物,但按照书里写的故事中出现的样子,起码应该是先浑身发热想脱衣服,然后慢慢循序渐进到正经作者会直接跳过的部分,比如“一夜过去”“得到大和谐”之类。 但这会儿好像也不知道该向谁追究,而且该发生的已经发生,发生的次数上甚至一下子就超过了玛莎,再怀疑什么反倒显得得了便宜还不想负责,克雷恩抓了抓头发,柔声问:“对不起,我……没伤到你吧?” 辛迪莉脸色苍白的摇了摇头,微笑着小声说:“我又不是人类会痛会流血,和喜欢的人彻底结合在一起,不论多久我也不会受伤的,因为那是最令我高兴的事呢。” 光看她现在的状态,实在不像是一次噩梦能够造成的,克雷恩摸了摸她的额头,问:“不行我去请个医生来看看吧?军营里通常都会配备医生或者懂治疗的法师,应该不难找人。” “没、没事的。”辛迪莉连忙说,“我真的……只是吓到了。心跳得太快,很难受,不信……你摸摸看?” 说到最后,她苍白的小脸上又泛起一丝迷人的红晕。 克雷恩连忙转开视线,表达不自在的同时,顺势仔细观察了一下辛迪莉倒下的地方,那里确实看不出什么异常,只掉着一些多半是辛迪莉从**带下来的杂物,里面还有他昨晚解下来的绷带。 “没事就好。你做了什么噩梦,还是……你父亲吗?”克雷恩仔细看了看周围,确实看不出特别之处,但空气中似乎残留着一丝奇怪的味道,只可惜,那味道淹没在屋中另外一些让人害羞的强烈味道之中,实在无从分辨。 “嗯。”辛迪莉缓缓侧过头,看着克雷恩的胸膛,“他这次显得格外吓人,离我也格外的近。克雷恩,你说……那些可怕的精灵会不会追来找到咱们了?” 克雷恩捡起衣服穿在身上,很有自信的摇了摇头,“不会,他们没那么容易赶到这里。” 他的信心保持了大约两个小时。 两个小时之后,在女仆们暧昧的眼神中总算离开了卧室的克雷恩和辛迪莉,从扎娜的口中听到了非常意外的消息。 “呐、呐!库莱亚大人,您听说了吗,昨天城堡里又来了一个火精灵!是你的同胞呢,他有没有去找您问问家乡的情况啊?” “什么?”克雷恩几乎是用尽全力才克制下大叫的冲动,用听起来很平常的口气问,“又来了一个火精灵?” 扎娜领着他们往准备好午饭的房间走去,回答说:“嗯,不知道什么时候到的。看来是没去找您啊,呐呐,库莱亚大人,你们精灵一般到多大年纪开始长胡子啊?新来的这个大家都没看到他的样子,光看见了下巴上的胡子。” 克雷恩平息着心里的紧张,看似平静地说:“精灵一般要过了四十岁才有胡须。毕竟我们的基础寿命比人类长一些。” 不过在灵魂之力强大到一定程度后就可以延长寿命的圣域,基础寿命也就是个平均的参考值而已,绝大多数都会研习魔法或战技的情况下,精灵实际寿命的平均水准远超存在大量孱弱平民的人类。 比如从光明战争存活至今的千年长生者中,精灵族足足有八位,而且都是真正靠灵魂之力延续寿命至今,而人类只有一个米特罗蒂,据说还用了不太正常的手段。 只有胡子这个特征,能判断出的也只有来客是个已过壮年的火精灵这一点而已。 他脑子飞快的转了起来,想要多套出一点那个火精灵的情报,“他没有来找我打个招呼,是不是赶路太累了?” 扎娜摇了摇头,说:“也可能是不好意思吧,毕竟他和您二位不是一路的,他从北方过来,穿的也很破旧,不过他的头发比您的还亮呢,亮的好像会发光一样。” “哦……对了,”扎娜想起什么一样补充说,“他和这里的指挥官好像认识,我听别的女仆说,他们勾着肩膀喝了好几桶酒,聊得很开心。” 哈啊?和一个人类勾着肩膀喝酒聊天很开心?被玛莎夯实了心底印象的克雷恩怎么也想象不出那副场景,不自觉地皱起了眉。 把他的表情理解成了看不惯,扎娜连忙解释:“您别生气,他们说听那位火精灵的口音,应该是在人类的世界生活了很久,又穿的那么潦倒,肯定不是您这样的贵族。” 克雷恩想了想,出于身份的考量,还是颇有傲气地说了一句:“不,所有火精灵都是贵族。” 辛迪莉适时地在旁补充说:“不过有些贵的轻些,有些贵的重些。那一位,可能是比较底层的小贵族,出门在外游历的吧。” “我并不认识离开家乡多年的陌生同胞,就不特地去找他了。吃过饭后,咱们还是去外面转转靠北一侧的风光吧。”克雷恩笑着安排了尽可能躲避那位火精灵的行程,“对了,这次请不要再给我驴车了。昨天返程的时候萝卜没操控好被它吃到嘴里,我差点就回不来了。” 扎娜忍住笑,回答:“那牛车怎么样?非常安稳听话,就是稍微慢一些。” 克雷恩有些哭笑不得地问:“难道达尔士公国在拉车领域对马有什么歧视吗?” 扎娜扑哧笑了出来,连忙解释:“不是不是,而是实在没有马可用,驮马和骡子早都被征用了,军用的马车基本就没闲下来过。城堡附近能让您临时借用的只有骑乘的战马。可……有人晕马不是吗。” 辛迪莉眼睛有些发亮地说:“其实稍微克服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不会骑,还是要库莱亚大人抱着我才行。” 克雷恩连忙说:“好吧,战争时期可以理解。给我安排一辆牛车吧。慢些正好更适合游览附近的景色。” 他走出两步,还是有些不安地问:“驾牛车……应该不需要我用棍子栓一捆草吧?” “不用。”扎娜笑着回答,“请您放心。” 作为交通工具,牛车真是一种很容易让乘坐者悠闲起来的放松利器。 听着车轴叽叽嘎嘎的声响,靠着带有简单遮光帘的车窗,不需要专门驾驶,那头黑毛公牛就很乖顺的顺着道路慢慢悠悠前进,感觉就是睡上一觉补补精神也没问题。 正午的阳光把车厢晒得暖洋洋后,克雷恩终于忍不住倦意,躺进车厢双腿搭在宽大的牛屁股上,打起了盹。辛迪莉接过鞭子,轻轻拨拉着牛背上的毛。 青草的香气,阳光的暖意,悠闲的牛车,美貌的伴侣,如果不是正在一场为救人而进行的表演之中,克雷恩甚至会有种回到树屋时代的松弛感。 这种感觉很好,但他却不太喜欢。对现在的他来说,只是暂时享受一下就已经很足够。毕竟,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只不过才揭开了一角,很小很小的一角。 仿佛是被牛车奠定了基调,之后的大半天,他们两个都过得非常悠闲。牛车到了远处河边的草坡上后,他们还下车去玩了会儿水。辛迪莉的祭司袍被沾湿后,克雷恩刚刚养足的精力立刻有了正常的反应。 已经是这种关系的情况下,辛迪莉似乎变得更加大胆积极,热情到让克雷恩都有些吃不消,当然,更抵挡不住。 于是,他们在河边多呆了好一阵子,最后钻出牛车的时候,晾在车辕上的袍子都干透了。 不过这次克雷恩并没有到失去理智的地步,他再次拿出了自己分神走思的看家本领,好好的比较了一下自己的状况和昨晚有何不同。 虽然得到的快乐基本相似,甚至这一次比较放得开后,他得到的更多更好,但他的热情和积极性却始终没有达到昨晚的狂热,那股粗暴沉重的野性也没有浮现过哪怕一刻。 抱着轻喘不休的辛迪莉,他猜,昨晚一定是中了什么药物之外的手段。回想着苏米雅曾经说过的知识,他根据自身魔力的奇怪悸动,有些担心的想,难道……是中了什么咒术? 回去的路上他们两个都有些疲倦,牛车移动的也慢了不少,像是个努力展现自己腿脚健康程度但还是不得不拿着拐杖的老头。 等到回到城堡前,夜幕都已彻底垂下。 城区中奇怪的热闹起来,明明是圣临日很多人却都还在工作,四处吊着晶石提灯,城堡中的仆役和卫兵一起在大道两侧悬挂铺设这个种装饰物,很多房屋门前的杂乱也都收拾的干干净净,简直像在提前准备迎接仲年祭一样。 见到扎娜后,克雷恩立刻知道了答案。 那个可爱的小女仆用几乎漾出脸庞的喜悦清脆地说:“大公阁下明早就要到了!” 克雷恩的心也跟着悬了起来。 这次任务最关键的时候,终于到了。 第五十六章 探寻!疑惑中的真实 “克雷恩,你其实不用这么紧张。按照正常的外交礼节,咱们不一定能直接见到大公本人。”回到房间确认隔音结界没有问题之后,辛迪莉轻松地换上睡衣,柔声安慰他说。 不觉得还需要避讳什么,辛迪莉就在克雷恩的眼前换了衣服,披散下来的金色长发并不能遮挡多少那美好的背影,视线瞬间被吸过去,克雷恩差点就没听清她在说什么,连忙开口说:“啊,我知道。不过还是有些担心,在波亚迪兰我就没想到会直接对上波雷顿公爵,我感觉在这种比较动**的地区,他们可能不是太讲究这些细节。” 看着辛迪莉把睡衣套在身上,克雷恩清了清发干的嗓子,躺在**说:“而且这次是大公阁下赶来贝托夫堡,身边未必会带着合适的政务官。我觉得他这次来是为了展开军事行动,随行的应该都是能干的将领。” “就算真对上大公本人也没什么啊,他比你还年轻一岁呢。”辛迪莉拨弄了一下头发,抓起小包,往门外走去,“我去好好泡个澡,你要是还紧张的不行,等我回来,我来帮你好好松弛一下。” 回头抛给他一个可爱又撩人的眼神,辛迪莉带着魅人的笑意消失在门外。 克雷恩顿时觉得身体的某些肌肉开始发紧,他伸了个懒腰,有些不安地发现,这次越线之后,他好像就再也难以保持克制,比起之前的各种出格行为,辛迪莉刚才出门前的动作和神态几乎算不上什么,结果他却很想当即就把她按住。 他叹了口气,有些沮丧自己的定力溃败的如此之快。今晚床头没有熏香,也没再添什么新的小玩意,看来城堡的主人很满意他今早疲惫不堪的表现。 他闭上眼,把辛迪莉曲线玲珑的剪影从脑海里暂时挪开,强迫自己去思考更重要的事项,比如推演和大公会面后可能遇到的各种突**况,如果不在计划内,应该如何应对。 结合这几天的观察,大部分情况他都能勉强找到解决的路数,但只有一个隐患无论如何也想不出办法。 那就是另一个火精灵的存在。 那个火精灵既然是贝托夫堡指挥官的朋友,保不准大公也认识,就算不认识,调来临时用一下也不成问题。一旦来了真正的火精灵,克雷恩的身份就成了最大最致命的要害。 只要不是火精灵的这个事实被指出,他和辛迪莉恐怕就会被立刻逮捕关押,严刑拷打。到时候就算他全部交代有幸免于一死,大公恐怕也不会因为怜悯就改换战略,更不可能为了救几个无关紧要的平民做一份正式公函。 那么,达尔士公国部队杀入波亚迪兰境内的那一刻,多半就是琳迪苏米雅他们踏入冥府的起点。 外貌上克雷恩毫无疑问是纯正的精灵,发色和瞳色也都和火精灵沾边,但糟糕的是并不完全吻合,头发比亮眼的火红色暗了不少,而且从发根向发稍还略有渐变,眼睛的主色其实是淡蓝,只是瞳孔呈现和发色相近的暗红。这种长相瞒过普通人问题不大,但要骗过火精灵自家人,只怕就有些痴心妄想了。 那个火精灵只要一句“抱歉,我没在家乡见到过这种长相的火精灵”,就足够让克雷恩前功尽弃,即使用混血来解释都说不通,火精灵那种极度歧视混血后代的地方,连私生子的关系都不会有人承认,怎么会让他来担当副团长。 这会儿去找那个火精灵商量一下帮忙圆谎如何?克雷恩最后想出了一个几乎算是荒诞的主意,之后就被他自己否决,这种上升到国家战略的弥天大谎,没有足够丰厚的好处怎么会有人答应。 要是辛迪莉真的会咒术就好了,直接控制住大公,一切就简单多了。他连心底的怀疑都拿出来,毫无根据的妄想着。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子,结果辛迪莉竟然一直没有回来。就在他担心的想要去浴室看看的时候,一个女仆竟然把湿淋淋的辛迪莉匆匆忙忙的抱了回来。 那个女仆气喘吁吁面色慌张,把**裸的辛迪莉放在**后,匆忙拿过大毛巾帮她擦干,飞快地解释说:“库莱亚大人,您……您的女伴刚才在浴缸里晕倒了。” “什么?”克雷恩惊讶地趴下,压在她胸前听了听她的心跳,果然,里面的搏动声异常的快,简直像要冲破肋骨的牢笼飞向自由似的,“怎么回事?” 那个年轻女仆快要哭出来一样说:“我也不知道啊,她不让我帮忙侍奉,我就在门口等着听她召唤。可一直等不到她出来,时间太长我怕水会太凉,就喊了两声后开门进去,结果……结果就看到她倒在浴缸里,脸上白的都没了色,缸里的水还带着血丝,吓得我腿都软了。” 她怕克雷恩生气,连忙接着说:“不过我检查过了,她身上没有伤口,那些血丝应该是她手帕上的干血块泡出来的。那个……库莱亚大人,要不要我去通报一下,让指挥官为您调一个医生过来?” 克雷恩思忖片刻,摇了摇头,“不必了,她说过自己心脏不好,可能在浴缸里呆的太久出了些岔子。你不用管了,我来照顾她。” 那个女仆担心的又多问了几句,才被克雷恩显得有些不耐烦的神情彻底打发走。 锁好门后,克雷恩回到床边,拉起被子挡住辛迪莉诱人的部分,认真的观察着她的样子。 比起早晨惨叫把他惊醒的时候,辛迪莉此刻的状况显得更加糟糕,用手指按压手上的皮肤,退去的血色恢复的速度竟然缓慢到令他吃惊,如果不是没有伤口,这分明就是失血过多的样子。 从苏米雅那里学来的检查手法还没有丰富到可以应对这种情况,他只好转去观察别的。 但送来的时候辛迪莉连睡衣都被落在了浴缸那边,身上藏不下任何东西,带去的布包那个女仆也细心的带了回来,里面已经空了,看样子装的就是她这会儿还死死攥在手里的手帕。 这是他受伤的时候辛迪莉慌里慌张给他擦血的那条手帕,单纯这么看,倒像是她打算顺便在浴室把手帕洗一下。 可问题是,血渍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用热水洗,这可是连克雷恩都知道的常识。难道是因为辛迪莉之前是十足十的大小姐对此完全不知情吗? 还是说……克雷恩突然想到了早晨在地板上看到的绷带,他的眉头,不自觉地纠结在一起。 直接问绝对问不出什么结果,克雷恩稍微犹豫了几秒,便站起来走到衣架旁,轻手轻脚的打开辛迪莉随身携带的东西,一样样检查起来。 他们随身带的东西都不多,很快克雷恩就把物件都摊开在桌面,一件件仔细观察。 不愧是年轻爱美的女孩子,已经有如此姿色的情况下,辛迪莉依然带了不少随身的化妆用品,香粉盒都已经用到半空。反复看了几遍,这些零零碎碎的小物件实在没有多少可疑之处。 发动咒术需要的材料通常都十分复杂,如果辛迪莉真的在打什么鬼主意,一定会提前准备好必需品。克雷恩苦着脸盯着桌上的东西,心想,要是有个懂咒术的人在就好了。毕竟就连火系法师都很可能对水系魔法一窍不通,以他对咒术的了解程度,从里面找出疑点的难度可能比直接向辛迪莉问出真正答案还高。 他叹了口气,撑开袋子把东西一件件放回去,放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辛迪莉虚弱且明显有些吃惊的声音:“克雷恩,你……在做什么?” 托这几天锻炼的福,克雷恩在说谎这项技能上已经成长了许多,他头也不回地说:“你晕倒了,可能又是心脏不好的原因吧。我怕你有事,想找找看你身上有没有带着对应的药剂。” 辛迪莉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没有呢,在希塔的时候没来得及带在身上,都遗落了。” “是吗?”克雷恩用非常担心的口气说,“那要不要我去找药剂师给你配一些?你早晨还只是难受,晚上就晕倒了。恶化的非常迅速,我很担心啊。” “不要紧,我其实知道自己的身体情况。”辛迪莉柔声说,“我保证不会再出现这种事了。呐,你看,我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不多久就能活蹦乱跳了呢。你就是想做什么,我也没有问题哦。” 想把话题引到**去,然后用最擅长的法子结束掉吗?克雷恩把她的口袋系住,转身到床边蹲下,用关切的神情看着她,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小声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是什么吓到你了?我看你拿着手帕,是打算洗干净吗?你之前没洗过带血的东西吧,洗这种污痕,不可以用热水的。” 辛迪莉的嘴角微微**了一下,愧疚的低下头,“原来不能用热水吗,对不起……我太没用了,连这种事情都不知道,还说怎么那么难洗干净。其实也没什么吓到我,应该就是在热水里泡的太久了。我看我还是太虚弱了,就算为了以后和你一起四处冒险,我也该更加积极地锻炼才行呢。” “没事。”克雷恩笑了笑,起身从另一侧躺上床,“我们会保护你的。” “你想好明天的各种应对了吗?”看来体力确实有些不足,辛迪莉老老实实的钻进了被窝里,只露出头,轻声说,“要不要我帮你参谋一下?” “好啊。”克雷恩闭上眼睛,双手枕在头后,一条条梳理了一遍。 辛迪莉虽然帮忙补充了一些漏洞,也开拓了几条思路,但最关键的隐患,那个火精灵,她却也一样找不出解决的办法,想到最后,干脆用开玩笑一样的语气说:“实在不行,你问清他住的地方,摸过去悄悄把他灭口算了。” 紧接着,她又笑着摇了摇头,“可是你不能杀人呢,我都忘了。” 那语气里明明没有任何讥刺的成分,克雷恩的心里却还是感到一阵别扭,差点忍不住扯开她的被子好好“惩罚”她一顿。 该死的,难道装火精灵装的太久,连欲求也不知不觉被同化了吗? “说什么蠢话,就算被渗透改变,也是因为我好吗。演戏演到出不来,你以为你是大剧院的头牌吗?” 心底突然传来熟悉的声音,灵魂也令他战栗的波动起来,他连忙在心里问:“弗拉米尔……是你吗?” “看在同一个身体的份上,我原谅你不加敬称的臭毛病。”弗拉米尔毫不客气的嘲讽道,“但你的问题太蠢了,难道你身体里还有别的灵魂在?你当你自己是个旅店吗。” 怕被辛迪莉看出什么异样,他连忙开口说:“不行……我好困,辛迪莉,你也睡吧。明天的事情很耗神,很多地方可能还要你的灵活脑子帮忙。” 辛迪莉嗯了一声,乖巧的闭上了眼。 克雷恩抬手灭掉晶石吊灯,闭上眼开始和弗拉米尔对话,“我还以为你要恢复很久呢。” “正常来说是的,但托你的福,我恢复得快了许多。”弗拉米尔的口气听不出半点谢意,“按照本来的进度,确实得休养几个月才行。” “我?我做了什么吗?” “你做了让我很开心的事。”弗拉米尔发出几声浑厚的轻笑,“我也是头一次发现,原来你的情绪处于正面顶点的时间越长,次数越多,我就会恢复得越快,而且就像你的身体受伤我会感到痛一样,你的身体享受了绝顶的快乐,我也会感觉非常愉悦,对于仅存意志的我来说,那无疑是最好的治愈方法。” “是这样吗?”克雷恩撇了撇嘴,“这样算起来,功劳恐怕一大半都是辛迪莉的才对。” “是啊,那个小狐狸真不错,当年我要是能放下架子多给这群低贱的生物点机会,兴许会养几只在上面当宠物。啧……以前我还真是错过了不少好东西呐。”弗拉米尔的轻松口气突然收敛,变得有些严肃,“好了,我这次费力气出来可不是光为了扯闲话。我是来提醒你一件事的。” “什么事?” “小心那只小狐狸,玩的开心的同时,你也得知道,有的宠物可是会咬人的。” “你发现什么了吗?”克雷恩立刻在心里追问道,他当然知道弗拉米尔所说的咬人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否则,他的身上早已经被辛迪莉咬遍了,兽灵可能都喜欢这种玩法,弗拉米尔也会非常乐于享受才对。 弗拉米尔的声音显得有些疲倦:“真的直接发现什么的话,我就不会只是提醒你了。狐狸比猫可狡猾太多。” “会不会是咒术?”克雷恩拿出了自己的疑惑。 “我怎么知道?”弗拉米尔毫不客气的回敬了一句。 “呃……你……你不是天使吗?还是个了不起的中位天使长啊。” “那又如何?我掌管的是火元素,庇佑炽热与焚烧,守护鲜血与**。全知全能这种神力可不归我,奥森克尔那个老家伙都不成。”弗拉米尔的声音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诺恩萨尔倒是有这个本事,不过没谁能从他那儿白白得到讯息,你想得到块肉,他至少要拿走一头牛。” 嗯……看来当年的神们和克雷恩想象的似乎不太一样,“只是咒术的知识而已,也不需要用到全知全能这种程度的神力吧?” “那你就更蠢了。”弗拉米尔轻蔑地说,“我主宰火元素,操纵它们就像操纵自己的身体,我有什么必要去了解下界贱民们各种各样的偏门把戏?咒术是库瑞尔那个阴沉混蛋教给凡人的招数,我一点也没有兴趣了解。” 库瑞尔?虽然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天使,但克雷恩完全没印象这是天使中的哪位,毕竟听弗拉米尔的口气,这应该至少也是个天使长,“库瑞尔……是谁?” 弗拉米尔好像连再提那个名字都不愿意,懒洋洋地说:“你可以问一下那只小狐狸,我猜她应该知道。” 克雷恩忍不住对他抱怨:“你又不是不知道,辛迪莉信得可是巨龙之翼,她根本不相信天使的传说,她还坚信奥森克尔大人是个欺世盗名的骗子,创造一切的其实是她信奉的龙神呢。” 弗拉米尔那边奇怪的沉默了一会儿,就在克雷恩都以为他精力耗尽重新休息去了的时候,他没有任何语气的回应道:“她所相信的,很可能对了一半。” 哈啊?克雷恩彻底懵了头,再在心里追问几句,弗拉米尔却没有再做任何回应,看样子真的重新进入了蛰伏。 好吧,神话时代的事和他关系不大,那个库瑞尔是谁,倒是该试着问问辛迪莉。毕竟他们两个之中,知道更多的那个显然是她。 想好了一套说辞,他睁开眼,侧头借着月光,看到辛迪莉已经睡得十分香甜,无邪的面孔甚至还带着一点惹人怜爱的稚气,他苦恼地叹了口气,陷入到对自己的怀疑产生了怀疑的循环困惑之中。 一直困惑到睡着。 不想心里带着疙瘩去执行需要默契配合的任务,早晨一起来,克雷恩就对着还有些迷糊的辛迪莉说:“我昨晚梦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名字,浑身上下都感到不对劲。” 和他预料的一样,辛迪莉立刻抖擞精神,关怀备至地说:“是什么名字?哪里不对劲儿?难受得厉害吗?” 克雷恩揉着额头,小心地观察着辛迪莉的表情,问:“听起来像个天使,好像叫……库瑞尔。你知道是谁吗?” 辛迪莉的眼神闪过了短暂但清晰的疑惑,很显然,她并不是对这个名字感到迷茫,而是不明白克雷恩为什么会知道。 她犹豫了一下,像是在斟酌什么,过了一会儿,她小声说:“我知道。库瑞尔大人,诅咒天使,怨恨的散布者,祭品的庇佑者,嫉妒与复仇的守护者。你……为什么会梦到那位大人的名字?” 克雷恩含糊地回答:“我也不清楚,可能是最近梦境之药喝多了,能感知到和自己有关的关键词什么的。不过诅咒天使会和我有什么关系啊?” 辛迪莉又明显的迟疑了片刻,才说:“如果是预知梦,那很可能说明有人要用咒术害你。库瑞尔大人,是传说中咒术的始祖。可是……会是谁呢?难道……是那个可怕的暗精灵?” 这倒也是个合理的猜测,毕竟辛德拉的头颅就是在杜里兹的手上变成了追踪用的道具,他就算不是咒术高手,至少也是掌握者。 可杜里兹没有狮鹫,他不可能这么快就追击到这里,更别说他都还未必知道克雷恩现在正伪装成火精灵,准备进行一场巨大的骗局。 他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要让辛迪莉起疑心的好,说:“嗯,最有可能的就是杜里兹。看来真的要多加小心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父亲飘在半空的脑袋,辛迪莉的脸色变得有些糟糕,她抱歉的笑了笑,匆匆起身进到了房内的小浴室里。 看了看窗外,欢迎的队列还在等待,成百上千兴高采烈的居民簇拥在卫兵身后,伸长脖子等待着大公到来。 毕竟生存在战争的威胁之中,卫兵身后的平民大都是老人妇女和小孩,中年男人的比例都很少,年轻男性几乎没有。 克雷恩回想了一下在波亚迪兰见到的情景,同样是随时准备应对战争的军事据点,波亚拉的大街上就还能见到不少悠闲的小伙子。 两边对战争的准备竟然和紧张程度的对比结果恰好相反,真是值得玩味的事情。 想象一下到了最后关头,需要所有人都拿起武器的时候,他前天在城外见到的那些面对野猪的农夫,应该也远比波亚拉那些围观狮鹫指指点点的年轻人可靠。 一个举着小旗的传令兵骑着快马从北城门奔入,口中大声呼喊着什么。围观群众的热情平息下来,纷纷散去。 马匹奔驰到靠近城堡的地方,克雷恩才听清那个士兵喊得是什么。 “大公阁下两小时后抵达!” 原来如此,那是来得及先吃个早饭什么的。 不过紧张感已经过早的浮现,克雷恩揉了揉胃口,提不起半点食欲。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弗拉米尔出现的缘故,另一种欲望倒是莫名的开始蠢蠢欲动。 很快,就和那天晚上一样迅速的燃烧成弥漫全身的大火。 他飞快的看了一圈屋内,没有任何异常情况,除了小浴室里不断传出哗啦啦的水响。 这次没有熏香,之前也没有喝酒,肯定是有谁在捣鬼! 可在这种时候引发他的**,是为了什么?让他在大公面前出丑吗? 可惜,还有两个小时,这时间足够解决这种小问题了。克雷恩皱了皱眉,毫不犹豫的走到小浴室门外,脱掉衣服,开门走了进去。 趁着辛迪莉身上什么东西也不可能藏住的机会,他仔仔细细上上下下一点一点地检查了个遍,当然,用的是让女性比较能接受的委婉方法。 不过,还是什么也没有查到。 他关于咒术的了解不过是基础中的基础,献祭,付出代价换取效果。 这么一个柔弱美丽的年轻女孩,真的有可能是擅长那种阴冷技艺的咒术师吗?克雷恩垂下视线,盯着她粉润的脸颊,嫣红的唇瓣,汗珠密布的鼻头,水盈盈的双眼,心底柔软的地方,禁不住隐隐作痛。 在找到证据之前,不能对她太不公平。他这么想着,俯下身,紧紧抱住了她。 同样是两个小时,躲在树上等待野猪离开的情况下会显得无比漫长,而抱着辛迪莉的时候就会刷的一下过去到还剩二十分钟不到。 克雷恩伸长胳膊抓过床头的小座钟,看了一眼,揪了一下被窝里辛迪莉的尾巴,小声说:“起来收拾一下吧,大公就要到了。” 在比较虚弱的情况下又耗费了不少体力,辛迪莉的眼皮显得有些发沉,咕哝着翻了个身,哼哼唧唧的撒了会儿娇,才磨磨蹭蹭的爬起来。 大公的车队非常准时,传令兵到来后的两个小时整,北城门外出现了一列朴实无华的马车。 知道时间的群众早已围观在城门内的干道两侧,嘈杂的声音随着第一辆马车驶入城门而迅速安静下来。 卫兵整齐划一的将长矛收拢在左侧,右拳横置胸前向马车行礼。站在最靠近道路位置的年轻女孩,激动地双眼发光满面通红,简直就像刚才**的辛迪莉一样。 虽然他从看过的书上明白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格外亢奋,但他一直不太理解其中的原因,即使现在亲眼见到,也没能解答他的疑惑。 那甚至已经超越了见到英雄的崇敬,从那一张张面孔上来感受,这些人应该觉得大公是他们的神,他们的生命,他们的所有。 他终于相信,扎娜那句可以为大公献上自己的一切,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没有多少发呆的时间,克雷恩飞快整理好装束,让辛迪莉帮他打理了一下形象,不管大公安排什么官员来和他面谈,外观的整齐清洁是最基础的礼数。 收拾好一切后,他出门招来一个女仆,对着那个因为值班不能去旁观的失落女孩说:“请通知指挥官,我们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进行外交商谈。” 之后,是一段漫长的等待。 辛迪莉坐在床边玩着自己的尾巴尖,有些好奇地说:“我还以为大公会用更加秘密的方式过来贝托夫堡呢。没想到竟然来得这么正大光明。” 克雷恩正在心中温习考虑好的各种应对,随口问:“为什么这么说?” 辛迪莉思考着说:“你看之前达尔士的部队一直都磨磨蹭蹭,虽然摆出的架势很吓人,但并没有真地配合过玛杜兰的进攻。如果是打算突袭,那消极配合准备让玛杜兰充当炮灰的假象已经铺垫的很完整了啊。这种时候大公本人公开来到贝托夫堡,只要波亚迪兰知道,肯定会加紧戒备的不是吗?” 克雷恩想了想,说:“可能以波亚迪兰的实力,已经不需要特地让他们丧失警惕了。大公公开到达,对士气很有帮助。再说……”他往比较恶意的方向揣测了一下,“这个姿态做出来的话,玛杜兰的疑虑应该也会少一些。想想达尔士之前的各种动作,都像是在对玛杜兰说,放心的杀上去吧。” 他有些不屑的撇了撇嘴,说:“这些国家之间都只有利益,没有什么信用和友情。玛杜兰真的全力咬上波亚迪兰的话,他们两家都会完蛋。” 辛迪莉搔了搔耳朵,笑着说:“那种层次的事情不是咱们搞得清的。别瞎想了,不管他们之前打算谁先咬怎么咬,咱们这次都是为了让达尔士同意先咬死玛杜兰,不是吗?” “是啊,”克雷恩感慨的叹了口气,“其实当初我想出这个主意的时候,也没料到为了救琳迪他们的这次铤而走险,竟然会让至少几万人的性命跟着受到影响。” 辛迪莉过去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柔声说:“你想太多了。不管有没有咱们的骗局,这场战争已经不可避免,你觉得影响到了的那些人,都是迟早会被卷进漩涡里的小鱼。咱们只是为了救人,想改变其中一些事情的顺序而已。” 没错,就连波雷顿公爵,也不会相信玛杜兰先灭亡后波亚迪兰还能存活多久。 但生命就是如此,哪怕有把末日延后一天的可能,活下去的欲望就会让他们中的大多数不肯放弃努力。大到国家,一样如此。哪怕是屈辱求存几年,谁又能保证更广阔的周围不会起新的变化呢? 不太喜欢聊这些大事,克雷恩很快把话题转移到辛迪莉以前的生活上,以让她很开心的好奇姿态,看似不经意的随口打探着。 可惜他们两个说话的技巧实在不处于一个层级,克雷恩什么也没问出来,还被不知不觉的问出了不少关于芙伊的旧事。 一直等待到中午,女仆终于带来了大公的消息。 他在二楼的大厅摆下了丰盛的宴席,准备亲自接待来自火精灵的尊贵使节。 在餐桌这种相对不那么正式的场合初次会面,对克雷恩来说也是个好消息,一上来就进入正题的话,他真怕遇上波雷顿公爵那种全面防守型的谈判方式。毕竟这里是达尔士,已经稳稳握住战争主动权的国家,他最好能先试探出大公的意图,再提出适当的合作建议。 这个谎言,他擅自押上了整个艾尔法斯联邦。所以理论上,他的筹码更加值钱一些。 那么就应该摆出更加自信的姿态才行,在楼梯口深呼吸了三次,克雷恩在女仆的引领下缓缓走入大厅。 长桌的尽头坐着年轻的大公,乔瑟亚·吉拉曼·赫尔特里安·罗特。 冷汗一瞬间就贴湿了克雷恩后背的衬衣。 倒不是因为大公的存在,事实上,他都还没来得及看清大公阁下的长相。 而是最糟糕的情况,很可能真的发生了。 就在大公的右手边,坐着一个穿着朴素,胡须修剪得十分整齐的客人。 他的双眼红光闪动,他的短发犹如烈焰。 毫无疑问,这就是那个火精灵。 第五十七章 危机!失败边缘的挣扎 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克雷恩才克制住转身逃跑的冲动。赌局进行到这里,他已经没有回头的可能。要么赢,要么,陪琳迪他们一起死。 在这一刻,他是真的忘了自己还有弗拉米尔这张保命符,带着些慷慨激昂的心情,他继续走向餐桌。 但没想到,一直困扰他的那个女声,竟在此时迅速的放大,大到了无法忽视的地步,就像那个女人凑到了耳朵边,贴着他的耳孔呢喃不休。 该死的,怎么所有的情况都一股脑来了!克雷恩不自觉地停下脚步,抬起手揉了揉耳朵。 旁边站着的女仆连忙凑近,恭敬地说:“库莱亚大人,您感觉不舒服吗?” 辛迪莉马上在旁补救说:“啊,对不起,真是失礼了,库莱亚大人他……唔……昨晚没有休息好。” 适当糅杂了娇媚的口气,配上脸颊适时升起的红晕,逼真的暗示了克雷恩看起来有些难受的原因,那个女仆脸上有些发红,小声说:“那我去跟大公阁下报告一声,就说您需要休息可以吗?” 克雷恩害怕引起怀疑,抬起手摆了摆,努力适应着意识中不断接受到的嘈杂话语,说:“没关系,大公阁下还在等我,我吃过午饭后再休息也是一样。” 他挺起胸膛,伸直腰背,恢复了使节该有的模样,大步走到餐桌前,简单的鞠了一躬,用大小适中的声音直视着大公说:“尊敬的大公阁下,您好。我是库莱亚·法·阿列库托,火精灵王王立警备军第四团副团长。原本担任此次护送使节前来贵国的任务,但因为路上遭到玛杜兰先锋骑兵的突袭,使节大人不幸殉职,此次出访任务,便由我接任。很高兴见到您,愿达尔士与艾尔法斯友谊长存。” 他故意放慢了语速,一边打量着长桌另一端的大公,一边用这段时间让自己尽可能冷静下来。 大公看起来比他的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一些,如果不做介绍,说是不到二十岁也不会有人不信。但他看起来并不太健康,南哈斯密尔已经快要迎来闷热的夏季,他的身上却还披着毛茸茸的裘皮披风,衣服厚实到让人一看就浑身发痒。 他脸色苍白的有些过头,感觉离近一点就能看到脸上皮肤下的血管。面颊瘦削,颧骨微凸,只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看起来还有几分神采。 不要说和身高体阔的波雷顿公爵比,就是扎娜,看上去也比大公强壮很多。 这和克雷恩想象中的形象实在相差太远,如果不是在冒充库莱亚,他真想凑上去问一句,您真的是达尔士大公吗? 像是为了证明自己身体确实不太好一样,大公抬起手,剧烈的咳嗽了几声,苍白的脸上浮现出病态的嫣红。 克雷恩不自觉地想起了曾经看过的异世传奇故事,差点以为大公接下来要掏出一把小刀雕木人。 咳嗽之后,大公放下手,指了指左手边的座位,薄薄的嘴唇勾起一丝温和的微笑,带着一股令人镇定的莫名力量,他说:“远道而来的,既是客人也是朋友。不用那么拘礼,这并不是多么正式的场合。请坐,让咱们一起愉快的就餐吧。” 愉快?克雷恩走过去拉开椅子让辛迪莉坐下,看了一眼对面的那个火精灵,觉得连胃口都在抽痛,一股一股的向上涌酸水,舌根都有些发苦。 但已经走到了这里,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维持着脸上有礼又不失傲气的微笑。 “关于那些国家大事,咱们可以选个都精神不错的时候再慢慢谈。”大公笑着举起一杯果酒,用轻松的口吻说,“这会儿,不如就先交个朋友。” “库莱亚,你还没介绍你身边那位美丽的小姐呢。”直接用上了亲密的称呼,大公把酒杯往辛迪莉的方向抬了抬,“我的第一杯酒,通常都要敬给桌上最耀眼的美人。能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迷人的女孩。” 辛迪莉红着脸端起面前的酒,谦卑的垂下视线,说:“辛迪莉·幻尾,库莱亚大人的向导和旅伴。谢谢大公阁下的夸奖,我真是高兴极了。” 大公在酒杯的边沿伸指轻轻弹了一下,朗声说:“来吧诸位,让我们为今日的相识,和这位充满魅力的小姐先干上一杯。” 桌上仅有的四位一起喝下一杯,克雷恩稍微犹豫了一下,心想如果刻意回避反而显得心虚,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不如干脆主动进攻好了,“大公阁下,您已经认识我的小情人,可我还不认识您的那位朋友呢。他看起来,像是我的同胞呐。” 大公的视线在隔桌相对的两个精灵身上走了一个来回,微笑着说:“是我疏忽了,竟然忘记介绍我的老朋友给你们认识。” 那个火精灵站起微微躬身,用低沉柔和的声音开口说:“尊贵的使节,您好。我是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大家都叫我德曼,这几年一直在大公身边担任贵族弓术指导,很高兴见到你们。” “特穆迪森?”克雷恩并没有几分作假的惊讶道,“那可真是显赫尊贵的姓氏啊。” 即使受大神官库雷博恩的牵连实力有所衰败,火精灵的贵族从王族之下排序,特穆迪森依然不会跌出前三,和阿列库托可以说并不在一个档次。 克雷恩连忙表现出应有的敬意,举起酒杯恭敬地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偶遇如此高贵的同胞,请允许我代表阿列库托家向您敬上一杯。” 德曼笑着喝下酒浆,把空酒杯体贴的往斟酒的女仆那边稍微推了推,客气地说:“不敢当,我已经离开故土十多年了,能不让特穆迪森这个光荣的姓氏蒙羞就好。” 一直悬着的心稍微放下了一些,克雷恩看德曼似乎并没有拆穿他的打算,在心里悄悄吁了口气。 但这时,大公却用非常随意的口气问:“德曼,我刚才就想问,这位库莱亚,和你的相貌似乎有些不太不一样啊。是有什么原因吗?” 血液顿时从脑袋逃离,克雷恩双腿一软,身体好像被抽空了一样险些摔倒,幸好辛迪莉在桌下狠狠拧了他一下,总算让他稳定住坐姿,但表情,终归还是变得有些僵硬。 德曼站起来,从大公背后绕到克雷恩这边,仔细打量着他,目光闪动,好像在考虑着什么,沉默了一会儿,他微笑着说:“大公阁下,随便两个火精灵站在一起,只要不是双胞胎,长得都会有些区别的。” “是啊,你说的有道理。”大公也跟着笑了起来,但锐利的眼神却还停留在克雷恩的脸上,“那有没有比较简单的方法,能让我判断出一个精灵是不是你的同胞呢?” 德曼站到克雷恩的身边,淡淡地说:“有,那就是找一个信得过的火精灵来感应一下。” 大公微笑着举起酒杯,但眼中却没有一点笑意,“那好吧,你可以开始了。” 弓箭都留在了房中,匕首当然也不可能被允许带入,而且这位德曼身上传来的压迫感极为强烈,就算真的反抗战斗起来,克雷恩恐怕也不是对手,更别说身边还有个弱不禁风的辛迪莉。 瞬间脑中转过了千百个念头,但没有一个能在此刻拯救他的计划。 他有弗拉米尔,但辛迪莉没有,琳迪、苏米雅和加兰特他们都没有。 德曼的双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上,没有用力,但却好像两块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上气。 可马上,他的担忧和无奈竟然被另一股奇怪的感觉冲散到七零八落,脑海中随着德曼双手的放下,好像打开了什么闸门一样,汹涌奔流出无数嘈杂的声音,听上去,来源竟然都是那个不知名的女人。 他微微皱眉,情不自禁的闭上双眼。一片黑暗中,那个被长发盘绕着身体的女性竟然再度浮现,而且,这次更近也更加清晰。 还是那张莫名熟悉的脸,还是那沉静美丽的睡颜,还是健美修长的身躯,还是像衣物一样缠绕着的长发,但离得更近之后,发丝间的细节甚至都已能够看清,圆润的大腿内侧,隐隐约约可以看到火红色的法阵刺青一样的印在肌肤上,而在她背后的黑暗中,竟然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双围绕着火红荧光的洁白羽翼! 这个一直在虚弱地呼唤他的人,难道……竟是个天使? 克雷恩马上就想到了弗拉米尔,他终于意识到,对方苦苦寻找的很可能并不是他,而是他灵魂中那位尊贵的火天使大人。 随着这一阵洪流的结束,意识中的声音突然安静下来,只留下不知何处传来的最后一句:“主人,不要抛下我。我知道你已经回来了。我已准备好,我会一直等着你的。” 之后,困扰他大半天的声音,终于彻底沉寂。 从幻境中回过神来,克雷恩才想起自己正处于巨大的危机之中,背后的德曼还没有开口,但大公看过来的眼神已经不再掩饰其中的狐疑。 要起来做最后一搏吗?克雷恩深深吸了口气,试探着扭过头,看了一眼德曼的脸。 让他非常不解的是,德曼的神情显得十分奇怪,有几分错愕,几分疑惑,还掺杂这一些奇妙的不安。 约莫七八分钟后,德曼抬起了手,缓缓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辛迪莉伸过满是冷汗的小手,握住了他一样湿漉漉的手掌。 简直就像等待宣判的死刑犯,克雷恩吐了口气,绝望的心绪在胸腔肆意弥漫。 “他是十足十的火精灵。”德曼微笑着看向大公,缓缓地说,“并不是混血,他血管里每一滴血,都毫无疑问属于火精灵。没有任何问题。我想,他的头发和眼睛也许是某种突变吧。老虎的儿子,不也偶尔会长出白色的毛皮吗。” 大公眼中那种刀锋一样的锐利感瞬间消失不见,他的笑意也终于重新真实起来,“很抱歉做出了有些失礼的行为。库莱亚,我们这里不比艾尔法斯,请原谅我不得不采取的谨慎措施。” 都还没明白自己怎么逃过一劫的克雷恩连忙还魂,匆忙地把刚才的紧张和绝望转换成脸上的不悦,摆出努力维持礼貌的架势略带讥讽地说:“能得到大公阁下的信任,是敝国的荣幸。” 大公面不改色的接下这句话,抬手示意女仆呈上准备好的菜肴,微笑着说:“互信才是成为朋友的基础。希望这顿饭后,你能给我好好讲讲路上的遭遇。我很好奇玛杜兰的先锋部队为什么要袭击火精灵的使节团。” 他抓起手边的餐刀,暗示什么一样地说:“毕竟我们是有协约的合作国,他们真的如此失礼的话,我可以代你进行交涉,索取适当的赔偿。” 克雷恩看着对面德曼神情复杂的脸,确认了对方并不是在帮自己圆谎,那么,他的身份果然已经没有任何破绽。 他满意的微笑起来,带着适当的愤恨口气说:“那些也可以算是正事,用餐之后,我会好好跟您讲述一番的。我想要的,可是比赔偿更重要的东西。” 整顿饭的时间里,德曼一直在对面专注的盯着克雷恩,几乎没怎么移动过面前的餐具,只在最后一道古菜系的炖汤上来后喝掉了自己面前那一碗。 克雷恩被看的非常不自在,尤其是对方那玩味欣赏的眼神,明显更应该放在辛迪莉身上才对,本来就紧张到胃口抽搐,结果他也没怎么吃下东西,只装着优雅的架子在每道菜上点了一两口。 辛迪莉饭量本来就不大,大公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吃的比辛迪莉还少,一桌丰盛的宴席,到最后结束时,还基本保持着刚分盘的模样。 安排好午休后的下一次会面,交换了几句毫无营养的闲聊,宴席宣告结束。 一回到房中,克雷恩就毫不犹豫的锁好房门脱光衣服进浴室从头到脚冲了一遍,然后用毛巾擦着湿淋淋的头发坐到床边,直接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辛迪莉过来坐下。 辛迪莉眨了眨眼,恰到好处的瑟缩了一下,那种略带羞涩的胆怯感恐怕真正的青涩少女都表现不到如此完美的地步。 她坐过去,小声问:“德曼……为什么没发现你的身份呢?” 克雷恩没有回答,而是站起来到窗边刷拉关好了帘子,接着压住辛迪莉的肩膀把她按在**,喘息着说:“有什么问题,咱们一会儿躺着再慢慢谈。” 想起大橡树那一夜,克雷恩在亲自尝试后总算明白,过度的紧张感的确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很好的松弛下来。 单纯从这种意义上讲,辛迪莉为他达到的效果比他给玛莎的强了太多。 他只不过是个有耐心体力不错长的还行性格还算温柔的男性精灵。 而她,绝对是个可以和魅魔一较高下的天才。 “克雷恩,现在我能问,德曼为什么没发现你的身份了吗?”从急促的喘息中刚刚平复下来,身上的红潮还未退去,辛迪莉就迫不及待的又问了一遍。 克雷恩也早已从那种连指尖都感到麻痹的紧张绝望中恢复过来——事实上最后十几分钟他已经是单纯的在享受。他拨弄着辛迪莉的耳朵,认真的考虑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难道……他说可以通过感应验证其实是虚张声势?” “好像是有这个可能。”辛迪莉歪着头想了想,说,“你以前没听说过有这种方法吗?” 克雷恩苦笑着说:“我以前就是个活在丛林里的自然精灵,连普通精灵都看不起我,怎么可能知道高贵的火精灵有什么能力。我看的书里倒是没写过精灵的贵族们还有这门本事,但那都是些传奇故事,这种没什么用处的技能就算作者知道也不会特别写进去的吧。” “那……有没有可能其实他验证的没错?”辛迪莉的眼睛亮了起来,紧挨着他的光滑身躯很兴奋的扭动了一下,“你不是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吗,万一……你本来就真的是火精灵呢?” “我要真的是纯正的火精灵,怎么可能流落到艾尔法斯最北端,成了没人要的孤儿?”克雷恩理所当然的不支持这个说法,“就像我之前说的,火精灵都是贵族,再落魄,也是贵族。呐,你看到德曼了吧,流浪在外面十多年,说起自己的姓氏特穆迪森的时候,身上依然能冒出我装都只能装个样子的贵族气。我怎么会是真的火精灵……” “有机会问问他就好了。”辛迪莉搂住他的腰,靠着他的胸膛闭上了眼睛,“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多小时,你也打个盹吧。那个大公看着蔫蔫的,可真的不好对付呢。” “是啊……”克雷恩也闭上了眼,一直困扰着他的声音突然消失不见,这件事他还想好好向德曼打探一下,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机会,“他看起来好像已经相信了咱们,可之后没有一句话提到过达尔士的打算,我觉得他多半还有怀疑。下午再见面的时候还要集中精神才行。” 其实他所有的应对中都考虑到了对方的怀疑,因为他们设计的前置剧情太曲折也有不少值得在意的地方。 比如作为第三方使节团为什么不沿着两国交界线直接北上而跑去希塔那边,为什么使节团的这么多精英会被玛杜兰的先锋突袭到近乎全灭,为什么火精灵王会在还不知道这边要有战事的情况下直接向达尔士发出外交团队之类,都是些只能牵强解释过去的疑点。 尤其是相关外交文书的丢失,光是用被突袭来不及寻找解释,实在是显得这位副团长有点粗心大意。 而且克雷恩身上的这套皮甲几乎一点伤痕都没有,只有一道野猪獠牙留下的印子,作为加兰特缴获的战利品无疑非常出色,但作为劫后余生的副团长身上的装备,就很是耐人寻味。 在波亚迪兰的时候没被拆穿,还真是运气啊……克雷恩放松四肢的肌肉,睡着之前,脑中突然划过一个奇怪的念头,波亚迪兰真的完全没有看出疑点吗? 还是说,他们在绝境之下宁肯让这两个骗子去试试看能不能骗到达尔士呢? 莫名有了一种好像被人耍弄在手掌心的感觉,克雷恩咬了咬牙,放空脑袋,睡了。 梦中,那个女性如约而至,比起之前断断续续的零碎词句,她的话连贯了许多,意思也完整了许多,尤其是能听出其中清晰的语气,像反复出现的那个“主人”的称呼,就带着浓重到令人心酸的眷恋和思念。 那并不像是在呼唤一个地位高于自己的主人,而像是在寻找失落千年的恋人。 迷蒙中,克雷恩提醒自己记住,下次遇到弗拉米尔的时候,要问问他当年有没有过一个这样的情人。 如果有的话,喜欢让她喊自己主人的这位天使长大人,还真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古怪兴趣呐。 应该不是妻子,克雷恩记得看过的神话时代相关内容里提到过,高位阶的天使中没有多少缔结过婚约,在有大量天使积极献身凡间也可以任意游玩的情况下,他们更乐于在不对等的关系中尽情享受。 反正奥森克尔大人创造的圣泉会定期诞生新的天使,那些高高在上的神并不需要承担繁衍后代的压力——不过好像他们之间的血缘关系也挺混乱的。 这么一想的话,弗拉米尔肯定有情人,而且,肯定多的数不过来。克雷恩抓了抓头发,睁开眼睛坐了起来,咕哝着说:“还是找时间翻翻靠谱的神话时代历史书吧。希望他不是个癖好特殊喜欢让每个女孩子都喊他主人的怪家伙,不然……我可要头疼了。” “什么怪家伙啊?”辛迪莉应该早一步醒了,只是没睁眼,“你认识哪个喜欢让女孩子喊主人的人吗?” 不由得联想到那个叫弗昂的奴隶贩子,克雷恩嫌恶的撇了撇嘴,说:“不,我不认识那样的变态。我只是做了个怪梦而已。” 只是打了个盹,离正式一些的会面还有不到二十分钟。 本以为尽够打理收拾一下,没想到克雷恩才刚穿好内衬,辛迪莉都还没从被窝里爬出来,房门就被敲响了。 “谁?”克雷恩不自觉地紧张起来,现在任何突**况都会让他心跳加速手心出汗。 外面传来德曼富有磁性的低沉声音,“是我,德曼。库莱亚,你还在休息吗?” “没,我刚刚起。有什么事吗?” 德曼在门外说:“是这样,大公阁下因为有紧急军务延长了会议时间,和你的会面延后到会议结束。正好我个人有些事想找你单独谈谈,不知道你能不能抽出空呢?” 心底反射性的浮现抗拒的信号,尤其是对方特别强调了单独这个词。但理智清楚地告诉他,不去面对,被揭穿的恐惧绝不可能自行消散,他考虑了几秒,说:“好,我马上就穿戴好了。” “不用急。”德曼悠闲地说,“我在内部的小花园等你。哦,对了,如果不介意的话,请带上你的弓让我欣赏一下,谢谢。” “好的。”克雷恩朗声回答了一句,然后在心里补充说,我会连匕首也带上的。 “那我就先下去了。回见。”德曼说完,离去的脚步声很快在隔音结界外消失。 “会有什么事?”辛迪莉整好衬裙,把祭祀袍套在外面,顺了顺尾巴,说,“还让你带弓,会不会不安全啊?要不我还是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了,”克雷恩抓起弓,把箭袋背好,弯腰试了试匕首的位置,站直说,“你没有自保能力,留在这里就好。万一我出了什么事,你只是个被我雇佣玩弄的向导,想好托辞,说不定你还能安然无恙。” 辛迪莉看了他一眼,端端正正的坐在床边,抿着嘴唇笑了笑,低下头,小声说:“不管是什么结果,我在这里等你。” “不会有事的。”给自己鼓劲一样的说了一句,克雷恩走到门口,“和大公见面的时候我叫人来喊你。你稍等一会儿吧。” 对城堡的结构已经有所了解,克雷恩示意准备为他带路的女仆留在走廊,等着照料万一有情况的辛迪莉,自己独个走下楼梯。 通往小花园的路上,他碰到了满面红光的扎娜,被她的兴奋劲儿感染到一些,他笑着问:“看你这么高兴,肯定是见到大公了吧。” 扎娜用力的点了点头,几乎把头顶的帽子甩掉,压抑着音量拉着克雷恩的胳膊摇晃着说:“我见到了,真的见到了,我给大公阁下送去的棉垫子!大公阁下还对我说了谢谢!天哪我当时都快要晕过去了!” 克雷恩用关切的口气问:“大公阁下的身体好像不太好啊,是病了吗?病了的话就应该多休息才对,怎么还一直忙到现在?” 扎娜的面颊鼓动了一下,气哼哼地说:“当年打仗的时候,我们被三个国家欺负,大公阁下连着几个月没有好好睡上一个整觉,最后仗打赢了,大公阁下的身体也坏掉了。” 她扭头瞪了走廊另一端的房间一眼,愤愤不平地说:“结果这次还和玛杜兰搞什么合作,他们的使节都不考虑大公阁下的身体状况,一直啰啰嗦嗦说个没完,讨厌死了!” 玛杜兰的使节到了?克雷恩心里又是一惊,对方是有正式协约的盟国,一旦提出要求,达尔士公国向波亚迪兰出兵,那么只要前线的消息传回波亚拉,毫无悬念的,琳迪他们几个都将被处死。 可他现在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还不到他和大公会面的时间。即使现在闯进去,恐怕也只会收到反效果而已。 只能期盼大公不要做出任何决断或承诺了。克雷恩捏了捏拳头,抱着最后一线希望附和了扎娜几句,告别往小花园走去。 也许贝托夫堡以前的小花园的确是用来休闲放松的,但如今里面已经感受不到多少闲适的气氛,所有的装饰只剩下了几块平整的草地,但上面竖的却都是训练用的木人和靶子。 整个小花园已经被改造成不算宽敞的训练场,而德曼,就站在一个箭靶对面的线后,手里握着一把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的轻合金弓。 “德曼,我来了。”尽力维持着贵族对流落他乡同胞的傲慢,克雷恩走过去说,“你有什么事要说吗?” 德曼举起弓,很随意的射了一箭出去,他盯着没入红心的箭头,微笑着说:“放轻松,你不需要一直绷着你不习惯的面孔。我在城外的农田那里见到过真正的你,虽然有点笨手笨脚,但的确是个讨人喜欢的好孩子。” 克雷恩准备的一大堆应对顿时乱成一团,他瞪着眼睛想了半天,还是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只好显得有些傻气的看着德曼。 德曼笑了笑,把手里的弓背到背上,向他伸出手,温和地说:“可以让我看一下你的弓吗?”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还是解下弓递了过去。 光是刚才那扎扎实实浑然天成的一箭,克雷恩就看得出,眼前这个中年精灵的实力,绝不是琳迪可以比拟。德曼根本没有做任何校正姿势的细微动作,只是拿起刀叉勺子吃饭一样的随意拉开弓弦,整个身体就呈现出最自然顺畅的姿态,连瞄准也不需要的正中靶心。 即使没有风的干扰,这也是极可怕的精准和熟练。 德曼接过弓,在上面轻轻的抚摸了一遍,眉心微微皱起,问:“这把弓不便宜吧?” 克雷恩点了点头,选了个比较夸张的说法,“将近十个金币。” “在能买到的武器中算是很不错的了。”德曼用手指拨了一下弓弦,然后举到耳边,贴着光滑的弓身闭上了眼睛,“勉强能沾上有灵魂的边,很适合你现在的水准。” “灵……魂?” 德曼笑了笑,把弓还到他手里,“你应该感受过这把弓与你之间的微妙默契才对。真正的好武器,在合适的主人手里通过正确的方法使用,就可以像有灵魂一样和你心意相通,真正成为你身躯的一部分。当然,你还没有体会过这种感觉,可能确实不好理解。” “那你……有这样的弓吗?”看着他背后那把普普通通的轻合金弓,克雷恩忍不住问道。 “曾经有过。不过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德曼的眼中涌现出淡淡的怀念,“毕竟即使拿到珍贵的装备,也需要时间和精神去感受它,体会它的属性,它的需求,才能感受到它的灵魂,与它契合。一旦分别,不是那么容易就找到替代。有些邪力极为强大的装备倒是可以通过腐蚀使用者心灵的方法迅速达到这个目的,不过被操控的往往会变成使用者,比如因魔龙甲而堕落的十三星。我可不想变成那样。” 克雷恩不太相信的拿起手中的弓,感受着上面流淌的淡淡暖意,随着他按照德曼的指导专注地投入精神,弓的回应竟然真的变得明显而强烈,连闪耀着红光的弓弦都微微颤动起来。他欣喜地说:“竟然……真的有这种事?” “当然是真的。”德曼平静地说,“不过这把弓的能力极限不高,你能感应到的默契很快就会封顶。这样也好,至少你将来遇到真正的好伙伴时,你不会不舍得换掉它。” “真是……太感谢您了!”欣喜的体会着全新的知识,克雷恩不自觉露出了纯然的笑容,完全忘记了自己的伪装,自然的表达着心里的感激。 德曼收起了眼里的笑意,拍了拍他的肩,突然说:“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要冒充外交使节了吗?” 第五十八章 崩落!彻底溃败的计谋 一瞬间没有反应过来对方在说什么,克雷恩愣了一下,下意识地问道:“你……说什么?” 德曼看着他,用谈天一样的随意口气说:“我是说,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冒充艾尔法斯的外交使节,或者……为什么要冒充这位库莱亚·法·阿列库托。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也很想知道你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克雷恩硬生生把到了嘴边的那句“你怎么知道”咽了回去,因为那句话和“你说的对”基本等值,他拼尽全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说:“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这样质疑一个贵族的身份,可是很失礼的。” 德曼轻轻叹了口气,说:“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这个全名我已经很少在向人介绍的时候说起,我通常都只说自己叫德曼。” 他顿了顿,看着克雷恩问:“你今年多大?成年礼过了多久?” 克雷恩完全摸不清对方的路数,只好含糊的说:“成年礼么,过了好一阵子了。” 德曼缓缓说道:“王立警备军,必须是让陛下极为放心的贵族子弟才有机会加入,像你这么年轻的成员,就能做到副团长的可不多,即使有能做到的,也一定会是从小在王室训练下成长的精英人才,不太可能离开火精灵的国度。” 克雷恩强撑着说:“是啊,没错,这……本来就是我第一次离开艾尔法斯,不然我也不需要雇佣向导了不是吗?” “十多年前,你怎么也已经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了吧。想要加入警备军,那时候应该正忙于接受各种训练,并学着了解王城里错综复杂的交际关系,对不对?” 克雷恩硬着头皮点了点头,“是啊,没错,我……我还因为相貌和大家不太一样,很被排挤呢。” 德曼摇了摇头,“不,那时你绝对不在火精灵王的领土。而且,一定在远离南部的地方。” “你……凭什么这么说?”克雷恩的底气越来越微弱,他隐约察觉到对方的证据是什么,但此时这狭窄的死胡同里,已经没有转身的余地。 果然,和他猜测的一样,德曼认真地说:“因为那时火精灵家的孩子,特别是有志于加入王立警备军的,绝不可能不知道我的名字。” “你原来这么有名吗?”克雷恩的冷汗布满了额头,已经是最后挣扎一样地说。 “我那时候挺讨厌在正式场合做自我介绍。”德曼转过身,正面着克雷恩,“因为又长又繁琐。不过在这里我不介意再向你表演一次,十多年前的我是什么样子。” 他抬起手放在胸前,用十分正式的口气说:“您好,我是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炽焰公爵,格里纳伯爵,雄鹿林地之主,焚语者,”他停顿了几秒,像是为了强调最后一个称号一样盯着克雷恩的眼睛,“王立警备军军团长。” 已经不堪一击的脆弱防线轰然倒塌,碎裂成细小的渣滓。 克雷恩对火精灵的确了解的不算太多,但德曼列出的这些称号,他却至少听过其中的两个。 炽焰公爵,火精灵王授予的最荣耀爵位,并不世袭,目前的持有者据说是很可能成为水精灵下任女王夫婿的贵族精英。 而焚语者,则是火精灵近百年里最强弓术天才拿到的独有称号,象征着令人哑口无言,好似连语言都被焚烧的精湛技艺。作为火精灵史上最年轻的护国级英雄,如果德曼介绍的时候加上这个词,克雷恩恐怕当场就会忍不住露出崇拜的目光。 至于王立警备军军团长这个职位,不过是敲碎克雷恩谎言之墙的最后一锤罢了。 他的谎言就这样被戳破了,以他预料之外的方式。 他的确不可能是库莱亚。就连远在北疆林地生活的他都能想象到,如果自己是个货真价实的火精灵,在这种时候遇到这样一个活生生的传奇英雄,只怕会马上恨不得跪下为他唱上一曲,哪里还会那么冷静。 火精灵信奉力量,崇拜强者,而十几年前的德曼,想必就是那一代火精灵心目中最伟大的偶像。 库莱亚怎么敢不知道德曼的名字。 沉重的失败感落上克雷恩的双肩,他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草坪上,双手撑着地面,无力地说:“好吧,你赢了。我……的确不是库莱亚。真正的库莱亚,已经死在了希塔,死在玛杜兰先锋骑兵的手上。我……只是个躲在一旁恰好看到了一切的冒险者。我甚至……都不是个火精灵。” “这就是我想知道的下一件事,不过提前问也无妨。”德曼过来坐到克雷恩身边,并没有表现出多少敌意,仍是用聊天一样的口气说,“你确实是火精灵,十成十的纯血,对这个判断我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所以,我想知道,你的父母是谁,你为什么会和普通的火精灵相貌不同?” “什么?”眼前顿时滑过了玛莎愤恨厌恶的脸,克雷恩惊讶得几乎跳了起来,“你是说,你的验证绝对不会有问题,我竟然……真的是火精灵?” 德曼平静地说:“任何一个有机会长时间接触你的火精灵都可以证明我说的话。只不过你的相貌确实比较特异,一般的情况下其他人恐怕不会把你当作火精灵来验证。我当时特地验证一下,只是想用比较直接的方法戳破你的身份。没想到反而让我吃了一惊。不夸张的说,你是我见过的唯一一个这副样子的火精灵。” “相信我……我比你更吃惊。”没有察觉到多少敌意,克雷恩的心弦也在对方的语气中不自觉地松弛少许,“我……我真的从没想过自己是火精灵。我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你是孤儿?”德曼微微皱眉,小声问道。 “算是吧,不过是被遗弃的那种,我也不知道父母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克雷恩看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带着反正也没有办法了的自暴自弃心态老实回答,“一直照顾我的,是养父和没有血缘关系的姐姐。我小时候养父就总是指着自己脏兮兮的红头发对我说,我要是火精灵,那他也是火精灵了。所以……我真没想过自己会是火精灵。现在我还是觉得,一定有哪儿搞错了吧。” 德曼无奈地说:“好吧,把你的手给我。” 克雷恩伸过去手随他握住,自己则试图从纷杂的思绪中找到一条挽救如今情况的路。 要不搬出弗拉米尔?那是火精灵的信仰,说不定,可以用来让德曼不要透露真相,甚至帮忙掩饰。 可万一他不信怎么办?当场自杀一次给他看? 焦急的克雷恩还没来得及往下想,就听到德曼稳定的声音说:“没错,你就是火精灵。我没有搞错。”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是这副样子,但我倒是能试着猜一下你被遗弃的原因。”德曼有些同情的看着他,说,“你可能不知道,圣域一直存在着一条非常奇怪的规律,力量越是强大的血脉,繁衍后代的难度就越高。” 这个克雷恩倒确实在书上看到过,像暗裔如果想要通过正常方式生下继承人,不光受孕的概率极低,孕期也长达两年,母体的损耗还极为巨大。再比如那些灵魂之力强大到一活千余岁的长生者们,就基本都没有后代。某个非常著名的好色英雄活了快三百岁,也只留下了一个比他先老死的女儿而已。 有学者干脆表示,这是看不见的力量在维持大陆的平衡。 “火精灵作为精灵族最强的一支,生育率很符合规律的位列精灵族中倒数第一。所以在排斥异族,自身遗传血脉等级也不高的情况下,还是有大量的火精灵用各种方法努力增加生下后代的可能性。”德曼斟酌了一下,说,“所以我觉得,你的母亲很可能并不是火精灵,她和你父亲的遗传血脉等级相差只有一,处于可能生下混血儿,也可能产下纯血后代的微妙状态。也许你父亲对于她怀孕的事情并不知情,甚至可能早已将她抛弃,所以她满心希望靠你这个后代重新得到宠爱。但生下你之后,没有能力验证血统的她光看你的样子错以为你是混血儿,伤心失望之下,将你丢弃。这是我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情况。” 克雷恩也觉得十分合理,如果当成别人的故事可能会赞同的点一下头,但此刻,他只能苦笑一下,说:“也就是说,我是个被丢错了的孩子。还真是……可笑的身世呢。” “既然你出身这么卑微,也只是个小小的冒险者,那么,能让你冒如此大的风险假扮外交使节来欺骗一国之主,肯定是发生了什么非常可怕的事情吧。”德曼的话锋一转,突然又回到了正题上,但口气十分亲切,也不知道是审问的手段,还是真的对他的隐情有所关心,“能让我知道详情吗?说不定,我可以帮你。” 已经被踩灭顺便浇了泡尿的灰堆突然又顽强的燃起了一点火星,克雷恩几乎不敢抱希望地说:“你……真的肯帮我们?” 德曼并没直接回答,而是说:“那要看你们的理由能不能打动我。我相信你能给我一个足够好的解释,”他微笑起来,搂住克雷恩的肩膀,“一个肯从野猪牙前扑过去救人类小孩的火精灵,一定不会令我失望。” 鼻子和眼睛之间瞬间变得一片酸楚,克雷恩低下头,在隐瞒还是坦诚火精灵对他的追杀之间犹豫了好一阵子之后,还是决定相信德曼和那些火精灵不同,开口说:“这其实是个挺长的故事,而且,里面还有火精灵做下的很不好的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相信我。” 德曼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陛下很早就已经变了,从四年前开始,我的同胞们做出什么事,我也不会感到太过惊讶。你说吧,值不值得相信,我自己会判断的。” 克雷恩咬了咬牙,追溯到一切的源头,从他们离开迷雾森林急着寻找芙伊,结果却见证了那一场屠杀开始叙说,除了弗拉米尔的存在被他斟酌着说成灵魂中一股神奇的力量,其他的大都没有隐瞒,连对火精灵的控诉心情也没有加以掩饰,完全忘了那些都已经被确认是他的同胞。 可能,他的心底还是不愿承认自己和那些火精灵流着一样的血吧。 “你是说,火精灵雇佣佣兵屠杀了整整一个小镇的居民?”听到这里,德曼忍不住打断确认了一次,看到克雷恩点头承认之后,脸上的神情着实变得有几分凝重。 听到杜里兹出现后,德曼虽然没有出声,但脸色又难看了不少。 克雷恩说的很快,不多久就讲到希塔那充满死亡气息的一夜。 德曼皱着眉小声说道,“竟然动用了整整两队警备军的精英,难怪会交给副团长来带领。看来要不是有沼族的多头蛇,玛杜兰的先锋部队只会被更轻松地全灭。他们为了你,还真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我觉得辛德拉可能让他们知道了我们是杀死那七个火精灵的凶手,他们是来报仇的吧。”克雷恩稍微休息了一下疲惫的大脑,中断了讲述随口猜测了一句。 德曼摇了摇头,“不,只是报仇,他们最可能的做法是交给杜里兹,你不了解厄达恩这个姓氏,你不知道这个家族的刺客有多么可怕。他们中有不少甚至在暗行者洞窟中接受过训练。这里面一定还有别的你不知道的原因。你继续说,我想,应该快到了关键所在吧。” 克雷恩点了点头,迅速讲述发生在波亚拉的一切。 “……之后,我就到了这儿。”克雷恩说完,长长的吁了口气,他能做的事情,已经到此为止,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命运,或者说,交给这位德曼来定夺,“我知道这不是个好主意,但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 “这的确是个大胆的计划。”德曼用有些赞叹的口吻说,“如果多给你和你的同伴们一些准备的时间,不这么仓促鲁莽的话,也许你能做得更好,说不定,能真的骗过波雷顿公爵。” 克雷恩之前也想到了这种可能性,不由得垂下了双肩,“他们果然只是装作上当……” “未必,但他们对很多明显的疑点不闻不问,摆明了是有心让你来达尔士帮他们赌一把。”德曼站起来看向南面的天空,淡淡地说,“毕竟只要达尔士真正出兵,波亚迪兰的灭亡就只是时间问题。” “他们想要的其实也只是时间。”没有了伪装的压力,又身处于失败的沮丧之中,克雷恩说话也没了那么多顾忌,“我猜为了苟延残喘几年,他们多半什么都肯答应。你看,连我这样的冒牌货,他们都派来赌了。” 德曼平静地说:“那是理所当然的,野兽在垂死前都会想尽一切办法挣扎,更不要说一个国家了。想必波亚迪兰在其他外交渠道上碰了钉子,否则,波雷顿公爵这么稳健的作风,不会冒这么大的风险。” “他的稳健也许只体现在战争中。” “外交就是战争,只是武器上不见血而已。”德曼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运气确实不错,如果波亚迪兰在其他渠道还有希望,你这会儿可能已经与你的同伴一起与这世界告别了。” 克雷恩的脸色顿时显得有些苍白,自嘲一样地说:“我还觉得这个计划挺棒的,没想到光是顺利走到这里,背后就用掉了我那么多运气。” “任何计划都不能得罪运气。”德曼微笑着说,“大公的运气就不错,他一直在等待波亚迪兰那些外交动作的结果,可他手下的间谍没能成功传回消息。他正在犹豫,恰好你来了。知道吗,波亚迪兰走投无路,对大公来说是最好的结果。” 克雷恩忍不住问:“你们压根就没相信过我的身份对吗?” 德曼点了点头,说:“因为你不了解火精灵,人类也不够了解火精灵。而我了解,所以大公也了解。”他像是在教导学生一样加重了口气,说,“火精灵不会主动向异族寻求合作,永远也不会。即使高阶精灵议会中的激进派占到上风,会出访人类国家的,也只会是风精灵。相信我,真有那一天,火精灵连护卫也不会愿意做。” 克雷恩目瞪口呆,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可……可是你……” 德曼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我只是一个独立的个体,我可以遵循自己的意志做想做的事。如果我还是炽焰公爵,那么我就决不会在这里。”他的笑容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也许你以后会懂得,群体的意志是非常可怕的。” “以后……”克雷恩苦笑起来,“我还会有以后吗?” “为什么没有?”德曼的红色眸子闪动着光芒,“我如果只是为了揭穿一个骗子并顺便处以死刑,我那一箭要射的就不会是靶心,而是你的喉咙。” “那……你的意思是……你肯帮我们?”克雷恩连忙站了起来,眼中的期待几乎有形有质的喷到德曼脸上。 德曼笑着摇了摇头,“其实算不上帮你们。因为即使没有你,我猜大公最后也会通过别的办法来这么做。我来对你的理由做一番确认,只是想知道你到底是不是一个该死的骗子。” 他搂住克雷恩的肩膀,拍了拍另一边的肩头,“你不是,我很高兴。” “为什么?”克雷恩有点不解地问,“就因为……我是你的同胞吗?” “当然不,就算你是我的同胞,还是个非常特殊的奇怪同胞,如果你只是个利欲熏心的骗子,我一样会送你去见迪拉瑟尔大人。”德曼揽着他往对面的回廊走去,“一见到你,我就有种很奇怪的亲切感,而你坦白的那些话,也足够说明你是个什么样的青年。” “可是……我还是杀死好几个火精灵的凶手。” “你很希望我杀掉你吗?”德曼开了一句玩笑,然后用有些沉重的口气说,“那种情况下,换成我说不定也会动手的。对异族的排斥,不是可以随意杀死他们的借口。没有仇恨,也不是战争,那样的屠杀,太可怕了。” “坐下喝一杯吧。大公的会议可能还要开很久,玛杜兰的人不太好打发,他们的牙没他们想得那么尖,对手的骨头也没他们想得那么软,这种时候匆忙赶来的使节团,想要的恐怕不再是物资了。”德曼找了一个轮值卫兵用餐的小房间,叫来一个女仆,“请帮我们拿些酒来,谢谢。” 克雷恩迟疑着坐下,有些困惑地说:“你……不太像我听说过的火精灵。” “哦?”德曼好奇地问,“你是从谁那里听说的?” 克雷恩想了想,还是把玛莎的事说了出来,最后还有些担心的猜测:“……玛莎只要见到火精灵,感觉就会马上失去理智。她肯定不会相信我是火精灵这件事。” “带着仇恨看事情,多少都会有些偏颇。”德曼抬起头叹了口气,回想着什么一样沉默了几秒,“再说从外族人的眼中来看,那些观点也不能算是有错。火精灵中有不少谦虚有礼的,也有不少温和善良的,只不过,他们中的大部分都不会把这些表现给异族人。像库雷博恩爷爷那样特地跑去劝说夜牙部落离开的,实在稀有的很。” “爷爷?” 德曼起身从女仆手中接过酒桶放在桌上,挥手示意不需要侍奉在旁,随口回答:“我的祖父和库雷博恩爷爷是亲兄弟。不过,他没大神官这么长寿就是了。” 克雷恩惊讶地问:“那你今年有多大了啊?”库雷博恩算是比较有名的一位大神官,被罢免流放后的事迹也流传颇广,克雷恩记得他起码也有一百八九十岁了。 德曼笑了笑,“不用那么惊讶,我不是说过,力量越强,生下后代就越困难。我现在七十多岁,这不是依然没有孩子吗。” 克雷恩还想再讨论下去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好像有点跑题太远,连忙拿起酒桶乖觉的帮德曼倒满,试探着说:“呃,德曼先生……” 德曼摆手打断他说:“不用那么客气,还叫我德曼就好。我不喜欢太生疏的称呼。” “好吧,德曼,”克雷恩定了定神,说,“请问,我能不能从你这里得到一个确切些的结论,关于我在波亚迪兰的同伴们到底还有没有可能活命的事。” 德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说出了克雷恩这些天最想听到的一句话:“你放心,除非波亚迪兰反悔,否则他们谁都不会死。我用我的荣誉担保。” “太……太感谢你了!”克雷恩激动地几乎软倒在椅子上,眼角都出现了闪动的泪花,“你真的能帮我们,我一生一世都会感激你的。” “我说了,这其实算不上帮。”德曼很平淡地说,“我只是听你讲完之后,就判断出了事实而已。你和大公之间,最大的可能,就是进行一场互利互惠的交易。” 说到这里,他笑了起来,“其实,大公要是早知道你打算提出的诉求,说不定会像波雷顿公爵那样,干脆装作被你骗了的样子,让你一路成功下去。” 克雷恩心中突然一震,惊讶地说:“难道……”他意识到自己的声音太大,连忙压低音量,小声说,“大公阁下原本的目标就是玛杜兰?” 德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两个国家一个稍强一个稍弱,稍强的那个不停征召军队锻造武器,稍弱的那个则不停修筑要塞囤积补给。这样两个国家的战争一旦全面开打,作为第三方,你说其中的哪个更好对付一些?” “进攻的那一方。可这样的话,为什么不从一开始就选择波亚迪兰合作呢?”克雷恩不解地问。 德曼抿了口酒,说:“谁都知道蓄意进攻的那一方兵强马壮,装备齐全。一旦直接敌对,波亚迪兰没有任何进攻的野心和实力,局面会很自然的变成达尔士与玛杜兰之间的战争,损耗将非常巨大。南哈斯密尔危机四伏,达尔士的其他邻国不会就这么瞪眼看着的。” “可你们签了协约,不是还……送了好多物资过去吗?”克雷恩眨了眨眼,心底隐约有点明白过来,后背顿时一阵发冷。 “协约、物资、铁翼兵团的调动,甚至包括大公亲自赶往贝托夫堡,都是达尔士放在赌桌上的筹码。没有这些,玛杜兰的大军,不可能尽数集结在波亚迪兰境内。”德曼勾起一个略显冷酷的微笑,“从大公带领几位将领前往贝托夫堡的消息被确认,昨天晚上,玛杜兰第二、第四骑士团与第一法师团就都已开往波亚迪兰境内。一万五千常备兵力之中,已有一万三千多投入到这次战争之中。” “玛杜兰对大公这么放心吗?”克雷恩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即使这些常年处于战争危机之中的小国都具备惊人的紧急动员能力,玛杜兰这样的投入也太危险了——丢下农具拿起武器的强壮农民可远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对手。 “当然不会。国家之间本来没有绝对的信任,更不要说是在南哈斯密尔这种你死我亡的战争丛林中。”德曼指了指城堡另一边会议室的方向,“事实上玛杜兰的使节会一直催促大公出兵,他们的主力部队也一定不会在达尔士的军团开赴波亚迪兰之前动手,反正波亚迪兰的士兵都缩在要塞里,他们驻扎的很放心。即使最后达尔士不肯出兵,他们也可以等补给线畅通后,就地占据原来希塔嘉德的那部分领土。的确是不错的计划,对不对。” 脑中的零散的几个点浮现出脉络一样的链接,克雷恩的手一抖,险些把酒洒在桌上,“那如果波亚迪兰不要命的杀出来呢?” 德曼的脸上浮现出赞许的微笑,“没错,这就是他们的计划里最大的变数。波亚迪兰前线各要塞集结的兵力总合在四千左右,首都的驻守部队有五千上下。机动兵力只有三千不到的情况下,即使全国总动员,也不可能对玛杜兰的主力造成毁灭性打击,反而会失去防御战的巨大优势。而且波亚迪兰的作风一贯保守,此次主将又是波雷顿公爵,换成是我,也会去赌波亚迪兰不敢正面迎战。” 看到克雷恩疑惑的眼神,轻轻笑了一声,带着些讥刺的口气说:“不过真的换成是我,也不会把主力结集在离达尔士公国这么远的地方,至少,也要保证能最快速度反捅一刀回去的距离。” 被复杂的算计弄得有些头大,克雷恩尽力选取出最自己有利的信息,试探着总结说:“我是不是可以认为,大公正在等一个能让波亚迪兰倾巢出动的机会?” “那是对于达尔士来说最好的结果。”德曼交叉比划了一个互砍的手势,“波亚迪兰主动出击,打玛杜兰一个措手不及,最好全国动员,直接把玛杜兰拖进一场漫长的绞肉战。” “如果这个目的无法达到的话,”他放下手,微笑着说,“能配合达尔士的佯攻吸引玛杜兰主力进攻要塞也可以,这种方法对波亚迪兰的损失小很多,但是,需要他们对达尔士给予足够多的信任才行。说实话,那基本不可能实现。” 克雷恩用略带鄙夷的口气说:“换我也不会相信,谁知道真的配合佯攻之后,佯攻会不会变成真正的进攻。我的确是太天真了,在这些真正的大骗子眼前撒谎,简直就像在翼人面前炫耀自己跳得高一样愚蠢。蠢透了。” “意识到愚蠢,正是变聪明的征兆。”德曼用听不出是夸奖还是讽刺的语调说,“也许对你以后的冒险没有什么帮助,但让你大致明白一些国家之间的交往是怎么回事,总没有坏处。聪明的脑袋,从任何事情中都能学到东西。” 克雷恩沉默了几分钟,一口一口慢慢喝干了面前杯子里的酒,缓缓说道:“看来,没有意外的话,大公会为我准备一份转交给波亚迪兰的正式公函,对吗?” 德曼微笑着帮他倒满酒杯,把自己的杯子举起,说:“没错,你将会得到一份正式公函,和一位陪你共同前往波亚迪兰的密使。你的身份将被确认为艾尔法斯的外交使节,你传达给波亚迪兰的计划,将以达尔士和艾尔法斯的共同名义决定。之后,你和你的朋友,就可以在任何时候离开波亚拉,继续你们的旅行。当然,我的建议是越快越好。” “我对那地方没有任何留恋,对这里也是。”克雷恩有些不太放心地说,“不过,这个计划你还没跟大公确认过吧。” 德曼露出了属于火精灵的自信微笑,“我在他身边好几年了,这计划,本来就是按照他的思考方式制定出来的。” “那如果是你的思考方式呢?”克雷恩好奇地问了一句。 德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如果是炽焰公爵的计划,那么将有一位你以为是密使的刺客随你前往波亚拉,在你以为要商讨战略的时候杀死波雷顿公爵,波亚迪兰将陷入混乱,玛杜兰将在有组织的佯攻影响下发动全面进攻。这两个国家,会在一年之内全部成为历史名词。至于你和你的同伴,将成为漫长历史中无人关心的小小灰烬。” 第五十九章 盘问!身边的咒术师 听到这个计划中自己的结局,克雷恩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声音略微发颤地说:“可这个计划,达尔士的损失要更大一些吧?” 德曼的眼中亮起了令人战栗的光芒,“这里是南哈斯密尔,靠战争维护一切的地方。适当扩大的牺牲可以加快战争结束速度的话,对炽焰公爵来说是更加明智的选择。黑暗的丛林里,你永远不会知道下一条狼会在什么时候突然跳出来咬向你的喉咙。”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建议?” “因为大公会怎么选择,我很清楚。多打一天和多牺牲一个士兵只要所得相同,他肯定会选前者。”德曼露出了温和的微笑,红色的眸子中,逼人的光芒迅速隐去,“再说,我现在也不是什么炽焰公爵,只不过是个贵族的私人教师。这次插手,也仅仅是因为突然有一个需要我出面鉴定一下的可疑使节而已。” “好吧……”克雷恩双手按在桌上,镇定了一下情绪,问,“大公的计划,波亚迪兰就没有拒绝配合的可能吗?” “没有。”德曼很干脆的回答,“作为最弱小的一方,他们别无选择。” 克雷恩轻轻摇晃着酒杯里的**,有些无奈地说:“看来,我们也别无选择咯。” 德曼笑着和他碰了一下酒杯,“但至少,你们的路是条活路。这不是你最想要得到的吗?” 是啊,至少,琳迪他们的性命应该是救下来了,克雷恩调整了一下心情,虽然还是无法完全摆脱失败的挫折感,但胸中的压力总算减少了许多,“我是该高兴的,毕竟如果一切顺利,从结果上看,我的办法还是成功了。” “成功,通常看的就是结果而已。”德曼微笑着说,“大公得到了想看到的战争,波亚迪兰得到了想要的几年存活,你救下了你最重要的同伴。还有比这更完美的结果吗?你大可以举起酒杯,高兴地和我喝个痛快。” 克雷恩的确很想大醉一场,只不过,并不是因为高兴,而是一种更加复杂的,连他也形容不清楚的情绪。 聊了几句,喝了几杯之后,德曼想起什么一样说:“对了,我还有些事想问你。本来想以后咱们更熟了之后再问,但既然这次谈的还算愉快,我就干脆问了吧。当然,这不是什么重要的大事,你不想回答的话,可以不说。” “你问吧。”克雷恩醉眼朦胧的靠在椅背上,心想已经没什么怕被他知道的了,弗拉米尔那种存在,说出来他估计也不会信。 “我看你是弓箭手,那你还学过其他的法术之类的东西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光是弓术我都还练不过来,哪儿有时间研究那些。” “那就奇怪了,”德曼疑惑地说,“我检验你的血脉时,感觉你从我这里瞬间抽取走一股气息。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那是什么,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检验血脉时?克雷恩努力回忆了一下,想起了当时自己察觉到的唯一变化,但这有些荒诞的事情解释起来又会非常麻烦,他考虑一会儿,问:“你认识一个长得很漂亮,红色长发过腰,身材很健美修长,大腿处有红色法阵纹身,种族不是精灵,背后有翅膀的女性吗?” 德曼愣了一下,回答:“不认识,我的女伴虽然有很多种族,但里面没有过翼人。” “好吧,那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毕竟对你说的情况,我也完全摸不到头脑。” 德曼追问道:“那有没有可能和你提到过的灵魂中的神秘力量有关?” 克雷恩连忙摇头说:“不会,那力量从没这么发动过。” 看他并不打算详说,德曼笑着继续倒酒,说:“你还真是个让人好奇的家伙,身上有这么多奇怪之处的火精灵,我还是头一次见到。” “我的同伴也都这么说。”克雷恩苦笑着回应,“可能露比爱尔大人准许我降生的时候手抖了一下,出了点岔子。” 德曼哈哈大笑起来,之后,没再谈起什么有意义的话题,只是向克雷恩有一句没一句讲起了游历时期的各种趣闻。 离开的时候,他们两个都有了七八分醉意,脸很红,但脚步都还算稳定。 大公那边的会议好像才刚刚结束,几个女仆匆匆忙忙的穿过夜色下的小花园,准备布置招待使节的宴席。 德曼抬起手,指着女仆中身材最为显眼的那个背影,说:“那个扎娜好像和你很熟,她……和你有那种关系了吗?” “啊?没、没有,我……自己带着女伴。”克雷恩打了个酒嗝,醉意带来的燥热让他很适时的想起了辛迪莉,在心里有些骄傲的补充说,辛迪莉的身材可比扎娜棒多了,身材无法包括的部位,更是不可思议的迷人。 “那你对她有什么想法吗?毕竟对男性来说,新鲜的总是更吸引人一些。是不是?” “没有,我……很挑剔的。”克雷恩明白了德曼的意思,马上摇了摇头。 “那太好了。”德曼有些兴奋地说,“干粗活的女仆里找到一个合眼的不容易,咱们也算朋友了,我可不想见面尴尬。这我就放心了。” 嗯……是七十多岁还没有后代的原因吗?难道火精灵平均水准的好色就有这种程度?还是说,自己的胃口不知不觉被身边的女伴们养刁了?克雷恩胡思乱想着点了点头,随口说了几句加油鼓劲的话。 以扎娜对大公的态度,只要大公亲自吩咐一下,那女孩肯定会高兴到连雀斑都能发光,立刻恨不得把自己用缎带捆好打上蝴蝶结送去德曼的**吧。 那就都和他无关了,他现在只想回到寝室,休息一下疲惫到有些麻木的脑子,再让辛迪莉好好的抚慰一下他剧烈起伏的心情。 如果德曼不是在骗他,那么,他和辛迪莉不会再在这里呆上多久。很可能,明天就会动身离开贝托夫堡。陪着那位真正主导一切的密使,仍以艾尔法斯联邦使节的名义,赶向波亚拉。 这意味着他可以不去顾忌那些疑点,带着放任的心态纵情于辛迪莉身上贪婪享受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突然有了抱她一次算一次的想法,这是被魅惑了吗?克雷恩回想着记忆中关于灵狐属的那些传说,苦笑着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屋内的灯没有亮,不过夜视能力优秀的他对屋内的一切还是能看得清清楚楚,辛迪莉蜷缩着侧躺在床边,双眼闭起,怀里抱着尾巴,看呼吸的节奏,似乎睡的正香。 他笑了笑,轻手轻脚的走过去,蹲下看着她恬静的睡颜。 他压抑着伸手抚摸那柔嫩脸颊的冲动,就这样静静的欣赏与平时的辛迪莉完全不同的另一种美。 如果那些值得怀疑的事,都和你没有一点关系该多好。克雷恩露出一丝苦笑,极轻极轻地叹了口气。 这却依然惊醒了辛迪莉,灵狐少女的耳朵微微抖动了一下,带着诱人慵懒的眸子缓缓张开,仿佛思维还留在睡梦中,她痴痴的看了一会儿克雷恩的脸,才软软地说:“你回来了。没事吧?你去了好久,我……都有些害怕了。” 她眼中恰到好处的无助感真是能激起男性保护的欲望,他俯身抱住她,连靴子也没脱,就这么和她一起滚到大床中央,紧紧抱成一团,像是要把她反过来嵌进自己身体一样用力,“没事,只是……一直谈到现在。” 虽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但辛迪莉很乖巧的没有抗议,而是贴着他扭动了一下,让最纤细柔韧的腰肢承担他胳膊的力道,小声说:“是什么事?说了这么久,咦……还喝了酒吗?” “嗯,喝了不少。不过没醉,我都以为自己要醉了,但就是不醉。”酒让血液里的兴奋感流遍全身,克雷恩的话也变得有些凌乱,“就像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结果偏偏没死。辛迪莉,咱们被识穿了,从头到尾,达尔士大公就没有相信过我。那个病秧子,可比咱们会演戏多了。那个火精灵,德曼,竟然是在火精灵王国长大的孩子肯定会认识的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个不知道是多少火精灵偶像的英雄。结果呢,我只认出了他的姓,不知道他是谁,就这么简单,辛迪莉,咱们从听完德曼的自我介绍,就已经露馅了。” 辛迪莉紧张的抓住了他的手臂,明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惶恐,“那……那后来怎么样了?” 克雷恩的舌头有些发麻,但除了口音重了一些之外,说起话还算利索,思路虽然乱,但就是不久前才发生的事,记忆还清楚到不允许他遗忘的程度。 好像害怕的连呼吸都不敢大声,一直听克雷恩说到最后,辛迪莉才呜的长出口气,拍着饱满的胸脯,心有余悸地说:“龙神保佑,咱们的运气可真是不错。” “是啊……某种意义上说,我的运气总是能在糟糕一阵之后弥补一样的好上一阵。我都不知道生活原来可以这么刺激。”克雷恩摊在**,四肢伸展,陷在床垫里盯着做工精致的罩纱床帐,“我还以为靠骗局操纵别人就已经是很了不起的本事,没想到,他们还能不靠骗人,就把我这样自以为聪明的蠢货当棋子一样摆弄。而我,就算知道,都没有任何办法。” 辛迪莉坐起来,短短几天时间,她就完全褪去了商人家千金小姐的气质,非常自然地像个贤惠的小妻子一样帮克雷恩脱掉了靴子,柔声说:“其实德曼说得没错,结果上看,咱们成功了。只要目的达到,中间的事情,你太在意也没有意义。而且,你已经做得很不错了,真的。” 她故意用开玩笑的口吻说:“第一次施展骗术就有这种表现,说不定你很有天赋哦。灵狐属的骗术专家鉴定,开不开心?” “你如果真的没有一句话骗过我该多好。”克雷恩实在忍耐不住,突然轻轻地说。 “我是灵狐属的女孩子啊,我就喜欢偶尔撒撒小谎,有的时候其实也不是有意的呢。”辛迪莉看不出任何慌乱,依然温柔而有条不紊的帮他一件件去掉碍事的护甲,整整齐齐放在床边,“像你第一次和我……和我那样的时候,我说我不是人类,不会流血也不会痛,其实就不全是真的。虽然不会流血,但还是会痛的。” 她红着脸小声说:“但即使疼我也很开心。” 看到克雷恩脸上的神情依然有些复杂,她爬回他身边躺下,可怜兮兮的看着他说:“你这是怎么了?我……做错什么了吗?”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措辞,不想直接涉及到没有证据的疑点,就只是含糊地说:“可能是梦境之药的效果吧,我……始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而且,不是痛不痛这样的小事。” 辛迪莉眨了眨眼,浓密睫毛下的眸子疑惑地锁定住他的脸庞,带着令人心疼的委屈说:“可是,我有什么大事可以瞒着你呢?黑爪家的事吗?可你没有问过啊,你问过我的事,我不是都告诉你了吗。克雷恩,我不明白。你是有哪里嫌弃我了吗?” “不是,不是这回事。”克雷恩的头被酒搞的昏昏沉沉,开始有点后悔不该一时冲动在只有他们两人的时候挑起话头,这对他太不利了,也有打草惊蛇的可能,他连忙思考如何弥补一下,寻找着不太容易刺激到她不恰当联想的事情,“我……我其实是嫌弃自己。” “今天我才知道了其实我是火精灵,我突然意识到,在确认这血统之前,我竟然没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地方。”克雷恩编织着半真半假的话,引导着话题说,“所以我不太相信你会那么快喜欢上我,并喜欢到甘心情愿献身的地步。我……始终在怀疑这一点。” 辛迪莉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了一下,她拉开一段距离,咬着下唇,象是在下什么决心一样犹豫了片刻,说:“好吧,我……的确在这件事上对你有所隐瞒。但……我只是……只是不想让你觉得……我很蠢。” 她像个犯错的小孩一样躲开视线,小声说:“你还记得在镶金村,你做出的导致自己卧床不起身受重伤的事情吗?” 试图召唤弗拉米尔拯救芙伊的那次吗?克雷恩当然不会忘。 看他点了点头,辛迪莉认真地说:“从看完那一切发生的时候起,我就决定了,我一定要接近你,和你在一起,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可以。” 她的眼里浮现出信仰带来的狂热色彩,声音都因激动而有些发颤,“你知道吗,那是神迹,龙神在上,你可是能引发神迹的啊!” “是……因为那次?”这个答案出乎了克雷恩的预料,让他一时竟没想到该如何追问下去。 “对啊,”辛迪莉似乎是去掉了一层掩饰,浮现出一种不太好用单个词语来形容的神情,找个比较接近的对象的话,就像是为了身材拼命节食的少女突然得到神的指示可以放开大吃一顿绝对不长肉时候会对着最喜欢吃的食物露出的眼神,“克雷恩,咱们认识的时间确实不长,我能找的借口只有爸爸去世前发生的那件事,和之后你对我的态度,之前撒了谎,真是非常对不起,我……我觉得你可能不会喜欢为了龙神如此狂热的女孩子。” 她可怜兮兮的抓住克雷恩的胳膊晃了晃,“我的动机确实不单纯,如果……如果你为此而讨厌我,我……我也没话好说。” 克雷恩之前怀疑的方向一直是杜里兹,结果却问出了这么一件事,就像挥着铲子努力寻找土豆,却刨出一个大红薯,他扶住额头,心里有些乱,索性顺着问道:“那你……是不是为此做过些什么?我之前有过几次非常不对劲的感觉,我觉得有人动了什么手脚。” 辛迪莉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她坐起身,端端正正的跪在**,双眼垂下望着自己的膝盖,紧紧抿住了小巧可爱的嘴唇,用力到连唇线周围都微微泛白。 克雷恩觉得她似乎正在内心挣扎,连忙握住她的小手,放柔口气说:“你应该已经不需要再对我隐瞒什么了吧?辛迪莉,我有些好几个地方想不通,我希望你能亲口告诉我答案,不要让我胡思乱想,好吗?” 辛迪莉沉默了好几分钟,才微微点了点头,说:“那……那你要先告诉我你想知道什么。”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决定先把比较关键的问题隐藏起来,从相对她更可能说实话的部分开始,“咱们第一次发生……唔……那种关系的那一夜,我觉得我的情绪很不对劲。你当时故意引导我往下药的方向想,可之后又出现了一次,那一次既没有熏香,我也没吃喝过任何东西。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克雷恩,你已经认定是我做的了啊……”辛迪莉夹着放在膝盖中的尾巴,用很愧疚的神情看着他说。 其实那眼神等于已经承认,但克雷恩还是多说了一句:“因为并没有其他人会和这件事相关,贝托夫堡提供了房间、熏香和隔音结界,这并不是要帮大公生孩子,我不觉得他们犯得上用什么特殊手段。” “我……我……”辛迪莉吞吞吐吐的转动着眼珠,似乎想要找到合理的解释。 克雷恩皱起眉头,声音显得有些严厉地问:“辛迪莉,你一个商人家的大小姐,连变身这么重要的技能都没有认真练习过,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为什么会知道触媒这个古怪的专有词汇,而且还很自然的说出了来源是咒术。” 辛迪莉呜的一声颤抖了一下,两只耳朵微微耷拉下来,她轻轻捻着垂在身前的金色长发,小声说:“好吧,我承认,我……的确学习过咒术。在我们当地的教会中,我在咒术领域的天赋可以算得上是优秀。” “所以……那是你用咒术捣的鬼?”克雷恩对这个奇妙的法术分类越来越好奇,他着实没想到咒术竟然有这么多千奇百怪的用法。 “嗯。”辛迪莉嗫嚅说,“因为头一晚,你、你什么都没做,让我感觉很失败,而且我的机会实在不多,等到回去后,玛莎不喜欢我,琳迪更不可能让我接近你太久,我……我只好试了试那种咒术。” “是什么咒术?”克雷恩追问道,“详细告诉我。” “那是……蜜米尔之吻。”辛迪莉很难为情的低头说出了咒术的名字。 情爱天使蜜米尔?好吧起码这名字克雷恩听过,他盯着她说:“我知道咒术的起效需要祭品,告诉我你都做了什么,为了什么效果。” 辛迪莉扭捏地说:“效果……效果就是让附近我选择的目标,对我……呃……对我产生很渴望的需求。就像你那晚上一样,不过那次我担心你还能忍住,献祭的量,嗯……有点大,结果,我第二天也腰酸背痛的不行呢。” “怎么会有这种咒术?平常都用在什么地方啊?”克雷恩好奇已经多过了愤怒,毕竟在怎么说,那种事享受的也是他多一些,“要献祭什么东西才能有这种奇怪的效果?” 辛迪莉看来也没有隐瞒的打算,说:“需要从同一个年轻女孩子身上采集的汗液、毛发和……”她的脸突然红的像个苹果一样,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和一种体液,就是……唔……这里的分泌物。” 她细长的手指向下指了指某处,克雷恩的脸也一下热了起来,好吧,这见鬼的祭品还真是符合想要达成的效果,“你……怎么会想到学这种咒术的?” 听出他语气中的微妙不悦,辛迪莉立刻解释说:“其实……其实是教我咒术的老师先要用的,这个咒术的效力强弱取决于被采集祭品的那个女性的魅力。我的老师喜欢上一个很不错的男性,但她本人年纪有些大,样子也只是一般,在人类中属于不是很受青睐的类型。于是她……从我这里取走了祭品。顺便……就教给我了。不过她那时候还笑着对我说,‘你学了也没什么机会用的到’。” 脑中不自觉地幻想出辛迪莉的老师从辛迪莉身上采取祭品的画面,克雷恩红着脸咳嗽了两声,说:“除此之外呢?” 辛迪莉为难地说:“克雷恩,我懂得咒术并没有那么多……” 知道她看来还是本能的不肯主动说实话,克雷恩板起脸,说:“那你难受的那两次呢?真的和你的心脏有关吗?如果只是单纯的难受,为什么两次你的手边都恰好有带着我血液的东西?一次是绷带,一次是你的手帕。” 辛迪莉的脸上终于褪去了血色,有些惊慌的看着他,花瓣一样的嘴唇开始微微颤抖,“那……那是……” 克雷恩冷静地分析说:“那是触媒,对吗?如果是祭品,施展咒术后应该就会消失,既然留在那里,说明那是以我的血作为触媒的咒术。你到底要做什么?” 辛迪莉的眼眶渐渐泛红,水气弥漫开来,很快凝成盈盈欲滴的泪水,她崩溃一样的捂住了脸,抽抽搭搭地说:“我……我用了另一个咒术,也用了两次。祭品是可恢复的大量精神力和一些不可恢复的灵魂之力,成功率其实挺高,可我两次都失败了,失败的反噬非常厉害,所以……我才会那么痛苦。” 灵魂之力是咒术中常见的珍贵祭品,通常用作力量增幅,判断不出倾向,而献祭精神力的话,根据咒术的隐秘相关性,想要达到的效果应该也和精神方面有关,克雷恩皱了皱眉,压下了心底涌上的同情,但语调还是不自觉地柔软了许多,女孩子的眼泪,尤其是美丽可爱女孩子的眼泪,有时候比很多咒术的效力都要强大,“那你到底想对我做什么?血这种触媒听起来和精神力似乎不太合啊。” “触媒不只是血。”辛迪莉小声的说,“还有……还有……你留在我这里的……另一种体液。” “唔……什么!”克雷恩这下几乎是喊了出来,要不是有隔音结界,估计连远处的卫兵都能招来。 “我只是……只是……想要你爱上我……”辛迪莉凄楚地哭泣起来,泪水很快就从她的指缝里滴落,她抽噎了一阵,才平顺了气息,说,“我的时间不多,又一直被你怀疑,即使有了那层关系,我也一点都不觉得安全。我体会不到你的感情,感受到的只有欲望。我还想要更多,至少……至少不要输给那个看不起我的玛莎。” 真相……真的是这样吗?克雷恩揉了揉额头,觉得整个脑袋都在发涨,涨的要命。 不该急着在这里揭穿一切的,他又一次觉得有点后悔,冷静一些之后,他意识到自己戳破辛迪莉谎言的冲动,不过是源自之前被德曼揭穿导致的挫败感,他急需一场胜利,精神层面的那种。 对辛迪莉感到有些愧疚,他叹了口气,张开双臂抱住了她,抚摸着她的脊背、耳朵,轻轻亲吻她的额头,低声说:“我还不太擅长看穿别人的骗局,也许你说的是真的,也许你还隐瞒了什么。不过今晚就到此为止吧,我不明白的奇怪之处,至少你都给了我答案。我希望那都是真的。” “嗯,是真的。我保证……”辛迪莉抬起脸,在他的脖子上蹭了蹭通红的鼻头,靠在他肩上说,“我也不想一直隐瞒我会咒术的事。你知道,玛莎一直对我们一族有偏见,咒术师又是很容易引起不好联想的职业,所以你们不特别问起,我真的不想主动说出来。” “回去之后,我会和玛莎好好谈谈的。关于这里发生的一切。”克雷恩躺回枕头上,喃喃地说,“就是不知道她的伤怎么样了。” 辛迪莉感觉到他语气中的疏离,有些惊慌的趴到他胸前,惶恐地说:“克雷恩,我要跟着你一起,求求你……不要让我跟斯托纳他们回萨拉尼亚。我以后什么都会说的,我保证不再骗你,不向你隐瞒任何事。求你……不要赶我走……” 克雷恩的手不自觉地搂上她的腰,轻轻叹息着说:“不会的,斯托纳他们该有安稳平和的生活,送你回家,是我的责任。我不能享受了一切,再拿怀疑当借口把你甩开。” 辛迪莉挤出一个带着泪花的微笑,皱了皱鼻子,说:“可我要是不想回家呢?灵狐属的女孩子总是有数不完的事情,最后还要背负起整个家的命运,我有很能干的妹妹,那些事交给她们就好。我想和你去圣域各处冒险。好不好?” 不太想直面这个问题,克雷恩转而说:“你们黑爪家也是夜牙家那样的小部落吗?” 大概是误以为他在测试自己会不会仍有所有隐瞒,辛迪莉用有些正式的口气说:“不,我们家早早就融入了人类社会,是个比较有钱的商业家族,在城市生活。我母亲就是此代家主。” 本想顺势问问辛德拉的事,毕竟直到现在,克雷恩还在怀疑那只肥狐狸就是给杜里兹通风报信的元凶,可看到辛迪莉泪痕还没全干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吞了回去。 噎得他喉咙痛。 酒意带来的亢奋渐渐过去,精神上的疲惫感带来了一阵沉重的倦懒,克雷恩简单的嗯了一声,不想再问什么,就这样闭上了眼。 辛迪莉沉默了一会儿,不安的手指还是爬上了他的胸口,一边画着圈子,一边小声说:“克雷恩,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克雷恩含糊地说:“我只是有些累了。” “你明明就是生气了。”辛迪莉委屈地躺到他身边,用指尖轻轻拨弄着他的耳朵,“不然,你刚进来的时候还抱我抱得那么紧,现在却……却一副要睡觉的样子。” “不直接睡觉的话,就能证明我不生气吗?”克雷恩咕哝了一句,好不容易降温的身体马上本能的开始加热。 “嗯。”她从鼻子后面哼了一声娇媚的回答。 就算真的怒气冲冲,这也的确是迅速把怒火转化为其他什么火的最有效方法。 “好吧。”克雷恩睁开了眼,本来就远比精神充沛的体力正要有个使用的渠道,好方便入睡。既然辛迪莉坚持用这种方法来证明他已经没有生气,那就让他好好的证明个几次好了。 两个小时后,“证明”到满身大汗的他们,总算在喘息中睡去。 除了最后互相亲吻着道出的晚安,他们没有说一句话。只有简单、纯粹、原始的动作,不断地重复,重复。 一切,终究还是不一样了。进入梦乡之前,克雷恩这么想着,不由自主的,心头还是感到了一丝刺痛。 翌晨,稍微提前了一些到期的隔音结界过早的放进了窗外的声音,把还没睡够的克雷恩吵醒。 辛迪莉又是早早起了床,已经穿好睡衣站在窗边,看他起来,解释说:“是在欢送玛杜兰的使节团。吵醒你了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坐在床边披上了衬衣。 辛迪莉看他一眼,走过来蹲到了他的面前。 刚起床的迷糊让他误会了辛迪莉想做的事,差点循着心里的糟糕想法把腿打开,看辛迪莉的表情颇为认真,他连忙收回乱飞的念头,问:“怎么了?有事要说吗?” 辛迪莉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克雷恩,我想再用一次咒术。” 虽然对她坦白的说法稍微有点高兴,但咒术实在不是多么值得喜悦的事,他皱着眉问:“你要做什么?” 辛迪莉的双手捂着自己的小腹,微笑着说:“我想要提高自己怀上宝宝的几率。” 第六十章 会议!特使、大公与贵族 克雷恩的第一反应并不是为辛迪莉想要孕育他后代而感到欣喜,事实上成年礼后对这种亲密关系他才了解了四个多月,不到一百天的时间里,他还没能清晰地从蒙蔽心灵的喜悦中剥离出那种行为的本质——繁育后代。 不过即使现在辛迪莉的话提醒了他享乐的另一面还有不能抛弃的责任,本来就没打算逃避的克雷恩还是不由自主的把好奇心放在了更加优先的位置,马上问道:“咒术还能做到这种事?” 辛迪莉看到他并没有表示出排斥或不悦,甚至眼底还有些克制不住的欣喜,稍稍松了口气,微笑着说:“也许有直接可以做到的咒术,但我不会。我想的是稍微曲折点的方法,就是通过咒术暂时提升我对某件事的运气。” “提升运气?那这种咒术要怎么确定是不是生效啊?”克雷恩对咒术这个法术大类越来越感到好奇,甚至觉得里面可能有不少本身就是在骗人的东西,“本来试三次成功一次,用了咒术后恰好三次里成功了两次,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我运气本来就变好了?” 辛迪莉抿着嘴笑了笑,“没关系啊,这个咒术需要的祭品很简单,就当作是祭祀中的祈福好了,咒术本来就不是较真的学问,记得有个学者排行的几大骗子行当里,咒术可是就排在占卜术后面呢。” 克雷恩不自觉地望向她平坦的小腹,一想到那里兴许已经有他的种子正在拼命的想要化为生命,如灰烬中跃动的火苗一般,心里就有了一种微妙的感情,将他和辛迪莉连接的更加紧密。 他连忙甩了甩头,柔声问:“那你需要我提供什么吗?” 辛迪莉微微摇头,说:“不用,你该提供的触媒,已经在我这里了呢。祭品我也有现成的,我只想告诉你知道,因为我说了,我不会再对你隐瞒什么。” “那……这个如果失败,会让你很痛苦吗?”克雷恩的心柔软下来,关切的问。 辛迪莉绽放出一个喜悦的微笑,回馈着他的关心,“不会,针对自身的咒术即使失败,通常也就是白白浪费掉祭品而已。更何况这个咒术失败不失败,我也不可能知道。正像你说的,即使半个多月后我这里真的有了结果,我也不会知道和这个咒术的关系大不大。” 她站起来,轻轻吻了他一下,“但这是我唯一擅长的,我想为了你试试。” 克雷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脸颊,说:“其实我也没那么急着想要孩子。我连自己的遗传血脉等级都还不知道呢。” 辛迪莉认真地看着他,说:“你可以不考虑,作为你的伴侣,我可不能不管。克雷恩,我听你说了,你最近强大起来的速度简直称得上是蜕变,照这样下去,你可能很快就会厉害到一个我无法想象的程度。” “呃……所以呢?”一时没明白过来这和后代有什么关系,克雷恩有点傻气的反问了一句。 辛迪莉有些无奈的白了他一眼,“德曼跟你说过的那个自然规律是真实存在的,几乎所有兽灵都知道。不管魔力、斗气还是灵魂之力,只要你越强,生下后代的概率就越低。我知道有些部落的年轻勇士为了将来成为英雄后不至于断绝血脉,都早早就生了孩子。人类也差不多,我记得英雄王罗特和水精灵女王在感情上纠缠不休的时候忽略了这个问题,最后足足娶了三十多个王妃,找了不知多少情人,才生出一个不知道母亲是谁的继承人。” 她抬手抚摸着克雷恩的脸颊,柔情万种地说:“我希望你能成为龙神之下最了不起的英雄,强大到整个圣域都会为你而震颤,可我又不希望你到时候为了孩子满世界的找女人,那最好的办法就是趁早咯,对不对?” 她提到的事的确很振奋精神,但克雷恩听到之后,最先想起的却是弗拉米尔那无法忽视的巨大阴影,也许整个圣域真的会为他而震颤,但那个“他”究竟是谁还真的很难说。 “你想得太远了。”克雷恩掩饰住唇角的苦笑,摩挲着她光滑的手背,柔声说,“不过我还是很高兴,你能把想要做的事情都原原本本告诉我。” “我会慢慢习惯多说实话的。”辛迪莉的眼波变得温柔乖顺,“反正我也不打算回家经商,这一门天赋荒废了也不算什么。” 想到这次即失败又成功的大骗局,克雷恩苦笑着说:“真正该骗人的时候还是要有这个本事才好。不然就会像我一样……” 辛迪莉收起笑容,很正经地说:“真正像你这次救人所用的大骗局,撒谎的能力反倒是不太重要的一部分。越是巨大的骗局,需要的准备筹划就越多。比如达尔士大公,为了欺骗玛杜兰,他输送了大量物资,签订互不侵犯协约,调动铁翼兵团,甚至亲自赶来贝托夫堡。你看这里面,其实需要他本人掌握撒谎所需演技的地方并不多。” 她捧着他的手,缓缓地说:“你真正该学的,不是演技逼真骗到别人这种小把戏,而是达尔士大公那样主导一场大戏的思考方法。”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是怎么了,我不过是个小小的冒险者,你却说的我好像要当国王一样。” 辛迪莉笑眯眯地说:“这就是爱情的魔力啊,我之前只是觉得你是个能引发神迹的精灵,现在我觉得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英雄,真的当上国王,也不是不可能哦。” “你不该学咒术,该去学占卜。”克雷恩随口开了句玩笑,站起来把护甲穿戴在身上。 “我学过占卜入门。算是个见习占卜师吧。”辛迪莉走向小浴室,轻快地说,“所以我相信自己的眼力。” 走进浴室,她想起什么一样探出头来,“我要准备用咒术了,请千万不要偷看。” “为什么?”克雷恩皱起眉,故意露出不悦的表情。 辛迪莉连忙红着脸解释:“我不是瞒着你,而是……我要把触媒取出来啊,样子太丢脸了,不许你看。” 克雷恩正想逗弄她两句,房门突然被敲响了,扎娜显得有些疲惫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库莱亚大人,大公阁下请您单独参加十分钟后的紧急会议。” 十分钟后?紧急会议?克雷恩的心情瞬间紧张起来。 辛迪莉也担心的看着他问:“为什么又是单独?” “大概是因为你的身份只是向导,不适合参加吧。你还在房里等我。”克雷恩小声叮嘱完,立刻向屋门走去,“好的,我这就来。” 打开门后,让他稍微有点惊讶的是,德曼也等在门外,就笑眯眯地站在扎娜身后。 扎娜正有些不好意思的扭身推他,嘴里抱怨着说:“我要值班啦,不要再烦我,一直偷偷捏我屁股,我都不能好好说话了。” 呃……看来他们昨晚相处得不错。 “啊!库莱亚大人您出来了,那个……我……我来带路吧!”扎娜注意到吵嘴的样子被克雷恩看去,顿时面红耳赤的就要往前走。 德曼毫不犹豫的一把把她拉了回来,顺势在她带着点雀斑的脸颊上响亮的亲了一口,说:“你接着值班吧,我陪他过去。” 扎娜眨了眨眼,乌溜溜的眼珠左右看了看,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小声自言自语:“果然是同胞呢,熟的真快。” 克雷恩有些忐忑的和德曼并肩走开,想了想,决定找个比较无害的话头开口,说:“昨晚大公阁下把扎娜派过去陪你了?” 德曼微笑着说:“是啊,刚才她值班前还在我房里,身上的女仆服都是昨天那件。”他摸着下巴,回味一样的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去掉碍事的工作装,她其实还挺壮的,身体很结实,回头我可要跟大公说一声,如果她有了孩子,一定得调离这种岗位,好好照顾起来。” 莫名想到了开始为他血脉担心的辛迪莉,克雷恩撇了撇嘴,说:“你还真是在意后代的问题。” 德曼无奈地说:“你还年轻,有些心情还不到懂得时候。”他扭头看了一眼来处靠在墙壁上打呵欠的扎娜,“很久没和这种朴实可爱的女孩打过交道,真是怀念呐。这几年总是被大公那边那些娇滴滴的贵族小姐缠着,都有些腻了。” “看来离开故土这么多年,起码你这一点还是和传闻中的火精灵一样。” “你不也是吗?”德曼指了指身后,“那么漂亮的小狐狸,遗传血脉的倾向值还那么大,绝对是咱们火精灵情人的上佳选择。” “倾向值?” “就是后代是男孩女孩的两个血脉级别之间的差距,灵狐属的女性的话……我记得女儿是顶级10,儿子却只有3,比大多数人类还低2。”德曼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一样地说,“咱们火精灵的儿子级别有6。和她要是有了孩子,女儿肯定是狐狸,儿子肯定是咱们火精灵。根本不用考虑混血的风险。那女孩还那么漂亮,你的运气可真不错。我都有点羡慕了。” “羡慕什么,你要喜欢的话,也找个灵狐属的姑娘不就是了。”克雷恩虽然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还是诚实的感到有点得意。 然后,德曼又说了让他更感到得意的话,“哪儿那么容易。别看传说中那些小女狐狸又**又妩媚勾引起男的比魅魔还要拿手,可她们其实非常少与外族男性进展到生儿育女的地步,那些做出来的魅惑样子,大都只是实现目的的手段而已。” “在灵狐属的社会中,女性的地位比男性高了太多,习惯于那种优势地位的情况下,哪儿还会有那么多女狐狸还肯找外族的男性委屈自己。”德曼的口气都有了几分羡慕,“你身边这个又漂亮又乖巧,我是碰不着咯。” 克雷恩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就是我猜不出她到底哪句话是真的。” “这倒是。骗死人不偿命的本事,灵狐属可是声名远播。我一开始还以为这一套主意都是那个小姑娘想出来的,你说你提出的方案时,我还小小地吃了一惊。”走下楼梯,德曼看到前方不远已经有卫兵在,压低声音说,“好了,闲话到此为止。克雷恩,捡起你的骗局来,从现在起,你还是库莱亚,我亲自验证过的火精灵特使。” “诶?”克雷恩一愣,本来还以为紧急会议是对他的处置讨论,“那、那需要我做什么呢?” “需要你按你原来的计划,陪我和大公表演一场不太正式的外交会谈。”德曼的口气很平淡,但神情颇为严肃。 克雷恩怔了一下,脚下的步子都乱了节奏,“表……演?” “没错。”德曼的语调传递来一股隐形的压力,“一场没有彩排,必须一次通过,不能被人看出破绽的表演。” “可是我……” “我不是说了,你的漏洞由我负责,在一切结束之前,你就是库莱亚,王立警备军第四团副团长,外交特使。”他刻意用重音强调了一下特使这个身份,“有我在,没人会怀疑这一点。” “好吧,”克雷恩的神经不知不觉的亢奋起来,脑内的思维像灰烬中跃动的火花,激动的寻找着新鲜的燃料,“我需要注意什么吗?” 德曼微笑起来,“不需要,你的计划至少在思路方向上没有大问题。剩下,就看你随机应变的本事了。” “随机应变吗?这事儿其实辛迪莉更加擅长一些。” “但带上她,会显得非常不严谨。”德曼郑重地说,“一个用来暖床的向导,不应该有资格出现在这种级别的军事会议上。在波亚迪兰你还可以用瞧不起他们来勉强解释过去,在达尔士,这样不行。别忘了,你现在代表的,就是整个艾尔法斯联邦。” 克雷恩深呼吸了两次,抚着胸口,自嘲一样地说:“是啊,这样的机会以后恐怕不会再有了。” 快要走到会议所在房间前,克雷恩才想起一个很关键的问题,“等等,德曼,这场表演,是要演给谁看啊?” 德曼压低了声音,回答:“跟随大公过来的一些贵族大臣,大都是将领,还有一两个负责外交事务的官员。把他们叫来的理由各不相同,有的是因为战略思路的倾向,有的是因为收受了来自国外的贿赂,有的是因为对波亚迪兰抱有仇恨。当然,他们的共同点有一个。” 他笑着指了指门内,“他们都主张真正配合玛杜兰,大举进攻波亚迪兰。” “那我要做的难道是说服他们吗?”克雷恩惊讶的睁圆了眼睛,以他的口才和浅薄的知识,似乎没可能挨个扭转这么多贵族的思路,“这可能吗?” “为什么不可能?”德曼看向他,不解地说,“你的身份如果没被揭穿,今天不也正是你该努力说服大公转变目标的时间吗?难道你以为大公会和你找个小房间单独密谈这种会影响国家战略的事情吗?” 克雷恩甩了甩脑袋,清醒了一下,是啊,他这次过来不就是为了这一刻吗,“呃……抱歉,昨天的谈话之后我的脑子一直都有点乱。” 德曼估计了一下时间,说:“不要紧,你还来得及冷静几分钟。现在,回想一下你最初过来的目的,抛开你对自己身份的担心,就当作大公并不知道一切,按你原来的计划,小心应对一切,慎重的考虑,来把那件屋子里扭向其他方向的脑袋扳过来吧。” “我昨天还以为,大公那里没问题,我就轻松了呢。”克雷恩苦笑着说,“看来我还是太天真了。” 德曼犹豫了几秒,低声说:“骗局,知道内情的人越少越好。国家之间的骗局也是一样,事实上屋里的所有贵族,都认为目前达尔士的动作只是想减小损失,让玛杜兰担当炮灰负责波亚迪兰方面的正面抵抗。国家的内部本来就会有许多不同的声音,而作为国主,并不是所有时候都适合靠权威来压制下去那些意见,尤其……在有更好理由的情况下。” “更好的理由?”克雷恩不太明白,疑惑地看着德曼。 德曼指了指他,“就是你,和你代表的艾尔法斯。” “艾尔法斯是足够强大的外交力量,在这股力量下,达尔士不得不做出改变,不得不背弃互不侵犯协约,不得不违背那些忠诚大臣的意志,大公在全面执行自己的战略之前,也该对这些贵族表示一下无奈和遗憾。”德曼挑了挑眉,“当然,受贿的不在此列,会议结束,那几个家伙就该去地牢里体验一下跳蚤老鼠陪寝的滋味了。希望他们能从此明白,权力换来的是责任,而不是宝石和美女。” 克雷恩这次听明白了。 达尔士大公并不打算对外承担背弃盟约的主要责任,对内也不想过于独断专行,那么克雷恩和他所假冒的艾尔法斯联邦特使身份,就是送上门的好理由。 “我懂了。”克雷恩苦笑着拍了拍额头,“我能不能问一句,人类的国家,都是这个样子吗?” 德曼盯着他的眼睛,淡淡地说:“不,不止人类,而且,也不止国家。” 短暂的沉默后,德曼用教导一样的口气说:“你还年轻,认清每样事物都有丑陋的一面,是成长的必要过程。” “每个人都有吗?”克雷恩皱起眉,有些不安地问。 “是的,每个人。” 克雷恩叹了口气,自语般的小声说:“看来,就算真有神来清洗净化这片大地,也不一定是坏事。” “那是最消极愚蠢的想法。”德曼指了指自己的头,“不论你想改变什么,最好都不要把关键的部分交托给别人。以后有机会,我会很乐意和你好好谈谈。现在,咱们倒进去的时间了。怎么样,你没问题吧?” 克雷恩挺直身体,双手在背后抖了抖披风,拿出库莱亚的令牌挂在腰带上,抬手擦了擦胸甲上醒目的焰化凤尾纹章,然后,他点了点头,微微扬起下巴,带上已经有些熟练的倨傲神情,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里面并不算太大,一张圆桌几乎占据了全部的空间,桌边坐满了人,看上去颇有几分拥挤。原本十分嘈杂的声音在克雷恩进来后迅速的安静下来,摆出随意架势的贵族们也飞快的端正坐姿,转眼就变成整齐安静的一圈。 大公平缓稳定的声音就在这时响起:“这就是我向大家提过的,艾尔法斯联邦特使,库莱亚·法·阿列库托先生。一位尊贵的火精灵将领,优秀的贵族。” 德曼靠墙站在离门口很近的地方,用很随意的口气说:“能见到这么年轻有为的同胞,真是令我非常欣喜。” 同胞这个词他说的很慢很清楚,像是为了确保在坐的各位都能明白一样。 大公环视了一圈桌边众人,微笑着说:“今早咱们已经送走了玛杜兰的使节,对他们的要求,我相信大家应该也有所不满。但战争就在眼前,达尔士,暂时也没有别的选择。”大公停顿了几秒,才继续说,“现在,咱们也只能希望,遥远的艾尔法斯联邦,能为达尔士带来一个不错的消息。” 一个官员装束的贵族扶正了头上的羽毛帽子,拿出一个本子放在桌上,恭敬地向克雷恩问道:“尊贵的使节大人,大公阁下今日想直接和您进行谈判,循例,发言将由敝人记录,还请您不要介意。” 克雷恩走向为他空出的椅子,向那位官员比了一个手势示意无妨,解下披风递给一旁站着的卫兵,缓缓坐下。 他并不知道精灵族一贯的外交辞令是什么,背熟了的只不过是斯托纳根据他所了解的例子稍作改动的结果,不过有德曼为他的身份负责,他的底气和信心都膨胀了不少。 “我,库莱亚·法·阿列库托,艾尔法斯联邦外交使节,谨在此代表伟大的水精灵女王陛下、火精灵王陛下、风精灵王陛下、土精灵王陛下及高阶精灵议会的联合意志,与贵国进行必要的商谈。” 负责记录的官员看了看他,小声问:“请问,库莱亚大人,贵国的外交文书……” 德曼在旁笑着插口说:“他们在路上被袭击了,你也知道,从那边过来的路上不是很太平。” 克雷恩略带不悦的扫了一眼那位官员,用丝毫听不出歉意的语气说:“真是非常抱歉,那请问我是不是还要先回国补上一份呢?” 那官员看了一眼大公,眼神一阵飘忽,抬手擦了擦汗,连声说:“不需要,不需要。如果不是很复杂的要求,您口述也是一样的,一样的。” 克雷恩看向大公,稳住语速,说:“鉴于我来此的路上,涉及到此行目的的一些情况已经发生了剧变,我想先冒昧地问一下,大公阁下对于如今的形势,有什么可以透露的打算吗?” 大公瘦削的身体陷入在宽大的椅子中,他往上提了提盖在大腿上的厚毛毯,说:“如果是问可以透露的打算,那么,答案就是我们要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尽可能减小损失,获取利益。” “只是这样一个笼统的目标吗?”克雷恩颇为不满地说道。 “更加详细的东西,要看贵国的打算具体是什么了。”大公微笑着说,“万一特使是代表贵国来宣战,那能透露的事情,也就到此为止。” “我们精灵对人类的领土并没有多大的需求。”克雷恩装腔作势地说,“近一千年的时间里,精灵可以说没有过哪怕一次为了侵略而发起的战争。” 大公淡淡地回答:“虽说如此,贵国的领土还是向北延伸了近百里。” 克雷恩面不改色地说:“精灵的数量在不断地增加,艾尔法斯联邦对资源的需求也在加大,与哈斯密尔地区的长期贸易中,因为商业才能和交易渠道的问题,我国在价格上可以说一直在持续不断地吃暗亏,作为低税收的联邦国家,近年来关于一些重要资源的获取,甚至已经成为了各家国库的巨大负担。” 他抬起手,竖起食指,缓缓说道:“与我们精灵相邻的国家时常在打仗,唯一稳定的通路就是萨拉尼亚这个小小的自由都市,高阶精灵议会认为,这种情况,到了需要改变一下的时候了。” 大公沉默了几秒,说:“可敝国与艾尔法斯并不相邻,特使最好还是把话说清楚的好。” “我们打算在南哈斯密尔建立几处贸易据点,彻底绕过萨拉尼亚那些漫天要价的商人。初步的设想,贸易据点不驻扎军队,纯为商贸使用,只需要领土的实际拥有国准许商队在该路线上自由出入,并给予精灵士兵基本的护送权即可。” “可是在达尔士与艾尔法斯之间,还隔着玛杜兰与波亚迪兰。贵国为什么直接把他们越过了呢?难道精灵的贸易据点,准备直接建立在达尔士的领土中?”大公的口气隐含了一丝尖锐,但目光却在身边的几个贵族身上飞快的扫过。 克雷恩定了定神,拿出适当的自信表情,微笑说道:“根据高阶精灵议会对这片地区的判断,五年之内,与我们相邻的就将是达尔士公国。不过从我在路上听说到的情况来看,我国的判断还是太保守了,大公阁下恐怕不需要两年,就能成为值得我们精灵敬重的邻居。” 他把身体前倾,声音放低,缓缓地说:“而我此行,就是为了以艾尔法斯的力量,加快这一进程。大公阁下,我谨代表艾尔法斯高阶精灵议会,向您提议,商讨签订一份合作协议,来证明并保障两国之间长久的友好与和平。” 短短的几分钟交谈,克雷恩就已经几乎榨干了自己脑中来自传奇故事的词汇和句子,他甚至有些担心会议会真的进行到商讨协约细节这一步,到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他这只看过许多小说的冒牌货可以应付的局面了。 大公沉默着开始思考,但桌边的其他贵族,有一多半都不加掩饰的露出了喜悦的神情。 这是理所当然的反应,以蜿蜒河道划分的习惯上被称为南哈斯密尔的地区,全部加在一起的面积也不如艾尔法斯联邦广阔,四大精灵王国中的任何一个,势力都远远凌驾于此时的达尔士之上。如果不是特使就在桌边,那些贵族做梦也不会想到会有这种好事发生。 大公考虑了片刻,说:“德曼,你带特使在门外休息一会儿,叙叙旧。我需要和大臣们进行简单的商讨。谢谢。” 一离开会议室,克雷恩就一下靠在墙上,急促喘息着在腿上擦了擦手心的冷汗,低声问:“怎么样?这样的情况算是顺利吗?” 德曼的唇角微微上扬,拍了拍他的肩,“作为一个新手,你做的已经非常不错了。说实话,咱们国家经常被北方的人类调侃军事实力和外交能力成反比,所以就算出点什么小纰漏,那帮贵族也会主动帮你找到理由的。” “你的身份……达尔士的贵族们知道吗?”克雷恩有些好奇地问。 “只有大公和少数几个大公的心腹知道,其他人眼里,我只是个可能很有来头的火精灵,因为我随便教教弓术,就能得到大公的礼遇,勾搭了好几个贵族小姐,大公也不生气。”德曼的声音压低了不少,带着笑意说,“你信不信,这会儿里面的贵族已经有人在猜测,艾尔法斯的合作要求是不是和我有关。” 德曼简洁的提醒了克雷恩几处要注意的地方之后,那位临时书记官走到门外,恭敬地招呼克雷恩进去。 再次就座后,桌边贵族们的眼神都兴奋了不少,两个身穿甲胄的将领黑黝黝的脸上都透出了红光。 大公的表情依然没变,还是有礼而谦和的微笑着,说:“尊贵的特使,不得不说,来自精灵国度的合作要求令敝国受宠若惊,如果能达成一段良好而稳定的友邦关系,是敝国全体民众的福音。” 在小本子上拼命写写画画的那个贵族连忙抬起头放下笔,开口说:“特使大人,合作的意向已经确认无误,那么接下来请您宣布来自贵国的具体要求吧。敝国能力有限,但心意十分坚决,我们将会为此次的合作尽早进行一切准备,全力配合。” “我国的全部领土中,林地占据绝大部分比例,西方的飞龙之脊山脉南段,在与翼人的交涉失败后全面被对方控制,而山脉中段与北段,都需要穿过迷雾森林的近中心危险区,组织商队的成本太过高昂。因此,各种矿物和金属一直是我国最紧缺的物资。”克雷恩慢慢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腹稿,心里不停地祈祷这些东拼西凑的知识千万不要有某一项是写故事的人在胡编乱造,“经过高阶精灵议会的商讨,我国最终决定,在盟国特许的情况下,建立一条西北斜向通往飞龙之脊,绕过迷雾森林的商路。山脉中北段的矮人虽然也不喜欢精灵,但有人类中介交易的情况下,我们依然会比被萨拉尼亚垄断得到更多的实惠。” 他停顿了十几秒,确认贵族们都已经明白他的意思后,缓缓说道:“所以,我们需要现属玛杜兰西南的一小块领土,绕开萨拉尼亚直接连通我国与哈斯密尔大平原。而玛杜兰剩下的土地和财富,将全部归贵国所有。” 第六十一章 结论!玛杜兰的命运 一个满面红光的将领听到这里,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无比错愕,忍不住直接开口说:“什么?你的意思是要我们放弃目前的所有准备,改变方向去攻打玛杜兰?” 那个临时书记官也有些为难的抬起头,说:“敝国并不具备同时和两家开战的实力,而与波亚迪兰的外交通道已经在宣战后正式关闭,和玛杜兰还存在着互不侵犯协约,特使大人,贵国……贵国的要求实现起来实在是有些困难啊。” 克雷恩毫不客气地说:“我在赶来的路上就已经知道情势发生剧变,我国那边还走漏了风声,导致使节团遭受到很可能来自玛杜兰的突袭,如果不是我捡回条命,堂堂精灵国度的使节团,恐怕就也要落得遭遇盗匪袭击,全员身亡的可疑下场。” 这显然是在讽刺杜拉克伯爵之死,克雷恩无视几个贵族微微变色的面孔,继续尖锐地说:“我也早听说了贵国和玛杜兰之间的合作,所以原本我是想终止这次来访,直接回国请示,是否可以改变计划,按照火精灵王陛下此前的提议,由我们精灵直接占领玛杜兰。火精灵王陛下早已安排我同胞中的精英在玛杜兰国境南侧活动,如果不是水精灵女王陛下坚持遵守与人类和平为主的古旧约定,我们根本不必冒险跑这么一趟。” 他把口气放缓,唇角上扬,扫视着圆桌边的贵族们,继续说道:“可我还是来了这一趟。不仅是因为要完成议会托付给我的使命,也因为,我发现贵国和玛杜兰的合作,并非我想象中的那么紧密。” “特使大人,”另一个表情早已阴沉下来的将领有些不悦地说,“敝国虽然并不强大,但对于盟友的诚意还是很明确的。您可能还不知道吧,没有我们偷偷运送到玛杜兰的支援物资,他们的士兵还要至少三年才能发动如此规模的进攻。而敝国的铁翼兵团早已秘密调动完毕,大公阁下更是亲临波亚迪兰前线……” “但却没有一个士兵真正迈入到波亚迪兰的领土中。”克雷恩毫不犹豫的打断他,带着满满的讥诮说,“玛杜兰已经倾国之力进攻,波亚迪兰被迫焦土化龟缩,你们的诚意如果不打折扣,这两天铁翼兵团的战旗恐怕都已经插上波亚迪兰边境的城墙了吧。” 那位将领涨红着脸说:“你以为战争是说起来这么轻巧的事吗,我们要考虑被其他邻国袭击的可能性,还要想着如何最大程度减小损失,玛杜兰的行动太过激进,我们不会随着他们的步调傻子一样冲向厚实的城墙。” “玛杜兰的使节团已经离开,这里更不会有波亚迪兰的间谍。”克雷恩在桌面上摊开手,认真地说,“那咱们为什么不都诚实一点呢。我要是你们,最希望的肯定是他们两国杀得天昏地暗,然后由你们顺利接收战果。玛杜兰对你们这个盟友最担心的,肯定也是这件事吧。” 一个贵族尖着嗓子叫道:“我们才不会做这样的事!我们与玛杜兰有协约,将来攻下波亚迪兰,也会在和平商讨中确认各自的领土边界!” 另一个看上去冷静一些的官员跟着说道:“而且以我们的国力,无法一次性消化太多新增领土,在战略上攻占波亚迪兰,保留玛杜兰作为屏障阻挡西方的威胁,减少防守战线,是稳妥而安全的做法。” “大公阁下,真的是这样吗?”克雷恩不屑地笑了笑,“那看来,我还是错误的高估了贵国的决心和魄力呐。” 大公薄薄的嘴唇浮现一丝微笑,“那么,您认为敝国采取什么战略更好呢?” 克雷恩直视着大公,斩钉截铁地说:“逼迫波亚迪兰出动主力部队与玛杜兰决战,然后,全力攻占玛杜兰!” 屋内瞬间安静下来,足足几分钟,没有一个人说话,贵族的脸上神情各异,有两个的脸上还冒出了油津津的冷汗,只有大公的表情依然稳定。 满脸冷汗的两人中的一个颇为忐忑的看了一眼大公,将手放在桌上拍了拍示意之后,开口说道:“特使大人的建议,不能不说是个好主意。但是……但是坦白的说,从可操作性上来看,实在是太难实现了。” 另一个也跟着抹了抹汗,语速显然因为紧张而快的有些异常,“是啊,这决定的弊端太多了根本就脱离现实绝对不可能实现,您看,我们最精锐的主力铁翼兵团已经驻扎在波亚迪兰边境一侧,也做好了连续作战的准备,攻城器、后勤人员全部都在那个方向努力着,这种时候擅自改变大的方略,你以为只是下个命令那么简单吗?还有波亚迪兰,我们已经关闭了和他们的外交通道,使节团都拒绝了两批,那我们现在要如何逼迫波亚迪兰向玛杜兰动手呢?派出使节传话,他们会信吗?能这么随便就背弃互不侵犯协约的国家,他们敢信吗?如果给出非常正式的书面承诺,那他们拿去以此为证据联合玛杜兰对我们发起进攻怎么办?到时候我们达尔士既没了道义信用,又要面对两国联合侵攻,一旦其他方向的邻国插上一脚,被消灭的可就是我们了!” 他急促的喘了几口,舔了舔嘴唇,说:“最后,我也不觉得按你说的办有什么好处,根本没有必要。要只是为了获取资源贸易渠道,你们可以考虑从东面下手,连接碎石荒野,那边的矿点没有讨厌精灵的矮人,价格说不定会更便宜。” “没有必要?”幸亏此前反复设想过各种各样的应对,虽然现在不是拿来对付大公,但也恰好都用得上,克雷恩摇了摇细长的手指,“别忘了现在想要和贵国合作的是我们精灵,艾尔法斯联邦。” 他起身走到身后墙上挂着的局部地图前,抬手在底部标识出艾尔法斯联邦北国境线的地方横划了一下,“的确,只是为了资源,东哈斯密尔近海处的碎石荒野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并非不可接受。但是,”他一掌拍在萨拉尼亚地区东侧已经被玛杜兰占领的原希塔嘉德领土,“现在和我们北境接壤的除了萨拉尼亚地区和迷雾森林周边的无所属地带外,就只有玛杜兰的领土而已。” “不论选择哪个方向,艾尔法斯联邦的对手都只能是玛杜兰。”克雷恩用冷酷的语气说道,“我们的确可以和玛杜兰也展开外交谈判,但说实话,我国并不希望和那种短视的国家坐上谈判桌。我国更期待在未来的几年后,北方的邻居会是你们这些勤劳勇敢、与精灵早在千年之前就有深厚友谊的罗特蒂亚人。” “那么,只要贵国同意了与我国的合作,我国的外交压力,就可以作为贵国与波亚迪兰谈判的筹码,”他的思维在紧张感中彻底激活,全身心的投入到生死攸关的表演之中,“当艾尔法斯与达尔士同时要求波亚迪兰出兵与玛杜兰决战,并承诺保障他们作为附属国存在的话,换成诸位是波亚迪兰的决策者,还能想到其他的选择吗?难道连达尔士与玛杜兰的联合侵攻都无法抵挡的国家,会想尝试防御一次我们精灵族的精锐部队吗?” “凭什么保障波亚迪兰作为附属国!”一个贵族怒气冲冲的拍桌站了起来,“那些卑劣的混球就该被我的军靴碾成渣滓,任何那样对待俘虏的家伙,都只配被埋在粪堆里发酵成肥料!我宁愿当年留下的是希塔嘉德!” 克雷恩虽然被那可怕的怒气感染的心里一震,但最近不断经历着种种波折的他已经不会这么简单的动摇,他微笑着看向大公,说:“大公阁下,一个因仇恨而失去理智的人,是不是不太适合出现在这样的会议上?” 大公看着那个贵族,有些冷淡地说:“雷普,如果你不能冷静地坐回位子上,闭上嘴直到会议结束,那我想你真的应该离开这间屋子,并从此离开很多事。” 那个叫雷普的贵族咬紧牙关忍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颤抖着坐了下去。 克雷恩在背后蹭了蹭手心的汗,说:“波亚迪兰作为附属国的意义很简单。一个是为了说动他们出兵,由他们的军队拼死拖住玛杜兰的主力,达到让他们两败俱伤的目的。而另一个,就是刚才那位贵族先生说到的问题,贵国消化新领土,需要时间和屏障。波亚迪兰国力不足,一直以来的发展倾向都是修筑要塞尽力自保,作为抵挡另一个方向威胁的屏障,怎么也要比刚经历一场大战的玛杜兰要稳妥许多,不是吗?” 大公微笑着说:“很有道理,那么剩下的问题,就是敝国部队的调动,和那份互不侵犯协约。” 声音尖细刺耳的那个贵族立刻叫道:“是啊!你难道想让我们陷入背信弃义的骂名吗?我们也没有时间。昨天大公阁下刚答应了玛杜兰的使节,会在一周内完成出兵准备,这一周根本来不及把那么多主力调回到玛杜兰一侧!” 克雷恩做出一个蔑视的笑容,用手指挑衅一样的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这两个问题的解决不是水到渠成的吗?” 他不等那个贵族发作,立刻解释说:“既然是以我国和达尔士的联合名义促使波亚迪兰出兵,那么,担保其成为附属国的安全,自然也是双方做出承诺。在我国不打算占领玛杜兰多少领土的情况下,达尔士很有必要和波亚迪兰签订一份保护国协议。承担一部分波亚迪兰士兵伤亡后遭到其他国家进攻的风险。” “保护国协议,只要使用适当,可是比同盟国还要高优先级的合作约定。为了更高等级的协议,废止低级协约不是理所当然的吗?”克雷恩抬手点了点波亚迪兰、玛杜兰和达尔士的三方交界,“既然是保护国,从这里到贵国主力驻扎地之间的波亚迪兰城市,让他们撤去守军割让给贵国,也不是什么很过分的要求吧?不过两个要塞,贵国主力就能进入玛杜兰境内了,是不是很简单?” 那个需要吃点保养咽喉药剂的贵族涨红着脸说:“你……你怎么知道波亚迪兰就会答应?这么耻辱的协议,被拒绝了怎么办!割让边境要塞这么危险的事,他们怎么可能同意!” “那样的话,贵国就照原定计划行动不就好了。”克雷恩摆出同情的表情摇了摇头,回到座位坐下,“反正一周的出兵准备期,你们大可以观察波亚迪兰的动向。什么时候他们全国动员和玛杜兰厮杀起来,你们什么时候再行动。” 他环视一圈,淡淡地说:“那时,我国就只好暂时违背一下曾经的承诺,进攻玛杜兰。” 两个满脸冷汗的贵族听到这句后,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很明显,在艾尔法斯强势介入的情况下,玛杜兰的命运几乎已经没有改变的余地。 克雷恩猜测,这两位估计已经在心疼玛杜兰后续准备送来的贿赂了吧。 “精灵们需要的,只是几处贸易据点,和用作连接的一小块领土,对吗?”大公在屋中又一阵短暂沉默后,开口问道。 克雷恩倨傲地回答:“如果需要更多,我们就不必选择坐在谈判桌上。在到达北哈斯密尔之前,我不认为有哪个国家能抵挡我们精灵大军的脚步。我国对和平的热爱,历来都是有足够的实力作为保证,这一点,相信各位都应该清楚。” 大公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桌子,交头接耳的贵族们马上安静下来,忐忑不安各怀鬼胎的看向大公,他环视了一圈自己的臣民,缓缓说:“看来,答案已经很清楚了。我们的祖辈在连年的战争中不断南迁,直至丧失最初的所有封地。一直挣扎到这块土地,才靠着几座半荒废的要塞和一场混乱的战争勉强扎根立足。这里不欢迎外来客,不欢迎我们罗特蒂亚人,七年前的战争不是第一次,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次。我们要在这里生存下去,就别无选择,只能变得强大,变得冷酷,用那些弱小的血肉来滋养我们的獠牙。” 他停顿了几秒,注视着克雷恩的方向,接着,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的确,此前达尔士的进攻方向是波亚迪兰。但是,为了获取艾尔法斯联邦的友谊,为了重建罗特蒂亚人与精灵之间的关系,我在此宣布,即刻起,全军攻略目标转为玛杜兰。”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几个面色惨白的贵族,大公略微加快了语速,口气中也带上几分微妙的压迫力,“此次战略改变的具体事项将在这两天的会议中全面确定,战争开打前,所有细节均被列入最高机密。我会选定一位密使,携带必要的书面证明陪同艾尔法斯特使前往波亚拉,在座的诸位,可还有什么异议?” 那些贵族面面相觑,其中几个互相使着眼色,却没有一个开口。 大公带着微笑将双手放在桌上,说:“那么,预祝达尔士与艾尔法斯友谊长存。尊贵的特使,这里的会议还要持续一阵,如果您对一些战略方面的内容不是太感兴趣,我可以安排您的同胞陪同您去想去的地方游玩。不知道您有没有兴趣。” 克雷恩知道使命已经差不多完成,剩下的是大公与他的臣民之间的事,他站起来,微微躬身行礼,说:“感谢大公阁下的明智选择,愿天使庇佑两国之交。贵国的军略会议我不便在场,请允许我提前离席。密使的相关事项安排好后,我随时可以向波亚拉出发,期待您的好消息。祝您健康平安。” 跟在德曼身后离开会议室,克雷恩稳健的脚步勉强维持到走过回廊转角,他一看周围没有其他人,立刻扶着墙靠在上面,连披风也顾不上系好,离开水的鱼一样大口大口的喘气,心有余悸地说:“我的天哪,再多说十分钟,我感觉我就要虚脱了。” 德曼伸手帮他系好披风,笑着说:“你做得非常不错,我都快不相信你是纯粹的新人。咱们精灵缺乏擅长和异族打交道的人才,如果我还在国内,说不定会好好培养一下你。” “别取笑我了,不过是达尔士这样规模的国家,我就紧张成这样,要是换成罗特蒂亚那样的大帝国……啧,估计咱们国家不会想要个会尿裤子的外交官的。”卸下了大半重担,心头轻松了许多的克雷恩总算有了开玩笑的兴致,“撒谎的心理压力太大了,真不知道那些能坦然做到的人是有怎样的天赋。” 德曼淡淡地说:“你觉得压力大,不过是因为你比较重视诚实这项美德而已。” “回到波亚拉后,具体的任务交给那位密使就好吧?”克雷恩有些疲倦地说,“这样把自己专注的投入到另一个角色中来欺骗所有人的事,我真的不想再来一遍了。” 德曼点了点头,“交给密使就好。你只需要代表艾尔法斯的威慑力而存在,就已经足够。” 他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用拇指比划了一下,“要不要去外面的农庄喝一杯,那里的麦酒非常棒。”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说:“好,我也很想再和你谈谈。不过我要先去给辛迪莉报个平安,她还在等我。对了,我能带她去吗?” 德曼笑着说:“那你就叫上扎娜一起,咱们谈事情的时候,也要让女孩子有事可做。这是绅士的礼貌。” “好吧,那咱们在城堡门口见。” 看着克雷恩快步走开的背影,德曼稍微显得有些遗憾的喃喃自语说:“我想,你还需要时间来学习,去区分什么样的女伴真正值得重视。” 回到房间,克雷恩一眼就看到辛迪莉乖乖地坐在镜子前等着,穿戴整齐,妆点完毕,明艳动人。即使连最隐秘的地方都已经仔细看过不止一遍,冷不丁将这样娇媚的容颜收进眼底,他的心还是不争气的抢了几拍。 “一切都顺利吗?你有没有事?”辛迪莉匆忙起身,小跑到他身边,双手很自然的搂住他的腰,关切的问。 “还好,挺顺利的。”克雷恩简单的回答,顺便反问,“你呢,你说的咒术顺利吗?” 辛迪莉退开两步,洋溢着幸福的微笑抚摸着小腹,用有点俏皮的口气说:“我不知道呢,反正该提升运气的努力我已经做过了,剩下的,就看克雷恩的种子喜不喜欢我了。” 怎么会,连我都这么喜欢你……等等!克雷恩猛地抿了一下嘴巴,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硬是咽了下去。 “你怎么了?不高兴吗?”辛迪莉有些为难的看着他,小声说,“你真的不喜欢咒术吗,那……那我以后再也不用了,好不好?拜托,不要生气。” “不、不是……”克雷恩连忙掩饰说,“我一看到你,差点忘了和德曼还有约定。走吧,叫上扎娜,咱们去城外的农庄喝麦酒。” 辛迪莉笑着点了点头,跟着有些担心地说:“是德曼先生想要邀请我的吗?” 克雷恩一愣,摇了摇头,“不,是我问他能不能带上你,他才说那就叫上扎娜,免得我们谈起事来你在旁边无聊。他还真是体贴的让我有些意外。” 辛迪莉笑眯眯的挽住了他的胳膊,柔声说:“论起温柔体贴,没有谁能比的上你呢。” 是吗?从辛迪莉口中说出的夸奖称赞,总是能在合适的时机击中克雷恩的心房,他拼命冷静了一下,结果还是露出了开心的微笑。 他可以确定,最近这几天他在那种时候比从前勇猛了很多的表现,也和辛迪莉交错在呻吟间的赞美有关。 那还真是微妙的力量源泉。 让扎娜去换了便服之后,他们三个下楼和德曼汇合。德曼并不打算消耗多少体力,竟然准备了一辆马车。 克雷恩绕着马车看了一圈,觉得十分眼熟,仔细回忆了一下,才想起这就是那天早晨他突然感受到脑内女声在清醒状态下出现的时候看到进城的那辆。 这下更是从旁证明,困扰着他的那个女性声音,多少和德曼有所关联。 气息,对,德曼提过他们两个接触的时候被吸取了一股气息!那股残留在他身上的气息肯定就是原因所在。 克雷恩在遇到其他火精灵的时候并没发现过这种情况,也就是说,德曼的身上一定有什么和普通火精灵不一样的地方! 不一样在哪里呢?克雷恩扶着马车,飞快的思考着。旋即,他就意识到自己在解答一个有点蠢的问题。 他竟然在认真的思索,近百年来火精灵最伟大的英雄之一,和普通的火精灵有什么不同。有时间找这个答案,还不如去星巢湖边躺着数星星。 “马车不大,两位女士坐进去就好,我和克雷恩赶车。”把马车牵到大道上,德曼安排好各自的位置,轻巧的一甩鞭子,往城门外驶去。 “你刚才看着马车发愣,在想什么?我的马车勾起了你什么回忆吗?”驶出一段,德曼用玩笑的口气问道。 克雷恩苦笑着挠了挠头,说:“没有,就是突然觉得你和我听闻的火精灵太不一样,在想你和他们到底有多少不同之处。” 德曼的嘴角扬起,带着一丝感慨说:“我和他们最大的不同,大概就是我敢于离开那片土地吧。在群体意志中生活了太久,很容易就会丧失作为个体的独立性。在独自踏上陌生旅途之前,我也不知道自己原来还可以在异族中以另一种方式生活。” 他压低声音,悄悄指了指身后的马车,“在家乡的时候,这种异族女伴不可能在任何公开场合靠近我身边,就算有了孩子也一样。而那时候的我觉得这并没有什么不对。很多事,如果你不知道何为正确,那么就不会意识到错误有多可怕。” “我虽然被你说是火精灵,可对同胞的一切,都完全没有真实感。”克雷恩有些失落地说,“明明身世有了眉目,我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总感觉……好像被遗弃的更加彻底了。” 德曼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其实最早我也一直在怀疑,是不是,我感受到这些变化,只是因为我与其他的火精灵不一样,会不会我才是异常的那个。” “幸好,我在游历中遇到过移民的同胞,虽然很稀少,而且多少还保留了一些火精灵的傲慢,但他们都生活的很好。”德曼转头瞥了一眼克雷恩,“而遇到你,听完你的故事,我更加确定,火精灵并不只是有那一种生活方式。” 大概是不想话题太过沉重,他立刻接了一句玩笑,“当然,我还发现原来火精灵并不只有那一种样子。说真的,你要是回到火精灵的国土,说不定会有学者为你画肖像当作图鉴保存。” 想到了之前开过的关于占卜师的玩笑,克雷恩顺口回答:“只要不解剖,别的都还算可以忍受。” 一起笑了一阵,气氛彻底的轻松下来,克雷恩想起最初的担忧,微笑着说:“当初知道又来了个火精灵的时候,我可是吓得要命。真是连连夜逃走的念头都动过。没想到,能认识到一个完全颠覆我对火精灵印象的你。” “不管以群体来判断个体,还是以个体来判断群体,其实都是很愚蠢的。”德曼看着周围欢呼着跑过去,对他们指指点点的孩子,“看到是火精灵,就觉得一定是个傲慢好色的好战分子,和认识我之后,就觉得火精灵原来都很不错的人,其实一样是被自己所蒙蔽。” “好色这个判断真的算是蒙蔽吗?”克雷恩压低声音问了一句。 德曼想了想,笑着说:“好吧,这个不算。这个是真相。我还没遇到过例外的。” 他们的眼神同时飘向身后的车厢,跟着响亮的大笑起来。 扎娜忍不住从里面探出了头,打量着四周,“看到什么好笑的事了吗?怎么不叫我们一起看看?” “不不,我们在聊天而已。”克雷恩解释完,看到扎娜缩回去后,忍不住好奇的小声问道,“说起这个,难道火精灵的女性……也是一样吗?” 德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尴尬的回忆,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才说:“单纯从这项特质上来说,是的。所以火精灵至今还遵循着精灵族在感情方面的古老传统,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换人,喜欢很多,就想办法让他们和平相处,或者让他们自由竞争。我认识的一位女伯爵,喜新厌旧的速度令我非常吃惊,这么说吧,她领地里年轻英俊的男性只要被她看到,就有机会在伯爵府里过夜。而且,通常只有一夜。” “她没看上你吗?”克雷恩立刻捉到了重点,问道。 “看上了。”德曼苦笑着竖起两根手指,说,“我和普通火精灵的待遇的确不同。我有两夜。” “呃……这样的生活方式,还真是有些难以想象。” 德曼收起笑容,拍了拍克雷恩的肩,“离开家乡最初那一段时间,我也觉得这样糜烂放纵的风气并不是太好。但后来我发现,火精灵的数量、生育概率和偏低的遗传血脉其实在暗地里决定了我们只能这样生活,越强,就越要努力保证自己不断绝后代。毕竟火精灵不像翼人、水精灵等族群,他们有遗传血脉优势,可以尽情靠领地内的异族来维持人口。而咱们连依靠统治着的普通精灵都要碰运气。” 他拨弄了一下克雷恩的头发,“你这样相貌特殊的火精灵,一旦身份被确认,我敢说一定会有年轻女孩争着把你抢回家去。说不定会为你打起来。” “嗯……那我还是不要回去的好。”克雷恩笑着回答,“不是被拿去画像就是被抢去当种马,你还真是轻松的打消了我对家乡的好奇心。” “提前警告,总比你真的回去亲自体验到才第一次知道要好吧。”德曼收起马鞭,向着远处田边的一个农夫挥了挥手,“嘿!老黑驴,你家的麦酒还有吗?” 那个黑黝黝的农夫用浑厚的声音响亮地喊道:“只要你有钱,淹死都够。” 克雷恩连忙从腰包里摸出一个银币捏在指缝,“昨天你请我喝酒,今天换我请。” “好,免费的酒更好喝。” 这地方其实并不算是个真正的酒馆,的确只是个农庄,仗着在大道边的位置便利,搭了棚子贩卖酒、水、熏肉和一些简单的烘培小点心。 生意看起来并不太好,可能是这条大道通往波亚迪兰的原因,稀稀落落经过的,只有巡逻的哨兵。 “除了酒还要别的吗?”那农夫抱来两个大桶摞在门边,粗声粗气的说,“对了,红胡子,今天没人围观,酒钱可不能再打折了。” 克雷恩把银币放在桌上,“没关系,不够还有。” 这时一个矮矮壮壮的农妇跑了进来,踮起脚尖贴着农夫的耳朵叽叽咕咕的说了几句。 那农夫愣了一下,看着两个火精灵,说:“之前有个红毛帮老乔伊家的田地解决了一只野猪,是你们中的哪个?” 德曼马上指了指克雷恩,“是他。一个好小伙子。” 农夫点了点头,转身钻回厨房里。过了一会儿,他端着一盘切好的熏火腿和一篮子焦香扑鼻的小饼干走了回来,放在桌上。 德曼笑着指了指桌上的东西,“不打折的话,我们只想喝点酒。” 那农夫大笑着说:“不打折。但是我请。尽管吃吧,不够的话叫一声老黑驴,我就在后面。” 克雷恩有些惊讶的看着面前对普通农户来说极为丰盛的招待,小声说:“我不是为了这个才救人的,而且,那天已经有人请我吃过饭了。” 德曼笑了笑,叉起一块熏火腿嗅了嗅,“你如果是为了什么才救人,反而就不会有人请你吃饭了。” 第六十二章 闲谈!惊人的结果 克雷恩尝了一块熏火腿,虽然口感有些粗糙,但味道确实不错。那些小饼干,辛迪莉和扎娜一边说笑一边兴高采烈的吃了起来。 他收起那枚已经没了用处的银币,看着旁边小院子里整整齐齐堆放着的酒桶和一袋袋新磨好的小麦粉,有些感叹地说:“达尔士的普通农户生活水准还真是令人惊讶。” 德曼倒满了两杯麦酒,说:“不,这一家本来就是比较富裕的农庄主,和城里的贵族关系不错,手下也雇了不少农民帮他干活。不然,在这种长期战备的地区,一般人可没能力继续酿酒。另外,不是还有十多天就到仲年祭吗,打算欢庆节日的话,也该早做准备。这会儿在各地旅行,只要还算安定的地区,都正是物资最丰富的时候。和年末的紫月祭一样,能吃到很多平常吃不到的东西。” 克雷恩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南方,低声说:“可惜玛杜兰和波亚迪兰的人民,多半过不好这个节日了。” “其实这也是选在这个时候发动战争的原因之一。”德曼耸了耸肩,“盛大的节日将临,那些本来没有插手打算的邻国,突然起意出兵的可能性也会降低不少。在仲年祭强行做紧急战备,很容易招致人民不满。” “说真的,刚才会议的出席者都是倾向玛杜兰一方的贵族吧,大公难道就不担心消息走漏吗?”克雷恩有些不解地说,“照说这样的战略改变,应该一直保密到开始实施吧?” 尽管从一开始就刻意坐在了和辛迪莉、扎娜离得比较远的地方,德曼开口的时候还是把音量压低到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程度,“不必担心。从会议结束后,列席的所有贵族就都会被严密监视,其中受贿的那两位,则将直接迁居地牢。大公让这些贵族在会议上确定战略的改变,是有原因的。” “哦?”克雷恩索性端起酒杯和德曼做到另一张桌子上,连熏火腿都留给了辛迪莉她们,“是为什么?” “首先是舆论铺垫。虽然国家间的协约被撕毁背弃的数不胜数,但这不代表作为统治者不需要将影响尽可能的降低。将来由倾向玛杜兰一派的贵族证明大公的确是在衡量之后,为了艾尔法斯联邦才做出决定,那对大公声望的影响将减小很多。”德曼笑了笑,“而且受骗人数增加到一定程度,不了解内情的人就会觉得是骗局缜密骗子厉害,而不会误以为大公很蠢。” 克雷恩仔细咀嚼着这些话里的意思,有些沮丧的发现将来在达尔士人民的心目中,将成为一个彻头彻尾大骗子的,正是他。 仿佛看穿了他的想法,德曼微笑着说:“你也不用那么担心,战争胜利的喜悦会冲淡人民的追责心态,说不定还会有不少人觉得幸亏有你这个大骗子,达尔士才用更小的牺牲获取了更大的胜利。当然,最大的功劳他们肯定还会算在大公头上。” 克雷恩苦笑着说:“这一切原本就都是大公的功劳。我只是一个负责演戏的傻瓜而已。” “其次,这些贵族中还有两个优秀的将领,和一个不谈到波亚迪兰就还算冷静的后勤管理天才,如果打算尽快结束战争,这样的人才是不能白白浪费掉的。”德曼继续解释说,“由他们来负责东线部队的战争准备,是最合适的选择,玛杜兰在知道指挥官人选后,也更有可能麻痹大意。” “东线?”**的捕捉到有另外含义的词汇,克雷恩忍不住问道。 “没错,”德曼灌下一大口酒,哈了口气,轻声说,“铁翼兵团的确是达尔士的绝对主力,但,那仅限于防守战。这个兵团的组建本就是为了弥补达尔士在防守方面的不足。要知道,达尔士公国从854年被分封的时候起,就一直有攻强守弱的特点,不然也不会在之后的百余年里不断掠夺新的土地,结果南侵过深,背后遭到致命一击,逐步沦落为南哈斯密尔的小国之一。” “如果玛杜兰的主力被波亚迪兰完全拖住,”德曼很有自信地做出预测,“那么大公手下真正的进攻主力,将在大公心腹的指挥下横扫玛杜兰,最多半年,玛杜兰就将从南哈斯密尔的版图上消失。” 结集并高度战备的铁翼兵团,竟然只是个引人注意的幌子。克雷恩禁不住打了个寒颤,“同样是在战争后恢复了七年,达尔士比其他两家发展的也快了太多吧。” “英明的领袖,团结的人民,没有被损伤的核心地带,不需要为了新领土扯皮明争暗斗,等等等等。原因要说的话可以总结出一大堆。”德曼很平淡地说,“但这都是真正胜利之后才需要拿出来讨论的事。只要成功,学者们总能帮你找出各种理由来的。” “感谢你解释了这么多。我这些天学到的事情,可能比之前好几年都要多。”克雷恩喝了一大口酒,开玩笑说,“不过你就不怕我跑去玛杜兰告密吗?说不定我是个比辛迪莉还要厉害的大骗子,告诉我这么多,也很有风险吧?” 德曼笑了笑,一根根竖起手上的指头,说:“第一,你本来就是骗局的参与者,咱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谋,对你没有什么可隐瞒的。第二,你的行动其实没有脱离过大公的掌控,即使你想告密,也不会有机会。第三,咱们是同胞,我很少遇到合眼缘的同胞,所以我高兴告诉你这些,更高兴看到你能从中学到些东西。最后,我不得不说,因为我有信心,即使你真的打算做什么对大公不利的事情,我随时都可以杀了你,你甚至逃不出贝托夫堡。” 他收起手指,在克雷恩的肩上轻轻捣了一拳,“所以说,很多时候不要太执着于探究背后的原因,安安静静的当作我很信任你,不是更开心一些吗?”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出来,“是啊,看来有的时候我的确想得太多。那么,我就当作没问过之前的问题好了,德曼,感谢你的信任。” 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凑过去在德曼的耳边低声问了一句。 德曼愣了一下,跟着笑出了声,连音量都忘了控制,“你太有趣了,结界台这么重要的军用设备,怎么会是为了阻挡你床伴的叫声传出房间啊。” “果然……”克雷恩的耳朵稍微耷拉下来一些,“那就是为了防止客人把城堡里的信息传递到外面吧?” 德曼点了点头,“这种军事据点,对很多情况的防范都很充分,不光声音,魔力的波动也传递不到城堡外,幸亏你没在别人面前提起过,不然你的身份还真是隐藏不下去了,随便一个在军队待过的人也不会把结界台的功能往那么暧昧的用途上想。” 他笑着指了指扎娜,“她的叫声肯定比辛迪莉大多了,我听得都耳朵疼。也没见哪个卫兵为此偷偷离岗跑出去找人幽会啊。你的想法真是有趣极了。” 克雷恩的脸只是红了大半,那边扎娜可是面红耳赤的站起身,拿起一个饼干就丢了过来,“臭德曼,这种事也可以随便说的吗!很丢脸的啊!” 德曼张嘴把饼干接住,笑眯眯的坐回原处,对克雷恩说:“呐,这种情况你会怎么理解?” 克雷恩一怔,理所当然地说:“扎娜害羞了啊,你把她只在你面前展现的模样告诉我知道,她当然会觉得很不好意思。” “可你要住在我隔壁的话……不用,你只要和我住在一百米之内而且没有隔音结界,就肯定能听到的不是吗。” “那不一样,”克雷恩摇了摇头,“那真的不一样。而且就算我听到了,如果我当着扎娜的面说,她也会很不好意思的。” 德曼微笑着说:“克雷恩,你知道吗,刚离开家乡的时候,我就连这种事都不能理解。我不明白为什么一个晚上表现得如此豪放的女孩,到了白天在别人面前还要做出羞答答的样子。可见生活在充满局限性的世界里,是多么可怕的事。” 他喝了杯酒,充满感慨地说:“我多么希望所有的同胞,都能像你我一样走出来,了解一下这个广阔的世界。我以前非常不认同水精灵女王的想法,精灵的高贵领土,凭什么要让俗不可耐的人类、兽灵之流定居,优雅美丽的水精灵,为什要鼓励他们多去人类的社会生活,就连女王自身,背负着那样可怕的诅咒,却还坚持着公主必须游历四方的传统。” “现在,我虽然不完全明白。”他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说,“但我已经开始觉得,咱们的陛下选择的做法,并不一定是对的。” “你没想过回去改变这一切吗?”克雷恩并没在火精灵王国中生活过,对他的感慨谈不上感同身受,甚至对“咱们的陛下”这个形容也需要思考一下才明白是指谁,不过他还是认真地从德曼的角度出发,考虑着建议说,“你是火精灵国度的英雄,很多年轻人的偶像,改变总要有人来发起,我觉得你恰好是最合适的那个。” “这其实很矛盾。”德曼苦笑着说,“如果我还拥有能够改变这状况的权力和地位,那我就不会明白这一切,而如今我明白了这一切,相对的,我也失去了曾经拥有的那些。” 大概是很久没有遇到谈得来的同胞,德曼的口气中一直带着一种憋了很久的感觉,“其实我最早产生离开故土的念头,并不是因为反感那种生活,实际上以我当时的情况,根本不会意识到那样有什么不好。” 他带着一丝怀念和痛楚,长长地叹息了一声,“我是受了一次非常重大的打击,让我从心里有了逃避一切的想法,越远越好。” “是什么打击让你受伤到离开家乡漂泊四方啊?”克雷恩对这位年长同胞早已有了不小的亲切感,情不自禁的用关切的语气问道。 “呃……不,我那时并没有直接离开,只是有了要走的念头。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我真正动身丢弃一切,到现在其实也才十三年多。”德曼端起酒杯,看着里面晃**的酒浆,缓缓说,“我曾拥有一件最珍贵的宝物,它给我带来了一切,与我默契如同一体,对我而言,它甚至比我所有的女伴加起来都要重要。我的一身技艺,只有它才能发挥到极致完美。” “那……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呢?” “二十五年前,我被它抛弃了。”德曼的口吻十分平淡,但还是透露出一丝丝隐藏不住的痛苦,“它不再承认我,不再对我做出任何回应,一夜之间,我与它陌生的就像从来不曾并肩作战过一样。它虽然依旧在我手里,但给我剩下的,却只有痛苦。为了同胞的爱戴,我甚至还要伪装出一切都还如常的模样。那时候我整日整夜都在担心,一旦被发现,我将会背负怎样的罪责,将会给特穆迪森家族带来多么可怕的耻辱。” “所以,那之后不到一年,我就放弃了它的使用权。找了个可笑的身体不适的理由。”他咕咚咕咚一口气连喝了几大口酒,才继续说,“于是它带来的荣光,也随之离去。即使我还是英雄,还是公爵,还有高高的地位,但属于我灵魂的高傲,还是被狠狠地抽走了一块。那时候我甚至在想,下一个被它承认的家伙如果不如我这么优秀,我就要和他决斗,毫不留情的把他杀死。” 沉默了一会儿,他笑了笑,“还好,那并没有发生,直到我走,那件宝物还保存在王宫的最深处,变得安静而寂寞,好像在等待什么一样。我最后去看过它一眼,我当时还对它说,你不会永远这么沉寂下去,会被你承认的那个家伙,一定会出现的,我只是很遗憾,为什么……不再是我。” “知道吗,我和家里的亲人告别的时候,都没有那么难过。那件宝物陪伴了我几十年,如果一条胳膊能换取它的认同,我当时可能会毫不犹豫的砍掉,甚至都想不起如果只剩一只手就根本没法再使用它。”德曼长长出了口气,说,“像不像个傻瓜?” “不,”克雷恩摇了摇头,有些气愤地说,“那个抛弃了你这样优秀伙伴的宝物,才是傻瓜。” 德曼长长地叹了口气,仿佛直到此刻,他依然不舍得责怪那件宝物一样,“我一直在想,也许它并不是真的承认我,而是和此前许多代火精灵英雄一样,都只是选择了同时期内最有资格使用它的勇士而已。二十五年前一定发生了什么,说不定,是它真正的主人已经降临在这世上了。” 二十五年么,克雷恩算了算,小声说“星历979年的,我知道的大事好像就只有库雷博恩被罢免流放。另外,就是对我而言的大事了。”他指着自己笑了起来,“如果我养父推算得没错的话,我也是那一年出生的。” 德曼若有所思的看着克雷恩的头发,呢喃一样地说:“哦?那还真是凑巧。” 毕竟之前克雷恩就听德曼说过关于武器与使用者灵魂同调的理论,他也猜测出那件宝物多半是一把非常厉害的弓,于是小心地问:“你之后没再遇到过合适的弓吗?” 上次见到的那种轻合金弓在冒险者中也算不上有档次的武器,根据德曼的经验,不够珍贵的武器即使费心去感受去培养默契,能得到的回馈也少得可怜,只有价值达到一定程度以上的武器,才值得投入心血。 德曼一边喝酒,一边缓缓地回答:“其实也遇到过两把很不错的好弓,以我的能力,拿出十几天时间,就足够**出让我随心所欲的顺从,拿来杀人冒险,可以说绰绰有余。” “那你为什么没有留下它们?” “大概是因为不甘心吧。”德曼笑着指了指克雷恩,“就像你的那把遗迹庇佑之弓,虽然比我见过的那两把差了不少,但我一拿在手里,就有非常亲切怀念的感觉,这种相性对我来说就非常难得,简直让我有些动心。但假如你真的给我,我也不会要。因为这些……都不是它。” 克雷恩忍不住说:“你给我的感觉,好像是和那宝物谈了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一样。失去了各方面都称得上完美的恋人,结果对新的可爱女孩统统视而不见。其实这样很愚蠢,你都已经走出曾经的生活了,为什么不能放下曾经的感情呢?” 说到这里,他自己的心里却骤然感到一阵酸楚,他抬起手拍了拍脸颊,无奈地说:“好吧,设身处地想一想的话,那确实很难。换我很可能一样做不到。” “我还真不知道什么是刻骨铭心的恋爱。”德曼挠了挠下巴,说,“我成年礼是和初恋情人一起过的,之后我们同居了三个月,结果很快就腻了。恰好有个新的姑娘邀请我参加她的成年礼,我就换了目标。之前和我一起的那个,也很快找到了新对象。后来在湖边遇见,我们四个还一起开心了一次。在家乡之外的地方我倒是见过不少你说的那种情况,但直到现在我也不是很理解那种情感。” 克雷恩笑着说:“那你可以倒过来类比一下,刻骨铭心的恋爱就像你对那件宝物的情感一样。” 德曼皱起眉,小声说:“你还真是提醒了我。如果这样置换一下……哦哦,还真是有类似的感觉。这么看,外面的人被抢了情人的心情,就类似我看到宝物被其他人拿在手里使用一样。” “大概是吧。”克雷恩好奇地问,“难道火精灵就没有比较长期稳定的伴侣关系吗?” 德曼带着讥刺的笑容回答:“当然有,火精灵毕竟是父权结构,就算私下的生活糜烂放纵,表面上上层贵族还是需要维持血统的纯正。比如我几个朋友就都有比较固定的伴侣,作为各种场合的妻子来介绍,他们通常会给予那个背负妻子之名的女性额外的财富,并要求对方在生下孩子之前不得与他人**。我还差点有过这么个妻子,但后来对方要求我保证她的弟弟在警备军中的地位,而我很讨厌那个不学无术的废物,就把那段关系提前终止了。” “事后想想,那个女孩还真是逃过了一劫。”德曼颇有些自嘲地说,“如果契约真的成立,我只是安排一个小小的副团长就好,她可是要面对我没有孩子之前不能外遇的可怕代价。几十年只有我这一个伴侣,她说不定会疯。我可不是个好情人。” 他这句话声音不算太小,那边扎娜立刻接了一句:“其实还好啊,一点都不粗鲁,样子还挺好看,身体又棒,怎么会不是个好情人。” 辛迪莉连忙笑着揽住话头,小声告诉她:“他们说的情人和你说的情人意思不太一样。呐,毕竟那是精灵对不对。咱们要尊重文化差异。” 扎娜眨了眨眼,嘟嘟囔囔说:“你还是兽灵呢,我觉得咱们就没啥差异。就是你比我好看多了。” 德曼也许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之后便主要在谈克雷恩这边的事,因为不便让扎娜听去,他们俩的声音压得很低,就像在讨论什么机密大事一样,吓得两位女士主动自觉的挪到了另一边的桌子上,足足隔开了整个棚子那么远。 上次克雷恩只是大略的说了说事情的经过,这次德曼看彼此的关系已经亲近了不少,就比较详细的询问了一下他的各种事,从他懂事的时候问起。 尤其是克雷恩养父的样子,德曼足足反复确认了两三遍,说的克雷恩都有些腻烦。 “他的头发比我的看起来还脏,胡子大概有这么长,样子和我不太像,和你倒是有点相似,下巴好像更宽一点,他有副破眼镜,经常戴着不摘,脏兮兮的我都注意不到他眼睛是什么颜色。他的精灵口音很重,害得我和芙伊很久都没完全改过来那股别扭的通用语说法。说真的,我觉得这够详细了,毕竟好多年前他就病死了,这些对你真的很重要吗?” 德曼第四遍听过克雷恩的形容后,沉吟了片刻,说:“我刚才问过你一些他的生活细节,你能想起来的不多,那我补充几条猜测,你想想看对不对。你说他偶尔会抽烟,他用的是不是金属烟斗,而且你没见他用过火石?他经常搂着你们睡,身上是不是并没有不洗澡的刺鼻味道?也就是说,他脏兮兮的地方,是不是其实只有头?你说他经常拿着一根奇形怪状的木棍望着天自言自语,那根棍子上是不是有个紫色的竖琴符号?他病死后,你说你们按要求将他烧成了灰,他是不是还要求你们把他的尸体头朝向西南,那根棍子放在胸前,焚烧的材料要用离地一米以上的树枝悬空晾干后铺在身下?” 克雷恩惊愕的连连点头,许多他自己都想不起来的回忆随着德曼的询问清晰地浮现在脑海里,最后,他忍不住还说了句,“你怎么知道?” 德曼并没有回答,而是带着一种很奇妙的神情缓缓说道:“克雷恩,有机会的话,请带我去你养父的埋骨之处看看。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也是个火精灵。” 克雷恩在凳子上愣了半天,才挤出一句:“我觉得经过这次达尔士之旅,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我都不会感到太过惊讶了。” “我并不这么觉得。”德曼微笑着说,“我反而有预感,你身上还会不断发生更加令人惊讶的事。我可以继续问下去了吗?我对你的生活真的非常好奇。” “可以。不过直到遇见琳迪之前,我的生活都是一样的乏味。”克雷恩有些无奈地说。 但德曼还是不厌其烦的一点点询问,只有遇到克雷恩实在想不起来的,或者涉及到芙伊隐私不愿开口的,才颇为遗憾的绕过去。 说起成年礼前和芙伊在夜晚的共同小秘密时,德曼笑着评价:“宁愿用其它法子也要等到成年礼,像你们这么老实的精灵可真的不多。我和初恋情人虽说一起过的成年礼,但在那之前我就已经在其他女孩身上练习过不知多少次了。不过兰伊尔大人本来也不太喜欢我们这些弗拉米尔大人的追随者。” 为了不牵扯到弗拉米尔的存在,克雷恩没有把成年礼上的异常讲出来,因为了解会涉及和芙伊的私事,德曼也没有多问。但为了解释之后的某些地方,克雷恩还是简单说了说,成年礼后身体就开始感到不太对劲,灵魂深处有了不能理解的波动。 和之前的反馈一样,德曼也疑惑的表示,成年礼不过是个祈求赐福的仪式,照理说不会有其他附加的效果。他敏锐的联系到此前的讲述,很快问道:“这就是你和火精灵小队作战的时候突然爆发的神奇力量的来源吧?” 看克雷恩点了点头,德曼认真地问:“你就不好奇那股神奇力量的具体情况吗?说不定那也和你短时间内实力的突飞猛进有很大关系。要知道,在完全战备状态下的王立警备军特战小组,即使受了伤,实力也是非常惊人的,换成是我独个应付,也会有受伤的风险。这么强大的一股力量,你们没有试图分析过它的真面目吗?” 克雷恩沉吟片刻,说:“如果我说那可能是神迹,你会信吗?” 果然,德曼马上看了一眼辛迪莉那边,小声说:“我以为你只是找了个巨龙之翼的祭司当向导兼床伴,可没想到你竟然信教了。” “不,我不是指龙神。我是说……假如我体内其实有个天使,而且是非常了不起的天使,你会相信我吗?”克雷恩并不擅长保守秘密,对感觉亲切的人尤其困难,他想了想,索性做好坦诚公布的准备。 德曼盯着他看了几分钟,才扬起嘴角说:“克雷恩,天使们已经消失两千年了。” 克雷恩垂下视线,望着桌上不自觉交握在一起的双手,“但他们难道就不能转世吗?万事万物都会轮回,天使未必就要例外吧。” “转世轮回这种事你肯定不会比我更了解。”德曼笑着说道,“特穆迪森家历史上出过好几个大神官,近二百年来力量最强的大神官库雷博恩就出自我们家族。865年那本《特拉埃尔轮回记》里提到的内容,我们家族的大神官也做出过相似的预言。十一世纪将是轮回之纪,我一直很好奇所谓的轮回究竟是什么,所以查阅过很多资料,火精灵内部的,和这些年我旅途上遇到过的。我甚至还动用过关系,面对面的询问过几位长生者。” 克雷恩的眼睛亮了起来,连苏米雅都不太明白的事,面前竟然就有一个做过深入研究的,他紧张地问:“那天使的轮回到底有没有可能?” “有。但绝不会是你说的这种‘我的体内有个天使’这样的情况。”德曼瞥了一眼不知不觉竖起耳朵的辛迪莉,咳嗽了两声,把声音压得更低,“轮回,是命运天使诺恩萨尔大人与冥府的主宰共同给予灵魂的恩赐,赐予他们在这世界的新生。因此,在地位上与他们同级的创世天使不可能参与到轮回之中,不过据说圣界崩坏之时,创世天使们也并未全部陨落。有些很可能现在还存在于大陆的某个地方。” “而在创世天使之下的所有天使,理论上都有进入轮回的资格。”德曼缓缓地说,“根据多次请来的神谕,天使降临之年的起始,是星历970年。也就是说,到了现在,广阔的圣域中,早已有无数天使转生而来。而他们毫无疑问,都遵循着轮回的本质。” “本质?那……是什么?” “舍弃与新生。”德曼严肃地说,“关于轮回,即使是不同信仰的宗教,解释也都相差不大,为此进行的占卜,得到的结果也都基本一致。因此可以确定,不论前一世是神还是老鼠,只要轮回成了新的生命,比如精灵,那么,他就是精灵。他不会再有神格,也不需要像老鼠一样卑微,他只要作为精灵,努力生活下去就好。” “可……那是神的轮回,难道就不会有什么特异之处吗?”克雷恩有些不安地问。 “有。力量特别强大的前世,的确会对新生造成影响。”德曼回忆着说,“根据曾有过的神兽转世的情况进行的推断,过于强大的灵魂意志会带来前世的部分记忆,力量越强,带来的记忆就越多,甚至还会带来一部分前世的灵魂之力,导致转生后的个体比平常的生命拥有更强大的天赋和潜能。我最早被认定为天才的时候,就有神官占卜过,推断我是火龙转世。如果让我仔细回想,我的确能想起一些关于龙族的记忆。但我还是火精灵,纯粹的火精灵。” “我不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你为什么觉得我说的就不可能呢?”克雷恩还是不太理解,神情显得非常疑惑。 “这么说吧,如果你真的是某个天使的转世,那么,你该有的就不是灵魂深处一股神奇的力量,而是属于你的神奇的力量,你会说的也不是‘我的体内有个天使’,而是‘我其实前世是个天使’。懂吗?”德曼耐心的解释着说,“轮回转生是个体对个体的转换,会让你从从兽灵变成一只猫,从一条鱼变成一只老鼠,从一个天使变成一个精灵。你那种像是灵魂里藏了什么奇怪家伙的修饰,用灵媒的附身来解释可能还更准确一点。但是,附身是不可能持续这么久的。” 看到克雷恩显得有些慌乱的神情,德曼斩钉截铁地说:“这是在诺恩萨尔大人的神谕中确认过的事实,轮回就意味着成为新的生命,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天使就算全部轮回在圣域,他们,也都已经不再是天使。神对于所有人,将永远只剩下信仰符号这一种意义。” 第六十三章 认知!疑云中的决心 不对,这怎么可能,这……这和自己的情况完全对不上啊!克雷恩惊讶地消化着德曼传递来的信息。按照德曼的说法,如果他真的是弗拉米尔转世,那么弗拉米尔这个中位天使长,就将不再存在,这世上就只剩下克雷恩,一个前世是火天使的火精灵。 他声音有些颤抖地说:“不、不对吧,这些……这些不都只是猜测而已吗?真正轮回的天使,不也都还没被……” “已经发现过了。”德曼抬手打断他,用平淡的口吻说出了更令他震惊的事实,“你以为没有印证过,各国的大神官、大祭司们敢只靠神谕就确认天使转生这么重大的事件吗。事实上这十多年来,随着天使们新生后的成长,已经有越来越多的例子在圣域各处被发现。只不过南哈斯密尔环境比较动**,对这方面的研究没有跟上其他地区的脚步而已。” 他随口举着例子:“飞龙之脊北段东侧的一个出生于988年的矮人男孩,早早展现出令人惊奇的矿脉勘探能力,其对战技的学习也只能用天才来形容,经过几位占卜师的努力,和神学家对他异常记忆的鉴定,最终确认其前世的身份是土天使厄撒尔大人麾下,四大山灵之一,下位大天使纳杜尔。” “罗特蒂亚帝国西南边境小镇,一位退隐的光之子骑士老年得子,但孩子降生的时候出现无法解释的异象,并导致母亲在生产中死亡,担心被邪神诅咒的老骑士连忙联系了宰相米特罗蒂的直属部下,孩子被送入皇宫之后,便被隐藏起了所有消息,根据流出的传言,那位孩子被证实是上位大天使的转世,前世的身份很可能是刚枪天使古恩纳尔。” “卡里吉安王国东部,一家四胞胎兄弟被同时判定为战天使的转世,上一世作为圣界精英战士的他们,如今也已经是出色的军人。西北冰雪群峰,一个行骗的占卜师宣称自己是智天使转世,结果被前世真正是智天使的少女非常轻松的设计揭穿,从前就为创世天使服务的智天使,转生后多半也会从事一些创造发明类的职业。因为能天使全部具有一些特异的能力,同样是高位天使,这一类的转世者目前发现的最多,几乎遍布整个圣域。” “怎么样,还需要更多例子吗?”德曼带着胜利的微笑说,“这些事目前还只在上层社会流传,但随着越来越多的实例被发现,再加上世纪的预言书里专门提到过轮回之纪,我相信很快民间也会传开。” 看到克雷恩脸色复杂的一言不发,德曼继续向他说道:“这些已经发现的实例都基本证实了此前学者们推测出的规律。普通天使的能力非常一般,大概只是比翼人强一些的程度,所以即使大量转世,也没有办法轻易辨识出来,有的神官甚至认为普通天使并没被计算在轮回之纪中,说不定,早已经在两千年中反复转生多遍,无迹可寻了。” “而作为底层天使中的精英,战、智、能三种天使的能力就相当突出,类比一下的话,差不多相当于普通民众中的士兵勇者,所以他们一般会多少保有一些记忆碎片和前世的能力影响,只不过觉醒的时间并不一致,我听说过的最晚的是一个人类,直到十九岁生日做了一场怪梦,前世的影响才逐渐出现。” “我……我和他差不多!”克雷恩连忙说道,“只是……我的更晚,我直到二十五岁成年礼上,才发觉到不对劲的地方。” “那看来你的前世能力并不强啊。”德曼皱着眉,说,“一般都是影响较弱的前世会被察觉的更晚,需要轮回者成长到具有一定感知力,才能发现。” 克雷恩有些莫名的急躁起来,他担心地问:“好吧,你先忘记我之前说过的话。我们来假设一下,假如,我是说假如,我是一个中位天使长的转世,就算是弗拉米尔好了,那么,按照轮回的规律,我应该是个什么状况?” 德曼用异样的眼神打量了一下他,小声说:“你知道你在假设什么吗?来,我给你推算一下,根据上古时期的典籍,龙作为神兽的顶点,实力非常非常可怕。火龙是龙族中实力的绝对上游,一只普通的火龙,就差不多可以与下位大天使作战不落下风。精英一些的,甚至可以追及一些中位大天使的实力。你不是说过你背后弓的来历吗,科纳泽尔大人,就是中位大天使中的佼佼者。” 他抬起手,向上比划了一下,“再往上,是上位大天使,虽然位阶之间的差距更多是地位上而不是能力上,但大部分情况下,能力才能决定地位。还记得我刚才说起的刚枪天使古恩纳尔的转世吗?我基本可以断定,那个孩子将来只要成长上不出问题,就会成为和我不相上下的英雄。” “呃……和你不相上下?可你不是说,你的前世是火龙吗……”克雷恩有点迷糊地问。 “但不是普通的火龙。比精英还要高些。”德曼带着略微自得的口气说,“火龙王沙罗曼德鲁的实力据说远远超过上位大天使,而我的前世,应该是火龙王的兄弟。” 他收起笑意,盯着克雷恩的眼睛,说:“这世上有很多天才,和其他生命之间有着拼命努力也无法越过的鸿沟,那些让人羡慕的天赋里,有命运的恩赐,有冥府的奖赏,当然,也有轮回的影响。我的天赋得益于轮回,它决定了我的努力会比其他同胞更加轻松一些。我还没过成年礼,就在火精灵王面前有了不小的名气,我是火精灵史上最年轻的炽焰公爵,也是持有镇国宝物时间最长的一个。知道为什么和你说这些吗?” 克雷恩诚实的摇了摇头,没明白为什么问题的回答突然跑偏了一大段。 德曼抱着手肘,说:“我是整个圣域最一流的英雄,我拥有可以称得上是最顶级的天赋,而对我造成影响的,只不过是火龙王的兄弟。火龙王之上是下位天使长,再往上才是中位天使长,而中位天使长中公认的最强者,就是弗拉米尔大人。现在,你说,如果他转世,该是什么状况?” 克雷恩陷入了漫长的沉默中,他来自地摊传奇的贫瘠知识已经无法设想自己提出的问题,比刚被德曼识**份时还要强烈的混乱在脑海中拼命的盘旋。 如果灵魂中的那个不是弗拉米尔,那他为什么会有那么恐怖的力量?如果那个是弗拉米尔,那么我又是谁?转世是一对一的,那到底谁才是该在这个世界新生的那个?克雷恩想的都有些头疼,忍不住单手撑在桌上,扶住了额角。 “克雷恩,如果你还算信任我,不妨把你心里的秘密说出来。我也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情况,会让你说出体内有一个天使这样的话。” 大概是太过于专注,德曼的声音略有些高,另一头的扎娜好奇地问:“克雷恩?那是什么名字?” 辛迪莉面不改色的搂过她,认真地说:“那是库莱亚大人的小名,可见他们两个的关系确实不错。” 克雷恩犹豫再三,终于还是下定决心,从成年礼最初发现的异常开始,一件一件的把和弗拉米尔有关的事全都讲了出来。 “我觉得那真的就是弗拉米尔,”克雷恩喝了口酒补充了一下水分,有些不安地说,“他能自如的操作火元素,中毒也不会死,他还让我看到了在圣界与水天使决战的记忆,他也亲口说了,我就是轮回的他。难道实际上……不该是这样吗?” “不该。”德曼毫不犹豫地说,“如果你真的是弗拉米尔大人转世,那么,你会渐渐觉醒操作火元素的能力,普通的毒也毒不死你,你自己就能回想起与水天使决战的记忆,你会渐渐明白你就是轮回的弗拉米尔大人,而不是由寄宿在你体内的什么灵魂来告诉你。” “而且这其中有很奇怪的地方。”他思考着一件件说道,“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弗拉米尔大人的实力也太过弱小了。火精灵战士的气刃斩竟然可以给他造成伤口,他出手的烈焰之墙竟然是真魔法而不是极魔法,从你描述的战斗来看,炽焰双璧都能做得更好。那些关于比重的说法也很奇怪,不妨来假设一下,如果你们真的是双生花一样的状态,那么,当你完全枯萎之后,会发生什么?” 克雷恩想了想,说:“弗拉米尔会成为我。” “不,”德曼毫不犹豫的否定了这个答案,“要是你按你认为的事实,弗拉米尔大人不会成为你,因为你还龟缩在自己的灵魂一角,而是这个身躯将成为火天使。我可以很确定的说,这根本不可能,暗星帝国的永恒暗星之王梅蒂西斯为了安抚担忧天使重新降临的国民,曾先后三次亲自牺牲力量向命运天使诺恩萨尔大人寻求指示。而结果都表明,天使只会进入轮回,而绝不会复生降临。” “所以,如果弗拉米尔大人会成为你,那也是你出生之时就已经发生的事。你将会是个拥有部分火天使记忆的火精灵,很可能,还将锻炼出强大的实力。”他顿了顿,疑惑地考虑了一下什么,跟着说,“你从二十五岁成年礼上才第一次感应到轮回的影响,这件事本身就很奇怪。而且那些记忆不是你自己梦到的吗,那个自称是弗拉米尔大人的灵魂,并没有真的帮你展示那些对不对。他甚至没有跟你提过其他能证明他身份的事,不是吗?” 克雷恩迷茫的低下头,接着惊讶的发现,灵魂深处传来的波动,竟然也充满了疑惑。 难道那个弗拉米尔,也不明白为什么会这样吗? 这么一说的话,当初弗拉米尔曾经信誓旦旦的说让克雷恩打开灵魂障壁由他接管身体去拯救芙伊,但最后根本没有成功。克雷恩仔细回想,梦境中看到的场景里,火天使的实力确实恐怖的无法形容,甚至可以说,连手指都不用动,那几个火精灵就会毫无悬念的化为风中的残渣。 那天的那场战斗,反而更像是德曼所说的轮回之后力量大减的结果。 可如果轮回的对象是另一个自己,那么,这一个自己存在的理由呢?克雷恩突然发现,自己竟然陷入到一个可怕的困惑中,我为什么会存在? 难道……那个在他灵魂中蛰伏的弗拉米尔,其实才是真正的克雷恩——弗拉米尔的轮回者吗? “你怎么了?脸色突然这么难看。”德曼有些担心的晃了晃克雷恩的肩膀,问道。 克雷恩勉强稳定了一下情绪,并不是开玩笑地说:“我……突然之间……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你的情况确实有些怪异,有机会的话应该联系一下比较合适的机构,比如罗特蒂亚的几个神学研究院,来为你做个鉴定。”德曼热心地建议道,跟着话锋一转,说,“不过其实你也没必要太放在心里,不管是不是轮回者,你都是克雷恩,你都该作为克雷恩好好活下去。你的同伴,你的芙伊,你未来的冒险,你没看完的书,不是都在等着你吗。轮回是新生,哪怕你上一世是只小虫,新生之后,你也可以过任何你想要的生活。”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半开玩笑的说:“看看我,我是焚语者德尔米斯特,没有人会说我是一只火龙,明白吗?” 这句话多少驱散了一些克雷恩心头的阴霾,他挤出一个微笑,“说真的,我要真的是弗拉米尔转世呢?你会是什么态度?” 德曼耸了耸肩,无所谓的笑了笑,“那有什么关系,你依然是克雷恩,我是不可能把你放在桌子上跪下拜一拜的。把轮回当做循环和重复的,只有很少一部分宗教信徒而已。我可分的很清楚。假如你上辈子是只猫,我不会请你替我抓老鼠。就是这么回事。” 克雷恩叹了口气,开玩笑一样说:“我当初还想搬出弗拉米尔的名字来让你帮我打掩护,幸亏没有真的行动。” “是啊,那时候你跟我说这个,我八成会当你疯了。”德曼笑着举起酒杯,满满喝了一口。 克雷恩把脑子里的乱麻丢到一边,好奇地问:“对了,如果轮回只是会让天使们成为新的生命,那传说中轮回之纪的那些预言,难道都是假的吗?既然圣域还都是精灵、矮人、人类、兽灵这些,没道理会突然变得混乱吧?” 德曼看着他,撇了撇嘴,说:“那本世纪的预言书,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准确无误的。而且,我猜你一定没看过多少,才会这么说。” “好吧,我的确只看过一本残篇,养父就是根据那里面的一个英雄给我起的名字。”克雷恩诚实的交代。 德曼的眉梢扬了扬,充满兴趣的看着他,说:“克鲁恩·法·阿列库托,撕裂苍穹的流星,你名字的原型。对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 “真有趣,有趣极了。”德曼笑了一会儿,笑得克雷恩满脸诧异,跟着才说,“书里的那位克鲁恩,恰恰就是火天使弗拉米尔大人转世。只不过,在书中他的生命轨迹和你好像大不相同。他从出生就携带着大量的前世记忆,不到三岁就能熟练地控制火元素完成简单的魔法,五岁生日,他就用最便宜的木弓击杀了丛林里的魔兽,受到火精灵王的赏识。之后他几乎凭借一己之力,把阿列库托家族带向巅峰,在精灵内战中,他亲手击杀了水精灵女王,俘虏水精灵公主当作情妇圈养起来。面对高阶精灵议会的制裁,盟友土精灵王国的背叛,他一直战斗到火精灵王国几乎覆灭,依然不肯投降。最后,逃亡的水精灵公主找到了她的哥哥,水精灵女王的私生子,一个和人类的混血儿,斯诺维·艾斯凯普,那人已经是咆哮之狼的佣兵头子。决战就在这两人之间展开,克鲁恩拥有绝对的自信,但他却是败的那个。这就是宿命的轮回,上一世弗拉米尔大人死于冰天使艾斯威尔之手,这一世克鲁恩又死于转世的冰天使之手。作为被称为预言书的小说情节,是不是很跌宕起伏?我真希望它将来会真的发生,那一定精彩极了。” 克雷恩听得完全呆住,愣愣地说:“好吧……如果这也是预言,那从开头就和我没关系。我压根不在火精灵的国度生活。” “我讲这个故事不光是为了让你理解弗拉米尔大人转世这件事真正该有的轨迹。还为了让你明白,轮回之纪本来就是以天使们的新生为基础的。克鲁恩是火精灵国度出色的英雄,火天使的影响只是他背后一个亮眼的光环,他还是为火精灵王效忠、战斗,至死方休。而更伟大的上位天使长艾斯威尔,这一世也不过是个了不起的佣兵王,按书里的描写,他最后因为爱人是罗特蒂亚公主而投身罗特蒂亚的复国战争,结局,好像是成了一个安静地方的小领主,愉快的生活。”德曼把空酒桶踢开,换来一桶满的,脸色微红,“正是因为大量的天使得到了新生,轮回之纪,将是有史以来英雄出现最多的年代,而这样的年代,正意味着混乱与纷争。说实话,如果天使不是轮回,而是重新降临这片大地以神的力量展开斗争,我保证,特拉埃尔大陆不会比圣界更加结实,恐怕那几位元素主宰斗上一轮,圣域就要沉没一小半。” 他停顿了几秒,给出了结论,“成千上万的天使轮回到这个世界,的确就是导致混乱和纷争的原因。”他苦笑了一下,小声接了一句,“当然,我个人认为这并不是最重要的原因。真正的原因,其实早就埋藏在每一个人的心里。” 总感觉德曼还有一肚子话没说出来,但克雷恩这会儿并不想再展开话题,他犹豫着说:“我打开灵魂障壁那次出现的异常情况又该怎么解释呢?就是被辛迪莉误认为神迹的那次。” 德曼沉默了一会儿,微微摇了摇头,“我也不太理解,你说的那声轻笑,也多半不是露比爱尔大人,虽说是双生姐妹,但露比爱尔大人从不肯离开冥府深处。要让我猜测的话,透支灵魂之力会带来死亡,那是真正的不可逆转的死亡,所以那很可能是等待着收割灵魂的迪拉瑟尔大人。毕竟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就算情况十分奇怪,你也和弗拉米尔大人肯定有某种轮回意义上的联系,这样的你一旦面临真正的死亡,迪拉瑟尔大人不出动分身,而是直接以本体降临也很正常。” “真正的死亡?可之前之后我也都……” 德曼打断他说:“不,不管是和火精灵作战那次,还是中毒那次,你都只是面临来自外部的可能致命的袭击而已,你以为那伤害会让你死,但实际上呢?不要说你是轮回的火天使,即使是炽焰双璧的转世,在那种等级的强大影响下,烈焰之墙这种火元素中阶魔法对你来说也就是热水澡的程度,毒药你也完全可以当水喝。当然,毒发的时候可能还是会有些痛苦。” 德曼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想起什么一样从旁边拿过一把叉子,笑着说:“不如我们来测试一下,看看你究竟是不是弗拉米尔大人的轮回者,如何?” “这个可以测试出来吗?”克雷恩立刻充满期待地说。 “别的天使还有点难。弗拉米尔大人的话,就很容易了。轮回者所受的影响这么巨大,各方面相性都会和前世基本趋于一致。”德曼调动魔力,火元素迅速的聚集在叉子上,微微闪动着红光,“这是最基本的火元素武器附魔,可以造成火元素的魔法灼伤。来,伸出胳膊,选个烫伤也不会有问题的地方。我可不懂治疗魔法。” 克雷恩的心跳变得飞快,他紧张的挽起袖子,把左臂伸到了桌上。 他现在迫切的想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那位伟大天使长的转世,并不是为了力量地位潜力之类的东西,而是为了确认自己的存在价值。 他可以确信梦境是真的,他的确拥有火天使弗拉米尔在圣界崩落前的最后记忆。但这记忆实在太少了,完全不该是应有的程度,他无论怎么绞尽脑汁,能想起的竟然只有那一个场景。 这是不是意味着,身体中隐藏着的那个自称弗拉米尔的灵魂,其实才是转生的克雷恩呢?他拥有更多的记忆,符合转生实力的强大意志,基本一致的狂妄性格,不论怎么看,他都更像是预言书中的克鲁恩——只是他多半不会对火精灵王效忠,更乐于自己成为王。 所以我是谁?我为什么会在克雷恩的身体里?难道……我才是侵入者吗?他看着发红的叉子缓缓靠近自己的胳膊,感受到炙热的温度一点点袭来,紧张的闭上了眼。 皮肤突然感到细微的压力,那把叉子,贴了上来。 温暖。 没有预计中会出现的皮肉烧焦的声音,也没有感受到接触之前还格外强烈的热浪应该带来的灼痛,克雷恩惊讶的睁开眼,看着那把被附魔的叉子在自己的胳膊上压出一个浅浅的凹痕,皮肤上却只有因压力而泛起的微红。 “一点儿……也不觉得痛。”克雷恩惊喜的伸手抓过叉子,刺了胳膊一下,依然只有刺痛,没有感受到一点火元素附加的伤害,他还是有些不放心地问,“是不是这附魔的等级太低了?我最近实力上涨的很快,身上还带着加抗性的饰品。也许……” 德曼直接用行动给出了答案,他拿回叉子放进了酒杯中,刺——啦的声音顿时响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酒浆中迅速出现了细小的气泡,接着,在沸腾之前,德曼抽回叉子,把杯子推给克雷恩,“快,猛喝一大口。” 克雷恩下意识的端起杯子灌了一口,结果烫得他满嘴发麻,哎呀叫了一声,吐出舌头呼扇起来,“嘶……好烫好烫。” 德曼笑着对惊讶地看向这边的两位女士示意了一下没事,跟着说:“结果很明显,火元素的魔法伤害对你基本无效,你直接省下了一件价值高昂的装备钱。要不要再试试普通的火能不能伤到你?” 克雷恩往嘴巴里扇着风说:“不用不用,这热麦酒就把我烫成这样,不必试了。那这能说明什么结果吗?” 德曼饶有兴致的看着他,上上下下扫视了几遍,说:“我对火魔法也只有这种程度,测试不出更多。单看目前的结果,你毫无疑问是转生者,你的前世也绝对是弗拉米尔大人一系,而且,实力至少在下位大天使以上。我只是有点不明白,为什么你的前世给你的影响如此之小,让你直到二十五岁才觉醒,力量和天赋也都不如预期,还莫名其妙蹦出了一个隐藏的灵魂。” “嗯……可我觉得实力已经在飞涨了。” “那是因为你之前太弱了。惨不忍睹的弱。”德曼一点都不客气地说,“没有一个火精灵会在成年礼后被野猪赶到树上,如果有,那他可以直接在树上吊死不必再下来了。你那么勤奋的锻炼,但不夸张的说,根据你的讲述,你觉醒前的实力甚至比不上很多懒懒散散在城市里生活的普通精灵,训练一个月的新兵,估计都能打得你还不了手。” “有这么差劲吗?”克雷恩惊讶地说,“我……我还觉得自己练得挺强壮。” “那种强壮没有博取异性好感之外的实战意义。”德曼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战斗的技艺不是单靠增强肌肉来积累那点浅薄的斗气就可以的。幸亏你遇上了那个小女老师,自身水平不错,也勉强算是能教学生。不然你觉醒后的好天赋就都白白浪费在你对肌肉的追求上了。” 克雷恩仔细思考了一下,有些不安地说:“德曼,如果刚才的测试有意义,那……那弗拉米尔在烈焰之墙中都毫发无损,不是更能说明问题吗?” “不,在烈焰之墙中毫发无损的是你。”德曼马上回答,“这是你的身体,你的肌肉,你的血脉,你的灵魂之力造就了一切。意志可以支配力量,记忆可以带来知识,但火魔法抵抗这种属性,绝对是从你出生就客观存在的,也没有后天学习的方法。即使有人用什么邪恶的禁术置换了你的灵魂,得到你身躯的那个家伙一样可以在火魔法中自由穿梭。这就像你锻炼出的肌肉,修行出的斗气,冥想来的魔力一样,懂了吗?” “另外,我不知道你在打开灵魂障壁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究竟该怎么解释,”德曼很慎重地说,“但我知道一件事,灵魂障壁是每个灵魂独有的,两个彼此不同的灵魂,绝不可能出现在同一个灵魂障壁中。也就是说,即使你出现了什么绝无仅有的特异情况,你体内真存在另一个灵魂,他也不可能通过透支灵魂之力的渠道出现。” “罗特蒂亚保留着许多古老的研究笔记,其中有一些涉及到转移灵魂的禁忌法术,虽然被米特罗蒂几次下令销毁,但还是有残存的流传在各地。”德曼接下来的话又推翻了克雷恩体内那个弗拉米尔的另一个说法,“一个灵魂如果在移入后想要获得身体的控制权,仅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把另一个灵魂移出。另一个灵魂一旦在移出前死亡,侵夺者不光无法获得身躯,反而会被困在死去的尸体中。” 德曼对克雷恩摇了摇手指,笑着说:“不要以为两个灵魂是双黄蛋那么简单的事。也别被你同伴的错误比喻带进死巷子里,灵魂是身躯的根,你要是枯死,上面有多少花都只能跟着完蛋。” 看到克雷恩的表情,德曼倒满了酒杯,说:“好了,喝酒吧,我相信你的情况一定会有个合理的解释。你不妨在办完急事之后,努力寻找一下答案。我还挺期待你的前世,如果你真是弗拉米尔大人转世,我可是第一个陪你喝酒的火精灵。” 想不出头绪,克雷恩也只能暂且抛开,笑着说:“你不是不会把我放在桌子上拜吗?” “我的意思是不会把你当作弗拉米尔大人看待,你就是克雷恩。”德曼举起酒杯,“但这不妨碍我判断,弗拉米尔大人的转世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英雄,能认识一位未来的英雄,我还是很感到荣幸的。” 的确已经聊了太多,克雷恩甚至都有些吸收不过来。 之后他们没再聊什么要紧的事,闲扯了一会儿彼此的过往后,就跑到了辛迪莉和扎娜的桌子上,掺和进去。 这次克雷恩喝的稍微有了点醉的感觉,回去的马车上,还让德曼一句句教他火精灵的传统歌谣,那是歌颂弗拉米尔带给火精灵强大血脉的诗篇,克雷恩一边放声高唱,一边感受着身体内隐隐约约的波动。 一种令他安心的骄傲浮现在纷乱的心田。 像是示威一样,他在心里对另一个自己说,“听到了吗?我才是轮回者,也许你的确是什么了不起的家伙,或者,有可能你才是真的弗拉米尔转世,但那和我没关系,这身体是我的,我是克雷恩,你不是。就算我上一世只是个你手下的大天使,我也绝不会把我的一切让给你,绝不。” 轮回之纪意味着新生,克雷恩靠在马车上,享受着扑面吹来的风,下定了决心。 “我会找到最后的答案,然后,迎来只属于我的新生。” 第六十四章 对话!骗局的始末 从回到城内吃完晚饭后,克雷恩就一直能感受到灵魂中传达出的不悦波动。他猜,德曼的那些话对弗拉米尔应该也造成了不小的困惑。 而且,还有愤怒。 但克雷恩的心情还算不错,晚饭期间他又向德曼确认了一下自己理解出的几个猜测,德曼的补充确认下,让他姑且算是安定的明确了自己的存在。 他就是克雷恩,很可能是弗拉米尔的转世,是个情况略有些异常的轮回者。 他的死只会带来自身的死亡,自杀来释放弗拉米尔的打算肯定是个要命的误会,幸好他并没有真的尝试过。 灵魂中感受到另一个完整的意志,并能在不移出他灵魂的情况下控制他的身体,其中一定有别的原因。 真正存在两个独立灵魂的状况下,他们并不能通过身躯共享记忆和感觉。 即使另一个他坚称自己就是火天使弗拉米尔,他也绝对不可能是真的弗拉米尔,只有可能同样是轮回者。 因为对方的确控制过这具身体,所以关于比重的问题最好谨慎对待,他应该努力找出对方取代他的真正规律,然后尽一切可能避免那些情况再次发生。 德曼最后告诉了克雷恩一个最重要的结论:根据那位弗拉米尔与火精灵的战斗记录,和力量消耗后的表现,他并不具备马上找到芙伊的能力。他用的也并不是天使之力,魔法本就是凡间众生依靠魔力拼命模仿天使能力的技巧,如果能调用真正的天使之力,他又何必使用烈焰之墙。 听到这样的话后,虽然产生了强烈的被欺骗感,但克雷恩也确实感到轻松了许多。 弗拉米尔这个名字,一直在持续不断地给他造成压力,让他甚至都有些习惯,直到今晚那些压力突然消散,他才发觉自己的心里有多么轻松。 心情转好了不少,再加上酒的效果,克雷恩完全没有再抗拒辛迪莉的**,全情投入地享受了几次。 不知道是真的有什么心里的束缚被打开,还是突然有了向弗拉米尔挑战的念头,这次他表现得格外勇猛善战,等他满足的去冲了个淋浴回来,**的辛迪莉已经瘫软着陷入梦乡,连被子都只是胡乱搭在身上。 舒舒服服的靠在枕头上,关掉魔石吊灯后,他闭上眼睛,等待着预期中的声音。 看来上次弗拉米尔没有说谎,那种极致的喜悦满足的确能帮助他飞快的恢复,迅速积攒出和克雷恩沟通的力量。 “你是故意帮我攒够精力好来和你对话是吗?”心里果然传来了弗拉米尔的声音,隐含着浓重的怒气。 克雷恩故意回答:“我只是想愉快一下,帮你算是顺便。” “你还真的相信那个老蠢货的说法啊。”弗拉米尔的口气充满了嘲讽,“他那些胡言乱语,不过是卑贱生物们自以为是的结论罢了。我是堂堂火天使,火元素的主宰,凭什么要遵循这丑陋世界的无聊规律!” “因为你也成了这世界的一份子。”克雷恩平静地说,“转生的天使已经不再是天使,神也不再是神,那遵循这世界的规律,没有什么不对吧。” “当然不对!”弗拉米尔怒气冲冲地说,“神就是神,神是规律的创造者!” “诺恩萨尔大人正是创造者,这也正是他确认过的规律。” “创世天使有十几个!我凭什么只信那个永远缩在自己主宰的无尽虚空中不敢见人的老怪物?我要是碰到他,直接一把火烧了他的永恒之琴!” “你坚持认为你是弗拉米尔大人,而不认同轮回中的规律的话,我想你可以反驳一下德曼的观点,而不仅仅是大发脾气。”克雷恩认真地建议说,他也很好奇弗拉米尔这一方会有什么样的说法,“比如,你有没有弗拉米尔大人的完整记忆?” “哼,你以为你在问谁?我能想起来的,比你梦到的可是要多得多,多到你无法想象!” “我是说,完整记忆。完整,明白吗?”克雷恩很平静地说,“比我多再多,也不能说明什么。”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才气势有些不足地说:“完整,当然完整。你……真是问了个蠢问题。” “好吧,下一个,你在杀死那些火精灵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用上真正的天使之力?我是指,你凌驾于火元素之上,作为火元素主宰的力量。” “需要吗?”弗拉米尔轻蔑地回答,“我只用火元素就足够解决他们,你杀兔子的时候会舍得用深红流星吗?” 还真是挺有道理的回答,克雷恩想了想,继续问:“你怎么解释灵魂共存的问题?” “很简单啊,我和你并不是一个身体里的两个灵魂,而是一个灵魂里的两个意志。这样不就说得通了。” “但那样的话,你我的灵魂之力应该是一体的,那么你和我该在各种素质上都相差不多,绝不该像现在这样差距巨大。不是吗?”克雷恩毫不犹豫的反问。 弗拉米尔再度沉默片刻,说:“我早说过我不是全知全能的神。我承认过这世界上有我不知道的事。” “你到底想做什么?就只是要占据我的身体吗?”克雷恩咬着牙在心里逼问道。 “占据?我说了我就是你,由我来主导一切,才是身为火天使正确的转生方法,我不打算剥夺你什么,我不是说了,我会作为克雷恩而存在。” “不需要。”克雷恩坚定地说,“我就是克雷恩,这世上不需要另一个克雷恩。” “你这种愚蠢懦弱的家伙根本不配活在轮回之纪的乱世中,你知不知道这世上会涌现多少英雄,会发生多少争斗?其他的天使都在肆意使用着自己的天赋,变得强大无比,而你,像头蠢驴不肯让开这该死的位置,告诉你,我就算不是弗拉米尔,也是弗拉米尔真正的转世,我拥有大量的记忆,强大的意志,我能感受到命运的呼唤,等待我君临世间!你算什么?你不过是个失误,是个不知道哪里出了岔子的异常情况而已!你看看你,你有一丁点和前世相似的地方吗?” 克雷恩笑了笑,抬手摸了摸熟睡的辛迪莉丰满而富有弹性的胸膛,“呐,还是有相像之处的吧。” “呸!那种繁殖冲动也能叫共同点吗?”弗拉米尔的口气显得更加暴躁,“只有你们这些卑贱生物的男性才会在后代的驱使下追逐异性,我是不死的天使,寿命对我没有任何意义,我也不需要后代,我对异性的欣赏纯粹出于兴趣和娱乐。这最后一点相像,也不过是你的自我欺骗而已!” 克雷恩耸了耸肩,“我开个玩笑而已。但即使认真地说,并没有规律表明,轮回后的生命要和前一世保持多么高度的一致吧?如果我的前世是弗拉米尔,那么他有四个翅膀,我可一个都没有。” “你懂什么!”弗拉米尔低沉的咆哮声回**在克雷恩的脑海,“天使长的轮回岂能和那些有生命的垃圾相比!我们是轮回之纪将要降临的最强灵魂,这力量足以带来前世的巨大影响,你根本就不是轮回者,我才是!弗拉米尔转世成了我,我就是弗拉米尔!而你,一定是我曾经得罪过的老混蛋们给我设下的圈套!这是个圈套!” 没想到弗拉米尔的表现会如此失态,克雷恩的疑心变得更加浓重,他在梦境中回忆起过与水天使的最后一战,即使心腹部下都已阵亡,战斗中的弗拉米尔依旧冷静镇定,反而是对手格蕾希尔在暴怒中失去了理智,被铺天盖地的血红闪光彻底淹没,化为灰烬。 他想了想,对弗拉米尔说:“你和前世就完全一样吗?那位统治一方的火天使大人,难道就像你这样极端的暴躁易怒狂妄自大?” “蠢货,活在你的身体里才是我暴躁易怒的原因。狂妄自大?我是神,我是四翼的天使长,元素主宰,我在你无法想象的高位存在,你当然会觉得我狂妄自大。” “好吧好吧,现在不论谁都拿不出任何证据,你觉得你是弗拉米尔,那你就这么认为好了。”克雷恩不准备在这种事上纠缠不休,“我选择我相信的观点,你选择你的,都不要再试图说服对方比较好。” “你选择的不过是你逃避的借口!”弗拉米尔冷冰冰地说,“你想要有人告诉你你死也没用,你想知道我能力不足以解决你的麻烦,因为你想就这么得过且过的活下去,像只老鼠一样偷到块奶酪就无比满足的活下去,直到默默无闻的死去。你不肯把辉煌的机会的交给我,所以能迎合你想法的观点,你就会无条件接受。你这自私冷血的蠢材,你抱着母狐狸流汗的时候,可怜的芙伊可能都已经被卖给了哪个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被铁链子拴在**,狗一样的撅起屁股求饶哭泣。” “我已经试过把一切让给你,”克雷恩压抑着心中涌上的痛楚,维持着平静说,“但你没做到。而其他的死亡,即使按你的说法也是因为会让你一起完蛋所以你必须出现暂时接管。所以我没有办法。” “办法是想出来的!”弗拉米尔怒气冲冲地说,“你想出这一场骗局的时候脑子不是很好用吗?你只要努力去想,一定能找到答案的。再不行,你就自杀个几百遍好了!” “之前两次你都是在接近致命的时候接管,其中的共同点其实并不是即将来临的死亡,而是将要死亡的恐惧带给我意志的退缩,”克雷恩在脑中飞快的想着,“就像萨拉尼亚我昏迷的那次,你想趁机出现,但被我最后的意志力压下,之后,我的身体失去了控制,晕倒中,你却一样什么都不能做。” “所以我猜,能让你成功占据我身体一次的条件并非死亡,”带着一丝找到解答的欣喜,他接着说道,“而是在身体状态可以行动的情况下,我意识的消失。如果我猜的没错,那么,我吓晕过去,气晕过去,你都有可能出现,而我被打晕过去,你就必须抓住身体还有残余行动能力的瞬间机会才行。所以,火快要烧死,毒快要毒死这样的念头把我吓退,你就能顺利接管,而如果我一刀捅进自己喉咙抱着决心自杀,你就只能陪我一起完蛋。” 带着些嘲弄的意味,他在心底认真地说:“怎么样,要不要试试看?成功的话,你就能替我救芙伊了,匕首就在旁边不远,你要是那么坚定地不相信德曼的说法,也不相信我的猜测,干脆,我拿命来帮你做实验。如何?” 弗拉米尔陷入了沉默,足足七八分钟,灵魂中只剩下激烈的波动,而没有一句回答。 “我敢说,你其实根本没有长时间操控我身体的能力,你出现一段时间,就必须休养。也许你说的比重的事是真的,但在你的比重上升到一定阶段之前,你就是一个比较强大的寄生者而已。”克雷恩咬着牙,宣告一样的说,“我不会给你那个机会的,我会再用几次梦境之药,之后,我会更加努力地成长起来,不会再把任何希望寄托在莫名其妙的神身上,那几次梦境之药,就是你最后的提升,好好珍惜吧。” “你的胡言乱语真是令我不悦。”弗拉米尔克制着语气中的愤怒,缓缓说道,“好吧,我会慢慢忍耐。等着你认清残酷事实的那一天。我期待着你痛哭流涕求我拯救一切的时候,我相信,那不会太远。” 克雷恩想了想,说:“祝你等的愉快。我会尽可能活得开心些,让你也分享我的喜悦。我并不希望自己的灵魂中有个仇敌。” “不会的。”弗拉米尔阴沉地说,“让你痛苦就是让我痛苦,即使我很愤怒,想把周围的一切都烧成灰烬,但只有你,不会有事。” “弗拉米尔,”克雷恩随口问道,“你真的是火天使的话,能不能告诉我一直在梦中呼唤我的那个女的是谁?红发缠身,大腿内侧有一个法阵,背后好像还有翅膀。她一直在叫我主人,还让我去找她。我觉得,她呼唤的应该不是我。而是真正的弗拉米尔。” 弗拉米尔沉默了很久,久到让克雷恩以为他已经离开的程度,才带着明显有些异样的口气说,“不,我不知道。她找的显然就是你。你去见见她,说不定就有答案了。” “难道你没听到过她的声音吗?”克雷恩好奇地追问。 弗拉米尔哼了一声,说:“没听到过。说不定是你的幻觉吧。我和你分享的感官可不包括妄想。” “火天使的记忆中也没有这样的女性出现吗?”克雷恩有些紧张地继续问道。 “你知道我当年宠爱过多少女孩吗?”弗拉米尔的口气显得很不耐烦,“最放纵的时候,为了庆祝胜利,宣泄战斗后的亢奋,一夜我就传召了八个女天使,我怎么可能记得住其中每一个的样子。” “就没有哪个对你很重要的吗?”克雷恩认真地说,“我一梦到她,可是就会产生一种非常怀念的温暖感觉呢。” “我从没有过那种感觉。连火焰,我都不觉得温暖。”弗拉米尔硬邦邦地回答,“我喜欢战斗与厮杀,我深刻的记忆都是在次元裂隙外的勇猛战斗,我和你不同,懦弱的家伙,才整天怀念卿卿我我的感情!” “我累了,再见。希望下次,你已经认清了谁是骗子,谁是神。”弗拉米尔不悦的留下最后一句,旋即,一切波动迅速的消失,转眼,就平静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克雷恩思考良久,轻轻地叹了口气,酣然入梦。 梦里,那位女性如约而至,依旧在他的意识中呢喃着循环往复的呼唤,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奇怪陪伴,那一句句轻柔的低语,好像都能让他睡得更加香甜。 不知道是因为与火元素的羁绊加深的太快,还是因为德曼帮他觉醒了身为火精灵的意识,第二天一早起来,打开窗户迎着阳光伸了个懒腰的克雷恩,头一次清晰地感觉到水临日给他带来的细微压抑。 他这才知道,原来降临日的属性所影响的竟然不止是元素的波动,还会间接影响到与元素有强烈关系的各项事宜。 要是将来他和一个水精灵交上朋友,那他们的生理波动就会在一周的这两天截然相反。还真是有趣。 胡思乱想着收拾完毕,疲倦不堪的辛迪莉才哈欠连天的从**爬起来,毫不遮掩地就那么走进小浴室,哗啦啦地冲起澡来。 知道她光是在浴室里打理尾巴就能费掉自己洗个澡的时间,克雷恩笑着交代了两句,先自己出门去了。 在卫兵的指引下,他一路找到了德曼的住处,但离屋门还有几个房间远,他就停下脚步靠在了一旁的墙上,决定原地再等会儿。 因为他听到了扎娜的声音。 以他现在的经验,实在很难装作不知道她正在做什么,也很难装傻猜不出一大清早就这么有兴致的那位男士是谁。 嗯……德曼的确没说谎,克雷恩扭头看了看转角处面红耳赤的年轻卫兵,笑着抬手堵上了耳朵。 十多分钟后,声音沉寂下来,克雷恩又再多等了十几分钟,觉得里面应该可以被打扰的时候,他向那间屋子走了过去。 结果,才走出几步,德曼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一边系上最后一个扣子,一边拨拉着头上火红色的头发。 克雷恩笑着调侃说,“我先前觉得你说得太夸张,结果这下可知道,是我太小看扎娜了。” 德曼用小指挖了挖耳孔,抖了抖耳朵尖儿,笑着说:“要是再有下次,我得考虑堵堵她的嘴巴。我的听力好像都受损了。” “你的兴致还真高,这么一大早,也不放过她。”随口聊着无害的话题,他们两个并肩往楼梯口走去。 “昨晚又和大公喝了很多酒,我不像你,喝多少都不醉,早晨起来头疼的像要裂开一样。”德曼敲了敲额头,“如果我是多头蛇,肯定就把这个脑袋剁了。” 克雷恩微笑说道:“如果多头蛇喝醉了,一定也会是每个头都痛才对。不过……那件事还治头疼吗?” 德曼脸色不太好的晃了晃脑袋,“不,只要一摇还是疼。但既然难受了,总要找点快乐的事情让自己中和一下。而且喝上一瓶水出上一身汗,还是舒服了不少的。” 眼见走出了卫兵能听到的范围,克雷恩小声问道:“大公阁下之后的安排都还顺利吗?” 德曼点了点头,“七年前的战争已经把大公的威信提升到了顶点,对这个国家如今的人民来说,大公就是他们的神祇,即使那些贵族还有些不痛不痒的意见,大公也都轻松解决掉了。” “也就是说,玛杜兰……就要腹背受敌了,对吗?”一丝不忍浮现在克雷恩心头,虽然他还没有直面过战争的真正残酷之处,但只要想起曾经富饶美丽的希塔如今残破败落的模样,就不难想象玛杜兰的毁灭会让那片土地上发生什么。 知道他真正想到的是什么,德曼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除了波亚迪兰那种保守到恨不得挖开地面住到下头去的见鬼国家,南哈斯密尔的其他地方对新领土的重建还是比较重视的,战争也会尽量不波及没被动员起来的平民。玛杜兰会成为达尔士的一部分,而不是消失。” 不论怎样,擅自改变了以万人为单位的命运,克雷恩的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愧疚,他压下那股情绪,想着还在波亚拉等待他归来的同伴,问德曼:“那后续的计划已经确认了吗?相关文件和密使人选如果都没有问题的话,我大概什么时候能启程出发?” “后续的计划大公昨晚连夜确认过了,传令兵半夜出发赶往西线,不远就有个狮鹫驿站,估计这会儿,西线的元帅已经开始进行最后的战备工作了吧。”德曼很流利地回答,“密使的人选也一并确定好了,相关文件估计最迟今天中午就能准备完毕,午后,最晚明早,你就能回去救你的朋友们了。” “呼……”克雷恩长长地松了口气,跟着有些好奇地说,“德曼,你只是个弓术教师,这次对波亚迪兰和玛杜兰的战争,你为什么会有资格参与的这么深啊?” 德曼抬起手挠了挠下巴,犹豫了一下,说:“我不是对你说过,大公本来的计划就是偷袭玛杜兰的吗。” “嗯,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如果没有你突然过来行骗,那么,我就将带着达尔士的特使秘密进入波亚迪兰,以艾尔法斯联邦秘密外交官的名义,去做和你接下来要做的差不多的事。”德曼忍着笑意搂住克雷恩的肩膀,看着目瞪口呆的他,笑着说,“所以我得谢谢你,替我当了骗子,还帮大公温和的扭转了东线的这些贵族。” “你和大公的感情看来挺不错。”克雷恩有些惊讶地说,“很难想象你会为了别人去做这么冒险的事。” “因为我一看就是个自私自大的火精灵吗?”德曼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 “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觉得你在大陆各处流浪了这么久,只在大公身边停留了好几年,想必大公对你而言应该有什么比较特比的意义吧。”克雷恩猜测说,“我只是很好奇你和他之间的……唔……友情。” “我只是对他很感兴趣而已。”德曼的脚步放缓,一副陷入回忆中的样子,“七年前的达尔士保卫战,我在各地听说过各种不同的传言,我的好奇心和你一样旺盛,就很想见见这位战争的核心人物。以我的身份和能力,这种小国的领袖并不难见到。” 他顿住话头,指了指小花园的方向,带着克雷恩往那边走去,“你还记得你十七岁的时候在做什么吗?” 克雷恩想了想,说:“嗯……锻炼身体,打猎,采摘,变卖。很许多很繁琐的小事吧。” 德曼的唇角上扬,“我十七岁的时候,正在磨练弓术,学习如何指挥部队,每晚考虑的只是身边女伴的配合够不够好要不要换掉。而乔瑟亚,这位英雄王罗特的旁系后代,十七岁就接过了父亲强行递交的责任,一年之中顺次收到的礼物,先是不服气的兄弟送给他的阴谋暗杀,接着是贵族群体中因他的年龄而产生的负面心态,最后,是数万人的三国联军。” “直到玛杜兰和波亚迪兰因为瓜分希塔嘉德领土而争吵的不可开交,彻底交恶,大公才睡了近三年中的第一个好觉,也是从继任大公以来第一次睡眠超过三个小时。”他有些感慨地说,“听说这些之后,我就很想见见这个年轻人。当然,我成功见到了。大公是个很复杂的人,他与我见过的很多国家的领导者都不太相同,他握有权力,却十分克制,他坐在最高位,却只觉得劳累和疲倦,他和兄弟厮杀,和大臣智斗,和敌人进行战争,理由竟然都是同一个,就是因为那是他的责任,他的工作。我和他关系改善之后,他曾说,如果当年他父亲把大公的位子按照正常的规矩交给他大哥,他就打算离开达尔士游山玩水当个画家。他画画很不错,我见过他以前的草稿。” 克雷恩有些好奇地说:“这是你留下来的原因?” “当然不是。”德曼笑了起来,对待孩子一样摸了摸克雷恩的脑袋,“我最初留下来的目的,是想看看他什么时候露出真面目。” “真面目?” “我见过太多权力者的谎言,为了让自己的座位稳当,他们什么话都编的出来。你知道吗,权力是这世界最可怕的**,不要说作为天使造物的生命,就是当年的天使本身,也大都在权力的腐蚀中逐渐堕落,从守护者,变成奴役一切的主人。”德曼指了指上方的城堡,“所以我不相信他。他说大公是他不太喜欢但不得不努力做到最好的一份工作,我当然会觉得可笑。这就像一个健康而正常的男性,趴在一个美丽如同天使、**如同魅魔的女性身上,一边流汗一边告诉我这只是工作,实际上他只觉得腰很累一样滑稽。” “那……最后呢?”克雷恩看到他的神情,才问出口,就猜到了答案。 “至少目前为止,我还没看到想看的东西。”德曼微笑着说,“这份工作他做得很棒。估计你不会相信,我亲自检查过大公的身体,他的天赋和潜能高的惊人,如果他小时候能把拿画笔的一半时间拿来练习战斗技巧,而不是只做做健身锻炼,他继任大公之后,恐怕能独自干掉兄弟们找来的刺客。我甚至怀疑,他也是轮回者。” “他不知道自己有这方面的天分吗?” “他知道。很小就知道。”德曼有些遗憾地说,“但那时候他的父亲就已经在将他当做继承人来培养。而他从那时候就确认,自己要把这责任努力扛起来。所以,他把学习之外的所有兴趣,都转移到了画画上。” “诶?这是为什么?大公难道就不可以是个强大的勇士吗?” “当然可以,但乔瑟亚认为这对他的工作不利,他觉得过于强大的力量会影响他的性格,磨练战斗技巧也会占据太多时间,对力量的渴求其实和对权力一样,一旦开头,就很难再遏制下来。他还有个更重要的理由,那就是大公的职责中包括一个合格的继承人,而强大的力量会让达成这个目标的概率直线下降。”德曼耸了耸肩,用夸张的口气说,“其实可以这么说,乔瑟亚在做任何事之前,都会考虑大公这个身份,而不是他自己这个个体。他现在有一位正妃,四个侧室,你猜他最优先选择谁陪寝?” 克雷恩斟酌了一下,说:“对达尔士帮助最大的那个?” 德曼笑着摇了摇头,“你想的方向其实挺有道理,不过南哈斯密尔的政治联姻,女性能起到的作用太有限了。他一直都选择处于最佳受孕期的那位,就像那五个女人对他来说并没有生育力之外的区别一样。” 突然感觉背后有些发紧,克雷恩忍不住问:“难道……大公阁下就没有特别喜欢的人吗?” “对异性的那种喜欢的话,没有。”德曼也不能理解的笑了笑,“他好像压根没分配谈恋爱的时间。他倒是有个关系很亲密的妹妹,不过前年玛杜兰的使者来求婚,于是玛杜兰的王子就成了他的妹夫。” “什么?”克雷恩惊讶的张大了嘴,“你是说……现在唯一和大公阁下关系还算亲密的那个妹妹就在玛杜兰?” 德曼点了点头,“五年前制定工作计划的时候,大公给了自己十年时间来吞并玛杜兰和波亚迪兰,今年是第六年。正像我说的,这份工作,他做得很棒。” 想到了辛酸生活的莉雅斯,克雷恩情不自禁地说,“就没人考虑过那些女孩的心情吗?” “考虑过又能如何?”德曼很平淡地回答,“为了守护重要的东西,就必须强大,如果不够强大,就只能牺牲。比起献上自己生命的士兵,只是把婚姻摆在祭坛上,并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 克雷恩有些愤怒地说:“被牺牲了的士兵和女性,他们真的心甘情愿吗?” 第六十五章 返程!意料之外的密使 “克雷恩,你想象中的那种心甘情愿,和责任心往往是矛盾的。如果只是字面意义上的情愿,那么,没有人拿武器逼着士兵上战场,也没有人对嫁去敌国的小姐说你不同意就必须死。他们都只是选择了背负自己的责任,仅此而已。”德曼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冒险欺骗两个国家的贵族,影响了数万人的生死,这种事,你真的心甘情愿吗?” 克雷恩顿时哑口无言,一肚子话就这么噎在了肚子里。 “你只是为了几个亲密的同伴,就可以冒这么大的风险,可能丢掉性命也在所不惜。那么,辛苦的士兵为保护自己的亲人,尊贵的小姐为守护自己的家园,心情不也是一样的吗。” 看着沉默的克雷恩,德曼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背,“你在迷雾森林中生活了这么久,是不是觉得那地方很危险?” “嗯。确实总是会感到忐忑不安。”克雷恩抓了抓头发,回想着说,“所以芙伊一直想要存够钱带着我一起住进镇上的石头房子里。” “你迟早会明白,这些石头房子构成的世界,远比迷雾森林更加危险。”德曼点了点自己的额头,“拥有智慧和欲望的生命,可不会像野兽一样只在饥饿的时候才会主动咬你。” “从小镇被火精灵没来由的屠杀开始,我就已经渐渐明白了。”克雷恩不解地的看向德曼,“说起这个,你真的想不出为什么火精灵王陛下要做这种事吗?” 德曼认真的考虑了片刻,说:“我想不出真正的答案。毕竟我远离了家乡太久。我只能猜测,那很可能和十一世纪到来前,火精灵袭击境内外族聚居地的事有关。库雷博恩爷爷早在979年就对各族的领袖进行过游说,我猜,他那时一定预见到了什么。” “连你都不知道。那看来玛莎永远也不可能得知真相了。”克雷恩有些绝望地说。 “未必。”德曼用略显伤感的眼神看向西南方的天空,“从你所说的事来看,咱们同胞所做的事情,已经偏离了正常的轨道,而那种疯狂,通常……是灭亡的前兆。当捂住一切的手不再存在,那么,秘密自然也就不再是秘密。你应该劝那位玛莎小姐努力地活得久些,说不定,就会有看到结局的那一天。” 正好顺便看了一眼天色,德曼伸开胳膊,笑着说:“好了,聊了这么久,来活动活动筋骨怎么样?” 克雷恩愣了一下,“可是咱们都没带东西啊。” “不用,就是些空手的动作而已。”德曼笑着蹲下将靴子绑紧,“你的披风最好脱掉,那种提升不了多少抗性纯为好看的玩意打活结就是为了方便你随时丢到一边。作为弓手,你一定得熟练掌握最短时间让自己解除多余负荷的动作。” 他站起来,笑着指了指克雷恩身边的空地,“不用找地方,丢在地上就好。如果是真正的战斗,只要活着,东西总能捡回来。” “这会儿又不是战斗。”习惯**惜衣物的克雷恩还是找到一个墩子,把披风叠好放在了上面,没想到,他就这么弯腰的一下,身后忽然感到一股细微的风吹来,紧接着,一只手掌轻轻砍在他的脖子上。 “这世界不是孩子们的游戏,没有人会在想杀你的时候喊一声一二开始。”德曼收回手掌,转身走向练习场,“所以有些习惯,要从最初就培养好。” “你……你还当过刺客吗?”克雷恩才从刚才的惊讶中回过神,“我怎么完全没听见你靠近的声音?” “因为你还没习惯随时保持你的感知。”德曼轻描淡写地说,“你错误的理解了警戒状态的含义。对于优秀的弓手来说,即使睡觉,都会稳定的感知周围的一切异动,所谓的警戒状态,是在特殊情况下通过加强专注力大幅提升感知范围而已。并不是让你在平时偷懒的意思。” “这……好像和琳迪教的不太一样。”克雷恩皱了皱眉,跟了过去。 “她是弓箭行会的弓术指导,她负责教授的,只是让学生们如何射的更准,如何使用各种花里胡哨的战技,教出来的,只不过是非常熟练使用弓箭的人,而不是一个优秀的弓手。” “如果你当面这么说,我猜她会和你大吵一架。”克雷恩笑了出来,不太认同德曼的说法。 “我没什么可和她吵的,”德曼舒展了一下四肢,原地轻轻跳了两下,“不过是目的的不同而已。我训练士兵的时候,教法比她还刻板。但我心里清楚,那样最后教出来的,只是出色的士兵而已。” “你好像很支持那个小女老师的教法,那这样,你可以让我看看她的成果吗?”德曼回头看着他,说道。 “可是这里连把弓都没有。”克雷恩不太理解的摊开手,不明白德曼想干什么。 德曼直视着他,说:“所以,你只学习了如何使用弓,对吗?” “琳迪……她教我的就是弓术啊。德曼,你把我说糊涂了。” “你以为优秀的弓手只需要掌握精准的射击,威力巨大的战技就可以?”德曼用空手比划了一个拉弓的架势,“假如我和你相距一百米,同时使用深红流星向对方射击,你觉得谁会赢?” 克雷恩举起手,也跟着比划出了架势,但嘴唇刚刚张开,还没来得及说话,眼前德曼的身影突然一晃,竟然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移向一旁,而他至今见到过的,唯一可以相提并论的移动,还是杜里兹,那个可怕的刺客。 他连忙跟着转动身体,同时脚下也本能的试图离开原位,但当他的手指向估算出的位置时,德曼却并不在那里。 从再侧面一些的地方,几乎是刚才他身后的角度,德曼松开手,嘴里模仿出弓弦松开的声音,笑着说:“呐,结束了。你刚才的移动方向正在我箭矢的轨迹上,深红流星已经把你炸成了碎片,同伴为你收尸的时候,可能需要捡上好一会儿。” 克雷恩满身冷汗的看着德曼的方向,他知道自己的实力肯定不如德曼,那毕竟是火精灵的英雄,但他没想到,和德曼之间,他甚至连技艺的比拼都没资格开始。 “意识到你的问题了吗?”德曼快步走到他身边,沉声说,“你有出色的力量,足够的斗气,魔力也称得上优秀,结果却有着和素质完全不相称的步法和反应。看你的手摆出的架势,我就能猜出,你学会了那么多战技,却还没单独练过抽箭张弓的动作,也还不会连射的基本技巧。对目前的你来说,战斗就是有同伴顶在前面为你拉开空间,你慢条斯理的寻找一个合适的位置,肆无忌惮的射击。对不对?” “琳迪的反应很快,移动也很迅速,她……她可能只是急着教我战技,没来得及说到这些。”克雷恩飞快地说完,还不忘补充一句,“一定是这样的。” “她的父亲肯定没有按对待一般学生的方法教她,否则她就算再天才,也只会是个比你懂的战技更多一些,精准度更高一些的弓兵。找不到一个足够优秀的同伴,她也就只能在迷雾森林边缘杀杀野猪。”德曼毫不客气地说,“但她却是在用对待一般学生的方法教你。当然,这不一定是她存心故意,她年纪还小,也许只懂这一种传授的方法。” “那……我还需要学很多东西吗?”克雷恩有些担心地问。 “当然,一个优秀的弓手,怎么可能连独立冒险的能力都没有。”德曼略显严厉地说,“从你讲述的事情中我就能感觉到,你在向琳迪学习的过程中不知不觉接受了符合这种学习方式的定位,除了亲密关系之外,你对同伴还有一层你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依赖,你不敢离开他们,缺少那些帮手,你就不知所措。不夸张的说,你直到现在还缺乏自信的原因之一,就是这个。” “是……是吗?可是……可是弓手本来就是需要掩护的吧,就像法师,他们也不可能抛开同伴独自面对冲击不是吗?”克雷恩有些无力的反驳。 “你的理解有根本上的错误。”德曼郑重地说,“所谓需要掩护,是相对而不是绝对,是在人员齐整情况下的最优策略而不是唯一选择。任何一个法师塔的主宰,都具备独立冒险的实力,但他们出门办事的时候为了顺利往往还是会雇佣一些同伴。你得知道,最佳情况不会永远陪伴着你,没有蛮牛在前冲锋,玛莎在旁掩护的时候,你难道就选择等死吗?” 克雷恩有些迷茫的看着德曼,努力的理解他想传达的意思,越是想,心里就越是觉得惊骇。这真的是他一直以来忽略了的事情,连琳迪也没有对他提过。 这次他带着辛迪莉上路,一直都感到非常的不安,他一直以为那是对骗局失败的担忧,现在想想,里面其实还包含着他对需要自己单独作战的情况的恐惧。 “你的天赋和潜力应该很不错。来,就当你手里现在拿着一把匕首,向我刺过来,不管用什么方法,碰到我就可以。”德曼指了指他的手,跟着两手下垂,和平常没什么区别的站在那儿。 匕首吗?这可是玛莎教授的技巧,这方面,克雷恩有自信比琳迪还要优秀。他咬了咬牙,说了声好,紧接着做出握紧匕首的姿势,一个箭步上前刺出。 “架势倒是有模有样,看来玛莎教你的路子还正确一些。”德曼轻松地左右躲闪,简直像条泥鳅一样灵活,而且,还有余力开口点评,“不过她毕竟是盗贼,把你教的太激进了,匕首或短剑对咱们来说只是自保的手段,最好不要有用到的机会,真到不得不用的时候,你该考虑的就已经是如何逃走或者是怎么样拉开安全的射击距离。比如,可以这样。” 随着说出最后一个单词,德曼的身体突然向克雷恩的身体斜侧方猛地一晃,好像一只要蹿出去的豹子。 克雷恩连忙拧腰挥臂向那边拦截过去。 但没想到那竟然只是个假动作,德曼的身体在半途就已经稳稳的停住,接着迅速向正后方跳开。 已经被欺骗到向侧面发力的克雷恩完全错过了追击的时机,当他能够蹬地冲前的时候,德曼已经在五步之外举起双手,做好了拉弓的架势。 “呐,我放慢了速度,刚才的小技巧你也能做到。对不对?”德曼垂下手,站在那里说。 克雷恩认真的在脑海里模拟了一下,的确,以他现在的能力,那真的不难做到,比起依靠速度硬甩开对手,只是多了一个简单的晃动而已。 德曼走过来捏了捏他胳膊上的肌肉,考虑了一下,说:“你对斗气的理解也还不够深刻。辛苦锻炼积累起的这些能量,并不仅仅可以用在射击这一件事上,懂吗?” “诶?”克雷恩瞪圆了眼睛,“除了释放战技,还能用来做什么?像玛莎那样潜行吗?” “咱们可没时间练习盗贼的看家本领,不过既然你还知道潜行,就应该不那么死板的认定斗气的用途才对。”德曼伸出手指,向下指了指自己的腿,“看清楚,这是普通的后跳。” 他屈膝一蹬,身体向后非常迅速的飞出,一下就落在了四五米外。 普通个鬼啊!克雷恩低头看着脚,非常确定自己原地不助跑的情况下,向前跳这种距离恐怕都很不容易。 德曼接着说:“现在,是合理的运用了适当斗气的后跳。” 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方向,背朝更加空旷的靶场,跟着还是用刚才的动作轻巧的向后跳出。 这次,他的身体就像失去了重量,有无形的翅膀在扇动一样,轻而易举的跳到了最近的草靶之后。 不夸张的说,克雷恩练习不满三年的时候,用木弓都射不到那么远。 他现在总算明白为什么迷雾森林里琳迪击杀雾猿时可以起跳到那么高,他之前还以为是自己锻炼不足,下肢的爆发力还不如琳迪那修长纤细的双腿所致。 结果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技巧上的根本差异。 德曼笑着走了过来,语气中带着了一丝善意的嘲弄,“从你掌握的本领来看,那个叫琳迪的女孩对你其实已经是大费心思,她不甘心只教你学生本来就该学的简单课程,而别的教法她又不会,于是干脆倒豆子一样教了你一大堆战技。我真是很能理解她的焦灼心情。” 他看了看天,说:“时间还早,你如果不介意的话,不如就由我来越权代替一下你的小老师,对你本该更早掌握的一些东西做个简单的指点如何?” “真、真的可以吗?”克雷恩登时惊喜地叫了出来,作为一个想要成为强大弓手的年轻冒险者,焚语者这种等级的英雄哪怕只是帮他矫正一下姿势都会受益良多,而且,他也确实体会到了琳迪传授方式的局限性。 “没什么不可以的,弓术的要领并不是什么天大的秘密。我将要教你的,和你之前从琳迪那里学到的,其实都是奠定你成长水平的基础。”德曼微笑着说,“其实不论什么行当,其中的顶尖精英都不是被教出来的。即使学全了所有的基础知识,想进入特殊的那一层级,依然需要勤奋的练习,积累的经验,优秀的天赋,和绝佳的领悟力。有时候,甚至还需要一点点不错的运气。” “但起码你要是不教我,我连基础也不可能奠定全面。”克雷恩感激地说。 “那倒不一定,你的小老师只是因为习惯忽略了这一块而已,而且她太急着要让你变强了,有时候过分急躁反而会收到负面效果。她的方式就是典型的例子。你要是提醒她一下,她说不定会比你还吃惊,然后懊悔自己竟然忘了教你这些。” 克雷恩既有些兴奋又有些紧张,他看了看手掌,问:“需要去拿两把弓来吗?” “不用。”德曼马上说,“光是上午这几个小时,还到不了需要拿弓的阶段。你缺的课太多了,我先帮你补上最要紧的几个,来吧,把你的关节活动开,理论性的知识以后有机会再说,现在,先用你的身体来学习肌肉和斗气的正确应用方式吧。” “好!”随着这声响亮的回答,让克雷恩看到了全新世界的一场训练,就此开始。 几小时转眼过去,睡眼惺忪好像还没睡醒的扎娜晃晃悠悠下来叫他们去大餐厅与大公一起用饭的时候,克雷恩抹了一把脑袋上的汗,吃惊地说:“什么?已经到午饭时间了吗?” 德曼收起严厉的表情,总算又露出了微笑,“看来相关的文书已经制作完毕,走吧,看来下午就可以出发了。” 克雷恩喘了几口,一把抓住德曼的胳膊,“等等,你把手指夹箭连射的诀窍,和用斗气保持起跳后瞄准稳定的方法再说一遍,这两个我还没完全记住。” 德曼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背,“不用急着硬记,你刚才实际练习的效果并不差,下次你做动作的时候我当场告诉你,这种类型的技巧用肌肉去记忆比用脑子更有效。” “下次?”克雷恩气喘吁吁的拿起披风搭在手臂上,“下午我多半就要出发了,要不干脆午休时间咱们再来练练?” 德曼扭过头,意味深长的笑着说:“不用,有的是机会。相信我。” 哪儿来的机会?难道要我去达尔士首都找你吗?克雷恩满肚子疑问,但扎娜已经到了身边,有点不那么适合开口。 到了餐厅,辛迪莉已经打扮妥当站在门口等他,脸上那种淡淡的倦懒感又替他招来了旁边卫兵羡慕嫉妒的眼神。 吃完饭后,克雷恩总算明白了德曼的话是什么意思。 这次代表达尔士公国出访波亚迪兰的密使,竟然就是德曼。私人教师的身份当然不便再用,取而代之的,是复杂拗口的艾尔法斯联邦驻达尔士公国特派执行官。 “让你去的话,不就变成两个火精灵了吗?波亚迪兰不会怀疑吗?”克雷恩刚一离开餐厅打发走了辛迪莉,就疑惑不解地问,“怎么看,大公阁下也该派一个正经的达尔士贵族吧?” “我的身份很好验证,”德曼摸出一块写满精灵语的魔晶石符,“验证之后,如果他们消息还算灵通,就该知道我已经离开火精灵王国多年。如果我在达尔士担任了职务,享受了贵族待遇,那么艾尔法斯与达尔士的联盟也会更容易接受一些。没有我这样的大人物撮合,艾尔法斯联邦的实力是不太可能看的上达尔士这种小地方的。所以由我出使,能更容易让一切合理化。” “再说……”德曼犹豫了一下,轻声说道,“我和你也挺谈得来的,让你独个背负这么大的罪名,实在有些不忍心。我来分担一些责任,将来你也好过一点。” “罪名?”克雷恩愣了一下,一时没反应过来。 德曼搂住他的肩膀,凑过去低声说:“你该不会觉得,你的运气已经好到精灵大军真的会恰好在这之后攻入玛杜兰境内吧?就算凑巧,追击你的火精灵部队为了找玛杜兰报仇,在南部进行小规模的偷袭作战勉强帮你搪塞过去,但等到达尔士公国的正式使节带着准备好的文书抵达艾尔法斯的时候,还发现不了你是骗子这件事吗?” “可达尔士实实在在的得到了巨大的利益啊。不会认真地追究我吧?”克雷恩有些忐忑地问。 “达尔士公国就算追究也只会是几个贵族的不甘心而已,但问题是,艾尔法斯联邦呢?高阶精灵议会那些从不正眼看人的老骨头,能容忍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毛头小子冒名外交使节吗?”德曼用半开玩笑的口气说,“艾尔法斯向全圣域发起悬赏通缉令的时候,你的脑袋可就值钱咯。” “我知道肯定会付出一些代价。”克雷恩苦笑着说,“可没想到会有这么严重。” “虽然罪名很严重,但实际上问题还不算太大。”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安慰他,德曼用轻快的口吻说,“即使真相曝光,知道你确切身份的人也不多,达尔士也许会配合对方的要求提供你的形貌特征,不过就算你的样子的确很有特点,在广阔的圣域,想直接找到你也并不容易。” “而且……”德曼意味深长的笑了笑,“以我对这些贵族的了解,他们未必会提供你真正的样子,咱们的同胞如果按照他们的描述去找,恐怕会找到一个比你更符合火精灵常识长相的家伙。” “为什么?”克雷恩不太理解这其中的缘由。 “因为人类大都不太愿意直面自己的失败。非要面对不可的时候,就多半会夸大对方的水准。”德曼讥诮地说,“意识到自己上了一个恶当之后,他们恐怕会把你描述成一个天衣无缝的超级大骗子,让你听到那些描述,估计都不敢相信那是自己。” “其实本来我也没有后悔的余地。不管什么结果,我都只能承受。”克雷恩苦笑着说,“幸好,短时间内的我的旅行计划中不会有艾尔法斯,我觉得……芙伊也不会在那儿。” “那倒是,艾尔法斯差不多是全圣域打击奴隶交易最严厉的国家。就算芙伊在境内被抓,也一定会被偷偷带到境外再做处理。” 克雷恩点了点头,说:“嗯,这我知道,我看过的一本书里说过精灵关于奴隶问题的态度。我记得光明战争精灵大批加入联军,都和奴隶的事情有关。” “没错,那是暗星帝国时期的历史了。当时,以美貌著称的水精灵王族经常有女性被暗裔贵族当作贡品索取,养为不见天日的奴隶。一手主导了艾尔法斯联邦建立的那位女王陛下,亲姐姐就是被暗裔主人折磨致死。所以从她创立并掌控了高阶精灵议会开始,就以最严厉的手段打击境内的蓄奴者,甚至为此处罚了一批贵族。” “所以……是为了找到芙伊而行动的我,应该会很快离开达尔士继续北上,精灵王国的怒火,暂时还烧不到我身上。”克雷恩的心情已经调整过来,略显轻松地说,“一离开波亚迪兰,我就把这套东西全部处理掉。这里连知道我叫克雷恩的也没有几个,随他们去找吧。” “真有决心找你的话,四大精灵王国可都有非常厉害的大神官,在占卜上绝不是那些江湖骗子可以比拟的。” “没关系。”想到了萨拉尼亚的蒙达拉,克雷恩笑着说,“忘了告诉你,我好像是占卜免疫体质,任何以我为对象的占卜术都不会起效。这可是有个还算老练的占卜师亲自验证过的。” “哦?”听他把蒙达拉的事情讲了一遍后,德曼在他身上来回扫视了几遍,“看来你身上奇怪的地方还当真不少啊。” “所以,你说的那些规律在我身上也许真的未必适用。”克雷恩想到和弗拉米尔之间不算愉快的谈话,忍不住小声说了一句,“如果弗拉米尔真的降临的话,寻常的占卜师应该都占卜不到他吧。” “不,那你还真是说错了。”德曼很严肃地说,“即使你现在伸出四个翅膀告诉我你就是弗拉米尔大人本尊,我也能肯定的说,区区中位天使长,根本不可能免疫所有类型的占卜。你以为占卜术全部是依靠占卜师的力量吗?那里面至少有一小半,靠的是命运天使的赐予,那是上位创世天使,与造物主奥森克尔大人同级,却拥有连他也没有的不死不灭永恒之力,你觉得这样的占卜术,中位天使长的力量就足以免疫了吗?” “难怪那只狐狸占卜师会欣喜若狂,要是能研究出你免疫的原因所在,光是这其中的理论,就足够让他被记进历史书中。”德曼思索了一会儿,颇为赞叹地说,“有趣,你这个火精灵,真是有趣极了。” “以你的见识,也完全想不出任何头绪吗?”克雷恩还是有些不死心的追问。 “硬要说的话,根据占卜的法则,能够抵消占卜术的力量或地位,至少要与发起者在同一等级。”德曼斟酌着说道,“诺恩萨尔大人的力量等同于无尽的命运,不可能有这个世界的任何神族与他能够相提并论,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地位。” “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你身上,有创世天使等级的神做过手脚。”德曼看着克雷恩的眼睛,小声说,“禁锢之香,会变化的瞳色,占卜免疫,身体里有个自称弗拉米尔的意识,我敢说,你的情况只要能证明属实,米特罗蒂都会愿意挤出时间亲自见见你。” “不解剖的话,我没意见。”克雷恩随口开了一句玩笑,“我也很想知道这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事。” 德曼的眼神飘开到一边,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没再说话,像是在考虑什么非常重要的事情。 可惜,他还没来得及说,一个贵族走了过来,恭敬地说:“库莱亚大人,德曼大人,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您二位随时可以启程。相关文件所在马车座位下的暗格中,这是钥匙,请德曼大人妥善保管。大公阁下身体不适,已经去午休了,何时出发,全凭德曼大人决定。” 德曼接过钥匙放进怀中,看了克雷恩一眼,笑着说:“看来咱们还有的是聊天的时间。不过地方可以换到马车上去。你有多少行李要收拾?” 克雷恩急不可耐地说:“给我十分钟就好。呃……最多十五分钟!” 德曼拍了拍他的肩,“不用那么急,今天咱们只要赶到边境据点过夜就可以,明天再正式入境波亚迪兰。我给你半个小时,半小时后,大门口见。” 克雷恩点了点头,迈步走向楼梯,一进入转角确定那个贵族看不到,他就立刻飞奔起来,顺便练习着德曼教给他的方法,把斗气合理的运用在双腿的肌肉上。 他从没奔跑的如此轻快过,仅仅是冲上楼梯,就感觉像要飞起来似的。 模模糊糊地,他暗自觉得,在达尔士认识德曼,对他来说是不亚于成功救下所有同伴的大事。 甚至,可能比那还要重要的多。 飞快的收拾完毕后,克雷恩不停地催促着辛迪莉。也许是午睡骤然中断让她还有点迷糊,也许是她还不舍得离开这个让她有机会和克雷恩独处的好地方,总之,她显得有些磨蹭。 一直到克雷恩一副忍不住想把她夹在腋下直接带走的时候,她才站起身,示意可以出发。 提前了十多分钟赶到门口,德曼已经等在那里,笑着说:“我就知道你肯定会提前。不过我倒是没想到,你会迫不及待到不给刚起床的女孩多一点清醒的时间。” 辛迪莉连忙揉着眼睛说:“没关系的,我本来也不太困。” 克雷恩揉了揉她的头,柔声说:“一会儿在马车上休息吧。” 德曼打开车门,示意辛迪莉进去后,笑着指了指马车前面,“怎么样,还要和我一起驾车吗?有这个兴趣的话,咱们就可以省下一个车夫。” 知道他们还有不少话可聊,内容上也最好能避开辛迪莉,克雷恩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那就省下一个车夫吧,我正好学学怎么驾车,争取下次不需要萝卜就能让驴子前进。” 德曼看上去很认真的地说:“你的要求太高了,那个我都还没做到。” 轻松愉快的笑声中,朴实但极为舒适的马车,在民众视线的欢送下,缓缓离开了贝托夫堡。 第六十六章 冲刺!风雨中的疾驰 到达边境据点,吃过简单的晚饭后,克雷恩为了养足精神面对下一天的长途旅程,打消了和德曼再喝一杯的念头,带着辛迪莉回了为他们安排的住处。 那是很朴素的起居室,由夜岗哨兵临时让出,脏乱的屋子里充满了纯粹的男性味道。 已经拿到大公的亲笔文书,当然不会再有人怀疑克雷恩会做出间谍行为,于是屋中并没有摆放结界台。 而没有隔音结界,墙两侧都住着士兵的情况下,克雷恩躺在硬枕头上看着隔了半米远的另一张木床,犹豫再三,还是压下了叫辛迪莉过来的想法。 也许他只继承到火精灵那强烈的欲求,而没学到同胞们那种毫不在意他人眼光的生活态度吧。 嗯……毫无羞耻心原来也有这样美化的说法。 结果,他好不容易摁下去满肚子的绯色妄想,闭上眼准备睡觉的时候,辛迪莉却悄悄摸上他的床,钻进了他的被窝里。 “喂,今天可没有隔音结界在啊。”克雷恩连忙压低声音提醒她。 辛迪莉摸摸索索的在被子里脱掉了祭司袍,把头往他怀里拱着说:“有什么关系呢,在别人的眼里,火精灵因为这种小事就忍耐克制才比较奇怪吧?” 啧……她还真是找了个非常合适的理由,虽然这会儿已经不需要再担心身份败露,但有合适的借口,精力还比较旺盛的克雷恩顿时就变得有些动摇。 辛迪莉咬了咬唇瓣,一粒粒解开他的扣子,毛茸茸的尾巴伸进他的腿间,轻柔的上下搔动,小声说:“这里就是不太方便我洗澡,你是不是嫌我身上有味道啊?” “怎么会……”酥酥麻麻的微妙感觉点燃了他的血脉,他低声赞叹了一句,“那味道简直该死的好闻!” “克雷恩……拜托不要太激烈,我……我不想发出太失控的声音。”转换到下方后,辛迪莉抖动着耳朵,呢喃一样地说。 “来不及了……”克雷恩笑了笑,一把掀开了碍事的被子。 当辛迪莉的声音被他刻意摆弄到忍耐不住的时候,他想象着两边那些可能因此而休息不好的士兵的模样,心里竟然感到非常愉快。他想,也许他骨子里还真的是个彻头彻尾的火精灵,只是长期在其他生活环境中被掩盖了本性而已。 恣意的享受中,他的脑海里突然划过了一个奇怪的念头,如果这些被压抑的部分会慢慢释放出来,那将来会不会有一天,他也变得和玛莎嘴里的火精灵一样,冷酷、狂妄、好战呢? 不过很快,他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想这个问题,全情投入到辛迪莉光滑、火热、柔软而娇嫩的身体之中。 直到最后,辛迪莉也没回到自己那张单人**,他们两个就那么紧紧地挤在一起,依偎着睡去。 第二天早晨,天气不是太好,来自西北方鹰翼草原的雨云被风裹挟,迅速把铅灰色泽涂抹在南哈斯密尔的天空。 双月交接前后,正是南哈斯密尔雨量最大的时节,天气也已经闷热到皮甲里感到有些发痒的地步。 虽然马车本身可以防雨,但没谁喜欢在哗啦啦的水帘中赶路。德曼估计了一下云层移动的速度,果断决定趁早出发,争取在大雨追上来之前抵达波亚迪兰境内的要塞。 至于乘坐狮鹫飞向波亚拉,就只能等到雨停之后再做考虑了——被雨水打湿的狮鹫脾气会变得暴躁不说,载重能力也会大幅下降。 “昨晚睡得怎么样?”把马车驱使到可以接受的速度后,德曼挤了挤眼睛,笑着问道。 反正最后辛迪莉的声音估计整列走廊都能听到,何况是对门的德曼,克雷恩已经没觉得有多么不好意思,而是也笑起来,拍了拍自己的后腰,说:“床太小,也太硬。不过比我以前的破床铺还是舒服多了。” 德曼指了指身后的车厢,调侃说:“有这么一只小狐狸在,就算是打地铺也舒服得很吧。” 克雷恩的脸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果断转移了话题:“对了,在那边的时候我忘了说,回去的地方波亚迪兰安排了两只狮鹫等我和辛迪莉,这次咱们回去变成了三个,要怎么出发啊?先留一个人在边境要塞等着吗?” 德曼用拇指点了点自己的胸膛,“留一个骑手在那边就行,我能骑狮鹫,军用民用,公的母的,都没问题。” “飞行骑术好学吗?”克雷恩眼前一亮,顿时有点跃跃欲试。 德曼摇了摇头,“不好学,比骑马难多了。你有兴趣的话,这次飞行途中我可以先指点你一些基础,看看你有没有这方面的天赋。不过飞行骑术并不是通用的,我目前掌握的只有狮鹫和巨鹰。其他天马、亚龙之类的我也没学过。你可千万别认为这项技术可以通用,用骑狮鹫的技巧骑巨鹰我保证它会直接把你带到没人的地方抖下来啄死当饲料。” “呃……听起来还真是一门危险的技术啊。”任务即将完成,克雷恩的心情轻松了很多,兴致勃勃的讨教起之前没太听明白的部分,“对了,德曼,你上次教我的斗气调匀,有几个地方的肌肉我怎么也覆盖不到。还有那个箭袋背姿速抽,我总是用的不太流畅,不自觉地就犯了高位出手的错误,是不是还有什么要点啊?另外……” 他絮絮叨叨的问着,德曼一边听,一边微笑着点头,之后,再一条一条细致耐心的讲解。到了兴头,他们还会一起跳下马车,直接在道路边的空地演练一番,接着再靠斗气的运用提高爆发力飞快的追上去跳回原处。 第一次探头出来发现没了车夫,只剩下自己在车上的时候,还真是把辛迪莉吓了一跳。 这次多了弓在手边,德曼解答完疑问之后,干脆顺着往下讲了起来。 “啊?连这种小动作也要这么严谨吗?” “好像真的快了很多诶……” “一、二、三……成功了!三连发!” “什么?战技也可以这样连射的吗?” 因细微的雨水味道而格外清新好闻的风中,不断传来克雷恩语调各异的声音。 伴随着,悦耳的弓弦轻响…… 想必是波亚拉提前传来了命令,克雷恩返回的入境没有遇到任何阻碍,紧张到有些神经质的卫兵在确认了德曼的身份正是本国急切期待的密使后,几乎是带着一种感激的表情迅速指示关卡放行,一副恨不得在后面帮忙跑步推车的架势。 德曼小声说:“看样子,消息传过来了。” “消息?什么消息?”克雷恩正沉浸在大量的全新知识中,手指还在比划着最有利的夹箭方法,只是随口问了一句。 德曼扭头看了看卫兵渐渐远离的身影,说:“玛杜兰使节团从达尔士公国满意而归,同时达尔士又在边境偷偷输送了一批物资过境,只要波亚迪兰的情报机构还在运作,这些故意放出风声的消息,应该已经从边境传回波亚拉了。” 使节团的事克雷恩知情,但物资他倒是第一次听说,“物资?大公阁下又给玛杜兰提供了一批物资吗?” 德曼点了点头,微笑着说:“严格说来,这其实是第四批了,只不过有两批大公故意进行了比较好的保密工作。玛杜兰最近两年强制符合年龄的男性缩减一半的工作时间用来训练战斗技巧,物资储备受到了极大影响,波亚迪兰果断的焦土化回缩也给了他们当头一棒,补给线如此紧张,所以他们才急着催达尔士动手。” “只是为了让玛杜兰麻痹大意,这样是不是有些太亏了?达尔士的战备物资也不算特别丰富吧?”克雷恩隐约察觉到里面似乎还有内情,拉回注意力问道。 “让他们麻痹大意只是原因之一。”德曼盯着道路的前方,甩手挥了下鞭子,“而另一个原因,才是大公的本来目的。” “玛杜兰对达尔士公国提供的物资并不完全放心,安排专业人士进行抽检的同时,还自以为聪明的把那些补给分发到各个城市中,替换出当地守备部队的库存,运往前线。” 克雷恩忍不住说:“这不是很明智的做法吗,起码出问题的不会是前线的士兵。” “但这种做法让享用达尔士物资的士兵变成了同一批人。”德曼带着一丝嘲弄的口气说,“而这世上,存在一些单独吃下去没有问题,但积累在人体中混合起来就会要命的毒药。四批物资中,分散混合了三种慢性毒药的配料。还有五六天,最早吃下去的士兵差不多就要毒发了。” 克雷恩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他搓了搓手,突然觉得心情有些沉重,小声说:“这样的计划,不觉得有些太卑鄙了吗?” 德曼叹了口气,回答:“我不是早说过了,为了减少牺牲,大公什么都肯做。攻打要塞的将士,当然更乐意冲向一个没有多少守军的城堡。只要撕开一个足够宽敞的口子,留守部队无法离开要塞造成威胁的情况下,玛杜兰的内部就像动物柔软的小腹一样,只能无助的被达尔士大军的獠牙尽情撕咬。” 克雷恩感慨的看向四周广阔的土地,小声说:“看来不用很久,这片地方,也将成为达尔士的领土吧。” 德曼嗯了一声,“大公的计划,本来就是要在最短时间内控制住瓦尔曼河两岸的富饶土地,除了萨拉尼亚暂时找不到可以下手的破绽,其余的进展都非常顺利。当这一片区域被彻底征服后,达尔士急需的资源就能基本实现自给自足,大公的目标,也就有了初步实现的可能。” “目标?是想要统一南哈斯密尔吗?”克雷恩用有些讽刺的语气说道,毕竟南哈斯密尔占了哈斯密尔大平原近五分之一的大小,人口密集势力众多,许多佣兵团在其中借着战争便利大发横财,想要统一这么一块地方,不依靠如艾尔法斯联邦那种超级大国的外来力量,实在是困难到难以想象。 “差不多。”德曼竟然点了点头,承认了这个说法,“从大公的父亲开始,就想要在南哈斯密尔稳住根基,扩张发展,最终结束这里纷乱的局面,建立起另一个属于罗特蒂亚人的强大国家。” “你觉得……大公有希望做到吗?” 德曼沉吟片刻,却摇了摇头,“太难了,即使是大公这样优秀的人才,做到这种事也太难了。南哈斯密尔经历了几百年的复杂局势,最初还有来自精灵的挑拨因素,之后就纯粹是人类乐此不疲的互相争斗,在这么一片鬼地方,蠢材和笨蛋根本没有生存空间,甚至连不够聪明不够强大的国家都只能维持以十年为单位的存续时间,这些人类不断的分裂、统合,彼此厮杀,可以这么说,生存到现在并保持一定实力的国家,都不是些好对付的家伙。” 他抬头看着天上渐渐赶过来的乌云,缓缓说道:“如果让我来预测,南哈斯密尔近几十年里最有可能形成的稳定态势,是三到四个中型国家互相牵制对峙,以那种局面,结束这里漫长的战争期。” “你预测的国家中有达尔士吗?” “当然,只要大公还活着,只要他的子孙不太离谱,到了那时,达尔士即使不是最强的,也绝对具有争雄的实力。”德曼托着下巴,突然又叹了口气,“只可惜这预测有一个不能忽略的变数存在,我也不知道那变数会给这里带来怎样的影响。” 克雷恩思考了一下,说:“是轮回之纪,对吗?” “没错,所有的智慧生命,都有或多或少的英雄情结,他们乐于跟随强大的精英个体,所以当转生者渐渐登上舞台的时候,会带来混乱还是秩序谁也无法判断。” “你不是猜测过,大公多半也是轮回者吗?”克雷恩好奇地问。 “可是大公放弃了那份潜力,他选择了更符合人民实际需要的道路,但人民不一定会理解这些,如果有一天,一个强大而充满人格魅力的英雄在达尔士贵族中出现,谁能保证大公的声望不被动摇?”德曼的眼神似乎充满一些不曾讲出过的回忆,“而花环、掌声和倾慕的少男少女们,很容易让英雄迷醉其中,变得想要得到更多。” 似乎并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牵扯太多,德曼笑着转换了话题,指向前方:“呐,那边就是你说的边境要塞吧?” 马车通过最后一道哨卡进入城墙内部的时候,清凉的雨点从厚重的云层落下。 克雷恩擦了擦鼻尖,“雨开始下了。” 德曼耸了耸肩,“看来今天要在这里留宿了。不知道这边的指挥官能不能给我也安排个女伴,省得我听得寂寞。” 克雷恩已经完全不感到羞涩,笑着压低声音说:“没关系,他们不给你安排的话,我就捂住辛迪莉的嘴巴。” 德曼笑了笑,用过来人的口气小声说:“其实他们即使给我安排了,你也该试一试,年轻女孩那种激动到想大声尖叫却被你捂着嘴巴叫不出来的时候,从鼻腔里发出的声音简直比圣歌还要动听。” 克雷恩的眼睛亮了起来,“是吗?嗯……我记住了。” “库莱亚大人!您回来了!”送他们过来的那两个侦察兵匆匆跑了过来,大声问道,“一切顺利吗?请问这位是?” 克雷恩立刻整肃了一下表情,傲慢地点了点头,带着一丝敬意平伸右手,介绍说:“这位是精灵国度与达尔士之间友谊的见证者,在大公阁下身边辅佐了三年多的火精灵,我曾经的上司,前炽焰公爵,焚语者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大人。” 看着两个侦察兵惊讶的神情,克雷恩平淡地补充说:“德曼大人此次是以达尔士公国密使的身份前来,他之前的那些荣光,仅是他地位的证明。你们不必过于吃惊。如果没有德曼大人的授意,你觉得我们精灵会积极地寻求和人类国家的外交互动吗?” 达尔士的密使到来,足以说明这次的外交会谈至少从结果上来说非常顺利,那两个侦察兵互望一眼,其中那位女性立刻上前一步,说:“今天的天气不太好,库莱亚大人,德曼大人,如果二位不是很疲惫,咱们是不是可以尽快启程?两只狮鹫休息的很充分,我们两个随时可以出发。” 辛迪莉赶忙从马车里钻出个头,为难地说:“我也在诶。” 女侦察兵愣了一下,打量着克雷恩的神情,试探着说:“要不然……让这位小姐先在这里休息一晚,我明天……” “不需要。”德曼摆了摆手,说,“我有军用狮鹫骑乘资格,我来带克……库莱亚,你来带辛迪莉,另一个骑手就麻烦你在这里多等一天好了。” 克雷恩看着越来越密集的雨丝,有些担心地问:“这种天气,真的没问题吗?” 那个男侦察兵立刻响亮的回答:“没问题!这次的两只狮鹫都是最优秀的个体,即使是雨天也不会乱发脾气。而且你们可以飞到云层上方避开雨水前进,等到接近目的地再下降。” 德曼拍了拍克雷恩的后背,笑着说:“看来波亚迪兰已经没有等待的心情了,咱们辛苦点,直接出发吧。” 克雷恩只好点了点头,他刚跳下马车,远处的天空就碾过一串震人心肺的沉闷滚雷,他扶着车辕眺望过去,灰黑的色块之中,果然已经在闪动交错的光芒。 “被雷云追上的话,好像会很危险啊。” 那位女侦察兵咬了咬牙,说:“咱们快些出发的话,那边的云应该追不过来,再晚就不好说了。” “好吧。”克雷恩本来也有些担心在波亚拉的朋友们,既然有赶回去的可能性,那试一试也好,“辛迪莉,下车。你来让她带着,我和德曼大人坐一只。” 德曼掏出文件放进怀里后,看了一眼那个女侦察兵,有些遗憾地低声说:“我该先教会你怎么骑狮鹫的,你来带辛迪莉,让那个小姐带我就好了。” 克雷恩不太理解的看了一眼那个女侦察兵英气利落的打扮和不太柔美的长相,小声说:“你的口味真奇怪。” 德曼耸了耸肩,“你不懂那种健康美。” 健康美?克雷恩立刻想起了玛莎,忍不住嘟囔说:“我只看出了健康而已。” 德曼沉默了一会儿,小声回答:“好吧,起码她的屁股很不错。” “我昨晚不该让你听到那些声音的。”克雷恩笑了起来,毫无诚意地说,“真抱歉。” “抱歉的话,让你家的小狐狸介绍个她的姐妹给我认识一下如何?”德曼一点也没有年长者样子的搂住了克雷恩的肩膀,“到时候我不介意和你称兄道弟。” “我介意。”克雷恩也抬手搂住了他的脖子,“怎么算我都至少得喊你叔叔。” 德曼立刻接着说:“可我平常并不会和侄子讨论女孩的屁股。” “嗯……”克雷恩抓了抓鼻尖,“是,我觉得我如果有个叔叔,我也不会和他讨论女伴叫声的问题。” 他们两个对看一眼,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笑得女侦察兵和辛迪莉两位女士都一脸莫名。 虽然训练得很好,但天性并不能完全被磨灭,两只狮鹫被从窝里牵出来后,就一直对着西北方的浓厚阴云低声鸣叫,颈后的毛都微微竖了起来,还不停地扭转脖子用尖锐的嘴巴拨拉掉羽毛上的水珠。 “你确定没问题吗?风可是越来越大了,可爱的小妞。”德曼检查了一下狮鹫上的配备,托起克雷恩上去坐好,大声问了一句。 女侦察兵已经把辛迪莉的安全带牢牢绑紧,抬手耙了一下浓密的短发,清脆的回答:“要是路上出了问题,肯定是你学艺不精!” “要是你出了问题呢?”德曼大笑着翻上狮鹫,动作舒展流畅,看上去就非常熟练,克雷恩顿时安心了不少。 “不可能!”女侦察兵毫不示弱的后退两步,扶着狮鹫的翅膀也施展了一个美妙的跳跃,稳稳落在鞍座上,“我从入伍就和狮鹫宝贝们待在一起,什么样的天气没见过。倒是你们两位大人,一年也不会骑一次狮鹫吧。还是绑好安全带小心不要掉下去吧!” 她一扯缰绳,狮鹫果然对她立刻展现出可以称得上乖顺的服从,抖了抖羽毛,呼啸一声腾空而起。 德曼的狮鹫虽然没那么听话,但他的技术确实了得,简单的几下操控,就让狮鹫不太情愿的飞了起来,很快跟到了另一只的身边。 看来升空后的骑手情绪都会变得激昂起来,德曼把护目镜扣好后,挥舞着胳膊大叫了几声,然后向女侦察兵问:“来比比谁能更安全的到达如何?” 显然不会在自己最擅长的领域示弱,女骑手毫不犹豫的大喊着回答:“好啊!我要是输给你,你就可以赢下你觉得很不错的屁股,随便你对它干什么都行!” 德曼吹了一声响亮的口哨,然后对克雷恩说:“人类女性的复杂程度真让我着迷。叫得那么豪放的女孩会害羞的用饼干丢我,而看上去很中性化的成熟个体,却可以对我大喊着拿屁股做赌注。” 根据从书上看到的各种对种族的定式化形容,克雷恩笑着回答:“的确,说起性格差异的复杂程度,可能还没那个种族能和人类相提并论。不过也正因为这样,不管什么种族应该都能在人类中找到谈得来的朋友。比如按别人对矮人的形容,他们多半和蛮牛很谈得来。” 德曼一拉缰绳,跟着女侦察兵的狮鹫一起调转了方向,“论起内讧的热衷程度,也没哪个种族能和他们相提并论。”他伸手指了指下方的广阔大地,“光是南哈斯密尔,每隔一段时间就有成千上万的人死在自己同胞手里。根据我的见闻,人类在屠杀人类的时候,凶狠程度一点也不亚于和外族的战争。” “我想象不出精灵对同胞拿起武器的样子。”德曼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些突兀地沉声说,“我也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一天。” “肯定不会。”克雷恩把头埋进狮鹫的颈毛,侧头说,“元素精灵的两大阵营争执了这么多年,对外,大家不还是一体吗。” “但之前并没有任何一家像咱们的陛下如今这样发疯。”德曼有些不安地说,“世纪的预言书里,可是明确的描写了精灵内战的。” “那东西并不可信。”克雷恩笑着指了指自己,“我名字的原型,那位克鲁恩,预言书里的少年天才,在小说中主导毁灭了水精灵王国的火精灵英雄,至今也没有出现不是吗。” “你说的对。”德曼也跟着笑了起来,“《特拉埃尔轮回记》里也没写过咱们的陛下会办出这么多令人费解的事情。” 眼见狮鹫的飞行转到奇怪的方向,克雷恩忍不住问道:“咱们这是要往哪儿去?方向好像不对啊。” 德曼攥紧手里的缰绳,大声解释:“狮鹫这种坐骑自重太大,顺风的情况下爬升速度太慢,咱们要想上到很高的地方飞行,最好先从侧逆向升空。这个小姑娘年纪不大,技术倒是很老练。” 克雷恩干脆地问:“那你还有希望赢她吗?” “放心,起码不会输。”德曼自信的驱使狮鹫反超到女侦察兵身前,“因为我是绝对不会出问题的。” 德曼轻松的神情在十几分钟后渐渐凝重下来,他扭过头,对着斜后方不远的女侦察兵大喊道:“喂!你们说的爬升到云层上方躲雨的事,以前真的做到过吗?” 女侦察兵犹豫了一下,说:“没有。” “难道你那个同伴就是随口说说?”德曼显得有些生气,“我还以为你们人类的训练手册上有我们精灵不知道的内容呢!” “我猜……他可能只是觉得这方法可以试试。”女侦察兵的气势弱了不少,语调中明显有了几分忐忑。 克雷恩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劲,两只狮鹫已经爬升到足够高的地方,周围的潮湿感也越发浓重,但抬头往上看去,灰沉沉的云层根本看不到头。 沉闷的雷声再次滚过天边,这次,仿佛逼近了至少百里。 “该死的,不能再强行爬升了,调头!”德曼大喊着调整方向,转往风吹去的波亚拉,“再不快点前进,咱们都要被卷进雷云之中,我可不想尝到桑蒂莉尔之怒的滋味!” 女侦察兵犹豫了几秒,果断也跟着调转方向,开始顺着高空的狂风,向着波亚拉极速滑翔。 以雷天使之名构造的词汇桑蒂莉尔之怒,原本是风与火的复合——雷系魔法中的一种,但因为难度过高几乎没几个法师能顺利使用,最后渐渐成为了自然界闪电的代称之一。 德曼用在这里,倒是很清晰直观的强调了那些轰鸣雷霆的危险性。 完全帮不上忙的克雷恩只有双手抓紧,尽量不添麻烦。心里索性胡思乱想起来,盘点着自己听说过的敬神时代流传下来的类似称呼,比如西北山地融雪期被称为艾斯威尔之怒的碎冰潮,比如脚下以苍空天使名讳命名的大平原,等等等等。 随便想了几个之后,女侦察兵有些尖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传了过来:“下降!能见度太低了!咱们已经被雨云追上了!快下降!” “真该睡一晚上等雨停再出发的。真该死!”德曼心情恶劣的骂了一句,尽量用动作安抚着已经变得暴躁的狮鹫,飞快的保持滑翔状态降低高度。 克雷恩抓了抓已经湿透的头发,苦笑着说:“同样是飞行,上一次的感觉可比这好多了。” “当然,同样是和美女幽会,在晴朗的星空下躺在湖边的草地上,和在狂风暴雨里手牵手变成落汤鸡,肯定感觉不同。” “不过我多少能理解波亚迪兰的急切心情。”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说,“要不是不懂飞行的事,我其实也想早点上路来着。” “你不懂,但他们懂。现在开始祈祷吧,希望被浇成水鸭子之后,这狮鹫还能驮得动咱们两个。”德曼压低声音,接着说,“我决定了,等到谈判的时候,我得让波亚迪兰吃点苦头。” “算是报复吗?” “出气而已。”德曼哈哈笑了起来,“报复的话,我会选择晚上找机会把那女侦察兵打一顿屁股。” 幸好,他们的运气还算不错,越过一座小山之后,背后风雨的追赶速度总算慢下不少。 克雷恩挺直身子,看了一眼那只狮鹫上的情况。和他预料的差不多,这样一番飞行之后,辛迪莉的脸色白的可怕,如果不是怕掉下去,恐怕早就探头呕吐了不止一次。 “有什么办法缓解一下吗?辛迪莉看上去情况糟糕透了。”克雷恩叹了口气,问德曼。 德曼无奈的耸了耸肩,“晕飞这个是天生的体质差异。解决办法只有一个。” “什么?” “不要离开地面。” 克雷恩无奈的笑了笑,关切的看了过去。 没想到,这次,他却看到了比辛迪莉的脸色还要让他震惊得多的情景。 好似从地上冒出了雨云一样,灰黑色的浓烟,正在滚滚升起。 除了辛迪莉,剩下的三道视线都转了过去。 克雷恩连忙扭头说:“是不是该让她过去看看?” 德曼笑着说:“不需要你说,那……” 德曼的话还没说完,那边的女侦察兵已经高声说道:“库莱雅大人、德曼大人!你们请先走,我……我要过去那边看看!” 德曼看着立刻调头直扑过去的狮鹫骑手,慢慢把后半句接着说完,“……那可是个侦察兵啊。” 第六十七章 冲突!风雨之战 “咱们要不要也过去看看?”克雷恩看着女侦察兵远去的背影,回头问德曼。 德曼扭身看了一眼远处的雨云,那种即将扩散到身边的威慑感的确减弱了许多,差不多快要到达风雨的边界,“好,反正你也不舍得把小狐狸丢在这里。” 克雷恩挠了挠面颊,“只有他们两个的话,不是很危险吗。那边毕竟是玛杜兰进犯的方向。” 德曼调整了一下狮鹫,说:“不随便降落的话,就算有敌人也应该能轻松逃掉。玛杜兰这种实力的国家,坐骑的数量应该不至于奢侈到在这种地方随随便便组织一场空中打击。” “狮鹫很难养吗?”克雷恩好奇地问。 “狮鹫还算比较好养,但符合军用标准的就要昂贵许多。”德曼一边张望越来越近的烟柱,一边解释,“关键是你养再多狮鹫,这玩意对战况的帮助也不会很大,负重小,速度慢,最大的优势不过是长途飞行的耐力,和盘旋时候的稳定性,所以,通常只是拿来担任侦察任务。” “载人作战或是空投,优选必然是巨鹰,但饲养费用极为高昂,还很凶暴。长兵器直接俯冲杀伤,能用的只有天马,但那种魔兽智商很高,对骑手极为挑剔,除了罗特蒂亚和卡里吉安,我还没听说其他哪里组建过天马为主的空军小队。”德曼探出头观察着下方的林地,说,“主流空骑里综合能力最强的还要数亚龙,离开骑手单独作战实力都毫不含糊,可惜飞行能力太差,自身战斗力又太强,大批量养殖的风险小国根本承担不起。” “至于其他那些五花八门的民用魔兽,”德曼很不屑地说,“连适合的作战功能都还没开发出来。” 克雷恩若有所思地说:“这么看,当年大量的魔兽涌入特拉埃尔大陆,好像也不完全是坏事啊……” 德曼哈哈笑了起来,猛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你得知道,臭屎还能拿来当肥料呢。” 不知道是不是这类比惹恼了身下的狮鹫,一直平稳飞行的魔兽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鸣叫,头颈上的羽毛突然直竖起来。 德曼双腿一夹,连忙安抚说:“嘿,我就是打个通俗易懂的比方。” 不过这时女侦察兵的那只狮鹫也鸣叫了一声,像是本能反应一样猛然爬升了十几米高。 离浓烟冒起的地方还有差不多一里多,但女侦察兵立刻指挥狮鹫进入了盘旋状态,开始在林地的上方向下观察。 “原来是血腥味……”德曼的笑容敛去,操控狮鹫跟随着另一只绕圈,看着下方被茂密枝叶几乎完全掩盖的地面。 不需要过多的说明,斜着身体探头下望的克雷恩一样清楚地看到了,交错树枝间的空隙里能瞥见的碎片般景象——纵横倒伏的尸体与粘稠未干的血泊。 女侦察兵犹豫了一下,果断的打消了在这附近降落的念头,向着浓烟升起的林外空地飞去。 “还算是个理智的女人。”德曼淡淡地称赞了一句,“不过她能更理智一点的话,就该直接飞走。” 克雷恩看着那边说,“这么大的烟,是在烧什么东西吧。” “八成可能是伐木场的存货。偷袭的部队带不走,烧掉也很合理。”德曼沉吟着说,“不过在波亚迪兰境内,还烧得这么挑衅,除了示威之外,应该还想对过来侦察的家伙做点什么。” “那过去岂不是很危险?”克雷恩惊讶地说。 “没错,但这是她的职责。这种时候,地面上的斥候过去风险太大了。”德曼轻轻叹了口气,说,“可惜,她忘了这会儿她的职责可不是侦察兵,我猜她已经把咱们全抛到脑后去了。我要是她的上级,回去后起码关她十天禁闭,好好反省一下。” “只是禁闭,不打算打屁股了吗?”克雷恩忍不住开了句玩笑,想缓解一下略显紧张的气氛。 “公事和私事要分清,”德曼严肃地说,跟着笑了起来,“等从禁闭室出来,再打屁股也不晚。那种时候的小母马,比平常还要听话一些。” 果然,和德曼猜测的一样,冒出浓烟的大片空地,正是附近的伐木场被袭击的结果,堆放的木料几乎没有被运走多少,而是连着守备在此的士兵尸体一起,成为了大火的燃料。 “看起来不光是伐木场。”德曼皱起眉心,让狮鹫从树梢上低空掠过,“波亚迪兰的后勤队伍可能也被袭击了。玛杜兰的行动方式还真是大胆。突袭到这么深入的地方,这是对自己的情报机构有多大的信心呐。” 克雷恩看着火堆边缘被烧得焦黑的尸体,从还没被烧到的靴子来看,那些应该只是寻常的伐木工而已,难过的情绪不由得在心中升腾,他想说什么,却一时不知道说什么才能缓解喉头那好似堵了一块的感觉。 女侦察兵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情况后,指挥狮鹫降落在空地中央,看样子已经把搜集情报的优先权摆在了最高。 德曼无奈的跟了过去,一落到地上,他就故意做出非常不满的表情,用近乎斥骂的口气说:“我说,你是不是忘记了你的职责是护送我们两个到达波亚拉。临时转往这么危险的地方,你想让玛杜兰的部队再一次用屠杀来阻止艾尔法斯联邦的外交努力吗?” 女侦察兵的脸色顿时变得没有一丝血色,她意识到了自己犯下的错误,但嘴上还是不肯服输地说:“我已经说了,让您二位先走。辛迪莉小姐我会保护好的。” “算了,你该干什么就赶快。这里并不是个聊天的好地方。”德曼看向前方的树林,向克雷恩使了个眼色。 克雷恩摘下弓,毫不犹豫的进入警戒状态。 这两天刻意训练的缘故,他渐渐习惯了随时保持对四周情况的感知,在这样的情况下转为专注的投入精力,能感知的范围果然比之前大了一些,成效非常明显。 结果也很快反馈回来,克雷恩紧锁眉头,缓缓说:“空地上除了咱们,再没有一个活人。森林里倒是还有微弱的气息,马上就要消失。” 女侦察兵一愣,担心的看向树木的间隙之中。 德曼握紧轻合金弓,向那边走了过去,“库莱亚,咱们去看看。让女士们待在安全的地方休息一下好了。”他还不忘回头冲女侦察兵挤了挤眼,“可爱的小妞,你欠了我一个人情。” 靠近森林之后,克雷恩几乎是马上感知到很多股危险的气息,忍不住小声问:“德曼,这样是不是太冒失了?” 德曼能感知到的显然更多,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低声说:“好像是有那么点儿危险。要不你还是过去保护他们俩吧。既然来了,我还是想弄清到底是什么情况。起码印证了我的猜测再走。” “你不来,我上了狮鹫也飞不走。”克雷恩想了想,还是跟在了德曼身后,“我还是帮你掩护吧。” “你又杀不了人,该怎么掩护我?”德曼笑着走进林中,小声说,“把出现的敌人都射残废吗?” 克雷恩有些恼火的捏了捏拳头,自嘲说:“让玛杜兰多养几个伤号,损失也算更大吧。” 才走出十几米,德曼就横抬手臂示意停下,林中并不算宽敞的隐秘小路旁边,侧翻着一辆加长型马车,上面的物资洒落一地,旁边倒下了至少十几具尸体,大部分是波亚迪兰的士兵,玛杜兰一方的尸体则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果然是后勤队伍被偷袭了。这应该是运往要塞的物资,冒这么大风险出兵拦截,难道要展开强攻吗?”德曼皱了皱眉,“玛杜兰的行动比想象中激进太多。到底什么事让他们这么着急?” 克雷恩压低声音说:“难道……是他们察觉了大公那边的计划?” 德曼沉吟说:“不太可能,如果真是那样,最明智的选择显然是迅速撤兵,交还原希塔嘉德领土给波亚迪兰,然后加强防守,寻找盟友。” 再往前探索,玛杜兰一方的牺牲也多了起来,后勤队的防卫并不算单薄,双方甚至各付出了两名法师的代价。单纯从培养效率上讲,这起码相当于损失了上百步兵。 “难怪他们拼命催促达尔士出兵,”德曼用脚翻开一具法师的尸体,从袍子胸前的图案来看,应该是玛杜兰第二法师团所属,“这边的指挥官已经急成这样了。” 虽然同样是以军团为单位,但法师这样的昂贵部队根本不可能达到其他士兵那样的千人规模建制,玛杜兰能够投入战场的第一、第二法师团加起来,差不多也只有不到一百名法师而已。 这条路是波亚拉和边境要塞之间的隐秘连线,波亚迪兰方会出动比较精英化的小队护送是不用侦察就可以料想到的事,玛杜兰在这种情况下强行偷袭,心态的焦躁实在过于明显。 “玛杜兰急成这样,”克雷恩不太理解的打量着充满血腥味的林间小道,“好像在害怕什么似的。波亚迪兰没有争取到盟友,他们应该暂时是这样的认知才对不是吗?” 德曼沉思了一会儿,突然有些无奈的笑了起来,“我猜,他们可能误会了。” “误会?” 德曼拍了拍克雷恩,打手势示意返回,小声说:“你不是说追你的那些火精灵在希塔和玛杜兰的先锋部队打了一场吗。那里已经被波亚迪兰战略放弃,所以一定会被玛杜兰控制,他们分析战场之后,多半会误会一件事。” 克雷恩想了一下,惊讶地说:“难道……他们以为王立警备军是来给波亚迪兰当援兵的?” 德曼点了点头,“随便换谁在那边指挥,这么猜测都合情合理。而且,按照水精灵女王执政千年以来的稳定态势,整个艾尔法斯联邦向人类国度大举侵略的可能性很低,他们多半会判断这是激进派火精灵的私密行动。” “这样一来,需要担心南线安危的情况下,玛杜兰会变得焦急就可以理解了。”他把挂在脖子上的护目镜转动到后面,飞快地说,“火精灵的领土虽然离这边很远,但要是王立警备军这种精英化的部队从南部突袭进来搞破坏,玛杜兰一样会十分难过。这倒不是坏事,他们能多把警戒心往南线放一放,大公就更容易得手。” 察觉到德曼语速不自然的提高,克雷恩正想开口询问,感知范围中就突然出现了好几个移动的气息源,他忍不住脱口而出:“有敌人!” 德曼嗯了一声,却并没有回头的意思,“去狮鹫那边。和伏兵作战,光凭咱们太单薄了。” 克雷恩这两天刚刚在德曼的点拨下进入了崭新的世界,一腔热血都在蠢蠢欲动,以至于误会了德曼的意思,傻呵呵的问了句:“那两个女士也增加不了多少战斗力吧?” 德曼笑着给他后脑来了一巴掌,脚下小跑起来,“犯什么傻,上狮鹫,撤退。” 背后的气息开始迅速的追赶过来,克雷恩连忙调匀斗气,跟着德曼的脚步疾速冲回伐木场那边。 一冲出树林,德曼就高声叫道:“上狮鹫,起飞!这里还有伏兵!” 那个女侦察兵的反应极快,几乎是马上抱起似乎刚刚才吐过的辛迪莉,抛麻袋一样丢上了狮鹫,自己跟着往上一跳,一手绑紧辛迪莉的安全带,一手提起缰绳呵斥下令,待命的狮鹫毫不犹豫腾空而起。 “你先上去。”德曼到狮鹫边把它往下一按,转身搭箭,红光一闪,用非常简洁的动作看似随意地射向树林那边。 克雷恩纵身一跳,结果没控制好力道,险些过头,连忙有些狼狈的抓住鞍桥稳住身体,就在他拿起安全带金属扣的同时,树林边上发出一声惊人的巨响。 迸裂的血红光芒带起澎湃的气浪,高大的树木突然脆弱的好像放久了的草纸,在气浪中轰然碎裂倒下,十几个身影在爆炸中向后飞出,痛呼着摔倒在地。 附近的湿气和雨水都被高温蒸发,范围内的灌木和草叶,连燃烧也没来得及,就直接化作了灰烬。 克雷恩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切,这一招战技他非常熟悉,只不过,他从没想到这一招竟然能达到如此巨大的威力。 德曼之前说错了,被这样的攻击正面命中的个体,同伴根本不需要去捡尸体的碎片,明明连骨灰都搜集不到多少。 飞身跳上狮鹫,德曼绑安全带的动作显得有些僵硬,他把缰绳递给克雷恩,说:“抓紧,帮我操控一会儿。别慌,我来指挥你。” “你怎么了?”克雷恩刚说出口,就发现自己真是问了一个蠢问题,他可是不久前才亲自体会过那一招战技施展后的感受。 德曼举起因疼痛而微微颤抖的胳膊,笑着说:“我其实不太喜欢深红流星这种麻烦的招数,反噬得太疼了。好,赶紧起飞,对方不可能只埋伏这么点人。” 看起来,操控狮鹫就像驾驶马车一样容易,似乎只是缰绳稍微粗一些,并在靠近狮鹫头部后方的地方带有一段刻意制造的粗硬毛刺。 但这世上的很多事,看起来都比做起来容易得多。 刚刚离开地面几米,德曼就慌忙连声指点:“别勒那么紧!轻轻提一下就好!” “那一段毛刺是用来提示方向的,你别那么使劲,真弄疼了它发脾气可就糟了!” “用脚轻轻踢它侧面,缰绳另一侧稍微紧一紧,好!开始转向就可以停了!” “等等!别再继续提了,狮鹫是会倒飞的!我可不想头朝下!” 克雷恩紧张的按照指令操作,在德曼的帮助下,狮鹫总算是平稳飞上了高空,而早就飞远的女侦察兵不得不绕了个圈子回来看看他们这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看到歪歪扭扭不情不愿飞上来的狮鹫后,她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交给我吧。”德曼动了动还有些麻木的手臂,连忙抢过缰绳,到这种高度万一再出岔子,那他们的小命可就全看波亚迪兰的皮具质量了。 克雷恩擦了擦汗,听着狮鹫不满的叫唤,略感愧疚地说:“比我想象中难太多了。” “这毕竟是魔兽,不是马。”德曼把狮鹫调整平稳后,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满脸期待的女侦察兵,大声说,“我帮你确认了,你们往边境要塞去的后勤部队被玛杜兰突袭,全军覆没。你按这个报告就是。” 女侦察兵的神情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很是发愁的叹了口气。 德曼笑了笑,似乎还想开口安慰她两句,但话还没冒出嘴边,他的表情突然一凛,大喊:“你们往前飞!快!库莱亚,把你的弓拿在手里!” 克雷恩艰难的扭转身体向后看去,阴沉的天空下,三只狮鹫,两只巨鹰组成的飞行小队,正在向他们急速靠近! “玛杜兰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德曼有些恼火地说,“这种阵仗竟然不拿去攻城。” 女侦察兵的脸色已经有些发白,几乎是满负荷承载的狮鹫速度不可能超过身后的单骑,更不可能快过翼展将近十米,体型与亚龙不相上下的巨鹰。 巨鹰可以轻松地负担两到三名全副武装士兵的重量,这意味着对方除了骑手,还有可以负责攻击的战斗员。 而最糟糕的是,一般需要出动巨鹰这种昂贵的空中坐骑的情况下,任何部队都不会不舍得布置与其相称的精英士兵。 比如,一名骑手与一个神射手、一个优秀法师的基本组合。 那三只狮鹫应该也是为了伏击而准备,特地选用了性情温顺但力量稍差的白羽狮鹫,方便骑手用背上的弓发动攻击。 “我觉得他们的目标很可能就是波亚迪兰的空中侦查力量。”克雷恩紧张地猜测。 “看来那些浓烟其实就是陷阱。”德曼无奈地说,“只可惜龟缩的侦察兵们估计都接到命令没出动,只来了一个不知内情热血上头的傻女人。” “逃是逃不掉了,对方的速度比咱们至少快一半。”克雷恩深呼吸了两次,抽出一支箭搭在弦上,侧身从德曼的肋下探了出去,“我用深红流星爆他们一下怎么样?” “不,那样没用。”德曼立刻否定了这个提议,“飞行骑手都是固定在坐骑身上的,而且今天是风临日,深红流星不够快,他们很容易散开躲过去。” 他抬起手,示意女侦察兵带着辛迪莉往前先走,跟着对克雷恩下令:“三连发破甲箭准备!我一调整方向,你就攻击那三只狮鹫!” “巨鹰呢?” “解决一点算一点,别想那么多!”德曼猛地一扯缰绳,脚蹬用力别住狮鹫的前腿,狮鹫有些不满的尖叫一声,强行在空中转了近乎直角的一个弯,“出手!” 克雷恩毫不犹豫拉满弓弦,修长的手指灵活的夹起三支箭矢,犹如拨弄竖琴一样,一串流畅的轻响,破甲箭,三连射! 破甲箭的飞行速度在低阶战技中数一数二,这样迎面飞来的情况,就算是灵活的飞行坐骑,也不是那么容易躲开。 但对方根本就没有躲避。 他们的阵型后方,一个法师飞快的举起手中的法杖,杖头的晶石猛然散发出幽幽的绿光,储存在其中的魔法瞬间释放在顶头狮鹫之前,风元素化作迅疾的气流,压缩盘旋在一片区域之中,形成致密的气流护盾。 三支闪动着红光的破甲箭一穿过那片扭曲的气壁,就像被无形的手掌拨动了一下,歪到其他方向。 “那是什么?”已经重新搭好箭的克雷恩顿时不知道该如何出手。 德曼瞄了一眼,飞快地解释:“湍流之壁,风魔法。看样子是预先储存好的强魔法,先不管他,有反噬在,那家伙起码五分钟发不出任何声音。对面的弓手一样射不过来,咱们是逃在前面的,有优势。上诱导箭,用我教你的技巧,抛射绕过去那面护壁!” “是!”克雷恩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加速流淌,每一根肌肉都在叫嚣着战斗,他抬起手,选定了一个差不多的角度,从德曼肩上一箭射了出去。 这两天才开始了解抛射这种攻击方式的克雷恩,直接瞄准的精度显然不够,但换成诱导箭这个战技,能依靠魔力进行小幅调整的情况下,命中的信心也跟着直线上升。 冲在最前的狮鹫骑手毫不犹豫向侧方闪避,但火元素的光芒一闪,本该直线坠下的箭矢骤然偏折了一个奇妙的角度,钉入那只狮鹫的后腿。 那狮鹫尖锐的叫了一声,双翼猛地挥了几下,突然一张长喙,绿光闪动,两道月牙状的风刃竟然径直飞了出来! 德曼脸色微变,连忙松开缰绳借着侧身便利,铮铮两箭射出,把风刃在半途拦下,紧接着连忙抄回缰绳,有些生气地说:“玛杜兰的打算可开始得够早,竟然连保留魔力的狮鹫都养殖出来了。” 狮鹫毕竟只是低阶魔兽,可以养殖的品种战斗力着实强不到哪儿去,为了最大化骑乘效率,大多数地区的养殖者都会选用几代筛选下来的几乎没有魔力的品种,以换取更强大的力量和耐久。 玛杜兰如果连狮鹫都悄悄换成这样,侵略性还真是一览无余。而且,至少从七年前刚瓜分完希塔嘉德时候就已经开始筹备。 “克雷恩,控好狮鹫,别让它乱晃!”德曼眼见另一只巨鹰上的法师举起的法杖周围已在盘旋绿色的微光,一把把缰绳塞到克雷恩手里,顺势夺过了他手上的遗迹庇佑之弓,冷笑着说,“这就算是我给波亚迪兰带的见面礼吧。” 发现德曼举起了弓,那只中箭的狮鹫连忙飞回到阵型最前,把还在持续时间中的湍流之壁带回原位。 德曼却好像没看见一样一招破甲箭射了出去。 斗气包裹的箭矢以可怕的精确度擦着湍流之壁的上沿飞过,刻意控制了箭簇上斗气的分量,越过湍流之壁后,破甲箭立刻下坠了一个不算太大的弧度。 完全没想到这种距离下弓箭还能射出这样的弧线,马上就要施法完成的法师猝不及防,身体被固定在巨鹰上的结果就是连闪避的动作也无法做出,惨叫一声,被直接贯穿了心窝。 巨鹰上的战斗员的确训练有素,旁边的弓手马上抄过死去法师手上的法杖,横向一抛丢给另一只巨鹰上还在反噬沉默期的法师,显然是不想浪费里面储存的魔法。 沉默并不影响预存魔法的激发,那个法师接住法杖就是一挥,强·风刃呼啸而出。 与此同时,彼此间的距离总算缩小到追击者的射击范围之中,两侧狮鹫一起向上爬升,离开湍流之壁的保护范围,两支穿刺箭向着德曼急速飞去。 强·风刃投入了那法师不少魔力,飞出的月牙波动数量足足提升到了十几个,配合声势逼人的两支穿刺箭,绝不是光靠连射可以解决。 幸好专注于缰绳的克雷恩没功夫关注身后发生了什么,否则,以他的战斗经验,恐怕会盲目试图调整狮鹫的高度进行徒劳的躲避。 德曼飞快的从克雷恩背后的箭袋里抽了一支火精灵的箭,夹在两支他的普通箭矢之中,接着眼中红色光芒猛然一闪,同时将三支箭一起射了出去。 这一刻,他展现出了属于焚语者的可怕控制力——那三支箭,竟然用上了不同的战技。 左右两支穿刺箭正面迎上飞来的箭枝,斗气的巨大差距下,轻而易举的把射来的箭劈成数片,并顺着那方向直接射入到两个骑手的胸口。 而当中那支爆裂箭,虽然是深红流星的对应低阶,爆炸也不可控制,但与最前的风刃撞击之后,还是恰到好处地造成了一阵猛烈的气浪,挡下了大多数风刃。 只可惜剩下的三道风刃还是成功突围而来,德曼不得不扭身挺背,鼓**斗气强行接下其中两道,衣衫开裂,留下两条血淋林的伤口。 剩下一道则击中了狮鹫的屁股,甩动的尾巴被削断一截同时,臀后还被开了一道狰狞横伤,可以说极大地拓宽了排泄口的面积。 受伤的狮鹫马上就不再听从克雷恩的糟糕操控,狂躁的自行转向,往女侦察兵那边飞去,身体也开始剧烈的上下晃动,不再考虑骑手是否感觉颠簸。 事实上,要是没有固定用的那些交错皮带,狮鹫现在最想做的事应该就是把德曼和克雷恩甩下去。 “嘶……没穿护甲真是失策。”德曼疼的抽了口气,把弓交回给克雷恩,自己扯住缰绳试图让狮鹫平静下来。 毕竟是军队中训练出的坐骑,最疼的时候一过,狮鹫还是渐渐恢复了稳定。但脾气在爆发临界点的情况下,交给克雷恩操控已经不太现实。 两个狮鹫骑手的丧命让玛杜兰的空中小队稍微放缓了一下速度,但只是犹豫了一下,就马上又追击过来。 不需要多少见识,也能判断出德曼这样的强者一旦回到地面,就绝对不是这么几个精兵可以对付的了。 “这下可麻烦了,”一边拼命让狮鹫降低高度,德曼一边苦笑着说,“我还真没想到不长翅膀会这么要命。” 克雷恩脑中转了一串念头,最后一咬牙,咔哒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德曼,你控稳,我来!” 说着,他双手一撑,就这么踩在鞍桥上,猛地站了起来。 转过身,视野里的敌人正在飞快的变大。马上,就要进入他的射程。而且,湍流之壁已经消失。 他没有多少机会,巨鹰的喙中已经亮起了绿色的光芒,一旦接近到连它也可以触及的距离,德曼腾不出手的情况下,他自己绝对无法全部挡住。 他深吸了一口气,一边默默计算狮鹫飞行起伏间的短暂平稳,一边取出四支箭夹在指间。 他不敢与自己那不能杀人的奇妙体质赌博,所以他的目标,是那两只巨鹰的眼睛。 这种高速行进的状态下,锁定射击根本施展不出,他能依赖的,依旧是可以稍微改变方向的诱导箭。 只是他也不知道,他的能力是否足够同时操控四支诱导箭。 仿佛体会到了他的担忧和犹豫,德曼大声说:“想怎么做,就大胆的干吧!难道还会比摔死更糟糕吗?” 刚一说完,德曼猛地一拽缰绳,让狮鹫减缓了滑翔的速度,克雷恩的立足之处,顿时稳定了许多。 没时间再犹豫了。 克雷恩把所有的希望都凝聚在这一击上,他张开弓,要用的斗气与魔力艰难地在小臂和手腕之间分成均匀的四份。 所有的动作,连针鼻大小的误差也不能有。 短短的几秒,在他心中好像过了几个世纪那样漫长。 一定要命中啊!在心里呐喊出这一句,他凝视着横置弓身上闪亮的箭簇,松开了手指。 四支诱导箭拖曳着红色的微光,从对面剩下的那只狮鹫两侧飞过,直取两只巨鹰黄色的眼珠。 巨鹰的机动性比起狮鹫当然远远不如,可如果是为了躲开眼睛这样的要害,任何生物的动作都会变得迅速很多。 一只巨鹰尖鸣一声,双翼一摆侧倾闪开。而另一只巨鹰却张开鹰喙,魔法风刃生成的绿色波动迎着箭矢飞出。 克雷恩死死盯着四支箭,精神在这一刻分裂并专注到了极限,每一支箭都恨不得生出一个意识去操控,这边大幅调动两支的方向追击,那边全力操控两支分别向两边绕行希望躲开风刃。 他这时才深刻的体会到德曼的教导,一个超一流的英雄,并不一定要在最顶级的战技上有多高的造诣,但一定得在最基础的技巧上有常人所不能及的造诣。 脑子里的弦几乎快要断掉的时候,四支箭总算同时抵达了目标。 追击的那两支准确无误的刺入巨鹰的眼中,绕行的虽然有一支偏开少许刺入到巨鹰的翅根,但另一支还是深深钻入了它的眼窝。 诱导箭的威力并不大,可从眼睛这么柔软的地方射入,也足以杀死巨鹰这样的魔兽。 双目中箭的巨鹰连惨叫都没发出,就带着背上的骑手斜向坠落下去,另一只巨鹰虽然还残存一点生命力,但重伤濒死的情况下,也负载不动背上的重量,迅速滑落。 即使现在的高度不足以摔死那些骑手,但至少眼前的麻烦已经解决了一大半。 克雷恩松了口气,正要抽箭开弓瞄向最后一只狮鹫,头颅中突然一阵撕裂般的剧痛,不知道是不是刚才他全神贯注分散意识的行为激发了什么震**,一股麻痹感不可思议的流遍全身,他的双腿一软,不由自主的倒下。 然后,就这样从狮鹫边摔落下去。 第六十八章 抵达!最后的波折 虽然已经降低到不太致命的高度,但摔下去之后,骨折躺在**好一阵子绝对可以算是不错的结果。 猛然来袭的失重感下,克雷恩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幸好,几乎是马上,力量就回到了身体的各处。 他连忙向上伸出双手挥舞着想要抓住什么,跟着,在只差一点的地方,与狮鹫挥动的前爪交错而过。 可恶!就差一点!一点啊! 这一刹那,周围的时间仿佛都被凝结减缓,狮鹫的后爪是他最后的希望,但即使是略长一些的后腿,那点差距也不可能补得上他下坠的速度。 他拼命向上伸展手臂,好似这样徒劳的动作能够牵引他的身体向上浮起一样。 奇迹,就在这时发生了。 脚下突然真切的传来被什么东西托住的感觉,柔软,甚至有些缺乏实际的存在感,都已经把他托起,他却还猜不出那是什么物质。 不过他还知道,这会儿并不是考虑这种事情的时候,他猛地合拢双手,借着这短短一瞬的力量带来的上升,紧紧抓住了狮鹫的一只后爪。 鹰头鹰翼、狮身狮尾的魔兽爪子与草原狮几乎一致,而它此前接受的训练并不包括这种古怪的载人方式,应该是本能地,它尖锐的爪子立刻从厚实的肉垫中弹了出来,噗呲刺进克雷恩的左臂中。 只要胳膊不断,克雷恩绝对不可能松手。他抬起头,大声叫道:“德曼!稳住这该死的狮鹫!它快甩下去我了!” 德曼从上面传来明显松了口气的回答:“好极了,我还以为要去下面的地上找你了呢!” 克雷恩扭过头,有些绝望地说:“一点都不好,后面还有个家伙就要能射到我了!” 被不太礼貌的称为“家伙”的那个骑手的确已经进入了射程,而他显然并不满足于只摔下去一个克雷恩,举起的弓箭直接瞄准了德曼的后心。 而在克雷恩已经被甩得七零八落就要抓不住的情况下,德曼就算背后长眼,也不可能进行机动回避。 克雷恩几乎都能看到那个骑手护目镜下露出的狞笑。 就在这时,一声惊呼突然从斜上方传来。听声音,竟然是本该已经先走了的那个女侦察兵。 同一个瞬间,可能甚至比那声惊呼还要早些的一刹那,那个已经拉满弓弦的敌人露出了极为惊诧的表情,就在克雷恩的眼前,突兀的化作一团模糊的、半透明的虚像,迟缓地漂浮在原地,像片人形的雾气,渐渐地扭曲。 狮鹫并没有察觉到背上的变化,依旧尽责的向前飞去,在克雷恩几乎瞪圆的眼中,鞍桥的皮带扯下了那名敌人的衣物,没被皮带兜住的零碎则依旧挂在虚像的身上,但随便谁都看得出,只要稍一用力那些东西也会噼里啪啦的掉下去。 那个活生生的人类,就像是仅剩下一点残余还留在这个世界一样。 还没等克雷恩开口发问,扭头看了一眼的德曼已经大声说了出来:“放逐的漂亮!” 空中的虚像惊愕地伸手向前抓着,但短短的几秒,本属于他的坐骑已经毫不留情的展翼飞去,留下他的身体像朵云一样飘在空中。 接着,放逐的效果消失了。 身上已经半裸却还穿着肩甲的敌人以有些滑稽的姿态回复了正常,本打算出手的箭在紧张中直直飞向天上,如果角度再正些,掉下来的时候说不定都会给他追加一个惊喜。 不过他也顾虑不到那么多了,在悠长的惨叫声中,他手舞足蹈的摔落下去,成为最后一个被解决的对手。 而这短短的几秒里,德曼**的狮鹫也意识到了一件事。 它并不是仅有一只后爪而已。 一阵热辣辣的剧痛,狮鹫的爪子狠狠蹬了上来,臂甲虽然挡住了大部分伤害,但还是有根利爪划过了护甲照顾不到的地方,留下血淋淋的一道口子。 女侦察兵飞快的靠近,大声呼喝着训练时的口号,听到她的声音,暴躁的狮鹫总算稍微安静了一些,但,仅限于蹬克雷恩的动作幅度略小了一点而已。 “呜唔……不行,好疼。”克雷恩的手力量并没有减弱,但被风雨打湿了毛发的狮鹫爪子实在不是根好的救命稻草,尤其是钉在他手腕里的那几根爪尖,每一次挣扎,都让他的臂筋痛到发麻,不由得越滑越低,“德曼!怎么办?” 德曼探出头直接喊道:“看下面!找好时机松手!” 克雷恩一低头,这才注意到高度已经降低到树林中最高的树尖那里,他顿时松了口气,论起在树上做猴子这件事,一行四个里不会有谁比他的经验更丰富。 只不过这里的树种和迷雾森林的不太一样,也不知道枝丫的承重水准怎样。 再坚持一会儿,一会儿就好,现在还是太高了,猴子也不会这么跳,这种高度只有山猫能安然无恙。克雷恩拼命地祈求头上的狮鹫稍微给个面子,看在他里面好歹有个自称弗拉米尔的家伙的份上把爪子稍微收一收,再给他十秒,不,八秒就好,眼前不远,一颗合适的树马上就可以进入合适的范围。 然而,狮鹫是风系。换成温蒂瑟尔的轮回者兴许它还会考虑一下。 爪子终于割伤到触及手筋的地方,克雷恩痛苦的闷哼一声,再一次向下坠落。 这次,他向前伸出了手,可能挽救他的那根最粗大的树枝,就在眼前。 可惜,尽管有被斜抛出来的一段距离,可指尖怎么计算也离目标还差个半米。 如果掉到下方的树枝上,过大的冲击力很可能让他连着断枝一起掉下去。运气好,在腐叶堆上摔个满身挫伤,运气不好,碰上下面有硬点的石头或是不长眼的灌木,可就要直接送掉小命。 其他三个同伴都惊叫了出来。跟着,又都一起发出了一声更响亮的惊呼。 前一声满是惊吓,后一声满是惊喜。 飞向那救命树枝的克雷恩,突然想起了不久前才引发过的那一次奇迹,他立刻用尽了全部的精神,专注的向那树枝发动自己的意念,绞尽脑汁想要重复不久前发生过的奇迹。 就像是身体本该有的一部分骤然回来,在他伸出的指尖上,一片红色的细碎光点瞬间亮起,像条套索一样猛地圈住了那根树枝,不会比一秒更多的时间里,就给予了他的身体一个足够移动过去的力道。 他的手,总算紧紧抓住了那段树枝。 然后,咔嚓,树枝,断了。 克雷恩的心里一瞬间滚过了无数不适合让任何人听到的脏话,连写在羊皮册子里,都会被比较保守的作者自发替换成“对不起,这段请大家自行想象”。 但比起刚才,他并不会再感到慌乱。 两次灵光一现,已经足够让敏锐了许多的他捕捉到其中的诀窍。 他也是直到这时才知道,原来,他的身上不知何时已经有了与斗气和魔力完全不同的能量。 只是因为特别稀少,直到这两天在德曼的特训下提升了对力量操控的**度,才终于在死亡激发的潜能下找到了使用的方法。 他对准粗大的树干,信心满满的再次伸出了手。 去吧!火元素! 可这次,他只感觉到了魔力或斗气枯竭时的那种麻痹和刺痛。 原来仅仅是这样连续用了两次就见底了吗?克雷恩惊讶的瞪圆了眼,慌乱的临时想要改变下坠的姿态。 当然不可能来得及。 他才扭动了一下身体。肩膀就结结实实的砸在一条粗树枝上,接着,一串嘁哩喀喳的断裂声中,他尽责的帮这棵看来已经活到暮年的老树清理了一侧的半枯枝杈。 就像他一直以来的运气波动一样,糟糕之后,总算还是有点转机。 树根堆积了足够多的腐叶,过大的树荫也断绝了坚硬灌木的生长机会,碎石头虽然有几颗正好在身下,但比起拍在地面上的强烈震痛,那点硌伤根本不值一提。 “呜呀……嘶——也不知道骨头断掉了没有。”克雷恩呻吟着撑起上身,摇头甩掉头发上的烂叶子,“看样子好像没有。真是太好了……” “吼噢噢噢噢!”一声沉闷的咆哮直接轰进克雷恩的耳孔。发声的地点,竟然就在他的身后。 就像他一直以来的运气波动一样,转机之后,马上就是新的危险。 也太倒霉了吧!他扭过头,看着眼前足足有三米多高的灰黑巨熊。刚才掉下去的那几个家伙有他这么背吗喂? 很显然,这只猛兽刚才正在靠着树干蹭痒痒,对这个从天而降的不速之客,凶狠的三角眼里并没有流露出半点友善。 尽管精灵天生对自然有更加优势的亲和力,但这只是相对其它天使造物来说,在被惊吓并激怒的巨熊眼中,并不会因此出现拍死克雷恩之外的选项。 山一样的阴影,呼的一声压下。 克雷恩浑身的骨头都还在叫嚣着想要休息,却还是不得不猛地一撑地面向旁边滚去。 据说圣域地区的野兽在天使魔力的影响下都有或多或少的变异,巨型化、智慧化或者直接向魔兽转化。 没离开过圣域的克雷恩此刻从这只巨熊的身上倒是体会到了这变化的直接后果——这重重一击的破坏力,完全可以说是魔兽的水准。 被冲击波掀得多滚了一圈,克雷恩顺势爬了起来。他的身上很痛,连抬起胳膊,骨节都仿佛要吱嘎作响,但很奇妙的,他一点也不觉得恐惧。 眼前的巨熊,只让他觉得亢奋,感到的威胁,甚至还不如迷雾森林的那只野猪。 充满信心的感觉,实在是好得无法形容。 他专注的把感知力集中到巨熊身上,笨拙的野兽行动的速度顿时在他眼中迟缓了许多。他轻巧的向侧面一跳,已经熟练运用斗气的情况下,非常容易的就跳出了数米远……撞在一棵树上。 该死,该提前看好环境的。克雷恩敲了自己的脑袋一下,从背后解下了弓,非常熟练地伸手一抄。 结果,抄了个空。 他这才发现,箭袋竟然在摔落的过程挂在了树上! 今天我的星盘运势一定糟糕透了……呃,不对,我占卜免疫啊!克雷恩一边在心里抱怨着,一边冲向那棵老树,箭袋的位置并不太高,以他爬树的本事,拿到并不算难。 纵身一跳,他在巨熊挥舞的臂膀上用力一蹬,轻巧的攀了上去。 但就在他爬到离箭袋不到一米远的地方时,巨熊咆哮的双掌拍在树干上,剧烈的摇晃带动了他身上的疼痛,攥着对爬树者最要命的枯树皮,他直接掉了下来,一屁股坐在巨熊肩上,双腿正好夹着它毛茸茸的脑袋。 他毫不犹豫的从靴筒中抽出匕首,一刀捅进巨熊的眼窝,跟着赶在发疯的野兽挥起巴掌前向后倒翻落地,瞬间退开数步。 旋即,他拉满弓弦,迅速用魔力将火元素聚集在双手之间,形成散发出灼热光芒的炎之矢。 他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太过消耗魔力的战技,但事急从权,匕首的长短并不足以让面前的巨兽直接丧命,他必须补上一击。 这时,一支飞箭从另一个方向呼啸而来,雄浑斗气凝成的利锥轻易地撕开巨熊的厚实皮毛,牵引着整根破甲箭轻松贯穿了它的心窝。 看着巨熊摇摇晃晃的走出两步轰然倒下,克雷恩这才松了口气,收回魔力散开火元素,一屁股坐在地上,彻底放松下来。 德曼从长草丛中钻出,一边背好弓一边快步走到克雷恩面前,蹲下身很关心地问:“怎么样,伤得很重吗?” 克雷恩吐了口气,“还好,还有力气和那玩意纠缠一会儿撑到你来。” 德曼有些抱歉的笑了笑,“没办法,这林子太密了,狮鹫找了半天降落点。” “咱们接着怎么办?那只屁股开花的狮鹫还能骑吗?” 德曼回答:“没问题,换给那个小妞骑就好,她这会儿估计正给狮鹫处理伤口呢。” “辛迪莉怎么样了?” “那只小狐狸?正在大吐特吐吧,我都怕她把胃袋从嘴里翻出来。啧啧……” 克雷恩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问:“我……想问一下关于刚才放逐的事。” 德曼的表情产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似乎考虑了一下什么,跟着说:“我不主张靠种族印象来判断个体,但坦白说,灵狐属的兽灵很少有例外的,所以我对那位辛迪莉小姐,并不太信任。” 他看克雷恩的表情有些失望,马上接着说:“但这次她的确是很拼命地来救你。你知道吗,放逐这咒术的祭品,是血,施法者的血。她从小妞那儿借来匕首,直接割开了自己的手腕,放逐敌人的那几秒,她献祭了至少一小盆血。” 克雷恩沉默了几秒,突然又问道:“德曼,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个会使用放逐的咒术师,他的能力大概会是什么水平?” 没想到克雷恩会问这么一句,德曼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说:“我对咒术了解也不太深。我只知道咒术是仰仗祭品的法术,只要懂得方法,有祭品和触媒,对施法者自身的能力要求好像并不高。你问这个做什么?” 克雷恩的脸色好转了一些,他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叶子泥土,“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之前的一些事。你要是知道,正好能帮我确认一下。” 德曼转头看了看四周,望着高处的箭袋说:“我真弄不清你的运气到底是好是坏。” 克雷恩爬上树把箭袋取下,苦笑着说:“我也弄不清。” 狮鹫降落的地方离这里并不远,克雷恩扎好胳膊上的伤口跟着德曼赶过去的时候,女侦察兵才正要给狮鹫断尾上的绷带打结。 辛迪莉的情况倒是好了不少,一见到克雷恩过来,苍白着脸跌跌撞撞的正面迎了过来,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紧张兮兮地说:“你没事吧?你没事吧?有没有摔伤哪里?” 克雷恩一眼就看到她左腕上新包扎的伤口,心中不由得一阵刺痛,将她的左臂抓起,贴在脸颊上轻轻磨蹭了一下,柔声说:“没事,我不要紧。只是肌肉有些痛。运气还算不错。” “这才不是运气,这是神迹……”辛迪莉的眼睛亮起了狂热的光芒,“龙神保佑,这是神迹啊!” “啊?”克雷恩愣了一下,“神迹?什么神迹?” 辛迪莉激动地抬起头,捧住他的脸,说:“你刚才掉下来的时候,本来是够不到那根树枝的不是吗?可我看到了,我看到了,你、你的手前面竟然出现了一道红光,把你拽了过去!火魔法里没有那样的法术,不是神迹,那是什么?” 克雷恩挠了挠脸颊,故意用无所谓的口气说:“如果真是神迹,应该让我好端端的落到树上才对。摔得这么狼狈,这位神也有点太小气了吧。” “那一定是因为你还没有完全掌握使用的方法!”这样的借口果然搪塞不过辛迪莉,她紧紧地抱着他,“只要花些时间,你一定能成为……” 她的神情突然显得有些紧张,跟像是突然意识到失言一样,有些生硬的将后半句转开,“……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而克雷恩已经学会了应该在适当的时候暂时压下心中的疑惑,他微笑着摸了摸辛迪莉的头发,很敷衍地说:“如果真是那样,就太好了。” 女侦察兵不安的看着西北方的乌云,催促说:“好了,咱们赶紧上路吧。雨再追过来的话,狮鹫被淋湿的伤口不光可能会感染,还会很不舒服,到时候我也未必能控制的住。” 德曼点了点头,“嗯,你们俩还有什么话,就等到了波亚拉再慢慢说吧。” 交换坐骑后,狮鹫振翅起飞,阴云笼罩之下,总算没有了敌人的身影。 等到速度加快到两位女士不太可能听到这边的声音时,德曼凑近克雷恩的耳朵,说:“你能控制火元素了,对不对?”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摔下去觉得自己要完蛋的时候,突然就想起了怎么操纵火元素,不过量很少,时间也只有不到一秒,两次之后,就使不动了,也不知道要恢复多久。我这几天再悄悄琢磨琢磨。” 德曼沉吟片刻,带着有些感叹的口气说:“看来,的确至少是炽焰双璧之上的来头了……对了,克雷恩,你怎么会突然掉下去的?诱导箭并没有反噬效果啊。” 克雷恩立刻摇了摇头,不解地说:“我也没想明白。” “你回忆一下,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嗯……”克雷恩仔细思索着回答,“我尝试着同时分心控制四支诱导箭,调整它们分别追击两只巨鹰的眼睛。最后勉强算是成功了。结果我刚一收回注意力,想要继续对付剩下那个骑手的时候,突然觉得头很疼,脑袋里面好像要裂开一样的那种。然后,好像我不小心碰触到什么开关似的,浑身一下子就麻痹到不能动弹,一点力气也使不上来。结果,就掉下去了。幸好那感觉只持续了很短的一会儿,否则在那个高度下面还没有合适的树木,你可能就只有把我埋了。” 德曼笑着说:“不,火精灵的传统是要先烧成灰。你的作风还真是我欣赏的类型,才学了多重射击,就敢同时操控四支诱导箭,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的练习,加上战斗经验的磨练,我能保证同时操控不出问题的极限也只有六支诱导箭。你能做到这种地步,已经优秀的出乎我的意料。” 紧接着,他的语气却显得有些凝重,“但我在挑战自我极限的时候,尝试过同时操控八支诱导箭,和你的结果差不多,一支失手。但结束后我只是觉得精神特别疲惫,毕竟,诱导箭对斗气的消耗并不大,只是对心神的要求特别高。我想……就算你的心力透支到极限,照说也就是有那么一会儿大脑空白再不济昏迷过去,绝不该出现你说的情况。” 克雷恩已经非常适应这种结论,他哈哈一笑,说:“没关系,我已经差不多习惯了。而且,坦白地说,看多了小说传奇,对身上有很多特别之处这一点,我其实也不太讨厌。我想成为一个英雄故事的主人公,而一个任何地方都和平常人没有多少分别的家伙,不会有人想要去写他的吧。” “德曼,”他停顿了几秒,用有些复杂的口气说,“我有点相信了,力量真的会让所有的事都产生变化,甚至包括性格。我……会不会有一天,变成一个我并不希望成为的家伙?” “很多人都想成为英雄,但真正能配得上这个称号的,其实并没有多少。除了堕落的十三星那种被命运摆布的可怜人,其他的,大都是在能力的强大后,迷失了自己的心。克雷恩,你想要成为英雄的原因是什么?” “我……要保护好我身边重要的人。最初……就只是这样简单的一个愿望而已。” 德曼并没有嘲笑他,而是很认真地说:“那么,只要你永远别忘记这个愿望。将来你就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英雄。甚至,有可能还在焚语者之上。” “你也说得太夸张了,我哪儿敢奢望那种事。”克雷恩连忙摇了摇手,不太自信地说。 德曼笑着说:“你知道我最初想要成为英雄的动力是什么吗?”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虽然不太恭敬,但还是很诚实地推测说:“我觉得应该是觉得那样会吸引到更多可爱的女孩吧?” “答对了。”德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那种肤浅又虚荣的想法,其实隐藏了对强权的向往和崇拜,这就并不是一个值得记住的愿望。单纯的想要满足自身欲望的话,一旦拥有了强大的能力,就会很容易发现比成为英雄更简单的方法。” “但你还是成为了英雄,不是吗?” “因为我并没坚持那个可笑的想法啊。”德曼笑的更加响亮,“等到我练习弓术的时候,我的最大动力,就变成了火精灵王族的护国圣器,炎魔弓。我要得到它的承认,就一定要成为一个配得上它的英雄。可惜……最后它还是放弃了我。” “但至少你已经是个英雄了。”克雷恩依然很敬佩地说。 “不,我只不过曾经是个英雄而已。”德曼叹息着说,“失去目标之后,想法都会整个变得不同,那种挫败感,简直无法形容。我用了十几年的时间,依然找不到还有什么值得我继续奋斗不息。这样一个被抽空了的人生,怎么还背负的起英雄这么沉重的称号。” “沉重?” “英雄带来的荣耀之下,是数不清的责任。”德曼犹豫了一下,并没打算深入的谈下去,简单地说,“比如你将来要是成了英雄,你要保护的重要的人,一定会比你现在想象的要多得多。” 克雷恩认真的思考了片刻,说:“我虽然不太明白,但是我会记住的。” “我也就是随便感慨一下。不用那么认真……”德曼叹了口气,突然说,“克雷恩,你要不要考虑一下,做我的弟子。” “诶?”克雷恩惊讶地扭过身来,看着德曼并不像开玩笑的表情,“你是说……做我的老师吗?可是……琳迪已经……” “不,不是那种向学生传授基础的老师。”德曼握着缰绳的双手用力攥紧,沉声说,“而是真正的徒弟,传承我所有技术和经验的传人。” “我……我……”克雷恩心中感受到巨大的冲击,仅仅是简单的指点就已经让他在短短两天里得到了不敢相信的进步,一旦德曼倾囊相授,毫无疑问,那就将是他生命中第一次最真实的触摸到强大这个词汇的边疆。 但不知道为什么,想要答应的话却说不出口,琳迪失落的模样突然的飘过眼前,把他的声音都堵在了喉咙里。 德曼笑了笑,说:“其实,也并不是那么严肃的事情。你还可以叫我德曼,愿不愿意改称呼是你的事。咱们挺谈得来,我不希望关系的改变影响咱们相处的方式。你可以考虑一下,不用急着回答,我知道你还有个不错的小老师,你的确该和她也商量一下。其实如果她真的天赋很好,我不介意连她一起教导。只不过,有些只属于火精灵的私密技巧,就只限你能学而已。” “为什么……会选择我呢?”克雷恩试探着问,“是因为……我说起的弗拉米尔吗?” “克雷恩,我说过,我不太在乎轮回者的前世是谁。相信我,会笃信那些并当作无比重要的事情看待的,只有小狐狸那样的信徒。”德曼解释说,“但不管来源是什么,你的天赋和特殊能力都是实实在在的。虽然激活的年龄有点太晚,但以我的判断,潜力却高的无法想象。我已经是个长胡子的精灵了,焚语者的传人不能是火精灵之外的种族,而像你这样的火精灵,我很可能再过十几年也不会遇到下一个。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心中的错愕更多是代表惊喜,胸腔里的搏动变得急促无比,克雷恩舔了舔嘴唇,另一个重要的转折,兴许就在眼前。 可他突然想到了之后的安排,迟疑了一下,问:“但我们之后还要急着赶路,很快就会经过达尔士继续北上。这么短的时间,合适吗?” 德曼没有半点犹豫地回答:“我现在对你的兴趣比对大公要高。一个弓术指导的辞职,对大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克雷恩有些同情地说:“可能和大公阁下一起喝酒的朋友,应该并不多吧。” 德曼轻叹着说:“他……选择的本就是一条不太需要朋友的路。终有一天,他会高高在上,不会再与任何人喝到大醉。相信我,乔瑟亚不会为我的离去而感伤太久,下一份税目报告就足以让他将我抛到脑后。” “所以……你会加入和我们一起,对吗?”带着比刚才还要惊喜的口气,克雷恩声音都有些发颤地问道。 “是啊,如果你的朋友们不是太讨厌我的话。如果必要,我可以保证不对你的女同伴们出手。如何?”德曼的口气有几分戏谑,但话却并不像是玩笑。 “不会的……呃……大部分不会的。”克雷恩皱了皱眉,“就是玛莎……她可能不太容易接受。我猜,她可能连我其实是火精灵这件事都不肯相信。” “按照夜牙部族所遭遇的事,她会有这样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德曼摸了摸下巴上的胡子,说,“不到三年的时间,还不够让一个年轻女孩从这种打击中恢复。嗯……仇恨大概是这世上最令人为难的感情了。见了她在想办法吧。” “希望可以顺利解决吧。”克雷恩嘴上说着,心里却在想,琳迪和玛莎,恰好都是他最没把握说服的对象,如果性格也有硬度,那么她俩的和他的碰在一起,简直就像合金锤子砸在鸡蛋上。 之后的飞行中,克雷恩一边和德曼闲聊,一边在认真地思考商谈的腹稿。 他想要把握住这个机会,但又没有想要到会为此放弃琳迪和玛莎两个同伴的地步。如果琳迪坚持反对他改换师承,玛莎也绝对不愿意接受德曼的话,他只有忍痛放弃。 带着忐忑的希冀,他听着前方女侦察兵疲惫的提醒,探头向下方看去。 靶心一样的波亚拉,总算是出现在视野之中。 第六十九章 序曲!波亚迪兰哀歌 女侦察兵在空中就已经打出信号,还没降落,闻讯赶来的两名波亚拉贵族已经带着卫兵摆出隆重的阵仗列队迎接。 重复了一遍介绍词后,负责迎接的官员立刻毕恭毕敬的将他们引入城堡的贵宾室,等待合适的人物前来进行正式接待。 心里记挂着同伴的安危,克雷恩用尽量随意的口气问了一句:“我的朋友们还好吗?” 留在这里陪同的贵族马上堆起笑容,说:“请您放心,您的朋友们都由杜拉克夫人接待住在了大橡树,波雷顿公爵亲自安排人送去了丰厚的礼品,当作对您的致歉。” “哼,那就好。”克雷恩倨傲的回应了一下,感到安心不少。 按照德曼的安排,剩下的计划中,已经没有多少需要他表演的地方。德曼作为前火精灵贵族,达尔士大公的亲信,也几乎没有什么需要演技的地方。 所以克雷恩的心情比起上一次面对这些贵族的时候,简直轻松了太多。 心里不再紧张之后,对这些人的神情,他也不知不觉地变得敏锐起来。从那个唯唯诺诺的贵族眼中压抑不住的惊喜来看,他们上次还真的并没完全相信他的身份,才会有种在最后的赌局上压了一根稻草却稀里哗啦直接翻了本的感觉。 如果他这会儿出门,说不定会在自己大腿上掐一把好确认不是在做梦。 对波亚迪兰如今的境况来说,来自达尔士的回应,已经不可能更糟。他们最需要的,就是希望——哪怕十分渺茫。 波雷顿公爵很快赶到,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与他一起前来的还有另外三名贵族,看服饰打扮,至少有一名是波亚迪兰的王室成员,另两人的地位也不会与公爵相差太远。 这次,辛迪莉被请出了会谈的房间,波亚迪兰一方,也只留下了波雷顿公爵一行四人。 克雷恩明显的感觉到,谈判的气氛与上次不同。 啧……这帮可恶的家伙,原来一个个演技都这么好。亏他还以为自己真的十分成功,并为此暗自得意了好一阵子。 “我已代表敝国尽责的完成了自己的使命,对贵国的承诺,也大体上全部实现。接下来的事,就由此次外交行动的倡议者,兼达尔士公国方密使的德曼大人来进行。”做完陈述,克雷恩长长地出了口气,坐回到椅子上,他的使命,就到此为止了。 德曼的身份如何已经没有多少怀疑的必要,毕竟,比起他个人,他带来的全套文件,才是波亚迪兰此刻最需要的东西。那份大公亲自签署的全权委任状,也足够让任何一个人受到这些贵族的重视,更何况是德曼这样一看就货真价实的火精灵。 并没有什么谈判,德曼从一开始就没有给波亚迪兰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所有的文书都阅读完毕后,他干脆利索的以达尔士公国和艾尔法斯联邦的联合特使名义提出了具体的要求。 波亚迪兰接受保护国地位,以达尔士公国为宗主国,具体事项以文书条款为准;开放边境,出让必要通道以便达尔士主力进入玛杜兰领土,涉及要塞将在战后一年内归还;波亚迪兰主力部队必须在十日内与玛杜兰主力接战,不管用什么手段,请将战斗时间尽可能拖长;艾尔法斯联邦以高阶精灵议会的名义保障波亚迪兰战后的领土安全,包括但不限于达尔士公国及其他邻国的侵攻;艾尔法斯联邦将得到波亚迪兰矿石产量的三成…… 一条条听下来,除了波雷顿公爵,波亚迪兰贵族的脸色都多少有了些变化。 但变化的方向和克雷恩预料的完全相反。 他本以为这些人会很难过很沉重,或者很担忧很羞耻。 但这些都没有,除了波雷顿公爵的眼神有一丝明显的不甘,其他三位的脸上,都流露出一种近似于解脱一样的表情,象是费尽心机,终于逃出了一场噩梦。 如果不是波雷顿公爵阻止,克雷恩猜测,那位据说是第二顺位继承人的王子,恐怕当场就要全部答应下来。 可惜,即使波雷顿公爵阻止了下来,结局也不会有多少改变。 德曼并没有给他们多少选项。路,只有两条。 接受,或是等待达尔士和艾尔法斯配合玛杜兰的三方进军。 所以当那四人起身暂时告退的时候,德曼抬了抬手,用颇为轻慢的口气说:“不要让我等太久,火精灵并不是很有耐心的种族。你们知道的。” 正如德曼之前所说,波亚迪兰别无选择。 波亚迪兰的商谈结束后,波雷顿公爵没有再回到这间屋子,返回的只有其他三人,和已经签好了国王大名的保护国协议。 其余所有要求,波亚迪兰一律同意。作为此次战争的元帅,波雷顿公爵已经先去颁布命令,调动军队往玛杜兰主力方向集中,安排人手去交接达尔士方向的两座要塞,同时,释放昨日正式抓捕到的达尔士间谍。 克雷恩悄悄在心里叹了口气,他能感觉到波雷顿公爵心里的不甘,但那不甘在无数人的身家性命之前,已经无关紧要了。 短短两个小时不到,波亚迪兰的命运,就已彻底扭转到玛杜兰绝对料想不到的方向。 大事定下后,细节的商讨克雷恩已经完全没有了参与的兴趣,在德曼的帮助下,他以探望朋友为借口回绝了波亚迪兰的招待,带着辛迪莉匆匆离开了令他有些胸闷的冰冷城堡,快步穿过将要宵禁的城区,向大橡树走去。 玛莎的伤怎么样了?琳迪和苏米雅还好吧?蛮牛会不会还是每天喝酒,醉了之后和斯托纳胡侃?堆积的期待快要冲破他的胸腔,脚下的步伐不知不觉越来越快,快到身后的辛迪莉不得不小跑起来才能跟上。 绕过转角,看到大橡树已经亮起的灯光,他的唇角就已经不自觉地扬起了微笑,终于,他也忍不住跑了起来,飞快的跑了过去。 他有些紧张的打开旅店的门,跟着,他就看到了三个全副武装的卫兵,脚边摆着一口金属箱子,站在一脸戒备的琳迪面前。 “克……库莱亚!”一见到克雷恩回来,琳迪惊喜的脱口而出,幸好匆忙纠正了称呼,跟着马上不再理会那三个卫兵,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他的身边,眼珠子都嫌不够用的飞快打量他身上几遍,看到胳膊上的绷带后,神情顿时显得有些恼火,但还是先忍了下来,用轻快的口气说,“你总算平安回来了。” 辛迪莉气喘吁吁的追了上来,一进门,就听到克雷恩诧异地问:“你们是谁?” 琳迪嘟囔说:“他们说是来送东西给你,奉了那个波雷顿公爵的命令。” “库莱亚大人,这是公爵嘱咐交给您的报酬,请您查点一下。”领头的卫兵恭敬地说道,接着拿出宝石钥匙,打开了箱子上的符文锁。 看到里面的东西之后,克雷恩才想起,波亚迪兰还承诺过给他报酬来着。 那套被称为风暴之壁的轻鳞甲,整整齐齐的堆放在箱子中,上面摆着一个金属盒,里面估计是放着承诺的高级金券,但如果真的限定在艾尔法斯联邦各大主城兑换的话,对克雷恩的意义并不大。 他的兴趣,更多还是在那套据说十分珍贵的护甲上。 轻鳞甲的好坏,完全取决于选用的鳞片材质,材料优秀的,防御力甚至可以超过金属片制造的重鳞甲,材料一般的,也就是比皮甲略好一些的水平。 毕竟是有独一无二称号的物品,箱子里很容易就找到了工匠留下的铭文。 克雷恩匆匆扫了一遍,然后着实吃了一惊。 哈斯密尔大平原东部近海地区有一片广阔的荒芜地带,与南方的碎骨荒原相连,被称为碎石荒野。其中生活着一种很久以前曾经常见但如今早已稀有到需要祈祷才能遇到的魔兽——风暴角蜥。 这种魔兽强大而狡诈,坚硬的鳞片和深厚的魔力一度让风暴角蜥这名字成为人类拓荒者的噩梦。 但就像历史中的大多数敌人一样,风暴角蜥最终也倒在了人类手下。 魔兽坚硬的鳞片一向是制作鳞甲的顶级素材,但风暴角蜥的鳞片却会在死后迅速变脆,失去采集的价值。直到风暴角蜥的数量锐减后的某一天,一个抠门的猎人才惊喜地发现,原来风暴角蜥死后,脖颈处的褶皱区域有一小部分鳞片并不会发生变化,能完好的维持坚硬与韧度的平衡。 从那时起,风暴角蜥的颈鳞就成了材料市场上可遇不可求的宝物。 而风暴之壁,竟然在所有的关键部位,都使用风暴角蜥的颈鳞制作,内衬则是风暴角蜥的皮直接加工而成。另外,赐名者并非工匠,而是为它进行了附魔的附魔师,穿戴者只要用足够的魔力激活,风暴之壁就可以在短时间内极大提升对水与土的抗性,弥补上雷系魔兽素材加工品的最后短板。 尽管只有偏长一些的胸甲和刚过膝盖的腿甲两个部件,但从价值上讲,就已经远不是火精灵王立警备军的制式皮甲可以比拟的了。 比较识货的辛迪莉,眼睛顿时就放出了光。 可惜,克雷恩的注意力这会儿并不能在宝物上坚持太久,他大致了解了一下,就立刻关上箱子留在原处,大步往楼上走去,着急地问:“玛莎呢?她怎么样?伤口好些了吗?” 琳迪看了一眼忐忑的留在原地没跟上去的辛迪莉,颇为满意的跟了上去,说:“她好多了。伯爵夫人回来的时候,还带来了一个王室的高级祭司,说是那个叫什么波雷顿公爵安排来帮忙治伤的。苏米雅、伯爵夫人和高级祭司三个人轮流施法连续治疗了三天,光补充魔力的药剂就用掉了七八个金币的量,昨天晚上玛莎就可以被扶着下床走动了。” “那太好了。”克雷恩长长的出了口气,连双肩都跟着垂了下来。 玛莎的伤口太过触目惊心,他都无法想象那样一个血洞要如何愈合,里面的内脏到底受到了多大损伤。 还好,琳迪应该不会骗他,玛莎看来是真的没事了。 脚下轻快了不少,走过楼梯转角,他就看到了走廊里抱着长矛正靠在墙上坐着打鼾的蛮牛。似乎是对波亚迪兰不能完全放心,这家伙就干脆坐在这里一直守到睡觉。 克雷恩的心中顿时被温暖的情绪充斥,他大步走过去蹲下,拔了一根头发下来,捏着送进了蛮牛的鼻孔里,一撩,一撩。 “啊……阿嚏!谁?是谁?”响亮的喷嚏带醒了蛮牛,他叫嚷着睁开了眼。跟着,布满血丝的眼眶中锁定了克雷恩的模样,他的大嘴立刻在胡子中咧出一个熟悉的笑容,一把搂住了克雷恩的后背,大叫起来,“苏米雅!玛莎!回来了!克……” 琳迪猛地拧了蛮牛一把,小声嘟囔说:“是库莱亚!蠢牛!” “哦……对对!库莱亚!是库莱亚回来了!” 蛮牛的叫声中,最先跑出屋子的是走廊顶头的珊拉,本就胆小的她大概是担惊受怕了几天,显得憔悴了不少。紧接着出来的就是苏米雅,她更清瘦了些,但精神还算不错,她一边走向克雷恩,一边亲吻着做出神圣手势的手掌,低声说:“感谢天使,你顺利回来了。” “玛莎呢?” “刚刚睡了,她最近承受的光系治疗魔法太多,透支了好多自愈力,整天几乎都在睡觉。”苏米雅一边解释,一边打开了另一间屋门,“来这边说吧,莉雅斯也在等你。” 克雷恩回头看了看,才发现辛迪莉没有跟上来,他犹豫了一下,小声对琳迪说:“去把辛迪莉叫上来吧,她记性好些,省得我有什么讲漏了。” 走进屋里,克雷恩环视了一圈,好奇地问:“斯托纳呢?怎么没见他。” 莉雅斯脸上的惊喜之色顿时消失了不少,有些忐忑地说:“刚才有人过来找他,说波雷顿公爵要见他,他匆匆收拾了一下,跟着去了。” 克雷恩吃惊地问:“斯托纳认识波雷顿公爵?” 阴沉着脸的加兰特在旁边点了点头,小声说:“七年前的联合进攻,他们两个并肩作战过三次。斯托纳……还救过萨亚曼的命。” 克雷恩顿时有些愤怒地几乎喊了出来:“等等,那为什么一开始斯托纳不去找波雷顿公爵来解决伯爵夫人的问题?” “嘘……”苏米雅连忙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说,“别着急,克雷恩,小声些,那位高级祭司正在走廊另一头休息。” 看克雷恩深呼吸了一次,准备压低声音再问,莉雅斯连忙站了起来,解释说:“如果哪怕有一丁点成功的可能,斯托纳一定会去做的。” 加兰特哼了一声,盘着手说:“你应该和萨亚曼打过交道了,你真觉得那家伙会顾及一个敌国将领曾经的恩情?” 萨亚曼?哦……对,那是波雷顿公爵的名字,克雷恩被绕得有些发晕,不过冷静下来之后,他也只有点了点头,坐下说:“的确,真在乎救命之恩的话,他们就不会侵略希塔嘉德了。是我在犯蠢,又把无聊的感情掺入到你们这些国家大事中去了。” “不,不是你觉得的那个原因。”莉雅斯苦笑着说,“而且带走一个未成年伯爵也到不了国家大事的高度。其实,是因为那个救命之恩并不能算是恩情,对于波雷顿公爵那样的人来说,这种事情反而是耻辱。攻打希塔嘉德的时候,最希望亲手杀掉斯托纳的,就是他。” 她忐忑的看着窗外,“我都不知道公爵是什么时候发现斯托纳在这儿的,希望……他不会有事。” 加兰特明显的因为担心而变得有些烦躁,“放心,莉雅斯,不会有事的。萨亚曼是个保守又自律的人,他不会在明知斯托纳是火精灵朋友的情况下对他做什么。” 屋内短暂的沉默了一阵后,辛迪莉被琳迪带了上来,他们关好屋门,各自找地方坐下后,便都一起看向了克雷恩。 苏米雅清了清嗓子,柔声问:“看样子,一切都还算顺利。克雷恩,你真是比我预计的还要了不起呢。” 珊拉掩饰着心里的担忧,靠在门板上竖起耳朵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小声赞叹说:“是啊是啊,我都没想到克雷恩还有这样的本事。这种吹牛的活,我还以为斯托纳更合适呢。” 加兰特挤出一个微笑,“可惜斯托纳的相貌对不上火精灵的遗物。幸好有克雷恩在。不然这次,大家都要一起完蛋了。” “其实……这计划并不如大家想象的那么成功。”克雷恩挠了挠头,诚实的把大概经过讲述了一遍。 他讲得很快,很简洁,尽可能的带过了和辛迪莉之间发生的事,对德曼也只是简单的说明了一下情况,打算等到只剩下一起上路的同伴后再具体详说。 尽管如此,过多值得惊讶的部分也足以让听众们全部安静下来,神情随着讲述的发展不断地变幻,几次有人忍不住想要出声打断,都硬生生憋了回去,憋得面红耳赤。 “之后,就是返回。路上出了点波折,不过没什么大碍。是玛杜兰的伏击,轻松解决了。”克雷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到了最后,“回来之后,我就全交给德曼处理,过来看你们了。反正……大局已定,不是吗。” 唯一有资格做出判断的加兰特沉重的点了点头,叹息一样地说:“这种大胆过头的计划,果然还是需要一些运气才行。还好,至少从结果上看,对咱们来说,一切已经无法更好了。” 莉雅斯低下头,露出十分抱歉的神情,认真地说:“真是给大家添了大麻烦,非常对不起。都是因为我的任性……” 琳迪有些不悦地说:“到头来还是帮了波亚迪兰一个大忙,真让人恼火。” 加兰特冷笑了一声,缓缓说道:“不过是苟延残喘了几年而已。达尔士大公,真是个比想象中可怕太多的人。这次,他可以几乎不费什么代价就拿到玛杜兰绝大部分的领土,我想,不过几年,他应该就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波亚迪兰。这种扩张的方式,才是南哈斯密尔唯一正确的路。玛杜兰和波亚迪兰处心积虑争斗了七八年,现在看来,不过是给达尔士的崛起弹奏了一篇序曲而已。” 克雷恩已经听够了那些权谋分析,他摊开手,疲惫地说:“那些我都不太关心。我现在只想知道什么时候咱们可以抛下这乱七八糟的事,正式上路。” 莉雅斯犹豫了一下,轻声说:“也许公爵召见斯托纳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吧。” “有可能。”加兰特沉吟说,“萨亚曼身上有火精灵的压力,遵守约定还是不成问题的。他瞧不起女人,选择斯托纳传达不是不能理解。” 蛮牛哈哈笑了两声,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说:“好了,都别愁眉苦脸的啦。小野猪运气这么好,解决的这么漂亮,是值得高兴的事对不对。干脆咱们都下去,拿出大橡树的库存喝几杯怎么样?” 苏米雅微笑着说:“这可不是个好主意,离开波亚拉之前,大家最好还是不要放松警惕的好。这次计划中的问题已经足以表明,这些贵族的警戒心远比咱们想象的要强,博取他们的信任根本不是那么容易。莉雅斯的孩子还在他们的手上,咱们还是不能有任何闪失。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等斯托纳回来。看看他能不能带来关于孩子们的好消息。” 克雷恩很乐观地说:“波亚迪兰应该没有再扣住两个孩子的理由了吧。已经没了父亲的孩子,跟着母亲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吗。再说之前的约定里也有这一部分,一定没问题的。” 莉雅斯近乎灰色的脸上总算浮现了一丝希望的光芒,她长长出了口气,沉重的双肩依旧维持着垮下的弧度,从她的眼神中,克雷恩能清楚地感觉到,这位伤痛的母亲,还没从被儿子背叛的打击中恢复过来。 随口闲聊了一些路上的见闻后,琳迪就一连串的问起克雷恩手臂上的伤。他只好抖擞精神,把被伏击的过程匆匆讲了一遍,说到辛迪莉以为是神迹的部分时,他刻意含糊的带了过去,毕竟弗拉米尔的问题又有了新说法,他过后还想和苏米雅她们再好好讨论一下。 “你……厉害了好多啊。”琳迪听完之后,目瞪口呆的看着克雷恩,捧着他的手臂一时间都忘记了伤口的事,捏到他痛哼一声,才恍然大悟一样撒开手,问,“你……你用的那些技巧,我明明……明明忘了教你。而且……四箭齐射,三连发……这都是那个德曼教你的对不对?你……真的和他是同胞?” 既然话题已经进展到这边,克雷恩也不好一直隐瞒下去,他有些苦恼的拨弄了一下头发,小声说:“我……还不知道怎么和玛莎说。德曼的验证据他说不会有错,我……的的确确是个火精灵,只是样貌和一般的火精灵有些不太一样。” 琳迪的神情顿时显得有些不安,她不自觉地抓住了克雷恩的袖口,轻轻扯着说:“那个德曼,也一样会出错不是吗……” 加兰特很不赏脸的插口说:“琳迪,你如果寄希望于德尔米斯特的错误,那就太愚蠢了。你只要了解十多年前的火精灵王国,就不会怀疑焚语者这个称号代表的意义。说句实话,即使用再怎么谦虚的形容来描述,与德尔米斯特相比,这间屋子里的所有人,都几乎不值一提。” 琳迪嘴硬的回敬说:“这世上怎么会有人不犯错误。就算是火精灵王,也一样会有发昏的时候。我凭什么无条件相信那样的一个陌生人,他……他还是个玛莎最讨厌的火精灵。自大狂妄的代表!” 苏米雅看到克雷恩为难的脸色,连忙拽了一下琳迪的衣服,轻声说:“不要被玛莎扭曲了判断力,咱们还没见过德曼,不要直接为他定性。至少他和克雷恩相处的还算愉快,你觉得克雷恩会和那些自大狂妄冷酷无情的火精灵成为朋友吗?” 她若有所思的看了克雷恩一眼,“而且,克雷恩很可能真的是火精灵,琳迪,你觉得他狂妄自大吗?” “当然不,我觉得他自卑过头,这次回来才算好了一点……”琳迪的声音突兀的变小,她犹豫了一下,有些沮丧地说,“是那个德曼的功劳,对不对?他……比我更适合做你的老师是吗?” “不不不,”克雷恩连忙摆手,说,“他……只是比你经验丰富,毕竟他都七十多岁了,活了有三个我这么久,顶你快五个,所以……这不是你的问题。” 这安慰并没受到多少效果,琳迪有些懊恼的攥紧拳头,自怨自艾地说:“我怎么就用那么笨的方法教你了呢。明明……明明我自己也知道斗气不只是用在战技上的。” 珊拉在她身后突然开口说:“也许……你潜意识里并不希望克雷恩有太过独立的能力呢。你肯定希望克雷恩能一直和大家在一起冒险,对吗?” 苏米雅毫不犹豫的接过了话头,转而问克雷恩:“克雷恩,关于德曼,你应该还有事情没说吧?” 克雷恩迟疑了一下,嗯了一声,说:“德曼……打算在这次计划完成后,加入咱们一起上路。他可以保证咱们在达尔士境内的行进速度,而且,他……真的很强。” 看到琳迪又想开口,加兰特马上说:“我想,你最好不要质疑焚语者的实力,火精灵王族的镇国神器几十年才会选定一位传承者,而传承者中表现最优秀的,就是德尔米斯特,连飞龙之脊西面那些鼻孔朝天的翼人,听到这名字都会颤抖。” 琳迪不服气的抿了抿嘴,还是把话忍了下去。 蛮牛呵呵笑着说:“他只要能喝酒,我倒是很欢迎。队伍里一直没个酒友,等到和斯托纳分开,我又要一个人去酒馆了。” 克雷恩连忙笑着说:“他不光喝酒,也很好色。不过……不太可能陪你找妓女。” “他要能帮我约到合适的姑娘,我也不想找妓女啊。”蛮牛大笑起来,拍了一下克雷恩的后背。 苏米雅考虑了一下,说:“等到玛莎醒了,克雷恩,你和我去跟她谈谈。好吗?” 克雷恩慎重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琳迪说:“其实……在那之前,我也有事得跟你谈谈。” 琳迪愣了一下,跟着脸上突然有些发红,扭开脸说:“有事说就是了。这里不方便吗?” “嗯,我……想和你私下谈谈。” 琳迪立刻显得更加不好意思,起身拨开珊拉就走出了门,“匆匆丢进来一句,好吧,那过来我房间说吧。” 克雷恩起身跟了出去,回头说:“我先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加兰特大概是连日和莉雅斯呆在一起,难得也有了说笑的心情,“你可以去的久一些,我们不会打扰你俩的。” 克雷恩奇怪的怔了一下,跟着似乎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了什么,他看向前面琳迪显得有些紧张的步伐,和突然扭捏了许多的动作,一道亮光闪过,心里猛地颤了一下。 一直以来,说是性格中的不自信所致也好,说是被芙伊惯坏了情感回路也好,克雷恩对异性的感情交际,大都是以被动承受为主。 芙伊自然不必说,玛莎姑且算是托了某个不明存在的福,而辛迪莉,几乎是一步步把他逼到了**。 再加上克雷恩是很容易固执的坚持最初定位的那种类型,他对琳迪的感情就一直简单的锁定在朋友和老师的双重身份上。 这次的达尔士之行,对他的影响不可说不大,随着自信的增长,性格细微的变化,他对周围的一切难得有了主动掠取掌控的欲望,于是,过往的一些事,突然让他觉得自己迟钝的有些可笑。 他的唇角不自觉地上扬,比起辛迪莉,姿色相差不少的琳迪却更能激起他汹涌的感情。那单薄娇小的身躯,反而比那光滑细嫩的**更让他想要紧紧拥抱。 他快步走了过去,张开双臂向从背后抱住琳迪的时候,动作却僵在了半空。 的确,琳迪的心意似乎只差一个确认而已,但确认了之后呢? 她不是玛莎,不是辛迪莉,她是个骄傲又脆弱的年轻女孩,她的自尊像是华美的玻璃,在小心的呵护中展露着耀眼的光华。 他能给她什么? 人类希望的婚礼? 忠贞不渝的爱情? 芙伊的脸滑过他的脑海,他垂下手,微微颤抖的指尖,终于还是没有放在琳迪的肩上。 浑然不觉的琳迪打开房门走了进去,故作轻快地说:“好了,就咱们俩了。有话就说吧。” 克雷恩看着琳迪的眸子,有些恼恨自己怎么没有早些察觉,如果只是芙伊,凭琳迪与芙伊的关系,也许一切还有转寰的余地。 他有些沮丧的轻轻叹了口气,决定暂且放下关于感情的问题。 只不过,发现了琳迪的心意之后,他的决定也有了变化。 他不再愿意让琳迪背负着老师的名义百般顾忌,至少,要让她站在自己的身边,以正常的地位来考虑两人的关系。 于是,原本想好的腹稿就此作废。 他深吸了口气,平静地开口:“琳迪,我……希望和你终止教授弓术的师生关系。” 第七十章 告别!并不完美的结局 鹰翼草原的雨终于还是赶上了被狮鹫甩下的路程,淅沥淅沥的飘洒在波亚拉的上空。 雨并不大,只要屋子里不是那么安静,就几乎听不到外面的雨声。 但克雷恩听得清清楚楚,他甚至可以数的清落在窗台上的雨滴。 屋中的沉寂,好似连空气都能凝固在一起。连每一次呼吸,都变得好像噪音一样刺耳。 从听到他说出的那句话开始,琳迪就惊愕的呆在了椅子上,小小的嘴巴微微张开一线,明亮的眼睛装满了迷茫和慌乱。 她应该是隐约猜测到了这件事的,但她一定没想到,克雷恩会连商量都没有,直接斩钉截铁的提了出来。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琳迪才有些颓丧的低下头,小声说:“是啊……克雷恩……你遇到更好的老师了呢。” 克雷恩摇了摇头,说:“德曼……是要我做他的传人。学习他所有的经验和知识,传承他的一切。但,比起那些,我还有一个想要改变咱们之间关系的原因。” 琳迪低着头,双肩微微的颤抖着,回答的语气带上了少许令人心疼的鼻音,“原来……除了这个之外,还有其他的理由吗?我……还真的是个失败的老师呢。” “不。”克雷恩站到她的面前,蹲下,抓住她冰凉的小手,合在自己的掌中,“失败的是我。我蜷缩在学生这个名义的壳下,像个蠢货一样错过了太多事情。琳迪,我……不再希望你在我心中的定义是老师,我要抹杀这个碍事的词语。也许我现在还不够强,还落在你身后一段距离,但我会在德曼的教导下拼命努力的,我要站在和你同等的位置,从那里认真的看着你,让你,也能好好的看着我。剥离了师生关系后,一切……会不会更清楚呢?” 琳迪有些迷茫的抬头看着他,有些费力的咀嚼着他一串话中的含义,以至于连挣开手这件平常一定会做的事都忘掉,直到她隐约明白了克雷恩的意思,脸上腾的红起一片,这才慌里慌张的把手抽回,小声说:“难道我继续做你的老师,就……就不能……不能让你对我有别的新的定义了吗?” 克雷恩用额头抵着她的膝盖,轻声说:“至少,会让我退缩不前。我会一直用看待老师的方式来尊重你,你……觉得那样好吗?” “不好!”琳迪几乎是反射性的回答了一句,跟着连忙把红透的脸扭开,咕哝说,“你……就真的不需要我再教你了吗?” 克雷恩郑重其事地说:“你想就这样一直教导我,不准备让我真正走到你的身边了吗?” 琳迪摸了摸发热的脖子,小声回答:“不想。那看来……似乎没有别的选择了呢。”她的声音突然变得轻快了不少,“要我写份开除声明吗?” 克雷恩连忙摇了摇头,“那个就不必了。对了,琳迪,德曼对我说过如果你愿意的话,他也可以连你一起指点。除了火精灵的一些私密技巧之外,他都可以传授给你。” “算是他对抢了我学生的补偿吗?”琳迪撅了撅嘴,很不领情的口气。 “呃……算是吧。”被她突如其来的可爱表情晃了一下,克雷恩连话音都不自觉顿了一下。 “等我看看他的本事再说吧。本小姐好歹也是深红流星历史上最年轻的天才弓术指导,现在连我爸爸都不可能继续教我什么,我倒是很好奇这位焚语者到底有多了不起,能不能真到让我也说不出话的程度。”琳迪颇为骄傲地说道,跟着想起什么一样,显得有些失望的说,“你和我单独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吧。你……还有别的事情想说吗?” “嗯……”克雷恩慎重的考虑了一会儿,说,“没有。毕竟……我才刚刚站到你的身边,有资格和你并肩前进而已。即使有话,也要以后再说了。” “一个大男人,这么麻烦。”她抿了抿嘴,有些不满的嘟囔了一句,跟着突然抬起头,用发亮的眸子盯着他说,“克雷恩,从今以后,你会好好的看着,不再是老师的我了,对吗?” “对。”克雷恩认真地回答,“这……好像是我早就该做的。” “早了可不行,没有德曼这样的老师接管你,我可不答应。”琳迪哼了一声,跟着哎呀叫了出来,突然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表情。 “呃……怎么了?” “我……我……”琳迪连说了两个我,声音越来越低,跟着自言自语一样的低下头说,“我就只有弓术好而已,我……我个子不高,身材也不好,长的没有玛莎辛迪莉他们漂亮,也不如苏米雅那么温柔,你……你要是不把我当做老师,你……你很快就会讨厌我了吧。” “琳迪,你在意的地方太奇怪了,你热情善良,行动力十足,既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把我从封闭世界中带出来的最重要的人,我……是绝对不会有讨厌你的那一天的。”克雷恩微笑着扳过她的小脸,看着她忐忑的表情,半开玩笑一样地说,“而且,你开除了我之后,我一下子突然发现,你长的其实好可爱啊。” 琳迪抿紧了嘴巴,肉眼可见的红晕飞快的从她的下巴爬升上来,转眼就布满了小巧的脸颊,她伸出双手将克雷恩一把推开,有些生硬地说:“别……别突然说这种让人很不好意思的话啊。我……我哪知道该怎么回答啊。笨蛋。” 按照曾经看过的地摊册子,这时候是不是该回一句只要微笑就好了? 看着被推得坐在地上笑起来的克雷恩,琳迪伸出手,嘟囔着说:“你这次回来好像变得很会讲话,一定是那个好色的火精灵大叔教你的吧。你当他的传人,可不要什么都学才好。到处拈花惹草,嗯……芙伊姐姐会不高兴的。” 他很自然地拉住她柔软的手掌,站了起来,正想开口帮德曼解释一下,就听到走廊外传来珊拉惊喜的声音,“斯托纳,你回来了?没事吧?那个公爵有没有对你怎么样?” 屋内的两人立刻交换了一下眼色,克雷恩的笑容也跟着收起,“走,去看看。” 走廊上,归来的斯托纳显得着实有些疲惫,整个人的精神好像都被削去了大半,但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亮起了奇妙的光芒,好似有什么丢弃已久的东西,回到了他的身上一样。 重逢之后,斯托纳先给了克雷恩一个大大的拥抱,认认真真到有些絮叨的反复感谢了很久,才意犹未尽的放开。 回到大家都在的屋中,听完克雷恩的经历后,斯托纳犹豫了一下,宣布了波雷顿公爵的决定。 明日一早宵禁结束后,所有人都可以自由离开,包括莉雅斯的一对儿女,但是,并不包括斯托纳。 “这是为什么?”克雷恩惊讶地说,“这和一开始答应的不一样。他留下你做什么?” 斯托纳拨弄着乱糟糟的胡子,苦笑着说:“萨亚曼特地对此作了说明,原本承诺的报酬,是针对艾尔法斯与达尔士完美解决玛杜兰的交换。但你带来的那个德曼,把波亚迪兰搞成了保护国,公爵无可奈何,只好给报酬打了个折扣,允许所有人离开,但依旧要留下乔安,继承杜拉克家的财产。” 莉雅斯倒抽了一口凉气,软软靠在加兰特怀里,脸色霎时间苍白如纸。 斯托纳抬起手摆了摆,安慰他说:“没事的,莉雅斯,我了解萨亚曼,他没有继承公爵位子,还是个毛头小子的时候,我就认识他了。他对你儿子其实没有兴趣,他扣下乔安,不过是想从咱们这儿再拿点好处帮他而已。” 克雷恩和加兰特同时捕捉到了斯托纳话中的含义,加兰特目光闪动没敢确认,克雷恩却直接开口:“也就是说,公爵拿乔安做人质交换你来帮他?他要你帮他做什么?” 斯托纳沉默了几分钟,跟着缓缓说道:“波亚迪兰有当年投降过来的一批我的老部下,大概有一千人左右,武器装备虽然不太齐整,单上战场,还是能起点效果的。希塔嘉德那边的地形我熟,萨亚曼额外给我拨了三百人,这一千多人就由我带着,去扫**原希塔嘉德领土的玛杜兰占领军。” 加兰特立刻瞪圆了眼睛,连脸上的褶皱都展开了少许,“什么?你疯了吗?一千出头的残破部队,要你大模大样出去扫**?玛杜兰的万人精锐可是早就磨尖了牙齿只等着下嘴呢!你这是去送肉吗?” 斯托纳苦笑着说:“这算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克雷恩的主意里我出了一大半,结果导致波亚迪兰必须趁早和玛杜兰主力开战的局面。萨亚曼不擅长野战更不擅长进攻,他选定的那些指挥,也只有直接把战争拖进绞肉阶段的能力而已。我的骚扰也算是诱敌,波亚迪兰的实力和玛杜兰有差距,如果不在一个优势战场开打,玛杜兰一方很可能在一两天内获得压倒性胜利,萨亚曼显然不想这种事发生。” “可是斯托纳,你擅长的也不是游击骚扰啊。”加兰特皱着眉,死死盯着他。 珊拉早就是一副要晕过去的表情,紧紧抓着斯托纳的衣服不知所措的看着他的后背。 “在希塔嘉德的最后两个月,起码经验比萨亚曼的手下丰富多了。”斯托纳撇了撇嘴,“好了,我也不想这把年纪了去为老对头卖命。我只是知道,萨亚曼这家伙难缠得很,就算放了乔安,他还有别的手段留下我,结果是一样的。莉雅斯,你不用哭了,我说的是真的。他已经做好了这个打算,那就绝对不肯放过我。” 珊拉也忍不住哭了起来,把脸埋在他的肩上,长长的耳朵一颤一颤地说:“不要去,斯托纳,我不要你上战场……求求你,和我一起回萨拉尼亚吧。求求你……” 克雷恩愤怒的站起来,“我去找公爵!” 斯托纳抬起手,连忙说:“别做蠢事。一个火精灵的特使,为了人类求情一次已经很不可思议,再为了我的事去找他,一定会被揪住破绽,你也不想所有的努力到这种时候功亏一篑吧!” 他站起来,颇为豪迈的拿起了盾牌,抽出后面的双刃剑,“我是生活在战斗中的骑士,我只是回到了我最熟悉的事情中而已。在达尔士的败仗我没有死,希塔嘉德灭亡的时候我没有死,只是玛杜兰的部队,我怎么会死?你们根本不用担心,我会借着波亚迪兰士兵的手,尽可能多砍掉几个玛杜兰仇人的头。等到战争结束,我去好好嘲笑一下萨亚曼,然后回萨拉尼亚找你们。呐,是不是很简单?” 加兰特霍然站起,“我和你一起参加。论希塔嘉德的熟悉程度,你可比不过我。” “好兄弟,你有更重要的任务。”斯托纳翘起拇指,指了指抽噎中的莉雅斯,“我们的公主,你的一切,比这无聊的战争重要得多。她已经不安了太久,你该带着她,跟珊拉一起回去,让她们都体验到安定的滋味,享受和平的乐趣。” 看克雷恩也一副要站起来的样子,斯托纳一掌压住了他的肩膀,微笑着说:“你要找人,更不该卷进来。” 他挥舞了一下双臂,扩了扩胸,沉声说:“明天凌晨我就要上路,可能没办法送你们了。达尔士要求十日内双方主力必须正式接战,否则一切约定不予执行,整个波亚迪兰,都没有多少时间可供挥霍。” 他看向加兰特,细心叮嘱说:“往萨拉尼亚去的路上一定要多加小心,两个女人两个孩子,可都要靠在你的身上。” 接着,他扭过头,和蛮牛握了握手,“你们我也不送了,以后有机会,到萨拉尼亚找我喝酒。” 蛮牛瞪着他,挤出一个微笑,“好,醉人蔷薇,不见不散。” “嗯,不见不散。” 匆匆聊了几句之后,为了一早上路,斯托纳主动告别,去自己的房间休息。珊拉肿着眼睛跟了过去,走进他的卧室,那一整晚,都没再离开。 去看了一眼酣睡中的玛莎后,克雷恩躺在**,睡意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一星半点。他翻来覆去半天,还是无法驱赶斯托纳带给他的莫名沮丧。 在找到芙伊之前,这样的沮丧,还会频繁出现吗? 他猛地坐了起来,打开抽屉,拿出了那个小巧的水晶瓶。 现在,他非常需要梦境之药的帮助,从没如此的需要过。 他拧开盖子,躺回到枕头上,张开口,静静的喝下了一滴。跟着,闭上了眼睛。 漫长的失重感后,漆黑一片的隧道终于到了尽头。 但眼前并没有亮起,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又一阵的颠簸。 那过于逼真的感觉,一瞬间让克雷恩怀疑自己是否已经不在梦中。幸好,马上他就意识到,并非梦境之药没有生效,而是芙伊已经没再继续待在那间地牢之中。 他连忙瞪大眼睛,从芙伊的视线中想要分辨此刻的位置。 木板,制作粗糙的条凳,铁链,车轮的声音……马车!这是在马车上!一个伪装成运货车的加长型马车! 里面没有灯光,一切都昏暗到模糊不清,如果不是芙伊也有夜视的能力,克雷恩恐怕只能在纠结中面对着黑色的幕布直至散场结束。 视线移向下方,克雷恩才注意到芙伊的怀里还抱着一个娇小的少女。 毛茸茸的耳朵,卷曲的尾巴,破破烂烂的衣裙,脖子上还带着一个耻辱的项圈,虽然只能看到斜侧面的脸颊,但克雷恩还是能勉强辨认出,这正是在芙伊眼前被带进地牢羞辱的那个犬狼属兽灵少女。 芙伊和她似乎已经非常熟悉,一边抚摸着她的头发,一边轻声说:“奈亚,我们……会没事的,对吗?” 那个叫奈亚的少女轻轻颤抖了一下,很小声的说:“我不知道。芙伊姐姐,我……真的不知道。我按你教的做了,他们……也真的信了。咱们……真的能成功吗?” 芙伊沉默了几秒,很坚定地说:“能,一定能的。兰伊尔大人会保佑咱们,咱们一定能成功的。他们都已经对你没有戒备了,不是吗?那么……那个买主,也一定不会疑心的。” “可是……”奈亚犹豫着小声说了句,“那个买主据说是个很厉害的人类,我害怕……万一不成功,我……我反正已经是这副样子了,就算被接着欺负,被当作玩具,也没什么可更悲惨的。芙伊姐姐,你……你该要怎么办啊。” “没事的,奈亚。”芙伊依旧轻柔的抚摸着她的头发,缓缓地说,“我也没什么可更悲惨的。如果咱们的计划失败,一样会有天使保佑我。只是……到时就只剩你一个受苦,真是对不起了。” 奈亚安静了一会儿,突然浑身一颤,有些吃惊地说:“芙伊姐姐,如果……如果失败,你是打算自杀吗?你说的天使……是迪拉瑟尔大人对吗?” 芙伊并没有否认,她很平静地说:“我不会接受不喜爱的异性,我的身体,永远只跟随我的心灵。如果兰伊尔大人不能庇佑我免除羞辱,那我就只有追随迪拉瑟尔大人的灰翼,在冥府寻求永远的安宁。” 奈亚显得有些着急,她呜咽一样的哼了两声,担心地说:“可是……可是如果……芙伊姐姐,死……有时候不是你想的那么容易的。” 芙伊的语气依然平静,平静的让克雷恩从骨髓深处感到一阵寒气升起,“如果有决心,那就非常容易。奈亚……如果真的失败了,姐姐不得不丢下你,自己享受死亡的宁静。你可不要怪我。” “不会的,奈亚喜欢芙伊姐姐,我不要姐姐死……我一定会成功的,我真的一定会成功的。” “好了,奈亚,安静些。不要让前面的车夫听到。睡一会儿吧,明天,一切就都将有结果了。” 奈亚含含糊糊的嗯了一声,伏在她的腿上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她的耳朵抖了抖,轻声说:“芙伊姐姐,你提过的那个叫克雷恩的哥哥,真的一定会来找你吗?” 芙伊嗯了一声,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会的,他一定已经在辛辛苦苦的找我了。他啊……是个很善良但是很笨拙的家伙,找到我可能需要很久很久,不过没关系。如果成功了,我会想办法去找他。如果不成功,我也一定会求迪拉瑟尔大人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去兰伊尔大人的领域,告诉他一声,让他不必再找我了。” “芙伊姐姐,我会努力成功的,成功之后,你也带我去见见他好不好?” “好啊,他一定会很喜欢奈亚妹妹的。”芙伊轻柔的抚弄着奈亚的耳朵,哄孩子睡觉一样轻缓地说,“他对所有善良的人,都会非常喜欢的。如果可能,我真的希望这个世界上,都是克雷恩那样的傻瓜。” “但到处都是坏人。都是坏人……”奈亚抽了抽鼻子,小小的身子瑟缩了一下。 之后,又是漫长的安静,车厢里只剩下了奈亚细细的鼾声。 芙伊一直没有合眼,她一会儿看着奈亚的睡姿,一会儿看着漆黑的车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单调的转换,就这样一直持续到梦境之药的效力结束。 惊醒的克雷恩冲下床,一头钻进了浴室,用木桶里的冷水浇了好几遍脑袋,才让自己渐渐镇定下来。 芙伊……已经在路上了。毫无疑问,正要被送去买主的地盘。而他甚至都还没离开波亚拉,离那个了不起的占卜师,都还有估计少说一个月的路程。 如果有能力,他真想大声告诉芙伊,不管她和奈亚计划的是什么,不管最后成功还是失败,不管是不是遭到了其它异性的羞辱,求求她,请一定好好活着,无论如何也不要死,千万不要死……冥府,冥府是个多么寂寞多么冰冷的地方啊…… 脑海中突然感觉有些恍惚,他疑惑地抬起头,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一股莫名的心悸让他猛地感觉到一阵不安。 我……是怎么知道冥府中的感受的?我……明明……不该知道的不是吗?克雷恩紧紧地攥住了自己的发根,苦恼的甩开了无聊的念头,现在根本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 可芙伊的事,他也无能为力。 他惟一能做的,竟然是祈祷那两个被绑架的少女的计划能够成功。而他甚至不知道那两个女孩打算做什么,危险不危险。 回到床边,他有些恼火的看着床头的梦境之药,如果自己灵魂中的感知力低一些,把这身临其境的体验换成占卜那样的提示,起码,他还有机会猜测一下芙伊的位置。 现在,芙伊的情况他倒是清清楚楚,却对她所在的地方毫无头绪。 他拿起梦境之药,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着,下一次,下一次再用到它的时候,芙伊那边,应该已经有结果了吧。 无论是好是坏,他都一定要亲眼看到。 他攥紧那个小瓶,小心翼翼的收进了怀里。 窗外,依然一片漆黑…… 之后,克雷恩再也没了半点睡意。就那样躺在**,胡思乱想着等到了天亮。 刚刚有一丝亮光将天边染白的时候,走廊里就传来了珊拉低声饮泣着与斯托纳告别的声音。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走出屋门,走廊里正在和斯托纳拥抱的,是显得无比抱歉的加兰特,他用力搂着斯托纳的肩膀,用低沉的声音解释说:“莉雅斯哭了很久,才刚刚睡下。” “没关系,有珊拉自己哭哭啼啼的,就已经够我受的了。加兰特,男人上战场不是需要哭的事。” 加兰特狠狠地拍了拍他的后背,也跟着说:“是,斯托纳,男人上战场不是需要哭的事。去砍掉那些混球的头吧。” 斯托纳嘿嘿笑了两声,开玩笑一样的指了指珊拉,“你帮我看好珊拉,她是个怕寂寞的小兔子,我的消息传回来之前,她可别让酒馆老板的位子给别人抢了。” 珊拉红着眼睛给了他一拳,嘟囔着说:“没有你看着,醉人蔷薇我开不下去的。” “好了,你们都回去休息吧。我得走了。”斯托纳推开加兰特和珊拉,向着克雷恩招了招手,笑眯眯地说,“来跟我告别吗?” 克雷恩大步走过去,和他结结实实的拥抱了一下,“愿天使保佑你平安归来。” 斯托纳点了点头,沉声说:“也愿天使保佑你之后的旅途。” “那么,再见了,大家。”他抬起手,摆了摆,接着,转身,走下楼去,身上的盔甲依旧发出叽叽嘎嘎的吵人声响,那股不算好闻的菜籽油味道,弥漫在走廊之中。 这是今天的第一场告别,简单而迅速。第一抹晨光尚未完全探出头来,斯托纳魁梧的身影已经离开了波亚拉,去往生死未卜的战场。 天亮之后,第二场告别接踵而至。 波雷顿公爵如约送来了莉雅斯的儿女,那个叫米兹娜的小女孩从见到妈妈开始,就一直蜷缩在莉雅斯的怀里说什么也不肯离开,而乔安,那个将近七岁的大男孩,则一直用一种阴沉不满的视线打量着周围的所有人,细长的嘴唇紧紧抿着,仿佛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一样。 如果不是苏米雅拉着,克雷恩真想上去揍那小子一顿。 需要收拾的东西早已收拾完毕,对波亚拉并没有多少留恋,莉雅斯带走的,仅仅是一小部分财产和她的儿女,那辆并不太大的马车,已经足以装下她所有的行装。 终于可以离开贵族生活之后,她的脸上总算露出了疲倦但却无比轻松的微笑。也许对她来说,萨拉尼亚旧城区小酒馆里平和安稳的生活,才是她真正期望的吧。 送走了莉雅斯他们,等待出发的只剩下了克雷恩一行,德曼还没回来,他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准备上路。 玛莎的力量透支的很厉害,早晨醒来后匆匆吃了点东西,就又陷入到昏睡之中,连对克雷恩的归来,也只是虚弱的表示了短暂的惊喜。 这种情况下,两辆马车来保证玛莎可以安静的躺着上路显然是必要的。 莉雅斯提前为他们准备好了一辆,剩下的一辆,看来需要德曼想想办法。 火精灵的遗物应该不会再用,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只留下了库莱亚的名牌,和那一千金币的高级金券一起交给苏米雅,托她帮忙收好。那套皮甲他干脆直接藏在旅店二楼的一张床下,然后换上了那套风暴之壁。 不得不说,这次的报酬物有所值,明明拎在手上的时候重量还颇为压人,等到克雷恩穿在身上,奇妙的力量就开始在四肢各处流动,身上的感觉比只穿布衬衣还要轻松,唯一稍有点不足的,就是这套鳞甲大概在箱子里收了太久,一直有股淡淡的霉味,让他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 太阳缓缓爬上高空之后,德曼总算颇为悠闲地赶到了大橡树,玛莎还在昏睡的缘故,克雷恩的同伴们并没有表现出多少不友好,蛮牛还非常热情的要拉德曼一起喝酒,听他好好说说当年在火精灵王国的故事。 琳迪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很明显是对这个抢了自己学生的家伙有点别的什么想法。要她相信德曼的强大,看来光靠说是行不通的。 在适度的礼貌下认识了所有人后,德曼匆匆了解了一下他们目前的状况,和苏米雅简单的商量了几句后,上楼去叫醒了那位因为魔力透支一直呼呼大睡到现在的高级祭司,叫她去王城中传话。 大约半小时后,两辆一模一样的高档马车就停在了大橡树的门外,其中一辆加装了软床垫,还附带了满满一箱治疗药物。 “这就是夜牙家的小猫?”把玛莎抬上车后,德曼小声问了克雷恩一句。 看他点了点头,德曼有些头疼的拨弄了一下胡子,“啧,看上去是个固执的女孩。似乎会有点麻烦。” “希望能慢慢说通吧。”克雷恩也很是忐忑,但此时还不是担心这些的时候,“不管怎样,先离开波亚迪兰再说。你那边一切都顺利吧?” 德曼轻松地吹了声口哨,“实在没有不顺的理由。棋子都已就位,剩下,就是大公那边的事了。” 仿佛还有些不太相信一切已经不知不觉的解决,克雷恩看了一眼已经空空****的大橡树,略感恍惚地说:“还真是有点缺乏真实感呐……” 德曼笑着拍了他一巴掌,小声说:“需要你的小女友求救一下刺激刺激你的真实感吗?上车去吧。” 前面的马车蛮牛早已准备完毕,苏米雅和琳迪照料玛莎的情况下,后车就只有克雷恩和德曼带着辛迪莉而已。 尽管这次回来后,辛迪莉非常小心的和克雷恩保持着没有半点亲昵的距离,但女性好像天生对这种事情就非常**,琳迪对她的敌意几乎是马上重生,一直用颇为戒备的表情偷偷打量,她只好打消了帮忙照顾玛莎的念头,乖乖的独自坐在克雷恩这辆马车里,与一大堆行李作伴。 “走吧,蛮牛!咱们天黑前得赶到能住的村庄,按德曼画的路线图上路吧。”坐到车前,和德曼一起拿起了鞭子,克雷恩整理了一下心情,响亮的喊了出来。 六匹高壮的马儿撒开蹄子开始前进,车轮带着单调的噪音碾过波亚拉的大道。 通向西方的城门外,全副武装的士兵正在呐喊着祈求胜利的口号,跟着,就将在指挥官的带领下奔赴九死一生的炼狱。 克雷恩侧着头看向那边,一直到所有的情景都从眼底消失。 无数生命将在远方逝去,无数家庭将在此后哭泣,无数的年轻人,将过早的尝到何谓别离,无数人的血,将浸染那片土地。 他咬了咬牙,低低地骂了一句:“这该死的战争。” 第七十一章 苦恼!甩不掉的尾巴 手里拿着波亚迪兰王室签发的特许通行证,在波亚迪兰境内几乎可以说是畅通无阻。 因为拒绝了波亚迪兰关于派遣士兵护送的提议,克雷恩他们选择了一条稍微绕点弯子,但相对安全许多的路线。 这条路线最大的问题除了增加了不到一天的路程之外,就是落脚点过于稀疏,几乎没有选择的余地,如果赶不到预定的村庄,就只能在荒芜人烟的地区点起篝火休息。 有玛莎这个伤号存在的情况下,露宿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而他们此刻,就面临着露宿的风险。 托昨天那场雨的福,道路比平时难走了许多,马匹的耐力在一个个的水坑中被迅速的消耗,还没离开波亚拉外围,太阳就被一片一片的云墙挡在后面,更添了少许憋闷感在心头。 毕竟是急着上路,一贯细心的苏米雅也没有多事的找德曼确认一下行程的具体安排,于是,一直到天色擦黑,该出现在眼前的村庄还不知所踪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关于行进的计算好象出了什么岔子。 平时由玛莎做主惯了,克雷恩他们习惯性的觉得负责做出安排的人一定会非常谨慎小心。结果就连克雷恩都没想到,德曼已经独自流浪了十几年,他对住宿点的估计就是今晚大概能到所以咱们赶路吧这样的程度。 蛮牛跳下车问德曼还要多久才到那个村庄的时候,德曼诚实的摇了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反正沿着这条路走下去,总会到的吧。” 看到蛮牛有些无奈的返回自己车上挥起鞭子,克雷恩忍不住小声问:“以前你指挥王立警备军的时候,也这么大大咧咧的吗?” 德曼耸了耸肩,“这种小事又不需要我来计算,参谋和副官总不能白顶着职位不干活吧。” 路途难走,计算偏差,最后导致的结果,就是周围的天色已经暗到无法安心前进的程度时,道路的前方还是看不到预期的灯光。 疲惫的马匹渐渐有了脾气,马车的速度进一步减缓。蛮牛大叫了一声,扭头冲着后面喊:“克雷恩、德曼,不能再走了。咱们是不是考虑找块干爽点的空地,今晚凑合这么过一夜吧。” 离开波亚迪兰之前,苏米雅他们很默契的把决断权让给了德曼,毕竟沿途的哨卡都要由他负责应对。 德曼站在马车上眺望了一下前方,暮色沉寂之后,道路尽头那黑压压的一片确实很没安全感,而且那些该死的水坑在这种夜晚简直可以说是马腿终结者,强行继续前进,很可能最后大家都要背着行李出发。 “好吧,克雷恩,走,咱们找找看,附近有没有合适的地方。战争时期毛贼也多,咱们还是得从路边躲开一段距离。”德曼刚跳下马车,苏米雅就快步过来跟在了克雷恩身边。 “树林里可能有野兽,还是往那边的废弃农田看看吧。”苏米雅看德曼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只好小声提出建议。 这种时候,也不可能再有别的选择,德曼和蛮牛调转马头,拉着马车小心翼翼的驶下道路,找着稍微坚硬一些的泥地歪歪扭扭的走了几百米远。 那片农田显然是因为战火而荒废,角落的守夜小屋还残留着没被烧完的一半,破破烂烂的谷仓上还耷拉着几根早已朽烂的箭矢。看年头,估计已经是波亚迪兰建国时代的战事了。 那个破谷仓帮了大忙,不光提供了充足的燃料,还挡住了大半的火光,把马车赶到谷仓背面后,从道路那边不仔细看,已经发现不了这边有人宿营。 不想第一天就动用储备的食物,德曼也对火堆边略显生疏的气氛感到有些不适,索性拿起轻合金弓,笑着说:“你们先休息,我去弄点肉来。玛莎正是需要营养的时候,就别吃干巴巴的面包了。” 克雷恩连忙起身,“我也去吧。” 德曼抬手压了压,“你陪朋友吧,整个波亚迪兰,估计还没有什么野兽需要我找帮手一起打猎的。”说着,他钻出谷仓,一溜烟往路那边的树林去了。 直到这时,克雷恩才算是有比较正式的机会和同伴们好好聊聊,他清了清嗓子,看着苏米雅他们的表情,犹豫了一下,说:“呐……这就是德曼了,这次帮了我不少的那个火精灵。” “以玛莎的形容做标准,他算是非常不像了。”苏米雅温柔的笑着,那身祭司袍还是穿在她的身上看起来合适的多,“其实,我们也都没怎么接触过火精灵。最接近的,就是追着咱们跑的那帮了吧。” 蛮牛哈哈笑着说:“是啊,屁股后面的麻烦全是因为那些红毛,克雷恩你一说要来个火精灵,我还以为要干架呢。” 他说到这里,突然撇了撇嘴,“不过真干架的话,咱们还真干不过他。” 琳迪立刻不服气地说:“你怎么知道,你和他打过了?” 蛮牛嘿嘿一笑,摸了摸脑袋,“打架打多了,你自然能感觉到什么是危险。” “我就没感觉到。我看他就是个好色大叔,一和咱们碰面,就先盯着苏米雅看了好久,还……”她颇为恼火的缩了缩身子,说,“还扫了我的胸部一眼。下流。” 我觉得德曼更喜欢丰满一点的,克雷恩差点就把嘴里这句话说了出来,幸好及时忍住,不然至少要吃琳迪一肘,他考虑了一下,慎重地说:“我……可能的确不太擅长分辨别人的好坏,可我真的觉得,德曼对我没有恶意。” 苏米雅点了点头,柔声说:“你放心,大家看得出来。德曼并不是寻常的火精灵,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对他有偏见。其实仔细想想,咱们并没接触过比较普通的火精灵。出来办事的士兵,并不能代表一个族群。起码这次没有他,你和辛迪莉就都没命了,对不对?” 辛迪莉疲倦的蜷缩在角落,很没精神的点了点头,含糊地嗯了一声。 克雷恩看了看她,正考虑要不要和苏米雅找个地方谈谈关于她咒术师身份的问题时,空旷的原野上突然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 像是有一群不知什么昆虫,正在振翅向他们飞来! “怎么回事?”克雷恩连忙站起,纵身跳上破木箱子,往外张望出去。 南边黑漆漆的夜幕中,伴随着越来越响亮的嗡嗡声,一蓬显然是由虫子构成的烟雾飞快的逼近。 苏米雅立刻念动咒语,一个小小的光球迅速浮出掌心,她跑出谷仓的破门,用力将手臂一甩,光球画出一道清晰的直线,飞进黑压压的虫群之中。 那些飞虫完全没有理会飞过的光球,依旧目标明确的往谷仓的方向压来。 “是有人驱使的毒蜂!”苏米雅很快做出判断,紧接着向谷仓里面大喊,“快!把火堆拆散成火把,里面的干草燃料都拿出来,过来围住马车!” 每个人都飞快的行动起来,连辛迪莉也慌里慌张的抱起一堆干树枝跟着往马车那边跑去。 在苏米雅的指挥下,克雷恩和蛮牛很快在马车周围点起了高大的火墙,马匹惊慌的嘶叫起来,在火光中不断的挪动着蹄子。 向着蜂群袭来的方向,苏米雅连着又发射了两枚光球。火墙之外,拇指大小的黑色毒蜂铺天盖地涌来,盘旋着围绕马车飞舞,只是因为烟与火光而不敢靠近。 “这些虫子到底哪儿来的啊!”琳迪的表情都因为恐惧而变得有点扭曲,很明显,她除了恐高之外,还害怕虫子。 “会不会是杜里兹?”克雷恩抽箭搭在弦上,闪亮的火元素迅速在箭簇聚集,但一片虫雾之中,根本看不到敌人的影子。 蛮牛用长矛顶起燃烧的草团,晃悠着吓跑玛莎马车上方的虫子,愤怒的吼叫说:“那个臭刺客,肯定是他在捣鬼!” 苏米雅有些不安地说:“今天是暗临日,可能……真的是杜里兹。大家都小心周围,一定要坚持到德曼回来!” 克雷恩焦急的看着渐渐衰弱下去的火光,很快,这些火焰就难以再抵挡黑压压的飞虫,而他们手边已经再没有多余的燃料可用。 远处突然响起了一串低沉的咒语,接着,一个蓝色的光球飞快的冲向这边,分明就是一个奔着火堆而来的水系魔法。 克雷恩反应极快的一招附魔射击迎了上去,将魔法拦截在半途,紧接着三箭连射,往魔法发动的位置反击回去。 错杂的草丛中传来一声痛苦的闷哼,跟着,一个黑漆漆的影子晃了一下,踉踉跄跄往远处跑开。 可那个水系法师显然不是虫子的驱使者,这种控虫师,大都是佣兵部队特地培养的野外骚扰战专家。 克雷恩拼命集中注意力,想要感知敌人的位置,可奇怪的感觉一直萦绕在耳边,好似有一层什么东西阻挡在外围,隔绝了他的探索一样。 苏米雅释放一道魔法,靠强烈的闪光驱散了一批毒蜂,喘息着说:“对手可能不止一个,控虫师自身十分脆弱,还需要使用虫笛之类的显眼道具,一定还有同伴在帮他掩护。” 克雷恩焦急地说:“可我什么都感觉不到,外面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样!” “结界师!”苏米雅想到了答案,“外面一定有个结界师!克雷恩,往最安静的地方射击!” 克雷恩毫不犹豫站上马车,挥箭赶开逼近的虫子,搭上弓弦猛然拉开,感知所及之处,竟真的有个安静得近乎诡异的角落! 好!就是那里!他一转弓身,爆裂箭疾射而出,呼啸着飞过马车外升腾的火星。 轰! 一声闷响,一团火光猛然爆开,空气中仿佛有什么无形障壁随之碎裂,一道清晰悠扬的哨声立刻被克雷恩的耳朵捕捉。 他马上抽出另一支箭瞄了过去,斗气在恼火的情绪中迅速聚集,凝成锐不可当的破甲尖利。 但就在他要出手的刹那,剧烈的头痛突然贯穿了他的脑海,他身体猛地一软,险些从马车上摔落,他连忙靠了一下车壁,才强行稳住脚下。 可恶……这种时候,竟然……竟然还是不能向致命之处出手吗?克雷恩愤怒地狠狠敲向自己的头,恨不得把它敲开看看到底里面被谁做了什么手脚。 琳迪依然在虫子的惶恐中彻底混乱着,手里燃烧的树枝已经快要烫到手指依然不敢丢开,有能力从火中阻止控虫师行动的,就只剩下了克雷恩。 他在车厢上狠狠砸了一拳,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破甲箭顺着感知的方位,瞄准了那个人影的手臂。 哨声更加急促尖锐,蜂群开始发疯一样地向着火光冲锋,好似连对死亡的恐惧都被控虫师剥夺。火光最弱的地方,辛迪莉尖叫着溃退,躲进了车厢里面,蛮牛不得不补向缺口,宽阔的身躯周围,立刻盘绕上数千只疯狂的毒蜂。 苏米雅非常快速的作出反应,一道光盾紧急将蛮牛直接笼罩,为克雷恩最后争取了几秒。 这已足够。 对如今的克雷恩来说,不到百米的距离,精确感知过的定位,就算再多的虫子,也已经干扰不到他的瞄准。 在鸣叫的蜂群扑上来前,他手中的破甲箭尖啸着飞了出去,犹如一道红色的闪电,割裂火光外的漆黑时空。 哨声变成了凄厉的惨叫,蜂群的动作瞬间变得凌乱迟缓,黑色的烟雾也随之找回了对火光的恐惧,振动着翅膀爬升回安全的距离。 “不能让那家伙再下令了!”克雷恩向着蛮牛一招手臂,飞身跳过火堆,往控虫师的方向飞奔过去。 苏米雅惊慌失措的扯了琳迪一把,连忙大喊道:“克雷恩!小心杜里兹!” 琳迪一愣,对克雷恩的担心瞬间压过了漫天飞舞的虫子带来的恐惧,她咬了咬牙,崩溃一样的尖叫一声,拿着弓也冲了出去。 蛮牛早就按捺不住,挥着长矛上的火球一甩扫开一片毒蜂,一脚踏过身前快要熄灭的火堆,大叫着跟上,“克雷恩,我也来了!” 苏米雅喘息着靠在车厢外,玛莎就在里面躺着,这样的骚乱下,多半她也已经醒了,只是帮不上忙,多半选择不出声免得多添麻烦。 她看了一眼另一辆马车,辛迪莉关紧了车门蜷缩在里面,一时半会儿估计不敢出来。 奇怪,这场袭击到底要得到什么?她疑惑的皱起了眉,这样喧闹的阵仗,并不像是刺客的风格。 还没来得及深思,一股寒意突然爬上脊背,苏米雅几乎是本能地向前一扑纵身跳出。 就在她低头的那一瞬间,一柄黑漆漆的弯刀,毒蛇一样地咬在了马车厢壁上! 即使躲过了第一击,也并不意味着安全。 扑在半空,苏米雅就已经感到了死亡的威胁一瞬间笼罩住她的全身。她双手向后一挥,瞬·光盾拼命护住后背。 但对方的弯刀实在是快的可怕。 车厢壁上的刀痕才刚浮现,那一道黑色的雾气已经迅疾狠辣的追上了苏米雅的身影,光盾亮起的同时,黑色的弯刀猛然在半空一折,干脆利落的砍过了她的小腿。 血花从破开的祭司袍下喷涌而出,苏米雅痛呼一声,不敢再有丝毫迟滞,刚一着地,就忍着疼顺势一滚,一头撞进了还在燃烧的火堆里。 幽灵一样的影子并未继续追向苏米雅,杜里兹在原地稍微停顿了几秒,偏着头似乎在判断什么,接着,他像是得到了什么讯号一样,突然转过身,打开了玛莎那辆马车的车门。 就在他猫腰想要上车的时候,火光外传来了琳迪的怒斥,比寻常射击快上数倍的瞬击·穿魂之刺向着他的脖颈径直飞来。 那不是能小看的战技。 杜里兹连忙在马车上一蹬,向侧面猛地翻了出去,手中弯刀刹那交织成黑沉沉的暗幕,将布满凌厉斗气的箭矢直接绞成碎片。 随着瘦弱的控虫师被蛮牛的长矛一招挑穿,毒蜂的数量迅速的减少,苏米雅跌跌撞撞的从火堆中爬出来,扭头看着两辆马车,眼神已经显得有些绝望。 琳迪还在战技的反噬之中筋肉麻痹动弹不得,蛮牛远在控虫师的尸体那边,能够保护马车的,竟然只有苏米雅自己而已。 她握紧了手中的法杖,咬紧牙关,死盯着杜里兹的身影,做出了随时冲过去肉搏的架势。 杜里兹轻蔑的哼了一声,一个技艺娴熟的暗精灵刺客,根本不会把一个祭司的近战威胁放在眼里。他大摇大摆的走过去,再次伸手抓住了玛莎的车门。 “给我滚开!”怒喝声中,一道红光骤然弧形闪过,准确无比的从车门上沿坠下。 杜里兹显然吃了一惊,他挥出弯刀一挡,身躯竟被震得晃了一下。 而那一箭抛射,却并不是真正的杀招,另一支穿刺箭,几乎同时无声无息的贯透了马车脆弱的门板,直刺向杜里兹的腰间。 杜里兹反应极快,拧腰一侧,飞快的向后跳出数米,但那支穿刺箭还是擦过了他的身躯,留下一道热辣辣的血痕。 “呵,你们这里终于有人学会不胡乱出招了吗?”杜里兹退到另一头的火堆旁,站在盘旋飞舞的毒蜂下,听不出口气地沉声说道。 他的话音未落,黑暗中三支诱导箭就已拖曳着红光向他飞来。 杜里兹有些气恼的哼了一声,双刀护在身前向后跳出火堆,在半空将接近他后突然改变了飞行轨迹的诱导箭飞快砍落在地。 “克雷恩,你的进步到真是飞快啊!”杜里兹玩笑一样地说道,弯刀在他手上轻巧的旋转,黑色的斗篷随着火堆引发的风猎猎后飘。这个刺客仅仅是这样站在那里,就给在场的所有人造成了几乎喘不过气的沉重压迫感。 “多谢夸奖。看来,上次的深红流星给你的教训还不太够。”克雷恩从马车侧后方的火堆外现身,手中的弓牢牢地锁定杜里兹的胸膛。 “我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小瞧你。”杜里兹的兜帽中还戴着面罩,只露出一双散发着幽幽光芒的眼睛,那双眼远远地盯着克雷恩,仿佛在打量什么非常奇异的宝物一样。 “不用你小瞧,我迟早也能打败你。”克雷恩拉紧弓弦,火红的光芒在箭杆上灵动的跳跃。 蛮牛穿着沉重的铠甲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一见苏米雅样子颇为狼狈,立刻跑过去横矛挡在前面。琳迪揉着胳膊大步走来,神情复杂的看了克雷恩一眼,抽出一支箭,颇为恼火的搭在弓上。 严阵以待。 面对这样的阵势,杜里兹完全没有半点紧张的感觉,他颇为轻佻的向后抖了一下斗篷,带着一丝笑意说:“说实话,你们渐渐让我有了那么点认真的欲望。我本来其实没那么想要杀死你们的。” “啧,别说得好像你之前都是来打招呼的一样。”克雷恩毫不领情的讽刺回去。 “算是吧,”杜里兹张开双手,刀尖下垂,缓缓说道,“毕竟那时候我还弄不太清,你们这几个里谁能杀谁不能杀。” “那你现在弄清了吗?”克雷恩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紧张,莫名的感觉让他相信,这家伙并不是虚张声势。 仿佛有形有质的杀气,正从杜里兹的身边汹涌的弥漫开来。 苏米雅立刻举起法杖,将祝福遍布在同伴全身,蛮牛低喝一声,筋肉的斗气爆发在紧绷的体表,琳迪喃喃自语了一句什么,幽蓝色的魔力形成惊人的漩涡,凝聚在她的箭尖。 “弄清了。”杜里兹轻声回答,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一股缭绕的黑雾突然从他脚下升起。 这时,一个带着几分恼火的声音懒洋洋地从旁边传来,“防备方法有误,他这是要用迷影突袭,蛮牛准备大地震击,琳迪换锁定射击,苏米雅开始念闪光咒语吧,克雷恩,你把斗气调匀,等待连射。他敢顶着影子钻过来,你们就给他来上一套不必客气。” 杜里兹的鼻腔里发出一声低哼,他迟疑了一下,站直了身躯,脚下的黑雾也突然散去,那散发着幽光的眸子猛地瞥向一边,带着浓重的不悦说道:“看来你们新来的伙伴并不是个单纯的笨蛋猎人。” 德曼笑眯眯的站在那边,手里颇为滑稽的拎着两只兔子,“我是火精灵,火精灵兴许有笨蛋,有猎人,但绝不会有笨蛋猎人。呐,起码一两个毛贼捣乱,并不妨碍我抓到兔子。” “火精灵不该帮外人。”杜里兹抬起弯刀,寒光闪闪的刀尖平指着德曼的鼻子。 德曼耸了耸肩,“真抱歉,和克雷恩比起来,你才是外人。” “你在蔑视尊贵的暗精灵,愚蠢的流浪者。”杜里兹的口气显得有些不耐,黑色的雾气拖长成绵延的软线,缠绕在锋利的刀刃上。 德曼叹了口气,甩手把兔子丢到一边,解下背上的弓,微笑着说:“你知道吗,上一次有人指着鼻子说我愚蠢,已经是十二年前的事了。” 他抽出一根箭搭在弦上,淡淡地接着说道:“那家伙及时转世的话,今年刚好十二岁。” “我欣赏你的自负。”杜里兹冷笑着说,随着他阴沉的话音,漆黑的影子像被风吹起一样迅速飘向德曼身前。 “这叫自信,谢谢。”德曼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手中的弓箭突然向上抬起,一箭几乎垂直的射上天空。 “你要猎鸟吗?”杜里兹不屑的哼了一声,一眨眼的功夫,距离就已经被他拉近到不足五米。 这已经是弓箭手的危险线。 “随便热热身罢了。”德曼微微一笑,迅速向后退去,同时双手一抬,一记诱导箭迎面射了过去。 “你倒真瞧不起我!”杜里兹的声音陡然一冷,对飞来的诱导箭压根没有躲避的打算,双刀交叉一错,向着箭杆当中飞快一剪。 对付这种可以靠魔力大幅转向的战技,杜里兹的选择毫无疑问比闪避要合适的多。 但德曼的诱导箭并没有转向,用来引导方向的魔力突然在箭簇前方爆发,同样是牵引,方向却是向前,足以让箭枝转向的魔力给了整支箭一个瞬间的加速,竟在毫厘之间躲过了杜里兹的弯刀! 杜里兹顿时被惊出一身冷汗,连忙颇为狼狈的顿足扭身,几乎仰面向后倒下,才堪堪躲过。 但紧接着,德曼朝天射出的那一箭就在此时呼啸着坠下,闪动着红色光芒直奔杜里兹的胸口而来! 避无可避。 杜里兹只能双臂一横,强行挡下。 而那一箭,是爆裂箭。 火光瞬间炸裂,气浪卷起大片尘土,把杜里兹的身躯都震飞出去,连着翻滚了几次,才灰头土脸的爬起站稳。 “连区区爆裂箭都躲不过去的刺客,我该怎么瞧得起你呢?”德曼讥笑着说道,垂手持弓,并没有趁机追击的意思。 琳迪在远处瞪大了双眼,不敢相信德曼竟然无比轻松的用如此低级的战技就把杜里兹逼得那样狼狈。 但克雷恩看得出,那看似简单的攻击,隐藏的是无比精确的预判计算,与强大到极致的控制力。这种完全的掌控,远比威力巨大的高阶战技更难。 杜里兹的眼光当然比琳迪他们要高出不少,再次看向德曼的时候,他的动作变得戒备而谨慎,口气中的狂妄也少了许多,“你到底是谁?” “我叫德曼。克雷恩的师父。一个在外流浪的火精灵。这答案你满意吗?” “普通的火精灵不可能有这实力。”杜里兹咬牙切齿地说,手里的弯刀劈开一团空气,带起一阵示威一样的风声。 “普通的火精灵也不会满世界流浪。”德曼微笑着举起弓,轻描淡写的瞄准了他,“我并没太大兴趣杀死一位尊贵的暗精灵,除非,他是个固执的蠢货。” 杜里兹沉默下来,细长的双腿往后一步步的迈开,跟着,他突然想起什么一样,指着德曼说:“等等,难道……”他的句尾猛地收住,紧接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他用力一跺右脚,一股黑雾腾空而起将他的身躯裹住。 德曼面不改色地一箭射出,普普通通的附魔射击,却已经没有谁敢小觑。 杜里兹俯身一冲,黑雾顿时化作数道残影,同时往德曼身边急速逼近,缭乱的影子中一时间难以分辨哪个才是杜里兹的本体。 看到真正施展出来的迷影突袭,克雷恩他们的脸色都有些难看,如果刚才德曼没有及时出现,这一招对着他们来的话,所有人恐怕都只有不知所措一个反应而已。 德曼很熟练地又抽出一支箭,迅速搭在弦上,拉开。就在弓张开的同时,已经飞过数道黑影之中的那支箭,附加的火元素瞬间被魔力激发到最大,亮起了一片刺眼的红光。 红光从后方突然照耀的情况下,那些暗雾立刻失去了遮蔽的作用,一片虚像之中,杜里兹瘦削的身影一闪间清晰可辨。 德曼的手指立刻松开,诱导箭扑面而去。 “可恶!”愤怒的吼声响起,杜里兹双刀连斩,把诱导箭直接劈成碎片,跟着大步急冲,完全失却了冷静似的。 德曼轻巧地向后一跳,一箭射出,跟着又是一跳,又是一箭,像在逗弄他一样轻轻松松的保持着距离。 杜里兹连连受阻,双眼的光芒越来越亮,简直好似两盏夜灯,死死锁住德曼快速移动的身影。他闷哼一声,终究有一箭没能砍掉,又被它临到目标之时突然加速,刺穿了他的左臂。 “放弃吧,你一个刺客,这样赌气下去,变成刺猬之前,是碰不到我的。”德曼完全没有疲惫的感觉,连呼吸都依旧平稳,他与杜里兹之间,始终保持着最佳的射击距离,稳定的令人绝望。 没想到,杜里兹却笑了起来,他像是发现了什么非常有趣的事情一样,笑声越来越大,笑到弯下腰,抱住了肚子。 琳迪心里有些发毛,小声说:“他不会是疯了吧?” 德曼也有些莫名其妙地说:“你这是什么我不知道的精神攻击吗?” 杜里兹又笑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挺直身体,抬手把胳膊上的箭拔下来,血淋林的丢到一边,说:“实在太可笑了。我在帮火精灵王做事,结果却被火精灵曾经的英雄阻碍。要不是我了解杜朗,我说不定真会误以为被你们火精灵拿来当了炮灰。” “杜朗·法·迪瓦莱?”德曼挑了挑眉,“我记得是个挺不错的小队长。” “不,他现在是王立警备军第四团团长。”杜里兹嘶哑的笑了一声,“我真好奇他知道任务的最大阻碍就是他的前军团长,了不起的焚语者阁下时,会是什么反应。” 德曼耸了耸肩,没所谓地说:“他可以来和我谈谈,我也很好奇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会和你谈的。你已经被异族腐蚀了。可怕的堕落,你会为了异族向同胞出手,你是精灵的耻辱。德尔米斯特。”杜里兹仿佛在念诵什么妖异的咒语一样,喃喃说着向后退去,“我为我的轻敌付出了代价,下次,德尔米斯特,下次再见面,我不会再给你这么多破绽,你最好打起精神,时时刻刻小心着点,暗精灵的刺客,在悄悄凝视着你。” “再会。”用古典气息浓厚的精灵语甩下最后一个词,杜里兹的身影迅速的隐没在夜色之中。 一直到感觉杜里兹的气息彻底消失,德曼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有些疲倦的放松下来,走向克雷恩,笑着说:“真没想到你屁股后面的麻烦还真是来头不小,竟然能让厄达恩家的顶尖刺客离开精灵的土地这么远。” “他说他在帮火精灵王做事。”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从马车那边响起,“所以归根到底,一切都是你们这帮丧心病狂的红毛混蛋引起的,我们非常无辜。” 不用看过去,光是听着一串流畅熟练咬牙切齿的形容,克雷恩也知道,玛莎醒了。 第七十二章 中断!被隔绝的感知 费了好一番功夫,队伍才把乱七八糟的宿营地重新整理出来。 蛮牛和辛迪莉都受到毒蜂不同程度的叮咬,苏米雅一直用魔法净化到筋疲力尽,他们的身上依然刺痒的难以忍受。蛮牛干脆直接光了膀子,拿着带刺的树枝不停在背上划拉,可怜兮兮的辛迪莉就只有缩成一团,背着手在脖子下面那一片不停的挠。 收拾的时候,琳迪故作随意的凑到德曼的身边,叽叽喳喳的问了好几句,德曼解释清楚后,她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怔怔楞神。克雷恩忍不住笑了笑,心想几天前他刚刚知道这些战斗经验的时候,估计也是这么一副呆样。 “德曼,你刚才为什么不干脆解决了杜里兹?”拽了些草安抚着受惊的马匹,克雷恩趁没有别人,小声说道,“我看他的伤并没完全好透,以你的实力应该不难把他拦下来吧。” 德曼抚摸着马儿雄健的脖颈,手指穿梭在鬃毛之间,“火精灵与暗精灵的关系一贯不错,我并不太想杀他。再说,那家伙是轻敌,并不是只有那种实力而已,我阻止他杀人容易,想把他直接干掉可就难的多了。” “而且,”他苦笑了一下,拍了拍马背,往重新点燃的火堆那边走去,“我也很好奇陛下究竟要做什么。光看杜里兹这次的行动,还完全猜不出头绪。” “我觉得应该就是为了给小镇那几个火精灵报仇。所以想杀了我、琳迪和玛莎。”克雷恩想来想去,还是只能想到这一种可能,有些懊悔地说,“都怪我和琳迪不够小心,在辛迪莉爸爸那里说漏了嘴。” “不太像。”德曼摇了摇头,沉吟着说,“单纯复仇的话,杜里兹只需要用自己最擅长的刺杀就好。他犯不着特地雇几个佣兵从正面动手,我总觉得他在试探,应该是想要调查什么。” “啊啊啊……”克雷恩烦躁地挠了挠头,“不管是什么,早点把这个讨厌的家伙甩开吧。” “等进入达尔士,我来想办法。”德曼拨弄了一下胡子,小声说,“在那之前,玛莎的问题,就得你来解决了。” 克雷恩看向破谷仓的门里,玛莎脸色苍白的坐在那儿,应该是刚听苏米雅说完他的经历,她的表情倒是看不出什么,但眼神让他有点心慌,总觉得她好像想要扑上来往他和德曼脖子上狠狠咬一口似的。 琳迪的态度倒是转了一个大弯,一见德曼进来,她马上让出了一个干净的位子,自己拉着克雷恩往旁边挤了挤。 火堆边陷入恼人的安静,只剩下火星噼噼啪啪的不停响着,气氛有些沉重,辛迪莉连挠痒痒的动作都不自觉放慢了许多,有点胆怯的偷偷瞄着面无表情的玛莎。 德曼来回看了看,清了清嗓子,对玛莎说:“嗯……我想,我应该不需要再作自我介绍了吧。” “不用。”玛莎很平淡地回答,“苏米雅说的足够清楚了。我小时候住在火精灵王国,焚语者这名字,还是听过的。” “那么,关于克雷恩的血统,由我亲自确认,你应该也不会再有什么怀疑吧。”德曼用很郑重的口气说道,仿佛这对克雷恩来说,事件非常重要的事。 玛莎苍白的嘴唇微微颤动了一下,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在我心里,他永远都只是个有些傻气的自然精灵。” 德曼摸了摸鼻尖,有种一头撞上无形墙壁的感觉,“看来,夜牙小姐还是很难接受有火精灵在身边呐。” “如果是死的,我就没有意见。”她抬眼瞪着德曼,虚弱而坚定地说。 “呃……活的就不能忍耐一下吗?”德曼依然保持着微笑,用有些夸张的口气说,“我手脚挺麻利,抓兔子之类的活儿完全没问题,会驾马车,有狮鹫和巨鹰的骑乘资格认定,除了对弓术有点自信,其他各种战斗技巧也多少懂些,指点一下长矛、匕首之类的武器使用,应该是没有问题。我觉得我要是去酒馆挂上名,会有不少队伍抢着要吧。” “抢着要的肯定不会有我。”玛莎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我不会再信任火精灵,一次也不会。” 琳迪忍不住劝说道:“玛莎,他刚刚才帮咱们赶跑了杜里兹。你不是也见到了。” “见到的就是真实吗?”玛莎很干脆地说,“仅仅是看到这样一件事,你就能确定他不是和杜里兹勾结做戏给咱们看?” 她的手掌不自觉地攥紧成拳,指甲掐入到掌心里,“你们根本不知道对火精灵盲目付出信任有多可怕。” 德曼收起了笑容,颇为严肃的柔声说:“夜牙小姐,关于你们部落的悲剧,我也有所耳闻。我不奢求你忘记仇恨,事实上,我更支持以牙还牙的报复。只是,你的仇怨不该扩大到这种层面,它应该更具体,更有实际意义一些,对不对?” “那你说,我该恨谁?你们的火精灵王吗?” 令她意外的,德曼竟然点了点头,颇为不敬地说:“陛下的脑子似乎出了点问题,因为他发疯却害我被你这样性感的小姐讨厌,你不觉得我很无辜吗?” 没想到话题突然轻佻了不少,玛莎板了板脸,声音有些嘶哑地说:“你不必再费心思了,我不可能对一个货真价实的火精灵改变态度。不过,你也不用着急,我不欢迎你,仅仅是我自己的事。既然其他人对你没有意见,我尊重他们的选择。你只要和我时刻保持距离,不要让我闻到那讨厌的火精灵味道,我就可以忍耐你出现在附近。” 德曼抬起胳膊闻了闻,说:“我只闻得到兔子屎的味道。掏窝看来不是个好主意。” 虽然结果与克雷恩的预期还有一小段距离,但已经到了可以接受的程度,从私心上讲,他也并不希望这位风流好色的师父离玛莎太近。 他看了一眼玛莎,恰好对上她有些复杂伤感的眼神,心里莫名的一阵刺痛,仿佛有一股强烈的疏离感突兀的横亘在他们之间。 看来,她心里还是在意克雷恩血统的问题,只是感情所致,嘴上不说罢了。 他正想设法说点什么弥补一下他们的关系,玛莎却先开口说:“对了,你回来之后再用梦境之药了吗?结果怎么样?”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原原本本的把昨晚的梦境讲述出来,最后小声说:“我其实想今晚再用一次看看,之后再和你们说。免得……你们太过担心。” “已经被送往买主家了啊……”玛莎的眉毛缓缓拧在一起,没有几分血色的脸庞看起来更加难过,“这消息真是糟透了。” 苏米雅思考着说:“克雷恩,你觉得按芙伊的性格,她会想出什么样的计划?” 克雷恩沮丧的摇头说:“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已经做好了失败的准备,那才是我最担心的。如果她真的了断了自己的生命,那我……还有什么活下去的意义,还不如和她在冥府相会,一同祈求来世的新生好了。” 德曼皱了皱眉,拍他的后背一下,小声说:“别说蠢话,生命的价值可不是只有**。” 苏米雅连忙柔声说道:“克雷恩,还没到最后的那一刻。不要给自己白白增加负担。芙伊就算真去往冥府,她也不会高兴在那边碰到你的。你之前想要用自己的生命换来对她的拯救,那么反过来想想,她的心情不也是一样的吗。殉情能带给她的,其实只有悲伤而已。” “别急着讨论最坏的结果。”玛莎呲着牙挪了挪坐姿,用尾巴弹掉手上兔肉的灰,咬了一口,说,“芙伊并不蠢,我反倒对她的计划十分乐观。如果她自救成功,咱们就能顺利确定她的位置,之后的旅程可就轻松多了。克雷恩,今晚继续用梦境之药,不管结果是什么,明天一早让大家知道。” 克雷恩重重地点了点头,站起来放下自己那份兔肉,“没什么胃口,我去用药吧。” 玛莎嗯了一声,摆了摆手,从始至终,她的视线一直落在兔肉上,没有再看克雷恩一眼。 琳迪有些不知所措的看看玛莎,又看看克雷恩,表情不自觉地焦躁起来。融洽的相处了这么久后,她实在不太适应这突如其来的明显裂隙。 可她无计可施,只有偷偷瞪了德曼一眼,在心里抱怨着,克雷恩啊,你……怎么就成了火精灵呢。 克雷恩倒没多余的心思抱怨自己的种族,德曼的问题暂且解决后,他现在满脑子都只剩下不知身在何方的芙伊。 他有预感,今晚的梦境之药,对他来说将无比重要。 钻进马车,他怀着忐忑的心情将风暴之壁脱下,叠起当作枕头,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深呼吸了几次,将梦境之药轻轻滴在舌根。 身体早已经适应了这秘药的药性,熟悉的感觉很快在入睡后降临,一阵略显漫长的漂泊后,幽暗的光芒从漆黑中飞快的浮现。 克雷恩有些紧张的打量着芙伊眼前的世界,这里显然不是马车,而是一间装潢还算精致的卧室,床头放着一盏魔晶台灯,柔和的光晕营造出微妙的暧昧气息。 芙伊就蜷缩在**,身上已经换成了素色的连衣长裙,一个做工精巧的金属细链铐锁住了她的双脚,把她固定在这张大床的范围中。 她显得十分紧张,目光不停地在屋内各处游弋,倒是帮克雷恩熟悉了一下房间的环境。 屋里的布置非常简单,家具只有床和衣柜,墙上挂着许多不堪入目的画,想必是主人到此之后助兴用的。 墙上只有一扇高高的气窗,整个屋子依旧透着囚室的气质,看床头的柜子上摆放着的精巧玩具,那个重金购买了芙伊的男人无疑是个擅长此道的老手。 台灯边还摆着几瓶药剂,芙伊的视线在上面盘桓了片刻,让克雷恩清楚地看到了药剂的功用——助孕和催情。 这真是间用途明确的屋子。 芙伊的计划是什么?已经实施了吗?克雷恩不安地猜测着,他感觉芙伊的心理也很焦急,而奈亚并不在她身边,很可能,已经开始行动了。 路上德曼和他闲聊的时候推测过,在那种情况下,最有可能的逃脱手段就是劝说奈亚伪装服从,靠乖顺让所有人失去戒心,一旦争取到机会,就可以靠变身脱困。 那就是说,所有的关键,全都依靠在了那个娇小瘦弱的兽灵少女肩上。 芙伊的希望,就像伤痕累累的奈亚所给人的感觉一样,渺茫而脆弱,不堪一击。 这安静的等待持续了很久,久到克雷恩忍不住担心药效会不会过去。 期间,一个颇为强壮的年轻女人骂骂咧咧的进屋送来了一些吃的,芙伊考虑了一阵,一口也没敢吃下。 也不知过了多久,屋门无声无息的打开,一个毛茸茸的身影灵活的从门缝中钻了进来,接着竖起身子,用前爪将门小心翼翼的关上。 那是一只天蓝色的小狼,狼的嘴巴里,紧紧地咬着一串钥匙。 泪水瞬间模糊了芙伊的视线,她拼命压抑住激动的心情,颤声说:“奈亚,辛苦你了。” 奈亚摇了摇头,咬着钥匙飞快的窜上了床,一阵亮光闪过,她恢复成少女的模样,这时,芙伊才看到她的身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淤痕,胸前尚未完全成长的突起处,甚至还留着触目惊心的牙印。 芙伊倒抽了一口凉气,难过地说:“是……买下咱们的人吗?” 奈亚咬着牙点了点头,抬手擦去了眼眶里的泪水,带着哭腔说:“芙伊姐姐,我成功了……他又累又醉,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来。钥匙……钥匙我偷到了。我成功了……呜呜……” “对不起……对不起,奈亚,让你受苦了。”芙伊哽咽着抱住奈亚,拉过床单裹住她伤痕累累的娇小身体。 奈亚拿起床单擤了擤鼻子,找出钥匙打开芙伊脚上的铁链,仰起头说:“好了,咱们快跑吧。走,去找你的那个克雷恩。” 芙伊颤抖着点了点头,带着压抑的喜悦说:“嗯,我带你去找克雷恩。” 拉着芙伊的手,带着她走到门边,奈亚小声说:“你忍一忍,别穿鞋,这里的人耳朵都好用着呐,咱们得悄悄溜出去。我刚才观察了一下,这地方特别偏僻,屋子也盖得好奇怪,好像是专门用来藏东西的地方。说不定还有机关什么的,可得小心呢。” 芙伊紧张的点了点头,赤着脚踮起脚尖从门缝往外张望着。 幽深的走廊没有一扇窗户,墙壁上的灯石不知道是不是特地选了土系,阴沉沉的放出暗淡的棕黄光芒。 “走。”随着奈亚轻声下令,两个少女一前一后走进了曲折的长廊之中。 走廊之中十分安静,赤着脚的两位少女努力放轻步子的情况下,克雷恩听得最清楚的,就是芙伊急促的心跳。 奈亚把床单很随意的围在身上,很小心的探在前面,芙伊踮着脚尖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紧张地向后看一眼。 整个建筑似乎修建在地下,长廊弯曲了明显的弧度之后,变成向上延伸的缓坡。奈亚屏住呼吸看了好一会儿,才兴奋的摆了摆手,猫腰手脚并用贴着墙根爬了过去。 不太确定前方有没有人,奈亚比划着手势,让芙伊留在原地等着,她自己则轻手轻脚的溜了上去。 芙伊一直提心吊胆的盯着奈亚小小的背影,看着她一路爬到走廊顶端,左右张望了一下之后,迅速的钻进拐角里面。 之后,是一段令人窒息的静谧。 芙伊蹲在那里等着,双手不住地轻轻搓着**在外的小臂,地板把冰凉的温度传给她的脚掌,顺着她因紧张而僵硬的双腿向上攀爬。 安静很容易放大心里的不安,芙伊开始频繁的回头,身后幽深的长廊仿佛有双眼睛在偷偷窥视着她,又好像有个什么声音在低低的呢喃,呼唤。 她打了个哆嗦,快要忍不住自己主动追过去的时候,奈亚从拐角处露出了头,很兴奋地对她招了招手。 她连忙站起来,猫着腰飞快的跑了过去,柔软的脚掌和坚硬的地面碰撞出很轻的声音,却依然让她胆战心惊,不由自主的放慢了速度。 “那边就是大门。看门的在睡觉。我看好了,出去就是院子,墙并不高,咱们能翻过去。”奈亚压低声音描述着情况,喜悦几乎快要溢出她的双眼。 芙伊用力按了按自己的胸膛,让急促的心跳稍微稳定下来一些,在奈亚的带领下,她放低身体,贴着门口值守房间的窗户下沿,屏住呼吸挪了出去。 大门没关,门缝已经足够两个身材苗条的少女小心翼翼的钻出去。 赤着脚走下台阶,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时,芙伊觉得自己已经嗅到了自由的味道。 仲年祭将至,格鲁之心的光芒已经和达曼之瞳相差无几,双月的光芒呈现出隐约的紫色,洒满了昏暗的院子。 院门外显然还连接着其他的地方,她们不敢冒险,奈亚直接走向院墙,竖起耳朵仔仔细细的听了一会儿,又抬起鼻子嗅了嗅,才让芙伊从下面托住她,爬到了墙头上。 但情况不如她们预计得那么好,奈亚在墙头看了一会儿,有些不安的跳了回来,皱着眉说:“那边又是个院子,屋子好像比这边还大,怎么办?” 芙伊考虑了一下,指了指对面,“换个方向。说不定那边就能出去呢。” “嗯。”奈亚点了点头,迅速往对面跑去。 但她在要经过门口的时候,向里看了一眼,跟着浑身一颤,掉头匆匆跑了回来,“芙伊姐姐!那个门卫醒了,他……他盯着门口,咱们过不去那边。还有个女人,好像正要往外走。怎么办?” 院子虽然很暗,可并不太大,她们两个女孩就这么蹲在墙角靠几丛灌木遮挡,被发现的概率实在太高。 “走,先翻过去那边躲一下!”芙伊一举奈亚,跟着抓住她的手爬上墙头,多年树屋生活所致,她的身手比起一般女性精灵还是敏捷得多,跳下墙时,发出的声音比奈亚还小。 不过一观察这边院子的情况,芙伊就有些后悔。 刚才那边的建筑虽然充满了囚笼的感觉,但好歹还有点生命存在的温度感,而这边的院子不仅小了许多,只是置身其中,身上就忍不住一层一层的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 没有一棵植物,院里的泥土也充满了腐坏的气息,唯一的出口被一扇厚重的铁门锁着,另外两面的墙头上,分明流动着魔力封印的光芒。 没有一丝生气,那间巨大的、好像也有一大半隐藏在地下的建筑,甚至给人一种墓穴的感觉,屋门边两座栩栩如生的恶魔雕像,简直像是守灵的卫兵。 奈亚也本能的感到了害怕,小声说:“芙伊姐姐,这里……好吓人啊。” 芙伊紧张地点了点头,“旁边用来关咱们,这里可能是用来藏东西。走,咱们去找找出口。” 小心翼翼的在院子里转了一圈,她们惊慌地发现,墙头上的封印竟然是单向的,她们翻进来后,三面就都被封闭,不管从哪边也不可能再翻出去,除非,不怕触发刺耳的警报。 院门的锁足足有三道,锁眼里还透出淡淡的光芒,显然也加了结界之类的东西在里面。 “怎么办?”奈亚焦急地说,“要不……要不咱们从那一边翻出去吧,警报响就响,咱们跑得快点,说不定能把他们都甩开。” 芙伊摇了摇头,“不行,你忘了吗,他们好几个都带着弓,硬逃太危险了。” 他们还没来得及商量出一个主意,沉重的院门突然动了一下,外面传来了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一道锁咔嚓一声,向两边弹开。 有人来了! 糟糕,该往哪里躲一下?芙伊慌乱的四处看了一圈,最后不得不铤而走险,拽着奈亚跑到恶魔雕像的后面,缩成一团。 走进来的是那个给芙伊送了顿饭的高壮女人,她一推开门,就骂骂咧咧的咕哝了一串有浓厚口音的通用语,自言自语的抱怨了一通。 模模糊糊的只能听出来,她好像是来取一件能增加女性受孕几率的宝物。看着那女人其实还算有点姿色的脸,好像不难猜到她如此生气的原因。 那女人气哼哼的走到房屋门外,掏出一把宝石钥匙,先用宝石照了照锁头上那张狰狞面孔的眼睛,跟着塞进锁眼一拧,两个恶魔雕像同时发出低沉的吼声,厚重的金属门在魔力的牵引下无声无息的滑到一边。 看着敞开的院门,芙伊一把拉起了奈亚的手,两人盯着那女人走进房屋的背影,一起悄悄地往唯一的通路挪去。 十步……五步……三步…… 芙伊颤抖的手指,几乎已经摸到了院门的边。 但就在这时,那个女人突然从屋里转过了身,那双怨气四溢的眼睛,毒蛇一样的盯住了僵在院门边的芙伊和奈亚。 “我就觉得院子里有哪儿不对劲!原来是你们这两个婊子偷跑出来了!臭老头又他妈的喝醉了是不是!连两只母狗都看不好!还要用让女人好怀孕的宝贝,人都要跑了用个鬼!”那个女人破口大骂着从屋里走向外面,如此安静的夜色下,她的嗓门简直就像炸雷一样刺耳。 冲出去硬逃吗?这种完全陌生的地区,怎么可能逃得过对方的追捕。 完全绝望的芙伊双腿一软靠在了墙上,但奈亚突然挣开了她的手,低声说道:“你跑,我去和她拼了!” 话音未落,奈亚娇小的身躯已经疯了一样的冲了出去,正面冲向了那个刚走出恶魔雕像的女人。 奈亚的确制造了机会,那个女人冷笑着握紧了拳头,并没有大声呼叫援兵。这时被惊动的,很可能只有隔壁院子的那个门卫而已。 转身,跑出去,找到出口,拼命地跑,说不定,就有了离开这里的希望。 芙伊的视线剧烈的摇摆着,她伸出手,紧紧抓住了院门的门扇。 但她没有跑出去。 就在她的眼前,瘦小的奈亚飞身而起,扑向那个高大的女人,高大的女人狠狠一拳砸上了奈亚的肋骨,痛楚的闷哼中,奈亚死死抱住了对方的胳膊,一口咬在那女人的手上。 “放开她!”芙伊愤怒的低声咆哮起来,沉积的压抑和屈辱终于在绝望中爆发,她抓着院门用力关紧,一口气把三道门锁全部锁上,跟着转身冲向正在搏斗的两人。 被咬的大声痛呼的女人抬手卡住奈亚的脖子,用力一勒逼奈亚松开嘴巴,一见芙伊愤怒地冲了过来,甩手把奈亚丢了过去。 “欠教训的婊子!看我怎么收拾你们!”看着芙伊被丢过去的奈亚撞到,那个女人叫骂着揉了揉被咬伤的手,转头走进屋里。 “她要找武器!”奈亚尖叫一声,也顾不上拉起芙伊,踉踉跄跄的急忙冲向那个女人,飞身一扑从背后双手勒住了她的脖子。 没有退路了,再想什么也是白费,在生命的最后,尽情的发泄怨恨和愤怒吧……芙伊攥紧拳头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她盯着那个女人,悲愤的杀意在心底狂躁的涌动。 是否经受过战斗训练的差距着实十分巨大,那个女人轻而易举的将奈亚狠狠摔进走廊中,大步走过去一脚踢在奈亚的腋下,让娇小的少女惨叫着蜷成一团,痛苦的满地打滚。 就在那女人抬起脚要踩下去的时候,芙伊冲了过来,借着助跑的速度靠体重用力撞在那女人的背上,把她直接撞下了走廊的斜坡。 “长耳朵婊子,你他妈惹到我了。就算老头等着让你给他生孩子,我也一定要先把你挂起来好好抽一顿鞭子!”那女人擦了一下咬破的唇角,一口血唾沫吐在地上,扭身走向一旁的房间,拿起宝石钥匙一照,打开旁边的屋门,大步走了进去。 芙伊连忙爬到奈亚身边,用力把她拉起。 奈亚的牙关咔咔的不断相碰,浑身颤抖着握住芙伊的手,“怎么办?咱们……咱们逃不掉了……” 芙伊用力眨了眨眼,眨掉眼中的泪水,“也许……也许本来咱们就逃不掉的。” “你们知道的太晚了。臭婊子。”那个女人走出门外,手里的钥匙挂回到腰间,取而代之的,是一把散发着暗沉气息的长匕首,“这只咬人的母狗,就让我来剥了她的皮。” 奈亚的神经也在紧绷中到达了极限,她愤怒的尖叫一声,一道晕轮闪过,她再次化身为狼,像一道灰色的闪电扑向那女人的脖子。 “克雷恩……对不起……”芙伊喃喃自语了一句,接着,她跟在奈亚后面大步冲了上去,飞身一抓,双手紧紧卡住那女人握紧匕首的手腕,阻止刺向奈亚的动作。 奈亚一口咬在那女人的肩膀,还没完全长成的犬齿死死嵌入对手的皮肤和肌肉之中,血的腥味开始在嘴里蔓延。 “我杀了你们!”那女人狂吼着侧身一撞,毫无战斗经验的芙伊立刻被顶飞出去,摔在墙边。 奈亚的爪子拼命抓挠着找到了借力的地方,她在那女人的胸前狠狠一挖,刺入丰满胸部的爪尖终于成功让她的利齿转移到更要害的部位,她连忙张大嘴巴,向着那女人的喉咙狠狠咬合。 那女人的反应很快,左臂猛地一插挤进奈亚的嘴前,让她那一口的大部分力量都落在自己的手腕上,跟着,右手的匕首猛地一举,狠狠刺进了奈亚的侧腹。 喷涌而出的鲜血把芙伊的眼底映得一片通红。比死更加难以忍受的愤怒瞬间烧遍了她的灵魂,她忍着痛站起来,像只受伤的母兽,嘶吼着飞起一脚,狠狠蹬在了那个女人的脸上。 那个女人顺势抽出匕首,猛地向前一挥。 猩红的雾气从腿上爆发,芙伊单膝跪在地上,咬紧牙关一头向前顶去,借着走廊向下的坡度,将那女人用力撞翻在地。 奈亚带着肚子上的可怕伤口再次扑了上来,猛地咬住了那个女人的脖子。 女人惨叫着抓紧匕首,又一次捅进奈亚的肚子,但奈亚用尽了最后的力气,还是把锋利的犬齿切入到那女人的喉管之中。 芙伊跌跌撞撞的爬过来,一把夺下匕首,双手握紧,尖叫一声插了下去。 粘稠的血液顿时喷满了她的脸,几乎糊住她的视线,她不敢停,只有一刀又一刀的插下去,一直到那个女人再也没了半点动静,屎尿的臭味弥漫在空气中,才虚脱一样的松开手,软软地坐在了地上。 “奈亚……奈亚!”她颤抖了几秒,跟着扑向那女人的尸体,紧紧抱住了被血染红了半边身躯,已经变回人形的奈亚,直到这时,那可怜的少女依旧在死死的咬着那女人的喉咙,即使……她连眼神都已经开始涣散。 “不行……你不能死……我不要你死……奈亚……”芙伊绝望的抱起奈亚微微抽搐的身躯,抱着最后一线希望,扯下了那女人腰上的宝石钥匙。 一间,一间,又一间……她在阴冷的走廊中开启着一扇扇屋门,可没有足够知识的她,连里面那些珍宝的用途都看不出来,一次次尝试,带来的都只有更浓重的绝望。 外面传来了嘈杂的声音,打不开门的守卫似乎终于想到了翻墙进入,怒吼声中,走廊的尽头冲入了数个强壮的男人。 眼前只剩下最后一道门了,芙伊搂着奈亚已经发冷的身躯,用颤抖的手举起了钥匙。 门轰鸣着打开,一片漆黑中,仿佛有什么声音突然传了出来,像只无形的怪兽,低吟着舔舐过芙伊的后背。 她颤抖了一下,但听着身后的怒骂,她还是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绝望、悲伤、愤怒在一瞬间消失,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那些甘美的阴郁,牵引着芙伊的身躯,让她摇摇晃晃的走向屋子的最深处。 一件暗红色的袍子静静的挂在那里,陈旧,朴素,一尘不染。 她默默的看了那件袍子几秒,接着,伸出手,把它摘了下来。 就在芙伊的手触到那件袍子的同时,克雷恩的耳边突然传来了令人骨髓发冷的恐怖咆哮,那吼声仿佛来自最可怕的深渊之底,最绝望的漆黑之地,即使是最勇敢的灵魂,也会在这咆哮中无法克制的不断战栗。 没有药效结束的感觉,但克雷恩的眼前再也看不到芙伊的视野。 一切,仿佛都被那一声可怖的嘶吼彻底斩断…… 第七十三章 逆流而上!赤鲸号之旅 “啊——!”克制不住的恐惧让克雷恩尖叫着从马车里弹起,一头撞在车厢顶上,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他眼冒金星弯下腰,一边揉着头顶撞出的疙瘩,一边浑身颤抖着回想刚才梦境之药占卜到的内容。 他可以确定,芙伊的逃跑失败了,那个叫奈亚的女孩很可能还为此丢掉了性命。但不知为什么,他心里却隐隐觉得,芙伊安全了,至少短时间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不,不如说,有生命危险的,说不定是那些追进去的男人。 太可怕了,最后那一声不知从哪儿传来的咆哮好像还回**在耳边,仅仅是回想,都让他的后背一片一片的冒出冷汗,手指都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 如果那声咆哮是在保护芙伊,所以强行切断了链接过去的梦境之药,那么,有那种力量庇佑的芙伊,应该不是几个肌肉发达的守卫可以制服得了。他这样安慰着自己,揉着发胀的额头,向后靠在了车厢上。 这时,车门被敲响了,琳迪从外面踮起脚尖扒着窗户看了进来,有些担心地说:“你醒了?这么早药效就过了吗?” 克雷恩拨开窗帘,布满阴云的天空隐约能看到双月的轮廓早已分开,但离沉入地平线还有一段不小的距离,差不多也就是凌晨三四点的样子。 琳迪似乎是轮到值夜,其他人都在简易帐篷里休息,他这一声尖叫,除了蛮牛还露着一双大脚在外面继续鼾声震天外,其他同伴都揉着眼睛钻了出来,连另一辆马车上的玛莎也坐了起来,一双猫瞳闪动着期待的光看向他这边。 “好吧,”他舔了舔嘴唇,爬下马车,“既然都已经被我吵醒了,那……就说说梦境之药的结果吧。” 这段情景并不长,很快,克雷恩就让所有醒来的同伴都了解了详细的经过。他把每一处细节都认认真真的回想着讲了出来,然后期待地看着德曼和苏米雅,希望他们的知识能提供一些用的上的线索。 苏米雅皱着眉头苦苦思索了片刻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说:“我想不出之后会怎样。那件袍子应该是具有强大魔力的装备,芙伊在接触到的同时,那件袍子上的魔力阻断了梦境之药的感知。但……如果那件袍子真的十分强大的话,为什么宝库的主人没有使用它呢?如果宝库的主人本身就拥有更强大的宝物,那芙伊即使拿到那件袍子,现在的情况也一定十分危险。” “那倒不一定。”德曼托着下巴,看着眼前跳跃的火堆,缓缓说道,“当一件宝物的能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之后,它也会选择自己的主人,并不是谁得到它,就一定能够使用。我跟克雷恩曾经说过关于武器的灵魂理论,其实在所有可配备的道具中,这个理论都有一定的适用性。” 毕竟除了克雷恩,其他人都没听过关于这方面的知识,德曼只好先把自己总结的这套理论详细的叙述了一遍。 简而言之,当一样宝物上附带了足够强大的力量后,那样宝物就会产生类似生命灵魂一样的东西,力量越强,可能存在的灵魂就越鲜活自主。 在比较低层次的阶段,人们称之为相性,在比较中高层次的阶段,人们称之为资格,并错误的认为符合了条件,就一定能把那样宝物使用好。 但实际上根本不是那么回事。 所谓相性,所谓资格,不过是宝物允许使用者使用的门槛。如果使用者投入足够的专注,培养出与宝物的感情,那么随着默契的提升,宝物的威力也会越来越强,直到达到宝物能力的上限,进入与使用者近乎一体的共鸣阶段。 实际使用过炎魔弓,也在流浪中碰到过几件不错的宝物,德曼的说法在结合他自身实际的情况下,的确非常有说服力,苏米雅也点头表示,大圣堂的记载中的确有关于器之魂的说法。 玛莎斜瞄了德曼一眼,很不客气地说:“那你的意思是,那件袍子很可能十分强,但是不认可宝库的主人,所以才被挂在那里没人使用。而芙伊正巧被认可了。对不对?真可笑,难道一个拥有那样等级宝库的男人,实力会比完全没有经受过战斗训练的芙伊更差?” 德曼心平气和地回答:“宝物……或者说苏米雅提到的器之魂,对使用者的认定,并不一定是看实力的高低。比如我所听说过的几个例子,有一件圣器只会在宅心仁厚的好人手上发挥能力,而心中有恶念的使用者,就连起码的魔力补偿都无法激活。还有火精灵王的炎魔弓,每隔几十年,都会由那宝物自身来挑选使用者,不被它承认的火精灵,用起来不会比普通的木弓更有优势。还有些宝物自身强大而邪恶,更乐于操控弱小的使用者,倒置主导地位,所以它们就会排斥自身意志坚定的主人。” 他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跟着才缓缓地说出了结论:“所以芙伊很可能是安全的,一件足以隔绝梦境之药,力量甚至能隔空传递到克雷恩身上的袍子,其代表的价值你们可能不太有明确的概念,我不妨这样来说明一下。”他指了指克雷恩留在马车里的那件风暴之壁,“那件风暴之壁,是足以让波亚迪兰这样的小国王室当作宝物珍藏的水平,而以它的能力为标准,那件袍子光是已经展现出的部分,就至少超过风暴之壁十倍不止。” 他看着克雷恩,柔声说:“你可以放下心来,和大家一起慢慢地去找芙伊,我可以保证,只要你在梦境中看到的一切属实,那件袍子庇佑下的芙伊,可能就连我也无法单独对付。她会平安无事的,需要被担心的,反而是那里的其他人。” 玛莎张了张嘴,似乎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克雷恩脸上那松了一口气的表情,她犹豫了一下,抿了抿唇,吞了回去。 苏米雅敏锐的捕捉到德曼的话中还有所隐瞒,但她在看了一眼克雷恩后,也放弃了追问的打算。 火堆边只剩下克雷恩欣喜的低语:“太好了……那真是太好了……” 离天亮还有一段时间,为了养足精神,大家都回到各自的地方继续休息,为了验证德曼的说法,玛莎让克雷恩这几天继续保持使用梦境之药,直到结果能够让人安心为止。 克雷恩本来就做此打算,当然不会拒绝。但他心里隐隐约约的预感到,梦境之药已经不可能再带他去看到芙伊的情况了。 那声最后的咆哮,简直就像在宣告领地的主权一样。 真的连德曼都无法单独应付的话,那芙伊还真是抢在自己前面变强了呢,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抚摸着风暴之壁凹凸不平的鳞片,侧身躺了下去。 马车外,接替琳迪值夜的恰好是德曼,其他人返回帐篷后,苏米雅却依然留在火堆边。她一直等到马车里传来克雷恩匀称悠长的呼吸,才小声说:“你刚才的话应该并没说完吧。” 德曼用木棍挑着火堆里的炭块,微微一笑:“我觉得我说的已经够多了。” “你好像已经猜到了那件袍子的来历。对不对?” 德曼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苦笑着说:“这种时候,无谓的猜测没有任何积极的意义。克雷恩安心了,你们也放心了,大家的旅途都不需要再担心太多,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苏米雅沉默下来,她望着跃动的火光,想了很久,才轻声问:“能让我知道那是什么吗?” 德曼毫不犹豫的摇了摇头,笑着说:“我更希望身边的女孩子们都能保持心情愉快,也不希望我好不容易收到的弟子因为压力太大而早早脱发。那只是个猜测而已,未必就是真相。再说,就算那真的被我猜对了,也是如今的情况下最好的结果。毕竟,芙伊活着,平安无事,说不定,连那个已经半截身子塞在迪拉瑟尔大人翅膀下面的小母狼也能找到一线生机。很好,好极了,不是吗?” 苏米雅轻轻叹了口气,小声说:“你的反应,好像反而让我有了些头绪……” “我建议你把那些头绪好好放在心里不常用的角落,”德曼勾起唇角,用木棍在炭块上敲出一片暗红色的火花,那没有明火却保持着极高温度的木炭,恰好就是克雷恩发根处的颜色,他看着那片闪动的暗红,淡淡地说,“之后的旅行还很漫长,背着石头上路,并不是个好主意。” 苏米雅点了点头,站起身,向德曼微微躬了躬身,柔声说:“我谨代表自己,欢迎您成为同伴的一员。克雷恩遇到您,是他的幸运。” 德曼微笑着摆了摆手,若有所指地说:“遇到他,也许也是我的幸运。” 两个多小时的宁静后,天空并没有因曙光而亮起,尽管是光临日,阴云却让铅灰成为了苍穹的主色。 整理行李的时候,德曼去检查了一下昨晚来袭的那几个佣兵的尸体。幸好,并不是什么大佣兵组织的下属分队,不太需要担心报复的隐患。 让德曼比较尴尬的是,上路之后还没到一个小时,转弯的道路前方就出现了昨晚预定过夜的村庄,也就是说,负责规划路线的他只要稍微用点心,全部同伴就可以在村庄里温暖舒适的睡上一个好觉。 有点恼火的玛莎很干脆的夺回了决断权,在村庄认真的研究了一下线路之后,更加恼火的发现要想在今天晚上到达下一个预定的住处,路上就连停下来吃饭的时间都没有。 看了看天上几乎不透光的阴云,两辆马车不得不在马匹的耐力允许范围内全速前进。 大概是克雷恩的运气再次从谷底爬上了高峰,之后的旅途,几乎可以用一帆风顺来形容。 蓝九月9号傍晚,小队顺利抵达波亚迪兰北方边境,在斟酌时局后,连夜赶路进入达尔士公国境内。 住宿期间,德曼说漏嘴导致辛迪莉与克雷恩的关系曝光,场面一度尴尬到极点。权衡后,克雷恩将之前在达尔士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辛迪莉咒术师的身份重新让琳迪和玛莎对她充满了怀疑。对此感到抱歉的克雷恩去辛迪莉房间道歉,结果被她留下过夜。 蓝九月11号正午,小队进入达尔士南方重镇巴斯蒂亚城。德曼出面协商后,借来了达尔士空中特战队所属巨鹰四只。辛迪莉和琳迪在飞行过程中同病相怜,关系有所改善。而故意把玛莎安排在自己骑乘的巨鹰背上的德曼,则显然的激怒了被捆在巨鹰背上躺着防止伤口崩裂的坏脾气病号。 当夜,小队全员入住达尔士公国北方边境。克雷恩最后一次试用了梦境之药,与之前三天一样,激活的能力再也无法感知到芙伊的存在,玛莎和苏米雅商量之后,为了防止弗拉米尔的比重过度增加,让他彻底停止,将梦境之药剩下的小半瓶收起。 蓝九月12号,小队过境进入纳多尼亚,开始向纳多尼亚北端的哈斯米河前进。 星历1004年蓝九月13号,风临日。波亚迪兰以小股先锋诱敌,死伤数百的代价,成功展开了与玛杜兰军团的正面决战,史称“河畔血祭”。同日晚,达尔士公国宣布与波亚迪兰的保护国协议生效,等级较低的互不侵犯协约自行废止,依照保护国协议,达尔士公国对玛杜兰正式宣战。 星历1004年蓝九月14号,暗临日。达尔士公国西部主力全线进犯玛杜兰,玛杜兰边境守备因大量士兵毒发放弃抵抗,一天之中,两座要塞先后沦陷。 星历1004年蓝九月16号,圣临日。达尔士公国东部主力借道波亚迪兰北方要塞,攻入玛杜兰,玛杜兰要塞守备部队因慢性毒药战力不足二成,东北重镇不到半天便宣告失守。 星历1004年蓝九月17号,土临日。“河畔血祭”战役在持续五天后,以玛杜兰的惨胜宣告结束,双方士兵阵亡总数超过三万五千人,连同被动员的民兵,伤亡总计达到了惊人的五万七千多。方圆百余里的广阔战区,被后世称为瓦尔曼河屠宰场。当晚,玛杜兰剩余部队攻占波亚迪兰河畔要塞,一夜将残留居民屠杀殆尽。 瓦尔曼河的下游,呈现淡淡猩红色的河水,足足流淌了十多天。 蓝九月18号,火临日。仲年祭前夕。克雷恩一行抵达纳多尼亚北界,河港都市里瓦勒斯特。在那里,他们搭乘魔晶游轮“赤鲸号”逆流而上,沿哈斯米河向西北出发。 依照赤鲸号的速度,两天后,仲年祭当天,他们就能到达此行的目的地,被称为预言之城,以大量占卜师闻名圣域的自由都市,法希德兰。 此前克雷恩对哈斯米河只有一个空泛的概念,只知道那是哈斯密尔大平原最主要的两条河流之一,流域广阔支流众多,南哈斯密尔地区的主要河道瓦尔曼河就是它的支流。所以如果要让他去给哈斯米河下一个预测性的定义,他能想到的就是大。 能够作为天险将南哈斯密尔地区整个庇佑起来的河道,最宽处据说有近五公里,肯定是大得惊人。 然而,脑子里所想象的大,与实际见到的景象相比,实在是不值一提。 同样是第一次看到哈斯米河的琳迪,在港口高台的围栏后被震撼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光是望着远处辽阔水面上小成几个黑点的渔船,就足足看了十几分钟。 “这真的不是无垠之海……而只是一条河?”即使港口硕大的标牌就竖在琳迪身边不远,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哈斯米河轮渡管理部几个大字,但她还是忍不住看着克雷恩问了这样一句。 克雷恩也还沉浸在面前浩瀚到仿佛与天空在远方相接的壮丽景象中,呆呆地回答:“我……也不太确定。” “只是?”德曼笑着在旁边推了他们一把,指了指放下的舷梯提醒他们上船,“这可是养活了大半个哈斯密尔的生命线,全圣域第二大河,没有它和萨尔纳赫江的供养,人们永远也不可能征服碎石荒野。” “天哪,咱们真的要在这么一条河上乘船吗?我……我不会游泳啊。”琳迪走上舷梯的时候,连声音都在发颤,“魔动机现在不是都还不太稳定吗?在河中心爆炸了怎么办?这么大的河,我抱着木板都游不到岸上……而且这船好像也没几块木板。” “放心,在轮船和飞艇这两个领域,魔晶石的应用已经算是稳定了。”已经可以自如走动的玛莎在靠里的一侧嫌恶地望着河面,说,“不过我也不喜欢这么大的水,能洗澡的量对我来说最合适。” 辛迪莉不光晕飞,似乎还有些晕船,她颤巍巍的爬上舷梯,忍不住抱怨说:“既然都不喜欢,为什么还要坐船啊。” 玛莎扭头瞪了她一眼,说:“因为快。”她往上走出两步,又小声补充说,“而且,有很多鱼吃。” “不喜欢河的,可以在舱房里休息两天。吃吃睡睡,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苏米雅抬手轻轻梳理着被河风吹乱的长发,柔声说道。 心情最好的就是蛮牛,不过与河无关,他纯粹是看到赤鲸号上用醒目的广告牌提示,旅途中每晚都有热辣的歌舞表演,而这往往意味着一些其他的特殊服务,最适合他在喝上几杯后好好享受一晚。 “大笨牛,你看起来很喜欢水啊。”克雷恩没注意蛮牛高兴的原因,好奇地问道。 蛮牛嘿嘿笑着摸了摸下巴,用暧昧的口气说:“我当然喜欢了,躺在**的时候不用自己费力就能摇来摇去,而且根据我的经验,这些在船上表演的姑娘都很放得开,啧啧,很不错。” 琳迪咬着牙瞪了蛮牛一眼,推着克雷恩的后背把他一路推到前面,生怕他被传染什么疾病一样。 莉雅斯给了他们不少报酬,基本上不比斯托纳最初承诺的少,德曼也一口气提出了这几年在达尔士公国存下的薪水,小队的经济状况可以用富裕来形容,所以玛莎毫不客气的选择了最顶级的船票。 将近仲年祭,赤鲸号上的旅客比平时要多,即使头等舱的价格高达一百五十枚银币,克雷恩他们还是差点没买到票,幸好有一个佣兵团的八人小队觉得头等舱会导致预算超支,吵吵嚷嚷了一番后选择了退票,玛莎才走运的抢下了其中七张。 剩下那张被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法师买下,按照赤鲸号的舱房格局,他应该就是这两天和克雷恩他们住在同一条走廊的邻居。 本来克雷恩还想上去认识一下交个朋友,结果那个法师很匆忙的拎着行李离开,一直到克雷恩登船,也没再看见他的影子。 巨大的轮船在魔力的驱使下离开港口后,连续阴雨了数日的天气终于放晴,久违的阳光温暖的铺洒在甲板上,让围栏附近很快就聚满了观景的游客。 玛莎依然需要休息,辛迪莉已经开始晕船,恐高的琳迪说什么也不肯靠近甲板外侧,蛮牛一有空就兴致勃勃的向德曼讨教战斗技巧,最后有闲情逸致出来晒太阳的,就只有克雷恩和苏米雅两个而已——苏米雅还是看他自己有些无聊,帮玛莎施法后匆匆赶出来的。 太阳在河面的水波上映照出无数耀眼的光晕,浪头间传来渔民们响亮的高歌,潮湿的风从耳边拂过,清爽的味道让整个人都振奋起来,望着开阔的水面,烦恼不知不觉就被一扫而空。 只可惜,再美好壮阔的景色,也不能让人永远的逃避现实的问题。 克雷恩在船头欣赏了一会儿后,转身向后走了几步,站在苏米雅的身边,趁着难得辛迪莉不在旁边的机会,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道:“苏米雅,关于辛迪莉的事……到底是不是可信?” “你是指她在达尔士给你的说法吗?”苏米雅早就知道他会谈起这个问题一样,并不太意外的反问道。 看他点了点头,苏米雅沉吟着说:“从逻辑上,她的说法并没有太大破绽。她是龙神教的狂热信徒,你那天的表现也确实只能用神迹来形容,一个灵狐属的女性兽灵,会第一时间想到色诱也非常正常。” 克雷恩抓了抓头,有些苦恼地说:“可我在得知她是咒术师后,就总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太对劲。” 苏米雅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说:“你可能已经不自觉地在怀疑,为什么她那天眼看着父亲没命,也不肯表现自己的实力吧。” “对!”克雷恩惊讶的喊了出来,跟着看了一眼不远处靠墙盯着他这边的琳迪,连忙放低了声音,“她的放逐用的非常熟练,我不敢说她有多强的实力一定能救下辛德拉,但我觉得,她真的那么关心她爸爸的话,起码不该在那种情况下还惦记着隐藏实力。” 苏米雅赞许的点了点头,带着一丝调侃的口气说:“在已经和灵狐属女孩进展到亲密关系的男性中,你绝对可以算是非常理智的。大部分男性这种时候早就一门心思沉浸在享受尤物的快乐中,可顾不上怀疑什么。” 克雷恩的脸有些发热,其实如果没有那层关系,他觉得他应该能更早发现奇怪之处,对辛迪莉也不会不自觉地产生偏袒的念头,所以归根到底,他还是被魅惑了不少。 “可我还是想不出这疑点意味着什么。”克雷恩烦躁的抖了一下耳朵,“如果直接去问辛迪莉,我都能大概猜出她的回答。” “哦?” “她可以说她觉得辛德拉能够稍微变身一下,躲过危险不成问题,所以更想借机待在我身边,结果没想到辛德拉直接被杜里兹杀掉,那时候想救也来不及了。”克雷恩推测了一下,说,“她那天晚上已经对我承认了,的确对那几个哨兵下了咒术,她也不是真的没有变身的能力,就只是为了接近我而已。她用这个思路,可以回答咱们大多数的质疑。” “所以你其实也并不太信她的动机,对不对?” “嗯,”克雷恩迟疑着说,“灵狐属是母系结构,也就是说,辛迪莉在家中的地位比辛德拉肯定要高,辛德拉和火精灵还有杜里兹都有所勾结已经是可以肯定的,那么,辛迪莉在父亲被杀之前,难道就真的一点都不知情吗?” 他回想着辛迪莉出现之后的态度变化,继续说道:“她可能真的是从她以为的那场神迹之后,才决定要亲自接近我,她设计的那场救人戏码,很可能并没有估算到之后的变故,我猜,要不是那一夜发生了太多事,她最初应该只是想趁那个机会拉近和我的关系而已……所以她的动机其实是变化过的。” 他咬了咬牙,不太愿意承认一样地说:“而且即使是变化后的动机,也绝不仅仅是她说的那样,我敢肯定,那和她背后的巨龙之翼有关。苏米雅,那个宗教你了解吗?” 苏米雅为难的摇了摇头,“我是大圣堂养大的孩子,不可能接触到那种教派的资料。这些年游历圣域,我也没怎么接触过异教徒,只知道他们又叫龙神教,已经在暗中发展了不知多少年,近十几年才开始在明面上活动。”她认真考虑了一下,补充说,“对了,我知道有些地方的大圣堂势力被龙神教的信徒偷偷渗透,实际上已经被控制,信徒正在不断被转化。” 她望向延伸向西北方的河道,有些担忧地说:“明天咱们就将进入西哈斯密尔,你很快就会发现,各种宗教的势力远比你想象的要大。我真的希望辛迪莉不会给咱们带来巨龙之翼的麻烦,相信我,就算是苟延残喘的大圣堂,也绝对是咱们这几个人无法应付的庞然大物。更不要说势头正猛的巨龙之翼了。” “关键是,我完全想不出辛迪莉到底打算做什么。” “我希望她只是想上你的床。”苏米雅微微一笑,“那样的话,她的目的已经实现了。而且以后也会好应付得多。” “好应付?”克雷恩一时没摸清她话里的含义,愣愣地问了一句。 “只是那种目的的话,为了避开巨龙之翼,我不介意你晚上多偷偷往她的房间溜几次。”苏米雅扭头看了一眼琳迪,意有所指地说,“这种牺牲女性很难接受,但男士通常都乐意效劳。” “好吧,你是在开玩笑,对吗?” “对。”苏米雅轻声笑了起来,“不过这期望倒并不是玩笑,毕竟,咱们要去的法希德兰,是个宗教势力很发达的自由都市,我可以保证那里会有许多龙神教的信徒,不管辛迪莉有什么目的,在那里差不多都该露出端倪了。” 克雷恩愣了一下,说:“法希德兰不是被称为预言之城吗,宗教势力为什么会那么发达?” “占卜和宗教本身就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是出自同源也不为过,不管是占卜还是信仰,本质上都是与神建立关系。法希德兰被称作预言之城,只不过是因为那边的宗教势力争斗的非常厉害,大圣堂、暗影教会和巨龙之翼,光我知道的就有三家,所以很难成为对外的象征。而且,从吸引游客的角度讲,大家显然更乐于去见一见伟大的占卜师,而不是拼命拉人入教的疯子。” “看来,想要不和巨龙之翼有什么牵扯,咱们还得快点找到米奥勒·戈米,尽早办完事离开才行。”克雷恩估计着之后的行程,说,“这样的话说不定辛迪莉也没什么机会联络她的同伴。” “不太现实。”苏米雅有些抱歉的浇了他一头冷水,“第一,辛迪莉是咒术师,咒术师联络他人的方法可比我能想象到的还多。第二,米奥勒不可能让咱们尽快见到。你知道我上次陪玛莎来这里,用了多久才见到他吗?” 克雷恩端详着苏米雅的神情,大胆的猜测着:“三天?一周?” 苏米雅叹了口气,说:“十一天。” 看着克雷恩瞬间变得难看无比的脸色,苏米雅笑了笑,安慰他说:“不过你放心,那些天会过得很快的,因为咱们不可能休息,还要去四处搜集米奥勒指定的占卜材料。” 本来以为会是个轻松的旅程,结果到这时他才知道,原来这很可能是另一段繁忙任务的开端。 不过为了芙伊,他的干劲倒是没有任何问题。这些天从德曼那里吸收的知识,也急切的需要更多实际锻炼的机会。 “你不用那么严肃,不会有多危险。”苏米雅笑着打断了他的臆想,“只是会很麻烦而已。有些市场上没有的东西,咱们还要四处奔波去找。这次咱们人多,分头出发应该会快不少。” “要不然咱们干脆提前收集一些好了,上次都需要了什么?” 苏米雅摇了摇头,“每次占卜米奥勒索要的都不太一样,不用考虑那个办法了。”她回忆了一下,苦笑着说,“其实现在想想,他很可能把报酬也算在那些东西里了。因为有的材料,我实在想不出该怎么用在占卜上。” “那我只有祈祷,他要的东西千万不要太古怪才好。” 第七十四章 疑云!奇怪的法师 甲板上的风景再好,看上大半个小时,也就差不多腻了。回到舱房,玛莎迫不及待的招呼他们一起去餐厅开饭。 光是从玛莎脸上喜气洋洋的神情来看,克雷恩就猜得出餐厅的供应主要是什么材料。 鱼、鱼和鱼。 除了少量可自选馅料的夹心面包、无限供应的小薄饼和土豆泥这三种主食外,放眼望去整张菜单上都是各种各样的鱼。从最便宜的随处可见的小黑鲤,到贵得令人想要撕菜单的只有从无垠之海冒险打捞才能碰运气捕到的大王鲷,几乎应有尽有,就连西北冰雪群峰的几样特产鱼类,船上也限量供应。 难怪从坐到桌边开始,玛莎的心情就好的冒泡,一双猫瞳闪闪发光,满脸都是“我想吃这个这个这个这个要不要把这一页都点了”的表情。 一路都在费心巴结玛莎的德曼立刻抓住机会放下豪言要为这顿付账。 玛莎懒洋洋的抬眼瞥了他一下,拿起菜单对着旁边的女侍者说:“那太好了,这一页从这里到这里,每样每人一份。谢谢。” 德曼微笑着掏出钱袋,“我的荣幸。” 不过在接过菜单后,他马上又叫住了正要离开的女侍者,稍微有些勉强的笑着说:“请去掉我那一份,我只要……两张小薄饼就好,嗯……我有些晕船,胃口有些涨。”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侧头看了一眼身边的辛迪莉,小声说:“你的晕船好些了吗?” 辛迪莉面色苍白的摇了摇头,但马上微笑着补充说:“不过我的胃口很不错,这么贵的鱼,我就是想吐也会好好吃完的。” 蛮牛乐滋滋地说:“贵还是便宜我倒不在乎,我就是怕一样一份吃不饱,是不是给我来双份?” 玛莎马上对女使者说:“那正好,还是刚才的份数,这位要双份,额外加两张小薄饼。” 德曼勉强保持着微笑拎起钱袋,跟着那位女侍者往接待台那边走去,“好好,我这就去结账。” 玛莎带着一丝笑意扬声说:“怎么,不再来点喝的吗?” “我会要些上好的葡萄酒。”德曼扭头回答了一句,跟着咕哝说,“希望我不需要在船上做兼职。” 看德曼在接待台外一下掏空了半个口袋,苏米雅有些不忍心地说:“玛莎,你点的东西也太贵了。” “有人请客的时候,我从来都是按价钱顺序点菜。”玛莎撇了撇嘴,不太情愿地说,“你放心,他就算花到一个铜板不剩,克雷恩作为弟子,琳迪和蛮牛也都在找他学东西,之后怎么也不会饿着他的。” 苏米雅看着她,突然问:“你真的不考虑找他请教一下关于战斗技巧的事吗?” 玛莎抱着手肘瞪了苏米雅一眼,“我又不像他们几个那么着急变强,我是个悠闲的旅行者。再说,就算我想学东西,也会去找有名的盗贼行会,而不是找一个只懂射箭的火精灵。” 苏米雅叹了口气,认真地说:“玛莎,德曼关于匕首的经验肯定比普通的盗贼行会要有价值得多。我保证他就算不拿弓,你也不是他的对手。有些事情不用那么执着,既然对你有利,你大可以在不放弃警戒心的情况下去适当接受。你不急着变强这种说法,就是克雷恩也不会相信的。”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说:“玛莎,你不该放弃这个机会,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咱们都变得足够强大,等到找回芙伊,咱们就可以一起去找玛姬了。最后的希望在火精灵王国,咱们要想顺利进入,就只能变得更厉害。” “别妄想了,一路和当地的精灵、火精灵战斗进去,你当咱们都是英雄故事的主人公吗?每一个都能杀进人堆里还不丢命?”玛莎不屑一顾地说,“指望暴力解决一切,那是火精灵的想法。” “至少,能力的提升可以让希望变得不那么渺茫。”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压低声音说,“而且,你从最讨厌的火精灵这里学到本事,最后说不定还能用来干掉火精灵,这样复仇,对你来说应该是更开心的事吧?” 玛莎愣了一下,跟着皱着眉说:“你的口气完全没有身为火精灵的自觉啊。” 克雷恩有些抱歉地看了远处的德曼一眼,小声说:“在我心里,我也始终是那个傻呵呵的自然精灵,贵族什么的,对我来说太缺乏真实感了。小镇里那个书摊老板,都比所谓的同胞更让我觉得亲切。” 玛莎发了会儿呆,跟着有些突兀的笑了起来,她低下头,双肩颤抖着笑了一会儿,接着叹了口气,说:“我会考虑向德曼请教一下的。你说的没错,这对我来说是好事。”她紧跟着抬起头,象是为了稳定自己的决心一样咬牙说道,“不过我依然不会相信他,他一定对你还有隐瞒的目的。” 琳迪看了一眼辛迪莉,说:“没关系,搞阴谋诡计的家伙,迟早要露出狐狸尾巴来的。” 辛迪莉眼也不抬的举起尾巴晃了晃,仿佛在说,呐,我的尾巴已经露出来了呢。 有些不太适应这种好似在隐形决斗的气氛,克雷恩连忙把辛迪莉的尾巴按了下去,结果这个动作在正对面的琳迪看来好像是顺便摸了一把屁股一样,看的她神情顿时就变得有些难过。 辛迪莉倒是很乐意看到这样的误会,灵活的尾巴翻上去一缠,故意卷住了克雷恩的手臂。 坐在琳迪身边的玛莎清了清嗓子,颇为凌厉的瞪了辛迪莉一眼,她这才瑟缩一下,放开了克雷恩。 克雷恩连忙缩回手,脑子里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辛迪莉臀部紧绷而富有弹性的触感,脸上顿时红了几分。他有些紧张的伸长脖子四处打量,想要找个能转移话题让气氛不这么尴尬的东西。 非常幸运的,他一眼就看到了一个走进餐厅的年轻男人,那正是和他们分享了最后八张船票的法师,住在同一个走廊的邻居。 而他也确实有转移话题的资格,一看到他,克雷恩的眼神就变得非常好奇。 “你们看,那是和咱们一起买票的法师,”克雷恩指了指那边,小声说,“好奇怪,他身上的袍子怎么全是水?” “难道他掉河里了?”琳迪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话题果然成功的被转移开。 玛莎转过身端详了一下,然后捂着腰上的伤口转了回来,皱着眉说:“是有点奇怪,他和咱们同时买的票,登船的时间很富裕,可刚才咱们过来餐厅前,他那间舱房都还没启用。” “咦?”克雷恩愣了一下,“我还以为他比咱们先进去了呢。” “笨蛋,打开过的房间门把上的结界石会变色。”玛莎对克雷恩说话的口气总算变得和以前没有多大分别,“那东西能防止别人拿到你的钥匙擅自开你的屋门,算是个二重保险。” “莫非他直到这会儿才上船?”克雷恩顺着玛莎的话猜测,跟着觉得有些难以置信地说,“这船开得这么快,游泳肯定追不上的吧。” “游泳?谁要游泳?追什么?”割肉放血结束回来的德曼一边入座,一边有些好奇地问,“你们有谁想下水捉鱼吗?” “不,没人傻到那种程度。”玛莎白了德曼一眼,用拇指指了指背后的那个法师,“我们是在猜那家伙到底怎么把自己弄得跟刚捞上来的鱼一样。” 克雷恩跟着解释了一下情况,德曼探头打量了一下后,说:“游泳追船不太可能。他就算是个人鱼,以赤鲸号的航速,也没多少追上的可能。再说如果游泳追过来,魔动机往正后方排出的魔力波可是能把他这种身板直接震晕在水里的。肯定就淹死喂鱼了。” 苏米雅考虑一下,说:“如果用飞行坐骑的话,倒是可以追过来。但那样也不至于弄得这么狼狈啊,难道他骑得不太好,降落的时候掉河里了?” 这时女侍者端来了三瓶葡萄酒,把第一道菜顺次摆在各人面前,蛮牛一听介绍,发现材料是虽然味道很鲜美但刺比较多的星鲤,并不是很感兴趣,干脆拿起酒瓶倒了一杯,说:“要不我去请他喝杯酒,直接开口问问算了。” 玛莎懒洋洋地说:“猜猜原因打发一下时间而已,你直接去问多没趣。就算要问,好歹大家都猜过,你再去问。” 琳迪立刻毫不犹豫的重申了自己的观点,“我猜他上船之后就一直在甲板看景色,然后不小心掉河里了,刚才才被船员捞起来。” 辛迪莉好像为了弥补刚才的挑衅一样,跟着小声说:“我觉得琳迪说的没错。” 苏米雅微笑着说:“那我就猜是没赶上船,租飞行坐骑追过来,降落的时候不小心掉在河里吧。” 克雷恩挠了挠头,“我也觉得他应该是没来得及登船,我支持苏米雅的意见。玛莎,你呢?” 玛莎低下头,喜滋滋的把勺子里的星鲤肉啊呜一口塞了满嘴,含含糊糊地说:“我弃权,吃鱼。” 蛮牛端着酒杯站了起来,一副准备去要答案的架势,“德曼,你怎么说?” 德曼从刚才就一直在盯着那个法师看个不停,思考之后,说:“我也猜他没来得及上船,但我不认为是飞行坐骑。我猜他是个非常厉害的风系法师,用翔空阵贴着河面飞过来上了船,身上的水应该是被浪头打湿的。” 玛莎噗噗吐出嘴里的鱼刺,讥讽说:“你疯了吗?知不知道半天赤鲸号能开出多远?知不知道翔空阵的魔力消耗有多大?就算贴着河面这种高度飞行追过来,也根本不是普通的法师负担得了的。” 德曼只是笑了笑,说:“说不定那个并不是普通的法师。” “好了,我去问问不就知道了。”蛮牛笑呵呵的转身离开饭桌,“谁赢了,之后一周吃饭不需要付自己那份。” 德曼微笑着看向蛮牛宽阔的背影,说:“蛮牛还真是个好心的家伙,知道这顿饭吃得我差点倾家**产,怕我之后饿死,想了这么个赌注出来。” “别说得好像你已经赢了一样。”玛莎用鱼刺剔了剔牙,双眼放光的看着女侍者把下一道生切虹背鲑放在面前,满足的闭上眼睛用鼻子深深吸了口气,接着不忘讥讽说,“你要是输了,我之后可连鱼刺也不会给你半根。” 德曼微笑着回应:“没关系,我对游泳还有点自信,可以趁赤鲸号靠港停靠的时候下河捉鱼吃。” “蛮牛能问出答案吗?”克雷恩探头看着那边,有点担心地说,“那可是素不相识的陌生人啊。” “没事,蛮牛最擅长的就是交朋友。那家伙虽然长得丑,但绝对不讨人厌。”玛莎含着鱼肉咕哝着说,说到丑的时候,蛮牛在那年轻法师的桌边响亮的打了个喷嚏,差点把酒洒一桌子。 果然和玛莎所说的差不多,蛮牛满面堆笑的说了几句,那个年轻法师虽然还是一脸冷漠不肯多说半句的样子,但却抬手示意请他坐了下去。 同坐一桌,就是良好的开端。 看蛮牛在那边兴高采烈的说了半天,冷漠的年轻法师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意,一边拧着法师袍上的水,一边开口简单回应着。 又说了一会儿,蛮牛把手上的酒仰头喝干,放下酒杯起身大步走了回来,一掌一个端起了他那两份炖星鲤。 觊觎这两份几乎没动的美味好一会儿的德曼和玛莎几乎同时问了出来:“你干什么?” 蛮牛嘿嘿一笑,说:“温瑟也想点星鲤,可惜因为星巢湖战乱存货不足,最后八条都被咱们要了,我这两份没动,正好拿过去请他尝尝。” “你问出答案了吗?”玛莎有点不耐烦地催促。 蛮牛信心十足地说:“放心,就快了。” 结果,这个“就快了”还是用掉了大半顿饭的时间。 香煎银龙鳕鱼,烤大王鲷,荧壳蟹肉饼,整烧霸钳虾……看着自己的心血一道道摆在桌上,德曼忍不住悄悄端了蛮牛那边的几盘过来,果断把小薄饼丢到了一边。 所有同伴尽情的享受到快要收尾,蛮牛才迈着大步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也不在意丢了几份菜的问题,乐呵呵的拿过最方便吃的虹背鲑鱼片,塞了三片进嘴,随口嚼了两下咽进肚里,才指了指德曼,说:“和我想的差不多,德曼赢了。” “什么?”玛莎不敢相信的侧头看向那个法师,“他真是用翔空阵飞过来的?” “他没说的那么详细,”蛮牛拿起蟹肉饼,沾了沾柠檬汁边吃边说,“但他是风系法师,又说了是误了船靠魔法追过来的,靠近船尾的时候被魔力波激起的浪浇了个透湿。呐,不管怎么算,也是德曼最接近正确答案。” “不是接近,就是正确答案。”苏米雅已经差不多饱了,她擦了擦嘴,说,“浮游结界只能用来让多人一起漂浮升起,能飞这么远的魔法,只有翔空阵。他没说魔法名字不是为了保密,只是因为不需要说而已。” 玛莎有些意外的扭头看了一眼那个法师,毕竟身上的衣服还湿着,他匆匆用餐完毕,正拎着脚边颇为沉重的行李箱往餐厅外走去,“啧……果然这几年圣域里厉害的年轻人越来越多了。” 德曼托着下巴说:“是啊,天赋一般的法师要能练到有这种魔力,少说也要二三十年。又一个天才的时代到来了。” “又一个?”克雷恩好奇地问道。 “你不会以为轮回之纪是唯一一个这样的时代吧?”德曼已经填饱了肚子,也就有了开口的兴致,“你要知道,生命的潜力几乎是无穷的,特定的环境,往往会造就几个强大的英雄。而如果那种环境遍布整个圣域,那就会造就一个英雄辈出的时代。预言中的轮回之纪如果真的完全实现,倒能算是英雄最多的时代,但也谈不上绝无仅有。” 苏米雅微笑着说:“是啊。天赋并不是成为英雄的唯一要素。当环境会逼迫大量人投入大量心血去努力的时候,效果一样很惊人” “比如……战争?”克雷恩想到了南哈斯密尔经年累月的战事,在那种环境下,优胜劣汰的残酷法则实在是上演的太过频繁,虽然个体能力极强的英雄还未涌现多少,但像达尔士大公那种领袖型的英雄,却真真切切的出现了好几个。 德曼点了点头,“没错,小范围的战争因为涉及人数少,效果还不那么明显。历史上几次席卷圣域的战争,可都造就了繁星一样众多的传奇英雄。动乱和纷争才是强者的舞台,轮回之纪的预言,也是在一样的情况下实现的。如果大陆依旧和平稳定,即使再多的神轮回转生,再多的天才展现天赋,这世上也只不过是多了许多最顶级的勇者而已,说不定,会再多几个屠魔英雄。” 克雷恩想到了被屠灭的家乡小镇和希塔城中那场残酷的搏杀,那是他直观目睹的最接近残酷战场的景象,他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轻声说:“那样的话,预言还是不要实现的好。这世界就这么安稳平和的继续下去吧,大家都快快乐乐的生活多好。” 不愿意话题在这种沉重的事情上徘徊,琳迪果断咽下嘴里的虾肉,问:“大笨牛,你过去这么久,就问了这个吗?你没问问那个叫温瑟的,到底为什么没赶上船吗?他可是和咱们一起买票的啊。” “我问了,我本来就对那事更好奇一些。”蛮牛灌了口酒,很遗憾地说,“可温瑟的嘴很紧,只说是他自己的失误。我觉得没那么简单,他身上可不光是湿透而已,他拧袖子的时候,胳膊上露出一大片擦伤,法师袍的后背也有两三道破口,腿上好像还有临时包扎的伤口,要我猜,多半是被谁偷袭了。” 玛莎伸出舌头,心满意足的把最后一丝鱼肉从盘子里卷进嘴巴,一边咀嚼,一边坚决地抢在克雷恩开口前说:“别惹麻烦,他只是咱们在旅途上遇到的一个厉害的法师而已。他既没有委托咱们,也没有在咱们面前遇袭,咱们没时间管闲事,懂吗?”最后那个懂吗,几乎是对着克雷恩说出来的。 克雷恩只有点了点头,说:“好吧。” 光系魔法的治疗会透支伤者大量自愈力,吃饱后的玛莎很快又露出了疲倦的神情,已经没什么胃口的克雷恩干脆离席先送她回去。 搭着他的肩一走出餐厅,玛莎就柔声说:“我知道你是个热心肠,但你得记住,即使咱们有空闲,在帮助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之前,也至少要了解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个被偷袭都不敢说的家伙,谁知道藏着多少秘密。光看脸,看不出一个人的好坏。比不帮人更糟糕的,是帮错人。” “呃……你好像还有别的意思是吗?” “是。”玛莎干脆的承认,“我还在说辛迪莉。我现在有些后悔因为辛德拉的死而心软了。前前后后这么多事连在一起判断,咱们很可能因为这家伙招惹上巨龙之翼。” “嗯……有那么危险吗?”克雷恩对巨龙之翼的概念还只有辛迪莉父女两个,“辛迪莉也不是太狂热的样子。” 玛莎白了他一眼,“狂热的教徒也不是整天拿着他家的传教工具天天贴着你耳朵叫嚷的。他们的危险性也不仅仅是试图改变人们的信仰这么简单。” “那他们还要做什么?”克雷恩小心的扶助玛莎走下窄小的楼梯,问道。 “从大圣堂开始,就没有哪个宗教只满足于画个圈子招人进来传教。”大概是苏米雅不在身边,玛莎的口气恶劣了不少,“他们也都是天使造物,除了信仰之外,也一样有欲望有感情,一样有对权力的贪婪。就拿大圣堂来说,全盛时期他们发起的战争数量之多,你绝对无法想象。圣堂武士这个词,曾一度对普通人都象征着死亡。” 她的语气突然变得有些伤感,低声说:“苏米雅……曾经就是个圣堂武士。甚至,还差一点就成为了光明圣堂武士的候补。了解过一点苏米雅的经历后,我对搞宗教的老混蛋们的厌恶程度一点都不输给火精灵。他们疯狂起来,简直……简直灭绝人性。” 克雷恩对宗教的了解还仅限于传奇故事中的一些侧写,所以对阴暗面的理解不过是大肆敛财仗势欺人诱骗信徒这种程度而已,加上苏米雅一直都很温和有礼又温柔体贴,让他对信教者的印象并不太坏,也就没把玛莎的话太放在心上。 比起这个,他更好奇走下楼梯后发现的事,“玛莎,怎么……温瑟还没启用房间啊?” 那个年轻的法师明明早就离开了餐厅,可他的房间门把手上的结界石,依然是鲜红的颜色。 玛莎也疑惑的皱了皱眉,抓住门把晃了晃,怀疑门锁是不是坏了。 门把上的结界石立刻尽责的放出刺目的光,尖锐的警报声随之响起,一个侍应立刻匆匆忙忙从走廊拐角处跑出来,惊慌地问:“客人,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玛莎面不改色的松开手,说了句:“抱歉,我喝得有点多,开错房门了。”说着,她拿过克雷恩的钥匙塞进隔壁的房间,打开走了进去。 那个侍应有些担心的过来检查了一下房门,确认没有问题后才往回走去,路过克雷恩门前时,还狐疑的打量了一下里面看上去没有丝毫醉意的玛莎。 玛莎瞪他一眼,直接分开脚跨坐在克雷恩的腿上,那个年纪还不大的侍应立刻面红耳赤一溜烟逃回了自己的岗位,不敢再打扰客人免得惹上麻烦。 玛莎哼了一声,站起来晃晃悠悠的走到门前,回头看了看克雷恩满脸快要憋不住的好奇,有些无奈地说:“我回房休息,你要是实在憋不住,就去找找看。这条船虽然大,一个浑身湿透的法师应该也不太难找。祝你顺利。回见。” 克雷恩立刻站了起来,把玛莎送回房间后,毫不犹豫的穿上风暴之壁揣好匕首,再确认了一次隔壁房间确实没人后,飞快的跑上楼梯,上到甲板匆匆忙忙开始找人。 赤鲸号是去年年中才下水运营的最新型游轮,听名字也知道采用了火系魔晶石作为动力源,据说参考了飞艇引擎的设计,用复杂的制衡设备和质量越大稳定性越高的特性解决了火系魔晶石易爆炸的缺点。 这种魔动机的能量输出效率极高,但占用体积极大,所以,整船的大小也十分惊人,长度足足将近二百米。 但即使是这种大小,对行动敏捷的克雷恩来说,转上一圈也就是几分钟的事,湿漉漉的法师肯定相当醒目,很快他就找完了甲板,跑去最底层,从那边的平民舱往上找起。 舱房找的更快,毕竟大部分都在闭门午睡,走廊里只能看到用疑惑表情打量着他的侍者。 不到十分钟,他就找回到最上层的头等舱。 让他非常吃惊的是,等他找回到自己住的那段走廊时,他隔壁的屋门,竟然开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在快到门边时放缓步速,装作散步的样子走了过去,侧头看了进去。 那个叫温瑟的法师并不在屋里,**桌上的一切都很整齐,只有那个皮制行李箱颇为显眼的摆在门内的地上。 看样子,他好像是进门刚放下行李,就因为什么非常要紧的事连门也不记得关上就跑了出去,门扇还恰好被不知道怎么落在那里的一个戒指卡住了自动回弹的门枢。 还真是乍一看平平无奇,越想越是觉得诡异的场景。 “温瑟!”克雷恩犹豫了一下,索性开口喊起了他的名字,“你在附近吗?” 结果琳迪和苏米雅都开门探出了头,蛮牛也走出来问:“怎么了,克雷恩,你在找温瑟?” 克雷恩指了指门里,“他的屋门开了,行李也在,但是人不见了。” 几个同伴都凑了过来,琳迪的好奇心也瞬间高涨不少,“难道他又被人偷袭了?” “不像。”苏米雅蹲下去看着那枚卡住门枢的戒指,沉吟说,“这是风属性的戒指,应该是他摘下来故意卡在这儿的,可能他担心这次离开会有丢掉钥匙的风险吧。” “这钥匙是和持有人的气息匹配的,丢了也不要紧吧。”蛮牛看着里面的行李箱,说,“刚才我们都在房里,也没听到有人打架的动静,屋里没有血迹,的确不像是有人偷袭。” “那他去干什么了?这行李箱他一直挺宝贝的拎着,不该就这么丢在这儿吧。”克雷恩疑惑的看着里面,那皮箱应该是丢下的非常匆忙,口打开了一条缝,从缝里能清楚地感觉到有奇妙的魔力在涌动逸散。 “会不会是来炸船的?”琳迪突然提出了一个假设,“我听父亲说过,有的国家打仗的时候会派间谍带着炸弹或者火系魔晶石之类的东西偷偷潜入敌国,想办法炸掉重要设施。他这是放好炸弹跑了吧?” 苏米雅摇了摇头,说:“那样的话他就不会特地把门卡上了。而且,赤鲸号是中立商会运营的民用船,炸沉它对哪一国也没有好处。” 蛮牛打了个呵欠,伸了个懒腰说:“算了,既然门是他自己卡住的,咱们也别管闲事了。都回房休息吧。操心太多惹上麻烦,玛莎可是要发脾气的。” 这样干看着一间空屋确实没什么意义,克雷恩总不能真进去翻别人的行李,只好放弃继续探询的打算,考虑了一下后,叫来侍者拿起戒指放进屋内,关上了门。 他精神还好,不太想午睡,干脆绕去图书室借了本书看,站在书架前,他才发现自己正在对令人心驰神往的幻想故事失去兴趣,而更想要阅读一些能够充实自己知识的作品。 最后,他挑选了一本《那些失落的王国》,在稽古者亚萨索简洁明了的文字中贪婪地游览,此前不屑一顾的历史,现在看起来突然变得有意思了很多。 那本书完成于星历833年,也算是近两百年资格的古卷了,主要记录的都是暗星帝国战败后,截至成书前已经覆灭消失的国家的历史。因为绝大多数国家的终点都是战争,明明没有任何倾向的简练描述中依旧淡淡渗出残酷的味道。 下午停靠了两次之后,赤鲸号上的短途乘客换掉了大半,甲板也随着傍晚的来临和舱内大厅舞会的开始冷清了不少。 想看完正在阅读的章节,克雷恩让同伴们先去吃晚饭,结果忍不住一口气读到那个小国的最终结局,才意犹未尽的放下了书。 而这迟到的二十多分钟,却给了他一个意外的结果。开门出去后,他竟然发现温瑟正站在自己的屋门前,颇为恼火的盯着门锁发呆。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问道:“嘿,你不会是买票后忘记去拿票兑换钥匙了吧?” 温瑟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冰冰地说:“不关你的事。” 啧……碰了一鼻子灰的克雷恩只好耸了耸肩,打量了一下他不知去哪儿换了一身的法师袍,上去找同伴们吃饭了。 晚饭后,德曼和蛮牛志同道合的勾肩搭背去了舞会,琳迪虽然对舞娘没兴趣,但对舞会好奇得很,于是硬缠着苏米雅陪她一起,辛迪莉有心讨好,也忍着晕船跟了过去。结果,又成了克雷恩单独送玛莎回去的局面。 不过也好,他本来就更想接着看书。 没想到,这次回去之后,温瑟的屋子又开着门,门内还是没有人,还是用戒指卡着门枢,好像那价值不菲的饰品天生就该做卡门砖一样。 不过这次行李箱换了位置,几乎就靠在门边,上面还挂了张纸条,潦草的写着“不要关门”。 “他就不怕丢东西吗?”看着玛莎别管闲事的眼神,克雷恩还是忍不住嘟囔着走了过去。 然后,他就惊讶的喊了出来,“玛莎……你……你过来看!” 他当然不是让玛莎过来看那张字不怎么好看的纸条。 他指着的,是打开的箱子口中露出一角的一个盒子。 那是个纹饰着复杂图案的金属盒,而且,他和玛莎都见过另一个一模一样的——就在迷雾森林,暗牙掘地虫肆虐之时,那个叫塞熙的女法师手上! 第七十五章 惊异!邻居到底是谁 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意外的眼熟物件,玛莎捂着伤口弯腰仔细看了看,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就一把从已经半开的皮箱中拽出了那个盒子。 她是盗贼,不能从别人的口袋里拿东西这条规矩在她的世界里早在第一天训练时就被摧毁的干干净净,就算把温瑟的箱子翻个底朝天,她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 “的确和那时塞熙手上的盒子一模一样……”玛莎转着圈子打量了一下,花纹、颜色和款式完全一致,只有一点不太一样,“就是这个大了好多。” 塞熙用来收纳暗天使破碎残骸的那个盒子只不过巴掌大小,可以很方便的装进怀中口袋,而眼前这个足足有两只手掌长,虽然也是个长扁盒子,但只能塞在行李箱里,戴在身上就非常不便。 盒子上没有锁,也没有挂扣,但玛莎掰了一下,盒盖缝隙中冒出一股黑沉沉的气息,纹丝不动。 “算了吧,可能只有主人才打得开。”克雷恩觉得这样终究有些不好,便开口劝说道,“还是给他放回去吧。” “我再试试。”玛莎顺手一摸,非常熟练地从克雷恩腰间无声无息的掏出了他的匕首,沿着缝隙一划一塞,捅了进去。 盒子的缝隙被匕首撑大了少许,这时,黑气突然溢出了一些,仿佛有自己的意志一样盘绕在匕首的刃上,触须一般飞快的向玛莎的手掌爬去。 她吃了一惊,忙把还没来得及硬撬的匕首抽了回来,那股黑气这才舞动着缩了回去,盒盖也随之紧紧闭上。 她把匕首还给克雷恩,举起盒子放到耳边,来回摇晃了一下。里面一点声音也没有传出,就像垫满棉花或是装满到没有缝隙一样。 “这么沉,里面到底什么……”玛莎盯着盒盖上诡异扭曲的纹路,不安地说,“难道又是暗天使的某块残骸?” “他们收集那么多残骸到底要干什么?”克雷恩疑惑地说,“如果这真的是轮回之纪,暗天使尼格拉尔说不定早都轮回了,他们难不成还想拼个完整的尸体出来招魂吗?” 玛莎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讥讽说:“谁知道呢,信教信到太狂热的人脑子多少都有点问题,算了,咱们还是尽量少和他们有牵扯的好。就算他们真想搞什么大动作,这不是个号称英雄辈出的时代吗,一定会有哪个了不起的家伙来阻止他们的。咱们就别费心管闲事了。” 玛莎说着捏住盒子往行李箱里放去,手刚垂到一半,背后突然传来一句有些愤怒的话:“你们是谁?在我的房间里干什么?” 克雷恩转身就要解释,结果扭头一看,当即忍不住愣在了原地,问:“你是谁?温瑟呢?” 玛莎听他这么一说,也飞快的回身过来,一眼看去,脸上也顿时满是疑惑。 站在屋门外的,竟然是个瘦瘦高高的中年男人,带着礼帽,羊角胡子修饰的非常整齐,和温瑟可以说没有一点相似之处。 但是,他的手上拿着钥匙,而且,门把上的结界石并没有报警。 也就是说,虽然买票的是温瑟,但是拿着船票去换钥匙并绑定了身份的,是这个男人。 他听到温瑟的名字,浓黑的眉毛微微颤动了一下,沉声说:“我不知道你们说的是谁,这是我的房间,请马上离开。” 玛莎斜眼瞄了一下行李箱,讽刺说:“是吗,你不知道温瑟是谁,那你知不知道有位叫做温萨雷斯·迪古亚特·尼格伦的先生,他的行李箱不小心落在你的房间里了。” 那男人抬手摸了摸胡子,有些不耐烦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这行李箱是我的,对不起,我在船上玩了一天很累了,请马上离开我的房间,不要打扰我休息,否则我要去叫船长,问问赤鲸号是不是已经不能保障旅客的基本隐私。” 说着,他侧身挤进房间,一脚把门里卡着的戒指踢飞到屋里,跟着又是一脚把行李箱蹬到床下,怒气冲冲的回头吼叫说:“还不快滚!没礼貌的闯入者!” 玛莎和克雷恩被吼得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屋门立刻自行回弹关闭,那男人马上在里面用了钥匙,门把上的结界石闪烁了几下,发出黄红交替的光芒。 按照墙上挂着的须知解释,这种光芒意味着请勿打扰。 克雷恩只好陪着玛莎离开,送她回去自己房间。 “这事儿太可疑了。咱们都看到那张票是温瑟买的。怎么……住客换成了一个不认识的商人大叔?”克雷恩一进门,就忍不住开始倾倒满肚子的疑问。 “穿成那样就是商人,那我穿一身好裙子,就是公主了吗?”玛莎靠在**,眯起眼睛说,“那绝不是个普通的商人,那个行李箱很沉,可他没费什么力就轻轻松松的踢出那么远直接滑进了床下,还有他的手,摸胡子的时候弯曲的手臂把正装袖子都撑起来了,指缝间还有那么厚的老茧,我敢说,他对算术的熟练程度一定不如战技。” “我觉得你不用穿一身好裙子,在我心里也已经是兽灵公主的感觉了。”克雷恩看着玛莎,突然从嘴边冒出一句。 玛莎颇为诧异的扭头看他一眼,“我说,你当德曼的弟子,不需要连这种事也学会吧?” “咦?啊……我不是特意讨好,我是说真的。”克雷恩连忙结结巴巴的解释,跟着有些狼狈的把话题拉回原处,“呃……你的意思是,那个商人是伪装的,而且实力还不弱,对吗?” 玛莎用手背蹭了蹭鼻尖,顺势挡住了有点发热的脸颊,点了点头,警告说:“所以,不要招惹他。温瑟和他之间有什么问题,都不关咱们的事。的确,那个盒子咱们是见过,但塞熙那个混球拍屁股跑了之后,唯一和咱们有关的,就是她那该死的次元门给咱们找了天大的麻烦,如果现在不用去找芙伊,我倒不介意趁机打听一下塞熙的下落好看看能不能去踢烂她的屁股给我出出气。” 一口气说完,她喘了一下,说:“懂了吗?” 克雷恩乖觉的连连点头,“懂了,我这就回房看书去。” 刚一离开玛莎的房间,克雷恩就看到琳迪满面恼火的下了楼梯,身后还跟着笑嘻嘻的辛迪莉和有些无奈的苏米雅。 一看到克雷恩,琳迪就瞪圆眼睛看着他噔噔噔噔大步走了过来,脚上的尖头软皮靴恨不得把脚下的地板踩出一串洞来。 “怎么了?”脑袋里冒出一串问号,克雷恩小心翼翼的看着琳迪的表情问道。 “克雷恩,你……你……你……”琳迪脸颊通红的揪住他的衣领子,足足连说了三个毫无意义的代词,才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我告诉你,除了弓术,你别的什么也不许和那个德曼学!” “那……”克雷恩有些为难的挠了挠头,连鞘拿出了腰间的匕首,“这个呢?” 琳迪愣了一下,跟着马上说:“匕首可以,但只有匕首和弓术!只有这两样!别的不许你跟他学。不然……不然你会变成一个大色狼的!” 克雷恩把求救的目光投向苏米雅。苏米雅苦笑着走了过来,拉开琳迪的手,柔声说:“琳迪被人邀请跳舞,她想拒绝又不肯直说,结果连喝了几杯索奈琴酒,她不知道那酒其实很烈,结果就有点醉了。” 克雷恩看着琳迪怒气冲冲的眼神,犹豫着说:“可我看她……似乎不光是有点醉吧。” 苏米雅扯了一下琳迪的袖子,阻止了接下来的话,然后说:“她看到了一些……唔……会让她有些担心你的事情。所以才会气冲冲的下来这么告诉你一声。” 辛迪莉在斜后方小声说:“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德曼觉得蛮牛不该老是找妓女解决需要,正在舞会那边手把手的教他怎么……嗯……勾搭女孩。” 好吧,这还真是他那位师父干的出来的事。克雷恩头痛的扶住额头,对琳迪说:“你放心,我不用他教我这个。真的。” 琳迪不知道是不是酒意上涌,心里的醋劲也借机冒出了头,她扭头看了辛迪莉一眼,颇有些心酸地说:“是啊,你哪儿需要他教啊……连辛迪莉这样的大美人都恨不得扑到你身上呢。芙伊、玛莎都那么喜欢你,我看,德曼在这种事上说不定还得你来教他。” 幽幽怨怨地说完,她还忍不住打了个酒嗝,一股烂橘子味冲的克雷恩都忍不住皱起了眉。 他连忙说:“你还是早些休息吧,你喝太多了。” “才没有!”琳迪直接叫了出来,但作为索奈堡的特产琴酒,后劲比寻常的麦酒果酒可要大得多,她这一声刚刚喊完,脚下就是一软,扶着克雷恩的胳膊才没有摔倒。 “我送你回去休息。好好睡一觉好吗。”克雷恩顺势搀住她往她的房间走去,压低声音说,“这种时候你还敢喝酒,算日子你可快该肚子疼了,我都记住了你还老是算不清。” 琳迪扬起红彤彤的小脸,呵呵笑了两声,“是哦,我记得才来了两次,你就算得比我准了呢。那你说我什么时候该疼啦?” 克雷恩抓着她的手用钥匙打开房门,扭头冲苏米雅和辛迪莉抱歉的笑笑,把琳迪一路抱到床边坐下,“后天,或者再后一天。仲年祭前后。到时候好多吃的你不能吃,又该发脾气了。” 他抱起琳迪的脚脱下靴子,惊讶了一下她的脚掌真小,便连忙把她放躺在**。芙伊试着自酿果酒的时候醉过很多次,他照顾醉鬼算是轻车熟路,并没有多慌乱,“我给你洗个毛巾,床边放了盆,这船有点晃,你要是想吐就侧过来吐进去。你酒量那么糟糕,就别喝那么多啊。” 琳迪醉眼朦胧的看着克雷恩在屋子里蚂蚁一样忙来忙去,皱了皱鼻子,说:“我也不想啊,可是那个男的好讨厌,一次次请我去跳舞,我每次都说抱歉请让我先喝会儿酒吧,结果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你直接说不和他跳不行吗?” “不行。”琳迪有点委屈地说,“去舞会的女孩子就属我个子最小,身材也不好,苏米雅被好几个人邀请,辛迪莉的座位前都排了长队,我……我这边就只有那个笨男人说要和我跳舞。我……我还想让他多邀请几次嘛。” 克雷恩哑然失笑,接触过的女性还不太多,他不是很能理解这种莫名其妙的心思,只好转而说:“可惜我不会跳舞,不然就可以陪你去了。” 琳迪沉默了好半天,沉默到克雷恩都有些奇怪的看过来,才小声说:“好吧,其实……我也不会跳舞。” 克雷恩过去帮她换了条凉毛巾,端过水杯,“那以后咱们一起学吧。我估计德……苏米雅多半会,让她教咱们。来,喝口柠檬茶,应该能好过很多。” 琳迪红着脸喝了一口,顺便漱了漱嘴,小声嘟囔说:“你还真的不用找德曼学那些风流本事,女孩子和你待久了,肯定……嗯……真烦人。你要是长得丑点就好了。” “诶?”克雷恩笑着问了出来,“为什么?” 琳迪转了转眼珠,一个翻身面朝里面,含糊地说:“不为什么,我随便说说的。” 克雷恩无奈的笑了笑,琳迪的心思他一直也没彻底猜透过,甚至为此觉得人类女性可能都是这么复杂,他起身伸了个懒腰,叮嘱说:“在萨拉尼亚买的镇痛药你记得提前找出来。苏米雅那里还备着一瓶,你找不到了记得找她要。别硬忍着。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回房看书了。晚上的锻炼也该做了。” “别……我、我有事!”琳迪急匆匆翻过身来,突然喊道。 “啊?什么事?”克雷恩立刻掉头走到床边,弯腰关心地看着她。 “那个……刚才辛迪莉说了不少和你一起去达尔士时候的事。嗯……和你说的角度完全不同。我……我很在意。”琳迪盯着他的脸,视线微妙的落在他薄而红润的嘴唇上。 “呃……是她说的什么让你生气了吗?”克雷恩有点不安的说,“她好像就喜欢招惹你,你别太往心里去。” “不是,是她说的话,让我对自己有些生气。” “诶?”克雷恩皱了皱眉,问号几乎快从眼睛里跳出来。 “我生气是因为我又蠢又固执,明明没谁规定过,这种事一定要男人主动的。”她的脸上,另一种红晕几乎盖过了酒意,说完这几句话,她一把搂住克雷恩的脖子,撞上了他的嘴巴。 没错,是撞。 如果力道和速度能减少到十分之一,那大概可以算是个吻。 如果不是对琳迪有所了解,克雷恩一定会误会这动作是一记偷袭来的头槌。 他们俩的牙齿发出响亮的撞击声,接着,一起捂住嘴扭开了头,一起痛的弯下了腰。 克雷恩不到十六岁就已经知道接吻是怎么回事,但直到今天,他才知道原来这种柔情蜜意的行为操作失当的话还会有如此可怕的后果。 嘴唇热辣辣的,舌尖舔过去一片咸味,看来是咬破了,他无奈的咧开嘴,关心地问琳迪:“呃……你怎么样?疼吗?” 据说人类女性在第一次亲密接触时男伴通常会问一句疼吗,不过克雷恩倒没想到原来还有这种原因。 琳迪捂着嘴低着头,栗色的马尾从一边垂下,挡住她通红的脸颊,跟着,她的双肩微微颤抖起来,语气里满是尴尬和委屈地说:“好丢脸……我……竟然连这都……都搞砸了……” “琳迪,”克雷恩连忙坐过去,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柔声说,“不要紧的,是你太紧张了。其实,这种时候,我更喜欢女孩子抬起头,闭上眼睛等我吻下去。” “不行。”琳迪斩钉截铁地说,“你……你闭上眼。我……我这次知道慢些了。” 嗯……看她抬起头后眼眶都有些发红,看来刚才真的是羞耻尴尬到差点哭出来,克雷恩抿了抿嘴,点头之后,乖乖的闭上了眼。 以琳迪那别扭害羞的性格,即使有酒精帮忙,他估计自己也要被晾上好一会儿。 果然和他预计的差不多,足足过了快三分钟,他的脸上才感觉到了琳迪温热的呼吸,缓缓地接近,但在接近到他以为自己就要品尝到那柔软唇瓣的美妙时,又咻的一下远去。 他忍住笑意,耐心等待。 可这时,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蛮牛醉醺醺的歌声,和德曼带着酒意的叫喊:“嘿,我那害羞到不去参加舞会的徒弟呢?出来看看,你错过了多么好的机会啊!” 克雷恩依然闭着眼,有些无奈地说:“德曼喝多了,我猜我得出去一下。” “是啊,你再呆久点,苏米雅他们也该误会了。”琳迪带着掩饰不住的失落小声说道。 最后一个词说出口的同时,正要睁眼起身的克雷恩突然感觉两片带着一丝酒味的柔软唇瓣飞快的从他嘴边擦过,以一种让他很难判断到底真正接触到没有的距离,很浅很浅的碰了一下。 “快去吧,还不去,难道想留在我这儿过夜啊。”琳迪迅速翻过身把被子卷在身上,连大半张脸都挡在里面,露出的眼睛也不敢看他,而是有点傻气的盯着里面空****的墙壁。 克雷恩摸了摸嘴唇,微妙的残留感让他的心里丝丝发痒,他想了想,俯身下去在她已经和脸颊一样红的耳朵上轻轻亲了一下。 因为精灵的耳朵极为**,这动作就成了精灵确定亲昵关系的常用方式。不过琳迪对精灵的习惯一窍不通,只是单纯的觉得被亲的一阵酥痒,连身体都忍不住跟着颤了一下,顿时觉得无比害羞,索性一把拉高被子,把整个人都蒙了进去。 克雷恩无奈的笑了笑,“那我回去了。你好好休息。多喝些水,不然明早会头疼。”说完,他走出门外,顺着那有点吵人的歌声往蛮牛那里走去。 让他比较惊讶的是,回来的人数并不是两个,而是四个。 德曼的身边多了个娇小玲珑的金发少女,也一副喝到八分醉的样子,双手搂着德曼的腰,丰满的胸脯毫不在意的压在德曼的身上。 而蛮牛那边竟然也搂了个女伴,而且,一看就知道并不是来赚钱的风尘女郎。看耳朵和尾巴,那应该是个虎属的女兽灵,身高上看,倒是难得和蛮牛比较般配的那种,一身装束非常大胆。她看起来比那个小个子女性人类清醒得多,不过动作反而更加肆无忌惮,一只手都已经伸到了蛮牛的衣服里,看鼓起的地方,显然正在抚摸男人胸前最**的那一小块。 德曼揽着身边少女的肩膀,乐呵呵地说:“克雷恩,这可是观光船,观光船的舞会是艳遇的乐园啊,你不去也太可惜了。” 蛮牛的手也迫不及待的放在了身边虎妹的臀部,他醉的并不厉害,恰好在不耽误回房上床做运动但是说话会比较没遮拦的程度,“德曼真是太棒了。我本来是打算去给那个**舞娘打赏点小费然后谈谈价钱,他非说就算是我也能找到合适的女伴过夜。结果真的让我认识了乌姿,这真是个美好的夜晚。” 德曼喊出克雷恩似乎就是为了让他惋惜一下,连身边的女孩都懒得介绍,蛮牛还没说完话,他就打开了自己的屋门,从背后抱着那个少女往里走去,“宝贝,我保证,从头等舱的舷窗看出去,早晨的哈斯米河漂亮极了。” 那女孩咯咯娇笑着说:“有多漂亮?” “比你的眼睛稍差一些,但也很漂亮了。”德曼毫不吝啬的支付着甜言蜜语,屋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的关上。 克雷恩不用费什么脑子,也想象的出之后会发生什么。那画面让他都感到有些躁动,甚至想要考虑一下该不该一会儿溜回琳迪的房间去。 蛮牛颇为得意的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挤了挤眼,压低声音说:“你真该去的,光凭你的脸,这会儿要跟你回来的姑娘都得排队。啧,舞会真是个令女人变得热情大胆的好地方。” 他惋惜的摇了摇头,转身打开了自己的房间,笑呵呵的对乌姿说:“头等舱有免费的早餐,你想吃什么?” 乌姿伸出舌头舔了舔丰润的嘴唇,一把把蛮牛推进了屋里,手掌缓慢的在**出的大腿上抚摸了一下,踩着皮靴走了进去,“我的大牛,我这会儿只想吃你,好好地吃一晚上,早餐的事情,就先去他妈的吧。” 房门都还没关好,高挑健美的乌姿已经把上身的皮质背心兜头脱了下来,毫不在意光裸的脊梁可能暴露到门外。 “哇哦……”蛮牛想必是看到了非常挺拔的山丘,门扇合上前,传出来他最后的惊叹。 很好,看来,还惦记着那个叫温瑟的法师的,似乎只有自己一个而已。克雷恩挠了挠头,无奈的走向自己房间,准备回去看书。 这时,他隔壁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克雷恩再一次惊讶的瞪圆了眼,这次,从那房间里出来的,竟然又是一个没见过的陌生人! 这该死的房间难道布置着什么魔法阵吗?克雷恩差点就忍不住打开门看看玛莎琳迪他们是不是还安然无恙的呆在自己屋里,会不会也变成了其他人。 这太荒诞了。好奇心几乎爆炸,克雷恩快步走过去,故意先打开了自己的屋门,跟着用看似不经意的口气打招呼说:“哟,你好。” 从屋里出来的是个和温瑟差不多年纪的年轻人类,男性,长得很文弱秀气,穿着像是学者一样的罩袍,手里还拿着本封皮上画满奇怪符号的书。他大概没想到克雷恩会跟他打招呼,先来回看了一眼,确认走廊里没有其他人后,才有些尴尬的笑着说:“呃,你好。” “温瑟在房里吗?你是他的朋友吧。”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换了种更狡猾的方式提问,反正那边的屋门已经关上,那个羊角胡子就算还在,也来不及出来提醒什么。 那个年轻人果然露出了一丝紧张,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房门,好像在确认克雷恩是不是能看到屋内的情况,之后马上说:“他在,嗯……他没吃晚饭有些饿,我去帮他买点东西回来吃。” 这真是个糟糕的借口,旁边墙上的须知清清楚楚地写了头等舱可以叫侍者点单送饭上门。 但克雷恩明智的没有揭穿,而是故意关切地说:“哦,中午我看他脸色就不太好,出门旅行,还是要注意身体才是啊。” 那个人显得更加紧张,左顾右盼了一番,突然往回走了两步,小声说:“你……也是温瑟的朋友吗?” 他故意加重了“也”这个词,好像为了再次强调自己是温瑟的朋友一样。 克雷恩露出友好的微笑,伸出手说:“是啊,我叫克雷恩,克雷恩·法·阿列库托。他没提过这名字吗?其实我们有一阵子没见了,买票的时候碰到,都还没叙旧他就匆匆忙忙跑了,中午吃饭时候见到,我问他是不是有什么急事,他也不肯说。只说误了船,用魔法追了过来。” 那人狐疑的打量着他,咕哝说:“我没听他说起过有精灵贵族的朋友。好吧,我是达弗洛,达弗洛·纳瓦特,和温瑟一起为暗影教会工作。他还对你说什么了吗?呃……我的意思是,他上船后就有些不对劲,但不肯告诉我,你也是自己人吗?他是不是告诉你了?” 克雷恩连忙摇了摇头,“我也感觉到他不太对劲,可他就是不肯说为什么。”他故意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你既然也是他的朋友,那我提醒你,你可要千万小心,我看得出,有人偷袭过温瑟,说不定,这会儿他也还在危险之中呢。” 达弗洛顿时显得更加紧张,眼神也有些飘忽不定,他正要开口,身边的房门突然开了,那个羊角胡子站在门里,冷冰冰的盯着他,说:“蠢货,少说废话,办事去!” 达弗洛有些恐惧的向后退了一步,跟着飞快的点了好几下头,有些抱歉地对克雷恩说:“对不起,可能有些误会,我……唔……我还有事,再见。” 克雷恩正想追过去,就发现那个羊角胡子正用非常可怕的眼神盯着他,带着一丝杀气说:“少管闲事。我不会再警告第二遍。” 跟着,他重重甩上了门。 不过,这短暂的一会儿,已经足够让眼神锐利的克雷恩看遍屋子里面。 没有温瑟,只有被打开的皮箱和散落了一床的各种东西,那个盒子就放在最中间,旁边还断着一根金属条。 克雷恩站起来,考虑要不要去找德曼商量一下。 但他都还没来得及转身,隔音效果并不太好的舱房里就传来了明确的答案。 那个金发少女,发出了一声充满喜悦的高亢尖叫。 他苦恼的抓了抓乱糟糟的短发,知道已经不能去找德曼。他倒不是怕打扰到里面的两位,而是担心按德曼的办事方式,恐怕会邀请他一起。要不是舱房不够大,他猜多半德曼会试图叫上蛮牛那边的两位凑到一间屋子里去摆拼盘。 刚一想到蛮牛,蛮牛的房间里就也传来了足以说明大功告成的声音,那个乌姿豪放地叫喊到整个走廊都全能听见:“哦耶!我的大牛,你太壮了,我就喜欢你这种哪里都硬邦邦的男人,来吧,尽情的来吧,我的同胞都没你这么棒!哦哦……龙神在上,让我飞上去见您吧!” 乌姿是巨龙之翼的?克雷恩已经半个身子走进门里,却在听到最后一句后停住动作。 到底是因为进入西哈斯密尔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怎么感觉身边的各色教徒一下子就变多了啊…… 克雷恩听了一会儿,金发少女和乌姿的声音真是交相呼应此起彼伏,一个尖细悠长,一个豪迈奔放,一个几乎全是无意义的呻吟,一个则乱七八糟的叫唤个不停,兴头起来后连脏话都是一串串的冒,再也听不到什么有意义的东西。 应该是多心了吧,他摇了摇头,走进屋中。其实听了这么半天,他真想去敲开辛迪莉的门。不过一想到琳迪,他就勉强忍耐了下来。 毕竟个体之间的观念差异巨大,他已经意识到了琳迪的心意,也打算给出适当的回馈,那就该尊重她的思维方式,至少,尊重她会因为吃醋而难过的心情。 反正辛迪莉也晕船晕的虚弱不堪,估计不会有什么兴致享受,单纯的自我满足,他兴趣并不大。 在房间里看了会儿书,一口气把《那些失落的王国》读了大半本,正在感叹米德加尔德最后那位赤红暴君的所作所为时,门外非常恼人的花式呻吟中突然传来了一串颇为凌乱的脚步声,好像有谁慌里慌张的从门前跑了过去。 克雷恩立刻坐了起来,身上的护甲都还没脱,他直接拎起衣服一边罩上一边冲到门口,打开门缝探头看了出去。 灯光照耀下的头等舱走廊,每一段都不会有什么阴暗的地方,一眼就足以望到另一头。 另一头的楼梯口,一个身影正飞快的上去,只让克雷恩看到了一个飞扬的袍脚。 直觉告诉他,那是温瑟。 他马上回身拿起匕首,出门追了过去。 第七十六章 异教徒!净化他们 让克雷恩很有些意外的是,温瑟这家伙看起来不算太强壮,又是个带着法杖的法师,跑起来竟然不慢。 他飞快的爬完楼梯上到甲板,四下张望了两遍,空空****的甲板上已经没了温瑟的踪影,让他甚至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猜错了。 但马上,地上掉落的一件东西就证实了他的直觉。 那是块还在闪耀着淡淡绿色光芒的附魔宝石碎片,应该是本来就在袭击中被打裂,刚才上楼梯跑得过于匆忙,就从腰间的法杖顶端颠落在地。 他蹲下捡起那块宝石碎片,闭上眼仔细感知了一下宝石上残存的气息,跟着集中注意把自身的感知范围扩大到极限,几乎覆盖了大半个甲板。 但除了四五个瘫软在各个角落的醉鬼、两对看夜景的情侣和一个巡视的守卫,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迹象。 醉汉不能指望,眼里只有月亮和彼此身影的情侣也不好打扰,克雷恩别无选择,只好硬着头皮走向那个矮而敦实的守卫,那家伙满脸胡子非常壮硕,整个身躯几乎长成了方形,也不知道是不是个少见的会游泳的矮人。 “那个……打扰一下,请问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的男性人类法师从头等舱出口那里跑出来?” 那个守卫抬起头看了克雷恩一眼,露出了明显嫌恶的表情,非常剧烈的打了个酒嗝后,很不耐烦地说:“没看到。” 好吧,对精灵本能的采用恶劣态度,正在岗位上还喝了酒,看来真的是个矮人。 克雷恩只好用上更急切的口气说:“我是头等舱的旅客,那个人是我的邻居,他可能偷了我的东西,我必须尽快找到他。” 矮人守卫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他一眼,说:“头等舱的旅客又怎么样?你有钱很了不起吗?” 唔……好吧,感觉不友好到这种程度,对话也没法进行下去了。 克雷恩正感到无可奈何的时候,一对儿看上去像是吹够了河风准备回房用身体给彼此取暖的情侣走了过来,大概是听到了他们的对话,那位年轻的精灵女孩用故意回敬那个矮人守卫的语气微笑着说:“我刚才看到了,一个个子比你低一些的法师,跌跌撞撞的往船尾那边去了。” “非常感谢!”匆匆向同胞致谢,他飞奔向船尾。 那边没有楼梯口,需要找的地方少的可怜。 可结果,他还是一无所获,温瑟又一次好像从船上蒸发了一样消失。 克雷忍不住抬起头来,想看看这家伙是不是用浮游结界升空然后把自己拴在船上好象风筝一样的飘。 温瑟当然不在空中,任何一个法师的智商,都不会让他们做出这种耗费大量魔力只为把自己风干的蠢事。而且要躲,也不会躲在那么容易暴露在看月亮的情侣们眼前的地方。 但他却看到了别的东西,一样足以让他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惊叫出来的东西。 一具尸体。 船尾因为放置着沉重巨大的魔动机和分量不轻的制衡装置,除了挂在船体外侧的救生小船,几乎没有再安置任何会增加重量的结构,可以说是甲板上最空旷的一片区域。 但为了照明,偏船头方向接近空地边缘的地方,高高的竖着一根由粗到细的金属灯柱。在灯柱顶端最尖利部分下方,环绕着三盏照明灯,是聚能晶石的高光款式,直视过去会非常刺眼。 正是因为那刺眼的灯光,克雷恩都差点没注意到,就在灯罩的上方,仰天躺着一具尸体,灯柱的尖端从他的身躯中央刺穿,大量的血被灯罩的温度蒸发,成为尸体边淡淡的红色雾气。 难道……是温瑟?克雷恩镇定了一下紧张的情绪,冷静的观察了一下四周,杀人者应该已经逃匿,周围空旷的令他后背发冷。 他再次抬头确认了一下事实,跟着毫不犹豫的跑向那个醉醺醺的矮人守卫。 “干什么?那个小妞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怎么?被骗了?”那个守卫靠着墙,把手上的铁皮小酒壶匆匆忙忙塞进口袋里,没好气的问道。 克雷恩尽可能平静地指了指船尾那边,压低声音说:“那边的灯柱上……有具尸体。” 咣当,还没完全塞进口袋里的小酒壶因为手掌的颤抖掉在了地上,矮人守卫瞪大了眼睛,呼的吹了一下胡子,有些生气地说:“你这可恶的精灵,就因为我不肯回答你的问题,你就编出这种可笑的谎话来报复我!告诉你,老子在这条船上巡逻了好几年了,还没有出过任何事,连小偷小摸都没有!” 这条船明明去年才下水,你之前是在船坞里巡逻的吗?克雷恩把差点脱口而出的话硬是吞了下去,表情严肃地说:“我不是在和你开玩笑,你去看看就知道,就是船尾那片空地,被库房挡住的那根灯柱上面。” “我记住你的脸了,你要是骗我,下一个港口我就把你拎起来踢下船!”矮人守卫骂骂咧咧地往那边走去。 把我拎起来?克雷恩在他背后抬手比划了一下对方只到自己胸口的身高,差点讥笑出声。 尸体不会跑掉,灯光也不可能阻止认真观察过来的目光,矮人守卫足足揉了七八次眼睛后,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张大嘴巴愣了半天,跟着连滚带爬的冲向船头,大喊起来:“死人了!快来人啊!死人了!船长!大副!死人了!死人了啊啊啊啊啊啊!” 呃……需要惊吓成这样吗?这个矮人之前的生活到底是有多和平啊。克雷恩不解的皱了皱眉,盯着矮人守卫有点变色的裤裆,挠了挠头,心想,这家伙的表现简直和他很久以前在迷雾森林第一次见到冒险者遗骸的时候一个德行。 很快,这具尸体就惊动了大半条船,船长带着十几个水手和另外几个守卫在五分钟后赶到,观察了一下情况后,果断让两个水手爬上灯柱,先把尸体放下。 那不是温瑟,而是又一个陌生旅客。男性人类,身材瘦小,看伤口的情况,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他的腰间藏着一柄短剑的皮鞘,但剑已经不在。 在他的胸前,凶手用他的短剑留下了一句血淋林的话:“异教徒,这是最后的警告!” 船长面色凝重的向克雷恩表示这是赤鲸号下水以来发生的第一次恶性事件,杀人者很可能还在船上,因此必须慎重对待。 以此为理由,克雷恩直接被带到了驾驶室。大副带着轮机长等人前往事发附近的客舱安抚可能被惊吓到的旅客,船长则带着两个守卫留下对克雷恩进行必要的询问。 按照惯例,最先发现尸体的人也是会最先被怀疑的人。幸好有那个矮人守卫和那对精灵情侣可以作证,克雷恩的确是刚刚才上到甲板,也的确是为了找人才去了船尾,验证身份后,和死者并不相识,基本上可以洗脱嫌疑。 克雷恩回答问题的同时,办事利落的水手很快取来了死者遗留在房间的行李。 死者是底层舱房的住客,购买船票时提供的身份验证为吉瑟拉旅行商人,不过看从行李里搜出来的各种武器道具,很容易就推断出这家伙估计连名字都是假的,而且,必定别有所图。 要知道,圣域的绝大多数大型载具,为了招揽冒险者和佣兵的生意,都不会对高危品以外的武器作任何限制,死者身上所有隐藏的武器,都是不会被登船前的安全结界示警的级别。 所以基本可以判定,这伪装之下应该是个心怀不轨的刺客。 行李里还有一堆零碎东西,简单整理之后,船长皱着眉从里面取出了一条巨龙之翼的项链,很有点为难地说:“没想到,竟然是龙神教徒……” 旁边的守卫不满地嘟囔:“又是信教的,上次在船上向旅客传教被咱们赶下船的,就是末日神殿的传道士。这次可好,直接闹出人命了。” 周围到底有多少辛迪莉的教友啊,克雷恩有些吃惊的看着那具尸体,心里不禁打起了鼓。苏米雅说过,咒术师有不知道多少种和他人秘密沟通的法子,那……这事端会不会和辛迪莉有关呢? 他揉了揉眉心,心里还是倾向于事件的核心是温瑟这个判断,毕竟他们一行在船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麻烦,而温瑟的行动简直可以用诡异来形容。 正想问问船长准备怎么调查,没想到那个神情坚毅的中年男人毫不犹豫的下达了指令:“明早靠港后把尸体转交给港口治安官,并向他申请派遣司察队上船调查。今晚增加两个巡逻岗,通知头等舱旅客紧闭门户注意安全。” 克雷恩愣了一下,小声问:“船上不是有守卫吗,难道不可以先进行基本的调查吗?” 船长很冷漠地回答:“我的职责是保障赤鲸号和船上的旅客的安全,而不是浪费人手在这种没用的事上。” “可凶手还在船上!”想到了温瑟被偷袭过的事,克雷恩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他……” 说到这里,他突然发觉,达弗洛说过,温瑟是暗影教会的人,而死掉的这个刺客是巨龙之翼的,胸前留下的那句话,称呼是异教徒,死法是被抛到灯柱上刺死,元素魔法中,最容易办到这件事的当然就是风系……难道是温瑟干的? 船长并没注意克雷恩脸上变得有些复杂的神情,只是说:“所以我会尽量减少杀人犯带来的危险性。我的手下并没有多少战斗员,如果十分担心的话,我建议你在旅客中组织一批冒险者去找一下那个藏起来的凶手,我会通知守卫对你们在船上各处放行。” “那……这条船上都有些那些比较容易躲藏的地方?”克雷恩心里一动,顺势问道。 船长不再看他,而是转身专注的盯着前方回应了一句瞭望塔传来的信息,跟着说:“我要忙了,有人会给你答案。” 屋角一个正在看桌上图纸的高大水手立刻站起来走了过来,“是我告诉你怎么找,还是你先组织好队伍,然后我带着你们找一遍?” “你告诉我就好,我有同伴。” 船长背对着他们插进一句:“没错,刚才验过他的身份,他们是七个人一起买的票。” “那好,我就从船头说起吧。” 克雷恩连忙摆了摆手,“不不,从船尾那边说起吧,毕竟……毕竟尸体是在那边发现的不是吗?” “可杀了人的话,通常都会躲得远远的免得被找到吧?” 克雷恩想了想,反驳说:“不,当时甲板上还有人在,他不太可能大摇大摆的绕去船头吧。” 其实这种靠风魔法的杀人方式,身上不会有什么血迹,就是真大摇大摆的走过去,也没人能怀疑什么。 不过水手当然不会知道这些,犹豫了一下,就很坦诚的从那边开始列举一些可能藏人的地方:“轮机室虽然上了锁,但旁边的贮藏间可以躲人。库房也有几个会直到半夜才锁起来的空房间,不怕风吹的话,躲到船顶上也不太容易被发现……” 克雷恩仔细的听着,一样一样记在心里。 一离开驾驶室,他就迈开长腿直奔船尾。路过楼梯口的时候,他考虑了一下,方才被叫声勾起的兴奋感差不多已经消失,听走廊里的动静,那两位女士应该也喊累了,动静小了很多。 虽然依旧觉得这么晚有点不太合适,但克雷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去敲开了苏米雅的门,对着睡眼惺忪的她匆匆讲了一遍发生的事情。在温瑟有一定危险性的情况下,他很明确的想要让苏米雅与他同行。 和他预料的一样,苏米雅不是很赞成地说:“克雷恩,咱们不该多管闲事。现在出了人命,你更应该回屋里好好待着,看会儿书,然后睡觉。” 她犹豫了一下,听着旁边德曼和蛮牛屋子里还在持续传出的隐约声音,说:“再不行,你还可以去找辛迪莉。”跟着,她马上又补充说,“但不要在这时候去找琳迪,懂吗?” 克雷恩差点就被引导的点了点头,他摇了摇头,认真地说:“到了现在,我已经不光是好奇事情的真相了。咱们身边突然多出了好几个教徒,尤其是巨龙之翼。我……我总担心那会和辛迪莉有关。” 苏米雅的眉毛拧到了一起,显然,她也对辛迪莉的身份一直保持着适度的担忧,她想了一会儿,叹了口气,说:“说实话,如果温瑟真的是暗影教会的人,你叫我跟你去,并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看着克雷恩不解的神情,苏米雅拿起胸前的天使坠饰,苦笑着说:“你可能不知道,暗影教会也是个历史悠久的组织,而他们成立之初,就是以反对大圣堂为目标的。” “哈啊?”克雷恩吃了一惊,犹豫着问,“可……你现在不是已经脱离大圣堂了吗?” “但我还没有脱离我的信仰。”苏米雅平静地说,“我依然是天使的忠实信徒,可以随时为奥森克尔大人奉献我的一切。” “可是你和辛迪莉,不是也相处的很和平吗?”克雷恩隐约察觉到一些隐藏的暗流,连忙问道。 “那是因为我在容忍。”苏米雅微笑着说,“我有过不堪回首的经历,那些事情教会了我,适当的容忍是美德。可是,暗影教会的温瑟未必有这个美德,如果你想问他什么,我可能还是不要在场比较好。” “会打起来吗?”克雷恩挠了挠头,“其实我担心的也是这个,所以才来找你帮忙。你知道……呃……我还不能杀人,那家伙又是个挺强的法师。” 苏米雅沉吟说:“他白天靠翔空阵追赤鲸号,魔力的消耗会非常大。根据你说的情况,他很可能在干掉那个刺客的时候,使用了非攻击性魔法,比如浮游结界配合凝气锁的组合。这两种魔法的消耗也非常高。他就算是个不世出的天才,这会儿也不会剩下太多魔力……好吧,既然你非要去,也确实有动手的可能,我就陪你去找好了。但找到后,一旦确认可以沟通,我就会退开。” “好,我会试探一下他,一旦确认所有的事都和咱们没有任何关系,我保证不再管他们的事情。不论我有多好奇。可以吗?” “可以。”苏米雅不是太相信的笑了笑,回屋戴好饰品,拿起法杖走了出来,“那就出发吧。早点搜查完,早点回来好好休息。” 快要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克雷恩突然回过头,想起什么一样突然问:“苏米雅,你担心温瑟不太友好的话,把你的圣像先藏起来,伪装一下不就好了?” 苏米雅果断的摇了摇头,用毫无商量余地的口气说:“不,这是我的荣耀,我绝不会为了任何事隐藏它。我即使不在大圣堂,也永远是天使的祭司。” “好吧,当我没说过。”克雷恩如果谈起自己的信仰,会理所当然的报上梦天使兰伊尔大人的名号,但他绝不会做到苏米雅这种程度,也不可能坚持每日祈祷。 所以他很难理解信徒的想法和行为模式,带着苏米雅去找温瑟,原本还存着一些他们可能比较谈得来的侥幸,很可惜,现在看来,异教徒这个指责性的称呼,象征的问题可能比他想象的要严重得多,刻在尸体胸前那血淋林的字,似乎没有分毫夸张。 “要不然……你还是回去吧。”克雷恩迈上几层台阶,不安地说,“暗影教会和巨龙之翼之间都已经闹到出人命了,他们误会你是大圣堂的人的话,你可能会有危险。” 苏米雅笑了笑,柔声说:“克雷恩,你真以为两个教派之间的矛盾冲突中,死一个人是很严重的大事吗?说实话,只这样死一个人,而不是两群人在甲板上火拼,足以说明他们的斗争还没转到台面上。”她的眼神显得有些恍惚,小声接着说道,“当真正的信仰之战开始,尸体……是根本数不过来的。” 看她只回应了前半部分,也明显没有回去的打算,应该是担心他的安全,他只好不再多说什么,和她一起往船尾那边走去。 “我也觉得温瑟应该是在反击中杀死了刺客。”苏米雅观察着船尾的情况,挂起尸体的灯柱已经被结界台张开结界保护住,避免被河风和水气带走现场残留的气息,“你邻屋的那两个人很可疑。” “可达弗洛说他们是暗影教会的教友。而且他们也拿着那间屋子的钥匙和温瑟的行李,照说他们的关系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克雷恩疑惑地看了看通往库房的楼梯口,“他应该不会逃进那里,那边只有一个出口,躲进去就无路可走了。” “我在房里仔细想了一下赤鲸号的登船流程,其中有可操作的空间。”苏米雅念动咒语托起几个光球,照亮甲板的几处昏暗角落,保证了克雷恩贴上舱壁的安全,才接着说,“比如你和我两个人里,只要有一个是魔力浑厚的风系魔法师,可以在误船后轻松赶上来的话,那么就可以用一张头等舱的船票让两人都上船。” 克雷恩贴在舱壁上感知了一下屋顶,什么也没发现,他腾出注意力思考了一下,惊讶的啊了一声,说:“你是说,温瑟买票后留下身份验证,跟着就把票交给他的同伴,由同伴去换钥匙的地方做气息匹配,拿到钥匙并登船。之后他再以误船为借口靠翔空阵追上赤鲸号,身份验证本来就是他做的,他当然可以轻松通过。” 苏米雅点了点头,“就像大家一般不相信贵族会偷东西一样,头等舱的旅客被严格检查的几率不高,他只要有个合理的借口,登船并不难。我只是想不通后来的事,要是按这个推测,拿钥匙的人应该是达弗洛,而不是那个声称不认识温瑟的中年男人。” “我还想不通为什么他们要这么费心思逃一张票,真缺钱的人,大可不必选头等舱啊。” “克雷恩,来换票的那八个佣兵换走的是最后八张普通舱的船票,”苏米雅思考着说,“所以很可能,温瑟买到的其实是最后一张船票,他想要和同伴一起登船,就只能动点别的心思。” “嗯……可他为什么要等那么久呢?赤鲸号这半天开的可相当远呐。他完全可以更早追过来的吧。” 苏米雅看着灯柱上垂流下来的干涸血迹,缓缓说:“也许他本人并不希望延迟那么久。你别忘了蛮牛说的,他看上去被偷袭过。根据你刚才说的达弗洛和屋里那个男人的对话,我想,温瑟可能被达弗洛背叛了。” 空旷的甲板周围突然传来鼓掌的声音,一个男人有些虚弱地说:“没错,我正是被那个混蛋彻底地背叛了。” 克雷恩的感知力立刻往那个方向集中过去,可声音发出的地点竟然在船体外侧。 救生艇! 除了垂吊设施上的救生艇,赤鲸号还在船体后侧悬挂着三条随时可以起降的备用艇,很显然,能自如操作风魔法的温瑟,不需要打开上锁的应急通道,就可以轻松的躲在那里。 苏米雅伸手拉住急匆匆就要过去的克雷恩,念动咒语为他释放了一个魔法罩,小声叮嘱他准备好随时激活风暴之壁的魔力,然后才松开手,放他过去。 而她只是握着圣像,并没有跟过去的意思。 克雷恩回头看了一眼,离这边最近的守卫还在尽责的保护着头等舱的入口,完全没有注意这边的情况,他小心的挪动到可以靠舱壁遮挡住守卫视线的地方,把上身探出围栏,凝望着下面,小心地问:“温瑟,是你吗?” 中间的那条小船上,躺着那个年轻的法师,他的样子有些狼狈,但脸上表情依然镇定而冷漠,“是我,你们是蛮牛的同伴,对吗?” “对。” “看在那个大个子请我吃了不少东西的份上,我奉劝你们,回你们的房间休息去吧。这事儿和你们没关系。”温瑟拨弄了一下被河风吹乱的头发,很平静地说。 如果是之前纯粹为了好奇的时候,克雷恩很可能看到那具尸体就会选择退缩,但涉及到巨龙之翼,辛迪莉的信仰就突然变成了一根令人恼火的鱼刺,不知不觉卡的他无比难受。 他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也许并不是完全没关系,偷袭你的人是巨龙之翼那边的,而我们的小队里,也有一个龙神教徒。” 温瑟的神情立刻变得戒备起来,“哦?那你想干什么?”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说:“我想知道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好让我判断一下,我的那位同伴,和这件事有没有关系。” “不会有关系的。”温瑟依然用拒绝的口气说,“达弗洛跟在我身边一年多了,这段时间我们一直在一起,并没和你们中的谁接触过。当然,也许龙神教也在打你们的主意,但那显然和我的麻烦不相干。” “说不定我们能帮你呢。”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决定抛出一个诱饵试试看。 “不需要,你们不是暗影教会的人,我暂时也不打算再雇佣冒险者,有些事,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克雷恩摸了摸鼻子,眼前这个年轻法师简直就是个难下嘴的刺猬,他想了想,决定冒一次险,“可是只靠你一个,真的能夺回尼格拉尔大人的遗骸吗?” 这次,他优秀的夜间视力清清楚楚的看到了,温瑟脸上那骤然变得十分惊讶的神情。 不光脸色变了,温瑟的语调都跟着颤抖起来,“难道……难道那家伙打开了?这……这不可能!” 克雷恩怕他的声音惊动守卫,连忙安抚他说:“不,没有,你的大盒子还很好。估计这会儿应该已经废掉那个羊角胡子好几根金属条了。” “那你怎么知道里面是什么?”温瑟的口气突然变得非常危险,法杖的宝石残片也随之放出淡淡的绿色光芒,“我之前并没和精灵贵族打过交道,我想你最好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下意识的就想解释一下身份,但克雷恩低头看了看身上价值不菲的穿戴,又想了想最近刚被确认过的血统,索性直接跳过,说:“其实只是巧合而已。我认识一个你们教会的法师,她有个和你那个样子差不多的盒子,为了帮她,我还吃了不少苦头,惹了大麻烦。” “她是谁?” “她叫塞熙,全名是塞佩尔巴丝·迪诺里托·约比安,我想……你们应该很熟才对。” 温瑟脸上的敌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他放下法杖,带着一丝纯粹的疑惑问:“你是从迷雾森林那边来的?” 克雷恩暗暗松了口气,看来这一下是蒙对了路,“是,塞熙深入迷雾森林的时候,我和我的同伴一路对她进行了保护。那里面可真是危险得很呐。” 温瑟沉默了几秒,坐起来指了指救生艇上的空地,“下来谈吧。” 克雷恩观察了一下,吊索固定的位置很低,通道不打开的情况下,跳下去容易,上来则比较麻烦。 看到他在犹豫,温瑟举了举法杖,“放心,一会儿我送你上去。” “好吧。”克雷恩咬了咬牙,翻过护栏向下一跳,反手抓住吊索,轻轻巧巧地落在下面。 甲板上似乎传来了苏米雅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不过克雷恩这会儿也顾不得了。 “这是暗影教会的秘密,”温瑟缓缓说道,“既然你还活着,还知道塞熙的身份和盒子的事,可见她很信得过你们。” 克雷恩当然不会说其实他直到刚才才赌博一样的猜测了塞熙的身份,之前对那个小个子女法师的了解,也仅限于那个用来收集尼格拉尔残骸的盒子而已。他顺势说:“是啊,毕竟是一起在迷雾森林里与雾猿和暗牙掘地虫拼死战斗过的伙伴。早知道你们是同伴,午饭我们就该叫你来一起吃才对。” “你是怎么确定我认识塞熙的?还有,你在哪儿见到了我的盒子?” 克雷恩故意用轻松的口气回答:“很容易啊,达弗洛说你是暗影教会的,既然是教友,你们就有可能认识。我住在你隔壁,那扇门今天开了好几次,你的行李箱就在里面,开着口,我看到款式一样的那个盒子,就觉得你应该和塞熙在做同样的事,收集暗天使的遗骸。这种事负责的人不可能太多,所以我觉得你们应该很熟。” “原来如此……”温瑟应该是被彻底蒙骗过去,他叹了口气,“该死的达弗洛,我竟没看出来他已经成了巨龙之翼的人。明明这些年教会被渗透的非常厉害,我们都尽可能的在谨慎小心,可我真想不到,达弗洛竟然会背叛我。我们可是多年的好朋友啊,这一年多我各处都很照顾他,结果……竟然换来这样的报答。” 克雷恩屏住呼吸,柔声问:“那么,能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如果巨龙之翼真的很过分,说不定我们可以帮你。” 他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就像我们之前帮助塞熙那样。” 第七十七章 展翼!吞噬暗影之龙 魔动机的波动翻卷起巨大的浪花,发出晶莹光芒的水生魔兽追逐在后方贪婪的享用着被激流带起的鱼虾,一时间,克雷恩的耳边只能听到河风与浪花的协奏,陪衬着水下涌动的嘶鸣。 过了好一会儿,温瑟才从深思中脱离,嘴唇嚅动了一下,说:“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克雷恩权衡了一下,询问暗影教会的事不太明智,不仅和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也容易引起对方的戒备,而直接询问巨龙之翼的事,一时也不知道从何问起,不如先解决一下住在他隔壁那两人带来的疑惑,“我比较想先知道,我隔壁那俩和你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个羊角胡子是谁?你今天到底遇上了什么情况?” 这问题显然并不涉及什么机密,温瑟靠在救生艇的船舷上,神情稍微松弛了一些,说:“我也不知道那个羊角胡子是谁。不过我能确定,他是达弗洛背后的上司。甚至……有可能是这次袭击计划的主使。” “袭击计划?” “没错,一次处心积虑要把我杀死,抢夺我手上重要物品的计划。达弗洛不是教会的核心成员,他不知道盒子里是什么,这次任务,最后的关键部分是由我独自完成,所以他们应该只知道这东西对我们很重要。”温瑟似乎是不常和人交谈的类型,讲述得有点凌乱,大概所有的天赋,都集中在研究魔法上了,“不过达弗洛知道我们的整个计划是对抗巨龙之翼的关键,他既然背叛了我们,那龙神教的混蛋们应该也都已经知道,我想,那个羊角胡子多半是比较高阶的龙神教徒。” “他们安排了什么计划?” “我还没有想得太明白。只想出了一个大概。”温瑟皱着眉,手指轻轻地拨弄着法杖上残存的宝石碎片,看上去有些紧张,“先是出发前,达弗洛不断地找借口拖延时间,让我差点误了买票的时机,接着就是买票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张头等舱的船票。我买下之后本来决定自己先走,但达弗洛一直求我,担心会去迟了会被牧首惩罚,我只好去和他商量怎么办。他给我出了主意,说赤鲸号对头等舱的旅客检查一向都非常随便,既然登记的是我,不如他拿票去换钥匙并绑定气息,然后靠钥匙作为凭证登船,我再假装有事耽误,等船起航后靠翔空阵追过去。万一到时候被检查出来,再要求补一张头等舱船票和他住在一起,想必船长也不会把我赶下去。我觉得可行,就答应了。没想到这就是他们计划的开始。” “你说这一切都是计划好的?”克雷恩惊讶地说,“他们怎么可能计划到保证给你留下一张头等舱的船票?” “对巨龙之翼来说,并不难。”温瑟的脸色十分凝重,“这些异教徒的势力经过多年的暗中发展渗透,已经扩张到非常可怕的地步。就连我们教会内部都……”他犹豫了一下,先把这一段跳过,直接说,“以他们的能力,完全可以做到在船上包下一定数量的头等票和普通票,我来得迟了,在仲年祭前肯定买不到票。他们只要观察一下和我一起急需头等舱的人有几个排在我前面,安排合适的人数找借口退票或换票,就可以不让人起丝毫疑心的达到这个目的。” 嗯……这么一说,当时的确只有他们几个和温瑟在等头等舱的人退票,克雷恩有些不太相信的说:“他们怎么确定你一定会要头等舱的?” “我带着这么重要的东西,一路上连达弗洛也不能和我同住,当然只可能要头等舱这样的单人间。” “那你为什么晚了那么久?”克雷恩明白了这一点,但对之后的情况还是十分疑惑。 温瑟的眼神流露出些许后怕,“因为他们预定的埋伏本来就在哈斯米河上。我才飞出港口的范围,一些看上去是错入航道捕鱼的家伙,就从船舱里拿出了弓弩。”他没有详细讲述那场战斗,毕竟他还活着就足以说明最后的结果,“这么多年,这真是我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幸亏我一直保持着好习惯,只要不是绝对安全的情况,就一定会在身上的装备里保存尽可能多的魔法备用,否则,这会儿我估计已经在哈斯米河的水底喂鱼了。当然,也多亏了巨龙之翼为了能够使用河道,安排的人手绝大多数都是货真价实的渔民,实力确实不怎样。不然我还是要糟。” 克雷恩在脑海中梳理了一下前后的安排,顿时后背一阵发冷,像温瑟这么强的法师,只要经过缜密的布局,就能用一群渔民把他逼入绝境。如果计划顺利,这么一个可以靠翔空阵追上行驶半天路程赤鲸号的强者,现在已经死不见尸。 “我到岸边处理完伤口,”温瑟心有余悸地说,“本来想换条路线,我觉得赤鲸号上太不安全。可紧接着,里瓦勒斯特的司察队竟然到了,叫嚷着说有人报告这边大量渔民被杀。我可以确定,那队伍里绝对有异教徒,只好偷偷摸摸下水,找了个比较隐蔽的地方,再次施法追到赤鲸号这边。” “上船后我本来想先去找达弗洛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可舱房压根没激活,我猜,达弗洛那时候应该正在那个羊角胡子的房间商量我死后的事吧。”温瑟咬了咬牙,对背叛者的愤恨鲜明地流露在脸上,“我打不开门,又累的要死,只好先去吃饭恢复一下元气。那里人多,巨龙之翼一贯喜欢在暗中搞事,应该不会当众动手。结果我当时没想到,人多也意味着我活着的消息很快就会传到达弗洛耳朵里。吃完饭后,我想着一定要先找达弗洛,惩罚那个叛徒顺便拿回钥匙。可能,就在我找人期间,那帮恶毒的异教徒决定了实施后备计划。” “后备计划?” 温瑟指了指身边巨大的游轮,咬牙切齿地说:“巨龙之翼的计划从来都不会忽略失败的可能性,他们当然还准备了后手,比如那些及时赶来的司察队,比如……这船上不知道有多少的异教徒!” “那你的行李怎么到了那间屋子里?”克雷恩想了想,疑惑地问。 温瑟有些后悔的双手托住了额头,“是我犯了蠢。我特意把袍子脱了,用一个银币买了一件水手的衣服,把行李藏在轮机室,就跑去找达弗洛。转了一圈没找到人,等到回来,却发现我的那间客房门开了。我过去看了看,里面没人,门用椅子顶着。东西放在轮机室我当然不可能放心,于是我就去拿了过来,当时我想客房里应该比较安全,起码附近就有侍者,甲板上还有巡逻的守卫,就连法师袍也换了回来。” “结果……”他恼恨的捶了一下身边的木板,“我刚拿着行李挪开椅子走进去,门都还没关上,达弗洛……那个混蛋,竟然从门口出现,惊叫一声跑掉。我气冲了头,转身就想追,结果突然想到,对方可能就是想要骗我离开把东西锁在屋子里,而且根据达弗洛经过时结界石的变化,钥匙并不是和他进行的匹配。可我又不想这么放过达弗洛,就用戒指卡住门上的感应回弹设备,去追达弗洛的同时,也想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捣鬼。” “结果那个羊角胡子就趁机得手了是吗?”克雷恩回忆了一下,皱着眉说,“可是不对啊,我们几个吃完饭回去的时候,门还开着呢,那个羊角胡子不在,我怕你丢东西,还帮你把门锁上了。” “呃……原来是你锁的门啊,我一出去,就发现周围有不少可恶的异教徒,他们那错误信仰的腐臭味简直无法掩饰。”温瑟恨恨地说,“我看得出,甲板上人多,情况还好,达弗洛那个混蛋,多半是打算引诱我过去好下手的地方。我本来想回去房间关上门躲避一阵想想办法,结果门已经关上。我进不去屋子,只好为了安全暂时混进比较可靠的旅客之中,他们去哪儿游玩,我就跟到哪儿去。那时候就已经有两个家伙盯上了我,但我估计不出附近还有没有其他帮手,只好忍耐,尽可能积攒一些恢复的魔力。我知道盒子他们不可能打得开,所以还算比较放心,想等到晚上再设法去夺回来。” “之后呢?”克雷恩听到这条船上有不知道多少巨龙之翼的成员,心里就越发的担忧起来,一边听着温瑟的话,一边已经在考虑要不要提醒玛莎他们对辛迪莉进行适当的监视。 可一想到辛迪莉看上去天真无邪楚楚可怜的模样,他又不由自主的抱上一丝对她的期待,希望她只是迷途到错误的信仰之下,自身并没有多么邪恶复杂的念头。 “之后我运气不错,找到了一间临时打开的库房,躲进去后,有人过来锁上了门。库房里有不少行李,我找到一间法师袍换上,就在里面打了个盹。”温瑟带着歉意看了克雷恩一眼,接着说道,“门再次打开后,我赶去舱房想再看看情况,结果……就发现门还是锁着。我感应到屋里其实没人,就在考虑要不要找船长来说明一下情况,寻求庇护。结果还没想好,你就出来了。我不知道你是什么来头,当时又在气头上,就……表现的不太友好。” “可后来那扇门又开了。就一顿晚饭的功夫。”克雷恩挠了挠头,不解地说。 “那和我无关,应该是那个羊角胡子准备用来引诱我现身的手段。当时我因为感觉危险,已经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克雷恩想了想,说:“他们已经拿到东西了,干嘛还不肯放过你?” “因为他们的主要目标本来就不是那个盒子。而是我。”温瑟恼恨的咬牙说道,“那盒子已经得到了力量,他们打不开,想毁掉也非常困难。所以我不太担心那个盒子。但达弗洛泄露了我的身份,他毕竟跟在我身边一年多,又是我的老朋友,我对他的防备还是不自觉地有了疏漏。他虽然不知道我具体的职务是什么,但他可以告诉那些异教徒,我对于暗影教会的重要性。杀掉我,对他们来说是比拿到盒子重要得多的事。” “所以……用盒子做诱饵杀你才是他们想干的?”难怪羊角胡子又把房间布置成之前温瑟离开时的模样,他可能还抱着一丝希望温瑟并没回来看过吧,克雷恩看温瑟已经渐渐解除了防备,虽然对暗影教会的事都很小心的避过,但对巨龙之翼,想必他不会有什么隐瞒,“巨龙之翼和你的仇怨有这么大吗?” “不是我个人的事,这是战争。”温瑟有些无力的靠在船舷上,疲惫地说,“早在我们还没察觉的时候,侵略就开始了。那些异教徒,他们潜入我们教会,蛊惑我们的教友,散布谣言,污蔑伟大的暗黑神达曼,把暗黑神的代行者,伟大的尼格拉尔大人无耻的说成龙神造物,他们就像肮脏的粪水,不停地污染渗透,把臭味散播到教会各处。上一任大牧首的年纪大了,思维也不如从前敏锐,他耽误了最佳的处理时机,等到现在的大牧首展开行动,我们才发现,异教徒已经潜伏在各处,没有任何疑点可以完全信任的教友,竟然还不到一半。” 依然不打算说太多教会内部的事,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接着说:“这其实是巨龙之翼惯用的手段,无耻下作,不到二百年的时间里,这些异教徒就扩张到圣域各处,靠的就是这样不起眼但有效的法子。我们与光明教会有过数次战争,我们和大圣堂对抗了近千年,不管是我们还是对手,都是为了信仰而战,流汗,流血,付出生命与灵魂,捍卫心中的神,捍卫神给我们带来的一切。战争当然也有一些不够直接的方法,也有不能摆上台面的计策,但最终我们都是靠真正的战斗决定胜负。但这些异教徒,他们信仰一个从没有过任何记载的巨龙之神,所有的神谕都可以任由领袖解读,他们没有原则没有底线,可以比大圣堂最疯狂的时候还要疯狂,比末日神殿最残酷的时候还要残酷,最可怕的是,他们还能比这世上最奸诈的商人还要奸诈。” “这是战争。”他重复了一遍,指尖垂在船外,不停地微微颤抖,“我们是暗影中的子民,而我们仰赖的暗影,正在被那条巨龙一口一口吞噬。” 感觉已经到了合适的时机,克雷恩同情的拍了拍温瑟的肩膀,问:“巨龙之翼除了与你们的争斗外,还做过什么其他的恶行吗?他们的最终目的是什么?” 温瑟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说:“你听说过毒瘤吗?那是一种病,患病的人,用极强的魔力扫描可以发现体内长有瘤子一样的肿块,如果自身的生命力不够顽强,即使用大量魔法治疗,喝下无数药剂,那些肿块也会迅速的蔓延,直到侵占病人的全身,吸取完最后一丝营养。”他看着克雷恩,一个词一个词的缓缓说道,“巨龙之翼,就是圣域的毒瘤。他们想要吸收一切可以吸收的营养,侵占所有可以侵占的地方,因为他们清楚,他们的信仰是构筑在谎言之上,越多的人加入,就会有越多的人互相说服,维持那错误的信任。我可以确定,他们的目的已经不单单是树立龙神信仰这么简单,去年年初开始,罗特蒂亚西南方的邻国卡尔巴,就已经由上到下教国化,龙神之女竟然可以坐在比国王更高的位子上,连国王都自称教民。” 克雷恩皱了皱眉,“这种事,大圣堂也做过吧?” “没错,他们其实一样,信仰里掺进了太多杂质,他们的领袖都被权力喂养的失去了自我,如果大圣堂一直纯净如初,光明教会怎么会与他们决裂。”温瑟不屑的撇了撇嘴,“所以他们都一样,都是贪婪世俗的异教徒。暗黑神会惩罚他们,尼格拉尔大人会惩罚他们,我们作为子民,也将尽力去惩罚他们。” 听出他语气中清晰的杀意,克雷恩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用故作随意的口气转换了话题,“灯柱上那个倒霉蛋,是怎么发现你的?我觉得你躲得这个地方好极了,你要是不开口我绝对找不到你。” 温瑟略微有些喘息,似乎还没从刚才激动情绪中平复过来,“其实你们猜的不完全对,那个龙神教的刺客的确是我杀的,但并不是反击。事实上,先下手的那个反而是我。” 他向上看了看,接着说:“我一直在弥散魔力感应这附近甲板上的动静,之前被我甩掉的那两个家伙我特地做了标记,非常幸运的,一个家伙落单了,周围也没有别人,我就正好用他的命来警告一下船上的异教徒。我有充分的施法时间,魔力也勉强够用,杀掉一个并不太熟练的刺客容易得很。” 他叹了口气,有些忧郁的看向夜空,“塞熙说的对,我应该和她一样独自行动的。请像你们这样的冒险者帮忙,遇到合适的还能交个朋友,秘密也不用太担心泄露。是我太蠢了,被无谓的友情蒙蔽了心智。” “不,”克雷恩认真的反驳说,“友情从来都不会无谓,你只是交错了朋友,看错了人。” 温瑟盯着他的眼睛,“那么,克雷恩,一个不知为何会离开故土的火精灵,我会不会也看错你呢?” 感觉到他强烈的企图心,克雷恩笑了笑,明智的选择了暂时回避,“这要看你期待得到什么程度的帮助。今晚就帮你夺回那个盒子的话不太可能,我不能替我们所有的同伴做主,我需要先回去商量一下。” “可你的同伴里有巨龙之翼的成员。” 克雷恩压抑下心中淡淡的苦楚,微笑着说:“不,她……还没资格参与到这种商讨中。我的同伴有不少已经在怀疑她。某种意义上讲,你我可能都是巨龙之翼的受害者。” “那……事情的经过你已经清楚了,我目前行李都不在手中,承诺不了什么报酬。”温瑟放松身体,平静地说,“但我可以保证,如果你们帮了我,暗影教会将永远是你们的朋友。我没记错的话,你们也要在法希德兰下船吧,我只要能平安到达那里,就可以给你们充足的回报。” 一股莫名的冲动从心底涌上,克雷恩忍耐了一下,却还是说出口来:“如果我们帮你夺回了那个盒子,你……可以打开让我看一眼暗天使的残骸吗?能摸摸的话更好。” 警惕的神情顿时充满了温瑟的双眼,他盯着克雷恩说:“凡人的手不能碰触尼格拉尔大人的遗体,如果……只是看看的话,可以,但只有你自己可以。毕竟弗拉米尔大人和尼格拉尔大人的关系还算不错,你我在信仰上也算比较亲近。” 关系不错?没听那个拥有大部分记忆的弗拉米尔提过啊。克雷恩狐疑的摸了摸自己的心口,说:“好吧,我去和同伴商量一下,说实话,这行动算是比较危险,他们很可能会不同意。” 他站起来看着上方赤鲸号的船舷,“不过我起码可以保证,在到达法希德兰之前,给你送够吃喝,让你在这里躲得不至于太难过。对了,你要毯子吗?这里晚上挺冷的。” 温瑟神情复杂看了他一会儿,才说:“好吧,最好能拿一条厚点的来。” “怕不怕我去把你的消息卖给巨龙之翼?”克雷恩舒展了一下身体,开玩笑说。 “火精灵的骄傲如果堕落到那种地步,我也只好认倒霉。”温瑟的口气也轻松了不少,“站好,我用浮游结界送你上去。” 看到克雷恩翻过栏杆出现在眼前,苏米雅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她快步走过去,打量了一下他的情况,低声问:“你们都谈了什么。” “问了问巨龙之翼的事。这个教派……好像比咱们之前知道的还要厉害。”克雷恩和她一起往客房那边回去,边走边说,“要是帮温瑟一把的话,感觉似乎会得罪了不得的势力。真为难呐。” 苏米雅不解地看着他,说:“你真的不该惹这个麻烦。” “我还没答应他。我暂时只答应了帮他送条毯子而已。” “可你很想帮他。我看得出来。”苏米雅的神情非常严肃,口气也显得十分凝重,“克雷恩,从买票碰到温瑟的时候,你就一直在不自觉地打量他,午餐的时候,也是你第一个发现了他,他的房间你一直在意得不行,行李箱里的盒子也是你第一时间发现。这已经不是好奇心可以解释的情况了,克雷恩,你不觉得你很不对劲吗?” “有吗?”克雷恩挠了挠头,硬要说的话,似乎他确实对温瑟的事情有些太过在意,而且,还和对塞熙那种隐约的愤恨不同,是没有任何恶念的,凌驾于好奇之上的被吸引的感觉,“我……还一直觉得只是好奇呢。” “不,你这次太积极了。甚至有点不顾一切的架势。”苏米雅停住话头,走过楼梯口的守卫后,才继续低声说,“我先前也以为你只是好奇,再加上觉得芙伊多半已经平安无事,所以才找来找去想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之后的情况显然不正常。你明明已经知道此事涉及到两个宗教之间的争斗,根本不是咱们这种寻常冒险者能够解决的问题。德曼教导你的这一阵,你已经成长了很多,希望你不会在变得强大的同时也变得盲目自信才好。” “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是觉得辛迪莉……” “辛迪莉不是你的借口,”苏米雅站在他的屋门前,郑重其事地说,“真的只是想要了解巨龙之翼,有的是法子。法希德兰就有巨龙之翼的据点,你大可以领本宣传册看个够。” 这时,旁边的门开了,玛莎抱着手肘走了出来,明亮的猫瞳打量了一下苏米雅,接着看向克雷恩,微勾唇角,说:“别怪我没提醒你,用这种口气说话,说明苏米雅已经生气了。” 苏米雅抿了抿嘴,默认了这个说法。 “都到我房里来,反正那只蠢牛和红毛种马都还在办事,吵得我也没法睡觉,咱们好好说吧。”玛莎甩着尾巴走回房中,丢下不容拒绝的一句。 房门关上后,克雷恩有些局促的迅速讲了一遍和温瑟之间的事。 苏米雅的脸色一直不太好看,当然,多半也和温瑟的身份有关。 玛莎沉默了一会儿后,开玩笑一样说了一句,“你还是先去给他送条毯子吧,幸亏你还没答应别的。” 克雷恩忐忑的站起来,姑且当作他们两个有话要说,便匆匆离开房间,回自己屋里找了一条厚毛毯,为了瞒过外面的守卫,小心的叠成双层,缠在外衣下面。 走出屋子,玛莎开了一条门缝,眯着眼对他招了招手。 他连忙大步过去,小声问:“怎么了?” “你顺便告诉他,抢盒子的事咱们拒绝。不过,如果有合适的机会能让咱们设法拿到那个盒子,就一定会交还给他。就这么说,你去吧。” 克雷恩愣了一下,但玛莎既然已经拿定主意,他也不好再多说,只好匆匆赶去船尾,抛下毯子,转达了这个决定。 温瑟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微笑着说:“已经很感谢了。这对你们来说毕竟也是个不好惹的麻烦。” 克雷恩叹了口气,问:“你想吃什么?明天。” “除了鱼,什么都好。”温瑟笑了笑,把毯子披在了身上。这个看似冷漠的青年,笑起来的时候却透着孩子一样的天真。 辛迪莉也有过这样的笑容。 克雷恩离开船尾的时候,默默地想,会在宗教的虚无中迷失自己的人,是否都有这样的一面呢?也许只有直击到心中的这一面,才能让虚无的信仰根深蒂固,最终成为精神的凭依吧。 苏米雅曾说过,大部分人,其实都需要一个精神的依托。而宗教,是给予迷茫者信仰最便利快捷的渠道。它提供精神上的慰藉,换取教众各种意义上的回报,就像一个狡诈的巨大怪物,用虚无的香气引诱饲喂无数渺小的生命,然后吞噬他们的血肉,膨胀自己的身躯。 处于迷茫中的自己,难道将来也会去寻找这样的一个依靠吗?克雷恩有些惊慌的甩了甩头,匆匆在心里向兰伊尔大人祷告了一次,敲开了玛莎的房门。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她们两个都说了什么,克雷恩坐下后,就有些不安的发现另外四只眼睛的视线都集中在他的身上,“呃……好吧,你们有话想说,对吗?” 屋内安静了一会儿,周围还持续着金发少女和乌姿小了很多但依然清晰可闻的声音,让气氛多少有点尴尬。 “克雷恩,”玛莎先开口说,“现在,你丢掉一切杂念,闭上眼睛,给我好好地从你的心里刨一刨,然后告诉我,你一直留意温瑟,每一次都是在注意他的什么。” “嗯。”克雷恩乖乖点了点头,开始闭目沉思。 初次见面是在售票站,他那时候为什么特地多看了几眼呢?他努力回忆着,小声说:“买票的那次,我是觉得他拿的行李箱很奇怪,有点沉的过头了,法师一般力气不大,都不喜欢那么沉的东西才对。” “嗯,你第一次留意到的是那个行李箱。”玛莎点了点头,“继续。” “第二次其实是为了转移话题而已,我一眼看过去,正好……”说到这里,克雷恩突然发现,自己当时其实并不是第一眼就注意到了温瑟的一身水,而是依然先看到了那个箱子,跟着才被湿淋淋的法袍引走了注意力,“不是,我……还是先看了一眼那个箱子,接着才发现他身上湿透了。” 思路开始飞驰,一些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的情况迅速的浮上水面。 “后来第一次看到那敞开的屋门,我……我感觉到那行李箱里涌动着一股奇妙的魔力。但当时光在好奇为什么屋子开着门没有人,就没有多想箱子的事。” 玛莎接着他的话说道:“而再之后那次,第一时间发现了行李箱中盒子的,也是你。我已经用眼神警告你不要多管闲事,但你就是跟着了魔一样,直愣愣走了过去。” “原来……是那个盒子吗?”克雷恩有些惊慌的从心中抓住那个浮上来的答案,“难不成我非常想找到温瑟,其实是因为心里知道只有他才能打开盒子?我……难道是被那个盒子迷惑了?” 苏米雅摇了摇头,冷静地说:“不,塞熙在迷雾森林的时候全程都带着一个同样的盒子,你并没对她有过好奇心以上的额外注意。” 玛莎曲起手指敲了敲桌面,盯着他的眼睛,缓缓说道:“这个盒子和塞熙那个盒子的区别除了大小之外,就只有一个。” 克雷恩也意识到了答案,他声音有些发颤地说:“这个里面,装着尼格拉尔的残骸。” 第七十八章 密谋!最后一次尝试 “这么看来,那盒子里的残骸对你的影响还真是不小。”玛莎双手搂着受伤的腰腹,有些头疼地说。 “是吗?可我明明此前都没感觉到……” 苏米雅严肃的看着克雷恩,说:“正因为你自己都没感觉到,才叫可怕。这世上最恐怖的影响,从来都是无形无迹,不知不觉印在你的脑海里,让你不由自主地为它而行动。” 玛莎盘算着说:“尼格拉尔也是中位天使长,虽然苏米雅那边的典籍里对他没什么详细记载,但对他的地位和实力,总还是承认的。如果尼格拉尔的残骸直接对你本人造成了影响,那就很有趣了。” 克雷恩迷惑的挑了挑眉,“有趣吗?” “没错。”玛莎笑眯眯的双手托着下巴盯着他,“如果是真的,就从侧面验证了咱们之前的推论的确不对,那匹老红毛种马的说法才是真的,你是弗拉米尔的转世,而你灵魂中的那个意志,就成了来历不明的家伙。” 苏米雅有些不甘心的握紧了圣像,小声说:“可我总觉得,那位的脾性和行为方式更像我所知道的火天使大人。” “不,这一点上我不得不认同那匹老种马,”玛莎撇了撇嘴,鼻孔里哼了一声,“我要是死后转世成豹猫,整天在林子里找肉吃,你肯定看不出它有哪一点脾性像我。” “首先还是得确认暗天使残骸对克雷恩的影响的确存在才行。”苏米雅不太情愿的转移了话题,毕竟得知克雷恩也突然有了操控火元素的能力后,她之前的判断本来就有所动摇。 “所以咱们还是要去抢那个盒子?”克雷恩双眼顿时一亮,惊喜地说,“温瑟答应过如果我能把盒子交还给他,他就允许我单独看一看里面的残骸。” “不,咱们不抢。”玛莎懒洋洋的摇了摇指头,“那样会惹来大麻烦,刚出了人命,船长的神经一定很紧张,守卫也会更加勤奋专注,而且直接去隔壁敲门动手,也不好估计成功的概率。你不是刚才也说了,这船上有不知道多少巨龙之翼的人,连辛迪莉咱们也需要重视起来。正面冲突绝不是好主意。” “那怎么办?骗吗?”克雷恩摇了摇头,“我觉得很难成功。” 玛莎笑了笑,把开锁工具从腰间解下拍到桌上,“呐,你忘记我的本职工作了吗?还给温瑟之前,我还打算开开那个盒子试试看呢。” “对啊,偷!”克雷恩握紧拳头,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兴奋正从心底涌出,与残骸很可能直接接触的判断让他的血脉都流淌着明显的期待。 这次,他终于感觉到,心绪的的确确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那残骸所牵引。 可残骸上一般不是只残留着天使的力量吗?单纯是力量,就可以对他的心智产生影响吗?还是说……尼格拉尔其实并没有轮回? 他突然觉得有些担心,毕竟在轮回者的力量都转化为符合自身身份的天赋后,一旦降临一位真正的神,那无坚不摧的天使之力多半可以横扫圣域所向披靡。暗影教会在被巨龙之翼全面压制的时候突然开始四下寻找暗天使的残骸,他们的目的呢?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向苏米雅和玛莎讲出了自己的担忧。 “按照世纪的预言书里的说法,暗天使大人倒是早已经轮回了。”苏米雅轻声说道,“但那本书并不是准确无误,谁也不好说将来的事究竟会怎样。既然已经和温瑟有了接触,下次你不妨试探一下。” “别白费力气,”玛莎并不赞同这个主意,“对方身处于连朋友都不能相信的环境下,随便打探关键信息,只会引起他的戒备。先偷到那个盒子,看看克雷恩到底怎么回事,是不是能摸到一点关于他特殊之处的线索再说。好了,都回去休息,明天准备干活。” “等等,那个……如果偷不到呢?”克雷恩都已经站了起来,才突然想起这个问题。 玛莎一副很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偷不到就算了啊,你给温瑟送够吃的喝的,到法希德兰,他回他的教会,咱们找咱们要找的占卜师,从此再也不用有什么联系。至于咱们刚才关于暗天使的猜测,你就直接忘了吧。你身上奇怪的事那么多,又是神啊又是念叨的女人啊,急不来,这次错过下次再说。” “呃……”克雷恩扶着门框,一脸浅显易懂的不甘心。 玛莎回到**伸了个懒腰,眯着眼说:“你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真尽力了偷不到,你也不能强求咱们就靠这几个人,去和巨龙之翼为敌。”她想了想,突然笑了起来,“要是偷窃计划失败了,你不如去找辛迪莉,看看她能不能认个教友,帮你说说情,把盒子借来一晚。” “算了吧……”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从上船我就觉得她怪怪的,不像是单纯的晕船。” 玛莎叮嘱说:“她的目标肯定是你,至于需求,也肯定不仅仅是上床从你这儿偷个孩子这么简单。宗教的事情我不太了解,你精神要还不错,可以跟苏米雅聊聊,她最近一直在猜测辛迪莉可能的动机,说不定能给你点启发。我要睡了,你明早起早点,留意好隔壁的动静,只要他们都出门,就赶紧通知我。带结界石的门锁,开起来很麻烦。” “好吧,晚安,做个好梦。”克雷恩关上门,转身看着已经走回到房门前拿出钥匙的苏米雅,轻轻叫了她一声,“苏米雅,你……要休息了吗?” 苏米雅扭头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辛迪莉的房间,柔声说:“玛莎跟我说过该和你谈谈她的事。但我暂时还没整理出头绪,回头我来找你吧。晚安。” “嗯,好吧。晚安。祝好梦。”他吁了口气,心里反而感到有些轻松。仿佛晚上一阵知道辛迪莉可能的打算,就能逃避开不愿面对的现实一样。 回到房中,他把耳朵贴到墙上,将感知力集中到墙壁对面。屋中能感应到两个活动的气息,也能感应到他们都还没睡,但屋内竟然寂静的吓人,连呼吸的声音也察觉不到,他想了想,估计对方展开了隔音结界,多半是在设法对付那个盒子吧。 什么也听不到的情况下,他只有回到**,看了会儿书,闭眼睡下。 天还没亮,克雷恩就早早从**下来,小心翼翼的穿戴整齐,过去贴着墙感知了一下隔壁的情况。 羊角胡子和达弗洛应该是收起了隔音结界,里面传来两个粗重的呼吸声。 从舷窗看了看天色,双月正要沉下,淡紫色的月光已经快要消失,正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厚重的灰色阴云飘**在天空,看风向很快就会把雨水带到哈斯米河。 希望明天的仲年祭是个晴天,克雷恩在心里祈祷着走回床边,这毕竟是他第一次有机会参与到这热闹的节日中,那个被他当作家乡的小镇,从没允许过他加入任何庆典。 躺下之后,他闭上眼保持着感知的范围,从蛮牛的鼾声中小心的分辨隔壁两人的气息,等着他们离开房间的时机。 餐厅为头等舱旅客供应免费早餐,希望他们吃过之后,会出去找找温瑟。 结果让他很失望。 隔壁的两人很快吃完了早餐,接着再次张开隔音结界,多半又在跟盒子较劲。克雷恩的希望只好放在午餐上。 德曼和那个金发少女打得火热,早早起床去船头模仿某本著名画册里的姿势去了,估计要是船上有马车,他们肯定会偷偷溜进去缠绵一次。可惜德曼不会画画,赤鲸号也只是河轮,并不打算挑战充满危险的无垠之海。 而蛮牛昨晚的表现也让那只母老虎满意得变成了温顺小猫,蛮牛出来跟同伴打招呼表示今天要出去约会不要找他的时候,乌姿全程紧紧搂着他的腰几乎贴在他身上,那贪婪的眼神几乎就没离开过蛮牛腹肌上下。 克雷恩都忍不住在想,这家伙该不会是看到巨龙两个字就屁股一热入教了吧。 辛迪莉的晕船倒是好转了很多,大概一觉睡过来,身体适应了这种不算太激烈的摇晃,可惜外面已经在下小雨,不想沾湿身上的她也只能扒着舷窗观看外面的河景。 “看来找人的事他们另有人负责。”玛莎听完克雷恩的描述后,确认了一下隔壁仍张开着隔音结界,就干脆坐在他的房间里小声商量起来,“这两个的任务似乎变成对付那个盒子了。这就有点麻烦……” 琳迪在一边刚听苏米雅说完前因后果,好奇心旺盛的她立刻接口说,“干脆去抢过来,把那两个人打倒之后绑起来藏到床下,明早咱们就上岸了,应该不会被追究吧?” “不行,这船上不止他们两个。”玛莎干脆的否决了这个提议,“真那么做,事情暴露直接得罪巨龙之翼的可能性太大。” 苏米雅轻声说:“我还是建议不要管这件事。克雷恩的问题并不是眼前最着急的任务,天使的遗骸遗迹也不是多么罕见的东西,咱们犯不着冒险。” 玛莎笑了笑,“我当然不打算冒险。我说了,能偷到的话,就让克雷恩试试看会有什么反应,之后还能做个顺水人情,咱们要去的法希德兰目前还是暗影教会的地盘,也算有点好处。如果偷不到,这件事情就此终结,谁也不许再提。” 琳迪嘟囔着说:“得罪了巨龙之翼,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辛迪莉跟着咱们这么久,我也没看出她有多了不起。” “这才更说明他们的危险。”玛莎淡淡地说,“比起总是逞强的家伙,总是示弱的才更加可怕。” 苏米雅也跟着说道:“琳迪,不要小看咒术师,那不是一般人可以坚持下来的事。比如那个放逐,每次施法都要果断从自己的身上放血,那可不是个真正柔弱无助的小姑娘做得出来的事。” 琳迪看了一眼克雷恩,抿了抿嘴,“为了救……救大家,我也可以随时捅自己一下。” “我可不想你这么做。”克雷恩马上接了一句。琳迪瞪他一眼,揉了揉因为宿醉而难受的额头,转开了微微发红的脸。 赤鲸号靠港之后,船长将杀人事件报告给治安官,并转交了尸体及所有遗物。 克雷恩本来还有些担心温瑟被搜查出来,但玛莎很轻蔑地说:“你放心,他们不会认真搜查的,有眼睛的都看得出这是教派之间的冲突,估计也就敷衍敷衍做做样子安抚一下不知内情的旅客。” 和玛莎说的一样,上来的十人司察小队只在甲板转悠了一圈,往显眼的灯柱上挂了一张注意安全的告示,就匆匆忙忙收好礼金下船去了。 赤鲸号迅速离港,前后的变化,不过是换了一批乘客少了一具尸体而已。 为了方便午饭时间行动,克雷恩他们四个分成两批,轮流过去吃饭。 但结果依然十分不顺,等着玛莎和苏米雅回来换班的克雷恩很快就绝望的发现,隔壁叫了侍者送餐到房间。期间达弗洛出门匆匆离去没再回来,但那个羊角胡子依旧耐心淡定的守在屋里。 看来他是笃定温瑟一定会来抢夺这个盒子,所以在静等他自投罗网。 玛莎回来之后,对这种情况也感到有些头疼,“啧……亏我还拿自己的房门趁没人试了试,只要解决了结界石报警的问题,剩下的锁我三秒钟就能打开。结果竟然遇上个蹲坑的,可恶。” 苏米雅试着分析说:“昨天死了一个同伴,他可能也在担心温瑟会制定什么计划。头等舱的四壁都用魔法加护过,舷窗很小,对的还是船体外侧的大河,的确是目前最稳妥的地方。” “琳迪,去叫辛迪莉一起上去吃饭,我和克雷恩得商量一下。”玛莎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顺便打发了还试图说服大家直接去抢的琳迪。 “他不肯出来,咱们就只有想办法把他钓出来了。”玛莎看着墙上的舷窗,比划了一下盒子的大小,缓缓说道。 苏米雅皱着眉说:“看他的样子,就算能引出门,也不会离开太远,你应该没有什么下手的空间。” 玛莎突然笑了起来,“不,他不需要离开太远,他大可以在他觉得安全的地方待着,只要出门就好。”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显然已经有了决定,“克雷恩,叫侍者送两份午餐过来。” “两份?你没吃饱吗?” “温瑟不是还饿着吗,你带上饭菜,我和你一起给他送过去,跟他谈谈我的计划。”玛莎侧头看了苏米雅一眼,微笑着说,“等天黑后,把蠢牛找来,咱们再做最后一次尝试。我保证那是最后一次。” 而她的笑容,就像是盒子已经拿到了手中一样。 因为小雨,甲板上并没有多少游客,船尾的空地也十分空旷,克雷恩先下去后,张开双臂接住玛莎。 温瑟对于多了一个来客感到有些吃惊,但知道是克雷恩的同伴,他也就很有礼的掩饰住了心中的排斥。 当初在迷雾森林和塞熙走的最近的就是玛莎,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她就轻而易举的拉近了和温瑟的距离,接着,她带着商人一样的笑容说:“我有个计划,能帮你取回那个盒子,但我们要冒的风险很大,所以,我要求提高报酬。” 温瑟皱着眉问:“你想要什么?” “放心,不是财宝之类的东西,很容易支付。”玛莎抬起手挡住烦人的雨丝,说,“我只要求你允许克雷恩触碰一下盒子里的东西,并且,我和另一个同伴必须在比较近的地方,但可以不在旁边,免得你不放心。” “为什么?”温瑟有些不解地说,“这要求除了让我为难,难道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也许有,不实现前,我们也不知道。”玛莎很明确地说,“你同意,我这就着手安排,帮你拿回东西的概率可能超过八成。你不同意,那现在就可以送我们上去了,这两份餐足够你今天吃,明早大家下船,各走各的就是。” “我可以先听听你的打算吗?”温瑟考虑了一会儿,向上推了推因雨水而垂下的兜帽,沉声说道。 玛莎考虑了一下,抖了抖耳朵上的水珠,“好啊,反正只有你一个人的话,即使知道也办不到。” 克雷恩在旁聚精会神的听着,听到关键的地方时,忍不住插嘴问:“等等,玛莎,这样……真的能把人从屋里引出来吗?” 玛莎横了他一眼,说:“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合适的招数了,温瑟必须跟着咱们,不能充当诱饵。在走廊里引发意外,显然是最合适的方法,要不是担心闹大引来那家伙的同伙,我还想放把小火呢。” “可是这种事,一定会引来其他人的吧?” “那段走廊咱们不在的情况下就只有羊角胡子那一间屋有人,蛮牛只要早点捂住苏米雅的嘴巴,那就不会有其他人赶来。”玛莎沉吟着说,“至于侍者,他应该知道蛮牛和苏米雅都是头等舱的房客,也是一起来的,估计最多也就从旁边劝劝。让蛮牛喝点酒,以他的块头,侍者八成都不敢靠近。” “那……羊角胡子也不出来怎么办?”克雷恩提出了致命的问题所在。 玛莎轻敲着膝盖说:“他好歹也是个身体强壮的男人。在知道一个弱女子被高头大马的男性拖拽殴打的情况下,只要有起码的同情心,只要有一丁点正义感,只要不是个无耻自私的混蛋,那就起码会开门看看外面的情况,听听可怜的呼救吧。” 温瑟带着讥刺的微笑开口说:“他真的不一定会出来。有的奴隶贩子,看到落单的年轻女性,都敢当着很多人的面冒充那女孩的家人上去强行抓人,情况就和你设想的意外差不多。有时候在闹市中就可以把女孩成功拖上马车带走囚禁起来。” 克雷恩惊讶地说:“这怎么可能?当地的治安官和执法官呢?司察队和卫兵呢?在场看到的其他人呢?” 温瑟并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淡淡地说:“贵族和官僚大都是买主,买主会对卖家下狠手吗?至于围观的人群,只能说,这世上无耻自私的混蛋,比你们想象的多得多,为胆小怕事找一个合适的借口,也比你们想象的容易。他们可以说服自己是真的被骗了,这样就能避免惹上麻烦,至于被掳走的女性,和他们非亲非故,最多以后在看到城门口的寻人启事时,装模作样的叹口气,表现一下不需要本钱的同情心就是。” 克雷恩顿时想到了芙伊和奈亚,心头随之涌上一股难以按捺的愤怒,他扭头看向玛莎,希望她能直接有力的反驳温瑟的说法。 但让他心里一沉的是,玛莎叹了口气,说:“好吧,你说的有道理。光靠这么一场争执很有可能真的引不出来那家伙,我得承认,很多人并不会把要求别人的那份严格和苛刻用在自己身上。只有嘴里装满正义感的人太多了。” “但我还有别的办法。”玛莎犹豫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看向克雷恩,“只需要把苏米雅换成其他人就好。” 克雷恩刚要问她,心头突然一颤,说:“你是说……辛迪莉?” 玛莎嗯了一声,简直就像从一开始就在做这个打算一样,说:“换成辛迪莉,这个安排就有很大可能成功。首先,辛迪莉很漂亮,是足以勾起大多数男性同情心的美人。其次,她也是巨龙之翼的人,只要看到吊坠之类的信物,就算羊角胡子开始不打算出来,之后也不会坐视不理。” 温瑟有些担心地说:“你指的是你们同伴中的那个异教徒吗?” 克雷恩也不太理解地说:“你什么时候对她这么放心了?” “我并不放心。”玛莎很干脆地说,“所以让辛迪莉替换苏米雅,正好也可以观察,她到底有没有在暗中联络她的同伴。” 克雷恩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是不告诉她计划,对吗?” 玛莎沉默了一会儿,缓缓点了点头,“你放心,蛮牛不会露馅的。他最擅长装的就是酒后**的醉鬼,因为他经验丰富。你也不用担心会伤到她,那头蠢牛虽然一身都是疙瘩肉,但对同伴,哪怕只是暂时的同伴,也绝不会做出越界的事。” 救生艇上安静了片刻,玛莎看了看其余两位,说:“温瑟,克雷恩,还有什么意见吗?” 温瑟苦笑着说:“要是后半夜实施这个计划该有多好,风临日我可以节省下很多魔力。” 玛莎果断摇了摇头,“不行,那样太惹人怀疑了,我们并不想给巨龙之翼留下把柄。我们没有教派庇护,安全第一。” 温瑟笑了笑,突然说:“你们不考虑加入暗影教会吗?我可以做你们的引荐人,可以让你们直接免去在外围的必要修行。” 玛莎拨弄着手指上有些长了的指甲,毫不犹豫地说:“不,我还没有空虚到那种地步。” 发现在这个问题上不太可能打动玛莎他们,温瑟果断的选择了放弃,约定好当晚行动的时间后,他念动咒语使出浮游结界,将克雷恩和玛莎送回甲板。 雨比之前大了一些,宽阔的河面显得十分迷蒙,远处好像都被灰色雾气笼罩,阻隔了瞭望台的视野。 赤鲸号的航速明显减缓了一些,扩音管尽责的在餐厅把延迟到港通知一遍一遍地重复。 “明天中午才到法希德兰啊……”玛莎有些担忧地说,“我得和苏米雅商量一下,看看需不需要更改计划的时间。留给巨龙之翼的时间越长,咱们曝光的可能性就越大。” “法希德兰不是也有巨龙之翼的据点吗,咱们下了船也未必就一定安全吧。” “起码要安全得多,咱们的目标是占卜师为主的新城一区,和那帮神神叨叨的家伙活动的旧城区、新城二区不在一起。”玛莎看了一眼船外波浪翻滚的河水,缓缓地、长长地出了口气,小声说,“克雷恩,我有句话一直想跟你说。” “诶?别突然用这种一点都不像你的口气说话啊。”克雷恩忍不住笑着拍了她后背一下。 她笑了笑,尾巴卷起来在他的身上轻轻一抽,说:“我希望你提前做好心理准备,米奥勒并不是万能的,千万不要把他当成最后的希望,即使他不行,咱们也一定能想到别的办法。明白吗?” 克雷恩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忍不住给了玛莎一个有力的拥抱,低声在她耳边说:“我没问题的,谢谢。” “也许……我该谢谢德曼。”玛莎用奇妙的眼神盯着克雷恩的脸,有些突兀的嘟囔了一句。 回到客房后,玛莎费了一番功夫,才说服苏米雅允许让辛迪莉在不知情的前提下参加到计划之中,但对于延后时间,苏米雅则无论如何也不赞成。 不过这种偷偷摸摸的事,就该趁着天黑去做。 晚饭之前,克雷恩跑去找回了还和乌姿腻在一起的蛮牛,回去路上看到的德曼,身边已经换成了一个身段曼妙双腿修长的棕发女兽灵,让蛮牛艳羡不已,立刻又跑回去和乌姿约定了晚上在餐厅见面。 幸好那个母老虎识趣的发现克雷恩是有事找蛮牛,并没跟来,否则多了这么一个巨龙之翼的成员在旁,很多事情一下就变得复杂了起来。 计划早已在修订中变得完整而详细,蛮牛听了几遍之后,有些高兴的确认了自己的角色,还半开玩笑地说,要是吃到辛迪莉哪里的豆腐,克雷恩可千万不要生气。 没有意外的话,羊角胡子的晚饭也会叫人送进房里,简直就像条顽固的菌丝长在了屋子里面。 阴云密布的天空渐渐昏暗下来后,玛莎站起来整了整腰侧的口袋,说:“来吧,计划开始。” 蛮牛放下空了一大半的酒瓶,嘿嘿笑着打了个酒嗝,跟着起身和苏米雅、琳迪一起走出门外。 玛莎和克雷恩随后离开,上去甲板与温瑟会合。 琳迪先去找到拐角的侍者,以肚子痛为理由要求去找赤鲸号的船医,侍者当然不敢怠慢,连忙带着她往船头那边赶去。 苏米雅走上楼梯,向入口的守卫谎称在餐厅发现了可疑人物,守卫正在杀人案造成的紧张状态下,毫不怀疑的被她带走。 醉醺醺的蛮牛估计了一下时间,笑着走到辛迪莉屋外,敲了敲门,“辛迪莉,克雷恩叫我带你过去找他吃饭,他在餐厅等你。” 里面过了一会儿,才传来有些迟缓的脚步声,辛迪莉打开门,脸色显得有些苍白,气色并不是太好,她仰头看了看蛮牛黑里透红的脸庞,挤出一个微笑,说:“好,咱们走吧。” 蛮牛特地打量了一下,确认她胸前那个巨龙之翼的坠饰还放在外面,便领在前面,故意一面回头色迷迷的打量着辛迪莉周身各处,一面笑嘻嘻地说:“真挺佩服你啊,年纪轻轻,就能那么主动爬到克雷恩的**。说起来,你到底看上他什么了?瘦得跟麻杆一样,一点也不像个男人。” 辛迪莉有些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小声回答:“嗯……可能我就是比较喜欢他那种类型吧。” “不多试试看,怎么知道不同类型的好处呢。”随着和羊角胡子的房间距离拉近,蛮牛的话也越来越露骨,“我看你今天也不是很饿的样子,要不然,咱们去我的房间,让你试试我这样威猛的男人如何?” 辛迪莉显然没想到会突然出现这种状况,她愣了一下,但马上就堆起可爱烂漫的笑颜,温柔地说:“蛮牛大哥,别突然开这种玩笑。被他们知道的话,克雷恩不高兴,玛莎也会生气的吧。” 蛮牛猛地转过身,满是醉意的眼睛牢牢的锁定住辛迪莉娇美的身躯,“那就好办了,不让他们知道就行了,对不对。” 直觉开始示警,辛迪莉惊慌的后退了半步,恰好退到了羊角胡子的门前。蛮牛知道时机到了,一个箭步冲了过去,猛地一把将辛迪莉揽在怀里,故意靠近房门那一侧,勒住她的脖子捂住了她的嘴巴,狞笑着说:“算了,我忍不了了,反正这几间屋子现在也都没人,先跟我回房间乐一乐吧!” 这声音并不大,但已经足够让屋内的羊角胡子听到——只要他还在全神戒备。 辛迪莉似乎也想起了什么一样,拼命地挣扎起来,伸手用力抓住了羊角胡子的门把手,一脚一脚踢着他的房门,在蛮牛的大掌下苦闷地求救。 与此同时,与房门相对的舷窗外,雨丝笼罩的河面上空,幽绿色的气流旋转着形成稳定的圆盘,稳稳地托住了温瑟、克雷恩和玛莎,克雷恩用绳子绑住船上的突起固定住浮游结界的相对位置,玛莎则贴在舷窗边,用一个小巧的镜子谨慎的观察着屋里的情况。 那个羊角胡子走到了门口,隔着猫眼向外看去,手上握着一把黑漆漆的匕首,他看了一阵之后,有些恼火的回到床边,把那个盒子连着周围坏掉的各种工具一起用被子盖好,跟着快步过去打开屋门,斥骂着蛮牛走了出去。 为了怕人看到屋内的情况,他还把慢慢回弹的屋门非常用力的关上。 砰的一声响起的同时,玛莎打开了腰间的皮袋,微笑着说:“克雷恩,摸了盒子里面的东西之后,记得告诉我感想。” 第七十九章 共鸣!记忆残片之潮 许久没有用武之处,终于有了一次大展拳脚的机会,玛莎的心情显得非常不错,鼻孔轻轻哼着不知名的曲调,用旁边两位几乎不敢相信的速度轻轻松松地就把舷窗上的高磨石晶完完整整地拆了下来,塞到克雷恩的手里。 “你以前是修船的吗?”克雷恩接过那块沉甸甸的透明圆板,忍不住问了一句。 “任何窗户本质上的道理都差不多。”玛莎随口回答了一下,用手比划了一下窗框的大小,缩了缩肩膀,摸了摸伤口后,摇了摇头,从皮袋里取出了两根伸缩杆,拆掉其中一个前端的小钩爪,换了一个皮质吸盘上去,然后伸进舷窗,很快延长到床板的位置。 外面的争吵变得激烈起来,掺杂上了辛迪莉的哭声,蛮牛应该是按约定背靠住了房门撒酒疯,羊角胡子充满怒气地威胁要把他丢进监狱里反省。 情况非常顺利,伸缩杆轻易地拨开了掩盖的被子,接着,钩爪配合着吸盘,小心翼翼的托起了沉甸甸的盒子,上下微微晃动了一下确认平稳,便迅速的往窗口这边移动过来。 克雷恩抓着绳索探头打量着里面的情况,心里顿时轻松了不少。只要这边顺利,那场伪装的争执其实非常好解决,克雷恩安抚一下辛迪莉,再装着和蛮牛吵一架,玛莎装模作样惩罚一下蛮牛,就足够掩饰过去。 “啧,这盒子还真够沉的,装的是暗天使的哪个部位啊?”玛莎的额头浮现出细小的汗珠,轻声抱怨一样的问道。 温瑟犹豫了一下,可能是想到反正之后也要让克雷恩亲手碰触,索性说出了答案,“是尼格拉尔大人的头骨。本身的重量并不大,但因为力量太强,盒子里加装了很多额外的设计。” 原来是头骨的原因吗?克雷恩在心里对比着这次与之前迷雾森林中的感受,这么一想,硬要说的话,他生命中的所有变化,其实都和天使的力量息息相关。 成年礼是一切的起点,众所周知,那是梦天使兰伊尔对所有精灵无差别的祝福,而仅仅是那样微弱的接触,就为此后的惊人改变钻开了一个小洞。如果用奔跑的情况来类比,成年礼初次被影响之后,他的成长就终于离开了原地,碎步前行。 塞熙引发的事件后,他为了芙伊拼命地锻炼自身,专注的学习,并为快速的进步欣喜不已,之后弗拉米尔出现,一切被扭转到了预料之外的轨道,他不自觉把突飞猛进的能力归结在弗拉米尔身上,而现在认真想想,难道就不可能是那块当着他面被挖掘出来的残骸引发出来的吗? 这么猜测的话,所有与他接近过的天使之力,其实都或多或少的帮他激发了体内所隐藏的什么东西,包括拿在手上的遗迹庇佑之弓,其实也一直在传递给他不同于一般武器的感觉。 才让他在成长的道路上,飞快的奔跑起来。 答案是否正确,很快就能知道了。他屏住呼吸,收回思绪,把高磨石晶夹到腋下,准备伸手去接就要穿过舷窗的盒子。 但就在这时,一阵强烈的风突然吹了过来,只靠一根绳子固定的浮游结界顿时剧烈的晃动了一下。 玛莎一个踉跄,险些摔倒,手上的金属杆猛地摇摆起来,结结实实的撞在窗框上。 钩爪松脱,吸盘根本无法独立支撑那样的重量,沉甸甸的盒子顿时向着舷窗下的桌子坠落。 完了!只要掉下去发出声音,羊角胡子绝对会抛下门外的事情不顾一切的冲进来,不光偷窃计划失败,还很可能暴露身份,被巨龙之翼当作敌人。 几乎是本能反应一样,克雷恩猛一探身,向着舷窗里飞快的伸出了手。随着他聚集的意志,火红色的光芒一瞬间缠绕在盒子之外,忽的一缩,把那盒子直接拽到了他的手上。 玛莎担心地问:“怎么样?拿到了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他本想回答一句让玛莎放心,可不知为何,就在他的手接触到盒子后,一道道黑气好似被消失的红光激发吸引出来一样,紧紧地缠绕上他的手臂,被黑气碰触到的皮肤,一瞬间充满了阴冷粘稠的沉重感,几乎让他拿不稳手中的盒子。 他艰难的维持着手臂的稳定,听着外面羊角胡子不耐烦的大喊让开,赶忙把盒子从舷窗中抽了出来。 玛莎连忙拿过高磨石晶,用和拆下来时候一样熟练的手法迅速的安装回去,跟着扯动绳子,让浮游结界带着他们三个离开那扇舷窗附近。 “克雷恩,你怎么了?”玛莎看到克雷恩已经忍不住坐倒在浮游结界上,向着温瑟问道,“这盒子是怎么回事?” 温瑟也惊讶地看着克雷恩被黑气连接在盒子上的手臂,不知所措地说:“我也不知道,这盒子……按说只有在要被强行打开的时候才会激活防卫措施。等等……不对,这……这不是我们提前布下的魔法机关,这是……这是尼格拉尔大人的力量起了反应!” 玛莎看着他因惊讶而扭曲的表情,知道他确实没有撒谎,马上说:“我知道了,别鬼叫了,咱们先去救生艇那边,你往上浮一下,我给苏米雅打个信号。” 之前负责绊住守卫的苏米雅这会儿已经站在楼梯口等着玛莎的消息,一看玛莎从护栏外比划了一个手势,立刻转身钻下楼梯,去把还在进行的闹剧收尾。 玛莎拿起伸缩杆,解下绳子用钩爪带动只能直上直下的浮游结界飘向船尾,一同落回原来的救生艇里。 克雷恩的情况依然不见好转,盒子缝隙里弥散出来的阴沉气息已经将他的手臂完全包裹住,像是在探寻什么一样细微的蠕动。 “你感觉如何?难受吗?”玛莎摸了摸黑气旁边的肌肉,焦急地问。 克雷恩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发颤地说:“就是……就是觉得我好像一直在颤抖。明明……也不是太冷……” “可……可你没在抖啊。”玛莎吃惊的看着他,他的身体明明非常稳定,一下都没有哆嗦。 “是吗?可我……为什么觉得自己一直在抖,抖得都有些头晕……” 温瑟皱着眉把法杖的前端贴在了克雷恩的心口,闭上眼感应了一会儿,有些惊讶地说:“这……好像是共鸣。” “共鸣?”玛莎愣了一下,说,“你指的是那种敲一下合适的金属叉来震碎玻璃的技巧吗?盗贼行会倒是讲解过这个方法,结果高磨石晶就快取代玻璃了。这和克雷恩有什么关系?” 温瑟扶着克雷恩坐下,试着拽了拽盒子,结果克雷恩的手指不受控制的死死捏着,纹丝不动,他苦恼地叹了口气,先解释说:“你们知道什么是灵魂震颤吗?” 玛莎立刻回答:“知道,魔法和战技的反噬效果中的一种,会导致长时间无法使用任何基于灵魂之力的技能,包括透支。可那是高阶法术战技才有的反噬,克雷恩怎么可能会突然受到灵魂震颤的干扰。难道他被咒术袭击了?” “不是咒术,也不是反噬。”温瑟仿佛还有些不太相信,他迟疑着说,“那两种情况导致的灵魂震颤,都只会让人虚弱,不会严重到克雷恩这样,他已经因为灵魂的战栗而无法正常行动了。” “那是为什么!别卖关子,我们好心来帮你,你要是不解释清楚,我现在就去找巨龙之翼的人来。”玛莎有些愤怒的看着满脸犹豫的温瑟,一只手甚至搭在了腰间的镰鼬之咬上。 “我刚才已经说了,那……很可能是共鸣,不,只可能是共鸣……”温瑟飞快的解释说,“不管是魔力还是斗气,都是基于灵魂之力的力量,不管是修炼魔力还是锻练斗气,本质上其实都是在提高自身的灵魂之力。” “说关键,”玛莎焦躁的抚摸着克雷恩的额头,“这种常识我还不需要你教。” “所以战技也好魔法也好,其实都会导致一定程度的灵魂波动。”温瑟紧紧握住法杖,有些慌乱的组织着语言,“而当两个波动类型非常相近的对手的技能碰撞到一起的时候,就会出现负面作用,导致双方的灵魂波动都激化成灵魂震颤。你们用斗气的可能很少出现这种情况,而法师如果在学院修行的话,免不了要经常进行魔法的比拼,那么多对手里,时常会遇到彼此的波动较为一致的,所以共鸣这个说法,只在我们法师中比较流行。” 玛莎稍微放心了一些,说:“既然那是经常出现的事,那就是说没什么危害咯,等一会儿就会好吗?” 温瑟点了点头,跟着又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共鸣导致的灵魂震颤,烈度和持续时间一般是由双方中较强的那一个决定。我亲眼见过的共鸣,灵魂震颤持续的时间没有超过十秒的。” “什么?可是克雷恩这副样子起码已经十几分钟了好吗!” “我还没说完。”温瑟脸色沉重的看向那个连在克雷恩手上的盒子,“不仅持续时间没见过这么久的,烈度……也没见过这么强的。这么说吧,我所知道的风系魔法中,反噬效果是灵魂震颤的里面最强的那个,用极模式发动,并把全部魔力都投入进去,也绝不会有这么强烈的效果。” 他带着一种近乎惶恐的神情,缓缓说出了自己的结论,“我只能想到一种解释,这是和尼格拉尔大人的天使之力产生的共鸣,刚才克雷恩去拿盒子的时候,竟然和尼格拉尔大人的天使之力产生了共鸣!”他的语速越来越快,最后激动得连脸都变得通红,“这怎么可能!” “巨龙之翼一定正在找你,你最好冷静一下。”玛莎早就知道克雷恩身上的各种奇怪现象和弗拉米尔脱不开干系,同为中位天使长,与尼格拉尔产生共鸣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神之间的感应,凡人还是不要乱揣测的好,“既然没有什么其他的糟糕效果,只是灵魂震颤而已,那咱们就耐心等上一会儿吧。” 没想到,这一等就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期间应该是巨龙之翼成员所冒充的游客在甲板边缘搜索了一圈,警惕的玛莎及时提醒有些恍惚的温瑟,让他再次施展浮游结界,带着他们三个暂时在救生艇下躲了一阵。 再次回到救生艇上后,克雷恩的状况总算渐渐好转起来,黑色的气息缓缓消退,缩回到盒子的缝隙之中。 刚一恢复过来,克雷恩就迫不及待地问:“温瑟,如果……如果天使之间这么容易共鸣的话,当年在圣界的时候,他们要怎么作战啊?” 温瑟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说:“你以为伟大的神会和你一样因为灵魂震颤倒地不起吗?凡世的大法师施展最强魔法几乎会被反噬折腾掉半条命,但同样的反噬足够强大的天使就完全可以不受影响的承受下来,危害这种东西,是因个体而异的。有些高阶火系魔法的反噬能烧烂一个法师的胳膊,但对弗拉米尔大人来说,那就相当于没有反噬。” “原来……还是我太弱了啊。”克雷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温瑟哼了一声,自语般说了一句:“比尼格拉尔大人弱是理所当然的。这世上不会有谁比他强,绝不会。” 玛莎不打算让外人察觉到克雷恩的情况,她看克雷恩的气色回复,盒子也放到了船底,果断开口说道:“好了,咱们最好不要浪费时间。盒子已经帮你取回来了,你承诺的报酬也该支付了。不想我在场的话,用浮游结界把我送上去吧。” 温瑟拿起盒子抱在怀中,摇了摇头,“不必了,你就在一边看着吧。” 接着,他低下头,用崇敬的跪姿面向北方双手将盒子举起,低声用上古语言念诵着奇妙的咒文。 虽然已经能听懂上古语言在说什么,但就像通用语的咒文也很难听进去一样,克雷恩听了两句,就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其他地方。 看到盒盖微微颤动起来,玛莎拍了拍克雷恩,小声问:“你碰到的话,不会再震颤那么半天吧?” 克雷恩基本可以确认,刚才的共鸣是他抓取盒子所使用的火元素与保卫盒子的暗元素碰撞的原因,伸手直接摸上去当然不会导致一样的结果,“没事的,不会。” 这时,在温瑟的咒语中,盒盖缓缓打开了一小半,露出一个刚好能伸进一只手的缝隙,他端稳盒子,把开口冲外,盘膝坐下,严肃地说:“克雷恩,过来吧。” 盒子里涌动着强大的力量,那和遗迹庇佑之弓带给克雷恩的感觉类似,但少了几分温暖,而且强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答案似乎就在眼前,他蹲下,把手缓缓伸进盒子里,一团冰冷的黑暗立刻包裹住他的手掌,里面明明什么也看不见,可他却像被什么东西指引着一样,准确无误的摸到了一块坚硬、光滑的骨头。 仿佛有无数细针刺入一样的疼痛,瞬间在脑海爆发。 刺痛让他本能的想要逃离,但这时,他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失去了控制,就像成年礼的那时一样,所有的指令都无法移动任何一个部分,连眼皮也自行向下垂落。 黑暗的视野中,无数亮点星辰一样闪动。 好似被什么力量推动,一个亮点向着他飞快的坠落,在一片漆黑中似乎强硬的撞破了一层无形的墙,接着笼罩在他周围,把他犹如梦境的场景瞬间点亮。 那是一片空旷荒凉的大地,金色的苍穹在上方中断,向远处延伸的,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中好似有无数邪恶的力量在翻滚,咆哮,发出足以掩盖圣洁歌声的怒吼。 “艾斯威尔,你真的要无视那些预兆吗?你好好看看,暗元素已经在聚集,臣服,相信我,奥森克尔老糊涂了,这绝对是填补空缺的那位,不会有错。”克雷恩视线的主人流畅的说出一串上古语言,听声音,应该是弗拉米尔。 他看向的那位天使就站在荒原的边沿,背后的羽翼并未展现,只有细小的冰晶悬浮在空中围绕着他舞动,近乎透明的冰蓝色长发随着腥臭的风微微舞动。 毫无疑问,那应该就是冰天使艾斯威尔。 艾斯威尔的手中抱着一个蜷缩的男孩,从背后看过去,只能看到他漆黑的短发,和周围星星点点的黑色影球。 “我知道。”艾斯威尔的回答平淡而冷漠,“但这是命令。主神大人的命令,至高无上。” “说什么傻话,命令如果是愚蠢的,无视不就好了。”他还在试图说服对方,“几百年了,圣泉根本不可能诞生出高位天使,奥森克尔就是不肯接受这个现实,才逼着哈斯密尔他们消耗大把力量出手补缺。暗元素本来就不是安分的力量,会出现这么一个异常的孩子不也很正常吗?你好好想想,他会很快长大,成为和咱们并肩作战的好家伙,他也有四翼不是吗,黑色怎么了,冥府那对姐妹的翅膀还是灰色的呢。上面的决定太奇怪了吧!” 听出他明显的怒气,艾斯威尔侧了侧头,说:“这是罗萨塔尔的建议。” 这个回答让他顿时陷入了沉默,仿佛罗萨塔尔的意志对他来说比主神奥森克尔更加难以违背。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安静的看着那个男孩被抱着走远,渐渐消失在远方的黑暗之中。 最后被黑暗吞没之前,那个男孩回头看了他一眼,左红右蓝的眼瞳好似凡世间的双月一样耀眼,然后,男孩对他露出了一个微笑。 克雷恩身边的光芒迅速黯淡下来,不知不觉间,他又重新置身于黑暗之中。 紧接着,连喘息的机会也没有,另一个光点俯冲下来,迅速的扩大成耀眼的红光。 红光中,无数怪异的影子在扭动、惨嚎,皮肉被烧焦的腥臭扑鼻而来。他调整了一下视线,看向远处盘绕着黑紫色雷电的巨大空洞,一群又一群狰狞可怖的怪物潮水一样的涌出,成百上千的天使展开白色的双翼,挥舞着手中的武器,数不清楚的魔法连绵爆裂,不计其数的战技汹涌奔流,飞溅的血肉带起奇异的色彩,与他身边的夺目红光交相辉映。 他抬起手,拉开长弓,又是一串血红光柱随着光箭直射天空,把一个个庞大的身躯灼热的洞穿。 一个好象山岳一样巨大的、仿佛带刺鳄龟一样的怪物突然把自己包裹在一团蓝色的魔法护罩中,红光没能将它贯穿,只是把它沉重的身体蹭出了一个焦黑的凹槽。 “混蛋。我还想更节约神力呢。”他恼火地骂了一句,再次拉满弓弦,激**的魔力和斗气漩涡一样聚集,漆黑的天空也**漾出一圈一圈的红光。他的手指松开,闪耀的光箭飞入天空的红色波纹之内,紧接着,扩散的红色光晕中,巨大的火球携带着仿佛能碾碎一切的威力,滚滚坠落。 焰刺·流星爆击! 山岳般的巨龟在大小不逊色几分的火球重压下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但厚重的背壳崩碎燃烧的同时,他手上的弓却已到达了极限,砰的一声碎成数片,转眼在他周围的灼热温度中化为灰烬。 “该死,奥森克尔那老东西,就是不肯给我弄把趁手的武器!”他恼恨的骂了一句,转身下令,“科纳泽尔,带队撤退,保护好受伤的残天使,智天使们据说找到了废物利用的法子。” “殿下,裂隙就在眼前了,真的要放弃吗?” 他回过头,巨大的空洞中,仿佛又有几个可怖的身影晃动着向外爬出,“撤退,是我错估了形势。艾斯威尔说的对,北境还不到可以转守为攻的时候。去下令吧,牺牲不能再增加了。” 他疲倦的用手抚摸了一下受了些轻伤的羽翼,细小的火苗飘舞上去,但伤口的愈合已经迟缓了许多,他喃喃自语说:“四天,我准备得这么充分,原来也只能打到这里而已。” 跟着,他笑了起来,背后的四翼同时舒展,在炽热的气流包裹下冲上天空,“圣界的生活,总算有趣了不少啊。” 在高处稳定住身体,他转过身,看着有序后退的部下,平平伸出双手,准备做最后的掩护。 漫长的作战让他的力量大幅的削弱,他不得不聚集魔力,开始使用平常颇为瞧不起的咒语和法阵。 一阵繁复的咏唱后,他猛一挥手,部下们非常默契的集体爆发出一片纷乱的战技魔法,让紧追在身后的怪物们不得不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 这已足够。 他挥下的手猛地攥紧,调集的魔力携带着他自由操纵的火元素瞬间化为冲天火海,映红了无底深渊一样的漆黑天空,恐怖的火焰之墙四周,赤红色的龙卷盘旋舞动,把徒劳逃窜的怪物飞快的牵引到烈焰之中。 极·炎烧焚尽的可怕威力也带来了剧烈的反噬,他闷哼了一声,连忙凝聚力量压下灵魂深处的颤抖和流窜在血脉中的灼痛。 突然,一股心悸的感觉从侧面的远方传了过来,他扭头看过去,被火光照亮的天空下,一团迷蒙的黑雾中,一个黑色短发的年轻天使正浮在半空远远地看着这边。 而在那个天使的背后,舒展着四只漆黑的羽翼。 那四只羽翼仿佛能吸进所有的光芒,视线一落在上面,就像被漩涡卷住,再也无法逃脱,那片黑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把克雷恩眼前的世界彻底吞没。 周遭,又重新变成了漫天星辰点缀的无尽深黯。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克雷恩还来不及细想,一股亮光从背后传来,眼前的场景再次发生了剧变。 他坐在一张犹如用晚霞铸造一样的宽大椅子上,怀中猫儿一样蜷缩着一个温婉柔美的女性,面孔莫名的有些眼熟,从背后波动的气息来看,那应该也是一位天使。 除了一条搭在他们身上的红色符文布,再没有别的遮蔽。 天使赋予了造物欲望和感情,并附赠了那足以促进生命爆发性繁衍的绝顶快乐。那作为给予者的天使,当然也懂得如何享受这种美妙的感觉。 那个女性天使身上的潮红还没有完全消退,但她放在布单下的手掌,已经不老实的动作起来。 他眯起眼,抬手抚摸着她肩胛附近该是翼根的地方,咕哝着说:“这时候来访的要是其他家伙,那就真是讨厌极了。” 随着他的声音,用巨大的火晶石堆砌的寝宫门口,出现了一个修长的身影。 墙壁流动的红光清楚地照亮了来客的脸庞,那俊秀到有些阴柔的面孔上,最醒目的就是与双月一致的异色眸子,渗出一丝丝不该属于天使的邪气。 来客低头看了看寝宫的地面,火红色的长毛地毯正随着屋里力量的波动微微起伏。 他拍了拍怀中女伴的屁股,示意她趴到自己双腿之间,然后他拉起单子连她的头一起盖住,笑着说:“尼格拉尔,你也想要条这样的地毯吗?” 尼格拉尔大步踩上火红色的柔顺毯面,微微摇了摇头,“暗精灵的数量太少,贡献不出这么多上好的头发。而且,我也对这种东西没兴趣。” 他托着下巴,盯着尼格拉尔的脸,好奇地问:“那你的兴趣是什么?中位天使长理所当然该有的享受,你一样也没有接受,只住在那么一个怪物随便进攻一下就会塌掉的破城堡里,不觉得无聊吗?” “不,那里是我长大的地方。待在那儿我会感到安心。” 他不太认同的摇了摇头,伸了伸腰,调整了一个更方便布单下女伴为他服务的姿势,说:“可你的据点申请不是已经被老东西批准了吗,把那里好好改建一下不好吗?你在那里扎下根后,和艾斯威尔就能从两侧同时钳制那个见鬼的大洞,你应该收下那些奖励,那是你应得的。” “不,”尼格拉尔略显固执地说,“那种危险的地方,不需要女性和珍贵的财宝。我宁肯主神大人多给我调一些战斗员来,多一些部队配合,怪物中被我操控的那些魔兽也不至于牺牲的太快。” “可惜那个老糊涂只会在女伴和珍宝上非常大方,你没听说吗,前几天格蕾希尔忠心耿耿的建议被老糊涂认为是冒犯,她苦心训练的亲信部队直接被调走了一半,分给了好几个天使长,说真的,她手下那些女天使确实又漂亮又能干,我都忍不住要了几百个。”他指了指布单下面,“呐,这个是最棒的,我都不舍得带她上战场,决定留下来当情人。她叫芙伦娜尔,是个出色的大天使,不过这次就不介绍你们见面了。她还要忙一阵子。” “从来了就是我在问东问西,结果却忘了问,你来是有什么事吗?”他抱歉的笑了笑,问道。 “我就是来感谢一下你。能得到暗天使的称号,你们几位的支持都很重要。为了我,你好像还惹怒了主神大人,真是非常抱歉。” “那不是称号,那本来就是属于你的东西。”他抬起手指,飞舞的火元素星星点点的在上方聚集起来,“元素只承认你为主宰,那你就是理所当然的暗天使。早在当年你被丢弃的时候,我就说过,奥森克尔老糊涂了。你不用抱歉,我一年总要得罪老糊涂个几十次,他估计都习惯了,和我吵架说不定他还能发泄一下。就我对凡间的那些做领袖的家伙的观察,如果不是只为享乐什么都不管的废物,那其实坐的那么高,压力还挺大的。” “但他掌握了权力。”尼格拉尔的口气突然变得有些异样,“至高无上的权力,会腐蚀一切具有欲望的存在,包括伟大的神。” “你的意思是咱们该找诺恩萨尔来管事咯?或者冥府那两个姐妹?除了他们,我再想不出谁能抛弃欲望这种美妙的天赋。无欲无求,就没有进步和成长,那该多么可怕啊。” 尼格拉尔看着他,突然笑了起来,垂落的黑发挡住了他的异色双眸,“是啊,你说的对。” 随着暗天使说出最后一个音节,仿佛漆黑的幕布拉上一样,克雷恩再次回到了繁星一样的光芒之中。 他忍不住担心地想,难道那些数以千万计的闪耀光点,都要一个个飞过来让他看一遍吗?那样的话,他此后的人生是不是就要耗费在这上面了?可以拒绝吗? 很显然,他的抗拒并没有任何用处。 飞落的光点,依然毫不留情的将他笼罩。 这次,他回到了次元裂隙所在的广阔荒原,战斗似乎刚刚展开,但与以往不同,战天使组织着所有的天使飞舞在空中作战,而荒凉的地面上,向着数不清的怪物发起冲锋的,则是人类、精灵、兽灵等各色种族组成的联军。 尼格拉尔就在他的身边,随着暗潮涌动,成千上万的魔兽从侧面冲向它们曾经的同类,而在它们的上方,被赐福而得到强大力量的神兽也出现在空中战场。 此起彼伏的魔法和战技,证明了这片荒凉的大地是何等的坚固,堆积成山的尸体,则显示了这坚固大地的冷漠残酷。 他疲倦的看向战场,脆弱的凡间种族只能靠数量抵抗凶残强大的怪物,但他们的组织严明配合默契,牺牲的速度并不比纯粹正面对抗的天使快上多少。只是受伤的天使大半都能逃回后方,而受伤的那些士兵,则大都成为了怪物口中一团模糊的血肉。 “我不太明白,为什么老糊涂突然允许这些奴仆进入圣界,还白白在这里浪费他们的性命。”他垂下手,趁着休息的时间说了一句。 尼格拉尔的回答却让他吃了一惊:“不,这其实并不是主神大人的决定。” “你在开什么玩笑,那明明是神御之园发出的命令。” “但那和主神大人无关。”尼格拉尔的语气平淡而冷漠,“一个已经陨落的神,不可能再做出任何决定。” 第八十章 梳理!不明所以的信息 “尼格拉尔,玩笑不能乱开。”克雷恩所占据的视线迅速转向旁边的黑翼天使,声音中也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不信的话,你就只当是玩笑好了。”尼格拉尔的唇角依然勾着若有若无的笑意,随着他修长手指的舞动,裂隙前的大地突然出现了辽阔的深渊般暗影,巨大的压力下,被圈入的怪物大半在惨叫中化为扁烂的肉团,色彩斑斓的血浆四下飞溅。 “不可能……那个老糊涂好歹……好歹也是造物天使,堂堂的主神,他……怎么会死……冥府姐妹,难道还有资格来收割他的灵魂吗?”他还在震惊中不能回神,手上的力量不知不觉增大,精致的金属弓立刻扭曲变形,在刺耳的声音中变成一块破烂。 “我不知道具体的情况。我只是根据一些迹象猜测了这个结果,当然,还加上一些直觉。”尼格拉尔有些疲累的活动了一下手腕,“你知道的,不被信任的我,隔三岔五就要放下手边的事去神谕之园报道,那里有什么异常,外面的天使们大概不会有谁比我发觉的更早。” “原来只是猜测……”他松了口气,指节附近爆裂的细小火星也随之消逝。 “主神大人有多久没找你吵嘴了?”尼格拉尔突然微笑着说,“格蕾希尔怨恨了这么久,最近换岗的时候,你不觉得她的心情突然好了很多吗?还有,一直像是被流放一样关押在南境的蒂文娜尔,为什么突然又被召入神御之园再度受宠?” 他哼了一声,抬手挥出一道刺目的红光,将嘶吼着飞向他们两个的十余只漏网骨龙击碎成飞散的焦黑炭块,有些生气地说:“老糊涂不来找我吵嘴是因为我忙着在这鬼地方烧肉,格蕾希尔本身就是个滥好心的家伙,说不定这么久她也气消了。至于蒂文娜尔,她长的那么美,老糊涂又想试试让她生后代了不行吗?” 尼格拉尔似乎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纠缠,像是在讥笑一样轻轻哼了一声,四翼张开,向着交战之处直直飞去,一条仿佛能吞噬一切的黑雾,被黑色的羽翼一直拖曳到潮水般涌出的怪物之中,掀起一层血肉浪潮。 他还留在原处,疲倦的看向那个巨大到无法形容的空洞,进入那里面的天使们没有一个活着回来过,而那里面间歇性涌出的怪物,却好像无穷无尽一样。 “干脆好好发泄一下吧。”他喃喃自语了一句,跟着,缠绕着无数火焰的四翼猛然舒展开来,他丢掉那把破掉的弓,拖曳出一条长长的烈焰,冲向尼格拉尔身边,“我不适合想太多,最适合我的果然还是战斗!” 尼格拉尔头也不回的挥出一片黑雾,将一片正在利用圣界的力量施法的魔兽转化为友军,只有非魔兽的怪物敢接近的情况下,战斗得实在轻松无比,还有空闲对着飞过身边的他快速地说上一句:“忘了告诉你,主神陨落的话,耶露娜尔也肯定已经死了。毕竟,她可是主神大人的永生之源。” 他的身体明显的一僵,连飞行的方向都一瞬间失去了控制,带着满身的火焰,一头撞向一只刚刚腾空而起的、四头六爪的蝠翼怪物。 眼前一黑,克雷恩就知道,又一次全新的体验恐怕就要开始了。他来回打量了一下,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光芒再次落下,带他进入了新的片段之中。 那是一个花草茂盛的山崖,奔走的小兽和掠过的飞鸟让视野所及之处充满了勃勃生机,金色的穹顶下回**着悦耳的圣歌,美丽的女性天使弹奏着竖琴依靠在树下,脸上带着满足而喜悦的神情。 在山崖下方的峡谷中,一道金色的巨大门扉占据了几乎所有空间,门中散发出柔和的白色光芒,但看不到门内的景物,所连接的似乎也是另一个空间。 许多魔兽安静的排成长队,顺次进入到大门之中,就像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一样。 尼格拉尔站在崖边,背后的羽翼收起,低头打量着峡谷中蜿蜒的队列,小声说:“凡间那些等着送上贡品的奴仆,恐怕要好好地吓上一跳了。” 他站在斜后方不远的地方,视线落在尼格拉尔的肩头,“我想不通,北境次元裂隙的情况并没有缓解多少,为什么神御之园要把你调去凡间对付一些被邪神**的人类?格蕾希尔最近一直称病不肯轮值,温蒂瑟尔那个女怪物说什么也不肯提前,你撤离后,我的部下会损失的非常严重。” “何必那么尽力呢。”尼格拉尔回过头,微笑着说,“艾斯威尔镇守北境这么多年,那些在中枢和西、南、东三境一边享用美酒,一边愉快**的天使们,可有几个想起过他?保证自己部下的性命,缩在那道墙后防御吧。耗费了无数天使心血的高墙,本来就是为此而建立的。” “可我想要战斗。”他的手伸向背后,带着些伤感的情绪轻轻的抚摸着什么,“我需要在杀戮中淡忘一些事情。” 尼格拉尔转过身,目光越过了他的肩头,轻声说:“魂之圣器其实并不需要这样一直背在身上。” 他点了点头,“是的,但我想要让她在这里,我不想只是和她在灵魂中对话。” “还记得我曾经对你说过的秘密吗?一切改变的开始,其实就是那时。”尼格拉尔平淡地说,“现在你相信了吗?” “相信又有什么意义。”他的口气中带着压抑的悲愤,“我已经没有能力去验证,或是做些别的什么了。我……不想再付出这样的代价。” “你会亲手杀了格蕾希尔的,是不是?” 他咬了咬牙,“没错,总有一天。也许,就在末日到来之前,当我能真的只顾自己的疯狂,不需要再考虑其他的时候吧。” “不会太久的。”尼格拉尔的唇角勾了起来,红蓝色的双瞳泛起了微微的紫色光芒,“好了,感谢你特地来送行,我会好好的击溃那些暗裔,保证这些贪生怕死的废物们能够继续自由的享乐。回见。” “等你凯旋的消息。” “多谢。”黑色的羽翼凭空浮现,尼格拉尔纵身一跃,飞向那扇巨大的门,飞出一段距离后,他突然回过身,对这边说,“很漂亮的弓,一如……她生前一样美丽。” 强烈的刺痛从心房扩散开来,克雷恩情不自禁的颤抖了一下,眼前的世界,随之又发生了同样的替换。 这次的光芒扩散开后,出现的仍是刚才的山崖,巨大的金色门扉依然矗立在那里,但其余的一切,都已经变得不同。 浓烟弥漫在峡谷两旁,花草都已变成焦土,金色的穹顶下歌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刺耳的惨嚎。 门内的光芒中,无数展开黑色皮翼的暗裔汹涌杀入,狰狞凶狠的冲向防卫的天使,毫不留情的把被击败的对手羽翼全部硬生生地撕下,让失去力量源泉的伤者坠入峡谷之中,痛苦翻滚,惨叫着迎来生命的终结。 战斗显然已经持续了很久,最初被袭击的女性天使的**尸体都已被后来者的血肉淹没,敌人的四周仍然撑起着巨大的结界,将毁灭性的攻击威力大幅的削弱。 他拿着手上的弓凝视着下方的惨烈战场,不敢相信的说:“到底……到底是谁,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 “弗拉米尔!你在发什么呆!”一声怒吼从旁传来。 他毫不犹豫的吼了回去:“你没看到那个结界吸收了咱们绝大部分的攻击吗!伊萨尔,这是你的疏漏,这么多的敌人你为什么根本就没有发觉!” 那个仿佛被光芒笼罩的四翼天使恼火的将一道道强烈的光柱射向飞舞的暗裔,但被吸收后的攻击只剩下普通魔法一样的威力,被那些凶悍狰狞的对手轻而易举的躲过。 结界内的天使实力也都大幅削弱,和暗裔中阶实力相近的底层天使全部变得不堪一击,战天使也在对方高阶成员的追击下纷纷殒命,大天使们虽然还能保证实力的优势,但毕竟数量太少,根本无法扭转整个局势的走向。 “撤退吧!”他愤怒的向着伊萨尔喊道,“这里已经被攻陷了,必须离开这个巨大结界的范围。不然等到张开这个结界的家伙出现,你和我也都要完蛋!” 伊萨尔固执的回应:“我得到的命令是坚守光明之门,我不能让这些可鄙的异类完全进入圣界,玷污身为神的尊严!” 突然,远处有一道淡绿色的光芒迅速向这边逼近,伊萨尔喘息着看了一眼,兴奋地说:“援军到了,是温蒂瑟尔!” 他并没感到有多欣喜,而是四下打量着,寻找了一番后,低声自言自语一样说道:“尼格拉尔,你……真的死在这扇门的另一边了吗?” 不知何处似乎传来了一声带着歉意的叹息,随着那微小的声音,周围的景象突然停滞,跟着仿佛被莫名的力量抽干了色泽和光亮一样,迅速的黯淡,隐没在黑暗之中。 克雷恩看着周围的光点,静静地等待着下一个。 但他没有等到,那些繁星般的光球突兀的消失,就像被周围的黑暗吞噬一样,横亘在虚空中的无形阻隔,仿佛又完好的回到了原处。 随着最后的光芒隐没,他的眼前终于变回了一片无边无际的漆黑。 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飘浮感突然出现在他的身上,一阵飞速的升高后,身体马上感觉到存在于实际的沉重,能够控制的行动力渐渐回到了体内。 眼皮意想不到的沉重,他使了使劲,总算是让麻痹的指尖稍微颤抖了一下。 琳迪的声音马上惊喜的在耳边响起,“苏米雅!他动了,刚才他的指头动了!他是不是要醒了!” 醒?原来……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昏厥过去了吗?那……那体内那个弗拉米尔会不会又趁机出现?会不会在船上引发什么麻烦? 灵魂深处传来一声不甘心和不屑混杂的轻哼,看来这个机会,“他”好像并没能把握住。 克雷恩松了口气,随着一股舒适的清凉感从头顶灌入全身,他的所有感官飞快的恢复,他睁开眼,接着,看到了琳迪几乎要贴在他脸上的担忧面孔。 “啊……你总算醒了。你要再不醒,德曼就要带巨龙之翼的人去抓温瑟了。”玛莎坐在一边的椅子上,半开玩笑地说。 克雷恩转了转头,屋子里除了蛮牛和辛迪莉,其他同伴都在,包括本来该在船上不知道什么地方和美女享乐的德曼。 “他们俩呢?不会因为演得太逼真,被带走了吧?” 苏米雅摇了摇头,“辛迪莉受了些惊吓,我和玛莎去安慰过她,她现在应该正在房里休息。至于蛮牛……” 玛莎有些幸灾乐祸地说:“蠢牛这次运气实在不好,演的太逼真,结果一个路过的佣兵看不过眼动手了。那家伙还相当厉害,蠢牛开始觉得理亏不敢还手,后来看对方来真的,就也放开还击,结果……被结结实实的揍了一顿。” 苏米雅看克雷恩显得十分担心,赶忙说道:“不过没什么大碍,那人手下留情了,后来听说辛迪莉和蛮牛是同伴,只是喝醉了有些误会,看我们也都回来了,还留了五个银币当医药费。是个善良的热心人。” 德曼挑了挑眉,比划着说:“你们说的那个好像和我走了个对面,是不是一个个子不低的男性人类,二十多岁上下,淡蓝色的头发从这里分开,左眼下面有一道红色的伤疤,穿着佣兵的装束,却没拿任何武器。” “嗯,是他。你认识吗?”苏米雅显然有些惊讶他的交游广阔,忍不住追问道。 “不,我不认识他。”德曼若有所思的搔了搔下巴上的胡子,“不过我凑巧看到他翻开斗篷揉肚子,估计是被蛮牛打了一拳,他胸甲上好象有个双月狼头的纹章。” 玛莎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那狼头……是仰起来向天嚎叫的样子,双月作为背景衬在下面吗?” 德曼耸了耸肩,“没错,你描述的准确极了,简直就像亲眼看到一样。” “怎么了?”克雷恩不明所以的看着其他人都显得有些古怪的表情。 苏米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那是三大佣兵团里的咆哮之狼,成员大都非常有正义感,蛮牛,恐怕被那人误会成色魔了。” “得赶紧去跟那人解释一下吧,不然岂不是……”克雷恩着急的翻身坐了起来,和他距离很近的琳迪连忙后撤,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玛莎直接打断了他,“岂不是什么?咱们又没什么机会和咆哮之狼打交道,那也就是一个佣兵,被误会了也没什么。再说……蛮牛本来也是个蠢色鬼,不用急着讨论他的事了。” “克雷恩,我们现在都更想知道,你摸到那个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苏米雅也有些迫不及待地问。 克雷恩挠了挠头,说:“我……得先整理一下,你们先告诉我,我摸到那个之后发生了什么,我怎么回来的?对了,现在是什么时候,我晕了多久?” “已经是深夜了,”苏米雅柔声回答,“下雨看不到月亮,这里也没有魔晶时钟,只能大致估计时间。” 琳迪聚集了一下魔力,开口说:“应该已经是仲年祭的蓝九月20号,水临日结束,风临日开始了。” “这么晚了?”克雷恩算了算,自己竟然昏迷了几个小时。 玛莎略带讽刺地说:“不是这么晚,你以为你的好师父为什么会在这里,要不是那个棕发小妞已经累得睡死过去,他这会儿肯定还在自己卧室的**呢。” 德曼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你们这场也没我的戏份啊。我回来的时候蛮牛都已经鼻青脸肿的躺下了,还要我问了半天苏米雅才弄清前因后果。你们的胆子还真是不小,竟然敢搅和巨龙之翼的事。” 玛莎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笑眯眯地说:“直接惹麻烦当然不敢,这样偷偷东西,正是我的专长。他们可赖不着咱们。” 克雷恩连忙插嘴说:“就没人想告诉我中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吗?那个羊角胡子什么反应?外面后来都是什么情况?” 玛莎撇了撇嘴,调整了一个让腰部更加舒适的姿势,说:“计划很成功。羊角胡子肯定不敢声张,那盒子毕竟不是他的东西。” 苏米雅作为在场者,说得就更加详细了一些,“那人发现东西丢了之后,咆哮着冲了出去,我猜应该是安排手下找温瑟去了。蛮牛这边的事情最后还是惊动了守卫,那个佣兵动手的太突然了,我们都没来得及拉住,最后给守卫塞了几枚银币,才算是压下来。只可惜蛮牛和乌姿的约会泡汤了。” “泡汤也好,”克雷恩松了口气,小声说,“那个乌姿也是龙神教徒,万一蛮牛兴奋过头说漏嘴就麻烦了。” 苏米雅认真地说:“你现在能说说你摸到拿东西后的事了吗,我们都觉得你不是晕倒这么简单。玛莎说你摸进盒子后,眼睛里就突然亮起了红光,让她还以为你又变成另一个了,结果……你直接晕了过去。浮游结界送你们上来后,玛莎忍着疼一路把你背回来的。” “呃……抱歉,我也没想到会这样。我……摸到那东西后,就好像……好像当初成年礼时候的那段异常一样,不过持续的时间长了很多,看到的东西也清晰了很多,甚至能体会到……当时的心情。”克雷恩斟酌了一下词句,从头到尾把一个个坠落的光点详细讲述了一遍。 “啧啧,冰天使艾斯威尔,暗天使尼格拉尔,水天使格蕾希尔,造物天使奥森克尔,双月天使耶露娜尔,圣天使蒂文娜尔,光天使伊萨尔,还有个没怎么听过但竟然可以影响主神意志的罗萨塔尔,克雷恩,这要是一场梦,你梦到的还真都是些了不起的大人物啊。”德曼最先从震惊中恢复,赞叹地说道。 苏米雅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她当然明白克雷恩描述的并不是梦,而很可能是尼格拉尔的头骨激发了他不知为何被封印在灵魂深处的残缺记忆,很显然,那记忆中的某些部分和她在典籍中阅读到的有很大不同,才会让她有些失态的喃喃自语般说:“这不可能,这……太荒谬了。这……一定是被篡改了的记忆。我不相信。” 德曼有些担心她钻进死胡同里,连忙用问题转移了一下她的注意力:“苏米雅,大圣堂的书你熟,那个叫罗萨塔尔的天使是谁?我怎么没听说过这个名字。还有芙伦娜尔,克雷恩上辈子的小情人,我翻过几个版本的神谱,真没记得有叫这个名字的大天使。” “芙伦娜尔这个名字我也没有印象,大天使那么多,会有遗漏也正常。至于罗萨塔尔大人,在比较古老的圣典中确实有过几条记载,只说了他的称号和位阶。”苏米雅回忆了一下,说,“那位大人的称号是指引天使,而位阶……是仅次于奥森克尔大人和诺恩萨尔大人两位的中位创世天使。” 德曼吃惊地说,“这种级别的神,竟然会只有区区几条记载?同样是中位创世天使,那个莫名其妙就失踪了的路斯菲尔光仲裁记录就有人直接写了一本书吧。大圣堂这么偏心的吗?” 苏米雅连忙摆手解释:“也不是,毕竟暗星帝国统治时期,大圣堂有大量典籍被收缴焚毁,就连苍空天使哈斯密尔大人的事迹也没怎么流传下来,只剩了一个大平原的名字而已。而且那近一千年的时间里,暗影教会和邪神之灵两个教派对大圣堂一直凶狠打压,还有很多记录流失到了民间。” 从那时暗影教会就在和大圣堂做对了吗?难怪苏米雅不肯和温瑟见面……克雷恩想了想,小心地说:“苏米雅,其实记忆这种东西并不那么牢靠。别说是前世了,就是十几岁时候的事,我也不可能记得那么清楚。你也不用太往心里去。” 德曼也连忙跟着安慰说:“没错,而且隔了两千多年,再加上信徒多半都会在一定程度上扭曲真实,传颂中再出现些偏差,有什么对不上的地方也是难免的。” “至少咱们得到了一个不错的好消息。”玛莎托着下巴眯起眼睛说道,“克雷恩,德曼的猜测再一次被印证,这些被激发的记忆属于你,你才是弗拉米尔的转世,至于你体内那个狂妄可恶的家伙,也许他的确很强,但至少地位上,你绝不需要再仰视他了。如果可能,就请让他在你的心里安安静静的呆上一辈子吧。” “不对,这根本不是记载偏差的问题。”苏米雅突然有些迷茫地开口,“克雷恩的记忆和大圣堂的记录,要么前者是虚幻的梦境,要么……后者是荒谬的谎言。” “矛盾到这种程度吗?”对神话时代的传说细节没有多少了解的琳迪有些吃惊地问。 毕竟流传比较广的大都是神话中比较吸引人的片段故事,诸如严惩恶徒啊、诛杀怪物啊、与凡间美丽的公主**啊、把懦弱的光之子训练成了不起的英雄啊之类,对其他的细节,大多数人都不太关心也一无所知。 所以就连见多识广的德曼,也好奇地问:“克雷恩讲的哪个部分让你难受成这样?” 玛莎回想起塞熙在迷雾森林里说过的话,连忙说:“是不是关于暗天使的部分,可能那个黑翅膀确实不讨其他的天使喜欢,所以大圣堂就把他的功绩写到别人头上咯,这很正常,圣域这些大大小小的国家,满地都是这样的历史,那种好像随便人打扮的小姑娘一样的东西,你不用太认真。” “不,不是尼格拉尔大人的问题。”苏米雅沉重地说,“大圣堂的核心记载是围绕主神,也就是造物天使奥森克尔大人展开,这么多年,这一部分记录一直都靠无数人的鲜血和生命代代守护下来,我曾经亲眼见过古籍的原本,并仔细读过每一部抄本……” 她仿佛还是难以接受,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说:“所有的记载上都说明了,奥森克尔大人是在圣界因为内战濒临崩溃的时候耗尽了所有的力量维持圣泉下圣界核心的稳定,力竭陨落的。耶露娜尔大人是主神的妻子,不是什么永生之源,而且早在圣界崩溃的几百年前,她就因为双月出现异状而献出了自己的生命,是记录中最早结束永生的创世天使。这……这和克雷恩说的根本不一样!” 德曼思考着安抚说:“你冷静些,克雷恩转述的记忆中,这些事是尼格拉尔讲出来的,他说的未必就是真相。” “其他的也不一样,圣天使什么时候被放逐过,她不是一直生活在神御之园的吗?水天使为什么会怨恨主神大人,她不是主神大人最忠实的部下之一吗?凡间生命什么时候被召唤到圣界去做次元裂隙前的炮灰过,我……我怎么从来都没见到过这样的说法!”苏米雅紧紧地攥着手里的圣像,那张开的六翼刺破了她的皮肉,鲜红的血丝顺着她发白的掌沿滴落,而她却浑然不觉。 “苏米雅!”德曼干脆的抓住了她的手肘,喝了一声她的名字,跟着趁她一愣猛地一捏关节,把她的手强行松开,接着把她的手腕拽到她的脸前,“你看看你在干什么!自残吗?” 看到鲜红的血,苏米雅混乱的眼神震动了一下,总算渐渐安定下来,她看着周围同伴惊慌的神情,疲惫的坐了下去,无力地说:“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 “这里并没有多少被认定的事实,除了炮灰那件事外,所有的情况其实都是尼格拉尔所说。神并不一定只说实话。至于炮灰,当年奴隶国家还有几个的时候,他们打仗也都是让奴隶冲在最前面的。”玛莎抚摸着苏米雅的后背,缓缓说道,“在那个神掌管一切的时代,凡间这些生命,其实就是他们的奴隶。只不过,是生活的还算不错,不需要穿脚镣被鞭子抽的奴隶。冷静点,好吗?” 苏米雅沉默了很久,才轻轻地嗯了一声。接着,她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到门口,慢慢打开门,也没有和屋里的同伴打声招呼,就这么幽灵一样的飘了出去,她垂下的手掌上,被圣像刺出的伤口,仍在流下刺目的鲜血。 琳迪吐了吐舌尖,不解地说:“克雷恩讲的东西我都当故事听,完全没有一点真实感,没想到苏米雅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吓死我了。” 克雷恩也心有余悸地说:“我也没想到,早知道就该瞒着她了。她明明那么坚强,怎么还非要把精神寄托在早已经不存在的神身上呢?” 德曼拍了拍克雷恩的肩,淡淡地说:“也许正是因为她的精神有了寄托,看上去才那么坚强。乌龟的壳很硬,只有壳碎了,才知道里面的身体有多么柔软脆弱。” “有那么严重吗?”克雷恩还是有些不太理解,“我讲的事情里,并没有多少否定奥森克尔大人的部分吧?” 德曼耐心地解释说:“苏米雅应该一直都知道大圣堂的记载有不真实的部分,但她对于核心记录肯定是确信不疑的,毕竟这事关她的信仰。而怀疑这种东西就像水坝上的洞,哪怕开在不起眼的地方,最后被波及的也会是整个水坝。假如有一个人对你说了十句话,你从小到大深信不疑,但现在突然有人告诉你,其中有三句话是假的,你会不会怀疑剩下的七句?这种怀疑导致的动摇,对信徒来说是最要命的。说实话,这次的事对她的精神力影响很大,她如果走不出来,实力都会衰退一大截。” 玛莎看到克雷恩脸上露出了懊悔的神情,立刻说道:“你不用太愧疚。如果要靠虚伪的谎言才能维持的精神力,那不如不要。真相也许不一定是好的,但真相起码是真的。真的,永远比假的更重要。” 德曼看着克雷恩的眼睛,缓缓地说:“我有种预感,轮回之纪彻底到来之后,和神话时代有关的文献,恐怕十有八九都要重写。那些任人打扮的小姑娘,也倒了被脱光的时候了。” 克雷恩抬手遮住双眼,长长地出了口气。跟着,他突然想到了什么,放下手问道:“玛莎,辛迪莉那边……看出什么了没?” 玛莎握住尾巴轻轻梳理着上面的毛,说:“我毕竟不在现场,听到的都是苏米雅和琳迪的转述。琳迪的话倾向性太严重,暂且不能考虑……” 琳迪不服气地说:“我说的都是我看到的!” 玛莎也不理她,自顾自接着说了下去:“根据苏米雅的描述和意见,应该可以判断,辛迪莉认识那个羊角胡子。” 第八十一章 悬尸!血染哈斯米河 “只是认识而已吗?”克雷恩既有些失望又有些庆幸的吁了口气,“他们本来就是教友,彼此认识也不奇怪吧。” “辛迪莉的表现不奇怪,很符合她一贯的演技。”玛莎用讥诮的口吻说道,“但那个羊角胡子就不行了,露出了一大堆破绽。琳迪光顾着盯住辛迪莉不放,把这些全漏过去了,反倒是蛮牛注意到了不少,后来赶到的苏米雅也基本能猜测出是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那个羊角胡子表现得很异常吗?” “很异常。”玛莎斩钉截铁地说,“遇到那种情况,正常的陌生路人,无非是施出援手或怕事退缩这么两种,虽然每个人嘴里的自己都会是前者,但从实际经验来看,后者其实更多。” 克雷恩忍不住插嘴道:“可他们并不是不认识。” “我知道,克雷恩,你的耐心可是越来越差了。”玛莎笑着瞪了他一眼,接着说,“当时咱们首先要确认的就是这一点。结果羊角胡子一冲出去,那表情就直接让蛮牛断定他们两个认识。但之后那个羊角胡子的表现很奇怪。” “他没有出手帮忙吗?”克雷恩反省了一下,似乎最近确实越来越容易焦躁心急,但嘴上还是忍不住先问了出来。 “不。他帮了。”玛莎冷笑着说,“但帮忙也分情况,有的会直接冲上去,有的是在一旁劝说,有的则会去寻找他人的帮助。哪种合适就用哪种,这没什么好说的。但当时蛮牛手上并没有武器,只是块头大又十分强壮而已,即使手臂勒着辛迪莉的脖子,那姿势也很难一下子将辛迪莉杀死。所以那个佣兵出现后,几乎毫不犹豫的就冲上去往蛮牛脸上来了一拳。而从头到尾,明明认识辛迪莉的羊角胡子,却只是不停地斥骂威胁,到最后甚至有些想要哀求蛮牛放手的感觉。” “呃……那个羊角胡子明明也很强壮。他怎么会用这种方式帮忙,难道他和辛迪莉虽然是教友,但之前有什么过节?”克雷恩疑惑地猜测。 德曼摇了摇头,说:“如果真有过节,装作不知道让辛迪莉被拖进房里不就好了,他屋里有那么重要的东西,完全可以找借口说为了保护而没留心走廊的事。” 玛莎收起笑容,严肃地说:“我们商量过,那个羊角胡子之前的表现都很冷静果断,这次的异常,只能是他过于紧张导致的结果。而他过于紧张的原因,显然就是辛迪莉。” 克雷恩终于顺着思路想通了关键所在,“你的意思是,那个羊角胡子非常非常非常担心辛迪莉会受到伤害?” “没错,而且那种紧张还透着明显的惶恐,并不是因为亲缘或是友情之类关系产生的担心。”玛莎叹了口气,有些不太情愿地说出了结论,“我们只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在巨龙之翼里,辛迪莉的地位远比这个羊角胡子要高,也远比咱们想象的重要。” 德曼看到克雷恩的脸色有点难看,立刻笑着说:“不过具体是什么咱们也猜不出来,毕竟这里没谁对那个宗教有太多了解。从辛迪莉一路上的表现来看,至少现在还不用急着担心,她之前对克雷恩的自白并没有漏洞,众所周知,信教的对神迹这样的事情都是非常**的,她的目的可能真的就是想勾搭你,至于勾搭你干什么,可能是想哄你入教做个传教的大招牌吧。” 克雷恩撇了撇嘴,“我肯定不干。我刚刚知道了世界的广阔,可不想再在某个地方被牢牢束缚住。” “所以,她说不定要缠你好一阵子,想尽各种办法。起码……我看色诱就挺有效,万一她真有了你的孩子,那手上的筹码可就大大不同了。”德曼有些同情的看着克雷恩,“你不是说她很着急怀孕吗,我真不觉得这个年纪的小姑娘会那么有母性。” 琳迪生气的瞪了克雷恩一眼,似乎想骂他两句什么,但抿了抿嘴,硬是忍了下去。看样子,她正在渐渐接受克雷恩已经站在他身旁这个事实,也意识到了,光是表现自己厉害的一面对吸引男性的帮助其实并不太大。越骂越往身边凑的,说不定以后还会求被鞭子抽。 比以前更频繁注意琳迪的克雷恩倒是敏锐的发现了她的不悦,这次马上准确地判断出她的怒气绝对不是因为快要到了肚子痛的那几天。他拨弄了一下耳朵尖,小声说:“抱歉,是我没克制住……” 琳迪抬眼看了看他,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吐了出来,然后紧握着膝盖上的拳头挤出一个微笑,非常勉强地说:“这不怪你,她那么漂亮,还对你用了咒术。你忍不住很正常。我爸爸都快五十岁了,还在郊外我不知道的地方养了好多女人,每周都要过去睡几天。我们深红流星的女成员长的稍微不错点的,都被他弄上床过。再看看德曼,简直就跟只**的红孔雀一样。男人嘛,都是这副鬼样子啦。” 呃,还真是完全听不出半点释然,更像被塞了一嘴泥硬要说能吃的感觉。克雷恩顿时有些为难,看了看被波及的德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好了,辛迪莉的事大家心里有所戒备就好,迟早她的目的会暴露出来。就算小狐狸怀了崽儿,只要克雷恩坚持原则和底线,那她就会知道这一招没用,孩子反而会没事。”玛莎体贴的帮他解了围,转而说,“明天就要到港了,所有风波最好到此结束。暗影教会和巨龙之翼的恩怨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克雷恩,你要是对那也感到好奇,小心我把你丢下船去好好洗个冷水澡。” 克雷恩连忙摆了摆手。当然他心里其实还是有些好奇的,但摸过那个盒子里暗天使的头骨后,迫切想要参与进去的心情已经消失,可以明智的拉开距离。 看玛莎一副想要结束会谈各自回去睡觉的样子,琳迪连忙开口说:“我还有件事没搞懂,那个暗天使,为什么会对着一把弓说她生前很漂亮?” 玛莎转了转眼珠,看着克雷恩,问:“好吧,我也没想明白。不过克雷恩也没有全部的记忆,我猜他也不会知道答案。德曼,你有头绪吗?” 德曼似乎不是很想谈及这个话题,之前克雷恩讲到这一段的时候他的神情就有了一些微妙的动摇,不过掩饰得很好,只有玛莎稍微注意到了一些。 他犹豫了一会儿,说:“神话时代的一切都和现在大不相同,我也不好随便揣测那时候的真相。我想,对器之魂有所了解的苏米雅肯定会比我猜测的更加准确。” 都听出德曼并不想开口,玛莎只好无奈地笑了笑,说:“那就算了,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以后空闲下来,谁还记得的话可以问问苏米雅。” “克雷恩,那把弓的样子,你能描述一下吗?”玛莎都已经站起来打了个呵欠,德曼却又问了一个问题。 克雷恩点了点头,正要张嘴,却突然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呃……等等,有点不对劲。” “怎么了?”琳迪和玛莎立刻同时问道。 克雷恩皱着眉头苦思冥想,却还是只能说:“我……我想不出那把弓的模样。明明拿在手里,明明在眼前使用,可……可脑子里关于它的记忆就是一团模糊,完全描述不出来。好像我只能意识到那是把弓而已。” 德曼点了点头,站了起来,“我知道了。看来想要确认一下还真是困难重重啊。” 玛莎敏锐的捕捉到他话里的含义,突然小声问:“你是想确认火精灵护国圣器的来历吗?” “你的脑子转的还真快,没错,我一直都在怀疑。炎魔弓并不是以精灵的能力可以制作出来的,那木料,整个艾尔法斯联邦的所有树都没有一种能达到十分之一的水准,那弓弦的材料我请到了长生者也只辨认出一种,还是来自早已灭绝了一千五百多年的古魔兽,如果记载没错,那玩意一只就能干掉三四个我,而那弓弦要用的量,至少需要四只以上的尸体。”德曼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而且卸掉弓弦后,只要能凝聚足够多的魔力,那把弓依然可以拉动一条无形的红色光弦,只不过以我的能力,在那种情况下只能拉开一点点。我一直觉得,那应该是神器,是高级别的天使用过的武器。最有可能的,就是火天使弗拉米尔大人。” 克雷恩挠了挠头,回想着说:“我只记得好像以前的梦境里那个他管这把弓叫做芙拉玛。” “火精灵只称呼它炎魔弓,”德曼摇了摇手,笑着说,“算了,以后有机会再验证吧。就是结果可能对火精灵王陛下有些不敬。很晚了,都回去休息吧。玛莎需要多睡觉,伤口才好的快。” 玛莎很不领情地说:“可惜我听力不错,最近晚上被某些声音打扰的睡不太好。蛮牛今晚是起不来了,就是不知道另一位绅士能不能不要半夜把床伴拖起来加班。” 德曼大概是很少被女性当面讽刺,难得的红了红脸,说:“今晚绝对不会,昨天……也不怪我,我其实是被叫起来加班的那个。你知道的,有些女孩,哈哈,也很喜欢享乐。” “行了,都回去睡吧。”玛莎走到床边,“我也要休息了。最近的日子过的太紧凑,鬼知道明天又有什么事情要找上门来。” 克雷恩连忙站起来让出床位,和其他同伴一起离开。 羊角胡子还在屋里,走廊并不是说话的好地方,同伴们互道晚安之后,各自回到房间。 昏迷中补充了不少精力体力,克雷恩完全没有一点睡意,贴着墙壁听了半天,隔壁的羊角胡子倒是睡得很香,隔音结界也没开,鼾声清清楚楚。 但达弗洛没有回来,屋里只有一个气息而已。 他挥手打开灯,把枕边的书又捡了起来,明天就要下船,干脆把剩下的部分一口气看完好了。 但是随着继续的年代越来越靠后,那些大大小小的国家灭亡的历程也变得大同小异,大区域里不断地重复着统合、发展、分裂的过程,国家自身则在建立、发展、兴盛、腐化、衰落、灭亡之间循环往复,尤其是腐化的阶段简直惊人的相似,让克雷恩都有些怀疑难道这些统治者都不看书的吗,不到百年之前的领袖就噗通摔进去过的大坑,后来者竟然还会直挺挺的走过去然后咣当一头栽到里面。 不断跳过没新鲜感的章节,很快他就读到了最后,由著书人稽古者亚萨索发表的一段感想,大致探讨了一下国家兴亡之间总结出的规律,并倡议一些大国考虑更加稳妥高效的执政方式。 看起来亚萨索的研究很认真,但很可惜的是,最后的部分应该是触怒了某位国王,所有关键的地方都被删改的面目全非,有些句子都读不通顺。 克雷恩只好放弃,躺在**无奈的闭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到将要睡着的时候,那个一直困扰他的女声照例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但让他惊讶的是,这次她传达的信息更加清楚,形象也彻底的暴露在他的意识中,清晰到可以数清每一根羽毛。 但也仅止于此,因为对方的姿态发生了奇妙的改变。 原本模糊不清的羽翼正式浮现出来,洁白宽阔,羽翼的周围先前只能看到火红色的荧光飞舞盘绕,而此刻更加清楚的细节出现,他才注意到红色的荧光里面,更加靠近羽翼的地方,竟然还隐隐约约流动着水一样的光泽,只不过那些水光像是被什么无形的桎梏束缚着,都仅能在羽毛的间隙中流动,无法离开半分。 这一双宽大的羽翼,像保护雏鸟一样包裹住了那位女性的身躯,只在下方露出一双纤细柔美的脚尖,连她的声音,都好似因为羽翼的阻挡而有些发闷。 “我好想念你……你在哪儿……难道忘记我了吗……” 浓重的思念,就在这不断重复的低柔声音中,将克雷恩彻底淹没,拖入梦乡。 第二天一早,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从甲板上叫醒了大半头等舱的旅客,几段走廊里睡得较浅的客人全都开门看向楼梯口,克雷恩也不例外。 结果,他们都看到了一个守卫惊恐的从楼梯口退了下来,手里虽然拿着双刃剑,但剑尖抖得简直可以扇风。 克雷恩这次耐下了性子,一直等到玛莎琳迪他们都出来,才一起带好武器往甲板走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达弗洛的尸体,悬挂在甲板另一个灯柱的顶上,随着船身的摇动,死亡之旗般微微的飘舞。 难道是温瑟?克雷恩第一时间想到了对叛徒咬牙切齿的年轻法师,不自觉地就想跑过去看看那条救生艇。 但他马上反应过来,甲板上这会儿全是人,里面肯定有伪装过的龙神教徒,他去也不会有任何好结果。 这次的尸体船长再也没办法悄悄安抚压制下去,最早发现的那位精灵女孩被吓得尖叫着敲开了一串人的房门,船长还没赶到现场,已经有一小半旅客围绕在那根灯柱周围。 那是存心要让人发现的尸体,一条长绳拴在顶上,从灯具指间的缝隙垂下,勒着达弗洛的脖子,把他像条麻袋一样软软的挂在下方,无比显眼。 他应该是活活被勒死的,青紫肿胀的脸上眼球和舌头都狰狞的向外突出,僵硬的双手还死死抓着脖子上的绳索,原本很有些气派的干净裤子,**的地方变了一大滩深色,连靠近船舷的地方都能闻到一丝腥臭。 克雷恩看着匆匆忙忙跑过来连帽子都没顾上戴的船长,侧头小声问玛莎:“会是温瑟干的吗?” 玛莎沉吟了一下,压低声音回答:“不像,这样勒死一般需要对方没有多少防备,温瑟要是专业刺客估计还比较有希望。要我看,应该是他比较信任的某个人干的。” 船长挤进人群之后,大声咆哮着让水手把尸体放下来,紧接着一连串的斥骂着来晚的大副,让他马上带人验证尸体的身份。 然而,按照克雷恩他们的推测,船票预留的信息绑定是温瑟的,钥匙的气息绑定是那个羊角胡子的,单纯在达弗洛的尸体上进行魔法感应,那他就只是个逃票的家伙而已。 果然,验证没有任何结果,船长的脸涨的黑里透红,大吼着安排水手准备检查头等舱的钥匙和其他舱房的船票。 “不是温瑟还会是谁?”克雷恩皱着眉问,“难道船上除了温瑟和巨龙之翼,还有咱们之外的人插手了?” 苏米雅的脸色显得很憔悴,整个人的精神都明显的衰退了一截,但她的思维还算清晰,很快小声回答:“有可能就是巨龙之翼下的手。” “为什么?”克雷恩愣了一下,跟着说,“因为温瑟还活着,达弗洛的叛徒身份肯定会暴露?” 苏米雅嗯了一声,有些沉重地说:“应该就是这样。毕竟到目前为止,法希德兰还在暗影教会的势力范围内。”她有些遗憾的看着船头朝向的远方,缓缓说,“其实那里原本是大圣堂控制的城市,有很浓厚的宗教基础。可惜……连年动乱之后,再次稳定下来的法希德兰,已经和大圣堂几乎没有关系了。” 发现自己有些偏题,苏米雅抱歉地笑了笑,说:“法希德兰之前,赤鲸号不会再停靠其他港口,达弗洛没机会提前下船,温瑟只要安全到达,那达弗洛就几乎无处可逃。一旦由他进行指认,这条船上那些并没有表明身份的龙神教徒,就都要受到牵连。杀掉达弗洛灭口,是最简单有效的方法。反正……巨龙之翼想从他身上榨取的消息应该都已经拿到手了。” 玛莎幸灾乐祸地说:“叛徒嘛,通常都是这种下场。没人会傻到彻底信任一个背叛者,能背叛一次,就能背叛十次。好了,让他们折腾去吧,咱们再好好休息一下,中午到港,估计还能赶上大半仲年祭的热闹。” 回到走廊的时候,羊角胡子正在门口把钥匙递给水手,头等舱的检查的确很不严格,水手比划了一下发现钥匙没有问题,就很随便的问了句:“温萨雷斯·迪古亚特·尼格伦,是吗?” 羊角胡子面不改色的点了点头,“没错,是我。” 水手收起东西,准备往下一扇门走去,还不忘开玩笑地说:“作为法师,你可真够壮的。” 羊角胡子比划了一个劈砍的动作,笑着回答:“故事里的传奇法师,也有很擅长剑术的。” 这说的应该是某本流传极广的传奇故事中,某位作战方式非常新奇,总是一道闪光瞎了敌人的眼,然后上去不是法杖砸就是用剑砍的传奇大法师吧。克雷恩在心里笑了笑,打开自己的屋门,掏出钥匙接受检查。 虽说还有心情开玩笑,但羊角胡子很明显的有些魂不守舍,回房关门的时候甚至还夹了脚。 克雷恩一开始还没想明白为什么,去图书室还了书后,他才突然想到,即使达弗洛死了,那个羊角胡子温瑟也是亲眼确认了的,下船的时候,暗影教会的人会放过他吗? 更进一步,暗影教会的人如果和船上所有明示巨龙之翼身份的教徒起了冲突,那辛迪莉会不会也被卷进去? 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可要是去提醒辛迪莉让她隐藏一下身份,又总觉得会说露馅,毕竟昨天的计划是瞒着她的,以她的角度来看,克雷恩他们并没有详细了解船上教派冲突的可能。 找个别的借口吗?克雷恩苦恼地走下楼梯,结果却发现辛迪莉正靠在他的屋门上,用手指拨弄着胸前的龙翼吊坠,显然正在等他。 “有什么事吗?”把她带进屋里,克雷恩谨慎地问道。 辛迪莉先是有些为难的搓了搓手,跟着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地说:“克雷恩,能不能请你劝一下苏米雅,在法希德兰期间,不要展示出她的信仰。” “诶?”被意料之外的话题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克雷恩只好装作不懂的样子反问,“为什么?” “法希德兰目前的实际控制者是暗影教会,那是个对待所有异教徒都冷酷无比的邪恶组织,和大圣堂更是两千多年的宿敌,”她认真地说,“虽说有城市的法令在,他们不能无凭无据的直接做什么,但……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他们还有的是手段。为了少惹些麻烦,稍微掩饰一下也没什么吧。” 她说着拿起坠子摘下了项链,收进口袋中,“呐,其实很简单对不对。” 对,但……苏米雅肯定不会答应。她连高价购买的附魔戒指都带有天使纹章,短法杖也是有天使像的款式。 看克雷恩一副没什么把握的样子,辛迪莉又说:“克雷恩,我不是在吓唬人。船上有我的教友,我们碰上后聊了几句。最近几个月,法希德兰的暗影教会不停在暗中抓捕异教徒,很多无辜的平民都因此而失踪。你也不想苏米雅突然就消失不见吧?” “好吧,我去试试看。”克雷恩算算时间已经快要到港,只好留下辛迪莉在房中,出门准备找苏米雅商量一下。 其实他并不太担心,毕竟温瑟欠了他们的人情,就算真的被暗影教会盯上,问题应该也不是很大。 他一进走廊,就看到那个羊角胡子穿戴的整整齐齐,拎着温瑟的行李箱一副要下船的样子正往走廊远端的楼梯走去。 他奇怪的看了两眼,最后还是决定压下好奇心,敲开了苏米雅的房门。 商量的结果和他预料的基本一样,苏米雅并不打算掩饰自己的信仰,就算没有温瑟帮忙也一样。 白费了一番口舌后,克雷恩离开房间,然后发现羊角胡子竟然还在走廊尽头没有上去,面前站着一个船员,远远看去竟然像是大副,两个人嘀嘀咕咕也不知道在商量什么。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先回了自己房间,决定和辛迪莉谈完再说。 辛迪莉看上去稍微有些失望,但她似乎也没有别的好办法,最后也只是说:“那就请大家千万小心看好苏米雅吧。暗影教会的实力真的比她知道的还要可怕。请你们务必要重视起来。” 克雷恩点了点头,把看上去还是很虚弱的辛迪莉送回房间。 虽说两边都接触下来,目前感觉还是温瑟更加可靠,但克雷恩经历了这么多事,已经不太愿意直接交付信任给任何不太了解的人。他决定还是找德曼和玛莎谈谈,看怎么能避免在法希德兰因为苏米雅的信仰引发麻烦。 很不巧,根据呲牙咧嘴的蛮牛的说法,德曼带着新认识的姑娘约会,玛莎也上甲板兜风去了。 等上半个小时,他们倒是肯定会回来收拾行李,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克雷恩想了想,干脆往另一头的楼梯走了过去,上甲板透透气,顺便看看那个羊角胡子到底要干什么。 万一和温瑟有关,就算为了苏米雅的安全,他也得帮忙才行。 从那边上去后,他恰好碰上了正往回走的大副,对方太专注于将几枚银币小心翼翼的收进钱包,结果差点撞在他身上。 他让了一下,跟着突然想到什么,连忙问:“刚才和你谈话的客人呢?这笔钱是不是他给你的?” 大副大概是没想到会被询问,下意识的点了点头,跟着才有些恼火的直起腰说:“你是谁?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克雷恩心里连转了几个念头,忙说:“他就住在我隔壁,他可能偷偷拿了我一样很值钱的东西!” 大副的神情顿时变了,一脸闯了祸的样子说:“什么?那……那是个住头等舱的小偷?” 搬出从前在书上看来的知识,克雷恩直接呵斥说:“真正的大盗利用的就是你们这种想法,只要能偷到比船票更值钱的东西,伪装成有钱的客人不是更安全吗?笨蛋!” 大副喃喃地说:“难怪,难怪他非说有急事,给了我一笔钱让我帮忙。我卖了一条救生艇给他,他刚才带着两个同伴提前离船了。” 原来是提前逃命去了吗?克雷恩懒得再理会那个大副,飞快的跑向船舷,探头往后方看去。 他并不是担心巨龙之翼的人逃掉,而是担心救生艇一旦被赤鲸号落在后面,上面的人会发现躲在后方的温瑟。除非温瑟提前找到了更好的藏身之处。 不过一眼看过去,他就放心了不少。 那三个人应该是急于自保,都在船上卖力的向岸边划桨,没人分神再去看迅速远离的赤鲸号。 克雷恩吁了口气,正感觉安心下来的时候,一道绿色的光芒,突然在赤鲸号的船尾后侧耀眼的闪过。 紧接着,一道明显的气旋从河面上空浮现,短短几秒,就化成足以吞噬那条小船的可怕旋风,被牵扯的河水腾空而起,混入强劲锐利的风柱之中。 应急用的救生艇当然不会有多少魔法防护的能力,脆弱的木板瞬间就被撕碎,连赤鲸号上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凄惨叫声中,那三个逃走的人犹如轻飘飘的落叶,霎时就被拽向高空,除了羊角胡子鼓起斗气没有当场毙命,剩下两个几乎是瞬间就被气流撕扯的七零八落,绞杀成猩红色的飘零碎块。 强·龙卷的威力终于还是超过了羊角胡子坚韧肌肉的极限,一蓬蓬血雾喷出,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顺次浮现,他最后怨恨的瞪了赤鲸号这边一眼,旋即,失去抵抗能力的身体也在惨叫中分崩离析。 风柱至此消失,破碎的船板噼里啪啦掉在河面上,一块块碎肉紧随其后,最后,扬洒在空中的血雾也缓缓飘落,在水中留下一片惨淡的红色。 很快,哈斯米河就带走了所有的痕迹,那三个人的生命,就此消失得干干净净。 绝大多数游客都惊呆在甲板上,克雷恩也愣了几秒,才向船尾飞奔过去。 毫无疑问,温瑟的位置已经暴露。不过对巨龙之翼来说,这消息来得太晚,代价也有点太大。 随着众多惊呆的旅客回过神来,甲板上陷入一片混乱,高亢的尖叫和愤怒的吼声此起彼伏,通往舱房的楼梯挤成一团。 强·龙卷的反噬只不过是一段时间的迟缓,并不影响温瑟后续的施法。克雷恩冲到船边探出头去的时候,站在救生艇上的温瑟已经用法杖画好了法阵。 比浮游结界更加激烈的气流轻而易举的托起了温瑟的身体,随着他魔力的指示,怀抱着盒子的身体仿佛摆脱了世界的束缚,向着河岸的方向急速飞去。 克雷恩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就算喊住温瑟,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怪他太残忍吗?先想下杀手的可是对方。 “嘁,这家伙逃得真快。差点就能拦下他问问到底怎么回事了。”身边突然传来一个有些恼火的声音,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那是个一身佣兵装束的男性人类,淡蓝色的半长发用一条白色的发带扎住,一双眼睛十分明亮,透着清澈湖水一样的色泽,左眼的下方,有一道淡淡的红色伤疤竖直拖过脸颊,在炼金术和药剂学如此发达的如今,这想必和玛莎膝盖下的那一块伤疤一样,包含着某种纪念才对。 这应该就是揍了蛮牛一顿的那个佣兵,克雷恩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让他有些惊讶的,一股奇妙的复杂感受从心底随之升起,既有点亲切,又好像有些排斥,还掺杂着一丝恐惧。 胸中在鼓**着什么,他看着那个佣兵,用尽可能友善的语气说:“嘿,你好,我是克雷恩。” 那个佣兵愣了一下,跟着,他扭过头,先是疑惑的看了一眼克雷恩,眼中划过一丝微妙的情绪,似乎体会到了和克雷恩相同的感受,然后,他绽放出一个比午前的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说:“你好,我是悠奇,悠奇·艾斯凯普。” 第八十二章 登岸!法希德兰仲年祭 简短的自我介绍后,克雷恩陷入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尴尬境地中。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行为有多么突兀。 那个叫悠奇的佣兵倒是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笑着转身靠在栏杆上,说:“我还是头一次被男性搭讪,而且还是个精灵。是只有咱们两个冲过来的原因吗?” 克雷恩这才注意到,包括守卫在内,的确只有他和悠奇两个冲到了船尾,以至于大多数人都没看到低空飞走的温瑟,“算是吧。” 这时,费力挤出人群的琳迪张望到这边的情况,快步跑向他们。 悠奇看着因惶恐而集中在另一半甲板的人群,说:“都堆在那一头,也不怕把船压翻了。喂,跑来的那个女孩是你女朋友吗?” 克雷恩也转过身,和悠奇并肩靠在一起,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简单的一个动作,带给他一种老友重逢的异样感觉,语气不自觉就放松下来,“现在还不是。” 悠奇笑着在他背后拍了一下,“那肯定是你的原因。这女孩的眼神太好懂了。是男子汉,就不要让用这样眼神看你的姑娘流泪。” “一定不会的。”克雷恩深吸了口气,看向琳迪的眼波不由自主的变得温柔。 大概是没想到昨晚出手揍人的佣兵会和克雷恩一副聊得很愉快的样子,琳迪谨慎的看了看悠奇,站到克雷恩另一侧小声说:“你们认识?” 悠奇直接隔着克雷恩回答:“是,不过就在你过来之前刚认识而已。认识的程度也就是我知道他叫克雷恩,是个精灵,他知道我叫悠奇,是个佣兵。你不用担心会怎么样。哦,对了,昨天那个大块头还好吗?我见不得人欺负女孩,脑子一热,手劲可能没收住。” 琳迪撇了撇嘴,“那头大笨牛就只有身体结实这一个优点,都是皮外伤,不影响他活动。” 克雷恩也连忙说道:“昨晚我的同伴闹出笑话,真是多亏你了,非常感谢。” “举手之劳。不过你们以后最好建议他少喝点酒,可爱的女孩子是很容易受到惊吓的。那种玩笑并不好玩。”悠奇笑着离开船舷,背对着他们摆了摆手,“我去收拾行李了,你们也在法希德兰下船的话,回头见。” 看悠奇走远,琳迪有些不解地说:“你怎么和他攀上关系了?你打算雇佣咆哮之狼?咱们最近的经济情况是不错,但雇他们办事还是有点太奢侈了吧。” “不,我就是单纯的想要认识他而已。”克雷恩望着悠奇的背影,喃喃地说,“结果搞得自己像个冒失的傻瓜。” 琳迪绕到正面看了看他的眼神,扭头看了看悠奇的背影,不知道是不是联想到了什么糟糕的事情,双眼顿时因为惊讶而睁圆,“你不会是对他一见钟情了吧?” 险些从船舷掉下去的克雷恩无奈地说:“琳迪,我真不知道你也会看那种粉皮小册子。” 大概是没料到克雷恩在旧书摊上的涉猎类别如此之广,琳迪的脸红了红,小声嘟囔着:“因为……那些女作家,写的都很有趣嘛。像英雄王罗特与米特罗蒂之间的悲伤虐恋、与暗星之王梅蒂西斯的相爱相杀,性别什么的……” 她发觉话题似乎偏到了奇怪的地方,连忙一挺腰背,清了清嗓子强行中断,“走吧,就要下船了,赶紧收拾行李去。” 大概是看到他们没事,船长带着垂头丧气的大副和一堆强壮的水手赶到了船尾,几个目击旅客非常热心的描述着看到的惨剧,越听,船长的黑色脸庞透出的铁青就越是明显。 “嘶——”快到楼梯口的时候,琳迪突然抽了口气,一把抓住了克雷恩的胳膊,娇小的身体像虾一样蜷曲起来。 克雷恩立刻揽住她的腰,让她站稳,看着她转眼就一片苍白满是汗珠的小脸,担心地问:“是那个……来了吗?” “这次……来的好急……”毕竟被照顾过好几次,已经不太会对和他谈论这种事而感到羞耻,琳迪捂着肚子,五官都因疼痛而略显扭曲,“呜……疼疼疼……好疼……” 看她痛的快要连话都说不清楚,克雷恩连忙一把把她打横抱起,两步跳下楼梯,一溜烟冲到苏米雅的房门外,用脚尖踢了两下,喊道:“苏米雅,你回来了吗?” 开门看到琳迪的样子,苏米雅马上就明白过来,精神还不是太好的她,马上开始着手帮琳迪安抚疼痛,顺便取出放在包里的备用应急品,塞进琳迪兜里。 每次到了这种时候,琳迪就会非常羡慕可以安安静静度过类似周期的苏米雅,比起这乱刀翻搅一样的腹痛,只是虚弱个几天实在不值一提。 帮着苏米雅里外忙活了一通后,克雷恩拧干热毛巾递给琳迪,蹲下从背后轻轻按摩着她的腰,说:“要是能再晚一天就好了,德曼说仲年祭会有很多平常吃不到的东西,你不能吃的话太可惜了。” 在魔法和轻柔的按摩中总算舒适的哼了出来,琳迪擦干净脸上的汗,毫不犹豫地回应:“不可惜,只要遇到真正让我动心的美食,我就算疼死也一定要吃。就算因此而疼的更厉害,我也绝对绝对不后悔。” 苏米雅吁了口气,把戒指取下来放在琳迪小腹抱着的热水袋内,柔声说:“其实不要紧,西哈斯密尔的口味整体偏清淡,油和香料的销量一直都不太好,特色美食里估计大半你都能吃。” 琳迪立刻露出了得意的微笑,侧头笑眯眯的看了克雷恩一眼,跟着马上就因为下一阵疼痛皱起了鼻头。 这一番折腾,收拾行李的时间顿时从富裕变成了紧张,赤鲸号靠港停稳,克雷恩的口袋才急匆匆系上绳子。 琳迪这次的疼痛来的又快又猛,根本没法走路,在德曼故意撩拨几句后,她气冲冲的指定了克雷恩背她,之后意识到上当但又不舍得改口,便全程红着脸缩在克雷恩背后。 走到舷梯前,玛莎还忍不住在绕着弯子嘲笑她。 但看到港口的情况后,所有人都笑不出来了。克雷恩有些紧张的拉了拉苏米雅,想要让她躲在自己身后,但她摇了摇头,握着手里的圣像坚定地走在了最前面。 旅客出港的道路两边,站满了正在严格盘查的士兵。 像是安慰自己一样,克雷恩小声说:“没关系,说不定不是暗影教会的人呢。” 玛莎立刻敲碎了他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什么蠢话,那是暗纹骑士团的旗帜,上次我们来的时候就知道了。” 苏米雅低声说:“达曼之手的人也在,看来暗影教是认真的。” 从和大圣堂正面作战开始,暗影教会下属的战斗组织就一直只有暗纹骑士团与达曼之手,比起其他教派花样繁多名字一列一串的情况,要简练高效得多。 作为精英化兵团的达曼之手也出现在这里,的确可以说明暗影教会最近的警戒程度。 克雷恩忍不住回头看了看,辛迪莉面色平静,项链应该已经藏好,看来是预料到了这个情况。 “应该没事的吧,苏米雅姐姐现在都不是大圣堂的人了。”大概知道一点教派战争的事,琳迪小声说着,也想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 “对啊,”克雷恩马上附和说,“你们上次来不也没出事。” “这里最紧张的就是你。”玛莎忍不住笑着敲了克雷恩的脑袋一下,“现在和暗影教会冲突最厉害的是巨龙之翼,你该担心的是辛迪莉才对吧。” 辛迪莉配合的做出伤心幽怨的腔调,“克雷恩……果然还是喜欢年纪大一些的温柔姐姐……” 苏米雅皱了皱眉,“不要开这种玩笑。” 琳迪眨了眨眼,连忙把克雷恩的脖子紧紧搂住。 喂……贴得太紧了。都感觉到那里的弹性了啊……克雷恩的脸上有些发热,琳迪的身材看起来瘦削苗条,真到这种时候,却还是能感觉到背后被软绵绵的两团压住。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就这么默默感受就好。 之前脱掉风暴之壁交给蛮牛帮忙拿着真是无比英明的决定啊! 恍惚走神了一下,大家都已经走到了检查处。 “法希德兰最近有不明来历的恶徒潜入,为了安全,请各位在这里登记一下身份。对大家的打扰,我们感到十分抱歉。还请大家配合。”一个大嗓门的士兵一遍遍的大声喊着,旅客们虽然有些厌烦,但还是安静的排成长队。 登记身份的几张长桌后站着男女各半的两列士兵,不仅搜查行李,还要搜身。 离得近了,克雷恩才分清这些士兵的不同。 腰侧带着红色满月纹章的,都隶属暗纹骑士团,占了出口处的绝大多数,而穿着黑色斗篷,斗篷上画着一只干枯的四指利爪的,都是达曼之手的成员,只来了不到十个。远处还站着一些暗影教会的寻常教徒,不需要掩饰身份的情况下,他们身上的衣服都带有黑色四翼的图案,左手手背上画着象征魔神达曼的圆形法阵,胸前也大都挂着血红色的满月吊坠。 阴沉的压迫感,简直扑面而来。 克雷恩他们前面不远的地方,几个旅客似乎被搜查出了值得在意的物品,士兵马上向上级报告,接着,达曼之手的成员中走过来两人,很有礼貌的把那几个旅客带去了旁边的房间,六个全副武装的暗纹骑士团士兵紧跟在后面。 克雷恩的视力相当不错,即使那些士兵掩饰的很快,他也看清了那被拿走的东西,绝对是闪闪发光的巨龙双翼坠饰。 他担心的回头看了一眼辛迪莉,在想要不要劝她干脆偷偷把吊坠丢掉。毕竟那边有女兵负责搜身,她能藏到哪儿去? 进入检查区域,苏米雅的圣像的确引来了几个士兵的注目,一个达曼之手的成员还忍不住往这边走了两步,但很快被他的同伴拉住,摇头阻止。 克雷恩这才松了口气。 琳迪十分怕痒,尽管疼的一脸苍白,要克雷恩扶着才能接受检查,但那位女兵上下一阵摸索,还是摸得她咯咯娇笑起来,正赶上一阵疼痛来袭,让她直接笑出了泪花,吓得对方草草结束。 刚一通过,克雷恩就转身看向了接受检查的辛迪莉。即使对她有很多怀疑,但至少现在她还是小队的一员,暗影教会真要带走她的话,他们也不能就这么眼巴巴看着吧。 出乎克雷恩意料的,尽管那个女兵在看到目标是灵狐属还长得这么漂亮的情况下加倍严格的上下搜查了一通,那个小皮包更是被翻得几乎被拆成碎片,但并没有找到任何值得在意的东西,全都是一个正常普通的女性旅客应该携带的随身物品。 辛迪莉通过后,克雷恩彻底放下心来,快步走过那些碍事的暗影教徒,尽情打量着眼前的陌生城市。 从辽阔的全圣域角度来看,克雷恩至今为止的旅程还只不过是地图上小小的一段,仅跨越了哈斯密尔大平原南北距离的一小半。可对于活动范围曾经局限在一个无名小镇附近的他来说,这小小的一段已经有了走过千山万水的感觉。 从小镇到萨拉尼亚,他震惊于商业都市的繁华广阔,从萨拉尼亚到希塔,他伤感于战争的冷酷无情,从希塔到波亚拉再到贝托夫堡,他发现了战争阴影下城市的不同面貌,而此刻站在法希德兰,又一种全新的、无法形容的感受正在心里激**。 河港区的建筑还大都是比较常见的方正房屋,只是在通往内部的主干道两侧悬挂着巨幅布画,展示着混沌时代暗黑神达曼与光明神格鲁战斗的惨烈景象。在暗影教会的典籍中,光明神的残骸诞生了天使,而暗黑神的残骸诞生了凡间的各个种族,因此天使灭绝之后,凡间万物都该摒弃曾经被迷惑的幻觉,回归真正的先祖指引。 他们并不回避暗黑神达曼的狰狞邪恶,反而在令人恐惧的画面旁边醒目的写着:“面对心中最原始的丑恶,才能控制真正的自我。” 在重视秩序和规则的暗影教会的控制下,旧城区的风貌已经完全变化,除了无教派的少数平民散居在各处,用朴实简单的房屋点缀着周围阴沉灰暗的弧顶建筑外,其余各处都充满了暗影教会的印记:屋顶的血红月牙,四处悬挂的弑神刑架,和几乎每一面墙上都会画上的,以红月为瞳孔的达曼之眼。 难怪通过检查的旅客几乎没有一个多做停留,十有八九都径直往西方赶去。 占卜师聚集的新城一区,就在那边。 单纯从仲年祭的意义来讲,这个日子标志着蓝月对夜晚天空的统治彻底结束,红月登上暗幕星辰构筑的广阔舞台。 所以在精神上强烈倾向于红月的种族、教派,庆祝得会更加投入和狂热。 暗影教会毫无疑问是红月派系,因此整个法希德兰,都充满了盛大节日的喜庆气息。 如果能立场坚定彻底无视暗影教会宣扬的教义带来的影响的话,其实旧城区也非常值得好好游览一遍。 被称为迎来红月之日的仲年祭,暗影教会的信徒全都要提前三天开始准备,然后奉献出能提供的最好食物和酒水,积极参加到一系列传统活动之中。 暗影教会的传统活动,除去过于宗教化的部分之外,还有一些不得不说简直具有非常浓厚的邪恶吸引力。 大圣堂最初的宣传中,核心的观点就是原欲即罪,唯有向神奉献才能救赎自我,换来平和安宁的一生。 而与此对立的暗影教会,则干脆的抛出原欲即原性的理论,主张生命生而自私邪恶,掠夺吞噬其他弱小以供自身成长,拼命追异性以使后嗣流传,都是生命中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应该坦然接受这些本源的欲望,愉快的享受那些快乐,由此接受暗黑神达曼的庇佑。 因此,暗影教会为了迎接红月而设计的节日礼服,大都性感而暴露,男性肆无忌惮的展示着身上的肌肉轮廓,女孩们也都尽情的展现着迷人的身段,就连最羞涩的那些,也用充满弹力的紧身衣间接达到了效果。 在几个街口之间巡回展示的黑色平台,由十六个强壮的教徒稳稳地扛在肩上,平台上几乎**的壮硕男性双手被绑在身后,用木架悬挂固定,象征着被束缚的欲望。而身上只有一层半透明黑纱的火辣女郎,则用激烈而诱人的舞蹈,盘旋在木架的周围,展现被解放的快乐,走在平台前方的传道士大声的解释着上面的象征意义,并不断重复着类似的话,“解放自己,回归真神!” 一个较宽阔的广场上,信徒们分成了两批,一边摆放着无数鲜美的食物瓜果,人们端起酒杯大吃大喝,另一边摆放着一袋亮闪闪的金币,信徒们伸手抓起,任财富在指间流淌。 巨大的横幅就挂在他们身后,写着一句“贪欲并不可耻,可耻的是违背秩序”。 蛮牛和德曼的视线一直都没离开过那几个巡游的跳舞平台,克雷恩也忍不住偷偷瞄了好几眼,琳迪抿了抿嘴,忍着没有出声。苏米雅一直握着圣像走在最前,脚步匆忙目不斜视,似乎早已习惯看到这种疯狂诡异的庆祝。玛莎悠闲地甩着尾巴,一直耐心的看着身前不远的辛迪莉。 辛迪莉一走到周围没有信徒的地方,就小声说:“看到了吧,暗影教会就是这么邪恶的教派,他们的人大都不知羞耻,冷酷无情,男女之间的关系比最原始时代的兽灵部落还要混乱,我敢跟你们担保,那个台子上的女人等到跳舞结束,台子上下所有的男人就都要来直面自己的欲望好好享受一下啦。” 琳迪忍不住打了寒颤,对她来说那样的画面简直无法想象。 玛莎倒是没所谓地说:“如果那个女人喜欢,这也没什么。为了信仰奉献嘛,不过是奉献多少的问题。” 听出自己被暗暗刺了一下,辛迪莉乖觉的闭上嘴,不再说话。 “黑翼的天使才是凡间众生的象征!黑翼的天使才是大家应该尊崇的神!” 响亮的声音在前方回**,巨大的处刑架上,挂着一个制作非常逼真的天使,双翼被展开绑在两个上角,几个穿着血红纱裙的少女骑在鲜花簇拥的高脚木凳上,举着刷子,用散发出迷人香气的涂料把白色的羽翼一点点抹黑。 刷子每涂上一下,周围的信徒就会发出一声喜悦的欢呼,少女也会扭摆着纤细的腰肢,将一朵花抛向身后。 处刑架所处的空地后,就是旧城区的中心,曾经是大圣堂集会所的巨大建筑,现在已经被彻底改建为暗影教会的祭神堂,祭神堂微弧的屋顶后,两座高耸的无光之塔阴沉的矗立。 这种能反衬出生命渺小卑微的巨型建筑,的确很有震慑人心的效果,克雷恩打量了一番,忍不住赞叹了两句。 辛迪莉立刻不服地说:“这可不算什么,有机会让你看看我们的龙神圣殿,比他们这傻大傻大的蠢房子有气势多了。” 苏米雅有些疲惫地说:“法希德兰太动**了,他们并没有修建红月神庙,那地方……才是真的有股连我也不得不认同的邪恶魅力。” “行了,咱们不是来了解暗影教会的。如果可能,我这辈子也不想再和他们打交道。”玛莎直截了当的终结了话题,“都走快点吧,从这里往西,新城一区就要到了。” 蛮牛倒是还有些恋恋不舍,嘿嘿笑着说:“等安顿好了这边还有舞蹈吗?我还挺想过来看看的。” 德曼果断阻止了他,用非常有效的方式,“来这儿看什么,今天可是仲年祭,随便哪个热闹的广场都能找到想要寻欢作乐的漂亮女孩,法希德兰是个开放的城市,我保证你今晚仍然不用花找妓女的钱。” 蛮牛的脸上立刻泛起了红光,一把搂住了德曼的肩膀,“我要是从青春期就认识你该多好。” “你也会跟你师父去吗?”琳迪忍不住凑到克雷恩耳边小声问道。 克雷恩摇了摇头,“先找好住处,等你不那么疼了,我就去找米奥勒·戈米。正事要紧。” 琳迪很轻很轻的嗯了一声,把小巧的下巴枕在他宽阔的肩膀上,脸颊恰好顶住他尖长的耳朵。 绕过巨大的祭神堂折向西方前进后,琳迪突然用几乎听不清的声音说:“克雷恩,我……很害怕……” “诶?”发觉她不想让其他同伴听到,克雷恩连忙背着她往旁边挪了几步,“害怕什么?” “如果占卜之后,咱们真的顺利找到了芙伊姐姐,”琳迪迟疑了一下,很有几分难过地说,“她会不会生我的气?”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琳迪好像要哭出来一样,小声说,“我不顾她的心意,擅自喜欢上你了。” 那声音虽然不大,但克雷恩可以确定,玛莎和辛迪莉这两个兽灵百分之百能够听见,玛莎往前赶了几步,搂住了苏米雅,而辛迪莉则只是抖了抖耳朵,摇晃着尾巴没看出任何变化。 尽管知道琳迪在肚子疼的那几天里情绪波动会比较剧烈,但克雷恩确实没想到会让她突然大胆了许多,说不定,暗影教会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也起了一定效果,让她真的直面心里的欲望,而且,她可能还真的认为这是邪恶不道德的。 倒和法令与风气无关,整个圣域都一直在鼓励繁育后代,就连大圣堂也只是规定了不得遗弃在天使前立约的伴侣而已。琳迪心里的负罪感,恐怕还是更多来自她与芙伊的关系。 克雷恩有些为难,他既不能无耻地替芙伊说没关系你们互相喜欢我很高兴呀,也不能无耻的抛开芙伊说你不用管她知道你的心意我很高兴呀,总之,他心里十分高兴,但是不能说,也不知道怎么回应。 短暂的沉默让琳迪立刻开始退缩,“好了,我开玩笑的,我就是看你刚才一直盯着那个跳舞的女人,想逗逗你而已。” 一直到快离开旧城区,眼前已经能看到新城一区充满灵异感的各色奇妙建筑物,他才赶在喧闹起来之前,飞快地小声说:“如果不是玩笑的话,那就太好了。” 琳迪趴在他的背上,并没有再说话。只是搭在他肩上的头,往他的方向靠得更近了一些。 不知道是暗影教会的克制还是占卜师们的强势所致,走入新城一区,简直就像是走进了另一个城市。 想到预言之城这个称号,克雷恩甚至觉得,眼前的这片城区才是真正的法希德兰,而刚才经过的土地,不过是寄生上来贪婪的汲取慕名而来旅客的怪物巢穴而已。 这里的仲年祭,总算有了点正常节日的感觉。 宽敞的街道两旁布满了摊贩,响亮的吆喝此起彼伏,大篷车停在空地边缘,临时搭建的巨大帐篷中,流浪的马戏团已经开始表演,门口的魔术师用掺杂着魔法的技巧娴熟地吸引着游客的注意,靠浮游结界悬在半空的小丑也不断地引发潮水一样的欢笑。 彩色的气球靠风魔法悬停在半空,水系法师操控着一道道激流与喷泉比试,元素凝聚的火焰路径在高空点燃醒目的字句,一根根石柱构筑临时的迷宫供人们穿梭。耸立在城区中的几座法师塔,在这一天难得的随和亲切,就连躺在摇椅上的老法师,也不会因为被揪动胡子而生气,反而会从指尖上蹦出几个闪亮的火花,逗笑那些顽皮的孩子。 占卜师当然也参与到节日之中,但没有法师那么神奇的力量,他们能做的,只是把原本藏匿在房屋深处的占卜道具,架设到人人可以看到的地方,开始为期一天的节日特惠。 但他们在这一天互相争抢生意的各种手段,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演变成一幅有趣的街景。 专长于感知者的,有的架起一口箱子,蒙上眼睛背对站好让游客放进一些东西,握着手占卜东西的名字;有的支起宽大的幕布,列出寻找各种人或物的丰功伟绩。 专长于预言的,有的就在街边打扮得好像小说人物一样夸张,直接摆下桌子对来往的游客发出危言耸听的警示;有的从楼顶垂下条幅,预言下午三点在新城一区中心广场将有重大事件发生——条幅下方用小字写着其实是歌舞团付费做的广告。 专长于占星的,有的端着水晶球在上面布置出闪闪发光的幸运和不幸的象征物,对着看上去有兴趣的游客直接免费先算上一次;有的则搭建起巨大的闪耀星盘,转眼就吸引到无数围观者,被占卜的人仰头看着自己的星兆在如此巨大的星盘上跳动,就算结果不好都会觉得十分满足。 请示神谕的神官、擅长降灵的灵媒都把神秘风格发扬到了极致,有的雇了许多穿着奇怪花纹长袍带着诡笑面具的帮手在街上散发传单;有的直接把灵念成像投射在大幕布上招徕客人;有的用低劣的魔法冒充神迹来提升神谕的可信度;有的索性自称是天使的转生直接开口指引世人,也不怕被一区之隔的暗影教会抓去挂起来涂黑。 随着人潮走出不到一个街口,克雷恩的心情就不由自主的晴朗起来。背上的琳迪似乎也不那么疼了,满心欢喜的看着周围的新奇景象。 吟游诗人拨弄着小竖琴,兴奋的歌手唱出动人的颂歌,悠扬的曲调下,盛装的舞娘尽情的展现着优美的舞姿。越靠近中心广场,吸引视线的地方就越是密集。 看着黑压压的一片人头,克雷恩冷不丁想到了更加现实的问题,连忙对着前面的玛莎说:“这么多人,咱们会不会找不到住的地方?” 萨拉尼亚找旅店的经历不堪回首,尤其是最后的选择间接导致了波亚迪兰之行的一系列风波,克雷恩当然会感到心有余悸。 玛莎倒是很乐观,“不用担心,这里是比较著名的旅游城市,旅店的数量比普通城市多得多。西南方向的新城三区,就是专门为了招待旅客扩建的,只要有钱,绝对不用担心没地方睡觉。” “那咱们要不要先找地方落脚,之后再出来看热闹?”克雷恩看着望不到边的人群,有些担心地说,“琳迪需要安静的休息和一壶热水。” “我知道,但米奥勒的门店在最西头,靠近郊区的地方,为了之后方便,还是过去住下的好。” 克雷恩哦了一声,把琳迪往背上托了托,视线恰好瞄到街边几个暗纹骑士团的士兵正在维护治安,谨慎的审视着潮水一样的密集旅客,他想到辛迪莉的警告,忍不住挤过去到玛莎耳边低声匆匆转述了一下。 玛莎皱了皱眉,小声说:“我知道了,我会看好苏米雅的。有德曼这么个好用的帮手在,暗影教会要真的偷偷掳人,我就带着那匹红毛种马去祭神堂要人。” 这时,琳迪有些紧张地说:“克雷恩,玛莎,你们有没有觉得好像有谁在盯着咱们?” 第八十三章 预约!大感知者米奥勒 玛莎马上踮起脚尖扭头看了一圈,但是大街上太过热闹,即便有什么人明目张胆的盯梢,就大摇大摆跟在后面她也看不出来。 克雷恩努力的感知了一圈,为难的笑了笑,“不行,人太多,异常的气息也太多……呃……不如说除了旅客我能感知到的人都值得在意。分辨不过来啊。” “因为你的注意力被吸引走太多了。”德曼在他身后小声说道,“不过依你目前的能力,保持感知的范围也确实不可能有那么大。” “你发现什么了吗?”玛莎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 德曼用拇指在身前指了指后面,“有两个达曼之手的家伙,从咱们过了检查站的时候就一直跟着咱们,我锁定了他们一路,基本可以确认,不是巧合的顺路。” 玛莎烦躁的揉了揉头发,“该死,这帮家伙就不能乖乖的留在旧城区看艳舞吗。” 苏米雅放慢脚步退到他们身边,很平静地说:“不要紧,我大概能猜到是为什么。暗影教会最近在戒严,虽说主要防范的是巨龙之翼,但也不可能对我视而不见。大圣堂在法希德兰已经没有容身之处,他们盯着我,可能也就是想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残党还藏在某处没被发现吧。” “所以不用担心,我和大圣堂早就没有任何联络。”苏米雅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他们发现不了什么,应该也不会干扰到咱们办事。” 克雷恩有些不解地说:“天使的信仰有这么深厚的基础,大圣堂为什么会输给这种看上去就很邪门的家伙。” 苏米雅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也许……人心真的原本就是自私邪恶的吧。” “其实很简单。”德曼指了指身边那些旅客,“同样是需要遵守某种规则的情况,一种啰里吧嗦的列了一堆神的指引,然后告诉你不被允许的事情最好不要做,另一种直截了当的禁止一些事情,其他的都鼓励或者允许,你们选哪种?” 苏米雅有些不悦的反驳:“只有苦修士才会过那种极端的生活。寻常信徒并不需要把指引之外的事情都当作戒律。” “但无论什么种族都是生而既有欲望的,欲望才是生命进步的动力之源。”德曼很不客气地说,“把欲望原罪化,把苦修士荣誉化,绝对是大圣堂做出的最愚蠢决定,对他自身的打击恐怕远超过暗星帝国的压制。我一直觉得,圣界崩溃那件事给大圣堂的精神打击太大,以至于那一任大圣主和长老好像都有点发疯的迹象。” 苏米雅隐忍地说:“也许当时有当时的考量。快两千年前的事,谁知道真的发生了什么。” 敏锐的察觉到苏米雅有些生气,德曼明智的岔开了话题,“这次找米奥勒,仅仅是占卜一下芙伊的下落吗?” “当然,咱们也没别的什么……” 克雷恩的话才说到一半,就被玛莎打断:“当然不,难得来这里一次,起码也要把克雷恩的各种问题都找找解决的方法。比如,让这位圣域顶尖的占卜师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占卜免疫。” “诶?”克雷恩惊讶的叫了出来,“没必要吧,万一这个米奥勒也想研究我那该怎么办。” 玛莎笑了笑,“那正合我意。我就是要让米奥勒对你产生兴趣。咱们来的时间不巧,正好是仲年祭,法希德兰人最多的时候,如果正常预约,估计至少要给咱们排到三五天后才能知道都需要什么,太耽误事了。而如果米奥勒对你有了兴趣,咱们可就有了谈判的筹码。起码,时间可以提前不少。” 克雷恩嘟囔着说:“排这么久?有这么多人需要找人找东西吗?” 玛莎晃了晃手指,“不,主要是因为米奥勒·戈米的能力,他既是大感知者,也是个有名的预言师,相信我,想要知道自己未来——哪怕是不那么确定的未来的人,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以占卜师闻名的城市会被叫做预言之城?” 克雷恩头痛地说:“这么大的预言之城,就没有别的优秀的感知者了吗?” “机会不多。都到这里了,当然要先尝试最好的。”玛莎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如果米奥勒失败了,那咱们可以再考虑一下其他占卜师。有句老话不是说,已经死了的人,用什么方法治疗都可以试试。” 嗯……还真是令人不安的类比。 穿过中心广场后,街道上的人潮开始分流,纯粹观光的旅客转向西南,直奔建造了不少人工景观的新城三区,对占卜师有所期待又不想在街边将就的,都分散开寻找合适的店铺,打算一口气玩到晚上的,则大都留在广场附近。 新城一区的规模比旧城区大了不止一倍,被占卜师带动的相关产业遍布在大街小巷,皮具店、药剂店、杂货铺、交易所……等等等等应有尽有,让克雷恩颇为纳闷地说:“这么多店铺,感觉不管需要什么也能很快买到啊。” 玛莎头也不回地说:“前提是你要有钱。很多的钱。艾尔法斯联邦才能兑换的高等金券在这里花不出去,光咱们身上剩下的这些旅费,其实买不起特别昂贵的占卜材料。” 德曼炫耀见闻一样地说:“我听说过的最贵占卜材料是一种叫星辰之灯的异界妖虫,只能靠中阶以上的随机性召唤术小概率召唤到这个世界,干掉之后拿到的尸体还只能保持十天。据说在交易所最高的成交价喊到过一百五十枚金币。” “天哪……我要是召唤师肯定天天试着召唤这个!”克雷恩吃惊地说。 “那虫子据说不雇上一个小队还真对付不了。”德曼拨了拨胡子,“能炒到那么高的价钱,肯定是不那么容易拿到手的。” 苏米雅想起什么一样说:“暗牙掘地虫的皮好像也是比较值钱的占卜材料吧?” 德曼点了点头,用手比划了一个二指宽的小方块,“当然,那可是稀有高阶魔兽,不好找,找的到还不一定打得过,这么一小块皮子,差不多就值一个金币。对了,你们好象弄死过一只来着……” 克雷恩立刻懊丧万分地低下了头,“可恶,剥得太小了!” “哇哦。”看到苏米雅拿出的包里那张已经有些发皱的厚皮,德曼连忙摆了摆手,“快收起来,要是遇到急缺的买家,这么大一张可以卖十几个金币了。” 他看了一眼克雷恩,安慰一样地说:“你也不用太后悔,占卜材料的用途极为有限,价格虽然高,但也很难卖得出去。既要遇上合适的顾客,也要遇上合适的时机。比如你这张皮子,在法希德兰的交易所呆上一周也未必能脱手。” 玛莎难得附和了德曼一次,悠闲地说:“他说的对,没那么多人需要做那么高等级的占卜。找人找东西,预言个未来几天,看看最近的运势,和去了冥府的亲人谈谈天,犹豫不决的时候问问神的意见,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了。真要需要一下子预言个几百年的国王,也不需要到市场上采购材料。” 之后的行程非常顺利,就是背后一直有两个达曼之手的成员跟着,与其说是跟踪,不如说是光明正大的监视,大概是整整一支冒险小队的行动,在有苏米雅的情况下必须被重视吧。 米奥勒的占卜门店坐落在新城一区将近西郊的地方,西侧城郊外的林地中耸立着被称为暗灵山的小丘,住着一些喜欢清静的隐士,因此新城三区的建设才选择了西南方的广阔平地,也导致靠近西郊的街区相对更加冷清一些。 一片冷清的街道中,米奥勒的大房子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宽敞的院子,四层高的奢华楼房,喷泉水池,鲜花引路,草坪上还放养着一些温顺的动物,与其说是占卜师的门店,不如说是一栋新潮的庄园别墅。 克雷恩隔着围栏看向院子里面,小声说:“换我住在这种地方,也不想出门去其他地方工作。” “啧,这房子最便宜估计也要三千金币左右,占卜师原来这么有赚头。”德曼端详着里面的景色,小声评价道。 克雷恩倒抽了一口凉气,“这么贵?” 德曼撇了撇嘴,“我已经估计得很保守了,再加上保养费用,缴纳的税款,雇人的薪水,光供这房子,就是另一笔不小的长期开销。” 玛莎带着点讥讽的口吻说:“占卜师都是净赚。材料要顾客准备,付出的不过是精力和时间而已。来找米奥勒的富翁很多,即使是按占卜的级别收费,他也早就富得流油了。这一行,能力拔尖的那些会吃掉绝大部分肉,底下的只能吃剩的,或者喝汤闻味儿。” “他长什么样子?和气吗?”克雷恩的眼前不由得浮现了一个趾高气扬暴发户的形象,忍不住问道。 “你见了就知道。嗯……总之是个不太能让人联系到米奥勒·戈米这个名字的家伙。”玛莎斟酌着回答,“不过本事不错,这就够了。” 绕到庄园正门所在的那条街,克雷恩马上看到了排队的盛况。 他敢打赌,在城市中心搬出一箱金币排队白领估计也就是这种阵仗了。 拐过街角前隔着围栏还以为只有一队人在排,拐过来才知道,原来因为人太多,不得不排成了蜿蜒曲折的长蛇阵,不仅塞满了整个街道,队尾还甩进了对面另一条道路中。 “可恶,我就知道仲年祭来的人会比平常多。”玛莎捏了捏拳头,有些无奈地回头说:“克雷恩,把琳迪交给蛮牛。蛮牛,你带着辛迪莉他们去找旅店先定房间,我和苏米雅陪克雷恩在这里排队。” 蛮牛大步过来要接琳迪,琳迪摇了摇头,下地站住,小声说:“这会儿没那么痛,我让辛迪莉扶着我走就好。” 看出她似乎在避讳什么,蛮牛嘿嘿一笑,说:“那我们过会儿去哪儿找你们?” 玛莎苦笑着说:“就还来这儿吧,没有几个小时,排不完这破队。” 克雷恩踮脚张望了一下,虽然队伍行进的速度还算可以接受,但现在都还没看到队尾,玛莎的估计不算夸张,他担心地说:“那就算预约了,等到咱们得多久啊?” 玛莎招了招手,带着他和苏米雅往队尾所在的街道走去,“不知道。不过需要等的会比排在前面的人少。米奥勒并不是谁的生意都接。” “他还有什么标准吗?” “不知道。也许是用占卜术挑选客人,也许……就是看心情。我上次来的时候就没搞懂这件事。这次正好再观察一下。” “万一挑不上咱们呢?”克雷恩的担心顿时更加明显。 “不会。上次我和他谈的还算愉快,有了点交情。他还特地说了如果全都去了找不到还可以来找他想想办法。”玛莎很自信地说,“最后他还免费给了我一条指引,说对我帮助最大的力量会来自哈斯密尔大平原南侧,我现在隐约觉得似乎正在实现。” “再说,咱们还有王牌。”她指了指克雷恩,“你的占卜免疫体质,绝对能吸引到占卜师的兴趣。” “呃……好吧,希望如此。” 之后,就是漫长的排队时间。 蛮牛赶过来通知他们住处的时候,克雷恩刚刚前进到队尾所在的街道中间。交替着去吃完东西,他们三个都填饱了肚子,位置才勉强移动到正门前的大街。 玛莎和苏米雅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克雷恩干脆温习起了德曼的教导。 直到太阳的温度不再灼热,德曼和蛮牛都去广场玩了一圈各带着一个女伴过来看了一次情况,他们才总算接近了那扇装潢精美奢华的大门。 克雷恩已经排队排的几乎没了精神,只剩下盯着大门麻木的移动脚步的力气。终于到了那张长桌子前面的时候,他差点激动地把名字都写错。 玛莎也写下自己的名字后,在再次来访的地方勾了一下,然后飞快的填写着申请的占卜事项,和一堆克雷恩都没太看懂的内容。 苏米雅把装着芙伊梳子的小包递了过去,接着拔了克雷恩几根头发,让负责接待的人放到一起。 接过玛莎填完的表格,那个同样因为疲倦而一脸麻木的女仆随手写下一个号码放到旁边一大摞纸的上面,很熟练地说:“三天内不要变更住址,静待通知。谢谢。” “三天……”走出一段距离后,克雷恩忍不住回头看着那桌子上高高的几叠纸说,“换成我,三天都看不完这些表格。” 玛莎甩着尾巴,心情显得非常不错,“我如果也那么有钱,肯定不会亲自一张张看过去。他那房子里光是帮忙的助手就不下十个,还有几个跟着他的学徒,都是对占卜术有些了解的人,挑选客人这种事多半没问题。”她的声音转低,“其实我都怀疑,有些不太重要的占卜,他都交给学徒代劳了。否则一天下来他耗费的精力就太夸张了。” 克雷恩对占卜的概念还是蒙达拉在萨拉尼亚的那次,不由得惊讶地问:“这种事还可以代替的吗?客人难道不知道米奥勒长什么样?” “米奥勒很少做面对面的直接占卜,”玛莎撇了撇嘴,“我上次来的时候预约完专门找渠道摸了摸底,他的占卜大部分情况下都只会和客人碰面一次,说不了几句话。很多时候交上去需要的材料和定金,下次再来就是直接拿结果了。所以他那次和我聊得时间不短,我还挺受宠若惊的。” “搞得这么神秘啊……”克雷恩皱了皱眉,心里隐约觉得有些不安。 苏米雅柔声说:“你不用担心。戈米先生这么做也是有原因的。要知道,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越是有距离感和神秘感的人物,就越会引发他们的崇敬之心。而且,他不当面占卜,仅靠之前填好的表格完成所有占卜要求,也算是变相的展示了他的预言能力。所以即使他不怎么和顾客见面,占卜的结果也时常会有疏漏,但经过传言的夸大后,慕名而来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玛莎扭头看了一眼仍然不见缩短多少的长队,说:“放心,这家伙是有真材实料的。虽然他的占卜没帮我找到玛姬,但我已经有了预感,他的指引将是我解决一切的关键。这次有机会的话,我得和他再聊聊,好确认一些事实。上次见他的时候我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所以很多话没说的太细。” “我只希望不要等太久。”克雷恩担心的看着苏米雅,“那两个达曼之手的人还跟着咱们,我觉得最好能尽快离开。” “没关系,这几天大家都会留意苏米雅的安全。你晚上去拜托一下德曼,那家伙虽然是个大色渣,但实力摆在那儿,让他特地保护一下苏米雅的话,你就可以安心了吧?”玛莎揉了揉肚子上发痒的伤口,“晚上暗影教会估计会在旧城区组织更大规模的活动,有兴趣去看看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我宁愿找地方买本书要壶开水陪陪琳迪。” 玛莎的眼神闪动了一下,笑眯眯地说:“你的好奇心去哪儿了?” “还在。不过……飘到了奇怪的地方。”他笑了笑,不自觉地看了一眼西方那座并不太高的暗灵山,“比如要是真的得等三天,我更想去那山上看看。你不是说那里住着几个隐士吗。隐士应该都是学识渊博的人吧?” “但我还说过那里有各种魔兽,有些占卜材料野生的比饲养的更好,所以那山附近的魔兽被限制了猎杀数目,绝对不是什么适合游览的地方。”玛莎也往那边看了一眼,“不过要是需要那里的材料的话,咱们倒是不得不去一趟。” 苏米雅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难得有些辛辣的补充了一句:“隐士和学识渊博也没有必然联系,不擅长和人打交道,过的也不如意才是肯定的。” 聊了一会儿,克雷恩钻进路过的书店里挑选了一番,结果几乎全部书架上都是和占卜有关的各色书籍,连小说都几乎全是占卜师做主角或者主角和占卜师的故事,其中还大半都是在讲述爱情传奇,比如《命中注定嫁给你》、《爱上占星术老师》、《霸道预言家逼我嫁给他》之类充满奇妙熟悉感的小册子。 最后,他只好挑了一本勉强算是能增加学识的《占卜起源》,起码这本书的前几章里面涉及到的一些天使名字他看了还算有点眼熟,而且多少能了解一些那时候凡间的生命和神的关系吧。 最靠近米奥勒门店的几家旅店据说住的连马厩都睡满了跟来的仆人,蛮牛干脆的选了几个街口外的一家僻静住所,环境很不错,价格也合理,店主是个温和有礼的中年妇女,举手投足流露出的气质并不像是商人而像是个退休的占卜师,繁星之家这店名也很容易让人误会成占卜的地方。 克雷恩进门就忍不住小声嘀咕了一句:“这里也兼职占卜吗?” 老板娘的听力相当不错,马上微笑着摇了摇头,说:“不,我已经很久没再做那种事了。” 核对了一下身份后,他们上楼各自进了房间。 历经各种波折来到了这里,真的预约了米奥勒·戈米的占卜后,克雷恩反倒突然有了一股奇妙的空虚感,尽管满足又轻松,却也觉得有些迷茫,跟和女伴缠绵之后的那段短暂时光倒是有点相似。 放好行李后,克雷恩发了会儿楞,翻了几页书,然后拿着书去要了壶热水,走向琳迪的房间。 其实他对晚上暗影教会组织的活动很有几分好奇,但自从辛迪莉提醒过他之后,他就对苏米雅的安全产生了浓重的担忧。旧城区几乎全是暗影教会的教众,他不想为了自己的好奇,把苏米雅置于危险之中。 再说,琳迪不能去,他自己去看了,回来也是要被抱怨的吧。想到琳迪气得鼓起面颊抿紧小嘴的模样,他就忍不住笑了出来。 敲了敲门,苏米雅也在,给琳迪施法后,她有些困惑地表示,琳迪这次的疼越来越厉害了,治疗魔法的效果都有些不够,但出血量并没有明显增加,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要不要去找个医生?”克雷恩马上担心地提议。 琳迪紧跟着大声说:“不行!这种事……不用医生看!女医生也不行!太丢脸了……” “那我去买点止痛药,你的汗可是越出越多了。”克雷恩这次不等她再开口拒绝,就掉头跑了出去。 还没出旅店,他就迎面碰上了一张熟面孔,对他灿烂的笑出了一口白牙,热情地说:“克雷恩,你也住这儿?” “呃……是啊,真巧呢,悠奇。” 在门口寒暄了一番,克雷恩才知道悠奇也是来找米奥勒占卜的,他有些吃惊地说:“我刚才也在那边排队,怎么没见到你啊?” 悠奇笑嘻嘻地摸出一个银币在指缝里拨弄了一下,“因为我没去排队啊。时间那么宝贵,怎么能浪费在那种地方,我雇人替我排的。那附近做这生意的居民很多,据说以前领号的时候还有半夜来排了第二天高价卖的。暗纹骑士团处罚了几批后才勒令米奥勒改成现在这样。” “赚钱的法子真是五花八门……”克雷恩指了指自己的头,“我就想不到这也能做成生意,早知道我们也不排了。” 悠奇像个老朋友一样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迟早你会发现,其实这世上到处都是生意。预约上后,你要是找材料的时候有什么困难,欢迎找我,我是佣兵,帮你办事给你打八折。” “呃……”这还真是个诱人的提议,克雷恩险些就直接点了头,“可我听说咆哮之狼很贵的。” “咦?你怎么看出来的?”悠奇低下头打量了一下自己,“我还特地把带标记的护甲穿在里面了啊。” “我一个朋友恰好见到的。”克雷恩连忙解释,在他心中,德曼属于师父的成分还是不够朋友的感觉那么浓厚,尽管教给他的东西已经远超很多擅长藏私的老师,但他甚至都找不出之前对待琳迪的那种敬意,这还让他诧异了好一阵。 “哦……”悠奇也没多追问,直接说,“没事,我这次是私事,专门请了假。干私活价钱当然不用那么高。再说咱们挺谈得来,好商量。” “谢谢。”克雷恩笑着说,“不过我还是希望米奥勒找我要的材料没有难搞到需要雇你才行的地步。而且,你自己也有占卜吧?” 悠奇完全没有半点担心地说:“什么材料我都能搞定。我只担心运气不好预约不到而已。” “祝你好运。”克雷恩指了指外面,“我去买点东西,回头再聊。” “好,回头我请客,咱们好好喝一杯。”悠奇摸出钥匙往楼梯走去,“到时候咱们好好聊聊。不然感觉这么熟,结果除了名字什么都不知道。” 找老板娘问清了最近药店的位置,克雷恩匆匆离开繁星之家,悠奇离开后,他心里莫名的感到一股微妙的轻松,好像刚才有什么无形的压迫感不知不觉萦绕在心头一样。 可能是因为那家伙很强吧,毕竟是咆哮之狼的佣兵嘛。他给自己找了个答案,然后果断的把杂念抛到脑后,专心找药店去了。 多半是看中了仲年祭旅客众多这个绝好时机,药店所在的那个丁字路口,一群反魔法同盟的成员正在集会宣传,举着挂着一个个巨大的展板,搭配着颇为逼真的图画,用鲜红的颜料写着十分吓人的句子。 “停止魔力滥用,发展真正科技!” “魔晶石终会枯竭,创造力才是一切!” “别再被充能的把戏蒙骗,世上不会有吃不完的午餐!” 克雷恩打量了几眼,不久前才看过慈祥的老法师逗弄小孩的场景,对图画上一脸奸诈要把婴儿丢进锅里的老头实在找不到什么真实感。 再怎么正确的主张,也不该用这么扭曲的方法来宣扬吧。他突然感觉有些厌恶,转身走进了药店。 不料侏儒药剂师正在对面宣传展板,他几乎快把店门的铃铛摇烂,那个嗓子都喊到嘶哑的小个子才依依不舍地回到自己的本职工作来。 卖药的时候,那个侏儒还意犹未尽的念叨着“来到预言之城竟然还不肯考虑一下圣域的未来”“只顾眼前的愚蠢生物真是对不起大家的一片苦心”之类的句子。 克雷恩完全没有搭腔的欲望,匆匆付了钱,就赶忙抓起袋子离开。 总有一天魔力和魔晶会消失?这些天使的恩赐不是已经供大家使用了两千多年了吗,怎么可能突然就消失不见啊。原油和煤都是什么东西啊,和穷人用来取暖的木柴有区别吗?凭什么取代已经发展到如此地步的魔晶科技。靠水汽推动巨大的机械,是在做梦吗,那东西只会让人烫伤吧?克雷恩在心里嘲笑了一大串,才意犹未尽的往回走去。 走出几步,他忍不住又回过头来,远远看着那边桌子上摆着的一个小装置,炽热的蒸汽正不断地从里面冒出,带着小小的活塞不停地上下移动,拉扯杠杆,让几个小轮子托起的金属板顺着一个圆形的轨道不停地转圈。 魔动机刚被发明的时候,也曾经被人这样不屑一顾的吧……克雷恩挠了挠头,有些不安的想,如果是类似的发展轨迹,难道几十年后,这种奇怪的东西也会渐渐出现在各个城市之中吗? 考虑到药剂的负面影响,克雷恩一口气买来了从弱到强五种不同档次的止痛药。苏米雅仔细询问了一下琳迪的痛感后,谨慎地选择中间级别的倒了一勺,喂她喝下。 半个小时过去,琳迪的脸色稍微好转了一些,但她还是蜷缩在厚实的棉被里,呻吟一样地说:“唔……只是稍微……轻了一点,还是好痛。像是……无数小刀在……在里面乱戳一样……” 热水袋、治疗魔法加上克雷恩努力地按摩,总算是帮琳迪熬过了这一阵,但考虑到不久后的下一阵,他还是犹豫着拿起了最强效的止痛药,瓶子里的淡绿色**不断地冒出细小的泡泡,光是看就觉得不太安心。 “试试吧。怎么样也比这样疼下去要强。”苏米雅接过药瓶,拔开塞子说,“再这么下去她可能会失去意识。” “为什么会这样啊……明明中午的时候还没这么严重。”克雷恩苦恼地抓着头发,一筹莫展。 但苏米雅也给不出合理的解释,只能回答:“也许是到了新地方的缘故,有些人离开家乡太远身体就会不舒服。” 最强效的药剂总算起到了足够的效用,克雷恩和苏米雅一直陪着琳迪直到她昏昏沉沉的睡着,才轻手轻脚的离开了房间。 外面,已经星月高悬。 想叫玛莎他们一起去吃晚饭,结果还在房间的竟然只有辛迪莉自己,辛迪莉也一副晕船没好的样子表示没有食欲只想睡觉。 “那咱们去吃吧,吃完给她们带点回来。德曼和蛮牛这会儿估计在什么地方喝酒,不用管他们了。”苏米雅关好辛迪莉的房门,一边说,一边指了指楼梯,“玛莎应该没走远,不然她会通知咱们的。” 仿佛为了呼应她的话一样,玛莎的身影就在这时从楼梯口那边出现,而且,一看到克雷恩他们,就非常兴奋的大步跑了过来,激动地捏住了克雷恩的肩膀,双眼发亮地说:“我就知道你这张王牌有用!” “怎么了?” 玛莎得意的笑眯了眼,“咱们的安排时间出来了,明天一早。” 第八十四章 释疑!神秘的禁锢之香 “明天一早?这么快?其他排队的人不会有意见吗?”克雷恩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惊讶地问道。 “这是米奥勒安排的,谁敢有意见。”玛莎笑的连虎牙都露出了唇边,“我就知道你的那几根头发一定能帮上大忙,没想到这么有效。” 情绪不自觉被感染而高昂起来,克雷恩也有些激动地说:“那真是太好了,只要能顺利找出芙伊的位置,就算他要拿我研究点什么也值了!” “那也要看研究什么。”玛莎上下扫了他一眼,“蒙达拉那样借点东西走还行,留下你免谈。” “他真要非留下我……”克雷恩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我可以答应等找到芙伊后专门过来让他研究一下。” “这个主意还行。”玛莎指了指外面,“走吧,赶紧去吃点东西,回来记得洗个澡,明天苏米雅留下照顾琳迪,你和我一起早点过去。” “其他人呢?我觉得他们可能也挺想见见米奥勒的。” 玛莎摇了摇头,“去了也只能在门外等着,米奥勒一般只接待和占卜直接相关的客人,还不如去新城三区玩一圈。” 一边下楼,玛莎还一边提醒说:“晚上你碰到德曼记得提醒他一下,这边不能只留下苏米雅她们这几个女的,他最好委屈一上午,帮忙保护一下。” 克雷恩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会好好的拜托他一下。” 没想到,答应下来的这件事还真给他带来了不小的麻烦。 吃饭洗澡收拾妥当,给辛迪莉送了点夜宵,陪琳迪到她再次睡着,接着回房看了快一个小时的书,走廊里才传来德曼和蛮牛带着六七分醉意的闲聊声。 开门一看,让克雷恩着实吃了一惊,就这么几个小时的功夫,他俩的身边就换了新的女伴。而还没过夜就换人的原因显而易见,现在的这两个身段更诱人,而且,竟然还是对儿长得一样的双胞胎。 虽然从体型上看这两个人类姐妹和德曼更搭,站在蛮牛身边那个显得有点过分娇小,但对男人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坏事。 光看那八双眼睛之间来回交流的古怪眼神,克雷恩就能猜出那姐妹两个多半打算仗着相貌一样做点比较刺激的事,而蛮牛和德曼显然打算装作不知道。 克雷恩一走出房间,双胞胎姐妹水汪汪的目光就齐刷刷扫了过来,完全是一幅很期待二对三的表情。他只好挠了挠头,硬把德曼叫进房间里,拜托他明天帮忙保护苏米雅,当然,能一直保护到大家离开法希德兰最好。 德曼一边考虑一边把钥匙连着一个飞吻丢给外面的女孩让她先进房间,接着同意了明天上午的部分,至于之后几天,要看情况决定。 “你要是能拿出注意那些女孩的一半精力放到苏米雅身上,她在法希德兰就绝对不会出事。”克雷恩有些无奈地说,“干脆你试试追求她做你的女伴好了,单看脸的话,我觉得她好歹比你最近找的这几个好看不少。” “她到是我喜欢的类型。”德曼笑了笑,跟着摇了摇头,“但她是你的好朋友,还是个观念比较保守的人类女性,她受伤,你生气,显然不是个好主意。我会留意她的安全,你放心去占卜吧,祝你和玛莎好运。” 他一说完,就匆匆走出屋门,跟着想起什么,回头补充了一句:“对了,你记得叫苏米雅不要随便离开这里,我明天可起不来太早。嗯,你懂得。” 是啊……这么晚才进房间,之后还要剧烈运动一两个小时,能早起的概率确实不高。克雷恩无奈的点了点头,苦笑着关上门,把自己抛到**,捡起差点跑丢的睡意,一把塞进脑海中。 一夜无梦。 或者说,除了那个不知疲倦的神秘女声和梦境之药的效果外,他已经很久没有做过梦了。 梦天使兰伊尔大人对他的庇佑,似乎真的到成年礼为止。 天才蒙蒙亮,玛莎就敲门叫醒了克雷恩。 睡眼惺忪的他一打开门,就有些疑惑地说:“这么早?米奥勒已经开始工作了?” “早六点到晚八点,中间休息一个小时吃午餐。有名的占卜师里,米奥勒算是最勤奋的了。”玛莎看着他匆匆忙忙的洗漱收拾,扫了一眼走廊里的魔晶挂钟,“这会儿五点多,吃点东西赶过去,差不多就到时间了。咱们是第一个,应该表现出一点诚意。” 按克雷恩的估计,占卜的流程时间比较飘忽不定,那么排在他们后面的那些客人应该也都在那边的侧门口早早等着才对。 可当他们提前十分钟到达米奥勒的豪宅外时,能看到的竟然只有正门外等待预约的队伍长龙,虽然比昨天短了一半不止,但人数还是足够令人吃惊。 令克雷恩更吃惊的是,约定好的等待占卜的侧门外,只有他和玛莎两个,因为太早,连偶尔路过的行人都看不到一个,空****的让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他们搞错了地方。 “我上次也是在这儿等的啊……”玛莎应该也是有所怀疑,张望了一下围栏里面,才放心地说,“啊,没错,负责接待的女仆带着钥匙过来了。” “排在咱们后面的难道都是些粗心大意的家伙吗?”克雷恩看女仆打开门锁,忍不住低声猜测。 “谁知道呢。”玛莎不太关心别人的事,很敷衍的回答,“也许排在咱们后面的都睡过头了吧。” 那位女仆笑了笑,小声说:“不,尊贵的客人,主人为了您二位的占卜,今天上午没有安排任何其他客人。除了你们之外,今天下午也只安排了一位而已。” 玛莎没想到米奥勒会重视到这种程度,一听到下午也只安排了一位,就迟疑着问:“米奥勒的身体不太舒服吗?一天只接待两次客人可不像他的风格。” “主人的身体没问题。”女仆让进他们后,顺手锁上了门,礼貌地回答,“主人亲口说了,是因为今天的客人都非常非常重要。” “哦?那还真是太感谢了。被你这么一说,我都有点不自在了。上次来的时候可没受到过这种待遇呢。”玛莎忍不住扭头看了一眼克雷恩,似乎在说,真是托了你不小的福。 “主人的确很少如此。”女仆也有些掩饰不住对他们的好奇,扭头说话的功夫,就偷偷打量了几眼,“我来这里两年多了,也只见过三次。您二位是第四次,下午的是第五次。” 玛莎沉吟了一下,顺势问道:“那前三次的客人,最后拿到的材料清单用了多久凑齐的啊?” 女仆认真地回忆了一下,小声说:“那个我倒是记不太清了,时间长短不太一样,最久的那个好像用了快一个月。不过他们凑齐材料后,领结果的时间比别人都久,等了四五天。” 啧,看来前面节省的时间后面还要耽误回来。克雷恩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前后加起来二十天上下的话,还勉强可以接受。 “那些客人和我们有什么共同之处吗?”玛莎谨慎地接着问道。 “没有吧……起码你们和下午的客人就完全不同,职业、种族什么的都不一样呢。”女仆站在屋门前,很尽责的拉开门扇让开位置,略一躬身,完成了带路的任务。 屋里站着的是,是个看上去大概得有近五十岁的人类男管家,他隔着眼镜貌似不经意的扫了克雷恩一眼,躬身行礼,转头带路,“请往这边,主人正在等你们。” 跟着走出一段,转弯上了楼梯,玛莎突然有些疑惑的低声说:“奇怪,上次走的不是这边。也没上楼……” 管家头也不回地说:“因为是特殊接待,不需要去商用房间。与您二位见面的,仅有主人自己,请务必注意礼仪。希望必要的商讨可以平和顺利的进行。” “当然,我想不出有什么要和米奥勒吵架的理由。”玛莎盯着管家的后背,意有所指地说,“除非……米奥勒有。” “主人会让每一个来访的客人都满意而归。请尽管放心。”管家带着他们一直走到顶楼,才转入一条幽暗宽敞的走廊,走廊两侧没有一间屋子,仅在尽头紧闭着两扇雕饰有神秘花纹的木门。 这地方,就像是特意辟出来的一个私密空间。 克雷恩的心中不由得升起一股忐忑,他扭头看了看玛莎,玛莎也并不是完全放心的样子,已经在偷偷打量有没有合适的退路。 玛莎的伤还没痊愈到可以投入战斗的程度,一想到这一点,克雷恩就忍不住走到靠前半步的位置,胸膛也不自觉地挺起。 打开门后,管家笔挺的站在门外,并没有跟进去的意思。 而门内竟然是一扇不小的石雕屏风,想要看清屋里的情况,至少得绕过去走到里面才行。 真是让人不安的陈设,克雷恩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抢在玛莎前面走了进去,心里有些后悔,就算不带兵器,起码也该穿上风暴之壁才对。 “玛莎,克雷恩,欢迎来到米奥勒的私人接待室,这里平常并不对外客开放,所以布置有些偏向于我的个人喜好,还请二位不要紧张,放松的坐下就好。”用热情的有些异样的语气开口的,似乎就是这里的主人,米奥勒·戈米。 先前玛莎曾经说米奥勒是个和名字不太相称的男人,克雷恩还有些奇怪,现在真正见到之后,确实一眼看过去就觉得那里不太对劲。 米奥勒·戈米肯定不是真名,占卜师里使用艺名的并不在少数,米奥勒显然是其中之一。克雷恩最初听到这个名字之后就觉得哪里不对,后来玛莎又一次说起,他才知道这个名字连着姓氏快速读出来的话,和豹猫属兽灵传统语言中的一句表示烦躁厌恶的常用脏话非常近似,这也是当初玛莎除了名气之外选择米奥勒的原因之一。 她和克雷恩知道这名字后想到的事情一样,觉得这多半是个性格比较不同寻常的豹猫属兽灵占卜师,至少,很任性。 而这会儿在眼前的宽大沙发上用颇为端正的坐姿等待着的,却是个人类。不仅如此,还一点也看不出随性到使用这种艺名的可能。 他身上穿着价格不菲的先知袍,提升感知力的各色饰品一样不少,乌黑的头发整齐的向后梳起,一根也不会造反的用上好发蜡固定,脸上的微笑简直像是宫廷画家细心勾勒在画布上的一样,稳定而精确。 不论怎么看,这也像是个严谨认真的中年男人,都不像是会用艺名的样子。 “好久不见,米奥勒。”玛莎拉了拉有些发怔的克雷恩,带着他到米奥勒对面坐下。不过她也是初次到这个房间里来,虽然不如克雷恩的表现那么直接,但也尽量不着痕迹的把周围打量了一遍。 占卜应该不会发生在这里,除了入口之外的三面墙都有通往别处的门,这里不管是从墙上的挂饰画幅还是从奢华昂贵的各色陈设来看,都的确像是私人用途的接待室,来个老朋友一起坐坐绝不会失礼。 米奥勒伸手向桌上的精美茶具示意了一下,很热情地说:“是啊,好久不见了。这是产自精灵国度的上好红茶,咱们时间很多,可以慢慢品尝。不知道克雷恩先生能不能喝出一些家乡的味道。” 当然不能。首先克雷恩住在艾尔法斯国土最西北几乎边境外,而精灵国度唯一产红茶的地方就是距离南端海岸线不远的好运山祝福岭,其次,他就算住在不远的地方,以他当时一个小小自然精灵的卑微身份,也绝对喝不起这种奢侈品。 而且他对米奥勒刻意把话题转移到他身上而不和玛莎交流感到有些不满,所以只是回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米奥勒抬手摸了摸下巴上修饰的十分整齐的短胡子,锐利的双眼在克雷恩和玛莎之间转了两个来回,似乎发觉了什么一样,微笑着再次开口,这次目光注视的对象总算成了玛莎,“玛莎,我看了你填写的表格。你妹妹的事,我很遗憾。但我还是要冒昧地问一句,占卜结果中指示的地方,你真的都去找过了吗?” 这似乎触到了玛莎的痛处,她明亮的猫瞳中,顿时浮现出一丝难掩的自责,“北部的两个地方我都找过了,打听不到玛姬的消息,倒是认识了几个好同伴。至于火精灵王国中的那个地方,我……实在没能力去找。而且神谕解读出的关键词,那个被涂黑的珍珠,对我的帮助也确实不大,完全让我摸不到头脑。” 米奥勒轻轻叹了口气,安慰说:“神谕毕竟只是个模糊的指示,就和我后来感知到的那条指引一样,虽然不会有错,但想要得到准确有效的信息,就非常需要运气。”他喝了一口红茶,有些好奇地问,“但你这次提出的申请,好像和妹妹没有关系了。为什么?” 没有认真去看玛莎填表的克雷恩有些惊讶地说:“什么?玛莎你申请了什么?” 玛莎扭头瞥了他一眼,很淡定地说:“我申请了一个预言。至于能预言到什么,我就不知道了。毕竟诺恩萨尔大人的脾气太古怪。” “命运天使自古如此。”米奥勒微笑着说,“就连尊他为惟一真神的命运神教,也没得到这位大人多少额外庇佑不是。玛莎,你这是放弃了吗?” 玛莎的视线很微妙的向着克雷恩的方向移动了一下,跟着靠在柔软的沙发上,慵懒地说:“是啊,我放弃了,贸然深入火精灵的领土对我来说等于找死。我只有活着,才有见到玛姬的希望。” “嗯,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米奥勒满意的笑了笑,“你的预言需要的材料清单一会儿连着克雷恩的部分一起给你如何?” “没问题。”玛莎撇了撇嘴,“希望不要太难。” “很简单,你的要求并不复杂,需要的东西当然也不会太稀有。出门兜一圈差不多就弄到八九成。你大可以放心。”米奥勒说完,并没有直接转向克雷恩,而是又问了玛莎一句,“不过克雷恩需要的材料可能会有些麻烦,我能了解一下你们这次的人手配备吗?如果是上次那样只有你和那位祭司小姐两个的话,即使多了克雷恩,我也不建议你们强行冒险。” 玛莎皱了皱眉,“有这么高的风险吗?” 米奥勒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不过有些材料我可以在牺牲部分效果的情况下替换,所以要根据你们的人员配备决定。” 玛莎考虑了一会儿,拉着克雷恩去屏风后面商量了几分钟,回来把大致的战力情况讲给了米奥勒,同时也特意提醒,琳迪正在衰弱期,苏米雅的周期在旅途中和琳迪越来越接近,估计也快到了,玛莎自己受着伤,辛迪莉并未算进正式成员。也就是说,靠得住的其实只有克雷恩、蛮牛和德曼三位男士而已,最多,再加一个承诺过打折的佣兵悠奇。 “悠奇·艾斯凯普先生吗……他恐怕不能帮你们,下午就是和他的会面,他需要拿来的东西里,有一样特别难弄到的。”听玛莎说完,米奥勒有些为难地端起茶杯,“不过你们人数不少,有些不需要战斗的材料完全可以让女士们分头行动。好吧,我会再试试对清单做一些调整。” 克雷恩忍不住心里的疑惑,小声问玛莎:“上次在萨拉尼亚的占卜不是明明什么都没要吗?结果还很准啊。” “是局限在萨拉尼亚内部那种小范围吧?”米奥勒微笑着问道,看克雷恩谨慎地点了点头,接着解释说,“法师们释放瞬魔法是不是看起来很轻松地一下子就可以?普通魔法可就需要念咒了,强、真、极……付出的代价也在随之增加。对不对?占卜术,其实也是一样的道理。萨拉尼亚那种小范围的感知,即使是气息单薄的物品,我也能做到九成以上的准确率,神谕也会非常清楚。但我看你的申请,需要感知的可是圣域全境啊……甚至有可能要扩大到整个特拉埃尔大陆,不是吗?” “嗯……是,没错。”就算占卜的结果指向亡者平原或者更北的未知地区,克雷恩也一定会设法过去。当然,有梦境之药的占卜在前,应该不会是那么危险的地方。 “而且,你的申请还提到了一个我非常感兴趣的词,占卜免疫。”米奥勒的眼睛亮了起来,“涉及这种头一次听说的体质,我也不敢保证最后会需要什么样的材料。” “呃……我的体质不管它其实也没关系。”克雷恩下意识的对米奥勒明显的企图心感到抗拒,“只要能占卜芙伊的下落对我来说就足够了。” 米奥勒毫不犹豫地说:“可对我来说不够。我一直以为这世上根本不存在占卜免疫的体质,可你的头发却给我展示了非常有意思的结果,让我都有点怀疑,是不是真的出现了占卜界的新发现。坦白说,今天上午我预留出的所有空闲,都是为你准备。” “可你下午也只接待一个……”克雷恩忍不住立刻反驳。 “我的精力有限,验证这个可是苦活,需要大量的精力。”米奥勒毫无诚意的给出了一听就是敷衍的答案,“那么,能不能请你配合一下我的要求呢?” “又是头发唾沫汗指甲那一堆东西吗?”克雷恩有些烦躁的抓了抓长了不少的短发,又抓成了大鸟窝一样。 “没错,但我的能力远比其他占卜师要强。我有自信,能找到你这种近似于占卜免疫体质的原因。”米奥勒的身体前倾,很有把握地说,“这世上没有谁能占卜免疫,没有。” “好吧好吧,走,我这就跟你去取。”克雷恩看到玛莎点头后,直接站起来开口催促。 米奥勒满意的起身,把克雷恩径直带到一扇通往别处的门后。 差不多二十分钟后,克雷恩回到了房间,一屁股坐在玛莎身边,咕哝着说:“最后那样东西真的非要不可吗?” 看着他发红的脸颊,玛莎忍不住调笑说:“又是玻璃棒吗?” 没想到克雷恩脸色变得更红,摇了摇头,“不,他……给我找了一个女助手。” “啧,果然比蒙达拉财大气粗。”玛莎嘲弄了一句,抱起手肘开始等待。 过了足足近两个小时,那扇门才重新打开。 米奥勒带着一种奇妙的神情大步走回沙发这边,两只眼睛像是看到兔子的鹰一样死死的盯着克雷恩,看了大半天,才露出一丝异样的微笑,说:“你的身上,有禁锢之香对吗?” 要不是有过在萨拉尼亚从辛德拉那一次得到的教训,克雷恩差点就直接点头承认。 他小心的克制住反问的冲动,侧头看了一眼玛莎,征求她的意见。 玛莎考虑了几秒,抬手在米奥勒专注的视线里晃了晃,说:“我们不太懂你在说什么,你最好解释一下。” 米奥勒的眉心不易察觉的皱了一下,他叹了口气,恢复成先前那副亲切好客的模样,微笑着说:“游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们一定听说过这个词呢。神谕之印早几百年还比较常见的时候,只要认识一个光之子,你多半就能闻到禁锢之香。” 玛莎懒洋洋地的丢回一句:“抱歉,你说的这些专用词汇里,我只知道光之子是什么意思。” 天使们赐予精灵力量造就了元素精灵之后,又通过让残天使降临凡间与人类通婚的方式诞生了许多具有天使血脉的光之子,直到现在,这个人类的亚种还几乎都是备受尊敬的强大勇士,活跃在圣域各地。 “神谕之印详细解释起来太麻烦了。”米奥勒有些急切地说,“简单点描述,神谕之印是一种祭祀,只有具备天使血脉的光之子或者真正的天使可以使用,而且,一世的灵魂只能使用一次,目标是命运天使诺恩萨尔大人,祈求一个特殊封印,禁锢住发起者的灵魂。” 克雷恩忍不住好奇地问:“为了什么啊?平白给自己求个封印?” “太具体的我就不清楚了,毕竟我并不是光之子。这项祭祀和命运天使有关,所以除了光之子外,不仅仅知道名字的可能也就占卜师和神学家了。”米奥勒的神情显得有些兴奋,“最近百余年里,禁锢之香可是出现的越来越少了。” “等等,”克雷恩瞪着对面,认真地说,“我可不是光之子,我是个精灵,从血统上讲,其实是个火精灵。” “没错,可你不需要是光之子。”米奥勒的眼神显得有些狂热,“神谕之印的发起是以灵魂为根基的,而你的上一世,可是个天使,还是个了不起的,能在冥府中保持自身意志的天使。你的神谕之印,很可能是随着轮回降生而同时降临的。” “你……占卜出来的?”克雷恩惊讶地问道。 玛莎马上跟着说:“这种没有根据的话我们可不敢随便相信。” “不会错的,绝对不会错的。”米奥勒看了一眼掌心,脸上的笑容克制不住的变大,“至少是天使长,很有可能,还是中位以上的天使长。” 他喃喃自语一样地说:“禁锢之香,天使长的转世,还能有比这更棒的结果吗?” “棒?”玛莎狐疑地看着他,“这能带来什么具体的好处吗?” 米奥勒愣了一下,跟着马上看起来冷静了不少,他唇角**了一下,说:“那倒是,好处其实没什么,但……中位以上的天使长一共才有几个啊,能遇到一个这种档次的轮回者,对占卜师来说非常荣幸,如果材料允许,咱们甚至可以通过占卜窥探到当年圣界发生的许多事情的真相,这简直可以改写无数神话时代的历史记载。” 玛莎并没有太过积极的反馈,只是懒懒地说:“你还没解释禁锢之香呢。我现在知道的只是一个莫名其妙的神谕之印而已。” “那是灵魂散发出的味道。”米奥勒仍然盯着克雷恩,一副很想凑上来闻一闻的样子,“我没有真正闻到过,这个毕竟太稀有了。不过它的特征很好辨认,根据被禁锢者灵魂的不同,散发出的香味可以激发闻到的人不同种类的原欲,比如食欲,贪欲,或是……性欲。” “说起来这可是暗星帝国当年用来判断死对头身份的方法之一,只要想办法让目标的灵魂**起来,然后闻闻味道,有禁锢之香的,不放过就对了。”米奥勒兴致勃勃的说,“可能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头一次出现了放弃神谕之印的光之子吧。据说英雄王罗特就没使用过这个祭祀。” “我比较关心的是为什么会有这香味。”玛莎直截了当地说,“以及有什么实际意义。” “没什么实际意义。”米奥勒笑着耸了耸肩,“至于原因也只是猜测。光之子的灵魂之力很强,而诺恩萨尔大人的封印力量也会根据祭祀者的灵魂之力确定强弱,当灵魂**时,被封印的部分与封印发生碰撞摩擦,逸散出灵魂之香,是比较合理的一种解释。” 玛莎显得有些不耐烦,“那么这两个多小时,我们就只等来了这个?” “不,我其实也解释了你们错以为克雷恩占卜免疫的原因。”米奥勒并没有半点恼火,微笑也没有丝毫变化,“占卜术主要是向命运天使祈求帮助,而神谕之印本身就是诺恩萨尔大人亲自赐予的封印,那么封印的力量非常强大的时候,占卜术被隔绝在外,不就是理所当然的吗。” “你难道有方法可以绕过这个封印?”玛莎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虽说克雷恩的占卜免疫体质并不是什么紧急事务,但能搞清解决方法当然更好。 “当然,我可是米奥勒·戈米啊。”米奥勒自信地说,“其实使用占卜术的路,并不是只有向诺恩萨尔大人借力这一条。只不过这需要很高深的实力,克雷恩如果打算占卜自身什么的话,恐怕整个预言之城也只有我能做到而已。” 玛莎向后陷入到沙发柔软的靠背中,认真思考了几分钟,“我如果希望你感知一下克雷恩灵魂深处的情况呢?” “情况?”米奥勒犹豫了一下,问,“是比较严重的精神创伤吗?那……可不是占卜师的范畴,我建议你去找灵魂医师试试。” “不,不是创伤。是一种我们也说不清的异常情况,所以才希望你能帮他占卜一下。作为大感知者,感知灵魂内在应该不太难吧。” 米奥勒安静的看着克雷恩,沉默了十多分钟,才一巴掌拍在膝盖上,咬牙说:“我可以试试,说不定我还能顺便确认他的前世身份。但我有一个要求。” 玛莎看了一眼克雷恩,谨慎地说:“我先声明,我们不可能在这里呆太久。” 米奥勒微笑着说:“我知道,你们急着找人。我不需要太久,我只需要克雷恩在占卜开始前配合我做一个小小的测试,需要的相关材料,我会一并写在清单里,就算是这次你们支付的报酬。怎么样?” 第八十五章 分工!征程前的准备 耗费了比预料中多得多的时间,克雷恩和玛莎最后回到繁星之家时,苏米雅她们都已经吃完了午饭。 琳迪的情况好转了一些,但还是离不开止疼药的帮助,只是把选择的药力等级降到了中档。 蛮牛送走了已经玩得尽兴的双胞胎姐妹后,也留在房间等待着克雷恩带回的结果。除了被刻意排除在外的辛迪莉,所有人齐聚在琳迪的屋里,让克雷恩不得不先放下填饱肚子的打算,和玛莎轮流讲述整个上午发生的事情。 时间虽然很长,但可说的实在不多。解开了禁锢之香的谜团后,最重要的谈话内容就是玛莎旁敲侧击试图打探出米奥勒想要让克雷恩配合的测试是什么内容。 但那个老辣的占卜师口风太紧,拉拉杂杂说了很多,却没有半点是有用的,只是在强调这个测试对克雷恩也有天大的好处。 要不是顾忌太多,玛莎差点就忍不住告诉对方弗拉米尔的事。 “其实你说了也没什么吧?”蛮牛挠了挠下巴,不太明白玛莎的坚持,“反正就算泄露出去估计没多少人会信。这几年冒充天使转世的骗子越来越多,传言什么的,都只是酒桌上的谈资而已。” 德曼摇了摇头,“不,不说是正确的。到时候这个测试在前,咱们也能看看这位占卜师到底是什么水准。芙伊梳子上的气息可禁不起浪费。” 玛莎侧头瞥了他一眼,“听你的意思,好像你也认识什么厉害的占卜师呢。” 德曼连忙笑着说:“没有,我只是对占卜师的信任感不足,名气这种东西太虚了,有真材实料的天才未必喜欢这种出名后繁忙的生活。” “是吗?”玛莎顺口讽刺说,“可我看有些天才很喜欢自己出名后忙得每晚睡不好觉的生活呢。” 苏米雅有些疲惫地开口,打断了两人的话头,“这个测试有点过于神秘了,到时候确实应该小心应付,最好咱们都能在场,保证克雷恩的安全。那么之后呢?光这些需要这么久吗?” “不,确定问不出什么后,米奥勒又开始反过来问克雷恩的生平经历,说是占卜可能会用到,”玛莎皱着眉盯着克雷恩,不太愉快地说,“这个借口没法拒绝,我就让克雷恩大致讲了一下,不过隐瞒了弗拉米尔的事。” 克雷恩叹了口气,说:“但我想让他帮我占卜一下困扰我这么久的那个女声到底是怎么回事,就把那件事说了。他听了之后很惊奇,说会帮我查阅一下资料。” 玛莎磨了磨牙,接着说:“然后就是等。” “等?”德曼吃惊地说,“你们一直等到现在?” 玛莎带着怒气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竖起猫耳都跟着晃了两下,“没错,一、直、等、到、刚、才!三个多小时,三个多小时啊!那混蛋还叫了个女仆站在一边服侍,我和克雷恩只能闲聊喝茶,我喝那该死的祝福岭红茶喝得厕所就去了七趟!现在看见茶壶都觉得肚子涨!” 德曼挑了挑眉毛,小声说:“那东西可值钱得很,一年产不了几千斤,我以前都不舍得常喝。你这可赚大了。” 苏米雅唯恐这两个又斗起嘴来,连忙问:“等什么?需要这么久。” 玛莎咬牙切齿地说:“等清单,需要咱们收集的材料清单。” 看出她的火气并不仅仅是因为等待的时间,苏米雅柔声问:“是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找的材料吗?” 玛莎从怀里掏出三张纸,递给苏米雅,“不,米奥勒用了那么久,据说就是为了给所有不好获取的材料标注上相关指引。” 克雷恩倒是比较迷茫地说:“我也不明白玛莎为什么情绪变得很差,米奥勒给出指引不是好事吗?总比咱们自己……”他说到这里,突然发现苏米雅本来就不太好的脸色也变得难看了许多,“呃……我看每一样东西后面的指引都是很简单的一句啊,大多数还写着城里的交易所可以买到,有那么困难吗?” 苏米雅飞快的阅读了一遍,抬手交给德曼,苦笑着说:“里面至少有两样非你不可。” 德曼挑着一边的眉毛,嘶的一声抽了口气,带着一丝不敢相信的笑意念了出来:“独角兽鬃、遗迹庇佑之书、圣心宝钻、咒杀之药、沉眠草、幻梦菇、镇魂石……他这是要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占卜?” 苏米雅沉吟说:“这些特别标注的材料,我知道的几样都和灵魂有关,很可能是他要对克雷恩做的那个测试需要用到的东西。” 德曼微微摇了摇头,“不止你知道的几样,我刚才念到的虽然故意分散写到了三页纸上,但都和灵魂有牵扯。”他索性一样样解释起来,“独角兽鬃,据说唯一可以绑住灵魂的绳索材料。遗迹庇佑之书,呐,他还特地标注了需要是大天使以上级别的遗迹,强化感知之力的装备,毫无疑问,是用来探查克雷恩的灵魂内部的。圣心宝钻,洗涤灵魂的高价坠饰,大圣堂的少数几样好东西之一。咒杀之药,暂时提升针对灵魂生效的咒术威力。沉眠草,让灵魂进入休眠的强效催眠药。幻梦菇,能让吃下去的人产生灵魂脱离的幻觉。镇魂石,这个就不必说了,染有死亡天使力量的珍贵矿石,指头尖大的一块就能封印一个普通灵魂在里面,他还标注了要巴掌大的。” 他把三张纸往桌上一拍,“我看这家伙的劲头好像都用在克雷恩身上了啊,关于芙伊的材料全都能在交易所买到吧。” 苏米雅犹豫了一下,说:“确实很可疑。但对方坚持这个要求的情况下,咱们即使怀疑什么,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玛莎振作了一下精神,“没错,暂时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其实要是米奥勒能真的靠这些东西解决了克雷恩身上的谜团,对咱们来说也是好事一件。” 她拿过那三张纸,看着上面小字写下的指引,郑重地说:“这些东西要想尽快凑齐,咱们必须分头行动。苏米雅、德曼,你们两个也帮忙分析一下,咱们一起来找一个最佳分工方式。” 德曼有些无奈地说:“苏米雅刚才就说了,有两样非我不可。沉眠草和幻梦菇,就交给我吧。” 克雷恩伸长脖子看了一眼清单上这两样东西后面的指引,只有简单的一个词,无光之沼,“无光之沼就只有德曼能去吗?” 德曼回答:“不,但这两样东西并不在无光之沼外围,而是在深处。尤其是沉眠草,成年多头蛇据说睡眠质量很差,必须靠这种草辅助睡眠,所以长着沉眠草的地方,一般都会有多头蛇的完全体出没。说真的,就是我去,也得换把好点的弓以防万一才行。” 克雷恩皱了皱眉,心想,看来有太多脑袋也不一定是好事,睡觉都不太容易。 玛莎用指甲在纸上划了两下,“好吧,这两样就这么定了。接着是独角兽鬃……” 苏米雅摇头叹气说:“这不可能拿到,独角兽再怎么也是神兽,神兽绝大多数平常都习惯以人形活动隐藏行迹,找不到,也对付不了。他们唯一的弱点就是会被纯洁美丽的年轻女孩吸引,咱们……没有合适的人选。” 克雷恩看了一眼琳迪,正想说什么,旁边玛莎已经接着开口说:“米奥勒给了我一封信,他恰好有个曾经的客人就是独角兽,现在住在哈斯米河更上游一些的小村庄里,与一个人类女孩一起生活,只要有谁带着信去就可以拿到。” 琳迪注意到刚才克雷恩看过来的目光,红着脸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面孔,不好意思的缩进了被窝里。显然是在表示她虽然还很纯洁,但不够美丽吸引不到神兽的。 苏米雅考虑了一下,“那玛莎你就是最合适的了。你的伤还没好,只是坐船来回,问题不大。” 玛莎迟疑片刻,嗯了一声,“那这个先暂时定给我。下一个……遗迹庇佑之书。这个也简单,米奥勒给了地址,就是需要骑马赶路几天,带钱过去买回来。” 蛮牛主动举起了胳膊,“我来吧,骑马好几天能没事的,现在可能也只有我了。” “很好,下一个,圣心宝钻。”念出这个词的时候,所有的目光都一下子集中在了苏米雅身上。 苏米雅不自觉地向后仰了一下,苦笑着说:“好吧,我会试试看想想办法。不过也要离开法希德兰才行,可能需要几天时间。” 玛莎叹了口气,说:“这已经是最快的方法了。咱们也别无选择。下一个是咒杀之药,我猜……辛迪莉应该有法子弄到。” 克雷恩挠了挠头,只好主动接下,“我去问问她,看能不能帮我这个忙。她知道我来这边主要就是为了占卜,要是能做到的话,应该会答应的吧。” 玛莎露出松了一口气的表情,然后盯着最后一张纸上中间部位的那行字,迟疑着看向还没被分配任务的琳迪和克雷恩,“最后……是镇魂石。这东西我也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天使造物死后灵魂不是都要去冥府的吗?怎么可能被石头封印起来?” 德曼看了一眼苏米雅,确认对方正在愣神没有回答的意思,才说:“其实这是误解,迪拉瑟尔大人的亿万分身收割走的是大部分灵魂,并不是全部。能让灵魂留在世间的方法其实有不少,比如亡灵魔法,比如死者濒死时强大的执念,比如能够阻挡灵魂的结界,比如……镇魂石。只不过除了亡灵巫师热衷于研究这类东西,大多数人都不是很感兴趣,最多碰上闹鬼的时候会烦恼一下。另外,据我所知,迪拉瑟尔大人的力量覆盖范围仅有圣域,一旦进入无垠之海或者亡者平原,那不管怎么死,最后都会成为幽魂。因为被带入冥府的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就会永远的飘**在这世界。” 克雷恩愣了一下,问:“不是有灵媒号称能从远方把死者的灵魂召唤过来吗?” 德曼笑着摇了摇头,“但仅仅是召唤回来而已,让幽灵换了一个游**的地方罢了。冥府的大门对死者只会敞开一次,这是多方典籍确认过的。灵媒里本来骗子就多,有一部分其实都没有灵体感知能力,纯粹是靠演技和话术做买卖。” “也就是说这东西并不算什么珍贵的宝物?”玛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那就好,米奥勒给的指引是海因涅达斯地下洞穴,这地下洞穴的存在我压根没听说过,还担心会是什么危险地区呢。” 德曼马上说:“镇魂石这东西其实不多见,而且开采代价非常高,所以并不便宜,也不容易买到。如果米奥勒给出的那个地点里面真的有镇魂石的话,那么,那地方不会比无光之沼安全多少。镇魂石是凝集了死亡天使力量的矿石,它不光存在的地方很深,还会吸引到许多魔兽生活在附近。光是克雷恩和琳迪,绝对不行。一个还没出师,一个这会儿都还不能下床,去跟送死没什么分别。” “海因涅达斯是鬣狗属兽灵的部落,克雷恩倒是可以从那里雇佣一些帮手。再从法希德兰临时招募一下看看,无论如何,那种地方最好组成一个小队进入。”苏米雅回过神来,斟酌着说,“琳迪最好留在这里休息,她的情况,赶去鹰翼草原对付魔兽太勉强了。” 琳迪噌的一下从被子里探出了头,“我没事!最疼也就是这一两天,等到了鹰翼草原,早就没事了。我一定得去,克雷恩再怎么招募,也招募不到我这样的弓术天才!” 德曼微笑着说:“是啊,女孩子里有你这样天赋的真的不多。” “呐,看到没,你师父都这么说,要敢丢下我自己过去,我……我就生气了!”琳迪憋了半天,也没憋出特别有威慑力的话来,反倒让其他人都忍不住笑出了声,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玛莎的主意一贯拿的很快,她稍微衡量了一下,就立刻做出决定:“那好,镇魂石就交给克雷恩负责,琳迪你如果没问题就去给他当个帮手。那地方都是魔兽的话,克雷恩的体质起码不是问题。这个下午大家分头去作准备,咱们剩下的钱全部用在这里也无所谓,明天一早各自出发,拿到东西后回到这家旅店集合,一定要成功!” 虽然简单的会议结束在令人振奋的彼此鼓劲中,但克雷恩的干劲却意外的有些低迷。 他已经习惯了这种大家在一起互相帮衬的生活,突然之间各奔东西,就算还有琳迪在身边,他也一样感到有些不安。 上次单独行动,他满心挂念着同伴的安危,斗志自然保持了全程昂扬,但这次一想到大家费钱费力只是为了给他做一个测试,他就觉得十分不值。 如果不是米奥勒对这个测试异常的坚持,克雷恩真想再去那间大屋子商量看能不能只做芙伊的占卜就好。 匆匆吃了点东西后,为了保证预算充足,玛莎先按照清单去交易所把可以买到的材料一次性买清。 果然,除了需要他们分头出发的那些外,清单上的其他材料都非常容易入手,而且,尽管写的密密麻麻,每样东西的体积和分量却都很小,玛莎特意带来的皮袋只装到一半,就基本采购完毕。 仅剩的那几样,交易所的服务人员也表示会尽快到货,下半年刚刚开始,很多强红月倾向有休眠期的魔兽会密集出现在栖息地,刚从休眠结束的个体能力往往还会衰弱大半,正是赏金猎人和冒险者赚钱的旺季。 预付定金把那几样订了货后,他们先回了一趟旅店,预付给老板娘十天份的房费,保留下一个房间收好东西。 然后,克雷恩去负责说服辛迪莉帮忙,玛莎前往河港区订票,一张她的,两张克雷恩和琳迪的。 辛迪莉在克雷恩面前乖顺的简直像个传统人类王国的贵族女孩面对自己的夫婿一样,咒杀之药这名字明显让她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她却还是在听完后毫不犹豫的点头,微笑着说:“没问题,请尽管交给我吧。咒术师之间,多少还是会有些同行关系。运气好的话,我不用离开法希德兰说不定就能找到。” “倒是你,这次可一定要小心啊。”她担心地看着克雷恩,建议说,“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能在法希德兰找到足够的帮手,鬣狗属可不是什么友善的族群,你从他们那儿得到帮助的可能性太小了。” 克雷恩拍了拍口袋,说:“我是去雇帮手,又不让他们白帮忙。” 辛迪莉心有余悸的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你如果准备了很多钱,他们反而更有可能袭击你。对海因涅达斯那群爱吃生肉的家伙来说,陪你去地下洞穴冒险,远不如直接干掉你把钱拿到手来得轻松。” “是这么不讲理的一群兽灵吗?”大概是见惯了言谈举止都和大家差不太多的兽灵,克雷恩冷不丁听到这样野蛮的描述,还有些不太适应。 “鹰翼草原上的部落争斗了这么多年,喜欢讲道理不喜欢用刀剑的,不是被消灭,就是被赶去别的地方。”辛迪莉低下头,小声说,“比如我们这些只擅长说话的可怜狐狸。” “那还真是糟糕啊……”克雷恩苦恼的抓了抓头发,“那个地下洞穴的具体位置米奥勒并没明说,我还指望去当地找个向导呢。” “只是找个向导的话,小心一些应该没问题。”辛迪莉对鹰翼草原的情况似乎了解的不少,认认真真地说,“那里的危险分子都是有一定战斗力的家伙,普通的部落民众到还算热情好客。鬣狗属的口碑比我们灵狐属还糟糕,我建议你去找当地散居的其他兽灵。海因涅达斯的第二大族群是占总数将近二成的豹猫属,你和玛莎打交道这么久,她的同类估计你比较信得过,可以优先考虑。” 生怕有什么遗漏一样,她皱着细细的眉毛苦思冥想,一条条叮嘱说:“鹰翼草原最近正是雨季,一定要带好防水的帐篷。有涂层会比较沉,不行你就和琳迪住一顶吧。要探索的是地下洞穴,记得准备照明装备,你有夜眼,琳迪没有。最好能带些储存闪光术的魔法炸弹,我记得地穴中的生物大都害怕强光,嗯……要是苏米雅能跟你去就好了……” 克雷恩安静地听她滔滔不绝地说,暖洋洋的感觉流淌在胸腔,渐渐掩盖住了此前的那些怀疑,他一句句都记在心里,等她说完,过去俯身给了她一个紧紧的拥抱,小声说:“谢谢,我都记住了。” 辛迪莉晃了晃头,用狐耳上柔软的绒毛蹭了蹭他的脸颊,带着一丝娇媚说:“谢礼就只是拥抱一下吗?” 克雷恩愣了一下,直起身笑着说:“那你想要什么,我正要去准备采购这次旅行要用的东西,可以给你捎回来。” 辛迪莉摇了摇头,往床铺的方向使了一个水波**漾的眼神,咬了咬嫣红的唇瓣,小声说:“晚上悄悄来我房间,好吗?” “呃……”克雷恩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辛迪莉的神态和语言,实在是任何健康的年轻男性无法抵抗的**。 她眨了眨眼,带着一丝幽怨说:“你马上就要和琳迪单独出门,一起吃一起住,少说也要六七天才能回来,临走前……就不能让我稍微不那么嫉妒她吗?” “好吧,晚上没什么事的话,我会过来找你。” 辛迪莉满意地笑了起来,轻轻点了点头,“我等你。不管多晚。” 牢牢记着辛迪莉的嘱咐,克雷恩出门采购的这一圈,差点就花光了玛莎给他的配额,行李的重量也差不多达到了全副武装状态下能背负的极限。 拿到琳迪房间让她检查的时候,她的剧烈腹痛奇妙的减轻了许多,恢复到平常周期到来时的正常水准。这让克雷恩不禁有些怀疑,会不会是辛迪莉偷偷用咒术做了什么。 琳迪检查不出什么,毕竟她和克雷恩最初相识的根本原因就是她忘了带一张有标记物的地图。 克雷恩也是看她点头说没问题后才想起这段回忆,慎重考虑了一下后,他决定过后请德曼再看看是不是要补充什么。 看似悠长的下午就这样在忙碌中过去,克雷恩估计了一下,其他人可能还要一阵子才能回来,干脆问了问琳迪和辛迪莉想吃什么,自己出门去买。 对面就有一间酒馆,两位女士都不挑剔的情况下,连跑远的必要都没有。 比起繁华的闹市,这边的酒馆冷清许多,点些简单的饭菜,也不需要等待太久。 克雷恩推开门,盘算着吃过之后要不要去比较热闹的酒馆里找找看有没有合适的帮手,说不定,又能交到新朋友。 然后,他就看到了一个人坐在吧台前,端着酒杯发呆的悠奇。 想到米奥勒曾经说过悠奇不可能帮忙的原因,克雷恩忍不住走过去打了个招呼,点了杯果酒,问:“我听说下午是你和米奥勒的单独会面。材料很难弄吗?” 悠奇晃了晃酒杯里的鲜果汁,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做个亲缘感知而已,他要的材料……也太夸张了。”他挤出一个微笑,自嘲一样地说,“不过也没办法,这就是和普通人不一样的代价吧。得了好处,就得承担麻烦。” “是啊……”克雷恩感同身受地用力点了点头,“我深有同感。” “毕竟咱们是同类。”悠奇笑了起来,一下丢出一句让克雷恩吃惊无比的话。 看到克雷恩惊愕的神情,悠奇好奇地说:“你难道不知道自己是天使的轮回者吗?” “呃……知道但是不太敢确认,可……你是怎么……” 悠奇丢给他一个别闹了的眼神,“你在开玩笑吗?你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难道没有发觉那种异样的感觉?那是近似灵魂之间的细小共鸣,只不过咱们的特殊把这种共鸣放大了而已。” “我的确有奇怪的感觉,所以才忍不住搭讪。可我不知道……”克雷恩回想着见到温瑟手里箱子时候的微妙冲动,突然有了种恍然大悟的感觉,连话尾都吞回了肚子里。 “原来这是你第一次遇到同类吗?”悠奇皱了皱眉,跟着小声说,“不太可能,估计是你以前没有注意到吧。有的同类和咱们差距比较大,感受也不那么明显,可能你忽略掉了。” 不,是以前太弱小了,感知力根本不够敏锐,克雷恩已经想到了答案,毕竟现在这样和悠奇并排坐着,那感受其实也并不算太强,以前的他绝对无法察觉,可能只会莫名其妙地多看对方两眼。 “原来是这样……”他长出了口气,“真是太感谢你了,你不说,我可能都要忍不住找米奥勒做额外的占卜了。” 悠奇哼了一声,有些不满地说:“那家伙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靠不靠得住。要不是老大专门推荐,我都想去找别的占卜师了。” 克雷恩好奇地问:“你是要占卜什么?” 悠奇却完全没有透露的打算,只是微笑着说:“不是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说起,这几次碰面,他好像都是这种看起来很热情亲切,实际上却很难接近的感觉,克雷恩皱了皱眉,干脆摆出了自己的难处,把米奥勒要的东西随便说了几个,然后诉苦说:“不会比我更惨了吧?我还要大老远坐船乘马车,跑去鹰翼草原的海因涅达斯,然后去找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大地洞,挖一块镇魂石回来。这还是多亏了有同伴帮我去找其他材料的结果。要是我自己,肯定就干脆放弃了。” “海因涅达斯?”悠奇的眼神闪动了一下,说,“那地方我倒是最近才去过,说实话,整个鹰翼草原最危险的地方排下来,海因涅达斯至少可以排进前三。鬣狗属的兽灵也是我打过交道的兽灵里最不好相处的一支。”他压低声音,像在讲述什么秘密一样笑着说,“知道吗,他们的嘴里全是酒和生肉混合的臭味。” 克雷恩不抱什么希望地说:“你之前说的打折帮我干私活,还算数吗?我的确需要帮手一起去那里。” 果然,悠奇很无奈地说:“我也很想走这一趟,毕竟镇魂石我以后可能也有用处,我跟着拿一块备上挺好。可是……我还有一样特别难找的材料要处理。那东西真的很少见,无光之沼里不一定有,北方黯魂山谷里据说有可是太远了,米奥勒的指引只给了迷雾森林一个关键词,那地方不太象是会有暗元素聚集的样子,我不是很想跑那么远。” 暗元素聚集?克雷恩突然捕捉到一丝幸运的希望,他屏住呼吸,试探着问,“你要找的材料是什么?说不定……我能帮上忙?” 悠奇扭头看了他一眼,淡蓝色的眸子仿佛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一样,看得他有些发慌,“是暗牙掘地虫的皮。而且,要这么大一块。” 悠奇抬手比划了一下,接着说:“这虫子找起来难,对付起来更难。法希德兰还是暗影教会控制的地盘,我想找点光属性祭司做帮手都不容易。啊……对了,我下船时候远远看到,你的同伴里好像有个祭司,感应了一下是光属性。要不这样,你把她借我,我跟你去一趟海因涅达斯,互相抵消报酬,怎么样?” 克雷恩摇了摇头,笑着说:“不需要这么麻烦。你只要答应帮我走这一趟,我就能帮你解决那臭皮子的问题。” 面对悠奇狐疑的眼神,克雷恩郑重地说:“我恰好有一块暗牙掘地虫的皮,比你需要的还大一圈。” 悠奇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哈斯米河上的客船在鹰翼草原只有两处可以停靠的港口,去海因涅达斯必须经过其中更靠西北的潘希沃渡口,然后斜穿狮属兽灵部落莱茵蒂斯的控制区,没错吧?” 克雷恩并不知道这些,订船票是要一起上路的玛莎负责,他只有装作很了解的样子点了点头,含糊地说:“嗯,没错。” 悠奇一仰头把酒杯里的果汁喝得干干净净,跟着起身往门外走去,“后天,潘希沃渡口唯一的饭馆,你们在那儿等我。我最晚中午就到。” 克雷恩扬声说:“仲年祭刚结束,这两天的票不太好买吧?” “你不用操心这个。买不到票,我游泳也会赶过去。繁星之家208,晚上让我看看皮子。就这么定了。”悠奇爽快地摆了摆手,大步走出酒馆,应该是准备上路的必需品去了。 克雷恩莫名的安下心来,悠奇的身上隐隐约约的散发出一种令人想要依赖的气质,作为佣兵,还真是颇为有用的特质,这种安心感,恐怕会让不少人更乐于付钱吧。 说起来,还不知道他的前世会是谁呢。克雷恩转身面向吧台,把他们三人的晚餐点好,端起酒杯慢慢品尝着等待。 这时,他脑中突然划过了关于世纪的预言书中的一段记忆,是德曼讲给他的关于《特拉埃尔轮回记》书中那位火天使转世的一生。 里面提到了最后杀死克鲁恩·法·阿列库托的人的姓名,斯诺维·艾斯凯普——咆哮之狼的佣兵王。 而悠奇正是咆哮之狼的佣兵,他的全名是悠奇·艾斯凯普。 第八十六章 穿行!鹰翼草原的雨 愣愣地想了很久,克雷恩最后忍不住自嘲地笑了起来,先不说名字不同只有姓氏一样,就算姓名身份全都和那本小说一致,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克鲁恩·法·阿列库托的生命轨迹和他克雷恩几乎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书里的那位艾斯凯普是为了水精灵王室出手,克雷恩就算做出最极限的妄想,也想不出自己会和水精灵王室有什么矛盾。 那玩意的准确率果然不值得信赖。克雷恩甩了甩头,决定抛掉这个无聊的念头,悠奇这样的好帮手遇到是他的运气,因为这种可笑的理由就顾忌回避,简直幼稚得可笑。 等了近半个小时,克雷恩点的饭菜才准备完毕,不论是样子还是香味都不太令他满意,附赠的饭盒也廉价到只能托着走。 看来这家店十分冷清似乎并不是因为位置没选好。 回到旅店,正碰上返回的玛莎,她的表情显得疲惫而无奈,手上只捏着三张船票。 “去了这么久,我还以为你顺便准备路上要用的东西去了呢。光买了船票吗?”克雷恩小心翼翼的托着烫手的饭盒,一边上楼一边问。 玛莎有气无力地说:“没错,光买船票就买到现在。法希德兰一天要经过大大小小将近二十条客船,往上游去的至少一半,结果我差点连最贵的票都没买到。” “怎么回事?仲年祭结束的原因,返程的游客太多?” 玛莎的尾巴啪的抽了一下墙,口气有些微妙地说:“不,说起来……这也不能赖别人。要是知道背后原因的话,说不定其他买不上票的人还要来咒骂你。” “我?”克雷恩疑惑地问,“旅客增多和我有什么关系?” “难民,战争难民。”玛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其实你不知道的好。反正都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战争难民……”克雷恩想了想,跟着惊讶地说,“玛杜兰!是玛杜兰的人吗?” 玛莎沉默着走到自己的门前,打开走进房间后,从里面丢出一句,“先去送饭吧,真想知道,过来拿票的时候我告诉你就是。” 克雷恩慌忙把晚饭送给辛迪莉和琳迪,然后迫不及待的跑到了玛莎的房间。他挺直脊背端正的坐在椅子上,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裤子膝盖附近的布料,有些紧张地说:“你……可以告诉我了。” 玛莎斜靠在床头,修长的双腿一条蜷在床边,一条斜垂在地上,勾着尚未完全脱掉的低腰靴,看起来没什么精神,“河港那边已经收到了南边传来的情报。毕竟是南哈斯密尔地区近些年最大的动静,我看,不到半个月就能传遍整个圣域。” 她看了一眼克雷恩,缓缓地说:“咱们离开波亚拉之后不久,达尔士公国就突破了玛杜兰的边境要塞,同时,玛杜兰南部出现火精灵精锐部队展开针对性屠杀的传言,于是玛杜兰境内的大部分普通民众都陷入了恐慌,稍微有些能力的,便拖家带口日夜不休地向外逃亡,因为达尔士部队对难民的处理还算温和,其中绝大部分都选择了北上。但经过达尔士后,纳多尼亚针对难民关闭了边境,把已入境的大多数都向东向北驱赶勒令尽快离开。不少动作快的难民到达哈斯米河时,恰好传来消息,‘河畔血祭’战役结束,玛杜兰主力与波亚迪兰几乎打成了同归于尽,剩下的兵力根本不可能挽回败局。彻底没了故土的玛杜兰人有不少决定乘船向哈斯米河上游进发,恰好和仲年祭的返程旅客赶在一起……哈斯米河大概很久都没有这么拥堵过了。” 克雷恩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小声问:“‘河畔血祭’死了多少人?” “不知道。”玛莎先是飞快地回答了一句,跟着似乎自己也觉得没什么说服力,又接着说,“传言太多了,因为波亚迪兰动员了很多民兵参战,许多吓破胆的逃兵会不自觉的夸大战场的情况,有的流言把两国的伤亡总数都抬到了二十万,好象波亚迪兰被直接灭国了一样。” “你觉得比较可信的数字呢?”克雷恩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问道。 “唔……”玛莎斟酌了一下,说,“《哈斯密尔战讯》的加刊据说访问了达尔士公国的庶务官,按照达尔士的估计,那场战役的死亡数应该在三万左右,伤亡总数不会超过六万。” “三……万吗?”克雷恩的手掌无法克制的颤抖起来,家乡的小镇一共只有几百常住居民,被火精灵屠灭的时候景象就已经惨不忍睹,三万人的死,已经是他家乡那场惨剧的一百倍,他甚至无法在脑中想象出那片土地该会是什么样子。 他抬起头,有些迷茫地看着玛莎的眼睛,小声问:“如果……如果没有我的干扰,一切都按他们原本的轨迹发展的话,那……还会……死这么多人吗?” 玛莎抱着手肘,垂下眼帘说:“也许不会,也许,会死得更多。克雷恩,没有发生过的事,怎样假设都没有意义。你不要忘了,没有你的计划,苏米雅他们都会死。我很可能也会死。我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我很自私,如果非要我在三万个陌生人和我的命之间选一个不可,我不会有半点犹豫。更何况,那是战争,你没有亲手杀过一个人,克雷恩,别忘了,你连一个人都杀不了。” 克雷恩低下头,把脸埋入双手之中,用有些沉闷的声音说:“是啊,你说的对。我连一个人都杀不了……” 不想让话题一直这样持续的沉重下去,玛莎问了一句:“你有没有想过,你不能杀人的事,也许和神谕之印有关?” 克雷恩拍了拍脸颊,逼迫自己稍微振作了一些,说:“可那个说话含含糊糊的米奥勒根本没告诉咱们神谕之印是什么东西。听他的意思,这东西在光之子中都已经快要绝迹,流传的还不如总被误会的禁锢之香广泛,想打听也不知道从哪里开始。” 玛莎的眼神变得有些微妙,她看了看屋门的方向,小声说:“我总觉得……苏米雅似乎知道些什么。” “那要不要去问问她?”克雷恩立刻做出要起身的样子,对他来说,这时也确实需要思考一下别的事来转换一下心情,好从那浓稠粘滞的负罪感中挣脱出来。 不过他也明白,波亚拉的事情不管发生多少次,他的选择都不会变。他承认,他也很自私,这些他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同伴,远比那些不认识的陌生生命要重要得多。 “先不用了。”玛莎摆了摆手,“我知道苏米雅肯定已经在往这个方向怀疑了,她这次去拿圣心宝钻,必定要和大圣堂的人重新接触,如果有机会,她一定会帮你问问对光之子比较熟悉的人。只要拿到有点把握的答案,她绝对会告诉你。” “好吧。不过我还是要找她一趟,我……雇到了一个不错的帮手。”克雷恩甩了甩头,把心思从毫无意义的血腥假想中抽回,说起了悠奇的事。 玛莎并不知道德曼讲过的世纪预言书中的内容,她自己估计也没认真看过,对这名字并没有太大反应,反而因为悠奇的身份欣喜不已,“一个咆哮之狼的佣兵当帮手,怎么也不是坏事。就是稍微贵了点,那张臭皮子不是据说挺值钱的吗。” “可是用钱应该雇不到他,我看他完全不缺钱。” 玛莎沉吟着说:“他没有交回带标记的装备,就被允许私下自由行动,看起来他应该还不是普通的佣兵,估计起码是个小队的指挥。要是他还带着部下就好了,光你们三个,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心。” 克雷恩倒是很乐观地说:“可我觉得有悠奇在就可以安心不少,说真的,我感觉他很强,也许和德曼都差不了太多。” 玛莎笑了出来,“你说得也太夸张了,那个红毛老种马的实力我都不得不承认非常恐怖,即使悠奇也是轮回者,有了不起的天赋,也没那么容易追上岁月造成的差距。德曼少说也比他多修炼了四五十年吧。” 克雷恩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把艾斯凯普这个姓氏拿出来徒增担心,只是说:“德曼要去无光之沼,真碰上多头蛇的话,会不会有事啊?” 毕竟在希塔,那一只连半成体都不到的多头蛇已经展现出高阶魔兽的可怕威力,真遇上九个头的,保不准就跟遇上暗牙掘地虫一样,满是束手无策的恐惧。 “他又不是去割多头蛇的脑袋,只是去偷草偷蘑菇,应该没问题。”玛莎指了指自己,“如果我伤好得彻底点,其实最适合的是我。加兰特那件斗篷我还留着,只要小心风向不被多头蛇闻到味道,我有信心把那附近的沉眠草摘光。” 克雷恩的心情总算渐渐好转了一些,他一边往门外走去,一边开玩笑说:“多头蛇要是也会因为失眠而狂暴的话,那可就热闹了。我去看看悠奇回来了没,回来的话带他来看看皮子,算是定金。” “去吧,我先休息一下。晚上再看看大家的准备情况。”玛莎疲倦的伸了个懒腰,翻身躺到了**。 小心的关好房门,克雷恩下去二楼看了一眼,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悠奇竟然已经回来了,给他开门的时候,嘴里咬着的面包都已经只剩一半。 “你买到票了?”克雷恩惊讶地问,“我听说这两天的船票不太好买,还正在担心你要怎么办呢。” 悠奇匆忙嚼了两口用力一咽,拍着胸口猛喝了两口水,才说:“没买到客船的,南哈斯密尔有三个国家在打仗,逃出来一堆人,听说下游港口那边好多渔船都被租来渡河了。哪儿还买得到客船的票。” “那你要怎么办?”担心他索性放弃,克雷恩连忙问道。 “我买了张这种票。”悠奇得意的扬了扬手,指缝里捏着一张写得和医生药剂师之间的交流密码有的拼的潦草字条,看着克雷恩一脸迷茫,笑着解释说,“我又不是去旅行,不用那么挑剔。这是码头那边地头蛇写的纸条,明天早晨有班货船,我躺在货舱里睡一天,后天上午就到了。” “呃……那还真是辛苦你了。”克雷恩有些愧疚地给了一个带着歉意的微笑。 悠奇倒依旧笑得很灿烂,“没什么,这是运货箱的船,也没味道也不脏,挺舒服了。运家畜的船我都坐过,下船的时候一身马粪味,除了特别喜欢我的那个女孩,其他同伴别说拥抱了,一个个都捏着鼻子躲我几米远。哈哈哈。” 说完,他撕了块面包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问:“对了,你来干什么?” 克雷恩愣了一下,说:“我来看看你在不在,叫你上去看看那张皮。免得你不放心。” 悠奇一副这才想起来的样子长长地哦了一声,“其实不看也没问题,你不像骗子。而且,我也不怕骗子。”他把柔顺的淡蓝头发向后扒拉了一下,充满自信地说,“敢骗我的家伙,就要有被我追到世界尽头的觉悟。” 克雷恩笑了起来,“那还是上去看看吧,我也正好跟同伴交代一下,免得她购物的时候缺钱拿去卖了。” 悠奇考虑了几秒,跟着三下五除二解决了手上的面包,猛灌两口水硬咽下去,甩上门走了出来,“好,去看看。” 上去的路上,克雷恩还一直在想,万一悠奇也没见过暗牙掘地虫的皮,那他要怎么证明这块皮子是真的呢?毕竟对方的信任一定程度是建立在自身的实力基础上,而并不是他的信用。 结果又一次出乎他意料的,见到苏米雅说明情况,拿出那块已经发皱干瘪的腥臭厚皮之后,悠奇集中精神盯着它看了几秒,接着就非常放心地说:“很好,是真品。不过,这东西还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要臭啊。克雷恩,你怎么能让女士随身带着这玩意,这得多用多少香水。” “啊,苏米雅用的包是密封的……”克雷恩下意识的回答了一句,跟着才好奇地问,“你也是第一次见,怎么就能确认是真货的?” 悠奇似乎不是很想说,他考虑了一下,摸了摸鼻子,才笑着说:“我是赏金猎人行会毕业的,材料鉴定学可是第二年的必修课程。” 这么说,悠奇之前的确说过光靠感应就确认了苏米雅光属性祭司的身份,对这种事最熟练的,当然就是探查追踪鉴定感应样样全能的赏金猎人。 不过这一行出身的人大都成为了冒险队伍的抢手成员,很少有去做佣兵的,而正规些的佣兵团,也不是很喜欢这种磨练了太多无用技能的大杂烩,招募进去的,大都当作斥候培养。 克雷恩好奇地问了几句,结果悠奇很简单的用他们老大眼光比较毒辣这样的理由带了过去。 送走悠奇后,做好准备的同伴们再次聚在一起,这次连辛迪莉也算了进来,做最后的安排确认。 本来还算宽裕的经济状况,在这次行程的准备工作中彻底崩溃,小队可用资金已经只能保证大家完成各自任务后在法希德兰驻留最多两天。 所以玛莎有些无奈地说:“德曼、克雷恩,你们两个去的地方估计还有不少别的值钱东西,保证安全的情况下,尽可能多带一些回来吧。” 克雷恩试探着问:“波亚迪兰给的那些高级金券真的没有用处吗?” 玛莎微微摇头,说:“单张一百金,数额太大了,这边不像波亚迪兰和精灵那边多少有点贸易渠道,很难找到能吃下的商人,即使真找到一个,想不被怀疑的兑换成金币也不容易。法希德兰的情况咱们不熟,找黑市太冒险了。现在还不到那么窘迫的地步,暂且先收着吧。” 商谈的最后,玛莎再次确认大家的行动,“蛮牛明早骑马出发,德曼护送苏米雅离开法希德兰后转向无光之沼,辛迪莉直接联系城内的教友帮忙,克雷恩、琳迪和我乘船往上游前进,没有什么其他意见了吧?” 看到所有同伴都点头后,玛莎疲倦地微笑着说:“很好。预算有限,蠢牛你记得先把东西买好,剩下的再随你花,大家各自注意安全,休息吧。” 回到房中休息了一会儿,把《占卜起源》关于神话时代的章节匆匆看了一遍后,克雷恩悄悄起身,按照约定去了辛迪莉的房间。 辛迪莉果然还在等他,而且,只穿了一件几乎盖不住大腿的吊带睡裙,蓬松的尾巴只要轻轻一摇,上扬的裙摆就暴露出足以令男性挪不开目光的美景。 “明天一早琳迪就会去叫你,你肯定还要回自己房间睡觉,对不对?” 虽然觉得有些抱歉,但克雷恩还是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辛迪莉却并没有生气的样子,而是抬起手轻轻拨弄了一下雪白浑圆的肩头上几乎快要坠下的肩带,斜斜瞥着他,软软地说:“那你还在等什么?” 克雷恩对自己的定力发出一声细小的叹息,跟着大步走了过去。在**迸发出来掩盖理智之前,他最后一个清醒的念头是,原来一件合适的裙子其实比赤身**还要有吸引力。 两个多小时后,他疲惫而轻松的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一边回味着辛迪莉咬紧牙关蹙眉忍耐着不发出声音的诱人模样,一边心满意足的进入了梦乡。 那个女声已经成为他睡眠的伴奏,轻柔的呢喃仿佛近在耳旁,反而帮助他睡得更香。 他不知为何有种感觉,很久远的曾经,在他因疲倦而沉沉入睡之后,也是这个声音,强打精神为他轻柔歌唱,把温暖的愉悦一点一点注入他的体内,成为他熊熊燃烧的力量…… 可为什么灵魂中的那个弗拉米尔不知道她呢?明明他持有着大量的记忆。难道……他在说谎? 在窗口吹进的晨风中醒转,克雷恩还没来得及从**爬起,门外就已经传来了琳迪的敲门声,伴随着一听就是强行振作起来的饱满话语:“克雷恩,准备出发咯,错过这班船,咱们就得划着小舢板去鹰翼草原了。” 克雷恩手忙脚乱的穿戴完毕,一手抓起弓和箭袋,一手拎着厚麻布包跑了出去。 结果玛莎不紧不慢的磨蹭了好一会儿才开门出来,一副反正有票难道还敢不让上船的悠闲样子。 不过事实和玛莎预料的也差不多,法希德兰的居民生活并不那么紧迫,赶早班船的旅人并不多,他们很顺利的就登船进入了预定的舱房。 这次的船并不是奢华的游轮,而是比较经济实用的双层客船,没有所谓的头等舱,长途乘客统一住在一样的双人房间里。 玛莎下一个港口就要下船,那么毫无疑问,至少今晚,这间双人房里就只有克雷恩和琳迪。 从发现这个事实开始,琳迪的脸上那一层火烧云一样的红晕就一直没有消退过半点,连疼劲上来的时候也是。而且,玛莎下船之后,琳迪就连话也说得少了,克雷恩帮她按摩腰后的时候,她还把脸埋进枕头里抬都不敢抬一下,让他担心会不会被闷死。 除了按摩腰的时候外,琳迪简直就像一只受惊的小兔,任何不经意的肢体接近,都会让她紧张万分的躲开到安全距离。两张单人床隔开近一米,还都拉着厚厚的帘子,结果她中午休息的时候仍然连外套都没敢脱。 克雷恩忍不住挠了挠头,想,我看起来就那么像个欲求不满的大色魔吗? 先不说他肯定不会强迫自己喜欢的女孩,就从他照顾琳迪的时候学到的相关知识来说,人类女性在这个时期内也是不能接受情人爱意的吧。 午睡后琳迪总算冷静了一些,虽然脸还是很红好像发烧了一样,但起码可以和克雷恩聊聊天,一起温习一下德曼教导的技巧知识。就是克雷恩一凑近些,她的话就变得有些结巴,前言后语之间也会暂时失去可以理解的逻辑,让他又好笑又有点不知所措。 傍晚时分,客船进入靠近北岸的航道,从舷窗看出去,灰蒙蒙的天空下,已经能看到河岸外广阔如海的青翠色泽。带着湿气的风穿梭而过,碧色的波浪随之汹涌起伏。一群在河边饮水的野马被船只的经过吓到,扬蹄奔逃,冲入到充满生机的绿幕之中。 细雨飘扬的鹰翼草原,就这样展现在克雷恩的眼前。 外面下着雨,虽然透过沾了水的舷窗看出去失色很多,但克雷恩和琳迪还是凑在了窗口,贪婪的欣赏着此前从未见过的景色。 圣域各大地区通常都会有一些众人公认的游览胜地,比如迷雾森林的雾光之泪,南哈斯密尔的星巢湖之类。 鹰翼草原则没有。 并不是因为鹰翼草原没有美到令人心醉的风景。 而是因为整个鹰翼草原都是如此辽阔壮丽、充满生机,根本不需要从中选择什么。 以前只对草原有个概念而已的琳迪根本无法想象一片大点的草地有什么好看,现在她才知道,草原和大一点的草地根本不能相提并论。 就像一片水也许没什么好看,但很大的一片水,就是烟波浩瀚的湖,再大,就是无边无际的海。 “晴天的话会不会更好看啊?”琳迪望着外面,浑然不觉自己的头快要和克雷恩靠在一起。 克雷恩嗯了一声,猜测着说:“想想吧,蓝天白云延伸到大地的那一头,草原也延伸到大地的那一头,没有碍事的雨,一定会漂亮到令人叹息。” 琳迪忍不住小声说:“我一直以为鹰翼草原连个特色风景都没有,肯定没什么好看。要是早知道这草原整个都这么美,说不定我就先来这儿了。” 克雷恩想了想,笑着说:“那我可就没机会认识你了,说不定现在还在树上找合适的做弓材料呢。” 琳迪捂着嘴啊了一声,跟着有些黯然地说:“但那样的话,芙伊姐姐就会还在你身边,说不定,也是很幸福的一件事吧。” “幸福是当然得,但……肯定会有许多遗憾。”克雷恩的视线穿过雨幕,投射在远方摇摆的草叶中隐约露出的狼群身影上,“我后悔过不少事,但绝没有后悔过认识你,不夸张地说,你改变了我的生命,而且,是令我感激万分的那种。” 他扭过头,认真地看着琳迪的侧脸,“我很庆幸遇到了你,真的。” 琳迪咬了一下唇瓣,转脸似乎想说什么,但一扭过来就发现和克雷恩已经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呼吸的程度,心里一慌,赶忙往后退开,结果一脚拌在桌腿,哎呀一声往后倒了下去。 克雷恩看她要一头撞在床沿,急忙伸手一捞,可她退得太快,竟然还差了一点。情急之下,他瞬间凝聚起所有精神,逼出火元素往她的腰上一揽,硬生生拽了起来。 只是他对火元素的操控可以说不过刚刚入门,连时间都只有短短的一瞬,更别提控制力道了。琳迪被他这一拽,的确没有向后摔倒,而是直接双脚离地向着他疾飞过来。 他连忙张开双臂,一把抱了个满怀,余下的力量冲得他也向后退了两步,一屁股坐在**。 如果是地摊上那些封面就画得令他脸红的小册子里的故事,这会儿他应该顺势往床里倒下去,琳迪也会很凑巧的手软脚软浑身无力,然后两人在一串浪费字数的拟声词和不可描述的情节里走向生命中的大和谐。 可惜在克雷恩想起这个桥段之前,琳迪已经飞快的挣脱站了起来,脸上烫的好像快冒烟了一样,结结巴巴留下一句:“我……我去甲板上看……看风景!”话音未落,她就一溜烟地逃出门去,好像她也看过那本小册子似的。 克雷恩有点遗憾的回味着双手残留的触感,慢悠悠的向后一倒,躺在了**。 大概是为了让自己的出门显得不那么尴尬,十几分钟后,琳迪干脆带了晚饭回来。 虽然和赤鲸号一样基本以鱼为主,但美味程度和食材等级的差距实在太大,赤鲸号上餐厅里剩下的鱼刺都比这边的鱼肉好吃。 随便塞了几口后,克雷恩看着明显和平时不一样的琳迪,终于还是忍不住说:“琳迪,之后咱们很可能还要在一顶帐篷里过好几天呢,你真的要这样一直紧张下去吗?” 琳迪抬眼看了看他,匆匆忙咽下一口鱼肉,跟着呜唔一声闷哼,捂着喉咙冲了出去,过了半天,才垂头丧气的回来,小声说:“差点被鱼刺卡住,好丢脸……” 像是对这样的自己也感到有些不满,她用力拍了拍脸颊,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后,指着克雷恩说,“都怪你!” “诶?”这次换成克雷恩差点被鱼刺卡住,他连忙咳嗽了几下,吐到盘子里,问,“怪我?为什么啊?” 琳迪一点也不像开玩笑地说:“以前把你当学生的时候根本没有这么不自在,最多看你和……哎呀,最多就是有时候不太开心,可你……可你非要换德曼当师父,还跟我说了那么多奇怪的话,害得我……害得我现在跟你单独在一起,不管怎么样心都砰砰砰砰怦怦跳的烦死人了,脸上也一直热呼呼的,我去淋点雨都不管用。” 说着说着,她的语速变快,内容也变的奇怪起来,“今晚就咱们两个睡在这间屋子哎,你为什么就跟没事一样呢?我……我一想到你就睡在我旁边,随便动一下就能够着我,我……我就慌得要命。是,我这么厉害,不怕你偷袭,可……可我这两天很弱,很可能打不过你啊。打……打你我也不舍得啊……那万一……万一发生什么,会不会太早了?天哪!我在说什么啊……” 看她双手抱头一副又要冲出去淋雨的样子,克雷恩连忙过去把她一拉,用力扯进怀里抱住,抚摸着她紧绷的脊背,柔声说:“琳迪,你过度紧张了。没错,我的确定力很差精力也很旺盛,但我和喜欢的女孩在一起的时候,让她高兴才是第一位的。你喜欢在窗边静静地看鹰翼草原的雨,那我陪你一起看就好。” 琳迪在他怀里闷着头憋了半天,突然说:“可是……我偷偷看过的小说里……这种情况下的男人,都会失去理智的。难道是我魅力不够吗?” “呃……我看过的故事里,还有不少说着说着话就莫名其妙开始脱衣服的呢。”克雷恩笑了起来,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玩笑说,“你不是还看过粉皮小册子么,按那里面的风格,我这么俊美的精灵,多半是要和某个豪爽的男性人类来一段纠缠不清的感情吧。” 琳迪猛地抖了一下,跟着连忙抬起脸,认真的看着他说:“不行,你……你不能喜欢男人。我……我宁肯你喜欢那只小狐狸!” 据说恋爱会让女性的聪明程度打折扣,他现在信了。 他无奈的笑了笑,懒得对玩笑再做解释,干脆低下头,轻轻吻上了她火烫的面颊。 大约半个小时之后,觉得有点不对劲的克雷恩找来了船医。 原来,琳迪真的发烧了。 之后直到睡着,觉得丢脸到家的琳迪都没敢再看克雷恩一眼,裹着被子脸朝里一动不动躺着。 确认琳迪的烧退了之后,克雷恩躺到**,一边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声音,一边感受着船舱轻微的摇晃。 他正穿行于鹰翼草原的雨中,明天,他就将踏足那块土地,走进那片壮丽的未知。 心里异常地平静,他扭过头,对琳迪的背影轻轻道了声晚安,闭上眼,睡了。 第八十七章 向导!小狮子特尔斯 之前悠奇说在潘希沃渡口唯一的饭馆等他的时候,克雷恩还在好奇,堂堂一个河港,怎么会只有一个饭馆。 下船之后,他才惊讶的发现,悠奇所说的唯一的饭馆,意思竟然和他理解的完全不一样。 并不是这里没有其他饭馆的意思。 而是说,这里除了一间饭馆,什么其他的也没有。 什、么、也、没、有! 在渡口下船的旅客算上他们俩一共只有七个,另外五个看上去也不是来观光的,武器装备都齐全的很,沉甸甸的背包不比克雷恩的小。 那五个显然不是第一次来,一离开码头,就径直往那孤零零的房子走去。克雷恩拉着琳迪走近两步,才发现那家饭馆连名字都懒得起,只在冲着渡口这边的墙上用刷子歪歪扭扭的写了一个巨大的饭字,简明易懂。 放眼望去,周围依旧是令人心旷神怡的广阔草原。景色虽然没变,但拿着行李满心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自然就没了欣赏的心情。 “先等到悠奇再说吧。”克雷恩扯了扯斗篷的帽沿,挡住恼人的雨水,“也不知道那个饭馆里的东西好不好吃。” 琳迪揉着肚子不抱期望地说:“只要有桌子凳子能休息,有热水可喝就好。” 克雷恩拎起行李,扶着她往饭馆走去,“你的肚子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这都第三天了。下午……最多晚上,肯定能好。”琳迪强撑着回答,同时不服气的往前赶了两步。 幸亏听辛迪莉的嘱咐,克雷恩准备的两件都是防水的斗篷,身上也装着从船医那里买的药剂,到不必太担心琳迪再次发烧,如果今天之内疼痛能宣告结束,那至少上路应该问题不大。 在这么广阔的草原行动,代步工具很必要。饭馆多半没有马卖,接下来如何前进还真是让克雷恩有些头疼。 别说琳迪是个路痴不能指望,就是克雷恩这种在林中都能准确辨认方向的精灵,到了阴雨连绵的草原上,也是满脑子迷茫,根本找不到可靠的参照物。 看来辛迪莉叮嘱了那么多,就漏了一句让他带个指南针。 走近之后,才看到那间饭馆已经破旧到了极点,泥墙到处都是透风窟窿,感觉雨再大点就会冲塌,屋顶虽然盖着许多干草,但在这种持续的雨水中估计也就能让屋里的雨量小些。 没有门板,也没有门帘,克雷恩走到门口,就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里面。 漏雨的地方比想象中还是少些,用盆盆罐罐接住的情况下,地面和桌椅都还算干燥。招待客人的地方并不宽敞,估计只占了整栋房屋的一半不到,厨房和后屋倒是用很厚的布帘隔开。 里面的客人只有刚才那五个,他们和老板似乎认识,一口一个老狮子的叫着。 被称作老狮子的老板就站在桌边,拿着一个破本子用断了半截杆的蘸水笔懒洋洋的写着,不时用宽厚带刺的舌头舔一下笔尖。 称呼、耳朵和耷拉在后面的尾巴足以说明这的确是个狮属兽灵,他的胡子很长,和乱蓬蓬的头发连成一片,很有点鬃毛的感觉,不过大概是因为年纪确实不小,金色的毛发已经有不少地方呈现出斑驳的苍白。 他的肌肉虽然还很结实,但眼神已经有些浑浊,脸颊凹陷,额头也有了细密的皱纹。他的确已经步入老年,就像这个破旧的酒馆。 克雷恩找了个地方坐下,耐心的等待那五个旅客点完,才客气的喊了声老板。 “叫我老狮子就可以。”他皱了皱鼻子,慢悠悠的走了过来。 菜单写的很潦草,还湿了大半张,有些短句夹杂着兽灵的传统语言,根本难以辨认,克雷恩看了半天,只好随手指了几样,要了双份。 老狮子舔了舔笔尖,在手里的破本子上划了几道,拿起菜单转身走开,“请稍等,客人。” 没想到,这个稍等,一下就等去了近一个小时。 “如果我是饿着肚子来的,这会儿估计已经死了。”琳迪把下巴架在桌上,有气无力地说。 “我看这里只有老狮子自己,会慢点也是当然得。别急。” 距离克雷恩这样安慰琳迪又过去二十多分钟,那边那五个人点的东西才慢吞吞的端了上来。 克雷恩探头望了一眼,卖相很烂,光看样子就能减少八成食欲。但很神奇的是,香味却非常诱人,隔这么远闻一闻,依然能勾回六七成饥饿感。 看那五个旅客狼吞虎咽的架势,估计味道应该也相当不错。 和低廉的价钱相比,这里的饭菜分量着实惊人,实际端到克雷恩他们的桌上后,琳迪为难的捂着肚子,用叉子拨拉了一下面前比她脑袋还大的烤肉排,苦着脸对克雷恩摇了摇头。 克雷恩用餐刀比划了一下,小声说:“没关系,你吃不完的给我就好。” 琳迪感激的点了点头,跟着脸上一红,低下了头,大概还不太适应分享食物这么亲昵的举止。 吃到一半的时候,悠奇到了。 从身上的味道来推断,他搭乘的货船装的应该主要是香料,人还没坐下,气味已经盖过了桌上的饭菜。 “老狮子,烤肉两份。”把沉重的背包往桌边一放,悠奇抬手喊了一句,跟着颇为羡慕的看着他们两个面前的饭菜,“不该饿着肚子过来的,我忘了老狮子做菜的速度一向都很惊人。” 琳迪犹豫了一下,把一份没碰过的蔬菜卷推了过去,“这个我没动过,你可以先垫垫。” “啊,谢谢。”悠奇不客气的拿来叉子满满吃了一大口,笑着说,“克雷恩,不介绍一下你的小女朋友吗?” 琳迪几乎本能反应的张开了嘴想要否认,但跟着看了一眼克雷恩带着笑意的眼神,面红耳赤的又低下了头,死死咬住了还在冒油的烤肉,不敢抬眼。 “琳德莱拉·深红流星,叫她琳迪就好。琳迪,这就是悠奇,悠奇·艾斯凯普。” 不料,琳迪恰好看过《特拉埃尔轮回记》的相关章节,她马上抬起头,用有些戒备的口气问:“艾斯凯普?世纪的预言书里,击杀了火天使转世的那个佣兵王艾斯凯普?” “是啊,还真是巧呢。”克雷恩连忙打圆场说,“没想到悠奇还有个这么了不起的姓氏。” 琳迪狠狠地瞪了克雷恩一眼,很明显,她对克雷恩前世是火天使这件事已经深信不疑,那么,艾斯凯普就是个危险的姓氏,至少,对克雷恩来说很危险。 悠奇对琳迪突如其来的敌意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他笑了笑,说:“如果你说的是那本预言书的话,它不过是恰好蒙对了几件事而已。如果一切都按它预言的发展,那这会儿在咆哮之狼里当佣兵的就该是我的堂兄,斯诺维·艾斯凯普。” “啊!对,就是这个名字,呃……那是你堂兄?”琳迪愣了一下,有些迷茫地问。 悠奇点了点头,叉起面前最后一口菜卷,“你不该看太多小说,如果你多看些比较有用的书,你就该知道,艾斯凯普是罗特蒂亚西北方历史悠久的名门望族,即使他们家的规矩又多又麻烦,离开家的、私生的、出嫁的、犯了错受罚的都必须换姓,现在姓艾斯凯普的,依然有上百人。这些人中,随便哪一个,血统也比我纯正的多。” “你不是纯血后裔?那……那怎么可能会允许你用这个姓氏的?”琳迪有些惊讶地问道。 “我是特殊情况。”悠奇耸了耸肩,并没有多说的打算。 “原来真的有姓名都完全一样的人啊,斯诺维·艾斯凯普吗……”琳迪悄悄看了一眼克雷恩,看她变幻莫测的表情,好像认真地在考虑如果那个斯诺维也出现,要不要在威胁到克雷恩的安全之前想办法干掉他。 “并不是巧合。”悠奇无奈地笑着说,“谁叫那本世纪的预言书太有名了呢。别说本来就是这个姓氏的人,为了和预言对应,直接连姓名都改掉的也不少见。在贪欲面前,有时候父母都不算什么,何况只是个姓名。” 琳迪对自己的敌意感到有些抱歉,同时也担心悠奇会顺着追问下去问出克雷恩的身份,连忙把另一盘没动过的熏腊肠推到他面前,“对不起,是我想太多了。这盘我也没动过,算是我的赔礼吧。” 悠奇毫不客气的接了过来,“我有点后悔浪费自己的钱点东西了,这两盘可就不少了。” 老狮子的耳朵比预料的好上许多,他在厨房帘子后面粗声粗气地说:“那你的这两样东西还要吗?” “要,下一顿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你就是给我烤一头牛我也会尽力吃完给你看。”悠奇响亮地答应了一声,接着对克雷恩说,“多吃点,不然下一顿饭,即使运气够好,可能也要晚上才能吃到了。” 克雷恩终于有机会问:“咱们要怎么出发?步行吗?而且在这种地方,我感觉离开河岸后我就会马上失去方向感。” “在草原,最好是骑马。”悠奇考虑着说,“至于方向,以现在鹰翼草原的部落分布密度,咱们只要不偏离方向一直前进,中途不缺能问路的地方。” 他提高声音向着后厨问:“老狮子,海因涅达斯的地盘上有个地下洞穴你听说过吗?” 厨房里沉默了一会儿,传来低沉粗哑的回答:“鬣狗的地盘挨着鹰脊山,鹰脊山不知道有多少地洞,我怎么知道你们要找哪个。” 悠奇很直爽地说:“我们想找有镇魂石的那个。” 克雷恩一惊,没想到他就这么说了出来,连阻止的机会也没给他。琳迪也是一脸恼火的瞪着眼,小声嘟囔:“你坦白的到快……” 老狮子撩开帘子从厨房里走了出来,耷拉着眼皮盯着桌边他们三个来回看了好几遍,才说:“你们并不像是亡灵巫师。找镇魂石做什么?” 悠奇真是一点都没有隐瞒目的的意思,“有个很有名的占卜师,米奥勒·戈米,他指定这种材料,我们也没办法。只好赶紧跑来找。” “那你们需要一个好向导。”老狮子微微摇了摇头,“鹰脊山太大了,我只知道那里的确有镇魂石,但海因涅达斯的亡灵巫师不太喜欢外人碰那些珍贵的矿藏。你们的向导最好能带你们绕开那些吃人不吐骨头的鬣狗。” 琳迪被吓了一跳,小声说:“他们不会真的吃人吧?天使造物相食不是会被冥府诅咒的吗……” 悠奇扑哧笑了出来,“老狮子只是打个比方,明白他的意思就好。兽灵不会吃人。” “但会干掉你们然后让你们的尸体当奴隶。”老狮子宽阔的鼻头皱了皱,指向琳迪,“而你,年轻漂亮的女人,将成为擅长嫉妒的母鬣狗赏赐给仆人的礼物。” 他背过身,晃晃悠悠往厨房走去,“不是什么很要紧的占卜,就干脆算了吧。海因涅达斯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不会欢迎草原之外的来客。” 琳迪有些紧张地看着克雷恩,“怎么办?听起来……那边好像不是很友好啊。” 悠奇笑着摆了摆手,压低声音说:“没那么夸张,老狮子是牛头骨氏族的老族长,他们部落几十年前还是莱茵蒂斯与海因涅达斯之间战斗的主力之一,现在和平来临,激进部落都被驱赶到远离交界线的地方,心里难免会有怨气。实际上,周围人类王国的发展速度近些年超过草原部落太多,带来的压力已经让整个鹰翼草原都和平了不少。沃法斯的狼王据说想牵头成立鹰翼联邦,一旦成功,老狮子这样的兽灵恐怕会更加烦闷。” “那安全性到底怎么样?”克雷恩担心的看了一眼琳迪,对老狮子的警告十分在意。 悠奇拿起餐刀,比划了一个割肉的姿势,“这里是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的草原,没有地方能保证安全。能依靠的只有自己的实力。只要够强,海因涅达斯并不比其他地区危险多少。我在海因涅达斯待过三个月,还和一个女族长成了朋友,她非常热情的想要我跟她生一窝小鬣狗,但她太不爱洗澡了,真可惜。说起这个,克雷恩你的模样不错,又是很少在草原出现的精灵,说不定你还真有点危险。海因涅达斯可是女性主导一切的地方,保不准会有人来把你绑去献给族长暖床。” 克雷恩的唇角抽搐了一下,正想说这个玩笑不好笑,就听到门外突然传来一声浑厚的狮吼,紧接着,一只年轻健壮的雄狮纵身跳了进来! 冷不丁看到一只狮子冲到身边,克雷恩和琳迪几乎是本能的伸手去抓弓箭,但紧跟着看到悠奇连手上的餐刀都没移动半点,他们才注意到这只狮子的脖子上还挂着一个不小的皮背包。 悠奇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狮子,很淡然地说:“别紧张,应该是老狮子的亲戚。” 这只年轻狮子显然不懂什么是饭馆礼仪,直接就在原地摇晃身子抖了抖毛上的雨水,噼里啪啦甩了周围的客人一身。克雷恩和琳迪连忙抬手挡住了脸。 老狮子从厨房大步走了出来,咧开嘴发出一声低沉的咆哮,带着些怒气吼道:“特尔斯,你怎么跑来了!” 被称作特尔斯的狮子瞪着淡黄色的眼睛大吼了一声,跟着伏低下去,变成了一个体格健壮满头短卷发的少年。 琳迪倒抽了一口凉气,涨红着脸转开了头。 特尔斯毫不在意周围还有女士,大大咧咧的套上背包里的衣裤,拨拉了一下头顶的雨水,瞪着老狮子说:“来和你比力气,这次我绝对不会再输了。” “你还有半年才到成年礼吧?”老狮子呲了呲牙,随手扯来一张桌子,一屁股坐了下去,“不自量力的小鬼,来吧。” 悠奇无奈的捂住了眼睛,“啊啊……我要的菜,又要多等好久了。”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也闻到了厨房飘出的焦糊味。 特尔斯抡了抡右臂,信心十足的坐在老狮子对面,咣当一下把结实的胳膊砸在桌面上,“来吧,我可不会一直输给整天摇烤肉架的臭老头!” “掰手腕吗?”琳迪转回头看了一眼,好奇地说。 悠奇无聊的用手指敲着桌子,“没错,比试力气最和平的方法之一。” “喝!”同时发出一声低吼,一老一小的手瞬间拍合在一起,肌肉蕴含着惊人的力量鼓胀起来,青筋弯弯绕绕的突起在皮肤下,好像随时会爆裂一样。 “这是在干什么?”克雷恩疑惑地看着两个兽灵凶神恶煞的瞪着对方用尽全力扳手腕,一时间有点搞不清状况。 “把这当成兽灵部落特殊的感情展现方式就好。”悠奇随口解释了一句,扭头看了一眼,笑着说,“老狮子加油啊,你看起来可有点危险呐。” “哼哼,听到没,你的客人都看出来你已经不行了,干脆点认输吧!”特尔斯的脸涨得通红,但粗壮的胳膊确实在一点一点地压倒老狮子的手臂。 老狮子喘息着说:“臭小子,看来这两个月你锻炼的更刻苦了啊。” “当然,不流足够多的汗,怎么可能实现我的愿望。连你的力气都比不过,怎么对付我大哥!”特尔斯的脸上泛起一丝得意的微笑,“赢下这场,不过是一切的开始而已!” 老狮子哼了一声,“先赢下再说吧!”刚一说完,他猛地吸了口气,挽起的袖口顿时勒入坚硬的肌肉中,竟然一下子把特尔斯的胳膊逆转到劣势。 “臭老头,你竟然还敢留力!太瞧不起我了!”特尔斯咬牙切齿地说道,抓着桌边的左手咔嚓一下捏裂了厚实的木板,他猛地鼓了鼓劲,脖子侧面的大筋抻的笔直,硬是一点点又把劣势扳了回来。 “好小子,力气果然长了不少,看来得动真格的了。”老狮子呼的一声吐了口气,跟着双眼一瞪,曲起的右臂上斗气激烈的迸发出来,一瞬间就把特尔斯的手臂压制到几乎贴住桌面。 “谁怕谁啊!”特尔斯怒吼一声,竟也跟着爆发出盘绕的斗气,两个手肘的下方,桌面顿时四分五裂,崩开成破碎的木片。 而悬在空中的两只胳膊依然没有罢手的意思,一老一小齐刷刷用左手托在下面,继续着僵持的比拼。 将近十分钟后,老狮子因为年龄而无法避免的耐力劣势开始显现,在特尔斯亢奋的笑容中,他终于还是怒吼一声松开了手,很不甘心地说:“臭小子,算你赢了。说吧,你想要什么。” 特尔斯甩着手呼呼吹了几口气,一屁股坐在自己的背包上,擦了擦汗,说:“我要去历练,不等成年礼之后了。半年太久,我等不了。” “蠢货,你在急什么?”老狮子瞪着他,很不满地说,“你老爹打败我才过了二十多年,他正还强壮,你以为你已经能把他驱赶到这破饭馆里来做菜了吗?” “不,我急着拿到正式挑战的资格可不是为了当族长,那是我更成熟以后才适合做的事,我现在领导族人,只会让大家一起完蛋。我是要挑战大哥,他看上妮拉娅了。” 老狮子撇了撇嘴,“妮拉娅?那个胸脯还没我大的小女孩?你是打算饿死你的儿子吗?” 特尔斯红着脸吼了回去:“臭老头,你三年没见她了,她现在可有这么大,比你当年的母狮子丰满多了!”他伸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下,嚷嚷着说,“妮拉娅已经过了生日,是个能生下宝宝的好狮子。我要赶紧击败大哥才行。妮拉娅不能去当他母狮群中不起眼的一个,她要当我的母狮头领,将来管理所有部落的母狮子。” 老狮子咕哝着说了几句兽灵部落的古旧语言,听口气不像是什么好话。 特尔斯立刻梗着脖子叫喊回去,虽然生硬到一听就不常说,但也用上了一样的语言。 完全听不懂在说什么的克雷恩看着同样好奇的琳迪无奈的摇了摇头,悠奇笑了笑,解释说:“他们在争执为了一个女伴值不值得发起挑战。不过什么理由其实无所谓,小狮子要想当上族长,迟早也要成为同姓氏的兄弟中最强的那个才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到了悠奇的这句话,老狮子突然沉默下来,直愣愣的看着特尔斯,足足几分钟后,才有些无力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转身走向厨房,缓缓地说了一句古语。 悠奇小声翻译说:“老狮子妥协了,作为教导者,给了小狮子历练的资格。他现在可以自由选择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了。” 特尔斯亢奋的握紧拳头跳了起来,整个身上都散发出火焰一样的活力,跟着他马上转过头看向另一桌的五个客人,迫不及待地问:“你们打算在草原做什么?” 那边的人小声回答了一句什么,特尔斯失望的嗯了一声,马上转过身,走到克雷恩这边,问了一样的话。 悠奇看了一眼克雷恩,直接回答:“我们要去鹰脊山找镇魂石。” 特尔斯愣了一下,似乎有些为难的皱了皱眉,接着,他的眼睛亮了起来,用拇指点着自己宽阔厚实的胸膛,“太好了,那地方我熟,我来给你们当向导怎么样?” 虽然向导的确是克雷恩这时最需要的帮手,但这个演技拙劣的少年实在不擅长撒谎,随便谁都能一眼看穿真相。 琳迪忍不住说:“你根本不知道那地方在哪儿吧?” 特尔斯扬起的嘴角果然出现了微妙的扭曲,但还是强撑着笑容说:“怎么会,不就是在海因涅达斯那群臭鬣狗的地盘上吗,我知道,那边的臭巫师时不时就要跟其他地方来的外人打架,就是因为那什么……哦对,镇魂石。” 悠奇笑眯眯地说:“我们关心的是具体地点。你说的,大半个草原估计都知道。” “鹰脊山那么大,具体地点我只能带着你们去,说是说不清的。”特尔斯看来不肯放过这个机会,很积极地说,“而且找镇魂石这么危险的事,你们两男一女这么瘦小不成的,你看这个女孩,我们族人里个子大的都可以拿她剔牙了。” 琳迪睁大眼睛,怒气冲冲地打断他说:“你是要先和我出去决斗一场吗?” 特尔斯很不屑的摆了摆手,“我不欺负女人,而且你太瘦小了,生孩子我也不会考虑的。难产很危险。” 克雷恩连忙按住鼻子里就快冒烟的琳迪,慎重地问:“找镇魂石真的那么危险吗?” 特尔斯叉着腰颇有兴趣的看了看克雷恩领口里露出的风暴之壁,说:“当然咯,臭鬣狗的巫师其实都是小事,看你们也不像他们的同行,估计商量商量会放你们进去。关键是里面,整个草原都知道,镇魂石所在的洞是通往冥府的,深不见底,既有魔兽,又有异界的怪物,据说还有死亡之神的分身咧,你说危险不危险。” 他满意的看了看克雷恩和琳迪变了的脸色,说:“去那种地方,当然是帮手越多越好。我不要报酬,只要带回一块镇魂石,证明我的能力就够了。这么合算的事,绝对是你们运气好才碰得到。” 悠奇看克雷恩还在犹豫,插口说:“就算他不认路,当个免费的打手不也挺好。草原上不管去哪儿,还是最好有个当地人跟着。”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点了点头,“那好吧。欢迎你,特尔斯。认识一下吧。” 听克雷恩介绍完这边的成员后,特尔斯也学着说道:“我也很高兴认识你们。我是特尔斯·牛头骨,来自莱茵蒂斯的牛头骨部落。”他挽起袖子指着胳膊上野牛头骨形状的纹身,“呐,这就是我们族人的标记,很好认对不对。” 这种活力十足的少年性子当然不会慢,刚一说完,他就迫不及待的抓起皮背包扛在肩上,“咱们出发吧!” 悠奇抚摸着肚子指了指厨房,无奈地笑了起来,“请允许我吃饱,谢谢。” “对哦……”特尔斯也醒过神一样起身冲进了厨房,没一会儿,就拿着一大块烤焦的肉跑了出来,毫不在意的大咬大嚼,嘟囔说,“我都忘了,往那边去要跑很远,的确得填饱肚子再上路。你们快点吃啊,还在等什么?” 悠奇更加无奈的指了指厨房,“等我要吃的东西啊……” 不知道是不是特尔斯的原因,老狮子重新给悠奇做的菜很快就端上了桌。已经吃饱的特尔斯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一抹嘴巴,开始好奇地问东问西。 克雷恩已经学得谨慎了很多,琳迪还在生特尔斯的气全程没有开口,所以尽管被问了很多问题,克雷恩也只是笼统的讲了一下他们需要镇魂石的原因。 结果这简单的叙述仍然把特尔斯激励得热血沸腾,握着拳头一砸桌子,震得悠奇面前的肉排险些飞到盘子外面去,“我明白了,你是为了找你的女人头领,就像我是为了我的妮拉娅一样。不过你比我厉害,那些看上我的母狮子都很嫉妒妮拉娅,都恨不得大哥把妮拉娅抢走,哪儿会像这个瘦小的女人一样还不辞辛苦来帮忙。” 他冲着琳迪竖起拇指,“你很棒,虽然胸脯不大,但是心胸很大。” 琳迪板着脸看向克雷恩,“我可以揍他吗?” 克雷恩连忙摇了摇头,“我想这里的兽灵比较接近他们自然的生活方式,和玛莎那样的还是不太一样。咱们之后几天估计要和不少这样的兽灵打交道,提前适应一下也好。” 特尔斯迷茫的看着明显更生气的琳迪,“为什么我夸奖你你反而不高兴?心胸宽广可是很崇高的赞美啊。大胸脯除了喂孩子其实也没什么别的用,以前有的女弓箭手嫌那东西碍事还要割掉半边呢。你是弓箭手,这是优点啊。” 克雷恩揉了揉额角,赶忙说:“停,特尔斯,我觉得咱们可以换个话题了。比如……比如咱们之后该怎么上路比较好?这附近我看好像没有卖马的地方。” “马?”特尔斯比划了一个趴下的架势,“变身之后跑着去就是。皮背包防水,衣服放进里面也不会湿……对,你们几个好像不能变身。那你们的耐力怎么样?” 悠奇笑了起来,在琳迪发飙之前说:“我们的耐力不错,但不会用在跑步赶路上,那样太慢了。” “那只能骑马了。”特尔斯不是很高兴的呲了一下锋利的虎牙,“你们都骑,我也得骑才行,马的耐力比我好,我跟不上。” “问题是,哪里有马?”克雷恩看了看饭馆的后面,“看起来这里并没有马厩。” “草原上还会缺马?”特尔斯抬手指着门外,“给我十分钟,我能给你赶来一群野马。骑那种被驯过的软弱废物不觉得很没意思吗?”他说着站起来走进后厨,不多久,拿着一把绳子走了出来,“到时候,你们挑中合适的,绳子一套咱们骑了走就是。” 琳迪眨了眨眼,没好气地说:“我不会骑没有马鞍的马。” 特尔斯很理所当然地回答:“让你的男人抱着你啊,草原的马感受到你们浓烈的爱,肯定会奔跑得很温柔。我和妮拉娅一起骑过好几次马,感觉好极了。” 琳迪看了一眼克雷恩,红着脸低下了头。于是,唯一反对的声音消失了。 悠奇急急忙忙把最后一口吃进肚里,站了起来,“行,反正肯定比跑步赶路要好。那么,特尔斯,野马就拜托你了。” “好咧!”特尔斯一抬屁股扭身趴在地上,光芒一闪,衣物落下,一只雄壮的狮子已经风一样冲了出去。 第八十八章 惊吓!初遇亡灵巫师 不多久,饭馆外就有一阵嘈杂纷乱的马蹄声迅速由远及近。 克雷恩拿着手里被分到的绳子,学着悠奇的样子打结弄了个绳圈,满脸疑惑地说:“要怎么套?” 悠奇抬手比划了一下,“扔出去套住马脖子,然后要么想办法上到马背上制服它,要么把它先放倒再想办法。鹰翼草原的野马常被兽灵拿来做临时坐骑,性子没有太烈的。” 刚说到这里,外面传来了特尔斯一声浑厚响亮的咆哮,他想了想,一拍脑门说:“糟糕,我忘了这群马是被狮子赶过来的了。” 老狮子拎着两套破旧的马具从后厨走了出来,咣当一下丢在桌子上,沉声说:“找合适的放倒两匹,该装的都装上再骑。你们不是草原的孩子,马不会太听话。” “谢了,只有两套吗?”悠奇一点也不客气的拿起马具检查了一下各处的磨损程度。 老狮子瞪着眼说:“只有两套。你和这个小女孩一人一套,精灵的骑术一般都不错,让他和臭小子一起裸骑吧。” 他走出两步,回身又补充了一句:“给小女孩找匹温顺的小母马,草原上每个月都有外乡人跌断骨头。” 琳迪不服气地说:“我七岁就开始骑马了!” 老狮子头也不回地说:“如果你爸爸没帮你拉着缰绳的话,还值得炫耀一下。” 琳迪顿时像被噎住一样气鼓鼓地坐了回去。 克雷恩忍不住小声对悠奇说:“这一老一小好像都很看不起女性啊……” “因为这是莱茵蒂斯。”悠奇笑了笑,“等到了海因涅达斯,被看不起的就该是咱们了。当然,即使到那里,估计琳迪也会被嘲弄,比如说她太瘦小,没办法好好管教自家的男人们之类的。” 听着马蹄声越来越响,悠奇抓起绳子,“走吧克雷恩,你不会想让脸色这么差的女士亲手去抓自己的马吧?” 克雷恩笑着把琳迪那边的绳子也拿在手里,“你休息一会儿,我给你挑匹好马。” 琳迪张了张嘴,犹豫了半天,直到克雷恩走出门去,才不满的嘟囔说:“刚才明明说好……说好了咱们骑一匹的啊……” 耳朵很好用的老狮子从布帘子后面探出了头,“我们的族人,都更喜欢会为了自己和其他母狮子打架的伴侣,你明明很强,怎么软弱的像根狗尾草。” “我才……”琳迪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但跟着考虑了一会儿,吞下了要反驳的话,恼火的在自己的脸颊上拍了一下,转身飞奔出去,边跑边喊,“克雷恩,抓一匹载得动咱们两个的!说好要和我一起骑,不许赖账!” 老狮子看了一眼琳迪的背影,微笑着缩回厨房,“这就对了,猎物可是要拼命去追的。” 可琳迪冲出去的时间不太凑巧,或者说,太凑巧了。 特尔斯刚刚用绳子制服了一匹马,熟练地绑成缰绳,骑在马背上炫耀一样在饭馆门口往返奔驰。 理所当然的,他已经变回了人形,而他的衣服,还在饭馆的地上。 于是,满心干劲跑出来睁大眼睛寻找克雷恩身影的琳迪,就看到了光着屁股的特尔斯双腿夹着马肚子兴高采烈的从眼前闪过。 某个她只在街边撒尿的小孩身上见过的东西就这么在她的视线里晃**过去,让她瞬间被石化一样呆愣在原地。 片刻之后,一声羞愤的怒吼直冲天际:“臭色鬼!暴露狂!我要杀了你啊啊啊!” 在悠奇的帮助下好不容易制服了两匹马,仗着精灵的天生亲和力顺利牵回饭馆的克雷恩,就看到了赤着上身套好裤子的特尔斯正满脸不解的坐在门口,揉着头上的肿包冲着屋里说:“我的身材很棒啊,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我们部落的小母狮子想看的多了,我还不乐意露给他们看呢。再说我也不是故意的啊,我要先进去穿衣服,马早就跑没影了。” 好吧,大概能猜到发生了什么事,克雷恩苦笑着说:“特尔斯,你……不常和外乡人打交道,对吗?” “我很忙的。”特尔斯套好上衣,抓起背包解开拴在柱子上的缰绳跳上马背,“所以你们应该感到庆幸,这可是牛头骨氏族未来的族长第一次和外乡人一起行动,以前最多也就是陪一段路而已。” 琳迪拎着两套马具走了出来,气冲冲地说:“呸,和一个暴露狂一起行动,鬼才会感到庆幸,我的运气简直糟糕透了,糟糕透了!” 她抿着嘴走到克雷恩身边,恼火得连害羞都忘了,一边把一套马具装在高壮一些的马身上,一边直截了当地说:“克雷恩,我要和你骑一匹。你抱着我走。” 克雷恩一愣,紧跟着想起了去达尔士的时候抱着辛迪莉骑马那种幸福的煎熬,琳迪的身材虽然稍微差一些,但从感情上可要亲近得多,“呃……这样会不会慢一些?再说,我已经给你抓好马了。” 琳迪看了一眼旁边那匹看上去就温顺很多的棕色小母马,过去把套好的缰绳解开,啪的拍了一下它的屁股,目送它飞奔回草原深处,然后转过身,“呐,现在没有了。” 悠奇把拿出来的行李分到各个马背上,笑着说:“不会慢多少的,琳迪很轻,不是吗。” 克雷恩看了看琳迪没有回避的眼神,察觉到她强压下去的害羞就快冲开防线,连忙走过去扶着她把她托到马上,柔声说:“行,那你正好休息一下。” 他从后面骑到马上,紧紧搂住了琳迪娇小的身躯,在她耳边轻声说:“放心,我会紧紧抱着你的。你即使睡上一觉也没有关系。” 琳迪挪了挪位置,调整了一个非常舒适的姿势缩在他的怀里,咕哝说:“我才不睡。” 特尔斯的耐心显然已经快要见底,他骑着马绕着饭馆跑了两三个圈子,举起手大声地说:“咱们能出发了吗?进入海因涅达斯的地盘最少也要快两天,再往鹰脊山走又是起码一天多,别磨蹭了!” 老狮子不知何时站到了饭馆门口,对着已经跑出一段距离的他们大声说:“记住,小心死尸!在海因涅达斯,尸体比活物更危险!” 马匹奔驰到稳定的速度后,克雷恩疑惑地问道:“小心死尸,是因为海因涅达斯有很多亡灵巫师吗?” “没错!臭鬣狗家的巫师整天都在琢磨怎么让尸体帮忙干活,帮忙打架,好几个部落的地盘全是尸臭味,难闻的要命。”特尔斯抢在悠奇之前开口,语气满是鄙夷。 “我还以为亡灵巫师的巫术都是针对幽灵之类的东西呢,看来传奇故事里的描述果然不太可靠啊。” “不。亡灵巫师也分着种类。”悠奇看特尔斯这次没有抢话的意思,解释说,“你看的小说里那种,用魔力操控死者灵魂或者向死亡天使借力的巫术,一般被称为灵能系。海因涅达斯这些操控尸体进一步甚至能指挥血肉傀儡制造亡灵生物的,是操控系。还有比较少见的,擅长用魔力腐蚀生命或者散布疫病来攻击对手的,算是感染系。” “海因涅达斯的兽灵精通的主要是操控系,所以对镇魂石没有什么需求。”悠奇思考着那边可能的情况,猜测说,“但对灵能系的亡灵巫师来说,镇魂石算是上好的辅助道具,一块镇魂石只能使用一次的情况下,当然会非常想要占领很少见的镇魂石矿脉。所以海因涅达斯在地下洞穴的事上针对的外人,应该是以灵能系亡灵巫师为主。咱们多半不会遇上什么真正的危险。至少在进入洞穴之前是这样。” “臭鬣狗没那么友好。”特尔斯很不屑的撇了撇嘴,“就算放你们过去,也肯定会捞点好处。不撕下块肉,鬣狗从不舍得撒嘴。这是草原的名言。” “想要钱的话,我这里倒还有一些。”克雷恩摸了摸腰侧的钱袋,“不过我还打算用这些再雇点帮手。光咱们四个,总觉得不太安心。” 特尔斯抬起胳膊展现了一下铁块一样的肌肉,说:“有我帮忙,一个可以顶七八个……不,七八十个。鹰脊山的地洞里面都复杂的要命,你真带十几个帮手进去也是累赘。” 悠奇笑着附和说:“有道理,人数少一些,也不容易惊动难缠的怪物。克雷恩,你也不想一路打下去吧。” “能偷偷拿到镇魂石什么都不惊动当然最好。”克雷恩叹了口气,“可我觉得那不太可能,否则咱们雇个玛莎那样的盗贼进去,然后在外面等着就是。” 琳迪一直窝在前面默默听着,难得的安静。马匹颠簸起来之后,她就一直不得不保持着侧身搂紧克雷恩腰部的姿势,小脸恰好埋在他紧绷的胸膛中。 所以她压根就没听到旁边都在谈什么,只知道克雷恩好象在说话,说话的时候胸前会发出隐隐约约的震动,隔着衣服和护甲都能感觉得到,还有他急促的心跳,是因为搂着她吗?还是因为骑马的体力消耗呢? 弓好碍事啊,不该背在后面的,不然就能贴的更亲密些了……就这样,琳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直到很久之后克雷恩贴着耳朵叫了她两声,她才浑身一震,清醒了过来。 “啊?怎么了?马怎么停了?”她还不舍得抬起头来,依然贴着他的胸口问。 特尔斯哈哈大笑起来,“你的女人竟然在马上睡着了?真厉害啊。” 克雷恩只好拍了拍她的肩,小声说:“咱们到褐鬃氏族的部落了,特尔斯说错过这里的话,再到下一处可以休息的地方需要很久,建议咱们在这里吃饱喝足。” 琳迪红着脸跳下了马,揉着肚子说:“你这么一说,我是有点饿了。” 她抬眼看了看头上,雨虽然停了,但灰沉沉的云依然飘满苍穹,看不出时间,“咱们已经走了很久吗?” 悠奇笑眯眯的牵着马往拴马桩走去,“我还以为你只是发呆,没想到是被加了时间停滞的咒术,马都累得跑不动了,你说呢。” 周围好几个声音一起笑了起来,有个柔和的女声带着些调侃的意味说:“我年轻的时候,在河边和情郎抱在一起,也是一搂大半天,那时间呀,是嗖的一下就没影了。” 琳迪转头看了看四周,马匹前方不远是用高大的木栏围起的广阔空间,里面搭建着和城市里房屋差不多大小的帐篷,入口的两旁戳着两根五六米高的杆子,杆子上各顶着一团褐色的狮子鬃毛。 周围发笑的声音都来自陌生的狮属兽灵,一个中年男性,剩下六七个都是女的,看上去,似乎都是那个男性的家属。 “呃……这是哪儿?他们是谁?”琳迪扯了扯克雷恩的衣袖,有些紧张地问。 特尔斯很不满的叉着腰说:“我刚才到达前才介绍了一遍啊,你竟然一点也没听吗?”他指了指围栏里的部落,“这是妮拉娅的娘家,我们牛头骨的亲人和好朋友,褐鬃氏族。妮拉娅的妈妈去给咱们准备食物和水了,这几位是她的爸爸和阿姨们。” 克雷恩赶在琳迪问出什么失礼的话之前附到她耳边说:“路上悠奇说过,狮属兽灵的男性出生比例本来就不高,之前多年的纷争还死伤了很多,现在这些部落大都和真正的狮子一样,一家十几口里可能只有一位成年男性。” 悠奇笑着从旁边走过,低声说:“关键这些母狮子的遗传血脉级别还很低,所以和外族通婚这条路也走不通。只能说是命运注定,他们就要像狮子一样生活。” 和牛头骨的窘迫处境不同,褐鬃氏族的倾向与现任莱茵蒂斯的大酋长基本一致,因此规模虽小,控制的草场却十分肥美富饶,牛羊满栏,丰衣足食。 但毕竟狮子的天性还在血脉里流淌,比起自家那些温和的男性,这里的女性长辈显然都更喜欢愣头愣脑的特尔斯,妮拉娅的母亲连看他大口吃肉的样子都会流露出自豪的笑意,一口一个勇猛的小狮子叫着,享受着其他姐妹们羡慕的眼光。 特尔斯很随意的说出了这次历练的目的地,克雷恩本来还担心妮拉娅的母亲会阻止他去那么危险的地方,没想到那个健壮高大的妇女高兴地一下一下拍着特尔斯的后背,“我就知道妮拉娅不会看错,去吧,能拿到镇魂石,你肯定就是牛头骨家最勇猛的战士!” 陪他们用餐的女性兽灵一起站了起来,齐声高呼:“愿红月之神庇佑你们!” 带着褐鬃氏族的祝福,和他们准备的快马,克雷恩一行再次上路,打着饱嗝踏上旅途。 对之前的表现还是有些觉得羞涩,加上身体状况好了很多,琳迪这次选择了独自骑乘。 新换的马都是完全驯化的上好坐骑,体力充沛,耐力惊人,前进的速度一下就比之前提升了不止一点。 按特尔斯的估计,不用等到深夜,他们就能到达下一个预定的落脚点,莱茵蒂斯的蝎尾氏族。 “……明早太阳出来之前,咱们就从蝎尾家的地盘出发,路上会经过一个豹猫属的混合部落,他们跟我关系也不赖,咱们可以补充点干净的水。之后不再休息,一口气穿越交界区,顺利的话,傍晚就能到达第一个鬣狗部落,多半是裂齿氏族。啧,这名字我嘲笑过好多次,咬骨头咬得牙都裂了,多丢人啊。”特尔斯的兴奋感显然还没过去,迎着草原清凉的风,大声的说着之后的计划。 至少在离开莱茵蒂斯之前,这的确是个很不错的向导,琳迪忍不住问:“这草原上哪里都有你的朋友吗?” 特尔斯自豪地说:“至少在莱茵蒂斯,我去哪里也不会饿着肚子。”接着,他认真地说,“我一定要和他们都打好关系才行,我将来想要的,可是这整片草原!” 他张开双臂,只用双腿夹着**的马,把最后一句大声喊了出来,天边的阴云恰好裂开了一条缝隙,夕阳的光照耀过来,像是为他披上了一层淡金色的甲胄。 琳迪故意喊道:“你说这么大声,不怕大酋长听到吗!” 特尔斯大笑着说:“为什么要怕!狮子的位置,是靠爪子和牙争来的,我会成为这片草原最厉害的勇士,让被我击败的对手,也会为我感到自豪!狼王的妄想不会成功,狮子终将统治整个鹰翼草原!” 他意气风发的预言随风飘远,远远惊飞一群雀鸟。 之后的行程,也确实如特尔斯计划的那么顺利,虽然蝎尾氏族对外乡人明显不太友好,但看在特尔斯的份上,还是腾出了两个空帐篷供他们休息。 琳迪自己单独占了其中一个,对这结果既有些安心又有些失望,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的睡着。 睡前的闲聊一般是最容易了解彼此的机会,将要入眠的身体和精神都会不自觉地松弛,而且一同睡觉这种事本身就有一种亲密感,所以第二天再次上路的时候,克雷恩已经把特尔斯这十来年发生的大事基本了解了一遍。 当然,他自己的事在保留重要秘密的前提下也说了不少,最后听得特尔斯双手抓着他的胳膊,红着眼眶说:“你一定要把芙伊找回来,你的女人头领可一定不能是别人啊!我要有这样的母狮子,少找几个生孩子的我都愿意!” 但上路之后回想一下,克雷恩才发觉,一样是说了不少话,可悠奇关于自己的信息就几乎没有泄露一点。让他知道的依旧是姓艾斯凯普,是咆哮之狼的佣兵,仅仅多了一丁点的部分,就是确认了悠奇是私生子,而且,他似乎还不知道母亲是谁,只知道是个异族女性。 普通人类的遗传血脉不高不低,四项全是5。单纯从悠奇的纯血特征倒推猜测,他母亲的种族可选范围实在太大了。 难道这次来找米奥勒占卜,就是为了身世?克雷恩谨慎的猜测着,可惜除非悠奇肯说,否则他应该是问不出什么。 在豹猫属的部落里补充了一下净水和必要的食物,大概是和玛莎同类的原因,克雷恩感到很有亲切感,等待的时候都忍不住多聊了几句。 这些豹猫属兽灵很热情好客,差点就把他们留下来一起吃午饭,最后得知他们要去海因涅达斯找镇魂石,还很担心的从族中长老那里拿来几个护符送给他们,说是能避免死灵的骚扰。 那些护符都是做工很粗糙的木牌,两面都用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血画着诡异的花纹,包围着月亮的图案。 按悠奇的说法,鹰翼草原的部落在长久的独立发展中,早已脱离了对神话时代的怀念和对天使的信仰,流行在草原上的,是比较有特色的纯粹的双月崇拜。在双月也能带来上古祖神力量的情况下,部落的巫师们倒也算有些真材实料。 越是知道的多,克雷恩就越是惊讶于自己的发现。这开阔壮丽的巨大草原,没想到其实是个颇为封闭的群落,固执的按照自己的步调缓缓发展,消磨着光明战争盟约带来的与异族间的长久和平。 “人类的确不是那么遵守约定的种族……竟然能和平这么久也挺不可思议的。”听到特尔斯大谈鹰翼草原与人类王国建立在盟约之上的和平有多么不可靠,克雷恩忍不住附和说道。 “和平盟约的遵守,无非是环境不够好,利益不够多罢了。”悠奇随口解释说,“鹰翼草原的周围,西方那些国家一直疲于防备矮人和翼人的骚扰,东南的哈斯密尔大平原自身就战争不断,北方那些邻国,在罗特蒂亚倡议尊重兽灵盟友的情况下,哪个敢冒险找死。而且兽灵也不是好惹的。不是没有过失去领土的流亡军队想从鹰翼草原沾些便宜,结果,都被埋在草根下面了。” 跟着,他用淡淡的嘲弄口吻说,“再说,人类也很擅长‘遵守’约定。西北冰雪群峰的奥查克联邦,不就靠各种小手段一直对周围的兽灵施压,我估计不久兽灵部落就要主动打过去,到时候不遵守盟约的就是对方了。” 特尔斯非常认同的点了点头,“人类很狡诈,啊……我不是说你,琳迪,我是说那些……唔……那些人类的酋长,不对,国王,人类的国王。他们都很狡猾,连对同类都一样,不能相信。” 之后,就是不服气的琳迪和特尔斯之间无限发散展开的辩论,从兽灵也一样狡诈的话题,一直跑歪到狮属兽灵的生活方式是不是不尊重女性上。 别说克雷恩,连悠奇都有些插不上嘴。 临近傍晚,欣赏着晴空下格外醉人的草原风景,四匹快马颇为惊险的穿过了一条河道,雨量再充沛一些的话,他们就只能找船或者搭桥才行。 那条河被特尔斯称为格伦诺瓦,在悠奇的口中则叫做烈光之河。 但不论是哪个名字,这条河都是莱茵蒂斯与海因涅达斯唯一稳定的交界线。 这意味着,他们终于进入了鬣狗属兽灵的领地。 在河边让马匹饱餐一顿休息了半个小时后,特尔斯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大家继续往鹰脊山进发。 除了被赶往河流饮水的野牛群阻挡了一阵之外,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其他障碍。 在四匹马全部筋疲力尽速度大大减缓的时候,特尔斯终于兴高采烈的站到马背上,指着星月下一片颇为暗淡的灯光,大声地说:“到了,那应该就是裂齿氏族的营地!” 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他还特地扭转头盯着琳迪叮嘱说:“臭鬣狗都不太喜欢外乡人,你一会儿不管看见什么,可别激动地大叫大嚷,被讨厌了,你可就没地方过夜了。” “嘁,”琳迪很不屑地说,“让我大叫大嚷?我从小恐高,坐着巨鹰飞得时候都没大叫大嚷,你也太小看我了。” 克雷恩默默地想,全程把脸埋进巨鹰颈毛里差点憋晕过去好像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 当然,他是不会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揭穿的。 特尔斯很敬佩的竖起拇指,“那太好了,我喜欢胆量大的姑娘,你要是母狮子,我一定和克雷恩打一架!妮拉娅第一次来臭鬣狗的地盘玩的时候,吓得尾巴都竖起来了。” “那是她胆子小。”琳迪哼了一声,双腿一夹,低低呼喝一声,催促马儿往那片光亮驶去。 克雷恩连忙拍了拍马头,指着前面追了上去。 显然对鬣狗属兽灵部落有所了解的悠奇慢慢悠悠骑在后面,脸上露出一副等着看好戏的期待神情。 特尔斯倒是很单纯的敬佩琳迪的胆色,深呼吸了两次给自己鼓了鼓劲,也催着马追了过去,喊叫着:“等等我!我也不是胆小鬼!” 听到身后的马啼声,琳迪扭头看了过去,确认是克雷恩一脸担心的跟了过来后,一股甜丝丝的感觉回**在心头,让她情不自禁的微笑起来,纯粹因为赌气而产生的忐忑也一扫而光。至少在这一刻,她真的觉得不管在前面看见什么,也没什么好怕的。 下一刻,她就发现自己错了。 随着部落里的灯光接近到可以照亮视野的距离,在琳迪的眼前,出现了站成两排的六个卫兵。 其实那六个卫兵从一开始就站在那儿,只是之前太远看不清楚而已。 这种靠近交界处的部落,流动哨兵和门前守卫本来就是必不可少的安排,毕竟草原上的战争,宣战的信后面往往就紧跟着骑兵的马刀。 但琳迪没想到会看到这样令人惊讶的卫兵。 六个卫兵的确都是人型生物,但能看出来的,也仅仅只有这一点而已。 那六个脑袋不仅干瘪收缩得好像六个风干的果子,本来是五官的地方还都已经看不到任何东西,突起处都被削平,凹陷处都被填满。 他们的身上都穿着破破烂烂的旧皮甲,露在外面的四肢也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肉一样,只剩下皮紧紧包裹着骨头。 不管怎么看,这都是六具被处理过的干尸。 可就是这六具干尸,却穿戴着盔甲,用枯骨一样的手紧紧抓着长矛,齐刷刷的转过身排成一行,拦在马前,隐约能看出是眼窝的地方,直愣愣的看向了马上的琳迪。 即使之前再怎么被特尔斯和悠奇提示过鬣狗属的部落普遍存在操控系的亡灵巫师,琳迪终究也只是个年纪轻轻的女孩,亲眼看到这样几具尸体僵硬诡异的在自己面前活动,那种从心底一路发麻到头皮的恐惧感绝不是冷不丁跳出一只魔兽到面前可以比较的。 猛然勒住马缰的同时,本能的尖叫就几乎涌出了喉咙,她飞快地抬手捂住嘴,才硬是靠着一股倔强生生压了下去。 克雷恩冲过来的时候,猛然见到这样一列卫兵死气沉沉的横在面前,也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停住马回头看向特尔斯,“这是怎么回事?” 特尔斯骑到琳迪身边,先是很诚心地说:“琳迪,你竟然真的不怕,太棒了!你比母狮子还要勇敢,说实话,我第一次见到臭鬣狗的奴隶的时候,心里其实都吓得不行呢。” 琳迪这时候已经放下了手,但要是开口,说出的话肯定还是发颤,只好咬着牙挤出一个微笑,装腔作势地点了点头。 接着,特尔斯吸了口气,高声喊道:“裂齿家的臭鬣狗!特尔斯·牛头骨带着客人来了,让这几个死人骨头闪开!” 克雷恩瞠目结舌地说:“特尔斯,你……的口气也太差了吧?咱们是客人啊……” “做客就一定要喜欢主人才行吗?”特尔斯皱了皱鼻子,很不解地说,“他们不喜欢我,我也不喜欢他们,但我每次来他们都要招待,现在又不是打仗期间,他们去我的部落,只要不带这些死人骨头我也一样会招待他们啊。这是草原的规矩,尽可能给路过的客人方便,毕竟谁都会有路过别人地方的时候嘛。” 悠奇缓缓跟到了他们身边,笑着说,“所以潘希沃渡口才会有一个饭馆,里面永远有一个会做饭的老狮子。” 特尔斯大笑起来,“这一任老狮子手艺不行,他被我老爸打败后才临时学的厨艺,到现在也只有味道还凑合。等我把老爸打败送他去饭馆做菜后,肯定派些母狮子去把那破房子修修。虽然那个渡口来的外乡人不多,也不能太怠慢了。” 他的话刚说完,裂齿部落里突然传出一阵尖锐刺耳的叶笛声,妖异的韵律一钻到耳朵里,就好像往所有**在外的皮肤上放置了一条条又黏又滑的小蛇,盘绕扭动,带起一片鸡皮疙瘩。 声音一传出来,那六个守卫同时收起了高举的长矛,用扭曲僵硬的动作迈步回到原处,依旧安安静静的分两列站开在门前。 连脚踩的地方都没有偏差一点,就像之前从没移动过一样。 两列卫兵的中间,围栏大门叽叽嘎嘎的开了一半,一个高大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尽管因为距离和逆光暂时看不清模样,但从轮廓也能看出是个女性。她把手上的木杖往地上一戳,用低沉但还算悦耳的声音说:“牛头骨家的臭小子,这么远跑到格伦诺瓦对岸来做什么,还带着外乡人,是知道我们最近手头材料不够,来送礼的吗?” 克雷恩的夜眼并不太受光线的影响,他的视力也算是四个之中最敏锐的。 所以他第一个看清了对方的样子。 他的视线忍不住首先落在了那个女性兽灵紧握的手杖上——杖头拴着一条红绳,红绳的另一端挂着一颗纹饰着复杂花纹的骷髅头,两颗黑洞洞的眼窝,正像有生命似的望着他。 第八十九章 活尸!可怕的操控系 特尔斯毕竟已经来过不知道多少次,跳下马就往那个女性兽灵面前走了过去,嘴里嚷嚷着:“吉蒂勒,鬣狗和狮子这么久没冲突了,你干嘛还弄这种死人骨头站外面吓人,我看了汗毛都站起来跳舞。会吓到客人的。” 被称为吉蒂勒的女性一点也不客气地回答:“河对岸的狮子也没少骑着马巡逻,不用战斗的时候,一样要磨牙。至于外乡人,我们本来就不欢迎,会被吓到的胆小鬼,没资格做鬣狗的客人。” 琳迪看特尔斯没有牵马还有点纳闷,但自己下去牵着往前走才发现刚才紧急叫停那么成功并不全是因为她所以为的骑术精湛,也有马自身不想再前进的原因。看马匹伸直了蹄子说什么也不肯往部落围栏中前进的架势,害怕的显然并不仅仅是他们。 “马不肯走了,怎么办?”琳迪只好向特尔斯求助。 特尔斯满不在乎的回头说:“松开让他们找地方吃草去吧,明早我去找它们回来。这都是乖乖的老实头,不会跑太远的。” 离开马匹走近些后,琳迪总算也看清了吉蒂勒的样子。 她的皮肤比特尔斯还要黑一些,但一点也不显得粗糙,身材高大健壮,却一点也不显得笨拙,整体看上去,流露着一种充满压迫感的奇妙魅力,同时还散发着一股令人皱眉的味道。 和特尔斯尽可能简单的打扮截然不同,她的身上穿着带有复杂图案的麻布短袍,虽然从衣摆往下,两条修长的腿完全没有布料遮掩,双脚也赤在外面,但足踝缠绕着兽牙脚环,膝盖上下都用动物的血涂抹出扭曲的交错弧线,腰带的两侧挂满了和戒指项链同类型的骨制饰品,浓黑的长发微微卷曲,几乎把头顶的圆耳淹没,露在头发外面的耳廓,密集的带了十几个耳环,依旧是小小的骨雕。 如果这就是亡灵巫师的标准打扮,那他们还真是恨不得全身带满骨头。 克雷恩本以为在蝎尾氏族遇到的冷脸已经能算是非常不友好的表现,可和裂齿氏族这种带着鄙夷的排斥相比,那边简直称得上热情。 如果不是对随处可见的僵死尸体尽力保持了克制的话,克雷恩毫不怀疑他们会在第一声惊恐的尖叫后被赶出围栏。 也许是托长相的福,吉蒂勒仅仅在看克雷恩的时候露出了一点勉强可以算作好的脸色。 偷偷商量了一下后,他们决定暂且不提镇魂石的事。唯一反对的是特尔斯,他好像很不擅长撒谎,最后在琳迪威胁取消向导身份后,才不甘心的保证不对此开口。 结果他们似乎有些想得太多,地位颇高的吉蒂勒压根对他们的目的没兴趣,招来几个瘦小的男性兽灵负责安排吃住后就匆匆忙忙离开,而那几个男性一看就是平时地位低下到极点,根本连抬头看人都不敢,穿着破破烂烂的粗布衣服匆匆忙忙给他们住的帐篷送来食物和水后就飞快的钻进了各自的帐篷,里面紧接着传来女性不满的喝骂声,似乎在抱怨为什么动作这么慢。 食物是生肉,住处是一顶很陈旧的帐篷,里面还有近一半空间堆满了杂物,因为箱子散发着腐肉的味道,连特尔斯都没兴趣打开看看里面具体是什么。 这样的招待,就差用骨头在桌子上摆出不欢迎这个词组了。 特尔斯对生肉到没有什么忌讳,大口咬着,嘴角都冒出了血沫。悠奇从琳迪那里借来匕首,挑选着比较肥嫩的地方割下来薄片,问了问他们要不要吃。 琳迪恨不得把头摇断,克雷恩也为难的摆了摆手,虽然自然精灵不少都会吃生肉,但芙伊从小就禁止他那么吃,宁肯费劲在树下生火。 用芙伊的说法,是不想他习惯真正原始落后的生活。 所以他真的一点都不习惯,甚至想要自己生火烤一烤。 特尔斯马上阻止了他,一边嚼着肉一边含糊地说:“不行,你可以不吃,但吃就只能这么吃。这是礼貌。你用火烧熟了吃,就和看到那些活尸被吓得尖叫一样,都会被臭鬣狗当作瞧不起他们的表现,然后就会被扔出门去。” 琳迪不服气地说:“可你一口一个臭鬣狗的叫着不也没事!” “这么叫怎么了?”特尔斯瞪着眼睛说,“他们本来就臭啊,越臭的母鬣狗还越受欢迎呢,你们人类的女的不是有个词叫……叫化妆,母鬣狗们的化妆就是往身上抹尸油。” 悠奇笑着吃了一片肉,小声说:“我想这就是鬣狗属的女性兽灵明明遗传血脉优势不小,也想过靠外族增加数量,却总是难以成功的原因吧。” 特尔斯哈哈大笑起来,“没错,他们俘虏的外族男性我听说还有被熏吐的,好可怜。” 悠奇笑眯眯的问了一句:“当年莱茵蒂斯和海因涅达斯摩擦不断的时候,互相应该也都有俘虏落在对方手里吧?” 特尔斯毫不介意地点了点头,很得意地说:“算起来我们狮子还是比较赚的,你们也看得出来,臭鬣狗那些母的只要洗干净擦点香料其实模样都还不错,生下男孩也会是纯血的狮子,生下纯血母鬣狗直接当下一代奴隶养就是。而被俘虏走的大部分都是母狮子,母鬣狗管得严,她们也就干干体力活。就是少数被抓的公狮子下场比较惨,我听爷爷说以前交换俘虏,回来的公狮子都有被折腾秃头的,变身都没鬃毛了,每次洗澡都用大毛刷子狠狠刷下面,再也没母狮子肯进他们帐篷,哎呀那个抬不起头啊。” 琳迪对这样的话题兴趣不大,看他们没有继续的打算,小声问:“咱们真的不能把肉偷偷处理一下吗?这……这生的我实在吃不下去啊。” 特尔斯严肃的摇了摇头,说:“臭鬣狗的窝里只有一种肉可以经过特殊处理。”他指了指帐篷外面以僵硬的四肢缓慢巡逻的身影,“那就是完整的尸体。不过处理之后也不能吃了,我咬过那玩意,跟木头一样,一点口感都没有,硬得硌牙。你要想吃,我可以偷偷给你拉一个进来,那东西动作慢,单个还挺好制服的。” “不!绝对不!”琳迪的脸上,又一次浮现出想给特尔斯鼻梁来一拳的神情。 即使肚子饿的咕噜咕噜乱响,最后琳迪也坚决没吃一口生肉,只是咕咚咕咚灌了很多水下去。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那些据说干净的水里也透着一股隐隐约约的腥臭味。 克雷恩看悠奇一片一片把肉切薄,慢慢地吃了不少,也有些跃跃欲试,但琳迪发现后,很坚决的阻止了他。 吃过晚餐,特尔斯把空托盘摞成一叠,跑出去放到了门口。 看他只是拨开帐篷探身出去的小心架势,琳迪忍不住好奇地问:“怎么了?外面有什么吗?” 特尔斯的尾巴左右甩了一下,头伸在外面用同样的节奏左右看了看,缩回来说:“还能有什么,那些活尸咯。现在这么晚了,臭鬣狗们要专心繁殖下一代,那些活尸的警戒范围会扩大很多,没有什么事千万不要离开帐篷。” 琳迪睁圆了眼睛,有些紧张地问:“那……那我要去哪儿上厕所?”她基本没怎么吃肉,但是,喝了一肚子水。而用水填饱肚子的代价,就是小解。 草原上还好解决,其他人先走远些等她完事追上来就好。 可在这样一个帐篷里,要怎么办?杂物之外的空间也就够他们四个相距不远排开睡觉而已。 特尔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走到角落里掏出一个瓦罐,“用这个咯。” 小腹已经有些发胀的琳迪怒气冲冲的几步迈到帐篷口,“我宁肯出去看那些死人骨头!” 说完,她一掀门走了出去。 特尔斯惊讶的张开嘴,感叹道:“真是勇敢的姑娘,天哪,我都不敢在臭鬣狗的地盘半夜出去撒尿。外面那些活尸可是一到晚上就……” 他刚刚说到这里,帐篷门就又被掀开,琳迪满脸苍白的钻了回来,双手在背后把门扯得死紧,跟着看了一眼满帐篷的男性,委屈地抢过瓦罐,连拉带拽地把克雷恩拖到一个小角落外背对着里面站住,气哼哼的蹲了下去。 悠奇笑着摇了摇头,一挥手,关掉了帐篷里唯一的一盏魔石灯。 黑暗中,传来琳迪恼火地拍打自己脑门的声音。 为了掩饰之后令人尴尬的水流声,克雷恩唱起了精灵最寻常的歌谣,虽然歌词记得不是很清楚,但精灵语中本来就充斥着意义不明的介词和冗长的句尾修饰,用含糊的哼唧声带过去也没有多少突兀的感觉。 特尔斯先是用手掌轻轻拍打着膝盖,没几下,就忍不住站起身跳上了舞。 悠奇抱着腿坐在地上静静地听着,一直听到琳迪面红耳赤地打开了灯,低着头拿出毯子铺在最里面,才开口问:“克雷恩,你唱的歌……是表达什么的?” 克雷恩弯腰把自己的毯子铺在琳迪旁边,随口回答:“是爱人之间表白心意的,一般女性唱得比较多,大意是不管你去到多远的地方,在做什么样的事,我都一定会在你能找到的地方等你,直到老去。我精灵语不太行,会的几首都是芙伊教的。” 特尔斯把上衣一脱丢在地上,倒头躺了下去,“曲调挺好,就是意思太软弱了。等着干嘛,管他去什么地方,跟着啊。跟不过去,那就努力啊。我出来历练,妮拉娅就肯定在拼命地加油,最后才能成为配得上我母狮头领地位的好伴侣。” 看到悠奇的表情有些恍惚,克雷恩忍不住问:“怎么了,这首歌你之前听过吗?” 悠奇笑了笑,摆了摆手,“如果听过就不奇怪了。我就是没听过,才觉得有些纳闷,为什么会那么耳熟。算了,不是什么大事。也许是听过类似的曲子吧。毕竟走的地方多了,也碰见过不少吟游者,可能当时没往心里去吧。” 特尔斯的睡眠速度惊人的快,这边才说了这两句,他已经摊开四肢打起了呼噜。 琳迪瞪着他,愤愤地说:“这个向导糟糕透了。咱们能不能在鬣狗的部落再雇一个?” 悠奇枕着双手瞥了她一眼,说:“再找一个认路的的确很必要。但小狮子这样哪里都吃得开的同伴必需要有。除非你想亲自和这些鬣狗打交道。” 琳迪皱着眉认真的考虑了足足将近十分钟,之后,抱着克雷恩的胳膊狠狠地晃了好几下,一翻身躺了下去。 克雷恩苦笑着摊了摊手,躺下和悠奇闲聊了几句后,也为了次日赶路早早闭上了眼。 拜那一肚子水所赐,琳迪一夜都没怎么休息好,不得不倒瓦罐的时候还无奈的叫醒了克雷恩,帮她掀开帐篷从后面直接倒了出去,就为了不招惹外面那些不知疲倦永远在僵硬巡逻的尸体。 而且其他的帐篷还时不时传来母鬣狗们亢奋的好想要哭出来一样的嚎叫,一个个简直精力过剩大半夜还不消停,让本来就频繁起夜的她更难入睡。 结果第二天一早起来,本来就在衰弱周期中的她满眼都是血丝,和没睡过看起来也差不了多少。 特尔斯甩着尾巴凑到琳迪身边,指了指克雷恩小声说:“喂,我故意少找一匹马回来怎么样?这么大的草原,跑丢一匹马很平常的哦。” “少找一匹干什……”琳迪迷迷糊糊的回了一句,说到半截,才反应过来特尔斯的意思,她象征性的犹豫了几秒,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好。那就谢谢你了。” “不用不用,你不生我气就好了。”特尔斯笑着说道,然后认真地看着琳迪,小声建议,“你应该多喝些奶,马奶、羊奶、牛奶都好,妮拉娅就是那样长起来胸脯的。” “我是很标准健康的大小……不!用!你!多!事!” 穿过帐篷的咆哮声中,特尔斯抱头窜出门外,向着吉蒂勒匆匆打了个招呼,大笑着腾身而起变作狮子落地,飞快的冲到了裂齿部落的墙外。 克雷恩丝毫也没有怀疑只找回三匹马的事,悠奇也没有多话,琳迪颇为满意的再次坐到了克雷恩身前,给特尔斯递了一个“这次就原谅你”的眼神。 跑出一段之后,克雷恩突然察觉有些不对,感知范围里竟然多了一匹马的啼声。 他扭头一看,后方不远的地方,跟过来的正是裂齿部落的吉蒂勒。 她手里握着那根挂着骷髅头的短杖,骑着一匹从脖子往上就没有一点残肉,身躯也四处可以看到骨头的尸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而那双死灰色的双眼,正牢牢地盯着他。 情不自禁的哆嗦了一下,克雷恩连忙回过头,有些紧张地问:“特尔斯!为什么……裂齿氏族的那个大姐追过来了?” 特尔斯扭头看了一眼,满不在乎地说:“没什么啊,很普通的监视而已。都说了臭鬣狗不喜欢外乡人,你们看起来很强的样子,在他们的地盘活动,他们会担心一下也是理所当然的吧。放心,等到咱们到达下一个部落,吉蒂勒就会回去了。她可是裂齿下一任族长的热门人选,没功夫一直跟着咱们的。” “监视这种事本来就不普通吧?”琳迪有气无力地抱怨,探头从克雷恩肩上看了一眼后,吓得一缩,问,“而且那是什么奇怪的马啊!” “能骑僵尸马可是实力的证明。”特尔斯直视着前方不再回头,好像也不是太喜欢看见那匹马的样子,“那臭马除了样子难看味道大,几乎没有什么缺点。速度虽然不是很快,但是它不会累啊,魔力稍微充沛点的,骑着它连着跑上十几天都没问题。” “会饿死。”琳迪故意抬杠一样地说,“那马不吃东西,骑马的总要吃吧。” 特尔斯笑了笑,“你没看那马身上还有不少肉吗。跑饿了直接低头啃两口就是了嘛,不然你以为为什么马脖子上面最先变骨头的。” 琳迪想象了一下,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发闷,果断缩进克雷恩怀里,准备被动终结这个话题。 悠奇小声说:“别当真,马头那副样子是因为制造僵尸马需要趁尸体新鲜先取出脑子,读取其中的信息作为操控手段。” 克雷恩忍不住又回头看了几眼,问:“那其他几处露出骨头的地方呢?” 悠奇犹豫了几秒,说:“制作僵尸马需要和尸体在黑暗的小屋里独处直到完成。那几个地方……可能真的是被吃了吧。” 琳迪无奈地求饶说:“拜托不要再谈这个话题了好吗?我饿着肚子,被你们说的又想吐,很难受的啊……” 特尔斯很有点欣喜的叫嚷道:“哎呀,你们人类女性不吃东西也想吐一般不是怀了宝宝的征兆吗!恭喜你啊!是克雷恩的孩子吗?” “特尔斯……我要勒死你!闭嘴!” “呃……你不是很想给克雷恩生孩子的吗?我又理解错啦?”被吓得往前快骑了一段的特尔斯不解的回头问道,小声嘟囔说,“你们人类真难以理解。” 克雷恩和悠奇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背后监视的吉蒂勒带来的恐惧也被冲淡了不少。 和克雷恩想象中的样子不太一样,即使大部分部落都有亡灵巫师,一听就象是很阴森的地方,但海因涅达斯的草原依然充满了生机,不像他所看过的故事中描述的那些被亡灵军团肆虐过的大地,荒芜干裂,尸骨遍野。 路上遇到的牧群也和之前在莱因蒂斯看到的相差无几,羊肥牛壮,就是放牧者的动作比较奇怪,好像关节不太能打弯,一只牛蹭了其中一个一下,结果带掉了一条胳膊…… 午后抵达了下一个鬣狗属的部落,斑毛氏族。 果然如特尔斯所说,吉蒂勒看到他们顺利进入斑毛氏族的地盘后,就调转马头返程回去,换方向的时候那马脖子扭动的有点过头,还掉了一块骨头下来。 一路上特尔斯一直在说裂齿家的活尸不算多,因为他们氏族的亡灵巫师就很少。 琳迪理所当然的嗤之以鼻,克雷恩也不太相信,直到他们进入了斑毛氏族的部落…… 如果不是有个鬣狗属的高大女性在和特尔斯谈话,克雷恩真要怀疑自己其实是到了一个活尸的集会所。 蹲在角落修补缺损栅栏的,挥着铁锤固定木桩的,喀嚓喀嚓剪羊毛的,端着草料喂马的,拿着巨大砍刀剁肉块的,甚至还有捏着针线缝皮子的……没有一个是鬣狗属的兽灵,全部都是乍一看好像节食过度的干瘪活尸! 他们干活的水平糟糕透了,补栅栏的半天拿不好一块木板,固定木桩的三下有两下敲在自己手上,剪羊毛的羊都走出几米远还在原地动剪刀,喂马的完全无视草料已经吃完马正在瞪着他一副想踢一脚的表情,剁肉块的直接剁下来了自己的手指头,而缝皮子的,已经把皮子缝在了自己的腿上…… 不得不说,这个部落的情景非常有助于外乡人消除对活尸的恐惧,看到那些干瘦的家伙笨拙僵硬地干活,实在很难不笑出来,滑稽就这样很轻易地遮掩住害怕。 “他们到底是有多懒啊,这些工作,这么干还不如不干吧?”琳迪看着喂马的那具干尸终于被愤怒的马匹一脚踢翻,忍不住笑着说。 “这可不是偷懒,这恰恰是勤奋的表现。”悠奇指了指远处帐篷口里盘腿坐着的几个亡灵巫师,“干活并不是目的,他们只是在尽可能的练习亡灵魔法。这种融入日常生活的锻炼方式,其实很有效。” 再怎么毛骨悚然的怪物,在眼前晃**的多了,恐惧感也会渐渐麻木,特尔斯和那位女性兽灵谈完招待的事,琳迪已经敢走到近在咫尺的地方去看活尸砸桩子……啊不,砸手指头。 看到斑毛氏族的兽灵比裂齿氏族温和亲切了许多,克雷恩和悠奇商量了一下后,决定拉着小狮子在这里打听一下关于地下洞穴的事。 看这里的亡灵巫师比裂齿氏族的平民估计都多,对那个洞穴也应该有所了解才对。 为了不激起亡灵巫师们的警戒,克雷恩特地先对原因做了说明,尤其强调了芙伊对他的重要性。 鬣狗属的部落作为绝对的母系权力体系,很认同克雷恩这种“即使主人因故失踪也要天涯海角找回来继续侍奉在侧”的忠心。 虽然她们所理解的似乎和克雷恩讲述的有些偏差,但总归是博得了好感,不仅被赠予了近十斤新剁好的生肉块,对方还非常客气地表示要送两具活尸帮忙战斗。 只可惜,她们的亡灵巫师并不知道鹰脊山那边的情况,为了避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被称为幽冥地穴的那个地洞位置只在小范围内流传,仅靠断脊者氏族那一个行踪不明的部落秘密守卫。 因此,断脊者氏族也被海因涅达斯的兽灵称为幽冥守卫。 “我觉得他们不像撒谎。”婉拒了活尸收下了一半分量的生肉后,克雷恩一行离开了斑毛氏族的驻地,虽然离鹰脊山已经越来越近,但找到目的地的希望反而变得愈发渺茫,“看来知道那个地洞具体位置的可能真的只有断脊者氏族,咱们在其他部落恐怕找不到合适的向导。” 特尔斯连忙戳着自己的胸口打包票:“我都说了向导有我就可以了,要相信野兽的直觉,狮子从来不会找不到猎物!” 琳迪毫不客气地说:“连我都知道狮子负责打猎的都是母的!公狮子只负责睡觉和打架。” 特尔斯眨了眨眼,说:“可我是兽灵啊,要死后才会变成真正的狮子的。我在部落一直都帮忙狩猎的。” “呃……”在这边说话总是用魂属直接称呼,琳迪不自觉就把特尔斯当成真正的狮子来看待,以至于这会儿才发觉她根本不可能和真正的狮子交流,更别说一起上路了。 特尔斯要是真正的狮子,他**的马也不干啊。 特尔斯很苦恼地抓了抓头,小声抱怨:“其实我还挺不想转生成真正的狮子呢。” 难得听到有兽灵对自己的魂属表示不满,琳迪好奇地问:“为什么?” “雄狮太快了,一分钟都要不了。太耻辱了……”特尔斯很认真地回答。 琳迪没有听懂,抬起头看向克雷恩,克雷恩也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好看向悠奇。 悠奇有些为难的犹豫了一下,委婉地解释说:“他说的快,是指公狮子和母狮子制造小狮子的过程,你知道,狮群通常是一群母狮子和一只公狮子,想让所有母狮子都尽可能怀上宝宝,公狮子就必须快些对不对。其实也不到一分钟,通常半分钟就结束了。” 仿佛怕被鄙视一样,特尔斯连忙拍着胸膛澄清说:“那是那些狮子,我们兽灵的公狮子都是既强壮又持久,绝不是嘿嘿嘿笑三声就完事的类型……” 琳迪面红耳赤的打断了他:“闭嘴!以后不许和我说这么下流的事!所有和下流事相关的都不行!” 特尔斯很委屈地看着琳迪生气的表情,抱怨:“这么神圣而美好的事哪里下流了?你难道是妈妈喝河水睡马厩摸个树梦只熊怀上的吗?难道你以后和克雷恩一起过夜,要穿得整整齐齐面对面坐在**探讨部落发展大计?克雷恩抱抱你亲亲你的时候,你也觉得他很下流吗?” 琳迪张了张嘴,明明想怒斥回去,可一直窝在克雷恩怀里刚才还一脸幸福的样子估计旁边两位都看在眼里,身后不远处跟着的那个斑毛氏族的兽灵估计都知道,顿时噎住了话头。 悠奇看着憋得满脸通红不知道如何反驳的琳迪,笑着解释说:“特尔斯,琳迪是比较害羞的姑娘,她关于情爱之事的相关话题显然只会和克雷恩在私下悄悄进行,她不习惯在公开场合听大家讨论这个。并不是真觉得你很下流。” 琳迪也觉得之前反应有点过度,但道歉的话又说不出来,低着头躲在克雷恩怀里,心里更加别扭。 特尔斯倒是没什么所谓的哈哈笑了起来,“原来是这样啊,好吧好吧,我以后会注意的。是我不太懂害羞是什么,毕竟这个词我只从老嬷嬷的故事里听过。” 你们部落都这么不知羞吗?琳迪差点脱口而出,幸好最后关头硬生生忍了下去,毕竟从特尔斯一路上的闲聊来推测,加上路过的几个部落的印证,他们的生活的确是开放而纯粹,对生命的原欲几乎从不避讳。 琳迪悄悄瞄了一眼克雷恩的下巴,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心里,其实还有些羡慕。 为了不让克雷恩重新提起找向导的事,特尔斯继续努力闲扯,刻意避开异性之间的话题后,他开始大量提及莱茵蒂斯比较有名的特色美食。 已经快要一天没吃东西的克雷恩和琳迪顿时觉得十分尴尬,两个贴在一起的肚子叫唤得此起彼伏。 最后,还是忍了又忍的琳迪忍不住说:“特尔斯,我肚子都快饿瘪了,你说的那些肉酱贴饼烤全羊之类的东西,如果不能让我吃到,就请别介绍得那么详细好吗……” 特尔斯不解地拍了拍背后马鞍上捆着的肉,“饿了就吃啊。这里这么多肉,放着也是坏掉。” 琳迪为难地指了指身后不远处跟着的尾巴,“可我不想吃生的。” “那就烤熟啊。”特尔斯更加不解地说,“咱们离开部落就不是那里的客人,不用顾虑那么多了。身后那个就是照规矩保证咱们不离开海因涅达斯的视线,可不是监督咱们啃肉的。” 琳迪愣了一下,跟着,克雷恩和她几乎一起喊了出来,“你怎么不早说!” 不加任何调料单纯烤熟的肉,这是克雷恩和琳迪吃的最香的一次…… 看他们两个狼吞虎咽的功夫,悠奇走向了停住僵尸马在远处观望的那个兽灵,询问了一下现在所处的大致位置后,快步折返回来,说:“咱们要稍微变动一下前进的方向。” 特尔斯正无聊的用一根烧着了头的树枝戳着坑里靠近边缘的一块红炭,抬头疑惑地说:“可这样直线前进才是去鹰脊山最快的路啊。晚上找好过夜的地方,明天不到中午可能就到了。” 悠奇微笑着说:“但咱们的目标并不是爬山。而是在几百里长的山脉中寻找一个地下洞穴的入口。早个半天一天赶到并没有多大意义。” “怎么会没有意义。”特尔斯瞪着眼说,“按我的速度,早到的一天足够我探索一大片山地了。海因涅达斯能覆盖的山段就那么百十里,最多一两个月就能翻一遍。” “那太没效率了。我们需要更快捷的方法。”悠奇指了指偏往正北的方向,“风嚎氏族的部落在那边,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前几年还生活在靠近鹰脊山的地区。也许能问出点什么。” “风嚎?”特尔斯的浓眉顿时皱成一团,“你说的是那个曾经把外乡人剥了皮挂在门口排成一排晾干的风嚎?” 悠奇的微笑没有丝毫动摇,“我是外乡人,我的皮还在。” 第九十章 援手!疾风中的战嚎 鹰脊山的主体脉络是东北至西南的走向,把绵延辽阔的草原从中一分为二,神话时代曾有天使表示如果把与哈斯密尔大平原交界的那一带也算入草原的范围,整片草原就恰恰像是一只展翼腾飞的巨大猎鹰。 鹰翼草原和鹰脊山便因此而得名,依照位置,鹰翼草原也就恰好被鹰脊山分成了西翼和东翼。 克雷恩他们是从西翼翅尖部分与哈斯米河相切的狭小地区进入,两天多几乎没怎么休息的长途跋涉,算是到达了主体位于西翼东侧的海因涅达斯的中部地区。 那么,按特尔斯的意思直线向东,或者略偏东南,都能以最短距离到达鹰脊山。 而悠奇突然提出往正北转向,意味着不管走出多远,都需要额外花费至少双倍的时间和精力来返回。已经对鹰脊山的幽冥地穴迫不及待的特尔斯当然卖力地反对,一连串的开始列举风嚎氏族针对外乡人的斑斑劣迹,从最开始提到的剥皮风干,到之后的炮制干尸、实验亡灵魔法、圈养繁殖奴隶、拿外乡女子进行残忍献祭来祈求自身生育等等,说的绘声绘色好像亲眼所见。 悠奇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克雷恩和琳迪的脸色却都越来越难看。尤其当特尔斯郑重其事的讲述风嚎氏族用抓来的外乡年轻女子进行献祭的细节时,琳迪更是不自觉地抬手捂住了胸前,不受控制的哆嗦了两下。 悠奇一直耐心地听完,看特尔斯擦了擦唇角的飞沫,一副绞尽脑汁也再想不出什么的样子,才开口说:“特尔斯,你去过风嚎氏族吗?” 特尔斯头顶的圆耳朵晃了两下,抿了抿嘴,回答:“没,我才不去那种招待客人都可能用下了毒的肉的地方。一口没吃好以后就变活尸了。” 琳迪生气地说:“你都没去过怎么好意思说得跟自己亲眼见了一样!” “我们族里的长辈说的啊!”特尔斯毫不犹豫的顶了回来,“海因涅达斯没事绝不能去做客的氏族,风嚎起码能排进前三,这还是我们同在一片草原的兽灵,你们可是外乡人,更危险呐!” 悠奇叹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莱茵蒂斯和海因涅达斯几次大战,风嚎都是最前线的主力部族之一,所以在狮子们的嘴里风评一向不好。其实在不怎么深入莱茵蒂斯的小鬣狗们的脑子里,牛头骨这样的氏族也会把战俘活着割成一条条吃掉来保鲜,会用巫术让女性俘虏一年到头不停地繁殖后代,不是纯血的小狮子生下就直接咬死当零食,最喜欢的事就是变身后和赤手空拳的外乡人搏斗……” “才没有!”特尔斯涨红着脸打断了他,“早几百年前我们就没有这么野蛮落后了!这……这都是什么鬼谣言啊!” 悠奇耸了耸肩,“这和你刚才讲的其实是类似的事。你们敌视彼此,所以宁愿相信那些谣言是真的,我在风嚎氏族办事的时候驻留了一个多月,除了味道我始终不习惯,那里和咱们路过的几个鬣狗氏族并没有太大分别。他们的确在倾向上非常保守排外,但他们也都很清醒,不会盲目为了自己氏族的意愿影响整个海因涅达斯的声誉。” 论起说服力的档次,特尔斯如果是兽灵,那悠奇就至少是大天使,克雷恩马上就松了口气,琳迪也随之安心了许多。 特尔斯还是不甘心地说:“可只是为了一个小指头那么大点的可能性,就白跑那么远合适吗?咱们一路上不算落脚过的都经过了快十个部落了,往鹰脊山的路上肯定还能遇到至少四五个,真的那么想问路,咱们每一个都进去问问不就好了。不是一样能打听吗?” 悠奇笑着说:“可是从风嚎氏族我能雇到帮手。最少有一个技艺精湛的亡灵巫师是一定会跟我来的。你说的那些部落,会有人跟咱们一起出发吗?” “怎么没有,只要出点钱,靠近鹰脊山那片地方还是有不少兽灵愿意带路进山的!”特尔斯抻着脖子继续坚持自己的意见,看来他对风嚎氏族的确从心底感到排斥。 悠奇平静地说:“但你说的那些,有几个会在听到断脊者族人的声音后不会夹着尾巴逃掉的?” 特尔斯顿时哑了声音,看来在草原上活动范围极大的他并不是不了解断脊者的可怕。 悠奇看克雷恩和琳迪一脸不解,解释说:“鹰脊山作为东西两翼草原的绝对屏障,并不仅仅是因为地形复杂,对于强壮的兽灵,翻山突袭可不是无法完成的任务。” “鹰脊山阻挡了两侧草原的交流沟通,另一个原因就是山脉中存在不少神秘的地方,比如幽冥地穴这样的特殊矿脉,比如圣界崩溃落下的遗迹,所以鹰脊山附近的部落通常都会有至少一支古老的氏族守卫在山脉中,保护占据的秘境作为私藏。”悠奇看了一眼特尔斯,“断脊者是有称号的氏族,幽冥守卫这名号,足够象征他们在海因涅达斯的地位。鬣狗属兽灵很重视地位差距,地位低的部落绝对不敢在地位高的氏族成员面前抬头。” 克雷恩好奇地问:“那风嚎氏族的地位足够高吗?” 特尔斯很不情愿地点了点头,用有些复杂的口气说:“是,因为战功显赫,风嚎氏族的族长在整个海因涅达斯只需要对两个同胞弯腰。这一点上,臭鬣狗倒是比狮子公平的多。” 知道他肯定是想起了同样作战奋勇却因为倾向不同而被排挤的牛头骨氏族,悠奇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权作安慰,继续说道:“的确还有两大氏族排在风嚎前面,分别是碎骨之牙氏族和被称为血肉吞噬者的腐风氏族,不过我和那两家没什么交情,找到帮手很难。所以风嚎是咱们目前的最佳选择。他们既可能了解鹰脊山的情况,也能提供咱们最急缺的帮手,为此额外耗费不到半天的行程,应该是值得的吧?” 克雷恩拍了拍涨鼓鼓的肚子,把土推进坑里盖住剩余的木炭,拉起了琳迪,说:“好,那咱们就先往风嚎氏族去一趟。” 没有办法反对之后,特尔斯的情绪变得有些低落,话都少了一半。 不过琳迪倒是很开心,看着特尔斯耷拉在马鞍旁边没精打采的尾巴捂着嘴不停地偷笑,最后还忍不住小声对克雷恩说:“早知道去风嚎氏族这么有效,一早就该把目标定在那儿。” 克雷恩倒是由此想到了别的问题,侧头问悠奇:“对了,你一开始怎么没想到要去找他们帮忙?” 悠奇有些抱歉地笑了笑,说:“因为我很有自信。就算是断脊者也不可能阻拦我进入那个地洞。可我后来仔细想了想,除了我毕竟还有你们三个,我不该把我的自信强加在你们身上,安全始终还是第一位的。加上正好咱们对地穴的位置还没有一点头绪,干脆临时改变行程,去一趟那边好了。” “其实我到现在都不知道那个幽冥地穴里具体有什么,结果反而越想越害怕。真是可笑。”克雷恩自嘲地笑了笑,对自己的胆怯感到一丝鄙夷。 悠奇摇了摇手指,“不,未知才是这世上最可怕的东西。因为你无法衡量自己的胜算,无法提前做出周全的准备。像你说的你师父赶去的无光之沼,他凭自己的实力就可以推断出成功的概率,还能做好应对变故的准备。而这个地洞呢?除了一些探索必须的东西,咱们还应该带什么?怎么样,光是想到这里,是不是就开始感到不安了?” 克雷恩思考了几秒,嗯了一声。 悠奇大笑起来,“不过这才是冒险啊。” 想起了在迷雾森林中的遭遇,克雷恩的血液也不自觉地变热,他也跟着笑了起来,“你这么一说,我好像马上就不那么害怕了。” “恐惧这种东西,能令你保持警戒的分量最好。太多影响行动,太少会让人犯错。”悠奇指了指特尔斯,“他就应该对那个地洞有更多敬畏,我敢说这只小狮子一直都认为咱们几个辅助着他就能顺利拿回镇魂石。” 特尔斯的耳朵也挺好用,他从前面扭过头,自豪地说:“有什么不对吗?我可是牛头骨二十岁以下的年轻兽灵中最优秀的格斗家,我的拳头连岩石都能打得粉碎,我为什么要害怕一个破地洞。” 难怪特尔斯不需要携带兵器,想到这个,克雷恩突然好奇地问:“悠奇,你也是格斗家吗?我看你随身没带什么武器,和特尔斯一样。” 悠奇摇了摇头,“不,我有武器,只不过不到必要的时候,懒得拿出来而已。” 克雷恩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试探着问:“是匕首吗?” 琳迪立刻小声说:“肯定不是,他昨天切肉还借我的匕首来着。” “用到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悠奇微笑着说,“不过……我希望咱们这趟旅程不需要用到它。因为,那意味着咱们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你不需要武器也能战斗?”克雷恩仍不死心地问,对悠奇的战斗方式越来越好奇。 悠奇抬起手,指尖交替的闪动着绿、蓝色的淡淡光芒,“我契约水,辅修了风,两系的简单魔法都稍微懂一些,主要对冰系有所研究,绝不会拖大家后腿的。” “你、你竟然是法师?”克雷恩吃惊地说,“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啊。” “不,我只修习了必要的简单魔法而已。”悠奇笑眯眯地说,“我是赏金猎人出身,什么样的技能都想学一点。” 不知不觉又被他敷衍过去,克雷恩不死心的仔细看着他的装束和包袱,怎么都找不到像是装着武器的地方。 到底有什么武器可以不显眼到好几天不被同伴发现啊?克雷恩皱着眉,百思不得其解。 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乌沉沉的云层又密密麻麻的涌了上来,在本来预定达到最后一个投宿部落的时间,克雷恩看到了远处风嚎氏族充满压迫感的高大围栏。 与其他部落一样,围栏入口外矗立着两根高大的木杆,顶上摆着最容易辨识身份的象征物。大概是风嚎这个姓氏不太容易直观的表达,木杆的顶端悬挂的是不知出自什么魔兽的巨大獠牙,上面刻满了波浪一样的纹路。 几个出去放牧的男性兽灵正疲惫地驱赶牛羊进入围栏之中,克雷恩忍不住低声问道:“悠奇,你不是说风嚎氏族也有大量亡灵巫师吗?怎么……他们放牧用的不是活尸?” 悠奇跳下马背,把行李摘下来背好,并不像是开玩笑地说:“因为他们的亡灵魔法从没有考虑过和平的用途,也从不需要靠它偷懒。” 特尔斯从快要到达的时候就磨磨蹭蹭落在后面,这会儿看悠奇带着克雷恩和琳迪大步往前走去,才不甘不愿的下马快步跟了过去。 那几个放牧的男性一看到生人,马上紧张地想要冲进围栏里,其中一个壮着胆子仔细打量了一下悠奇,才一下子放松了不少,带着谦卑的微笑说:“艾斯凯普先生,原来是您啊。” 其他男性这才停住报讯的脚步,纷纷仔细看了一遍,这才平静下来,继续驱赶着畜群入内,此起彼伏地高声喊道:“艾斯凯普先生来了,是咆哮之狼的艾斯凯普先生,主人,请来接见尊贵的客人。” 围栏上方传来细微的响动,克雷恩的感知范围刚刚覆盖上去,这才发现围栏后建有数栋高大的箭塔,而守在上面正把弓箭收起的,竟然是动作可以称得上敏捷的干瘪活尸。 随着牛羊走入围栏之中,克雷恩略一观察,就发现这部落的规模的确远不是此前路过的各处可比,光是随处可见的那些辛苦干活的男性兽灵,就快要比小些的部落全员数量都多。 而围栏里的住处,也不再是帐篷,而是和箭塔类似结构的木制建筑,房屋间整齐的通路让这里已经略有了些城市的感觉。 随着那几声叫喊,木屋里瞬间跑出了几个女性兽灵,欣喜的目光齐刷刷投在悠奇身上,一个赤脚的小女孩飞一样的跑远,喊叫着听不懂的兽灵语似乎在通知着谁。 很快,一个年轻健壮的女性兽灵飞奔而来,眼睛里根本看不见旁人,径直冲到了悠奇身前,一边扑向悠奇的怀抱,一边欢喜地大声说:“你终于来了,妈妈前两天还念叨你呢,她可想你了!” 悠奇一把把她楼住,笑眯眯地说:“那格瑞娜有没有想我呢?” 这一瞬间,克雷恩打心底觉得,悠奇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家伙。 毕竟,就连几步之外的他都差点抬手捏住鼻子,特尔斯更是干脆的别开了头用手在脸前扇风,而悠奇竟然能忍住那味道,给了对方一个非常热情的拥抱。 特尔斯是很难藏得住话的类型,他往旁边躲了两步,果断站在了上风口的方向之后,立刻忍不住说:“悠奇你伤风了吗?” 作为鬣狗属的兽灵,对于身上的味道他们自己显然也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叫做格瑞娜的女性立刻丢来一个锋利的眼神,问:“你是哪家的狮子?” 悠奇连忙从脑后抚摸着她的头发,介绍说:“这是我的朋友,牛头骨家的特尔斯。这两位是克雷恩和琳迪,我们是一起过来的同伴。” 他刻意咬重了朋友和同伴的发音,仿佛也有些担心风嚎氏族会直接发怒到动手。 “哦……”格瑞娜拖着长音往特尔斯的方向迈了两步,讥诮地说,“原来是废物牛头骨家的子孙后代啊,上次格伦诺瓦河畔一战,我们的祖先可是俘虏了你们部落差不多一大半的蠢狮子。哎呀,说起那些俘虏啊,女的还好,男的好像空有一身肌肉,结果又快又没用,连我们家当时最丑的女孩试过一次都再没了兴趣。关着都嫌浪费肉。” “吼嗷嗷嗷——”特尔斯张大嘴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愤怒地吼叫了一声,“我们氏族从来都冲在最前面,上了你们臭鬣狗的当,才会被抓去那么多!他们每一个都是优秀的勇士!我现在要不是客人,一定要找你挑……”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因为就在他大吼大叫的同时,周围竟然非常迅速的出现了将近二十具活尸,闪动着寒光的精制武器,全都对准了他。 “这么多年了,蠢狮子还是不见多少长进。”格瑞娜鄙夷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已经不能动弹的特尔斯,转向悠奇说,“走吧,母亲肯定非常想见你。” 悠奇指了指特尔斯,“格瑞娜,我们咆哮之狼不会丢下同伴。” 格瑞娜略有些不满的眯了眯眼,褐黄色的眸子往特尔斯那边转了一转,也没见她发出什么讯号,那些活尸几乎同时收回了武器,迅速的回到了各自隐蔽的岗位中。 特尔斯呲了呲牙,愤怒地瞪着格瑞娜,脸颊的肌肉不住的**,“要不是看在悠奇的份上,我一定把你那些臭死人骨头一拳一个砸的稀巴烂!” 克雷恩正想劝他不要再固执的讨嘴上便宜,扭过头却惊讶的发现,特尔斯的双脚不知道什么时候陷入到了泥土里,激昂鼓**的斗气把附近的草叶都吹得向四周倒伏下去。 格瑞娜也注意到了这濒临爆发的强烈气息,她皱了皱眉,看了一眼悠奇,妥协一样的摆了摆手,“好吧,看在悠奇份上,我就当作看不到你愚蠢的行为好了。” 在格瑞娜的带领下,他们往风嚎族长的住处走去,看上去悠奇在这里的确很受欢迎,狭窄的街道两边,不断有木屋的门里传来女兽灵们欣喜的欢呼和连续不断的飞吻。 克雷恩忍不住小声问:“悠奇,你当时到底在这里做了什么?” 悠奇随口回答:“没什么,就是和死亡骷髅的混球们干了几架,狼咬骨头,几百年了。只不过恰好风嚎是死亡骷髅的目标,算是被我们救了而已。” 格瑞娜回过头,郑重地说:“救了就是救了,没有算是。你们将是风嚎氏族永远铭记的外乡人,悠奇·艾斯凯普这名字必将和活尸一样在我们的部落流传下去。” 悠奇笑了起来,“能和活尸并列,我真是非常荣幸。” 很快到达了族长的住处,那是一栋看上很简单朴实的二层木楼,十几个活尸守卫尽忠职守的保护在外面。 格瑞娜喜滋滋的拉着悠奇的手往里走去,还不忘对他说:“我母亲不喜欢见外乡生人,让你的朋友们在外面等一下吧。” 看悠奇抱歉的抬手示意了一下,克雷恩点了点头,说:“没关系,我们就在这儿等你。” 对有耐心的人来说,等待并不是什么很困难的事,但在风嚎氏族的部落中,这段时间则有点难熬。 那些兽灵并不打算在外来客身上浪费时间,却又想让他们乖乖等在原地不要四处乱跑。于是,足足三十多具活尸就成了他们三个的看守。明明看不到一双眼睛,却好像被三十多个人盯着的感觉真是诡异极了。 更糟糕的是,特尔斯的耐心绝对算不上好,嗯……不如说,他并不具备耐心这项素质。 最初几分钟他还只是抱着手肘用赤脚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拍,很快,他就不耐烦的转身走到对面的房间外墙边,想要爬上去看看屋里的情况。 被四五根长矛阻止后,他气冲冲的对着活尸叫骂起来,发泄一样的喊出各种脏话,诸如要和活尸或她们的女性亲属发生什么不正当关系之类。 琳迪有些好笑地说:“特尔斯,你骂的那些话要是真实现了,对你反而是惩罚吧。” 特尔斯叉着腰,对着毫无反应的活尸啐了一口,气哼哼地说:“我宁愿抱着这些死人骨头上床,也不愿意搭理这里的臭鬣狗!” 克雷恩只好劝道:“好了,听悠奇的意思,之后咱们还要和这里找来的同伴一起上路呢。你就忍耐一下吧,忍耐也是历练的一部分,你将来要做草原之王的话,克制不住脾气可是很麻烦的。我虽然接触过的高级贵族不多,但碰到过的那几个,个个都是冷静到让人害怕的家伙。” “你是说那些狡诈的人类?”特尔斯很不屑的哼了一声,“那些打仗不想着靠实力而是靠阴谋诡计的家伙有什么可学习的。” “不学习就只有灭亡。你这样不管不顾就是杀杀杀的性格,可是人类最喜欢的对手。”克雷恩回想着曾经看过的那些故事,这样简单而纯粹的角色,总是会遭受种种挫折,“你们莱茵蒂斯的大酋长,肯定不像你这么冲动吧。” 特尔斯愣了一下,抬手拨开身边的长矛,从活尸堆里走了出来,脸上已经是被说服的神情,但嘴里还是嘟嘟囔囔地说:“要是大酋长被这些臭鬣狗这么对待,他早就变身拆碎这些死人骨头了。” 在特尔斯的克制中等待了一个多小时,悠奇总算和格瑞娜一起走了出来,他环视了一圈,指着格瑞娜郑重其事地说:“那么,大家来欢迎一下新同伴吧。” “格瑞娜·风嚎,风嚎族长的次女,技艺精湛的亡灵巫师,曾经在鹰脊山作为协助者帮助防卫,毫无疑问,她对我们的帮助非常大。”坐在做工可以称得上不错的木**,悠奇详细地解释了一下找格瑞娜同行的原因。当然,最主要是为了说服那个愤愤不平的小狮子。 琳迪趁机说:“那可真是太好了,我差点要以为咱们在鹰脊山只能指望跟着特尔斯一个山头一个山头的来回翻找了呢。” 特尔斯盘着腿坐在地上,臭着一张脸闷不吭声。 克雷恩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说:“你的价值不是在你的拳头吗,能一拳打烂石头的勇士何必为了不能当合格的向导生闷气。” 特尔斯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一些,抓起一快烤肉送进了嘴里,咕哝着说:“没错,我是优秀的战士,等到遇见怪物,才是体现我价值的时候。这会儿我就让让那些臭鬣狗好了。” 床铺虽然残留着淡淡的体味,但有被褥枕头,每个同伴也都被分配了单独的房间,对于在帐篷里睡了两天的他们来说,这的确是提升了不止一个档次的住宿条件。 肉是烤熟了的,还撒了调料。尽管手艺比较生疏,但怎么也是进入海因涅达斯后吃的最香的一顿。 带他们过来时,格瑞娜还给了他们一人一个小布包,让他们带在身上。 本来因为里面散发出浓烈的味道,琳迪非常不愿意收下,但一听说带着这个就可以随意出门,整个风嚎氏族的活尸都不会锁定携带者为目标,她就连忙装进了腰带上的口袋里。 这一切应该都是托了悠奇的福,他被分到了一个比其他三个同伴加起来都要大的房间,全员凑在这里吃饭也显得十分宽敞。 “那她亲自到过幽冥地穴吗?”一直到吃饱后,克雷恩才腾出嘴来提问。 “没有,断脊者把那里视为秘密私产,风嚎们对那里也没什么兴趣,只是单纯过去帮帮同胞的忙。”悠奇手里把玩着一个小小的骨雕,看样子是之前风嚎族长送给他的礼物,“不过他们毕竟和断脊者打过交道,对幽冥地穴里面的情况倒是听说了一些传闻。” 特尔斯抹了一把嘴上的油,“哎呀,传闻那种东西全草原都知道了,海因涅达斯有个地洞,地洞里有镇魂石,地洞据说通往冥府,有魔兽、怪兽和死亡之神的分身,要我说,就是他们编出来吓唬想去找宝贝的人用的。” “那的确是故意散布到全草原的说法。”悠奇谨慎地说,“但断脊者作为幽冥守卫,他们氏族自己内部流传的说法,显然会更加接近真相。” 他清了清嗓子,“不过我首先得说,任何地洞也不可能通向真正的冥府,冥府并不位于这个世界,当然也不会在地下。这种传言虽然断脊者们也确信不疑,但真实性并不高。大家可以不用担心深入进去后会走着走着遇见死去的祖先。” 克雷恩笑了笑,“没关系,遇见咱们也看不到。” “那倒不会,我从这里要了一个亡灵魔法制作的饰物,带着它,周围五十米左右范围内的幽灵都可以被看到。”悠奇面色凝重地说,“这很重要,因为据说幽冥地穴的深处,有大量的恶灵,他们被镇魂石的矿脉所吸引,长久的徘徊于那附近。” 琳迪抬手搓了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说:“恶灵……咱们也没有光系的同伴在,真遇到了要怎么办?逃吗?” 悠奇摇了摇头,“不是太大量的话咱们能处理。我知道要去拿的是镇魂石的时候就准备了不少对付灵体的道具,而且格瑞娜虽然是操控系,但亡灵巫师就是亡灵巫师,对付亡灵就像木匠对付斧子一样容易。”他刻意看了特尔斯一眼,说,“所以至少在解决那些恶灵之前,大家要保护好格瑞娜。” 特尔斯腮帮子上的肌肉紧了一紧,说:“放心,我的拳头能分清什么是正事。” “另外一个能确认的信息,是地穴里离入口不远的麻烦。一群不知道具体数量有多少的活尸。”悠奇看着克雷恩恨不得找来纸笔做记录的神情,笑着继续说道,“根据断脊者的说法,他们的亡灵巫师曾经连续很多年试图用活尸在洞穴内部进行防御,因为里面的魔力非常充沛,操纵尸体的消耗可以很容易得到补充。可投放进去的活尸不断地发生神秘失踪事件,最初他们以为是被里面的魔兽或怪物当作食物吃掉了,但根据以往的经验,那些生物平时并不会到接近地面的地方。后来断脊者组织了一次调查,结果发现,那些活尸被幽冥地穴里的神秘力量夺去了控制权,成为了连他们也会攻击的防卫者。” “也就是说……入口进去不远,咱们就有可能遇到一大群不知道有多少的活尸?”琳迪的声音都有些发颤,“我能问一下那些干巴巴的怪物要怎么才能杀死吗?” 特尔斯指了指额头,“打掉脑袋。或者直接打成稀巴烂。肉块是没办法攻击的。” 这对弓箭手来说真不是个好消息,克雷恩皱了皱眉,问:“还有什么吗?” 悠奇明显的犹豫了一下,似乎在斟酌这个消息的可靠性,他想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听没听说过,魔兽或是异界的怪物中,会存在极为稀少的变异精英个体。他们往往比同类更强,更难对付。” 克雷恩点了点头,“我知道,就像神兽中往往也有首领和精英级一样。怎么了?幽冥地穴里有这样的家伙存在吗?” “没有实际证据,但断脊者对此坚信不疑。”悠奇难得露出了有些担忧的神情,“据说幽冥地穴还有出口通往其他地方,只是从那边进入会更加危险可怕,他们提到的那个怪物,应该就是近几年从另一个出口那边游**过来的。断脊者称之为祖达斯,安度里希·祖达斯。” 特尔斯有些惊讶地睁大了眼睛,“这是稍微变了点音的兽灵语吧,‘不可战胜的尸体’?臭鬣狗起名字的水平还真糟糕。” “也不算太糟。”悠奇托着下巴,缓缓说道,“因为据说这家伙,是一只精英化的尸龙。” 第九十一章 碰面!腐尸岭的断脊者 “尸龙?”剩下三个同伴异口同声地问了出来,不过只有克雷恩在之后追问了一句,“说的是那种好象僵尸化的龙一样的高阶魔兽吗?” 悠奇点了点头,“没错,就是那种极为罕见的魔兽,根据咆哮之狼的内部资料,尸龙的成年体一般体型在十到十五米之间,样子的确和龙的干尸很像,但实际上,它们既不会吐息也没有龙威,更不可能以人形活动,智力也只是魔兽中的较高水准,和龙应该没有血统上的关系。” “十到十五米啊……”特尔斯握着拳头比划了一下,“看来要打很多拳才能干掉。” “但那只是一般尸龙的数据。这只叫做祖达斯的尸龙,据说体长达到了惊人的近三十米,换成神兽里的分级,说不定都可以称之为尸龙王了。”悠奇特地盯着特尔斯,说,“所以这次探索我们一定要确认一件事,见到祖达斯,立刻、马上、不要做任何犹豫,逃,逃得越快越好,那怕当时分散开也没关系,进洞后我会每隔一段距离确定一个比较好找的集合点,只要咱们因故走散,就到最近的集合点等待其他人。” “这就是你对付强大敌人的方法?”特尔斯有些失望地迎上悠奇的视线,“咱们为什么不试试看和它战斗?它再强也不过是只魔兽,你们人类不是连屠龙的英雄都出过好多吗?干嘛上来就觉得咱们会输?” 悠奇微笑着说:“因为我们的目标是镇魂石,不是成为屠龙英雄。那些英雄传奇也不会告诉你艰难的胜利后掩埋着多少同伴的尸骨。最有名的魔龙讨伐队组织了五百个最顶级的勇者,而最后大家还记得的只剩下堕落的十三星,对不对?” 特尔斯愤愤地用拳头敲了一下地面,“逃跑是不能成为英雄的。” “但能活下来。”悠奇依然心平气和地说,“比起成为英雄,我更想活下来。活着才能保留人生的无限可能,死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洞里,就只会变成一堆粪便。我和克雷恩都有重要的人要找,平安无事的见到我们想见的人,比炫耀一时的勇敢重要的多。” 他看着特尔斯不太服气的眼神,笑着说:“如果你实在忍不住,就多想想妮拉娅。如果你在幽冥地穴中被那些魔兽怪物啃咬消化,你的小母狮子就只能无奈的成为你哥哥的宠物。” 特尔斯的浓眉一下子变得好像两条纠缠在一起的虫子,“不会的,妮拉娅会永远等着我,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 “那么,遇到尸龙的时候,就请你多想想这个约定吧。”结束了这个话题后,悠奇继续往下说去,“其余还有一些传言,但格瑞娜觉得真实度不高,为了轻装前进,不建议咱们对此专门做出准备。可我觉得里面有几条传言万一成真,没有准备的话会很难办,所以明天上路的时候,行李会比今天多大概两倍。” “那马匹的负荷会不会太重?”克雷恩担心地说,琳迪也有点后悔自己为了私心让特尔斯漏走了一匹马。 “那到没问题。咱们肯定拿得了,就是速度可能会慢些。”悠奇很轻松地说,“格瑞娜会操纵三匹僵尸马和咱们一起上路,琳迪如果不嫌有点味道的话,也可以单独骑一匹。” “不!”琳迪立刻惊慌地说,“我绝对不要!” “好吧。”悠奇笑了笑,接着提醒了一些其他的注意事项,包括新增行李中一些道具的用法,遇到可能的几种突发事件的应对方式。 这种耐心和谨慎,让克雷恩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需要安排行动时的玛莎。也许作为一个小队的负责人,只有具备这样的能力,才能让成员们感到安心吧。 “这大概是咱们从地洞里出来前最后一个安稳的晚上,都早点休息,养足精神吧。”悠奇讲完所有的话后,扫视了一眼同伴的神情,补充说,“当然,如果还有什么不便让格瑞娜听到的话,最好趁这个时候说明白。鬣狗属的耳朵也很好使,而且,脾气并不太好。” 琳迪马上抬手示意了一下,“明天和咱们一起上路的只有格瑞娜和那三匹死马,对吗?” “很遗憾,”悠奇摇了摇头,“还有十三具格瑞娜亲自炼制的活尸。不过你可以放心,他们不会拖慢咱们的速度,格瑞娜的亡灵魔法非常精湛,她亲自操控的活尸可以相隔数百里找到她,奔跑起来也不需要休息,不会掉队的。” “你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琳迪苦着脸说,“有活尸跟着,那我不是得一直带着这个臭臭的小包吗?而且……而且很吓人啊。” “小包离开风嚎部落后你就可以丢掉。格瑞娜只要不发疯,她的活尸就不会误伤咱们。至于吓人这个……”悠奇露出一个促狭的笑容,“要不咱们给活尸打扮一下让他们看起来可爱一些?” 克雷恩也笑了起来,“我觉得装成稻草人不错。” 琳迪嘟囔着抱怨:“那干脆再弄个铁皮人,加上变身后的特尔斯和我,可以演一出异界传奇了。” “我会和格瑞娜商量,让他的活尸离咱们尽可能远一些的。”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问:“格瑞娜带这么多活尸,万一进到地穴里之后,和断脊者氏族的活尸一样失去控制,成为咱们的对手怎么办?” “不会。”悠奇微笑着回答,“因为那些活尸不跟咱们下去,格瑞娜带着它们,主要是了防备万一出现的冲突,按她的说法,断脊者对外乡人的排斥远在风嚎之上。如果真的需要强行突破,十三具高等级的精制活尸可是非常强大的助力。” 特尔斯嘴里发出短促的不屑哼声,嘟囔着说:“有我的拳头在,那些个死人骨头当观众就可以。哦对了,他们想当观众还没眼睛呢,呵呵。” 克雷恩微微点了点头,心里还有话想问,但不知道这个时候问出来会不会不合时宜。 不善于隐藏情绪的他被悠奇轻易地看了出来,“你还有什么想问吗?” 克雷恩迟疑着说:“我……能不能问一下,海因涅达斯的这些活尸,都是用谁的尸体制作的?” 这个问题一问出口,特尔斯就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大步往外走去,“我先去睡了。” 克雷恩不解地问:“他怎么了?” 悠奇叹了口气,小声说:“因为他知道答案,但他既不想说,也不想听。” 他指了指屋子的外面,缓缓说道:“在外面巡守的那些活尸中,说不定就有特尔斯的祖先。” “难道……俘虏?”琳迪不敢相信的站了起来,“他们……他们用俘虏制作活尸?” 悠奇沉默了一会儿,才详细地解释说:“这门技艺自古以来就被视为邪恶禁忌的象征并不是没有道理的。我对亡灵魔法的了解并不太多,就我所知,制作一具活尸,材料生前的能力,开始制作时材料的新鲜程度,制作者的魔力,相关辅料的精纯程度,都会影响成品的实力。活尸一旦制作好,只要不在战斗中被干掉,就可以伴随着亡灵巫师的魔力永远的使用下去,甚至可以通过让渡代代相传。所以亡灵巫师对材料的要求其实很挑剔,比较古老的蛮荒时代,风嚎这种强大的氏族对普通的尸体都不屑一顾,宁愿剥皮风干,或者当作祭祀的牺牲。” 琳迪忍不住又抬手捂住了胸口,小声说:“原来特尔斯说的事竟然是真的……”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时候的外乡人落在狮子手里的结果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悠奇微笑着说,“最初鬣狗们会用各种方法收集尸体,或者,干脆袭击过往的异族制造尸体,连病死的同胞也都会利用起来。不过后来,草原上的势力渐渐稳固之后,小规模的战争不断地发生,对于风嚎这样常年战斗在最前线的氏族,他们从来不会缺乏尸体的来源。” 克雷恩稍微松了口气,“使用战死的尸体,总比杀死俘虏要好一些……” 没想到悠奇摇了摇头,小声说:“不,战死的尸体只是来源的一部分。我刚才说了,活尸的实力取决于很多因素,其他的因素都不太好随意控制,可材料的新鲜程度,却可以完全掌握在制作者手里。”他停顿了几秒,缓缓说,“单纯从材料来说,没有尸体,可以新鲜的过还活着的生命。” 看着克雷恩和琳迪惊呆的表情,悠奇靠在墙上,抬头望着房顶说:“风嚎族长有三具非常厉害的活尸,是她祖上传下来的珍品,用风嚎氏族当年俘虏到的异族勇士制作而成。据说,因为这三个勇士的生命力过于顽强,活尸制作到第二天,他们都还残存着意识。连制作者都不知道他们到底坚持到什么时候才彻底丧命。他们的怨气太大,以至于摒弃了死亡天使的收割,留在原处成为了恶灵。” 琳迪愤慨地说:“对,死了也不要放过这些凶手,报复!那……那他们成功了没?” 悠奇看了她一会儿,摇了摇头,“我说过,亡灵巫师对付亡灵就像木匠对付斧子一样容易,这种用生体直接炼成的活尸,本身就还有让死前的那些痛苦折磨来留下怨恨灵魂的目的,这样,他们就可以通过把对应躯体的灵魂封印到活尸体内的亡灵魔法来大幅提升成品的敏捷程度。” 他指了指外面,“我可以保证,那些动作又快又灵活的活尸,十有八九都是用俘虏制作的。你们如果来的是很多年前战争几乎从不间断的鹰翼草原,那这会儿外面已经开始有此起彼伏的惨叫了,就连我听到,可能也会睡不着。” 克雷恩低下头,一种对残忍的愤怒流淌在心间,他看了看同样脸色不太好的琳迪,抬起头说:“悠奇,咱们可以不用格瑞娜的帮助吗?我……我不想看到那十三具活尸,你刚才说,那是格瑞娜亲手炼制的。” 悠奇并没有直接反对,而是突然说:“你知道死亡骷髅吧。就是那个和我们咆哮之狼齐名的佣兵团。我没记错的话,你的家乡就是被他们直接毁灭的,对不对?” “对。”虽然不明白为什么突然提起这个,但克雷恩还是点了点头。 “那这十三具活尸多少应该能平息一下你的怨恨。”悠奇把手里的骨雕收进口袋,说,“他们都是死亡骷髅的佣兵,都参与过至少一场残忍的屠杀。其中有八个,还是我亲手抓来的。” 他站起来看向窗外影影绰绰的巡逻活尸,缓缓说:“我不想替鬣狗们开脱什么,他们千百年来就是这样生活,为此频繁被讨伐、驱逐、屠杀,不断的受到惩罚。坦白说,我也不喜欢他们。尽管他们这几十年已经改变了不少,但亡灵巫师终归是亡灵巫师,每一个技艺精湛的亡灵巫师的脚下,都布满了腐烂的骨头。” “但咱们是来拿镇魂石的。我是佣兵,我需要在情况允许的范围内考虑最佳的方案。”他回过头,说,“狮子和野牛都与鬣狗达成了和平,时代正在变化。所以,草原的事最好留给草原解决。如果你实在不能忍耐和一个亡灵巫师同行的话,明天一早告诉我,我会委婉的拒绝格瑞娜,咱们另外再想办法。” 他很诚恳的对克雷恩笑了笑,“我尊重你的正义感,当佣兵久了,那种东西好像被磨平了不少。不过……”他扫了一眼琳迪,“请排除恐惧和厌恶再做决定,我不希望那种无聊的东西成为咱们主动拒绝一个好帮手的原因。” 正义感吗?还是恐惧和厌恶呢? 睡觉前,在**翻来覆去了很久,克雷恩也没能彻底想明白这个问题。 他可以确定的是,亡灵巫师的行为是残忍可怕的,不论用来对待谁,这个性质都不会改变。这也是草原之外的亡灵巫师大都隐秘低调的原因。 琳迪回房间前留下了自己的意见,如果被做成活尸的是抓走芙伊的人贩子,她会很乐意充当助手。她很讨厌活尸,也很讨厌亡灵巫师,但她觉得,队伍需要这个帮手。 克雷恩一直以来的生活都和充满秩序与法令的大城市无缘,他左思右想,才发现心底衡量对错的标准,依然来自于养父零星的教导,和与芙伊互相扶持成长的日子。 芙伊绝对不会认同亡灵巫师这种做法,但她如果为了救我,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接受亡灵巫师的帮助吧……克雷恩长长地出了口气,做出了最终的决定。 次日一早,在确认了克雷恩的决定后,悠奇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点了点头,就去整理好行装,带队离开了风嚎氏族。 整整大半天的路途中,格瑞娜毫不客气地黏上了悠奇,特尔斯厌恶的骑马躲在后面,而琳迪安逸享受着和克雷恩在一匹马上的二人世界,大概能算是前进的非常顺利。 火临日的缘故,克雷恩的精神和体力都振奋了不少,路上休息的时候,他又找悠奇重温了一下这次携带的道具用法。 虽然之前一天改变了方向向北大幅偏离了原定路线,但按照格瑞娜的指示,断脊者氏族活动的区域恰好也在更加偏北的腐尸岭周遭。离开风嚎氏族向东偏南直线前进,比原定的计划反而节约了大量时间——毕竟找错地方的偏差靠探索弥补回来即使在普通山地也绝对要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更不要说是这种没有经过人类或矮人开发的原始山脉。 休息期间,藏不住话的琳迪尽可能委婉的询问了一下,鬣狗部落用活体直接制作活尸的手段,会不会用在战俘之外的生命上。 并不认为这种行为有多残忍的格瑞娜很爽快的回答她,因部落而异。 “这些年草原上已经和平了很多,和外界的交流也频繁了不少。大部分部落的巫师,已经转而用牛羊练习技巧,还有的用皮货交换外面的尸体,那些材料虽然弱小,但只用活尸帮忙干干杂活当当警卫,很足够了。”格瑞娜对这里除她之外的唯一女性很有好感,虽然对琳迪在克雷恩身上表现的不够强势感到惋惜,但还是很热情地详细解答了她的疑问,“制作停滞下来其实不是什么问题,和平时期嘛,部落里的活尸都没什么消耗,能一直用下去。上次烂骨头佣兵团来找我们的麻烦,害我们牺牲了不少活尸,但之后我们就趁机补充了更好的。鬣狗们不怕战斗,我们只要不被消灭,就会更加强大。” “不过,断脊者不一样。”格瑞娜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悠奇,摩挲着怀里的骨珠项链说,“他们从来只考虑自身的利益,鹰脊山有很多值得探险的地方,所以他们几乎不缺材料。强壮的冒险者是他们最喜欢的目标。他们的活尸……真的很难对付。” 解决了疑问之后,琳迪马上就想远远躲开,但起身后,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断脊者这个姓氏为什么和我们一路上遇到的部落都不太一样啊。” “因为最早那是称号。他们生活在丛林,炼制环境很差,捉到好材料就会先打断脊骨,让材料不能逃跑,然后就地简易处理,很高效很厉害,连绳子都省了。最后有了名,就换掉了原来的姓氏。”格瑞娜用有些敬佩的口气说道。 想象力丰富的克雷恩顿时在脑海中描绘出了凄惨的情景:被打断脊骨的冒险者徒劳的挣扎爬动,狞笑着的断脊者族人拿着磨亮的匕首快步逼近,寒光闪烁着挥下…… 他打了个寒颤,也就此明白了特尔斯所说的对付活尸的方法,断骨之类的事,看来完全不会影响活尸成品的行动。 “尽量和他们好好商量,希望能让咱们过去。最好不要打,断脊者真的很强。”格瑞娜认真地说,“他们的巫师研究的很深,上一代的族长据说已经学会了制作血肉傀儡。连男性都很强壮,不像我们的那些,只能干活生孩子,一拿起刀,就是一群废物。” 休息结束,再次上马的时候,格瑞娜远远看着靠在克雷恩胸前的琳迪,很大声地说:“你喜欢他,为什么不和他住在一起啊?我闻到你身上那没**过的女人类的味道了。要做主人,不要太软弱啊!” “我不喜欢草原……”琳迪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转头把红透的脸藏了起来。 前面的格瑞娜还在挨着悠奇嘟嘟囔囔地说:“琳迪太奇怪了,她虽然个子小胸脯也小,可是我看她很强壮啊,克雷恩要是不喜欢她,她可以试试打倒他绑起来嘛。悠奇,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我可以为了你洗澡,我洗了澡,你是不是就肯和我住在一起了?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们鬣狗喜欢的油妆,我可以试试看改变样子啊。你们人类那些臭烘烘的水,我也可以试着洒点的,只要你喜欢。” 琳迪疑惑地抬起头,小声说:“怎么她也要追求悠奇,不是她妈妈要和悠奇生孩子吗?” 在附近不远处的特尔斯很嫌弃地说:“臭鬣狗不在乎这个,遇到能生下优秀后代的男性,祖孙三代八九只母鬣狗轮流出动的都有。” 琳迪长长地啊了一声,烦躁的搂住了克雷恩,闷声说:“我不喜欢草原。虽然确实很漂亮……” 难得的晴空万里,不见一丝残云,映衬在碧绿草原上方的苍穹,湛蓝透亮,犹如一块看不到边缘的巨大宝石。 这的确是让人心旷神怡的美景,但就连不那么害羞的克雷恩,心情也开始感到沉重和压抑。 因为目光的尽头,缭绕的水气之中,已经可以看到鹰脊山绵延起伏的曲线。 特尔斯抬起手,张望着指向正对着他们的两座驼峰一样的山岭,带着一丝亢奋说:“看到了吗,那就是腐尸岭。我记得很久以前东翼草原的犀牛属非要管那地方叫拉吉布,就是超级大胸脯的意思。结果被海因涅达斯的部落翻山过去狠打了一顿,之后腐尸岭就一直叫到现在。其实那地方我去过,根本就没见过什么腐尸,纯粹是臭鬣狗瞎起名。” 他压低声音接着说:“我可没在那里碰到过断脊者氏族,这个格瑞娜的话,不一定可靠。” 克雷恩笑了笑,说:“都已经到这儿了,就暂时先相信她吧。” 视野里能看到的山,距离往往比想象的更远。 明明觉得晚上就能到达,结果红月之光已经普照大地,格瑞娜都虔诚的停下来做了三遍祭拜,眼前都还没有看到鹰脊山脚下的茂密丛林。 更糟的是,格瑞娜预计落脚的斑足部落竟然不知为什么匆匆搬了家,偌大的一块平整土地上,只留下了无数没来得及带走的桩子和残余的牲畜粪便。 别无选择,他们只有露宿在那片空地上。 至少生火不用挖坑了,这么安慰着自己,克雷恩找到一片适合搭帐篷的地方,走了过去。 这一夜还算平安无事,特尔斯找了个长草窝子就趴进去睡得很香,琳迪虽然扭捏了将近一个小时,结果还是在活尸们赶到之后爬进了帐篷和克雷恩躺在了一起。 唯一没睡好的大概就是悠奇,在附近一条小河里狠狠洗了一顿澡的格瑞娜用尽了各种手段想要钻进他的单人帐篷,悠奇妥协通融之后,格瑞娜又在帐篷那狭小的空间里手舞足蹈的跳起了她们风嚎氏族的传统求偶舞。 鬣狗属费劲求偶的通常是男性,那舞蹈的动作也很是大开大合。 理所当然的,小帐篷就这么散了架。 因为尴尬而变得慌张起来的格瑞娜马上指挥放哨的活尸过来帮忙修理帐篷。结果她可能忘了,她一手炼制的十三具精英活尸只擅长战斗。 于是,可怜的帐篷彻底变成了七零八落的厚布片。 悠奇无奈地抱起外套,也学特尔斯一样找了个干爽的草窝,躺了下去。 然而都已经豁出去洗了澡的格瑞娜还不肯就此罢休,直接脱得精光扑进了草窝里。 次日一早,打着呵欠钻出帐篷的克雷恩对着晨光舒畅的伸了个懒腰,接着就看到了躺在他帐篷边不远的土地上垫着衣服睡觉的悠奇,和几米外手脚都被捆在背后依然不屈不挠的往悠奇这边蠕动着爬来的格瑞娜…… 作为老练的佣兵,悠奇瞪着满眼血丝表示即使连续几天不眠不休也不会影响实力,照常出发就是。 但折腾了一夜仍然没有得逞的格瑞娜反倒困得睁不开眼,指明方向后,干脆让活尸把她绑在僵尸马上,一边睡觉一边前进。 离山下的丛林越近,特尔斯的斗志就越是高昂,当临近中午,鼻端已经能隐约嗅到山风从密林带来的潮湿气味时,他干脆哼起了颇有节奏感的旋律,扭动着脖子开始在马上活动筋骨。 牧群在附近绝迹,随处可见的野羊野马也都不见踪影,渐渐变高的草丛中,已经间或看到色彩斑斓的粗大蟒蛇懒洋洋的游过。 不到一里的位置,马匹再也不肯前进,克雷恩他们下来卸好行李,和特尔斯商量了一下后,决定钉下桩子,把马拴在较远一些水草丰美的地方,免得它们受惊逃掉。 为了防止被野狼捡走现成便宜,特尔斯还忍痛拔了几绺头发,小心的撒在马匹周围。而为了讨好悠奇,格瑞娜也从口袋里挖出些尸蜡,搓成油膏画了一个大大的圈子。 把缰绳放长一些后,特尔斯一扛背包,往林地走去,“走吧,十几天内能回来的话,它们饿不死。” “肯定能回来的。”克雷恩乐观地说,小跑着跟了上去。 步行穿越最后的距离,进入密林前,格瑞娜的活尸们迈着大步追了过来。她犹豫了一下,示意大家在林边稍作等待,跟着蹲下精挑细选了一片肥厚的草叶,扯下来放到嘴边,吹响了尖锐的哨音。 她吹到第三声的时候,林中传来了一样尖锐但声音稍有不同的回应。 草叶像谈话一样隔空交流了数次之后,回应的哨音越来越近,很快,几具比格瑞娜的精英还要高大一些的活尸从树后钻了出来,被抹平的脸上长满了青苔,有两具的破皮甲上甚至还长了蘑菇。 明明看起来不是很难对付的样子,格瑞娜的脸色却一扫之前的困倦,非常戒备的谨慎起来,而站在远处即使洗过澡也不肯靠近格瑞娜的特尔斯,更是早早调匀了斗气,一身肌肉紧绷如铁。 悠奇走上前两步,带着礼貌的微笑举起空空的双手,大声说:“是断脊者氏族的朋友吧,我是咆哮之狼的佣兵,悠奇·艾斯凯普,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断脊者的活尸站在原处一动没动,也没有传来回应,格瑞娜似乎觉得有些不安,带着自己的活尸往悠奇身边凑近了些。 悠奇的微笑丝毫没有改变,他仍举着双手,大声重复了两遍刚才的话。 一支投枪突然飞了出来,准确无比的扎在悠奇脚边的地上,紧接着是第二支,扎在另外一边。 悠奇完全没有躲避,保持着微笑和架势,又喊了一次同样的话。 过了大约两分钟,灌木丛晃动了一下,两个脸上涂满了鲜艳油彩、**着上身的男性兽灵拿着宽长的砍林刀钻了出来。四只淡黄色的眼睛不耐烦的在他们几个身上转了一圈后,向着格瑞娜用兽灵语大声咆哮起来。 格瑞娜亮出雪白的獠牙,用更大的声音吼了回去:“你们有什么资格跟我这样说话,我是格瑞娜·风嚎,风嚎氏族的亡灵巫师,叫你们的主人出来!” 一串兽灵语的斥责从林中传来,那两个男性愤愤不平的瞪了格瑞娜一眼,退开到两边站到了活尸身前。 接着,一个皮肤黝黑的健壮女性从林中踏出,手里握着的长法杖顶端,竟然穿着六七颗白森森的骷髅头。她扫了一眼格瑞娜,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然后用蹩脚的通用语问:“外乡人,断脊者不欢迎。回去吧,你们。” 格瑞娜挺起胸膛,大声说:“我是格瑞娜·风嚎,我曾在这里为了断脊者的秘藏而战,现在,我祈求断脊者的帮助,作为回礼。” “风嚎更富足,断脊者,很窘迫。想要什么,风嚎家的格瑞娜?”那位女性一边回应格瑞娜的话,一边挥了一下手里的法杖,随着头骨碰撞在一起的清脆声响,先前出现的那几具活尸挪动了一下位置,分别看住了除格瑞娜外的所有同伴。 格瑞娜直截了当地开口,“我们需要镇魂石,请允许我们进入幽冥地穴。” “风嚎家的格瑞娜,是商人,还是灵能系亡灵巫师,你带来的,这些?” 格瑞娜摇了摇头,“都不是,了不起的断脊者,他们是为了占卜,也就是为了请示神的旨意。他们不修炼亡灵魔法,所以只需要很少的几块镇魂石就可以。” “地穴很危险,外乡人,为了占卜拼命,不值得。”这位断脊者似乎也没有起冲突的打算,语气虽然冷淡,但还算得上是客气。 悠奇笑了笑,突然用兽灵语说了一句话,跟着右手握拳狠狠在心口上捶了几下。 看到对面那个女兽灵的神情一下缓和了很多,克雷恩不解地小声问特尔斯:“悠奇说了什么?” 特尔斯忍着笑意压低声音回答:“他说,你是个忠心耿耿的男奴,为了寻找失踪的主人,即使丢了性命也绝不会犹豫。” 第九十二章 赌博!死亡或是通行 “很好,肯豁出性命的勇士,才有资格,进入地穴。”断脊者的那位女兽灵走近了几步,仔细打量了一下克雷恩和周围的同伴,“不错,你们都很强壮,有很大希望。” “迪亚玛,你这是允许我们进入地穴了吗?”格瑞娜欣喜地喊了出来。 “不,我没有权力,那样做。”迪亚玛横举法杖,轻轻摇晃着杖头的那串骷髅,用阴沉的声音说,“但你们可以赌博,压上性命,来赢得进入地穴的机会。” 先前出现的活尸开始整齐地用左脚跺向地面,配合着跺脚的节奏,他们干瘪的胸腔中发出奇妙的声响,好似有怨灵被困在其中嘶嚎。 格瑞娜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好,她生气地飞快说了一长串兽灵语,手里的短法杖也高高举起。 她的活尸随着她的动作齐刷刷从背后拿下了武器,像等待国王检阅的人类士兵一样挺拔的站直,举起武器指向天空,仿佛在学格瑞娜的动作一样。 迪亚玛很不屑的笑了笑,用比通用语流畅很多的兽灵语同样迅速的回答。 在双方活尸的陪衬下,两个兽灵就这样诡异地交流起来。 克雷恩和琳迪完全听不懂发生了什么,只能看出特尔斯和悠奇的神情都产生了变化。 悠奇还只是神色凝重起来而已,特尔斯则完全已经是一副想要上阵杀敌的样子,连胳膊的肌肉,都已经在破布袖子里鼓胀绷紧。 “呃……到底怎么了?”克雷恩靠近特尔斯,小声问了一句。 特尔斯舔了舔嘴唇,很期待地说:“没什么,总算是能打架了。” 悠奇回过头正想解释,突然又听那边格瑞娜说了一句什么,转而笑了笑,说:“让格瑞娜解释吧,他们谈完了。” 格瑞娜穿过自己的活尸队列,气冲冲的跺着脚走了过来,说:“现在咱们有三条路可以选。” “第一,放弃拿镇魂石的打算,就此回去。第二,靠咱们几个干掉所有看守地穴入口的断脊者,而且,前提是能找到具体的地方。第三,参加一场赌博,赌注是你们几个的命,如果输了,断脊者氏族将得到四具新活尸,如果赢了,他们不光会把咱们送到地穴入口,还会安排几个帮手和咱们同行。” 克雷恩皱了皱眉,“听起来,其实只有一条路可走而已。” 琳迪不安地看了一眼那边紧张对峙的活尸,小声说:“是怎么赌?靠运气吗?我们的运气最近一直时好时坏,很不靠谱的啊。” 悠奇活动了一下胳膊,微笑着说:“不,是靠实力。兽灵语里的赌博和有奖励的决斗,是一个词。” “决斗?”琳迪的眼睛顿时亮了,语气中都有掩不住的兴奋。特尔斯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捏了捏拳头的关节。 只有克雷恩还算理智地问:“怎么决斗?是单挑还是多对多?怎么算胜负?一方认输,还是一方死?” “单挑。轮流单挑。”特尔斯终于掩饰不住心里的兴奋,挥动着胳膊说,“那个迪亚玛说了,按照今日吉星的数字,他们会安排九个对手,顺序固定。咱们轮流上去单挑,认输或是不能动就算败了,败了的就下场,不能再上,赢了的直接继续。哪一方没人可上,就算输了。” 琳迪点了点人数,皱着眉说:“那咱们少了四个呢,有点吃亏吧。” 格瑞娜咧了咧嘴,“不,咱们这边比较多。你忘了算我带来的十三个乖宝贝了。” “听起来似乎胜算不小。”克雷恩摸了摸背后的弓,“别的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部分吗?” 格瑞娜缓缓地说:“只有一条,参与之后就不能中途反悔。从第一对开打的那一刻起,要么成功进入地穴,要么,变成断脊者的活尸。我建议你们最好慎重考虑清楚。断脊者的勇士很强,真的很强。” 悠奇一点也看不出担心的迹象,微笑着说:“这种对局还挺有意思的,去打一场如何?好几天没有活动,正好进洞之前热热身。” 他盯着克雷恩担心的神情,信心十足地说:“不用担心输掉的问题,有我在,准备好看看幽冥地穴是什么样子吧。” 特尔斯兴高采烈地说:“有这样正大光明揍鬣狗一顿的机会,还是那么出名的幽冥守卫,怎么可能拒绝,我第一个上,你们都看戏就可以了!哈哈哈,看我一个揍扁九个!” “蠢狮子,小看断脊者的代价你付不起。”格瑞娜冷冰冰地警告,“咱们不需要提前制定顺序,所以最佳策略,就是每一个对手都用我的活尸先上。这样也能最大限度的保存咱们探索地穴的精力。万一有谁在决斗中受了重伤,你们真的放心把他留给断脊者看守吗?我保证他们会直接当咱们回不来,把留下的那个炮制成他们的乖宝贝。” 悠奇伸了个懒腰,不是很在意地说:“其实我第一个上最稳妥,不过下地穴之前,看看大家的具体实力,让我心里有数也不是坏事。一会儿开打后,都记住一点,觉得打不赢的时候马上认输,不要让自己受伤,不要逞强,我来垫底,绝对能保证最后的胜利。” 琳迪瞪着他说:“你也没展现过自己的实力,这可是性命攸关的事,怎么可能那么放心的认输。” 悠奇无奈地笑了起来,他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那这样,咱们这里第二有实力的克雷恩,排在倒数第二个上,他可以奋力战斗到最后,如何?” 琳迪张了张嘴,似乎还有些不服气,但看了看克雷恩,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特尔斯撇了撇嘴,“无所谓,强不强这种事可不是靠嘴说的。你们爱缩在最后就缩着,我一定要早上,第一个第二个都行!” 格瑞娜不耐烦地说:“那你第二个,我的活尸先探路。看来你们是都决定要打了,那就别浪费时间了,边走边安排你们的计划吧,我只会让活尸下场,不用算上我了。” 她转身走向迪亚玛,大声喊了一句兽灵语。 迪亚玛露出了野狼遇到羊群一样的眼神,微笑着用肥厚的舌头舔了舔锋利的犬齿,转身向丛林中走去,用通用语大声喊道:“来吧,上好的新鲜材料们。” 作为智慧族群的生存环境,这片丛林简直糟糕到难以忍受。 奇形怪状的植物密集到无处落脚,空气潮湿的仿佛能拧出水来,让克雷恩和琳迪同时想起了迷雾森林。 比指尖还大的蚊虫一点也不害怕被拍死,每时每刻都有嗡嗡振翅的敢死队闪过眼前,盘旋着寻找**在外的皮肤降落。 难怪迪亚玛的身上并没有传来和其他鬣狗氏族一样的尸油臭味,而是另一种刺鼻的味道,多半是什么驱虫香料,让蚊虫一点也不敢靠近她。 直到格瑞娜从一棵树上摘下几颗果子,捏碎后洒在他们头顶,被叮咬的威胁才稍微缓解。 克雷恩一点也不怀疑,如果不采取措施,在这地方睡一晚上就能被那些巨大的蚊子吸成活尸的双胞胎兄弟。 里面的路也非常难走,每一步踩下去,都软绵绵的仿佛要吞噬整个脚掌,让人产生踏入沼泽的错觉。 更糟的是,你根本猜不到每一次踩到的树皮枯枝烂叶子下面藏着什么鬼东西。 先是悠奇踩出了一条蛇,顺手一掐丢到了一边。接着琳迪多半是踩到了什么蜘蛛的卵囊,一瞬间爬了满地的毛绒绒八脚虫让她尖叫着跳上了树。最后带路的迪亚玛也没能幸免,一脚踩中了一只正在休息的淡绿色蜥蜴,不过她的处理方式非常娴熟老练,弯腰一把抓住,拧掉脑袋剥皮塞进了嘴里。 看着她嘴唇外面上下舞动的蜥蜴尾巴,还没从蜘蛛的惊吓中回神的琳迪差点忍不住吐了出来。 克雷恩连忙安慰她:“没事的,丛林里的蜥蜴和虫子其实很有营养,我记得以前看过的一本异界冒险教材里,那个专门教人怎么冒险的老师几乎整天都在吃这些东西。” 也不知道是这话真起了作用,还是克雷恩抚摸在背上的手转移了琳迪的注意力,她深呼吸了几次,不再肯逞强走在迪亚玛后面,留在他身边并行。 比起克雷恩他们走的战战兢兢,迪亚玛和格瑞娜简直就像是在一路野餐。 蜥蜴、蜈蚣、甲虫和各种琳迪一辈子也不会吃的奇怪东西都被她们发现后随手处理一下丢进了嘴里。 等到发现特尔斯也把一条树上的蛇撕开皮掏出胆啃了几口后,琳迪忍不住说:“玛莎以前在林子里生活的时候……不会也这样吃东西吧?” 克雷恩连忙说:“不会,玛莎说过他们是比较融入外界的部落类型,据说还保持着古老生活习惯的兽灵差不多全都在鹰翼草原了。” 迪亚玛在前面不满地说:“背叛者,越来越多。忘记本分,不可饶恕。” 琳迪压低声音说:“我猜玛莎要是在,这会儿已经能开始第一场决斗了。” 在令人感到窒息的闷热密林中穿行了足足近一个小时,最前方开路的活尸和男性兽灵才总算走到了一片豁然开朗的空地。 克雷恩他们走进去后,真是有种连呼吸都瞬间畅通了许多的感觉。 一离开满眼的各种叶子,琳迪就忙不迭来回摸索着身上各处,生怕之前踩到的小蜘蛛群还有没抖落干净的残党。特尔斯嚼着剩下的最后一节蛇肉,把沉甸甸的背包咣当丢在了地上。悠奇观察了一下四周,小声说:“看来就是要在这里动手了。” 克雷恩打量着空地的环境,这里显然是特地制造出来的,周边许多被刨挖的树留下的坑都没有填平,中间的杂草灌木也像是不久前才用火小心的烧过。 空地边缘的不少树上都残留着暗褐色的大片血迹,触目惊心。 他看了一圈,小声问:“这里主要就是用来让咱们这样的冒险者和他们决斗用的吗?” 迪亚玛满意的看了看场地,狞笑着说:“不,那个用处,只是偶尔。这里主要还是,用来处理捉到的好材料,比如,不久之后的你们几个。” 特尔斯哼了一声,一拳把身边手腕粗的小树砸成两段,大吼了一句兽灵语。 迪亚玛没有生气,而是从腰间摸出一柄锋利的小刀,指着特尔斯的**比划了一个让他哆嗦了一下的手势,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在这里等,不用太急。我,很快就带族人,过来。好好看看这森林,将来,你们要在里面生活很久,很久。” 看着迪亚玛带着活尸走远,只留下那两个男性兽灵远远监视,琳迪好奇地小声问:“刚才她比划的那一下是什么意思,特尔斯的脸色都变了。” 格瑞娜扫了她一眼,解释说:“活尸不需要多余的部件,男女都会割掉碍事的肉。那只蠢狮子被迪亚玛提醒,一旦败了,他被打断脊骨后要尝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阉割。我们鬣狗可不会在那种时候使用止疼草药。” 听到答案,连克雷恩的某个部位都忍不住抽搐了两下。 等了十几分钟,琳迪忍不住问:“她到底会带来什么样的九个家伙?” 格瑞娜摇了摇头,“不知道。我也是头一次参加断脊者这种赌博。” 悠奇猜测说:“这可能要看在断脊者眼里咱们几个作为材料的价值了。如果他们认为咱们能做成百年难遇的超级活尸,那估计一会儿安排的九个对手,肯定是断脊者的精英。不会有明显的弱者。” “你们最好认真考虑我的建议,不要拼到影响之后的行动。一个守护洞穴的兽灵氏族,不会比地穴里面更危险。”悠奇最后重申了一遍,可惜,只有克雷恩自己点了点头而已。 特尔斯直接不屑地撇了撇嘴,“根本拼不到那种程度,我自己就能把这些臭鬣狗打个遍!” 格瑞娜有些恼火地说:“你这蠢狮子,我都想和你先干一架了,你可能都不是我活尸的对手。” “呸,你们巫术弄出来的那些鬼东西,我一个个都能轻松干掉。单挑,这些死人骨头可不行!”特尔斯自信满满的抬起手摇了摇指头,那种颇为狂妄的姿态,莫名激起了克雷恩心底一阵熟悉的波动。 但紧接着,特尔斯自信的笑容就这么凝固在了脸上。 东北方向的密林像被巨石碾压一样分开到两边,一个身高足有近三米的可怕怪物大步走了出来,那明明是人形,却不是巨人族的战士,而是个仿佛用很多尸体切割后拼起来的、有八只胳膊和粗壮到变形的双腿的强壮怪物。 格瑞娜惊讶地看着那边,喃喃地说:“断脊者看来还真重视你们,连我都是第一次见到,真正动起来的血肉傀儡。” “血肉傀儡?你之前就提过一次,那是什么东西?”克雷恩看着那个没有头颅的巨大身躯站定在空地边缘,紧张地问。 格瑞娜颇为嫉妒的哼了一声,说:“那是操控系的高阶亡灵魔法,有能力研究的氏族就不多,我们风嚎的进度才刚刚过半,因为用了太多牛羊尸体耽误了。这么看,断脊者的进度最快,已经有可以实战的成品。被称为血肉吞噬者的腐风氏族,也才做到让血肉傀儡短时间能动而已。” “很不好对付吗?”克雷恩担心地说,“看上去满身都是缝合线,好象不太结实的样子。” 格瑞娜哼了一声,“血肉傀儡可不是缝合怪那么简单的肉躯,拼接后的所有部分都要经过高阶亡灵魔法的加固,别看都只是干肉,但坚硬程度不会输给锁子甲,千万别小看那怪物。” 悠奇依然神态轻松地说:“没什么,只有一个而已。要是九个对手都是这样的东西,还值得担心一下消耗太大。” 格瑞娜崇拜的看了一眼悠奇,一副已经为他着迷的样子。 迪亚玛从原路返回,径直走到格瑞娜身前,把一张写满兽灵语的巨大叶子交给她,说:“开始之前,你们可以反悔。滚回去,看在你的份上,放过他们。” 格瑞娜扭头看了一眼悠奇,悠奇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赶紧开始吧,我不想在地穴外浪费太多时间。” “好吧,你也懂兽灵语,这是他们安排的出战顺序。”格瑞娜叹了口气,把叶子交给了悠奇,“认输或失去行动能力即为败。当然,死亡也算。” 悠奇看着叶子上面密密麻麻的扭曲字符,扫了一眼空地中已经站好的一个强壮活尸,皱了皱眉,“血肉傀儡竟然不是最后一个出场的。第九个对手是什么?这行兽灵语我也不认识。” 格瑞娜担心地说:“那一行的意思是最终赌注,并没明说参战的是什么。按道理,应该是比血肉傀儡更强的怪物。可惜血肉傀儡之上的亡灵魔法,我还没研究到。” 悠奇沉吟着说:“看来他们怎样都想拿到我们几个当材料。即使这里打不赢,也想尽可能多耗费一些实力,这样派人跟着咱们进洞后,一旦我们死在里面,还来得及收尸。或者,干脆就趁我们快不行的时候出手偷袭,直接在下面炼制。” “断脊者常和冒险者打交道,眼光很毒。那怎么办?赢了之后拒绝他们派遣的帮手吗?”格瑞娜看了一眼神情悠闲的迪亚玛,小声询问。 “不考虑那么远,先赢了再说吧。”悠奇看了一眼早已经按捺不住的特尔斯,说,“你先上活尸?还是上这个快要憋不住的小狮子?” 格瑞娜瞪了特尔斯一眼,“先上活尸,我也想看看风嚎和断脊者如今的差距到底有多大。我的精英活尸也不是好惹的!” 特尔斯没好气地说:“那你快点,我可早就不耐烦了。” “断脊者们好像没兴趣观战的样子。”克雷恩扩大的感知区域发现了不少密林中隐藏的气息,但除了迪亚玛和几个陌生的女性兽灵,其余的大量气息都安静的呆在林子里,并没有出来的打算。 格瑞娜意有所指地说:“鬣狗不喜欢看打架,我们只喜欢尸体。” 特尔斯不以为意,挥舞着胳膊说:“我们狮子喜欢看,更喜欢打。快点吧,磨磨蹭蹭的,花儿都谢了。” 呃……克雷恩想起了人类娱乐时的口头禅,差点扭头问特尔斯是不是想打牌。 格瑞娜抬手挥了一下法杖,骷髅在空中划出一道惨白色的弧线,十三具精英活尸中的一个纵身跳入空地,飞快的跑到对手面前。 迪亚玛提高声音用兽灵语呼喊了一句什么,格瑞娜点了点头,接着,她们两个同时举起了法杖。 下一秒,两具活尸同时从静止中爆发。 迪亚玛的活尸举起宽长的双手剑,就像挥舞一片细长的叶子一样一瞬间砍向对手的脖颈。而格瑞娜的活尸手中的双刃斧也如同没有重量一般飞快的迎了上去。 一声沉闷的巨响,实际重量惊人的武器马上把两具活尸弹开数步。 格瑞娜的活尸用力向后一蹬,率先稳住重心,跟着顺势向前飞身跳起,一斧劈下。 对面活尸双手剑顶住地面,侧身一滚向旁边躲开。斧刃贴着它的背后落地,砸出一道显眼裂隙。 双手剑紧接着横斩而来,格瑞娜的活尸直接向前一跳落在斧子另一侧,竖起斧柄挡下。 尽管明知道这是两个亡灵巫师操控的战斗,克雷恩还是惊讶于它们战斗技艺的娴熟灵敏,丝毫看不出和初入海因涅达斯遇到的那些活尸一样的僵硬迟缓。 简直就像是两个真正的战士在活生生的交锋。 随着两把武器不断地交击,格瑞娜的脸上渐渐浮现出得意的微笑,她似乎已经摸清了对方的底细。 紧接着,她操控的活尸突然向后跳开,在相隔两米多的距离之外猛地凌空挥下斧子。 一股斗气骤然爆发,化作月牙形的锋锐利刃,直接击中了对手的胸膛。干枯的肌肉被切割开裂,近距离正面吃下的气刃斩几乎把这具活尸从中劈开。 而锋利的双刃斧,就在下一秒到来。 顺畅无阻的二连击,轻而易举的砍掉了迪亚玛那具活尸的头颅。 格瑞娜笑着说:“迪亚玛,你也太瞧不起我们了吧,第一场就只安排了一个不会使用斗气的普通活尸上阵吗?” “风嚎家的格瑞娜,你的技艺,比我想得娴熟,我估计失误。那么,继续吧。”迪亚玛垂下法杖休息了几秒,跟着拨弄了一下那串头骨,丁零当啷的声音中,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高大活尸提着两把双刃剑大步走到空地中,抬脚踢飞前一个同类的残躯,站在了那里。 “好。”格瑞娜信心大涨,再次高高举起法杖。 她的活尸不打算再耗费时间摸清对方的底细,仰仗着精英活尸的优势,再次将斗气爆发出来,一招裂地斩砍了下去。 但几乎同时,对面的活尸的两把双刃剑上,爆发出了更加猛烈的斗气,两道气刃斩一左一右并排砍出,一道和裂地斩正面撞在一起互相抵消,另一道则直接砍下了格瑞娜活尸的脑袋。 不过三秒,胜负已分! 格瑞娜的表情一瞬间就变得好像吞了一大坨烂泥噎在喉咙里咽不下去吐不出来一样。她知道她的精英活尸和断脊者氏族的比起来一定有差距,但没想到,这差距竟然到了这种地步。 她估量了一下,就算派出剩下十二个中的最强者再战,获胜的把握也超不过一半。 她还没考虑好,旁边的特尔斯却早就急不可耐,原地跳了两下活动活动腿脚,兴奋地说:“这下到我了吧!” 格瑞娜瞪了他一眼,警告说:“你可看清楚了,那家伙动作灵活,基础战技能双剑齐发,活尸的斗气恢复得很快,你想乘虚而入是没有机会的。” 特尔斯不屑的皱了皱鼻子,“那么慢的气刃斩,也就你那笨手笨脚的死人骨头躲不过去。好啦好啦,我去了!” 克雷恩凑到悠奇身边,小声问:“没问题吗?” 悠奇盯着场内那个一动不动的活尸,平静地说:“没问题,咱们都集中注意力,如果特尔斯有危机,不要犹豫,出手救他。” “嗯。”克雷恩轻轻应了一声,把弓解下拿在手里,抽了一支箭夹在指缝。 特尔斯蹦蹦跳跳地跑进空地中央,站在大个子面前先是踮了踮脚尖,发现还是只能平视对方的鼻尖,当即有些恼火的抓了抓乱糟糟的卷发,喊道:“可以开始了吗?” 迪亚玛点了点头,抬手举起了法杖。 就在那一串骷髅被抬起的瞬间,特尔斯的身体突然摔倒一样向前趴了下去,左掌一撑地面,右拳呼的一声威猛无比砸向活尸的膝盖。 过于高大的活尸尽管向下进攻的动作并不算慢,但剑锋弯腰砍下的时候,双腿却好似有些指挥不过来一样慢了半拍,还没有做出闪避的动作,就被那一拳结结实实的击中。 那一条看起来颇为结实的腿,竟被这一拳齐膝打断。 砍下的双刃剑当然也在没了平衡之后失去了准头,特尔斯就地一滚轻松躲开。 琳迪小声赞叹道:“膝盖上挨这么一下,可比中箭疼多了。” 知道她指的是某个城堡守卫之间流传很广的笑话,克雷恩也附和说:“是啊,这下不管曾经是什么,都没资格再做守卫了。” 这一拳至少说明,特尔斯对活尸的战斗方式要么非常了解,要么具有惊人的洞察力,从刚才短短两场战斗中就看出了活尸的下肢远不如手臂那么灵活。 如果是正常的对手,断掉一条腿已经足以让他失去大半战斗力,即使不投降,也绝没有胜利的可能。 但这是活尸。 那具活尸在倒地之后,几乎没有任何迟疑地挥剑向自己的另一条腿砍了下去,齐膝砍断之后,就那样仅靠两条大腿站了起来,用一种滑稽又可怕的姿势继续冲向特尔斯。 特尔斯笑嘻嘻的向后退了两步,抬手比划了一下,大声说:“这下我可比你高了,哈哈哈。” 活尸可不懂什么是挑衅,距离已经足够近的情况下,它马上挥舞双剑,又一次同时斩出两道气刃斩。 “臭矮子,你打不着我的!”特尔斯一个侧身挪步轻轻松松的躲开,好整以暇的一边嘲弄,一边灵活的闪避着对方追击而来的双剑。 “戏耍猎物不是豹猫们的习惯吗?”克雷恩笑了起来,“特尔斯怎么也玩上了。” “狮子也是猫。大一点,蠢一点而已。”格瑞娜似乎对于同胞的活尸被这样嘲讽有些气愤,喊道,“节约时间,你这头蠢狮子!” 特尔斯撇了撇嘴,猛地向后撤开数步,跟着装模作样的伸了个懒腰。 迪亚玛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她愤怒的摇晃了一下法杖,空地中被耍弄的活尸接到命令,突然把双剑交叉举到胸前,透支到令干枯的皮肤都开始崩裂的斗气迅速聚拢在剑锋上。 看上去,好像是什么非常厉害的战技。 只可惜,那具活尸永远也没机会释放出来了。 就在斗气刚刚开始涌动的一刹那,特尔斯的双眼骤然眯起,斗气犹如漩涡一样盘绕在他的腿上,高大的身影一晃,就闪电般出现在活尸的身后。 他连看都没有看一眼,直接一肘向后顶出。 好似巨大坚果破裂般的声音响起,没有了头颅的活尸抽搐了两下,扑倒在地上,碎裂的干瘪脑壳噼里啪啦四散掉落。 特尔斯悠闲地甩了甩胳膊,指了指迪亚玛,非常挑衅地说:“来吧,快把下一个倒霉蛋叫上来。别让我闲太久,不然过会儿还要热身。” 迪亚玛有些惋惜地看了一眼空地中的活尸,高声喊了一句兽灵语。 一个高大黝黑的壮硕男性兽灵应声而出,一手拿着皮盾,另一手拿着锋利的砍林刀,周身包覆着坚硬的藤甲,好似一个小号的哨塔一样,缓缓移动到空地中央。 压根没看那张叶子的特尔斯歪着头打量了一下对手,讥笑着说:“断脊者的活尸原来还不如你们的男奴能打吗?干脆你们也像我们一样,换成男性来统治吧。” 那个男性兽灵战士棕黄色的眼睛里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只从头盔下阴沉沉地说了一句兽灵语。 特尔斯挑衅的招了招手,“随时可以开始。你偷袭我都没意见。” 那战士咕哝了一句,跟着踏上两步,一刀砍下。 光看着一刀的速度和力量,就知道这个战士的确比刚才的活尸要强。 但是,强的并不太多。观战的克雷恩甚至觉得,断脊者在指定出战名单的时候有点过于小看他们了。 还是说,他们对于血肉傀儡和之后的王牌过于自信,所以之前就随便安排了一下? 一身轻装的特尔斯当然不会被这种程度的攻击打到,他毫不费力向旁一闪,一拳印在那战士侧面肋下。 这一拳并不比刚才的断膝一击轻,那战士沉重的身躯甚至被打得向旁离地平移了将近两米。 换成刚才的活尸,兴许连身体都已经被击穿。 可那战士竟连疼痛的哼声都没有,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就转身面对特尔斯站了起来。 悠奇拨弄着下巴上的胡茬小声说:“看来对方应该是预料到小狮子会抢着在前面下场。这个皮糙肉厚的大沙包,显然是专门来给不使用武器的格斗家消耗体力的。” 特尔斯多半也发现了这个安排的用意,但他一点也不见慌乱,反而兴致勃勃的把衣袖挽到了肩头的位置,嘿嘿笑了两声,喊道:“好啊,看看是我的拳头硬还是你的龟壳厚!” 第九十三章 连破!狮王拳大显神威 特尔斯看上去性格莽撞,自信到有些自负,但狂妄的宣言后却并没有选择直接贸然进击,而是提起脚跟灵活地以弧线在对手的周围快速移动。 那个战士握稳手中的砍林刀,并不跟着特尔斯转动,而是很淡定地在原地把斗气集中起来,刀尖缓缓垂落下方指向地面。 “呵,你这是要把刀插在地上认输了吗?”特尔斯看对方并不跟着自己的移动转身,索性直接停在正对其背后的方向,弓腰踏步,一声嘲讽话音未落,凌厉铁拳已经带着激**风声挥了出去。 那战士并不躲避,而是突然低沉地咆哮一声,猛地把手里砍林刀插进地面之中。 一瞬间,七八道足以在地面割出缝隙的气刃以那战士为中心向四周爆开。 那是裂地斩的进阶战技之一,裂地斩·崩! 特尔斯明显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大耗斗气来这么一招,心里暗骂一声蠢货,屈腿一蹬,向上飞快跳起,轻而易举的躲过了只能贴地前进的低矮杀伤。 为了避免对方转身追打浮空,他跳得并不算高,锋利的气刃几乎擦着他的脚底划过,让他在半空还忍不住蜷了蜷脚趾。 果然不出所料,那战士单脚撑地迅速转身,手臂猛然甩出一个大弧,气刃斩呼啸而出。 如果跳得稍微高些,特尔斯就只能硬吃下这一击。他身上毫无防护,少说也是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这一次预判,也成了特尔斯进攻的绝好机会。 猫腰一窜,他像只捕食的狮子一样从气刃下方**,正面一拳结结实实的砸在那战士腹部,跟着双拳连出,把藤甲打得砰砰啪啪一串脆响,拳劲透甲入内,疼的那战士不由自主弯下腰来。他顺势扬臂,冲天而起,一记铁拳揍在那战士下巴,打得那壮硕身躯再次离地而起,咣当一下砸在地上。 特尔斯笑着揉了揉拳头,看向迪亚玛,“来吧来吧,下一个。别耽误本大爷的时间。” 迪亚玛冷笑着说了一句兽灵语,摇了摇头。 特尔斯扭头一看,那被他打倒的战士,竟然又站了起来,抹了抹唇角的血丝,呸的一声吐出两颗牙,转了转脖子,捡起地上的刀,正了正胳膊上的皮盾,咧开嘴冲着特尔斯露出一个挑衅的微笑,也咕哝了一个词。 看到特尔斯的眼神有些变化,克雷恩小声问:“那个词是骂人的话吗?” 悠奇摇了摇头,说:“是不痛的意思。比骂人的话挑衅效果好多了。” 说完,他连忙提高声音提醒:“特尔斯!别上当,他就是想让你尽可能多消耗力量,你还保持刚才那样收着打就行,他再怎么皮实也总有爬不起来的时候。” 但特尔斯从来都不是乖乖听话的性格。他抬手蹭了蹭鼻子,“不,我懒得在木桩子上浪费时间,看我好好来打断这桩子换个像样的对手上来。” 那战士紧闭嘴巴,向前走了两步,抬手斩出一道气刃斩,好像他比之前的活尸们也就多会一招裂地斩·崩一样。 “你少白费功夫了,省着点斗气好好维持你的厚壳子吧!”特尔斯错开一步侧身闪过,跟着一股斗气缠上双腿,迅速无比的冲到那战士身后,低喝一声,旋身小跳,流畅无比的一拳轰在那战士脑后。 但经过特殊处理的藤条编织的盔甲远比看上去更加结实,头盔后凹下的那一块吸收了大量冲力,那战士虽然被打得向前跪倒,却不仅没有昏迷,还有余力向后横斩,装模作样地反击了一下。 “好吧,我本来不想往这里动手的。”特尔斯在原地连续几个晃动,躲开对手顺势转身后的几次劈砍,恼火地念叨了一句,跟着突然好似摔倒一样向斜下方脚前头后滑了过去,毫无形象的钻到了那战士分开的双腿之间。 紧接着,他一拳向上打出,狠狠捣在那战士的双腿尽头交接之处。 “哇哦……”克雷恩皱了皱眉,差点本能反应去捂一下裤裆。 连悠奇都忍不住说:“啧,这基本放弃决斗尊严的招式都用出来了,特尔斯看来没想象中那么蠢。” 特尔斯双脚一勾,从下方直接穿过,在地上滚了一下站起,嘿嘿笑着说道:“那当然,不保留体力,怎么能一直打到血肉傀儡那里。打这个要害虽然不太厚道,但肯定有效。” 然后,他的笑容就又一次僵在了脸上,而且,比见到血肉傀儡那次还要惊讶几分。 “怎……怎么回事?你怎么还能站起来?挨我一拳,就是……就是大象的蛋蛋也该碎了啊!”特尔斯好像看到什么怪物一样向后退了两步,声音都有些发颤地问。 那个战士默不作声,没有回答。 迪亚玛在远处大声地说了一句兽灵语,大概是有些错愕,这次格瑞娜忍不住翻译了出来:“她嘲笑特尔斯,说断脊者专门训练的战士没有那种烦人的要害。反正……将来做成活尸的时候也要割掉的。” 悠奇摸了摸胡茬,说:“看来断脊者的材料来源和别的鬣狗氏族真的不太一样,他们不光袭击冒险者,还从小就选出生育力不足的男性同胞直接当作纯粹的战斗机器来培养,战死后直接做成活尸。” “生育力不足?这个要怎么才能看出来啊?”克雷恩完全摸不到头脑,好奇地问。 悠奇脸上浮现一丝讥诮的微笑,“以他们生活的原始程度来说,多半是直接看大小了。” 啧……小了就要割掉吗?这到底是断脊者还是断鸡者啊!克雷恩回想着成年礼上芙伊的话,非常庆幸自己没有投生在这种鬼地方,他忍不住摸了一下自己,小声说:“这也太蠢了,成长的潜力明明是不可估量的。” 那战士左右转了转脖子,似乎是发现特尔斯的动作太过灵敏,他干脆丢掉皮盾,抬手冲着特尔斯挑衅的勾了勾手指。 “你个没种的怪物。”特尔斯长长吁了口气,双掌突然一起攥紧,“看来想省点力气是不行了。” 悠奇挑了挑眉,小声说:“小狮子要动真格的了。” “他藏着什么秘技吗?”克雷恩好奇地问。 悠奇笑了笑,“草原上的狮子们如果要做格斗家,又有谁会不学狮王拳呢。” “狮王拳?”克雷恩对格斗术的了解并不多,毕竟在他所看过的传奇故事中,这种时常要游走在搏命边缘的战斗方式并不太受青睐。 而且格斗家几乎不穿护甲,绝大部分武器也用不上,这让喜欢看主人公拿到各种宝物大显身手扬眉吐气的读者很是气闷,刷的一下召唤出一把魂之圣器和磨蹭半天掏出一个指虎套在手上,帅气程度实在差了太多。 但任何有经验的冒险者都不会轻视格斗家,这些把攻击技艺与肉体强度结合到极致的勇士在破坏力上有着绝对的优势。 来过鹰翼草原的悠奇当然了解狮王拳,他有些同情的看了一眼特尔斯对面的战士,回答说:“就像名字所说的那样,这是莱茵蒂斯的狮子们创下的战技流派。我不敢说在圣域各派格斗技中狮王拳能排在第几,但我敢保证,同样实力下的其他流派格斗家,绝对不愿意和狮子们正面对上一拳。” 他看着特尔斯身上被斗气激**飘扬的衣物,淡淡地说:“狮王拳,就等于破坏力。” “那一开始特尔斯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琳迪带着点抱怨说,“他是瞧不起对手吗?” “不,”悠奇轻轻叹了口气,“正像特尔斯自己说的,他想打到血肉傀儡。而狮王拳最大的缺点并不是防御,而是消耗。他这样的少年锻炼得再辛苦天赋再可怕,斗气的上限也不会太高。” 格瑞娜拿过那片叶子说:“迪亚玛是故意的,这个皮糙肉厚的墩子就是用来逼蠢狮子出全力。好衡量一下他的实力。你看下一个对手,是断脊者的格斗家,鹰翼草原学过狮王拳的部落不少,我猜是要和小狮子硬碰硬。再往后又是活尸,可能是用来试探下一个对手的。” “别啰啰嗦嗦的了,”特尔斯哼了一声,“这种安排,纯粹是在小看我。血肉傀儡之前,看我一个个打穿过去!” 对面那个战士谨守消耗的使命,也不趁机抢攻,双手握紧刀柄盯着特尔斯的拳头,眼睛像口枯井一样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他明知即将来临的是狮王拳,明知自己的下场会是什么,却依然感觉不到害怕似的。 “下一个准备吧。”特尔斯举起双拳,严肃无比地说。 最后一个音节发出的同时,他所站的地方,只剩下了两个四周崩裂的脚印。 足底带起的泥土还没落到地面,特尔斯的身影已经出现在那战士后方。 但对他这样的攻击方式早已有所警戒,那战士看到对手移动的同时,手中砍林刀就已经看都不看一眼的往身后狠狠砍去,一招最基础的劈砍类战技凝气斩,却用的斗气激**速度惊人,显然是也拿出了全力。 “吼——!”一声狮吼,特尔斯右拳竟向看不到挥来刀锋一样,依然正面轰向对手身体。 拳风**出的气浪变成圈圈圆环,将他的衣袖瞬间撕碎,四散飞扬。 狮王拳·怒击! 拳触藤甲刹那,特尔斯臂上气环齐齐转向,随着第一道拳劲的爆发顺势攻出,化作第二重攻击。 藤甲在第一道冲击下就已经凹陷到极限,第二道气劲一到,咔嚓嚓一阵脆响,油亮藤条漫天断裂飞舞,那战士的身体也直接飞向了半空。 根本不理会还有可以投降认输这个规矩,特尔斯紧接着踏前半步,肩上肌肉高高隆起,一声暴喝,挥拳劈空一击。 狮王拳·飞牙! 强猛的隔空气劲好似一把透明巨锤,以和通常破甲战技完全不同的风格将剩下的藤甲一拳轰得粉碎。 随着嘁哩喀喳的裂骨断筋声,身在半空的战士发出一声沉闷的惨嚎,喷出漫天血雾,向后飞出近十米之遥,重重摔在了泥窝之中。 空地的周围顿时安静下来。 特尔斯缓缓站直,甩了甩拳头,说:“下一个准备好了吗?” 迪亚玛的眼神显得有些讶异,看来特尔斯的实力似乎超出了她的估计。她冷静的思考了一下,抬起手摆了摆,飞快的说了一串兽灵语。 马上,两个男性兽灵跑向那个战士,将他抬进旁边的密林之中。 克雷恩担心地说:“不在旁边先治疗一下吗?我看他伤得很重啊。” 格瑞娜冷冷地说:“治疗?那边等着的可是亡灵巫师,亡灵巫师不懂治疗,只懂趁热炮制新鲜的活尸材料。” “可那是……”克雷恩的话说了个开头,就意识到他的想法并不适用于这个丛林中的可怕部落。 也许他们对生命还有所敬畏。 只不过,他们眼里可以当作生命的活物似乎不多。 说不定,只有氏族中的女性而已。 正这么想着,下一个对手走进了场内。 一身轻装,短小的皮质背心短裤,一双手套,拳关节处特意开了洞口。修长的大腿结实有力,柔韧的腰肢上方虽然饱满鼓胀,但一看就是肌肉为主。 按照鬣狗属兽灵部落的等级惯例,很明显,真正的敌人登场了——一个和特尔斯身高相差无几的女性格斗家。 格瑞娜有些自豪地说:“我们鬣狗家的女性比男奴强壮的多,狮王拳对狮王拳,那蠢狮子可要倒霉了,赶紧劝他投降换人吧。” “就凭一只母鬣狗?哈哈……”特尔斯呸的一口吐在旁边地上,这次连何时开始都懒得再问,双脚连踏转眼就逼近到对手身前,“狮王拳属于我们狮子!” 女格斗家向侧面猛地跳出数米,光看这闪开的速度,倒是和特尔斯的移动已经差不太多。 只可惜,差不太多,终究还是差了一点。 特尔斯重重蹬地,强行折转方向,猛狮捕食似的飞扑而上,将还差一点落地的对手恰好笼罩在自己的阴影之中。 一串猛攻登时如暴雨般倾泻而下。 对手没有藤甲,也没有结实的肌肉,特尔斯显然不打算再浪费宝贵的斗气发动狮王拳,想要靠猛烈的基本拳术和力量上的优势直接压制到取胜。 不料对方的招架格挡简直严密到滴水不漏,提膝曲肘边挡边退硬是把雨点一样的拳头全部正面接下。 特尔斯有些恼火,不想再多做纠缠,干脆一脚跺地,狮王拳·怒击狠狠轰向对手交叉封在面前的双臂。 如果还是刚才那样普通的防守方式,这一拳至少也要打断她一条胳膊。 可就在狮王拳斗气爆发的同时,那位女格斗家的身上也突然笼罩上一层柔和坚韧的斗气,接着双臂一转,身前好似多了一个无形气涡,竟将威猛无比的两重拳劲先后绞入消解。 悠奇吃了一惊,连忙提高声音提醒说:“特尔斯小心,是柔气拳!” 柔气拳,传说是暗星帝国时期,西北冰雪群峰的一个小国公主开创的格斗流派。后其被嫁往兽灵部落,这个流派便经由热衷格斗技的兽灵传扬开来。 这个流派极为适合女性修炼,而且入门简易,精研也能到达非常高深的境界,覆盖等级这么广的情况下,很轻易地成为了连克雷恩和琳迪也听说过的有名拳法。 如果说狮王拳的核心是强猛的破坏力,那柔气拳的象征就是坚韧难摧的防守和花样百出的连击。 断脊者派出的这位女性格斗家,轻描淡写消解掉特尔斯狮王拳的那一招,就是柔气拳连击的起手技之一,里式·蓄。 被消解的拳劲在她双臂之间周游一圈,反而成为她的助力,趁特尔斯那一招被破的措手不及,她侧身抬腿,一招冲拳反打回去,结结实实砸在特尔斯的胸口。 正是柔气拳的基础终结技,外式·突! 伤害本身不高的外式·突却在经过起手技吸收的拳劲强化后威力大涨,特尔斯猝不及防,被打的胸口一闷倒飞出去,顺势翻了个筋斗,才踉踉跄跄站稳。 “我还以为臭鬣狗都是偷学的狮王拳,没想到……在这烂林子里竟然藏着会柔气拳的好手。”特尔斯抬手蹭掉嘴角的血丝,眼中的光芒更加炽热,“真是好极了,我老早就想看看柔气拳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女格斗家面无表情的抬起一手,侧身分腿沉腰,仍没有主动进攻的意思。 克雷恩紧张地看着眼前的局面,小声问:“悠奇,哪边的胜算大些?” 悠奇微微摇了摇头,“断脊者目前为止的出阵都是以消耗为主。柔气拳本身也是重视守御的类型,她不主动出手的情况下,暂时还看不出真正的实力。只不过……柔气拳的属性上比较克制狮王拳,两边如果真的实力差距不大,小狮子很难取胜。” “克制?你当拳法这么高深的技艺是元素魔法那种你克我我克你的垃圾吗?”特尔斯亮了一下锋利的虎牙,瞪着对面的敌人说,“狮王拳没有克星。再硬的臭皮子,也会被我们狮子咬穿!” 话音未落,特尔斯一个箭步冲了上去,右拳斜摆,距离刚刚进入极限处,就一招狮王拳·飞牙打了过去。 这种无形的间隔攻击最难直接格挡,只能凭经验和出拳的指向大致猜测那一道凌厉气劲的具体位置。 至于速度,根本无从判断。 可里式·蓄的防御根本不需要知道那么多。 任何攻击的目标一定是自己的身体,那么足够覆盖全身各处的防御,就不需要考虑对方的来路。 女格斗家双臂大张,韧性十足的斗气转眼就扩大成一个足以挡下她全身的巨大涡流,几乎马上,就有一道无形的拳劲陷入其中。 不过大概是范围扩大的有些过头,消解的能力也相对变差了不少,再加上狮王拳·飞牙本身就是强力的破甲招数,她奋力挥动双臂,却还是被劲风突入少许,顶的她一个踉跄向后退了两步。 特尔斯对自己这一击信心十足,根本没看结果,就纵身冲向对手,女格斗家还没站稳,他的又一记狮王拳·怒击已经劈面打来。 没想到女格斗家的里式·蓄简直练到了本能反应一样的娴熟,重心还没稳住,双手一抬险到极限的张开气旋,在最后关头绞停了特尔斯的拳头。 “吼——!”特尔斯的喉咙中骤然冒出一声雄浑怒吼,一头卷发竖起犹如狮鬃,他右臂肌肉瞬间全部绷紧,整条胳膊好似粗了一圈,接着右肩一送,竟在前一招气力还没完全衰竭的情况下硬是又凝聚一股斗气,再出一招狮王拳·怒击! 力量上的差距刹那间被放大到极致,女格斗家惨叫一声,承载不住的双手被弹开到两边,那好似一块远古巨石一样冷硬无情的拳头,真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的正面轰上了她的鼻梁,两重劲道,连着之前被绞住不及消解的力量,丝毫不剩的击中了她。 琳迪不自觉地抬手捂住了自己俏挺的鼻子,眼看着那位女格斗家像块木板一样直挺挺倒了下去,原本狂野中带着点性感的五官,直接被那一拳揍成了烂西瓜般的一团。 克雷恩可以确定自己听到了颅骨碎裂的声音,他看向场边已经准备进去抬走自己同胞的两个兽灵,暗想,他们到一视同仁,不管男女,确认不行之后,都是往林子里面一拖,再出来,可能就已经是一具活尸。 “他的右胳膊起码有三五分钟动不了。”悠奇皱了皱眉,提高声音喊道,“特尔斯,下一个对手投降吧,也让我们几个热热身好吗?” 特尔斯用左手蹭了蹭滴落汗水的鼻尖,咧嘴笑了笑,“想得美,我就算斗气用光了,也要变身再咬倒一个才行。” 克雷恩记起刚才他们说过的顺序,连忙鼓励说:“没事,下一场又是个活尸。你可以和他周旋一会儿恢复一下。” 格瑞娜看了一眼走进场内的活尸,却不是很乐观地说:“不,也许……这个活尸比之前的四个加起来都难对付一些。” 其他同伴的视线转过去后,也发觉了不一样的地方。 之前见过的活尸全部都像是被风干过一样干瘪,皮肤下直接包裹着肌肉和骨头,被处理过的脑袋也非常吓人,凸的削去,凹的填满,最后再刷上奇妙的颜料,变成一个没有五官的球。 而这具活尸却一点也不干瘪,全身上下都充满了饱含力量感的夸张肌肉,皮肤上凸起的血管里好像真的还有血液流动一样微微蠕动。他的头也不是那种什么都看不出来的球,事实上,更像是负责的亡灵巫师处理到一半就停手去干别的一样,仅仅是削去了所有的突起,眼窝、鼻孔和嘴巴像五个黑黝黝的洞,从头盔中直愣愣地盯着对面的特尔斯。 格瑞娜羡慕地低叫了一声,“红月保佑,断脊者的运气可真不错,竟然炼制出了变异活尸。” “你说的是那种只有在炼制精英活尸的时候才有极小概率变异生成的怪物吗?”悠奇的眉毛顿时拧在了一起。 但还没等他出声提醒,特尔斯已经抬腿向着变异活尸大步走了过去,嘴里叫道:“管你是什么死人骨头,乖乖吃下本大爷的拳头吧!” 果然和之前的活尸行动方式大不相同,迪亚玛在空地边上根本没做任何动作,变异活尸就好像有自主意识一样抬起了胳膊,甚至对着走来的特尔斯发出了一声尖亢刺耳的号叫。 那号叫从没有嘴唇和牙、空洞一样的口腔中传出,好似带着冥府的回响,充满了令人骨髓发冷的凄厉。 悠奇皱着眉说:“传闻变异活尸可以吸收飘**到他周围的灵体增强自身的实力,看来好像不是假的。” 作为亡灵巫师,格瑞娜立刻补充说明:“没错,这一声起码包含了七八个幽灵的绝望。那这家伙的斗气可就不是一般的活尸可以相比的了。” 琳迪指着变异活尸的胳膊,好奇地说:“可他没拿武器啊,光穿了一身皮甲,难道也是上来挨打的?那特尔斯可太占便宜了,打了一串沙包。” “这个可不是沙包。”悠奇看着特尔斯逼近变异活尸,提高声音提醒说,“小心点!这具活尸可能也是用的格斗技!” 特尔斯愣了一下,跟着站在原地用左手指着活尸说:“开玩笑吧?穿的这么笨重用格斗技?出拳速度要能有我一半快我就……” 他的话刚说到这里,一股劲风劈面而来将他打断。他心里一震,连脖子后面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连忙全力后跳同时左臂一横挡在头前。 两股浑厚无比的拳劲一前一后轰击上来,势大力沉,打得他后跳出去依然无法完全消解,竟在半空后仰躺倒,摔在湿润的泥土上,一下向后滑出十几米远,背后的衣服顿时磨得稀烂,结实的脊梁上也蹭满了血道。 那不是柔气拳。 那是狮王拳·怒击! “糟!”悠奇惊呼一声,说,“特尔斯的双臂这下都暂时不能行动了。” 克雷恩也吃了一惊,连忙喊道:“特尔斯!你干掉三个了,下来歇一会儿吧!” 左臂的确因为这一下格挡而几乎断掉,特尔斯一个挺身跳了起来,恼火地大声说:“不就是休息几分钟胳膊吗,没什么了不起的,我用头槌一样能干翻这死人骨头!臭鬣狗,竟然让死人骨头学我们的狮王拳,气死我了!” 迪亚玛冷笑着把法杖插在身边的泥土里,抱着手肘并不做任何指挥。 而变异活尸果然也不需要详细的操纵,他好像知道,使命就是击败眼前的特尔斯。那空洞的眼窝锁定住特尔斯的身体,接着,大步冲来。 接近到几米的距离时,变异活尸的速度突然大幅提升,几乎是照着特尔斯之前的方式,无比迅捷的闪到了特尔斯的身后,跟着,一拳击出。 特尔斯头也不回的向前跳起,到了空中才转身一蹬,一脚踢在恍若有形的汹涌拳劲上,借力再次拔高,远远躲开。 不料那变异活尸踏上一步沉肘挥拳,竟也追击出一招狮王拳·飞牙! 身在空中再也无法躲避,特尔斯双目圆瞪,一声怒吼,使出了狮王拳中唯一一招防御技,狮王拳·刚鬃! 致密的斗气层成为短暂的坚硬护盾,挡在特尔斯身前。 但是,狮王拳·飞牙的特性,本来就是破甲。 剧烈的冲击不过被抵消了大半,剩下的力道还是正面击中了特尔斯的胸腹之间。 在空中被打得翻滚了一圈多,他重重摔在地上,一股酸苦从胃口升起,流了满嘴,差一点,就让他呕吐到脸下的泥土上。 变异活尸当然不会给特尔斯喘息的机会,狮王拳·飞牙出手的短暂停滞后,它立刻快速追来,高高跳起,双膝砸下直压特尔斯的后颈脊柱。 “特尔斯!”克雷恩一声惊呼,本能的举起了弓。 迪亚玛脸色一变,抬起手来,周围的密林中立刻传来无数弓弩张弦的声音。 “大惊小怪什么!”特尔斯又使出一次狮王拳·刚鬃,勉强抵挡下来,顺势翻身站起,“我还没死呢!” 他的确没死,也还没败。但离这两者的距离,怎么看都不太遥远。 狮王拳·刚鬃的反噬是短时间内大幅降低移动速度,他连着用了两次,可以说,双腿几乎不可能再抬起来。 他的左臂依然垂在身侧,虽然右拳已经重新握紧举了起来,但仅靠一只胳膊,要如何才能战胜一样可以施展狮王拳的变异活尸? 变异活尸仰天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号,向后退开几步,竟然一副看穿了特尔斯无法移动的架势,在几米外直接挥出狮王拳·飞牙,气势凌厉的攻了过来。 特尔斯勉强一歪身体,凭着对狮王拳的精熟了解擦着边缘躲过了这一击,紧接着,一股强烈的斗气从他背后爆发出来,巨大的推力让他像冲锋的战士一样急速滑向变异活尸。在只有两三米的距离,他右拳拼力出击,速度骤然提升了将近一倍,整个身躯仿佛化成了巨大的离弦之箭,拳似箭簇狠狠钉在躲避不及的变异活尸胸口。 狮王拳·追猎! 胸侧中拳的变异活尸陀螺一样转了好几个圈,才歪歪扭扭的站住,被击中的地方那坚硬无比的肌肉,竟然凹下了一个深深的拳印。 “让它投降吧,你们弄个变异活尸也不容易,真被我拆了我怕你们心疼到时候生气不带路啊。”特尔斯嘲弄的活动着手腕,他的语气虽然轻松,但看他全身上下布满的汗水,也知道他的消耗已经接近极限。 “不需要,这种东西,我们,还有。”迪亚玛冷冰冰地说,“打烂他,或者,你输,你死。” “我输?别做梦了。”特尔斯翘起拇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这种死人骨头再来几十个,我一样都拆成你们臭鬣狗的午餐肉!” 变异活尸的确和其余的同类大不相同,它似乎还能听得懂挑衅,特尔斯刚一说完,它就愤怒的仰天尖叫一声,一股斗气向后爆发,竟然有样学样似的也是一招狮王拳·追猎打向特尔斯。 “你学得还挺多啊,那这一招你会吗?”特尔斯明知对手的急冲拳会在最后阶段大幅提速,却依然没有任何躲闪的意思,一边冷冷抛出一句,一边抬高右拳,突然向下砸在了地面之上。 泥浪翻卷,土石纷飞,明明是坚硬的地面,却好似被丢入巨石的湖水一样激起了惊人的波涛。 以特尔斯为中心,狂潮般的震**波瞬间扩散开来,恰好正面冲入其中的变异活尸顿时变成了巨浪中的小船,被抛飞到空中一阵乱转,头下脚上栽进被震裂的泥土之中。 狮王拳·帝吼! 第九十四章 败北!愈发艰难的对决 作为狮王拳里中阶靠上的招数,帝吼的杀伤虽然并不算首屈一指,但那可怕的震**足以让任何靠自己意志行动的生命极大概率的陷入无法行动的眩晕之中。 不需要操控的变异活尸也不例外。那庞大的身躯趴伏在地上,双手连撑了几下也没能站起。 不过对方并没有内脏和大脑,这种单纯的震伤并不会让它失去行动力太久。 特尔斯勉强站了起来,喘了几口,快步向变异活尸走去。 大量的汗从他身上滴落,连克雷恩也看得出来,他的斗气已经濒临枯竭。再继续施展消耗巨大的狮王拳,要透支的就会是灵魂之力,也就是他的命。 狮王拳·帝吼的反噬是一段时间内的战技伤害力大幅下降,特尔斯只好过去捡起了地上掉落的砍林刀,不是很情愿的走到变异活尸身后,搭在它的脖子上喊:“迪亚玛!认输吧,不然我就砍掉它的头!” 迪亚玛摇了摇头,抬手做了一个请随便的架势。 特尔斯咬了咬牙,一刀砍了下去。 没想到,锋利的刀刃只切入到脖颈中一点,就再也压不下去,那巨大的阻力,简直好像在用锤子切铁棍。 他双手按住刀柄,拼命往下割去。就在他专心用力的时候,小腹突然传来一阵剧痛,却是恢复了行动能力的变异活尸一肘顶在了他的肚子上。 绝不能因痛而本能的弯腰,否则一定会被顺畅的连续攻击,特尔斯强忍着向后跳开,神情开始显得有些绝望。 也许斗气的量他比变异活尸强大很多,但论恢复的速度,他不可能是这种亡灵魔法产物的对手。 身上纵横交错的伤口根本不妨碍行动,变异活尸缓缓站起,肌肉蠕动着推开脖子后的砍刀,再一次摆出了出拳的架势。 “特尔斯,换人吧!”悠奇也大声喊了出来,“你再打下去,我们就连热身都没机会了。” “别开玩笑了。”特尔斯不服输地说,“我少说也能打到血肉傀儡,说不定,连那个怪物都能打个半死!” 变异活尸大步向他走来,很明显,它的斗气很快就恢复到充沛的水准。 “不肯让它投降,那就别怪我了!”看着对手一招狮王拳·怒击正面打来,特尔斯大吼一声不退反进,身形一矮从下方窜过到变异活尸的侧方,跟着蹬地一跳,避开它追击而来的扫腿。 半空之中一道耀眼的光芒闪过,破破烂烂的衣裤掉在地上,疲惫的少年身影消失,强壮的狮子随之出现,锋利的狮爪狠狠抓下,轻而易举地在变异活尸的肩背留下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伤口里当然没有血,流渗出来的,不过是一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液。 格瑞娜皱了皱眉,小声说:“看来下一个对手,无论如何也要换人了。” “是啊。”悠奇点了点头,稍微有些恼火地说,“都跟他说了不要这么拼,还是打到要变身的地步。回头进了地洞,一定得看好他才行。” 毕竟之前也受了不轻的伤,变异活尸的斗气虽然恢复得快,但肉体上的损伤反而几乎不会自愈,连着三招狮王拳没有打中特尔斯后,伤口终于还是在锋利的爪子连续不断的攻击下扩大到无法忽略的地步。随着左腿膝盖被狮口狠狠咬住,变异活尸惨嚎一声摔倒在地,一时间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特尔斯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一个斜跳躲开变异活尸右腿的保护性踢击,前爪猛划扯开对手想要护住头颈的双臂,一声浑厚的狮吼,锋利的獠牙狠狠咬入到敌人的脖子之中。 很明显,特尔斯榨出了他变身后恢复的全部残余的力量,雄狮的身躯上肌肉一条一条的突起,把挣扎的变异活尸羚羊般死死摁住,撕咬的利齿一口口扯烂嘴边的脖子,随着颈骨咔嚓一声在他的牙关间断开,他用力一扯,扬起的嘴边,已经叼住了变异活尸和骷髅相差不多的头颅。 皮质头盔松脱掉下的同时,变异活尸的身躯也失去了活力,软软的瘫在了地上,终于不再动弹。 特尔斯甩头丢掉那颗脑袋,向着迪亚玛走了两步,示威一样的大吼一声,跟着甩了甩鬃毛,亮出獠牙,好像还要等下一个对手出场。 “到此为止吧!”悠奇大声劝说道,“还有两个对手才到血肉傀儡,你坚持不到的!” 变身后的特尔斯的确看起来神威凛凛,但实际上已经耗完斗气的他只不过是靠变身强行增加了一些直接拼杀的力量而已,如果接下来的对手比变异活尸还要强,那他的胜算可以说无限趋近于零。 特尔斯扭头冲着这边吼叫了一声,要不是变身一旦结束即使还有力量也依然需要一定时间的恢复期,他很可能就变回人形先和悠奇吵两句再说。 迪亚玛冷笑了一下,飞快的说了一串兽灵语。 格瑞娜有些吃惊地说:“什么?下一个对手还不需要登场?” “可这个不是已经被打……”克雷恩正说着,感知却突然把他的视线带向了那个已经倒下的变异活尸。 琳迪显然也察觉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气息,与他看向了同一个地方。 就在他们两个的注视中,变异活尸的身体突然剧烈的膨胀起来,灰黑色的皮肤一瞬间被拉伸到近乎透明。紧接着,就像成熟的昆虫钻出蛹壳一样,那紧绷的肉皮上浮现了一道一道的裂纹,飞快的破开到两边。 从里面钻出来的,竟是一具白森森的骨架! 特尔斯也意识到了背后的异常,他猛地一跳转过身来。几乎同时,那具骨架纵身一跃,扑到了他的身上,尖利的骨爪凶狠的刺入到他双肩的肌肉之中。 鲜血喷涌而出,特尔斯怒吼着扭头去咬,但脱出皮囊的骨架动作竟远比活尸状态灵活,惨白的股骨紧紧夹住雄狮的腰腹,一边躲避着他的嘶咬,一边胡乱在能攻击到的地方四处抓挠。 吃痛的特尔斯索性向地上滚去,可没想到,那骨架竟然这样仍不肯跳下,反而双臂一张抱着他被他压在了下面。 接着,鬼火一样幽绿色的光芒猛地一闪,伴随着冤魂们凄厉的哀鸣,那具骨架在特尔斯的身下,剧烈的爆炸开来! 碎骨四溅,锋锐如刀。 被划得遍体鳞伤的特尔斯被气浪高高抛起,重重摔落,在地面弹了两下,痛苦地蜷缩成一团,低吼着吐出一口鲜血。 “特尔斯!”克雷恩和琳迪同时惊叫出来,他们的弓也险些再次冒险举起。 狮子只会在睡觉和死亡时倒下。 仿佛为了印证自己在路上提起过几次的说法,特尔斯动了动爪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甩了甩头,抖了抖血迹斑斑的毛发,一爪拍开身下残留的几根骨头,冲着迪亚玛低沉的咆哮了两声。 迪亚玛带着一丝贪婪的笑意看向特尔斯,就像一只看到了腐肉和骨头的饥饿鬣狗,看来即使损失了这么多,她依然觉得这场赌博是值得的。 她抬起手,向前一挥。 旁边的密林中,跳出了一个高挑健美的女性兽灵。即使皮肤黝黑,她的容貌也可以称得上出色,但和她充满立体感的五官不太相称的是,她简短装束暴露出的大片肌肤全都布满了细碎的伤疤,臀后弯卷的尾巴也从中断掉仅剩下一半。 她依然没拿任何武器,而且,连手套也没带。 格瑞娜向后退了半步,压低声音说:“准备救那只蠢狮子吧,这是洛森玛,迪亚玛的姐姐。就连断脊者的族长见了她也要客客气气的说话。” 悠奇盯着洛森玛的步伐看了几秒,点头说:“确实,特尔斯就算现在刚上场可能也不是她的对手。” 克雷恩连忙大声说:“特尔斯!够了,下来吧!你非要战斗到彻底被击败,那你还怎么带回镇魂石证明你的武勇给族人?还怎么让妮拉娅信服!” 倔强的狮子原本还在愤怒的吼叫,但听到妮拉娅的名字后,特尔斯的身躯一颤,稍微平静了一些,歪着头好像在认真的考虑。 洛森玛拍打了一下护膝上的尘土,用远比妹妹流畅得多的通用语挑衅地说:“怎么,刚才还吵吵着要一路打到血肉傀儡,原来只是吹大话吗?” 特尔斯晃了晃头,变回了人型,走过去捡起裤子套在身上,克制着说:“我这次用力过猛,没劲头了。你这次不死,以后我恢复了有机会咱们再打,看我不把你揍个稀巴烂。” 洛森玛把手抬到头顶,用小指挖了挖毛茸茸的耳孔,很鄙夷地说:“下去吧下去吧,灰溜溜夹着尾巴逃掉的蠢狮子,我没兴趣和你再打。亏我还以为,牛头骨仍然是曾经那个永远不知道什么是撤退的勇猛氏族呢。这么多年,草原果然已经变了。” “特尔斯!别上当!”悠奇仿佛是拿出了对部下下令的气势,语气中的严厉连克雷恩听了心里都是一颤。 “呸。”把一口带血的唾沫啐到地上,特尔斯捏了捏拳头,“别着急悠奇,让我再打完这一场,这一场就好。” 格瑞娜嘲弄的笑了起来,“这只蠢狮子。” “是啊,我就是这么蠢。”特尔斯咧开嘴,尖锐的虎牙磨蹭着发出刺耳的声音,“侮辱我们牛头骨的混账,我就是把命送上,也要在她脸上狠狠来一拳!” “啊啊,我还真是期待呢。”洛森玛挖了挖鼻孔,连正眼都不去看他。 “喝!”特尔斯低吼一声,沉腰跺地,闪耀的光弧以他的胸腔为中心一环一环的扩散开来,映射出七彩的光芒。 悠奇恼火的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蠢材,竟然为了这种败也无妨的比试透支灵魂之力。” “我的生命力这么旺盛,消耗点也无所谓啦!”随着他的大喊,精力、体力和斗气在牺牲了灵魂之力的情况下迅速的恢复,甚至,开始转入提升。 显然,他也判断出,不进行一定程度的加成,他很难打赢洛森玛。 洛森玛毫不在意的抱着手肘等待,反倒是迪亚玛有些气恼的大声吼叫着兽灵语,仿佛在催姐姐快点动手。 “她那么着急做什么?”琳迪不满的嘟囔了一句。 格瑞娜解释说:“灵魂之力削减会影响肉体强度,材料的品质多少也会损失一些。所以迪亚玛有点不高兴。不过……洛森玛从来不是乖乖听话的家伙。不然,以她尊贵的出身,本该成为一个优秀的亡灵巫师才对。” 光晕从胸膛消失,透支灵魂之力这种只有使用者自身才能知道具体量级的事,等同于这之后的短时间里,只有特尔斯清楚自己的实力,也明白为此耗费了多少比例的寿命。 “好了吗?好了的话就快点开始吧,透支来的实力可持续不了多久。”洛森玛笑出一口白森森的尖牙,大步迈向特尔斯。 “打到现在,只有你是对我胃口的对手。”特尔斯也笑了起来,大步迎了上去。 走近到仅有半米左右的距离时,特尔斯大吼一声,双拳雨点般挥了出去。 洛森玛的喉间也发出一阵低沉的嘶鸣,踢腿摆肘轻而易举的全部挡下,密不透风的防御风格和刚才那位柔气拳格斗家如出一辙。 “怎么样,透支来的斗气调整好了吗?”完全看透了特尔斯狂猛进攻背后的意图,洛森玛微笑着劈掌格开他正冲胸膛的直拳,悠闲地说,“调整好了的话,该开始动真格了吧?” 特尔斯咧嘴一笑,“好,吃我一拳!” 他嘴里说的是一拳,可挥出去的,却是一左一右两只胳膊。 就像是要把洛森玛拥抱在怀里一样,携带着激**斗气的双拳从两侧直接夹向中央。 这看似没什么稀奇的一招,却是与帝吼同等级的中阶战技——狮王拳·煌咬! 带起响亮风声的拳头,在这一刻完美凸显了狮王拳的核心,随便谁都看得出来,那连破开的空气都压迫到扭曲变形的拳劲有多么可怕。 洛森玛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猛一跺脚,斗气瞬间盘绕在她周身,一层扩张在外犹如护罩,另一层却紧贴身体飞速流动。 威猛无比的双拳被外层的柔韧气壁吸收掉小半力道,紧接着,在即将击中的那一刻,她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向后撤开了半步,完好无损的闪了过去。 她接着连续后退了三四步,看着特尔斯因反噬而短时间麻痹的双臂,并没有任何追击的打算,而是兴奋的舔了舔嘴唇,说:“太棒了,年纪轻轻就能把狮王拳练得这么出色。我可是很久都没有同时用过里式中的‘移’与‘抵’了,我真该第一个上的。” “不要紧,”特尔斯晃了晃麻痹渐渐消退的胳膊,斗志随着热血的涌动而高昂,“现在我一样能和你打个痛快!” 特尔斯的话刚一收尾,两个面带微笑的兽灵就同时离开了原地。 为了躲避煌咬而不得不叠加柔气拳的两种瞬时防御技,洛森玛的消耗其实并不比特尔斯要少,单纯从斗气的角度衡量,甚至还多出了将近一半。 战争中的守方会有一定的优势,而战斗则恰好相反。 想要抵消对方的招数,往往要付出比对方高出一截的代价。 而且,格斗术本身就是消耗极大的战技。 神话时代的天使赤手空拳的时候还有魔法可以使用,贴身肉搏被视为极不体面的战斗方式。因此直到暗裔自亡者平原归来,被称为暗之星的空手技艺出现在圣域,格斗术才真正出现在各种族的视野。 而正因为创造这种力量运用方式的并非神族,在斗气的使用效率上,比起其他继承自天使的战技自然低了不少。 但消耗极大的招数对碰到一起的时候,场面却十分好看。 依然还是特尔斯连续快速的出拳踢腿,洛森玛施展各种手段格挡招架,在双方都换成了格斗技的对拼后,汹涌的斗气在他们周围顿时形成了激**的波浪,尘泥被掀翻卷起,黑土在气旋中打转,虫蚁和腐叶被扯入无妄之灾,刹那间绞碎成粉。 肌肉绷硬如铁的腿每一次踏下,地面就会崩裂出一个比脚掌大出一圈的足印。 不约而同的选择了不会有反噬的招数,没有中断和停滞的攻防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切换,不能使用狮王拳·刚鬃的特尔斯完全用攻击代替了守御,而斗到兴起的洛森玛竟然也抛开了柔气拳的强力防御技,转而用花样百出的连击与狮王拳正面对抗。 这样的打法,如果不能尽快分出胜负,那下场毫无疑问就是两败俱伤。 他们两个显然都知道这个道理,于是又像是约好了一样加强了攻势,周围激**的气流竟然扩散到两三米外,掉落在地上的砍林刀和双刃斧都被卷到空中,咔嚓断成数段。 即使经过了透支灵魂之力的加强,特尔斯的斗气依然处于劣势,当他意识到这样僵持下去毫无胜算的时候,他猛地两拳挥出,争取到短短的一瞬,旋即双拳一摆,狠狠砸向地面。 这是拼尽全力打算用来决定胜负的一击。 狮王拳·帝吼! 如此近的距离,周围又有激烈的气流干扰,只要顺利施展出来,洛森玛一定会遭受重创。 但就在他的拳头凝聚着全身力量即将接触到坚硬的地面时,洛森玛的勾拳已经自下而上轰中了他的肩膀。 身体顿时失去了重心,翻转着离开了地面。 这是柔气拳有名的连接技,里式·浮。 对于不会飞的对手来说,再没有什么比飘在空中无法落地的状况更适合追击的了。 身形一闪,洛森玛飞快的钻入到特尔斯的下方,长吸口气,暴喝出声,连拳影都看不太清的密集攻击打沙包一样全部落在特尔斯的身上——外式·疾! 几乎连成一线的持续闷响之后,洛森玛向后拉开右拳,一招外式·削,以贯通性极强的刚猛直拳,终结了这套一边倒的连击。 旋转着飞出了激**的气流,特尔斯像个破风筝一样摇晃着摔落。他所有**出来的皮肤都布满了青紫色的拳印,鼻梁也被揍歪,肿着半边脸倒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像是昏了过去。 洛森玛意犹未尽的摇晃了一下胳膊,揉着身上中拳处的青肿,呲牙咧嘴地说:“这一场打得太过瘾了,让我三个月不叫男奴进帐篷睡觉都行。迪亚玛,下次再有这种好事可千万记得我。” “特尔斯!”克雷恩和琳迪飞快的跑过去蹲下,唯恐旁边虎视眈眈的兽灵直接过来把他抬走。 “他得过一阵子才能醒,我打得有点太兴奋了,收不住手。”洛森玛舔着嘴角的伤口,含糊不清地说,“好了赶紧把他搬下去吧,你们不是急着进幽冥地穴吗,下一场快点开始的好。” 琳迪看着小狮子被打的鼻歪眼斜,莫名升起一股怒气,她把背后的箭袋紧了紧,一指场边,“克雷恩,把特尔斯弄走。这场该我了!” “人类的小女孩啊,”洛森玛的耳朵在头顶晃了晃,屁股后的半截尾巴也甩动起来,“样子长得还挺可爱的呢,啊啊……好想舔舔你的脖子。” 琳迪的后背顿时泛起一层鸡皮疙瘩,“你……你是变态吗!” 没想到洛森玛大大方方的点了点头,“是啊,我其实很讨厌和雄性为了繁殖凑到一起,我就是看到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才会觉得心情舒畅。啊啊……脖子以外的地方也好想舔一遍。” “好恶心。”琳迪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生气地说,“够了!你到底打不打!” 要不是顾忌反噬的后续影响,和从德曼哪里学到的单独战斗方式,她可能刚才就忍不住一招瞬击·穿魂之刺放过去了。 “打,为什么不打。对付猎人,又不需要用多少斗气。”洛森玛悠闲地扩了扩胸,“就是我不太舍得狠狠揍你,好像有点吃亏啊。” “可我舍得狠狠射你!”琳迪咬牙说道,不再等待所谓的开始,搭弓一招诱导箭放了出去。 洛森玛的战斗经验的确非常丰富,一看到箭簇闪动着水元素凝聚的微光,飞行的轨迹也不太自然,立刻判断出琳迪的招数,毫不犹豫的向斜前方一冲,针对诱导箭只能转向很难回头的缺点,直接把箭矢甩在了自己身后,跟着方向一折,向着琳迪直冲过来。 对于弓手来说,单独作战的核心只有一个词,距离。 只有保持合适的距离,才能保证一切技艺的顺利施展。 而保持距离的前提,是速度和预判。 整天闷头训练精准和大威力战技的弓手,永远只能躲在同伴的身后攻击。遇到洛森玛这种灵活快速的格斗家,一击不中,战斗就已经相当于结束。 看着以惊人的速度冲向自己的洛森玛,琳迪从心底感到庆幸,遇到这个对手之前,她接受过德曼的指点。 她并没有急着张弓,而是果断把斗气凝缩成锁定射击的前置小球,向着洛森玛直飞过去。 洛森玛理所当然的向一旁躲避,而琳迪就利用这次虚晃,飞快的跳向另一个方向,斜刺拉开距离的同时,一支穿刺箭往洛森玛的落脚位置射了过去。 躲避不及的洛森玛不得不鼓起斗气一拳从侧面将箭矢打断,锋利的箭簇划过她的脸颊,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她摸了一下,吮了一口指尖上的血,亢奋的笑容再次浮现在脸上。 “很好,我终于有了点舔你之外的兴致了。” 琳迪气哼哼地回敬:“我除了干掉你,别的都没兴趣。” “呵呵,小女孩,你杀过几个人?”洛森玛站起来扭动着脖子说,“干掉谁这种话,只有说起来比较容易哦。” “反正多你一个,我绝对没意见。”琳迪缓缓拉开弓,淡蓝色的光芒向着箭尖聚拢,简单而高效的附魔射击蓄势待发。 与克雷恩的火元素附加大幅提高伤害不同,琳迪擅长的水元素主要是稳定箭矢飞行的轨迹,在射手本身精准很高的情况下保证命中率不受外界影响。 刚才一场激斗造成的气流还在回旋的情况下,附魔射击的稳定性就体现出了价值。 洛森玛短距离的侧向迈着步子,眼睛盯着随她移动的箭尖,看似悠闲的双腿却已经明显的蓄足了力量,随时可以爆发性的移动闪避。 走出的弧线让箭尖移动了将近九十度角,洛森玛冷笑着说:“小女孩,你说的干掉,是准备活活瞪死我吗?” 琳迪并不上当,依旧瞄着她的头胸,嘴里回应:“你不也是准备靠散步打赢我吗。” “好吧,没关系。”洛森玛突然停下脚步,握紧右拳,“我本来就喜欢主动。” 话音未落,她突然一拳向斜上方打出,凝缩的斗气化为气弹,划出一道弧线飞了出去。是柔气拳中唯一的长距离攻击招式,外式·坠。 但再怎么长距离的战技,也不可能达到弓箭的射程那么远。 气弹飞行了不到三分之一的距离,就斜向坠了下来。 琳迪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才从唇角溢出,那落地的气弹就发出了一声低沉的闷响,砰得一下震起了一大片尘土。 弥漫的遮蔽物中,洛森玛的身影闪电般动了起来。 “该死!”琳迪暗骂一声,捏稳了手中的箭,因为一边已经靠近密林,她不得不向另一边较为空旷的地方快步移动过去。 她还没赶到新的射击位置,尘土中又一颗气弹划出一模一样的弧线落下,砰的一声砸起又一片土雾。 琳迪的感知范围突然示警,说明洛森玛已经接近到不足二十米的危险距离,她连忙停住脚步,屈膝后纵,附魔射击仗着弥漫的尘土掩护,闪出一道蓝光,飞向正在快速移动的对手。 觉得这样的应对仍不保险,琳迪还没落地,又是两箭先后射出,破甲箭带着激**风声在前吹开尘雾,诱导箭稳稳控制在后随时准备转向追击。 尘土中传来洛森玛一声惊讶的痛呼,紧跟着,破甲箭吹开的区域边缘出现了她清楚的身影,琳迪毫不犹豫地将魔力调集,诱导箭转弯直插过去。 这一套连续进攻完美的体现了德曼教导的思路,低耗、无反噬且杀伤不弱。 确认特尔斯没事后就专心观战的克雷恩忍不住握紧拳头赞叹了一声。 琳迪的脸上也露出了得意的神情,下一箭只是搭好,并没继续追击。 “啊啊……真不该小看你的。”洛森玛的声音显得有些懊悔,“你的实力和经验竟然还在那头狮子之上。你要不是弓手,我兴许就该考虑认输了。” 听出她的话音中透着隐隐的痛楚,琳迪冷笑着说:“弓手怎么了?箭射在你身上是不够痛吗?” “不,我的意思是,弓手的锻炼太偏,身体不够结实,只要被我抓住一次,我就有机会翻盘。” 琳迪哼了一声,手中的附魔射击再次瞄准了渐渐散去的尘土中露出的黑影,“我的匕首可不是这么说的。” “我不介意和你的匕首谈谈。”轻描淡写的一句之后,洛森玛突然飞快的直线冲刺过来,一瞬间就进入到琳迪的感知范围之中。 没有尘雾的掩护,瞄准简直轻而易举。琳迪一边急速后退,一边把附魔射击迎面放出。 洛森玛低咆一声,竟然甩手把一支箭丢了出来,准确的撞在附魔射击上,虽然附魔的箭簇更加稳定,但被这么一撞干扰,也足够让她在不改变方向的情况下猫腰躲开。 后退的速度当然远比不过前进的追击,琳迪马上又是连射两箭,破甲在前穿刺在后,接着还觉得不够,又补了一记附魔射击。 三支箭先后呼啸而至,射击的位置也微妙的错开少许,保证洛森玛如果仍不改变方向,就至少要硬吃一箭。 她预计的一点错都没有,除了一点。 洛森玛真的硬吃了一箭。 在那短暂的刹那之间,洛森玛迅速的判断出三支箭的属性,然后,以一个极为危险的姿势,俯身向前一冲,迎着附魔射击扑了出去。 而她的左臂,绷紧了坚硬的肌肉护在头前,瞬间激发出里式·抵的坚韧斗气,就这么让水元素聚集的尖锐箭头狠狠地刺入到她的手臂中。 换做另外两支箭,手臂必定会被贯穿,而附魔射击相对差劲很多的穿刺能力,在被里式·抵吸收大半之后,足以让她的手臂以被钉入的代价格挡下来。 这一冲换来的机会洛森玛当然不会错过,还没落地,她的右拳已经挥出,附带短距离冲刺效果的外式·突以空击的方式强行把她的身体向前牵引了几米。 至此,她与琳迪之间的距离,已经只剩下短短几步。 不能再向后退了!琳迪的每一处神经都在紧急示警,她连忙侧身转向,往旁边快速冲出。 但洛森玛似乎连这一步也预计在内,她撑地站起同时,右手已经拔出了左臂上的箭,接着甩手一扔,拦向琳迪逃开的方向,同时受了轻伤的左手挥拳出击,一招里式·坠打出凝缩气弹,兜向琳迪另一侧封住她再次转向的路线。 转眼之间,一直保持优势的琳迪就惊慌的发现自己竟然陷入到无法再次拉开距离的绝境之中! 电光火石之间的反应最依赖的就是战斗经验。 琳迪的战斗经验并不算丰富,之前的人生中真正势均力敌的一战,还是在克雷恩的家乡与火精灵的弓箭手遥遥对射。 德曼教授的各种应变,今天才是她第一次应用到实战中。 她可以再次转向,靠护甲硬接一颗气弹,或是继续直冲,用手臂的皮甲冒着和洛森玛一样的风险挡下丢来的那支箭。 但她选了绝对称不上好的方式。 她猛地停住脚步,转身将一支穿刺箭射向了洛森玛。 对于一个技艺娴熟经验丰富的勇士来说,弓箭的威力在太远和太近的距离都一样造不成什么威胁。 琳迪的箭才离弦,洛森玛的身躯就已经伏低到近乎爬行的程度,也真的四肢并用冲刺过了最后的距离。 琳迪惊慌的神情浮现在脸上的同时,洛森玛阴沉的喘息,已经炽热地喷吐上她的后颈。 “琳迪!” 克雷恩的惊叫声中,柔气拳,出手! 第九十五章 迎击!可怕的血肉傀儡 “抓到你了,小可爱。”随着洛森玛阴森森的声音,有力的拳头重重顶在琳迪的腰后。 那一瞬间,琳迪以为自己的脊骨就要被打断,脑中顿时划过了无数可怕的画面——狰狞的兽灵把不能动弹的她拖入密林,就那么摁在地上,掏出锐利的剥皮小刀…… 她惊慌地尖叫出来,但自下而上的冲力靠她轻盈的娇躯根本抵抗不了什么,更何况,里式·浮这一招所有的发力方式都是为了让对手离开地面,甚至不惜牺牲掉几乎所有的杀伤力。 就像被一双有力的大手托住了纤细的腰肢向上抛起,手舞足蹈甚至把弓都丢开到一边的琳迪无可奈何的被送上半空,很快高过了洛森玛的头。 就像干脆利落的解决特尔斯的那时一样,洛森玛前踏半步,自下而上出拳。 依然是柔气拳中最常用的多重连续攻击,外式·疾! 察觉到汹涌的斗气在身下爆发,琳迪侧头望了一眼想要冲过来却被悠奇拉住的克雷恩,绝望地抬手捂住了脸。 起码……挡住这里吧…… 浑厚的斗气裹挟在坚硬的拳头四周飞舞而上,擂鼓一样的闷响连声传出。 背后的箭袋被打断皮带飞到一边,皮甲在拳压下转瞬开裂崩飞,锐利的劲风把里面的衣服都撕扯成一道道的布条,但被连击托起在空中的琳迪,竟然并没有感觉到多么痛楚。 所有的拳劲在接触到她的肌肤后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身上唯一感到难过的地方,还是飞起来的时候中的那一击。 她惊愕地松开手,紧接着,下方的拳劲陡然一偏,让她不受控制的翻转过来,她正要惊慌地再护住脸,结果却发现洛森玛的脸上正带着一丝非常奇妙的微笑,而打来的拳头,也还和之前一样不痛不痒。 虽然不痛不痒的,可所有的威力也一样和之前没有差别,全都压缩在了她的护甲和衣物上,又是一阵噼噼啪啪的闷响过去,她才更加惊愕地发觉,自己竟在短短几秒的时间里,被洛森玛的外式·疾几乎打烂了身上所有的遮蔽物。 除去破破烂烂穿着和不穿已经快要没有分别的衬衣和短衬裤,她身上此刻还能说是完好无损的竟然只剩下了短靴丝袜和发带! 她的脸顿时烫的好像被法师甩了一个火球,羞愤地大叫起来:“你这是在干什么!” 洛森玛右拳一屈,呼的一声直接轰向了琳迪的鼻尖。下一霎,拳头在几乎打中的地方停下,转而一托额头,把琳迪往斜前方送了出去。 久经锻炼的身体基本的反应还在,琳迪立刻调整好姿势稳稳落地,跟着,她马上发现了自己的窘态,一腔怒火顿时化为无法形容的羞耻,尖叫着抱住双膝蹲在地上缩成了一团。 洛森玛粗喘了几口,看来刚才那样需要绝对控制力的攻击手段对她来说也是可怕的消耗,她平复了一下呼吸,才站直说:“我不舍得真把你揍成那头蠢狮子的德性,可看你的脾气,好像也不是很容易投降的样子。说实话,你再来几箭,我也有点受不了。干脆用这个方法结束战斗好了,我就知道你们人类的女孩子没被晒到的地方多半都白白嫩嫩的,嗯……亲眼看看果然很可口的样子。” 琳迪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已经气得都有了泪花,她从学习如何战斗至今,都从没想过自己还会有被这样击败的一天。 她真的非常想站起来捡起弓再和这个可恨的变态打一场。 可是……可是那样就被看光了啊! 就算这里只有克雷恩一个异性在,她也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发生。更别说……这里不知道还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她都能感觉到密林里瞬间出现了无数发光的贪婪视线,正刷子一样在她没办法完全挡住的肌肤上扫来扫去。 洛森玛抬腿走近两步,肥厚的舌头在丰润的嘴唇上充满暧昧气息地缓缓舔了一圈,完全不像开玩笑地说:“还要打吗?说实话,我还会点其他的缠斗技巧,以你现在的状态,和你纠缠成一团倒在地上并让你失去任何抵抗能力实在太容易了,我不介意你接着来,我还正想对你干点别的呢。不如……就从舔掉你身上粘的土开始吧。” “啊啊啊啊啊——!”琳迪低下头发出一声委屈的尖叫,跟着把脸埋在膝盖中带着哭腔说,“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变态……你这个大变态!” 认输宣告一场比试的结束,早就快要按捺不住的克雷恩一感觉到悠奇松手,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琳迪身边,把套在风暴之壁上的外衣脱下,包住了琳迪娇小的身体,“好了,琳迪,不要紧,还有我和悠奇,咱们不会输的。” 琳迪抽了抽鼻子,咬紧嘴唇扑进了克雷恩怀里,忍耐着放声大哭的冲动声音发颤地说:“我输了……输得这么丢脸……那个变态,可恶的变态……” “可她确实很强。”克雷恩拍了拍琳迪的背,搂着她说,“比起被打的鼻青脸肿晕倒过去,这样的败北显然好的多。” “可……可我都被别人看去了……”琳迪攥着他的鳞甲,指甲都几乎抠进了鳞片里。 “琳迪……”克雷恩柔声安慰说,“是你太保守了。你想想玛莎平常的穿着,其实你刚才露出来的还没有她平常露得多。而且,就算真的连要紧的地方也被别人看到了,比起你受伤倒下,也要好得多。我不在乎的,只要你没事就好。” “我在乎,”琳迪闷着声音回答,“我刚才差点气得就这样和她接着打下去了。” 克雷恩扭过头,在她的耳垂上轻轻亲了一下,“接下来该我了,我来打败她,给你出气。好不好?” 琳迪点了点头,马上又说:“你……你也要小心,你不能杀人,关键时刻不能全力出手,很危险的。” 克雷恩搂起她送到场边,悠奇也递过来一件衣服后,她看上去总算不再那么狼狈。 把掉落的弓箭捡回琳迪身边,克雷恩回到场中,压抑着心底的怒火,瞪着洛森玛,说:“接下来是我,咱们可以开始了吗?” 让所有在场者都吃了一惊的,洛森玛竟然摇了摇头,转身走了下去,抬手摆了摆,说:“我斗气用得差不多了,投降。换下一个陪你玩吧。” “诶?”看着洛森玛大摇大摆的走出空地,一屁股坐在林边,克雷恩顿时懵在了原地,“你……你这就投降了?” 琳迪也瞪圆了眼睛,指着又看向她舔了舔嘴唇的洛森玛大喊:“你到底有没有志气啊!还没打怎么就投降了!” 洛森玛连脚上的鞋都脱了下来,拍了拍脚趾缝的泥土,讥笑说:“规矩说好了可以投降的不是吗?我斗气用得干干净净,你这个男奴拿着那么贵的弓穿着一看就比我都值钱的鳞甲,我不投降下来喘口气,难道学那头蠢狮子豁命陪你们玩吗?抱歉,我没兴趣。” 迪亚玛的脸上也有怒气,但她貌似得罪不起这个姐姐,只有抬起手,大喊了一串兽灵语。 洛森玛笑了笑,指了指空地中间,“你们继续,塔布蕾丝的实力比我虽然差那么一截,但能打赢她,勉强也可以当作打赢我一样。加油。” 一直怒气冲冲盯着洛森玛的克雷恩这才惊觉,身前十多米外的地方竟然不知何时已经站着一个瘦削的小个子女性,一样是非常利落的短裤皮背心,但仅有耳朵显露了鬣狗属的特征,并没有看到尾巴。 兽灵的混血儿并不是这样的体征,很显然,她的尾巴是被齐根割断了。 她双手各拿着一把匕首,腰带侧面挂着一列飞刀,按照鬣狗们的生活习惯,她显然不会是个盗贼。 格瑞娜的脸色有点不太好看,她瞪了迪亚玛一眼,大声提醒克雷恩说:“克雷恩,你小心点!她的绰号是丛林猎杀者,也是断脊者家有名的勇士!” 特尔斯刚好在悠奇的推拿下悠悠醒转,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呲牙咧嘴地说:“哪个勇士?等我休息一下,再去和他打。” 琳迪恼火的扯下身上一块残留的皮甲碎块,一把塞进了他的嘴里,“闭嘴休息你的,等到进洞还养不好精神,就不带你下去了!” 野兽的本能发觉到琳迪的心情差劲到了极点,特尔斯咬着皮子咕哝了一句兽灵语,乖乖躺好,眯着一边眼缝偷偷瞄着战场的情况。 琳迪扯了扯悠奇,“他刚才念叨了一句什么?” “他说你比他见过的所有母狮子加起来都凶。这样下去会没人要的。” 啪! 这次,另一块碎皮甲直接糊在了特尔斯脸上。 这一声就像是信号一样,瞬间划破了空地中央虚妄的平静。 塔布蕾丝手腕一提,匕首转为反握,马上踮起脚跟,以频率惊人的细碎步伐快速向克雷恩靠近。 这种步频,可以在任何时候随心所欲地改变方向。 克雷恩垂下弓,一边大步后退,一边集中精神扩大感知力的覆盖范围。 他在感知上的能力早在遇到德曼之前就已经超越了琳迪,得到正确的指引后更是突飞猛进。在琳迪作战时只能保持二十米左右无视野警戒的情况下,他的脑海中,这片不算小的空地已经没有任何隐秘死角。 尘土烟幕这种简单的手段,对他不会有太明显的效果。 场上的两个都是第一次出战,对彼此的了解仅有直观看到的部分而已。 从绰号、武器和行动方式来猜测,塔布蕾丝的战斗方式应该是刺客一类,克雷恩有些头疼的搭上一支箭,谨慎的思考着试探的方式。 对弓箭手来说,刺客绝对是最危险的敌人之一。 他们的重心既不是研修魔力,也不是锻炼斗气,他们所有的技巧和心得,都是为了用最难防御的方式把匕首或短剑捅进对手的要害。 对付这样的敌人,消极防守是最差的选择。 回想着德曼的教诲,克雷恩咬了咬牙,决定做先出手的那个。 但塔布蕾丝好像先一步拿定了主意,克雷恩的肩头肌肉才开始用力,她的身体就已经突然伏低,蓄足力量的双腿弹簧一样在身后一蹬,一瞬间把速度提升到极致,向他急冲过来。 克雷恩立刻把附魔射击聚集的火元素向后移动到箭杆,纵身后跳同时,一记爆裂箭向前方斜下射出。 这种预判射击只需要稍微改变速度就可以躲过,只不过塔布蕾丝的冲速直接加到了自己的极限,这时唯一的选择就只剩下了放缓。 她的脚步骤然加重,靠几下挺身猛蹬稍作减速。 爆裂箭钉入地面,砰得一声炸起一片尘土。她双臂交叉在头前,毫不犹豫从烟尘中钻了过去。 迎面而来的,是两支锐利的破甲箭。 她应该是早已预料到这个后招,交叉在前的双臂立刻将匕首分别斩下,准确无误的砍掉了空中的箭簇。 但遗迹庇佑之弓附加的火元素,也震得她双臂微微发麻。 两支破甲箭后,又是一支闪动着红光的飞箭来袭。 弓自带火元素附加效果的情况下,很难从箭矢的状况判断出到底是附魔射击还是爆裂箭,她为了保险起见,侧身前冲,和那支箭几乎擦身而过。 马上,她就意识到自己犯下了一个错误。 因为一股明显的能量波动,就连接在飞来的箭矢之后。 的确,在这种车轮战规则的决斗中随便使用消耗巨大并有反噬存在的战技并不明智,但克雷恩愿意赌这一把。 不仅因为这一招曾在对付杜里兹那样强大的刺客时收到了奇效,也因为要是能用这一招打败对手,琳迪的心情兴许能好上不少。 这一箭,当然就是琳迪父亲的成名战技,深红流星! 看着箭矢与塔布蕾丝接近到最佳的时机,克雷恩毫不犹豫的集中精神,想要引发爆炸。 没想到就在这时,剧烈的头疼竟然直接贯穿了他的脑海,火热的灼痛顺着脊柱流窜,专注的意志顿时被干扰而阻断。 什么?难道……只要是会杀死对手的情况……就会被阻止吗?克雷恩愤怒的强忍着剧痛,硬是要中断与深红流星之间的连接,但那股可怕的无形力量,就像按着盖子一样死死的压制着他的精神。 短短一刹那,他足足忍痛尝试了六七次。 最后一次,他终于成功了。但他知道,这并不是因为他战胜了那股力量,而是深红流星的爆炸已经不可能再杀死塔布蕾丝,所以,那阵疼痛消失了。 于是,满载着克雷恩希望的箭矢,终于在迟了那么一下之后,红莲般爆裂。 往刺客方向锻炼的勇士反应通常都不会慢。 塔布蕾丝从感应到箭矢后的强烈能量起,就用尽全力向前纵了出去。她无比笃定,死亡的威胁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 幸好,爆炸迟了那么一瞬。 死亡天使迪拉瑟尔大人的终结之镰,擦着她的头皮斩了过去。 灼热的气浪重锤一样敲在她的身体后方,一只短靴都因此脱脚飞出。 这是重创,同时,也是机会。 爆炸让她直线飞向了克雷恩,而在她的眼中,这个比看上去厉害很多的对手正奇妙的一边承受着反噬的灼痛,一边神情复杂的敲着自己的额头。 一把匕首刚才被震飞,但另一把还在她的手中,紧紧地握着。 克雷恩注意到了迅速逼近的危机,但身体还处于反噬和战技后的短暂滞缓中,双臂灼痛到难以忍耐,身体也一时间提不起力气。 他只能勉强向侧面稍微移动一点。 唇角已经溢出血丝的塔布蕾丝从他的身边擦肩而过,绝佳的攻击机会,也就此到来。她果断将匕首刺出,锋利的尖端,毒牙一样刺向他后颈凸起的血管。 克雷恩的感知当然发现了这次危险的进攻,但除了意志和精神,他的身体竟然无可奈何。 他想试着移动手掌,靠那哪怕一瞬间的火元素操控来自救。可好像烧起来一样的胳膊根本无法挪动半分。 绝望中,他不得不把同样的专注凝聚在自己的颈后,那柄匕首将要刺中的地方。 精神力突然好像被吸取一样消失了一大半,但那种被抽空的感觉并没有带来丝毫不适,反而好像在他体内某处无形的墙壁上钻出了一个很小很小的洞,即使不大,却依然带来了强烈的解放感。 他隐约好像感觉到灵魂深处传来愤怒的波动,但那愤怒,反而让他非常愉悦。 塔布蕾丝当然不会知道克雷恩身上这些无形的变化,但她的脸,却一样因为惊愕而扭曲。 匕首的这下刺击对经验丰富的她来说,说是十拿九稳都有些低估。在她眼里,克雷恩其实都已经是具尸体。 可刀尖快要刺到目标的时候,一道红色的光芒猛然在匕首的前方铺开,构成了一层绵密柔韧的防护。 这绝不是那件鳞甲的效果,任何装备的特效都不可能生成如此贴近皮肤的防护罩,这层红光,简直就像是从他的毛孔里钻出来的。 匕首被弹了回来,那一瞬间的力道,竟然让她的身体在空中改变了方向,犹如被一只无形的巨手凌空一拳打飞,狼狈无比的摔倒在地上,连着翻滚出十几米远。 克雷恩喘息着抬起还在剧痛中的手臂,艰难的抚摸了一下布满冷汗的后颈,那里已经被刺出了一个浅浅的伤口。 他知道,是火元素——弗拉米尔的忠实奴仆。 轮回者……难道都可以使用前世的力量吗?他不自觉的看了一眼悠奇,跟着发现对方竟然也在惊讶至极的看着他,手中还攥着一把聚集好了的淡蓝光芒,似乎正要出手救他。 他可以确定悠奇是和他类似的轮回者,而且,远比他强。 但看悠奇的神情,他竟然也对克雷恩直接调用火元素防御下这一击的行为十分惊愕。很显然,他应该做不到这种事。 克雷恩晃了晃头,暂时将迷茫收进心底。 此刻还在战斗中,而塔布蕾丝并没有受到致命伤。对于这些健壮且充满韧性的兽灵,战斗力恐怕还剩下不止一半。 他迈步往远处退开,盯着从地上爬起来正用目光寻找匕首掉落位置的塔布蕾丝,在手臂恢复之前,他必须周旋足够多的时间。 然后,他还要考虑出在受控于杀人禁制的情况下取胜的方法。 刚才的救命手段应该是不能再用了,他清楚地感觉到精神力的消耗都已经影响到他对魔力的运用,残余根本支撑不起下一次同样的防护。 脑中转过了好几个此前没什么机会施展的战技,他并不打算凭一己之力击败多少对手,他对悠奇的信心远强过琳迪和特尔斯。 洛森玛退场让他失去了替琳迪出气的机会后,他战斗的理由就只是为了测试自身的实力而已。 特尔斯那一场场激烈的打斗,唤起了他本来就渐渐觉醒的某种渴求。 只是,塔布蕾丝实在不是个好对手。对上一个刺客,任何热血沸腾的勇者都会有种微妙的沮丧感。 塔布蕾丝走了几步,弯腰捡起匕首,抛起来转了个圈子,突然叹了口气,她把匕首插进剩下的那只靴子中,揉了揉憋闷的胸口,扭头大声对迪亚玛喊了几句兽灵语。 格瑞娜的表情顿时显得十分吃惊,张开的嘴巴里简直能塞下她带来的活尸脖子上干瘪的脑袋。 琳迪好奇地问了一句。 特尔斯瞪着眼睛不太相信地说:“这家伙没受多重的伤啊,怎么……怎么这就要投降了?克雷恩脖子上的皮厚匕首刺不穿,是这么让她绝望的问题吗?” 悠奇小声说:“因为那不是皮厚,不是魔法,也不是战技。”他犹豫了一下,没有再接着说下去。 迪亚玛仿佛不太相信塔布蕾丝的话,大声的呵斥着她。 塔布蕾丝神情坚定地摇了摇头,跟着在胸口比划了一个奇妙的手势,又喊了几句。 迪亚玛用法杖恶狠狠地敲了一下地面,跟着狐疑地打量着克雷恩,一边继续对塔布蕾丝说话,一边指了指空地旁边安静站着的血肉傀儡。 塔布蕾丝点了点头,跟着拍了拍身上的土,竟然颇为恭敬地向克雷恩鞠了一躬,转身走向空地外。 手臂上的反噬才刚刚开始消退的克雷恩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连忙趁着血肉傀儡还没行动,小步跑到悠奇他们前面,问:“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突然投降了?明明还有的打不是吗?” 特尔斯不屑地撇了撇嘴,说:“她胆小,被你吓着了,一直说你怎么怎么了不起,不能伤害你。我看她是爱上你了,小心她半夜去你身上亮屁股。” 格瑞娜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塔布蕾丝是有名的勇士,绝不会为了一般的事情就这么放弃战斗。” 不是很想让太多人知道操控火元素这样的秘密,克雷恩含糊地回答:“我就是本能的保护了一下自己而已。” 悠奇淡淡地说:“可在塔布蕾丝看来,那是神迹。她对迪亚玛解释投降原因时用的那个手势,格瑞娜应该很清楚意思。” 格瑞娜满眼疑惑地盯着克雷恩,依然用不太相信地口气说:“我知道,那是用来表示向神的使者臣服,以往……都只会用在德高望重的大巫师身上。” 悠奇似乎是看出克雷恩并不打算透露太多,考虑了一下,说:“不管怎样,即使是个误会,对咱们来说也不是坏事。克雷恩,你还能继续吗?消耗如果太大,剩下两个对手不如就交给我好了。” 克雷恩握着弓的手掌紧了一紧,摇头回答:“我还可以,魔力受的影响较大,但斗气估计挨骂还有一半以上吧。” 琳迪惊讶地说:“你……你刚才可是放了一次深红流星啊。在萨拉尼亚的时候你还将近透支差点晕倒,这次怎么可能还剩一半?” 克雷恩笑了笑,“我并没有用上次那么大的投入,塔布蕾丝连护甲都没穿,不是吗。而且……我进步挺快的,很多之前没把握的招数,现在应该也都能用出来了。”他扭头看了一眼正缓缓走入场中的血肉傀儡,“这家伙看起来挺结实,但动作应该不算快,我正好放开手脚试试自己现在到底能做到成什么程度。” 格瑞娜谨慎地警告说:“不,你千万不要小看血肉傀儡。它看起来虽然像熊一样笨重,但追击猎物的时候,绝不会比豹子更慢。” “好,我知道了。”克雷恩从琳迪那边补满箭袋,看着从兽灵手中接过各种武器拿在每只手里的血肉傀儡,深深的吸了口气。 回到空地之前,格瑞娜很小声的提醒他:“血肉傀儡并不是没有头颅,而是头颅被隐藏在身躯之中,只有制作者才知道具体的位置。那是血肉傀儡唯一的要害,如果要赢,就必须找到并击破那个位置的躯干。” 道谢之后,克雷恩盯着血肉傀儡的身躯走了过去,这个怪物不是天使造物,不论出多少力量来对付它也不会受到限制,毫无疑问,这正是他现在最想要的对手。 他留意了一下场边,迪亚玛并没有举起法杖,在她的身后,一个已经显得十分苍老的女性兽灵坐在地上,双手握着一颗晶莹剔透好似巨大宝石一样的头骨,从她头上的羽毛花冠来看,她很可能是断脊者氏族地位最高的巫师之一。 “可以开始了吧?”他谨慎的调匀斗气,将魔力集中在双手,站在距离血肉傀儡比较安全的距离,扬声说道。 迪亚玛应了一声,转过头向那位亡灵巫师躬身示意。 接着,那位苍老的大巫师将宝石一样的头骨举起到空中,咏唱一样地念出了一长串既不是通用语也不是兽灵语的咒文,克雷恩倒是隐约觉得象是上古语言,可又和他听过的上古一样略有微妙的区别…… 不过他没时间再多想,对面的血肉傀儡胸膛突然高高鼓起,气流从它颈部的缝隙灌入,发出尖细的啸声,马上,那些气流从拼接的缝隙呼啸而出,象是无数怨灵盘绕在它身边同时呼号出所有的怨恨一样。 那震慑力十足的狂号,让克雷恩都忍不住双腿一颤有些发软。 啸声刚一停下,血肉傀儡庞大的身躯立刻移动起来。 那看上去就沉重无比的庞然大物仅仅是微微蜷曲了一下双膝,一双粗的异常的大腿就爆发出可怕的力量,整个躯体像被巨人丢出的石头,飞快的压向克雷恩的方向。 克雷恩压下心中那一丝颤抖,一边向斜后方躲开,一边三连破甲箭正面迎击。 他存心想测试一下血肉傀儡的皮肤到底有多坚硬,三发破甲箭特意以一定间隔瞄向了同一处地方。他并没太担心躲避的事,他觉得,这么复杂的怪物,操控不可能精细到那种程度。 但让他意外的是,血肉傀儡的反应远比他猜测的快,那数条手臂的配合也远比他想象的默契,破甲箭即将射中目标时,离将要中箭的地方最近的三只手臂同时挥舞过来,一把斧子和两把双刃剑一起使出了凝气斩,将三支破甲箭先后劈成了碎片。 克雷恩马上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血肉傀儡那八只出自不同尸体的强壮胳膊,不仅协同性很强,还能同时独立释放战技。 就在三招凝气斩劈碎了破甲箭的同时,血肉傀儡最左上的手臂高高举起了长柄战斧,最右上的手臂抡圆了长矛,用惊人的气势同时砸向克雷恩的头顶。 怪力之下,沉甸甸的长柄战斧被它一只手便挥舞的好像匕首一样的轻松。 克雷恩毫不犹豫地转过身,纵身用力跳起。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两把长柄武器并不是单纯的劈砸,而是在没有击中他后直接爆发出斗气,转为区域重叠在一起导致威力也几乎加倍的大地震击。 接着凶猛的震**气浪,克雷恩凌空转头,大量魔力倾注在弓身,空弦一张,亮红光芒凝聚成箭,看似是普通的元素射击,那元素箭的亮度却远远超出一截。 随着弓弦一响,克雷恩身前红光猛然爆开,那凝聚而成的元素箭,竟一变为五,同时飞向血肉傀儡胸腹各处。 这正是元素射击的进阶,中阶战技元素散射。 付出了减弱单体威力的代价,魔法制造的元素箭成功增殖,覆盖住所有他觉得可能藏下一颗头颅的地方。 要不是因为水临日让火元素的伤害大受影响,很可能难以射穿血肉傀儡的皮肤,他差点就把元素箭分到极限的八支。 足足有五只手臂处于战技释放后的短暂滞缓之中,血肉傀儡再怎么反应极速,这时也来不及作出格挡招架的动作。 克雷恩已经做好了再次连射破甲箭的准备,只要血肉傀儡准备躲避,他的攻击就要向着落脚点飞去。 但那个高壮的怪物根本没有躲避。 五道尖锐的红光结结实实的打在它的胸膛,巨大的冲力让它后退了两步,灰黑色的皮肤上也冒出了五股肉被烧焦的青烟。 但造成的伤害,仅仅是灼烧出的焦痕和微微凹下的印子。 它甚至没有做出任何回护的动作,让克雷恩根本判断不出哪里是它重点保护的区域。 两把斧子,两把剑,两把刀,一把长柄战斧和一支长矛。一旦被那拿满武器的八只手臂欺近到身边,招架根本是不可能的。只要躲避不开,就会被砍的血肉模糊。 而这家伙的皮,竟然还这么硬。克雷恩捏着指尖的箭,谨慎的考虑着下一步进攻的方式。 破甲箭即使穿透了外皮,破坏力也不足以解决内部埋藏的头颅。而从元素箭的结果来看,无反噬的战技威力显然不够对付这个怪物。 “好吧,战斗不可能不冒点风险的。”喃喃自语了一句,克雷恩用余光瞄了一眼鼻青脸肿的特尔斯,胸腔中的鼓动越发急促,连面颊都开始发热。 对准再度飞速接近的血肉傀儡,克雷恩举起了弓。 他自己都没注意,微微上扬的唇角竟然构成了充满兴奋的笑。 第九十六章 突破!被束缚的自我 只要我手上还有弓,你就是躲在城墙后面,结局也是一样。 没记错的话,这好像是《特拉埃尔轮回记》中克鲁恩的一句台词,克雷恩想,如果对手是个可以沟通的生命,自己也有十足把握攻击奏效的话,就正是可以用上这句话的时候。 只可惜,两个前提一个都不存在。 他已经选好了准备施放的战技,斗气集中在箭簇,已经初步和他有了微妙默契感的遗迹庇佑之弓尽责的凝集到大量的火元素,来提升这一击最需要的贯通力。 但他并没有把握一定会奏效。 和穿刺箭一系所代表的把弓箭贯穿能力发挥到极致来提升伤害的路线不同,震**箭一系则代表了伤害提升的另一种方式。 那就是在击中后靠斗气爆发造成伤口内部的破坏。 震**箭的进阶,叫做瓦解射击。除了原有的伤害方式提升之外,还能直接在中箭处小范围破坏防护能力。而反噬,不过是短时间内双臂灵活性大幅下降,不可能施展连射之类的速度型技巧。 这是克雷恩能选择的最合适战技。虽然更进阶一步的瞬击·崩坏之刺他也知道使用方法,但即使是毫无消耗的时候,他也不敢确认自己究竟能不能成功施放一次。 瓦解射击他有十足把握成功施展,他真正没把握的,是如何击中。 论速度,破甲箭要比瓦解射击快上不止一点,而那怪物在判断出威胁后,八条手臂的防护网简直就是不可突破的屏障。 元素箭没有实体不会被斩断只能被阻挡,瓦解射击却还是要依托于箭矢,其伤害的高低,甚至极大取决于箭簇的深入程度。 正因如此,克雷恩才舍弃了没有反噬的震**箭,根据元素箭的反馈,他没信心用震**箭穿透血肉傀儡的外皮。 瓦解射击应该可以,只要,能射中。 这么远远一箭射过去肯定不行。以对方的速度,兴许都能把箭半空抓住。 只能接近。 他知道,和这个怪物拉近距离意味着什么。但机会,只能由此创造。 默默回想着德曼在训练中帮他记住的要领,尤其是,在高速移动中如何保持出手姿态的部分,他握紧弓箭,死死盯着血肉傀儡身体两旁挥舞的八件武器,在琳迪的惊呼声中,毅然迎了上去。 三道裂地斩,两道气刃斩马上劈面杀来。 斗气用不完的吗?克雷恩差点惊讶地喊出来,连忙斜身一跳躲向侧面。 血肉傀儡踩出巨大的声响,用迅速的转向终结了克雷恩绕行攻击的幻想,紧接着,又是六道气刃斩砍了出来,以实际行动告诉他,就是用不完。 “难道你光是个子大,其实和活尸一样也使不出来高级点的战技吗?”克雷恩一边靠飞快挪动的脚步躲开追击的锋利波动,一边大声嘲讽了一句。 场边的大巫师脸上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但举在上方的干枯手掌,在头骨的侧面轻轻拍了一拍。 血肉傀儡突然向后退了半步,跟着,七条胳膊都向后撤开,仅留下一只握着双刃剑的右手,猛地竖直劈了下来。 远比气刃斩速度更快范围更大的锐利波动带起了尖锐如哨的破风声,激**的气流好似一把透明的巨剑,雷霆般隔空刺来。 正是气刃斩的进阶,审判之刃! 气刃斩虽然是劈斩类武器最基础的战技,但一旦斗气充沛精纯提升到审判之刃的地步,就会一跃成为中阶战技中的佼佼者,即使是一身铁板的骑士,也不会试图去格挡那可怕的破坏力。 克雷恩当然也不敢用风暴之壁去和这种东西赌命,他全力向侧面跃出,为此甚至暂时放弃了早已蓄势待发的瓦解射击。 即使如此,可以一定程度上改变轨迹追踪的审判之刃还是擦过了他的腹侧。 风暴之壁顿时闪耀出剧烈的光芒,尖锐刺耳的摩擦声后,足以把克雷恩的小腹切开一半的审判之刃猛地弹向高空,消失在极限攻击距离之处。 但避开了开膛破肚危机的克雷恩也并不是毫发无损,强烈的冲击力依然像是一辆疾驰马车猛然撞来,把他带的一路凌空侧滚了七八圈,才极为狼狈的趴摔在地上。 他并不是没想到血肉傀儡能施放中阶战技,八条手臂能一起打出好几个低阶战技的怪物,肯定要比活尸强大的多。 他只是没想到,对手竟然直接从气刃斩蹦到了审判之刃。 虽然是同一系的直属战技,但气刃斩几乎可以算是一个斗气初学者必然会掌握的技巧,而审判之刃,少说也要修炼六七年才能掌握,在中阶战技中都位于顶层,已经足以作为一个剑士或刀客的必杀技。 因为名称的缘故,光之子的骑士更是以掌握审判之刃及各种形态进阶变化为荣。 骤然看到一个被操控的怪物使出这一招,克雷恩的惊讶不亚于看到琳迪在闹市广场中心跳大腿舞。 满嘴都是血味,他挣扎着抬起头,想看看这次引诱的成果。 他冒着吃下一招中阶战技的风险,就是想要逼出能够给他趁虚而入机会的反噬。毕竟,没有反噬的中阶战技只是威力低下的少数。 但让他大吃了一惊的是,血肉傀儡在缓缓收招之后,竟然完全没受任何影响的大步往他这边走来。 等等……这是怎么回事?反噬呢?这么强的一击,反噬绝对不会小啊!克雷恩连忙捡起弓向后退去,脑子里飞快的转着各种猜测,没有被定身,连迟缓都没有,麻痹更不可能,难道是攻击能力减弱或是沉默这种看不出来明显影响的反噬? 如果审判之刃的反噬血肉傀儡可以轻轻松松的承受下来,那对克雷恩来说,就是一个糟糕之极的结果。 以血肉傀儡的斗气恢复速度,恐怕审判之刃的不应期一过,就能再次出手。按审判之刃的威力和躲避难度计算,克雷恩绝对撑不出五次——即使全部打在风暴之壁上。 “不要指望反噬了,是剧痛,血肉傀儡不会被疼痛影响。你最好想别的办法!”悠奇似乎看出了他之前的打算,大声提醒了一句。 好吧,看来靠对方出手后的破绽似乎是不太现实了。克雷恩挺直身体,他发现自己的指尖在微微颤抖,好像是身体本能的在害怕。 但激昂的亢奋淹没了一切消极负面的情绪。 他要战胜这怪物。 当战技的威力强大到一定程度以上,那么,不仅不能和其他的行动同时施展,还会在使用后出现一段时间随威力延长的不应期,在这段时间里,即使斗气依然足够,反噬也能够忍耐,身体却还是不会对同样的斗气使用方法产生回应。 以审判之刃的威力估计,克雷恩至少有三五分钟的间隔可以利用。 希望这怪物不会施展威力更强的招数才好……克雷恩在心里默默祈祷了一句,精神向双腿集中,飞快的侧向移动躲开了两道带起无数尘土的裂地斩。 操控者显然把武器的相性也考虑在内,气刃斩主要用刀,裂地斩主要用斧,审判之刃则只使用双刃剑,把大多数斗气都利用到了极致,不舍得丝毫浪费。 这种颇为严谨的打法,也造成了可以预判的机会。 当血肉傀儡持刀的双手突然张开的时候,克雷恩双眼一亮,一招破甲箭向着左边拿刀手臂的上方、也就是最左上握紧了长柄战斧哪只手的腋下射去。 他这次的目标是缝合线,他相信,如此坚硬的皮肤不可能完美无缺的粘合在一起,相比完整的外皮,那里的防御必定更加薄弱。 施展到一半的战技已经没有收手的可能,为了腾让位置而举起的最上手臂根本没有办法垂下抵挡,两道气刃斩飞射而出的同时,克雷恩那支带着红光的破甲箭也狠狠的刺入到最左上手臂与身体连接的空隙之中。 破甲箭强横的贯通力连锁子甲都不放在眼里,只不过是亡灵魔法加固过的缝合线,怎么可能抵挡的住,锐利的斗气凶狠的钻开了粘结的皮肉,整支箭矢一瞬间没入大半,挥动的灰黑手臂之间,只能看到箭羽还露在外面。 一击奏效,看到血肉傀儡最左上臂的灵活性似乎都受到不小的影响,克雷恩精神一振,又是两支破甲箭向着它正曲起试图拔箭的那只手臂上下射出。 血肉傀儡尖利的嘶鸣一声,浑厚的斗气瞬间在周围爆发出一道无形的气浪屏障。 这并不是什么战斗技巧,纯粹是把斗气高密度的释放出来而已。这样没什么实际防御力的障壁当然阻挡不住破甲箭的前进,但气流却让箭矢稍微改变了方向。 灰黑色的坚硬皮肤,终于正面遭到了破甲箭的考验。 完整的外皮果然比缝合线要结实许多,连山岩都能至少射进个尖儿的破甲箭,只钉入到三分之一箭杆的部分就完全止住。 由此估计,瓦解射击应该能勉强把箭头钻入体内。 这就够了。能让斗气在那硬邦邦的皮肤内部爆开,总比一箭一箭去试探到底脑袋在哪儿的好。 大巫师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操纵血肉傀儡投入实战对她来说似乎也不是经验丰富的事,在速度略逊一筹,远程战技收效极微的情况下,她对克雷恩好像也有点束手无策。 幸好,最有效的手段,即将可以再度登场。 克雷恩也在估计着审判之刃的时间,双手在高速移动中做好了瓦解射击的准备,锐利的双眼紧盯着血肉傀儡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再次躲开两道气刃斩后,他终于看到,血肉傀儡的七条手臂一起向后拉开,把位置让给了剩下的那把双刃剑。 机会来了! 他猛地窜前数步,瞄准血肉傀儡宽阔的胸膛中央,一记瓦解射击离弦而去。 遗迹庇佑之弓的附魔属性让射出的箭充满了欺骗性,闪动着红光的火元素足以掩盖几乎透明的斗气情况,不是经验丰富的战将,根本无法准确判断出克雷恩这一箭的详情。 血肉傀儡的操控者显然也不打算去做多余的思考,它仗着自身皮糙肉厚,眼里就像看不到那支箭一样,自顾自的将审判之刃施放出来。 已经有了一次经验的克雷恩直接转身向侧面一趴,把身躯藏进了之前激战留下的浅浅土坑中。 带着锐利破风声转向的审判之刃直接被地面吸收了一些能量,擦过克雷恩后背的时候,威力已经大不如前,被风暴之壁轻而易举的弹飞。 而审判之刃离手的同时,瓦解射击已经钉入它胸前,和克雷恩估算的相差不远,只是靠着锐利的箭簇勉强射进了一个尖端,刚刚破开皮肤而已。 但震**箭这一系的战技,造成伤害的主力并不是箭矢本身,而是箭头上凝聚压缩的那一道强烈斗气。 血肉傀儡攥住露在外面的箭杆,正要把它拔出来,爆裂的震**波在皮肤内部猛然发动。 那宽阔的胸膛骤然像之前吸气的时候一样鼓胀了一下,细小的气流从缝合线的缝隙流泻出来,构成短促尖锐的哨响。 这次的伤害总算见到了效果,血肉傀儡高大的身躯摇晃了两下,竟然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最下方的两只手臂不得不攥紧斧子,用拳头撑住了地面。 “好!瓦解射击有效!”琳迪喜出望外地大喊,“加油,干脆用瞬击·崩坏之刺,肯定能解决它!” 克雷恩苦笑着摇了摇头,双手正因反噬而动作迟缓的情况下,他飞快的和血肉傀儡拉开了距离。如果瓦解射击有效,那么作为更进阶一步的瞬击·崩坏之刺当然破坏力会更大。 只不过,一来瞬击·崩坏之刺的反噬会让他长时间无法使用战技,二来,他此前还从没施展成功过一次高阶战技,除了对技巧的不够熟练,斗气的量也让他心里没底。 他曾经对靶子尝试过瞬击·穿魂之刺,高阶战技极大的控制难度让他把那一箭射偏了将近十米,效果也不太理想。 所以他打算等不应期结束后,继续用瓦解射击攻击。 血肉傀儡中箭的地方受到瓦解射击的影响,会比之前脆弱很多,下一次一定能在更加深入的地方爆开,就不信破坏不了藏在里面的一颗脑袋。 看着坐在地上的血肉傀儡,场边的大巫师有些恼火的用拳头砸了一下那颗宝石一样的头骨,跟着鹰爪一样的枯瘦手指突然伸入到头骨的眼窝里。 血肉傀儡浑身一震,猛地站了起来,随着又一次尖利的嘶号,灰黑色的皮肤上突然浮现了一片一片的暗紫色花纹,散发出幽幽的光芒。 带上紫纹的血肉傀儡转向克雷恩的方向,屈身一蹬地面,那庞大的身躯,竟然一瞬间就到了他身前不足十米之处! 当重量极大的怪物以高速冲来的时候,最安全的方向,其实就是对方的身后。 看到血肉傀儡的速度提升了一大截的同时,克雷恩甩手一记爆裂箭射在自己左边的土地上,让轰然炸开的火光带起一片弥漫的尘雾。 这当然不是要阻挡血肉傀儡的视线,这个大块头的脑袋还不知道藏在身上的哪一个地方。 这是为了阻挡大巫师的视线。 虽然有些显得狡诈,但这的确是有效影响操控系战斗对手的方法。 出乎意料的干扰为克雷恩争取了到一点应对的时间,血肉傀儡逼近危险的十米范围时,尘雾已经把他朝向大巫师的一侧差不多完全挡住。 他左腿后撤,屈膝前纵,果断迎着血肉傀儡飞快冲了过去。 当高速移动的大块头带起的劲风吹散尘土的时候,克雷恩修长敏捷的身躯已经和它错肩而过。 一只持斧的手臂马上向旁斩出,克雷恩头也不回的继续加速,轻而易举的脱离那背向斩击别扭无比的攻击范围。 但另一只持斧的手臂,随着血肉傀儡猛烈的减速狠狠砍向了地面。 裂地斩·崩! 数道裂地斩顿时以血肉傀儡为中心爆发开来。 但这种纯粹以原技能为基础的简单形态进阶只会大幅提升斗气的消耗来改变原本的攻击方式,速度伤害等性质并不会有多大飞跃,保持加速的克雷恩到最后也没被追向他的那道裂地斩击中。 这贸然的一击,反而成了克雷恩的机会。 他在接近裂地斩攻击距离极限的地方高高跳起,凌空转身,瓦解射击还无法出手的情况下,他只有选择爆裂箭临时替代。 因为特性的区别,爆裂箭的威力虽然更大,却没有办法在皮肤内部炸开,只能径直击中血肉傀儡的脊背,然后爆开一团耀眼的火光。 选择了较高的位置射击,冲击力如他所愿的让血肉傀儡失去了重心,一声闷响,沉重的身躯向前趴倒在地,把本就被裂地斩割的遍布纹路的地面砸出数道深沟。 瓦解射击的迟缓反噬让克雷恩无法继续追击,他只能一边拼命活动手指缩短反噬时间,一边快步往悠奇他们那边退过去,趁着血肉傀儡还没爬起来,小声问:“有什么好建议吗?这家伙的皮太硬了,按师父教的打法有点吃力啊。” 悠奇笑了笑,说:“师父教的打法也要选择应用的时机,低阶战技的混合战术的确是弓箭手弥补单挑劣势的好手段,但对有些对手并不太适用。比如……这个中阶战技都打不透的硬皮怪物。我觉得这会儿要是你师父在,他也会选择集中力量拿出一击定胜负的决心。” “可高阶太难控制了,射靶子的时候就连瞬击·穿魂之刺这样偏下层的我都掌握不好。”克雷恩苦恼的叹了口气,看着缓缓爬起、身上紫色的光芒更加明亮的血肉傀儡,迈开步子准备离开这边避免卷入同伴。 悠奇笑着说:“射靶子的时候你再怎么投入,也不会有现在这种喘不过气的紧张感。没有危机的松懈感是绳子,会绑着你的手,让你拉不好弓。”他指了指血肉傀儡更加膨胀的肌肉,“你现在肯定已经挣脱了绳子,想怎么进攻不妨试试看。我是个优秀的赏金猎人,如果你相信我的眼光,那你就该相信自己的实力,那已经远比你自己认为的要高。” 已经想让克雷恩投降下场的琳迪担心的看着他头也不回的冲向空地中心,担心地说:“他怎么可能还有那么多余力解决那个怪物,他用过了深红流星,还一直在用耗费那么大的战技进攻。” 悠奇抱着手肘,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他之前是什么水准,也不知道他经历了怎么样的奇遇,我只相信我感应到的事实。他如果精神能够稳定下来,把实力发挥到极致,就算有莫名其妙的桎梏阻碍,他也完全可以在一场战斗中用上四五次深红流星。” “只不过深红流星也打不倒血肉傀儡。”格瑞娜带着奇妙的优越感接口说,“作为高阶亡灵魔法的造物,中阶战技的零星进攻不会有多大效果。瓦解射击算是比较针对性的手段,但在找到头颅的具体位置之前,他也不可能靠那种进攻获胜。” 就像是为了验证格瑞娜的说法一样,克雷恩艰难的躲避开血肉傀儡一次中距离的审判之刃,在空中回击了一发瓦解射击。 这次箭尖埋入到靠近肋下的偏低位置,震**波立刻让血肉傀儡的身躯再次鼓胀了一遭。 可在浮现了暗紫色的花纹的情况下,它这次只是受创,并没有坐倒,甚至连攻击的速度都依然流畅,巨鸟一样飞扑而来。 用爆裂箭勉强阻挡了一下,克雷恩躲开又一次裂地斩·崩,矮身从数道气刃斩下钻过,开始认真考虑悠奇的建议。 论斗气的恢复速度,恐怕不会有普通的生命能赶得上这些亡灵巫师的造物,持久战的结局,必定是败北的死巷。 而两次瓦解射击的震**,他有信心已经覆盖了血肉傀儡胸腹部的绝大部分区域。 对手依旧生龙活虎的原因无非是两种可能,要么,他还没找到准确的位置,要么,那颗头颅比想象中还要结实,靠瓦解射击的斗气震**根本破坏不了。 不论哪种,都让克雷恩有些绝望。 血肉傀儡的速度和力量都提升了一截,瓦解射击已经没有多少机会击中,他的闪避也越来越凶险,距离拉扯不开的情况下,光是下一次审判之刃,就足够让他头疼。 试试看吧。 拼一次试试看吧。 他侧身斜冲,靠风暴之壁挡下一道来不及躲开的气刃斩,同时做出了决定。 高阶战技……这个一直没能成功迈进的界限,迟早是要发起挑战的。 可是……选哪个呢? 琳迪把自己能用出来不能用不来的一股脑教了他一大堆,光他找机会练习过其中技巧而不是强行记住的,就有六七种。 最有把握的当然是琳迪也最擅长的瞬击·穿魂之刺。但对这种被操控的怪物,贯通伤的致命程度直线下降。 最有针对性的瞬击·崩坏之刺伤害却偏低,一旦没有破坏掉头颅,反噬带来的长时间战技封印等于直接投降。 他看着血肉傀儡的灰黑硬皮,一股热血从心底涌了出来。 既然要拼,为什么不试试把它连皮带骨一起打个稀巴烂呢? 深红流星之上的那个名称,就此稳定在脑海。 克雷恩选定的那个战技,作为爆裂箭一系的顶点,同样拥有投入过量魔力可以无上限提升伤害的可怕特性。 而且,据说提升的效率要远超爆裂箭,甚至达到了深红流星的三倍以上。 最关键的是,这招数的范围比深红流星还要广阔,即使控制出现偏差,一定程度上也可以弥补。 当然,这在高阶战技中足可以名列前茅的破坏力也有对应的代价。 不仅消耗巨大,反噬是持续漫长的剧烈灼痛,出手前的准备时间也足以让许多弓箭手望而却步。 如果克雷恩想要用这一招打败血肉傀儡,那么他至少要把那怪物的追击阻挡十几秒。 他喘息着向旁跳开,避过长矛捅来的疾风突刺,脑筋飞快的转动起来。 平均两三秒就要躲避一个追来的战技,还要顾忌就快可以出手的审判之刃,战斗的劣势化为强烈的压力,榨取着他一点一滴的潜能。 只能……再让那家伙趴下一次了。 克雷恩拿定主意,立刻开始扩大逃跑躲避的弧线,装作慌乱不堪的样子,用最底限的消耗一支支释放爆裂箭,把中心区的各个浅坑一点点炸到连接在一起,越来越深。 比起纯粹消耗斗气或魔力其中一种的,两者都要消耗的战技总和虽然更多一些,单项的消耗却反而更少。 觉得自己完全消耗得起的克雷恩在卖力的躲避中甚至还感觉到了一丝得意。 直到他被又一次审判之刃擦中胸前,翻滚着飞出去,想要顺势站起再来一次爆裂箭的时候,才真正惊慌的发觉,他一直忽略了另一种消耗。 他的箭。 爆裂箭放出去的箭矢会被直接炸成碎片,连回收再用的可能都不存在。而他过于投入战斗暴露出经验不足的缺点,直接导致现在他的背后只剩下了一支箭。 这意味着,除了他最终选择的那一击,他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试探准备的机会。甚至连他计划中的前置攻击,都差了一支箭。 琳迪一直莫名其妙地看着克雷恩逃来逃去炸坑,着急地握着拳头,连身上裹着的外套滑落到锁骨附近也没有发觉,一发现克雷恩脸上惊愕的表情和他手里最后一支箭,就忍不住叫了出来:“克雷恩!算了吧,打不赢……也没什么好丢脸的。让悠奇上吧!” 克雷恩舔了舔发颤的嘴唇,瞥了一眼特尔斯,不甘心的微微摇了摇头。 这时,晃动的视线突然发现了远处地上落着的一支箭。 不知道是他还是琳迪战斗时留下的,并没有被踏断,位置也相当不错。 爆裂箭这种攻击手段,箭簇就算钝一些也没什么关系。 克雷恩拿定主意,果断转向从挥来的战斧旁惊险地扑了出去,飞奔着弯折出一个直指空地中心土坑的直线。 跑到坑边,他毫不犹豫的跳了进去,踩着松软的泥土大步跨到另一边。 血肉傀儡挥舞着武器追击而至,对这种连它膝盖都遮挡不住的深度,当然也是纵身入内,顺势一斧砍下,又放了一记裂地斩·崩。 这种松软而不平整的坑内,依托地面的裂地斩起不到多少作用,克雷恩只后退了两步就轻松躲开。 接着,他竟然没有再躲,而是搭上了最后一支箭,瞄准了血肉傀儡。 大巫师的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笑容,她抚摸着宝石头骨,抠入空洞眼窝中的手指突然捏紧。 血肉傀儡尖声嘶号,随着缝合线中喷出的刺耳哨音,它猛地跳起,八件武器同时后撤蓄力,一副要把克雷恩剁成肉馅捏进饼里烤着吃的气势。 但克雷恩的箭尖却没跟着它向上抬起,反而突然下垂,指住了自己的脚下。 旋即,他屈膝后跳,松弦出手。 箭矢钻入地下的同时,长柄战斧的锐利锋刃也擦着他的额头劈过,斩断了几茎头发,留下一道穿过眉心的浅浅血痕。 他猛地向后一翻,稳稳落在刚才看到的那支箭后,垂手一抄,搭弓举起,虽然手指因反噬而动作迟缓,但仅仅是聚集魔力积蓄斗气这样的动作并不会受到影响。 全部的希望都凝注在这一击上,鼓**的热血奔涌流淌,仿佛感受到主人的高昂战意,遗迹庇佑之弓通体亮起刺眼的红光,火元素如同被吸来一样迅速的聚拢。 血肉傀儡立刻站起,但它想要追击的腿还没来得及用力,正下方的瓦解射击猛然爆开,震**波让它踏脚的地面剧烈的摇晃了一下,跟着,陡然出现的陷坑让它瞬间失去了重心,轰然躺倒在地,沉入到被连番爆炸翻搅的无比松软的土层里。 这就是他最后获胜的机会。 斗气向着箭簇不断的聚集,所有能使用的魔力全部投向目标地区上方的空中,弓弦微微颤抖起来,他的手也微微颤抖起来,最艰难的突破,就在此刻。 几秒后,第一步成功的征兆终于出现,流动的魔力和斗气混合一处,在弓前翻卷成汹涌的漩涡,随着漩涡渐渐成形,血肉傀儡上方的空中也浮现出不断扩散的红色光圈,水波一样层层**漾开来。 缭乱的气流化作炽热的风,空地周围的林木都被扯动,迎合着漩涡的方向摇摆,坑中的腐叶还没飞起到空中就被点燃,随着红光波纹的强盛,视线都被迫从那里转开。 琳迪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的景象,嘴唇颤动着说:“这……这不可能……他……他怎么可能……用得出来?” 大巫师的表情突然变得极为严肃,她一掌拍在宝石头骨上方,口中大喝出一串古老的咒语。 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硬生生拖了起来,血肉傀儡的庞大身躯拔地而起,带着泥沙碎石重新稳稳站住。 但克雷恩的手已经松开。 闪耀着信号一样红光的箭矢迅速射入到空中**漾的光纹中心,旋即,漾动的光环散成一片红色的光晕,晕轮的中央,一颗比好几个血肉傀儡抱在一起还要巨大几分的赤红火球带着不可阻挡的威势滚滚落下。 血肉傀儡嘶号着想要跳起,但强烈的焚风已经把它彻底压制在下方,它不仅没能成功离开地面,反而还被压迫的趴在了地上。 火球直落而下,发出惊天动地的轰然巨响。 焰刺·流星爆击! 第九十七章 终斗!决战操控之巅 红光暴起的瞬间,悠奇张开双臂挡在了琳迪和特尔斯身前,淡淡的蓝色屏障在他身前铺开,似乎是早就预备好的冰系魔法。 格瑞娜挥舞着法杖,让剩下的十二具活尸排在了自己身前。 原本在场边悠闲看戏的洛森玛是离爆炸点最近的观众,但她从看到红色波纹悬空**漾的时候就起身向远处跑去,巨响发生的同时,她立刻转身激发了柔气拳的里式·抵。 这并不是过度紧张。 从深红流星到焰刺·流星爆击之间的飞跃,已经差不多可以和从气刃斩到审判之刃相提并论。 在元素魔法的体系中,杀伤力并列顶点的是主火复合出的雷与熔岩。据说熔岩系主火精研到顶点,就能掌握一门曾被某小说家用来强行终结故事的魔法,陨石降临。 不了解弓术的人看到此刻空地发生的一切,脑海中会浮现的词,想必就是陨石降临。 紧随着那声令人耳孔刺痛的巨响,汹涌的气浪向四周排山倒海般扩散开来,要不是风暴之壁及时应激生成了护罩,克雷恩自己都要被冲击力抛到密林之中。 靠近爆炸点的那一侧,树木被激烈的气流折断,边缘的林地足足被削平了十几米远。 原本只有血肉傀儡膝盖深、直径不过几米的土坑,也被炸到了足以把几十个血肉傀儡埋进去的大小。 震波之后,灼热的洪流紧随而来。 被折断的树干还没落地就燃烧起来,残留的树桩更是马上窜起了火光。 从爆炸中心飞出的碎石有些都象是要被融化,闪动着暗红色的光芒雨点般落在四周。 远处的鹰脊山传来了洪亮的回音,犹如山灵的怒吼。 滚滚的烟柱升起,马上,就被吹来的风驱散。 这阵突如其来的风清理了弥漫的尘土,带来了阴沉的云和滴滴答答的小雨。 所有的眼睛都盯着深坑之中,想看看血肉傀儡此刻的情形——只有琳迪自己,焦急地望着远处倒下的克雷恩。 她虽然不会必须和火元素契约的这一招,但她知道这一招的反噬是遍及全身的剧烈灼痛,至少会持续数十分钟。 克雷恩也很想知道血肉傀儡的结果,他剧烈的喘息了几口,双手撑地想站起来,但肩肘竟然同时没使上力,让他颇为狼狈的趴回原处,嘴里险些吃了口土。 而使不上劲的原因,就是正在他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里肆虐的反噬。 他几乎把牙根咬出了血,才忍住那好似每一根骨头都燃烧起来的强烈痛苦。 毫无疑问,如果他再早一些时候强行使出这一招,抵抗力不如现在的情况下,光是反噬就能让他昏厥过去。 尽管移动任何一个部位都会让火烧火燎的感觉更加鲜明,克雷恩还是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他要看结果,他要看看自己如今发挥到极限的能力究竟带来了怎样的结果。 他抱住树干,用那摇摇晃晃的支撑稳住自己的身体,因灼痛而有些模糊的视线,牢牢锁住大坑的边缘。 灰飞烟灭了吧?他兴奋地期待着,这一击的威力甚至远远超出了他自己的预料,如果血肉傀儡在这样的攻击下还可以完好无损,他就再也想不出该施展怎样的招数才能击败那怪物。 大巫师焦躁的拍打着手中的宝石头骨,那头骨的眼窝四周已经浮现出清晰的裂纹,但形状勉强还算完整。 坑中突然扬起一片土雾,两只粗大的胳膊随之扒住了坑边,发出沉闷的声音。 克雷恩的心顿时沉了下去。 但他马上就看到了对面悠奇他们的表情,那是欣慰和喜悦的笑意,明显预示着他的胜利。 手臂依然在移动,把一个残破的身躯从坑中拖了出来。 八条手臂只剩下这两条还连在身上,粗壮的大腿也断掉了一边,不久前还狰狞可怖的怪物,此刻却变得像是一只被玩坏丢弃的破烂玩偶。 它身躯上中过瓦解射击的地方被爆炸的威力撕烂,露出了两个吓人的空洞。 但里面依然看不到头颅。 克雷恩疑惑地盯着血肉傀儡的残躯,目光渐渐转移到唯一可以称得上是完好无损的右腿,很明显刚才的爆炸中这怪物用全部力量保护住了那里。 答案也跟着浮出水面。 那颗作为控制中枢的头颅,原来被缝合在右边大腿里面。 迪亚玛大声地说了两句兽灵语,她身后的大巫师恼火的将宝石头骨收进口袋,抬手跟着下了一串命令。 好几个惊魂未定的男性兽灵匆匆跑到坑边,把安静下来的血肉傀儡费力抬起,哼哧哼哧的搬向林中。 对面的格瑞娜小声说了句什么,琳迪欢呼一声,扯住衣襟飞奔过来,甚至都顾不上飞扬的衣摆下暴露出了健美跃动的大腿。 悠奇也跟着跑了过来,抬手把一道淡淡蓝光覆盖在克雷恩的额头,清凉的感觉顿时灌注到他全身,总算让他感觉到了一丝舒适。 “下一场不能继续了吧?”悠奇看了看迪亚玛那边,和琳迪一人一边搀住他往回走去,小声问。 克雷恩苦笑着说:“我现在浑身都像点着一样,毛孔都快能喷火了。下一场要是能延迟几十分钟,再给我补一袋箭,我也许可以试试看。” 悠奇正想说什么,迪亚玛在那边又大声说了几句兽灵语,他一听,皱了皱眉,说:“还真巧,他们说要休息十五分钟,再派出最后一个对手。” 克雷恩兴奋的挑了挑眉,“哦?那我倒可以考虑看看是个什么样的家伙,竟然能排到那种怪物的后面。” “不管是什么样的家伙,你都不许再打了!”琳迪眼睛里闪动着水光,狠狠揽着他的胳膊,气冲冲地说,“光不应期就有半天,你以为你还能再来一次焰刺·流星爆击吗?” 克雷恩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有这一次成功,我就很满足了。” “你真是能吓人一跳。”琳迪有些羡慕地嘟囔,“明明简单的高阶战技都还用不出,竟然直接拿出了这一招。” 克雷恩习惯性地摸了摸头,结果疼的呲牙咧嘴,“我也不知道,我就是隐隐约约觉得,即使别的简单点的招数我还是用不好,这一招就一定能成。” “是啊,火……火元素嘛,你最擅长的。”琳迪差点说溜了嘴,连忙生硬的改口,顺便岔开话题,“悠奇,下一个对手全靠你了,你有没有把握啊?” 悠奇扭头看了一眼,迪亚玛的身后,竟然出现了三位大巫师,她们站成三角,将一根纯用骨头制成的法杖围在中间,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他微微一笑,说:“先看看对手是什么吧。” 对强大的同伴会自然而然的产生好感,克雷恩回到己方场边后,格瑞娜的眼神变得温柔了许多,特尔斯的崇拜和激动更是几乎要喊出嘴来。 可能特尔斯之前真喊了什么,不然格瑞娜应该不至于用块烂布把他的嘴塞上。 他面红耳赤激动地呜呜嗯嗯了好几声,才反应过来手没被绑着,忙一把扯掉湿漉漉的布团,忍着疼爬了起来,大声说:“克雷恩,你这招太猛了!天哪,那么大的一个火球,我都看傻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威力的高阶战技……哎呀,反噬会不会也很厉害啊?” 克雷恩呲牙咧嘴的点了点头,在琳迪的搀扶下一屁股坐到地上,周身上下的灼痛没有半点减弱的迹象,让他连说话都带着明显的颤音:“是啊……全身到处……每个地方都疼得要命,感觉……我起码还要再强两倍,才能……才能比较平安的忍耐下来。” 琳迪翻出水壶,往他身上浇了一些,担心地问:“好些吗?有没有凉一点?” 虽然完全没有任何帮助,克雷恩还是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抬手摸了摸琳迪的头发,“谢谢,感觉……似乎好些了。” 悠奇抬起手,在掌心聚集起蓝色和绿色的两股光芒,再次融合成淡蓝色的光球。他念完咒语,向前一挥,光球化为一道冰晶围绕的光柱,在克雷恩的周围飞快的闪耀了一霎。 一阵彻骨的寒意流遍克雷恩全身,好似连体温都降低了几度,但与此同时,奇妙的清爽感像风一样把脑海里的烦躁吹扫而空,被反噬折磨到混乱不堪的意志也瞬间稳定下来。 灼痛这次是真的好过了许多,他大喘了几口,坐直身子,感激地看了一眼悠奇,“这是什么魔法?” “主水的冰系辅助基础魔法,森冷血脉。”悠奇动了动手腕,简单解释了一下,“平常是以降低体温略微减缓行动速度为代价来换取精神稳定命中提升等拉拉杂杂的好处,对上你正在忍受的反噬,好像正合适。我本来想给你来套寒冰甲,不过似乎从外面来的冷却不太管用。” 琳迪看了看手里准备全倒到克雷斯身上的水壶,红着脸拧上了盖子。 特尔斯奇怪地打量着克雷恩,小声说:“看你被反噬折磨的样子,你难道真的是第一次用这招吗?看你施放的这么完美,实在不像啊……” “真的是第一次成功。”克雷恩抚摸着身上风暴之壁被审判之刃打出的一道道印痕,有点心疼的皱了皱眉,这种成套的装备,一旦护甲坏了,下面的护腿也就只剩下基础防护的功能而已,而且这种贵重的道具,一般还找不到地方修,“再怎么样那也是我最后一支箭,失败我就只能投降了,干脆赌一把大的。” 特尔斯哈哈笑了起来,牵动了脸颊的伤口,疼得嘶嘶抽气,还不忘说:“对对对,打架就是要有豁出去的精神。我就打得特别痛快,可惜最后还是没打赢那个洛森玛。” “没关系,你有兴趣的话,之后还有机会。”洛森玛的声音突然从特尔斯身后响起,吓得他直接往前窜了一步,她笑眯眯地看着戒备起来的众人,悠然说道,“只要能赢下下一场,你们的幽冥地穴之旅,我和塔布蕾丝就会全程陪同。” 琳迪连忙扯紧身上的外套,把**的双腿也缩了进去,警惕地说:“不行,我……我要求换人!” “你的要求没有意义,小可爱。”洛森玛扬了扬眉毛,卷起的尾巴故意暧昧的在**隔着短裤比画了两下搔痒的动作,“相信我,这是最佳选择,至少,我们两个不会想着找机会偷袭你们把尸体带回来做材料。” 琳迪搓了搓胳膊,还是很不情愿地说:“我才不信。想偷袭我们的也不会提前警告啊。” 洛森玛舔了舔嘴唇,弯下腰盯着琳迪外套包裹不住的地方,笑嘻嘻地说:“我又不是亡灵巫师,比起把你做成难看的活尸,我更想一口一口把你香喷喷的嫩皮舔得干干净净。” 琳迪立刻缩到克雷恩背后,连搭腔都不敢。 悠奇接过话头,说:“你认定我们能赢了吗?” 洛森玛叉着腰说:“我和塔布蕾丝都这么想。这种战斗排在最后的一般都是最强者,克雷恩已经很强,而你,”她看向悠奇,“不仅排在他后面,格瑞娜还一直用**期的眼神看你。所以,我猜你们赢面应该至少在七成左右。” “只有七成?”悠奇笑了笑,“感觉还是有点瞧不起我啊。” 洛森玛指了指那边围成一圈的三个大巫师,“七成已经很瞧不起他们了。我保证我的族人没几个认为你们会赢。”她转过身,看着那边已经浮起到空中的骨节法杖,“因为他们都知道,那三个大巫师接下来要上演的,是什么可怕的把戏。” 雨点密集了不少,光线也变得更加昏暗,渐渐地,浮在空中的骨节法杖周围,吹起了阴森的风,一些仿佛来自冥府的低吟在周遭低沉的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悠奇马上掏出一个盒子打开,摸出里面的骨质雕饰交给格瑞娜,说:“帮我激活,顺便扩大一下侦测范围。” “乐意效劳。”格瑞娜捧住那个饰品高高举起,就在她激活饰品的能力同时,所有人的眼前,展开了一幅惊人的画面。 足足近百个透明扭曲的幽怨魂灵集中在骨节法杖的上方,一边盘旋飞舞,一边哭泣一样的尖声嘶号。 “要来了。”洛森玛笑着指了指空地,在她指的方向上,一具变异活尸飞快地跑到中央,一动不动的站住。 “对手就是它?”悠奇忍不住不屑地摇了摇头。 “不,你的对手才要准备出场。” 洛森玛的这句话才一说完,所有盘旋的怨灵一起呼啸着俯冲过去,争先恐后的钻入到变异活尸的体内,紧接着,灰黑色的皮肤像被吹气一样涨满、撑紧,很快就浮现出将要崩裂一样的纹路。 大巫师的中间,骨节法杖重重地落下。 与此同时,那具变异活尸在一声令人颤抖的嘶哑咆哮中爆裂,碎裂的皮肤被气浪吹开,寒气一样升起的白雾中,却依然残留着一个高大的影子。 洛森玛淡淡地说:“欢迎降临,怨灵骑士。” 听到洛森玛的话,格瑞娜的尾巴突然缩到了双腿之间,她颤抖着向后退了两步,扭身抓住了悠奇的手,惊慌地说:“赢不了的,咱们……咱们逃吧!” 克雷恩不太明白地说:“怎么了?那个叫怨灵骑士的东西这么强吗?” 琳迪也疑惑地捅了捅特尔斯的胳膊,特尔斯诚实地摇了摇头,小声回答:“我不知道。我只听说过这个词,好像是亡灵魔法里很靠近顶级的一种。我也是第一次亲眼见到。反正比血肉傀儡了不起一些就是了。” “一些?”格瑞娜颤声说,“两个最顶级的血肉傀儡一起上也不可能打赢怨灵骑士!我知道的操控系亡灵魔法里,就没有比这个更强的!” “不用仅限于你知道的,”洛森玛微笑着补充说,“单纯使用操控系的能力时,怨灵骑士就是顶点之一。” 这几句话的功夫,风雨带走了缭绕的白色寒雾,里面的身影也露出了真容。 那的确是个骑士的模样,有完整的铠甲,有一把双刃剑,头盔上甚至还有纹章。 但绝不会有人把它当成一个真正的骑士。 那从头到脚的黑色铠甲,布满了扭曲狰狞的脸孔,分明就是那些飞舞的怨灵凝集而成。那把剑也是一样的恐怖,阴沉沉的黑气凝成长长的剑锋,剑柄和护手则是缭绕着幽灵怨气的白骨。头盔上那看似纹章的图案只要稍加分辨,就能看出其实是渗出的暗褐色的血液围绕着诡异的花纹在不断流淌。 而最重要的是,里面什么都没有。 站在那里的,根本就是一套握着双刃剑的空铠甲。 克雷恩忍不住小声说:“这东西的名字……该叫怨灵铠甲才对吧?” 洛森玛摇了摇头,“不,里面有东西。有集合成铠甲的所有幽灵的强大怨气。怨恨这种情绪,是亡灵巫师最喜欢的能量,阴暗,强烈,还充满攻击性。” 悠奇皱着眉转了转胳膊,“好吧,看来该我上场了。” 格瑞娜一把拉住他,“你没听到我说吗?怨灵骑士打不赢的!普通的武器伤不到它,斗气造成的伤害微乎其微,元素魔法除了光系,别的效果都会大大减弱!克雷恩那把遗迹庇佑之弓的附魔伤害兴许有点用,你这么空着手上去,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我知道你战斗经验丰富各种技巧都会一点,可这个对手……这个对手就连刚才克雷恩那个绝技也不太可能解决啊。” 看悠奇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格瑞娜着急地回头搬来背包,“那……那你带上这些准备在幽冥地穴对付那些幽灵的东西,怨灵骑士的实质就是怨灵的集合增幅,带有除灵效果的东西肯定会有用。” “不需要,格瑞娜。”悠奇转身抱了她一下,抱得她原本夹在腿里的尾巴一下子高高竖了起来,“如果这些怨灵飘散开,我兴许会烦恼一下怎么才能一次性解决。既然他们凝集成一体,那就好对付多了。” 洛森玛带着玩味的笑意说:“我的确猜你能赢,但我猜不到你要怎么赢。格瑞娜虽然实力差了点,但说的并不错,平常的攻击手段对怨灵骑士最多也就能起到三成左右的效果,我们氏族测试这门法术的时候,我用终式·灭干过它一次,那是我全部力量压榨到极限的一招,结果……啧,我肯定不是它对手。这玩意的确很难对付,要不是只在施法时间内存在,每次还要费事的献祭一具高级活尸,我都想弄一个来玩玩。” 悠奇摆了摆手,调侃说:“算了吧,你就不是能学亡灵魔法的性格。好,我去了。这东西我还是第一次对上,我准备好好陪它玩玩。你们别太大惊小怪,我保证大家不会被做成活尸的。” 被洛森玛和格瑞娜的说法吓到,琳迪和特尔斯都有点怀疑的打量着悠奇,只有克雷恩举起手,忍着疼挤出一个微笑,“祝你玩得开心。” 格瑞娜犹豫了一下,沮丧的松开了手,头顶的圆耳朵都耷拉下来,尾巴也无力地垂在身后,好像这一去,就是永别一样。 洛森玛抱着手肘走到格瑞娜身边,“不用急着难过。你该相信我的直觉。要是有人开赌局,不管多少财宝我都会押他获胜。你更该好好想想,作为一个满身烂泥巴味的母鬣狗,怎么才能比较有效地找机会爬到他的**骗个孩子。反正按咱们的传统做法,你这辈子应该是没指望了。” 格瑞娜的眼睛燃起了一丝希望的光,跟着咬牙切齿地说:“我决定了,只要他赢,直到这次旅行结束前,我能洗澡就洗澡,每天再给身上薰香料!” 洛森玛瞥了一眼紧张地看向场内的琳迪,笑着说:“要不是我有更好的目标,真想和你抢抢看。” 格瑞娜马上说:“你太壮了,外面的男性不喜欢你这么壮的姑娘。” “哦?但我从来没抹过尸油,估计比你味道好的多。” 格瑞娜正想接着反击,却看到悠奇已经走到了空地中央,竟然站在离怨灵骑士只有不到两米远的地方,蹲下伸腿拉了拉筋。 “开始,可以了吧?”迪亚玛用生硬的兽灵语询问了一句,显然对洛森玛的猜测也有些在意,并没有贸然进攻。 悠奇垂下手,喃喃念诵着咒语,随着一把晶莹剔透的单手剑出现在掌中,他轻描淡写地说:“随时可以。请尽管来吧。” “冰晶剑?”见过悠奇战斗的格瑞娜诧异地喊,“你就打算靠这么个低阶魔法对付它?” 悠奇甩了甩手里寒气四溢的剑锋,微笑着说:“不,只是陪这东西玩的时候手里也该有件趁手的武器,不然真被它打中一下,可就不那么有趣了。” 怨灵骑士显然并不需要事无巨细的操控,当那三个大巫师开始将魔力源源不断的灌入骨节法杖中,并指定了悠奇为目标之后,那满含深沉怨气的黑色铠甲猛然移动起来。 尽管看起来沉重无比,实际移动的时候,怨灵骑士的身躯依旧如幽灵一样飘忽轻盈,诡异而迅速。 黑光一闪,它就已从原地消失,出现在悠奇身后,手中仿佛在嘶号的长剑,带着呜咽一样的风声,向他的后脑急速劈下。 悠奇头也不回的俯身向前冲去,以他赏金猎人出身的绝佳感应力,周围一定范围之内,就连蚂蚁的移动也逃不过他的侦测。 但怨灵骑士的反应也极快,剑刃落到中途发现不中,立刻轻而易举的转为直线突刺,身躯后拖出一道黑烟般的轨迹。 悠奇向侧面一纵,冰晶剑反手砍出一道气刃斩,单从速度上,竟然稍微有些处于下风。 怨灵骑士根本没有理会迎面而来的气刃斩,一剑刺空,毫不犹豫扭身继续追击,那道月牙波动打在黑沉沉的铠甲上,竟连声音都没发出一点,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果然不是一般的怪物。”悠奇赞叹一句,存心想要测试它手上那把看起来威吓十足的长剑威力,这次不再闪避,而是在冰晶剑上聚集斗气,一招凝气斩正面招架劈下的剑锋。 比锐利的斧子劈树枝还要轻松,即使有斗气的帮助,冰晶剑也完全不足以抵挡那凶狠的斩切,发出一声脆响,被从中劈成两截。 悠奇连忙向后急退,可就在这时,怨灵骑士的头盔中紫色光芒一闪,身影好像瞬移似的极速出现在他的侧方,满带死气的黑剑从背后往前劈斩过去。 这下连悠奇都大吃一惊,不过他本来就在警惕着怨灵骑士的招数,这专属于它的幽冥一击虽说是第一次见到,但在专注留意着它所有行动的情况下并不是完全没有反应余地。 用突然提高了一截的速度向另一个方向闪开,悠奇一边念动咒语,一边丝毫不敢怠慢的保持着高速移动的状态。 他的第二把冰晶剑还没召唤出来,怨灵骑士的追击就又到了。 这次,是让克雷恩吃尽了苦头的审判之刃。 但和血肉傀儡不同,审判之刃释放后的短暂停滞刚一过去,怨灵骑士就紧接着再次使出幽冥一击,高速移动的身躯眨眼间包抄到侧后,竟和审判之刃几乎同时到达悠奇身边。 这寻常生命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攻击组合险些就封住了他所有闪避的路线。而唯一剩下的死角,就是怨灵骑士幽冥一击的急速横斩导致的腋下空当。 他别无选择,只能以跳火圈一样的姿势从那危险的夹缝里钻了过去。 而就在他背后的衣服被那把黑剑切破的同时,一阵刺耳的声波从那漆黑的铠甲中尖利无比的爆发开来,竟在他的身边施放了灵能系中阶亡灵魔法,怨愤尖啸! 强烈的精神震**让悠奇在半空闷哼一声头晕目眩,险些没能顺利落地。他晃了晃头,还没来得及驱走头脑里短暂的眩迷感,伴着幽魂的嘶鸣,黑剑再次砍至。 他不得不颇为狼狈的翻滚躲开。没想到,黑剑顺势劈在地上,流畅无比的转为裂地斩·崩。 幸好咒语总算念完,冰晶剑又出现在手里,他赶忙斩出一道裂地斩,抵消掉对方攻击的同时借助近在咫尺的冲击力向后远远跳开。 事实证明,想靠速度甩开怨灵骑士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就好像附体一样难以摆脱,怨灵骑士只要使出幽冥一击,黑雾缭绕中,就能一瞬间把距离重新缩短到黑剑的攻击范围之内。 让人头疼无比的是,怨灵骑士这看起来眼花缭乱的连续攻击,始终伴随着怨灵们悲怆的尖号,光是那些一直徘徊在周围的声音,就让空地边的克雷恩他们都一起感到心烦意乱。 不断退避躲闪的悠奇表情渐渐严肃起来,那把黑剑的威力的确不容小觑,比起五花八门的战技,那如影随形的幽冥一击才是真正最危险的攻势,哪怕被那充满怨恨咒力的剑锋蹭破点皮肉,后果都不堪设想。 发动了这门亡灵魔法的三个大巫师必须不断的保持魔力的灌注,一旦停止,怨灵骑士就将随之消失。 这可怕亡灵的消耗绝对不是小数,因此,他们肯定要尽可能速战速决。 对一直观察怨灵骑士作战数据的悠奇来说,这姑且能算是个好消息,不断加大攻击力度的怨灵骑士至少没有藏私或保留实力的打算。 “幽魂冲击?这家伙究竟会多少亡灵魔法?能当半个灵能系亡灵巫师用了吧?”悠奇挥剑劈开一道蜿蜒追踪的白光,接着急忙蹲下,堪堪躲过背后幽冥一击,一边向前跑开,一边有些惊讶地喊道。 洛森玛在场边笑着回答:“灵能系的亡灵巫师要是不修行个五六年,收集上几十个能量强的幽灵做底子,恐怕还真不如怨灵骑士的亡灵魔法厉害。” “魔法和战技都不弱,行,和我是一路的。”悠奇也跟着笑了起来,一记凝气斩劈落又一道幽魂冲击,纵身侧翻躲开好像随时都能出现在背后的幽冥一击,说,“可惜我的魔法用起来真不如这家伙的方便,威力也差的有点远。” 格瑞娜焦急的大喊道:“别观察它了!魔力灌注的时间越长,它的战斗力就上升的越多,能干掉它的话,就赶紧动手吧!” 悠奇一怔,向后仰倒贴地躲过一道凌厉万分的审判之刃,单手一撑侧翻站起,“我说这家伙跟瞬移一样的烦人劈斩怎么越来越快。” 看起来,他起码还有开玩笑的空余,“光从背后出招,我原地转圈的话,它会不会忽忽忽忽地来回窜个不停?” 没人笑得出来。 怨灵骑士当然更不会,那充满怨恨的聚合体,唯一的情绪就是憎恶,唯一的欲望就是毁灭。 再次幽冥一击后,那不断发出扭曲尖叫的头盔中,紫色的光芒猛然闪过,向着悠奇躲避的方向,它高高举起手里黑雾缭绕的剑锋,惊人的斗气涡流立刻浮现在剑尖上方,原本并没有实际重量的身躯下方,土地突然崩裂出清晰的纹路。 扭过头来的悠奇,马上看到了那黑剑周围被致密压缩的斗气蒸发的雨水。 “我就知道,能轻易干掉血肉傀儡的怪物,起码也会拿出一两样高阶的本事来。”悠奇兴奋地笑了笑,马上,神情又变的无比凝重。 那斗气的涡旋,竟然渐渐变成了巨大剑刃的形状,随着黑剑的轻轻颤动,那透明气刃的尖端,缓缓地指住了他。 场边的洛森玛低低呀了一声,说:“怨灵骑士原来还会用毁灭之刃的啊?” 第九十八章 冻结!万物永凝之歌 作为进阶后的高阶战技,毁灭之刃在劈斩类武器的体系中却远不如自身的次级审判之刃那么受欢迎,使用率甚至还比不上审判之刃的各种简单形态进阶,比如可以同时攻击正前方大量敌人的审判之刃·乱。 原因当然不是破坏力不足。 事实上,除了类似穿刺箭到破甲箭这样集中提升伤害之外能力的战技外,大多数技巧的进阶都会带来显著的攻击提升,否则,也不会有那么多勇者精益求精的不断钻研力求突破进阶的门槛。 根本的原因在于反噬的变化。 审判之刃的反噬不过是剧烈的肌肉疼痛,即使投入数倍斗气使用形态变化的进阶,反噬也只是扩展到骨肉一起剧痛。在危险的战场上,精神高度集中的勇士完全可以忍耐疼痛造成的影响。 但毁灭之刃的反噬却是定身,会让出招者变成一个任人宰割的靶子,傻子一样矗立在原地,一直持续到毁灭之刃消失为止。 这类似于法师必须持续灌输魔力施法一样的情况不太容易被习惯爽快战斗的勇士们接受,冒险者也不太可能经常用它把自己陷入到危险的境地。 可在单挑的时候,这一招却意外的强。 因为在持续的几十秒时间内,毁灭之刃的攻击就像锁定射击的箭矢一样,有绝对追踪的能力。 尽管目标只是单体,但发出,就意味着击中。除非对方能以超越气刃飞行的速度拼命逃跑几十秒。 悠奇当然不能逃到那么快,毁灭之刃虽然比审判之刃飞得慢一点,但绝不会慢上太多。 但他只能试试看,否则,单靠手里那把冰晶剑,绝对格挡抵消不了毁灭之刃的一击。 “我真该把克雷恩的风暴之壁借来穿穿。”悠奇喃喃说道,转身向后跑去。 他衣服下的定制轻皮甲只不过是稍微好一点的店面货,这种级别的防具在高阶战技的前面就和**没什么区别。 他必须在怨灵骑士出手前拉开足够远的距离,才能争取到周旋的时间。 当然,他也可以在怨灵骑士此刻的准备期展开攻击,但他觉得还不到时候。这个怪物,应该还能变得更强。 嗡。 奇妙的破风声。 剑锋划过空气,却好似无数蜜蜂一起震动了一下翅膀。 接着,怨灵骑士的动作僵住,像个雕塑一样维持着劈斩的动作定在原地。 而那把巨大的气流之剑,激**起一片水雾泥土,向着悠奇破空而来。 奔跑中的悠奇咒文也恰在此时吟诵完毕,他向下一挥右手,绿色的光流顿时缠绕上双腿,冲刺的速度霎那间提升了将近两倍。 虽然作为中阶风系魔法,神行术的反噬会大幅降低攻击能力,但此刻专注躲闪逃命的他并没有出手的打算,仍在收集这难得一见的怨灵骑士各项战斗数据。 锋利的刀贴在脖子上的情况他遇到的多了,一个能把他转眼切成两片的毁灭之刃,已不够格让他感到慌乱。 只是观战的同伴们,心却都提到了嗓子眼,在发现毁灭之刃可以灵活的转向追击后,格瑞娜和克雷恩更是连呼吸都几乎忘记,琳迪本能的抓住弓,一副想要出手攻击毁灭之刃的样子。 不过七八秒,悠奇就带着毁灭之刃绕过了大半块空地,靠中心区的坑勉强躲开一次后,补了一下神行术,转身直奔怨灵骑士的背影而去。 “对!引过去打它自己!”想起了传奇故事中常见的情节,克雷恩激动地叫了出来,仿佛那正在飞速躲避的身影就是自己一样紧张。 悠奇明显就是这个打算,在离怨灵骑士还有十几米的地方,他猛然跳起,把残余的冲力消化在这次冲跃中,稳稳落在怨灵骑士背后。 巨大的气刃风驰电掣追来,他估算好最后的时间,力量灌入双腿,几乎擦着毁灭之刃的尖端跳起,凌空一翻躲向侧面,免得怨灵骑士突然收招用手里的黑剑给他一下。 裹挟着强大冲击力的毁灭之刃竟然在这样的情况下猛然转向,劲风扬起的泥沙中,气刃擦着怨灵骑士的铠甲直升而起,斜向一偏,冲向还没完全落地的悠奇。 “糟糕!”悠奇别无选择,只得挥出冰晶剑,靠斩向毁灭之刃的反向冲击勉力偏开身躯。 一片红雾随着破碎的冰片飘开,右臂靠近肩头的地方顿时留下一道皮肉外翻的狰狞伤口。 他嘶地抽了口气,就地一滚起身,边借着神行术最后的效力狂奔,边抬手撕开袖子临时勒了一下伤口止血,喃喃说道:“这鬼东西真难缠。” 如果不断消耗斗气,毁灭之刃的持续时间也会与反噬一起大幅延长,以怨灵骑士的恢复速度,显然只要它愿意,就可以让这把毁灭之刃一直追到悠奇被真正击中为止。 而悠奇的神行术并不能无限的使用下去。 “好吧好吧,老大说的没错,跨阶位的技巧对抗太愚蠢了。”悠奇有些恼火的抓了抓头,突然回身原地站住,竟突然放弃了躲避,“高阶怪物的高阶战技,我看来也得拿出点诚意才行了。” 不管是毁灭之刃还是怨灵骑士都听不懂他的话,反倒是场边的迪亚玛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她的想法并不难猜。 高阶战技只要威力大一些的,都需要一定时间的前置准备,以毁灭之刃的追击速度,悠奇跟本来不及施放能抵消那威力的技巧。 而他身上,连藏一件大点东西的地方都没有。就算是把格斗术练到登峰造极的传奇英雄,也不可能赤手空拳接下毁灭之刃。 除了克雷恩,其他的同伴都不由自主的发出了短促的惊叫。 克雷恩并不是不紧张,但他莫名的感觉到一种熟悉的气息正在悠奇的体内流动,迅猛无比地向着举起的右手汇集。 他从心底相信,那即将出现的东西,足以把毁灭之刃消于无形。 几近白色的淡蓝光辉柔和的亮起在悠奇高举的右手,旋即,化为耀眼的清冷寒芒。 就像把那一道流光当作武器一样,悠奇一声低喝,挥手斩下。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响声,只有呼啸的风声激烈的卷起了附近的雨水。 更靠近悠奇身边一些的雨滴,瞬间化为了晶莹的冰粒,噼里啪啦掉在地上。 毁灭之刃,消失得无影无踪。 而在悠奇的手上,多了一把剑。 空地边的所有观众都睁圆了眼,一眨不眨的看着那把突兀出现的剑。 它的样子当然和普通的武器不同,剑柄像是一条细长的小号龙爪,布满了鳞片的纹路,张开在虎口外的护手是两片好似鸟喙的东西,中央伸出的剑锋,却干净朴素连一丝装饰的花纹都没有。 整把剑都散发着淡淡的冰蓝光芒,尤其是剑刃的部分好似还有些透明,真的像是用亘古不化的坚冰削制而成一样。 如果这只是把样子有些奇怪的单手剑,场边的看客也许并不会如此吃惊。 让所有的嘴巴都惊讶到说不出话的原因,不仅是这把剑靠单纯的斩击就消灭了威力巨大的毁灭之刃,也因为没有谁能想明白,这把剑是如何出现在悠奇手上的。 随着光芒凭空变出一把如此强横的武器,此前恐怕只有神话时代关于天使的记载里出现过。 比起克雷恩火元素的随心操控,这夸张的表现,显然更像是神迹。 密林边上的一些兽灵,甚至忍不住跪了下来,颤颤巍巍的拜倒。 格瑞娜的眼神也从担心转为了狂热的崇敬,不夸张地说,看她的样子,她绝对可以随时跪下来去亲悠奇的脚。 悠奇把手上的剑挥了挥,温柔地低声说:“这次得麻烦一下你了,这鬼东西确实不好对付。” 如果是平时看到有人对着武器说话,大家只会觉得那是个疯子。但此时此刻,没有谁敢怀疑,那把剑有自己的意志。 因为就在悠奇说完,那把剑上的光芒就柔和的闪动了一下,像是体贴的爱人甜蜜地眨了眨眼。 最先说出话来的是特尔斯,他揉了揉眼睛,喃喃说道:“我一定是疯了,我看到他对着一把剑说话,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琳迪动了动发干的嘴唇,颤声说:“那把剑现在就算开口说话,我也不会更吃惊了。” 其实克雷恩惊讶的情绪平息的最快,好似他从一开始就感觉到有那把剑的存在一样,那把剑出现后,他甚至还感到了奇妙的共鸣,一股温热的感觉突然流淌在眼眶中,酸楚,充满怀念。 他可以确定他怀念的并不是悠奇的剑,他只是受到影响而想起了什么悲伤的回忆——镌刻在灵魂深处的、古老的回忆。 他忍不住问了出来:“悠奇,它叫什么名字?” 悠奇轻轻亲吻了一下剑柄,微笑着纠正:“是她,不是它。她叫永凝之歌,嫌麻烦的话,也可以直接称她为冰之剑,艾斯凯普家的冰之剑。” 如果德曼在这儿,也许能说出详细的来历吧,克雷恩皱了皱眉,只是觉得有些耳熟而已。 对话到此为止。 毁灭之刃的消灭同时也去除了怨灵骑士的反噬,那涌动着扭曲面孔的漆黑铠甲缓缓站起,毫不在意这把凭空出现的永凝之歌,黑剑一扬,幽冥一击再度极速斩向悠奇的身后。 只不过这次,悠奇没有再躲避。 他猛一转身,手中看上去尺码小了一圈的长剑直接正面迎击过去。 几声凄厉的惨嚎刺耳的响起,那把阴魂凝聚的黑剑,竟被永凝之歌轻而易举的砍断了半截。 四处逸散的怨灵化作白光盘旋飞舞,直到退开的怨灵骑士挥舞了几下剩下的断剑,他们才呼号着飞了过去,重新变回完整的剑锋。 悠奇并没有趁机追击,他微笑着看向黑剑上不断浮现的面孔,说:“真抱歉,我没本事把你们净化到冥府,我能做的,似乎也只有结束你们的痛苦而已。” 怨灵骑士自然不会关心构成自己的怨灵作何想法,它放缓了进攻的步调,仅仅是因为它简单的思维正因幽冥一击失效而困惑。 似乎觉得刚才被斩断武器纯属巧合,怨灵骑士犹豫了一下,黑雾一动,再次幽冥一击斩向悠奇的斜后方。 悠奇头也不回的横臂斜斩,又一次斩出漫天嘶鸣游魂,这次他顺势横砍一剑,连怨灵骑士的漆黑甲胄也干脆利索的斩出一道裂口,露出里面恍若深夜的虚空一片。 怨灵骑士再次急速后退,跟着,它的头盔动了动,好像抬头一样仰了起来,那丁字形的空隙中,突然爆发出一阵仿佛能切裂苍穹的尖利长鸣。 它脚下的地面也跟着震动起来,湿润的泥土仿佛突然承受不住那漆黑的靴铠,一直将它的脚吞没到接近小腿的地方。 看起来,就像踩入沼泽的冒险者一样。 悠奇举起剑,用冰刺一样的尖端指住了怨灵骑士。他知道,对于这根本没有实际重量的怪物来说,现在的情况意味着什么。 高浓度的斗气,正集中在它的体内,泥土并不是因为压力而凹陷,而是因为斗气形成的斥力被排开。 如果这时候怨灵骑士掏出一把弓把这些斗气凝聚到箭尖,悠奇多半会猜它打算向克雷恩回敬一次焰刺·流星爆击。 照说这种智力低下的东西不应该有太强的意识,过于复杂的高阶战技能掌握一个就很不容易,可看它的样子,分明会用的不止是毁灭之刃。 周围的碎石被斗气涡流牵引,无视世界的法则一样缓缓漂浮起来,怨灵骑士举起剑,嘶鸣的剑锋在气流的振颤中甚至发生了细微的扭曲,犹如一条挣扎的僵硬黑蛇。 悠奇深吸口气,缓缓吐出。冷汗浸透了他的手心。 如果不是打算趁这个机会了解透彻亡灵巫师的顶级魔法,以便今后和死亡骷髅之类的敌人对垒,悠奇差点就忍不住抢先出手。 “咿呀呀啊啊啊啊啊啊——!”刺耳的尖叫声突然变得更加响亮,观看者大半都忍不住抬手堵住了耳朵。 尖锐的声音中,无数黑色的骨爪突然从地面钻出,舞动着缠绕上悠奇的双腿,把他死死定在原地。 曾在鬣狗部落战斗了三个月的悠奇当然知道这门亡灵魔法,许多操控系的亡灵巫师也会顺带研究一些灵能系的技巧,而这个叫做绝望牵引低阶魔法通常是首选之一。 不需要消耗多少怨灵的能量,控制能力还不算太差,性价比良好。 不过这东西随便挥剑砍两下就能斩断,悠奇也没太放在心上,只是专注的留意怨灵骑士的动向。 他没估计错,怨灵骑士猛地双手握住举起的黑剑,用尽全部力量一样猛然斩下。 足足五个巨大的气流剑刃,飞舞着冲了出来。 这竟然是高阶战技的进一步形态进阶,由单体转化为前方复数攻击——好似数招毁灭之刃一起出手的毁灭之刃·乱! 根本来不及去数究竟飞来了多少,悠奇垂手一剑砍断满地舞动的骨爪,身体蜷曲到好像一根被压紧的弹簧,猛然向后迅速纵出。 人在空中,他的双手一起握住了永凝之歌的剑柄,紧接着,清冷的淡蓝光芒暴亮而起,和被激活的照明杖相差无几。 整个空地、包括周围的温度瞬间下降了几度,身上没有什么像样衣服的琳迪甚至忍不住哆嗦了一下。 悠奇飞身而过的地方,空气中立刻飘落几片晶莹的雪花。 他双脚落地之后,马上屈下单膝跪地,高举的长剑猛然倒转,用力插入大地之中。 随着周围的泥土一下剧烈的震动,快速飞行的毁灭之刃下方,巨大的冰柱利剑般拔地而起,刺向天空。 清脆的碎裂声中,那两人都无法合抱的冰柱一根根被毁灭之刃斩成闪光的破片,消失在空中。 但一根接一根的冰柱接力冒出,不断地撞击在威力惊人的气刃上。 就在悠奇眼前不到一米的地方,最后一个冰柱轰然冲出,将最后一道毁灭之刃的力量吸收殆尽。 他与怨灵骑士之间,只剩下一条两米多宽的翻卷沟壑。 “没记错的话,所有高阶战技的形态进阶都会附加强烈的灵魂灼烧。其他反噬对你没意义,这个你总要受着了吧?”悠奇笑眯眯的把剑搭在肩上,迈步往怨灵骑士那边走去。 果然如他所说,怨灵骑士的定身反噬结束后,那明明无形无质的身躯竟然带着漆黑铠甲一起剧烈的颤抖起来,周围回**的怨灵鸣叫也突然增大了许多,一阵又一阵的黑烟从铠甲的缝隙中流淌出来,格瑞娜手中饰品的照耀下,甚至有两三个怨灵脱离了铠甲的控制,惨叫着飞回到骨节法杖上空,流火一样盘旋。 这下就连特尔斯也看得出来,怨灵骑士受创着实不轻。 从悠奇召唤出永凝之歌开始,迪亚玛就在场边不停叽里咕噜地快速说着复杂的兽灵语,看向悠奇的眼神也变得十分复杂。到了这会儿,她更是转过身,对着三个大巫师嘶声叫嚷起来。 正在持续往骨杖中灌注魔力的大巫师们没有办法回嘴,但都不约而同地扭头丢给迪亚玛一个凶狠的眼神。 听得懂兽灵语的悠奇笑了笑,看向迪亚玛那边,大声说:“别,可千万不要投降。我都请出她来了,就好好的战斗到底吧,不然,也太对不起我为此耗费的精神力了。” 洛森玛向一头雾水的克雷恩和琳迪小声解释:“迪亚玛说面对神迹难以取胜,建议投降。大巫师作为神的使者,当然不肯答应。” “神的使者……只不过是自称而已。”格瑞娜轻蔑地哼了一声,“她们是想杀掉悠奇,维护自己被动摇的权威才是真的。可惜,哪边能召来真正的神迹,大家都看在眼里。悠奇才是神的使者,神的使者代表伟大双月的意志,绝不会被怨灵骑士打败。” 尖利的嘶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怨灵骑士靠幽冥一击瞬间闪到悠奇身后,黑剑斩下的同时,怨愤尖啸也一起施放出来。 但这种级别的精神伤害根本不足以影响悠奇的行动,意志力无比坚定的他转身挥剑,斜撩而起的永凝之歌不仅再次砍断了黑色的剑锋,还从怨灵骑士的腰下一口气斩到另一边的肩头,破体而出。 “嚎嗷嗷嗷——”怨灵骑士发出带着轰鸣声的凄厉叫声,又是几个怨灵从伤口中飞快离开,撤回到骨杖上空。 三个大巫师的脸上冒出了不少汗水,色彩斑斓的面纹都显得有些扭曲,她们互看了一眼,咬紧牙关把更多的魔力灌注进去,上方盘旋的那些怨灵一边发出不情愿的哀鸣,一边被黑色的迷雾卷入,飞回到怨灵骑士身上。 被斩开的裂口快速恢复,看来这怪物只要有魔力供给,就不会被轻易消灭。 烦人的叫声中,怨灵骑士飞快后退到十几米外,双手握剑,再一次摆出了毁灭之刃·乱的出手架势。 悠奇皱了皱眉,颇为失望地说:“到此为止了吗?我还以为能有更多了不起的花样呢。” 似乎是觉得已经试探出了怨灵骑士的具体实力,他叹了口气,一边念叨一边向对手走去,“强的确是很强,战斗技巧,不容易被针对的特性都是不错的优点。但毕竟是简单思考的怪物,做好布置的话,既可以配合消灭,也可以直接干扰那边的施法者。并不是太难对付的敌人。难怪和死亡骷髅交手这么多次,也没见他们拿出这个吓人。” 致密的斗气再次往怨灵骑士的身躯中凝聚,漆黑的脚铠,又一次陷入到松软的泥土中。 格瑞娜有些担心地喊:“可要怎么干掉它啊?你没有净化死魂的手段不是吗!” 悠奇微笑着平举手中的剑,半透明的剑刃直指着怨灵骑士的胸膛,答非所问地说:“知道这把剑为什么叫做永凝之歌吗?” 当然没人知道,所有同伴都一起摇了摇头,洛森玛都忍不住跟着晃了晃脑袋。 “那你们马上就知道了。” 句尾的最后一个发音消失的瞬间,悠奇的身影像离弦的箭一样突然射出,箭头一样牵引在前面的剑锋,扩散出霜白色的柔和光波。 就在那光芒发出的同时,附近的所有耳朵都听到了不知来自何处的歌声。好像有几十个清澈透亮的嗓音在合唱,仿佛能洗涤心灵的圣洁天籁在苍穹下回响。 下一秒,剑刃准确地刺入到怨灵骑士的胸膛,跟着,和进攻时同样迅速地抽离,而那不断扩散的光波,却留在了剑尖刺入的地方。 伤口并不会对怨灵骑士这样的怪物造成什么影响,蠕动的怨魂涌向黑沉沉的裂缝,那里很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弥合。 但马上,回**的圣歌停止了。 曲终之时,霜色光波瞬间转向,由外向里凝聚。 随着那逆向的涟漪,身处中心的怨灵骑士漆黑的铠甲上突然浮现出晶莹的冰壳。 冰壳以可怕的速度转眼变成厚厚的冰块,从躯体各处冒出的冰块很快连接在一起,扩大成一具透明的冰棺。 那闪耀着瑰丽色彩的冰棺,就这样轻而易举的把怨灵骑士牢牢的封印在里面。 这一下攻击对悠奇来说消耗也不算小,他抬起手,擦了擦汗,长长地出了口气,就好像战斗已经结束了一样松弛下来。 格瑞娜看着他一步步走过被冰冻的怨灵骑士,背对着敌人径直朝场边走来,担心地大喊:“小心啊!急冻术这样的魔法没办法困住怨灵骑士的!” 悠奇微笑着抬起手,永凝之歌就像消散在空气中一样化作一片细密的晶莹颗粒,盘旋飞舞着涌入他的胸腔。他低下头小声说了句辛苦了,接着抬起头,说:“不要紧,那并不是急冻术或者类似的魔法。那是永凝之歌的威力。不管那是什么东西,只要被刚才的一剑击中,就会被凝固在永恒冰棺中。要么靠自身强大的精神力突破出来,要么靠非常厉害的外力打碎放出来,如果都做不到,就只能等我乐意的时候再还它自由。” 他嘲弄的笑了笑,“很显然,怨灵聚合体那种完全混乱的精神力,是不可能集中起来从内而外打破这冰棺的。” 洛森玛突然开口,说:“那我可以试试从外打破它吗?” 悠奇很无所谓地点了点头,“随便。不过从外面打破的难度比里面可要高出一大截,我至今也只见过两次成功的,坦白说,他们都比你要强,强得多。” “不试试怎么知道。我总不能看着我们家的大巫师被这么东西害死而坐视不理吧。”洛森玛活动了一下胳膊,快步走向高耸的冰棺。 克雷恩这才注意到,场边的三个大巫师脸色都难看极了,她们应该是想中断施法直接取消掉怨灵骑士,但冻结的巨大冰壁好像连这种行为都一并凝固,无法改变怨灵骑士状态的结果,就是骨节法杖变成了一个可怕的魔力漩涡,不断的吸收着周围三位的能量。 这么下去,那三个大巫师的确只有透支到倒毙这一个结果。 不过看洛森玛的表情,她并不象是为了救族人,而更像是想要测验一下自己的实力。 迪亚玛大声的喊着什么,洛森玛不耐烦地抖了抖耳朵,点了点头,跟着,她长吸口气,双拳后撤,斗气瞬间澎湃于四周,看她恢复的程度,之前就算不投降,与克雷恩应该也有一战之力。 看她双拳同时凝聚出涌动涡流的架势,悠奇弹了一下舌头,赞叹说:“她还挺天才的,年纪这么轻就把柔气拳练到这种程度。” 特尔斯瞪着眼,不忿地说:“有什么了不起的,就算是高阶战技又怎么样,我最多两年就能练出狮王拳里的,那时候我也比她小!” “格斗术本来就不好练。”悠奇坐在地上,看着洛森玛那边说,“而且终式·灭即使在高阶中,也算是强的那一级。” “那她能打破吗?”琳迪忍不住插嘴问道。 “不。”悠奇平淡地说,“拳头毕竟只是拳头。这一招还不足以让肉体的极限飞跃到那么夸张的程度。” 就在他说出这句话的同时,洛森玛的双拳猛然击出,重重地砸在冰上。 沉闷的声响回**在空地周围,远远传到了阴沉的山脊。 冰棺下的土地顿时陷落一个直径数米的大坑,飞溅的碎石噼噼啪啪的打在远处的树干上。 洛森玛喘息着退开两步,惊愕地摇了摇头。 她出手时就已猜到并不能真的打破这禁锢,但却没想到,这连血肉傀儡都能由内而外爆出两个大洞的拳招,不要说裂纹,就连冰渣也没打下半片。 她沮丧地转身走了回来,尾巴也无力地耷拉下去,“这也太夸张了,我还想着怎么也能敲下一小块呢。” 悠奇安慰她一样地说:“这不是普通的冰,它要么完好无损,要么被你打碎,并没有中间状态。” 克雷恩了悟地点了点头,这么看来,想要靠勉强能撼动一点的战技或宝物天长日久的磨是行不通了。 迪亚玛满脸惊慌地看着身后已经汗如雨下的大巫师,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飞快跑了过来,直接冲到面前向着悠奇跪了下去,卑微的伏低身体,恭敬地说:“神的使者,您胜了,幽冥地穴,随时为您打开。请宽恕我们的大巫师,宽恕我们族人的不敬。” 悠奇笑了笑,“我不是什么神的使者,你们不用弄一桌子水果把我供起来。既然确认我们已经赢了,那么战斗到此结束。” 他说着抬起右手,用掌心对准了矗立的坚冰。 清冷的光芒远远传到冰上,仿佛蓝月的照耀将冰棺笼罩。光是这幅景象,就足以让蓝月崇拜的部落献上最热情的招待。 冰棺并没有融化,而是和永凝之歌消失的时候一样,突兀的化成了飞散的颗粒,只不过没有飞到悠奇这边,就那么隐没在雨丝连接的天地之间。 怨灵骑士一得到自由,头盔就扭转到悠奇的方向。对这个没有自己思维的怪物来说,悠奇显然还是它的敌人。 但已经见识到悠奇压倒性胜利的断脊者们当然不会再让战斗继续,三位大巫师连忙中断魔法,六只手掌一起紧紧握住了中央的骨节法杖。 怨灵骑士发出不甘心的怒吼,跟着,在刺耳的声音中变回漫天飞舞的怨灵,迅速回到法杖的周围,只在地上留下一片木炭粉末般的碎渣,成为那变异活尸最后的残留。 格瑞娜收回魔力,解除了饰品的效力,飞舞的怨灵顿时再也看不到清晰的形状,只剩下星星点点的光芒在那里依旧盘旋,发出瘆人的尖叫。 大巫师们松开手,一起倒在地上,在族人的搀扶下离开,空地的周围,终于渐渐宁静下来。 迪亚玛依旧跪在地上,伏低着头,不断用兽灵语呢喃着感谢的话。 悠奇只好拍了拍洛森玛的肩,小声说:“跟你妹妹谈谈,我们急着去幽冥地穴,没时间一直在这儿磨蹭,她能不继续跪着而是起来安排一下的话,我会非常感激。” 洛森玛响亮的笑了一声,喊来塔布蕾丝,让她去给琳迪准备一身衣服,自己走过去强行掺起了迪亚玛,搂着她走到了一边。 过了几分钟,她和拿来衣服的塔布蕾丝一起走了回来,笑着指了指那边恭敬等待着的迪亚玛,“走吧,先往今晚的住处出发。” 琳迪的注意力却放在了塔布蕾丝拿来的皮装上,她涨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说:“难道要让我穿这种丢人的东西吗?” 第九十九章 抵达!意料外的同行者 这件事当然不能怪塔布蕾丝。在这由断脊者控制的密林里,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不可能几分钟就变出一套符合人类审美的新衣服来。 她应该是去附近找了一个身材尽可能接近琳迪的同族,直接剥了一身到手。 很明显,以她的审美,亡灵巫师身上那种饰品繁多的花哨布装既不简练也不好看,所以她拿来的,是和她身上差不多一样的短裤背心,兽皮质地。 看到琳迪满面怒色,塔布蕾丝有些不解地用不是很流畅的通用语开口,声音意外的和她干练迅捷的战斗风格完全不符,又慢又软,“嗯,是觉得皮子不太好吗?可这是我能找到的身材和你最接近的了,要不然,你穿我的,我的皮子好一些?” 说起身材,鬣狗属的女性的确都是高大健美的类型,就算相对娇小的塔布蕾丝,也比琳迪高出小半头,真穿上她的衣服,短裤先不说,背心肯定会变成晃**在胸部以下的没用皮料。 琳迪红着脸叫道:“不是大小的问题!你们……你们就只有这种暴露的款式吗?我、我连睡觉的时候都没有穿这么少过!” 的确,虽然一样总是穿方便行动的轻装,但和大胆的玛莎比起来,琳迪的穿着绝对算是保守,腿上套着厚厚的防护性丝袜,上身的紧身衣外还要套一层衬衣,感到热了,也就是脱下胸甲稍微透透气,领口的扣子都绝不会解到第三颗以下。 至于睡觉,在野外的时候几乎不脱,在旅店的时候,总是最早起床的她也没让克雷恩看见过,照顾疼痛期的时候,倒是看到过穿着厚厚睡裙的模样。 洛森玛笑着拍了拍**在外的紧绷大腿,“小可爱,你的身材差到必须挡得那么严实吗?我妹妹说你喜欢的男奴正为了另一个主人拼命,你可得好好表现一下身为女性的魅力,把他征服在屁股下面才对。这样野性的装束,可不光是为了适应闷热的丛林雨季哦。” “克雷恩才不会喜欢这种打扮!”琳迪气冲冲地喊了一句,跟着扭头看了一眼,结果,克雷恩正若有所思的盯着塔布蕾丝捧着的衣服,很明显,应该是正在想象琳迪穿上后的样子。 从那糟糕的微笑来看,不喜欢这个判断,实在有点勉强…… 特尔斯不耐烦地叫嚷说:“磨磨蹭蹭的烦死了,明明是一块板的小孩子身材,光穿短裤都没人看,多个背心有什么好害……咻呜!呜唔……” 把被塞了一嘴破皮料的特尔斯一脚踢到一边,琳迪求助一样地说:“就真的没有其他衣服吗?” 塔布蕾丝挠了挠耳朵上的毛,“不然……我去追一个矮点的巫师好了。不过大部分巫师也喜欢穿这种,穿布衣的不太多啊,大巫师的衣服不可能脱给我的。” 琳迪抓住稻草一样说:“求求你了,去追一个来吧!”虽然那布条拼凑一样的衣服古怪又难看,但衡量一下,总比现在这样要好。 没想到洛森玛笑嘻嘻地说:“我先提醒一句,巫师的衣服可是非常轻的,而且里面什么都没有,被树枝随便挑起来一下,或者吹来一阵风,你可就真被看得光光的了。” 克雷恩不得不柔声劝道:“琳迪,暂且将就一下吧,之后再想办法。” “呜……”琳迪恼火地跺了跺脚,伸手接过那套皮装,扭身钻进了林子。 塔布蕾丝好像还没太理解自己做了什么错事,看着琳迪气冲冲的背影,不安的低下头,用手指来回拨拉着腰间的匕首皮鞘。 相对比较了解人类的洛森玛颇感兴趣地舔了舔嘴唇,低声说:“真是个害羞的小可爱啊。” 趁着等待的功夫,克雷恩好奇地问悠奇:“被你的永凝之歌冻住,如果你不解开也里面外面都打不破,会怎么样啊?” “就一直那样。”悠奇轻描淡写地回答,“现在我家乡的亲戚们应该还好好的保护着两大块冰,等着我哪天心情好回去解封呢。” “不会冻死或是饿死吗?”克雷恩吃惊地追问。 悠奇笑着解释:“当然不会。我说过,那不是普通的冰冻,那是永凝之歌的禁锢。那种禁锢会凝结内部的所有非意识状态,一直保持到解除为止。刚才那些大巫师不得不一直消耗魔力,其实就是因为怨灵骑士不断吸收魔力的状态被凝固住,而与它连接的大巫师的时间却还在流动的缘故。如果连那几个大巫师也一起封住,他们就可以永远那样保持下去了。” 格瑞娜敬畏地瞄了悠奇一眼,似乎连搭话也不太敢了。 倒是洛森玛还是无所谓的过去直接把胳膊搭在了悠奇的肩上,“真是好极了,有你和克雷恩两个在,去拿镇魂石的路上可安全了不少。我今晚要准备个大点的背包才行。” “你们也要往外带镇魂石?”克雷恩疑惑地说,“我听说你们的亡灵巫师不是不需要那些,还禁止其他地方的亡灵巫师来拿吗?” 洛森玛笑着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这种可以交换到各种上好货物的东西,我们怎么可能只是单纯守着一点也不动。只不过进去的风险太大了,没有可靠的队伍入内,我们宁愿只是守着。像你们就很可靠,我保证今晚会有一场盛大的招待,说不定还会有几个正好能生孩子的晚上摸进你俩的帐篷呢。” “都要通过这种考验才行吗?”克雷恩不太相信,“那你们多久才能遇到一队可靠的冒险者?” “不,很少有这种阵仗。”洛森玛叉着腰,很抱歉的撇了撇嘴,“一个是我们氏族的名声不好,没什么机会和陌生的冒险队伍来一场这样的较量,要么是保持联系的商会带来的好手可以直接放进去,要么是打算硬闯的蠢蛋我们会直接想办法弄成材料,难得遇到你们这样的,才打算趁机测试一下亡灵魔法的研究成果。另一个嘛……这一阵大巫师的祭祀做的都不太顺利,前几天还迁怒旁边的斑足氏族,把他们吓得连夜搬走了。算是情绪化的安排吧。” 好吧,原来也可以归结为运气不佳。克雷恩挠了挠头,正想再说什么,身后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他回过头,换好衣服的琳迪总算回来了。 这还是克雷恩第一次看到琳迪好像连路都不会走了的样子。 平常害羞时候的脸红这次直接蔓延到锁骨以下,不夸张地说,皮背心领口**出来的那一大片白皙,全部都透染上了醉人的霞晕。 破损的衣物全都换下以后,她的双腿从短靴到皮短裤之间就再也没有多余的遮掩,比她先前穿的防护丝袜还要雪白光滑的皮肤透着内里肌肉的隐约弹性亮在所有人眼前。那条短裤穿在原本的主人身上其实就和洛森玛他们的装束差不多,也就是个大一点的皮裤衩,所以即使琳迪的身材小了一号,那短裤也挡不住多少地方,堪堪能裹住浑圆的臀部而已。 难怪她连大点迈步都不敢,还把克雷恩的外套袖子系在腰上围了大半圈。 短裤的裤腰很低,即使她用袖子围着挡住了一点,可上面背心的下摆却很高,最后还是露出了一截白生生的肚皮,和充满韧性的腰肢很相称,那浅浅的肚脐附近,能清晰地看到腹肌紧绷的印痕。 其实背心原来的大小至少可以把肚脐勉强挡住,但琳迪把两边的肩带都打了结,强行提升上去一些。 她也没办法,毕竟,比起肚脐,显然还是更高一些的某个部位更需要掩护。 那大了不止一号的背心如果真的不作任何处理直接穿在身上,毫无疑问,负责遮挡胸部的就成了那两条肩带。穿成那样,琳迪肯定死也不会从林子里出来。 大概是不好意思总拿着悠奇的外衣,她一走到大家身边,就把它还了过去,小声说:“谢谢。咱们……可以出发了。” 悠奇看着她慌乱紧张不停用手挡挡这里挡挡那里的窘态,摇了摇头说:“你先披着吧,我肩上有伤,暂时不穿了。” 琳迪立刻感激地连声道谢,把这件外套以和克雷恩那件相反的方向围了上去,勉强凑成了一条拼起来的裙子,总算是完全挡住了胯部上下。 本来以为她会穿在上面挡住背心,克雷恩有些惊讶地说:“呃……那边需要围这么严实吗?” 琳迪拽了拽他,涨红着脸小声说:“那……那短裤特别松,里面……里面还什么都没有,不围上,我都不敢抬腿走路了。而且……而且后面还开着伸出尾巴用的大洞,不挡住的话,屁股沟都要被人看到了。什么破衣服啊……气死我了。” 她不想让旁人听到,所以凑得很近。 克雷恩个子较高,所以低下了头。 那背心很大,所以领口非常宽松。 别的衣服都坏了,所以里面其他的什么也没有。 唔……好可爱的两只小白兔。 克雷恩忍不住咽了下口水,说:“其实……还挺好看的。” “好看什么啊,根本就是暴露狂才……”她还想小声抱怨,结果抬起的视线正好发觉了克雷恩灼热的目光正落在什么地方。 糟糕!脑中立刻闪过琳迪尖叫一声然后把自己痛打一顿的画面,克雷恩连忙抬起双手下意识地做出了防御反应。 没想到,从手臂间的缝隙看过去,琳迪的表情出现了非常奇妙的变化。 最先浮现在那精致五官上的,当然是羞愤,而且毫无疑问的迅速升温到忍不住要打人的程度。但紧接着,她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怔了一下,跟着不自觉地看了洛森玛一眼。然后,她象在思考着什么一样微微低下了头,不一会儿,拿定了什么主意似的,十分紧张地扽了扽他的胳膊,以蚊子叫程度的音量问:“真的……还挺好看的吗?” 克雷恩连忙用力地点了点头。 琳迪的紧张感似乎稍微消失了一些,她嫣红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正要开口,旁边不耐烦的特尔斯丢来了一句:“行了行了,别磨蹭了。没胸没屁股没个子,还白的跟刷过颜料一样,谁稀罕看啊。赶紧走吧。” 听着耳边响起的啪啪砰砰的声音,克雷恩微笑着想,比起他的话,似乎还是生气比较能消解她的羞涩。 特尔斯牺牲了自己,拯救了他们上路的时机。 琳迪说什么也不肯走在任何人前面,克雷恩只好落在最后陪她。特尔斯急匆匆地追到洛森玛身后,絮絮叨叨讨论着格斗术的技巧。为了摆脱格瑞娜,悠奇也渐渐退到了队伍后方。在塔布蕾丝和迪亚玛的带领下,众人迅速向鹰脊山的方向前进。 按洛森玛的说法,今晚全速前进到他们的部落住宿,明天傍晚左右,就能到达腐尸岭北峰脚下。在那里驻扎的断脊者护卫队安排下休整一夜,隔日一早就能正式进入幽冥地穴。没有意外的话,护卫队会再派遣几名熟悉地形的勇士随队,至少要有一名拿到过镇魂石的向导。 现在在场的成员中,唯一进入过幽冥地穴的就是洛森玛。 而她负责帮忙的那次,采矿队伍覆灭在地下三层,三十多条命葬送在那里,只有她和另外两名幸存者逃了出来。 “这鬼地方那么深?”格瑞娜不安地问,“一共往下有多少层?” “又不是在挖地下神庙,层数只是个大概的区分。”洛森玛摇了摇头,回答,“一共有多少层我也不知道。我又没拿到过镇魂石。再说……镇魂石所在的地方也并不是最底层,有冒险者往更下面的地方去探索过。不过我们的族人拿了镇魂石就上来了,没跟着犯傻。” “那……他们最后回来了吗?”克雷恩有些跃跃欲试地问,很期待那些勇敢者的结果。 “不,至少……没再从这个入口出现过。”洛森玛叹了口气,颇为遗憾地说,“挺可惜的,我奶奶说那帮家伙的实力非常强,本来就算死在下面也可以抢几具尸体上来做顶级材料。” “这些年来这里下洞的队伍越来越少了。”她接着说道,“轮回之纪的说法传来传去,冒险者都满世界刨古坟、挖遗迹去了。” 悠奇笑着说:“这倒是真的,好多有名的王陵,还有覆灭古国的旧址,都被挖的和布陷坑一样。据说最热门的队伍,光有技术和实力还不行,长得不够好看都不要。” 本来对这种逸闻最感兴趣的琳迪却完全没听他们的话,从开始前进就一直若有所思的打量着悠奇,到这时终于忍不住问:“悠奇,我能不能问问,你那把永凝之歌,到底收到哪儿去了?” 结果悠奇完全没有认真回答的意思,只是笑着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口,“就在里面。” 这答案当然不能让琳迪满意,但从这个口风很紧的神秘佣兵身上,她这样涉世不深的稚嫩少女根本问不出任何东西。 连番旁敲侧击外带克雷恩帮腔的结果,是被悠奇不知不觉地引导偏了话题,从永凝之歌转到克雷恩的弓,从弓转到分布各地的天使遗迹,从遗迹探索转到精彩的探险故事…… 最后,当琳迪听到洛森玛说出到了的时候,才发觉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什么也没问出来,这会儿还和悠奇、克雷恩一起热切地讨论起一本很热门的探险小说里主人公们的感情纠葛。 而她正想说,她支持男一号和男二号这一对。 于是,从密林里钻出到一片开阔地的时候,琳迪还在懊恼地拍着自己的脸颊。 以为她还在为了衣服的事情生气,塔布蕾丝连忙赶了过来,认真地鞠躬道歉,“非常对不起,我这就给你去找更合适的衣服!” 其实,最难捱的强烈羞耻感过去后,琳迪对于身边克雷恩时不时偷滑过来的目光还挺有点高兴,而且她不认为在这地方能找到什么像样的衣服,干脆摆了摆手,说:“没事,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塔布蕾丝愣了一愣,小声说:“啊,是这样吗?我还以为这里有人类,你会比较希望换上你们那样的衣服呢。” “什么?”琳迪马上叫了出来,“这里有人类?” 悠奇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说:“想必……就是洛森玛提到的保持联系的商会带来的人手吧。” 洛森玛笑眯眯的回过头,用眼神把琳迪**在外面的部分慢慢地舔了一遍,说:“没错,最近正好有大主顾带着一堆好手打算进去,只是有事耽搁了一下,你们的运气确实不错,他们肯定也非常乐意搭个伙。” 琳迪忙不迭躲进克雷恩背后,探出头说:“那太好了!呃……请先帮我找一套合身的衣服,非常感谢。” 塔布蕾丝一副急着弥补自己过失的样子,以战斗中的速度,转眼就消失在一间间错落分布的木屋之后。 迪亚玛向洛森玛略一点头示意,也快步走入部落深处。 这里的确一眼就能看出和外界有所联系的迹象,只不过那些明显不是出自草原的物件还不太好确定到底主要是来自交易还是不识相的冒险者们的遗物。 也许,两者皆有。 天色已经彻底昏暗下来,每隔几栋,就有一栋木屋的主人出来将一根照明杖插在门口。红色的月光还没完全铺开,整个部落占据的空间就已经全被照亮。 走在照明杖的光芒中,克雷恩鲜明的感受到这里和草原其他鬣狗部落的不同。 光是制作熟食冒出的炊烟,就足够让他惊讶了。 “为什么他们就可以做熟肉吃?”琳迪瞪了格瑞娜一眼,凑过去小声问。 格瑞娜很不屑地撇了撇嘴,“丛林的毒物太多,还有疫病和寄生虫,当然只能牺牲食材的鲜美味道来换取安全了。我来这边帮忙的时候,也忍着吃过几天。” “格瑞娜,多吃吃熟食,多放点香料,起码你勾引悠奇的时候,嘴里的味道能好点。”洛森玛讽刺了一句,跟着尾巴一甩,抬脚蹬开了一栋颇为宽大的木屋房门,“呐,这是我的房子,小可爱,进去换衣服吧。” 琳迪愣了一下,结果还没开口,就发现塔布蕾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到了附近,捧着一套衣服幽灵一样从旁边的阴影里钻了出来,她差点就被近身都没察觉。 塔布蕾丝拿来的的确是更符合外界审美的衣服,裤子上总算没有给尾巴留的洞,上衣虽然拿起来就觉得非常宽松,但在有成套内衣裤的情况下,就算当连衣裙穿也无所谓。 而且,还有紧身上衣。 看着琳迪走进屋中,洛森玛故意探头进去,“小可爱,需要我帮你穿吗?那块小小的三角布料是**吗?那么紧,不如我来帮你拉松一下如何?” “滚!出!去!” 咣当!门关上了,震得屋子都晃了一晃。 这次琳迪换得很快,但走出来后,脸上的表情依然不是很开心。 并不是因为缺了护甲,保命防身的东西没谁会那么大方让出来,没有是正常的。 她不高兴的是这一身好象是塔布蕾丝从几个人身上拼凑出来的,最里面的内衣裤和内衬的紧身上衣应该是个和她身材差不多的女性,裤子的款式是男装,塞到靴子还是看起来蠢得要命,那件大号上衣的主人恐怕比她的体型大两三圈,领口稍微用点力气就可以把她的肩膀掏出来。 唯一的好处,是塔布蕾丝这次为了将功补过,的确搭配的非常非常非常保守,甚至给她带回来了一条能裹住大半张脸的头巾,她全部穿戴上的话,只要手往袖子里一缩,再多眨眨眼,那就连蚊子都没地方下嘴得被活活气死。 她看了一眼克雷恩,然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被完全遮住的领口,有些恼火的抿了抿嘴唇,把那套不合身的皮装丢给了洛森玛,抱着克雷恩和悠奇的外套叹了口气。 洛森玛把衣服随手往屋里一丢,压低声音在她耳边说:“我邻居有个小女孩个子没长多高,和你的身材正好差不多。可以给你弄一套完全合身的皮装哦。保证你的男奴视线一直都离不开你。你的腿又直又白,胸口的皮肤那么嫩,真的不打算让他神魂颠倒一下吗?” 琳迪白皙的喉咙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一股热乎乎的冲动在心里来回冲撞,撞得她连胸部都有些发胀。 洛森玛继续**着她:“借口很好找的,这身东西太不方便行动了。你是去冒险,去很可能没命的地方,穿着这堆布,连逃命都比别人慢两步。你没什么好担心的,悠奇对你没兴趣,蠢狮子们都是没断奶的孩子,只认识大胸脯和大屁股,你就算亮出自己的魅力,受吸引的也只会是克雷恩。那难道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非常巧的,两个高挑健美的鬣狗女郎,以那样的穿着奔跑过去,没有涂上油彩的身体,以浓厚的野性魅力拉偏了克雷恩的目光。 像是着了魔一样,琳迪狠狠捏了捏拳头,咬着牙说:“好吧,请给我借一套……非常感谢。” 克雷恩有些纳闷的挠了挠头,长了不少的头发已经有一部分在眼前晃**,看来这次冒险结束后,该找个店子稍微修剪一下。他不太明白琳迪怎么换好衣服就跟洛森玛往另一个方向走了,之前她不是还躲蜘蛛一样躲着吗。 塔布蕾丝非常敏捷地跟了过去,不久,就一脸迷茫地跑了回来,走到克雷恩面前说:“那个……你的主人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衣服啊?为什么我这次拿来的她还不满意?又换回去了。” 跟这些从小就认为女性就是主人男性就是奴隶的兽灵计较称呼的问题毫无意义,克雷恩苦笑着应下,说:“你说……她换回去了?” 不用塔布蕾丝回答,快步走来的琳迪已经进入了他的视线。 不得不说,当这种充满原始野性的皮装以完全合身的状态穿在琳迪身上的时候,不再有任何稚嫩感的女性魅力就彻底地爆发出来。 看上去,她似乎全力克制住了羞耻感,展示出大方的姿态。 而实际上,她的脸已经烫的和发烧一样,如果不是克雷恩的目光正热切的落在她身上,她恐怕已经忍不住转身逃到连影子都不见。 有些僵硬地挺直腰背,琳迪走回同伴之中,狠狠剜了一眼也在忍不住偷偷打量着她的特尔斯,略有些得意地把两件外套还给了克雷恩和悠奇,带着一丝颤抖说:“用不到了,这样穿……也……挺轻便的。尾巴那个洞也缝住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克雷恩本来想问,只是为了轻便的话,不需要只留下内衣裤把紧身衣也换掉吧。但他认真考虑了一下,这样的琳迪实在是比从前赏心悦目了很多,体内所有的雄性要素都在提醒他,这样非常好。 就是皮背心的里面那件内衣太碍事了…… 特地在克雷恩面前转了一圈,她拨弄着洛森玛给她临时编起的碎麻花辫,很努力挤出一个不那么羞涩的微笑,轻轻地问:“好看吗?会不会很……不知羞耻啊?” “不,一点也不。呃……好看极了。”克雷恩连忙赞叹说,“就是看上去太脆弱,真进洞的时候,还是得弄套像样的护甲才行。” 琳迪喜滋滋地点了点头,“到时候再说。” 塔布蕾丝不解地从洛森玛手里接过借来的那一堆衣服,小声问:“这些她不穿了吗?” 洛森玛看到什么美餐一样舔了舔嘴唇,笑眯眯地说:“当然不穿了,小可爱终于开始变成大人,多么值得高兴的事啊。走,咱们一起把衣服送回去,顺便让两边认识认识。” 既然是要一起进那种地方冒险的同伴,能尽早建立必要的友谊的确十分必要。跟随着洛森玛,众人很快前进到一长列木屋前的篝火旁。 十几个精壮的男奴正带着花冠穿着长叶裙围绕着火光跳舞,跟随旁边皮鼓的跃动节奏尽情的展示着肌肉的魅力,正在全力吸引这些外来客人的注意。 靠近屋子的那一侧摆放了二十多张藤椅,不愧是有联系的商会派遣来的队伍,藤椅、木桌加上火堆边的表演,完全是度假观光的感觉。 只可惜,成员绝大多数为男士,对同性若隐若现的屁股和硕大无比的胸肌显然意兴阑珊。女客为了矜持,也大都没有表现出很热切的兴趣,只用余光偷偷地瞄,瞄个不停。 但有一位女性成员的表现更接近鬣狗们的喜好,她一只脚踩在藤椅上,一手端着木酒杯,一手握成拳头在头上挥舞,用兽灵语叫喊着一些听语气就感觉很下流的话。 克雷恩有些惊讶地看着那个兴奋到不停的用虎尾抽打着自己大腿的高壮女性,忍不住说:“竟然是她……” 琳迪也一眼就认出了这个船上曾经见过的大块头,“这不是大笨牛之前勾搭的那个女伴吗?” 克雷恩叹了口气,“是,我记得她好像叫乌姿。看样子……应该是她主动勾搭的大笨牛。” 扫视了一遍藤椅上坐着的其他人,除了乌姿,应该是没有什么熟面孔了,克雷恩头疼的皱了皱眉,这么多张脸,一下子想要都认识也太难了点。 悠奇好像也想到了这个问题,直接开口说:“叫他们的领队过来吧,没必要彼此全都认识一下,咱们又不是搞联谊。” “没问题。”洛森玛拍了拍塔布蕾丝,塔布蕾丝点了点头,立刻隐入到火光映出的阴影之中。 “怎么?负责人没在这里吗?”克雷恩看塔布蕾丝往另一个方向去了,不由得问道。 “不在。”洛森玛叉着腰,有些不太满意琳迪一直故意和她保持的距离,干脆直接站到了克雷恩旁边,“那两个应该是和商会的家伙在一起。族长负责招待。” 悠奇撇了撇嘴,小声说:“早知道这样可以这么轻松,咱们也该找家商会联系一下的。咱们不要报酬,就要几块镇魂石,应该抢手得很吧。” 洛森玛哈哈笑了两声,“你们的实力的确很抢手,不过这种秘密交易,商会通常会交由熟人去组织人手。估计你们不在名单上。” “奇怪,乌姿她……啊,我说的是那个虎属兽灵,她和我一班船到的法希德兰,我来的路上几乎没休息,她……怎么看起来很轻松就到了这儿?”克雷恩比较了一下那帮佣兵的精神,明显都经过了充分的休息,一点也看不出长途奔波的劳累。 洛森玛嘲弄一样的拍了拍克雷恩拎着的包,“因为你们没钱,而商会有大把的钱。而且他们也知道我们的具体位置,不需要像你们一样找蠢狮子和其他鬣狗做向导。那边的林地里拴着他们带来的狮鹫,三十只。啧,一天可要吃不少肉呢。” 很配合她的话,远处立刻传来了狮鹫尖利的嘶鸣。 “他们来了。”嘶鸣声掩盖了塔布蕾丝本来就很轻的脚步,突然出现的话音又吓了琳迪一跳。 紧接着走来的一男一女站到了他们的身边,两人都是法师装扮,那位男性冷漠而有礼地说:“你们好,我是这次行动的负责人,温萨雷斯·迪古亚特·尼格伦,你们可以叫我……等等,克雷恩?怎么是你?” 克雷恩也惊讶地把视线从琳迪的大腿转移到来人的面孔上,“温瑟?” 第一〇〇章 喧闹!纷乱的出发前夜 温瑟和克雷恩惊讶对视的同时,悠奇也敏锐地辨认出这是赤鲸号上杀人后逃走的那个风系法师,但听克雷恩讲述过那段经历后,知道其中拧缠着乱麻一样的宗教纷争,自然没了管闲事的心思。 寒暄了两句之后,克雷恩把悠奇介绍给温瑟,两人很快把必要的信息交换完毕,大致介绍了一下己方的成员后,温瑟身边那个小个子女法师走上前两步,掀开了显得过分宽大的兜帽。 克雷恩和琳迪同时吃了一惊,琳迪更是忍不住喊了出来,“塞熙?” 但马上,他们就发现面前的女性只是和塞熙长的十分相似而已,五官还是有很明显的不同,头发也修建的很短很利落。 塞熙的相貌就已经很有迷惑性,面前的这位女法师则更加明显,即使脸上带着沉稳的表情,也依然像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和比琳迪还要青涩的身材无比相称。 她的声音比塞熙柔和了很多,也更孩子气一点,似乎是很习惯这种迷惑的眼神,她开口自我介绍说:“你们好,我是塞勒尔巴丝·迪诺里托·约比安,这名字太长的话,叫我塞拉也行。请相信我只是长的显小,并不是偷出父母法杖出来玩的小孩子。” 她湖水一样的幽静视线挪到克雷恩的身上,微微颔首,说:“我听温瑟说起过你们,感谢你们曾对我姐姐的帮助。我是塞熙的妹妹,契约水的自然系法师,希望我与你们的合作可以像你们和姐姐那时一样愉快。我会用我的治疗能力,让大家放心的把后背交给我。” “呃……好的,一定会比和你姐姐的时候更愉快。”因为和你姐姐合作的那次简直糟糕透了,克雷恩压下心里的抱怨,挤出了一个很热情的微笑。 “这种全是死灵的地洞,我还以为你们会多带几个光系的祭司顺便兼职治疗呢。”悠奇小声嘟囔了一句,打量着那边藤椅上的成员,光看装束,只有一个胡子拉碴的瘦小男人穿着祭司袍。 温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个实在有些无奈,这次组织得很匆忙,你们也知道,法希德兰并不太容易找到可靠的光系祭司。那位苏米雅小姐呢,没跟你们一起来吗?” “啊,她有别的事情。也很重要。”克雷恩回答了一句,接着小声问,“你们怎么跑来给商会当打手了?你不是事情很多吗?” 温瑟斟酌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克雷恩已经知道的不少,再刻意隐瞒没什么必要,直接无视塞拉警告的一扯,说:“其实是我们联络了相熟的商会,他们在法希德兰的黑市交易很需要暗影教会的庇佑,所以没有拒绝的余地。可惜他们手上的镇魂石也没有存货,都是订单存够一定数额才组织一次采取,这次还是靠教会施压,他们才出面负责和断脊者沟通。” 洛森玛哦了一声,“原来你们才是主顾,啧,那个商会平时很了不起的样子,原来还要看你们脸色啊。” “不,合作而已。谈不上谁看谁脸色。商人最看中的无非是利益。”温瑟平淡地回应道。 塞拉微笑着说:“你们能帮姐姐从迷雾森林中心区那么危险的地方完成任务,之后还可以平安返回,肯定是很了不起的冒险者,有你们帮忙,我和温瑟的心里也更有底了。” 嗯……这位妹妹和姐姐的感觉还真是完全不同,克雷恩和琳迪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继续隐瞒当初并不愉快的合作事实,反正看样子,这两位还没和塞熙见过面。 克雷恩看了藤椅那边一眼,留意了一下乌姿的表情,慎重地问:“温瑟,你带来的人手全是你们暗影教会的部下吗?” “当然不。能靠雇佣兵的场合我们并不吝啬。”温瑟也看了那边一眼,回答,“那边只有两个达曼之手的人和两个暗纹骑士团的战士,关键时刻能保护好我们两个就足够。至于其他的,这种高危地区,还是多靠为钱卖命的佣兵冒险者们比较合适。” “可是,”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为了避免探险途中出现意外,提醒说,“那里面有巨龙之翼的……” “我知道。”温瑟出乎意料地打断了他,微笑着说,“龙神教的信徒在法希德兰的密度太高了,完全剔除有嫌疑的人会影响我们的进度。反正这种地方,免不了会有需要牺牲者的时候,嫌疑大的,就让他们冲在最前好了。” 悠奇听到这里,插嘴说:“可有几个心怀鬼胎的家伙混在里面的话,不怕他们找机会坑你们一道吗?” 温瑟点了点头,“但实在是缺人手,冒一点险也是值得的。按我和塞拉的估计,他们的目标如果是和之前一样,为了查清我们到底想要做什么,那至少在拿到镇魂石之前都不会有什么大问题。他们肯定很想知道以我们暗影教会的势力,为什么不去买现成的而大费周折下矿洞。这正好值得利用。” 是啊……暗影教会遍布圣域地区,怎么会专门跑来下幽冥地穴冒险而不是直接去其他地方买?克雷恩想了想,决定还是不问了,温瑟肯定不会说的。 塞拉却突然说:“可是我们发觉,他们的目的好像并不单纯。” 温瑟轻轻叹了口气,“没错,从到达这里后,他们就开始捣乱,一直设法拖延我们的行动时间。要不是那几个豁出去暴露身份也要装病的混蛋,我们昨天就已经进洞了。我和塞拉商量了很久,也没猜出他们拖延时间到底是为什么。” 塞拉的目光在克雷恩他们的身上转了一边,不像是开玩笑地说:“我怀疑和你们有关。” “啊?”克雷恩不敢相信地说,“怎么可能和我们有关。” “因为就在我们过来的路上,一个装病的家伙跑来说他们没事可以出发了。”温瑟的眼神带着鲜明的警告,“而唯一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就是你们来了。” “看在你们帮了我姐姐也帮了温瑟的份上,我会帮你们留意他们的目的。”塞拉认真地说,“我的直觉告诉我,对他们来说,你们的优先级还在我们之上。” 琳迪拽了拽克雷恩,他们两个立刻离开人群走到一边。 “如果真是冲咱们来的,那应该和辛迪莉有关。”琳迪的眼底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嫌恶,她对辛迪莉的敌意在几次波动之后,已经随着克雷恩这个最大砝码的确认而高涨到顶点,“不过我想不出她叫这些人不惜阻挠暗影教会的行动进度也要等着咱们究竟想干什么。” 往善意猜测的克雷恩倒是很快想到了一个答案,“也许,她就是觉得光咱们两个加上悠奇太危险了,设法给咱们找了一群同行者。” 这个推断合情合理,也很符合辛迪莉对克雷恩狂热的态度,琳迪的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却没什么可说,只好有些沮丧地点了点头,“也有道理,那她……对你还真是够费心思的。” 不太愿意对辛迪莉有过多的恶意揣测,毕竟,他们两个关系已经到了那种程度,克雷恩柔声说,“她肯定是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不过至少直到目前,她的目的还没有对咱们有什么致命的影响,反倒帮了不少忙。如果这次的帮手也是她安排的,那顺利回去后,还是该谢谢她。” “有能力安排这么多强手过来干这种危险的活,我觉得……辛迪莉不像是一般教徒。”琳迪的口气依然充满戒备。 “回去之后我会用这个机会问问她的。她说过对我尽可能诚实,希望那句不是假话。”克雷恩拍了拍琳迪的肩,结果掌心直接碰触到了肩带附近的光裸皮肤。 琳迪的脸腾的红了一片,声音也变小了许多,“好吧,我……也希望她对你没有任何恶意。否则我一定剥了她的狐狸皮。” 在温瑟的引导下,两边的成员大体互相介绍了一遍,不过毕竟身份驳杂,那二十来个人互相之间都没完全认识,克雷恩他们更不可能把名字和脸迅速对上,倒是悠奇很惊人的一遍就全都记在了脑子里。 乌姿认出克雷恩后,兴高采烈的过来搭了几句话,确定蛮牛没跟来后,她还有些失望的撇了撇嘴。 那边的雇佣队伍成员以人类为主,共十四个,另外还有两个精灵、一个矮人和七个兽灵,光看表面,分不出谁和乌姿是一伙的,只能猜测至少装病的那六个人类多半是,和乌姿同族的那个虎属兽灵嫌疑也不小。 在场的女性中,塞拉裹了一身法师袍,连脸都看不太清。兽灵里的那两个,鹿属的那位女法师也是差不多的打扮,犬狼属那位女性虽然装束很简单,但和到处都走来走去的鬣狗属女性差别也不是太大,早就审美疲劳。精灵中的那位少女是琳迪先前的打扮,多半借来的紧身衣和内衣裤就是来自她,所以也没什么可看。而那边的人类中唯一的女士,孩子可能比琳迪都大,而且也穿着花纹复杂的召唤师袍,遮掩的很完全。 所以,相貌符合外界审美而且相对穿着最暴露的琳迪顿时成了男人们目光的焦点,看得她缩在克雷恩背后连头都不敢探出来,一直催着早点离开休息。 本来还打算和那两位看上去像是情侣的同胞认识一下的克雷恩只好打消了念头,和洛森玛商量了一下后,一起往今晚住宿的地方过去。 排成一列的木屋是断脊者这个居住区所有男奴的住处。 为了招待客人,约五分之一的男奴被赶去了另一个居住区,还有五分之一的男奴被特许在主人的房间留宿。 腾出的地方,就成了他们的住所。 克雷恩他们来的比较突然,不过洛森玛处理的很简单粗暴有效,直接把两间屋子的六个男奴喊了出来,平均分配到迪亚玛、塔布蕾丝和她自己的住处去。 克雷恩、悠奇和特尔斯当然睡一间,琳迪也很高兴得到了单独的住处。 可马上,洛森玛就得意洋洋地过来凑到她身边说:“小可爱,我给你找了单独的屋子,一个人睡觉怕不怕?晚上我来陪你怎么样?” 琳迪连忙躲到克雷恩另一边,探出头说:“不必了,你……你还是陪你叫去的两个男伴吧。” “一身硬邦邦的,我没什么兴趣。要不我让他们回来睡,你去我房间怎样?那里住得还舒服,床垫都是软的哦。和你身上一样软绵绵的。”洛森玛的口气中已经没了几分开玩笑的感觉,与其说是调戏,不如说是直白的撩拨。 琳迪先是躲进屋子里,很快又开门走了出来,吃惊地说:“你们的屋子都没有锁和门闩之类的东西吗?” 洛森玛得意地舔了舔嘴唇,笑眯眯地说:“小可爱,男奴的住处不需要那种东西。其实这里的房子能不让别人随便进去的不多,不过……我的屋子可以闩上噢,你要是害怕半夜有男人偷偷摸摸进去你的卧室,不如来我这里怎么样?” 琳迪咬了咬牙,拔出匕首晃了晃,“我宁肯握着它睡觉,也不去你这个大变态的地方!” “唉……”洛森玛夸张地叹了口气,“我真想找个机会让你知道,只有女性才最了解女性所有的秘密。和我睡上一晚,保证你把你的男奴都抛到脑后。” 让琳迪很有些意外的,塔布蕾丝竟然非常认同地点了点头,用她那特有的绵软音调说:“洛森玛说的对。”一副已经体验过的表情。 “那你们两个住一起去吧!”琳迪恼火的钻进屋里,重重地甩上了门,里面紧跟着传来挪动床铺的声音。 洛森玛笑着等到那声音一直传到门板后,才过去说:“小可爱,我还没招待你们吃饭呢,你打算就这么饿着休息吗?” 里面安静了几秒,跟着又传来床腿和地面摩擦的刺耳声响。 看着满脸难堪走出来的琳迪,克雷恩忍不住开口说:“好了,洛森玛,如果是作弄的话,该到此结束了。琳迪不太喜欢这样的玩笑。我……也不喜欢。” 洛森玛的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光芒,低声呢喃着说:“你怎么会觉得这是作弄呢。我们鬣狗从不拿这种快乐的事情开玩笑。我保证小可爱要是被我找到机会,我就能让她恨不得天天跟在我身边,我了解人类的女孩,她们**又软弱,很容易就会对这种愉悦上瘾。” 她露骨地伸出长而肥厚的舌头,充满暗示地舔了一圈嘴唇,“她不是我对手,想保护她,那你今晚只能和她一起睡了。” “好啊,那就这么办吧。”在琳迪吃惊的表情中,克雷恩很认真地回答。 听到克雷恩说出那句话之后的两个多小时里,琳迪都一直处于迷迷蒙蒙的状态中,就像着了凉发着高烧满脑子都不清楚但一点都不难受还一直想嘿嘿傻笑。 她本来是想害羞地给克雷恩一拳,但从主动换了这身衣服之后,就不知道为什么怎么也做不出之前那种恶狠狠保护自己的凌厉样子,换了鬣狗的打扮,结果心态都跟着变了。 她没仔细去听洛森玛之后说了什么,她就低着头,忍着脸上热辣辣的感觉抱住了克雷恩的胳膊,跟着他走。心里光顾着用想象力猜测今晚可能会发生的各种事情,这种时候,她开始有点后悔,以前光喜欢看一些壮汉喜欢俊男、俊男喜欢壮汉、俊男喜欢俊男和壮汉喜欢壮汉这样的粉皮小册子,让她连妄想都想不出确切的画面,一不留神就把自己想成了柔弱小男孩。 吃饭的时候乱糟糟的,那对精灵跟着温瑟过来,想要认识认识克雷恩,好像还有几个男的过来想和她搭讪,她正妄想得开心,就挨个瞪了回去。 吃着吃着洛森玛弄来了两大瓦罐苦藤酒,说是鹰脊山的特产,喝了之后对晚上睡觉有很大帮助。 她以为是帮忙睡的香,也没注意洛森玛咬字的奇怪语气和暧昧的笑容,咕咚咕咚就喝了两大杯下去。 入口苦得要命,但之后从舌根会反上来甜津津的浓厚香气,带着一丝奇妙的辛辣,她咂了咂嘴,又喝了一大杯,然后,她就觉得自己好像更止不住笑,一边笑,脑子里的画面一边在变来变去,混身上下被点了火一样,热得光想把背心短裤也扯下来。 幸亏残存的理智告诉她,这里还有别的男性在……所以就等回屋去好了!到时候只有克雷恩,就可以尽情的解放自己啦!哎呀呀……我这么瘦,真的脱掉的话,克雷恩会不会嫌弃啊?芙伊姐姐个子又高胸部又大,玛莎和辛迪莉的身材也好得不像话……不管了,反正刚才他一直盯我看来着,也说了好看。啊啊……他说我好看呢……我要带一套这衣服回去,以后天天穿给他看。嗯……这酒的感觉真棒,再喝一杯好了…… 她把杯子凑到嘴边,结果被克雷恩按住拦了下来,她抱怨了几句,不过连自己也没弄清都说了些什么,周围好像传来了很多笑声,很好笑吗?难道是笑我? 她想了想,不行,这么多人笑我,我可能犯了什么错……呀啊,犯错的话,爸爸要打我的,我要躲一躲,躲到哪里去啊?姐姐被卖了,我还能躲到哪里啊?芙伊姐姐不见了,我该往哪里躲才好? 克雷恩……对……克雷恩……这个学生虽然有点笨,但很可靠啊,他一定会帮我好好躲起来的,和他在一起,就能开开心心的忘记爸爸了。对,就让我躲一下吧……她咬了咬嘴唇,拉起克雷恩的胳膊,眼前已经有些模糊,不过味道很熟悉,而且……还掺杂着一些非常非常好闻,闻了会让身体更加发烫的奇妙香气,躲进来的选择真是对极了。 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克雷恩好像也在说什么,可恶,这种时候好好抱着我不就对了,和别人说那么多做什么……唠唠叨叨的烦死人了。 对,这种时候的让他闭嘴,不要说话了,乖乖地搂住我,让我觉得安全啊……琳迪抬了抬手,然后觉得这样捂嘴好像不太合适,她跟着想起了粉皮册子里男一号经常用来堵男二号嘴巴的方式,于是搂住了克雷恩的脖子,一把把他的头拽了过来。 唔……果然……缠住他的舌头,他就没办法说话了呢…… 嘻嘻,我真聪明。她愉快地下了结论,专心的品尝着酒杯之外地方的淡淡酒味。 就是最后情况好像颠倒了,莫名其妙战场就跑到了她的嘴里,她用力顶了顶结果还顶不回去,这时候才发觉,克雷恩的力气真大啊,这么被他牢牢搂住,好像连腿都使不上劲哎。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吃完了那见鬼的晚饭,琳迪扶着克雷恩的胳膊往回走的时候,脚底下就像踩了俩不听话的弹簧,她保证她这辈子都没有这么失去平衡过,地面转来转去的让她很想猛踩几脚,但一想到身边还有他,只好费力地压下那股烦躁。 可燥意越来越浓厚,她浑身的毛孔里都像有什么东西要喷发出来,洛森玛说的调笑话听起来也没那么可恶,心里还忍不住在想,要是克雷恩也说要舔舔自己就好了,她一定举双手赞成,那样的话身上就不会这么难过了吧。 路上悠奇和克雷恩说了什么,好像是说那苦藤酒对经期前后的人类女性效力格外强之类的话,她笑嘻嘻地反驳了两句,肚子疼的时候不能喝酒,怎么疼完了还不给喝吗? 特尔斯又在嘲笑她,她想去打他,结果走不稳差点摔倒,紧接着她就飞了起来,打横飞了起来,飞到了克雷恩的怀中。 眼前就是他的胸膛和下巴,那线条真棒,又硬朗又结实,她吃吃笑了起来,笑得像只偷到了肉的小鬣狗,听说公主都是这么被抱起来的,真好,好的不得了。 木屋里有三张床,一张被她之前挪到了门边,另外两张放在最里,进了屋子,她就被放在其中一张上。 她扭头,伸了伸胳膊,和另一张床离得也太远了,很不高兴。她爬起来,晃晃****的走到对面的**,坐下。 克雷恩在门口跟谁说话,好像是洛森玛,隐约能听出来在抱怨不该在这种时候用苦藤酒招待大家。 结果洛森玛在外面大笑着回答,说不要紧,她负责不限量安排足够多的女兽灵来帮忙。还说什么越是紧张危险的任务之前就越该好好放松一下。 琳迪恼火地攥住被单扯了两下,她其实知道,玛莎在波亚拉深夜冒险之前,就和克雷恩一起好好放松了一下。 很快她又笑了起来,不过没关系,这次只有她在。 克雷恩只能和她一起放松,别人谁都不行。 本来挺合身的内衣这会儿突然感觉变紧了,也闷热得不行,她咬着下唇犹豫了一下,把它从背心里面脱了下来,丢到一边。 嗯……果然脱了之后身体一动,皮背心粗糙的里衬就直接磨着她,可很奇妙的,这会儿并不觉得难过,反而还蹭来蹭去的很舒服,让她不由自主的轻轻晃动起了肩膀。 关门声之后,屋里传来了克雷恩惊讶的声音:“琳迪,你……你在干什么?” 她扭过头,模糊的视线勉强锁定了他的轮廓,然后,轻轻哼唧着说:“我在等你呀,快来陪我睡觉!” 然后,脑子里好像有一根弦绷到了极限,看着克雷恩向床边走来,颤抖着把手放在自己的肩带上之后,琳迪就什么也不记得了。 第二天早上,她是被疼醒的。 不过让她有点失望,疼的地方是头,在上边。 还不是一般的疼,简直像是有把几百年没磨过的钝斧子,在她头顶劈劈啪啪的乱砍。 “嗯呜……好难过……”她呻吟着扭动了一下身体,又感到有些失望,四肢没有感觉到小册子里描述的那种酸痛无力,只是有些懒洋洋的提不起劲。 她闭上眼睛,稍微眯了一会儿,接着,昨夜还残留在脑中的记忆非常调皮的排着队蹦了出来,直到她大胆去褪肩带之前,都清清楚楚的回放了一遍。 “天使啊……我干了什么?”她颤抖着抬起手捂住了脸,“让我死吧,我怎么能做出那么丢脸的事啊。” 这一抬手,琳迪注意到了更加可怕的事实。她马上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一掀被单,就看到了自己光溜溜的身体。 一丝不挂,纤毫毕现。 这……到底……发生了还是没发生啊?为什么会在那么关键的时候失去记忆啊!哪儿有这种事到最后当事人完全不记得的!急匆匆拾掇起碎了一地的少女心,琳迪紧张地睁大刚适应屋里昏暗光线的眼睛,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克雷恩睡在对面另一张**,嗯……有点难过。而且,他怎么连衣服都没脱,风暴之壁也还穿着。好奇怪。 第三张床又被堵到了门口,喂喂,这也算锁上门了吧,都这样了也没想过要做什么吗?开始对自己的魅力感到怀疑,琳迪沮丧的拍了拍涨疼的脑门,刚才回忆起醉酒激吻场面带来的甜蜜感迅速消退。 原来只是她自己在发酒疯吗? 她叹了口气,用目光寻找自己衣物的下落。结果很奇怪的,一件也没找到。连她明明记得丢到床头的内衣也不见踪影。 而且这一观察,才发现屋内乱的有些奇怪,不少摆放的物件都掉在地上,被床挡住的门板竟然还裂了一道。 这时克雷恩翻了个身,门缝和那破布窗帘透进来的晨光已经足够让她看清他额头上竟然有一块乌青。 呃……难道她昨晚事到临头反悔结果把他打了一顿?以她骨子里的害羞,这种事不是没可能发生。琳迪有些懊恼地爬下床,过去趴在床边看着克雷恩疲惫的睡颜,他脸颊上有擦伤,脖子那里竟然还有挠出的血印,明显是女性的指甲留下的。 她连忙伸出手看了看,最近没时间修短的指甲中并没有残留血迹,她这才松了口气,但跟着就更加纳闷,不是她,那这是谁挠的? 差点忍不住低头看看床底下是不是藏着别的女人,她心烦意乱的坐在床边,恼火地一脚跺在地上,结果赤脚反倒被地面震得生疼。 这一下倒是吵醒了克雷恩,他唔的一声睁开了眼,很努力地辨认了一下,才小声说:“是你啊琳迪……” “怎么?昨晚还有别的女孩子过来这里了吗?”她扁了扁嘴,忍不住有些委屈地说。 明明都把脸豁出去做到了这种地步,结果……结果竟然被光着屁股晾在旁边。呃……等等,光着屁股……她倒抽一口凉气,跟着马上拉过克雷恩的被子裹在了身上,一张脸顿时又红到了脖子。 “何止……”克雷恩没什么精神地伸了个懒腰,反正该看的美景他已经看得很仔细记得很清楚,过上几十年也能随时从回忆里翻出来重温,“昨晚我几乎没睡成。幸好你后来醉得直接睡着了,不然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怎么了?昨晚发生了什么事?”琳迪裹紧被单,坐在**问,如果没发生什么事是情有可原,她起码还能对自己的魅力保持一点信心。 克雷恩揉了揉额头,说:“先是你喝得太多,我去关个门你就把内衣从背心里脱出来,还摆出……” 琳迪果断打断了他:“说之后的事。那一段我还隐约记得点。嗯……对不起,我是喝得有点多。”好吧其实脱掉内衣后的事她就不记得了,但这么丢脸的经历被复述一遍都觉得脸上在起火。 “没关系,那该死的苦藤酒并不是只坑了你一个。”克雷恩抱怨了一句,“我觉得洛森玛是故意的,那酒有让人亢奋的功能,而且效果是慢慢浮现的,后劲非常大。洛森玛昨晚足足叫来了族里将近三十个年轻女孩,你都不知道这一列房子到了半夜的动静有多惊人。” 看琳迪红着脸低下了头,克雷恩飞快地说:“我好不容易把你安置到**躺好,屋里就闯进来三个女兽灵,里面……竟然还有格瑞娜。” “什么?她不是一直盯着悠奇的吗?”琳迪火冒三丈地叫了出来。 “她说悠奇的神力太强,不是凡俗的女性可以亵渎,我引起的神迹很平实,她比较敢动手。”克雷恩叹了口气,“当时乱极了,三个脱光的女兽灵,一个脱光的你,还有个想找机会钻进来偷袭你的洛森玛,她们故意把我不好意思下手的地方凑过来,我连推都不知道该推哪儿。” “噢……简直是母鬣狗的狂欢……”琳迪恼火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那么重要的时刻怎么自己就醉得什么也不知道了呢,“那你怎么解决的?” “我没解决成,”克雷恩诚实地说,“是你把她们赶走的。我们吵吵了十几分钟,格瑞娜带头来扯我的衣服,洛森玛摸进去想亲你。结果……你直接从被子里跳了下来,就像……唔……刚才那样什么也没穿,大声说了一大堆你应该不会希望我复述的话。特尔斯在隔壁还嘟囔了一句,说你比春天的母狮子还凶。” “啊啊啊……人生的污点啊!”琳迪羞耻地把脸埋进手掌里,不敢再抬起来,“我竟然光着屁股和一群母鬣狗抢床,呜呜……” 克雷恩摩挲着她的头顶,笑着继续说道:“后来陆陆续续还来了好几个佣兵,醉醺醺地要找你,他们就都是被我赶走的了。等到这一列房子都开始有声音,咱们这儿就清静了不少,就是格瑞娜……一直都不死心,隔上半个多小时就会来试图偷袭一下,我把门堵上,结果她叫活尸差点拆掉门板。最后看我态度很坚决,她的酒劲也上的有点猛,才放弃去了隔壁。” “隔壁?” “嗯,她过去……应该是把特尔斯搞定了。毕竟那里之前就进去了两三个断脊者家的女孩,我睡前还听到特尔斯在乱吼。悠奇要不是早早去别处睡了,估计也休息不了。” 这乱糟糟的一晚,琳迪用力揉了揉脸,知道克雷恩保护好了这间屋子后,放下心来的她不得不把关注点放在另一个重要问题上。 “那个,克雷恩,我的……衣服呢?” 第一〇一章 踏入!死亡疆域的边界 克雷恩带着有些微妙的笑意说:“你刚才不是还说你都记得吗?” 琳迪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捶了他一拳,“我喝成那样,记不清了。” 克雷恩揉了揉她的头发,扭身从自己的枕头下面拿出了叠得整整齐齐的一身衣服,内衣裤与背心短裤的皮装,“喏,都在这儿。” “呃……我能问问是怎么到你那边的吗?”琳迪忙不迭抢到手里,缩回被子中摸索着往身上套。 “那个洛森玛被你赶出去之前絮絮叨叨跟你说了一堆不知道什么话,我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你听进去了。”克雷恩苦笑着从身边拿出一条绳子,“你昨晚拿着这条绳子非要把我绑起来,我想帮你把衣服穿上,结果你说要把它们都撕烂,还用……唔……那件最小的丢我的脸,说闻闻味道我就会爱上你……” “啊啊啊啊啊啊——”琳迪惨叫着用被子蒙住了头,“停!我不要听了!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可以了!” 克雷恩乖乖地打住,然后隔着被子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带着笑意说:“以后别喝那么多了。虽然我并不太讨厌,也看到了挺不错的风景,但我可不忍心你第二天拿被子把自己捂死。” “我现在就恨不得死在被子里!呜呜……” 其实琳迪昨晚又哭又笑的光着屁股闹了很久,还说了很多以前绝对不肯说的话,提到了姐姐,提到了爸爸,提到了深红流星里单调重复的生活,提到了自己其实只想做一个玩玩洋娃娃学学做饭缝衣服嫁给喜欢的男孩子生一群漂亮宝宝的普通女人。说着说着还吐了一场,让克雷恩打扫的时候差点被塔布蕾丝溜进屋里。 不过这些就不必说了,琳迪的这一面,就让他独自安静的收在心里吧。 嗯……也许以后关系更进一步的情况下,可以拿出来逗弄一下她。他微笑起来,谁让她那种害羞到想哭的表情那么可爱。 不过,他没睡着并不全是因为一直有人捣乱的原因。也因为他同样喝了不少苦藤酒,琳迪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味道就足以说明他的状况。 连目标放在琳迪身上的洛森玛,从他身边经过的时候都忍不住凑过来闻了两下,跟着就一副迫不及待想去把琳迪摁在**的表情。 这可能也是格瑞娜一直坚持到后半夜才转去隔壁房间的原因。 这种疯狂的放松,难道不会让大家腿软到影响前进速度吗? 费了足足近半个小时,克雷恩才安慰好了被子里的琳迪。重新穿好那套皮装的她已经对这大胆的装束适应了许多,调整短裤的时候,还特意往上提了提,示威一样的稍微晃了晃俏挺的臀部。 那肢体语言,一副“你应该为昨晚感到遗憾”的样子。 克雷恩很配合的做出失望叹息的反应,夸张到逗笑了她。 结果她笑了一会儿,又像想起什么一样露出了委屈的神情,盯着克雷恩的嘴看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克雷恩,上次喝醉我就把初吻搞砸了,这次……这次好像又亲你亲的很丢脸,对不对?” 其实,那大庭广众下堪称火辣的一记深吻除了酒味太重和场合不太合适之外没有什么可挑剔的地方,至少克雷恩对她小巧的嘴唇和灵活的舌头满意到无法抗拒,他甚至在考虑以后有单独相处的机会时每次都和她一起喝点酒。 “不,”半是安慰,半是实话,克雷恩起来搂住她,侧头在她的唇瓣上轻轻一吮,看着她瞬间化为朝霞的面颊,轻声说,“即使主要是因为苦藤酒,你能那样展示对我的心意,我也非常高兴。能被你喜欢是我的荣幸,真的。” 想起她昨晚醉话中透露的压抑情绪,他抱起她,让她笑着从上面往下看着自己,认真地说:“而且,琳迪,你已经是个独立而强大的女性,你能为自己的任何行为作主并负责,你已经不是那个总害怕做错事的孩子,不必再那么介意别人对你的看法。你这么优秀,你爸爸一定会为你感到骄傲。” “即使我穿着露出大腿、胳膊和脖子的衣服,和一个男精灵醉醺醺的过夜吗?”她自嘲地笑了笑,但终究,幸福的情绪取走了那些幼年积累的困扰,她低下头,鼻尖磨蹭着他的鼻梁,“不过,我确实很开心,也很轻松,好像心里从没有这么轻松过。所以,管他呢。” 他抬起头,交错的鼻尖凑近了彼此的脸颊,让倦意,消散在绵长温和的亲吻之中…… 要不是外面已经传来了有人起来的响动,克雷恩真想抱着她把昨晚忍下的事一口气做完。 琳迪也很遗憾的离开了他的怀抱,轻声说:“走吧,咱们还有正事要忙呢。” 屋里瓦罐的水昨晚都被克雷恩用来洗刷琳迪的呕吐物,他们只好出去到外面的水井直接洗漱。 离开充满复杂味道的房间时,琳迪小声嘟囔了一句:“等回去的时候,我想带点苦藤酒。” 克雷恩笑了起来,“洛森玛会很乐意送你一罐的。” 靠近这列木屋只有一口井,先起来的几个年轻兽灵女孩正在毫无顾忌地冲洗那闪耀着健康色泽的**身躯,从她们的表情也看得出来,昨晚的狂欢让她们非常满意。 已经习惯鬣狗部落里这种不把男性目光当回事的作风,正心满意足的琳迪懒得再管克雷恩是不是正在看的事,走过去笑着要了一桶水。 那几个年轻女孩很热情的说了一堆兽灵语,然后看着克雷恩轻快又暧昧的笑了起来。琳迪在笑声中把水拎到这边,一边蹲下匆匆洗着,一边小声说:“虽然我听不懂,但我觉得好像不是什么会让我开心的话。” 克雷恩弯腰帮她握住头发以防打湿,笑着说:“何必在乎呢,你们连认识都谈不上。” 琳迪拍干净脸上的水珠,站起来扎好马尾,长长吐了口气,“是呢,你说的对。” “昨晚开心吗,小可爱?”洛森玛带着笑意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 克雷恩抬起头,就看到那个主导了这一场狂欢的家伙正得意的搂着那对精灵中的女弓手往这边走来。 看那女弓手的样子,腿已经快软到不会走路了。实在让作为男性的克雷恩很难不去想象一下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帕登呢,帕拉米怎么和你在一起?”迅速在脑中搜索出这对精灵兄妹的名字,克雷恩随口问道。 “他们说成年兄妹不该住在一起,所以本来就是分开睡的。帕拉米嫌吵,我就带她去我那里睡咯,谁让琳迪昨晚醉成那样都不理我。”洛森玛笑嘻嘻地说着,扭头往精灵少女的尖长耳朵上轻轻咬了一口。 帕拉米羞涩的哼了一声,往她身上靠得更紧了。 琳迪禁不住哆嗦了一下,干脆背过去不再看那边。 某种意义上说,这对精灵兄妹行为还是挺一致的,克雷恩才洗完脸,就看到帕登从远处的木屋走了出来,身边正搂着队伍里唯一的一个犬狼属兽灵,一个正值壮年的女性盗贼。 赶在乌云挡住朝阳之前,这帮今天就要踏足幽冥地穴的冒险者纷纷离开了临时的住处。 不得不说,洛森玛安排的狂欢很有效果,所有成员的精神都很快振奋起来,而且,看不到谁的脸上有紧张的情绪,在昨晚合唱一样的声音中,大家还多了一份微妙的同伴感。 克雷恩怀疑,断脊者可能以前每一次都是这么做的。 悠奇应该是知道苦藤酒的功效,昨晚几乎一口没喝的就只有他而已。 温瑟和塞拉也被劝着喝了不少,他们从另一边的住处赶过来后,光看塞拉那水汪汪的闪亮眼神和面颊上还没来级的褪干净的红晕也知道,他们昨晚看来也住在一起。 特尔斯意外地起得很晚,几乎是最后一批离开房间的。 出来的时候,他被格瑞娜和塔布蕾丝左右夹在中间,一副对自己感到十分懊恼的表情,连耳朵和尾巴都耷拉下去,但走上几步,又忍不住偷偷瞄一眼身边的塔布蕾丝。 迪亚玛没再出现,准备工作完全由洛森玛负责。 毕竟都是比较专业的冒险者,飘**的暧昧气息很快就随着晨风一起离去,迅速解决了早餐之后,大家集结完毕,用特制的防雨毡裹好各自的行李,穿上断脊者们用驱虫植物编制的雨蓑,向着乌云滚滚而来的方向,开始了幽冥地穴前的最后一段征途。 和克雷恩他们不同,温瑟带来的帮手是从狮鹫上直接降落在部落,因此其中的大多数成员都还是第一次进入这片浓密的丛林,还没走出一里,随着比昨天大得多的雨势来临,唯一的矮人大哥就忍不住开口咒骂起来。 人类中唯一的女性,那个中年召唤师,昨晚喝了不少苦藤酒,但好像很糟糕的没有找到合适的伴侣,满脸烦躁地成了第二个抱怨的成员。 虽然怨声越来越多,但没有谁说一句类似退出的话。承诺的效力,在这片蛮荒的丛林中再次深刻的印入到克雷恩的脑海中。 毕竟都是些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资历最浅的克雷恩也从小在密林边缘长大,整个队伍行进的速度比洛森玛估计的还要快上不少,两次休息之后,傍晚到来之前,腐尸岭北峰带来的地形变化,终于鲜明的出现在每一双脚下。 应该是提前得到了通知,断脊者护卫队的成员在一块空地冒雨点起了烟柱。 会合后,引路人换成了护卫队的两名陌生兽灵。林木越来越稀疏,一直走到雨势减弱,夜幕降临,照明杖的光芒才进入到护卫队的驻地。 这里的木屋比起居住地那边要简陋不少,但至少有干爽的床铺和新鲜温热的食物。因为空余的住处并不多,所有成员都住得非常紧凑。 一间两张床的小木屋,连上地铺一共要睡六个。 从护卫队那里好不容易借到一套简单的皮质护具,琳迪考虑再三,还是决定和克雷恩他们住在一起,而没有去女性那间屋子和陌生人挤。尽管努力不在意别人的目光,她跟着克雷恩走进屋子的时候,还是红透了脸。 其实没人笑话她,这种将就着休息的地方,异性之间的防备本来就有些多余。 护卫队员们严肃凝重的神情唤醒了他们被狂欢掩盖的紧张情绪,近在眼前的腐尸岭北峰,夜色中的巨大阴影都在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这种时候还有心情想乱七八糟事情的,可能只有洛森玛一个。 确认琳迪一定会和克雷恩挤在一张**过夜之后,洛森玛就把这间屋子的名额换给了塔布蕾丝,无视特尔斯的抗议,让她和格瑞娜填满了木屋的最后空隙。 然后,这个嗜好与众不同行动力也无比旺盛的高大女性兴冲冲的去了女性居住的屋子,不多久,就把帕拉米搂出来去了另外的住处,换了个护卫队员进去。 看着好半天还是一脸嫌恶的琳迪,克雷恩忍不住贴着她的耳朵小声问:“你不是经常看那种小册子吗,怎么对洛森玛还那么讨厌?” 琳迪嘟囔着在他怀里说:“不招惹我的话,我才不会讨厌她。她喜欢那样我又不喜欢,我知道自己喜欢什么。” “是我吗?”克雷恩带着些笑意,呢喃一样地问。 琳迪抬头在他嘴唇上咬了一口,然后把脸缩回到毯子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在里面闷声说:“这还用问吗。” 之后,一夜无话。 次日一早,洛森玛带着帕拉米挨个敲门叫醒了全部成员,在阴沉沉的天色下介绍了一下准备跟他们一起进入幽冥地穴的三名护卫队成员,都是断脊者氏族最优秀的勇士,当然,全是女性。 其中最年长的那位,是曾经亲手拿到过镇魂石的唯一一个。也正是她,在大家出发前郑重地提醒说,幽冥地穴已经发生了她无法完全猜透的变化,尸龙祖达斯的迁移很可能是原因之一,所以这一趟探险比预料的还要危险。 慎重地确认过没有谁打算在这里放弃之后,那位护卫队员作为向导,带着大家向腐尸岭南北双峰之间的山谷前进。 沿着曲折的路径绕过了许多很难记住的地方,大约两个小时后,他们进入到一处隐秘的山缝,稍微壮一些就只能侧身前进的狭窄通道他们足足用了一个多小时才彻底通过。 然后,克雷恩就看到了一个被许多藤蔓帘子遮盖着的洞口,大概比他高一些,比张开双臂宽一点,只这么看一眼,完全不像是一个可怕地下世界的入口。 就在看到那洞口的同时,他的灵魂深处突然传来了久违的那个熟悉声音。 “不要进去!” “弗拉米尔?”克雷恩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忙在心里回应,“你在这种时候冒出来做什么?” “阻止你做蠢事!告诉你,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占卜需要用到镇魂石,没有任何一种!”弗拉米尔的声音听起来非常紧张,而且,显得十分恼火。 “那你为什么不早说?”克雷恩皱了皱眉,稍微向后退了退免得别人发现他的异常,“我都已经到这儿了你才蹦出来,我为什么要信你?” “我怎么早说?”弗拉米尔的声音近似咆哮,但其中确实透出了深深的疲惫,“你这个蠢货非要去摸能引发共鸣的东西,尼格拉尔的力量你以为你承受得了?最后被伤到的还不是我!我如果被你害得彻底消失,那绝对是你这一生最大的损失,绝对是。” “你最好解释清楚。已经到了这里,没有合适的理由,我是不会相信你的。”克雷恩坚定地回答,“你对我没有说实话的地方并不少,我不可能还对你言听计从。” “那是因为你被蛊惑了!竟然选择不相信一位伟大的元素天使长!”弗拉米尔的声音在他灵魂中骤然拔高,“你以为你现在强大了就可以对我硬气了吗?告诉你,共鸣让我受到了伤害,所以泄露了我的力量给你,你的进步不过是从我身上掠夺而来,但这些力量的根基在我,如果我消失,你就什么也不会剩下,只留下轮回者那卑微的天赋优势而已!” “我建议你还是趁早解释清楚不能进去的原因,”克雷恩镇定地提醒着另一个自己,“他们已经准备进入洞口了。” “可悲的凡人,你们都感应不到这洞里那可怕的深沉波动。”弗拉米尔疲倦地说,“这是露比爱尔的气味,根本不是你们以为的迪拉瑟尔。死亡天使没什么可怕,除了带走亡者的收割之镰,她几乎没有战斗的力量。但她妹妹可不一样……” 弗拉米尔的语气难得一见的带上了一丝恐惧,“冥土天使的轮回之锁,根本就是无法抵抗的强大,哪怕在这里面逸散出来的只是轮回之锁残渣的味道,也足以吸引来无数贪婪的怪物。” 克雷恩深吸了口气,“我们都知道。我们已经准备好应对一切。不危险的地方,也得不到真正的宝物。” “你们的应对显然没有考虑到我的存在。”弗拉米尔气冲冲地说,“我以为摸过尼格拉尔的残骸后你能聪明一点,没想到你还是没明白。高等级天使的力量是会引发共鸣的,你的灵魂中有我,而我,会让那里面逸散的力量发生无法猜测的变化。不值一提的尸龙就能让这地洞的情况发生改变,你觉得我和露比爱尔力量的共鸣难道不会有更明显的效果吗?” 克雷恩下意识的看了一眼悠奇。 “看他做什么。离他远点!”弗拉米尔怒吼道,“永凝之歌的主人是个冷漠无情的混蛋,我不想再多看他一眼!如果有机会让我现身,我一定直接把他烧成炭粉丢进粪坑里去!” “我的意思是,悠奇也要进去。他不一样会引发共鸣吗?” “他一个纯粹的轮回者凭什么引发高层次的共鸣?凭那把还没发挥出一半实力的永凝之歌?”弗拉米尔不屑地说,“那里面凝铸的魂魄虽然多,但只有数量没有质量,混在一起根本没有什么影响。和我的……” 他的话突然在这里中断,随着突如其来的沉默,一股奇妙的波动开始在克雷恩的灵魂深处涌动,有疑惑、悔恨、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哀伤。 “好了,我的精神并不太好,我最后再重复一遍。”弗拉米尔叹息了一声,说,“不要进去。” “不,我拒绝。”克雷恩挺直了背,坚定不移地回复,“如果里面真的能引发共鸣,那我更要进去。我需要认清自己,只有这样,才可能认清你。” “你迟早会失去我所有的赠予。愚蠢的精灵。”弗拉米尔低沉地说着,“力量给了你不相称的傲慢,你没有资格像我一样,我等着你祈求我宽恕的那一天。珍惜你还能装模作样展现强大的时光吧。冒牌的英雄,只会是泡影。” 随着话音,灵魂的波动渐渐平复,远离。但一股灼热的刺痛,却在心头徘徊不去,那感觉从弗拉米尔突然中断的半句话开始,就像一根烧红的细针,钻在他心上,彻骨的疼。 克雷恩甩了甩头,抛开跟着浮现在脑海的梦中天使的模样,这些无聊的疑惑,远不如眼前的幽冥地穴重要。 “他走了吗?”琳迪轻声问了一句。 “你发现了?”克雷恩这才发觉自己握着她的手掌一直在使劲,可能早就把她捏疼,连忙放松下来,抱歉的揉了揉她的小手。 “我……也是猜的。因为你的手突然很用力,手心还出了好多汗。”琳迪担心地说,“而且我盯着你的眼睛,还发现里面有红光一直在隐隐约约的闪。我还以为……那个你要出现了呢。” “没有,他精神很差,只是和我简单沟通了一下。”克雷恩斟酌了一下,说,“也没提什么要紧的事,毕竟幽冥地穴很危险,他也是怕这个共有的身体出岔子吧。看来德曼没说错,我如果真的直接死掉,他那些了不起的力量也救不回来。” “他只是担心了一下你的安危?”琳迪不太相信的皱起了细细的眉毛。 “他还想吓唬我让我现在就掉头回去,光让你们进去冒险。”擅自篡改了弗拉米尔的意思,克雷恩脸上微微有些发热地说,“我怎么可能同意。对不对?” “他真是不了解你。”琳迪有些恼火地说,“亏他还在你这里待了二十多年。” 她想了想,又说:“连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都觉得危险,幽冥地穴真的有这么可怕吗?” “不进去看看怎么知道。”克雷恩看着在洛森玛的指挥下顺次进入洞口的队列,拉起了琳迪柔软的手掌,“对了,你把我的风暴之壁穿上,虽然尺寸大了点,但很轻,不会影响你的速度。” 本来下意识地就想回绝,但一抬头就对上了克雷恩充满担忧的温柔眸子,琳迪心里像被浇了勺蜜,顿时就忘记了所谓的面子问题,甜丝丝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本来转头准备催一下他们的洛森玛看到克雷恩正在把身上价值不菲的鳞甲脱给琳迪,赞许地笑了笑,转而拍了一下身边恰好经过的塔布蕾丝的屁股,大喊:“都快点吧,进去后的路还长着呐。” 断脊者氏族的弓箭手主要职能是打猎,而且大多由没什么地位的男奴负责,所以从部落那边补充的箭矢质量远不如他们原本带着的好。 “将就一下好了。”克雷恩把箭袋调正,笑着安慰了一下自己,“反正咱们的目标是尽可能避免战斗。希望这些箭压根没有用上的机会。” 悠奇和洛森玛一起等在入口,而特尔斯早就迫不及待的催着格瑞娜一起钻了进去,最后进洞的,也正是他们四个。 对弗拉米尔的话多少还是有些在意,克雷恩跟上到悠奇身后,立刻小声问:“你进到里面后,有没有感觉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悠奇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但说的却是:“这很正常,突然进入到这种洞穴里,心里肯定稍微有点压抑。适应一下就好了。” 听出悠奇并没有感觉到异样,克雷恩稍微有点放下心来,即使悠奇作为轮回者不可能激发高等级的共鸣,但就像他们两个从初识到现在一样,起码一接近彼此,就会产生奇妙的呼应感,再怎么不明显,只要认真分辨就可以感受得到。 而他努力感知了一下洞内,并没有发觉任何不正常的波动。 弗拉米尔看来多半是在撒谎。他微微摇了摇头,对另一个意志越来越无法给予信任。他甚至在想,如果弗拉米尔真是这样充斥着极端的负面性格,易怒、狂妄、信口开河并无比自我,为什么还会有其他天使愿意为其献出忠诚和生命。 进入洞口之后的直线距离并不太暗,一直走到十几米后,外界透入的光线才彻底消失。 但还用不到照明杖。 大概是断脊者护卫队经常在这里活动进出的缘故,周围的石壁被特地修整过,每隔一段距离,墙上就安置了简易的灯盏,最便宜的魔石灯就足以照亮周围的一切。 安静地走过大概一百多米的距离后,脚下的坡度明显的出现了变化,队伍最前的向导,已经比克雷恩低出了大半个身子,几个过于陡峭的地方,还凿成了台阶。 洞穴倒是越来越宽敞,不知道哪里吹出的风,迎面送来了淡淡的腐朽味道,闻到后,脑中就升起微妙的眩晕感。 走了十几分钟后,洞穴重新变窄,前方随之出现一个拐角。向导转过去用魔力激活了安置在里面的灯盏,被照亮的地方,是一个足以把进入的他们全部容纳下来的宽敞石室,而继续前进的道路,竟然分岔成了两条。 向导并没有急着继续带路,而是把放置在这里的一些麻袋挨个打开,从中掏出一堆堆晒干的枯黑腐叶,往每个成员的手上都塞了一把。 洛森玛在中心响亮的解释:“因为地穴深处存在大量的尸气,那东西亡灵巫师吸得太久都会致命。所以请大家务必把手上的东西吃完,一点不剩的吃进去。虽然很恶心,很难下咽,但起码之后三十天左右的时间,你们都可以在尸气里正常呼吸。” 本来还在犹豫的大家立刻抬起手,把掌心的烂叶子塞进嘴里。 接着,石室中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干呕声。 “千万不要吐出来,而且请尽量嚼碎,效力不完全发挥出来的话,受影响的是你们自己。”洛森玛喊完,皱着眉也吃了一口,嫌恶地蠕动着腮帮子,咯吱咯吱的用力咬着。 吃完那些恶心的叶子,全部成员在石室中静静等待了半个小时,向导举起照明杖走到离她最近的一人身前,把照明杖的发光杖头横在他的喉结前,仔细确认过靠近锁骨中央的地方已经浮现了一个淡淡的红点后,才长出了口气,往分岔的两条通道中的一条走去。 塞拉嫌恶的看了一眼散落在地上的黑色碎叶渣,捂着嘴跟上温瑟,率领队伍继续前进。 “吃过之后嘴里感觉好臭啊,”琳迪用手在嘴巴前面扇着,“都要闻不到其他的味道了。” 克雷恩拉住她的手握入掌中,笑着说:“没关系,我能忍耐到这次探险结束再吻你。” 看到悠奇扭头露出的促狭笑意,琳迪红着脸掐了克雷恩一下,“我……我又不是这个意思。” 跟着他们一起走在后面的洛森玛说:“小可爱的意思是她可能忍耐不到那么久之后。亲吻是会上瘾的。” 琳迪羞恼地瞪了她一下,但也没有开口反驳,反倒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克雷恩。 很快,周围的石壁就恢复到原始的形貌,引路的魔石灯也宣告消失,在向导的指挥下,包括她在内的三名护卫队成员分散在队伍前中后,各自举起照明杖,负责控制光线,其余成员全部禁止擅自使用照明工具。 感受到无形的压力,格瑞娜和特尔斯渐渐退回到悠奇这边,洛森玛拍了格瑞娜一下,问:“塔布蕾丝呢?” “向导安排她在前面探路,犬狼属的那个女的也跟着去了。” 洛森玛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安排有些不满,大步往前方走去,似乎要和向导进行交涉。 忽宽忽窄的洞穴不断地出现平缓的弯曲,悠奇拿出了一个小巧的指南针,但很可惜,里面的箭头像是喝醉了一样不断转圈,好像觉得周围每一个方向都是南。于是,他们彻底失去了清楚的方向感。 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克雷恩感觉快要走近腐尸岭北峰的中央,周围的苔痕越来越重,石缝里不时闪过半透明的小白蝎子,追逐着往阴影中慌张蠕动的肉虫。 突然,悠奇停了下来,他叫住负责后方的护卫队员,借过照明杖,举起仔细看着前方顶上的痕迹,神情显得十分凝重。 克雷恩好奇的往前走了两步,他还没把视线投上去,前方明明空无一物的通道,却猛烈地传来惊人的波动,心底随之出现在船上看到温瑟手里皮箱时的感觉,驱使着他往更深处走去。 悠奇一把拽住他,沉声说:“你感觉到了,对吗?” 克雷恩这才清醒了些,他抚着胸口,声音微颤,“再往前……有能引发共鸣的力量。” 第一〇二章 异象!纠缠的活尸群 洛森玛发现后面的掉队,出声提醒了一下前面不要太快,转身飞奔过来,“怎么了?为什么停下?” 悠奇用照明杖指了指洞穴顶上,仔细辨认的话,那里的岩石色泽,竟然呈现出一条隐隐约约的分界线,“我感觉到前面有奇怪的力量波动,就看了看,这是高浓度的魔力覆盖区侵蚀出的边界线,不光元素的能量会更加强大,这股力量的源头也一定非常惊人。” “我们到没感觉出有什么。”洛森玛奇怪地问,“你们都受到影响了吗?” 悠奇笑了笑,“那到不至于,我和克雷恩出于一些原因可能会对那力量有所反应,不过问题不大。我就是感慨一下,继续前进吧。” 克雷恩有些紧张的咽了口唾沫,刚要迈步,悠奇却横过来手臂拦住了他,说:“你等一下,我先进去。” 克雷恩感激地点了点头,紧紧握住琳迪的手等在原地。 悠奇深吸口气,迈步走入顶上那条分界线之内,跟着,他的身体不易察觉的紧绷了一下,马上就恢复如常,他回头笑了笑,说:“没问题,就是这力量的源头和我可能相性不合,进来之后是有点不太舒服。” 除了死亡天使迪拉瑟尔,应该没谁和冥土天使露比爱尔很合得来吧。克雷恩想着弗拉米尔之前说过的话,抬脚走了过去。 穿越那看不见的界线时,一股强烈的震颤猛然在他的灵魂中爆发了一下,让他忍不住浑身一抖,连琳迪的手都不自觉地松开,转而捂住了胀痛的额头。 共鸣……这是和摸到尼格拉尔残骸时几乎一样的感觉,只不过……要微弱不少。 他甩了甩头,随着眩晕感的褪去,脑海中飞快的闪过许多杂乱的画面,他闭上眼努力的辨认,也只捕捉到其中几个场景。 混沌的灰黑漩涡构成的广阔天幕下,盘旋着的无数光点中,漂浮着一个近乎虚无的身影,六只灰色的羽翼,巨大到几乎遮住半边苍穹…… 一座光秃秃的巨石山峰,一条血红色的河逆行上流,无数光点在飞舞,除此之外别无他物,看不到边界的黑暗,充满了压抑和孤独…… 漫天灰色的羽毛飘落,一把巨大的镰刀静静地插在深黑色的大地中央,不知何方唱起悠长的哀歌,随着时空不断微妙扭曲的镰刀上,泪一样的血滴缓缓垂落…… 看不出是什么金属铸成的铁链交错如网,一个又一个的光点飘入锁链的缝隙,像被吞噬一样消失不见,颤动的链子碰撞出奇妙的声响,并不像是金属撞击,倒像是一声声拉长的哽咽…… “克雷恩!”悠奇的一声低吼,伴着清冷的气息灌入到他的意识中。 他猛地睁开眼,发觉留在后面的同伴都在用担心的眼神打量着她,连那个乌姿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过来,站在几步外盯着他看。 “呃……我耽误了很久吗?”他有些愧疚地问。 “还好,只有一两分钟,悠奇给你放了个森冷血脉,把你喊回神了。”琳迪听他说过尼格拉尔那次的事,有些紧张地合掌握住他的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克雷恩急促地喘息了几次,小声说:“还好,就是心里有些发沉,不影响行动,咱们赶紧追过去吧,别被落下太远。” 乌姿接口说:“不用慌,可以多休息休息,有两个兄弟下坡没踩好扭了脚,前面都暂时停下了。” 好吧,看来塞拉说的没错,这一批巨龙之翼的信徒,好像还真是冲自己来的,克雷恩皱着眉抬了抬腿,“不需要休息,我就是对这里的力量有些**,已经没事了,走吧。” 乌姿盯着他上下看了两眼,露出一个奇妙的微笑,转身走在了前面,背后的虎尾啪的抽在旁边的石壁上,声音远远传到前面,那边有人似乎说了什么,很快,停在前方的光芒再次移动起来。 “你的共鸣反应这么剧烈吗?”悠奇压低声音,在克雷恩身边问道。 克雷恩嗯了一声,也没打算过多透露自己的秘密,“可能是体质问题吧。” 倒并不是他对悠奇缺乏信任,而是悠奇至今为止也没对他透露过多少个人的信息,让他多少有些不对等的怨气。 快步追上前方的队列时,洞穴再次变得狭窄起来,穿越过一个要么侧身吸气要么从上面爬过去的石缝后,向导的照明杖停了下来。 光芒照耀到的,是一小片能容下七八人的开阔地,和不再允许通行的尽头。 还没等克雷恩问出来,洛森玛已经开口解释:“严格地说,咱们现在才要真正进入幽冥地穴。” 克雷恩愣了一下,踮脚往前看去,退到一边的向导正小声说着什么,随着她的指示,一个又一个身影顺次消失在地面上,“是个向下的洞?” 洛森玛点了点头,“下去之后,就是我们族人习惯称为第一层的地方。之后的旅途,可就不会像之前那么愉快了。” “我一点都不觉得愉快。”琳迪捏着鼻子,“这里面的空气臭的要命,下去是不是会更臭?” 洛森玛的眼睛闪动着奇妙的光芒,“会,但你很快就不会在意了。” 这时向导在前方弯腰向着下面大喊起来:“攻击头部!不要犹豫!别点亮照明杖,蠢货!靠上面漏下去的光!后面的爬得快点,不下去帮忙难道等着看他们被干掉吗?” “有敌人?”克雷恩立刻解下弓拿在手里。 洛森玛咧开嘴,笑出了白森森的牙齿,“不过是些不受控制的活尸而已。数量多,但没多少精英,更没几个变异,咱们对付得了。” 很快,克雷恩他们也走到向导身边,出现在眼前的,是一个直径将近两米的地洞,旁边的坚硬石壁上安装了粗大的铁环,垂下一条比手腕还粗的铁链。 向导不停地小声提醒着:“慢慢下,很高,不要摔下去。” 轮到克雷恩的时候,他探头往下看了一眼,照明杖没有伸在洞口的缘故,那黑色的铁链就像是伸进了无底深渊,让一个个身影被看不透的浓稠暗影吞噬。 他深吸了口气,紧紧抓住铁链,夹腿低头缓缓滑了下去。 并没有经常被磨擦的铁链布满了锈迹,手掌滑过的时候,粗糙的刺痛连续不断的传来,克雷恩谨慎的盯着下方洛森玛的头,保持着自己脚下的距离。 很快,上方的光消失,从下方接应上来的照明则微弱了许多,他听着上下回**的粗重喘息,感觉自己像是被塞入到一个深不见底的枯井。 幸好,狭窄逼仄的通道很快结束,铁链的下半段,变成了悬垂在巨大地下空间中的细线。但随之而来的,并不是豁然开朗的心情,而是一种更加浓厚的压力。 铁链下方,护卫队员举起的照明杖依旧很亮,但和周围看不到边界的空间相比,顿时好像丛林中飞舞的萤虫,渺小而微弱。 大概是为了防止里面的一些东西上去,铁链在离地面两米左右的地方中断,克雷恩跳下来后,接住了紧随其后的琳迪,抬头再往上看,铁锁垂下的洞口不过是顶部石壁上一个小小的伤疤,仅仅是光线能照到的地方,就遍布着十几个差不多大小的裂隙,其中的几个,好像还隐藏着什么生物,从黑暗中露出一双双闪烁着荧光的眼睛。 脚下的地面比想象中松软,克雷恩低头看了看,靴子下长满了类似青苔但更加浓密厚实的植物,靴底并不会打滑,但提起脚的时候,会产生非常微妙的粘滞感。 下来前的战斗果然是和失控的活尸,周围的地上,横七竖八的倒下了将近二十具活尸的残骸,最先下来的那个护卫队战士很尽责的稳住了战线,在她糟糕的通用语指挥下,并没有任何人受伤。 不过显然有人的神经绷过了头,那个女召唤师的头上,法阵只差一点就进行到了最后一步,一个高大的男性人类战士也在紧张兮兮的用脚不断确认旁边已经离开身躯的活尸脑袋需不需要再补一刀。 向导最后一个下来,她举起照明杖,仔细观察了一下旁边倒毙的活尸,走到洛森玛身边,低声商议起来。 借着这短暂的间隙,克雷恩走出人群,仗着自身夜视能力的优势,往四周张望了一圈。 这果然是个需要向导的地方,光靠自己进来的话,指南针失效,到了这里就连该往那边走、已经走到了哪里都不可能判断出来。 “这种环境下,断脊者们是怎么判断该往哪边走的?”琳迪看不到光照覆盖之外的地方,只能听见黑暗中不断传来各种古怪的细微响动,在这样四边看不到任何参照物的鬼地方,她完全想不出如何寻找正确的路径。 悠奇微笑着说:“如果咱们要找的是从来没有谁到过的秘密地方,那在这种情况下就只能碰运气把每个方向都探索一遍,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向导存在。但既然是前人探索过的地方,那当然会有记号。如果你下来的时候留心一下,就能发现刚才进入这里的洞口石壁上,就刻着方向。” 不过断脊者的行动方式异常的谨慎,在有记号的情况下,向导还是派出了一个护卫队员关掉照明杖向前方探索过去。 按说这样的任务塔布蕾丝更加合适,但洛森玛的协商显然起了效果,塔布蕾丝乖乖的留在了她的身边。 等了几分钟后,那位断脊者离去的方向,远远地亮起了一团光。 那个向导用并不太大地音量说:“从现在起,请任何时候都保持警惕,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如果受伤,请尽量克制,不要发出太刺耳的声音,这一层虽然没有特别危险的怪物,但惹来太多穴居生物,也会造成不小的麻烦。” 克雷恩看着没有亮起光芒的其他方向,彻底的黑暗让他也看不到太多东西,而如果只靠听觉来判断,放肆的想象力则会带来莫名的恐惧。 “其他的方向有什么?”跟在洛森玛身后,他好奇地问了一句。 “不知道,”洛森玛很干脆地回答,“活着回来的家伙,好奇心都不太重。也许最早探索这里的队伍知道,但我们那时候还没有进驻这里,也没有记载。” 塔布蕾丝小声说:“我听长者说过,幽冥地穴应该是一个巨大地下世界的一部分。只不过因为太危险,很少有穴居住民会在这附近活动。当然……这些都只是推测。” “地下世界……”悠奇打量着周围沉闷压抑的环境,轻声说,“被驱赶到圣域北界之外的暗裔,就生活在类似这样的地方吗?” 琳迪往离他们最近的照明杖那边靠近了两步,小声说:“那是他们应得的。最好就在那里永远也不要再出现了才好。” 话题还没继续,前方就发生了一阵**,咒骂声与武器的挥舞声同时响起,紧跟着,骨头碎裂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又是两具活尸,这鬼地方到底有多少这种鬼东西?”听声音,好像是那个唯一的矮人。热衷于钻山打洞挖矿冶炼的矮人对这种环境十分适应,但对活尸却感到非常暴躁。对个子先天不足的他们来说,敲脑袋显然不如敲石头更有趣。 “如果你声音能小些,咱们就能少招惹到更多的鬼东西。”洛森玛赶上去几步,慎重地警告说。 话音未落,前面不远又传来嘭的一声闷响,特尔斯略显兴奋地喊了一声:“这种废物招惹来也不用怕。” 洛森玛眯了眯眼,一副很想过去教训他一下的样子。 但就在这时,前方的光芒突然晃动起来,伴随着一声惶恐地惊叫。 “快!过去帮忙!”向导马上下令,另一个护卫队员立刻带着照明杖冲了过去。 跟随着光源,本来就紧张兮兮的队伍几乎是集体发起了冲锋。被这种蔓延的情绪感染,克雷恩也不自觉地飞奔起来,感知的范围迅速扩大到极致。 黑暗中的确有大量活动的物体正在接近,克雷恩匆匆清点了一下,至少在二十个以上。而且他们散发的气息,和前面被袭击的护卫队员身边的两个几乎一致。 洛森玛攥紧了拳头,有些恼火地说:“不该有这么多活尸凑过来才对。” 悠奇的感应比克雷恩的感知范围似乎要大上许多,大家还只是能看到掉落在地的照明杖旁有身影在打斗而已,他却已经有些担心地说:“都小心些,是精英活尸。” 克雷恩心里一颤,赶忙问:“难道,周围过来的那些……” 悠奇头也不回地说:“没错,全都是。我想,断脊者对这下面精英活尸的数量估计似乎有些偏差。” “数量倒在其次。”洛森玛咬着牙说,“更重要的是为什么这些精英活尸会主动凑过来!没有控制者的情况下,会大范围主动行动的只有变异活尸才对!” 因为帮不上忙,下来的护卫队员中并没有亡灵巫师,所以,只有格瑞娜是唯一可能知道答案的成员。但看到大家的目光后,她也困惑地摇了摇头。 克雷恩担心地在心里想,难道,是自己引发的共鸣导致了这样的异常吗? 向导很快确认了这特殊的情况,在她的指挥下,又有十根照明杖亮起,并同时激活到最大,刺眼的光芒瞬间把探路的护卫队员也一起照亮,陷入苦战的她挥刀砍开精英活尸攻来的长矛,转身迎着队伍跑来,连地上掉落的照明杖也顾不得捡。 更异常的事紧接着发生了。 那不该有控制者的精英活尸,竟然猛地用手中的破烂长矛向着护卫队员的背影捅出了一记疾风突刺! 幸好,跑在最前的战士咆哮着冲锋上去,手中坚硬的合金盾牌帮护卫队员档下了这要命的一击。 这片空地附近并没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地形,温瑟毫不犹豫的大声下令,所有战士圆形散开,就地形成战斗阵势。 这种最基础的防御阵形就算是最蠢的新人也能很快找到自己的位置。 十根照明杖的亮光边缘,二十多个精英活尸飞快的冲入。战士吼叫着举起手中的盾牌,所有的弓弦同时拉紧,法师果断开始吟唱,剑士和格斗家分散守在盾牌旁边,成为围墙上的致命荆棘。 精英活尸并不明白什么是恐惧,已经死过一次的它们更不可能知道珍惜性命,对着没有缺口的众人,他们的速度依然没有半点减缓。 铮! 弓弦的悦耳轻响成为最先跃出的音符,紧接着,化为密集连奏的乐章。 爆裂箭、震**箭这两种可以直接破坏头部的战技不约而同的从每一把弓上射出。 但精英活尸的反应就像受控制中一样迅速,数道气刃斩马上就迎了上来。 两名人类男弓手的爆裂箭在前方被引爆,帕拉米的震**箭也在半途被拦截,琳迪的震**箭扛过了气刃斩的攻击,直接崩碎了一具活尸的脑袋,而克雷恩的爆裂箭虽然也在击中目标之前爆炸,但附加的火元素威力更大的情况下,仍然掀翻了附近的几具活尸。 紧接着,弓手第二轮齐射。 依然是刚才的战技组合,只不过失手的那三个投入了更多的力量。 随着爆裂箭的爆炸和震**箭的崩破,法师的攻击也跟着出手。有充分施法时间的情况下,他们都没有选择使用保存的魔法,呼啸而出的风刃、火球还没飞到,尖利的石笋和致密的激流已经同时在活尸群中拔地而起。 紧接着,温瑟的法杖挥下,狂啸的龙卷顿时连接在洞顶与地面之间,把牵扯进去的活尸统统绞碎成破烂的肉块。 训练有素经验丰富的团队展现出充满压制力的强大,还没接近可以出手的距离,精英活尸就已经只剩下了不到三分之一。 第三轮齐射后,特尔斯率先冲了上去,和洛森玛各自解决了最后两个敌人。 照明杖点亮的范围内,终于暂时平静下来。 队伍中还带着一个人类赏金猎人,那家伙走到外围感应了一下,皱着眉说:“还有气息在移动,就在几百米外。” “你们能感应那么远的吗?”克雷恩吃惊的看了一眼悠奇。 悠奇摇了摇头,“不,他能,我不能。我只是个半调子,他是真正职业的。集中精力的话,这种专职赏金猎人在直线距离上的感应范围的确非常远,几百米并不夸张。” “那个方向呢?”向导伸手一指,依然是打算尽可能回避战斗的意思。 赏金猎人移动到那个方向,闭眼皱眉尽可能远的探测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说:“这个方向暂时没感应到异常。” 向导只考虑了几秒,就大声说:“这一层的活尸动向不太正常,不能再用之前的方式前进了。大家紧跟上我,你,负责往正前方感应,随时提醒我情况是不是有异常。出发!” 温瑟用简单的辅助魔法抵消掉刚才强·龙卷的迟缓反噬,迅速跟在向导的身后。塞拉似乎对情况感到有些不安,一直戒备的左右打量着无法被照亮的黑暗。 作为操控系亡灵巫师,暂时起不到多大作用的格瑞娜干脆一手举着一根照明杖,过来充当克雷恩这边的移动灯盏。特尔斯虽然暂时回到了后方,却一副不是很满意的样子小声嘟囔:“还不如把活尸直接清理干净再上路,反正这帮废物也不难对付。” 悠奇笑着提醒他:“这才是第一层,不保存精力,在这里消耗到极限,可没有让你休息恢复的机会。” 克雷恩也笑了起来,他忍不住想,要是光他们小队在特尔斯当向导的情况下进入到这里,恐怕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该都要徘徊在第一层,直到找不到任何对手为止。 前进中,两侧还断断续续的杀出了零星几具活尸,连精英都不是的它们被迅速的轻松解决。 这样直线急行了十多分钟后,平缓的地面变得崎岖不平,厚厚的苔状植物渐渐稀少,蝙蝠扑棱翅膀的声音成为最大的噪音。可以感觉到,整个队伍似乎离开了一块近似平原的地方,隐隐约约可以听到远处有水在流动。 聚精会神感知着周围的克雷恩很快发现,这里的生物比刚才要多了不少,气息也复杂而多样。 就在大多数人以为已经脱离了活尸游**的地方时,一声尖锐的嘶号从并不太远的地方回响着传来。 赏金猎人神色凝重的盯住偏侧面的那个方向,问:“那是什么东西?被一群刚才那种活尸围着,比周围的强出还不止一点。” 亲耳听过几乎一样的叫声,不需要悠奇提醒,克雷恩也想到了答案,“是变异活尸。”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另外一边的远处,竟同时传来了四五声一样的号叫。 “不对,一定有控制者!”格瑞娜恼火地把照明杖往旁边一递交给特尔斯,解下背后的法杖高高举起,“这绝对不是失控状态的活尸,既然可以控制,那让我来试试,看看能不能把控制权抢下来!” 这些活尸原本的主人并不在,那么抢夺控制权就成了纯粹的能力较量。 格瑞娜绝对可以算是优秀的亡灵巫师,所以连洛森玛也有些期待的看向了她。 魔力的波动向着离他们最近的声音那边传了过去,为了帮忙,塞拉还辅助了一个增幅的水系魔法。 “前方也出现同样的气息了。”负责侦察的赏金猎人紧张的回报,他的感应已经不可能顾及到所有方向,队伍中的两位人类弓手不得不转去两翼,用感知范围预警。 “不该这样的,这下面就没有这么多精英活尸。”向导的口气显得非常焦躁,“变异活尸也多了太多。祖达斯不该有这么大的影响力才对!” 格瑞娜突然闷哼了一声,身体剧烈的摇晃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上。 悠奇赶忙把她扶住,小声问:“怎么了?” 格瑞娜摇了摇头,咬着牙没有回答,而是握紧了手里的法杖,紧闭的双眼因过于用力而显得有些扭曲。 “嗷——”刺耳的嘶嚎逼近了许多,整个队伍马上紧张地再度构筑成圆形防御阵,两侧的弓手也立刻缩回到阵型内部,赏金猎人的脸色变得苍白,嘴里喃喃数着不断变大的数字。 砰! 突然响起的爆裂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格瑞娜手里的法杖猛地炸成碎片,不仅双手虎口被震得裂出狰狞的伤口,还慢慢跪伏在地,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 “怎么回事?”塞拉连忙把治疗术激活在格瑞娜身上,紧张地问。 格瑞娜痛苦地摇了摇头,“不对……控制这些活尸的绝对不是祖达斯。尸龙终究是魔兽,单纯比拼亡灵魔法的控制力,我起码占据距离优势,不会……不会败得这么惨。” “实力差距很悬殊吗?”克雷恩也蹲了下去,问。 格瑞娜摇了摇头,“已经不是实力的问题,我……根本就没接触到对方的本体。我顺着精英活尸的控制力逆行找过去,精英活尸竟然是被那些变异活尸操控,而变异活尸上面竟然还集中着一个操控者,我试探了一下,那个操控者……竟然也有活尸的属性,我再往上找,就感觉到并非魔力的可怕气息汹涌而来,顺着我的精神波直接砸进我的脑子里,刚才要是没有法杖,我……可能已经疯了。”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格瑞娜不停地在颤抖。对亡灵魔法多少有点了解的洛森玛神情也变得异常严肃,她站起来,看向四周的黑暗,小声说:“这的确不正常。亡灵魔法只有直接操控,这种一层层指挥下来的方式,简直就像给活尸学会了亡灵魔法一样。” 悠奇听着耳边越来越近的号叫,把刚咏唱好的森冷血脉施加给克雷恩,说:“可活尸是没有魔力的。” 洛森玛嗯了一声,缓缓说道:“没错,但亡灵魔法中的魔力,其实本来就是另一种力量的代替品,就像元素魔法中的魔力,不过是通过技巧来实现对天使之力的拙劣模仿一样。” 她咬了咬牙,一拳砸在自己掌心,“这地方什么时候出现可以动用冥府之力的怪物了?” 没有更多时间可供他们讨论,变异活尸的凄厉叫声虽然还有一段距离,但在他们指挥下的精英活尸已经前仆后继的杀了上来。 可怕的是,其中还掺杂着十几具没有头颅的骷髅。 琳迪一边张弓射箭,一边向着洛森玛抱怨:“你说的没错,我现在真顾不上想臭味的事了。” 洛森玛大步走向外围,似乎没了开玩笑的心情,“但我也没想到下面会这么麻烦。这比我上次下来的时候危险太多了。” 克雷恩连着两发爆裂箭射出,吁了口气,“幸好咱们人数不少。” “但这才第一层,”洛森玛哼了一声,一记外式·坠远远砸烂了一具活尸的脑袋,盯着更远处无法看清的阴影,咬牙说,“鬼知道再往深处还会有什么变化。” “没关系,”悠奇倒是依旧很乐观,不停用最基础的风水两系辅助魔法帮身边的各位提升状态,在咒文的间隙说,“就算对面放出怨灵骑士,咱们也对付得了。只要躲过祖达斯,应该就算成功了。” 克雷恩又是一发爆裂箭射出,不安地喃喃说道:“可我总觉得,咱们越是这么想,最后可能就越是免不了要和祖达斯干上一架。起码大部分故事里都是这么写的。” 悠奇笑了笑,正想回一句什么,地面突然在这时发生了一下剧烈的震动,就连下盘最稳固的战士也险些摔倒在地上。 随着这一下摇晃,黑暗中的变异活尸一起发出了亢奋的尖叫,仿佛无数怨灵在合唱,令人骨髓发凉的音波在周围盘旋缭绕。 悠奇站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地面,“下面好像发生了什么,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克雷恩看着周围暂时停留在黑暗中不再进攻的精英活尸,苦笑着说:“会比祖达斯更糟吗?” 轰隆!沉闷的巨响和又一次恐怖的摇动一起出现,所有人都从心底产生要被埋葬在这里的错觉,上方的洞顶崩裂出粗大的裂纹,好像整个地穴的广阔空间都在震颤。 “我希望这是地震。”悠奇坐在地上,一副懒得站起来的样子。 “为什么?”克雷恩皱了皱眉,“我倒觉得,好像是由什么力量引发的震动。” 悠奇苦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土,“所以我才希望是地震。否则……比祖达斯更大的麻烦就可能真的在下面等着咱们了。” 温瑟扭头往这边看了一眼,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活尸的攻势就再度降临。 随着活尸数量的大幅增加,中远程战技再也无法把战线维持在一定距离之外,随着盾牌迎接上活尸沉重有力的攻击,剑士与格斗家开始展现积蓄已久的破坏力。 为了保证弓手和法师的安全,战士们怒吼着一次次施展盾击,把防御线向外扩大了将近三步。 就在最前方的精英活尸迅速倒下的时候,光亮的边界响起了刺耳的嘶鸣。 筋肉暴突、动作灵活且有自主攻击意识的变异活尸,在骷髅的簇拥下正式杀到。 第一〇三章 尸王!不应存在之物 早就在温瑟的指挥下等待着变异活尸的到来,它们刚一从光芒的边界露面,队伍中除了塞拉之外的所有法师就一起挥动法杖,激活了早已完成的法阵和吟唱。 魔力的回复比斗气要迅速,而且魔力的消耗也不会太影响自身的力量和行动力,所以这一次出击的法师们,都拿出了比之前更强大的咒文。 拔地而起的石柱牢笼直接困住最密集的活尸群,紧接着,一片充满腐蚀性的毒雾浓稠的铺开,无法逃离的活尸一边冲击着坚硬的石柱,一边被融化成黄绿色的粘液。 比照明杖耀眼百倍的刺目金光从法杖的前端跃动而出,准确的砸在前方活尸的头颅,旋即弹跳而起,瞬间劈中附近另一具活尸的脑袋,连跳数次的雷电,眨眼间造就了数具焦糊的炭躯。 两道强·龙卷同时升起,在两侧疯狂的肆虐,骷髅与活尸一起被拽入锐利的涡流,撕扯开来,化作骨肉碎片飘洒落地。 猛烈的法术进攻还没结束,冒险者的中央,紫红色的光环骤然升起,复杂的纹路浮现在光环中心,迅速扩展成一片刺目紫光,紫色的光球腾空而起,砰然崩裂,一只周身燃烧着蓝紫色火焰的展翅战鹰随之俯冲而下,径直飞入活尸上空,鹰翼接近之处,数条细长的同色火线迅速延伸,将碰到的活尸灼烧的皮焦肉烂。 塞拉最后一个动手,她将法杖高举过头,一片柔和的光幕随之展开,一直扩大到包围住所有正在战斗的同伴,紧接着,光幕凝缩成无数条光柱,一道道射入到所有同伴的体内,化为淡蓝色的光膜,覆盖在周身各处。 悠奇双手叉腰,赞叹地弹了下舌头,“温瑟组织的这帮家伙实力还真不弱。我自家的小队都没有这么多强力法师。” 原本的弱点就是魔法抗性,被一连串中阶魔法肆虐过去,精英活尸和骷髅的阵线被摧枯拉朽的迅速毁灭,连周围无辜的穴居生物都连带着遭了殃。 但速度更快的变异活尸却只有两个被干掉,一个被连环闪电击中倒入龙卷折断了脑袋,另一个则在石牢中生生被毒雾腐化。 其余七八具变异活尸,终于冲入到接近阵线的地方。 格瑞娜也终于看清了这些变异活尸的古怪之处——他们的头,竟然都是被处理过没有五官的! “怎么回事?”悠奇也发现了这不寻常的地方,立刻问道,“变异活尸一般不是不做最后的处理吗?” 格瑞娜颤抖着点了点头,跟着不太敢确认地说:“只有一种可能。这些家伙……其实只是精英活尸,它们……它们不知道为什么进化了!” 实力的差距在此时显露出来。 特尔斯和洛森玛轻而易举的各自接下一个变异活尸,沉重有力的拳头很快把敌人逼退到防御线外,帕登的精灵细剑也迅捷而准确,一套眼花缭乱的刺击,就把另一具变异活尸压制到连连后退。 而另外的近战者就显得辛苦了很多,穿着笨重铠甲的持盾战士根本无法击中灵活的变异活尸,那两位人类剑士的速度也略显不足,其中一个贸然出击失手,反而被活尸一拳打在胸口。乌姿和另一个虎属兽灵虽然是轻装战士,但比那两个犀牛属的重装战士情况也好不了太多,每一次攻击都威力十足,就是无法命中导致全都是白费。 如果不是召唤师的业火战鹰盘旋而至,塔布蕾丝和那位犬狼属盗贼也同时冒险包抄过去,恐怕当场就要有人葬身于此。 混乱的肉搏中法师失去了施展空间,不得不退到最中心转为使用辅助魔法助战。 弓手们在顾忌伤到同伴的情况下也只能选择保守的战术,谨慎的留意着每一次射击头部的机会。 那个矮人骂骂咧咧的退到中心一屁股坐了下来,听起来,他对自己连对方的屁股都敲不到感到非常沮丧,干脆放弃了战斗。 那位专业的赏金猎人一直在专注的往各个方向交替感应,从他渐渐放松的神情来看,这场战斗似乎不会再有后续。 吸取了之前和变异活尸作战的教训,特尔斯一招狮王拳·煌咬将变异活尸的脑袋打爆之后,毫不犹豫的重拳轰向倒下的尸体,一直把里面所有的骨头打断,才甩着胳膊站了起来。 洛森玛比他还早一步解决对手,她似乎对向导和另两名护卫队员只在后方举着照明杖不参战而感到有些不满,踢开变异活尸软绵绵的残躯后,往那边恶狠狠地瞪了一眼。 悠奇一直在留意各处的战况,一看到几个战士在塔布蕾丝的帮助下终于逮住了一具变异活尸,正在围住痛打,连忙大声提醒:“都小心,这家伙被干掉后还会钻出来能自爆的骷髅,一定要继续攻击到里面的骨头也碎掉!” 本来就觉得发泄不够的战士们立刻更加凶猛的挥舞起武器,连那个矮人都钻了进去用锤子叮叮咣咣的砸着。 琳迪环视了一圈,小心翼翼的放下弓箭,皱着眉说:“这才下来多久,就打了两场。这地方这么大,光是一路打过去就要累死吧?” 悠奇念完咒语,抬手放出一片冰雾,成功把又一具活尸减速拖入到战士们蜂拥而至的武器之中,说:“按说这里面投放的活尸数量有限,看刚才的情况,应该是连之前死在这附近的尸体中的骷髅也被召唤出来了。如果说还有什么威胁,应该就是之前格瑞娜说的那个总合的操控者。” 格瑞娜脸色还是十分苍白,看来刚才的打击对她影响着实不小,“我想不出那是什么。和活尸一样的感觉,可是……它竟然能操控活尸,它的实力也远远超过变异活尸的水平。亡灵魔法中没有这种活尸的制作方法,绝对没有。” 悠奇思考了一下,突然说:“你刚才不是提起过,这些杀过来的变异活尸很可能其实是精英活尸进化来的吗?” 格瑞娜点了点头,旁边那个向导也插口说:“没错,数量也对得上,这里一共就投放过十来具精英活尸,全部进化的话差不多就是刚才这些。” 悠奇有些严肃地说:“那么,你们往这里投放过多少变异活尸,一具对吗?” “变异活尸很难做出来,我们当然不舍得……”向导的话说到这里,也跟着意识到了危机的真相。 普通活尸进化成精英,精英活尸进化成变异,那原本的变异,会成为什么? 那个向导只愣了几秒,就立刻大叫道:“都快些!快点解决战斗!马上离开这里!” 完全占据优势的围剿下,变异活尸只剩下三具还在勉强躲避,在业火战鹰、塔布蕾丝和犬狼属盗贼的围追堵截中,被拖入包围干掉应该只是时间问题。 那个赏金猎人恰好把周围各个方向顺次感应完毕,他松了口气,笑着摆了摆手,“不用那么紧张,周围至少几百米内都没感应到其他有威胁的气息了。” 但他没有发现,就在他说话的同时,四条从活尸躯体上掉落的手臂不知何时悄无声息的爬到了他的脚边。 他的话刚刚说完,那四条手臂突然凌空飞起,牢牢钳制住他的四肢,在众人惊愕的神情中,手臂仿佛被远处的力量所牵引,猛然把他拉扯飞起,瞬间拽向远处照耀不到的深邃黑暗。 悠奇的反应最快,他迅速冲上几步,抬手一挥,一片冰幕猛然竖起拦在那个赏金猎人飞去的方向上。 但那几条手臂的动作竟然非常灵活,拉扯着被抓住的身躯猛一转向,连速度都提升了一截,呼的一下就把赏金猎人拖入到照明杖竭尽全力也照不到的地方。 克雷恩和帕拉米作为仅有的夜视弓手连忙往那个方向追了几步,举弓准备射击。 可仅仅是四条手臂,飞行的速度又和箭矢几乎不相上下,两个精灵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出手。 “啊啊啊啊——救我!救我啊啊啊!” 悠长的惊叫转眼远去,向导一边大声提醒所有人注意脚下的残躯,一边大步走到赏金猎人消失的方向,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分出人手去那边救他。 但马上,她就不必再考虑了。 远处的惊叫突然停止,跟着,爆发出赏金猎人撕心裂肺的惨嚎:“这是什么!啊啊!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 惨叫戛然而止,听力格外敏锐的精灵,还隐约听到了骨头被咯吱咯吱嚼碎的声音。帕拉米脸色惨白地小声说:“我……听错了是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抬手示意她快点退回去,“不,我也听见了。” 向导的提醒后,大家才注意到地上的残肢竟然都在悄悄往躲藏在中心的弓手和法师移动,两条粗壮的胳膊,几乎快要爬到女召唤师的身边。 悠奇立刻召出冰晶剑,冲过去狠狠几下把它们彻底切碎。 围剿最后三具变异活尸的同伴们也开始被飞起的断臂干扰,他们不得不分出注意力来处理这些烦人的胳膊,与此同时,活尸们仿佛也改变了战术,转而配合着飞舞的手臂伺机偷袭,当断掉的腿也飞起参与到进攻中时,原本压倒性的优势竟被逆转回了大半。 比起活尸,这些断肢的目标更小,更难击中,而且它们的灵活和准确还在迅速的提升,就像操控它们的主人正在飞快接近一样。 不过一分钟后,一条断腿从地上猛然跳起,狠狠踢中了一个人类战士的**,男人的要害被命中,他立刻痛苦地弯下了腰,而就在此时,被他的盾牌拍开了好几次的断臂急冲而来,灰黑色的手指狠狠插入到他的双眼之中,直至尽根。 业火战鹰的时间也在此刻耗尽,随着苍炎在空中消逝,激烈的战场又多出了不少阴影,感觉到情况不妙的洛森玛大声下令,让所有人收缩回防御阵形之中。在她和塔布蕾丝、特尔斯的拦截下,其他人总算平安退回到弓手和法师周围,顺便清理掉之前偷偷爬过来的活动残肢。 剩下的三具变异活尸显得更加亢奋,明明被封死的五官中仍不断传出刺耳的尖叫。但他们并没有冲上来,反而带着那些不断跳动的残肢后退到光芒之外,似乎是要躲开法师和弓手的趁机出手。 生怕地上的其他尸块之后也飞起来参与战斗,那位契约火的雷系人类法师与克雷恩不约而同的出手,火球和爆裂箭把最大的两堆碎块直接烧炸成黑色的炭渣。 塞拉的治疗术在倒下的男战士身上连闪了两次,但依然无法拯救脑部都被破坏的他,随着最后的一阵抽搐,他的生命就这样消失在这阴暗的地穴之中。 尽管后退回了原来的位置,但克雷恩依然紧紧盯着赏金猎人被拖去的方向,比起那三个变异活尸和一堆漂浮的碎块,真正致命的威胁显然在那边。 悠奇当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确认另一边的守御足以抵挡下来后,马上集中精神接替了先前赏金猎人的工作,把感应范围直线延伸出去。 几乎是马上,他就发现了一个气息正在快速靠近,“大家小心!有东西来了!” 克雷恩和琳迪立刻左右张弓,帕拉米也紧张地拉满了弦,负责这边的两位犀牛属重装战士毫不犹豫举盾蹲下,蓄力做好冲锋截击的准备。 这样的战备仍嫌不足,温瑟把法杖转了过来,洛森玛和特尔斯也攥紧拳头随时准备出击。 哒哒哒……密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在抵达照明杖的光芒边界之前,那个身影先进入了克雷恩和帕拉米的夜视范围。 帕拉米疑惑地说:“他竟然没事?我还以为他肯定死了……” 在他们的视线中飞快跑来的,竟然是刚才被拖走的赏金猎人。 悠奇从她的话里听出了隐含的意思,他马上拍了一下克雷恩的肩膀,“攻击!不要让他接近!” 帕拉米惊讶地说:“喂,那可是……” 她的话被弓弦声打断,克雷恩没有任何犹豫的将爆裂箭射了出去,之后才轻声说:“如果他还活着,早就该开口了。” 好心的女精灵本来还想说什么,但就在爆裂箭飞近的时候,那个赏金猎人的身体竟然以一个活人绝不可能完成的扭曲动作闪避开来。 而随着这一下躲闪,帕拉米也看清了他露出的后半个脑袋。 的确他的脸只是有些僵硬狰狞,但那仅仅是正面看上去的样子,他脖子上的头,其实只剩下了前面一半,被咬开的颅骨中,已经空****的没有任何东西。 克雷恩刻意调低了目标,爆裂箭被躲开后依然在赏金猎人的身后爆炸,气浪掀翻了那具奔跑的尸体,让它在地上连着打了几个滚。 爆炸声响起的那一刹那,防御阵形的中央突然发出了一声惨叫,那个一直在为大家提供辅助的男祭司原本正在疲惫的恢复魔力,可坚硬的岩石地面,猛地裂开了一个豁口,一只长满骨刺的大手从中伸出,一把将他扽了下去! 不知道是刚才的剧烈震动所致还是这里早已天然形成,崩开的地面下,露出的是仅有两只手臂宽的一道深遂裂缝。 那只骨刺穿透了皮肤的胳膊,就从这道在地下延伸过来的狭窄缝隙中伸了出来,飞快的将男祭司的一条腿拖了进去。 那缝隙根本不可能容下男祭司的整个躯体,可那条手臂并不在乎这个,下一秒,整个身躯几乎要被硬拉进窄缝之中的他就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散开!”悠奇一声大喝,同时双手握住冰晶剑纵身扑来,一剑向下刺入到地面之中。 但他还是慢了一霎。 那条躲藏在缝隙里的手臂突然爆发出巨大的力量,男祭司脆弱的身体瞬间被强行拖进狭窄的石缝之中,只在陷坑中留下被缝隙剐掉的一片模糊血肉。 “该死!”悠奇立刻站起转身,稍一打量,抬手指住远处一点,大声喊道,“迪伦,我数完三下,往那个方向二十米外地下一米的地方瞬发石牢,克雷恩,给我打提前量,爆裂箭那时候到!” 克雷恩没有丝毫犹豫地举起了弓,被点到名字的人类男法师也马上举起了法杖,不过作为土系中阶魔法的石牢瞬发难度不低,他的眼神显得并不是很有把握。 但就在悠奇开始倒数的同时,塞拉的辅助魔法激活在迪伦的身上,短时间内大幅提升了他的魔力。棕黄色的光芒,明亮的聚集在他法杖顶端的宝石周围。 “三!二!一!放!” 从地下爆发的石柱瞬间顶裂了坚硬的地面,悠奇的感应非常精确,石牢强行托起的那一片碎石中,仍拖拽着男祭司尸体的手臂也跟着被掘出到地上。 克雷恩的爆裂箭就在此刻抵达,轰然爆起的火光把尸体炸的粉碎,也把那条狰狞的手臂炸飞出去,留下一片碎骨。 飘在空中的手臂并没有连接躯体,但每双眼睛都看得出来,那绝不是刚才的活尸们留下的残肢。 骨头像刺猬的刺一样突起在皮肤各处,被刺穿的肌肉紧紧缠绕在骨刺根部,如果不是还能看出形状的手掌,那条手臂恐怕会被错认为一只飞翔的怪蛇。 没错,飞翔。 被冲击震开的手臂很快就在空中稳住,径直向远处飞去,比赏金猎人冲来的方向竟然偏移了将近半个直角,那具奔跑来的尸体,竟然是声东击西的诱饵。 意识到对手已经具备活尸不该有的狡诈算计,悠奇马上把感应方向转移过去,手臂飞去的直线上,一个强大可怖的气息竟然就隐藏在不到百米距离的一块突起巨石后! 此时此刻,其他的威胁都比不上这家伙重要,悠奇直接把感应能力锁定在那家伙身上,提醒说:“在那块石头后!比变异活尸厉害得多,大家小心!” 一个男弓手似乎和那位男祭司是同伴,他愤怒的大吼了一声,爆裂箭顺着悠奇指示的方向射了过去。 巨石上发生爆炸的同时,那个庞大的身影以惊人的速度躲向一旁。 在火光的照映下,视力比较敏锐的成员都看清了它的样子。 如果只看脑袋的话,那的确是变异活尸的模样,五官空洞,外皮紧缩,好像被斩下风干的首级。 但除此之外,其他的地方已经看不出和变异活尸有半点相同。 体内的骨骼被神秘的力量影响,生出无数尖刺的同时,还延伸扩大了将近一倍。原本的肌肉和皮肤全被撑裂,成为靠骨头连接的一段段肉块,被扯断的筋,像一条条小蛇缠绕在骨头周围,随着身躯的活动而诡异的蠕动。 而这怪物的双臂,竟然可以自由分离飞舞,随着它的闪避动作,那两条布满骨刺的胳膊分别向不同方向飞出,转眼就消失在周围的黑暗中。 很明显,围攻他们的变异活尸和断肢残躯都由那怪物随心所欲地控制,格瑞娜感应着空气中逸散出的冥府之力,颤声说:“双月保佑……这难道、难道是活尸之王。” 为了防备速度极快的尸王手臂,照明杖不得不转递到外围,以扩大可以警戒的范围。弓手的感知对这种自身几乎没有气息的残块毫无用处,视力反而成了此刻最可靠的手段。 对刚才的偷袭心有余悸,擅长听石头的矮人直接趴在了地上,防备再一次从地底而来的攻击。 这时,那位脾气暴躁的雷系法师新一轮施法完毕,他索性不去理会快速在黑暗中移动的尸王,一道连环闪电劈向在旁边骚扰的变异活尸。 跳跃的金蛇凶猛地撕咬着自以为躲在安全地带的活尸,尽管只有一具变异活尸被击中倒下,但会自行寻找最近目标攻击的雷电几乎把那边废弃的残肢一网打尽,十有八九都冒着焦臭坠落在地,看上去再也动弹不得。 但灵魂灼烧也是反噬中最为痛苦的几种之一,连续施法两次的法师终于承受不出叠加的伤害,痛苦的倒在人群中,塞拉连忙过去蹲下,靠魔法帮他尽快回复。 两位鹿属兽灵法师中的男性和温瑟一样是风系,他们两个也同时默契的选择了凝气锁进行吟唱,那两具变异活尸慌张躲避连环闪电的结果,是被迫前进到他们的施法范围之中。 于是,两道绿色的光芒闪过,被风元素高度压缩的气流紧紧缠绕上活尸的身躯,把它们捆绑倒下。 暂时捕捉不到尸王的情况下,先剪除羽翼是理所当然的选择,帕登与另外三个战士立刻冲向倒下的变异活尸。 可就在这时,之前被断臂戳透双眼而死的那个战士的尸体,竟突然站了起来,挥舞着单手斧砍向冲在最前的帕登。 被爆裂箭掀翻在地的赏金猎人尸体也用木偶一样滑稽的动作跳起,顶着一张僵硬扭曲的脸孔直扑过来。 按尸王此前的套路,这些攻击,应该都是掩护才对。克雷恩后退两步,把正面交给乌姿、洛森玛他们,敏锐的耳朵配合着感知的范围尽可能捕捉每一丝异动。 紧接着,他猛地举起弓,两支爆裂箭接连射出,向着洞顶的方向飞去。 火元素的红光,照亮了布满裂纹的石壁,接近他们头顶的位置,那两只尸王臂果然正像巨虫一样快速爬行过来。 爆裂的火球,恰好准确地将它们吞噬。 这一下似乎是打痛了在远处迂回的尸王,一声沉闷的咆哮传来,骨刺上还带着火光的手臂直线向远方飞去。 瞅准了这个机会,帕拉米抬手一箭截击过去,契约风元素的她这次选择了与爆裂箭对应的风系战技,缠绕箭。 箭矢射中手臂的同时,风元素形成的涡流立刻把目标紧紧缠住,同样飞行的两条胳膊,中箭的这边立刻缓慢下来,被远远甩下。 “很好!”悠奇赞许地喊了一句,手中聚集的魔力也配合着咒文的终结向那边爆发开来,冰蓝色的雾气瞬间包裹住已经被减速的手臂,把它几乎放慢到无法移动的程度。 而且,被冷冻的躯体还会变脆,这种机会当然不能错过,克雷恩和另一个人类男弓手同时放出爆裂箭,拖曳着红光飞了过去,准备一鼓作气先把这条手臂彻底炸碎。 但另一条手臂却在这时折了回来,直接挡在下方,把两次剧烈的爆炸尽数承受下来。 琳迪和帕拉米抬手准备追击时,悠奇大声示警:“小心!那家伙的本体冲过来了!” 比在外围侧向移动的时候速度迅猛得多,不到百米的距离,转眼就被拉近到照明杖的范围之内。 早已蓄势待发的迪伦法杖一挥,密集的尖锐石笋冲天而起。 在波亚拉,玛莎就是被这法术险些送去冥府,在不擅攻击的土系魔法中,这绝对可以算是破坏力一流的档次。 能力的进化似乎并没有弥补活尸抗性低下的弱点,土元素凝结成的尖锐石柱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尸王的躯体,当即把它定在半空,烤肉一样悬挂在那儿。 与此同时,帕登那边终于解决掉了拦路的战士尸体,赶在凝气锁失效之前围住了那两具变异活尸,迅速将其围殴成稀烂的一摊。 而赏金猎人冲来的尸体被特尔斯正面迎上,狮王拳一番**之下,这会儿还能辨认出来形状的只剩下了那半个脑袋。 看起来,这场激战好像终于进入了尾声。 克雷恩垂下弓,轻轻吁了口气。 悠奇盯着石笋林中的尸王,小心翼翼的往那个方向走了两步。 随着魔法结束,土元素消散在空气中,被戳出数个大洞的尸王直挺挺掉了下来,沉重地摔在地上。 那两条伤痕累累的手臂缓缓飞了过去,接合在它的肩头。 洛森玛捏紧拳头走到悠奇身边,“结束了吗?” “不,还没有。”悠奇慎重地说,“它的气息压根没有半点减弱,而且……刚才突然移动走了。” 虽然他这么说,可尸王的躯体就那么趴在地上,完全失去了力量的样子一动也没有动过。 克雷恩正要上去补上一击,一直趴在地上的矮人突然跳了起来,大喊道:“都散开!地面下有东西正往这边过来!都散开!” 克雷恩连忙盯住了脚下,仔细听着地面下的响动,琳迪疑惑地退开两步,问:“那家伙的手臂还在身上啊。它还能用什么攻击?” 旋即,答案从人群中出现。 数条惨白色的骨鞭同时破地而出,锥子一样锋利的尖端凶狠地刺向最近的法师们! 战士们立刻踏上挡在法师身前,举盾防御。 没想到,骨鞭的攻击比看起来还要沉重得多,重装战士都被打的向后仰了一下,轻装战士则直接被抽的坐倒在地,持盾的手臂都在发麻。 格瑞娜慌乱地大叫:“不对!活尸根本没有这样的攻击方式!这绝对不是活尸,这该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洛森玛一拳帮身边法师打碎不知从哪里飞来的一根骨针,恼怒地说:“难道就是骨头吗?” 悠奇一怔,好像想起了什么,但从他眼神中的疑惑来看,这些骨头表现出的破坏力似乎和他所知道的答案不太符合。 挥舞的骨鞭攻击没能奏效,紧接着飞快地缩回到地下,只留下地上几个带着裂纹的石洞和战士们盾牌上触目惊心的凹坑。 “这……这个尸王变成一堆肉了!”这一会儿的功夫,特尔斯竟然跑去了倒下的尸王身边,他在那里把尸王一脚踢翻过来,大喊,“这家伙身上的骨头都不见了!地下有个洞,比我脑袋还大!” “快!把周围所有尸体里还有骨头的部分全都打碎!一块也不要留!”悠奇突然大声下令,“法师都各自跟好至少一个战士,全都注意脚下的动静,所有人把准备的能对付怨灵的东西都拿出来,格瑞娜,把那个饰品激活,马上!” 悠奇之前准确无误的攻击指挥多少树立了一些权威,在温瑟首肯之后,大家立刻听命展开行动。 可还是慢了一步,他们才开始移动,刚才缩进地下的那些骨鞭就从附近倒下的尸体旁边纷纷冒了出来,用力抽向其中被烧焦炸黑的那些残肢。 原本坚硬结实的残躯马上被抽打的皮开肉绽,崩裂的肉块中,残存的骨头像被解放出来一样,迅速飞聚到一起,转眼就拼接成全新的三条骨鞭,毒蛇一样钻入地下,留下在地上甩动抽打的尾巴。 格瑞娜掏出观察灵体的饰品高高举起,她的魔力刚运用出来,一条骨鞭突然从她背后钻出,飞快的卷向她的脖子。 但悠奇早就在防备这一次突袭,他手中的冰晶剑仿佛化作了闪耀的电光,一套连斩,就把骨鞭一节节斩断在半空,掉落成被冰冻的骨渣。 饰品终于激活,扩散开的范围内,其他的地方都没有明显的变化,唯有位于分散开的众人中心区域的地面下,刚才男祭司被拖拽致死的裂缝中的一处,突然亮起了幽幽的磷光。 “躲开!”克雷恩一声大喝,爆裂箭激射而出。 剧烈的爆炸中,一个并不太大的球体被轰飞出来,带着一串串刺耳尖啸摔落在地。 那个球体的中心正是磷光放射的来源,而包裹着那团磷光的,竟是致密排列的根根白骨。 舞动的骨鞭疾飞而至,一条条接在那颗骨球上,就像操作触须的海中怪兽,那些骨鞭迅速保护着骨球向防卫最薄弱的方向冲去,竟然知道自己应该避免被围困在中央。 悠奇看着那一团活物一样动来动去的骨头,开口说:“应该不会错了,这不是进化了的变异活尸,更不是什么尸王,而是被不知道哪儿来的力量强化后,强行占据了变异活尸体内骨骼的魔兽,冥灵鬼骨。” 第一〇四章 休整!于不安中前行 “这是什么见鬼的魔兽?我在腐尸岭这么久了怎么完全没听说过?”那位向导大概没想到在第一层就遭遇如此巨大的挫折,语气显得有些气急败坏。 悠奇看着那一堆在众人围攻下依然能勉强支撑的骨头,说:“我也只是听说过。按说这东西只会在地下世界深处出现,怨灵聚集的地方会有微小的概率生成,我们佣兵团的记载中,把它称为冥府的指路灯。它算是怨灵能量的聚合体,还能吸收灵魂生前的战斗经验,应该是属于狡诈型的对手。可如果真的是这东西,它不该出现在这么浅层的地方,也不该这么强。” 克雷恩连着两发爆裂箭支援过去,担心地说:“地穴里难道真的发生了什么剧烈的变化?” 悠奇点了点头,“至少,所有能靠冥府之力提升的亡灵类怪物,实力都明显拔高了一个层次。这个冥灵鬼骨在没有多少怨灵可用的情况下,实力还这么夸张,绝对不同寻常。” 就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挥舞的骨鞭击倒了拦截在前方的战士,骨球被那些骨鞭托起,趁机直接弹跳到洞顶,飞快的向外爬去。 悠奇好像早就在等这个机会,他双眼一亮,从腰包里摸出一个小瓶,向冥灵鬼骨的方向猛跑了几步,大喊一声:“都闪开!”跟着右臂一挥,小瓶径直飞向那蜘蛛一样爬动的怪物。 急于逃走的冥灵鬼骨依然保持着必要的谨慎,一条骨鞭马上垂下抽碎了飞来的瓶子。 但就在瓶子碎裂的瞬间,耀眼的光芒猛然爆开,幽蓝色的光焰腾空而起,窜向上方将所有骨头都卷入其中。 每一根骨头都没有被烧出任何损伤,但被骨头包围保护的那团磷光却发出了凄厉的嘶嚎,仿佛连骨鞭都操控不好,整堆骨头都跟着失控掉落下来。 “这家伙的弱点和怨灵基本一致,难怪一上手就偷袭了咱们的祭司。”悠奇大步走了过去,甩手又丢出一个一模一样的小瓶,在跌落下来的骨头上再次燃起蓝色的光焰。 这小瓶里装着封存有光属性净化之力的**,只要泼洒出来,就能化为只对灵体起效的净化之火,正常生物接触只会感觉灵魂不太舒服,而失去生命的亡灵,则会在哀号中再次成为冥府的目标,接受终结之镰的收割引渡。 在格瑞娜饰品的照耀下,骨球中已经有一道道的白光渗出消散,周围的骨鞭波浪一样的抽搐,但已经无力摆脱净化之火的焚烧。 “这两瓶好像还不太够。”悠奇皱了皱眉,问,“你们还有什么对付幽灵的道具,都拿出来吧。这怪物看到没有祭司才轻敌被抓住,不趁机一口气消灭,之后会很麻烦。” 结果不太理想,温瑟组织的队伍认为有祭司在,没有做什么额外的防范。克雷恩和琳迪倒是在法希德兰花了不少钱,不过那些道具用上之后只证明了一件事,商人的吹嘘并不可靠。 一轮折腾之后,随着蓝焰渐渐衰弱,骨鞭的动作又变得活跃起来。 悠奇叹了口气,小声说:“净化之火太贵了,不然我可以多买几瓶的。” 特尔斯气冲冲地挥着拳头冲了过去,想要直接把这些骨头打碎,结果反而险些被挥来的骨鞭缠住。那个终于从灵魂灼烧的反噬中恢复过来的雷系法师抬手就举起了法杖,明知雷系魔法并不足以彻底杀死灵体的情况下,还是开始了聚集魔力的吟唱。 明明已经困住了敌人,却找不到消灭它的手段。在对方的控制力无比强大的情况下,格瑞娜手上那些亡灵巫师用来禁锢怨灵的道具都失去了作用。 悠奇摸了摸下巴,小声说:“如果可以的话,我真不想在这么早的时候消耗太多精神力。” 看来永凝之歌可以把这怪物永远冰封在这里,但考虑到之后的未知危险,悠奇的犹豫并不是没有道理。 这时,已经把背包翻了个底朝天的琳迪突然站了起来,手里拿着几块木制护符,“这个,要不要试试这个?咱们经过豹猫属部落的时候,那里的长老给咱们的,说是能驱散怨灵。” 悠奇接过一块拿在手里感应了一下,眼前一亮,“倒可以试试看。不过这东西得直接接触灵体,咱们需要想办法拆掉一些骨头。” “这个应该不难。”克雷恩马上举起弓,红光流动,爆裂箭呼啸射出。 骨鞭飞快抬起挡下这次爆炸,但即使有魔力保护,那些骨头也没有坚硬到可以吸收掉所有冲击的程度,几根处于爆炸中心的长骨还是焦黑碎裂,从骨鞭上脱落下来。 “好,先把这些骨头打碎!”随着特尔斯的一声大吼,回过神来的冒险者们纷纷出手,保持在一定距离外的中远程战技让暂时无法移动的冥灵鬼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挥舞骨鞭一次次硬接。 一块块骨头碎裂掉落,很快,冥灵鬼骨的防御就变得千疮百孔,中心的骨球也在威力强大的闪电正面攻击下出现明显的缺损。 但战技激起的气浪也加快了净化之火熄灭的速度,当最后一丝光焰随着往生的幽魂一道消失,冥灵鬼骨尖啸着向上冲起,再次逃窜。 咒文恰好在此时结束,悠奇抬起手,一片冰幕旋即把上冲的骨头拦截在半空,而刚才就已经把护符绑在箭上的琳迪,果断一招瞬击·穿魂之刺射了过去。 作为弓弩系中速度数一数二的战技,即使是刚才巅峰状态的冥灵鬼骨也不太可能完全闪过,更何况现在它既被消耗了大量的怨灵,又被冰幕阻碍了瞬息之间的移动。 箭矢一闪,带着护符消失在骨球的缝隙中。 如果这些护符也不起作用,他们就没有多少别的选择,要么让悠奇召出永凝之歌把它冻结,要么看它衰弱逃走,去不知道什么地方躲起来慢慢恢复。 很快,冰幕消失。 骨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异常,骨鞭依旧迅猛的刺入顶上的石壁,把连接的其他骨头飞快的拖拽上去。 下方的人群中顿时发出了几声失望的叹息。 琳迪也恼火的举起了剩下的护符,想要狠狠摔在地上。 但是,叹息马上变成了惊喜的欢呼。 冥灵鬼骨还没爬两下,骨球的裂口中,大量的幽魂突然钻出,分散盘旋在周围。 悠奇终于笑了起来,“很好,不愧是能驱散怨灵的护符。” 一旦怨灵摆脱了冥灵鬼骨核心的控制,鬣狗部落里准备的道具就都派上了用场,格瑞娜的法杖也总算有了大展身手的空间。 在探测饰品的照耀下,即使是最弱小的、很可能来自死去的蝎子蜘蛛之类生物的幽灵也无所遁形,被点亮成萤火虫一样的细微光芒。 那些大大小小的光点逸散到骨球四周后,就迅速被亡灵巫师的魔力和鬣狗部落道具的力量所捕获,光雨般被吸向下方的冒险队伍。 骨鞭慌乱的从缝隙伸进骨球内部,似乎想要掏出那个对它来说无比致命的护符,但这次还没等悠奇施法,两个鹿属兽灵中的女性,那位应该是契约了土的自然系法师,已经伸出了好似树枝一样的细长法杖。 契约为土的自然系魔法,与契约水的强力治疗路线截然不同,刚才腐蚀掉一群活尸的强猛毒雾就来自她的攻击,而此刻随着她魔力的迸发,冥灵鬼骨的周围突然涌出了一片粘稠的泥浆,伴随着数条长满荆棘的刺藤,短短几秒就把舞动的骨头全部包裹缠绕在内。 以之前冥灵鬼骨的速度可能这魔法还难以击中,但现在,洞顶的骨头堆完全就是一个固定的靶子。 怕泥沼的纠缠迟缓还不够,悠奇补上一片冰雾,算是彻底阻止了骨鞭掏出护符的动作。 随着逸散出的光球越来越少,冥灵鬼骨的气息也飞快的削弱下去,骨球的力量渐渐无法维持对骨鞭的连接,随着钉入洞顶的骨鞭齐根断掉,骨球拖曳出颇为漂亮的光点长尾,摔落在地上。 摔下之后,排列紧密的骨球也开始松动,随着几根粗大的骨头脱落,所有人都看到了内部暴露出的东西。那是一团好似缠绕在一起的丝絮、但比丝絮看着还轻的物质,可能因为失去了太多怨灵的力量,那核心上被标记出的磷火般的光芒已经微弱了许多,看上去随时都可能熄灭。 怕固定着箭的骨头脱落后再给这怪物苟延残喘的机会,琳迪拉着克雷恩快步跑了过去,一边踢开脚下碍事的骨头,一边把剩下的护符串在一起,一股脑放在了冥灵鬼骨的核心上。 那团絮状核心仿佛并没有真正的实质,木制的护符立刻沉入其中。 随着护符的数量增加,飘散开来的光点集中性的爆发了一次,随着这一批光球被夺走,冥灵鬼骨的核心彻底失去了被饰品探测出的光芒,原本近乎透明的絮状物突然飞快的浊化、凝固,转眼之间就变成了一团坚硬的丝球。 “它死了。核心已经固化了。”悠奇过来蹲了下去,拣起一块石头砸在那团硬邦邦的东西上,把它砸的四分五裂,然后从里面捡回所有的护符,交给琳迪和克雷恩,“难保之后几层不会还有这种怪物,小心收好吧。” 紧张的气氛终于消散,那几个一直疲于防守的重装战士丁零咣啷地直接坐下,一摘头盔大口喘息起来,那个矮人带着几个同伴径直走到温瑟身边,开始表达关于大幅提升的危险程度的不满。 洛森玛给塔布蕾丝包扎好伤口,喊来了那个向导,颇为慎重地询问,接下来的行程还能否继续。 向导和剩下两名护卫队员凑到一起交头接耳一番,然后过来很严肃地说:“如果按我们的意见,幽冥地穴的情况已经变化的太剧烈,不建议继续强行深入。” 洛森玛耸了耸肩,“坦白说,我也觉得以镇魂石的用处,不值得这么多好手送命。”她扭头看向克雷恩,“怎么样,你们还要继续吗?现在折返回去还很容易,再深入之后,可就不敢保证安全了。” 克雷恩担心的看了一眼琳迪,考虑了一下,说:“我……等等看温瑟他们的打算。” “我们当然继续。”温瑟握着法杖走了过来,塞拉影子一样跟在他的身边,虽然两人的眼神看上去有些紧张,但表情却依旧稳定而坚毅,“我们负责的任务,不可能因为还没证实的危险就半途而废。” 克雷恩深吸了口气,微笑着说:“好,那我们也继续。毕竟,我们也来不及跑到大北方去买镇魂石了。” 向导对他们的决定似乎稍微有些失望,她没精打采地挥了挥手,让人把照明杖固定在周围,圈出一片空地做简单的休整。 并肩战斗过的经历远比一起喝酒吃肉要能拉近大家的关系,一边包扎治疗对装备进行简单修理,大家一边坐在地上互相问候闲聊起来。 从去尸体边匆匆哀悼送别的人来猜测,死去的三位成员中,那位男祭司应该是暗影教会的人手,其余两个都是真正的受雇者,巨龙之翼渗透来的隐秘小队,看上去还没有半点损失。 那个矮人似乎是雇佣队伍的交涉核心,刚才的一番谈判后,契约虽然继续,但价码提升了不少,让温瑟略微有些不满,之后就一直和塞拉在人群外小声交流着什么。 出于礼貌,克雷恩一直忍着好奇不去问温瑟他们寻找镇魂石的目的,但经历了一场恶战之后,他对米奥勒索要镇魂石的事情越来越感到怀疑。 尤其是弗拉米尔那句信心十足的提醒,就像根刺一样扎在他心窝里。 权衡一番后,他开口叫来了向导,认真地问:“镇魂石……到底可以不可以用在占卜上?” “占卜?”仿佛听到了什么十分好笑的事,向导马上反问,“这种只能用来封印灵魂的宝石要怎么用在占卜上?” 洛森玛笑着补充说:“直接用在占卜上的方法反正我们部落从来没有听说过。镇魂石封印进去的灵魂想要重新取出来都很费事,不够强大的力量解不开镇魂石的封印,破坏掉也只能让灵魂跟着镇魂石一起消亡,所以就连灵媒也用不上这东西,最需要它的,从来都只有需要灵体源源不断提供能量的灵能系亡灵巫师。” 克雷恩疑惑的抬手比划了一下,“可米奥勒确实要我准备镇魂石,还非要这么大一块。” 那个向导瞪圆了眼睛,盯着他说:“你说的那个家伙一定是个疯子,不到手掌大的薄片就能封印一个人的灵魂,要这么大一块镇魂石,他是打算封印神的灵魂进去吗?” “有那么夸张吗?”琳迪不太相信的说,“还没我的头大,就有那么大的力量了?” 向导很严肃地点了点头,说:“根据传说,镇魂石其实是掌管冥府之神手中的武器透过次元缝隙侵染矿脉而形成的宝石,任何被分离出矿脉的单块,都等同于那件武器的小小分身,所以体积增加一点,它能封印的灵魂力量的上限就能提升巨大的一截。我们调查过灵能系亡灵巫师的记录,手掌这么大的薄片,就可以封印一个强壮健康的正常灵魂,而同样的大小如果厚度增加一倍,就能封印住非常强大的勇者的灵魂,再增加一倍,就可以连龙死去后的魂魄都封印进去。” 洛森玛笑着比划了一下刚才克雷恩双手圈出的大小,“呐,你们要的可是这么大,你算算,按照刚才封印力的提升速度,这大小的一半恐怕就能封印龙王的灵魂了。” “真巧,我们也需要差不多这么大一块。”温瑟不知何时站在了旁边,若有所思地说,“不过我们的目的和占卜没有多大关系。我也在想,它到底要被用在什么地方……” “没想到你也不知道这玩意会被用在哪里。”克雷恩苦笑着挠了挠头,“这还真是头疼,总有种冒这么大风险千辛万苦拿到宝物,最后却会被耍一道的讨厌预感。” 温瑟沉默了一会儿,拉着塞拉的手轻轻叹了口气,“我担心的倒并不是被耍。算了,不管怎样,还是先拿到手再说吧。” 看大家差不多已经休整完毕,悠奇站起来拍了拍向导的肩膀,问:“这下面还有什么其他可以利用冥府之力的怪物?我想……它们可能也都被那神秘的力量提升了,咱们最好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 向导用看傻瓜的眼神瞥了悠奇一眼,不太客气地说:“这里叫幽冥地穴,深处藏着不断散发出冥府之力的镇魂石矿脉,我想你应该问的是,这下面有什么危险的怪物是和冥府之力无关的。那我倒可以给你清点几种穴居魔兽出来,省事儿得多。” 悠奇转着头扫视了一下周围战场的痕迹,小声说:“那就只能祈祷这些奇怪变化只不过是偶然情况了。” 塔布蕾丝本来一直在玩弄着洛森玛屁股后面的半截尾巴,这时突然开口说:“应该不是偶然。刚才打到的活尸,变成这样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个小时。我以前给亡灵巫师做过助手,不会看错。” 格瑞娜皱了皱眉,连忙跑去一个勉强还有点完整的精英活尸残躯旁边,蹲下去看了一会儿,才疑惑地大步走回来说:“竟然真的是这样。这些家伙……难道是咱们进来后才突然进化的?” 难道真的是那次共鸣引发的后果?克雷恩心里一沉,情不自禁地感到几分愧疚和懊恼。 悠奇疑惑地问:“格瑞娜,你是亡灵巫师,你知道有什么法子可以这样大幅提升亡灵系怪物的实力到进化的程度吗?” 格瑞娜托着额头苦思冥想了一会儿,说:“有几种灵能系亡灵魔法倒是能制造出一些冥府之力,但……既不可能有这么大的施法范围,也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效果。” 没想到,那个女召唤师突然走了过来,说:“我倒是知道有种异界的怪物,可以做到类似的事。” 悠奇的双眼顿时一亮,神情明显浮现出接近答案的欣喜。 整个特拉埃尔大陆从有记载起,与本该平行互不干涉的各种异界之间的架构就意外的极不稳定,大圣堂的典籍曾把此归罪于强行把冥府建立在异界时空中的那对姐妹天使,声称不仅她们任性的行为导致了圣界北疆出现扭曲混乱的次元裂隙,死亡天使迪拉瑟尔不断穿梭于次元之间猎取灵魂的动作还成为了整个大陆与异界的联结异常频繁的原因所在。 圣界崩落以后,圣域地区受到天使之力的影响,不仅元素的浓度大幅提升,全境生命的能力也都有或多或少的增加,这也让圣域中出现异次元连接的可能性提高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 这直接导致诞生了召唤师这个仰仗魔力从异界唤来帮手作战的特殊职业。 镇魂石矿脉凝聚着大量本该存在于冥府的力量,这种情况下一旦出现激烈的波动,短时间打开与冥府所在时空相连的通道并不是不可能。 至于出现在下面的究竟是什么怪物,就要看对异界生命最了解的召唤师给出的答案了。 “那种召唤术我不会。不然就可以召唤一个出来验证一下了。”女召唤师有些遗憾地说,“我擅长连接的异界中没有冥府所在的那个,那个次元太阴沉了,针对那边进行修炼的召唤师并不多。所以我也不太敢确认究竟是不是那种怪物的原因。” “没关系,你先说说看。”悠奇鼓励了一下她,“反正最糟糕的结果也就是现在这样什么都不知道闷头前进。” “冥妖,职业手册上是这么称呼那种怪物的。”女召唤师回想着说,“我记得提示的要点里说,这种怪物可操控性不强,单独作战能力也不强,能使用亡灵魔法,但它最大的特技,就是能把自身的冥府之力送入亡灵类怪物的体内,强行提升目标的能力并将其控制,我看……刚才和咱们战斗的那些怪物很像是被冥妖增幅过的。” 悠奇皱着眉看了看四周的黑暗,“那么……那家伙会不会就在附近?还是说,它们有能力从很远的地方施展这种特技?” “远近应该是和冥妖自身的实力有关。”女召唤师分析说,“我觉得,来自异界的妖物实力取决于通道的大小,而通道的大小取决于激发裂隙的力量强弱,如果之前没有发生什么大的波动,这里面应该不会出现太强的冥妖。说不定,来的那几只都在这一层了。” “不,”悠奇看了克雷恩一眼,苦笑着说,“之前发生了一场足够大的波动,希望因此而降临的异界怪物不要太强才好。” 女召唤师疑惑地说:“可我没感觉到有什么强大的力量波动啊。” 悠奇微微一笑,帮克雷恩隐瞒下来,“体系不同,你们察觉不到。如果那位赏金猎人还活着,他兴许会有点感觉。”他话锋一转,继续问道,“如果真的是冥妖捣鬼,咱们有什么办法可以针对一下吗?” 女召唤师想了想,回答:“冥妖是有实体的,并不需要特别针对。以咱们的能力,十只以下应该可以轻松解决,二十只以上就要费点功夫,如果来了一大群,那可能咱们要牺牲不少。太具体的弱点我也不清楚,毕竟我没学那门召唤术,也没见谁用过。” “那东西长什么样子?好认吗?”克雷恩插进来问,“如果它跟着其他亡灵类怪物一起出现,应该优先解决它吧?” “我只看过图,”女召唤师苦思冥想着回答,“画得很糟糕,不到一米高的怪物,前肢很长,后腿比较短,爬起来很快,满身都是灰白色的绒毛,据说实力越强的毛色会越黑,喜欢用其他生物的头骨当头盔戴上,所以也不知道里面的头长什么样子。我也不清楚干掉它后它增幅过的怪物会不会恢复原样,只能真遇上再看了。” “不管怎样,这是最有可能的猜测。”悠奇提高了声音,“之后大家如果看到这样子的怪物,就请毫不犹豫的出手解决吧。既然地穴下方还充满了能被这怪物升级增幅的对手,咱们就得千万小心才行。” 暂且以有冥妖存在为前提,结束了短暂的休整后,塔布蕾丝和犬狼属盗贼再次负担起前哨的责任,为了尽可能早的发现冥妖,洛森玛也不好再继续反对。 不管冥妖还是冥灵鬼骨,都是智力不低的对手,光靠减少照明杖避免吸引到注意已经没有多大意义,向导索性让大家打开所有的照明杖,在提升光照范围的情况下全速前进。 一些穴居猛兽被光芒吸引接近,但在负责警戒的弓手提醒后,特尔斯和两个虎属兽灵同时解放了野性之力发出了恐怖的吼叫。 猛虎和雄狮的气势远非这些不见天日的食肉兽可以比拟,吼声回**出去后的那段时间,队伍附近连蝙蝠都没再接近过一只。 在一处潭水边,队伍进行了一次大角度的转向,据说这是幽冥地穴中少数几个安全水源之一,所有人都连忙灌满了水袋。 乌姿和她的同胞本来打算顺便抓几条鱼吃,但刚做好下水的准备,黑幽幽的潭底就出现了一片细密的绿色荧光,并迅速向水面浮来。向导探头看了看,果断带领大家离开。 走出很远,克雷恩还在好奇地回头打量,不需要照明杖他也能大致看到那边的水面,随着荧光到达最上层,原本平静的表面就像被煮沸了一样突然哗啦哗啦的翻滚起来,在一片石柱挡住他的视线前,一个巨大的黑影从水中忽然升起,把所有的荧光一瞬间吞噬的干干净净,然后,在波浪中迅速沉下,消失。 转弯之后,队伍进入到另一个岩洞之中,周围石壁的质地和颜色都和之前有了明显不同,充满刺鼻气味的空间几乎见不到什么植物,只有一种硬得扎脚的地衣铺满了下方湿漉漉的地面。 穿过一段狭窄通道后,他们来到了一个布满碎骨的大石坑。 在向导的指挥下,所有人一个拉一个贴着石壁从边缘费力的挪了过去。据说这个锥形坑底的骨头下面,藏着长有巨大钳齿的虫子,可以把任何滑落进去的生物撕成碎片吃到只剩骨头。 很想看看那虫子长什么样,克雷恩来到出口那边后,还是忍不住好奇的转过了身,四下打量着坑边。 恰好,有一只灰黑色的好像鼹鼠一样的野兽正趴在坑边用长长的嘴巴小心翼翼的往外扒拉骨头。 他犹豫了一下,往那边走了两步,猛地跺了一下脚。 被吓了一跳的野兽如他所愿的翻滚着掉入坑中,那些浮动的碎骨头根本没有办法固定他毛茸茸的身躯,让它一路直线滑到了坑底。 可让他失望的是,那只野兽一掉到坑中心,就像进了水里一样沉入到碎骨的缝隙之中。虽然勉力挣扎着探出了个脑袋,但那些碎骨马上从下面波动起来,让它的身躯飞快的沉了下去,再也看不到形迹。 一声短促的惨叫之后,坑底平静下来,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他想起在森林边的干燥沙地上见过的蚁狮,如果这是习性相似的生物,那从大石坑的直径来估计,底下藏着的虫子恐怕个头和他不相上下。 想象到自己不小心跌入后可能出现的画面,他打了个寒颤,转身往队伍那边追去。 琳迪落在后面等着他,让他不太意外的,乌姿也等在不远处的前方,正拿着一个从洞壁上摘下来的蜘蛛丝囊扯着玩,扯开的蛛丝中,已经露出了一小半蝙蝠的干瘪躯体。 似乎是连自己的任务也懒得隐瞒,看到克雷恩拉着琳迪的手走过来时,乌姿不满地嘟囔了一句:“别在这种鬼地方幽会好吗?我可没那么细心一次次都跑过来看你还活着没。” “看在蛮牛份上?”克雷恩故意试探了一句。 乌姿果然耐心不足地回答:“不,看在龙神份上。” 沿着蜿蜒曲折的洞窟前进,不多久,耳中就听到了越来越清晰的水流声。克雷恩赶上几步,走到洛森玛的身后,问:“前面有河的话,里面的活水应该比那个水潭更安全吧?” “不,那条河的水不能喝。”洛森玛摇了摇头,很认真地说,“它连流向都诡异的变来变去,下面的每一层不管多深都有它流过,据说镇魂石矿脉里也有它的河水,我们的族人称它为通向冥府之路。” “呃……喝了会怎样?”琳迪不怕死的追问了一句。 “会受到死亡之神的诅咒。”洛森玛郑重其事地说,“所以一会儿如果不小心摔倒,千万记得闭紧嘴巴,一口水也不要喝下去。” 克雷恩愣了一下,问:“为什么摔倒后不闭紧嘴就会喝到水?” 洛森玛的唇角微微翘起,说:“我忘了告诉你们吗?一会儿通往第二层的路,就是那条河的支流之一,咱们要在河里少说走上两个小时。” 第一〇五章 深入!沿诡异河流而下 “咱们难道是顺着河道游两个小时下去吗?”琳迪第一时间表达了自己的惊讶和不满,就算这水喝下去没事,她也不想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行动。 “不是游,就是走。”洛森玛看了一眼琳迪的短靴,“我建议你一会儿脱了靴子把鞋带系到一起挂在脖子上,不然走起来会费劲的多。” 克雷恩皱着眉说:“咱们为什么不沿着河边走?” 洛森玛笑了起来,“因为那条河没有河边这种东西。” 很快,克雷恩就知道了洛森玛为什么这么说。 曲折的洞穴在经过又湿又滑长满灰黑苔藓的一长段后,骤然变得开阔了不少,前方也出现了一个可以容下四五个人并排站立的宽敞出口,洛森玛所说的河应该就在前方,足以掩盖较轻话音的水流响声回**出洞穴特有的沉闷感。 克雷恩挤到最前面,搂着琳迪一起探头看了出去。 光看水质,让人很难相信这条河不能安全饮用,照明杖的光线下,被冲刷出奇怪纹路的河底清晰可见,不时还有长相奇异的小鱼顺流游过。 要不是向导在一遍一遍地大声警告,肯定有人会忍不住换掉之前接的那些带着淡淡硫磺味道的潭水。 这条河的确没有河岸,因为河道根本就是一个更宽阔些的大洞,他们所处的位置,不过是这个大洞石壁上的一个小洞口。 照明杖的光芒够不到上方的洞顶。但并不是距离太远,而是光线好像被奔流的河水吸收一样,所有伸出到水面上方的照明杖范围都会莫名的变小一圈,只能勉强看到对面斑驳的石壁。 洞口外也有断脊者安装的铁链,一端固定在洞口内部,顺着河道边的石壁每隔一段距离固定一下,形成可供抓握避免被水流冲走的扶手。 铁链延伸向右手边,河道也明显往那个方向倾斜,感觉如果有条小艇,就可以飞快的顺流而下。 但最诡异的是,此时此刻,在克雷恩的眼前,这条湍急的河流,竟然是在飞快地向左手边的高处流淌。真把小艇放到水上,就会被带往高处,不知道冲到什么地方去。 大概是开口询问的人太多,向导索性大声叫喊着解释:“不用惊讶!这条河就是这样,和这条河相连的每一条也都是这样,会定期变换流向,一般六到八小时变换一次。逆流时期最好不要下水,里面会有些个子不大但是很恐怖的鱼,其中一种据说会钻进屁股里直接吃空你的内脏,所以,所有人就在这里休息,等到流向变换后,再向下一层出发。” 到了这里,大家确实也都有些疲惫,温瑟和悠奇叫来向导,仔细询问了一下就地休息的危险性后,就着手安排轮流值守的顺序。 在整个幽冥地穴的范围来看,目前队伍所处的区域算是相当安全,能称得上威胁的,只有这个洞穴的其他几个岔路中隐藏的两种蜘蛛,其中一种体型较小毒性很强,但主要以洞外的穴居蝙蝠为食,胆子也不大,很少主动袭击他们这种体型中等的生物。另一种稍微棘手一些,洛森玛坚持认为这种蜘蛛没被列入魔兽的名单绝对是外界的学者狗屁不懂,但它们不仅体型很大很容易被发现,也对光有退避反应,休息处两端都放置照明杖的情况下,并不太需要担心被袭击。 所以每一班次的值守人员,只安排了两个。 确定顺序之后,肚子饿的迅速清理出空地生起了火,累了困了的,则直接靠在洞边闭上了眼。 克雷恩从共鸣之后就一直承受着时强时弱的精神压力,越深入,那股压力的下限就越高,他匆忙吃了几口肉干,就有些疲倦地枕着背包躺了下去。 本以为在这种鬼地方能真的打个盹就很不错,没想到他迷迷糊糊的和琳迪闲聊了几句之后,刚换枕到她的膝盖上方,还没来得及多享受会儿风暴之壁的两件套之间露出的那段充满弹性的大腿,就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那个总是骚扰他梦境的女性天使没有出现,弗拉米尔也没有出现,通过睡眠之门,进入到梦境领域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从未见过的情景。 灰白色的墙,从所有方向把他围在中央,不断缓缓地,缓缓地逼近。 他无法移动,无法发声,就只能看着四面八方的巨大墙壁,一点点吞噬他周围的空间,最后,形成一个棺材一样的狭小领域,将他彻底包围。 深邃的孤寂感从心底升起,随着好似什么薄膜破掉一样的声音从墙外传来,他终于结束了漫长黑暗的等待,模糊的视线中,似乎有一张火精灵的面孔在欣喜地晃动。 他拼命的瞪大眼睛,想要努力看清那张带来浓厚亲切感的脸,但紧接着,梦境结束了。 他仿佛听到了被困住的自己发出了一声愤怒嘶哑的尖号,但厚重的墙壁没有受到半点影响,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只有一个小小的、紫色的竖琴符号,幽幽的闪动…… “克雷恩,克雷恩,醒醒,该咱们两个值班了。” 琳迪的摇晃驱散了脑海中的的混沌,克雷恩勉强睁开眼睛,身体虽然明确地感受到休息带来的回复,但精神却比睡觉前还差了几分。 “你出了好多汗啊,把我腿都弄湿了。”琳迪有些羞涩的拨弄着他的红发,小声说,“怎么样,睡得还好吗?我可是连腿都麻了哦。” 他挤出一个微笑,用脸颊磨蹭了一下她光滑细嫩的肌肤,撑起了身体,“我睡得不错,你呢,休息了一会儿没?” 琳迪红着脸摇了摇头,“我本来是想打个盹的,结果你身上那股好闻的味儿又有了,我闻着闻着,就特别想看着你,结果看了好久,不知不觉……就到咱们值守了。” 克雷恩搂过她的脖子,在她微微颤动的唇瓣上轻轻吮了一口,拿过旁边的小沙漏转了一下,柔声说:“你休息吧,我感知范围扩大后,能看住整片地方。” 琳迪又摇了摇头,“我不用休息,和你一起坐着就挺好。” 克雷恩还想再劝她两句的时候,洞口那边突然传来一声细长的尖啸,好似猛烈的风突然吹过狭窄的山缝。 向导猛地跳了起来,拿起照明杖走到能看到河水的地方,低下头观察了一会儿后,兴奋地大声说:“很好,水流要变向了!大家准备出发!” 盔甲武器清脆的响声中,所有成员都振作精神爬了起来,克雷恩和琳迪更是率先冲到了洞口,好奇地观望着外面据说要发生变化的水流。 和之前相比,河洞中的确发生了非常大的变化,原本就在洞口下方不到半米处的河面,竟然下降到几乎干涸,残存的河水几乎不再流淌,露出了一米多深的河道。 一边钳子比另一边大上好几倍的白色螃蟹从石缝里钻出,一边炫耀一样的挥舞着大号的蟹钳,一边吐着泡沫围着体型较大的雌性转圈。 “什么时候会换好流向?时间长的话,咱们干脆趁着没多少水的机会直接前进吧。”琳迪显然不太喜欢陷在一米多深的水中步行,有些期待地大声提议。 向导马上喊道:“不行,谁也不许下去,河水很快会回来,第一波浪峰可是会要命的,一会儿听到声音后,马上退到洞里,被卷走的话,别怪我们没办法帮你收尸!” 听出了向导口气里的不容置疑,琳迪吐了吐舌尖,应了一声哦。 洛森玛伸了个懒腰,迈步走了过去,指着河道里的白色螃蟹说:“你们盯好那几对螃蟹就行,它们逃回缝里,你们就往洞里退,退到差不多三米外就安全了。” 洛森玛的话刚说完,白色螃蟹的求偶仪式就进入了尾声,雌蟹一改之前懒洋洋的动作,突然迈开腿飞快的爬到河道中央的涓细水流处,小蟹钳忙碌的在肚皮下挥舞。 几分钟后,雌蟹慌慌张张的逃回边缘,钻入石缝之中,只在水流里洒下了一片晶莹圆润的卵。 雄蟹兴高采烈的爬到卵上,一样用小蟹钳忙活起来。 又是几分钟后,雄蟹也仓皇逃窜,径直钻回石缝里面。 克雷恩站起来拉住琳迪就往回走。 琳迪不太甘心的小声嘟囔说:“可是还没听到声……” 她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突然传来的沉闷响声所淹没。 轰隆隆——就像有人在河洞上游召唤了几片雨云,滚雷一样的巨响就像闪电一样迅速地逼近。 已经退到三米之外的克雷恩,依然清楚地感觉到雄浑潮湿的气流劈面打来,携带着细小的水珠刺得面颊隐隐作疼。 向导坐在洞里的拐角处,瞥了一眼不肯退得太远的那些好奇心过剩的成员,大声提醒:“一会儿不要喘气,闭紧嘴巴憋过去。脸上的水也快点擦干,千万不要喝进去。” 在越来越响的轰鸣中,向导的提醒显得十分微弱,洛森玛捂着嘴巴特地走到他们身后,又大声喊了一遍。 然后,那些可以诡异地向上方流淌的河水,终于乖乖地遵循了世界的常识,凶猛地扑向低处。 河水高墙一样涌过克雷恩所在的洞口,浪潮把整个出口几乎完全覆盖。和他想象的不一样,并没有多少水涌进这个洞穴,河流经过的时候,反而产生了短短几秒的吸力,好似有几只无形的手臂,要把他们拉进河水之中一样。 足足将近一分钟后,洞口外才稍微安静下来一些,克雷恩用衣襟擦掉脸上的水,往前跑了几步,低头看了下去。 河水欢快的奔腾在河道之中,前仆后继的冲向右手边的黑暗之中,如果让他此时听说这条河会在六到八小时后逆转流向往高处冲去,他一定会觉得那人疯了。 不知道这世上,还有多少不亲眼见到就绝对难以相信的事情。他期待地深吸口气,让胸中充满河水带来的清新了不少的湿润空气,伴随着向导的指挥,他抓紧那条铁链,把靴子挂在脖子上,纵身跳入水中。 水里的温度比他想象的还要低,刚一下去,他就忍不住打了一串寒颤。 在这条河里的感觉也和外面的水域有些微妙的不同,浮力似乎小了很多,如果游泳的话,感觉会沉入到难以换气的程度,看上去十分清澈的水流在真正浸泡上来后,就带上了若有若无的粘滞感,用手捞起一些搓一下,会有非常奇妙的油一样的润滑感。 琳迪下到水里之后显得有些恼火,克雷恩猜测,应该是身高的问题在这时凸显了出来,其他人大部分都只没过腰的情况下,她却连皮背心里的内衣都湿透了,能比她更不高兴的,大概也只有那个大半胡子泡在水里的矮人了。 “只要沿着铁链下去就可以对吗?”温瑟留在洞口看着水面,拉着塞拉的手问还没下水的洛森玛。 塞拉看起来也很不想下来,法师袍湿透之后贴住身体倒在其次,她的身高比琳迪还低才是关键所在。 从洛森玛那里得到确认的答案后,温瑟笑着拍了拍塞拉的头,念起了咒语。 于是,在整个身体都被泡的湿漉漉的琳迪身后不远,淡绿色的浮游结界飘在了河面上,温瑟保持着施法的动作,塞拉不断给他进行魔力辅助,另一个得以成为乘客的男法师迪伦则承担起体力活,双手抓着铁链负责提供浮游结界移动的动力。 他们的速度比水中的人要快上不少,很快,就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借道超去了前面。 向导毫不客气的以权谋私,也爬上了浮游结界,叮嘱好其他人继续沿着铁链前进,千万不要错进岔道之后,他们干脆打着探路的旗号往前出发,照明杖的光,不久就消失在洞穴的深处。 洛森玛低声咒骂了一句,主动换到最前方,和塔布蕾丝一起带路。 特尔斯也非常讨厌泡在水里,从下水后就一直唠唠叨叨的抱怨,看到温瑟他们飞过去后,特尔斯兴高采烈的跑去找到那个男性鹿属兽灵,之前的战斗他还记得,那也是位风系法师。 可惜,那位鹿属兽灵法师的魔力与温瑟相差不小,并不打算消耗太多只为了身上干爽,特尔斯费尽唇舌,对方也只是笑眯眯的保证等到达目的地后,用风魔法帮他把身上吹干。 “风干还用你吗,我自己来回跑几圈不也一样。”特尔斯撇了撇嘴,抬头打量着铁链上方的洞壁。 他本来是想看看能不能抓着铁链在洞壁上爬着走,他实在很不喜欢在水里泡着。 结果,他看到了一只比他脑袋还大的蜘蛛,像块岩石一样趴在上方,毛茸茸的脚上挂着用蛛丝缠绕成的、好像链锤一样的东西,正无声无息地左摇右晃。 瞬间,特尔斯连后脖子的鬃毛都竖了起来,他立刻攥紧五指,右拳的斗气在水下排开一片激**的水花。 但一个护卫队员迅速的按住了他的肩膀,对他摆了摆手。 那蜘蛛似乎是察觉到危险,突然向后退了两步,前肢提起蛛丝链锤,准备抛出一样的旋转起来。 细小的气流声在旁边得到了呼应,那呼呼的声音突然就从洞顶各处传来,连成密集的一片。 护卫队员把手里的照明杖高高举起,说:“不要激怒它们,这是无害的鱼枪蛛,那蛛丝是用来捕鱼捉虾的,和咱们没有关系。” 特尔斯抬起头,光芒勉强照到的地方,竟然密密麻麻的爬满了至少几十只鱼枪蛛,其中有一只还抱着刚才见到过的白色螃蟹,已经把它吸吮到一半多都变得透明。 洛森玛从前面回过头来喊道:“那东西不难对付,但一般会有很大一群,最好别激怒它们,毒性再怎么弱,真被咬一口也会疼上几天。” 悠奇向上端详了一会儿,小声说:“鱼枪蛛一般不是都生活在浅层地穴和丛林里吗,这么深的地方怎么也有?” 洛森玛笑着回答:“你们人类不是都生活在城市里吗?为什么这里也有呢?” “不,我是在想,如果这里的环境可以让鱼枪蛛生存,那这条河……会不会通往外面。”悠奇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路,“那个方向,会不会能找到另一个出口?” 洛森玛哼了一声,“我对那种事毫无兴趣,能活着回来的话,我肯定还走熟悉的路。” 克雷恩好奇地问:“悠奇,你打算探索一下吗?” “那倒不是。”悠奇笑了笑,带过了这个话题,“我个人的老习惯,到了陌生地方,总想尽可能多的了解逃生的路线。毕竟,逃命的时候多一条路就多一个机会。” 洛森玛想了想,还是多说了一句,“那河道往上坡度倒是不陡,但很滑,也没有铁链辅助,水流方向合适的时候倒有可能上去,你有兴趣,回来的时候可以过去看看。” “哈哈哈……什么东西!”琳迪突然笑了几声,然后有些惊讶的抓着铁链把自己拽了起来,抬起一只脚到水面上,伸向克雷恩,“克雷恩,帮我看看,刚才不知道踩了什么,好像……舔了我一下。” 克雷恩连忙凑过去仔细打量了一番,秀气小巧的脚掌被水泡得更加发白,足心也变得一片皱巴,他看了一会儿,抬手又摸了摸,才说:“什么也没有。可能是踩到什么软绵绵的动物了吧。” 琳迪将信将疑的回到水中,抱怨说:“啊啊……我讨厌这种走法。” “咦?好像真的有什么东西……”后方不远,那个女召唤师也突然说道。 紧接着,队伍中的女性此起彼伏的发出短促的惊叫,连走在最前面的洛森玛也疑惑地在水里跺了跺脚,说:“怎么回事,以前没遇上过这种情况啊。” 悠奇打趣说:“只袭击女性的脚吗,还真是兴趣很特殊的怪物啊。” “是死去单身汉的舌头化成的怨灵吗?”后方冒出一句玩笑,惹得其他男性都跟着大笑起来。 塔布蕾丝从照明杖的杖头卸下那块发光的魔晶石握在手里,深吸口气噗的一声潜了下去。 洛森玛有些恼火地喊道:“再感到什么异常,马上出声提醒。这条河道不该有任何危险才对。” 过了一会儿,哗啦一声,塔布蕾丝从靠近中心的位置钻出水面,举起了手,“有种很奇怪的水蛭,以前没见过的种类。” 洛森玛接过她手里捏着的细小水蛭,挪到悠奇的视线中,“你见过吗?” 克雷恩也好奇地凑了上去,仔细打量着。比起普通品种,这种水蛭的体型小了很多,真难为塔布蕾丝能在那么昏暗的水中把这么一丁点大的东西捏住抓起来。除此之外,这水蛭的颜色也非常奇怪,乍一看象是透明的水晶一样,但仔细看,才发现并不能看到里面的东西,只能看到一些黑色雾气一样的东西在皮肤上流淌,随着它的蠕动而扭曲。 悠奇摇了摇头,说:“这玩意种类之间差异那么小,只有专门的学者才分的出来吧。这么小个头,被吸点血问题应该也不大。不管怎样,大家还是小心些吧,有感觉马上清理一下,别真被钻进里面去。” 本来以为这种水蛭比较挑食,没想到继续前进没多远,就有男性出现被解除的迹象,随后的路途,这种水蛭越来越多,有些甚至还从洞顶上掉了下来,落在他们的手臂上,激起一串惊叫。 幸好这种水蛭的动作不算快,口器的麻痹效果也非常一般,大多数被吸血的成员都顺利的将其清除,只有两个人类重装战士因为一身铁甲实在不方便,反应也慢了半拍,才被钻了几条进去,只好等离开河洞后再设法处理。 足足走了将近半个小时,队伍才摆脱了那奇怪水蛭的骚扰,**在水里的部位,也都大大小小的布满了水蛭口器留下的伤口。 “和塞拉会合后,得让她给全员做遍净化,不然之后感染了会很麻烦。”洛森玛摸了摸腿上被切开的一道,气哼哼地说。 “现在大概走了多少了?有一半吗?”悠奇想了想,问了一句。 洛森玛大致估量了一下,说:“最多三分之一,咱们的速度并不快。” “其实这种深度,大家都往中央靠拢一下,闭气顺流游下去会不会快一些?”悠奇沉吟说,“我觉得应该喝不进去多少水,反正到了之后,也要让塞拉净化一下。” 这个提议对又湿又累的他们来说确实很有**力,但洛森玛考虑了一下后,还是摇了摇头,“算了,没有祭司,自然系的净化水平还差着一截,我不放心。而且……这河水的效果被叫做诅咒,谁知道其实是什么鬼东西在做乱,要是在内脏里啃来咬去的小虫,再怎么净化也不管用。” 这时,一个人类战士突然大步赶了过来,面色苍白地说:“可我……我明明没喝河里的水啊,为什么……为什么我感觉有什么东西……在我的肚子里动,好……好疼……” 洛森玛顿时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个战士,说:“我就是打个比方,可不是说这河水喝下去就是那个效果。” 悠奇皱着眉看向那战士已经在不断渗出冷汗的脸,问:“你冷静些,到底是哪里不舒服?” 克雷恩借着照明杖的光看了一眼不远处另一个战士也开始有些扭曲的表情,突然说:“会不会是刚才钻进去的水蛭?” “水蛭通常就是为了吸血,不会深入才对。”悠奇抬手帮那战士脱掉铠甲,让他拉着铁链把身体举出水面,一把掀开了内衬,“刚才是从背后钻进去的对吗?” “对……就在腰上,靠近脊梁骨的地方。” 拿过照明杖,凑近一点一点仔细寻找了一圈,眼尖的克雷恩才找到了一个非常隐蔽的血点,“是这个吗?” 悠奇在两边用指头压了压皮肤,展开后的血点明显是一个被十字切开的小洞,“应该就是这里。”他用指尖在附近仔细的压了一遍,却什么也没发现,沿着脊骨往上仔细摸索,才找了一个隐约蠕动的小鼓包,“奇怪,这东西钻那么远做什么。” “先想办法帮他弄出来吧。”克雷恩从背后抽一根箭,以附魔射击的要领聚集上致密的火元素,跟着在那微微鼓起的地方用箭头迅速的一划。 没想到,绽开的皮肉中,竟然看不到那条细小的水蛭,内部的肌肉依然在鼓起蠕动,显然,那水蛭进入到了更深的地方。 “不行,再深挖的话需要治疗术帮忙。”悠奇果断用药棉帮那战士塞上了这个伤口,说,“忍着点,咱们快些前进,先离开这片水域,再想办法给你治疗。” “好……好的……”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那个战士的话音已经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嘴唇也褪去了血色,整个人都看上去虚弱了许多。 两个同伴过来把他搀住,艰难地跟随着队伍前进。 很快,另一个被水蛭袭击的战士也陷入了一样的境况,甚至虚弱的还要更快一些,被人搀扶着还一副随时可能摔倒的样子。 “光是被吸血不至于弄成这副样子。”悠奇试探着往两个战士体内释放了带有一定伤害的冰雾,结果并没有起到任何效果,他回到队伍前列,疑惑地说,“那水蛭一定还有别的古怪。” “希望那个早早窜下去的混蛋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洛森玛咬着牙说了一句,看样子,那向导已经惹怒了她。 克雷恩听着背后断断续续传来的痛苦呻吟,担心地说:“我只希望他们两个能坚持到那时候。” 虽然无法感同身受的体会那种滋味,但光听两个高大强壮的战士不断地发出痛不欲生的各种声音,其中一个甚至难受的流下泪来,队伍里的其他人就忍不住感到一阵阵恶寒。 再次前行了半个多小时,度过一段连续的阶梯状下坡后,两个战士都发起了高烧,嘴里也开始说一些听上去像是胡话却无比真实的句子。 其中重复最多的,是类似这样意思的话:“救救我……它在吃我的骨头,在吃我的骨头……” 最后三分之一的路程,两个战士已经彻底没有了站立的能力,连用手臂搂着同伴的肩膀都难以做到,大家只好脱掉他们身上所有的盔甲,丢掉武器,让另外两个战士把他们背在背上。 就在洛森玛已经低声和悠奇商量要不要把那两个战士丢下的时候,前方的通道里飞来了施展翔空阵迎接的温瑟。 抱怨了一通之后,洛森玛简单说明了情况,温瑟稍微喘息了一下,就再次使出浮游结界,接上那两个战士和一个抓着铁链的帮手,先往下面赶去。 “塞拉的治疗术那么强,一定能救回来的吧?”听着那微弱的痛哼渐渐远去,琳迪带着一丝期待轻声说道。 悠奇沉默了一会,缓缓地说:“希望如此。” 漫长的水道终于到了尽头,铁链的末端之后,河道转弯折往另一个方向,而河弯上方的石壁,不到一米高的地方,出现了一片开阔的平台。 向导拿着照明杖等在上面,招呼所有人顺次爬上。 平台上是一片意料之外的松软泥地,黑色的土壤上爬满了灰色的藤蔓,藤蔓周围长满了细小的钩刺,每隔一段距离,就扬起不知道是花还是叶子的一片蘑菇状的东西。 不知来自何方的细小孢子迷雾一样飞舞在空气中,刚爬上去的克雷恩被呛得咳嗽了两声,连忙用双手捂住了自己和琳迪的口鼻。 藤蔓的养分似乎并不来自于泥土,那些钩刺上只要稍微仔细的看一下,就能发现挂着许多飞虫的尸体,有的被消化了一半,有的则还在努力振动翅膀挣扎。 “先穿上靴子再往里走,都小心点下脚,那些刺碰到皮肤会痒上好几天。”向导大声地提醒着,“也别用武器拨拉,那些刺受到刺激是会喷射出来的。” 照明杖在孢子雾的影响下范围更加狭小,只能勉强看出新到达的地区平坦广阔,不知道上方的洞顶有多高,也看不到四周的边缘有多远,如果没有向导引路,到这里几乎必定会陷入到彻底的迷茫之中。 穿过藤蔓密布的河岸,泥地变回坚硬的岩石,但石地上覆盖着薄薄的一层软东西,像是腐叶,但气味刺鼻得多。 四周耸起的石柱间隙中,长着一些和岩石色泽近似的菌类,每隔一会儿,就猛地颤动一下,喷发出一片细小的孢子,总算让克雷恩知道了身边雾障的来源。 “那两个伤号怎么样了?”前方出现的光晕中,已经能看到塞拉法杖上的宝石在耀眼的闪动,克雷恩连忙跑过去两步,提高声音问道。 温瑟站了起来,转身看向过来的他们,沉痛地摇了摇头,“有一个……已经不行了。剩下这个塞拉还在努力,但很难,真的很难。” 塞拉结束了一次施法,擦了擦额头的汗,很吃惊地问:“真的只是一条水蛭钻进到身体里吗?为什么……为什么他们两个都像被扎了眼的水袋一样,我施加多少治愈力,都转眼就泄得干干净净!” 第一〇六章 侵蚀!可怕的猎食者 所有人匆匆赶到那两个战士身边,果然如温瑟和塞拉所说,其中一个已经彻底没了气息,死灰色的脸上,浑浊的双眼不甘心的瞪视着上方弥漫的孢子雾。 而另一个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喉咙里不断地发出喀喀的气流声,全身上下好像都只剩下了这点力气,皮肤也已经浮现出不正常的暗沉色泽。 洛森玛只犹豫了几秒,就大步走过去弯腰提起了已经死掉的那个,翻转过来往旁边的地上一扔,对着塔布蕾丝说:“过来,我要知道这家伙到底是怎么死的!” 悠奇掏出装着之前抓住的那条水蛭的小瓶,递到向导面前,“呐,这东西你认识吗?” 向导摇了摇头,很迷茫地说:“我下过幽冥地穴六次,拿到过两次镇魂石,但从没见过这种水蛭。” 那个矮人踮着脚端详了一会儿,嘟囔着说:“看上去和地下矿脉相关水系中常见那种水蛭挺像,但这个个头也太小了。矿脉里常见的那种因为食物匮乏变得能腐蚀掉一些富有营养的石头来吃,这东西……恐怕爱吃的也不是血了吧。” 塔布蕾丝已经在那边蹲下,飞快的剥掉尸体的衣物后,她拿起锋利的匕首,找到先前发现的那个钻口,狠狠刺入,顺着脊柱的方向往上剖开。 刀尖一插进去,她就发现了异常的地方,一边继续切割解剖,一边大声说:“这尸体的脊骨不见了!” “什么?”好几根照明杖几乎同时伸了过来,把被分开到两旁的肌肉照的通亮。 塔布蕾丝当然没有说谎,每一双凑过来的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本来该是脊椎所在的地方,竟然空空****的看不见那一节节的骨头,只剩下一线均匀撒在血红肌肉中的灰黑色小球,也不知道是那水蛭的粪便还是卵。 “他……他的骨头呢?”塔布蕾丝颤声说道,手中的匕首索性把尸体的后背交错割开,去找本该保护着内脏的肋骨。 肋骨并没有消失干净,至少还剩下了几根,但那几根,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变成灰黄色的汁液。 汁液的尾端,几条更加细小的水蛭正在扭动着吞食,每吃下一些,它们的身体就胀大一圈,变得更加晶莹透亮。 “比起吃内脏的鱼,显然这种吃骨头的虫更加要命。”克雷恩喃喃地说,“就真的没人听说过这东西的存在吗?” “好了,研究它怎么称呼没有任何意义,高兴的话,就叫它蚀骨水蛭好了。”悠奇蹲下去,用手指飞快地把能看到的小水蛭挑出来,还装在之前的瓶子里,“我更关心之后咱们还需不需要通过有水的地方,如果需要,就必须对这种不容易察觉的致命虫子做出防备。” 塔布蕾丝站了起来,有些迷茫地说:“如果越吃个子会越大,那最先钻进去的那个在哪儿?这几条小的明显是它的子孙后代吧。” 洛森玛咬了咬牙,恼火地说:“我不想知道它在哪儿,我只想干掉它。”她看向那个主火的雷系法师,指了指尸体,“劳驾,给我烧了它。” 塞拉又一次治疗术无功而返,她沮丧的站起来,问:“这边的人该怎么办?他就快不行了。” 洛森玛从塔布蕾丝腰上摸出一把飞刀,毫不犹豫地丢了过去,直接插在那个奄奄一息的战士喉咙上,了结了他的生命,“已经没救了,就干脆给他个痛快。塞拉,到一边去歇会儿,让这位法师把两个虫子窝都烧掉!” 看样子这个被全力抢救的战士似乎是暗影教会的人,塞拉很不满地瞪了洛森玛一眼,才在温瑟的劝说下退开到一边。 那位雷系法师举起法杖,红色的光芒在杖头快速聚集。 这时,那位犬狼属的女盗贼突然冲了过去,蹲下张开双臂挡住了那具已经被剖开的尸体,哀求一样地说:“请让他的尸体和灵魂归于自然吧,他已经……已经死了,再用烈火焚烧又有什么意义呢?咱们赶快离开这里就是,水蛭不可能追上咱们的。” 看出这两人应该是感情比较亲密的同伴,洛森玛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好吧,大家出发,不要再逗留了,我讨厌那种软软滑滑的虫子。讨厌极了!” 同情地看着那个泪眼盈盈的女盗贼,队伍中的其他人沉默地从旁走过,克雷恩他们还忍不住鞠了一躬,拍着她的肩膀安慰了两句。 女盗贼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擦了擦脸颊上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的泪痕,垂着尾巴转过身,伸手理了理尸体的头发,似乎想让他看起来更安详一些。 但马上,她毛茸茸的耳朵一抖,有些惶恐地惊叫了一声。 所有人回过头来,留在那边的照明杖光芒下,那尸体的头竟然好像一个软皮袋一样瘪了下去,紧接着,那双死鱼一样的眼睛突了出来,一直突出到离开了眼眶,轱辘滚到地上。 黑洞洞的眼窝中,紧跟着钻出了数十条蠕动的蚀骨水蛭,飞快的向女盗贼的身体爬去。 “啊!”女盗贼尖叫一声向后坐倒,扭身就要逃走。 这时,那已经瘪下去一半的头颅猛地裂开,巨大的破口中,一条足有半臂长的蚀骨水蛭弹射一样的飞了出来,准确无误的趴在了女盗贼的脑后。 “快!帮忙!”悠奇立刻转身冲了过去,克雷恩也马上射出一支爆裂箭,将地面上爬动的那群水蛭一炸而空。 悠奇的反应的确很快,他一到那女盗贼的身后,就一把攥住那巨型水蛭的身躯,咒文恰好也在此时结束,凝结的冰晶剑从水蛭的体内被召唤出来,瞬间把它劈开成僵直的数片,同时大喊:“塞拉!治疗!” 塞拉匆忙跑来,女盗贼迎着她走了两步,脚下竟然已经开始有些踉跄。仅仅是这么短短的几秒,女盗贼的后脑就被切开了狰狞的十字伤口,头皮连着头发翻开,露出了里面白森森的颅骨。 紧接着,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 就在大家的眼前,女盗贼脑后露出的骨头,开始迅速的融化,变成和之前尸体里看到的一样的灰黄色粘稠汁液。 那汁液一流到里面,女盗贼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颤抖着趴倒在地上,摊开的四肢,不停地抽搐起来。 “该死!烧掉另一具尸体!”对这种愚蠢的减员感到怒不可遏,洛森玛指着另外那个战士的身体厉声下令。 这次都不用等到雷系法师施法,塔布蕾丝直接掏出火石火绒快步走了过去。 就像感觉到危险在逼近一样,那一具尸体的头颅也迅速发生了变化,在塔布蕾丝把火绒引燃丢到衣服边的同时,那尸体的头皮也一模一样的迸裂开来,弹射出体型比刚才那只略小一些的巨大水蛭。 但塔布蕾丝早就已经做好了准备,她手上的匕首电光般一闪,就从下而上刺穿了蚀骨水蛭柔软的身体,把它举在了空中。 半空中的水蛭依然在扭动着试图凑近塔布蕾丝的脸,伸长的尖端猛然向四面裂开,露出其中薄而锋利的四排牙齿,发现无法碰到之后,它的身体猛地一缩,一口淡黄色的毒液喷了出来。 塔布蕾丝一偏身子躲了过去,甩手把受伤的水蛭丢在地上,飞快地又引燃了一团火绒,丢到它的身上。 水蛭剧烈的扭动了两下,身体上分泌出一层黏乎乎的体液,竟把燃烧的火绒翻滚着压灭。 这时洛森玛大喊出来:“让开一点!” 听从洛森玛的命令似乎已经成了本能反应,塔布蕾丝听到话音的瞬间就向后跳出了两三步远。 紧接着,那位雷系法师的愤怒从法杖中延伸出来,刺目的红光凝聚成飞翔的火球,径直砸在扭动的水蛭和旁边的尸体中间的地上,爆开的火焰瞬间将两边一起吞噬,空气中顿时传来一股刺鼻的焦糊味道。 洛森玛走近两步低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盗贼的头已经软塌下去,很显然,她的颅骨完全被水蛭的消化液腐蚀融化,不会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了。 大概是最后的求生本能起了作用,女盗贼的下半身变回了狼的模样,但只变到一半,就随着生命一起中断。 “希望大家能吸取教训。该处理尸体的时候,就算是亲娘最好也不要犹豫。”洛森玛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拔起属于那女盗贼的照明杖,转身离开,“走吧,路还长呢。” “你装着这些小水蛭准备做什么?”看悠奇把瓶子颇为小心的包好收起来,克雷恩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毕竟是变异种,有机会带出去点样本,能卖个好价钱。”悠奇不是很有诚意地回答了一句,但听起来又不像是谎话。 走在旁边的塔布蕾丝眨了眨眼,疑惑地问:“你这么厉害,为什么还要赚钱?” 悠奇愣了一下,“呃……我不是很理解你两句话之间的逻辑。” 琳迪和克雷恩也疑惑地看了过来。 塔布蕾丝很理所当然地说:“你很强,在外面的世界应该被叫做英雄吧?洛森玛跟我讲过很多外面的故事,英雄不是在什么地方都可以白吃白喝的吗?需要东西的话直接开门进去翻箱倒柜拿,主人都不会说什么的。这样为什么还要赚钱?” “你似乎是误会了什么……”悠奇笑了起来,“别说我不是英雄,就算是,这世界也不是能那么乱来的。那些觉得自己厉害所以想要什么就直接去拿的,其实是英雄需要讨伐的目标。” 塔布蕾丝瞪大眼看着悠奇,以她丛林生活的观念,似乎还是难以理解这种事,“豺狼饿了去追逐羚羊,难道就该被杀死吗?”念叨着疑惑的话,她快步走去洛森玛那边,小小的脑袋微微歪着,仿佛在很认真地思考。 悠奇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笑着说:“传奇故事应该少看点,真的。” 克雷恩也笑了起来,“我不怎么看那种为了桌面棋存在的故事。” “你也不能下那种棋,”琳迪开玩笑的嘲弄了一句克雷恩的运气,“你丢出去的骰子肯定不是一就是最大。” 大约二十分钟后,队伍总算离开了孢子雾弥漫的地区,不少人都赶忙清理了一下快被塞满的鼻孔,有的还顺便漱了漱口。 休息了这一阵的塞拉恢复了一些魔力,在向导的安排下,所有成员顺次接受了净化,一些比较深的伤口,也都用药剂进行了比较妥帖的处理。 排在前面的克雷恩早早结束之后,举起照明杖在四周张望了一圈,这片地方比想象的还要开阔,黑暗也比上一层更加浓重,照明杖无法点亮的地方,他的夜视能力也只能多看出大概十几米的距离,再远一些的地方,就什么也看不到,只有不断传来的细碎声响证明那里仅仅是视野的边界而已。 这里的洞顶比之前都低了不少,克雷恩踮起脚尖把照明杖举高的情况下,发光的魔晶石就差一点可以碰到顶部垂下的石头。 大概是之前那几次不明来源的剧烈震**所致,顶上垂下的岩石断裂了不少,七零八落的掉在地面,点缀在薄薄的腐泥上。 并没找到什么明显的记号,克雷恩观察完后,走到洛森玛身边,小声问:“咱们接着该往哪个方向前进?” 洛森玛抬起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味道,跟着拍了拍一个护卫队员的背,“先去吧,这边差不多快结束了。” 那个护卫队员点了点头,把照明杖关掉夹在腋下,猫腰窜了出去,一边跑,一边**着鼻子闻味儿。 “靠味道?”克雷恩担心地说,“那种随时会变得东西可以用来当记号的吗?” “当然不能。”洛森玛咧了咧嘴,“只不过我们的记号用味道当作了二次标记而已。散发味道的那东西还算比较可靠,一般不会变动位置。” 很快,远处就亮起了照明杖的光,像夜幕中亮起的孤独星辰,突兀的闪耀在浓稠的黑暗之中。 “竟然偏离了那么多。”向导走过来看了一眼,回头望着来路,小声说,“看来食虫藤和灰石蕈的生长范围扩大了不小,下次再进来,多半要在孢子雾的范围里提前转向了。” 净化完毕的成员率先往护卫队员那边赶了过去,接近之后,克雷恩才明白洛森玛为什么那么说。 记号所在的地方,倒伏着巨大的骨架,而站在旁边的护卫队员,大小也就和其中一根骨头差不多。 “这……是什么生物啊?”琳迪情不自禁的抢过克雷恩手上的照明杖,迈开步子绕着骨架走了半圈,惊叹地说。 直接从样子上判断其实有点难度,因为整个骨架其实只有一小部分露在洞中,看排列的方式似乎是胸肋骨,其余的部分全都嵌入在顶上和下方的石头中,一直到十几步外,才能看到从洞顶垂下的细长尾巴,一直连接到地面。 但如果从体型上着手,这种巨大的生物,全圣域应该都没有几种。 反正从克雷恩的知识中,完全找不到能对应上的名字。 “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从最初有探洞记录的时候就在这儿了,上次地震之前,这骨架还能露出脖子,这会儿就只能看见这些了。”洛森玛用手指敲了敲骨头,发出奇妙的类似金属一样的清脆声音,“呐,这玩意比普通的骨头可结实多了,据说每次路过都有人想敲下来点带走当材料,可惜……这么多年这堆骨头也就少了三五块。”她扭过头,带着点挑衅意味说,“悠奇,你要不要试试你的永凝之歌,看看能不能砍断一截?” 悠奇果断摇了摇头,“不,对神圣生命的遗骸,多少应该保持一些崇敬。” “神圣生命?”温瑟走了过来,打量着骨架的形状,“你是说这是神兽的遗骨?” 悠奇嗯了一声,说:“虽然光看体型的话,也有不少魔兽能达到这种水平,但死亡后能遗留下这么纯粹而浓烈能量的,应该只有神兽。”他指了指四周干燥而洁净的地面,“这些隐约的斥力,千百年不曾消散的淡淡焦味,还有这骨骼可怕的硬度,让我来猜测的话,多半是一只成年的精英火龙,以它的等级,这里其实已经可以被称作遗迹。” 克雷恩走近了一些,伸出手,试探着摸了一下,被他手掌触碰的地方,意外的传来一阵温暖的感觉,整个骨头都随之闪过一道波纹一样的红光。 大家都被这奇异的景象吸引住,乌姿远远喊了一句:“嘿,精灵,你干了什么?” 克雷恩有些惊讶的收回手,“没什么,我就是……想摸摸看。” “应该没什么关系,”悠奇看了看四周,“以火龙的能力,就算死后被镇魂石矿脉束缚成幽灵无法转生,也不至于只能被困在死亡的地点。” 担心惹怒这强大的游魂,格瑞娜立刻举起了探灵饰品激活,周围漂浮着不少灵体,但应该是火龙尸骨的能量所庇佑的结果,这些幽灵显得平和而宁静,繁星一样缓缓的游动在洞顶下方。 从他们来的方向,三个稍微明亮一些的光球缓缓飘了过来,多半是他们刚刚牺牲的同伴。 克雷恩这时才意识到,死在幽冥地穴中的人,还会受到镇魂石矿脉力量的影响,在没有祭司或道具净化的情况下,将会永远的徘徊在这漆黑的世界里。 “因沃姆……吾主……我是……因沃姆……” 一个极为微弱的声音不知从什么地方传进了克雷恩的耳朵,他转了转头,问身边的琳迪:“你听到什么了吗?” 琳迪摇了摇头,悠奇扭过脸来,问他:“你听到什么了?” 克雷恩挖了挖耳朵,皱着眉说:“我听到有声音说,他是因沃姆,好像……遇到了主人。” “我是……沙罗曼德鲁……的侄子……您忠诚的卫士……”那声音又说了一句。 发现乌姿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走到了身后,克雷恩下意识的躲了两步,看着眼前的骨架,低声问:“沙罗曼德鲁是谁?那声音说是他的侄子。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乌姿的听力比他预料的好得多,还没等悠奇开口,就用十分兴奋的口气抢着回答:“克雷恩,你竟然不知道沙罗曼德鲁?那可是伟大龙神的元素代行者之一,可以焚烧一切的伟大龙王!” 悠奇慎重地看着克雷恩的表情,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小声回答:“的确,沙罗曼德鲁是火龙王的名字。” 他跟着吹了声口哨,用手掌轻轻拍着那巨大的骨架,对洛森玛说:“你们该考虑在这儿弄个景点,这可是火龙王侄子的遗骸,肯定会有不少人慕名而来的。” 克雷恩这才想起,德曼之前对他提过这个名字,火焰的统帅,火龙王沙罗曼德鲁。 “主人……请回去吧……下面……非常危险……转生后的力量……太弱小了……”那断断续续的声音竟然非常严肃地警告了克雷恩一句,他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把这消息扣在心里,都已经到了这里,怎么可能再退回去。 “主人……您引发了可怕的变化……请……回去吧……” 呃……能具体说说是什么吗?克雷恩皱了皱眉,对这种含糊不清的示警感到有些无奈。 “共鸣……撕裂了……时空……那强大的力量……穿越了罅隙降临……它轻松地杀……唔——它来了……它发现……我了……”因沃姆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微弱,跟着,陷入沉寂。 看来真的是之前的共鸣打开了次元裂隙,克雷恩的后背顿时布满了冷汗,作为火龙王的侄子,因沃姆肯定是见过世面的神兽,说不定,还参加过圣界残酷而激烈的防御战。 能让他觉得可怕的变化,他们……应该没有能力低挡吧? “克雷恩,你怎么了?脸色突然变得好差。” 听着琳迪担心的声音,克雷恩咬了咬牙,叫来了温瑟、悠奇和洛森玛,绕到骨架的另一边,把刚才听到的消息迅速的复述了一遍。 除了悠奇,其他几个同伴都在不同的重点上大吃了一惊。 “他的意思是你下去会有危险?”琳迪低声喊道。 “你能听到火龙王侄子幽灵的声音,即使他明明不在附近?”洛森玛不敢相信的瞪着眼睛。 “他竟然称你为主人?”温瑟的眼神变得很古怪,就和那时发现克雷恩和尼格拉尔的遗骸可以共鸣的时候一样。 克雷恩挠了挠头,小声说:“这些都不是重点,以后有机会我会慢慢解释。重点是琳迪话里的半句,下去会有很可怕的危险。那是连火龙王的侄子都感到战栗的力量。咱们真的不需要慎重考虑一下吗?” 洛森玛第一个对这说法表示了不屑:“克雷恩,你也太把幽灵的话当回事了。死去的亡灵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的灵魂之力,残存的意志带来的力量通常还不到生前的百分之一,以他现在的水平来衡量下面的敌人,恐怕尸龙祖达斯就能吓到他再死一次。” 温瑟也没有考虑多久,就说:“对我来说,这也是必须完成的使命。哪怕葬身在这洞穴里,我也在所不惜。这幽暗的地穴,正是我等达曼信徒理想的埋骨之处。” 克雷恩松了口气,微笑着说:“那真是太好了。” 温瑟看了一眼骨架另一边的队伍,小声叮嘱:“不过这个消息咱们几个知道就可以了,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最好不要让太多事情来动摇大家的决心。” 洛森玛看到克雷恩的表情变得有些不太认同,笑着说:“他们都知道下面有危险,干这一行,也都有随时可能死掉的觉悟。无聊的胆怯只会让他们缩手缩脚死的更快。” “好吧。”克雷恩只好点了点头,“不过,特尔斯和格瑞娜我不会隐瞒,我们是一起来的同伴,我希望能够彻底地互相信任。” 温瑟不太感兴趣地摆了摆手,“那是你的问题,如果他们想走,很抱歉我希望不要占用大家的向导。” 绕回到骨架这边后,克雷恩把格瑞娜和特尔斯拉到一边,匆匆说明情况。 结果和他预料的差不多,特尔斯并不在乎下面挨他拳头的是什么东西,反正都是干架。而格瑞娜,也和洛森玛一样搞错了重点,一直在反复询问他如何做到这么长距离的通灵,最后又擅自给他定性成了神迹,攥紧了手中的法杖一副恨不得宣誓要保护他和悠奇从地穴里平安返回的架势。 按照预留的记号,向导以骨架尾部指向的直线偏右大概三十度左右为目标,确定了直线先进的方向。 据说此后的一段漫长路程都没有可用的参照物和记号,为了保证在漆黑广阔的地穴中不至于偏离预定的路线,向导与另外两名护卫队员各自手持照明杖开始循环前进,保证任何时候都有两支排成直线的照明杖来确定队伍的走向。 “直接前进的话会走偏吗,大家不是排成一队了?”克雷恩看三个兽灵辛苦的交替向前奔跑,有些不解地说。 “不要太相信自己的方向感。”悠奇微笑着说,“这一层的地面和洞顶几乎没有明显的变化,周围也过于黑暗,很容易就不知不觉偏离原来的方向。” 大概是想起了迷路的经历,琳迪认同地点了点头,小声说:“没错,我离开家之前还对自己的方向感很有自信来着,心想我一个堂堂的弓箭手,哪怕靠直觉也不可能迷路。结果……呐,就认识你了,在离无光之泪远到不行的地方。” 为了保证三支照明杖的排列不受干扰,其他的照明杖都被要求关闭,一片漆黑中,只剩下三个光团交替向前移动,光团连接成的直线上,长长的队伍安静的向前蠕动,虫子一样。 “就没有更好的方法吗?”克雷恩试探着建议,“比如想办法在这方向上做个临时标记线之类的,或者拉条绳子,起码确定的快点。” 毕竟细微的偏离都可能导致最后的大幅差距,三个兽灵每次的对照都非常认真,要眯起一只眼调整将近一分钟,才敢把照明杖牢牢地插稳,示意最后那个开始向前。 方向上的确很严谨,但效率上实在有些低下,队伍中有几个人都开始一边走一边打起了呵欠。 “让他们用最熟练的方法来吧。”洛森玛叉着腰开口,“这里不是试验新方法的好地方。说真的,离开那堆骨头散发的焦臭味后,一旦失去方向,谁都不知道会在这里迷路多久。自以为是朝一个方向前进结果在这一层绕圈子绕到饿死的可不是没有。” 她侧耳听了听附近的动静,大声提醒说:“都打起精神,小心戒备周围,一旦被袭击打乱了照明杖确定的方向,就算是最熟练的向导也会迷路。” 队伍里的几个弓手,包括克雷恩和琳迪都赶忙振作了一下,驱赶走黑暗带来的沉闷倦怠,集中精神把感知范围扩大到极限。 可能是为了以防万一,悠奇考虑了一下之后,念诵了一段咒语,把一个冰系法术捏在了手里,安静地注视着前方。 大约半小时后,负责斜前方警戒的帕拉米突然抬手示意,大声说:“有东西从那边靠近过来了,动作很缓慢,气息也很微弱。不知道是什么。” 三名护卫队员一起停住,小心的把照明杖固定稳妥后,向导跑到前方,询问了一下详情。 克雷恩的感知范围比其他人都大不少,很快也覆盖到了那个慢慢移动过来的气息,应该是什么穴居生物,动作很缓慢,没有发出叫声,感觉似乎没什么攻击性。 估算了一下距离后,向导指挥照明杖继续前进了两轮,然后点亮另外几根照明杖,指挥队伍保持戒备,缓缓凑近过去。 那生物与队伍的必经之路有所交叉,如果有一定威胁,那就该尽快除掉。 照亮那缓缓移动的生物后,向导长长地松了口气,笑着解除了警报,“没关系,是犁石蚓,无害的虫子,只是个头大而已。地上这些腐泥就是它们千百年来铺开的排泄物,大家一会儿直接跨过去就可以。” 那不断伸缩前进的生物,的确是个大号的灰色的蚯蚓,体型差不多赶得上半个琳迪,那不断蠕动的环节身躯属于即使没什么威胁看上去也会感到不舒服的类型。 向导正要回去指挥照明杖继续前进,悠奇却突然喊住了她,“等等,这种蚯蚓正常的移动速度就是这么慢吗?” 向导一愣,转过身走近两步,又多看了几眼,奇怪地说:“是啊,这一条的速度是有点奇怪,好像有点挪不动的感觉。” “喂!那是什么!”克雷恩伸手一指,大声提醒,“看,就环节之间那里,那个钻出了半个身子的小甲虫。” 克雷恩的话刚说完,蠕动的犁石蚓突然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在光芒的照耀下,那环环相接的地方,一个又一个的钻出了克雷恩所说的甲虫。 背壳上带着骷髅头一样的花纹,最先振翅飞到空中的那几只,一进入到黑暗中,就闪动起萤火虫一样的磷光。 向导的声音顿时紧张起来,“该死,是冥火甲虫!” 第一〇七章 致命协奏!群蜂飞舞 “没听说过这种魔兽啊。”翻过几次《圣域魔兽录》,克雷恩对这名字却陌生的很,不由得轻声问了一句。 “不是魔兽。”洛森玛在旁边说,“他们没有什么魔力,更没有斗气,就是纯粹的虫子。别忘了,之前那些水蛭也只是虫子。别因为不是魔兽就小看它们。这世上比魔兽可怕的东西都数不过来。” “都集中注意力,盯好那些甲虫的动向,别看它们个头小,吃起肉来可不含糊。”向导咬牙切齿地说,“它们刚才应该是在犁石蚓的身上产卵,别惊动它们,它们多半一会儿就飞走了。” 黑暗中的点点荧光不断地盘绕飞舞,在空中划出颇为美妙的光轨,静静地看上一会儿,似乎也不算太糟糕。 “不对劲。”洛森玛皱了皱眉,“冥火甲虫这样原地飞来飞去,怎么像是在用身上的光恐吓天敌似的。” 向导想了想,说:“它们刚刚产了卵,会在附近保护一下也是……等等,不对!所有人都把照明杖点亮,快!激活到最亮,全员保持在光照范围里,不要出去!” 注意力被冥火甲虫吸引过去的克雷恩这才发现,感知范围中竟然不知何时多出了两个强烈的气息,正在洞顶上灵活的爬来爬去,刚才似乎就在队伍附近,光亮之后,又迅速向远处离开。 他立刻把视线转了过去,却只来得及看到飞快消失在黑暗中的一根细长尾刺。 “我……好像看到了一只个头很大的胡蜂。”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还是把见到的说了出来。 “都集中过来!把照明杖固定在外围!快!”向导有些慌张地指挥着,但另一边负责指示方向的三根照明杖还需要看护。 悠奇马上跑了过去,伸出手臂比划了一下,对准照明杖连成的直线,突然放出一道冰墙,被排开的腐泥立刻留下了一道明显的笔直印痕,他紧接着招了招手,“过来吧,落单在那边太危险了。” 两个护卫队员立刻抛下照明杖往大家这边跑来,就在她们进入光芒边缘的稍暗地方时,一阵嗡嗡声急速靠近,突然从一个护卫队员的头上掠过。 幸好护卫队员的反应极快,抱头向前一窜,躲了过去。 这次几个视力不错的成员都看到了,两只差不多有男人一双手掌连起来那么大的巨蜂,一前一后重新飞进了黑暗之中,长有尾刺的腹部上,布满了飘舞幽灵一样的诡异花纹。 “这次看来是魔兽了……”感受到清晰地魔力波动,克雷恩叹了口气,举起了弓。 “是噬灵蜂,我估计多半也被那股神秘的力量影响了,正常情况下噬灵蜂不怎么主动攻击带着光源的冒险者。”洛森玛把照明杖举高,颇为恼恨地说,“等我找到那神秘力量是哪儿来的,一定要狠狠给它两拳出出气。” 向导大声地提醒:“法师请帮忙提升抗性!一对噬灵蜂通常雌性擅长风系魔法,雄性擅长亡灵魔法,一定小心从远处的魔法攻击!” 塞拉和女召唤师立刻开始念诵咒语,很快,一道淡蓝色的光幕就笼罩在每个人的身上,女召唤师的法杖顶端也飞出了星星点点的紫光,紫光很快化为一只只小小的飞虫,盘旋在每个成员的头顶。 嗡嗡的声音消失了,噬灵蜂似乎又爬上了洞顶,开始悄无声息的移动。 冥火甲虫也改变了飞舞的区域,缭绕着试图遮挡住还在缓缓蠕动的犁石蚓,为了保护幼虫的口粮,颇有些拼命的架势。 但普通的食肉甲虫毕竟不可能是魔兽的对手,随着嗡嗡声再度出现,一只噬灵蜂从上而下猛然冲进了甲虫群的中心,紧接着,刺耳的声波以噬灵蜂为中心猛烈的爆发出来,毫无疑问,正是灵能系亡灵魔法中的怨愤尖啸。 强烈的精神冲击瞬间把甲虫驱散开来,雄蜂顺势一个俯冲,稳稳地落在那只可怜的犁石蚓身上,尾部的毒刺轻而易举扎入它的环节躯干之中。 愤怒的甲虫迅速在一旁的空中结集,点点荧光聚成一团,猛地向雄蜂扑去。 这时,上空一道风刃斜掠而下,准确的切过甲虫群的中心,数点萤火瞬间消失,化作支离破碎的残片。 雄蜂紧跟着振翅而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同时连发三道幽魂冲击。 甲虫的飞行也很敏捷,缓慢的白色光球还没飞近,它们就轰然散开到四周躲避。 但马上,一道绿光闪过,一股强大的气旋涡流在甲虫群的周围形成,以甲虫微弱的飞行升力,根本无法脱离那半空漩涡的牵引,转眼就被牵扯到中心,聚成荧光闪闪的一堆。 然后,三道幽魂冲击缓慢地从甲虫群中碾压而过。 荧光,全部消失。 雌蜂这时才飞了下来,趴在已经开始抽搐的犁石蚓身上,用尾刺插入产卵。 可以预见,冥火甲虫在这里产下的幼虫,将和这条犁石蚓一起,成为噬灵蜂幼虫的天然粮仓。 “呃……咱们要等这两只大马蜂吃饱喝足生完孩子滚蛋才能继续上路吗?”特尔斯捏着手指的关节不耐烦地说,“我去一拳一个打烂它们好不好?” 洛森玛冷笑一声,说:“你可以试试看。这种魔兽有一定程度的畏光,刚才那些甲虫就是想靠自身的荧光把它们驱赶走。所以,你要么冲进那一团黑里面瞎子一样和它们打,要么就在光照范围里等它们在外围黑暗中用魔法一下下把你削成肉馅。” 除了有夜视能力的成员,其他人大都只能盯着四周光明的边界,听着黑暗中传来噬灵蜂咀嚼犁石蚓的咯吱声,身上的汗毛都有些发颤。 “它们在那个方向是吗?那一会儿我施法完毕的时候,劳驾谁帮我把那里点亮一下。”那个雷系法师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快速的说完这句,就举高法杖念起了咒语,雷电的金光立刻丝丝缭绕在杖头的宝石四周。 飞的再快的虫子,也快不过闪电。 向导显然也不想等待太久,她点了点头,拍了拍塔布蕾丝,指了指噬灵蜂的方向。 法阵完成的同时,塔布蕾丝离弦之箭一样冲了出去,伸在前方的照明杖,一瞬间让犁石蚓尸体上的两只噬灵蜂彻底暴露在众人眼前。 下一秒,在噬灵蜂起飞之前,狂舞的金蛇,破空而起! 在同等消耗下,几乎没有几种魔法可以和雷系元素魔法的伤害能力相提并论。 而这个脾气显然不太好的法师,这次更是直接发动了强·连环闪电。 一感受到身后异常强烈的波动,塔布蕾丝就果断转向往侧面飞身扑了出去。毕竟,没有几种多目标攻击魔法可以智能到自动回避友方,她不想被打出一身焦黑,就必须远远离开连环闪电的跳跃范围。 但为了防止噬灵蜂残留一口气逃窜,塔布蕾丝谨慎的保持好距离,让手中照明杖的范围依然能勉强覆盖两只倒霉的巨蜂。 雄蜂对雷系魔法几乎没有任何抗性,又被连环闪电威力最强的第一下正面击中,一瞬间就被轰成四散飘落的残块。 而体型更大的雌蜂本身就是风系,对雷系这种火、风复合而成的魔法具有天然的基础抵抗,承受的又是跳跃衰减过的第三击——第二击非常不巧的落在了犁石蚓的尸体上,虽然被劈的遍身发黑,但总算勉强飞了起来,准备摇摇晃晃的逃走。 冒险者们当然不可能给它这个机会,在它飞出光照范围之前,温瑟的瞬·风刃、琳迪的破甲箭和克雷恩的爆裂箭就几乎同时赶了过去,重伤的噬灵蜂先被穿刺后被腰斩,最后在爆开的火光中七零八落碎在地上。 向导吁了口气,转身指挥护卫队员和她一起回到三根路标照明杖那里,借着悠奇留下的直线印痕,仔细核对了一下方向,用老方法继续前进。 所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路上的一个小波折而已。 毕竟所有知道噬灵蜂的成员都能解释,这种魔兽只会成对行动,每一对的领地都非常广阔,互相之间很少交叉来往,即使死蜂的气味引来了附近的同类,那时大家也早就离开的远了,怎么也不至于被追击上来。 直到克雷恩小声的问了一句:“说起来,噬灵蜂到底算不算可以受冥府之力影响的亡灵类魔兽?” 洛森玛明显的怔了一下,跟着,她也意识到,此刻的幽冥地穴已经发生了他们还不能理解的变化,同样可以利用冥府之力的噬灵蜂,没道理还和平常的状态一样。 她扭过头,大声催促:“动作都快点!核对直线不需要对的那么精细!快点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其他噬灵蜂会不会主动过来倒是能帮我判断一下,”悠奇一边感应着来时的方向,一边沉声说道,“那股力量除了让这帮怪物增幅进化之外,是不是还能一定程度上指挥操控它们。” “因为正常情况下,噬灵蜂不会接近拿着照明杖的咱们,对吗?”克雷恩也看向身后,耳朵也努力捕捉着周围有没有振动翅膀的声音。 但之后的十几分钟里,什么都没有发生。 除了黑暗中不知来源的各种细微响动外,克雷恩能听到的就是大家踩在腐泥上的脚步,噗叽、噗叽,好像走在雨后的烂泥塘里。 “看来好像是我想多了。”克雷恩吁了口气,渐渐放松了脑中紧绷的神经。 “可我觉得我没猜错。那力量应该是能一定程度上操纵可以增幅的目标才对,不然那冥灵鬼骨的行动方式就太奇怪了。”悠奇还是有些不太安心地说。 女召唤师笑着说:“反正真是冥妖的话,就只能增幅而已。论操纵能力,我们召唤师才是行家。” 克雷恩笑了笑,还没想好接着要说什么,感知范围内就突然发现了一片密集的气息,方位,就在斜前方的洞顶。 他连忙开口示警:“小心!左手斜前方洞顶有情况!” 正拿着照明杖往前方跑去的护卫队员迟疑着停下脚步,扭头看向洛森玛。 就在这时,那一片黑暗之中突然亮起了十几团淡淡的绿色光芒,十几道风刃旋即倾泻而下,夹杂着七八条拖曳出白色光尾的幽魂冲击。 战士们立刻抢上,举盾抵挡。 那在最前方引路的护卫队员转身就想往这边跳过来,但她的脚还没有离开地面,数只干枯的骨爪猛地冒出,紧紧抓住了她的双腿。 她的反应已经很快,聚满斗气的拳头马上就打碎了那些骨爪,但绝望牵引这种亡灵魔法,最大的价值往往就是阻碍目标这短短的一刹那。 幽魂冲击阻挡住战士们冲锋救人的同时,那波密集的风刃之雨,已经把护卫队员孤零零的身影吞噬。 血雾四散,照明杖也被切成数段,魔晶石被风刃正中击碎,迅速失去了光辉。那位断脊者浴血的身躯还没倒下,周围的黑暗就浓厚的包裹上来,嗡嗡的声音响起,最后一丝光芒消散前,每个人都看到了扑向那身体的噬灵蜂。 整整一群。 洛森玛把照明杖往身边的地上狠狠一插,一言不发冲前两步,拳头挥出,外式·坠的气弹向着刚才护卫队员倒下的地方抛射过去。 轰的一下,噬灵蜂全部起飞,光从振翅声估计,周围至少有不下二十只同时升空。 向导抛下固定在原地的照明杖跑了过来,完全不能相信地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难道这一层所有的噬灵蜂都赶过来了吗!” 悠奇抬手招出一片冰墙挡下一波风刃,面色凝重地说:“看来,格瑞娜的魔力追到冥灵鬼骨那一层就被中断,并不是因为冥灵鬼骨就是最高级的操控者,而是因为隐藏在上面的操控力量已经强大到她无法触及。” 克雷恩连发数箭,虽然没有直接命中,但在洞顶炸开的火球还是震歪了几只近处的噬灵蜂,那火焰提供了短暂的视野,立刻就有一轮箭矢追射过去,他一边抽箭,一边担心地问:“这些大胡蜂也被增幅过了吗?” 向导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希望没有,否则……麻烦就大了。” 虽然视野受限无法锁定准确的目标,但法师们还是纷纷念起了咒语。弓箭手的连射似乎击中了几只噬灵蜂,嗡嗡的声音瞬间消失,蜂群显然又爬上了洞顶。 特尔斯攥着照明杖,一副准备冲上去做人形灯塔的样子。 洛森玛刚伸手把他拉住,前方突然传来了一声闷响,好像有什么东西爆裂开来,几块血肉滚落到光照范围中,似乎来自刚才护卫队员的尸身。 接着,一具白森森的骨架从黑暗中的猛地扑了出来。 与此同时,一道细长的绿光在法师聚集的队伍中心无声无息的出现,转瞬化为锐利的细长风柱——龙卷! 从尸体上临时召唤一具帮忙作战的骷髅战士并不算亡灵魔法中什么了不起的技巧,只要尸源充足,格瑞娜随手就能唤起十个八个毫不费力。 但那具气势汹汹的骷髅,只不过是为了吸引大家的注意而已。 两位风系法师最先察觉到风元素的剧烈波动,光柱出现的瞬间,他们两个同时中断施法,温瑟抓过塞拉向前扑倒,那位鹿属男法师也果断拽着自己的女伴向旁边跑开。 尽管如此,盘旋而起的龙卷还是蹭破了他们的法师袍,那位鹿属女性的腿更是被割出了一片血痕。 但他们还是幸运的。 正在专注施法的迪伦不仅正处于风柱的中心,契约土元素的他还要承受额外将近一半的增量伤害,连半秒都不到,他就被龙卷从地面直接拔起,洒出一片血雨。 那位脾气暴躁的雷系法师因为性格原因站位非常靠前,辅修风系的他也对龙卷的伤害略有抗性,锐利的风虽然也把他拖拽过去半步,但他的法袍马上亮起了幽幽的绿光,吸收大量伤害之后暗淡破掉。 毕竟不是正常施法的龙卷,也没有任何强化,除了迪伦,其他被波及的成员都只是受了不同程度的轻伤。 迪伦的外伤虽重,但有塞拉在,只要能顺利施救,也不至于丧命。 可顺利施救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黑暗中的洞顶马上又传来接二连三的魔力波动,很可能所有的雌蜂都在准备释放龙卷。 一旦和刚才风刃数量差不多的龙卷出现,那再怎么分散躲避,也一定是损失惨重的结局。 克雷恩和另一位人类男弓手同时出手,爆裂箭呼啸而去,希望打断的同时能再次帮助其他人锁定几个目标。 这次,飞下洞顶的雄蜂释放出幽魂冲击,把爆裂箭在半途击破。 亮了一下的石壁上,所有人都看到了趴在上面的雌蜂们。 “上!”洛森玛跟着打出的外式·坠一起冲了出去,早就在等这一句的特尔斯抬手把照明杖咬在嘴里,双拳一振大步追上。 战士和剑士飞快的散开,避免被龙卷锁定太多目标的同时,也用手中的照明杖试图驱赶打断雌蜂的施法。 没想到,雌蜂们果断放弃了聚集的元素,和雄蜂一起退向后方,保持着照明杖无法够到的距离。 意识到这样下去会被蜂群分散引开,那些抗性不强的战士剑士很可能会牺牲在大片风刃的扫射下,悠奇开口大喊:“回来!不要被引开太远!” 这该死的畏光特性,反倒成了它们难以对付的原因。 如果仅有一两只,之前解决的方法到可以再用,这么一群噬灵蜂,冲进去强行点亮的成员很可能会被绞杀在当场。 “退回来!把照明杖留在外围!” 在悠奇的指挥下,行动敏捷的剑士和洛森玛他们很快把照明杖插成了互相连接的大圈,虽然躲避龙卷、风刃和幽魂冲击的过程中都受了些轻伤,还损失了两根照明杖,但在噬灵蜂没有聪明到懂得主动袭击光源的情况下,他们总算是把蜂群用光驱赶到了施法距离之外。 不过同样的,队伍中的弓手和法师也失去了反击的能力。 “怎么才能快速解决这群讨厌的虫子?”洛森玛坐在地上包扎着伤口,抬眼问悠奇,“战斗波及的范围如果再扩大下去,可能会影响到咱们那两根路标。在这一层一旦失去方向,后果可就不能更糟糕了。” “我也正在想。”悠奇皱着眉打量着四周,那些噬灵蜂显然并没离去,而是徘徊在光照之外的黑暗中,“一群小东西有时候可比一个大块头难对付多了。” 特尔斯看着四周受伤的同伴们,摸着胳膊上的血道子恼火地说:“关键这些大马蜂太怂了,咱们过去他们就跑,一直缩在黑咕隆咚的地方躲着放魔法,这怎么打啊!” “要是那个祭司还在就好了,他能一下点亮的范围可比照明杖大得多。”悠奇叹了口气,用脚尖拨弄着身边的背囊,“克雷恩倒是带了些闪光弹,就是里面封印的魔法持续时间太短,强光只有那么一瞬,多半还会晃花咱们自己人的眼。” 克雷恩盯着正在拼命抢救迪伦的塞拉,攥紧了手上的弓,咬着牙说:“要不然,让我这样有夜视能力的去试试。既然噬灵蜂是因为畏光而不是因为战术才躲避的,直接在黑暗中把它们杀死总可以了吧。” 悠奇站了起来,环视了一圈,问:“都有谁能夜视的?最好是强夜视,这里太黑了,弱夜视应该也看不到什么东西。” 洛森玛遗憾的哼了一声,“我们鬣狗是弱夜视。” 帕登兄妹站了起来,精灵的夜视能力众所周知,虽然帕拉米的脸色不太好,但这种时候,每一个有能力的成员都责无旁贷。 乌姿揉着肩膀站直,呲着牙把身边的同胞一把拽了起来,“老虎没问题,随时可以冲过去咬死那些臭马蜂。” 那个矮人坐在地上嘟囔了一句,“抱歉,我们下矿点从来都需要探照灯。” 没有其他回应,人类除了暗裔都没有夜视能力,兽灵中魂属在草食系的多半也不具备这个技能,悠奇计算了一下,说:“两个轻装战士,一个剑士,两个弓箭手,就算加上我,伤害能力也稍微有些偏低。” 琳迪立刻开口说:“我可以在光照范围内帮忙,站到边缘的话,射击距离可以延伸很远的!” “不,没有夜视能力的关键问题在于你不知道噬灵蜂会从哪里发起进攻。太危险了。”悠奇盘算着看向温瑟,“有能靠魔力逸散大范围探测的法师吗?” 温瑟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我就可以。” 和弓手的感知只能确定方位强弱不同,法师的探测虽然消耗巨大,但却能准确的发现目标的行动,就是在探测状态下,实力会大受影响,铺开的范围越大,负面影响就越大。 那个雷系法师用法杖敲了敲地面,“我也没问题,带上我,看我来把那些虫子劈熟了吃。” 悠奇微微点了点头,“好,我靠感应当眼睛,咱们一起行动,现在的结构合理多了。” 他看了看照明杖范围外仿佛无尽虚空一样的地下世界,收起了眼中的笑意,“来吧,灭虫行动开始。” “等等!”琳迪一把拉住了克雷恩的手,然后飞快的把身上的鳞甲脱下来,“克雷恩,把这个穿上。不然我不准你去。” 塞拉擦了擦额头的汗,虚弱地站了起来,“不要急,迪伦没事了,我还有点魔力,我给你们……加一套护罩。” “你的魔力快见底了吧,还是节省些吧。说不定之后还需要你治疗呢。”克雷恩看塞拉的脸色实在差得要命,忍不住开口说道。 塞拉挤出一个微笑,压下了眼底对温瑟的担心,轻声说:“魔力用了能让你们不受伤,总比用在治疗上要好。” 等克雷恩穿戴好风暴之壁,塞拉也勉强支撑着给他们罩上了水系护罩。 悠奇让两个法师都闭上眼,和他一起适应了一下闭上眼睛展开行动。跟着,他把感应范围尽可能扩大,确认了噬灵蜂最密集的区域后,摸出一个闪光弹,沉声下令:“到达照明杖边界后,都闭上眼睛一起数一二三,之后噬灵蜂会被闪光弹驱散,咱们集中力量顺次击破。战士保护好法师,弓手不要吝啬斗气和魔力,帕登,你和我负责清除近处的噬灵蜂,一定不要追的太深,保证咱们彼此之间能够互相协助。咱们身上的护罩能持续大概五分钟,五分钟内,尽量解决战斗。” “明白!”克雷恩接过琳迪递来的箭,塞入背后的箭袋中,光明照耀不到的地方带来的恐惧,被血液渐渐升高的温度驱散。 “克雷恩,你这鳞甲的抗性如何?”走向边缘的时候,悠奇小声问道。 “据说很高。”克雷恩笑了笑,“不过我还没什么测试的机会。” “如果你对抗性有信心,等会儿战斗情况如果不太顺利,就让他们先撤,咱们两个清理剩下的虫子。怎么样?” 克雷恩用力点了点头,“没问题,就算我没穿风暴之壁,也一样可以。我不会被那些虫子的小把戏击中,我保证。” “适度自信是好事。不要过分就好。”悠奇赞许地拍了拍他的肩,握紧闪光弹走到光明与黑暗的交界处。 噬灵蜂立刻躁动起来,振翅声和魔力的波动几乎同时出现。 负责行动的小队成员一起闭上了眼,大声地喊了出来:“三!二!一!” 他们喊出第一个数的时候,悠奇抬手撕掉了闪光弹上的魔法封印,用力丢了出去,跟着紧紧闭上了眼。 炫目的白光在他们数到二的时候强烈的迸发出来,一瞬间,就像被强烈的震波吹散一样,原本聚在一起的噬灵蜂仓惶四散,远远飞向各处。 悠奇不再睁眼,就这样依靠感应的指示,迅速向左手边冲出,伴随着那声一率先进入到黑暗之中。 两位法师的魔力同时逸散到极限,方圆几十米内的一切都迅速地反馈回脑海,但在牺牲了实力的情况下,他们一会儿也只能举起法杖吟唱较低阶的咒文。 克雷恩仗着风暴之壁在身,猫腰冲在了帕登的前面,乌姿在他后面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呼,接着有些恼火地跟了上来。 短短十几秒,急速冲刺的小队就接近了最先被锁定的几只噬灵蜂,不再需要躲避光芒的蜂群刚刚不再后撤,两支穿刺箭就呼啸而来,一只雌蜂惊险地避过帕拉米的攻击,而旁边的那只雄蜂则被克雷恩的箭直接贯穿了头颅,摇摇晃晃地坠向地面。 少量噬灵蜂在不会被黑暗迷惑的精英小队面前顿时失去了优势,没有因光照而回避的它们本能地选择了迎敌,而实力的悬殊差距也就在这时彻底体现出来。 悠奇挥手放出一片冰雾,提前截断了这几只噬灵蜂的退路,帕登一剑刺出,锋利的斗气和妹妹帕拉米的破甲箭默契地将一只雌蜂逼杀在半空,随着克雷恩的穿刺箭再次告捷,这个方向转眼就只剩下了二雌一雄三只噬灵蜂。 两记风刃和一道幽魂冲击是它们最后的反击。 两个虎属战士持盾挡下其中两个,剩下那道风刃则被克雷恩刻意激活了风暴之壁的效果从侧面迎了上去。 珍贵的鳞甲不负所望,闪耀出一道隐约的光纹,就把风刃的伤害抵消到只剩下不到五分之一,在坚硬的鳞片上连划痕都留不下一道,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塞拉施加的护罩甚至都没派上用场。 温瑟的咒文已经念到了最后阶段,但在身边那个雷系法师出手后,就立刻失去了目标。 那位法师果然如他之前一贯表现的性格一样,擅自缩小了探测的范围,在勉强能捕捉到那三只噬灵蜂的距离下,迅速地释放了一记分叉闪电。 以法杖顶端为根基直接分成三道的狂怒雷火刹那间结束了那边所有的生命气息,这比连环闪电威力还要惊人的伤害,根本不是噬灵蜂脆弱的虫体可以抵抗下来的。 但这激进的战斗方式带来的后果也很直接,小队转向之后,被反噬的迟缓拖住了行动的速度,那法师几乎是马上掉队,乌姿的同胞不得不一起留在后方,小心帮他防御。 “蜂群正在试图会合!快!”克雷恩感知到分散在黑暗中的气息正在快速集中,立刻大声提醒。 悠奇在奔跑中念完了又一道咒语,垂手一挥,把神行术施加在克雷恩腿上,“爆裂箭,射它们汇合点,再驱散一次!” “好嘞!”克雷恩的脚下瞬间好像踩在了风上,一个没有使用多少斗气的冲刺,就前进了将近十米,他张弓搭箭,在极限距离将一支爆裂箭射了过去。 轰然炸开的火球果然在此驱散了聚拢的蜂群,有三只甚至直接躲避到他们冲来的方向。 温瑟法杖一挥,强·风刃生成数道交错飞舞的月牙波动,气势汹汹地飞去。 其中的雄蜂直接被绞成碎片,另外两只雌蜂却在同为风系的情况下逃过一劫,一只被斩断半边翅膀掉落下去,另一只被划伤腹部急忙停到了洞顶。 不过马上,那对精灵兄妹的刺突剑气和破甲箭就带走了那两只受伤的雌蜂。 “很好,还算顺利,正面还剩没集中在一起的十几只!”克雷恩有些兴奋地喊道,手中的遗迹庇佑之弓都在微微发烫。 这时,温瑟突然停住了脚步,戒备地看向更深处的黑暗一侧,大声警告说:“那边好像又来了一群,也有十几只!” 第一〇八章 终结!桑蒂莉尔之怒 爆裂箭的光照效果毕竟远不如闪光弹,正面被驱散的噬灵蜂很快就可以重新聚拢。想在侧面的那群到达前全部解决,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悠奇果断转身下令:“退过去,和他们俩会合!不要紧,我还带着备用的闪光弹!” 那个雷系法师似乎是发现因为自己的反噬,拖慢了整个小队行动的速度,他恼火地举起法杖砸了一下地面,跟着咬了咬牙,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大声喊道:“不用再驱散它们了!过来帮我防御一分钟,一分钟就好!” 克雷恩匆匆扫视了一眼,两个方向飞行和爬动着逼近的噬灵蜂总数接近三十只,在这么多会用魔法的虫子面前采取守势,坚持一分钟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但那雷系法师显然不像是会仔细思考形势的人,他双手握住法杖,也不等别人回话,就收回了所有弥散出去探测的魔力,紧接着,澎湃的气浪把他身边的战士都吓了一跳,法师袍被激**的魔力掀起了下摆,随着可怕的气流在他身体周围盘旋,连地上的腐泥都被吹散到半米之外。 “他要用高阶魔法。”悠奇马上判断出这行动的性质,只得咬了咬牙,扭头召出冰晶剑,“好吧,咱们只能撑过他聚魔的这一分钟了。” 温瑟取消掉正在吟唱的咒文,快步过去赶在噬灵蜂展开攻击之把湍流之壁树在了雷系法师的身前,乌姿和她的同胞咆哮着举高盾牌,靠气势和肉身强硬的把瘦弱的法师挡在身后。 第一波风刃和幽魂冲击转眼扑面而来,克雷恩一记爆裂箭炸开在洞顶,靠气浪挡下了四分之一,其余在悠奇的冰墙上耗费了一半,剩下的才直飞到战士们的身前。 帕登的精灵细剑果断出手救援,与盾牌一起挡下了绝大多数攻击。 但还是有两道风刃击中了乌姿同胞的双腿,让那高大的虎属兽灵闷哼一声单膝跪在了地上。 在杀死目标之前,噬灵蜂并没有接近的习惯,嗡嗡声渐渐停止,蜂群全部趴在洞顶的石壁上,随着此起彼伏的绿光闪动,又一轮风刃与幽魂冲击的密集攻势倾泻而来。 更糟糕的是,有三只雌蜂在极为分散的角落各自集中魔力,很明显,是在准备释放龙卷。 正常龙卷的施法速度不过十几秒,雷系法师无论如何也赶不到那之前,克雷恩不得不把阻截的任务全部交给同伴,自己则向侧翼纵身跳出,在半空连射三发穿刺箭,分别攻向那三只雌蜂。 帕拉米作为风系弓手在这种防御战中几乎帮不上忙,只能向后躲开用震**箭和缠绕箭连射反击。 帕登的细剑也不再敢贸然深入到如雨风刃之中。 悠奇双手握住冰晶剑,俯身向地面插下,四道冰柱裹挟着强烈的斗气拔地而起,总算是抵消了一半左右的波动与冲击。 两名轻装战士再次大声咆哮着举起了手中伤痕累累的盾牌,没有躲避,也没有后退半步,只用爆发的激昂斗气覆盖住他们紧绷坚硬的肌肉。 迸发的红雾中,乌姿也跪倒在地上,勉强用另一手的剑撑住没有趴下。而之前就已跪倒的另一个战士,连手上的盾牌都被斩得四分五裂,满身血污的软软躺下。 湍流之壁对偏实质伤害的远程攻击比较有效,对魔法的偏离效果则要大打折扣,穿越重重阻挡飞来的两道风刃,只被带偏了一点,还是割过了雷系法师的小腿。 但那法师连哼都没哼一声,圆睁的双眼里,金色的电光在缭乱的流动,仿佛所有的怒火,都倾注在他接下来的一击中。 大概是魔兽的本能起了作用,洞顶的噬灵蜂突然纷纷飞下,悬在空中警惕地把触须对准雷系法师的方向,紧接着,风刃和幽魂冲击几乎汇成一股,集中向那法师的身上招呼了过去。 就在此时,一支闪耀着红光的箭从侧面飞了过来,在那密密麻麻的波动前方,剧烈的爆炸开来。 那是克雷恩把消耗压缩到最低的深红流星,并不太亮的火焰不至于让噬灵蜂的群体因光芒而散开,而爆炸的气浪,仍然足够阻挡大部分威力不足的魔法攻击。 可仅仅是大部分而已,火光还未熄灭,剩下的三道幽魂冲击和两道风刃就径直穿过已经十分微弱的湍流之壁,击中了那雷系法师的身躯。 虫群兴奋的振动着翅膀,马上开始酝酿下一轮袭击,也许在它们简单的思维中,面前这些活动的生物已经是供它们瓜分的口粮。 但聚魔完成了。 高阶魔法最危险的阶段到此结束。 随着咒文的咏唱,法阵的勾勒,激**的魔力构成了无形的障壁,进入这一阶段的高阶魔法,再想要通过袭击施法者来中断,就需要付出比对应魔法还要强大的力量才能做到。 悠奇拉着乌姿躲向一旁,帕登连拖带拽地带走了重伤的虎属战士,温瑟向后退去,帕拉米胆怯的躲到了哥哥身后,只有克雷恩对魔法的事情不太了解,惊讶的看着大家让开之后,那一片风刃和幽魂冲击以几乎要把法师淹没的态势飞了过去。 可那都只不过是低阶魔法,实力上的巨大差距,已经不足以让数量的积累突破高层次的屏障。 无形的障壁波动出绚丽的电纹,把所有的攻击抵消得干干净净。 那一片消失的绿色月牙和白色光球,就是这群噬灵蜂的谢幕之舞。 亮黄色的法阵围绕着法杖转动,带着法杖漂浮在空中。法师张开双手十指,笼罩在法阵上方,随着他双臂猛然下压,一道电光从杖头的宝石中冲天而起,一闪而逝。 紧接着,在那群噬灵蜂的周围,一个巨大的、可以把再多三四倍的蜂群也圈入其中的雷电之环凭空出现,蓝黄交错的电弧带着刺耳的噼啪声在圆环上奔流飞舞。 蜂群想要逃窜,但在周围都是耀眼光芒的情况下,只能震动着翅膀本能地挤成了一团。 电环猛地一颤,七八道狂雷顿时一起向中心劈去,每一道闪电都不满足于击中一个目标,而是在所有电环内的敌人身上反复跳动,连已经焦黑下坠的尸体也不放过,被电环围绕的区域,瞬间变成了奔雷的狂欢。 仍在跳动的雷电还没消失,圆环上又劈出了七八道闪电。 即使再多三四倍的噬灵蜂,也不可能逃过这简直可以毁灭一切的攻击。 悠奇坐在地上看着那令人目炫的光蛇不断的弹跳飞舞,喃喃地说:“复合魔法中的高阶可真不常见,桑蒂莉尔之怒……这威力还真是吓人呐。” 能借用上位天使长的尊贵名讳,足以代表这魔法的实力和地位。 同系另一种高阶魔法雷云风暴的范围虽然更加广阔,但伤害力则远远不如。电环内每一道跳动的雷击,都能轻而易举的把任何一只噬灵蜂轰到遍体焦黑,而在巨大的电环持续的时间内,这样的闪电几乎毫不停歇,不停地生成、击出,在已经是尸体的虫躯上狂舞、跳跃。 克雷恩吃惊地看着眼前可称壮丽的情景,一直在使用夜视的眼睛甚至感到了些许灼伤。 悠奇吁了口气,放松下来,“结束了,不可能有噬灵蜂幸存,就是下面的尸龙祖达斯,正面挨上这么一下恐怕也要受伤不轻。” 乌姿勾起唇角,自言自语一样地说:“为这下面的破石头,暗影教会还真是舍得下本钱啊。”悠奇瞥了她一眼,压低声音问:“明知道是对头,你们刚才还那么卖力?” 乌姿笑了笑,拍了拍腿上的伤口,站了起来,“这次的任务可不是来捣乱。我也不想变成幽灵,永远飘**在这鬼地方。特殊时期,我不介意把异教徒当作同伴看待。” “不错,我有点欣赏你了。”悠奇开玩笑地说。 乌姿头也不回地走向重伤的同胞,摆了摆手,“等你决定开好房间约我的时候再说吧。别的我没兴趣。” 肆虐了几分钟后,耀眼的雷电之环才渐渐消失。 被卷入其中的噬灵蜂不要说幸存者,连一具像样的尸体都没有留下,所有的虫躯被威力强大的雷电缠绕在空中反复**,不是变成焦黑的碎片就是干脆被劈成了一片细碎的炭粉。 克雷恩专注的感知中,全部噬灵蜂的气息早在桑蒂莉尔之怒发动的前十秒就消灭的干干净净,剩下的时间,完全就是在鞭尸泄怒。 那位名字非常难记的雷系法师,还真是个容易冲动的家伙啊。 焦糊味散去后,空气中的腐臭一扫而空,四周充满了雷雨之后的清新味道,克雷恩贪婪的吸了几口,抚慰一下几乎快要闻不出味道的鼻腔。 脑中持续的压力稍微减轻了一些,那种因为之前过于集中精神而产生的混沌感也一扫而空,于是,他猛地发现了一件事,感知范围内消失的气息并不仅仅是那些噬灵蜂。 伤成那样的虎属战士都还有微弱的气息,施法完毕的那位雷系法师,却已经沉寂的像块石头。 可……可他还站在那里啊……克雷恩有些惊慌地走了过去,悠奇应该是也发现了那边的异常,先是大声呼喊了一句示意那边的同伴带照明杖和塞拉过来帮忙,跟着也快步走向那里。 “怎么回事?我……感应不到他的存在了!”没有夜视能力的悠奇抓住克雷恩的胳膊,问,“你能看到对不对,发生了什么事?他的人呢?” 温瑟的探测也找不到那位雷系法师的生命气息,他也有些紧张地问:“又有新敌人了吗?我也突然找不到他了。” 克雷恩带着复杂的心情看着其实就在他们三个旁边站着的雷系法师。 这个瘦削的中年男性双手紧紧握着他的法杖,支撑着身体站立不倒,而在他的胸前,三道狰狞的伤口几乎将他从中切开,翻开的皮肉中,森森的白骨清晰可见,血早已把下面的法师袍浸透,甚至在地上也流了一摊。 他当然早已死了,恐怕,就在桑蒂莉尔之怒成功施法的时候。 “他死了……对吗?”温瑟的声音在微微颤抖,可以听出他的情绪正在剧烈的波动。 这时,乌姿的怒吼从旁边传来:“混蛋!给我振作点!治疗的法师马上就来了!咱们是老虎,流这点血你就不行了吗!给我站起来!” 就在乌姿的叫喊中,那个微弱的气息,也终于彻底不见。 不必格瑞娜拿来饰品,克雷恩也知道,两个再也无法离开的幽灵,正缓缓向着巨龙的遗骨飘去,在这阴暗的地穴中,无奈的寻求永恒的宁静。 摇曳的光芒迅速地逼近,照明杖的帮助下,所有人都看到了那位雷系法师矗立不到的尸身。而克雷恩,也看到了温瑟脸上垂下的泪水。 塞拉惊叫一声,本来就消耗极大的她双腿一软,竟跪在了地上。温瑟赶在众人注意之前擦了擦脸,快步走去塞拉身边,搂住她低声安慰着。 此时已经没有太大隐藏身份的必要,除了断脊者之外,剩下的所有兽灵都赶去了乌姿的身边,面色沉痛地看着地上的尸体。 “很抱歉,虽然我知道这会儿不是煞风景的好时机,但我还是得说,咱们没时间在这里哀悼了。疗伤,然后继续前进,才是咱们该做的事。”悠奇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 温瑟很快站了起来,拉了一下塞拉,低声说:“帮大家治疗一下吧,咱们的确必须上路了。” 克雷恩一直在看着那位法师的尸体,直到琳迪拽了拽他,才醒过神来一样,马上把身上的风暴之壁脱了下来,塞到琳迪手上,不容拒绝地说:“穿好,这地方……太危险了。” 看着塞拉拖起疲惫的身躯帮剩下的众人疗伤,向导也叫上塔布蕾丝弥补护卫队员的缺口过去重新准备用照明杖定向,克雷恩走到悠奇身边,小声说了两句话。 悠奇愣了一下,说:“消耗倒是承受得起,但是,有什么意义吗?” “我也不知道,”克雷恩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鼻尖,“我就是突然想这么做。也许……是想让他最后的英姿永远留在这里陪伴他的灵魂吧。算我求你,好吗?” 悠奇看了那边的尸体一眼,轻声说:“的确,这架势还真的挺有传奇意味。好吧,那就给这鬼地方留下一个神秘的景观吧,说不定以后有冒险者经过发现了他,会苦思冥想这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故事。” 他往法师尸体那边走去,自语般说:“顺便提振一下士气也好。” 跟着,在断脊者们崇敬的眼神中,温瑟他们惊讶的目光里,悠奇聚集精神,抬手召唤出永凝之歌,旋即,天籁般共鸣的圣曲回**在漆黑的洞穴,半透明的剑锋轻轻刺入那法师的身躯,大块的冰层在拔剑后迅速的蔓延,转眼,就把那站立的尸体冻结在内。 那法师拄杖而死的姿态,就这样被封入了亘古不化的永恒冰棺。 不愿意消耗太多精神,悠奇转瞬就把永凝之歌收于无形,在投来的一道道探询目光中,他简略的解释了两句无关痛痒的话,明知道大家关注的重点是永凝之歌,他讲解的重心却放在了冰棺的性质上。 塞拉对这样的处理感到十分欣慰,她走到悠奇面前,颇为郑重地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在晶莹剔透的冰块外绕行一圈,走回到温瑟身边,长长地叹了口气。 “我无意对牺牲者指责什么,但我需要提醒一下还活着的大家,”悠奇借着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的机会,高声说道,“之后的战斗有很大可能会更加危险,既然大家作为同伴互相协助,一起应对,那么,请尽可能遵守即时指挥者的命令,尤其是自身的判断和当时的要求有所冲突的情况下。” 看到温瑟有些不悦地想要说话,悠奇直接转向他,很明确地说:“你刚才也参战了,你应该知道,如果他不掉队,咱们的损失完全可以更小。” “战斗就是交易。”他用有些冰冷的语气说,“支付代价,换取胜利。希望之后如果再有类似的情况,不管策略是否认同,至少,请保持统一的行动。免得再做赔本买卖。” 随着向导确定好前进的直线,大家回到了正确的路径,迪伦的伤势太重,不得不交给一名战士背在背上,伤员增加了不少,但整个队伍前进的速度反而加快了将近一倍。 刚才的激战,总算让向导意识到这一层已经远不如她此前认为的那么安全,不仅校正直线的动作加快了许多,交替向前奔跑的时候也几乎用上了全力。 再次启程后,悠奇不知不觉就走在了队伍的最前方,连洛森玛,也很自然的护卫在他的侧后。只有特尔斯很不服气地偷偷在后方一眼一眼瞪他。 克雷恩安静地跟了一段之后,还是忍不住轻声问道:“悠奇,你……真的很不认同刚才那个法师的做法吗?” 悠奇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他:“你是不是很欣赏他的做法?甚至觉得他的牺牲很英勇很伟大?” “难道……不是吗?”克雷恩惊讶地说,“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拼尽全力施法,如果不是他的桑蒂莉尔之怒,你不觉得咱们的损失会更大吗?当时的情况那么危险。” 悠奇叹了口气,突然笑了起来,“你让我想起了和我同期加入咆哮之狼的朋友。他看到这种场景,也会感动得眼眶发红热血沸腾,程度,大概介于你和小狮子之间吧。” 的确,特尔斯从离开那里到现在,已经不知道扭头看那个法师遗体的方向多少次了,真让旁边的同伴担心他的脖子。 认真地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克雷恩说:“不完全是感动吧,我也……觉得有些羡慕,有些怀念。我刚才甚至在想,如果可以没有任何顾忌和束缚,说不定……那种不顾一切的投入,可以称得上壮烈的战斗,才是本来的我最希望的吧。” 悠奇的微笑带上了一丝奇妙的意味,“因为你觉得自己应该更像弗拉米尔一点,对吗?” 看到克雷恩明显的愣了一下,悠奇有些同情地看着他,说:“你该不会觉得,身为神兽的火龙们还会有其他的主人吧?可能温瑟他们还会觉得你可能是在骗人,我可不会那么想。” “呃……其实……情况有些复杂。” “没关系。”悠奇摆了摆手,“我不打算了解太多。我只是想提醒你,轮回的生命不需要对前世负责,即使是神也一样。你不该受他残留的意念影响,让你觉得自己应该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冒险者。” 克雷恩想了想,决定回到原来的话题,“其实,不需要他的影响,我也真的觉得那位法师最后的战斗很了不起。” “如果你是个激昂斗志比一切都重要的狂战士,我会鼓励你这种想法。但其他情况下,我还是希望你能保持理智来战斗,不要被火元素的倾向影响太多。”悠奇往前赶了两步,用后面温瑟他们不太能听清的声音说,“我来帮你梳理一下刚才的战斗发生了什么。” “呃……好的。” “首先,我安排了人手,布置了任务。因为是黑暗中的快速讨伐,我需要法师保持尽可能迅捷的行动,和最极限范围的探测,这样才能保证不拖慢小队的速度,尽快把被闪光弹驱散的噬灵蜂分批击破。你也知道,那种魔兽少量存在的时候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威胁。” “是,没错。”克雷恩高涨的情绪渐渐冷却下来,被那法师的死唤起的灵魂中的阵阵涌动也随之平息。 “而他,在仅有三只噬灵蜂的情况下,因为自己的情绪化,擅自缩小了探测范围,节约出魔力释放了分叉闪电,结果,因为反噬的迟缓,他拖累了一个战士,一起掉队。”悠奇伸出一根手指,“这是他犯的第一个错误。” “作为雷系法师,即使契约火,风系也一定会研习出神行术这个难度不高但用途极广的魔法。”悠奇伸出第二根手指,“他在被反噬迟缓的情况下,没有选择用神行术抵消,把反噬暂时置换为攻击能力下降来跟上大家的行动。很显然,他并没把我的要求当回事,从之后的行动来看,他很可能认为,他的魔法才是拯救大家的唯一方法。这是他犯的第二个错误。” 克雷恩的嘴唇动了动,但什么也没有说。 “侧翼出现新一批蜂群的时候,前两个错误已经导致战斗脱节,但并不是什么致命的问题。我带了备用的闪光弹,足够再驱散那群噬灵蜂两次,即使一次解决不了,咱们也能暂时退回照明杖范围内,重新休整之后再次出发。哪怕有七八十只噬灵蜂,只要咱们保持耐心反复行动,这些智力低下的虫子绝对没有任何胜算。”悠奇叹了口气,伸出第三根手指,“桑蒂莉尔之怒,就是他犯下的第三个错误,同时,也是导致战斗减员的直接原因。” “我很尊敬那位法师的实力,”悠奇用略带指责的口气说,“但如果是我的佣兵队,他即使活着,也会被我关禁闭好好反省三天。那种有牺牲倾向的英雄思维救世主心态,我永远都不会提倡。尤其是这种根本没有必要的重大损失。” “当时……应该先设法撤退,”克雷恩的思路渐渐清晰起来,“比如,用闪光弹断后,对吗?” 悠奇点了点头,“不要小看保守的作战方式,一个活着的好法师,比几个闪光弹重要得多。刚才的情况,咱们根本没必要死战到底。有照明杖构筑的安全堡垒,咱们几乎有无限的机会可以尝试。” “结果他下令大家掩护,并直接开始聚魔。”他又叹了口气,看来确实对那位雷系法师的死感到惋惜,“如果都是我的部下,我可以马上下令让人把他打晕扛起来带走。可这只是临时拼凑的小队,我没有权威的指挥权。结果,为了不损失那个强力的法师,咱们反倒多搭进去了一个优秀的战士。” “桑蒂莉尔之怒的确很绚烂,他最后的姿态也很有传奇故事的感觉。”悠奇把冗长的解释做了个简单的了解,“但是,死就是死。活着,才有未来,才有无限的可能性。”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我觉得,我该让你把我的感动还给我。” “简单,你去和特尔斯再谈谈刚才的战斗,他多半会帮你找回刚才的情绪。说不定,还能让你更感动。” 克雷恩扭头看了特尔斯一眼,一股冲动让他突然低声说道:“我总觉得,我其实该和他很像的,对现在的自己,我总有种说不出的憋闷。” 洛森玛听到了这句,笑眯眯地说:“像蠢狮子可不是好事,三十秒,琳迪会不高兴的。” 特尔斯立刻嚷嚷了起来:“狗屁!什么三十秒!我可以找妮拉娅做证,至少半小时……不对,一个小时!” 一通让气氛稍微轻松了一些的闲扯后,悠奇退到洛森玛身边,问:“我记得你说你上次进来就是在第三层败退的,那里是不是这两层要危险一些?” 洛森玛用鼻子哼了口气出来,压低声音说:“其实,如果没有这里面的奇怪变化,前两层是根本没有任何致命威胁的。第一层的活尸不会主动聚集,穴居动物也没有特别强大的种类,第二层也差不多,噬灵蜂一般都是成对活动,还避光,冥火甲虫虽然有主动袭击的记录,但那种小虫子构不成什么威胁。正常情况下,咱们要到第三层才进入尸气的范围之中,许多危险的穴居生物、异界怪物和亡灵类魔兽都从那里开始出现,还有一些以尸气为生的奇怪植物,说真的,平常战斗都是到那边才算正式开始。这次,我可想不出下去会是什么样子。” 克雷恩深呼吸了两次,捏了捏拳头,小声问:“大概还有多久到?我总觉得,咱们现在伤的伤累的累,是不是该先休息一下?” 洛森玛点了点头,“这个不用担心,照惯例,咱们一定会在下第三层之前好好休整一番,吃饱喝足,解决掉排泄物,通常还会睡上三到四小时。”她看了一眼从旁边疾跑过去的塔布蕾丝,有些担心地说,“就是不知道,这次那里的情况还允不允许咱们休息。” “照说这地穴里有流动的风,大家的呼吸都没有问题,为什么会有尸气聚积起来的?下面的尸体非常多吗?”悠奇沉吟着问道。 洛森玛愣了一下,说:“我倒没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从我们氏族有记录开始,下面就弥漫着尸气。镇魂石矿脉不都是这样的吗?” 悠奇转过头,招了招手叫来了那个矮人,对于各种矿脉的属性,一个精研探矿的矮人绝对强过任何一本百科全书。 “你们搞反因果关系了。”那个矮人拨拉着浓密的胡子,粗声粗气地说着,还不忘用屁股把克雷恩从悠奇身边挤开,“镇魂石矿脉并不会产生尸气。而是只有会产生尸气的环境,才有可能形成镇魂石矿脉。” 在明知矮人对精灵不太友好的情况下,克雷恩还是忍不住弯腰问道:“那具体是什么环境呢?” 矮人瞪了他一眼,咕哝着回答:“当然是死尸,大量的死尸。然后是地下,很深的地下。这两个条件叠加在一起,才能让尸气慢慢积蓄起来。之后,如果有强大力量的波动在附近打开次元裂隙,尸气会让那裂隙大概率连接到冥府所在的时空。冥土天使露比爱尔大人的轮回之锁,力量就会和残渣一起,被尸气吸引泄露过来。在这种情况下如果附近恰好有金属矿脉存在,那矿脉就会被冥府之力侵蚀,在几年内变成镇魂石矿脉。” “这么复杂的变化你们是怎么发现的?”琳迪不太相信的追问了一句。 “我们发现过变化到一半的镇魂石矿脉,结合勘探记录,这个判断九成九不会有错。”矮人吹了吹胡子,说,“所以我们勘察新的镇魂石矿脉的时候,通常会选择在地下深处的大型墓穴。最好是有其他矿产在附近的那种,那样找到的概率会高一些。” “幽冥地穴这里的矿脉也是你们矮人勘察出来的吗?”克雷恩在口气中掺杂了浓厚的敬意,试图缓和一下对方源自古代的种族敌意。 但没什么效果,矮人虽然在回答,但特地先哼了一声表示不屑,“不是,圣域最大的三处镇魂石矿脉只有一处是勘探队找到的,其余两处包括这里都是巧合发现。我们受亡灵巫师高价委托寻找的那些小型矿脉有不少早被开采干净了。还在运行的没几处。等到都枯竭了,我的同胞又找不到新矿点的时候,恐怕这里就会热闹起来了吧。” 他摸了摸背后的鹤嘴锄,有些感叹地说:“毕竟这里可是全圣域最大的镇魂石矿点,比排在之后的两处加起来还要丰富。” 可惜,这位年轻矮人的预测并没有成真。 此后漫长的岁月里,幽冥地穴的镇魂石矿脉,并没有再热闹起来过哪怕一次。 连最急切需要镇魂石的亡灵巫师,也绝不会再打这里的主意…… 第一〇九章 尸气!来自深渊的迷雾 各种计时器在进入地穴后就都失去了效用,除了最原始的沙漏。 把怀表狠狠塞回原处后,温瑟疲倦地问:“谁知道这会儿是什么时候了?” “不知道。在这鬼地方,实在没办法估计准确的时间。”悠奇苦笑着说,“如果允许误差的话,现在应该是九号了。” “光临日……”温瑟沉吟着说,“如果下面的怪物会被光临日的效果压抑住一定实力的话,倒是咱们下去的好时机。” 悠奇擦了擦额头的汗,很干脆地回答:“相信我,即使真是那样,取消休息直接前进也绝对不是个好主意。” “亡灵类不受元素影响。”格瑞娜补充说,“我在光临日控制的活尸和暗临日的时候一样灵敏。” “但有昼夜和主导月的差别。”洛森玛想了想,提醒说,“双月升空的时候,亡灵类魔兽会比白天更加凶猛,而红月主导的夜晚,比蓝月之夜影响力更大。” “在见不到月光的地穴也有效果?”克雷恩不太相信地问道。 “伟大的双月怎么会被区区岩石遮蔽。”洛森玛不屑地说,“当然有效果。我上次跟的队伍就是在快要赢下一场激战的时候放松警惕,结果恰好到了夜晚,突然变强的怪物反扑杀死了核心人物,导致一连串的溃败,最后只逃出来了几个幸存者。” 琳迪脸上的不安更加浓烈,她抬手摸了摸身上的风暴之壁,小声问:“下面真的那么可怕吗?” 洛森玛撇了撇嘴,“以实力来比较的话,那支队伍比现在的咱们可弱太多了,桑蒂莉尔之怒这样的魔法,那队伍里的几个法师加起来豁出命估计也放不出来。” “差距这么大吗?”悠奇颇有兴趣的回过头,问。 “可能比我以为的还大。”洛森玛盯着悠奇的手掌,认真地说,“毕竟我的估算,还是只能以见到过的实力为大致参考。我希望咱们都还有发挥空间,那样胜算会大很多。” “但地穴变了,不是吗?”悠奇的口气听不出半点乐观,不过他本来也从没有小看过任何对手。 “是啊,要是我上次跟的队伍,第一层那些变异的活尸和那个什么冥灵鬼骨差不多就可以结束行程了,就算勉强通过,那些突然变出来的蚀骨水蛭也能把剩下的吃干净,都轮不到噬灵蜂出场。”洛森玛压低了声音,带着有些微妙的笑意继续说,“说实话,保不准向导已经开始后悔了。” “无论如何得保护好她。”悠奇叹了口气,“这下面的情况比我想得可怕太多了,没有向导,可能比遇上一大群难对付的怪物还要命。” “下面有什么你比较熟悉的怪物吗?”克雷恩试探着问道,“你介绍介绍,我们也好有个准备。” “熟悉谈不上,根据族里的记载,叫得上名字的有一些罢了。”洛森玛歪了歪脑袋,干巴巴的背了一串听起来就感觉很棘手的词,“骨环蛇,裂背岩蝎,吸髓者,鬼牙兽,溶骨线虫,锁灵尸精,拟沼妖,影妖,腐尸胶质怪……” 克雷恩头疼的抬手打断了她,“这……这还只是一些?” “当然,”洛森玛捏了捏拳头,“从进入尸气的范围开始,就是各种怪物的栖息地,很多在别的地穴里耀武扬威的魔兽,在这里连食物链的中层都混不到。” 她吁了口气,似乎也不愿意让这些信息太影响大家的士气,“不过咱们不需要提前戒备那么多,向导选择的是尽可能不招惹它们的路线。” 悠奇看着跑向前方的塔布蕾丝高喊着挥动照明杖,示意目的地已经到达,放慢了几步,低声对洛森玛说,“如果,那些怪物也像噬灵蜂一样被那股神秘力量操纵,离开栖息地过来主动袭击咱们呢?” 洛森玛沉默了几秒,不像是开玩笑地说:“那我建议大家找比较显眼的地方留下遗言,然后尽力让自己死得痛快点。” 悠奇笑了笑,揽住了克雷恩的肩膀,“你这块暗牙掘地虫的皮,可真是值了大钱啊。” “可我有种预感,咱们能拿到镇魂石。”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紧张感持续得过久,克雷恩此刻反而感到轻松了很多,心头盘旋不去的压力也渐渐被他适应。 “你该考虑转行占卜师。”悠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往塔布蕾丝举起的照明杖那边快步走去。 到达之后,大家才明白为什么向导要费那么大力气来确定方向不发生偏移。在他们眼前出现的,是好似地下世界边界一样的石壁,向两旁延伸到把整个黑暗的空间环绕。 而他们要进入的,却是距离石壁差不多几十米远的一个巨大石柱上,约有两人并肩宽的一道裂缝,照明杖的光在裂缝中像被吸干一样微弱,里面的黑暗,似乎比外面还要浓稠。 同样的石柱仅光照到的地方就能看到将近十个,其他地方还不知道要有多少,一旦不是准确无误的到达,恐怕大家就不得不冒险分散开寻找正确的入口。 向导举着照明杖进去检查了一下后,出来点了点头,喊:“来吧,没错,就是这里,一个个进,不要急,里面有的地方很窄。” 走入那石缝,顺着坡道一路向下的时候,克雷恩忍不住想,当年发现了镇魂石矿脉的,究竟是怎样一支冒险队伍,光是在这么广阔的二层找到这个向下的石柱,恐怕就要探索不知道多久。 石缝里的通道在下行了将近两人高后迅速趋于平缓,两侧的石壁上还能看出被工具开凿拓宽过的痕迹。走出大概几百米后,队伍进入另一段下坡,当再度回到平道后,每个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微妙的变化。 就像是有什么令人不快的空气,盘旋在他们的耳边一样。 二十分钟后,向导顺着一段短坡,从一个斜面的石缝钻了出去,长长吁了口气,轻声说:“咱们到了。” 克雷恩跟在悠奇后上去,垂手拉上来琳迪,他努力张望着,想要看清所谓的第三层。 但他能看到的,仅仅是一个把他们所处的平地衬得无比渺小的巨大下坡,坡面含有不知种类的发光萤石,星星点点的光芒,简直犹如铺开了一面无边的夜空。 而那些光芒,全都在坡底消失,一层死气沉沉的雾,在遥远的下方吞没了一切。 “我没记错的话,尸气应该是大量的尸体堆积,产生的带有腐臭味、会散布疫病的、看不见的气体吧?”悠奇看着坡下从模糊到彻底看不到的荧光,缓缓问道。 “那也就是三五个月时候的样子。”洛森玛擤了擤鼻子,观望了一下平台四周,看上去还算平静,似乎能好好休息一下,“这里的尸气至少堆积了上千年,说句不好听的,就是你活上一千年也不可能还是现在的样子吧?” “难怪别的地方遇到尸气只需要带带口罩做好净化,这里却要吃那种让人想吐的破叶子。”悠奇环视了一圈,“看起来能休息一阵,可以生火吗?” “可以。”回答的是旁边的向导,“下面的怪物大部分都不会离开尸气的范围,会离开的都很好对付,生火能吓走点小虫子,其实是个好主意。” 第一堆火燃起的时候,队伍所有人也都上到了平台上。附近并没有合适的植物,那些地衣即使刮下来丢进火里,也只会冒出刺鼻刺眼的可怕黑烟,断脊者准备的东西全拿出来后,也只能勉强保证两堆火在大家吃饱前不灭。 克雷恩提前去坡面上试了试,看起来粗糙不平的岩石因为地衣的存在比预想的还要滑溜,每一脚都需要仔细踩稳,才能保证不直接滑进下面那好像深渊一样的可怕迷雾中。 “这下坡两边到底有多宽?”回到平台上后,克雷恩走到向导身边问。 “不知道。两边据说有危险怪物的巢穴,是不是真的也不清楚,毕竟好奇心过剩的笨蛋们都没再回来。”向导咀嚼着嘴里的生肉,含含糊糊地回答。 总觉得被隐约的骂了一下,克雷恩抓了抓头发,坐回到琳迪身边,接过她烤热的干肉条,说了声谢谢。 “我讨厌什么都看不清的地方。”琳迪咕哝着说,“可从迷雾森林开始就总是遇上这种见鬼的环境,真是烦透了。” 温瑟坐在悠奇的旁边,看向克雷恩说:“其实你们已经知道,镇魂石绝对不可能用在占卜上,那为什么还非要继续呢?掉头回去质问米奥勒才是正确选择吧。” 克雷恩苦笑着说:“可如果他说那是报酬呢?我不是一样要回来拿,何必多费那种功夫呢。而且……我也确实感觉镇魂石对我有很大的用处。我觉得……我最近的直觉还都挺准的。” “镇魂石唯一的功能就是封存灵魂。”温瑟想了想,说,“我还是想不出一般的冒险者拿它可以做什么。” 克雷恩对此倒是颇为乐观,“我割下那块暗牙掘地虫的皮的时候也没想好要做什么,纯粹就是留个纪念,结果……正好帮到了悠奇的忙,也给自己找了个可靠的好帮手。” 温瑟笑着说:“这倒是个好理由,看来你是打算多拿几块上去,万一今后遇到可靠的亡灵巫师,可以雇佣他当帮手咯。” “那你们呢?”悠奇突然问道,“就我所知,短时间束缚灵魂的方法有很多种,如果不是为了长期封印或用来封印太强大的灵魂,你们也不需要冒这么大风险下来这种地方吧?” 温瑟用好像很平静的口吻说:“我也不知道。对我来说,这只是个任务。” “和你们一直在搜集的遗迹有关吗?”克雷恩压低声音问道。 “也许吧。我想……回去之后我也该设法弄清楚这件事。”温瑟的眼中闪过一丝奇异的光芒,“我希望只是我多心了。” 塞拉疲倦的靠在温瑟的膝盖上,听到这里,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显得十分疑惑。 “没事的,塞拉。”温瑟闭上眼睛,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说,“咱们会成功的,不管发生什么都一样。” “我喜欢你的自信。”悠奇笑了笑,结束了话题。 之后的休整在向导和洛森玛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的进行,连清理肠胃负担的场所也很好的搭建起来,保证了女性们不会因为羞涩而硬憋着继续。 任何有经验的冒险者都知道,进入危险地带前,切记排空下腹,除了能减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被突发事件惊吓的时候也不至于需要换裤子。 克雷恩记得,这些小提示在一本《传奇不会告诉你的事》里记载的非常详细,可惜他当时觉得无聊并没看下去,只翻了几页,看到公主篇关于被俘虏的女性没有机会打理自己会变成什么邋遢样子的那一章而已。 导致他到现在看见公主这个词还会想起一张蓬头垢面能搓出泥球来的脸。 不过冒险队伍里的女性通常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笑着摸了摸琳迪灰蒙蒙的脸颊,琳迪马上发觉到什么,连忙抬起手扭头搓了起来。 因为地穴的变化让向导感到十分不安,休息的时间被她延长到了两倍,除了让伤员身上的治愈力尽可能多生效一会儿之外,也为了让所有人的斗气和魔力充分地回复。 尤其是塞拉,那个祭司早早死掉之后,全员的伤情就都只能指望她一个法师而已。那位召唤师倒是也懂一个可以帮大家暂时治疗的召唤术,但消耗极大间隔时间极长,她并不打算在真正的危机到来之前使用。 最后一个小时,向导派出了另外那位护卫队员,沿着长绳顺坡下去,勘探一下边界处的情况。她返回后,洛森玛就开始叫醒大家准备出发。 不过那位护卫队员带回来的消息并不算好,她并没找到原本做在下面的记号,根据她的猜测,那记号应该是被突然变多的尸气覆盖住了。 幽冥地穴的尸气本来就在缓慢的增加,断脊者的记号许多年来已经被淹没了好几道,但最近的一道记号,在洛森玛来到这里的时候,还距离尸气的边界足足有十几米远几米高,如果是按之前的速度,起码还要几十年才能被淹没。 现在那个记号不见了,说明的问题和探路的断脊者猜测的情况基本一致。 那些稠密的尸气迷雾,以惊人的速度增加了不知道多少。 这样下去,难道不久之后,第二层也会被尸气覆盖成可怕的深渊世界吗? “请谨慎落脚,务必在脚跟用力,抓紧绳索,身体后仰,下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情况,请千万不要失足滑落下去,为了确保队伍的安全,我们恐怕不会跟着滑下去救人。”向导用淡漠的声音在队伍中段不断地提醒,附近回应她的,则只有手掌和粗长绳索之间的摩擦声。 绳子一早就固定在出口旁边的石柱上,盘成巨大的一坨,直到刚才护卫队员下去探路才放下去。 据说之前的冒险即使失败,断脊者也会组织人手尽快过来把绳索收回盘成原样,以减小下层怪物出现在二层以上的概率。 克雷恩和悠奇位于绳索前段,紧跟着最前方的洛森玛和塔布蕾丝。 大概是在黑暗中靠照明杖行动了太久,眺望估算的距离似乎出现了细微的差距,本来以为很快就能抵达尸气所在的高度,没想到在坡面上一直下行了半个多小时,绳索中点的标记才滑过掌心。 向导触摸到标记后,立刻大声说:“从现在起,任何从光照范围外迅速靠近的声音来源,都请尽快击杀,不要犹豫。走路的时候注意脚下,只要和正常地面有一丁点不同的,一定用照明杖确认可以踩上去再迈步。” 克雷恩小声问洛森玛:“下面难道还有陷阱吗?” 洛森玛考虑了一下,回答:“应该是为了防备拟沼妖,那种东西既没有魔力也没有斗气,就是纯粹的怪物,但很要命。它能模拟成周围地面的样子,尤其是那种湿润的泥土,可以模拟到只有细微颜色差别的程度。如果你一不小心踩上去,拟沼妖就会一下子往上蹿起来,变成一个大口袋一样把你整个包进去,然后,你就在它的胃里了。” “呃……如果旁边的同伴马上把它干掉剖开呢?还来不来得及救我?”克雷恩摸了摸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问。 “它吞下去目标的瞬间就能分泌出一层消化液,剖开后你的情况就基本取决于你对腐蚀的抵抗能力了。”洛森玛想了想,补充了一句,“据说那消化液是强酸,就算是巨人的大厚皮估计也扛不住几秒。建议你的好奇心不要用在这地方。” 从远远的坡上看下来的时候,弥漫的尸气不过是一层雾气一样的屏障,而等到最终逼近的时候,展现在眼前的,却成了一片灰黑色的海洋。 照明杖的光投在尸气的表面,就像被反射回来一样亮起一块光斑,几乎看不清下面的情况,能见度还不如清澈些的水塘。 塔布蕾丝似乎是初次来到这个地方,她犹豫了一下,先伸脚往那片雾气中探了探。 洛森玛用脚尖在塔布蕾丝肩上轻轻蹬了一下,低声说:“犯什么傻,淹不死你。” “哦。”塔布蕾丝这才攥紧绳子一步步挪了下去。 克雷恩低头看着前面的一个个同伴隐入到尸气中,就像被吞噬一样转眼就只剩下一个影子般的轮廓,紧张感又蠢蠢欲动地刺激着他的血液,让浑身的温度都开始上升。 在他的想象中尸气应该比之前在地穴中闻到的所有难闻的味道加起来还要刺鼻,少说也应该是西海岸住民扬名圣域的臭腌鱼那种等级。 但似乎是期待值过高的缘故,真的到了边缘闻到味道的时候,也就是像被人攥着胃来回捋了几下一样而已,他用力憋了两下,起码没吐出来。 毕竟不是真正的水,身体沉入尸气中的时候,并没感觉到明显的阻力,但周围的温度却好像一下子降低了许多,克雷恩禁不住打了个哆嗦,瞪大眼睛在尸气中分辨下方的情况。 被尸气笼罩之后,照明杖的范围立刻缩小到几乎不能忍受的程度,如此间距紧密的队伍,激活到最亮的照明杖也只能保证前后各两个人看清脚下的情况。这种恶劣的可见度,的确不能等看清来袭者的样子再动手。 从进入尸气范围开始,他们的身边和脚下就能看到许多细小的裂纹,下了一段之后,悠奇在前面开口提问:“洛森玛,这些裂缝以前就有吗?” 洛森玛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不,是这次才出现的。我怀疑……这突然变高的尸气层可能和这些裂缝有关。” 格瑞娜在后面远远喊了一句:“我觉得也是,这裂缝里……渗透出很惊人的冥府之力,我要是灵能系的亡灵巫师,恐怕都不舍得走了。” “尽量躲开这些裂缝,别觉得容易下脚就踩着走。”洛森玛警告了一句,“鬼知道缝里会不会钻出什么,都小心点。” 随着队伍深入,周围的裂缝也越来越长,等到不必凑过去也能看清断面的大致情况的时候,矮人突然冒出一句:“这些裂缝的形成时间不会超过一天。可能……就是咱们在第一层遭遇那场震动的时候出现的。” 洛森玛咬了咬牙,说:“我现在只希望,导致那场震动的罪魁祸首最好是待在比镇魂石更深的地方。” 悠奇叹了口气,轻轻说:“我也希望如此。” 安静地下行了七八分钟后,塔布蕾丝突然惊呼一声,说:“洛森玛!绳子……被什么东西割断了!” “什么?你往旁边站稳,让我下去。”洛森玛立刻转身趴在坡上,离开绳子往下爬了一截,拿起绳头,“该死,这么锋利的切口,真希望不是被咬断的。” 悠奇也过去坐到旁边,端详着比匕首切过还要整齐漂亮的断面,问:“要是被咬断的呢?” 洛森玛活动了一下指关节,捏紧了拳头,“那说明,很可能有一只鬼牙兽就在附近。” 向导听到后,马上大喊:“全员戒备!弓手感知,留意一切高速移动的气息,如果有靠近迹象,不要犹豫立刻狙击!那魔兽的速度就像风一样,几秒钟就能咬断一个人的脖子然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总算是个我了解的对手。”悠奇喃喃说了一句,念动咒语把冰晶剑握在手里,跟着示意洛森玛和塔布蕾丝向后退开一些,招来克雷恩到他身边,低声叮嘱了几句。 然后,他从后面要来一条新拆下来的染血绷带,缠在一条肉干上,加了一个水系魔法上去,抬手丢到前方贴在下面光照不到的地方。 不到一分钟,克雷恩就感知到一股锐利的气息从尸气中疾飞而来,伴随着,一阵令人后背发紧的磨牙声。 “放!” 听到悠奇的命令,尽管心里明明还在疑惑那气息明明距离目标地点还有近十米远,按速度估计至少应该再晚一两秒出手才对,但克雷恩还是遵照指示,果断松开了弓弦。 破甲箭的速度很容易计算,克雷恩皱起了眉,总感觉自己这一箭会比目标先到。 可就在还有最后一段距离的时候,那气息突然再一次提速,真如电光一样瞬间就到达了目的地。 破甲箭貌似还慢了那么一点点,本来该准确钉入头部的箭簇,却带着斗气狠狠刺穿了更靠后一些的位置。 悠奇捏在手里的咒语紧接着挥出,冰雾笼罩住那一片的同时,他双手一撑,快步赶了下去。 很快,灰茫茫的尸气中就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接着,悠奇在下面喊道:“这只已经干掉了。下来的时候都小心些,提防还有同类。” 克雷恩跟着洛森玛的照明杖快速下到悠奇身边,好奇的打量了一眼。 那只鬼牙兽就在他的冰晶剑上穿着,样子看起来像是长了猫头和一身绿毛的大蝙蝠,拖着一条满是骨刺的长尾巴,后爪还在微微抽搐。 两颗钳子一样的弯曲长牙伸在它的嘴外,锋利犹如弯刀。 克雷恩的箭就钉在它脖子后面一点的地方,不过致命伤,应该还是悠奇补上的那一剑。 “这家伙最后那一下也太快了。”克雷恩心有余悸地感慨了一句。 悠奇确认鬼牙兽死透后,拔剑把尸体远远往侧面丢了出去,轻声说:“这东西在地上有种近亲,叫风鹰蝠,虽然没有这两颗鬼牙,但捕食的习性几乎一模一样,都会在最后两米的距离靠风魔法爆发性冲刺。不过风鹰蝠偏好食腐,和这玩意闻见血味就会扑过来可大不一样。” 琳迪来得慢了,没看到鬼牙兽的样子,她颇为遗憾地跺了跺脚,说:“感觉挺好对付啊,向导刚才是不是太紧张了点。” “这东西是低阶魔兽没错。”悠奇小心翼翼的往下继续探索过去,说,“但那只是因为它的智力比较低下,魔力也不够档次。真从危险程度来看,穴居魔兽里的中阶,有几种还真不如它。力量强大并不能代表一切,魔力高深莫测的大法师被匕首捅进脖子里也一样会死。” 靠近地面的地方,崩开的裂口已经几乎可以容下琳迪钻入,这么剧烈的震动,恐怕尸气中的生物也会受到很大影响。 而且,对队伍的影响更大。 因为纵横交错的裂缝,把断脊者留下指示方向的记号吞没的无影无踪。 向导苦思冥想着在坡下的集合点转了好几个圈,又让护卫队员爬到坡上从绳子垂落的地方画了一条直线下来,跟着才犹犹豫豫地确认了大致方向,姑且算是乐观地说:“还好,下一个标记物到是不太难找。咱们稍微偏离一些问题也不大。” 上次来的时候险些没命,洛森玛对这里也还印象深刻,跟着叮嘱说:“战士走右侧,盾牌换右手,路上最可能遇到的是裂背岩蝎,我们管那玩艺叫洞里的小投石车,尾巴不光有毒,还能用来丢东西,都小心会从远处砸来的腐肉团子蜘蛛卵囊之类的东西就好。” 特尔斯咕哝了一句:“敢丢我,我就抓来烤了吃。” “我吃过。”洛森玛说,“相信我,难吃的要命。” 出发前,所有人都先适应了一下尸气中的行动,尤其是能见范围,弓手肩负起预警的责任,比起用眼,更多的需要用意识判断感知范围中的变故。 迪伦的伤势很重,尽管塞拉下来后又清理过一遍,他身上还是会慢慢渗出血的味道。 洛森玛和向导商量了一番后,为了避免深入后引来更多的鬼牙兽,干脆让所有人原地挖了一些腐肉味的泥,糊在包扎好的伤口上。 克雷恩不需要抹,但还是忍不住用脚尖挖了挖脚下的泥,说实话,他不太相信这些黑乎乎软绵绵的东西是真正的土,光看翻起的泥下面那些畅快蠕动吞食的白色小虫,他就不太敢细想这究竟是什么。 “其实我刚才就在想,咱们这样绕着走以前那条最安全的路线,还是不是正确的选择。”走出一段后,洛森玛在悠奇和温瑟之间开口说道,“如果这下面的情况已经变化到没有什么安全路线,那咱们走直线穿越过去尽可能减少路程才是最佳选择吧。” “不,我觉得即使发生了那样奇怪的变化,安全的路线依然会相对安全,危险地带则会更加危险。”悠奇冷静地说,“在这种地方,任何能降低风险的策略都该果断实行。” “比如保留实力吗?”温瑟把声音压低到有些沙哑的地步,带着一丝嘲讽说道。 悠奇的语气却毫无变化,“没错。要知道下面已经明确的威胁就有精英尸龙祖达斯,和能引发这么强烈震动的可怕怪物,如果都是我的部下,我会要求所有人尽可能在详细计算后发挥实力,能出三分力赢下战斗的时候,出四分都显得愚蠢。” “你怎么知道出几分能赢!”塞拉不满地叫了一声,显然听出了悠奇的话是指谁。 “经验、判断力和合适的策略。”悠奇不紧不慢地说,“也许你们都更崇拜以一当百的大英雄,但我更欣赏能靠头脑保护好每一个部下的团队指挥,和懂得服从这样指挥的好勇士。” 温瑟抬手阻止了想要反驳的塞拉,沉声说:“我会让大家尽量服从你的指挥,我也希望你能证明,你是对的。” “尽力而为吧。我只能这么说。”悠奇笑了一声,回答,“毕竟连熟悉新武器都需要时间。” “那就看你的本事了。”温瑟沉声说道,“剩下的人里,我熟悉的也不剩什么了。” “该死!竟然真的丢来了臭肉团子!”一个战士的怒吼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右侧的尸气中,随之传来了接二连三的破风声。 “哦!我的神呐!”一个犀牛属的战士突然丢下了照明杖,举着盾牌用手不停的拍打着身上。 被丢来的蜘蛛卵囊撞裂在他的盾牌,于是,密密麻麻的小蜘蛛顷刻爬满了他的全身,看着就让人通体发麻。 第一一〇章 报警!变态怪物出现 “不要直接用手!那些蜘蛛没毒,有手套的帮忙拍一下,别打死在**的皮肤上!”向导大声的警告,“被投来的腐肉如果沾到皮肤,也马上用水冲洗!” “是有毒吗?”克雷恩偏头躲开一块飞来的腐肉团子,问洛森玛。 洛森玛摇了摇头,“比毒更可怕。这些快烂透了的腐肉和刚生出来的小蜘蛛体内都可能有溶骨线虫的卵,那些卵能在人型生物的体温下结束休眠迅速孵化,然后寄生进去。想想蚀骨水蛭吧,你肯定不愿意身体里有这种虫子。” “那咱们抹在身上的泥巴里没有吗?”琳迪瞪圆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伤员绷带外黑乎乎的一片。 “没有,那些能挖出白虫子的泥土里都不会有虫卵。”洛森玛挥手一拳,用柔劲小心的把一团蜘蛛卵抛到旁边,抽空回答。 “过去踩扁这些臭蝎子怎么样?”特尔斯嚷嚷起来,“难道就这么一边挨砸一边走路吗?” “最好别去。”洛森玛又摇了摇头,“这蝎子的主动袭击就只是这样而已,快速通过,别惹麻烦。” 和她说的一样,虽然伴随着嗖嗖的声音,零零落落不断有东西砸过来,考验战士们盾牌的精准程度,但称得上袭击的也就仅限于此,那些蝎子连试图爬过来蜇人的也没有一只。 等到队伍迅速离开蝎子的领地后,那些不算致命但很恶心的攻击也终于停了下来。 大约十几分钟后,队伍来到了一棵巨大的石树下,小指般大的灰白色蚂蚁在好像树干一样的石柱上密密麻麻的奔忙,蚁巢洞口旁边不到两米的地方,向导找到了断脊者留下的指示记号。 确定新的方向后,向导退到了队伍的中心位置,和法师们待在一起。 这意味着,他们即将进入真正危险的地区。 在悠奇的安排下,队伍转为战斗阵型前进,战士排成弧顶,弓手在队伍各角铺开感知范围,法师除了保存在法杖等道具里的咒语外,也都额外保持一个施放完毕的常用魔法在手上,就连女召唤师,都提前开好了业火战鹰的次元结界,只等最后激活那一下。 按照向导的说法,前方不远就是鬼牙兽频繁出现的区域,战士们的盾牌统一举高到了脖子的位置。 “不能还像刚才那样用绷带和肉干制做诱饵诱杀它们吗?”琳迪维持着感知的范围,有些紧张地问身边的悠奇,和克雷恩负责不同角落相隔远离之后,她的紧张程度就直线上升。 悠奇无奈地笑了笑,“刚才只有一只,早早引来解决是最佳选择。现在这附近可是有不知道多少,万一引来几百只,咱们可连写遗言的时间都没有。” 特尔斯对这一路过来的憋闷战斗烦躁不已,毛茸茸的耳朵来回转动,试图捕捉到敌人的声音好好发泄一番。 但除了杂音和脚步声,什么都没有。 不知不觉,队伍就已经前进出很远,还没等感到不对劲的成员发问,洛森玛就先奇怪地说了出来:“怎么回事,鬼牙兽都度假去了吗?” 向导不安地吞了一口唾沫,回答:“不知道,但少了那些麻烦,应该也不是坏事吧。” “有固定领地意识的魔兽不会轻易离开栖息地,”悠奇一点也不感到乐观,他把照明杖举高摆了两下,“不要懈怠,说不定那些鬼牙兽就在……” 他还没来及说完他的猜测,斜前方不知道多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和刚才被他一剑刺死的鬼牙兽叫声完全一致,只不过更加凄厉惨痛,也更加悠长。 所有人都一起停住了脚步。 那惨叫持续了几秒后,飞快的变弱,然后消失。 “鬼牙兽在这里有什么天敌吗?”悠奇立刻问道。 洛森玛摇了摇头,向导也很无奈地说:“这鬼地方的生物其实并没有绝对的食物链,谁被谁吃掉都有可能。鬼牙兽也就是速度快点,能把它们当食物的怪物太多了。” 话音刚落,同样的方向又传来几乎一模一样的一声惨叫,应该是又一只鬼牙兽成为了不知名怪物的美餐。 “要过去干掉那家伙吗?” “要绕开走别的路吗?” 特尔斯和悠奇同时开口,给出了截然相反的两个选择。 向导犹豫了一下,没有采用任何一个,“最好还是按原定线路,有间隔标记的指示,最后的目的地会好找很多。” “好吧。”悠奇举高照明杖,指挥着战士队列向左侧倾斜,提防那边的危险。 走出几步,按要求留神着脚下的前排帕登喊道:“等等,地上有尸体。”他说着抽出细剑,把那毛茸茸的一团挑了起来,伸到照明杖前。 那是只几乎缩成了球的鬼牙兽,布满细密利齿的嘴巴长的好像脱臼一样,退化的白色眼球几乎突出了眼眶,好像在死前经受了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想起了被蛛丝缠绕后注射毒液不能动弹活活被抽干的虫子,克雷恩猜测:“难道是来了什么大蜘蛛?” 向导走到前排,一把将那尸体拽了下来,踩在地上蹲下用手扯展,然后用指头在毛发中快速的摸索着,十几秒后,她的手指突然伸进了鬼牙兽的尸体,像是摸到了一个洞。 “是吸髓者!”向导大喊道,飞快的站起来退回到原来的位置,“这怪物本来该在靠近下一层入口的地方才对!混蛋,怎么跑到这附近来了!提速!大家小心脚下,加快速度!快点冲过去这一段!” “到那个地方遇到这东西的时候你们是怎么应付的?”悠奇一边小跑起来,一边扭头问向导。 向导沉默了几秒,说:“尽快冲进入口里,然后用里面的大石头堵住来路,直接往下出发。” “我没听过这名字,不是魔兽,对吗?” 向导很不屑地说:“你们人类的学者自以为是的以能否使用魔力当作划分标准,那吸髓者当然不会被算进去。事实上,这种大爬虫比绝大多数普通魔兽都更可怕。” 洛森玛看向克雷恩,“其实以前有本风靡圣域的异世传奇里,有以这怪物为原型的描写。就是那本描述一个大商会准备靠感染系亡灵巫师的力量用活尸统治世界的故事,我还看过半本。那里面和这玩意相似的怪物,叫舔食者。” “写那本书的人一定来过幽冥地穴。”洛森玛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缓解紧张感,继续慢悠悠地说着,“有活尸,有变异活尸,还有吸髓者的近亲兄弟。不过……这里面的吸髓者并不会传染疫病,它只会麻痹后吸干目标身上所有骨髓而已。” “希望这附近的鬼牙兽够它们吃饱喝足。不然这种少说六七只一群的大爬虫简直要命。”向导咬牙切齿地说,“它们不该在这儿出现的!看来这一层的生态分布整个都发生了变化。” 随着提速前进,另一个方向上也出现了鬼牙兽垂死的尖叫。 两三分钟后,就在队伍已经忍不住开始奔跑的时候,帕拉米突然示警:“有气息高速接近!”说话同时,她一记穿刺箭迎了过去。 从飞行和移动速度两个状态来看,很明显是一只鬼牙兽。 穿刺箭的速度足以逼迫鬼牙兽转向,气息从照明杖范围的边缘横掠而过,温瑟一声低喝,没有半点迟疑的出手,早就准备好的凝气锁把试图逃离的魔兽牢牢困在半空。 帕登转身踏步,正要用精灵细剑直接结果了光线边缘的活靶子,帕拉米就急匆匆惊叫一声:“哥!不要过去!还有怪物在后面!” 帕登猛一跺脚停住,所有人也都齐刷刷转向这边。悠奇一拍克雷恩的肩膀,向着那边一指。 克雷恩心领神会,感知范围稍一扩大锁定住那迅速逼近的气息,抬手一支爆裂箭抛射过去。 作为试探进攻,即使伤不到怪物,起码也照亮一下那边的情况。 爆裂箭从鬼牙兽身边经过的同时,一条细长的血红色舌头竟然飞箭般射了过来,准确无比的刺入到鬼牙兽的身躯中,紧接着那条舌头一抖,竟把鬼牙兽连着凝气锁一起硬生生拖进了看不见的地方。 可惜爆裂箭更快一步。 舌头回缩到一半,爆裂箭已经炸开。 对方的移动速度很快,这样预判的抛射,本来就可以被很轻松地躲过,不过以那怪物的智力,并不足以判断出来袭的东西还会爆炸,火光和气浪把它掀了一个跟头,颇为狼狈的压在了鬼牙兽的身上。 目光敏锐的成员,都借着那一下火光看清了吸髓者的真面目。 难怪向导会叫它大爬虫,它趴伏在地上伸着头的样子,的确像极了一只将近两米长的无尾蜥蜴。 但只要稍微看得仔细些,就能发现相像的仅仅是姿态而已。 如果让它站起来再看,不难看出这怪物真正的模样,其实是一个皮肤腐烂筋肉暴突而起的高大人形,只不过头上没有嘴巴之外的器官,嘴巴也没有舌头之外的部分。 凶悍的鬼牙兽当然不会错过这个唯一的反击机会,吸髓者一压上来,它就扭过头颅用锋利的牙齿狠狠划了上去。 但吸髓者并不打算和那鬼牙硬碰,它顺势多翻滚了几圈,直接滚到了照明杖范围的边缘,跟着稳住姿势,才收回舌头把鬼牙兽拖回身边。 这机会当然不能错过,鹿属男法师早已备好的凝气锁立刻交在这只吸髓者的身上,几只破甲箭也不约而同射向了它。 被锁住的吸髓者空有一身灵敏无用武之地,到口的美食才享用一半,就被五支破甲箭交错贯穿,斗气投入最多的克雷恩几乎把它穿透钉在地上。 “备战!”向导突然喊道,“阵型收缩!照明杖固定在外围!快!” “怎么了?”克雷恩疑惑地看着正在垂死挣扎的吸髓者,不明所以。 “马上你就知道,我们为什么会选择冲进入口后堵住门逃窜了。”向导咬紧牙关说道,一副大难临头的表情。 那被穿透的吸髓者已经到了最后关头,抽搐的四肢渐渐平息下来,这时,它那颗只有张嘴巴的头突然高高昂起,那根细长的舌头呼的一下伸向上方,紧接着,一声高亢到人类的耳朵几乎无法捕捉、让精灵们全都皱起了眉的哨音响起,足足持续了将近十秒。 紧接着,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所有警戒的弓手先后示警。 “有气息!两个!” “这边有敌人,三个!” “这边也有一个!正在横向移动!” “这边两只!” 克雷恩的感知范围最大,在他的方向上也发现的最多,“小心这边,有五个正在迂回的!” “该死!竟然一下来了十三只!真该过去砍碎它的舌头!”悠奇抬手将森冷血脉释放在蠢蠢欲动的热血小狮子身上,帮他冷静一下,同时喊道。 “没用的。”向导沮丧地说,“那舌头就算被切成段,也能发出刚才的声音。这怪物要正面对付,就必然得干掉一群,直到那声音的传递范围内一只不剩才行。” “战士注意!不要试图用盾格挡舌头,直接用武器砍断!那舌头很灵活会转弯,其他人也不要尝试躲避,只要舌头飞过来,就砍掉它!” 特尔斯瞪了洛森玛一眼,“你喊的声音到不小,你是不是忘了咱们两个没有武器?” 洛森玛一摆胳膊,“那就用咱们的拳头捏断它,总之,不要觉得自己能躲过去!” 紧张的气氛中,十三个灵活敏捷的气息不断地游**在外围,照明杖的光比它们的舌头还是长上一些,这也让全神戒备的众人多少有了点底气。 “它们怕了吗?怎么一直在那么远的地方绕圈子?”一个人类弓手皱着眉说,“再远点,我都要感知不到了,别那么胆小啊喂!” 向导疑惑地说:“不对,好奇怪,吸髓者很有群体性,这种垂死呼救一定会让它们前仆后继拼命杀上来才对!哪里出了问题?” 克雷恩突然说:“很奇怪,它们移动的方式已经不像是在迂回,倒像是……害怕什么却又不甘心离开一样。” “是因为咱们太强了吧!”特尔斯得意的蹭了蹭鼻子,冲着他完全观察不到的尸气中挥了挥拳头。 就在其他战士们也准备认同这个说法的时候,在固定开来的照明杖旁边,那已经死透的吸髓者,突然挣扎了一下,爬了起来,旁边不远处那只被吸干了一半的鬼牙兽,竟然也扑闪着翅膀重新飞了起来。 而没有一个弓手,能感知到它们的气息。 洛森玛脸色一变,喊了出来:“是锁灵尸精!打烂那些尸体,快!” 克雷恩和另外一个人类男弓手一听到命令同时出手,爆裂箭一左一右分别射向那两具诡异“复活”的尸体。 没想到,吸髓者和鬼牙兽竟然和生前一样敏捷,动作远不像活尸那么生硬笨拙。鬼牙兽振翅向上飞起,吸髓者返身一趴,四肢并用飞快的钻进了弥漫的尸气之中。 周围拍打翅膀的声音突然多出了不知道多少,从尸气中不断掠过的影子来看,周围被吸髓者干掉的鬼牙兽似乎全都重新飞了起来。 而最可怕的是,没有一个弓手能感知到它们的气息,只能用最原始的听觉视觉配合,来估计大致的情况。 “怎么回事?为什么什么都感知不到?明明就连活尸也能发现的啊!”克雷恩转而用夜视能力勉强扩大了一些侦察范围,但这对于尸气中的糟糕视野来说并没有多少用处。 悠奇念完咒语,竖起一道冰柱拦下突然攻向照明杖的细长舌头,沉声说:“多半和冥灵鬼骨控制的那些骨头一样,这魔兽的技能是控制尸体,让尸体像生前一样作战。不过范围远到找不到……恐怕也被那股神秘力量强化过。” “这东西不是魔兽,《圣域魔兽录》的作者就是个无知的矿渣!”矮人不满的嘟囔着维护他们种族以前学者的观点,“这东西就是单纯的怪物,是镇魂石矿脉泄露出来的冥府之力实体化形成的怪物,本体和幽灵一样,很难找。” “魔兽也好怪物也好,现在的问题是,有一个被大幅强化了的锁灵尸精游**在这一带,不管它是来猎捕仆从还是因为震动迁徙过来,总之咱们要解决它才行。”悠奇看向洛森玛,“有什么针对性的办法吗?” 洛森玛耸了耸肩,“我怎么知道,我也是第一次真的遇上这东西。” 向导咬牙切齿地说:“干掉所有它能用的尸体,或者干掉它本身。没别的选择。” 舌头又一次从尸气中攻向照明杖,但这次被帕拉米一箭钉在地上,强行抽回的结果是那条舌头从分叉变成了高开叉。 “这家伙会操纵随从攻击照明杖,看起来好像比冥灵鬼骨的智力还要高。”悠奇皱着眉握紧冰晶剑走向那边,“可那些鬼牙兽呢?” 这时,克雷恩吃惊的啊了一声,“游走在外围的吸髓者们,气息正在飞快的减弱!” “原来是用鬼牙兽去换更强大的吸髓者,有意思,这东西的智力是不是可以和人下棋了?”悠奇指挥战士保护好每一根照明杖,自己站在最外沿,感应力扇形扫过这个方向的大片区域。 果然,很快远处就传来了吸髓者的一声濒死尖嚎,擅长以麻痹毒液和吸食骨髓搭配捕猎的它们对飞翔的鬼牙兽死尸根本毫无办法,只能在一次次切割中挣扎着死去。 很显然,每一个倒下的吸髓者,都会很快重新爬起成为那锁灵尸精的先锋军。 “这种魔兽……啊不,这种怪物的控制范围大概有多大?”悠奇一剑切断再次袭来的长舌,扬声问道。 “正常只有五十米左右,但现在……不好说。正常它也只能操控不到十个尸体,你觉得现在的数量呢?”向导的口气已经听出了明显的恐惧,一旦这个唯一的领路人决定逃跑,这次探险毫无疑问就只能半途而废。 悠奇深吸口气,大声说:“好吧,那就不能等它把帮手召集完毕了。战士保护好法师!业火战鹰召出来跟随我照明,帕登、特尔斯、洛森玛、塔布蕾丝、克雷恩、琳迪,跟我来!” “这边交给他们留守没问题吗?”洛森玛急冲过来,小声问道。 “法师和战士都在,还有三个弓手,如果连自保都做不到,也不用继续深入了。走!”悠奇毫不犹豫快步跑入阴沉沉的尸气中。紧接着,他们身后一阵光芒迸发,通体炎羽的业火战鹰嘶鸣着飞到他们头顶,映照出一片并不算大的光明。 “我没有特别指令的情况下,所有人都可以自行攻击,但有一条,不要脱队。”悠奇一边安排,一边为所有队员顺次施加上神行术,“现在,动作快的应该能跟上吸髓者的速度了,不要打烂尸体,全部对四肢或主要骨节下手,既然向导说这怪物的操控数量有极限,那多给他制造几个废物尝试占占名额也不错。” 刚进入尸气没多远,旁边就伸来了已经被削断一截的细长舌头,悠奇一个迅捷无比的侧移,直接把舌头握在了手里,跟着毫不犹豫的一扯。 他看起来平平常常的身材竟然爆发出惊人的力量,近两米长的吸髓者被他甩链锤一样直接扽了过来,高高飞向众人上方。 早就憋不住的特尔斯立刻跳起,狮王拳·怒击正中吸髓者胸腹之间,第二重拳劲毫无收敛,咔嚓一声把整条脊骨破体轰飞了小半截。 “很好,”看着地上不断舞动前半身却无法爬起的吸髓者,悠奇两招凝气斩把它前肢齐肩斩断,“果然不是用力量直接操纵的,破坏行动力有效。” 他并没指挥大家继续前进,而是稍微等了一下,确认锁灵尸精没有主动收回操控放弃随从的能力后,才一挥冰晶剑,继续向正在大量制造吸髓者尸体的地方冲去。 他们的动作的确很快,杀到那边的时候,业火战鹰照亮的战场上还有七只吸髓者仍在垂死挣扎,另外六只已经倒毙的,也仅有三只正在爬起。 但盘旋在尸气中的鬼牙兽此时却成了不小的麻烦。 没有气息的情况下,弓手完全捕捉不到尸气中它们的飞行轨迹,幸好尸化后的鬼牙兽失去了使用魔力的能力,不然那两米距离的急冲攻击在这种时候绝对是致命的招数。 业火战鹰在这时体现出了它的价值。 在女召唤师把同伴之外的所有目标都设置为敌人的情况下,业火战鹰身上的火线很轻易地就能锁定十米方圆内所有活动的东西,一道道细长的光芒连泥土中钻出的虫子都没有放过,虽然伤害并不算高,但除了能烧死虫子之外,更重要的是可以指示出尸气中鬼牙兽的方位。 克雷恩的爆裂箭和琳迪的震**箭,立刻射向了火焰之线所指的方向。 尸化的鬼牙兽虽然速度还和此前大体一致,战斗方式也没有明显的变化,但具体的反应总还是慢了一些,爆裂箭直接把一只凌空炸碎,震**箭也紧随其后把另一只崩裂成四散的碎肉。 但非常诡异的是,鬼牙兽们依然把目标固定在吸髓者们的身上,对整个小队的威胁视而不见。 悠奇两道气刃斩砍断一只鬼牙兽的双翼,克雷恩和琳迪再次发箭建功,特尔斯的狮王拳·飞牙和洛森玛的外式·坠也双双击落目标,只有缺乏长距离攻击手段的塔布蕾丝和帕登乖乖地严守在第一排。 连业火战鹰,都尖啸一声俯冲兜了一圈,炽热的利爪把一只鬼牙兽轻易撕得粉碎。 在攻击中依然保持高速前进的小队终于杀到了那群吸髓者身边,暂时顾不上处理垂死挣扎的那几只,悠奇手起剑落,特尔斯、洛森玛拳劲全开,先把尸化爬起的连着尚未被操纵的一并废掉。 直到这时,鬼牙兽们才突然改变了攻击的目标,纷纷放弃了重伤的吸髓者,盘旋着把小队成员包围在中心。 生物的求生本能终于还是占据了上风,剩余的七只吸髓者趁着暂时脱困,吞吐着舌头飞快的爬向远方,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尸气之中。 这正是悠奇最想要的结果,他咒文吟诵完毕,双手向上一抬,一圈水蓝色的透明冰雾以他为中心迅速扩散开来,业火战鹰的焰线所指的目标,速度随之大幅减缓。 两轮凶猛的攻击后,残余的鬼牙兽也被杀伤殆尽,掉落在地上的数具残躯,还在用细小的爪子勉强移动。 “这么轻松啊。”特尔斯转着胳膊,意犹未尽地说。 “这才刚开始。”悠奇皱着眉飞快的把应力转了一个半圆,“别忘了咱们的目标是锁灵尸精的本体。” “对哦对哦,还得把那家伙找出来揍个稀巴烂呢!”特尔斯咧嘴笑了笑,猛力一捏拳头,骨节发出咔吧咔吧的脆响。 悠奇回想了一下刚才的战斗,推测说:“看来锁灵尸精为了隐藏自己的位置,并不是一直保持指挥,多半是隔一段时间调整一下随从的命令。” “这样的话该怎么找?”克雷恩把感知范围扩大到极限,依然没有察觉到任何可能是锁灵尸精的目标。 “我用感应锁住一个残废的吸髓者。没猜错的话,那怪物应该隔一段时间会连接一下随从,希望能感应到大概的方向。”悠奇闭上双眼,专注的施展曾经身为赏金猎人时候磨练的技巧。 克雷恩带领其余同伴护卫在四周,静静地等待着。 大约一分钟后,悠奇疑惑地睁开了眼,有点不太自信地说:“奇怪,怎么……唯一的魔力波动来源方向,竟然是那边。” 业火战鹰的光芒下,大家看向悠奇的手指,惊讶地发现,他指着的,竟然是他们的来路。 “喂,你的意思该不会是说那见鬼的怪物其实隐藏在咱们自己人中间吧?”洛森玛瞪着眼睛,“这玩笑开得可有点大。” 特尔斯甩了甩尾巴,抽飞一只蠕动过来的鬼牙兽残躯,嚷嚷说:“重新再试试看吧,说不定是你弄错了。” 悠奇眉心越锁越深,“不会,那波动很微弱,显然是不想暴露方位,如果我注意力稍微不那么集中一些,可能就会捕捉不到。” 胡乱想着各种可能,克雷恩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说:“这东西不是特别聪明吗?那你说……它会不会也懂得使用战术,比如……佯攻啊,诱饵啊之类的。” “聪明到这种程度的魔兽可……”悠奇的话断在半途,他想起什么一样说,“等等,被强化过的话,它的操纵范围其实很远,我往这边的方向拼命延伸感应也感应不到,是不是说……其实那家伙从一开始就在另一边?” 克雷恩一愣,说:“你是指,咱们集合点的另一边?” “没错,这东西最大的欲望应该就是俘获尽可能多尽可能强的随从,咱们那一大队优秀的冒险者毫无疑问是顶级的**,我估计它一开始想做的应该是配合着一个方向新俘获的吸髓者和鬼牙兽从两面夹击,既然这边的都被消灭了,那它很可能带着原本收集的随从直接从另一侧发起进攻!”悠奇的脸色越说越是难看。 洛森玛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也就是说,咱们的阵型恰好把最薄弱的地方亮给了那该死的怪物?” “走!”悠奇马上转身,果断把神行术补了一遍,“希望还来的及!” 刚刚向着来时的方向冲出去,头顶的业火战鹰突然发出一声紧张的鸣叫,双翅一振,竟然抛下他们径直飞了回去。 “糟!那边可能已经开打了!”悠奇恼火的挥了一下手里的剑,“不再保持队列,全速回防!” 本来他这次点名带上的就都是轻装敏捷的精英,任何一个的速度都绝不会慢,一旦不需要维持队列,在神行术的加持下,一道道身影顿时化作离弦之箭,追向急速远去的业火战鹰。 不需要有所保留的全力冲刺下,层次很快分明的拉开。 冲在最前的是悠奇和塔布蕾丝,克雷恩和洛森玛一前一后从两翼跟上,琳迪只比特尔斯快上一点,这似乎让她很不愉快,一直憋着气拼命加速。本来对自己的速度非常自信的帕登,不知不觉就成了落在最后的那个,甚至渐渐被甩开到看不清前面人的身影。 喝骂与尖叫声迅速变得清晰,照明杖点亮的集合地刚一出现在视野中,克雷恩就听到了几声愤怒的大吼,听起来,应该是战士们集体发起冲锋的征兆。 “坚持住!我们回来了!”悠奇提高声音大喊道,脚下猛地加快几步,竟然超到了塔布蕾丝的前面。 克雷恩也迫不及待的把斗气运向双腿,一个提速准备从旁绕过塔布蕾丝。 但就在他斜向冲出第三步的时候,本该踩在柔软泥土上的左腿,却突然好像踏进了无底深渊一样猛然一空。 他的身体顿时失去平衡,可还没来得及跌到,整条左腿就突然沉下去了将近一半。 紧接着,围绕着他的身躯,地面突然凭空窜起了一圈灰褐色的肉墙。 拟沼妖! 视线被遮蔽的刹那,克雷恩心中划过了这个极为危险的名字。 第一一一章 影妖!不见光的对手 早已搭好的箭立刻转而射向自己脚下,克雷恩毫不怀疑,只要慢上一霎,他就要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为此,他情愿被自己的爆裂箭波及。 火元素的直接灼烧对他并不起效,但爆炸形成的气浪依然象是一柄铁锤狠狠从脚下斜砸上来,冲得他胸口一闷斜飞出去。 但这点伤显然是值得的,陷入最深的左脚离开的最慢,还是在最后关头被喷了一股**上去,皮靴的表面立刻发出细小的呲呲声,散开一股浓烈的味道。 肚子里炸开的爆裂箭让这只拟沼妖也受伤不轻,涌动的肉墙抽搐着回到地面,迅速变回成泥土的颜色,像一摊流动的粘液一样往旁边挪走。 克雷恩手忙脚乱的脱掉左脚靴子,这么短的时间,上面已经被蚀穿了一片破洞,他心惊胆战的丢到一边,赤脚站起,转身去追已经远去的大家。 琳迪迎面跑了回来,刚才太过专心和特尔斯比拼速度,以至于听到爆炸声才发觉不对劲,一感知停在原地不动的气息是克雷恩,连忙掉头冲了回来。 此时业火战鹰早已去得远了,琳迪只能靠感知判断克雷恩的位置,克雷恩的夜视在浓稠的尸气中也只比瞎子好上一点,结果,两人结结实实地撞在了一起,颇为狼狈地一个揉下巴一个揉头。 克雷恩低下头,正要解释一下刚才发生了什么事,就突然听到前面传来帕登的一声惊叫,几乎是马上,那惊叫的尾音就变成了沉闷的低嚎。 就像是,被什么东西裹住了一样。 “快去救人!”克雷恩赶忙拉住琳迪的手狂奔出去,“是拟沼妖!” 还有十几米远,克雷恩就直接把爆裂箭射了过去,但来自外部的焚烧和冲击对这种可以近乎完美模拟地面的怪物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伤害,那高高耸立的肉囊只是晃了一下,就继续自顾自的蠕动。 毫无疑问,帕登就在里面,因为他的精灵细剑已经刺穿了拟沼妖的身躯,从里面贯通出来,但没有切割能力的细剑无力扩大开口,只能徒劳的一下下刺穿更多的小洞。 那些小洞里,正在传出他凄惨的哀嚎。 “匕首!快!”克雷恩松开琳迪,一个箭步冲上去,摸出匕首狠狠刺了过去。 就像是刺进了一张又厚又韧的老熊皮,匕首感到的阻力异乎寻常的大,他只得把弓丢下,双手握柄,用力向下一拉。 什么也看不到的琳迪虽然掏出了匕首,但完全不知道该想哪儿下手,只能手足无措的站在克雷恩斜后方,声音发颤地问:“帕登怎么样了?” 匕首划开的口子已经不小,但拟沼妖的身躯好像布满了有力的肌肉,仍然把伤口紧紧夹住,连消化液都没流出几滴。 那消化液的威力的确十分可怕,连拟沼妖自己的身体,都被流出来的那一线腐蚀出发黄的一道。 帕登的声音迅速的微弱下去,这时,另一侧传来了悠奇的声音:“让开点!别干扰我的感应!” 克雷恩连忙向旁边退开两步。 紧接着,冰蓝色的光芒一闪而下,凶狠的凝气斩直接在拟沼妖另一边切出了交错的十字伤口,随着咕咚一声,已经被粘液包裹的好像树汁里飞虫一样的帕登从那伤口里摔了出来。 唯一能看清情况的就是克雷恩,而他看到的瞬间,竟然不知该怎么去描述此刻的帕登。 衣物和皮甲已经只剩下勉强能分辨出的几缕,皮肤根本抵受不住这种程度的侵蚀,早已消失不见,出现在克雷恩眼前的,是一个浑身暴露出肌肉,有的地方甚至已经露出了骨头的精灵残躯。 那已经没有了嘴唇的嘴巴,还在微弱地呻吟。 “混蛋!”一股怒气冲上头顶,克雷恩弯腰捡起弓,对准正在逃走的拟沼妖豁开的伤口接二连三的射出爆裂箭。 轰!轰!轰!轰…… “克雷恩,停!停!你浪费太多箭了!”琳迪连忙扑过来拉住他,“那怪物已经死了,死透了。冷静点。” “他也已经死了。走吧,那边还需要咱们帮忙呢。”悠奇用听不出口气的沉稳语调说完这句,转身往照明杖那边跑去。 克雷恩闭上眼深吸了口气,拉着琳迪的手,也跟着跑了过去。 身后帕登的尸体,依然在轻轻地、呲呲地响着…… 和他们猜测的情况果然一样,防守在原地的其他同伴,正在锁灵尸精操控的其余随从猛烈的进攻。 最糟糕的是,每一个倒下的同伴,都很快会成为对方的助力,温瑟他们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有些迟,除了迪伦倒在地上被砍成一摊动弹不得外,两个犀牛属的战士,一个人类战士,一个人类剑士都已经尸化,挥舞着手里的武器拼命劈砍,配合着头上鬼牙兽的扑击。 能够扛住阵线的人手已经不够,重装战士只剩下一个人类,乌姿和断脊者的护卫队员都不得不坚持在最前沿,剩下的那个人类剑士也是遍体鳞伤只能苦苦支撑。 尸化的同伴都已经被割掉了头,应该是第一轮法术的结果,但很可惜,这只帮他们认清了这东西和活尸大不相同的这个事实而已。 毫无疑问,如果悠奇他们再晚回来几分钟,缺乏快速反应能力的留守队伍就会被那些飞舞的鬼牙兽尸体迅速蚕食消灭。 洛森玛、特尔斯和塔布蕾丝最先加入战场,三个杀伤力惊人的敏捷勇士顿时缓解了第一线的巨大压力。 特尔斯纵身一跳,怒火万丈的他再也懒得考虑以后的事,一招狮王拳·帝吼把围攻过来的同伴尸体全部震飞。 洛森玛紧随其后,柔气拳锁住一个犀牛属战士,里式·浮起手,外式·疾旋即爆发,密如雨点的拳头转眼就把尸体的各处骨头尽数打断。 这个犀牛属战士软瘫落地的同时,他另一个同胞的尸体也已被塔布蕾丝干脆利落的大卸八块。 悠奇回到指挥位置后,弓手和法师开始顺利协作,在业火战鹰的指引下,来袭的鬼牙兽也纷纷被击残切碎。 战斗,总算在几分钟后结束。 大家喘息着坐下,一时间谁都不想说话。 过了一会儿,人群中才突然响起帕拉米惊慌的声音:“我……我哥哥呢?” 发现没有人回答,帕拉米的表情变得更加惊慌,精灵特有的精致面容甚至都因为过度的担忧而出现了微妙的扭曲。 她穿过坐倒在地上的人群,跑到悠奇和克雷恩身边,还抱着一线希望问:“我哥哥……他掉队了是不是?他的脚受伤了吗?要不然……咱们去接他吧,好不好?” 悠奇摇了摇头,很直接地回答:“我建议你,还是不要看他最后的样子比较好。那样你心里可能还更好受些。” 像是被无形的手突然卡住了脖子,帕拉米的气息顿时梗住,把她白皙的小脸顷刻涨得通红,她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转过头看着克雷恩,颤声问:“克雷恩,他……他骗我对不对,我哥哥……没事对不对?他……他就在那边掉队了等着咱们去接他对不对?” 克雷恩无奈地叹了口气,轻声说:“很抱歉,帕拉米,我们赶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拟沼妖。” 向导倒抽了一口凉气,洛森玛连忙走过来,双手扶住帕拉米的肩膀,让她靠在自己的胸前,低头亲吻着她的耳尖,柔声说:“放松些,宝贝,放松些,你要相信他的灵魂还与你同在,会一直庇佑着你。” “不可能!”帕拉米脸上的血色随着这声尖叫褪的干干净净,她一把挣开洛森玛的手,“我哥哥是那么厉害的精灵剑士!他说好要和我游历整个大陆,成为了不起的英雄兄妹!他怎么可能死!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尖叫中,修长纤细的精灵女孩转身就想往那边跑去。但洛森玛的反应极快,双臂一圈就搂着她一起倒在地上,“你去了,就会和你哥哥一起成为这地穴里不见天日的幽灵兄妹!冷静,冷静下来!” “放开我!我要去接哥哥!让我去接哥哥!” 悠奇挺直了后背,看着周围的一片狼藉,淡漠地开口:“虽然我不愿意队伍再失去一个优秀的弓手,但如果你的情绪一直这么激动的话,我只能选择暂时放弃你。你可以去你想去的地方,但不会有人陪你,也不会有人等你。我们马上要继续前进,锁灵尸精显然还在附近,没有时间给你慢慢接受现实。” “喂!”洛森玛瞪了他一眼,很不满地说,“她就是需要一点时间而已,她还是个年轻的女孩,你不能指望她和你手下的佣兵一样冷漠得像块石头!” “我们也会哀悼和流泪,”悠奇走到战场边缘,蹲下检查着被打断击碎的四根照明杖,很平淡地说,“但那是在我们成功活下来之后,如果伤心就要发疯跟着去死,那成为幽灵以后我们有大把的时间抱在一起哭。” 他不再理会号哭的帕拉米,拿着一根断掉的照明杖柄问:“刚才的袭击,为什么会毁掉这么多照明杖?” 温瑟把视线从帕拉米身上挪开,沉声回答:“那群怪物一来就直扑照明杖动手,要不是为了抢救其他照明杖,也不会牺牲这么多冲锋过去的战士。” 环视了一圈小了不少的光照范围,悠奇又问:“这里有什么需要黑暗环境行动的怪物吗?” “影妖!”回答的却是那个女召唤师,她非常肯定地说,“如果照明杖全被毁掉,那一只影妖就可以干掉咱们所有人!我刚才听洛森玛说起过这个名字,这是来自异界的怪物,有对应的召唤术,不过我学的不太精通,成功率不到三成。” “那东西这么危险?”悠奇皱了皱眉,“而且还会和锁灵尸精合作?” “它应该有这种智力。”女召唤师有些紧张地看了一眼脚下的影子,飞快的介绍说,“影妖没有实体,只能生存在影子中,一旦它栖息的地方被光线照亮而周围没有连接的影域,那它就会死。如果它进入生物的影子中,就能慢慢的吸取目标的精神力当作粮食,紧急状况下,还能短时间通过对影子的操纵把目标定在原地。如果锁灵尸精只对尸体有需求,那它们的确能结成合作的好伙伴。” 毕竟是要深入这种暗不见光的地穴,队伍携带的照明杖数量非常充足,向导听到这里,立刻指挥大家把包里的备用品取出来,再次把光照范围扩大到先前的程度。 “原来如此。那看来需要检查一下会不会已经有那怪物悄悄潜进来了。”悠奇考虑了一下,“大家围成圈,面对照明杖背对中心,让影子都叠加到一起,快!” 激战之后会感到疲劳是理所当然的,如果有影妖已经附着在他们身上,那短时间内肯定难以发觉,不如直接当作有来处理。 洛森玛正要搀起帕拉米扶她过去,没想到刚一起身,还没挺腰,就感觉浑身一僵,除了五官,其余地方都不能动弹,“悠奇!我不能动了!” “其他人退开,不要让自己的影子和洛森玛的连接上!”女召唤师立刻大叫着,“帕拉米,快点过来!趁着影妖定身的时候不能移动!” 帕拉米恐惧地抖了一下,跌跌撞撞的爬开,回到人群之中。 克雷恩立刻拿过两根照明杖走了过去,“把影子消灭就行是吗?” 似乎是感觉到了危险,洛森玛的影子奇异的颤动了一下,跟着,她又恢复了行动的能力,顺利站直了身体,“奇怪,就这么一下吗?” 女召唤师连忙叫道:“不是!是影妖为了避难,解除定身,躲进你脚下的影子里去了,它肯定还在!” “好吧,洛森玛,用尽全力向上跳一下。”看着洛森玛被周围照明杖照出的乱七八糟影子,克雷恩只好这么说道。 洛森玛心领神会,一个屈膝,猛地向上高高跳起。 克雷恩毫不犹豫把照明杖丢了过去,让最强的光源正好落在她的脚下。 数道散开的影子都被点亮,却在靠近洛森玛起跳的位置,留下了一团好似是阴影却不会被光照亮的东西。 那一团黑影在光照下剧烈的扭动起来,发出犹如回**在异空间里的诡异尖叫,紧接着,化作无数黑点烟消云散。 “别急着松口气,还按我说的站好。谁知道潜进来的是不是只有一个。对付有智商的东西,还是小心点好。”悠奇说着也走进圆圈,和大家一样背对着中央,让所有人的影子都紧密的聚合在圈里。 跟着,他拿出一个闪光弹,笑了笑,从肩头丢了进去。 炫目的白光爆开的瞬间,七八声和刚才一样的尖叫合唱般响起。 “竟然不知不觉进来了这么多……”温瑟目瞪口呆的扭头看着背后空地中消散的一片片黑点,恍然大悟,“难怪刚才那些战士冲锋过去后就不太对劲,他们本来不该这么轻易地牺牲才对!可恶!” “好了,不是惋惜的时候。”悠奇考虑了一下,迅速坐出安排,“洛森玛、特尔斯、塔布蕾丝,你们三个和我各拿一根照明杖走在四角,让队伍在中心行进,克雷恩,你去中心区,把感知范围扩大到最大,任何细小的异常也请迅速报告。咱们剩下的战士不多,已经没办法继续采取保守策略了。向导,带路,出发。” 向导喘了几口,不是很情愿的爬起来,走到了队伍前方。 人数将近四十的庞大探险团队,至此已经只剩下二十一个成员,斗志不受到打击,几乎是不可能的。再加上刚才可能又被影妖吸取了一部分精神力,重新前进的队伍显得有些垂头丧气。 特尔斯倒是还精神饱满,把玩着手里的照明杖,问:“咱们不再去追杀那个什么狗屁精了吗?我还想好好给它一拳呢。” 向导有气无力地说:“那东西和幽灵的形态很相似,拳头估计是打不到它的。” 悠奇先提醒了他一句:“拿好照明杖,把你的影子和大家的都照到里面来,别耍来耍去,你是狮子,不是猴子。” 然后才说:“再追击必须全员出动才行,现在咱们恐怕没有那么统一的行动力,锁灵尸精寻找随从应该需要不少时间,咱们抓紧赶路吧。都小心拟沼妖,注意脚下。那东西的确可怕,慢上一点,就会没命。” 克雷恩下意识的扭头看了一眼帕拉米,精灵女孩依然在低着头不停地哭泣,眼睛已经肿成了两颗果子。 之前令他心有余悸的那一幕重新浮现在眼前,他忍不住想,万一刚才没躲过去的是他,此刻,会哭成这副样子的是不是就变成了琳迪? 他颤抖了一下,赶忙把将要走神的意识重新集中起来,全力感知出去。 很快,路上就出现了大量逃难一样迁徙的骨环蛇,不打算招惹这种带有剧毒的爬虫,全员为此原地休整了十几分钟。幸好那些毒蛇看起来非常慌张,压根没有来袭击他们的打算。 “会是锁灵尸精吗?”洛森玛张望了一眼毒蛇逃窜来的方向,问。 “不好说。”悠奇并没有做出判断,“不过不管什么,能避开都是最好的选择。” 说着,他转身闭眼,把感应能力集中起来往那个方向投射过去,马上,他就发现在几百米外有一个颇为熟悉的飘渺气息在快速徘徊。 “好像真的是锁灵尸精,和之前我从一个死掉的鬼牙兽身上感到的操控力非常相像。”悠奇皱着眉,奇怪地说,“它是随从没找够吗?怎么一直在原地转圈?” 就在他的感应准备锁定上去确保安全的时候,更远的地方突然传来一道无法形容的力量,锁灵尸精的气息拼命地躲避,仍然被那力量迅速追上,紧接着,闪电般把它扯远,就像被蜥蜴吐舌捕食的小虫,刹那间就消失在感应不到的远方。 悠奇立刻睁开眼,看到蛇群已经远去,果断喊道:“出发,加快速度!” 克雷恩的感知范围内没有发现异常,忍不住问:“怎么了?” “锁灵尸精……好像被什么东西突然抓走吃掉了。”悠奇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猜测,“我不想知道那是什么怪物,一点都不想。向导,咱们还有多久到下一个目标?” 向导擦着额头的冷汗,轻声说:“就快到了,应该就快到了。” 一开始克雷恩还不太明白为什么明明就快到了向导还那么紧张,而等到到达那根多半冲出到尸气上方的巨大石笋时,他才明白原因为何。 按照这里的标记,他们需要再次转向将近九十度。 而这几乎是等于往锁灵尸精消失的方向前进。 连悠奇都苦笑了起来,“如果可以,我真想走反方向。” 洛森玛紧握着手里的照明杖,咬牙说:“可惜那样到不了。” 克雷恩无奈地说:“我现在觉得,一开始就直接往最后的目的地去是个好主意了。” 悠奇认真地考虑了一会儿,问:“向导,这样的层数,还有多少才能到达镇魂石矿脉?” 向导迟疑了一下,说:“其实从这一层往下,就没有特别明显的分层了,往下会进入一个特别巨大广阔的空间,周围有很多洞穴,其中一侧的三分之一都通往镇魂石矿脉,至于另外的……我也没进去过。” “听起来好像下面比这里安全一些。”琳迪忍不住嘟囔了一句。 “以前也许是这样。毕竟离开这一层下去之后,几乎没有多少尸气,发光萤石的数量很多,能见度非常好,几根照明杖就能点亮很远,有充分的准备时间应对各种危机。”向导说,“但现在,下面有尸龙祖达斯。想要平安通过,就必须等它睡着,然后在不惊醒它的情况下小心前进。” “好了,对下面的讨论到此为止吧。”悠奇抬手打断了对话,“咱们现在的问题是那个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对手。格瑞娜,你来拿住照明杖。我去最前面,大家减慢前进速度。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向导,这样的转向还有几次?” “一次,下次再转向后,直线穿过两片小沼泽的中间,快速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能进入洞口。” “很好,大家打起精神来吧,等到进洞下去,祖达斯睡着之前,咱们有的是时间休息。”悠奇深吸口气,抬手一挥,队伍前进的同时,他的感应力也尽可能远的延伸了出去。 “能吃掉锁灵尸精的怪物,到底会是什么啊?”越走越是忐忑,琳迪忍不住小声问走在她身前的向导。 向导摇了摇头,她的精神状况显然不太好,“不知道。这个地下世界太大了,已经被探索记载下来的部分恐怕还不到十分之一,一旦发生像之前那样的震动,鬼知道会跑出来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 话音未落,帕拉米突然停住了脚步,长长的耳朵抖了两下,惊喜地说:“哥哥!我听到哥哥的声音了!” 第一一二章 抵达!巨型地下空洞 “你清醒点!”悠奇立刻回头厉声呵斥,“怎么可能听到帕登的声音!” 没想到,克雷恩也愣了一下,跟着说:“奇怪,我也听到了。确实是帕登的声音。很远,不过正在靠近。” 帕拉米挤出到队伍侧面,泪流满面的大喊:“哥哥!你还好吗?” “帕拉米……救我……我好痛……”伴随着远处传来的声音,一团幽幽的亮光突然出现,微微摇晃着,就像是拿着照明杖的迷路旅人。 “我这就来!”帕拉米一把抢过一根照明杖,也顾不得黑暗中可能还藏着无数影妖和拟沼妖,迈开修长的双腿就跑了过去。 “等等!别贸然过去!”悠奇大声喊道,但精灵女孩的心中已经只剩下哥哥痛苦的呻吟,浓稠的尸气和充满危险的黑暗都无法阻止她的脚步。 “到底怎么回事?”洛森玛也不解地瞪着悠奇,“你不是说帕登死了吗?” “我可以确定帕登死了。这一点毫无疑问。”悠奇恼火地看向那边,“别忘了,帕登手上也没有照明杖!” “提灯蜥!”格瑞娜突然惊叫一声,跟着冲帕拉米跑去的方向大喊,“帕拉米!回来!那不是你哥哥!那是提灯蜥!” “提灯蜥?”悠奇皱了皱眉,“这名字倒是有点耳熟,是说那种点起亮光引诱偷袭冒险者的大爬虫吗?” “没错,别忘了,它也是亡灵类魔兽,它可以被冥府之力增强,它还比优秀的亡灵巫师更擅长操控灵魂!那肯定是个被强化了的提灯蜥!”格瑞娜焦急地说,“如果是普通的提灯蜥帕拉米也许还有胜算,如果和活尸一样被强化到进化的程度……很可能,刚才吃掉锁灵尸精的就是它!” “那是我哥哥!蜥蜴怎么可能发出我哥哥的声音!”远远传来帕拉米坚定地反驳,她深信不疑地狂奔过去,甚至,连弓箭都收回到背上。 也许,她急不可耐的想要给哥哥一个有力的拥抱。 “去救她吗?”克雷恩抽箭张弓,问道。 “如果格瑞娜说的是真的,那已经来不及了。”悠奇很快做出决定,“等她一会儿,确认一下结果。然后看看咱们是继续前进还是先集中火力把这怪物干掉。” “哥哥!我来了,你……” 远处,帕拉米欣喜的叫声突然中断,然后,那团微微摇曳的光芒也跟着熄灭,照明杖掉在地上摔碎,远处又变成了一片黑暗,帕登的声音,也不再出现。 几分钟后,那团光重新亮了起来,微微摇晃着,伴随着帕拉米焦急的声音:“你们快来帮忙啊……我自己……扶不动我哥哥……我哥哥……受伤很重……已经……走不动了……” 塞拉用法杖狠狠戳了一下地面,气冲冲地说:“到底怎么回事?那听起来不像是假的啊!我要去治疗他!” “别冒失。”温瑟冷静地拉住了她,“一个久经训练的弓手,可能会扶不动一个身体轻盈的精灵吗?” 悠奇冲着那边感应了一下,皱着眉说:“果然有很强的魔力在活动,不过看样子,这东西的行动方式还是设陷阱诱捕。大家不要上当,继续上路吧。” 克雷恩有点不太死心地问:“帕拉米……已经没办法了吗?” “她如果还活着,会帮提灯蜥骗咱们吗?”悠奇叹了口气,“我已经锁定了提灯蜥,如果它冲过来,我会发出警报。大家出发吧。再等下去,还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怪物。” “别走啊……大家……快来帮帮我……我哥哥很难过……” “大家来救救我啊……我是你们的同伴啊……为什么……这么残忍……” 帕登和帕拉米的声音交错着出现,摇曳的光芒依然稳定在原地。 “不行!”塞拉抓紧法杖,“我……我没办法听着这样的声音甩手离开,我……我是擅长治疗法术的法师啊!” 和帕登兄妹关系不错的两个人类弓手也有些生气地说:“明明听得那么清楚,怎么就能确定他们已经死了啊!” 悠奇停下脚步,看到队伍的意志已经有不稳的前兆,只好召出一把冰晶剑,平静地说:“好吧,反正总有这么个东西跟着也挺讨厌的。留下两根照明杖做记号确定方向,咱们去把这骗人的大爬虫先干掉好了。” 洛森玛瞪了兴奋的特尔斯一眼,冷冷地说:“这不是个好主意。” 悠奇挥了一下手里的冰晶剑,“总好过分出他们几个自己过去。别忘了影妖拟沼妖这些要命的东西。速战速决。出发!” 在向导嘟嘟囔囔的抱怨中,队伍迅速转向,向着摇曳的光球和断断续续的求救声前进。 就在快要能看清那光球后的黑影是什么东西时,另外几个熟悉的声音也出现在那附近,是刚才已经阵亡的几个同伴,正在凄楚地哀求他们快些过来治疗。 这下塞拉和其他几个成员都醒觉过来,主动停住了脚步,塞拉很抱歉地垂下了头,说:“对不起,看来……这确实是亡魂的悲鸣,是我判断错了。” 洛森玛立刻喊道:“折回去吧,咱们禁不起更多危险了。” 克雷恩想了想,忽然问格瑞娜:“如果这只提灯蜥一直活着,被它控制的这些幽灵会怎样?” “会像被灵能系亡灵巫师囚禁的仆从一样,为主人源源不断地提供能量,必要的时候,还会被折磨以制造怨念倾向的冥府之力。”格瑞娜慎重地说,“相当于,成为提灯蜥的长期食粮吧。” “好了,不必考虑了。”悠奇叹了口气,“已经没有退回去的余地了,这大爬虫不耐烦了。” 果然,摇曳的光团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不知多少幽灵凄厉的惨呼,紧接着,弥漫的尸气里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有气息进入感知范围!”克雷恩立刻预警,“正面偏右二十五度,速度很快!四十五米……四十米……” 仅剩的重装战士和乌姿一起迅速站到正面冲击的位置,两个人类弓手搭上箭,愤怒地直接用破甲箭做出迎击,法师按悠奇的指示转为分散站位,女召唤师抖擞精神,业火战鹰嘶鸣而起,飞向前方的迷雾去照亮需要被预警的地方。 在克雷恩喊出十米这个词的时候,业火战鹰的光芒照亮了奔驰而来的魔兽。 一只周身的鳞片布满了扭曲面孔、不算尾巴都将近五米长的恐怖巨蜥,就在那个距离猛地张开了嘴,一条比琳迪的腰还要粗的猩红长舌,飞快地伸向离它最近的那个人类战士! 处于长期训练的本能反应,那位人类战士毫不犹豫地举起盾牌,挡向那条急速飞来的舌头。那鼓胀膨大的血红色前端,邦的一声砸在他的盾上,把一身重甲的他竟然撞得后退了好几步。 没想到,紧接着,那条舌头上传来了无比巨大的力量,就像捕食飞虫的变色龙,猛地把他粘住向后拖去,他连着铠甲足足二百多斤的身躯,竟然被拖得离地飞起! 幸好乌姿和悠奇的反应极快,一左一右同时行动,一个推手一个拉腰,迅速帮他把盾牌脱下。 那块闪闪发光的金属盾径直被扯入到提灯蜥口中,就听嘎啦一声,被它的血盆大口咬成了折叠在一起的废材。 这种可怕的咬合力,就算是重装战士,恐怕也会被一口压扁,直接挤出汁来。 提灯蜥晃了晃巨大的脑袋,把烂盾牌吐到一边,与此同时,业火战鹰扑击而下,破甲箭和风刃也前后飞来。 提灯蜥的头颅扭动了一下,身体突然一抖,下一秒,无数幽灵的凄惨尖叫同时响起,至少十七八道幽魂冲击同时从它布满怨灵面孔的背甲上腾空而起,既打得业火战鹰哀鸣一声向上逃开,又击落抵消了风刃和破甲箭,甚至还余下数道向着队伍这边蜿蜒飞来。 “我可以确定高阶魔兽的名单里没有这家伙。”悠奇一剑挥下,暴起的冰刺将幽魂冲击勉强拦下,“这东西到底被增幅了多少?” 格瑞娜喊道:“可能也到了进化的程度!提灯蜥……没有这么大的个体记录。” “记录那东西不可靠。”特尔斯往拳头上缠了几圈绷带,迈腿冲向提灯蜥,亢奋地喊道,“狮子的记录里,也从没写过会诞生我这样的天才!” “天才你个活尸头!”洛森玛骂了一句,斗气顷刻布满全身,从另一个方向包抄过去,同为格斗家,经验丰富的她显然深知策应的重要性。 唯一的重装战士也已经失去了盾牌,防御阵势已经没有摆开的可能。随着悠奇挥剑下令,法师纷纷带着照明杖散开,与弓手形成松散的分层包围圈,女召唤师意识到最擅长的业火战鹰能力似乎有些不足,咬牙退后,开始吟唱更加复杂的咒文。 除向导之外的所有其余成员,同时展开了围攻,包括那个本该躲在后面但是脾气暴躁挥着鹤嘴锄就冲过去的矮人。 “舌头的威力远比它的魔法大,所有人闪开正面,把头这边交给我!”悠奇一边大声下令,一边挥起冰晶剑,让飞来的舌头粘回去了一根尖锐的冰刺。 但冲得最快的塔布蕾丝刚接近侧面,她面对的地方就突然换成了帕拉米哀怨凄凉的面孔,求饶一样的哭泣,干扰的同时,三四道幽魂冲击也疾飞而出,直接扑向塔布蕾丝胸前。 没想到塔布蕾丝完全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旋身一钻,从幽魂冲击中飞扑而过,跟着凶狠无比地把匕首直接插入到帕拉米的面孔中央,小声嘟囔说:“要不是怕洛森玛不高兴,我早就想这么干了。小婊子。” 提灯蜥在体型变大之后,背上的鳞片也跟着增厚了许多,一把匕首并不能造成太大的伤害,它甚至没有理会背上的塔布蕾丝,继续用舌头进攻正面挑衅它的悠奇。 可惜它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句流传很广的战斗箴言,任何时候,都不要忽略一个刺客。 这种长度的匕首,塔布蕾丝本来就没打算靠刀刃刺出多少伤害,当握柄压在那厚鳞上的时侯,她双手齐握,一股斗气爆发性的灌了进去,和震**箭类似但尖锐得多的波动瞬间从匕首的尖端向四周爆开。 气锥破,刺客的必修课之一。 而在塔布蕾丝的斗气爆开的同时,洛森玛和特尔斯的拳头也狠狠地轰上了提灯蜥狰狞扭曲的鳞片。 这种爬虫类生物的弱点往往在下方柔软的腹部,因此特尔斯在一侧使出狮王拳·怒击的时候,洛森玛在另一侧果断选择了发力方向朝上的里式·浮。 两面夹击之下,提灯蜥发出沉闷的嘶鸣,身体不由自主的斜侧,一边的双脚离开地面,一副要被掀翻的样子。 这种机会当然不能放过,那个人类战士和断脊者的护卫队员果断弯腰钻入抬起的缝隙,一声低喝,同时向上拼力托举。 人类剑士与乌姿同时举起手中的武器,斗气激**聚集,连同这一侧的琳迪和两位鹿属法师,一起等着接下来暴露在外的柔软要害。 可就在这时,提灯蜥的尾巴猛地一甩,摆**的力量让身躯往回压下了将近半米,紧接着,一阵黑雾猛然从它庞大的身躯下迸发出来——暗爆术! 突然的冲击把战士和护卫队员推出的它的腹下,它硕大的头颅立刻转向,舌头脱口而出,粘向那个立足不稳的战士。 一道长满细刺的冰柱再次拔地而起拦在舌头前方,粘回去的同时,也把舌面刺得鲜血淋漓。 悠奇嘴里不停地念诵着咒语,手里的冰晶剑连续挥出气刃斩,很快就又把吃了一嘴血味冰渣的提灯蜥注意力拉了回来。 “吼嗷嗷——”提灯蜥似乎是注意到了自己被围攻的困境,它向后退了两步,但庞大的躯干不太容易躲开刺客和格斗家贴身之后的连续攻击,不断飞来的破甲箭也让它感到吃不消,痛楚的一声闷嚎后,它突然大力甩动尾巴,以奔跑的姿态准备转身。 “想跑?晚了!”特尔斯飞身一跃,跳上了提灯蜥的后背,匆匆对脚下浮现的一张张面孔说了声抱歉,就一个箭步跳向蜥头,一招狮王拳·怒击,向着它的脑壳砸了下去。 温瑟法杖一挥,凝气锁也在这时固定住了提灯蜥的一条前腿,趁着它张嘴鸣叫的时机,克雷恩干脆把爆裂箭直接射进了里面。 砰然闷响,一次结结实实的**! 随着一道水柱冲天而起,顶得提灯蜥一个趔趄,塞拉也愤怒的用水系魔法加入到进攻阵营中。 提灯蜥晃了晃头,连绵不绝的伤害似乎激怒了它,那完全是一片白色的眼球猛然向外突起,背甲上所有被禁锢的怨灵,同时发出好似悲歌一样的悠长哀鸣。 格瑞娜一听,脸色顿时一变,连忙大喊:“快退后!是安魂曲!” 安魂曲这个词,如果在闹市街头由一个神情悲伤的妇人轻声说出,那么谁都会理解为宗教性质的葬礼上为了烘托气氛或是增加仪式感所鸣奏的舒缓曲调。 但如果是在这样的地穴里从一个亡灵巫师嘴里喊出来,那么稍微有点见识的就会知道,这指的是一种小有名气的亡灵魔法。 作为灵能系中的高阶魔法,安魂曲有亡灵魔法中少有的广阔范围和出色伤害,发动难度极低,还能对击中的目标附加短时间的灵魂缠绕,减缓其行动速度。唯一的问题,就是必须消耗大量怨灵,让这些能为灵能系魔法提供能量的来源一次性减少到不到原来的三成。 所以即使这是灵能系亡灵巫师中掌握最广泛的高阶魔法,实际被使用出来的次数却远不如很多其他更难威力更小的魔法。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安魂曲的威力是以施法者为中心单体怨灵为单位的辐射扩散,而自身十分脆弱的亡灵巫师并不太愿意凑近敌人,去完成那十分要命的几秒施法时间。 提灯蜥并不是亡灵巫师,它的智力还不到会计算安魂曲带来的损失的程度,求生本能才是此刻的主导。而皮糙肉厚的大爬虫,也并不忌惮在施法中被攻击洗礼几秒。 格瑞娜喊出口的瞬间,悠奇就明白了其中的危险性,他马上双手持剑插入地面,紧贴着提灯蜥的周围召出一圈冰柱,同时大喊:“后退!快!” 断脊者当然知道安魂曲的厉害,塔布蕾丝拔出匕首掉头俯身急冲,洛森玛纵身一脚把不肯走人的特尔斯隔着冰柱踹飞出去,自己也借力后窜,迅速离开提灯蜥身边。 乌姿和人类剑士一左一右扯住重装战士的手臂,一起全力逃窜,顺手把跑不快的矮人提起直接扔了出去。 弓手和法师不敢承担风险,也同时向后退避。 两三秒的功夫,离提灯蜥最近的,就只剩下了施法后还未起身的悠奇。 就在他也向后跳起的时候,朝向他这一边的冰柱突然崩裂,粗壮的舌头化作猩红色的闪电,猛地粘住了他的腹甲。 在克雷恩的惊叫声中,那舌头把悠奇迅速无比的拖进冰柱围拢的提灯蜥身前。 旋即,索命之歌降临。 每一个被束缚的怨灵,都在提灯蜥的魔力催动下化为一道锐利迅捷的细长光柱,所有光柱以提灯蜥为中心,伴随着尖亢的悲鸣爆发开来。 将被直接渡向冥府的怨灵把所有的能量凝聚在光柱中,所经之处,气浪翻涌。 还在上方盘旋的业火战鹰瞬间被撕成碎片,消失不见。 即便已经逃到自以为很远的地方,乌姿他们三个还是被威力波及,和没有全力逃跑的特尔斯一起被击飞,翻滚着倒在地上。 塔布蕾丝灵活的躲开了冲向她的光柱,洛森玛则慢了一拍,被带中肩头,闷哼一声踉跄了两步。 被扔的很远的矮人刚爬起来,屁股上就中了一下余波,重新趴了下去。 幸亏提灯蜥的怨灵在之前的幽魂冲击中消耗了不少能量,法师全部安全,弓手也仅有那个火属性的人类过于自大,退得不深,被正面打跪在地上,喘息着吐了口血。 真正有可能被结结实实打中的,好像只有处于中心区的悠奇。 “悠奇!你还好吗?”没有被灵魂缠绕影响的克雷恩疾步冲了过去,一支爆裂箭射去,准备先把那里照亮。 随着清脆的破裂声,悠奇在那边喊道:“还好,没伤着,就是消耗有点大。” 爆炸的火光亮起,恰好照出正在后退的悠奇和地上还没来得及完全消失的冰片,还有他手里的永凝之歌。 “这次怎么没听到那些好听的声音?”克雷恩的心里顿时一松,问道。 悠奇喘息着后退到光照范围中,说:“因为我用了三倍消耗瞬发了这一剑,我可不敢去赌这么近距离下的安魂曲能不能在一秒内干掉我。” “那大爬虫呢?”光顾着注意悠奇,克雷恩这才想到提灯蜥还活着,“是被反噬了吗?” 格瑞娜连忙说:“亡灵魔法的消耗都在发动上,没有反噬!” 悠奇笑了笑,举起永凝之歌指向那边,“我虽然没办法短时间内再发动一次永凝之歌,但从冰棺里出来后,怎么也要给它一剑才行。它这会儿应该正冷得打哆嗦呢。” 应该是觉得胜负已定,悠奇抬手收掉永凝之歌,喊道:“丢根照明杖过去,情况允许就干掉它。” 两根照明杖从两边丢到提灯蜥的身旁,被照亮的巨大爬虫果然正趴在地上微微颤抖,厚重的鳞片外结上了一层白霜,四只脚爪还被冰凌固定在地上。 “很好,它因为安魂曲的损耗太大暂时无力回复体温,这是最好的机会!”格瑞娜迅速作出判断,兴高采烈的喊了出来。 “那真是好极了。”特尔斯爬起来捏着拳头,大步走了过去。 身上已经不剩怨灵的提灯蜥挣扎着放了两次暗爆术,算是这只被神秘力量大幅增强的爬虫最后的抵抗。 否决了特尔斯把提灯蜥烤来吃掉的提议后,大家收拾了一下,往回走去。 克雷恩在黑暗中看到了帕拉米被齐腰咬断的尸体,他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紧紧拉住了走过来的琳迪的手,轻声问:“没伤到吧?” 琳迪摇了摇头,和他一起走回到队伍之中。 回到原来的路途后,悠奇再次指挥着大家站成圆阵,用闪光弹排查了一下影妖,果然,又有三四只被捉出消灭。 塞拉疗伤结束,全员趁着还算安全简单的吃喝了一番,恢复了一下被那些该死的影妖不知不觉吸取的精神,再次上路后,大家的状况看起来总算好转了许多,只有那个尝试了一下低概率高等级召唤术,结果连续失败了两次的女召唤师脸色不太好看,一直在念叨着该提前求个转运符之类的事。 接下来的旅程还算顺利,再一次转向后,他们很快经过了向导所说的两片小沼泽,里面有些好像是巨型鳄鱼一样的凶猛生物,但只是单纯的爬虫,很轻松就被击退。 离开沼泽区,驱赶走骤然增多的恼人蚊虫,赶在突然出现的一群吸髓者到来之前,队伍进入了向导所说的洞口,用力堵上了石头。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一条布满荧光的幽静通道。 石头外吸髓者噼噼啪啪的冲撞声很快就消失不见,倾斜向下的甬道里,只剩下大家粗重急促的喘息。 久违的安心感浮现在每个人的心头,松懈下来的几个成员如释重负的靠着洞壁坐下,关掉照明杖,让石头里嵌着的闪耀萤石成为美丽的光源。 “在这里休息安全吗?”悠奇往前面探了一段,折回来问,“如果之后要躲避祖达斯的攻击,咱们最好能在比较可靠的地方恢复到能达到的最佳状态。” “这整条通道都是安全的。”向导解开皮甲,呲牙咧嘴的把发潮的伤口擦干,“所以咱们最好到靠近出口的地方休息,相信我,这段路比你想象的要长。” 克雷恩苦笑着用磨破了袜子的左脚踩了踩地上坚硬粗糙的岩石,“我刚才真该剥只靴子下来。” 琳迪蹲下去,从背包里翻出一卷绷带,“先用这缠缠吧。” 特尔斯抬起脚板晃了晃,“你们的脚丫子真脆弱,我就从来不包着。” “好了,出发。”向导挥了挥手,“别磨蹭了,等咱们拿到东西,还有返程的路要走呢。” “啊啊……一想到还要回来,我的脑袋就发胀。”格瑞娜举起法杖敲了敲头,一路上都没起到什么作用的她对这地穴感到的只有沮丧。 “这次有经验了,起码不会那么狼狈。”悠奇的语调依然很平稳,“而且危险大都已经除掉,原路返回也会安全的多。” 那个人类战士小声抱怨了一句什么,似乎是这次的买卖亏得太大之类,矮人用鹤嘴锄给了他一下,含含糊糊地骂了两句,说了些已经涨过价码不能再提要求这样的话。 克雷恩看大家的精神都安定了许多,心里的疑问有点憋不住,就快步走到悠奇身边,小声问:“之前那些成群的怪物确实不太好出手,可那只提灯蜥,你都已经把永凝之歌拿出来了,为什么不把它也冻上呢?” 悠奇仿佛早知道会有人这么问,用并没有克制的声音回答:“很简单,第一,我觉得咱们能杀死那家伙。第二,永凝之歌冻结的目标,并不是对我完全没有消耗的。一旦我无法供给那些消耗,或是死掉,冻结一样会解除。” “啊?”克雷恩顿时觉得有些抱歉,忙问,“那……那位雷系法师的尸体?” 悠奇笑了笑,“那个倒没太大关系。冻结的消耗取决于目标的精神力,一具尸体的消耗微乎其微,光我冻结时留下的力量,大概就够持续上千年了。但如果换成提灯蜥,在能干掉的情况下,当然好过我冻着它直到咱们逃到安全地带。” “艾斯凯普家的那两个人,你也一直在消耗着自身的力量来冻结着他们吗?”克雷恩突然有些好奇地问。 作为屡屡在传奇故事中登场的有名家族,想必其中的个体实力怎么也不会太差,是有很大仇怨吗?克雷恩想了想,考虑接下来还要不要追问。 不过和他预料的差不多,悠奇很没诚意地笑了笑,只是说:“是。一直。对他们,我没什么想说的。” 被堵死了后续的克雷恩也只有就此罢休。 很快,所有照明杖都被关掉,通道的萤石已经足够照亮所有能看到的区域。这里的石壁异常的干净,没有任何青苔,也看不到一只小虫,走在交错的光芒中,有种来到了人工建筑里的微妙错觉。 应该是有人小声问到了此事,向导提高声音回答:“我们测试过,和这些萤石有关。这里萤石的密度比外面高,种类也不太一样,很多在外面可以生存的虫子进来之后就会很快死亡,体型比较大的生物倒是可以安然无恙。” 悠奇抬头打量着那些幽幽的荧光,小声说:“真的是安然无恙吗?” “至少不会死在这里。”向导不耐烦地说,“即使种下什么根,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长个疙瘩生个瘤子到时候都赖在这里就是。” 悠奇皱了皱眉,过去跟塞拉小声商量了一下,塞拉犹豫着征求过温瑟的意见后,还是消耗不少魔力给大家都加上了淡蓝色的防护罩。 看着角落一堆早已看不出是什么生物的枯骨,那些骨头竟然也在发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克雷恩想,也许悠奇并不是顾虑得太多。 向导说的并不夸张,按克雷恩的猜测,这条通道再怎么长,走上半个小时就很了不起了,结果,足足用了他预计的三倍时间不止,疲惫的队伍才得到了停下的讯号。 从头到尾一直留心着每一次转弯的悠奇,在经过这漫长曲折的缓坡长廊后,有些警惕地说:“从这里出去如果直线前进的话,好像会回到第一层的正下方吧?” 向导愣了一下,不解地说:“会吗?这我还真没计算过,也没听长辈们说过。你弄错了吧?” 洛森玛丢下背包,找了个平坦的地方坐了下来,抬头问他:“有什么关系吗?就算咱们现在位于第一层下面,也不可能穿过那么厚的岩石直接上去。” “不,我不是在想上去的问题。”悠奇皱着眉看了看拐角后的出口,“我是在想,引发那场震动的东西,会不会也在这里。” 向导的脸色变了变,沉默了一会儿,才自我安慰一样地说:“希望那东西先和祖达斯干上一架吧。最好是能两败俱伤。咱们就省心多了。” “希望如此吧。”悠奇走到最靠近出口的地方,抱膝坐下,靠住墙闭上了眼。 这次的休息很彻底,连轮值的岗哨也没有安排,只是让塔布蕾丝睡在了悠奇附近的位置,充当活体警报器。 也不知道睡了几个小时,等到再醒来的时候,克雷恩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觉得身上每一个骨节都轻了几分。 也许是圣临日到了的缘故,所有人的精神在回复饱满的基础上又都额外提升了少许,这是一周中唯一不会对任何元素产生负面影响的一天,也是占星师不屑于卜算气运的好日子。 “准备好了吗?”向导响亮地问道,得到肯定的答复后,她抬手一挥,“走,出发!” 在要么漆黑要么狭窄要么又漆黑又狭窄的地方行进了一天多,突然进入一个空旷到让人怀疑是不是来到了外界的地方,所有人都忍不住有了心神一松的解放感。 高大的岩壁犹如山岳耸立,三四人并肩出来也不会觉得拥挤的洞穴出口,在这面石壁上竟然不过是颗不起眼的黑痣而已。 这样的石壁一面连着一面,构筑出一个并不太规则的巨大空间,中央区域,一根已经估计不出多粗多高的石柱连接着顶壁和地面,以它为参照物,甚至会有种失去距离感的错觉。 地面并不太平整,甚至还能看到几座小山丘一样的隆起,把这片地下世界分割成颇为明显的几块。 尽管一样布满了密集的萤石,但这里萤石光芒的颜色温暖了许多,地上一小片一小片的泥土中不仅能看到一些长相怪异的贴地植物,那些灰绿色的叶片间隙也能捕捉到小虫飞快闪动的身影。 克雷恩甚至觉得,眼前的场景中,即使出现一座城市他也不会感到突兀。 北方被驱逐出境的暗裔们,究竟是生活在之前那样漆黑逼仄的空间,还是眼前这样即使没有阳光也一样美丽的地方呢? “尸龙祖达斯在哪个区域?”悠奇关心的问题一贯比较现实,他跳上最近的一个小高台,趁着队伍众人顺次去旁边一个小洞口里解决必要问题的时候,对向导问道。 向导翻了个白眼,摇了摇头,“尸龙并没有固定的休息点,运气不好刚才还可能睡在咱们的出口外。”她看塔布蕾丝已经出来,摆了摆手叫过去,一起往远处一个由红色岩石构成的小丘跑去。 在丘顶小心的探头看了看,塔布蕾丝跟着直接站了上去,踮起脚尖张望了一圈,颇为高兴地转身跑了下来,对洛森玛说:“没在天上飞,祖达斯应该正在休息。太好了!” 向导也明显露出松了口气的表情,跑回来后,就开始催促小洞那边排队的成员都快一点。 可因为这次大号的更多一些,在人数减少许多的情况下,反而比之前那次费了更多时间。导致出发前,向导非常不放心的又让塔布蕾丝去红丘顶上重新侦察了一遍。 为了应对尸龙的存在,这次上路前,向导先是要求大家把非必需品全部留在刚才的出口里,等到回程再拿,接着,安排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行进计划。 周围的岩壁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穴,虽然谁都不知道通往什么地方里面有什么鬼东西,但作为躲避尸龙的临时避难所显然不成问题,所以队伍的路线,完全无视了那些比较好走的坦途,定在贴近边缘的崎岖地带。 出发的同时,悠奇还谨慎地安排了哨兵。 行动最敏捷的塔布蕾丝、克雷恩和洛森玛被选为第一批哨兵,在侧翼选择高而隐蔽的观察点,保证队伍移动的时候至少有两点处于侦察状态,覆盖侧面全部方向的警戒,一旦发现危险,比如起飞的祖达斯,就立刻示警好让大家及时挑选合适的洞窟藏身。 琳迪、特尔斯和悠奇作为第二批哨兵预备,半小时后和第一批替换,以节约体力。 黑暗与未知容易带来恐惧,周围的一切明亮起来后,勇气也渐渐回到大家的身上,那两个人类弓手和脱掉了一身铠甲的重装战士很快自告奋勇申请成为第三批哨兵。 不过向导笑着说:“半个小时一轮换,估计用不到你们,咱们就到了。通往镇魂石矿脉的几个洞口都有标记,就位于靠近咱们的一侧,最多一个小时就到了。” 悠奇拍了拍那个战士的肩,“没关系,咱们二十分钟一轮换。” 第一次担当这种哨兵职责的克雷恩很是有些兴奋,以至于过于专注的望着自己负责的扇形区方向,都忘了该间隔几分钟留意一下塔布蕾丝的位置,直到洛森玛恼火地从下一个侦察点丢来一块石头,他才发现塔布蕾丝早已在远端就位,该他快速前进了。 他匆忙拍了一下脑袋点头示意抱歉,抓起弓连滚带爬的跑下山坡,尽情的施展出在林间练就的敏捷身手,飞快的纵跃前冲。 合适的距离后并没有找到能用的小丘,倒是有一群高低错落的石柱,从一大片色彩鲜艳的蘑菇丛里伸了出来,他估计了一下高度,把斗气运到双腿,全力一跳,扒住边缘爬了上去。 靠一根高点的石柱挡住身影,克雷恩探头张望了一下,空中没有任何危险情况,只能看到稀稀落落的几只蝙蝠在远处的低空盘旋。 他回头举高双手,先向队伍那边摆了一下示意安全,跟着向洛森玛那边抬起胳膊,等她注意到动身之后,他稳住身体,小心的挪出一片视野,开始放哨。 一次这样的交换大概需要四五分钟,在三组哨兵轮流的情况下,四次交换后,就轮到悠奇和琳迪他们接手。 只要能及时示警,三十米长的祖达斯对逃进洞内的他们构不成多大威胁。 应该不会遇上什么危机了吧,大家的心理都浮现了这样的想法,只不过,因为都是经验丰富的冒险者,谁也没有说出口来。 有些事说不得,大家都懂。 很快,克雷恩就第三次向前急冲,其实习惯之后,他还挺喜欢这种肩负起大家安危的职责,颇有点不舍得回去,和队伍一起安安静静的前进。 这次他又没能找到突起的小丘,约定的间隔距离呈现给他的是个布满碎骨头的锥形坑,他立刻就想起了第一层下口外的那个一模一样的坑,打了寒颤之后,向更远一些的地方跑去。 十几米外总算找到一个好象断墙一样的突起物,虽然不太方便遮挡身形,但站上去后视野还算开阔。 他爬上去,确认了一下警戒范围,转身准备发出安全的信号。 但手还没举起来,就被他连忙放在胸前,交叉摆出危险的提示,然后,他一边跳下来向大家跑去,一边伸手指着队伍前方的高处。 石壁上距离地面约莫六七米处的一个洞口,飘出了一个个好似垂下触须的云朵一样的轻盈生物,像春天的飞絮一样,迅速而无声无息地往队伍那边逼近过去! 第一一二章 脑虫!意志操控者之战 本来就在专注的留意哨兵的每一个信号,队伍马上就发现了这个异常情况。 悠奇迅速把捏在手里的咒文召成冰晶剑,一边和乌姿他们横开一线挡在前排,一边急忙问:“这是什么怪物?” 向导一路退到矮人所在的保护位置,匆匆回答:“不知道,从没听说过。” 那些飘落的生物看上去好像没什么威胁,身躯透明轻盈,触须也并不太长,通体发着微光,完全看不出有哪里可以用作武器,也感觉不到魔力的波动。 “光看样子,到和无垠之海里的水母差不多。”那个女召唤师咕哝了一句,“不过水母可不会飞。” 那些生物摆动着伞状的躯干,在离地面三四米的地方不再下坠,而是摇晃着触须飞舞散开,变成挡在队伍上方的松散一层。 “干脆直接走人吧。”温瑟抬起头,和其他成员一起散开,免得从上面真掉下什么,“这些东西看起来没什么威胁性的样子。” 悠奇谨慎地摆了摆手,“真正没有威胁性的生物,不会主动飘到这个位置。” 克雷恩在不远处举起弓,但考虑了一下后,还是把爆裂箭收了回来。 向导也正在此时提醒:“还是不要弄出太大动静的好,为了这些飞虫惊醒祖达斯,可就太愚蠢了。” 悠奇盯着那些透明的漂浮生物,斟酌了一番,说:“好吧,趁着塔布蕾丝和洛森玛还在警戒,咱们都小心些继续前进吧。看看这些虫子会不会追过来。” 结果,就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那些水母一样的生物突然再次开始下坠,这次的速度快了许多,目标也十分明确,就是位于下方的所有队伍成员! “不要被他们接触到!小心中毒!”悠奇马上提醒,同时举起冰晶剑挥出一片冰雾先将扑向他这边的几只暂时减速。 “砍死算了!”脱了铠甲的那个重装战士仍然有些不太习惯后退,索性双手握剑直接跳劈过去。 但那生物当真就像空气一样轻盈,剑刃带起的风,竟然把它吹向了一旁。 而那被吹到一旁的古怪生物,伞状身躯突然一缩一伸,猛地向前冲出一段,飞扬的触须,立刻伸到了那战士的脑后。 接着,触须猛地一拉,把那怪虫拽了过去,像个滑稽的小帽子一样,扣在了那战士的后脑勺上。 那战士身边的剑士几乎同时一剑砍向另一只,自然也得到了一模一样的结果。 短短十几秒钟的功夫,队伍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惊叫和碰撞声此起彼伏。每一个被那虫子扑到脑后的成员,都像是被瞬间麻痹了一样,直挺挺的扑到在地。 转身最慢的矮人,射死三只但被其余绕了背后的两个弓手,法术念到一半就被扑到的女召唤师,为了保护温瑟直接用法杖上去敲的塞拉,背靠背自以为安然无恙结果天上掉下两个都没注意到的特尔斯和格瑞娜。 在两个鹿属法师也抵挡不住倒下之后,队伍竟然转眼减员超过了一半。 洛森玛和塔布蕾丝再顾不上侦察外部,向这边疾奔过来支援。 克雷恩一把将琳迪向后扯开躲过一个怪虫的扑击,和她一起边射边退。 这虫子除了扑到别人脑袋后面倒也没什么其他的手段,比较难对付的一点也就是过于轻盈闪避能力极强。剩下的成员有了经验后,在悠奇的指挥下保护温瑟开出一道龙卷,总算把剩余的虫子直接卷在一起绞杀。 确认上空暂时没有剩下的虫子后,温瑟有些慌张地走向塞拉,问:“这些同伴怎么办?直接把虫子拿掉可以吗?” 被护卫队员保护着逃到外围的向导在远处喊:“不拿掉你还等着这些虫子给他们做个发型吗?” “塞拉倒下,要是中毒的话解毒还真是个大麻烦。”悠奇走向离他最近的人类剑士,蹬翻过去看着那脑后还在蠕动的透明身躯,皱着眉举起了手里的冰晶剑。 没想到,就在这时,那个剑士和他身边的战士竟然同时一骨碌站了起来,还弯腰捡起了地上的武器。 悠奇感觉到一丝异样,谨慎的向后退了两步。 琳迪奇怪的走上前去,“你们怎么样,感觉如何?转过去啊,让我们先把虫子摘了。” 这时就连克雷恩也看出了不对劲,那两个站起的同伴,眼睛根本就没有在看着任何东西,他连忙喊了出来:“琳迪回来!他们有问题!” 虽然一直对同伴比较信任的琳迪还没明白为什么克雷恩这么喊,但她在这种瞬间的判断中,几乎是本能的相信他。 她立刻举弓搭箭,向后急退。 但那两个同伴已经挥出了兵器,剑士的气刃斩毫不留情的冲向琳迪的胸膛,而手里只有一把剑的战士竟然呼的一下就发起了冲锋! 几乎同时,之前倒下的那些同伴都纷纷站了起来,连短暂的愣神都没有,直接向他们这些没被虫子侵袭的成员发起了攻击! 措手不及的琳迪猛力拧腰躲避,却还是被气刃斩擦中腰间,要不是风暴之壁,肯定要血溅当场。 气刃斩的影响下,冲锋过来的战士她也没能躲过,勉强用弓招架一下,付出了弓弦被砍断的代价,才就地一滚狼狈的躲向一旁。 那两个家伙还要追击,但暴怒的克雷恩早已经把不能发出太大响动的事情抛到了脑后,爆裂箭直接炸开在他俩面前,把两人一起震飞出去。 “该死!到底怎么回事?”把嘴里的咸味一口吐掉,琳迪爬起来摸出匕首,怒气冲冲地大声问道。 “鬼知道!”洛森玛抬起手臂架住特尔斯结结实实的一拳,恼火地喊了回来。 “看来这虫子能控制意识,大家全力出手,尽快把他们脑后的虫子打掉!”悠奇说完,连忙侧身一扑躲开那两个人类弓手射来的爆裂、破甲双箭组合。 洪亮的爆破声,再次回响在危险的空间中。 向导气疯了一样地喊:“别当祖达斯是聋子好吗!” 马上,格瑞娜砸来的法杖就敲歪了她的脸。 她弯腰躲过下一棍,紧接着狠狠一拳轰在格瑞娜的小腹,“好吧,那就干一架吧!” 与其考虑会不会吵醒尸龙祖达斯,倒不如先解决一个摆在所有人眼前最现实的问题。 在被控制的同伴们毫无顾忌全力出手的情况下,如何把自相残杀带来的损失降低到最小。 几乎所有的天使造物,行动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受到情感、理智、原则和道德约束等各种各样的影响。 而在被那些虫子控制之后,一切的影响都消失了。 他们没有爱憎,没有思考,没有底线更不会有杀死同伴的愧疚感,这样的战斗机器,远比平时难对付得多。 更糟糕的是,他们还不在乎自己的生命。 没有能力念咒施法的法师挥舞法杖冲了上来,依靠肌肉记忆施展着并不常用的杖术。 战士、剑士和弓手则完全没有战斗力的衰减,反而在没有任何顾忌的情况下,把爆发的斗气流水般挥霍。 最明显感受到区别的就是洛森玛。 特尔斯这个手下败将她一直没怎么认真放在眼里,柔气拳对狮王拳特性上的天生克制也让她在拦下特尔斯的时候充满信心。 很快,她就知道了,纯粹以杀死她为目标,没有半点比试心态的特尔斯有多可怕。 完全放开的力量,没有任何波动的情绪,无法预测走向的攻击全部糅杂在彻底的杀欲中,每一拳打出,都像是丢来了一块布满棱角的坚硬岩石。 洛森玛的轻视实际表现为抵挡狮王拳·怒击的里式·蓄,她本想吸收掉特尔斯的二重拳劲,顺势连环反击,把他击倒后直接取掉脑后的怪虫。 但没想到,第二重拳劲还没完全消失,特尔斯就一声怒喝,身体急速前冲,竟接续了一招狮王拳·追猎。 措手不及的洛森玛原本用来接续的里式·弹被硬生生压制下来,整个身躯都好像被冲锋的战士正面击中一样向后推飞出去。 还没来得及稳定空中的身形,特尔斯左拳飞牙,右拳追猎,竟不要命一样的双发狮王拳,身影紧跟在飞来的破甲斗气之后再度接近。 不得已,洛森玛只好消耗大量斗气在落地前使出里式·移,勉强在攻击及体之前偏开半米左右的距离躲避。 不料特尔斯冲过洛森玛身边时竟猛然将追猎中断,不可思议地直接变招狮王拳·煌咬,凶猛无比的双拳直接将她锁定在中央。 在不能思考的情况下反而展现了流畅到令人惊愕的连击手段,不难判断,平常特尔斯的大脑对他的战斗力完全是负面影响。 幸好,这并不是一对一的比武。 煌咬即将击中洛森玛的身体时,塔布蕾丝疾风一样从旁冲出,抱着洛森玛一起闪向一边。 狼狈的并不仅仅是这两个断脊者。 克雷恩、琳迪和悠奇的状况也好不到哪儿去,论实力,正面和他们对抗的两位人类弓手加上剑士和无装备战士的组合几乎构不成威胁,但在他们没办法痛下杀手的情况下,战况就变成了一边倒的**。 爆裂箭连环炸响,破甲箭支支穿心,战士不要命的冲锋、拦截,剑士犹如斗气过剩冲破苍穹,气刃斩、裂地斩、凝气斩健身操一样乱放。 唯一轻松点的就是保护温瑟的乌姿和护卫队员,对手是几个杖术再怎么精妙也砸不死他们的法师,光乌姿的皮盾就能很容易的挡下。 向导那边也是险象环生,本来她还在愉快地压制着格瑞娜揍沙袋泄愤,结果等那个矮人突然冲来,小腿上被鹤嘴锄猛地捅出个窟窿后,保命就都成了难事。 “想办法弄掉虫子!不要打持久战!耗得越久,咱们损失越大!”悠奇闪向侧翼,一边冲往向导那边,一边皱眉大喊,“不要手下留情得太过头!” “那可以干掉他们吗?”乌姿挨了塞拉当腰一棍后,亮出锋利的虎牙嚷嚷道。 “不到万不得已,最好不要。”悠奇连忙补充了一句,同时冰晶剑挥出,让突起的冰刺把发了疯的法师们暂时隔退,“你去帮克雷恩那边挡下,这里不太危险!” “好,让鬣狗在这儿玩吧。我去干正事。”乌姿咧嘴笑了笑,盾牌一转,直接冲向纠缠追击克雷恩的那个战士,怒吼,“混蛋小子,小心我咬烂你的脑袋!” 被控制的同伴中,最好对付的就是那几个法系,随着温瑟凝气锁施法完成,悠奇顺路闪到塞拉身后,手起剑落,把那条虫子切下到地上。 就像傀儡突然失去了魔力来源,塞拉的身体猛地一软,闭上眼趴倒在地上。 “很好,打掉虫子有效!” “我知道,不过谁能来摁住这见鬼的小狮子!”洛森玛嚷嚷着和特尔斯对了一拳,手臂又是一阵发麻,塔布蕾丝迂回了几次,都没能包抄成功,刚才那次还差点被狮王拳·帝吼正面击中,吓出她一头冷汗。 在向导坚持不住前,悠奇总算及时赶到,一剑架开钩向向导脑袋的鹤嘴锄,跟着左臂一架挡开格瑞娜的法杖,百忙之中抽出一脚把向导踢到后面离开战圈。 这时,塞拉摇晃着头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迷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样子,温瑟连忙抢上去把她一把扯到护卫队员后面,躲开两个鹿属法师砸下的长法杖。 另一头的战场,尽管乌姿很凶猛地用冲锋正面拦下人类战士的纠缠,暂时解放了有些狼狈的克雷恩,但手里只有匕首的琳迪却快要被那个剑士逼入绝境,在破甲箭和爆裂箭连续不断射来的情况下,她根本找不到任何反击的余地,不仅风暴之壁频频闪动白光抵消伤害,护甲保护不到的地方,也已经出现三四道伤口。 如果没有克雷恩不顾自己安危的爆裂箭支援,她恐怕早已坚持不住。 脱困之后,克雷恩连向乌姿道谢也顾不上,匆忙进入射程距离,准备向琳迪那边支援。 但没想到,琳迪的抵挡闪避就在此时到达了极限。 腿上的伤减缓了她纵跃的速度,一支爆裂箭终于还是擦中了她身上的风暴之壁,爆炸的气浪将她直接抛到了那个剑士的脚下。 她艰难的双手撑地,可还没等她支起身体使上力气,身边的剑士就已经高高举起了双刃剑,凝气斩的斗气,汹涌流动! 如同芙伊被次元裂隙拖入吞没时一样,克雷恩再次尝到了仿佛浑身血液都在瞬间凝固的滋味。 但与上次不同的是,他不再无能为力。 他的手上有弓,弓上有箭。 没有考虑太多,脑海中剩下的所有念头,都在一刹那的空白后,化为一个烈焰般的杀字。 一直徘徊在意识中的压力突然变成了巨浪,把他的杀意托起举高,拉伸扯大,直到占据整个胸膛。 尖锐的箭簇,闪动着寒光指向了那个剑士的脖颈。 和此前一样,剧烈的头疼电光般蔓延开来,四肢都感觉到麻痹一样的痛楚,所有凝聚的力量,又一次感受到那种要被抽空的错觉。 这就是神谕之印吗?判断了能杀死的结果,所以突然冒出来开始阻止这一切吗?诺恩萨尔!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给我的命运就是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的人死在面前吗!我不允许!我绝对不允许!这绝对不是我要求的结果!弗拉米尔是弗拉米尔!我是克雷恩,我不需要他来限制我的人生! “啊啊啊——!”痛楚引发的惨叫出口的瞬间,克雷恩咬紧牙关,双目几乎瞪裂了眼眶,每一条肌肉仿佛都在灼烧,一堵无形的墙横亘在他的手臂和手指之间,森冷而坚硬。 那个剑士当然不会关心克雷恩的叫声,他问如磐石的握住手里的剑,猛然斩下! “去!死!吧啊啊啊啊——”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心底轰然碎裂,焚天的烈火瞬间布满了他的脑海,恍若被遗忘很久的老友突然出现在眼前,一股沉痛的怀念在他强烈的杀意下突兀的出现。 两行泪从眼角忽然流下,与此同时,他拉紧弓弦的手指,松开。 瞬击·穿魂之刺! 脖子上已经感受到冰冷的剑气,浓重的绝望中,琳迪的眼前甚至已经闪过了记忆中从童年开始的一幕幕画面。 但那柄剑没有落在她纤细修长的脖子上,随着耳边听到完全不像是克雷恩发出的嘶哑怒吼,落下的剑锋,瞬间消失。 她惊愕地抬起头,先看了一眼身后的剑士,那个被控制的人类竟然被穿透力极强的箭矢裹挟的斗气带飞出去,同时还被附带的火元素直接点燃,整个身躯连着脑后的虫子一起变成了平射出去的火球,直接撞在不远处的石壁上。 正常的瞬击·穿魂之刺根本没有这种可怕的威力。 她接着扭过头,看向克雷恩,他正垂着手站在原地,因为反噬的筋肉麻痹而暂时动弹不得,但他手上的那把遗迹庇佑之弓,竟然好似正在燃烧一样放射出闪耀的红光。 到底……发生了什么? “克雷恩!你怎么杀了他?”温瑟愤怒地吼道。 悠奇也看了过来,他知道克雷恩不能杀人的事,所以突然发生的情况,他也有些不解。 克雷恩缓缓抬起头,冷冷地说:“杀了又怎……” 说到这里,他身体猛地颤了一下,眼神显得错乱而迷茫,一道道鲜明的红光,在他的眸中交错闪动,足足中断了几秒,他才有些艰难的微微摇了摇头,带着一丝歉意转而说:“对不起,我……我是为了救琳迪。” “好了!不是计较的时候!”洛森玛怒吼着挡开一记狮王拳·飞牙,大喊,“再不想办法,我也要干掉这头蠢狮子了!” 那两个为了躲开飞来尸体而让了一下的弓手很快回到了攻击位置,这次,破甲箭和爆裂箭的组合,全部掉转向了还在反噬中的克雷恩。 风暴之壁还穿在琳迪的身上,任何肉躯也不可能直接挡住这两箭,更何况,破甲箭的目标,也是克雷恩的喉咙。 琳迪挣扎着起来,但已经受伤不轻的她根本赶不上两支飞箭的速度。 而不知为何,满脸迷茫的克雷恩,连反噬中也能做到的细微移动都没有去试,眼神看起来竟然充满了莫名的呆滞。 在琳迪的尖叫已经提到嗓子眼的时候,一个高壮的身影猛地闪到了克雷恩面前。 是乌姿。 顾不上用皮盾抵挡的她,在最简单的冲锋后,猛地把自己的身躯,横在了克雷恩和箭矢之间。 破甲箭轻而易举的贯穿了她的肌肉,沾满鲜血的箭尖直接出现在距离克雷恩咽喉不到一掌的地方。而爆裂箭,则直接在她的背后炸开,轻鳞甲的碎片四下飞散,皮肉的焦臭顿时传开,可她却像个沉重的石像一样,连半步也没有挪动。 眼底的自责与迷茫顷刻消失得干干净净,克雷恩看着乌姿,轻声问:“你这是为什么?” 乌姿咧开嘴,绽放出一个没有半点掺假的笑容,“为了龙神。我现在……总算信了,这一趟来,是正确的。”她把手伸进怀中,不知道捏碎了什么东西,随着一股细微的香味传出,一道几乎无法察觉的微弱波动一闪消失。 克雷恩还没来得及回应什么,那个被控制的人类战士又冲了过来,直接把伤痕累累的乌姿一肩顶住,撞飞到一边。 琳迪弯腰抄起匕首,向着那个战士的后脑就丢了过去。这种时候,她也顾不得会不会连同伴一起干掉。 克雷恩的分量,岂是这些家伙可以比拟的。 那个战士歪了一下身子,用左肩接住了匕首,手里的剑,还是固执地砍向克雷恩的脖子。 刺目的强光猛然闪过,只比琳迪的匕首慢上一点,乌姿凌空化作一只斑斓猛虎,怒吼着把那战士直接扑在地上,尖利的牙齿,直接把那透明的虫子连着脑袋一起咬住,狠狠合上。 四溅的浆液中,那战士的四肢抖动了一下,软软摊开。 那两个弓手的箭这次转而瞄向了乌姿,也许在那些虫子简单的思维模式中,谁刚杀死了同类,就优先攻击谁。 变身并不能回复身上的伤势,加上刚才的扑击用力过猛,乌姿的躲避显得有些迟钝。 但克雷恩已经从反噬中惊人地迅速恢复过来,他抬手两箭射出,以可怕的稳定和准确把那两个弓手的射击正面阻挡下来。 跟着,他一支爆裂箭射向那两个弓手中央,逼迫他们分散躲避。 那个火属性的弓手跳开的非常远,直接退到了靠近石壁的地方。 他都还没站稳,距离他半米左右的上方,一块凸起的岩石突然动了一下,伸出了八条毛茸茸的长腿,接着,那只和石头长相几乎一样的巨大蜘蛛猛地扑了下来,牢牢抱住了他的脑袋。 先被吃掉的似乎是那只怪虫,克雷恩看得清清楚楚,那个弓手有那么短短的一两秒时间,露出了非常迷茫的眼神。 但也仅仅是这一两秒而已,紧接着,那弓手的身体就猛地一僵,木头一样直挺挺的向前倒了下去。 那蜘蛛岩石色的口器,正紧紧叮着他的脑后,之前那只怪虫,已经只剩下了一张透明的皮。 这段时间里,受控制的法师们被先后击倒救出,格瑞娜和矮人也被悠奇成功释放。 还被控制着的,只剩下了特尔斯和另一个人类弓手。 而这只蜘蛛一出现,那两个被控制者突然同时改变了攻击目标,不仅弓手一箭射向蜘蛛,特尔斯也疯了一样掉头冲了过去,完全不顾塔布蕾丝和洛森玛的围攻。 结果,那个弓手的箭射进蜘蛛体内的同时,塔布蕾丝总算成功切掉了特尔斯脑后的虫子。 最后的弓手,也就变得轻松了很多。 摸着脑后的细小伤口,特尔斯盘腿坐在地上,先是给自己两个耳光,然后不解恨一样地又给自己两拳,最后气鼓鼓的瞪着洛森玛,一副想要道歉但又不甘心开口的模样。 塞拉忙碌地救治着大家的伤口,向导提心吊胆地派出塔布蕾丝,让她看看这么一连串巨大的动静是不是已经惊动了祖达斯,如果尸龙起飞,那他们就得赶紧躲进附近的洞里。 幸好,祖达斯好像睡得很沉,广阔的空间里,依然没有看到它飞翔的身影。 看到塔布蕾丝打出安全的手势,所有人才彻底安下心来,一边咒骂着这些可恶的古怪虫子,一边等着塞拉的治疗术轮到自己。 克雷恩只受了点皮外伤,不需要治疗。他远远地离开了队伍,找了一块干净点的石头坐了下去。 不过,有琳迪在,他当然不太可能独处太久,连治疗也顾不上去排,她直接走了过来,认真地看着克雷恩的脸,小声说:“你刚才……杀人了。” “嗯。滋味……确实不太好受。”克雷恩的神情出乎她意料的淡然,“不过我没多少后悔的感觉,甚至还有点高兴,终于,我不会再在关键时刻拖大家的后腿了。” 琳迪有些惶恐地蹲下,抬手捧住了他的脸,“克雷恩,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没错。”克雷恩的唇角漾开一丝让琳迪感觉有些陌生的微笑,“而且,我觉得轻松了许多,我能清楚地感觉到,地穴里一直带给我的那股无形的压力不见了,一直在我灵魂深处压制着什么的阻碍,也减少了一大部分。我甚至觉得……我的状况,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那你为什么不过去,和大家一起。他们……不会责怪你的。”琳迪依然盯着克雷恩的眼睛,不知为什么,总有一种隐约的不安萦绕在她的心间。 “一个原因是,我的心里好像突然多了什么东西,我需要适应一下,理顺有点混乱的脑海。”克雷恩抬起手,抚摸着她柔软细嫩的脸颊,把上面沾染的泥灰仔仔细细地擦去。 “还有其他的原因吗?”琳迪眨了眨眼,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亲昵动作弄得有点脸红。 “还有,因我突然很想吻你。而在那么多人之中,你一定会不好意思。”克雷恩帮她擦灰的手突然收紧,一把将她拉入怀中,低下头,不容拒绝的把她满肚子的疑惑都堵了回去。 塞拉有些羡慕的看了看那边,闷闷不乐的瞥了温瑟一眼。 洛森玛抱着手肘,伸脚捅了一下特尔斯,“喂,赶紧去治伤,蠢狮子。不然小心我也那样咬住你。” 特尔斯瞄了一眼瘫软在克雷恩怀里的琳迪,忙不迭连滚带爬地跑去排队等治疗了。 可能是死掉的虫子们散发出的味道飘得太远,治疗到一半,前方远处的一个洞口又爬出了不少刚才那样的拟岩蜘蛛,已经治疗完毕的成员立刻迎击过去,克雷恩加入战斗,琳迪才涨红着脸跑去塞拉那边。 比起那些袭击脑部的虫子,这些蜘蛛实在不值一提,不过几分钟,就全部被收拾干净。 趁着还没出发的功夫,克雷恩过去从尸体上补充了一下箭袋,顺便剥了一只左脚的靴子套上。 看着那个剑士的尸体,他低头站了一会儿。 他自以为应该涌现的情绪,一样都没有出现,异常的平静之中,他甚至还感到了一丝陌生的兴奋,他搜罗了一下记忆中的词汇,唯一能和那感觉符合大半的,竟然是嗜血。 他见过苏米雅的麻木和琳迪的苦闷,在看到死尸的时候也会不由自主地感到悲哀和同情,可如今,一具由他亲手制造的尸体就在眼前,而他……却感到一种嗜血的快乐。 弗拉米尔,是你……在趁机影响我吗?他皱了皱眉,往灵魂深处问了一句。 没有回应,甚至没有一丝异常的波动。 那里平静得如同之前路过的深潭,巨大的鱼浮现出来之前,根本看不到任何波澜。 大概是错把他的表现理解成了哀悼,悠奇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的,这不是你的错。你应该把心态往乌姿的方向调整一下。她刚才还在抱怨,那个战士的脑袋硬得硌牙。” 克雷恩抓了抓头发,之前的坦诚心态突然有些提不起来,他笑了笑,只是说:“是啊,毕竟是特殊情况。放心,我没事了。” 悠奇的眼神突然显得有点疑惑,上下扫视了他一遍后,小声问:“你……感觉到自己发生什么变化了吗?” 克雷恩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只是进来之后就一直在脑海里盘旋的那股讨厌感觉突然消失了。很轻松。” 悠奇显然不太相信这个答案,但他还是点了点头,说:“那太好了。你也过来休整一下,咱们准备继续前进吧。还是你们三个负责侦察,有问题吗?” “没问题。”克雷恩把弓往背后扶了扶,这把遗迹庇佑之弓,如今和他仿佛有了微妙的连通感,也许,这就是德曼反复对他提起的默契吧。 这种武器成为自己身体一部分的感觉,确实不赖。 第一一三章 冥妖!终于露面的对手 毕竟尸龙祖达斯的体长足足有三十米,无论如何,队伍也不至于蠢到被飞来头上才发现,计算了一下反应时间后,悠奇决定把行进路线稍微调整一下,离那布满洞穴的石壁远了个几十米。 谁也不知道那些洞里还会不会飞出之前那种虫子,或是蹦出一些比那种怪虫还要难缠的玩意来。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确实十分必要。 不过每个人的心里也多少有点疑惑,刚才的战斗中,爆裂箭的动静绝对足够传到大半个地下空间那么远,算上回音效果,对角的另一头听见也不是不可能。 难道尸龙祖达斯的听力确实差到了这个地步? 那他们之前的担心也太多余了。 不过也幸亏温瑟是以和祖达斯正面开战为假设组建的队伍,否则地穴变化成这个样子,人手不足恐怕连这一层都到不了。 击退了两批比较寻常的怪物后,在差不多三分之二的地方,队伍再次停了下来。 本来只是矮人有点兴奋地说自己闻到了矿脉的味道,没想到那个女召唤师突然也变得紧张起来,说感觉到了异界生物的气息。 考虑到之前就有关于冥妖的猜测,悠奇果断暂停了行进,和琳迪一起加入侦察队列,把探测范围扩大了两倍,搜索四周。 这附近的地形的确有些崎岖,比起之前还低了至少七八米,难怪向导说下面没有明显的分层。 克雷恩所能达到的感知极限比之前又大了将近三成,不过他没有特地说明,只是静静地沿着自己被分到的路线快速谨慎地前进。 周围的气息非常杂乱,不少穴居生物都隐藏在岩缝和地洞里,干扰着他的判断。里面还掺杂着零星魔兽,不过魔力的反应并不太强,也没有突然冒出来展开袭击的。 探索到预定的距离后,他停住脚步,找了一处高点,张望着琳迪那边的情况。 几分钟后,出发的五个里,就只有往队伍行进方向探索的悠奇还没有出现在高处示意安全。依照事先的约定,克雷恩他们立刻离开原地,往悠奇那边赶去。 在一片淡蓝色的碎石坡上,他们看到了匍匐在地的悠奇。一听到他们的脚步声,悠奇先是匆忙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跟着脸色不太好看的指了指坡的另一边。 克雷恩几个一起轻手轻脚爬上去,其实才一接近,克雷恩就发现了坡的那一边有足足十几个气息在移动,每一个的身上都有不算太小的魔力波动,但不亲眼看一下,他终究判断不出到底是什么。 “可以看里面吗?”克雷恩压低声音在悠奇耳边问。 悠奇点了点头,“小心点就可以,它们不怎么往上看。” 于是他们四个一起往上爬去,在坡顶的位置缓缓探出了头。 坡的另一边是一个颇深的锥形坑,样子和之前铺满碎骨的那种很是相似,但面积要大三五倍不止,坑内的坡面上挖出了一个个差不多两米方圆的洞穴,很显然是某种生物的巢。 很快,一个毛茸茸的灰白身躯就从巢穴里爬了出来,个子不大,头上罩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摘下来的骷髅。 克雷恩退下来问:“是冥妖?” 悠奇点了点头,“符合描述,应该没错。” “就是这群小家伙给咱们制造了那么大的麻烦?”洛森玛咬牙切齿地咕哝说,“咱们要不要进去全都收拾了?” “不能太轻敌,它们都能使用亡灵魔法,咱们人手不一定够,而且,我担心附近还有他们的其他巢穴。”悠奇带着他们下到坡底,考虑了一下,说,“这样,塔布蕾丝、洛森玛,你们两个先去通知队伍开进到这边,克雷恩,你和我包抄出去,悄悄把附近侦察一下,如果有连接的巢穴,咱们就悄悄过去尽量不招惹它们。如果没有,等人来齐就直接下去把它们都收拾干净,以免有什么后患。琳迪,你维持好感知范围,监视里面那些家伙的行动,有什么异常的话,直接去队伍那边示警。” “那克雷恩和你呢?”琳迪连忙追问了一句。 “冥妖的实力留不住我们。”克雷恩沉稳地说,“放心,不会有事。” 不知为什么,琳迪感觉比起以前,自己似乎更加没办法否定克雷恩的话,就连心里的担忧,也被他的话奇迹一样的抹去。她只有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马上,他们就分头开始行动。 看着其他同伴迅速消失在视野中,琳迪抿了抿嘴,反身爬上坡去,从尸体上捡来的弓有些太长,她不得不爬上一段就用手调整一下位置,最后索性取下来拿在了手中。 背靠在接近坡顶的位置,她调匀呼吸,专注地感知起来。以她目前的能力,集中往一个方向的话,覆盖整个大坑差不多刚好足够,也不知道悠奇是不是早就计算好了这一点。 坑里的冥妖们活动并不频繁,偶尔爬出来的一只,也只是向着镇魂石矿脉的方向静静的蹲坐一会儿,安静地让琳迪都有点发困。 过了片刻,克雷恩和悠奇先一步赶了回来,搜索的结果,附近并没有其他冥妖聚集的坑穴,战斗环境安全。 很快,温瑟和向导也带领队伍赶了过来。 虽然向导并不是很想主动发起战斗,但在计算了一下这个巢穴的位置和他们要转弯经过的路线后,还是同意解决这一批隐患。 不过女召唤师有些奇怪地问:“这些冥妖是怎么生活在这里的?” 琳迪小声回答:“可能是靠镇魂石矿脉供给的能量吧,我刚才偷偷看了看,它们离开巢穴的时候就蹲坐在坡上往咱们要去的那个方向发愣,跟在吸收什么一样。” 女召唤师拨弄了一下发稍,不太确定地说:“我还是觉得有点奇怪。冥妖并不是能在这边的世界长期留存的生物,他们除了冥府之力外,还需要魔力供养,所以才会成为能控制的召唤物嘛。在这里没有召唤师供给,它们靠什么生存?” 悠奇皱紧了眉,“你的意思是,这个地下空间里还存在能给这么多冥妖源源不断供给魔力的怪物?” “不只是这么简单而已。”女召唤师满眼的疑惑几乎快要溢出来,“魔力又不是有实体的东西,可以打个包直接送出去。你看塞拉一直都魔力不足,我们也不能直接把魔力灌给她对不对?” 她比划了一个召唤术的手势,“我们召唤师专精于研究如何给无法长期存在的异界生物供魔,以延长它们作为帮手的时间,对这项技能的重视程度不亚于控制力的提升。而以我的知识,根本不能解释为什么这些冥妖可以在这个世界好端端的生活。” 克雷恩不解地问:“可我记得有些书上写过,恶魔……” 女召唤师打断了他的话,“那些都是强大的异界怪物,自身就有能力抵抗这个世界带来的各种不适,事实上发动那种级别的召唤术后,最后必须要做的重要步骤就是把召唤物放逐回去。不好控制的强大异界生物给这个世界带来灾难的事,想必谁都听过吧。” 是啊,魔龙之灾,米德加尔德的末代暴君,即使不算传奇小说中的编造情节,起码这两桩历史上有名的事件,都是可以确定和召唤术有关的。克雷恩闭上嘴,点了点头。 “我明白你的意思。”悠奇说,“我和克雷恩已经探索过附近的危险范围,没有找到任何强大的力量。至少这一批冥妖,咱们应该可以安全解决。既然你也说过,冥妖很可能是之前增幅控制的元凶,那咱们就不能留下这么大的隐患在身后。” 女召唤师迟疑着说:“可那是指冥妖就在附近的情况。如果这些冥妖就只是在这里活动,他们绝对影响不到那么远的距离。这种怪物的控制半径也就几十米远。” “你的意思是放过它们?”悠奇盯着她的眼睛,问。 “不是。”女召唤师组织了一下语言,说,“我是想说,会不会有一个和尸龙祖达斯一样的精英冥妖,已经降临到这空间里?” 向导有些不耐烦地说:“那也没什么关系,冥妖的实力只有这种程度的话,精英也厉害不到哪儿去。” 女召唤师这才有些释然,轻声说:“说的也是,那咱们就动手吧。” 悠奇握紧冰晶剑,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试着控制一只,找一找给它们供魔的精英在哪儿?” 女召唤师想了想,点了点头,“好吧,一会儿给我留一只半死的,我控制起来也容易一些。对了,这东西虽然实力不强,但智力不低,咱们最好能四面包围,防止跑出去漏网的,控制到强大的死尸回来找咱们的麻烦。” “嗯,明白了。”悠奇扫视一圈,立刻开始布置人手。 虽然对这么大的坑,只靠现有的队伍完全包围并不可能,但有四个法师可供支配,即便排除掉塞拉,也足够靠保存和提前吟唱完毕的魔法覆盖一半的范围。 克雷恩、琳迪和剩下的人类弓手也足够控制三分之一左右的方向,近战成员下坑扫**的时候,能堵住六分之一的缺口,大体上就会比较稳妥。 毕竟即使按一个洞穴里有两只来计算,需要干掉的冥妖也不超过三十只。 五分钟不到,全部成员就都已经进入位置,法师咏唱完毕,弓手准备就绪。 看准了所有洞穴外都没有冥妖的时机,悠奇猛地把剑挥下,安静的行动,就此展开。 短短几分钟后,战斗就宣告结束。 冥妖的数量远比预估的要少,十几个洞穴里的确只有克雷恩感知到的十几只,它们的反抗也称不上强力,除了十几具似乎是原本洞穴主人的野兽尸体和几乎没有威胁的幽魂冲击之外,就只剩下那尖锐的爪子扑来挠上两下,连皮甲都抓不出明显的印子。 也许放在尸体比较多的地方它们会比较难缠一些,但在这个大坑中,这些冥妖实在不堪一击。 法师们没怎么出手,克雷恩也只射了一箭,要不是悠奇用冰雾减速打残一只抓了上来,他们险些收不住手直接把冥妖全灭。 “向导说得没错。”悠奇把抓来的冥妖丢到地上用脚踩住脖子,仿佛对自己之前的过度紧张感到自嘲,“这东西的实力不怎么样,就算蹦出来个精英,也不会到难以对付的程度。” 洛森玛的表情也松弛了很多,“没错,就算把那精英的实力按精英化的上限计算,也就是二十倍强度而已,咱们合力收拾,估计也就需要三五分钟。” “不过不能在尸体多或者幽灵多的地方。这东西对冥府之力的操控确实熟练,到了精英级别,恐怕高阶亡灵魔法也可以很轻松的使出来。”悠奇谨慎地提醒说,“一会儿确认精英的方位,如果不在必经之路,就和祖达斯一样处理吧。反正只会有体型和颜色的变化,就算是精英,哨兵也能及时发现。” 这时女召唤师已经在空中画好了发出淡淡光芒的法阵,轻声说:“我准备好了。” “好。开始吧。”悠奇抬起脚,迅速向后退了两步。 压力消失,那只冥妖挣扎着爬了起来,可腿被打断了三只的情况下,它根本无法敏捷的移动,头骨帽子里,它闪闪发光的眼睛显得有些绝望,突然,用有些嘶哑的声音说出了一句颇为蹩脚的通用语:“你们……太……可恶……了……” “这种怪物生活在冥府所处的次元,智力较高又时常能接触逸散的亡灵,会说几句话不奇怪。”女召唤师一边解释,一边迅速地把法阵套在了冥妖身上。 “咿呀啊啊啊——”冥妖抬起前肢,尖叫着抱住了脑袋上戴的头骨,剧烈的扭动两下之后,迅速安静下来。 女召唤师露出了一丝笑容,对一次成功的结果感到十分满意,“很好,接下来我会保持住和这只冥妖的魔力输送渠道,等到那个精英输送魔力过来饲喂它的时候,我就能判断出大概的方位了。” 她的话才刚说完,眼中就划过一丝喜色,说:“来了!好快!” 其他同伴不自觉地围成一圈,期待地看向中间的她。 但仅仅是下一秒,女召唤师的脸就因为惊愕和恐惧而变得扭曲,犹如被灌入过量水的皮袋,她的脑袋瞬间胀起到不可思议的大小,连舌头都紫涨到伸出唇外,完全发不出像样声音的嘴里含糊的吐出了一个单词:“赫……赫达……达……兹……” 接着,嘭的一声闷响,女召唤师的头,像个飞上高空的烟花,猛然爆开。 “怎么回事,她怎么死了?”向导和洛森玛同时惊叫出来。 塔布蕾丝赶忙上前,蹲下检查女召唤师的尸体,“呃……看头骨的样子,是从内部承受不住压力炸开的。” 克雷恩哭笑不得地说:“塔布蕾丝,她们问的不是这个意思。我们想知道的,是这压力从何而来。” 悠奇盯着地上脏兮兮的一摊浆液,“有强烈的魔力波动残留,看来……是和那位精英有关。也许,她最后挣扎着呼喊出的那个单词,就是对方的名字。” 因女召唤师的死而重获自由的冥妖亢奋的扭动起来,没有嘴唇的口中呼啸的气流形成好似嬉笑一样的嘲弄声音。 “这该死的毛毛狗,说,你上面的大哥在哪儿?”特尔斯气冲冲的跳了过去,一拳把冥妖摁在地上,一边摩擦一边充满威胁地问。 “咯咯咯……嘻嘻嘻……”结果这怪物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反而丢来了一串很有挑衅意味的花式笑声。 “笑你的鬣狗腿!”特尔斯抬起拳头,胳膊上的血管瞬间暴起。 但他的拳头,最后也没有挥下去。 倒不是他突然圣母心泛滥决心拉起冥妖好好劝导谈心,而是就在他的拳头将要落下的时候,那只冥妖的头,竟然以极不自然的角度,一边发出咔咔的响声,一边扭转过来,一直到把它并不算细的脖子扭成皱巴巴的一条,连嘴里都冒出了大股大股淡黄色的血浆。 “这……这……”特尔斯连忙松开手,一边后退一边说,“这不是我,是……是它自己扭成这样的。” “我们都看到了。”克雷恩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虽然很难相信。” 向导有些恼火地走到坡顶,张望了一会儿之后折返回来,问:“现在怎么办?白死了一个,也没探测出那个精英的位置。就得到了一个没什么用的词,赫达兹。” 注意到温瑟的表情发生了奇妙的变化,悠奇立刻转头过去,问:“温瑟,这个词你有印象吗?” 温瑟迟疑了一下,点头说:“我有印象,但……不一定准确,毕竟是大圣堂方面的典籍记录,作假的可能性很高。” “好吧,暂时抛掉你们教派之间的偏见,说出来让大家参考一下如何?”悠奇适时追问道。 温瑟皱着眉拽过塞拉,两人低声交头接耳一番,确认了一下之后,他提高声音,说:“我不知道你们收到过大圣堂曾经广泛分发给民众的神话普及册吗,如果收到过,里面有一本叫做《古神记》的,应该会有点印象。” 悠奇点了点头,作为唯一的回应者开口:“我记得,不过说真的,大圣堂太贪心了,一发发那么一大堆,还写的枯燥无味,我实在是看不下去。最后还是翻了其他的书才对神话时代有了不少了解。” 温瑟清了清嗓子,很严肃地说:“《古神记》中主要记录的,是前天使时代,也就是混沌时代结束后的创世时代所发生的一些大事。其中有一段记载,是关于冥府的建立。” 看到温瑟的凝重表情,所有人都作出了认真倾听的样子,只有坐在地上的特尔斯完全没兴趣的在抠脚趾缝里的泥沙。 “关于此前的相关记载不值一提,我就不特地说明了。”温瑟显然不愿多说大圣堂宣扬的奥森克尔创世论,直接从关键处讲起,“为了肩负起引导亡者的职责,露比爱尔和迪拉瑟尔姐妹二人决定选择一个适合的异界空间作为承载她们力量的场所。现今的冥府,就是她们从无数异世界中筛选出的最佳结果,既适合她们,又和这个世界连接紧密方便她们随意穿梭。” “这和刚才的名字有什么关系?”没想到温瑟一下子扯到了创世时代,洛森玛有点不耐烦地问道。 “请耐心听下去,这是必要的解释。”温瑟抬手压了压,继续说道,“但大家都知道,正常的拥有能量波动的异世界,才能和这个世界产生次元连接。而那样的世界,必然会有原生的居民。” 格瑞娜疲倦的点了点头,说:“即使是现在,冥府所在的世界不是还有各种各样的妖物存在吗。” “可实际上,那些妖物才是那个世界真正的主人。”温瑟带着一些讥刺说,“只不过因为适合这个简单的理由,了不起的露比爱尔就动用了她近乎无敌的强大能力。和没有任何战斗记录的姐姐不同,这位可怕的妹妹,是曾经以一己之力击倒三位联手创世天使的怪物,而那时,她甚至连武器都还没有。” “为了给姐姐营造舒适的永恒宁静,露比爱尔对那个世界的原住民,展开了一边倒的屠杀。”温瑟带着鄙夷的神情停顿了一下,说,“最后,逼迫到那个世界的四位最强神不得不中止了彼此间的对抗,联手合作,向露比爱尔发起了最终一战。” 不必温瑟讲明,克雷恩也知道那一战的结果,毕竟,现在那个世界的名字叫做冥府,那里的主宰,是那对可怕的双生姐妹。 乌姿咧了咧嘴,不是很感兴趣地说:“好吧,你们人类的神话还挺有趣的,编故事的人看来下了点心思。作为彼岸的引渡者,龙神的忠实部下,迪拉瑟尔大人和露比爱尔大人看来不是很讨你们喜欢呢。” 温瑟扫了她一眼,冷冷地说:“如果你的龙神相关的著作能更有逻辑一点,我也许还有兴趣多翻几页,这一点上来看,你们还不如大圣堂那些戴着面具的假好人。” “如果不是在这种鬼地方,我肯定要和你干一架。”乌姿哼了一声,勉强让了一步,“不过看在你讲的故事是大圣堂的混球们写的份上,我就听你讲下去好了。” 温瑟也知道不是争执的时候,继续说道:“传说中不败的露比爱尔当然得到了胜利,四位神王不仅被放逐到那个世界的边缘,他们的血肉、筋骨和近乎全部的力量也都被露比爱尔剥夺抽取,交给迪拉瑟尔,铸造成了那两把象征死亡的神器,终结之镰与轮回之锁。” 他抬起头,不安的看了一眼这空****的巨大洞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四位倒霉的神王中,就有一个名叫赫达兹。” 温瑟说出这句话后,几乎所有人都无法控制地哆嗦了一下。 克雷恩扭头看向女召唤师的尸体,在心里斟酌这记载到底有几分可信,可信的话,和他们如今的处境又有多大的关系。 不过他可以确定一件事,如果记载是真的,这里不会有人想要和那种等级的对手作战。 “好了好了,”悠奇露出一个微笑,摆了摆手,“记载不一定是真的,是真的,也不一定会真的降临到这里,就算真的降临到这里,咱们尽量不去招惹它就是。还有不远就要到了,咱们尽快取到镇魂石,然后全速返回。上到三层后,起码就不用担心这地方的危险了。” 被温瑟的说法弄得全都不安起来,大家迅速地起身做好准备,向导连忙带着大家往既定路线回去。 悠奇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若有所思地说:“克雷恩,你们侦察的时候,请千万小心。” 克雷恩挤出一个微笑,“你也觉得有可能是那个赫达兹吗?” 悠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说:“我只是听人说过,当一件事有可能变得更糟的时候,它往往会真变得更糟。” “好吧,我会留意的。”克雷恩点了点头,跟着放低声音说,“那个赫达兹不是已经被露比爱尔大人抽取了几乎所有的力量吗,咱们难道没有胜算?” “有些世界的神具有不死不灭的属性。”悠奇微微摇头,说,“你不妨想想,露比爱尔为什么不直接杀死它们,而选择了吃力不讨好的放逐。” “呃……好吧,我会小心示警的。” 当克雷恩、洛森玛和塔布蕾丝再次就位展开有序侦查后,队伍以明显加速过的状态继续行进。 以岩壁为参照进行了一次明显的转弯后,估算一下距离,他们应该已经来到了中央巨柱的另一侧。 也就是说,发现祖达斯的概率跟着显著增加了许多。 不过克雷恩他们率先注意到的,却不是什么强大的敌手,而是那好似天幕般广阔的顶壁上,霍然出现的伤疤一样的裂痕。 光是这样在地面远距离估计,也能大致推算出其中较长的裂缝恐怕有四五十米,看形状和走向,是如花朵般以一个中心向四面放射,这样的中心裂洞有两处,相隔约有百米左右,裂缝下对应的几处山丘上,还矗立着掉落上去的巨大碎石。 “看来这里真的发生过一场激战。”克雷恩咽了口唾沫,周身的热度不自觉地上升,背后的弓似乎感应到了他的变化,也向他传递着略显兴奋的暖流。 悠奇那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巨大的痕迹,把队伍交给向导后,他径直跑来,在克雷恩的侦察点仔细打量着那边。 “能看出什么吗?”克雷恩好奇地问。 “看朝向。”悠奇抬手指了指,“两个撞击点连成的直线,就是发出撞击的怪物移动的路径,从大小上看,很可能是祖达斯。” 他皱了皱眉,“撞击点的状况类似,不好判断趋势。希望祖达斯逃往的是另一个方向,这样它就会带着对手一起去到对角那边,离咱们非常远。” 克雷恩没有再问,他看着那两处伤疤,在心里连成一线,然后延伸向悠奇所说的相反方向。 那里,正是他们再次转弯之后即将到达之处。 悠奇当然也发现了这件事,作为实际上的指挥,他不得不提前做最坏的打算,“克雷恩,去前面叫回她们俩,不需要再侦察侧面了。你们迅速归队。我先回去安排。” 等到克雷恩他们三个回到队伍的时候,悠奇应该已经把情况分析完毕,比较乐观的情况有两个,一个是祖达斯去往对角一侧,远离这里,另一个,就是祖达斯虽然逃往这边,但是受了重伤。 而比较糟糕的情况,是祖达斯就在前方不远,而且,还有充分的余力可以和他们一战。 至于最糟糕的情况,悠奇没有说,但大家也都基本猜得到。 “管他是什么,拦路的话,干一架就是。”特尔斯攥着拳头蹦蹦跳跳的挥了两下,“我现在精神状况好极了,感觉什么样的对手我也能结结实实的给它一拳。” “希望你的一拳能起到不小的作用。”琳迪带着嘲弄说了一句,走到克雷恩身边,小声问他要不要把风暴之壁穿回去。 “不,你穿着我反而更安心些。” 琳迪脸上一红,小声咕哝了一句:“可我也是一样啊。” 转为战斗戒备状态后,队伍放慢速度小心谨慎地前行了一阵,在绕过一个颇为高大的山坡后,眼前出现了一条横亘在狭窄通道前的巨大尾巴。 灰白色宛如僵尸皮肤一样的鳞片和那尾巴可以估计出的长度都说明了这生物的身份。 尸龙,安度里希·祖达斯。 在悠奇张开双臂示意之前,所有人的脚步就都一起停下。 队伍中,瞬间充满了紧张的喘息声。 悠奇和克雷恩同时向前走了几步,对望一眼后,又同时露出了一个不太妙的眼神,悠奇摆了摆头,示意克雷恩去说,自己则径直往前走去。 克雷恩转身开口:“大家先别紧张,我……没感知到那边的气息。悠奇也没感应到。也许……祖达斯已经死了。” “什么?”向导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个结果,她立刻迈步跑了过去,跟上悠奇。 队伍里的其他人也不想见到这个局面,纷纷赶上。 只有塔布蕾丝和特尔斯完全没明白是怎么回事,一边发懵一边追向同伴。 赶到的时候,悠奇和向导已经爬上了祖达斯尾巴旁边的岩石。那一片平整的地面,已经被砸出了一个展翼巨龙的形状,祖达斯就倒在里面,但,并不是尸体,而只是尸体的一部分。 克雷恩爬上尾巴,看着从尾巴半截处就开始向身体延伸的巨大裂缝,裂缝里,已经看不到一块骨头,“这是骨龙化了吗?” “不,不是。”向导斩钉截铁地说,“残存力量而死的尸龙,骨化应该是皮肉被力量腐化吞噬,不可能剩下这样一副残躯。” “尸龙的力量在濒死时会全部凝聚在自身的骨骼中等待骨化进阶为骨龙的机会。”悠奇不安地说,“很显然,祖达斯的对手知道这一点,在它死后的瞬间,直接控制了它的尸骨,并召唤了出去。” 他看向大家,认真地说:“最糟糕的情况出现了。” 第一一四章 降临!异世之神冥妖王 “到能通往矿脉的最近洞口还有多远?”悠奇看向向导,“需要多少时间?” 向导深吸了口气,“大家都全速奔跑的话,五分钟,不……或许,三分钟就可以。” 悠奇扭头看了一眼远处一个正在发出沉闷声响的巨大坑洞,沉声说:“那么,大家可以开始跑了。” 他的话后半句直接被岩石翻滚的巨响淹没,于是,所有人都没有抬腿。 克雷恩忍不住也看往那个方向,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中,一双巨大的骨爪猛地抓住了大坑的边缘,紧接着,一段没有头的颈骨缓缓从里面伸了出来,好像自己还有脑袋一样颇为滑稽的左右转动了一下,坚硬的骨节,摩擦出刺耳的噪音。 仅从大小上看也知道,这就是祖达斯,死后没能成功骨化,反而被强大的力量当作骨架傀儡召唤出去的祖达斯。 “跑!都还发什么呆!跑啊!”克雷恩大喊着跳下岩石,拉着还在惊呆中的琳迪和悠奇一起率先向前狂奔出去。 就在反应最迟钝的矮人也抱头开始奔跑的时候,一阵狂风吹来,雷鸣一样的振翅声中,白森森的尸龙骨架腾空而起,无法发出咆哮声的祖达斯本能的先摆出了一个吼叫的姿势,跟着,向队伍这边直接滑翔俯冲而来。 “不行!甩不开的!”向导大喊道,“就近找洞窟避难!快!” 随着这句话,大家像是被提醒了一样猛然转弯,向着洞穴密布的石壁冲去。 马上,众人耳中就听到了与之前听到过的怨灵尖叫无比相似、但声音要巨大数倍的一声狂啸,伴随那刺耳的声波,他们面前的平地上,突然出现了一大片被骨柱环绕的黑色阴影,那深渊一样的区域中,无数只黑色的骨爪向上伸出,拼命地凌空抓握,仿佛溺水之人在期待最后的救命浮木。 这是灵能系中阶亡灵魔法,怨念之渊,任何进入其中的生物,都会被那些舞动的爪子牢牢缠住,许久不得脱身。 除了成为致命的屏障阻挡了所有同伴逃亡的路线外,这魔法的释放还说明了一件事。 向导一边指挥大家分散绕路躲开那片被释放了魔法的区域,一边向着格瑞娜大喊:“被操控的骨头架子是怎么用出亡灵魔法的!” 格瑞娜一边忙着把没收住脚一头栽了进去的矮人从怨念之渊里扯出来,一边大叫着回答:“我怎么知道!也许它身上带着个强力的怨灵吧!” “也许,就是死掉的祖达斯自己。”克雷恩不时抽空回头看一眼空中逼近的骨龙,发现那骨架的颈部在中途向着另一边的尸龙躯体转过去了好一会儿,猜测着说。 “这不就等于咱们是在和一个直接骨化了的精英尸龙作战吗?”洛森玛一脚把想要回头出拳的特尔斯踢向前方,怒吼道。 “你们有关于这个的作战计划吗?”悠奇冲着怨念之渊另一边拼命跑步的温瑟喊道。 “有!”温瑟很生气地喊了回来,“但那时候我身边的人数是现在的两倍还多!” 队伍的速度几乎已经提升到了极限,但飞行就是飞行,在最快的塔布蕾丝距离最近的洞口还有不到十米的时候,可怖的庞然大物终于还是滑翔到他们的前方,在撞碎了一大片石头后,沉重的落在地上,挡住了所有人的去路。 一具没有头的骨架,却仍在这一刻散发出足以令绝大多数人腿软的惊人龙威。 没有退路,可行的选择,只剩下了战斗。 “别怕!这不是活着的骨龙!只是个被操纵的骨架!比真正的祖达斯,肯定弱了不止一点!”向导大声提振着士气。 只是,面对着这种抬起头才能看清全貌的怪物,这样的话好像并没有多大效果。 但这句话却提醒了悠奇,他立刻转头对格瑞娜喊道:“激活饰品!马上!快!” 面如土色的格瑞娜本能的听从命令掏出饰品,奋力高高举起。 明明这里离镇魂石矿脉如此之近,可周围的空气中,竟然看不到一个浮游的幽灵,被饰品探照出的唯一一个光球,位于骨龙脊柱的中央,简直就像一个小小的太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能量。 似乎对自己被发现的事情感到有些不满,祖达斯的幽灵再次尖啸出声,骨龙随即展开宽大的双翼,向着队伍猛冲而来,在它的双翼尖端,一道道幽魂冲击连珠箭一样飞射出来,与此同时,三片巨大的怨念之渊同时出现,尽管不能直接施放在生物脚下,但也足够挡住整个队伍所有的去路。 数不清的低阶魔法与三个中阶魔法同时放出,向导此前对它实力的判断顿时成了一个笑话。 短时间内判断出损失最小的位置,不少成员都散开两侧,迎着骨龙方向跑去,被幽魂冲击打上几次,总好过被这样巨大的骨龙正面碾压。 “笨蛋!刻意留下的安全区能随便进吗!”悠奇连忙怒吼着制止,但已经有几个急于逃命的同伴冲了过去。 他们刚刚硬抗着幽魂冲击的伤害进入侧方,那巨大的骨龙却突然急停下来,接着,那猛然震动了一下的身躯上,迅速地射出数道死灰色的细长光柱,直接瞄向两侧的躲避者。 和幽魂冲击的精神伤害为主完全不同,死亡之光的狙杀,可以造成真正的贯通伤口,接二连三的痛呼声中,人类弓手、矮人、向导和护卫队员全部受伤倒下,塔布蕾丝和洛森玛仗着速度惊人勉强躲过,而那个一瞬间被逼到死角的女性鹿属自然系法师,则只能眼睁睁看着两道光柱穿过自己的头颅,然后,抽搐着倒下。 一直凝视着祖达斯幽灵动向的悠奇马上移动到克雷恩身边,飞快地交代了几句,接着,他抬手召出永凝之歌,澎湃的斗气转眼布满全身。 “都散开!优先自保!”挥起永凝之歌斩出一片冰刺挡下骨龙射来的幽魂冲击,悠奇一边从正面冲向祖达斯,一边大喊道,“我找到对付这家伙的办法了!” 仿佛对悠奇的这种说法感到非常不屑,祖达斯猛地向空中跳起,坚硬的长尾以破开岩石的恐怖力道向着正面冲来的他扫去。 别无选择的悠奇只能向侧面飞身纵出。 而就在这时,祖达斯双翼一展,七八道死亡之光集中射向半空中的悠奇。 悠奇凌空一翻,永凝之歌急速斜斩,魔力所及之处,一面冰墙拔地而起,将来势汹汹的光柱尽数反射散开。他不等落地,永凝之歌又从高处狠狠斩下,随着半透明的剑刃划出森冷的光弧,祖达斯的动作突然变得迟缓了几分,灰白交错的骨架上,瞬间笼罩了一层不易察觉的寒霜。 但这样的攻击对悠奇自身好像也是极大的消耗,他出手之后,落地那一下竟然没有站稳,而是在翻滚之后颇为狼狈的多冲了两步,才勉强站直。 趁着祖达斯的注意力都在悠奇身上,两侧的伤员挣扎着逃开,正面方向的同伴也谨慎地后退,只有特尔斯蹦跶着跑到悠奇身边,不甘心的指着祖达斯飞在上空的身躯喊:“我去打它几拳会不会坏你的事?” 悠奇看了一眼已经和琳迪一起躲入一列岩石后悄然移动的克雷恩,笑着点了点头,“不会,我就是希望你能活着回来。我这冻结迟缓不了它多久。” “有一小会儿足够了!”特尔斯双眼一亮,一拳打在自己掌心,疾冲向前,吼道,“帮个忙吧,洛森玛!” 洛森玛向着祖达斯的方向亮了亮牙齿,也大步冲了过去,“好!打下几块骨头来,让我咬几口!” 两个兽灵相距还有三四米的时候,特尔斯双脚一蹬,斜上高高跳起,洛森玛紧随其后,两人在四五米高的地方上下相叠,洛森玛一拳向上击出,大喝:“去吧!” 特尔斯借着一拳之力再度上窜,瞬间上到了比祖达斯还要高出一米多的地方。 一片幽魂冲击雨点般袭来,特尔斯却连眼都不眨,紧盯着一圈晃动光芒中心唯一的空隙,斗气凝集,一拳挥出,狮王拳·追猎! 穿过幽魂冲击的特尔斯直接落在祖达斯的背上,结果刚一踩实,就因为上面的霜滋溜滑了一跤,一屁股坐在突起的骨刺上,疼得他嗷的惨叫一声,又蹦了起来。 落在地上的洛森玛仰头看见这一幕,忍不住抬手狠狠拍了一下脑门。 已经退到安全地带的塞拉举起法杖,淡蓝色的光华环绕住蹲下喘息的悠奇,把一道道温和的力量注入进去。 悠奇对着背后比了一个拇指,笑着喊道:“正是时候,不然小狮子可真要倒霉了。” 祖达斯的怨灵尖啸着控制骨架转向,似乎想去岩壁那边把特尔斯蹭下去。 但被塞拉瞬间补充了大半精力的悠奇在此时又一次配合着嘴里的咒文挥下了永凝之歌。 好似一朵浓云凭空出现,巨大的冰雾团直接将近三十米长的骨架全部包裹在里面,骨翼挥动调集魔力的时候,连下面的人都能听到骨节之间冰凌咯吱碎裂的刺耳声响。 “冻死我了!”特尔斯大喊了一句,接着一手抓住突起的骨刺稳住身形,另一手高高举起,狠狠一拳砸下,狮王拳·怒击! 第一重拳劲破开了骨骼上附着的浓稠魔力,第二重拳劲爆发的时候,那巨大的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浮现出一道令特尔斯非常满意的裂纹。 向导瞪着眼看向上面,喊:“蠢狮子!别白费力气了!这东西是靠魔力驱动的,除非你把骨头全打碎,不然没用!” “那我就全打碎!”特尔斯大吼回去,跟着又是一拳怒击砸下。 祖达斯的幽灵似乎开始感到愤怒,随着魔力的流淌,大片的寒霜飞快的融化消失,连迟钝的特尔斯也能感觉到的冥府之力漩涡般涌动聚集。 “应该是什么高阶亡灵魔法。特尔斯,快下来!”悠奇仰头看着空中,一边大喊,一边用手势示意下面的同伴再退远些。 怨念之渊早已消失,同伴不由得都往悠奇身后的方向退去。 特尔斯双拳齐出,狠狠一招狮王拳·煌咬砸下,硬是把被打裂的那根脊骨生生轰断,才借着骨翼扬起带出的波动,向后倒翻了个跟头坠了下去。 洛森玛还等在下面,一招柔气拳将他接住,拽着他凌空躲过数道死亡之光,飞快向后撤走。 黑色的波纹猛然从祖达斯的周围扩散开来,一片浓稠的黑雾随之降临,腥臭的气味瞬间飘散,还没来得及离开那片范围的洛森玛和特尔斯速度突然就慢了下来,脸上也一起露出了极为痛苦的神情。 “是万物凋零!神啊,快把他们两个弄出来!不然会直接从内部烂掉的!”格瑞娜急切地喊道,求助一样的看向其他同伴。 塞拉连忙把魔法护罩套在他们身上,悠奇上前两步,从互相搀扶的两个兽灵身后召出一根冰柱,借着护罩对冲击的吸收,直接把他们两个抛了出来。 “这家伙疯了。”洛森玛喘息着跑了两步,确认黑雾不会再追上她之后,才一口血唾沫吐到一边,骂道,“竟然把自己也放在万物凋零里,不知道这样下去它那一套破骨头也扛不了多久吗?” 悠奇看着在黑雾中依然在持续施法的祖达斯,轻声说:“也许,它自己也想毁掉这被控制的残躯吧。” 但既然是被控制,下令的主人当然不会允许祖达斯擅自在自己释放的魔法中自行了断。大概是新的指令来到,祖达斯痛苦的扭动了一下,理论上可以持续许久的万物凋零就这样被强行中断,没有头的骨龙在空中突然翻滚了一圈,猛然俯冲下来。 悠奇迅速向克雷恩那个方向冲去,手里的永凝之歌挑衅一样的举起。 怒火全部被吸引到悠奇身上,骨龙倾斜身躯,跟着在半空转向。 悠奇突然停下脚步,举剑竖斩,大喊:“快!就是现在!” 数道巨大的冰柱窜起,把骨龙本就倾斜的身躯重重一顶,整个脊背,包括光球所在的接近头部的位置,全部暴露在这个方向。 克雷恩和琳迪同时从岩石后闪出,张弓搭箭,一起射出瞬击·穿魂之刺。 两只绑着驱灵护符的箭矢,准确无误的钉入到光球包裹的那根骨头上! 祖达斯的怨灵发出令人耳膜刺痛的悠长尖啸,回**的声音中,巨大的骨架骤然失去了魔力的托举,那只不过是个架子的双翼连真正的滑翔也做不到,立刻向地面坠落下去。 克雷恩和琳迪承受着反噬坐倒在地上,满怀希望的看着护符在龙骨上发出柔和的光。 那光芒将祖达斯的怨灵勉强推离开骨架,飘**到空中的光球不甘心的盘旋了一圈,紧接着,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吸住,惨号一声飞往他们要去的那个方向,转眼离开了饰品的侦测范围。 悠奇连忙抢过格瑞娜手中的饰品,往腕带上一系,追向那边跑了几步。 依靠魔力扩大侦测范围的饰品在悠奇手上扩大到更加广阔的范围,不过尽管如此,大家也只来得及看到一条细长的光尾,拖向镇魂石所在的那边。 “解决了吗?”温瑟握紧法杖,看着坠落在岩石上摔得四分五裂的龙骨问道。 “不,只是靠护符的驱灵特性,把祖达斯的幽灵驱离了这堆骨头而已。”悠奇快步过去,从骨头上拔下带着护符的箭,“没想到这没花一个铜角的,最后反倒真派得上用场。” “那不过是一个死去的幽灵,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力量!”格瑞娜根本不能相信地大喊起来,“它的灵魂难道是被活抽出来的吗?” “不一定,”悠奇很冷静地说,“别忘了,这里还有个能强化增幅所有亡灵类的怪物在,给一个幽灵赋予它原本的实力,对那怪物来说应该不是很难。” “会是那个赫达兹吗?”塞拉趁着治疗术的间隙,不安地问。 坚信神而产生动力的宗教信徒,在对手有可能具有神位的情况下,积极性会迅速消失也是正常的。 连温瑟的脸上也露出很是动摇的表情,“我在想,咱们是不是该考虑避免全灭的方法了。” 悠奇搀着克雷恩和琳迪走到队伍这边,苦笑着说:“如果你想的是放弃任务折返,那我只能很抱歉的说,已经来不及了。祖达斯幽灵离去的那个方向,一个我不需要特地感应都能发现的强大气息正在迅速靠近,不用一分钟,就能出现在咱们视野里。” 鬣狗的凶残好斗浮现在洛森玛眼底,她磨了磨牙,说:“没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个在自己的世界吃了败仗的丧家犬,咱们全都加把劲,就算杀不了它,把它先打倒总有可能吧。” 特尔斯嘿嘿笑着晃了晃胳膊,“管它是什么神,他就算能杀了我,我就不信还能让我打不中它一拳。到时候看我轰歪它的鼻子!” 向导打量着旁边被撞掉了一层的石壁,说:“要不要进洞里躲躲?还来得及。” “不,已经来不及了。”悠奇紧紧握住永凝之歌,转过身去。 他们原本要去的方向的一块巨大岩石上,突然钻出了一个冥妖。 说是冥妖,似乎又有些不太恰当,普通的冥妖只有半米多高,立起来也就是琳迪的大小。 而眼前的这个,即使在这种距离下估算,也至少有四米肩高,周身灰白色的绒毛上,还流动着一片片仿佛有生命一样的黑雾。 它的脖子上也顶着一个巨大的头骨,罩住了它的脑袋。 这下所有人都知道,祖达斯的头去了哪儿。 “汝等,缘何进犯吾的家园。”蹩脚艰涩的通用语带着连老学究都不会使的别扭腔调,回**在大家的耳边。 悠奇伸手拦住张嘴要骂的特尔斯,考虑着沟通的可能性,说:“我们只是为了几块矿石而来,并没有进犯您领土的意思。拿到之后,我们马上就走。” “吾乃冥妖王,此地一切,已归吾所有。”这怪物的声音浑厚而缓慢,听上去到真有点神的感觉。 “那,您能否容许我们借用几小块呢?”悠奇露出和善的笑容,把永凝之歌小心的藏到身后。 克雷恩揉了揉胳膊,把琳迪拉到自己身后。他的感知范围虽然还没有主动扩大到那边,但光是这么看过去,所有的本能就都在急切的示警,简直像是闻到了豹子味道的小羊。 还没有过什么力量能在如此遥远的距离下给他这么沉重的压迫感,而他可以确定,对方其实还并没试图展示什么。 冥妖王安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思考,跟着,它缓缓说道:“欲求神之礼,当献牺牲祭,汝等,供品何在?” 向导压低声音骂道:“哪儿来的供品啊!谁他娘的能想到来这鬼地方还要拜神!” 悠奇大概还是想以安抚为主,以他的实力,很容易判断出和面前冥妖王开战的胜率,“能不打最好,干掉这家伙的概率,差不多是零。” 他躬身行礼,尊敬地问道:“请问,您想要什么样的供品呢?我们可以尽量准备。” 洛森玛拍了一下脑门,嘟囔着说:“万一要牲畜,咱们去抓蜘蛛来充数吗?要是拜大祭,难道要我现在教塞拉和琳迪跳那种绕火堆的舞?跳那个的时候可不能穿衣服啊!” 冥妖王的思维却好像并不那么复杂,它抬起前爪,遥遥指向克雷恩,“他,灵魂的味道很有趣,献上他的灵魂,吾准许汝等带走想要的石头。” 乌姿立刻站到了克雷恩身边,戒备地扫视了一圈其他同伴,似乎是在担心有人为了不和这个怪物作战而对克雷恩下手。 悠奇苦笑着往前走了几步,说:“看来,谈判失败了。” 看出他已经准备动手,特尔斯亢奋地咬了咬牙,一个箭步冲到和他并排,笑嘻嘻地说:“你说我能打碎它脑袋上的骨头吗?” 克雷恩深吸了口气,握紧弓也走了上去,“以前我也许还会考虑一下把自己当作祭品之类的傻话。但现在,我只想给它脑袋上来一箭。” 其他同伴的斗志并不太高,向导和护卫队员甚至还忍不住后退了几步。格瑞娜突然冲上前去,紧张地说:“悠奇,你……你把饰品的范围扩大到它背后一点的地方。” 悠奇皱了皱眉,但还是照办了。 一直蔓延到冥妖王身前的时候,探测范围中还没有出现一个幽灵。 而那范围扩大到冥妖王身后的瞬间,那仅仅被照出来不到两米的一小片区域中,就已经出现了密集到无法形容的无数光球。 悠奇正要继续扩大范围看看到底有多少怨灵被集中在冥妖王身后,结果,那小小的饰品已经承载不住这么巨大的阴沉能量,砰的一声,碎成了一片骨渣。 “汝等,欲冒犯神威?”冥妖王向前踏了一步,双眼的光芒犹如探灯一样自尸龙头骨中射出,扫过队伍众人。 “信你你才是神。”悠奇把手里的饰品碎渣丢到一边,“不信你,你也就是只个头大点会说话的怪物而已。论可怕程度,蕾希亚阿姨发火的时候可比你吓人多了。” “你的阿姨那么可怕吗?”克雷恩笑了起来,手指紧紧捏住了箭。 “是啊,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发脾气的时候曾经自己干掉了一座城。”悠奇再次开始有意识的挑衅,“哪儿像这家伙,占了一个大地洞,就觉得自己了不起了。多半是耗子转世的。” “赠予无礼之辈,唯有死亡。”冥妖王说完,身躯轻轻一颤,从它的背后,十几个光点突然出现,飘落到悠奇他们前方。 那些光点一落到地面上,就飞快的变大长高,转眼,连皮甲武器也凭空出现,赫然变成了一个个强壮勇武的冒险者,而且,其中就有不久前才阵亡的那位女性鹿属法师! 那个男性鹿属法师情不自禁地惊叫了一声,要不是塔布蕾丝一脚把他踹倒,他可能就要忍不住跑过去和同胞相认。 “这算什么?幽灵部下?”特尔斯很不愉快地瞪着眼,“这也太瞧不起咱们了吧,弄点鬼就想打发?” “如果这怪物真能把幽灵短时间实体化恢复原本的实力作战,那这也就是热身运动而已。”悠奇眯起眼睛,扭头压低声音说,“克雷恩,去小声通知后面,开打之后马上散开,各自想办法找机会逃走,争取迂回逃进和镇魂石矿脉相通的洞里。这怪物个头不小,估计追不进去,安全一点算一点。” “琳迪,你去。”克雷恩拍了拍琳迪的肩膀,把任务传递了出去,脚下没有一点要动的意思。 “那咱们就来开场好了。”悠奇微微一笑,把剑尖轻轻插入地面,“我估计这些幽灵的实力应该比不上真活着的时候,咱们一起全力出击应该可以轻松解决。” “啰啰嗦嗦的,打就是了!”特尔斯早等得没了耐心,一看对面两个重甲战士率先冲锋过来,也懒得理会里头有没有死在之前的同伴,大喝一声,狮王拳·追猎正面迎上。 “那咱们呢?”克雷恩缓缓拉开弓,炽热的斗气从灵魂中激**涌出,夺目的红光从弓身连接到箭簇,迅速融为一体。 “打倒有机会跑当然最好。希望能想办法把那怪物引下场,有机会绕到后面的话,咱们短时间内的绝对速度应该比它快。”悠奇将魔力运到永凝之歌的剑刃上,缓缓说道,“不管怎样,得先清理了这些喽罗。” 他提高声音,对着已经杀入敌阵的特尔斯大喊:“跳!向上跳!” 特尔斯正仗着动作敏捷左一拳右一拳在对面的战士脸上轰得爽快,冷不丁听到这句,心里还有些不太情愿。 但探险至此,他对悠奇多少还是有些服气,一边忍不住多补了一拳打凹冲上来的某剑士腹甲,一边顺势深蹲,然后斗气爆发,猛然高高跳起。 “这一批就交给我了。”悠奇把永凝之歌猛地向地下一送,大半刺入岩石之中。 紧接着,早已蔓延开的森寒力量猛烈地向上爆发,数十道交错的冰刺狼牙般从四周向中心涌出,直接把被实体化的幽灵击碎成星星点点的光末。 “一下引度了这么多,真是做了大好事啊。”洛森玛抱着手肘走到悠奇身边,“我能帮上什么忙吗?” “能让那个冥妖王亲自下场,咱们就有机会逃掉。”悠奇拔起永凝之歌,收掉冰刺让哇哇乱叫的特尔斯平安落地,不是很抱期望地说,“可惜……难度很大。如果这家伙和冥妖的属性近似,那肯定会不停地放出这种实体化的幽灵来增幅作战。” “希望向导能带着温瑟他们先绕过去。”克雷恩将斗气聚集,瞄向冥妖王身后再度飞出的十几个光点,“这里的幽灵再多,我觉得也有打完的时候,并不是没有胜算吧。” 但这十几个光点却并没落到他们面前,而是突然飞散开来,冲向了正试图悄悄迂回的其他人。 “啧,这糟糕的小把戏看来被识破了啊。”悠奇回头大喊,“不要恋战!能打赢就打,打不赢就逃!” 琳迪往克雷恩这边刚走到一半,一只巨大的蜥蜴型怪物就在她眼前由光球化成实体,她满腹担忧顿时转为三连震**箭劈头盖脸射给对手,爆开漫天光尘。 克雷恩、悠奇他们几个精锐散开帮忙的情况下,这一批实体化的幽灵也很快被击败,并没造成什么像样的损失。 “我估计幽灵实体化后,能力大概不到原来的三分之一。”一直在留心感应的悠奇迅速作出判断,大声提醒,“不用紧张,咱们对付得了!” 冥妖王矗立在岩石上静静看着,一批幽灵被击溃,它就放出下一批,发光的双眼不住的扫视着正在战斗的每一个成员,像是在观察什么。 每一批幽灵的实力都比上一批要强,渐渐地,悠奇和克雷恩都开始感到有些吃力,同时也惊讶地发现,在一批批的幽灵战死后,原本准备四散迂回的队伍,竟然不知不觉又聚回到一起。 当第七批光点降临的时候,温瑟和塞拉的动作同时变得僵硬而停滞,四只眼睛一起看向站在后排的一个熟悉身影。 “怎么会……您……您不是应该在巨龙的骨架那里吗?”看着一脸冷漠举起法杖的雷系法师,温瑟有些崩溃地大喊。 “别说蠢话了。”悠奇横臂把他拦住,“因沃姆连自己都没保住,怎么可能让这群幽灵平安无事。” 克雷恩的动作一僵,射出一记破甲箭打断雷系法师的吟唱后,匆忙闪到悠奇身边,有些担心地问:“你说,因沃姆会不会也……” 他的话还没问完,周围的大地就突然微微颤抖了几下。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两团比之前所有幽灵都明亮数十倍的光球缓缓飘出,分别落在他们两侧。 旋即,伴随着耀眼的光芒和震慑人心的嘶吼,两只庞大的巨兽同时从左右现身。 尸龙祖达斯,火龙因沃姆,降临! 第一一五章 戏耍!愈发深沉的绝望 “跑!向后跑!”看到两只龙的身躯浮现的刹那,悠奇猛一挥手,大喊。 这次,大家的行动几乎都赶在了命令之前,他的话音传过去的时候,还没动腿的已经只剩下了特尔斯。 哪怕只有生前三分之一不到的力量,一只精英火龙和一只精英尸龙的组合也绝对不是他们现在这样的队伍可以抵挡下来的。 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逃,能多快就多快。 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中,因沃姆与祖达斯同时起飞,对仓皇逃窜的他们展开追击。 尽管悠奇匆忙给速度较慢的同伴施加上神行术,但展翼腾飞的巨龙依然不费什么力气的追了上来。 “好吧,这次……看来需要拼一把了。”悠奇举起永凝之歌,对剑轻轻说了一句,跟着猛然转身,双臂高举,一剑挥下。 无数圣歌陡然响起,随着悠奇微微发颤的双臂将大量魔力和斗气注入,一道水晶般的冰墙凭空浮现,因沃姆和祖达斯转弯不及,结结实实的撞在上面。 冰墙当然抵挡不住两只二三十米长的巨龙,瞬间被撞得粉碎,但碎裂的冰块掉落在空中,竟然又变成了一道道如利齿交错的冰柱。 被冰柱刺中的地方,厚实的坚冰迅速浮现蔓延,转眼就把两只巨龙一起冻结在空中,被宽阔的冰墙高高举起。 “能坚持多久?”克雷恩快步赶到悠奇身边,蹲下问。 悠奇的牙关紧咬,浑身的肌肉都因不断用力而微微抽搐,他摇了摇头,说:“力量……太强,又是隔空,最多能禁锢一小会儿。让他们……快跑!” 其实不必他提醒,即便两只龙都被冻住,真正停下脚步也只有担心克雷恩的琳迪自己而已,其余的同伴,都飞快地朝着最近的岩壁洞穴冲去。 这时,一股奇怪的波动突然从冥妖王所在的方向传来,紧接着,空中的巨冰轰然碎裂了一半,因沃姆昂头怒吼,率先冲了出来,龙口一张,一团炽热的火球滚滚落下。 悠奇不得不拔剑起身,与克雷恩一起向后跳开。 足以震动大地的爆炸声中,祖达斯也顺利脱困,伸颈长鸣,音波所到之处,一道道幽魂冲击从地下突然冒出,把快要接近岩壁的大家几乎全部击倒在地。 “帮我争取几十秒,行吗?”克雷恩咬了咬牙,向着悠奇说。 悠奇抬手蹭了蹭嘴角的血丝,笑着说:“好,我尽力而为。不过出于属性考虑,我建议你的目标选成祖达斯比较好。” “那因沃姆怎么处理?”克雷恩抬头看着被控制的火龙放射着血红光芒的双眼,飞快地问。 “到时候我来想办法。”悠奇举剑指向祖达斯,“你可以开始聚气了。” 就在上空的因沃姆却不想给他们这个反击的机会,鲜红色的皮翼猛然一挥,两道火墙拔地而起,前后把他们两个夹在中央。 琳迪的脸色瞬间惨白一片,不过马上,她就发觉火墙中的气息没有丝毫减弱,反而是离得太近的她险些被火焰波及,连忙向后退开数步,担心地喊道:“克雷恩!悠奇!你们没事吧?” 一道白光从火墙中急升而起,正要向下方冒险者们发起致命一击的祖达斯的动作突然在半空定住,随着从天而降的白光一层层缠绕上去,它又一次被冻入到巨大的冰棺之中。 因沃姆愤怒地吼叫俯冲,同时收起了火墙,黑烟散去,才露出里面被三层冰壁重重保护住的悠奇和克雷恩。 看到因沃姆的龙爪向着聚气的克雷恩抓去,琳迪毅然举起手中的弓,被龙威压制的斗志重新因怒火而点燃,瞄着因沃姆的眼睛,两只破甲箭呼啸射出。 因沃姆扭头躲避,利爪依然不肯改变目标。 眼看就要抓中克雷恩的时候,悠奇突然回头一斩,一根冰柱顿时横在它的爪中,让它不由自主地握住抓碎。 “就知道你会下来!”悠奇冷笑一声,猛地高高跳起,单手一抓龙翼翻身一跃,落在了因沃姆背上。 他一手抓住龙鳞,一手举起永凝之歌,随着浑厚的斗气涌向剑锋,那半透明的剑刃竟以一种奇妙的韵律微微颤抖起来。 斗气的涡流迅速扩大,被高度压缩的中心部位,突然迸发出犹如夕阳一样的血红光芒。 普通的剑,恐怕承受不住这样高强度的压力。 因沃姆也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它昂首拉高身躯,想要靠翻转把悠奇摔落,再也顾不得另一边还有个正在挣脱束缚的祖达斯。 而祖达斯的上方,炽热的红色波动已经出现,水纹一样**漾开来。 克雷恩的四周,无数火焰一样的红光狰狞地跃动,那把遗迹庇佑之弓一边散发着热浪,一边也在微微颤动。 琳迪目瞪口呆地感知着他们两个扩散出的气息,一种让她极为挫败的感觉顿时弥漫在心头。 随着一样的奇怪波动从冥妖王那边传来,祖达斯的双翼猛然破开了厚实的冰棺,灰白色的尸龙咆哮着甩开身上的碎冰,挣扎着想要躲开。 但从前方的地上,狮王拳·飞牙和外式·坠同时飞来,结结实实砸在了它摇动的头上。 几乎同时,温瑟和那个鹿属法师一起放出凝气锁,一左一右禁锢住祖达斯的双翼。 眩晕与束缚,总算把挣脱出来的祖达斯留在了原地。 箭矢冲天而起,仿佛能碾碎一切的火球,轰然坠落。 比起对血肉傀儡时那生涩的一击,这次克雷恩的技巧更加熟练,投入的魔力也更多,从光波中骤然砸下的火球,足足有祖达斯体长的三分之一那么大。 “趴下!”随着洛森玛的大喊,祖达斯附近的全部成员都转身跳出,双手抱头趴在了地上。 连不远处的洞窟石壁都震出了细长的裂纹,焰刺·流星爆击的炸裂,一瞬间就吞噬了祖达斯扭动的躯体。 而直到这时,因沃姆的翻滚还是没有甩掉背上的悠奇,他剑尖上的凝聚红光突然爆发开来,围绕着剑刃形成了一道暗红色的螺旋。 他一剑挥下,凝气斩一系进阶到顶点的可怕杀招,就此出手。 凄煌斩! 永凝之歌携带着开山裂石的斗气狠狠劈入因沃姆的脊背,火红色的鳞片顿时变得犹如陈旧纸张一样脆弱,崩裂开足以称得上可怕的伤口。 重伤的巨龙痛苦的嘶鸣顿时掩盖了另一边的爆炸声,随着伤口中大量的光点逸散出来,因沃姆的身躯也向着地面坠落下去。 但凄煌斩的威力,才不过发挥了一小半而已。 悠奇踩稳脚下,双手握剑猛然一抽,将永凝之歌拔出同时,顺势向后跳了出去。 一片暗红的光辉在伤口内收缩凝聚,接着,以比之前的闪光弹还要耀眼的可怕态势爆发开来。 被那光芒瞬间吞噬,因沃姆的怒吼都被打断,像被一颗暗红太阳吸住,巨大的龙躯在那几秒中丝毫动弹不得,只能无力的承受与光芒一起爆发的力量反反复复的冲击。 那壮观的景象,竟让看到的人不由自主地感到悲凉哀伤。 凄绝辉煌之剑,果然名不虚传。 因沃姆从光芒中坠落下来的时候,另一边的祖达斯也熊熊燃烧着摔在地上。 即使是力量大幅削弱的巨龙,悠奇和克雷恩的攻击也已经足够令人惊愕万分。本来已经只剩下逃跑念头的同伴,都重新燃起了取胜的希望。 “其实我本来只想给大家争取个逃跑的机会而已。非逼我玩这么大。”悠奇苦笑着跑到琳迪身边,喘息着说,“帮我狙击那边过来的法师,这之后很长时间里我的魔法抗性都是零,强点的法师出手可能会要了我的命。” 克雷恩忍耐着反噬的剧痛也跑来和他们汇合,虽然不算完全失去战斗力,但被那种痛楚骚扰的情况下,他连瞄准也不太做得到。之后这一会儿的战斗,还真的需要交给同伴才行。 在那位雷系法师的率领下,先前的那批幽灵队伍气势汹汹杀了过来。稍微提振了一些士气的友方在洛森玛的呼喊下终于重整旗鼓,掉头杀了回来。 乌姿显然还是只想负责克雷恩的安危,她毫不犹豫飞扑到空中变身猛虎,咆哮着将冲锋过来的两个战士一起摁在地上,连续撕咬成破碎的光粉。 琳迪尽责的盯住了对面的每一个法师,先是连发破甲箭直接击倒了来不及躲避的三个,跟着穿刺箭大显神威,直接隔着拦路的战士把那个雷系法师射伤,两发震**箭紧随其后,在温瑟和塞拉痛苦的注视中将那个幽灵彻底超度。 就在他们迅速清理掉这一批幽灵勇士的时候,远处镇魂石矿脉的方向突然传来一阵明显的震动感,几乎所有人,都察觉到周围的时空似乎出现了一段短暂的扭曲。 “怎么回事?”克雷恩的感觉最为清楚,毕竟从进入地穴开始,这里弥漫的力量就一直在和他产生着断断续续的共鸣,“那边……好象又开了什么口子。” 悠奇皱着眉把感应力迅速铺了过去,跟着睁大了眼睛,说:“该死!上这家伙的当了!它不亲自出手,而是一批批让幽灵实体化杀过来,就是为了让咱们全力出手,靠力量的冲击引发不稳定的次元裂隙!它多半是想把冥府那边的冥妖都带到这个世界来!” 琳迪一箭射死对面的幽灵弓手,说:“它直接让手下这两只龙互殴不就完了,来欺负咱们干什么?” 悠奇苦笑着说:“因沃姆和祖达斯看着像复活了一样,其实不过是借用了赫达兹的力量临时现形而已,同源的力量碰撞在一起,多半会彼此交融,生成不了它想要的剧烈震**。刚才我和克雷恩那一下,起码帮它转移来了上百只冥妖。” 眼见又一批光点落地变化,向着这边冲来,克雷恩活动了一下还有些酸痛的胳膊,说:“这家伙手上的幽灵太多了,这么打,咱们迟早要完。” 的确,抵抗的同伴们有不少都已经伤痕累累疲惫不堪,即使那两只巨龙就此一蹶不振爬不起来,大家也不可能再坚持几波。 “你还有多少余力?”悠奇扭过头,问。 克雷恩深呼吸了两次,低声说:“至少一半。” “好。”悠奇举起永凝之歌,轻轻亲吻了一下剑锋,“干掉这两头龙,然后……来冲击一下冥妖王的宝座吧。既然它擅长的是控制和增幅,说不定它的本体,会意外的弱呢。” “希望如此。”克雷恩抓紧弓,拉起琳迪的小手握了一下,向着祖达斯的方向跑去,“因沃姆的超度就拜托你了!我去干掉那只大僵尸!” “好啊。”悠奇笑着走向挣扎爬起的因沃姆,“反正冰与火,本来就是唱歌都能弄出一地血的关系。” 但就在他和克雷恩出手之前,怒吼的巨龙突然又变回成虚无的光球,飞快的飘回冥妖王那边。 “哼,看来这地穴里最强的幽灵应该就是这两个家伙,它也不舍得就这么浪费掉。”悠奇无奈地摇了摇头,也不知道冥妖王什么时候能可以把这两只巨龙再放出来,只有先转向同伴那边,帮忙干掉新来的幽灵队伍。 随着克雷恩、悠奇和琳迪的归队,其他成员的压力立刻减小了许多。 又一批幽灵被打倒后,冥妖王那边竟然沉寂了下来,像个用完了箭的弓手,不再有任何后续。 “这鬼东西,又在打什么主意?”悠奇不解地看着那边,“是发现咱们要冲过去,所以准备亲自作战了吗?” “干脆趁这个机会逃跑吧。离那边的洞已经不远了,进去的话,不管通到哪里,应该都比留在这儿对付这个怪物要好吧?”向导喘着粗气大声说道,她的胳膊和腿都在流血,精力也已经消耗到濒临极限。 “好吧。”悠奇叹了口气,“再这样下去,咱们也确实要被消耗致死。走吧,先去洞里往深处躲一阵。看看之后有没有机会悄悄潜入镇魂石矿脉那边。” 特尔斯有些遗憾的看了那边一眼,叉着腰站在原地,一直等到全都动身,才默默跟在了最后。 不过,特尔斯并不需要遗憾太久。 翻过一道突起的岩石后,他们就再次看到了赫达兹。 魁梧的冥妖王仿佛早已料到了他们的动向,正安静地趴在布满洞穴的石壁前,龙头骨中射出的目光,冷冷扫过每一个同伴的身上。 “这家伙还挺聪明,看起来早知道咱们要往这边跑。”洛森玛抬起拳头蹭了蹭鼻子,“悠奇,怎么办?趁机往镇魂石那边跑吗?” “别忘了那边还有上百只刚来的冥妖。那么多小东西一起放幽魂冲击,也是个大麻烦。”悠奇盯着赫达兹的身躯,衡量着怎么做才能把损失减小到最少,“如果我能拖住它一会儿,你们都冲过去,好象成功的可能性会大一些。” 克雷恩把手搭上他的肩膀,摇了摇头,“我敢打赌,赫达兹的亡灵魔法绝对不会弱,你的抗性现在可是零,去送死吗?而且都这时候了,哪儿还顾得上镇魂石的事。” 悠奇沉声说:“不,我反倒觉得镇魂石是咱们最后的希望。还记得流传在草原的传说吗?守护镇魂石的死亡之神的分身。” “那应该只是传说而已吧。”克雷恩皱着眉,手中的箭尖片刻不离的瞄准着冥妖王不断转动的头颅。 “不一定。”悠奇指了指赫达兹,压低声音说,“这个空间比咱们想象的更不稳定,你进来时候引发的共鸣,就能撕裂次元召来这样的怪物,那如果你直接和矿脉接触引发共鸣呢?” 克雷恩苦笑着说:“按我平常的运气,我觉得说不定会把其他三个异世界的神王也一起召过来。” “那样的话,咱们就只好闭上眼躺下等死了。”悠奇叹了口气,“光靠咱们,绝对赢不了赫达兹。” “不试试看怎么知道!”特尔斯不满地在悠奇肩上捶了一拳,“不管什么对手,只要尽全力去打,就不可能没有赢的机会。” 悠奇微微摇头,说:“如果面前是一个擂台,我会同意你的想法。但现在作为指挥,我考虑的不能那么简单。” “你想得太复杂了,你看那家伙卧在那儿瞪着眼看了咱们半天了,连动都不敢动,怕它干什么!”特尔斯拳掌交击,哼了一声,“你们要是急着去拿石头,就赶紧走,我来和这家伙较量一下。估计,能帮你们争取个几分钟吧。” 听到最后一句,克雷恩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特尔斯,别干蠢事。还不到那么绝望的境地!” 特尔斯咧嘴笑了出来,“你才蠢咧,我说的几分钟,是说我只要几分钟就能把那家伙打得连它亲娘都不认识。” “够了,别逞强了。”洛森玛一拳塞住了特尔斯的嘴,“这家伙的确是个可怕的对手,我尾巴的毛都竖起来了。” 塔布蕾丝扁了扁嘴,摸了摸光秃秃的屁股后面,小声抱怨了一句什么。 也许是生存了不知道几千年的缘故,赫达兹的耐心好得惊人,他们一边商量一边往镇魂石矿脉的方向悄悄挪了将近十米,它也依然没有什么动作,只是用夜灯一样的眼睛安静地看着。 “不管了!我的任务是帮你们探矿挖矿,不是和这种怪物打架!”到了靠近一道石梁的地方,那个矮人突然大叫着跳起翻了过去,背着鹤嘴锄往向导之前提过的矿脉所在跑去。 既然通往矿脉的洞口都做有记号,那么剩余这点距离,不用人带路也一样。 静止沉默的压力远比作战时的紧张更影响斗志,赫达兹的凝视之下,每个同伴的心弦都已经绷得比克雷恩的弓弦还紧,矮人这一带头,就像河道的堤坝突然出现了豁口,跟着,就是顺理成章地轰然倒塌。 看着向导和那个护卫队员也跟往矮人那边,赶在形势失控之前,悠奇一剑挥下斩在地上,大喊:“找最近的镇魂石洞穴冲进去!” 一列冰刺从他的剑尖落地之处飞快延伸向赫达兹,在赫达兹的面前猛然分开,化作一圈冰牢。 他迅速拔起剑,看着冰牢中纹丝不动的赫达兹小心翼翼的后退了几步,确认它依然没有任何动作后,这才转身跟着克雷恩、琳迪保持在队伍最后追了过去。 “奇怪,悠奇,你不觉得,这个赫达兹有点太老实了吗?”克雷恩跑出几步,有些不安地说,“而且,我的感知范围一直保持在最大,它到底是怎么无声无息突然出现在那儿的?” 悠奇猛地停住脚步,他扭过头,指着赫达兹的方向,“快,破甲箭!” 克雷恩毫不犹豫回头一箭射出,瞄向赫达兹的脖子。 破甲箭即将到达时,悠奇直接用魔力碎掉了那间冰牢,带着呼啸破风声的箭矢,准确无误的命中了赫达兹的喉咙。 可是,却没有任何击中的实感。 那支锋锐无比的破甲箭,竟然直接从赫达兹的身躯上穿了过去,射入到后方不远的石壁中,一直没入到箭羽之处。 “这……这是怎么回事?”克雷恩和折返回来的琳迪同时惊叫出声。 的确,这世上存在一些可以制造分身幻象的魔法、技巧和药剂,但那些幻象一样会受到真实的伤害,而且通常都会比本体脆弱数倍。 如果这是赫达兹的幻象,那至少,也该被破甲箭击碎消失才对。 “这很可能是它用强大力量暂时扭曲空间制造出来的投影,也就是说,刚才咱们一直对峙了半天的,根本就是个镜子里的虚像!”悠奇连忙转身,向着大家冲刺的方向疾跑两步,大喊,“停下!不要过去!” 乌姿和格瑞娜本来就没有离开克雷恩和悠奇太远,一听这话,立刻掉头跑了回来,本来就不甘不愿的特尔斯马上停住了脚步,洛森玛和塔布蕾丝也狐疑地转过身。 但那个矮人和两个断脊者依然在狂奔,男性鹿属法师和人类弓手也只是稍微停顿了一下,就继续飞快的迈步追去。 温瑟和塞拉迟疑着停在中间,有点不知所措的前后打量着分裂开的队伍。 马上,选择的结果,就呈现在他们眼前。 翻过下一个山坡的矮人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大叫:“为……为什么你在这儿?你……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跟着,传来了向导近似于崩溃的狂呼:“拼了!干掉这个灰毛混蛋!” 落在最后的那个弓手站在山坡上,近乎疯狂的一箭箭向下面射着,与此同时,连石壁都被震动起来的怨灵哀鸣悲歌般响起。 那声音持续了几秒之后,化作一声尖利到令人耳朵发痛的长啸。 无数由怨灵化作的光柱,从山坡后猛烈地爆发开来。 和这一次的安魂曲相比,提灯蜥的那一击,简直就像是孩子的把戏。 山坡上的那个弓手反应并不算慢,有提灯蜥的经验在前,他从一开始就选择了转身逃亡。 安魂曲爆发的瞬间,他已经跑下了那个并不太短的山坡。 可赫达兹的安魂曲不仅范围远超提灯蜥,辐射出的光柱密度也远不是那次能比。 就在温瑟眼前几十米外的地方,三四道光柱从那弓手的身体中毫无阻碍的穿过,消失在几米之后。 那弓手满面惊愕地又跑出了两步,接着,数道红线从他的额头蓦然出现,飞快的向下延伸。他拼命想要再迈出一步,但移动了的,却仅仅是他身体的四分之一。 冲击力已经强到可以比的上最锋利的刀,直到四分五裂之前,那弓手都没意识到死亡其实已经降临…… “赫达兹这家伙到底想干什么!”克雷恩愤怒地吼道,快步往温瑟那边冲了过去。 悠奇一边奔跑起来,一边抬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巨大的撞击痕迹,有些无奈地说:“我觉得,它可能是无聊了太久,想逗咱们玩玩,就像……它耍弄祖达斯一样。” 特尔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吼:“那我可得让它知道,我们狮子不是好玩的!” “有什么好办法吗?”克雷恩扭头问追上来的悠奇。 悠奇低头斟酌了一下,咬牙说:“也许还有一点机会。只要……能争取到一个空隙,让我用永凝之歌直接击中它。哪怕只能困住它一小会儿,咱们就有机会冲到镇魂石矿脉那边。” “之后呢?”洛森玛把拳头上的绷带紧了一下,看着他问。 “之后的事,之后再想吧。”悠奇苦笑着说,“如果那时候还有命在的话。” 山坡的那一边就是赫达兹,他们汇合之后,看着那撒上了一大片血污的地面,一时间竟然对跨越那里感到无法克制的恐惧。 那是和被龙威震慑时近似的,从灵魂深处涌出的本能战栗。 而赫达兹究竟展现了几分实力,谁也不知道。 “悠奇、克雷恩,非常抱歉,我……不打算再继续这样战斗下去了。”温瑟的脸上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对我来说,教会的使命更加重要。我不打算欺瞒什么,一会儿如果你们会和赫达兹开战,我将带着塞拉用翔空阵冲去镇魂石所在的地方。这……可能是我完成任务最后的机会。” “没关系,”拦住怒气快从眼睛里冲出来的琳迪,克雷恩抢先说,“我已经很感谢你了,要不是你带来这么多人,幽冥地穴现在这种情况,光我们几个肯定来不到这里。” 格瑞娜坐在地上鄙夷地看了温瑟一眼,把想说的话硬是咽了回去。 塞拉十分不满地盯着温瑟,被温瑟严厉地瞪了一眼后,才气鼓鼓地抓紧法杖,趴到了他的背上。 她把法杖挥下,把保存在其中的护罩加给了悠奇他们,低声说了句:“对不起。” 没人对此做出什么回应,因为大家的注意力,瞬间都集中到了山坡那边。 随着几声亢奋的嘶叫,七八只冥妖从那里冒出了头,奇形怪状的头骨保护着的脑袋们转动着看了一圈,一起欢呼一声,纷纷跑向了那个人类弓手七零八落的尸块。 它们两个一组,半站半爬地抬起了那几片尸体,也不理会就在不远处的冒险者们,自顾自又沿着山坡爬了上去,很快消失在山坡另一边。 “它们这是干什么?”琳迪脸色发白声音发颤地说,“不会……是捡去吃吧?” “要真是吃就好了。”格瑞娜的手指在剧烈的颤抖,“我感觉到……那边有亡灵魔法正在进行,而且,是操控系。” “相信剩下的大家,没有谁希望被这么耍弄到死吧?”悠奇深吸口气,举起了永凝之歌,“去拼一场吧。不过一定要记住,尽量制造机会,让我冻住赫达兹。那样的话,咱们就还有一线生机。” “好!”特尔斯顿时站起,“我打歪它的鼻子,然后你来砍。” “格瑞娜,你帮不上什么忙。不行,就先去一边找个洞穴进去躲躲吧。”悠奇拍了拍格瑞娜的肩,“如果我们成功,会通知你一声的。” 格瑞娜瞥了温瑟那边一眼,哼了一声,“我起码还很强壮,可以用我的法杖去砸它的脑袋。咱们是一起来的,当然要一起走!” “好吧,那么,去吧!”悠奇抬腿迈步,一个神行术直接冲在最前。 克雷恩对温瑟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们也准备吧,如果能顺利拿到镇魂石,而我没机会了的话,请帮我给玛莎他们带一大块,谢谢。” 温瑟紧紧绷着脸,发动法术带着背后的塞拉浮到空中,点了点头,“我会的。” 剩下的同伴行动的速度都不算慢,冲过散发着刺鼻味道的那一摊血,翻过稍微有些陡的山坡后,悠奇的永凝之歌已经放倒了所有挡路的冥妖。 不过,只有七只而已。 之前的冥妖已经拖着尸体远远逃走,而悠奇却并没有追击过去。 因为就在他面前五六米外的地方,摆着一堆尸块。 不用仔细打量,也猜得出那些就是在近距离吃下了赫达兹一记安魂曲的同伴们。 当然,仔细打量也看不出什么,也就能勉强分辨出其中短一些的胳膊腿属于那个矮人而已。 赫达兹退到了更远一些的地方,显然,他还是没打算直接和冒险者们交手,至于到底是为了再多开几次次元裂隙还是单纯为了好玩,已经没人有心思揣测了。 因为那些尸块,竟然被摆放成了一个颇为高大的怪异人形,唯一留下的脑袋属于向导,被端端正正摆在了躯干部位的中央,看起来,就像是要进行什么邪恶的祭祀一样。 “格瑞娜,这……该不会是?”悠奇用剑指着被流淌的黑雾隐约笼罩的尸块,有些不太相信地问。 格瑞娜摇了摇头,颤声说:“普通的亡灵巫师绝对做不到,可……可它不是异世界的神吗?” “你们在说什……”克雷恩正在开口询问,就看到那堆被摆放得颇为规律的尸块突然动了起来。 就像有只无形的巨手在操纵一样,分散的尸块迅速的向中央拼合,根本不属于同一个主人的残躯转眼就拼凑成一个把向导头颅包裹在肚子里的高大怪物。 接着,那怪物咆哮着站了起来。 克雷恩也认出了这个不算陌生的对手。 一个在他眼前由他同伴的尸体拼接而成的血肉傀儡! 第一一六章 败北!来自冥府的悲歌 近三米高的血肉傀儡以惊人的速度冲来时,悠奇毫不犹豫的迎了上去,大喝:“上!尽快解决这个大块头!” 他们的确不能再磨蹭,远处冥妖王的身边,那几个冥妖正叽叽喳喳叫唤着把弓手的尸体拼合回完整的模样,从刚才瞬间召唤起血肉傀儡的强大能力来看,赫达兹还不定要再放出个什么来。 而且,这个血肉傀儡的手上一把武器都没有,不过是个力气非常大的怪物,威胁应该不会太大。 不过悠奇的作战方式一向比较谨慎,相距数米,他就一道地裂斩一道气刃斩上下砍出,打算先看看这怪物被冥妖王增幅到了怎么样的程度。 结果果然没有让他猜错。 血肉傀儡的手臂猛然一挥,没有使用任何战技,单纯靠肌肉的力量带出的气流,就把两道锋锐的波动正面抵消。 一见到这惊人的攻击,悠奇果断转向侧纵,同时连挥三剑,一边用气刃斩连发阻挡血肉傀儡的冲锋速度,一边大喊:“都小心!这怪物的力气大的吓人!” “拼力气的事交给我!”特尔斯大喝一声,双拳在肋侧一夹,斗气冲天而起,把他头发都带的高高直竖。 借着狮王拳·追猎的迅猛前冲,特尔斯一瞬间超过了跑在前面的洛森玛和塔布蕾丝,聚满斗气的拳头结结实实地和血肉傀儡的手臂正面撞在一起。 随着一声好似牛皮巨鼓被重锤猛击一样的闷响,碎石崩裂,特尔斯的双腿直接陷入地面将近一半,而他肩头暴突而起的肌肉,也猛然迸出数道血丝。 但特尔斯连半步也没有退,他像钉子一样死死钉在原地,也不顾右臂的肌肉都已经有些发紫,一声雄浑狮吼,狮王拳·煌咬左右开弓,重重砸在血肉傀儡的腰腹! 在与追猎的对抗中就被震得向后仰去,重心失去稳定的血肉傀儡无法抵抗这更加凶猛的一击,在两股巨力的剪压下竟然颇为狼狈的打横翻滚着飞了出去。 因反噬而双臂短暂麻痹的特尔斯咧嘴一笑,“力气也没多大嘛!” 塔布蕾丝闪电般从他身边冲过,纵身一跳,以刺客的技巧凌空猛然加速,血肉傀儡才刚落地,她的双脚就已经踩在了它的身上,手中一双匕首同时下刺,准确无比的刺入到向导头颅所在的地方,气锥破的威力,毫不留情的从内部爆发开来。 血肉傀儡的身躯剧烈的一震,三双胳膊同时向塔布蕾丝夹击过去。 但轻盈迅速的兽灵刺客当然不会被这种粗笨的攻击打中,抽出匕首的下一瞬,她的身影已经向后退出了数米之遥。 血肉傀儡挣扎着站起,塔布蕾丝的攻击给它造成的伤害显然不低,几只胳膊的动作都变得不太灵活。 结果这时,克雷恩和琳迪的震**箭一前一后射来,克雷恩的那一箭更是以惊人的准确度直接射入到塔布蕾丝留下的匕首伤口中。 一阵剧烈的鼓胀之后,血肉傀儡躯体的接缝中冒出一片细碎的光,跟着,缓缓向后倒下,砸起了一片细碎的石块。 洛森玛稍微有些遗憾的晃了晃已经准备出手的拳头,不解恨一样的在血肉傀儡的脚上踢了一下。 “好了,别把精力用在倒下的对手身上!”话音传来,悠奇的身影已经急冲向远处的冥妖王。 克雷恩也对那被拼起的弓手尸体上流转的气息感到非常不安,他一边快步赶上,一边张弓搭箭,一记爆裂箭射了过去。 冥妖王的头微微一转,一道幽魂冲击立刻迎了上来,将爆裂箭引爆在半途。 爆炸声响起的同时,又是十几个光点从冥妖王背后飘落,迅速实体化为一排狰狞的怪物,光提灯蜥就有三只。 这样的混战显然不是悄悄通过的好机会,在斜后方观望的温瑟不得不带着塞拉往远处躲了躲。 不过这些怪物大都是亡灵类,像提灯蜥这样本身就要依靠怨灵能量的并不在少数,实力减弱的幅度自然非常夸张,悠奇停步聚气,横剑一斩,审判之刃所到之处,光尘飞扬,瞬间就消灭了将近一半对手。 随着克雷恩和琳迪的致命连射,洛森玛柔气拳大显神威,当塔布蕾丝匕首交错剪断空中仅剩的一只噬灵蜂后,这次差一点能赶上出手的就成了特尔斯。 几个核心成员不断冲杀,格瑞娜和随便捡了身皮甲的乌姿只能跟在后面。 但他们的注意力依然十分集中,格瑞娜一注意到熟悉的魔力波动,就立刻高声提醒:“小心!那具尸体被制成变异活尸了!” 果然,冥妖王已经慢悠悠地往后退去,只把那具尸体留在原处,它才走开两步,那尸体就噌得一下站了起来,一身肌肉猛然暴凸,把一个瘦小灵敏的弓箭手硬是变成了一个高大粗壮的怪物。 “连血肉傀儡都干掉了,一个活尸算个屁啊。”特尔斯不屑地撇了撇嘴,一副马上就要冲上去的样子,“看来这个什么王多半也是没招了。” 格瑞娜的表情突然僵住,跟着,她慌张的大吼:“不对!那不是活尸!是祭品!” “祭品?”克雷恩愣了一下,旋即马上反应过来,抬手一记爆裂箭射向那活尸的脑袋。 温瑟退开得有些远,并没听清这边的示警,他看到对手仅剩下一个活尸,立刻驱动翔空阵,背着塞拉在靠近岩壁随时可以转弯冲进洞里的距离飞快低空冲出,看来,倒真是对镇魂石势在必得。 火光爆开,刻意加重了魔力投入的爆裂箭立刻把那刚成型的变异活尸脑袋炸掉了半个。 但似乎,还是晚了一步。 没有饰品可以探测附近的情况,无数突然出现的光点瞬间密集地钻入到活尸的身躯中,随着轰然爆开的浓稠黑雾,克雷恩和悠奇同时感觉到了那股熟悉却强大了许多的气息。 黑铠、黑剑,仿佛带着冥府深处的无穷恨意,怨灵骑士,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 “小心幽冥一击!”最熟悉怨灵骑士战斗方式的悠奇急忙大叫,神行术立刻释放在移动速度最慢的格瑞娜身上。 但怨灵骑士的头一歪,猛然被拉长成线的黑烟,竟然指向了另一边飞行的温瑟。 那把要命的黑剑,一秒不到就已经出现在塞拉的身旁! 作为一个优秀的法师,温瑟即使在持续施法的状态下,也有足够的余力留意周围的情况,更何况,翔空阵这种高速移动的魔法本来就非常需要同样高速的反应。 不然这世上肯定每年都会多出不少撞死在路上的风系法师。 所以怨灵骑士的幽冥一击以被增幅的可怕范围突然捕捉到他和塞拉的时候,他几乎同时调转了方向,毫不犹豫向着悠奇、克雷恩那边飞去。 可即便是这么迅速的反应,那柄可怕的黑剑还是堪堪擦过了塞拉的后背,把她的法师袍直接割开到变成废料,露出一大片霜白色的脊背。 “集中!”悠奇大声下令,“互相帮忙防御!我来找机会冻住它!” 克雷恩握着弓,对这种几乎等于是在瞬移的敌人来说,普通射击的威力完全可以无视,而悠奇的计划,显然也不是个好主意,“别忘了你还要耗费精神力,冥妖王的魔力谁知道有多少,一直冻结下去可能先倒下的会是你吧!” “实质性的杀伤对它来说效果太差……”悠奇看着身边这些基本都不能造成魔法杀伤的同伴,恍然大悟,“难怪这家伙要先对温瑟和塞拉下手!该死,保护他们!” 这两三句话的功夫,怨灵骑士的身影就已经在温瑟的身旁又出现了两次,塞拉的法杖被削断了一小截,温瑟的杖头也被砍掉了一半。 尽管十分狼狈,但他们总算是仗着翔空阵的高速赶了过来,黑剑再次从旁边挥下的时候,悠奇的永凝之歌从旁斩来,直接把不断发出嘶鸣的恐怖剑锋从中截断。 “真遗憾呢,偷跑计划失败了。”洛森玛毫不客气的讥刺了一句,跟着向前一冲,抱起塞拉扑向一边,躲开怨灵骑士鬼魅一样的追击。 温瑟举起法杖,保存在其中的风刃近距离发出,正面切过怨灵骑士的胸膛,看着那迅速恢复的伤口,不禁有些绝望地说:“依我看,魔法对它造成的伤害好像也不算什么。” “不。”悠奇帮格瑞娜挡开一击,很有把握地说,“比起我砍出来的结果,这家伙的气息明显减弱得更多。” 悠奇自己能保护住的同伴毕竟有限,这个被大幅强化过的怨灵骑士不光黑剑的恢复速度格外惊人,幽冥一击的间隔也短得可怕,从出现至今,全部的常规攻击都被这瞬移一样的斩击取代,把琳迪、特尔斯、洛森玛和塔布蕾丝逼得好像兔子一样越跳越远。 相对速度慢了不少的乌姿就狼狈得多,如果不是克雷恩用破甲箭帮忙阻击黑剑,她可能已经死了大约两次。 塞拉的辅助法术一个接一个地释放,看那小巧嘴唇上飞快褪去的血色,之前就消耗很大的她明显已经出现了魔力透支的迹象。 温瑟双手握住法杖开始聚魔,看着那闪动的黑烟,他非常不自信地问:“我可以换上更强的魔法,但是,该怎样才能打中它?” 悠奇紧挨着他和塞拉、格瑞娜背靠背形成的三角,挡开一剑后,喘息着说:“我会想办法给它减速,实在不行,就先冻住它。” 克雷恩在一旁发现了蹊跷的地方,“悠奇,你……有没有发现,咱们两个一直都没受到攻击!” 悠奇苦笑着回答:“那位冥妖王可能还指望咱们帮它打开次元裂隙吧。” “我现在只想在它脑袋上开缝。”克雷恩恼火地一箭射出,帮琳迪击断了半截黑剑。 意识到这样下去全员覆灭不过是时间问题,温瑟紧皱眉心,终于还是开口,低声吟唱起了繁复的咒语。 大概是用上了之前打算飞去矿脉的留存魔力,他的法师袍迅速鼓**飘起,一连串克雷恩感到非常熟悉但解读不出具体含义的上古咒文从他的嘴里冒出,淡绿色的光辉构成的复杂文字围绕着法杖浮现,旋转飞舞,在杖头剩下的几颗宝石的移动中组合成精美的法阵。 怨灵骑士似乎察觉到了危机,它的攻击变得更加疯狂,在冒险者之间不断拉长的黑烟之线差点就连成了奇妙的图形。 悠奇一边抵挡着针对温瑟和塞拉更加密集的攻势,一边念动咒语向怨灵骑士放出一片冰雾,糟糕的是,怨灵骑士挥剑的动作的确慢了不少,但幽冥一击的高速移动却没有半点衰减的迹象。 “必须封印住它的战技才行!”悠奇大喊,“克雷恩、琳迪,你们谁会封技箭?更高级的封印射击也行!” 琳迪喘息着回答,“我不会。那个有点太复杂了。” 她不会,战技全部由她教授的克雷恩当然不可能无师自通。 塞拉拄着法杖小声说:“我……我可以用魔法试试看。” 悠奇狠狠一剑把怨灵骑士当胸切开,看它冒出一股黑烟闪去别处,才回头问:“你还有魔力?” 塞拉咬了咬牙,“有。” 说着,她挺直瘦小的身躯,稚嫩的脸上终于浮现出属于她实际年龄的坚毅神情,一道道光晕从她略微隆起的胸膛中扩散开来,决定她生命的灵魂之力,就此化为她临时使用的能量。 虽然实质类伤害对怨灵骑士的效果极为有限,但悠奇的永凝之歌本身就附有冰元素杀伤,克雷恩的射击也都被遗迹庇佑之弓加持过,连续不断的攻击下,怨灵骑士的气势还是明显减弱了不少。 “好!有机会!”看塞拉施法接近尾声,悠奇挥剑斜斩,一大片寒气再次减慢了怨灵骑士挥剑的动作。 这就意味着,它的幽冥一击需要更多时间来完成。 塞拉果断挥出手中的半根法杖,一片水光闪动着包围住怨灵骑士,转眼融进它的身躯之中。她低下头,疲惫地说:“大概……能封印十几秒。温瑟……拜托了。” 看到温瑟把法杖猛地举起,悠奇连忙一剑插入地面,用冰柱把从怨灵骑士身边扑出去的特尔斯顶飞倒十几米外。 这一下并不夸张,因为温瑟施放的,是克雷恩曾在迷雾森林见过一次、短短十几秒就把雾猿群几乎全灭的极·龙卷! 在外围的同伴立刻退到更加安全的地方,离得最近的特尔斯更是四肢并用爬着冲离了那肆虐的巨大风柱。 温瑟他们所在的距离也并不安全,缭乱的风刃险些波及到这边,悠奇不得不用永凝之歌调集魔力,竖起一道冰墙抵挡。 塞拉疲惫的后退两步,过于透支的身体终于还是坐倒在地上,看着狂怒的龙卷渐渐消失,她轻声问:“解决了吗?” 然而,这世界用最残酷的嘲弄回答了她的问题。 一道黑烟从尚未完全消失的风柱中闪出,伤痕累累几乎被撕碎的怨灵骑士,瞬间出现在她的身后,已经解除了封印的幽冥一击,狠狠切入她细嫩的颈窝,斩断了脆弱的锁骨,就像撕开一片初春的树叶,轻而易举地从她的肋下砍出。 “塞……拉……”在极·龙卷的反噬中被定身而不能移动分毫,赶在魔法结束前扭过头来的温瑟只能勉强从唇缝里挤出悲鸣一样的低哑呻吟。 随着塞拉被斩下的残躯在飞溅的血花中离开身体,他圆睁的双目,瞬间泪如泉涌。 怨灵骑士一击得手,毫不停歇再次发动幽冥一击,这次的目标,则换成了给予它重创的温瑟。 这时悠奇已经收回了维持冰墙的永凝之歌,尽管力量稍微有些断档,但还是成功截断了挥下的黑剑。 感受到冥妖王那边又传来诡异的波动,悠奇趁着怨灵骑士转去袭击特尔斯他们的空当,连忙一剑斩下,用冰柱把塞拉的尸块分开抛到两边,大喊:“毁掉尸体!快!” 不能再让赫达兹召出下一个怨灵骑士了,克雷恩咬了咬牙,不敢去看温瑟的表情,两支爆裂箭分别射出,立刻将塞拉吞没在腾起的火球之中。 狂怒的连续攻击之后,重伤的怨灵骑士终于减缓了幽冥一击的节奏,得到喘息之机的特尔斯总算不用狼狈地窜来跳去,狮王拳还聊胜于无的打碎了怨灵骑士的一片胸铠。 一记震**箭破入怨灵骑士的腹部,克雷恩大声问:“刚才的极·龙卷没有造成裂隙吗?” 悠奇摇了摇头,苦笑着说:“看来,共鸣似乎是必要的前提。” 怨灵骑士的身躯已经彻底残破不堪,靠怨灵能量回复的速度大不如前,被悠奇再次斩断的黑剑足足十几秒才复原了不到一半。它把下一次幽冥一击的目标定为最远端的塔布蕾丝,一剑斩空,突然开始向后退去,又拉开几米距离的情况下,它将黑剑举起,转眼间,碎石漂浮,气流卷动,扭曲的黑色剑锋上,浑厚的力量飞快的聚集。 “该死!”看出这是毁灭之刃·乱的起手,悠奇立刻猫腰前纵,离弦之箭一样向着怨灵骑士疾冲过去。 眼前的怨灵骑士比断脊者的召唤物要强大不止一档,一旦被放出十道以上的毁灭之刃,即使悠奇能够自保,对其他同伴也是极为致命的打击。 至少,格瑞娜和温瑟就几乎没有生还可能。 圣歌响起,缭绕回**,赶在怨灵骑士举剑挥下之前,悠奇总算抢先一步刺中了它,坚硬厚实的冰棺瞬间将它的身躯包裹在里面,牢牢禁锢。 “接着怎么办?”悠奇向后退开两步,“解封之后,毁灭之刃就要乱飞了。” 让大家逃跑吗?克雷恩犹豫了一下,看了一眼远处冷冷注视着这边的赫达兹,很显然,那位冥妖王还没打算放过他们,也许悠奇猜得没错,它还在等待再次打开次元裂隙的机会。 反噬的定身终于结束,温瑟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他双手撑地,抬起眼看了看身边不远处的大摊血污,那……就是塞拉留在这世上的最后痕迹。 无法抑制的悲愤夺去了作为法师的理智,温瑟紧握法杖站了起来,随着透支灵魂之力的光弧一圈圈从胸膛中扩散出来,他抬起头,在满脸泪痕中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没关系,我……来干掉它,我!来!干!掉!它——!” “温蒂瑟尔大人,我从未像此刻这样恳求您的力量。我愿用我此后的生命,我所有的能量,来换取它最彻底的毁灭……”温瑟闭上通红的双眼,把法杖插在地上,再次睁开的时候,他的眼瞳中,都已充斥着绿色的幽光。 上古的咒文开始吟唱,强大的魔力汹涌流淌,周围的一切,都随着法杖的颤抖而震**。 赫达兹低吼一声,一股能量波动向着冰棺的方向震**而来。 “想得美!”悠奇怒喝一声,反手劈下,一列冰柱拔地而起,被那股波动转眼破坏成碎裂的冰渣。 赫达兹往前迈了两步,突然抬起了一只前爪,他背后的空气中,顿时射出近百道幽魂冲击,直冲温瑟而去。 “我来!”特尔斯双拳猛地插入地下,跟着用力一掀,巨大的岩板硬是被他掀飞出去,落往温瑟身边,好似一道竖起的高墙,挡在侧面。 “蠢狮子!你扔得也太大了!”洛森玛连忙飞身扑去,落在石墙之后,低吼一声双臂举起,把吸收了幽魂冲击的威力结果倒向温瑟快要把他拍死在下面的岩板死死扛住。 不愿看着赫达兹这样在远处耀武扬威,琳迪将弓拉到最满,一记破甲箭远远射了过去。 赫达兹的喉咙里咕噜了一声,抬爪把箭矢拦腰打断,跟着微一仰头,一列魔力凝化而成的骨刺裂石而出,径直延伸向依然在专注施法的温瑟。 “躲开!”意识到洛森玛看不见石板外迅速逼近的危险,特尔斯猛地跳起,直接一招狮王拳·追猎打在洛森玛侧面,把她从石板后打得横飞出去。 接着,升起的骨刺把坚硬的石墙破坏成无数碎裂的小块,特尔斯也不得不向后一跳避开。 但温瑟安然无恙。 第一阶段的施法恰好结束,高阶魔法特有的屏障已经形成,在缓缓旋转的绿色光罩前,凶猛的骨刺突然变得不堪一击,一根根崩坏成白色的碎渣。 悠奇深吸口气,把神行术加给自己,跟着飞快冲向温瑟的后方,看到颤动的法杖突然裂成数片,他猛一回头,解开了怨灵骑士的冰棺,“交给你了!” 怨灵骑士的攻击已经发动,毁灭之刃·乱这样可怕的技巧,当然不可能随心所欲的在最后阶段中断,冰棺开解之后,它手中的黑剑别无选择的落下,十四五道气刃惊人的排成一线,犹如能撕碎一切的利齿。 在元素魔法中,风系的伤害能力屈居火、雷之下,即使温瑟发动的魔法已经是风魔法伤害的顶点,在同样的投入下,威力依然会远不如之前大家见识过的桑蒂莉尔之怒。 但温瑟投入的是他能调动的所有,他释放的,是燃烧了大半生命的极·苍穹断裂! 随着他前伸的双手,绿色的光芒仿佛一把透明巨剑打横斩过,所有的毁灭之刃同时迎来了毁灭,后面的怨灵骑士也被强大的力量瞬间撕成数片,旋即被狂风卷碎吹散,消失的无影无踪。 温瑟的手没有停,他猛一转身,向着赫达兹那边狠狠一甩。 那仿佛能摧毁一切的斩切,马上落在了冥妖王的身上! 也许是之前过于轻松的压制让它放松了警惕,也许是连这样强大的魔法它也并没放在眼里,但不论如何,远处静静观看的赫达兹并没有躲避,甚至连格挡的动作也没来得及做出。 绿色的幽光就这样以可以切断天空的气势,从它胸前狠狠斩过。 皮开,肉绽。 那高大的身躯几乎被这魔法砍成两截,狰狞的裂口后部,连闪动着黑芒的骨节都被割断,只剩下一层外皮依旧相连。 换做任何一种正常的生物,这样的创伤都必死无疑。 所有人都满怀期待的看向了赫达兹,包括因反噬的灵魂灼烧与灵魂震颤而痛苦跪下的温瑟。 除了悠奇。 他只看了一眼极·苍穹断裂的结果,就紧握永凝之歌飞快的向着赫达兹冲了过去。 克雷恩也马上意识到,赫达兹不会被这样的攻击杀死,但,这却是暂时封印住它的最佳机会! 为了争取时间,他马上叫来特尔斯,和他一起架起无法走路的温瑟,大喊:“向前冲!去镇魂石那里!” 这句话喊出的同时,悠奇一个箭步上前,高高跳起,手里的永凝之歌奏响洪亮的圣曲,狠狠刺入到赫达兹已经在迅速愈合的伤口之中。 仿佛担心这样的封印仍不够强,悠奇顺势横切,永凝之歌从赫达兹的侧面狠狠砍出,直接刺进它脚边的地面中,魔力到处,冰柱破地而出,成为一圈额外的冰牢,将禁锢着赫达兹的冰棺紧紧围在中央。 “快!快点!这家伙……这家伙的精神力太恐怖了,我坚持不了……多久……”才站起来,悠奇的手臂就开始剧烈的颤抖,永凝之歌也仿佛被什么力量缠绕,不断地摇晃,好像要脱手而飞。 经过身边时,克雷恩忍不住赞叹说:“光是能封印住这个可怕的怪物,就已经很了不起了。” 悠奇的脸色有些发白,“全靠温瑟那简直可以媲美弑神之剑的一击,那一下让赫达兹的气势减弱了不少。不然我都不一定有机会得手。” “你不跟我们一起跑吗?”克雷恩看悠奇没有移动的意思,有些担心地问。 “拉开距离的话,这家伙马上就会脱困。”悠奇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没关系,我捏好了一个神行术,肯定比你们都逃得快。快点去吧,到最近的矿脉洞口里等我。” “一定要逃过来啊。”克雷恩知道这会儿不是婆婆妈妈磨磨蹭蹭的时候,他向着悠奇郑重地点了点头,扶稳温瑟快步往前冲去。 这两句话的功夫,塔布蕾丝和琳迪已经在前方和冥妖交上了手,不过大概是附近的所有怨灵都被赫达兹掌控的缘故,这些脆弱的异界妖物显得不堪一击,很快就死伤十几只,剩下的一哄而散,四处奔逃远去。 “奇怪……怎么突然轻松了?”看着同伴们跑远,只剩下格瑞娜还担心地留在旁边时,悠奇发现身上感受到的沉重压力竟骤然消失得干干净净,他连忙扭头感应向冰棺,冰棺中的气息一点也没有剩下,只残余一片死寂。 难道……它死了?悠奇立刻摇了摇头,连死亡的主宰冥土天使露比爱尔都没能杀掉的怪物,怎么可能被一记风系魔法干掉。 他犹豫了一下,迅速解开冰牢和冰棺。 里面的巨大身躯扑通一下摔在地上,此前一直没有流出的黄色血浆突然喷涌满地,尸龙头骨下方,那粗长的四肢剧烈的**起来,跟着,就在悠奇的眼前,灰白色的兽躯,竟然迅速的萎缩变小,转眼就成了半米左右、普通冥妖的体型,露出了原本被包裹在头骨中的,去壳核桃一样的怪异脑袋。 格瑞娜惊愕地看着这一幕,颤声问:“这是怎么回事?发生了什么事?” “我也在想……”悠奇后退了两步,蓦然间,周围的空间都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感觉,他看了一眼地上已经断成两截的冥妖尸体,一个大胆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这家伙其实已经被毁灭了实体,只剩下意志和精神吗?这样的话,永凝之歌的确没办法束缚住他……糟糕!” 话音未落,他转身向着克雷恩那边追去,唯恐速度不够,连神行术也施放在自己身上。 “大家小心!赫达兹不知道去哪儿了!”还有一段距离,悠奇干脆大声喊了出来。 “什么?”前进的同伴们心中都是一惊,克雷恩更是谨慎地停下了脚步,回头问悠奇,“不知道去哪儿了?” 悠奇紧张地感应着周围的气息变化,“是咱们估计失误了,那家伙其实已经被消灭了实体,仅剩下精神和意志寄宿在一只冥妖身上。难怪从作战开始,他就一直想要让咱们再打开几次次元裂隙,只要有足够多的冥妖存在,它的确可以永远战斗下去。” “也就是说,它很可能会在某只冥妖身上重新降临?”克雷恩扶稳温瑟,往乐观的方向考虑着,“那它再出现之前,咱们起码是安全的,快走吧。” “嗯。特尔斯,你去前面提醒他们一声。”悠奇接过特尔斯的位置,“我和克雷恩带着温瑟能更快一些。格瑞娜,你也快点往前跑,谁知道那鬼东西会从哪里突然冒出来。” 这时,在前方确认目标的塔布蕾丝突然看到了一只冥妖。 那只本该亡命逃窜的怪物站定在原地,像是脑子积了水一样,呆呆地一动不动。 而在它身前不远,就是刻着断脊者记号的洞口! 喜悦让最前的几个同伴都忽略了特尔斯气喘吁吁的叫喊,洛森玛长出了口气,琳迪也收起弓,跟着塔布蕾丝快步往那边跑去。 已经杀掉了十多只冥妖的她们当然不会把落单的个体放在眼里,塔布蕾丝反握匕首,在距离数米的地方轻盈起跳,交剪向冥妖的脖颈。 就在她快要砍中目标的时候,一声刺耳的长啸从冥妖昂起的头颅中传出,匕首像被一堵无形的气墙拦住,怎样也无法再移动半分。 旋即,冥妖的身躯吹气一样迅速胀大,原本的头骨砰然碎裂,肉核桃一样的脑袋上瞬间浮现出狰狞的筋络,一眨眼的功夫,那小小的冥妖就变成了四米多高的冥妖王。 措手不及的塔布蕾丝连忙侧向闪避,但那长满灰毛的手臂更快一步,猛地一伸,就把半空中的苗条身影直接握在了掌中! 第一一七章 共鸣!撕裂次元之壁 “给我放开她!”随着一声怒吼,洛森玛冲前挥臂,外式·突把距离眨眼间缩短,她顺势起跳,一招外式·削狠狠打在冥妖王前肢关节处。 那巨爪本已经把塔布蕾丝握得快要吐血,但洛森玛的奋力一击及时生效,随着压力一轻,塔布蕾丝连忙将手中匕首往爪指根部插去,借力一翻,狼狈跳开。 “看来没有提醒的必要了!”特尔斯从琳迪的身边疾奔而过,跟着她射出的破甲箭直取赫达兹。 大概是还没完全适应全新的躯壳,赫达兹的反应显得略微有些迟钝,洛森玛落到地上,它才挥动手臂向后反击出去,像是在攻击一个看不到的敌人一样滑稽。 特尔斯猛窜一步,一招狮王拳·追猎直击向赫达兹正在试图转身的后腿膝窝。 比起粗长有力的前肢,冥妖的后腿短小软弱,即使被赫达兹增强变大,依然是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 这一拳带着冲力正中关节,竟把这高大的怪物打得身躯一歪,好似单膝跪下一般。 洛森玛默契地从旁出手,里式·浮狠狠打在冥妖王肋侧,拳力虽然还不能让这么巨大的身躯浮空,但也足以让它一个趔趄,差点侧翻倒地。 “给我躺下吧!”特尔斯得势再进,正统无比的狮王拳·怒击凶猛地轰在赫达兹失去重心而降低位置的后肢大腿。 “无礼蛮族……”赫达兹发出一声沉闷的长哼,竟真的被打倒在地,第一次露出了十分狼狈的样子。 “无礼你大爷的鬣狗腿!”本来就满肚子怒气的特尔斯毫不犹豫地跳上冥妖王的身躯,狮王拳·飞牙直接打向大铃铛一样的发光眼睛。 “格瑞娜,保护好温瑟!”一看到赫达兹正被围殴,显然是实力大受更换身体影响,悠奇果断重新召出永凝之歌,把新的神行术加给克雷恩,一前一后冲去支援。 冥妖王抬臂挡住飞牙,结果腋下露出的空隙又被洛森玛的外式·疾一通密集连打,想要起身,可另一只前爪还没撑稳,就被鬼魅一样杀到的塔布蕾丝匕首刺中,气锥破在关节处爆开,让它低吼一声从翻身欲起的动作变成了打滚趴倒。 赫达兹猛一转头,周围的怨灵突然齐声悲鸣。 安魂曲! 这个危险的招数划过心头,还在缠斗中的几个同伴立刻准备逃开。 但马上,赫达兹的力量却突兀的收了起来。 也跟着停下了脚步的悠奇立刻注意到这个奇异的变化,他马上回过头,冲着克雷恩喊:“走!咱们两个靠近它作战,它看上去不太舍得向你我下手!” “原来是这样!”克雷恩也跟着恍然大悟,连忙放弃了保持射击距离的打算,一个箭步直接踏入到危险圈内。 已经恢复了灵能的赫达兹当然不会只有安魂曲这一个手段,即使摒弃掉大范围的杀伤法术,亡灵魔法依然拥有足够多的选择。 赫达兹抬起前肢,数道死亡之光瞄准它肯杀死的目标激射而出。 只可惜此刻它身边的这些对手全都极为灵巧敏捷,除了特尔斯被擦破一道,其余全都毫发无损的重新杀来。 看到克雷恩真的不会被攻击,乌姿犹豫了一下,停住脚步站在了琳迪身后,打消了参战的念头。 “汝等,伎俩,伤不到吾。”在密集的攻势中顶着一身伤口重新爬起,赫达兹晃动着头颅低沉的说。 “是吗?悠奇砍出来的难道其实是刺青?”特尔斯嘲笑着一拳挥向赫达兹的下巴,准备兑现此前说过的话。 “卑微的生物,看来还需要更多的刺激才行……”赫达兹叹息一样地说,庞大的身躯跟着向上跳起,挥舞前肢在岩壁上猛地一捶,原本笨拙的动作突然变得十分灵敏,像只巨大的猿猴,径直扑向不远处射击的琳迪和在她身后暂时休整的乌姿、格瑞娜、温瑟。 “不好!”悠奇连忙挥剑横斩,让一片森冷的冰雾横亘在赫达兹前方,“快逃!” 克雷恩马上抬弓阻击,闪动着刺眼光芒的深红流星在冰雾前方拦截住赫达兹庞大的身躯。 火球带着烟尘滚滚升起,让扑出去的怪物拖曳出一片黑色的尾迹,接着,它一头撞入到那片粘稠浓密的冰雾之中,白霜顿时附着在它的毛皮之外,整个身体也象是钻入到浮力极大的水中,出现了明显的迟滞。 乌姿的反应很快,看到赫达兹向这边扑来的刹那,她就已经拉住了琳迪的胳膊,准备把这个对克雷恩非常重要的女孩拖去安全地带。 但从刚才就停止攻击转而聚气并调集魔力的琳迪脚下却纹丝未动,反而腰背一拧,把乌姿的手挣脱开来。 接着,就在赫达兹狰狞扭曲的头颅从冰雾中钻出的时候,她猛地抬起了手中的弓箭。 水蓝的波纹从她的身躯四周爆发性的扩散,尖锐的箭簇上,竟然出现了好似水球一样的光团。 这是琳迪第一次实际使用这一招,但她坚信,克雷恩能做到的,她也一定能做到。 水怒·深海之威! 弓弦离手,蓄满她全部力量的箭矢却在射出之前失去了控制,出现了小幅的偏差,擦着赫达兹晃动的头颅,钉入到它布满霜冻的焦黑身躯中。 澎湃的海潮之力,立刻从周围向中间强力地压缩,可以媲美暗系重力操控类魔法的能量,拼命撕扯着赫达兹巨大的身体。 一圈一圈的蓝光向内聚拢,不仅把它几乎固定在空中,还压迫着它蜷缩起了四肢,毛发都像被打湿一样紧贴在皮上。 “琳迪以前用过这个高阶战技吗?”悠奇担心地问,“怎么出手那一下好像不太稳。” “没有,她专精的高阶战技是瞬击·穿魂之刺,这一招,我都没听她提过。”克雷恩压抑不住心中的惶恐,抬脚往琳迪那边冲去。 蓝色的光圈消失。 赫达兹却并未被击败,他的四肢舒展开来,依旧气势汹汹的扑下。 这凝聚了琳迪全部能力的一击,只不过把它阻挡了几秒而已。 巨大的阴影彻底降落之前,格瑞娜一脚把温瑟远远踢了出去,而乌姿,则瞬间变为猛虎,一头把琳迪撞向了克雷恩的方向。 留在原处的鬣狗与虎,却再也没有任何躲避的机会。 两只巨大的利爪,裹挟着浑厚凌厉的斗气,把她们狠狠摁进了坚硬的地面之中。 血肉,伴着碎裂的岩石,飞溅。 “乌姿!格瑞娜!”克雷恩抢到跌跌撞撞扑过来的琳迪身边,把她因反噬而迟缓到几乎无法行动的娇小身躯一把抱起,大声喊着同伴的名字。 “渺小,脆弱。”赫达兹沙哑的说着,缓缓转过身,抬起的前爪上,沾染着一大片触目惊心的猩红,“局限于实质身躯的卑微生命,一旦脱离躯壳,就只能任吾摆布。” 那发光的双眼锁住克雷恩愤怒的神情,举高一只前爪,轻轻一晃,格瑞娜和乌姿的形象就虚影一样浮现在它肩头,“出尽全力吧,汝等没有其他机会。” 琳迪紧紧咬着牙,强忍在眼眶的泪水不住地打转,她悲愤地想要站起,可魔力枯竭导致的负面效果让她连腿都一阵阵发软,只能从齿缝里挤出暗哑的低语:“可恶……该死的……混账……” “奇怪的生物。”大概是为了炫耀力量已经彻底转移到新的身体里,赫达兹晃了一下脑袋,远处的尸龙头骨晃晃悠悠的飞来,准确的套在它的脖颈上方,跟着,它满意地舒展了一下身体,随便挥了一下前臂,数道死亡之光射向还瘫坐在地上的温瑟。 “发你爷爷的呆啊!”刚才就悄悄来到附近的洛森玛猛地扑过来,拎起温瑟扑向一边,冲他大吼,“你吓傻了吗!” 温瑟的眼神确实有些涣散,他的手指颤抖着举起来,从脸颊上轻轻蹭下一块刚才沾到的东西,声音比手颤抖的还要厉害:“洛森玛……这……是格瑞娜的……血肉吗?” 洛森玛喘息着看向随时可能追击过来的赫达兹,一把将那一小团红色的软乎碎片抢过来丢在地上,狠狠一脚踩住,“你在缅怀个屁,好鬣狗从不畏惧死亡!她肯那样救你,只说明一件事,她觉得你活着比她有用!” 温瑟浑身一震,散乱的眼神总算迅速聚焦到一起,跟着,落在赫达兹高大的身躯上,“是吗?那……我还真是不能对不起她啊。” 极·苍穹断裂反噬造成的灵魂震颤和灵魂灼烧才消失不久,温瑟的身体依然像一口被倒光了所有东西的布袋,但至少,斗志总算回到了他的身上。 风刃飞向赫达兹脖颈的时候,塔布蕾丝和特尔斯重新赶到了第一线,洛森玛把温瑟往后一扯,也大步冲了过去。 但已经完全适应了新躯体的赫达兹战斗能力近乎爆发性的增长,前臂和特尔斯的狮王拳正面相碰,直接把小狮子轰飞出六七米远,塔布蕾丝的匕首刚刚刺入,气锥破还没来得及爆发,一次撼动地面的震击就把她推出数步,只有洛森玛和悠奇一个柔气拳精熟一个剑技深不可测勉强还能保持在赫达兹身边周旋。 “就算打开次元裂隙,会召唤来的,无非就是一群小冥妖而已。不是吗?”克雷恩喃喃说着,把琳迪挡在身后,缓缓举起了弓。 琳迪连忙拉住他的胳膊,“温瑟不是说,像这样的怪物还有三个吗?” 克雷恩看着赫达兹身边的情况,特尔斯又一次被打飞出去,左臂似乎已经举不起来,塔布蕾丝的匕首都被夹在皮肉中,赤手空拳的刺客即使接近也已经丧失了威胁性,洛森玛使尽浑身解数,还是在冥妖王凶猛的重击下左支右绌,悠奇的永凝之歌已经挥舞到几乎化成白光,却还是被亡灵魔法配合压倒性的力量阻挡在危险区域之外,如果不是赫达兹不肯向他出手,他也不可能继续如此顺畅的进攻。 面对这样不死不灭的敌人,消耗战的结局,等于注定的失败。 “我觉得,应该只有比较强烈的共鸣引发的裂隙才能让赫达兹这样级别的家伙通过。再说……这会儿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克雷恩拉开弓弦,火焰般的光辉再度出现在遗迹庇佑之弓上,“这家伙被打伤后,悠奇就有机会封印住它。就算它再换身体,咱们至少也有一段时间可以逃走。这里离矿脉的洞口已经那么近,只要争取到那点时间就好……” 察觉到克雷恩的身上涌动的只有魔力,而几乎没有调动一点斗气,琳迪吃惊地说:“你……打算用另一招?” “嗯。”克雷恩瞄准赫达兹晃动的头部,轻声说,“流星爆击的反噬会耽误之后的行动,普通的高阶战技我可能成功不了,想来想去,只有冒险试试这招了。” 和附魔射击类似的技巧,但魔力的聚集,却至少提升了十倍,火元素活跃地跳动,整根箭杆都变得像是正在燃烧一样。 附魔射击根据选择的元素不同,在顶点进阶后会成为不同的技能。 而克雷恩选择的,正是属于火元素的高阶附魔射击,焰刺·火龙之牙! 察觉到这边强烈的魔力流,赫达兹蓦然扭过头来,口中发出一阵好似低笑一样的声音,接着,在克雷恩出手的一刹那,它身躯一震,猛地放出一颗巨大的光球。 那光球飘落在赫达兹身前,转瞬化成之前伤口还未愈合的火龙因沃姆。 以火元素伤害为主的火龙之牙,由因沃姆来抵挡,自然最合适不过。 但悠奇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招,他突然回身,手中永凝之歌一转,自下而上挑斩而起,旋即奋力砍落,无数冰锥瞬间把重伤的因沃姆钉在地上,化作一片光尘,终结了作为傀儡的悲惨命运。 两根火柱盘旋围绕的箭矢顿时没了阻碍,直射向赫达兹的咽喉。 不愿意遭受重创的冥妖王立刻扭动脖子想要躲避,但一道凝气锁突然束缚住它的肩颈,把它短暂的固定在原处。 这已足够。 赤红的烈焰随着箭矢愤怒的刺入赫达兹的身躯,熊熊火光,眨眼间将它的头颅连着骨盔一起吞噬。 毛发和皮肉的焦臭,立刻充斥在附近。 伴随着赫达兹的沉闷哼声,不远处靠近石壁的地方,什么都没有的空中,突然划过一串黑色的电弧,接着,好像被锋利的匕首划开的布料,一道裂缝,就这样出现在电弧经过的地方。 一转眼,就扩大到将近两米方圆! 和克雷恩此前见过的次元门造成的同一世界随机传送的裂隙完全不同,通往另一个时空的裂隙,呈现出的完全是那个世界的景象。 红色的河水逆势上流,青色的巨鸦扑翼歌唱,黑色的岩石火花四射,紫色的闪电君临四方。 裂隙就像一扇没有阻隔的窗户,克雷恩的鼻端,甚至已嗅到了那浓重的硫磺味道。 赫达兹扭动着身躯向后退去,在火焰中挣扎着发出一声长啸。 随着啸声穿越那狰狞的裂隙,荒凉的平原上突然冒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冥妖,那些灰白色的怪兽,毫不停顿地向着这扇足够通行的窗口蜂拥而来。 还处于反噬的灵魂震颤之中,克雷恩完全无法使用任何需要斗气或魔法的技能,琳迪只得咬牙举起了弓,想要试图阻止冥妖的涌入。 但火焰中突然射出三道几乎重叠在一起的死亡之光,直指琳迪侧对那边的胸膛。 克雷恩不得不勉强把她扑倒,躲过那致命的威胁。 转眼间,大量的冥妖就从裂隙中爬出,一个个亢奋至极地发出刺耳的尖叫,然后,却连正在被火焰焚烧的赫达兹都不去管,也没有攻向任何一个敌人,竟然飞快地散开逃窜向四面八方。 “果然……是有趣的灵魂。”火光中的赫达兹发出一声奇妙的赞叹,那浑厚低哑的音波还没完全消失,无数幽魂冲击就从地面向上喷涌而出。 所有在附近的成员都吓了一跳,但都没有做出格档或是躲避的动作。 因为那些幽魂冲击的目标,竟然是赫达兹自己。 火焰在剧烈的波动中被牵扯拉长,最后绝望地熄灭。 而被烧得满身炭黑的赫达兹,气息根本没有减弱多少。 “别靠近!退后!”看到仍想偷袭的塔布蕾丝迅速绕到赫达兹背后,一直留意着赫达兹各种变化的悠奇立刻大喊示警。 果然,斗气一直在不正常波动的赫达兹猛地挺身嘶吼,双爪狠狠砸向地面,激起的劲风连冲来的特尔斯都震飞回去,塔布蕾丝更是无从躲避,像个被丢飞的石子一样斜抛出去,一直落到比特尔斯更远一些的地方。 次元裂隙总算缓缓关闭,而这短短的一会儿,穿越过来的冥妖恐怕就有近百只。 “继续,再来攻击吾吧。”赫达兹双爪一分,从面前掀起一块石板,甩手一扔砸向温瑟。 洛森玛飞身一勾,把温瑟飞快拽离原地。 “好了克雷恩,放来的冥妖够多了!”悠奇颇为严厉地瞪了克雷恩一眼,“我来想办法控制住它!” “想办法?想什么办法?”克雷恩抱起琳迪扶她站稳,情绪在不断增大的压力下有些濒临失控,“你和我都不出全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压制的住这个怪物!” “没错,渺小的生物,汝等的机会,已不多。”赫达兹抬起前臂,人型生物一样站直,象是在炫耀自身的力量一般,它双爪横分,大声的咆哮起来。 随着那恐怖的吼声,附近的岩壁都跟着不断地摇晃,大片大片的岩层震动剥落,有些洞口甚至直接被塌方埋葬。 而赫达兹什么技巧都没有使用,它只是单纯的展示了它的力量而已。 温瑟面如死灰的看着毫不费力就引发了一场小型地震的冥妖王,绝望的情绪在眼底迅速的蔓延。 洛森玛摸了摸臀后的半截尾巴,呲着牙喊:“声音大就了不起吗!蠢狮子的嗓门不比你小!” “没错!再嚷嚷我就变身吼给你听!”特尔斯用手背擦掉嘴角的血,再次向赫达兹冲去,“你的脸还欠我一拳呢!” “好吧……”悠奇双手握紧剑柄,一丝微笑浮现在唇角,“反正另外三个来不来,都要先对付了这个才行。克雷恩!反噬结束你就开始准备吧!我先去了!” “好!”克雷恩不断地深呼吸,压制着渐渐衰弱下去的灵魂震颤。 已经没有可调用的魔力,琳迪只能沮丧的站在一边,用没有什么效用的破甲箭远远地骚扰赫达兹的眼睛。 微妙的不甘和挫败,让她不自觉地从克雷恩身边退到了后面两步的位置。 赫达兹的攻击受到悠奇牵制后,两个技艺纯熟的格斗家再度得到发挥空间,塔布蕾丝几经腾挪,终于拔回了她的匕首,转去赫达兹腿后,迅速向膝关节和爪根部位连刺。 但赫达兹的实力已经远不是之前被打倒的那会儿可比,它的巨爪只要拍下就是一次惊人的震击,死亡之光的速度提升了将近两倍,六七个怨念之渊轻而易举的就把周围的战场分割的支离破碎,连珠箭一样的幽魂冲击还让温瑟疲于奔命一个魔法也来不及使。 再怎么小心谨慎的勇士,也不可能保证在如此激烈的战斗中毫无失误,更何况塔布蕾丝还是唯一一个必须贴近赫达兹的。 一次走位之后,赫达兹突然开始连续施放怨愤尖啸,接二连三的精神打击顿时让塔布蕾丝的动作迟缓下来,她鼓足力气舍弃了下一次的攻击机会,转身向远处跳开,可本就在等这一刻的赫达兹猛一扭身,仿佛能碾碎一切的利爪向着她的落脚点提前砸下。 “笨鬣狗!”特尔斯一招狮王拳·追猎冲来,顺势纵身扑出,把塔布蕾丝带离原本的轨迹。 但他们都没想到,这一下竟然是赫达兹的虚招。 那只巨爪,竟然在半空猛然转向,结结实实地打中了特尔斯的后背。 一口鲜血喷出,特尔斯把塔布蕾丝连忙推开,自己则被打得横飞出去,穿过赫达兹的**,一连滚出五六米,才勉强爬了起来。 悠奇连忙出剑,帮他挡下追击而来的死亡之光。 克雷恩的反噬终于宣告结束,他平复了一下激烈的心跳,带着满腔怒火,再次举起了弓。 既然单纯火元素的焚烧对冥妖王没有多大效果,那就拿出他最熟练的焰刺·流星爆击好了。 这次,他决定投入目前残存的所有能量,哪怕之后会瘫倒在地半天爬不起身,他也在所不惜。 当红色的波纹浮现在上空,特尔斯、洛森玛带着塔布蕾丝和温瑟迅速后撤,而悠奇则在用冰凌困住赫达兹的脚后飞快退到攻击范围边缘,为再一次的凄煌斩蓄力。 一层霜色的保护罩贴着悠奇的身躯流动,当足以把赫达兹吞没的巨大火球从天而降的时候,他直接向着爆炸的中心冲了出去,在暗红色的气流中显得有些扭曲的永凝之歌,在火光迸发的瞬间砍出。 一个是火属性远程系战技伤害的顶点,一个是劈斩系战技威力的巅峰,焰刺·流星爆击与凄煌斩的联手一击,爆发的能量当然超过了之前温瑟的极·苍穹断裂。 冥妖王四米多高的魁梧身躯在炽热的洪流中被永凝之歌拦腰斩过,火元素的灼烧还未消失,凄煌斩凝缩的后半段剧烈打击就已发动,焦黑的肉块四下飞散,残肢断臂在火光中坠落,连巨大的尸龙头骨,也在这不可抵挡的冲击中发出崩坏的终末之音,碎裂,然后化为四散的飞灰。 烟尘缓缓弥散,赫达兹露出的身躯,已经成了满是创口的扭曲炭块。 悠奇喘息着站起身,距离太近的他半身都是黑灰,衣服上也满是破洞,他谨慎的感应了一圈,指着与岩壁对应的远方说:“这次裂隙出现在那边,还好……也不是太大。” 洛森玛看着一动不动的冥妖王,谨慎地问:“还需要冻上吗?我怎么感觉它直接被干掉了。” “不。”悠奇向后退了两步,等待魔力恢复一些,“我能感应到这家伙的气息还在,应该是在调集自愈的能力,我在考虑,是不是这么放着等他自己慢慢治疗能争取到的时间反而更多一些。” 琳迪把倒在地上的克雷恩抱住,把他的头紧紧拥在怀中,想让受反噬折磨的他好过一些,她保持着感知范围,声音有些嘶哑的喊:“可我感觉这怪物的恢复速度太惊人了,刚才减弱了足足一大半的气息,这一会儿我看就恢复了快三分之一。” “好吧。你们往矿脉那边去,赶紧进洞。”悠奇举起永凝之歌,“我来逼它再换一次壳。” 悦耳的圣咏之中,剑锋划过,焦黑色正在褪去的冥妖王再一次被封入冰棺之中。 见到这情形,幸存下来的众人总算长出了一口气。 特尔斯和塔布蕾丝左右架起了温瑟,洛森玛过去帮琳迪扛住了克雷恩,他们依然不敢浪费时间,就这样跌跌撞撞的拿出全身残余的力气,向前方跑去。 之前找到的洞口已经在赫达兹的肆虐中崩塌,他们不得不靠近石壁,一边奔跑,一边观察着附近还有没有洞口有明显的标记。 “那个……是不是镇魂石?”克雷恩突然抬起颤抖的手,指了指前方一块崩裂了表面露出的新鲜断层。 红褐色的岩石中,清楚地露出流淌着奇异光泽的黑色矿石。 “你怎么看出来的?我第一次见的时候可还以为是煤块呢。”洛森玛笑了笑,等于是回答了他的问题。 “感觉到的。一看到那个,之前消失的压力就都回来了,而且……还沉重了很多。”克雷恩有些艰难的吐了口气,“拿那里的行吗?” 洛森玛摇了摇头,“开矿用的东西没了,一会儿悠奇过来得拿他的永凝之歌试试。不过你们要的不是大吗,那里露出来的太小了。” 克雷恩看着那黑色的岩块,心里不断地涌出过去摸一下的冲动,他知道,这是共鸣的预兆,他灵魂中属于弗拉米尔的力量,正在与镇魂石上露比爱尔的残留发出强烈的响应。 幸好,他现在还因为剧痛而无法行动,那无法遏制的期望,并没有实现的可能。 “找到了!”塔布蕾丝欣喜地叫了一声,把温瑟交给特尔斯,像只找到食物的田鼠,噌的一下窜了过去,在一个只有一米多高的贴地小洞外弯下腰,“这个!这个可以进去!” “呃……就没有更正常点的入口吗?”洛森玛看了一眼琳迪,“这种洞也就小可爱能舒舒服服的进去吧。” “我也要弯腰爬得很难受好吗!”琳迪生气的瞪了回去,有些恼火的看着洛森玛比她长出一截的腿。 克雷恩扭头看向来的方向,“悠奇呢?他怎么还不过来?” 洛森玛眯了眯眼,把克雷恩的全部体重交给琳迪,“我去看看。” 特尔斯看温瑟差不多可以自行行动的非常顺畅,立刻也转身跟过去,“走,我也去。” “蠢狮子,别来拖后腿” “臭鬣狗,等着我救你的命吧!” 他们俩骂骂咧咧的跑过之前经过的一片突起岩石,就在他们身影刚刚消失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清脆响亮的崩裂声。 “糟!”克雷恩心中一颤,“赫达兹没有转换身体,而是直接打破了冰馆!” “没事的,那怪物……不是还要开裂隙吗。悠奇……不会有事的。”琳迪的声音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可如果它已经觉得够了呢?”克雷恩强撑着解下弓,摸了摸已经只剩十几支的箭,对温瑟说,“你先进洞吧,我们如果进不去,请记得咱们之前的约定。” “没有什么约定。”温瑟握紧法杖,在远处传来的震动声中说,“格瑞娜救我的命,恐怕并不希望让我那样用。来吧,一起带着石头出去,或者,一起死在这里。” 塔布蕾丝折回来爬上石壁一块突起的平台,踮着脚张望着说:“悠奇那么厉害,洛森玛也很强很强,不会有事的。一定。” 怨灵的尖啸、恐怖的震动和一声声怒吼不断地传来,很快,第一个身影就出现在那片岩石上空。 是特尔斯。 满嘴鲜血的小狮子像被巨人投掷一样飞了过来,这样的速度和距离,恐怕连脑袋都要撞得粉碎。 塔布蕾丝连忙跳下平台,飞身一接,和他一起在地上连着滚了十几圈,才满身擦伤的停住。 特尔斯一口鲜血吐在地上,一个翻身竟然又站了起来,瞪着满是泪光的双眼大吼:“我不用你救!你这臭鬣狗!” 在他充满绝望和不甘的吼声中,赫达兹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 它的一只爪子倒提着似乎已经失去意识的悠奇,而正在滴血的大嘴中,咬着半片血肉模糊的尸体,尸体仅剩下半个的臀部,微微摇晃着断掉了一截的尾巴。 冥妖王的眼睛亮起了刺目的红光,阴沉的声音响彻在每个同伴的耳中:“汝等,将在此归于吾的麾下。” “做你妈的白日梦!”琳迪的喉咙里爆发出失去理智的尖声怒号,她把克雷恩一把推到石壁上靠住,双眼通红的盯着赫达兹,一圈圈光波,从她的胸膛中扩散出来。 深沉的悲愤紧紧抓住了克雷恩的心脏,他抬起头,与其让琳迪来做,不如……由他来透支生命吧。 说不定,会放出那个弗拉米尔呢……带着最后的一丝侥幸,他猛地挺直身躯,打开了自己的灵魂障壁。 但就在力量涌出的刹那,剧烈的震动在洞穴中突然爆发开来,琳迪被晃倒在地,克雷恩也不得不抬手扶住旁边的石壁。 手指突然感觉到一阵凉意,他转过视线,透支灵魂之力的光波照耀下,那黑色的镇魂石竟然也在他的掌下亮起。 赫达兹停住了动作,丢下爪子里的悠奇,突然抬起了头,口中发出惊喜的赞叹之声。 就在它的上空,一穿黑色的火花跳跃闪过,接着,一道足足二三十米长的可怕裂缝,犹如巨兽之口,赫然张开! 第一一八章 神谕!冥府深处的低语 发现情况似乎走向失控,克雷恩连忙想要停止,可不知为何,明明已经关闭了灵魂障壁,心底依然在不断地扩散出浑厚的能量,而那亮起到近乎融化的镇魂石,也随着震动的巨响开始嗡嗡的颤抖。 琳迪、温瑟、特尔斯和塔布蕾丝全都惊愕地望着那陡然出现的巨大裂隙,仅仅是看过去,就能轻易体会到这通道的可怕。 毫无疑问,即使是冥妖王这样级别的怪物,也可以从中轻松出入。 赫达兹突然大声叫喊起来,明显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语言在力量的辅助下穿越次元裂隙,远远的传了出去。 它应该不是在呼唤冥妖,在场的每个成员都听得出来,它那难以理解的语言中,反复的重复着三个名字一样的单词。 可恶……难道……难道真的要这样召来那个世界的其他三只怪物吗?要是……要是圣域因此而完蛋,岂不是……成了我的责任?克雷恩拼命想把手掌从石壁上拿起,但强大的吸力反而把他整个身躯拽了过去,装饰墙纸一样死死贴在上面。 眼前的世界骤然变得扭曲,脑海中无数的电光闪耀奔腾,胸腔里传来尖锐而剧烈的刺痛,克雷恩痛苦地闭上了眼,仿佛有一道被埋藏了千百年的伤口被用力扯开,从中流出了足以淹没一切的悲伤。 犹如被浸入了消沉之海,沸腾的热血瞬间坠入冰点,四肢动弹不得,整个身躯都只能僵硬地漂浮。 一串串上古语言从耳边滑过,语气平淡无波,像口深井中的水。 “我既是死亡,死亡既是永恒。很抱歉,我无法理解所谓的短暂与漫长。” “禁锢她的是你,没有谁能破坏它,这也是一种永恒。你应该感到欣喜。当诺恩萨尔宽恕一切,你就可以在每一世的生命中,去寻找她。” “不需要解释了,你的怨恨,我根本无法理解。我被赋予的只有职责和能力,这些,似乎帮不了你什么。” “不要把这里当作囚牢,这是一个永远纯净简单的空间,你可以思考,不要浪费你神力带来的特权。只不过,这些注定将被遗忘。” “我说过,你的尊敬对我而言毫无意义。你的转变,对我也是一样。不过随着狂妄而去的噪音倒是值得庆贺,姐姐喜欢安静,你之前太吵了。” “你只是一个幽灵,我没有和你交手的必要。你就算还活着,我也没有兴趣和你动手,你所谓的炽焰烈火,在我看来只是孩子的把戏。我很忙,以后不要再因为这种理由呼唤我。” “姐姐不会见你的,她比我还忙,你知不知道瞬息之间,特拉埃尔就有多少生命消亡……是,我们的永恒,就是这样无趣。” “没有什么喜怒无常,诺恩萨尔不理解感情这种东西……命运不需要操纵,永恒之琴的音律,从来都没有固定过。” “神乐于看到这世界生生不息,我们是神的意志,神的使者,我们和你不同,和你们不同。千年的思考,你应该已经想到,什么才是真相。” “不,你的愚蠢和我无关。你的愤怒也和我无关。我来此,只是为了终止你的吵闹。” “你的愤怒似乎转向了奇怪的方向。这样会让你好过的话,你还有数百年的时光可以利用。” “冥府不会帮幽灵实现任何愿望,任何亡者,在此皆会有平等的应得之物。你们的区别,仅仅是惩罚。” “窃位者的力量即使不能追随你生生世世,但至少可以让你在下一世过的很好,你没有必要做这样的事。” “既然你坚持你的愚行,那么,我可以在你离开这里前,给予你一段时间。” “姐姐打算见见你,希望你不要在那个地方还这么吵闹。她的时间很宝贵,她也很喜欢安静,任何让她感到厌烦的事物,我都会赐予其彻底地毁灭。希望你能牢牢记住。” “时间就要到了。凡世称为后悔的行为,你依然还有机会。轮回之纪是最后的惩罚,你的愚行意味着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我会偶尔看一眼你,我对轮回中的异类,通常抱有很大的兴趣。不过,你恐怕也已经记不得什么了。” “你所扭曲的,也许是一条更艰辛的路。诺恩萨尔从不做白工,你太愚蠢了……” “别了,希望你是我亲自送行的最后一个愚者。” 错乱的声音中,克雷恩莫名地得到了这些凌乱而缺乏联系的句子。而他从中得到的最直接的讯息,就是这些话来自于冥府的双生天使之一,冥土天使露比爱尔。 也就是和他共鸣的镇魂石所属的轮回之锁的主人。 但其他的,他无法完全理解,也没有多余的精神去思考。 这次的共鸣实在是太过痛苦,以至于他的意识充满了要被撕裂一样的疼。 也许单纯的触摸到镇魂石并不会产生这么剧烈的反应,罪魁祸首,很可能是他贸然的打开灵魂障壁的行为。 可又能怎么办?光靠我们的力量,不是只会一个接一个的死在赫达兹的面前吗!怒气从灵魂深处涌出,一股陈旧的感觉激**着冲上心头。 一瞬间,所有的痛楚都被驱散,力量也渐渐恢复到身上。他睁开眼,眼前的一切几乎没有变化,刚才看似漫长的体会,其实又只是短短的一眨眼而已。 赫达兹的呼号声音更加洪亮,琳迪已经痛苦的堵住了耳朵,塔布蕾丝也难过得弯下了腰。 特尔斯还想要冲过去,但次元裂隙中吹出的狂风和不断震动的大地让他寸步难行,只能徒劳的冲着冥妖王怒吼。 当声音扩大到可怕的程度后,赫达兹的语气突然带上了明显的疑惑,它不再呼喊多余的反复词汇,转而单纯的重复那三个名字。 也许,它的打算是舍弃掉原本属于它们的世界,前来占据这个似乎已经没有神守护的空间。 风速越来越大,赫达兹脚边晕倒的悠奇竟然被直接吹开,一路滚到了墙边。 但风中浓烈的硫磺味道,突然消失得干干净净。 赫达兹诧异地盯着上空的裂口,它的咆哮,突兀的转变成恐惧的嘶嚎。 浑厚的怨灵能量瞬间聚集,赫达兹刹那间释放出全部的威能,那力量扩散开的波动,足以让琳迪他们感觉到数百倍于之前的绝望。 随即,裂隙中坠下一条巨大的锁链,简单而直接地砸在赫达兹的身上。 那仿佛能毁灭一切的怪物,就这样被轻易地砸到在地,无数星星点点的光芒随之飘散而出,涌入到锁链的间隙之中。 彻底,消失不见。 克雷恩虚脱一样地瘫倒在石壁旁边,狂风已经止歇,巨大的次元裂隙,也收缩到仅剩下包围着那巨大锁链的一圈而已。 他能感知到,赫达兹还活着,气息不仅没有减弱,反而暴增到此前数倍不止,令人颤抖的可怕。 但展现出如此实力的冥妖王,却连移动一厘米的距离也做不到。 那从天而降的、不知由什么金属锻造而成的锁链,就像摁住蚂蚁的手指一样,轻轻松松的把赫达兹压制在下面。 悠奇晃了晃头,扶着石壁站了起来,他先看了看眼前的奇妙景观,跟着皱眉感应了一下,向着好奇走过去的特尔斯和琳迪大喊:“别碰!那不是这个世界的东西。那上面的力量……已经强大到我无法形容的程度。太危险了。” 特尔斯张望了一眼被锁链贯穿的地面,不太相信地说:“那怪物……被干掉了?” 悠奇又感应了一下,确认后才说:“没有。不过它好像被彻底压制住了。这会儿正拼命的一丝丝把精神力逸散出去,气息也在跟着缓缓减弱,它应该是打算更换身躯了。咱们快走吧,这种好运,恐怕不是每次都有的。” 琳迪咬了咬嘴唇,恼恨地甩了一下攥紧的拳头,背上弓转身跑去克雷恩身边,用力把他扶了起来,“走,咱们快点离开这里。” 克雷恩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下还有些混沌的神智,“我没事,可以自己走。你……去看看塔布蕾丝吧。” 琳迪低下头,有些苦闷地小声说:“我……不敢去看她。” 从一切平静下来后,塔布蕾丝就靠着石壁呆呆地站在那里,视线,一直有些迷茫地落在不远处被狂风吹到壁角的半片残尸。 悠奇过来的时候,顺路去她身边拽了拽她,柔声说:“走吧,她……已经不在了。不过她的灵魂被这件神器解放,不会成为赫达兹的傀儡。如果我没猜错,这条锁链应该就是轮回之锁的一部分,她和那些被禁锢了很久的幽灵们一起,投入到轮回之中了。” 塔布蕾丝眨了眨眼,带着些鼻音说:“也就是说,她这会儿很可能正降生在世界的某个角落对吗?” 看着她发红的眼眶,悠奇点了点头,“对,如果你愿意,可以去找她,等她长大后,让她重新认识你。” 塔布蕾丝的泪滴落下时,脸上挤出了一个十分难看的微笑,她的嘴巴列出一个扭曲的弧线,勉强保持着声音的稳定,说:“很好,这次……是我比较大,她……她该叫我姐姐了。” 砰的一声,特尔斯狠狠的一拳挥在了地上,没有用上任何斗气的拳头被不加保护的打法震得血肉模糊,但他好像感觉不到痛,而是又一拳拳砸下。 石屑纷飞。 一直到右手已经无法再攥成拳头,他才缓缓站了起来,低着头,垂着尾巴快步追向克雷恩他们。 他看了塔布蕾丝很多眼。 但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真的要钻这个小洞吗?”看着那一米多高的入口,琳迪有些不满地说,“不是有很多入口,再找一个怎么样?能走的路总比这么爬要快吧?” 悠奇考虑了一下,慎重地说:“谁也不知道赫达兹什么时候能转换完身体,咱们最好还是不要耽搁任何时间。” “好吧。”琳迪咕哝了一句,弯腰准备钻入。 “我在最前面吧。”塔布蕾丝擦了擦眼睛,抢到琳迪身前,飞快地爬了进去。 窄小的洞口一直延伸了将近五十米,才终于扩大到可以让琳迪低头站起的程度,四周岩壁上的发光矿石变成了淡淡的蓝色,光线比外面弱了很多,像是繁星点缀的暗夜,只能勉强分辨出周围的轮廓。 但在经历了那样一场恶战之后,即使是蜷曲着在这样幽暗的洞穴里挪动,也让他们感到无比安心。 走了大约五分钟后,洞穴总算宽敞起来,萤石再度变得密集,只是光色变成了令人不安的暗红。 再往前探索一段,一片明显被开凿过的石壁上,终于出现了大块的镇魂石。 温瑟走到矿脉旁,抬起手抚摸着那晶莹光滑的黑色截面,难以言喻的痛楚清楚地从他的眼底浮现。 “好了,咱们没多少时间伤怀。”悠奇深吸口气,抬手召唤出永凝之歌,“克雷恩,你站远些。我可不想你的共鸣再打开什么通道。对了,你们都要多大的来着?” 看了一眼克雷恩和温瑟的比划,悠奇挠了挠头,在几处**出来的镇魂石选择了直径比较合适的一块,轻轻亲吻了一下剑刃,然后狠狠砍了下去。 比起鹤嘴锄,锐利的永凝之歌显然更加高效,不过几下,就切落了三四块大小正好的镇魂石,他弯腰捡起一块掂了掂,“这东西比看起来轻很多啊。简直没有重量一样。要怎么用?” 塔布蕾丝解释说:“用魔力激活,确认位置的话可以直接用魔力连接镇魂石和目标,没有确认能力,也可以直接灌入魔力,镇魂石会自行吸收封印距离最近的幽灵。” 克雷恩和温瑟把最大的两块分别装进各自的口袋,那东西的确轻得吓人,如果不是手掌能确实触摸出坚硬的质感,真要怀疑它其实是充气的玩具。 悠奇也捡了一块装起来,琳迪为了保险,把剩下那块稍小点的塞进了自己腰包。本来说要拿上一块证明自己武勇的特尔斯,却只是呆呆地看着,最后狠狠咬了自己的嘴唇一口,才蹲下拿了一小块碎片,随手放进怀中。 “往回走吗?”塔布蕾丝转身走了几步,问。 “不然还能去哪儿。”悠奇苦笑着看向另一边不知道究竟会延伸到哪里的洞穴,“准备出发吧,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呢。” 克雷恩点了点头,拉着琳迪转身看向来时的路。 可就在这时,他的耳朵猛的一抖,捕捉到了外面传来的声音,“等等,我……好像听到赫达兹在咆哮。” “它这就脱困了吗?”悠奇惊讶地说。 他的话音未落,整个洞穴都猛然震动了一下,更加清晰的吼声,经过洞壁的反射传了进来。 毫无疑问,那是已经近乎狂暴的冥妖王。 “不行,不能再原路返回。否则咱们都要死在这里!”只考虑了一下,悠奇就马上做出了这个决定。 塔布蕾丝迷茫的看着他,“那咱们能去哪儿?没有食物和水,总不能在这个洞里生活一辈子。也许深处能采到些蘑菇,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坚持到让我和琳迪繁衍出一个部族来。” 被她跳跃的思维打在脑门,琳迪无力地垂下肩膀,小声说:“你想的真长远……” “对哦。”塔布蕾丝不好意思地拨弄了一下耳朵,“这里也没有照顾小宝宝的东西。” “好了。”悠奇连忙打断了思路诡异的她,“咱们不是要在这生活下去,活的再久也久不过外面那个怪物。” 他指向洞穴更深处,“我是说,咱们往里面去。这个地下世界不是还很大吗?不是据说还有其他出口吗?咱们去探索,总好过掉头回去送死。” 温瑟皱着眉,对未知的风险还是感到有些担心,“就不能让克雷恩再试试刚才的法子吗?” “那么强烈的共鸣既有可能招来露比爱尔的轮回之锁,也有可能招来赫达兹的另外三个同胞。”悠奇毫不客气地说,“不能因为一次赌赢了,就把筹码全丢到桌子上。” “好吧……”温瑟长长吐了口气,“希望再下面的地方,不会还有这么可怕的家伙存在。” “闭嘴。”琳迪狠狠瞪了他一眼,“话不能乱说知道吗!” 听到又一波传来的吼声,这次还混杂上了巨大的爪子挖刨岩石的恐怖响动,克雷恩也觉得不能再多耽搁,说:“走吧,比起和那家伙再交手,我也宁愿什么都不带的去探索未知区域。” 悠奇叹了口气,领在最前,“早知道会是现在的情况,真该带根照明杖的。” “我倒是还有火石。”温瑟摸了摸法师袍里的口袋,“但没有火把。” “遇到合适的材料看看能不能做一个。”悠奇把感应力径直顺着洞穴延伸出去,“咱们不会这么好运,走到哪里都有萤石照耀。” 这么几句话的功夫,岩石崩碎的声音竟然逼近了许多,大家都意识到赫达兹多半还是想逼克雷恩再多制造几次次元裂隙,从那巨响来判断,这怪物一边挖掘一边前进也不会比他们慢上多少。 “快走吧!”随着悠奇的命令,他们再度整装前进。 只是这次,每个同伴的心头又都多了几分紧迫感。 和入口直到此处的情况颇为类似,再往后进发,洞穴变得更加宽敞,但镇魂石矿脉露出的断层却因为开采者没有深入反而少了许多,大半都藏在了岩石后面。 不过他们已经拿到了自己所需要的分量,实际上,还都拿得多了一些以防万一。对这种只能和亡灵巫师交易的宝物,他们的兴趣也都不是很大。 “很好,总算甩开一些了。”听着挖掘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克雷恩吁了口气,“咱们好像快要离开矿脉所在的区域了。” “怎么?你有什么感觉吗?”悠奇扭头问。 克雷恩点了点头,“被矿脉环绕的时候,那种类似共鸣的感觉非常强烈,现在弱了不少。” “那好极了。也许彻底离开能引发次元裂隙的地区后,那家伙就不会再费力追过来了。我觉得,赫达兹对冥府之力有一定依赖性。”悠奇斟酌着说,“镇魂石矿脉附近应该是它主要活动的范围。” “嗯,咱们加把劲离开这里吧。” 在疲倦中榨取出最后的体力,但绕过一个颇大的转弯,沿着开始变陡的坡道向下走出几百米后,小队终于还是遇上了令他们无比绝望的情景。 洞穴的通路,到此结束。 光秃秃的石壁,冷漠而坚固地横在他们的眼前,仿佛在嘲弄他们之前的奔逃一样。 温瑟、琳迪和塔布蕾丝同时无力地坐倒在地上,喘息着靠在旁边,特尔斯握紧了拳头,木桩一样站在那里。 悠奇苦笑着回头,看着克雷恩说:“糟糕透了,此路不通。” 克雷恩恼怒地举起弓箭,“咱们也往里挖!” 悠奇摇了摇头,“万一这后面就是岩石层呢?你剩下的箭全都爆裂掉,咱们也就能多前进个十几米吧。” “也许多前进十几米就打通了。”克雷恩盯着那片岩石,认真地说,“我看过一本女吟游诗人的自传,她在处于人生最低谷的时候,也没有放弃过努力,她想的就是也许再坚持一下就有转机。于是才有了她之后人生的大放光彩。” 他的眼睛在萤石照耀下,闪动着颇为明亮的红光,“试试看吧。” “好吧。”悠奇沉默了几秒,从靠近石壁的地方退开。 琳迪站了起来,把背后的箭袋解下来递给克雷恩,“我这里还有一些。” “为了节约箭,我是不是用深红流星更好?”他拉满弓,犹豫了一下。 “不,咱们更需要节约的是时间和体力。这里还没有离开镇魂石矿脉的范围。”悠奇摇头说,“而且深红流星埋掉咱们的风险也太大,就用爆裂箭吧。” “好!”路上已经恢复了不少,克雷恩立刻松弦,箭矢飞出,在石壁上爆开一团剧烈的火光。 但岩石比预计的还要坚硬,虽然被炸开的区域直径有两米左右足够通行,但深度只有不到三分,这意味着要四箭左右才能前进一米。 悠奇数了数剩下的全部箭矢,“只能前进七八米。我想……大家可以开始祈祷了。” 温瑟靠着洞壁闭上眼睛,喃喃念叨着旁人听不清的祷文,隐约可以捕捉到类似黑暗之神这样的词汇。 塔布蕾丝则颇为认真地脱掉了身上的皮装,虔诚的向四方跪拜一番后,跳起了部落祈求神明祝福的舞蹈。 不得不说,在不断传来的爆炸声和闪动的火光下,塔布蕾丝舞蹈中的**身躯,竟然透出了一股诡异的美感。 不到三十次爆裂箭,在克雷恩压着碎石后的时机连续射击的情况下,七八分钟就宣告结束。 而烟尘散去后,露出的,还是冷硬的岩石。 克雷恩沮丧地冲了过去,狠狠一拳砸在石头上。 琳迪正想去劝他,却发现他竟然疑惑地嗯了一声,蹲了下去。 “悠奇,这里……为什么会有之前那种蚀骨水蛭?” “蚀骨水蛭?”悠奇双眼一亮,立刻大步冲了过去,和克雷恩挤在一起蹲下。 果然,碎裂的岩缝中,的确正有一只先前见过的小虫子正在慌乱的扭动。悠奇考虑了一下,一拳把那只水蛭砸死,说:“你耳朵好用,贴着石壁听一听。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动静。” 克雷恩立刻拨开一块较为平整的洞壁,观察了一下没有蚀骨水蛭出现,小心地贴了上去,“有声音,是水的声音!” “好极了!”悠奇兴奋地握紧拳头,“这里和那条地下水脉相通!快,你们从刚才碎掉的石头里挑拣一些比较亮的萤石,我来打通剩下这一段。” 重新看到了希望之光,几个同伴立刻起身按要求翻找之后照明用的萤石。那些碎块虽然光芒非常微弱,但在找到火把材料之前,有总比没有好。 特尔斯默默走到悠奇身边,举起了包满绷带的右拳,小声说:“我先来帮你开一段。你这么累,休息一下吧。” 精神力的确已经濒临透支,悠奇犹豫了几秒,垂下了准备召唤永凝之歌的手,点了点头,向后退开。 接下来的几分钟里,特尔斯鼓**起不知道从何而来的猛烈斗气,已几乎要把生命凝聚在拳头上的架势,一次又一次不知疲倦的挥出狮王拳·怒击。 碎裂的石块很快就沾上了他右拳的血迹,但他就像不知道疼一样依然疯狂的出拳,通道就这样硬是被他向前推进了近两米。 在最后筋疲力尽之前,他发泄一样的仰头长声怒吼,汗滴飞洒,狮王拳·煌咬左右同出。 这次,迸裂的碎石没有再全都落在特尔斯的脚下。 一个黑漆漆的洞口被打通,许多石块掉落进去,很快发出扑通的声响。早就越来越清晰的水流声,终于在没有任何阻隔的情况下传入大家耳中。 “通了!”克雷恩兴奋地跑了过去,扶住摇摇欲坠的特尔斯,“快休息一下。” 悠奇走到开口旁,小心地把碎石里爬出来的蚀骨水蛭一只只踩死,跟着探头出去,把手上的一小块萤石丢了下去。 随着那光芒落入水中,大致的情况总算看的比较清楚。 “很好,不太高。”悠奇摆手让克雷恩扶开特尔斯,招出永凝之歌,迅速把开口劈斩成可以让人通过的大小。 “可这条河……流向哪里?”克雷恩钻出半个身子看了看,即使有强夜视能力,也只能看到一片黑暗中河水在疯狂的奔流而已。 悠奇喘息了一下,从克雷恩那里要过箭袋,解开背绳一端,然后拿来火石,让克雷恩附魔火元素后,把已经没箭可装的箭袋点燃,拎着背带从出口垂了下去。 水流的坡度非常明显,水面距离他们打开的洞口只有不到半米,每个人都能闻到水花飞溅起的腐腥潮气。 明亮的火光照耀的范围大了许多,看见的情景让克雷恩和悠奇同时皱起了眉。 非常巧的,他们打开的洞口正好处于地下河的一段宽敞通道之中,而这一段一共也不过五六米长,再往两段延伸,河水就都奔涌入足够灌满的洞穴中,下去游泳的话,连头也冒不出来。 这么多年,这么迅疾的水流竟然没能侵蚀出足够的空间,也不知道异常的究竟是这里的岩层还是水。 “怎么办?不知道里面有多长,会憋死的。”克雷恩恼火地捶死一只爬过来的蚀骨水蛭,“这种水道,根本没法用来离开吧。” “够深吗?”温瑟走了过来,探头看了看,趁着火光还未熄灭,拿出手上的残破法杖,念动咒语在法杖外包裹了一层气流,跟着竖直丢了下去。 在气流的帮助下,法杖闪耀着绿色的光芒沉了下去,从光芒最后停下的大小来看,水深可能超过三米。 温瑟松了口气,说:“够深就好。咱们能从这里走。浮游结界可以制造出类似一个大气泡那样的空间,但我还是只能控制上浮和下沉,咱们……可能会被水流带到不知道多深的地方去。” 悠奇提上来快要烧完的箭袋,信心十足地说:“不,别忘了,这里的河,是会改变方向逆流向上的。” “可是……在那之前如果赫达兹追过来呢?”琳迪有些不安的看着他们来时的路,小声问。 悠奇笑了笑,“那么大家休息的时候,就请祈祷那不会发生吧。” 他马上想起什么一样指了指刚穿好衣物的塔布蕾丝,“你就不用再跳舞了,你的神明已经深刻了解你的心意,相信我。” 早已经把悠奇和克雷恩视作神的使者,塔布蕾丝乖乖地点了点头,快步退到最外侧,说:“我放哨。水流变向时,我来叫醒你们。” 知道那是个喝了安眠药睡觉也能警戒度保持在较高水平的精英刺客,克雷恩他们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 与其提心吊胆地等待,不如赌博一样睡上一觉,就算赫达兹真的追来,起码恢复一点力气不至于躺平任杀。 而且,地下的水道不知道要流经多久才能到达安全地区,温瑟需要恢复足够多的魔力才行。否则,半路消失的浮游结界肯定会让他们全变成鱼粪。 第一个睡着的是温瑟,他的责任感甚至能转变成入眠的动力。悠奇拉着特尔斯小声说了几句,但收效甚微,小狮子依然背对着大家,一言不发地躺了下去。 琳迪蜷缩在克雷恩怀中,与他吻了一会儿后,也沉沉睡去。 克雷恩和悠奇随口聊了一会儿,经历了这么多后,悠奇却还是不太愿意提起自己的事,要么含糊的带过,要么,就干脆地用沉默表示拒绝。 聊到最后,克雷恩仅仅是多知道了悠奇有个很厉害的阿姨,叫蕾希亚,一直以监护者自居。 紧绷的神经渐渐在倦意中松弛下来,大家都陷入熟睡后,时间便开始飞速流逝。 冥妖王没有出现,大家也不需要塔布蕾丝提醒,尖锐高亢的气流声,已经足够叫醒所有的同伴。 克雷恩冲到开口往下看去,果然,河道已经干涸,先前扔下去的萤石正在下面发出微弱的光芒。 很快,河水再次呼啸而来,这次,奔流的水波,借助奇异的力量向着上坡汹涌而去。 “出发吗?”温瑟走到出口旁边,轻声问。 “出发!”克雷恩有些兴奋地握紧了拳头。 就在这时,他隐约好像又听到了一声低喃,仿佛从渺远的天边传来,依旧是阴柔而低沉的上古之语。 “如此得到的,终将如此失去。” 第一一九章 重见天日!腐尸岭之变 随着咒语的完成,温瑟纵身一跳,落在河流上方形成的绿色圆球中,他考虑了几秒,加大了魔力的输入,把气泡扩大了一些,向着同伴们招了招手。 “总感觉会掉下去一样。”琳迪嘟囔了一句,看着克雷恩站稳,才跟着跳了过去,黑暗的环境和悬空的感觉让她有些恐惧,只好紧紧搂住了克雷恩的腰。 所有人就位后,悠奇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准备出发。 “希望中间有换气的地方。”克雷恩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空间,“总感觉这里面的空气顶不了太久。” “没太大问题。浮游结界是高度压缩的气流形成的,边界上聚集的空气比你想象的多得多。”悠奇说着举起手中的萤石,但这矿石的光芒实在不够,这里的水流又有强烈的吸光效果,几乎照亮不了什么。 水流非常激烈,浮游结界刚刚接触到水面,就被带的飞快冲向前方的岩壁,温瑟连忙急速下沉,整个大气泡勉强在撞到之前彻底沉入水中,迅速被带入漆黑一片的洞窟中。 “不要太用力冲撞四周,旁边的气壁要把力量借给下方承重,不小心的话可是会冲出去的。”温瑟勉强分心叮嘱了一句,尽全力稳住浮游结界的形状。 被拖拽成椭圆形的绿色气泡的确给里面的乘客一种随时会被撕裂的错觉,琳迪的脸色很快变得苍白,索性把脸埋进克雷恩胸膛,不再看周围的景象。 各种奇形怪状的鱼从旁边飞快的掠过,萤石贴着边缘,也只能勉强看清一点轮廓,但仅仅是那瞬间的影子,就足够让他们在背后泛起一片寒意。 水中的声响,也远比之前干燥的洞穴更加可怕。各种无法形容的音波在水底回**,简直好像恶魔的低语令人有种来到异世炼狱的错觉。即使有气流的隔绝,依然让他们一阵接一阵的不适。 这种环境下,每一分钟都好像一个小时那样漫长。 “最后……真的能出去吗?”琳迪埋在克雷恩怀中,有些不安地轻声问。 “一定可以。”克雷恩柔声说,“水流,必定会有终点。” “会不会一直通到无垠之海啊?” 克雷恩抚摸着她的头发,“那咱们就去无垠之海。比起冥妖王,海怪应该好对付得多。” “我可撑不到那个时候。”温瑟咬着牙说,“带着这么多人,一个小时就是我的极限了。” 悠奇冷静地说:“不用担心。那时间足够了。这水的流速这么快,就算河道的坡度很缓,咱们通到地面可能也就需要四五十分钟。更何况按我这段时间的感觉,咱们已经连续通过了至少四段陡坡。高度很可能已经到达第三层。” “是吗……终于离开那个怪物了啊。”琳迪闷声吐出口气,之前与赫达兹的战斗,给她留下的全是不好的回忆,让她难过得想哭,“要是米奥勒不好好用这块镇魂石,我一定会杀了他。真的。” 克雷恩咬牙切齿地说:“要是骗局,我就亲自动手。” 说到这里,他们又讨论了一会儿关于克雷恩能出手杀人的原因。不过因为对神谕之印实在没什么了解,最后也没讨论出有意义的结果。 只有悠奇姑且给出了一个可能比较接近的猜测。 “按照封印的规律,解除或部分解除,都需要动用和设置者大致同等级的力量。神谕之印如果是诺恩萨尔这上位创世天使的能力,那很可能,作为下位创世天使的露比爱尔帮了你的忙。” 克雷恩皱了皱眉,“上位和下位,就算同阶,神位上还足足差了两级不是吗?” “但露比爱尔是特别的。”悠奇笑着回答,“虽然具体怎么特别我并不清楚,但所有教派的记载中,她都是神界最强者。哦,对了,没有之一。” “如果是这样,那我倒真该好好谢谢她。”克雷恩看了看自己的手心,“至少,我不会再被此事拖累了。” “水流好像变慢了。”塔布蕾丝一直在观察外面的情况,突然提醒说。 悠奇皱了皱眉,感应着周边的变化,果然,水流的速度正在飞快的下降,甚至可以说,现在的前进已经完全是因为惯性。 “不是变慢了,”悠奇直接站了起来,在四周飞快的感应了一圈后,说,“咱们停下了。周围感应到的最近石壁,离咱们差不多十米远,这不是河,这……可能是个很深的地下湖。” “你的意思是,出口在上面?”克雷恩指了指头顶,问。 “希望是在上面,否则,咱们就要靠自己的能力把这个大气泡弄到下一股暗流中才行。说实话,这种环境下咱们根本做不到。”悠奇叹了口气,问,“能上浮一下试试看吗?” 温瑟点了点头,“可以。” 随着温瑟调整控制高度的力量,气泡缓缓向上浮去。 可还不到一分钟,就好像撞到了什么,突然停了下来。 “不会这就到顶了吧?”克雷恩轻轻推开琳迪,发挥夜视的本领,抬头举起萤石往外看去。 一道好像石梁一样的东西横亘在他们上方,足足有脑袋那么宽,上面爬满了带壳的寄生物,简直和条沉船似的。 “还好,拨一下就能往边躲开,问题不大。”克雷恩松了口气,运足力气把手挤入到气泡外,摁住那巨大石梁的底部。 可还没等他用力,气泡突然剧烈的震动了一下,那条石梁突然摇晃起来,跟着一摆,突然向旁边移动开来。 当气泡顺利上浮的时候,克雷恩他们才惊讶的发现,他们以为是石梁的障碍物,原来竟是一个巨大生物鱼尾一样部分的下沿。 而那个应该是鱼尾的东西,足足有七八米高。 如果这是一条鱼,那根本无法估计它到底有多大。 幸好,这生物似乎在休息,只是懒洋洋挪动了一下尾巴而已。 温瑟松了口气,继续调整力量上浮。 结果不久之后,气泡又一次停住,这次再看,是被货真价实的一片石顶挡住。 悠奇感应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后,水性最好的塔布蕾丝深吸口气,挤出到气泡之外,游水把他们往最近的上升空间推去。 几米远的距离很快就推到了终点,可气泡已经做好上升准备,塔布蕾丝却没有按约定用匕首刺入让他们把她拖回来,而是挥舞着四肢,好像和什么东西纠缠在了一起。 “该死!好像是水蛇,从岩缝里钻出来缠住了塔布蕾丝的脚!”克雷恩勉强分辨了一下,焦急地说。 “稳住高度。”悠奇对温瑟说了一句,“我去救她。我们回来之前不要上浮。” 特尔斯抬手拦住了他,“我去。我一口气可以憋很久。” 悠奇皱了皱眉,带着奇妙的神情看了他一眼,说:“记住,你是去救她。你们两个,得一起回来。” 特尔斯哼了一声,“放心,我的命是臭鬣狗捡回来的,洗刷这个耻辱前,我怎么舍得死。我是要成为草原之王的狮子,洛森玛的纪念碑可得由我来挖第一捧土。” 他咧了咧嘴,“不用担心我,我是蠢狮子,蠢狮子不会想那么多。我去了,再多扯两句,塔布蕾丝就要被拖进去了。” 也不等悠奇回话,特尔斯长吸一口气,胸膛高高隆起,跟着双手一伸钻入到水中,把萤石咬在嘴里,向着塔布蕾丝的方向蹬水游去。 “他要是渡气给塔布蕾丝,洛森玛恐怕不会太高兴。”琳迪嘟囔了一句,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摸了摸自己的锁骨,轻声自语一样地说,“大变态,那个……大变态啊。” “那蛇的劲儿还挺大。”克雷恩眉心越皱越紧,“塔布蕾丝反倒被拖得更深了。” 那星点荧光的照耀下,特尔斯的身影正在向一条手腕粗的长蛇撕扯,意识到这样难以救下目标后,他有些恼火的把蛇躯缠在左臂,跟着,一招狮王拳·怒击向上轰在石顶。 强大的反震之力下,那条该死的水蛇终于被扯脱,已经快要憋不住气的塔布蕾丝慌忙向气泡这边游来。 水蛇反卷向特尔斯,但他马上用狮王拳·刚鬃撑住了足够的空隙,跟着向上一窜,脱身而出。 那条足有数米长的水蛇扭动了一下,还有些不甘心的想要缠绕过去。 可就在特尔斯已经准备一拳砸向蛇头的时候,那条水蛇突然扭动着转过了方向,逃命一样飞快地消失在黑暗的水域中。 “那条水蛇跑了。被特尔斯吓得吗?”克雷恩一边把湿漉漉的塔布蕾丝拽进气泡,一边不解地说。 “不太像。让特尔斯赶紧回来。咱们得快点离开这里。”悠奇看了看四周,有些不安地说。 “好密集的气息……”克雷恩的感知范围内突然出现了异动,“数也数不清的小生物正从下面过来。” 他们低下头,看着下方黑漆漆的水底。 那里,很快出现星星点点的亮光,马上,密密麻麻的亮光就连成了一片,飞快的上浮。 不过十几秒,特尔斯游回到气泡斜下方的功夫,那一片密集的光点就从他们身边穿过。 那是数也数不清的小鱼,每一条只有萤火虫大小,慌慌张张地甩动出一串串飞沫,往上面不要命的冲去。 生活在深水里的鱼类贸然上浮,又没有极强韧的身躯的话,后果往往是死路一条。 可这些小鱼,却好像根本不知道会死一样疯狂的上窜。 猛地想起了之前经过的那个可以取水的深潭,克雷恩浑身一个激灵,大喊:“大鱼!那条大鱼!那条大鱼要来吞它们!” 这一句提醒,所有同伴都想起了刚才经过的那个巨大鱼尾。 而就在这时,密密麻麻的鱼群已经全部通过,跟着飘上来的,是一串大小竟然不输给浮游结界的气泡。 安静的水出现颇为激烈的波动,明显的暗流从下方涌来,本来已经靠近的特尔斯恰好被水流隔开,浮游结界被气泡挤到一边,和他之间顿时又拉开了数米远。 特尔斯调整了一下,迅速再次游来。 悠奇赶忙把感应力转向下方,紧张地侦测,接着,他沉声说道:“出现了,非常……巨大的轮廓,足够把咱们一口吞得干干净净。大概一百米下,正在快速上浮。” “特尔斯!你快点啊!”琳迪焦急地催促着。 “大鱼……是传说中的大鱼。”塔布蕾丝浑身是水的颤抖起来,“来自深渊的帝皇之鱼,我听族里的老人提起过。会被……吃掉的。” 她马上爬起来,从侧面的气壁钻出了半个身子,抓着一块萤石在水中拼命上下挥舞。 这信号的确比琳迪的大叫有效许多。 特尔斯应该也本能地意识到危险正在飞快逼近,摆动的四肢立刻加快了节奏。只是他游得比塔布蕾丝慢了不少,的确就像只掉在水里的狮子一样,连尾巴都在乱晃。 一抓住特尔斯的手,塔布蕾丝就猛地把他拽进了小半个身子。 克雷恩一看特尔斯的头已经进入到浮游结界中,虽然身体还卡在底部比较结实的气壁外,但就算拖着也能拖上去了,马上喊:“温瑟!上升!快!” 特尔斯很疲倦地就那么侧躺在那儿,任大半个身子拖在水里,跟着往上浮去。 “只能这么快吗?”看到悠奇越来越凝重的脸色,克雷恩忍不住问道,“怎么感觉还没有上浮的那些真气泡快?” 温瑟咬着牙说:“因为咱们不能真那样上浮。我要靠魔力维持四面的稳定,如果放弃对高度的控制,咱们都会被淹死。这……已经是极限了。” 悠奇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些,“还有五十米。咱们恐怕会在半分钟内被追上。” 塔布蕾丝看了一眼他和克雷恩的脸,猛然站起,从腰后摸出水痕未干的匕首,明亮的双眼中,清楚地流过下定了决心的神色。 但特尔斯一把抓住了她的脚踝,抬起头很认真地问:“你打算去找转生的洛森玛,对吗?” 塔布蕾丝点了点头,有些为难地看着匕首,小声说:“嗯,我想去找她。不管她投生在哪个角落。” “那就去找。”特尔斯哼了一声,“然后告诉她,有机会我一定会去救她一次,草原的狮子不会欠臭鬣狗的债。你记住了!” “等等,特尔斯!再想想别的办法!”克雷恩马上开口冲他喊道。 但特尔斯压根没有回答,他抓起萤石咬在嘴里,咧了咧嘴,露出一个扭曲难看的、狮子的微笑,接着,他猛地退出到浮游结界之外,双拳抵住最结实的底部,一招狮王拳·煌咬,将所有同伴猛力推了上去。 飞速上升的气泡中,他们最后看到的,是特尔斯变为狮子的剪影,毫无畏惧的冲向那条巨大的怪鱼…… 闪耀着磷光的小鱼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水面,把漆黑一片的水潭照得无比明亮。 先前经过这里接水的时候,不少同伴遗留下了许多零碎。如今,那些东西还在,他们的尸体,却已经都留在了深邃的地穴中。 悠奇去那个布满碎骨的虫坑里找了几根比较长的骨头,用绷带裹紧水潭里捞上来的鱼剥出的油脂,勉强做成了几支能用的火把。 点燃第一根后,悠奇把它递给克雷恩,问:“感知到了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有些难过地说:“只有鱼,密密麻麻的小鱼。” “乐观点。”悠奇拍了拍他的肩,提高声音说,“至少,那条本来该上来吃掉这些食物的大怪鱼也没有再出现,对不对?” “可要是吃掉特尔斯就饱了呢。”塔布蕾丝扁了扁嘴,“那么大的鱼,一定很懒,吃饱估计就回去了。特尔斯的肉那么硬,估计都要消化不良。” 呃……这话和脸上的哀伤表情实在不相配啊。克雷恩无奈地摇了摇头,问:“要不要再多等一会儿?” “要。”闷闷不乐的琳迪接口就说,“我想再多等一阵,能等多久等多久。” “这里的地下水脉恐怕比蜘蛛网都复杂,已经十多分钟了,如果那条怪鱼会从这里出现,早该上来了。”温瑟压抑着语气中的颤抖,“我会祈求黑暗之神的庇佑,庇佑小狮子可以从其他的地方逃生。牛头骨与风嚎两家的恩情,我谨代表个人铭记在心。” “我明白你的意思。”克雷恩点了点头,搂过琳迪低头轻轻亲吻着她的耳朵,柔声说,“琳迪,咱们必须走了。还有很多事在等着咱们。我相信小狮子不会死的,一条鱼怎么可能杀死狮子,也许将来咱们再来这里,牛头骨的酋长,就是他。” 琳迪把脸埋在他怀里抽了抽鼻子,难过地说:“除非是那样,否则……我再也不想来这片草原了。再也……不想来了。” 这片水潭本来就是他们转向的依据,非常善于记路的悠奇和丛林长大的克雷恩很快就确认了回程的路线,塔布蕾丝探到之前留下的痕迹后,大家立刻跟了上去,开始沿这个方向快速前进。 没再有什么大的波折,仅有几只捣乱的穴居野兽被悠奇和塔布蕾丝迅速斩杀。 在那片横七竖八的活尸残躯中,他们找到了垂下的绳索。 那摇曳的绳索,通往出去的路。只是爬上去的,仅剩下了他们几个。 通过长长的山洞,从远远的出口看到柔和的晨光时,他们的心头,几乎同时浮现出死里逃生的庆幸,和一种无法言喻的松弛。 “即使是断脊者护卫队的破板床,我也能睡上一天一夜。”钻过那狭窄的山缝,跟着塔布蕾丝往护卫队营地走去的时候,克雷恩很有些期待地说。 琳迪回头看了一眼,轻声说:“我更希望这会儿能有人来叫醒我,告诉我我其实还在地铺上睡觉,这些事其实都是做梦,咱们还压根没进过幽冥地穴。” “可这不是做梦。”悠奇叹了口气,说。 琳迪没再回话,只是沉默地往克雷恩身边靠得更近。 “奇怪,”快要到达的时候,塔布蕾丝突然疑惑地说,“照理该有同胞出来接咱们了啊。她们都去偷懒了吗?” “也许都还没起来吧。我看太阳也才刚出来。”克雷恩伸了个懒腰,有些疲倦地说,“就是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日子了。” 悠奇笑了笑,给出了颇为精确的答案,“11号,土临日的早晨。红一月,这就已经过去一半了。” “半个月……我感觉像过了半年那么久。”琳迪的神情总算轻松了一些。 但塔布蕾丝还是显得有些紧张,“不对,这里是日夜轮值的。就算护卫队员临时人手不足,也会有活尸过来看守。我……我先过去看看。” 说着,她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转眼就没入到树丛之中。 温瑟不解地说:“应该不会有什么势力来找断脊者的麻烦才对,腐尸岭可是鹰翼草原最危险的几处地方之一。” 悠奇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他沉声说:“不,鹰翼草原从去年年初就已经发生了剧变。而且,这变化必将席卷整个草原,这些大大小小的部落,都很可能将要面对有史以来最大的危险,和一个得到蜕变的机会。” 温瑟也知道一些风声,他只愣了一下,就反应过来一样地说:“你是说东翼草原狼王沃法斯发起的统一联邦倡议?” “没错。”悠奇有些厌弃地说,“只懂得如何战斗的部落,看来也到了该学习如何耍弄阴谋诡计的时候了。” 克雷恩好奇地问:“你之前来海因涅达斯的三个月,就是为了类似的事情吗?” “差不多。”这次难得悠奇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像是故意说给温瑟听一样回答,“我们毕竟是三大佣兵团之一,这种关系整个地区未来走向的事,不可能不给予严密关注。” “在海因涅达斯,你们选择的是风嚎氏族吗?”温瑟突然问道。 悠奇很大方地承认,点头说:“没错。实力上的第三,其实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暗影教会的好感,应该都在断脊者这边吧。可惜,断脊者是守护氏族,只会是其他氏族的威胁,而不是竞争者。” “不。”温瑟很坚定地说,“暗影教会的支持,一定会分给风嚎氏族大半。我会促成这件事,尽我所能。” “其实格瑞娜只是太过于执着我拜托的事情。你应该知道她其实挺讨厌你。”悠奇扭头看着温瑟,小声说。 “但她死了。而我还活着。”温瑟挤出一个微笑,“而且,能和咆哮之狼攀上关系,并不是时常都有的机会。” 前方的灌木突然摇动起来,塔布蕾丝慌里慌张地从里面一头钻了出来,险些撞在克雷恩身上。 “怎么了?”琳迪连忙把她拽开扶稳,问。 塔布蕾丝指着营地那边,很紧张地说:“护卫队都不见了。那里……那里只剩下一个表示紧急情况的记号!” “走,过去看看!”克雷恩一马当先冲了出去,虽然精神上还非常疲倦,但他的体力已经以惊人的速度恢复了小半。 这恢复速度甚至超过了悠奇一截,感应到这气息增幅的悠奇忍不住打量了克雷恩一眼,若有所思。 “这就是你们的紧急记号吗?”看着木屋侧墙上画着的硕大符号,那是一堆不规则多边形的组合,用颇为抽象的眼光来看,勉强能看出一个骷髅头的形状,克雷恩确信,自己就算喝醉到走不稳路,画出来也比这个好懂。 “嗯。”塔布蕾丝很诚实地回答,“这是从祖先那里流传下来的传讯方式,虽然看上去很潦草,但表达了‘哎呀出事了大家快点赶回来不然的话会死很多条命’这样焦虑紧张的心情。” “你们的祖先看来是个大艺术家。”悠奇勾起唇角,“好吧,不能在这里休息了。咱们得去看看丛林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应该是比较厉害的外敌入侵。”塔布蕾丝一边急忙带路,一边解释说,“部落那边如果对付得了,一般不会通知护卫队的同胞回去。而且……其实厉害的亡灵巫师都在族里,如果严重到需要通知这边,那这些护卫队员去了应该也无济于事。” “怎么听你的意思,这个记号好像代表着断脊者氏族要完蛋了一样。”悠奇皱了皱眉,苦笑着说。 “呃……”塔布蕾丝挠了挠头,“这个记号画在这个地方的话,情况好象是有些糟糕。而且那个队员画的非常急。” 非常急?非常急还能画出那种复杂到一上色就可以丢进美术馆的图案来?克雷恩忍不住说:“看起来不像啊。” “她真的很急,里面少画了四个无关紧要但是影响美感的八边形,那几个层叠相套的圆有三个没有收口,中线表示‘哎呀大事不好’的线条偏左了二指……” “停。”克雷恩打断了塔布蕾丝的讲解,挫败地说,“没错,她很急。顺便冒昧问一句,你们护卫队的考核指标里是不是还有绘图这一项?” “那倒没有,不过画画是我们日常的主要消遣。”塔布蕾丝一边奔跑一边说,“我们部落的巫师们那些好看的衣服,就都是自己画的。” 嗯,还真是个艺术素养和文明程度有奇妙反差的部落。就是如果审美能更亲近大众一些就好了,哪怕画个小人捧着脸叫唤,起码克雷恩能看懂画的不错。 “那边有烟,”悠奇爬到一旁的树上,确认了一下方位,“是部落的驻地,不像是炊烟。不过……看上去已经烧到最后的样子。” “肯定是被袭击了!”塔布蕾丝气哼哼地加快了速度,悠奇不得不连续跳了几棵树,才保持住没被她们甩开,“洛森玛之前就跟我说,草原上的风味道不太对,有陷阱的臭味。” 抽出从护卫队营地补充的箭矢,克雷恩沉声说:“希望还来得及。” 快要接近部落的时候,林间的隐秘道路上出现了十几具没有头的活尸,从残躯上的痕迹来看,战斗从开始到结束都非常干净利落,一个靠着树的精英活尸甚至才摆出攻击的架势,就被一柄飞斧砍断了脖子,僵硬地站在那里。 果然,再往前不远,地上就出现了一个倒伏在地上死去的亡灵巫师,她应该就是那些活尸的主人,看距离估计,她比她的活尸也就多坚持了十几秒。 “至少一个小队的伏击。”悠奇蹲下看了看巫师的尸体,“都是专业的佣兵,配合非常默契。” “为什么会有佣兵袭击我们断脊者?是……来报仇的吗?”塔布蕾丝猜测着,“灵能系亡灵巫师一般都很穷的,应该雇不起太好的佣兵啊。” “是啊,雇佣这样的佣兵,对你们没什么积蓄的草原兽灵来说,恐怕需要倾部族之力才行。”悠奇站起来,眼睛里闪动着奇妙的光芒,“说真的,我嗅到了老对头的味道。” 克雷恩心念一动,轻声问:“你说的……该不会是死亡骷髅佣兵团吧?” “我也希望不是他们。否则没有部下在身边,只有咱们这几个筋疲力尽的倒霉鬼,恐怕又要玩命逃窜了。”悠奇叉着腰,自嘲一样地说,“我这几天逃跑的次数已经快超过去年一年的份了。” 然而,现实的确不太顺应他们的期望。到了部落外围的岗哨区域,他们终于发现了激战的痕迹。 一个被拆的七零八落的血肉傀儡和倒毙的三个大巫师足以说明战况的惨烈。 围绕着三个大巫师,至少倒下了四十多个断脊者的勇士。塔布蕾丝越是辨认尸体的身份,脸色就越是难看。 不过很显然,大巫师们召唤出了怨灵骑士。 那个可怕的怪物也让对手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被幽冥一击斩开的残尸不下十具,最后的毁灭之刃·乱更是收割出将近三十条命,算上保护大巫师的勇士前方死伤的敌人,对手付出的性命,足足快有断脊者的两倍之多。 而看到尸体上的印记,克雷恩也确认了悠奇的猜测。 果然是死亡骷髅,圣域三大佣兵团中破坏力最强的一支。 不等悠奇下令,克雷恩已经把维持在二十米上下的感知范围迅速扩大,然后提前报告:“前方有不少活动的气息,大都不弱……等等,有一个……有一个……” 说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双膝一软,连忙扶了一下旁边的树,才勉强站住,“怎么回事,有个……没法形容的气息存在,虽然好像不是很强,可我一集中精神去探测,就突然觉得浑身发冷,非常害怕。” “哈啊?”悠奇愣了一下,问,“是哪个方向?” 克雷恩指出之后,悠奇立刻把感应能力专注投射过去,并用手势示意其他同伴先寻找地方隐蔽起来。 很快,他的脸色由凝重转为轻松,长长地吁了口气,“没事,看来咱们安全了。” 他的话说着,他们身前的树丛突然猛烈地晃动起来,一阵疾风骤然吹出,风未过尽,一个修长苗条的影子已经站在了他们面前。 冰蓝色的长发随风飘舞,一张完美到令琳迪都有些呆滞的面容无声无息的出现,水色的双瞳,只在划过悠奇身上时露出了一丝微妙的暖意。 那是个从身段到相貌都无法挑剔的年轻美女,但克雷恩竟无法被激起一丝欲望,平静到连他自己都有些诧异。 然后,更让他诧异的事情出现了。 悠奇恭恭敬敬地走到那个美貌少女的身边,对着那张怎么看也不会超过二十岁的脸,认真地说:“蕾希亚阿姨,你怎么会在这儿?” 第一二〇章 返回!连串事件的开始 “呃……这就是你提起过的那个,单枪匹马灭了一座城的阿姨?”克雷恩惊讶地指着那个怎么看都比自己要小的女人,疑惑地问,“你确定是……阿姨?” 的确,灵魂之力的强大可以延长天使造物的寿命,但对于普通的个体,能锻炼出延年益寿的实力时,大多已经过了最青春的时候,像德曼那样能保持壮年的模样,算是比较正常的情况。 而如果悠奇这句阿姨没有叫错,就意味着这个女人至少比悠奇年长一大截,那她恐怕要从十多岁的少女时期就具备能够延缓衰老的实力才行。 “这些是你新交的朋友?”蕾希亚往克雷恩这边扫了一眼,扫得他们几个一起打了个寒颤。 悠奇点了点头,轻声说:“是,一些挺谈得来的朋友。” 蕾希亚樱红色的薄唇微微一勾,随着这一个甜美的微笑,弥漫在附近的无形压力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所有人也从她身上真正感受到了属于美人的魅力。 晃动的发丝间,克雷恩好像隐约看到蕾希亚的眉心有一个隐隐约约的宝石型印记,但怎么也看不真切。 “这真的是我阿姨。”悠奇摸了摸后脑勺,“我小时候第一次见到她,她就这样,现在快二十年了,她还这样。” 蕾希亚眯起眼睛,轻柔的口气却蕴含着危险的信号,“什么?你确定我一点都没变?” 悠奇哆嗦了一下,立刻站直大声说:“不,变漂亮了,身材也变好了,腿都变长了!” 完全没看悠奇有过这种完全放松的样子,克雷恩也忍不住笑了出来,之前感受到的威压,好像真的是错觉。 “我五年前就说过,你以后该叫我什么来着?”蕾希亚的手轻柔的拍着悠奇的肩膀,看上去没用什么力气,他的脚却不知不觉就陷进了土里。 “呃……蕾希亚或者蕾希亚姐姐。”悠奇陪笑着说,“可我叫不惯啊。” “叫不惯就多练!”蕾希亚瞪了他一眼,小巧的手掌一捏一提,拔葱一样把他从土里拔了出来,“还有,以后新朋友想知道你的事,你不想说就不说,别不好意思的时候就拿我的事应付。还说得那么夸张,我跟你说过多少遍了,我没有灭过一座城。” 她转身往部落那边走去,背对着他们小声补充了一句,“我就是把冰岩城的中心区整个冻起来了而已。” 温瑟皱了皱眉,过去小声问悠奇:“她说的难道是冰雪群峰附近现在叫冰湖城的那个地方?” “是啊,整个库顿家族都被冻在大冰坨子里了,当然也就没有什么冰岩城了。我说她灭了一座城,不过分嘛。”悠奇笑眯眯地说,整个人都像回到家里一样松弛下来。 “可……传说那座城不是被一只……” “嘘。”悠奇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有些秘密即使很多人都知道,也不能明讲出来的哦,尤其是脾气不好的肇事者就在附近的时候。” 蕾希亚扭头瞪了悠奇一眼,“我脾气不好?” “不,好极了,蕾希亚阿……阿姐。” 一直努力想插上话的塔布蕾丝终于忍不住抓住悠奇的手摇了摇,轻声问:“那个……我们的部落……怎么样了?” “死了一小部分,”带路在前的蕾希亚头也不回的说,“但问题不大,死亡骷髅就比我们早到两个小时,你们部落的战斗力相当不错,他们其实没占到什么便宜。” “咱们来了多少?”悠奇皱着眉问,“我离开前没听说最近有大动作啊。” “你请大假都快两个月了,有大动作也不会通知你啊。”蕾希亚甩了甩手,直接放倒了一颗挡她路的树,完全没有弯腰绕一下的意思,“而且这次接任务的不是咱们分团。咱们分团的人都跟着老大在西边和刨坟的干架呢。来的是秃子那个分团。那家伙还是一贯的瞧不起死骨头,差点没带够人手,幸亏有咱们小队帮忙。” “那……咱们小队为什么会在这儿而不是跟着老大去打架?” “因为你请大假了啊。”蕾希亚很理所当然地说,“小红鸟一个劲说你这趟远行她有不好的预感,所以往你皮甲里衬加了标记,你钻洞的时候,大家差点没忍住跟你下去。看你们回来的人数,我们好像还真该跟你走一趟才对。” “不,这是我私人接的任务。和你们没关系。”悠奇既生气又无奈地说了一句,接着转移开了话题,“现在战况如何?死亡骷髅呢?” “偷袭和伏击的全灭,正面强攻的死了三分之二左右,剩下的秃子带人追击去了。我要等你,懒得管。” 悠奇皱了皱眉,“咱们的伤亡呢?” “秃子的人损失比较大,估计超过半数,咱们小队都只是些皮外伤。” “那烟是怎么回事?”塔布蕾丝不安地问。 “那是我们在烧自己人的尸体,不然你们断脊者要拿去做材料。这些愣鬣狗,也不怕我们掉头再和他们干一架。”蕾希亚不满地说,一副跃跃欲试的口气,好像之前还没打过瘾。 塔布蕾丝不解地眨了眨眼,“尸体的话拿来做材料不是最好吗?为什么要烧掉?” “观念问题。”悠奇立刻打断了这个话题,“断脊者没事就好。不然我还真要担心回程的问题。” “不用担心,林子里的狮鹫小红鸟早安排人给你保护好了。”蕾希亚拨弄了一下头发,一脚把又一棵挡道的树直接踹倒,“倒是商会那个头头带的保镖不太行,被死骨头的人堵在屋里剁碎了。” 温瑟的脸色顿时一变,苦恼地摇了摇头,“这下可真是惹了大麻烦,希望格林斯·帕恩集团不要追究才好。” 蕾希亚完全不在乎地说:“那帮老财迷,只要死的不是自己,赔钱就行。暗影教会赔得起吧?” 悠奇退到克雷恩身边,轻声说:“草原的动**看来要开始了。咱们不能休息,整理一下就直接出发吧。你和这里的事情毫无关系,早点离开免得被卷进去。” 克雷恩点了点头,正要扭头问问琳迪的意见,塔布蕾丝却从后面拽了拽他和悠奇的衣摆。 她抬起明亮的眼睛恳求的看着他俩,有些胆怯但很坚定地说:“我要去找洛森玛,请……带我一起离开草原吧。” “抱歉,我的大假也只有半年而已。而且这半年我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悠奇耸了耸肩,很干脆地拒绝,“再说,一个完全随机出现在这世界的生命,要从何找起?” “你们不是要去见一个很厉害的占卜师吗?”塔布蕾丝的眼中装满了祈求,“他一定可以帮上我的。求求你们……帮帮我吧。” 克雷恩还是觉得有些为难,毕竟他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回去之后一旦拿到占卜结果,他就要尽快上路,就算芙伊拿到什么厉害的道具暂时没有危险,他也想早些见到她。 如果塔布蕾丝同意找到芙伊之后再去找轮回后的洛森玛,倒是可以考虑。 结果,他还没说出口来,琳迪已经抢上两步从后面踮起脚把比她略高一些的塔布蕾丝紧紧搂住,说:“跟着我,我帮克雷恩找到芙伊姐姐,就去找洛森玛。” 克雷恩的脑子顿时也跟着热了起来,“好,塔布蕾丝,你跟我们去,先让那个厉害的占卜师给你算一算。然后等我们忙完重要的事,就帮你找。” 温瑟对这种冲动的决定显得很是不以为然,他在后面微微摇了摇头,提醒:“别忘了,米奥勒的占卜要的东西有多麻烦。” 克雷恩一愣,跟着心有余悸的回头看了看腐尸岭的方向,小声说:“如果不需要再去幽冥地穴下面,只是麻烦一些的话,我可以尽量帮忙。毕竟……洛森玛他们也帮了我很多,没有这些帮助,我们……也没机会活着回去。” 决定了这件事的同时,蕾希亚一脚踢开了面前的木栅栏,带着大家走进了断脊者部落。 从后面看她的动作和气势,完全是不管路在哪里径直趟过去的感觉,如果面前是陡峭山崖,她大概会直接开出一条隧道。 一回到部落中,悠奇就被他在佣兵团的伙伴们团团包围,那些样子性格声音性别都有区别的佣兵,却都用自己的方式向悠奇表示着关心和担忧。 也许是意识到一时半刻无法脱身,悠奇比划着告诉他们,过会儿狮鹫那里碰头。 给克雷恩安排了简单的充饥物后,塔布蕾丝带着温瑟离开,打算先去收拾一下商会负责人死亡的残局,再向族长申请一下塔布蕾丝离开的请求。 吃饭的时候,克雷恩所在木棚周围,断脊者的兽灵们安静而迅速的收拾着战斗后的杂乱,也许像塔布蕾丝和洛森玛这样的其实才是另类,这些寻常的断脊者脸上,并看不到多少对同胞死亡的哀伤,有几个亡灵巫师,甚至就在不远处讨论着这一大批材料要如何在腐烂前尽快处理结束。 塔布蕾丝离开这里看来是好事,外面的世界,能洗净的应该不只是她身上腐尸的臭味。 吃到一半,悠奇钻进棚里,一屁股坐在了克雷恩身边,“回去的时候,可能会热闹不少。我的伙计们竟然都请了大假,非要跟我一起。咱们一起回去,我就算交了差,可以吗?” 琳迪抬起一只手,有些紧张地问:“咱们是坐狮鹫回去对吗?我和克雷恩,都不会骑诶。” 塔布蕾丝从旁边钻了出来,恰好听到这句,也跟着担心地说:“我也不会,把我绑到狮鹫上跟着你们飞行吗?” “不用,狮鹫的数量非常富裕,不会的我来安排人带着走,路上换空狮鹫,不用太考虑耐力的问题。咱们晚上就能到达法希德兰。”悠奇自信满满地喝了一大口果酒,说。 温瑟拍了拍脑袋,有些为难地说:“加在狮鹫身上的驯服术肯定已经失效了,懂那个法术的又死在了下面。咱们都是生面孔,那些狮鹫会很暴躁的。” 悠奇摇了摇头,微笑着说:“放心,没有狮鹫敢在蕾希亚阿姨的身边表现出一丁点暴躁。我保证。” 于是,目瞪口呆的温瑟见识到了足以称为奇景的情形。 那些由暗影教会调集的狮鹫驯服度十分糟糕,在咒文失效的情况下,照理说只有娴熟的骑士才能顺利制服并骑乘。 但蕾希亚一走过去,那些刚才还在啄绳子刨地炸毛乱叫的魔兽,突然间全部安静了下来,最靠近蕾希亚的两只,甚至哆哆嗦嗦地跪了下去,连看也不敢看她。 飞上天空之后,克雷恩还听到温瑟在旁边那只狮鹫上不敢相信地念叨着,说他还从没见过这样子的狮鹫,在最精熟的驯兽师手上也没见过。 路上换乘空狮鹫临时降落的时候,没等好奇的克雷恩开口,满眼问号的塔布蕾丝已经窜了过去,睁大眼睛盯着蕾希亚问:“为什么狮鹫会那么怕你啊?” 蕾希亚露出一个不耐烦的眼神,但瞥了悠奇一眼之后,还是回答:“因为我很强。” 克雷恩在几步外挠了挠头,心想,这算是什么回答。德曼也很强,可狮鹫还是会想要挠他的屁股。 大概是也觉得单纯这么一句话无法解释塔布蕾丝的疑问,蕾希亚转过身,突然盯住了塔布蕾丝的双眼。 那一刹那,克雷恩清楚地看到蕾希亚额头中心有道宝石形状的光芒瞬间闪过,仿佛有什么印记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现后消失。 接着,就在克雷恩的眼前,那个断脊者中的优秀勇士,一个不畏惧死亡的精英刺客,竟然就那么突兀的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离蕾希亚最近的那只狮鹫更是一下子趴在了地上,屁股后面扑哧窜出稀糊糊的一大滩。 过去扶起塔布蕾丝的时候,琳迪低声问了几句,塔布蕾丝给了个答案,不过琳迪看上去并不太相信。 急于启程的克雷恩只好暗自记下这件事,决定等之后有机会好好问一下。 经过两次降落换乘和一次十分钟的短暂休整,他们终于在太阳即将被西山吞噬的时候赶回到法希德兰。 看到熟悉的建筑物,身边却少了熟悉的人,温瑟的神情显得有些黯然,他收回所有狮鹫后,为克雷恩安排了一辆马车。 约定了第二天取报酬的时间后,悠奇在此与克雷恩道别,宣告任务圆满结束。 正要上马车的时候,蕾希亚突然叫住了克雷恩,用一种颇为玩味的目光上下扫视了他一遍,微笑着说:“红毛小子,把不喜欢的自己封闭起来,好玩吗?” 那句话让克雷恩莫名其妙地心惊肉跳了一下,他连忙返回去,郑重其事地问蕾希亚到底是什么意思。 但蕾希亚只是轻描淡写地回答:“没什么意思,看到你现在的状况,怀念起了一些感同身受的事情而已。” 于是直到马车开到了繁星之家的门口,即将在旅店见到同伴的喜悦,才算是冲淡了克雷恩心头的迷惑。 对塔布蕾丝这样头一次离开草原的年轻兽灵来说,法希德兰城区之间风格迥异的繁华都市无异于一个充满未知的新世界,马车停下后,她还依依不舍的扒着车窗,瞪着外面非常遗憾地说:“啊,到了吗?” “到了。”琳迪彻底地松了口气,跳下马车狠狠伸了伸腰,“下来吧,游览以后还有的是机会,先开个房间好好休息一下才是正事。呃……顺便都洗洗澡,身上都酸掉了。” 塔布蕾丝抓紧装着她行李的皮制小包跟了下来,抬起胳膊闻了闻,耳朵一抖,说:“还挺好闻的呀。” 琳迪板着脸抓住她的胳膊往里拖去,“今晚我给你洗澡,我不说好你不许从桶里出来!我要找老板娘要个大毛刷,硬猪鬃的那种!” “我身上的油彩能不能留着啊?”塔布蕾丝可怜兮兮地问。 “不能,你的打扮也要换,不然太引人注目了!”琳迪没好气地说,然后把风暴之壁的下摆拽了拽,多挡住自己一截大腿。 身材并不象同胞那么高大健壮,又断掉了整条尾巴,一旦把身上这些图案都洗掉,再换身衣服,一般民众恐怕还真难认出塔布蕾丝的魂属,多半都会当成是犬狼属的小少女。 而高度融合于异族社会的犬狼属兽灵,只要不在偏僻闭塞的地方,的确不会引来多少人的侧目。 想到这里,克雷恩好奇地问:“对了,为什么东翼草原沃法斯领导的那个部落叫狼属啊?和犬狼属不是一族吗?” 塔布蕾丝连忙摇了摇头:“不是,绝对不是。这个可千万不能搞错啊,草原狼和冰原狼是一家,犬狼主要是狗狗,我们是鬣狗,这三家其实连近亲都不算。那些狗狗里面偶尔有混进去不好分辨的小狼而已。” 她看来真的认为这是个很严重的问题,侧头叮嘱说:“在东翼草原搞混这样的事,会被狼群撕碎的。他们瞧不起狗狗。” 兽灵的世界还真是比想象中复杂。克雷恩微微摇了摇头,拉动了柜台后面的铃铛。 女店主打着呵欠从里面的小卧室走了出来,一看到克雷恩,就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呀,你也顺利回来了啊。旅途辛苦了,要几间房呢?” 资金已经不如以前那么充裕,琳迪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两间,我和塔布蕾丝一起住吧。” 克雷恩一边摸出银币交付,一边问:“我们保留的那间呢?其他人是不是已经回来了?” 大概是来来往往的客人实在不少,女店主微微蹙眉回想了一会儿,才有些抱歉地说:“我实在没什么印象了。那个很漂亮的女孩子,狐狸耳朵的那个,她早早就回来了,一直住着你们留下的那间。” “哦对了,”她想到辛迪莉,连忙把克雷恩推过去的银币又推了回来,“我记性不好,那个女孩付过房款了,她把整个三层都包了下来,说是不愿意让陌生人去打扰。你直接上去找她吧,钥匙都在她那儿。” “啧,不愧是大商人家的千金小姐,花起钱来还真是豪爽。”琳迪有些嫉妒地嘟囔了一句。 “她身上也没剩什么钱了,”克雷恩走向楼梯,“多半是去找咒杀之药的时候从教友那里要了一些吧。” “要了一些可包不下整层旅店吧。”琳迪还是对辛迪莉提不起任何好感,走上几阶后,她想起什么一样折了回去,找女店主要了一把刷子,得意地冲苦着脸的塔布蕾丝晃了晃。 刚一上到三楼,克雷恩就看到了辛迪莉。 她穿上了深黑色的法袍,手里握着一根双骨交叉于顶端的木杖,金色的长发披散在翻到后面的兜帽上,顶上的耳朵,戴了一对血红色的宝石耳环。 换上这身装束的灵狐少女,不见半点千金小姐的娇贵,也看不出几分撩人心弦的妩媚,想必,这就是她属于咒术师的那一面吧。 “你知道我回来了?”有那样的亲密关系在,克雷恩不由自主的流露出放松的眷恋,对显然是特地迎接出来的行为感到一阵温暖。 辛迪莉颇为恭敬地欠了欠身,轻声说:“我毕竟是个咒术师,对自己的爱侣,怎么会不想方设法留意安危呢。您平安回来,真是太好了。” 对她冷不丁换用的尊敬语气搞得一头雾水,克雷恩走过去小声问:“怎么了?你的样子好奇怪。” “没什么。”辛迪莉仰望着他的脸,水盈盈的眼睛里流淌满了甚至可以称得上迷醉的神情,“我是在因自己的幸运而感到欣喜。能侍奉在您的身边,是龙神对我的恩赐。” “您拿到镇魂石了,对吗?”似乎是打算以后都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话,辛迪莉拿出钥匙,打开房门,“进来说吧,大家都不在。这里现在只有我。” “呃……琳迪急着洗澡,我们还带来一个新朋友,塔布蕾丝·断脊者,你先和她认识一下,给他们各开一个房间吧。”琳迪心情不是太好的情况下,他不太想让她和辛迪莉在同一间屋子里说话。 辛迪莉乖顺地点了点头,立刻出去掏出两把钥匙,在旁边就近打开两间屋子。 对灵狐属兽灵的排斥似乎是草原的风气,塔布蕾丝接钥匙的时候还下意识地躲了一下,琳迪忍不住笑了一声,直接把她拉进了自己的屋子,“先好好洗澡,再躺下休息!” 辛迪莉微笑着点头示意,之后折回来带着克雷恩进了房间。 比起之前留下的那间,这间客房档次提升了一级,他们留下的行李都整整齐齐的放进了带锁的柜子里,按辛迪莉的说法,这里比较舒适也更安全。 以为她只是担心暗影教会和巨龙之翼间的矛盾,克雷恩笑着说:“不主动招惹暗影教会的话,没什么不安全的吧。” 没想到,辛迪莉摇了摇头,说:“这是我要跟您说的第一件事。苏米雅把圣心宝钻带回来后,第二天就失踪了。” “什么?”像屁股上被踢了一脚一样,克雷恩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苏米雅失踪了?” 辛迪莉不像是开玩笑地点了点头,“三天前失踪的。而且,是在玛莎的保护下。” “那……那玛莎呢?”克雷恩的声音微微发颤,没料到一回来就收到这样的噩耗。 “看时间,应该还在各城区打探消息吧。”辛迪莉看了一下窗口,说,“她自责的厉害,每天都不忙到半夜不肯回来。” 意识到这样零碎的询问得不到完整的结果,克雷恩坐回到椅子上,郑重地说:“辛迪莉,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 “我本来想按重要程度说的。”辛迪莉抿了抿嘴,“还是用时间顺序好了。” “我没有离开法希德兰,这里有不少巨龙之翼的教友,我联系上了这边的负责人。他帮我弄来了资金和咒杀之药。”她看着克雷恩的眼睛,讲述起来,“后来我听说暗影教会也要去幽冥地穴拿镇魂石,就求教友帮忙,安排了帮手混进去,想看看能不能帮到您。他们有好好的保护您吗?” “嗯,可乌姿他们……都没能回来。”克雷恩点了点头,跟着十分不适应地说:“辛迪莉,你还是用以前的口气跟我说话吧。你现在这样,我感觉很别扭。” “呃……好吧,如果您……啊不,如果克雷恩你希望的话。可以呢。”不愧是灵狐属的女性,几个词语之间,就把口吻恢复到从前那温柔中带着娇媚的样子,“龙神会保佑他们的灵魂,你真的不用感到难过,在巨龙的双翼下,大家并不畏惧死亡。只要你没事,就太好了。” “之后呢?” “第二个回来的是玛莎,她在独角兽那里好像因为自身不够纯洁被嘲讽了一通,气的动手结果还被收拾了一顿,神兽的确是强的可怕。虽然吃了点苦头,但东西总算是拿回来了。”辛迪莉四平八稳地继续说道,“蛮牛家里好像出了事,他托信使把遗迹庇佑之书和剩余的钱送了回来,还写了一封嗯……怎么形容呢,一封很像是感情故事作者写出来的道别信,玛莎看完后直接团成团丢进炉子里,说不必等他了。” “蛮牛家里?难道是他弟弟?”克雷恩回想着蛮牛给弟弟写信时候的样子,如果是那位优秀的弟弟出事,蛮牛的确会丢下一切疯狂赶回去。 “这我就不清楚了。玛莎毕竟不是很喜欢跟我说话。”辛迪莉低下头,叹息一样地笑了笑,“然后回来的是德曼先生。他的任务完成的很顺利,虽然他说最后被一只完全体的多头蛇追了好几里,但没有受伤。他还顺便采集了不少值钱的材料,在市集上抛售赚了一小笔,当晚他都没回来住,应该是尽兴玩乐去了。苏米雅回来的前一天,他接到一封信,和玛莎商量了一下后,说让咱们在这里等他,就匆匆离开了。” “怎么……好像大家都一个个被引走了一样。”克雷恩突然感觉到一阵不安,轻声说。 辛迪莉柔声说:“也许只是巧合吧。其实有事离开的就只有蛮牛,我看玛莎生气的样子,德曼应该不是什么正经事才对。” “然后就是苏米雅回来,对吗?” “嗯,她回来后看起来就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大圣堂遇到了什么事。不过她拿到的圣心宝钻是很上等的品质,至少有圣徒一级的苦修士加持过。”辛迪莉知道克雷恩最关心的部分在这里,特地放慢了语速,“第二天苏米雅想要出去转转,玛莎不放心,就陪着一起去了。等到中午吃饭,她们两个也都没回来,旅店只剩下我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提心吊胆地等到很晚,玛莎自己回来了,一副又生气又沮丧的样子。”辛迪莉似乎还心有余悸,缩了缩脖子,说,“我问了她好几遍,她才给我甩下一句,‘苏米雅不见了’。之后她也不怎么理我,这两天就是起早贪黑的打探。我自己看护着这些东西,只好换了这么一身,万一有情况,起码……也能有点反击的力量。” 没想到,需要的宝物收集齐了,同伴却一下子变得七零八落,克雷恩扶住额头,说:“也就是说,详细的情况,我必须问玛莎才行。是吗?” “嗯,真是对不起,我留在这里的时间最长,结果……还是什么也帮不上。”辛迪莉叹了口气,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尾巴。 “至少你拿到了咒杀之药,还包下了这么多房间。这已经是很大的助力了。”克雷恩过去抱了抱她,结果被她仰头踮脚直接过渡成了缠绵的吮吻。 分享了一番重逢的喜悦后,辛迪莉恋恋不舍地放开他,低声说:“去洗洗休息一下吧,玛莎很晚才肯回来,足够你先睡一会儿了。等你休息好了,我再听你讲讲这次的事情。” “好。”克雷恩拿出镇魂石,递到辛迪莉手里,“和所有材料放在一起吧,明天找苏米雅的时候,顺便就把米奥勒那边预约了。” “啊,对了。”突然想到另一个很严重的问题,克雷恩刚一站起,又转身问,“苏米雅有没有留下别的东西,她只把圣心宝钻放在这儿了吗?” “那倒不是。她好像本来就有预感一样,把身上的贵重东西基本都留下了。”辛迪莉眨了眨眼,“你是担心该当报酬的那块皮子吗?我已经单独准备一个皮包给你装好了,臭味不会散出来。” 离开辛迪莉房间的时候,隔壁传来了塔布蕾丝连笑带喘求饶的声音,和琳迪完全不给拒绝余地的动作指令,看上去,她们俩还要洗上好一阵子。克雷恩吁了口气,猜测着苏米雅可能的下落。 最大的嫌疑,当然就是暗影教会。 不如明天去找温瑟让他帮忙查一下吧,要是个误会,能顺利解决就好了,他这么想着,打开了辛迪莉对面的屋门。 这时楼梯那边传来一串疲惫的脚步声,跟着,一个从倦怠瞬间上扬的熟悉女声响了起来,“克雷恩,你回来了?” 这还是克雷恩第一次看到玛莎如此眼眶泛红心慌意乱的脆弱样子。 第一二一章 就职!法希德兰新牧首 不过那激动的情绪仅仅出现了短短的几秒,快步走到克雷恩面前的功夫,玛莎的神情就已经平静下来。 至少看上去是这样。 “辛迪莉跟你说了是吗?”玛莎看到他眼里也都是担忧的疑问,直接伸手把他刚打开的房门关上,“走,去我屋里说吧。” “苏米雅到底是怎么不见的?”还没等到走进玛莎的房间,克雷恩就迫不及待地问。 没想到,玛莎走进房中,颓丧地坐在椅子上后,竟然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那天上午苏米雅心情不好,说要出去转转解解气闷。”玛莎看克雷恩关上了门,开口说,“德曼那个红毛种马不在,我当然得跟去保护她。毕竟暗影教会的地盘上,苏米雅不是太安全。她说她走的时候,就有暗影教会的人一直尾随。还有个身份可疑的家伙上去攀谈问她有没有兴趣接个任务。被她婉拒了。” 克雷恩想了想,说:“这倒未必是有恶意,暗影教会当时应该急着找祭司帮忙,可能是看中了苏米雅的实力。” “不管怎样,防着点总没错。”玛莎咬了咬牙,“我和苏米雅出去后,竟然在闹市中发现有人盯梢。她本来就心烦,结果情绪变得更差。我一生气,就在一个拐角的地方等着,直接抓住了那个家伙。” “没想到那人的实力还挺强,趁我没用全力从我手里挣脱了,我看他那么慌张,觉得肯定有什么阴谋,就让苏米雅等在人多的地方,我跑去追那家伙。” 克雷恩皱了皱眉,“结果那人就是为了把你引开,对吗?” 玛莎点头承认,“没错,我追出一段后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连忙折了回去。没想到苏米雅已经不在原处了。我问了周围的行人和摊主,他们都说,我刚一离开,苏米雅就匆匆忙忙钻进了旁边的小巷,快步离开。” “我顺着那条小巷找到尽头,也没有再找到她。她就这么失踪了。”玛莎双手揪住头上的短发,恼恨地晃了两下,“我天天去找天天去找,竟然一点线索也找不到!” “我听辛迪莉说了,你这几天都是很晚才肯回来。”克雷恩走到她身边,轻柔的抚摸着她紧绷的肩膀,“不要急,咱们一起想办法。” “幸好你们回来了。再没人帮忙,我可能真要疯了。”玛莎叹了口气,疲倦的垂下眼帘,瞄着地面说,“暗影教会的大部分教内活动都是晚上进行,前两天这个时候,我都正在他们的地盘打探消息。结果今天晚上不知道为什么,戒备突然森严了不止一倍,所有教派活动也都临时终止。我费尽力气也没能潜入成功,只听到里面好像有不少人在哭。我想今晚可能没机会,就提前回来了。” “对了,蛮牛和德曼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咱们的运气真是糟得要命。”玛莎撇了撇嘴,恼火地说,“蠢牛去办事的时候听到传闻,他弟弟那边因为家族纷争正在酝酿一场内战,他当然心急火燎赶回去了。至于你那个混球师父,只说是有老相识找他,要我看,多半是老相好才对。” 说完了这边的情形,玛莎甩了甩头,抬眼看着他,“你那边呢,顺利吗?” “不太顺利,但总算是没受什么大伤,拿到东西回来了。”克雷恩不太愿意回想幽冥地穴中的细节,就只是简略的把经历复述了一遍。 没想到牺牲了这么多条性命,玛莎的脸色也变得有些沉重,听完之后,她托着额头,沉默半晌才说:“看来除了镇魂石外,唯一的收获就是你莫名其妙地可以杀人了,对吗?” “呃……”看到介绍塔布蕾丝的时候玛莎的表情有微妙的变化,克雷恩再次尝试着说,“还带回来了一个非常厉害的刺客不是吗。有她在,起码杜里兹再追来的话,咱们不会还是只能靠德曼了吧。” 玛莎盯着克雷恩看了半天,才皱着眉说:“最好把她每天都洗干净,否则我绝不允许她靠近到三米之内。” “明天准备怎么安排?”克雷恩考虑了一下,问,“我去预约米奥勒的时候,顺便预定占卜一下苏米雅的下落如何?她身上的贵重品都在咱们这儿,气息肯定非常强烈,如果苏米雅还在城中,这肯定比咱们漫无目的地找要好的多吧。” 玛莎摇了摇头,无力的靠在椅背上,“这里是预言之城,我怎么会忘了找占卜师。这种难度的占卜,根本不需要用到米奥勒。” “有可用的结果吗?”克雷恩急忙追问。 “我一直调查暗影教会就是因为那结果。”玛莎翘起腿,靴尖在空中不断地轻轻摇晃,“范围是整个法希德兰,神谕的解读是‘光明藏于最难看清之处’。这指的不就是势力遍及整个城市的暗影教会吗。” “那明天你陪我去预约米奥勒,结束后咱们一起去一趟暗影教会。温瑟应该能帮上忙。” 玛莎点了点头,“我之前找他他不在,没想到是跑去地洞和你一起冒了一次险。他在教会中的级别貌似不低,肯定能帮得上忙。” “那好,咱们都赶快休息。明天尽早出发。”克雷恩顺着玛莎的短发很自然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说,“别急,咱们一定能找到苏米雅的。” 玛莎皱着眉抬起腿,用脚尖抵着胸膛把他往后推开了一步,“这么几天不见,你又变了一些啊。” “有吗?”他笑了笑,抓住她的靴子,慢慢把她的脚放下,“我只是感觉心底轻松了不少,可能是卸了点东西吧。” 玛莎用玩味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他,突然又抬起脚,用足尖顶着他的小腹,声音略带沙哑地说:“那你还肯帮我脱靴子吗?” 他的眼底闪过一丝光芒,低下头,解开了靴子侧面的系带,“任何时候,都乐意效劳。” “那就好。”呢喃一样地说了一句,玛莎把另一只靴子也抬到克雷恩的掌中,“那就太好了。” “不需要我先去洗个澡吗?”那猫瞳里迸发的野性轻而易举地燃起了克雷恩心中的火,他弯下腰,握着她的脚踝凑近,轻声问道。 “不用。”嫣红的舌头在唇畔打了个转,玛莎向后靠在椅背上,赤脚踩着他的胸膛,轻声说,“你的味道能让我放松。至于有点脏的地方,我猜,你应该不会介意我用我的方式来帮你弄干净。” “当然不会。”他低声说着,吻上了她略带凉意的柔软嘴唇。 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在亲密行为中玛莎的主动程度直接取决于她最近感受到的压力大小。如果是在完全放松的状态下单纯为了享受,那她就会毫不客气的进攻进攻再进攻,以主导一切的架势给予双方不相上下的快乐。 而如果她非常紧张急需松弛,那就会像波亚拉那一夜一样,把主导权几乎全部交给克雷恩,自己专注地品味极致紧绷后那从头到脚的软瘫放松。 这次,玛莎除了偶尔的小动作权当回应外,全程都交给了克雷恩掌控,连眯起的双眸,都透着壁炉边小猫的慵懒温顺。 所以他判断,这几天玛莎的压力的确非常大,恐怕就快超出临界点,如果他没有及时回来,她很可能单枪匹马和暗影教会正面对上。 把大半身汗味留在了玛莎的房间,他开门出来的时候,已经是近一个小时之后。回头看了看**玛莎迅速入梦的安静睡颜,他捏了捏拳头,克制着轻轻关上了门。 如果是以前,这会儿他应该满身疲倦回房放好热水泡个晕淘淘的澡,然后舒适地睡上一觉。 而这次,在玛莎的**耗费了如此大量精力后,他的心底却还在躁动,好像随着力量的增强,另一方面的热情也跟着大幅上涨。 这样下去会不会变成下一个德曼啊……他头疼地敲着脑门,正要回自己的房间时,塔布蕾丝的屋门开了。 琳迪从里面走出来,皱着眉一边用毛巾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开门从自己房间里拿出一个枕头,拿出来的时候,才注意到克雷恩就站在走廊看着她,顿时连话都有些结巴,赶忙解释说:“塔布蕾丝什么都不会用,而且紧张到有些发烧,我、我照顾她一晚上。不……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出来,“我没想什么啊。早点照顾她休息吧,明天的事情还多呢。” “不就是预约一下占卜吗?”还不知道详情的琳迪很轻松地说,“东西齐了的话,就等着米奥勒安排呗,我明天还说带塔布蕾丝去城里逛逛呢。” 克雷恩微笑着说:“可能没那个空闲。具体的明天再说吧,好好休息。呃……注意不要被塔布蕾丝夜袭。” “她敢。”琳迪立刻提高音量说,“要是敢夜袭我,明天我就把她赶回草原去!” “我、我保证不会!”屋里紧跟着传来了塔布蕾丝担心的叫声。 “那最好不过!”大概是注意到自己身上只有一件丝质短睡裙,琳迪红着脸闪进屋里,咣当一下关上了门。 嗯……不知不觉,身边怎么只剩下年轻的女孩子了。克雷恩挠了挠头,那股躁动随着这个事实的发现更加明显。 不行洗澡的时候就多加点凉水吧。他叹了口气,打开了自己的房间。 没想到,屋子里的大木桶已经摆好,洗澡水也已经放好,手上有所有房间钥匙的辛迪莉端端正正地坐在木桶边,微笑着看向他,“比我预计的回来得早呢。洗澡水有点热,怎么办?” 那一身咒术师的装扮被她整整齐齐的叠放在旁边的桌子上,蓬松柔软的尾巴,就是仅剩的遮蔽物。 克雷恩的喉咙不自觉地蠕动了一下,反手锁上了屋门,“你不怕我太累吗?” “不怕。”辛迪莉吃吃笑着左右摇动胸前的狐尾,“因为我还很有力气呢。” “好,那就让洗澡水再晾一会儿吧。”他把所谓的克制直接丢到了屋外,灼热的目光立刻锁定了摇晃的尾巴后露出的白皙美景,然后,他大步走了过去。 这一夜后,克雷恩更加好奇,灵狐属这样一个母系权力结构的种族,到底如何帮女性孕育出这些非常擅长把握男性心思的天赋。 按照正常的种族气质,不该是像鬣狗家的女性一样瞧不起地位低下的男性才对吗? 怎么会像辛迪莉这样,简直天生就知道伴侣心底所有的渴望,乐于逐一满足,甚至在过程中顺势给予远超想象的惊喜。 无法形容的快乐中,克雷恩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恐惧。 辛迪莉那流淌着细汗的通红面庞之后,到底在思考着什么? 而最重要的疑虑,他甚至不太想去正视。 但他感觉得到,玛莎应该有所怀疑,只是顾忌他的想法而没有说出来罢了。 这个智力恐怕还在魅力之上的灵狐少女,真的和苏米雅的失综毫无关系吗? 好像对克雷恩心里的每一丝波澜都了如指掌,临离开的时候,辛迪莉道过晚安,有些黯然地轻声说:“看来我做的还不够好,那种时候,竟然还让你分心了。” 她跟着又亮出了令人心情愉快的微笑,“我还会再加油的。好好休息吧,明早见。” 没有证据的怀疑只能白白伤害彼此之间的关系,克雷恩翻来覆去考虑了半天,最后还是决定先相信她,等温瑟那边有了结果再说。 尽管,他并不太相信这事和暗影教会直接相关。 忙于和巨龙之翼对抗的他们,应该不会有空闲去挨个清理旅行至此的大圣堂信徒。 可掳走苏米雅,到底是为了什么呢?始终猜测不出问题的答案,盘旋的问号倒是很有催眠效果,不一会儿,就把他送进了被那个熟悉女声包围的梦乡。 第二天,是个最近少见的好天气,而一样少见的是,琳迪在身体无恙的情况下,起的竟然比克雷恩还晚。 揉着眼睛离开房间时,琳迪还在抱怨塔布蕾丝的问题太多了,让她感觉自己在哄一个大号的孩子。 全员去吃早餐的时候,塔布蕾丝正式和大家认识了一下,大概是气质接近的缘故,她几乎是一瞬间就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玛莎身上,而对辛迪莉这只小狐狸,依然很明显的表现出了躲避。 “慢慢教她一些外面世界的事吧。”看着把叉子戳进桌面直接用餐刀当匕首吃肉的塔布蕾丝,玛莎有些头疼地说。 看到琳迪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克雷恩笑了起来,正想说昨晚琳迪教的都没睡好,却被旁边一个很有礼貌的声音抢了先。 “是克雷恩先生吗?主人派我来通知您,您的占卜开始时间是下午两点。请务必带好所有清单上的材料。” 克雷恩惊讶地看着那个微笑的女仆,“可我还没去预约啊。” “您是特别的客人,您一回到法希德兰,主人就已经做好了安排,不需要您再跑去排队做预约这种麻烦的事。”女仆恭恭敬敬地弯下腰,详细地解释一番。 “不愧是大占卜师。”克雷恩赞叹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准时过去的。” “这次不能带同伴随行,请您务必独自前往。否则占卜仪式沾染到陌生的气息,影响穿透抵抗的效力,相信是您也不想见到的结果。”用颇为慎重的口气,女仆垂下头仔细地叮嘱说。 玛莎在对面皱了皱眉,但没说什么。 看女仆离去后,克雷恩松了口气,“不错,省了咱们排队的时间,可以直接去找温瑟了。” 他还是觉得非常神奇,忍不住又称赞了一句:“没想到他连咱们凑齐材料的事都能占卜出来,果然了不起。” 玛莎伸出手指轻轻敲着桌面,说:“别太容易相信一些看起来很神奇的事。实际上,只要在旅店随便安排个眼线,就能看到咱们全部人都回来了。到底是占卜还是预谋,鬼知道。” “呃……玛莎,这可是你推荐的占卜师。”克雷恩苦笑着说,“你怎么好象怀疑起他来了。” “因为很可疑。”玛莎眯起眼睛,神情不像是在开玩笑,“我不会因为任何人的身份给予怀疑的豁免权。塔布蕾丝,你们断脊者是说过镇魂石绝对没有占卜方面的用途对吗?” 塔布蕾丝拼命上下摇晃着头,身体都往玛莎那边靠了靠,努力咽下嘴里的肉,说:“是的。玛莎姐姐。” 被这称呼噎得呛了口水,玛莎咳嗽了好几声,瞪了塔布蕾丝一眼,才说:“我拿到独角兽鬃毛的时候,那位脾气并不太好的绅士也很不客气地说,他的头发对占卜没有多大提升的效力。” “咱们回头想想清单,除去寻常占卜需要的那些零碎东西,那些难弄到手的珍贵物品,真的有哪个是和占卜相关的吗?”大概是托克雷恩昨晚努力的福,玛莎的头脑清醒了很多,“只有遗迹庇佑之书,勉强算是提升感知力的装备。其他的,圣心宝钻从来都是用在提升祝福效力上,咒杀之药辛迪莉了解是怎么回事,她来说。” 辛迪莉愣了一下,马上说:“咒杀之药是用来提升咒术效果的,我可以确定没有其他用途。而且……仅对部分咒术有效,大多是和灵魂相关的。” “沉眠草和幻梦菇,也许能炼制成对占卜有意义的药剂。但这两样东西单拿出来,就只是能助眠和能让人产生幻觉意识恍惚的蘑菇而已。”玛莎重重敲了一下桌子,“还有之前买到的融合药剂、灵魂沙漏、结界石吊坠这些材料,混在长清单里看不出什么异常,但把这些挑拣出来之后,难道你还没觉得不对劲吗?” 辛迪莉看着神色开始改变的克雷恩,也担心地说:“这么听下来,好像是很可疑啊。” 玛莎盘起手臂,靠在椅背上说:“如果走正常占卜流程,我就当只是巧合,不说了。可他竟然不允许同伴跟着去。克雷恩,这种独自前往的要求,通常背后都有鬼。” “那怎么办?”克雷恩扶住额头,问,“都到这里了,总不能放弃吧?” “下午我们都陪你一起去。包括辛迪莉和这只小鬣狗。”玛莎毫不犹豫做出了安排。 “可对方指明了要我单独过去。这样会不会惹怒他?”担心之前的努力化为泡影,克雷恩谨慎地说,“而且一个没什么战斗能力的占卜师,我觉得我也对付得了。” “我们不进去。”玛莎指着辛迪莉,“我确信辛迪莉有咒术可以标记你的状态,我们守在外面,如果有不对劲的地方。我们立刻闯进去。凭他家的那些女仆,应该拦不住我和琳迪。” 塔布蕾丝眨了眨眼,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也很厉害的,战斗可是我最有自信的事了。” 玛莎瞥了她一眼,明显不太相信的样子。 塔布蕾丝抿紧嘴唇,突然双手一撑桌子,腰侧寒光一亮,匕首握在掌中,同时身影一拧,飞快的闪出坐回,手上多了一绺银白色的头发。 玛莎回头看了看,隔着一桌之外的地方,一个白发老者还在慢吞吞的往面包上涂果酱,对刚才发生的事浑然不觉。 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玛莎也做不到。单从速度上讲,塔布蕾丝并不比杜里兹逊色多少。 “很好。”玛莎赞许的拍了拍塔布蕾丝的肩膀,双眼亮了起来,“下午和我合作吧。让琳迪给咱们掩护。” “嗯!”塔布蕾丝高兴地点了点头,手中匕首轻巧的一转,插回皮鞘。 “琳迪,你上午带塔布蕾丝买点正常装束,顺便给她换点好东西,尤其是匕首,刺客对武器很依赖,不要马虎。辛迪莉带回来不少钱,让她跟着去,付账。”玛莎看着辛迪莉,微笑着说,“你没意见吧?” 辛迪莉的耳朵抖了两下,立刻笑眯眯地说:“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请尽管选购。” “早点买完,记得赶紧回去,悠奇可能会来取报酬,记得把皮子给了他。”克雷恩匆匆一擦嘴巴,站起来说,“玛莎,走,该去找温瑟了。” “说真的,这个人情到底可靠吗?”绕过街角,玛莎低声问道,“暗影教会和大圣堂的关系很恶劣,万一苏米雅真在他们手里,会为了咱们放人吗?” “总要试试看。”克雷恩对这些宗教信徒的想法也没有太大把握,只能回答,“这条路走不通,咱们再想别的办法。实在不行,就等德曼回来之后,找机会杀进去。” 一路穿行到旧城区,街道已经远不如仲年祭的时候那么热闹,看上去大家又都恢复了平和的生活,只不过建筑物上随处可见的标记,还是提醒着往来者,这里是属于暗影教会的领地。 “奇怪,昨天这里还没这么多人呢。”到了祭神堂外,看着长台阶上几乎站满的教众,玛莎惊讶地说。 克雷恩迟疑了一下,径直走到一个正在整理身上黑袍的小女孩身边,低声问:“小妹妹,这里这么热闹,是在过什么节日吗?” 那个小女孩摇了摇头,很清脆的回答:“是尊敬的温萨雷斯先生就任牧首的仪式。大哥哥,你也和我们一起给他献上祝福吧。” “牧首?就是……这座城市里教会的负责人吗?”克雷恩惊讶地问,“原来的牧首呢?” 应该是这小女孩母亲的人从旁边开口,语调哀伤沉重,“上一任牧首大人在这次的任务中不幸牺牲了。请问你们是?” 一夜之间,温瑟的级别就嗖的一下上去了啊,克雷恩挠了挠头,说:“我是温瑟的朋友,有点事想要拜访他。” “啊!您是牧首大人的朋友?是来观礼的吗?您的姓名是?方便让我去为您通报一下吗?” 克雷恩和玛莎对视了一眼,考虑了一下,说:“我是克雷恩,你帮我告诉他一声,我有事找他,但不会占用他太多时间。希望能和他见上一面。” “请您稍待。我这就去。”那女人弯腰抱起小女孩,交给身边的丈夫,双手提起袍子下摆,飞快地往台阶上跑去。 玛莎轻轻哼了一声,“这下他要是肯帮忙,用处可大了。” 克雷恩后退两步,轻声问:“牧首的权力很大吗?” 玛莎点了点头,“别忘了这是暗影教会管理的城市,牧首几乎相当于领主。这家伙这么年轻就坐到这个位子,将来成为大牧首恐怕也不是不可能。” “大牧首?” “就是管理一大片区域的教会头目。”玛莎把声音压低,说,“我这几天专门翻了翻暗影教会的宣传册,他们把整个圣域分成六块,每一块有一个最高级的牧首,称为大牧首统领全局。法希德兰所处的这一区,那个大牧首已经是快死的老头子了。” “总感觉温瑟一下子变得不好接近了。”克雷恩挠了挠头,不安地说。 “这不过是权力的效果之一。”玛莎笑着说,“那么多生命贪婪的追求权力,比追求伴侣都要积极,自然是有原因的。” “说起来你也是酋长的女儿啊,我就没有那种疏离的感觉。”克雷恩随口闲扯起来,好打发等待的时间。 “因为我实际上并没有权力。”玛莎抬起手挥了挥,说,“这要是在夜牙部落,我这样一摆手就有十几个威猛的勇士可以随时把你处死,你还会是现在的感觉吗?” 克雷恩扭头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着说:“不知道,我想象不出那样子的你。我的深刻印象还停留在昨天晚上呢。” 玛莎啐了一口,别开了脸,小声嘟囔了一句:“你真是越来越像地道的红毛鬼了。” 又过了一会儿,先前那个女人匆匆忙忙跑了下来,恭恭敬敬地一伸手,弯腰说:“牧首大人打算用仪式开始前的时间接见你们,请这边跟我来。” “接见?”克雷恩苦笑着跟着那女人往上走去,侧对玛莎说,“不久前我还和他一起被四米多高的大怪物追杀呢。听到这词感觉真怪异。” 走上台阶顶端之后,克雷恩回头看了一眼。他所在的地方,旧城区的其他建筑尽在脚下,一览无余,台阶下熙熙攘攘的教众全都用仰视的目光看向这边,沐浴在那样的视线中,他的心里情不自禁地涌上一阵怀念的涟漪。 “怎么了?”看到克雷恩停下了脚步,玛莎奇怪地问。 “啊,没什么。”克雷恩转回身,压下了突然涌上的那股对掌控的渴望,挤出一个微笑,继续往前走去。 穿过祭神堂的朝拜厅,在巨大的魔神达曼壁画旁边,他们跟着那女人走进了一道小门。 幽静的长廊尽头,雕饰精美的木门早已打开,屋内摆放着几个巨大的书架,架前的书桌后,坐着看起来有些疲倦的温瑟,他正在飞快的说话,对着屋内其他几个人。 听到克雷恩进来的脚步声,温瑟看了这边一眼,停住话头,摆了摆手。 屋里的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行礼之后,往门外走去。和克雷恩、玛莎擦肩而过时,一个个脸上都带满了礼仪化的笑容。 “我真没想到你会主动来找我,坐。”温瑟微笑的时候,双眉之间的纵向纹路依然没有消失,可以看出他依然很疲倦,而且,似乎还有拼命压抑的失望,“有什么事吗?” 克雷恩直截了当地说:“是这样,我有一个同伴在法希德兰失踪了,我们觉得,这件事有很大可能和暗影教会有关。” “怎么会这么想,我们在法希德兰……”说到这里,温瑟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的是你们的那个祭司同伴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她叫苏米雅,曾经是大圣堂的祭司,但离开大圣堂后,她依然虔诚的信仰诸位天使,连暂时隐藏一下也不肯。所以……我担心是暗影教会的人把她当作敌对教派成员偷偷抓捕起来了。” 温瑟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之前我们组织人手的时候,的确派人关注过法希德兰所有的祭司,可并没有动用任何强制手段。法希德兰的大圣堂势力已经名存实亡,我们很早就不再抓捕,只是对可疑份子单独警戒而已。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 玛莎盯着温瑟的眼睛,说:“我也觉得这件事很蹊跷,也许其中有什么阴谋。但我觉得,这件事不可能和暗影教会完全无关。即使……你们真的并非主使者。” 听出了她的话外之音,温瑟的眉心锁紧,缓缓点了一下头:“我懂你的意思了。苏米雅是吗?她姓什么?” “她是孤儿,没有姓氏。和我一样。”克雷恩轻声回答。 “等到就任仪式结束,我会尽快安排达曼之手进行调查。”温瑟停顿了一下,接着说,“我会再安排两名暗面使徒秘密进行,避免被阴谋者操纵。巨龙之翼一直试图挑起我们和大圣堂的正面对抗,我想往这个方向追查,应该不会错。” 巨龙之翼吗……克雷恩又想起了辛迪莉,只有在心里叹了口气,起身道谢:“你能帮忙真是太感谢了。哦对,恭喜你升任牧首,感觉一下子你就站到了不起的地方去了一样。” 温瑟苦笑着低下头,说:“他一直觉得自己办事太过冲动,本来就想在近期退职成暗影牧师,让我接任。可惜……还是晚了一步。为了这该死的镇魂石……” 说到这里,他拍了一下脑门,提高声音说:“对,我忘了该提醒你一下,小心那个占卜师。我确认过了,镇魂石的功能中没有任何可以辅助占卜的部分。而这么大块的镇魂石的确会多出一些功能,比如……通过特殊的仪式,把想要的灵魂从目标体内抽出来。” 第一二二章 追查!最终消失的线索 直到听见磅礴的乐曲合奏在宏伟的祭神殿中响起,克雷恩才在玛莎的摇晃下从沉思中脱离。 “你还在想温瑟给你的警告对吗?”玛莎确认克雷恩已经回神后,很担心地问,“下午的占卜仪式要不要取消?” “不用。”克雷恩在刚才的反复思考中已经下定了决心,“再怎么危险,我也要去赌一赌成功的那个可能性。他毕竟是这个城市最了不起的占卜师,很可能……也是整个圣域最好的占卜师。我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玛莎咬了咬牙,“那上午你跟我去转一圈,我这里还有些钱,我给你买些防身的东西。” “玛莎,你也觉得米奥勒是要从我这里夺走什么吗?”克雷恩尽量安慰着她,也安慰着自己,“他有钱,有名气,不论从哪个方面看,他都比我过的要好得多。而且,他真的需要什么的话,大可以当作占卜的报酬,直接找咱们要不是吗。” “如果她打算用镇魂石抽走你的灵魂呢?”玛莎瞪大了猫瞳看着他,圆润的眸子里清楚的倒映出一张并不是很有信心的脸孔。 克雷恩靠在旁边的石墙上,说:“拿来干什么呢?和我交换躯体吗?说实话,我对成为火精灵并不是太执着,换去做人类体验一下新生活也不错。” 玛莎哼了一声,“别装傻,你知道我指的是哪个灵魂。你不是说在洞里有人提醒过你,这么大的一块镇魂石,连天使的灵魂说不定都装的下吗?他知道你的情况,难道就不可能动心思抢来弗拉米尔,当作自己力量的源泉吗?” “那就给他好了!”克雷恩突然觉得有些烦躁,他用力抓了抓乱糟糟的卷曲短发,“我不在乎他给我的这些力量,就这么被米奥勒抽走,我反而会觉得十分轻松。起码,我不用再整天担惊受怕,万一哪天自己醒来发现身体竟然不再是自己的了!” “你……真的不在乎力量吗?”玛莎抬手捧住他的脸颊,盯着他说,“你应该知道你这不可思议的进步速度是因为谁。” “我在乎,我想变强,想能保护同伴,保护每一个我认为重要的事物。”克雷恩把右拳狠狠压在胸口,“但我不想用这种失去自我的方式。” 玛莎的脸上浮现了一个满意的微笑,她勾住克雷恩的脖子,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对着惊愕的他柔声说:“这就好。这次回来感觉你改变了不少,我还担心你的想法也会跟着不一样了。” 她双手叉腰,很自信地说:“你放心,不管你是强是弱,我都一定带你找到芙伊。” “那……下午的仪式?” “我们还按原计划在外面接应。”玛莎斟酌了一下,说,“不过你自己也最好提升一下戒备心。你太容易相信别人,这个毛病必须注意。” 克雷恩挤出一个微笑,有些沮丧地说:“我只是一直觉得,这世上抱持善意的人应该是多数才对。” “你的想法并没错。但满世界的善意并不会保证你隔绝于混在其中的恶意。”玛莎郑重地说,“防备的心,必须随时保持才行。” 克雷恩点了点头,抬眼看了看天色,“时候还早,咱们去哪里找找苏米雅的线索?” “先去买东西。护身符之类的小物件给你多带点,下午去的时候把风暴之壁也穿上,里面藏一把匕首。”玛莎依然不放心地叮嘱着,“之后还有时间的话,咱们再去四处找找看。” 她走出两步,晃动的尾巴不自觉地耷拉下去,“其实,能找的地方我差不多已经找遍了。苏米雅……简直就像突然融化蒸发了一样,竟然一点痕迹都没有留下。” 克雷恩鼓了鼓劲,说:“不要紧,也许还有什么之前你没有注意到,买完东西,咱们就从苏米雅不见的地方再找一遍。” 如果是以前,玛莎一定会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但连日的失败已经让她不敢再那么自信,“好,等买齐了东西,咱们就去从头找起。” 购物并没耗费多少时间。 玛莎身上剩下的资金其实不多,她又不肯找辛迪莉索要,最后一轮采购下来,只是帮克雷恩佩上了三个贴身护符,两个可以提升对精神冲击的抵抗,另一个据说可以稳定灵魂的波动,用比较玄奥的说法,就是能让人心情平静。 从店主的说法来看,克雷恩并不觉得最后一个护符和街边卖的木珠手链有什么区别,这种宣称洗涤心灵的东西,明显是这种宗教城市的特产。 不过他也看出了玛莎明知道很可能上当但没有别的选择只能试一试的焦躁心情,所以他选择了闭嘴,乖乖带在贴身的口袋里。 最后一家店在靠近新城一区西南侧的位置,出来之后走出不久,就能到达苏米雅失踪时所在的新城三区。 作为游客增多后全新扩建的城区,这里的居民数量远不如其他几区,但相对的,暗影教会的影响也小了很多,寻常民众占据了绝大多数,如果不是能看到巡逻的暗纹骑士团,这里看上去和普通的城镇已经没有多少分别。 但中心地区的空地已经竖起了巨大的告示牌,一处传教所即将开工建设,可以预见,暗影教会的宣传很快就会不容拒绝的渗透进来。 不一会儿玛莎就找到了出事的地方,那是从闹市拐入的一条比较冷清的偏街,苏米雅暂时停下等待的地方,是一间以情爱天使蜜米尔命名的花店门口,对面就是据说苏米雅消失的小巷,与街道丁字连接。 克雷恩探头看了看那条小巷,完全就是排污设施占据了大半的房屋间隙,不长,据玛莎说一个转弯之后就是尽头,两侧也没有房屋后门之类的东西,仅有的几扇窗户还都是很小的通气窗,苏米雅如果不再瘦个两三圈,根本不可能被拽进去。 “屋顶上也找过了,都是积灰,没有别人上去过的痕迹。”玛莎头疼的盯着这条巷子,不解地说。 克雷恩打量了一下周遭,算上过往的路人,也不过只有七八个人在活动。 他皱了皱眉,小声问:“你真的确定,苏米雅进了这条巷子吗?” “当然,我可是问了……”玛莎的话说到这里,就突然顿住,似乎也开始怀疑什么。 克雷恩冷静地说:“你刚才不是才教过我吗,要对可能的恶意时刻保持戒备。” “四个,我足足问了四个!”玛莎不太相信的回过头,看着周围的建筑,尽全力压低声音说,“里面有三个是路过的行人,还有一个就是那花店当时在外摆摊的店员。他们的说法都一致,难道他们四个联合起来骗我?” 克雷恩沉默了几秒,说:“路过的那三个这会儿咱们也不好去找。那花店店员咱们总能去问问。” “好,这就去问问。”玛莎立刻转过身,“一个兔属的小姑娘而已,要是敢骗我,我就把她撕碎了炖汤!” 她气势汹汹地走到对面,一把推开了写着“蜜米尔之吻”的招牌下并不是很结实的木门,迈进去喊道:“那只小兔子在不在?给我出来!” 克雷恩跟进去打量了一下,是个装潢很简朴的花店,进货渠道似乎很简单,主要以哈斯米河流域的常见花卉为主,不过花束和花篮的制作都很精巧,看来主要贩卖的是手艺。 随着玛莎的叫喊,里间走出了一个弓腰驼背的老年兽灵,看头上的耳朵和角,应该是鹿属,一个同样是鹿属的年轻男子扶着他,不满地说:“客人,请不要这样大声喧哗好吗?爷爷的身体不好,需要安静。另外,我们这里只卖花,不买小兔子这样的宠物。下一个街口左转直行二十米有一家宠物店,您可以去那边看看。” “哈啊?”玛莎磨了磨牙,克制着肚子里正在升温的怒火,“别跟我装傻,四天前上午,在这里看店的那个小姑娘,兔属兽灵,还想趁机给苏米雅卖花的那个,她在哪儿?” 那个青年显得更加生气,扶着爷爷坐下后,瞪着玛莎说:“你在开什么玩笑,如果不是来买花的,就请你出去!我上周就带着爷爷去看病,昨天才刚回来,这家店根本没有营业。而且我和爷爷两个经营着花店不过刚能维持温饱,哪儿有钱雇佣一个店员?” “不对,这不对……那天明明……”玛莎扭头看了克雷恩一眼,交换了一下眼色后,她果断猫腰一窜,冲进了里间。 那个青年惊讶地想要去追,却被克雷恩拦腰抱住。 克雷恩拿出当年在旧书摊蹭读的本事赔笑着说:“别生气,我们有一个重要的朋友不见了,你让她进去找一找,不然她一定会发狂拆了这里的。只是进去找找,我保证如果弄坏什么,一定照价赔偿。” 那青年并没多大力气,挣不开克雷恩的手,只好气冲冲地说:“疯子!臭疯猫!要是弄坏了东西,我一定要你们赔!” 很快,玛莎就从里面走了出来,神情显得更加沮丧,摇着头说:“没有其他人,里面……并不大。” 克雷恩皱了皱眉,松开手柔声问:“对不起,我们是有些冒失。但我们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就在这附近失踪,我们急切需要知道有关的线索,而线索,和一个在你们的花店骗了我们的兽灵有关。我能问一句,您这里这么多鲜花,不在的时候一般会交给谁照料吗?” 那只老鹿推了推补过腿的眼镜,颤巍巍地说:“这里的钥匙,旧城区的拉金婆婆也有。我和她是老邻居,有事的时候,都是拜托她每晚来浇浇水松松土。” 那个青年气哼哼地说:“你们可别跟对我们一样这么没礼貌,拉金婆婆是暗影教会的信徒,惹急了她,看暗纹骑士团不来收拾你们!” “暗影教会?”玛莎的耳朵晃了一下,眯起眼睛问,“那么,能给我她的地址吗?我保证,我会非常礼貌的。” 拿到地址并向那两位店主道歉后,玛莎走到门外,并没有直接采信他们的话,而是拽了克雷恩一把,把写着地址的纸条塞进兜里,走向花店旁边的民家。 这次的交涉由克雷恩出面,他这种相貌气质,很讨住在那里的中年妇女欢心,套话也容易许多。 聊了几句之后,倒是基本确认了那对祖孙的说法。他们的确是花店店主,之前也确实有事离开了一周,但花店并没有关门,而是有一个年轻的兔属女兽灵一直帮忙经营到前两天为止,这位邻居还以为是他们雇来的,也就没有多问。 玛莎恼火地在手掌里捣了一拳,咬牙切齿地说:“真该死,竟然从一开始就被带偏了方向!难怪我从那条小巷里什么都发现不了。” 克雷恩皱着眉说:“奇怪,那只兔子一早就在花店,难道她那时就算准了苏米雅会从这里经过?” “至少三种可能。”玛莎伸出手指,“第一,他们有办法把苏米雅引到这里来。不过这个可能性我觉得不大。第二,其实是巧合。这个可能性也很低。最有可能的就是第三种,他们设置了不止一个这样的地方,每一个都能做到类似的事。” “可为什么要这么大费周章的对付苏米雅?”克雷恩挠了挠头,“你说的可能性,需要动用的人手也太多了吧?听起来好像都不如直接强行绑架更容易点。” “我也是一头问号!”玛莎烦躁地用尾巴抽打着自己胯部的皮甲,“我根本想不通掳走苏米雅能得到什么。” 突然感到一阵不安,克雷恩看向远处耸立的建设告示牌,轻声说:“说不定,苏米雅的失踪只是其中的一个步骤而已。” “不管怎样,先往这个拉金婆婆那里去一趟吧。”玛莎的眼底闪过一丝戾气,“不管是抬出温瑟还是得动用点什么手段,我都一定要问出个结果。希望她的身体不要像这只老鹿一样衰弱。” “可我觉得咱们见不到这个拉金婆婆。”克雷恩回想着曾经看过的故事,加上自己的计算,说,“对方能这么隐秘地把苏米雅弄走,应该不会大意到留下这么明显的尾巴给咱们抓。” 克雷恩说对了一半。 他们还是见到了拉金婆婆,只不过,那个年老的侏儒女性,已经永远也不会说话了。 事实上,克雷恩他们见到拉金婆婆的地方也并不是花店祖孙写给他们的地址。那间坐落在旧城区角落的破旧木屋,里面都已经有了薄薄的积灰,红月壁挂前的供桌,供奉的食物也早已腐坏,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是问过邻居之后,克雷恩他们才见到了拉金婆婆的尸体。 那是暗影教会的集会所之一,按照规矩,没有后代收敛的教徒尸体,将在这里陈列十三日后,于晴朗的月夜焚化成灰,祝愿其投入达曼之瞳的怀抱。 暗影教会的著作中,魔神达曼用十三天创造了世间的各种欲望,幸亏了这种为迎合此记载而制定的规矩,克雷恩和玛莎总算看到的是拉金婆婆还算完整的遗体,而不是一捧灰。 被冰属性魔晶石围绕的陈列台上,拉金婆婆还保持着比较完好的模样,被入殓师整理过的遗容显得平和而安详。 搬出温瑟这位新任牧首大人的关系后,克雷恩的问话也容易了许多。 可问出的结果,实在没有多少可疑。 根据邻居的证明,拉金婆婆死于花店祖孙离开的第二天。也就是说,被拜托浇花的事,实际上直接落空了。 玛莎当然不会相信这是巧合,但拉金婆婆的死,并没有什么明显的疑点。 那本来就是个孤僻衰弱的老年侏儒族女性,从平时的健康程度来看,并不比花店那只老鹿好多少,都是随时可能咽气的风烛残年。 没有外伤,没有中毒,尸体被发现时,脸上也没有多少痛苦,那小小的身躯静静地躺在自己的**,和睡着了一样。 除了死亡的时间太过凑巧,实在找不出什么破绽。 最奇怪的是,连拉金婆婆手里那把花店的备用钥匙,也完好的装在她床头的小箱子里。 如果不是有花店邻居的妇女证明那个兔属少女的确代开了几天花店,这一番调查下来,玛莎真要以为自己那天经历的其实都是幻觉。 “除了那只该死的兔子,一定还有谁在说谎。”离开集会所后,玛莎握紧拳头砸在墙上,愤恨地说。 “看起来,线索好像就这么断掉了啊。”克雷恩无奈地说,“要不去试试找个灵媒,用通灵术叫来拉金婆婆的幽灵问问?也许这会儿她还没来得及转世轮回,正在冥府排队呢。” “算了,她多半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玛莎摇了摇头,一脚踢飞一块石子,“你说,花店那爷孙两个,和隔壁的女人哪边更可信一点?” “不知道。”克雷恩诚实地表现出自己的为难,“毕竟他们可能都说的是真的,也可能都在撒谎。心里面的事,谁说的准呢。” “啊啊……”玛莎烦躁地揪住头发晃动着脑袋,“这下该从哪里查起啊!好不容易抓到了一点线索的感觉。” “等等!”克雷恩突然抓住玛莎的手,“还有一个地方咱们没调查。” “哪儿?” “那是个丁字路口!”克雷恩双眼放光地说,“苏米雅没进侧面的小巷,而你当时正从一边往花店门口返回,那她可能离开的方向不是只剩下了一个吗?虽然过了好几天,咱们只要去挨门挨户的问,仔仔细细的找,一定能找到什么线索的!” “对!走!咱们这就去!” 之后,他们一路狂奔,穿过新城一区回到新城三区,很快赶回了那条僻静的偏街。 经过那个路口的时候,克雷恩发现蜜米尔之吻锁上了门,似乎是提前打烊的样子,不禁有些愧疚,心想会不会是玛莎吓到了那只老鹿,害得他们祖孙又要去看病。 玛莎显然没想到这么细腻的事,她只瞪了花店屋门一眼,就迫不及待地往前找去。 正常的民居不太可能有人整天在门口望风,那么短时间内发生的事,询问他们意义不大。 但路边那些固定位置的小店摊贩,却都一定会持之以恒的关注每一个路过的行人,好尽可能赚到每一笔钱。 这条街的店铺小摊并不多,从花店那里往前找出几十米,他们才问到了第一个可能看到苏米雅的手工艺品小贩。 在尽全力描述了当天苏米雅的装束后,对方无奈地表示没有见过。 而这个令他们无比失望的答案,一直反复出现到街道尽头。 一路过来,玛莎还仔细地检查了各种各样的痕迹,甚至尝试着闻了闻味道。 依然一无所获。 “难道苏米雅也没从这边离开?”玛莎对着尽头拐了弯的屋墙,暴躁地一脚踢了上去,“没拐弯没前进没后退,苏米雅难道长了翅膀竖直向上飞天了?” 知道她只是气话,克雷恩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不过顺便在心里考虑了一下其他手段起飞的可能性,比如风系魔法之类。可玛莎很快就赶了回来,飞在天上那么显眼,玛莎不可能注意不到。 而且毕竟是大白天,真的大摇大摆从空中掳走一个人,暗纹骑士团的巡逻兵也不是摆设啊。 “上去不可能。那样的计划太愚蠢了。”排除掉这个路径,克雷恩轻声说道。 “一共就只有这些方向而已。再不然就是下地。”玛莎再度陷入到了失了方寸的状况中,脚尖飞快地敲打着地面,连自己也没有多少信心地说,“我确定那边的地面没被挖开过。附近的排水口也不可能允许苏米雅的体型通过。地下也可以排除了。呐,前后左右上下现在都排除了,苏米雅是不是原地啪的一下变成烟了?” 克雷恩为难的摸了摸后脑勺,心里全力考虑着各种可能性,“的确,既然所有方向上都没有她离开的痕迹,那好象苏米雅真的就只有留在原……” 他的话头突然中断,接着脸色一变,转身向着蜜米尔之吻那边撒腿狂奔。 玛莎连忙疾跑跟上,问:“你想起什么了?” “玛莎,苏米雅失踪后,你找过蜜米尔之吻的里面吗?”克雷恩咬紧牙关,愤怒地说。 “我急着去那条巷子追苏米雅,哪儿有空……”说到这里,玛莎的脸色也变了。 所有方向都没有线索的情况下,当时最大的可能性,就是苏米雅根本就没被带走,而是被制服之后,直接藏在了花店里面! 这次玛莎再也无法维持住起码的礼仪,一到蜜米尔之吻的门前,就毫不客气地举起拳头咣咣砸了上去,大喊:“出来!两只死鹿!给我滚出来!快点!不然我一把火烧了你们的花店!” 尽管隔着建筑物的复杂阻挡效果会大打折扣,克雷恩还是尽力在感知范围内勉强确认了一下,接着他皱了皱眉,拨开玛莎,狠狠侧身撞了上去。 以他现在的力量,门板轻易地被连轴撞飞,拍在对面的墙上。 巨响引出了不少围观的民众,克雷恩担心惹出不必要的麻烦,一边用手势示意玛莎进去调查,一边扭身对着他们大声道:“这家花店和一起绑架事件有关,我们是奉新牧首温萨雷斯大人之命展开紧急调查,如果有能提供线索的,我们将给予奖励,有没有知道内情的?” 一听说是有事件发生,而且和暗影教会有关,冒出头来的居民地鼠一样嗖嗖嗖嗖把头全都缩了回去,隔壁那个中年妇女也惊恐地看了克雷恩一眼,那神情分明是在后悔之前说的太多。 看来在这种非信众居民为主的地区,暗影教会的好感并不算高。 克雷恩松了口气,赶在正宗的暗纹骑士团巡逻兵出现之前,走进店里。 “那一老一小两个混账果然不见了!”玛莎在里间用脚踢着墙壁,怒气冲冲地说。 “那不重要,找到什么痕迹了吗?”克雷恩连忙跟进去,“苏米雅是不是从这里被带走的?” “快四天了,有什么痕迹估计也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玛莎高耸的胸膛不断地剧烈起伏,愤怒到了极点,“竟然……竟在这个破地方接二连三的上当!混蛋!” 大概是出于不愿意在克雷恩面前失态的自尊心,玛莎双手蒙住脸,尽全力深呼吸了几次,逼迫自己冷静下来,跟着飞快地开始在并不算大的房间里一厘米一厘米的仔细寻找。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直接走到了那个通往后巷的小气窗边,看大小,苏米雅那种身材的确不像是能通过的样子,就是琳迪从里面钻出去也很勉强。但以当时的情况,花店里的人把苏米雅藏到晚上在偷偷运走的风险太大了,一定会想办法在第一次支开玛莎的时候就把人弄出去。 “这扇窗子……总觉得好像不太对劲。”克雷恩直接跳上床,拔开插销把窗子推开。 “哪里不对劲?”玛莎一边对付木箱的锁,一边问。 “太脏了。”克雷恩摸着上面的灰,“这间屋子的其他地方都收拾得还算干净,只有这扇窗户脏兮兮的,落灰也匀称的跟多少年没开过一样,这也太……” 喀喇,他擦开窗台泥灰的手下突然传来一声轻响,打断了他的话,他惊讶的睁大眼,飞快地擦掉上面所有的积灰,手指贴住那看似抹平紧固的泥浆涂层一搓,那条涂层竟然被直接拆了下来,露出了下面两块可以活动的青石砖。 他把窗棂轻轻一摇,果然一个转轴隐藏在右端,抽出那看似结实的砖块后,窗棂一按垂下,窗口顿时开到足够让一个人侧身通过的程度。 “这不像是临时开的通道,多半……这里盖好的时候就留了这么一个出口。”克雷恩钻出半个身子,屋后阴暗潮湿的狭窄陋巷布满了排出的污水和倾倒的垃圾,但只要留神观看,不难发现从这扇窗下的地方开始,一个大步之内的范围内总能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一块碎砖、半截木头,诸如此类。 钻出到屋外后,更加决定性的证据立刻被发现。那是一条被蹭下来的丝线,挂在窗外下方粗糙的砖角上。 玛莎拿下来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勉强从臭味中辨别出了苏米雅的味道,“果然是从这边被送走了。” 这条陋巷的一端被房屋封闭,只有另一端通往外面,但有了之前的经验,克雷恩反而先回头往被堵死的那边走去,小声解释说:“我觉得是这边。” “感觉?还是你的判断?”玛莎看他非常费力的从漂浮的垃圾下辨别出能下脚的地方,疑惑地问。 “一半一半吧。”克雷恩弯下腰,用脚尖拨开看似随意丢弃的菜叶,果然很快找到了另一个落足点,“你看,通往外面的落脚物都不难发现,尽是些砖头木头什么的,而这边可以踏脚的地方,就都藏在破布烂菜下面,你不觉得……这又是一次误导吗?” 玛莎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躬身一窜,纵上对面的屋顶,飞快地跑到尽头被堵死的地方,从上而下仔细的打量着。 “果然!这里有痕迹!”克雷恩才摸索着走到一半,玛莎就在那边欣喜地叫道。 克雷恩立刻放弃了继续探出所有落脚点的无意义工作,也跟着跳上房顶,飞快跑了过去。 “呐,看这里,这应该是半个脚印,还有这里,这里被瓦片挡住没被雨水冲掉的泥上,是不是有被拖过的痕迹残余?”玛莎顺着屋顶上的方向很快找到了一串还没被天气消除的线索,综合起来,很容易判断出,无力反抗挣扎的苏米雅就是从里被拖了出去,“这群该死的混账!兜这么大圈子到底是要做什么!” 克雷恩一边观察着痕迹的朝向,一边尝试梳理起来:“所有的设置,应该都是为了中断咱们的追查。” “苏米雅失踪的时候,误导你追往小巷的四个估计都是一伙的,甚至可以说,你当时能询问情况的所有目标,多半都是他们的手下。你在小巷里徒劳地寻找时,花店后方苏米雅已经被迅速转移。” “之后咱们如果再也找不回这里,那当然最好。如果找回来了,那对祖孙就把咱们误导到旧城区拉金婆婆那里,用死亡中断所有的线索。” “万一咱们对拉金婆婆的死起疑,那么只剩下这间空花店,咱们也不那么容易查出什么。” 玛莎抬起头,“可咱们还是查到了,不是吗?” 克雷恩却并不觉得乐观,他微微摇了摇头,说:“如果他们都可以考虑到这一步,那咱们很难靠这种线索查到什么。” 他说对了。 顺着留下的痕迹越过屋脊之后,他们看到的,是可能通往任何地方的城内人工河。 第一二三章 仪式!米奥勒的目标 “等米奥勒那边的事情结束,我再来这边找。”坐在饭桌边上,玛莎还不忘咬牙切齿地说,“一点破水,挡不住我。”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说:“嗯,的确可以再找找看。那边是引水河,平常很少过船。如果带着苏米雅从那边离去,不是没有被人看到的可能。咱们手头要是有苏米雅的画像就好了。问起来也更容易一些。” “我可以托人想想办法。”辛迪莉看着玛莎的神情,小心翼翼地说,“巨龙之翼在这边多少有些人脉。” 玛莎眯起眼睛瞥了她一下,“好啊。你能帮上忙,那真是太感激了。” 上午才从辛迪莉嘴里知道了苏米雅失踪的事实,琳迪整顿饭都显得闷闷不乐,但她对找人实在没有什么经验,找路都会跑错,对这件事的助力自认应该就比塔布蕾丝强一丁点,最后无奈的怨气都集中在了克雷恩对她的隐瞒上,从桌子下不轻不重地踢了他两脚。 结果,更让她挫败万分的是,塔布蕾丝很积极地看着玛沙说:“玛莎姐姐,到时候请带上我。我在草原被称为丛林猎杀者,而且我们鬣狗的鼻子非常非常好用,别说是三四天,就是三四个月,该闻到的味道我也绝对不会错过。” 琳迪垮下肩膀,挫败地把脸埋进了桌子下面,连吃也没了胃口。 没滋没味的吃过午餐之后,距离和米奥勒约定的时间已经不剩多少空闲。在对米奥勒的动机产生怀疑的情况下,跟去的其他同伴全都做好了妥善的战斗准备。 被琳迪重新装扮过的塔布蕾丝已经没了半点之前的草原风貌,乍一看就像是个圆耳朵的深肤色犬狼属少女,就是没有尾巴看上去稍微有点怪异。皮甲内的里衬包裹住太多肌肤,让她有点不太适应,隔一会儿就忍不住扭上一下,好像毛孔憋得慌一样。 给塔布蕾丝买了新匕首和飞刀后,琳迪也给自己换了把趁手的短弓,但不愿意多花辛迪莉的钱,其余的部分她完全没有购入。 玛莎把镰鼬之咬仔细的藏在了衣摆内侧,这样除了琳迪的弓,他们看起来并没多少威胁性。 为了避免米奥勒起疑心,玛莎反复确认了辛迪莉与克雷恩咒术连接的生效距离后,指挥大家等待在靠近侧门处的转角。 这个位置,辛迪莉可以相对比较精确的覆盖整个豪宅的范围,但在锁定的状态上,必须做出适当的选择。 “灵魂吧。”认真考虑了一下之后,玛莎拿定了主意,“尽量绑定和灵魂有关的属性,最好是只要克雷恩的灵魂有负面的波动,咱们就能马上注意到的那种。” 辛迪莉为难地看着自己的手心,“这个难度好像有点太大了,克雷恩的灵魂……”她犹豫了一下,似乎有些担心自己被怀疑到,“他的灵魂很难被咒术彻底锁定,我就是把全身的血都献祭干,估计也超不过五分钟,不能远离五米以上。” 果然,玛莎给了她一个“你果然是试过”的警告眼神,跟着问:“那有什么你比较容易锁定的状态,能间接反映出克雷恩的灵魂变化?” 辛迪莉认真的考虑了一下,小声说:“如果只是观察生命是否失去,一千里之内,我都可以观察一个月。如果连变化都要发现,这种距离下还要坚持几个小时的话,就只有锁定神智了。灵魂在生存状态下离体,必要的前提就是神智不清,比如睡眠、混乱、发疯或是极度的亢奋,这么剧烈的变化,我应该能发现。” 克雷恩担心地问:“那需要献祭什么?” 辛迪莉抬手确认了一下克雷恩发丝间她留下的魔力标记,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不要紧,是我承受得起的。” 她拿出一柄银质小刀,在指尖轻轻刺了一下,接着马上把挤出的鲜血蘸在指尖,飞快的抹上自己的眼皮,然后跪在地上,双手十指交叉,摆出了一个虔诚祈祷的动作,轻声说:“去吧,昏倒之前,我应该可以坚持三个小时以上,我对自己的精神力还稍微有些自信。” 看到玛莎她们默契的站成一排把辛迪莉挡住,克雷恩定了定神,快步向侧门那边走去。 一个女仆早已等在那边,看样子,下午接待的客人只有克雷恩自己,整座宅院,安静得甚至有些不太寻常。 琳迪说悠奇拿报酬时说要直接来米奥勒这边,看起来他的顺序应该还在自己之前。克雷恩想到这里,觉得对米奥勒的疑心也不是那么可靠,毕竟要说天使转世的身份,悠奇不也是一样,而且论力量,怎么想都是悠奇更强。 真的有所图谋的话,夺取悠奇的不是更加合算吗? 不过也不能完全放松戒备,克雷恩看着前面越来越大的房屋,心里涌上一股来自本能的紧张感,毕竟他和悠奇的情况并不完全一样,这差别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说不准米奥勒这个大占卜师一清二楚呢。 抱紧沉甸甸的包,克雷恩跟着那个已经见过一次的管家走进大屋内部。 这次没有拐进上次的路,管家把他带进了另一条走廊中,七折八绕之后,出现在他眼前的,竟然是一条通往地下的狭长楼梯。 “这次要去地下室吗?”克雷恩停下脚步,下意识的拉了一下身上的风暴之壁,“米奥勒大师的占卜习惯还真是奇怪呢。” 那位管家很平静地回答:“这是为您专门准备的特殊待遇,此前这个地下仪式厅,从未向任何客人开放过。主人对您的重视,前所未有。” “希望他能告诉我为什么。”克雷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看管家并没有继续跟下去的打算,只好自己往楼梯下走去。 与楼梯连接的走廊非常短,只要两步,就能摸到打开沉重金属拉门的把手,外面唯一一盏魔石灯昏暗的像要坏掉,让不安的气氛变得更加浓重。 不过打开门后,大厅的内部倒是非常明亮,亮到让克雷恩觉得有些刺眼。 适应了里面的光线后,他惊讶地睁大了眼。 当然不是因为米奥勒穿戴上一身昂贵道具这种小事,而是大厅的里面,竟然整整齐齐的站了八个衣不蔽体的妙龄女郎! 作为一个健康正常的男性,克雷恩实在很难违心地对眼前这充满雪白晶莹美景的画面说不喜欢,但是,他还不至于一下就被晃花了眼,忘了自己是来进行占卜而不是来参加什么奇怪宴会的。 “呃……我想你该不会是要告诉我,这些女孩也都是占卜仪式的必须材料吧?”克雷恩很费力才把自己的视线从那一条条笔直修长的腿上挪开,放到米奥勒的脸上。 “当然不。”米奥勒微笑着站了起来,“人牲祭祀这种过时的手段早在千年之前就被彻底废弃了,再说,就算真要献祭,这些可爱的女孩也已经没有资格了,独角兽都不会多看她们一眼。” 他伸出手,准备接过克雷恩带来的那一大包材料,继续解释说:“事实上,她们是我特意给你安排的伙伴。” “伙伴?”克雷恩有些不自在的坐在米奥勒对面,把东西隔着桌子推了过去,那些少女都用了颇为诱人的香水,让他的呼吸间充斥着魅惑的味道,体内的热血顿时跟着蠢蠢欲动起来。 幸好昨晚玛莎和辛迪莉碰巧接力消耗掉了他积蓄的精力,不然还真容易在这种阵势下失态。 “你不会以为这些东西拿来我就能马上开始占卜吧?”米奥勒哈哈笑了起来,带着轻佻的眼神伸手撩了一下离他最近的女孩那本来就短的不能再短的裙摆,“我起码要准备一个小时以上,而这次仪式你又不能带同伴来,只是自己坐等,不是太无聊了吗?” 克雷恩敏锐的捕捉到一个明显的疑问,“等等,我不能带同伴过来,那为什么这些女孩可以在这儿?” “她们不是占卜的材料,但都是我的学徒,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成为我的助手。”米奥勒抱起那一包材料,倒在桌上一边清点,一边解释,“而且最重要的是,她们都和你要占卜的对象完全不认识也没有交集,不会有干扰。” “嗯……是这样啊。”并不太相信这个说辞,克雷恩靠在椅背上,手伸进风暴之壁里面,先握住了藏在腰间的匕首。 很快清点完所需,米奥勒拿起包着芙伊梳子的布包,放在脸颊边上闭目感受了一会儿,微笑着说:“很好,气息非常完整,那么,我就先尽全力解决你要找的这位精灵女孩被隔绝了信息的问题吧。这应该是你最关心的。” 克雷恩期待地点了点头,“没错,其他的问题没有解释也无所谓,什么神谕之印啊禁锢之香啊轮回啊我都可以先不管,请务必帮我先把芙伊的下落占卜出来。” “好的,那么,我先离开去做必要的准备。你在这里等待一下。”米奥勒装好东西抱着站起来,往身后隔着广阔空间的远方小门走去,“这段时间里,请和我的学徒们保持沟通,在她们的引导下,做仪式的必要准备。” 和她们沟通?做准备?克雷恩满脸疑惑的打量了一下两边,不管怎么看,这都更像是什么教派的秘密集会吧? 他尴尬地干咳了两声,最后还是决定低下头,姑且走神一阵好了。 “克雷恩先生,你要找的是你的恋人对吗?”可米奥勒刚一关上门,那八位少女就齐刷刷围了过来,在他的椅子旁整齐地蹲了一圈,简直是强行把令人血脉偾张的画面送到他垂下的视线中。 他连忙克制着抬起头,往天花板看过去,“嗯,她是对我最重要的伴侣。” 没想到,天花板上竟然绘满了色彩鲜艳惟妙惟肖的人像画,而且,其中绝大多数都是年轻美丽的女性,衣着打扮基本上就是暗星帝国全盛时期的艺术风格——绘画这么穿透灵魂的艺术品,披条白纱都有点太多了。 更糟的是,壁画上的那些女性,正在做大胆到克雷恩不好意思开口形容的事情,在身边就有八双眼睛看着的情况下,他不得不赶紧把目光挪下来,尽全力平视,好躲开这上下夹击的“幸福”煎熬。 “那为了一会儿的占卜仪式,请你尽量反复回忆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你最刻骨铭心的幸福时刻好吗?”身边的女孩用温柔的音调说,“最好是你和她亲密无间,仿佛连心灵都贴合在一起的时刻。你可以闭上眼睛慢慢回想,当我们不在就好。” 闭上眼睛?对啊,闭上眼睛不就看不到了。克雷恩立刻照办,但跟着,他发现按她们的要求,自然而然回想起来的,就是成年礼那反复缠绵的夜晚。 而回想到那些画面,甜蜜的魅惑带来的冲击甚至比身边这些女孩都要强烈得多。 “呃……非要这么办吗?”他尽力调匀呼吸,为难地问。 “戈米老师说,这次的占卜仪式成功率并不高。你如果能把恋人的强烈印象深刻的锁定在自己的精神中,对成功率的提升会有显著帮助。”另一个比较甜美的声音回答,“我们除了帮你度过这段无聊的时间,也要引导你做出对仪式最有利的准备才好。” 一个清脆一些的声音接着说:“如果需要,你可以用我们帮你加深回忆的细节哦。” “比如你的恋人当时是不是给了你一个温柔的拥抱?抑或是亲密的吻?”随着先前的温柔嗓音响起,克雷恩清楚地感觉到,柔软光滑的手臂从他的背后伸来,轻轻的搂住了他。 毫无疑问,如果不是椅背这碍事的东西,他的背此刻能感受到的一定更多。毕竟屋里的这八位年轻女性,都有着能让琳迪咬牙切齿的绝妙身材。 “不,等等,我……我单纯的回想就好了。你们这么靠近,我反而会受干扰。”克雷恩连忙睁开眼,站起来挣脱背后的双手,从女孩中闪出去,径直坐到了米奥勒的位子上。 “好吧,那如果你需要,请随时开口。”一个比较妩媚的声音缓缓说道,“任何需要,我们都会在仪式前为你尽量满足。是任何需要哦。” “我只喝杯水就好。”口干舌燥的克雷恩为了保险起见,直接抓起了米奥勒的茶杯,不等她们另给自己准备,就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这应该算是比较失礼的行为,但那些女孩没有谁露出不悦的神情,其中较年轻的两个,甚至还露出了奇妙的微笑。 这次茶杯里装的并不是祝福岭红茶,而是苦味悠长且没有返回任何清香余味的微酸饮品,口感并不好,克雷恩忍不住皱了皱眉,把剩下的小半杯放了回去。 这几口下去,不仅完全没有解渴的感觉,口干舌燥的情况反而更加严重,更糟糕的是,连他的灵魂深处也跟着躁动起来。 不对劲……他皱着眉想了想,总觉得自己似乎上当了,这杯东西从进来就摆在米奥勒面前,可到他刚才喝的时候,里面都还是满的。 他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米奥勒弄这么个圈套,难道和辛迪莉一样盯上了他的血脉准备偷个孩子吗? 真这样的话直说不好吗?他定力很低很容易**的啊。 现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他反倒什么都不敢。 幸好,之后那些女孩听话的没再靠近,只是在之前的地方站着,时不时丢来一句,引导他继续回想和芙伊的甜蜜记忆。 虽然身体的状况越来越难以忍耐,但她们不主动过来捣乱的情况下,克雷恩还坚持得住。他甚至在想,大不了占卜结束之后就出去抓上辛迪莉直奔繁星之家,以小狐狸那媲美魅魔的实力技巧,单枪匹马也能超过这八个加起来的总和。 不对……这会儿不能想起辛迪莉。克雷恩生气地往自己下腹来了一拳,勉强把思绪继续固定在芙伊身上。 这一个小时对他而言的漫长程度,简直不逊色于幽冥地穴里的逃亡之路。 最后,满身大汗双眼发红的克雷恩就快要坚持不住,准备从那八个女孩里随便喊一个过来试试看是不是真的能满足所有需要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小门开合的声音。 米奥勒总算回来了。 他径直走到克雷恩身边,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对那些少女比划了一个手势,她们立刻往小门那边跑去,从里面七手八脚地抬出一件件做工精美但完全看不懂用途的装置。 “看样子,她们帮你准备得不错。”米奥勒笑着把桌上的杯子举起来,看了看说,“要不要再喝点?对你一会儿的仪式很有帮助。” 克雷恩摇了摇头,微微弯着腰站了起来。并不是他想用这个尴尬的站姿,而是如果不这样,某个部位的难堪变化就要暴露在别人眼前,“不用了,请直接开始吧。” “不用急,她们还需要布置一会儿。”米奥勒反而坐到了克雷恩之前的位子上,悠闲地交叠双腿,摇晃着脚尖说,“我觉得咱们这次占卜一定能成功,因为我确实感受到了你对恋人的决心,刚才那种准备步骤中,我都没想到你能全程忍耐下来,还担心要不要给你准备补充体力的药剂来着。” 克雷恩急促喘息着说:“这占卜难道不是主要靠芙伊的梳子吗?我的作用是什么?” “是帮助穿透那不知名的屏障。”米奥勒早料到他会这么问一样,很快解释说,“我不是说过吗,这世上不存在占卜免疫,也不可能有绝对有效的占卜屏障,无法穿透,只会是因为力量的等级不够。” 他指着克雷恩,直截了当地说:“你是轮回者,中位天使长,火元素主宰弗拉米尔的转世,而且因为神谕之印的原因,你非常罕见地在自己灵魂中保留了部分前世的能量,只要能利用这种级别的力量,芙伊身上的屏障根本不值一提。不是吗?” “那个……是可以利用的吗?”克雷恩狐疑地看着米奥勒,灵魂深处的波**变得犹如潮水一般涌动激昂,这次,就连他自己也能闻到,汗湿的胸膛正在散发出那叫做禁锢之香的味道。 那味道让他的身体更加亢奋,鼓胀的皮肤甚至有了要被撑破的错觉。 “当然可以。”米奥勒自信地站起来,双手比划了一个巨大的范围,“这世上没有什么力量是无法利用的,只要能找到方法,日月星辰的运行之源,那诸神创世之能,也一定有可以被利用的一天。” 看着他眼底涌现的狂热,克雷恩突然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眼前的这个男人,真的只是个靠预测感知为生的占卜师吗? “来吧!仪式准备好了!”米奥勒端起那杯不知道是什么调和而成的饮品,敬酒一样递到克雷恩手边,“这是能让你的身体和灵魂都亢奋起来的药剂,喝完它吧,你将靠自己的力量,拯救你身在未知之处的伴侣。” “靠我自己的力量?”这句话多少打动了克雷恩一些,再加上一杯东西他已经喝了大半,剩下小半都灌进去好像也不算什么,“好吧,希望一切顺利。” 看克雷恩把杯子里的**喝光,米奥勒满意地笑了笑,带着他走到那八位少女站立环绕的空地。 那是一个直径接近两米半的圆形法阵,复杂的纹路从圆周蜿蜒连接圆心,无数细小的分叉,在八个方向上构成了十六个较小的箭头型法阵,箭头全部指向圆周上的一点,位于八名女孩空出的唯一缺口上。 整个法阵应该是早就画好,只不过刚刚才揭开了上面覆盖的木板。 缺口正对的方向,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桌子和诸多看上去十分复杂的装置,那一大块镇魂石就镶嵌在一个镜子一样的仪器上,摆在数道流动着异样光彩的金属环后方。 每个少女的面前都摆放着一个精巧的熏香坛,升起的淡淡水雾像被法阵的力量指引,扭曲着流动汇集到中心,渐渐形成一片迷蒙的云雾。 “芙伊的梳子呢?”克雷恩仔细打量了一遍,疑惑地问。 米奥勒亮出手里的木梳,笑着说:“当然在我这里,毕竟占卜最后靠的还是我而不是那些辅助的仪器,不是吗?” 仿佛看穿了克雷恩心里的迟疑,米奥勒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没关系,如果你想放弃,那就此停止也可以。这把梳子还没用过,气息还在,你可以去别的占卜师那里试试看。只不过……我这里的机会,就只有这次而已。” 克雷恩咬了咬牙,“好吧,我该怎么做?” 米奥勒指向法阵中央,“你只要躺在那里,全身放松就好。” 他的笑容显得更加神秘,“放心,很快就结束了,我保证。” 把怀里的匕首调整到比较容易拔出的位置,克雷恩按身边少女的指示脱掉靴子,走到法阵中央,缓缓躺倒,伸开四肢,头顶正冲着箭头汇聚的缺口,摆成了一个颇为僵硬的造型,好像太古时代流传下来的一幅名画副本一样。 至少我还穿着衣服。克雷恩胡思乱想着,盯着上方缭绕的水气,开始尝试放松身体。 米奥勒从旁边的箱子里取出一块透亮的淡绿色魔晶石,小心翼翼地放在一个金属支架上,随着魔力的激活,一曲悠扬婉转的圣歌从中传了出来。 看到克雷恩惊讶的表情,他笑着说:“怎么了?是吃惊留音石还是这首歌曲呢?” 留音石这种由上等风系魔晶石制造的顶级奢侈品克雷恩虽然没见过实物,但至少听说过,他惊讶的是那简直能直击灵魂深处的美妙天籁,刚才还非常困难的放松突然变得无比容易,那轻而易举从耳朵穿透心灵的歌喉,让他所有的紧绷都瞬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这……实在是太好听了。” 米奥勒笑眯眯地站在留音石旁边,炫耀一样地说:“这可是在圣域拥有最多称号,传说中因歌声而获得命运天使赐福永生的传奇歌姬珂琪雅·尤希塔的珍贵原声,这块石头和里面的两首歌,在黑市可以换到一栋大房子。怎么样,这是不是最像天使的声音?” “可不是像……”克雷恩想起了永凝之歌发力时响起的天使圣曲,喃喃说道,“这恐怕比天使的歌声还要棒。” “这我就不知道了。”米奥勒眯起眼睛欣赏着耳边流淌的旋律,“毕竟我没听过真正天使的歌声,我狂热的追求天使的一切,可惜最后得到的不是遗迹里的废物,就是这种和天使媲美但终归不是天使的东西。轮回之纪的预言如果是真的,这世界,难道从此以后就没有神明了吗?” 他叹了口气,“天使创造了这世界不是吗?为什么在自己创造的世界里,他们会全部灭亡呢?我不相信,这世上一定还有天使存在,至少,一定还有他们的力量存在。” 不太明白米奥勒的话题为什么突然转到了这里,克雷恩皱了皱眉,疑惑地看过去,从他的角度,抬头看到的米奥勒是倒过来的,这让那张带着微笑的脸,显得异常的诡异。 “以前,我一直在寻找真正的天使,足足用去了我人生最好的十年光阴,结果,除了让我认清大圣堂那群骗子的真面目,可以说一无所获。所以我想,要不要干脆以轮回之纪确实存在为前提来想办法呢?”米奥勒的笑容显得越来越扭曲,像是在苦苦压抑着心中喷涌而出的狂喜,“于是我来到了预言之城,机缘巧合,我得到了简直是天使赐福的助力,我可以迅速的成为这世上最好的占卜师。那么,我就可以吸引来尽可能多的顾客,那么,从中我就可以发现许多天使转世的生命,万一,万一碰上一次冥府天使的疏忽,让轮回的情况出现异常,我说不定就能找到天使的力量。” 他狂热地盯住克雷恩,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这真是无比正确的决定,尽管又在这里耗费了好几年,但一切都值得了,我终于接近了真正的天使。而且,是位伟大的天使长,弗拉米尔大人!” 心底的戒备终于超过了阈值,克雷恩闷哼一声想要翻起,但随着他意识上的用力与身体上的无动于衷,他才惊讶地发觉,自己还能移动的部分,竟然只剩下了头部,“米奥勒!你……做了什么?” 米奥勒蹲下检查了一下箭头所指的圆周缺口处,仿佛对魔力的聚集速度感到满意,悠然解释说:“只是让你享受了一下我专门调和的香料而已。放心,不会对你有任何肉体上的损害,只是为了让你听话,同时,精神还能够更加活跃一些。幻梦菇的分量并不多,你不用担心幻觉的问题,毕竟我需要的,只是其中能让灵魂根基动摇的那部分效果而已。” “果然……你要抽走弗拉米尔的灵魂。”克雷恩无奈的闭上了眼,“其实就算你直接索要它当作报酬,为了找芙伊,我也舍得把它交给你,何必要设下这么复杂的骗局呢。我对那个所谓的前世残留,本来就没有什么留恋。” “你在说什么蠢话啊。”米奥勒大笑着说,“你对灵魂难道一无所知吗?一具身体里怎么可能拥有两个灵魂,真的和一个天使的灵魂共存的话,你早就被吞噬殆尽了!” “是神谕之印帮你的灵魂固定住了一部分属于火天使大人的力量,原因我没想到,也懒的去想。我想要的只有那个而已。”他颇为惋惜地说,“灵魂脱离身体一段时间后,就会变成幽灵,这意味着死亡。我想,你应该不会舍得付这么高昂的报酬吧?” “我的同伴就在外面,你现在放弃,他们兴许还会饶过你。”克雷恩尽力保持着镇定,用警告的口气说。 “哈哈哈,你们的小把戏我难道会不知道吗?”米奥勒大笑着指向铁门,“我知道你的同伴里有个不错的咒术师,所以那扇拉门特别做出了处理,你进门时候的状态会记录在上面,持续向外传递至少四个小时。等到那时,我早已经得到了想要的天使之力,而你,也已经被烧得连点灰都不剩。” 他得意地走到桌后,站在了镇魂石所在仪器的后方,双手一抬,“你们可以开始了!为了迎接尊贵的火天使大人,尽情的让他的灵魂亢奋燃烧吧!” 那八位少女齐刷刷站了起来,毫不犹豫地解除掉身上最后的遮蔽。在悠扬的圣歌中,她们快步走到克雷恩的身边,妖娆的扭动着,伏低到他的身边。 一口辛辣的酒浆被柔软的嘴唇强行灌了进来,风暴之壁和其他的衣物都被飞快地剥光,短短的几秒钟后,克雷恩周身上下的每一处感官,就都陷入到令人沉醉的熟练侍奉中。 层层叠叠的浪潮让他精神转眼亢奋到极点,令头脑空白的喜悦恐怖的连成一线。 当他再次找到稍微清醒的感觉时,模糊的视野中,却看到了自己躺在法阵中心,被一群少女围绕的身体。 这……就是灵魂出窍吗? 第一二四章 质变!得意的弗拉米尔 耳边响起了米奥勒欣喜若狂的大笑,克雷恩愤怒地想要转身,却发现幽灵化的他依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一股可怕的吸力正在后方牵扯着他,而他之所以还悬浮在空中没有被扯过去,是因为一个红色的光球正闪耀在他胸中,那光球好像有千斤之重,后方的吸力如此巨大,它却能拖住克雷恩的灵体极为缓慢的移动,甚至偶尔停滞在空中。 “好了。你们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他的灵魂已经离体,剩下的,就全看镇魂石的力量了。”米奥勒挥了挥手,示意那些已经满身汗水的少女退到一边,收拾擦拭,自己则举起一个饰品,照映出克雷恩幽灵的位置,皱着眉说,“果然是天使的意志才能带来的纯粹能量,这么大块的镇魂石,竟然只能以这种速度牵引。” “不过没关系。”他满意的检查了一下灵体距离那一个个连接的圆环之间的距离,“再怎么磨蹭,最多三分钟,就要进入融合分离生效的区域了。” 他大概是知道克雷恩这会儿能听到他说的,微笑着用手指弹了一下流动的光泽骤然变强的圆环,“克雷恩,珍惜你最后的意识吧。等到通过这条我苦心制造的设备,上面的药剂生效,你的灵魂之力就将被彻底剥离出来融合成纯粹的能量,而剩下的幽灵渣滓,会被镇魂石吸收封印,放心,为了感谢你对我得到天使之力的贡献,我会把你留在仓库中,不会随便卖给哪个亡灵巫师当作工具。感谢我吧,你将永恒存在,与这块镇魂石一样长久。” 怒火让灵魂中的红光更加闪亮,但克雷恩什么都做不了,那块镇魂石的力量简直无法抵挡,而且越是接近,吸力就越强,原本缓慢的速度正在渐渐加快,米奥勒所说的三分钟,竟然一点都不夸张。 “来吧!伟大天使长的力量!请降临于我的身上,以神之名,为这肮脏的世界带来净化之火,带来真正的信仰吧!”米奥勒高声喊着,将双手扶在最后一道圆环上,“从今天起,我就是新生的弗拉米尔!这世界唯一的真神!” 闪动的火花出现在第一道圆环上,高温迅速让金属变红,幽蓝色的火苗四下窜出,空旷的地下室里,突然传来一声充满暴戾之气的怒吼。 那是一句含糊的上古语言,快要失去自我意识的克雷恩倒是听懂了其中的意思,“卑微的贱类,妄想!” 米奥勒好像也听得明白,他却没有露出丝毫恐惧之色,双手握稳了最后一道圆环,看着正在向他缓缓蔓延的刺目火焰,激动地用上古语言大喊:“伟大的神明,将你的一切恩赐于我吧,这才是你真正的新生!这才是你在这世界的降临!” “愚不可及!”浑厚的怒吼中,火焰的光芒终于覆盖了所有的圆环,这意味着,克雷恩的灵魂已经彻底进入了这个仪器。 看着延伸到自己双手的火光,米奥勒亢奋地大叫:“我就要成功了!古神复兴社的诸位!我是第一个成功的!跪拜吧!重现世间的第一位真神,将是我!是我阿洛多斯!” 火光一闪,跟着骤然凝缩,下一个瞬间,刺眼的红芒猛烈地迸发,一道道金属环下的支架顷刻融化,可怖的高温中,涂抹在金属环上的药剂蒸发成五颜六色的气雾,很快,一半的金属环开始软化变形,扭曲成奇异的模样。 米奥勒双手的火焰咻地消失不见,而早已在高温中发黑的木桌,却熊熊燃烧起来。 他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变故,不敢相信地大叫:“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我做好了所有准备,为什么……为什么……” 他的疑问还没完全问出口来,刺耳的爆炸声就响了起来。 金属环连同尚未融化的残余仪器一起被炸成四散的碎片,惨叫声都没来得及发出,米奥勒就被高热的残片轰击的血肉模糊,整个上身都被崩了出去,只剩下双腿燃烧着竖在地上。 随着清脆的响声,镇魂石在连续的撞击中脱离了镜框,碎裂飞散在后方的地上。 炸飞的桌腿将近距离围观的少女之一直接钉死在地,半融化的金属破片威力犹如罗特蒂亚最顶级的攻城炸弹,短促的尖叫声中,刚才还千娇百媚的女孩,霎时间满身伤口的倒下。 除了站位最远的两个少女一个重伤奄奄一息,一个满身是血跌跌撞撞逃向门口,剩下的六人,全部刹那间失去了生命。 奄奄一息的少女只不过多坚持了不到十秒,就血流如注的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最后一个幸存者倒是勉强跑到了门口,哭喊着拉开沉重的铁门。 她剩下的力气仅仅能把铁门打开一半,随着滴落的血在她白皙的脚掌间汇集成滩,她凄楚地呻吟着跪倒,双手在铁门上划出不甘心的鲜红痕迹,开始了濒死的抽搐。 打开的铁门终于中断了虚假的遮掩,等候在转角处全力维持着咒术的辛迪莉浑身猛地一震,被剧烈的变化刺激出可怕的头痛,身子一歪软倒在地。 在玛莎她们惊愕地注视中,她强忍着抬起手,赶忙说:“快……快去……那边有准备,我被骗了,快去救克雷恩……” 玛莎和塔布蕾丝一左一右跳起,轻巧越过院墙围栏,在顶端顺势一蹬,一起飞快冲入院内,落地之时,塔布蕾丝比玛莎足足远出了近两米,让玛莎不由得吃了一惊。 琳迪皱着眉蹲下来,推了一下脸色苍白满头大汗的辛迪莉,“你没事吧?要不要紧?” 看着她焦急的眼神,辛迪莉挤出一个虚弱的微笑,轻声说:“去救他吧,你……大可以对自己更诚实些的,学学我们兽灵。” “我就是我。”琳迪站了起来,“我不需要学什么。” 她握紧弓,担心地看着大宅的方向,但脚下并没有动,“你这副样子,我不可能把你独个留在这儿。” “你也是怕看到什么不想看到的场景吧。”辛迪莉神情复杂地看了琳迪一眼,小声说,“不过还是谢谢。我的确……撑不住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今天突然虚弱了好多……” 说完这句话,她就彻底晕了过去。 为了追上塔布蕾丝的速度,玛莎几乎使出了全身的力量。 而浑然不觉的塔布蕾丝倒是还有余力四下观察,看到一个惊慌失措跑出门来的女仆,她立刻转向,一个箭步冲上前去,两道寒光闪电般挥出,架在那女仆细长的脖子两侧,“克雷恩呢?那个红头发的精灵!神的使者!快说!” 她一串带着口音的通用语说得飞快,那女仆惊吓之中最多听懂了一半,哭丧着脸说:“什么神的使者,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啊……” 玛莎随后赶到,镰鼬之咬瞬间出鞘,快速一挥割掉那女仆额前一绺头发,杀气四溢地问:“克雷恩在哪儿?就是先前进来占卜的客人!”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不过刚才地下室那边有什么东西爆炸了,管家都慌慌张张的吓跑了!你们……你们去那儿看看吧!”那女仆浑身上下筛糠一样的抖着,两把匕首两柄短剑全是要割下她脑袋的气势,肌肉一松,热流顿时湿了她大半条衬裤。 闻到那淡淡的骚味,玛莎皱了皱眉,立刻往大屋那边跑去。 塔布蕾丝倒是颇有兴趣的多闻了几口,很怀念一样地蹭了蹭鼻子,然后拧身追了过去。她速度比玛莎快上一截,进门之时就已经追到身后。 进去之后,找起来比预想的容易了不少,塔布蕾丝那来自草原的敏锐鼻子在这种气味并不复杂的地区简直有效得可怕,顺着飘散出来的味道,两个兽灵很快就找到了藏匿在曲折走廊尽头的楼梯。 “有肉烤糊的味道。呃……还挺香的。”塔布蕾丝舔了舔嘴唇,保持着刺客的警觉,贴着墙壁顺楼梯侧移下去。 玛莎对这个来自草原的少女实力已经有了清楚地认知,主动去对面策应,侧耳倾听着下面的动静。 除了噼噼啪啪的燃烧声,听不到什么其他的杂音。 小心翼翼地走向打开了一半的铁门,然后,她们就看到了里面倒伏的尸体、燃烧的火焰与好像狂风吹过一样杂乱的空间。 走入门内后,克雷恩总算进入了她们的视线。 他坐在一个圆形的法阵中央,手搭在屈起的膝盖上,已经有些过长的暗红头发垂下,把他的眼睛藏在阴影中。 “咦,你怎么没穿衣服?没受伤吗?那真是太好了。”塔布蕾丝看了看四周没有其他活人,把匕首往腰间一插,放松地走了过去,“这下玛莎姐姐总算可以放心了,刚才她吓得不轻呢。” “胡说什么。”玛莎斥骂了一句,跟着突然说,“等等,塔布蕾丝,别过去。” 她盯着坐在那里发呆一样的克雷恩,谨慎地说:“是你吗?克雷恩?” 塔布蕾丝担心地看着玛莎,轻声说:“玛莎姐姐,你伤风了吗?是不是发烧的很厉害?” “闭嘴,你不知道这其中的……”玛莎说到这里,克雷恩在那边缓缓抬起了头。 和她糟糕的预感完全一致,抬起头的克雷恩,脸上带着一丝令人生厌的狂妄微笑,一双眼眸鲜红如血。 “果然是你。”玛莎横臂拦住塔布蕾丝,“克雷恩呢?” 弗拉米尔抬手拍了拍胸口,轻描淡写地说:“在里面休息,这会儿应该已经醒了。大概,正在欣喜这具失而复得的躯体吧。” “失而复得?”玛莎惊愕地说,“发生了什么?” “不过是一个胆大妄为的无知愚者,想要自以为是的窃取神的力量而已。”弗拉米尔讥诮的笑着,抬手向着玛莎勾了勾,“我还有点精神,你们两个肯过来陪我玩玩,我就勉为其难告诉你们我看到的细节好了。啧啧……可是非常**呐。” 视线已经捕捉到倒毙在地的米奥勒,玛莎皱了皱眉,说:“这家伙的企图吗?你倒是没太生气的样子啊。” “他已经付出了该付的代价,迪拉瑟尔收割走的灵魂,我还有什么生气的必要。”弗拉米尔突然得意地笑了起来,“再说我还应该感谢这个蠢货,他这次的冒犯,对克雷恩是个重大的打击,我占据的比重,终于突破了二成。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玛莎拉着塔布蕾丝往后退了一步,“不清楚,我对天使的事了解得不多,你这种自大狂我更是半点兴趣都没有。” 弗拉米尔眯了眯眼,抬起的手突然一攥,两道红光迸发而出,好似两条长索一下把猝不及防的玛莎和塔布蕾丝一起拽飞起来,扯向他的面前。 塔布蕾丝的身体立刻做出长年训练出的本能反应,两把匕首寒光一闪就向前伸出,幸亏紧接着想起这可是神的使者,赶忙收回攻势,把自己惊出一身冷汗。 玛莎则一点都不客气的飞起一腿,顺着这一扯的力道蹬向弗拉米尔的鼻子。 “无礼的女奴。”弗拉米尔皱了皱眉,似乎体力还有些衰弱,他散掉火元素聚成的红光,让两个兽灵落在了靠前一些的位置,似真似假地抱怨,“懂事点的家伙,这会儿应该主动爬过来亲吻我疲倦的身体才对。” 塔布蕾丝把匕首插进鞘里,脸上因刚才的神迹而放射着异常喜悦的神采,她几乎没有犹豫地弯腰伸手,一副要听话爬过去的样子。 玛莎狠狠把她揪起来,“别理他!” “可他是神的使者啊……”塔布蕾丝眨了眨眼,说,“而且我还挺想知道他刚才说的意味着什么,我完全没听懂。” 弗拉米尔盘起膝盖,充满征服欲地盯着玛莎,“小母猫,你真的不想知道我今后能做到什么事吗?这可是和克雷恩息息相关的重大事件。我保证听了之后,你会吓一跳。” “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玛莎毫不客气地说,“我会帮克雷恩一点点调查你的存在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说的话,我们以后都只会当成没有多少价值的参考。” “是吗?”弗拉米尔懒洋洋地向后倾斜上身,双手撑着地面,愉悦地望着天花板上因为高温金属片的射入而燃烧蔓延的火苗,“从此以后,只要有合适的时机,我可是有能力主动抢夺这具身体的使用权了。小母猫,猜猜以后你在克雷恩的身下哼哼唧唧的时候,我有没有可能吓你一跳?” “等你真的抢夺成功之后,我才会考虑这个问题。”玛莎冷笑着说,“如果那时候我正在兴头上,倒是不介意你和他换个班。反正我觉得你们两个可能根本就是一回事。” 弗拉米尔眉梢上挑,一股怒气当即随着目光迸发出来,“愚蠢至极!竟敢把我堂堂中位天使长,与一个卑微渺小的精灵混为一谈,你是想把激怒,当成引起我注意的手段吗?” 玛莎白了他一眼,讥诮地说:“看来你还通过克雷恩的眼睛看了不少感情故事啊。那接下来是不是我抽你几个耳光你就该爱上我了?” 弗拉米尔眼角一阵跳动,他缓缓站起来,**的胸膛上一列细小的火花飞驰而过,游遍全身之后,汇聚在他握紧的右拳上,“现在想一想,我好像有些太仁慈了。适当的惩罚,似乎很有存在的必要。” 强烈的压力扑面而来,玛莎情不自禁地后退了两步,塔布蕾丝惊慌失措地握住匕首,一副不知道该帮哪边的表情。 但紧接着,弗拉米尔的表情突然变得扭曲,他抱住头,颤抖着蹲了下去,怒吼道:“混账!我还有余力!轮不到你来打扰!” 围绕在他身边的火元素,飞舞的轨迹骤然凌乱不堪,不少原本已经被聚集的红光,竟然又化成细小的光点消失在空气中。 “好啊……你竟然敢如此冒犯我……”弗拉米尔咬牙切齿地说着,“等着,我迟早……会把你永远压制,让你此生此世都无法再出现在这世上。你等着……你给我等着!” 随着最后的一声怒喝,弗拉米尔像离水的鱼一样弹动着倒下,突兀地摊开四肢,迅速平静下来。 “去,给他先把衣服套上。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醒。”玛莎猜测这身体应该已经重回克雷恩主导,心中顿时放松了许多,看到周围一片混乱,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就先匆匆走到深处,看看有什么值得带走的东西吗。 走出几步,她扭头一看,哭笑不得的喊:“塔布蕾丝!我说了别信刚才那家伙的话,把你的脑袋抬起来,快点把衣服给他穿上!” 看到塔布蕾丝总算开始了正常的行动,玛莎打量着一片散落的东西,一时间也判断不出到底什么值得一拿。 她还认得出样子的只有几样,遗迹庇佑之书正在桌子下面噌噌冒火,应该没有回收的必要,圣心宝钻倒是完好无损,就挂在米奥勒尸体的胸前,镇魂石碎成好几块,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亡灵巫师的买主。 她叹了口气,姑且先遵从着盗贼的职业本能,蹲下来解开圣心宝钻装进兜里后,顺便把米奥勒尸体上的值钱饰品掏摸一空,最可惜的是,他拿在手上的那把木梳,被高温碎片擦中,断成两截还被烧得焦黑,拿都拿不起来。 “他醒了。”出乎意料的,那边传来了塔布蕾丝惊喜的叫声。 玛莎转过身,只穿上了裤子的克雷恩已经站了起来,揉了揉头,露出一个苦涩的微笑,“抱歉,看起来,占卜应该是搞砸了。” 玛莎叹了口气,笑着说:“没关系,你没事就好。赶快穿戴好东西,咱们得在火烧大之前离开。” 克雷恩点了点头,接着,他的视线落在了焦黑的木梳上。眼底流过鲜明的痛楚,他有些绝望地皱紧眉心,接过塔布蕾丝递上的衣物,迅速套在身上。 烟雾更浓了一些,看样子,火势即将蔓延出这个封闭的地下空间,外面的走廊里已经传来了其他女仆惊慌的尖叫。 “走吧。能拿的我已经都拿了。”玛莎拉了他一下,催促说。 “等等。”克雷恩挣脱开,快步走到靠近墙边的地方,弯腰捡起了两块最大的镇魂石碎片,毕竟原本的大小就很夸张,这两块碎片,也和直接能用的镇魂石没有什么区别。 他攥了攥两块轻盈坚硬的石头,带着复杂的心情装进了口袋,“让我……最后留个纪念吧。” 千辛万苦历经艰险拿到的东西,却是一场针对自身的巨大骗局中的关键道具。他苦笑着擦了擦湿润的眼角,转身走向玛莎。 一脚踩在一个硬物上,他低头一看,是那块留音石。这东西比想象中结实得多,竟然只磕出一小块白痕,他犹豫了一下,捡起来和镇魂石放在了一起。 穿过门口的时候,玛莎忍不住问:“芙伊的占卜,完全没有进行吗?” 她大概还抱着一丝希望,米奥勒的骗局会先拿芙伊的占卜当幌子,好歹可以给出一个结果。 克雷恩摇了摇头,咬着牙说:“不,他完全没有做任何占卜。我甚至怀疑……他压根就不是一个占卜师。他的名字也不叫米奥勒,我差点被镇魂石封印起来之前,听他喊出的自称,是阿洛多斯。还有个什么古神复兴社。” “什么?”玛莎惊愕地扭头看了一眼,“可……可他明明就是米奥勒啊。这些年的占卜,实绩可不是靠吹牛骗人就能积累出来的。” “这其中肯定还有什么内情咱们不知道。”克雷恩的指甲都掐进了掌心,“这是个骗局,一个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占卜的骗局。” 幸亏米奥勒没有预约其他客人,也提前交代了不要打扰,他们很顺利地离开了那间宅院,没想到,辛迪莉竟然还处于昏迷之中。 不得已,塔布蕾丝只好皱着眉忍耐着本能的排斥把辛迪莉背到了背上,和大家一起匆匆往繁星之家赶回去。 至于这间大房子会不会被烧成灰烬,暗纹骑士团会不会为此展开调查牵扯到他们,米奥勒的死会不会在预言之城引发震动,就不是他们此刻顾得上考虑的事了。 “克雷恩,别太悲观,一定还有其他方法的。这世上找人的方法有无数种,现在被堵住的,只是最容易的路而已。”玛莎试着安慰他说,“咱们现在搭上了暗影教会,认识巨龙之翼的信徒,还和咆哮之狼的成员关系不错,他们都是势力遍及全圣域的组织,一定还会有办法的。” “放心,只有这件事,我是绝对不会放弃的。”克雷恩的神情比玛莎预计的要好很多,就是那自信的目光,不知为什么让她感觉有些不安。 琳迪急切地看着他,说:“都已经回旅店了,赶紧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占卜失败了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不,比失败要糟糕得多。” 随着克雷恩的快速讲述,琳迪的嘴越张越大,玛莎看似懒散的靠在椅子上,脚尖却压着地面半天也不拍一下,只有塔布蕾丝基本听不懂情况,安静地坐在椅子上玩着玛莎的尾巴。 “……爆炸发生后,拉扯的力量总算是消失了。但灵体状态下,我必须非常集中精神,才能缓慢的移动位置,最后好不容易回到身体里后,短暂的失神了一下,就发现躯壳不受控制了。”克雷恩心有余悸的讲到最后,有些担忧地说,“我觉得,弗拉米尔最后的说法应该不是撒谎。我的情况……应该是真的起了变化。之前我只能等他的消耗到疲倦自己离开,刚才,我可是强行抢回来的。” “他再怎么也只占两成,你的优势大。以后注意一下自己的精神状况,不要被他总是趁机抢走控制权,尤其是……比较特殊的时候。”玛莎瞪了他一眼,加重语气提醒。 克雷恩看了不明所以的琳迪一眼,点了点头,“也许是我还占据着大比重的原因吧,抢夺起来并不太难,不过……过程中我倒是发现了一些东西。” “模模糊糊的,具体点的形容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是……那个弗拉米尔的意志好象并不完整。”他沮丧的拍了拍额头,“算了,等我摸清楚怎么回事再说吧,反正类似的事情以后一定还会有。” 说完之后,他扭头看了看**的辛迪莉,“她怎么回事?为什么会昏迷这么久?” 玛莎哼了一声,“谁知道,等她醒了再问吧。最近乱七八糟的事一下子全都蹦了出来,我都想昏倒个一两天什么都不想了。” “我和塔布蕾丝去买点吃的,顺便看看米奥勒家的结果。”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可能会回来的晚一点,我打算让塔布蕾丝去那条河边闻闻味道,也许会有收获呢。” 看到琳迪也想跟着起来,玛莎马上做了个下压的手势,“你留下,陪着克雷恩。他……现在情绪不太好,你应该明白为什么。你们两个一起待会儿,顺便照看这只没用的狐狸。” “好吧。”琳迪低下头,轻轻握住了克雷恩的手掌,“我……陪着他。” 屋门关上后,克雷恩检查了一下辛迪莉的状况,轻声说:“其实玛莎有些过度担心了。我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低落。” “真的吗?”琳迪不太相信地说,“玛莎说梳子被烧掉了的时候,我都快哭出来了啊。” “再怎么绝望,也不会比得上芙伊在我眼前被那片黑暗吞噬掉的时候。”克雷恩露出一个落寞的微笑,“所以现在其实还好。起码我知道芙伊有一件厉害的道具傍身,正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的某个角落,我只要坚持找下去,就一定能找到她。占卜这条路走不通,还有其他的路不是吗。” 本来是想安慰他,可琳迪自己的心情也实在谈不上好,不自觉地就反驳说:“圣域这么大,真的一个城市一个城市的找下去,感觉……好难啊。” “但有很多地方咱们可以排除掉啊。完全禁绝了奴隶贸易的艾尔法斯联邦,和我梦境中看到的地方环境明显不符的鹰翼草原、冰雪群峰之类的地方也都不必去找,还有对外族排斥的要命的地方,像只和人类有接触的翼人,讨厌精灵的矮人,基本住地洞的地精,他们控制的地区,也可以直接划掉。” 琳迪苦着脸说:“可这些地方全加起来,也不到全圣域的五分之一吧。” “咱们还可以从奴隶贸易最猖獗的地区开始,筛选出可能性最大的地方,顺次找过去。”克雷恩的语速变快了不少,看似很平和的语调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许颤抖。 琳迪下意识的就想接着反驳,但她张开嘴,才发现自己正在做非常愚蠢的事,那就是完全不顾真正心意的抬杠,她哑巴了几秒,伤心的低下了头,轻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这样的。我也很想找回芙伊姐姐,真的很想。” “我知道。”克雷恩柔声说着,拉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手背,“等找回苏米雅,德曼办完事,咱们就尽快出发。法希德兰的咨询好象挺发达,咱们正好也可以趁机收集一下关于各地奴隶贸易的情报。” 这时**的辛迪莉长长地呻吟了一声,听起来虚弱不堪,干涩的嘴唇里挤出细小的一句:“克雷恩……龙神一定会保佑……你的……” “她是多想你信教啊!”琳迪瞪了辛迪莉一眼,直接拿起旁边拧到半干的湿巾糊到她脸上,上上下下的擦了一通,“醒了吗?辛迪莉。” 弯长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缓缓抬起,适应了一下光线之后,辛迪莉扭过头,看着窗边的克雷恩,担心地说:“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那个占卜师对你的灵魂做了什么?” 克雷恩无奈地笑了笑,隐去了弗拉米尔的那点枝节,从头到尾又慢慢讲了一遍,跟着说:“我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占卜没办法继续进行了。呐,该你了,怎么回事?你为什么会突然晕倒的?” 辛迪莉也显得十分疑惑,“我也不太清楚,按我的计算,我应该可以坚持到四小时左右才会精神力枯竭,这还是比较保守的算法。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虚弱了好多。”她抬起手,闭上眼调集了一下魔力,跟着睁开眼奇怪地说,“连魔力也大幅下降了。” “要不要请医生来检查一下?法希德兰这里有反魔法同盟在活动,一定有不错的医生。” “没事的。我应该是最近太累了,休息一下就好。”辛迪莉看了一眼琳迪的神情,柔声说,“刚才你说,那个米奥勒的身份很可疑,能告诉我是怎么回事吗?” 克雷恩叹了口气,复述了一下米奥勒最后说出的那些话。 “古神复兴社?”辛迪莉的表情立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米奥勒……啊不,那个叫阿洛多斯的冒牌货,原来是那群疯子里的一员吗?” 第一二五章 污染!圣心宝钻的谜团 “你知道古神复兴社?”克雷恩坐到床边,问,“那也是个宗教组织吗?” “只知道一点点。”辛迪莉认真思考着说,“因为那是个比较精英化的秘密社团,人数很少,活动也很隐秘,最关键的是,他们成立的时间也不长,绝对不超过二十年,所以很多事情都还没有暴露出来。” “严格说来,他们应该只能算是受宗教影响的团体,因为就我所知,他们内部并没有明确的信仰,只是有一个统一的目标。”她斟酌了一下,缓缓说,“那就是重现上古时代神明一族的统治。至于神到底是以什么传说的记载为准,他们应该并没有一致的意见。” 琳迪迷茫地眨了眨眼,“那他们是怎么凑到一起的?大家不是连观念都不一致吗?” “可能里面的成员都是行动派实干家吧。”辛迪莉抿了抿嘴,神情隐约透出对这个组织的不屑,“对他们来说,趁着很明确已经到来的轮回之纪,复兴神族改变如今的世界格局才是核心要务,至于天使到底由谁创造,代表了哪一位至高神的力量,他们都可以暂且搁置。” 为了通俗易懂,她做了一个简明的类比,“比如我和苏米雅,我坚信世上的一切都是拜龙神所赐,而苏米雅必定会认同大圣堂的奥森克尔造物学说,如果我们两个都成为古神复兴社的人,那我们就不会在这件事上争执不休,而是努力合作,想各种办法让天使重现世间,到时候再确认哪一方是正确的。所以……我听说古神复兴社里有不少各教派主动脱离的厉害人物。” “天使重现世间?”克雷恩不自觉地摸了一下胸口,“这能有什么好方法?” “其实方向很多,本来各教派里就有虔诚的信徒在做这方面的努力,我们也在龙神的指引下考虑过有可行性的方法。”大概是说到了自己熟悉的领域,辛迪里的语气轻快了许多,“比如,投入人力物力寻找有可能还幸存在这世上的天使,组织学者研究如何稳定明确的连接异世界,来打通见到冥府姐妹或命运天使的路。” 冥府所在的异世界……克雷恩想起了赫达兹那震耳欲聋的咆哮,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随着近些年不断确认轮回者身份,轮回之纪很可能真的到来,那在轮回者中寻找带有神力的个体,就成了一条容易一些的路。”辛迪莉不是很情愿的把这一段说了出来,然后带着愧疚的神情说,“像我就在整理关于克雷恩的报告,说真的,他身上的异象,足以让我的老师高兴到发疯。毕竟目前已知的轮回者,受影响最大的也只是和前世相应的天赋比较惊人而已。” 难怪巨龙之翼的教徒会在幽冥地穴不惜一切的保护自己……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原来被称为神迹的事情,会给他带来这么大的麻烦。 “辛迪莉,你真的只是整理报告?巨龙之翼对克雷恩就没有别的企图吗?”琳迪抓来克雷恩的手掌握住,警惕地质问。 “即使有,也是我把报告整理上交之后才能讨论决定的事。”辛迪莉展露出温柔无害的微笑,“至少目前,我所有的企图都仅仅是私心,我简直恨不得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献给他,我坚信他一定就是龙神的使者,作为他的伴侣,哪怕是伴侣之一,我也会非常满足。” 她笑眯眯的看着琳迪,轻声说:“请相信我,至少在让克雷恩平安无事幸福快乐这件事上,我和你的方向是大体一致的。只不过……”她突然捂住嘴笑了两声,“我的行动力实在比你强太多了。” “我……我才没你那么……那么……”琳迪开口说到一半,猛然想起自己在丛林里那些失态又羞耻的经历,顿时胀红了脸说不下去,硬生生憋了回去。 辛迪莉抬起手,把一根手指含到嘴里,用柔软的唇瓣裹住,缓缓转动着拔了出来,说:“我真不明白你,对自己喜欢的异性,在认定了心意的情况下,示爱并作亲密的事,有什么可觉得丢脸的呢?你的爸爸妈妈,肯定不是靠眼神交流孕育出你的吧?” “好了,现在不是讨论这个时候。”克雷恩连忙打断突然有跑偏倾向的话题,“辛迪莉,你知道我现在还是相信你的,请你千万不要让我失望。虽然苏米雅在我身边最久,但我必须得说,我对大圣堂、暗影教会、巨龙之翼或者其他什么有自己主张的宗教没有任何兴趣,我的信仰,仅止于相信精灵的庇佑者梦天使大人会赐福于我。我不打算加入任何教派组织,懂吗?” 辛迪莉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像是早料到了他的想法,很温柔地说:“克雷恩,难道你觉得我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吗?一起旅行这么久,我并没有对你做过任何传教的行为吧?龙神的伟大名讳,你不是都还不知道吗?” 也对……比起坚持定期祈祷的苏米雅,辛迪莉实在表现得差了几分虔诚。克雷恩微微点头,说:“那样最好,我不希望同伴会因为宗教问题反目。” 辛迪莉低下头,有些心酸地说:“还好,不喜欢我的,倒不会是因为龙神。” 呃……这个话题似乎也不适合深入,克雷恩有点尴尬的挠了挠头,看了一眼琳迪。 琳迪直接回给他一个“没错我就是因为嫉妒”的眼神。 打破沉默的还是辛迪莉。她喝了口水,说:“其实,我没想明白克雷恩你最后是怎么没事的呢。听你的描述,那个阿洛多斯做好了很有自信的万全准备,他谋划这么多年,应该不会在最后的关键时刻出重大纰漏吧。” 克雷恩之前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事情实在太多,他也没空深入考虑,随口回答:“不清楚,也许是操作失当,或者……是他低估了最后吸引出来的能量?” “他表现得那么自信,不太可能是这种错误,”辛迪莉托着腮沉吟说,“你说,会不会是某个关键材料出了问题,或者……被谁做了手脚。” “为什么这么猜?”克雷恩疑惑地看着辛迪莉,“我想不出有谁会动手脚。” 辛迪莉抿了抿嘴,很认真地说:“这并不是无聊的揣测。克雷恩,请认真想一想,如果真的是因为某件关键材料出了问题导致这次的仪式失败,你被救就成了机缘巧合的结果。这件出问题的材料,原本的意图难道就是识破了阿洛多斯的阴谋,提前布局救你吗?显然不是。” 她向后靠了靠,倚着床头挺直了背,露出自信的微笑,“咱们所有人收集材料,都是以为了完成这次占卜为前提的。在里面动手脚为了什么,真的需要我直截了当的说出来吗?” 克雷恩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但在他开口之前,琳迪已经怒气冲冲地叫了出来:“你的意思是,这次有人希望咱们的占卜失败?这个人根本不希望咱们找回芙伊姐姐?” 克雷恩的指尖微微颤了一下,他低下头,沉声说:“采购的材料大家一起锁起来的,应该不会有问题。镇魂石是我自己带回来的,至于其他的……” 他不想怀疑同伴,但这个可能性如果不有力的排除掉,绝对会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阿洛多斯自己准备的东西肯定不会出错,那么,清单上的其他关键材料,咱们一样一样清点就是。尤其是大家分头去拿,路上有充分时间经手的材料。”辛迪莉靠记忆回想着说,“玛莎拿回来的鬃毛肯定不会有问题,那可是独角兽身上刚拔下来的东西,找人在沾染神兽力量的宝物上弄出一般人看不出的陷阱难度太高了。” “遗迹庇佑之书也不可能。”克雷恩立刻说,“那件道具是提升感知能力的,米奥勒……不,那个阿洛多斯如果使用后觉得不对劲,仪式就该停止了。” “那么同理,我拿来的咒杀之药,也是提升类的辅助药剂,阿洛多斯一样会提前发现不对劲。而且,使用的药剂显然都是他自己调配的,原料上的问题他必定能注意到。”辛迪莉主动把自己负责的那样也提了出来,跟着说,“那根据一样的原因,沉眠菇和幻梦草,在不是直接使用的情况下,嫌疑也不会太大。”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身拿起玛莎留下的口袋,从里面掏出她捡回来的那堆东西,捏着那颗圣心宝钻举了起来,勉强克制着声音的颤抖,说:“就只剩它了……对不对?” 琳迪立刻摇头说:“不可能!苏米雅绝对不会做这种事,要说破坏克雷恩千辛万苦才换来的这场占卜,你说是我梦游去做的可能性都更大点。” “可是你别忘了,这件东西并不是苏米雅自己准备的。那是她叛离了的大圣堂。圣徒以上绝对算是大圣堂的管理人员,这个级别的苦修士,会对一个叛离前连光明圣堂武士都没晋升到的祭司如此慷慨吗?”辛迪莉应该早就准备好了腹稿,流利地说道,“而且苏米雅自己应该也不是很有信心,回来之后,她一直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直到失踪前的各种异常举止,可是连玛莎都看在眼里的。” “你的意思是说,苏米雅也在怀疑这块宝钻有问题?”克雷恩把圣心宝钻举到灯光下,那流淌着夺目光彩的宝钻晶莹剔透,看不到半点杂质,醇厚的能量在其中缓缓旋转,在能感知到的程度里,那些能量比宝钻本身还要纯粹,“可我感觉不到什么啊。而且这东西很关键吗?” “很关键。”辛迪莉斩钉截铁地说,“圣心宝钻佩戴在身上,用魔力激活之后,只要魔力在持续灌注,就能提升佩戴着自身灵魂之力产生的一切效果,而与此同时,也会在周围形成一个神圣结界,压制范围内其他生命的灵魂之力。这显然是阿洛多斯为了弥补自身与目标的能量差距而用的最后手段。你不是说他提到过在大圣堂呆了十年吗,那把圣心宝钻当作最后的保险,很合情理。” 她舔了舔嘴唇,冷静地说:“如果能发现圣心宝钻中的问题,不光阿洛多斯的仪式失败可以解释,也许,咱们还能由此找到苏米雅失踪的线索。不是吗?” “什么线索?怎么找?”屋门咣当一下弹开到墙上,气喘吁吁的玛莎直接冲了进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浑身上下一团乱湿,“快说,苏米雅失踪的线索在哪儿?” 看来她们在内河找的并不顺利,塔布蕾丝一进房间关好门,就旁若无人的脱下衣服往盆子里拧着水,小声说:“河里的确有玛莎姐姐让我闻过的东西上的味道,可是一路顺着找下去,都找到大河那边了,我说会不会是被人杀死抛尸,玛莎姐姐就生气了。” “苏米雅肯定没死。”玛莎咬着牙说,“看来她可能被人换了衣服,把原来的祭司袍丢到河里顺流而下,害得我和塔布蕾丝闻着味道游了好一会儿泳。可恶……吃的也没顾上买,米奥勒家的情况也没去看,完全是白跑了一趟!啊……阿嚏!” 克雷恩站起来说:“我去外面等会儿,你和塔布蕾丝先换了干衣服吧。” 玛莎看了一眼已经自顾自脱光擦水的塔布蕾丝,抬脚把克雷恩推回去坐下,“行了,我没那么害羞。赶快告诉我,你们说的线索是什么?” 看她说着就已经解开身上湿漉漉的衣服,克雷恩只好先扭过头,除了避免尴尬,也为了让自己不在这种时候分心。 辛迪莉对玛莎还是有些害怕,她用手指戳了戳克雷恩,轻声说:“你来讲吧。” “好吧。其实是这样……”克雷恩向后靠去,把脸挡在琳迪的肩膀后方,琳迪很配合地往前坐了坐,顺便挺直腰背把他的视线完全挡住。 很快,克雷恩就讲完了辛迪莉的猜测,说:“我觉得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反正……咱们现在也没有其他线索。” “那怎么分析呢?”玛莎先随便套了件背心,抓过圣心宝钻问,“米奥勒那家伙不是都没感觉到有问题吗。” “找温瑟。”克雷恩果断地说,“我想,分析大圣堂的东西,暗影教会应该非常擅长。” “好,就这么办。”玛莎气哼哼地捏了一下手上的宝钻,“要是大圣堂那些老不死动的手脚,等找到苏米雅,咱们就去拆了他们的骨头!” 辛迪莉侧眼望着玛莎的表情,小心确认了什么之后,才小声说:“你陪她出去逛的时候,就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吗?比如……她有没有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玛莎抓着耳朵中间的毛,回想着说:“没什么啊,都是些很平常的闲聊,她那时候心情不好,话少的很……她会不会那时候就猜到圣心宝钻可能被动过手脚?”马上她又否认了自己的猜测,“不对,真是那样的话,她一定会说的。” “万一她也没有证据呢?”辛迪莉小声提醒,“说不定她急匆匆带着你出去逛,就是想找到什么方法验证自己的猜测。结果……没想到半路出了事。” 玛莎在地上狠狠跺了一脚,说:“不管怎样,明天一早先去找温瑟,把这块该死的石头验明结果,否则所有的猜测都没有意义。”她心里的烦躁大概是快要接近极限,“今晚不要再谈这些事了,辛迪莉,你能起来吗?能的话,咱们一起下去吃饭。我饿了。” 塔布蕾丝立刻转身上下点头表示赞同,湿漉漉的头发让水珠满屋子飞舞。 一起下去吃过饭后,不太放心的克雷恩和琳迪一起去米奥勒的大屋看了一眼,那边比想象中平静很多,火并没彻底烧起来,整栋房子安静得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许多房间还都亮着灯,也不知道是不是女仆和管家正在瓜分米奥勒留下的遗产。 “其实有件事我一直很在意。”克雷恩看着大门口挂起的牌子,上面写着因故今晚谢绝一切访客,“听阿洛多斯话里的意思,他在来到预言之城前,应该是不会占卜术的。他说机缘巧合,让他很快成为了最优秀的占卜师,我很好奇这个机缘巧合究竟是什么。” 琳迪不是很感兴趣地猜测:“可能是力量觉醒之类的契机?你成年礼之前不是也差不多吗。” “占卜这么玄妙的能力,他是怎么发觉自己突然拥有了的?”克雷恩抓了抓头发,“我总觉得这里面好像还有内情。可惜……没机会追问他了。” “要不去找灵媒试试看?他那么大的执念,说不定幽灵还在那个地下室舍不得走呢。”琳迪吐了口气,摩挲了一下**出的胳膊,这里晚上的风带着河面的湿润气息,还是有些清凉得过头。 这次回来后,琳迪就没再把自己包裹得那么严实,轻便的装束虽然不如丛林里那么暴露,但也很坦诚的展露了她健美的双腿和纤韧的胳膊,而且在考虑行动便捷的同时,明显比从前更加在意美观的问题。 而对这个年纪的少女来说,美观往往意味着不太御寒。 “算了,灵媒里的骗子太多,我……最近实在是不想再上当了。”克雷恩苦笑着脱下外套,披在琳迪肩上,和她一起往回走去。 指尖晃**着碰了几次之后,克雷恩握住了她的手。看到路过行人的微笑,她害羞地低下了头,小小的手掌轻轻挣了一下,但很快,就像想起什么一样,反而展开手指,与他交握在一起,娇小的身体也靠得更近。 接近繁星之家门口的时候,琳迪小声说:“再多走走好吗?我……我吃的有些多。” 半块面包很多吗?克雷恩看了一眼她红透了的面颊,咽下去了逗弄的话,只是点了点头,说:“好,正好,我也没怎么好好看过这里。一起去转转吧。” 尽管连更亲密的接吻都已经有过几次,可在回到正常城市后穿行在有路人的地方,只是牵手并肩就让琳迪紧张到有些僵硬。 足足半个多小时,她夹着克雷恩指头的手掌才缓缓放松到不会让他觉得痛的程度。 她还出了不少汗,掌心滑津津的,额头也亮晶晶的。 虽然看上去很可爱,但顶着汗在靠近大河的城市夜游其实不是个好主意。 当晚,琳迪就和玛莎齐刷刷地病倒在**,伤风高热。 在辛迪莉依旧很虚弱的情况下,克雷恩和塔布蕾丝不得不忙碌起来,一直在两边的床前照顾到半夜,才都疲惫地直接睡在了病号身边。 幸好第二天辛迪莉的状况好转了很多,能接替下照顾琳迪的责任,不然两个高烧不退的病号,让克雷恩确实有点分身乏术。 请来的医生确认了昨晚服用的药剂分量并不算少后,只得动用了强退热药,于是吵着要跟去见温瑟的玛莎很快沉沉睡去,琳迪也顶着一脑门的降温涂膏闭上了眼睛。 英雄也会感冒。想起了南哈斯米尔的一句俗语,克雷恩苦笑着叮嘱了辛迪莉和塔布蕾丝一番,拿上圣心宝钻离开了旅店。 这种没有五到七天绝不会好,但只要照顾妥当到天数就多半会好的病症即使请来祭司啊法师啊之类的帮手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无非是净化掉阻碍呼吸的鼻涕,用辅助法术降低体温之类。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之后,还是直接往旧城区祭神堂赶去。 温瑟比他想象的还要忙,在会客厅里等待了近四十分钟,才有一位和气的少女过来把他领去旁边的走廊。 一路沿着走廊穿过了整个祭神堂,进入后方的小门,登上盘绕的楼梯,从旁边的窗子看到外面的景象,克雷恩才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祭神堂后方的一座无光之塔。 在中层高度的一个小房间又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温瑟才带着一脸歉意走了进来,“让你久等了。新接手的事务我还不太熟悉,多费了一点时间。” 他坐到克雷恩对面,神情显得放松了不少,微笑着说:“才过了一天,你不会就来催着我要结果了吧?” “不是。”克雷恩拿出圣心宝钻递了过去,“我是想问问,你这里有没有人能检测一下这个东西到底被动过手脚吗。” “圣心宝钻?”温瑟皱起眉,轻声说,“法希德兰还真是有些年没见过这东西了。” 他打量了一下,盯着克雷恩说:“看来你不知道,这东西其实是大圣堂暗中联络的信物。一般来说,没人敢把它带进暗影教会里。” “信物?”克雷恩惊讶地说,“圣心宝钻在大圣堂公开开放的地方,不是可以高价买到的吗?” 温瑟摇了摇头,颇有兴趣的打量着手上闪闪发光的宝石,“不,那种用来缓解大圣堂财政危机的东西,是层次差了不只一点的下级品。” 他把这块圣心宝钻放在桌上窗子透进的阳光处,尖锐的下端顶住桌面,用手指用力一拧,让它像陀螺一样飞快地旋转起来。 对着旋转的宝石,他动了动手指,给予了必要的激活魔力。 接着,圣心宝钻的周围突然投射出色彩斑斓的光影,一道道绚丽的光棱在颤动中渐渐拼合,最后,竟然在下方形成了一个六翼天使的轮廓! 克雷恩看着这奇妙而美丽的景象,一时间竟不舍得将其中断,“这是鉴别的方法吗?” “算是吧。”温瑟收回魔力,把圣心宝钻拿起,“不过不太需要用,对这东西有了解的人,只要一拿起来感应到里面能量的纯净浑厚,就知道绝对是圣徒以上级别的苦修士才能做出的珍品,这种级别的宝钻大圣堂不会对外出售,只会当作内部使者的信物。” 他笑了笑,“幸亏你是直接上来找的我,要是先把东西拿出来,恐怕达曼之手已经把你请进审讯室了。” “这么严重吗?”克雷恩摸了摸下巴,“那我运气还真不错。” “检测不成问题。但我得知道理由。无光之塔的法师时间很宝贵,我希望这个检测值得。”温瑟收起闲聊的语气,郑重地说。 “其实,这可能和苏米雅的失踪有关……”克雷恩组织了一下语言,尽可能不遗漏信息的把前因后果讲给了温瑟。 对他执着于那场占卜的事情有所了解,听到最后,温瑟靠在椅背上考虑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那位狐狸朋友的猜测很有意思。如果是真的,这件事我们暗影教会的确必须重视起来才行。” 他高声喊了一个名字,很快,那个引路的少女就匆匆跑了进来,他把圣心宝钻递过去,“带去顶层,全面检测一遍,尽快出结果。告诉他们,重点检测核心。” “是。”少女双手接过,捧在胸前转身跑了出去。 “怎么了?是很严重的大事吗?”克雷恩不解地问。 温瑟点了点头,说:“如果是真的,这件事就不光是你的同伴失踪那么简单了。” 他一根根伸出手指,解释说:“首先,毫无疑问,这块圣心宝钻是信物级,绝不是能买到的东西。其次,你的同伴已经脱离大圣堂,身份上没有可疑,但是对奥森克尔的信仰非常坚定。最后,你的占卜急需这样一个宝钻,而除了大圣堂,你们不可能有别的渠道弄到这件东西。这一切列在一起,难道你还想不到什么吗?” 看着克雷恩渐渐严肃起来的表情,温瑟沉声说:“结果其实是显而易见的,苏米雅很可能被迫接受了大圣堂的驱使,为了拿到这颗圣心宝钻,承担起了在法希德兰的某项任务。” “那为什么要做手脚?”克雷恩感觉到了事态的复杂,心渐渐地沉了下去。 “因为苏米雅毕竟是已经脱离了大圣堂的人,圣心宝钻的辅助效果确实不弱,在其中加上什么禁制防止被用到他们不希望看到的场合,也算是符合那帮假好人的一贯风格。”温瑟不屑地哼了一声,“我猜苏米雅应该也隐瞒了真正的用途,不过……你那位同伴可能不太擅长撒谎吧。” “可大圣堂……能交给苏米雅什么任务?她已经离开那么久了。” “这就要问当事者了。”温瑟摇了摇头,“事实上这么久以来,大圣堂对法希德兰一直耿耿于怀,只不过近些年巨龙之翼参与进来后,大圣堂的势力销声匿迹了一段时间,所以我们也把重心渐渐转移到和龙神信徒的对抗上。看来……那帮家伙又打算过来捣乱了。” “真是这样的话,苏米雅的失踪会和谁有关?”克雷恩在心里梳理了一下后,奇怪地说,“她既然承担了大圣堂的任务,那最有可能的就是你们暗影教会,可你这边好像也没查到什么。” “也不是完全没查到什么。”温瑟沉吟了一下,说,“你昨天不是叫人传消息给我,说我们一位年长教徒的死亡很可疑吗。昨晚几位各领域的行家对那具尸体进行了联合检查,目前初步确定,拉金婆婆并不是自然死亡。在她的几个重要脏器上,都发现了魔力干预的痕迹。相信最晚明天就能有初步结论。” “另外,我们也正在彻查新城三区蜜米尔之吻店主的交际圈,根据暗纹骑士团的晨报,那对祖孙有很刻意结交我会教徒的行为,而自身却从未参加过任何我会的仪式。”他叹了口气,“暗纹骑士团和达曼之手对最近半个月的秘密逮捕全部做了重复确认,其中与大圣堂有关的只有三人,都是男性,而且他们也都表示并不认识叫苏米雅的人。” “所以最后的线索还是那家花店吗?”克雷恩皱着眉,“感觉好像无从下手呢。” “不,对你们来说,在法希德兰找一对祖孙可能是很困难的事。”温瑟的眼底流露过一丝奇妙的神采,就像是发现了猎物的猛兽,“但对暗影教会来说,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放心,我一定会在动身启程之前把这件事做个了结。任何想要趁牧首交接在这里做乱的势力,我都会让他们付出代价。” “你不是才接任牧首吗?要去哪儿?”克雷恩喝了口水,随便问了一句。 “一个任务。我一直全程负责,即使升职,也要负责到底才行。”温瑟笑了笑,“到时候我会一路北上到接近罗特蒂亚的地方。咱们再见面可就不容易了。” “这里算是中部吧?那……还真是远呢。”克雷恩感叹了一句,把话题转入到闲聊之中。 大约半小时后,先前的少女匆匆返了回来,圣心宝钻递给温瑟,附耳低声说了几句。 温瑟摆了摆手,等那少女离开后,面色凝重地说:“你们猜中了。这块圣心宝钻的核心,在被创造的时候就加入了隐藏很深的封印,一旦宝钻的效果达到最大范围,就会在短时间内失去响应。” 第一二六章 拯救!尝试主导的阴谋 “这是很老辣的陷阱。”温瑟看着克雷恩有些不解的神情,解释说,“埋藏很深,触发条件很苛刻,去除难度很高,可以说从某种意义上,把这块圣心宝钻限制在了信物用途里。也就是说,如果苏米雅欺骗了大圣堂的人准备用这块宝钻做些什么,比如……帮你进行占卜,那这封印就有很大概率在宝钻的作用发挥到最大的时候生效,让使用者的心血毁于一旦。” “难道苏米雅就是怀疑到了这一点,才会一直表现的很奇怪吗?”克雷恩有些沉重地靠在椅背上,猜测着苏米雅的想法。 她自幼在大圣堂接受训练,在那里生活、学习、成长,对大圣堂的一切就算长期被蒙蔽,最后决定离开的时候,也一定已经认清了什么。 温瑟尝试着帮他分析说:“如果她真的有所怀疑,那么她失踪前的举动就很有可能是在寻找可以激发出圣心宝钻全部潜力的方法,来测试其中到底有没有被做过手脚。” “所以她才会在城里四处闲逛,她应该也担心宝钻中万一存在的问题会影响到我的占卜……那她为什么不直接说明呢?”克雷恩扶着额头,不太理解地说。 “大概她对大圣堂还有敬意或感情,在验证之前,这样的猜疑百分之百会影响大圣堂在你们心中的形象,她不开口也是理所当然的。”温瑟苦笑着说,“被大圣堂抚养长大的孩子,应该是各教派中最难被策反改换信仰的了。再优秀的洗脑术,也洗不动他们的石头脑子。” 敏锐的捕捉到他口气中的异样,克雷恩斟酌了一下,小心地问:“你听起来……好像对坚定的信仰并不是很认同啊。” 温瑟锐利的目光往他这边猛地扫了一下,微笑着说:“有信仰的人也分很多种。至少,其中就有利用他人的,和被他人所利用的。我想不论是谁,都不希望成为后者。对不对?” 他不打算让这个话题进行下去,摆了摆手,直接说:“现在你拿到了结果,证实了你的猜测。之后你准备怎么办?” 克雷恩沉吟说:“我目前还没有太好的主意。不过既然圣心宝钻是信物,那假如我戴上它在城里转上一圈,会不会引起大圣堂的注意?” “如果他们在法希德兰还安排着暗桩的话,那一定会。不过,引起的效果估计和你想要的有区别。”温瑟把宝钻递到他手上,笑着说,“他们不会把你当成来负责什么的教友,而只会把你当成可疑人物,监视起来。” “为什么?这不是他们的信物吗?”克雷恩拿起圣心宝钻对着阳光看了一下,说,“这么清澈剔透的宝石,真想不到会是做了手脚的东西。” “信物也不是这样用的。”温瑟摇了摇头,“法希德兰可是暗影教会的地盘,这些年大圣堂不知道怎么筹划,才趁着我们和巨龙之翼针锋相对的机会安插进来一批人手,这样的秘密团体,怎么可能带着信物招摇过市。必定是有一个特殊的会面方式。而且,你戴着这东西在街上晃**,不被达曼之手抓进牢房就足够奇怪了。” “那有什么办法能和大圣堂的人碰上面呢……”克雷恩挠着头苦思冥想,但对这种事完全没有经验,大部分知识都来自传奇小说的他一时半刻还真找不到多少头绪。 温瑟垂下眼帘,似乎在考虑着什么。 克雷恩看他的神情有所变化,忙问:“你有什么主意吗?” “你们有谁肯冒点风险的话,倒是能找到大圣堂的教徒。”温瑟指了指克雷恩手中的圣心宝钻,“不过因为我们并不清楚大圣堂的接头方式,这方法的风险很大,八成会被识穿。” “你说。风险再大,我也可以试试。”不知道是实力变强还是经历的事情变多,克雷恩的自信比起从前强了不少,不自觉地说,“我现在挺强的,普通的教徒,应该拿我没什么办法。” “你的进步是挺可怕。昨天上午的你,和现在好像就有些不太一样。”温瑟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跟着才接着说,“其实很简单,还是靠圣心宝钻这个信物。我刚才不是跟你说,我们近期秘密逮捕的目标里,有三位男性人类都有很大嫌疑和大圣堂有关。其中有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法师,虽然一直都没招供什么,但看得出来,他的处世经验还不够丰富,是很容易上当的类型。你如果确认要冒险打探一下法希德兰的大圣堂组织,这是最好的突破口。” “哦?具体点的呢?我该怎么做?”克雷恩摸到了一些希望,立刻急切地问。 “如果确定要干的话,你在傍晚之前组织几个同伴,实力不要太差。我会安排一次犯人的转移,你们就趁机把那家伙劫走,让他看信物。之后,就全看你们的演技了。”温瑟微笑着说,“这件事办成的话,对我们教会也是一个帮助。你好像总是能帮我的忙,克雷恩。” “其实还是为了帮自己多些。”克雷恩很坦白地说,“好吧,我们干。你来安排。” 温瑟笑了笑,说:“很好,我会在傍晚之前把具体安排送到繁星之家,出于保险起见,我不能派人在明面上帮忙,但劫人的细节,我会布置妥当。你们在不杀人的前提下,可以尽量逼真一些地出手。” 看到克雷恩点了点头,温瑟犹豫了一下,又说:“我还是要把话提醒在前面,苏米雅的失踪,也许和大圣堂的行动有关,但被大圣堂的人绑架的可能性其实并不大。这其中,八成还有第三方势力在捣鬼。” “我知道。”克雷恩有些沮丧地说,“巨龙之翼一定也做了什么。但……我实在是找不出他们任何破绽,真的一点也找不到。我只能从任何一个可能的突破口下手。先碰碰运气。” 商定好之后,两人又闲聊了几句关于占卜的事,听克雷恩描述了当时惨烈的情况后,温瑟奇怪地皱起了眉,说:“原来死了这么多人吗?那就怪了,这么严重的事件,为什么我没有接到任何关于戈米家的报告。” “可能还没上报到你这一级吧。”克雷恩没觉得有多严重,笑了笑,说,“他们家的人可能还忙着瓜分那一大笔遗产呢。” “这可是有秩序的繁华城市,不是野外冒险的森林洞窟。九条人命,虽然没有直接的过失者,也算是严重的事件了。”温瑟双手撑在下颌,略微有些不安地说,“而且米奥勒的死应该是很轰动的事,预言之城的名气,他至少撑起了不止一成,他外出度假几天,都能成为法希德兰的头条新闻。就算他的仆人管家想要隐瞒,可等着占卜的顾客,他们总应付不了吧?” 他想了想,叫来了刚才的少女,嘱咐了几句。 克雷恩在旁听完,有些吃惊地说:“需要出动达曼之手这么严重吗?” 温瑟笑了笑,“一些秘密行动他们去比较合适。就我所知,米奥勒并没有什么亲人,他没有立下遗嘱的情况下,那些财产不能被他的雇工侵吞。而且,我对那个古神复兴社也有些在意。我都没想到,米奥勒会是那群疯子中的一员。和他频繁联系的几位占卜师,也有必要调查一下。” “呃……有结果后,如果方便的话告诉我一声。” “我会的,毕竟你也是当事者。”温瑟微笑着站起身,“我还有不少事要忙,就不留你在这边吃午饭了。希望我出发前这些事件都可以彻底解决,到时候咱们找个偏僻点的小酒馆。聊聊无关紧要的小事。” 看到他眼中温暖的期待,克雷恩也笑了起来,“我以前的生活很乏味,希望你不会觉得无聊。” “彼此彼此。”温瑟拍了拍他的肩,笑出了声,“我相信这世上比法师修行还要乏味的事情不多。这方面我多半会赢你一点。” “那咱们就只好多喝酒了。”克雷恩笑着和温瑟拥抱了一下,一起经历过险境而产生的友谊,已经自然而然的生根发芽。 “对了,”临离开前,温瑟想起什么一样提醒他说,“克雷恩,关于你灵魂中的异常情况导致的体质问题……你应该懂我指的是什么,我建议你尽可能不要在任何人面前表现出来。尤其……是和宗教有关者。” 克雷恩皱了皱眉,扶着门框说:“那如果是像你这样已经知道了大概的呢?” “那也最好减少显露的频率。最好……所有的变化都只有你自己知道。即使是亲密的同伴和朋友,一定程度上了解‘它’的存在就足够了。”温瑟很郑重地说,“这件事我会在暗影教会中为你保密。希望你不要觉得这无关紧要,你可能不清楚,对神的狂热会给你带来多少麻烦。” “我会注意。”克雷恩苦笑着点了点头,“米奥勒的教训,已经足够让我了解这一点了。” 他退出门口,郑重其事地说:“谢谢。” 温瑟笑了笑,意有所指地说:“希望你永远都是克雷恩。” “当然。”他自信地笑着说,“永远都是。” 走下无光之塔,顺着来路离开祭神堂,遇到的教徒大都已经知道他是新任牧首大人的教外朋友,纷纷向他恭敬地行礼,让他手忙脚乱的一路回礼过去,从常常的台阶上下来后,连脖子都觉得酸痛。 带回去的这个结果,辛迪莉一点都不觉得奇怪,抱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温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塔布蕾丝完全不懂这快破石头里面有封印会怎样,扶着玛莎坐好后,就自顾自忙着打水洗毛巾给玛莎擦额头降体温顺便提神。 琳迪还在药效中昏昏沉沉地睡着,所以反应最大的仅仅是玛莎,她也只是有些讥诮地笑了笑,拿着圣心宝钻小声说:“呐,这就是你离开后还念念不忘的那群人。你献出了人生最美好的时光,换来的就是这样的回报。满意了?” 辛迪莉把水咽下,有些担心地说:“傍晚的行动,能帮上忙的好像只有塔布蕾丝啊,你们两个会不会有点勉强?要不……我找几个帮手来怎么样?” “这种需要和大圣堂接触的事,龙神教徒参与进来会不会容易被识穿?”克雷恩迟疑了一下,轻声问道。 辛迪莉扑哧笑了出来,毛茸茸的耳朵扑棱了一下,说:“这个你可以放心,虽然不可能个个都有我这么聪明,但绝对没有大圣堂和暗影教会那么顽固不化,如果需要,让他们都带上天使像遵照祈祷程序高呼奥森克尔万岁也没有问题哦。” “其实我也不打算瞒着你。”她抿了抿粉嫩的嘴唇,柔声说,“我们本来就有不少教友,在龙神的指引下潜伏于各处需要我们的地方,必要的伪装,是龙神允许的事。” 克雷恩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问:“那在法希德兰,大圣堂的组织里呢?” 辛迪莉无奈地摇了摇头,很无辜地说:“这里到暂时没有,一来我们的注意力都在和暗影教会对抗的战线上,二来,大圣堂在这里早就是一摊死水,很久没有任何动静了。如果不是苏米雅这次出事,我都没想到他们竟然偷偷又对这里动起了念头。” 知道这只小狐狸的话从来都不能全部当真,克雷恩知趣地换了话题,“这行动可是在配合暗影教会演戏,你们的教友在这里活动了这么久,万一被认出来,会不会影响整个计划?” “安全的力量要像身上的血,随时流动,汰旧换新。”辛迪莉微笑着说,“只要你需要,我两个小时以内就可以调来至少五个三天前还从没有到过法希德兰的帮手给你。怎么样?” 克雷恩考虑了一会儿,看了看玛莎的眼神,摇头说:“不,还是算了。我不想和教派牵扯太深。这次要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让暗影教会帮忙,我宁愿和温瑟只是单纯的一起冒险过的朋友。” 辛迪莉眯起眼睛,又喝了两口温水,无奈地说:“好吧,我听你的。只要是退教以外的事,我都可以听你的。” 但玛莎好像并不打算就此结束,她吸了吸鼻子,从脑门上拿掉湿漉漉的毛巾,盯着辛迪莉的眼睛说:“我之前都没注意,你在龙神教里的地位,好像还不低啊?” 辛迪莉倒是丝毫没有惊慌的样子,很流利地说道:“我毕竟是大商人家的孩子啊。不管什么势力,只要没有税收渠道,就一定得想赚钱的法子对不对。萨拉尼亚禁止任何教徒担任实职,我们教派想要在那边维持活动,经费的来源中很重要的一条就是商人信徒的捐赠。” 她垂下眼帘,显得略微有些黯然,“我父亲是很虔诚的信徒,游走在战乱地区投机得来的利润,有七成以上都捐给了需要资助的龙神教分部,这样捐助了近十年的情况下,我们家在整个圣域中南部的教众中都有一定的名气,即使谈不上有什么实权,需要帮忙的时候,教友还是不会拒绝的。” 每次她提到父亲,玛莎就忍不住把自己的疑虑稍微收敛一些,毕竟,她也经历过父亲突遭横祸的巨创,对看着父亲在眼前被割喉斩首的痛楚,多少有些感同身受。 “原来如此。”玛莎抿了抿嘴,做出释然的表情,“那以后需要的时候,还请你多多帮忙了。” “当然,”她看着克雷恩,眼中的光彩流淌闪耀,“我一定会尽我全部的力量。” “我和塔布蕾丝应该足够。”克雷恩拿过弓摸了摸弦,说,“毕竟不是真的冲突,只是要演得逼真一些,别被那个少年看出破绽。” 想到这里,他转头叮嘱了塔布蕾丝一句:“你动手的时候别太过头,封顶到轻伤最好,别真要了他们的命。” 塔布蕾丝顿时露出一脸的为难:“诶?不能杀吗?那样的架……我不太会打啊。” 玛莎瞪了她一眼,看向克雷恩说:“算了,我下午好好睡一觉,到时候我跟你去。感冒这种小毛病,不影响战斗。” “你潜行的时候打喷嚏怎么办?”塔布蕾丝毫不客气地指出了这个致命的问题。 “只是去做戏,我用不着那么认真地注意。” 克雷恩摇了摇头,说:“你还是安心养病吧。等温瑟的安排送过来,如果确定人手不够的话,我再想办法。” 玛莎接过塔布蕾丝递来的手帕狠狠擤了擤鼻子,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那个叫悠奇的,手边不是有一大堆人吗,实在不行,去商量商量雇一下。就算是咆哮之狼,单纯打一架的价格应该也高不到哪儿去。趁着辛迪莉手上有钱,能用则用。” 想到了蕾希亚那明明带着笑意却还是让人后背一阵阵发冷的眼神,克雷恩连忙摇了摇头,“不用那么大阵仗。把佣兵牵扯进来,闹大就不好了。”万一惹怒了那个女怪物,大发雷霆把旧城区也冻成冰湖可就糟糕透了。 “我还是觉得苏米雅应该不是被大圣堂掳走的……”玛莎嘟囔了一句,但看了辛迪莉一眼之后,没有接着说下去。 克雷恩马上开口说:“既然这是目前唯一的线索,那就先追下去好了。温瑟那边已经在帮忙调查其他的可能性,暗影教会处理这样的事,应该比咱们可靠的多。” 辛迪莉讥笑着说:“是啊,他们高压统治了法希德兰这么多年,一网子下去,就算捞错害死了小鱼,多捞几次就是。反正他们也不会心疼。” 知道代表巨龙之翼的辛迪莉不会对暗影教会有什么正面评价,克雷恩当然不可能顺着话题继续,他站起来,走向门口,“我去买点东西回来吃,你们看看能不能把琳迪叫醒,吃饱了才有恢复的力气。” 玛莎翻了个白眼,直接起身把自己挂到了塔布蕾丝身上,“不用算我的份,我一点食欲都没有。我去睡了,等计划到了叫醒我。” 补了一次药之后,退了烧的玛莎睡得很沉。 暗影教会的人把密函送到繁星之家,亲自交给克雷恩的时候,塔布蕾丝本来要叫醒她,但被克雷恩迅速阻止。 “先看看具体情况再说。”他压低声音,直接把塔布蕾丝从玛莎房间里拽了出来。 秘密逮捕的缘故,为了不让亲朋好友找到惹是生非的根据,偶尔对犯人进行转移是很正常的举动。在密函开头,温瑟就告知了克雷恩可以使用的理由和几种情况的应对,看考虑的周到情况,这应该不是他们第一次谋划这种事了。 对这样的阴谋从心底感到排斥,克雷恩深呼吸了几次,压下胸中的气闷,强迫自己记住了那些信息,继续往下看去。 转移秘密逮捕的犯人本身就是不能宣扬的事,路线理所当然的偏僻到方便任何人动手,怕克雷恩对旧城区的情况不熟,温瑟还体贴的附送了一张局部地图,表明了时间点和埋伏的位置。 很合他心意的,温瑟建议的人数也是两到三个,那么,既不需要叫醒玛莎,也犯不着惊动悠奇他们。 只需要叮嘱好塔布蕾丝,不要真下杀手就好。 塔布蕾丝考虑了半天,小声问:“那我要不要换两把没开刃的匕首?” “弄那么假,你不如拿两把鼓槌。”克雷恩忍不住笑了出来,“不杀死而只是击倒对方对你来说这么难吗?” “训练的话不难。”塔布蕾丝盯着手里匕首的尖,为难地说,“可真打的话,我擅长的都是杀掉对方的技巧。区别就是有的死得快点,有的死得慢点。” “好吧,攻击的事情由我来做。”克雷恩斟酌了一下,做了决定,“一旦有机会,你去把那个少年直接抢出来,按这条路线逃走。” 塔布蕾丝盯着地图看了半天,抬起头,说:“那个……请先告诉我哪边是北。” 弄懂地图之后,他们两个立刻整装出发,既然是埋伏,早到就很必要。 为了不太引人注目,克雷恩找了一件宽松的斗篷,小心的罩住了背后的弓和腰间的箭袋,风暴之壁也穿在里面。 至于塔布蕾丝,拔出匕首之前恐怕谁都会把她当成一个乡下来的兽灵游客。 温瑟考虑得的确非常周到,进入预定位置后,克雷恩只要露出小半张脸就能清楚地看到那阴暗巷口全部的情况,而且很方便探头射击。简直是为弓箭手量身打造的埋伏点。 而塔布蕾丝抢下人后的逃亡路线也全在他的射程覆盖之中,他掩护完毕,只要转身跳下去,就能和拐过来的塔布蕾丝汇合。 那么,剩下的就是等待了。他凝视着那个方向,握紧了手中的弓。 “来了。”灵敏地听到了脚步声,克雷恩轻轻一拍塔布蕾丝的肩膀,低声提醒。 塔布蕾丝点了点头,把匕首的握柄调整了一下位置,背靠藏身处的斑驳砖墙,深吸一口气,蹲了下去。 很快,狭窄的小巷就走出了四道身影,三个身披黑袍的壮硕男性两前一后把一个瘦削修长的少年夹在中间,一出巷口,就转为三角阵势看守在少年左右身后。 很好……克雷恩毫不犹豫起身拉弦,火元素瞬间在弓上延伸成三支元素箭矢,铮的一响,三箭齐出,分别直取那三位看守的胸膛。 看守们很尽责地表现出惊慌失措的样子,手忙脚乱地一边去拔腰间的兵器,一边把比较不怕受伤的部位挪到要被击中的地方。 红光闪过的同时,塔布蕾丝飞身而起,双脚在更高处一蹬,像只穿过树林的雀鸟一样,轻巧迅速地飞向那边。 三声闷哼之后,看守向后退开倒下,塔布蕾丝的匕首也已经划开了那少年头上的布罩,跟着她一拽一扯,直接把那少年扛在肩上,苗条的身躯爆发出野性的力量,径直飞奔进预定的逃亡路线之中。 三个看守坐在地上大声叫嚷了几句,看逃亡的两人身影已经消失,其中一个举起手来,对着克雷恩远远比划了一个成功的手势。 克雷恩感激地笑了笑,也装腔作势地喝骂了几句,空拉了几下弓弦,跟着转身跳下。 塔布蕾丝飞快绕过了这列等待拆除的民房,与他会合之后,一起拐进另一条巷子,径直钻入一个废弃仓库之中。 那少年满脸迷茫,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颤声问:“你……你们是谁?” 克雷恩故作紧张地说:“没时间细说了,暗影教会很快就会搜捕到这里,你们在这附近有什么藏身处吗?” 那少年的眼中立刻充满了戒备,谨慎地说:“你总要让我知道你们是谁吧。” “说了你也不会认识。”克雷恩按照预先想好的应对,干脆地说,“实话告诉你,我们和大圣堂没什么关系。只是有一个朋友和大圣堂有关,不得不组织人手来想办法救你,可惜前些天,她也因故失踪了,好像名字还落在了暗影教会的手上,我们联络不到她,只好暂时先按她的安排执行计划,看看你们对她的下落有没有什么头绪。” “你们是那个叫苏米雅的女人的朋友?”那少年的思维倒颇为敏捷,很快就想到最近才被盘问过的事。 “你知道她在哪儿吗?”克雷恩立刻做出惊喜的样子,拿出了手上的圣心宝钻,“那你快带我去找她,她光交给我这个东西,安排了这次救人,别的我还什么都不清楚呢。” 那少年看到圣心宝钻,眼睛里顿时放出异样的光彩,有些惊愕地说:“你说……那个苏米雅把这样东西交给了你?而你,和大圣堂没有任何关系?” 克雷恩点了点头,“她当时好像很担心自己会出事,特地嘱托给我。我们一起进行过几次冒险,算是不错的朋友。我和大圣堂的确没关系,我是精灵,我单纯的信仰兰伊尔大人,对任何教派都没兴趣。” 他狐疑地看向塔布蕾丝,敏锐的目光一闪,说:“那这个鬣狗属兽灵呢?” 看到塔布蕾斯瞬间僵硬的面孔,克雷恩连忙说:“这是我的同伴,我们一起经历过生死险境,我相信她。” 那个少年瞪着眼睛在他们和圣心宝钻之间看来看去,突然沉默得有些吓人。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说:“你不愿意带我们去你的地方没关系,那你跟我去我们的地方怎么样?咱们不能再在这里耽搁了,我和塔布蕾丝再怎么强,也不可能挡住暗纹骑士团的追捕。” “去你们的地方。”那少年坐在地上伸出手脚,说,“镣铐怎么办?太碍事了。” 克雷恩早有准备,立刻让塔布蕾丝拿出从玛莎那里带来的开锁工具,对付这种非常简易的锁眼,他稍微费些功夫就能成功。 为了营造气氛,塔布蕾丝在他开锁的时候跑去后方放哨,不时探头探脑往外看一眼,然后发出紧张的喘息声。 “好,开了!”听到第二声咔嚓,克雷恩擦了擦额头的汗,对塔布蕾丝招了招手,转头向那少年叮嘱说,“披上我的斗篷,戴上兜帽。快!” 那少年点了点头,把开启的镣铐狠狠摔在地上,愤愤踢了一脚,才脱下身上的粗布灰衣,套上克雷恩的斗篷,小声问:“咱们往哪儿走?” “这边。”克雷恩走在前面带路,问,“对了,我叫克雷恩,那是塔布蕾丝,你呢,怎么称呼?” 温瑟说暗影教会里调查出来的很可能是假名,与其说错露出破绽,不如就装作不知道。 “那个苏米雅连我的名字也没告诉你们吗?”那个少年显得又有些戒备,脚步都慢了下来。 “没有,所以今天这个时候哪怕那三个家伙押出来的是条狗,我们也只能救出来再说。”克雷恩回头给了他一个讥刺的微笑。 那少年沉默了几秒,看着克雷恩从破窗子里翻出去,才小声说:“库帕·修格。我自己起的名字。” “很好,库帕,现在,放松些,不要看上去就可疑的绷着脸。咱们现在需要冒充正常的路人,一直到新城一区的旅店为止。”克雷恩把他接下窗台,塔布蕾丝随后跳了出来,匕首也插回到腰间。 库帕张开口,深深地呼吸了几次,跟着抬起手在脸上胡**了几下,咧嘴露出一个还是有些僵硬的微笑,说:“这样好些了吗?” “好多了。”克雷恩竖起拇指,“剩下的,就是跟着我走,别东张西望,尤其是碰到的巡逻队。懂吗?” 库帕嗯了一声,有些恼火地说:“可惜我的法杖不在手边,魔力也被那群混蛋下药压制住了。” “没关系,咱们的目标是不发生战斗。”克雷恩苦笑着说,“真打起来,你一个法术也帮不到多大的忙。” 库帕不甘心的甩了一下头,跟着他们默默走了出去。 走到热闹的新城一区之后,库帕的表情慢慢放松下来,他盯着克雷恩的背影看了半天,突然开口说:“别去你的旅店了。前面小巷左转,然后跟我走。” 第一二七章 复燃!法希德兰的死灰 “你确定吗?”克雷恩扭过头,故意不是很情愿地说,“我们的地方是正经的旅店,繁星之家,应该比较安全。” “旅店再安全也比不上民家。”库帕冷笑了一声,说,“暗影教会的杂碎们可以正大光闯进旅店搜查,可要是硬闯民居,就只能偷偷摸摸的进行。” “可我们没有相熟的民家,这还是我第一次来法希德兰。” “没关系。我有。”库帕主动反超到前方,小声说,“拿好圣心宝钻,跟我来。” 克雷恩听到这句话,总算暗暗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丝微笑。 在库帕的带领下,他们三个很快穿过了新城一区,进入到新城三区的地界。 克雷恩心里一动,想到苏米雅失踪之前就是在新城三区看似漫无目的地闲逛,看来大圣堂果然是瞄上了这块尚未被暗影教会的信仰完全支配的地带。 “放轻松点,不要那么紧张。既然是秘密逮捕,这些暗纹骑士团的巡逻队应该不知道你的身份。大大方方走过去是最安全的。”发现迎面过来的巡逻小队让库帕一下子就僵硬了不少,克雷恩连忙小声说,同时心里也隐约明白为什么库帕会是被秘密逮捕的成员之一,这少年的心理素质,恐怕也就比还在迷雾森林的他强上一点。 库帕急促地喘息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法勉强镇定下来,干脆转过身,在一个路边小摊蹲了下来,装模作样的挑拣着商品。 克雷恩看了一眼摊子上摆得琳琅满目五花八门的鲜艳头花,一拍脑门按着塔布蕾丝蹲到他身边,勉强笑着说:“好,谢谢你给塔布蕾丝挑礼物。” 塔布蕾丝惊慌地抬起头,赶忙说:“我不戴这些东西的,太显眼了,不方便刺杀。” 看到摊主瞬间白下来的脸,克雷恩迅速开口弥补:“现在咱们又没接任务,不需要去刺杀谁,咱们只是来旅行的,你带一个不也挺好看的吗。” 说着,他赶忙在背后戳了塔布蕾丝一下,要是再说漏下去,这个摊主多半要起身召唤就在对面的巡逻队了。 幸好,在法希德兰这种交通枢纽,往来来的旅人中冒险者本来就不少,佣兵也极为常见,摊主很快冷静下来,热情地推销起了自己的货物。 库帕终于意识到自己选的方法太蠢,红着脸挑出一个和塔布蕾丝的灰发挺搭的头饰,憋出一句:“这件怎么样?” 但跟着他一摸腰包,才发现自己身上并没有半个铜板,微黄的脸顿时红透,脑门上也出了一层油汗。 克雷恩赶紧拿出荷包,问:“我来付账,这个多少钱?” 给了钱后,塔布蕾丝犹犹豫豫地拿起头饰戴在头上,小声嘟囔了一句兽灵语,看上去不是很满意的样子。 克雷恩看到巡逻队已经走远,长出了口气,警告库帕说:“下次你再随便蹲到个摊子前面,咱们就都要去暗影教会的牢房里蹲着了。给我放松点,你不表现得可疑,他们不会注意你。” 他心里忍不住想,大圣堂这是没人可用了吗,竟然派这种毛头小子来办事。 扭头看到塔布蕾丝还在那边拨拉着头上的饰品,他忍不住说:“好了,你这样子玛莎一定会喜欢的。” “是吗?”塔布蕾丝的眼睛立刻一亮,蹦蹦跳跳的跟了上来。 她如果有尾巴的话,这会儿一定在晃。克雷恩在肚子里暗笑一阵,跟在库帕身后继续前进。 在与蜜米尔之吻所在街道相隔两条街的一个小道口,库帕装作不认路的样子打量了一下四周,确认旁边没有其他人注意这边之后,匆匆忙忙地拐了进去。 克雷恩递给塔布蕾丝一个提高警惕的眼神,紧跟上去。塔布蕾丝垫在最后,双手放在腰侧用指尖轻轻敲着露出来的那一段肌肤,而匕首就隐藏在下方不到几厘米的地方。 在靠近中间的地方停下,库帕谨慎的打量了一下小道两头,抬起手,在金属门的右上角,一个隐蔽的地方伸进一根手指,在里面用力抠了一下什么。 这扇看似锁得很严实的屋门,就这样无声无息的开了一条缝。库帕又看了看两头,拉开门,紧张地说:“快,你们先进去。” 克雷恩迟疑了一下,急忙往门内感知了两秒,在能够直接察觉的无阻挡空间中,没有任何气息的存在。 他这才稍微放心了一点,和塔布蕾丝前后走了进去。 库帕马上跟进来,轻手轻脚带上了门,然后飞快穿过门廊,完全无视两边的屋门,伸手放在尽头的砖墙顶部,从上往下一块一块默数着摸下来,跟着用力一推,那块砖深陷进去,接着缓缓弹出。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靠在那堵墙上,说:“到这里就安全多了。稍等,一会儿咱们就转移到绝对不会有事的地方。” “你……也是大圣堂抚养长大的孩子吗?”想到库帕说起名字时候的神情,克雷恩犹豫了一下,问。 “是啊,没有命运的眷顾,就没有我的生命。”库帕露出一个微笑,虔诚地说,“感谢伟大的诺恩萨尔大人。” 克雷恩突然发觉,这个少年语句中表达信仰的方式似乎和苏米雅不太一样,他正想问,靠近门边的挂衣架突然发出低沉的一声喀喇。 库帕有些兴奋地跑过去,在当中的衣钩上用力一压,接着,尽头那堵墙的前方地面上,嘎吱嘎吱的响着打开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开口,露出通往下方的阴暗阶梯。 “走。”库帕摆了摆手,带着克雷恩和塔布蕾丝钻了进去。 地道两侧的魔石灯激活后,库帕回身扭下一个开关,等到入口关闭后,他又伸手转动了一下身边一个灯座,然后才向前走去,“到这儿就可以放心了。” 克雷恩感慨地说:“你们还真是费了不少功夫啊。” 库帕嗯了一声,颇有些得意地说:“新城三区修筑的时候,工匠行会里就已经有我们的教友了。” 克雷恩在通道里走出一段,才突然注意到,两边灯座上雕画的图案,并不是从苏米雅那里经常见到的六翼天使像,而是一个个象征命运天使诺恩萨尔的紫色竖琴符号。 “你们这里的纹饰不是常见的那种啊。”用尽量不经意的口气,克雷恩试探着说了一句,“和我见过的大圣堂不太一样呢?” 库帕没有怀疑什么,而是有些不满地说:“我就知道来帮忙的多半是造物派的人。他们心中的至高神是造物天使奥森克尔大人,而我们算是命运派的,认为命运天使诺恩萨尔大人才是掌控万物的真神。” 哈啊?克雷恩忍不住在心里说,一个教派内部都搞得这么乱七八糟,难怪会分裂出去各种各样的势力,想到以前在小说上看到的内容,他好奇地说:“信奉命运天使的话,命运神教不是更适合你们吗?” “那本来就是我们派系的极端分子脱离建立的异教,他们已经异端化了,不能和我们混为一谈。”库帕耐心地解释,“我们和造物派的矛盾只是各自信仰的主神地位问题,并不会否认对方认定的神对这世界的贡献。”他的口气显得有些黯然,“不过……还是有很多人因为冲突离开了,现在的大圣堂,已经几乎被造物派完全掌控。我们费劲心机在这里建立的据点,最后需要支援的时候,周围却只有他们的人。这……可能也是命运注定的吧。” “不说这些了,现在毕竟是需要同仇敌忾的时候。”库帕振作了一下精神,在尽头看似已经没有路的地方停了下来,这地方看上去就是没有挖通的地道终点,四边用金属支架固定支撑着压实碾平的泥土,“好,咱们到了。” 看他没有寻找机关的意思,克雷恩皱了皱眉,小声问,“出口呢?” 库帕指了指上方,说:“不用急,我进来时候就已经发出信号了。估计负责的人已经发现咱们了。” 克雷恩环视一圈,还是没打量出哪里可以当作出口。 这时,两个金属支架的间隙后方传来一串清脆的敲打声,速度很快,节奏一听就是暗号。 库帕笑了笑,曲起指节,在金属支架上用力也敲了一串暗号回应。 接着,随着金属机关摩擦的沉厚声音,那两根支架竖直部分的间隙开启了一道窄缝,库帕双手伸进缝中,用力一扒,那看上去明显就是洞壁的泥土墙,竟然门一样被拉开,露出后面铺着石板的整齐通路。 他们三个进去后,库帕转身把门用力关紧,再次走到前方带路。 拐了几个弯后,这次的尽头总算出现了一道向上的楼梯,库帕走到第三级台阶后,在最右边用脚尖捅进去勾了一下,跟着顶上的盖门发出咔嚓一声,松开了禁制。 “你们还真是费了不少心思啊。”克雷恩看着库帕推开顶上的门爬出去,有点惊讶地说。 “新城三区的据点是我们最后的火种,当然要非常小心才行。如果不是你确实有圣徒级的信物,我绝对不可能让你来到这里。”库帕伸出手,边说边把克雷恩拉了上去。 上去后,克雷恩才发现其实光是来到这里也没什么意义,塔布蕾丝上来之后,库帕一把那扇门关回去,他们就和身处荒郊野岭几乎没什么区别。 “呃……这是哪儿?”克雷恩的手不自觉地就往匕首的方向挪了几厘米。 库帕吐了口气,说:“新城三区和新城一区的夹角正对的城郊,再远一些就进入暗灵山地区,因为有魔兽出没,平常不会有什么人来这边。” “是让人挺不舒服的。”克雷恩不自觉地往暗灵山那边看了一眼,达曼之瞳洒下的红色月光轻纱一样铺开,让那边的荒野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诡异感,“你们就藏身在这种鬼地方?” “当然不是,但……”库帕迟疑了一下,还是从斗篷上用力扯下两条布,“接下来的路,即使你有信物,我也必须蒙上你们两位的眼睛了。” 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塔布蕾丝,塔布蕾丝皱了皱鼻子,摆明一副随便怎么蒙眼也能闻着味找出路的轻松神情,“好吧,我能体谅。不过……我有点好奇,你们都这么小心了,为什么还会被抓住?” 库帕皱了皱眉,直到把布条缠在克雷恩头上的时候,才说:“有些风险很大的任务,总要有人去做才行。” 克雷恩调整了一下布条让眼睛稍微舒服了一点,接着问:“如果是我朋友亲自来,也是这个待遇吗?” 库帕嗯了一声,很诚实地回答:“也是。我们从造物派那里得到的支援太少了,甚至有内部的传言说附近的造物派一直在找机会窃取我们在法希德兰的成果。我们别无选择,只能非常小心。” 好吧,你们斗不过巨龙之翼和暗影教会看来是纯粹活该。克雷恩不禁在心里咒骂了一句,对大圣堂本就不多的好感**然无存。 库帕拉起克雷恩的手,“你拉住她,跟着我。不用担心脚下,我会找好走的路线。” 克雷恩调集精神,专注的感知着周围的气息,把方向彻底交给库帕,塔布蕾丝乖乖的被他牵着,就是步点有些快,不几米就要踩他一下,他只好干脆把她拉到身边并排。 对方的谨慎程度实在是远超出他们的预料,走出不知多远之后,他们竟然好像走入了一片花田,带着细微麻痹感的扑鼻清香瞬间就把所有的微弱味道淹没,让置身其中的他们都有了一种失去嗅觉的错觉。 随着一串不好分辨的杂音,耳边传来库帕的叮嘱:“有楼梯,情踩稳。慢慢下来。” 从感觉到的情况判断,他们似乎又下到了一个地道中。克雷恩有些烦躁的皱了皱眉,这帮人就不嫌麻烦吗?这种出入难度,半路想上茅厕等到走完都憋出病来了吧! 路上也没见马桶啊。 下到底部,库帕摘掉了他们两个遮眼布。睁开眼后,克雷恩这次看到的是一条很普通的地道,但他清楚的感应到,这里设置了某种结界,他猜测,应该是用来误导追踪魔法之类的手段。 再次快速步行了近十分钟后,他们走上台阶,从一扇金属门里钻了出去。 外面是一件看上去和仓库很像的宽阔房间,一个鼻头硕大的中年秃顶男人正端着一盏小灯坐在出口旁边的椅子上,他瞥了他们一眼,用似乎有些惊讶地口气说:“库帕,竟然是你逃出来了?” “喂,达伦大叔,你这么吃惊算是什么意思?”库帕很不满地说了一句,跟着突然意识到什么,追问,“难道咱们根本没拜托来支援的造物派人手帮忙吗?” “诺恩萨尔在上,支援已经到了吗?我都快等得绝望了。”达伦惊讶地摸了摸鼻子,看着库帕身后的克雷恩和塔布蕾丝,“造物派压根没给咱们这边回信,我怎么知道他们派人没有。这两位是?” 发现库帕的神情有些戒备,也注意到房间外似乎有几个颇为强烈的气息在巡哨,克雷恩立刻上前一步,沉声说:“我是克雷恩,这位是塔布蕾丝,我们……有一个叫做苏米雅的朋友,和大圣堂有密切的关系,她带着这块圣心宝钻回来之后,就不知为何失踪了。我们两个是按她的安排,救下了库帕,跟着过来也是想问问,你们对于苏米雅的失踪,有没有什么线索可供追查。” “苏米雅?”达伦皱了皱眉,认真地想了一会儿,“我对这个名字没什么印象。造物派拉拢的新人太多了。你说圣心宝钻?” 他眯起眼睛,伸长脖子凑近看着克雷恩手上流光溢彩的宝石,“哦哦……这的确是身居高位的苦修士大人的亲手创作,也正是我们最想见到的东西。你们两个是那个苏米雅的手下吗?” “不是。”库帕走过去,附在达伦耳边轻声说了好一会儿,才离开头,往克雷恩那边偏了偏头,“如果大叔你觉得信不过,我这就把他们送回去。” 克雷恩笑着说:“最好能把我们送回到城区里面,我们都是第一次到法希德兰,从郊区往回找路估计会比较困难。” 达伦嘿嘿笑着说:“你们现在已经在城区里面了。不过具体是哪儿,还是要等到了合适的时机才能允许你们知道。” 他站起来,端着灯盏往远端的一扇小门走去,“跟我来吧。走过那样的秘道,想必你们也该有所觉悟,我们是不会允许暴露这里的风险存在的。” 他在脖子上比了个手势,轻描淡写地说:“你们既然不是信众,为了顾全大局,我随时可以下令杀了你们。” 克雷恩眯起眼睛,一股怒气从心底蹿起,他冷笑一声,突然猫腰一窜,靴中匕首弧光一现,就已贴在了达伦的脖子上,“我想,我得证明一下,我也随时可以杀了你们。” 看达伦的体格也不难知道他并不是毫无战斗力的普通信徒,但刚才这闪电般的突袭,他只来得及反应到抬起右拳,扭腰转身的动作仅仅施展出了一半。 其余的能力先不谈,速度上他和克雷恩差了恐怕不止一个档次。 克雷恩收回匕首,指了指塔布蕾丝,“她比我更快,你们要不要试试看?” 达伦抬手擦了擦冷汗,但和库帕不同,被匕首威吓过的他没有露出多少恐惧的神情,反而微笑着说:“看来你们确实有实力从暗影教会手上抢人。不过我还是要申明,杀了我和库帕没有任何意义,你们只要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我们就会不惜任何代价在这里杀掉你们,来保守我们的秘密。” 克雷恩慢慢把匕首插回鞘中,故意让金属刀刃和包边吞口摩擦出低沉的声音,“我尽量不惹你们这些**多疑的家伙,但也别指望我会像你们的羔羊一样愚昧乖顺,如果对我的朋友苏米雅有利,我也许会和你们合作。但你们休想指挥我。” “既然你的朋友是我们的同道,我们当然也会把你们当作朋友。”达伦微笑着打开小门,“希望你们不要辜负我们的信任。否则即使你把这里的所有教友都杀光,命运的责罚也不会饶过你。” 在一条狭长幽暗的走廊中,达伦打开了一扇房门,笑着说:“你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关于这颗圣心宝钻的事情,我需要向祭司长进行必要的报告。库帕,你陪陪他们。” 库帕点了点头,主动走进屋内,抬手激活了顶灯。 克雷恩谨慎地打量了一下四周,看上去,是很寻常的会客厅陈设,墙上挂着一幅颇为巨大的画,油彩在画布上描绘着画师想象中的命运天使诺恩萨尔,以展开巨大的六翼罩住整个大陆的姿态,怀抱紫色竖琴漂浮在天空的中央。 虽然细节谈不上多么精美逼真,但构图充满了睥睨凡世的气势,流露出一目了然的旷世神威。 因为是印刷的仿品,右下角的花体签名已经模糊不清,让克雷恩颇有点遗憾。 “那是我老师的作品。”看出了他的好奇,库帕走到画边,用十分自豪的口气说,“他除了是大圣堂的祭司,还是个有名的画家。怎么样,是不是就算不懂艺术,也能感觉到那种心潮澎湃的**。” “呃……与其说是激动,”克雷恩注视着在天使羽翼下显得格外渺小的世界,那狂乱的笔触涂抹出大致的陆地轮廓和隐约的建筑,却看不到上面点缀的生命,仿佛画里世界上所有的生机,都被汲取到中央那被光晕包围的天使身上,“不如说是敬畏。好像真的看到了神的感觉。” “不需要畏惧,命运之神塑造了一切的轨迹,是和大家最亲近的神祇,只需要尊敬就好。”库帕很认真地纠正了他的用词,接着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述命运天使诺恩萨尔的伟大。 反正等待的时间也很无趣,克雷恩索性坐到椅子上,认真的听他口沫横飞地传教。 这大概就是苏米雅曾经说过的,会在大圣堂组织的战争中永远无畏地冲锋在最前的狂热者吧。看着库帕眼中闪耀的光彩,克雷恩有些感慨地想。 就在库帕信誓旦旦说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出色的圣堂武士时,达伦开门走了进来,微笑着说:“你们谈的还算愉快吗?克雷恩先生,祭司长大人命令我来征询一下你的意见,能否让我们对你手上的圣心宝钻做一个必要的鉴定,这很可能会决定我们猜测你朋友失踪的考虑方向。”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把宝石递了过去,笑着说:“没问题,反正这本来就是大圣堂的东西。” “谢谢。”达伦微笑着转身走了出去,他摆了摆手,说,“恕我们冒犯,希望你们今晚能早点休息。” 以为是正常寒暄的克雷恩正要回以一个晚安,周围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摩擦声,接着,厚重的金属板突然从房门和窗户降下,转眼之间,就把会客室变成了密不透风的囚牢! “喂!这是怎么回事?”塔布蕾丝闪电般从座位上窜起,不到一秒的时间,两把匕首就剪刀一样交错在库帕的脖颈两侧。 库帕的脖子向后伸长,但眼里到没有多少恐惧和惊讶,而是很平静地开口解释:“这只是必要的手段,我们在法希德兰的状况非常危险,个体在外的疏忽还可以用自己的生命去弥补,但在这个基地中,我们没有犯错的空间。” 他抬手颇为后怕的推开脖子上的匕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我不是也在这里陪同吗,其实这就是你们今晚的客房。” 说着,他双手托住墙壁上画框的下沿,用力往上微微举起。 一道暗门就此打开,隔壁是一间颇为宽敞的卧室,但和这边一样,门窗都已经被金属板封死,看暗门打开后墙壁的厚度,估计外墙也有非常坚固的夹层。 不过,只要把深红流星的威力提升到一定程度,窗口和房门的活动金属板大概就能突破,都不需要动用焰刺·流星爆击,克雷恩并不是太担心,只是被吓了一跳,他看了看那边的两张分开很远的床,心里松了口气,“你们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容易得罪朋友。” “比起被暗影教会铲除,我们宁肯交不到什么朋友。”库帕很坚定地说,“而且,我们只是比较谨慎小心而已,并不会在其他的地方失礼。” 而已?克雷恩苦笑着摇了摇头,带着塔布蕾丝走进卧室里,指了指远处那张床让她休息,“看来,我们也只有早点睡了。不过这里好像忘了准备你的床。” 库帕很认真地说:“不需要,这次被捕我需要反省的地方还很多,今晚我会在那幅画前彻夜悔过。你们早点休息就好。” 也许是托了这里结界的福,克雷恩得到了一次久违的安眠,那个萦绕不休的女声难得的没有出现,让他重新进入自由的梦境,可以肆意地回味此前的一个个快乐时光。 而且,他唯一担心的事也没有发生,大概是真的把目标转到了玛莎身上,塔布蕾丝整晚都乖得很,既没有夜袭他,也没有夜袭库帕,除了半夜时把被子夹到腿间搂着一边磨蹭一边喊了两声玛莎一声琳迪之外,风平浪静。 平时琳迪已经在敲门的时间,克雷恩睁开了眼睛,他打着呵欠坐起来,心想希望辛迪莉能安抚住旅店里等不到他们回去的两个病号才好。 在这鬼地方过夜,和失踪应该也没什么分别了。 打开暗门,库帕果然还在满眼血丝地悔过,不过看他跪在地上不时点头摇晃一下的模样,梦天使的翅膀应该已经罩在他的头上。 克雷恩正要问那些破板子什么时候能收上去,刺耳的摩擦声就又响了起来,金属板缓缓向上升起,露出了门外达伦那张顶着显眼鼻子的脸,“看上去,你们两个睡得还算不错,希望我昨晚的冒犯没有太过伤害咱们之间的关系。” 克雷恩讥笑说:“挺好,我以前还从没在这么安全的屋子里睡过觉。也算是个新体验。” 达伦面不改色地直接跳去正事,说:“你带来的圣心宝钻已经初步验证过,是吉洛特·比·肖普长老的亲手制作,即使没有拯救库帕的事,光是把这颗宝钻带来,就已经是不得了的帮助。请跟我来,祭司长大人想要亲自表达对你二位的谢意。” “我比较关心我的朋友。关于苏米雅,你们有什么头绪吗?”克雷恩跟出门外,看着走廊里全副武装的卫兵,皱眉问道。 “既然你的朋友是大圣堂的神光眷顾的羔羊,那在法希德兰,除了暗影教会,还会有什么人有恶意向她下手?”达伦颇有些沉重地说,“那个邪恶污秽的教派,会用最下流可耻的手段来引诱神的子民,希望苏米雅能得到诺恩萨尔大人的眷顾,不被命运中的黑暗笼罩侵袭。” 如果不是对温瑟还有起码的信任,达伦这充满煽动性的腔调还真是很有说服力。 从走廊的长度和其中卫兵的数量来估计,这个据点的大小十分可观,人数也不少,会被大圣堂不声不响地发展成这样,暗影教会在法希德兰的统治,看来并不如看起来那么安稳。 占地这么广阔,多半对外的形象应该是某栋豪宅。在法希德兰,最有钱的往往不是商会里满眼金光的大商人,而是能力出色名气不小的占卜师。克雷恩猜,他们多半在经过了一番折腾后,又回到了新城一区中,对外帮大圣堂掩护的,也许就是个出名但没有米奥勒那么出名的占卜师。 这次他猜中了一大半。 从拐弯处的窗户中,克雷恩看到了此前用于仲年祭宣传的展板横七竖八的叠放在院子中,而一进入最终的目的地,书桌后坐着的那个黑发壮年男性人类,看上去就颇有点眼熟——很可能在刚旅行到这里的时候见过,在路边的占卜摊子上。 “你好,克雷恩先生。”那位祭司长很温和地说,“我是莱特林斯·琼纳·比拉亚,这里的祭司长。” 克雷恩盯着他的脸,试探着问:“我是不是在仲年祭新城一区的街道上见过你?” “很可能。”莱特林斯微笑着说,“我对外的身份是琼尼亚·比拉,一个还算有名的占卜师。” 想到了那个该死的阿洛多斯,克雷恩忍不住说:“你们占卜师都不用真名的吗?” 莱特林斯愣了一下,马上笑着说:“不,用假名的还是少数派吧。不过我这么做,是为了掩饰身份,并不是在故弄什么玄虚来糊弄客人。” “关于我朋友苏米雅的下落,你们也没有任何头绪吗?这块圣心宝钻,可就是她带回来交给我的。” 莱特林斯很诚恳地说:“我能体谅你的心情,我和教友也彻夜讨论了一下可能发生的情况。首先该怀疑的,当然就是暗影教会。” 克雷恩皱了皱眉,轻声说:“那如果不是暗影教会呢?” 莱特林斯的眼中闪过一丝光芒,用有些微妙的口气说:“那样的话,就很可能是一直想要我们和暗影教会拼个你死我活的巨龙之翼。” 第一二八章 暗算!血泊中的祭神堂 其实心里早就在怀疑这个方向,只是碍于辛迪莉的存在不好直接商量分析,听到莱特林斯这么说,克雷恩立刻接着开口:“其实,我也觉得巨龙之翼比较可疑,只是我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什么可靠的线索,更别说证据了。” 祭司长的眼中闪过一丝鄙夷,有些厌恶地说:“在没有取得控制权的地区,巨龙之翼的表现从来都和狡猾的狐狸一样。而在已经得手的地区,却比暗影教会还要得意忘形。” 克雷恩不打算过多深入他们这三家宗教之间的恩怨,冷静地截住了话头,询问:“可是我的朋友和大圣堂已经有一段没有联系,这次也是因为很特殊的原因才接下了大圣堂的任务,如果是为了挑拨你们和暗影教会的关系,应该选择更重要的人物才对吧?” “带回了这么重要信物的圣使,至少在最近这段时间,对我们来说十分关键。”莱特林斯举起手上的圣心宝钻,带着满意的微笑说,“幸好,这件非常重要的东西没有落入居心不良的恶徒手中。为此,我们全体教众都要为你献上诚挚的感谢。” “等等……”克雷恩发觉他口气中的异样,忍不住问,“这难道不只是个信物而已吗?我朋友下落不明,那她带来的消息也跟着一起消失了啊,光拿到这东西有什么意义?” 祭司长的笑容顿时显得有些神秘,“在大多数时候,这东西的主要作用都是信物,但有些时候,这件信物,其实就是任务本身。掳走你朋友的恶徒一定是注意到了这一情况,想要让我们的计划失败在这关键一环。可惜,命运庇佑之下,该成功的事情,就决不会被这种挫折终止。感谢诺恩萨尔大人,让克雷恩你为我们带来了这颗宝钻。这将是我们点亮法希德兰黑暗最浓重之处的明珠!” 祭司长身边的几位副手,包括达伦在内,脸上全都泛起了异样的光彩,有两个年轻一些的,甚至忍不住紧紧攥住了拳头。 “命运天使的指引从不会错!红一月,就是法希德兰迎来改变的重大时刻,这波折重重最后却还是到达了目的地的圣心宝钻,就是最好的证明!诸位,把这个振奋人心的好消息传达下去吧!”祭司长激动地站起身来,开始向副手们下令,“让咱们的勇士磨好刀剑,养足精神,通知信使传讯出去,光明即将爆发在最黑暗处!” 最黑暗处?克雷恩突然想到了和苏米雅有关那条神谕,解读出的句子是“光明藏于最难看清之处”,他连忙开口问:“那个,祭司长大人,请问你刚才说的最黑暗处指的是哪里?” 看到达伦他们立刻抛来戒备的目光,克雷恩连忙解释:“是这样,我们之前为了找苏米雅,也向占卜师进行过求助,得到的结果是‘光明藏于最难看清之处’,我刚才在想,这个最难看清之处,是不是就是你刚才特意强调的最黑暗处。那是个具体的地点吗?” 莱特林斯微微抬起下巴,似乎在斟酌他的话的可信度,考虑了一会儿,才说:“我可以告诉你详细的情况,但相对的,你和你的同伴需要给我们一个可靠的承诺。” “什么?” “两个选择,要么宣誓帮助我们完成此次的重大任务,你们可以不加入大圣堂,作为外部援军,我们也会在结束后给予适当的报酬。因为是很机密的任务,我必须和你交换血誓作为契约。”祭司长很有几分期待的看向克雷恩,“你们两个的实力不弱,坦白说,我很希望你选择这一条路,我可以承诺极高的报酬。” 血誓?克雷恩立刻想到了保护镇长失败破坏契约结果实力大幅削弱导致惨死的暗裔库鲁,不禁下意识的摇了摇头,“另一个呢?” “另一个,就是在我们允许之前不得离开此地,这个不需要缔结血誓,但为了安全起见,我们不得不把你们两位在必要的时候请入之前的客房。”莱特林斯显得稍微有些失望,他轻轻叹了口气,“驱逐邪恶污秽的黑暗,是有正义感的勇士理该去做的事,我真的希望能得到任何可能的帮助。” 他的脸上浮现了一丝苦笑,喃喃说道:“不过这种必须豁出性命去参加的战斗,要求你这样的不相干者参加也的确有些强人所难。” 克雷恩隐约猜到了点什么,马上更大幅度地摇了摇头,说:“我不打算参加你们之间的纷争,我只是想找到我的朋友。如果必须选择一个,那我只好再去那客房里休息。不过……希望不会太久,我最近遇到的事有点多,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不会太久的。”莱特林斯挥手示意副手们去执行命令,只留下两个在旁保护,“我们已经为此筹备了将近两年,时机、人员、配备都已经近乎完美,最后的关键现在也已经到手,你们只需要在这里停留最多一天,防止秘密泄露即可。” “那就好。我答应你们。”克雷恩平静了一下心情,等待着那个他已经隐约猜到的答案。 “法希德兰的最黑暗处,指的当然就是黑暗教会污染的源头,旧城区中心的祭神堂和那两座无光之塔。”莱特林斯微笑着说,“可那里并没有牢房,你的朋友应该不会被关在那儿才对。” “你们……是要袭击那里对吗?”克雷恩犹豫了一下,问。 “是的。”祭司长充满自信地说,“为了这件事,我们不惜向那些只等着坐享其成的造物派卑躬屈膝,哪怕最后占据了这里的并非我们这些命运的使者,只要大圣堂的圣曲此后再在法希德兰回**,一切就都是值得的。” 克雷恩惊讶地说:“你们要谋划一场战争?” “没错。这就是一场战争。”祭司长的脸上也出现了狂热的神情,“就在今夜,暗临日到来之前,我们集结的所有勇士,将在神圣结界的庇佑下,把那些邪恶异教徒的精英,全部铲除!法希德兰被蒙蔽了许久的人民,即将得到真神的眷顾!” “你们疯了吗?”即使之前就隐约猜到,真听莱特林斯亲口说出来,克雷恩还是惊愕无比地说,“法希德兰到处都是全副武装的士兵,我到这里下船的时候,暗纹骑士团光是关卡附近就有近百人,整个城市的守备力量,就靠你们这个据点的成员就想对抗吗?” “我们秘密培养的力量足有近二百人,个个都是信仰坚定不移,为此勇敢的接受过刻苦训练的勇士,这样的力量,在神圣结界的庇佑下足以对抗一整支军队!”祭司长没有丝毫犹疑地说,“而且,正因为他们要依靠高压统治整个城市,力量不得不分散到城市各处。我们已经查清,祭神堂中的暗影牧师和传道士,包括那位新任的牧首,保护的力量仅有两座无光之塔和少数达曼之手的精英而已。那可是他们对这座城市的控制力最集中的地方!” 他说着举高了双手,仿佛美好的画面已经在她的眼前铺开,“只要一举击溃他们的中枢,点亮最黑暗处的光明,我们的支援就会如潮水一样涌来,淹没、清洗这污浊的城市。这些不懂克制,没有敬畏,在邪神的爪牙下寻欢作乐的腐朽愚者,都将受到应有的惩罚!” 克雷恩打了个寒颤,家乡小镇和星巢湖畔那满是鲜血和尸体的场景再次出现在眼前,他突然有些后悔把圣心宝钻带来了这里,“会有很多生命因此而死,是吗?” “秩序的更替,最直接的方法永远是血与火。这是命运的指引,所有的牺牲,都是为了换取更好的未来。”祭司长看出克雷恩确实没有半点参与的可能,脸上的微笑变成了初见面时的有礼客套,“既然你已经选择了为我们保密,并等待最终的结果。那就恕我失礼,我还有很多事务要提前做好准备,你可能不知道,接手一座城市,需要应付的问题很多。那么,我先告辞了。” “去叫库帕,来陪同这两位客人回去。”莱特林斯走出门前,回头说,“他被捕过,今晚的行动不能参与,正好可以陪两位客人聊聊天。” 之后的大半天里,克雷恩真真切切的发现,对于狂热的信徒来说,不让他们去为了自己的信仰捐躯,简直是最严酷的惩罚。 被带来传达了祭司长的命令之后,库帕就一直处于混合着自责的强烈激愤中,他大声地抗议,表示自己只是被秘密逮捕,记住他脸的仅有达曼之手的少数人,他还可以戴上兜帽,夜晚的光线,不那么容易被识**份。 结果他还是被委婉的拒绝,以这次牺牲会很大,法希德兰的未来还需要他这样的年轻人作为理由,被强行留了下来。 于是包括午饭时间在内,双眼通红的库帕一直在咬牙切齿地瞪着眼睛生闷气,带着克雷恩他们回到客房放下金属板后,就隔上一会儿去咚咚撞两下墙。 克雷恩劝说了两句不见效果,也就放弃随他折腾去了。倒是塔布蕾丝,兴致勃勃地在数,看他撞到第几次会晕过去。 最后的答案,是七十六次。 不过也不好说是不是真的晕倒,毕竟库帕已经超过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从他顶着一脸血打鼾的情况来看,说不定睡着的可能性更大。 库帕失去知觉后,塔布蕾丝过去确认了一下,回到克雷恩身边坐下,轻声说:“咱们不想办法逃吗?” 克雷恩看了看窗口的金属板,犹豫着说:“现在估计正是他们准备集结出发的时候,引起太大的动静会让咱们自身陷入危险之中。再说……我也答应了今晚不离开这里。” “你要找的苏米雅会在那个家伙说的祭神堂和那什么塔里吗?”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摇头说:“应该不在。那句解读,看来不是指暗影教会。那这个最难看清之处,到底会是哪儿呢?巨龙之翼好像也和看得清看不清没什么联系的样子。” 塔布蕾丝对这种需要复杂思考的事情不太在行,她抱着膝盖坐到**,很无聊地打了个呵欠,抖着耳朵说:“管理这座城市的部落强吗?这里的那些家伙会不会一去就回不来了啊,那到时候谁来放咱们出去?” “你也觉得他们的胜算不大是吗?”克雷恩侧头看了一眼塔布蕾丝,“可那个祭司长倒是很有自信,我都有点担心温瑟。你也知道,他这一趟回来透支了七八成灵魂之力,寿命不剩多少,实力也大打折扣。” “可满城都是他们的部下啊。”塔布蕾丝飞快地摇了摇头,“我觉得这群人赢不了。他们嘴巴里说的话和狐狸一样漂亮,可战斗,最后看的还是力量。狐狸再狡猾,也难以咬死狮子。” “力量对比这么容易获取的情报,他们不可能不知道。”沉思了片刻后,克雷恩轻声说,“那他们的自信到底是从何而来?就算祭神堂不可能聚集全城的守备,也一定是重点保护目标,只靠不到二百人,即使是偷袭也有点勉强吧。” “偷袭的话人数需要再精简才行。”塔布蕾丝看来很有这方面的经验,“城市里的建筑物太密集,道路情况也复杂,晚上没有掩护,一大堆人太显眼了。” “他们肯定还有别的准备,比如设法吸引走祭神堂附近的守备部队之类。”克雷恩厌恶地皱了皱眉,“像放火,简单高效。反正旧城区的人家大都是暗影教会的信徒,我猜祭司长大人不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琳迪跟我说你将来一定能成为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塔布蕾丝用指头玩弄着脸颊边垂下的发丝,随口说,“你们外面的家伙喜欢的英雄,这种时候好像会想办法阻止这种会出很多人命的事发生吧?” “两方都是少数聪明人在指挥一群疯子,我可不知道该怎么阻止。”克雷恩露出带着一丝冷酷的微笑,“我更感兴趣的是这帮家伙的信心是怎么建立起来的。” 他皱了皱眉,想起了祭司长不自觉重复过的一个词,说:“难道是那个什么神圣结界?” 接着,他马上想到了这里的教徒对圣心宝钻的强烈期待,一股寒意突然从背后升起,“那个结界……不会是依靠圣心宝钻的力量发动的吧?” “什么神圣结界?”塔布蕾丝满眼的疑惑,“圣心宝钻不是咱们带来的吗?” “没错……稍等,让我……让我顺一下思路。”突然发现的关键打开了一条越想越是可怕的思路,克雷恩一直考虑了近十分钟,才指了指还在打鼾的库帕,“塔布蕾丝,去叫醒他,越快越好。” 看她毫不犹豫拔出了匕首,他连忙苦笑着补充一句:“别伤着他。” 塔布蕾丝挠了挠头,转身拿起了桌子上的水壶。 “诶?诶!哎呀啊啊啊……水攻!是谁偷袭!可恶的暗影教会!放马过来呀啊啊!”乱七八糟地叫着胡话,库帕双手抱头打了个滚爬起来,足足喘了十几秒才迷迷糊糊地辨认出眼前的现实世界,不满地嘟囔说:“干嘛啊!你们不早点休息用水浇我做什么,我正做着好梦呢!我难得梦见一次自己成了光明圣堂武士,带领圣骑兵发起突袭,你们就捣乱!” “还以为自己要被淹死了。”他拨拉着头发上的水珠,狠狠瞪了塔布蕾丝一眼,“到底什么事?” “你们的神圣结界是怎么一回事?”克雷恩面色凝重地盯着他,说,“是不是依靠圣心宝钻的力量来发动的?效果是不是也和圣心宝钻一脉相承?” 库帕警惕地向后退了两步,“怎么?你们这是暴露出真面目了吗?告诉你们,别想……” 克雷恩厉声打断了他:“闭嘴!我对你们愚蠢的争斗没有任何兴趣,我只是发现了一个很可能存在的阴谋,如果你能帮我确认,我就来得及阻止你那些蠢货教友的牺牲。” 库帕哼了一声,明明吓得又退了半步,却不服输地挺起胸膛,大喊:“休想用这种话来蛊惑我!我才不会上你的当!和这次计划有关的任何事情,我一个字都不会告诉你!” 克雷恩叹了口气,微微摇了摇头,说:“既然你不肯说那就算了。等你们的人死的一个不剩,我兑现了留在这里一夜的承诺之后,一样可以安然无恙地离开。只可惜你这样剩下的幸存者,恐怕直到最后,都不会明白为什么会一败涂地。” “少故弄玄虚!”库帕瞪着眼吼道,“你对我们的计划一无所知,你能做出什么可靠的判断?” “我的确对你们的计划一无所知。我只知道你们今晚要去刺杀祭神堂的那些精英,而且,必须要用到圣心宝钻。”克雷恩带着怜悯的微笑注视着他,“但我还知道一件你们肯定不知道的事,那块圣心宝钻制作的时候就被动了手脚,核心之中被加了一个触发式的封印,一旦效能开启到最大,就会在一段时间内失去响应,变得和块破石头没有区别。” 库帕脸上的自信笑容随着克雷恩的话语迅速消失,到最后一句说完,他的五官都因震惊而僵硬扭曲,嘴里像被塞了一团麻核,半天说不出一个词来,足足两三分钟,才擦了一把脸上的冷汗,强撑着说:“你在骗我。这……这是来自我们大圣堂的支援,就算……就算派别之间有观念的冲突,面对……暗影教会这样的敌人,当然……会团结一致,共同对抗那些污秽的异教徒……你骗人,我不相信!” 克雷恩平静地说:“我没时间仔细跟你解释,简单的说,这块圣心宝钻原本是我要用的,我的朋友为了我去联系了附近的大圣堂,结果拿回了这颗宝钻后她就失踪了。我在使用中发现这颗宝钻有问题,但有人告诉我它的主要功用是作为信物,所以我就按约定把你救了出来,想看看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线索。我可没想到,你们要用这颗圣心宝钻去作战。” “我不需要你告诉我整个计划,你只要告诉我,那个神圣结界是不是和我猜的一样,主要依靠结界来扩散圣心宝钻的影响区域。那东西,就是你们那不到二百人今晚偷袭刺杀,和之后坚持到援军赶来的关键,对不对?” 双手已经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库帕唇角抽搐着摇了摇头,说:“你猜得没错,作战的时候……所有参与的人都必须尽量靠近中心的结界台。可……可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关键的支援物品会被加了封印?是谁?是谁这么恶毒!” 克雷恩缓缓说道:“我此前也稍微做过调查,当时那位朋友告诉我,这种陷阱,只有制作者可以完成。” “不可能!”库帕的额头都因瞪圆的眼眶而浮现了一道道纹路,“你根本不知道肖普长老有多了不起!在法希德兰全面败退之后,是他亲自带领教友在外围艰苦的建立了稳定的基地,是他敏锐的捕捉到了新城三区开垦建设的良机,下达了建立据点的命令,最后在祭司长的争取下,也并没因为派系之间的矛盾就强行扶植造物派的势力,他勤勤恳恳大公无私,一直都是个和善可亲的长者,你……你怎么敢污蔑他!” 克雷恩摇了摇头,“我压根不认识他。鉴定出宝钻制作者的是你们,我只是陈述我知道的事实。我问你这些,只是想确认有没有机会阻止一场战争。我……”心里传来一股奇妙的排斥感,他停顿了一下,还是勉强自己说道,“我不喜欢流血和死亡,所以我想试试。” “我……不相信你。”库帕依旧固执地说,“肖普长老压根没有理由这么做。” 克雷恩叹了口气,说:“我起初猜测的是,我的朋友并非大圣堂的资深成员,所以去请求宝钻的时候没有说明真相,那位苦修士为了防止宝钻被滥用,才特意加上了这个封印。” 他盯着库帕,眼中闪过一道锐利的红光,“但现在我明白了,之前的猜测都是错的。大圣堂根本犯不着为了苏米雅设下这么深的圈套,这陷阱,本来针对的就是你们这些可怜虫。” 看着库帕苍白的脸,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当你们的计划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结界如果突然失效,那么会发生什么?” “不对!”库帕已经是一幅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但还是不肯放弃地说,“神圣结界对圣心宝钻的使用是消耗型的,也许……也许根本触发不了你说的封印!那封印,本来就是防止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没有信仰的俗世愚者滥用!” 克雷恩皱了皱眉,但马上就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吗,那……这位长老设想的还真是完备呢。” “如果是消耗型的持续使用,说不定积累的消耗达到界限的时候,圣心宝钻里的封印才会发动。”他讥笑着说,“那就很有趣了,想象一下,你们的勇士浴血奋战好不容易刺杀了目标,占领了祭神堂,用你们祭祀长的话说,就是点亮了最黑暗处的光明。然后呢?一片混乱的法希德兰必定会全力来围剿你们,也许你们有地形优势,有神圣结界庇佑,自以为可以坚持到援军到来。可是在这时,圣心宝钻失效了。” 库帕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头上的冷汗下雨一样滴落。 “你猜猜看,”克雷恩面无表情的看着库帕,“就算最后大圣堂的进攻取得了胜利,你们这些命运派的勇士,还有没有一个能活着看到这个结果。” “我不信,我不信……”库帕还是不停地摇头,双眼有些失神,喃喃地说,“我不会相信你的……这是污蔑……无耻的污蔑……” “随你吧。”克雷恩厌烦地瞥了他一眼,回到自己的**,“我只是一个路过的精灵,死的再多,那既不是我的同胞,也不是我的朋友,我的同情心让我说了这么多,已经够了。” 时间在沉默中流逝,被金属板隔绝的屋内只剩下库帕越来越急促的喘息。 不到半个小时后,库帕突然双手抱头尖叫起来,跟着他撩起衣服,拼命擦干净被血和汗弄得一塌糊涂的脸,冲向金属板拦截的屋门,挥舞着拳头砸了上去,“开门!给我开门!我要去向祭司长通知一条重要情报!快来人呐!开门!” 克雷恩从**下来,静静地看着库帕歇斯底里的样子,说:“你终于肯相信了吗?” “我是要去验证一下!验证你这挑拨离间的骗子的谎言!然后给你命运的责罚!”库帕大吼着,先是侧身用力撞上金属板,意识到自己的瘦弱身板不足以达到目的后,向后退开几步,深吸口气,抬起双手开始聚魔。 “省省吧,我来。”克雷恩解下弓,一边搭箭,一边说,“记得帮我作证,这不是我要违背承诺的。” 随着深红流星的巨响,砖石飞溅。金属板比预想的结实许多,但用来固定的机关却承受不住这么巨大的冲击,变形之后,整面墙都歪倒开一个狰狞的豁口,就算是蛮牛那样的大个子,也能从容进出。 这样的爆炸声依然没有引来其他人,克雷恩忍耐着双臂剧烈的灼痛,皱眉说:“看来你们的人还真是倾巢出动了。” 再也顾不上去找那个复杂曲折的密道,库帕红着眼直接跑向这里的后门,带着他们冲了出去。 克雷恩稍微辨认了一下,这里应该是新城一区与新城三区的交界靠近郊外的方位,外面下着小雨,看不到双月与星辰,城市仅剩下一盏盏魔石灯的照耀,显得昏暗而阴沉。他甩了甩胳膊,问:“你熟悉他们的流程吗?现在大概到哪一步了?” 库帕绝望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每一个步骤都是绝对机密的。” “那看来,咱们只有直接往祭神堂前进了。起码他们的最终目标应该不会改变。”克雷恩认清方向后,率先奔跑起来。 库帕的动作有些慢,不耐烦的塔布蕾丝索性低头把他架了起来,带着飞奔。 没跑出多远,他们就看到了几乎映红一片夜空的火光,在新城三区的中央肆意闪耀,那是暗影教会准备兴建的传教所的位置,被烧毁的,多半是堆积在那里准备使用的建材。 克雷恩匆忙跳上附近的一间民房屋顶,在雨幕中张望,这样的红光竟然不止一处,从方位上看,新城一区、二区竟然都有起火点,只有旧城区和港口幸免于难。 “糟糕,看火势,他们应该已经开始行动了。”克雷恩从忙跳下,“走,直接去祭神堂。” 虽然对暗影教会并没有什么好感,但毕竟和温瑟的关系还算不错,那边也在积极帮忙调查苏米雅的失踪,单纯从私心上讲,他并不希望这帮疯子一样的狂热者成功,更不想看到肖普长老那种对自己人也能如此算计的阴谋家笑到最后。 最好的结果,当然就是他能及时赶到,拦下祭司长,说明其中的问题,让他意识到自己被造物派出卖,暂且阻止今晚的风波。至于大圣堂内部之后会闹成什么样,和他无关。 只可惜,刚一转入祭神堂所在的主街,他就闻到了飘摇的细雨中传来的,那股熟悉而浓烈的血腥味。 整条街上的魔石路灯都被熄灭,克雷恩抬手用魔力尝试了一下,应该是被毁坏无法点亮,远远那宏伟祭神堂上密集闪耀的灯石,就成了这条街上唯一的光源。 最黑暗处的光明吗?克雷恩在心里叹息了一声,向着那边跑去。 这里毕竟是暗影教会的核心统治区,距离祭神堂还有几百米的地方,就已经出现了暗纹骑士团成员和大圣堂狂热者的尸体,战斗,想必从此处就已开始。 越往前走,尸体的数量就越多,很快,街上就几乎没了下脚的地方,雨水中也泛起暗沉的红色,周围不断传来尚未断气的伤者痛苦的呻吟。 神圣结界显然至此还保持着效果,这一段路上暗影教会的死伤,几乎是大圣堂的十倍不止。 直到祭神堂那漫长的阶梯为止。 雨水带着大量的血从石阶上流下,数百具尸体纵横交叠地布满了整个坡面,在祭神堂那凶神恶煞的魔神像前,构成了奇妙的合衬景像。 克雷恩快步走上阶梯,顶端温瑟已经看到了他,抬手示意那些紧张的士兵收起兵器。 在靠近最上级台阶的地方,克雷恩看到了莱特林斯。 祭司长的双手紧紧地攥着结界台的边缘,双眼圆睁,三支长矛贯穿了他的胸膛,血尚未凝固,正从他的心脏处缓缓流出。 那惊愕的表情,想必是到死也不相信,会在最关键的时刻得到这样的结果。 克雷恩叹了口气,弯腰从结界台上取下了圣心宝钻。 就在那金属卡扣发出咔哒一响的同时,他的身后,传来了库帕撕心裂肺的尖锐惨叫。 “为什么!这不可能——!” 第一二九章 困局!失踪于迷雾之中 暗纹骑士团的士兵井然有序地收拾着一片狼藉的祭神堂前,伴随他们忙碌身影的,是库帕跪伏在地发出的嘶哑哭号,他死死攥着祭司长胸前的竖琴坠饰,鲜血一滴一滴从指缝里渗出,凝集,滴下,汇入到下方被雨水冲淡的血泊之中。 克雷恩尽可能简洁地向温瑟解释了一下自己的遭遇,轻轻叹了口气,说:“我以为他们能坚持到攻进祭神堂,还担心你会不会出事。” 温瑟看着库帕哭到抽搐的身躯,很平静地说:“他们选的时机不好。前牧首祭灵的十三天没过,达曼之手的护灵卫队都还在。而且,我的任务也需要大量人手保护那些重要的宝物,祭神堂和无光之塔的防卫,近些天正值巅峰。” “来早一些的话,我好像能阻止这场惨剧。”克雷恩挠了挠头,马上发现这么说似乎有些不妥,“不过好像早晚会有这一天的,对吧。” “没错。”温瑟叹了口气,“区别不过是死了多少条命,哪边的死得更多而已。” 克雷恩看了他一眼,轻声问:“你不去安排人手防御可能要来的外敌吗?” “外围的岗哨没有警报传回。而且……”温瑟笑了笑,“应该不会有后续的袭击了。喏,那位祭司长身边的副手,尸体上掉出来的全是火种,我猜他们的打算是确认成功后,把两座无光之塔的顶部点燃当作信号。” “没有信号,那些同伴就不会进攻了吗?” “同伴?”温瑟露出一个讥诮的微笑,“看看那个少年,你觉得,他还会把那些人当作同伴吗?” 克雷恩有些不解地说:“他们……不明明是一个教派的吗?设下这样的圈套,既没有得到这座城市,还害死了有共同战斗目标的友军,到底有什么好处?” “也许,是命运派这些年在法希德兰的发展超出了造物派的预期吧。”温瑟有些疲倦地说,“从结果上看,对他们来说,解决内部的权力隐患,优先级显然比攻陷这座城市更高。” 远处的三片红光渐渐暗淡下去,看来,等到火势平息,一切就真的结束了。 “你打算怎么处理库帕?”克雷恩看向已经晕倒在尸体之中的少年,他脸上的泪痕和血混在一起,就像是两道红泪,狰狞无比。 “他的真名是库珀吗?”温瑟考虑了一下,招了招手,一个黑袍少女立刻快步赶到身边,他扭过头,低声下令,“找人把他带下去,关在牢房之外的地方看守起来。嗯……给他安排两个年纪差不多的姑娘,今晚,他需要来自最原始欲望的安慰。” “他对命运的信仰挺坚定。”克雷恩提醒说,“想要招揽恐怕不太容易。” “我知道。”温瑟微笑着说,“但我要的并不是他的信仰,而是仇恨。比起爱,恨的能量要大得多,大到足以毁灭很多东西,大到彻底改变一个人。” 他看了克雷恩一眼,轻声说:“你不懂也没关系,作为朋友,我希望你永远不会有感受到那种能量的一天。” “可惜,惹出这么大事,却还是没找到关于苏米雅的任何线索,”克雷恩有些沮丧地说,“我真是已经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不是什么大事。纷争在圣域的每个角落里都不可避免的存在。”温瑟拍了拍克雷恩的肩,对他笑着说,“而且你也不是全无收获,至少你可以确定,这件事和大圣堂没有关系,命运派不会对苏米雅下手,造物派需要她带来关键道具,更没道理出手绑架。” “那岂不是只剩下巨龙之翼,”克雷恩紧锁眉心,“可我也想不出他们有什么理由要掳走苏米雅。” “也许咱们之前想得太复杂了。”温瑟斟酌了一下,说,“是不是也该考虑一下私人恩怨的可能性?你们这样低调单纯的冒险团队,卷入我们教派争端中的可能性实在不大。” 几个达曼之手的指挥远远走了过来,他露出一个疲倦的微笑,说:“好了,你消失了一天多,赶快回去和琳迪碰面报个平安吧。你能完好无损的出现在她身边,想必对她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事。珍惜……这种简单的喜悦吧。” 他摆了摆手,快步走上台阶,“有苏米雅的消息,我会及时派人通知你的,这里的事,就全交给我处理吧。” 走下那长长的石阶,克雷恩回头看了一眼,摇了摇头,用力呼了几口气,想要排出充斥在胸腔的血腥味道。 塔布蕾丝也露出很是遗憾的表情,不过嘴里说出的却是:“啊啊……这么多挺好的材料,太浪费了。” “不是感慨这个的时候吧。”克雷恩苦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脑袋,向繁星之家的方向走去,“祭司长既是命运天使的信徒,又是个能力不错的占卜师,结果……还是连自己被愚弄的命运也无法预测。” 塔布蕾丝跟在他旁边,抖着耳朵说:“不管是大巫师还是占卜师,终归都只是凡俗的生命啊,神谕那种可以有各种解读的旨意,大家当然都愿意往自己相信的方向猜。” “所以红一月法希德兰要有大变故,祭司长才会认为是他们夺取城市的好机会。”克雷恩嘲讽一样地笑了两声,“可是牧首更替,对法希德兰来说也算大变故啊。” “所以占卜这种事,参考一下就好。”塔布蕾丝撇了撇嘴,“我去猎杀之前就从不占卜。” 克雷恩叹了口气,轻声自语一样地说:“可惜有时候,占卜这种模糊不清的手段,却是最后的方法,想不依靠他,也不可能。” 到了繁星之家,和老板娘匆匆打了招呼,克雷恩快步往上走去,开玩笑一样地说:“一天多没有回来,等会儿还不知道要被念叨成什么样。” 这次他猜错了。 没有谁责备他。 打开房间后,他一眼看到的,就是满面愁容的辛迪莉和病情好转了不少但看起来更加难受的玛莎。 而那个最有可能因为担心而责怪他的人,不在。 不祥的预感瞬间笼罩在心头,他声音微微发颤地开口问道:“琳迪呢?在她房中休息吗?” 玛莎沉重地摇了摇头,痛苦地闭上双眼,缓缓说:“琳迪……不见了,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只……只是一天而已!又发生了什么事?”克制不住的怒火从心底直接窜上头顶,克雷恩用尽全力才压下扬起的声音,尽量冷静地问。 辛迪莉瑟缩了一下,求助一样的看向玛莎。 玛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然后恶狠狠地回瞪她一眼,“你的疏忽,你来说!别想我为你求情!” 辛迪莉抬眼看着克雷恩,双手绞紧了缀花的裙摆,眼睛里已经有惊慌的泪水在打转,“克雷恩,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克雷恩大口呼吸了几次,压抑住灵魂中瞬间涌出的强烈波动,慢慢坐到椅子上,“不用急着道歉,请……先让我知道是怎么回事。我可以确定,琳迪在和我一起回来的时候,还没有任何异常。” 塔布蕾丝在旁边补充了一句:“只有一点很奇怪,她比在草原上的时候穿得多了。明明这边也很热啊。” “不,她在那边是穿的太少……塔布蕾丝,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先安静,听辛迪莉说。”克雷恩按着塔布蕾丝的头让她坐到旁边,然后,锐利的目光直接扫向了满脸委屈的小狐狸。 辛迪莉搓着裙角,缓缓地说:“昨晚……琳迪醒来后,和玛莎一起吵着要去找你,我……我拼了命的劝说,她们两个才勉强答应等待一天。结果晚上睡觉前,她们两个又都有些发热,塔布蕾丝不在,我只好两头跑,忙着照顾。药剂师留下的强效药额外加了一半的量,她们才都好了一些,出了一身汗,睡了过去。” “第二天琳迪起得很早,一起来就嚷嚷着要去找你,当时玛莎可能困劲还在,隔着屋门还骂了她两句。”辛迪莉说到这里,求证一样地看向玛莎。 玛莎哼了一声,带着浓重的鼻音点头说:“是,我药劲还没过去,正昏昏沉沉的难受呢,琳迪那家伙就在外面吵吵嚷嚷,还……说了点让我生气的话。你知道,她对咱们的事多少有点介意。我听她的鼻音也很重,显然病还没好,就骂了几句让她别乱撒气,她和我吵完,就气冲冲回房去了,关门那一下,真是差点把门板都摔烂。” 辛迪莉接着说:“她正在气头,我……我也不敢去劝她,怕她见了我更加生气。就只好在外面等着。可……可我忙了大半个晚上,夜里也没休息好,实在是太累了,最后……最后就在走廊里坐着睡着了。” 她愧疚地低下头,双手捂着脸,闷声说:“等玛莎起来叫醒我,我们两个一起敲门,琳迪不回话,才发现好像哪里不对。” 玛莎瞪了她一眼,没好气地说:“她用另一套钥匙打开房门,结果里面床铺被褥都收拾得整整齐齐,早就没人了!亏她还是个兽灵,就在门口边睡着,琳迪从里面出来锁好门走掉她都不知道!你的耳毛是不是该找个镊子拔一拔了!” 辛迪莉缩着肩膀,耳朵顿时耷拉了下去,小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我当时实在是太困了。” 克雷恩焦急地说:“你们去找了没有?” 辛迪莉听到这句话,又求救一样地看向玛莎。玛莎甩了甩尾巴,接过话头说:“我们都觉得她肯定是去找你了,毕竟你彻夜未归,她担心得像只太阳晒了几个小时的铁皮屋顶上的猴子。可她午饭都没回来吃。她身上没带什么钱,从昨晚起就只喝了点水,那时我才决定去找找她。” “楼下那个看店的老板娘不总在柜台后面待着,这小旅馆又那么清静,谁也没看见琳迪什么时候出去的。”玛莎捏了捏鼻子,对那负责呼吸的器官不通感到十分不满的样子,“到外面打听鬼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辛迪莉点了点头,怯生生地说:“所以我们就在屋子里留了字条,让琳迪一旦回来千万不要乱跑,接着就在外面想办法。玛莎说你是按暗影教会的计划行动的,就去了一趟祭神堂,想问问琳迪有没有去那里问过你的消息。” 玛莎咬了咬牙,很是生气地说:“她还真去了,可惜不光没见到温瑟,还在门口和一个看门的大吵了一架,然后气冲冲的撂了两句狠话,自己去找你了。” 辛迪莉叹了口气,轻声说:“我们满世界打听,结果再没有问出谁见到过她。我们后来一直找啊找啊,找到突然各处起了火,街上乱糟糟的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心里实在不安,就……商量着先回来了。” 克雷恩的面色沉重得快要能滴下墨汁,眉毛几乎拧成一条线,乱成一团的脑海里总觉得有什么警示在闪烁,“不对……这情况不对劲。太不对劲了。为什么突然之间,咱们身边的同伴就一个个的要么走掉要么不见?这……这倒底是在针对谁?想要谋划什么?” 他低下头,抓着头顶的红发,“多半是我,多半又是冲着我来的,这样算下来,如果对方是从这次占卜前就开始计划,那……那玛莎和辛迪莉,你们中的谁很可能就是下一个目标。不行,这几天咱们不能再分散了,任何时候都要保持集体行动。” 辛迪莉脸上一红,轻声说:“睡觉呢?” 克雷恩认真地说:“去放东西的那个大房间,搬一张单人床过去,塔布蕾丝和玛莎睡大床,辛迪莉你睡小床,我在自己房间独个休息,”他狠狠咬了咬牙,“如果对方就是想要让我落单,好,我来给他这个机会。” 辛迪莉试探着说:“那个……会不会是火精灵追过来了?” 玛莎的鼻子顿时**了一下,冷哼一声说:“不是没这个可能,如果从头到尾都是阴谋,那有能力骗走德曼的,当然是那些和他一样的红毛种马。” 塔布蕾丝瞪着眼睛看了看克雷恩的头发,很奇怪的小声嘟囔了一句,似乎没搞懂最后那个词是夸奖还是蔑称。 “现在我已经没有那碍事的束缚了。我从没把他们当作同胞,如果真的害大家都陷入到危险境地之中,那……”克雷恩举起手,盯着自己的掌心,缓缓握紧拳头,“我决不会放过他们!” “如果所有同伴的离去都是同一场阴谋,那这件事多半和教派冲突没有多大关系。”玛莎抚摸着镰鼬之咬的皮鞘,眼神中流露出野兽般的杀意,“私人恩怨的话,和咱们过不去的好像真只有那群死红毛。” 她抬眼看着克雷恩,轻声说:“德曼到现在还没回来,如果他真的和火精灵在一起,他帮哪边的可能性更大?” “我不知道。”克雷恩诚实地摇了摇头,“我和他相处的时间,也就比你们多达尔士境内那些天而已。他虽然总是以我的老师自居,可你们也都看到了,他显然对新认识的漂亮姑娘更亲切一些。” “不过他教我的那些东西都没有任何水分,即使他选择了火精灵,我也依然感激他。”他抚摸着弓弦,有些沉重地说。 辛迪莉小声提醒说:“那个……德曼如果站到对面的话,比起感激不感激的问题,咱们更需要考虑如何才能打赢他吧?” 屋里顿时安静下来。 “克雷恩,你那个色鬼老师到底有多强?”本来就看德曼很不顺眼的情况下,玛莎很快把他当作了假想敌。 “不知道。”克雷恩摇了摇头,“不过我觉得德曼不会向咱们动手。否则……以他的能力再加上火精灵的援军,不用别人,光是杜里兹和他联手,就根本不需要偷偷摸摸一个个绑架,直接正面杀来,咱们哪儿有办法对付。” “你现在强了不少,你带回来这只小鬣狗也不弱,起码和杜里兹干起来,这次不会连个能跟上他速度都没有。”玛莎用脚尖轻轻拍着地面,“就怕火精灵新来了好手,光是那种七人一组的精英小队,就足够让咱们头疼得要命。” 辛迪莉在克雷恩和玛莎之间来回看了几遍,试探着说:“要不……我去找一些帮手来?像乌吉诺拉那样不畏死亡的勇士,我们还有很多。为了克雷恩,他们也一定甘愿奉上自己的生命。” 乌姿吗……回想起那高大的兽灵女性在最后关头舍命救下琳迪的惨烈景象,克雷恩低下头,对巨龙之翼的疑虑不由得少了几分,但一种隐约的不安让他还是开口拒绝:“不,现在毕竟还只是怀疑,明天带上琳迪留下的东西,咱们找个占卜师,看看有什么结果再说。这里是温瑟的地盘,火精灵要是想闹事,占据地利的可是咱们。” 辛迪莉有些失望地抿了抿嘴,轻声说:“是,暗影教会和精灵族没有多少接触,论私人交情,那位新牧首肯定会站在你这边。” “塔布蕾丝,你应该很熟悉琳迪的气味吧?”克雷恩侧头看向身边满脸无聊的女孩,问。 塔布蕾丝立刻晃着耳朵用力点了点头,双眼发亮的说:“我们可是一起洗过澡的,她的味道我十几米外就闻得出来,如果是屁股那边的气味,几十米也没问题!” “这种事你最好别让琳迪知道。”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明天咱们全部出动,沿着可能的路线找一圈,这里的值钱东西都随身带上,不再留人看家。说不定这一切都是咱们想得太多,琳迪只是担心我担心得太厉害,所以一直在外找着不肯回来。也许明天一早,她就敲门喊叫着让咱们买早饭给他吃呢。” 带着这样的希冀,大家按克雷恩的安排早早就寝。道晚安告别的时候,玛莎神情微妙的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但直到最后关门,也什么都没有说。 克雷恩莫名的感到,与玛莎之间的亲密感正在缓缓消退,他也不知道,这究竟是不是他的错觉。 大概是连续不断的烦心事让他有些过于烦乱,在梦境中重新听到那个熟悉的女声后,他突然想要尝试着和她交流一下。他拼命的在意识中传达着自己最近的沮丧和无奈,仿佛连这样的倾诉都能让他的心情略微好转。 之后,很神奇的,那个茫远的呼唤竟然变得温柔了许多,像一个安抚疲惫丈夫的妻子,用流淌的意念,抚慰着他脑海中奔腾的痛楚。 这一夜睡眠对他的恢复,效果真是格外的惊人。 按照昨晚商量好的安排,他们四个锁好了房门,一起从繁星之家向外找去。 琳迪此前在这里来来回回进出过很多遍,气味还残留着不少,但到了门外之后,如何确定方向就成了一个问题。 按塔布蕾丝的说法,气味残留超过一段时间后,就会减弱到差距不大的状态,虽然能分辨出来,但想判断哪边更新鲜,难度就大了很多。 从旅店通往祭神堂的路上,的确四处都残留着琳迪的味道,他们这样沿途找过去的时候,塔布蕾丝一下成了路人目光的焦点。 虽然兽灵在这种大城市很常见,但抽着鼻子猎犬一样上上下下嗅来嗅去,还不时趴到地上爬一段的,恐怕大部分路人还都是头一次见。 “那女孩是变身失败了吗?” “喂喂……后面那个火精灵不会是个……是个大变态吧?竟然当街这样对待一个少女。” “着魔了,这一定是着魔了!” 托耳朵很好用的福,克雷恩收集到了来自那些人的各色猜测。 而这些只能让他感到生气的话,就是这一路所有的收获。 毕竟琳迪本来就在这条路线上出现过,昨天下了小雨,又倒下了那么多尸体,想在其中靠气味分辨出琳迪离去的具体方向,对塔布蕾丝这样熟练的丛林猎杀者也有点太过困难。 到了祭神堂,台阶上的血迹已经被擦洗得干干净净,宏伟的建筑周围,已经看不到发生过惨剧的半点痕迹,大概只有塔布蕾丝这样的鼻子,才能嗅出曾经发生过的事吧。 都已经到了这里,已经算是熟面孔的克雷恩干脆直接以温瑟朋友的身份托人帮忙,找来了昨天接待琳迪的那个年轻女孩。 知道这是牧首大人的好友后,那女孩立刻拘谨了很多,但一问起昨天琳迪的事,她就变得愤愤不平起来,连声音都拔尖变高,很不满地说:“你们要找的那个小姑娘,哪里像是来求人的,根本就是来吵架的!” 克雷恩知道琳迪和这里的接待者吵过一架,对方对她的评价不高也是正常,就耐下心来仔仔细细的问了一遍。 在那个女孩噼里啪啦放烟花一样的快嘴快舌中,他勉强了解到了来龙去脉。 根据对装束打扮的描述,加上点名要找温瑟的行为来看,那应该就是琳迪没错。琳迪的心情似乎因为克雷恩的失踪而糟糕到了极点,这位接待女孩连多问都没有,只不过回身要去通报的速度慢了一些,她就叉着腰斥骂起来,说对方不重视她这个贵客。 女孩忍着气道歉,结果还被琳迪夹枪带棒地讽刺了一通,当时天色还早,这边的人也不多,路过的两个教友看不下去过来说了琳迪两句,结果她愤怒地把在场的人全都骂了一顿,气冲冲地转身走了。 那女孩气得连这件事都没告诉温瑟。 “可能是因为我失踪加上感冒有点严重,所以脾气有点冲吧。我代琳迪向你道歉,昨天的失礼之处,真是非常对不起。”诚恳地向那个女孩道歉之后,克雷恩有些奇怪地说,“不过就算是那样……琳迪的表现也有点太失常了。真急着找我的话,见到温瑟问清路线不应该是最优先的事情吗。” 玛莎也疑惑地摇了摇头。 那个女孩走出几步,好像还是有些愤愤不平,扭头说:“你也别太惯着她,你这样谈恋爱也太吃亏了。她根本病的没多重,打几个喷嚏装感冒这种事,我以前也老对男朋友用的。不就是撒娇嘛。” 她撅了撅嘴,“你看我们后来就分手了。” “呃……好的,我知道了。谢谢。”克雷恩连忙道谢,看她离开后,才回头继续问玛莎,“琳迪和苏米雅失踪前都有异常表现,苏米雅的还可以理解是因为大圣堂的问题,担心宝钻有问题而感到不安,琳迪呢?” “她急疯了?”塔布蕾丝给了一个马上被否定的猜测。 玛莎倒是好像想到了什么,但她犹豫了好一会儿,只是说:“我不知道,辛迪莉,你怎么想?” 辛迪莉眨了眨眼,小心地说:“她……会不会在吃塔布蕾丝的醋啊?克雷恩身边只带了这么一个女性,还在外面过了夜,这次回来她和克雷恩的关系进展飞快,看我的时候光想咬我一口,我想……可能她的醋劲儿上来,才会显得有些失常吧。” “算了……这么猜也猜不出头绪。去找占卜师吧。”克雷恩摇了摇头,说。 “不去和温瑟打个招呼吗?” 克雷恩看了玛莎一眼,苦笑着说:“还是不了,总去见面,感觉像是在催他一样。他本来事就多,昨晚又闹了那么一场,估计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离开祭神堂一段距离后,辛迪莉小声说:“我们其实一直都知道大圣堂对这里不死心,还想试着挑拨他们和暗影教会打一场呢。没想到……自己人先撕咬成这样,真是捏不起来的稀泥。” 她换成开玩笑一样的口气,故作轻快地说:“克雷恩,你说……我要是和温瑟打起来了,你帮谁啊?” “如果是私人恩怨,我要看你们谁占理。如果是教派冲突……”克雷恩嘲弄地说,“那我帮你们在旁边鼓掌。” 听出了他口气中的厌烦,辛迪莉乖觉地转换了话题,犯错的小孩一样吐了吐舌头。 “也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好的占卜师。”克雷恩张望着通往新城一区的路口,叹息一样地说,“要是还能有个米奥勒那样出名但不是骗子的占卜师就好了。” “占卜的指引只能当作参考。”塔布蕾丝认真地重申了一下自己的观点。 但克雷恩显然没听进去,“参考的意见当然也是越精确越好不是吗。” 玛莎摇头说:“差距不会太大。只要琳迪还在这座城市中,占卜师们这么密集,力量互相影响,感知的精确度不可能有多高,至于神谕的解读,再怎么精确,拿去问具体的解释十个占卜师也至少能分析出八个答案。” 看来经过米奥勒的骗局后,玛莎对占卜师这个行当的信用评价几乎坠崖式下降。 可惜在没有任何线索和头绪的情况下,再怎么无法信任,也只能去尝试一下。幸好,琳迪刚回来那晚换下的衣服都在,允许尝试的次数绝对足够。 即使经历了一场火灾,从各地赶来占卜的旅人热情也没有丝毫减少,依然让新城一区成为整个法希德兰最热闹的地界。 “要去找之前给苏米雅的下落做占卜的那个占卜师吗?”克雷恩打量了一下街道两边琳琅满目的招牌,问了玛莎一句。 “不,苏米雅的那句神谕完全让人找不到头绪,就算不是占卜师的原因,我也不想再去找他了。” 前方的转角,一个装潢颇为华丽的占卜门店正在被暗纹骑士团的士兵竖起警戒物搜索查封,那想必应该就是祭司长大人的属于占卜师的另一个身份吧。 连续否决了几家较小的门店后,他们站在了一栋三层小楼前,目前逛过的三条街中,貌似这家的建筑物看起来最昂贵。 虽然拥有巨额资产除了有可能是占卜能力优秀之外,还有可能是非常擅长骗术,但在对法希德兰占卜界不太熟悉的情况下,也只能靠这种浮于表面的判断而已。 “东西带着吗?”克雷恩回头问。 塔布蕾丝立刻从腰包里拿出琳迪的腰带,“在这儿。” 克雷恩叹了口气,说:“那就这儿吧,希望这是法希德兰目前最好的感知者。” 旁边一个路过的中年女士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隔着几步远说:“你们是乡下来的吧?法希德兰最好的感知者,当然是尊敬的米奥勒·戈米先生啊。” 玛莎翻了个白眼,不耐烦地说:“我知道,可那里不是出了事故,以后都没办法继续营业了吗。” 那个女人惊讶的看着她,好想看见了什么异界怪兽一样瞪圆了眼睛,还装腔作势地抬起手,挡住了好像刚吃过人一样的鲜红嘴巴,咯咯笑着说:“这位小姐真会开玩笑,我早晨从那边经过,写申请的人还排着长队呢。从里面拿到结果出来的客人,那可是赞不绝口啊。” “什……什么?”这下除了塔布蕾丝,剩下的三个同伴一起惊讶地叫了出来。 第一三〇章 闪念!刺破乌云之光 克雷恩缠着那个中年女人反复确认了将近十遍。如果他长得难看点,估计早就被一菜篮子砸在脸上。 最后那女人实在不耐烦,甩下一句:“你们自己去看看不就知道了!”然后匆匆跑掉,一边跑还一边回头看疯子一样看着他们。 “那个米奥勒……难道复活了?”近距离看到过米奥勒尸体的玛莎还是难以相信,“他身边有人懂禁咒?” “会不会阿洛多斯其实就真的只是阿洛多斯,米奥勒这个身份是他冒充的?”克雷恩想了想,猜测说。 “我上次来占卜妹妹的事情见得就是他。我还不至于蠢到认错人。”玛莎哼了一声,“咱们去看看,如果那个大感知者真的复活了,咱们正好和他算这笔账。要么他给咱们补上欠下的占卜,要么……咱们就让他再死一次。” 匆匆赶往米奥勒的豪宅,那家伙到底是生是死,为琳迪做一次占卜就知道了。 队伍比仲年祭的时候短了许多,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们就顺利填写了申请表,并登记了姓名。排队期间,他们还交替去吃了顿饭。 辛迪莉对米奥勒也还是很不放心的样子,吃饭的时候特地让塔布蕾丝陪着去找了巨龙之翼的暗桩,打听了一下除米奥勒外法希德兰最优秀的感知者是谁。 “即使不作为后备,两边比较一下结果当作验证也是好的。”拿着回应的小纸条,辛迪莉一边看一遍说,“既然这边的申请已经交上去了,咱们去写的地方试试吧,资金的话,我这里还很充裕。” 克雷恩拿过纸条看了一眼上面画的简单地图,点头说:“嗯,也好,反正申请交过去,通知估计要等到晚上了。就先去这里看看吧。” “可咱们还要至少留一个在繁星之家等通知才行。”玛莎皱了皱眉,想起了这个问题。 辛迪莉看了看地图,沉吟说:“稍微绕一下,从旅店那边经过好了,留下的话……塔布蕾丝应该好些。” 塔布蕾丝抖了一下耳朵,满眼疑惑,有些生气地看向辛迪莉。 辛迪莉连忙解释:“是这样,咱们是去占卜不是去杀人,你最拿手的本事用不到。其次,现在的同伴里,就数你的速度最快警觉性最高,真遇到什么问题,逃出来的可能性最大。而且……” 她打量着克雷恩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才接着说:“而且只有你是最近才来的,如果这个阴谋从很早就开始设计,里面肯定不会包括你这个变数,相对来说,你是最安全的。” 塔布蕾丝鼓了鼓面颊,勉强点了点头。 “如果这次他又要求什么稀奇古怪的材料,咱们就放弃。”看到繁星之家的招牌时,克雷恩坚决地说,“这里的占卜师还有很多,米奥勒那边就算有再多秘密,我现在也没心情去管,寻找琳迪和苏米雅才是正事。” 送到楼下,辛迪莉拿出自己房间的钥匙,交给塔布蕾丝,“在我屋里等吧,正好看住咱们剩下的东西。哦……对了,顺便帮我把**那个浅紫色的小包拿下来好吗?我怕身上带的钱不太够。” 塔布蕾丝点了点头,接过钥匙飞快的跑了上去。 等了一会儿,塔布蕾丝飞奔下来,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的把包递给了辛迪莉。 玛莎盯着她,奇怪地问:“比想象的慢了不少,去顺便上了个厕所吗?” 塔布蕾丝难得露出觉得有些丢脸的神情,小声说:“我……跑错楼层了。为什么人类的建筑物每一层看起来都一样啊。要不是闻见花香味觉得和咱们住的地方不一样,我差点就去开别人的屋子了。”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拨弄了一下她的耳朵,说:“以后习惯了就会好了。” 塔布蕾丝离开后,辛迪莉检查了一下从她那里接收过来的东西,哭笑不得地说:“下次应该让我选琳迪的东西,这只小鬣狗的喜好太明显了,带来的全是琳迪的贴身东西。这要是遇上有点不良嗜好的男占卜师,可就太糟糕了。” 玛莎幸灾乐祸地说:“没所谓,等琳迪回来知道,被收拾的反正不是咱们。” 克雷恩接过小包看了看里面,还真是一些让他看了都会脸颊发热的私密遮蔽物,那条腰带,根本就是塔布蕾丝为了掩饰而准备的唯一能拿出来的物件。 “如果是男的,就先用这条腰带。是女占卜师,再用这些气息更重的内衣裤。” 很走运的,这次他们去找的感知者,真的是位女性。不过即使是女性,在看到玛莎递过来的东西是件弹性不错布料很薄的小**时,也露出了有点尴尬的表情。 其实在占卜师这个行当中,女性的比例占据绝对优势,不论是天生更强的直觉还是稳稳压过男性一头的语言技巧,都是占卜师重要能力的一部分。但大概是人类社会父权依然占据主导的原因,名气比较大的顶尖占卜师中,男性反而取得了过半的席位。 不过对克雷恩来说,先后经历过蒙达拉·幻尾和米奥勒·戈米之后,看到一个温和丰腴的女性占卜师,心里反倒觉得安定了不少。 在熏香缭绕的客室静静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后,亲切的女占卜师给出了最后的结果。 和苏米雅那时候一样,因为各种原因,范围仅能锁定在法希德兰,保证琳迪还没离开这座城市而已。 而解读出的神谕,并不是简单的提示词,而是和苏米雅一样的一句话。 这在占卜中算是相当明确的指示。 “倒影将主人抛弃于最难看清之处。”念叨着这句和苏米雅那句有所重合的解读,克雷恩站在街口,迷茫地说,“又是最难看清之处。那地方到底是哪儿?倒影和主人又是指什么?” “要是能说清这种事的占卜师,价格估计要喊上天去。”玛莎撇了撇嘴,跟着,她的神情骤然一变,突然指着前方一个正要拐进小巷的女性背影说,“是她!” “啊?谁啊?”克雷恩一愣,差点没反应过来。 “是那只假装给蜜米尔之吻看店的死兔子!”玛莎咬牙切齿地说道,毫不犹豫把身上的挎包丢给克雷恩,一个箭步冲了出去,“看我不把她撕了炖汤喝!” “玛莎!等等!”辛迪莉反应倒是很快,马上大声提醒,“小心是陷阱!” 玛莎的脚步却可以说没有半点停滞,连头也没回一下。 克雷恩连忙用足力气狂奔追去,见辛迪莉跟不上,只好出手再拎她一把。 他们前后追到巷口,里面那个兔属兽灵也警觉地意识到了危险,突然把手上那袋面粉劈头盖脸砸了过来,接着迈开长腿蹭蹭几步就窜到了巷子另一头。 逃命的确是兔子的强项,而且,对方对地形的熟悉程度也远超他们,尽管玛莎的直线速度更胜一筹,克雷恩拎着辛迪莉也没有落后太多,可对方拼命地在各种拐角边跑边设置障碍,一时间他们竟怎么也无法拉近这段距离。 “你们沿路追!我抄近道!”大概是想起了在萨拉尼亚抓那个小孩的方法,玛莎一边下令一边飞身一跃,跳上房顶往那个女孩的逃跑方向直线穿插过去。 但新城一区的建筑物风格驳杂,高低不平,还布满了占卜师设置的广告牌,玛莎跳过两栋房子,就不得不重新回到路面上,恼火地给了自己脑袋一巴掌。 不知道是不是慌不择路,追着那兔子下一次拐弯后,狭窄的小道里正好挤着一群正在排队抢购新鲜水果的妇女,已经买到的人从里面出来都非常不容易,而两边的房屋都恰好颇高,简直是天赐的路障。 玛莎的脸上都露出了兴奋的微笑,克雷恩也下意识地摸向了自己的弓。 但那兽灵女孩非常果断地伏低身体,随着耀眼的光芒闪动,一堆衣裙落在地上,一只灰褐色的兔子非常灵敏的从那些女人的腿间穿越过去。 “别想逃!”玛莎怒吼一声,纵身跳起,在半空接近墙壁的时候,光芒闪动,凶猛的黑豹直接用利爪蹬踩住墙面,硬是这样平平悬空爬出近三米,越过那一堆脑袋落在另一边。 人群顿时**起来,刺耳的尖叫此起彼伏。 辛迪莉看了一眼满脸担心的克雷恩,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放心不下玛莎。帮我拿好衣服。” 说完,她把重要的东西往克雷恩怀里一递,身影一扭,在光芒中化作一条通体亮金色的狐狸,甩动着蓬松的尾巴迅速钻入到嘈杂混乱的人群之中。 克雷恩当然不可能就此放心,实际上在他的怀疑顺位中仅次于火精灵的就是辛迪莉。他匆匆忙忙把接过的东西调整好位置背在身上,弯腰抓起辛迪莉掉在地上的连衣裙和小皮靴,怒吼着“让开”挤过那一群已经慌作一团的女人。 从尖叫的女人堆里爬出来后,他显然已经落后了一大截,幸好还来得及看到尽头一闪消失的金色尾巴。 “该死,以后该叫她少穿这种复杂的裙子!”差点踩到垂下去的花边,克雷恩忍不住咒骂了一句,不得不把那繁复样式的蓬松连衣裙用力抱紧。 拐弯之后,克雷恩眼前失去了那三个动作极快的兽化身影,他只好全神贯注把感知范围扩大到极限,在范围内找到那三团迅速移动的强烈气息,辨认好方向快步追去。 可变身后的兽灵在这种地形复杂的城市里速度优势是在太过明显,就算是最慢的辛迪莉,也比拿着一堆东西的克雷恩快上将近两成,很快,跑在最前的兔子就消失在感知范围之外,怒气冲冲的豹子好像也开始了直线冲刺,飞速逼近他的能力边缘。 幸好,稍微慢一些的狐狸还能勉强指引他的方向,短时间内不至于彻底失去目标。 但这样的速度差距下,辛迪莉应该很快也只能靠气味追踪。 玛莎陷入危机的可能性,几乎是直线上升。 不论怎么想,那只兔子也已经不是孩子了,在这种时候大摇大摆的出现在这种地方,和之前销声匿迹时候的谨慎反差也太过巨大。 着鱼饵里的钩子,简直可以算是没有掩饰。 玛莎应该也知道这一点,但一来她的情绪急需爆发宣泄,二来,抓住这只兔子对他们来说,毫无疑问要比围着那没头没脑的神谕来猜测各种可能性要容易得多。 一边疾奔,克雷恩一边让思绪尽可能的冷静下来,从刚才辛迪莉变身之后,一种奇怪的不安就一直在他的心头盘旋,可他就是没有办牢牢抓住那一缕飘忽的疑惑。 他一心二用的结果,就是在拐进一个以为是巷口的房屋间隙后,一头撞在了墙上,眼冒金星流着鼻血坐在了地下。 可恶……辛迪莉明明是从这边走的啊。他甩了甩头,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观察着眼前的路线,这才注意到,墙角有个不到半米的破洞,狐狸和兔子过去都不成问题,豹子想过去就得翻墙。 这一下停滞,辛迪莉的气息也飞快的冲出了他的感知范围。 他不得不把手上的衣裙全都先放在墙边,暗自祈祷了一下别有人偷,跳起一扒墙头,翻越过去继续追击。 不知不觉,他就已经跑进了新城三区的范围,而且大致的方向也是朝着蜜米尔之吻那边过去。 一定还有什么阴谋在等着玛莎。克雷恩心急火燎,把更多的斗气集中到腿部,在路边行人摊贩惊愕的注视中全力冲刺。 “对不起打扰一下,你刚才有没有见到一只灰褐色的兔子,一只黑豹子和一只金色的狐狸经过?”不得不询问的时候,克雷恩又想到了玛莎此前的遭遇,索性直接找了一家挂着暗影教会标识的杂货店开口。 这种时候,暗影教会的教众对他来说反倒成了最可信赖的陌生人。 向店主和之后遇到的暗纹骑士团巡逻队问了两次路后,克雷恩发现自己又到了蜜米尔之吻前面的丁字路口。 花店并没开张,大概是暗纹骑士团来过的缘故,屋门还被贴了封条画上了复杂的封印。 正在不知道该往哪边去找的时候,克雷恩的耳边猛地捕捉到一声短促的痛呼,他连忙转身,跳起爬上花店的房顶,径直往后翻去。 接着,就在苏米雅的线索被发现的那条阴暗陋巷中,他看到了昏迷不醒变回人形的辛迪莉,正被两个壮硕的男性兽灵抬起,一丝不挂的往一个大提箱里装去。 “给我放开她!”热血一瞬间涌到头顶,怒气让他的耳朵中都发出霎那间的嗡嗡轰鸣,两支利箭没有半点犹豫地搭在弓上,化作两道红光径直射向那两个身材壮硕的敌人。 幸好残存的理智还没有被最近变得易怒的性格所淹没,他瞄准的位置偏开了要害,保留了抓到活口逼问的可能性。 但对方的反应比他预想的还要快得多,听到动静的同时,那两个男兽灵就果断把手上的箱子连着里面的辛迪莉一起丢下,转身跳起。 箭矢破风而去射中之前,两道光芒同时亮起,接着,那高头大马一身肌肉的敌人,竟然变成了两只不到拳头大的灰鼠,以意料之外的方式躲开了克雷恩的射击。 那灰黑色的小影子一闪就钻入到砖墙的缝隙之中,让目瞪口呆的克雷恩想不出任何追击的办法。 要不炸掉这间民房?这凶狠的念头一出现在脑海,他就连忙甩了甩头,压下心底骤然变得不平静的情绪,从房顶跳下,走向辛迪莉。 头颈都没有明显的伤痕,唇角能嗅到刺鼻的药剂味道,看来是被袭击后迅速灌下了什么东西,用的大提箱是市面上很常见的款式,行李比较多的旅人靠下方的滚轮拖着走在街上完全不会惹人注意,住进随便哪一家旅店也不会有问题,简直可以轻轻松松地把任何能塞进去的女性运送到想要的任何地方。 而这内部改装过去掉了多余夹层和内袋的空间,连玛莎那样修长健美的身材也足以蜷曲起来装进去。 他几乎可以断定,玛莎现在恐怕已经被装进了一个这样的皮箱,被拖往和苏米雅、琳迪一样的地方。 如果他晚到一会儿,会不会连辛迪莉也不见了呢?他皱了皱眉,不敢给出确定的答案,但这种时候,没有根据的怀疑也只能打草惊蛇而已。 他蹲下去想了几秒,把辛迪莉甩到外面的双腿小心翼翼地放进箱子里,然后盖上了盖子,锁好。 大概是加了什么特殊的结界在箱子下方,提起来的时候,里面就像没有装东西一样,看来为了绑人,他们准备的还真是详尽周全。 克雷恩闭上眼平静了几秒,把箱子提稳,从巷口走了出去。 他的步速放得很慢,而脑子却在飞快的转着。这场阴谋针对的是他已经没有什么疑问,来自哪里虽然还有疑虑,但不过是二选一的事情,甚至还有可能,两者其实已经合作,只是没有证据,无法最终判断罢了。 他现在想不通的,反而是对方的目的。 他如今的确相比从前进步非常巨大,但实话实说,他自己也能感觉出来,不要说德曼那样成名已久的英雄,就连悠奇也能把他甩下一截,而那位光眼神就能让他双腿发软的蕾希亚阿姨,全力出手恐怕放平他都不需要十秒。 所以在对方有能力制定这么周密计划的情况下,杀死他显然不是真正的目标。 拎着箱子绕到之前那堵墙边,果然丢下的衣物已经被捡得干干净净,和箱子里辛迪莉身上的情况差不多,只剩下几根狐狸毛而已。 事已至此,克雷恩的慌张反倒渐渐消失,费了这么大力气想要把他孤立起来,所谋图的多半和他身上的弗拉米尔有关,那么,最后迟早要找到他头上来,那些被绑走的同伴,多半是被当作了人质,至少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至于其他的……他此刻也不敢深思。 是要和阿洛多斯一样试图抽走他灵魂中因神谕之印而残存的神力?还是要让他用引发神迹的力量来为某些人效命? 猜测着各种可能性,好像每一个都有可能,但每一个都缺乏根据。 直到繁星之家门口,克雷恩也没能真的确定下一个自己比较倾向的结论。 看到他拎回来一个大皮箱,塔布蕾丝吓了一跳,接过之后,又好奇地上下晃了晃,似乎不明白他为什么出去半天谁也没找到却拿回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用的破箱子。 “玛莎姐姐呢?那只狐狸呢?怎么只有你带着一口箱子回来了?”塔布蕾丝出门探头探脑看了一会儿,确认没谁跟着上来后,疑惑地问。 克雷恩疲惫地把身上挂满的小包一口气丢到**,然后蹲下打开箱子,面色沉重地说:“辛迪莉在这儿,玛莎……不见了。虽然我很希望她能很快回来,但八成不可能了,她应该也和苏米雅、琳迪一样,成了那个未知对手的猎物。低级的陷阱,结果却格外有效。” 塔布蕾丝有些难过地垂下耳朵,小声说:“克雷恩,怎么感觉你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少了啊。” “是啊。你也要小心点,说不定对方的目的是最后只剩下我一个。”他弯腰抱起辛迪莉放到**,拉过被子盖上后,摸了摸她粘着药的嘴唇,若有所思的放在鼻底闻着。 塔布蕾丝拿起箱子,很兴奋地说:“这箱子好厉害,我还以为狐狸的身材好到几乎没有重量呢,原来是箱子的原因。对了,她怎么会在箱子里啊,身上还什么都没穿,你们是去找地方尝试什么奇怪的生育仪式了吗?” “呃……不是。”克雷恩无力的扶住额头,迅速把刚才发生的事讲了一遍。 重新梳理之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从床边站了起来,把正在津津有味当故事听的塔布蕾丝吓得一缩。 他正要开口,扭头看了昏迷不醒的辛迪莉一眼,犹豫了一下,拽起塔布蕾丝,说:“走,跟我出去一下。我有话问你。” “什么事啊?”看克雷恩的脸色很严肃,塔布蕾丝都跟着紧张了起来,“你不会觉得他们失踪和我有关吧?我……我可是才来的。” 克雷恩小心翼翼的关好门,压低声音问:“我问你,兽灵的姓氏来源,有没有和自身特征相关的?” 塔布蕾丝毫不犹豫地说:“大部分都是啊。用祖先最显著的特征作为姓氏的兽灵,起码要占一大半吧,其次才是用祖先栖息地特点的。而且就算改姓,也大都是因为特征改变的原因。像我们这种打出称号替换掉原来姓氏的氏族可以说是极少数了。” “那只蠢狮子家祖先肯定总带着牛头骨做头盔,裂齿家的门牙都要敲出豁口,风嚎家的孩子变身后声音特别难听。我们兽灵活得很直接的,”塔布蕾丝认真地说,“基本上听到姓,就能猜到这一家的某样情况了。” “玛萨拉·夜牙?”克雷恩测试一样的报上了玛莎的姓名。 “玛莎姐姐啊……这应该是有点文化的兽灵部落,夜晚的利齿,多半皮毛是黑色的吧。” 克雷恩皱紧眉毛,说:“珊拉·青叶?” “一看就是草食魂属家的,估计自身没什么明显特色,祖先住的地方绿叶植物比较多吧。”塔布蕾丝很流利的回答。 “蒙达拉·幻尾?” “尾巴有比较复杂的花色,肯定的。不过这个肯定也是后来改的,兽灵祖先的原始姓氏都很……很直白。”她想了想,说,“估计玛莎姐姐家里也改过。” “乌吉诺拉·金风呢?我记得她变身就是普通的老虎模样啊。” “你没留神看,其实她的皮毛是偏亮金色,而且条纹很淡,冲锋起来不就是像金色的风一样。”塔布蕾丝笑嘻嘻地说,“你说的这些也太没难度了,想难住我可差得远。” “很好……好极了。”克雷恩露出一个并没有多少笑意的复杂微笑,疲倦地拍了拍塔布蕾丝的头,“谢谢你,你帮我确认了一件很重要的事。走吧,咱们进去……照顾一下辛迪莉。” “她这是被下了什么药啊……”到床边后,塔布蕾丝**着鼻子,一路闻到她的嘴唇边,“好像是什么草汁熬的。” “估计是掺了沉眠草的迷药。”克雷恩面无表情地说,一双闪动着隐约红光的眸子,死死盯着**平稳呼吸着的辛迪莉,“这里离无光之沼不远,舍得出钱或者有实力的话,弄到点沉眠草并不难。再说……这里的药剂店也不少,说不定是直接买来的强效安眠药。” “那样的话,是不是可以直接叫醒她?”塔布蕾丝举起巴掌,征询着克雷恩的意见。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请用温和点的方式。” 塔布蕾丝颇为遗憾的甩了甩手腕,抱住辛迪莉的脖子,猛烈地前后摇晃起来。 嗯……这要算是温和一些的方式的话,刚才她肯定是想扇得辛迪莉满地找牙。克雷恩笑着走了过去,在辛迪莉的细脖子被晃断之前接过了这个任务。 他对于被灌下药剂无法醒来的人没有什么应对经验,但托蛮牛和琳迪的福,他对如何让醉鬼变得好过一些算是经验丰富。 让塔布蕾丝端来一个盆摆在床边后,他抱起辛迪莉面朝下搁在自己腿上,捏开她小巧的嘴巴,把手指慢慢试探着伸了进去。 不得不承认,灵狐属的女孩天生就和其他种族的不一样,连这种时候,里面那柔软滑嫩的舌头还本能地在他手指上转着圈子舔吮,完全没有往外推挤的正常反应。 他脸上热了一下,连忙把脑海里涌出来的各种乱七八糟的杂念赶走,专心地找到她口腔最深处那个软软的小孔,然后熟练地一抠。 “唔……呜唔……呜哇啊啊——” 剧烈的呕吐声中,辛迪莉的午饭彻底交代在了盆里。 克雷恩迅速擦干净她的嘴和自己的手,扶她躺回去,说:“走,咱们去把这个倒出去。” “我自己就行。”塔布蕾丝端起盆就往外走去。 克雷恩看了一眼脸色似乎红润了一些的辛迪莉,说:“一起吧,现在最好不要有谁落单。门可以锁,咱们很快就能回来,辛迪莉应该不会有事。” 辛迪莉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迷迷糊糊地嗯了一声,懒洋洋地翻了个身。 过了几分钟后,克雷恩带着塔布蕾丝回来,那个盆也洗得干干净净,不过嗅觉**的塔布蕾丝大概是在呕吐物的味道中吃了大亏,回到房间后还忍不住用湿毛巾缠在手指上拼命地擦鼻孔,一边擦一边用幽怨的眼神看着克雷恩,一脸责怪。 不过克雷恩的情绪倒是好转了很多,他坐到床边,轻轻挠着辛迪莉的耳根,把手伸进被子里扯着她的尾巴,顺便在另外一些比较容易呵痒的地方动手动脚,嘴里轻柔地喊着她的名字。 塔布蕾丝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开口:“我觉得还是让我扇几个耳光比较管用。在部落审讯俘虏的时候要是有谁昏过去,把脸扇肿撒点盐上去,转眼就醒。” 辛迪莉的眼睛虽然没有睁开,但娇媚慵懒的声音已经从她的嘴里虚弱的传了出来:“小鬣狗……我……又不是战俘……” 塔布蕾丝气哼哼地瞪了她一眼,但看到克雷恩的示意后,抿了抿嘴没有回话。 “醒醒,辛迪莉,玛莎也不见了,我需要你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克雷恩抚摸着她的脸颊,提高声音说。 辛迪莉细长的眉毛向中央蹙拢,很努力地睁开了眼睛,她晃了晃头,清醒了一下,小声说:“我……也被袭击了对吗?” 克雷恩嗯了一声,说:“没错,是两个鼠属的兽灵,他们反应很快,被我一发现,就变身钻阴沟逃了。” “玛莎……可能就是被他们的同伙抓了。他们是准备好的,用了效力很强的催眠药剂,突然冲出来喷在我面前一点,我一下就没了力气变回了人形,都只来得及叫半声,就被他们架住又灌了一大口下去,然后……几乎马上就失去知觉了。”辛迪莉带着有些后怕的神情说,“万一你没及时赶到……我、我是不是也就消失不见了?” 克雷恩比平常还要温柔许多地搂住了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光滑的脊背,柔声说:“没关系,就算你真的不见了,我也一定会努力找到你的,你们每一个,都是我重要的同伴。我一个也不会放弃。” 辛迪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其实……我应该有能力反抗一下的,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身体虚弱的不行,连九成成功率的咒术都会连续失败七八次,实在是有点莫名其妙。” “等事情过去,找个医生检查一下吧。”克雷恩拨了一下她的头发,说,“你吃的东西都吐了,我去给你买点饭吧?” 辛迪莉很高兴地点了点头。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 塔布蕾丝打开门后,外面一个神态恭谨的年轻女仆双手递上了一个信封,清脆地说:“这是主人给克雷恩先生的信。您占卜申请的回应就在里面。” 他接过信封,盯着上面那花哨的字体拼成的名字——米奥勒·戈米。 第一三一章 暗灵山!大感知者现身 克雷恩抬头看了一眼那个女仆,对方并没有离去,而是恭敬地站在门外,应该是在等他的回复。 他后退两步,撕开信封,取出了里面的信纸。 让他有点意外的,那信纸竟然是淡粉底色,用了树汁调配的草绿墨汁,一展开来,就溢出一股山林的幽静清香。 这肯定不是那个阿洛多斯,还没有看信上的内容,克雷恩就冒出了这个笃定的念头。 果然,在很严谨礼貌的称呼之后,信上的第一句话就是:“你好,首先说明,我才是真正的米奥勒·戈米,阿洛多斯的确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 字迹工整到简直像是印刷上去,结构是很圆润的花体,看起来更适合出现在各地报刊连载的小漫画上,而不是一个需要表现出稳重可信任的有名占卜师。 克雷恩飞快地把信件浏览完毕,正文结束后,落款下面还用简笔勾勒了一个戴着眼镜的猫耳少女形象,对他作出双手合十道歉的姿势。 “这……是你的主人写来的?”他有点不太敢信,确认一样地问门口的女仆。 仿佛早就知道他会有此一问,女仆马上回答:“是的,这位是代理主人之上的真正主人。先前给您造成困扰的代理主人的尸体我们已经处理完毕,新的代理主人已经就位,但主人看到您的申请书后,考虑再三决定和您见上一面,才让我直接给您送来了这封信。” 代理?真正的?阿洛多斯曾说过几年前来到这里时的机缘巧合……克雷恩心中顿时浮现出了大概的轮廓,“他还是在那栋大宅等我吗?” “抱歉,请允许我纠正您,是‘她’,而不是‘他’。”女仆流利地说道,“并不在那间屋子里,主人喜欢清静的工作环境,那边太吵了。如果您同意这次会面,我将为您带路。” “我们可以商量一下吗?”辛迪莉警惕地提高声音说,“如果可以的话,麻烦你关上门在外面等一下,我们很快就有决定。” “当然可以,这是诸位的自由。我在这里等待多久也没关系,请慢慢商议。”女仆深深地鞠了一躬,微笑着说,“不过请相信,主人对代理主人的密谋并不知情,之前的事,请允许我们致以最大的歉意,并给予适当的补偿。” “补偿?”克雷恩有些烦躁地说,“怎么补偿?” “主人会免费为您进行所有占卜,直到您满意为止。”女仆认真地回答,“而且,主人特地叮嘱,如果您对我们心存疑虑不肯前来,我们也会设法以别的方式补偿您的损失。” “好吧,我会尽快商量完给你个答复。”克雷恩说完,将门缓缓关上,转身看着塔布蕾丝和辛迪莉,“怎么样?你们的意见?” 辛迪莉挪动身体坐了起来,靠在**用手扶住胸前的被单:“我可以先看看那封信吗?” 塔布蕾丝完全不感兴趣的伸了个懒腰,磨了磨犬齿,小声说:“这次可没说只能你自己去,不行带上我,打不过我也能及时逃回来,找温瑟带人去救你。” 辛迪莉一边看着信上的内容,一边说:“真要去的话,就按塔布蕾丝说的办吧,这里你可以给我锁上门,保证你回来之前我哪儿也不去。” “有是圈套的可能性吗?”克雷恩托着面颊撑在桌上沉吟说,“那种规模的仪式,这个自称米奥勒的家伙完全不知情不太可能吧。” “说谎的最好方法就是在一堆真话里掺上最关键的假话,我也觉得她不可能不知情,但代理人这么大的秘密直接就这么告诉了咱们,也算是表现了诚意。”辛迪莉斟酌了一会儿,摇了摇头,“不过我还是建议不要去。” “哦?” “咱们现在对占卜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该拿到的结果都已经拿到了,换成大感知者又能怎么样。”她看着克雷恩,担心地说,“而为此承担被骗的风险,有些不太值得。风险一定要有对等的回报,这可不是仅仅适用于商人的行动准则。” “这样吗……”克雷恩眼帘微垂,似乎在慎重考虑着。 “而且……都不知道要去的地方是哪儿,万一离得远,塔布蕾丝不一定来得及请暗影教会帮忙。”辛迪莉迟疑了一下,继续说,“要不……我找几个教友陪你一起去吧。他们都是乐观开朗的性格,也很温柔和善,多半能和你成为好朋友呢。” “不必了。”克雷恩霍然站起,“就让塔布蕾丝跟我去一趟吧。” 他走到门边,回头微笑着柔声说:“辛迪莉,我回来之前,请务必锁好门,安安静静地待着,好吗?” 辛迪莉瞪大了眼睛看着克雷恩,神情一瞬间显得有些复杂,但马上她就展露出乖巧顺从的笑容,缩进被窝里,只露出弯弯的眼睛,“好的,我会趁这个机会美美睡上一觉的,这两天我一直困得厉害。” “啧……她会不会是要生小狐狸了?”跟着女仆走下楼梯的时候,塔布蕾丝用有些羡慕的口气说,“是你的崽子吧?” 克雷恩的肩背猛地僵硬了一下,脚下一滑险些从楼梯上滚下去,他扶墙稳住身体,回头问:“怎么这么说?” 塔布蕾丝皱了皱鼻子,说:“因为我们那儿的母鬣狗怀了宝宝就是这个样子啊,魔力啊斗气啊什么的都会不受控制的大量集中到肚子里装着孩子的地方,相对的自身就会弱的不行,而且会变懒,整天就想睡觉,我们部落有个亡灵巫师就是怀孕懒得动,结果手下的活尸都长蘑菇了。哦,对了,胸脯也会变大。不过小狐狸那里本来就很大了,看不太出来。” 克雷恩有些懊悔地在自己的脑门上拍了一下,叹了口气,说:“等叫医生来检查的时候,就知道结果了。” “你好像不太高兴啊?”塔布蕾丝奇怪地看着他,“不是都说外面的男人听到当爹了会高兴地抱起那个女的转来转去吗?” 她眨了眨眼,小声说:“难道……是别人的?” “好了,这个话题到此为止。”克雷恩皱着眉终止了谈话,向前面的女仆问,“咱们的目的地是哪儿?” 女仆头也不回地说:“不远,就在郊区的暗灵山。” 暗灵山?玛莎倒是提到过那边住着几个喜欢清修的隐士,因为放养了很多魔兽的缘故,平常不太会有谁往那边去。 克雷恩忍不住问:“米奥勒平常就住在那种地方?” 仿佛猜到了克雷恩的顾忌是什么,女仆很平静地说:“请尽管放心,我们有安全的通道上山下山,您应该知道,隐士们也是需要吃喝拉撒的,既然选择了那里居住,就不会每次出门都非得带上对付魔兽的保镖才行。” 如果计算一下的话,法希德兰城区中距离暗灵山直线最近的,还真是米奥勒·戈米名下的豪宅。他想了想,试探着问:“如果是你真正的主人负责占卜的话,平时传递信息不是很麻烦?” “啊,那边有更便捷的通道,不过您可能不太想进那边的建筑,主人特地叮嘱我带您走比较光明正大的路,免得让您想起不愉快的事。” 呃……还真是个体贴的女性。克雷恩笑了笑,“那还真是太感谢了。既然有歉意的话,能不能多告诉我一点关于你们那位代理主人的事?” “对不起,这个我无能为力。代理主人也是主人,我们做仆从的,不可能多过问主人的事。我们只需要严守本分,做好主人交代的工作,不管是哪个主人。” 这样的女仆还真不错,克雷恩有些羡慕地想,将来冒险生涯结束后,带着身边的爱侣准备定居的时候,一定要招募到这样专业的女仆才行。 “你们的薪水高吗?” “我是高等全职中资历较低的,只能拿到三十银币一个月,不过算上奖金,到手五十银币左右并不少见。您也想雇佣的话,我可以给您推荐法希德兰的中介市场。” “呃……不,我就是随便问问。”好吧,还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比较合适,克雷恩心疼地皱了皱眉,打消了刚才的美好愿望。 他甚至在想,这种包吃住还能如此高薪的工作,如果芙伊在肯定义无反顾跑去参加培训。 不过拜流行小说所赐,女仆总会让男性联想到一些很暧昧很见不得光的情节,他大概会坚决反对。 毕竟是长期从事体力劳动的专业女仆,步速比普通闲逛的路人快了不止一倍,没多久,就带着克雷恩他们离开了市区。 暗影教会在通路上设了哨卡,看来大圣堂突袭的余波才刚刚开始。那位女仆上前交涉一番后,带着他们顺利通过。 通往暗灵山的路上竖着不少警示牌,大都在提醒路人前方是冒险者或佣兵才适合进入的区域,大概是为了保险起见,醒目的通用语下方还注有精灵语、矮人语和兽灵语的小字。 再走出一段距离,一个告示牌提醒说里面的魔兽全部由法希德兰野生魔兽保护协会管理,为保持生态繁荣,所有试图捕猎者应先在法希德兰生态管理部递交申请,写明数量和材料需求报批,否则将被视为偷猎者。一经发现,即予以逮捕。 “这边管理的还真严格啊。真的会抓吗?”克雷恩摸了摸背后的弓,问。 “会。”女仆点头回答,“管理部专门开辟了布有结界的小道供人上下,野生魔兽的活动区也有警戒用的封印。擅自进入真的会被处罚。” “罚款吗?” “要看被偷猎的魔兽的珍稀程度。”女仆流利地回答,“最低等的通常是巨额罚款,往上还会有监禁、肉刑,如果是特地注明的红字魔兽,将会被判三天到五天不等的禁区生存。” “禁区生存?那是什么?” 女仆迟疑了一下,小声说:“其实和死刑差不多,就是什么也不许带,把犯人单独赤身**关进凶暴魔兽的活动区,通常第二天早晨就已经变成粪便了。” “是不是有点把魔兽看的太重要了?”克雷恩皱了皱眉,有些不忍地说。 “把不遵守规则视为理所当然的人,放他们去和不懂规则为何物的魔兽进行自然淘汰,不是很公平吗。”女仆笑了笑,“诸多天使造物们努力打造秩序,建立稳定而富足的世界,不是为了让那些破坏者寻开心的。” “这里就是安全小道,台阶比较陡,请您留意脚下。”女仆微笑着提醒说,跟着沿着石阶向上走去,鞋跟踩上石板,发出清脆悦耳的声音。 阶梯两侧的确拉起了高高的符文线网,结界似乎并不是靠威力而是靠讨厌的气味来驱赶魔兽,塔布蕾丝从上来就开始皱着眉不停地擦鼻子,走到一半,更是连眼泪都流了下来,简直像是一头钻进了一个大洋葱里。 不过这方法还真是有效,石阶两侧别说魔兽了,连草都歪着往远处长,一副要是能动立马自己提着根跑掉的样子。 靠近山顶的地方,零散地分布着几片不知道是天然形成还是人工开凿的平缓地面,暗灵山上的居民应该都住在这片范围中,看起来这些隐士的生活果然不如想象中那么困难,起码就在克雷恩上来的时候,一个中年男人正背着大竹箱子在吆喝卖书,还有两个女孩在推销身边的四篮子新鲜野竹笋。 与其说是隐士清修的地方,不如说……这根本是个规模非常小的村子。 女仆指了指最高处被阶梯连接的一栋木屋,喘息略有些急促地说:“就在那儿。” 打量一下不难发现,那栋木屋是这片小聚落里最值钱的一栋建筑,不仅大小相当于其他屋子的三倍不止,墙壁房顶还都做了很精细的防水处理,装潢虽然朴实,但材料价值不菲,一根木料可能比城里民家的半间房子都贵。 很符合城里那栋豪宅的风格。克雷恩越发确信这里才是真正的米奥勒·戈米,快步跟着女仆走了上去。 门上画着一只很可爱的小猫,抬起前爪比划着招手的姿势,光从外面看,实在看不出这栋房子和占卜师有什么关系。 女仆在小猫的鼻子上轻轻摁了一下,等到里面传来嗯的一声,立刻说:“主人,克雷恩先生到了。” “啊啊……好的,快请他进来喵。” 克雷恩挠了挠耳朵,有些不太确定刚才听到的奇怪尾音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房门自动打开,里面并没有谁出来迎接,而是这位女仆带着他们走了进去。 一踏足到这屋子中,克雷恩的心底马上涌出一股熟悉的感觉,和他第一次见到悠奇的时候非常相似,只不过微弱了不少。 这里的主人,难道也是轮回者? 暂且压下心中的疑惑,克雷恩跟着女仆穿过了不算太长的门廊,塔布蕾丝乖乖地跟在后面,满心戒备地不停来回打量。 照说房屋的格局,进去后就该是客厅,但可能这里几乎没怎么接待过客人的缘故,本该是客厅的地方,却摆满了书架和书,地上放着不少白纸,桌子上堆得全是各种各样的笔,和几张用铅笔画好的草稿。 “你的主人……是画家?”克雷恩有了一种走错房间的感觉,不禁开口问道。 “不,这是主人的兴趣。请往这边。”女仆转弯打开一扇木门,走进另一条走廊中。 这位米奥勒显然不是很严谨的性格,走廊两侧的房间都没有关门。 有一间的地上摆满了近些年才开始流行的成本漫画,还有一间放着足足四大书柜的小说,不得不说,光是瞥见这情景,克雷恩就感觉自己能在里面吃喝拉撒几年也不出来。 之后他们又经过了一间放满各种棋的,一间挂满各种奇怪衣服的,一间有三个女人正在埋头作画的,和一间只摆了一张桌子和一叠稿纸一个笔筒的,最后,抵达了走廊尽头。 对着那扇唯一关上的金属门,女仆清脆地喊:“主人,您在工作间吗?克雷恩先生到了。” 里面安静了一会儿,跟着传来噼里啪啦的急促脚步声。 哐啷一响,铁门被向里拉开,露出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 乱糟糟的棕色短发,猫耳,厚眼镜里面发黑的眼圈,细长的脖子,苍白的肤色,像是睡衣一样的打扮,毛质糟糕的尾巴,光着的脚掌……怎么看,这也是个整天蹲在家里不出门的单身女兽灵,哪里有半点占卜师的样子? 那女兽灵推高眼镜揉了揉眼,举起胳膊伸了个懒腰,让开门口的位置,用懒洋洋没有半点精神的声音说:“请进,我这边好像也就只有工作室比较适合接待客人。” 她看了一眼女仆,随便摆了摆手,“啊,你去帮我收拾一下进门那里,然后在那儿等着吧。最后你还得把他们送回去呢。” 句尾那个呢又被她发的好像猫叫一样,克雷恩感到一阵别扭,连忙观察着屋里的情况找了个垫子先坐了下去。 里面倒的确像是个占卜师的工作间,但完全和整洁不沾边。 水晶球、悬坠、集气沙漏等重要道具完全就像小孩的玩具一样东一个西一个的扔着,四边墙上挂满了圣域各地的地图,但许多地图上都画着恶作剧一样的涂鸦,比如把狭长的国家轮廓化成弓腰驼背的老太太。 地板擦的还算亮,不过很明显能看出是女仆的功劳,上面还洒着新鲜的面包渣,一堆小蚂蚁正在亢奋的往家中搬。 从脚下地板打蜡的感觉来估计,这里是被主人一天之内弄到这种脏乱程度的。 某种意义上讲,真是个可怕的家伙。 角落的桌子上叠着两摞纸,一高一低。刚把克雷恩他们两个迎进来,那个豹猫属的邋遢女性就匆匆说了句:“抱歉,等我一下,让我把手头的工作做完。你们先坐会儿,很快,很快的。” 她说着走到桌边盘腿坐下,也不管克雷恩是怎么回应,直接一头扎进那两摞纸中间,从低的那叠上面随手拿下一页,飞快地扫视一遍,闭紧眼睛拿纸贴住额头,持续三秒左右,拿开,摸过笔匆匆写写画画一番,放到高的那叠上面。 克雷恩站起来靠近了几步,踮脚一看,果然和他猜的一样,全都是在那栋豪宅院外填写的申请表,纸上粘的小包里应该就是被要求留下的头发之类的道具。 看她这样一会儿过一张,在上面要么写上一大片密密麻麻的备注,要么打个大叉,克雷恩忍不住问:“你……这是在做什么?” “筛选。这是初步工作,为了提高成功率,风险太高的活要提前排除。”好像不太习惯有人在身边说话,那女兽灵奇怪的往另一侧做了个本能一样的躲闪动作,然后缩着脖子小声回答,“那个……请不要打扰我,我专心一点的话,很快就能弄完。不会耽误太久的,请坐。” 克雷恩挠了挠头,这次干脆选了个侧面的地方,坐在了地板上,方便观察。 看样子,这位女性豹猫属兽灵应该就是米奥勒·戈米这个名字的真正主人,和那位衣冠楚楚一丝不苟的绅士比起来,反差实在是巨大的令人吃惊。 根据米奥勒成名的时间推算,她再怎么天赋出众早早成才,如今也起码超过了二十五岁,作为早熟的兽灵女性,按说正是百般注意仪表的时期。 可她不论怎么看,都找不到什么可以称得上可爱的地方。 乱糟糟的头发和克雷恩的天生鸟窝完全可以不分高下,鼻梁上的眼镜虽然一看就知道是很贵的定制品,但选择的样式实在土气的让克雷恩这样来自乡下的青年都不忍直视,皮肤糟糕透了,甚至都比不上在丛林里风吹日晒雨打土埋的塔布蕾丝,白白糟蹋了格局颇为精致的五官。 有钱成这个样子,以常识来推断,就算身材走样也该是胖,可她却瘦得像根木柴,琳迪在她身边都可以骄傲的挺起胸膛得意好一阵子。 而在她身后不住摇晃的尾巴……不说每次洗澡都会认真打理的辛迪莉,就连玛莎尾巴上的毛也是服服帖帖顺顺滑滑,哪儿像她,一根根分岔还乱七八糟的竖着,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正因为什么事气冲冲的炸毛呢。 虽然凭外貌判断对方的能力是完全不正确的做法,但克雷恩还是感到自己对这个米奥勒的信任正在飞快的下降。 时间在沉默中飞快流逝,屋内安静得只剩下了纸张刷啦刷啦更换位置的声音,和笔尖在纸面上滑动的轻响。 一直在观察的克雷恩很快发现,只有在把纸张贴在额头上时,这个女兽灵的面容上才会浮现一股令人安心的可靠气质。 终于,剩下的申请表全部被放到另一边,女兽灵满足的伸了个懒腰,伸手从桌下掏出一本夹着书签的言情小说,手都放到了书签上,才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啊哟一声跳了起来,匆匆忙忙转过身,说:“我都忘了还有客人,真是抱歉。那个……初次见面,你好。” 她露出一个有些神秘的微笑,直截了当地说:“你应该已经感觉到了吧,我和你一样,也是轮回者哦。” “弗拉米尔,中位天使长,元素主宰之一,实力远在地位之上,啧啧……这么一算的话,前世你还真是比我高高在上了一大截呢。”女兽灵用很兴奋的口吻说,“以前大半年还来不了一个,这半个月就一下见了两个,还都有那么了不起的前世,真是让我非常满足啊。” “另一个是悠奇·艾斯凯普,对吗?”克雷恩并没感到太过讶异,很平静地反问。 “是啊,他上辈子比你还高一阶,是上位天使长,复合元素的主宰。”女兽灵靠在椅子上得意地笑着,“比起以前遇到的,这次可都是些大人物呢。” “对了,我还没自我介绍呢。真是失礼了。”她推了推眼镜,伸出明显凸起淡青色血管的右手,“你好,克雷恩先生,我是米海拉·锐瞳,米奥勒·戈米这个名字真正的拥有者。” 锐瞳?克雷恩看了看她鼻梁上的厚重眼睛,皱了皱眉。 不亏是感知力超强的占卜师,米海拉马上红着脸说:“喂,我眼神本来很好的……这……这都是后来用眼过度才成了这样。” “和你谈话倒是省力气。”克雷恩笑了笑,“你的前世想必也不是普通的天使吧?” “当然,普通的天使早就在轮回中成为各种其他生命了,别说我,就算是我的老师,也没本事把他们辨别出来。”她端起水杯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哈了口气,说,“我的前世位阶比你可差远了,不过是个比普通天使高一层的能天使而已。洞察之眼玛法尔,这名字你估计没听过吧?” “呃……没有,我对神话时代的事情其实知道的不多。” “知道多的人也不一定见过这个名字。”米海拉又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论起神学研究,我可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我敢说,玛法尔这名字,就算是大圣堂鼎盛时期管理典籍的老骨头,也未必知道。” 克雷恩稍微有些吃惊地说:“你……难道拿到了自己的前世记忆?” “我可没那么大的本事,只不过是把残存的碎片凭自己的能力优化扩大了一下,已经足够拼凑出不少东西了。”她对这个话题非常有兴趣,好像叫克雷恩来就是为了谈这些一样,滔滔不绝地说,“我发现,我这一脉天使的存在,是一个禁忌的秘密。为了验证,我特地收集了不少从古至今的神学典籍副本,果然和我猜测的一样,除了回避不开的名字,其余全部被消除了记载。” 但克雷恩对这些事情并没多大深挖的欲望,只是敷衍着回答:“能天使的位阶低数量多,有所遗漏也很正常吧。本来被记载下来的不就是少数吗。” 在普通天使之上,具有特殊长处的能天使、头脑精明适合做副手的智天使、力量强大的战天使的确并列为有位阶天使的最下层,其上是天使中的拔尖精英大天使,再上是统辖一方或主司凡世一项事物的天使长,然后是位居最高层的世界构造者创世天使。 基本上自称详尽的古籍记载,名单最多的也不过敢吹嘘没有遗漏天使长而已,对于数量繁多的大天使及以下,从来都是只写知道的。 既然洞察之眼玛法尔不过是个能天使,那查不到记载再正常不过。 故意忽视了克雷恩把话题转回正事的意图,米海拉神秘兮兮地说:“不是这样哦。根据复原的记忆碎片,和我前世肩负着一样使命的天使并不是区区几个,而是足有近百个,地位也是高低参差不齐,不夸张地说,最高级的那位,也就是我们之间的绝对领袖,正是一位创世天使。我唯一能在古籍中查到的名字,就是那位大人。但比起其他创世天使的详细记载,属于那位大人的记录简直可以说等于没有。” 克雷恩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此前共鸣时引发的纷乱记忆中一个连苏米雅也只是见过而不知道详情的名字,“你说的……是指引天使罗萨塔尔?” 像捉到老鼠的猫一样,米海拉笑眯眯地说:“我就知道,天使长这个等级的轮回者,记忆中一定会有我们存在的蛛丝马迹。” 克雷恩有些不耐烦地说:“米海拉,你叫我来……难道就是为了从我这里挖出前世记忆碎片里的东西?” 米海拉亢奋地说:“这当然是原因之一。你知道这其中隐藏了一个多大的秘密吗?如果能被我验证属实,简直可以推翻两千年来天使高高在上的神话根基!” “你是疯了吗?”克雷恩有些后悔,看这穿着配上这言谈举止,难怪会和阿洛多斯那种家伙狼狈为奸。 “才不是喵!”着急之下带出了奇怪的尾音,米海拉瞪着眼解释说,“我只要一说,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你知道占卜师本质上是怎么一回事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心里已经在考虑还要在这儿忍耐多久。 “占卜师最早其实就是与神沟通的职业,接受神的指示,解读神谕。”说到本职,米海拉的神情却露出了一丝厌恶,“按照通常的理解,这里的神,指的就是天使,对不对?” “当然,还能有什么。”克雷恩无奈地回答。 “还有伟大的双月!”塔布蕾丝在旁边愤愤不平的插进一句。 “呃……你们那种原始的自然崇拜不在讨论范围里。”米海拉抬手示意塔布蕾丝不要再开口,继续说,“可如果天使中也存在类似占卜师一样的成员呢?” “天使中的占卜师?”克雷恩也察觉到似乎有哪里不太对劲,疑惑地说。 “不错,以罗萨塔尔大人为首,足足近百个负责占卜的天使。”米海拉得意地用手指拨弄着唇角,“他们也在做凡间占卜师会做的事,你想到了吗?这意味着什么?” 虽然和他现在的境况几乎没有半点关系,但他的背后还是随着一个念头的出现而泛起一阵恶寒,连灵魂中属于弗拉米尔的部分也开始战栗。 对他出现微妙变化的表情感到非常满意,米海拉斩钉截铁的下了结论:“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天使也需要请示神谕来指导他们,在天使之上,还存在着真正的神!” 第一三二章 对谈!浮出水面的阴影 说实话,这的确是个可以在圣域引发地震的结论。光凭刚才那句话,大圣堂就不知道要出动多少好手来刺杀这个邋里邋遢的占卜师。 但克雷恩对这种事情实在没什么兴趣,因为被卷入的风波,加上自身的奇怪情况,他甚至对所谓的天使所谓的神话时代开始反感排斥。 他考虑了一下,果断站起身,说:“真抱歉,我并不想和你讨论这些几千年前的东西,我的前世记忆也没多少你能用到的部分,如果你打算拉我成为你揭开历史真相的同伴,那么我只能很遗憾地说,我并没有兴趣。没别的事的话,我就告辞了。” “诶?不……不,等等,好好好,那……那不说这个了。我……我就是想找个大家能聊聊的话题啊。那……”米海拉有些惊慌地站了起来,手指绞着耳朵后面的头发,紧张地飞快说道,“你喜不喜欢小说?” “呃……挺喜欢的。”克雷恩有些勉强地坐了回去,不太明白这位占卜师提到小说又是为了什么。 米海拉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我也很喜欢小说啊!你最喜欢什么类型?我最喜欢感情故事,我还是个兼职作者,写过好几本畅销书呐!我用的笔名是桃色小猫猫,卖得最好的是《爱上占星术老师》和《霸道预言家逼我嫁给他》,你看过吗看过吗看过吗?” 看着她几乎闪出星星的双眼,克雷恩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呃……抱歉,我更喜欢看一些传奇故事,你说的书我倒是见过,但是还没来得及看。” 米海拉的表情顿时有些黯然,失望地说:“这样吗,我还很有自信的咧。” 她消沉了大约一秒,跟着马上说:“那你喜欢漫画吗?近几年才流行起来的,比连环画复杂一些的那种图画书。” 喂,这是到了交友小屋吗?克雷恩越来越摸不到头脑,迟疑着回答:“我看过不多,不过倒是挺喜欢的,那种叙事方式很不错,虽然想象的空间少一点,但作者的表现能力也少了很多限制。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也喜欢漫画啊!”米海拉的手拍了一下桌子,把快要睡着的塔布蕾丝吓得耳朵一竖,“我还是个兼职的漫画家哦!我的笔名是井中猫,和另外三个朋友一起成立了漫画小组,以克莱普为笔名在画连载喵!”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克雷恩吃惊地说:“你是《神传》和《未知战记》的作者?” “嘿嘿,只是之一啦。”米海拉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但背后的尾巴得意地晃个不停,分明开心极了。 “你们的漫画我很……等等!”克雷恩甩了甩头,差点把记忆中旧书摊上翻过的那几本漫画的情节翻出来找这位作者本人要个结局,他赶忙压下这个念头,努力让话题回到正轨,“米海拉,你叫我过来该不会就是为了闲聊吧?你不是很忙的吗?” 塔布蕾丝打了个呵欠,说:“你不是说要免费占卜当作赔礼的吗?东拉西扯难道是想赖账?” “不、不是!”米海拉顿时胀红了脸,抻着脖子看着克雷恩说,“我……我只是不太会和陌生人谈话,想先找最喜欢的话题聊聊,谈得来的话,有朋友的感觉,就……就说得下去了。” “可你最喜欢的话题应该是占卜吧?”克雷恩无奈的垮下肩,心里隐约明白为什么她有这么强的感知力却还需要找个代理人才能开门做生意。 米海拉撇了撇嘴,很嫌恶地说:“那只是谋生手段,工作,工作而已,我一点也不喜欢。好吧,我讨厌极了。整天从早到晚一直要为别人的命运去分析不知道在哪儿的神传来的暗示,要不是这活儿比画画写小说赚的多太多,我老早就不想干了。” 这好像是个把话题引入正轨的好机会,克雷恩试探着说:“那你为什么还要找个代理人呢?和代理人共用一个假名,赚来的也要分走一部分吧?” “可没有代理人我根本赚不到。”米海拉沮丧地垂下尾巴,“我最早也试过摆摊子,可是……可是我一见到陌生人就紧张得说不出话,客人一看我结结巴巴的,掉头就走了。要不是你和我一样是轮回者,共鸣给了不少亲切感,我刚才也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开口。” 她指了指塔布蕾丝,视线都不转过去地说,“我就不敢和她说话。” 看来想知道什么,只有自己引导着来了,克雷恩在心里叹了口气,说:“那你是怎么找到代理人的?” “啊……那时候我在书屋打零工,一个同事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人很温柔,我和他认识一段时间后,他知道了我的情况,就给我出了这个主意。不需要我出面,就能做成生意。我其实觉得希望不大,当时还挺敷衍的,起假名的时候就用了豹猫家的一句土话。他是人类不懂,傻呼呼的拿去用。结果没想到……米奥勒·戈米这名字竟然还真的火起来了。” “那个少年是阿洛多斯?”克雷恩迟疑了一下,问。 “啊?不是,当然不是,他可没有阿洛多斯这么多鬼心眼,我……我那时候还挺喜欢他的呢。”米海拉很羞涩地低下头说,“可惜我一直只敢暗恋,暗恋了两三年。后来他认识了一个来占卜的小姑娘,一见钟情,求我篡改了占卜结果,自己用真实身份跑去和人家谈恋爱,连哄带骗的结婚了,我去年打听过,他们第三个孩子都要出世了。唔……真让我好想哭啊。” “那阿洛多斯是怎么接替了他的?”克雷恩还是比较想知道那个坑了自己的家伙的来历。 “阿洛多斯接替的不是他。那之后我还找了一个代理人,因为担心被客人识破,还换了更复杂的占卜程序,对老客人也一概不接待。”米海拉歪着头回忆说,“本来一切都好好的,可还是不知道怎么回事,被那个突然过来的阿洛多斯给识破了。” 她露出有些遗憾的表情,轻声说:“我那个代理人出事死掉了,阿洛多斯就理所当然成了新的代理人。” “是阿洛多斯杀的?”克雷恩心里颤了一下,顺着她的话问。 “不是,是个意外。”米海拉淡淡地说,“而且是个设计很精巧的意外,我感到和阿洛多斯有关,却找不出任何证据。” “那你还允许他接任代理人?” “我别无选择。”米海拉很诚实地说,“我不想回到过去那种在书屋帮人打扫书架整理书籍给人包书皮,一天下来只能赚几个铜板的日子。从结果上看,我的选择是正确的。阿洛多斯是最好的代理人,我甚至可以说,米奥勒这个名字能有如今的名气和地位,他的功劳足足有至少一半。” 克雷恩疑惑地说:“可占卜的不是你吗?他能有什么功劳?” “比你想的大得多。”米海拉有点不甘心地说,“事实上,就是在阿洛多斯接手以后,米奥勒这个名字才真正跻身到一流占卜师的行列。” 她抬起手,有点孩子气的扳着手指头说:“他先是告诉我占卜师的名气需要打造,既然我不愿意抛头露面,那他就往神秘感的方向来想办法。他用我当时所有的积蓄,加上他的钱和联合金库的高息贷款,购买了新城一区的那栋豪宅,给我建了这座木屋,修筑了秘道,用剩余的钱雇人宣传,借着暗影教会扩大预言之城影响力的计划,给我编了个尤提安·戈昂直系弟子的来历,还把我之前特别成功的几次占卜实例做成海报在整个中部宣传。” “听起来比起占卜师,他更适合在商会做事。”克雷恩皱了皱眉,讥刺说。 “他还给我制订了现在这样的占卜流程,除非是特别必要的客人,不然就不给见面的机会,让他的脸也没多少人认识。然后……他取消了占卜的费用。我当时还为这和他吵了一架,结果没想到他是对的,才三个月,你知道吗,才三个月,我就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开始疯了一样地赚钱。” “等等。”克雷恩迷茫地说,“免费占卜……怎么会有这种效果?” “他说免费的服务才最有赚头。”米海拉很感慨地说,“我起初也不信,但后来……他还真是对的。以前我在自备材料的基础上加收占卜费,只要要价稍微高一点,就会有人抱怨。换成他的方式后,免收一切占卜费,但需要备足材料清单上的东西,就所有人都觉得便宜。” 看到克雷恩还是有些不太理解,她想了想,说:“比如,以前我要是敢收费三十金币占卜一次,就算是有钱的客人也一定会觉得我疯了。但现在,我要是对有钱又要占卜重要事情的客人说让他准备一块价值至少三十金币的宝石做材料,他们则连还价都不会考虑。他让我根据客人的申请表大致判断收集物品的能力,来列出清单,他来负责联络黑市将高价物变现。我自己都觉得吃惊,那之后我一天赚的比以前一个月赚的都多。” “不过我至今都无法理解那些觉得免费便宜就来我这里花更多钱的客人是什么心态。”她托着腮,微微摇了摇头,“也许只要给的不是金币银币,他们就不会觉得心疼?” “你对他想做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吗?”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直接进入了想要谈论的正题之一。 米海拉满怀歉意地摇了摇头,“我知道他要找轮回者,不过……我不知道他最后是想做那么可怕的事。因为和他的合作很愉快,我也没过多干涉他的行为,还帮他筛选出了所有来占卜的轮回者方便他接触。所以这次你遇到的事故,我的确也有责任。你身上那些特异之处,全是我分析出来告诉他的。包括……你身上残留着真正天使之力这件事。对不起,我真的为此感到抱歉。” “现在又换了新代理人吗?”克雷恩对那栋豪宅几乎没有多少停滞的继续经营下去感到有些困惑,好奇地问。 米海拉点了点头,“是的,早就准备好了。阿洛多斯之前让我做过关于他目的的占卜。最后的神谕,是他的心愿将在这个月得到最终的结果,他认为是大功告成的预兆,在今年年初就找来一个和他长相很相似的男人,暗中培训了一切必要的技能,作为我今后的傀儡。不过……我猜他可能也没想到这个结果会是这样。” “神谕都是这样吗?模棱两可,甚至连完全相反的方向都可以解释得天衣无缝,对不对?”克雷恩突然用有些尖锐的口吻质问。 米海拉瑟缩了一下,把自己的眼神藏进镜片的反光后,小声说:“我相信真正的神是没有任何感情的,所以对解读出的神谕,自然会有各种符合可能的猜测。毕竟神本身并不想要泄露那些信息,那都是占卜师用自己的力量强行获取的回馈,会不那么明确,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听出她还在特地强调天使并非真正的神这一观点,克雷恩没有顺着她的话头继续,而是干脆地说:“占卜师的能力还真是比想象中还要不可靠,真不知道这个行当为何会这么兴盛。” “因为大多数人都有毫无办法无可奈何的时候,”米海拉推了推滑下来的眼镜,认真地说,“那种时候,如果可以求助神,其中的绝大部分都会尝试一下。你……不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才选择了占卜吗?” “是啊……果然,占卜就是这样一种明知有骗术的可能还是不得不跳进去的陷阱。”克雷恩疲倦的靠在背后的墙上,随着不信任的情绪蔓延,他对免费占卜的赔偿也有些失去了兴致,“你们的财富,等于是积累在了大家的绝望之上。” “可我们还是帮到了不少人的。再怎么含糊的提示,总比没有要好对不对。”米海拉很积极的辩驳说,“而且,我真的见过一个非常了不起的占卜师,他是我的老师,引导我走进这一行的领路人。虽然我只和他相处了三天,但我很确定,他也是轮回者,他占卜的能力强的不可思议。” 她舔了舔嘴唇,用崇拜的口气说:“你可能不信,他甚至随便看一眼,就能预言一个人的死期。” “他还能轻易地找到我丢失了好几年的东西,而且完全没有借助我的气息。他能轻松的叫来冥府最深处的幽灵,和他们像老朋友一样对谈。他对星星的轨迹比对自己的掌纹都要熟悉。他请下来的神谕,都是简明易懂好象他有特权一样……”对老师的崇拜溢于言表,米海拉陶醉地回忆着老师的种种神奇之处,说得连唇角都浮现了细小的飞沫。 克雷恩无奈地学着广告牌里常见的话说:“那么,我该在哪里找到他呢?” 米海拉顿时愣住,呆了好几十秒,才有些消沉地说:“我得占卜一下才行。我从那以后就再没有见过他了。好像他的出现就只是为了把我引入占卜师的领域而已。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他只让我叫他无名的占卜师。” “好吧,既然找不到,那这个厉害的老师对我来说也没什么意义。”克雷恩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很实用主义地说,“东拉西扯了这么久,是不是该具体讨论一下这次事故的赔偿问题了?” “我……可以免费为你占卜,几次都可以。”米海拉有些胆怯地举起手,给出了自己的提议,“我保证一定可以帮到你……呃……一点。” “但我对这种事已经不是那么信任了。”克雷恩皱着眉,说,“我的朋友玛莎也不见了,你能给我有用的指引吗?” 米海拉的双眼一亮,仿佛为了挽回占卜师的信任危机一样连连点头,跟着回手从抽屉里摸出一张申请表,“是这位填写申请表的玛萨拉·夜牙小姐对不对?” 蒙对的吗?克雷恩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没错。就是她,她今天午后被人设下陷阱抓走了。” 玛莎的昵称和姓名本身就很接近,上面又有克雷恩的联合签名,简单的推测就能知道身份,不能说明什么问题。他定了定神,等待着这位大感知着开始占卜。 没想到,米海拉并没用一般的占卜程序,而是拿起那张申请表,紧紧贴在了自己的额头上,小声说:“太好了,气息还很新鲜。请稍等两三分钟。” 这样就可以吗?克雷恩狐疑地看着紧闭眼睛仿佛很痛苦地在努力的米海拉,不太相信。 只过了不到两分钟,米海拉就睁开了眼,很兴奋地说:“是很准确的提示!范围在新城一区!” 新城一区?一下子就比其他占卜师精确了那么多?克雷恩的期待值顿时恢复过来,屏住气息问:“那……那其他的呢?” “关键词两个,和一句完整的神谕。”米海拉拿过一张纸,用那种充满少女感的字体飞快的写下,“关键词:夜幕之光、希塔,神谕:迷途猛兽被困于最难看清之处。” “呃……好象说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说的感觉。”克雷恩皱着眉看着纸上的描述,“新城一区和希塔能有什么关系?而且……又是这该死的最难看清之处。” 他有些恼火地抓着乱糟糟的暗红短发,“我完全不知道这最难看清之处指的是什么,我的后脑勺吗?” “又是?”米海拉敏锐地拿过申请表,轻声说,“你们要找的这位琳德莱拉小姐,在别处的占卜也有和这个短语相关的内容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如实陈述了苏米雅、琳迪和玛莎先后失踪的情况。 “三个占卜结果说明了他们三个关在同一个地方,这不是正说明了占卜的准确性吗。”米海了有些得意地笑了笑,然后惊觉有些不合气氛,连忙低头小声道歉,“对不起。” “但这个短语恐怕有不知道多少种解释。”克雷恩没好气地说,“凭它找人,和纯粹的猜好像没什么分别吧?” “好象是的喵……”米海拉不自觉地又用上那稀奇古怪的尾音,盘算着说,“最难看清之处如果按字面上的意思,应该往最黑的地方,或者最难进入的地方找。比如……城市的排水管?或者某个建筑的地下空间?” “那如果不按字面意思呢?”克雷恩皱了皱眉,暗暗决定不行就和温瑟联络一下,申请清洁工帮忙在地下排水系统里找找看。 “那可能性就真的多了。”米海拉拨弄了一下额前的头发,无奈地说,“比如你刚才说的后脑勺,或者灯座下面,脚底板之类的地方,都是可能的暗示。” “喂,这些地方要怎么藏几个大活人啊。”克雷恩被气得笑了起来,抬起脚指着靴子底说,“难道他们被缩小了缝进我的鞋底吗?” “如果是暗示的话肯定是类似暗喻的意思啊。”米海拉连忙解释,“比如后脑勺,那可能指的是你身后为你援护的同伴,比如灯座下面光反倒照不到,就是提醒你最明显的地方反而最容易忽视,脚底……可能指的是要你注意脚下,那些走过但是没注意的地方。” “不愧是专业的占卜师,”克雷恩讥笑说,“一下子就被你说出了一堆可能性。那要让你来选,你认为字面上的意思和暗示,那种更可信?” 一般占卜师不会用自己的声誉来为含糊不清的神谕负责,但出乎他意料的,米海拉毫不犹豫地说:“暗示,而且,我能隐隐约约感觉到,我刚才举的三种例子,在这次占卜的结果中其实都有体现。综合考量的话,我觉得,你身边的某个亲密同伴和这次事件有关,而且,你失踪的朋友应该就在离她不远的地方。” 辛迪莉的名字立刻浮现在脑海,之前已经基本确认的疑点在此刻被放大串联,拧成一股隐隐约约的长绳,他沉思了片刻,挑了挑眉,说:“你怎么知道是‘她’而不是‘他’?” 米海拉自信地笑了笑:“因为我是了不起的大感知者啊,结果的指向目标是你,我就顺便用申请表上你的签名给你做了个相关的占卜,结果……似乎并不太好。关键词是血脉和无奈,我猜,那应该是个让你最终没有任何办法的聪明女性吧。” 果然是辛迪莉吗?克雷恩痛苦的拧住了眉,但跟着,他就发现了一个更让他惊奇的事实,“你能给我作占卜?” 米海拉得意地翘了翘鼻子,“当然,神谕之印就能挡住的占卜师,有什么资格称为大感知者?” “神谕之印的事情,你很清楚?”克雷恩立刻迫不及待地追问,对于自身的特异之处,他急于找到一个能够彻底解决的办法——在弗拉米尔彻底控制他之前。 “不算太清楚,那个你得找上年纪的光之子才行。”米海拉摇头说,“不过我知道神谕之印隔绝占卜能力的原理,只要我占卜的时候避开命运天使,使用和他同级但不同源的力量,就能轻松绕过去了。” “可……命运天使诺恩萨尔不是创世天使吗?你还能借用谁的力量?冥府姐妹?” 米海拉很自豪地用拇指顶了顶自己平坦的胸膛,“我可不是那些主要靠话术赚钱的笨蛋,我的占卜,用的可是罗萨塔尔大人的力量。” “那个指引天使?” “不错。”米海拉满面红光地说,“罗萨塔尔大人的喻示比起诺恩萨尔大人更加准确,我的占卜能甩开其他同行一截,靠的就是罗萨塔尔大人的帮助。其他占卜师只怕连知道他名字的都没有几个,更不要说试着和他进行连接了。” 说起来,直接锁定到新城一区的感知范围确实比只能确认法希德兰全城的占卜师优秀一大截,那两个提示的关键词好像也对找到答案很有帮助。至此,克雷恩才终于有了这一趟没白来的感觉,长长地吁了一口气,抱了一点希望说:“那……假如是这样的请求,你能办到吗?” 说着,他把芙伊的事情大致对米海拉讲了一遍,最后,特地强调了一下,唯一的道具梳子,已经被阿洛多斯的仪式彻底毁掉,再也找不回来。 看着他脸上流露的伤心绝望,米海拉竟然听得流下了感动的热泪,她摘掉眼镜,撩起衣角抽噎着擦了擦面颊,哽咽着说:“真……真是太对不起了,没想到阿洛多斯破坏掉的占卜竟然这么重要。害你失去了恋人最后的遗物,真是万分抱歉。” 克雷恩不悦地说:“芙伊还活着,那不是遗物。” 她抽了抽鼻子,稳定了一下情绪,说:“我保证,以后你随时可以到这里来找我,只要是你,什么样困难的占卜我都帮你做,绝对不收任何费用,材料我也会自备。” “呃……谢了,我比较关心的是芙伊的线索,你能不能再想想办法。” “能。一定能,不能也得能!”米海拉霍然站起,小小的拳头捏紧放在头边,一副要宣誓的模样说,“你等我半个小时,我去一趟书房,如果我找不到办法,我就占卜出我老师的大概位置,让你去找他,无论如何,我也要让你拿到一个可以接受的结果!” 嗯……怎么看起来,她突然变得好像比自己还要积极。克雷恩愣了一下,但还是挤出一个感激的微笑,点头致意,“如果能有线索,那就太好了。” 她离开凳子,就那么光着脚噼里啪啦的跑了出去,关门太急还夹到了尾巴,一路痛哼着跑远,还不忘顺路催促了一下画画的同伴赶快上色要守截稿日。 这么看,她整天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也很正常。 半个小时似乎并不太够,一直等了将近四十分钟,米海拉才满头大汗地抱着本书跑了回来,关上门后,先是抚着胸大口大口的喘了一会儿,平复之后,立刻兴高采烈地说:“有办法!还有办法!” 克雷恩怀疑地看了一眼她手上的那本《占卜起源(初版)》,“你……从这本历史书上找到的方法?两千年前的药剂还拿来治病不太好吧?” 米海拉把那本又厚又沉的书咣当一下放在桌上,擦了擦汗,“思路,我参考的是思路。占卜这种事,最发达的时期反倒是在古代,那个大小事都喜欢占卜一下,不看看星象上厕所都会担心掉进坑里的时期,占卜术的思路可以说是五花八门,拿个龟壳都敢摆摊。” “呃……好吧,具体到我的事上,是什么思路呢?”克雷恩不放心地说,“直接把我当作道具来感知芙伊不行吗?我身上应该还有她的气息吧?” “不行,你身上女性的气息太多太复杂了,而且新鲜的都非常浓厚,早把旧的掩盖的干干净净。”米海拉没注意到克雷恩因羞愧而发红的脸色,自顾自地说,“不过,你们的羁绊,却可以拿来好好利用一下。克雷恩,这个芙伊,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伴侣吧?” “没错。”克雷恩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说,“这世上再没有什么事物比她更重要。” “那么,你生命轨迹中可能发生的重大转折,就一定至少有一个和她有关。对不对?”米海拉的眼睛里闪动着明亮的光芒,和她厚厚的眼镜片形成鲜明的对比。 米海拉深吸了一口气,“那么,就请坚信你最后命中注定一定会找到芙伊,而我,将以此为基础对你本身实施占卜。” “呃……具体点的呢?”克雷恩忍不住提高了警戒,之前连续上当的他越到这种时候就越是觉得担心。 “我会用你的头发、指甲、血和体液,进行一场以你的生命整体为目标的大占卜,”米海拉的声音都因为拔高而发尖,“我要占卜出你的命运轨迹可能经过的所有地方,可能涉及的重要事物,可能解读的全部神谕,然后,动用我全部的能力,来为你筛选出最有可能的方向!” 被她突然迸发出来的气势稍微震住了几秒,克雷恩愣了会儿神,才说:“虽然你说的很厉害的样子,可……我该怎么做呢?” “留下我需要的东西,其余的什么都不必做。”米海拉非常诚恳地说,“给我两天……不,一天半可能就够。到时候我派人通知你,或者你直接后天下午过来。我会让你见到可供选择的所有路,其中一定有一条通往芙伊,你失散的爱人!” 她捧住心口,满脸迷醉地说:“等到将来你们重逢并结婚,请一定给我来一封信,我会参加你们的婚礼,并把它写成爱情故事传颂后世!” “如果真有那一天,”克雷恩站起来,“让我在这屋子里结婚都可以。” 第一三三章 迷茫!冤屈与阴谋之界 用很简单的程序完成了必要物品的收集,毕竟留下的东西比在萨拉尼亚留给蒙达拉的还要少得多,克雷恩并没有感到多么担心。 只是过程中的闲聊还是不太顺利,米海拉有谈话欲望的话题不多,神学、下棋、小说和漫画,克雷恩不太想谈天使的事,他也不会下棋,而小说,他实在不懂用一万种不同方法来描述一对男女如何爱上对方的故事有什么好看,只会在最无聊的时候才拿起几本翻翻。 幸好他还看过几本出自这四个女人之手的漫画,总算提供了一些谈资,勉强把闲聊的气氛维持到了最后。 在女仆的带领下离开那间木屋的时候,克雷恩忍不住问了一句:“那个……你们那本《未知战记》还有没有画结尾的打算啊?” 可能这句话触到了米海拉的痛处,眼镜后的苍白小脸很快就憋得通红,接着,迅速的缩回到门内,很大声地说了一句:“对……对不起!” 很好,看来是烂尾了。 下山的时候已经入夜,周围传来的魔兽咆哮让已经半睡半醒的塔布蕾丝精神了不少,等到了山脚的告示牌,正遇上一队冒险者在向管理员出示获准申请表,看来是准备进去狩猎。 这么晚了还要进入这么危险的地方,仔细想想,职业冒险者的生活的确够辛苦的。 进入新城一区,和女仆告别分开后,克雷恩带着塔布蕾丝在几家商店转了一圈后,在快到繁星之家的路口慎重地小声问:“你确定不会有问题吧?” 塔布蕾丝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说:“放心,别的事我可能不怎么在行,当猎人抓东西绝对没问题。” “这几个护身符是之前我为了防止阿洛多斯动手脚准备的,保险起见你带上吧。那药剂,你自己选适当的时候喝,记住,只能持续两个小时,那一瓶大概够喝五次,如果用完还没找到时机,就找机会告诉我。我这里还有点钱。”克雷恩还是头一次谋划这种事,显得比主要负责的塔布蕾丝还要紧张。 塔布蕾丝挠了挠脸颊,变戏法一样从口袋里摸出一个小瓶子,“呐,刚才我看你们讨价还价聊得正热闹,旁边也没人管,就直接拿了一瓶。” 克雷恩双手扶住塔布蕾丝的肩膀,无力地说:“下次不许这样了,商店里的东西应该用钱买,而不是偷。” 塔布蕾丝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收起瓶子岔开了话题,“我可以杀了那些人吗?” 克雷恩脸色凝重的斟酌了一会儿,脑海中又闪过了乌姿奋勇救下琳迪的场景,“尽量留他们不死吧。不过如果威胁到你们的安全,也可以……杀掉。” “狐狸呐?”塔布蕾丝直截了当地问。 克雷恩为难地闭上双眼,沉默了足足几分钟,才缓缓说:“那是我的责任,就……交给我吧。如果我没猜错,她的目的就快暴露了。她最近显然有些着急的过了头,我想,多半和她突然变化的身体状况有关。” “人类好像有句俗话,怀了孩子智力会减三年,真是那样的话,这倒的确是好机会。” “我到希望她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露出破绽。”克雷恩有些沉重地说:“否则,可就真应了米海拉的占卜。血脉……和无奈。” 塔布蕾丝撇了撇嘴,说:“那只猫说的话我一半都听不懂。亏你还能和她聊得那么愉快。我还是喜欢我们部落的长老,对着月亮念叨一会儿,大家跳个舞,就能拿出我也能听懂的结果来。” “是啊,你们长老比较了不起。”克雷恩笑笑,终结了话题,走向繁星之家。 进门前,他抬头看着招牌,喃喃自语了几句,然后苦笑着摇了摇头,往楼上走去。 路过二楼的时候,克雷恩往走廊里指了指,轻声问:“这里就是你之前走错的地方?” “嗯,我拐得太快了。” “闻到了花香是吗?” “是,很浓的花香味,不知道是什么客人这么讲究。” 克雷恩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停在二楼走廊中左右看了片刻,才转身走上三楼。 辛迪莉很听话地锁好了门,没有出去,在**睡得很香。 把买来的饭菜摆好在桌上后,克雷恩过去弯腰吻醒了辛迪莉,柔声说:“我们回来了,起来吃点东西吧。” 辛迪莉很高兴地勾住他的脖子,当塔布蕾丝不存在一样回报给他一个缠绵深邃的热吻,然后才面带红晕地穿上睡衣下床,坐到了桌边,“怎么样,见到米奥勒的真身了吗?待了这么久,都聊了些什么啊?” 隐瞒了可能会引起她警惕的部分,克雷恩斟酌着把在暗灵山上发生的事缓缓讲了出来。 和他预料的差不多,辛迪莉在听到米海拉关于神话时代的推断后,眼睛里的光芒几乎都能在墙上投射出亮斑,她兴奋地握着拳头,连饭都顾不上吃地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龙神才是凌驾一切的真神!如果有机会,请一定让我也见见米海拉,巨龙之翼肯为她的神学研究投入无上限的赞助。” “她喜欢清静,有机会我会介绍你们认识的。”克雷恩微笑着带过那个话题,继续往后说着。 听到占卜结果后,辛迪莉带着担心的表情说:“又是那个最难看清之处?看来,玛莎也被抓到同一个地方去了。新城一区,范围倒是缩小了不少,可找起来还是很困难啊。” 她观察着克雷恩的表情,试探着说:“咱们现在人手实在不够了,真的不需要我去叫几个朋友来帮忙吗?他们都是很可靠忠实的同伴,一定能和你成为亲密无间的朋友。” 说起来,辛迪莉已经提了好几次这个要求了吧,克雷恩皱了皱眉,心想,莫非这就是她的打算?让巨龙之翼的教徒替换成他的同伴,慢慢培养感情,然后借助亲密战友的良好关系来慢慢把他引导到巨龙之翼里吗? 这的确是最可能的情况。 那么相对的,这也是他最好的机会。 他看了塔布蕾丝一眼,镇定地说:“不必了,塔布蕾丝很能干,战斗力也很强。有她在身边,我还不需要其他帮手。” 辛迪莉低下头,从垂落的金色发丝中看了塔布蕾丝一眼,轻声咕哝说:“哦,好吧。” “她还能……找到芙伊的线索?”听克雷恩说到最后,辛迪莉吃惊地说,“光靠分析你就可以?这……也太神奇了。” “连你也没听说过这样的占卜吗?”克雷恩挠了挠头,显得有点不安。 辛迪莉连忙安慰他说:“我也没有那么见多识广,自己熟悉的领域还行,占卜者方面,我也就是普通人的水平。既然米海拉是大感知者,听她的安排就是。反正她这次的计划听起来没有什么危险性。” 克雷恩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说:“留下的那些东西,万一用在咒术上呢?” 辛迪莉马上说:“不要紧,即使她拿那些东西当作身份指示物来对付你,我也能帮你挡下来。咒术上,我是不会输给一个主业占卜副业画漫画写小说的家伙的。” “可你的身体状况……”克雷恩十分担忧的抚摸着她的胳膊,“我真怕你也病倒。” 辛迪莉垂下头,露出一个充满喜悦的微笑,她抿了抿嘴,用有些神秘的口吻说:“其实我大致已经知道是怎么回事了。等……你的心情好些后,我再告诉你。” 克雷恩静静地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好,到时候一定要告诉我,希望……是个好消息。” 辛迪莉明亮的眼睛忽闪了一下,神情中掺杂上一丝不易察觉的疑虑,她犹豫着似乎想对克雷恩问什么,但直到吃完这顿饭,也没有问出口来。 饭后不久,他们就都早早休息下来。 再度减员的结果,是他们三个已经可以住在一间屋里。包下了一整层结果却只使用了一个房间,让克雷恩多少有些心痛。 下一天虽然是光临日,但天气却谈不上好,密密麻麻的云层挡住了太阳,也不知道会不会下雨。 简单洗漱收拾之后,他们剩下的三个同伴围坐在桌边,啃着昨晚剩下的干面包商量接下来的行动。 辛迪莉昨晚大概是考虑了不少,直接建议克雷恩去一趟祭神堂,“法希德兰毕竟还在暗影教会的统治下,你这次占卜得到的信息,咱们找不到头绪,说不定那位牧首大人能发现什么。” “嗯,我也是这么想的。”克雷恩看了一眼塔布蕾丝,“拉金婆婆的尸体检查估计有结果了,而且范围既然已经锁定到新城一区,这片地方想要搜索一遍对咱们来说非常难,对暗影教会来说可就不一样了。” 辛迪莉嗯了一声,说:“这就是权力的好处。” “是啊。”克雷恩露出有些微妙的笑容,“我也渐渐发现这一点了。以前看到故事里写有人为了成为国王不惜向自己的兄弟姐妹挥出屠刀,我还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如果是国王的话……连全国范围大内的大搜查也可以展开了吧。” “我去了的话,你们两个准备怎么安排?”他收住话头,问道。 辛迪莉立刻说:“反正暗影教会我不能跟着你去,不如去找教友谈谈,看看这次占卜结果他们能不能想到什么。我们潜藏在这里的成员足以构成覆盖全城的蛛网,帮忙找人的效率应该不会输给暗影教会太多。” “那……塔布蕾丝呢?”克雷恩侧头问。 塔布蕾丝抖了抖耳朵,为难的看了看辛迪莉,小声说:“我不喜欢教派的直属地盘,总感觉沉闷得不行。我……也不想陪狐狸逛街,我可以把自己锁在屋里等着吗?” 辛迪莉抓着她的胳膊可怜兮兮地摇了摇,“塔布蕾丝,我现在这么虚弱,自己上街,会被抓走的。” 克雷恩笑着说:“你就陪她去一趟。上次联络不也是你陪着的,熟面孔,龙神教的人也会安心一点。他们搞秘密行动的,一定不喜欢总被生人认识。” 塔布蕾丝不甘不愿地哦了一声,圆圆的耳朵立刻耷拉下去。 被云层阻挡的阳光勉强照亮了法希德兰的街巷后,克雷恩率先离开了繁星之家,往旧城区赶去。 一路上他的心情都颇为复杂,既希望自己的计划不要有需要实施的时候,又希望那计划一定要成功,好救回他被掳走的那些同伴。 才一靠近祭神堂,迎面就匆匆走来了之前给他引过路的女孩,对方一看到她,就惊喜地招了招手,快步跑了过来,“太好了,克雷恩先生,我正要去找你呢。” “哦?什么事?” “牧首大人要见你。说有些事要和你谈。” “那正好,我也正想去见他呢。”克雷恩微笑着伸出手,“还请你带路吧。” 也许温瑟教外的朋友确实不多,一路上那女孩子一直在偷偷瞄他,也不知道在打量什么,到祭神堂门前阶梯下的时候,还忍不住小声问:“克雷恩先生,你打算入教吗?如果牧首大人做你的引荐者的话,说不定你一来就能直接加入达曼之手呢。” 克雷恩坚定地摇了摇头,“抱歉,我暂时没有信教的打算。” 那女孩有些失望地低下头,盯着脚下的阶梯说:“也对呢,我认识的教友中就没听说过有精灵。” 穿过祭神堂,这次温瑟在另一座无光之塔的顶层等着,看起来,他办公的地点还真有些飘忽不定。 从只比米海拉逊色一些的黑眼圈来看,温瑟应该是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克雷恩坐到他对面,有些担心地说:“你忙成这样,身体会出问题的吧?” 温瑟苦笑着端起一杯浓茶,仰头灌进嘴里,纯为提神的北方特产草药茶那强烈的气味连克雷恩都闻得清清楚楚,“我也很想躺下来什么都不管好好睡上一觉。可是责任就像鞭子,一直在后面抽着我这匹驴子的屁股,我只好围着教会这个大磨盘,不停地转圈。” 克雷恩有些不忍心地说:“如果实在太忙,我的事就先放放吧。我那边正好也有了头绪,顺利的话我自己应该就能解决。” “没关系。”温瑟揉了揉额头,轻声说,“帮你找同伴的事还不需要我费太多心思。哦……对了,我记得之前在地洞里聊天的时候,你提到过有火精灵的人马在追击你,对吗?” 克雷恩皱着眉说:“嗯,没错。怎么了?” 温瑟叹了口气,说:“那我得提醒你一下,昨天半夜,有十多个火精灵全副武装进入了法希德兰,我们不打算开罪艾尔法斯联邦,对方说是来执行秘密任务,我们只能放行。希望……这批精灵不会和你有关。” “那恐怕比较难。”克雷恩头疼的皱紧了眉毛,“火精灵成群结队出现在这种地方,八成是冲着我来的。看样子如果我没猜错,应该还有个你们的哨卡发现不了的暗精灵已经进城了。” “跟据回报,这一队火精灵绝对不是平常的旅行者,有很大可能是军队中的精英。”温瑟有些担心地看着他,问,“你得罪了火精灵贵族?” “没有。”克雷恩苦笑着说,“不过是迫于自卫做了些事而已。按道理……不该让他们离开艾尔法斯追到这边才对。” 温瑟沉吟了片刻,说:“需要我帮你赶走他们吗?他们毕竟数量不多,以城市管理者的正式通告宣布不欢迎的话,按火精灵的自尊心估计,他们应该会很快离境。” “不,别惹麻烦。已经托你帮了不少忙,这件事你就别插手了。”克雷恩想起堆满尸体的小镇和血流成河的希塔,两次在他面前出现的残酷杀戮,竟然全是由火精灵造成,这让他对那些陌生的同胞充满了隐于心底的恐惧,“万一惹怒了他们,你这边还要应付外围的大圣堂,真出了事,我会非常后悔的。” “好吧。”温瑟权衡了一下,说,“我会安排达曼之手的刺客轮流值班盯住他们的动向,至少在法希德兰,暗影教会的势力范围内,我绝不会让他们像在艾尔法斯一样肆无忌惮。” “非常感谢。”克雷恩诚恳地道谢后,微笑着说,“酒馆之约,看来一定得我请客才行。你找我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当然不是。”温瑟拿出一张写得密密麻麻的纸,推到克雷恩面前,“拉金婆婆的检查结果出来了,她的内脏——尤其是心脏部分,被魔力的侵袭痕迹非常明显,结合没有外伤的情况,我的教友们判断,她死因的最大可能性,是咒术。凶手非常谨慎,只用了恰到好处的能力,进行诱发性的攻击,让拉金婆婆死于自身的高龄衰弱。如果没有发现疑点,最后一定会被当作自然死亡处理。” “咒术……”克雷恩并没有多意外地看着那张纸上详实的报告,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和我料想的差不多。” “另外是关于苏米雅的调查进展。”温瑟拿出一个黑皮本子,翻开,“开花店的兽灵祖孙已经离开了法希德兰,搭上西行的轮船离开,跟据暗纹骑士团对周边的调查,那家花店应该从一开始就在为一个秘密组织服务,我们猜测可能是巨龙之翼,但没有找到决定性的证据。” “另外,我们在新城二区的教友,开魔法屋的店主,早先曾经有过一次可疑情况报告,说有人一下子订购了两个特大号旅行箱,都附加了一个月内持续生效的昂贵助力结界。”他挑了挑眉,抬头看着克雷恩,“因为当时的调查没有什么可疑,店主也是我们的自己人,这份报告就被放置在安全类别下,差点就将到期废弃。但结合苏米雅的失踪事件,想要在不被注意的情况下将一个大活人转移到目的地,这种旅行箱的价值就凸现出来了。” “没错。”克雷恩瞪大了眼睛,“就是这种旅行箱,我手上现在就有一个。是我截下来另一个被掳走的同伴时拿到的。” “那真是太好了。”温瑟笑着说,“达曼之手的效率一向很高。我们的后续调查很快就找到了购买者,不过那个人只是受雇帮忙而已,最后箱子转交给了一个兔属兽灵女性,年纪不大,经核查,应该就是在花店冒充店员的那位。据一位向店员搭讪过的色鬼所说,她的名字是卡尔敏·褐茎。如果那不是假名的话,应该是出身于比拉瓦的兽灵。” “比拉瓦?”克雷恩皱着眉仔细回想,“这个地名,很耳熟啊。” “王国吉瑟拉西南的一个小城,离塞拉的家乡诺利托很近。”提到爱人的名字,温瑟的神情瞬间僵硬了一下,但马上就转成礼貌的微笑,“你听过这里吗?” 家乡……辛迪莉的家乡!克雷恩压下心中的波澜,尽量平静地说:“我有个……同伴也是出身自那里,这次旅行,本来还打算顺路送她回去呢。” “哦……”温瑟并没多问,而是说,“对了,说起诺利托,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什么好消息?”从回来就没有遇到过什么真正的好事,克雷恩不禁有些期待地问,但马上他就想到,自己和诺利托的交集,好像只有一个…… 果然,和他猜到的一样,温瑟微笑着说:“因为塞拉的事,她姐姐塞熙这两天就要到法希德兰了,你们是老熟人,到时候我通知你,来叙个旧吧。” 呵呵……叙旧吗?叙什么呢?讲讲当初那女人是怎么把他们丢在迷雾森林自己一走了之的?还是讲讲那该死的次元门直接导致了芙伊的失踪呢?虽然是个意外,但主要责任人,毫无疑问就是塞熙。克雷恩拼命咬了咬牙,才维持住脸上的表情,尽量微笑得自然一些,说:“到时候再说吧。我事情也挺多,如果……有空的话,再说吧。” 幸好温瑟并没深问,还以为他最近心乱,就闲聊了几句别的,之后才问:“对了,你好像也正好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轻声说:“没什么了,我想问的,你差不多都告诉我了。”他笑了笑,跟着想起什么一样问,“对了,库帕呢?他怎么样了?” 温瑟叹了口气,说:“他交代了外围大圣堂造物派的几个据点,不过肖普长老早已撤离得干干净净,种种迹象表明,他们压根没有真正进攻这里的打算。” “什么?”克雷恩惊讶地说,“那……难道他们就是为了坑死法希德兰的这群……这群教友吗?” “我们人类就是这么奇怪的种族,大到同族国家,小到仅仅是观点相异的同伴,都可能把内斗放到最紧要的位置。”温瑟苦笑着把剩下的浓茶喝完,“知道这个消息后,库帕足足沉默了大半天没有说一句话。然后,就在昨天傍晚,他在和他同屋的两个姑娘面前,使用了弦之献礼。” “弦之献礼?”记得之前谈到身上的禁制时,苏米雅和玛莎曾经提到过这个仪式简单代价高昂的咒术,克雷恩回想了一下,但记得并不算太清楚,“就是那个向诺恩萨尔献祭自身未来所有轮回来实现灵魂中最迫切愿望的咒术?” 温瑟点头说:“没错,就是那个一旦成功,往往会以施术者并不想要的过程来实现心愿的可怕咒术。” 最近才看过《那些失落的王国》,克雷恩回想了一下,说:“好像以前有个叫米德加尔德的国家,就是因为这个咒术走向灭亡的吧。” 温瑟有些意外的挑了挑眉,“没想到你还知道这段历史。是,那也是史上最著名的暴君墨瑟利斯的来历。” 在民间流传的,被称作《暗赤色的叙事诗》的长篇诗歌《墨瑟利斯》中的记载据说比较详尽,也点明了许多正经史书中不敢直接写下的细节。 据说米德加尔德的女王因为悉心培养的爱子在十岁生日刚过不久就被敌国的刺客杀死,悲愤欲绝却无力正面与敌人对抗的情况下,于激愤中使用了弦之献礼。 命运之琴给予了她回馈。 之后,女王与闺中好友——一位优秀的宫廷法师一起,想在夜间悄悄使用召唤术对刺杀者实施报复,没想到因为学徒的失误,错误的召唤来了一个凶残强大的恶魔。 恶魔在逗留的短暂时间里袭击并侵犯了包括两位学徒在内的四名女性,恶魔的种子,就此深埋在她们体内,生根发芽。 四人中仅有女王生下了男婴,起名为墨瑟利斯。 弦之献礼的效力,就此开始浮现。 墨瑟利斯成年后,在三位同父异母的魔血姐妹帮助下,囚禁了同母异父的两位公主,连同女王一起关入自己的后宫,伪造诏命继任为王。 在墨瑟利斯残忍狡诈的阴谋下,女王最想铲除的敌国接二连三受到致命打击,最终一蹶不振,被纳入米德加尔德的统治,而实现了夙愿的墨瑟利斯,也至此彻底展现出血液中属于恶魔的一面。 这位史无前例的暴君,最终葬送了整个米德加尔德。 位于奥查克联邦的著名河港都市米尔西斯,就是米德加尔德曾经最为辉煌的重镇,如今,也成了那个古国存在过的唯一证明。 “仇恨的力量,果然大得吓人。”克雷恩感叹地摇了摇头,“不过这种咒术应该不是很普及吧?” “他是命运派的教徒,与诺恩萨尔这么紧密相关的咒术,早早学会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难度并不大,只是成功率比较低,一旦失败,献上的轮回可拿不回来。”温瑟靠在椅背上,眯起眼睛说,“不过他的弦之献礼应该是成功了。我派去的两个女孩,有一个对他一见钟情,昨天半夜,他们弄晕了剩下的那个女孩,结伴逃亡了。根据外围的眼线回报,他们去的方向应该是命运神教在圣域最后一个残留的据点。我……已经忍不住在好奇未来会发生什么了。” “库帕·修格吗……真希望再次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不是墨瑟利斯那样的暴君再现。” 感慨之后,他们闲谈了一会儿,临别时,感觉到克雷恩有所打算的温瑟握着他的手,很认真地说:“这里是我的力量能够覆盖的地方,可以帮助你更轻松一些的情况,就不要自己逞强了。” “我会记住的。”克雷恩笑了笑,走下了狭长的阶梯。 以现有的推断,让暗影教会来帮忙当然会更加轻松,毕竟要搜索的地方比起让塔布蕾丝冒险,由暗纹骑士团直接强制检查当然容易得多。 但他不能这么做。 辛迪莉是巨龙之翼的忠诚信徒,他实在不忍心让她落在暗影教会的手里。 而且……一切还没有定论,他还期待着辛迪莉能证明自己的清白,能向他证明这一切都和她没有关系。 站在繁星之家门前,他握了握拳,最后梳理了一遍心中的想法。 如果他的猜测没错,占卜中的最难看清之处,指的应该就是他身边最近的地方,楼下那一层房间。夜幕之光,指的应该是星星,而希塔最有名的就是星巢湖,星巢,本来不就是繁星之家的意思吗。 塔布蕾丝闻到的花香,一定是为了掩饰藏匿在其中的人质的气味。 根据他昨天的言谈,辛迪莉应该会迫不及待向塔布蕾丝下手,塔布蕾丝手上的药剂能让她短时间内不会被睡眠类的袭击控制,只要经过简单的伪装,经验丰富的丛林猎杀者完全可以以俘虏的姿态被带到那边,然后,从内部伺机解救出所有的同伴。 而他这边,辛迪莉在只剩下自己后,应该会更加热切的推荐她的教友来帮忙。她大概是看出了他很容易和一起出生入死的同伴建立亲密感情的性格,试图把友情打造成巨龙之翼的筹码。 至于这样千方百计拉拢他的原因,想必,还是因为他展现出的“神迹”。 在如此繁多的教派依靠各种手段发展壮大的当下,一个能真正引发神迹的个体,毫无疑问具有强大的吸引力,对于民众的魅惑,也远非那些魔法就可以实现的把戏可以比拟。 克雷恩已经发现,从头到尾,辛迪莉其实一直都对他隐瞒着很多关键的信息,可悲哀的是,他却提不起多么浓厚的恨意,甚至连怒气,都显得沉重而疲惫。 他无力地摇了摇头,自责地咬了咬牙,走上了楼梯。 按照他的设想,他见到的多半是装出惊慌失措样子的辛迪莉,故作紧张地对他宣布塔布蕾丝也不见了的坏消息。 可没想到,他一上楼,看到的竟然是走廊里抱着双膝蹲在门外满脸呆滞的塔布蕾丝。 “塔布蕾丝?怎么回事?你怎么在这儿?辛迪莉呢?”他连忙跑过去,不解地问。 塔布蕾丝的神情显得十分尴尬,她耷拉着耳朵,小声说:“我们去的路上的确遇到了一个身上散发着玛莎和琳迪味道的家伙,按照计划,我就装着被引过去。可我追了半天,也没有谁来袭击我,最后那家伙反而变成老鼠钻洞跑了。” “没人袭击你?” “嗯,”塔布蕾丝迷茫地说,“可我回去之后,辛迪莉就不见了。克雷恩……咱们是不是冤枉她了?” 第一三四章 出手!可怕的追捕者 “这怎么可能?”克雷恩不敢相信地说,“所有……所有的嫌疑都指向她啊。” 他扶住额头,小声说:“不行,开门进去,咱们……得好好想一想。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 “可钥匙都在辛迪莉那儿。”塔布蕾丝皱着小脸说,“我差点就要撬门了。” 克雷恩摸了摸腰侧,“我这里还有备用钥匙,让我……等等。”他突然停住动作,说,“就算辛迪莉这边的事情可能是误会,根据占卜推测出的地方应该不会错才对!走,带好武器,咱们去楼下一趟。” “上次你闻到浓烈花香的房间是哪几个?”进到二楼走廊后,克雷恩把匕首握住,沉声问道。 塔布蕾丝猫腰踮脚,毫无声息的摸到靠近一端尽头的地方,抬手指了指面对着的两间屋子。 “你怎么会一直走错到这里的?”克雷恩皱了皱眉,走过去压低声音问。 塔布蕾丝愣了一下,摸了摸头顶的耳朵,说:“我闻着挺好闻的,不知不觉就走过来了……说起这个,好像我走错楼层也是因为这香味呢。” 心里又有点疑惑,但这会儿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克雷恩点了点头,示意塔布蕾丝在门边握好武器待命,自己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个很娇嫩绵软的声音,“请问是哪位?” 克雷恩流利地回答:“对不起,我是住在上面的客人,您这里的花香味道太浓了。我的朋友鼻子一直在发痒,昨晚也有些发烧,方便让我们看一下是不是这些花的原因吗?” 喀哒一声,屋门打开,门缝里露出的是一双又黑又亮的大眼睛,那双眼睛眨了眨,跟着,门完全打开,声音的主人有些抱歉地说:“啊……打扰到您的朋友了吗?真是对不起啊。” 克雷恩飞快地打量了一下,开门的是个年纪很轻的鹿属女性兽灵,大概也就是刚刚成年的样子,但看身上面料华贵的便服,和这最顶级套房的住处,也知道多半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女儿。 “你这里为什么要摆这么多花呢?”一眼望去,屋内适合摆放东西的地方全都铺满了各色各样的鲜花,没有了门板的隔绝,浓郁的香气更是让克雷恩都忍不住鼻子发痒。 女兽灵抱歉地笑了笑,说:“我们家的人都只有闻着花香才能睡着,这次过来旅行,为了不影响别的客人,还专门找了偏僻的旅店包下了整整这一层,没想到……还是让您的朋友感到不愉快了呢。真是非常非常抱歉。如果不嫌弃的话,我可以出钱请很好的医生去帮您的朋友做个简单的诊疗,怎么样?” 克雷恩专注地感知了一下,门打开后没了阻挡,并没有察觉到有其他气息存在,“方便的话,请让我进去看一下吧。我朋友只对某种特别的花香不适,我认得出来。” “那好吧。”女孩温柔地笑着让到一边,但可能是担心被袭击的缘故,她始终站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并没跟进去。 克雷恩飞快地把屋里各处都探查了一遍,这种近距离下,感知穿透普通的木板一两层没有多大问题。房间里没有其他气息,确实没有。 他暗暗叹了口气,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到门外说:“这间屋子里没有,那么……可以让我去其他摆放着花的房间看看吗?希望不会太打扰你们的休息。” 女兽灵犹豫了一下,但还是温柔地说:“可以,毕竟您朋友的健康比较重要,我来帮您敲门吧。如果找到罪魁祸首,请告诉我们,我们一定会尽快将那种花挑拣出来处理掉。” “好的,那真是太感谢了。”克雷恩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有些绝望。 如果真的藏着人,面前的年轻女孩不可能这么大大方方地一口答应。既然这么干脆的允许,那往往说明最后什么也找不到。 和他预料的一样,那女孩带着他敲开了其他四间屋子,都是她亲人的住处,里面果然也都铺满了差不多样子种类的鲜花。他装腔作势地进去挨个调查了一圈,最后只能很尴尬地说:“抱歉,看来不是你这里的原因,我想我的确该找个医生给他看看。” “我们家在这边认识一个不错的医生,需要介绍一下吗?”那个眼睛又黑又亮的女孩依然很温柔地说。 “不、不必了。”心里已经十分羞愧的克雷恩急忙告辞,甚至对欺骗有着这样纯净眼神的姑娘感到一阵自责。 连带着,他又想起了已经下落不明的辛迪莉。 的确她之前的行为充满了致命的疑点,所有的怀疑都导致了最后把她当作凶手的心态。可如果那些疑点里其实有误会的地方呢?克雷恩烦恼地扯了扯头发,带着塔布蕾丝快步上楼,打开房间走了进去,直接把身体甩到**,沮丧地闭上了眼。 乱了,失踪的变成辛迪莉后,一切好像都乱了。 他用手臂挡住垂下的眼皮,在一片黑暗中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 足足十几分钟过去,克雷恩才缓缓撑着身体坐起,他转身爬向大床里侧,在床单上仔细挑拣出几根金色的尾毛,下床拿纸包成小包,收进怀里。 米海拉说的真是一点错都没有,当走投无路的绝望到来之时,又有几个人会能忍住寻求神明指示的冲动呢。 “走,跟我去趟暗灵山。” “啊?”塔布蕾丝不情不愿地跟在后面,“又要去那个一说话我就想睡觉的母猫家里吗?” “没错。辛迪莉不在,我身上的钱也就够咱们两个吃两三天的饭,找免费占卜的不好吗。”克雷恩故作轻松地说着,手在外衣内的风暴之壁上调整了一下。 沿着昨天女仆带领的路线,克雷恩很快就通过了新城一区边界的哨卡,大约二十分钟后,暗灵山下熟悉的阴暗林地就出现在他面前。 绕过看似没有路径的大片灌木后,就到了那条通向山上的石阶。 可就在这时,他早已习惯维持在三十米上下的感知范围内,突然出现了一股强烈的危险气息,并以闪电般的速度瞬间冲来。 塔布蕾丝不懂感知,但她有敏锐的嗅觉和漫长的丛林训练培养出的可怕直觉,克雷恩转身抽箭的同时,她已经拔出匕首扭身迎了上去。 叮叮当当的清脆声音随着两条身影的交错而密集响起,两柄匕首与两把弯刀在短短的几秒之内碰撞了不知多少下,随着几乎同时响起的闷哼,塔布蕾丝迅速后退回来,偷袭者也冷笑着后退了两步,用克雷恩并不会感到陌生的嗓音说:“好久不见,你身边又多了个挺不错的帮手啊。” “果然你也来了,杜里兹。”周身的肌肉立刻进入到警戒极限的紧绷状态,克雷恩握紧弓,咬着牙说,“你们到底为了什么一直追我追到这里?暗精灵和火精灵,应该都是很少离开自己领土的吧。” 杜里兹灵活地转动着手里黑漆漆的弯刀,“你要是肯乖乖跟我走一趟,说不定就知道答案了。” “我记得你好像是来杀我的吧?”克雷恩皱了皱眉,不太客气地问。 “曾经是。”杜里兹面罩上方露出的漆黑眼睛流露出一丝微妙的笑意,“毕竟火精灵的精英部队莫名其妙葬身在不该有什么反抗力量的小镇里,而在场的暗裔已经死了,唯一留下的线索就是野猪克雷恩,我们当然会把你当作凶手。报仇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他们害死了那么多小镇上的人,里面还有不少你们的精灵同胞,难道他们就不该死吗?”克雷恩愤怒地吼道,“好,我现在就告诉你,他们都是我杀的!你要报仇,冲我来吧!” “我说了,曾经是。”杜里兹抬起弯刀,在身前轻巧地虚劈了一下,“可经过第一次交锋,我的判断是,你没有能力造成那样的结果。火精灵那边随后的调查结果也验证了我的猜测,那根本不是凡俗的力量能够达到的程度。” “我现在的任务是把你活着弄回去。当然,只要活着就好。”刀锋平举,锐利的尖端直指摆出战斗姿态的塔布蕾丝,杜里兹有些兴奋地说,“你身边这个小鬣狗的确是个好手,如果你坚持不配合,我不介意先把她从这世上抹去。” 塔布蕾丝伸出柔软的舌头,在匕首的刃上轻轻舔了一下,“你也不赖,我也不介意把你随后打包寄回家乡,迪亚玛她们一定会喜欢这上好的材料。” “你小心些,这家伙很强。千万不要小看他。”克雷恩将斗气和魔力集中在弓身,一边做好出手准备,一边提醒身边的塔布蕾丝。 “呵呵,没有哭喊着叫‘德曼救命’,勇气可嘉。”杜里兹阴森森地笑了一声,双脚微开,缓缓屈膝,把身体放低。 而同为刺客的塔布蕾丝也马上摆出了一模一样的架势。 蹬地的细小声音发出的瞬间,两个老练的刺客同时使出了迷影突袭。 实力的差距也在这时清晰地体现出来。 同样是黑雾卷起,化作数道残影向对面急速冲去,杜里兹的那边比塔布蕾丝整整多出了两条影子。 幸好迷影突袭的障眼法并不是决定性的关键,杜里兹使出这一招只是想在和塔布蕾丝交手前不被克雷恩的弓箭锁定,而塔布蕾丝则是必须以此应对避免被对方直接抢到先机。 令人眼花缭乱的残影在碰撞后迅速消失,两位刺客的真身暴露出来的同时,匕首与弯刀就已经凶狠无比地往对方的要害招呼过去。 和塔布蕾丝决斗过的克雷恩清楚地知道塔布蕾丝的速度有多可怕,而此刻认真展露出实力的杜里兹,速度却还在塔布蕾丝之上,差距只要再大一丁点,塔布蕾丝就会在几秒内败下阵来。 第一道伤口出现在塔布蕾丝的左臂,并不深,但鲜血清晰可见。而同样发出致命一击的塔布蕾丝,却只在杜里兹的衣摆上割出了一个破口而已。 实力的差距并没有削弱塔布蕾丝的斗志,鬣狗的凶性随着血的味道迸发出来,不断闪动的身影速度又加快了几分,竟然勉强跟上了杜里兹的动作。 克雷恩举起弓,在两个精英刺客高速战斗的情况下,他只能选择使用得还不很熟练的瞬击·穿魂之刺,除了这一招穿刺箭的顶点,他想不出还有什么技能可以在对方不轻敌的情况下造成有效的杀伤,而且,还不能误伤塔布蕾丝。 两位刺客显然都注意到了克雷恩这边的准备,塔布蕾丝开始拼命抢攻,试图靠疾风暴雨般的刺击把杜里兹短暂逼住,只要能停在原地一秒左右,那一箭就足以逆转他们之间的情势。而杜里兹则一边反击一边不断保持高速移动,仗着实力上的优势把塔布蕾丝当作挡箭牌,不给克雷恩出手的机会。 一分一秒流逝的时间在刺客的生死交战中显得格外缓慢,平常在克雷恩眼中不过是细长指针咔哒转动一小格的功夫,此刻却代表着数次游走在死亡边缘的交锋。 如此高速的战斗中,细小的差距也会很快积累拉大。 面颊上又多了一道血痕,这次塔布蕾丝连对方的衣角也没有刺到,转身交错的刹那,左手的匕首又被对方显然高出一档的弯刀磕崩了刃。 武器的锋利对刺客来说意味的不只是杀伤力,还有速度。塔布蕾丝的劣势,终于在此积累到足以影响胜负的程度。 克雷恩咬了咬牙,突然将弓上的斗气收回,接着,大量的魔力和更换了聚集方式的斗气再度凝结到箭尖,气浪开始在他的周围涌动,闪耀的红光随之亮起。 在塔布蕾丝的几声痛哼中,杜里兹惊讶地发觉了克雷恩那边的变化,忍不住冒着被塔布蕾丝逆转情势的风险提高声音喊:“你疯了吗!知不知道这样会连这只小鬣狗也一起炸死!” 克雷恩咬牙切齿地说:“我不出手,你不是也一样会把她折磨到死吗?送一个尊贵的暗精灵下去给她陪葬,她应该不会有意见。” “说得对。”塔布蕾丝简短地回应了一句,右手的匕首疯狂的攻向杜里兹的喉头,一副要和他同归于尽的架势。 “该死!”当赤红的光纹在上方一环一环的扩散开来时,杜里兹的眼神终于出现了一丝慌乱。 对刺客来说,一套护甲最优先考虑的永远是轻便和灵活,所以像塔布蕾丝这样只在脆弱的关节和要害处维持最低限度防护的做法并不少见,而即使是杜里兹这样全副武装的刺客,全套昂贵魔法护具的结实程度也不会高过普通的连身钢甲。 对于焰刺·流星爆击这样混合着魔法和爆破冲击的顶级杀伤技巧,一旦被正面碾压在下方,就算把所有的魔法伤害都吸收得干干净净,也难逃被爆炸震成重伤的结果。 “哼!我知道你不敢,你不是能豁出同伴的哪种硬心肠!”杜里兹嘶哑地叫道,双刀加紧攻势,一句话的功夫就在塔布蕾丝的手臂上割出两道伤口。 克雷恩盯着两条飞快闪动的身影,眼底红光暴起,用颇为阴沉的口气说:“好啊,那你不如赌赌看。” 眼前的弯刀慢了那么一霎,塔布蕾丝野兽般咆哮一声,双臂挥着血珠交替刺出,倒真是一副没把性命放在心上的样子。 心态终于出现了动摇,杜里兹的动作不受控制的出现了几处破绽,獠牙一样的匕首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寒光一闪,空中飞舞的血色,终于添上了属于暗精灵的部分。 “来吧!杜里兹!” 随着克雷恩这一声充满怒气的大喝,杜里兹的眼神一变,终于坚定了退意,他猛地与塔布蕾丝连拼三刀,旋即顶着被从背后追击的风险,转身向后远远纵出。 即便实力上有差距,塔布蕾丝这样等级的刺客也不可能让人轻易从面前转身逃离,两道交错的十字弧光,结结实实的扫在杜里兹的左边小腿。 连套装的魔法抵抗都没机会用出,轻便的皮护腿草纸一样崩裂,血花四溅,杜里兹闷哼一声用右腿猛力蹬地,箭一样把自己抛出到安全距离。 他颇为狼狈地就地翻滚了几圈,左膝跪地蹲在那边,看着空中消散开来的红光,咬牙切齿地说:“小子,你的气势还真是进步了不少啊。” 克雷恩的箭簇稳稳地锁定着他的咽喉,冷笑着说:“你这么高高在上的暗精灵贵族,肯定不会选择和草原上的鬣狗同归于尽,我知道你一定会逃。” “轻敌这个缺点迟早会要了你的命,杜里兹。”一个浑厚低沉的男声从旁边传来,“我说过咱们应该等待一天,过了光临日再行动的。” 杜里兹哼了一声,说:“好吧,是我低估了这个小子的进步速度。不过你也不可能估计到这么神速的变化吧。杜朗团长。” 那个声音传来的第一时间,克雷恩就把弓箭转了过去,但看到敌人的数量后,他的斗志顿时感到有些受挫,塔布蕾丝也有点紧张地退了过来,小声问:“怎么办?要不要逃?那个黑不溜秋的刺客腿伤了,应该追不上咱们。” 八个穿着罩袍的火精灵站在三十米外,一个在前,七个在后,全都掀开了兜帽,并没有掩饰身份的意思。 说话的是站在前面的男性,而他身后的七个,显然是之前就碰面过的精英作战小队的架构。 “不好逃。”克雷恩咬着牙说,“那七个里至少有两个弓箭手,还有行动非常迅速的精灵剑士。” 他尽量不着痕迹地往后退了两步,心里紧张地回想,杜朗这个名字他一定在哪里听过,好像……也是杜里兹说过的。 对!是上次杜里兹来袭被德曼击退的时候!杜朗·法·迪瓦莱,火精灵王立警备军第四团团长! 只凭常识也足够知道,这可是能面见火精灵王陛下的贵族。克雷恩之前和德曼聊起过王立警备军的一些事,分团团长之上,也就只有副军团长和军团长两级而已,他距离曾经作为军团长的德曼,级别已经不算太远。 这样一个已经可以算是高级军官的火精灵,为什么会不远千里追到这里来? 杜朗打量了一下空中刚才红光闪动的地方,扭头轻声说了句什么。 他身后一个女性弓手立刻侧身挪到一旁,抬起细长的手臂举起弓箭,瞄准了一片空地,迅速聚集起大量的魔力和斗气。 随着她额头上出现有些勉强的汗光,空中也浮现了和刚才非常相似的红色光纹,但大小和亮度完全不能相提并论。 杜朗点了点头,一抬手臂,那位女弓手如释重负地收起了攻击架势,快步回到队列之中。可这样及时收回的消耗对她而言还是有些勉强,路上不由得趔趄了一下。 “我的确没估计到这样巨大的变化,但根据反馈的情报,这其实不是很合理吗。咱们要找的,本来就是一个不同寻常的生命。”杜朗的目光缓缓从杜里兹身上转移到克雷恩的面孔,用清晰到不像是火精灵的吐字说,“克雷恩,恕我冒昧问一句,你以前的绰号,的确就是野猪吧?” 克雷恩保持着手臂的紧绷,不太客气地回答:“辛德拉那只老狐狸,不是第一时间就已经告诉你们了吗?要我亲口确认对不对?好,我在这里告诉你,我家乡小镇那些火精灵,除了库鲁杀死的之外,都是我干掉的。要报仇,就只管冲着我来好了。” “看来我们早期的行动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误会。”杜朗微笑着说,“执行任务的士兵殉职,是经常会发生的事,以此来点燃仇恨,是毫无意义的行为,否则,那些无辜死掉的居民的仇恨,又该由谁来负责呢。” “不正是你们吗!”克雷恩怒吼道,“雇佣死亡骷髅,血洗了我家乡的,不正是你们吗!” “这就是不必要的误会。”杜朗心平气和地说,“我们去执行的,是陛下的密令,当时没有合适的佣兵团可供选择,而死亡骷髅做的有些太过头了。为此我感到非常抱歉,为了火精灵一族的安危造成了如此巨大的牺牲,是我们考虑失当,真是很对不起。” 对对方突然转变的态度感到有些不太适应,克雷恩小心的维持着感知的范围,以免再出现更多的敌人,警惕地问:“还是别来那些虚伪的话术了,这一套你不会比狐狸更优秀。直接告诉我吧,你想做什么?” 杜朗眯起眼睛,红色瞳孔牢牢地锁定住克雷恩的双眼,“我要带你回去见陛下和大神官。越快越好。” “将来有空我也许会去拜见一下那位伟大的火精灵王,问问他到底为什么要下那么残忍的命令。”克雷恩愤恨地回瞪着杜朗,体内的热血甚至有了接近沸腾的感觉,“但现在我没有时间,我还要找芙伊,对我来说,她比一百个火精灵王加起来都重要得多。” 杜朗身后的几个士兵脸色顿时变得非常难看,一个剑士的细剑甚至忍不住颤动了一下。 但杜朗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眼神也依然和气而亲切,“克雷恩,我并不是贸然前来提出这个要求的。我做过充分的调查,也掌握了一些必要的情报。你的家乡,其实是在迷雾森林的边缘,并不在那个小镇里。那个小镇的居民,对你也远远谈不上友善,事实上以他们对你的态度,你用现在的实力回去报复都是会被支持的事,你又何必对你的同胞保持如此激烈的愤恨呢?” 他刻意加重了同胞这个词的语气,观察着克雷恩的表情说:“之前请杜里兹帮忙的时候,我们交代的太过急迫,他又是一个优秀的刺客,行动起来难免会往自己最顺手的方向去努力,这并不是我们的本意,对你的同伴们造成的困扰,我们可以赔偿到尽量让他们满意。” “刚才他那气势汹汹的攻击,你也不知情?”克雷恩瞥了一眼塔布蕾丝身上的伤口,不屑地说。 “知道,只能说,对于试探这个词,我们的理解出现了一些偏差。我赶到的时候,你那位优秀的同伴已经和杜里兹陷入了缠斗,我不可能出声阻止反而害了请来的帮手。事实上,我并没命令部下帮助杜里兹,不是吗?”杜朗充满磁性的声音天生就有很强的说服力,而从他们刚才的姿态来看,也确实没有打算帮助杜里兹的意图。 而如果有,塔布蕾丝现在恐怕已经是具尸体。 衡量了一下形势,杜里兹、七人小队加上一个实力只会更强的杜朗,就算是德曼在这里,他手上没把好弓,恐怕胜算都不会太大,更别说只有塔布蕾丝一个帮手在。克雷恩考虑片刻,压下了心头的不悦,说:“好吧,杜朗团长,你要是能告诉我,你要我跟你去见你的陛下的目的是什么,我不是不能考虑。” “目的很简单,你这么特殊的一位同胞,我们有必要让陛下了解一下情况,而且,大神官非常博学,说不定能找到你身上异常状况的原因。” “只是这种事情,何必急着带我走呢。”克雷恩勾起唇角,“只要诚心的向我发出邀请,我以后有时间过去不就是了。” 杜朗抬手挡住嘴,轻轻咳嗽了两声,“事实上,出于某些不能说的原因,我不太想让这件事拖延太久。艾尔法斯联邦的情况,远不如看上去那么平静,在惊涛骇浪掀起之前,我希望你能见到大神官,也许,这对整个火精灵王国都有好处。克雷恩,你也是火精灵,你体内流着火精灵的血液,你不觉得,回到同胞之中,对你来说才是最好的吗?” 他想了想,接着说:“至于你要找的那位芙伊小姐,我可以向你承诺,不管大神官最后和你碰面的结果是什么,我都会以我的名义发动所有可以借用的力量来为你寻找她,如果陛下看重你,说不定,还可以同时向三大佣兵团发出悬赏令,你不觉得,这比你自己在这里毫无头绪的白费力气要好太多吗?” 塔布蕾丝眨了眨眼,小声说:“我虽然听不太明白是怎么回事,但感觉他说的好有道理啊。”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出来,“你不觉得你前后两个半句之间很矛盾吗。” 这一笑倒是让紧绷的气氛缓解了不少,他垂下弓,暂且露出友好的态势,但魔力和斗气并未收回,提高声音问:“既然是邀请,那么,如果我拒绝呢?” 杜朗的笑容缓缓消失,温和的面容顿时流露出凌厉的气势,他从罩袍下伸出右手,亮出了一把流动着火红光芒、布满复杂符文纹饰的长弓,“如果你拒绝,那邀请就不得不变成任务。我们是军人,为了完成任务,手段恐怕就不会像刚才一样温和了。” “看起来我好像没有别的选择啊。”克雷恩叹了口气,突然问,“德曼是你们叫走的吗?他怎么样了?” 杜朗淡淡地说:“我与德曼先生商讨了一些事情,但很遗憾,多年的流浪生活让他改变了不少,我认为和他已经没有沟通的可能性,所以,为了不让他碍事,就先让他在别的地方休息了。如果你还指望师父来救你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放弃的好。” “这我倒没有指望,”克雷恩笑着说,“我原本对他最大的希冀就是两不相帮,听你这么说,他好像还站在了我这边,这是令人高兴的结果。” “那么,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决定是什么了吗?”杜朗沉声说,“如果你愿意跟我们走这一趟,我可以允许你的同伴随行,并保证他们在火精灵境内的安全,包括……你那位夜牙部落的女性伴侣。” “你知道的还真是出乎我意料的多呐。”克雷恩讥刺地笑了笑,跟着很无奈地叹了口气,将弓背到背后,说,“请给我点时间,我需要考虑一下,就在这里,怎么样?” 杜朗沉默了一会儿,说:“好,请认真考虑一下我的提议。” 杜里兹摸着小腿上的伤口,和杜朗交换了一个眼色后,一瘸一拐的转身离开。 以目前的情势,少一个杜里兹并不能改变什么。 但克雷恩到并没有很担心的样子,而是盘腿坐在地上,盯着八个火精灵,一副认真在考虑的模样。 塔布蕾丝迷茫地跟着坐下,撕下布条蘸着口水擦着比较浅的伤口。 足足过了将近半个小时,杜朗皱了皱眉,微微摇头说:“克雷恩,事到如今,你继续这样拖延时间还有什么意义。你没有别的选择,跟我走吧。早点上路,咱们还能赶上南下的船。” 但回答他的,却是远处传来的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真抱歉,克雷恩哪儿也不能去,他还欠我一顿酒呢。” 杜朗猛地转身,跟着,他就看到了温瑟,和四周足足将近百人的达曼之手。 第一三五章 岔路!命运中的抉择 “暗影教会?”杜朗抬手阻止身边的部下做出迎战的姿态,毕竟,情势可以说已经瞬间逆转到无法挽回的程度,面对同样是精英组成的达曼之手,即使单体的战力依然有差距,他们也不可能以这种数量对付至少十倍于己方的敌人,“这件事与你们应该没有关系吧?” 温瑟非常谨慎地站在两名全副武装的战士身后,微笑着说:“这里是法希德兰,任何事与暗影教会都有关系。” “这里是郊外,我们的秘密任务也不会对贵教有任何损害。我不觉得这值得你出动这么大的阵仗。”杜朗的语气显得十分不悦,隐隐也带上了威吓的意味。 温瑟毫不客气地回答:“郊外也是法希德兰,难道暗影教会在你们王都的郊外动手,你们火精灵也可以视而不见吗?” “我只是要带走一个我们的同胞。这是艾尔法斯的内部问题,外人不该插手。”杜朗的眼神越发凌厉,但他的弓却还是明智的收回到了罩袍里面。 “很遗憾,在我和克雷恩面前,你才是外人。”温瑟淡淡地说,“他和我一起在黑漆漆的水底躲大鱼的时候,恐怕还不知道阁下是谁。” “为了你的私人情谊,闹成这样恐怕不值得吧?”杜朗穿过部下的队列,站到了达曼之手组成的战阵之前。 温瑟笑了笑,“即使不是为了私人情谊,看到贵国不远千里出动了王立警备军的分团长和暗精灵贵族中的高级刺客,来试图掳走一个看上去没什么特别之处的精灵,我一样会阻止一下,看看能不能发现些好玩的东西。” “你知不知道,巨龙之翼一直在南部谋求和艾尔法斯的合作,与我们的接触已经有将近两年。”杜朗提高声音说道,“你应该也不乐于见到我们火精灵被他们拉拢过去吧。” 温瑟毫不犹豫地说:“如果克雷恩的价值足以让你们给出从巨龙之翼倒向我们的承诺,那只能说明,他值得比这更多。暗影教会的活动区域并不打算向南方扩展,你们大可以和巨龙之翼结盟,我很好奇,究竟是你们先利用他们,还是他们先腐蚀你们。” 看着杜朗铁青的脸色,温瑟没有任何笑意地勾起唇角,说:“看来你应该是找不到其他可以说服我的条件了。那么,我建议你带着你的部下尽快远离法希德兰,远离克雷恩。我身边的这些教友平时战斗惯了,可能不如我这么有耐心。” 杜朗的面颊隐隐抽搐起来,他扭过头,向着面带得意微笑的克雷恩喊道:“克雷恩!你要背弃你的同胞,背弃你的血脉,投入邪神的怀抱吗!” 克雷恩讥诮地说:“我在迷雾森林边缘的树屋里挣扎求存的时候你们没出现过,在迷雾森林中心面对暗牙掘地虫的时候你们没出现过,你们第一次出现,就毁掉了我的家乡,还差点杀掉我和我的同伴,现在,你跟我说背弃?就好像我曾经被你们当作过同胞一样?” “我说过那些都是误会。火精灵王国会很欢迎你的,相信我。” “我也说过我将来有空会去看看我同胞的国家,你也可以相信我。”克雷恩哼了一声,依然没有任何退让的意思。 看出怒气正在火精灵的队列中燃起,温瑟开口说:“如果你们不打算走,那就拿出你们的武器吧。我很好奇,艾尔法斯联邦会不会为了几个鬼鬼祟祟死在这边的火精灵,一路从南边打过来。” 杜朗看了温瑟一眼,沉声说:“请让我最后再提一个条件。” “好啊。”温瑟摊开手,“让我看看克雷恩到底值多少。” 杜朗向克雷恩那边走了几步,说:“我有个不幸的消息要告诉你,根据波亚迪兰、达尔士与艾尔法斯三方的联合调查,你与你的同伴假冒外交使节欺骗达尔士大公,缔结虚假协议导致玛杜兰亡国,影响南哈斯米尔情势的举动已经被曝光,三方现在已经发起了联合声明,向全圣域发起了通缉,并附带高额悬赏。近期通告就会传递到圣域各地。” 克雷恩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咬了咬牙,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这算是什么见鬼的条件?” “如果你肯跟我回去,陛下可以补一封任命秘密特使的信函,并在议会申明这次行动的确是我国的主张,洗脱你和你同伴们的罪责。事实上,艾尔法斯联邦在这次军事行动中得到了不少好处,在实际行动上等于承认了你擅自缔结的协议,所以这件事以陛下的声望,并不难做到。”杜朗长长吁了口气,说,“为了你和你同伴的安全,我觉得你最好慎重考虑一下,也许暗影教会看不上那点赏金,但看得上的冒险者和佣兵,绝对不在少数。你们不会永远这么走运。” “他们连我的真实身份都不知道,通缉令写的该不会是库莱亚·法·阿列库托这个名字吧?”克雷恩冷笑着说,“你威胁不到我,我只会在自己愿意的情况下前往火精灵王国,而在我找到芙伊之前,所有事情都要排在后面。” “库莱亚是我的好友,”杜朗叹了口气,轻声说,“我本来希望和你也能成为那样的关系。真遗憾。” 他转过身,抬手摆了一下,精英小队立刻默默地在他周围形成环形阵势,快速向远离法希德兰的方向走去。 直到那些火红的头发全部消失在视野中,温瑟才挥手让达曼之手的士兵闪开在周围戒备,大步走到克雷恩身边,问:“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塔布蕾丝受了点轻伤。是我大意了,害得你开罪了他们,真抱歉。”克雷恩放松了浑身紧绷倒有些僵硬的肌肉,低声说。 “没什么,本来暗影教会的南扩就因为艾尔法斯的排斥而难以进行,而巨龙之翼渗透的一直很顺利,真正的大矛盾爆发是迟早的事。”温瑟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露出了一丝微妙的笑容,“而且,我真的很好奇,为什么他们会把你当作宝贝一样在抢。就因为你那些不同于一般轮回者的‘神迹’吗?” “你好歹也是教派的高层领袖了,会打我主意的原因,估计你比我都清楚吧。”克雷恩看着四周保持戒备的达曼之手,有些无奈地摇了摇头。 “巨龙之翼打你的主意还比较好理解,这些火精灵的行动就很耐人寻味了。”温瑟望着杜朗他们离开的方向,说,“火精灵王国的信仰氛围并不浓厚,比起看不见摸不到的火天使弗拉米尔,他们更欣赏能力突出的英雄个体,对王族的忠诚度极高,可以说一旦战争开始,火精灵王国的实力毫无疑问会凌驾于其他精灵王国之上。这样的国家,不会像巨龙之翼那样急切的需要强大的精神载体。你作为轮回者展现的神迹,对他们不会有多少决定性的影响才对。” “不用分析了。我不会跟他们去的。将来……也不太会考虑,我并不喜欢我的那些同胞。这世界大得很,我有的是地方可去,不是吗。”克雷恩沉着脸说,“在我眼里,他们就是群会莫名其妙大开杀戒的好战疯子。” “火精灵近些年的动向非常反常。”温瑟沉吟说,“他们先是发疯一样的不顾水精灵女王三番五次的劝阻,驱逐了境内几乎所有的异族定居点,今年年初开始,又频繁传来火精灵精英部队血洗边境内外北方小镇的流言,根据你家乡的情况来看,这流言竟然属实。如果这位杜朗团长执行的任务就是那种屠杀,他突然转向来追捕你,其中的原因就很值得深究了。” “总不能说,那些残忍的屠杀其实和我有关吧?”克雷恩捏紧了拳头,说,“火精灵王根本就是疯了。” “不一定和你有关。但至少可以说明,带你回去的任务优先程度,还在他们之前执行的密令之上。”温瑟笑了笑,“看来作为一个人类,阻止他们的选择是正确的。” “哦?” “对于任何外族来说,选一个在艾尔法斯联邦中最不愿意看到壮大起来的势力,多半都会选火精灵。”温瑟毫不掩饰地说,“你的那些同胞,比我们人类中最疯狂的好战分子还要危险。” “我会加强警备,你离开法希德兰之后,行动也最好加倍小心。”他考虑了一下,带着几分掩饰过的担心说,“等你办完这里的事,来找我一趟吧,我安排你秘密离开。相信我,达曼之手想要从法希德兰秘密送走的人,除了我们自己谁也别想察觉。” “谢谢。”克雷恩感激地说,“如果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你一定要及时告诉我。” “放心,我会的。”温瑟说完,指了指暗灵山那边的入口,“你是打算去山上找人吧,我会安排这里的警备队帮忙看守,不用担心那些火精灵杀回来。” 克雷恩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那条隐秘的山道。 和苏米雅他们一起战战兢兢通过暗影教会的哨卡时,他可没想到,会有依靠暗影教会庇佑平安的一天。 生命的际遇,大概就是这样无常吧。 上到米海拉的木屋前,克雷恩学着那天女仆的样子在门板上的猫鼻子那里按了一下,里面果然很快传来了回应:“克雷恩?你怎么今天就来了?” 克雷恩无奈地说:“不是来催你,而是因为别的事情。我可能需要你帮我再做一个小占卜。” “好的,我答应过的事情,随时生效。”随着掺杂着几分疲惫的轻快声音,屋门咔嗒一声打开。 进去带好房门,克雷恩径直往工作间走去。 路上的那些房间还和上次来的时候基本一样,就连那拼命画画的三个女人,也好像一直都没动过地方一样仍在埋头苦干。 看来漫画家还真是辛苦的工作啊。 这次工作室的门没锁,克雷恩敲了两下,没听到回应,干脆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米海拉就在里面,不过她大概是没听到敲门声,正拼命的瞪大眼睛在铺了一地的纸片中找宝藏一样的看来看去。 直到看见克雷恩的靴子,她才发现客人已经进到了房间中,连忙跳起来把身上皱巴巴的衣服弄平,小声说:“啊……对不起,我忙得太专心了,没想到你进来的这么快。” “那为什么我摁门口的猫鼻子你就能注意到?”克雷恩找了个小凳子,坐在她身前问。 塔布蕾丝打了个呵欠,直接缩到屋角,看样子是要打个盹。 “那个的感应是这里。”米海拉用指头戳了戳自己的脑袋,苦笑着站起来伸展了一下瘦小的身躯,“好累……感觉一天都没怎么睡了。” “这么辛苦吗?”克雷恩看了看几乎铺满地面的纸,每一张上都有不少手写上去的字,看起来都是米海拉亲自完成的,盯着她满是血丝的眼睛,他忍不住说,“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 米海拉嘿嘿笑了两声,摸着头说:“不用啦,这种活不懂占卜干不来的。” 克雷恩叹了口气,柔声说:“那你也不要这么辛苦了,我晚一些再拿到结果没关系的。之前用梦境之药,我已经确认芙伊处于安全的情况中。你要是为此累倒,会让我很过意不去。” “没什么没什么没什么,”米海拉一口气重复了三遍,笑嘻嘻地说,“截稿日前最疯狂的时候,我六天没睡都没倒下。你这些信息的确很费脑子,不过我绝对能搞定。不用担心。” 她翘着尾巴走到桌边喝了口味道很浓的热可可,哈了口气,问:“又有什么事需要占卜?不会是你身边又有谁不见了吧?” 克雷恩苦笑着说:“你的直觉很准,的确,我身边又有一个同伴不见了。而且……还是我之前最怀疑的那个。” “诶?”米海拉瞪着眼转过身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索性把事情从头到尾大概讲给了她,最后苦恼地挠着脸颊说:“我现在也在怀疑,是不是我因为一些偏见误会了辛迪莉。” “天哪……这么奇怪的事件,简直可以画进《天才探查师柯纳恩》里了。”米海拉接过纸包,打开捏出一根金色的尾毛,放在眼前,“好,那就让我来给这位辛迪莉小姐,做个专业的占卜吧!” “好,那就拜托你了。”克雷恩双手交握,看着米海拉把那几根狐狸毛拧成一股,凑到面前。 “啊……阿嚏!”她重重地打了个喷嚏,蹭了蹭鼻子,扶着眼镜说,“呃……我还真是讨厌这股狐狸味。不过你应该不讨厌吧,我能感觉到,这狐狸毛上都还残留着你的气息呢。” 是啊……那条尾巴蓬松柔软,毛发非常顺滑,轻轻扫过他**的胸膛时,那股麻痒真是绝妙的无法形容,尤其是在激动地越晃越快的时候……他连忙甩了甩头,抛掉不该出现的回忆画面,轻声说:“是的,我……还真是没办法讨厌起来她。” “男的都是这样喵。狐狸也好魅魔也好,都能让你们一下子就忽略各种乱七八糟的问题。”米海拉轻轻哼了一声,炫耀自己的博学一样地说,“不过传奇中的英雄们总要过一下类似的难关,你可能不知道,罗特蒂亚的王族其实就有魅魔的血统哦。” “这话在罗特蒂亚随便说会被通缉的吧?”克雷恩笑着说。 “才不会,这是半公开的秘密。”米海拉拨弄着手上捏的毛,“被尊为圣母的那位女性有四分之一魅魔血统,在罗特蒂亚建国之初,可是不少图谋不轨的人类贵族用来攻击罗特王的绝佳武器。” “可圣母像还是建起来了吧。” “当然,罗特王如果是为了自身的利益就抛弃母亲的那种人,他的名字不会伟大到至今还在传颂。他最后直接公开了关于母亲的所有事情,大家都知道了有这么一个了不起的女性,为了保留反抗的火种,忍辱负重做了十五年最卑贱的奴隶。如果有机会去罗特蒂亚王都,请一定要替我去看看中心广场的圣母像,那个带着镣铐,却光芒万丈的女人。”米海拉双眼闪动着星星,十分神往地说。 “你这么有钱,自己去看也没问题吧。”克雷恩忍不住说。 “不行,我害怕出门。”米海拉很遗憾地咕哝了一句,把毛发贴在额头上,缓缓闭上了双眼。 屋里安静下来,很快就只剩下塔布蕾丝轻微的鼾声。 过了几分钟,米海拉奇怪地睁开了眼,把那几根毛放到一边,说:“怪了,她的范围……无法确认。” “无法确认?”克雷恩愣了一下,问,“是占卜不到吗?” “不是,能感应到回馈,占卜有效。但她所在的地区……是不固定的。”米海拉考虑了一下,猜测,“也许,她正在被人转移中。” “那神谕呢?解读出了什么吗?” 她点了点头,但表情看起来还是有些迷茫,“你看过《朵丽丝寓言集》吗?” “呃……听说过,但是没机会看。怎么了?” 她舔了舔嘴唇,解释说:“那里面有一篇故事,主角是一只叫嘉娜的狐狸,为了和力量远强于她的猛虎对抗,利用雷电引发的森林大火消灭对手的故事。那篇故事名字叫做火焰之狐嘉娜。” 克雷恩迷茫地问:“那……这和神谕有什么关系吗?” “神谕解读出的内容,是‘火焰之狐嘉娜正在森林外徘徊’。”米海拉谨慎地说,“说实话,这……不像是个好兆头。你的这位朋友,真的是被绑架的吗?” 克雷恩静静地坐在那里,像是走神一样的沉默了两三分钟,才轻声说:“我希望她真的是被绑架了。否则……我可能就只是嘉娜想要利用的雷电而已。” 他叹了口气,过去拍醒了塔布蕾丝,“好吧,谢谢你的占卜,你继续忙吧。我等你的通知,不用太急了,适当休息,晚几天结束再找我也没关系。” “哦对了,”走到工作间的门口,他扭头说,“没意外的话,最近可能会有巨龙之翼的信徒来找你,他们对你的神学研究很感兴趣,可能会在各方面给予你大量帮助。不过我猜他们还不知道你的地址,想不想见他们,你自己决定吧。” 米海拉推了推眼镜,小声说:“还是不了,除非让我找到真神即是龙神的证据,否则我不能接受他们的资助。神学研究一旦被有立场的势力参与,就很有可能失去公正性。那样的话我宁愿不做。” “好吧,那,祝你好运。我先走了。” “嗯,回见。一有结果,我会尽快让女仆去繁星之家通知你的。”米海拉连客套的送别也没有,直接转身趴在地上,再度和一张张地上的资料做起了斗争。 克雷恩好奇的捡起靠近门边的一张,随便浏览了一下,上面写着关键词和对应的地名,以及一大串他看不太懂的注释,最下方的地方,用红色的笔写了个跟着百分号的五,然后整张纸上都打了个巨大的叉。 “这都是被淘汰的资料吗?”他好奇地举着那张纸问了一句。 米海拉抬起头,看了看纸上的红叉,嗯了一声,说:“生命的轨迹会有很多岔道,你已经经过的路口,不会再有回去的可能。基本上和你关联度低于百分之十的命运转折,都是在选择中被你放弃了的分支,可以直接剔除。” 看了看满地的红叉,克雷恩不禁有些感慨地想,原来在短短二十多年的生命中,就已经有这么多的岔路被他走过了啊。这其中的任何一个选择的和现在不同的话,是不是自己的生命就和如今完全不一样了呢? 米海拉低下头,一边继续看着手上的资料,一边说:“别在意打了叉的纸,那些都已经是废纸了,各种意义上的。” 克雷恩轻轻哦了一声,跟着向米海拉又颇为郑重地说了一声谢谢,离开了工作间。 走出米海拉的家门,天色已经不早,暗灵山这种地方并没有久留的价值,克雷恩理所当然地快步向石阶那边走去。 但就在他快要走到阶梯上端的时候,上空突然掠过了一个带着风声的影子。 他抬起头,就看到一只亚龙张开双翼盘旋着飞过他的上方,带着银色鳞片的利爪中还紧紧抓着一个包袱。 那不是真正的魔兽,他能感觉到飞速移动的气息更近似于天使造物。 难道……是传说中兽灵的最强族群,亚龙属? 跟着发生的事,马上验证了他的猜测。 亚龙降落的地方,冒出了一道醒目的光芒。 示意塔布蕾丝戒备,克雷恩握紧弓箭,等到林中的气息开始向他这边移动的时候,扬声问:“谁?” “不是敌人。”叶子晃动起来,很快,随着声音钻出一个高大健壮的青年男性,额上的角和带有鳞片的耳朵足以说明这就是刚才降落的那只亚龙,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没有携带武器,带着和善的微笑说,“我是来帮你的,你最近遇到一些麻烦,不是吗?” “你是巨龙之翼的教徒?辛迪莉叫你来的对吗?”克雷恩的弓并没收起,但放在箭袋上的手还是松弛了许多。 “感谢龙神,你知道就太好了,这样总算省去了我费力解释的功夫。”那个青年放松地笑了起来,用清朗的声音说,“我是席维德·白银之爪,巨龙之翼负责法希德兰地区的龙牙。” 龙牙?听起来似乎是他们教内的头衔,克雷恩皱了皱眉,谨慎地后退了两步,说:“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不过……我暂时不太需要你们的帮助。” 席维德叹了口气,神情略有些复杂地说:“辛迪莉本来也是这么说的,她是负责流动力量的龙爪,这种事上我理应尽力配合她。可是……我突然联络不到她了。” “没错,她也不见了。和我其他同伴一样。”克雷恩盯着席维德的双眼,缓缓说道,“你那边也没有头绪吗?” 席维德摇了摇头,“如果和暗影教会无关,那就是你们的私人恩怨。不过暗影教会的可能性不大,辛迪莉并没参加过这里的直接事件,从未在法希德兰暴露过。我们猜测,应该是你的原因。” “我?” “辛迪莉之前曾透露过,你们正在被一伙火精灵的精英追击,其中还有个非常了不起的刺客。我没猜错的话,应该就是不久前山下和你针锋相对的那帮家伙吧?”席维德很严肃地说,“幸好有那些异教徒帮你的忙,否则光靠我找来的同伴,还真不一定能吓退他们。” “你们也在附近?”克雷恩眯起眼睛,盯着他问。 “是的,就算辛迪莉不见了,她拜托的任务我们总不能放下不管,在法希德兰保卫你的安全,是我们的责任。”他有些嫉妒地看着克雷恩,轻声说,“她可是把你的安危优先级放在了自己之上,说就算她一起遇上了危险,我们也要先保护好你。恐怕……就连她家里的亲戚,也没几个能有这种待遇。我真怀疑你对她下了咒。” “咒术明显是她擅长的事。”克雷恩依然没有流露出多少友善,在一连串事件过去的如今,他最保持警惕的,就是巨龙之翼,“我也不太明白,我到底做了什么值得你们龙神教这么费心费力。” “这我就不清楚了。”席维德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说,“辛迪莉并没说得很明白,不过我们相信她,她既然说你很重要,那么,哪怕是对她个体而言的私人情感,我们作为教友也理该竭尽所能帮忙。巨龙的子民,都是一条心的兄弟姐妹。她应该很爱你吧,你真是个令人羡慕的幸运儿。” 心情无法克制的纷乱起来,克雷恩微微低头,险些就克制不住汹涌而起的情感,他努力了好一会儿,才平静地说:“我能感觉到她的心意,我也一定会设法找到她。但是,在法希德兰,你们的行动风险太大了,既然你们是辛迪莉兄弟姐妹一样亲密的教友,我又怎么忍心让你们进入险境呢。我会自己想办法解决这件事,谢谢。” 席维德沉默了片刻,有些遗憾地说:“既然这是你的决定,那好吧,我会和我的部下继续隐藏于暗处保护你的安全。在你需要的时候,只要给一个明确的信号,我们就会第一时间出现,尽所能来帮助你。为了龙神,也为了辛迪莉。” 他没有再多说,后退了几步之后,转身伏低,在光芒中变为充满威吓力的亚龙,用爪子把衣服捏进包袱里绑好,晃了晃尾巴,银色的爪子一蹬地面,腾空而起。 克雷恩一直抬头看着席维德,直到那四道银色的光芒从灰暗的天空中彻底消失。 塔布蕾丝收起匕首,小声说:“呐,没错吧,他姓白银之爪,你看他变身后的爪子,都反光了。” “是啊……”克雷恩低下头,转身往狭长的阶梯走去,“既然你没错,那就说明另外有谁错了。” “是谁啊是谁啊?狐狸吗?”塔布蕾丝好奇地问。 “我希望不是。”他这么说着,走了下去。 进入城区之前,克雷恩一直专注地把感知范围保持在更大的程度,他心里明白,火精灵们不会轻易放弃让他们赶到这么遥远地方来的任务,他们一定还在法希德兰外围寻找机会,而那个危险无比的杜里兹,则连城内也不能放松警惕。 更糟糕的是,从杜朗的话中来看,德曼好像落在了他们的手里,等到其他同伴救回来后,应该怎样去把自己的这位师父救出来呢?玛莎会同意为了一个火精灵冒险吗? 算了……想得太远也毫无意义,比起担心玛莎反对的事,显然找到玛莎才是更要紧的任务。 最难看清之处,克雷恩咀嚼着这个唯一的共同点,思考着为什么辛迪莉的占卜和其他人的结果完全不同。 不知不觉,脚步把他带回到最熟悉的繁星之家门口,他有些疲倦地走进去,想要好好洗一个热水澡,然后什么都不去思考,躺在**彻彻底底的放松下来,沉沉地睡上一觉。 可能是最近大半房间都包出去的缘故,女店主很少出现在一楼的接待台,大多数时候进门看到的都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女服务员,而这次,克雷恩一进门就看到了女店主,坐在楼梯边的椅子上,捧着一本占星术的书在读。 既然从身边经过,他就礼貌地寒暄了两句。 没想到,那个女店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说:“客人,你最近遇到了不少烦心事对吗?要不要我来为你看看星盘的运势呢?” 第一三六章 暴露!火焰之狐的尾巴 “占星术?”克雷恩还从未尝试过这种占卜,只听说占星术因为价格低廉过程简单解读性强在年纪不大的少女中十分流行,有些贵族少女与情人幽会前选口红都会先翻翻星象盘。 “是啊,我以前的老本行。”女店主有些怀念地笑着说,“现在虽然生疏了不少,但总不会比外行人糟糕。” “可我的麻烦,好像占星术很难给我什么具体的帮助吧。”克雷恩叹了口气,但还是在女店主的身边坐了下来。 “占星术不是为了给人详细具体的帮助而存在的。”女店主指了指书上绘制精美的星象牌,轻声说,“古早时期四处冒险的旅行家们为了便于确认方向,为一年内各个时期的夜空绘制了详细的星图,那之后,苦于无法和神沟通的占卜师们也把眼光投向了星图,不久,就开始宣称星图和星盘可以卜算生命的气运。” “所以……就是骗术咯?”克雷恩皱了皱眉,有些惊讶她的坦诚。 “不,是安慰人心给予指引的艺术。”女店主合上书本,微笑着说,“那在天上指引方向的千万星辰,在占卜师的手上,也可以指引大家生命的方向。气运这种事,对于相信的人来说,既可以是鼓舞他踏出一步的推力,也可以是阻止他愚蠢行为的屏障,优秀的占星师,会给客人他心底真正想要的答案。” “听上去似乎没什么实际意义的感觉。”克雷恩笑了笑,“不过如果免费的话,我可以试试。蛮牛之前抱怨过好几次该看看星盘,我也确实该测测自己的运气到底是好是坏了。” 女店主颔首起身,往柜台后面走去,“那么,请跟我来吧。不会耽误多长时间的。” 塔布蕾小声嘟囔说:“克雷恩,我肚子饿了……” “等一下一起上去吃。现在最好还是不要单独行动的好。”克雷恩扭头丢给她一个警告的眼神,跟着女店主走了进去。 柜台后方的走廊两侧是店主和夜班服务员的临时住处,开门进去之后,和占卜有关的东西几乎充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克雷恩挠了挠头,说:“看起来,你还真不像是已经洗手不干的占卜师。” “我的兴趣还在,只是……不打算靠这个赚钱了而已。”她径直走到墙边,取下一副晶莹透亮的星盘,坐到宽大的圆桌后面,掏出面纱挂在两边的耳朵上,整个人顿时充满了神秘的气质,“法希德兰的竞争压力太大,我现在只想安静地开旅店,偶尔给看得顺眼的客人免费占卜一下。” “那还真是荣幸。”克雷恩微微一笑,面对这种话,他已经不会像从前那样感到脸颊发热,反而还有了逗弄一下对方的念头,不过那冲动马上就被他压了下去,端端正正的坐好,“我需要做什么吗?” “首先,请告诉我你的生日。”女店主修长的手指捏起几颗写着数字的小水晶球,柔声问。 克雷恩的神情出现了短暂的僵硬,但马上,他的眼底流过一丝异样的神采,笑着说:“979年蓝五月10号。” “那么,接下来请告诉我你想要测算运势的事情。比如,是恋情?任务?还是什么具体的事项。”女店主灵活的手指迅速把带有数字的小水晶球在星盘下端摆放出克雷恩报上的日期,嘴里轻柔地说道。 随着小水晶球落入凹槽,星盘的底座微微一亮,漆黑的盘面立刻亮起了无数星光,构成夜色苍穹的景象,在一些具体的星座区域,隐约的暗线将主星连接起来,方便占星师划分各片星区。 “我需要找到失踪的同伴。请帮我测算这件事的运势吧。” “那么,请将双手扶在这里。”女店主指着星盘两侧的把手,跟着将双手悬空放置在星盘上方,“接下来到我说停止之前,请在意识中不断地重复你要占卜的事,运势,会体现在星星的轨迹上。” 克雷恩扶好星盘,盯着那微缩的夜空,霎时间产生了要被吸入进去的错觉,他定了定神,专注的反复思考着寻找同伴的事。 在寻找中疲于奔命,才突然发觉,原来最恐惧的就是离别。 盯着星盘看了一会儿,女店主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难看,她抬起头,欲言又止,低下去用细长的手指摁住其中一片微微发亮的星区,眉心越锁越深。 塔布蕾丝在旁观察着她的表情,忍不住说:“喂喂,预兆很糟糕吗?” 女店主迟疑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叹了口气,直起上身,对克雷恩说:“好了,可以停止了。” 克雷恩松开手,意犹未尽地瞄了几眼瑰丽的星图,说:“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女店主点了点头,表情显得有些复杂,她磨蹭了一下,才小声说:“你最近寻找同伴的事情,应该进行得特别不顺吧。” 克雷恩很诚实地说:“是,都已经有种走投无路的感觉了。怎么,测算出的结果,不太方便开口吗?” 女店主抿了抿嘴唇,缓缓说:“一般来说……这种结果我不是很愿意告诉客人,会让我……显得像个骗子。” “诶?有这么严重吗?”克雷恩倒是轻松地笑了起来,无所谓地说,“没关系,你解释清楚,我不会误会的。” “因为占卜界流行一种简单有效的骗术,就是尽可能夸大糟糕的结果,然后靠给对方提示破解灾厄的方法来牟利。”女店主无奈地说,“而这次占卜的反馈,你的运势……已经糟糕到会让你误会我是骗子的程度。” “什么?” “如果按照通常的分等,你在这件事上的运势,可以达到极凶的等级。换句话说,就是如果没有改运的方法,注定会失败。”女店主皱着眉,很为难地说。 克雷恩托着下巴,他看不懂星盘,但知道自己的运气一向是波澜起伏惊心动魄,倒也不太感到意外,轻声问:“那有改运的方法吗?” “抛开心中的疑虑,接受一切可能的帮助。”女店主双手放在星盘上,认真无比地说。 “具体点呢?是指什么?”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追问道。 女店主摇了摇头,说:“这我就不清楚了,星盘上能看出的东西十分有限。想要具体的参考的话,还是建议你找感知者或预言家请示比较准确的神谕。毕竟……星星的轨迹只是命运的倒影,能看出的只有个大概而已。” “极凶吗……”克雷恩向后靠在椅背上,闭上眼静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脸上却浮现了一丝奇妙的微笑,“非常感谢,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女店主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轻声说:“能帮到你就太好了,这几天感觉你很消沉,希望你能找到正确的方向,快点振作起来。” “我会的。”克雷恩走向门口,“坦白说,你今晚对我的帮助比你想象的要大,大得多。” 女店主疑惑地看着他的背影,提高声音说:“是吗?我……没感觉到说了什么了不起的话啊。” “不。你告诉了我一件很重要的事。非常重要。”克雷恩扭头看了她一眼,对愣在原地的塔布蕾丝招了招手,“走,咱们上楼。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还有的忙呢。” 在女店主有些错愕的眼神中,克雷恩从外面轻轻的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很快安静下来,女店主迷茫地看着桌上的星盘,托着下巴认真思考着。 “难道……是哪里说错了什么吗?”过了将近半个小时,她才疑惑地站了起来,走到之前挂星盘的墙边,微微摇了摇头,抬手在旁边的观星镜上扭了一下。 几分钟后,房间的角落缓缓打开了一个不到半米高的洞口,从分开的墙砖中,一只灰褐色的兔子飞快地跑了进来,光芒闪过,一个圆圆脸相貌很可爱的小姑娘站了起来,晃了晃屁股后面那一团短短的尾巴,毫不在意身上光溜溜的样子,直接坐到床边翘起修长的腿,问:“怎么样?顺利吗?” 掩饰住眼底那一丝不安,女店主转身说:“还算顺利,至少,应该没有什么可被看出来的破绽才对。” 她吁了口气,把星盘挂回墙上,轻声说:“卡尔敏,你说,这次的行动是不是有点太着急了?这么一连串事件,最后导致的结果都是和咱们的帮助有关,不是会反而让克雷恩起疑吗?” 兔耳少女撅着小嘴颇有些不满地说:“我有什么办法,这次任务是辛迪莉全权负责的,她是什么地位你又不是不知道,席维德都只有照办的份。” 说起席维德的名字,她笑嘻嘻地说:“你都不知道,席维德看到辛迪莉转交的报告时脸色有多难看。” 女店主微笑着说:“那几个单身青年,大概多少都对辛迪莉还抱有一丝幻想吧。” “乌吉诺拉传回的最后讯息起码确认了辛迪莉所说的属实,那么,一切就都是值得的。”卡尔敏躺在**,抱过软绵绵的被子在肚子上磨擦着,说,“其实我也觉得辛迪莉这次的安排太着急了,原定的计划明明是一个一个慢慢来,结果一下子闹成这样。一点也不象她。” “是……‘那个’的原因吗?” 卡尔敏咯咯笑着说:“当然是啦,不然还能有什么事能让她突然变蠢啊。而且她这之后少说二百天里几乎使不出什么像样的咒术,再跟着那个呆瓜精灵满世界跑多危险啊,不尝试一下这个计划,后面的事确实不好安排。” “可是克雷恩有暗影教会的关系啊。”女店主不安地说,“逼迫的太紧,他会不会投入到那位新牧首一方去?” “不会啦不会啦。”卡尔敏摆了摆手,很自信地说,“能让暗影教会感兴趣的轮回者,得和尼格拉尔有关才行。咱们只要防着大圣堂就好。克雷恩直接关系着真神之力最后能不能被认定为龙神使者的象征,咱们可绝对不能怠慢。” 女店主低下头,轻声说:“可……咱们都知道那其实是弗拉米尔的力量,火天使,不是吗?” “喂喂,弗拉米尔是龙神的司火使者,这一点你又忘记了吗?”卡尔敏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了许多,能穿透女店主的胸膛似的,“看来你还是没有诚心投入龙神的双翼庇护之下啊。” 女店主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流着冷汗说:“不不不,我……我很诚心的。请……请龙神宽恕我的愚昧,宽恕我的无知。” 卡尔敏哼了一声,冷笑着说:“你们这些占卜师出身的人类,就没几句可以相信的话。反正,你自己拿捏好轻重,巨龙不仅有庇护信徒的双翼,也有可以撕裂一切的利爪,和吞噬背叛者的獠牙。” 女店主瑟缩了一下,说:“龙神保佑,龙神保佑。” “监听管的运行还顺利吗?”卡尔敏存心摆架子一样地抬起一只脚,踩在女店主的肩上,说,“今天好像还没有报告的样子。” 女店主连动也不敢动地蹲在那里,说:“今天克雷恩几乎没说什么有意义的事情,记录的报告已经整理好,你随时可以带走。” “嗯,那就好,有情况我再看吧。”卡尔敏用脚尖勾起女店主的下巴,笑着说,“辛迪莉为了这次的任务和火精灵那边闹得似乎有些不太愉快,那些自大的红毛混蛋也了解到了克雷恩的异常,好象和他们大神官的一个占卜牵扯上了一些关系,他们八成要跟咱们抢。你这边的看守最好调走补给辛迪莉那边一些,实在不得已的话,咱们就仗着地利把那群红毛种马干掉,栽赃给暗影教会。” “辛迪莉不在旅店的话,我……之后只要对你报告就好吗?”女店主看着眼前那只仿佛随时会踩上来的脚,忍耐着问道。 “是,这边暂时由我负责。”卡尔敏站起来舒展了一下身体,“啊……真可惜不能弄醒她,不然真想去逗逗那只猫。我就喜欢看她呲牙咧嘴但是奈何不了我的样子。嘻嘻。” “好了,有情况的话老办法通知我。”她走向那个地洞,活动了一下胳膊,“对了,你有机会再忽悠忽悠那个呆瓜,那家伙太顽固,席维德都有点烦了。既然他信占卜,你来推一把正合适。” 女店主低下头,轻轻地嗯了一声。 等到灰褐色的兔子消失在地洞里,她才满身冷汗的坐在地上,看着旁边墙上的星盘,喃喃地说:“这次是骗人,可上次的极凶应该是真的啊……这计划,真能成功吗。” 离开房间后,女店主的脸上迅速恢复了平时的镇静与温和。占卜师的经历,让她已经能自如的维持容易让人信任的表情。 确认走廊的入口没有别人后,她打开另一间屋子,走了进去。 三个神情专注的兽灵正坐在屋子的三个角落,侧耳倾听一道道从上方垂下的金属管。 女店主压低声音,问:“有什么情况吗?” 其中一个鹿属少女回过头,带着暧昧的笑容说:“不愧是火精灵的血统,明明身上背着这么多事,还能在洗澡的时候和那只小鬣狗玩闹。又是让她擦背,又是让她修脚,啧啧……难怪辛迪莉能把他耍得团团转,这种小色鬼,在狐狸面前简直就是白送。” “我怎么觉得……这有点反常啊。”女店主皱着眉过去,拿起了写得密密麻麻的抄录册。 的确不存在什么有报告价值的部分,从对话上看,克雷恩的心情很不错,洗热水澡的时候还一直絮絮叨叨和塔布蕾丝聊天。塔布蕾丝倒是一如既往的寡言少语,对克雷恩突然转变的态度好象还有点不太适应,话都结结巴巴地非常凌乱。 她凑过去听了一下,说:“好象没什么动静了啊。” “他们睡了。一张床。”负责的鹿属少女捂着嘴巴吃吃的笑了起来,“说不定过一会儿就有声音了哦。” 女店主疲倦地点了点头,轻声说:“那好,你们辛苦了。我先去休息一下,有情况及时告诉我。” 她一路回到自己真正的卧室,那是一间狭小无窗,却能让她十分安心的屋子。像往常一样,她把被子牢牢裹在身上,蜷缩成一团,在宽大的床板上占据了一个小小的角落,睡了。 第二天是圣临日的例休,附近小城镇的不少游客都会趁机来法希德兰逛一圈,其中有不少会住上一晚再走。通常这正是旅店的老板们最忙碌的一日,但繁星之家的女店主却在醒来后连床都不愿意下。 在事件结束前,她不能允许新客人入住,明明空着许多的房间,也只能打出客满的旗号。 真不知道这样被操控在掌心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她双手捂着脸,坐在床边醒了醒神,磨磨蹭蹭地穿好衣服,径直去了负责监听的房间。 “怎么样?有什么情况吗?”屋里已经换了一班岗,女店主揉着眼睛,疲倦地问。 接替了位置的犀牛属少年已经没再理会身边的监听管,而是往记录册上不停地写着,嘴里说:“一大早克雷恩就走了。根据三楼楼梯口的侦察结界和柜台服务员的报告,出来的只有他自己,塔布蕾丝应该还在睡觉,大概是昨晚累得太厉害了吧。” “克雷恩走了多久了?去了哪儿?” “快两个小时了吧,你今天起得太晚,之后最好注意点。”那个少年有些冷漠地说,“看方向估计是去了暗影教会那边。负责盯梢的已经跟去了。” 他带着些指责的口气说:“你找机会再给他占卜一次,这次干脆说得更直白一些。不然……我怕他直接把帮助的意思理解到温萨雷斯牧首那边去。真要起了反效果,辛迪莉的怒气你可承受不起。” 女店主哆嗦了一下,连忙说:“我……我以后会注意的。” 这时,门突然打开,柜台那边值班的服务员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递上一张纸条,说:“负责跟踪克雷恩的教友刚才冒充客人传来的消息。” 挥手示意那女孩继续去外面值班,犀牛属的少年哼了一声,从女店主的手上抢过纸条,展开在眼前。 “什么?克雷恩……进了一家占卜店后就不见了?”那少年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惊愕,“这一个多小时竟然都没找到他的行踪。” 女店主有些担心地说:“他……他会不会发现了什么?” “不可能。咱们的行动根本没有什么破绽。”那少年猛地站起来,示意旁边的同伴继续监听塔布蕾丝是否醒了,自己往门外走去,“你在这里守着,我去看看那几个人质的情况。实在不行……就想办法转移吧。” “嗯,我也觉得……应该找更稳妥一些的地方,为下一步行动做准备了。”女店主赞同地说。 那少年却毫不领情地瞪了她一眼,说:“有更合适的地方,你以为我们愿意放在这儿吗?辛迪莉下令之前,少说多余的蠢话。” “呃……是。对不起。” 听着那诚惶诚恐的道歉,少年露出一丝得意的微笑,走出房间,却并没往走廊出口过去,而是反向走到了没有通路的尽头。 他抬手推了一下,手边的墙壁无声无息地滑开一人宽的缝隙,露出一条阴暗的狭窄楼梯。 顺着楼梯,他快步走到二楼,推开一样的暗门,悄悄走向斜对面的房间,摸出钥匙,打开屋门。 就在他推门想要走进去的时候,一股凉意突然从他的脖子上传来。那是一把匕首,锋利无比的刀刃,正紧紧压着他并不算太硬的脖子。 接着,背后的力量把他直接推进了房中,屋门在身后咔嗒一下关上。 “是……谁?”他尽量保持着声音的稳定,开口询问。 匕首稍微离开了一些,给了他转头的空间。 他扭过去,接着,他就看到了握着匕首,带着残酷的笑意盯着他的塔布蕾丝。 “你、你为什么会在这儿?你……你不是在房里睡觉吗?”惊慌中,他还不忘故意大声地说出来,想要给下面监听着的同伴提醒。 “真遗憾,你的声音得再大点,他们才听得见。”一个懒洋洋却充满杀意的声音从他侧面响起,他扭过头,就看到了手里拿着监听管被撬下来的末端,正笑出锋利犬齿的玛莎。 就在二楼的犀牛属少年被绑成一团塞进床底下的同时,楼下房间里的女店主听到了门外服务员有些惊慌的叫喊声,“老……老板,有好多客人,他们……他们非要住进来。” “什么?你不能告诉他们咱们这里住满了吗!”女店主愣了一下,赶忙开门想要过去解围。 可她刚一打开门,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就已经顶住了她的喉咙。 面前,是克雷恩红光闪动的双眸,和阴沉无比的轻声询问:“丝塔莉·奈汀格女士,可以告诉我,辛迪莉在哪儿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丝塔莉惊愕地颤声问道,身体在惊恐中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丝塔莉·奈汀格是她的本名,但她只在刚到法希德兰的时候用过一段时间,开始做自己的占卜生意后,她就改用了一个很方便招揽顾客的艺名。 克雷恩用匕首顶着她往屋里走去,里面负责监听的两个兽灵立刻起身去拔腰间的武器,但他们的匕首才刚拔出来,克雷恩身后涌进屋中的四位达曼之手的精英就立刻用剑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是啊,这个名字的确没有你占卜师的那个绰号出名,那我是不是该喊你夜幕之光女士呢?”克雷恩恶狠狠地盯着丝塔莉,咬牙切齿地问,“告诉我,辛迪莉在哪儿?” 旁边另一个兽灵女孩尖叫起来,“你不要你同伴们的命了吗!快放了我们,不然他们都得死!” “首先,你要有能力让外面的接应知道你这里出了状况,其次,希望你指的他们,不是关在二楼的那些。否则,这会儿他们应该已经没事了。”克雷恩毫不客气地把匕首往前送了一些,冰冷的尖端在丝塔莉的喉头顶出一个仿佛随时可能被刺破的凹窝,“丝塔莉女士,我最近的心情很不好,我希望你不要让我再问第三遍了。辛迪莉在哪儿?” 丝塔莉的眼泪顿时流了满脸,她颤声回答:“对不起……我……我真的不知道。” 之前那个兽灵女孩又用尖利的声音叫道:“我们什么也不会说,你们别做梦了!” 克雷恩指了指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兽灵,轻声说:“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说,你们有什么好法子吗?” 达曼之手的人露出一丝狰狞的微笑,“让我们带走就是。那个男的我们有一千种法子来让他说话,至于女的,方法还要加倍。” 克雷恩冷笑着把匕首继续往前用力,刀尖和丝塔莉肌肤交接的地方,终于还是渗出了细小的血丝,“丝塔莉女士,你是打算跟他们两个一起去暗影教会的审讯室游玩一遭呢,还是帮我想想办法,怎么找到我可爱的辛迪莉?” 看着身边的两个兽灵被直接摁倒绑住,堵上嘴巴塞进口袋里,丝塔莉的脸色顿时惨白如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想办法,我一定……一定能想出办法来。请给我……给我点时间……” “好。我去二楼走一圈。希望等我下来的时候,你已经想好办法了。”克雷恩收起匕首,向后退开两步,出门喝道,“走,跟我上去,二楼那几个号称包下整层的兽灵一定也是他们的同伙,全都抓走审问吧。这是我对温瑟的回礼,感谢他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 听着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和另外两个服务员被按倒后发出的短促尖叫,丝塔莉跪在地上,双手掩面,无助地哭泣起来。 一上楼梯,克雷恩就看到了坐在窗台上双脚前后摇晃的塔布蕾丝,他松了口气,径直走了过去,“怎么样,顺利吗?” 塔布蕾丝笑眯眯地点了点头,指了指打开的房门,“玛莎姐姐他们都在里面。真被你说对了,那些香得呛鼻子的屋子就是故意让咱们找到的,这样就对他们不会再有怀疑了。往这头的空屋子一找,才第三间就被我找到了。里面还真的贴满了封印,啧啧,真舍得花钱。” 克雷恩看了一下被藏在窗户外面挂着的大箱子,他就是用这个把塔布蕾丝装到二楼的,从他怀疑到女店主头上开始,他就只能选择一条百般谨慎的路,还好,果然成功把塔布蕾丝送到了预定的地点。 一走进房中,琳迪就飞身扑了上来,勾住他的脖子直接把脸埋进他怀里,一声也不吭的就那么搂着,勒得他都有点喘不过气。 玛莎颇为滑稽地穿着从少年身上剥下来的衣服,不太合身,但**极了。 苏米雅面容憔悴地坐在屋内唯一的**,直愣愣地盯着地上摆着的三口箱子,手掌紧紧地攥着胸前的圣像,指节发白。 玛莎看了一眼克雷恩担忧的神情,冲他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恢复过来后,跟她说了之后发生的事,她……需要自己冷静一下。” “你们都没事,我就放心不少了。呐,这是楼上房间的钥匙,你们三个先上去休息一下。我和塔布蕾丝去找辛迪莉算账。”克雷恩亲了亲琳迪的头发,拍了拍她的后背,推开她向后退去。 “可她有巨龙之翼的人帮忙,说不定还有火精灵。你这么去……太危险了吧。”玛莎踢了被绑成一团的犀牛属少年一脚,担心地说。 “没关系,论势力,法希德兰暂时还没有比正在帮我的人更大的。”克雷恩冷笑着转过身,“骗了我这么久,也该是她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剥狐狸皮我可拿手得很。”塔布蕾丝笑嘻嘻地跳下窗台,在手里转了两圈匕首,快步跟了上去。 琳迪依依不舍地追到门边,一直看他走下楼梯,才缓缓退回屋中,坐到床边愤愤地说:“那只该死的狐狸,希望克雷恩这次能狠下心肠好好教训她一顿!” 玛莎神情复杂地说:“他最近变了不少,也许真能有那样的决心。只是……这世上恐怕还有不少即使狠下心也无可奈何的事。” 丝塔莉从来不都是一个坚强的女人,所以对于巨龙之翼,她只不过是个接触不到什么极密的外围联络员而已,任何组织,都不会特别重用威胁就能笼络的手下,因为总有一天,这些人面对更大的威胁时,会很容易放弃抵抗。 从克雷恩离开,达曼之手的四个人就开始对装着那个男性兽灵的袋子拳打脚踢,每一下都并不致命,但充满了对丝塔莉的威慑。 而当他们一边殴打一边笑着谈论起如何用暗影教会的手段来炮制那个女俘虏的时候,丝塔莉的防线终于在紧绷中走向崩溃。 克雷恩刚一迈进屋子,丝塔莉就哭叫着扑了过去,抱着他的腿跪在地上说:“我有办法,我有办法帮你找辛迪莉!求求你……不要把我交给他们,不要……” 第一三七章 缉捕!被暗影吞噬之龙 克雷恩冷漠地把丝塔莉从身前推开,低头看着她布满恐惧泪痕的脸庞,轻声说:“好啊,你能帮我找到辛迪莉,我就为你求个人情。” “卡尔敏!卡尔敏一接到我通知的消息就会尽快赶来。你们抓住她……她一定知道辛迪莉在哪儿。” “卡尔敏?那只骗了苏米雅的兔子?”克雷恩锃的一声拔出匕首,带着克制不住的怒气说,“走,你去通知她。” 进到那间屋子,丝塔莉战战兢兢地指了指角落隐藏着洞口的地方,小声说:“待会儿她会从那里出来。你们……是不是该小心点?” 克雷恩回头让达曼之手的人先到屋子外面,自己则和塔布蕾丝一左一右守在两边。 丝塔莉深呼吸了几次,抬起手,扭动了伪装很好的机关。 不到五分钟,墙壁上的石砖无声无息的向左右滑开,那只灰褐色的兔子一溜烟钻了出来,直接跑向屋子中央。 还没停下,兔子那宽阔的视野就马上察觉到屋内情势的变化,有力的后腿猛地一蹬,极速转向往回冲去。 但塔布蕾丝的两把匕首已经狠狠地钉在洞口的地上,克雷恩的匕首也划出一道寒光,把她从洞口前向后逼退。 兔子紧张地再次转向,往门口逃去。 达曼之手那些经验丰富的精英当然不会让兔子从那边逃脱,两把双刃剑同时刺下,直接将那边封成一条死路。 兔子不断地后退,长长的耳朵颤抖起来。 “嘿,死兔子,你要是再反抗,我可要拿你来饱餐一顿了。”塔布蕾丝亮着獠牙趴在地上,喉咙中发出充满威慑力的嘶噜吼声,看她那充满嗜血欲望的双瞳,恐怕没有谁会把这当成一句玩笑。 光芒闪过,卡尔敏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恶狠狠地剜了一眼旁边瑟瑟发抖的丝塔莉,气冲冲的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才过了一晚上,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克雷恩向塔布蕾丝使了个眼色,塔布蕾丝点了点头,一个箭步窜了过去,双手一张就把卡尔敏的胳膊牢牢圈住,张开嘴巴把她纤细的脖子咬住,含糊不清地说:“要不要赌一下,我敢不敢咬断你的脖子?” “我才不会和断脊者家的疯鬣狗赌这种事。”卡尔敏哼了一声,倒是明智的没有选择反抗,而是继续瞪着丝塔莉说,“你到底是怎么搞砸的?” 丝塔莉捂着脸靠在墙上,无力地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克雷恩在旁边开口说:“本来我之前占卜的目标就都指向了繁星之家,只是我一直没有办法确认,上次也被你们安排的那个假模假样的大小姐骗了过去。但这次,我确信繁星之家有问题,这个店主,八成和设计我的家伙是一伙儿的。” “我……我明明只是做了个很常规的占卜啊,星盘……星盘我也提前动了手脚,就算你会解读,那显示的也确实是极凶呀。”丝塔莉满脸迷茫地缩在墙角,很无辜地躲开了卡尔敏的怒视。 “我不会解读星盘。”克雷恩握着匕首走到卡尔敏身边,“但我看到了星盘旁边的说明,对于生日的要求非常严格,如果用的不是星历,还需要提前进行换算。” 丝塔莉怯生生地说:“对啊……生日是占星术的基础,如果在这上面出现偏差,对应不上主人的气息,是根本无法进行占卜的。” “可我并不知道自己的生日是什么时候。”克雷恩缓缓说道,“我是个被人抛弃在森林中的孤儿,就连979年这个年份,也是养父估算出来的。我昨天晚上,就是随便报了一个和我成年礼挂钩的日期而已。” 他把匕首架到卡尔敏的脖子上,咬着牙说:“那么,如果你不是一开始就打算做手脚,星盘上根本不该算出任何东西。” “可……可之后你明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啊。”丝塔莉不甘心地叫道。 “既然整间旅店都有问题,那我怎么可能不加倍注意四周的情况。”克雷恩脱下外套包在卡尔敏身上,有些阴沉地解释说,“有些东西此前难以看清,只不过是因为没有认真去看。拿送洗澡水的四次,我已经把楼梯里安置的东西大致观察出来,塔布蕾丝也很快找到了监听管的位置。” 丝塔莉满脸疑惑,说:“昨晚你们不是一直都在闲聊吗?我们……我们一直都在听啊。” “如果是辛迪莉,恐怕早已经猜到我们的方法了。”克雷恩伸出一根手指,“蘸着水在桌上写字,虽然效率差点,但总比被你们听去的好。” 塔布蕾丝松开卡尔敏的脖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我认字不太行,还让克雷恩头疼了好一阵子。” “我测试了一下,那个大箱子可以隔绝气息,今早,我离开的时候把塔布蕾丝秘密带到二楼,由她来挨个检查另一头的房间,而我,靠一个有后门的占卜店甩开了你们的眼线,从之前我劫走库帕·修格的地方联络上了达曼之手,见到了温瑟。”克雷恩流畅地说,“之后,就是计划把你们这些家伙一网打尽,免得走漏消息。万一玛莎她们不在二楼,事情也还有转圜的余地。” 卡尔敏的脸色一片苍白,顶着额头上的冷汗勉强笑着说:“一直觉得你是个呆瓜,看来……还真是大意了呢。” “你们……不,是辛迪莉太着急了。”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说,“带我去见她吧,这一切,该有个结束了。” 卡尔敏笑了笑,红艳艳的上唇有些俏皮地撅了起来,“别做梦了。指望从我这里抓到辛迪莉,你不如指望我给你生个宝宝还更现实一点。” “真抱歉,就算不需要找辛迪莉,我也对你没兴趣。”克雷恩转过身,指了指那个洞口,对塔布蕾丝说,“怎么样,能进去吗?” “没问题,我体型小,最多蹭掉点毛。”塔布蕾丝笑嘻嘻地走到洞口那边,抬手解开皮甲,趴了下去。 “那里什么都没有!”卡尔敏瞪着眼吼道。 “看看才知道,不是吗。”克雷恩淡淡地说,“去吧,闻着味道找找看。注意安全。” 看着凶神恶煞的鬣狗迅速匍匐钻入到洞口之中,卡尔敏的神情,总算变得慌张了几分。 “辛迪莉根本不在那边!你让那只蠢鬣狗回来!”不到一分钟,卡尔敏就忍不住高声叫喊着说。 克雷恩抱着手肘,用闪耀着暗红色的光芒的眼眸锁定住她的表情,轻声说:“我知道,辛迪莉不会把自己置身在这么危险的地方。但我觉得,那边说不定有能让你开口告诉我一些事的人物。” “没有!那边……那边谁都没有!你让她回来!你让她回来我……我就帮你找辛迪莉!”卡尔敏薄薄的嘴唇微微颤抖起来,头顶上长长的耳朵不安地来回转动。 “比起辛迪莉,你的演技太差了。”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那个洞口,“这样也好,对付你,看来比对付她容易得多。我想,你可尝试对我表现一下你的诚意。” “你……你想我怎么样?” “辛迪莉到底是什么身份?”克雷恩用匕首拨开她额前垂落的头发,沉声问,“她真正的名字是什么?” “她的名字就是辛迪莉!是……是黑爪家的大小姐,我们巨龙之翼的资助者,大金主,所以我们谁都不敢得罪她。” “不,她不姓黑爪。”克雷恩摇了摇头,“就像你不是只白兔一样。看来你没有说实话的打算,一会儿塔布蕾丝带来的家伙,就和你一起交给暗影教会吧。他们掏实话的本事,总比我厉害。” 卡尔敏的脸上几乎泛起了死灰色,她乞怜一样地摇着头,哀求说:“不行……你不能那么做。这件事……和他无关……他根本不是信徒,根本不是。” “我不擅长分辨谎话。”克雷恩冷漠地说,“幸好温瑟应该很乐意帮我这个忙。” 卡尔敏低下头,赤脚在地板上不断地搓动,双手捏着克雷恩外套的下摆,绞缠,再松开。 克雷恩也不催促她,只是安静地等待着。 过了一会儿,玛莎换上了自己的衣服跑了下来,一进屋子看到卡尔敏,就怒气冲冲地上去劈面给了两记耳光,咬牙切齿地说:“你这只死兔子,做好迎接我怒火的心理准备了吗?” 克雷恩看着卡尔敏几乎已经没有什么神采的眼神,轻声说:“玛莎,先放过她吧。她还准备帮我找到辛迪莉呢。” 这时,洞口传来细细簌簌的声响,并迅速的接近,很快,毛发上蹭得全是灰尘的塔布蕾丝就从里面倒退着爬了出来,而她的嘴上,还咬着一个躺倒男孩的衣领。 那是个七八岁的人类男孩,已经吓得面如土色,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到卡尔敏,他求救一样的哭了起来,小小的牙齿不住发出碰撞的声音。 塔布蕾丝就地变身站了起来,一边穿回衣物,一边说:“找了一圈,那么大的房子就这么一个小屁孩,我就带回来了。” “和他没关系!我说了,和他没关系!”卡尔敏声嘶力竭地大喊起来,纤细的脖子都涨粗变得通红,“你们有什么怨气,冲我来啊!” 克雷恩伸出匕首,指着那个男孩的耳朵,一个词一个词的缓缓说:“你们欺骗我的时候,也没有直接对我下手不是吗。” 玛莎有些诧异地看了克雷恩一眼,跟着微微皱起了眉。 “他是无辜的,他和巨龙之翼一点关系都没有。”卡尔敏瞪着克雷恩,但眼里的气势在迅速的衰减,“你……你会放过他的,对不对?” “不,能放过他的只有你。”克雷恩把匕首平放在男孩颤动的耳朵上,缓缓拖拉下去,“你这么聪明,不像我是个呆子。你知道该怎么做。” “克雷恩,你……”玛莎忍不住开了口,但说到半截,深吸了一口气,又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比拉瓦城……城主大人的二女儿。而且……是私生女。”卡尔敏跪倒在地上,无力地说,“遗传血脉的优势那么大,她当然是纯血的兽灵,她继承了母亲的姓氏,选择了作为她们家族的长女。她就叫辛迪莉,那真的是她的名字。她的确不姓黑爪,她的姓氏,是灵狐属三大家族之一的闪耀之灵。” “狐狸有三大家族的吗?”塔布蕾丝愣了一下,咕哝着说,“我只听说过以前弄垮了一个国家结果被称为魅王者的一支。” 玛莎点头说:“的确是三大,还有一支和普通狐狸完全不同,是在北方非常有名,战力超群的血影氏族。那些红狐可比辛迪莉这种要光明正大得多。” 卡尔敏抬起头,看着克雷恩说:“辛迪莉是龙爪,在我们教派,是和龙牙平级的一方领袖。她本来负责的是南部教派拓展,因为你,她强行更换了任务,甚至为此打乱了南边的部署。她真的很重视你……对你也没有半点恶意。” “这些话,我更想当面听她说。”克雷恩微笑着蹲下,与她平视着说,“你肯给我这个机会吗?我会用你最想要的报酬,来好好感谢你的。” 卡尔敏看着克雷恩的眼睛,感觉整个身躯都仿佛被那隐约的红光紧握,让她几乎喘不过气,她躲开了克雷恩的视线,转头看了那个已经快要昏倒的男孩一眼,轻声说:“你放了他。让暗影教会也不要再动他。我……去联络。” “玛莎,你看着这个孩子。等我回来。”克雷恩站起身,一把把卡尔敏拽了起来,“塔布蕾丝,你去找套合适的衣服给这只兔子穿上。咱们陪她走一趟。” 塔布蕾丝去找衣服的时候,克雷恩和旅店内的达曼之手进行了简单的商议,温瑟之前给了所有人由克雷恩全权负责的指示,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他们也没有必要强行带走。对于法希德兰来说,抓到卡尔敏这种级别的龙神教徒就已经足够雀跃,更何况,现在还有抓到辛迪莉的机会。 安排妥当后,改换了装扮的卡尔敏由一个达曼之手的兽灵在旁并行,克雷恩和塔布蕾丝远远跟在后面,一路往新城三区走去。 让克雷恩有些意外的,卡尔敏最后竟然又把他们带到了蜜米尔之吻的门前。 “辛迪莉没有固定行踪,她觉得你已经在怀疑她了,所以……只留下了这个交换情报的地点。我也不知道具体的操作,该我取的信息,就在窗台那盆枯死的花下面压着。” 克雷恩立刻走上前去,掀开花盆,下面果然放着一张灰蒙蒙的信笺,他拿起展开,没想到,上面的第一句话,竟然这样写着:“克雷恩,你好。” “展信佳之类的客套话,看来是不必说了呢。仔细回想一下,我不小心暴露的破绽似乎确实有些致命。真抱歉,有些谎话对你说了这么久,妈妈说得对,隐瞒一辈子这种事情太难了,就算是我们狐狸,也做不到。” “我的姓氏是闪耀之灵,你已经见过我的皮毛,多半,也已经从卡尔敏的嘴里知道了吧。请不要为难她了,她知道的其实也并不太多,对于她那样有情感致命弱点的年轻女孩,我们是不会把机密托付给她的。事实上,这次我起用的都是些新丁,因为我自己也清楚,准备得太仓促,后续的变化也来得太快。希望你能同情一下那些迷途的孩子,让他们不必遭受暗影教会针对异教徒的恶刑。你可以让他们看我的这封信,我会让他们把所有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平常我不会做这么高风险的计划,可这次成功的**对我来说太大。我想要试试,尽全力去争取一下。可惜,最后还是失败了啊。” “我不太确定你现在的心情是怎样,你最近的变化,大得让我有些心慌。也许你想要抓住我,为你的怒火找一个宣泄的渠道。也许,你想找到我,问一些你想问的话。不论如何,你此时此刻应该都是想要和我碰面的。对吧?” “那么,今天,红一月16号的午后两点到四点,我在暗灵山上米海拉的家里等你。你最好自己过来,实在不放心,你可以带上塔布蕾丝。但暗影教会的人最好在山下等你,否则,我宁愿放弃这个和你告别的机会。就这样吧,更多的话,我希望能和你面对面好好的谈一谈,你应该知道,从离开萨拉尼亚边界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过任何想害你的念头。” “不论你以后如何看我,都请你相信,你永远是我心中最重要的生命,即使未来,也只会和另一个与你有关的生命并列而已。” “下午见,爱你的辛迪莉·闪耀之灵。” 很明显,辛迪莉这封信写得非常悠闲,最后飘逸的签名上,还印上了一个带着幽香的唇印,搞得好像贵族之间流行的私密情书一样。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把信交给卡尔敏,“让你被抓的同伴都看看,把知道的全都说了,我会为你们求情,让暗影教会不做的太过分。” 他对着卡尔敏身边的那个兽灵说:“劳驾你们帮忙善后吧,那间旅店请不要封闭,我们还要住上一阵。我去见温瑟。” “是,我们会等待牧首大人的指示。在那之前,不会再伤害他们。” 得到了想要的承诺后,克雷恩带着塔布蕾丝一路赶往旧城区,温瑟本来就在等待着他们这边的结果,没等多久,他们就面对面坐在了祭神堂后面的房间里。 温瑟慎重考虑之后,建议趁这次见面的机会把辛迪莉直接逮捕,但克雷恩很快提出了最近一直挥之不去的顾虑。 这样的难题,还没成婚恋人就不幸殒命的温瑟实在没有回答的思路,设身处地的想一想,如果塞拉出现这样的情况……他恐怕也还是会原谅她的。 “而且……她把地点选在米海拉的家,应该也藏着威胁的意思。”克雷恩苦笑着说,“那里有我能找到芙伊的最后希望,如果,她从中破坏,我之后可能需要在大陆游**很久很久……甚至是永远也无法再见到芙伊。” “其实,涉及到奴隶贸易的话,找人的事我也可以帮上一点忙。我们教会崇尚欲望的自由,多年以来和各地的奴隶组织长期对抗,参与过几次大规模的清剿行动,积累了不少情报。”温瑟沉吟片刻,说,“你不一定需要把全部希望寄托在占卜上。” “这次事情结束后,咱们再好好聊聊。”克雷恩低下头,望着自己交叉的手指,“你在暗灵山周围按你自己的想法布置吧,不跟着我上山,她应该不会怀疑什么。” 他想了想,又提醒说:“不过法希德兰外围有一个亚龙属兽灵,你最好再安排一些空中作战的人手,她多半会选择那样逃脱。” “你……不准备原谅她了吗?” “宽恕和原谅的前提,是我抓住了她。不是吗?”克雷恩咬了咬牙,再次向温瑟道谢后,匆匆离开了祭神堂。 回到繁星之家,他和救出来的同伴们一起吃了顿饭,每个人都显得有些沉默寡言,包括一肚子火气的琳迪。大家都只是详细的叙述了一下自己经历的情况,而苏米雅,甚至连这个都不愿意细讲,只在快要吃完的时候,问克雷恩能不能过后带她去看看大圣堂命运派诸人残留的地方。 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他本来想趁这个机会把圣心宝钻交回给苏米雅,但苏米雅端详了很久之后,又还给了他,用平平淡淡却令人心痛的声音说:“你拿着吧,我……再也不想看到它了。” 经过一番斟酌,克雷恩比预定的提前一个小时走上了暗灵山,山脚下达曼之手的精英们严密地展开了包围圈,更远一些的地方,狮鹫骑士们已经做好准备,随时升空追击。大概是对亚龙的实力感到担忧,温瑟还安排了两只巨鹰待命。 这样的阵仗,辛迪莉几乎已经插翅难飞。 可走到半山腰的时候,克雷恩还是觉得,似乎遗漏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站在门前,他也没有想出来到底忘了什么。直到屋门打开,面带微笑的席维德一路带着他走进另一边的走廊,打开了一条通往地下的通道,他才明白自己这要命的失误。 暗灵山上,一直都还有一条连接着米海拉家和新城一区豪宅的密道! 果然……辛迪莉不是那么容易被抓住的啊。克雷恩苦笑着叹了口气,跟在席维德的后面,走进了那条被他忽略了的捷径。 密道里安置着重金购买的小型轨道载具,不过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克雷恩就已经到了那栋豪宅的地下。 席维德把他带到两扇相对的门之间,打开其中一扇,让他看了看被捆起来的米海拉,跟着走了进去,站在米海拉身后,指了指对面的房间。 他对脸色不太好的米海拉比了一个安慰的手势,到对面敲了敲门。 “请进,克雷恩。”门内,响起了他熟悉的柔媚嗓音。 在外面平复了一下激**的心绪,克雷恩推开门,大步走进去。 这应该是一间用作什么秘密研究的地下室,仅在远离门的另一端墙壁上开了一个很高的气窗,尽管魔石灯已经在努力照耀,室内的光线还是显得非常昏暗。 十分幽静的房间中心,一张简单的双人沙发上,辛迪莉端着红茶杯微笑着坐在那儿,神情闲适,就像是正在度假一样。 她身上的穿着和从前大不相同,既不是装饰繁复蕾丝众多的成套裙子,也不是咒术师的法袍,而是一身克雷恩从没在任何地方见过的长袍,和苏米雅的祭司袍款式类似,但装饰着龙鳞一样的绣纹,袖口的滚边也隐约能看出龙爪一样的线条。 一贯披散的柔顺金发这次在额前认真的分开,亮出的额头上,垂下闪动着金芒的发链,坠子像是一颗龙眼,端端正正的落在她眉心上方。 随着装束的改变,辛迪莉再次向克雷恩展现了她隐藏的另一个面目。 无视了辛迪莉让出身边位置的举动,克雷恩拉过一把椅子,远远坐在了对面,看着她说:“这……就是你在巨龙之翼里真正的样子对吗?” 辛迪莉放下茶杯,带着依然乖巧柔顺的神情点了点头,“萨拉尼亚以南地区,巨龙之翼一共有七位龙爪,一位龙牙,按照教内的权力划分,龙爪负责流动性比较大的事务,而龙牙是一片固定地区的领袖,当时在南部,我的权力顺位大概在第三,只需要听从直属长老的命令。” 虽然不太明白巨龙之翼的内部架构,但听起来好像级别很高的样子。克雷恩皱了皱眉,小声说:“似乎是很了不起啊。” “横向对比的话,大概和温萨雷斯先生现在的等级差不多吧。”辛迪莉不紧不慢地说,“当然,在法希德兰,我的权力没有他的有用。” 火精灵王国的前英雄,暗影教会的牧首,巨龙之翼的龙牙,不知不觉,竟然认识了这么多不同凡响的家伙吗?最初让他震惊无比的深红流星弓术指导天才少女,这么快就已经不值一提了啊。克雷恩有些感慨的低下头用手掌拍了拍,问:“我还以为能直接把你抓到呢,没想到还是被你提前发现了。” “不,你这次隐瞒得很好。”辛迪莉柔声说,“我之所以防备起来,不是因为你露出了什么破绽,而是我发现自己暴露了很大的问题。” 她轻轻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地说:“我最近的行动确实有点着急了,那天……我竟然忘了不能在你面前变身的。只要被你发现,我辛辛苦苦建立起来的信任根基,好像轰的一下子就彻底不见了。” “是啊,一直以来,我们都以为辛德拉·黑爪是你的父亲,他的惨死让我们克制住心底的疑虑,转为对你的同情。”克雷恩看着她并没有多少触动的表情,遗憾地说,“没想到,那不过是你用来掩饰身份的一个手下。这么看来,在希塔辛德拉死后由杜里兹用头颅发动的咒术,其实是装作晕倒的你在帮忙吧。” 辛迪莉沉默了一会儿,小声说:“没错,我毕竟还肩负着向精灵王国扩张的任务,不论做何考虑,当时我都不能得罪火精灵。但我做了手脚,你不会真的以为,凭你们当时的逃亡速度,杜里兹那样的刺客会追不上来吧。” “火精灵找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既然你一直充当了联络人的角色,总不会完全不知情吧。”克雷恩盯着辛迪莉的眼睛,神情复杂地说,“而且凭你的本事,即使我们一直有所隐瞒,想必你也已经全知道了,对不对?” “我的确已经全知道了,你们的戒心实在不够强。希望以后我不在的旅途上,你能不要再这么轻易相信他人。”辛迪莉点了点头,带着一丝歉意说,“而且火精灵的事,我也有责任。他们最初是要杀你,为了彻底执行精灵王亲自下达的秘令。不是因为复仇,而是为了杀光所有秘令涵盖的活口,据我所知,你的家乡当时还有旅行在外的几户人家,他们之后都被火精灵雇佣的刺客杀死在外,一个没剩。你和芙伊……应该是那片区域内仅剩的目标。” 克雷恩的拳头不自觉地捏紧,克制着问:“那之后呢,为什么目标会变成把我带走。” “我不希望你死。”辛迪莉很诚恳地说,“我反复对你重申过你对我有多么重要,那些感情的表述,没有半句假话。我不能让你死,又不能得罪火精灵,所以……我只好有选择的泄露了一些信息给他们。就是……和你那些神迹有关的事。我以为,只要不提到弗拉米尔,他们就有可能让我把你带入巨龙之翼的势力范围内。可我没想到,那些火精灵的身上竟然还有一个秘令,那道命令的优先级,还在那些残忍的屠杀之上。” “是什么?”知道那密令一定和自己有关,克雷恩不自觉地提高了音量。 辛迪莉很遗憾地微微摇头,说:“我也没有完全打探清楚,只能从杜里兹的口风推断,那似乎和火精灵王室的命运转折有关,至于他们如何判断目标就是你,我也不太清楚。” 她流露出很无奈地神情,轻声说:“其实我这次急着想要实施这个计划,也有火精灵的原因。说实话,你身边的同伴太弱小了,这样继续你的旅途,你必定会被火精灵带走,前往生死未卜的地方。” “所以你打算把你的教友安插成我的同伴,替换掉你认为不够资格的我的朋友?”克雷恩带着尖锐的讥讽口气反问。 辛迪莉并没有丝毫愧疚,而是很认真地说:“这的确是原因之一,另外还有两个原因促使我加速了计划的实施。一个是我担心你和其他教派走得太近,不仅包括和你关系飞速拉近的温瑟,还包括一直倾向于大圣堂的苏米雅。” 看着克雷恩有些生气的脸,她低下头,抱住自己的小腹说:“另外,我也需要让自己有一个能够安心的环境,你不是也猜到了吗,我怀孕了。” 第一三八章 苦楚!分离重逢的合奏 不需要问什么多余的蠢话,克雷恩当然知道辛迪莉腹中的胎儿父亲是谁。当辛迪莉的脸上不需掩饰的浮现出神秘的喜悦时,他的心窝就像被一根涂满了蜜糖的标枪贯穿,混合着强烈痛楚和苦涩的喜悦,流遍了他脑海的每一处。 就连弗拉米尔也**起来,剧烈的波动,持续地冲击着他的情绪,让他不得不调集全部的注意力,抵挡心头承受的一波波侵袭。 看着他复杂而克制的神情,辛迪莉有些黯然地微微低头,轻声说:“我本来……还奢望你能更高兴一些的。对不起,都怪我,把这么幸福的一件事,弄得让你这么难过。” “大概……还要多久出生?”亲缘的天性终究还是无法抵挡,克雷恩攥着拳头,微微发颤的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柔和了许多,语气中的关切也根本无法掩饰得住。 辛迪莉摩挲着依然纤细柔韧的腰肢,微笑着说:“我们灵狐属的母体孕期一般在三十周左右,不过因为没有人类女孩那么明显的判断依据,我只能大概估计,应该还有不到二百天吧。明年春天结束之前,咱们的宝宝,就会来到这个世界了。” 她充满期待地说:“如果是个儿子,他将是纯血的火精灵,说不定会有和你一样的暗红头发,和你一样的神赐血脉。如果是个女儿,她就会成为我闪耀之灵家最受宠爱的小公主,她一定会有比我还要亮眼夺目的金色皮毛,她的聪敏,必将胜我百倍。” 她的声音突然转低,带着压抑不住的期许,轻轻地说:“巨龙之翼将来即使不属于我,也终将属于咱们的孩子。” 这是克雷恩第一次看到辛迪莉眼中近乎满溢的野心,灵狐属三大豪族继承人的模样,在此终于展现一斑。 对着目瞪口呆的克雷恩,辛迪莉莞尔一笑,柔声说:“有你的帮助,一切都会顺利许多,不过……没有的话,我也不会放弃我该做的努力。龙神的力量意味着权力与荣光,我在此向你承诺,我会永远视你为唯一的伴侣,任何时候,只要你能放下对巨龙之翼的偏见,我将随时欢迎你来分享我的一切。” “因为我身上的神迹,对吗?”克雷恩盯着她的脸,缓缓说道。 “也因为你是我孩子的父亲。”她长长地吁了口气,轻声说,“尽管已经没有什么希望,我还是想问一句。克雷恩,你之后的路还很长很长,不知道会遇到多少危险和坎坷,你真的不能让我安排一些可靠的朋友来帮助你吗?” 赶在他反驳之前,她继续抢着说:“我的确骗了你,但我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感受得到,如果我真的只想达到目的而不顾忌你的心情,苏米雅、玛莎和琳迪不可能还有机会活着见到你。我一直在努力地找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就是因为我不想让你伤心。” “抱歉。”克雷恩低下头,双手交握顶住了眉心,沉重地说,“我……实在没办法再相信你。” “我知道。”辛迪莉微笑着说,“可能够把生命连接在一起的并不是只有信任,你可以衡量一下,到底哪种选择对你最有利。我有很多忠诚又勇敢的朋友,他们可以像乌姿一样随时为了保护你而献出生命,当火精灵再次捕捉到你的行迹时,你会需要他们的。” “我需要值得交托背后的同伴,而不是沉醉于信仰中的教徒。”克雷恩抬起头,眼神变得稳定了许多,“我很感激乌姿牺牲生命救下了琳迪,但我不希望类似的感激,成为你把我拖进龙神翼下的武器。” 辛迪莉抿紧了小巧的唇瓣,沉默下来。 这对曾经亲密到没有一丝缝隙的男女,就这样在奇异的安静中,默默对望了很久。 “等你找到芙伊之后,你会来找我吗?”明亮的眼睛中渐渐漾起了一片水雾,辛迪莉突然有些凄凉地笑了笑,轻声问了一句。 “也许会。”克雷恩不忍心地微微偏开视线,“我猜,芙伊可能想看看你的……不,咱们的宝宝。” “有时候我自己的心情还真是矛盾。”辛迪莉拨弄了一下垂下的金发,轻声说,“我既希望你能变得更加狠心更加果决,好具备成为了不起大人物的基础,又希望你能永远像从前那样温柔到有些愚蠢,那样你就能永远被我欺瞒下去,永远在我身边……” “我想,不要说那位我没见过的芙伊,就是琳迪的位置,我也不可能取代了吧。不知道这次告别,今后要什么时候才有再见的机会。”她站了起来,弯腰摆顺下方的袍脚,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不过也好,不管是怀孕还是做母亲,都是损耗很大的事情,在这里分别,起码,能在你心里留下我最美的模样。” “辛迪莉……”他唤了一声,突然问,“如果你遇到的是另一个身负天使之力的轮回者,你也会把一切都投入到他身上吗?” “不知道。”辛迪莉摇了摇头,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换了另一个神迹的所有者,他会不会有和你一样温柔的同情心。也许一个死了父亲的没用大小姐,就被他直接丢在希塔了呢。” “好了,”她离开沙发前,充满不舍地注视着他,“也该是告别的时候了。可以……给我留下份礼物吗?” “你想要什么?”克雷恩站起来,看着走近的她,后背不自觉地因戒备而紧绷。 “一个吻,不过分吧?”她踮起脚,像之前和他缠绵过的时候一样,勾着他的脖颈,缓缓闭上了眼。 他低下头,尽力撇开那股挥之不去的疏离感,凑近那芬芳柔软的唇瓣。 几分钟后,辛迪莉向后退开两步,意犹未尽的用手指蹭了蹭嫣红的小嘴,玩笑一样地说:“你好像害怕我偷偷喂你什么药把你也一起带走似的。” “不,我……没有那个意思。”他不知道如何回应,只好有些木讷地说。 “那,再见。”她转过身,大步走向门口,再也没有回头。 似乎有什么晶亮的东西掉落在门槛外,克雷恩站在原地很久,也没敢去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眼泪。 “那个……你没事吧?”大概是克雷恩在屋内呆了太久,被释放的米海拉探头探脑地走了进来,很担心地小声问。 “这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克雷恩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带着歉意说,“都是我,害得你也被卷进来了。” “啊啦啦,没关系喵,我也没被打,就是被捆着睡了一觉。”米海拉摸着脑袋笑着说,“不过耽误了工作的时间,你的占卜结果又要往后延了。” “那个不要紧,我和同伴正好也需要休整一下。你有消息了,去繁星之家通知我就好。”他走出门外,看着走廊尽头的密道,“这次的事,真的对不起。” “好好,我原谅你啦。可以了吧?”米海拉推了推眼镜,往密道那边走去,“咱们赶紧走吧,我这次的代理人胆子比较小,万一知道我突然到了这边,保不准要瞎想。趁着没被发现,一起先回山上吧。” 看着她的匆忙步伐,克雷恩有些好笑地说:“你连自己的地盘都会觉得不自在吗?” “除了家,我在哪儿都会觉得不自在。身上跟长满了刺一样,两头尖的那种。”米海拉耸了耸肩,毫不犹豫地拉下了开关。 轨道保养得很好,载具滑动时几乎没有多少噪音,米海拉好像很不适应和异性单独呆在狭小的空间里,从开始移动后,就不停地在没话找话,甚至把那本断了尾的《未知战记》预定的结局都拿出来和克雷恩讨论了起来。 然而,单方面拥有信息的话题不太可能持续,意识到这个问题后,米海拉吞了口唾沫,小声说:“你孩子的妈妈好漂亮,比我画得都好看呢。” “是啊。”克雷恩依然没有把这个话题继续的打算,很敷衍地回应了一句。 “不愧是灵狐属啊,和人鱼、魅魔齐名的族群,真是嫉妒不来。啊……对不起,我有点头晕。”米海拉调整了一下载具的速度,跟着好奇地说,“我感觉她很在乎你啊,这么漂亮聪明的女性,还是你孩子的妈妈,为什么会和你闹到这种地步。” 听出她口气的诧异,克雷恩自嘲一样的笑着说:“哪种地步?我愤怒于她的欺骗,可到最后,我也恨不起来她。” “我偷偷给她请了神谕,预言类的。”米海拉很不好意思地小声说,“趁她扶着我过来的时候。” “哦?那……是什么结果呢?” “来不及占卜很多方向啊,我听她说有了你的孩子,就试着向诺恩萨尔请示了一下她的伴侣。”米海拉的双手不停地碰着指尖,说,“结果是无。” “无?”克雷恩疑惑地问,“那代表什么?” “代表着要么是我占卜失败,要么……是她未来的人生里再也没有可以称得上是伴侣的异性存在过。” “应该是占卜失败了吧。”克雷恩挤出一个微笑,看着将要到达的出口,“等到找回芙伊,带着琳迪去看过雾光之泪,我很可能去比拉瓦找她。如果她不再惦记着把我弄进巨龙之翼,我想……我不是不能和她尝试着相处一下。” “我也觉得是失败了。”米海拉不好意思地说,“灵狐属的女性丈夫都可以找好几个,应该没谁会带着个孩子单身一辈子的。” 不到二十分钟后,克雷恩站在了山脚下温瑟的面前,宣告了这次围捕的失败。 温瑟倒并不是太意外的样子,微笑着示意身边的暗影牧师通知各处撤回埋伏。不知道是不是为了照顾克雷恩的心情,他也没有多问什么,只是说,繁星之家他们可以继续使用,暗影教会会安排人去保持正常运营,等到他们离开法希德兰后,再彻底查封处置。 虽然身上并不怎么累,但回到繁星之家,走上楼梯的时候,克雷恩的精神却无比疲倦。他以为自己的怒火已经有了足够的分量,可带着他的孩子离去的辛迪莉,还是成功在他的心头挖去了一块,并不很痛,却空空落落,让他怎么都提不起劲来。 拐过二楼的楼梯口,琳迪不知什么时候就已经等在上面,一看到他,脸上的微笑顿时绽放开来,轻快的两三阶一跳冲了下来,飞身扑进他怀中,“你没事吧?” “没事。”他打起精神,环抱住那纤细柔软的腰肢,心底总算有了一些落在实处的感觉。 和琳迪一起走上一层,他犹豫了一下,问:“你怎么没问,我抓没抓到辛迪莉?” 琳迪笑着说:“不需要问。我只关心你是不是好好的。至于她,是死是活,是被抓还是逃脱,我都没兴趣。” “肯定是放走了。”楼梯口传来塔布蕾丝自信的声音,“狐狸怀着崽子呢,他不可能舍得把狐狸交给暗影教会处置的。” “可能吧。”克雷恩苦涩地笑了笑,“可惜辛迪莉是很悠闲地逃走的,我不能出手,而温瑟他们,围错了地方。” 回到房中,除了苏米雅,大家的精神看上去都好了一些。听克雷恩简要说完后,玛莎撇了撇嘴,翘起脚尖说:“啧,没能咬她一口撒撒气,还真是有点不甘心。” 她扭头担心地看了一眼背对着大家躺在**的苏米雅,问:“克雷恩,接下来怎么办?” 心里其实还有些记挂德曼的安危,克雷恩斟酌了一下,说:“先等到米海拉的占卜结果,大致评估一下可信度,然后决定咱们的下一个目的地。怎么样?” “有什么好评估的,不相信那家伙,还能往哪里去。我问的不是这个。”玛莎似乎对于把决策权出让感到有些烦躁,抓了抓耳朵之间的头发,说,“咱们的人还不齐,不是吗?” “是,蛮牛和德曼都不在。” 玛莎单手托着下巴,身体前倾看着他说:“蠢牛家乡的消息不是假的,咱们不必等他了,以后在哪里长期落脚的话,给他写封信吧。我问的是德曼,那家伙被他当作同胞的红毛种马们抓起来了是吗?” “但这次火精灵进入法希德兰,并没有带着他。”克雷恩苦恼地叹了口气,“我怀疑,他可能被关在了火精灵位于外面的某个据点中。” “那就别救他了。”玛莎毫不犹豫地说。 “诶?不救他?”虽然知道玛莎对火精灵一贯没有什么好感,可这么直白地说出来还是让克雷恩感到有些惊讶。 “你可以自己考虑一下,然后告诉我你的决定。”玛莎用很微妙的表情注视着他,缓缓说道。 克雷恩托着额头,认真的想了几分钟,然后苦笑着说:“好吧,的确,最合适的办法应该是在法希德兰等他一段时间。” “哈啊?”这次惊愕的变成了琳迪,“那……那怎么说也是你师父啊。我也该喊他一声老师的不是吗?” “这也是不得已的事。”克雷恩有些沉重地回答,“首先,咱们并不知道德曼被囚禁的具体位置和具体情况,盲目离开法希德兰前去救援,即使有米海拉的占卜帮忙,对咱们现在实力来说,风险也大到不能承受。” 玛莎瞥了一眼塔布蕾丝胳膊上暗褐色的刀口,“坦白说,我再怎么不想承认,咱们之中没有人能赢过德曼,也是确凿无疑的结论。而对方能够生擒德曼,那实力超过咱们小队恐怕不知几倍。” “其次,以德曼的身份,火精灵八成不会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克雷恩沉吟着说,“我甚至觉得,他们会尝试说服德曼来带我去火精灵王的地盘。如果德曼能利用好这个机会,能顺利脱身也说不定。” “可……可如果他真的……答应了呢?”琳迪大概是想起了一直隐瞒着目的的辛迪莉,声音有些颤抖地说。 “那就只能到时候再想办法了。实在不行,在法希德兰把他处理掉,温瑟这个帮手虽然我不建议欠太多人情,但不得已的时候也只有拜托他了。”玛莎带着一丝杀气说。 “最后,我考虑到的也是玛莎刚才话里提到的意思。”克雷恩叹了口气,说,“如果去救德曼,最稳妥的方法只有让温瑟调动达曼之后与咱们协作,这和单纯地驱赶大不相同,十有八九,最后会发生一场小规模的战斗,那样的话,我……就欠下暗影教会太多人情了。” 他眼中浮现出鲜明的犹疑,“现在温瑟已经对我的情况有所了解,我可以确定,他多少也动过一些念头。我不希望和这个朋友,最后也走到辛迪莉的地步。” 塔布蕾丝在旁边抖了一下耳朵,说:“你的意思是温瑟也会想给你生孩子?” 玛莎哈哈笑了起来,一巴掌拍在塔布蕾丝的背上,说:“你的脑子我真是喜欢透了。” 塔布蕾丝立刻舔了舔嘴唇,“别的呢?我觉得我别的地方更值得喜欢呢。” 大家轻松的笑了一阵后,克雷恩指了指**的苏米雅,向玛莎做了个无声的口型,“她怎么样?” 玛莎摇了摇头,直接说:“走吧,咱们去外面吃一顿。”她转身弯下腰,对着苏米雅柔声说,“你先休息会儿,我给你带吃的回来,你好好吃一顿,这样才恢复得快。好吗?” 没有回头,苏米雅只是微微的上下摇晃了一下,好像在颔首一样。 锁好门走到楼梯口处,玛莎才有些伤感地说:“本来……单纯的被掳走并不算什么很要命的打击。关键,是之后告诉她的那场悲剧。如果我没猜错,这次内乱导致命运派几乎全灭的事件,触动了她一直埋藏在心灵深处的那段记忆,加上我们之中她是被用药物控制最久的那个,身心的双重打击加在一起,我也不知道她到底要恢复多久。” 克雷恩走下楼梯,背对着大家说:“没关系,咱们可以等。等德曼回来,等苏米雅好转。” “你打算等多久?”琳迪忽然问。 “等到等不下去为止。” 安排,就此敲定。 晚上吃了一些东西后,苏米雅的精神稍微好转了一些,她低声询问了一下命运派覆灭当天发生的事件详情,最后满面关切地问:“库帕呢?那个叫库帕的少年后来怎么样了?是被暗影教会关起来了吗?”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原原本本的把温瑟告诉他的内容转述了一遍,然后说:“如果你还想知道的更详细些,我可以找温瑟问问看,能不能让和他过夜的另一个女孩见你一面。” “不必了。这些……已经够了。”苏米雅把有些散乱的黑发束到脑后,低声说,“弦之献礼,他的恨意……已经大到不惜毁灭自己的地步了吗。肖普长老,这就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 “不,他想看到的是连库帕这个活口都不剩。”玛莎不客气地说,“好了,苏米雅,那样的一群人不值得你再惦记着,我早就跟你说过了,他们已经疯了,说不定,从不再是圣域第一大教,被罗特蒂亚驱逐的那时候起,他们就全疯了。” 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感谢克雷恩和温瑟的友谊,咱们已经没钱,还能住这么好的地方,整栋旅店都归咱们自由使用,喜欢哪个房间,就直接进去睡吧。” 塔布蕾丝摇了摇头,“不对,咱们有钱。” “嗯?”其他人一起扭头看向了她。 她连忙站起来跑到装着行李的大柜子那边,打开锁,拿出一个小小的布包,“我最后一次陪辛迪莉出门时侯她让我收好的,她说万一她不能再回来,就把这个留给咱们当旅费。” 玛莎疑惑地接了过来,“你看过了?”说着她晃了晃,并没听到包里有什么声音,轻飘飘的也不像有金币银币的样子。 “看过了,是五张纸片。可辛迪莉说能换钱。”塔布蕾丝眨了眨眼,“她不会又是撒谎吧?” “不……起码这次她没有。”玛莎打开小包,摸出了里面的五张纸片,有些感慨地说,“这的确能换钱,而且……能换非常多的钱。” 那是五张面值二十的金券,联合金库发行,中部地区可免手续费兑换,上面的身份验证区,已经按好了辛迪莉的指印,也就是说,在任何一家联合金库下属的分部,他们都可以随时提取等量的金币。 “祝亲爱的克雷恩旅途顺利——永远为你祈福的辛迪莉。”玛莎冷笑着念出了一张金券背后的小字,把它递给了琳迪,“明早先去把这张兑了。” 尽管玛莎开玩笑地说了那样的话,真到了休息的时候,大家仍只是找了临近的几间屋子,各自回了房间。 而这一夜,克雷恩确认了从玛莎那里感到的疏离并不是错觉。 听到他的敲门后,玛莎甚至连门都没有开,只是敷衍的说了一句不太舒服,就让他回去睡觉。 他走出两步,忍不住折了回去,又敲了敲门,轻声问:“玛莎,为什么?” 以他们之间的默契,问题已经不需要加上多余的描述。 玛莎一如既往的坦诚直白,她只沉默了一会儿,就隔着门板说:“克雷恩,你已经超出了我喜欢的范畴,我找不到想要撩拨你的兴致了,而勉强维系一段单纯的身体关系,不是咱们该做的事。” 短暂的安静后,克雷恩接着问:“你知道我问的并不只是这一点。” 这次,玛莎那边沉默了更久,才缓缓地说:“放心,我会陪你找到芙伊的。这是我承诺过的事,不会反悔。” “就因为我变强了吗?”克雷恩忍不住拍了一下门板,提高声音说。 “这也算是原因之一吧。毕竟,我已经渐渐在你身上得不到那种被依赖的感觉了。”玛莎的声音显得非常疲惫,“从一开始我就界定好了咱们的关系,我不需要一个支配我生命的男性存在,你我互相取悦,各取所需就很好。” “哪里……不一样了吗?” “不一样了。”玛莎的嗓音变得低沉了许多,“你没有发觉,琳迪与你的关系,不知不觉已经变得和以前截然不同了吗?我指的不是更加亲密那种含义。你仔细回想一下就能明白,而那种关系,我不想要,所以对我来说,及时抽身是最好的选择。” “我……可以试着……” “你不可以。”玛莎打断了克雷恩勉强的应答,说,“我和你的旅行终究不过是你漫长生命中的一个阶段,你所得到的,应该好好把握住。不能因为我不喜欢,就把它舍弃。你已经不再是那个和蛮牛说话的时候会声音发颤的精灵了,那样的你很可爱,但是……也很没用。懂吗?” 短暂的静谧后,克雷恩说:“玛莎,我……还有没有机会从另一个方向来接近你?那个不少女性向往的方向。” “那只会让我像讨厌弗拉米尔一样讨厌你。”玛莎毫不犹豫地回答,“这世上也许真的有被男人困在墙角强行亲吻也能陶醉的女性,但我永远不会如此。不管……你将来变得多强。” “好吧,我懂了。”克雷恩长长地吁了口气,一种确认了怀疑的释然涌上心头,他柔声说,“晚安。” 大约几十秒的停顿后,屋里传来玛莎略显沙哑的声音:“克雷恩,不要变成弗拉米尔,永远不要……” “不会的,我保证。”他郑重地说道,既像是回答,也像是在坚定自己的心智。 “……那么,晚安,再见。” 正常的说法,不该是明天见吗?克雷恩愣了一下,跟着压下心里淡淡的愁绪,转身走向了自己的房间。 他并没有太过烦躁,早有预感的他这次夜访,本来就是想验证一下自己的猜测而已。 只不过最后的结果,让他实在高兴不起来。 睡觉的时候,克雷恩已经很习惯和梦中的女声做简单的情绪交流,那种虚无的沟通在此时反而是绝佳的抚慰,在想象中描绘着那女声主人温暖柔软的怀抱,身体的每一条肌肉,都在安宁中放松下来,像熟睡在母亲怀中的孩子一样。 次日,他们难得的享受了一天等待的闲适,大家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任何会引起紧张感的话题,玛莎陪着苏米雅去新城三区走了一趟,克雷恩找来的暗影教会教徒是个很尽责的向导,那栋已经被接管的大宅里里外外被搜查出的机关和密道,全部带着苏米雅看了一遍。 塔布蕾丝在小吃街和玛莎姐姐之间挣扎了很久,最后还是选择了大饱口福,手头阔绰了许多的克雷恩直接给了她一个金币,让她从街头吃到街尾,最后捧着肚子回房间躺着哼唧了大半个下午。 琳迪当然陪在了克雷恩身边,再怎么粗线条,她也是个正值最**年纪的少女,克雷恩与玛莎之间那微妙的变化,她很快就捕捉在眼中,并为此而欣喜不已。一整天几乎是漫无目的的闲逛,她都全程带着发自内心的微笑。一副那怕克雷恩走进河里,她也愿意挽着手一块沉下去的样子。 虽然嘴上一提起父亲就是气冲冲的表情,但最后准备回去的时候,琳迪还是拐了一趟位于新城二区的邮驿所,给家里写了封信。尽管打着询问那边奴隶商人情况的旗号,但克雷恩看得出,她还是忍不住问了足足两页家里的情况,并认真地报了平安。 “跟他提到我了吗?”快到繁星之家的时候,克雷恩好奇地问了一句。 琳迪脸上一红,小声说:“提了,呃……提了几句。” “怎么说的?” “秘密。”她笑着跑上了楼,那轻快的背影,几乎已经看不出一个弓术指导的样子。 就只是一个纯粹的幸福少女而已。 翌晨。 也许是火临日到来的缘故,克雷恩比往常起的都早,进入走廊的时候,打算来敲他门的琳迪也刚刚离开屋子。 刚过去的那个晚上,他近来少有的不能成眠。 无关心情,也无关身体状况,就是莫名的因为什么捉摸不到的原因而心悸不断,好像本能在为了什么东西而预警。 可起来之后,法希德兰看上去一如既往的平和安定,天空飘着不需要撑伞的小雨,为各色建筑构成的绘图平添了几分朦胧的美感。 接近上午的时候,接管了旅店的教徒上楼通知克雷恩,温瑟想要见他。 半小时后,他站在了无光之塔的顶层,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前,顺着温瑟的手指看向远处一片色泽和周围明显不同的阴云,听着一个他不太敢相信的消息。 “就在法希德兰西南,接近我们辖区边界的地方,昨夜发生了极为可怕的战斗。”温瑟的语调有着克制不住的细微颤抖,“现场有二十一名火精灵死于非命。” 第一三八章 邪神!被侵染的袭击者 “什么情况?”克雷恩扭头看着神情复杂的温瑟,惊讶地问。 “战斗发生在深夜,临日交接之后。”温瑟望着战场的方向,凝视着那片透着不详气息的云朵,缓缓说,“目前我拿到的只有初步的报告,前方达曼之手还在小心地进行深层调查。” 他停顿了几秒,向克雷恩转述说:“现场有激烈战斗的痕迹,但没有留下敌对方的尸体,并不是被清理了,而是确实没有对手的任何伤亡存在。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克雷恩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这意味着,二十一个受火临日加持的王立警备军精英,在全力反抗之后,被对方无损失的消灭了。” “如果我调动全部达曼之手的精锐偷袭,有可能收获这个战果,但不可能做到让那些火精灵充分反抗之后还毫发无损。”温瑟的声音越来越沉重,说出了他不太愿意承认的结论,“战况加上现场痕迹的鉴定,达曼之手给我的报告里,说和火精灵们交战的势力,很可能是独立的个体,最多,不会超过两个。” “什……什么?”克雷恩的心里顿时一震,“会……有这么强的家伙存在吗?” “可能比你想象的还要强。”温瑟皱着眉说,“报告中还提到了两件事,杜朗团长不在死亡名单中,根据最后的战斗痕迹,他被部下掩护着负伤逃跑是最有可能的情况。所以昨夜参战的警备军精英比死亡数字还要多。而另一件事,就是还有一个了不起的家伙参与了战斗,出手帮助了他的同胞,最后的结果,是重伤昏迷在二里之外的地方。如果没有他,火精灵应该会被全灭。包括那位杜朗团长。” “你说的……是德曼?” 温瑟点了点头,“他拿着杜朗的弓,看样子,应该是掩护杜朗撤离后找机会逃走的,不过很奇怪的是,他并没被追击,从一条硬劈开的林间路径来看,那未知的强大敌人被其他什么事情引走到另一个方向去了。” “那个方向上最后也发生了短暂的战斗,”他叹了口气,说,“可惜的是战场被清理过了,只能从痕迹判断那边的死亡数不会少于十。” “德曼现在在哪儿?”克雷恩有些紧张地问。 “全城最好的治疗师和医生都在他的身边,”温瑟指了指脚下,“就在这座塔的地下室里,他是我们在这场恐怖战斗后能找到的唯一幸存者,我需要他口中的情报。你也不用急着去见他,他如果不是生命力顽强早就死了,估计还要好一阵子才能醒来。我手下比较缺光属性的祭司,如果你的朋友苏米雅不介意的话,我希望她也能过来参与到治疗中。” 他犹豫了一下,说:“当然,如果你们愿意的话,离开繁星之家直接住到祭神堂这边更好。出现这么强大个体的情况下,寻常的安全防护措施已经不是那么可靠了。” 克雷恩苦笑着说:“万一真是冲着我来的,岂不是给你们惹来了一个超级大麻烦?” “这个麻烦我们无论如何都要去主动招惹的。”温瑟露出一个无奈的微笑,“在暗影教会,有些事情就算是牧首也不能随心所欲。” “怎么了?”察觉到他口气中的不安,克雷恩关切地问。 “你可能不太清楚,我们暗影教会的信仰是尼格拉尔和暗黑神达曼。其中暗天使尼格拉尔的能量是已经确认的天使之力,被我们宣传为暗黑神的复生,用来和大圣堂抢夺一般教众。”温瑟突兀的介绍起了教会内部的情况,“而暗黑神达曼作为混沌时代和格鲁交战的神明,现世中不可能还残留着他的能量特征,只有红月这种象征性的符号而已。” 不明白这话题的意义,克雷恩只好点头嗯了一声。 “所以,为了加强教众对神明的信任感,开创教派的先祖,借用了暗裔的力量之源,在暗星帝国的宣传中据说能够让天使堕落的邪神库塞福德之力,被拿来当作暗黑神达曼的神迹来宣传。与暗裔同源但特征有所区别的能量在黯魂山谷北方的亡者平原上比比皆是,很容易当作旁证来证明暗黑神达曼的存在。” “呃……这些话和昨晚那场战斗有什么联系吗?”感觉到不太对劲的地方,克雷恩谨慎地问道。 温瑟沉重地点了点头,“在那个战场上弥散着残留的能量,在场的暗影牧师尝试着进行了分析,想猜出那神秘敌人的身份。可结果……那力量与暗裔同源。达曼之手认为这很可能是暗黑神达曼现世的征兆,杀死火精灵的说不定就是达曼的使者,所以……他们已经陷入到狂热之中,不需要我下什么命令就会积极无比的调查,而相对的,即使那是个可怕的大麻烦,我也没办法阻止他们去招惹。” 克雷恩不是很理解这段话,疑惑地问:“等等,我不是很明白,和暗裔同源?不该优先怀疑动手的是暗裔吗?”他立刻往库鲁同胞的方向猜测过去,毕竟圣域散居的暗裔数量虽少,个体的实力却都很强,不惹事的情况下,光之子们都不愿无端激怒他们。 “不,仅仅是同源而已。如果和暗裔完全相符,达曼之手就不会误以为那是达曼的使者了。”温瑟抬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天花板上描绘古神之战的壁画,“这意味着,有其他接触过邪神之力的生命存在,而且,他们比暗裔还要强大的多。希望这种生命,不会动摇暗影教会的根基。”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试探着问:“连人类在那么古老的年代都能穿越亡者平原接触到邪神,有其他的种族想要尝试一下同样的路线应该不是没有成功的可能性吧?” “不。那一批成为暗裔始祖的人类,是得到了永恒暗星之王梅蒂西斯的帮助才得以见到邪神库塞福德的。这也是初代女王一死,梅蒂西斯就接任王位直到现在的原因。” “直到现在?你的意思是……”克雷恩惊讶地问,“梅蒂西斯不是暗裔?而且……他还活着?” 温瑟很平静地说:“在消息比较灵通的组织中,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永恒暗星之王至今仍然掌管着黯魂山谷中庞大地下王国的绝对权力。他当然不是暗裔,根据一些古籍中的蛛丝马迹来看,梅蒂西斯这个名字在初代女王还是人类反抗军首领的时候就已经出现过,事迹,是单枪匹马干掉了负责镇压那片地区的天使小队。你觉得人类办得到吗?” 克雷恩的头脑飞快的运转起来,“也就是说……梅蒂西斯其实可能是得到了邪神之力的非人类生命,对吗?” 温瑟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次来袭的怪物,和梅蒂西斯有关!” “梅蒂西斯的战斗力如何?”克雷恩有些兴奋地问,血液莫名的开始奔腾,“我看过的传说里都写罗特王最后和梅蒂西斯决斗了一场,把永恒暗星之王斩杀在王座,既然梅蒂西斯还活着,是不是说明当时他只是被罗特王打败了?” “那很可能是罗特蒂亚给自己脸上增光添彩的说法。”温瑟适时地泼了一盆凉水上来,“别忘了,梅蒂西斯独自干掉了一队天使。的确,普通的天使和暗裔的战力比起来可能都要逊色一些,但那是一队。按当时的编制,最少也是二十三位天使由一位战天使率领。罗特王的确是很了不起的人类,但那是作为军事统帅和领袖来讲的,单打独斗,十贤者中罗特王都排不到第一。” 意识到话题不知不觉跑偏了很远,他笑了笑,连忙说:“好了,历史这种东西你要是有兴趣,以后有时间咱们可以慢慢聊。你先去帮我叫来苏米雅吧,顺便商量商量看你的同伴们同意暂时搬过来住吗。说实话,我不觉得这次出现的神秘敌人是善意的,你们一定得提高警惕。” 克雷恩冷静了一下,点了点头,“好。不过……能让我先去看看德曼吗?” “当然可以。不过……你最好有心理准备。他伤得恐怕比你想象的还要重。”温瑟拍了拍他的后背,叫进来了一个黑袍少女,交代了两句。 “对了,巨龙之翼埋伏在城里的奸细,你处理得怎么样了?”临出门前,克雷恩想起了丝塔莉那张惊恐的脸,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 温瑟低下头,翻看着桌上的纸张,轻声说:“克雷恩,有些事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我只能说,如果有一天我落进巨龙之翼手里,下场不会比他们更好。” 克雷恩捏了捏拳头,笑着说:“我没有你想的那个意思,该求情的我之前已经求过了。我是想问你审出什么了吗?” “破坏掉了龙神教底层联络网的一部分,而且很可能是一大部分。这一点上我该谢谢你。”温瑟舒了口气,“你先去吧,别的事可以等德曼没事了再详谈。” 看来温瑟的确很重视德曼这个唯一的目击者。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快步走下楼梯,先让那个女孩带路往地下室走去。 说是地下室,其实是个颇为广阔的地下大厅,看样子应该是平时举行什么隐秘集会的地方。 德曼就被安置在中央的一个巨大法阵中心,躺在一堆散发着奇异香气的药草上。 周围忙碌的有不下十个,长桌边药剂师满头大汗的急着调配瓶瓶罐罐,两个自然系治疗法师正在轮流向德曼身上施法,整片区域都充满了急救的紧张感。 看着这样的场景,克雷恩不自觉地提起了心,略显紧张地走了过去。 从人影之间的缝隙看去,德曼的样子落进眼帘,尽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那模样还是在克雷恩的心头毫不留情地砸了一拳。 不愧是时刻要保持最吸引异性状态的德曼,如此惨败的情况下,他的脸依然是受伤最少的地方,一道伤口横亘鼻梁,下颌侧面血痕连向喉头,左耳耳根处被刺出一个狰狞的裂缝,三个伤处,处处只差毫厘就能送他去见冥府姐妹。 而身上,就只能用一塌糊涂来形容。 不知道的,恐怕会以为德曼不小心掉进了一个大号绞肉机里,侥幸在被绞烂之前爬了出来。 克雷恩忍不住往近处走了两步,就在他靠近之后,一股和昨夜一样的猛烈心悸突然传了过来,他这次才勉强察觉到,那和之前共鸣的影响类型非常近似,只不过……给他的感受却截然相反。 如果说共鸣带给他的是情不自禁被吸引的亲切感,那此刻的这种心悸,就像是无法克制的愤恨宿怨在灵魂深处涌动。 幸好,那只是残留在德曼伤口中的力量带来的影响,并不算大,克雷恩很快平复下心情,痛心地看了一眼平时意气风发的德曼遍体鳞伤的惨状,咬了咬牙,转身飞快地离开。 赶回繁星之家的路上,克雷恩在心里想了好几种说法,可一直到走上楼梯,他都不太确定究竟哪一种比较方便说服苏米雅和其他同伴住进暗影教会的核心地盘。 “克雷恩,你可算回来了。”琳迪依然等在门外,一见到他,就松了口气一样地说,匆匆忙忙的迎了上来。 “我才离开一个小时多一点吧。”克雷恩笑着用抱住她,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问,“你紧张成这样,会让我觉得自己还没离开迷雾森林。” “不……不是,”琳迪连忙红着脸申辩,“我担心是因为有两封写给你的信。你才走就送过来了。写的东西……挺吓人。” 克雷恩皱了皱眉,“你们看过了?谁写来的?” 琳迪一边开门,一边解释说:“只看了没有署名的那封,另一封写明是给你的,玛莎没让开。那张没署名的好像……是辛迪莉写来的,塔布蕾丝说闻到了狐狸味。” “说了什么?” 琳迪让开门口示意克雷恩先进去,在后面轻声说:“只有很简单的一句话,‘克雷恩,请尽快离开法希德兰,除西南方向外随便去什么地方,越远越好’。” 克雷恩心中一震,正想开口,塔布蕾丝叼着信封大步冲到了他的面前,嘻嘻笑着把信吐到了他手上,邀功一样地说:“我隔着信封闻出来了,这里面是悠奇的味道,应该是他写给你的!” 克雷恩低头看去,信封上颇为潦草地写着“急送新城一区繁星之家克雷恩亲启”。 悠奇会有什么事?克雷恩疑惑地撕开信封,拿出里面的纸张,上面写的字比辛迪莉的纸条也多不了多少,但意思竟然非常的一致,“西边有情况,最好别往这个方向走,法希德兰也不安全,别耽搁太久赶快上路吧。我可不是吓唬你,火精灵死了一大片,蕾希亚阿姨想帮忙赶走那两个女人,结果竟然吃了个小亏。一旦碰上她们肯定会对你下手,你现在应付不了。她们在找的多半就是你,我的直觉应该不会错。趁有人豁命帮你把她们引开,跑吧。” 最后没有落款,只画了一个潦草的狼头。 不过下面还乱糟糟地写了一行小字,字上面画了个箭头指着蕾希亚的名字,还顺便在阿姨那个词上打了个叉改成姐姐,“吃亏你个鬼,就是点皮外伤,是老娘大意了!大意了懂吗!” 蕾希亚那个隐藏着不知道多少实力的怪物竟然也被伤到了?来的到底是什么敌人?克雷恩把信递给玛莎,连念出来的心情都没了。 而且,到底为什么又和自己有关啊?其他的对手敌人好歹也曾经接触过,大致能推断出原因,这突然天降的袭击者,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克雷恩挠了挠头,就算怀疑辛迪莉,悠奇总没有配合骗他的理由。这么看,祭神堂好像还真是对她们来说最安全的住处了。 于是,他收回了打好的腹稿,把商量的过程省略,直接作为决定说了出来。 无教派的琳迪、玛莎当然不会有什么意见,信仰还处于原始自然崇拜阶段的塔布蕾丝对暗影教会和她一样重视红月感到非常亲切,唯一的担忧,就是苏米雅的心情。 “我……早已经不算是大圣堂的人了。”苏米雅抓起圣像,放进了领口里面,隔着祭司袍轻轻拍了拍,拿起那枚昂贵的宝石戒指戴回手上,坚定地说,“去吧,大家的安全更重要,而且,德曼需要我。他那样强壮的火精灵,自愈力的透支能帮助伤口很快恢复。” 克雷恩马上着手安排,让同伴们在这边收拾行李,他先带着苏米雅下楼,让这里的暗影教会信徒带路领苏米雅先去帮忙治疗,顺便准备一辆马车。然后他抓紧时间往戈米豪宅跑了一趟,通知那位女仆转告米海拉,来通知他消息的时候不用再去繁星之家,而是旧城区的祭神堂。 一路上他都在思考,如果袭击者的目标是他,那么会如何把他从人群中辨认出来呢? 即使是熟练的赏金猎人,几百米距离的感应范围内,也只能大致判断出种族这样比较明显的气息特征而已。在那种程度的感应下,他不过是个样子有点奇怪的火精灵罢了。 想来想去,一切的源头很可能还是藏在他灵魂中的那股天使之力。 这个弗拉米尔,还真是给他惹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 找了一家饰品店,他不惜重金购买了一枚能激活小型隔离结界的戒指,暗自决定,只要灵魂中出现弗拉米尔的波动,他就用结界把自己和外界暂时分隔开来。 虽然听到这么强大对手的出现,他就像面对蕾希亚腿软的时候一样,心中涌动着隐约的激昂,像是随时会化成挑战的冲动,但他的理智清楚地告诉他,看看德曼的样子,任性妄为,代价他根本承受不起。 回到繁星之家门口,马车已经准备完毕,琳迪她们也都已经坐进车内等着,乱七八糟的行李在车顶堆了一片。 跳上马车,在达曼之手标识开路的情况下,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已经停在了祭神堂门前。 温瑟的安排也很迅速,在二层为他们腾出了足够单独入住的房间,并派了几个手脚麻利的教众帮忙安置。 除了漫长的阶梯和一些教众好奇的目光让他们有些不自在外,一切都还算感觉良好。 大概是温瑟提前交代过,给他们腾出的房间尽可能掩盖了他们信仰的特征,撤掉了教派的相关器具,墙壁也临时挂上了俗世近期比较流行的油画,比如浴缸里的**、饭桌边的**和花园里的**等长盛不衰的题材。 于是从进屋起琳迪就低着头不敢看,一副很想让他们把暗黑神挂回来的样子。塔布蕾丝倒是很认真的研究了一下画上惟妙惟肖的女人,然后摇着头说:“不行,有点胖。而且太白了,不如玛莎姐姐好看。” 不过在新落脚处喘了口气,屁股都还没坐热,一个黑袍少年匆匆跑来,又把克雷恩叫去了后面的无光之塔顶层。 他在屋里等了一会儿,温瑟才擦着额头的汗走了进来,把法杖随随便便的往墙上一靠,接着把身体抛进了柔软宽大的椅子中,疲惫地半闭眼睛,说:“那边的后续报告递过来了。情况越来越诡异,战场残留的那股和暗裔同源的能量中,竟然被分析出了很少量的天使之力。” “会不会是地下刚好有块遗迹,混在一起弄错了?” “他们第一时间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初次报告的时候并没有提,而是抽调了几个参与过遗迹勘探的专家过去。”温瑟紧锁着眉,缓缓说,“结果是,那附近方圆一里之内,都没有任何遗迹存在的征兆。” “这……会导致什么?”克雷恩对教派的想法还是不太理解,只好试探着问。 “会导致下面的教众更加狂热地去寻找目标。”温瑟解释说,“你应该大致知道,圣域各大教派之间的主要分歧是创世真神的身份,而对于天使的神族地位并没有多少扭曲。我们暗影教会主张的暗黑神达曼,也不得不通过暗天使尼格拉尔的象征意义来吸引最初级的信徒。” “而这次的发现,会导致他们错以为找到了天使是由达曼创造的证据,所以我压下了报告,暂时不打算公开。”他看了看桌上的纸,长长地叹息了一声。 “这是错以为的话,实际上的真相会是什么?”克雷恩想了想暗裔的来源,突然觉得背后一阵恶寒。 和他猜测的相差无几,温瑟缓缓说:“其实答案对于没被蒙蔽过的人来说很明显。袭击者要么是和你情况类似的轮回者,努力得到了邪神之力的加持,要么……就是是被邪神之力侵染的天使,也就是古籍中所说的堕天使。” “堕天使?”之前只对传奇小说比较感兴趣的克雷恩对这个词还比较陌生,但简单的构词很容易猜出大概的意思,“是指和暗裔一样得到了邪神之力的天使吗?” “堕天使的含义不止于此,冒犯主神被处以斩翼之刑的,违背了圣界规则被流放到凡世的,出生就身负变异不被认同的,都会被归类为堕天使。”温瑟简单地解释说,“伟大的暗天使尼格拉尔,就曾因为身后的黑色羽翼而被视为堕天使驱逐,不过他还是靠自己的力量重新获得了承认。” 克雷恩对神学讲解兴趣不大,只是问:“你认为这次出现的神秘敌人,会不会是堕天使?” 温瑟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可能性很大。如果是轮回者,实力不会比高阶暗裔强出太多,而以高阶暗裔的实力,不可能一两个就造成如此可怕的战果。” “可天使不是早已灭绝了吗……”克雷恩托着额头,不解地说。 “有段时间,龙和不死鸟还被认为是灭绝了呢。”温瑟摇了摇头,“对于能力远超一般的生命来说,不被圣域的其他种族发现实在不难。比起只能化身人类的神兽,天使可是能选定一种天使造物作为变身目标的。比如著名的梦天使兰伊尔,就热衷于以精灵的姿态旅行于森林之间,圣界崩落之后,谁敢断定她就是死了?” “连天使实际上都很可能有幸存者,那早就不被承认为神族的堕天使,还存在的可能性就更高了。”他拿起笔,在一张纸上飞快的写着什么,“这必须重视起来,加强城市防卫的同时,我还要写信给附近的光之子才行。” “光之子?他们不是只负责监管暗裔吗?” “不。”温瑟轻轻叹了口气,“他们对一切源自极北之地邪神库塞福德的力量都仇恨至极,曾经有过崇拜库塞福德的宗教,成员基本都是人类,最后就是被光之子的骑士团剿灭了。如果这真的是个沾染了邪神之力的堕天使,交给那帮狂热的疯子来对付最合适不过。” “光之子们的战斗力足够吗?”克雷恩问,“火精灵的个体实力已经非常强了,光之子毕竟只是人类吧?” “他们是有神圣血脉的人类,实力差不多可以达到中阶暗裔平均水平以上,单打独斗也许不是袭击者的对手,但他们很少单独行动,论起有组织的猎杀,圣域能和他们媲美的恐怕只有三大佣兵团了。” “真希望不是冲着这边来的。”克雷恩苦恼地摇了摇头,对好不容易平静了一些的生活感到非常不舍。 “我也希望和你没有关系,不管那袭击者是谁,我都希望他们一路向西不要再回来了。”温瑟苦笑着说,“昨晚的战斗是从火精灵的营地中心开始的,也就是说,火精灵之前并没提防对方。对方的掩饰能力,恐怕比咱们想象的还好。” 克雷恩把收到的两份信息转述给温瑟,说:“可惜昨晚和战斗有关的两批人,都觉得她们是冲我来的。我想我得考虑尽快离开法希德兰才行。” “竟然是两个女人……”温瑟斟酌着说,“这倒是重要的情报,我得通知一下前方的调查小队。” 他去门口传令回来之后,看着悠奇那封信,轻声说:“连那个蕾希亚都没能取胜,果然比估计的情况还要棘手得多。” “蕾希亚有那么强吗?”克雷恩好奇地问,想知道确切的答案和他本能的预测有多大的差距。 “既然他们都不在,我也不必帮忙保守秘密了。”温瑟笑了笑,说,“你记不记得刚遇到蕾希亚他们的时候悠奇说起过蕾希亚把冰岩城变成了冰湖城的事迹?” “嗯,记得。蕾希亚亲口说只是把城中心冻成了冰而已。” “而已?”温瑟站起来,走到窗口,轻声说,“被冻住并沉入地底的城堡,足足有祭神堂的五倍大。而参加过那场战争的人有不少活了下来,根据他们的记叙,趁着兽灵攻城而径直突袭到城堡地带完成这一切的,是一只精英级冰龙。现在,你懂蕾希亚有多强了吗?” “精英……冰龙?”克雷恩迅速用传奇故事中学到的知识估算了一下,然后惊愕地说,“她可以单枪匹马干掉祖达斯!” “祖达斯和因沃姆都活着联手,恐怕胜算才能超过一半。”温瑟转过身。背对着那片异色阴云,“而这样的蕾希亚,不管大意也好失手也好,竟然在受轻伤之后败退,那两个女人的实力,恐怕至少在大天使的等级。” 克雷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长期以来没有真实感的神话位阶,头一次表现出无比强烈的存在感。 这……也是轮回之纪开始的征兆吗? “等你做好准备,我随时可以送你们出城。东方和北方都有我们的势力,只要不是往南,我都可以保证你秘密到达下一个目的地。”和克雷恩聊了一会儿各种猜测之后,温瑟给出了自己的建议,“可以的话,你最好快些。这几天我很可能也要出发了。塞熙是个急性子,他一到,我最多再拖延两天。” “嗯,不行我今天晚上再去催催米海拉。我觉得占卜应该差不多已经完成了。”克雷恩看着温瑟,“希望走之前,咱们还能有时间一起喝一杯。” 大概也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情,温瑟勾起唇角,说:“你去催的时候顺便告诉那个机灵的占卜师,以前的我就不计较了,以后,她这种靠实物报酬发财的,还是乖乖交税的好。不要逼我去查封黑市。” 面对面安静地坐了一会儿,之前那个少年匆匆跑了进来,他对克雷恩已经非常熟悉,直接毫不回避地说:“那个火精灵醒了。” 克雷恩马上站起身来,从门口冲了出去。 他冲到地下大厅的时候,玛莎、琳迪和塔布蕾丝都已经围在旁边,苏米雅正和两个治疗师一起面色苍白虚脱一样地坐在地上,满身大汗。 德曼微微睁开了眼睛,干裂的嘴唇无力的蠕动着,对克雷恩小声地说着一句模模糊糊的话。 克雷恩凑过去侧头听了好几遍,才疑惑地重复了出来,“猎天使的七魔女?那是什么?” 第一三九章 杀宴!火中的绝望之歌 “请让让请让让!”一个一身粉色制服的女护理师挤开德曼身边的克雷恩,用缠着棉纱的木棍从手里的窄口瓶中蘸出一些琥珀色的**,轻柔地涂抹在德曼的嘴巴上,小声叮嘱说,“只是给你润喉的,过会儿才能喝水,请先忍忍。” 温瑟从门口进来,赶到克雷恩身边问:“你刚才听到他说什么了?” “好像是猎天使的七魔女。这是什么意思?”克雷恩皱着眉问道。 “这个词……我好像有点印象。”温瑟立刻转身,对旁边的一个下属说,“你去无光之塔,让他们查一下猎天使的七魔女,越快越好。应该是在资料库的暗星帝国部,可以先从那边找起。” 德曼的嘴巴正在贪婪的吸收护理师涂抹上去的药液,一时间顾不上说话。不过既然他已经醒了,大家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既然短语中有天使这个关键词,克雷恩不自觉地看向了旁边坐在地上的苏米雅,轻声问:“你对这个有印象吗?” 苏米雅疲倦地说:“没有。我关注更多的还是关于天使的典籍,这种一看就是敌对力量的记载,我只有感兴趣才会翻翻。魔女的话……会不会是异界恶魔的血统?” 温瑟摇了摇头,“那和魔族没关系。异界魔族的女性远比男性弱小稀少,不通过召唤阵也很难来到这边。等等吧,看看德曼怎么说。” 两个自然系的治疗师咕咚咕咚各灌下一瓶临时补充魔力的药剂,再次开始为德曼施法。 在苏米雅的魔法使德曼的自愈力数倍增幅的情况下,来自外部的治疗术效果也有了明显提升,加上药剂的起效,很快,德曼的脸上就重新浮现了一丝血色,手臂试了试,把手掌稍微抬起了一些,做了个抓握的动作,重新放下,嘶哑地说:“太好了,筋没断掉,差点……就以为再也没机会去摸可爱的女孩子了。” 看他的另一只手突然放到了女护理师的屁股上,克雷恩笑了出来,“很好,看来应该是有力气说话了。” 赶在女护理师把药瓶砸下去之前拉开了她,玛莎板着脸说:“德曼,昨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非常罕见的,德曼那从来都装满悠闲的红色眸子中,竟然闪过了一丝鲜明的恐惧。他闭上眼睛回想了一会儿,也没有睁开,就那么缓缓地,用干涩嘶哑的声音讲述起来。 也许是对之前被杜朗团长他们禁锢的事情不想再提,他开始的时间点,直接选在了昨夜。 驻扎在营地的警备军数量其实比温瑟估计的还要多,连同后备的应急人员,杜朗足足带来了近五十个火精灵精英士兵,这样的看管下,被锁在金属板条囚车里的德曼确实没有什么逃跑的机会。 有巨龙之翼提供补给的情况下,这些每天改换驻扎地的火精灵并不太担心法希德兰的巡查小队。 说服克雷恩失败的杜朗,用了整整一天来和德曼商量,想让他以师父的身份来帮忙劝说。德曼趁机旁敲侧击了一下,想了解陛下和大神官的密令具体的内容。不过杜朗的警惕性很高,最后双方都没有取得什么有意义的成果。 入夜之后,杜朗去和巨龙之翼的一个亚龙属兽灵进行了简短的会面,从回来后杜朗的脸色来看,这次沟通的过程显然不是很愉快。 风平浪静,一直持续到红月高悬,临日更替。 身为火精灵,德曼当然知道火临日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心里开始有些担忧,杜朗会不会仗着临日加持,强行突袭进法希德兰,劫走克雷恩。 按照火精灵部队的一贯作风,这种有些愚蠢的计划,反而真的很有可能实施出来。 就在他考虑怎么帮克雷恩拖过这最危险的一天时,远处的岗哨突然传来了厉声的询问:“什么人?出来!” 很快,两个手持照明杖的火精灵就把两个女人带到了火堆旁边。 看上去,那就是两个普通的女性人类,一个是淡金色长卷发,一个是利落的黑色短发,容貌在人类中可以算是秀丽,比起精灵当然还是差了不少。从表面看,两个女人差不多应该已经超过了三十岁,但身上的衣装却还是很年轻化的短裙加高跟长靴,风格更像是充满野性的离家少女。 但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不会有普通的女性会在这种时候出现在这种地方,置身于一群全副武装的火精灵中,却看不到丝毫恐惧和紧张。 杜朗谨慎地示意全员戒备,上前问:“二位女士,请问你们是什么身份?深夜到这种地方,是有什么事吗?” 他和德曼都敏锐地察觉到两个女人的身上有比深渊还要黑暗的气息在流动,所以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怀疑到了法希德兰的暗影教会头上。 金发女郎微笑着说:“我是玛莉,这是我妹妹艾莉,我们是因为最近这边发生了强烈的异常波动而赶来调查的,恰好感觉到这边有不少很强大的家伙,就过来看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打算。说起来,我倒是很好奇你们这些红毛不在南边水精灵女王的裙子下缩着,怎么跑到这么远的中部来了?” 那轻蔑的口气和侮辱性的言辞立刻惹来了周围火精灵的怒火,离她们最近的两个火精灵剑士毫不犹豫地把手放在了细剑握柄上。 杜朗压下心头的怒气,尽量平静地说:“我们执行任务,应该与你们二位无关。你们连姓名都不肯完全坦白,我们有什么义务向你们解释?” 玛莉和艾莉是很久之前曾经非常流行但后来几乎销声匿迹的名字,再加上没有报出姓氏,这种自我介绍的确很没诚意。 玛莉拨弄了一下头发,依然用蔑视的眼神注视着杜朗,说:“玛莉·哈玛达·流金。呐,我把这么尊贵的名字都告诉你了,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你们这些惹人讨厌的红毛到底来中部作什么了?你们那脾气比能力还烂的精灵王又在打什么鬼主意?” “无礼之徒!”随着杜朗眼神的默许,两侧的精灵细剑伴随着怒喝直接刺向那姐妹俩的后背。 但一瞬之间,那位一身黑衣的黑发妹妹纤细身影轻轻一晃,就站到了姐姐的背后,张开的双手,竟然又准又稳地把两柄细剑同时握住。 当的一声脆响,两把以柔韧著称的精灵细剑,就在那看上去十分秀气的手掌中,同时断成了三截! 危险的浪潮从那两姐妹的身上瞬间迸发开来,席卷了整个营地。 德曼在囚车里高喊:“杜朗!不要轻举妄动!” 另外保持感知的几个弓手也一起露出了惊愕的神情,刚才艾莉那迅捷无比的动作,短短的一刹那就爆发出惊人的气息,像亮眼的烟花,短暂但无法遗忘的闪耀在夜幕之中。 两个被折断了武器的剑士不敢相信地往后退去,他们的精灵细剑,在刺伤最坚韧的铠甲时,也只是弯曲后向一旁弹开,那几乎能对折起来的柔韧金属,到底是怎样的力量才能像折树棍一样轻松的掰成三段? 如果是力大无穷的巨人,紧紧握住的情况下从中折断成两截还有可能。而艾莉秀气的手掌里握着短短的一段剑刃,前后的部分齐齐断开,看到的火精灵,甚至没一个能想通她要如何用力才能做到这样的事。 杜朗强撑着压下向后退开的冲动,站在原地说:“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玛莉微笑着说:“我刚才问的还不够明白吗?我就是路过恰好想知道,你们这些红毛鬼大老远到这边干什么,是不是你们那个脑子里全是炭的蠢王,想打什么鬼主意啊?” 杜朗捏紧了拳头,压抑着怒火说:“我也说过了,我们的任务,和你们有什么关系?” 玛莉很挑衅地斜视着他,抱着手肘说:“你不说是什么任务,我怎么知道和我们没有关系?” “抱歉,这是机密。我不可能告诉你。”杜朗咬了咬牙,转身向后走去,“这里是我们的营地,请尽快离开吧。” “这么多年下来,红毛鬼的涵养比以前好像好了不少呢。是不是啊艾莉?”玛莉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笑眯眯地说。 她背后那个安静的好像幽灵一样的妹妹点了点头,用没有起伏的声音回答:“是,姐姐大人。” “可是,不满足我的好奇心,代价可是很大的。”玛莉举起手,黑色的皮手套在火焰的光辉下闪动着奇异的光泽,“你是这些火精灵的头头吧?” 杜朗猛然转身,抬手示意所有火精灵战备,跟着警惕地说:“你要干什么?” 她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但所有看到那笑容的火精灵,背后都无法克制的浮现出刺骨的寒意,“我们来猜猜看,你的部下死到第几个,你才肯说。” “给我杀了她们!”杜朗怒吼着下令,一个滑步向后撤去,足跟还未落地,长弓已经在手,一支闪耀着红光的破甲箭径直飞向玛莉的咽喉。 玛莉却完全没有做出任何防御的动作,反而双臂一张,平伸开来。 艾莉的黑影一闪,再次挡在姐姐面前,双手一错,将那支附加着猛烈火元素的破甲箭挥成碎片。 其余的弓箭手纷纷展开攻击,破甲箭、穿刺箭和爆裂箭雨点一样倾泻而下。 德曼皱紧眉头,在这样的攻击下,就算是他,也只能选择依靠灵敏的移动规避。 但爆裂箭的烟尘散去后,那对姐妹还站在原地,毫发无伤。 艾莉手臂上的衣袖挽起,黑色的皮膜形成了两面圆盾,而玛莉双手上的手套也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对皮质利刃,姐妹二人的眼中,紫色的光芒犹如夜灯闪耀,紫月再临。 “你们是暗裔?”杜朗惊愕地喊道,“难道你们是为那个叫库鲁的家伙来报仇的吗?” “库鲁?暗裔?”玛莉低沉地笑着,“你错得还真是离谱啊,暗裔只配做我的狗。至于库鲁,这破名字我压根没听过。” 嗜血的渴望从她的紫瞳中浮现,“别废话了,除了告诉我你们是来做什么,别的东西我一个词也不想听。来吧艾莉,好久没有机会这么活动筋骨了,让咱们来好好享受一番吧。” “是,姐姐大人。”依然是平静到近乎冷漠的回答,话音落下的一瞬,那两道修长苗条的影子同时从所站的地方消失。 “防卫阵型!法师出手!快!”杜朗怒吼着张弓射击,额外投入了斗气的破甲箭在空气中钻出刺耳的声音,呼啸着刺向高速移动的玛莉。 他计算的落点十分精确,但他没想到,玛莉依然没有改变方向和速度,对他的攻击视而不见。而一直紧紧跟在姐姐身边的艾莉再次出手,胳膊上的皮盾紫光一闪,将破甲箭直接弹裂成破碎的木片。 刚才就已经开始施法的法师们纷纷挥下法杖,七八个炽红的火球拖着尾巴飞向玛莉前进的方向,两个持盾战士果断冲锋过去,强行拦截,一副近似于同归于尽的架势。 砰……轰!轰轰轰轰……热浪翻滚,红光爆裂,燃烧的气流冲天而起,把这片并不算小的空地照得明亮如昼。 三个火球,五个强·火球,叠加在一起的威力,就连火临日的精英战士也难以承受的住,所以那两个冲锋而上的火精灵,的确是抱着同归于尽的念头而去。 连地面,都被炸出了近半米深的宽大凹坑。 德曼一拳砸在囚车的板条上,大吼:“杜朗!放我出去!快!” 杜朗只犹豫了一秒,就喊道:“放德曼出来!给他把弓!” 板条金属笼门打开的同时,爆炸卷起的烟尘再次被风吹散。 艾莉蹲在地上,双手张开,一道暗灰色的障壁蛋壳一样笼罩在她们姐妹的周围,不要说身上的伤口,就连她们脚下的地面,都完好无损孤岛一样凸起在大坑中央。 那两个战士也没有被火球炸伤半点。 但玛莉那刀锋一样的双手,已经穿透了他们的胸膛。 “拿出你们的真本事来吧。”玛莉微笑着甩开手上的两具尸体,扭头看着杜朗,“毕竟,你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杜朗的拳头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起来,红光充斥在眼中,他瞪圆眼睛,咬牙切齿地下令:“上!全力围杀她们!” 另一边德曼接过弓手递来的武器,猫腰豹子一样向侧面窜了出去,飞快地进入最佳射击角度,深吸口气,猛地将爆裂箭四连射出,两两分别射向那姐妹二人。 “来吧艾莉。” “是,姐姐大人。” 爆裂箭飞出的时候,伴随着简短的对话,猛烈的能量波动从那对姐妹的身上爆发开来,紧接着,在一众精灵惊愕的视线中,那两姐妹的身后,竟同时伸展开两只羽翼。 黑色的,像无底深渊一样暗不见光的羽翼! 在爆裂箭抵达之前,姐妹两人同时离开地面,黑色闪电一样疾冲到空中,居高临下地俯瞰着慌乱、紧张和惊讶的火精灵们。 杜朗难以置信地说:“这……这怎么可能?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这绝对不是得到邪神之力的翼人,不仅因为翼人并不能在平常收起羽翼,也因为翼人的飞翔需要像鸟一样挥动翅膀,而空中那姐妹俩的羽翼,更像是装饰一样只在背后缓缓摇动。 所有火精灵的心中都划过了同一个词——天使! 如果是四只黑翼的男性,还能勉强判断那是中位天使长暗天使尼格拉尔。 身负两只黑翼的女性,一时间谁也猜不到答案。 但这种时候,火精灵们谁也没有猜谜的心情,对他们来说,知道这是强敌,就已经足够。 玛莉在空中愉快地深吸了口气,微笑着说:“人?用天使造物的统称来称呼我们,不觉得失礼吗?猎天使的七魔女,绝望之歌,我更喜欢别人这样叫。” 德曼牢牢地盯着玛莉身上的每一处动作,扬声说:“杜朗!这两个……是堕天使!她们获得了邪神之力,和暗裔一样已经因为侵染而变异了!” “变异?堕落?”玛莉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仰后合,“无知的红毛,我们才是找到了神存在的真谛!可惜,你们永远也没机会知道那些了。” 笑声骤然中断,宽阔的黑翼猛然将玛莉的身躯卷起,化作一道黑色的流星,冲向离她最近的火精灵小队。 那个小队刚失去了两名战士,防御的力量无比薄弱。 但训练有素的警备军精英当然不会没有应对的方案,另外三个小队立刻以三角方位将被当作目标的小队包夹在中间,弓箭手果断齐射阻击,六名战士三个发起冲锋,三个挥出强猛的气刃斩。 而被袭击的小队也没有任何退却的打算,剑士挥剑冲出,斗气迸发,一招剑舞·连闪,迎面挑向扑下的玛莉。 这凝聚斗气的三连刺击,本来就是针对厚重板甲的刚猛招式,以此出手,显然是把艾莉的防御结界考虑了进去。 这样的协同攻击几乎没有任何死角,在远处集气完毕的德曼略一考虑,魔力涌动,直接一招深红流星,预判射向玛莉的后心。 只要弓手齐射中掺杂的爆裂箭没有被躲开,那爆炸的光芒掩盖下,这一招深红流星就十有八九可以打中。 从刚才她们姐妹躲避开他的爆裂箭的举动来猜测,这两个堕天使也没有强到无法理解的地步。 这样密集的攻势,玛莉竟然还是不放在眼里,就好像在她的脑袋里,除了进攻就没有其他的战斗方式一样。 而紧跟着俯冲在后方的艾莉,默契无比地加速冲到姐姐身边,突然背转,黑翼猛地张开,将玛莉的身影包围在当中。 一个黑色的圆球,瞬间出现在她们两个周围。 弓手的破甲箭只不过能深入一个箭头,剑士的剑舞·连闪一直发动到第三击,才勉强刺穿了那道黑色屏障,但距离中心的两姐妹,还差了将近一米。 这时,德曼的深红流星到了。 轰——!震耳欲聋的巨响中,黑球发出沉闷的声音,崩碎开来,艾莉的身影像是被抛入疾风的枯叶,直接被冲击到另一侧的树林之中。 气浪将下方被当作目标的小队震开到四面八方,冲下去的玛莉也失去了目标,恼火地往地上空挥了一下,展翅飞起,泥土上立刻绽开一条数米长的裂口,碎石飞溅。 脚尖紧挨着裂缝的那个剑士浑身一震,脸上顿时没了血色。这样的一击要是打在他的身上,只怕能把他直接从中劈成两半。 德曼看到一击奏效,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忍耐着双臂的反噬,快步往旁边最近的小队赶去,以防恼怒的玛莉趁机杀来。 看到艾莉被德曼的深红流星震飞,杜朗捕捉到一线胜机,大声下令:“放弃反噬回避!全员猛攻!” 玛莉悬在空中,扭头看着远处的森林,“艾莉,你死了没?” 黑色的影子从那边迅速飞来,伴着依然平静的回答:“没,姐姐大人。” “艾莉,那边那个红毛有点棘手,这样战斗,你和我都会受伤的。”玛莉紫色的眸子锁定住德曼快速移动的身影,冷冷地说。 “是,姐姐大人。” “那么……就让他们聆听一曲绝望之歌吧。” 就像是完全没看到下面聚魔聚气的火精灵们一样,艾莉抬起头,看了一眼中空中飘来的乌云,突然舒展双翼,高声歌唱起来。 那高亢的嗓音充满了醉人的魅力,却高唱着令人背后发冷的可怕旋律,上方的云朵仿佛被歌声所控制,不再理会吹拂的风,而是自顾自扭曲旋转起来。 那是上古的圣歌,但歌词全部进行了置换,充满了破碎晦涩的字词,组合成透着疯狂的句子,下方懂得上古语言的那些火精灵,脸色立刻纷纷变得无比难看。 与此同时,玛莉双手交握放在胸前,在空中摆出了祈祷一样的姿势,黑色羽翼之上,星星点点的冒出萤火一样的光芒。 看到流动的云隐约透出了巨大法阵的形状,德曼高声喊道:“攻击!快!不要让她们的仪式完成!” 数支深红流星拖曳着红光向上飞去,杜朗和德曼同时举起弓,随着魔力激**,两片红色的波动前后**开在那对姐妹的头顶。 法师们高举法杖,赤红色的光辉在杖头的宝石上闪耀,咒文的吟诵与艾莉的歌声不知不觉就和到了一起,也莫名染上了奇诡的气息。 就在艾莉的歌声中,明明什么都没有的四周,突然凭空出现了一道道纤细的亮丝,亮丝飞快增加,转眼就交织成密密麻麻的光网,好似一个巨大无比的茧,把她们姐妹包裹在其中。 深红流星最先撞上了那张光网,剧烈的爆炸连绵起伏。 紧接着,杜朗和德曼的焰刺·流星爆击同时出手,巨大的火球从空中带着仿佛能碾碎一切的威力降落下来,直砸那对姐妹的头顶。 流星爆击将要打中的刹那,第一批法师完成了身前的法阵,强·烈焰之墙冲天而起,将那诡异流动旋转的乌云都烧成了深沉的红色! 不会移动躲避的死靶,不需要保留实力的全力攻击,火精灵们激昂的热血,就这样连续不断的沸腾了将近四分钟。 从反噬中稍微恢复了一些的德曼第一时间意识到了错误,他连忙提高声音大喊:“杜朗!让他们集中攻击,不要再分散了!集中!集中打一个地方!快!” 就在这时,浓烟气雾之中,艾莉那一直未曾间断过的歌声停了。 紧接着,另一道更加高亢更加饱满的声音以仿佛能穿透云层的气势直升而起,随之四散的狂风,把所有遮蔽视线的烟尘全部驱逐得干干净净。 艾莉悬浮到了更高的位置,之前那些密集的光丝此刻全部缠绕在她的身上,把她严密的包裹进去,只露出若隐若现的轮廓,从里面流动的力量来看,她正在恢复刚才不知用什么办法把攻击全部承受下来所导致的损伤。 而属于玛莉的杀戮之宴,就此开始。 她的双手化作了三米长的可怕刀锋,她的黑色双翼周围缠绕飞舞着雪白的零落羽毛,她的一个眼睛变成了夺目的金色,而她这次再俯冲下来的时候,速度已经快了不止一倍,好似深渊之底的可怖电光,眨眼之间,就掠过了目瞪口呆的火精灵小队。 断肢四散,血光冲天。 两个强行挺盾拦截的战士,手中弯刀的气刃斩还没挥出,就在一串闪动的乌光中被连着武器皮甲一起切碎,那悦耳的歌声,成为了他们生命中最后的葬曲。 “互相掩护!防御阵形!”杜朗声嘶力竭地下令,但面对这种单枪匹马的对手,所谓的战阵能够提升的效果十分有限,负责构筑防线的战士还没来得及移动就位,就又有一个被玛莉双刀穿透,带上天空,抛起之后,切割得四分五裂。 血雾把杜朗的眼睛映成一片猩红,他举起弓,完全不顾反噬还未消退的状况,再次聚魔聚气,受到指挥官的感染,几个外围的弓手怒吼着开始透支灵魂之力,闪耀的光圈从胸膛中扩散开来,让他们的影子在闪动中近乎消失。 德曼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挺肩撞在杜朗身上,手臂一抬,顺势抢下了杜朗手上的长弓,吼道:“你想在这里全军覆没吗!王立警备军的优秀战士们,就要葬送在这种鬼地方吗!这种力量悬殊的战斗,你忘记该做什么了吗!” 杜朗浑身一震,眼中的狂怒总算稍微冷却了一些,他抬起头,看着一个法师挣扎着被玛莉抓起,咬牙下令:“撤退阵型!残队殿后!走!” 从那个法师的身体中心旋转钻过,在惨叫的映衬下,玛莉的歌声更加饱满洪亮,回**的音波仿佛构成了虚无的结界,让其中火精灵的斗志飞快地消退。 “德曼!你……”跑出几步,杜朗回过头,看着站在原地的德曼,皱眉喊了半句。 德曼马上抬手打断了他,“快逃吧,真领我的情,以后就别再来骚扰我和克雷恩。” “抱歉……那……是王令。”杜朗愧疚地扭回头,飞快逃走。 玛莉在空中旋转着抖掉身上的血珠,毫不犹豫地向着杜朗追击而来。 负责殿后的三个小队一边展开攻击,一边分散,想要依仗数量优势,用豁出去的性命来尽可能争取多一点时间。 而德曼果断一个侧跳平移到玛莉冲去的路线上,以一招元素散射,拉开了这场注定没有胜利的阻击战的序幕…… 也许是自尊心所致,德曼并没再讲述之后战斗的细节,而是沉默了几分钟后,用虚弱的声音缓缓地说:“我输了。殿后的火精灵……也都阵亡了。本来,我应该是没有生还的可能的,但玛莉的歌声似乎是到时间了,她停了之后,艾莉也从那个茧里破了出来,实力又恢复成最初展开双翼时候的那样。” 克雷恩紧张地说:“可那样的她们也很强吧?” “是啊……当时我都开始回想之前生命里的重要时刻了。”德曼勉强扯出一个微笑,“结果一个亚龙属的兽灵带着不少帮手到了,他们带着大量淬毒的弩,依靠森林和射程优势一边打一边撤,很快就把那两姐妹引了过去。我……就趁这个机会,很丢脸的逃掉了。这还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败得这么惨……我绝对不会再忘了她们的称号和名字,猎天使的七魔女,绝望之歌,玛丽和艾莉姐妹。” 果然是巨龙之翼帮忙引走了强敌,看来辛迪莉多半是知道了什么,才警告他快些离开法希德兰。 至于为何在那边又和蕾希亚起了冲突,就不得而知了,也许是巧合吧。 “竟然真的是堕天使。”温瑟的神情显得有些凝重,“猎天使的七魔女,看来那对姐妹应该是其中的两个。听起来,似乎是以天使为目标的刺客。” “是其中的一个,牧首大人。”一个气喘吁吁赶来的中年男子,捧着手里的一本陈旧册子,急匆匆说道。 “一个?” “那姐妹两个,是并称为绝望之歌,在猎天使的七魔女中占据了一个名额。” 好吧,根据异界传说,四天王通常有五个,那七魔女有八个也不是没可能。 中年男子跑到温瑟身边,一边把夹着书签的册子递给他,一边说:“这是初步找到的记载,后续的资料还在查阅中,因为是暗星帝国遗留的残本,很多段落不是很全,有的还需要校对翻译,请问还需要继续吗?” “继续,我要关于这个信息的全部记录,越详细越好。”温瑟马上下令,“给我调集附近可用的学者,暂时放下手头其他的事,全力做好这部分资料的整理。” “是!”中年男子马上躬身应答,转身往门口走去,快到门口的时候,他扭头很疑惑地问,“牧首大人,能否允许我冒昧的问一句,您调动这么多人力来研究一个古代传说是为了什么?” 温瑟放在书页上的手停住了动作,“你说什么?古代传说?” 那个中年男子很认真地说:“是啊,猎天使的七魔女,是圣界崩落暗星帝国崛起时期的远古传说了,她们……应该不会还活着吧?” 第一四〇章 魔女!传说中的刺杀者 “你是指……两千多年前的传说?”温瑟吃惊地把那个中年男子叫了回来,不敢相信地问。 中年男子微笑着说:“牧首大人,圣界好像只崩落过一次吧,那时候暗星帝国才控制了圣域不到一半的面积,这么重大的历史事件,应该不需要我再解说了吧?” “你去忙吧。”温瑟摆了摆手,“不管这是不是传说,都按我刚才说的做,尽快给我最详细的研究结果。” 克雷恩看那个中年男子匆匆出门去后,小声说:“既然对方是可以确认的堕天使,那寿命会长一些也不奇怪吧。” “一些?”温瑟看向苏米雅,说,“苏米雅小姐,对于天使的寿命,你应该能解释的比较准确吧。” 苏米雅点了点头,轻声说:“作为神族,天使的寿命的确比一般的种族长出不少,基础寿命大约在三百年到五百年左右。之上根据位阶和能力的提升,寿命也会延长。在漫长的神话时代,天使寿终正寝的记载并不少见。只不过最广为人知的天使长阶层寿命极长,在圣界崩落前都还处于壮年,所以大家会有天使永生的错觉。实际上,真正拥有无限寿命的,只有创世天使那一个层级。某些……” 她说到这里,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温瑟,“某些异教徒以此为根据,声称创世天使那样长生不死的才是真正的神,而从中途就不再露面的奥森克尔大人其实早已死去,创世之神另有真相。” 克雷恩及时中断了话题,转而问:“那两个堕天使是双翼,最多也就是大天使的级别,寿命一般会是多久?” 苏米雅考虑了一下,说:“很可能会超过一千五百年。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跟据记载,圣泉中几乎没有诞生过高级别的天使,大天使及以上的天使们,几乎全部是创世时代那短短一百多年里降生于创世天使们的手下。”苏米雅有些艰涩地说,“也就是说,如果那是堕落的大天使,从圣界崩落的那一刻,她们就至少已经一千多岁了。” “这意味着,她们在那之后,又生存了两千多年直到现在,结果,还依然保持着壮年的模样。”温瑟用有些沉重的声音下了结论,“这其中一定有别的力量在帮忙,如果纯靠灵魂之力可以延长寿命到这个地步,德曼根本没有任何幸存的可能。” 德曼有些不愉快地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地说:“不如……先看看你部下送来的传说写着什么?总好过咱们……在这里瞎猜吧。” 温瑟点了点头,重新翻开了书页,轻声说:“如果那真是生存了三千多年的天使,而不是我之前猜测的天使后裔,那她们的价值,简直不可估量。” 是啊,对神学界的冲击恐怕是魔龙召唤级别的,克雷恩想到如今各执一词茁壮成长的几大宗教,能够争斗至今的原因,不就是因为没有真正活过来的有分量的知情者吗。 “猎天使的七魔女……绝望之歌,”温瑟的手指顺着焦黄色的羊皮滑动了几行,说,“七魔女中,这对姐妹排第二。不过记载里没有说明排行的依据,按照暗裔的惯例,姑且当作是实力吧。” “这些记载都是归类在传说部,也就是说没有任何实证,只有传言的总结。可信度大打折扣。”他皱了皱眉,翻译着书上的意思,“传说中,永恒暗星之王梅蒂西斯有一些非常重视的亲信,猎天使的七魔女就是其中一部分,一直作为暗杀者活跃在与圣界战争的第一线,圣界崩落之后,幸存的天使四散到圣域各地,从那时开始,魔女们的任务就转为猎杀幸存的天使。” “听起来好像没什么疑点。算是很逼真的传说吧。”克雷恩评价了一句,暗自猜测,既然魔女们的任务是猎杀天使,那对于天使之力的波动一定会有察觉的能力,之前阿洛多斯的陷阱提纯了他灵魂中弗拉米尔的能量,这对姐妹,说不定就是被那波动吸引过来寻找的。 温瑟拿出书缝中夹着的批注,摇了摇头,“我们教会对这条传说的可信评级只有一星,也就是说……可以当作谣传处理。” “啊?为什么?” 温瑟看了一眼克雷恩的不解神情,解释说:“因为在传说中,梅蒂西斯用自身的永恒之血赐福了所有的亲信,给予她们极为漫长的寿命,可在光明战争中,直到暗裔彻底溃败,被驱逐到黯魂山谷不见天日的地下世界中,也没有出现过任何关于这些亲信参战的记录。” 他看了一眼苏米雅,轻声说:“那是一场持续了几十年的可怕战争,被卷入其中的人数超过了圣域总数的八成,死亡数字甚至无法统计,如果传说中这些实力强大的亲信是真实存在的,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出现在战场呢?” “也许……他们一直执行的是暗杀任务,所有知道他们存在的人都死了?”克雷恩立刻提出了这个可能性。 “不,光明战争时期,获取情报的手段已经极为发达,死人也一样可以提供必要的信息,甚至有专门为此成立的亡灵巫师小队,刺客的身份很难一直隐藏下去。”温瑟摩挲着在魔法封印的覆盖下格外粗糙的书页,缓缓说,“所以光明战争时期没有关于七魔女的记载,差不多可以说明没有人碰到过她们。所以我们的学者以此为依据判断传说不可信,理由可以算是充分。” “难道那对姐妹是冒充的?”克雷恩皱了皱眉,提出了这个设想。 温瑟摇了摇头,说,“绝望之歌,流金姐妹,妹妹艾莉防御能力极强,姐姐玛莉可以通过妹妹的帮助完成仪式,短时间内大幅强化自身,这些记载和德曼所说的几乎完全一致。加上堕天使的身份,她们肯定就是七魔女的一员。” “可这不是跟你们教会学者的判断冲突了吗?” “不,这反而验证了我的一个猜想。说明了一件事。”温瑟露出了有些兴奋的微笑,“当年暗星帝国的溃败,和梅蒂西斯有直接关系。他这些强大的亲信,根本没有参战。” “好了,”玛莎有些不耐烦地阻止了克雷恩继续询问,开口说,“一千多年以前的事情,我没有兴趣听你们分析。我想知道的是结论,我们遇到了什么危险?该怎么做?” 温瑟指了指克雷恩,比较委婉地说:“危险,应该就是他被那对姐妹当作了目标。至于为什么,相信你比我更清楚。至于该怎么做……以我个人作为克雷恩朋友的建议,那就是尽快离开法希德兰,往其余三个方向离开,越远越好。” 克雷恩苦笑着说:“那如果是作为牧首大人的建议呢?” 温瑟低声说:“那当然是骗你说这里绝对安全,然后调集大量的部队,用你做诱饵去抓那两个堕天使。那个玛莉可是自称找到了神存在的真谛,光冲那句话和堕天使的身份,就足够让我们动员全部力量来设法抓捕了。” “有那么大的价值吗?”克雷恩无视了玛莎的白眼,不太明白地问。 “别忘了她的力量和暗裔同源,也就是一直被我们教会宣称为暗黑神达曼的邪神之力,如果她的力量才是来自真神,那就是暗影教会一举击溃其他教派主张的绝佳机会。”温瑟飞快地小声解释了一遍,“所以即使不拿你做诱饵,我也一定会部署抓住她们的计划。” “我想,咱们也许该好好考虑温瑟的建议。”玛莎看着德曼,伸手捏了捏他的伤口,听着他嘶嘶的抽气声,说,“可这个红毛老种马怎么办?他残废成这样,恐怕不能动弹了吧。” 德曼呲牙咧嘴地说:“没关系,你们可以把我留下养伤,这里的女孩这么热情,我会恢复得相当快的。走的时候告诉我你们下一个目的地,顺便给我留点钱,我恢复好了之后,会尽快追过去的,我有飞行骑乘资格,又是去哪里入境都方便的火精灵,肯定能追上你们。到了地方你们不愿意等我,给我留个信息让我知道往哪儿追就好。” “很好。”玛莎扭头看向克雷恩,“那么,你的决定呢?” 克雷恩闭目沉思了十几秒,睁开眼说:“那就尽快出发。我去催一下米海拉,一旦决定下一个目的地,就由温瑟送咱们秘密出城,避开火精灵和龙神教可能的耳目。” 玛莎向琳迪使了个眼色,一把拖住塔布蕾丝的衣领,“苏米雅,你留在这儿帮忙,咱们都跟着过去。如果还需要一段时间,就直接在那边等。来回出城进城太不安全了。现在应该减少露面的次数。别忘了杜里兹还在法希德兰。” 温瑟马上叮嘱说:“还要减少克雷恩的力量使用,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明白。”克雷恩点了点头,“我会尽可能不去触碰不属于自己的力量。那么可怕的麻烦,我不想招惹。” 简单商定之后,他们匆匆吃了口东西,离开了祭神堂。 为了保险,克雷恩直接带路往戈米大宅而去,在侧门那边叫出了见过面的那个女仆,沟通之后,对方很痛快的开门把他们带去了密道,但因为来客太多,她自己先乘载具过去询问了一下。 米海拉应该是没有意见,十几分钟后返回的载具上,只贴着一张写着请坐稳的纸条。 这条密道比直接步行上山的效率高了太多,除了琳迪有些头晕胸闷,玛莎和塔布蕾丝倒是都对这速度很快的小缆车很感兴趣,下来的时候还有些不舍。 女仆等在终点,一见到他们,就用很抱歉的口气说:“主人说她还需要两个小时左右,如果大家不介意的话,可以在喜欢的房间睡个午觉。一旦完成,我就会及时叫醒各位。” “有床就好。”玛莎嘟囔了一句,“房间还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 克雷恩微笑着说:“不,这里的房间,真不止是床的区别。” 很快,他们就见到了走廊两侧那些令人眼花缭乱的屋子,琳迪几乎是欢呼着扑进了满是书架的那一间,敏锐无比地直接从最里面的隐藏矮书架里抽出了一本本粉皮小册子,欣喜的惊叫一句接一句的传来,“《绝恋》!《樱兰魔法学院》!《明天开始做魔王》!《冬蝉》!天哪我可以在这里住一辈子!” 玛莎看了一圈,溜达进那三个女人疯狂作画的屋子里,静静地站着看了起来。 塔布蕾丝抱着一堆零食先去玛莎身边待着,结果嚼东西的声音惹来了一串怒瞪,连忙跑去琳迪那边,和她一起欢天喜地地吃了起来。 克雷恩抽了两本小说,翻了翻后又放了回去,他叫来女仆,把他带去了米海拉的资料间,找出两本感兴趣的古籍,静静阅读起来。 结果,他们谁都没有午睡。反倒是米海拉,因为最近几乎没怎么睡觉,不小心打了个盹,直接睡死过去。 直到接近傍晚,米海拉才一边道歉一边亲自把他们叫进了工作间。 克雷恩反复重申并不介意后,米海拉才停止了念咒一样从嘴里冒出来的对不起,由于她对生人还是完全无法交谈,视线不得不只在克雷恩和塔布蕾丝身上打转。 但很快,一副找到志趣相投好朋友样子的琳迪就强行搂住了米海拉的瘦弱肩膀,完全无视对方快要晕过去的神情兴高采烈地交谈起来。 玛莎盯着发抖的米海拉看了半天,忍不住嘟囔了一句,“这家的猫也太没用了。” 用了将近半个小时,米海拉才勉强适应了身边有这么多生人的情况,当然,此时的生人已经仅指玛莎和塔布蕾丝,在找到共同话题后,她已经能迅速流畅地在玛莎对她说话的时候转身躲到琳迪背后,只露出半边眼镜。 “那么……已经有结果了是吗?”克雷恩看了看满地的纸张,红叉比上次来时看到的还多了几倍,简直让他有一种生命被否定了大半的错觉。 米海拉从琳迪后面露出头上下晃了晃,跟着挪向远离玛莎的地方,从墙上摘下巨大的圣域全图,在琳迪的帮助下铺开到地上。 她光着脚跳到地图上,拿起一叠标识物,有些紧张地说:“我可以标明我认为比较重要的转折所在,但最后去哪里,还是要你自己决定才行。” “等等,”玛莎突然开口,看着这覆盖了几乎整个圣域,由罗特蒂亚出动大量人手历时数十年完成的地图,问,“能详细解释一下你所说的地点的意义吗?” 米海拉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一下,缩着脖子问克雷恩:“那个……还有解释的必要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明白大家对于占卜的信任度还处于危险边缘,“你解释一下情况,我也好了解之后该选哪一条路。你也不希望我丢个铜板来猜之后往哪儿走吧?” 米海拉哦了一声,拿着手里的标识物搓来搓去,小声说:“我下面为克雷恩标出的,都是有很大可能会让他的命运轨迹发生重大转折的地方。克雷恩非常确定,找到芙伊是他生命中重要无比的一件事,那么我猜,找到的芙伊的地点,至少会在他生命转折点的重要程度里排行前五。” 克雷恩皱了皱眉,轻声说:“不能直接给我筛选出第一来吗?我真的觉得那就是最重要的事。” “可、可是……”米海拉为难地说,“命运这种东西,有时候不是以生命自身的愿望来改变的,为了尽可能涵盖到芙伊的所在地,我选了五处。这五个地方都在近几年里对你极为重要,只要你去,就有很大概率改变你的命运走向,但我不可能知道那转折点究竟是什么,也不可能知道该如何选择。所以……最后的决定,还是只有你自己来做。” 克雷恩看着她手里的标识物,轻声说:“我的决定,一样会影响之后其他地方的情况对吗?” “可能会也可能不会。”米海拉举起手,张开五指,“这是一个五岔路口,但每一个路口的方向上持续的时间并不一定,也许你可以尽快把五个地方都找一边,也许……你选了第一个的时候,其他四个的情况就随时间发生了变化。我不敢保证别的,我只能说,如果你去了一个地方没有找到,你还可以回来我这里,我帮你判断其他地方当时的状态。” 玛莎翘起腿摇晃着脚尖,皱着眉说:“看来还真是赌博啊。好吧,那先告诉我们最重要的一个地方在哪儿。” 米海拉拿起一个标识物,直接放在地图靠近最南端的森林上,“火精灵王都。” 看到克雷恩他们同时变了脸色,她有些胆怯地说:“那个……这里有什么问题吗?” 克雷恩苦笑着说:“不,没问题。我也觉得如果到了那里,我的生命必然会发生巨变。只不过……我也能确信,那肯定和芙伊无关。” 玛莎也果断地说:“这里排最后,别的地方都找不到的时候再考虑。” “想去的话倒是方便,”琳迪抿了抿嘴,“火精灵估计会很乐意专门接咱们一趟。” “谁知道接过去后等着咱们的是好酒还是毒药。”玛莎哼了一声,直接说,“下一个。” “呃……好吧,第二位的是这里。”米海拉趴在地图上,顺着第一个标识物一路向西北找去,穿越过迷雾森林所在之后,折向正北,然后把第二个标识物放下,说,“西南小国雷托亚的首都,隼目堡。” “哈啊?”玛莎瞪大猫瞳盯着那边,抓了抓头毛,说,“这地方有什么?奇怪……我明明没去过,怎么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地名。” 克雷恩蹲到地图旁边,凑过去仔细看着,“对啊……这地方我明明没去过,怎么也觉得有点眼熟。” 这时候塔布蕾丝发现了琳迪不知为什么脸涨得通红,伸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好奇地问:“你怎么了?脸这么烫,发烧吗?” 琳迪摇了摇头,非常不好意思地说:“那个……那里……是我家。” 玛莎立刻做出一副释然的表情,带着促狭的笑意说:“原来如此,那克雷恩过去的话,按你们人类的规矩应该就是提亲了吧。你爸爸只剩你这一个女儿在身边,估计要让克雷恩入赘继承深红流星,这倒确实是人生大事。” 琳迪瞄了克雷恩一眼,红着脸低下了头,小声说:“那里不着急,可以……可以等找到芙伊姐姐再去,先看下一个地方吧。” 克雷恩迟疑了一下,但还是说:“米海拉,下一个。” 米海拉这次横向往东爬去,用膝盖挪了两步后,把标记物端端正正的摆在曲折的东海岸靠近中间的位置,“这里,东海岸中部的探险家营地。路线的话,需要南下重新横穿哈斯密尔大平原,从碎石荒野东侧一路北上。那边还没有完全开发,常住的都是些渔民、佣兵和冒险者。” “这种鬼地方能和我有什么关系?”克雷恩迈步蹲到另一边,低头仔仔细细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那附近的地名,“不对,芙伊最后让我看到的景象并不在海边。这应该是别的什么事情。” 玛莎好像来了猜谜的兴致,弯腰看着那个标记,说:“会不会是那边有什么试炼等着你,我听说不少年轻冒险者都会去那里找千奇百怪的魔兽好好历练一番,检验实力顺便弄点材料。” 塔布蕾丝嘟囔着说:“提升实力算什么命运转折啊,我训练最刻苦的时候不也还是整天在密林里头跑来跑去喂虫子。” 琳迪脸上的红晕总算褪去了一些,“说不定是有什么对你来说很重要的同伴正在那边等你去遇见呢。如果在迷雾森林的时候占卜,那个酒馆一定也是对你来说非常重要的命运转折吧。” “不,不及那只野猪重要。”克雷恩开了一句玩笑,重新让红霞爬满了琳迪的脸颊,“好吧,米海拉,下一个。” “嗯。下一个是我查了资料后比较推荐的。”她掉头直接转向北方,在罗特蒂亚辽阔的版图上找到南边境线靠近中部的一个城市,放下标记物,说,“德尔比斯城,被称为宝石之心的著名商贸枢纽。” 玛莎皱了皱眉,说:“可那里最出名的是全圣域最大的矿石交易市场吧。” 米海拉不敢看着她说话,只是低着头小声说:“其实,那里同时也是全圣域最大的地下奴隶黑市。” “什——么?”玛莎拉长声音,一副非常吃惊的样子,“我可是曾经去过那儿的,没听说有这种事啊。你连门都不出,这种情报可靠吗?” 米海拉的头垂得更低,声音也变得更小,“那个……我……我给圣域将近八成地方的人占卜过,我可以确定,德尔比斯城作为奴隶黑市的名头很响,矿石交易市场好歹还有几个地方可以勉强可以跟它相提并论,而大量集中进行奴隶贸易的城市,只有两个,德尔比斯比另一个要大出不止两倍。” 克雷恩低头看着地图,沉声说:“单从这一点上看,这里的可能性就很大。毕竟目前为止的四个里,只有这一个是和奴隶交易有关的。” 米海拉又接着说:“而且近些年北部各大王国对奴隶贩子的打击越来越严重,德尔比斯城因为领主的身份特殊,地理位置又比较**,罗特蒂亚一直没有进行过彻底的处理,导致整个北方的中部和东部的奴隶贩子全都集中了过去。只有西北冰雪群峰碍于地形没有卷入太多。可以说,如果在德尔比斯找不到芙伊小姐的资料,那么,你们就可以直接排除圣域将近八分之一的土地。” “很好。”克雷恩有些兴奋地握了握拳,“那最后一个地点呢?” 米海拉犹豫了一下,跟着把手臂向西移动,跨过国境线,在并不算太远的地方摆下第五个标识物,“这里,卡尔巴王国的王都戴纳索。呃……好吧,我的地图还没有更新,买最新出版的地图的话,这里已经该叫做卡尔巴教国的教廷龙巢城。” 克雷恩苦笑着说:“所以……那里现在其实是巨龙之翼的大本营,对吗?” 米海拉点了点头,有些抱歉地说:“我知道这里和芙伊的关系不太大,可论重要性,的确远比后面的要高,我只好放了进来。其实,你应该猜得到这里和你的命运有什么关系。”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是,所以这里我不会去。除非……其他四个地方我都没找到。” 玛莎呲了呲牙,说:“其他四个地方都没找到的话,我宁愿重新占卜一遍,也不去那只臭狐狸的地盘。” 克雷恩指着南端的标记物,“别忘了其他四个里面还有火精灵王国,那里你才最不想去吧。” 玛莎眯起眼睛,突然露出一个有些凄凉的微笑,“但那里,我早晚要去的。别忘了……我把自己最重要的……丢在那儿了。” 琳迪站起来,有些担心地说:“咱们在这儿耽误得够久了,既然结果已经都拿到了,就快点回去吧。记好地名和方位,咱们回去再商量下一步往哪儿去。” 她看着玛莎立刻转过来的暧昧眼神,赶忙红着脸摇了摇手,“隼目堡咱们最后再去,那里……那里不着急。我才出来玩了半年,不急着……不急着回去。” “是啊,嫁人了就没那么自由了。你们人类好像对女性结婚后的生活要求比较苛刻,能干能生还要能上床,烦得要死。”玛莎抱怨了一句,拍了拍蹲着的克雷恩,“走吧,咱们回去商量一下。外面的确不能久留,那个什么魔女,可能真不是好惹的。” “嗯。”克雷恩也不愿意把麻烦波及到米海拉这边,他借来一张纸,蹲在地图边看着标记物把五个关键地点全部抄写下来,又向米海拉询问一番,添加上足够丰富的备注,收进怀里,“好,米海拉,这次多谢你了,如果将来回到法希德兰,我一定会来看你。” “嗯,希望你那时候已经找到芙伊,我……会努力克服恐惧去参加你的婚礼。”米海拉点了点头,很认真地扶着眼镜说。 “希望我下次来的时候,你的《未知战记》已经画出结局了。” “呃……啊哈,啊哈哈,不是说好不提这个了吗。再见。” 依然从密道那边折返到法希德兰城中,进到喧闹的市区,克雷恩他们的紧张感才算稍微消退了一些。 回到祭神堂后,他们先去了二楼的卧室,先做初步的打算。 大家和在米海拉家时的观点基本一致,最重要的火精灵王都第一时间被排除,克雷恩和玛莎都不打算在最近几年过去,然后被划出名单的是龙巢城,对巨龙之翼的观感实在不佳,即使玛莉和艾莉是被龙神教徒拼死引走这件事恢复了一些好感,也不足以让克雷恩决定抛下芙伊先去那边。 剩下的三个地点,琳迪的家乡因为方向不顺,相关度不高,被排在了最后,玛莎还打趣着说:“克雷恩,这么排的意思是不是你走完另外两个地方找不到芙伊,就准备去隼目堡办婚礼了?” 结果琳迪的大红脸差点埋进桌子底下去。 其实剩下两个地点已经没有什么难选先后的问题,但克雷恩盯着东海岸的探险家营地这个选择,莫名的有了一丝不可捉摸的预感,好像如果不把这个地点放在首位前去,它就会在之后失去此刻的意义。 但考虑到芙伊最后所在的环境的确不像是海边,他犹豫再三,还是和其他人的意见保持了一致,选择了德尔比斯,这座明面上被称为“宝石之心”,暗地里被叫做“血肉市场”的城市。 作为重要的同伴,他们带着初步的决定,赶往地下大厅,去征询苏米雅和德曼的意见。 德曼全身都已经打好了绷带,看上去就像个西部山脉后面的海岸沙滩里挖出来的古代干尸,不过他的口齿倒是流利清晰了不少,看着德尔比斯城的名字,很乐观地说:“肯定就是这儿了,那鬼地方的奴隶黑市确实很猖獗,只要肯出钱,男的女的不男不女的,八岁的八十岁的八百岁的,长尾巴的长翅膀的长犄角的,几乎都能买到。你们先去,在那儿等我。” 苏米雅对那边和玛莎一样不是很了解,只是疲倦地点头表示同意。 北上的话,暗影教会还能提供秘密通道离开,克雷恩再次确认目标之后,立刻跑上去找温瑟,准备和他商量之后的事。 没想到这次进门后,屋内不光有温瑟,还有一个个子小小,一身黑袍,还没转身就流露出他熟悉气息的女性站在那里。 温瑟微笑着指了指那个面对窗外的娇小身影,兴冲冲地说:“我正要去找你,塞熙到了,你们好几个月没见了吧。” 第一四一章 北上!向着德尔比斯城 “你好啊,克雷恩,好久不见。听温瑟说起你的事情,还真是让我惊讶了好一阵子。这世界似乎比我想象的小呢。”塞熙缓缓转过身,与她妹妹塞拉十分神似的可爱面容上带着一丝诡异的微笑,混在她眉宇间弥漫的淡淡哀伤中,显得格外刺目。 最初那一下心提到嗓子眼儿的紧张感过去后,克雷恩反倒放松下来,毕竟仔细想想,从塞熙的角度来看,他们作为被雇佣的同伴,的确兢兢业业地把她带到了目的地,而芙伊因此失踪的事情,是在她离去之后,所以她应该并不知情。 那么就算克雷恩对温瑟夸大了和她的友谊,也不至于上升到谎言的程度才对。 “我听说苏米雅最近受了点小打击,蛮牛也因故匆匆离开了。你呢?还有玛莎、琳迪,最近都还好吗?”塞熙走到温瑟旁边坐下,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把肩头往他的方向靠了过去,听口气,似乎并没有任何敌意。 克雷恩暗暗松了口气,坐在了他们对面,“谈不上好,屁股后面一直追着麻烦。我正想来跟温瑟说离开这里的事呢。” “哦?”塞熙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有些急切地问,“你们要走?去哪里?很急吗?” 温瑟在旁边用手肘轻轻顶了她胳膊一下,说:“我不是都跟你说过了,克雷恩急着去找失踪的芙伊,我答应了会把他们秘密送走,避开火精灵和暗精灵刺客的追击。” 塞熙细细的眉毛向中央微微蹙拢,轻声说:“真的那么急吗?我还想接着雇佣你们帮个小忙呢,报酬很丰厚哦。你们……不能腾出几个月时间吗?” 克雷恩立刻说:“法希德兰还有很多优秀的佣兵、冒险者,你应该可以找到很可靠的帮手。再说……这里又不是南部地区,你们手下不是还有那么多精英吗。” 塞熙撅起了嫣红的唇瓣,带着一丝撒娇一样的口气说:“可是,有些秘密任务不能让太多不够可靠的部下知道呢。” “那我们这些非教徒不是更不可靠?”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 塞熙的眼睛里闪动着奇妙的光芒,微笑着说:“但你们和巨龙之翼绝对没有任何关系,不是吗?这对我们来说,就比宣誓忠诚的教徒还要可靠。” 虽然觉得很对不起温瑟,但克雷恩还是坚定地说:“很抱歉,我们确实急着赶路,腾不出多少时间。如果你们不急的话,我找到芙伊之后可以再过来。” 看塞熙还是一副不太甘心准备再想办法的样子,克雷恩赶忙接着说:“温瑟,我们的目的地大致决定了。北上去罗特蒂亚中南边境的德尔比斯城。你……有方便的线路吗?” 法希德兰位于中部偏南,前往德尔比斯意味着需要穿越几乎整个中部地区,不仅要途经数个不同的国家,还会穿越一些不太平安的地界。所以如果温瑟不太方便全程帮忙,克雷恩就打算购买一辆马车,让暗影教会帮忙掩护着离开这里就好。 没想到,温瑟有些突兀的低下头,托着下巴低沉地笑了起来,塞熙的神情也一下子变得轻松了许多,接过话头,说:“看来……这还真是神的指引呢。你们要去的,就是那个被称为宝石之心的德尔比斯城吧?” “是。就是那儿。”克雷恩还没太明白目前的情况,尽量谨慎地回答。 “那你们会在那里逗留吗?”塞熙的兴趣似乎又高涨起来,黑的发亮的眼睛牢牢地锁住了克雷恩的身影。 “呃……毕竟是找人,估计要耗费……很久吧。”担心是附近有什么事情要被拜托,克雷恩斟酌了一下,说,“我想我们可能会有好一阵子呆在德尔比斯,我听说那里挺大的,找人应该需要很多时间。” “那实在是太好了。”温瑟笑着抬起了头,“我本来还担心这次你走得这么匆忙,咱们约好的酒会被你赖掉。这下可就有的是时间了。” “什么?怎么回事?”克雷恩隐约感到有些不妙,塞熙的那张脸上流露的喜悦实在不像是刚死了妹妹的姐姐。 塞熙缓缓说道:“我打算雇佣你们和我一起去的地方,正是德尔比斯城。那里是暗影教会北部的两处核心之一,北部的两位大牧首都已经在那里等着,等我们最后这一批暗面使徒赶去。” 温瑟长长地吁了口气,接着说:“因为巨龙之翼的渗透,这次的机密任务我没办法带多少部下,塞熙就提议雇佣上你们一起,你们和巨龙之翼应该已经彻底没了关系。我还说你应该没时间才对,没想到,咱们竟然顺路。” 顺路?克雷恩挤出一个微笑,“呃……那还真是巧啊。” 塞熙轻声说:“因为可靠的帮手越多越好,所以我还打算到那里之后请你们帮忙打几天零工,也不费什么事,就是保护一下我们的大牧首就可以。所以我也担心你们到了那里马上就会离开。既然你们要待好一阵子,那就太棒了。大家都是朋友,相信旅途也会愉快很多。” 克雷恩突然有了一种自己助跑十几步鼓足斗气飞身一跳然后一头栽进坑中的幻觉,“嗯……我能问问具体是什么任务吗?” “关于这些详情,等到合适的时候……” 温瑟抬手打断了塞熙的话,毫不犹豫地说:“我们所有的暗面使徒,之前都在收集尼格拉尔大人的残骸,经过近三年的努力,能找到的部分已经大体收集齐了。之前幽冥地穴那一次紧急任务,最后的结果也可以算是成功。” 大概是触到了塞拉的死,塞熙和温瑟的脸上同时流露出明显的黯然。 “这个由大牧首亲自布置的任务,如今也算是到了尾声。”温瑟清了清嗓子,继续解释说,“之前在赤鲸号上你也看到了,巨龙之翼一直想知道我们在秘密筹划什么,并设法阻止。坦白说,各地基础教众的筛查工作并不是很顺利,随时都有走漏风声的危险。” 他看着克雷恩,说:“能和你们同行的话,不管是借口还是安全,都有不小的保障。” 塞熙暗暗瞪了温瑟一眼,对着克雷恩露出诚恳的笑容,“怎么样,愿意接受这个任务,和我们一起去德尔比斯城吗?” 不论从人情还是合理性上,好像这都没有拒绝的道理。但克雷恩稍微思考了一下,还是说:“请让我和同伴商量一下。可以吗?” 塞熙笑了笑,“没问题。我知道拿主意的一般是玛莎。” 点头致意之后,他匆匆走下无光之塔,在环绕的楼梯中一边转圈一边思考接下来的安排。 已经被温瑟帮助了这么多,连德曼的命都是暗影教会捡回来的,帮他们一个忙无可厚非,只要克雷恩提出这个决定,就连苏米雅应该也不会反对。 可见到塞熙之后,克雷恩心中一直以来对暗影教会的好感突然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 从迷雾森林那一趟旅途来看,塞熙毫无疑问是暗影教会的狂热信徒,而祭神堂周围的所见所闻,也不难推断出,单纯从宗教意义上讲,暗影教会的氛围恐怕并不会比巨龙之翼、大圣堂之类的对手好到哪儿去。 他之所以不排斥,不过是因为和温瑟挺谈得来,机缘巧合关系不错而已。 真被卷入到他们的机密任务中,克雷恩的厌恶感就又重新涌上了心头。 “哎呀,只是帮个忙,又不是让你入教。你不用担心那么多吧。”听他说完包括自己的顾虑在内的情况后,琳迪笑着搂住了他,已经不太避讳旁人视线的和他依偎在一起,笑着说,“你就当还人情好了,不然一直欠着温瑟的人情债,以后总得惦记着。” 玛莎拨弄着尾巴,低声说:“其实如果暗面使徒的实力都在温瑟和塞熙那种水准的话,顺路同行受保护的反而是咱们。” 她看着克雷恩,冷静地说:“巨龙之翼知不知道他们的计划还是未知数,但咱们屁股后面的追兵和麻烦可都是实打实的,尤其是那两个不知道什么地方蹦出来的魔女,一旦追到咱们,多半能连着暗影教会的人一起灭掉。你不觉得,他们邀请咱们的风险太大了吗?” “可能暗影教会对秘密出城的事情比较有信心吧。”苏米雅疲倦地靠在床边,说,“当然也有别的可能,比如,他们在背后还有什么别的打算,或者……温瑟就是想找借口把你安全送走。” 玛莎皱了皱眉,“不管怎么说,以咱们的立场,同行的事已经不能拒绝了。德尔比斯城里的护卫任务,你就先保留意见,告诉他们等咱们到达目的地后再酌情考虑。如果没有别的急事,就一定帮忙。” 完全状况外的塔布蕾丝双手托着下巴,眼睛追着玛莎晃动的尾巴来回转动,显然不会有什么意见。 “用不用去问问德曼?”克雷恩考虑了一会儿,又问。 “不用了,那个家伙一见暗影教会的护理师,魂儿都跟着人家的屁股晃飞了,到时候被温瑟知道你顾虑这么多反而不好。”玛莎果断摆了摆手,“再说那家伙伤得这么重,等他赶过来,估计事儿都结束了。” “好吧,那这次……咱们就和温瑟他们一起上路吧。”克雷恩用力舒展了一下身躯,他隐隐发现,辛迪莉的离去留给他的不仅仅是失去了她的空虚和担忧,还有不知不觉变得多疑的思虑。 如果轻信是不对的,那现在这样走向另一个极端,是不是也很蠢呢? “哦对了,”玛莎看他起身往门外走去,突然开口说,“这些关于任务的承诺,你最好还是和温瑟进行单独对话,那个塞熙……我放心不下。” 苏米雅抬了抬眼,轻声说:“她有企图的心态确实很明显,大家应该防备着点。” 告诉温瑟决定后,克雷恩被带到了另一座无光之塔的上层,认识了一下这次同行的暗影教徒。 温瑟也趁机解释了一下暗面使徒的含义。暗影教会中其实并没有这个职阶,这个称号也和暗纹骑士团、达曼之手无关。 这个称号指的其实是由六位大牧首亲自选定的一批忠诚能干的年轻精英,即使在教会内部,也只是个大家知道存在但不知道具体是谁的代称,为的,就是执行一些机密任务,并应对巨龙之翼那无孔不入的渗透。 温瑟并没有透露同行者中到底有几个暗面使徒,只是告诉了克雷恩,他和塞熙都是暗面使徒的一员,并希望他能对其余同伴保守这个秘密。 有绝望之歌那两个魔女带来的威胁,他们一致决定,上路的时间越早越好。 根据塔顶占星师的判断,持续了一天的小雨明天并不会停,反而还有受水临日影响变大的可能。 “如果都觉得咱们会等到放晴再出发,那么这本身就是个很好的掩护。”迅速指示部下做好一切准备后,温瑟看着窗外遮挡了双月的阴沉云层,微笑着说,“好好睡一觉吧,克雷恩,明天……咱们会动身得很早。” 隔窗看着法希德兰的夜景,雨中的建筑失去了不少平日的光彩,显得安静而落寞,克雷恩打了个呵欠,随口问:“你呢?” “我还要布置一些事,让咱们离开后至少半个月里,没有多少人能察觉到牧首不见了。”温瑟有些疲倦地说,“这不是很容易,需要准备很多预案。” “我想这个我帮不上忙。真遗憾。” “没关系。这本来就是我的责任。”温瑟离开床边,走向桌上厚厚的一叠报告,“对了,我已经跟塞熙商量好了,等到达德尔比斯城,我们会向大牧首提出申请,以教外友好人士的理由,安排人手帮你寻找芙伊。我们教会一直在和那边的奴隶黑市作对,手上也掌握着不少情报。希望能帮到你。” “你……已经帮到我很多了。非常感谢。真的。”克雷恩欠了欠身,“那么,我去休息了。既然旅途还长,以后咱们再慢慢聊吧。” 下去的路上,克雷恩迎面遇到了正在上来的塞熙,与在迷雾森林时候的冷漠完全不同,她露出了几乎称得上热情的微笑,拦下他足足聊了十几分钟。 如果不是记忆周期远不止半年,克雷恩真要以为迷雾森林的那场冒险真和他最初编出来骗温瑟的一样,充满了愉快的友情。 经历过辛迪莉,克雷恩的洞察力已经敏锐了不少。 他几乎可以断定,塞熙另有企图,而且,是温瑟都不知道的隐秘打算。 不知道是因为急于明天上路,还是因为暗影教会的惯例就是如此,从和塞熙的闲聊中,克雷恩得知塞拉的送灵会就在今晚半夜举行。 难怪温瑟刚才就是一副不打算睡觉的样子。 考虑再三,克雷恩下去后还是跟琳迪和塔布蕾丝说了这件事。果然不出他所料,那两个女孩都对曾经相处过一段时间的塞拉抱有非常真切的好感,坚持想要参加晚上的送灵会。 斟酌了一下,反正第二天怎么也不会是步行,克雷恩便带着她们一起去找了温瑟,留下玛莎和苏米雅早早休息。 按照惯例,暗影教会的内部仪式,并不欢迎教外人士参与。 但既然是牧首大人的朋友,塞拉的姐姐塞熙也表示了欢迎,其余教众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发现塞熙在有意识的与克雷恩攀谈后,好奇地对他频频打量。 因为冥府那两位存在感极强的姐妹天使,任何一个宗教都不会试图自创一个死后的世界出来,只是在轮回的解释和应用上稍有区别。暗影教会对待死亡的态度和他们对待原罪的态度一样积极,直面死亡并将其视为新生起点的情况下,送灵会的气氛并不如克雷恩猜测的那么消沉悲伤。 甚至还有穿着轻纱的男女在会场的中心上演的象征新生的“舞蹈”,让琳迪转过身去半天不敢回头,塔布蕾丝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在中间的送别词中,塞熙专门用了一整个段落来感谢克雷恩。 她的语调诚挚,感情充沛,的确感觉不到有多少表演的成分。同时还解开了克雷恩一直以来隐隐约约的疑惑。 本来他还不太明白温瑟一直过于积极帮助他的原因,此刻才知道,在温瑟看来,是他召唤出了轮回之锁,不光暂时击败了冥妖王,还解放了前牧首和塞拉原本注定要被永远禁锢在地底的灵魂,重新得到了轮回的机会。 这样的功劳,对温瑟来说几乎和救了他的命不相上下。 仔细想想,轮回之锁也确实可以算是自己召唤来的,克雷恩稍微变通了一下,打消了解释的念头,坦然接受了塞熙的谢意。 一下子,周围教众投来的目光也变得温暖了许多。 甚至有几个年轻女孩的视线温暖得有些过头,一边看着克雷恩,一边悄悄把身体挪了过来。 琳迪立刻转回头,拉着塔布蕾丝左右把克雷恩挡在了中间,像是护崽的母狮子一样,瞪圆了眼睛。 然而那些大胆的炽热视线丝毫没有回避,到最后看得克雷恩都感到不自在起来,确定后面的仪式都是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过场后,他带着琳迪和塔布蕾丝去和温瑟打了个招呼,先行离开。 回到各自房间门口后,塔布蕾丝打着呵欠很快钻了进去,咣当摔上了门,琳迪却留在门口,微微侧脸,偏着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克雷恩。 克雷恩摸了摸自己的脸,确认没有粘上什么东西后,笑着问:“怎么了?” 琳迪咬了咬嘴唇,磨磨蹭蹭地挪进去半步,斜着身子探出头,还是一副很想说什么的样子。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干脆大步往那边走过去,试探着说:“是想请我进屋聊聊吗?” 作为一个年轻的火精灵,他并不是定力很强的类型,坦白说,如果琳迪真的是如他所想的打算,那么他根本不会有拒绝的念头。 “不、不是……”琳迪慌里慌张地摆了摆手,涨红着脸有点语无伦次地说,“我……我就是想多看看你。我……我没洗澡。那个……那个屋子也很乱。不……不行,晚安!我睡了!明天见!” 咣! 屋门差点被摔烂。 克雷恩站在门口,听着里面恼火地捶床声,摸了摸鼻子,走回了自己的房间。也许……还不是时候吧。毕竟,那可是琳迪啊。 其实他知道,如果刚才敲敲门,温柔的说上几句体贴的话,琳迪一定会为他把门打开……各种意义上。 但他更希望能在彻底被欢迎的时机下完成那对人类女性来说无比重要的仪式。 即使那要等到一场婚礼之后,他也不在乎。既然琳迪是人类女孩,他就该用人类的方式来认真地尊重她。 他略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玛莎的房间,开门进屋躺上了床。 次日的出发时间确实比克雷恩想象的早很多,不要说太阳还没有露面的迹象,就连公鸡都还安静地把头缩在脖子里,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如果没有魔石灯和照明杖,下着大雨的城市根本就是一片漆黑。 琳迪似乎是没睡好,红着眼睛哈欠连天地帮忙收拾着行李,爬上马车之后都还没开始走,就靠着一边的厢壁闭上了眼。 穿好风暴之壁,把留音石和两块镇魂石当作纪念物贴身仔细收好,克雷恩拎着最重的包,坐到了琳迪身边。在睡梦中也对熟悉的气息有了反应,琳迪嗯嗯的哼了两声,靠到了他的肩上。 并没有进行什么特别的伪装,由六辆马车四位骑兵组成的车队,以醒目的暗影教会旗帜和纹章进行了标识,只不过除了无光之塔的几位暗影牧师,没有其他教众知道,温瑟和塞熙也坐在一辆马车中,穿着隐秘的罩袍,把一个巨大的皮箱放在脚下,静静等待着离开。 在所有无关人士的情报中,这都不过是一队每隔不久就会派出一次的运输队而已。在暗影教会附近的各处据点之间传递不是很重要的物品和信息。 但车上的所有人都知道,车队离开法希德兰后,将会沿着预定的安全路线曲折北上,穿越广阔的中部地区,跋山涉水,一路前往那统治着圣域最大面积最多人口的唯一帝国,罗特蒂亚。 在米海拉家里蹲在地图边上看的时候,克雷恩觉得罗特蒂亚好像是个迈两步就能抵达的地方,没想到,实际走起来,却比他预计的要漫长许多。 从进入中部地区的北方开始,车队就收起了标识,只在各地过境的时候亮明身份。频繁的路线变换,让这趟旅程实际走过的距离远远超过了地图上看上去最便捷的那条线。 克雷恩着实没想到,进入德尔比斯城的边界,竟然已经是将近两个月后。 他也同样不会想到,这三十多天缓慢的旅程,竟是他今后几年中少有的几段悠闲时光之一。 在大雨中悄悄离开了法希德兰,而来到德尔比斯境内后,像是首尾呼应一样,天空也飘扬着发丝一样的细雨。 从进入北部开始,气温就凉爽了许多,拂动窗帘的微风被雨水打湿,给**出的皮肤带来一阵舒适的凉意。 中部地区的盛夏闷热,仿佛被罗特蒂亚的边境阻挡在外,隔绝出一片怡人的清新。 悠闲的另一面其实就是沉闷,车队一路选择偏僻冷清的道路前进,结果就是所有的年轻人都感觉十分无聊。入境之后,车队很快转入商队密集的大道,隔着车窗看出去,即使是雨天,也比之前的路途热闹了好几倍不止。 在这附近和罗特蒂亚交界的邻国实力弱小,长期仰仗帝国的庇护维系生存,因此相比其他的边界城市,德尔比斯的空气中并没有弥漫多少紧张感,路边的农田里时常能看到高挑健美的农家少女对路过的卫兵兴高采烈的送上飞吻,行人的步伐也都十分悠闲,让克雷恩不自觉地想起了包围在各种纷争之间的萨拉尼亚。 德尔比斯城的规模比萨拉尼亚还要大一些,因为城市的历史非常悠久,高耸的城墙环绕的内城区范围并不太大,也没有改建出几百年前就开始流行的多重城墙结构,而是以内城城墙为界,向南扩建出防备力量雄厚的单独要塞区,西北方发展为贸易区,东北方是不断增建的居民区。 如果从上空俯瞰,整个德尔比斯城的三区就是两两相接的巨大圆形,在中央交错出内城区的领地。 要塞区并不对一般民众开放,暗影教会这种身份特殊的群体当然更不可能入内,而居民区那边主要集中的是德尔比斯的固定居民,克雷恩他们车队的目标,就是三区中最为发达占地也最广的贸易区。 在要塞区西侧的巨型关卡下接受了详细的盘查检验后,克雷恩从车窗探出头,看着渐渐远离的那些全副武装的卫兵,疑惑地说:“看起来……这里是很有秩序的地方啊,奴隶市场的事情,真的不是谣传吗?” 上路没几天就主动要求坐在他们车里的塞熙压低声音说:“你不会以为那些大奴隶商人会傻呵呵的和咱们一样大白天来过关送检吧?” 她指了指要塞区坚固高大的城墙,“德尔比斯的要塞区至少有五条通道可以入境,而光我们暗影教会查出过确实证据的,就有其中两条在为奴隶商人提供庇护,戒备森严的夜晚,那一辆辆装满了可怜奴隶的马车就会无声无息的进去,把从各处绑架的年轻生命送入不见天日的炼狱中。” “这里的领主……不知道吗?”克雷恩有些惊讶地问。 “你以为这里为什么能发展成最大的奴隶黑市?”塞熙颇有些愤恨地回答,“每个月这里都有不下数百个倒霉的男性被卖入无人监管的私有矿山,近百个年轻的女孩被贩售到圣域各地,成为贪婪男性的宠物。这种规模的交易,你觉得戴蒙德家族的人会不知道?奴隶贩子满街都是的情况下,德尔比斯本地却几乎没有发生过多少绑架失踪案件,你觉得是因为奴隶贩子们太好心吗?” 玛莎和塞熙的关系早在旅途中段就被修复到平常的程度,她甩了一下尾巴,瞪着窗外说:“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这里显然从上到下都已经烂透了。” “罗特蒂亚的皇帝陛下就没想过要处理一下吗?我听说……帝国的法令可是十分森严啊。”克雷恩张望着外面越来越繁华喧闹的景象,实在是一派和平安宁的光景,让他很难相信这里藏匿着如此可怕的暗流。 “路上咱们不就聊过了吗。”塞熙讽刺地笑了笑,“戴蒙德家是罗特蒂亚仅存的几个千年贵族之一,帝国的几次起落,他们都绝对忠诚地捍卫了英雄王罗特的子孙,甚至为此导致了自家的两次灭国,被封为王的祖先险些断绝血脉。” 温瑟心平气和地说:“其实罗特蒂亚也并没对这里太过纵容,在我们教会用实证举报后,先后已经进行过多次调查,只是德尔比斯的黑市其实是近两代领主统治期间才发展起来,戴蒙德家族的势力又确实很大,隐秘性很好,调查队最后都无功而返。” “反而让咱们教会得罪了领主,频频遭受排挤。”塞熙不满地哼了一声,“要我说皇帝还是没真下决心对付这里。否则……让那个什么都管的米特罗蒂跑一趟,肯定解决了。” 温瑟抚摸着她的脊背,轻声说:“王下主宰不知道有多少事要忙,哪里顾得上这种不影响大局的问题。” 参与过光明战争的十贤者之一米特罗蒂,大概是全圣域最有名的长生者。比起其他长生者大都需要持续苦修来增加能力延长寿命,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辅佐罗特蒂亚皇室的这位宰相,简直就是众人心目中的传奇。 王下主宰,本身就隐含着仅在英雄王罗特之下的意义。 自然也产生过米特罗蒂才是实际上的皇帝之类的流言,但所有在任的皇帝,都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这种持续了千年之久的奇妙信赖,一直被誉为罗特蒂亚皇城的另一道城墙。 尽管没有子孙兄弟,一直都是孤身一人,但以米特罗蒂的地位和功绩,没有任何一个千年贵族的家系可以和其相提并论。 所以塞熙的说法某种意义上看确实是最合适的答案,当戴蒙德家族为奴隶贸易撑开保护伞的时候,能从根本上击溃他们的力量在罗特蒂亚就已经不多。 进入贸易区,克雷恩又一次体验到了初到萨拉尼亚时的感觉,他有些苦恼的想,就算芙伊真的就在这里,这样繁华巨大的一个城市,到底应该从何找起呢? 在人潮车流中缓缓穿越了大半个贸易区,车队一路前进到西北角接近郊外的地方,在德尔比斯城拥有传教许可的暗影教会在这里修建了一处合各功能于一体的大型集会所,拐进所在的街道后,穿戴着教会标识的信徒总算渐渐多了起来。 正打算商量接下来住到哪里,结果克雷恩还没开口,塞熙抢先一步说道:“你们真的不考虑住在教会这边吗?说实话,德尔比斯的外来客如果和商会无关,那住旅店真的不是个好主意。” 第一四二章 怪人!放浪魔剑士米洛 提出了之前没说过的建议后,塞熙用很明显的担忧眼神打量了一圈克雷恩身边的女性同伴,刻意加重了口气说:“这里的治安系统,对外来的冒险并不算友好,你身边这么多年轻可爱的女性,我觉得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克雷恩扭头看了玛莎一眼,玛莎点了点头,开口说:“好啊,能省下旅店费,对我们来说总不是坏事。身上再阔绰,该省的钱还是要省。” 有些意外玛莎会这么痛快的同意,克雷恩等塞熙和温瑟进去后,小声问:“你之前不是说到了这边就尽快独立行动吗?怎么改主意了?” “原因很多。”玛莎用更低的声音回答,“一个是塞熙提到的安全性,既然这里是奴隶黑市,一旦单独行动,除了你都是女性,全都不是本地居民,确实有一定风险。另外就是我还想从温瑟那里要一下这边奴隶市场的情报,不然咱们跟盲虫一样在这里钻来钻去,这么大的城市,大半年估计也找不到有用的线索。” 她停住话头,等来帮忙的教众把脚边的行李箱搬走,才接着说:“而且,路上看了温瑟拿来的那些资料,说句实话,我很担心那对魔女姐妹继续追过来。咱们恐怕真的应付不了那种级别的对手,靠着暗影教会这棵大树,心里也多少安定一些。” 他们上路的时候,暗影教会就已经加班加点地整理出了关于猎天使的七魔女能查到的所有资料。能这么快的原因,一是确实动用了大量的人手彻夜工作,二是……相关的资料实在太少,而且几乎都是没有实证的传说。 从那些传说中倒是也能看出一些端倪。 虽说是七个称号,但绝望之歌与毒吻两个称号出现的频率最高,说明这排行第二和第七的三名魔女在当年最为活跃。 其中毒吻的相关传说五花八门,而绝望之歌这对姐妹,战斗的记载几乎没有什么区别,可见,平常妹妹防御姐姐进攻,胶着后妹妹用歌声维持三分多钟的超强茧状结界,由姐姐完成仪式后短时间内大幅提升能力展开杀戮,就是她们固定的作战方式。 平常的实力应该在下位大天使左右,而仪式完成后,大约有五到十分钟的时间,姐姐的战斗能力会有飞跃式的提升,至少,记录中有两条击杀了上位大天使的传言。 的确不是他们目前应付得了的对手。德曼不在,他们恐怕连逼着艾莉张开结界唱歌的程度都没有。 “好吧,我试着尽快打探出塞熙的企图。”克雷恩摸向怀里装着镇魂石碎片的小包,像是在提醒自己一样握了握,“温瑟应该不知道塞熙想干什么,这一点我已经可以确定。” “是啊,路上的休息时间你们动不动就出去喝酒,让蠢牛知道了一定生气,你当初就不肯和他那么喝。”玛莎瞥了正在好奇地打量周围的琳迪一眼,轻声说,“有几次那么好的机会,结果你竟然喝醉了。知不知道琳迪很失望啊。” “呃……”克雷恩抓了抓头发,额前的部分已经长到快要遮住眼睛,不得不往旁边拨开,“以我对人类女性观念的了解,对她这样未婚的少女,我好像必须非常慎重才行。” “你能这么想当然好。”玛莎拍了拍他,看他的神情已经完全是一副看自家弟弟的样子,“但我也得提醒你,人类女性大都比较羞涩,即使她们准备好了,也不会像我们兽灵这样直接地表现出来。你如果没点悟性,琳迪恐怕会等得生气。” “什么生气?等什么?”琳迪恰好走了过来,好奇地挽住克雷恩的胳膊问,“你们在谈什么?” 克雷恩看到玛莎露出促狭的微笑,赶忙抢在前面说:“我们在说等一下去逛街看看有什么线索,呃……找人找得慢了,怕你生气。” 琳迪皱着眉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有那么容易发脾气吗?我……我还觉得最近温柔了不少呢。” 打扮上的确是这样,资金宽裕之后,路上琳迪不知不觉就把整体的衣装风格进行了从头到脚的改变。 上半年威风凛凛秒杀野猪时候的她,还是个注重实用远超美观的、无可挑剔的弓手,而这次的旅程进行到一半,她的周期性腹痛结束之后,就已经完全成了另一副打扮。 矮平后跟的长筒靴换成了细高跟小皮鞋加过膝袜的搭配,学着路上见到的新潮少女们的打扮,把腰胯部的皮甲换成了勉强盖过大腿的小裙子,与过膝袜之间露出的那两段白皙风景,着实吸住了克雷恩的视线。 完整的胸甲套件因为碍事直接和其他护具一起进了箱子,去掉缠布之后,做工精致的花边衬衣被撑起了青春的弧线,当然……也有里面那套勉强有点防护功能的护胸的功劳。 新购入的发带、耳环连傻瓜都看得出美观度远大于实用性,不过从她因为颜色难看而舍弃了一个可以临时提供水元素附魔的戒指开始,玛莎就不再为此而多嘴了。 苏米雅也微笑着悄悄提醒克雷恩不要对此表示任何不满,要知道,恋爱对有些年轻女性智力的影响可还远在怀孕之上。 这句话的确没错,克雷恩那么明显的敷衍,琳迪一点都没怀疑地信了,扯着他的袖子就说:“那咱们现在就去找线索吧!这里好大,光是认真逛一圈恐怕就要好几天吧。” 坐了那么长时间的马车,克雷恩也确实感到有些气闷,索性让玛莎他们先跟温瑟进去,自己打算带着琳迪就在附近逛逛。 除了塔布蕾丝,所有同伴都对他们两个的约会乐见其成,而塔布蕾丝,很快就被玛莎叫自家看门犬一样叫进了院里。 苏米雅柔声叮嘱:“不要走太远,拿上伞。” 琳迪用力点了点头,兴奋地拖着克雷恩往来时拐弯的街口走去,“那边有个卖头饰的摊子,我刚才就看到了。咱们先去那边转转好吗?” 嘴里是问句,但拖着他胳膊的手可没有半点商量的意思。克雷恩笑了笑,迈开长腿跟上了她的步调。 他挺喜欢看琳迪笑的样子,尤其,是这种没有任何担忧,仿佛把阳光都装进了眼里的笑容。 “臭小子,我再说一遍!这里没你要的!滚!”刚走出街口,旁边一家小酒馆门外就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一个棕色长发的英俊青年颇为狼狈地被推得后退了好几步,脚下一个踉跄,仰面摔倒在克雷恩和琳迪前面。 看到那青年的视线恰好能以绝佳的角度投入自己的裙子中,琳迪毫不犹豫地抬起脚,用力踩了下去。 和以前最多踩出个鞋印的靴子不同,现在琳迪脚上的小皮鞋,那鞋跟完全可以当作武器看待,拿在手上放个刺击类战技不成问题,就是穿在脚上会有高概率扭伤的副作用。 那青年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脑门被戳出个窟窿,背上背着把剑的他动作非常敏捷的一骨碌侧滚到旁边,几乎擦着鞋帮子躲开了那一脚。 “可爱的小姐,你的火气有点太大了吧?”那个青年看着地上那带着裂纹的脚印,心有余悸地说了一句,但眼睛往上挪动的时候,还是意犹未尽的在她裙子和袜边之间那段白皙肌肤上多逗留了片刻。 琳迪有些恼火地闪身躲到了克雷恩身后,轻声说:“走,不要理他。” “诶?这么巧遇见,好歹也认识一下嘛。我叫米洛,米洛·帕皮特,天才魔剑士,流浪于罗特蒂亚的浪漫公子,如夜蔷薇一样的华丽诗人,可爱的小姐,我有这个荣幸知道你的名字吗?”那个叫米洛的青年竟然直接跟在了后面,用剧院表演一样的腔调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清朗明快非常悦耳,但内容实在是让琳迪很有些不屑,她抿了抿嘴,压根没有回答的打算,一边生气自己为什没带上弓出来,一边拉着克雷恩加快了脚步。 克雷恩很尽责的挺身而出,扭头对米洛说:“抱歉,她并不想认识你。请不要再跟来了。” 米洛捧住心口,一副被射中的样子,痛苦地高叫:“哦神呐!我的星盘是被谁恶意拨弄了吗?连着两三天一直被拒绝,是我的容貌不再精致?发丝不再柔顺?体格不再健壮?还是我的言语已经无法表现自己的真诚了呢!” “真是个好玩的人。”拐到另一条街上之前,克雷恩探头往回看了一眼,那个米洛还沉浸自己的世界里,不过那表演已经成功的吸引到了路过的年轻女孩注目,估计很快他又会向其他姑娘搭讪了吧。 “就是个更加无耻的德曼而已。”琳迪扶着墙,把刚才跺下去那一脚弄得有点发歪的鞋跟正了正,“德曼都比他讨人喜欢。” 这倒是,德曼的艳遇通常是在酒吧舞会之类的地方,而不是这样当街搭讪。 而且,德曼作为火精灵的容貌优势还是不小的。那个米洛的长相,在人类男性中也就算是一流的尾巴吧。 “我不喜欢那么轻浮的男人。”琳迪撇了撇嘴,很自然的挽住了克雷恩的胳膊,继续她的约会之旅。 虽然离繁华的贸易区中心还远,但街巷的热闹程度已经足够让琳迪心满意足——不断被其他行人擦身碰到,意味着她可以理所当然地依偎在克雷恩身上。 作为头一次来到这里的旅客,他们两个很快就被密集排布的特产门店吸引过去,狭窄的小道两侧,摆满了当地比较有名的工艺品、饰品和低档珠宝,依托矿石市场的天然优势,被遗弃的边角料和低实用度的矿物都被精心加工成了足以令女性和龙不舍得眨眼的美丽雕件,闪闪发亮,炫彩流光。 而且,价格低廉到不敢相信。 琳迪路上精心挑选的耳环足足用了近三个银币,而这里比她那对儿好看不少的耳环都还不到一个银币,虽然属性上几乎等于没有,材料肯定也不是什么高档品,但是……好看啊。 还没逛出半条街,琳迪的包里就已经多出了两对耳环一条发链一条项链,绑马尾的头饰一口气就买了五种。 克雷恩忍着笑想,看琳迪的样子,放着不管她多半能在这条街上逛一整天。 “不愧是贸易都市啊,对外地客人也不会刻意加价。知道我是大老远从隼目堡来的,还给我打了折!”琳迪喜孜孜的把新入手的一对手镯套在腕子上,小声说,“这种玉在我家乡都可以当奢侈品卖了,没想到在产地附近竟然这么便宜。要不是太重,我弄一大包带回去,感觉起码能赚好几个金币,难怪这么多人都想经商……” “好看吗?”她抬起手,在克雷恩眼前晃了晃。 这种碧绿色的镯子挂在她纤细白皙的手腕上确实挺好看,不过对于弓手来说就连手链都是不必要的累赘,以前的琳迪九成九不会戴这种东西,克雷恩笑着抓住她的手腕,在她的手背上轻轻吻了一下,“嗯,很好看。” “是啊,简直漂亮极了。”旁边突兀地响起了米洛的声音,“幸亏我没去要塞区南门看热闹,不然就看不到这么可爱的小手了。不过不去看好像也有点可惜呢,听说霍斯家的女人卷了丈夫的全部财产和情夫私奔刚被抓回来,领主把他们俩挂在城墙上让路过的人投票三天决定怎么处刑,目前石头碾死、五马分尸、割碎喂鹰和剥皮填草遥遥领先,我都想去给别的选择投一票了。啊啊……民众实在是太残忍了。” “呸。”不自觉地被带入到话题里,琳迪不屑地说,“那么无耻的女人,换我也投那四个。一样一票。” 说到这儿,她才反应过来讲话的是谁,立刻扭头瞪了一眼,很不友好地说:“你怎么又跟来了?” 米洛的视线很刻意地落在琳迪的右肩上,依然用夸张的语调说:“因为我被你深深的吸引了啊,一见钟情,命中注定,哦神呐,感谢你赐予我这么美妙的邂逅。一定是我的才华和英俊,感动了蜜米尔大人,赐予我情爱的指引!” 琳迪羞恼地红了半张脸,一拉克雷恩的衣袖,连逛街的兴致都没了,转身就往另一头走去。 “可爱的天使,就不能把你的芳名赏赐予我吗?我愿意卑微到尘土中,来亲吻你可爱的鞋子。”米洛高声呼喊着,吸引来大半条街的瞩目,“你都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注意到你的美貌,这让我是多么的心焦!” “呸,刚才明明躲开了我那一脚,什么亲吻鞋子。谎话!”琳迪还不习惯变成这么多陌生视线的焦点,气冲冲的加快了脚步,对克雷恩抱怨说。 克雷恩却突然停住脚步,伸手摸着她的右肩,突然用身体挡住她,压低声音说:“不,我想……他是为了提醒咱们这个。” 琳迪好奇地扭头看过去,但那个位置要把衣服揪过来一些才能看到。 就在靠近肩胛骨的地方,她的衣服上竟然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个小小的红色圆点。 “这是什么?”琳迪疑惑地用手指搓了搓,那色彩却很稳固,连模糊都没有半点,简直就像是和衣服的花纹一起染上去的一样,“不像是在哪里蹭到的啊。” “那家伙的话看来有别的意思。”克雷恩回头瞄了一眼,那边的米洛还在口沫横飞的表达着自己的爱意,被影响到生意的摊主已经有几个露出了想要敲晕他拖走的表情,“可能……有人盯上你了。” “诶?这么快?”琳迪瞪圆眼睛,下意识地打量了一圈四周,“咱们……也没去什么特别的地方啊。” 克雷恩揽过她,还以之前的自然姿态慢慢走了起来,“这里大概本来就是他们搜集猎物的地方,特产集中的街道,外来客就比较多。闲聊中很容易透露身份信息,我是精灵,你是南部口音,只要稍微留意一下,就知道咱们都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对他们来说……恐怕就是可以优先下手的目标。” “你是说……奴隶贩子?”琳迪倒抽了一口凉气,有些紧张地说。 “我也希望不是,但这……实在有些可疑,不管怎样,安全第一。你还有什么想买的吗?没有的话,咱们这就回去吧。下次一起出门,多少能更安全些。”他又扭头看了一眼,小声说,“还真要谢谢那个米洛,不是他,咱们可注意不到这么隐蔽的标记。” “回去一定要好好洗掉。我……还挺喜欢这件衣服呢。”琳迪嘟囔着整理了一下衣领,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街口,往回走去。 克雷恩沉吟说:“那到不用,别忘了……咱们还没找到和奴隶贩子有关的线索。这标记,说不定就是个突破口。你这件衣服,塔布蕾丝应该也能穿吧?” 琳迪磨蹭了一会儿,不甘不愿地说:“能,不过……她胸部大一些,不能带……带里面的隐形护甲。” “诱饵这种事,塔布蕾丝最合适。上次的抗睡眠药还剩下不少,回去咱们好好商量一下。”明智地岔开了话题,克雷恩加快脚步,拉住琳迪的手径直走向暗影教会控制的那片地方。 路过之前那个酒馆的时候,老板还在门口骂骂咧咧地抱怨:“简直是个神经病,想女人想疯了,我这儿可是正经酒馆!不做拉皮条的买卖!有钱了不起啊!真以为我连女招待都能卖给你吗!无耻的恶棍!你就是大富豪,用成袋子的金币砸我的头,我也不会做那么没有原则的事!” “那个混球!”琳迪咬牙切齿地骂了一句,“简直连给德曼提鞋都不配!” 克雷恩扭头看了一会儿,轻声说:“那个老板……好像不仅仅是在骂。” “嗯?”琳迪也扭头看了一会儿,“可我看他就是很生气的样子啊。哪里不对?” 克雷恩望着那老板身边窃窃私语的好像街坊一样的居民,微微摇了摇头,“仅仅是我的直觉而已。先走吧,看来……那个米洛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人。” “怎么说?” “我觉得,他对这座城市的奴隶市场似乎有所了解。”进入暗影教会的地盘后,克雷恩的语气也放松了不少,“他的行动,多半也有隐藏的目的。” “包括向我搭讪吗?”琳迪用指甲掐了一下他的手心,有点担心地说,“克雷恩,我觉得自从辛迪莉走后,你就有点太过多心了。整天这个也怀疑那个也怀疑,这样很累的。” 克雷恩紧了紧握着她指头的手,轻声说:“没什么,累一点,总比失去重要的事物,再追悔莫及要好得多。” 暗影教会的集会所还肩负的传教的功用,并没有禁止外人入内,所以克雷恩他们的住处,是在穿越过三重院落之后的一栋二层楼房中,再向里的地方就有达曼之手的精英重重围护,暗面使徒们和已经早早会合在这里的两位大牧首就居住在那里。 暗影教会共有六位大牧首,以类似联邦的模式分别统领北、中部为主的六块大区,也就说,目前这座城市,已经聚集了暗影教会权利结构的三分之一。如果再加上那些重重筛选出的暗面使徒,其中牧首、暗影牧师的数量并不算少,可以说,北方暗影教会的核心已经有将近一半都聚集在这里。 尽管是秘密行动,还是让克雷恩有些担心,这样置身于戴蒙德家族的势力范围中会不会有些太不小心?毕竟这里与法希德兰不同,不论军队、治安还是税收,都掌控在并不依赖任何宗教的戴蒙德家族中手中。 “暗影教会在这里经营了近百年,虽然在城中因为最近对奴隶市场的干涉而被挤压,但在周围的小镇和村庄里,还是有绝对的统治地位,戴蒙德家族也不敢轻举妄动的。”玛莎大概是和塞熙交流过这个问题,很顺畅地回答。 “所以比起这里的安全,我还是更在意你说的记号的问题。”她拽过琳迪,盯着上面那个不太显眼的红点,“塔布蕾丝做诱饵有个比较麻烦的问题。” “是什么?”克雷恩瞄了一眼跃跃欲试的塔布蕾丝,看起来,干劲上应该是没有问题。 “难度。”玛莎指了指塔布蕾丝的耳朵,“她的兽灵身份很明显,在有经验的人眼中,鬣狗属也能很容易辨认出来,说句实话,在这么热闹的城市绑架一个鬣狗属兽灵来当作奴隶贩卖,简直和犯蠢没有区别。” “呃……是因为我长的没琳迪那么可爱吗?”塔布蕾丝有点不甘心地说。 玛莎白了她一眼,说:“因为你们鬣狗是出了名的不好惹,而且……你这一身黑呼呼的长的又那么野性的确不符合大部分买主的审美。总之,由你来做诱饵成功的可能性太小了。” 克雷恩有些惋惜地靠在椅背上,轻声说:“真可惜,我还说运气不错,一来就遇到了一条像样的线索呢。” 琳迪考虑了几秒,突然很坚决地说:“没关系,既然这个记号是特地用来标记我的,那么,我来做诱饵不就好了?” “不行。”几乎是马上,克雷恩就否决了琳迪的提议,“他们既然把你选成目标,就说明你在他们能对付的范围里。太危险了,我不会同意的。” 看琳迪还想说什么,克雷恩直接起身说:“好了,一大早就赶路到午后,咱们一起去吃晚饭,然后都早点休息吧。看看明天温瑟能不能从暗影教会那里拿到一些这里的资料。现在都还不知道芙伊是不是在这里,冒险太不值得了。” 塔布蕾丝端端正正地坐在椅子上,有些迷茫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玛莎笑着说:“你去的话并不危险。就是这个意思,别乱想。” 但事情并不像克雷恩想得那么顺利。 温瑟和塞熙他们是最后一批赶到的关键成员,当所有的任务要素凑齐之后,那间院子里的核心成员,竟然连夜转移离开了德尔比斯城区,去往马车需要近两个小时才能赶到的卡雷伊镇。 想来,那个小镇估计已经被暗影教会暗中控制了吧。 大概是事出紧急,温瑟只来得及过来和克雷恩匆匆见了一面,约定等到有时间再过来帮他调查这边的奴隶市场,就慌里慌张的暂时告别。 “其实也没什么,”次日一早,迎着天边的晨光,看着晴朗的好天气,克雷恩笑着对同伴们说,“按咱们原本的计划,本来就是要在没有什么帮助的情况下展开调查的,不是吗。” “是啊,这样也好,总麻烦暗影教会的话,塞熙万一打什么鬼主意,咱们连拒绝都会不太好意思。”玛莎伸了个懒腰,把清新口气的软糖塞进赖在她身边的塔布蕾丝嘴里,问,“琳迪呢?她今天怎么这么迟?你昨晚摸进她房里了?” 克雷恩连忙摇头否认,“没有,昨晚我睡得很早。” “你倒挺能忍。”玛莎小声嘟囔了一句,往琳迪的住处快步走去。 过了几分钟,玛莎带着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走了回来,神秘兮兮的往自己背后一指,然后突然往旁边跳开。 她身后的琳迪轻轻惊叫了一声,然后很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搓着裙角说:“我……我特地问了这里的教徒,一般什么样的外来客容易成为失踪者。他们说看上去温顺好欺负的,长相比较可爱的,我就试着……打扮了一下。” 嗯……马尾放下披散在肩头,下面换成了到脚踝的花边长裙,双手交叠在身前,化了淡妆,微微低下头去的琳迪,的确给人一种柔弱乖巧的观感。 这样的打扮配上肩后的标记,被袭击的概率肯定是直线上升。 “可我说了……” 克雷恩的话被玛莎直接打断:“好了,琳迪既然这么有决心,你就让她试试吧。” 往外走的时候,玛莎凑到克雷恩身边,趁着琳迪在和苏米雅聊天的机会,很小声的说:“你得让她在找芙伊的事情上出尽全力才行。不然……以她的性格,恐怕会无法面对回到你身边的芙伊。” 看到克雷恩头疼的揉了揉眉心,玛莎不知道是不是嘲弄地说:“你以为伴侣很多是件轻松的事吗。想想整天趴在树底一副要死样子的公狮子吧。” 出门之后,按照玛莎的计划,克雷恩和琳迪依然装成单纯的外来游客情侣,按正常的约会路径随便闲逛,玛莎、塔布蕾丝和苏米雅直接全副武装以佣兵小队的模样保持安全距离跟着,一旦被奴隶贩子袭击,苏米雅直接通知暗影教会,塔布蕾丝和玛莎赶来支援。 毕竟是在这么热闹的贸易区,就算是有贵族支持,奴隶贩子应该也不会弄出太大动静,人数不会多到应付不了。 为了保险,琳迪在裙子下的大腿绑带和贴身腰后藏了两把匕首,提前喝下了抗睡眠的药剂。 结果,逛了两条街后,唯一出现的可疑人物,就是米洛。 那个棕发青年阴魂不散地再次跑到了琳迪身边,用依然夸张热情的口气询问琳迪的名字,他大概是以为琳迪没有注意到右肩的标记,这次甚至直接试图把手搭过去。 克雷恩礼貌但坚决地斜跨一步,把米洛挤开琳迪身边,用足够暗示他的口气说:“米洛,我们并没多大兴趣和你成为朋友。你注意到的,和其他人注意到的,我们已经充分的了解了。很感谢你对她的青睐,但她已经有我了。明白吗?” “你?一个看上去弱不禁风的精灵?”米洛做了一个夸张的鬼脸,后退了两步,捧着心口说,“哦神呐,女孩子果然还是重视脸蛋的啊,可是,这位可爱的小姐,你难道不觉得,我这么英武的男子,远比那个娘娘腔的精灵帅气吗?” “不,一点也不。”琳迪搂住克雷恩的腰,干脆无比的回答。 米洛踉踉跄跄地退开两步,结果一下撞到了一个女法师的身上。他转身道歉,然后立刻激动地喊:“哦神呐,我竟然又遇到了一个梦中情人!这位小姐,看在我这么诚心道歉的份上,能让我知道你的名字吗?我是米洛·帕皮特,天才魔剑士,英俊潇洒擅长写诗。你绝对是我见过的最可爱的女孩……” 琳迪嫌恶地挽着克雷恩快步往前走去,嘟囔着说:“这人就不知道什么叫羞耻吗?” “呃……这也是一种生活方式吧。”看到那个女法师红着脸和米洛交谈起来,克雷恩忍不住笑着说,“不过也许就有女孩喜欢这样的呢。” “那一定是瞎了眼。”琳迪哼了一声,走进旁边的一家女装店。 德尔比斯城的珠宝首饰小有名气,来此交易的富商,往往会带上家眷朋友集体出行,而对于做小本生意的老板来说,女性的钱通常是最好赚的。 也许是一眼就看出了琳迪身上不会缺钱,殷勤的女店员立刻凑上来滔滔不绝的推销起来,从成衣到裁缝定制,说得口沫横飞。 往更衣室里进出了三次之后,琳迪总算看中了一件样式不错的内衬吊带裙,让克雷恩稍微多等一会儿,她跟着女店员一起钻回到镜子后面,很快,上衣和外裙就搭在了镜子上,惹得克雷恩一阵遐想。 过了一会儿,女店员钻了出来,很抱歉地说:“请稍等,后面不太合身,我去拿针线来简单改改。” 克雷恩点了点头,这家店面并不大,周围墙上的成衣都是五花八门的女装,他当然没什么兴趣。 这时,米洛探头探脑钻了进来,笑嘻嘻地问:“那位可爱的小姐呢?” 指了指立镜,克雷恩说:“在试衣服。说真的,帕皮特先生,如果你……” 米洛的神情突然变得非常严肃,“她进去多长时间了?” “才几分钟而已。”他说完,紧接着也意识到似乎有些不对,那个女店员拿针线的时间,好像也太久了点。 “我都已经提醒过你们了!”米洛很生气地斥骂了一句,“你刚才的意思我还以为已经知道了!” 克雷恩已经冲到了镜子后面,拉开了那扇小小的木门。此时此刻,他没心思再避嫌什么。 琳迪不在里面。 仅能容下最多三个人的小小空间里,只剩下了魔石灯和琳迪换下的衣物。 第一四三章 黑手!阳光下的暗幕 “这里的店员呢?”米洛拍了一下克雷恩的肩膀,沉声发问。 “不用找了。肯定不在店里。”克雷恩抬起手,先在四边的墙壁上重重敲了一圈,跟着用力跺了跺脚。 听着脚下的回音,克雷恩果断后退一步,取下弓搭箭蓄力。 看着箭头的红光,米洛一把拉住了他的胳膊,“别弄出那么大动静!是在下面对吗?闪开,我来。” 克雷恩并未收手,只是往侧面让了一让,显然如果米洛的办法不奏效,他还是会把这里强行炸开。 “我这几天警告了七八个女孩,就你们最不小心,明明知道被做了记号,还傻呵呵的到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晃**。长得那么可爱,怎么就没脑子呢!”米洛念念叨叨地把背后的剑抽了出来,站在更衣间中央,双手握剑高举。 那是把有着奇妙木纹的金属双刃剑,应该是有着昂贵的附魔效果,一离开剑鞘,就能感觉到魔力在周围流淌缠绕。 他低喝一声,剑锋猛然刺入地面,数道斗气以他为中心向四面爆发开来,是压制了威力的地裂斩·崩。 克雷恩稍微跳起躲避了一下,接着,就在他的眼前,那地板冒出了明显的裂纹,轰然崩碎。简陋的机关碎片挂在两边的牵引结构上,露出了下面巨兽之口一样的地洞。 “哎呀!”米洛一副没想到脚下会直接陷落的样子,惊叫着摔了下去。 克雷恩拍了一下脑门,抽了根箭放在外面给玛莎做提示,小心地跟着跳了下去。 半空中悬着一张粗麻绳编制的网子,但是已经被割破了,也就没办法接住落下的他们。克雷恩早有准备,身子一蹲,算是稳稳落地。 而早一步掉下来的米洛,正双手捂着屁股在地上滚来滚去…… “为什么这家伙也下来了?”斜后方传来琳迪有些不满的声音。 克雷恩松了口气,一边转身一边说:“米洛担心你。” “才不用他担心。我本来就是来被抓的。”琳迪身上穿着颇为宽大的男装,正用绳子把一个面相凶狠的壮硕男人牢牢捆住,在她的脚边,另外还捆好了两个,“呐,这下应该能问出不少线索了吧。” “你们是来调查奴隶贩子的?”米洛揉着屁股站了起来,呲牙咧嘴地说,“我还以为你们蠢到没注意我的提示呢。” “你那挤眉弄眼的提醒连老眼昏花的婆婆都能看到。”琳迪哼了一声,在新捆好的男人背上狠狠蹬了一脚,“在这里问还是带回暗影教会那边?” 抬头看了一眼上面开口的高度,克雷恩说:“先找上去的路。这地方我总觉得不太对劲。他们干得也太明目张胆了。” 而且被捆住的那三个男人,完全没有半点紧张的感觉,神情只能看出失手的懊恼而已。 “算你聪明。不是虚有其表的呆瓜。”米洛走到远端的一扇门边,伸手拽了拽,锁得到很严实,“久留的话,对咱们非常不利。” 克雷恩看着琳迪疑惑的神情,解释说:“那个女店员不见了,你掉下来后,我可还在店里,她多半是去找援兵来对付我了。” “错。”米洛拿出剑,狠狠劈向那扇门,“她不用去找援兵,直接报告治安官,说你在店里捣乱就行。然后,德尔比斯的巡逻队自然会以驱逐出境的名义把你带走,然后,你就和这位可爱的小姐永别了。” 他拉开被劈烂的门,做了个请进的手势,“所以,咱们最好快点溜走。” “他们已经勾结到这种程度了?”克雷恩不太相信地说。 这时上面又传来一串动静,玛莎和塔布蕾丝带着苏米雅跳了下来,手里还拿着克雷恩留下的箭,“怎么样?琳迪没事吧?” 塔布蕾丝也急匆匆地说:“好像有巡逻队开过来了,琳迪嫌人家这里衣服不好看砸店子了?” 好吧,还真被这个米洛说中了。克雷恩指了指地上的三个大汉,“边走边解释,快,先从这儿上去。把这几个家伙带走。” “这么个小店下面竟然还藏着个贼窝。”玛莎感叹地摇了摇头,过去扫了一眼地上的俘虏,倒转匕首挨个打晕过去,指着其中最瘦小的一个说,“带这一个走,三个都带太危险了。塔布蕾丝,你扛得动吗。” “没问题。这种上好的活尸材料,我扛四个都能跑。”塔布蕾丝小跑过去,把那个男人往肩上一扛,轻轻松松迈开大步跟了过来。 上面已经喧闹起来,米洛看他们走进门内,抬手灭掉了魔石灯,进去关好了门。 并不是什么复杂曲折的密道,沿着石阶上去推开盖门,就是这家服装店后面的小院子,店里正传出巡逻队叫骂的声音,克雷恩打量了一圈四周,并不打算顺着他们运走猎物的路线离开,万一正面碰到奴隶贩子的势力,以德尔比斯城的黑幕程度,恐怕最后倒霉的会是他们。 “翻墙,从这边出去。”爬到侧面的墙头上看了一眼,克雷恩伸手扯上去晕倒的俘虏,抱着一起跳了下去。 “我那身衣服还在店里呢。好可惜……”琳迪有点不舍地嘟囔着。 几个同伴默契地把晕倒的男人架起围在中间,在巷口把他弄醒,跟着用匕首顶住他的后腰,就这么胁迫着他,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暗影教会的集会所。 集会所留守的教徒都被温瑟下过指示,因此看到回来的多了两张陌生面孔,也只是简单地问了克雷恩两句,就把他们放了进去。 直到进入暗影教会重重防护的地盘,克雷恩他们才彻底松了口气。 琳迪到了这时才想起瞪着米洛说:“你怎么跟到这儿来了?” 米洛再次做出胸口中箭的痛苦表情,扶着墙说:“可爱的小姐,好歹我也帮了你们不小的忙,我不求你对我露出一个动人的微笑,至少……请不要这么伤害我好吗?” “好了好了,”克雷恩搂住琳迪的肩膀,阻止了她接下来的话,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位米洛·帕皮特先生,应该也是和咱们一样,为了调查这里的奴隶市场而来。不必对他抱有那么大的敌意。” “是啊是啊,”米洛非常愉快地说,“看在咱们立场相同的份上,赏我一个飞吻如何?” 正在气头上的琳迪毫不犹豫地飞过去了一只鞋子。 “哇,我可没有这种不良嗜好。”米洛一把抓住了那只小皮鞋,笑嘻嘻地放到一边的桌上,说,“不过我也不介意一会儿亲手帮你穿回去。” 玛莎抬手捂住脸,无力地说:“我怎么感觉身边多了三个德曼……” “德曼?那是谁?和我一样英俊浪漫擅长写诗吗?”米洛翘着鼻子得意地说。 “好了,说正事吧。”克雷恩看了一眼地上气鼓鼓用死鱼眼瞪着他们的那个俘虏,“既然已经在一条船上,就先认识一下好了。” 堵着那个俘虏的耳朵迅速介绍完同伴后,克雷恩摸出匕首,在俘虏的脖子上来回摩擦了一下,“我还真得想想,该问点什么。” 米洛凑近两步,突然又一脚把那男人踢晕了过去,收起笑容问:“在那之前,我觉得还是该问一下,你们为什么要来调查奴隶市场。你们知不知道,这种行为是非常非常非常危险的。就算你们有暗影教会帮助也一样。” “我们有一个很重要的同伴被奴隶贩子抓走了。既然这里是最大的奴隶市场,来这里调查一下也是当然的吧。”克雷恩反问说,“那你呢?比起我们,你单枪匹马的调查不是更危险?” 米洛一屁股坐在了那个俘虏身上,笑嘻嘻地说:“我可不是单枪匹马,我背后藏着的势力能吓死你们。” 玛莎冷冷地说:“还能吓死戴蒙德家族和罗特蒂亚?” 米洛眨了眨眼,很干脆地说:“好吧,不能。所以我也调查的很隐蔽啊。结果实在没什么头绪,倒是看出了这些家伙的几个常用手法。不过没什么用,在德尔比斯绑架的货源是极少数,被贩卖的奴隶大多来自圣域各地,就是我暂时还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从哪里进城的。” “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举报吗?”玛莎不客气地说,“我们只是为了找人,还可以救了就走。你要是想解决这里的奴隶问题,呐,想想刚才的巡逻队,戴蒙德家族才是你最大的对手吧。” “哦神呐,”米洛做出个夸张的吃惊表情,“原来是戴蒙德家族在背后纵容的吗?” 他笑嘻嘻地接着说:“这些我当然知道啊,你们刚来的都清楚的事,我这提前做了功课的,难道会不知道吗?” 苏米雅叹了口气,轻声说:“戴蒙德家族在德尔比斯一手遮天,想要制裁他们,恐怕需要罗特蒂亚皇室的力量才行。你……能举报到那一层吗?” “证据。我来找的是证据,找到之后才能考虑举报给谁。”米洛抠了抠耳朵,说,“这里存在奴隶交易的证据,交易和戴蒙家族相关的证据,没有这些,像暗影教会那样拿到几个小奴隶贩子的口供就随便举报,结果就是人被灭口证据不见,自己的地盘都被压缩到不足以前的一半。” “但至少他们做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苏米雅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 米洛瞄了一眼她胸前的圣像,很敏锐地说:“你也不用伤心,当年废奴战争大圣堂表明立场不参与是因为内斗太凶,顾不上别的事,如果有余力,圣殿武士们这点正义感还是有的。” “你知道的还真不少。”玛莎瞥了他一眼,说。 “当然,不过博学多才学识渊博只是我吸引女孩子的特长中最不重要的一点。”米洛笑眯眯地凑近玛莎,直视着她说,“这位性感的小猫,你愿意了解一下我其他的‘长处’吗?” “抱歉,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玛莎抬手把他推开,过去一脚踩在俘虏的足踝,听着他杀猪一样的叫声把他弄醒过来,“好了,咱们各自为了自己的目标行动就是,可以搭把手的,就互相帮个忙。对手那么强,该合作的时候就不要客气了。来吧,米洛,你对这里的情况比较了解,你来审吧。” “你们想找的同伴叫什么名字?特征?”米洛过去拨弄了一下那个俘虏的下巴,随口问道。 “芙伊,女性成年精灵,褐色长直发,蓝色的眼睛,南艾尔法斯口音。而且……我可以确定她已经被贩卖了,我只想知道她被卖去了哪儿。”克雷恩很流利地说。 “哦神呐。”米洛瞪了他一眼,“销售记录那种东西这些负责抓人的怎么可能会有。你们想得也太简单了。” 玛莎冷冷地说:“我们没那么蠢,但找奴隶贩子,不是也只能从他们的手下开始找起吗?” 米洛摇了摇头,指着那个一直紧紧闭着嘴的俘虏说:“他们这一行,干的可是被抓住就有可能剥皮活剐的买卖,你顺着他,最多也就能摸到城里几个负责抓人的据点。” “那你说该问什么?”琳迪不耐烦地瞪着他问。 “应该这样问。”米洛拍了拍手,捏住那个俘虏的下巴,“嘿兄弟,我知道上面的事情你也不太了解,我问个你肯定知道的。你们那个据点,是由哪位治安官直接庇护的?或者说,你们每个月那些行贿的金币,是具体送给谁的?” “别跟我说不知道哦,一旦出现紧急事态,你们可是要第一时间寻求庇护的。这种事,恐怕还用不到你们的老板出面。”他拍了拍俘虏的胸口,“呐,你肯招供,我就保证留你一条命。” “哼。”俘虏干脆地扭开脸,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嘴巴就像被胶粘起来一样。 米洛不急不躁地说:“我这个人很公道的,你告诉我我想知道的,写下我想要的,我就保证你和你的家人能好好地活在一个秘密的地方,不被报复。你要是什么也不肯说,那我只有把你在这里关上一两天,然后好端端的送你出去,不给你留一点伤痕。之后托个人,挨个拜访一下每一个治安官,不经意的提提这件事,你猜猜,会发生什么?” 琳迪一愣,正要气冲冲地发作,克雷恩却把她拦了下来,对她摇了摇头,轻声说:“这是要栽赃他为叛徒。” 果然,那个俘虏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 米洛悠闲地继续说道:“我本来是想用比较温和的方式慢慢接近你们的。可既然遇上了这个机会,我当然也可以激进一点。说真的,你这样的奴隶贩子比城门口挂着的那个薄情寡义的女人还惹人讨厌,我用什么过分的手段对付你,心里也不会感到愧疚。” “我……我的家人……是……是无辜的……”大概是见识过背叛者的下场,那个俘虏终于声音颤抖地开了口。 “不不不,他们享受了你靠奴隶贩卖滋养的生活,就理应该承受由此带来的风险。如果真有谁害了他们,那么,凶手是你、你的老板和包庇你们的治安官,绝对不是我。”米洛低头看着他,笑眯眯地说,“没关系,你有充足的时间考虑。反正最后耽误了,倒霉的是你的家人,不是我的。” 俘虏的喘息急促起来,视线也开始没有目标地游移,“你知不知道……这可是戴蒙德家族……” “我当然知道。”米洛摇动手指打断了他,“我来这里前做了功课,我知道最近这城里的奴隶贸易比以前又猖獗了数倍,我知道今年连居民区的德尔比斯住民也有了神秘失踪的案件记录,我还知道戴蒙德家族在这里的领主弗瑞卡大人前阵子在私宴上直接带了两个标致的精灵女奴助兴。听说有一个跳舞的时候表情不够高兴,当晚赏给了驻防的士兵,三天后死了。呐,我知道的是不是不少?” “那……那你还敢……” “我为什么不敢。”米洛抓住他的头发,声调突然变得阴沉,“对就是对,错就是错,错误不会因为被掩盖就变成正确,对错误的惩罚也不会因为你们遮住太阳而找不到过来的路。不过这些都和你无关,你只要选择就好,是在这里给我你们贿赂的下层官员名单,还是过两天出去享受一下你们对叛徒的优渥待遇,来吧,你自己决定。” 松开那个俘虏,米洛站起来,拨弄了一下头发,又露出了笑容,“对了,你如果肯顺便告诉我,你是属于哪个奴隶贩子的手下,我安排朋友救你的家人时候也容易一点。” 两小时后,米洛拿到了两份按过手印的供词。 换到另一间屋子后,玛莎直接开口询问:“听起来,里面似乎没多少能帮到我们的地方。好像被你捡了个大便宜啊。” 米洛摆出一个舞台谢幕的姿势,然后笑着把供词收进怀中,“是啊,真是感谢各位美丽的小姐和这位不如我英俊的先生,这东西对我来说的确比对你们的用处更大。但对你们也不算完全没用。” “哦?”克雷恩问道,“有什么和我们有关的情报吗?” “第一,这里的奴隶贸易情况已经超出了你们的想象,你们强行调查的话,非常非常非常危险。第二,这个家伙的上级名字我大概知道一些,是独眼马奥那一系的,如果我能顺利解决这一派系的奴隶贩子,起码能拿到德尔比斯黑市里近几年四分之一左右的交易记录。是不是比你们满城乱撞有效率得多?”米洛笑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所以,肯相信我的方式,来帮我一把吗?” 第一点的确是令人心惊,琳迪直到现在都没从听到的情况里回过神来。 这座城市,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几乎被奴隶贩子彻底占据,曾经引以为傲的矿石交易市场,完全成了用来遮掩的幌子。不要说治安官全部参与其中,就连驻防士兵的营妓,也悄悄从女性重刑犯换成了姿色更好的女奴们。 许多家中有年轻女孩的普通居民,已经察觉到阴影的加剧,开始有计划的搬迁,暂时无力搬走的,也都悄悄把家里的女儿送去亲戚家里。 而且从年初开始,弗瑞卡大人就没有再在公众面前露面过,各种传言表示,这位年轻的领主,已经沉溺于在女奴身上享乐,很久不再过问各项事务,弟弟弗朗特成为了实际上的执政者。 于是比起荒废政务的弗瑞卡,代管城市的弗朗特反而承受了民众更多的怨气。 “你的方式是什么?”克雷恩不太客气地问,“就这么孤身一人满世界炫你的财富,表现你的好色,然后等着有人联系你把你当成买主?” 米洛挠了挠脸颊,“这主意很糟糕吗?和奴隶贩子接触起来最容易的,本来就是买主不是吗?让我装成大商人我也不会,而且熟客他们都有名单的,我也冒充不成。只能试试看会不会被他们当成散客咯。” “之后呢?”克雷恩挑了挑眉,问。 “只要被看做客户,我就有机会了解交易的细节,慢慢混成回头客,买的多了,我就是熟客了啊。熟客知道的事肯定很多,到时候就有机会使用卧底战法了。” “听起来还真是漫长的计划啊。”克雷恩摇了摇头,不是很赞同地说。 “你以为掀翻这么一座巨大城市的主人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米洛撇了撇嘴,“戴蒙德家族的势力太大了,即使罗特蒂亚皇室再派调查团,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要么被腐化拉拢,要么什么也查不到反而撞上各种意外。上次的调查团里,听说还有一个年轻女性失踪了。好像还是帝国第一女将军的直属部下,你说,戴蒙德家这对兄弟是不是疯了?对付这么一帮疯子,是不是应该非常小心才行?” 玛莎皱着眉说:“这好像已经不是非常小心就可以对付的程度了吧。你这边就只有你自己吗?” “当然不是,我还有很多帮手,但为了稳妥,我们都是分散开秘密行动的。”米洛笑着说,“你们也知道,这地方靠光明正大的手段已经不好办了。” 克雷恩盯着他的眼睛,突然说:“你也是罗特蒂亚皇室派来的人吧?” 米洛抱着肚子大笑起来,弯着腰笑了好一会儿,才直起身子说:“你会这么想也不奇怪,毕竟想要从根本上制裁戴蒙德家族,没有皇室的力量的确很难办到。” “但我不是皇室的部下。”他很认真地说,“现在的这位皇帝陛下软弱无能优柔寡断,只要有两份相反的意见摆在面前,就会不知所措无限期的向后拖延,等到他亲下决定来处理这边的脓疮,还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 “那你是什么人?”克雷恩穷追不舍地问。 “这很重要吗?我代表正义,不就足够了。”米洛打了个哈哈,用手指耙了一下柔顺的头发,满脸不在乎地说。 “我支持正义,但不代表盲目和愚蠢。”克雷恩平静地说,“我也对德尔比斯城的行为深恶痛绝,但如果没有足够的力量支撑,我不可能带着同伴一头扎进没有胜算的对局中。我只需要确认被贩卖走的名单,找到我想找的同伴的下落,我并不一定非要和那些歹徒撕破脸,钱有时候能做到很多事,不是吗?” 琳迪有些生气地拽了拽克雷恩的衣袖,小声说:“这些扎堆的大混蛋,你难道能坐视不理?” “不能,但我也要确定我不是在带着你们往墙上撞。”克雷恩反握住琳迪的手,坚定地说,“你们几个都是年轻的女性,卷入这种事情,一旦失败的后果有多残忍你们想过吗?” 玛莎走近了几步,轻声说:“琳迪,这次克雷恩说得对。别忘了希塔,咱们都想救人,但多头蛇咱们不是对手。” 琳迪眼底的光芒黯淡了几分,微微低下了头。 米洛拍了拍脑袋,嘿嘿笑着说:“哎呀哎呀,其实没什么,本来这种事就不能太指望你们这样四处流浪的冒险旅团,我也就是看咱们恰好目的一致才提议合作的。既然你们的顾虑这么多,那干脆就算了,咱们还是各干各的。我会帮你们留意那个叫芙伊的女孩,你们也帮我注意能不能搜集到有用的证据,咱们暗地交换情报,这个总不会影响你们的安全了吧?” “帕皮特先生,从我们把那个俘虏带回到暗影教会起,我们就谈不上安全。”克雷恩很郑重地说,“你应该明白,我想知道的是,你对解决这里的奴隶市场问题,到底有多大把握。” “我只能说,如果我们这次的行动依然无法解决这里的贩奴问题,那么,就没谁能解决了。”他收起笑容,很严肃地回答,“我说了,我代表的是正义。我背后的力量,是那些失去女儿的父母失去妻子的丈夫们的哭号,是那些被囚禁在不见天日的地方被剥削自己的血肉的凄惨生命的哀鸣。我已知的同伴有很多,未知的同伴,也有无限多个。” 他指了指墙上的魔神绘像,微笑起来,“这鬼地方连暗影教会都看不下去了,不是吗?”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希望我们在找人的过程中能帮到你。你住在哪儿?” 米洛满意地看着克雷恩,轻快地说:“我住在北九路西段16号,微风旅店,你如果有什么重要消息可以到哪儿通知我,离这里不算太远。哦对了,请记得独自前来,不要带你这些漂亮可爱的同伴。” “为什么?” “因为那里价格低廉服务好,能吸引很多外来旅客入住,但隔三岔五就会有人悄悄失踪,我住了好几天,却一点痕迹都调查不出来。琳迪小姐要是在那儿被抓,可就不是割破个网兜就能解决的了。”米洛拍了拍胸口装着的供述,“我先走了,午后我会带马车来接走那个倒霉蛋,之前的人证总是被灭口,我可得小心些。” “这个轻浮的家伙可信吗?”等到米洛一走,玛莎第一个开口质疑,“说真的,越是这种把正义挂在嘴边喋喋不休的家伙,到了关键时刻越是掉链子。” “起码他提供了不少情报,听上去也不像假的。等温瑟回来,和暗影教会的消息印证一下。”克雷恩沉吟说,“不过即使判断他这个人可信,咱们最好也不要接受他的任务。尽量按咱们自己的步调行动,有什么能帮到他的情报,我给他送去就是。” “克雷恩……”琳迪抓住他的手,微微皱眉看着他。 “如果他背后的力量和戴蒙德家摆开阵势要打一场,那我会站在他那一边,即使两边会有差距。如他所说,这是正义。”克雷恩在她的手背上轻轻抚摸了两下,说,“但我不想被人以正义为名利用,害得大家涉险。如果这个光鲜的城市下面隐藏的是个暗不见光的大洞,我希望……你们中不要有任何一个掉下去。” “好吧,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干等着暗影教会那边的动静?”玛莎瞥了一眼关着俘虏的房间,“那家伙的口供对咱们的用处实在不大,那串名字咱们一个都不认识,也不能拿出去问。” “其实……我在考虑米洛的思路。”克雷恩托着下巴,轻声说,“他有一句说得没错,和奴隶贩子接触,最有优势的身份,其实不就是买家吗。” 他解开外衣,露出里面明眼人都能看出价值不菲的风暴之壁,“这套鳞甲虽然旧点,但那些细微损伤遮掩一下,做个保养,冒充一下很有钱的勇者应该不成问题吧?我的弓也很值钱,辛迪莉留下的金币还剩九十多个,不管在哪座城市,都是一笔巨款不是吗?接下来,咱们不妨想想,如果是个初来乍到听说这里有奴隶交易想要购买的有钱人,会怎么行动?” “这怎么想,我可从来没动过买奴隶的念头。”琳迪嘟囔着低下头,完全没有头绪。 还没开始讨论,一个教徒匆匆忙忙过来,通知克雷恩:“刚才那位帕皮特先生又折回来了,说想见你一面。” 克雷恩疑惑地快步赶去,在门口见到了米洛。 “那帮家伙比咱们想象得果断太多了。”米洛叹了口气,报来了新得到的消息,“那家店被查封了,说是和奴隶贩子勾结,那两个咱们没带走的男人,直接被绞死,正在游街示众呢。啧啧,洗得真干净。” “什么?那……那个女店员呢?” “那还用猜,直接捆起来卖了呗,反正是不可能让他们说话了。”米洛摇了摇头,说,“别让里面那家伙知道这消息,免得他自杀。他的家人……多半是救不下来了。” 第一四四章 筹谋!向着深渊前进 “我还以为……他们会设法向咱们下手呢。”尽管觉得那些人死有余辜,但想到对方的果决残酷,克雷恩还是觉得有些不忍。而且他认为比起这些爪牙,那些幕后指使的黑手显然更该死。 “他们选了最稳妥最安全的方式。”米洛神色凝重地说,“看样子,他们多半是得到了风声,知道最近又有新的调查要来。暂时摸不清咱们底细的情况下,索性一律按最紧急的事态处理。” “还好你拿到了供词。” “意义不会太大。”米洛挤出一个夸张的失望表情,这个人平时的一举一动好像都是在剧场的舞台上演戏一样,“如果我没猜错,很快供词上的这位治安官就会要么被调离德尔比斯城,执行个危险任务光荣殉职,要么……直接成为失踪人口。” 克雷恩皱紧了眉心,轻声说:“可以……做的这么嚣张吗?” “可以。”米洛摊开手,很无奈的样子,“不要觉得一个治安官他们会多么不舍得,之前的调查中,被牵扯到的最高级别,可是一直跟随了戴蒙德家族十几年的亲信税务官,被查出的证据,也不过是两条购买奴隶的记录。” “结果呢?” “没了。一大家子人,出游湖边赏景的时候不慎落水,全都不会游泳淹死了,包括一个两岁的孩子。”米洛用拇指戳了戳内城城堡的方向,“那家也是大贵族的子孙,堂兄弟还曾经带人来找过领主大人,气势汹汹说要讨个公道。” “他们……讨到了吗?”阴郁的怒气在心底纠集,克雷恩的语调不自觉地变得不再平稳。 “这座城市没有公道,只有戴蒙德家族的权力。”米洛用近似冷漠的语气说,“来访的那些人之后在广场公开道歉,痛哭流涕地表示那位税务官的死给德尔比斯添了麻烦非常过意不去。等他们回到自己的领地后,罗特蒂亚也派人去暗中询问过,但那一家人,已经完全顺应了戴蒙德家族的口风。那位税务官一家上下十几口人,全都是自己不小心淹死的。” “看来,你也要小心别被淹死才好。”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缓缓提醒说。 “我是鱼,再深的水也淹不死我。”米洛哈哈笑了起来,语气充满了谜一样的自信,“倒是你们,没有任何依靠的外来客,一定得非常谨慎才行。”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失礼,他赶忙接着补充说:“不要太指望暗影教会,最近大半年他们被打压的快要喘不过气,戴蒙德家族也已经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如果不是代理政务的那位弗朗特大人恰好是信徒,暗影教会恐怕早就被驱逐了。” 他盯着克雷恩的眼睛,意有所指地说:“任何一个千年贵族都知道,宗教可以当作麻药,但永远别指望它救命。” 克雷恩微笑着说:“我有朋友是教会的高层,所以在这里借住而已。倒是你,扳倒戴蒙德家族这么艰巨的任务,不该考虑联合一切力量吗?” 米洛笑着说:“可惜我没有暗影教会的朋友。也……不打算有。如果他们肯出于正义来帮忙,我当然也不会拒绝。任何人都有向往光明的权力,即使他之前一直呆在暗不见光的屋子里。” 听出他对暗影教会没有多少好感,克雷恩也就没有再深谈下去。 午饭后,米洛果然如约带着马车过来,接走了那位俘虏。 也就是说,克雷恩他们这次的冒险行动,最后得到的不过是一些他们完全用不上的名字,知道的最有用的情报,也就是这家店属于独眼马奥的势力,而独眼马奥,是德尔比斯城四位最高级别的奴隶商人之一,这位底层的小喽啰,连马奥的长相都不知道。 克雷恩还反复问了几次,那家伙认不认识一个姓弗昂的女奴隶贩子。 结果让他很失望,这个俘虏在德尔比斯知道的所有情报里,没有一个女奴隶贩子。这一行把女人当作商品,当作可以利用的武器,但几乎不会当作头目。 而作为一个女性,一来想在这种对女性完全没有尊重可言的世界建立起威信是极为困难的事,二来,也需要有一颗女性很难拥有的彻底冷酷之心才行。 “女人在这里混不下去的。”当时那个俘虏翻着死鱼眼,这样跟克雷恩说,“这是最顶尖的奴隶商人才能来的地方,女奴隶贩子这么靠不住的头目,恐怕只有在没见过世面的乡下才有生意吧。” 这还真是一盆劈头盖脸的冷水。 克雷恩来的路上就已经想好,弗昂这个女奴隶贩子自身的性别就是最大的特征,结果第一次尝试下手就倍感挫折,只好用一个底层干活的未必知道太多来安慰自己。 毕竟那家伙连自己老板的模样都不知道不是吗。 温瑟回来之前,克雷恩他们详细的讨论了一下关于冒充客人购买奴隶来接触奴隶贩子的可行性。 毫无疑问,克雷恩的火精灵身份可以帮上忙,在对奴隶深恶痛绝严查猛打的艾尔法斯联邦,如果有精灵会对非劳工类奴隶感兴趣,那最令人信服的当然就是红毛种马们。 而且,不方便让温瑟帮忙的情况下,克雷恩也是唯一能上阵的男性。 冒充富翁的资金勉强还够,九十多个金币,配合风暴之壁拿来装阔气绰绰有余。就是克雷恩的年纪太轻,“游历了几年存了些钱想要安定下来对奴隶很有兴趣准备买一个暖床”这种设定怎么想也要有点年纪才合情合理。 幸好精灵的容貌有一定欺骗性,勉强还能对付过去。 真正的难题,在计划实施的部分。 在场的所有同伴,都没有一丁点关于奴隶交易的经验,对前后环节一无所知,无法想到可能出现的问题,更不可能提前准备应对的方案。 而一个对奴隶市场完全没有了解的冒险者突然就来了兴致想要购买奴隶,这本身就是值得怀疑的事情。 在警惕性正高的德尔比斯城,风险实在太大了。 就在讨论陷入停滞,思路一筹莫展的时候,温瑟回来了。 “怎么了?脸色这么差?”看温瑟的气色比在法希德兰的时候还要憔悴,克雷恩忍不住关切地问。 温瑟揉了揉发黑的眼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昨晚上没什么时间睡觉,我透支了太多灵魂之力,已经不如同龄人有精神了。” 敏锐的捕捉到他眉宇间隐隐约约的担忧,克雷恩摇头说:“显然不仅是因为没睡好吧。温瑟,你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温瑟垂下的视线变得有点阴郁,轻声说:“我觉得……教会内部起了变化。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正在发生。塞熙似乎知道些什么,但她隐瞒得很好,我什么都问不出来。两位大牧首中的一位得了急病,现在这里的一切事务都由剩下的那位大牧首全权处理,可这个秘密任务此前他并没经手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克雷恩毫不犹豫地说:“需要我们帮忙吗?” 温瑟思忖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不,暂时不用。对了,如果塞熙来找你们帮什么忙的话,不管那是什么,请拒绝她。从这次任务开始,她就显得有些过分狂热。我以为塞拉的死能让她清醒一点,现在看来,似乎是我太天真了。” 他托住额头,很不安地说:“我昨天才知道,迷雾森林的那次行动,她为了能够成功竟然给自己用上了封言禁制。我都不知道她到底牺牲了多少灵魂之力进去。” “也许这个任务的目标对她来说很急切吧。”克雷恩拍了拍温瑟的肩膀,“所以她才会不惜一切铤而走险。” “我们的目标是重现尼格拉尔大人的神威。”温瑟轻声说道,“可具体的方法,大牧首并没有透露,只是让我们全力收集各地散落的残骸。这几年下来,关键的残骸基本都已经找到,病倒的那位大牧首是非常厉害的亡灵巫师,所以我一直猜测最后的行动可能会涉及到尼格拉尔大人转世的灵魂。但现在……接手的大牧首是圣域首屈一指的治疗师,我怀疑……这会不会和禁咒复生术有关。” “要把暗天使尼格拉尔……复活吗?”比起那两个堕天使,显然这个消息更加震撼,弗拉米尔的力量不过是借助神谕之印保存了少许,就有那么可怕的威力,一旦真正的中位天使长降临于世,不知道会是怎么毁灭性的能量。 “只是猜测而已,希望……不会真的是这样的计划。” “为什么?”克雷恩疑惑地问,“如果能成功,这对暗影教会的对手该是多么可怕的打击。” “凡人可以利用神的名义聚敛信徒,利用神的存在掌控权力,但是……不该错以为自己能掌控神本身。”温瑟的声音出现了不易察觉的颤抖,“暗天使和暗黑神达曼不同,后者是缺乏存在证据,仅剩下象征意义的符号,而前者,是真实生活在这个世界过,有事迹,有遗骸的神族。谁敢保证,尼格拉尔大人一定会为暗影教会而战?”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结束了这个话题,“抱歉,这些都是我们内部的事务,我好像说得太多了。你们的进展怎么样?开始行动了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把今天发生的情况和米洛提供的信息都跟温瑟事无巨细地说了一遍。 “德尔比斯城最近这大半年里的情况确实出现了极不寻常的变化,他说的那些事情基本属实。”温瑟叹了口气,“我们教会被打击排挤的非常厉害,有一段时间甚至出现了针对我们女信徒的绑架事件,幸好最后在被贩卖之前及时救下。我都没想到……一段时间不来,德尔比斯城竟然发展成了这种状况。” “这一次算是知道了,强硬手段行不通,实力的差距太明显了。”克雷恩叹了口气,把刚才推演不下去的计划草草讲了一遍。 “的确,扮成买主倒是目前最有可行性的办法。强攻的话,这堡垒根本是铁板一块,连可以下手的地方在哪儿都找不到。”温瑟长叹了一声,“不过暗影教会掌握的旧情报里也没有关于女性头目的记录,虽然也有几个女性高层,但都是奴隶商人的情妇之类。其中也没有姓弗昂的。” 克雷恩沉默了片刻,说:“其实,从我看到的地牢情况来判断,弗昂他们应该不是在德尔比斯城里,这地方比我想象的繁华太多了。我在想,他们会不会活跃在德尔比斯城附近的村镇里。” 温瑟沉吟说:“城外的奴隶交易很少,因为没有戴蒙德家族直接庇佑,又有不少我们教会的控制区存在,他们没有多少空间。不过相对的,他们的活动也更隐秘。” “从我见到的情景来看,弗昂的交易也确实很隐秘。我想我应该把重心放在外面。”克雷恩苦笑着说,“但现在的难题是,我们该怎么和奴隶贩子真正接触上?而且冒充富翁对我来说难度也确实有点高。” 玛莎讥笑着说:“是啊,咱们之中最擅长讨价还价的就是你,为了五个铜币能和人商量半小时,让你扮阔绰好像是比较容易露馅。” “我们倒是截获过几个买主,对奴隶交易也多少有点情报。”温瑟斟酌了一下,说,“但你们的计划还是太冒险了,不如这样,我去和大牧首协商一下,反正最近我也没什么别的事可做,我来组织暗影教会的人手,咱们一起行动,怎么样?” “大概需要多久?” “最晚明天,我来通知你们。”温瑟霍然起身,“等我的消息,不要轻举妄动。” 本来想在等温瑟去商量的时间里再在附近简单逛逛,但负责守卫附近的达曼之手阻止了克雷恩,说集会所周围出现了一些形迹可疑的家伙,为了安全,他们只好作罢。 温瑟一直到第二天近午时分才赶回来,大牧首对于戴蒙德家族近期的排挤也十分不满,很痛快地就同意了温瑟的要求。 这个令人高兴的结果里只有一点让克雷恩感到有些不安。 那就是塞熙强行参与了进来,并带上了几个实力不俗的暗面使徒。 “克雷恩,你不用整天对我那么排斥吧?咱们在迷雾森林的时候,不是相处得很好吗?”亲热地贴着温瑟坐下后,塞熙用明显有另一层含义的话直截了当地开场,“而且这件事上,咱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个人非常厌恶奴隶贸易,有我参与,不仅可以帮温瑟争取到更多来自教会的支持,还能帮你们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哦。” “角色?”克雷恩不太明白地看向她,“什么重要的角色?” 塞熙挺直脊背,双手放在并拢微侧的腿上,小巧的脸颊微微抬高,可爱的五官在换了一副神情后,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一股高高在上的气势,嫣红的唇瓣勾出一个很冷淡的礼貌微笑,用没有半分口音的纯正通用语缓缓说:“一个如假包换的贵族。” 的确,从身份上讲,克雷恩的血统虽然是被验证的火精灵,但压根没有在真正的火精灵王国生活过一天,举手投足完全就是个土气的乡下青年,苏米雅是孤儿,琳迪连贵族学生都没收过,玛莎不过是个濒临灭亡的小部落已故酋长的女儿,都是毫无疑问的社会下层。 温瑟似乎看出了克雷恩不太想要让塞熙参与进来,开口问:“不过,需要用到你的贵族身份吗?” 塞熙反问:“那你们有谁比较擅长扮成商人吗?奴隶交易的买家主要就是商人和贵族,以冒险者的身份去求购,只会接连碰钉子而已。” 她看向克雷恩,接着说:“而我只要用真实身份,可信度就足够高。中西部偏南那一带,本来就是奴隶交易残存的几处土壤之一,那附近有身份的人,多少都有过购买奴隶的记录,我父亲的寝室里,直到我离家之前,都还用镶金的脚镣豢养着一个精灵族的美女,在那种地方生活惯了的贵族,迁居北方之后想要先买几个奴隶,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可由你出面的话,是要买精壮英俊的男奴吗?”克雷恩皱了皱眉,“你的计划是什么?” “这边的男性奴隶都被卖去隐秘的矿山了,为了成功率,咱们还是选择购买女奴的好。”塞熙很亲热地拉过温瑟的胳膊,笑眯眯地说,“我早到了适婚的年龄,温瑟装成入赘我家的女婿,我们以夫妻身份去求购,不就没问题了?” “等等,哪里没问题了?”克雷恩哭笑不得地说,“你一个贵族小姐,来为自己的丈夫买女奴吗?” “你以为这种事很少见吗?”塞熙露出一个讥讽的微笑,轻声说,“贵族女性对自己的丈夫感到厌恶,不愿意在**取悦的大有人在,她们在完成产下后代的任务后,大都非常乐意给丈夫找来标致的侧室、美貌的情妇、或者训练有素足以把男人榨干的女奴,夫妻各自寻欢作乐。尤其在小地方,贵族的私生儿女比沟渠里的老鼠都要常见。” 温瑟苦笑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所以……我是要演一个入赘还让妻子帮忙买女奴的丈夫吗?这理由不觉得有些牵强吗?” “不,只要我说我不能生育就可以。”塞熙很流利地回答,看样子,她的确提前做过准备工作,“对于因为各种原因无法留下后代的贵族女性,找一个卑微到没有身份的女奴来替自己生下一个继承人是最可行的做法,一旦有了孩子,失去利用价值的真正母亲即使被抹杀消失,也不会有谁在意。” “这……还真是个好理由啊。”克雷恩的语气中浮现一丝怒气,讽刺地说。 “相信我,这种用来生孩子的女奴,下场算是奴隶中比较好的。”塞熙叹了口气,“所以用怎样无耻的阴谋诡计来对付这些奴隶贩子,我都不会有半点过意不去。” 克雷恩马上做出了决定,“好,那就由你来安排。咱们先从外围的城镇村落下手是吗?” “所有的奴隶贩子都有私人武装,最少的,也有两位数的打手以防不测。”塞熙微笑着开始陈述她的计划,“所以咱们要尽可能多携带帮手。我的初步设想是这样,我和温瑟扮成夫妻,琳迪、苏米雅可以假扮我的侍女,克雷恩全副武装,作为我的私人保镖和暗地里的情人,这样的身份可以增加可信度。塔布蕾丝和玛莎两位不是人类贵族会雇佣成保镖的类型,我建议混入我带来的这些教友中,充当我们两位的仆人。当然,不会真的让你们去做什么苦活累活。” 苏米雅有些担心地开口:“我见习的时候曾经侍奉过祭司长大人,冒充侍女问题不大。可琳迪应该没有服侍他人的经验吧?会不会露出破绽?” 塞熙微笑着看向琳迪,“做个紧急培训估计是来不及了,琳迪想必也不会愿意。不过没关系,苏米雅可以假扮真正的侍女,而琳迪算是我的闺中好友,因为出身的贵族等级较低,才陪在我身边做侍女。我教一下她简单的礼仪,她骨子里其实还挺有那股傲气,应该不会被看穿。” 看到众人都没有提出什么意见,塞熙环视了一圈,继续讲道:“这次教会给予的经费非常充裕,打算让咱们趁机把德尔比斯周边的小规模奴隶交易全部扑杀,两辆豪华马车已经去掉标识待命,暗纹骑士团的人手会在咱们附近接应,只要你们同意,随时可以开始行动。” 克雷恩盯着塞熙漆黑的眼瞳,突然说:“其实,这样的计划没有我们参与,你们也一样可以实施不是吗?之前你们和奴隶贩子对抗的时候,也用过类似的手段吧?” “没错,但那时候教会没有其他事情,可以专心对抗这些无耻之徒。但现在教会的精英都集中到某处,可以调配的暗面使徒已经全在这里,克雷恩,你觉得这样的实力够吗?”塞熙很坦诚地说,“而且,我们也需要掩人耳目。有苏米雅这个虔诚的信徒在,有你这位火精灵在,对方就没那么容易把我们和暗影教会联系到一起。”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和玛莎交换了一个眼色后,沉声说:“好,那就按你的安排,咱们尽快行动吧。” 当天下午三点左右,德尔比斯东北边界附近的枯叶镇唯一的硬面道路上,缓缓驶进了两辆装饰奢华的马车。 在塞熙的安排下,不论哪个渠道传来的情报,都会表示马车来自罗特蒂亚西南,进入德尔比斯城后用过午餐,没有定下住房就匆匆离开,直奔枯叶镇而来。 懂行的人不难猜到这两辆车上的人是要做什么。 对于普通的居民来说,枯叶镇最出名的是贫穷和混乱,而对于地下消息比较灵通的人来说,枯叶镇最出名的已经是占据了镇长家作为交易基地的奴隶贩子,康特塞勒。 康特塞勒是德尔比斯城四大奴隶商人派系中皮货商斯金纳的直属部下,这一派系的奴隶贩子与其他三家最大的不同就是从来不知道低调这个词该怎么写。 斯金纳以对待“货物”严苛残酷闻名,据说皮货商这个外号就来源于他把不听话的奴隶制作成精美皮具出售的可怕癖好。而他的这位部下康特塞勒完美的继承了顶头上司的作风,年初刚刚在枯叶镇落脚,不过几个月,就通过威逼利诱强迫镇长加入到他们之中,据说镇长的私生女还被他们教育成了乖顺听话的女奴,当作样品得意洋洋地展示给来访的客人。 “只有不到二十个打手?”克雷恩看到那边的情报后,非常不解地说,“那当地的居民为什么不反抗?警备团的人数应该都比这个要多吧?怎么会让这些人渣在镇上任意妄为?” “教会起初也是这么想的。”塞熙淡淡地说,“所以上次来的时候,计划是依靠当地的居民把他们全部逮捕。” “失败了吗?”克雷恩皱了皱眉,问。 “失败了。”温瑟看来也了解过那边的情况,用叹息一样的口气说,“在当地居民的帮助下,奴隶贩子反而把教会派去的行动小队抓走了大半,那次失手的教友,到现在也没有追查出下落。我猜……多半是被送去了斯金纳那里。” “为什么会这样?”琳迪不解地叫了出来,塞熙瞪了她一眼,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培养谨言的气质,连忙平心静气端端正正的坐回到塞熙身边。 塞熙拉住琳迪的手安抚一样地拍了拍,解释说:“枯叶镇以前是依靠附近的矿坑发展起来的,没有什么根基,矿坑里的矿石开采完毕后,镇子就飞快的衰落,从鼎盛时期的数千人规模,短短几年就只剩下百户出头。” “康特塞勒看中了那里以前用来输送矿石的运输线,以商行投资人的身份进驻了枯叶镇。他给小镇带来了钱,对于这样奄奄一息的城镇来说,钱就意味着一切。”她偏开视线,望着道路两侧荒废的贫瘠农田,“居民需要工作,需要养家糊口,而康特塞勒能提供这一切,对于镇上那几百口人,康特塞勒比镇长和税务官要重要得多。” 温瑟郑重其事地说:“所以,请一定记住,从进入枯叶镇开始,咱们看到的所有人,就都是奴隶贩子的帮凶。任何时候,都不要放松警惕。” 不知道是为了强调危险性还是单纯的为了吓唬一下琳迪,塞熙抓着琳迪的手掌,抚摸着说:“一定不要落入他们的手里。否则,像琳迪这么光滑细嫩的肌肤,斯金纳一定会做成一个上好的皮包,卖给有这种嗜好的变态富翁。” 琳迪果然打了个哆嗦,低下头,专心致志的回想假扮贵族女性好友的要领。 随着长满杂草的残破房屋出现在道路两侧,他们正式进入到枯叶镇中。 比起希塔那样在战争中破败的城市,这种被放弃而自然衰落的小镇显得更加荒凉,好几分钟都看不到一个活人的情况下,克雷恩甚至在想,这座镇子是不是已经被彻底废弃了。 不过马上,他们的马车就和另一辆价值不菲的马车交错而过。 道路并不算宽,马车之间的距离非常近,近到克雷恩敏锐的听力能轻易的捕捉到那辆马车里传来的苦闷呜咽。 那显然是年轻女性被塞住嘴巴发不出声音,却又不得不发出声音时才会听到的动静。 “那辆马车……不需要截下来吗?”看塞熙并没有任何反应,克雷恩忍不住问了一句。 “不能。”塞熙很平静地说,“在不了解对方的情况下,贸然接触其他买主是很危险的行为。敢放手购买这种奴隶的,没有平常人。你也不必因为这种相遇而愤怒,在你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几十几百的女孩正被当作商品陈列起来,任客人像挑选牲口一样购买。你的不理智,也许会让她们永远失去重见光明的机会。” “没有这些可恶的买主,也许……这世上根本就不会有奴隶交易。”克雷恩捏紧了拳头,眼前浮现出那个地牢里毫无任何怜悯的凄惨情景。 “你说的没错。但那已经不是咱们的力量可以解决的问题了。”塞熙充满期待地笑了笑,“说不定,轮回之纪结束,神族重新统治这世界的时候,这所有的污秽就都被清洗干净了呢。” 苏米雅突兀地说:“可谁又知道,神眼中的污秽,究竟都包括什么。” “喂喂!停下停下!检查!” 外面传来嘶哑的喊叫声,作为保镖,克雷恩立刻起身开门跳了下去。 马车前是简陋到大点的风就能吹倒的路障,三四个穿着破烂盔甲的警备团员拿着长矛正在嚷嚷。 有过达尔士公国的那次经历,克雷恩对演戏这种事也算是轻车熟路。他很镇定地走上前去,以预设的角色定位开口说:“这是诺里托领主次女约比安夫人的车驾,她与丈夫想在此地短暂驻留,请准许通行。这是德尔比斯城的入境许可,请过目。” 随便瞄了一眼上面戴蒙德家族的签章后,警备团员抬起横在架子上的树枝,伸手示意可以通行。 与此同时,远处一个小个子和其中一个警备团员交换了一下手势,匆匆忙忙的离开。 克雷恩可以断定,最多几分钟后,那位康特塞勒先生,就会知道他们的存在。 之后,就看对方打算怎么欢迎他们这些尊贵的客人了。 第一四五章 凋零!爬满蛀虫的枯叶 枯叶镇的名字应该是来源于最初规划的形状,如果从上空看去,由南向北逐渐变宽的建筑占地的确就像是一片尖头朝南的落叶,中央的唯一干道,就像是弯曲的叶脉叶柄,一线连接到已经被废弃的巨大矿坑。 距离矿坑较近又不会被尘土波及太强的地方,就是枯叶镇最初的发源村落,也就是现在的镇中心。 地下水集中在靠近矿坑一侧,导致小镇的荒废也从叶尖那一端开始,如今的枯叶镇,根据一路上的观感来估计的话,应该已经成了断掉一大半,被毛虫啃食到乱七八糟的残叶。 勉强还能接待外来客的旅店酒馆等少数几个建筑,基本都集中在围绕广场的主叶脉附近。 破坏性开采的后遗症在被荒废的时间里依然持之以恒的侵蚀着这个城镇,不论是建筑还是稀稀落落的高低植物,都落满了鱼肚色的刺眼灰尘,街边几个缓慢挪动的老者,都好像是被这些矿石粉末染白了头发。 马车还没停下,周围就冒出了许多双发亮的眼睛,每一双眼睛里都透出贪婪的光。 并没有多少惊讶和好奇,这里的贫困居民,看来已经习惯了有这样奢华风格的外来客到访。 苏米雅打开车门下去,整理了一下身上的围裙,微笑着拿出一把铜币,柔声问:“请问这里有没有比较宽敞的旅店?” 三个半大的孩子迈开细长的腿向苏米雅跑来,个头最高的那个抬起手肘,狠狠把身边的竞争者打倒在地,跟着气喘吁吁地将苏米雅掌中的铜币紧紧攥到手里,看也不看地装进口袋,擦了擦满是泥灰的脸,直接说:“你们是来买人的吧?” 苏米雅的微笑僵硬了一下,她并不是惊讶于这孩子的直接,而是惊讶于他口气中的理所当然。他那没有任何波动的语调,就像问出的句子其实是“你们要买肉吗”一样。 看到苏米雅迟疑着没有回答,那少年扭头恶狠狠地蹬退了爬起来的另外两个孩子,满意的吹了声口哨,用很猥亵的眼神把苏米雅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挑了挑眉毛,压低声音说:“是不是你家主人嫌你老了,要来换个年轻的啊?看你连项圈都没带,多半是熬出来了吧。这种事不用吃醋,男人嘛,都喜欢新鲜的,嫩的。” 苏米雅清了清嗓子,镇定了一下情绪,柔声说:“我是跟随侍奉的侍女,并非女奴。但另一件事你没有搞错,我们主人确实是来……购买合适女奴的。” 那少年顿时双眼放光的举起双手,十根脏兮兮的手指伸开,“十个银币,只要十个银币,我就把你们带到想去的地方,包你们能买到最合心意的女奴。” 带个路就要十个银币?换成以前,克雷恩早就冲下车了。 他忍耐了一下,对温瑟点了点头,数出十个银币,起身下车,“来我这边。她身上没那么多钱。” 那少年看到了克雷恩指缝的银光,连呼吸都停顿了几秒,飞一样跑到他身前,如果不是人类而是犬狼属兽灵,尾巴恐怕已经讨好地摇起来了,“我是这里带路最便宜的!绝对是最便宜的。只要十个银币,全镇最低价!” 克雷恩正要点头给钱,旁边突然传来闷雷一样的洪亮声音,“臭小子!在这里瞎放什么狗屁?卖人?你是要卖你妈那黑面包一样的硬屁股吗?” 随着那句话,一个身高接近两米的中年大块头拎着一个酒壶走了过来,一脸的胡子比蛮牛还要夸张,整个脑袋就像个大号的毛栗子,只能看清巨大的鼻子和与鼻孔差不多大的小眼睛。 那少年绷着脸偷偷骂了一句,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克雷恩手里的钱,转身跑了。 “别听那混崽子瞎说八道,他们就喜欢骗你们这些外乡人,赚点糊口钱。婊子的儿子是个小骗子,不能相信。”高大男人打了个酒嗝,周围的空气中顿时充满了烂橘子的味道,“你们是要找旅店对吗?来我这里吧,镇上现在只有我那里能装下你们这么多人。” 苏米雅有些为难地说:“可是……我们的确是听说了……” 那男人挥了一下黑熊一样的巨大巴掌,“那都是谣传。” 克雷恩冷静地问:“可我们来的时候,刚看到一辆很漂亮的马车开走。” “那是来看矿坑遗址的。”男人很干脆地回答,“总有人说这矿坑里还能挖出东西,所以隔三岔五就会有不死心的矿主过来勘探。不过也好,现在镇子就指望那些傻子养活着。” 克雷恩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轻声说:“也就是说,这里没有我们主人想要的咯?” “如果你们想要吃点地道的石头烤肉,好好睡上一觉,我这里都有。如果你的主人想尝尝新鲜,我可以给他介绍镇上最好的婊子,不过说实话,还不如你家这个女仆漂亮。”男人看了一眼苏米雅,“时候晚了,先去我那儿住下吧。最近没客人,房费给你们打七折。” 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讥笑着说:“你们非要买,可以买了刚才那个混小子的妈,那是镇上最便宜的妓女,估计你们给俩金币,她就心甘情愿跟你们做一辈子女奴去了。” 克雷恩维持着礼貌的微笑,轻声说:“抱歉,我们并不是因为特殊癖好才来的。既然我们的情报有误,那就只好先住一晚,尽快去找其他合适的地方了。” “买回去还能干什么?不就是养了个能用的母狗么。”那男人嘲弄地笑了两声,“你们有身份的人就是奇怪,这么龌龊的事情敢干却不敢说。” “你搞错了。来买女奴的,是身为贵族的夫人。为了解决她和丈夫之间一些不能让外人知道的小问题。”克雷恩委婉地暗示说,“这种事,入赘的丈夫当然乐见其成,对不对?” 那男人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他举起酒壶,咕咚咕咚地灌了几口下去。他抹了抹嘴巴,在两辆马车上扫了一眼,说:“不管怎样,先住一晚吧。这鬼地方,谁知道第二天会发生什么。” 旅店的前后门都在双驾马车开不进去的狭小街道里,那个大胡子嚷嚷着叫来了几个半大孩子,有男有女,一个个伸出瘦小的胳膊,抱起克雷恩他们带来的行李,哼哧哼哧地往旅店里面搬去。 苏米雅和琳迪跟着行李过去开始收拾整理房间,第二辆马车上的护卫们默不作声地站在旅店门口,而以贴身保镖为掩护的克雷恩,则按事先演练过的程序笔直地站在马车门的旁边。 等到差不多收拾完毕,苏米雅小跑着过来,在车门上轻轻叩了三下。 温瑟从另一边下车,绕到这一边将车门打开,塞熙伸出手,在苏米雅和温瑟的左右搀扶下,很优雅地从车上迈下。 礼帽帽檐垂下的面纱挡住了塞熙小巧精致的面容,她从密集的网格后直视着前方,完全没看到旁边好奇打量的大胡子和那些少年少女一样,自顾自向旅店走去。 温瑟扶了一下头上的帽子,踩着塞熙的影子跟在后面。 苏米雅从围裙后摸出一把铜币,给那些孩子每人手里放了五枚。 车夫将马车停在靠边的地方,解下马匹在大胡子的带领下往马厩走去。 克雷恩尽量不着痕迹地观察了一下四周的环境,缓缓跟在苏米雅身后。 不得不说,塞熙的安排非常成功,这个以她为核心的乔装队伍,被她表现出的真实性掩盖住了所有细小的瑕疵。 琳迪的手脚不够麻利,苏米雅也差了几分老练,温瑟的举手投足都显得十分紧张,在第一辆马车中的关键人物中,反倒是克雷恩的表现算得上合格。 幸好,周围其他人的目光几乎全部集中在塞熙的身上。娇小美丽的贵妇多半是这个小镇极为罕见的来客,出现在附近的居民根本没功夫去关心其他的随行人员,一道道视线都在试图描绘清楚面纱后那张若隐若现的脸。 “啧啧,果然和刚走的那家暴发户不一样啊。” “看看那衣服的做工,咱们干几年都不一定买得起那一件裙子。” “没见过那个纹章,难道不是咱们罗特蒂亚的贵族?” “废话,来咱们这儿的本来就是外地人多。本国的贵族在城里找领主大人不就好了。” 把附近嘈杂的声音尽量收入耳中,克雷恩匆匆咀嚼了一下闲言碎语中的有用信息,基本可以猜测,这里的确如暗影教会的情报所说,就是奴隶贩卖的窝点。从最初碰到的那少年表现来看,这里的奴隶交易至少曾经很肆无忌惮,为什么突然又开始掩饰了呢? 是米洛背后的势力走漏了风声?还是暗影教会再次展开行动被他们察觉?从德尔比斯城里干脆灭口的行径来看,似乎是前者的可能性更大。 这样的话,米洛他们其实也处于危险之中。 塞熙本来就预计到可能进行的不会那么顺利,预备的方案,很快就进入到施行阶段。 天色渐暗,随着稀稀落落的灯光亮起,温瑟和克雷恩前后走进了镇上唯一的酒馆中,在一个偏僻但旁边恰好有人的位子坐了下来。 这里大概是小镇入夜后唯一的娱乐场所,一个胸部用束腰都已经挽救不回来的中年舞娘在靠近酒桶堆的地方没精打采的扭动,依然有好几桌老男人在醉醺醺地叫好,还有两个半大少年在盯着裙摆下不时露出一段的白皙小腿一口接一口地咽唾沫。 这里几乎见不到最有活力的年轻人,不是孩子,就是中老年人,那两个半大少年眼里的贪婪,仿佛就是这座城镇最后的生命力在燃烧。 “巨大的身躯渐渐死去,每一个毛孔都爬满了蛆……”温瑟打量了一圈,低声念叨了一句。 “你在说什么?”克雷恩招了招手,满脸皱纹的老板娘一路咳嗽着绕过柜台走了过来。 “一句诗歌。”回答完后,温瑟轻轻哼了一声,开始进入预定的角色,趾高气扬地问,“你们这里最好的酒是什么?” “抱歉,客人,我们这里只有一种酒,矿坑里的野葡萄酿的,有点酸,但还有点酒味。”老太婆的皱纹里好像露出了一丝暧昧的微笑,“不过嫌镇上的妓女太老太丑的话,喝上半桶,就足够你忍耐过去关灯前的时间了。” “先上一小壶。”温瑟不屑地说,“这种小地方估计也没什么像样的东西,先尝尝再说。配菜呢?” “目前只有拌菜叶和熏肉干两种,如果您尊贵的肚子没怎么吃过有沙子的东西,我建议还是不要尝试的好。” “你倒真诚实。”温瑟笑了起来,拿出一枚银币放在老太婆手掌心,“一碟薰肉干,不用找了。” 老太婆站在原地没动,微笑着说:“抱歉,这些不够。” “不够?”克雷恩和温瑟一起叫了出来。 罗特蒂亚的经济状况一直比较稳定,一枚通用银币在全国兑换铜币的价值基本在九十五到一百之间小幅度波动。 而一小壶劣酒配上一碟带沙子的薰肉干,半个银币都可以算抢劫。 “酒三个,熏肉五个,一共八个银币。”老太婆咧开嘴笑着说道,黄灿灿的残缺牙齿从干瘪的嘴唇中露了出来。 很好,这下装生气的时候可以有充沛的感情了,温瑟瞪着眼睛,低吼说:“这么贵?熏肉干是用龙肉做的吗?” “不,是用德尔比斯城没人要的病猪后腿熏的。”老太婆依然很坦诚,“但整个镇子只有我这里有的卖,你要买,就花钱。买不起,光占个位子看跳舞,我也不会赶你出去。不要脸欺负我这老太太的,也不止你们两个。” 克雷恩这才注意到,周围那些盯着舞娘挥手吹哨的男人们,桌上都空****的什么也没要。 温瑟深呼吸了两次,掏出一把银币,数出七个,放到她手里,“现在够了吗?” “多谢惠顾。”老太婆并没显得多高兴,把银币往兜里一揣,转身走了回去。 克雷恩咳嗽了两声,算是给温瑟一个开始的信号,跟着,用关切的语气问:“老兄,怎么又叫我出来喝闷酒了。最近你们不是没怎么吵架了吗?” 温瑟故意做出咬牙切齿的表情,用刻意压低但依然足够让旁人听到的声音说:“你不懂。我根本就没被当作丈夫,我不过是她约比安家的生育工具!” “但至少你入赘成功了啊。”克雷恩很快进入了朋友的角色,认真地开解说,“约比安家的大小姐自小落下残疾,他们家又没有男丁,那位二小姐可是肩负着继承家族荣耀的压力,你真当她能一直和咱们没心没肺的满世界冒险吗?” 这时,那个老太婆晃晃悠悠地过来把酒壶和一碟又冷又硬的薰肉咣当放下,跟着转身对着那群老男人大吼:“都安静点!没听见人家客人正在说话吗!要么闭嘴要么花钱要么滚出去!” 温瑟抬眼看着她,说:“没关系,我们听得到彼此的声音。” “可我听不到。”老太婆咧着瘪嘴笑了笑,“我喜欢听小道消息,你们聊,别故意说那么小声,我耳朵不太好了。我听得高兴,一会儿可以送你们两个我自家吃的小菜。” “不必了。”温瑟故意做出生气的表情,“我不是来演讲的,不需要听众。” 老太婆指了指那碟熏肉,“相信我,吃过那个之后,你会想要吃点正常菜的。” 好像生怕错过什么八卦,她说完之后并没走远,而是坐到了另一侧的空位子上,直接向着温瑟背后竖起了耳朵。 温瑟恼火地说:“算了,克雷恩,咱们换个地方谈吧。” 克雷恩笑着劝阻说:“温瑟,就在这儿吧。我可不想去外面吸着粉尘聊天。这里好歹有灯有酒。反正这些人也不认识咱们,让他们听去也没什么关系。被他们听到,总比被那些侍女听到对塞熙打小报告要好吧。” 温瑟哼了一声,不满地瞪了身后的老太婆一眼,抓过酒壶往杯子里倒酒,说:“实话说吧,入赘到约比安家这两年,我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在后悔。” 克雷恩哈哈笑了起来,用轻浮的口吻说:“另一半的时间在上床吗?” 温瑟沉着脸,说:“别把我和你们红毛种马相提并论。” “但有件事上你和我们这些红毛种马好像也没什么区别啊……”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关切地说,“我也给你们当了快半年保镖了,加上这次专门大老远跑来这种鬼地方,多少我也猜到了。塞熙她……是不会有后代了对吗?” 温瑟很小幅度地点了点头,喝下一口那微微发绿的酒。然后,一口呛喷出来,一边用手背擦着嘴巴一边抱怨:“这也能叫酒吗!这到底是野葡萄酿的还是用葡萄藤泡的水啊!” 老太婆在他后面慢条斯理地说:“野葡萄。葡萄藤泡水我以前当果汁卖过,太难喝,现在不做了。” “该死。”温瑟把酒壶推到远角,拉过薰肉碟子,低头看了看,实在提不起半点食欲,“我那位岳父大人已经渐渐失去耐心了。他一共有五个女儿,对继承人的需求并不一定非要靠塞熙来实现。” “可塞熙却只有靠她生下的继承人才能得到一切,对吧?”克雷恩抱着手肘,也没有进餐的欲望,“难怪你们拿出门散心做借口,也不在就近的地方找,直接一路跑到了这里来。” “没办法,”温瑟的声音显得阴郁而低沉,“对于塞熙来说,这是最好的方法了。她可以挑选出和她相貌相似的女孩,也可以足够容易地抹杀掉那个女孩的存在。” “不觉得……有点残忍吗?”克雷恩皱着眉,声音也跟着转低。 “你以为我想这样吗!”像是压抑的情绪突然爆发,温瑟怒气冲冲地说,“我根本不贪图他约比安家的任何东西,我和塞熙在一起是因为爱情!因为爱情你懂吗!我不是你们火精灵,可以把那种事看作互相取悦的单纯**!我是重视感情的人类!” 他装作突然留意到周围目光的样子,克制着坐了下来,抓起熏肉干狠狠咬了一口,然后连着吐了好几粒沙子,才继续说:“就算……我这次听了她的,我去抱了一个此前根本不认识的女孩,让她怀孕,为我产下子女,可然后呢?我……我要眼睁睁看着我孩子的母亲从这世上消失啊!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你想过没有?” “我想,塞熙一定也考虑到了你的心情,才会不远千里跑到这个你完全不熟悉的地方,打算找一个人生已经失去意义的女孩。也许这样,能让你觉得好过一些。” “怎么可能。”温瑟揪着头发,大概是因为嘴里的肉干,那痛苦的表情实在是表演得非常逼真,“德尔比斯……的女孩只会让我更加同情他们。她们……不该被当作货物的。她们也都是天使创造的生命,凭什么……要因为贪欲就变成没有未来的商品?” 克雷恩挠了挠头,“那你没和塞熙好好谈谈吗?” “没用。我一路上一直在努力。可你也看到了,她压根没有停手的意思,我甚至向她提议过,去教会之类的地方找一个孤儿当作孩子来抚养,可她……坚持要孩子的体内至少有我们其中一个的血脉。和整个诺里托城比起来,一个……卑微女孩的生命,塞熙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看来,你们这次会在德尔比斯附近徘徊很久了。”克雷恩很同情地说,“我看这边挺和平的,干脆你们给我放个假,让我也找地方玩一阵子算了,等你们成功得差不多,我再回来。” “可惜塞熙不肯去城里,担心会在那边碰到认识她的人。不然,咱们也不用住那种鬼地方,喝这种连驴都不会舔的烂酒。” 老太婆很自然地插嘴说:“不,驴啃喝,而且只要喝一杯,之后拉磨都跟发疯一样。” “那一定是呛得。”温瑟讽刺了一句,继续和克雷恩聊了起来。 家庭琐事引发的小吵小闹也抱怨了一通后,差不多打发了将近一个小时的时间,温瑟站起来,为这次表演画上了句号,“走吧,再晚点见不到人,塞熙又要发火了。” 克雷恩暧昧地笑了笑,说:“你让她骑在上面太多了,有时候,该多把她往下面压压。” 温瑟叹了口气,和他搭着肩膀走向门口。 “怎么样?你的感觉。”出门之后,温瑟立刻压低声音问。 “应该不错,我想不出塞熙编出的这个故事有什么破绽。”克雷恩低声笑了两句,这时,他敏锐的视线突然捕捉到远处屋角一个正在翻垃圾的熟悉身影,是说要给他们带路的那个少年!他给温瑟递了个眼色,往那边悄无声息的包抄过去。 他们猛地出现在那少年身前后,把他着实吓了一跳。没想到,那少年一看是他们,布满伤痕的脸立刻因为惊恐而扭曲,一边摆手后退,一边声音发颤地说:“我不知道,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下午说的,全是骗人的!全是骗人的!” 克雷恩一个箭步上前,伸手揪住了那个少年的领子,连拖带拽把他扯到旁边窗户透出的灯光下。 那张脏兮兮的脸两边都已肿起,额头上还顶着一条血尚未完全凝结的裂口,从领口看去,那瘦削的身体上还有更多无法掩饰的伤痕。 毫无疑问,这些伤来自于不久前的一场殴打。 “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克雷恩克制着怒气,尽量装作什么都没猜到的样子问。 “没、没有,是我自己不小心,摔进矿坑里了。”那少年慌乱的眼底写满了哀求,“求你们别问了,求你们……” “是因为你抢着给我们带路的事吗?”温瑟弯下腰,盯着他问,“还是说,是因为你提到了买人的事?” 如果是前者,那就只是少年们争抢赚钱机会的殴斗事件,而如果是后者,那就说明这个小镇的奴隶贩子,也已经进入了戒备状态,对陌生的新客人透露消息,成为了禁止事项。 那少年只是摇头,不停地说:“什么都没有,真的什么都没有,我就是摔进矿坑了。” “算了,放他走吧。”克雷恩松开手,看着少年惊慌失措逃走的身影,叹了口气,“这里的戒备程度,比咱们预料的高太多了。” “可按照教会的情报,这里之前并不是这样的。康特塞勒是个很嚣张的家伙,能让他这么收敛,多半……米洛背后的势力很不一般。”温瑟斟酌了一下,说,“走吧,这里实在没有突破口的话,也不必强求。安全第一。咱们还没有和大商人正面对抗的本钱。” “嗯。而且这里估计也没有和芙伊相关的直接线索。康特塞勒能把这小镇控制成这样,多半用不着地牢那么隐蔽的设施。”克雷恩看了看天上的双月,有些失望地捏了捏拳头。 往回走了两步,再次经过酒馆门口的时候,那个老太婆撩开布帘走了出来,“喂,你们刚才什么也没吃,饿不饿啊?” 大概是想起了刚才那肉干的可怕味道,温瑟连忙摇头。 克雷恩却敏锐的捕捉到了什么,马上说:“你还有别的东西卖吗?要是那肉干的话就算了,我们实在没胃口。” “有,不是干肉,是嫩肉,很嫩很嫩的那种。”老太婆嘿嘿笑着,伸出了手,“不过那些肉很贵的,带你们去看,就得十个银币。买不买另说。” 克雷恩沉声说:“银币不成问题。可……我们还有人饿着,能叫他们一起去看看吗?” 老太婆犹豫了一下,伸出了三根枯瘦的手指,“三个,我不管你们最后谁去看,最多三个人。想去的,半夜临日交换的时候,来酒馆这边等我。不许带武器,那边的嫩肉,可是很娇贵的。” 克雷恩笑了笑,说:“买你们的肉原来这么费劲吗。” “因为你们不是熟客。不是熟客,通常只能吃肉干。”老太婆没有任何笑意的咧了咧嘴,“我只等你们五分钟,最好不要迟到。嫩肉的存货不多,你们最好带上能拿主意的人。” 克制着心里的激动,直到进入旅店所在的那条窄巷,克雷恩才长吁了口气,轻声说:“看来,咱们是摸到门口了。” “但这门里好像有点凶险。”温瑟警惕地说,“三个人,不带武器,塞熙一定得去。这要怎么安排才安全?” “我是贴身保镖,我当然得在。”克雷恩斟酌着说,“这种事,妻子一般不太会愿意带上丈夫才对,最合适的人选是苏米雅。她空手搏斗能力很强,施法也不太依赖装备。” 温瑟考虑了一会儿,说:“回去问问塞熙的意见吧。” 尽管住不了那么多房间,为了符合身份,塞熙还是包下了整整一层。 走进屋内,小小的结界台已经开始运作,有隔音结界的情况下,监听管之类的手段都不必担心,为了这些准备,塞熙还着实嘲笑了克雷恩两句,觉得他考虑的太过多疑。 “只许去三个吗?”塞熙听他们说完详情后,站在窗边看着外面漆黑的小镇,缓缓说,“其实没你们想得那么危险。这次,我会作为真正的新客人过去。一切都按他们的交易流程来走,应该不太需要考虑作战的问题。” “不过琳迪演技太差,带苏米雅去我也赞成。”她转过身,笑了笑,“人选这样决定,应该没谁还有意见吧?” 玛莎看向苏米雅,一路过来她的精神好转了许多,这种级别的行动,应该问题不大,于是点了点头,“好吧,就你们三个。其实要是有合适的借口,我觉得塔布蕾丝更好。万一出什么事,起码她八成能逃出来求救。” “还是以不出事为优先考虑的好。”塞熙检查了一下身上的小包,轻声说,“我得提醒一下你们两个,不管之后在交易过程中看到什么,都尽量克制一下你们澎湃的正义感,咱们是作为买家去的,这些买家,其实是和奴隶贩子一样卑鄙无耻的混蛋,明白吗?不要做出不符合混蛋身份的事来。咱们露不起任何破绽。尤其是你,克雷恩。苏米雅作为一个侍女还可以用同情心掩饰过去,你可不行。火精灵大都不会同情无能的弱者。” 克雷恩摸了摸下巴,嘟囔着回答:“好吧,我尽力而为。” 之后等待的时间里,塞熙和克雷恩一直在完善对所有情况的应对,克雷恩总是认为防范的还不够,而塞熙对此不屑一顾。 和塞熙这个在迷雾森林采取那种高风险手段的激进行动派比起来,克雷恩简直保守的像个胆小鬼。 最后的折中方案,是塞熙和苏米雅都洒上味道比较浓烈的香水,让塔布蕾丝好好记住气味,一旦天亮后还不见他们回来,就顺着气味杀过去。 “特意等到这么晚,多半是想让火临日过去吧。我觉得那些混蛋的思虑远比咱们以为的更谨慎。”感受到水临日带来的细微压抑感,克雷恩轻声说道。 “也许他们只是喜欢在半夜活动的阴沟老鼠而已。”塞熙微笑着说道,走向那间已经沉寂下来的酒馆。 黑漆漆的门口,一盏魔石灯忽然亮起。 第一四六章 孤灯!照不亮的小镇 灯光照亮出的身影却并不是酒馆的奸商老太婆,而是那个无名旅店的大胡子老板。 “怎么是你?”克雷恩很尽责地挡在塞熙和苏米雅身前,用半装出来的惊讶口气问。 “太晚了,老人家出门不安全。”大胡子咕哝着说,“妈妈休息了,我来跟你们跑一趟。” 妈妈?很好,难怪那种破旅店也敢要到五个银币一间。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警惕地说:“你也知道我们要买的东西?” “知道,当然知道。”大胡子咧嘴笑了笑,“我妈妈还是太贪财了,我就压根不想带你们去买。现在的新客人不值得相信。你们确实没带武器吧?” 克雷恩从斗篷下张开双臂,“没有。你可以搜我的身,不过后面两位你们最好安排女士来进行这项工作。” “不必了,我只负责带路,检查的活有人会干。”大胡子把魔石灯调亮了一些,往周围打量了一下,确认没有其他人跟来后,往中心小广场的方向走去,“来吧,这边。” 把感知范围扩大到五十米左右,克雷恩退到塞熙和苏米雅身边,跟着大胡子离开了酒馆门前。 走了大约五分钟,他们站在了小广场靠近矿坑一侧的东小道中段,一栋破旧的大房子安静地坐落在并不算太大的院子里,栅栏上爬满了藤蔓,屋墙也被密密麻麻的叶子覆盖,缝隙间能看到窗户被厚帘子遮住的微光。 “这里是镇长的家吧?”塞熙突然开口,问了一句。 大胡子沉默了几秒,带着讥诮的笑意说:“你们大老远跑到这种鬼地方来,难道会不知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他的口气变得非常阴沉,“这里曾经是镇长的家,但现在,只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不过,也许正适合你们这种一样吃人不吐骨头的贵族。” “我听说,这里的镇长曾经还是位在战场上流过血的骑士,是荣耀的光之子的一员。”塞熙不紧不慢地说,“没想到,光终究还是照不亮暗啊。” 大胡子哼了一声,打开了铁门,“一盏魔石灯,照不亮整个小镇。” “可我没想到,那盏灯竟然自己灭了。”塞熙轻笑了一声,说,“对不对,尊敬的卢泽沃·希尔瓦先生?” 大胡子的肩背突然变得僵硬,他停下步子,背对着他们站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我没见过你,你不该认识我的。” “我不认识你。但我认识光之子的气息。”塞熙柔声说,“家父的两位近卫长,都是光之子中的精英,我对这感觉熟悉无比。” “但你却没从他们身上学到多少美德。”卢泽沃用低沉的声音说道,“否则你就不会动那样残忍的主意。” “呵呵,和放弃了整个枯叶镇的你比起来,究竟谁比较残忍呢?”塞熙毫不掩饰地讥笑说,“好了,伟大的镇长,魁梧的带路人,我给了十个银币,并不是打算在这里陪你聊天的。带我去见见那些可怜的‘货物’是你现在的职责吧?” “不是职责。”卢泽沃宽阔的肩膀垂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只是谋生的手段而已。” “可我觉得,你的老妈妈活得挺不错的。”想起了那让温瑟脸色发青的酒和肉干,克雷恩忍不住讥刺说,“你的旅馆要价也不算低,我们这样的客人来一次,就够你们母子两个活好几个月了吧。” “是啊……”卢泽沃叹了口气,重新迈开了步子,“如果要吃饭的只有我们两张嘴该多好。” 光之子……克雷恩突然想到自己身上和光之子有关的那个名词,连忙赶在到达屋门前低声问:“对了,希尔瓦先生,你……知道神谕之印吗?” 卢泽沃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接着,他用有些恼怒的声音回答:“你不必用那种古老的戒律来讽刺我,那个时代已经结束了。” 马上,他就加快了步伐,飞快地敲响了屋门。 那富有节奏感的敲门声显然是简单的暗号,里面安静了一会儿之后,响起了一个腔调颇为下流的声音,“去吧,可爱的小狗,给你爸爸开门。他应该是带客人上门了。” 一串清脆的铃声迅速由远及近,屋门咔嗒一声,从里向外打开。 门廊两侧亮着昏暗的灯,不过和黑暗的外面相比,还是足够照亮门内跪伏在地上的少女。 那是个体态丰腴肌肤白嫩的年轻女孩,脸上虽然有些雀斑,但五官却十分可爱,是可以轻易吸引到小伙子们喜爱目光的类型。 不过她的背后全是暗褐色的疤痕,像是被抽开的皮肉凝固出的裂口,耳环一样的装饰物挂在饱满胸膛的顶端,随着她抬起头来,一条带着银铃的项圈也暴露在门外众人的眼前。 而且,这明明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类少女,浑圆的臀部后面,却多出了一条毛茸茸的仿制尾巴。 不难想象那东西是怎么固定在她身上,因为这四肢着地的女孩,身上穿着的仅仅是那条项圈而已。 “哇哦,是之前通知过的女买主吗?”一个光着膀子的壮硕青年靠在门廊的墙壁吹了声口哨,“那可得解释一下,我们这儿不是只有这种玩物,你想买的肚子,我们也有充足的货源。进来看看吧。” 盯着门口女孩毫无神采的眼睛看了好一会儿,克雷恩才迈开步子,压下心中沸腾的情绪,跟在塞熙后面走了进去。 “小狗,帮女士们搜搜身,然后就可以送你老爸出去了。嘿,红毛,来我这儿,我来搜搜你。” 克雷恩走过去,脱下斗篷,顺从的举起双手,让那青年从上到下好好检查了一遍,他转过身的时候,看到卢泽沃并没有跟进来,而是静静地站在门外的黑暗中,关掉了手里的魔石灯,像个高大的石雕,一动不动。 他的女儿就在他的视线里,毫不在意浑身上下的一丝不挂,就这样爬到塞熙和苏米雅的身边,机械而迅速地做了简单的搜身。 她只要一动,脖子上和胸前的三个小铃铛就会叮当作响,克雷恩好像听到了第四个铃铛的声音,但他不想也不敢去确认,那个铃铛的位置。 他有些愤怒的盯着门外的卢泽沃,但直到那个女孩爬出去关上了屋门,卢泽沃也没有和他对上视线。 一次都没有。 “很好,那么欢迎来到支配者的世界。只要拿出合理的价钱,你就能成为一个生命最彻底的主人。你要她做什么,她就得做什么,要她活就活,要她死就死。”那个肤色黝黑的青年微笑着带路往里走去,还不忘对着门外高喊一声,“小狗,进来后记得锁好门。然后回你厕所的窝里睡觉吧。” 门外传来一声干巴巴的汪。 那声笨拙的模仿,像根细长的针,狠狠刺进克雷恩心头最柔软的地方。 如果不需要考虑之后的事,他一定会把眼前这个丝毫不觉得愧疚的青年活活掐死。 “听说你是来买肚子的,对吧?”从门廊拐进一间宽敞的客厅后,那青年指了指沙发,示意他们坐下,“有什么特殊要求吗?” 塞熙掀开兜帽,将柔顺的栗色头发拨出到外面,等苏米雅在沙发上铺好手帕后,才缓缓坐下,说:“我的要求,这里都能满足吗?” “那就要看你舍得拿出多少钱了。”那青年笑嘻嘻地说,“我们老大的服务可是涵盖范围很广的,想要什么样的肚子,我们都弄得到。就算这里暂时没有,最多三天,就能给你调来。” 他往门廊的方向努了努嘴,“呐,像那么听话的小狗,我们都有的卖哦。” “我不需要宠物。”塞熙平淡地说,“既然你们已经得到风声了,那我就直说吧。我需要一个健康纯净的肚子,人类,不要超过二十岁,不要小于十四岁,体貌特征最好和我基本一致,希望你明白,我需要那个肚子,生出来一个我的孩子。至于钱……” 她拿出两张闪动着七色光芒的金券,举起在那青年的眼前亮了一下,接着收回怀中,说:“我想就算是你们这里最贵的肚子,一张也就够了吧?” “哇哦,够,太够了。”那青年喜笑颜开地拍了拍胸脯,“你在这儿稍等一下,我去叫老大。马上就回来。马上!” 砰的一下,他一腿撞在茶几上,呲牙咧嘴地跑进更里面的走廊。 过了一会儿,几个满脸横肉的男人不声不响走进客厅,靠着墙排开站定,然后,一个穿着丝绸睡衣的中年男人哈欠连天地走到塞熙对面,一屁股陷进柔软的沙发中,半垂着眼皮说:“你好,我是康特塞勒,这里负责管事的。听说你是来挑肚子的,对吗?” “是,具体的要求,我刚才已经提过了。”塞熙很平静地回答。 “那样的话,可不便宜啊。”康特塞勒抬起手,伸展了五根手指,用另一手的拇指重重点了一下掌心,“这个数,金币,怎么样?能接受吗?” “没问题。但我要求对我的信息绝对保密。” 康特塞勒笑了起来,“这当然好办,可是如果不记录你的真实信息,将来出了问题,你就享受不到我们的后续服务了。比如,万一你家的货物死掉或是残疾了,我们是可以根据购买记录给你下一次打折的。” “不需要。”塞熙马上回答,“我要的是成功的结果。而钱这种东西,我并不是太在乎。” 康特塞勒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就好,我们这里,最喜欢的就是有钱的客人。只要你肯给大价钱,就是公主我们也会给你想想办法。” 他站起来,打量着塞熙的模样,“样子倒还好办,孩子毕竟不会和妈妈完全相似,这头发呢?也一定要同发色的吗?” 塞熙从鬓边往前拨弄了一绺头发,说:“深浅可以有一些差距,偏红一些或者偏褐一些也可以。或者纯黑色,和我丈夫的发色一致,我也解释得过去。” “嗯……这样的标准倒还能找找。”康特塞勒转过身,“不过我手头干净的肚子很少,我这边主要负责中转卖到矿洞里干活的苦力,能当肚子的存货不多。没碰过等着卖高价的现在有三个。有一个黑发的,但是肤色和你差距有点大。金发的那个你估计不要。还有个浅褐发的,你看看行不行。” “好。让我看看。”塞熙起身跟了过去,克雷恩和苏米雅前后跟上。 “其实这里没合适的也不要紧,你等两天,我保准弄来几个合你心意的,让你好好挑。”康特塞勒打开走廊尽头的左侧房门,“呐,这里有那个黑发的。” 克雷恩保护着塞熙探头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什么家具,只有从屋顶连接到地面的三根金属杆,六个年轻女孩背靠背的成对捆在金属杆上,不着寸缕。 手腕被高高绑在头顶,腰部用金属环套牢,脚踝也被分开固定在两侧地面上的情况下,女孩身体的大致情况简直是一览无余。 大概是这样保持了太久,面对突然透进来的陌生视线,只有一个少女还羞耻的挣扎了一下,其他五个都只是低着头,连看都不看这边,像是早已在绝望中麻木。 塞熙径直走到那个黑发女孩身前,揪住她的头发拉起看了看脸,捏开嘴巴看了看牙齿和舌头,接着从脖子往下一点一点的捏过去,一直到把手伸进最神秘的地方。 康特塞勒在门口小声嘟囔了一句:“原来不是新客人,看来担心得多余了。” 塞熙检查完后,转身走到门外,很不满地说:“去看另一个吧。” 康特塞勒皱了皱眉,小声问:“这个怎么了?” 塞熙哼了一声,说:“我说了,我要的是干净的肚子,最好是还不知道男人是怎么回事的那种。你以为这种被从后面欺负过的,就能冒充干净货卖高价了吗?” 康特塞勒愣了一下,跟着扭头恶狠狠地问:“是哪个混账东西没憋住?” 一个瘦瘦高高的年轻男人连忙赔笑着说:“老大……我……我那次看她……啧,又圆又翘,实在没忍住就……” 康特塞勒的眼底闪过一丝凶光,冷冷地说:“新来的就管不住那东西,不如我替你保管怎么样?” 那男人扑通一下跪倒在地上,“老大!我……我知道错了!老大!我以后一定不敢了!” 康特塞勒,抬起手摆了摆,没有丝毫同情地说:“带下去割一半,下次再犯,就全割了送去矿洞挖石头。” “是她勾引我的!老大……是她为了逃跑勾引我的!不要!不要啊老大!” 随着求饶声被迅速拖远,康特塞勒不悦地哼了一声,走到对面,打开了另一扇门。 这扇门的门锁发出咔哒轻响的同时,房子某个角落的屋里,远远传来了刚才那男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而康特塞勒的微笑没有丝毫动摇,他指着屋里,很客气地说:“这边是另一个,请看。” 塞熙的唇角略带不悦地垂下,走向另一间屋子。 和康特塞勒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用有些微妙的口吻说:“真没想到,您这样年轻贵气的夫人,对这种事也这么老练。” 塞熙很冷淡地回应:“我来自诺里托,我还没成年就跟家父去挑选过女奴,如果不是为了保密,我根本不必大老远跑来这里。” 另一间屋子里一样竖着三根金属柱,但只关着三个女孩,塞熙还和刚才一样径直走向目标,没有丝毫怜悯地、就像审视货物一样地熟练的检查着面前**的身躯。 那个女孩不停地颤抖着,眼泪从她垂下的面颊上滴滴答答的掉落,但塞熙的手没有丝毫停滞。 当被检查到最羞耻的地方时,那个女孩呜咽一声微微摇起了头,充满弹性的大腿猛地绷紧。 随着她脑袋的晃动,一头浅褐色的发丝也跟着摆**起来,在灯光下,那发色确实和塞熙头上的浅栗色相差不远。 返回到走廊后,塞熙面无表情地一路回到客厅,直到坐回沙发上,才平淡地开口说:“第二个我还算满意,但是,她的身体太单薄了,我很怀疑她能不能产下健康强壮的宝宝。” 康特塞勒盯着塞熙苗条的身材,干笑着说:“那件货物的确不够肉感,但……这不是和你更相似吗?” 塞熙不悦地说:“我不需要重视这种成长十几年后才可能看出区别的特征。更何况,我想要的是男孩,一个生育工具应该足够强壮结实,没有太明显的瑕疵。” “还真是挑剔的客人啊。”康特塞勒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试探着问,“那……你的意思是?” 塞熙拿出一张刚才的金券,屈起修长的手指弹了一下,说:“既然你说了货源充足,那就按我的要求联系一下,再送一些合适的过来好了。为了证明我的诚意,刚才那个褐发女孩我买下了,剩下的部分,就当作我后续需求的订金。如何?” 康特塞勒接过金券,鼻翼顿时和眼里的光芒一起扩散开来,“你还真是大手笔啊,打算买上不止一个吗?” 塞熙微笑着说:“我离开家的时间不能太长,很可能只有一年而已。为了最后的成功,我不介意在十几个屋子里都摆上合适的女奴,让我丈夫每天晚上挨个播种,直到收获为止。” 康特塞勒陪笑着说:“那万一……孩子太多呢?” “留下合适的,其余处理掉就是。”塞熙好像谈论天气一样很随意地说,“我最后建立虚假关系的孩子,不打算超过两个。以我的身形,双胞胎就已经需要很严谨的事后伪装,我不会冒险。” “哈哈哈,”康特塞勒大笑着说,“我真是喜欢你这样的客人,如果你将来再来光顾,我可以给你打六折。” “我即使再来,重视的也是质量而不是价格。几个金币就能牵回家的母狗,养在城堡只是浪费粮食。”塞熙抬起手,让苏米雅扶着她站了起来,“其他货物我什么时候来挑?” “会有人通知你的。我需要时间联系一下上面。”康特塞勒微笑着说,“这次的货什么时候给你送去?今晚还是明天早晨天亮之后?另外……你确实不需要登记一下吗?” “今晚吧。”塞熙考虑了一下,说,“我不太想让太多人看到。登记的事就免了,我不会常来光顾的。” 看塞熙已经有要离开的意思,克雷恩突然问:“门口那种小狗,要多少钱?” 康特塞勒颇为暧昧地看了克雷恩一眼,笑着说:“任何货物也要分不同档次。和门口那只一样玩臭了的也就五个金币,你这次要的话,我就当给这位女士打了个九折,白送。怎么样?要来地窖挑一只吗?保证听话,你让她干什么都行。” 克雷恩整了整自己的胯甲,故作轻佻地说:“门口那只我看就挺不错,白白胖胖的,啧,我就喜欢那种丰满型的可爱女孩。” 康特塞勒摇了摇头,“抱歉,那只暂时不会卖。下面还有差不多的,干净货里就有一个,比门口那个漂亮还比她白,但因为是干净货,会贵很多,不考虑一下吗?” 克雷恩往塞熙那边看了一眼,塞熙微微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说:“那带我去看看吧。” 康特塞勒立刻起身,脸上满是来了大生意的兴奋红光,“这边走,他们都在地窖里。” “她们不是都已经很听话了吗,为什么还关在这种地方?”克雷恩走下散发着霉味的楼梯,有些疑惑地问。 “总要有个地方放货,这里就是个仓库而已。这种不好见光的商品,总不能堆在院子里吧。”康特塞勒一边解释,一边抬手打开了地窖的魔石灯。 前所未见的景象,就这样猝不及防的映入到克雷恩的眼底。 在飘**着奇妙腥臭味的狭小房间里,足足挤了七个年轻的女性人类,而她们的身上,都穿得好像正在浴室里一样。 周围的墙上有血迹,地上散落着一缕缕的毛发,一些干涸的污痕显然是屋内难闻味道的来源。而就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中,那七个女人竟然都安静的趴在地上,四肢蜷曲,缩成七个光溜溜的肉团。 一些盘子摆在她们面前,里面没剩什么东西,只有一个盘子周围掉了些面包渣。 恐怕,就连山上猎户家里养的狗,活得也比这要有尊严得多。 看到克雷恩微微皱起了眉,康特塞勒似乎是会错了意,马上陪笑着说:“是和门口那个有点差别,不过你要是对那种饰物有兴趣,我们随时可以帮你追加,都是免费赠送。你今晚要,我们马上就能挂上。放心,很快的。就算要四个铃的全套,最多也就半个小时就能搞定。” 听到了这句话,下面的七个女人一起伏低身体,恐惧的颤抖起来。 眼前浮现出想象到的利针刺破皮肉的可怕景象,克雷恩无法克制的哆嗦了一下,连忙说:“不用了,听着太吵。” 他考虑了一下,试探着问:“这七个我如果都要,能便宜点吗?” “朋友,这些……可都是经受过专门‘教育’的宠物,一般来说弄上一两个回去,玩腻了再换才是最佳选择。”康特塞勒有些吃惊地说,“你一次要这么多,是打算送礼吗?虽然她们都很听话,可我也不敢保证看管不严的情况下她们绝对不会逃走。你知道,生物嘛,向往自由是天性。” 你不就是一直在以扼杀这种天性谋生的吗。克雷恩在心里讽刺了一句,微笑着说:“我可不是常有机会来这种地方购物。这些和上面的有什么不一样啊?” “针对的客人不一样。”康特塞勒颇为得意地说,“有的客人喜欢这种宠物一样乖顺听话的,可有的客人就喜欢享受自己亲手‘教育’的过程,还有的客人和你家主人一样,需要完全没被碰过的干净货,所以我们也要准备不同的商品才行。” 大概是难得有客人愿意听他的经营之道,他看着下面七个连头也不敢抬的女人,说:“到手的货物,我们要进行初步的分类。按照相貌、身材和健康程度,进行档次上的区分。然后按照抵抗心的强烈程度,进行类别上的区分。不能给客人找麻烦是我们的第一宗旨,所以,那些性子比较烈的,不太听话的,就由我们直接教育成良好的宠物成品。漂亮的高档品就留下干净的身体卖高价,低档货我们就自己享用着等买家。” 他指了指上面,“上头那些都是性情温顺很好‘教育’的货,在喜欢原生态商品的客人中非常抢手。结果就是下面这些我们费了不少力气的货物反而不如那些省劲的贵。” “我可没工夫费那力气。”克雷恩哈哈笑了两声,故意用贪婪的目光把下面的女性挨个打量了一遍,“你还没告诉我这些全要的话多少钱呢。” 康特塞勒迟疑了一下,跟着咬了咬牙,举起右手伸出一根手指,用左手拇指在拳头上重重点了两下,“这里的货物都是金币起算。这个数,如何?” 虽然更复杂的手势克雷恩没有学过,但这个塞熙还是教过的,一个一两个零,整整一百金。 他本来想一口答应下来,用钱解救这些在此受苦受难的女孩,可转念间想到自己的身份,顿时流了一背的冷汗,把到口的话吞了回去,有些犹豫地说:“我是很想要没错,能不能便宜一些呢?” 果然,康特塞勒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说:“这么多女孩你买不走的,你一个做保镖的,哪儿来这么多钱啊。” 克雷恩连忙趁机抛出另一个应急用的身份,暧昧地笑着说:“这你就不知道了,我这样一个高贵的火精灵,难道会认真地为了钱去做保镖吗?” 他比了一个很低级的手势,挑了挑眉说:“那位夫人很漂亮不是吗,你以为她为什么给丈夫买女奴买的这么大方。”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啊哈,啊哈哈。”康特塞勒笑着摇了摇头,“可那样的话,你买这些宠物回去,那位夫人会不高兴的吧。” “不会,我们只是享受乐趣的玩伴,她尊重我火精灵的习惯,我也会在让她吃饱之后再找别的乐子。比如……她身边的那两个侍女。”克雷恩完全照搬了德曼眉飞色舞的得意样子,小声说,“不过她近来有点吃侍女们的醋,我弄点别的玩物回去,她应该不会有什么意见。” “一百金币可不是小数目啊。她会为你付账吗?”康特塞勒还是不太相信,这个数额用来养情夫确实有点太过奢侈了。 “只要被我在**征服过的女人,让她们拿多少钱出来都不成问题。”克雷恩充满自负地说,“更何况这位夫人确实有钱,刚才那面额一百的金券没看她连眼都不眨就交给你了。你给我算便宜点,让我别显得太大手大脚就好。” 康特塞勒挠着自己的下巴,沉吟说:“按规矩,第一次上门的客人是不能给太多折扣的……” “那这样,你把门口那只小狗给我做添头怎么样?她也就值几个金币吧,等于给我便宜了一点,如何?”克雷恩试探着问道,眼睛紧紧盯着康特塞勒的表情。 和他猜测的差不多,康特塞勒果断地摇了摇头,“那个不行。在我们离开枯叶镇之前,那只小狗都不能卖。” “不就是个旅店老板的女儿吗?”克雷恩故意不屑地问。 康特塞勒马上摆了摆手,“不不不,那可不是个单纯的旅店老板,那是这里的镇长。我们用了好几个月才收服他。这小狗是我们留在手里的王牌之一,再高的价钱也不能出手。” 他指了指上面,说:“这样吧,上面的货物里也有比较低档的,不太干净,但找乐子不成问题。没‘教育’过的商品,解开束缚硬来的话也别有滋味,我送你一个,连这七个,一共一百金币,怎么样?” 看克雷恩脸上的表情不是很感兴趣,康特塞勒又提议:“或者这样,这两天我去调和你们心意的干净肚子时,给你带几个更棒的小狗过来,你从这些里面挑五个最好的,我再送你一个便宜的。怎么样?” 克雷恩装作考虑了一下的样子,说:“好,那这些你都给我留着,不要卖给别人了。” 康特塞勒满脸堆笑地说:“这儿的生意没那么好,要每天都有你们这样的大主顾上门,我早跟上头申请把这里重建起来了。成,那就先这么定了,那些订金里我算你一份,不再额外收了。算是交个朋友。” 克雷恩看了一下他伸出的手,压下心里的嫌恶,和他用力握了握。 上去之后,塞熙已经显露出一丝不耐烦的样子,苏米雅一边帮她整理兜帽的边缘,一边打着呵欠。 康特塞勒一直把他们送出到门外。经过厕所的时候,克雷恩用余光瞥了一眼半开的破木门,阴沉沉臭哄哄的小空间里,那个女孩缩成一团,把头枕在胳膊上,似乎已经睡着。 大门外,卢泽沃还直挺挺地站着,肩头已经被露水打湿。 看到他们出来,这个高壮的中年男人默默地点亮了魔石灯,转身往回走去。 就像是这黑漆漆的城镇中,最后一个尽责的引路人。 第一四七章 引导!可以利用的力量 路上没有出现任何波折,卢泽沃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克雷恩他们也不知道该找什么样的话头。 中间克雷恩想尝试着问一下关于神谕之印的事,可考虑到对方对这个话题很容易误会而发怒,他只好强行忍下。 康特塞勒的送货能力比想象的还要迅速,他们上到楼上,就看到了摆放在他们房间门外的一口木箱。 单从外表上开,那就是最简陋的运输箱而已,垫上干草之类的缓冲物,也可以勉强运输比较结实的易碎品。 但这种时候多出这么样一口箱子,谁都能猜到,里面应该就是那个从今天起正式属于塞熙的可怜女孩。 不仅被剥夺了人格,当作货物一样看待,连卖出后的运送手段,也已经和货物一样。克雷恩攥紧拳头,怒火在胸中升腾。 如果这时米洛在旁边重复之前说过的话,他也许会毫不犹豫的加入他们的行动。 身临其境的感触,远比道听途说的消息要震撼太多。 看到他们平安回来,等待的众人都松了口气。 确认隔音结界还在工作后,塞熙讲述着发生的事情,克雷恩则找出匕首,撬开了木箱。 木板箱的缝隙足够透气,乱蓬蓬的碎布垫满了里面的空间,那个一丝不挂的褐发女孩就蜷缩在里面,脖子上套着一个带有空白名牌的项圈,一个布满小孔的圆球堵住了她的嘴巴,用皮带绑在脑后,她的手脚被绑在一起,对着箱盖的一侧,还很照顾客人性别的打了一个漂亮的蝴蝶结。 应该是以为悲惨的命运即将开始,那女孩紧紧闭着眼睛,泪珠大颗大颗的滚下,被脸颊下的碎布吸收进去。 琳迪正想开口安慰一下她的紧张,塞熙在旁摇了摇头,伸手拦住了她。 克雷恩清了清嗓子,故意做出下流的腔调,伸手在女孩光滑的大腿上结结实实的摸了一把,“温瑟,你的福气真不错,看你的妻子多大方啊。怎么样,夜还长呢,要不要抱到隔壁房间先享用一下?” 女孩丝绸一样的皮肤立刻泛起了细密的小疙瘩,她惊恐地颤抖着,微微摇了摇头,跟着绝望地转头把脸埋入碎布之中。 温瑟和克雷恩交换了一个眼色,也刻意做出兴奋的口气,说:“好啊,我这就把她抱去我那边。” 塞熙不失时机地说:“行了,今天都累了,你也不在最佳状态,为了后代考虑,先让她休息几天,恢复恢复,你也戒酒,好好攒攒精力。给她找个房间让她睡下吧。” 温瑟点了点头,把那女孩打横抱起,跟苏米雅一起把她送到间隔较远的另一间屋中,苏米雅麻利地整理好床铺,但没有解开她的手脚,就这么把她放在**,让她睡下。 “那女孩都快吓破胆了!为什么不跟她解释一下她已经没事了?”琳迪盯着那口空箱子,不满地说。 “因为她不一定已经没事了。”塞熙平静地说,“如果咱们露出破绽失败了,她最后还是会被卖到另一个客人手里,继续不见天日的生活。” “咱们不是顺利接触到奴隶贩子了吗?”琳迪皱着眉,“摸清底细,直接把他们围剿掉算了。” 克雷恩摇了摇头,沉声说:“这里只是个中转的代售点,和城里斯金纳的势力进行着非常紧密的联系。与其清剿掉这里,不如顺便再摸摸那边的线索。” 塞熙赞许地说:“没错,外围监视来往通路的达曼之手如果行动顺利的话,至少能找到和康特塞勒联系的直属上层。皮货商这一系一贯嚣张大胆,比起另外三家,算是比较好下手的目标。” 温瑟也跟着说:“德尔比斯城外围比较显眼的窝点也只剩下这一个,一旦下手,如果审讯不出有用的情报,这条线就算断了。” “一个可怜的女孩,能造成多大的破绽?”琳迪不太服气地嘟囔了一句。 “大坝坍塌,有时候只是因为一个蚂蚁洞漏了水。懂吗?”塞熙不客气地说,“看看你身边,这里有多少年轻女性,咱们失败不起,任何可能的风险,都必须扼杀在初期。” “这还真不像你说的话。”克雷恩苦笑着说,“你的计划不总是大胆的令人害怕吗。” “计划可以大胆,但细节必须谨慎。”塞熙微笑说道,“激进不等于冒失,可惜很多人不懂这个道理。” “之后咱们要怎么做?”温瑟起身从窗帘的缝隙看了看外面,问。 “等康特塞勒去联系调货,”塞熙冷静地说,“他们这样的组织,一定有固定的联系渠道,找到那个路线,就有机会勘察出他们贩卖矿工所走的具体路线,一旦能确认,就可以带着具体的证据去举报。” “举报?”琳迪哼了一声,不满地说,“举报给谁?” “举报给米特罗蒂。”塞熙咬了咬牙,说,“教会在精英法师联盟有一定的人脉,这次的证据,干脆就托他们转手,设法交给还是联盟名誉高级顾问的米特罗蒂。我就不信,连王下主宰也制裁不了这群人渣!” 温瑟皱眉思索了一会儿,说:“可以准备两份。” “你还打算举报给谁?”塞熙疑惑地问,“难道你对罗特蒂亚皇室还抱有幻想吗?” “举报给光之子。”温瑟很认真地说,“德尔比斯城周围能在一天内通知到的,有神威骑士团和圣光同盟会,圣光同盟会更是光之子的三大团体之一,实力非常强大。” 塞熙考虑了一下,摇头说:“不太可能有用吧。光之子不听从任何国家的差遣,各自遵循自由意志行动,都更重视自身所在团体的戒律,也许会有一些有正义感的光之子来零星帮忙,但指望他们成规模和戴蒙德家族正面对抗,他们应该会顾虑和罗特蒂亚之间的关系才对。” “还记得光之子和暗裔之间最大的共同点吗?”温瑟露出一丝微笑,缓缓说道,“想想卢泽沃·席尔瓦,这位可怜的镇长。他的存在,就是咱们最大的筹码。” “一人受辱,万人之耻。圣血同胞,光明之子……”塞熙喃喃念着克雷恩从没听过的句子,唇角缓缓绽放出一丝喜悦的微笑,“说不定,咱们真能让光之子和戴蒙德家族正面干一仗。” “可是听起来,这位希尔瓦先生,似乎是自己腐化的。”应该是也对光之子有些了解,苏米雅担心地说,“这种情况,应该是只有他自己会被当作叛徒处死吧。” “不,他绝对不是传言中那样被拉拢过去的。”克雷恩信心十足地给出了自己的判断,“他肯定是受到了康特塞勒一伙的多重胁迫,其他的方面我不了解,但那个可怜的女儿,一定是其中一项。” 塞熙赞同说:“没错,一个已经被折腾成那样的女奴,他们却咬死不卖,足以说明问题。” 她的眼珠飞快地转了几圈,“很好,情况比咱们预想的还要好。暂时留住这里,取消预定的清剿行动。只要掌握了他们的联系渠道,这里,就将是咱们把火引到德尔比斯的绝佳工具。” “你是打算让光之子来扫**这里,然后煽动他们的怒火,让他们把目标直接转向德尔比斯城吗?” 听到克雷恩的询问,塞熙点了点头,“光之子们总是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说不定对德尔比斯城里发生的事还只当是餐桌上用来说笑的传言。让那群自诩正义感极强的偏执狂看看血淋林的真相,不是很好吗?” 温瑟好像想起了什么,开口提醒:“光之子的力量能被利用的确是个好主意,但是……那些人的手段极为激烈,会不会影响到克雷恩想要寻找的情报?” 塞熙沉默下来,她有些犹豫地看着克雷恩,迟疑了好一阵子,才说:“温瑟说的也有道理,虽然光之子的力量的确很强,对付戴蒙德家族是很合适的人选,但他们对待被认定的邪恶,绝对不会留情,更不会考虑交给他人审判,通常的做法,就是直接清除,用他们的方法,将污秽净化。对我来说,这些人只是得到了应有的下场,但对你来说,好像就要承担线索中断的风险。” 温瑟也颇为郑重地说:“坦白说,这样的计划对你个人来说是没什么收益的。如果导致线索中断在这里,那对你来说反而是一种牺牲。所以……我尊重你的意见。” 克雷恩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轻声说:“你知道吗,已经离开那边这么久了,我的耳朵里还是回响着那个女孩身上铃铛的声音。” 苏米雅低下头,双手在膝盖间交握出祈祷的姿态,“我……也一样。” “芙伊的运气很好,她得到了了不起的东西帮助,至少保住了自己的平安。她可以安安稳稳地等着我去找她,我能感觉到她现在没有处于危机之中。”克雷恩看向窗外的夜色,有些沉痛地说,“可这些女孩,他们没有那样的运气。让光之子来吧,他们既然是神的后裔,就代表神的力量,来把这里彻底清洗掉吧。” “那个姓弗昂的女奴隶贩子我见到过脸。”他的眼里闪动着红光,缓缓说,“我会和那些光之子并肩作战,如果她真的在德尔比斯城,我会抢先出手抓住她的。” “万一抓住她,你有什么打算?在法希德兰,你可是连几个龙神教徒都不忍心审讯呢。”塞熙带着奇妙的微笑盯住了他,就像过来路上,她总是有意无意用装着尼格拉尔残骸的箱子靠近他故意引发共鸣感的时候一样。 “她如果在这里,想必也知道城门口那个霍斯家的女人被投票出了什么下场。”克雷恩咬牙切齿地说,“她要么告诉我芙伊被卖去了哪里,要么,就和那个女人用一样的方式慢慢去死。” 好像很满意自己感受到的恨意,塞熙笑了笑,“你有这种决心就太好了。对付那些穷凶极恶的垃圾,本来就该用比他们更残酷的手段才行。” 方向的改变决定后,大家起身离开,纷纷回到自己的房间,准备早些休息。 解除隔音结界后,塞熙藏好结界台,和温瑟故作争执的吵了几句,就把温瑟留在房间里独自睡觉,自己起身离开,换了一间屋子。 一直守在楼梯口的塔布蕾丝也终于可以解除警戒,打着呵欠钻进了玛莎的房间。 克雷恩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才疲倦地躺下。在保持了太久心弦的紧绷后,兴奋感并不那么容易从身躯中离去,而且,诚实地面对自己内心的话,不久前目睹的那些景象在带来愤怒之余,也不可避免的刺激到他身为男性的感官。 这让他感到有些懊恼、羞耻和恐惧,甚至有了往自己**狠狠砸上一拳的冲动。 就在他闭上眼翻来滚去无法平静下来的时候,房门突然传来一声轻响,缓缓地打开了。 他连忙将眼皮微微打开一缝,仗着良好的夜视能力打量过去。 那小巧的、拎着一盏昏暗提灯的身影,竟然是穿着睡衣的塞熙。 好不容易憋出的一点睡意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克雷恩咽了口唾沫,警惕地看着她轻手轻脚地关上房门,靠柔软的拖鞋无声无息的挪动到床边。 不安的疑惑涌上心头,看塞熙将灯盏轻轻放好后,几乎毫不犹豫的把手放在领口的扣子上,克雷恩连忙睁开眼,压低声音问:“你干什么?” 卢泽沃就在楼下值班室躺着,他可不敢去试一个光之子的听觉是不是足够优秀,所以把声音压得非常低。 预料到他会察觉一样,塞熙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抬起食指在嘴唇前比划了一下,指了指下面,用几乎只有口型的气音说:“别忘了,你可是我的情夫。” “连这种事也要表演吗?”克雷恩瞪着她,身体因为戒备而紧绷。 “增加点真实度不好吗?”塞熙吃吃笑着凑近他的耳边,灵活的舌尖突然扫过他**的耳根,“就算不只是表演,我也不介意哦。” “可我介意,你……不是对温瑟更有好感吗?”克雷恩屏住呼吸,尽量避开她身上散发的淡淡香气。 “他和我妹妹才是一对,不是所有从小玩到大的男女都该发展成这种关系,不是吗?”塞熙的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黑的发亮,一边说着,一边扭身坐在了床边。 但她眼中那露骨的坚决让克雷恩几乎是马上联想到了辛迪莉,强烈的排斥感从心底涌上,他摇了摇头,伸手就去推她。 没想到,她轻笑着扭了一下细细的腰,让他的手恰好落在了她的胸前。 于是,他终于有机会知道,原来即使并不大的地方,也一样可以非常柔软。 柔软到,仿佛会把他吸住一样。 被雷系魔法打中脑袋一样,克雷恩猛地向后弹开,克制着说:“你们未婚的人类女性,对这种事的初次经验不是很在意的吗?” “那是普通的人类女孩。”塞熙完全没有任何羞涩感地坐在床边,一粒粒解开领口的扣子,“我是早已将一切都献给伟大神祇的信徒,那些血,早已被我献祭给信仰的仪式,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你不用为我不会遭受的羞辱而担心。” 毕竟身材上还不过是个未熟少女的样子,五官也是具有迷惑性的可爱类型,端着架子拿出贵族气势的时候还有点大人的样子,此时卸去妆容和装束的情况下,就成为了不在克雷恩兴趣范围内的模样。 他对容貌年轻程度能接受的底线,大概就是琳迪那种略带稚气的少女了,如果拥抱塞熙,他恐怕会有在犯下什么罪过的愧疚感。 他深呼吸了几次,尽量冷静了一下,说:“如果我更倾向于只是表演呢?” 塞熙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轻声说:“你真是个奇怪的火精灵,难道……我在你身边伪装出和你结合的情景,你不会感到难受吗?” 她的手掀起了睡衣的下摆,就像在谈论晚饭该吃什么一样说:“欲望是不该被束缚的,强迫接受和强迫忍耐都在扭曲生命的本源,我对你挺有兴趣,长的也不算丑,既然要演,直接来真的不是更好?” “可我……不是很有兴趣。”克雷恩看着她肩膀和脖颈之间露出的肌肤,那里细腻到有些惊人,简直就像上好的瓷器,泛着淡淡的诱人晕红,这让他这句话说得多少有些违心。 塞熙皱了皱眉,“你还真是说了对女士非常失礼的话啊……” “不不,我太累了。”他连忙解释说,险些放大了音量,“身上虽然有力气,但精神很疲倦,真的。” “疲倦到这么久还没睡着?”塞熙讥刺地笑了一下,抬手又把扣子一颗颗系上,“好吧,我尊重你克制欲望的自由。那么,单纯地表演,可以吗?”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谨慎地点了点头。 塞熙完全不顾形象地翻了个白眼,翻身躺在了**,轻声说:“好了,既然是纯粹表演而已,那我负责出声,你负责出力气。” “力气?” “晃床吧。”塞熙忍着笑意说,“你平时和女伴用什么节奏折腾床,这会儿就怎么摇。至于声音你不用担心,我虽然没有实际经验,但听过不少,你可以相信我的模仿能力。” “好吧。”克雷恩有些无奈地躺好,尽量忽视掉身边还有塞熙的存在,回想着平常的快慢节律,一下一下鱼一样地挺动身体。 这实在是有些滑稽,他不得不集中注意力,才能忍着不笑出来。 但效果着实不错,这旧旅馆的陈年破床简直就是个大号的乐器,如果卢泽沃睡在下面,那他只要不聋,就一定会听得清清楚楚。 叽叽嘎嘎的晃动持续了一会儿后,塞熙很懂得切入时机地加入了她的声音。 那是咬着下唇,断断续续用鼻腔哼出的好似某种管乐器一样的甜腻呻吟。不得不说,她模仿得棒极了,如果克雷恩在屋外,也会相信里面正在发生令人脸红心跳的事。 而且,节奏感配合得非常好,轻重都落在应该出现的拍子上,克雷恩这样近距离听着,身体很快就无法控制的感到燥热。 分神到别的事情上已经来不及,他考虑了一下,索性恶作剧一样地变换着摇动床铺的速度,就像个癫狂的情场疯子,完全不顾伴侣的感受自娱自乐。 没想到,塞熙只迷茫地错过了两次时机,就明智的换成了略微延后的配合方式,用急促的喘息垫在前面,调整出足够她在正确节点发出短促尖叫的空间。 如果被琳迪听到,克雷恩就算每个毛孔都能当嘴用,恐怕也说不清楚。想到这里,克雷恩才发现琳迪她们都被安排到了远离自己的房间,这场表演,显然是早就做好的安排。 塞熙……真的只是想敲定身份的真实性吗? 他狐疑地想着,侧头打量了一眼。 她闭着眼睛,很专注地继续发出令他浑身发麻的酥柔呻吟,和一串串流淌的声音不相称的,她的脸色没有半点潮红,神情也很平静,这反差简直可以称得上诡异。 这场纯粹欺骗听觉的表演按照克雷恩的常规表现,持续了大约二十分钟左右,而塞熙很给面子的在第十三分钟左右和最后阶段表演了两次纤细高亢的颤抖哼叫,还很准确的把握了关键的情感,在第二次中加入了更多的颤音和喘息,算是给这次表演送上了一个完美的收场。 看着塞熙坐在床杯喝水的纤细背影,克雷恩擦了擦额头的汗,有些感慨地小声说:“你的表演实力真是可怕。最后那会儿……我差点被你吓得忘了晃床。” “这得谢谢塞拉。以前在法师塔的时候,她一和温瑟约会就拿我做幌子,我听了几十遍,学咒语都能学好几条了。”塞熙躺回到**,微笑着说,“那个胆小鬼,竟然就这么抛下这个污浊的世界不管了。” 不愿意勾起她伤感的情绪,克雷恩说:“表演完了,你是不是可以回去休息了?” 塞熙侧转身体,拉过他的手臂直接枕在下面,“在这种谁都不认识的地方,睡在情夫的房里才是正常的吧。这里只是二楼而已,你就知道没人会偷看吗?” “呃……好吧。”克雷恩发现自己对女性总是束手无策,心里一阵烦闷,直接闭上了眼睛,“那就这样睡吧。” 托那个梦中声音的福,这段时间,他只要能够睡着,就可以迅速进入安详宁静的梦境之中,不再被任何事情烦扰。 就是早上起来的时候,他不太适应第一眼看到的是塞熙的脸。 胳膊的移动让塞熙翻了个身,咕哝着醒转。她先是打了个大大的呵欠,跟着拍了拍克雷恩的胸膛,确认他已经清醒后,用很小的声音问:“你每天晚上都是这么奇怪的吗?” “奇怪?”克雷恩迷迷糊糊地问,“什么奇怪?” 塞熙皱着眉,说:“你不知道吗,从你睡着之后,你的身上就不断地在扩散出非常奇异的灵魂波动,简直……就像在给谁发信号一样。” 心里猛地一个激灵,克雷恩挺身坐起,睡意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你怎么发现的?具体是什么样的情况?” 塞熙整理了一下睡衣,比了一个小声些的手势,起床拉开窗帘,对着外头下面不知道谁笑了笑,然后转身低声说:“那力量的波动很隐蔽,如果不是昨晚咱们两个独处,可能还是没人能发现得了。我观察了一下,逸散出的力量特征很奇怪,重点也在残留上,大概可以持续个两三天,如果是对这种特征非常**的追踪者,这基本可以算是路标了。” 看到克雷恩的脸色变得有些凝重,塞熙也收起了笑容,皱着眉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与众不同的梦游症呢,就特地把提灯的灯芯拆了,用那块小魔石试着收集了一下那些力量,呐,你看。” 克雷恩扭头看向塞熙的掌心,上面躺着一个晶莹剔透的小小棱柱,那块魔晶石已经完全不再是用作发光的样子,而变成了鲜艳夺目的红色,就算是没什么眼光的人,也看得出那已经变成了上好的火系晶石,用作武器附魔,就算碾粉也能卖出几十个银币。 “这变化……意味着什么?”克雷恩抬头看了看顶灯的发光器,匆匆做了个比较,问。 “意味着你睡着后从你体内散发出的那股细微力量,能够改变魔晶石的性状,而且,不同于魔法工厂的缓慢加工,这是非常迅速,在短短几小时内就完成了的质变。”塞熙盯着克雷恩的眼睛,认真地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应该是微小但很纯粹的天使之力。” “你在说什么傻……”克雷恩勉强挤出的笑容突然因为脑中划过的念头而僵滞。 弗拉米尔! 一定是弗拉米尔! 那家伙明明宣称已经占到了可以抢夺身体的比重,却一直默不作声没有过任何动静,原来,是把积蓄的力量用到这上面了。 对方的目的实在不难猜到。 随着克雷恩能力的迅速提升,像和冥妖王对垒时那样需要使用灵魂之力的场合会越来越少,而偏偏那种时候才对无法主导身体的弗拉米尔最为有利,也是能够提升比重的绝佳机会。 离开幽冥地穴之后,够资格造成这种压迫感的对手,当然就是那一夜之间将火精灵精英杀戮击溃的魔女姐妹。 从种种迹象推测,猎天使的七魔女能当作目标的,应该只有纯粹的天使之力。弗拉米尔趁着克雷恩熟睡留下这种记号,显然是为了引来魔女,把克雷恩逼入绝境,从而得到登场并大幅提升自身比重的机会。 塞熙看着克雷恩不停变幻的表情,好奇地问:“怎么,你想到什么了?” “没,没什么。”克雷恩摸了摸兜里之前特地准备的戒指,看来,即使要耗费不少魔力,以后也有必要在睡觉时打开上面的小型隔离结界,不然……半夜魔女直接杀进来可就惨了,“那这种记号有什么驱散的方法吗?” 塞熙考虑了一下,轻声说:“这么纯净浓烈的能量,驱散恐怕很难。不过……毕竟量级很低,如果你担心的话,我可以和温瑟联手用更强烈的风元素印记尽量掩盖住它。” “有用吗?”克雷恩回想起在法希德兰感受到的那种异常心悸,幸好,这一路过来还没有再出现那种感觉。 “多少有点用吧。也没其他的办法了。”塞熙无奈地笑了笑,提高声音到平时说话的水平,“你慢慢收拾吧,我回房换衣服。” 琳迪依然是起得最早的那个,按平时的习惯来找克雷恩,于是,和穿着睡衣的塞熙直接走了个擦肩。 看着险些被敲出个洞的门板,和微笑的琳迪额头上跳动的青筋,克雷恩连忙低声解释了一遍。幸好在琳迪心中,克雷恩的信用一贯优良,她进屋看了一圈后,抿着嘴拍了他的后背一巴掌,这件事就算是揭过了。 等待康特塞勒联系德尔比斯城的时间里,他们也不能呆坐在旅店等着,塞熙因为角色需要可以足不出户,温瑟可以守着新买来的女奴装作休息并勤奋播种,克雷恩和琳迪他们,就理所当然的充当起了好奇心旺盛的游客,在枯叶镇各处小心地转了转。 大概是康特塞勒对下面打了招呼,克雷恩走到哪里,镇上的居民都显得客气亲切了许多。 他已经不再是蹲在旧书摊前蹭书看都会不好意思的乡下少年,很容易就能和各处的人顺利攀谈起来,这种街头巷尾的闲聊,一点点帮他拼凑出了枯叶镇这大半年来的大致情形。 从矿坑宣告枯竭开始,上一任镇长就拼命的想要找到维持枯叶镇繁荣的另一个经济源头,曾经试图改建出依靠矿坑的游览区,依托运输渠道的贸易站,还想过利用矿坑剩下的碎石泥沙转产凝固泥浆,吸引工匠开办首饰加工中心。 但这些努力,都敌不过因收入大幅降低而迅速逃走流失的壮年劳工带来的致命影响。 几次失败之后,心灰意冷的前镇长前往德尔比斯城述职,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接任的卢泽沃·希尔瓦并不是戴蒙德家族指派的镇长,除了相距二里的一处驻军外,德尔比斯城似乎已经完全放弃了这里。 这位现在还名义上在任的镇长,是自告奋勇担下这个责任的。 镇民都知道卢泽沃是退伍的老兵,拿着丰厚的补偿金,趁着矿坑带来的繁华时期,开办了旅店和酒馆,一家三口算是镇上几个有名的富户之一。 所以他最初决定出来担任镇长的时候,残留的居民们还抱有了很高的期望。 可惜这期望,很快就随着境况的更加恶劣而化为泡影。 如果不是有不知名的好心人会定期给揭不开锅的住户悄悄送来勉强够糊口的小麦粉,居民沉积的怨气早就爆发出来。 理所当然的,以投资客身份来临的康特塞勒,就成了这个日渐死去的城镇最后的救星。 他拿出金币修补了镇上的基础设施,吸引到隔三岔五前来的富贵客人,给这条干涸的小溪,总算注入了一股水流。 所以即使渐渐所有人都知道那股水流污浊发臭,会腐蚀淹没脆弱的生命,他们也不在乎。 唯一强烈抵抗过的,就是卢泽沃。 他藏好母亲和女儿,拿出了一套锈迹斑斑的盔甲,找去了已经卖给康特塞勒的房子。 那天正午,康特塞勒宣称要离开枯叶镇,除非……有人帮他一个小忙。 当晚,卢泽沃的女儿就被愤怒的镇民找出来绑成一团,送进了那间屋子。 第一四八章 围捕!意料之外的进攻 跟克雷恩提起这些事的居民显然都知道康特塞勒做的是什么买卖,只是除了半大的孩子外,所有人都更愿意用“那种生意”来代称。 他们当然也知道把卢泽沃的女儿送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事实上,他们之后也经常看到那个可怜的少女。但他们没有谁表现出哪怕一丝愧疚,他们的口气里,尽是对卢泽沃想要断掉他们最后财路的不满。 “他还有一家旅店,一个酒馆,当然不会管我们的死活!” “这是我最讨厌的镇长,因为他,我家才到了没有好心人送吃的就有可能饿死的地步。” “如果打得过他,我一定要狠狠揍他一顿。真的。” “我才不管‘那种生意’到底好不好,我可不想靠吃满天的灰尘过日子。那个希尔瓦之前表现的那么坚决,最后还不是和我们抢起了带路的生意。” 从不同人的口中感受到类似的愤恨后,克雷恩发现他只要随便和一个陌生人搭上话,开口嘲弄一下卢泽沃,就能打开对方的话匣子,听到一串对希尔瓦镇长的咒骂。 他有好几次忍不住想问,你们就没有认真想过,那个送小麦粉的好心人到底是谁吗?但终究,他也没问出口。 因为他知道,这些人不会相信的。 他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比如康特塞勒是个慷慨大方的好人,“那种生意”其实没真的伤害到谁,被贩卖的女孩也可以生活得很好,被强迫挖矿的人好歹也是有了工作。 这些人已经死了。克雷恩在脸上的礼貌微笑之后,这样想着。 琳迪和苏米雅他们早就受不了和这些居民打交道,折返回了旅店。天色擦黑的时候,走进那条窄街的就只有克雷恩自己。 另一个孤独的身影矗立在旅店门前,拿着一把巨大的扫帚,机械地驱赶着门前的脏污。 克雷恩走过去,用很轻的声音说:“那些吃不起饭的嘴,你打算养到什么时候?” 卢泽沃拄着扫帚站住,侧目望着他,低沉地说:“我承诺过,这个镇上的人可以离开,但留下的,就绝不会饿死。” “那为什么不用镇长的名义直接发放成保障品?”克雷恩靠在栅栏上,直视着他。 “发给谁?不发给谁?”卢泽沃嘲弄地笑了笑,“再说,那不是镇长的工作。这里是戴蒙德家族的直辖地,一个事务官,不能越权。” “你……你也不必匿名吧?以你个人的名义当面发放给他们不好吗?你知不知道你在居民的心中……” “我当然知道。”卢泽沃打断了他,很平静地说,“他们恨我,因为我没能救活这个小镇。我所做的事,是为了让这里没人饿死,而不是用来换取自身的声望。而且,我不想用同情伤害他们所剩无几的自尊。” “他们不是你。”克雷恩嘲弄的笑了起来,“他们早就没了自尊这种东西。有自尊的人,不会靠寄生在垃圾上过活。” 卢泽沃冷冷地瞪着他,“作为垃圾制造者之一,你没什么资格批评他们。” 他咕哝着收起扫帚,转身走回门内,“你这种家伙,比起我母亲那里的**娘,强过的地方也就只有比较年轻而已。” 克雷恩快步跟了上去,故意挑衅地说:“情夫情妇这种事,好像在人类贵族中也不少见啊,在我们火精灵中更是常事,我不觉得有什么。只要不怀有恶意,不欺诈,不破坏对等和公平,不就是很自然的私情吗。” 那个在城门口快要被处决的女人,如果不是联合情夫欺骗了老实巴交的丈夫,而是找一个同样持开放观念的男人结婚各玩各的,肯定不会落到如此的下场。 但卢泽沃的鄙视显然不仅仅是因为情夫这个身份,他嫌恶地说:“不,私情是感情,而你是为了钱。我不是瞎子,你对那位夫人根本没有半点爱意。和为了钱躺在**叉开腿的女人,也没什么分别。” 克雷恩了悟地点了点头,看来伪装情夫这种事,对他来说还真是有点困难,他自嘲地笑了笑,一边往楼上走去,一边说:“还是有点区别的,起码,我能兼职做个保镖。” 旅店提供的晚饭难吃到了极点,为了符合身份,同时不亏待自己的嘴巴,他们毫不犹豫的拒绝了这一餐,只有塔布蕾丝依依不舍地偷偷往口袋里揣了两个能砸死人的熏肉卷。 想必知道这家旅店随房费附赠的饭菜是什么水准,为了表示对客人的友善,康特塞勒先是派人来邀请他们过去就餐,被婉拒后,很快又送来了一桌勉强和美味沾点边的食物。 用饭之后,嘴里还叼着之前薰肉卷的塔布蕾丝搬出了结界台,显得有些拥挤的屋子进入到短暂的交换情报时间。 改变了方向之后,事情的进展非常迅速,虽然想要跟踪康特塞勒派遣小队的那批达曼之手没能得手,只是大致估算出了他们在德尔比斯的势力范围,但一个光之子的骑士在枯叶镇遭受了难以想象的屈辱这条流言,却在暗影教会的推动下迅速地向着光之子密集活动的区域传播过去。 多半,他们在屋里商讨事情的同时,那边就已经有当地的信徒在酒馆餐厅之类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声的谈论此事。 按塞熙的估计,离此处最近的神威骑士团如果决定展开行动,那前置侦察恐怕两天左右就能到达镇上。 到时候他们恰好结算了这里的交易,带着收集的情报离开。 为了保证不出现时间偏差,考虑到光之子的战斗组织有不眠不休连续行军五天的可怕耐力和血统纯正的昂贵战马,塞熙决定让克雷恩明天一早去催促一下康特塞勒,就说这边有一些突发状况,需要在明晚前离开。 一来看看斯金纳那边会不会因为忙碌而露出一点破绽,二来确保在镇上的大家不会被之后的冲突波及。 “会发生那么激烈的战斗吗?”克雷恩不是很有信心地问,“这位镇长,毕竟独自在这里生活好些年了吧。” “会。”塞熙很认真地说,“如果咱们的计划成功,光之子带着被羞辱的怒气而来,那有八成可能,枯叶镇将从圣域彻底消失。” “奴隶交易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之前未必会传进光之子们的耳朵中。”温瑟接过话头,说,“成规模的光之子组织,通常会高傲地维持自己的圈子,不太关心与自身无关的事情。随着各地法令制度的完备,需要他们主持正义的场合也已经不多。他们离开活跃的舞台太久,以至于我们教会之前都没想到可以借助他们的力量。” 塞熙微微一笑,“导火索准备好了,只要光之子攻陷了枯叶镇,康特塞勒那里找到的情报,足够把他们的怒火引向德尔比斯城。” 克雷恩好奇地问:“之前就没有生活在德尔比斯城的光之子让自己同伴知道这里的罪恶吗?” “这里离神威骑士团的驻地那么近,正当年的光之子都在那边聚居,德尔比斯城的零散光之子非常非常少,还大多是卢泽沃这种拿了丰厚补偿金退休安享余年的,他们很难了解到一个光鲜城市阴暗的一面。”塞熙不太客气地说,“试想一下,如果枯叶镇没有因为矿藏而衰落,卢泽沃这样一个与一般人类通婚的光之子,肯定会守着他的家业安详的过完后半生,可能到死也不知道德尔比斯城里奴隶贸易的黑幕。” “当然,如果一直像最近这段时间这么猖獗的话,恐怕就没谁会不知道了。”温瑟紧接着补充了一句,口气中满是对德尔比斯城近况的担忧。 一个坐拥边境重镇权力稳定还控制着不少士兵的贵族突然性情大变,无论何时都会令人感到不安。 “你认识卢泽沃的妻子?”发现塞熙用到了一般人类这个词,克雷恩疑惑地问了一句。 “不认识,但不难猜。”塞熙很自信地说,“遗传血脉的规则对光之子也一样有效,而光之子和暗裔的情况类似,都是混杂了更高层力量的驳杂血脉,遗传级别非常低,所以一般来说只有两个光之子结合才能产下光之子的后代。卢泽沃的女儿并不是光之子,想必,他应该是在光之子群落中还有一个曾经的妻子,产下两个以上孩子完成了应尽的义务,才离开与相爱的普通人类结合的吧。” “这么说……那个酒馆的奸商老太婆竟然也是光之子?”克雷恩有些惊愕地说,“可我没感觉她有多强大的力量啊。” “光之子只是个优势血统,其中当然也有强弱和天赋的差别。”塞熙感慨他的无知一样叹了口气,“如果一个光之子的女孩从小就不打算参加战斗,只是准备找个合心意的丈夫作为主妇过完这一生,那她当然不会有强大的力量。” 琳迪在旁边轻声说:“能放弃光之子的尊贵身份,这个卢泽沃,一定很爱他的妻子才对。可惜她不在镇上,没机会见见是个怎样的美人呢。” “见不到的。”塞熙斩钉截铁地说,“她九成九已经过世了。” 虽然也猜到了同样的事,克雷恩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就……不能是离家出走了吗?” 明知道他这句近乎抬杠,塞熙还是很认真地解释说:“他为了女儿受到牵制甚至是支配,从移情角度来讲,很显然和妻子的感情没有出现问题。而从一些过往的规律,也能推测出他妻子的结局。” 她的语句停顿了一下,接着,放缓了速度说:“光之子的血脉虽然遗传上占据绝对劣势,但能量上却占据绝对的优势,血脉过于强势的男性和相差巨大的弱势族群女性结合,会有很大概率让胎儿蕴含母体无法承受的能量,即使通过各种手段保护胎儿,出产时导致母体死亡也是非常常见的事情。” 意有所指地瞥了一眼克雷恩,她轻声说:“这一点你们火精灵应该非常熟悉才对,为了扩大族群,死在那片丛林里的异族女性,恐怕不是少数吧。” 脑中突然划过了辛迪莉苍白的脸,才一怀孕就虚弱到可怕程度的她,是否也……克雷恩捏了捏拳头,有些恼恨自己刚才竟然瞬间有了去龙巢城一趟的念头。 “那这么看,这个卢泽沃还真是个可怜人啊。”他叹了口气,说,“咱们真该设法把他女儿救出来的。” “其实,卢泽沃只是没想通而已。”苏米雅双手握着圣像,沉痛地说,“他的女儿现在这副样子,前往冥府重生,反而是恩赐的解脱。” 感慨了一番镇上的情况后,没有什么新变动需要商量,简短的会议很快结束。对于这种没有任何夜景可看的城市,大家唯一的选择就是尽早休息。 温瑟这次被安排在那位女奴的房间休息,大概是打算让他趁机表演一下对自己种马身份的不满。 而塞熙,则当着琳迪的面走进了克雷恩的卧室。 如果这时候在琳迪头顶打个鸡蛋,估计不出三分钟就可以吃了…… “连着和情夫过夜,不觉得太可疑了吗?”看着塞熙在面前毫不在意的更换衣服,克雷恩尴尬地别开眼睛,小声问。 “我觉得,根据昨晚的声音来判断,任何人都会觉得我私下是个**贪婪的贵妇,这样的女人连续在情夫**留宿有什么奇怪。专门包下一层难道就是为了摆阔气吗。”塞熙很平静地回答,把一件保守了许多的睡衣套在身上,遮住了那身白的耀眼的肌肤。 “可我会觉得你不只是为了表演。”克雷恩坐在床边,眼睛顺着纤细的脚踝一路向上爬去。 “哦?还会为了什么?”塞熙路上听说过辛迪莉的事,轻声说,“难道你觉得我也会想要你的种?别把谁都当成狐狸,克雷恩。你的种,对我也没那么有价值。如果你是尼格拉尔大人的轮回者,我倒是会考虑考虑冒险为你生个孩子。” 虽然不是喜欢的类型,但最近克雷恩实在是禁欲了太久,他已经忍不住在试探向塞熙出手的后果,“可我怀疑你另外还有什么企图?而勾引我,是你的手段。” “没错,我需要你帮我个忙。和你上床会让这件事情容易不少。”塞熙谈天一样说着,坐到床边拨散了栗色的头发,侧头颇有几分妩媚的看着他说,“但别忘了我是暗影教会的人,我肯躺在你身边,更多是因为我乐意。只是让你帮忙,我少说还有一百种方法。” “很好。”克雷恩解开衣扣,一把把她拉倒在**,“那今晚,你就不再需要表演了。” “你对别的女伴也都是这么匆忙的吗?”胸前那夜风的凉意刚刚被唾液的湿润加重,最令人紧张的部位就传来了清晰的压迫感,塞熙皱了皱眉,尽量克制着声音里的细微颤抖,略带讽刺地问。 “既然是单纯的欲望交流,我何必多费没用的功夫?”克雷恩略显阴沉地给予了回应,同时,以稍显野蛮的力道进占了塞熙那尚未开始流淌的狭窄河道。 “呜唔……”为了不和昨夜的表演矛盾,塞熙长长地吸了口气,压下已经涌到唇缝的痛哼,有些羞怒的瞪了克雷恩一眼,忍耐着压低声音说,“是你的方法不对,还是我之前知道的都是错的?不是……只有头一回会痛的吗?” 克雷恩的精神已经完全转移到令人沉醉的花园之中,与精灵、兽灵有着微妙不同的结构吸住了他全部的注意力,根本没有心思去解答塞熙理论与实际之间的偏差带来的疑问。事实上,在他憋闷了这么久的情况下,还克制着保持最底线的温柔,不让狂风暴雨直接降临在塞熙身上,就已经用尽了全部的定力。 不过,她的确是个非常专业的表演者。尽管神秘的沼泽才不过刚刚进入雨季,在其中翻腾的猛兽还远不到可以带来愉悦的程度,她却还是在应当表现的时机发出了足够欺骗任何的人的声音。 险些连克雷恩都骗了过去。 如果不是她的回应依然青涩而紧张,他差点以为下面这个娇小玲珑的身体真的已经进入了状态。 虽然各方面的模样都比琳迪还显得年幼,但毕竟实际上是个年纪非常成熟的女人,最初的几分钟过去后,清甜的泉眼终于开始润泽万物,落霞一样的色泽,也渐渐浮现在她东海岸极品玉雕一样的身体各处。 前半段的声音还是表演占了多半,到了后半段,塞熙终于开始熟练地扭动纤细的腰肢,像只白色的女王蜂,耸动着膨大的尾部一点一点夺回主导的权力。 不知道是为了表示和辛迪莉的不同,还是对孕育子女的事情有所排斥,最后那灵魂都在震颤的紧要关头,她硬生生地中断了自己的享受,及时抽身,用手掌接住了他炽热的欲望,靠近昏暗的灯光观察了一下后,嫌恶地洗进了水盆里。 “真不能相信,咱们这样的生命,竟然就是从这么一摊东西里孕育出来。”盯着水盆看了一会儿,她慵懒地躺回**,眉宇间充满了与相貌不相称的倦怠满足。 “看你的脸让我有负罪感。”克雷恩咕哝着翻了个身,“总觉得在欺负小女孩。” “有的人类王国,女孩十二岁就可以成婚。如果在那里,我嫁人恐怕都有二十年了。”塞熙眯着眼睛,用很轻微的声音说出了一个比较吓人的事实。 “你……三十多岁了?”克雷恩瞪圆了眼睛,虽然一直都从气息判断她远比外表要年长,可也没想到竟然会是个比他这个成长迟缓的精灵还要大五岁以上的女人。 “准确点说,是三十三岁半。”塞熙伸了个懒腰,“不过如果我愿意的话,混进专为女童开设的教育学院也不成问题。” 克雷恩抬手挡住了眼睛,苦笑着说:“我还以为终于碰上了一个可以确认比自己年纪小的女孩呢。” “说不定,你天生就有吸引年长女性的特质。”塞熙吃吃笑着翻身爬到了他的身上,手指在他的胸膛上灵活的画着圈子,“还有你身上这禁锢之香,真是……让男人梦寐以求的天赋呢。” 认真地回想一下,克雷恩才有些惊讶地发觉,一直以来他其实都更容易受到某种方面比他更加强势的女性吸引,母亲一样照顾他的芙伊,坏脾气大姐感觉的玛莎,用脑子把他摆弄得团团转的辛迪莉,和……显露出贵族气势后就让他保持不住克制的塞熙。 琳迪在他心中最有吸引力的时候,其实一直都是他追逐在她身后作为弟子的时期,如今真正地携手并行,他反而没有了对她身体的迫切渴望。 以至于明明已经仅剩下最后一点轻纱一样的防备,他却找出了各种理由不去撕开。 先前他还能用琳迪的相貌身材显得太过稚嫩来做借口,可今晚在塞熙的身上,在这具远比琳迪更加显小的躯体上,他却沉醉得没有丝毫迟疑。 原来……一直努力想在各方面成为别人依靠的自己,其实还是摆脱不了想要依靠别人的倾向吗? 玛莎的告别并没让他难过太久,甚至连挽回的争取也没有做过,不就是因为玛莎在各方面都已经无法再给予他处于弱势的感觉了吗。 至于能讨年长女性欢心这一点特质,也许正是他的身体在潜意识的支配下成长出来的,就像爱吃肉的动物总会长着尖锐的牙一样。 这一连串的胡思乱想并没能阻止塞熙灵活的手指重新点燃他的身体,他想了想,决定先把癖好之类的问题抛到一边。 现在最要紧的,还是让楼下那位光之子的老兄领教一下,他这个专业的情夫可以为了钱做到什么地步吧。 毫无疑问,今晚之后,塞熙对于这种声音的表演会精进一层。 而代价,就是她沙哑了大半个早晨的嗓子。 前往康特塞勒所在的大宅时,卢泽沃用嘲弄的眼神打量着和塞熙走在一起几乎取代了温瑟位置的克雷恩。琳迪应该是隐约察觉了什么,但她并没有表现出生气的醋意,而是陷入了奇妙的沉思中,一直在愣愣地想着什么。 身份地位、年龄阅历、力量才智和性格面貌这些大致的特点上,琳迪已经没有哪一样引领在克雷恩前方。望着琳迪闷闷不乐的表情,克雷恩认真地思索,这就是两人的关系始终难以更进一步的根本原因吗? 他甩了甩头,把心思拉回到眼前的事上。 康特塞勒那边来了通知,特地为塞熙和克雷恩调来的“货物”到了。 照说这该是一件值得高兴的是,但塞熙和温瑟却都显得有些忐忑,几经斟酌之后,以会顺便离开为由,带上了全部人手。 而造成这一情况的原因,是有两个早晨本该来报告昨夜调查情况的探子,竟然一直没有在指定地点和他们的人碰面。 这往往只意味着一种可能。 那两条线出事了。 对这次安排的人手信心非常充足,塞熙并不太担心自己这边有被指认的可能,但考虑到之后离开的速度越快越好,两辆整备完毕的马车还是直接开到了院门外。 康特塞勒亲自出门迎接,穿戴得非常整齐,粗大的手指上戒指的光闪得人一阵眼花。 院子旁经过的居民都用羡慕和尊敬的眼神盯着康特塞勒,就像盯着他们真正的镇长一样。其实康特塞勒来这里的第二个月,镇上最后几个年轻姑娘就不见了,但除了伤心离去的父母们,重新看到了生存希望的镇民没有谁再提过这件事。 看向这些居民的时候,克雷恩觉得自己就像是看到了一群无力远飞的衰老秃鹫,跟随着杀人越货的强盗,啄食尸体来延续丑陋的生命。 “我正要派人去催呢,你们就到了。正好正好,快来看看,挑选好后直接给你们装箱。时间不多,咱们都麻利点。”康特塞勒一边带着他们往屋内走去,一边显得有些紧张地催促说。 塞熙看了看大房子周围正在忙着往一辆辆简陋马车上搬运东西的喽罗和帮忙的镇民,警惕地问:“怎么回事?你们做完我的生意就要跑?” 听出她口气中的质问,康特塞勒一边开门,一边陪笑说:“不是跑,是暂时转移。我去找上头调货的时候上头给了情报,说是有人盯上我们这儿了,让我们先避避风头。你尽管放心,绝对不会让你找不到我们。” “哦?那我如果再有需要该去哪儿找你?”塞熙故作平淡地说,“我还挺喜欢和你这样的直爽商人做买卖呢。” 康特塞勒擦了把额头上的汗,把凑到腿边的镇长女儿一脚踢开,“你可以先派人来这里看看,如果我不在这儿,你就去德尔比斯城,我一会儿随你的货物给你一个信记,你拿着它,找贸易区北大道上的皮具店,说要买皮包,然后把东西亮出来,就能联系到我了。” “我听说你们不是有戴蒙德家族出手庇佑吗,连暗影教会都惹不起这里的奴隶贩子,还有谁敢盯上你们?”塞熙不屑地说,“是你太大惊小怪了吧。” “不,这次不一样。”康特塞勒扭头骂了一个偷懒的手下两句,把他们带到上次只关着三个女孩的屋子门口,一边抱怨一边打开房门,“以前的调查不管是罗特蒂亚皇家的还是暗影教会偷摸搞的,上头大致都能得到风声。像这次之前就有消息说暗影教会似乎有动作,让我们周边的都提防着点。不过那种程度的对手,我们不用暂时撤走。” 塞熙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来了比罗特蒂亚和暗影教会还难对付的对手?” “罗特蒂亚的调查团都是些城堡里呆久了的笨蛋,暗影教会再怎么找事,也扳不到戴蒙德家这种千年贵族,我们小心一阵也就是了。”康特塞勒看着屋内被绑得结结实实的九个女人,示意塞熙进去挑选,很有些恼火地说,“这次的家伙,上面竟然查不出来头。只知道短短一个月里,就有上百个密探渗透到城内各处,周边地区的警戒部队还找到了不明来历的武装驻扎过的迹象。看来……这大半年大家是弄的有些过火了。” “武装?”塞熙的心里也稍微震了一下,暗想难道光之子的速度竟然这么快吗,手在女奴身上摸捏的动作都忍不住有些僵硬,“罗特蒂亚境内,怎么会有来历不明的武装。你们是在自己吓自己吧。” 康特塞勒也有些不满,嘟囔着说:“谁知道呢,上头说要小心,就得小心。我可不想自己的头皮被剥下来做灯罩。幸好临走前有你这笔大生意,够我们躲几个月了。” 克雷恩试探着问:“我来的时候听人说罗特蒂亚第一女将军的部下在德尔比斯城附近失踪了,会不会是她一气之下带着人来找麻烦了?” “不会。”康特塞勒很自信地摇头说,“那位大美人掌管着帝都周边七座要塞的驻军大权,皇帝陛下是不会放心让她擅自带兵离开皇城的。你要说她以月华剑圣的身份带着亲信私下过来调查还差不多。” 塞熙装模作样的挑拣一番,指着其中两个和她各方面特征都大致相符的女孩,“这个和那个,我还挺满意的。我要了。你说的事情,不会给我也惹上麻烦吧?” “不会不会,”康特塞勒满面红光的搓着手,笑呵呵地说,“这么多年就没见哪里严惩过买主,你尽管放心,绝对不会有你们的麻烦。” 克雷恩凑过去小声说:“我要的呢?” 康特塞勒瞄了塞熙一眼,看到塞熙点了点头,才松了口气,说:“也给你准备好了,不过箱子比较紧张,可能要给你三个装一箱,你们的马车走的时候尽量别太颠簸,万一……弄不好死一个,也挺晦气的不是。” “箱子怎么会不够用的?”克雷恩苦笑着说,“我直接放她们进马车里行不行?” “合适的箱子大部分都被占用了。马车也不太好,那样带着太危险,”康特塞勒压低声音说,“在路上偶尔开出来玩一下还行,进出哨卡的时候还是最好装起来,虽说对买主不会严惩,但遇上比较不识抬举的家伙,万一假公济私没收了,你也没地方申诉去不是。” “好吧。”克雷恩很勉强地点了点头,“我尽量让马车走的稳些。”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走到通往地窖的小门前,康特塞勒的手刚刚从丁零当啷的钥匙串中找出正确的那把,外面就突然传来了**的声音。 “怎么回事!”康特塞勒以和体型完全不相称的速度冲到离他最近的窗户,冲着外面大吼。 “敌人!有敌人!已经杀到小广场了!” “什么?警备团呢?我每个月花的钱难道是让他们逃命用的吗!”康特塞勒大声地怒吼着,青筋在他的额角不住跳动。 “都被打倒了,外面……外面来了恐怕有上百人!呜……呜啊,我、我投降!”院子外的回应声突然转为哀求。 康特塞勒的脸上血色飞快的消退,而等听到大门处传来的清朗声音,他直接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路斯菲尔之刃在此,放弃抵抗,饶你们不死!” 突然包围了这里的,竟然是三大佣兵团之一。 第一四九章 捕获!审判之刃的战果 家乡小镇毁灭于死亡骷髅之手,在幽冥地穴与咆哮之狼的悠奇并肩作战,对于穿越了大半个圣域的克雷恩来说,听到路斯菲尔之刃的名号,竟然有了一种微妙的满足感——已经成为传奇的三大佣兵团,至此竟然全部有过接触了啊。 康特塞勒跪在地上喘息着,满头的汗珠下雨一样啪嗒啪嗒不停地掉,他有些慌乱的张望了一下走廊尽头,听到坚硬的靴底发出的脚步声后,狠狠咬了咬牙,连滚带爬冲进了他自己的卧室中,咣当一下锁上了房门。 很快,四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就快步冲了进来,克雷恩毫不犹豫地面朝墙壁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反抗的意图。 被其中一个战士反拧双手带向外面的时候,克雷恩清楚地听到康特塞勒躲在门内试图用钱收买这些敌人的哀嚎。 “你们是佣兵吧!我出钱!不管雇你们的人出多少!我都出双倍!不,三倍!我出三倍!”随着房门破裂的刺耳声音,康特塞勒的音调变得尖锐且刺耳,“一千金币!不!两千!我手头没那么多,你们给我个机会,我去凑!只要你们听我的,我保证一个铜板也不会起欠你们的!啊!呜啊——” 短促的惨叫后,康特塞勒的声音消失了。 克雷恩被推到客厅,和他估计得差不多,所有同伴都围绕在沙发旁边,保护着当中正在与对方指挥官交涉的塞熙,指挥官的身侧,八个一看就精悍无比的剑士毫不客气地亮着寒光闪闪的兵器,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 那位抱着头盔的金发指挥官是个嗓音低沉悦耳的壮年男性,模样上是纯血的人类,从白到耀眼的肤色和立体过头的五官来看,并不是构成罗特蒂亚主要人口的平原民族。可惜以克雷恩目前的见识,也只能分辨到这个程度而已。 “对于你们的身份我们会认真核查。在那之前,还请你们不要做多余的反抗。”指挥官转过身,看向被部下拖来的康特塞勒。 一个战士沉声汇报说:“队长,目标已经抓到。屋中发现十名以上受害者。” “全部带走,去叫女祭司们过来安抚一下受害者,说明情况,避免她们情绪波动。”队长很快下达了指令,同时对着克雷恩这边一摆手,“这些暂时不当作买主对待,让他们跟咱们走就可以。” 这时一个年轻的女法师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踮起脚尖贴在队长耳边轻轻说了一句什么。 队长皱了皱眉,马上说:“找居民询问一下,如果确实是镇长的女儿,就留她在这里,顺便找几个镇上的年长者,辨认一下受害者里还有没有本地人,有的话,补偿一笔生活费就地解放。” 克雷恩小心翼翼的靠近塞熙身边,压低声音问:“这些……真的是路斯菲尔之刃的人?” 塞熙点了点头,用上了另一个比较简短但容易和某战技混淆的代称,“应该不会错,他们是审判之刃的成员。刚才下令那个,据说是第三团十三分队队长施瓦洛·史奇。” 在剑士们的前后包夹下,他们缓缓向外走去,克雷恩轻声问:“有什么判断依据吗?” “首先,圣域几乎没什么人敢冒充三大佣兵团的属下,其次,这种事也的确是他们热衷去做的工作,这种在各地铲除毒瘤的活,他们收费低廉到不敢相信,最后……”塞熙停顿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说,“审判之刃在光明战争时期可以说是人类联军的最有力支援之一,能在整个罗特蒂亚自由行动的成规模武装,除了光之子恐怕就只有他们了。” “那……咱们的麻烦大吗?”听到这些,琳迪有些担心地问。 苏米雅柔声安慰说:“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他们创立之初就以审判天使路斯菲尔大人的武器为象征,就一定会尊重那把神器所代表的公平公正,只要能证明咱们的目的,应该不会被为难才对。” 克雷恩好奇地问:“既然有这么一个厉害的组织,你们教会之前怎么没想到联络他们?” 这次回答的是温瑟,“根据大牧首的说法,德尔比斯城的奴隶贩子们去年之前还行动的非常隐秘,抓不到什么实际的证据。而这大半年来我们拿到的证据,都优先举报给了罗特蒂亚皇室。” 塞熙补充了一个更坦诚的理由,“我们也没人知道要怎么联络他们。据说整个圣域能主动雇佣审判之刃的人都没多少,大部分时间,都是他们的密探主动联络别人,或者自发性的执行任务。关于这家佣兵团的收入来源、活动方式、成员招募等详细信息,曾经被学者列入过圣域十大未解之谜里。” 苏米雅沉吟说:“我旅行的路上倒是听说,审判之人的成员很多在无任务的时候都是以平常人的身份在锻炼生活。” “那种街头传说太不可信了。”温瑟摇了摇头,“通常类似的传言都来自于酒馆醉汉的吹嘘,真想那样发展的话,组织会松散到无法维持。” 看到同伴都没怎么担心,克雷恩的紧张感也渐渐消失,也有了心思打量周围的情况。 所有准备逃亡的马车连同他们的两辆当然都已经被扣下,他尽力拓展开感知的范围,没有遮蔽物的阻挡,方圆五十多米的范围内,竟然密密麻麻的包围了七八十个强烈的气息。 这种力量,的确已经可以**攻陷整个枯叶镇。 到了这时,镇上的居民依然还把康特塞勒当成他们生活的希望,一看到那个庞大的身躯被麻袋一样拖了出来,又有几个镇民叫嚷着挥动拳头冲了上来。 结果,当然是被轻而易举的击倒在地,和歪七扭八躺倒在地上的警备团员们作伴去了。 马车装满了物资缓缓行驶在前方,克雷恩他们被强壮的佣兵左右包夹,快步跟在后面。虽然走得累一些,但比起那些被确认了身份的奴隶贩子,还是舒服了太多。 除了康特塞勒因为昏倒被捆在马上,其余的奴隶贩子们,都被麻绳捆着手脚拖在马车后面,在探出头来的女孩们怨恨的目光中,惨叫着磨过崎岖不平布满碎石的道路。 快要走出镇子的时候,克雷恩看到了卢泽沃。 那个高大的光之子面无表情地看着身边蜷缩起来、狗一样用光**部磨蹭着他小腿的女儿,眼睛,好似变成了两口枯井。 一阵颇为清冷的风吹过,他女儿瑟缩了一下,却完全不知道该穿衣服。 卢泽沃抬起手放在扣子上,似乎想把外衣脱下给女儿披上,就在他解开第一个衣扣的时候,眼泪,终于落下,消失在茂密的胡子中。 离开枯叶镇后,排成一线的队伍一路缓缓向北方前进,离开德尔比斯城的管辖范围,进入到城市之间的无人荒野中,一直走到天色渐黑,才在一处稀疏树林的背风空地停了下来。 看样子,这应该是提前就做好筹划的突袭行动。 在德尔比斯城的巡逻队不会达到的范围扎营,之后快速杀入枯叶镇,击溃警备团清剿奴隶组织,在半天之内撤出到安全地带,就算有戴蒙德家族的庇佑,防卫力量也没有反应的时间。 而且从实力上看,不愧为三大佣兵团之一的精英队伍,哨探是专业的赏金猎人,两侧间隔分布着实力强悍的盗贼和刺客作为警戒,中心的战斗部队,祭司、法师等高精职业配备齐全,不仅有殿后的战士迅速地清理掉地上的痕迹,控虫师和结界师还谨慎地隔绝了其他手段追击的可能。 根据克雷恩的观察,与施瓦洛级别相同的指挥官另外还有三个,那么这次行动的规模很可能就是四个小队,一个小队的编制大概不会超过三十人。 就是不知道他们的一个分团有多少个这样的小队,从施瓦洛的序号来猜,最少也有十三个吧。 四五百人的分团吗?几个这样的分团加起来,就有数千人的规模了吧。更何况,他们显然不会只有几个分团而已。 这样的组织,与其说是佣兵团,不是说是无所属的军团更恰当吧。 难怪看到的书中对于三大佣兵团彼此之间进行的几次战斗都冠以了战役的形容,这种程度的战力,就算在南哈斯密尔夺城建国也不是难事。 克雷恩稍稍松了口气,比起偏执之名在外的光之子,路斯菲尔之刃介入显然是更好的结果,如果沟通的情况还算顺利,能拜托他们在任务中帮忙寻找芙伊线索的话,即使破费一些也不要紧。 把克雷恩他们十几个人安排在空地最中心,将带来的奴隶贩子全部绑在周围树下之后,佣兵们开始娴熟地设置营地,不到四十分钟,几十顶帐篷竖起,数堆篝火充满活力的跃动。 结界师在篝火上方布下结界,把升起的烟柱分散成几乎分辨不清的淡淡迷雾,隔绝了从远方被发现的可能。 控虫师打开箱子,放出数百只碧绿色的蝉,分散开飞向四面八方,成为填充在值守哨探之间的补充。 森严的戒备,和真正的军队比起来恐怕也不惶多让。 克雷恩他们围着火堆坐了一会儿,赤红色的火舌不断舔舐在撒了盐的肉干上,冒出诱人食欲的香气,就在他们决定先吃饱再说的时候,施瓦洛大步走了过来,很有礼貌但不容拒绝地询问之后,盘腿坐在了塞熙的对面,克雷恩的身旁。 “关于你们的身份,我想我需要再做一次确认。按照奴隶贩子的交代,你们是来自诺里托城的旅行者,只是凑巧经过这里,对吗?” 塞熙果断地摇头,否认了这个明显在帮他们掩饰的说法:“不,我们冒充了诺里托城来的贵族夫妇,打算以买主的身份调查枯叶镇的奴隶交易,并希望能查出他们和德尔比斯城之间的联系。我们实际上是暗影教会的人。” 她指了指克雷恩一行诸人,解释说:“而这些是我来帮忙的朋友,他们有一位重要的同伴失踪了,占卜的结果和奴隶贩卖有关,所以我们调查的同时,也打算顺便寻找一个姓弗昂的女奴隶贩子的情报。” “暗影教会?”施瓦洛的表情看不出什么波动,他思考了一会儿,问,“枯叶镇周围那些鬼鬼祟祟的监视者,和你们有关吗?” “是的,那是我安排探查康特塞勒中转劳工路线的人手。并想由此为线索,查到他的上头,皮货商斯金纳那一条线的势力。”塞熙很流利地回答,看样子应该是在心里早就想好了该做的解释和坦白的程度——对审判之刃的成员撒谎并不是个好主意。 施瓦洛知道的比他们预料的还多些,“把这边的情况传播到光之子驻地的,也是你们吗?” 塞熙面不改色的说:“没错,暗影教会在德尔比斯已经被排挤削弱到无力对抗那四个实力雄厚的大奴隶商人,而罗特蒂亚那边的几次调查都无功而返,我们只能考虑别的手段。” “是个不错的主意,那位镇长的遭遇,的确有资格激起光之子的怒火。”施瓦洛面无表情地评价了一句,说,“你们的说法我会尽快核实,一旦确认无误,你们可以坐你们的马车离开这里。” 塞西盯着施瓦洛那蓝宝石一样的眼睛,认真地说:“我们也需要康特塞勒的情报。就这么离开,我们之后的行动将陷入绝境。” 施瓦洛平静地回答:“你们不需要再采取什么行动,紫月祭之前,德尔比斯城的所有问题都将被解决。你们只要安心等待就可以。这不是一场街头殴斗,而将会是一场战争,懂吗?” “德尔比斯城光是要塞区的常驻士兵就有两千多人吧,”塞熙依旧不肯放弃,“靠你们这一百多个佣兵就能扳倒盘踞这么久的千年贵族吗?” “正义终将审判一切罪恶。”施瓦洛摩挲着膝上的头盔,缓缓说,“这是路斯菲尔大人的指引,以审判天使之名,我们必将做到。” 说起来,光之子们好像也是审判天使路斯菲尔的狂热追随者,这位负责仲裁审判的神,存在感在创世天使中的确名列前茅。 “那么……我能请你们帮我留意那个姓弗昂的女奴隶贩子吗?”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认真地说,“我可以为这个任务付钱。” 施瓦洛淡漠地说:“等到核实你们的情况后,我才会考虑你们的要求。在此之前,请好好休息吧。” “他也太多疑了吧。明明咱们说的都是实话。”琳迪瞪着施瓦洛离开的背影,靠在克雷恩的身上抱怨了一句。 克雷恩搂住她拍了拍,柔声说:“谨慎一些总不是坏事。” 不过,证明他们身份的机会来的比他们预想的还要早。 刚过午夜不久,一匹快马疾奔入营地之中。 上面那个背着剑的身影刚一跳下来,就看着克雷恩和琳迪有些吃惊地说:“克雷恩?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克雷恩盯着那张还算熟悉的脸,苦笑着说:“米洛,这也是我想问你的话。” 米洛狐疑地扫视了一圈火堆边有一大半已经睡下的众人,翻身跳下马来,快步走到克雷恩身边,小声说:“我是来办事,你们是怎么搞的?跟着佣兵团体验生活来啦?” “谁会到这种鬼地方来体验生活啊!”还有两三天就要到周期性腹痛的时间,琳迪的脾气会比平时更差,而米洛更是从刚认识就让她没有什么好感的类型,“是不是你在捣鬼?” 克雷恩尽量简明地解释了一下,然后问:“你和路斯菲尔之刃很熟吗?能不能帮忙证明一下我们的身份?” “很熟到没有。”米洛拨了一下头发,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轻佻,“不过既然可爱的琳迪不喜欢这里,那我去帮忙说明一下情况,还是不成问题的。我这样英俊而浪漫的诗人,他们一定会相信我的。”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这些佣兵,该不会就是你背后的势力吧?” 米洛笑出一口亮闪闪的白牙,很夸张地做出手指天空的姿势,“不,我的背后是正义,所以,只要你们肯为正义而战,你们就也算是我的力量。” 他比了个拇指,很自信地说:“你们不用值夜了,睡吧,我保证明早咱们能一起离开。” “他有这个本事吗?”琳迪不太相信地咕哝了一声,往火堆里添了两根木头。 “没关系,就算他不行,向暗影教会核实后,咱们也一样能够安全。”克雷恩搂住她,挡住了背面吹来的夜风,“因为咱们问心无愧。” 琳迪舒适地靠在他身上,长而弯曲的睫毛缓缓垂下,“真遗憾这群人叫他们劫走了,我还说等抓住了要好好教训一下那些畜生呢。” “你也只有嘴上能狠下心而已。”克雷恩柔声说,“让你杀了他们可能比较容易,真去实施什么残忍的刑罚,你下不去手的。” 琳迪沉默了一会儿,咬牙切齿地轻声说:“别的我不知道,起码……我会给他们裤裆一人射上一箭,搅一搅再拔出来。” 克雷恩瞥了一眼周围的佣兵,“既然有自诩审判者的人在,这种事就交给他们去做好了。” 安静的营地里,除了火焰噼噼啪啪的跃动声,就只剩下米洛在远处和几个队长低声交谈的动静,看到米洛指了指这边,克雷恩心想,明天一早,看来他们就可以离开了。 但就这样走掉的话,康特塞勒这条线索,应该算是就此中断了。 奇怪的是,这一晚佣兵们也没有审讯康特塞勒和其他俘虏,就好像对于他们来说,抓到这些家伙就已经完成了任务。直到米洛和他们谈完,几个队长才陪着米洛一起走到边缘的树林那里,拍醒了已经低头睡着的康特塞勒。 吵吵嚷嚷了将近半个小时,克雷恩看那边还是没有什么结果的样子,米洛不断地摇头,表情相当不满。他考虑了一下,抱紧已经睡着的琳迪,闭上了眼。 天色微亮,双月还在各自的天边没有完全沉入地平线的时候,在暗临日通常睡不太安稳的苏米雅早早叫醒了大家。 克雷恩睁开眼,才发现空地上宿营的佣兵们悄无声息的就已经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康特塞勒那些俘虏也被带走了一大半,所有被解救出来的女孩都已经不见。 站起来清醒了一下,克雷恩走向钻在睡袋里呼呼大睡的米洛,举手向旁边的佣兵示意没有武器后,蹲下晃醒了他。 米洛眼里的血丝很重,看样子昨晚没怎么休息,涣散的目光努力聚焦了一下,才定在克雷恩的脸上,迷迷糊糊地打了个呵欠,“啊……天亮了啊。你这头发的颜色还真古怪,就像阴云后面的太阳一样。” 看到剩下的佣兵也已经基本收拾完毕,在施瓦洛队长的率领下正在整理剩下的马匹,克雷恩压低声音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人少了好多?” 米洛连着打了好几个呵欠,一点也没有克制音量地回答:“重要的俘虏带到别的地方去了,总不能一直拖着他们行动吧。剩下那几个是多少肯配合一点的,施瓦洛会斟酌一下可以用到多少。” “那……那些女孩呢?送到安全地方了吗?”克雷恩有些担心地问。 对他的态度十分满意一样,米洛笑了笑,用手指梳了梳头,“放心,他们安排人手送那些女孩回家了。距离特别远的外地人,也都给足了路费并帮忙制订了安全的路线。至于那些暂且迷失了本性的可怜女人,会在隐秘的地方由专人照顾,直到她们痊愈,彻底摆脱心灵上的创伤,再安排她们回归正常的生活。” “康特塞勒的嘴里,掏出什么对我有用的线索了吗?”克雷恩抱着一丁点期望,轻声问道。 果然,米罗摇了摇头,“皮货商斯金纳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他眼里的男人就两种,可以当手下的,和可以卖上价的。他眼里的女人也只有两种,可以卖出去的,和可以做皮具的。所以他这条线上没有一个女性头目。” 看到克雷恩失望的神情,米洛很乐观地说:“往好处想,至少你排除了四分之一,不是吗。德尔比斯城没有零星的单独奴隶贩子活动,凡是参与其中的,都必然是四大奴隶商人的手下。弗昂这个姓很少见,女奴隶贩子更少,这么明显的特点,大家不会漏过的。” “那太感谢了。”克雷恩吁了口气,问,“那有什么我们可以帮上忙的地方吗?” 米洛笑嘻嘻地说:“需要做的事情那么多,真心想帮忙的话,活儿总是有的。不过我还是那个建议,最好不要把你身边的女孩们牵扯进来,这烂泥坑,一旦沉进去哪怕一下,出来就是满身脏。对这种事能大度的男性好像不多,火精灵……可能比我们人类好点?” 不打算谈及自己种族的特殊性,克雷恩点头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你尽管开口吧。如果能净化德尔比斯城这对恶心的污秽,我愿贡献自己所有的力量。” “不错哦,我感觉到了正义正在你心里蔓延。哦神呐,又一个茁壮成长的伙伴。”米洛笑着搭上了他的肩,“走,回去的路上慢慢说。” “对了,”想起了卢泽沃,克雷恩说,“路上不嫌麻烦的话,咱们顺路再去一趟枯叶镇吧。我很担心镇长和他女儿。” “卢泽沃和他女儿?”米洛愣了一下,问,“你担心什么?” 克雷恩叹了口气,有些沉重地说:“他女儿应该也需要治疗,就那么留在枯叶镇,让人有点放心不下。” “可他坚持不允许我们带走他女儿。”施瓦洛在几步外的地方有些惋惜地说,“当时我们已经提醒过他了,那女孩的状况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温柔才能治愈。但他连我们教授治疗方案的提议也委婉地拒绝了。” “这是为什么?”克雷恩不解地问,“他应该很关心他女儿才对啊。” “你们火精灵不是应该很理解这种心态吗。”施瓦洛戴上覆面头盔,让后半句显得非常沉闷,“无谓的骄傲这一点,光之子不比你们火精灵逊色。” 他抬起手,向着部下下了几道命令后,骑上马匹,向克雷恩他们给出了自由的宣告:“帕皮特先生已经证明了你们的身份,我们的疑虑可以解除,你们现在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了,祝你们一路顺风,再会。” 很快,剩下的佣兵就以远超昨天的速度带着剩下的俘虏和物资向着西略偏南的方向出发,不久,就消失在扬起的淡淡烟尘之中。 趁着整理东西的时间,克雷恩把米洛介绍给了温瑟和塞熙,米洛并没有掩饰对暗影教会的厌恶,塞熙也很自然地给予了对应的疏远,这样的初次相识,一点也谈不上愉快。 但在铲除德尔比斯城奴隶贸易这个同样的目标前,他们倒是都很理智地选择了合作而不是各走各的。 “我很佩服你们这么点人手就敢贸然行动的胆色,也对你们这风险极高的计划致以起码的敬意。但我个人建议,这一套拿来对付戴蒙德家族完全不行,叉子可以用来吃上好的小牛肉排,但不可能用来杀死一个骑士。”米洛骑着马走在马车的侧面,毫不客气地说道。 塔布蕾丝从后面的车窗里探出头,不服气地说:“谁说的,给我一把叉子,我能……唔唔——”她的话没说完,就被玛莎捂住嘴巴拖了回去。 塞熙坐在靠近米洛的窗子一侧,哼了一声,不屑地说:“这本来就是对付枯叶镇的手段,周围我布置了达曼之手的成员,只要愿意,路斯菲尔之刃那样的清剿行动我们也做得到。只是抢先而已,不用表现得那么了不起。” “只是抢先?你的小嘴还真是不如你的模样可爱。”米洛拨拉了一下马鬃,“从你们摸清这里的底细开始就有无数个机会可以清剿他们,但你们没行动。很显然,你的计划并不满足于抓到康特塞勒这一窝人。” “当然,你不也是打算从这里找到斯金纳的破绽吗。从思路上,咱们似乎没有多少差别。”塞熙冷冰冰地说,显得有些生气。 “哦神呐,你竟然觉得没有多少差别?”米洛的五官组合成一个让人想把鞋砸在他脸上的表情,“我装成豪客准备深入奴隶贩子巢穴了吗?我行动的时候身边有年轻娇嫩能卖个高价的小姑娘吗?我给对手留下足够追到我背后势力的尾巴了吗?” 他怜悯地摇了摇头,“信不信斯金纳的手下这会儿多半已经在调查你们教会了。” 克雷恩忍不住说:“可你的计划里不也有扮成客人的打算吗?” 米洛指着自己的鼻子,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只是自己一个人在装疯卖傻,想看看城里有没有可以利用的漏洞,我足够英俊,足够狡猾,还足够强大,我有信心应付各种危机,就算最后真的失手,也不会牵连到别人,尤其是下场一定会很惨的女孩子。懂吗?好男人不该让可爱的姑娘冒险,你连绅士的皮毛都没摸到呐。” 苏米雅沉静地说:“帕皮特先生,这里在场的女性并没有谁柔弱不堪必须依靠男人呵护庇佑,同为女性,我们对他们的愤恨比你们更甚。既然同意了参加进来,就代表我们甘愿承担这样的风险,并对克雷恩抱有同伴之间起码的信赖。你们可以冒着被杀死的风险来做这件事,那我们也可以冒着被俘虏羞辱的风险来帮你们的忙。男人和女人的差别,并没有你认为的那么大。” 米洛把身体后仰,认真地穿过窗子盯着苏米雅看了几眼,跟着耸了耸肩,“好吧,虽然并不认同,但我尊重不一样的观点。反正不管是多强的女孩子,我都一定会站在前面保护她到倒下的,这也是我的正义。” 琳迪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摔倒都要趁机偷看底裤的色魔,只是想在可爱的女孩面前出风头吧。” “哈哈哈,”米洛倒是毫不掩饰地笑着说,“我确实偷看了,可在那种情况下,是个健康正常的男性都会忍不住看一眼的吧。毕竟你那么可爱。说真的,侍女装不适合你,你还是那天的打扮最好看。那段袜子上的大腿,棒极了!” “把弓给我……”琳迪涨红着脸,瞪着窗外说道。 之后的话题虽然轻松了不少,但克雷恩的心情却轻快不起来。 在他眼前的事情,几乎没有一件可以轻松解决。 芙伊的下落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德尔比斯城的阴影庞大到令人绝望,而就连弗拉米尔在他入睡后悄悄进行的把戏,他都想不出什么妥善的应对,只能每晚消耗大量魔力保证戒指上附带的小型结界处于开启状态,降低在那时被追到的可能性。 他尝试着和弗拉米尔沟通过,但对方带着阴郁的怒气拒绝了交流,只是让不悦的波动不断在他的心底回**。对此,玛莎和苏米雅也束手无策,塞熙和温瑟倒是尽责地在起来后往他睡觉的地方留下强烈的风元素印记,但能掩盖多少,谁的心里也没底。 在他的胡思乱想和身边时而轻快时而激烈的交谈声中,马车再次驶进了枯叶镇。他坐直身体,在心里组织着一会儿开口的语言。 他不只是为了救助那个可怜的女孩儿,他还想从卢泽沃这个光之子的身上,知道更多关于神谕之印的信息。 这次他们是由北向南进入,照说,应该很快就能到达残余居民的生活区。 可经过的街巷,全都看不到一个人影。 直到抵达位于小广场,克雷恩才看到密密麻麻的人群,正围绕在什么东西四周。 那不算大的空地上,几乎聚集了枯叶镇所有的居民。 再靠近一些后,克雷恩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苍白。 他看到了一个用木头临时搭成的粗糙绞架,一根麻绳,把卢泽沃魁梧的身躯直挺挺的吊在上面,不断地、来回地摆动。 第一五〇章 终结!枯叶镇最后一日 星历1004年红三月17号,暗临日,枯叶镇最后一任镇长卢泽沃·希尔瓦,被镇民绞死在小广场。 这是这个生命即将走到尽头的小镇,最后值得记录的一笔。 克雷恩看到那场景的时候,行刑已经结束了一个多小时。但广场上的居民们并没有谁有要离开的意思,而是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绞刑架所在的空地,后排的人踮着脚尖,踩着搬来的石头,伸长了脖子,狂热地叫喊着。 那一片嘈杂之中,似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呻吟,象是年轻的女孩在极度痛苦之中挣扎却又发不出任何叫声的苦闷之音。 “到底……到底为什么?”琳迪从另一边探出车窗,颤声问道。 克雷恩打开车门跳了出去,大步向人群跑去,猜测到的事,让他的手背因紧握而突起狰狞的青筋,怒火,无法克制地燃烧起来。 “好啊!快点,后面还有这么多人呢!” “臭婊子,这是你替你爸爸还的债!” “都是你们!都是你们害得!你们一家都活该!活该!” “往死里弄她!弄她!” 挤入到不断嘶哑吼叫的人墙,克雷恩运足了力气,直接撞开了几个高叫的中年男人,冲进了圈内。 卢泽沃确实被绞死了,但他尸体那不断的摇晃,却并不是因为风。 而是因为更加下流龌龊不堪入目的事情。 他的女儿,那个可怜的、不久前才被从奴隶贩子手中拯救出来的女孩,被四五个镇上的男人团团围在绞刑架的一根支柱旁边,男人晃动的身体缝隙之间,只露出了两条细长白皙的小腿,叮呤叮呤的铃声,不断地在里面响着,每当那些男人因动作而碰到绞刑架的时候,被悬吊起来的父亲,就僵硬地摇晃起来。 酒馆的老太婆倒在另一根支柱下,面朝泥土,后背插着六支破旧的长矛,至少一半,将她衰老的身躯彻底贯穿,鲜血,已经染红到卢泽沃脚下的土地。 看到这一切的瞬间,克雷恩突然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他张开的嘴巴想要发出声音,可喉咙里却无法挤出哪怕一个单词。 一团火焰在胸口燃烧,他的手,几乎是下意识地举起了弓。 在元素散射几乎就要出手的时候,勉强回归脑海的一丝理智让他终于怒吼了出来:“给我从她身边滚开!马上!” 琳迪、玛莎和塔布蕾丝毫不犹豫地从车底掏出隐藏的武器,飞快逼近人群。苏米雅举起圣像亲吻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跟在后面。 塞熙立刻跳下马车,下令:“全部备战!跟我来!” 而米洛,则干脆一挥马鞭,拔剑在手策动坐骑冲了过去。 克雷恩的怒吼并没震慑到沉醉于年轻身体滋味的镇民们,真正让他们从激昂中冷静下来的,是紧随其后赶来的大家。 警备团员们戒备地举起武器在对面一字排开,赤手空拳的居民们惊恐地叫喊着逃向广场另一侧,而围绕着卢泽沃女儿的那些男人,总算依依不舍捂着**的关键部位躲进了人群。 绞刑架下,一丝不挂的女孩缓缓蜷缩起来,受伤的地方在流血,红色的溪流,划过布满指印的大腿,渗入肮脏的泥土。 看那密密麻麻的污痕,不难知道已经有多少镇民做过一样的事情。 发现克雷恩拉紧弓弦的手正在剧烈的颤抖,眸子正在飞快地充斥鲜艳的红光,苏米雅赶忙把沉静之光施放到他身上,拉住他肌肉突起的手臂用力压下,柔声说:“冷静点,克雷恩,冷静点。你难道真的要屠灭这个小镇吗?” 克雷恩近乎失去理智地狂吼:“这种小镇还有存在的必要吗!这些肮脏的蛆虫还配生存在这世上吗!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不知道!” 没想到,对面的人群竟然也愤怒的吼了回来。 “我们公审处死犯下大罪的镇长关你们什么事!” “你知不知道他害得我们活不下去了!” “康特塞勒那么帮助大家的好人,就是他非要设法赶走,我们以后吃什么?饿死吗!” “他该死!他的女儿更是个烂货,早被玩臭了,他妈的酒馆就是个黑店,这一家人都活该!活该!” 塞熙缓缓走到克雷恩身边,轻声说:“都杀掉算了。擅自使用私刑的人,被私刑处决应该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这种没有法律的地方,力量就是规则。” 的确,警备团的人数不到二十,看他们的年纪和拿着长矛都会发抖的样子,克雷恩他们可以不用担心付出任何代价地将这里夷为平地。 苏米雅有些担心地瞪了塞熙一眼,赶忙柔声说:“克雷恩,冷静些,他们应得的惩罚,不该是全部死掉。” 克雷恩喘息了两下,大声说:“你们知不知道,那些快过不下去的家庭门外偷偷放的小麦粉,都是卢泽沃送去的!他一直在努力维持这个镇子的存在,可你们……你们却杀了他!” 对面的人群流露出一丝不安的愧疚,但马上,就被恼羞成怒一样的愤恨所淹没,“骗子!鬼才会信你的话!” “撒谎的红毛!滚出去!离开我们的镇子!” 一个警备团突然举起长矛,顶住了卢泽沃女儿的脖子,大吼:“滚吧!这里不欢迎你们!镇长要为他的无能付出代价!他该死!他母亲也该死!他的女儿活该留在这里,成为我们共用的婊子!” “对啊,快滚!外乡人!我们家乡的事情轮不到你来管!” 塞熙冷笑着说:“动手吧,有些生命,根本没有按照程序审判的价值。” 温瑟拍了拍克雷恩紧绷的肩膀,轻声说:“对你们来说太过残忍的话,就让我们来。你们不用帮忙。想要靠罪行的群体性来逃避责罚的恶棍,没有被原谅的意义。” 他提高了音量,转向人群沉声说:“真不幸,你们遇上的不是喜欢替受害者原谅罪犯的执法官。” 本来还在担心那个可怜女孩的安危,可看到她已经几乎没有神采的眼睛,克雷恩突然觉得,那支长矛就此刺下去,对她反而是一种解脱。 塞熙抬起手,猛地向前一挥。 可就在这时,一串密集的马蹄声从大道迅速逼近。 看向疾驰而来的骑兵队伍,塞熙的眉心顿时拧在了一起,低声说:“该死,是德尔比斯城的部队。” 训练有素的骑兵转眼就冲入对峙的两群人之间,为首的队长抓紧长矛翻身下马,迅速地打量了一下两边的情况,对警备团的成员们招了招手,“据报昨天起这附近就一直有异常情况出现,我们奉命过来调查,发生了什么事?这些人是谁?” “他们是外乡来的贵族和随从。”一个警备团员快步跑到队长身边,恭恭敬敬地弯下腰,小声汇报起来。 听到康特塞勒一伙被不知名的武装带走的消息,那位队长的表情出现了明显的动摇,安静地听完后,他转身走向克雷恩,高声说:“先放下武器,我们是德尔比斯城的士兵,有权用一切手段制止在我们的领地发生的暴力行为。” 二十多匹马,二十多个轻装侦察的骑兵,当真动手的话,克雷恩这边的胜算其实依然不小。 但如果逃走一个敌人,一旦消息传回德尔比斯城,后果不堪设想。塞熙斟酌了一下,抬手示意部下收起武器。 克雷恩深吸口气,也垂下了手里的弓。 随着那位队长的靠近,所有人的心弦也跟着绷紧。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队长靠近之后,表情突然变得有些谄媚,带着后面镇民们看不到的笑容,轻声说:“你们是诺里托城来的贵族买主?昨天也被那些家伙捉走了吗?” 米洛的反应非常快,立刻在旁边说:“对,没错,哎呀,这可真让我们出了好大一笔钱呢。” “知道那帮人是什么来头吗?”队长有些紧张地问,“把康特塞勒他们带到哪儿去了?” 意识到虚假的身份其实还可以扮演下去,塞熙立刻露出了微笑,拿出了贵妇人的端庄架势,回答:“他们把我们在荒地里关押了一夜,罚了一笔巨款。天还没亮,就带着俘虏往东离开了。” “东?”队长皱着眉抓了抓皮盔和额头之间的缝隙,“按说那个方向没有会来这里多事的家伙啊。” “算了,我只管照实汇报就是。说说你们的情况吧,怎么和这帮废物闹起来了?”他很嫌恶的在胸前比划了一个扇臭味的手势,“真弄出太多人命,你们也不好交代吧?” “他们私刑处死了镇长和母亲,并轮流羞辱了镇长的女儿,在千年贵族的土地上发生这种事,实在令人感到羞耻。”塞熙流利地回答。 克雷恩脑中的热度总算消退了不少,他灵机一动,在旁说:“我们买的货物被那帮人救走了,本来还想拿这个女奴抵偿,结果,竟然被他们折腾成了这样!” “放着不管,这帮人也会很快死在这鬼地方。”队长哼了一声,点头说,“那个姓希尔瓦的并不是我们委派来的镇长,我们不会承认他事务官的身份,他肯定犯了错,才会被居民公决处死。这并不算是什么不可饶恕的罪过,我会汇报领主大人,给予他们适当的惩罚。这件事,就不需要你们费心了。” 他转头看向绞刑架下的女孩,“至于那个……女孩,你们可以带走。随便拿去做什么都好。” 那边的人群出现一阵**,但马上,就在彼此的警告眼神中平息下来。 队长满意地点了点头,抬手一挥,说:“执行任务。” 所有的骑兵一起下马,散开走向那边的人群,一个一个地询问康特塞勒被带走时候发生的事。 队长转过身,对着克雷恩他们说:“你们可以去带上那个女孩,做你们该做的事去了。这里的善后事宜,我们会处理。” 塞熙微微颔首,跟着略略抬高下巴,转身走回马车那边。 克雷恩和温瑟快步跑向那个女孩。米洛跟过去飞快地脱下斗篷,将她布满脏污伤痕的身体裹住,用手摸了摸她的额头,皱眉说:“她……在发高烧。” 克雷恩咬了咬牙,低声说:“咱们去卢泽沃的旅店,我……不甘心就这么走。” 米洛挑了挑眉,“你打算私自给这些家伙一点惩罚吗?” 克雷恩看了一眼绞刑架上下的两具尸体,“我还没想好,也许……不止是一点。” 米洛一把抱起那个女孩,微微摇了摇头:“希望你不要过火才好。尺度如果把握不好,很容易令人迷失于宣泄情绪的快感中。” 不可否认,杀死这些镇民的念头划过脑海的时候,想象他们全部倒毙在地的情景,真的会有复仇的释放感。明明……他并不是受害者,也和卢泽沃一家没有任何关系。 扭头看到克雷恩脸上的神情,米洛小声说:“慢慢体会吧,正义这种事,远比嘴上说起来复杂多了。”他向着塞熙那边努了努嘴,把声音压得更低,“觉得该死就出手杀掉,我不能说是完全错误的,但我可以保证,那绝对不是真正正确的方法。” 他给怀里的女孩调整了一个舒适的姿势,叹息一样地说:“犯点错就什么都不管地全杀了,可是只有非常时期才能使用的手段啊……” 克雷恩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一点,但心里的气愤还是无法平息,这一次,他的情绪倒是和琳迪大体一致——如果眼神可以当作武器,琳迪早把那些镇民戳成筛子了。 考虑了一下克雷恩的意见后,塞熙决定在枯叶镇驻留到明天。除了照顾正在气头上的几位的情绪,她似乎还打算从那些士兵的身上得到些情报。 到达旅店后,那个女孩的体温变得更高,发紫的嘴唇里开始流泻出梦呓一样的零碎句子,不仔细听根本听不懂在说什么,而仔细去听,却又会让人难过地想哭。 用温水擦洗了几遍,苏米雅全力治疗了一番后,女孩的体温稍微下降了一些,大部分伤口都已经止血,但最私密的地方,还是不断流出鲜红的体液,最后不得不把棉纱团成一团塞入堵住,才停住了那触目惊心的色彩。 四个铃铛和项圈一起解了下来,克雷恩盯着那些东西看了一会儿,装进一个小包,走到窗边,甩手丢到了墙外的垃圾堆上。 这时,在夕阳的瑰丽色彩下,他看到了穿着白色罩袍的两对男女,正抬头望着他,其中一个中年女性开口问道:“请问,希尔瓦的遗孤是在这里吗?” “你们是什么人?”克雷恩警惕地问,“来找她做什么?” 听到他的问话,塞熙迅速靠近到窗边,也往下看去。 那个中年女人很平静地说:“我是卢泽沃·希尔瓦曾经的妻子,他两个孩子的母亲。” 她身边另外三个年轻人中的一男一女同时掀开兜帽,露出与卢泽沃一样的浓密棕发,那位年轻女孩用清脆的声音说:“我和哥哥听说了妹妹的悲惨遭遇,请……务必让我们见见她。” 她哥哥听到这话的时候,眼里立刻流过闪电一样的金色光芒,他身边那位应该是伴侣的女人立刻拉住了他的手,轻柔的低声说了两句什么,似乎在安抚他的怒气。 塞熙在克雷恩斜后方点头确认了他们的身份,“那的确是光之子,应该……是希尔瓦前妻现在的一家四口。” 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盖着被子显得更加衰弱的女孩,冲外面摆了摆手,“请上来吧,她就在这儿。” 很快,走廊尽头的楼梯口就出现了那四个身影,走到迎接的克雷恩面前时,曾经的希尔瓦夫人向着他们恭敬地鞠了一躬,轻声说:“我已经知道了发生的事,感谢你们在看到我丈夫尊严被践踏后表现的愤怒。愿光明永远庇佑你们。” 克雷恩有些黯然地说:“我们来的晚了一些,没能救下……镇长,很遗憾。” 希尔瓦夫人平静地说:“当这里还是个小村子的时候,他的祖先就在这里生活成长。这里是他的出生的地方,有他的童年回忆,和放不下的青梅竹马。我知道他一定会死在这里,只不过,没想到会这么早。” 她用力眨了眨有些发红的眼睛,勉强维持着声音的稳定,“那也可以算是我的女儿,她所遭受的创伤,请交给我来治疗吧。” 感觉到对方是远比自己强大的祭司,苏米雅恭敬地在门前施礼,指向屋内说:“在这边,请进,夫人。” 四个光之子鱼贯而入,快步走到依然昏迷不醒的女孩身边。 年轻的姐姐倒抽一口凉气,惊愕地弯下腰,从纤细的脖颈,一路检查到被子下的**身躯,急促的呼吸声,瞬间就掺杂了不可抑制的怒气和哀伤,“路斯菲尔在上……可怜的妹妹,你……到底经受了怎样的苦难啊。” 哥哥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紧紧抓住了妻子的指尖,“我……去年经过这里的时候还见过她,那么可爱……无忧无虑的女孩。” 克雷恩咬了咬牙,沉声说:“都是康特塞勒,那个皮货商斯金纳手下的奴隶贩子干的。他们得到戴蒙德家族的庇佑,根本不把法律和道德当回事。” 希尔瓦夫人点了点头,轻声说:“我已经收敛了丈夫和婆婆的尸体,也已经知道一切发生的原因。但对你们的身份,我依然还有些疑问。你们……并不像是真正的买主。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克雷恩看了塞熙一眼,确认没有问题后,开口说:“其实,我是从迷雾森林一带赶来这边的冒险者,我一个很重要的同伴落在了奴隶贩子手中,并被卖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我根据占卜的线索找到了这里,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先从周边开始调查。他们是我在暗影教会的朋友,也对德尔比斯城的奴隶贸易很不满,所以出手帮忙。所谓的贵族买主,是我们伪装的身份。” “不知不觉,这一带已经成为如此污秽的地方了吗……”希尔瓦夫人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渐渐降临的夜幕,红月的光芒一点点爬上她平静的脸庞,在她微微带着水波的眸子中,映射出奇异的金色,“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使用一个单独的房间,把这孩子带过去,进行必要的治疗。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塞熙微笑着说:“当然可以,这是你丈夫的产业,本来就该属于你。反倒是借住在这里的我们,应该征求你的意见才对。” “这种污秽之处,没有接收的必要。”希尔瓦夫人淡漠地说。 “不必离开这里了,我们去别的房间休息就是。你们陪着她吧。”苏米雅立刻提议说,“希望她能早日康复,洗脱身上的所有阴霾。” “非常感谢。”希尔瓦夫人颔首致意,等到他们离开后,缓缓关上了房门。 克雷恩在门口等了一会儿,确认屋内出现的魔力波动没有任何恶意后,才松了口气,快步离开。 没有康特塞勒的招待,希尔瓦母子也都已经逝去,和这个小镇已经闹翻的他们,只能无奈的用携带的干粮勉强凑合了一顿晚饭。 饭后,希尔瓦夫人的房间里传出了那可怜女孩的声音。她似乎已经醒转过来,被封闭的心房好像也被什么手段打开,她不停地哭泣,悲愤地尖叫,羞耻地怒吼,不过十几分钟,那嘶哑的嗓音就刺耳到犹如异界偷渡而来的恶魔,充斥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意。 在这些声音中,她断断续续的讲述着自己的遭遇,讲述着那曾经不被当作人看待的暗无天日的经历。她羞耻,恐惧,愤恨,胆怯,无助,绝望,她被无数的欺凌撕碎,最后,拼接成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宠物。 等到屋里再次平静下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走过了午夜。 暗临日过去,光临日到来。 一直守在走廊,把塞熙晾在**,关注着那边治疗进度的克雷恩,就在这时看到了房门缓缓打开。 接着,一个穿着白色罩袍,露出纤细小腿和**脚掌的身影缓缓走了出来,像一条幽灵的影子,一步一步走向破旧的楼梯。 克雷恩连忙追了上去,正要开口喊她,屋内跟出的希尔瓦夫人对他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轻声说,“不要打扰她,这是最后的治疗。如果你担心她,那默默跟着就好。千万不要叫她,她不是个勇敢的人,无边的仇恨才能勉强维持住她此刻的勇气和决心。” 克雷恩压低声音,问:“你要让她做什么?” 话音未落,那个女孩转过了身,走进楼梯口,让克雷恩看到了她的侧面。 斗篷甩开的间隙中,布满伤痕的苍白身躯旁,能清楚地看到,一把短剑的寒光,正在在冰冷的闪动。 那个女孩刚一走下楼梯,屋中的四个光之子也进入到走廊,跟了过去。一家四口之中,只有那位男性的妻子去掉了身上的罩袍,露出一身素色的轻便布装,手里拿着一根结界师专用的短法杖,顶端的小型法阵石应该充入了非常足量的魔力,闪动着不逊色于昏暗顶灯的亮光。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飞快回房拿出弓箭,奔跑着追了过去。 塞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抓起法杖跟了过来,释放了一个神行术追上克雷恩后,小声问:“怎么了?” 这时他们已经追出到旅店外面,克雷恩指了指不远处一前四后的身影,压低声音说:“我想看看他们要干什么。” 塞熙轻笑了一声,有几分无奈地说:“你这种经常看传奇故事的,难道不知道有句老话,叫好奇害死猫吗?” 克雷恩快步拉近了和光之子的距离,轻声回答:“没关系,我又不是猫。” 平常这种时间,枯叶镇这样的小地方早已经归于沉寂,但今天已经过了午夜,小酒馆的灯还亮着。 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扛着一袋小麦粉从里面摇摇晃晃的走了出来,关门之前还不忘跟里面大声说:“都悠着点!别喝得太多,他们家的大头肯定在旅店那边,明天一早咱们过去赶走那些碍事的外乡人,再找找那边。” “睡你的去吧,这种破酒,根本喝不醉。哈哈哈。” 醉汉把肩上的小麦粉稳了稳,转过身来,就看到了已经走到面前的女孩。 她的白色罩袍下什么都没穿,随着走动而敞开的前襟,露出了足以让醉汉喉结滚动的风景。 “嘿,小婊子,原来你还没过够瘾啊。”醉汉的眼睛亮了起来,贪婪的打量着昏黄灯光下显得格外白皙的肌肤,以至于,他都没注意到后面还跟着几个人。 那个女结界师举起了手里的法杖,光芒一闪,无形的障壁打开,包住了整个酒馆周围。 马上,克雷恩就听不到醉汉嘴里冒出的声音。 是最基础的隔音结界,但在这时却格外有效。 那个醉汉放下小麦粉,舔着嘴唇向女孩伸出手的时候,那个女孩猛地向前一扑,钻入到他的怀中。 接着,锋利的短剑狠狠捅入到他的**,两只苍白瘦削的手紧紧握住剑柄,毫不犹豫的向上提起。 划开的腹腔中,鲜血混合着内脏喷涌而出,飞溅的红色沾染在洁白的罩袍和苍白的身躯上。 克雷恩站在光之子们的身后,惊愕地看着结界中血腥的一幕无声上演,颤声说:“这……就是你们的治疗?” 希尔瓦夫人没有回头,平静地说:“是的,这是最重要的治疗。血债,血偿。每一个参与者,都是死罪。” 叫声虽然传不出结界,但足以惊动酒馆里的其他男人,房门猛地打开,另外两个男人一前一后惊慌失措的跑了出来。 那柄锋利的短剑,马上割断了第一个男人的脖子,顺势一抹,刺入到后面那个矮小男人的眼窝。 没有怜悯,也没有所谓的技巧,就像是一个用作杀戮的傀儡,选择最有效的要害挥出手里的短剑。转眼之间,三个男人就已经倒在了女孩的面前。 门内似乎还有人在,女孩抬起沾满血的赤脚,大步迈了进去。 克雷恩皱眉说:“你们就不担心她被打倒吗?里面万一还有很多人呢?” 希尔瓦夫人依然没有任何动作,“不会,她已经得到了审判天使的庇佑,路斯菲尔大人将赐予她审判的力量。” 他这才注意到,那对光之子的兄妹一直在专注的使用着什么力量,淡淡的,不在极暗处就几乎看不到的金色波纹,正在向酒馆的方向集中传递过去。 隔音结界隔绝了一切响动,克雷恩那样敏锐的耳朵,也听不到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过了大约两分钟,酒馆的门再次打开,之前见过的那个中年舞娘满脸涕泪的扑了出来,重重摔在地上,涂红的嘴巴向着克雷恩这边拼命地张合,很显然,是在用尽全身力气求救。 她的双腿已经没有力气再撑起她的身体,因为一边的脚踝之下,已经空无一物。 她向着这边爬来,拼命地爬着,长长的指甲折断在坚硬的地面,但她甚至没能逃出门口。穿着已经染红了大半的白色罩袍,手持短剑的女孩像只敏捷的豹子,轻巧地跳了过来,尖锐的剑刃,直接从舞娘的后脑刺入,穿出了她大张的嘴巴。 把短剑从抽搐的舞娘身上抽出,女孩面无表情地擦了擦脸上影响到视线的血,扭身走向离她最近的街口。 光之子们安静地跟了过去,克雷恩在原地呆愣了几秒,反而是塞熙推了他一把,他们才迈开步子,也走向那漆黑的街道。 在第一间屋子前停下,女孩转过身,突然飞身一脚踢向破旧的木门。 她的嫂子非常熟练地再次张开隔音结界,把木门碎裂的声音收束在结界范围之内。 马上,屋里的灯就亮了,两个人影出现在窗帘后,一个冲向女孩的方向,另一个则惊恐地往后退去。 女孩瘦小的影子和冲来的身影迅速交错而过,扑向后退的那个。就在她抓住后退者的头发,一剑刺下的同时,另一边那个身影冲去的方向,喷来了一大片血浆,把灰色的窗帘染暗了不小的一块。 一间接着一间,一剑接着一剑,短剑变钝、崩刃之后,哥哥又拿出一把短剑交给女孩,让她可以继续那无声无息的杀戮。 克雷恩跟着看了一条半街,确认那女孩并不会有性命之忧后,对塞熙比了个手势,转身往旅店走去。 根本不用再担心什么了,因为绕过第一个街道外侧的时候,他看到了更多穿着白色罩袍的身影,远远看着希尔瓦夫人,远远看着这场漫长的复仇…… 当太阳再次升起之后,克雷恩他们振作了一下精神,匆匆收拾一番,驾着马车离开了这个小镇。米洛骑着马在镇里兜了一圈,之后,他的脸色就非常难看,连浮夸的玩笑也没有心情再讲。 没有人送行,也没有见到头一天赶来的侦察骑兵。 马车经过的所有屋子,都无比的安静,安静得令人心悸。 星历1004年红三月18号,光临日,德尔比斯城下辖枯叶镇,全部居民,死亡。 第一五一章 陈述!暗影教会的野心 “你的心情怎么也看起来这么差?”马车驶出一段距离后,坐在克雷恩对面的塞熙很好奇地问,“有罪的人不是都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吗?” 克雷恩看了一眼车窗外的米洛,根据米洛观察一圈的结论,那绝不仅仅是一个增强了力量的女孩独自一个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可以确定,最后光之子们也参与了进来。 镇上唯一的反抗迹象来自那些骑兵的驻地,但没有造成对手的任何伤亡,实力相差悬殊的战斗大概在短短几秒钟内就分出了胜负,现在枯叶镇上还活着的,恐怕就只剩下了那些已经被解开缰绳可以肆意奔跑的马匹。 叹了口气,克雷恩神情复杂的望着车窗外缓缓移动的风景,说:“我也不知道。我……好像本来应该高兴的。我心里也确实有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可是,就是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他们……真的都该受到这种惩罚吗?” 塞熙盯着他的眼睛,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如果一百个人一起丢石头砸死了一个无辜的人。每块石头的力量角度都完全一样,没有哪一块是致命的,那你觉得这一百个人该怎么处罚?每人打十下屁股吗?” 克雷恩的眉头皱起,一时间思考不出一个合适的答案。 “那如果是一千个人呢?每个人都只要很轻微的伤害一下那个人,那个人就会死。那么,这一千个人是不是只要为自己的那一下轻微伤害道歉就可以了呢?”塞熙问完,缓缓说,“收起你不必要的怜悯吧,那些镇民都该死,他们每个人的手上都沾着血,卢泽沃·希尔瓦的血。” “我知道,”克雷恩托着下巴,虽然在最初看到卢泽沃尸体的时候,他的心里也涌起了满腔杀意,但对塞熙的说法还是不太认同,“我只是觉得,他们的罪责有轻有重……” 塞熙干脆利索地打断了他:“不,你的想法,正是那些卑贱者自我安慰的理由,和应对惩罚的借口。只要处在人群中,他们就能毫无忌惮的露出自己无耻阴暗的嘴脸,以共同气氛的狂热来为自己开脱,以被分担的罪责,来换取自身的平安。自古以来,很少有统治者可以在法令中对这些家伙进行平等的处理,他们好像都忘记了,法令不是数学,一份应得的惩罚,不该在罪犯数量变多的情况下均分开来。给卢泽沃套上绞索的人该死,那些挥霍着自己的无知把卢泽沃送上绞刑架的人,一样该死。” 米洛在外面不屑地哼了一声,问:“要塞区南门外的那个女人,就要因为狂热居民们的投票而被残忍的处死,如果事后证明那个女人是无辜的,按照约比安小姐的观点,所有过去投过票的人,也都该被处以等价的死刑才对。是吗?” 曾打算去投几种处死方法的琳迪抬起头,突然也觉得有哪里不对。不过,她依然认为枯叶镇的那些人死有余辜,难得地站在了塞熙这边:“既然是事后证明,那当然没错。错的不是误判了罪行的执法官吗?” 米洛冷笑了一声,说:“做出了错误判决的人当然要承担最大的罪责,可根据约比安小姐的意思,只要手上沾血的人,都要为此一起上刑场不是吗?” “可、可他们包庇奴隶贩子!害了卢泽沃的女儿,最后还不知廉耻地绞死了希尔瓦母子,把可怜的女孩当作泄欲工具!这些人根本就是罪大恶极!”琳迪的怒火仿佛又被点燃,瞪着米洛大声说道。 米洛反问说:“如果罪犯可以不分轻重的处死,那给康特塞勒带路赚取生活费的卢泽沃,被处死不该是你们认为的正义结果吗?那你们应该支持行刑的镇民才对啊。” 塞熙微微一笑,说:“帕皮特先生,你似乎搞错了什么,我们在讨论的,只是我们的想法而已。事实上,我们并没有杀死一个镇民,也没有在枯叶镇对任何人实施过私刑。我们表达的只是自己的愤怒,把这一切化为行动的,是光之子们。没记错的话,对圣域大部分人来说,光之子的组织一向都是正义的代表吧?” 米洛挺直脊背,难得露出了严肃认真的表情,“那是别人的想法,我从没认同过那种观念。正义意味着公平公正,而不是凭自己的喜好任意处罚的权力。” 塞熙似乎对米洛有了奇怪的兴趣,又说:“可事实上,在广阔的贵族统治的土地上,律法大多敌不过贵族的喜好,涉及到贵族的时候,凭喜好任意处罚才是常态。” “总有一天会不一样的。”米洛直视着前方,坚定地说,“总有一天,一切都会不一样的。所有生命可以被一视同仁的那天,迟早会来的。” “做梦。”塞熙冷笑着说,“我记得上一个说过类似的话,号称要让人类、精灵等种族不再需要比暗裔低一等的家伙,好像姓罗特呢。最后……他也没和大家平等的生活吧?” 毫无疑问,塞熙讽刺的是推翻了暗星帝国,最后建立了辽阔人类帝国的英雄王罗特。 这个名字,在罗特蒂亚人民的心目中甚至比天使更加尊贵神圣,米洛的脸色顿时就变得有些发青,他攥紧马缰,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是当时最好的方式。人民需要精英来引导。” 塞熙讥笑着说:“通常这么说的,都觉得自己是精英的一份子。听起来,好像还不如我们这些靠信仰团结在一起的人可靠啊。” 温瑟沉声说:“够了,如果你们是要打发旅途中的无聊时光,那我建议你们换个能让大家心情好一些的话题。否则,就干脆闭上嘴打个盹吧。” 克雷恩转过头,看往另一边的车窗,刚才的对话,对于没什么阅历的他来说实在有些难以消化,对于米洛期望的世界是什么模样,他更是根本无从想象,似乎,是比他看过的最离奇的传奇故事还要不可思议的情况。 安静持续了大约半小时左右,而打破这静谧的,正是克雷恩倒抽凉气的声音。 熟悉的心悸感涌上胸口,他几乎是反射性地横过身体,扶着塞熙的大腿把头探出了米洛这一侧的车窗。 远远地一座小丘顶上,他看到了两个苗条的身影,正在向着枯叶镇的方向眺望。 前所未有的危机讯号,瞬间流遍他的全身。 “怎么了?”米洛、温瑟和琳迪同时问了出来,而塞熙则顺着克雷恩的视线看了过去,轻声问,“那是谁?你认识的人?” “认识……虽然,我可能是第一次看到她们。”克雷恩压抑着背后涌上的寒意,一边缩回身体到车内,一边轻声回答。 就在这时,灵魂深处突然翻卷起汹涌的波动,强猛的灼热感沿着脊髓攀升,他浑身一震,赶忙趁着身体还能控制住,用魔力激活了戒指上的结界,在心里对着弗拉米尔怒骂了一句,你这样会害死多少人你知道吗! 温瑟探头看了一眼,脸色突然一变,压低声音问:“是那对魔女姐妹,绝望之歌,对吗?” 克雷恩稳定了一下激**的情绪,点了点头,“应该是,和我在法希德兰感应到的情况一样,而且,更加猛烈。没想到,近距离看到的情况下会给我带来这么大的冲击。” 塞熙注视着那边,以她的位置,可以很方便的看到那对姐妹的情况,“对于你这样的特殊轮回者来说,可能他们是既能引发共鸣又会带来危机感的奇妙同类吧。话说,她们真有那么强吗?看上去,就是很普通的女人啊,不过是年纪大些穿的花哨些而已。” “他们可不普通,一点都不。”米洛扭头看着已经落在后面的小丘,有些紧张的扶了扶背后的剑,“我的法杜赫刚才都颤抖起来了。对方隐藏的实力肯定非常可怕。” “法杜赫?”结界开启后,灵魂的波动缓缓平息下来,克雷恩轻松了一些,靠在车壁上好奇地问,“那是什么?你的剑吗?” “嗯,魔剑法杜赫,我的老师请有名的工匠专门为我打造的。我用了近十年才做到和它心意相通。”米洛颇有些得意地说着,看来心情好了不少,“它对危险的预警还从来没错过,那两个女人肯定非常强。啊……我都想去认识一下了。虽然距离有点远,不过看身材似乎是出色的美人。” 克雷恩苦笑着说:“还是算了吧,她们的年纪太大了。” “有多大?我正好喜欢成熟一点的女人。”米洛大概是想从之前的情绪中尽快脱离出来,表演似的夸张表情又浮现在脸上。 “大概几千岁吧。”知道他不会相信,克雷恩用玩笑的口气回答。 果然,米洛哈哈大笑起来,摇着头说:“我可是认识长生者的哦,他们可没人能保持这么年轻。除非……” 说到这里,他的眼里突然闪过一丝阴郁和黯然,突兀地止住了话头,转而说:“算了,不管那个问题,她们是你的仇家吗?可你刚才还说是第一次看到她们。” 克雷恩闭上眼睛,没有透漏的意思,“这就和你无关了,米洛。” 结界也好,心里的祈祷也好,总之一定有哪个生效了,那对姐妹并没追上来,而是在那座小丘将要离开他们的视线时,向着枯叶镇的方向飞身跳下,消失在林间。 克雷恩有些悔恨地想,要是能早点注意到弗拉米尔在暗中留下诱饵就好了,早些处理,也不至于被魔女们追到这里来,而且这一路经过的地方非常多,他甚至开始担心,会不会有其他的魔女察觉到,光是绝望之歌姐妹就足够让他们束手无策,要再多一两个,那他还真是只有遂弗拉米尔的愿,放出那股力量来迎敌才有胜算。 追兵以预料之外的速度赶到,而前路却还是一片渺茫。 本来可以设法连接上皮货商斯金纳的线索被路斯菲尔之刃拦路劫走,代表着他们这几天的努力没有任何收获——除了见证一个破败小镇的彻底毁灭之外。 而和路斯菲尔之刃有关联的米洛,嘴巴比商会金库的保险箱还严,聊了一大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他背后的力量并不只是佣兵团。 午后时分,在经过了一个三岔口后,米洛突然停止了谈论琳迪和女仆装是否合衬的话题,问:“这是去哪儿?回德尔比斯城,不是该走另一条路吗?” 携带的食物中干粮已经吃完,正在嚼着干肉条咸得舌头发麻的克雷恩愣了一下,马上看向塞熙,含糊地说:“是吗?咱们要去哪儿?” 温瑟探了探头,皱着眉说:“这是要去他们那边?” 塞熙点了点头,“现在无法确定德尔比斯城是不是还安全,最保险的做法,当然是先去教会的据点落脚,等到确认城内没有危险,咱们再回去。教会的精英大量集中在那儿,就算被围攻,也有实力突破逃走。” 米洛不满地嚷嚷说:“我可是要回德尔比斯城的,你们既然改道了,那也不算我违背承诺,我可就不接着护送你们了。” 塞熙很冷淡地说:“我从来就没指望你护送什么,帕皮特先生。如果这里出现我们大家对付不了的敌人,多你一个,不过是多个死人罢了。” “呵,”米洛很不服气地说,“你可知道我以前的绰号叫逃跑大师?五个打一个我都能在昏迷前跑到他们追不到的地方,我身上别的东西没有,凡是能帮我逃命的道具绝对管够。真遇上打不过的敌人,变成尸体的也不会有我。我的身体金贵得很,可不能葬送在这种地方。” 这种反驳好像不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情吧,克雷恩无奈地笑了笑,直接盯着塞熙问:“真的只是在那儿暂时落脚吗?你是不是还有别的打算?” 塞熙托着腮,用挑衅的目光回应着他,“是啊,我还打算让你看看我们的伟大计划。那可是机密,就连绝大部分信徒,都不知道一丁点情报。” “咱们初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没这么瞧得起我。”克雷恩皱了皱眉,讽刺了一句。 塞熙微笑着说:“互相了解总需要时间。那时我太匆忙了,没时间认识到真正的你。如今……你我总算没有任何距离了吧?” 这暧昧的暗示让琳迪再次沮丧地低下了头,双手紧紧地攥住了衣角。 “我可不这么觉得。”克雷恩少见地展露出毫不客气的一面,“肉体上的距离再近,也没有什么意义。” “抱歉,打扰你们谈话很不好意思,”米洛插口说,“前面那是迎接你们的教徒吗?” 塞熙冷静地探出身体看了一眼,微笑着说:“没错,那是我们的教友。不过不是来迎接的,那只是常规的岗哨而已。” 克雷恩也张望了一下,前方在路两边手持武器警戒的,的确是暗纹骑士团的成员。 米洛直接勒停坐骑,摆了摆手,“那就送到这里吧,我还赶着回德尔比斯城,再见。” 克雷恩连忙问:“回去之后,还在微风旅店找你吗?” 米洛远远喊道:“没错,欢迎来帮忙!” 琳迪咕哝着说:“才不给那家伙帮忙,最后好处都让他得了,咱们连往康特塞勒身上揍一拳都不行。” “只要得到了惩罚,是谁给予的并不重要。”苏米雅倒是很看得开,“如果他有能力斗倒德尔比斯城的奴隶市场,咱们帮他一把也没什么。” “之前我对他确实没什么信心。但现在知道他背后有路斯菲尔之刃,说明他确实做了准备。”克雷恩沉吟着说,“其实我觉得他并不太需要咱们帮忙,有可能,他只是想给我个机会参与进去,好名正言顺的分享最后的成果。否则,就算最后这里的奴隶贩子全部覆灭,那些被收缴的资料,我也没什么机会查看。” “你把人想得太好了。”琳迪对米洛的观感看来没有多少改善,“那就是个轻浮下流的笨蛋。肯定是人手不够,才想能多拉一个算一个。” 塞熙倒是对米洛很有兴趣的样子,微笑着说:“我倒是挺想跟他合作的。那家伙很强,而且给人的感觉很有趣。” “有趣?”克雷恩挑高眉毛,好奇地问。 “你们都没注意到吗?那家伙的能力,分配在自身强度上的比例也太高了。”塞熙掩住嘴巴轻笑了几声,“对了,我忘了你们对禁术之类的事情都没什么研究,这种事你们察觉不到的。” 一看到塞熙露出这种饱含得意的自负笑意,克雷恩的小腹深处就感到一阵燥热,让他有种再把这女人按在身下好好教训一顿的冲动。 发现克雷恩的眼神突然变得充满侵略性,塞熙疑惑地皱了皱眉,继续解释说:“正常的生命,灵魂之力会决定最初的基础实力,而通过刻苦的锻炼,修行,不断增强的能力会有一半左右反哺给灵魂之力,使灵魂之力得到相匹配的提升,这也是强大的个体延长寿命的基础。换句话说,灵魂之力和个体的强弱,基本上是严格平衡的。” 所以对灵魂之力的透支之后削弱的不仅仅是寿命,还有全方面的能力。这一点他们还是了解的,克雷恩说:“这个我们大致明白,不明白的是你说的比例的事。” “如果你们学习过几个和灵魂之力有关的小禁咒,就能轻易察觉到他身上的异常之处了。”塞熙把双手举起,张开十指,“呐,我来举个例子,在正常平衡的情况下,不管你是勤苦锻炼获得了十分的能力,还是找到什么宝物提升了十分的灵魂之力,最后的结果,都是身体的强度和灵魂之力同时提升五分,明白吗?” 连苏米雅也被吸引过来,点头说:“这种理论的确曾有不少学者支持,不过现在主流的观点应该是强度和灵魂之力的同源一体论吧?” “那些只懂读书写书的人知道个屁。”塞熙很优雅地骂了一句粗话,跟着,她把一只手放在另一只手前,说,“如果有人找到办法割裂这种平衡,舍弃提升寿命并决定基础能力的灵魂之力,把训练修行得来的十分,全部加在自身强度上,你说会发生什么?” “怎么可能。”一直深信两者互相决定的克雷恩立刻摇头微笑着说,“那岂不是成了看上去无比强大,实际上灵魂却虚弱不堪的怪物。” 塞熙指了指米洛离去的方向,轻声说:“呐,那就是这种怪物。他的灵魂之力,差不多只有三十五岁寿限的水平。而他的实力,恐怕在咱们中的任何一个之上。” 温瑟有些惊愕地说:“这……岂不就像是一直处于透支状态一样?” 塞熙充满兴趣地笑了起来,“能把灵魂之力操纵到这种程度的,一定是不为人知的禁术。而把这种禁术保持在身上,以仅有三十多年的寿命为代价换来的双倍提升速度,到底有什么意义呢?他到底是急着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什么?” 克雷恩猜不到任何头绪,只好说:“你下次见到,干脆直接问问他好了。” “他不会说的。”塞熙很有把握地说,“一个连死亡都已经预订,却还能活得这么开朗的家伙,他不想说的事,恐怕谁也问不出来。” 她舒展身体,打了一个小小的呵欠,“等到忙完手边的事,真想好好调查一下这个家伙。” 克雷恩试探着问:“你手边的事很多吗?” 塞熙毫不掩饰地看着他说:“是啊,我要忙很多事,其中就有和你有关的。不过你放心,我既不打算偷你的孩子,也不打算拉你入教,我也不可能爱上你,有什么和你结婚的念头。” 她跟着马上暧昧地看向琳迪,嘲弄说:“这下你可以不用要杀人的眼神盯着我了吧?” 琳迪小声咕哝说:“我才没想杀你。我……只是不明白,到底为什么。” 发现琳迪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的脸和胸前转悠,塞熙想了想,了然一笑,突然拉过她,贴着她的耳边叽叽咕咕的说了一大堆话。 琳迪的脸迅速从脖子红到耳根,她瞪圆眼睛,结结巴巴地说:“什……什么?这……这怎么可以。” 塞熙松开她,悠然说道:“你觉得不可以,就继续干等着咯。两个没什么主动性的家伙碰到一起,反正着急的不会是我。” 在情爱方面的主动性不足这一点上确实说得很准确,克雷恩脸红了红,觉得自己好像被芙伊、玛莎和辛迪莉惯坏了,主动过来的塞熙他挣扎了一下就笑纳怀中,而需要他去跨越那条界线的琳迪,就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他定了定神,暗含警告地说:“琳迪不是你这样的女孩,别教坏她。” 塞熙笑着看向窗外,轻声说:“温瑟当初也这么警告我,说我不该让塞拉学那些不该那么早学的知识。可他和塞拉第一次在外面幽会到彻夜不归后,对我就只剩下感激了。” 温瑟果断中止了这个话题,清了清嗓子,开口说:“准备下车吧,咱们到了。” 卡雷伊镇,靠近德尔比斯城西部边界,因为距离南国境线很近,附近设置有多个军事据点,镇长也并非委派的事务官,而是戴蒙德家族分封来的贵族,算是独立运作的领地。 正因为这里政务上与德尔比斯城的联系并不够紧密,暗影教会多年来的发展还算稳固,此次也没有受到城区内被排挤的波及。镇长一家大约有四分之三的成员已经皈依,要不是忌惮罗特蒂亚封禁一切干预统治的宗教行为,这座小镇变成微缩的法希德兰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对于戴蒙德家族的巡查还是要有必须的防备,暗影教会在此地的据点集中于东侧三角形分布的几座村庄中央,镇上只有一座极小号的祭神堂,供虔诚的教徒于暗临日凌晨参拜。 大圣堂的鼎盛时期并没有覆盖到这一带,生活不算富裕,又缺乏信仰根基的村民镇民们理所当然地被暗影教会捕获,成为达曼和尼格拉尔的忠实信徒。 所以到了这里后,塞熙和温瑟的表情都轻松了许多,一副像是回到家中的感觉。 但下车后的克雷恩,第一时间的感受却远不如在法希德兰的时候那么自在。他想了想,可能因为那时候温瑟是牧首,可以说掌握着整个法希德兰的权力,而在这里,掌控一切的则是两个他从没见过的大牧首。所以明明宗教氛围比法希德兰旧城区还要差一些,这里却让他格外的不安。 “说真的,我们是不是回去德尔比斯城住下好些?”玛莎既不喜欢这里,也不喜欢让苏米雅待在这里,一下马车,就径直走到塞熙身边,“枯叶镇的人都死光了,奴隶贩子都被审判之刃带走了,我觉得没什么风险。” 塞熙微笑着说:“这里有一个伟大的计划正在进行,你们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不,我们在好奇心上吃的亏有点多。”玛莎瞪了一眼克雷恩,“你们的计划,我们一点也不想知道。” “那真是太遗憾了,这世上没多少人能亲眼看到真神降临。这一路我和你们相处的挺愉快,还说给你们这个难得的机会呢。”塞熙很直白地说,“而且我还想看看,克雷恩如果和伟大的尼格拉尔大人直接碰面,会发生什么有趣的事。” “我知道你们打算让暗天使重新降临在这世上。”克雷恩不是很有兴趣地说,“但说真的,我觉得尼格拉尔应该已经转世了,这毕竟是轮回之纪,暗天使应该不会在冥府等着你们把他复活。” 塞熙的眼中流露出狂热的光芒,微微昂起下巴,用怜悯愚者的口吻说:“看来你还是不明白。一个彻底的轮回者等同于一个崭新的生命,他不再有资格承担神的职责,也不配得到神才能拥有的敬仰。我们需要的是真正的神,不是用前世的记忆碎片出来装神弄鬼的轮回者。” “可尼格拉尔的灵魂都已经……” “神为什么一定要有灵魂?”塞熙干脆地打断了他,带着奇妙的微笑说,“灵魂是被创造物的象征,脱离了那种东西,尼格拉尔大人反而能表现出真正的神性,才会成为达曼大人真正的代行者。真神是创造者,是主宰者,诺恩萨尔、露比爱尔、迪拉瑟尔、格鲁、达曼乃至于邪神库塞福德,这些不死不灭的神祇,怎么会需要灵魂这种无谓的内在?” 她张开双手,像是已经陶醉在瑰丽的未来之中,“所以,想要让尼格拉尔大人更进一步成为真神,剥离无谓的灵魂,才是最正确的做法。” 温瑟的目光有些闪烁,他神情复杂的叹了口气,解释说:“塞熙的意思是,我们想要召唤到这世上的,是一个全新的尼格拉尔大人,而不是曾经那位暗天使的重生。” 苏米雅惊愕地说:“你的意思是……你们暗影教会打算创造一个神?” 塞熙迅速地说:“光明神格鲁与暗黑神达曼终结了世界的混沌,他们的躯体变作大地的根基,他们的残片化成璀璨的双月,最早的真神,就这样成为了世界的一部分。诺恩萨尔怀抱永恒之琴投入无尽虚空,命运弦音从此回**,露比爱尔、迪拉瑟尔开创冥府,造物的轮回从此有了主宰,这些无可置疑的真神,全都离开了这个世界。而从混沌之后就一直被封印于极北之地的邪神库塞福德,并没有能力再对万物施加影响。” “所以,”她停顿了一下,刻意强调一样加重了语气,“这世界需要一个神,一个真正的神。既然两千年来,真神都拒绝主动降临,那……我们为什么不可以试着创造一个?” 苏米雅有些愤怒地说:“你在开什么玩笑,能被你们创造出的,还有什么资格叫做神?神造万物,凡物岂能造神?” 发现她不自觉地用上了古籍般的句子,塞熙嘲弄地笑了笑,抬手指着天空:“一切都已经被创造,世人需要的不再是创造者,而是主宰者。神因信者而在,尼格拉尔大人拥有神的力量,不再有被创造物的灵魂,当世人臣服于他的伟大,他当然就是神,就是主宰这世界的神。” 塞熙闭上眼睛,陶醉地深呼吸了几次,然后睁开眼,看着克雷恩,说:“我兑现了承诺,告诉你这里的秘密了。那你能不能也诚实点,告诉我你真的对即将发生的事情完全不感兴趣吗?” “我可以诚实点告诉你。有。”克雷恩苦笑着拍了拍额头,“也许是尼格拉尔的残骸在引发着类似共鸣的吸引力,我的确非常想进去看看你们做到了什么程度。” 他退后一步,拉住了琳迪的手,“但我不想再被卷入到无谓的危险中。我也该试着学会对身边的同伴负责了。请放心,你们的秘密我不会泄露,如果最后真的成功,我也不介意来对你说声恭喜。” 他露出一个略带嘲弄的微笑,“希望那时你的神,还能给我们生存的权利。” “神没有感情,会平等的看待万物。”塞熙有些遗憾地说,“这只是个邀请,你既然拒绝,我也不会勉强。不过德尔比斯城确实有些危险,你们要是对教会的情况感到不安,我可以安排你们住在外围的村庄里。可以吗?” 抬头看了看天色,克雷恩点了点头,“好,就先这么决定吧。” 第一五二章 剖白!需要确认的心迹 塞熙本来打算找人来带克雷恩他们去安排住处,但温瑟主动接下了这个任务,让她先去里面报告情况后,赶走了其余的暗面使徒,只带着克雷恩和同伴往外围的村庄走去。 等到进入安静空旷的田间小道后,温瑟明显地放慢了步速,退后到克雷恩的身边,轻声说:“至少关于安全的事情,塞熙并不是危言耸听。” “会有多危险?”玛莎在后面问道。 “枯叶镇发生的事只要被发现,就能在几小时内通知到德尔比斯城,戴蒙德家族会作何反应咱们根本无法猜测。”温瑟慎重地说,“而你们之前在服装店那次行动中露过形迹,虽然不确定对方是否掌握了你们的体貌特征,但以防万一总是好的。”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问:“我们还住在集会所里不行吗?不随便采取其他行动的话,那里还算安全吧?” “不。”温瑟摇了摇头,“枯叶镇的事发生前,那里还算安全,但现在已经很难说了。今天出发前,塞熙已经让外围的部下把消息传回去,通知那边做好最坏的准备,万一情况不对,就紧急撤离。” “有那么严重吗?”克雷恩皱了皱眉,不解地问,如果不是对温瑟还比较信任,他多半要觉得这是在吓唬他们,好让他们在这儿多住一阵。 “你得站在戴蒙德家族的角度,想想他们得到的情报是什么?”温瑟沉重地说,“他们不知道路斯菲尔之刃绑走了所有的奴隶贩子,也不知道光之子愤怒地屠杀了整个镇子。摆在代领主弗朗特面前的报告,只会说枯叶镇遭到了惨绝人寰的屠杀,而康特塞勒和部下的尸体并未被找到。你说,他们第一时间会怀疑谁?” 克雷恩心中一惊,脱口而出:“暗影教会。” “没错,在德尔比斯城坚持反对奴隶贸易并有实力做到这种事的,当然是我们教会。此前大半年的时间里教会不断受到来自领主那边的压力和排挤,他们很可能会把这次事件,当作我们对他们的激烈反抗。”温瑟叹了口气,“而如果他们会那么想,教会在城内的情况就会非常危险。” “他们会怎么干?”克雷恩有些担心地追问。 琳迪不知道是不是自我安慰地说:“应该不会怎么样吧,暗影教会怎么也有那么多信徒,那个代领主不也是信你们的吗。应该……会没事的。” 温瑟挤出一个微笑,“希望如此。如果弗朗特全权处理,那情况会好很多。但……弗瑞卡并不是真的什么都不管,这位领主大人最近大半年里的行动几乎没有任何规律可言。” “会怎么样?”克雷恩咬着牙,又问了一遍。 “不知道。”温瑟无奈地说,“我说了,这位领主大人最近的行动没有任何规律可言,他会做出什么事,就是教会常驻在这里的暗影牧师也根本没有办法揣测,更别说是初来乍到的我。如果从他过往的行动轨迹来猜测,那么,他既有可能亲自出面嘉奖教会的行动为德尔比斯城铲除了毒瘤,也有可能在半夜大家都睡着的情况下直接推平整个集会所把我们的人全部驱逐。” “这算什么?疯子吗?”玛莎在后面忍不住说,“怎么会有这种截然相反的猜测?” “因为弗瑞卡就是在不断地做出截然相反的举止,教会的情报网还比较通畅的时候,观察到弗瑞卡的异常举止差不多从去年年末就已经开始。他会因为一件小事在贵族会议上对部下提出表彰,三天后,又能因为同样的事将另一个部下直接关进地牢。”温瑟苦恼地摇了摇头,“分析关于弗瑞卡最近的资料,我怀疑我根本就是看到了一个疯子。或者……他也和你一样,头脑里还有另一个意志。” “其实,去年年中之后,一直有秘密消息显示,弗瑞卡迫于罗特蒂亚皇室的压力,已经下定决心改变德尔比斯城的状况,年末他性情大变之前,甚至还起草了一份对地下奴隶市场进行整顿的计划书。”他停顿了一下,遗憾地说,“可惜那之后,奴隶交易反而在他的鼓励下变得更加疯狂。我有时候都怀疑,会不会是有人把领主大人掉了包。” “不是没有可能吧?”克雷恩眼前一亮,“有些法师不是很擅长幻术吗?幻化这个技巧据说也不太难,变成弗瑞卡的样子应该可以做到。” “但不被发现太难了。”温瑟摇了摇头,“那样的变幻需要调用大量的魔力,并持续巨大的消耗,不是非常强大的法师根本无力维持,而且,那东西只对能力平平的群体有效,只要具备基础水平以上的弓手、法师或赏金猎人都能轻易地发现那不正常的能量波动。” “那……操控呢?”克雷恩继续猜测着其他的可能性,“比如有外力掌控了弗瑞卡的意志,操纵他的行动,就像好多本异界传说中都提到过的那样。洗脑,催眠,和一些乱七八糟我记不住名字的手法。” “这种事在现实中并没有先例。”温瑟马上否定了这个思路,“的确有些魔法可以短暂让目标受施法者摆布,但长时间的消耗过于惊人不说,给双方带来的副作用也十分可怕,如果长期持续的进行这种法术,施法者很可能会精神错乱,而目标会在法术控制之外的时间变成痴呆。” 克雷恩苦笑着说:“那……总不会是真的和我一样,因为什么契机突然从灵魂深处蹦出了另一个自己吧?” “不知道,回头我再找些资料分析一下,我总觉得,弗瑞卡变化的时机太巧了。”温瑟笑了笑,说,“如果能找出让弗瑞卡恢复理智的方法,说不定,就能从另一个方向解决奴隶贸易的问题了。” 他看了看前田地边缘出现的村庄,说:“呐,今晚咱们就住这儿吧。” 苏米雅这时突然开口说:“温瑟,你之前说‘至少安全的事’,那是不是意味着,塞熙在其他事上并不那么可靠?” 温瑟的肩背明显地紧绷了一下,他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不能用不可靠来形容,让我来评价的话,那……可以说是让人感到不安,非常的不安。” “方便让我们知道吗?”让过去几个给温瑟行礼的村民信徒后,克雷恩小声问,“你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没什么不方便的。最关键的部分其实你们已经知道了。”温瑟缓缓地说,“教会的核心精英齐心协力耗时数年的任务,最终的目标就是让暗天使尼格拉尔大人再临于世。为此,这几年间有能力的暗面使徒在圣域各地奔波,靠着各方渠道和零碎的信息一点点找来尼格拉尔大人的残骸。虽然收集齐全并不可能,但找齐关键部位,拼凑起象征性的神的遗体问题并不大。”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说:“以前,我也是这个任务的狂热支持者。坦白说,感受到尼格拉尔大人残躯中蕴含的力量,任何信徒都会欣喜若狂,一向自诩理智的我也不例外。我的信仰其实并不强烈,就像我曾说过的,神,一直是个指引我迷茫,给予我权力的符号。可真的接触到那种力量后,你就很难控制住自己不沉醉于其中。可能,这也是神之所以被称为神的原因吧。” “那你……后来是怎么冷静下来的?”克雷恩好奇地问道。 “因为你。”温瑟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一样,松弛了双肩的力量,“从你和我所拿到的遗骸产生了共鸣,到之后和你一起行动时候出现的种种情况,再到最后真正确认了你残留着神力的特殊轮回者身份,我逐渐意识到一件事。” “哈啊?”克雷恩有些惊讶地说,“竟然是和我有关吗?” “神的力量,不可能被凡俗的生命控制。”温瑟缓缓说道,“不要说是间接控制,就是你这样的轮回者,来直接控制都做不到,不是吗?那么,我们教会费尽心机,最终召唤或者说创造出来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尼格拉尔大人,真的会顺应我们的需求,去毁灭我们的敌人,建立属于我们教会的世界吗?” 想到他之前就提到过类似的隐忧,克雷恩挑了挑眉,自嘲一样地说:“如果你们打算弄出的是弗拉米尔,估计他会先把身边的人都烤熟再考虑接下来要做什么。” 苏米雅突然问:“这次的任务参与者都是你们教会的核心精英,难道就只有你一个人想到了这样的问题吗?” “我不知道。还在法希德兰的时候,我给负责的大牧首写过一封信,但到了这里之后,那位大牧首就病了,我想找机会和另一位大牧首谈谈,但……他好像在有意识的避免和我单独相处。”温瑟眉心越锁越深,“这次处理奴隶交易的事务,大牧首同意得也异常痛快,好象急着要把我驱离这里一样。” “可能是有什么秘密不想让你知道吧。”克雷恩想了想,提出了这个比较可能的猜测。 “暗面使徒最初的选拔成立就是为了应对巨龙之翼对我们教会基层的渗透,可以说,现在聚集在卡雷伊附近的精英,代表了教会里最忠诚的力量,这里会有很多未来的牧首甚至大牧首,作为这个团体最早的成员之一,我不该有什么不知道的事。”温瑟很自信地说,“如果说大牧首保守了什么秘密,那么,那件事很可能就只有大牧首本人知道。” “塞熙也不知道吗?”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题引到了那个企图心太过强烈的女人身上,虽然他们在**还挺合拍,但其他的事情基本没有任何共同语言。 “不知道。”温瑟露出一丝微妙的笑容,“我可以确定,她对这次任务的内幕了解绝不会比我多。她是彻头彻尾的狂信者,这样的人会是个好部下,但并不适合参与到很深的程度。” 克雷恩皱了皱眉,“可她一直在暗地里计划着什么吧,她对我的企图心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因为你不了解她。”温瑟停住话头,脸上露出了明显的迟疑,最后还是说,“其实,她这是在表达对我的不满。” “诶?”这下,克雷恩的同伴们也都给出了惊讶的反应。 “暗面使徒的任务是暗影教会的机密,她不认同我这种为了简单的交情就泄露秘密的做法。”温瑟苦笑着说,“虽然我澄清了几次并没让克雷恩涉及到什么真正的内容,但她显然并不相信,于是就开始擅自按自己的想法行动。我只好特地警告她,让她不要对克雷恩做多余的事,结果,似乎起了反效果。如果我没猜错,她现在应该处于对克雷恩非常感兴趣,但又不想让你们和教会的任务扯上关系的状态。” “你在开什么玩笑。”玛莎很不屑地说,“那女人刚才还在拼命地邀请克雷恩过去……” 她的话突然中断,然后陷入了深思的沉默中。 温瑟依然带着苦笑说:“明白她用的小伎俩是什么了吗?对经历了那么多事情的你们来说,这手法简单却很有效。对不对?” 琳迪还有点糊涂,奇怪地说:“什么小伎俩,她明明就是想让克雷恩去帮忙啊。而且肯定有个跟克雷恩有关的阴谋在等着。我都快习惯这种事了。” 温瑟叹了口气,似乎本来不打算解释得这么明白,“说实话,如果克雷恩真的对我们的任务有这么大的助益,我完全可以用人情要求他过去。弗拉米尔的存在我在幽冥地穴就已经知道,真要有企图的话,还会等到现在吗?还是说,你们觉得克雷恩的友情对我来说比整个教会更重要?” “那她还……”琳迪说到这里,眼睛终于瞪大,也意识到了对方的手法。 克雷恩也苦笑了起来,“原来,她是故意让我觉得要算计我什么,好让我主动避开你们的秘密吗?” 温瑟点了点头,“而且,她还可以借此机会毫不掩饰地表现对你的兴趣,她可以尽情地接近你而不必顾虑后果,反正,引发疑窦让你们对教会的核心保持警戒不肯接近,正是她想要的结果。我之前都被她骗了过去,还专门提醒你不要答应她任何要求。可惜,后来她表现得太过头了,我认识她这么多年,她不是城府这么浅的笨蛋。” 这时,玛莎用有点不太客气的口气说:“那么,我们怎么知道,你这么一段话,不是配合塞熙引诱我们的手段?” 温瑟笑了笑,早已预料到会有这质疑一样地说:“很简单,所有遗骸现在已经集中处理,中心区除了必要的人手,已经对外彻底封闭,无关的暗面使徒都没有入内的资格。你现在折回去,让塞熙兑现带你们进去的承诺,她也绝对做不到。除了大牧首,谁都没有权力放任何人接近那一带。” 他扭过头,很诚恳地说:“我告诉你们这些,是因为我相信你们,如果我要求你们不要接近那里,你们就不会去的,对不对?” 克雷恩笑着拍了拍他的肩,把他勾向自己,“放心,我不打算再去掺和任何多余的事。除非……你遇上麻烦需要我帮忙。” 温瑟晃了晃手里的法杖,也笑着说:“现在咱们共同的麻烦就是德尔比斯城里的奴隶商人。” 克雷恩开玩笑地说:“要不然,干脆我想办法潜入到德尔比斯城中心,不开结界睡几天,把那对魔女姐妹引过去干掉戴蒙德家族怎么样?” 周围的同伴都笑了起来,只有塔布蕾丝有些认真地说:“这个主意听起来挺不错的啊,我和玛莎姐姐两个把克雷恩悄悄送进去应该不是做不到吧。” 温瑟赶忙解释说:“没用的。先不说那对姐妹有没有对抗一座城市的能力,就算真的有,以她们的实力和作风,肯定会悄悄溜进来干掉克雷恩然后悄悄溜走。哪怕按嚣张的做法,也是一路突袭进去直接找克雷恩,不会那么巧就向戴蒙德家的贵族下手的。” “没错。我是开玩笑的。”克雷恩也跟着说,“我就是觉得很烦。好不容易来自精灵的追踪解决了,结果冒出两个更难缠的,要是再算上杜朗提到过的通缉令,我感觉自己都快成传奇故事里的大魔王了,只要蹲到哪儿露个面,就能引来一堆主角。” 玛莎笑着说:“那我们岂不是成了大魔王的喽罗。” 轻快的笑声中,他们到达了预订入住的地方。 温瑟出示标识身份的信物后,一座紧邻麦田的小农庄立刻为他们开启并清理出来。 毕竟是牧首大人亲自前来,热情的信众很快就准备好了招待的饭菜,和枯叶镇的东西比起来,这些手艺平平的简单食物也变成了珍馐美味,只有味觉系统与常人不太一样的塔布蕾丝颇为遗憾地盯着院子里的鸡窝,似乎在考虑要不要去摸只鸡直接生吃。 饭后闲聊了一阵后,快要准备休息的时候,温瑟看着摸出戒指叹了口气的克雷恩,说:“克雷恩,你觉得这样单纯使用一晚上结界的方法,能够阻止魔女找到你吗?” 克雷恩把戒指戴到手上,无奈地说:“说实话,我也觉得你和塞熙留下的风元素印记应该没有多少作用,这个结界也只能保证我在一个地方留宿的第一晚不被找到而已。可又有什么办法,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主意了。” 苏米雅也迷茫地说:“关键是,咱们对猎天使的七魔女几乎一无所知,只能确认对方应该是对纯粹的天使之力有感应,感应的范围有多大,精确度有多高,弗拉米尔留下的信号能持续几天,都是未知数。甚至,连那个结界究竟有没有起效咱们都不知道。” 玛莎用脚尖拍了一下地面,猜测说:“按照咱们碰见那两个家伙的时间,她们追来的速度大概是延后三天左右。他们既然往枯叶镇的方向去了,我猜她们很可能已经去过德尔比斯城的集会所。” 温瑟苦笑着说:“希望她们没在那里引发什么麻烦。” 克雷恩想起路斯菲尔之刃清理痕迹时的手段,连忙拍了一下温瑟的膝盖,问:“对了,你们教会有结界台吗?小型的就好。” 温瑟皱了皱眉,说:“当然有。不过结界在同一区域内并不能叠加,结界台的隔离结界最长也就能持续大半天,你打算怎么用?” “目前的情况,只有先假定隔离结界有效。”克雷恩激活手上的戒指,“毕竟是能隔绝所有探查类技能的结界,除了信赖它,也不可能有别的出路。戒指需要持续耗费魔力,但是可以跟随我移动,结界台只需要激活,但激活后就不能移动。如果把这两者连接起来使用,至少,在我暂时固定下来的住处,应该不会有气息泄露的风险。” 苏米雅露出了解的表情,“你的意思是不管留下的信号持续几天,只要你还在,就保持隔离结界起效的状态。” 克雷恩有些恼火地敲了敲自己的胸口,说:“不然还能怎么办,总不能让我从此以后不要睡觉吧。” “希望行得通。”温瑟站起来,走向门口,“你们先休息吧,我这就去要一个装配长效隔离结界的结界台,让他们明早送到。” “拜托你了。”克雷恩无奈地说,“结界台这东西,市场上实在是太难买到了。” “毕竟是军用品。我们也不是靠正常渠道购买的。”温瑟站在门外,摆了摆手,“没什么事的话,都早点睡吧。小村庄是很适合休息的地方。” 他跟着想起什么一样探头回来,看着琳迪说:“哦对了,这里很开阔还没有魔石灯的干扰,也是很适合一起看星星的地方。” 琳迪的脸顿时红了小半,瞪着眼说:“不……不就是些亮闪闪的光点嘛,有什么好看。” 赶在玛莎开口嘲弄之前,克雷恩连忙站了起来,向琳迪伸出了手,“我以前倒是常看,愿意陪我去看看吗?” “嗯……也……不是不行。”低着头站了起来,把柔软的手掌送入克雷恩的指间,对着玛莎促狭的笑容吐了吐舌头,琳迪带着克制不住的笑容走了出去。 以这个村庄的建筑风格,平坦的屋顶无疑是最适合的地方,起码,院子里的狗不会一直烦人的叫。 夹着两张晾晒东西的草席爬上去,并排铺好之后,克雷恩舒适地躺了下去,有些怀念地说:“以前在树屋顶上的平台,我经常这么躺着。天空啊……一旦看得久了,整个身体就好像要升起来一样呢。而且,会不由自主地感觉,自己的存在是那么的渺小。” “是吗?”琳迪犹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在尽可能靠近他的地方躺了下来,然后却没有看天,而是有些期待的看着他的胳膊。 察觉到她的视线后,克雷恩笑了笑,把右臂平伸出去,让她枕住。 她抿着嘴露出一个欣喜的微笑,又往他的怀里靠了靠。 在这只能听见彼此心跳声的静夜下看了会儿漫天的如灯繁星,克雷恩小声问:“琳迪,能告诉我塞熙那会儿偷偷对你说了什么吗?” “诶?”正面红耳赤地陶醉在克雷恩气息的包围中,琳迪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问,“什么?谁?” 克雷恩只好重复了一遍,“就是塞熙那时候咬着耳朵跟你说的话,神秘兮兮的,是在教你什么坏事吗?” 琳迪先是红着脸慌里慌张了摆了摆手,跟着,似乎是意识到不该为了塞熙对克雷恩撒谎,只好把身体转到另一边,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她……她说我这样和你谈恋爱根本不行。” “哈啊?”克雷恩惊讶地张大了嘴巴,“她就为跟你说这么一句吗?” 琳迪抿着嘴巴磨蹭了半天,才小声把后半句说了出来,这次的音量比刚才还要小,如果不是克雷恩有精灵的天生好听觉,恐怕只能捕捉到一串无意义的轻哼,“她还说……你更喜欢会主动爬上你床的女孩,所以……所以我得……我得……那样才有机会。” 克雷恩侧过身,从背后轻柔的抱住她,低声说:“不用听她的,你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和我相处就好。尤其是……别把那种事当做拉近关系的手段。我的确是个自制力很差,对男女之间的关系缺乏抵抗力的家伙,但我得认真地说,我会因为喜欢一个女孩儿而想要和她有最亲密的行为,但不会反过来因为有了亲密的行为而去喜欢上谁。” 琳迪没有回应,她紧紧抿住了小巧的唇瓣,但缩在克雷恩怀中的娇小身体却一直不断地微微颤抖着。 塞熙不是普通的人类女性,而琳迪是。意识到了这一点后,克雷恩连忙赶在某处擅自起变化前将距离稍微拉开一些,毕竟,琳迪是个又香又软的青春少女,而作为一个火精灵的男性——甚至算上所有天使造物中年轻健康的男性,身体都是很老实的。 没想到,琳迪拱了拱背,很自然的填补上刚刚分离出来的空隙,一直因紧张而垂在身前的左臂,也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挣回到侧面。 于是,克雷恩拥抱着她的手臂,就这样隔着衣服碰触到了一块柔软而充满弹性的地方,并没有太多阻碍,双方散发的热力轻易地交融在一起,而就在那一片柔软中,他突然感觉到花蕾在山巅缓缓但坚决的扬起了羞涩的头。 星光与月色交织着的薄纱,顿时显得如此令人燥热。 “我……算是你喜欢的女孩吗?”随着呢喃一样的问句,琳迪的身体颤抖得更加明显。 但这次,克雷恩意识到那并不是因为恐惧,已经对人类女性有所了解的他,已经不会再把这理解为抗拒的紧张。 “你知道,我……一直不太了解人类那些奇奇怪怪的规矩,”他贴近琳迪的后颈,让鼻腔的热流轻抚过马尾下那段诱人的白皙,“所以,我想尽可能尊重你所习惯的原则。我为此请教过苏米雅,虽然可能不太合适,但……她是我能商量这种事的最后人选了。” 他眯起眼,克制着再次把身躯向后移动了一些,几乎退到了草席的边缘,“她的意见和我之前看到的故事里体现的情况差不多,大多数人类少女,都很在意这件事的初次,对她们而言,这件事意味着终生的契约,通常也会在缔结婚姻之后才被允许。” 好似叹息一样地呵了口气,琳迪轻轻扭动了一下,再次拱入他的怀中,用有些鼻音的声调说:“克雷恩,你的意思,是还要尊重我将来嫁给别人的可能性吗?” 不知为何,当脑中想象出琳迪穿着人类女性喜欢的白色纱裙,微笑着站在另一个男人身边的情景时,一直以来对她缺乏的那股征服侵略的冲动,瞬间充满了他的胸腔。 他的手臂不自觉地压紧,像琳迪曾经不离身如今却果断抛弃的布条一样,缠住了她的躯体。 “怎么会,那种事……我……不允许。”激昂的情绪奔流在血脉中,像是为了宣告什么一样,他终于忍不住越过了一直维持的界线,张开手掌,用力攥住了她小巧但坚挺的胸脯。 如同被抓住后颈的小猫,琳迪发出了一声慌张的轻叫。 这一声让他稍微清醒了一些,不过正想抬起的手却被她坚决地压住,伴随着风铃般颤动的句子:“别……我……喜欢你这么抱着我。真的……” 可恶,真应该在房里谈天的。克雷恩有些懊悔地想,好不容易自己找回了对琳迪的渴求,却因为屋顶这个糟糕的环境而无法更进一步。 他当然不在乎露天这种小事,在他的观念里,屋顶上树上**河边其实都没什么分别。 但他知道琳迪在乎,人类的羞耻观远比其他种族要重。 果然,他还没打算解开琳迪的衣服,怀中就传来了她细声的提醒,“克雷恩,那个……可不可以……不要在这儿?” 是啊,据说人类情侣还有收集那种一生一次特有血痕的重口味怪癖,剪下一块草席子带走在怎么想也太不尊重琳迪了。胡思乱想着各处搜集来的隐秘知识,克雷恩依依不舍地挪开了手,翻身仰躺看着天空,长长地呼吸了几次。 琳迪整理了一下凌乱的衣服,很显然,她现在没有半点看星星的兴趣,事实上,她的眼睛此刻就是最耀眼的星星。 那两颗星星注视着克雷恩,充满眷恋地看了几分钟,才磨磨蹭蹭地挪开,她拍了拍身上,站起来走向房顶边,“克雷恩,我……回房了。” “嗯。”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才比较合适。这会儿,恐怕不是只要微笑就好的时机。 “我和玛莎换了房间,那里……很安静,离其他人的屋子……也比较远。”这简单的一句话,好像用尽了琳迪全身的力气,她一说完,就扶着房檐闭眼跳了下去。 害怕她因为恐高而摔伤,克雷恩连忙爬起来追到边沿,却看到琳迪稳稳地站在下面,抬头给他亮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然后大步走向了她的那间屋子。 她打开门,走了进去,缓缓地把门关上。 但从留下的一道缝隙来看,那扇门并没有锁。 第一五三章 疯狂!血腥扑鼻之夜 如果到了这种时候还在顾虑这顾虑那,踌躇不前止步于门外,那对邀请到这个地步的女孩来说,简直可以算是一种侮辱。 不过克雷恩还是在屋顶边稍微多坐了一会儿。不管是苏米雅委婉的教导还是他看过的某些书中的提示,对人类少女来说,这毫无疑问是人生中最重要的转折之一,他必须试着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被塞熙勾起的野兽一样的冲动彻底消失,至少在今晚千万不要出来打扰。 温柔,体贴,和浓厚的情感,是中和少女创痛的绝佳灵药。尽管某些传奇故事中不断渲染英雄们是如何威猛善战对心爱的姑娘纠缠到彻夜不眠才能让对方死心塌地,但克雷恩理智的放弃了那样的计划,毕竟书中那些女角色次日无一例外都会下不来床,他可不舍得琳迪痛成那样。 远处暗影教会的警戒区内依然亮着灯光,把红月恩赐的罩纱都轻轻掀起了一块,几只狮鹫从东方飞来,骑手似乎经验不足盘旋失败,直接俯冲到了村庄之中。 周围的民家隐约传来念诵祷文的声音,在红月高悬的深夜,暗影教会依然保持着起码的活跃。 看样子,等到他们全都休息大概是不可能了,克雷恩摸了摸鼻子,跳下房檐,身后就是琳迪原本的房间,他扭头看了一眼,结果换进去的玛莎也还没睡,就侧坐在窗台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小声说:“怎么样,下定决心了?” 克雷恩点了点头,“既然我和她都认为不会改变心意,我想即使按照人类的习俗来看,这也应该算是准备好了吧。” 他盯着玛莎明亮的猫瞳,像是在确认什么一样缓缓说:“而且,我也想真正告别那个总是想依赖点什么的自己。” “我猜的没错。你正在变成我无法产生欲望的那种男性。”玛莎微笑着说,“不过琳迪应该很适合你,虽然她看起来很骄傲,很强势,但打开蜗牛壳后,她恐怕是咱们中最柔软脆弱的那个。你想从被引导者蜕变为引导者,她应该是最佳选择。” “你的话让我有种成人礼从今晚才开始的错觉。”克雷恩低下头,自嘲地笑了起来。 “严格的说,应该是琳迪的成人礼。对人类来说,女孩变成女人,就是从这样的夜晚开始。”玛莎歪着头看向夜空,红月在她圆润的猫瞳中倒映出清晰的轮廓,“今晚,你可是她的老师。” “我不是很习惯这种角色。塞熙说的没错,我还真是被动惯了。” “你会很快习惯的。”玛莎喃喃地说,“对现在的你来说,那样的女孩才能让你真正感到满足和愉快,等你意识到这一点,就不会在这种时候还恋恋不舍地陪着我聊这么多了。” “玛莎,我……” 玛莎抬起手摆了摆,不打算让他继续说下去,“我不是辛迪莉能灵活的改变自己,也不是你的芙伊,看到你成为现在的样子只会感到高兴,我就是我,夜牙部族的母豹,克雷恩,过去的就过去吧,放在心里不是很好吗。” 克雷恩笑了笑,“我只是想问,在更遥远的未来,你也不会有任何改变的可能吗?” “至少我现在感觉很好,并不想做出什么改变。”玛莎很平淡地回答,“至于更遥远的未来,我从不考虑那么多。” “去吧。”她眯着眼睛催促说,“你的未来正在等你。” 克雷恩没有再说什么,此前他疑惑过曾经的自己和现在相比会不会更快乐舒适,但当下,那念头已经不会再出现了,如果这是他张开双臂保护身边重要事物必然要经历的成长和代价,那么,他欣然接受。 转过身,走向琳迪所在的房间时,他再次感受到了,陌生的渴求在心底流淌,他想要打开琳迪的壳,抱出最真实的她,放在自己怀中,拂去一切紧张和焦虑,让她温顺地享受由他给予的快乐和甜蜜。 手扶上房门的时候,他终于可以不再在意,后面的玛莎,是否还在看他。 没有敲门,他只犹豫了一下,就轻轻把那又轻又薄的木板向里推开,老旧的轴枢发出摩擦的低哑声音,与洒进门内的月光一起,构成了有人进入的讯号。 临时支起的床铺就冲着门口,也没有什么多余的遮挡。琳迪面朝墙壁侧躺在上面,小皮鞋整整齐齐的摆在地上。 她没有盖被子,只脱了外套,还穿着那身并不算厚的夏季单衣,看上去,和睡衣也没有太大分别。 她蜷着腿,双足紧并,不知道是不是开门的声音让她紧张起来,被轻薄的丝袜包裹的脚趾像是想要抠住什么一样曲起。 静谧的屋中,唯有她略显急促的呼吸格外清晰。 不太需要光源就能看清屋内的一切,克雷恩迈进屋内,缓缓关上房门,这次,他记得挂上了那个简单的扣锁。 锁芯滑入到有些陈旧干涩的凹扣中,紧紧地贴合在一起,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琳迪的身体随着这小小的动静战栗了一下,跟着,在克雷恩夜眼的注视下,她有些僵硬地向里面挪动了一下位置,在并不大的床铺上让出勉强可以容下另一个身躯的空间。 “琳迪……”柔声唤着她的名字,克雷恩在床边坐下,修长有力的手指从她紧绷的肩头拨弄琴弦一样灵活的舞动,一点一点的爬过她显得有些僵滞的身体,“放松些,放松些交给我。不要怕……” “嗯。”她抿紧唇,依然紧张地应了一声。 让少女彻底放松下来的灵药,当然是心仪伴侣的亲吻。 他脱掉靴子,轻轻覆盖在琳迪的上方,在手指弹奏到柔韧纤细的腰肢时,温热的嘴唇,恰到好处的追逐上她并没有回避的唇瓣。 唇舌放弃了言语,手臂不再去防御,双腿忘记奔逃转而去试着缠绕,衣物失职于遮蔽,羞愧的离去。 压抑着胸中的灼热,克雷恩尽量温柔地调动着琳迪的情绪,而在禁锢之香的影响下,很快,他就如愿以偿的找到了梦寐以求的甘泉。 甜腻、温热,犹如春枝初绽的芽苞中蕴含的初蜜。 陷入迷醉的琳迪彻底瘫软在他的怀里,像个懵懂但好学的孩子,天真又紧张地以青涩的姿态,等待着那和过去告别的时刻。 紧紧拥抱着调整了一下位置,克雷恩撑起身体,望着黑暗中已经完全是另一副模样的琳迪,征服的喜悦,一丝丝涌上心头。 可就在这时,她的表情突然变得非常痛苦,可爱的五官几乎是瞬间就皱成了一团。 “怎、怎么了?我……还没开始啊?”克雷恩惊愕地抱住她,心想这怎么和学到的不一样,不是说好下一个步骤才会疼的吗。 没想到,琳迪咬着牙抓过了枕头边的一条手帕,急忙团了团放到下面,用羞耻到快要哭出来的声音说:“那……那个……肚子疼……提前了两天,呜呜……为什么,偏偏这次提前了啊?” 很显然,那条素白色没有花纹的手帕本来应该是用在另一件事上的,现在,它虽然一样被血染透,来源却大不相同。 克雷恩的反应并不算慢,他马上就明白过来,每一个半月一次的受难之日到来了,确实比预计的提前了一两天。 可这种事,本来就不是严丝合缝能精确到一天之内的。 他苦笑着离开床铺,飞快地穿上衣服,飞快地跑出房门,飞快地准备好这种时候必须的热水,并敲开苏米雅的房门,从行李中找出了他们两个人类女性专用的特殊布制品。 造物真是神奇,这种明明是人类女性生育力象征的东西,却会在到来之时连续几天阻碍生育的必要过程,据说还会在前后不短的时间里造成生育空白期。克雷恩苦恼地想,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又矛盾的体质存在。 在最热情的时候被打断,属于男性的微妙怒火理所当然地点燃,熟练地帮琳迪灌好水袋塞进怀中拉起被子盖住,让她在被子里自己戴上布带,然后隔着被子帮她按摩小腹的过程中,克雷恩的唇角不自觉地垂下,克制不住的焦躁无法掩饰地流露出来。 “对不起……”琳迪侧身蜷成一团,几乎把他揉肚子的手夹住,小脸埋在被子里闷着声音道歉。 感觉到她的身体正在因痛苦而细微的**,冷汗布满了光滑的额头,克雷恩长长叹了口气,吻了吻她的发线,柔声说:“不用特地道歉。这又不是你能控制得了的。再说,我也没有欲求不满到那种程度。” 琳迪藏在被子里轻轻抽泣起来,“我明明……明明好不容易……才准备好的,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呜呜……” 听起来,她的失望好像远比他还要强烈,他只好一边保持着按摩的动作,一边说:“不要紧,咱们还要在一起很久很久,以后还会有无数的机会,不用因为这一次的错过就难受成这样。” “嗯。”很轻地应了一声,但琳迪的低泣却持续了好一阵子,只有克雷恩在面前的时候,她好似连抵御疼痛的能力也下降了很多。 这么一闹,玛莎和苏米雅当然无法继续安心地待在自己屋里,敲门确认了一下不会撞见什么不恰当的画面后,她们两个进来帮忙,替换克雷恩去烧下一壶热水。 苏米雅的魔法对这种疼痛的效果虽然不算太强,但琳迪这一阵痛楚已经快要过去,总算是面色苍白地安静下来。 玛莎翘着腿坐在一边,半开玩笑地说:“看他匆匆忙忙跑出来找东西,我还以为他作风变粗暴把你弄伤了呢,没想到是那玩意提前到访。你们的运气还真够烂的。” 琳迪露出了通红的鼻头,肿着眼睛小声说:“好像我一和他在一起就会出状况,上次……上次在船上的小房间,那么好的气氛结果我发烧了,后来在断脊者部落,我直接醉得像个傻瓜。玛莎,我……我是不是被什么神明讨厌了啊。他不想我和克雷恩在一起对不对?这是不是对我背叛芙伊姐姐的信任,想要分享她爱人的惩罚啊。” 玛莎白了她一眼,“什么神会闲着没事专门来阻碍别人谈恋爱啊,单身汉之神吗?信徒会不会举着火把满世界烧情侣啊?” 苏米雅笑着擦了擦琳迪额头上的汗,小声说:“你说的那种宗教还真出现过。有一阵人数可不少呢。” “啊?后来怎么消失了?” “因为他们都是单身,没有后代啊。”苏米雅把手伸进被子,用戒指贴住琳迪还在微微**的小腹,笑着说,“而且几任领袖最后都恋爱了,听说有两个还是对教内的单身女信徒下的手。” 她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轻轻叹了口气,“彻底违背人性的规则,是很难真正执行下去的。” “今晚苏米雅陪你睡吧。疼劲上来也有个照料。”玛莎打了个呵欠,站起来舒展了一下修长健美的躯体,懒洋洋地说,“和你期望的床伴不太一样,将就一下吧。” 知道被取笑,琳迪红着转过了身,攥起的拳头有些恼火地在自己的肚子上锤了两下。 克雷恩拎着水壶恰好走进来,接口说,“我在这里也一样。照顾这种时候的琳迪,我也算非常熟练了。” 玛莎似笑非笑的看着他,说:“琳迪不那么疼的时候,苏米雅可以帮她快点睡着,而且,不会动手动脚骚扰她。” “我也不会啊。”克雷恩连忙笑着说,“我有那么好色吗?” “守着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睡一晚上什么也不能干对身体不好。”玛莎翘起唇角走向门口,“去睡吧。这鬼地方,明天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事。” “好吧。”克雷恩去床边弯腰和琳迪吻别,依依不舍地离开了房间。 “要是兴头被打断实在难受的话,用不用塔布蕾丝给你帮个忙?”临进屋前,玛莎扭过头,不像是开玩笑地说,“那孩子一直把你当成神的使者看待,对她来说这也是没什么了不起的小事,她一定很乐意效劳。而且……那个小鬣狗的体力非常好,多半能帮你冷静到再也起不来。” 克雷恩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我看上去有那么饥渴吗?” 玛莎耸了耸肩,“有现成的解决方法,没必要让自己那么难受。” “如果是你的话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克雷恩扶住门框,直视着玛莎**在短裤下的浑圆大腿。 玛莎叉腰站住,微笑着说:“你是打算把之前欠我的挑逗补上吗?” “这不也是成长的一部分吗。” “可惜,我只对还没成长的你感兴趣。”玛莎摆了摆手,走进屋内,“塔布蕾丝已经醒了,正在隔壁窗户边听咱们说话等你点头呢,憋着还是去找她,你自己挑吧。晚安。” 其实忙了一通下来,那点情绪早消失得干干净净,而且克雷恩一直都记得在断脊者部落的那个早晨,塔布蕾丝是从小狮子特尔斯的房间里出来的。 一想起小狮子,他的心就一阵隐隐抽痛,当然不会再有别的兴致。 就在他想要关上房门的时候,去找结界台的温瑟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脸色并不太好。 他连忙迎了过去,“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温瑟径直走到他身前,压低声音说:“德尔比斯城里出事了,领主亲自签发了搜捕令,从下午开始,全城都在缉拿暗影教会的成员。” “这么严重?那个代领主的弟弟不还是你们的信徒吗?”克雷恩大惊失色,紧张地问。 “弗朗特同时公开宣布退出暗影教会,不再是我们的教友了。”温瑟沉痛地说,“如果不是集会所的达曼之手接到内线消息及时应变,靠狮鹫逃出了几位教会的骨干,这次的损失将会更大。” 不想再惊动其他人的休息,克雷恩跟着温瑟走进他的房中,低声问:“这么大的动作,总要有个罪名吧?” 温瑟坐在桌边,很是愤怒地咬了咬牙,“奴隶贸易,弗瑞卡……那个该死的混蛋把扶植奴隶贸易的罪名扣在了我们教会的头上。你知道,我们教会的风格本身就容易让普通人在第一印象中产生不好的联想,领主这样公示的情况下,普通民众根本不会也没能力去深究其中的真相,四个大奴隶商人都是弗瑞卡在庇护,他要找点证据栽赃嫁祸实在是轻而易举。” 他的手在桌上攥紧,“这不是打击,这已经可以算是清洗。他们抓捕的并不仅仅是教会的高层,还包括最底层的一般信众,如果这样全面抓捕,光是贸易区,恐怕就有上千人要被卷入其中。” “那个弗瑞卡疯了吗?”克雷恩惊愕地说。 “我们一直都觉得他疯了,可没想到会疯到这个程度。”温瑟摇了摇头,“暗影教会是在罗特蒂亚经过正式申请被批准进行小规模传教的组织,在没有越界的情况下受罗特蒂亚皇室法令保护,他一次性抓捕这么多人,还要进行漏洞百出的栽赃嫁祸,这明明该是走投无路的时候才会选择的赌博。” 克雷恩担心地问:“那你们有什么应对手段吗?” “大牧首正在尽力调动外围的势力对城中进行救援,但收效不会太大,我听逃出来的教友说,德尔比斯城为此封闭了各区,全副武装的部队直接开进了贸易区和居民区,所有登记在册的信众不问过往一律逮捕,集体关押进要塞区的战俘收容所。”温瑟面色凝重地说,“没想到,弗瑞卡竟然真的把这变成了一场战争。完全对立的局面下,我们教会没有多大胜算。那边可是镇守罗特蒂亚边境的精锐部队,教会在这里能调动的战斗人员不会超过二百,硬碰硬和自杀没有分别。” 克雷恩沉思了一会儿,说:“普通教众没有参战的可能吗?” 温瑟苦笑着摇了摇头,“罗特蒂亚不是那些长期处于战争阴影中的中小型国家,这里的居民很少会接受专业的战斗训练,就算给他们分发充足的武器,在那些职业军人面前也不堪一击。更何况,这边并不允许教会有大规模的武装,我刚才说的战斗人员,其中最多只有一半是装备齐全的。” “你们不是来了很多暗面使徒吗?这些不都是和你差不多的精英吗?”克雷恩提议说,“你们出手的话,有没有可能悄悄把人救出来?” “救几个人还有可能,毕竟小规模行动方便隐藏身份,暗面使徒大多不是在这里登记过的陌生人。可……那边被抓的人太多了,隐秘的营救行动根本不可能实现。”温瑟抬手揉着皱成一团的眉心,“而且现在我们的任务正在紧要关头,能自由行动的暗面使徒不过十几个人而已。就算加上你们帮忙,想办法雇些不要命的佣兵,也无法对一个边境要塞构成威胁。” 对这种等级的情况,克雷恩几乎没有任何经验可言,他绞尽脑汁,也想不出什么可行的办法,只好问:“那大牧首决定怎么处理?” “大牧首写下了申辩状,正派人连夜送往罗特蒂亚皇都,并抄送一份托法师联盟交给米特罗蒂。今晚,德尔比斯城全境所有可以战斗的成员都会尽快赶往这里。”温瑟的表情显得很复杂,像是对这个决定并不认同,但又无可奈何。 “什么?你们不打算从这里撤离吗?”克雷恩听出了大牧首的用意,吃惊地说,“如果戴蒙德家族派兵清剿这里,你们打算就地抵抗?” 温瑟很慢很慢地点了点头,“大牧首说,任务就要到达最关键的阶段,尼格拉尔大人的再临已经不能中断,这次前来的所有人,都将在这里抵抗到最后一刻。” “他也疯了吧?”克雷恩瞪圆了眼睛说,“你们再怎么根基深厚,这儿也是戴蒙德家族的属地,这里镇长的忠诚到底会倒向谁你们拿得准吗?真的有几千人的军团到来,你们拿什么防御?人墙吗?” “大牧首正在准备拖延对方往这里行动的计划,可以自由行动的十几个暗面使徒估计要全部投入进去。”温瑟靠在椅子上,垂着肩膀说,“明早结界台送到之后,我就要去实施那些计划了。最近可能都无法和你们一起行动,你们自己多加小心吧。” 克雷恩沉默了几分钟,看着温瑟充满焦虑的神情,他迟疑再三,还是说:“不是什么机密计划的话,不如我也去帮忙吧。毕竟,这里要真的被清洗,我们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才好了。” “不管是什么计划,都一定会非常危险。”温瑟微微摇头,叹息一样地说。 “我和危险作伴了这么久,都快要习惯了。”克雷恩自嘲地回答,“过来路上那么悠闲的日子,我反倒浑身都不对劲。” “先看看具体的安排是什么再说吧。”温瑟还是没有直接答应,“城里有那么多条人命在对方手上,我们的顾虑会很多,不一定会有什么太大的行动。也许不用你们帮忙。” 然而,说出这话的温瑟,还是低估了德尔比斯城那位领主大人的疯狂…… 与圣临日的晨曦一起到来的,是令所有人都无法相信的惊人噩耗。 德尔比斯城中被关押的那些教徒,没有经过任何审讯,也没有人来逼问过是否有人要退出教会,他们中的大部分刚在惊恐中入睡,就又被士兵无情的唤醒,押送到广阔的空地上。 双月仍在,旭日未出,漫天清朗的星光下,严阵以待的士兵,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是夜,德尔比斯城要塞区处死关押者八百四十余人。 那刺鼻的血腥味,连居民区最北端的孩子,都闻得清清楚楚。 带来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的,是双眼通红的塞熙。 温瑟从她手上接过结界台后,足足反复确认了三遍,才相信塞熙所说的并非编造,而是由达曼之手的密探一路加急送来的真实情报。 在高层管理者全部撤离的情况下,这场屠杀的受害者,几乎全部是原本就属于德尔比斯城的居民,就算暗影教会真的犯下什么罪行,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也一定没有机会参与到其中。 无辜者的鲜血,就这样残酷的流满了德尔比斯城的土地。 克雷恩捡起从温瑟手中掉下的结界台,转身摆进自己的房间激活。 他想要安慰一下温瑟,但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事实上,他相信在场的大家心中,比起悲愤这样的情绪,此刻更多的应该是震惊。 谁也没有想到,一场围捕,竟然如此迅速地转变成一场屠杀。 回到温瑟那边的时候,塞熙紧紧攥着手里的法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森冷的杀气,“信件已经用最快的速度送往其他四位大牧首,教会在罗特蒂亚全境的分散武装近期将会用各种方法躲避哨卡的检查向这边集合。按照大牧首的估计,只要有一周时间,咱们就能勉强调集到一千人左右的战斗部队。” 温瑟面无表情地说:“也就是说,现在咱们的任务是拖延七天,并准备好充足的补给,对不对?” 另一个跟来的暗面使徒点了点头,愤怒地说:“咱们一定要做到,戴蒙德家族的所作所为,根本就等于是在宣战。事已至此,双方绝没有共存的可能。” 大概是想起了当年在鼎盛时期被全面驱逐的大圣堂,苏米雅有些担心地说:“可……如果你们以军事行动的等级和千年贵族正面对抗,在事实未明的情况下,多半会招来罗特蒂亚的镇压吧?” 塞熙咬着牙说:“那正好!最好罗特蒂亚的蠢皇帝一怒之下把狂狮战团整个开来,我们的战士就算豁出命,也要把他们引到德尔比斯城里,让他们看看他们所信赖的千年贵族,如今到底变成了什么鬼样子!” 她说的当然是气话,常备编制可以超过南方许多小国倾国之力,由皇帝本人亲掌兵符,曾经号称无敌军团的狂狮战团绝对不会为了这种程度的纠纷出动。 最有可能赶来帮忙镇压的,自然是戴蒙德家族其他领地的分支,和邻近德尔比斯并与这里关系紧密的其他城镇。 而那些人,恐怕不会把刀锋转向弗瑞卡。 温瑟倒是显得异常的镇定,“好了,这样的气话没有意义。大牧首的具体计划准备好了吗?” 塞熙摇了摇头,愤怒地说:“昨晚连夜制定的计划在确认这个消息后全部被放弃了。那些不痛不痒的骚扰方案,已经没有执行的必要。” 温瑟站起来,抓起身边的短法杖,深吸了口气,“我明白了,走,咱们这就去见大牧首。” “温瑟,你……千万要冷静些。”克雷恩看着温瑟紧绷倒有些僵硬的脊背,担心地提醒了一句。 温瑟点了点头,扭头挤出一个抱歉的微笑,“这里恐怕很快就会变得危险起来。克雷恩,德尔比斯附近还有很多安逸的小镇和村庄,你们……找个地方先住下吧。弗瑞卡已经疯了,八百四十多条人命已经足以告诉咱们,永远不要去试图估计一个疯子的危险程度。” “你说得没错。”克雷恩握紧拳头,“可是,对这样一个无法捉摸的疯子,躲在小村子里等待天降英雄,好像并不是什么好主意。” 温瑟皱了皱眉,“那你还要留在这里吗?其实如果真的打起来,你们几个冒险者就算实力不弱,也提供不了多少防卫的能力。” “不,我也没打算留在这里。”克雷恩没有看身边的同伴,而是坚定地注视着温瑟的眼睛,“你去商量接下来的行动吧,我收拾一下,在昨天下马车的地方等你。相信我,我会尽量不拖你们后腿的。” 没有再说多余的话,温瑟静静地和他对视了几秒,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等到暗影教会的人都离去后,玛莎有些低沉地开口:“你决定了?” 克雷恩向自己的屋子走去,“没错,不过,只是我自己的决定而已。你们最好不要跟去。” “因为愤怒?还是友情?”玛莎单手撑住门框,看着把风暴之壁套在身上的克雷恩,“我以为,你已经不像从前那么鲁莽了呢。” “我不觉得这是鲁莽。”克雷恩拿出箭袋和弓,冷静地刮去弓弦上的保养蜡,“这只是选择。如果我选择了躲避,在安全的地方等待着其他人浴血奋战,然后从废墟中安逸地寻找我想要的信息,那么,我今后最适合的路就是用手上的金币买一栋房子,学着做一个小卖店的老板。” “那不是我想要成为的样子。”他挺直身体,把已经发出淡淡红光的遗迹庇佑之弓背在背上,“以前我总梦想着为了保护什么而战,现在,是踏出第一步的时候了。” 玛莎听不出多少嘲弄地问:“那你这样不管不顾的冲进危险之中,是为了保护什么?” 把应该携带的东西都装进怀里,克雷恩走向门口,站在玛莎身边,笑着说:“就是米洛总在说的那个词吧。你们照顾好琳迪,如果传来的消息不太好,就……” 他犹豫了一下,收回了之后的话,摇了摇头,“算了,不说这种话了。我想我还不到可以指导你怎么做的时候。” 玛莎的眼神温柔了许多,轻声说:“不,也许就快了。” 说完,她用力伸了个懒腰,“好吧,看来也是该好好动动的时候了,苏米雅留下照看琳迪。塔布蕾丝,去拿东西,咱们走。” 克雷恩停下扭头看了她一眼,微微皱眉说:“玛莎,你知道如果失败会发生什么的。” “我当然知道,克雷恩,我还知道一个有权力的家伙突然发疯会带来什么样的恶果。”玛莎拍了拍腰间的镰鼬之咬,自嘲一样地说,“干掉一个领主,说不定能帮我找到干掉一个君王的勇气。” 没有再做多余的劝说,克雷恩看着塔布蕾丝匆匆忙忙全副武装的跑出来,果断摆了摆手,“走,咱们出发吧。” “不跟琳迪说一声吗?” 他摇了摇头,“让她睡吧。不管什么话,都不如回来再说。” 第一五四章 潜入!不曾想到的转折 到达约定的地方后,克雷恩他们等了没多久,就看到塞熙和几个暗面使徒跟在一个中年男人身后,匆匆顺着小路往西边快步走去,连看他们一眼都没有顾上。 靠近东北侧的村庄飞起了几只狮鹫,在骑手娴熟的驾驭下,散往各个方向径直飞远。 清楚地感觉到事态的紧张,玛莎哼了一声,说:“他们整个教会看来都要动起来了。戴蒙德家族还真是擅长给自己惹麻烦。” “是啊,暗影教会,路斯菲尔之刃,光之子,和米洛背后暂时不明来路的势力,弗瑞卡这大半年的疯狂举止,想要的难道就是这种结果吗?”克雷恩盘算了一下,摇着头说,“我不明白他到底得到了什么。” 塔布蕾丝蹲在地上盯着爬来爬去的蚂蚁,顺口回答:“不一定非要为了什么吧,也许他就是觉得这样任性很刺激很愉快呢。我们部落以前有个大巫师,天赋很好,从小就被训练,结果四十多岁的时候魔法失控疯了,天天光着屁股在泥坑里玩泥巴,拽都拽不出来,你说他得到了什么?” “好好的怎么就疯了呢。”玛莎抱着手肘,蹙眉思考着说,“就算弗瑞卡在贵族的精英教育中感到非常憋闷,心里有释放的冲动,总要有个触发的契机啊。大巫师是魔法失控侵蚀了神智,这家伙又不是法师,难道半夜睡觉被天花板砸了脑袋?” “我总觉得和那些奴隶商人有关。”克雷恩紧了紧腰带,调整了一下几件应急道具的位置,“按照他们之前说的时间节点,弗瑞卡性情大变,正是在表露出舍弃奴隶贸易的倾向之后。” “可这些奴隶商人对贵族的庇佑是彻头彻尾的依赖,他们有什么能力来把一个年轻能干的领主影响成这样?”玛莎侧身看向东方德尔比斯城的方向,语气中掺杂了淡淡的不安,“他们所拥有的,不过是大量的金钱而已。在绝对的权力面前,财富根本就是虚影,并没有多大威力。” “谁知道呢。奴隶商人和黑市的关系那么密切,说不定买到了什么可以改变人性情的宝物呢。”克雷恩看到温瑟远远往这边走来,立刻动身迎了过去。 和克雷恩碰头之前,温瑟对身边的几个部下飞快地下了几道指示,那几个牵着马的暗面使徒点头应诺,然后向着东面转向,跨上坐骑绝尘而去。 “怎么样,确认好下一步的行动了吗?”克雷恩看着那几人远去的身影,问。 “大牧首的心力有些不足,他从任务中又挤出了十个暗面使徒,剩下的,全部交给我来负责了。”温瑟显得有些疲倦,但神情放松了不少,“情况比想象的还是乐观一些,德尔比斯城中的事态并没有扩大到外围,卡雷伊镇周遭的驻军没有任何调度的迹象,这总算给了我们一些喘息的机会。” “那你准备怎么办?” “当然是继续以最危险的情况为前提行动。我不会再对那个疯子抱任何侥幸的幻想。”温瑟抬头看向天空,“我慎重考虑过了,仅靠教会的力量全面防守和等死没有区别,弗瑞卡是疯子,不是傻子,他不会坐在城堡里给我们七天时间调集罗特蒂亚各地的零散力量。他既然想要一场战争,我们只能给予同等级的回应。” “你要攻打德尔比斯?”克雷恩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这……恐怕不是个好主意吧。” “战争有很多种方式,并不是只有你摆下五千精兵我凑出三千勇士在空地杀一场才叫战争。”温瑟大概也想要重新梳理一遍有没有疏漏,很仔细地说,“南境线上与德尔比斯城接壤的邻国实力太弱,而且正在被壮大的拉尔斯王国蚕食,所以警戒级别并不算高,我们教会在那边的势力,足以发起几场成规模的骚扰。” “如果行动顺利,卡雷伊镇将会在今天被接管,这种时候,我也顾不得罗特蒂亚会作何反应了。”他用法杖紧张地在空中虚画着一个又一个的数字,“那里有三百左右的常驻警备团,加上附近据点中一定会被教会挟持的兵力,大约能凑出八百人左右的部队,这些人用来主动出击不可能,但在指定的地方布防制造假情报应该没有问题。” “不知道最后卡雷伊附近的据点有多少能被我们顺利控制……”他闭上眼睛,汗珠从额头缓缓滑落,“一定要让德尔比斯城的指挥尽可能长久的陷入混乱。我准备安排人手,从三个地段破坏北方的矿石运输线,并尝试攻击东北部的矿石仓储基地,这里和平了太久,商会的防卫不会很难突破。还有一些没什么把握的手段,就只能看运气如何了。” 克雷恩看了一眼跟过来的玛莎和塔布蕾丝,直接问:“好吧,我只想知道,有什么任务是留给我的?” 温瑟沉默了一会儿,睁开眼说:“其实并没有适合你们的任务。对商会实力的袭击牵连的都是无辜者,以你的性格,恐怕很难下得去手。德尔比斯城内你们露过形迹,潜入制造骚乱的话风险太大。其他大都需要动用教会人脉,你是教外人士,没办法帮忙。” “就城内吧。”克雷恩毫不犹豫地说,“我正好去找一趟米洛,问问他对这个疯子怎么看,打算怎么办。他背后的势力,准备在死够多少人后才露面。” “我对他没什么期待。”温瑟平静地说,“最可靠的,永远是自身可以控制的力量。我也不多说废话了,你决定这么做的话,就和我一起行动吧。” “你也要去城内?” “不止是我。”温瑟咬了咬牙,“所有没在德尔比斯城登记过的暗面使徒,都会先后伪装潜入进去,最关键的战场就在那边,我当然必须在最前线指挥。” 克雷恩揽住他的肩膀,笑着说:“看来,又有咱们并肩作战的机会了。还好,这次的对手应该没有冥妖王那么可怕。” 温瑟拍了拍他的背,沉声说:“但这次咱们失手的话,也很难再有上次那样逃走的运气了。” “不会失败的。”克雷恩坚定地看向东方,“弗瑞卡一定会输。那样的疯子,只配得到那样的下场。” “希望如此吧。”结束了谈话后,温瑟留下克雷恩他们原地稍等,自己匆匆离去组织最后的人手。 玛莎和塔布蕾丝都没再多说什么,检查好身上的东西后,就在路边的空地上做起了活动筋骨的预备动作。 十几分钟后,温瑟带着塞熙和另外三个暗面使徒牵着八匹马快步走来。克雷恩本来想开玩笑地试探一下塞熙这会儿还会不会带他去看已经被封闭的任务区,但看到她一夜之间憔悴了不少的神态,心中还是觉得有些不忍,就只是问:“你这样的精神状态,也要跟过去吗?先休息一下才好吧?” 塞熙眯起眼睛看了看天,疲惫地说:“没关系,按我的估计,德尔比斯城中还要戒严好一阵子,混进城里之后,咱们还能找地方休息一段时间。” 温瑟跨上马背,举起法杖挥了一下,把预存的神行术激活在马匹身上,“快点走吧。如果城内实施宵禁,动作慢点咱们就进不去了。” 所有人上鞍就位,塞熙和温瑟把神行术顺次释放给所有马匹后,蹄声疾踏,转眼远去。 去掉所有和暗影教会有关的饰物后,他们八个看上去不过是很寻常的冒险小队,按照持续近千年的冒险者保护惯例,即使德尔比斯城的警戒提升到最高等级,他们也不至于无法入城,最多是被分散到指定的旅店入住,并将武器暂时上缴到柜台。 为了避免被怀疑,温瑟决定的路线是绕向德尔比斯城的北方,将马匹卖给就近的驿站后,用比较悠闲的姿态徒步入城。 另外三个暗面使徒是单独的分组,在他们转向后,径直继续向东,准备从东部的路线进入居民区。 这样三到五人的行动小队,温瑟一共布置了七组,两组潜入居民区,五组潜入贸易区,夜深人静后,将根据温瑟发出的信号,采取对应的行动方案。 和东行那三人分开后,克雷恩询问了一下不同情况下具体的计划分别是什么。 在温瑟详细解释之后,他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之中。 很明显,根据城内形势的严峻程度,温瑟所安排的行动也会对应的改变牵连范围,如果德尔比斯城的驻军已经整备完毕一触即发,或者说已经向着卡雷伊镇开进,那他们就不得不采取最激进地做法,让德尔比斯城尽可能的陷入到一片混乱之中。 “没关系,真到了那一步的话,你可以有选择的参与进来。”连视线也没有转过来,温瑟就判断出了克雷恩心中的挣扎,很快说道,“你可以按你的想法行动,只做你觉得问心无愧的事情就好。” 克雷恩低头看了看自己握着马缰的手,苦笑着说:“你之前说的没错,我……的确没办法轻易地向无辜者出手。” 塞熙带着若有若无的讽刺口气说:“是啊,你的目标是成为一个英雄,和我们不一样,我们只想赢而已。” 克雷恩骑出很远,才沉吟着说:“我只是觉得,如果需要牺牲什么人来惩治罪恶,那我有权牺牲的,其实只有我自己,不是吗。” 他看了一眼温瑟凝重的神情,马上补充说:“当然,你们要考虑教会存亡,不必考虑我的想法。” 温瑟定了定神,指向前方栅栏围起的空地,“好了,和马儿说再见吧。” 从这里,已经能看到德尔比斯城内城区的法师塔,和矮了许多也宽阔坚硬许多的城墙。 贸易区的外围虽然没有明确的边界,但为免惹人怀疑,温瑟还是放弃了从边缘地带潜入的打算,而是沿着大道直接走进里面。 不过令他们有些意外的是,道路的哨卡并没有任何加强,依然是简单的路障配合四名士兵的随意盘查。 没有危机感到看见克雷恩他们这样全副武装的小队,连问都没有多问一句就直接放行了。 走出十几米外后,克雷恩摸了摸脑袋,轻声说:“我觉得应该不会有宵禁。” 塞熙也一脸诧异地频频扭头打量,“这是怎么回事,难道前面又加了关卡?” 结果并没有,直到进入建筑物密集的内部,道路上也再没有遇到任何阻碍。虽然还是有常规的警备队巡逻过去,但和平时几乎没有任何区别,人数没有增多,装备也依然是最简便基础用具。 街道上的气氛,就好像凌晨发生的大屠杀其实是假消息一样。 这样的情况,反而让人分外不安,塞熙有些紧张地推测了几个可能后,还是忍不住说:“咱们去集会所那边看看吧。难道……消息真的有误?” 温瑟拍了她一下,沉声说:“别心乱,咱们的教友没有任何在这种事上撒谎的理由。” 尽管这么说,但这里距离集会所的位置实在不远,在比较安全的距离下观察情况风险也并不太高,以闲聊作掩护简单地商量一下,他们还是决定趁着天色未黑先去看看。 托圣临日的福,闭门休息整理的店铺占了绝大多数,整个贸易区的街道都显得十分通畅,最频繁见到的,就是忙于补货的车辆在穿梭来往。 这种日子贸易区的冒险者会格外的多,在兜售战利品的小队们掩护下,克雷恩一行看上去并没有什么特别。 他们没敢深入到街道内部,只在集会所占地后侧的小巷口装作不经意的观望了一会儿。 其实,一眼就已经非常足够。 并不算小的集会所已经完全消失。 大概是动用了魔石粉尘和火药之类的爆破物,不仅相关建筑变成了一片废墟,周围相邻的房屋都受到了波及,最轻的也被轰塌了半边墙壁。 看样子,弗瑞卡根本没兴趣搜查集会所里的资料,也懒得去想里面还有没有藏匿的脱逃者,他直接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消灭了这里残存的所有可能性。 “好了,”克雷恩小声提醒,“再这样下去会惹人怀疑的。走吧。” 温瑟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塞熙故意装成扭脸看向店铺招贴画的样子,而尖锐的虎牙,却已经咬破了小巧的下唇。 “我就知道你们会来看看这里。怎么,琳迪小姐没来吗?只有两个狂野的美人和不太可爱的姑娘啊。” 这熟悉的嗓音一响,克雷恩就知道,那个好像无处不在的米洛,又出现了。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温瑟直接拉着塞熙迈开步子,“先往这边走吧。” 克雷恩狐疑地打量着换了一身鲜艳色系衣服的米洛,忍不住问:“你总是这么出现,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了。” “喂喂,佣兵营地是凑巧,这次,我可是专门在等你们。”米洛向着集会所那边歪了歪头,“暗影教会吃了这么大的亏,不可能没有任何反扑。这两位法师既有实力又是生面孔,潜入城里做点什么的可能性很大啊。” 温瑟不悦地垂下嘴角,说:“那你特地等我们的人过来,是准备干什么?” “不不不,我不准备干什么。但我担心的是,你们准备干什么。”米洛的表情少了几分轻佻,看上去还真有几分正经,“万一你们做出什么不恰当的行为,影响了我老师的步调,那可是非常麻烦的。” 温瑟淡淡地说:“我们不认识你的老师,对你们的步调不感兴趣。我现在关心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把一个叫弗瑞卡的疯子从领主的宝座上拖下来碎尸万段。” “那起码咱们目标是一致的。”米洛完全无视了温瑟口吻中的排斥,背着手一摇三晃地跟在他们旁边,“既然如此,我更得提醒你们,不要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报复行为。这里是罗特蒂亚边境,很多部队的反应速度远比你想象的要快。” 温瑟停住脚步,突然扭头看着米洛,带着隐约的怒气说:“那么,我倒想问问你,帕皮特先生,昨晚在这里发生了一场血腥的屠杀,死去的,是超过八百四十个无辜的德尔比斯居民,你口中那些反应速度很快的部队,现在在做什么?” “在尽他们的职责。”米洛毫不犹豫地回答,“他们的责任是保卫边疆的稳定,一位领主处死领地内的居民,即使是犯了错误,也不会轮到他们来处罚。但如果一个教派的武装在德尔比斯城引**乱,那一旦惊动他们,他们就必须赶来协助镇压。” 温瑟咬着牙说:“我们是迫不得已。在德尔比斯周边我们还有将近两千名信徒,其中绝大多数都没有反抗的能力,如果弗瑞卡的疯狂继续蔓延,还会有更多无辜的生命葬送在这里的士兵刀下。帕皮特先生,你口口声声的正义,就是看着这些人无助地流血牺牲,铺成你和你老师进入德尔比斯的红毯吗!” “好吧温瑟——首先请原谅我这么称呼,我并不知道你的全名。”米洛飞快地解释,“我想你们都错估了弗瑞卡接下来的行动,你是不是觉得,经过昨晚的屠杀,今天一早,领主的会议室里就会雪片一样飞出调动士兵的命令,然后把你们教会的残存信徒一网打尽?” 毕竟街上还有不少行人,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指了指旁边的小巷,拉着温瑟他们走了进去。 温瑟听出了米洛话里的含义,毫不客气地说:“弗瑞卡就算现在还没这么做,那也是迟早会发生的事,我们不可能等屠刀架在脖子上再开始抵抗。” “我知道我知道,”米洛耐心地用双手比划着安抚的动作,“我知道你们肯定来的不止这些人,我还知道你们教会这次的策略一定是拖延时间,我算过了,你们想要在罗特蒂亚的宗教政策下调集足够一战的部队,至少需要五到七天,所以对你们来说,是不是能让弗瑞卡出兵的时间越晚越有利?” “是。”温瑟并没有隐瞒的意思,“现在到达城内的同伴,就是为此而来。” “那你们真的不需要冲动行事。”米洛努力让五官拼凑出凝重的格局,好表现出一些不符合过往作风的可信度,“这两天里,弗瑞卡的直属部队绝对不会出城,更不会有任何行动。但相对的,这两天弗瑞卡的亲信也都会在城中,随时准备扑灭任何不妙的信号。” “什么?”温瑟皱起眉,仔细打量着米洛的表情,“你怎么能确定这种事?” 被塞熙尖锐的眼神戳了一下,米洛连忙郑重其事地说,“最早今晚,最迟明天上午,帝国防务大臣率领的巡查组将到达这里,并逗留至少一天,仔细检验边境防卫事务,为年底的报告做资料收集。弗瑞卡最近的确很疯狂,但他还没有疯狂到忘记自己是个领主。他安给暗影教会的罪名根本就是个笑话,从今早开始,城内的士兵就在忙着收拾残局,我保证,一旦要塞区那边收拾干净,他们就会趁夜把这片废墟也铲除弄成待施工的空地,力求掩盖一切。” 他扫视了一遍众人的表情,确认都和缓了不少后,轻声说:“所以,至少,这一两天里,德尔比斯不会有任何行动。你们的拖延计划,大可以放到巡查组离开后再进行。” 温瑟沉默下来没有开口,塞熙不屑地哼了一声,克雷恩想了想,站上前一步,问:“米洛,暗影教会的行动推迟这么一两天,对你有什么好处?如果从针对戴蒙德家族的角度出发,显然那个什么大臣在这里的时候弄出点动静,才更有利不是吗?” “是啊。”温瑟也想到了这一层,“既然弗瑞卡想要掩盖,那我们更不能顺他的意,我想,罗特蒂亚的那位皇帝陛下也该听听来自阳光照不到的地方的声音了。” 米洛有些无奈地说:“相信我,罗特蒂亚已经在行动了。虽然皇帝陛下一直犹豫不决什么也不肯做,但有能力行动的人,都已经在往这里集中,我的老师,我的偶像,我最害怕的家伙,他们几个准备联手处理的目标,绝对没可能逃脱。在此之前,我真的不希望你们有什么激进的行动再牵涉到无辜的人。” “可弗瑞卡是个疯子。”塞熙依然不打算相信米洛,“他既然能疯狂到不顾后果的下令处死那么多人,你怎么保证他不会突然疯狂到无视那位大臣出兵剿杀我们教会。” “因为他的疯狂仅限于和这座城市直接有关的事。”随着一个略显疲倦的声音,米洛身后的巷口,缓缓走出了一个胡须花白,穿着星纹法袍的年长法师。 米洛收起笑容,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弯腰说:“您来了,老师。” “你们好,不畏强权的勇士们。”那个个子不高的老者缓缓走过米洛身边,把头上的尖顶帽扶了扶,露出一双散发着晶莹光芒的眸子,“我是米洛的老师,你们叫我范特姆就好。” 温瑟盯着范特姆的眼睛,神情突然显得有些迷茫,他好像想甩掉什么错觉一样晃了晃头,认真地问:“这样的判断,有什么依据吗?” 范特姆咳嗽了两声,看上去衰弱得厉害,米洛立刻贴身扶住了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无比紧张。他把体重靠在弟子身上,缓缓解释说:“这是根据经验的判断。弗瑞卡年纪轻轻就接手了这座极为重要的边境城市,可以说,他所有的责任感都在德尔比斯主城上。他性情大变之后的时间里,根据我收集的资料统计,他所有任意妄为,互相矛盾的行动,都围绕着德尔比斯城这一个核心。” 说到这里,范特姆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连眼泪都从眼角咳了出来,他摸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仰头吞下,过了几秒后,才接着说:“我怀疑他现在的心智遭受了极为可怕的侵蚀,所以,许多压抑在心底的意识会被放大,任何对德尔比斯城不利的行为,都会招致他疯狂的灭杀。而对城池之外的地方,他甚至已经没有能力去关注。这也正是昨晚抓捕的部队并没有直接开往卡雷伊镇的原因,他们并不需要对那里手下留情,给你们反扑机会的,不是吗?” 克雷恩好奇地看着温瑟和塞熙,发觉他们两个的表情都变得有些奇怪,他悄悄把感知力集中到范特姆身上,可察觉到只有法师正常的波动而已,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他的魔力雄厚到深不可测,实在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个说两句话就会咳嗽的老头。 塞熙少见的用上了有些恭敬的语气,说:“请问,您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如果只是米洛这种靠不住的家伙的老师的话,信任度可是要大打折扣的。” 范特姆用法杖支撑住身体,挺直了腰,从衣袖的暗袋中拿出一块小小的魔晶令牌,“我不光是米洛这个靠不住的家伙的老师,也曾经是罗特蒂亚这位皇帝陛下的老师。我这把老骨头也许没办法再指挥什么大战,幸好,我还有几个不错的好朋友,有他们帮忙,我总算还轻松一些。” 米洛在旁插嘴说:“老师,您只是暂时身体不好而已,等您恢复健康,对付弗瑞卡这种疯子,就算十个八个一起上也根本不需要惊动这么多人。” 范特姆微笑着摸了摸米洛的头,没有回应他显得有点孩子气的话,而是看着温瑟说:“我已经确认了消息,防务大臣明天清晨抵达。弗瑞卡会在居民区北大道迎接,你们一定也想看看,这个曾经年青有为的领主现在变成了什么样子吧?咳,咳咳咳!到时候一起看看吧,我想,我也该确认他到底是中了什么魔咒了。” “如果我不准备配合你们呢?”温瑟突然说,“如果我坚持实施我们的计划,用我们认为可靠的方式来拖延时间呢?你打算怎么办?” 范特姆完全没有考虑,很流畅地回答:“那么,我将以我的能力,让暗影教会永远从罗特蒂亚消失。巨龙之翼、命运神教、末日神殿之类的组织一定很乐意见到这个结果。希望你明白,对于罗特蒂亚来说,有个能让居民精神安定的宗教并不坏,但还远不到必要的地步。” 温瑟的脸色变了变,他抬起手,拦住了塞熙想说的话,微微点了点头,说:“好,我会给出暂停行动的指示。你是米洛的老师,我相信,他口中的正义承袭自你,希望,我们那些无辜教众,你们罗特蒂亚的无辜人民,那八百四十多人的血,最终不会白流。” “每一个生命的血都不会白流。”范特姆抬起头,看着已经渐渐变得灰暗的天空,“但已经被接去冥府的灵魂,却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不是还有轮回和新生吗?”克雷恩不知不觉顺着他的话头接了下去。 “你也说了是新生……”范特姆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克雷恩,把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不是谁都有你这样的好运的,火精灵轮回者。我很好奇,你是用什么方法,保存了一部分这么纯粹的前世力量?” 并不打算让陌生人知道太多,克雷恩避开了那仿佛能看穿一切的眼神,轻声说:“这是我的秘密。” “好吧。谁都有秘密,只要不伤害他人,秘密应该被尊重。”范特姆念叨着转过身,“天已经晚了,你们有兴趣来微风旅店,陪我喝一杯吗?这种时候,来壶好酒最能温暖身体了。” “不,我们还要找落脚的地方。”克雷恩直接表示了拒绝,虽然负责行动的是温瑟,但对方看着他,他只好选择回应。 幸好温瑟的意见也没有多大差别,“明早我们会去观看弗瑞卡的迎接仪式,如果有什么事,到时候碰面再说吧。” “没关系。生命要经历漫长的岁月,聊天这种事,什么时候都来得及。”范特姆缓缓走出巷口,米洛紧紧跟在旁边,一老一少,就这样一步一步消失在他们眼前。 “好了,塔布蕾丝,你可以松开我的尾巴了吗?”玛莎看到范特姆彻底离开,立刻瞪了塔布蕾丝一眼,抱怨说,“不过是个老头子,魔力强点而已,你紧张什么?” “不知道……”塔布蕾丝抖了抖耳朵,有些不好意思地蹲在墙角,“我就是觉得后背发冷,那个老人,有点让我害怕。” “你一剑就能割断他的脖子,害怕什么。”玛莎叉着腰,不满地教训着。对于讲究一击必杀的刺客来说,害怕法师的确是很丢脸的一件事。 但塞熙这时开口了:“不,她不能。这世上,恐怕还没有刺客能割断那个老法师的脖子。” “哦?”玛莎很有兴趣地回过头,“你知道他是谁?” “其实不难猜,对方应该并没有真心想要隐瞒的意思。用假名恐怕是为了方便行动。”温瑟长长地吁了口气,从刚才就一直持续的紧张感中解脱出来,略带兴奋地说,“现在的这位皇帝陛下一共有过六位老师,其中有两个法师,而男性只有一个。” “是谁?”感觉要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名字,克雷恩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塞熙像是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那人一样感慨地叹了口气,接口说:“全圣域最有名的长生者,王下主宰,米特罗蒂。” 第一五五章 传奇!主宰腐朽与伪装 不止是在罗特蒂亚境内,基本上,在辽阔圣域的任何地方,只要不是与世隔绝的太过分,米特罗蒂这个名字就一定会是最有名的几个之一。 他是参加过光明战争的十贤者之一,活过了千年的漫长岁月,辅佐了一代又一代罗特蒂亚的皇帝。可以说正是因为他的榜样效应,原本与祭司这个职业相性最好的光系,却涌现了一个又一个的元素法师。 漫长的岁月和无数的功绩造就了他难以记清的称号和荣誉,最后,凝练成传奇英雄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修饰,王下主宰。 而在很大一部分人的心目中,米特罗蒂的重要性,甚至还在英雄王罗特之上。 毕竟,如果把罗特蒂亚帝国比作一个人类,那么英雄王就是他的母亲,生下他后却早早撒手人寰,而把他含辛茹苦抚养长大,先后三次从死亡线上救回来的,则是米特罗蒂。 可以说,如果没有这位长生者,就不会有这个庞大千年帝国的今天。 以光明战争为起点的国家中,卡里吉安经历过两次彻底的灭亡,尽管复国后保全了曾经的领土,现在也是最强大的王国之一,中间却不可避免的存在总和近三百年的空白。而艾尔法斯联邦仰赖精灵族绝大部分爱好和平的性情,翼人长期作为外敌的压力,倒是平平安安地稳固发展到了今日。 千年古国中最大的一个,国中地位最高的一人。 克雷恩轻轻晃了晃头,实在没办法把范特姆那个衰老虚弱的模样和米特罗蒂联系起来,“不太可能吧,米特罗蒂可是有名的长生者啊,一个拥有那么漫长寿命的强人,怎么会胡子花白就成了那副样子。” 温瑟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带着他们走向外面,压低声音说:“那应该不是骗子。我和塞熙从一开始,就在惊讶他身上能够感应到的魔力。” “我也感知到了个大概,好像是很强。”克雷恩摸了摸头,“这能说明什么?” “很强?”塞熙摇了摇头,“那可不是用很强能形容的,温瑟和塞拉的老师那种程度可以叫很强。我的老师,大概是一个半左右的很强。而不考虑隐藏的实力,不考虑魔法的使用技巧,熟练程度,战斗经验,仅仅是刚才范特姆身上在流动的魔力中能被我和温瑟这种水平的法师感应到的部分,就至少相当于二十个很强。这样说明,是不是就直观多了?” “他、他有这么厉害?”这下不光克雷恩吃惊地微微张开了嘴,连玛莎也低叫了出来。 温瑟点了点头,“塔布蕾丝长期生活在草原,对危险的直觉依然如野兽一样敏锐,她的反应很能说明问题。” 塔布蕾丝吞了一口唾沫,小声说:“我上次看到个头和我差不多的家伙有这种后背发冷的感觉,还是悠奇的那个蕾希亚阿姨。” “他有罗特蒂亚皇室的高级令牌,曾经当过皇帝陛下的老师,另外,还有这种奇怪又雄厚的力量。”塞熙很干脆地说,“那么,他不是米特罗蒂还能是谁。” 毕竟是对自身不会产生什么威胁的人物,知道这么了不起的家伙到了这里,克雷恩顿时感觉心情轻松了不少,笑着拍了拍后脑勺,说:“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刚才真该要个签名留念啊。” 玛莎笑眯眯的看了一眼内城区的高耸城墙,小声说:“这下,倒省了你们通过法师联盟告状的事。我之前就在奇怪,罗特蒂亚境内出了这么一个巨大的毒瘤,这位传奇人物竟然一直没有插手……呵呵,这下千年贵族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等等,”克雷恩突然反应过来刚才塞熙的形容词好像并不全是正面意义的,“你刚才说奇怪?范特姆的力量有什么奇怪?” 塞熙犹豫了一下,看了温瑟一眼,得到温瑟的眼神肯定后,才轻声说:“就和你观察到的疑点一样。拥有那种力量的法师,不该有这么容易衰老的躯壳。他的情况,完全可以说就是一个反过来的米洛。” 温瑟摇头说:“不,应该不完全是。范特姆身上的魔力非常强,这绝不是单纯对米洛那种禁咒进行逆向操作能达到的效果。如果真的反过来实施,范特姆应该是个仅有灵魂之力非常强大而其余一无是处的人。” 塞熙转了转眼珠,嗯了一声,“没错,他至少保留了灵魂之力和魔力之间的连接。这就很奇怪了……他这样的实力,费尽心思做这种没什么用的事情干什么。而且他这样做,寿命根本不可能维持那么久,他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看他那虚弱的程度,绝对不可能再多活五年以上。” 温瑟似乎陷入到沉思之中,喃喃说:“莫非……那些传言其实……” 他皱了皱眉,用力咳嗽了一下,抬起法杖指了指紧挨着一家酒馆的小旅店,“算了,不要多想了。咱们先去预定房间,解决这几天的住宿。” 一般冒险者的话,在这种大城市中通常会选择距离酒馆、公示牌、各种商店比较近的旅店方便尽快买卖休整再次上路。温瑟选择这里,显然是对隐藏身份的事情依旧十分在意。 为了符合一般冒险者的身份,温瑟很敬业的只要了两个房间,按性别分开。对于大部分冒险队伍来说,住宿的确是最不讲究的开支,只求能饱睡一觉养足精神而已。 上到楼上,克雷恩才想起一个比较严重的问题,赶忙问:“那个结界台还在卡雷伊镇旁边的村子里。怎么办?” 温瑟扭头对他笑了笑,说:“没关系,咱们不太可能在城里呆太久。真的非呆不可,每晚更换住处就是。”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看了玛莎一眼,没再说话。 等到下去吃了顿简单的晚餐,各自忙完回房休息之后,克雷恩才对躺在隔壁**的温瑟说:“其实要是想办法的话,你还是能弄到结界台的吧?” 隔了一会儿后,那边传来含糊的一声嗯。 克雷恩双手枕在头后,魔力正从他的手指源源不断的输入到被激活的戒指中,他沉默了几分钟,说:“你打算把魔女姐妹引到城里来,是不是?” “没错。”温瑟很痛快地承认了克雷恩的猜测,“不过你可以放心,咱们每一晚换不同的旅店,那对姐妹就算追过来,我也会尽全力让她们找不到你。” “是为了不让魔女找到卡雷伊镇那边去吗?”克雷恩侧过身,看着温瑟问。 “这只是次要原因。”温瑟的回答非常坦诚,“我主要还是想尽可能增大引**乱的可能性。按照德曼的讲述,那两姐妹的脾气并不算很好,火精灵和她们谈不上有什么冲突,结果还是被杀死了那么多。我觉得,这不是没有利用的机会。” “哦?你准备怎么做?” “她们俩虽然看起来年纪大点,服装显得怪异一点,但身段并不差,相貌也足够吸引人,这样的两个外地女人在街头游**,如果咱们能进行适当的引诱,奴隶贩子不是不可能向她们出手。”温瑟低声叙说着自己的打算,之前已经检查过房间各处的情况下,他们不太需要担心被偷听之类的问题,“只要起了冲突,奴隶贩子那些不入流的手下必定没有一丁点胜算,戴蒙德家族必然会插手。这样,就能把弗瑞卡拖下水了。” 对这个计划克雷恩并没有什么可评价的,毕竟之前他也有过类似的打算,温瑟把这个念头具体化,他当然不会反对,但除了魔女姐妹可能造成的无辜伤亡之外,他还在担心另一件事,“温瑟,你……还是信不过范特姆吗?” 温瑟看着黑沉沉的天花板,片刻之后,才轻轻嗯了一声,“他的真实身份的确很令人震撼,也有很高的可信度。但即使如此,我也要做好应付各种情况的可能性,事关教会的存亡,我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个不相干的外人身上。” “更何况他还一手主导了当年对大圣堂的驱逐,是吗?” “是。尽管我们和大圣堂是对立的,当年罗特蒂亚对大圣堂不留情面地打击也是当年教会崛起的契机之一,但……米特罗蒂当年能当众烧毁神赐文书,我又怎么能断定他如今不会撕掉我们的暗之神典?”温瑟缓缓说道,“这个老人太可怕了,我不敢完全信任他,更不敢把教会的命运交给他。” “可你晚饭前不还是去取消了今晚的行动。”克雷恩沉吟说,“是准备观望一下吗?” 温瑟点了点头,“以他的实力地位,提供的消息应该不假。那么这两天教会那边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我姑且就先按他的意思,看看明天的情况。反正城外的行动没有耽误,就算今晚那疯子再发疯,边防军不能离开要塞区,警备队都被引去矿石仓库的情况下,卡雷伊镇应该还是安全的。” “明天……”克雷恩转回仰躺,盯着头上刷着干净涂料的素色屋顶,“明天应该就能知道弗瑞卡到底为什么变成现在这样了吧。” “这个嘛……”温瑟闭上眼睛,不抱什么期待地回答,“反正只靠咱们的话,多半看不出什么。不过米特罗蒂是特别的,我觉得他肯定能看出来。他挺重视明天那次机会,我感觉得到。” “说起这个,米特罗蒂的权力在罗特蒂亚应该是仅次于皇帝陛下吧?为什么要费这么大力气连名字都换掉悄悄跑过来呢?他难道没有直接处理掉戴蒙德家族势力的能力吗?”克雷恩回想起传奇故事中常见的大贵族隐藏身份调查腐坏堕落的事务官,在最后危急关头亮明身份的激动情景,忍不住说,“他不会是小说看多了吧?” “其实故事里的事也不是完全脱离现实。”温瑟笑了起来,“就算是皇帝陛下,难道就能无凭无据的下令逮捕处死堂堂一个边境重镇的领主吗?先不说举报的线索、证据都需要核实,这种在自己封地盘踞多年根基雄厚的贵族,就是证据确凿罪行已经坐实,处理起来都必须小心谨慎。闹不好,可就是一场内部战争。” 克雷恩闭上眼想了一会儿,有些感叹地说:“不知不觉,咱们的目标好像也变大了啊。本来只是想查找一下芙伊的情报,结果忍不住就想要清除掉这里的奴隶贩子,到现在,敌人直接变成了弗瑞卡。” “但咱们的助力也提升得很快。”温瑟缓缓说道,“从只能私下结组行动,演变成教会和领主的斗争,现在,又多了一个不知道带来多少帮手的宰相。” “他那样的传奇人物,也需要带很厉害的帮手吗?”想到米洛也提起过可以和他老师相提并论的人物,克雷恩好奇地问。 “如果罗特蒂亚的公开信息没有作假,米特罗帝在宰相的事务官外,只有荣誉爵位,当年他就是十贤者中唯一拒绝了封地的,之后也从没接受过,所以罗特蒂亚目前最重要的这位大贵族,名义上拥有着十万户的国王待遇,实际上则连一平米的领地都没有。”似乎是对米特罗蒂的人生感到有些费解,温瑟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才继续说,“没有领地,也没有军职,所以如果皇帝陛下对弗瑞卡的处置感到犹豫,米特罗蒂自己能够秘密调动的,就只有他一手训练的那些皇家精英法师而已。” “而那些精英法师在罗特蒂亚皇都的一举一动都能牵扯到法师联盟的反应,想要隐瞒消息不被弗瑞卡察觉太难了。”他思忖着说,“我觉得,米特罗蒂既然敢化身范特姆带着弟子赶来,就一定会准备好足以压制住弗瑞卡的力量。现在想想,路斯菲尔之刃显然就是其中之一。否则凭米洛的本事,恐怕没能力主动联络上那群神秘至极的佣兵。” “听起来,好像按米洛所说,把一切交给他们才是最合适的方法啊。”克雷恩打了个呵欠,有些迷糊地说,“他们准备的应该比咱们充分得多。” “对你来说,理智些的决定,的确是立刻退出城外,找个安静的地方等范特姆亮出真身解决一切,然后看看能不能通过米洛找到芙伊的情报。”温瑟很诚恳地说,“事实上我也建议你明天之后就这么做。教会的危险已经降低了很多,你没必要再这样帮忙了。” “早几天也许我会这么做。”克雷恩睁开眼,看着面前攥紧的拳头,坚定地说,“但现在,不亲手在弗瑞卡的鼻子上打一拳,我的心里,是绝对没有办法平静下来的。” 屋里安静了一会儿,就在克雷恩以为温瑟已经睡着的时候,那边的**传来了一阵低沉的笑声,和一句略带伤感的话:“克雷恩,你刚才这句话,口气真像那个小狮子啊。” “呃……是吗?”虽然话一出口就有了一样的感觉,但被温瑟说出来还是让他稍微有些不好意思。 “特尔斯要是在这里的话,一定早就大闹起来了。”温瑟又笑了笑,跟着翻了个身,“休息吧。明早还要去看那个疯子呢,养足精神很重要。” 彻底放松下来之后,克雷恩才意识到自己的情绪在遇到范特姆后就轻快了许多,之前的压力和紧张感全都大打折扣,就连那被克制的怒火,也让他心情愉快起来。 如果说之前他们的行动就像是冲向可能布满高墙深坑的漆黑之地,现在,总算有一道光照了进来。即使陷阱依然可能遍布,恶意依然充斥在四周,但那种根植于意识深处的安定,还是顽强地冒出了头。 这……就是传奇英雄的影响吗? 身处绝境,就成为希望,身处黑暗,就成为光明。 将来,我有可能做到一样的事吗?带着这样的期待,他沉入到那个温柔女声的怀抱中,一夜无梦。 次日一早,克雷恩关掉戒指后,特地叫来塞熙检查了一下,看看弗拉米尔是不是仍然保持着那充满恶意的坚持。 事实证明,克雷恩的期望是多余的,即使已经知道温瑟打算引魔女到城内挑起两方的战斗,弗拉米尔依然固执地保持着自己的行动方式,不惜为此消耗每天积攒的精神,放弃了争抢克雷恩身躯的计划。 克雷恩甚至猜测,也许弗拉米尔所占据的比重已经到了对他而言非常重要的节点,所以他才会迫不及待的想要逼克雷恩再一次打开灵魂障壁,再一次大幅提升他的优势。 我不会让你如愿的。克雷恩暗暗下定决心,跟着温瑟他们走了出去。 此时并不是什么旅行的旺季,德尔比斯城周边也没有什么值得游客参观的景致,常年在此贸易的大小商人通常都有固定的住处,所以即使晚上再考虑住宿的问题,也不用担心无处可去。 离开旅店各自整备完毕后,温瑟先去预定的地点用信号通知其余暗面使徒继续待命,之后大家便按照约定往居民区那边赶去。 很快他们就发现范特姆的说法的确不假,在城外都没有重兵把守的哨卡,竟然专门在居民区的主干道每一个交叉口的两侧对应街口设置了临时检查站。 非固定居民想要入内,必须经过严格地搜身检查,并暂时收缴武器。 从士兵检查时对佩件饰物的格外专注来看,弗瑞卡提防的,显然是暗影教会的反扑。 本来也没有在这里动手的打算,克雷恩他们交出武器后,顺利来到了目的地。 围观的人并不如想象的多,大道中央留出了足够宽敞的路面,维持秩序的卫兵有人已经打起了呵欠,和外围的检查站不同,这边基本没有多少紧张的气氛。 不费什么功夫,视力很好的克雷恩就在路对面发现了米洛的身影,背上没了那把总是带着的魔剑法杜赫,让他显得有些紧张,平时伸出剑柄的那一侧肩头不时习惯性地紧绷一下。 范特姆就站在他身边,看上去依然无比疲倦,并不算深的皱纹里写满了和长生者不符的衰老,他咳嗽的频率比米洛肩膀的紧张还要高,如果不自己公开,恐怕整条街的人都不会有一个相信他的真实身份。 不过传奇法师该是什么样子,克雷恩自己其实也不太清楚,毕竟,这还是他见到的第一个真正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和书中看过的比起来,嗯……虽然也是尖顶帽的传统法师套装,而且一样擅长操控光元素,但这位显然没力气挥起长剑威猛无比地杀入敌阵进出自如。 不久,米洛也看到了这边,走到卫兵身后比手画脚地商量了一通后,他扶着范特姆快步穿过了戒备森严的街道,来到了克雷恩的身边。 “围观的人也太少了,本来还以为是我保护可爱少女不被下流男性趁机骚扰的大好机会呢。”米洛看着远远谈不上拥挤的人群,颇有点遗憾地说,“你们来得挺早啊。休息得好吗?” 有这么一个热情的家伙主动搭话,想要一直保持沉默实在很难。 他们闲聊的时间里,范特姆一直安静地站在克雷恩身边,不时用若有所思的眼神打量一下他,但始终没有开口。 塞熙一改之前对米洛的态度,整个人都显得亲切了许多。以克雷恩的了解,她应该不是会想要攀附米特罗蒂的性格,更不太可能是为了敬仰传奇,这种转变,多半还是和她之前发现的奇怪情况有关。 只要是涉及到禁咒的问题,塞熙的兴趣就显得格外浓厚。 克雷恩都忍不住想悄悄提醒她,你一个年轻法师,在精英法师联盟的名誉顾问面前不断的尝试把话题引向禁咒,是嫌自己日子过的太顺吗? 幸好,聊天的时间并不算充裕,很快,在范特姆剧烈地咳嗽声中,之前满身懈怠的卫兵们突然齐刷刷地挺身立正,手中的长矛转眼纷纷横转,把两侧的群众隔在身后。 “哦神呐,正主来了。”米洛轻轻吐了口气,中断了对玛莎几项裁缝才会用到的数据的密切关怀,踮脚张望向街道的南端。 范特姆剧烈地喘息了几口,很费力地挺起腰,从耸动的人头缝隙间看了过去。 比起那个弗瑞卡,克雷恩更加担心地盯住了身边的范特姆,心想这种风烛残年的状态,万一弗瑞卡还没扳倒就先寿终正寝了该怎么办? “塞熙,你……感应到了吗?”温瑟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凝重,轻声问道。 塞熙皱着眉点了点头,“太奇怪了,那……那家伙身上的气息,怎么会完全是一个普通人的程度?” 圣域人类贵族中的男性,很少有完全放弃修行锻炼的个体,能力多少会比平民要强,而弗瑞卡作为镇守边疆的领主,绝不可能弱小到这种地步。 就在他们的疑惑视线全部投过去的时候,那骑着白马穿着华贵甲胄向臣民挥手致意的青年身边,五个负责阻挡居民的卫兵突然举起长矛,狠狠地向马上的领主刺去! 这变故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年轻领主身边的护卫措手不及,被两支长矛狠狠刺入肋下铠甲缝隙之中,惨叫一声掉下马去。 而另外三支锋利的矛尖,则分别瞄准了弗瑞卡的各处要害。 明眼人都能看出,这五个卫兵私下不知道进行过多少次演练,才把有限的能力发挥到了极限,勉强达到了一个熟练刺客应有的精准。 如果温瑟和塞熙感应到的气息没有错误,那以弗瑞卡此刻的实力,根本没有任何躲开的可能。 弗瑞卡的确没有躲开。 他根本没有躲。 他的右手突然从披风下抬起,以闪电般的速度兜出一个弧圈,那明明三角分开彼此离开一段距离的矛杆,竟喀喇一声被他拢到一处,侧身紧紧夹在腋下。 另外两个卫兵一愣,赶忙也跟着把长矛刺了过来。 没想到,那看上去优雅纤细的金发青年一声低喝,一股劲风从他周身崩开,**白马长嘶一声跪倒在地,被夹住武器的三个卫兵,竟然被他单手举了起来,像武器一样狠狠横扫出去。 惨叫声中,五个卫兵长矛脱手,摔成一团。 弗瑞卡拨开晃到眼前的卷曲金发,俊美清秀的五官组合出令人不寒而栗的表情。他一脚把跪伏的坐骑踢倒,看着已经被交错的兵器压制住的反叛者,用很平淡的语气说:“真是令我意外啊,敌国的间谍,已经渗透到这种程度了吗。” “呸!我们才不是什么间谍!” “我们就是为了罗特蒂亚,才要铲除你这个恶魔!” “疯狂的恶魔!一定会有人杀了你的!一定会!” 听着曾经部下的喝骂,弗瑞卡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他挥了挥手,用听上去很温柔的腔调下令:“把他们带下去,不用杀也不用拷问,只是关在地牢就好。” “不用你假好心!” “恶魔!我们都知道你的真面目!做戏也没有用!” “做戏?”弗瑞卡微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想用简单的疼痛来惩罚你们而已。弗朗特。” “在,兄长大人。”后面一个带着慌张表情的短发青年连忙恭敬地回应。 “查清楚这五个卫兵的详细信息,以他们的名义给所有的亲朋好友写信,邀请他们过来。”弗瑞卡带着灿烂的笑容,身体稍稍前倾看着脸色瞬间变得煞白的五人,“比起肉体上的痛楚,心灵上的才更有惩戒的意义。” 那五个卫兵愤恨地挣扎起来,还想破口大骂的时候,旁边的卫兵们已经把他们的嘴巴死死地堵住。 弗瑞卡走过弗朗特身边,抬手拍了拍这位庶出的臣弟,柔声说:“如果他们的家属中有年轻女性,记得叫我去地牢,你知道的,我最近越来越喜欢看到因那种愤怒而扭曲狰狞的面孔。” 事件发生的地点距离克雷恩他们的位置还不到二十米,弗瑞卡的话音也没有半点克制,可以说,让他们全都听的清清楚楚。 可其他居民的感受相差不远,克雷恩觉得自己的脸色这会儿也一定相当难看,不知不觉攥紧的拳头,甚至微微颤抖了起来。 但他们什么也不能做,被杀死的护卫尸体被拖下去后,弗瑞卡的身边又增加了戒备的程度。而且,这个年轻的领主根本不像他们探测出的那么弱小。 没有一个普通的居民,能一把揽住刚才那种速度的长矛。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温瑟带着众人推到离卫兵防备线稍远一些的地方,不解地说,“直到刚才他出手,我也没有感觉到半点气息的增强。” “是啊……”克雷恩盯着弗瑞卡停在北街口的背影,“而且,他的气息稳定的可怕,刚才那么激烈的动作,竟然没有出现大幅的波动。” “这不合常理。”玛莎警惕地说,“就是普通人全力挥出一拳的时候,微小的气息也会剧烈变化。” “这位领主大人身上不合常理的事情还少吗?”塞熙冷笑着说,“依我看,这个疯子压根不能用正常的想法去揣测,那位到访的防务大臣,保不准都凶多吉少。” 米洛扭过头,立刻说:“不会,我的偶像在给他当保镖,弗瑞卡不可能得手。” 克雷恩侧移了一步,站到那对师徒的旁边,压低声音问:“范特姆先生,你特地来观察了这一次,那么,你得到想要的结果了吗?” 年老的法师咳嗽了两声,用很惋惜的口气说:“我得到了预料中的结果,但……那并不是我想要的。对这个结果,我非常痛心。” “为什么?” 克雷恩的话刚问出口,街道另一端就变得喧闹起来,礼花窜天而起,飘落的彩色纸屑中,防务大臣的马车缓缓驶入。 简单的迎接仪式后,略有些发胖的防务大臣与夫人一起面无表情地回到马车上,和随行人员一起跟着弗瑞卡他们往内城区移动过去。 “哪个是你偶像?米洛。”玛莎扫了一眼,大臣的随从都是些很普通的骑士,没看出有什么特别强的家伙。 “我偶像当然是在车里,她可不会轻易露面。不然,啧啧,肯定会引**动的。”米洛很有几分得意地说。 车里?克雷恩盯着缓缓驶过的马车,隔着窗帘,似乎确实能看到里面并不止防务大臣自己,但刚才就连大臣的夫人都下来礼仪性地和领主大人见了一面,这种情况下依然不下车,就不怕弗瑞卡生气吗? 而且,米洛用了她这个阴性代词,也就是说,防务大臣的保镖是个女性? 隔着马车也感知不到什么,只能隐隐约约感觉到里面确实有不同寻常的压力,这……也是米特罗蒂安排的一股力量吗? 克雷恩侧头看了一眼范特姆,顿时又想到了此时更重要的问题,连忙低声问:“范特姆先生,你到底在弗瑞卡身上察觉了什么?为什么会让你感到痛心呢?” 范特姆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觉得痛心,是因为弗瑞卡并非完全由于自身的意志才变成这样。他……被侵蚀腐化了。” “被什么?”塞熙立刻凑过来问。 “皮甲·伪装者。”范特姆先是说了一个很陌生的名字,跟着,补充解释了一句大家都明白有多严重的话,“那是这世上残存的八套魔龙甲之一。” 第一五六章 魔龙甲!黑暗的传说 “魔龙甲?”除了米洛似乎早就知道,其他听到的同伴忍不住一起倒抽了一口凉气,温瑟的声音都有些克制不住地发颤,“就是传说中造就了堕落十三星的魔龙甲?”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有兴趣的话,去领回你们的东西,在微风旅店对面的小饭店见吧。”范特姆扶住米洛,好像不这样就无法站稳似的,“我不介意满足你们的好奇心,如果这能让你们今后更加谨慎的话。” “好,一会儿见。”克雷恩果断回头,往上缴了武器的那个入口快步走去。 之前苏米雅对他讲起禁咒魔龙天径的时候,提到过魔龙甲这种历史上赫赫有名的传奇宝物。它们能腐蚀穿戴者的意志,反过来操纵穿戴者的行动,即使罗特蒂亚千方百计销毁了其中五套,剩下的八套依然流传在世间,每隔一段时间就会传出其中某一套在某处肆虐的消息。 这些邪恶的甲胄,说是流转的祸乱之源也不过分。 全圣域对魔龙甲有透彻了解的人,除了每一个穿戴者外,恐怕就只有米特罗蒂而已。 毕竟,当年是他一手组织了远征的英雄队伍,是他主持清除了堕落的十三星,也是他,绞尽脑汁设法毁掉了其中染血较少的五套。 而且,相隔将近九百年的如今,他应该也是硕果仅存的亲历者了。 即使不考虑对魔龙甲的好奇心,至少这种时候,想要知道弗瑞卡是什么情况,也只能求教他。 顺利领回上交的装备后,克雷恩一行很快赶到了微风旅店门口,对面的饭店似乎已经有些年头,而且多半是参考了古菜系的做法,门面外墙布满了烟熏油污的痕迹,大量的残汤剩饭伴着调料渣在桶里散发着刺鼻的味道。 范特姆的腿脚好像已经完全是老人的程度,这么一段不算太远的距离,他和米洛竟然足足晚到了将近一个小时。 不知道这是不是也在计算之内,等他们来的时候,倒是正好到了用餐的时间。 “嗯……确定要在这里吗?”看着他们简单地商量后直接走向那个饭店,塞熙看着范特姆小心地问,“会不会,太简陋了一些?” 看起来,塞熙对范特姆的实际身份还是没办法停止关注。 范特姆笑了笑,花白的胡子被吐出的气息吹动,轻声说:“活到我这个年纪,吃饭的最大意义不过是填饱肚子。这里就挺好,没什么人,适合咱们说话。” 大概是有老师在场的缘故,米洛的举止比平常沉稳了不少,话也不太多,扶着范特姆坐在桌边后,就安静地站在了一旁。 不过,那个体态丰腴的女服务员从身边走过的时候,他还是斜着眼睛仗着地利往她领口里瞥了一下。 和范特姆这样的人,没有什么提前寒暄几句的必要。大家定好饭菜后,温瑟直截了当地问:“关于弗瑞卡的情况,请问您能判断到什么程度?” 可能为表明已经了解对方真实身份的立场,温瑟少见的用上了极为尊敬的口气。 范特姆端起水杯润了润喉咙,把简朴的木制法杖横在了桌上,唯一看不到任何衰老迹象的眼睛抬起,直视着温瑟反问:“你们肯信任我到什么程度?” “在这件事上,您说什么,我们就信什么。”虽然口气依然恭敬,温瑟却有些狡猾地回避了范特姆的关键意思,用相信代替了信任,并把范围限定在弗瑞卡的情况上。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说:“我相信您在漫长岁月中积累的知识和经验一定非常可靠,但具体到任何事上,信任都是需要判断之后才能做出的决定。” 范特姆将杯子里的水一口气喝完,把尖顶帽摘下捧在怀中,缓缓说道:“首先,我想申明我的态度。戴蒙德家的确是在罗特蒂亚举足轻重的贵族,与皇室的关系错综复杂,我虽然不曾有过婚姻,但长久的生命中,也和这一家中的女性有过亲密无间的关系。可是,我绝不会有任何为弗瑞卡开脱罪责的打算。” 塞熙敏锐地说:“这算是为你之前痛心的说法做解释吗?你是在暗示,弗瑞卡本性其实不坏,是魔龙甲腐蚀了他,对不对?” 范特姆微微摇头,说:“我不能说弗瑞卡的本性有多么优秀,但至少,没有魔龙甲,他不会疯狂到这个地步。去年年底,他还亲口答应过我的使者,会想办法解决父亲和领地一起留给他的地下市场。我相信,他那时没有对我撒谎。” 他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缓缓说:“让我先解释魔龙甲,是怎么样的一种东西吧。” 像是陷入到不太愿意回想的记忆中,范特姆的眼神迅速充满了伤感的怀念,“那……是115年的事了,可我还记得非常清楚,送走他们的时候,他们还都满怀着希望,充满能够战胜一切邪恶的信心。是啊,他们是当时大陆上最优秀的勇者,几乎代表着全圣域的精英。他们团结一致,理应战无不胜……” “他们最终还是胜利了。魔龙被杀死了,不是吗?”克雷恩略带憧憬地说,“他们拯救了无数人的生命。那一定是一场伟大的胜利。” “但胜利付出的代价并不只是生命,幸存者的苦难,才刚刚开始。”范特姆眼中的悲伤更加浓厚,“堕落的十三星,你们应该都听过,关于他们的事已经成为传说散布于大地,想必不需要我再多说。” 关于那十三位堕落英雄的故事版本实在太多,克雷恩其实很好奇当年发生的事情细节倒底是什么,不过他总算还知道这会儿不是问那些的时候,只好硬生生忍了下去。 温瑟点了点头,说:“是的,我们此刻比较关心的,还是魔龙甲。这东西虽然隔上一阵就会有出现在世上的传闻,但我们中并没有谁真正了解它。像您之前用的称呼,皮甲·伪装者,我就是头一次听到,魔龙甲各自都还有专属的名称吗?” 范特姆点了点头,“没错,当年的幸存者之所以能活下来,身上那些价值连城的护具当然功不可没。魔龙血的侵染,腐蚀了这些宝物本身的器之魂,所造就的魔龙甲,也就因为原本宝物的不同特点,具备了各自的特殊能力。” “现存的八套魔龙甲,其中有伪装者、匿踪、穿刺者三套皮甲,隔绝之壁、风舞者两套法袍,狂死徒、血牙两套鳞甲和唯一的板甲,龙王。”范特姆列出了所有的名字后,解释说,“弗瑞卡身上那套,就是伪装者。那套魔龙甲的特殊能力,就是可以在被探测的时候伪装成任何气息。我没记错的话,五二几年的时候,中部地区曾有位女刺客拿到了这套魔龙甲,她只身一人回到曾经欺压侮辱过她的祖国,造成了极为可怕的后果,造成的动乱,间接致使三个小国灭亡,期间无辜丧生的人数以万计。” “不愧是神出鬼没的祸乱之源。”玛莎撇了撇嘴,说,“不过这种对个人能力的提升,好象和弗瑞卡的情况不一样吧?” “魔龙甲真正可怕的地方,并不仅仅是对能力的提升。”带着沉痛的表情,范特姆咳嗽着低下头,休息了一会儿,才继续说,“它还会用最邪恶的意志来腐化持有者的精神,它能把灵魂深处最微小的恶念和贪欲放大到极致,掩盖掉一切美德和自制。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心灵,而只要有一丁点污渍,魔龙甲就可以利用那来污染其余的全部。” “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瑕的心灵?”看多了传奇故事的克雷恩有些不太认同地反问。 “没有。”范特姆斩钉截铁地说,“神赐欲望于众,即赐混沌于世。高洁的英雄,必有强大的自律。天使的造物,智慧的生命,本身就意味着掠夺与自私。在正面积极的阳光之下,永远有你不愿意察觉的黑暗,而魔龙之血,可以遮蔽所有光明,让持有者的意志,渐渐沉入永无指引与禁制的无底深渊。” 他抬起头,缓缓说道:“越是克制压抑在心底暗处的污秽,越容易被魔龙甲的力量引导膨胀。这样的事情,我已经知道的太多。将大半生命奉献给神的苦修士,在天使的圣像前接连羞辱了数十位圣洁的祭司。忠诚勇敢的护卫,杀死了效忠数十年的国王,将公主们卖进最下贱的地方。收养了无数孤儿的母亲,成为令生灵涂炭的沼泽女王。翱翔天空的翼人将军,变作地下世界盗匪的领袖。坐在骷髅堆上的圣骑士,用活人血肉炼金的大法师……这么多年,我只找到了一个抵抗魔龙甲的办法。” “是什么?”其余几个人一起问了出来。 “不要碰它。永远不要。” 丰腴的女服务员把饭菜一样样摆在桌上,直到她推着小车离开,桌边的众人都没有开口。 在圣域的冒险者中,魔龙甲算是普及度非常高的常识。但众所周知的可怕,有时反而会让人缺乏具体的恐惧感。范特姆接二连三举出的例子,依然具有足够的冲击力。 直到饭菜的热气几乎消失,克雷恩才有些艰涩地开口询问:“那么,那些魔龙甲的持有者,最后都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方法可以解救他们?” “有。而且,那也是唯一的方法。对之前的所有人,对弗瑞卡,都一样。”范特姆拿起叉子,缓缓刺入到还带着血丝的肉条上,“那就是生命的终结。” “当持有者死亡,魔龙甲失去了同契的根基,就会在尝试着吞噬宿主灵魂后进入休眠。如果没有提前做好把死者灵魂牵引出来的准备,那么顺利吞噬灵魂的魔龙甲下一次苏醒,就会变得更强。”范特姆插起那块肉放进嘴里,用力咀嚼,咽下,“这八套魔龙甲肆虐到现在,即使是提升最小的,力量比起最初也强大了至少一半。这……是拥有我这样漫长生命的人也看不到终点的绝望对抗。” “等等,”克雷恩不解地问,“可是十三套魔龙甲,不是已经被销毁了五套吗?为什么不把这八套也销毁掉?” 范特姆的胡子中浮现出苦涩的微笑,“如果能做到的话……我虽然使用了套这样的单位,但实际上当年那十三套护具被血侵染的程度是大不相同的。被污染达到三件的只有穿刺者的胸甲加双护碗,和龙王的胸甲、左肩与左腿。其中单件的魔龙甲里,沾染的血量也相差很多。我最后绞尽脑汁销毁掉的,仅仅是其中最弱的五套单件。” 他微微摇了摇头,说:“而为此,我就已经动用了我在圣域能借到的所有神兵利器。我甚至远道去向艾斯凯普家低头,求来了神器级别的永凝之歌。如果不是路途太远,我连火精灵手上的炎魔弓芙拉玛都想试试。” “连永凝之歌都毁不掉剩下的这些魔龙甲?”克雷恩惊愕地追问,毕竟,那把神器可就在他眼前数次轻而易举地斩断了怨灵骑士手中仿佛无坚不摧的黑剑。 “至少当时不能。”范特姆遗憾地说,“也许是因为那时候还没有能够发挥神器威力的使用者吧,我听说前些年艾斯凯普家出了乱子,一个背负着厄运的私生子竟然和永凝之歌同契成功并把它带走,也许换成他来动手,还有可能尝试一下。” “只是无法毁掉的话,把它们收藏在罗特蒂亚的看守下,或者深埋起来不允许任何人碰到,不也能解决这个问题吗?这世上不知道埋藏了多少不见天日的宝藏,多这么几套护甲,没什么吧。”塞熙单手撑住面颊,认真地问,“有什么不能这么做的理由吗?” “你们……知道关于器之魂的事吗?”范特姆斟酌了一下,轻声问道。 温瑟点了点头,但还是说:“不过我们的了解肯定不如您,你可以简单讲解一下。” “世间万物其实都有所谓的魂,只是大部分都微小到无法察觉,也没有意义。”范特姆端起杯子,用手指摩挲着说,“就像这杯子,用久了会有微妙的熟悉感。” “器之魂在武器装备上,才体现出了真正的价值。”他放下杯子,接着说,“当一个人和他的武器或护甲培养出了足够深厚的默契,就能达到理想的使用状态,这样,我们称之为同契。” “随着工匠心血的凝练,装备等级的上升,同契后激发出的能力也会随之大不相同。而那些传奇的宝物、神器,或者专门为此打造的魂具,在达到同契的级别后,甚至可以将自身能量化,藏匿在持有者的灵魂之力中,只在需要的时候才召唤出来,以节约消耗。”看到众人脸上的疑惑,范特姆停顿了一下,拉回到主题上,“而魔龙甲,可以在休眠一段时间后,直接把自身能量化并转移到其他地方。” “什么?”这话听起来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克雷恩他们都忍不住叫了出来。 “不要小看器之魂的力量。”范特姆苦笑着拍了拍米洛的胳膊,“来,让他们看看法杜赫和你的同契能做到什么程度。” 米洛毫不犹豫地拔出背后的魔剑,甩手丢到了几米之外。跟着,他抬手凌空一抓,法杜赫就在众人的眼前猛地跳起,像被线绳牵引一样稳稳飞入他的掌中。 范特姆看了一眼远处惊呆的女服务员,说:“法杜赫算不上是很顶级的武器,作为一把不错的魔剑,同契之后能做到的,差不多就是这个程度。我很想向你们示范一下最顶级的同契是什么样子,可惜,作为一个经常更换法杖的老法师,我手上并没有合适的宝物。” “不,事实上,我和克雷恩还有塔布蕾丝都见过那是什么样子。”温瑟和克雷恩对视了一眼,自然是也想起了悠奇手中那把救了大家不止一次的永凝之歌,“可根据我们的所见,即使是那样的同契,也需要操控者主动才行吧?” “没错,但魔龙甲与持有者之间的同契,主从关系是完全逆向的。”范特姆神色凝重地说,“借助魔龙甲作战的情况下,魔龙甲才是主导的一方,才是操控者。也就是说,魔龙甲所拥有的意志,足以支配自身的能力,这一点上,它甚至超越了很多不惜牺牲大量灵魂来锻造的魂具,就连永凝之歌那样牺牲了天使灵魂的魂之圣器,恐怕都做不到同样的事。”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微微低下了头,“可惜当年我们并不知道,我把八套魔龙甲费尽苦心埋藏在八个隐秘的地方,留下了数道最顶级的封印,出动大量工匠设置复杂精密的陷阱。以至于当我听说魔龙甲再次出现的时候,只是当作了一个可笑的谣言。直到灾厄,示威一样地出现在罗特蒂亚皇都……” “我掘开了那八个地方,其实,从掘开第一个的时候我就知道结果,可我还是不死心。于是,我让自己绝望了足足八次。”范特姆的目光变得有些黯淡,“我从不曾觉得那么无力,当年站在暗星之王的城堡外,看着英勇的士兵们有去无回,伟大的英雄王不听我的劝告决意只身涉险的时候,我都没有那般沮丧。” 塞熙盘算了一下,轻声说:“也就是说,我们对弗瑞卡能做的事,就只有杀了他,困住他的灵魂不让他被魔龙甲吞噬以免那东西再变强,然后把剩下的鬼东西埋起来等它休眠完毕刷的一下飞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害人,这样循环下去,对吗?” “大致是这样。”范特姆无奈地说,“细节还需要注意,困住灵魂的力量必须很强,使用高等级的法阵三重以上,或者灵魂系高阶咒术双重发动,再不行,就只能用大块一点的镇魂石了。埋藏的地点也必须很隐秘,最好不要有什么人能轻易接近。因为魔龙甲即使在休眠期力量也很强,足够小范围的扩散出引诱人心的波动,短期接触也许还能靠意志力抵御一下,长期被它**,很难克制住不去穿戴,而一旦穿戴上,被选中完成同契,魔龙甲就将嵌入到灵魂之中,逐渐腐蚀出一个堕落的傀儡。” “如果时光魔法研究成功,我真想回去把那个召来魔龙的混蛋召唤师碎尸万段。”玛莎咬牙切齿地说着,狠狠咬下一块半生不熟的鱼。 “关于魔龙甲的事,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沉默地吃了一会儿后,范特姆开口说,“那么,关于弗瑞卡的情况,你们应该也已经明白了吧。” 克雷恩苦笑着说:“明白之后,感觉却比之前还要难受。明知道弗瑞卡只是被魔龙甲侵蚀操控,可……大家却还是非杀了他不可。” “死亡,有时也是一种拯救。”范特姆平静地说,“不要把任何情况下对生命的终结都等同于罪恶。” 温瑟盯着范特姆的眼睛,轻声说:“您跟我们耐心地解释了这么多,应该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地方吧?” “我希望你能让暗影教会保持克制。昨晚外围的骚扰袭击造成的损失还没有触及目前弗瑞卡心里的阴暗面,所以他还能保持身为领主的理智,但类似的行为如果持续或是升级,魔龙甲的影响下,他会做出什么极端的反应都很正常。”范特姆开始表明自己的意图,“我已经安排好针对弗瑞卡的计划,但执行需要时间,如果因为预料外的冲突导致不得不提前进行,会造成很多额外的伤亡,相信在座的各位,都不想看到那样的结果吧。” 温瑟沉声说:“事实上,我们教会也有紧急的任务需要完成,如果不是弗瑞卡的威胁太急迫,教会也不至于有这么激烈的反应。如果您能保证在教会保持克制期间,弗瑞卡不会有更进一步的行动,也不会再有更多无辜教众的伤亡,那我愿意尽可能配合。” 范特姆的口气变得有些公事化,“我不能保证弗瑞卡的行动一定终止,我只能让防卫大臣按照我的安排尽可能占满他最近两天的公务时间。我今天一早也给路斯菲尔之刃的负责人发去了消息,他们会尽力阻止任何发生在城外的屠杀行为,但,并不仅包括戴蒙德家族的属下。” 温瑟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好,我会安排部下传出命令,在得到我的新指令前,暂停一切行动。那么,请问,您准备让我们等多久?” 范特姆沉吟说:“如果所有的计划都能顺利执行,红六月之前,一切都可以尘埃落定。这里将恢复真正的秩序,迎来新的主人,阴暗卑劣的市场,一定会被彻底铲除。” “我们教会呢?”温瑟马上接着问道。 “新领主会赔偿你们在城内的一切损失,所有无辜死者的抚恤金,将从戴蒙德家族其余领地上强制收缴补偿,你们是有合法传教许可的组织,新的集会所修好之后,欢迎你们继续在这里以遵守法令为前提宣扬你们的教义。”应该是在来前就已经想好了这些,范特姆的回答非常流利。 温瑟抿紧嘴唇,和范特姆对视了十几秒后,面色凝重地说:“好,如果您之后准备对弗瑞卡进行任何武装行动,暗影教会将在我权限范围内全力配合。” 范特姆的唇角扬起一丝微笑,抬手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喜欢和聪明的孩子说话。那能让我省很多力气。到我的年纪,就不得不经常提醒自己不要变得太过啰嗦。免得成为惹人烦的糟老头子。” 克雷恩看到服务员已经在张望要不要过来收拾,考虑了一下,问:“那么,我们接下来该做什么?” 范特姆舒展了眼角的皱纹,带着笑意说:“这就要看,你们来这里本来是打算做什么了。我记得,你们好像不是为了讨伐弗瑞卡而来吧?” 克雷恩自嘲地笑了起来,“是啊,想想昨天要是把弗瑞卡的脑袋和城里所有奴隶贩子的资料摆在我面前,我多半都会选前者。” 温瑟很谨慎地问:“您的意思,是我们还可以在城内进行关于奴隶商人的调查?” “当然可以,而且,不仅是调查。这几天是你们行动的最好时机。”范特姆拿起餐巾擦净唇角,米洛这时才坐下开始狼吞虎咽的吃饭,他摸了摸米洛的头,“你们可以做的更激进一些,作为正义的冒险者,直接捣毁奴隶商人的据点也没有问题。” 温瑟冷静地说:“是吗?可一个频临毁灭的枯叶镇,只不过提前迎来了结局,就惹来了弗瑞卡如此疯狂的反击。” “那是因为你们威胁到了他的城市。”范特姆有些哀痛地微微垂下了头,“在和米洛碰头之前,就连我也误会是暗影教会做出了那种激烈地扩大化屠杀。既然在没有大规模集结的情况下你们都敢做出这种行为,城内的集会所和教徒当然会成为弗瑞卡不肯饶恕的对象。” “魔龙甲影响下的弗瑞卡,德尔比斯城的意义,大于其余的一切。在他一直压抑的心情中,恐怕早已把这座城市当作了他专享的玩具,任何伤到这个玩具的行为,都会招来他疯狂地报复。” 看着端起水杯的范特姆,克雷恩担心地问:“那我们对城里的奴隶商人下手,就不会被他误会吗?他想要追捕我们,防务大臣能阻止他吗?” “魔龙甲会让人变得邪恶,变得无所顾忌,但并不会变蠢。甚至……会因魔龙之血的影响变得更加狡诈。”范特姆平静地说,“所以他心里明白,防务大臣是可以决定他这件玩具未来的重要人物。这不是比他等级低的小贵族,他不可能在防务大臣的眼皮底下,对正义勇士的行为进行讨伐。这次对暗影教会的突然袭击,他不是还打起了清剿奴隶贸易的旗号吗。” “比起给防务大臣留下不好的印象,牺牲几个只是提供资金利益的奴隶商人,对他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看了一眼身后的服务员,确认了一下距离后,继续说,“只要有买主,有合适的环境,奴隶商人永远都会有新的,死得再多也不要紧,他们的脑袋,反而能成为弗瑞卡安抚民心应付上级的筹码。” 玛莎一拳打在自己的掌心,亮出了锋利的虎牙,“看来,咱们总算有发泄一下心中闷气的渠道了。” “米洛会给你们提供必要的帮助,至于我,就请原谅一把需要好好休息的老骨头吧。”范特姆扶着桌子站了起来,“各位都还没怎么用餐,请慢慢享用。我需要回去午睡片刻。没什么事的话,就在此暂时告别吧。” “啊,等等!”克雷恩还有无数疑问想要向这位可能是圣域最博学的人讨教,可看到范特姆疑惑地扭转头,一时间脑海里千头万绪反而变成了一片空白,最后,拼尽全力才把第一时间浮现的疑惑问了出来,“请问,您知道关于神谕之印的事情吗?” 范特姆愣了一下,看了桌边的所有人一圈,轻声反问:“这里并没有光之子吧?为什么这么问?” 但跟着,他的眼中就闪过了奇异的光芒,本就晶莹透亮好似黑色宝石一样的眸子,牢牢锁住了克雷恩的双眼,“原来你的特殊情况,是因为神谕之印……你的前世,还真是个任性的家伙啊。会做出这种事的……是弗拉米尔吗?” 克雷恩目瞪口呆的看着范特姆,彻底对他米特罗蒂的身份深信不疑,这些天他一直谨慎地留意灵魂中弗拉米尔意志的动向,避免给魔女姐妹留下任何信号,所以单纯靠探测类的技能,应该是从他身上感觉不出任何天使之力的具体特征才对。 对方靠能力察觉到他灵魂之力的异常很容易,但直接靠他一个问题就能推论出弗拉米尔这个答案,显然敏锐到有些可怕的地步。 “看来被我蒙中了啊。”范特姆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直接连克雷恩后续的问题也挡了回去,“真抱歉,在漫长的岁月中,人必须学着选择性保留重要的记忆。神谕之印这种对古老的光之子才有意义的技术,我即使了解过相关的知识,也只会记在书本里,如果你不嫌麻烦,将来你到访罗特蒂亚皇都第一法师塔,我会请人给你提供尽可能详细的资料。至于现在,还是请允许我先告辞吧。” 这是明确的拒绝,克雷恩只好悻悻坐下,米洛看到他的表情,连忙咽下嘴里的东西,笑着说:“老师其实很忙,在这里说这么多已经耽误了不少时间,那个答案对你来说很重要的话,不行你干脆留个地址给我,我回去帮你查完,复制一份资料邮寄给你。我虽然不是法师塔内的正式弟子,熟人还是有几个的。” “米洛。”已经走到门口的范特姆远远抛来一句,“你太爱说话了。” 米洛嘿嘿笑着摸了摸后脑,扭头看到老师已经离开,才笑嘻嘻地说:“老师不喜欢我对外人提起自己的事,可是啊……我见到投缘的朋友就偏偏想全都说出来,有时候忍得真是辛苦,有这么出色的美人同桌吃饭,都不能坦诚相待。” 他夸张地摆出一个遗憾的表情,说:“我要是穿上魔龙甲,多半会抓来几个可爱的少女,然后逼她们坐成一排,听我先讲上三天三夜。” 塞熙不顾气质地翻了个白眼,“我宁愿被色魔抓走,至少那种事还算愉快。” “你没听到吗,我说的是可、爱、的、少、女。我可不觉得你可爱,你最多也就算是少女而已。”米洛撇着嘴反驳。 克雷恩忍住笑意,小声说:“可是……塞熙她其实已经三十多岁了。” 咣。 所有人都听到了,米洛下巴砸在桌面上的声音。 第一五七章 闪耀!破进黑暗的月光 “天气对心情的影响,其实并不比临日元素带来的要小。阴云密布和土临日叠加在一起,当然会让和风元素契约的生命感到不太愉快。”走在街上,米洛很认真地说了一堆之后,挠了挠耳根后面的地方,有些无奈地说,“所以塞熙生气不一定全都赖我吧。” 周围的其他人扭过头,一起给了他一个“都赖你”的眼神,看得他忍不住后退了半步,举起手摆出投降的架势,“好吧好吧,对不起,我不该说那样的话。我错了,塞熙大人,永远的少女,不老的神话,请原谅我吧……喂,我只是说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老太婆,总不能要我磕头谢罪吧。” 塞熙扭过头,目光像刀子一样狠狠剜了他一下,压抑着怒气说:“我,三十三岁,正当青春,眼角连条细纹都没有,任何人看了都会觉得我才刚过十三岁,而你,竟然说我是个老太婆。你的家里,难道有三十多岁的老太婆吗?你不几年也要三十岁了吧?你也是老头子吗?” 米洛摊手说:“我是无心的,三十三岁对我来说,就已经是到了末日一样的年纪了,所以会比较吃惊。真的很抱歉。” 克雷恩敏锐地感觉到塞熙似乎并没有真正发怒,他皱了皱眉,猜测她似乎想从米洛身上打探什么。 果然,塞熙马上扭身揪着米洛的领子——不惜为此踮起脚跟,显得颇有几分滑稽,怒气冲冲地说:“末日?三十三岁的末日?你的年纪就到那里为止了?” “差不多就是那个……”米洛说到这里,突然警觉地瞪了塞熙一眼,转而露出演戏一样的笑容说,“因为我年轻嘛,我才二十多岁,当然会觉得三十岁是很遥远的事啊。比我大一两岁我可以喊一声大姐,突然遇到你这样比我大那么多的,说溜嘴也很正常。而且你看起来那么小,太有欺骗性了。” “哼。”塞熙重重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不满的音节,“算了,这次不和你计较。等你到了既喜欢成熟女性的包容又喜欢年幼女孩的青涩的年纪,就知道我这样的女人有多难得了。你说要带路的,别在后面缩着了,快去前面。” “呜……我还是想和琳迪小姐一起办事。”米洛抱怨着走到前面,“这些美人都太不可爱了。” 玛莎充满威胁地磨了磨牙,“你要是再磨蹭,我还能让你知道我们更不可爱的样子。我们兽灵女孩的嘴巴除了用来亲吻,还能用来咬人。” “没错。”塔布蕾丝立刻附和,“你的脖子那么细,我一口就能咬断。” “我明明是留下来帮忙的,怎么感觉变得和俘虏一样啊……”米洛求助一样地看向温瑟和克雷恩,“你们平常是怎么忍她们的?” “不知道。”克雷恩忍着笑意说,“他们对我可从不这样。” 温瑟举起法杖示意了一下,“好了,玩笑时间差不多该结束了。米洛,你说的米面商豪宅就是这里吗?” 米洛停在转角点了点头,横臂拦住身后人的步伐,“没错,就是这儿。” 克雷恩探头看了一眼,规模中等的宅院门前,两辆安装着天使标识的救济马车正停在那里,几个工人将成袋的小麦粉嘿哟嘿哟地装上去。 “嗯……他们可正在发救济粮呢,你确认是这里吗?”想到了希尔瓦镇长,克雷恩忍不住怀疑地问。 米洛非常坚定地说:“就是这儿。这次渗透进来的百名密探全部由老师亲自挑选,其中和我一样的弟子就有七个,你要相信他们的办事能力。” 塞熙讥笑说:“你不说和你一样的有七个,我可能会更信任他们一些。” 米洛撇了撇嘴,“好吧,总之不要被表象迷惑,根据我们的调查,有可靠信息表示,四个大奴隶商人在德尔比斯城中已经被发现的固定产业,全部在明面上口碑绝佳,每月投入在慈善援助和贫困救济上的钱能占到经营利润的八成以上。其中大多数店铺都有被领主嘉奖的荣誉,有的还不止一次。” “这里就是皮货商斯金纳的根据地吗?”克雷恩盯着那边装潢并不算奢华的大宅,轻声问道。 “是,我知道你们最想找的就是他。所以就带你们来了。”米洛指了指二楼露台,“呐,那位就是斯金纳,不过他对外的名字叫奈夫·卡廷勒,根据我们的调查,那才是他的真名。皮货商斯金纳,应该只是他在黑暗世界的假名。” “如果我来这里第一天,你告诉我那家伙是个凶残狡诈的奴隶商人,我一定会认为你疯了。”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不管怎么看,那都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好人模样啊。” 克雷恩说的没错,奈夫·卡廷勒的相貌足以让大部分人放松警惕,这个神态和蔼一脚踏入老年门槛的男人,脸上的每一道细纹都充斥着令人信赖的温柔。 想把这样一个注视着救助车辆装走自己财产、慈眉善目感受不到半点威胁的男人和皮货商斯金纳联系在一起,可真需要一些勇气才行。 “你们是怎么查出他的?”玛莎动用了野兽的直觉,也没发现半点戾气,忍不住问,“证据确凿吗?” 米洛靠着墙,皮笑肉不笑地说:“证据没在我身上,有些事不是亲眼所见估计你们也不会信。所以呢,你们信我,今晚就和我来一起行动。不信我,我就带你们去找别的奴隶商人,德尔比斯城大大小小的奴隶贩子足足十几个,你们不缺能动手的目标。至于斯金纳,也不缺准备对付他的人手。” 他环视了一圈,“我本来就不赞成女孩们来对付这位,他的地下老巢里估计有很多男人看了都会做噩梦的东西。” “今晚,咱们一起行动,是吗?”克雷恩决定相信米洛,经历过辛迪莉后,他对伪装和表演有了新的认识。 米洛考虑了一下,说:“你们都来的话,我就和你们一起。你们的实力比密探还强些,可以节约不少人手。” 他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其实我偶像晚上会对这里动手,咱们只需要策应就好。” “你偶像?”克雷恩皱了皱眉,“那位女士不是要做防务大臣的保镖吗,白天那么忙,晚上不需要休息的?” “她可是一天只睡两小时,除了公务就是修炼的怪物。”米洛感慨地说,“她的天赋和努力我要是随便有其中一样,都能比现在厉害得多。” 想想也对,既然是米特罗蒂找来的帮手,那肯定不会是一般人。 年幼时克雷恩曾经非常诧异故事里所听到的内容,为什么在天使造物之中,人类的基础能力几乎找不出任何特长,族群中还充斥着各种各样的负面关系,却一直被称为命运的眷属。 后来他才从书中渐渐发现,这个拥有最弱小起始能力的种族,恰恰拥有全部族群中上限最高的潜能。 在强大的繁殖能力造就的人口优势下,天赋出众者的绝对数量,人类便拥有了压倒性的优势。 此外,遗传血脉的研究中还证实了一件非常有趣的事,人类与其他种族的后代,不管血脉归属为哪一族,潜能都会比父母双方的均值要高,这很可能就是当初天使和邪神不约而同选择了人类作为传承的原因,光之子与暗裔,的确都没有辜负这种期望。 所以米洛虽然表情夸张说得也有点缺乏真实感,但这样的人类的确并非不可能存在。 “好吧,我们姑且相信真的有一个这样的超常英雄,那么,我们需要怎么策应她?动手的时候,在后面唱歌跳舞给她鼓劲吗?”玛莎一脚踏住米洛身边的墙壁,盯着他说,“既然她那么强,我们不如去清理其他奴隶商人好了。” “当然是帮他尽可能把斯金纳的手下一网打尽啊。我偶像再怎么强也是一个人,她又轻易不会动杀手,到时候情势一乱,就这帮奴隶贩子的打手肯定没多少会坚持战斗的,咱们得守住各处通道,把那些人渣尽可能全都留下。”米洛比划了一个往低处斜斩的动作,“比如砍伤他们的腿。” “腿?直接拧断他们的脖子不好吗?”玛莎皱了皱眉,用尾巴扫了扫鼻尖,“反正听你的意思,这些人应该都是证据确凿的恶棍无疑了。” 米洛看了塞熙一眼,认真地说:“那也要交给执法官,经由审定裁夺,决断他们每个人应受的惩罚。绑架贩卖的主犯,和收钱帮人看大门的打手显然不能一概而论。如果不是这里不太方便走正常程序,把这些家伙捉拿押送给当地领主才是最该做的事。” 按上次的经验,接下来塞熙应该会很不屑地反驳才对。 可没想到,塞熙直接绕过了这个话题,说:“帕皮特先生,我比较关心的是,你那位偶像,会和咱们一起行动吗?所谓的策应,不会是咱们守着几个通道口,她带着人在里面翻天覆地吧?” “只有起初不在一起。”米洛似乎是认为塞熙对他的偶像很感兴趣,马上说,“毕竟是突然袭击,需要非常迅速地行动。为了不漏人出去通风报信,咱们需要分散到各个方向同时向里进攻。那里是斯金纳的私人住所,保镖的人数可能超过三十个,所以出手的时候请千万不要迟疑,直接伤到丧失战斗能力的程度最好。另外,迫不得已的情况下,请优先保全自己,即使是为了正义,也该牺牲在有价值的地方。杀入到住宅中,就可以会合一处,按我偶像的安排行动了。” 塞熙乌黑的眼睛亮起了期待的光芒,“那你的老师呢?他会不会参与?” 米洛摇了摇头,“不会。老师的身体越来越差了,这几年他应该都不会亲自战斗。不过这种程度的任务,他来部署一切已经足够,在最后和弗瑞卡决战之前,没有劳动他老人家的必要。” “这种大奴隶商人的保镖,应该也会有强力的佣兵或冒险者吧,这么自信没问题吗?”温瑟观察了一下那边的地形,缩回到转角这边,问。 “虽然不是和你们每个人都谈的来。但你们的实力我还是承认的。”米洛笑着退离到安全地带,“这里面即使有比你们还强的保镖,数量也不会太多,否则佣金的消耗会成为不小的负担。那样等级的保镖一定会保护在主人附近,咱们突入的时候不会碰上,只要顺利会合,有你们帮忙,我偶像解决几个强力点的保镖不成问题。” “后备计划呢?”温瑟又问,“一旦出现状况,相应的预案是什么?” “那种事就不需要咱们费心了。”米洛嘿嘿笑着挠了挠头,“我老师会安排好的。” “别开玩笑了。”温瑟哼了一声,“进去战斗的可是咱们,不知道该在紧急情况下作何反应,觉得备齐人手就不会出问题,实在是既天真又冒失。” 知道他应该是想起了幽冥地穴中的惨痛经历,克雷恩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 温瑟对克雷恩笑了笑,扭过头继续说:“如果夜间巡逻队被动静吸引过来,我们是该把他们打倒还是先配合抓捕放弃抵抗?如果宅院中藏有密道斯金纳脱逃,我们是该继续追击还是先撤出再想办法?如果,我是说如果,你的那位偶像遇到了打不过的对手,我们的应对是求援还是直接逃跑?我也有一位老师,他就是因为想得太少,乐观过头,从此以后,都没有机会再指点我了。” 克雷恩叹了口气,轻声说:“米洛,不是我们要为难你,这些……的确很重要。我最近也意识到,考虑的太多和考虑得太少都不是好事。” “好吧好吧,我会询问一下具体的应急措施,今晚集合的时候一定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这总行了吧?”米洛口气显得很不耐烦,但双眼却露出了温和的笑意,“能和你们一起行动,很荣幸。” “我姑且不把这当作讽刺。”塞熙轻笑着说,“那么,把今晚集合前所需要的准备说明一下吧。” 米洛拍了拍后脑勺,哈哈一笑,“你们随意准备吧,我觉得有你和温瑟在,这种事应该不需要我再多嘴了。那么,午夜前后,微风旅店后巷集合,再见。” 送走了匆忙离去的米洛,温瑟和克雷恩商量了一下后,决定先去店铺补充一些应急的物件。 土临日是各类商店货物最充足的一天,温瑟和塞熙携带了充足资金的情况下,众人很快就把携带的物品补充到有些过分充裕的程度。 想必是对米洛那边的安排信心不是很足,在寻找新地方休息的路上,温瑟联络了之前潜入城内的部下,针对那间宅院又做了详细的应急部署。等到他们进入到新的旅店定好房间躺下养精蓄锐,已经是将近三小时后的事了。 临日交替就是行动时间,全员没再多做耽搁,各自进入房间睡下。 躺在枕头上打开戒指中的结界时,克雷恩忍不住在心中咒骂了弗拉米尔一句。这些天他耗费在这戒指上的魔力,加起来快要够来一发能爆掉这间旅店的深红流星了。 可惜,那个自大狂还是没有回应,只在灵魂深处传达来隐约的不悦。 一觉醒来,为了不惊动旅店的人,大家集合在二楼走廊尽头,把窗户打开到最大,顺次沿外墙跳了下去。 不知道是存心作弄还是的确没有那么好的体力,塞熙最后一个留在窗边,非要克雷恩在下面接住才肯跳。 不想耽搁的克雷恩只好摆开架势,把从天而降的娇小身体沉甸甸抱了个满怀。 考虑到各自的战斗方式,繁复的道具大都装在两位法师的口袋里,结果就是他的胸口被那硬邦邦的一坨结结实实地砸了一下。 把塞熙放在地上,他忍不住小声抱怨:“你好歹也是个风系法师啊,浮游结界开一下不就好了。” 塞熙勾起一个撩人的微笑,斜瞥着他说:“让你抱一下就可以解决的小问题,为什么要浪费不必要的魔力。我和温瑟的能力都已经不是巅峰,这种小事就能省则省吧。” 温瑟是狂怒之下的透支所致,可塞熙就纯粹是动用咒术自找的结果,克雷恩忍下回敬的冲动,往玛莎和塔布蕾丝那边跟了过去,“走吧。别迟到了。” 虽然没有宵禁,但城内各个街道的巡逻队数量显然增加了许多,玛莎和塔布蕾丝从两侧不断侦察的情况下,他们依然用了比预定多一倍的时间才勉强赶在午夜到来前抵达了目的地。 米洛抱着法杜赫靠在墙上,用巨大的呵欠表达了一下不满,一摆头,低声说:“快点走吧,那边等着出手的女士可不是有耐心的类型。” “听起来是个急脾气啊。”克雷恩好奇地说,“那样的性格能有那么大的毅力艰苦修行真不容易。” “不,她不是性子急。”米洛摇了摇头,“她只是习惯什么都比别人快一点。” “她是用剑的吗?”塞熙突然开口问道。 米洛不置可否地回答,“听起来,你好像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我还不太确定。”塞熙微笑着说,“等见到她也许就可以了。真希望是我猜测的那个人,那可是全圣域自强女性的榜样。不过……看到你,我倒觉得有很大可能不是她。” “为什么?”米洛很奇怪地反问。 “因为以她为偶像的人,是不该像你这样看不起女性,总是把女性当作弱者来满足虚妄自尊的蠢男人。”塞熙毫不留情地用上了讽刺的口气。 “这是绅士,绅士。”米洛的脸上有些发红,“我的正义是保护弱小,遇到真正强大的女英雄,我才不会做多余的事。” 克雷恩忍不住往温瑟身边靠近了些,低声问:“塞熙说的是谁?” 没想到温瑟摇了摇头,诚实地说:“我也不知道。罗特蒂亚曾经有过以英雄王罗特之母为象征的性别崛起运动,贵族和事务官中出类拔萃的女性着实不少,我对这方面关注不多,基本不了解。” “当然。”塞熙不屑地哼了一声,“你们男人关于女性的资料,关注点永远在相貌身材好不好,性格是不是温柔体贴,家务是不是能干,**是不是够味道这些无聊的事情上。” 温瑟好像早就习惯了塞熙的思维方式,只是笑着说:“没办法,关注异性大多数时候的动机还是为了择偶,不会考虑是不是能以一当十的问题。” “其实人类女性确实挺不容易的,值得敬佩。”想起了还在村庄靠苏米雅照料的琳迪,克雷恩感慨地说,“光是让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肚子疼上那么几天,还流血流成那样,我就肯定受不了。” 塞熙一肘顶在克雷恩身上,低声说:“别犯蠢,你家那个琳迪是体质问题,不是谁都到那日子就抽成皱巴巴一团的。” “但至少会虚弱好几天吧。总之很不方便不是吗。算一算,相当于一年下来有超过六分之一的时间像被加了诅咒一样。”克雷恩还是很感叹的口气,“这样还能修炼强大起来的女英雄,的确要比男人努力得多吧。” 塞熙握紧法杖,轻声说:“所以聪明些的,会像我这样选择主要靠动脑的修炼方向。在体力方向努力的,也会适可而止避免给身体造成太大损伤。” “你的意思,我偶像那样的反而不够聪明咯?”米洛抓住了反击的机会,笑着回头说道。 “不顾这种困难硬要往上苦修的,要么是笨蛋,要么……”塞熙的眼睛闪动着晶亮的光芒,“就是不把任何阻碍放在眼里的英雄。” “她当然不是笨蛋。”米洛停在墙边的阴影中,探头看了一眼就在拐角后对面不远的目的地,“她果然已经到了。” “在哪儿?”克雷恩连忙抢到米洛身后,也探出头往那边看过去。 顺着米洛的手指看去,院子里的两层大屋早已漆黑一片,只剩下大门处还亮着晕黄的魔石灯盏,但持续了一天的阴云此时飘散了不少,淡淡的红色月光让栅栏内的院子并不算太过黑暗。 不知道是被枯叶镇的消息震慑,还是得到了来自领主那边的提醒,院子里能感应到不少气息岗哨一样分布在房屋外侧的各个角落。 不过也正因为防守的地带都紧邻房屋外墙,这些人都没看到,一个修长苗条的身影,不知从何时开始,已经站在了最高处的屋顶上。 克雷恩仔细打量了一下,有些遗憾地回头对塞熙说:“你好像猜错了,那人……并没带着剑。” 塞熙挪过去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会儿,很失望地叹了口气,“真的没拿剑呢。算了……本来也不该抱什么期望的,那位毕竟是身居要职的高级军官,怎么有空来做这种事。” 米洛神秘兮兮地笑了笑,不再多说废话,先向温瑟说明范特姆关于各种情况的应对方案,跟着对大家交代了接下来的行动步骤。 二层的部分不需要他们负责,一旦行动开始,楼顶米洛的那位偶像就会破窗而入,用最快的速度把上面清理一遍。 院子里的护卫职责所在,应该不会有谁第一时间逃走,克雷恩他们被分成两组,从前后同时进入,尽快制服院子里的敌人后,从前后门两面夹击。 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出手最优先考虑的结果就是击晕。 考虑到凝气锁的优良性能和盗贼刺客在偷袭上的绝佳优势,米洛带着温瑟和玛莎负责后门方向,克雷恩、塞熙和塔布蕾丝则由斜角潜入,先解决侧翼的守卫,清理完毕发出信号后,直接两面强攻。 之后几分钟里,全员施加神行术,各自做好战前准备,瞅准一个巡逻队的空隙,米洛那一组的三人迅速消失在街道另一头。 塔布蕾丝匕首入鞘,猫腰一窜,淡淡的斗气湍流布满全身,化作一个模糊的影子,悄无声息进入到院角的阴影之中。 有精英刺客的观察指示,克雷恩和塞熙很快有惊无险的进入到隐秘位置。所谓艺高胆大,安置好不擅长潜入的两位后,塔布蕾丝只靠栅栏连接处的石柱掩护,屏息一跳,就比一片落叶还轻地落在了院子里面。 单从刺杀能力上讲,玛莎比她确实逊色了不止一筹。 正式行动之前,尽可能偷袭放倒几个,是米洛交给塔布蕾丝的特权。 而这位丛林猎杀者没有辜负同伴的期望,完全进入刺杀状态的塔布蕾丝,连克雷恩都几乎感觉不到气息的流动,短短两分钟里,就依靠院中的灌木花草和故意弄出的细微响动,简简单单地弄昏了三个。 这也同时清除了克雷恩所在角落的警戒视野,接到塔布蕾丝的信号后,他把塞熙小心翼翼地托了过去,自己跟着翻墙而入。 跟到塔布蕾丝身边,才发现她后面已经躺了五个,克雷恩用脚尖拨弄了一下,那些人烂泥一样的瘫着,身上也看不到什么明显的伤痕,忍不住轻声问:“你怎么办到的?” 塔布蕾丝打量着靠在墙上打呵欠、完全没发现有同僚已经不见的几个蠢货,抬手指了指颈后靠近侧面的位置,小声回答:“除了翼人,这里都有根大血管,想打晕就用柄狠狠砸一下,想杀直接割开就是。” “好慢啊,再没有信号,正门的笨蛋我也一起收拾掉算了。”她解释完,有些得意地扭了扭屁股,仿佛为了取代断掉的尾巴。 “不用急,玛莎动作比你慢,再说……午夜才刚过去,上面那位应该还不会太急。”感觉到精神振奋了许多,克雷恩明白火临日已经到来,接下来的一天,是他一周中实力最强的时候。 很久没有重操旧业的机会,跃跃欲试的塔布蕾丝很快又找到一个机会,趁着远端有两个护卫凑到一起聊天,这边墙柱隔开一个靠墙打盹的家伙,闪电般伏低身体冲了出去,棕黑色的影子几乎贴着地面滑过,一直到目标的身侧才猛然拔起。 那个懒洋洋的护卫眼都还没睁开,就被倒转的匕首狠狠砸在脑后,身体一震瘫软下来。 塔布蕾丝熟练无比的双手托住他腋下,蹲下迅速撤回。 被拖过的草叶发出簌簌的轻响,不过这种程度的声音,混在夜风中根本不会有人在意。 “四个流动哨,两个固定岗。”塔布蕾丝笑眯眯的点了点数,“剩下两个,你用凝气锁锁一个,我挨个放倒,克雷恩和我一起拖回来,这面墙边的就解决完了。” 克雷恩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头,心想米洛恐怕没估计到塔布蕾丝的效率如此惊人,不到十分钟,所有方向上的对手就直接减员了四分之一还多。 那个墙柱的另一侧虽然有魔石灯照明,但在塞熙凝气锁的帮助下,塔布蕾丝还是轻而易举的将俩人全部打倒。担心其他方向上的巡哨过来看破,克雷恩连忙过去帮她把两个人一起拖了回来。 也不知道米洛那边玛莎的偷袭顺利吗。绑好被打倒的护卫们后,克雷恩和塔布蕾丝顺着屋墙摸到转角,探头观察了一下正门两侧的防卫布置。 人数上比侧面的反倒少了一些,只有四个。但从全副武装的模样和完全不同的精神状态来看,这四个比刚才的八个反倒难对付得多。 凝气锁作为中阶魔法无法保存在武器装备之中,自然不可能由一位法师同时发动两个,塔布蕾斯第一时间能击倒的只有一个,克雷恩想要在不弄出大动静的情况下同时对付复数目标,还要尽可能留下对方的命,难度实在不小。 “算了,正门的情况不会这么简单。还是等信号直接强攻吧。”斟酌一番后,克雷恩撤回了继续偷袭下去的打算,低声指示,“塞熙备好凝气锁,塔布蕾丝休息一下,不必再保持刺杀状态了,等信号直接动手。” 按照约定,两侧的护卫全被清理掉后,就是前后夹击的时机。玛莎的实力就算比塔布蕾丝差些,温瑟的经验可比塞熙丰富得多,米洛对偷袭的帮助应该也比克雷恩要大,按道理是不该慢上太多的。 可足足多等了七八分钟,安静的夜空下,才传来了一串清脆的鸟叫。 “这家伙学的还挺像。”克雷恩笑着起身,深吸口气,拉满弓弦,数支红色的元素箭带着滋滋的轻响浮现出来,“上!” 随着他一声令下,塞熙探头挥下法杖,淡绿色的光环马上把一个保镖牢牢捆住。 塔布蕾丝闪身而出,高高跃起在雨檐上一勾一**,暗色的影子眨眼间就到了最远端一人上空。 而克雷恩也在充沛斗气的帮助下纵身跳入最佳射程,弓弦轻响,数道红芒激射而出,没入门边两人的胸膛。 稳住身体站起后,他抬起的视线,恰好看到了屋顶上的那位。 那修长苗条的影子向后一转,轻轻一跳,背对着外侧落了下来。 就在她和二层的窗户齐平的时候,强烈的波动突然从她身周爆发出来,火红色的长发骤然散开,在斗气的裹挟下,她的身影就像一支利箭,轻而易举地破入到二楼的房间之中。 那划过夜空的鲜艳色彩,就像是红月降临于世,闪耀出足以碾碎一切黑暗的光华。 第一五八章 清剿!斯金纳的末日 没有多少时间用来惊叹那半空中依靠斗气的娴熟位移,被破开的窗户发出的声音,已经足以惊动这栋屋子中的绝大多数人,克雷恩定了定神,一记爆裂箭直奔房门而去。 塞熙口中念动咒语疾跑而来,塔布蕾丝放倒目标之后顺势在那人胸前一蹬,翻向门口。 炸裂的火光刚一撕开脆弱的房门,塞熙法杖挥下,风刃顺着门廊径直切入,塔布蕾丝匕首反握,趁着风刃将火焰逼开两旁,紧随其后杀入。 门廊里果然还有两个守卫,只是他们全力躲避风刃的情况下,再也无力防备一个技艺精熟的刺客。两声闷哼几乎同时响起,靠着墙慢慢倒下的身躯,直到克雷恩冲过的时候,才彻底坐倒在地上。 一进屋内,克雷恩就收起弓箭换上匕首,与塔布蕾丝在前开路,保护塞熙在后施法。 进入大厅,一个不知道是情妇还是侧室的女人大声怒骂着从侧面的走廊里走了出来,看到克雷恩他们后,尖叫着转身就往回跑。 塔布蕾丝一个箭步窜了过去,揪住头发抬手砸下,把那女人放倒拖了过来。 对面的廊口立刻跑出几个扣子都还没系好的保镖,手举兵器大吼着冲向这边。 这种莽夫谈不上是像样的对手,克雷恩张弓一招元素散射,没有甲胄保护只有睡衣遮挡的胸膛立刻被火红的光芒贯入,一个个痛呼着摔倒在地。 很快,玛莎和米洛从那个女人跑出来的走廊出现,温瑟跟在后面不远。 两组会合之后,玛莎和塔布蕾丝飞快地把一楼的各个房间打开检查了一遍,又揪出了两个躲在房里的男人。 那两人都没什么战斗能力,匕首刚一架在脖子上,就吓得涕泪横流,扑通跪在地上磕头求饶。 克雷恩在旁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听米洛似乎也问不出什么,干脆直接上前一下一个全都打晕过去,然后蹲下身来,伸手到其中一个怀里摸索一番,果然掏出一本加了魔法封印的硬壳本子。 意识到自己被这两人装出的害怕样子骗了,米洛恼火地踢了他们一人一脚,接过那个并不太大的笔记本,端详了一下,收进怀里,“算了,回去再解。” “用不用搜查一下其他屋子?”克雷恩听楼上似乎还有战斗的动静,问,“还是上去帮忙?” “上面不用帮。没问题的。”米洛自信十足地说,“搜查也不必,咱们先找一下通往下面的路,这里地下至少还有一层,我在外面都已经找到隐藏的气窗了。” “不必找了。东侧走廊尽头的花瓶是机关,顺转三次,逆转两次即可。明面上能找到的那个是通往酒窖的幌子。”随着清冽悦耳的一声低语,二楼回廊中走出了一个高挑的红发女郎,她的手上拎着一个破口袋一样的男人,顺着楼梯快步走了下来。 她用暗红色的绸布蒙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宝石一样的迷人的一双星眸,符文发带把亮红色的长发挽在脑后,和同色的披风几乎融为一体。披风下修长健美的身躯包裹在柔韧又充满弹性的紧身衣中,只在左边穿了三角形的护心皮甲,充满狂野魅力的曲线一瞬间就牢牢抓住了在场男性的视线。 那是不同于多数阴柔女性的,洋溢着力量感的夺目美艳,即使蒙着面,也能轻而易举的点燃男性心中最纯粹原始的火焰。 与异性同水平的战斗下,恐怕这种摄人心魄的魅力,都足以成为决定胜负的关键。 勉强挪开视线,去看了看她手上那男人的脸,克雷恩惊喜地说:“这不就是斯金纳吗!你抓住他了!” 没想到对方摇了摇头,丢垃圾一样甩手把那男人丢在地上,“这是替身。” 倒在地上的男人完全还处于昏厥之中,滚了两圈,就仰面摊开四肢,敞开的衣襟中,露出布满紫色淤痕的小腹,看来,米洛的这位偶像,已经在上面用过审讯的手段了。 克雷恩本来还想上前先互相介绍认识一下,没想到米洛的偶像的确和他说的一样什么都要快一点,才把下面的大家扫视了一圈,就直接下令:“米洛,去打开机关。你们两个兽灵,各带一个法师守住两个走廊的出口,这位精灵弓手,跟着我掩护。” 她的声音很清亮也很好听,并没有用上多么严厉的口气,却让人不自觉地想要听命行动。如果说玛莎之前表现出来的那种长期作为队长的威严可以量化,现在眼前的这个女人散发出的领袖之风恐怕不止百倍。 克雷恩上次有类似的感觉,还是在隐秘的会客室面见身经百战的波雷顿公爵时。 他可以确定,身前这个绝对不是寻常的冒险者那种等级。他突然想起了康特塞勒曾经满含忌惮提起的那位帝国第一女将军,她私人的称号,好像是叫做月华剑圣。 可这个女人的手上并没拿着剑……难道她也有魂具级别的同契武器? “感知好周边,别发呆了。”那女人低声训斥了一句,迈步站定在大厅中央。克雷恩掩护着她的情况下,玛莎、温瑟和塞熙、塔布蕾丝的分组的确照顾到了所有的死角。 如果斯金纳就在下面,而且下面并没有可以用作逃脱的密道的话,开门之后,必然是一场殊死搏斗。 一阵叽叽嘎嘎的刺耳摩擦声突然传来,随着这一连串的声音,大厅靠近门廊口的地面上,缓缓沉下了一个将近两米见方的洞口,斜长的缓坡,通往一片不见光的漆黑之中。 “没想到是在这儿!”克雷恩上前一步,就要往里走去。 玛莎、塔布蕾丝他们也离开位置,往这边走来。 但这时,那个女人沉声喝道:“都守在原地!不要动!”同时横臂一抓,把克雷恩拽了回来。 “怎么了?不能进去吗?”克雷恩不解地问。 那女人瞥了洞口一眼,说:“你看看那洞里,像是最近有人进去过的样子吗?” 克雷恩一听,仔细留意了一下,才发现洞口内测光线照到的地方,落着薄薄一层灰尘,的确不像是最近有人进出的样子。 那个女人紧接着回头再次警告已经离开位置的两组同伴:“守在原地!留神防备!” 温瑟和塞熙迟疑着退回到廊口,玛莎和塔布蕾丝虽然不是很理解,但看到克雷恩也没有往地洞那边继续前进,就乖乖撤了回去。 这时米洛从走廊里钻了出来,看了一眼打开的洞口,又看了一眼克雷恩他们的位置,疑惑地问:“怎么了?怎么大家都不进去?” 那个女人没有回答,抬手示意克雷恩守在原地后,转身到墙边拿起一张椅子,掂了一下重量,走到洞口侧面,猛地扔了进去。 椅子腿在光滑的斜坡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接着咣当翻倒,摔进漆黑的地洞深处。 喀喇一声脆响,漆黑一片的地洞深处突然亮起了一片刺眼的光芒,紧接着,嗖嗖的破风声密集无比的传出,伴随着叮叮当当的连串声音。 毫无疑问,下面等着他们的,是设计巧妙的死亡陷阱。 再怎么优秀的夜视能力,漆黑一片的地方突然爆发出强光,一样会陷入到短暂的失明状态中,那样的情况下,周围飞出的弩箭足够将任何目标直接射成刺猬。 看来,那个替身受刑之后的交代,竟然也是早就准备好的诱饵。 克雷恩感叹的话还没说出口,守在走廊出口的玛莎突然大喊一声小心,抱住温瑟的腰一起扑向一旁。 锋利的弩箭从走廊里迅速无比的飞出,逼得另一头的塞熙和塔布蕾丝都不得不躲开到一边。 “我就说那家伙交代的也太容易了点。”红发女人冷笑一声,一脚踩在身边那个替身背后,抬起手伸进面罩下,看样子,竟然是在自己的指尖上狠狠咬了一口。 克雷恩已经没空顾及这怪异的行动是为了什么,随着弩箭的三连射结束,那条走廊里竟然冲出了足足十多个全副武装的保镖,一眼看去,就知道比之前那些懒洋洋的蠢蛋强了不知多少。 温瑟反应很快,还没站起,手里的风刃就第一时间挥向出口。玛莎紧握镰鼬之咬挡在温瑟身前,大喊:“现在算是紧急情况了吧!” 这批对手的装备精良了很多,塞熙的风刃及时支援过来,才勉强阻挡住几把砍向玛莎和温瑟的双刃剑。 争取到的这一点时间,总算足够米洛和塔布蕾丝匆忙驰援。 原本这种情况爆裂箭或是深红流星趁着对方还没散开直接封堵是最佳选择,但米洛特地申明尽量保留对方性命的要求让克雷恩稍微迟疑了一下,良机就此逝去,那些老辣的佣兵不到几秒就在大厅中散开成彼此呼应的战斗阵型,顺势还把克雷恩与温瑟那边近乎完美地隔开。 “看来这就是斯金纳的家底了。”那个红发女人倒是平静的很,一边轻声说着,一边把咬破的左手食指放在右手虎口,用力挤出一个鲜红的血珠。 米洛挥剑挡开一支弩箭,有些抱歉地笑着说:“可这家底比咱们预计的厚实不少啊。” “不打紧。”那女人一个箭步冲向严阵以待的敌人,左手一弹,那颗血珠直直飞向空中。 旋即,半空的血滴突然放射出刺眼的红光,只一瞬间,光芒之中就凝聚出一把血红色泽的细长单手剑,叶纹剑柄刚一出现,就被那女人牢牢握在掌中。 就在拿到剑的刹那,红发女人的气势也犹如出鞘利刃一样爆发出来。 上一秒她还是威严沉稳的指挥,这一秒,就化身成冥府深处脱身降临的杀神。 不知是否幻觉,那把剑挥出的同时,克雷恩仿佛看到了漫天飘落的枫叶,红雨之间,残阳如血。 红芒舞动,赤雾喷薄,一次呼吸的间隔,却被那女人迅捷神速的动作衬托的无比漫长。 克雷恩可以确定,即使全力出手的德曼同样能将眼前这些敌人转眼间轻松击倒,却绝不可能像这个女人一样全程保持着优雅而残酷的凄美观感。 根本不需要多余的战技,纯粹的剑术,已经足够。 克雷恩的箭搭在弦上,当他从惊愕的恍惚中回神时,眼前,已经不再有需要他射击的目标。 不要说目瞪口呆的温瑟他们,就连速度最快的塔布蕾丝,也有些滑稽地保持着准备纵身冲出的蹲姿,半张着嘴巴,完全忘了出手。 只有米洛完全没有半点吃惊,多半早已见过这样的情景,松了口气把法杜赫插回剑鞘,笑嘻嘻地说:“这才不到半年没见,您的剑术又精进了好多啊。” 方才还严阵以待的十几个保镖,就这样被轻而易举的全部击倒。很可能是因为这批对手的实力较强,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这次并没有一个是被打晕过去,而是全部被斩伤了右手双腿,倒在地上哀声惨叫。 出手如此果断迅速的情况下,还能保持稳定的分寸,克雷恩在心里掂量了一下,不禁佩服地想,米洛嘴里的一天只睡两小时,恐怕还真不是夸张。 红发女人低头环视了一圈,在两个看起来还有余力的保镖身上补了几剑,也懒得再作讯问,直接转身往他们冲出的地方走去,“都别发呆了,跟上帮忙。” 温瑟吁了口气,拉起身边的塔布蕾丝,玛莎一边跟过去一边微微摇头,似乎还有点不敢相信刚才看到的一切。 克雷恩扭头对另一边的塞熙招了招手,等她过来,和她并肩跟了上去,低声问:“呐,她现在手里有剑了,是你猜的那个人吗?” 塞熙的脸庞激动到泛起红光,连呼吸都急促了很多,她用力地点着头,声音稍有些发颤地说:“是她,绝对是她。神呐……弗瑞卡完了,他肯定完了。” “那……是谁啊?”克雷恩好奇地问,“是之前康特塞勒提过的那个帝国第一女将军吗?” 塞熙更加大幅度地上下摇晃着脑袋,“对!是她,肯定是她!伊蕾娜·焰枫,她只比我大一岁,可已经是帝国最高阶的军官之一。她简直是全圣域女性的榜样。月华剑圣!就是把整个历史有记载的英雄都算上,比她拿到剑圣称号时更年轻的人,也不会超过三个!” 看着塞熙激动到快要晕过去的表情,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她的姓名怎么有点奇怪啊……” 塞熙瞪了他一眼,说:“她的母亲是暗裔,出身也并不算好,据说是情妇的私生女。看看她现在的地位,是不是很激励人心?我听说皇帝陛下几次和她商量改成父亲的姓氏,都被她拒绝了,是不是很有个性?” “我听说剧场外吹着风等上大半天,只为有名的歌舞大师出来时能追过去尖叫几声的年轻女孩有很多,我以前不信,现在总算有点真实感了……”克雷恩忍着笑评价道。 “能让伊蕾娜大人高兴的话,我很乐意过去像个傻子一样尖叫几声。”塞熙毫不在意地说,“光是能和她并肩作战这件事,就足够我兴奋到今晚睡不着觉了。” “谈不上什么并肩吧。”克雷恩自嘲地叹了口气,“咱们只是打扫了一些垃圾,方便她进来出手而已。刚才那剑术……太可怕了。” “哼,你以为这世上的剑圣有很多吗?”塞熙不屑地说,“有的剑士行会经营了几百年都没出过一个剑圣。剑是贵族最喜爱的武器,剑术一度是身份的象征,而剑圣,就是这个领域最顶尖人才的标识。我敢保证,伊蕾娜大人刚才最多只出了三分力。” 好吧,看样子塞熙已经完全陷入到偶像崇拜的狂热之中了,这会儿天上掉下来个天使,恐怕她也会认为伊蕾娜能刷刷两剑轻松砍死。克雷恩笑了笑,“这样啊,那能为她效劳,还真是荣幸的很呢。” 穿过走廊,进入尽头通往地下的小门,楼梯尽头,是那个替身口中用作幌子的酒窖。 克雷恩跟下去的时候,大家已经四下散开,在周围的墙壁上寻找着打开通道的机关,他看向在中心位置站着皱眉思考的温瑟,走过去问:“是在这儿吗?” 温瑟谨慎地瞥了伊蕾娜一眼,压低声音说:“那个女人说是在这儿,塔布蕾丝也说闻到了烂肉味,多半没错。那个替身的口供,还真是摆了咱们一道。” 这时玛莎退后两步,指着面前的墙壁说:“这后面是空的,但是没找到打开的方法。需要我尝试破解一下吗?可能要费点时间。” “不必了。”伊蕾娜向那边走了两步,沉声说,“你们退后些。” 已经举起弓做好爆裂箭准备的克雷恩愣了一下,把手放了下去,好奇地看着她。 剑,尤其还是这种以灵巧为主的窄刃单手剑,本身就不以破坏力见长,最有优势的战技体系是劈斩,其中威力巨大的绝技十有八九是切割型伤害,对付这种坚硬的石墙,当然远不如爆破型战技或钝器系武器来得有效。 就连塔布蕾丝的气锥破,只要找准砖缝,威力也会远胜过同水平下的剑术。 大家的目光,理所当然的聚集在伊蕾娜身上。 伊蕾娜轻巧的甩动了两下手里的剑,那把剑比起平常的双刃剑更窄更薄,剑脊布满了叶脉一样的血槽,不论怎么看,强度也不足以应对钝器或重型武器的劈砸,砍向坚硬的石墙,咔吧一声断成两截应该是最有可能的结局。 “还是我来吧。”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开口说道。 但他的话才出口,伊蕾娜手里的剑已经挥了出去。 锋锐的剑刃并没有直接砍在墙上,猩红色的剑尖,从灰沉沉的墙面上堪堪擦过,接着,以同样不容毫发的距离飞快地横斩竖劈,就像在对付一个透明的、没人能看到的敌人一样。 这场面明明看起来有些滑稽,却没有人笑得出来。 因为在场的大家都看得出,伊蕾娜的出招非常认真,每一剑都蕴含着可怕的力道,在这股能量的催动下,好似蛇信一样的剑锋从前端吐出了更长的光芒,变成了可以伸缩的兵刃一样。 旋身,斜斩,伊蕾娜轻吐口气,顺势将剑收回身侧,宛如曼妙舞姬轻灵跃动的身姿,重新归于平静。 可那堵石墙,看上去好像并没有什么变化。 不对,这堵墙……克雷恩最先发现了异常,原本完好隔绝了后方气息的墙壁,此刻竟突然将后方的情况暴露在他的感知范围之中,这意味着,构成这遮蔽物的“连接”,已经不复存在。 伊蕾娜抬起左手,猛地向前一推,一道普普通通的斗气浪潮般涌了过去。 随着这一阵强风,那堵墙壁在众人眼前四分五裂,变作十几块巨大的碎石,在沉闷的声响中倒塌向内侧保护的密道。 那一套流畅优雅的攻击,竟然把这些坚硬的石头切黄油一样分割开来…… 伊蕾娜跳进密道后,温瑟跟上前去,蹲下捡起一小块碎石,凝望着上面整整齐齐的切口——那平滑的程度足以让最优秀的石匠自惭形秽。他摇了摇头,带着一丝奇妙的微笑说:“有这样一位保镖,防务大臣的确可以非常安心。” 米洛笑嘻嘻地跟进密道,很自豪地说:“能指点我剑术的,当然不是一般人。” 走向那个破口的时候,克雷恩忍不住想,不知道德曼如果出尽全力,和伊蕾娜之间的胜负会是如何。 嗯……伊蕾娜应该稳赢,毕竟德曼见到这样完美的身材,斗志肯定一下子就飞到另一个世界去了,更别说她还有一双宝石般迷人的眼睛。 可惜,听塞熙的意思,伊蕾娜今年已经三十四岁了,即使实力很强看起来可能会很年轻,多半也已经有情人或者夫婿了,啊啊……真不知道是怎样英武绝伦的男人,才配的上这么耀眼的血色明珠。 胡思乱想着走进破洞中,才发现这里是一段密道的转角,往一端看去,真正的入口竟然在酒窖另一面墙的后方,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重密室当作掩护。 这个纵容属下嚣张跋扈的斯金纳,为了保命倒真是小心谨慎。 转过这里后,前方出现通往更深处地下的石阶,昏暗灯光照亮的通道里,传出一阵阵令人作呕的腥臭味道。不知从哪里飘来一串若有若无的凄楚呻吟,好似无助的少女正在冥府的入口前做着最后的挣扎。 下到那好似地牢一样阴森的空间后,最先映入克雷恩眼帘的,就是两侧屋顶上垂下的成串排列的弯曲铁钩。 不知道被多少鲜血浸染过,铁钩的色泽在灯光下呈现出妖异的暗红,下方的地面上,堆积着油脂一样粘腻的污渍。 不需要去猜测这些钩子曾经挂过什么。 因为有两个钩子,正在履行它们的职能。 塔布蕾丝抽了抽鼻子,一副很惋惜上好活尸材料被浪费的表情。温瑟和玛莎看起来也还算镇定。克雷恩皱着眉硬吞了两下唾沫,总算是压住了喉咙里蠢蠢欲动的恶心。 而塞熙第一个没忍住,转头扶住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不仅仅是心理承受能力的问题,也有环境中那仿佛能腐蚀鼻腔的浓重味道的原因。 被钩子刮起的两个年轻女孩,其中一个早已经死透,铁钩穿过了她的脖子,而铁钩穿过的地方之上,是她最后能看到的一片肌肤。 在她对面的另一个女孩,则是刚才那串呻吟声的来源。奄奄一息的生命,已经连抬起眼看一下来人都做不到。 斯金纳应该是才开始对她动手,她失去的,暂时还不到所拥有的一半。 飞舞的苍蝇,亢奋地落在不再有保护的肌肉上。 伊蕾娜的视线从垂死少女触目惊心的右臂和右腿上滑过,跟着轻轻叹了口气,反手一剑,刺入她惨不忍睹的高耸胸膛,赐予她最终的解脱。 “受不了的,就先出去吧。”伊蕾娜垂下剑尖,那少女的血并未滴落,而是飞快地渗透到叶脉形的血槽中,消失不见。 克雷恩过去拍了拍塞熙的背,塞熙侧头看了伊蕾娜的背影一眼,摇了摇头说:“我没事,主要这里实在太臭了。那个混蛋斯金纳,气窗是开来做装饰的吗。” 他们几个定了定神,跟在伊蕾娜和米洛身后,往更深处走去。 谁都没想到,这个决定,会让他们踏入前所未见的世界,看到仿佛被异界恶魔统治主宰的可怕景象…… “呕……”嘴里已经只剩下酸涩的苦水,克雷恩却还是压抑不住那股强烈的反胃。 他们离开那间宅院已经快要半个小时,可除了塔布蕾丝,每个同伴都在扶着墙对着阴沟呕吐,塞熙甚至吐得连眼泪都流了下来。 最深处迎接他们的只有毫无抵抗能力的斯金纳,但他们都宁愿里面有一百个全副武装的敌人。他们宁愿激战一场,受上一身的伤,也不愿意看到那种会引发无数噩梦的场面。 血……脂肪……皮肤……随便回想起充斥着视野的任何一样东西,克雷恩的喉咙就一阵阵发紧。 “米洛那个混蛋,为什么阻止我杀了那个魔鬼?”塞熙用手帕擦了擦嘴角的污痕,喘息着骂道,“他知不知道那个斯金纳到最后还在笑!他还在笑啊!那不是人……那是穿着人皮的魔鬼。要把他剁碎,剁碎了烧成灰!” “冷静点塞熙,冷静点。”温瑟转过身靠在墙上,苍白的脸上挂满了汗珠,“他们有他们的行事准则。而且……那并没有错。如果在法希德兰,我也不想见到有人越过教会私自对他们以为的罪行执行处决。” “斯金纳一定会死的。”克雷恩拍了拍有些胀痛的脑门,咬牙切齿地说,“我相信不管是谁来执法,也不会饶恕这种罪大恶极的魔鬼。” 塞熙不屑地说:“不要小看有些混蛋过分的慈悲心。对于那些整天把仁慈和生命的权力挂在脸上的家伙来说,只要死的不是他们的家人孩子,他们就乐于展现自己宽宏大量的一面,嚷嚷着什么应该给人改过的机会,要我说,每一个这么想的人,都该把罪犯接回自己家里去感化。我倒要看看斯金纳是会被这样的混蛋感动还是会找把小刀剥了他们虚伪的皮。” “起码米洛不是那样的人,伊蕾娜也不是。”克雷恩安抚地拍了拍塞熙的肩,“斯金纳被他们带走,肯定不会有活路的。区别,无非是死的方法。看米洛的样子,感觉恨不得用砂纸磨死他。” “他怎么死我都嫌不够。”塞熙擦了擦汗,把手帕叠好放进怀中,“我恨不得动用复生术,杀了他再复活,复活了再杀,杀上几万遍!” 克雷恩苦笑着说:“你对禁术还真是兴趣浓厚。咱们可是在跟法师联盟的名誉顾问打交道,你不觉得该谨慎点吗。” 塞熙哼了一声,皱着眉离开了腥臭的阴沟,咕哝着说:“不,我反倒更想拿禁咒来试探一下范特姆。他身上的秘密,八成就和这有关。” 温瑟沉声说:“塞熙,不要给教会找不必要的麻烦。” “你不觉得这是个抓住他把柄的好机会吗?”塞熙双眼发亮地说,“法师联盟的名誉顾问,禁术守则的创始者之一,自己却在研究不为人知的禁咒,这可是绝佳的……” “闭嘴。”温瑟的声音带上了不似玩笑的怒气,“塞熙,你冷静点,看清对手是什么人。有些人的把柄拿到之后可以换取利益,有些人的把柄,则只能换来灭亡。教会现在的实力,难道已经超过了当年的大圣堂吗?” 塞熙的神情迅速的暗淡下去,不太情愿地说:“没有。大圣堂……当年毕竟是半国教的地位,各地传教所都有驻军。” 温瑟的口气柔和了一些,“好了,走吧。弗瑞卡完蛋之前,你就别盘算其他的事情了。” “这里有没有通宵营业的酒馆?”玛莎捂着肚子,脸色很难看地说,“我想喝上一杯,不然……今晚一定会睡不着觉。” “是个好主意。”克雷恩抹掉嘴唇上残留的酸液,附和说,“早点忘掉刚才看到的东西,对大家都有好处。” “谁也不许要红葡萄酒。”塞熙认真地说,“还有,也不许点肉。我现在想到肉就恶心。” “没人会点的。除了塔布蕾丝,没人吃得下。”克雷恩抬手拨弄了一下塔布蕾丝的耳朵,“你就委屈一下吧,跟着我们吃点素。” 塔布蕾丝眨了眨眼,小声说:“其实,我偷着带出来了点……” “丢掉!现在!马上!” 玛莎的怒斥和塔布蕾丝的告饶声中,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远处已经被巡逻队团团围住的大宅,如果米洛的估计没有错,在防卫大臣面前急于表现的弗瑞卡,不会给这些倒霉的喽罗半点怜惜。 至于这次袭击能得到多少有用的情报,就看米洛明天能不能带来好消息了。 “你如果再对这种东西感兴趣,我就赶你回草原去!” “我知道错了,玛莎姐姐……” 走向灯火通明的酒馆,大家的脚下,总算稍微轻快了一些。 第一五九章 云散!略显刺目的光芒 对于遗忘来说,酒即使不是最好的办法,也绝对是上佳选择之一。 当醉到开始谈论几岁最后一次尿床的时候,不想回忆起来的东西,一般就已经暂时抛在了脑后。 然而醉话也会泄露很多秘密。 所以趁着理智还在的时候,克雷恩他们拎着小酒桶,摇摇晃晃地回到了旅店的房间。 他们还想再喝多些,最好能喝到沉沉睡去,喝到不会做梦,喝到第二天起来会感觉到脑子里被塞了个大南瓜一样的胀痛。 想保持清醒底线的温瑟最先回了房间,临走前还在提醒克雷恩早些过来休息。 可惜那时,他们买回来的酒还剩将近两小桶。 塔布蕾丝对这种精酿的烈酒不太能扛,回来的时候就走不准直线,回到屋里三大杯下去,嘴里嘟囔着一串听不懂的兽人语,跟着爬进床底,唱了会儿腔调怪异的土著歌谣,里面就传出了细细的鼾声。 从后半程开始,克雷恩就在有意识的减少喝下的量,那种烧灼的亢奋游走在周身,让他冒出了一大堆大胆的主意,而所有念头执行的前提,得是他没有醉成一摊烂泥。 事情比他预想的还要顺利,本来就热衷于暗影教会倡导的生活方式,塞熙在醉后变得更加积极坦率,很可能她也急需一场狂欢和彻底的疲惫来摆脱之前那些场面带来的困扰,喝着喝着,她就坐到了他的腿上,用和身上法师袍完全不相称的口吻撒着娇索吻。 玛莎毫不客气地抬起醉醺醺的眼睛嘲笑她现在的样子,说她简直像个酒馆讨小费的舞娘。 结果塞熙笑嘻嘻地站了下来,直接把法袍脱下丢到地上,仅穿着内衣小白蛇一样的扭动起来,真的跳起了舞,嘴里还说:“呐,这样呢?是不是更像了?” 玛莎被噎得无话可说,只好仰头再灌下一杯。 没想到塞熙越玩越大胆,抬手把顶上的魔石灯调暗后,竟真和酒馆里最**的舞娘一样,一边摇晃着纤细的腰肢,一边把身上残留的遮蔽一件件解下,抛开,让一身细腻温润的肌肤,成为不算大的房间中最耀眼的光源。 “喂喂,你醉得太厉害了。”玛莎皱了皱眉,但眼睛也有点离不开那精美瓷器一样的雪白皮肤。 “不醉的时候,我一样知道该享受什么。”塞熙抬起腿,用脚尖轻轻勾住克雷恩的下巴,双手顺势抚摸过去,褪去了最后一片布料。 “还好,我醉得不算厉害。”克雷恩低头在她光润滑嫩的脚背上轻轻吻了一下,露出满足微笑的同时,眼底的火焰瞬间熊熊燃烧。 一串清脆的娇笑声中,塞熙小巧玲珑的身体直接被抛到了**。 玛莎叹了口气,迟疑着转开眼,把木塞摁回到酒桶上,封住了最后小半桶好酒,扶着桌子站起来,往门口走去,“看来,我得找别的地方去睡了。” 但克雷恩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猛地把她扯了回来。 她低低惊叫了一声,尾巴下意识的抽打在克雷恩脸上。 但那灼热的视线已经牢牢锁住了她,闪动着红光的眸子,映出她突然显得有些柔弱的脸庞。 也许,屈膝往他的**狠狠顶上一记,这个被酒精点燃的精灵就能彻底清醒过来,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蠢事。 但不知道为什么,玛莎抬起的腿,却在竖起的耳朵被他轻柔抚过后失去了力道,微微颤抖着在半空停住。 “我喝得太多了……下不为例。”她呢喃了一声,闭上了明亮的猫瞳。 持续了数小时的狂欢,就此拉开帷幕。 幸好,等到最后,克雷恩也筋疲力尽张开双臂躺倒在**的时候,他残余的那点理智,让他还来得及在入睡前打开戒指中的结界。 酒醉加上体力的大量消耗,温瑟过来这边看到第三次,克雷恩才懒洋洋地睁开了眼。 这种事女性一方的损耗总归要小些,他忍着头疼爬起来的时候,怀中已经没了昨夜的双重温存。塞熙穿戴整齐,完全没了几小时前的放浪形骸,坐在靠近窗台的位置,优雅地喝着红茶。而玛莎也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坐在床边用一块小小的砥石打磨着镰鼬之咬。 他张了张嘴,本来想说点什么,但被玛莎略有些凌厉的一眼瞪了回去。 床底下的塔布蕾丝起得最晚,到她清醒爬出来,都已经是吃午饭的时间。 “米洛说最晚这个时间给咱们消息。怎么这会儿了还不来?”从窗户往下探头又看了一遍,温瑟有些担心地说,“他们那边不会出什么问题吧?” “要不要去打探一下?”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凌乱的痕迹,脸上稍微有些发热,“或者干脆去微风旅店找他们?” “不了,咱们先去吃饭。不能显得太求着他们。”温瑟沉吟了一下,说,“咱们本来就处于弱势,米洛那家伙的性格,太得意的话会很麻烦。等他来找吧。” 退掉房间离开旅店后,克雷恩关掉戒指,张望了一下街上的情景,轻声说:“看来……城堡那边多少有了点反应啊。” 光是他们视线所及的街道范围内,就有三家店铺被带有戴蒙德家族纹章的警示物封印了大门,来往的巡逻队比平时多了将近一倍,几个目光阴鸷身穿黑色轻甲的家伙正分散在被查封的店铺附近盘问他们的邻居。 城市中弥漫着略显紧张的气氛。 “按米洛的说法,昨晚一切顺利的话,斯金纳和另外两个小点的奴隶贩子都会被清剿,三处地方都会给巡逻队留下足够的证据来指控他们的罪行。”温瑟的唇角浮现一丝微笑,“就算装装样子,弗瑞卡也必须动起来了,光是斯金纳那边搜出的东西,就足够整座城市的执法官忙上好一阵子。” 吃过饭,米洛还是没有过来,温瑟和克雷恩商量了一下,干脆一起动身往微风旅店那边过去。反正每天要换住处,不行今天的房间就定在那边。 刚一拐入北九路,他们就迎面碰上了匆匆忙忙跑过来的米洛,不过他脚步匆匆还低着头,差点就从街道两侧错肩而过。 克雷恩连忙招手把他叫住,笑着问:“你这么低着头跑是准备捡钱吗?” 米洛挤出一个微笑,看了温瑟一眼,然后飞快的把视线挪开,“我忙了一上午,消息好不容易整理完了,正准备跟你们碰面呢。好消息不少,但……坏消息也有一个。” 塞熙皱了皱眉,立刻抢着说:“先说坏消息。” “昨天深夜,北方偏东的一个小村庄,被不明势力袭击屠杀,城堡里……大概又把这笔账算在了暗影教会头上。” “什么?”温瑟大惊失色,“怎么会,我们所有的人手都暂停行动了啊。而且……我们也不会做出这么激进的事情。” 米洛搂住他摇了摇头,“走,找个没人的地方慢慢谈吧。街上戒备等级提升了不少,说话不方便。” 教会成员被大肆搜捕的情况下,温瑟找不到什么可以完全放心的地方,倒是米洛,很快带着他们到了一家药剂商店后面的小院,和老板打过招呼后,就径直走了进去。 “这是我老师的人开的,可以放心说话。”米洛大步走到桌边直接拿过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哈的出了口气,说,“不过不能呆太久,免得引起怀疑。” “先把你刚才的消息说清楚。”温瑟板着脸有些生气地说,“你的老师可保证过这些天里我们教会的安全。你应该明白,我们为了配合你们的行动,终止了很多可以在城内引**乱的计划。” “情况确实有些不妙。”米洛的嘴唇勾勒出夸张的下垂曲线,配合皱巴巴的鼻头,似乎在努力表现为难这个神情,“这次的村庄规模虽然不大,但也是屠杀了上百人的袭击,根据我手上的情报,当地不过是和奴隶贩卖的运输路线有所关联,村民为了谋生,给奴隶贩子提供了一定程度的庇护而已。” “所以……是光之子,对吗?”克雷恩的眉心缓缓挤到一起,他有些头疼地看着米洛,“我想不出其他人的可能性了。” “我们也是这么判断的。”米洛用双手撑起唇角,摆弄出一个浮夸的苦笑,“那里离枯叶镇很近,而光之子的作风,一贯是不惜为了清除一条虫子而烧掉整片农田。可惜……以德尔比斯城中的视角来看,这结果更像是暗影教会对此前那场屠杀的报复。” 温瑟用法杖敲了一下桌子,逼视着米洛,说:“那么,弗瑞卡做了什么反应?如果城中准备对卡雷伊镇出兵,那我之前的承诺只能到此为止,我们会不惜一切去阻止他们的行动。” “还不到那么紧急的程度。这就是我接下来要说的好消息之一。”米洛连忙抬手做出安抚的动作,“防务大臣今天上午的巡视,找到了要塞区几处非常致命的隐患,在过错被完全弥补之前,整个巡查组都不会离开。为了重新修筑几处缺损,重整关键地区的防务,德尔比斯城的主力部队短时间都无法出动。” 温瑟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外部的士兵呢?德尔比斯城外围据点的驻军加起来也有几千人之多,就算光把卡雷伊镇附近的军队调过去,对我们教会来说也是一场殊死搏杀。” “根据老师的判断,光之子们的下一个目标很可能是更靠东一些的另一个较大村庄,那里一样供养着定期路过的奴隶贩子,而且,还为附近的一个驻军据点提供三成左右的补给。”米洛叹了口气,对老师的决定似乎感到有些遗憾,“我们已经派人放出风声,让德尔比斯知道,下一个被袭击的地方极有可能就是那个村子,这样,即使有军事调动,目标也会优先选为那里。” “而一旦交战过,就有很大可能暴露光之子的存在,教会的危机,也就能顺理成章地解除。”他说完,有些期待地看向温瑟,“怎么样,算是个好计划吧?” “如果光之子发现有防卫力量,或者发现了德尔比斯的伏兵,就此撤退了呢?”克雷恩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你不了解光之子。”米洛挑了挑眉,用手指戳了戳自己的头,“他们认定一个地方有罪,需要净化的话,除非必然全灭,否则一定会想尽办法达成目的,哪怕……为此和当地驻军开战也一样。老师根据枯叶镇附近的痕迹估算过,神威骑士团这次出动的人手很可能在二百人左右,这等规模的光之子队伍,足以和千人左右的军队正面抗衡不落下风。那个村庄附近,八成会有一场碾压式的会战。” “碾压?”克雷恩皱了皱眉,马上想到了原因,“对,德尔比斯城还认为动手的是暗影教会,那么对敌方势力的估计就会有很大偏差。” “没错,那个村子的守军恐怕不会超过三百人。三对二的比例,普通军队想要战胜光之子绝无可能。”米洛看向温瑟,“呐,你可以安心了吧?” “可光之子如果取胜,再这样一路进攻下去,迟早会波及到德尔比斯城吧?他们有罗特蒂亚的通行许可,寻常哨卡也根本不是他们对手,清理完毕外围,难道没有直接偷袭这里的可能性吗?”温瑟开始有些后悔当初同意塞熙引来光之子的计划,“一旦事情到了这种地步,你们的计划也会大受影响吧?” “没错。所以老师正试图和神威骑士团的高层联络,同时,也在做加速这边计划的准备。”米洛露出一个得意的微笑,“咱们很走运,我要说的下一个好消息,就是有人直接联络了防务大臣,提供了大量详实的证据,并列出了一份没有和弗瑞卡同流合污的贵族名单,大致上,会在关键时刻反戈一击的力量,能有城堡里总数的两成。” “这么多?”克雷恩不太相信地说,“这人靠得住吗?” “我们也怀疑这个人的可靠程度。我迟到了这么久,就是在等最后的确认消息。”米洛充满希望的指了指内城区的方向,“这简直是最好的消息,一个坚固的城堡,最容易被攻破的就是内部。那人在这件事上值得信赖,这是老师的判断。至于我……反正那些情报资料已经验证过并非造假,这价值就已经了不得了,咱们按着那些指示,你叫上你们教会的人帮忙,不出一周就能把城里的奴隶窝点全部毁掉,一个不剩。” “哦,对了,其实站在你们教会的立场,更应该相信他。”他笑着微微摇了摇头,“这人可是才被逼迫着宣布退出你们教会,心里恐怕有一肚子火吧。” “你说的是弗朗特?”温瑟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米洛。 米洛回以一个大大的笑容,“没错,就是他,弗朗特·戴蒙德,那个差点要被自己哥哥推出来当替罪羊的倒霉代领主。” “替罪羊?”捕捉到不寻常的关键词,克雷恩立刻问道。 “弗朗特也是最近才察觉到不对劲的。”米洛解释说,“弗瑞卡性情大变后,先是无视了本家其他几位领主的警告,强行把弗朗特这个出身低微的弟弟扶上高位,跟着很快称病休息,让弗朗特坐上了代领主的位子。之后奴隶市场的迅速壮大,几乎全部是在弗朗特治下进行。” “而且昨晚被搜查出来的许多证据,都非常诡异的指向了弗朗特上任后指派的几名官员,恰好涵盖了事务官、政务官、军务官及执法官各个线条。”他抬起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如果最后这里的奴隶贸易被非常正式公开地调查,毫无疑问,最后所有的证据,都会把弗朗特指证为罪魁祸首。” 想起了自己家乡那位镇长的两个儿子,克雷恩有些伤感地低下头,“可都是亲兄弟啊,难道骨肉亲情,就这么不值一提吗……” 玛莎应该也想起了那段不快的回忆,小声嘟囔说:“像那头蠢牛一样的傻瓜,在贵族里可已经不多了。” “这么看,弗朗特趁着防务大臣要多停留一阵,准备对弗瑞卡进行反击,倒确实说得过去。”温瑟考虑了一会儿,说,“其他还有什么好消息吗?” 米洛很振奋地点了点头,“这个是和克雷恩有关的。你之前不是说,你们一直在找的哪个奴隶贩子,是女性,姓弗昂,对不对?” 克雷恩马上答话说:“没错,你有她的消息了?” “不是直接的消息,是间接的。”米洛飞快地说,“斯金纳那个大变态,有写日记的习惯。那几大本日记里面不光提供了不少有力的证据,还写了不少琐碎的事情和心情记录。不过我不建议你们看,今天早晨负责查看那几本日记的人吐了好几个。啧啧……那家伙果然是个魔鬼。” 看到克雷恩露出有些无奈的不耐烦表情,米洛连忙回到正题:“前年的日记里,斯金纳几次提到了一家姓弗昂的奴隶贩子,那时他还主要在中部地区活动,弗昂的势力范围比他还靠北一些。” “根据日记里的记载推断,斯金纳本来对弗昂家挺有好感,觉得他们家作风狠辣,很对自己的胃口。可最后两次写下的句子,看起来却急转直下,开始咒骂弗昂家的人是蠢猪,废物。”看着克雷恩的眼睛,他认真地说,“结合一些描述,我和老师都认为,弗昂家遭到了什么变故,很可能是来自某地的通缉或是追捕,家里的儿子死伤殆尽,老弗昂很可能把生意交到了女儿的手上。所以让看不起女人的斯金纳非常不满。” 姓弗昂,女人,作风狠辣,几条特征都基本对上,克雷恩激动地站了起来,“关于那个弗昂,还有什么具体的情报吗?她还有没有在德尔比斯城活动?” 米洛摇了摇头,“斯金纳从心里看不起女人,小弗昂接下生意后,日记里就再没出现过这家人的消息。不过我猜那位弗昂女士应该不会在德尔比斯城区中,不然斯金纳多半会把她抓来做成灯罩或者皮包。” 玛莎抚摸着克雷恩的背,安慰说:“起码咱们知道了,弗昂的势力范围在中部的北侧,那么离这边其实很近。” “不不不,不是这样。”米洛摇晃着手否定了这个猜测,“日记里的说法,弗昂家遭到了很重大的打击,固定的据点应该是被消灭掉了。他们家人都露过形迹的情况下,弗昂女士很可能会避开这一带。按我的估计,北上深入罗特蒂亚境内风险系数太高,西行进入冰雪群峰或者南下另找天地都有可能。” “也就是说,弗昂在这边的可能性很小……”克雷恩苦笑着拍了拍自己的面颊,“那我大老远跑到这里,到底为了什么啊。” “为了正义!”米洛指着他说,“这说明命运在指引你来为正义的事业添砖加瓦,你的观念经过这次正义行动的洗礼,说不定将来会成为一个出色的游侠。火精灵历史上就没出过什么圣域范围内事迹显赫的英雄,你要是加加油,就是头一个哦!名字我都给你想好了,炽焰之星!不够帅气?那苍穹流星?血月游侠?我很擅长起这种名字的,放心交给我。” 看着米洛眉飞色舞口沫横飞的样子,克雷恩只好提醒说:“喂,你之前说不能在这里呆太久的。还有正事没讲吗?” “啊!有,有有有有。”米洛连忙从腰包里掏出两张纸,考虑了一下,放在克雷恩和温瑟中间,“这是之后几天的行动目标,在防务大臣的建议下,最晚明天一早,城里就会张贴出表彰正义勇士的公告,将咱们的行动彻底正当化。这是铲除已经被查明的毒瘤的最好机会。为了效率,我跟我的偶像就不和你们一起行动了,你们可以在不波及无辜的前提下自由选择行动方式,查抄到的资料如果愿意分享就送来微风旅店,不愿意你们自己收着也可以。” “哦对了,”他一边系上腰包,一边提醒,“剩下三个大奴隶商人的势力都只暴露出来一部分,你们行动的时候也要小心对方的反扑。不过不用太担心打草惊蛇,如果他们准备收拾东西逃跑,路斯菲尔之刃会很热情地迎接他们。” 他往门外走去,经过克雷恩的时候,小声说:“放心,有弗昂的消息,我会来通知你。” “多谢,你也小心些。” 米洛咧开嘴巴,自豪地比划了一个抬腿逃跑的姿势,“任何时候,我都是把自保放在第一位的。” “这么胆小的话亏你还能说的如此理直气壮。”塞熙讥笑着说,“我看你身上多半连一点伤都没有吧。” 米洛不以为意的扬高眉毛,笑嘻嘻地说:“这有什么,天下无敌的大将军,身上没有伤疤反而是荣耀呢。那么,咱们分开出去比较好,回见。” 克雷恩站起来几步追到门边,对着米洛的背影问:“米洛,等到一切结束,你的老师,可以抽出半天时间跟我好好谈谈吗?” “这个我可不敢保证。不过我会转达的,老师能不能抽出时间,就要看你的运气了。”米洛背对着他摆了摆手,加快了脚步,“你知道,他很忙的。” “怎么,你想找那老怪物聊什么?”玛莎抬肘搭在克雷恩肩上,但马上意识到什么一样收了回去,拉开了距离。 “我想把有疑问的事都找他问问。他的学识那么渊博,也许能给我不少答案。”克雷恩满怀期待地说,“活了这么久的长生者,说不定会比图书馆还要厉害。” 塞熙伸出食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劝你别抱什么希望的好。长生者也分很多种,有的专心修炼才能维持寿命,一天到晚除了磨练身体精神别的什么都没空,有的早已经强大到对世间的事情失去了关心的欲望,过着隐士一样的生活,而米特罗蒂这样的,整日忙得不可开交,连如何保持这么漫长的寿命都让人满心不解,恐怕不会比真正的学者渊博多少,更不可能比得过一座上好的图书馆。” 温瑟也走到他身边,沉声说:“你如果还是在意神谕之印的事,其实找机会问问光之子中的学者更有可能知道答案。神威骑士团在行动,希尔瓦夫人应该就在其中,咱们一定还会有接触他们的机会。” “嗯,好吧。”克雷恩想了想,接受了他们的建议。 昨晚他的精力着实消耗了不少,从这家药剂店离开的时候,克雷恩干脆买了两瓶高级营养剂,出门就开了一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玛莎看了他一眼,神情突然显得有些尴尬,甩了甩尾巴,退到了塔布蕾丝身边,不再走在他身旁。 选定了今天入住的旅店后,克雷恩和温瑟关于米洛提供的目标进行了简短的商讨,在被那边抛开的情况下,基本可以确定交托过来的对手不会是什么关键人物,起码和斯金纳并列的另外三位大奴隶商人,在这份名单上只出现了几个相关的部下而已。 但名单包含的数量很巧妙,温瑟估算了一下,把各组人手都调动起来,至少也需要三四个晚上才能顺利解决,如果按比较保守的方案,行动还真的需要持续一周左右。 其他人提前休息的时候,温瑟去召集了其他各组的指挥,根据需要把成员重组成三队,其中两队负责分别策应温瑟这边和另一队,每晚选定两个目标执行剿捕。 每天午后,其他三位队长要准时在约定地点和温瑟碰面,及时确认下一步行动。 最后,温瑟还特地强调了一下,之前为骚扰拖延计划准备的各种物资道具全部保留待命,之前的方案,也依然仅仅调整为暂时冻结。 考虑到米特罗蒂的判断,温瑟接着向卡雷伊镇送去命令,保持对镇长控制的前提下,暂时放弃对附近军事据点的渗透和袭击,已被侵占的据点继续伪装直到新命令下达。另外,如果找到光之子的驻地,可以尝试沟通并提供一些必要的帮助。 忙完一切之后,往旅店返回的温瑟经过了内城区的西大门。 落日的余辉洒在冰冷坚硬的城墙上,涂抹出一片凄艳的色彩,不知道那一晚,八百多名无辜者的鲜血喷洒出来的时候,要塞区的石砖上,是否也充满了一样的光泽。 这个世界的夜晚即将到来,但这座城市的夜晚,总算快要结束。 奴隶商人之间很可能保持着密切的联系,为了不让对手捉摸到行动的时间,也为了让火临日的效力能在克雷恩身上继续发挥效用,这一晚的行动提前到了距离午夜两小时左右。 不能再次见到月华剑圣的风采,克雷恩和塞熙都感到有些遗憾,对手的实力远不如斯金纳,让整个小队的大家也不够振奋。 但行动的过程还算顺利,该搜出带走的都整理带走,该击倒留给巡逻队的全部击倒,最后,还从地窖里救出了两个已经被订购只等着送去买主住处的女奴。 再下一次的行动,他们选在了水临日过去,风临日到来一小时后。 这次收拾的小头目还没来得及把囤积的财款上交,搜查完毕后,克雷恩他们直接把那一小袋金币笑纳,补充了即将见底的行动资金。 这次行动结束后的那个上午,克雷恩与温瑟一道去和米洛见了一面,和他们估计的差不多,感觉到情势不妙的奴隶贩子们正在试图秘密逃亡,而在各大通路严阵以待的路斯菲尔之刃,两天里就顺利地抓捕了上百人。 米洛那边的行动也非常顺利,三大奴隶商人中又有一位被连根拔起,剩下两个里做事最严谨神秘的独眼马奥损伤最小,另外一人的势力,已经差不多走到了悬崖边上。 而位于四大奴隶商人之下的二十多个主要的奴隶贩子,已经有近一半成为了阶下囚。 和米洛那天预料的相差无几,德尔比斯城调动的守军被神威骑士团全歼,光之子让那座村庄消失之后,竟然彻夜行军,偷袭了调出那批守军的据点,以护卫城疆为借口保障奴隶矿工输送路线的营地,最后只逃回了不到十人。 这结结实实连皮带肉深可见骨地一口,终于咬疼了城堡中的弗瑞卡。 确认袭击者的身份后,代领主弗朗特引咎告退,弗瑞卡重新回到台前,被防务大臣怒斥的年轻领主,终于展开了彻底的行动。 也许是光之子让弗瑞卡感到了真正的危机,也许是他真的认为这一切都是拜那些奴隶商人所赐,星历1004年红四月4号,那个阴雨绵绵的暗临日上午,德尔比斯城全区各人流密集处,均张贴出本城有史以来最严厉的贩奴打击布告,要塞区驻守的兵力近半在当天入城,展开了连一厘米地板都不放过的可怕搜查。 当天正午,独眼马奥和十七名亲信被当众执行斧刑,十八把巴掌大的小斧子,从最不致命的地方开始,一丁点一丁点的把他们劈碎成看不出原本形状的烂肉。 之后,在那十八滩烂肉上,搭建起的临时绞架,先后绞死了一百七十多人。 然而这一切,好像还是晚了一些。 最后一批犯人的尸体还没完全冷却,南方的哨兵,就带来了足以令全城陷入恐慌的消息。 圣光同盟会不知何时集结了总数超过一千五百人的部队,这支全部由光之子组成的军团,距离罗特蒂亚边境线,已经不足二十里。 第一六〇章 冲击!虚惊与实惊交错 又一个圣临日到来,但德尔比斯城中,却再也感受不到休息日特有的那种慵懒闲适。 穿梭的送货车辆减少了将近三分之一,几乎每个小时,都能看到装满军需物资的加长马车匆匆赶往要塞区。 就连巡逻的卫兵,脸上也写满了风暴将至的恐惧和紧张。 光之子以军团级别的规模陈兵南境,尽管在相距二十里的地方暂停行进驻扎了将近两天,似乎并没有继续进攻的打算,但造成的压迫感,已经足够惊动罗特蒂亚皇都。 这对弗瑞卡,相当于一把架在脖子上的刀。 真把千年贵族中的一个地方领主和圣光同盟会摆在天平两端,只要皇帝陛下不是傻瓜,就明白该如何取舍。 “昨天上午弗瑞卡以戴蒙德家族的名义向神威骑士团承诺铲除境内所有奴隶贸易,并准备给予一笔丰厚的死伤抚恤金,同时公告了枯叶镇和另外两座村庄居民的恶行,大体的意思,就是他们死有余辜,光之子伸张正义,值得表彰。”米洛趴在桌子上,手里的叉子拨拉着蔬菜沙拉,没精打采地说,“情势好像开始失控了。” 克雷恩沉思良久,还是一脸想不通地说:“他们真的只是为了一个希尔瓦,就做到了这种地步吗?这也……太夸张了吧?” “不,光之子即使大都偏激固执,在军事行动上却并不莽撞。”温瑟摇了摇头,“神威骑士团的连番袭击还能算是正义驱使,圣光同盟会直接兴兵压迫,可就充满了借机生事的阴谋味道。” “可历次战争中,光之子都是站在罗特蒂亚这边更多,要知道英雄王罗特的父亲可是光之子。”米洛冥思苦想着说,“这行动太不合常理了,当年驱逐大圣堂的时候,激进派长老派遣圣堂武士求援,光之子最后都保持了中立。只是对弗瑞卡有意见的话,不该闹到边境屯兵的这么大啊。” 战争的味道太过浓厚,这会儿正是午饭的时间,这间不算太偏僻的饭店里却只有克雷恩他们一桌客人。老板早已在柜台后面睡着,倒不用担心被偷听。 “老师昨天已经派使者去和圣光同盟会的负责人交涉,估计今天就会有结果。知道他们的要求,也许就明白这次行动的动机了。”米洛伸了个懒腰,愁眉苦脸地说,“起初明明只是说来调查地下奴隶市场,怎么查着查着,连仗都快要打起来了。” 克雷恩啜了一口大麦茶,好奇地问:“光之子的实力这么强,为什么不建立一个属于他们的国家?” “因为天使赐予他们血脉的时候,就禁止他们立国掌权,英雄王罗特跟随了母亲的人类血脉,哦……据说还混了一点魅魔的血统,不然的话,按照光之子的规矩他也不能当皇帝。”米洛撇了撇嘴,“这帮家伙规矩可多了,要是我,宁愿不要那力量,那么不自由的人生,有什么乐趣可言。” “听说圣光同盟会的部队出动了将近五十名戒律骑士,那些人好像是光之子中最后还在使用神谕之印的团体,”他看向克雷恩,“有机会遇到的话,他们估计能给你解释得清清楚楚。” “可我觉得,最好还是不要遇见他们的好。”克雷恩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吧,这两天的情况我们都知道了,你那边还有什么值得一说的消息吗?” “和你有关的貌似没了。”米洛想了想,说,“老师托我的偶像帮你们查看了一下城堡中整理出的买卖名单,精灵女性共计二十七名,其中没有叫做芙伊的无姓氏自然精灵。干脆,你就趁着乱局还没开始,离开这里吧。” “嗯……你说的也有道理。”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低下头说,“这里有这么多了不起的家伙,解决弗瑞卡的事情看来并不需要我帮忙。我这会儿还可以赶去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或者干脆回法希德兰,再找米海拉做个占卜。” 米洛一边听着,一边连连点头。 但克雷恩缓缓抬起了头,坚定地说:“可是,我还说过要亲手在弗瑞卡的鼻子上打一拳。而且……直觉告诉我,我应该留下,我该看看,魔龙甲最后的下场。” “就当我想图方便好了。”他笑了起来,靠在椅背上轻轻拍了温瑟一巴掌,“这里的事情都解决后,我也能从暗影教会弄辆好点的马车,安逸地上路。” “好吧。反正最近也没有什么危险的行动需要你们。”米洛站起来用手帕抹了一下嘴巴,准备离开,“对了,你们干嘛每天都换住的地方?总是通知我新地址,找起来好烦。” 话比米洛要少的其他人早都吃饱喝足,也纷纷跟着站起来,克雷恩苦笑着说:“总之……这也是有原因的,真希望一切能早点结束,不然,贸易区最后快要没有我能住的旅店了。” 塞熙用法杖碰了碰温瑟的背,小声说:“咱们是不是该按顺序检查一下之前住过的旅店,看看那信号到底能持续几天。” 克雷恩摆摆手和米洛告别后,转身说:“嗯,我也觉得该了解一下,不然总是这么提心吊胆的,也不太好。最近我在街上闻见女孩的味道都会忍不住多打量两眼。” 玛莎笑着说:“这是你本性渐渐暴露了吧。” 塔布蕾丝点了点头,认同地说:“昨晚难得不用出任务,那么好的睡觉机会,他竟然和塞熙在走廊里亲热了大半个晚上。” 塞熙笑眯眯地用法杖敲了一下克雷恩的屁股,“这不怪他,是我找他的。我最近越来越喜欢那滋味了,简直比研究出一个高难度的魔法还令人愉悦。这种神的恩赐我之前竟然固执的错过了,真是浪费了好多人生啊。” 她揉了揉肩后,没有半点羞涩地说:“不过下次我会考虑多要个房间,走廊的墙顶得我后背疼。扶着墙弯腰,我的个头又有点吃亏。” 尴尬地处于队伍中最纯情位置的温瑟咳嗽了两声,打断了他们这令人脸红的讨论,“好了,赶紧去办正事吧。到了晚上,你们可以随便讨论。” 第一晚住的旅店离这里并不算远,不到十分钟,他们就已经看到了那急需翻新的招牌。 而一路上塔布蕾丝依然兴致勃勃地和塞熙讨论着关于夜间运动期间双方如何摆放四肢的经验之谈,让温瑟的脸都有些发红。 “二楼,咱们直接上去吧。”他拉住克雷恩,想要甩开身后那两个缺乏羞耻心的女性。 但克雷恩却停住了脚步,反手抓住了他,同时打开了戒指上的结界,小声说:“等等,她们……就在附近。” “什么?”温瑟面色微变,立刻有些紧张地打量着周围的情况,压低声音问,“在哪儿?” “不知道,我……只是又感觉到了那种心悸,而且,很强烈,比上次马车上感受到的强烈得多。”克雷恩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知道,如果这是共鸣反应的一种,那在他接触到对方直接引发真正的共鸣之前,这种感受都不会消失,恰好可以当作一个警示的讯号。 “好,都放松点,装作没事的样子,不要露出破绽。那姐妹俩很可能也在找咱们。”他深吸口气,嘴上虽然这么说,可那股猛烈的不适感,让他的舌根都浮现出苦涩的味道,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绷发热,像是感受到天敌存在的野兽,本能地展现出抵抗的姿态。 “克雷恩,来陪我看看这边店里的辅助材料。”塞熙直接挽住他的胳膊,用上不小的力气直接把他拖往路对面。 其他人立刻心领神会,一起往那间小小的旧店铺走去。 就在克雷恩打开店门的时候,他故作不经意扭开的视线,终于发现了恐惧感的来源。 绝望之歌姐妹。 大概是为了不显得太古怪而引人注目,她们姐妹两个换了一身比较“正常”的装束,姐姐玛莉穿着华贵的连身长裙,不仅穿了束胸用了裙撑,身上竟然还带了整套昂贵华丽的首饰,而妹妹艾莉则是一袭高等贴身侍女的打扮,干练利落。 这两人走出旅店,完全就是带着侍女出来游玩的贵妇模样——就是和身后那有些破旧的旅店不太合衬,服饰也太过华贵正式。 缓缓把店门关上,温瑟吐出口气,轻声说:“这要是我第一次见到她们,还真难相信这会是猎天使的七魔女。” 克雷恩心有余悸地说:“她们要真在圣域游**了这么多年,伪装的本事肯定非常强。” 塞熙把几枚银币推给柜台后的店主,拿起一瓶魔药,递给克雷恩,“呐,喝下去补补魔力,我请客。” 她抱着法杖浏览着墙上陈列的各种挂件,小声说:“我以前还听过传言,说男性可以通过媾和来补充魔力,看样子……果然是谣言呢。” 克雷恩抹了抹嘴,把空瓶放回柜台,“那是很古老的异世小说里的内容,不能当真。” 温瑟看了一眼老态龙钟的店主,把克雷恩拉到较远的角落,低声说:“没想到奴隶商人这么快就被清理的七七八八,咱们想引发那对姐妹和弗瑞卡之间矛盾的计划肯定是落空了。暂时想不出什么好办法处理她们的话,咱们干脆先返回卡雷伊镇吧。” “或者……借助范特姆师徒的力量,直接干掉她们如何?”塞熙微笑着凑到身边,眼睛里闪动着期待的光芒,“为了对付魔龙甲,范特姆肯定准备了不少顶尖的好手,而且还有月华剑圣伊蕾娜在,开战未必没有胜算。不然,克雷恩啊,你打算一直逃跑到什么时候?” “不行。”克雷恩果断拒绝了这个提议,“这是我自己的问题,她们的追踪也是有一定范围的,只要这里的事情结束,我用比较快速的交通工具离开,应该就能把她们甩开。我不可能为了解决自己的麻烦,就去利用不相干的人。” “无聊的好心。”塞熙的唇角勾了一下,不屑地说,“这么好的机会不利用,错过可就没有下次了。月华剑圣和王下主宰的搭档,全圣域都难找出可以相提并论的组合。” “不行就是不行。我的麻烦,我自己解决。”克雷恩坚定地摇头说,“他们的强大不是我利用的理由。金库里全是钱,难道我就该去抢吗?” “死脑筋。”塞熙不屑地说,“神赐智慧,本质就是要让天使造物们懂得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你这样是不可能……” 她的话说到这里,店铺的屋门突然打开,柜台后的感应封印立刻发出滴滴的声音,提醒老店主有客人上门。 不必回头,光是从克雷恩瞬间变差的脸色就知道,进来的肯定是玛莉和艾莉。 塞熙背对着门口翻了个白眼,用口型对面朝那边的克雷恩说:“你还真是够倒霉的。” 克雷恩勉强保持着镇定,说:“温瑟,你看好要买什么了吗?咱们还有事呢,别磨蹭了。” 温瑟心领神会,立刻把手上的项链放到柜台上,“好吧,就这个吧,恢复水平虽然差点,但凑合能用,多少钱?” 老板眯着眼睛凑近那条项链,端详了一下,报了个还算合理的价格。 玛莎和塔布蕾丝默契地走向店门,打开走到外面,用脚顶住自动回弹的门扇,给克雷恩留下最方便的出逃路线。 没想到,温瑟拿出腰包付账的时候,塞熙突然笑眯眯地回过头,对着正在打量店铺货物的玛莉说:“没想到,您这样尊贵美丽的女士也会来这种店铺闲逛呢。” 平民在偶遇时向贵族问好寒暄是很正常的事情,玛莉抬手拿下一个小透镜,随口回答:“最近在找人,打算看看有什么能帮上忙的东西。” 克雷恩手心里已经攥了满满一把冷汗,肚子里把塞熙斥骂了好几遍,正想不着痕迹的先离开店内,艾莉突然扭过头看向了他,冷冷地问:“你,为何开着结界?” 克雷恩迅速地挤出一个微笑,把手上的戒指亮在姐妹俩眼前,说:“从路边滩买的,因为太便宜,有点担心是不是真货,就激活测试一下。” 玛莉微笑着说:“是真品,品质还不错。你运气挺好。” “啊,是吗?那太感谢了,您眼光真好。”克雷恩一边说着,一边扭头走向门外,“怎么样,玛莎,我就说我不会上当吧。” 温瑟抓起项链塞进怀里,走到塞熙身边狠狠抓住她的胳膊,“好了,走吧。” 一直走到十几米外,克雷恩狂跳的心才渐渐平复下来,他恼火地瞪了塞熙一眼,盘算着晚上要怎么惩罚一下她。 塞熙应该是猜透了他的想法,故意扭了扭腰,用手在臀部后面比划了一下扇巴掌的架势。 好吧……看来这惩罚不到她。果然,除了琳迪,克雷恩身边的女性几乎都不会让他占到上风。 走到三十米外的转角处,他们看到那对姐妹从店里出来,很巧的,一支巡逻队恰好经过,看到玛莉身上明显的贵族装扮后,只犹豫了一下,就立刻包围了上去。 为首的那个卫兵皱着眉上前躬身行礼,严肃地说:“您好,我们需要您对身份做一个详细的说明。” “哟,卫兵兄弟们可要加油啊,争取一口气惹怒这两位。”带着一副看热闹的表情,塞熙转身就在路边的一幅宣传画前站住,装作打量的样子,小心地观察着那边的动静。 克雷恩奇怪地说:“怎么卫兵会盯上她们?咱们全副武装在街上晃悠了好几天,也没被这么大阵仗地盘查过啊。” 温瑟有些期待地看着那边,小声说:“她们来得时机不巧。平常来这种大城市,装扮成贵族的确是比较有利行动的办法,但现在情况这么紧张,还能悠闲逛街的,恐怕只剩下咱们这种有自保能力的冒险者了。” “而且她们的扮相太隆重了。”塞熙讥笑着说,“那是出席正式场合的服装,平常没人会把礼服这样穿出门的。简直往自己身上写满了可疑。” 很明显,那些卫兵也都是这样认为的,看玛莉姐妹默不作声,几支长矛一起平放下来。 “无礼之徒。”玛莉微微抬起下巴,用轻蔑的眼神扫视了一圈身边的卫兵,“竟敢如此冒犯吾等。” 卫兵队长保持着克制,沉声说:“尊贵的女士,这并非冒犯,领主大人严令城中戒备,我们只是例行盘查,好保护您这样身份高贵者的安全。” “好吧,看来我来的时候不太巧。”玛莉动了动手指,说,“让他们知道咱们是谁吧。” 塞熙兴奋地低声念叨着:“来吧,打起来,好好地打一场。最好一路闹到弗瑞卡的卧室门口去。” 可马上,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艾莉点了点头,说了一声:“是,姐姐大人。”之后,竟从做工精巧的挎包中掏出了一张金箔包边的晶石名符,那上面微微亮起的纹章,正是贵族封地的证明之一。 “现在,可以为汝等的无礼致歉了吗?”看到卫兵瞬间变得苍白的脸色,玛莉示意艾莉将名符收回,倨傲地说。 “是,子爵大人,我们为之前的无礼向您道歉。”卫兵队长立刻命令众人收回武器,率先单膝跪地行礼,低着头说,“但请允许我提醒两位尊贵的女士,德尔比斯城最近出了很多事,城中的情况也很令人不安,还请两位千万注意自己的安全,不要惹来歹徒注意。” “不劳汝等费心。”玛莉淡淡说罢,带着妹妹转身走开。 克雷恩提醒了好几次,惊愕的塞熙才不甘不愿的离开了那个拐角。 “那姐妹俩竟然是贵族?这……这怎么可能。她们是怎么拿到爵位的?哪个国王?”塞熙满脸不解地说,“这种来路不明的女人,竟然受过正式的封赏。” “她们很可能在圣域还有另一套掩饰的身份。”温瑟沉声说,“那个名符并不是能伪造出来的,可惜这么远的距离,看不清纹章的归属。真没想到,两个堕天使,竟然同时还是人类的子爵。” “算了,既然被她们逃过这次,就暂时放弃挑唆的计划吧。”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这两个家伙性格怪异,难保不会打乱范特姆的计划。之后几天我注意一点躲避就是。” “不行……就还是先回卡雷伊镇那边吧。”温瑟担心地看了他一眼,“城里唯一有可能还需要咱们帮忙的地方就是对付弗瑞卡本人,可关于身穿魔龙甲的对手,咱们既没有资料也不够了解,只知道危险程度极高,说实话,我更愿意完全交给范特姆去处理。” “喂,我还想和伊蕾娜大人并肩作战呢。”塞熙抬手捶了温瑟一下,“不用这么急着当逃兵吧。” 温瑟转过身,面对着她正色说:“塞熙,我知道你不愿意让克雷恩在卡雷伊镇附近驻留,怕影响到大牧首的计划。但我可以跟你保证,克雷恩是我的朋友,我请他不要过去,他就不会因为无谓的好奇心做出那样的事。” 被当面揭穿了心思,塞熙却完全没有什么尴尬的样子,而是挽住了克雷恩的胳膊,微笑着说:“我这也是为了克雷恩好啊,他身上莫名其妙的共鸣谁知道会和尼格拉尔大人产生什么反应,万一,也会有强烈的吸引效果,恐怕对他来说也是个大麻烦吧。” “好了好了,我暂时没打算回卡雷伊镇。”克雷恩赶忙开口打圆场,“我不是说了,我一定要亲手在弗瑞卡的鼻子上打一拳才能甘心。” “我劝你还是把目标改成射一箭,”玛莎提醒说,“那样比较安全,魔龙甲听起来那么可怕,还是谁都别碰到它最好。” “不行,那样不够解气。”克雷恩看了看街道上间隔错落被查封的店铺,笑着说,“幸好,不论弗瑞卡结局怎样,起码这些奴隶商人已经被彻底清理掉了。这个大毒瘤,算是被切掉了吧。” “不,戴蒙德家族才是毒瘤的根。”温瑟看着城堡的方向,轻声说,“根不挖掉,毒瘤随时可能再生。其实……那些存在于世界各地的买主,才是更深的根源,没有他们对这种不人道商品的需求,自然就不会有为了利益铤而走险的卖家。” “这个还是别妄想了。”塞熙哼了一声,说,“打击奴隶贩子不过是杀几只生蛋的母鸡给猴子看,要是想抓捕买家,那可就是要往农场主人头上动刀子,维持秩序者没几个会把惩罚主动施加给自身的。” 克雷恩握紧了拳头,轻声说:“总有一天会好的,我相信米洛说的,总有一天,一切都会好的。” 圣临日的交易区本来就没什么可逛,漫无目的地晃了一会儿后,大家一致决定先把今晚的住处定下。 米洛那边附近称得上舒适的旅店已经差不多被他们住遍,考虑到之后应该是他们主动来找米洛较多,再加上要避开已经跟了过来的玛莉姐妹,他们干脆往靠近要塞区的东南方向走去。 可他们还没走出这条街,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就匆匆忙忙的追了过来,仔细打量了一下克雷恩一行的穿着打扮后,谨慎地上前对温瑟问:“您好,请问是温萨雷斯·迪古亚特·尼格伦先生吗?” 温瑟皱了皱眉,“是我,请问你是?” “我是和米洛·帕皮特师兄一起学艺的弟子,我们奉命分头出来找你。”那个年轻人明显地松了口气,说,“老师请您务必尽快赶去微风旅店一趟。有紧急消息需要你马上知道。” “好,我们马上过去。”温瑟毫不犹豫地调转方向,迈腿小跑起来。 克雷恩连忙跟上,低声问:“怎么了?” “肯定是和教会有关的消息。”温瑟还嫌动作有些太慢,念动咒语把神行术加在自己身上,接着说,“而且……直觉告诉我,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塞熙快步跑到他身边,“哼,这么急,多半是拦不住弗瑞卡出兵的打算了,我就知道他承诺的教会安全靠不住。这会儿任务多半正在紧要关头,无论是什么情况,咱们都得拼命阻拦下来。” “我知道。”温瑟沉声回答,“这是我的职责,即使牺牲一切,我也会做到。” “先见到范特姆先生,问清是怎么回事再说吧。”克雷恩压下心底对教会计划的隐约不安,劝慰道。 一到微风旅店,范特姆和米洛已经等在门外,衰弱的老法师抬手指了指对面的饭店,直接和弟子走了过去。 “咱们才在这儿吃过饭,这么短时间又来,不会惹人怀疑吗?”克雷恩撩起帘子,看了看空旷的里面,说。 “这会儿顾不上了。”温瑟大步走向坐下的范特姆,直截了当地说,“范特姆先生,不管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请讲吧。” 范特姆连请坐也没说,把法杖摆上桌面,直接开口:“圣光同盟会今早向弗瑞卡提出了入境申请。” “什么?”没想到话题会这样展开,温瑟满面不解地问,“入境许可?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圣光同盟会对德尔比斯城并没有侵攻意图,他们的目的是借道。只不过凑巧赶上了神威骑士团和本城的矛盾,造成了一些误会而已。”范特姆面色凝重地说,“但这并不算是个好消息,因为他们申请借道进行军事行动,将要打击的目标,是卡雷伊镇东侧的一片村庄。我没记错的话,你们教会似乎正在那边准备做些什么秘密的事,对不对?” “怎么会这样?”塞熙刚刚坐到椅子上,就惊愕地站了起来,“光之子来做什么?他们……他们怎么会知道我们在那里?” “我这一上午,都在等使者的回复。还好我这把老骨头在光之子中有点威望,他们并没有隐瞒这次行动的原因。”范特姆盯着温瑟的眼睛,缓缓说道,“他们先是接到举报,说暗影教会在德尔比斯城境内谋划着什么惊天动地的大阴谋。之后,圣光同盟会就派出了密探,盯上了德尔比斯城内的集会所。所以,他们对你们突然集合了很多精英并连夜转移到卡雷伊镇的事情了如指掌。” “该死,肯定又是巨龙之翼的奸细在捣鬼。”温瑟一拳砸在桌上,咬牙说,“我们的确是在进行一项机密任务,但,这应该和光之子无关吧?我们既没有牺牲无辜的生命,也没有惊扰周围的居民,难道连正常的宗教活动也不被允许了吗?” “他们并不认为这是正常的宗教活动。”范特姆冷冷地看着温瑟,说,“他们的哨探发现了沉重的力量在凝聚,一些用来提高禁咒成功率和辅助亡灵魔法的材料被查出大量购买运送的记录,他们向大神官请示,得到的神谕,是深渊之暗即将降临。对于光之子来说,做出阻止这一切的决定并不太困难。” 温瑟的额头滑下一滴冷汗,他定了定神,说:“范特姆先生,您应该明白,尼格拉尔大人,也是天使中的一员。他作为神的资格,不该被抹消和掩饰。尼格拉尔大人是我们教会信仰的象征之一,我们回应信徒的渴求,做一些实现神迹的尝试,不算是什么邪恶之举吧?” “请求神的力量,是为了保护信众,还是为了制裁异教徒,你的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范特姆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罗特蒂亚从不赞成宗教战争,我国的律法所维护的正义,不因信仰不同而有任何区别。” 自知无法在这位老人面前靠辩护挽救什么,温瑟考虑了一下,说:“也就是说,您之前关于保障我们教会安全的承诺,就到此为止了,对吗?” “不,我的承诺没变。”范特姆半垂眼帘,缓缓说道,“我保障德尔比斯城的攻击不会伤及你们教会外围的成员。但我没有对光之子的行动给出过任何承诺,圣光同盟会的攻击,就请贵会自行设法解决吧。” 温瑟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一千五百人的光之子军团,足以令一个小国陷入恐慌,即使在暗影教会拥有强大控制力的地区,这都是非常难以应付的局面。 两位大牧首选择德尔比斯城进行最后的步骤,除了路程上的方便外,还打算依靠罗特蒂亚的强大与稳定换取一个比较安逸的环境。没想到最后,反而把自身逼入到绝境之中。 之前的那些骚扰计划对弗瑞卡的部下的确有效,但对个体战斗力远超常人的光之子,就无异于送死。 “不过你们还有收手的机会。”范特姆淡淡地说,“弗瑞卡对光之子完全失去了信任,边境增派了四千亲信部队和圣光同盟会进入对峙状态,并违背了罗特蒂亚对光之子的承诺,驳回了入境请求,直接封锁了南境。防务大臣也没能压下弗瑞卡的愤怒,圣光同盟会的军事行动,只能向后推迟。如果你们肯放弃正在进行的事,我可以出面调停这次冲突。时间上,完全来得及。” 温瑟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轻声问:“我有多长时间?” “三天。”范特姆竖起手指,“防务大臣对于弗瑞卡的不冷静非常不满,我们的计划会在三天内强行实施,德尔比斯城的权力一旦转移,将不会有人再阻拦圣光同盟会的行动。希望在那之前,贵会能表现出解决这次冲突的诚意。这座城市被黑暗笼罩的已经太久,不需要再多添任何一朵乌云。” “你们可以等三天,光之子呢?”温瑟的眼睛已经装满了焦灼。 “他们的大部队不得不等。至于零星的行动小队,想必已经潜入到卡雷伊镇附近了吧。”范特姆平静地说,“希望你们留下的人手,足够对付他们。” 第一六一章 争执!令人错愕的行动 半小时后,德尔比斯城内外用来准备实施拖延计划的暗影教会成员,除了温瑟和塞熙之外,全部用最快的速度赶向卡雷伊镇。 带给大牧首的警讯,是最高的达曼级。 不论从什么角度来讲,光之子与暗影教会都不会对彼此有什么认同感,之所以没有出现过大规模的冲突,一个是因为教会在多方面选择了回避,另一个,则是光之子一方也很少介入不能严格判断正义与否的宗教纷争。即使是曾经拥有最多光之子信徒的大圣堂,也没能在战争中得到多少光之子组织的直接帮助。 但现在不同了。 毫无疑问,暗影教会在卡雷伊镇东侧的行动已经被光之子认定为邪恶,这种情况下,不光圣光同盟会的压迫会成为致命威胁,就在不远处执行奴隶贩子灭杀行动的神威骑士团,也有很大可能会直接调转马头,杀向暗影教会拼命守护的地方。 这些天从各地赶来协助守卫的信徒至多不会超过五百,即使加上卡雷伊镇可以调动的当地军队,最终的防卫力量也绝对不可能超过两千人。对神威骑士团兴许还能靠人数和地利取得胜利,一旦圣光同盟会大举开进,胜算可以说无限趋近于零。 唯一还算值得欣慰的是,光之子极度厌恶刺客一类的职业,即使是潜入秘密行动的成员,多半也是弓箭手和赏金猎人之类的哨兵,想要悄无声息的阻止教会的任务,并不太容易。 “好了,温瑟,咱们也该回去了。所有人都上路了,你还在磨蹭什么?”塞熙焦急地瞪了温瑟一眼,对他突然放缓的脚步感到有些不满。 温瑟的步子越来越慢,很快,就直接站在了原地,眉心紧锁,似乎在考虑什么很重要的问题。 “喂!你到底在想什么?连克雷恩他们都说要回去了,你怎么停下了?”塞熙直接冲回到他面前,怒视着他低声吼道。 “不,我不能回去。”温瑟深吸了口气,无视塞熙骤然变青的脸色,认真地说,“仔细想想,巨龙之翼选在这个时机挑唆光之子前来向教会下手的最重要原因是什么?” “还能是什么,不就是要给予咱们重创吗?互相看作异教徒,都恨不得对方死的时间都有几十年了吧,你在问什么傻话?”塞熙的眼睛里几乎快要喷出火来,神情渐渐浮现出对胆怯者的鄙夷。 “重创?咱们教会的控制区并不在这里,这里的大牧首只占三分之一,而巨龙之翼却要冒着得罪光之子和罗特蒂亚的风险,强行行动。”温瑟斩钉截铁地说,“除了要破坏咱们秘密进行的计划之外,他们一定还有目的。” “是什么?”塞熙盘起手,一副要是没个合理的解释我就要发飙的架势。 “别忘了,现在聚集在卡雷伊镇的都是什么人。”温瑟的面颊微微**了两下,“都是暗面使徒,是可以确定没有被巨龙之翼渗透策反,绝对忠诚、又具有无限潜力的年轻人。甚至可以说,是暗影教会的未来。” 他指了指靠近出城道口的马厩,“去,只买一匹马,你自己赶回去,在今天之内,让所有不在任务核心区能够离开的暗面使徒都离开卡雷伊镇,隐藏身份,先找地方躲起来。来城区这边或者去北方的小镇都可以。” 塞熙瞪大眼睛看着他,“我拒绝。你知不知现在任务正在紧要关头,多一个帮手就有可能多拖延一秒,咱们就离成功更近一步!你竟然在这种时候想要保存实力,你是打算害死两位大牧首吗!” “对我来说,这个充满不确定因素的任务比不上暗影教会的未来!”温瑟压抑着怒气说,“你难道想把教会的一切,都赌在这一次任务上吗!你有没有考虑过,如果光之子大军杀来,咱们到底是全部殉教,还是最大限度地保留重新发展的实力?” 他逼视着塞熙,沉声说:“别忘了,教会的根基还十分稳固,我们必须为千千万万的教徒,保留明智果断的指路人。” 塞熙冷笑着说:“你说的是你自己吧,牧首大人。自从你爬上你老师的位子,之前的虔诚和勇猛好像都不见了啊。在神降临的紧要关头退缩的家伙,有什么资格成为万千教众的指路人!” 温瑟有些不耐烦地转身往马厩那边走去,“算了,我自己去下令。” “我不准!”塞熙突然举起法杖狠狠挥下,竟然对着温瑟的双腿放出了一记瞬·风刃。 这一下事出突然,一直在考虑如何劝架的克雷恩甚至没有来得及插手,只能大喊一声:“小心!” 幸好,温瑟平常就一直有在法杖中保存一个防身魔法的习惯,他一感觉到魔力在身后出现不寻常的波动,立刻向前跑了两步,法杖向后一伸,撑起一道湍流之壁。 风刃被气流引偏了方向,大都打在地上,只有一道擦过温瑟的小腿,留下鲜血淋漓的伤口。 “塞熙!你疯了吗!”温瑟痛哼着单膝跪下,把法杖横在胸前,看着紧接着开始施法的塞熙,怒吼道。 看塞熙并没有停手的打算,克雷恩只得劈手夺下塞熙的法杖,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塞熙,你冷静点!” “呜呜!呜唔——”塞熙憋得满脸通红,却依然不肯罢休,双手一合,拼着消耗三倍的魔力,仍是放出了第二发瞬·风刃。 瞬魔法的威力速度都会大大降低,温瑟已经发现的情况下,当然不会再被轻易打中,用瞬·湍流之壁挡偏风刃轨迹的同时,往侧面颇为狼狈的滚开。 他看着远处哨卡已经在往这边张望的卫兵,愤怒地说:“你够了没!想要让咱们都被逮捕送进地牢吗!” 塔布蕾丝双手一垂搭在匕首握柄上,“要不要打昏她?” 塞熙剧烈地喘息了两下,抬起手摆了摆,扒开克雷恩的胳膊,余怒未消地说:“总之,我不允许你去。” 这时,哨卡处的卫兵已经走了过来,满脸狐疑地看着他们,厉声喝问:“你们是什么人,刚才是怎么回事!” “不好意思,我们是在城里补充装备的冒险者,两个同伴刚才起了点冲突。”玛莎直接迎了上去,摸出两枚银币塞进卫兵的手里,满脸歉意地说,“新组的队伍,还需要磨合。” 卫兵把一个银币随手递给一起来的同僚,上上下下的把他们仔细打量一番,哼了一声,训斥道:“非常时期,你们这些冒险者不要找麻烦。不然别怪我没警告过你们。要吵架,滚回旅店去吵!” 克雷恩也连忙陪笑着说:“是,我们这就回去说。” 温瑟咬着牙扎紧腿上的伤口,懊恼地瞪着塞熙,一瘸一拐走回大家身边,低声说:“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保全这批暗面使徒的性命,他们都是有前途的年轻人,需要牺牲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这里就是最有价值的地方。”塞熙满面森寒,一股杀气在她原本可爱的脸上流窜,让克雷恩不由自主地想起曾经在迷雾森林跟着他们一言不发的那个沉默影子。 苏米雅曾经说过,一个有信心对自己使用封言禁制的人,通常都藏着近似于疯子的一面。 再怎么有理有据的人,也说服不了一个疯子。 克雷恩只犹豫了几秒,就立刻做出了决定,一拐入另一条街道,确认前后周围都没有巡逻的卫兵后,他拉了一下塔布蕾丝的胳膊,对塞熙紧绷的纤细脖子使了个眼色。 塔布蕾丝微微一笑,迅速上前两步,匕首无声无息离开皮鞘,倒转过来准确无误的砸在塞熙颈后。 也许塞熙并不是完全没有防备,但在这种距离下,塔布蕾丝这样的刺客对付一个实力上没有档次差距的法师几乎没有失手的可能。 只轻轻嘤了一声,塞熙娇小的身体就软软倒了下去。玛莎非常默契的闪身到她前面,双手向后一伸把她搂住。 塔布蕾丝顺势一托,失去知觉的塞熙就稳稳趴在了玛莎的背上。 没想到塔布蕾丝会出手,温瑟吃惊地停下脚步,看向克雷恩,“是你的意思?” 克雷恩笑着拍了一下塞熙的屁股,“我觉得,说服她比和她上床难得多,你还是不要费劲了。去吧,做你觉得该做的事。这女人的怒气,就让我们来负责好了。” 温瑟无奈地摇了摇头,轻声说:“也只能如此了,非常感谢。” 他转身走出两步,跟着想起什么一样,扭头对克雷恩说:“放心,我会记得把琳迪和苏米雅也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克雷恩笑了笑,补了一句:“顺便记得把结界台带来,咱们也该享受一下长住旅店的折扣了。” 背着塞熙走出一段,玛莎问:“你想好怎么对付这女人的怒火了吗?这家伙可是向温瑟出手了啊。” “没想好。”克雷恩很坦诚地说,“但我知道,如果温瑟不去这一趟,他会很难受,而且,琳迪和苏米雅也会傻乎乎的呆在那种危险的地方。和这些相比,让塞熙睡一觉显然是个好主意。” “她一定会记恨你的。她对神的狂热几乎可以烧死人了。”玛莎指了指附近一家还没住过的旅店,虽然装潢看上去不会很舒适,但其实他们之中除了塞熙没谁真正在意这个,“去那儿住下吧,碰上巡逻队还要找理由,太麻烦了。” “嗯。”克雷恩点了点头,理所当然的从塞熙的腰包里摸出一个金币准备付帐,“记恨就记恨吧,反正离开这里,应该就不会再和她同行了。” 他上前帮忙拉开旅店的大门,微笑着说:“这里多半是找不到芙伊的线索,卡尔巴的龙巢城我绝对不会去,下一步,就往琳迪的家乡去看看好了。” “你这是要去面见家长,”玛莎微笑着走了进去,“然后就该准备结婚了吧。” 她本来只是开个玩笑,没想到克雷恩很认真地说:“既然这是个对人类女性来说非常重要的习俗,那我应该尊重。她们好像很看重名分这样的东西,那在我能给的情况下,为什么不给呢。” “你想得太简单了。”玛莎撇了撇嘴,提醒他说,“你以为妻子这个称呼只意味着一个名头吗?它还关系着其他很多东西,尤其是地位。这一点可不光是人类,在各种族中都是一样。父权种族的妻子,母权种族的丈夫,可是比其他伴侣的地位要高出一头。你们精灵现行的婚姻准则是照搬的人类,只承认一位伴侣的地位,其他的,都要低一等。” “这次上门,你尊重了人类女孩对这种地位的渴望,办了婚礼。我很好奇,未来芙伊回到身边后,你准备给她什么?”她转头看着克雷恩,轻声说,“别想什么平等对待之类的蠢话,曾有一个母权国家允许一个女人迎娶四个地位平等的丈夫,最后,那个国家就灭亡于女王的四位丈夫之间的战争。生命是自私的,你以为的平等,只会让大家都觉得被亏待。” “有……那么严重吗?”克雷恩皱着眉订好房间,拿着钥匙带路往楼上走去,不安地说,“琳迪和芙伊,应该不会起什么争斗吧。” “没咬到同一条鱼的时候,同一窝母猫也不会对彼此亮爪子。”玛莎冷笑着说,“爱情是这世上最贪婪的情感,这里面滋生的嫉妒足以毁掉最温柔的好姑娘。” 说到这里,她突然充满警告意味地盯着克雷恩说:“所以你最好记住不要再来招惹我,如果你非要把我对你的情感从喜爱升格到存在占有欲的级别,我可也是会对其他母猫亮爪子抢地盘的。” “呃……”克雷恩有些尴尬的摸了摸后脑勺,用玩笑的口气接了一句,“这和我看过的故事不太一样啊。” “因为故事写的是大家喜欢看到的。”玛莎晃着尾巴把塞熙往上托了托,“每个少年的英雄梦里都有很多美貌可爱的女孩,他们喜欢看这些姑娘百依百顺柔情似水的模样,很难接受她们结婚生子后为了财产地位权利争斗不休的丑陋面孔。” 她走进房门,把塞熙卸到**,微笑着说:“故事能以一场有许多新娘的完满婚礼来结束,你的生活可不行。” “谢谢,我一定会认真考虑的。”克雷恩拉过椅子坐下,双手交握,低头沉思。 他并不是没有品尝过嫉妒的滋味,当年在迷雾森林边缘的生活中,芙伊的受欢迎程度远超过他,即使明知道那些爱慕的目光绝不会得到芙伊的回应,他依然觉得心尖酸溜溜的非常难过。 按照从德曼嘴里知道的情况,就算是火精灵王国那样还完全按照精灵古早规则生活的地方,情敌之间所拥有的其实也只是争斗的自由。 没有任何法令可以禁止嫉妒。 也许只有不掺杂情感的纯粹取乐,才能一点也不在意所谓的分享——就像那一晚的塞熙,她得到的更少,却远比玛莎满足得多。 这么回想一下的话,芙伊对于有人能喜欢上他这件事一直表示欣喜,但在他俩漫长的相依生活中,无数的幻想假设里,却都没提到过如果他的爱情分给了另一个女性的时候会怎样。 不对……他假设过,但芙伊没有回答,一次都没有。只是温柔的,用足以令他忘记任何无聊想法的微笑,把他蛊惑到其他更值得在意的事情上去。 头有些疼,心里也隐约的不安起来,克雷恩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决定这次之后和琳迪好好谈谈。 幸好他还没有做到无法挽回的那一步,如果琳迪无法接受芙伊永远会更加重要这件事,那么,他宁愿为了避免之后的争端让一切就此结束。 “好了,别在那边发呆了,你的感情问题大可以之后再想。就冲你那一身红毛种马的血,今后这种麻烦绝对不会少。”玛莎脱掉靴子,盘腿坐在床边,指着塞熙说,“你先想想怎么解决这女人一会儿的怒气吧,她肯定恨不得咬死你,而且,不是你们调情时候那种不用牙的咬。” 克雷恩的脸上热了一下,站起来走到床边,看着塞熙昏迷中安详平和了很多的脸,小声说:“我也不知道怎才能让她不生气。我想……我只能找法子让她生气也没法动手。” “你要把她捆起来吗?”塔布蕾丝双眼一亮,一脸跃跃欲试地说,“那我去找绳子。” “不,不不不,那样她的火气会更大。”克雷恩摆了摆手,“用我的办法吧,塔布蕾丝,你带上钱,去买一瓶封魔药。能起效几小时的就可以。” 他拍了拍玛莎,“脱光了她,把衣服和法杖都拿到隔壁房间去。” 于是,大约不倒一小时后,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塞熙,很快就发现了自己的处境——动用不了魔力,身上还光溜溜像个婴儿,虽然有被子盖着,但哪儿也去不了。 她打量了一下屋中的情况,玛莎和塔布蕾丝趴在桌子上打盹,克雷恩直愣愣地望着窗户,显然又进入了走神状态,而温瑟,并不在这里。 “你……这个混账!”她一掀被子直接光脚站在了地上,也不知道是怒气还是羞耻感,让她的胸前都有些发红,“你让温瑟回去下令了,对不对!” 玛莎和塔布蕾丝同时醒转,但并没有多么戒备,一个被灌下整整一大瓶封魔药的女法师,一丝不挂的情况下实在谈不上有什么威慑力。用过封言禁制的她,灵魂之力也远不到可以冲破药剂封锁的强度。 知道她虽然不在意让自己看到,但绝不会这样冲出门去把脸丢尽,克雷恩还算镇定地点了点头,说:“是,我让他走了。” 塞熙双手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胸前也因为这剧烈的动作难得一见地激烈晃**了两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蠢事!如果……如果任务因此失败,我饶不了你们两个!这是教会最近好几年的心血啊,你懂这有多重要吗!” 克雷恩的视线不受控制地离开她怒气冲冲的脸,定格在脖子下方更加白嫩诱人的地方,悠闲地说:“我是温瑟的朋友,不是你们教会的。” 意识到这样亮着一身皮肉很可能无法好好交谈下去,没有反抗能力的此刻应该避免因为其他事浪费更多时间,塞熙咬了咬牙,转身回到**钻进了被子里,只露出脑袋,压抑着怒气说:“温瑟太保守了,他的选择,他自己将来都会后悔。他走了多久了?一小时?快去买一只狮鹫,把衣服给我,我一定要去阻止这一切。尼格拉尔大人的降临绝不允许失败!” “比起刚才你对温瑟是放风刃的时候,我更喜欢你现在无可奈何的样子。”克雷恩摇了摇头,“你现在谁也阻止不了。我不会把衣服给你。你要是连这副样子也非要走,那我就用我的方法让你迈不开腿下不来床,你知道的,我做得到。” 塞熙胀红了脸瞪着他,咬牙骂道:“无耻!” 克雷恩故意用舌头在嘴唇上转了一圈,讽刺说:“你淅淅沥沥滴滴嗒嗒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该死的红毛种马!我不是在跟你调情!”塞熙小巧的鼻翼剧烈地翕张,怒吼道,“把衣服给我,我要去杀了那个胆小鬼!” “你要杀的胆小鬼是我的朋友。”克雷恩眯起眼睛,危险的红光一闪而过,“你伤了他一条腿,已经够让我生气的了。” 他刻意摆出一副冷酷的表情,缓缓说:“温瑟是和你从小一起长大,我不是。我是火精灵,你应该明白,火精灵通常不太有耐心,你……最好不要逼出我的本性来。” 塞熙似乎暂时被震慑住,她抓紧被子,缩在里面深呼吸了好几次,才用比较克制的口吻说:“你要怎么样,才肯让我离开。” “明天早上。”克雷恩微笑着说,“明天太阳一出来,你高兴去哪儿就去哪儿。” 塞熙死死地盯着她,瞪圆的眼睛里,一股水光弥漫开来,很快,就在她发红的眼眶里积满,滚滚落下,她抽泣了两下,低下头,颤声说:“为什么……明明……都拼命努力到这种程度了,为什么要退缩啊……不能失败,我们……不能失败的啊。” 玛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你以为调走一部分暗面使徒能有多大影响?那是一千五百个光之子,不是你们一个魔法下去就能放倒一片的杂牌军。现在你们旁边就像有块巨石正被小棍撑着,你该祈祷的是那根小棍晚点断,而不是多留下一些人陪着疯子一起被碾死。” “你怎么知道我们齐心协力不能打碎那块石头!”塞熙抬手擦了一把眼泪,反驳说。 “真有胜算的话,你还会这么焦虑吗?”克雷恩敏锐地戳进她心窝之中,“德尔比斯城有可能对你们发兵的时候,你也没有紧张成这副样子。其实你自己知道,只要圣光同盟会入境杀过去,暗影教会唯一的结果,就是一败涂地。你之所以这么疯狂,就是因为你不愿意面对心里的绝望。” “你的牺牲倾向温瑟不会赞同。”他看塞熙没有回话,继续说道,“他的思虑比你长远得多,对你来说这个任务就是一切,对他来说,教会的未来才是。他不会把希望全部寄托在一场赌局上。我赞成他的意见,我甚至觉得,你们应该把大牧首都一起撤出来。” “连对神的迎接都不能牺牲一切坚持到底,这样的教会,即使还有未来,又有什么意义?”塞熙纤细的手指在被子上绞紧成鱼肚一样的死白色,“为了信仰的实现,本来就该是牺牲一切的时候,这怎么能算是赌局!” 了解到她的顽固丝毫不逊色于对欢愉的贪婪,克雷恩摇了摇头,“算了,我不该指望能说服你。明早之前,就委屈你在这里休息吧。我去睡一觉,玛莎,晚上我来和你们换班。” 玛莎笑了笑,“晚上你可以试试弄到她下不来床,免得药效过去她用魔法偷袭你。” 塔布蕾丝打了个呵欠,“要不我再去买一瓶?” “这类药剂绝大部分都不能连续使用的。打起精神看着她等换班吧。”玛莎把腿翘到桌子上,闭上了眼,“你先盯会儿,我打个盹。” “好的,玛莎姐姐。” 克雷恩走出屋子,最后关上房门前,他看到的是塞熙转身把脸埋进枕头,闷声号泣的样子。 之后,克雷恩先去温瑟平常通知其他部下的地方留了暗号,告诉他自己的住处,跟着买了些吃的,带回到旅店中。 激活戒指小睡片刻之后,他去隔壁房间替换出玛莎和塔布蕾丝。 没想到,塞熙变得出乎他意料的平静,除了脸上还残留着些许泪痕,完全看不出之前大闹过的样子。 谨慎起见,克雷恩坐在了远离床边的椅子上,柔声问:“冷静下来了吗?” “把衣服给我。”塞熙冷冷地说,“已经五个多小时了,温瑟该带走的人,肯定都已经带走了。把衣服给我,我要回去。” “这么晚了,路上很危险,明早不行吗?”克雷恩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说。 “药效快过了,不用你担心。”塞熙盯着他说,“放我回去,否则,将来我一定用尽各种方法来报复你和你的同伴。” “好吧。”克雷恩也生起气来,“我给你拿来,你赶紧穿上收拾好去买匹马,回卡雷伊镇等着送死吧!你都不把自己的性命当回事,别人为什么要替你惋惜。” “我的命是献给神的。这是最好的归宿。”塞熙冷冰冰地说,“如果不是为了我心中的神,我此刻应该躺在诺里托城的城堡里,享受着比你体贴一万倍的情人带给我的快乐。而不是像个傻子一样光溜溜的呆在这种破旅店,忍受你这匹红毛种马的羞辱。” “你回去又能做什么!”克雷恩的声音也变大了不少。 “我至少能让大牧首不要听信温瑟的谗言!”塞熙叫道,“他已经动摇了,说不定安排好暗面使徒的去向,他就会真的相信那个老怪物的提议,去找大牧首商量中止任务。我绝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温瑟其实压根没有按照范特姆的意思去办的打算,克雷恩看得出来,塞熙应该也看得出来,她这么想,显然是已经失去了理智。克雷恩叹了口气,说:“好吧,你去吧。” 不到二十分钟,塞熙就匆匆忙忙地收拾好一切,冲出了旅店。 这么晚,马厩和狮鹫坊必定都已经关门了,不过克雷恩也相信,即使钱不能解决问题,她就算跑步,用翔空阵,也一定会尽快赶回卡雷伊镇的。 她为这个任务不惜牺牲一切,其实是早在迷雾森林就已经了解的事。 隔着窗户,看着塞熙娇小的身影踉踉跄跄地消失在街道尽头,克雷恩叹了口气,心里又多了几分对宗教的厌恶。 像他一样简单地把信仰依托在具体的某个天使上换取慰藉不是很好,为什么非要联系组合成一个庞大的教派呢。抱团在一起,真的会更加暖和吗? 夜色渐深,窗外的街道也跟着冷清下来,他离开窗边,心想,温瑟今晚估计是不会回来了,他要忙的事情,其实远比塞熙多。 为了保证不把玛莉姐妹引来,克雷恩去和玛莎她们换回房间,再次激活戒指,躺在了同一张**。 这无谓的魔力消耗让他有些厌烦,但他却不得不做。这世上好像总有许多这样的事,不论怎么样厌烦,也只有无奈地一次次重复下去。 精神上有些疲倦的时候,最需要的就是一场能够彻底沉浸进去的安眠。有梦中那个曼妙女声的帮助,克雷恩最近一贯都睡得非常安稳。 可这一晚,他却在半夜就惊醒过来。 窗外的街道上,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和隐隐约约的**。 克雷恩连忙翻身下床,贴到窗边往下看去。 原本寂静的街道上,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兵面色肃杀地走过,一经过旅店,就有一队转向敲门,气势汹汹地冲进去。 远处的士兵包夹着十几个似乎被捆绑住的身影,争执吵闹的声音不断从那边传来。 又在逮捕什么人吗?克雷恩恼火地抓了抓头发,心想多半是睡不成好觉了,索性坐在窗台上看了起来。 很快,这间旅店的下面也传来了喧闹的声音,坚硬的靴子踩在木制地板上的脆响整齐地由远及近。 咣咣咣的砸门声中,克雷恩苦笑着过去打开了门。 让他没想到的是,门外的士兵直接亮出一副镣铐,厉声喝道:“奉领主大人之命,今晚对全城外来者进行临时管制,马上收拾好东西,跟我们走,否则将视为间谍处理!” 第一六二章 破甲!光明正大地暗杀 “真的不打算抵抗吗?这种镣铐我三秒钟就能打开。”走到楼梯上后,玛莎在克雷恩的身后轻声说道。 克雷恩微微摇了摇头,“不用,先跟去看看情况。” 这场大搜捕的名义是调查间谍,反抗的话,就等于把自己彻底置于敌对立场上,这无疑谈不上明智。 尽管有很大可能又是弗瑞卡的疯狂杰作,但至少目前除了一副镣铐,大家的随身物品都没有被收缴,武器也允许佩戴,卫兵的口气虽然严厉,举动却很客气,让克雷恩的心中多少还算安定。 反正这样不分青红皂白的大范围抓捕,范特姆派遣入城的密探和弟子也难逃一劫,那么米洛一方必定会有所行动,和他们比起来,克雷恩这边势单力孤的三个同伴当然还是保持观望的好。 跟在被捕队伍里走出几条街后,克雷恩发现被抓的并不是全部的外来者,已经有几十人的队列中,一个普通的旅客或商贩也看不到,全都是有一定战斗能力的佣兵冒险者。 真正的间谍哪儿有不伪装的,这次的抓捕行动,也有点太草率了吧? 两小时后,包括克雷恩一行在内的一百多名被捕者,在近三百名卫兵的押送下,缓缓走进了高耸城墙包围的要塞区。 他们并没有被带入关押囚犯的地牢,而是一路走进到弥漫着淡淡血腥味道的战俘收容所。 这个阴沉的巨大建筑最多可以关押一千人,临时看管的话,人数还可以达到三倍。现在并非战时,空旷的收容所只保持着基本的维护,上一次使用,还是暗影教会的无辜信徒血洒要塞区的晚上。 想到那天八百多个无辜的信徒死前就是聚集在这里,克雷恩的心中总算开始有些紧张。 不过真的要被集体处死的话,起码应该先把他们的武器护具收缴上去吧,一百多套装备加起来绝对称得上价值不菲。 一进到收容所中,玛莎就早早弄开了他们三个的镣铐,只是挂在手腕上做个样子。反正人群拥挤了很多,卫兵减少了一半,环境也变得昏暗下来,不太担心被看破。 克雷恩在周围观察了一番,悄悄把镣铐弄开的远不止他们三个,一旦起了冲突,估计当场就有一半人能动手反抗。 但令他意外的是,这其中的大多数,竟然在进入到收容所后,收起了抗议的声音,变得安静下来。 而且,他没有看到米洛和范特姆。照理说,那两位的身份应该符合被抓捕的情况,但他们两个都不在队列中。 在他们到达收容所广场后,押送的卫兵迅速撤离,由收容所内的看守部队接收。 接管的守卫们匆匆忙忙的把所有人分成四组,分别带入到两栋巨大的三层拱顶建筑中。 克雷恩可以确定,将人群分开的时候,那些守卫分明看到的有人的镣铐已经被打开,但一个个视若无睹,只是忙着把他们像给鸡鸭分栏一样简单明快的拨开到两旁。 也没有搜身之类的程序,有人的匕首甚至已经出鞘,但直到他插回去,也没有守卫往那儿多看一眼。 情况诡异得无法理解。如果不是知道这里的确是战俘收容所,克雷恩简直要以为自己不小心进入了一个疯子组织的午夜旅游团。 跟着所属的分组走入建筑内部后,克雷恩他们被带进了三号通道,走过那段漫长而昏暗的长廊,穿过两道沉重的铁门后,两列囚室终于出现在他们眼前。 直到这里,克雷恩才终于有了一点被抓为囚犯的真实感。 但这真实感很快就被守卫们客气的言谈举止打破,那几个看上去凶悍蛮横的男人,一扇扇打开囚室的门后,用甚至有些恭敬的口吻说:“每一间有八套被褥,但因为地方并不大,建议大家不要超过四人同住。屋里可能有些霉味,希望你们多多包涵。” 怎么搞得跟旅店选房间一样?克雷恩愣了一下,但很快发现身边有超过一半的人早就了解内情一样快步走到囚室前,打量一下,就迅速地四个一队走了进去,还主动把囚室的铁门关上。 投案自首的犯人恐怕都没这么积极。 最后剩在原地的,只剩下克雷恩他们三个和另外一对似乎是搭档的冒险者。 一个守卫陪笑着走上前来,低声说:“时候不早了,诸位早点选定房间休息吧,保持精力充沛有多么重要,相信各位应该也明白。” 那对搭档中的高个子开口问道:“我不明白,现在究竟是怎么个情况?你们不是要调查间谍吗?” 那个守卫打了个哈哈,“是,我们是要调查。不过具体怎么回事,您问我也是白搭,我只是个囚室看守,您想知道什么,还是等上头的大人来比较好。” 克雷恩对玛莎使了个眼色,低声说:“走,咱们去找一间吧。” “我现在不太想和你在同一间屋子里过夜。”玛莎咕哝了一句,但还是跟着他走进了一间囚室中。 一进门塔布蕾丝就把镣铐扯下来丢到地上,揉着手腕转身关上了门,看了看锁的结构,说:“玛莎姐姐,开这锁估计你也就用三秒左右。这地方真的能关住囚犯?” 克雷恩打量了一圈四周的墙壁,看着上面垂下的一条条金属链,轻声说:“这里正式投入使用的时候,显然不太需要用到那扇门。” 不过那些金属链应该也有多年不曾用过,蛛丝轻纱一样裹在上面,和其他各处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的情况形成了鲜明对比。 八套干净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叠放在地上,全新的草席铺满了冰冷的地面,正当中还摆放了一盏魔石台灯,角落的马桶贴心的准备了垂落的护帘,作为囚室来讲,这待遇似乎也太好了些。 商量一番后,他们决定轮流值守,克雷恩为了避免体内的弗拉米尔惹事,不知道这里能不能更换住处的情况下,他来负责今夜剩下的时间。 他有预感,某个计划,正在隐秘而迅速的铺开。相信天亮之前,应该就会现出端倪。 接近清晨的时候,走廊中的灯亮了起来。 伴随着数道匆忙的脚步声,一个克雷恩熟悉的嗓音从外面响了起来。 “和行动无关的,误抓的,决定退出的,全部集中到第七区,暂时不能让他们离开。咱们不能承担走漏风声的风险,事后再补偿他们吧。” 就靠在门板上打盹的塔布蕾丝立刻跳了起来,看着克雷恩低声说:“是米洛·帕皮特。” “我听出来了。”克雷恩站起来走到铁门上的小窗旁,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 “行了行了,睡吧……好好,我知道,伙食一定让你们满意……喂,不是来度假的,你竟然还**!”随着絮絮叨叨的声音,米洛探头看着对面那一列的囚室,快步走了过去。 克雷恩正想开口叫他,一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突然从小窗上露出了脸,看了一眼里面的情况后,扭头对着米洛喊:“嘿,师兄,你朋友在这儿。” 米洛哦了一声,跟着在另一列那对搭档的囚室前说:“正好,你认识的那两位在这儿。咱们交换。” 示意塔布蕾丝退开门口后,米洛打开铁门,闪身进到囚室中,打量了一下四周,他笑嘻嘻地说:“不愧是有火精灵血统的男性啊,在这种地方都还要和玛莎她们同住。” “莫名其妙被带到这种鬼地方,当然不可能随便分开。”克雷恩伸手撑住铁门,盯着米洛问,“我想,你是不是该解释一下这一切?” “当然,否则我专门跑来干什么。处理完你们的事,我也要选一间住下的……干脆就住你这儿怎么样?守着玛莎这样的美女,这两天好歹也不那么无聊。”米洛大大咧咧地伸脚拨开一套被褥,一屁股坐了下去,解下背上的包袱,“对了,这是温瑟捎信来托我帮你找的结界台,他不知道你住哪儿,口信也捎给我了。他在卡雷伊镇遇上点麻烦,暂时脱不开身,想请你帮忙多拖延塞熙两天。” 他看着克雷恩有些变化的脸色,撇着嘴说:“不过我好像没见到那个老疯婆子,她……不会已经走了吧?” 克雷恩苦笑着说:“我还以为温瑟的行动会很顺利,塞熙闹得厉害,我就放她走了。” “温瑟并没像他对我说的那样劝阻大牧首的行动,对不对?”米洛摇了摇头,“暗影教会在做蠢事,我还以为他会聪明一点呢。” 克雷恩只能有些尴尬地说:“他应该努力了,不过你也知道,有些人……是从来都不听劝的。” “算了,暂时不管他们。硬要作傻事,圣光同盟会可就远不如我们这么温柔了。”米洛嘟囔着打开包袱,先把结界台放到灯盏旁边,确认克雷恩暂时不需要激活后,摆出颇为郑重的架势,问,“好,我现在非常严肃地问一次,克雷恩,玛莎,塔布蕾丝,你们三位,有为了正义向身穿魔龙甲的对手挑战的决心吗?” 克雷恩笑了笑,并没有直接回答:“我的确非常想在弗瑞卡的鼻子上来一拳,但我还是要先听听你的计划才行。任何时候,盲目都不是一件好事——这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学会的。” 看米洛正在思考,他又说:“你不用担心泄密的事吧,反正就算我们退出,不是也要去住那什么第七区吗。” 米洛也笑了起来,他解下背后的魔剑法杜赫,啪的一声拍在面前的地上,“好,这次,我们准备向弗瑞卡下手了。我给这次的计划起了好几个响亮的名字,拂晓行动,猎魔行动,送葬行动,结果老师完全不理我,只说叫破甲行动就好。啧,真是没气势也不上口的名字。” “名字不重要,我们关心的是具体内容,比如,我们在这种暗无天日的鬼地方能做什么?”玛莎懒洋洋地盘腿坐在地上,托着脸颊看着米洛问道。 “在这里的所有人就是行动的关键啊。”米洛马上解释说,“现在被关押在这里的,剔除掉误抓来的不相干外人,大部分都是老师之前安插进城的密探,每一个都是经验丰富的优秀勇士,剩下的小部分,也是你们这样技艺娴熟战力值得期待的冒险者。最重要的是,大家都有充沛而坚定的正义感。” “为了避免牺牲太多,对抗弗瑞卡的主力,就是目前收容所里的大家。”他观察着克雷恩的表情,慎重地说,“行动当天,弗瑞卡的身边很可能会带着他的心腹近卫队,那些人的实力远比普通士兵要强,正副两名近卫队长都是一等一的好手,之前那次冒失的刺杀,让弗瑞卡的戒备心提升了不止一个等级。所以,届时咱们的对手,会是身穿魔龙甲的弗瑞卡率领的精英近卫队。我觉得,这些内容应该足够你们斟酌要不要继续参与了。” 短暂的沉默后,米洛挤出一个微笑,继续说:“没关系,你们想要退出,只要去第七区住上几天就好。一旦行动开始,不管成功还是失败,都会有人把你们从收容所后门放出去。” “我说过我要在弗瑞卡的鼻子上打一拳。”克雷恩抬起攥紧的手,轻声说,“所以你还是直接告诉我全部的内容吧。如果具体的步骤太危险,你让玛莎和塔布蕾丝住到第七区就好,我在这里陪你。” 米洛哈哈一笑,从打开的包袱里拿出一小桶酒,“可我更希望玛莎在这儿,不然连喝酒都没味。” 在米洛的讲述中,克雷恩他们总算知道了这次计划的全貌。 这个略显仓促的行动,是范特姆不得不把一切提前的结果。神威骑士团的扫**和圣光同盟会的压迫使弗瑞卡陷入到濒临狂暴的不安定状态中,魔龙甲的影响下,他会做出什么事实在难以预料。 其中最糟糕的结果,就是他对圣光同盟会直接宣战。 所以范特姆只有赶在一切无法挽回之前,强行布下陷阱,在没有完全控制住德尔比斯城中局势的情况下,试图冒险狙杀弗瑞卡。 只要计划成功,弗瑞卡死亡,那么靠弗朗特提供的证据和之前搜集的各种材料,防务大臣可以当场宣布弗瑞卡的罪行,将德尔比斯城暂时交给弗朗特掌管。 而刺杀弗瑞卡的陷阱,就从这次的间谍搜捕行动开始。 对弗瑞卡忠诚度最高的士兵大半开赴前线,与圣光同盟会对峙,剩下的分散驻守在城堡和要塞区各关键节点。 这让能为范特姆所用的部队,终于勉强达到了城中机动兵力的一半。 所以,凌晨的这场抓捕,虽然发号施令的是弗瑞卡直属的高级执法官,但执行者,已经全部倒向了弗朗特和范特姆。 “可这么多士兵参与进来,还是有走漏风声的危险吧?”听到这里的时候,克雷恩有些担心地说。 “没关系,他们也不知道具体的原因,只知道要把贸易区所有入住旅店并登记过持有武器的人全部当作间谍完好无损地带来。如果出现动手反抗者,就放弃抓捕。所有随身物品全部携带过来,防止遗漏证据。”米洛舒了口气,“从命令上看问题不大,即使有士兵反馈上去,也传不到弗瑞卡的耳朵。而且这点风险我们不得不冒,准备的人手接近弗瑞卡的机会实在不多,为了边境稳定,我们必须避免任何有可能引发内战的行为。” “防务大臣会在三天内敦促弗瑞卡对你们这些涉嫌间谍罪的犯人进行处理。”他继续解释说,“而这位领主大人最近半年来对由他处理的犯人都只有一种裁决方式,处死。” “收容所的高墙后,是一座中型角斗场。对于背叛者和间谍,德尔比斯城的惯例是奖励一个幸存者活命,其余的要么在决斗中被杀要么战败后被斧刑剁碎。在防务大臣的提议下,弗瑞卡应该会照此执行,并在当天亲自前来参观。”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接着举起了手上的剑,“而那天,就是咱们距离弗瑞卡最近的机会。” “听起来漏洞百出啊。”玛莎皱着眉问道,“就算你们那个防务大臣成功把弗瑞卡安排到了角斗场,我们这些犯人难道还能全副武装的出去?角斗场的周围难道不会有结界和隔离网?而且你们的安排意图这么明显,弗瑞卡如果谨慎些布下外围卫兵,一旦出现**,两百个弩手就能让你的计划泡汤。” 米洛用剑鞘拍了拍自己的额头,“首先,这不是我的计划,是我老师的。其次,老师制定这个计划也很仓促,不太可能面面俱到没有任何风险。最后,你想到的那些,我们也都想到了,只要那天大家能成功站在角斗场的集合区,那么,结界不是问题,隔离网也不是问题,更不会有什么外围弩手出来掩护弗瑞卡撤退。你们要对付的,只有魔龙甲和一定会一同出席的精英近卫队。”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轻声说:“玛莎,这种大规模的混战,你和塔布蕾丝会很危险,我觉得,你还是去第七区住几天的好。” “对啊,我是个擅长撬锁摸钱包的盗贼,塔布蕾丝是个剥皮不眨眼的刺客,我们的确不太能理解你和米洛那种正义感。会让我像你们这样愤怒的,得是伤害到我的亲朋好友才行。不相干的人,死上八百个和死上八千个,对我来说没有多大分别。都只是个数字而已。”玛莎停下来,看了米洛一眼,“但既然克雷恩非要在那家伙鼻子上打一拳,我们不帮忙怎么行。” “很好,那你们是都准备参与咯?”米洛笑着站了起来,“我去上报一下具体人数,细节可能还要再做调整。你们累的话,就先休息吧。啊,记得给我留个睡觉的位子。” 玛莎白了他一眼,“那么多空屋子,自己找地方睡去。” 米洛开门的时候,克雷恩看到之前经过他们窗前的那个青年正有些失望的带着之前那对搭档往外走去,看样子,应该是要送去第七区住下。 一夜的紧张终于过去,在黎明即将来临前的平静中,囚室里的他们,一起安宁地睡去。 经历过冥妖王赫达兹那种令人绝望的战斗,身后还追着绝望之歌那样恐怖又残酷的对手,克雷恩对于弗瑞卡并没感到太过紧张。 他甚至还抱着一丝期待,想看看面对传说中的魔龙甲,自己如今的实力究竟能发挥出多大的作用。他同时也很好奇,月华剑圣伊蕾娜和王下主宰米特罗蒂这两位传说级的英雄,到底有多么强大。 太阳出来后,米洛匆匆赶了回来,正式住进了克雷恩所在的囚室,此后的消息传递,全部依靠收容所的看守来进行。 7号一整天,情况全部在范特姆的掌控之中。 弗瑞卡草草浏览了一下关于间谍逮捕行动的简报,就不耐烦地做出了跳过审讯全部处死的决定。在防务大臣的提议下,位于角斗场的公开处刑暂定于9号执行。 圣光同盟会依然在和城堡积极交涉中,不过根据范特姆的情报,包括至少五名戒律骑士在内的特别行动小队,已经秘密潜入德尔比斯属地,很可能已经抵达卡雷伊镇。 神威骑士团在范特姆的沟通下暂停了继续扫**外围的攻势,7号傍晚,传来了神威骑士团疑似转向,向卡雷伊镇迂回的消息。 如果每一件情报都准确无误,比起弗瑞卡,反倒是卡雷伊镇的暗影教会面临的危机更加致命。 除了温瑟,克雷恩对琳迪和苏米雅的安危也感到十分担心。如果他们没能及时撤离出暗影教会的控制区,按照光之子的行事风格,多半会将琳迪他们也一并视为敌人,再加上琳迪的性格,一定会帮温瑟出手,到时候后果不堪设想。 对他的请求考虑了一番后,米洛托守卫传出消息,请范特姆对那边略施援手,至少保障温瑟、琳迪和苏米雅的安全。 不过米洛也很诚实地说,以目前的紧张状况,他的老师未必能腾出手去帮这个忙,只能暂且听从命运天使诺恩萨尔的安排了。 略显紧张地等待中,结界台到达了时限,克雷恩激活戒指,安心地睡下。 戒指与结界台两次交替之后,时间来到了1004年红四月9号,水临日。 虽然克雷恩更期待能在前一天的火临日动手,但根据米洛的说法,弗瑞卡的近卫队与水契约者占多数,他自己也选择了水来试图增强自身的冷静,所以一般需要他亲自出席的行程,都会特意避开火临日,优先选择水临日。 当太阳接近最高点的时候,神色紧张的守卫走进长廊,将一套宽大的斗篷和一条造型精致的附魔项链分发给囚室内的诸人,穿戴完毕后,即使是克雷恩这样的弓手,也能把全身的武装掩饰的非常完美。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行动,即将开始。 足足半天左右的时间里没有任何新消息传进来,就连米洛也不知道此刻外面是什么情形。 走出囚室,从厚重的铁门内鱼贯而出的时候,克雷恩深呼吸了几次,攥紧了微微发热的掌心。 宽大的兜帽遮住了所有人的脸,在一模一样的灰色斗篷包裹下,无声前进的队列,就像是一串刚离开冥府回到人间的幽灵。 全副武装的卫兵用眼神交流着隐秘的信息,通往角斗场的大门外,一队巡逻过来的士兵刚要过来帮忙检查,就被一旁的两个队长找借口带去了别处。 这座角斗场是由古建筑数次翻修而成,除了为给收容所腾出空间强行切掉的一片外,大体还保持着那个时代的设计风格,圆形的座位梯次围绕着中央的角斗区,保障观众安全的结界台和金属护栏让那片空地成为与世隔绝的战场。 不过因为奴隶贸易早早被法令禁止,可以用作角斗的人员直接被断掉了主要来源,这个在暗星帝国时期曾经非常兴盛的活动,在星历采用之后很快湮灭,成为少数地区还有保留的罕见表演。 这个时代的罗特蒂亚律法中还被允许参与角斗表演的,除了战俘,就是犯下几种特定重罪的死囚。相对的,如今的角斗场与其说是用做取悦贵族,不如说已经成为了公开处刑警示他人的刑场。 缺乏观赏性后,这里被使用的频率实在不多。 东西两侧等候进场的空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 站在靠近墙壁的地方,克雷恩只要一侧脸,就能看到陈旧的武器架后,砖石上残留的斑驳伤痕。 那一道道穿越了历史长河的印记,应该就是那些绝望赴死的角斗者们,留给这世界最后的无声呐喊。 正北一侧传来了整齐的呼喝声,听起来,像是弗瑞卡的近卫队。 一直在担心会有什么波折的克雷恩,终于看到面前沉重的铁闸,轰鸣着缓缓升起。 细小的雨丝在外面飘**,裹着湿气的风钻入闸门打开的缝隙,拂过每一张紧绷的脸。 洞开的大门外,传来被风魔石加持过的洪亮声音:“入场吧,你们之中,只有最后的幸存者有资格继续活下去。为了这卑微的权利,尽情地厮杀吧!挥舞起你们的武器,就还有活命的机会,相信我,死在这里,绝对要比死在斧刑下要痛快得多!” 把他们押送到这里的卫兵让开大门,站到两侧,其中一个脸上还带着些稚气的少年紧紧攥着手里的长矛,咬着牙,用发颤的声音说:“一切,就都交给你们了。” 五十多条影子沉默地移动起来,秩序井然的走向空旷的场地中央,与大门中出来的另一半同伴毫无冲突地融合到一处。 克雷恩把脸转向北方,抬手轻轻推高帽檐,张望着那边唯一一片有豪华顶棚的座位。 弗瑞卡果然端正地坐在那里,身后站着一个身穿亮银色轻甲,面色阴沉的壮年男人。 防务大臣坐在隔邻的座位上,这次身边没有带他那位身材丰腴的夫人,而是坐着一个带着轻纱礼帽,穿着繁复礼服的女人。 这种场合,侧室不够资格摆上台面,情妇更不可能列席,那么不难猜测,那多半是以其他名义陪同出场的保镖,伊蕾娜·焰枫。 也对,这种距离下,没有月华剑圣级别的护卫,防卫大臣恐怕借十个胆子也不敢坐在那里。 周围的座位很空,只有北侧看台上站满了弗瑞卡的近卫队。 场地,无疑已经准备完毕。 “大家准备动手吧!”随着米洛一声清亮的大喊,角斗场上的众人纷纷解开斗篷,亮出了一身明显过于完全的装备。 没想到,弗瑞卡看起来并不太吃惊,他翘着腿坐在座位上,对着紧张起来的近卫队长做了个安静的手势,接过那块可以扩音的风魔石,微笑着说:“果然,这其实是欢迎我的仪式啊。” 从米洛说话的那一刻,防卫大臣就用和身材不相称的速度敏捷无比的闪到了伊蕾娜另一侧,他退开几步,挺直了脊背,无视指向自己的矛尖,大声说:“弗瑞卡·拉奥·费尔纳托斯·戴蒙德,我现在以帝国防卫大臣的名义,宣布你犯有极为恶劣的罪行,将在此处对你进行逮捕,如有反抗,就地处决!” 矗立在座席通道各处的卫兵显然不知道内情,被这变故弄昏了头,还没来得及判明情势,就被冲进来的其他士兵迅速制服。 弗朗特在士兵的簇拥中大步走了进来,目光炯炯盯着自己的哥哥,朗声说道:“兄长大人,为了戴蒙德家族的颜面,请您认罪伏法吧!错误的道路,不会通往正确的目的地。” 弗瑞卡笑了起来,他站起身,解开身后的猩红披风,完全无视防卫大臣迅速跑向弗朗特的举动,“我根本不在乎那些无聊的东西。我只知道,谁敢打德尔比斯城的主意,我就要谁死。” “你以为你是在保护德尔比斯城吗!”弗朗特带着痛苦的神情大喊,“这里在你的手上变成了人间炼狱,现在你又要同光之子决裂,你正在把咱们的城市拖进深渊!兄长大人,你清醒点吧!” “没有什么‘咱们’,”弗瑞卡的笑容更加灿烂,俊美的脸仿佛刹那间充满了阳光,“这是我的城市,只要我还活着,它就是我的。” “兄长大人……那,就不能怪我了。”弗朗特深吸口气,抬起手,沉痛地挥下。 随着他的动作,北看台前的金属栅栏底座突然发生了剧烈的爆炸,刺耳的摩擦声中,用来保护座席的障碍轰然倒下,反倒变成了可以让下方众人轻易冲上座席的阶梯。那一侧的结界台也紧跟着崩裂开来,变成没有任何用处的碎块。 “没什么好怪你的。很早之前,我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弗瑞卡的笑容没有一丝变化,好像正沿着金属栅栏涌向座席的那些敌人都不存在一样,“不用再说那些无聊的话了,这是一场战争,而我,会保卫我的城市。” 他这句话还没说完,一个卫兵就急匆匆跑到弗朗特身边,低声报告了些什么。 几乎是马上,弗朗特的脸色就变了,“什么?南境的部队就要到城外了?” 弗瑞卡收起笑容,冷冷地说:“啃食城墙的蛀虫们,你们应该懂得一个道理,爬出藏身的洞穴,就意味着死。” “要死的是你!”伴着略显不耐的一声脆喝,礼帽礼服骤然四散崩裂,化作漫天彩蝶。 飘落的碎片中,一位几乎能令人忘记呼吸的绝色美人,将掌中那一道血红色的光芒,闪电般挥出! 血战,就此开始。 第一六三章 血战!魔龙甲之威 “领主大人小心!”近卫队长左臂一横,将弗瑞卡往后拉开,同时一脚踢起两张座椅,横栏在半空剑光之前。 但月华剑圣的一招之威,两张覆皮座椅又怎么算的上阻碍。 猩红电光只轻轻一颤,纵横斗气就把碍事的座椅震得四分五裂,崩开的碎片还将冲上来的两名近卫仰面打倒,滚落到下一层去。 只可惜,近卫队长要的就是这一刹那的拖延,这一眨眼的功夫,他已经成功阻挡在弗瑞卡的面前,骑士剑交错斩出,正面对抗。 就在清脆的兵刃撞击声响彻北看台的时候,一身黑色皮甲的副队长幽灵一样从另一侧出现,一双泛着蓝色幽光的短剑毒蛇般咬向伊蕾娜的后颈。 看台上搏杀开始,看台边的激战,也拉开了帷幕。 弗朗特带着亲兵护送咒骂不休的防卫大臣迅速离去,剩余无几的士兵,全部配合角斗场中的勇士一起杀向了严阵以待的近卫队。 转眼间,箭矢呼啸而上,魔法接连释放,与一道道战技的冲击化作三道浪潮,洪水般扑向看台。 训练有素的近卫队马上展现出他们过人的战斗力。 结界张开,盾墙高耸,缝隙之间长矛出击,疾风突刺仿佛一排飞锥,直接将铁栅铺成的上坡封死到不留空隙,后排卫队占据高地优势,十字弩两轮射击,就把冲锋在最前的战士压回坡下。 范特姆选拔的密探个体战斗力无疑都很优秀,这应该也是为了针对被魔龙甲庇佑的弗瑞卡。可在面对精英近卫队的时候,却暴露了缺乏配合默契的致命缺点,在战斗力明显强出一截的情况下,竟然被对方严谨的布阵和精确的进攻轮替牢牢压制。两三个盾卫的倒下,就让这一边付出了近十名冲锋手的代价。 “注意防卫!狙杀结界师!弓箭手,不要乱射了!集火抛射后方!快!”米洛大声呼喝着试图理清进攻的脉络,但在弗朗特因为对方援军将至而早早撤退的情况下,实力对比上已经落入下风,混乱的进攻阵势在近卫队强大的压力下很难短时间完成转换。 施法状态下完全不能移动的结界师本来是最容易被狙击的肉靶,但在盾卫严谨地保护下,穿刺箭、破甲箭纷纷被挡下,一个盾卫甚至在盾牌被爆裂箭震飞后,张开双臂变成人墙,用铠甲和身躯挡住了下一轮飞箭。 那些经验丰富的弩手不仅压制住了下方的法师,连每一个准备集气的弓手也不放过,只不过是简单的穿刺箭,两排交替出手的情况下,就连克雷恩也只能用可以马上出手的招数一边躲避一边回敬。 刚有两个战士在米洛的指挥下撤回保护住一个法师准备靠强力魔法撕裂一个突破口,一轮破甲箭齐射就雨点般抛洒而下。根本无法完成聚魔步骤的法师恼恨地挥下法杖,把一腔怒气转成一个摇晃的火球,爆开在结界闪动的光芒上。 和下方的情况截然相反,伊蕾娜以一敌二依然完全占据优势,游走偷袭的副队长左腿中剑,右手短剑被削断一半,一时不敢上前,队长铠甲遍布伤痕,无保护处血迹斑斑,准备转为守势而从背后解下的盾牌,竟被伊蕾娜一剑劈成两半,顺带废掉他一只左臂,眼见就要抵挡不住。 “焰枫将军,你果然来为你的部下报仇了啊。”弗瑞卡微笑着拔出腰间的佩剑,“说起来,你还真是受部下爱戴信赖呢。那个女人最后在斯金纳的地下室里崩溃,终于开始哭喊求救的时候,听说喊的就是你的名字。” “她的肌肤真的很棒,一点都不像是在军队里的女人。”他举起剑,指向伊蕾娜闪动的姣美身影,“可惜她最初挣扎得太厉害,伤到了不少地方,最后只做成了一个不算大的坐垫。她现在还摆在我的卧室,将军大人,你想不想去见见她啊。” “等杀了你,我自然会接她回去安葬。”伊蕾娜不为所动,反手一剑架开身后副队长的战技偷袭,左足一踏,一招地裂斩向前劈出同时,身形拔地而起,掌中血色长剑猛然吐出近半米长的红芒,斜掠而下,把近卫队长的身躯牢牢压制在地,起跳不得。 这只要是足够敏捷的剑士都能使出的夹击手段,在伊蕾娜的手上却显得势不可挡。近卫队长为了保命,不得不双手托剑强行格挡,同时按照最正常的应对双腿分开向上撑起。 但没想到,上方那一剑的威力,竟沉重到犹如千斤巨石! 近卫队长惨哼一声跪倒在地,本该穿裆而过的地裂斩,反而结结实实地切在他的胯甲上。金属崩裂,血雾横飞,队长哀号一声倒伏在地,立刻痛苦得虾米一样蜷曲起来。 伊蕾娜刚一落地,便头也不回一剑横斩身后,当的一声脆响,副队长剩下那把短剑也被斩成两截,旋转着飞落在地。 接着,被同时切开了喉管的副队长带着满脸的不敢置信,软软倒在了地上。 “不愧是掺了你的血,历时三个月锻造的魔剑血叶,”弗瑞卡把剑夹在腋下,赞叹地拍了拍手,“听说这把剑能饮血来补充你的精力,没想到你堂堂一个帝国将军,竟然藏了这么一把邪恶的武器在身上。” “和武器无关,邪恶的是生命本身。”伊蕾娜一脚把重伤的队长踢到下一层去,冷冷说道,“我的剑啜饮的,都是你们这样的魔鬼之血。” “你以为这些武器和装备就没有生命吗?他们会和你互相影响的,就如同……我所经受的一样。迟早有一天,你会沉迷在魔剑带给你的快乐中不可自拔,你会越来越渴求它赐予你的无穷精力,慢慢变成一个嗜血的恶魔。几乎不用睡觉的你,靠的难道只是毅力吗?”弗瑞卡微笑着盯住伊蕾娜的眼睛,清晰地疯狂从他的眸子中缓缓浮现,“人心啊,实在是经不起腐蚀的脆弱东西。” 他的话音刚落,剧烈的爆炸声就从不远处的低层看台响起,夺目的火光,将一个结界师连着身边的两名盾卫瞬加吞噬。 深红流星一击奏功,站在米洛身后的克雷恩,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 近卫队的职责是保护领主的安全,战斗场合不会太多的情况下,结界师这种投入高效果小的低性价比角色,队伍中的常规配置只有两名。 在被深红流星杀死其一后,铁栅缺口的魔法屏障,顿时消失了一半。 普通的量产盾牌对魔法攻击的抵抗能力实在不强,暴露在下方法师射程中的前排盾卫一旦失去结界提供的抵抗,很可能连一轮魔法也撑不过去。 而弩箭只能让法师们疲于躲避,失去释放大威力魔法的机会,并不能阻止他们找到时机用最基础的魔法打击敌人。 但近卫队的战术应变,显然不会无视这种很可能出现的情况。 马上,弩手的身后,就闪出了几名早已施法完毕等待出击的法师。 无视敌我并对位于其中的施法者和进入的法术一律生效的元素抵抗结界消失后,之前没有浪费大量魔力的防守方,立刻占据了时间和威力上的主动权。 随着第一根法杖举起,幽光构成的蓝色法阵旋转扩散,飞快消失在空气之中,六道水柱冲天而起,不光把挤在看台边缘奋勇搏杀的人群冲击的七零八落,强大的水压还扯断了铁栅与看台最后的连接缆索。 第一个法术刚一结束,第二个一模一样的激流就接着释放出来。 这次,构成坡道的铁栅终于在冲击中滑落到看台最边缘的地方,紧接着,在盾卫长矛的突刺下,彻底跌落下去。 沉重的闷响声中,原本优良的进攻路线消失不见,摆在角斗场中众人面前的,是将近三米的致命高差。 看台上,要面对敌手的,顿时只剩下了伊蕾娜孤身一人。 “猛攻!牵制住近卫队!快!”米洛声嘶力竭地大喊,“战士们退回来!掩护法师施法!” 这时,第二次的激流魔法进入了尾声,水柱即将消失,下一个法师又举起了法杖。 如果被这么连续不断地冲击下去,根本没有任何出手牵制对方的余地,腾出空当的近卫队,将对伊蕾娜展开致命的围攻。 突然,五个黑影从更上层的看台飞身跳下,无声无息地落在法师队列之中,锋利的匕首和短剑,瞬间割断了法师们脆弱的脖子。 战斗刚一开始,克雷恩就让玛莎带着塔布蕾丝和这里肯跟着一起行动的其他三个刺客,一起贴边溜进了进场的通道中。 他们绕了个大圈,从观众席的通道悄悄摸进了看台,屏息潜行,靠座椅的掩护,总算迂回到近卫队最脆弱的中心区。 上层的盾卫在防备伊蕾娜,下层的盾卫忙于堵死缺口,这小小的奇袭队伍,一瞬间扭转了战局的走向。 狭小区域的贴身肉搏,弩手和法师几乎没有与刺客、盗贼们一战的能力,更不要说,他们还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打了个措手不及。 随着压制力的减弱消失,刚从反噬中恢复过来的克雷恩立刻抖擞精神,张弓搭箭,深红流星再次出手,光芒闪耀的箭矢,毫无阻碍的射入阵势已经有些混乱的盾卫之间。 轰——! 冲天的火光映红了伊蕾娜的面颊,在她的心中,怒气也早如这爆炸一样凶猛炽烈。 但她只是盯着弗瑞卡的双肩,没有出手。 作为一名顶级的武者,她很早就习惯了不仅仅依靠自己的眼睛,风的流动,气息的变化,周围环境的微小波澜,都是她判断下一步动作的依据。 可在弗瑞卡面前,这些都失去了效果。 就像是在戏弄她一样,除了眼睛之外的所有感官,都认为那个位置没有人,只有一匹马或是一头牛,而她却分明清清楚楚地看得到,弗瑞卡就站在那儿,站在本该是牛马的地方。 “为什么不动手?你不是要杀我吗?”弗瑞卡咧开嘴笑着,亮出白到刺眼的整齐牙齿,“你该不会是怕了我吧?我的剑术再怎么也比不上了不起的月华剑圣啊,你在怕什么?” 她依然盯着弗瑞卡的双肩,任何手臂的动作,都会从那里起始,这是剑术中最基础的观察方式,但她别无选择。现在她只要闭上眼,就会感觉自己正置身于一个牧场,周围全是低头吃草的牲畜。 除了眼睛,所有的感官都在被欺骗。 魔龙甲,正在展现它的威力。 对于早习惯高速战斗的她来说,迅速调整到仅依靠视线来捕捉对手,实在是个不小的挑战。 米特罗蒂所了解的皮甲·伪装者并没有这么强的功效,看来,漫长岁月中所吞噬的灵魂,已经让魔龙甲有了超出认知的成长。 如果始终找不出消灭的办法,难道最后世界会被这些邪恶的甲胄毁掉吗? “既然你不肯出手,那只好由我来了。”弗瑞卡挥了挥手里的剑,邀请跳舞一样的行了一礼,“像你这样美丽的女人,实在不该拿着剑凶神恶煞地站在这里,熏香的卧室里宽大的软床,才是你该呆的地方。没关系,我不介意带你去那儿,我会让你好好了解做女人的感觉,然后再让我手下的所有士兵,轮流尝尝你有多么美味。你这么强壮,一定能活到满足他们所有人。” “能让我甘心躺在**等着的,必须是真正的强者,而不是反过来被甲胄支配操纵的懦夫。”伊蕾娜挺起饱满的胸膛,摆出稳定的架势,看台下方的战斗情势已经逆转,她也不需要贸然抢攻,“一个傀儡的挑衅,我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哼哼哼呵呵呵哈哈哈哈……”弗瑞卡的眼中浮现出藤蔓一样的黑色纹理,瞳仁则渐渐反转成骇人的骨白色,“傀儡又怎么样?这种感觉很好啊!它鼓励我做想做的事,支持我除掉所有碍眼的东西,它还给了我力量,给了我决心,给了我直面自己内心的勇气。” 他举起剑,一股股黑雾顺着他的手臂爬上剑锋,形成同样的纹路,扭曲的图案,好似一只只将要伸出来的利爪,“我从没感觉这么好过,等抓住你,那感觉一定会更好。” 话音结束的刹那,已经被黑气包围的剑刃,猛地向伊蕾娜的胸膛刺去。 魔龙甲带来的提升的确非常恐怖,这气势汹汹的一剑虽然没有用上任何战技,带起的风声依然尖锐到有些刺耳,破坏力毋庸置疑。 各项指标都大幅上涨的情况下,这一剑的速度也足以称得上惊人。年纪与弗瑞卡相差无几的弗朗特,即使锻炼得更加勤奋,面对这样的动作,恐怕连看清都难。 但伊蕾娜不是弗朗特。 就在弗瑞卡的肩膀刚刚紧绷的同时,伊蕾娜掌中的血叶就已经对他身上暴露出的无数破绽蓄势待发。 破风之声才起,那修长健美的身影,已俯身电光般窜出。 双剑交错,红黑相击,犹如巨兽磨牙一样的刺耳响声中,两人同时被反震的力量弹开。 弗瑞卡一个踉跄险些歪倒。 伊蕾娜却顺势拧身,将冲力化为己用,周身肌肉的协调在刹那间攀至巅峰,红芒连闪,错身同时向弗瑞卡背后纵横劈斩七剑。 七次攻击几乎同时打在弗瑞卡的铠甲背面,与那纤长身影完全不相称的惊人冲力直接把身着轻甲的成年男人远远打出到数十米外,还未落地,那价值不菲的合金甲胄就被砍的四分五裂,分崩离析。 这一下吸收大量冲力转化为自身速度,以不逊色于细剑系高阶战技的恐怖效率连斩反击的招数,是伊蕾娜自创的独门剑技,七夜。 尽管斗气的消耗极大,但反噬不过是短时间内的速度下降,即使放在天使创造的战技体系中,性价比也绝不算差。这就是顶尖人类的才能并不逊色于天使的证例之一。 弗瑞卡狼狈地在地上翻滚了好几圈的时候,本该冲上来趁机保护住他的近卫队们,却已经被冲散了阵型,陷入到难以重新组织起来的混乱之中。 玛莎带领的五人小队在塔布蕾丝的出色发挥下,短短几秒就刺杀了全部四名法师,贴身肉搏之后,又在前方防御阵线后排的战士们转身增援过来之前迅速杀死了超过一半的弩手。 而除了一名男性人类刺客左腿中箭无力逃脱,横死当场之外,其余四个全部且战且退,一边保持不会腹背受敌,一边将敌人的战线拉长,更加大幅地缓解了缺口处的突破压力。 如果还有一位队长在,简单的指挥就能让近卫队重整旗鼓,分出合适的人手追击刺客小队,集中其余兵力重新堵住缺口,依仗地形优势,至少还能多拖延几十分钟。 但在缺乏指挥的情况下,一切都失去了控制。 来自敌人的压力放松后,这些个体能力很强的勇士终于得以发挥出自己原本的本事,很快,两个亚龙属兽灵就在光芒中腾空而起,在弩手被魔法和己方箭矢彻底压制的情况下,用有力的爪子配合强壮的战士们举起了地上的巨大的铁栅,重新搭起了通往看台的坡道。 一些意识到缺口出现严重危机的近卫队员重新返回,但已经成功站稳脚跟的战士在剑士们锐利的战技配合下,转眼就将对方的阵型冲锋到七零八落。 超过四分之一的死伤,终于打通了杀向弗瑞卡的路。 那位看上去遭受重创,倒在地上趴了半天的年轻领主,这时才缓缓站了起来。 伊蕾娜的七夜破坏力的确惊人,不仅合金轻甲四分五裂,内里的衬衣都被穿透过去的剑气割碎成一条条破布缠在身上,露出布满血痕的精壮脊背。 他侧脸看了一眼颓势几乎不可逆转的近卫队,挥剑挡开两支破空而来的破甲箭,恼怒的风暴,迅速在他黑白反转的眼睛里酝酿。 “叛国者!你们在摧毁帝国最坚固的城墙,可耻的蛀虫!”弗瑞卡举起剑,用力斜向虚劈下来,随着他这一个动作,身上剩余的轻甲部件像被崩开一样弹飞出去,叮铃咣啷地摔在地上。 “保卫这里……是我的责任……”他低下头,话音带上了异样的颤抖,四肢的骨节,随之发出喀吧喀吧的脆响,紧接着,凝固许久的血一样透着阴沉褐红色的迷雾,从他的胸膛大量的涌出,缭绕,顷刻,就把他的身躯包裹吞没。 魔龙甲,肯定是魔龙甲!那传说中的邪恶至宝,终于要出现了吗?克雷恩心中一凛,连发三支爆裂箭将近卫队残存无几的弩手彻底赶出战场,狂奔几步冲上铁栅坡道,运足斗气一个长跳,跃上中层,迅速进入到弗瑞卡后方的最佳射程位置。 但让他很意外的,米洛和师弟们都没有跟上来,从最初的辅助到此刻的观望,他们始终保持在安全区域之内,别说伤口,连激起的灰尘都没沾上多少。 “米洛!你还在等什么?”克雷恩一箭把向他逼近的盾卫大腿连着盾牌一起射穿,大喊,“作为这里的最强者,你不来帮忙吗!” “最强者是我的偶像,我只擅长逃跑而已。”米洛摆出一个夸张的苦笑,反而后退了两步,“魔龙甲就要现世了,我不可能冒险接近,很抱歉。” “好,你继续以无伤将军为目标努力吧。”玛莎有些生气地讽刺了一句,抬手安排塔布蕾丝和另外两名刺客迅速包抄到那团暗褐迷雾周围,“咱们上,注意安全。正面还交给那位剑圣大人。” 迷雾开始由浓转淡,随着气流拂过,褐红色的边缘如水中的血块一样丝丝散开。 被之前的结界搞到满心憋闷的法师们把怒火混合着魔力凝聚到法杖上,混战地带已经不需要支援,最后一个结界师也在乱战中倒下,不再有任何障碍的他们,理所当然的把目标转向了弗瑞卡。 凝炎弹、强·风刃与炼狱之箭齐刷刷飞向即将散去的迷雾中心,火红的光球,绿色的气刃,飞舞的熔岩之流,尽数集火在同一个位置。 震**与轰鸣声还未结束,站在熔岩系法师身旁的土系法师高高举起手中的法杖,顺利锁定位置的地牙突,在迷雾下的地面上召唤出数米高的尖锐石笋,将那一团暗褐色彻底冲散的同时,也戳起了其中弗瑞卡的身躯。 被顶到空中的弗瑞卡,伤痕累累的上身果然已经不再是毫无防护。 一件被血浸染了大半,反射着诡异光芒的皮质胸甲,就穿在他的身上。 “放箭!快!”只一眼,克雷恩就看出弗瑞卡并没有受到很严重的伤害,虽然感知范围内空中反馈给他的信息表明那应该是一只鸡,但眼睛和直觉都在提示着巨大的危险,随着喊声,他高举起弓,一招破甲箭瞄住了弗瑞卡的脑袋。 其他弓箭手也迅速作出反应,暂时放弃对混战区域敌人的压制,对将要落在石笋顶端的弗瑞卡展开集中射击。 而射速较缓预判性飞向下方位置的,还有两支惊涛和一记深红流星。 再强大的护具,也不可能在这样的攻击下毫无损耗。 即将击中的时候,半空中的身躯突然爆发出一声令人战栗的怒号,旋即,一道虚无的黑影出现在弗瑞卡背后,轮廓好似一只奇形巨龙亮出利齿的狰狞头颅。 怒号声中,一道灰蒙蒙的影柱冲天而起,看似没有实质,却把数米高的元素石笋轻而易举的击碎消散,同时托住了弗瑞卡下坠的身躯,让他反而向上升起了半米。 这半米的距离,已足够让所有的射击全部落空。 深红流星在影柱上爆裂开来,升腾的火球映照下,弗瑞卡一转身体,在空中站直,空洞的白色眸子,仿佛已经断绝了作为人类的情感,淡漠地扫过下方的诸人。 影柱托着他缓缓落下,站稳在地上。 剩余的近卫队员眼看着领主变成了这副模样,连最后残存的斗志也彻底消散,有的丢下武器奔逃而去,有的则不敢相信地看着弗瑞卡,悲痛欲绝。 “弗瑞卡大人,您……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一个重伤的弩手挣扎着爬上翻倒的座椅,从下层的看台仰头望着弗瑞卡,泪水从满脸的血污上划过,冲刷出两道浑浊的痕迹。 “变成什么样?”弗瑞卡舔了舔有些发紫的嘴唇,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我现在感觉好极了,说不定,这才是真正的我。你们认识的,不过是个为了他人虚伪生活,努力掩饰,讨好迎合的废物。” 他的嗓音,掺上了犹如空旷剧场中一样的诡异回响。 一直在悄悄聚魔的克雷恩已经完成了预备的动作,箭头瞄准弗瑞卡后脑的同时,他有些懊恼地发现,拜连日在戒指上的耗费所赐,动用大量魔力射出三次深红流星之后,他现在的残留不过刚好够手中这一记焰刺·火龙之牙。 的确,换成斗气魔力双消耗的焰刺·流星爆击可以给他节约出不少富余,可那种不分敌我的大范围杀伤,机动性又不是很好,很难达到理想的效果。 近卫队不再抵抗后,除去远远观望的米洛他们,准备向弗瑞卡出手的还有近六十人。 看着他们迅速爬上高层看台,拉近与弗瑞卡的距离,玛莎和塔布蕾丝迅速转移到克雷恩身边,准备进入最后的战斗阶段。 正面与弗瑞卡相对的,依然只有伊蕾娜自己,她趁着刚才的空隙将手里的魔剑探入到近卫队长尸体下的血泊中,将精力恢复到巅峰状态,此时开口说:“这不是什么真正的你,只是个挣脱了道德束缚,完全被丑恶欲念支配的怪兽。” “是吗?”弗瑞卡咧开嘴笑了起来,垂下的双手周围,黑色的影子扭曲着形成龙爪一样的附着物,“那成为怪兽,实在是比做人愉快太多了。” “只顾着自己愉快的怪兽,不配有活下去的资格。等你被吞噬之后,在魔龙甲给你带来的永恒痛苦中慢慢地忏悔吧。”伊蕾娜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身畔红芒流转,眨眼间化作无数夺目霞光,迎面扑向弗瑞卡。 “活下去的资格靠的从来不是赐予,而是实力!”弗瑞卡突然抬头纵声狂笑,身边三道灰色影柱迅速旋转散开。 伊蕾娜的剑光与影柱一碰,立刻震得她向后退出半步。她急忙扭身躲开影柱移动的轨迹,喝道:“都躲开!不要硬碰!” 影柱的威力虽然惊人,但看起来只能在弗瑞卡的身边发动,散开之后的移动速度也谈不上惊人,训练有素的勇士们轻而易举地纵身躲开,就连最外侧的法师们,也没有被伤到半点。 克雷恩跳到更上层接近看台顶端的位置后,有些恼火地发现米洛那边竟然只剩下了他自己还在,而且,站到了更远的地方,贪生怕死这个形容在此刻简直准确得不可替代。 影柱在散开到接近角斗场中心的位置时渐渐缓慢下来,停止之后,像是在决斗场内外画出了一个巨大的三角,把弗瑞卡圈在中心。 刚一躲开影柱的威胁,伊蕾娜就再次进击,月华剑圣理所当然的展现出与实力相称的决心,血叶转瞬之间就逼近了弗瑞卡的咽喉。 被龙爪形阴影包过的双手交叉格挡上来,锋利无比的魔剑一触到那阴影,就像刺入到粘稠无比的浓浆之中,跟着被仿佛化成坚硬合金的手臂正面挡住。 就在招架住的同时,又是五道影柱出现在弗瑞卡周围,旋转散开。 伊蕾娜这次距离太近,急忙后纵出去,却被血叶上粘稠的拉扯拽得慢了一步,闷哼一声,被影柱擦身而过,一条裤管犹如被利刃切开一样破掉大半,露出呈现着淡淡麦色的紧致长腿。 那肌肉的曲线和随着运力产生的微妙弹动,实在是比世界上最棒的舞娘还要诱人,如此紧张的情况下,几乎所有的男性还是忍不住往那边偷偷瞄了一眼。 不太确定焰刺·火龙之牙是否能穿过那灰蒙蒙的影柱,克雷恩斟酌再三,还是把手中的弓死死稳住,小心翼翼地在最佳位置腾挪躲避旋转而来的攻击。 就那样原地站定,低垂着头,弗瑞卡也不见做出什么其他的攻击,就这样不停地施放着三五不等的影柱,所有的影柱,都在差不多的距离减缓停止。 很快,克雷恩发现,这些凝聚着不少力量,多半让弗瑞卡自身削弱不少的影柱,并不是随随便便放出来的。 一根根围在周遭的影柱,不知不觉就围成了覆盖整个战场的圆形,所有参战的人,都处于这个圆中。 “不对!这些柱子不是为了攻击!是为了把咱们围住!”他大声喊出了自己的猜测,想提醒伊蕾娜和其他一边躲避影柱一边寻找空隙想要出手的勇士。 但就在这时,那些影柱突然一起震动了一下,接着,猛地爆裂开来。 浓稠到足以吞噬一切光芒的黑雾,瞬间笼罩住刚才被圈入的区域。 唯一可以用来捕捉弗瑞卡动向的视力,就此全部丧失。 第一六四章 破雾之光!魔龙甲重创 “全部背靠背彼此掩护!退出迷雾范围!快!”伊蕾娜的反应极为迅速,她一边高呼下令,一边双足蹬地向后远远纵出,手中血叶知道不会有误伤可能,在身前挥成一道光幕,挡住可能的追击。 果然,距离黑雾边缘少说还有一半的时候,她手上的剑就再次感受到那股粘滞沉重的压力,显然是弗瑞卡正面杀来。 她斗气一震,脆声娇喝,剑锋舞动,一招气刃斩·乱夹在劈刺之间反击回去。 漆黑中传来一声闷哼,粘稠压力霎时消失。 皮甲·伪装者特性发动的情况下,漆黑一片的空间仿佛充满了各种各样的飞禽走兽,弗瑞卡只要不发出太过明显的脚步声,就根本无从判断他的具体位置。 这远比单纯的致盲可怕得多。 黑暗降临的那一刻,克雷恩第一时间拉住了玛莎的手,把她扯到自己身后,紧接着一记爆裂箭射向身前数米不到的地方。 沉闷的爆炸声清晰地传进耳朵,但本该亮起的火光却没有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这一片漆黑的迷雾,仿佛真的能吞噬掉所有光明。 “塔布蕾丝!过来和玛莎拉住手,一起慢慢向后退,不管谁接近你们都不要相信!”这种环境下根本无法战斗,克雷恩一边在混乱的环境中大喊,一边靠之前对地形的印象,小心地上到更高一层,快速退离原地。 “想走……你们……走得动吗?”嘶哑的声音满含愉悦地回**在黑暗中,下一秒,强烈的波动扩散开来,更加逼真的幻觉出现在众人脑海。 有的明明踩在了实地,却感觉自己一脚踏空,不由自主的摔倒跪下;有的想要腾空而起,从上方逃离,却感觉到山崩一样的压力从天空坠下,本能地降落下去躲避;有的纵身一跳,就再也感觉不到落地,在惊恐中高声尖叫起来;有的小心翼翼挪出两步,双足就感觉像被泥沼吸住,沉重得提不起来。 在失去视力的环境下,其余感官争相表达的真实轻易欺骗了大家的意识,慌乱的叫声此起彼伏,就连玛莎也很快不安地喊道:“克雷恩!我……我身后竟然多了一堵墙!怎么办?” 这时,第一个牺牲者的惨叫从黑暗中传出,随着撕裂皮革一样的声响,一个女人恐惧地尖叫起来:“啊啊——怎么会……你、你的手!怎么只剩下你的手了……啊!啊啊——!” 黑暗播撒着不安和恐惧,幻觉侵蚀着忍耐和毅力,游走其中的恶魔,在如此有效的掩护下,开始了杀戮的盛宴。 “是你们逼我把一切交给‘它’的!你们……活该要付出代价。” “呵呵呵,你的斧子很锋利啊,可惜你砍掉的是你同伴的头,太遗憾了。” “美丽的心脏,如此强壮,充满活力,真是神创的瑰宝。” “抓住自己肠子的感觉如何?别攥得太很,这样你还能多活一会儿。” “你是亚龙?这头骨好像挺适合做灯座,哼哼,感谢你为我卧室的装饰尽一份力。” “哇哦,熔岩系法师可不多见呐,我会留好你的骨头做个纪念的。” 连绵不绝的惨叫中,弗瑞卡已经完全听不出原本声线的阴沉嗓音清清楚楚的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仿佛他变出了无数分身,同时出现在所有人的身边低声细语。 森寒入骨。 接着,他语气中的残酷在抓住了一名女法师后彻底释放出来。 “你不是吃肉喝血的兽灵,也不是整天爬树的精灵,你好好一个人类女孩,为什么要整天学习如何战斗?”布袍的撕裂声和女法师惊恐的尖叫前后响起,但没有人能救她,甚至没有人知道她在哪儿。 “这么美好的部位,可以哺育多么健康强壮的婴儿,你既然浪费了它本来的用处,遮掩在丑陋的法袍中,我就替你撕掉它好了。”连灵魂都在颤抖的凄厉哀鸣,依然刺不透这浓稠的黑雾。 “生命是在这里生根发芽,你不去好好保护它,不去学着做一个好妻子,好母亲,为什么要来学着念动没用的咒语,学着去维护无聊的正义?是为了爬上权力山峰,把我们这些男人踩在脚下吗?”什么东西被捏碎在手掌中,女法师的惨嚎迅速衰弱下去,变成奄奄一息地呻吟。 “女人不该在这种地方,战场是属于男人的。否则,这就是下场。”噗通一声,又一具尸体倒在地上,但过于惨烈的死亡,和弗瑞卡语调中对女性人类的异常亢奋,让恐慌迅速蔓延在其他女人的心中。 “除了浴室厕所这种我们不想和你们共用的地方,没有哪里是只属于男人的。战场,更不会专属于哪个性别,而是属于强者。”伊蕾娜压抑着愤怒的声音高高扬起,“弗瑞卡,你不光是个维护着自己城堡生怕犯一点错的懦夫,还是个看到强大的女人展现能力就感到自尊受创,从不反思自己的不足,只会嫉恨别人优秀之处的渣滓!你不是只会欺负女人,你是只会欺负弱者!欺软怕硬,这就是真实的你。” 惨叫声短暂的中断,黑暗中一时间只剩下伊蕾娜清脆悦耳又充满力量的声音:“你说女人不该在这种地方,可我现在就在这里,我也是女人,一个优秀到让你这样的男人自卑致死的女人,你敢来找我吗?不,你不敢,你只敢龟缩在魔龙甲造成的阴影里,阴沟老鼠一样偷偷去咬女人的鞋跟,在她们摔跤后冷嘲热讽。魔龙甲支配了你这样软弱无能的废物,我都替它感到惋惜。你连这都不配!” “闭嘴!”怒吼声中,漆黑的迷雾仿佛有生命一样地震颤了两下,仅有那么短短的一刹那,所有的幻觉伪装出现了转瞬即逝的中断,明晰的怒气爆发的过于猛烈,暴露了弗瑞卡这一刻的位置。 现身的魔龙甲吞噬了弗瑞卡理智的同时,也自然而然地夺去了他之前的冷静。 他可能觉得,伊蕾娜已经退到接近迷雾边缘的地方,如此短的时间根本来不及对他造成什么致命的打击。 但他没想到,迷雾中至少还有一个意志,用尽全力保持了镇定,集中精神等待着有把握出手的时机。 混乱的声音掩盖住弓弦的轻响,影柱和迷雾消耗了弗瑞卡过多的力量,黑暗吞噬了迸发的红光。 就在愤怒的魔鬼准备冲向伊蕾娜的时候,克雷恩的焰刺·火龙之牙从侧面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他的腋下! 炽热的元素凝聚在箭簇,化作锐利的龙牙,足以焚化任何筋骨的高温随着箭矢的射入强猛地涌入。 作为附魔射击派生系统中的顶峰之一,火龙之牙在伤害能力上甚至可以压过大多数高阶魔法一头,而箭矢带来的实质性穿透,也能让这门战技的威力少受到许多来自抗性的削弱。 维持着迷雾遮蔽区域,转移出大部分能量的魔龙甲,已经不足以硬扛下这一击。 尖锐的刺伤之后,游遍全身的灼痛让弗瑞卡凄厉地嚎叫起来。 随着这声音,弥漫的黑雾震颤着缩小了范围,转眼之间消退了接近十米,最外围的两个法师死里逃生,连滚带爬的冲向远处,趴倒在地上呕吐起来。 并不是他们的意志太过软弱,而是七零八落四散在他们身边的那个女法师的尸体,实在是太过惨不忍睹,给了他们紧绷的神经最后沉重一击。 幻觉的力量也被大幅削弱,几个弓手成功从看台边缘逃出迷雾,喘息着跑出数米,才心有余悸的回过头,举弓瞄住了依然漆黑一团的那边。 玛莎和塔布蕾丝紧接着从最上层退出到危险区域之外,塔布蕾丝满脸紧张的碎碎嘟囔:“这东西太可怕了,我的鼻子都不管用了,刚才在里面不管怎么闻,都感觉身边全是稀奇古怪的东西……” 玛莎脸色苍白的喘息了几口,抬手示意塔布蕾丝闭嘴,冲着黑雾里面大叫:“克雷恩!出来吧,在里面作战太危险了。” “好……嗯?糟!唔——啊啊——”克雷恩的回答突然变成了一声惊叫,接着,伴随着痛苦的惨叫,他的身影直接从黑雾中打横飞了出来。 塔布蕾丝反应极快,马上起跳把他凌空抱住,一起在地上滚了几圈,缓冲掉了剩余的冲力。 玛莎急忙赶过去,“怎么回事?” 克雷恩捂着心口剧烈的喘息着,咬紧牙关说:“那家伙偷袭我,估计是打算挖了我的心,要不是风暴之壁,这下可就惨了。” 他松开手,那一片的外套像被炸碎一样消失,里面的风暴之壁竟然也凹下了五个触目惊心的指印。 伊蕾娜跳上高台顶部的遮雨檐,赞许地看了克雷恩这边一眼,接着紧张地盯住停止缩小的迷雾范围,大喊:“趁着幻觉效果减弱,都快点逃出来!” 不得不说,这黑色雾气的遮蔽效果实在太强,不过三米不到的高度,就让上空俯瞰的伊蕾娜完全发现不了半点痕迹,像在看着一大片黑色的颜料一样。 克雷恩带着玛莎他们退开几步,把上次剩下的那瓶魔力药打开咕咚咕咚灌下,跟着摸出一张提升魔力恢复效果的短效符文,激活后贴在手背,忍耐着反噬的灵魂震颤等待着下一次出手的时机。 很快,迷雾的范围再次缩小了近五米,但似乎是把削减的力量转移到了幻觉之上,除了被直接释放出来的几个弓箭手,再也没有谁能主动逃出来,牺牲者的哀号,转眼就再次响起。 “混蛋!”先一步逃出来的弓箭手听到同伴的呼救,怒吼着举起了弓,但无法锁定目标,里面又有自己人的情况下,根本无从下手,只能红着眼睛含泪看着那片近在眼前的小小炼狱。 “让我来吹散它!”一个法师在结束了咒文后愤怒地咆哮出来,法杖一伸,在不太可能有同伴驻留的高处施放出强·龙卷,围绕着淡淡绿光的风柱拔地而起,将十几张座椅拉拽到空中,撕扯成破烂的碎片。 但漆黑之雾没有受到丝毫影响,那看似在流淌的色泽,竟好似根本不属于这个世界一样,反而把龙卷的下端吞噬得如同并不存在。 束手无策的克雷恩有些愤怒地把视线转向角斗场那边,他想看看,串联组织了这一切的米洛,到底要退缩到什么时候。 这时他才注意到,米洛的身边,他那几个师弟不知何时返回到了角斗场中,正匆匆忙忙地弯腰低头,顺着魔剑法杜赫画出的印记洒下一捧捧晶莹剔透的粉末。 不必等到米洛画完,克雷恩就已经看出来,那是一个足足有一小半角斗场那么大的增幅法阵。 托温瑟的福,克雷恩对魔法的使用差不多有基础的了解,作为与咒文和魔力相匹配的增幅手段,同时也是强、极两种魔法的必要步骤,勾画法阵最重要的就是流畅和严谨,尺寸并不是什么有意义的属性。 所以他不太明白,米洛不去参战,而是搞来这么巨大的一个法阵要做什么。如果是召唤法阵,好歹还能猜测是要弄来个什么帮手拼死一搏,增幅法阵,搞这么大阵仗和用法杖凌空画一个有区别吗? 最后一道曲线画完,米洛快步跑出法阵,抬头冲着后面大喊:“老师!准备好了!你快些吧,里面的人要顶不住了!” 范特姆?克雷恩立刻往南边张望过去,果然,南看台靠近顶部的座椅后,穿着一身星纹法袍的老法师就站在那里,扶了扶头顶的尖帽,有些痛心地盯着北看台上覆盖的那团黑雾,缓缓举起了法杖。 从这里听不到他在念诵什么咒文,但看那快速颤动的唇型,并不像是断字利落的通用语,而是词根复杂连接词变换繁多的上古语言。 “下来!看台上的人全都下来!快点!”米洛向北跑了几步,一边举起手臂用力挥舞,一边大喊提醒。 虽然不知道要发生什么,但一位圣域最顶级的法师正在施法,听从其弟子的建议显然不会有错。看台上所有不在黑雾范围内的勇士全都飞快地冲了下来,伊蕾娜也皱了皱眉,飞身跃入角斗场中。 克雷恩紧跟在玛莎和塔布蕾丝之后跳下看台,这时,在范特姆的面前,那根朴实的木杖已经化作了一根耀眼的光柱,正在飞快地完成法阵的最后阶段。 地面上的巨大法阵,也在此刻亮起了冲天的金芒,与范特姆身前的法阵交相辉映,仿佛正在共鸣。 克雷恩快步冲到米洛身边,担心地问:“这是什么魔法?里面的自己人怎么办?” “这是神光烈击阵……”米洛咬了咬牙,“那片精神障壁只有用高精神伤害的魔法才能去除,即使被卷进去,也好过被那怪物折磨致死吧?” “这是要连他们一起消灭掉的意思吗?”克雷恩当即忍不住怒吼了出来,“就没有别的办法吗?” “还可以等魔龙甲的力量消耗到维持不住,或者弗瑞卡的意志出现抵抗导致精神力不稳定露出破绽供咱们进攻。”米洛无奈地摇了摇头,“可等到那时,里面的人早已经被杀光了。” 他扭头看了一眼老师的方向,发现浮在老师身前的法阵已经亮到快要不能直视,立刻转身冲到看台附近,冲着那团黑雾里大喊:“现在激活发给你们的项链!快!马上!” 项链?克雷恩低下头,抓起藏在领口的项坠,上面好像的确附加着一个结界,但……这种批量制作的饰品结界的效果绝对不会比他的戒指强,怎么可能抵挡的住看起来阵仗这么大的魔法。 而且…… 正如克雷恩马上意识到的一样,黑雾中传来弗瑞卡一声得意的狞笑。这些人能使用的饰品,只要抢到手,那么,弗瑞卡也一样可以使用。 这要怎么办? 克雷恩惊慌地回头,然后,他就看到了范特姆手中的法杖,猛然挥出。 淡金色的光迅速以弧形连接成巨大的圆,包围住比黑雾最壮大时还要广阔的区域,接着,一条条细长的光柱从各处升起,变粗,迅速扩张,彼此连接,融合,转眼间,就化作令人目炫的光幕。 下一秒,整个北看台都出现了剧烈的震颤,石砖崩裂,座椅粉碎,冲天的金光犹如拔地而起的小小太阳,连上空的雨云都被破开,驱散出一片湛蓝的晴空。 目瞪口呆的克雷恩第一次知道,原来以祝福、治疗和净化为主要功用的光元素,竟然也有如此充满破坏力的一面。而且,根据米洛的说法,神光烈击阵的主要攻击属性还是精神,也就是说,犹如被地震侵袭过的北看台,不过是附加伤害造成的结果而已。 复合法阵共鸣增幅,并由范特姆亲自发动的极·神光烈击阵,总算让场中的众人,看到了胜利的曙光。 光芒消失后,漆黑的迷雾再次开始消退,弗瑞卡痛苦的嘶吼也跟着传了出来。谁都听得出,魔龙甲的确遭受了沉重的打击,领主的声音,总算恢复了几分身为人类的感觉。 退行的黑雾很快吐出了几个幸存者,奇怪的是,他们虽然也被波及到,看上去却并没有承受全部神光烈击阵的威力,还有余力踉踉跄跄的跑下看台。 “这是怎么回事?”克雷恩疑惑地问,“难道……这个魔法能分辨敌我吗?” 米洛得意地摇了摇手指,说:“不,这个魔法不能,但发给你们的项链能。” 他看着黑雾中跑出越来越多的幸存者,脸上浮现出计划成功的喜悦,“那上面附带的其实既不是元素抵抗结界也不是光防御结界,而是通常由装备精良准备好各种抗性加持的战士使用的引魔结界,这种结界可以有效地把指向性魔法的目标改变成自身,把大范围魔法的伤害吸引集中化来主动分担同伴的损伤,当一片区域内有多个引魔结界存在时,结界范围内抗性总和最强的,就会成为唯一生效的那个。” 克雷恩恍然大悟,“也就是说,弗瑞卡抢下一个项链激活,以魔龙甲的抗性,相当于他主动把自己变成了集中魔法威力的靶子!” 玛莎咂了一下嘴,小声说:“你们也太敢冒险了,他要是不这么干,那些人岂不是都要陪葬。” “这本来是要在更有把握的场合使用的手段。可是……老师也没想到伪装者的能力进化的幅度这么大,只能冒险出手。刚才那种情况,就算要牺牲一些人,也只能选择给他这一击,毕竟,咱们拖延不起了。”米洛看着角斗场中比起迷雾展开之前减少了将近一半的成员,有些心痛地叹了口气,“他现在虚弱了许多,胜算,总算回到原来估计的水平了。” 黑雾彻底散去,消失不见,崩裂的北看台一片狼藉,塌陷的锥形圆坑中央,弗瑞卡痛苦地趴伏在地,背后和双手的虚影,比之前弱小了将近一半,身上阴沉沉的皮甲,流动的光泽也黯淡了许多。 在他附近,倒着几个没有明显伤口的尸体,很显然,是被神光烈击阵集中后的威力卷入,牺牲在了那里。 “受死吧!”伊蕾娜疾冲两步,飞身跃起,足尖在已经歪曲变形的铁栅斜坡上一点,红影一闪,杀向弗瑞卡。 “啊啊啊啊!杀了你们!杀了你们!”弗瑞卡精神遭受重创,力量以精神属性为主的魔龙甲也被这一击削弱不轻,这人甲合一的怪物,终于彻底狂暴化,仰头怒吼一声,向着伊蕾娜迎面跳去。 可谁也没想到,那气势汹汹的扑击,竟然只是个幌子,阴影双爪根本没打算和血叶硬碰,而是将身体一转,主动让剑锋切在他的魔龙甲上。 借着这一剑之威,弗瑞卡像块被丢出的石头一样远远飞出,划过一道弧线,直接跳入到角斗场中。 场地里的诸人大都还没恢复过来,米洛那些弟子明明毫发无伤,却都不敢迎敌一样迅速向后退开,克雷恩一愣,只好一记爆裂箭射去,先做试探。 弗瑞卡对场地中的他们也毫不理会,深深一蹲,用力起跳,完全不管爆裂箭的炽热伤害,借着爆炸的气浪高高飞起,翻过铁栅栏径直往南看台扑去。 “不好!他的目标是范特姆先生!”克雷恩连忙扭头,冲着米洛怒吼,“你到这时还要躲吗?” 不住咳嗽,又处于反噬状态之中的老法师,怎么看也不像是能挡下这一击的样子。 可不光伊蕾娜不见惊慌,身为弟子的米洛也看不出半点担心,只是说:“那他可找错人了,我的老师现在正是最虚弱的时候,怎么可能放心独自站在那种地方。” “还有谁在上面?”克雷恩皱了皱眉,问。 “我之前不是告诉你了,这次联手来对付弗瑞卡的,有我的老师,我的偶像和我最害怕的人。”米洛指了指看台上面,“现在,我最害怕的人就在上面。那家伙古板又严肃,是我最没办法的类型。” 话音未落,南看台上响起一声闷雷般的巨响,刚冲上去的弗瑞卡,被恶狠狠地打落下来,直接撞倒了南看台中央的铁栅栏。 米洛冲着范特姆身边那个高大魁梧的身影努了努嘴,“喏,就是那位,罗特蒂亚皇家禁卫长,禁卫军统领,皇帝陛下的贴身侍卫,霸王之矛,霍登·格利夫斯·古洛恩将军。” 对老师的安排非常得意,米洛看着狼狈倒在铁栅上的弗瑞卡,说:“虽然整体实力上古洛恩将军比我偶像差不少,但要论保护什么人,全帝国都不会有谁比他更拿手了,王座前的铁壁,可不是靠血统和出身就能做到的。” 弗瑞卡抓住铁栅,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他恼恨地看向范特姆那边,还想再对老法师下手,可那位神威凛凛横矛封立的古洛恩将军,看上去就像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堵死了他所有进攻的空隙。 他稍微犹豫了一下,只这一霎的功夫,身后那条夺命倩影,就已经如同划破天空的红色闪电,横掠过场追击而来。 绝望地撕吼一声,弗瑞卡后跳到南看台上,背后的龙头阴影一阵咆哮,弯腰将巨大的铁栅直接举了起来,狠狠砸向冲来的伊蕾娜,跟着竟然转身向南看台的出入通道跑去。 “他想逃!”克雷恩立刻举起弓箭,一记爆裂箭跟在破甲箭后射向通道入口。 这是德曼传授过的小技巧之一,用穿刺箭或破甲箭这种高速飞行的战技在前引导,能多少提升一点紧跟在后方的较慢箭矢的速度。 伊蕾娜口中清喝,面对沉重砸来的铁栅不闪不避,柔韧腰肢凌空一拧,斗气爆发于身后,猛地加速一冲,手中血叶寒光暴起,就听一串当当脆响,紧接着嘣的一声,漫天钢柱横飞,她矫捷优美的身影,竟从铁栅中硬生生穿了过去。 两根断柱飞在面前,她人没落地便发力踢出,把两根切口整齐锐利无比的钢栅变成两支利箭,向着弗瑞卡的后心激射而出。 那颗阴影龙头扭头一吼,吐出一片锥形黑气,将飞来钢柱打落在地。弗瑞卡单手一挥,格开来势汹汹的破甲箭,但紧随其后的爆裂箭终于还是躲避不及,直接在他肩旁爆开。 火光把他打横震飞,狠狠撞在旁边的高层看台下,撞出数道裂纹。 除了克雷恩,这里其他的弓箭手也都实力不俗,铁栅的缝隙已经足够他们的箭矢穿越过去。弗瑞卡还没再站起来,爆裂箭和惊涛就一左一右击中了他前方通道的墙壁。 火元素的爆炸轻易震碎了石墙,水元素威力远超波纹箭的惊涛,也靠强烈的震**崩碎了整片墙壁,本就陈旧的建筑结构顿时分崩离析,大块的碎石直接把通道彻底掩埋。 “混蛋——!”弗瑞卡转身怒吼,正要冲进角斗场中报复,血雨般的剑光已经杀到身侧,他抬起手臂勉强用阴影之爪抵挡,嘶哑地大喊,“我饶不了你们!等我的人到了,我要把你们剁成肉酱!” “你的人不会到了。”范特姆在高处平静地说,“忠诚于你的几位将领都已经被路斯菲尔之刃的刺杀小队正法,防卫大臣和弗朗特正在处理最后的顽固分子。除了死亡,你将一无所有。” “呵呵……呵呵呵……”弗瑞卡歪着头,脖颈扭曲出诡异的折线,“这座城市……是我的……是我的,你们……谁也休想把它……夺走……休想!” 随着愤怒的大叫,弗瑞卡脸上的黑色纹路迅速地从双眼蔓延开来,魔龙甲上那好似凝固血浆一样的暗沉色泽也爬上他其余各出的皮肤。 范特姆痛惜地摇了摇头,缓缓说:“他……终于彻底放弃了自身的意志。魔龙甲的控制,现在没有半点抵抗了。” “吼哦哦!吼哦哦哦哦哦——”已经彻底像是野兽的狂吼令大半个南看台都颤抖起来,迸发出惊人气浪的弗瑞卡,脸和四肢竟然长出了黑褐色的稀疏鳞片,原本在手臂周围缭绕舞动的阴影,瞬间融入到胳膊里面,指尖的皮肉旋即崩开,伸长的白骨变成了实际上的利爪。 放弃了自我意志的弗瑞卡,顷刻被魔龙甲的器之魂占据,变成不人不龙的怪兽。 “彻头彻尾的怪物。”伊蕾娜嫌恶地说道,后撤两步之后,突然挺剑平刺,直指弗瑞卡拉长到几乎断掉的脖子。 反噬已经结束,范特姆判断对方也已经没有偷袭自己的理智,轻声下令之后,古洛恩将军沉默地点了点头,从上层看台纵身一跃,手中电光缭绕的鳞纹钢矛狠狠砸下,简简单单一招大地震击,气浪竟扩散到十米开外,地裂石崩,硬是把层次分明地形复杂的看台轰砸出一片方便战斗的空地。 黑雾一战之后,先前的勇士中幸存的大都是些法师和弓手,刚一喘息过来,满腔仇恨顿时倾泻在弗瑞卡身上,伊蕾娜和古洛恩将军接近缠斗的情况下,攻击的确不便,但辅助帮忙,总算还是不成问题。 弓手的杀伤将战场旁的铁栅放倒同时,神行术、灼热护盾、凝气锁等魔法也接二连三施放在场上,本就已经强弱分明的形势,立刻又被拉大了差距。 看着在围攻中转眼间伤痕累累左支右绌的弗瑞卡,克雷恩垂下手,疲倦地吁了口气,笑着说:“看来,这一拳好像轮不到我来打了。” “一拳是用不着,但一击还是很需要的。”米洛凑过来认真地说,“老师已经在准备从魔龙甲的吞噬中抢下弗瑞卡灵魂的法术,无瑕出手,我偶像的魔剑自身就有混沌倾向的属性,对魔龙甲难以造成致命伤害,古洛恩将军擅长守备,杀伤效果也很有限。老师说,如果你全力出手的话,能极大地加快击败弗瑞卡的速度。” “我?”克雷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有些惊讶地说,“这里实力和我不相上下的弓手有好几个吧?” 米洛摇了摇头,“综合实力也许差不多,整体而言,我都比你强出一些。但按老师的说法,你的伤害上限可能比我们全部加起来都要高。” “上限?” 米洛耸了耸肩,“具体的我就不知道了,老师只是说你知道该怎么做,愿意出手的话就出手。老师还说你特有的力量如果能充分利用,毁掉魔龙甲也不是不可能,说得我都好奇起来了。怎么样,肯露一手吗?” 弗拉米尔的天使之力,范特姆指的一定是这个。这力量具备毁灭魔龙甲的能力吗?克雷恩的心怦怦跳了起来,心底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答案对他很重要。 而且,他有些私心地想,为了击倒弗瑞卡而使用了那力量的情况下,如果引来那对姐妹,这里的这些人,也应该有义务帮他一把吧? 勾起一丝微笑,他举起弓,轻声说:“我也是头一次,那就试试看吧。” 第一六五章 晴空!新的阴霾逼近 看样子,米洛并没有撒谎。 尽管在伊蕾娜和古洛恩将军两名顶尖英雄联手夹击之下毫无还手之力,可遍体鳞伤的弗瑞卡生命力依然削弱得非常缓慢,那些稀疏的鳞片远比看起来坚硬得多,锋利的血叶和那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长矛都不能对鳞片覆盖的要害造成什么致命的损伤。 胜利一定会到来,只是这种绳子锯木头一样的感觉,也的确令人焦躁不安。 拖延,就意味着变数出现的概率增大。而且,再怎么勇猛的强者,实力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下降,伊蕾娜担心弗瑞卡的血带有魔龙甲的污染,不敢发动血叶能力的情况下,攻势减弱的速度,反而还在弗瑞卡被削弱的速度之上。 “你们本来打算怎么办的?”克雷恩深吸口气,张开弓弦问道。 “我们本来并不打算这么仓促地行动。”米洛无奈地说,“按计划,我们会在掌握德尔比斯城八成以上兵力的情况下开始,那时候另外几个老师邀约的帮手就到了。那里面有人可以分担抢夺灵魂任务,老师就可以专心用魔法削弱魔龙甲的精神力,战斗起来就不会这么辛苦。” “如果这次提前行动没有你,我们也有两条路可走。”他看着早已不成人形的弗瑞卡,轻声说,“一条就是现在这样,靠大家拼命打到魔龙甲被消耗完所有的力量,老师来负责抢下灵魂。另一条……就是需要尽快完成任务的情况下,老师会继续出手,弗瑞卡的灵魂,就放给魔龙甲吞噬增强。” “下次对付的时候岂不是会更加困难?”克雷恩苦笑着摇了摇头,把斗气和魔力集中到弓箭上。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眼前的平安总归比较重要一点。”米洛没听出多少担心地说,“不过老实说,如果轮回之纪真的到来,足以毁掉魔龙甲的力量就很大可能已经出现在这世上,也许到时候终结这祸乱之源的机会就来了。” “能毁掉魔龙甲的力量,可以救下穿上魔龙甲的人吗?”这个问题在脑中徘徊了很久,从觉得悠奇有这个能力的时候,克雷恩就一直想要知道答案。 “很难。”米洛诚实地说,“魔龙甲才是同契中主动的一方,它……会选择透支穿戴者的灵魂之力来增强自己。即使真能毁掉它,至少它当时的穿戴者一定会死。” “真是恶劣至极的宝物。”克雷恩咬了咬牙,不再多问,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接下来的一击上。 这是他第一次尝试把那股力量运用在战技中,所以,只有选择最得心应手的深红流星,这个琳迪逼迫他练习到几乎不需要思考的招数,能让他把更多的注意力集中在更关键的地方。 比起之前本能性地把火元素实质化来拉扯拖拽,现在的运用技巧跨度,就像是刚学会走路的婴儿尝试着三百六十度旋转起飞。 但克雷恩的心里微妙地充满了信心,他总觉得,这股力量在等待着他的使用,早已等待了很久。 感受到克雷恩投入在深红流星中的魔力和斗气近乎疯狂的上涨,米洛立刻退到一旁,大声下令,让其他弓手和法师随时准备对弗瑞卡进行必要的牵制。 这种近乎透支的消耗,说明短时间内不会有下一击,尝试,只有这一次。 “来吧!”激**的杀意伴随着怒吼凝聚在箭簇,闪动着耀眼的红光,第一次附带有那股特殊力量的箭矢离弦而出,克雷恩在出手的瞬间,就感觉到伴随着反噬而来的强烈虚脱,双腿一软险些倒在地上。 幸好,一直用崇拜眼神盯着他的塔布蕾丝一把把他扶住,架在了自己身上。 经验丰富的战友,全部默契地做出了最有效的配合。 古洛恩将军一招大地震击,再次清空了周围所有的障碍,同时向后退走。伊蕾娜突然全力提速,身影缭乱犹如分成数人,血红剑光从四面八方攻来,把弗瑞卡牢牢钉在原地。 紧接着,她一个倒翻飞鸟般跃出,一支闪耀着幽蓝光辉的箭矢与她错身而过,正中弗瑞卡左腿。 箭头被魔龙甲生成的鳞片阻挡在外,但水怒·深海之威的杀伤却已经爆发开来。 澎湃的压力,在一圈圈向内收缩的蓝色光纹中,死死挤住了弗瑞卡的身躯,骨节的吱嘎响声接连不断的传出,咆哮的龙影,也依然不能让他动弹半分。 凝气锁、石牢、震**箭……五花八门的牵制攻击,让克雷恩的深红流星,不费吹灰之力地射中弗瑞卡的胸膛。 刺眼的红光中,锋利的箭簇头一次没有被魔龙甲弹开,而是刺透了那层暗褐色的皮,狠狠地贯入其中。 紧接着,剧烈的爆炸淹没了一切声音,包括弗瑞卡嘶哑的惨叫。 火光迸发的瞬间,所有在场的人都看到,和一般深红流星该有的样子大不相同,以爆炸点为中心,七八道红色光柱率先放射开来,扩散出近三十米的距离。 那些光柱虽然看起来只有指头粗细,威力却极为可怕,射入地面的留下冒着青烟的深遂孔洞,射中铁栅的瞬间就把那里融化了一片,古洛恩将军的肩甲被一道红光扫到,那名贵的附魔套装嘭的一声闷响,就此少掉一件。 一大半的红光都穿透了弗瑞卡的胸膛,但爆炸吞没了他的身影,让人暂时看不到这一击的成果。 不过这威力,已经足够让周围的人把惊叹的目光投向挂在塔布蕾丝身上的克雷恩。 就连伊蕾娜,都往他这边若有所思地看了几眼。 “结束了……”最上层的范特姆,发出叹息一样的声音,他抬起法杖,苍白色的光迅速构成一个奇特的多角星法阵,看来,这应该就是用来抢夺弗瑞卡灵魂的某种法术。 烟尘散去,矗立在那里的弗瑞卡依然保持着站姿,胸前的魔龙甲上,几个冒着黑烟的孔洞正在迅速的收缩愈合,但被那皮甲包裹的身躯,显然已经失去了生命,泛起了可怕的死灰色泽。 “哇……咳咳咳!”衰老的法师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一口鲜血吐在掌心,原本将要发动的法术,竟在此时被打断。 “不好!” 米洛的惊叫声中,克雷恩脑中灵光一闪,赶忙拍了一下身边的塔布蕾丝,忍着反噬的痛楚说:“拿一块我包里的镇魂石,去魔龙甲那边激活,快!” 塔布蕾丝正要低头翻找,玛莎已经以盗贼的熟练把那块镇魂石掏在了手里,往她手中一塞,接过克雷恩说:“快去吧!” 这时魔龙甲的几处破洞已经完全愈合,随着弗瑞卡身上各处的鳞片迅速消失,漆黑的迷雾浮现在周围,化作无数只细长的利爪,向空中捕捉着什么看不到的东西。 唯恐来不及,塔布蕾丝将镇魂石向前一抛,纵身扑出,光芒闪过,一只强壮的断尾鬣狗一口咬住石片,灰电般冲向弗瑞卡的尸体。 刚冲进那一片废墟,她甩头把镇魂石再次往前一丢,就地一滚变回人形,毫不在意周身上下的一丝不挂,飞身扑出,和石头一起落在尸体旁边。 见多了亡灵巫师使用镇魂石的样子,塔布蕾丝毫不犹豫把魔力灌入,竖起石片把侧面对准了黑爪舞动的区域。 透明的空中突然出现了奇妙的扭曲,黑色的小爪子也仿佛被什么力量牵引,扭向了镇魂石的方向。 接着,白色的小小光球一闪,被吸入到镇魂石中。舞动的黑雾里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旋即,飞快消退沉寂下来。 灰白色的尸体象是历经了千百年的时光侵蚀,转眼就化作粉末消失不见,碎石满地的废墟中央,只剩下了手足无措的塔布蕾丝,和暗沉沉摆在地上的魔龙甲。 “不要碰它!站远点!”米洛大喊着捡起塔布蕾丝掉落的衣服冲了过去,这种时候,他还真是跑得比谁都快。 克雷恩长长地出了口气,靠恢复了一点的力气勉强站了起来,跟着,马上激活了手上的戒指。 这心悸的感觉真是及时地提醒,他抬起头,就看到了远处内城区城墙上高高站着的两道模糊的影子。 她们没来,只是远远地观望着。 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失望,克雷恩摇了摇头,让玛莎搀扶着往塔布蕾丝那边走去。 淅淅沥沥的小雨总算停了,阴云虽然还没完全散去,但大片的铅灰之间的缝隙中,已经能看到温暖的金光漏下。 伊蕾娜扯了扯断掉的裤管,勉强遮住了半边浑圆紧致的大腿,皱着眉看了两眼,还是向克雷恩这边大步走了过来,抬手一晃,血叶化作一道红光,隐入她的掌心。 克雷恩尽量克制着让视线不落在那条缺乏遮掩的修长美腿上,盯住她令人心醉的明亮眼眸,屏息等着。 “你叫什么名字?”很平淡地询问,似乎并没因为刚才的卓越表现而添加多少好感。 “克雷恩,”微妙的虚荣心鼓动下,他小声回答,“克雷恩·法·阿列库托。” “伊蕾娜·焰枫。”她伸出右手,露出一个足以令男性浑身发软的微笑,“谢谢你的帮助。” “我的荣幸。”握住她看上去柔嫩纤细的手,掌心清楚地传来厚硬老茧的反差触感,克雷恩怔了一下,连忙礼貌性地压下脸上差点浮现出来的惊讶。 松手之后,伊蕾娜径直走向范特姆,没有再多看这边。 克雷恩平复了一下心中略显激动的情绪,继续往塔布蕾丝身边走去。 其实,单纯以容貌的精致美丽来讲,伊蕾娜比辛迪莉还是略逊一筹,但一旦加上她散发出来的迫人气势,眼神中坚如磐石的自信,和周身上下充满韧度和弹性的力量感,对男性心中隐藏的征服欲,就形成了致命的**。 他甩了甩头,才总算是驱散了脑子里冒头的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塔布蕾丝穿上自己的衣服护甲,好奇地盯着没人敢接近的魔龙甲,单纯这样看上去,实在发现不了什么特别之处,就是一件被血浸透了小半的精贵旧皮甲,样式古老,伤痕累累,新愈合的洞口上还泛着醒目的白疤。 可才盯着看了一会儿,她的心底就涌上一种异样的冲动,一种对神秘的崇拜和对力量的渴望如同小虫一样在心窝爬动,痒丝丝的撩拨着她,她情不自禁的蹲下去,伸手想要摸它一下,只一下就好。 啪! 法杜赫的剑鞘重重地拍在塔布蕾丝手背上,米洛果断站在她身前,把她和魔龙甲彻底隔开。 浓烈的失望冲击到蒙昧的脑海,塔布蕾丝蹭的一下站了起来,锋利的犬齿示威一样地呲到了唇外,“你干什么!” “阻止你办蠢事。”克雷恩及时赶到,拉住塔布蕾丝的手把她交给了玛莎。 在玛莎面前立刻乖顺下来的小鬣狗意识到自己的失误,不等玛莎训斥,就自责地抬起手狠狠捶了自己一拳,羞愧地低下了头。 无关人等远远看上一眼满足好奇心后,就在其他弟子的指挥下顺次撤出了角斗场,很快,一队队卫兵带着工具跑步进来,先赶往受损最严重的北看台进行初步清理。 匆匆结束了那边的谈话,范特姆抛下身边的两位帝国英雄,咳嗽着赶到魔龙甲的旁边,心有余悸地向克雷恩颔首致意,轻声说:“感谢你,勇敢的精灵,你不仅对魔龙甲造成了巨大的打击,还及时阻止了它对弗瑞卡灵魂的吞噬,你是这场战斗最璀璨的明珠,你无愧你的血脉,你的灵魂,请接受我代表罗特蒂亚致以的诚挚谢意。” 不太习惯被这么伟大的人物如此正式的道谢,克雷恩摸了摸头,笑着说:“我倒是挺遗憾的,说好要给弗瑞卡鼻子来一拳,最后也没找到机会。” 范特姆单手握住法杖,让米洛扶住自己的身躯,喘息了两口,说:“克雷恩,不知道你是否方便把那块封印了弗瑞卡灵魂的镇魂石交给我,我知道,这种矿石在黑市价值不菲,我会在金钱上给予你合理的补偿。” “啊,不必了。已经装了灵魂,我拿着也没什么用了。其实我本来留着就是做个纪念,提醒自己不要太天真愚蠢而已,没想到帮上了大忙,真是巧。”他立刻把镇魂石递了过去,好奇地说,“不过您拿回去是要做什么?交给戴蒙德家族供奉起来么?” “这毕竟是千年贵族的子孙,”范特姆叹了口气,“我会想办法把他的灵魂救出来,送入冥府轮回。” “镇魂石里封印的灵魂,还可以救出来的吗?” “当然可以。”范特姆微笑着收起镇魂石,回答道,“只不过一来难度很大,也少有人知道方法,二来这会毁掉镇魂石,亡灵巫师们轻易不会这么做,所以大家通常认为灵魂会被永远禁锢在镇魂石里,并随着镇魂石的碎裂而毁灭。” “其实,就算不懂方法,只要能在镇魂石破碎的瞬间提供强过镇魂石的吸引力,就能把灵魂挽救出来,避免灵魂被镇魂石碎片撕裂,只不过,能做到这种事的宝物也很少。” 克雷恩仔细回想,在幽冥地穴那种地方,冥妖王赫达兹不也一样毫不在意矿脉的束缚力,自如的操纵着各种灵魂,轮回之锁那一击,也完全无视了镇魂石的牵引,救走了几乎所有的幽灵。 觉得已经解释得足够清楚,范特姆掏出一张一米见方的魔纹布,递给米洛让他去把魔龙甲包起来,接着对克雷恩说:“如果方便的话,你能和同伴在这里多逗留一阵吗?” “您有什么事吗?”克雷恩双眼一亮,如果范特姆真的有求于他,那他想问的问题,肯定全都能得到可靠的回答。毕竟这位老人即使不是最博学的,也一定是权力覆盖了最多知识的人,比如罗特蒂亚皇家图书馆馆藏中的密本,查阅者需要准备的授权书,王下主宰就是有资格的开具者之一。 仿佛看穿了他的心事,范特姆咳嗽了两声,说:“我的确有事情需要你帮忙,作为回报,我也会尽量满足你一个同等级的要求。” “请讲吧,能做到的话,我一定尽力而为。” “你当然能做到。也许我所知道的范围内,只有你能做到。”范特姆指了指米洛包好的魔龙甲,“我需要你毁掉它,彻底的毁掉,消灭。” “诶?”克雷恩惊讶地指着自己,“我……做得到这种事吗?” “你做得到。”范特姆毫不犹豫地说,“你可能不相信,刚才那场战斗中,魔龙甲上面被打穿的那几个洞,是剩下这八套魔龙甲第一次被实质性的伤害到。那上面除此之外的所有伤痕,其实都是魔龙血浸染之前留下的。我毁掉其他五套魔龙甲的时候,他们也和这一次一样,会依靠自身的力量很快愈合,但这种愈合会造成真正的本体消耗,会一次比一次慢,直到能量耗尽,最终被彻底破坏。” 激昂的情绪刹那间充满了克雷恩的胸膛,他有些激动地说:“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毁掉魔龙甲,就靠我刚才使用的方法,对吗?” 范特姆为他展现出的兴奋感到很欣慰,颔首说:“我知道那是什么级别的力量,也明白以你的身体情况还不可能随心所欲的使用,不过没关系,我可以为此拿出充分的时间,让你每次都恢复到巅峰状态出手,直到彻底毁掉它为止。当你做到,你就是这世界的英雄。” 热血充塞在喉头,让他一时间连说话都觉得有些费力,他猛地点了点头,说:“我会尽我所能,全力毁掉它。” 但马上,不久前还在的心悸就回到了他的记忆中,他连忙接着说:“可是……我有一个难处,可能需要您设法解决一下。” “哦?请讲。” “我……正因为这种力量被追杀。”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开口说。 米洛忍不住笑了起来,插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这里现在有这么多顶级强者,你还能找到比这更安全的地方吗?” “不,我是怕给你们惹来更大的麻烦。”克雷恩艰涩地咽了口唾沫,希望他们不会发现自己之前对弗瑞卡出手时心底的那一丝期待,“范特姆先生,您……听说过猎天使的七魔女吗?” 米洛的笑容消失了,因为他察觉到了老师身体突然的紧绷,忍不住小声说:“老师,那是什么?很厉害的七个女人吗?” 范特姆沉默了很久,才说:“我……当然知道她们。追杀你的,是她们八个吗?” 听到八这个数词,米洛满脸都是快要蹦出来的问号,克雷恩则马上明白了对方关于这件事的了解程度,立刻回答:“不,目前发现的,只有绝望之歌。” “没想到……都已经活过了两千多年这么漫长的岁月,那两姐妹还是如此精力充沛。”范特姆苦笑着叹了口气,跟着有些疑惑地说,“可你不该是她们追杀的目标啊,即使你有这种力量,你也并不在她们的猎杀范围内。你惹到她们了?” 克雷恩愣了一下,“呃……其实我和她们倒是还没正面碰上,我一直用带隔离结界的戒指隐藏着自己的痕迹,不过因为一些理由,我的住处还是会弥留几天我那种特殊力量的印记,她们一路从法希德兰追到这里,我觉得,应该不是打算和我交个朋友。” 范特姆皱紧眉,考虑了一下,说:“隔离结界可以解决问题就好。我会尽快调来两个大型结界台,在你的活动区域日夜交替激活,避免她们发现并对你做出什么不利举动。” 刚刚目睹了一场大战,似乎还有点热血沸腾的米洛不甘心地问:“古洛恩将军和焰枫大人都在,不久还要有厉害的帮手赶来,咱们就不能帮克雷恩解决掉这个问题吗?她们听起来就不像什么好人,吓唬吓唬她们,让她们不要再跟着克雷恩不是更好?” “米洛,”老法师叹息一样地说,“那不是可以轻易解决的对手。很久很久以前,我和其他九位同伴,包括英雄王罗特,并称为十贤者的时候,我们中的六个曾经碰上过七魔女中的两个,不过,并不是绝望之歌姐妹,而是毒吻和黑舞姬。” 克雷恩迟疑着问:“最后……是什么结果?” 范特姆的眼中浮现出久远的伤痛,轻声说:“那次随行的小队有几十个经验丰富的佣兵,都是路斯菲尔之刃的精英,当时那种实力,我们甚至有信心从暗裔军队的包围中突袭出去。但我们败了,小队的佣兵全灭,六位贤者,也只逃回来重伤的五个,如果不是牺牲的那位……大家全部都要死在那里。” “七魔女有一个按照实力的排行,毒吻在末尾,黑舞姬是第六。”他看了一眼弟子惊愕的神情,继续说道,“而绝望之歌姐妹,排在第二。” 米洛的喉结紧张地滚动了一下,还是很乐观地说:“可老师您比起那时候已经厉害多了啊。焰枫将军的实力应该也不逊色于您当时的同伴,咱们背靠城池,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胜算吗?” “胜算当然有。即使在衰弱期,我也不是什么都不能做的老骨头。”范特姆扶着弟子的肩膀,轻声说,“可你要明白,这样的战斗造成的损失,并不是有价值的牺牲。猎天使的七魔女,也不是罗特蒂亚的敌人。” 克雷恩不解地说:“真的?可我听说,七魔女是暗星帝国的部下啊。这……不是罗特蒂亚最大的敌人吗?” “不,七魔女并不是暗星帝国的部下,而是梅蒂西斯的。”范特姆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颇为复杂的神情,“梅蒂西斯领导暗星帝国,但暗星帝国,并不等于梅蒂西斯。我无法向你们解释的更清楚,我只能告诉你们,梅蒂西斯手下不属于暗星帝国的部分,我在个人能操控的范围内,绝对不会对其出手。绝对不会。” 克雷恩愣了一下,突然想起关于梅蒂西斯其实并未死于英雄王罗特之手的传言,和范特姆曾经亲口提到过的,英雄王罗特只身进入魔王城堡的事实。 梅蒂西斯拥有七魔女这种级别的部下,这些实力极强的怪物,却始终没出现在光明战争的战场上,听范特姆的口气,当年那场冲突应该也是个误会。 没有全力抵抗的暗星之王与崛起的人类帝国之间,似乎浮现出一条令人不安的隐线。 看到克雷恩的脸色有些变化,范特姆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如果你帮我们毁掉魔龙甲的报酬必须是帮你除掉绝望之歌,那么……我只好终止这次交易。魔龙甲我会再想办法。” 克雷恩连忙摇了摇头,说:“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觉得有些奇怪,发了下呆。不要紧,有隔离结界帮忙就很好。魔龙甲这种东西,我希望能为毁掉它尽自己的一切力量。” 范特姆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那太好了。如果方便的话,这段时间,你和你的同伴就住在城堡里吧。为了尽可能降低魔龙甲被其他人穿上的风险,我希望一切都在城堡中秘密进行,参与的人越少越好。” “呃……我找人的事情倒是可以耽搁一下,但是,我还有朋友在卡雷伊镇那边,我担心光之子和暗影教会起冲突的时候把他们也卷进去。”克雷恩思忖着说,“不行我就先往那边跑一趟吧,一回来我就去城堡找您。” “不,你不要去。”似乎对难得抓到的这个毁灭魔龙甲的机会非常在意,范特姆马上说,“我安排人手去救他们。是米洛曾跟我提到过的,琳迪、苏米雅、温瑟和塞熙这四位吗?如果只是这四位,没有其他新名字的话,路斯菲尔之刃的行动小组已经在那附近了。你大可以放心。” 虽然很想一怒之下对范特姆说没有塞熙,把她留在那里和她狂热的信仰共存亡算了,但思来想去,克雷恩心里还是一软,点了点头,“我也不太确定那力量的恢复需要多久,不过,咱们可以开始着手准备了。” 他看着米洛手中的包裹,充满期待地说:“如果能消灭这套魔龙甲,那么,等我找到要找的人,就去游历世界寻找其他的魔龙甲,把这些可恶的祸乱之源一个个全都除掉。” 范特姆微笑着看向他,那眼神,似乎是回想起了一个久未谋面的老友。低头咳嗽了两声,他拿起手帕擦了擦唇角的血沫,迈开腿走向另一边的出口,“走吧,先去城堡,我来给你们安排住处。你和这两位小姑娘,是住一起还是分开?” “分开。”玛莎立刻抢着回答,“我和塔布蕾丝住一起。” 克雷恩脸上一热,赶忙岔开话题,关心地问:“范特姆先生,您的身体状况好像不太好啊,是得了什么病吗?” 范特姆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回答,而是沉默地靠在米洛的身上,缓缓向前走去。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共同点的两道身影,在他们的脚下融成一团,难分彼此。 通道外面,先一步离开的伊蕾娜已经安排好车驾,没多久,克雷恩就跟着范特姆师徒离开了各处都混乱不堪的要塞区,驶进卫兵神态紧张但街道还算平静的内城区。 穿越贵族聚居的街道时,士兵的搜捕已经开始,非正常更迭的统治者,往往会带来这样一场用于确定忠诚的清洗。缺乏根基和血统支持的弗朗特,为了尽快稳定局势,所做的只会更多。 城堡大门外,古洛恩将军正在指挥卫兵清点登记被拯救出来的女奴。不知道是弗瑞卡之前压抑了太久,还是魔龙甲会对这方面的欲望也有扩大,被藏匿在城堡中供他取乐的女奴,竟然足有四五十人。 看着这样的场景,克雷恩忍不住问:“范特姆先生,每一个被魔龙甲控制的人……都会变成这样吗?” 范特姆摇了摇头,疲倦地说:“每个生命都有不同的阴暗面,每个穿上魔龙甲的人,表现也都有不同。弗瑞卡做出这种事,一个是这里的奴隶贸易市场提供了便利,另一个……想必和他心底对罗特蒂亚越来越频繁出现的女性精英的不满有关。” 克雷恩突然好奇地问:“您……有没有想过自己穿上魔龙甲后会做什么?” 范特姆沉默了很久,直到马车缓缓穿过护城河上的巨大吊桥,才略显阴沉地说:“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但有一件事那时的我一定会做。那就是……毁掉罗特蒂亚。” 米洛很震惊地看着自己的老师,确认他不是在开玩笑后,显得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 克雷恩也没想到会从王下主宰米特罗蒂的口中听到这样极端的答案,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从马车下来后,一个彬彬有礼的庶务总管请示之后正要带路,伊蕾娜忽然从外面策马奔入,马未停稳就飞身而下,大步流星走到范特姆和克雷恩面前,严肃地说:“先生,有两件事需要现在向您报告。” 看到范特姆微微点头后,她戒备地望着克雷恩,说:“第一件,是关于这位克雷恩的。我刚才安排人手确认了一下,如果没有误会,他应该是正被包括艾尔法斯联邦在内的三国联合通缉,犯下严重间谍罪的犯人。” 第一六六章 复生!黑色羽翼的怪物 附近原本迎接他们的卫兵立刻变了脸色,刷的一下挺出长矛,对准了中间的克雷恩。 脑袋里嗡的一声炸开了锅,克雷恩连忙摆着手说:“等等,关于这件事,我可以解释。真的。这是有原因的,我也是不得已。” 范特姆皱了皱眉,抬手示意周围的卫兵放下武器,好像并没太在意地问伊蕾娜:“另一件呢?” 伊蕾娜指了指城堡西方的天空,“是关于那边异常天象的报告。” 克雷恩立刻扭头看了过去。 雨后初晴,穹顶正是最为美丽的时候,犹如一块巨大到可以笼罩大地的极品蓝宝石,透着令人心旷神怡的清澈。 但仔细往更远的西边眺望的话,就能发现之前布满天空的斑驳铅云其实并未走远,而是像被什么神秘的力量牵引,聚拢在一处,形成一个漏斗一样的漩涡,下方延伸出的漏口,诡异地指向地面某处。 “那是怎么回事?”范特姆的白眉聚拢,“是卡雷伊镇的方位,暗影教会……到底在做什么?” 伊蕾娜流利地报告说:“密探没能深入到教会的核心区,那里的防备比预计的严密数倍。前天晚上和昨天午后,卡雷伊镇东侧村庄发生了两次规模不小的战斗,暗影教会共牺牲约六百人,神威骑士团被击退,圣光同盟会的几支小队损失惨重暂时撤离。路斯菲尔之刃前去营救目标人物的行动小组受到战斗影响,被迫与光之子和暗影教会先后交手,暂时没能达成任务。” 她抬起头,认真地说:“我建议,立刻要求南境放行圣光同盟会军团,并对其开放通往卡雷伊镇的路径。” 范特姆沉吟着说:“咱们不能越权,你去通知一下弗朗特。我来尝试确认一下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克雷恩,你知道暗影教会这次秘密行动的具体地点吗?” 克雷恩还在担心自己被通缉的事情,有些紧张的回应:“我大概能猜到。” “很好,跟我来法师塔。有些事情,我需要亲眼确认。”范特姆转身迈开步子,发现伊蕾娜在原地没有动,皱了皱眉,“伊蕾娜,你也跟来,路上听克雷恩说说通缉令的事。咱们好判断应该怎么做。是把他抓起来送去艾尔法斯,还是当作不知道,亦或是……干脆帮他洗脱罪名。” 米洛扶了扶背后的剑柄,对伊蕾娜认真地说:“克雷恩不会是罪犯,我相信他。” “听听他怎么说吧。”伊蕾娜冷淡地回答,说完,她叫来之前那位总管,让他把要求先传去弗朗特那边,自己则跟在了范特姆身边。 这里到最近的法师塔距离并不算近,将近二十分钟的脚程已经足够克雷恩飞快地把在波亚迪兰发生的事情从头到尾讲的清清楚楚。 “单纯从你的行为上来说,冒充使团,假造盟约,操纵战争局势,这的确已经构成了严重的间谍罪。”范特姆笑了笑,说,“但单纯的行为不能说明什么,比如说,刚才咱们才一起杀死了一个边境重镇的领主,大家都不是刽子手,之前也没有正式的罪行宣判,那么行为上,咱们都犯下了杀人罪和叛国罪。” 伊蕾娜马上问道:“需要怎么处理?致函给艾尔法斯要求取消通缉令吗?” “不必了,他国的事务咱们不便干涉。达尔士名义上虽然还是咱们的属国,但早已脱离实际控制。”范特姆斟酌了一下,说,“把这次德尔比斯城清除奴隶市场、诛杀重罪领主的首功记给克雷恩,授予罗特蒂亚荣誉居民称号,受帝国法令保护,消息通传全圣域。另外,购买哈斯米尔信息社的重头版面,把宣传稿刊载半个月,委婉强调荣誉居民犯罪后需交给罗特蒂亚审判这一点。” “是,明白。”伊蕾娜若有所思地看了克雷恩一眼,停住步子,“我先告退了。” 范特姆头也不回地走向法师塔,从腰间掏出一个法师联盟的名符,出示一下后,带着克雷恩他们一起走了进去。 这座法师塔属于一个略有些发胖的中年法师,他平常在塔中的研究似乎并不太积极,一听说有法师联盟的高层到访,吓得连帽子都没戴正就从上面一步三台阶的跳了下来。 一遍遍确认范特姆只是来借用一些东西和最顶层的瞭望台后,那个法师才长长松了口气,瘫倒在书架前的椅子上,安排学徒尽全力满足范特姆的要求。 “您在这里就能亲眼确认那边发生的事情?”沿着盘旋的楼梯往上爬去的时候,克雷恩不太相信地问。 “正常情况下,我也不太愿意这么做,消耗太大,作为侦察手段范围也不够理想,稳定度很低,只要对方有防备,就可以轻松干扰。实战中远不如派一队经验丰富的斥候去实地勘察。”范特姆叹了口气,“但现在已经来不及了,我有不好的预感,我需要尽快知道那边发生了什么事,哪怕只能看到一部分也好。” “老师,您……要用苍空之眼?”米洛显然是知道这个法术的详情,不安地说,“可您的身体,反噬的灵魂灼烧持续太久的话……” 范特姆摆了摆手,“不要紧,这把老骨头,还没有衰弱到那个份上。只要一小时内能看清楚,就还顶得住。” 忙碌的学徒很快为范特姆准备好施法需要的道具,一面一人高的穿衣镜,一盆洒下光属性魔晶石粉末的清水,一张德尔比斯城辖区地形图,和对着西方完全打开的那扇大窗户。 米洛眺望了一眼西方的漏斗乌云,担心地说:“老师,还是用强模式吧,卡雷伊镇并不算太远,来得及。” “不行,我今天没有精力施放第二次苍空之眼了,这一次我要尽可能解决问题。放心,极模式的消耗我还承担得起。”范特姆在正对着镜面的椅子上坐下,把法杖横举,低头闭目,口中,一串串充满韵律感的上古咒文,伴随着法杖流畅的勾画涌出。 随着施法的完成,镜子上突然冒出了一片金光,光芒消退之后,本该照出大家的镜面上,竟赫然变成了自上空俯瞰德尔比斯城街区的景观。 范特姆喘息着把法杖横摆在腿上,双手下压保持着魔力的灌入,开口说:“克雷恩,等视野区到达卡雷伊镇东侧,及时告诉我该往哪个方向移动。米洛,盯好地图上的标记物,别让我走错路多耗魔力。” 随着他的操控,鸟瞰视野快速地移动起来,比飞行坐骑还要迅捷几分,转眼间,就越过了内城区的城墙,直线穿过贸易区,离开了德尔比斯城。 一个魔力形成的发光小浮标悬在地图上也跟着移动起来,向着西方卡雷伊镇的标记径直挪去。从浮标的速度来看,就是最快的飞行坐骑,也不可能有这种惊人的效率。 镜子中的景物飞快地闪过,农田被拖拽成狭长的色块,零星的树冠变为一道道绿线,斑斓的镜面上几乎看不出任何有意义的图案。 正想表示在这种速度下根本无法明白到了哪里,克雷恩就发现视野的移动渐渐慢了下来。 地图上的浮标,果然已经漂浮到了卡雷伊镇东侧,按照地形图上的划分,这里已经由那位镇长负责管理。 “向北偏移十五度。”米洛盯着地图提醒。 范特姆一边转向,一边控制观察点往低空压下,镜面上看到的屋顶迅速的变大,很快就到可以看清楚院子中活动者面孔的程度。 “等等,在这里停一下。刚才那个分岔路口,对,就是有指路牌的这个。”看到熟悉的地方,克雷恩立刻出声提醒,“这里往南去,是我的同伴们住的地方,往北就是他们进行秘密任务的场所。” 虽然心里很担忧琳迪他们的安危,但想到暗影教会那边的情况可能很严重,克雷恩也不好开口请范特姆先去那边看看,毕竟这一来一回,消耗的魔力恐怕比他激活一天戒指还要多。 没想到,视野没有任何犹豫地向南飘去,伴随着范特姆沉稳的声音,“看好位置,先确认一下你同伴的情况。没能及时把他们救出来,我也感到很抱歉。” “呃……谢谢,真的非常感谢。”克雷恩连忙盯住镜子,很快指着上面说,“是那间篱笆小院,有两列平顶房那里。” 院子中十分安静,只有一个老婆婆坐在小凳子上慢慢悠悠的缝补衣服,琳迪和苏米雅借宿的两间屋子,都锁着门。 “看上去他们不在,去教会那边吧。可能……温瑟把她们带过去了。”虽然不太愿意做这个猜测,但这种时候,应该也没有别的可能了。 “好。”范特姆简单地回应了一声,视野飞速移动到先前的岔路口,跟着缓慢向北挪去,因为建筑物渐渐变多,观察点稍微升高了一些,好囊括更多内容。 蜿蜒的小路穿越过星罗棋布的农户,很快,道路两侧就出现了充满暗影教会风格的建筑,最近的战斗应该爆发在这附近,墙壁和路面上都能看到残留的痕迹和斑驳的血污。不少尸体还没来得及收拾,就那么横七竖八的倒在那里,不远处的铺开白布上,两个暗影牧师正在全力抢救三个伤员,紧张感顿时弥漫在整个画面中。 大概是漏斗形乌云就在上空飘浮的原因,周围渐渐阴暗下来,围观奇景的村民因为恐惧死尸,只敢在远远的屋顶上观望。 不久,画面中出现了戒备森严的暗纹骑士团队列,把一片用高墙围起的空地严密看护起来。附近似乎存在结界干扰,苍空之眼飞行到这里后,镜面上出现了明显的波纹,但范特姆的魔力实在是太强,魔法不仅没被打断,还勉强能看清下面的情况。 达曼之手在墙内布下了第二道防线,结界区中看上去设置了不少陷阱,临时搭建的塔楼上全是严阵以待的弩手。 越过这里之后,画面再次稳定清晰下来。多重防线保护的空地上,终于清晰地看到了那些信徒们忙碌的身影。 一个直径接近十五米的法阵,用深色的暗属性魔晶石碎片勾画在地面上。法阵的中央,一块五米见方的巨大黑布罩着一个颇为怪异的人形物体,隆起区域的中心,摆放着温瑟之前拼命拿到的那一大块镇魂石。 “这……这是在干什么?”克雷恩完全没看懂这是哪门子的降神仪式,尼格拉尔的残骸,决不可能拼凑成这么大的躯壳。 “我也很想知道。”范特姆的表情非常严肃,“一个巨大的亡灵魔法加持法阵,旁边还有人在做禁咒复生术的准备,我没听说有哪位天使或是哪位更高级的神祇可以靠这种诡异的手段降世。就我所知的范围内,暗影教会也没有这样的仪式。” “他们收集了尼格拉尔分散在各地的关键残骸,还想方设法取到了一块镇魂石。”这种时候克雷恩也顾不上再为友情保守秘密,不祥的预感已经彻底笼罩在心头,“听塞熙的意思,他们是打算把暗天使尼格拉尔重新创造出来。创造成没有灵魂没有感情的真神。” 范特姆显然知道神学界的相关观点,他皱着眉,沉声说:“愚蠢的想法。真神的确没有感情,不具备灵魂,但这不代表只要没有灵魂和感情,就能成为真神。” 他的眼神突然一变,盯着镜面上的法阵说:“不对,他们……不是要创造神,也不是要召唤神,他们是要成为神!” 克雷恩注意到塞熙出现在画面里,一时间没能捕捉到范特姆话中的意义,反倒是米洛叫了出来:“成为神?谁?怎么成为神?” “亡灵魔法,禁咒复生术,中位天使长的残骸,如果串不到一起,我这些年岂不是白活了。”范特姆的语气中蕴含着不加掩饰的恼恨,克雷恩后背一紧,几乎可以预料到今后暗影教会在罗特蒂亚的结局。 “真是充满想象力的实验。”范特姆用明显的讽刺口气说,“他们把尼格拉尔的残骸和其他尸体拼合成了一具血肉傀儡,往其中藏入一个死者——多半就是那个大牧首的头颅,同时把尸体对应的灵魂封入镇魂石里避免被带进冥府。之后,发动复生术,让镇魂石中的灵魂复活在血肉傀儡上。这样,他们就得到了一个忠于暗影教会,并能使用一部分暗天使力量的伪神。” “好像和塞熙设想的不太一样啊。”克雷恩疑惑地盯着镜子中的画面,不安地说。 这时,包括塞熙在内的几个暗面使徒似乎感觉到不太对劲,冲到穿着华丽法袍正在用一小盆骨灰浸泡双手的大牧首身前,激烈地争执着什么。 大牧首并没有回应,就像是根本没听到他们的话一样。 但马上,周围保护的达曼之手成员就冲了过来,把他们架住强行拖开。 画面里可以轻易看出塞熙的愤怒,她不停地挣扎,勉强挥舞右臂比划着向尼格拉尔祈求庇佑的手势。 但一切,都已不可阻止。 旋转的乌云下降到接近地面的位置,丧纱一样缭绕在黑布上空,所有的暗晶石同时发生了反应,释放出黑色的雾气,顺着法阵的花纹飞快地涌向中央。 “来不及了,如果能早些发现就好了。”范特姆轻轻叹了口气,对米洛说,“去通知伊蕾娜和霍登,把所有密探召集起来,分发补给药剂让他们透支性恢复一下状态,让城内准备好狮鹫,能调动的士兵向西部郊外集结。将要到来的对手,很可能比弗瑞卡强大太多,我们必须保护德尔比斯的居民不被波及。” “他们会袭击这里吗?弗瑞卡已经死了,他们不该继续对这里报仇才对……”克雷恩有些悔恨地握紧了拳头,同时对琳迪他们感到更加担心。 “你高估了复活在血肉傀儡里的人思考的能力。”范特姆遗憾地说,“暗影教会不了解这件事的后果,给一个狂热的宗教分子授予力量的同时剥夺大部分理智,不会造就神,只会造就一个破坏一切的疯子。现在,只能寄希望于他们进行中的失败了。” 然而,这渺茫的希冀很快破灭。 随着一个灰蒙蒙的印记浮现在黑布上空,原本平稳摆放在那里的镇魂石剧烈的颤动起来,几秒后,镇魂石的中央出现一片清晰的裂纹,旋即,由内而外崩开。 一个隐约的光团被淡淡的金色紧紧包裹住,震开周围的碎石,缓缓沉入到黑布下面。 之后,整个法阵都震动起来,一个个正常情况下足以持续供给暗元素能量近十年的魔晶石碎片,竟转眼被抽干变成了无属性的原石。 释放复生术的大牧首双手举起法杖,仰天大笑着,周围达曼之手的成员齐刷刷跪下,向着开始蠕动的黑布祈祷。 一道锐利的光芒闪过,接着,仿佛有一条锁链的轮廓从天而降,和那道光交错在大牧首的身上。 下一刻,那位大牧首的笑容僵硬在脸上,如同时光在他的周围加快了流逝,就在大家的眼前,他的皮肤越来越皱,身形越发佝偻,胡子一把把的脱落,手中的法杖也抓握不住,掉落在地。 不到一分钟的时间,他就老化成一具皮包骨头的骷髅,连眼珠都从眼窝中脱落,骨碌碌滚到半米之外。 倒下的时候,他的身躯直接散开,变成一片细碎的灰,法阵附近的风席卷而过,让地上只剩下了那价值不菲的法袍。 “复生术位列三大禁咒,真以为法师联盟是随便这么决定的吗……挑战冥府双生天使的权威,就只会得到这样的结果。”范特姆叹息一样地说,“不过看样子,他们也早预料到了这样的牺牲。这就是我不喜欢宗教的原因,这个工具,用不好的时候总是这么扎手。” 如同范特姆所说,这个结果暗影教会的人并不感到吃惊,达曼之手们只是平静地保持着祈祷,之前喧闹的几个暗面使徒——包括塞熙在内——也都安静下来,神情复杂的看着法阵中的那块已经快要被顶起的黑布。 所有的暗魔石都被抽干后,黑布中的人形物体,也完全站了起来。突然,布幔被轻而易举的撕碎,乌云逃难一样的散开,周围残存的魔晶原石,全部在猛烈地震动中碎裂。 阳光洒在这片空地,也洒在了那个矗立怪物的身上。 “啧,这血肉傀儡可比我们家的漂亮多了。”塔布蕾丝瞪着画面,有点不甘心地说。 的确,比起鹰翼草原断脊者部落那拼凑的毫无美感的血肉傀儡,眼前出现的这个,完全不愧于暗影教会打算创造神祇的计划。 身躯和四肢只能看出极淡的接合痕迹,头颅也保留的非常完整,除了眼神死气沉沉看不到任何活力之外,整体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放大了几圈的人。 而且,更逼真的是,这个“人”的背后,还伸出了四只宽大的翅膀,不知道是从什么魔兽身上拿到还是取自翼人的尸体。 也许是尼格拉尔的力量起了作用,这具躯壳刚刚暴露在众人眼前,那四只白色翅膀上面的羽毛,迅速地泛起了深沉的黑色,短短几秒内,就变成了漆黑无光的羽翼。 当那黑翼炫耀一样地摆动了一下后,周围最后还站着的几个教徒也俯身跪倒在地,虔诚地祈祷起来。 唯一还站着的,反倒只剩下了满脸不忿的塞熙。 和一般的教众不同,塞熙对禁术一直都有着近乎执着的兴趣,也许旁人不明白复生术是怎么回事,她却一定已经看出了端倪。 这和她所期待的完全不同,甚至,已经可以说是欺骗。 她想要的是真正降临的神,成为教会信仰强大的支撑,除了力量,还应该提供给信徒远高于此的意义。 她可以接受大牧首牺牲自己作为真神降临的材料,这种牺牲换成她也会非常乐意,但她不能容忍大牧首把自己的灵魂复活在为神准备的躯壳中,直接变成所谓的“神”。 没有人还顾得上控制激动的塞熙,一片跪倒的人中,只有她举起法杖,坚定不移地走了过去,用法杖指着那个刚刚苏醒的怪物,大声咆哮起来。 她的话应该很有说服力,很快,就有几个暗面使徒疑惑地抬起头,停止了祈祷,偷偷打量着那怪物背后漆黑的羽翼。 法杖激动地比划着,过于投入的塞熙甚至没注意到,面前那高大怪物的右手,已经缓缓举了起来。 一个黑漆漆的小球出现在地面,紧接着,化作一道乌光,从地下斜斜升起,随着怪物摆动的手势,瞬间贯穿了塞熙的小腹。 娇小的身躯断线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和被打断成两截的法杖一块,远远摔落在泥土之中。 刺目的赤色,顷刻染红了她身下的大地。 尽管没有太大实权,但贵族出身,作风又一贯狂热的塞熙在熟悉她的教众心中还是有一定的分量。 这突如其来的攻击,立刻引发了惊愕地**。 尤其是曾与塞熙合作过的几个暗面使徒,马上就站起来冲了过去,拦在怪物的面前大声地质问着什么。 那怪物有些僵硬地站直身体,四肢的操控似乎还不太自如,看上去像个拙略手艺人牵扯在舞台上的提线木偶,颇有几分滑稽。 四只黑色的羽翼不太协调地晃动了两下,接着,怪物的双臂猛然抬起,随着这动作,周围的地面上一股股黑雾接二连三的迸发爆裂,转眼之间就把那几个暗面使徒连着塞熙倒下的身体一起震飞到更远的地方。 暗爆术并未在这之后停止,而是继续向更外沿的地方扩散,顺次爆开的范围,很快就波及到周围祈祷的教徒。一张张写满了惊恐和疑惑的脸,就这样被他们迎接来的神毫不留情的炸飞。 空地里所有的人都倒下后,那怪物做出仰天长啸的动作,周围的大地明显地振颤起来,阳光的照耀下,那黑色羽翼的周围,渐渐浮现出一个又一个的黑点,围绕着它盘旋飞舞。 “塞熙……”再怎么对观念和行为感到排斥,那毕竟也是和他有过亲密接触的异性,克雷恩的心中还是无法克制的燃起了怒火。 画面中的怪物转动了一下身体,似乎在确认方向,很快,它就迈出步子,沉重地一步步向东方走去。 一道淡淡的光自上而下扫过,镜子又变回原本的功能,照出了克雷恩有些苍白的脸。 “不需要确认它接下来的行动吗?”玛莎转过头,问。 范特姆摇了摇头,“不必了。德尔比斯城杀掉了八百多名教众,那位大牧首灵魂被封印前最深的执念,恐怕就是报仇。复活到血肉傀儡上后,恐怕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毁灭这里。不需要再浪费时间观察了,准备作战吧。” 四肢末端还残留着明显的麻痹感,克雷恩恼火地交叉十指,用力舒展着手掌的筋络,“可恶,偏偏是这个时候。” “你如果打算参战,可以去城堡军需部领药剂补充一下。你不久前才喝过魔力药,恐怕暂时不能再次生效。姑且透支性恢复一下体力和精力吧。”范特姆带着他们往塔下快步走去,神色凝重地说,“出于一些原因,我和米洛他们还是没办法直接参战。这样的战斗,也不需要策略和指挥。请大家尽力而为吧。” “可以让我把魔龙甲带去吗?”走出法师塔后,克雷恩突然开口说。 那个包裹米洛之前离去的时候留在了范特姆这边,现在正被范特姆拿在手里。老法师带着探寻地眼神看向克雷恩,轻声说:“求助于这种力量,可不是什么好主意。” “不,我不是打算穿上它豁出去拼命。”克雷恩笑了笑,指了指西边的天空,“我是想看看,有没有机会让这个强大无比的怪物帮咱们一个额外的忙。就算最后大家赢不了,至少,也清除了一个祸害。” “大胆的计划。”范特姆微微一笑,把包裹交到了克雷恩手上,“请保持心志坚定,任何动摇,都可能被狡诈的魔龙甲利用。” 克雷恩攥住包裹的结,宣誓一样地说:“请放心,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比自身意志的自由更重要。我的身体,不会交给任何东西,任何人,不管……他有多强的力量。” 范特姆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一番,缓缓说道:“这并不是件容易的事,这世上有太多可以凌驾于你原则之上的东西,我只能说,祝你好运。” 克雷恩向内城区西城门的方向跑了两步,跟着想起什么一样转过身,扬声问:“范特姆先生,按照您的推测,这种收集同一个天使大部分残骸做成的血肉傀儡,大概会有多强?” 范特姆沉默了几秒,回答:“很有可能,会比绝望之歌还要厉害一些。他们并不仅仅是简单地把残骸拼凑在一起,那其中还混合了数个非常强大的精英的尸体,并附加了血肉傀儡这门死灵魔法造成的大幅提升。我不知道尼格拉尔还活着的时候有多强,但我的建议,是你们最好把那个怪物当成一个失去神智并削弱了一些的尼格拉尔来看待。” “如果阻止不了那个怪物,会有很多人因此而死,对不对?” 盯着克雷恩的眼睛,范特姆缓缓点了点头,“不能尽快毁灭它,那么,就会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 克雷恩没有再问什么,他回身拍了拍玛莎和塔布蕾丝的后背,也没再说什么让她们留下的蠢话,只是和她们分别对视了一眼,就大步向目的地走去。 “刚才咱们没看到温瑟、琳迪和苏米雅。”看到远处开阔地上已经整装待发的一排狮鹫,玛莎有些担心地说。 “是好事。”克雷恩轻声说,“刚才在场的暗面使徒数量也少得不正常,我估计,温瑟应该是成功把大家转移了。” “知道吗克雷恩,”玛莎用开玩笑一样的口气说,“我越来越觉得和你一起旅行真不是个好主意。从遇见你后,我面对过的强敌,比我之前二十多年遇到过的都厉害。” “后悔了?”调整了一下背后弓的位置,克雷恩一边随口反问,一边从军需官手里接过箭矢放进箭袋。 “目前暂时没有。” “那就好。”根据书里看来的经验,越是和强敌作战之前,越应该避免闲聊,克雷恩明智地把话头就此中断,跑向已经骑在狮鹫上的那位月华剑圣。 这么短的时间,德尔比斯城并没能提供更多的帮手,集中在空地上的,差不多就是刚才和弗瑞卡一战的全部幸存者。 “没有飞行骑乘技术的去巨鹰那边集合,补给药剂全部喝下,准备出击!”古洛恩将军洪亮的喊声中,所有到场的勇士们纷纷乘上飞行坐骑,面带紧张地绑好辅助皮带。 “为了无辜者的生命,为了罗特蒂亚的安全,出发!” 伊蕾娜清亮悦耳的喝声中,尘土飞扬,鼓**的风托起训练有素的坐骑,盘旋升高,越过城墙,向着西方那一片隐约的阴暗,径直扑去。 他们的脚下,全副武装的士兵面无表情,沉默而坚定地向着同一个方向,快速地前进着。 第一六七章 强敌!难缠的先头部队 飞出一段距离后,古洛恩将军所在的巨鹰在骑士的指挥下转移到最中央,他在上面站起,大声申明这次战斗的要点。 首要目标,当然就是尽可能地毁灭威胁到罗特蒂亚人民安全的任何目标。 但如果怪物太过强大,也应该避免无意义的牺牲,将战斗节奏转为拖延,把目标引往其他方向,最好是南方。这样的话,一旦南境线弗朗特签署入境许可,撤回对光之子军团的堵截命令,圣光同盟会的大军,多半足以解决这个怪物。 之后,古洛恩将军还简短地说了几句鼓励大家的话,不过因为口吻过于军事化,对于并非士兵的他们来说效果不算太好。 飞到距离目的地一半左右的地方,前方的空中突然出现了几只迎面赶来的狮鹫。 双方迅速进入盘旋状态互相确认身份,而克雷恩一直提着的心,也总算从嗓子眼儿掉了回去。 “温瑟,琳迪……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古洛恩将军,焰枫将军,这些都是我的同伴。”克雷恩在巨鹰上提高声音叫道,唯恐正处于紧张状态的大家看到温瑟身上暗影教会的标记就直接动手。 “温萨雷斯,法希德兰新任牧首,也算是暗影教会的高层了。”伊蕾娜的目光森冷地从温瑟身上扫过,“其余几位狮鹫骑士,好像也是贵教的精英人才,对这次的灾祸,你们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琳迪似乎正在与恐高和眩晕作斗争,面色苍白地看了克雷恩一眼,紧紧抿着嘴巴没有出声。 温瑟面色沉痛地说:“这次的事件,是两位大牧首带着私心的阴谋,我教为此也付出了很大代价,人员的伤亡非常惨重,我之前已经组织大部分教会精英撤离,为了表示诚意,我们几位特地来配合德尔比斯城的行动,尽可能为各位提供必要的帮助。” “是吗?我会好好看着的。”伊蕾娜不想多费时间,直接一扯缰绳,让狮鹫继续前进,“走吧。” 在温瑟的示意下,几只狮鹫归入他们的队伍,带着琳迪的那位女骑士,迅速靠拢到克雷恩所在的巨鹰斜后方,方便他们交流。 从肚子不疼开始,琳迪就一直想要去找克雷恩帮忙,无奈苏米雅不肯答应,把她牢牢看住,一直到温瑟回来。 温瑟的行动并不顺利,即使是有所怀疑的暗面使徒,从心里也更倾向于相信两位大牧首,而不是他,他努力争取,反复向他们分析这一战的选择对未来的影响,才总算让他心目中值得保全的那一部分暗面使徒渐渐转变了心意。 结果,塞熙就在那时回来了。 外围的精英霎时分成了旗帜鲜明的两派,最后还动了手。 为了顾全大局,温瑟不得不更改计划,答应让所有人留守到仪式的最后阶段再进行撤退。 不过他还是在暗中做了手脚,将准备撤离的部下全部安排在靠近西侧的防卫区,当天空的阴云异常地向这边聚拢时,他就果断下令,让全部听命于他的教众带足行李,西行后南下,直接离开罗特蒂亚。 本来他想让琳迪和苏米雅也一起离开,去其他城市等待克雷恩他们过去会合,可惜两位女士没有一个听他的,只好让她们和剩下的应变小队一起行动。 塞熙被那怪物一下打穿小腹的时候,温瑟就在不到两百米外的箭塔上。 那怪物用几乎没有间歇的暗爆术清理了整个空地,只差一点,就连温瑟所在的位置也会被卷入。 等到充满破坏欲的怪物向东离去后,他迅速组织人手抢救场内的伤员,万幸的是,暗爆术的威力并不致命,场中的大部分人都只受了轻伤,唯一一个徘徊在生死交界处的,就是塞熙。 不及时抢救,塞熙马上就会毙命,温瑟别无选择,只有冒险把苏米雅留下,和几个尚未撤走的暗影牧师一起,把塞熙带到不远处的房间里作紧急处理。 之后,他就带人坐上狮鹫,向德尔比斯城进发,准备去通知他们做好应对,因为那怪物的目标,应该就是那里。 克雷恩也匆匆把之前这边的事情对温瑟简单讲述了一遍。 “看来至少有一边是顺利的。”听到弗瑞卡已经被打败,温瑟瞥了一眼装着魔龙甲的包裹,稍微松了口气,轻声说,“不愧是米特罗蒂,苍空之眼这样的魔法,竟然能运用到强行突破教会的结界封锁。希望……大牧首这次愚蠢的举动,不会给教会带来毁灭性的打击。” 克雷恩皱了皱眉,压低声音问:“你担心罗特蒂亚?” 温瑟沉重地点了点头,“这个完全为了一己私心创造出的伪神,如果造成什么严重的损失,以罗特蒂亚一贯的作风,恐怕今后这辽阔的帝国中,就再也没有我们教会的容身之处了。” “全部戒备!前方即将接近敌人!”随着古洛恩将军的一声大吼,所有人的视线都一起转向了前方。 一大片并不影响视线的淡淡黑雾弥散在靠近地面处,以并不算太慢的速度向东持续移动。 不需要近到能看清的地方,在现在的距离,所有人就已经都感觉到了隐约的压迫感正隔空传递过来,攥紧每个人的心脏。 所有骑士一起操控坐骑进入俯冲状态,准备直线杀入那片黑雾之中。 很快,覆盖了方圆近一里的广阔迷雾区就近在眼前。 就在这时,一直都十分温顺的狮鹫和巨鹰突然躁动起来,接二连三做出失控的翻滚动作。 两个骑术不太熟练的勇士直接连着辅助带一起被甩了下去,惨叫着摔落在下方的土地上。 幸好这一带是开阔的农田,密集的作物和柔软的土壤起到了很好的缓冲作用,俯冲后的飞行坐骑位置也不算太高,他们只是受了些伤,并不致命。 但冲杀的气势一瞬间就被打乱,所有人都手忙脚乱地应付突然发狂的魔兽,就连骑术精湛的伊蕾娜,**的坐骑也完全失去了控制。 “尼格拉尔大人是魔兽之王!”温瑟突然想起了问题的关键,连忙大喊,“杀死这些坐骑,它们马上就会倒戈!” 就在这句话响起的同时,又有两个法师被狮鹫旋转着从身上甩落,惊叫着跌向地面。 伊蕾娜双足一夹,抬手扯开腰上皮带,红光一闪,掌中血叶已经割过了**狮鹫的脖子,紧接着,她把剑一丢,两手分开抓紧狮鹫翅根,沉声一喝,竟抓着已死狮鹫的双翼保持滑翔向下落去。 眼见降到地面之时,她轻叱一声向后跳起,凌空虚抓,血红长剑顿时远远飞回手中,随她一起稳稳落在地上。 而伊蕾娜,是唯一一个不太狼狈地完成着陆动作的人。 古洛恩将军一矛捅死了那只巨鹰,但他和克雷恩在两边根本无法控制住那宽大的翅膀,最后和尸体一起栽了下来,摔得七荤八素。 温瑟勉强保持着镇定,在下方施放出一个扩大了范围的浮游结界,跟着扭身跳下。 琳迪闭上眼尖叫着也跳向浮游结界,结果另一只狮鹫横空掠过,恰好把她撞开了几米。幸好克雷恩这时已经在下面,一个飞扑过去垫在了她的身下。 他们零零落落地全部坠落在这片农田后,空中只剩下没有被干掉的一只巨鹰和八只狮鹫。那些从小就被驯服的魔兽,此刻的眼睛里却燃烧着愤恨的火,低空盘旋了一会儿后,竟然尖啸着俯冲下来,向地面上的他们展开了攻击。 最边缘一个摔得很重仍然昏迷不醒的法师被巨鹰一爪抓住,腾空而起,两只狮鹫立刻围拢过去。巨鹰一松,狮鹫的利爪尖喙顿时把那法师撕扯成血肉模糊的碎块,在半空撒开一片触目惊心的红雾。 “保护伤者!弓手射击!”伊蕾娜高声下令同时,屈身一窜,红光流转,一剑逼开另一只啄向一个倒地者的狮鹫,跟着挥剑斩出一道审判之刃,将来不及腾空闪避的狮鹫直接当胸劈成两半。 克雷恩连发两记破甲箭把那只巨鹰打成重伤,高叫道:“大家小心,前方有一大片密密麻麻的气息出现,暂时分辨不出是什么东西。” 下方众人很快稳住阵脚,几轮攻击后,重伤的巨鹰也终于支撑不住,直挺挺坠向地面,清理完眼前的威胁,大家总算能分出精力看向克雷恩提示的方向。 远处和树林接壤的农田边缘,茂密的植株突然开始不自然的晃动,显然有什么生物正隐藏在农田里,向他们快速接近。 伊蕾娜立刻下令,聚拢后以所在地为中心,烧掉整片农田。 几支火系元素箭,轻而易举的把火引燃,正当茁壮的植物在火焰中冒出大片的浓烟,向四周滚滚扩散开来。 停留在焦黑的空地上,所有人都不敢怠慢地望着西方。 不光是那些悄悄潜来的未知生物,那个伪神,也会从那边赶来。 不到两分钟,焚烧过去的火头后方就传来了愤怒的刺耳尖叫,接着,一只只唇边露出狰狞獠牙的林猫从火中纵身而出,向着他们疾奔而来。 玛莎一个箭步窜到前方,伏低身体,喉咙中冒出浑厚的低吼,豹威尽出。塔布蕾丝紧跟在后面,仰头长嚎,声音充满了强力兽灵的野性威慑。 但那些林猫只是在恐惧的波动中停滞了一下,就接着疾奔而来,狰狞的犬齿上电光缭绕,幽幽一闪,数道纤细的闪电便恶狠狠劈空打来。 玛莎和塔布蕾丝动作敏捷,扭身一纵闪开到更加靠后的地方。附近一个弓手反应慢了半拍,直接被那六七道电光正面砸中,噼啪作响火花四射,顿时抽搐着瘫倒下去。 “是雷牙林猫,散开,彼此拉开间隔,迅速消灭!”随着伊蕾娜的命令,古洛恩将军义不容辞冲锋上前,只身一人挡住阵线,虽然他掌中钢矛同为雷属性对那些灵敏魔兽造不成多大杀伤,但大地震击之后,还是成功吸引到那一双双猫瞳的注目。 同样几道电流劈来,古洛恩将军长矛一转,尽数挡下。 这种小体型高速移动的魔兽是弓手最头疼的对手,即使有古洛恩将军吸引到注意,箭矢的攻击也依旧收效甚微。 “很少主动袭击人更不会离开树林的魔兽竟然成群结队地跑到这里来向咱们出手,这也是那个怪物的力量吗?”伊蕾娜剑光交错把一只雷牙林猫凌空斩成三段,大声向身后问道。 温瑟点了点头,把风刃甩手打出,回答:“尼格拉尔大人的力量即使在极微弱的状态下也会对大部分魔兽产生威慑力,那具血肉傀儡拼合几乎所有关键部位的残骸,恐怕力量已经强到足以操控一定范围内的魔兽帮忙了。这附近还有什么比较难对付的魔兽吗?” 伊蕾娜一个后翻躲开两道雷光,挥臂将血牙丢出,把一只雷牙林猫钉死在地上,“这里是比较安定的地区,没有什么厉害的魔兽。都是这种小猫小虫之类的小东西,全是平常不会袭击他人的品种。” “那就好。”温瑟松了口气,握紧法杖正要施法,突然想起什么一样对克雷恩说,“不对,克雷恩,你刚才说你感知到的是密密麻麻的一片异常气息,对不对?” 克雷恩射出手中的箭,凝神把感知范围扩大到极限,说:“没错,燃烧线外还是有大量细微的气息,我感觉应该是什么虫子,但比普通的虫群强很多。” 温瑟不安地皱紧眉心,轻声说:“希望这把火可以吓退它们。魔兽分类下的虫子,一旦成群就没有好对付的。” 克雷恩激活风暴之壁挡下一团雷球,嘶的抽了口气,“能被放在魔兽分类下的虫子,恐怕也没有怕火的吧。” 雷牙林猫差不多被消灭干净的时候,田地边缘的最后一线火苗变作了缕缕青烟,熄灭在焦黑的泥土上。 没有一个人感到轻松,所有成员的脸上,都变得比之前更加紧张。 因为一片棕黑色的浪潮,正缓缓涌上还冒着青烟的土壤,流水一样铺开,徐徐前进。 那片浪潮经过的地方,被烧剩的短杆、土里的残根和田鼠的焦尸都被包裹吞噬,转眼就只剩下森白的鼠骨。 那是一群不计其数的蚂蚁,高高昂起的头颅上,大到不成比例的牙齿竟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由黑向红变化。 伊蕾娜远远望了一眼,马上大声喊道:“古洛恩将军,后撤!是狂战士蚁!” “怎么会有这么多?”古洛恩将军一直铁板一样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惊愕,他一边转身往回跑来,一边大声问。 伊蕾娜咬着牙说:“蚂蚁本来就是这么一种讨厌的虫子,从地下涌出来前,谁也不知道到底有多少。”她扭头看了看己方的阵容,非常凑巧,火元素的契约者只有几个弓手,一位法师也没剩下。而这片农田的可燃物,已经被刚才那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 “后退,先向后退,带好伤者,退向下一片农田。”看到最远处的巨鹰尸体转眼就露出了骨头,伊蕾娜果断摇了摇头,大声下令。 克雷恩举起弓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捡起脚边的包裹,跟着大队人马迅速离开这片焦土。 还没和怪物正面碰上,就先经历了一次溃退,这对大家的士气多少是个打击。 琳迪有些不满地小声抱怨:“就算是魔兽,那也只是一群蚂蚁而已,为什么连试都不试就跑啊。” “那片开阔地没有任何阻挡狂战士蚁的手段,太危险了。”温瑟飞快地解释说,“我对这种虫子也知道一点,它们牙齿彻底变红后,会进入长时间的狂暴状态,速度远超一般的蚂蚁。直接原地迎敌,恐怕法师们都来不及实施有效的大面积攻击。而且它们一旦抱团就有了施法的能力,各种元素都能组合出来,有蚁群大军冲锋的情况下,即使是低阶魔法也很致命。” 殿后的弓手用爆裂箭阻挡了一下冲来的蚁潮最突出的浪尖,确认伤员全部被救出后,也转身拼命跑了起来。 这时,汹涌的蚁群中亮起一道淡淡的蓝光,一记威力并不算强的水之矢摇摇晃晃地追了上去,正打中只慢了不过半步的那个弓手背后。 那个弓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旁边的同伴正要搀扶,蚁群中一片斑驳光点迅速亮起,跟着,密密麻麻的十几个低阶魔法横空飞来,逼得他不得不向后跳去,眼看着倒在地上的战友被这一轮法术打到连爬也爬不起来。 一排排扬起赤红大牙的狂战士蚁迅速发起了冲锋,黑色的小小身躯在焦黑的土地上猛然窜出惊人的距离,转瞬间包围了倒在地上的弓手。 想要救他的同伴终于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被波及,不得不转身逃离。 刚刚被火焰肆意**过的田地上,马上传来了被狂战士蚁淹没的弓手凄厉嘶哑的惨嚎。 不过十几秒,那叫声就沉寂下来。 黑中透红的浪潮毫不停滞地流过,当啮咬的蚁群散回队伍后,地面上剩下的,已经仅仅是一副白的发亮的骸骨和散落在旁的破烂穿戴。 “等这次战斗结束,我一定要让人带着毒药来灌遍这边的蚂蚁洞。”伊蕾娜咬牙切齿地小声说道,也许对于一个讨厌虫子的女人来说,再没什么情景比这种仿佛能铺满整个世界的虫群更可怕了——就算是名满天下的剑圣也一样。 温瑟叹了口气,说:“这一战如果能赢,恐怕也不用来灌蚂蚁洞了。我觉得这附近的狂战士蚁应该都在咱们身后。” 的确,从数量上估计,至少有两位数的蚁穴倾巢出动才能造成这种惊人的场面,它们的工蚁和蚁后极为孱弱,几乎没有抵御外敌的能力,只要这些狂战士蚁被消灭,对应的蚁巢必定会走向覆灭。 狂战士蚁在体型上几乎接近魔兽的下限,生存方式也更像是自然界中普通的虫子,所以对于是否该被划入魔兽分类一直存在争议,这次因为尼格拉尔的力量倾巢出动,倒是从另一个角度证明了自身的资格。 “真该让那些坚持认为狂战士蚁不过是能动用一点魔力的虫子的那些学者来看看这场面。”冲进另一块农田中后,温瑟喘息着回头看了一眼,把神行术加在自己的脚下,“我宁愿来的是那些比人块头还大的虫子,起码,数量不会有这么多。” “我哪种都不喜欢,大虫子小虫子都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琳迪脸色苍白地看向克雷恩,“在什么地方放火?” 伊蕾娜停下脚步观察了一下,一挥手臂,“继续撤退,到另一头后,从那边开始烧。把这些混账蚂蚁都引进来,争取一次烧干净。” “没想到这种一脚就能踩死的东西能逼得大家这么狼狈。”琳迪皱着眉,攥着弓边跑边说。 玛莎笑了笑,“没听说吗,草原上的狮子都不会去招惹搬家的蚁群。那还只是普通的蚂蚁。” “所有火系弓手准备,等我信号点火!”穿过脚下的田坎后,伊蕾娜转身下令,“法师预备,其余人后方待命!” 克雷恩自觉跑入几个火系弓手之中,拉开一条最明亮的元素箭矢,等待着信号。 眼前的农田另一端的植株开始成片的倒伏,在食性上并不拒绝植物的狂战士蚁在狂暴中迅速地吞噬掉所有的枝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杆子连着扯出的根须横七竖八的倒在他们经过的地方。 幸好,只要没被吃光,就还有引火的材料。 不到三分之一的地方,蚁群前沿的成员大概是都填饱了肚子,农作物的残留越来越多,倒下的植株渐渐变成零星出现的提示。 “还要再等吗?”琳迪在后方不远的地方担心地看着身处最前沿的克雷恩,大声问道。 “再等等,后方还有一小半蚁群没有进入可燃范围。”伊蕾娜站在古洛恩将军的肩上,眼都不眨的盯着前方的致命浪潮,周身的肌肉都维持着一触即发的紧绷。 紧张感随着时间的流逝飞快地提升,克雷恩的耳中,清晰地听到自己急促的心跳,和渐渐由远及近的、令他后背一阵阵发紧的沙沙声。 “点火!”伊蕾娜一声低喝,接着纵身跳起,矫健的身影在空一转,血色魔剑将澎湃的斗气倾泻而出,硬生生在地面上砍出一道半米多深近十米长的裂沟,连通了旁边的水渠。 水流灌入的同时,烈火在水沟的另一侧熊熊燃烧起来。 一小拨强行冲过火墙的狂战士蚁不可避免的栽进蓄水的裂沟之中,少数没被淹死的,也很快被对岸的众人轻易杀死。 冲天的火光,向着凶悍的蚁群,摧枯拉朽席卷而去。 “看样子烧死了不少。”玛莎骑在塔布蕾丝肩上,从高处往火场张望过去,“不过这种蚂蚁比普通的好像聪明许多,我看后面的蚁群正在调转方向往后逃,照这速度估计,起码能逃出去五分之一。” 克雷恩抽出一支箭转动手腕甩了一圈,心里总算轻松了些,“减少到那种程度,大家就能顺利清理掉了。” 温瑟把法杖上已经施放完毕的龙卷稳住,轻声说:“这些不过是前哨,也不知道后面还有没有其他魔兽。” 克雷恩扯了扯弓弦,说:“那怪物在用的的确是尼格拉尔的力量,你的教友们和它作战,不会有心理负担吗?” 温瑟摇了摇头,“不会,因为就连塞熙也看得出,那是个被大牧首的私欲所支配的,彻头彻尾的怪物。大家清醒过来后,心里有的只是被欺骗的愤怒而已。” “也许那两位大牧首认为,让自己成为神也是创造神的方法之一呢。”带着一丝嘲弄,克雷恩缓缓说道。 “可他并没成为神。”温瑟咬牙切齿地说,“至少,从他对塞熙出手的那一刻,我就永远都不会承认他。”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这种只知道破坏的怪物,无法稳固教众的信仰,仅会带来恐惧和不安,即使为了教会的利益,我们也必须尽力干掉他。” 火势渐渐弱了下去,逃出火场的狂战士蚁迅速掉头,再次向他们的方向涌来。 但数量大幅减少,又有足够距离缓冲的情况下,这群狰狞的虫子,再也无法吓到严阵以待的众人。 “上!” 随着伊蕾娜一声令下,龙卷、激流等大范围魔法,爆裂箭、元素散射等覆盖射击先后出手。泥浪翻涌,整片焦黑的农田被魔法和战技搅得天翻地覆,转眼之间,一片狼藉的土地上就只剩下零星一些狂战士蚁,顽强地爬过土壤,爬进水沟,淹死在里面。 温瑟看着那些漂浮在水面上,牙齿渐渐变回黑色的死蚂蚁,轻声说:“看到了吧,这根本不是尼格拉尔大人的力量,暗天使的能力是操控魔兽大军,而不是让这些小小的部下发狂送死。” 远远的北方亮起了一片淡金色的光芒,好像太阳在地面投下了一个小小的分身一样,伊蕾娜扭头看了一下那边,神情明显地松弛了少许,“很好,光之子也在动手了。停止前进,大家就在这里原地休整一下,看看有没有机会和他们会合。” 难得的喘息之机,众人迅速地检查治疗了一下伤势,几个摔落导致骨折的伤员暂时失去了战斗力,伊蕾娜略作斟酌,安排帮不上什么忙的狮鹫骑士们带着那些伤号撤退。 玛莎和塔布蕾丝跑去前方,捡回几只雷牙林猫的尸体,掏出武器撬下它们尖锐的犬齿,用砥石飞快的打磨着,想要赶制几把不错的飞镖。 克雷恩盘腿坐在地上仔细检查着弓箭的状况,那个包裹被他小心的收在双膝之间,琳迪坐在一旁好奇地看了几眼,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后,吐了吐舌头,不再试图打开。 从知道克雷恩亲手射杀了弗瑞卡后,琳迪看向他的眼睛就充满了神秘的喜悦和自豪,仿佛以前充斥在她身上的那种荣耀与骄傲,如今已经全部牵挂在他的身上。 克雷恩的所得,已经比她自己的还要重要。 不久,周围暗元素的浓度开始迅速地上升,所有人的心里同时感觉到憋闷的压抑,好似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胸口,有两个实力较差的弓手这时就已经喘息起来。 隔开两块农田之外,那片不算太茂密的树林扑棱棱惊飞了最后几只残留的鸟儿,飞舞的黑点出现在树梢上空,向着这边稳定地移动。 咔嚓咔嚓的树干断裂声,也渐渐从微弱变为清晰。 “准备战斗!”伊蕾娜高声下令,浸在雷牙林猫伤口血液中的魔剑抽出一挥,划出一道猩红色的弧线,“远程攻击的各位弧形散开,自行寻找最有利的攻击位置。敌人只有一个,不需要什么复杂的阵型和娴熟的配合,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把全部的力量都用来毁灭那个怪物,保卫罗特蒂亚的安宁!踏着他的尸骨,来成为英雄!” “是!”整齐的回应声中,大家纷纷散开,盯着林间黑点标示出的方位,寻找着最佳的位置。 不准备接近,只打算用现做的飞镖进攻的玛莎和塔布蕾丝也跟去了克雷恩和琳迪那一侧,正面往那个方向迎去的,只有伊蕾娜、霍登和两位暗面使徒剑士。 大概是为了挽救教会在罗特蒂亚心目中的印象,那两个剑士摆出了视死如归的架势,主动抢在了古洛恩将军的前面,伊蕾娜反倒成了落在最后的那个。 估计了一下合适的作战场地,负责前方正面对抗的四人停在了第一片焦土的中央,静静地等待着。 一直在轻轻吹拂的微风停了。 树木倒下扬起的尘土,和那沉闷的声音一起,清晰地出现在不远处。 最边缘的两棵树突然连根倒下,重重砸在地上。 身负四只黑色羽翼,体长接近三米的伪神,终于大步踏入到他们的视野中。 也许是这一路上适应了不少,它的四肢看上去比苍空之眼中所见的协调了许多,背后的翅膀也黑得更加深沉,仿佛能把周围的光线都能吸收吞噬。 体型巨大化后,身躯上顶着的头颅就显得小到有些滑稽,可惜,周围的各位没有谁笑得出来。 他们都是经验丰富的勇士,而洞察危险的直觉,正是这个阶段必然要掌握的本领之一。 如果说身穿魔龙甲的弗瑞卡带来的压迫感令人颤抖,那眼前这个怪物体内蕴含的力量,就足以令人窒息。 勇气较差的人,脸上已经看不到半分血色。 那怪物扭动了一下脖子,浑浊的死鱼眼空洞的扫视了一下前方,接着,他动了动隐约能看出拼接痕迹的手掌,猛地向上一抬。 黑雾迸发,至少十几个暗爆术一瞬间在伊蕾娜他们的周围崩裂。 但本来打算靠身上装备硬抗的他们惊讶的发现,明明被卷入黑雾的身躯,竟然毫发无损没有受到半点冲击。 一个淡金色的光罩,把他们完好地保护在其中。 伊蕾娜勾起唇角,眼中的信心又多了几分,“太好了,戒律骑士到了。” 第一六八章 崩溃!神威降临之刻 克雷恩向战场南侧望去,一个光之子的十人小队正从那边高速接近。 从衣装配备上分辨,其中有两名弓手,三人一组的法师,三个祭司和领在最前、穿着中型锁甲的两位骑士。 他们中的大部分装束和平常人没有太大分别,只在醒目的地方标识着沐光天使半身像的纹章。 那两位骑士却不太一样,除了肩甲外侧的纹章外,胸甲前的白色垂帘上,还画着伸展四肢双翼,位于正六星型法阵中央的天使图案。那并不是单纯的纹饰,而是在和什么东西呼应一样,间歇性的亮起柔和的光。 他们掌中的双手剑造型也很奇特,握柄的雕饰与护手组成了一个展翼立身祈祷的天使,让整个剑锋像是从两位天使背后的夹缝中延伸出来一样。 这当然就是光之子中赫赫有名的戒律骑士,以一生不变的正义和美德享誉圣域,把自我约束进行到极致的苦修者。 温瑟看了那边一眼,轻声说:“我一直都知道戒律骑士的自控能力强大到近乎变态,这次才明白,原来多半有那什么神谕之印的功劳。” “不是说来了至少五个吗?怎么只看到两个。”克雷恩观察了一下战局,伊蕾娜他们在戒律骑士的圣力护罩庇佑下安全无虞,是个展开围攻的好机会,他当即拎起包裹往更近的地方移动过去,“走,准备出手吧。” 三轮暗爆术的胡乱轰炸之后,那怪物缓缓把手放下,向前迈开腿,缓缓走了几步,跟着手臂猛然横扫,一排黑球迅速在空中浮现,旋即化作一道道乌光,向着正在进入战斗位置的光之子散射而去。 那完全由暗元素凝聚而成的射线就连戒律骑士也不能正面抵挡,他们的判断也十分准确,毫不犹豫地各自横移,在间隙中躲避开来。 顾此失彼,停止的暗爆术给了伊蕾娜那边出手的良机,两个暗面使徒的一双审判之刃迅猛飞去的同时,古洛恩将军急速冲锋,把伊蕾娜挡在身后紧跟着巨大气刃杀去。 没想到那怪物的躯体看似庞大缓慢,当危险迫近的时候,却突然爆发出惊人的速度,一个侧纵就轻而易举的躲开了审判之刃的攻击,顺势一拳轰向地面,汹涌而出的力量隔空砸出一个大坑,激起的震**波直接将古洛恩将军推开。 但伊蕾娜的动作更快,月华剑圣不会错过任何出手的良机,对手侧向飞出的那一刹那,她就猛然转向,毫无畏惧地直扑过去。 与那怪物相距不到两米的时候,伊蕾娜脆声一喝,借着对手打出震**波的能量,轻灵无比地拧腰挥臂,魔剑剑尖红芒暴起,在浑厚斗气的强烈催动下,刹那间砍出近百道纵横交错的血色弧光。 在幽冥地穴中克雷恩曾有幸目睹过凝气斩在力量一系的投入达到极致后出手的凄惶斩,那一剑之威,的确称得上惊天动地。 而这次,他看到了凝气斩从另一条路线攀至巅峰升华出的绝技,迅剑·雨落。 那爆发性的连续斩击,速度甚至凌驾于以迅捷见长的细剑系战技之上。 已经接近的戒律骑士,还在这把火上毫不犹豫地添了捧柴。 醒目的光柱降临在伊蕾娜身上,让她挥出的血色剑锋,平添了几分金色的光华,原本只能在泛黑的坚硬皮肤上留下浅浅印子的攻击,顿时破开了最结实的外皮,划出一道道伤痕。 可惜那怪物并没有被这一套突如其来的猛攻打懵,战斗的本能,足够让它迅速作出反应。 四只黑色的羽翼猛地一扇,硬是让庞大的身躯向后飞去,同时双臂交叉,向左右一张,一片更加密集的暗爆术地毯一样往伊蕾娜那边铺开。 迅剑·雨落的反噬期间,任何伤害都会取得近乎加倍的效果,就算有刚才的光罩庇佑,危险程度也会大幅上升。 但伊蕾娜不退反进,乘着剑招余威未消,纵身飞跃,竟擦着那爆开的黑雾顶端再度杀到怪物面前,掌中血牙不用战技依旧快如闪电,转眼就在它胸腹间砍下十余剑。 那以血肉傀儡为基础的怪物想必已经不知道疼痛,除了萦绕在混沌意识中的仇恨,它所有的欲望,都集中于破坏和摧毁。 也许是发现自己在速度上处于劣势,那怪物没有再试图躲避,而是在双脚落稳之后,硬顶着伊蕾娜狂风暴雨般的劈砍和第一轮齐射而来的箭矢,蜷缩一样的蹲了下去。 接着,它猛地站起,四肢舒展,像是要托住塌陷天空一样举起了双臂。 两列黑球迅速地出现在它身前的地面上,径直延伸向前,飞快排布到远处几个弓手的脚下,把伊蕾娜恰好夹在中央。 “躲开!”克雷恩厉声大喝,同时抢上几步,飞身一扑,把手中的包裹狠狠压在四五个黑球上。 下一秒,所有的小球一起迸裂,化为黑柱冲天而起。 克雷恩没有直接感受这攻击强大的程度,但从手上包袱传来的力量,就足以体会那有多么可怕。 魔纹布被轻易贯穿撕碎,而包在其中的魔龙甲,也在低沉的哀鸣声中被打到对穿,高高飞起后摔在地上,灰黑色的烟从缓缓愈合的洞口中一缕缕飘起。 这次愈合的速度,果然比起之间那次慢了许多。克雷恩精神一振,上前抽出一支箭,穿过一个尚未愈合的洞眼挑起魔龙甲,等待下一次机会。 他这才注意到,刚才的攻击伤到的不只是魔龙甲。 一个躲避慢了一霎的弓手双腿被齐膝切断,正痛苦地倒在地上惨叫,一个光之子的祭司转向这边,念动咒语准备抢救。 而伊蕾娜,刚才竟然不要命地留在了两排黑柱的中间,侧身收腹,硬是把自己藏身在夹缝之中。 她对宽度的估计简直险到了极点,虽然没被真正伤到,但背后的衣服却被擦破了两道,露出细长的两片晶莹肌肤。 如此冒险的行动,只不过是为了不离开马上发动反击的绝佳位置。 再次挥出的血红剑光中,古洛恩将军的长矛和两名戒律骑士的天使剑终于赶了过来。 绕到背后的两个暗面使徒剑士也抢上出手的情况下,那庞大的怪物,彻底陷入到被围攻的窘境之中。 紧接着,天使般的圣诵高声响起,还站在战阵后方的两位光之子祭司同时举高手中的法杖,光明祷文连接成彼此交错的圆环,带着恩赐的力量顺次加持在前方众人身上。 三位光之子的法师也很快将咒文吟唱完毕,伊蕾娜带来的法师已经进行过辅助的情况下,他们非常果断的选择了直接向那怪物展开精准的进攻。 即使有米特罗蒂这位传奇英雄的偶像效应在带动,光与暗两种元素法师依然是仅比只在传说中存在的圣元素法师多的垫底数量级,依然只在正负两极的辅助手段中占据绝对比重。光之子的三位法师,没有一个选择契约光。 一道狂舞的雷霆凌空降下,尖锐的石笋冲天而起,上下夹击的瞬间,一道凶猛的洪流正面冲砸在那怪物的胸膛。 沉重的身躯被三个魔法一起击中,终于没能继续在身边的狂攻中保持住重心的稳定,伴随着胸膛里沉闷的嘶鸣,它咣的一下向后坐倒,颇为狼狈地摔在地上。 想到在鹰翼草原的经历,克雷恩马上高声提醒:“找到那个大牧首的头,那应该就是要害!” 不料温瑟摇了摇头,说道:“不必找,大牧首根本没把头颅藏起来。他对自己将要得到的力量非常有信心,脖子上的那个脑袋并不是障眼法,那就是大牧首的首级。” “好!”伊蕾娜屈膝起跳,双手握剑,自上空狠狠砍下。 参战的诸位都对月华剑圣的实力表示认同,各种提升性的辅助魔法只能照顾单体的几乎全部集中在她的身上,戒律骑士的加持也始终保持着血叶剑锋上金光不灭。 这劈下的一剑之威,应该是除克雷恩击毙弗瑞卡那一击外,在场众人能发挥出的最大杀伤。 坐倒在地的怪物抬起手臂,身后无数盘绕的黑点霎时集中到斜上方,形成一面半球形的盾牌。 可以看出,这位亡灵巫师出身的大牧首并不太擅长全新的身躯和陌生的作战方式,这强大的躯壳在他的战斗本能操控下,反应近乎笨拙。 血肉傀儡果然不过是血肉傀儡,拿到了天使的力量,也并不能真强大到天使的地步。 操控的生涩直接体现在了元素聚合后的能力上,尽管那些暗元素的实质化已经比克雷恩手中的火元素熟练许多,却依然不足以挡下伊蕾娜这被提升到数倍的凶狠一斩。 砰的一声,剑风迸发,气浪扬起大片尘土,漆黑的盾牌被血叶直接劈散,猩红的剑刃,狠狠切入到那怪物的头顶,在手臂抵挡住下压势头之时,锋利的魔剑足足砍入了将近四分之一。 黑色的羽翼伴随着沉闷的惨嚎瞬间舒展,一个小小的隐约光团从裂开的头颅中飞出,一闪而逝。 庞大的身躯**了几下,沉重地轰然躺倒。 直接站在怪物的腹部,伊蕾娜轻喘着甩掉剑上沾染的脑浆,嫌恶地说:“预料之外的没用,亏我之前还那么紧张。” 两位戒律骑士将天使剑举在胸前,对着那怪物的身躯低声念诵着什么,听起来,像是祝福亡者安眠的祷告。 可很快,众人就都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弥散在周围的淡淡黑雾,没有半点要消散的迹象,反而好像被什么力量牵引,旋转着向那怪物的身躯聚拢过去。 伊蕾娜微微皱眉,果断下令:“后退!前方各位全部退开!外围成员做好攻击准备!” 很快,众人就恢复成以那怪物为中心的弧形分层阵型,与此同时,每个人都发觉,之前怪物还在林中时就传递出来的压迫感此刻竟然变得更加沉重,让他们的呼吸都感到困难。 “大牧首一定是留了什么后招,他费了这么长的时间来谋划安排,就是为了创造一个能狠狠打击巨龙之翼的真神,传闻中巨龙之翼有真正的龙坐镇,他不会不去考虑血肉傀儡的致命隐患。”温瑟握紧法杖,有些不安地说。 克雷恩苦笑着说:“我想现在大家都猜出来他还有后招。只不过,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而已。” 啪嚓。 清脆的碎裂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回**在安静的空地上,像是在每个人的心头不轻不重的敲了一下,敲得他们后背发麻。 “镇魂石!”温瑟突然叫了出来,“是大牧首随身的那块镇魂石,他……要利用里面的怨灵!” 话音未落,怨灵们刺耳的尖啸就已经响彻云霄,饱经抽取能量的折磨,充满了被长久困住的愤恨,星星点点的白光争先恐后从头颅的裂口中涌出,盘旋着飞上半空。 祭司们马上举起法杖,准备赶在它们飞入怪物身躯之前将其彻底净化。 但那些怨灵刚一飞起,在那怪物的胸膛上,之前摆放着传递了大牧首灵魂的那块镇魂石的地方,突然浮现了一个苍白色的骷髅型法阵,紧接着,那些怨灵尖叫着被吸入到怪物的体内,隐没不见。 “我想……我已经猜出大牧首的计划是什么了。”温瑟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他沉声说道,“他从一开始就知道通过复生术来操控血肉傀儡并不能让自己的理智提升到可以思考的程度。他选择这里作为实施的地点,是为了用最后的意念,带着这个怪物前往西南方向的教国卡尔巴,主动杀入巨龙之翼的老巢。一旦在和龙的战斗中被毁掉头颅,预留的镇魂石和法阵就会起效,让那些被他操控了多年的怨灵接管这身躯,利用他们的仇恨和疯狂,把这怪物变成彻底的破坏之神!” 他把法杖狠狠戳在地上,不甘地说:“可惜……德尔比斯城对教众的屠杀,种下了更加深邃的仇恨之芽,他没能控制自己的恨意,这怪物还是往东赶来了。也许,就是因为和自己的打算背道而驰,他才自暴自弃的放弃了最后的控制,情愿被咱们杀死吧。” “能不能直接告诉我,这家伙要变成什么样?张牙舞爪的大魔王吗?”克雷恩看着那怪物重新开始移动的四肢,苦笑道。 温瑟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猛地一变,惊叫道:“不对,尼格拉尔大人遗骸的头颅呢?难道那些怨灵……” 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近五米粗的灰黑光柱从那怪物的身下直冲天空。 接着,那怪物的身躯渐渐浮起,没有扇动羽翼,也没有依靠任何魔法,就那么在他们的眼前,稳稳地飞了起来。 克雷恩惊愕地望着眼前的情景,他还清楚地记得,即使是当初弗拉米尔控制着他身体的时候,也只能依靠火元素的托举飞起。 而此刻的那怪物,缭绕的黑色光球根本没有承受任何体重,它真真正正的飞了起来,就像……德曼口中描述的绝望之歌姐妹一样。 远超此前数倍的猛烈敬畏瞬间涌进每个人的心里,后排的一个弓手竟然双腿一软忍不住跪了下去。 那两个暗面使徒的剑士直接丢掉武器,喃喃祈祷着跪伏在地,显然已经放弃了战斗。 温瑟松开了法杖,不敢相信地一连后退了七八步,才战栗着单膝跪下,颤声说:“那些怨灵在长久的折磨下早已经没有了自身的意志,让这样的怨灵聚集在一个头颅中……许多灵魂等于没有灵魂,大牧首……竟然……真的做到了。” 克雷恩连忙退到温瑟身边,低声问:“他做到什么了?” 温瑟的神情突然转为无法克制的激动,眼中甚至浮现了晶莹的泪光,接着,他虔诚地跪下,举起双手,伏身叩拜,用发颤的声音说:“他创造出了,一个没有灵魂,没有感情,但具有天使之力的神。” “复生术和大牧首的牺牲激发了这身体的活性,死亡放弃了存在的灵魂对这躯壳的控制,当聚集的怨灵让残骸中的头颅也苏醒过来的时候,一个没有尼格拉尔大人灵魂的,崭新的暗天使,不就诞生了吗。”温瑟抬起头,望着空中那比刚才稳定了不知道多少的巨大身影,“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正的神,但我可以断定,这一定是人类所能创造的,最接近真神的生命。” 就在他说出这话的同时,天空中的怪物舒展了四肢,苍白的**皮肤上,一道道黑色的光纹扫过,原本就几乎看不出来的拼合痕迹,竟然在众人的眼前消失不见。随着嘎啦嘎啦的声音,那庞大的身躯迅速缩小了一圈,紧接着,黑气一股一股从破裂的头颅中涌出,把那颗脑袋硬生生顶离了脖子,像个破球一样掉落下来。 然后,一个灰白色的骷髅头从断颈处缓缓伸出,缭绕的黑气迅速缠绕上去,形成了一顶黑沉沉的覆面头盔。 一套乌黑的甲胄也以同样的方式出现在它身周,当这一切完成,背后比刚才变大了不少的羽翼周围,竟然散发出了淡淡的光辉。 强烈的共鸣感出现在克雷恩心头,他终于确信,一个也许不如本体,但绝对远比他们强大的暗天使,真正出现在了这世界。 呆滞的人群中,两位戒律骑士最先做出了反应,天使剑重新摆出进攻架势,其中一人大声下令:“这一定就是神谕中的深渊之暗,光之子,出击!” “等等!”伊蕾娜果断闪身到戒律骑士的面前,张开双臂说,“你们不觉得这怪物的敌意下降了很多吗?先观望一下,如果可以不用战斗解决问题,不是更好。” 那位戒律骑士严肃地看向空中的身影,“我们是承袭了天使血脉的神族子嗣,除了力量之外,我们还得到了正义、荣耀与勇气,深渊之暗必须清除,这种邪恶的亵渎之物,不允许存在于世间。” 飞在空中的暗天使并没有对他们的话做出任何反应,也许,正像温瑟猜测的那样,他没有神智,自然也没有理解他人的能力,他所有的意志,恐怕是仅仅能够驱动力量的一片混沌。 犹如一个拥有毁灭性力量的初生婴儿,正在蒙昧地感受这个陌生的世界。 伊蕾娜并不想直接开战,不仅是因为她能感觉到,飞上空中后,暗天使的气息彻底平稳下来,变得更强的同时,危险度却在直线下降。也因为,她没有任何把握能赢。 这是自从她年少成名,剑技惊绝皇都以来,头一次从本能中感受到近乎绝望的沮丧。 她不希望光之子激怒这个怪物,作为一个合格的统帅,她明白需要在什么场合下压抑自己的战斗冲动,“他现在还没有表现出任何邪恶的意图,你们不觉得观望……” 根本没有理会伊蕾娜的劝告,戒律骑士没有任何犹豫地大步冲向前方,两位光之子的弓手也跟着举起手中的弓,醇厚的斗气迅速聚集在箭矢上。 法师开始吟唱,战斗,显然已经不可阻挡。 伊蕾娜恼火地咬了咬牙,转身飞快的靠向克雷恩这一侧,清脆地下令:“准备动手!” 如果光之子一定会激怒对手,那他们能做的只有帮忙。在身后背负着全德尔比斯居民生命的情况下,没有谁敢去赌空中那位暗天使一定会恩怨分明不找他们麻烦。 戒律骑士固执但并不莽撞,作为光之子中的精英,他们当然理解眼前敌人的强大,一进入危险区域,两人就一起停住了脚步,念念有词的举起了天使剑,让莹润的光罩渐渐笼罩在身周。 而从弓手和法师们聚敛的能量来看,他们显然打算直接用能使出的最强手段,对暗天使进行搏命式的打击。 那位雷系法师的胸膛,甚至出现了灵魂透支的层层光环。 暗天使终于从漫长的呆滞中惊醒,那漆黑的头盔缓缓转动了一下,朝向了光之子小队所在地正在汹涌翻腾的气浪。 黑翼舒展,暗天使的身躯,迅速摆出了准备俯冲的姿态。 “喝啊!”两名戒律骑士同时举起天使剑,怒吼着挥下。 淡淡的金光包裹着两道毁灭之刃,以克雷恩不曾见过的模样径直飞向暗天使,那位土系法师也在此时将法杖举起,数百根尖锐的石刺凭空出现在暗天使的周围,从四面八方向中央射去。 千石针是少有的能在真模式下将伤害类型由元素变为实质的魔法,即使有再强的抗性,缺乏坚固防护手段时,一样会被戳刺的血肉模糊。 当那两个弓手也以惊人的绝技展开进攻时,克雷恩的视线,却落在了位于最后的雷系法师身上。 积累的经验,已经足够让他敏锐的察觉,包括戒律骑士在内的这一轮猛烈攻击,都只不过是对这位雷系法师的掩护。 温瑟站了起来,盯着那位法师面前闪动的法阵,颤声说:“那是……弑神之剑?” 单纯以伤害能力而论,主火的雷系是元素魔法中毫无争议的顶点。 而弑神之剑,则是这一系魔法中针对单一目标的最强杀招。普通的施放模式,就足以和大部分高阶元素魔法的真模式相提并论。其名称,已足够说明它的威力。 就在温瑟惊愕地发声同时,光之子的攻击也已正面打中了目标。 似乎还在适应这具身躯,暗天使没有躲避过任何一击,抬起的双手也没能挡下什么,足以让普通的生命死上几百次的伤害,就这样被他一点不落的全部收下。 黑芒闪动,黑羽纷飞,激**的能量几乎撕裂附近的空间,一瞬间就把暗天使的身体**得伤痕累累——腹侧和一只羽翼被毁灭之刃割开巨大的裂口,周身的甲胄被千石针刺击到千疮百孔,两支箭虽然射的不是要害,但强悍的破坏力让他的左膝和右肘关节连骨头都翻了出来,犹如报废。 随着前奏的结束,那位光之子的水系法师法杖一转,幽幽的蓝光顿时包围住身边的雷系法师,把他的能力再向上拔高一截,帮助他完成了弑神之剑的最后一个阶段。 障壁已经形成,魔法的成功再也无法阻止,法杖的顶端,刺目的光芒刹那爆裂,天空之上,一道仿佛能贯穿大地的雷霆轰然落下,直接砸向暗天使的头顶。 根本没有可能躲避或抵挡,穹顶的光芒亮起的同时,高度凝集的雷电就已经落在目标之上。 从场面上看,这一招魔法的效果并不算华丽,甚至有些雷声大雨点小的错觉。 但就在每个人的眼前,经受了那样的攻击还稳稳漂浮在空中的暗天使,竟被这一击直接砸落下去,像颗陨落的流星,在沉闷的巨响中重重摔在地上。 “真是……恐怖的实力。”握着弓的掌心有些出汗,克雷恩在裤腿上擦了擦,有些不敢相信地说,“光之子的小队竟然能做到这种程度。” “这些是精英中的精英,当然厉害。”温瑟撇了撇嘴,神情复杂地望着那片焦土飞扬的地方,“这样一轮攻击全部正面命中,祖达斯恐怕都会被直接干掉。” 想到那只精英尸龙庞大坚硬的身躯,克雷恩轻声说:“那这位呢?” “还用问吗?”温瑟看着尘土中缓缓站起的身影,“别告诉我你感知不到那股令人腿软的气息。” “光之子全部在反噬中,该这边出手了。”克雷恩深吸口气,飞快地问,“你决定帮哪边了吗?” 温瑟摇了摇头,向后退开,“抱歉,两不相帮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 “好吧,可以理解。”克雷恩笑了笑,拎起魔龙甲往前跑了几步,进入伊蕾娜指挥的进攻线中。 这时,无数黑球摇摇晃晃的漂浮起来,像是被染错了色泽的萤火虫群,沿着奇异的轨迹围绕在暗天使周围飞舞。 伊蕾娜脸色一变,大喝道:“全部闪避!不许格挡!” 几乎同一时间,黑球纷纷变成激射而出的光柱,密集如雨的散往四面八方。 见识过这光柱轻而易举重创塞熙的威力,克雷恩一个箭步扑倒琳迪,把她牢牢摁在自己身下护住。 意识到越靠近就越难躲避的众人紧急向后撤去,尽管如此,那太过迅速也太过密集的乌光利剑还是轻易贯穿了数人没能避开的身体。 古洛恩将军以左腿右臂双双重伤的代价救下了两个同伴,毕竟距离暗天使的位置较远,伊蕾娜和克雷恩他们这边伤亡还不算惨重。 而本就处于反噬状态中的光之子小队,则几乎遇到了灭顶之灾。 两位戒律骑士挡在弓手和法师前方,拄剑而立,金色的光罩早已消失,盔甲状如蜂窝,一缕缕青烟从他们已经断气的尸体上缓缓升起。 三名祭司全力展开了早就施法完毕的防护,但在那些暗元素高度凝聚而成的光柱面前,层层防护都好像草纸般脆弱不堪。 法师全部毙命,弓手一死一伤,祭司也倒下了两人。 只不过一次反击,阵型严谨实力惊人的光之子小队,就只剩下一个重伤的弓手和一个断了腿的祭司。 幸好,这样的攻击对暗天使自身的消耗也不算小,可以看出他的动作明显迟缓了不少,否则只要这样一轮轮扫射下去,千军万马也只有去冥府报到这一条路可走。 意识到攻击的间隔是最好的机会,伊蕾娜飞身扑出,足尖连点,身影化作一道红光直冲过去,血叶挥出,斩向暗天使颈侧。 箭矢紧随其后呼啸而至,射向暗天使胸前。 仿佛渐渐适应了新的身躯,暗天使屈膝后跳,双手交叉身前,轻轻一抬,暗爆术接连炸开,将箭矢尽数崩飞。 但伊蕾娜灵敏地侧身斜窜,从暗爆术的缝隙间迅速闪出,避开爆炸的同时借着气浪之力,一个干脆漂亮的旋身横斩,劈在暗天使头上。 那暗元素化做的黑盔意料之外的坚固,伊蕾娜一剑得手,反而被向后弹开,她心中不甘,纵声清啸,顺势转身,血叶化作漫天红光,一招七夜砍了出去。 暗天使身躯一侧,黑色羽翼当即展开,好似一堵黑墙横在他们之间。 七剑虽然全被羽翼挡下,但毕竟威力惊人,暗天使还是被打得双足离地,颇为狼狈地向侧后摔出。他直接一稳,趁机又往空中飞去。 克雷恩的深红流星,恰在此时拦截到暗天使的肩头。 闪耀的光芒瞬间化作炽烈的火球,将他大半个身躯吞噬包裹,熊熊燃烧。 大概是缺少了发声的器官,暗天使默不作声地浮上半空,晃了晃身体,甩灭伤痕累累的躯壳上残留的火苗。 伊蕾娜望着那一道道伤痕和一片片焦黑,信心大增,胸中热血沸腾,纵身高高跃起,向暗天使追击而去。 作为掩护,法师和弓手的又一轮齐射也飞了过去。胜利的希望,是恐惧最佳的治疗。 暗天使没有躲避,也没有格挡,但所有的攻击,都没能打中他。 随着一声沉闷的巨响,地面四分五裂,一条庞大的影子破土而出,环节厚皮覆盖的身躯轻而易举地在舞动中挡下了所有的伤害,把伊蕾娜也挤到了一边。 如鲜花一样绽开的狰狞口器外,巨大的钳齿碰撞出刺耳的声音。 克雷恩瞪圆了眼睛,望着眼前虫型魔兽熟悉的模样——毫无疑问,这是体型比他在迷雾森林所见的那只还要大上一圈的暗牙掘地虫! 第一六九章 绝境!悬殊的差距 这里的泥土并不比迷雾森林深处坚硬多少,暗牙掘地虫这种可以在地下深处岩石密布的地区轻松穿行的生物,移动起来和游泳也没什么两样。 空中那位暗天使尽管遍体鳞伤,力量也远不是当年一片残骸可以比拟,凶猛的魔兽钻出地面挡下攻击之后,就变成了乖顺的宠物,弯曲头部用脖颈的环节磨蹭着暗天使的脚底,好似想要成为他的坐骑一般。 被充满弹性的虫躯挤开,伊蕾娜颇有些狼狈地翻滚了两圈,才勉强稳住。 她的神情显得有些焦急,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光之子突然溃败,暗牙掘地虫意料之外的杀出,足以让情势逆转到看不见希望的程度。 可就此撤退的话,后方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势必要大量牺牲在高阶魔兽和暗天使的联手进击之下。 不能后退,只有死战到底! 伊蕾娜咬了咬牙,纵身一跃,踏足在暗牙掘地虫黏乎乎的环节甲壳缝隙之间,猛地一蹬,跳向上方已经用羽翼包裹住自己好像正在疗伤的暗天使。 古洛恩将军忍痛站起,长矛斜指,大吼道:“进攻!把那个黑翅膀的混球打下来!” 还没等他们出手,暗天使再次向上飞起,留暗牙掘地虫在脚下扭动身躯纠缠住伊蕾娜的攻势,四翼齐张,暂时放弃了全力恢复的打算。紧接着,一个黑球浮现在他身前,迅速膨胀变大,转眼直径就几乎和他的胸膛齐平。 远非法师的施法速度可比,黑球刚一膨胀到最大,暗天使双手一挥,奇诡图案构成的法阵一闪而过,一道遮天蔽日的阴沉影幕立刻降下,笼罩在克雷恩这边所有人的周围,转瞬即逝。 这一道影幕闪过之后,无法言喻的滞涩感顷刻流遍每个人的身体,紧接着,各种各样的负面作用开始体现,迟缓、沉默、眩晕、虚弱、目盲……纷乱不堪地降临在每一个被魔法击中的人身上。 “是影蚀,暗系高阶魔法,能随机给范围内的目标施加五到七种负面影响。如果是真模式,种类甚至能达到十种……”温瑟坐在地上痛苦的皱着眉,同时被眩晕和灵魂灼烧袭击的他提醒克雷恩都已经显得十分勉强。 尽管没有直接杀伤的效果,但中招的人几乎是瞬间丧失了近九成的战斗力,十几人中,仅有和暗牙掘地虫拼死缠斗的伊蕾娜幸免于难。 可月华剑圣的情况也绝谈不上好。 粗壮有力的虫躯灵活迅速的在地下钻进冲出,布满钩状利齿的漩涡形口器可以轻而易举地把坚硬岩石碾磨粉碎,而伊蕾娜掌中血叶造成的伤口,根本就不痛不痒。 又一轮暗爆术密集地碾压过来,这种命中并不算高的法术,对上已经没有闪避能力的目标理所当然的展现出了全部威力,古洛恩将军辛苦维持的阵型,霎时间被轰炸得七零八落,两个不幸被削弱了所有抗性的弓手更是在惨叫中被暗爆术直接震死,吐着血软软瘫倒在地上。 克雷恩仗着风暴之壁的防护靠身体挡住了琳迪,把魔龙甲丢给玛莎让她抓着吸收了一些伤害,至于塔布蕾丝,则第一时间扭身变成鬣狗,钻进了松软的泥坑中,只有露在外面的屁股被崩的通红而已。 愤怒的伊蕾娜放弃了闪躲,一脚踏在冲出虫首的钳齿上,双手握紧剑柄,狠狠向着暗牙掘地虫的口中刺去。 但高阶魔兽的智力足以做出恰当的判断,虫躯猛地一弹,向另一侧大幅摆开,直接把伊蕾娜的身体甩向了半空中的暗天使。 “好!”她索性顺势一转,斗气凝聚,剑尖红芒暴起,向着暗天使重又抱拢的羽翼缝隙中刺去。 凶猛的暗牙掘地虫似乎没有得到进一步的指示,并未去拦截伊蕾娜的攻势,而是一挺一扑,在凄厉的惨叫声中,把跪伏在一起的两个暗面使徒剑士吞入嘴里,口器旋即闭合,四溢的血红浆汁,伴着两条不属于同一人的断腿零散落下。 暗天使对身体的控制越发自如,一只黑翼打横扇出,正面架住了伊蕾娜那凌厉一剑,紧接着,同侧的另一只翅膀猛地一耸,重重砸在她的小腹。 并没有穿戴什么护甲的伊蕾娜闷哼一声,向后斜飞而出,凌空一翻想要落地的时候,下方泥浪翻涌,那只暗牙掘地虫粗大的尾部竟然雷霆万钧地挥了过来。 被这一击正面砸中,就算是月华剑圣,也必定遭受重创。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绿光闪过,浮游结界突然出现在伊蕾娜身下,把她再次弹起,躲开了暗牙掘地虫的尾击。 违背了两不相帮的说法,温瑟拄着法杖苦笑起来,摇了摇头,带着复杂的情绪叹了口气。 “嗷呜!”塔布蕾丝大叫一声,猛地从泥土里拔出身体,惊慌失措的跳向一边。 擦着她沾满焦土的皮毛,暗牙掘地虫从震颤的大地中张口冲出,身躯一弯,扑向一个倒地喘息的伤员。 克雷恩一记爆裂箭炸在它的钳齿上,把它的头颅震歪了一些,紧接着,古洛恩将军怒喝一声,向着还没离开地面的虫尾冲锋而来,双手握紧的长矛刹那间电光缭绕,噗呲一声穿透了满是剑创的虫皮,刺出一摊腥臭的血浆。 暗牙掘地虫一头钻入地下,后半截身躯立刻拔地而起。 古洛恩将军双手紧抓长矛,竟跟着一起飞上半空。 克雷恩抬起头,凝望着拼尽全力维持阵线的伊蕾娜和古洛恩将军,这场看起来没有半点胜算的血战,他们的脸上却看不到一丝怯懦,有的只是愤怒,和对即将败北的不甘。 他拉起琳迪挡在身后,抬手举高了弓。 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指尖,他拼命回想着杀死弗瑞卡时运用力量的方法,他祈求着那股力量的帮助,他希望灼热的红光,能再次戳破眼前的黑暗。 但他听到了一声冷笑。 源自他灵魂深处的,充满不屑和嘲弄的冷笑,清楚地讥讽着他的不自量力。 果然,强烈的酸楚贯穿了他的脊背和双臂,聚集的能量刹那成空,他眼前一黑,无力地跪倒在地。 砰的一声闷响砸进克雷恩的耳朵,他勉力抬起头,发现在他摔倒的同时,古洛恩将军也被暗牙掘地虫甩落在地,死死握紧的长矛上,沾满了巨虫黏乎乎的异色血浆。 伊蕾娜在暗天使脚下的地面上快速绕行,一发又一发的气刃斩劈空打去,勉强干扰着对方恢复的速度。她能看出光之子的一轮攻击收效不小,不想在这紧要关头前功尽弃。 这个小队是从南侧过来的,而之前看到的战斗光辉来自北侧,也就是说,至少还有一队光之子就在附近,而这,几乎就是伊蕾娜咬牙死战不退的最后一丝希望之光。 负伤的暗牙掘地虫更加狂暴的在土地上进进出出,尽管影蚀的效果渐渐消去,斗志和体力都被大幅消耗的勇士们还是一个接一个的丧生于那恐怖的吞噬之口。 如果不是从麻痹中迅速恢复的克雷恩全力对伸出的虫首展开攻势,古洛恩将军也让那虫子多少有些忌惮,恐怕除了精锐之外的所有人都会飞快全灭。 趁着伊蕾娜拼命拖延暗天使的恢复速度,玛莎怒吼一声变身黑豹,与塔布蕾丝一起在土地上盘旋奔跑,迅速逼近出现剧烈震动的区域,在暗牙掘地虫破土而出的刹那,纵身跃上,从血叶留下的伤口处狠狠撕咬下一块皮肉。 巨虫的攻击手段非常单一,对行动灵敏的个体没有太好的解决办法,但相对的,皮糙肉厚抗性高的特点也导致那些星星点点的伤口根本不会有什么实质影响,当痛苦超过阈值,它也能从容潜入地下逃窜。 攻击收效最大的古洛恩将军却因为腿上的伤无力长途追击,在巨虫刻意避开他所在位置的情况下,显得束手无策。 就在克雷恩准备和琳迪联手用瞬击·穿魂之刺,冒着反噬后被暗牙掘地虫吞掉的风险,给它施以致命一击的时候,那把地面搅动到一片狼藉的魔兽,遭受了意料之外的沉重打击。 幸存的那位光之子祭司一直在竭尽全力拖着重伤的弓手同伴勉强躲避着巨虫的吞噬,左腿的断面在地面上留下一道道血淋林的痕迹。 最终,力量随着失血而用尽的祭司没能拖住自己的战友,眼睁睁地看着那狰狞的口器,将奄奄一息的弓手高高顶起,顷刻嚼碎吞下。 下一刻,那祭司放弃了躲避,泪流满面地取下了背后的法杖,双手握紧,高高举起,大声吟诵着传自上古的咒文。 克雷恩以为那个祭司失去了理智,连忙大喊提醒:“别戳在那儿不动!会被吞掉的!” 靠神行术的辅助勉强自保的温瑟往那边瞄了一眼,看清法阵的形状后,皱着眉说:“是光灭,那家伙……就是想被吞掉。” “光灭?”从记忆中的故事里迅速翻找出相关的资料,克雷恩有些诧异地说,“那不是低阶魔法吗?伤害力低的吓人,只有不喜欢伤人性命的祭司才会用吧。” “那是普通的光灭,极模式下发动的光灭,可以不经过透支步骤直接使用灵魂之力,甚至……可以瞬间使用到极限,用所有的生命力发动恐怖的一击。”温瑟轻轻叹了口气,“所以我们的暗影牧师私下也管那一招叫自爆。” 果然,具备一定智力的暗牙掘地虫发现祭司正在施法后,立刻趁机直扑过去,张开到最大的口器宛如利齿构成的巨网,兜头罩了下去。 在被吞进口中的瞬间,祭司发动了极·光灭。 的确是使用了全部的生命力,他的躯体都在刹那间化为闪耀的光球,猛烈地迸发开来。 掺杂着血肉形成的红色线条,耀眼的光柱向着广阔的天空升起,连弥漫的黑色雾气,都被撕裂了一块清澈的缺口。 用全部生命换来的一击,总算重创了嚣张跋扈的暗牙掘地虫。 圆形的口器被轰裂,绽开成花朵一样的五瓣,外部的触须几乎全灭,两颗钳齿一颗被直接消灭,另一颗也只剩下一半,摇摇欲坠地连在一瓣嘴上。 被光柱波及的虫躯,环节状甲壳被打烂了数段,露出了里面包裹着的柔软肌肉。 “琳迪!”为了保留实力对付已经恢复了不少时候的暗天使,克雷恩指着暗牙掘地虫的头部对身边的琳迪做出了指示。 本来就对这种把芙伊拱进次元裂隙的大虫子充满了厌恶和愤恨,只是一直担心冲动的行为会拖累同伴所以没有行动的琳迪当即举起了弓,也许水怒·深海之威这样的技巧难以杀伤那充满弹性的身躯,但作为深红流星最天才的弓术指导,她当然不会只有那一招看家本领。 满载怒火与斗气的箭矢急速射出,轻而易举的钻入到没有厚皮保护的肌肉之中,接着,在内部剧烈地震**扩散——瞬击·崩坏之刺! 震**箭一系的顶峰展现出了足够的破坏力,被极·光灭重创的暗牙掘地虫无力再承受这种程度的伤害,躯体猛烈地抽搐了两下,缓缓软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克雷恩把反噬中的琳迪交给玛莎和塔布蕾丝,自己立刻转身向暗天使那边跑了两步,把魔龙甲捡来放在脚边,抬手张弓,向着紧紧闭合的黑色羽翼缝隙之间一箭射去。 看到援手终于出现,伊雷娜精神一振,停下骚扰效果也不算太好的气刃斩连发,健美的娇躯猛地一蜷,高高跳向空中,手里血叶仗着剑身轻薄锐利,竟向着暗天使的头颈所在迅速刺出,使出了刺击剑系的战技,剑舞·连闪! 仿佛感应到了这前后夹击的威力,暗天使的四翼突然打开,身形一拔就要向上窜出。 这时,一道凝气锁突然出现,把暗天使上升的加速突然抵消了大半。 这就已经足够。 深红流星炽焰迸裂的同时,在破甲效果上极为惊人的剑舞·连闪,也狠狠地刺入到暗天使的背后。 琳迪有些吃惊地扭头看向温瑟。 他举着法杖,苦笑了一下,说:“想想塞熙的下场,我觉得我还是该站在比较正常的一边。” 伊蕾娜一击得手顺势继续,双手握剑转刺为切,仗着剑舞·连闪没有反噬之利,直接变招凝气斩的进阶之一,一记流风斩沿着刺入的伤口向下砍去。 刚刚恢复了小半的暗天使,马上又被这一招劈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在爆炸的余波中身形一歪,与伊蕾娜一起向地面坠落。 流风斩是迅捷一线的进阶,招后迟滞很短,还不等落地,伊蕾娜就一脚蹬在暗天使背后,将剑拔出拧腰一转拉开必要的出招距离,直接将流风斩再次提升一级,迅剑·雨落以令人眼花缭乱的速度攻向暗天使的身躯。 那由暗元素凝聚而成的黑甲终于到达了极限,伴随着一阵低沉的震动声,崩裂成星星点点的黑球,散入到周围的薄雾之中。 蹲落在地上的暗天使刚一抬头,一支利箭就预判精确地对准了他头盔前的缝隙,疾飞而至。 尽管还因为反噬而处于战技封印状态,但对于单纯的弓箭使用技巧,琳迪还有充分的自信不会输给克雷恩。 琳迪并没指望这一箭真的射中,可没想到,那支箭竟然就那么刺入了头盔之中,像是钉进暗天使的头骨一样,稳稳戳在了那儿。 头盔面具缝隙里直愣愣伸出箭杆的样子,实在是有几分滑稽。 克雷恩暗暗松了口气,心想,这个暗天使应该远不如本体那么强,看来,他们并不是全无胜算,这样一鼓作气追击下去,也许能就此解决掉他。 伊蕾娜显然也是一样的想法,她露出一丝微笑,走上前去,雄厚的斗气迅速在剑锋上凝聚,看她的架势,竟好像要在身上伤害加深的反噬效果还未结束的情况下,直接使用凄煌斩给暗天使终结一击。 突然,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不是因为什么神秘的力量,而是因为惊讶。 周围弥漫的淡淡黑雾,不知为何缓缓地波动了起来,以蹲下的暗天使为中心,像被丢下了石头的水,以色泽的浓淡环状**漾开来。 紧接着,此前崩碎的甲胄散落出来的那些已经融进黑雾的小球,飞快的一个个从雾中重新现身,随着雾气的波动,顷刻就布满了周围齐腰高的空中。 “不好!是之前的光束!快躲开!”伊蕾娜厉声大喝,同时将血叶调转向下,一剑刺落。 迸发的斗气直接炸开了一个半米多深的阔坑,她侧身一滚,直接躺了进去。 克雷恩第一时间想到的也是这一招,他强忍着双臂反噬的灼痛,连发三记爆裂箭,在古洛恩将军和温瑟身边,玛莎和塔布蕾丝之间与他和琳迪前方各炸出一个容身之所。 他本还想再帮其他伤员也制造一个临时的避难所,但焦急的琳迪已经担心到了极点,双手一伸直接抱着他滚进了坑底。 那仿佛能贯穿一切的乌光,擦着克雷恩的靴底削了过去。 这一次的密集攻击,威力比上次要小,范围却远比上次要大,焦黑田地另一侧的森林,足足被打断了近百米范围内的树干,轰鸣着倒出一大片空地。 就连藏身坑中的克雷恩都被一道斜向打来的乌光擦伤了左臂,他们再次站起的时候,空地上已经只剩下了他们这些最后的精锐。 根据刚才的经验,这之后,他们应该能争取到新一轮攻击的机会,克雷恩看了一眼伊蕾娜,考虑着怎么配合那位剑圣的行动。 伊蕾娜的左臂比克雷恩的伤还要严重,撕掉用来包扎的袖子后,暴露在紧绷胳膊上的,是好似半个血洞一样的狰狞伤口。 这种程度看来丝毫不能削弱伊蕾娜的斗志,她把剑横在伤口上,将自己流出的血通过魔剑重新吸入,接着咬紧牙关,向着暗天使再次冲去。 但她没有想到,随着暗天使缓缓站起的动作,竟然又有几个黑球接二连三的出现在她的前方。 疾冲之下,她不得不冒险向斜前方一跳,去赌那些光束是为了正面阻止她,并且,不能自如转向。 幸好,这一把她赌赢了,乌黑的光剑直接刺穿了她刚才前进的路径,而没有锁定她最新的位置。 可另外三个新出现在空中的黑球,显然不会也打偏到那种程度。 一道道乌光渐渐把伊蕾娜逼退出最有利的进攻区域,所有人都察觉到,暗天使的生命力虽然始终没能恢复,但战斗的实力正毫无疑问地一路上行。 如此下去,剩下的他们几个也必定会很快死在这里。 克雷恩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转头说:“琳迪,你去叫上玛莎他们,先向后撤吧。” “那你呢?”琳迪用凌厉的眼神望着他,“你打算为了罗特蒂亚牺牲在这儿吗?” “当然不。”克雷恩苦笑着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和这两位英雄一起战斗到最后一刻,否则……我会失去好不容易抓在手里的梦想。” “我也会陪你战斗到最后一刻。”琳迪板着脸说,“否则……我会失去我好不容易抓在手里的……”她在这里迟疑了一下,但看到暗天使周围能量渐渐形成的漩涡后,还是略显紧张的说了出来,“爱情。” 想再多劝两句的克雷恩还没来得及开口,一道乌光就瞄准了这边射来,他连忙推开琳迪,让那恐怖的杀招从他们两个之间疾冲而过。 “再坚持一下!光之子们就快到了!”被重点照顾的伊蕾娜躲避得不算太过艰难,百忙之中还挥剑帮古洛恩将军挡开一击。 一直保持着变身状态的鬣狗和黑豹速度上绰绰有余,但不断高速移动的体力消耗成为了致命的隐患,如果长时间没有援军赶到,筋疲力尽的下场,不言而喻。 不再回复身上的伤口,暗天使缓缓飘到一人高的位置,双手在胸前合拢,身边的能量漩涡渐渐凝缩,直到缩入他的掌心。 接着,一个暗褐色的上古法阵从他的脚底浮现,一道道紫色的芒刺在周围旋转上升,直到汇聚于他相对的掌心之间。 尽管是风系法师,作为暗影教会的高级精英,温瑟对暗系魔法的了解依然称得上渊博,他盯着那个越来越亮的法阵,突然大喊:“都把斗气和魔力回撤,放弃躲闪原地保护自己!快!那是星河湮灭!” 这时,靠近北侧的林地中,冲出了足足几十人的光之子部队。 他们甚至都没来得及展开阵型,暗天使胸前那双手,就已经缓缓推了出去。 刹那间,夜幕,提前笼罩了大地。 离傍晚还有将近两小时,但星河湮灭发动的瞬间,所有人就都仿佛置身于无星无月的夜空之中,阴暗,虚无。 几道光芒立刻亮起在北侧那边,显然是光之子的祭司正在紧急出手实施防护。 这门魔法的范围极广,幸运的是,发动之后生效的速度算不上快,至少,克雷恩来得及转身扑向琳迪,激活风暴之壁后,把她牢牢地搂进怀里,挡在身下。 真模式以上发动的星河湮灭特有的额外伤害率先生效,暗爆术暴风雨一样随机炸开在黑沉沉的广阔空间之中,被震伤的闷哼刚一响起,真正的攻击就随之降临。 好像一个巨大的重锤砸在后背,克雷恩的痛哼才到嘴边,又一股相差无几的力量从另一个方向轰来,风暴之壁发出刺耳的声音,闪动的白光只一下就彻底消失。 一发暗爆术恰好在他身下爆开,他再也维持不住保护琳迪的姿态,被那气浪掀飞起来。 他曾经看过一本书,那个故事里提到过一种流行于中部东北地区的食品,需要把米面和材料混合后放在石板上,用好几个木槌轮流敲击。 现在,他觉得自己就好像变成了那种小吃,丢到空中,被数不清的重锤从四面八方敲打。 舌根传来苦涩的咸味,似乎是血涌到了嘴里,他刚要吐出去,一股冲击力就结结实实的打中了他的额头,让他木偶一样在半空转了两圈,破布袋似的重重摔在地上。 夜幕一样的浓稠能量在肆虐一番之后渐渐消失,重新被阳光主宰的这片土地,除了暗天使之外,已经没有任何人还站着。 那些光之子应该是神威骑士团的成员,实力本身就比圣光同盟会的精英小队略逊一筹,这一个魔法扫过,几乎是顷刻间让他们丧失了大半战斗力。 甚至可以说,暗天使一定是为了这批援军,才动用了极·星河湮灭,不惜消耗掉之前积蓄的绝大部分力量。 至于反噬的长时间灵魂禁制,这个根本没有具体灵魂可言的怪物,恐怕也不会受到太大影响。 克雷恩甩了甩头,很勉强地站了起来,全身的疼痛和头脑中的眩晕让他摇摇欲坠,但托风暴之壁的福,他依然是这些人中最早站起来的那个。 伊蕾娜晕倒在地上,半边身子埋在焦黑的泥土中,血叶掉在远处,红光暗淡。古洛恩将军一身的甲胄四分五裂,一截肋骨从胸前戳出,白森森的露在外面,如果不进行救治,很快就会毙命。 玛莎和塔布蕾丝全速逃去了最远的地方,可星河湮灭的威力并不会因为距离而衰减,遍体鳞伤的黑豹和鬣狗,一动不动的瘫软在那边,只有微弱的起伏证明她们的灵魂还未被迪拉瑟尔收割。 温瑟的双腿似乎已经无法用力,瘫坐在远处擦拭着嘴角的血丝,正拿着折断的法杖苦笑。 大概是全力把防护保持在主力身上的缘故,神威骑士团的祭司瞬间全灭,剩下的伤员中,也只有被保护住的那七八个还能勉力站起。 他环视了一圈,最后,看到了几米外蜷缩成一团的琳迪。 好像有一支箭在这一刻直接射中了他的心窝,强烈的刺痛由胸膛无法控制地向全身蔓延,疼得他弓下腰,捧住心口,大口大口地喘息。 崩裂的皮甲,断掉的弓,四散的箭矢,流淌的血…… 圣光同盟会的又一支小队此时赶到了战场,同样来自北侧的他们恰好躲过了刚才那致命的一击。 可由三名戒律骑士率领的这批光之子仅有一个祭司随行,一时间甚至短暂的陷入到该去救治谁的迷茫之中,只好就近开始施法。 仅仅几秒,戒律骑士们就判明了情况,毫不犹豫地率队冲向暗天使,展开又一轮攻击。 暗天使似乎并不能完全摆脱灵魂禁制的影响,不仅没有任何黑球生成,连暗爆术这样得心应手的攻击方法也不再使用,只是纵身向后跳开,靠单纯的速度来躲避光之子的追击。 看出暗天使受到了反噬的限制,戒律骑士马上把阵型散开,弓手牵制攻击,剑士贴身缠斗,唯一的法师高举法杖,果断吟唱出一串串上古咒文。 暗天使的思维随着时间的推移明晰了不少,他靠着飞行能力左冲右突,很快弧形包抄向阵型后方的法师。 戒律骑士早已在防备之中,护罩降临在法师身上同时,两道毁灭之刃闪动着圣力特有的金色光辉迎面拦截过去。 具有强追踪能力的毁灭之刃几乎无法摆脱,暗天使连续三次急转之后,别无选择的张开黑翼,强行挡下那两击。 损失并不算小,原本就被切裂的那只羽翼经受了这一次攻击之后,从裂口处断掉了一半,飘落的残翼刚一掉在地上,羽毛的色泽就迅速褪去,显露出灰蒙蒙的苍白。 “乘胜追击!”不在反噬中的那位戒律骑士大喊着向暗天使冲锋过去,天使剑爆发出灿烂夺目的光芒,狠狠劈向对手的头颅。 被远程战技牵制到无法起飞的暗天使颇为狼狈地吃下了这一剑,那顶漆黑的头盔都有些歪斜,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戒律骑士一击得手迅速后撤,为身后法师的进攻拉开空间。紧接着,威力不如范特姆那次但依然不可小觑的神光烈击阵在暗天使的身下爆发开来,强烈的精神冲击混合着辅助的伤害把他身躯足足抛起了将近两米,背后羽翼靠近根部的地方甚至在光芒的洗涤下变得有些发白。 狂猛的攻击把暗天使的气息迅速削弱,神光烈击阵消失之后,他仰面朝天重重摔落,那只残存了一半的羽翼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只可惜,当戒律骑士再次冲到暗天使的身边时,反噬的禁制,已经宣告结束。 一圈密集的暗爆术直接震开的逼近的戒律骑士,暗天使单手一撑,飞向空中。 突然,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暗天使身后,闪耀着赤红光芒的拳头,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上。 旋转着砸入泥土中的暗天使直接从另一边钻出,头盔的缝隙代替了眼睛,转向刚才遇袭的地方。 克雷恩漂浮在那里,红色的光点缠绕在他身上,拖拽着他浮在空中。 一丝亢奋的微笑浮现在他唇角,而他的眼睛,红的就像燃烧的火。 第一七〇章 神力!超越凡世的一战 暗天使抬起手,四五个黑球从他的身前浮现,晃动着对准了克雷恩空中的身体。 克雷恩平伸左手,挑衅一样的勾了勾指头,同时下垂的右手狠狠一屈,地上掉落的弓和魔龙甲一起被红光卷起,落在他的掌中。 他把魔龙甲随随便便的往前一丢,扔在和暗天使之间的空中,接着抬手张开弓弦,铮的一响,数道炽红光箭齐射而出,先是穿透了下坠的魔龙甲,接着和黑球转化成的乌光正面碰撞在一起,引发出一串剧烈的爆炸。 四散的火星中,克雷恩亢奋地大笑起来,对着下面喊道:“还站着的,把那些碍事的伤号搬远些,别妨碍我活动筋骨!” 一个戒律骑士正要抬头询问什么,却被另一个同伴拉住,低声沟通了两句后,光之子们迅速散开,把地上四散的伤员搬离战场。 暗天使挥动双臂,一个又一个的黑球接连出现,但克雷恩也相应地不断射击,每一道乌光都被红色的焰流半空截击,彻底阻挡下来。 “也尝尝我的深红流星吧!”克雷恩的神情随着攻击的次数显得越发兴奋,突然从背后抽出一支箭,掺杂在红光中射了过去。 暗天使左手上扬,三个暗爆术在闪耀的红色箭矢周围同时爆裂,把深红流星拦截在半途。 “把辅助魔法加给那个火精灵。那是目前唯一取胜的希望。”一个苍老的声音提醒着圣光同盟会的光之子们,戒律骑士警戒的回头,就看到了面色沉重的范特姆,带着米洛等弟子站在那里。 “老头,你不是说过不来的吗?”克雷恩向上飞起躲开两道来不及硬碰抵消的乌光,右手一摆,两颗巨大的火球滚滚砸向暗天使,倒还有余力说话。 范特姆咳嗽了两声,摆手示意弟子们迅速抢救伤员,抬头回答:“我只是说无法直接参战,并不是不能来帮你们的忙。” “你的身体都已经是破烂了,就安心在那边看着吧。”克雷恩讥诮地一笑,看到爆裂的火焰把暗天使的身影吞噬,双手一晃,火元素化作翅膀一样的形状,带着他往那边冲去,“这个东拼西凑的冒牌货,就交给我来收拾!” 一串燃烧的光箭斜抛射入升腾的黑烟之中,紧接着,一个巨大的黑色漩涡猛然张开,把周围的东西尽数卷入到中心。 克雷恩冷笑一声,揉了揉灼痛刚刚消除的手臂,又是一记深红流星射了进去。 迸发的红光立刻把黑色漩涡肢解成崩裂的碎片,暗天使不得不向上极速爬升,才勉强躲开强烈到令大地都微微颤抖的爆炸。 但克雷恩的另一次攻击,早已等在那里。 三支扭曲出巨大弧线的红色光箭,精准的贯穿了暗天使背后的黑翼。 “既不能说话,也不能惨叫,除了强,你什么都没有。真不能算是个好对手。”克雷恩斜着眼睛看向暗天使颤动的身躯,“也对,我就不该对垃圾拼成的假货抱多大期待。我唯一该感谢你的,就是给了我再次透口气的机会。这样的机会能多来几次,我就不用再受这个窝囊废的气了。” 这时,他的身体一震,猛地蜷缩了一下,然后,有些恼火地盯着自己的胸膛,自言自语一样地说:“我知道!你别再啰啰嗦嗦的!” 他的手向下一抓,地面上的魔龙甲腾空而起,再次落入他的掌控。 暗天使四翼齐展,繁星一样密集的黑点犹如乌云,直接笼罩在克雷恩头顶上方。 “好啊,直接来吧!”克雷恩的双眼红光变得好似燃烧起来,他不退不躲,把魔龙甲向上一抛,周身腾起一片赤雾,“把你们一起干掉!” 炎烧焚尽! 远比烈焰之墙可怕的火光瞬间覆盖了几乎整个空地上方,闪烁的红芒利齿一样交错撕咬,黑点排布的乌云被蒸腾,魔龙甲被撕扯成焦黑的碎片,暗天使也被汹涌的热浪席卷进去,无数黑羽一霎那就化为飞灰。 幸好所有伤员都已经撤出到安全距离,即便如此,在治疗中睁开双眼的伊蕾娜与琳迪还是一起惊呆在原地,抓过一件袍子遮住身体的玛莎也惊愕地微微张开了嘴巴,感受着扑面而来的热气,轻声说:“他……把那家伙放出来了。” “哪个家伙?谁?”伊蕾娜立刻扭过头,忍着身上的剧痛追问。 但玛莎警惕地闭紧了嘴,不再作声。 “他还会不会变回来?”多处骨折的琳迪小脸几乎皱成了一团,但彻骨的伤痛,似乎远不如克雷恩就此消失的可能性让她感到惊恐。 “谁知道。”玛莎扎紧肩头的绷带,呲牙咧嘴地回答,“咱们现在还能做的,恐怕也只有祈祷了。” 火焰散尽,接连受创的魔龙甲彻底丧失了生机,灰飞烟灭。但蜷缩在羽翼中的暗天使,抖落掉身上焦炭般的一层外皮后,就再次发动了攻击。 “影之钉?你是在瞧不起我吗?”抬手在身后招出一片火光,把影子转换了方向,克雷恩在空中一挥手臂,七八个火球拖曳着黑烟飞向暗天使,权作回报。 要是比较攻击型技巧的种类,火系可以把暗系吊起来正反抽打三天。像是在炫耀一样,没等火球击中,克雷恩就一边围绕暗天使飞行,一边伴随着狂妄自大的挑衅,接二连三的施放出各种各样花里胡哨的魔法与远程战技。 焦土上的残渣很快被烧成厚厚一层细腻的灰,暗牙掘地虫的巨大尸体都在不断升温的火焰波及下滋滋流出了油。 虫肉的香味飘到四周,昏迷不醒的塔布蕾丝蠕动了一下嘴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肚子里咕噜噜一串响。 “还没有烤熟啊,垃圾拼凑起来的肉,倒是比想象中还要结实些。那……这样如何?”克雷恩停在半空,趁着烈焰烧灼干扰着暗天使的感官,凶暴的魔力迅速聚集在箭尖。 弓弦一松,飞出的箭矢瞬间在空中融化,只留下射击的轨迹向着目标延伸。 但承载于其上的魔力,已经有充分的机会释放。 犹如真正火龙展翅降临,张开血盆大口撕咬过去一样,仿佛能吞噬一切的焰刺·火龙之牙,径直扑向了暗天使被浓烟包裹的身影。 战斗的本能警示出这一箭有多么危险。暗天使四翼连扇,一串黑球浮现在火龙之牙的前方,崩裂出无数碎渣,试图削减那战技的威力。 但反噬的灵魂震颤根本无法压过克雷恩心中汹涌的狂暴,被另一个灵魂主导的躯体完全无视了那种战栗和痛苦,直接举弓又是一串连击。 火元素凝成的红光速度远比飞行的战技要快,抢在前面抵消了暗元素球的能量,为自己的攻击扫清了道路。 火龙之牙狠狠咬在暗天使的胸膛,拖曳着晃动的尾焰,将他直接打向地面,砸出一个方圆近五米的土坑。 克雷恩抬手蹭了蹭鼻子,很不屑地说:“算你运气好,要不是最近我把太多精力用在留信号的事上,这一下起码能烧黑你大半边。” “弗……另一个克雷恩,竟然这么强吗?”这还是头一次亲眼见到这样难以置信的战斗,琳迪连身上的痛楚都险些忘记,目不转睛的盯着那他们根本无法插手的战场。 “好歹,这也是神话时代天使的荣光在这世上最后的投影。”范特姆拄着法杖,赞叹地说,“在这基础上,我也许能想象得出,上古诸神繁盛的时候,那些战争的壮烈。” “就凭一个缝合怪和一个转世失败的怪胎?老头子,你的见识要是有你的胡子那么长就好了。”一个充满嘲弄的女声从他们后方响起。 琳迪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后背一阵发紧,玛莎更是情不自禁地亮出了锋利的犬齿。 他们会如此戒备,是因为他们都听得出,那是玛莉的声音。 绝望之歌姐妹,不知何时站在了他们的后面,玛莉依然穿着随时可以赴宴的奢侈礼服,艾莉仍旧贴身侍女的打扮,影子一样跟在姐姐身后。 范特姆转过身,战场上爆裂的火光把眼前的姐妹两个映照成奇异的亮红色,他眯起眼睛,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轻声问:“请问两位女士是?” “玛莉,这是我妹妹艾莉。”玛莉微笑着走到人群前方,站定在最靠近战斗区域的地方,抬起头,充满怀念地说,“艾莉,咱们有多久没见到这样的场面了?” 艾莉沉默了几秒,说:“以同等级的战斗计算,已有七百四十三年了,姐姐大人。” “那么……就再欣赏一会儿吧。” “是,姐姐大人。” 对疑惑的光之子们示意不要多问之后,范特姆退到米洛身边,低声交代了几句。 米洛点了点头,飞快向跟来的帮手们交代了几句。 那几个祭司和水系法师确认伤员起码不会有性命之忧后,立刻听从命令暂时放弃了治疗,集中精力把各式各样的辅助魔法丢给激战的克雷恩。 克雷恩侧身躲过一道乌光,迅速爬升几米躲开了脚下突然出现的黑色漩涡,大声说:“不用给我弄这些乱七八糟的法术,没这点提升,我一样能收拾了这个废物!” 说话的时候,他的视线扫到了边上的绝望之歌姐妹,双眼微微一眯,冷笑着说:“你们两个总算到了啊,这么多天才追过来,慢的和猪一样。真是让我失望。” 玛莉没有半点动气的样子,悠闲地说:“我早就发觉你并不是真正的活生生的天使,不在我宣誓要消灭的对象中。我犯不着用尽全力狗追兔子一样跑。” “看来你们不光是慢,还瞎。”克雷恩举起左手,火元素直接在他掌中凝化出一面巨大的盾牌,正面挡住了暗天使放来的无数黑色影矛,“说起来,你们不是堕天使吗,可看起来似乎面生得很啊,还是天使的时候,难道是连我都没有拜见过的小角色?” 玛莉笑眯眯地摇了摇头,“我们可不只是见过你,啊……不,确切点说,我们见过的,是真正的火天使弗拉米尔,他身上每一处的样子我们姐妹都看过,看得清清楚楚。那可是一段愉快的回忆,可惜,装在罐子里才得以保存的碎片恐怕不会记得这种事了。你不过是被打了包不小心带来的垃圾而已。我没兴趣听一堆垃圾叫嚣,赶快打你的吧。被丢弃的自大狂,对上拼拼凑凑的充数阴沉鬼,也算是同等级的对手了。” “很好,你成功激起了我的怒气。”克雷恩狠狠一拳砸开一道射向他面门的乌光,冷笑着说,“等我收拾了那个自以为是尼格拉尔的废物,就来好好对付你们。我本来对那个女剑圣的兴趣更大,不过现在,我只想狠狠打你们两个的屁股。” 玛莉撇了撇嘴,“你果然连这臭毛病也打包一起扔了。也对,芙伦娜尔好像因为一直不习惯这个生过好一阵闷气。可惜那时候,你还不懂什么叫对伴侣的尊重。”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鬼话。”克雷恩有些暴躁地骂了一句,“老不死的疯婆子。” 这一下分心,被战斗得越发熟练的暗天使抓住了机会,一个弧线冲刺,骤然拉近到几乎贴身的距离,黑翼一张,狠狠砸在他的肩头,把他直接打落下去。 “专心打你的吧。”玛莉嘲弄地说,“芙伦娜尔那么美好重要的回忆,弗拉米尔不会舍得放进罐子里陪你这种垃圾的。” 意识到暗天使正在变得越来越难缠,克雷恩擦了擦唇角的血,决定节约残留的能量,撤掉了带着他飞行的火元素,准备在地面和对手作战。 暗天使似乎尝到了接近战的甜头,马上也紧跟着俯冲下来,无数黑球旋转着聚集到他手中,形成一把黑沉沉的双手大剑。 “以为不拉开距离我就收拾不了你了吗!”克雷恩低喝一声,丢开弓箭,双手一握,红芒迸射,变出两把仿佛正在燃烧的锐利匕首。 大剑挥下,匕首交叉横栏,黑红撞击,顿时引发一阵剧烈的爆炸。 看着纷飞的焦黑泥土,玛莉小声说道:“虽然不是目标,但既然看到了,干脆就顺便收拾一下好了。等他们打得差不多,咱们就准备出手吧。” 艾莉的表情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如平常一样回答:“是,姐姐大人。” “就凭你们两个口无遮拦的臭女人吗?”克雷恩双匕连划,红光幻化成网,兜头罩向暗天使。 暗天使大剑交错砍出,暗雾破开红网,激发出猛烈的气浪。 “你们两个在垃圾中的确算是很强的。”玛莉打开手里的小香扇,像是正在大剧院里欣赏表演的贵妇一样,笑着说,“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不介意你们两个多打一会儿。” “听起来我似乎该和这个黑翅膀的混球商量一下,能不能先联手把你们干掉。”克雷恩冷哼一声,双手一扬,两把元素匕首先后飞出,直插暗天使的头盔之间。 “欢迎,不过我很好奇你要怎么和这家伙沟通,用你们垃圾共有的肢体语言吗?”玛莉毫不留情地嘲讽着,言语间充满了过于积极的挑衅。 “看来我得先满足一下你了……”克雷恩抬手召回被暗天使横剑挡开的匕首,扭身劈空一砍,一道烈焰之墙立刻从玛莉脚下熊熊燃烧起来。 势均力敌的战斗当然不容许这种程度的分心,暗天使紧追而来,大剑破风砍下,以远胜很多单手剑,几乎可以和匕首媲美的速度击中克雷恩的颈侧。 琳迪脸色霎时一片苍白,几乎再次晕厥过去。 克雷恩的脑袋并没如她想象中的场景一样飞落到地上,千钧一发的最后,一层刺眼的红光死死抗住了砍下的漆黑剑锋。 他迅速向后撤开,脖子上出现一道鲜明的伤口。他摸了一把,皱紧了眉,“这脆弱的躯体,还真是对得起垃圾这个称呼。” “我说的垃圾,可是你啊。自以为是弗拉米尔的蠢蛋。”烈焰之墙的火焰消退后,飘散的黑烟下露出玛莉毫发无伤的身影。 艾莉双手张开挡在姐姐的身前,无数晶亮的丝线编织成茧壳一样的护罩,把所有的伤害全部抵挡吸收。 单纯看这惊人的防御能力,恐怕已经超过了此刻正在激斗的两位。 “呵,除了打屁股,我现在开始有点想和你们打一架了。”克雷恩眼中的亢奋更加浓烈,明明战局正在转向劣势,他却好似感受不到一样,一副准备直接向那姐妹两个出手的样子。 “好吧好吧。反正……我两千多年前就很想痛扁你一顿了。”玛莉捏了捏拳头,向前走了两步,“可惜那时候我们两个加起来也打不过你。” “现在也一样!”克雷恩大笑着后跳躲开暗天使的追击,凌空一翻,两把匕首再次丢出,顺势左手虚抓,重新把弓召到手中,“加上这个冒牌货都可以。” “不必了,我不习惯多余的帮手。”玛莉摘下头颈上奢华的首饰,随手抛在地上,一把扯掉身上的礼服,“我会先干掉那个破肉娃娃,再来解决你。艾莉,准备上了。” “是,姐姐大人。”艾莉紧跟在玛莉身后站定,一双巨大的黑翼撑破了她身上的侍女服,招摇地晃动在两人的影子上方。 “很久没遇上这么强的对手,来痛快地玩一玩吧。”同样展开一双黑翼,玛莉微笑着把双手在胸前交握,以祈祷的姿势单膝跪下,缓缓闭上了眼睛。 艾莉低下头,随着双翼高高抬起,仿佛能划破苍穹的歌声陡然响起,灌入每个人的耳中。 范特姆的眼角不自觉地**了两下,马上下令:“带上伤员,全部后撤,至少五十米,快!” 萤火飘动,光丝交织,包围着那对姐妹,巨大的茧浮现出清晰的轮廓,迅速变得密集起来。 琳迪被向后拖动的时候,忍不住看向米洛,哀求一样地说:“米洛,你……你的正义感,就不能让你去帮帮克雷恩吗?” 米洛愣了一下,跟着低下头,咬紧了牙关,面颊的肌肉,不住地微微跳动。 范特姆叹了口气,轻声说:“这已经不是凡人该参与的战斗。不要说米洛,就是伊蕾娜现在毫发无伤,也不可能帮得上那之中的任何一个。被那个旋涡卷入的生命,只会徒劳的粉身碎骨而已。” “可……可是克雷恩还在里面啊!”琳迪几乎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那身体现在不受他控制,他……他要被三个强大的怪物围攻了。” 范特姆缓缓说:“如果有机会,我会尽全力保住他的性命。他依靠自身的影响毁掉了一套魔龙甲,请相信,我不会对这样的英雄见死不救,前提……是我能做到。” “如果你做不到,我们也不知道该求谁了。”玛莎闭起眼睛,不再去看战场发生的事情。 克雷恩的力量消耗了不少,但随着斗志的高涨,反而又扳回了几成局面,依靠搏命一样的打法,把一记深红流星直接近距离轰在了暗天使的下巴上。 不过他铤而走险的目的,却是为了阻止暗天使向那个光茧施加的攻击。 “你这个胆小鬼,竟然想干扰两位女士的准备。我可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他一个侧移挡在光茧前面,充满期待地说,“这么难得的机会,谁也别想阻止我痛快地打一场。” 暗天使并没有产生出足够进行复杂思考的智慧,对他此刻的战斗本能来说,那个光茧中的气息,比面前的红发对手还要难以对付,这个判断,已经足够让他把目标果断的转移。 他抬起手,直接跳过了克雷恩的位置,把数十个暗爆术一口气集中施放在光茧上。 但艾莉的歌声只是微微颤动了一下,整个光茧也没有出现任何破损。 大量的黑雾立刻向暗天使的身前聚集,他平伸双手,旋转的法阵从他脚下清晰地浮现。 “别做梦了。你连我都还没打倒呢。”克雷恩大笑着张弓射击,紧接着左手一挥,一圈火球围绕在红光闪烁的箭矢旁气势汹汹的飞向对手。 没想到,暗天使在这短短的一刹那做出的决定,竟然是正面抗下这凌厉的一击,继续把魔法施放完毕。 夜幕一样的深邃黑暗,在火光燃气的同时再次笼罩在这片土地上,无数暗爆术瞬间炸裂。 极·星河湮灭! 短短几分钟的黑幕中,克雷恩先后张开了四层火元素形成的护罩。但不知道是因为水临日的影响,还是实力上确实已经达不到那样的水平,所有的护罩都被迅速摧毁,密集的冲击至少有十几下结结实实地击中了他。 这次,已经残破不堪的风暴之壁,彻底化作碎片,崩坏在汹涌的气浪中。 大范围的魔法在某一点上的威力远不如同等级的单体魔法,但相对的,光茧这种体积颇大的目标,也会承受数倍于普通生命的攻击。 那缠绕纵横的光丝构成的巨茧,终于被扯烂消失。 但艾莉的歌声并没有中断。 光茧的中心,展开双翼的艾莉周围飘满了黑色的羽毛,旋转着形成了结界一样的障壁,把她们姐妹严密地保护在内。 接近尾声的星河湮灭成功摧毁了那些羽毛中的大半。 魔法结束后暴露在众人眼前的绝望之歌姐妹,已经几乎失去了所有的防护。 一向面无表情的艾莉,鼻尖上竟然出现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星河湮灭的反噬下,暗天使一段时间内无法再使用任何技能,只有一振羽翼,越过倒在地上的克雷恩,弧线飞身扑去,高高举起了那把暗元素大剑。 “我刚才就说了,别做梦。”克雷恩坐在地上,手里的弓几乎燃烧起来,随着弓弦颤动,魔箭之雨从天而降,无数通红的元素箭矢把暗天使直接笼罩在内,被击落的黑羽转眼就被烧成四散的火星。 没有愤怒和激动,像个战斗傀儡一样的暗天使挥舞着大剑抵挡着掺杂了大量红光的魔箭之雨,暗元素凝集而成的剑锋迅速在同等级的攻击下消磨,逸散出一片片黑点,融入周围的黑雾之中。 可当魔箭之雨结束,暗天使依然没有理会克雷恩,把手上残存无几的大剑丢开,握紧拳头拉近了和艾莉之间最后的距离。 只可惜,就在那一拳挥出的时候,艾莉的歌声,抵达了终点。 随着另一道更加高亢悦耳的歌声响起,玛莉的身影一瞬间就闪到了妹妹的身前,双臂变化出的皮质巨刃呼的一声戳向暗天使的胸膛。 暗天使回臂一挡,澎湃的力量从刃尖轰然爆发,竟把他的身躯直接打出了数十米远,在地上接连摔弹了三四下,才一头扎进一个残留的土坑。 克雷恩揉着胳膊站了起来,往旁边啐了一口满是血丝的唾沫,微笑着说:“很好,果然是够格的对手。” 玛莉冷冷瞥了他一眼,双翼拍动,猛地离开地面,向着暗天使那边急扑而去。 艾莉径直浮上高空,自顾自裹入另一个小一些的光茧之中,柔和的波动开始在她周围回**。 “想当我不存在?”克雷恩举弓拉弦,元素箭连射数下,呼啸而去。 “我习惯一个个来而已。安心排队去吧。”玛莉唇角微微一勾,左臂挥砍,数道气刃斩准确无误的将元素箭全部抵消,同时没有半点减速的冲到了暗天使身边,右臂挥下,巨刃毫不犹豫砍向黑盔下的脖子。 羽翼卷曲,硬生生抗下这一击。可巨刃的杀伤实在过强,尽管暗天使贴地后飞勉强化解了大半冲击,那一只仅剩一半的羽翼还是被斩落在地,转眼变回苍白。 “翅膀做得还挺逼真。”玛莉翻身落地,一脚踩在掉落的羽翼上,趁着歌声的间隙说,“我可以考虑带一只回去留念。” “你自己不就长着两只吗。”克雷恩讥诮地喊道,和话音一同冲过去的,还有一招凝聚着异样红光的焰刺·火龙之牙。 没有艾莉帮忙的情况下,玛莉连躲避的动作都显得有些笨拙,发现难以闪开后,她巨刃一挥,硬生生正面砍在箭上,火光迸裂,灼热的气流立刻裹住了她的身躯,把她卷起带飞,抛出近十米远。 暗天使挺身站起,双手一抓一甩,残破的暗元素大剑飞来扔出,拦截向半空中一时难以控制身体的玛莉。 战局转瞬间变成颇为奇妙的情况,本能把玛莉列为最优先目标的暗天使,与急着和玛莉交手的克雷恩无意开始了以二打一的配合。 光靠飞行的能力无法紧急转弯,防守水平接近于零的玛莉狠狠挥动手臂,曲调猛然拔高,靠着砍在地面的巨刃反弹之力向上斜飞而起,勉强躲过那一下投掷。 能够自如转向后,她马上向艾莉那边斜掠出去,躲开克雷恩锲而不舍的后续射击,唱完那一句歌词,大声说:“艾莉,先出来帮忙!” “是,姐姐大人。”还没恢复到巅峰的艾莉毫不犹豫地撤去光茧,飞向玛莉。 “二对二,看上去很公平啊。”克雷恩瞅准两个身影快速接近的架势,弓弦一扯,赤红的波动在她们上方一圈圈水纹般扩散。 周围已经濒临消散的黑雾也在这时集中到暗天使的双手,飞快凝聚出一个深渊般的黑色漩涡。 “艾莉,看起来咱们没有保留实力的余地了。”玛莉双刃交错,猛然转向冲着暗天使飞去。 “是,姐姐大人。”艾莉手掌一抬,黑色的皮质盾牌出现在她的双臂,紧接着高举过头,向着**漾的红色波纹中心上升过去。 原本能准确覆盖住姐妹两个的焰刺·流星爆击,顿时变成了会被艾莉单独承接下来的情况。 克雷恩毫不犹豫地取消这一击,转而在箭矢上附着了强烈的红光,三连射向玛莉。 暗天使也注意到施法难以顺利完成,残存的生命力也不允许他再次硬撑着进行到结束,只得向后飞出同时,双手挥出十几个散落黑球,漂浮着迎向玛莉。 玛莉嘹亮的歌声中,艾莉的身影突然加速,犹如一道划过天空的黑色闪电,转瞬就赶到了姐姐身边,火元素与暗元素的交错光柱,就这样被她双臂的皮盾一道道抵挡下来。 再强的防护,于这样的攻击下也不可能毫发无伤,艾莉那一对盾牌被贯穿的千疮百孔,泛着紫光的血,从她手臂**的雪白肌肤上一股股流下。 玛莉并没有受伤。 她双手化成的巨刃,在灿烂的紫芒缠绕下,狠狠地戳透了暗天使的胸膛。 第一七一章 收场!幸与不幸的结局 艾莉的吟唱加入进来,姐妹俩美妙的歌声紧紧地缠绕在一起,盘旋在天空之下。 玛莉双臂巨刃上的紫光比之前更加夺目,她微微一笑,肩头下压,顺势就要把暗天使的身躯切成三片。 但一团红球突然在他们之间出现,接着爆炸出剧烈的气浪。 那威力十足的火系魔法,直接把暗天使震飞出去,脱离了巨刃的切割。 玛莉原地未动,所有的冲击,都被迅速杀来的艾莉用双盾挡下。 一个杀戮机器,一个铜墙铁壁,这姐妹的组合默契无比,一加一,却收到了大于二的奇效。 一个专精进攻,一个负责防守,其实本来就是两人战斗组合中最常见的方式。但此前恐怕还没有哪对搭档,像她们一样一个只攻不守,一个只守不攻,全靠默契和速度实现浑然一体的战斗。 在那歌声的提升下,暗天使已经彻底看不到取胜的希望,克雷恩的表情也变得非常严肃。 大地已经犹如被多种天灾肆虐,方圆数百米的焦黑土地上,连一只小虫也不会剩下。空气里弥漫的,尽是各类能量碰撞摩擦后产生的异常味道。 范特姆看着眼前的场景——克雷恩一次次徒劳地拦截,虽然让艾莉的伤势愈发严重,但始终没能突破那道牢固的防线,而玛莉的追击迅速把重伤的暗天使逼入绝境,那被邪神庇佑过的堕落天使之力,彻底击溃了暗影教会苦心构筑的坚韧身躯。 老法师有些担心地扭头对弟子们说:“到底怎么回事,圣光同盟会的先头部队还没赶到吗?” 在戒律骑士的率领下,光之子全速行军的速度非常惊人,如果弗朗特的命令顺利执行,方位不出现判断错误的情况下,至少骑兵部队这会儿应该差不多已经到达附近才对。 米洛在旁轻声回答:“之前我已经派人去看了,三种信息传递方式,最快的马上就该到了。” 范特姆皱着眉点了点头,“圣光同盟会的大军能到,那不管战斗的结果如何,至少罗特蒂亚应该会安全了。” 另一个弟子不解地问:“目前的情形,咱们不是占据很大优势吗?那个怪物快要被那两位女士干掉了啊。” 范特姆心有余悸地垂下嘴角,带着些责怪的口气说:“那边唯一可以确定是我方的只有那个火精灵。而他……恐怕已经没有胜算了。” 他这句话刚一说完,克雷恩的焰刺·火龙之牙就正面击中了替姐姐抵挡的艾莉。 为了不让火焰波及身后的姐姐,艾莉默不作声地展翼飞起,把火红的焰流维持在自己身上,流星一样拖向空中。 这次防御争取了足够的时间,玛莉一肘顶开暗天使横亘面前的羽翼,双刃突刺之后骤然交错变为横斩,刹那间紫光迸裂,大地发出沉闷的轰鸣,剧烈的反震力量把玛莉向后抛出十几米远,连翻了三个跟头,才没有狼狈地摔倒。 怨灵的尖啸冲天而起,几乎压住了玛莉口中的歌声。 那颗被头盔包覆的颅骨,终于从伤痕累累的身躯上掉落,摔进脏乱焦黑的泥土里。 还剩三只黑翼的身体挣扎着又迈出两步,接着,无数星星点点的黑色小球喷泉一样从颈部的断口涌出,迅速消散在空气中。 噗通一声,这个给大家带来了巨大麻烦的伪神,彻底倒下。 歌声停止,玛莉喘息着低下头,用猩红的舌头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取代了手掌位置的巨刃,扭头看向克雷恩,“嗨,你的头,准备好了吗?” 抬起手掌在自己的脖子上砍了一下,克雷恩转了转肩膀,勾起唇角说:“有本事就来拿啊。” “姐姐大人。”艾莉轻轻叫了一声,飞落在玛莉身边。 玛莉侧眼看了看妹妹身上乱七八糟的伤口,细细的眉毛几乎绞到一起,“还能坚持多久?” “三分钟,最多,五分钟。” “好,足够了。”玛莉甩掉手臂上的血浆碎肉,舒展开曼妙的身姿,向着克雷恩径直冲去。 “足够?是说你们打算跪在地上撅屁股了吗?”克雷恩冷笑一声,双足一蹬,红光再次组成羽翼的轮廓,牵扯着他向空中疾飞而起,三支破甲箭迎面射向玛莉。 仿佛不知道破甲箭的防御贯穿能力一样,艾莉没有半点犹豫地闪在姐姐身前,双臂交错直接挡下。 被火元素大幅加持过的锐利箭簇两支钉入了皮盾深处,另一支恰好命中了先前的创口,顺利穿透了艾莉的左臂,刺入到后方右臂的盾牌中。 艾莉眉也不皱一下地分开手臂,拔掉上面的箭矢,面无表情地折断丢开。 失去了歌声的辅助后,她们的速度都下降了一截,实力也有了明显的削弱,克雷恩一时间还没有被追上的风险。 但箭袋里的残余只剩下三支,战场早被折腾得惨不忍睹,找不到可以利用的补充,克雷恩谨慎地用元素箭矢拦截了几箭,发现对艾莉收效甚微后,只得冒险转移向靠近范特姆他们的那一侧,高喊:“别再丢那些没用的辅助魔法了,给我扔袋箭进来。” 事实上那些魔法起到了不小的作用,只不过对于一个弓手来说,灵敏的速度和强大的力量终究还是需要依靠箭矢才能发挥出最强的效果。他的天使之力并不如伪神那么雄厚,需要飞行保持射击距离的情况下,无法如之前那样频繁的用高浓度的火元素展开红光攻击。 光之子的弓手反应很快,立刻取下箭袋用背带一捆,用尽全力丢向克雷恩,避免他们三个的战斗波及到这边。 一位戒律骑士面色凝重的看向范特姆,沉声问:“我们是否该出手帮助那位火精灵了?他虽然言谈举止很不合宜,但终究是为了正义而战,而且,他能使用真正的圣力,您应该也看得出来吧?” “我才不用你们这些蠢货帮忙!都给我乖乖在那儿看着就好!”克雷恩伸手抓住箭袋,有些生气地喊道。 本该抓住箭袋就马上转向飞走的他因为这句话慢了一拍。 结果,迅速追来的玛莉双手巨刃毫不留情的划过,他侧向急躲,身躯虽然躲了过去,新拿到的那一袋箭,却被齐腰斩成两半,一支也没剩下。 “暂时只用辅助魔法帮忙吧。”范特姆沉吟了一下,说,“如果我没猜错,他现在的性情,不会允许你们直接动手。现在的他,很可能是个暴躁、狂妄之类负面情绪的综合体。就像……你们戒律骑士摒弃封印起来的那些一样。” 那位戒律骑士皱紧了眉,轻声说:“您的意思,是他身上也有神谕之印?而且……还产生了那种罕见的副作用?” 范特姆缓缓说道:“我老了,很多事都记不太清。你才是神谕之印的使用者,具体的问题,你可以亲自和那位火精灵谈谈。” “可如果不出手帮忙,他能在这场战斗中活下来吗?”戒律骑士的清澈蓝眸锁定了空中艰难闪躲试图重新拉开距离的克雷恩。 “当他允许帮助,或者没有能力再拒绝帮助的时候,咱们就能让他活下来。”范特姆握紧了法杖,盯着玛莉脸上和克雷恩相似的兴奋神情,轻声说,“最好的结果是你们的军团能够及时赶到。实在不行,我可以再试试我的方法。希望……我这把老骨头还有足够的分量。” 戒律骑士估算了一下距离,认真地说:“只要拿到入境许可,先头部队可以在一个半小时内赶赴到这附近。只要侦察到这里的情况,他们就一定会来。” “希望……他们能快些。”范特姆抬起手,为克雷恩远距离施加了一个护盾,眼神中写满了担忧。 速度上没有绝对差距,克雷恩的反复转向在对方顶级的反应速度面前几乎没有任何成效,那凶悍的姐妹魔女,比手上的浆糊还难甩脱。 “喂,你妹妹还在不停流血,这么一直捉迷藏下去,就不怕她失血过多提前去冥府吗?”他一招元素散射打出,转向同时开口嘲讽道。 “战斗只能坚持三五分钟,光是这么玩猫抓老鼠的小游戏,她少说还能追一个整天。你大可放心。”玛莉双刃交错直接破开元素箭矢继续追击,连看都不看妹妹一眼,就自顾自回答道。 艾丽用残破的皮盾护住头面跟在玛莉身边,平淡无波地说:“是,姐姐大人。” 克雷恩继续挑衅说:“明明比你强的妹妹,却被你当傀儡一样的用,好要反过来保护身为姐姐的你,你们的感情还真是奇怪啊。” 玛莉笑眯眯地说:“因为她强,所以才要保护我啊。没有哪位神规定过姐姐一定要比妹妹厉害,不是吗。当年还在天上生活的时候,我就比她低一阶,并没有什么好不服气的。” “可看你们的样子,我还是以为你是为了报复她,才一直让她帮你承担全部的伤害。这算不算是阴暗的嫉妒心呢?”克雷恩一边说着,一边转向升空,居高临下放出魔箭之雨,仗着自身对火元素的免疫从无数红光中逆向冲出。 艾莉再次挺盾挡在上方,硬生生从密集的火元素箭中顶起一条通路,让玛莉跟在下方丝毫不受影响。 “少玩这种无聊的心理战了,我们姐妹是二心一体,你的左手难道会和你的右手打架吗?”玛莉讥讽一笑,在冲出魔箭之雨后双翼一张,停在半空,“抓老鼠的游戏我玩腻了,艾莉,咱们干脆去把那边看戏的家伙杀上几个吧。我觉得,这个垃圾还挺关心那边受伤的人们。” “哼,那种没用的同伴,你尽管……”他的话突然在此停顿,然后,紧张的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不受控制地蜷曲成虾米一样的姿势。 “混蛋……你搞什么鬼……”他咬着牙,自言自语一样地说,“那两姐妹……根本就是虚张声势,不趁机拉开射击距离……难道要主动跳进圈套里吗?你这么久……到底学到战斗经验了没有?” 玛莉用冷冰冰的视线扫了他一眼,“别用你愚蠢的垃圾思维来揣测我的想法,我是真的没兴趣继续陪你玩飞来飞去的游戏了。和你比起来,下面那些盯着我的黑翼蠢蠢欲动的光之子,还更好玩一些。” “你……给我安静!不要仗着目前还占有优势就对我指指点点!我是高贵的火天使,不会受你这种废物精灵的指使!”克雷恩突然扬起头,怒气冲冲地嘶吼起来,“凭你自己谁也救不到,乖乖交给我就对了!再捣乱,咱们就得一起死!” 眼里的红光突然暗淡了几分,他痛苦地蜷缩成一团,身上的红色光点一阵散乱,差点让他径直摔落到地上。 “够了!你发什么脾气!没有我,刚才一切就已经结束了,你们早都死了!”他紧紧抓住头发,生气地喊道,“我……是火焰之王,我……只按自己的想法战斗,谁也休想……命令我!你再敢……这样做,我就把琳迪她们全都杀掉,一个不留!” 红光又渐渐在眼睛中亮起,克雷恩粗喘了几口,稳住身形,望着距离并不理想的对手,咬牙切齿地说:“好,很好,珍惜这最后几次机会吧,你很快就不会再有能力威胁我了。” “红毛垃圾,你发疯完了吗?决定好了没,要不要真正来干一架?”玛莉舔了舔嘴唇,明明是十分魅惑的动作,却透着一股嗜血的气息。 克雷恩垂目瞥了一眼远处的琳迪,甩手丢掉了弓,“好啊,我来满足某个傻瓜热血拼命的愿望,看看这双拳头能不能靠他那无聊的愤怒接住你的大刀。” 他侧了侧耳朵,冷笑着说:“什么?你不是那个意思?抱歉,我听起来你就是这个意思,找死吗,我这样不是更直接。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种挥拳头打鼻子的傻瓜游戏呢。” “打鼻子这种事,其实我挺喜欢。”带着笑意的话音中,玛莉的身影刷的一下就冲到了克雷恩面前,两把皮质巨刃转瞬变成一双带着黑色手套的拳头,呼的一声迎面打来。 “真是任性的战斗。”范特姆苦笑着摇了摇头,示意大家的辅助魔法尽量多偏重于防御。 这时,一个弟子脸色苍白的跑到老法师的身边,低声说了句什么。 范特姆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奇怪,他的胡子不易察觉的颤动了一下,跟着,轻声对身旁的戒律骑士说:“咱们在等的援军恐怕来不了了,弗朗特,那位新任的德尔比斯城领主,再次拒绝了圣光同盟会的入境申请。” “为什么?”带着怒气喊出来的,是旁边暂时还无力站起的伊蕾娜。 看她美丽的眸子中射出的怒火,恐怕这会儿要是弗朗特在场,她会忍着剧痛一剑砍过去。 那个弟子为难地看了一眼周围众多的陌生人,得到范特姆的首肯后,才开口说:“具体的原因我们也不知情。据说传令兵本来也以为拿去的密封指令是通行许可,没想到拆开后看到的,却是言辞不留余地的生硬拒绝。他以为出了什么错误,还多等了半小时,进行了魔法印章和封口的详细检测,确实是弗朗特大人签发的命令没错。” “而且……”那个弟子皱着眉低下头,避开了光之子的视线,说,“城内正在下令调回原本守在西侧的部队,开往南线驻扎继续与……圣光同盟会对峙,防止对方强行突破,并称……一旦有动手的迹象,便视为对罗特蒂亚的宣战。” 戒律骑士们立刻扭过头,紧紧盯着范特姆他们,不过也许是负面情绪都被神谕之印封锁的原因,他们并不像旁边的其他光之子那么愤怒,只是看起来都很惊讶。 伊蕾娜脸上的怒气突然沉静下来,她浓密的睫毛闪动了两下,轻声说:“大人,您还记得之前的调查中,被咱们错以为是穷途末路栽赃嫁祸的那个说法吗?” 范特姆沉默了几秒,点头说:“我记得,我只是……不太愿意相信那是真的。” 米洛看了看伊蕾娜,又看了看老师,颇受打击地说:“难道,难道魔龙甲真的是……弗朗特设法找来,经过奴隶商人献给弗瑞卡的?” “至少,情况没有往他希望的方向发展。”范特姆看着那边的战场,凝重地说,“最大的威胁已经解除,绝望之歌姐妹,不会真正攻击德尔比斯城,也不会杀我,我活着回去,他所有的野心和欲望,就都会化成泡影。” 伊蕾娜瞄了温瑟一眼,冷冷地说:“看来,弗朗特当初写下退教声明,未必是发自真心呢。” “圣域历史上出现过无数贪婪的权臣反叛的领主,其中并没有多少是为了信仰和教义。”温瑟头也不抬地回敬,“他们倒几乎都是贵族。” “不必再吵了。”范特姆盯着克雷恩节节败退的身影,迈开腿往那边走去,“一切都会有合情合理的处置。这种小事都办不好,我将来还有什么脸面去冥府见老朋友。现在,我还是试着去拯救一下新朋友吧。” 克雷恩的确已经到了需要拯救的地步。 赤手空拳的对殴刚一开始,艾莉就后退到十几米外,蜷缩进一团光茧之中,不再帮忙。 而满脸兴奋的玛莉,直接使出了暗裔创下的,被公认为天使以外生命所创造的第一种战技的格斗技,暗之星。 那传承演化了两千多年的技巧,威力当然远不是克雷恩单纯靠速度和力量挥出的拳头可比。 一下也没能打中有意义部位的克雷恩,在那短短的几分钟里,简直成为了锻炼用的沙包。 如果不是闪烁的红光不断抵挡对方拳头的威力,他恐怕早就被打昏过去。可从越来越暗淡的色泽来看,这样的被动防御消耗极快,很快就会成为强弩之末。 “这一架打得还算过瘾。那么,就到此结束吧。也许再过个千百年,我会想念这一架的。”玛莉微微一笑,羽翼骤然再现伸开,带着她苗条的身影横掠向前,双臂交叉,猛地顶在克雷恩小腹,跟着斗气一收一锁,闪耀着紫色光辉将他牢牢钳住,旋转着拔地而起。 升到数十米高后,玛莉一个转向,带着他头下脚上俯冲下来,迸发的斗气在身后拖出流星一样的轨迹,而下方坚实的大地,就成了最凶悍的武器。 暗之星·陨落! 在最后一刹那,玛莉的拳劲在克雷恩体内悍然激**,麻痹了他能做出的所有动作,撒手飞向一旁。 犹如陨落的星辰坠落地面,一声轰然巨响,泥土被掀起数米高的浊浪,在已经一片狼藉的战场上,留下了一个触目惊心的大坑。 最后关头闪烁的红芒没能抵挡住全部的威力,大坑的中心,克雷恩大半身子埋在土里,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 那个狂妄自大的“弗拉米尔”,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初次尝到了一败涂地的滋味。 玛莉的消耗并不算小,她收起双翼,落在坑边,气息也有些急促,深吸了两口气,才轻轻一跳,走向坑底。 艾莉也在此时破茧而出,周身上下的伤口全都消失不见,斜飞一段,落在姐姐身边。 米洛一个箭步冲在老师身前,率先跳进了坑里,拔出魔剑法杜赫,认真地说:“够了,你们已经赢了,可以收手了吧!” 玛莉歪了歪头,笑着说:“我不喜欢人对着我大叫大嚷,希望你能重新说一遍刚才的话。” 米洛挺起胸膛,深吸了口气,响亮但并不象刚才那么咄咄逼人地说:“战斗已经结束了,您二位赢了,一切可以停止了,好吗?” 玛莉踱到他面前,轻轻地说:“如果我说,不好呢?你们这里只剩下几个没用的光之子我还值得多看一眼,我就是把你们杀光在这儿,应该也不成问题。” “没错。”范特姆从米洛身边走过,站到了米洛的前面,“我们可以一战的精英全都重伤倒地,你们姐妹在这块地方,已经不用再担心任何对手。但我不希望事情会演变到那一步,算起来,击败了那个怪物的正是你,我们还应该谢谢你才对。” “这种无聊的客套话对我……”玛莉说到这里,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异样,她紧盯着范特姆苍老的面容,迟疑着说,“等等,我……之前是不是见过你?” “我不确定,我猜,你上次有可能见到我的场合,还是在梅蒂西斯的城堡门外吧。”范特姆拨弄了一下胡子,“说起来,也有一千多年那么久了啊。” “你……是米特罗蒂?”玛莉显得有些吃惊地说,“你的样子……怎么完全不一样了?” “时光本来就能改变很多事。作为长生者,有些变化我不得不接受。”米特罗蒂抬起头,双眼透出的光芒宛如深夜的星辰。 “王下主宰,十贤者,罗特蒂亚最了不起的贵族……”玛莉饶有兴致地绕着他走了半圈,双手叉腰,毫不客气地仔仔细细打量一番,“真令人吃惊,你的灵魂能量竟然进步到如此恐怖的境界,当年城堡外一副想哭样子的那个法师,恐怕在现在的你面前连一个回合也挺不过去吧。真难得,这么剧烈的波动,你灵魂的味道竟然没怎么变。” “相信你没有多少兴趣和我叙旧。”米特罗蒂平静地说,“毕竟咱们并没有正式见过面,八位魔女,我见过的是另外两个。” “乔莉亚对你的记忆挺深刻,那种时候能不婆婆妈妈果断丢下断后同伴离开,连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的家伙,在人类中并不多。”玛莉笑眯眯地前倾身体,看着米特罗蒂苍老的面孔,“我不理解梅蒂西斯大人的想法,但我尊重他的一切决定,你是罗特蒂亚的重要人物,我不杀你。” 米特罗蒂的表情并没有几分放松,而是面色凝重地说:“这里在场的其他人,也都是罗特蒂亚重要的一份子,你最好也能放过他们。” 本以为会经过一番艰难的谈判,没想到,玛莉神情轻松地点了点头,笑眯眯地说:“可以,刚才的一架我打得很过瘾,趁着我心情不错,他们都可以完好无损的地滚蛋,包括那个出言不逊的红毛垃圾。” 米特罗蒂注视着她,缓缓问道:“你的条件呢?” “告诉我,你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样子。”玛莉双手抱肘,两道凌厉的目光笼罩住米特罗蒂的面部表情,“相信你有足够的智慧,知道撒谎会是什么后果。” 米特罗蒂沉默了一会儿,向前走了几步,拨开伸手挡在前面的艾莉,凑近玛莉的耳边,用很低很低的声音飞快地说了一串话。 玛莉的笑容变得有些复杂,眉毛向上扬了扬,说:“这一千多年,你重复了少说十次吗?” 米特罗蒂退到米洛身前,很平静地说:“并不是每次都那么顺利,实际上,已经进行过十七次。” “这么痛苦煎熬的过程,你忍耐了十七次,不久之后,还要进行第十八次?”玛莉的表情也变得有些奇怪,似乎很难相信对方的说法。 米特罗蒂没有回答,只是静静地站在那儿。 眼中闪过一丝紫光,玛莉的左手突然化成宽长的皮刃,迅速往侧方一闪,雷霆般刺向米洛。 这一下变故来得太过突然,米洛又从刚才起就显得有些魂不守舍,竟然完全没有做出任何躲避格挡的动作。 但米特罗蒂却好像早就料到了这一击,手臂一横,直接拦在了进攻的路线上。 鲜血飞溅,漆黑发亮的皮刃,狠狠贯穿了米特罗蒂的胳膊。 米洛脸色大变,扭头怒吼:“你——” “闭嘴,米洛,保持安静。”打断他的,竟然是米特罗蒂。 玛莉没有再做追击,胳膊一抬,皮刃已经变回纤细白嫩的手掌,她后退两步,有些敬佩地说:“你真是个可怕的家伙,米特罗蒂。我见过的人类中,再没有谁比你更可怕了。包括英雄王罗特。” “当然,罗特不够残忍,不够残忍的人,做不到这种事。”米特罗蒂掩饰下眼中的痛楚,维持着平淡的口吻说。 玛莉盯着米洛的脸,露出一丝讥诮的微笑,“看来,下次见面,我倒是不必担心认不出你了。” “不好说吧,还是要看下一次见面在什么时候。”米特罗蒂也露出了微笑,就像伤口流出的血不是他的一样,反倒是米洛焦急的撕下衣服帮老师紧急包扎。 “应该不会太久。轮回之纪开始了,梅蒂西斯大人已经给了新的指示,我们的旅行,已经不需要再像从前那么低调。”玛莉扫视了一眼四周,“罗特蒂亚是个不错的地方,我会经常过来看看的。” “随时欢迎。不管梅蒂西斯指示了什么,在我能控制的范围内,没有人会把你当作敌手。这承诺,永远有效。”米特罗蒂活动了一下包扎好的胳膊,用刻意放大的声音说,“我也会让今天在场的人保守秘密,我保证。” “那么,再会。”玛莉转身跳出大坑,摆了摆手,“艾莉,咱们走了。” “是,姐姐大人。” 一如既往的回答声中,两个身影迅速地离去,消失在众人的视野里。 所有还活着的人,一起长长地吁了口气。 而克雷恩,也呻吟着醒转过来。 周身都因为精力的透支而剧烈的酸疼,混合着各处内外伤的各种痛楚,让他一瞬间有了骨头都全部碎掉的错觉。 幸好,真正使上力气后,他还能真的站起来,不至于就此倒下。 眼睛中的色泽暗淡下去,变回了平常的模样,只是瞳孔中那抹红色变得更加明显,他知道,所谓的比重一定有上升了不少,恐怕……比之前每一次的幅度都要大。 但他没有办法,看到琳迪重伤濒死的样子,他最后的理智,就是在发疯白白牺牲之前,主动交出了身体的控制权。 这是他第一次在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进行交接,并不困难,却让他全部的思维都充满了不适。 他甚至觉得,这踏出的一步,毁掉了好几面他之前辛苦构筑的围墙,**出他心灵中最为脆弱的部分。这让他想吐,想趴在地上大哭一场。 可他此时惟一能做的,就只是忍住,忍耐着走出土坑,忍耐着走向琳迪和玛莎他们,忍耐着……露出能让她们放心的笑容。 “你们果然在这儿!”一声熟悉的欢呼从南侧传来,之后的话音迅速的接近,“天哪,哪只该死的狮鹫刚才不知道发了什么疯,直接把我从天上丢下来转头就跑,亏法希德兰的家伙还跟我说这只四脚鸟是训练中表现最棒的。温瑟呢,让他回去后好好教训手下一顿。” 克雷恩侧过身,就看到了大步跑来一身狼狈的德曼,“德曼,你……伤没事了?” 德曼大口喘了两下,摇头说:“早好了,要不是忙着调查一条新闻的准确性,我早就到了。琳迪呢,我有个紧急消息要告诉她。” 琳迪浑身疼痛,没好气的说:“我已经苗条到你看不到的程度了吗?” 德曼一转头,看到她一身伤痛的样子,却突然愣住,有些迟疑地说:“呃……我来的时机似乎不太巧啊,坦白说,这……是个很糟糕的坏消息,我觉得还是等你伤好些再告诉你比较合适。” 不安的阴影瞬间笼罩了琳迪的心头,她强撑着支起头,大声说:“告诉我!快!是什么事?” 德曼挠了挠脸颊,发现似乎没办法岔开话题,只好叹了口气,小声说:“索玛·深红流星,也就是你的父亲,前些日子……去世了。” 第一七二章 疑云!将被篡夺的一切 从居住的角度来说,德尔比斯要塞区的紧急救治所并不是很舒适的地方。整个建筑色调单一,充斥着各色药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为了节约空间尽可能多的收纳伤员,屋顶设计得很低,让克雷恩站在屋里就有一种气闷的感觉。 他打开门进入走廊,这种感觉也没有丝毫削弱的迹象。 其实这种时候他也该在**躺着,尽快恢复周身各处过度使用导致有些撕裂的肌肉组织。 但他实在无法闭上眼睛入睡,视野一黑下来,脑海里就不受控制地浮现出琳迪昏倒前的表情,和当时她与德曼最后的对话。 “臭德曼,你、你在乱开什么玩笑。” “我也很希望这是一场玩笑。”德曼无奈地叹了口气,说,“我恢复期闲得无聊,让护理小姐帮我念点故事新闻解解闷,她那天嫌我偷摸她屁股,找了一叠近期的报纸,专门给我念讣告之类的丧气内容,结果……就被我听到了有点耳熟的名字,索玛·深红流星。” “拿这称号做姓的人实在不多,和你父亲完全重名的可能性太小了。”他看着脸色惨白的琳迪,声音不自觉地变小变温柔了些,“我一能行动,就用尽了办法打听那个消息的真假。” 琳迪捂着剧痛的胸口,用自己都没注意到有多么颤抖的声音问:“最后……你确定了?” 德曼迟疑了一下,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我找到了南方西部地区的相关消息报道。深红流星这个弓箭行会在隼目堡乃至整个雷托亚王国都很有地位,几条报道拼凑一下,就知道了个大概。” 他看了一眼强撑着没有晕过去的琳迪,缓缓说道:“上个月,深红流星行会主动公布了巨大变动。原会长索玛·深红流星因急病在数月前暴毙,行会全部事宜暂时由其现任妻子接管。各方信息中都透露出很奇怪的迹象,索玛原本的亲信,都在短短一个月内因为各种各样的离奇原因身亡。现在的深红流星行会高层管理人员,恐怕有不少连你都不认识。” “不会的……爸爸身体那么好……怎么会因病……不会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这……这一定是什么流言……我不信,我不相信……” 听着琳迪喃喃自语一样的破碎句子,德曼为难地瞥了一眼克雷恩,继续说道:“这的确是真的,雷托亚王室还专程派遣特使前去吊唁,为你父亲追授了一枚三等蓝月勋章,并做出承诺,行会正式确定的继任者,可以在至少一代内保留深红流星这个称号作为姓氏,可是有点奇怪的……” 说到这里,德曼停了下来,因为他已经没有必要再说下去。 琳迪歪倒在克雷恩的怀中,晕了过去。 直到,午夜已过的现在。 “你没休息啊?”门口对面的墙边,靠在上面的德曼微笑着说,“你得尽快养足精神才行,那样一场恶战,可是要命的消耗。” “苏米雅呢?”克雷恩摇了摇头表示自己睡不着,过去看着他身边那扇房门,轻声问。 战斗结束后,苏米雅和重伤的塞熙很快被接来和他们汇合,帮助大家一起接受治疗。直到克雷恩离开前,她都在琳迪和玛莎的房间里帮忙。 德曼打了个呵欠,无奈地说:“中间有米特罗蒂大人安排的精英治疗师来帮忙,替换她小睡了两个小时,这会儿又在里面了,她说不放心琳迪……喂,克雷恩,按照人类的思路,之前我来的时候,是不是应该先撒谎瞒住这个噩耗比较好?” 克雷恩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不过……她迟早得知道的,不是吗。” 短暂的沉默后,克雷恩有些不解地开口:“说真的,我没想到琳迪会这么伤心。她跟我经常说起过她父亲,从口气上感觉,她……很讨厌那个男人才对。” “对自己父母有所抱怨恐怕是不少儿女都做过的事情。”门扇吱呀一声,满脸疲倦的苏米雅从里面走了出来,关好房门后,轻声说,“而实际上的感情,则远不是他们平常说的那样。也许琳迪的父亲有做得不够好的地方,但那……毕竟是一手教导养育了琳迪,在她生命中占据了最大一块的亲人。不到失去的那一刻,人们往往无法明确的知道某个亲人究竟对自己有多重要。” 克雷恩有些烦躁地捏了捏拳头,这次战斗结束后,他就觉得自己的耐心和冷静变差了不少,而且,似乎并不全是过于疲惫和担心紧张的原因,“琳迪怎么样,还是一直没有醒过吗?” 苏米雅轻声说:“醒了一次,我喂她喝了点水,但她什么也没说,失魂落魄的躺了一会儿,就又睡过去了。这种时候……她多睡一些不是坏事。” 德曼叹了口气,微微低头说:“我很抱歉,没能赶上你们最需要我的时候,还给琳迪带来了这么沉重的打击。” 苏米雅柔声说:“不,让她现在知道,也许是件好事。身体上的伤限制了她的行动,至少……能让她不得不冷静下来渐渐接受事实,并面对它。毕竟……她还要去接管父亲留下的行会不是吗。” 没想到,德曼的脸上浮现出很复杂的表情,“呃……还有件事,我没来得及说,我觉得告诉琳迪之前,还是先告诉你们的好。” “什么事?”克雷恩紧锁眉心,他能听得出,这一定不会是什么好消息。 “别那样看着我,这件事你们不知道的话,盲目赶回去会更麻烦,甚至……会有些危险。”德曼有些无奈地说。 “危险?”克雷恩马上想到了他刚才说过的话,“你指的是琳迪父亲的亲信离奇死亡的那些事件吗?” 德曼面色凝重地点了点头,“我本来还想问琳迪一句,她知不知道阿娜是谁。” “阿娜?”克雷恩愣了一下,“我没听琳迪提过这个名字啊,是很重要的人物吗?” “肯定是很重要的人物,”德曼从怀中掏出一张剪报,递给克雷恩,“呐,按照深红流星的正式公告,将要继承整个行会的并不是琳迪,而是这个叫阿娜的神秘女人。” “这其中一定有阴谋。”克雷恩沉吟着说,“琳迪跟我说过会很多行会里的事情,阿娜这个名字我可以确定从没听到过。绝对不是深红流星的重要人物,甚至……有可能是外来者。” 德曼耸了耸肩,“咱们都是外人,不了解具体情况。等琳迪的情绪不那么激动后,尝试着问问她吧。” 克雷恩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来问吗?” 苏米雅拍了他一下,柔声说:“还能有谁比你更合适,现在这世上,她身边最亲密的,就只剩下你了。” 克雷恩靠在墙上,有些悔恨地小声说:“在法希德兰选择往哪里去的时候,如果……选了隼目堡,会不会还来得及?” “来不及。”苏米雅坚决地说,“德曼先生说了,那场灾厄降临于数月前,那时咱们还没从法希德兰出发。即使目标定为隼目堡,路上至少也要将近一个月,说不定,反而会让琳迪陷入到刚刚形成的危局之中。” “而且错过的转折不是已经走过的路口,还有回去从新走一遍的机会。”德曼也跟着说,“你可以想象当初如果做了什么会怎么样,但不要因此而悔恨。那没有意义。” “即使之前没有去,下一个目的地,也只能是隼目堡了。”克雷恩握住肩头的伤口,用力捏了一下,刺痛让脑海中的模糊清晰了许多,勾勒出上扬舞动的怒火轮廓,“深红流星属于琳迪,谁也别想抢走。” “好极了,气势不错。”德曼笑了起来,“这才是能让女人安心依靠的样子。” “克雷恩……是你在外面吗?”屋内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呼唤,显然是刚醒转的琳迪。 克雷恩双眼一亮,立刻开门跑了进去。 苏米雅犹豫了一下,没有跟上,而是体贴的把门关好,留在了外面。 冲到床边,看着琳迪通红肿胀的眼睛,克雷恩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嘴唇嚅动了半天,才勉强挤出一句:“你身上的伤,感觉怎么样了?” “不知道……”干裂的嘴唇轻轻开合着说出令人十分迷茫的句子。 “不知道?” “痛是很痛没错,但……没有什么真实感呢。”琳迪动了动手指,可爱的小巧唇瓣挤出一个极为扭曲的微笑,“我感觉,好像一切都不是真的,不过是一场噩梦而已。” 她用力做出抬胳膊的动作,包裹的肩头清楚的传出嘎巴一声轻响,她脸上都冒出了冷汗,仍然不甘心地说:“可明明这么痛……明明这么痛……为什么……为什么么办法醒过来呢……” 她看着克雷恩,双眼已经盈满了水光,“是不是因为你啊,是不是因为,你也是我梦中认识的,如果醒来就连你也不见了,所以……所以我才不愿意醒过来,才宁愿呆在这个爸爸都死了的噩梦里?可是……可是我真的不想他死啊,我宁愿醒过来……宁愿醒过来……” “我会乖乖给那些不听话的孩子上课,我可以每天都重复那些无聊的训练,”泪水顺着她的脸颊往下淌去,“我可以不再为了姐姐跟他生气,我保证不会再偷偷打听他藏宝物的地方在哪儿,我都做得到……所以……请让我醒来吧,如果这是梦,就让我醒来吧……” 酸楚涌上喉头,克雷恩俯身搂住了她轻盈的身体,轻声说:“对不起,琳迪,对不起,这……真的不是梦,这里是现实,是虽然残酷但你不得不面对的世界。但我会陪着你的,不管到哪里,不管遇到什么,我都会陪着你的,就想你这些日子一直陪着我一样。你的痛苦,难过,交给我一起分担吧。” “克雷恩……”琳迪抽噎了两下,突然放声大哭起来,“爸爸他……爸爸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怎么会死的啊,呜……呜呜哇啊啊啊啊……” 那撕心裂肺的号哭,终于冲出了琳迪的喉咙,回**在克雷恩的耳边。 曾经复杂的情绪,在得知死讯后不由自主的摒弃了所有负面的部分,任性、骄傲与叛逆在巨大的悲痛面前迅速消失,曾经的怨恨也变得不值一提,连气都抽不上来的痛哭,就这样持续了将近二十分钟。 没有必要在这种时候说什么多余的话,克雷恩只是紧紧地拥抱着她,抚摸着她起伏不停的脊背,静静地听她在哀泣中吐露的破碎句子,拼凑成曾经严厉不近人情的索玛不为克雷恩所知的另一面。 属于真正父亲的那一面。 哭累了的琳迪,依靠在克雷恩的怀里,用伤势较轻的左手缓缓擦掉脸上纵横交错的涕泪,考虑了很久,才轻轻地说:“德曼的话没有说完,这件事,还有其他的后续,对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柔声说:“等你伤好再知道也没关系,不差这几天的时间。” “告诉我吧。”琳迪咬了咬嘴唇,把苍白的唇瓣咬出一丝病态的嫣红,“这会儿知道,总好过我心情好些之后再来一次。”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把阿娜和深红流星行会的异常状况全部告诉了她。说的时候,他的手臂一刻也没有离开她的身体,保持着亲密无间的拥抱姿态。 他知道伤心的时候最需要的是什么,养父死的时候,芙伊曾经这样一动不动的抱了他一天一夜,温暖的怀抱,是远胜过无数词藻的真正慰藉。 “我没听过阿娜这个名字。”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琳迪沉闷地说,“这名字太古怪了,如果是行会的人,我不可能记不住。一定是有人要谋夺我们家的一切,爸爸……他说不定也是因此而被害死的。” 愤怒也是治愈悲伤的灵药,生气的琳迪总算恢复了几丝精神,“我们行会的规模在雷托亚数一数二,当地弓弩部队的训练总指导,有五分之三出自深红流星,在隼目堡,我爸爸的影响力不逊色于高等级的贵族。” “他们图谋的会是什么?”克雷恩小心的问道,想看看琳迪有没有头绪。 “什么都有可能,我们家的人脉、产业、财富,爸爸还是远近闻名的宝物收藏家,他也知道自己会招来恶徒的歹意,所以平常办事出门一向都很小心。”琳迪苦恼地皱着眉,“不尽快回去一趟,猜是猜不出原因的。” “嗯,大家的伤一好,咱们就尽快上路。其他的事都暂时不管,直奔隼目堡。”克雷恩郑重其事地说。 琳迪反倒露出了一丝为难之色,“可是……芙伊姐姐她……” “这里没有关于她的更多线索。”克雷恩摇了摇头,无奈地说,“而且根据斯金纳的日记推断,弗昂一家的生意有不小的可能南下,米海拉的占卜里,隼目堡也是一个重要地点,全力赶去那里,是理所当然的事。” “克雷恩……”轻轻念着他的名字,琳迪很小声很小声地说,“从今以后,我就和你一样,是无父无母的孤儿了。” “只要有人陪伴,一样可以生活得很好。”他抱紧琳迪,柔声说,“以后,咱们就永远在一起吧。” 琳迪的身体明显地震动了一下,接着,像一摊水一样,绵软无力地融化在他怀中,沉静地闭上了眼睛,很久,才不易察觉地,轻轻地嗯了一声。 在米特罗蒂亲自调动的精英帮助下,所有伤员的伤势都以惊人的速度恢复。 同样的,整个事件的后续也以惊人的效率被顺次处理。 在城中的根基远远比不上弗瑞卡那么稳固,被抓住了狐狸尾巴的弗朗特,不过两天就在米特罗蒂和防务大臣的联手清查中一败涂地。戴蒙德家族派遣了一名优秀的家族成员前来接管,同时宣判了将弗朗特驱逐并从家系中除名的惩罚。 圣光同盟会确认神谕中的深渊之暗已经灭亡后,正式撤军四散回到各处的驻地,边境的危机宣告解除。 暗影教会惹下的麻烦毕竟还是触动了米特罗蒂心底的忌惮,温瑟的努力并没能挽回多少,经过斡旋,米特罗蒂的让步仅仅是允许教会的势力以比较体面的方式离开罗特蒂亚,实质上,仍旧等同于被驱逐。 罗特蒂亚境内将不再允许暗影教会进行任何活动,仅保留几处集会所供各大区域残存的教徒定期集中祭祀。暗影教会除基层教众中的正式居民以外,全部势力必须在明年仲年祭前离开罗特蒂亚,依法置办拥有的土地和固定产业,将由帝国以原价购回,改建或再次出售。 此次事件导致米特罗蒂对巨龙之翼的扩张也产生了不小的忌惮,间接影响到罗特蒂亚与教国卡尔巴之间的外交关系,埋下了轮回之纪一次巨大灾难的种子。 而出现大量信仰空白的罗特蒂亚民间,也为正在暗中努力萌芽的命运神教,提供了破土的养分…… 星历1004年红五月1号,土临日,根据暗影教会剩余四位大牧首三比一通过,温萨雷斯·迪古亚特·尼格伦升任大牧首,接管两位死去的大牧首遗留的全部人员,自此成为暗影教会历史以上第二年轻的大牧首。 当月4号,温瑟动身北上,与返回的古洛恩将军、月华剑圣伊蕾娜同行,前往皇都罗提利亚,与克雷恩正式告别。 7号,安排好德尔比斯城中大小事务的米特罗蒂与防务大臣一起离开,赶向下一处需要巡视的地点。 8号中午,伤势基本恢复完毕的克雷恩一行,在米洛的护送下,坐着新领主赠送的两辆马车,缓缓驶出了德尔比斯城,向着南方开去。 天气并不算太好,无数铅灰色的云朵连成了遮蔽阳光的广阔巨毯,让每个人的心中都沉甸甸的,好似坠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 米洛骑着马,像上次一样,不紧不慢地跟在马车旁边,看向靠窗的克雷恩,不放心地再次问道:“你确定,不需要我帮忙给你找几个可靠的佣兵一起去吗?听起来那边的情况好像并不太令人安心呐。” 琳迪侧躺在座位上,头枕着克雷恩的腿,睡着了一样闭着眼睛。克雷恩轻柔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回答说:“不必了,路程这么远,你帮我联系到飞艇已经帮了我的大忙,就别再让你这边的朋友跟我跑到大南方去了。先是到塞熙的家乡,之后到琳迪的家乡,真需要帮手的话,在当地我们应该也能找到。” 米洛从知道琳迪家的情况不止是父亲去世那么简单,就一直跑前跑后的张罗,试图帮他们快些赶回隼目堡。 受限于飞行骑术的不足,和塞熙、塔布蕾丝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势,狮鹫那样的空中坐骑不得不从考虑范围内删除。 可光靠马车的话,即使以最快速度凭罗特蒂亚的官方通行证走最短路线,从这里赶到隼目堡也要三四十天,将近两个月的旅途,对心急如焚的琳迪来说,无疑过于漫长。 在琳迪几乎要决定冒险购买民用狮鹫现学飞行骑术的时候,米洛通过法师联盟的人脉联系到了最适合长途旅行的交通工具——魔晶飞艇。 受限于火系魔晶石的不稳定性和风系魔晶石的承载能力,飞空艇以昂贵的成本和远不如空中坐骑的速度成为性价比极低的罕见交通工具,优点在于长途飞行的耐力和极高的载客能力,所以最广泛的应用,就是那少数几条由大商会经营的空中旅游线路。 因为魔动机的体积会随着提供能量的上升而夸张的增大,大多数飞空艇,都采取了热能气球的基础设计,此类飞艇大都体积惊人,移动缓慢,如果乘坐那种飞艇前进,比起马车的优势大概也就只有晚上不需要休息这一点了。 幸好,米洛联络上的,是一架小型飞艇。 所有机型较小的飞艇都只能以风魔石作为动力源,靠浮游结界升空,由气流反推,搭载人数很难超过三十人,造价却比火晶石飞艇贵了至少五倍。小型飞艇速度快,稳定性相对较高,通常只当作奢侈品供私人使用。 克雷恩他们这次要搭乘的,是德尔比斯城附近的矿业巨头私人拥有的一架小型飞艇——猫眼号。那位富豪最近要赶去西南飞龙之脊,和翼人谈判一笔新的魔晶石订单,在熟人的中介下,他最终同意带上克雷恩一行,把他们顺路捎到吉瑟拉。 那并不是太陌生的地方,塞熙的家乡诺里托,就位于这个王国的西南部。 所以,他们最终决定的计划,就是乘坐飞艇前往诺里托,送塞熙回家后,靠他们家在当地的势力帮助,西行南转,穿过无光之沼边缘,进入雷托亚北境。 “也对,塞熙家是正经的贵族,给这位大小姐,怎么也能提供七八个厉害的精英近卫吧。”米洛笑了笑,说,“那我就不再费事了,飞艇上的人,还是越少越好。” “你帮到我们的地方真的已经很多了。”克雷恩诚恳地说,“这些天几乎所有的事你都在跑前跑后,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别客气,光是你毁掉了那件魔龙甲,就足够我喊上三四遍‘哦神呐’了。”米洛做了个浮夸的惊讶表情,“对了,说到这个,你和戒律骑士聊的怎么样?他们的话都是绝对可信的,他们不想告诉你只会不说,绝对不会撒谎,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克雷恩的脸上闪过一丝黯然,“我……总算是了解了神谕之印,那几位骑士很坦诚,跟我说了很多,我可以确定,他们已经把知道的内容毫无保留的告诉了我。” “可你好像并不太高兴,这解释不了你身体里的……唔……异常情况吗?”米洛戳了戳自己的心口,试探着问。 “只是提出了另一个可能性而已。”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可我不太相信。米洛,我问你,如果有一天,你想要抛弃自身厌弃的一些东西,比如……比如贪婪、傲慢之类的负面性格,那么,被你丢掉的,有可能变成另一个你吗?” 米洛眨着眼睛,思考了好几分钟,才摇了摇头,说:“这我可想不出答案来。不过……这为什么会没可能呢?你想想,喜欢吹牛的我,正义感十足的我,爱和可爱女孩搭话的我,酒品不好的我,这所有的我结合在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我,如果有什么办法从里面割出去几个,大概会变成一个酒品不好还喜欢和可爱女孩乱搭话的流氓一样的我吧。” 他是以开玩笑的口吻说了个假设,没想到克雷恩却认真的陷入了沉思,他连忙说:“喂,别那么当真啊,一个人的身体里怎么可能有好几个自我,灵魂在身体里是不能并存兼容的。” “没有其他的灵魂,”克雷恩托着面颊,视线放在了广阔的天空上,“同一个灵魂里,也有可能分裂出不同的意志,戒律骑士告诉我,不止神谕之印可以做到,剧烈地精神刺激,极度恶劣的生存环境都有可能造就这种情况,他们知道的最高记录,是同一个人的灵魂里分裂出了七个不同的意志。” 就像在讲述什么可笑的传说一样,克雷恩脸上露出了有些不屑的神情,“他们说的那人没用过神谕之印,曾经是个高贵无瑕的骑士,忠诚纯洁,是那个王国最器重的英雄。结果,在一次目睹该国贵族阴暗的恶行后,那位骑士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强烈的刺激,不仅杀死了在场的所有贵族,还进一步认定那个王国、乃至所有人类都犯有罪行,应该被彻底清除。” “这人……我好像听过。”米洛皱了皱眉,“他有七个不同的意志?” “嗯,知道的人并不多。那位骑士一共有七重身份,一个纯洁无暇的主体,一个高傲爱唠叨的说教家,一个杀人狂弩手,一个匠人,一个擅长做家务的厨子,一个喜剧演员,和一个柔弱爱哭的女人。”克雷恩叹了口气,说,“如果不是你们都告诉我戒律骑士不会说谎,我真以为这是小说漫画里才有的事情。多荒谬啊,一个灵魂中,竟然有七个独立的意志。” 米洛沉吟片刻,说:“你倒真该考虑一下这个可能性。毕竟……你的情况不就和这很像。” “是啊,戒律骑士们还告诉我,神谕之印的确曾经造成过类似的副作用,不少已经完成仪式的光之子,突然之间性情大变,就像……成了另一个人一样。”克雷恩苦笑着说,“可惜他们也说不清,这样产生的另一个意志,究竟在什么情况下能取代原本的自我,又能取代多长时间。” 米洛皱着眉问:“既然之前有例子,应该能总结出来什么规律吧?” “没有,情况太复杂了。”克雷恩苦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有的只发作了一次,持续了几个小时,有的时不时就会发作,最后不得不关禁闭处理,还有的……直接变过去再也回不来了。我既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神谕之印引起的副作用,也不知道如果是的话,会是哪一种。” 他笑了笑,长长吁了口气,“所以我决定不想了。” “不想了?” “想的再多,”他用食指点着自己的头,轻声说,“他也已经在这里,越来越强大,越来越活跃,与其浪费那么多心思去考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不如去找找看有什么方法能治好这种情况。” 德曼颇有些遗憾地插嘴道:“我倒希望你能在治好前给我个机会跟弗拉米尔聊聊,即使他不是真的,我也很好奇他都知道些什么。” “多半不太可能了。”克雷恩无奈地摇了摇头,“从戒律骑士们告诉我这个可能性后,他就一直处于狂躁状态,他坚持认为自己是被困在我体内的弗拉米尔,不是什么‘狗屁克雷恩’的另一个意志。我保证他最近都不会有和人聊天的心情,包括我。” “自己和自己聊天……”米洛哈哈大笑着说,“也只有你能做到这种事了。” 琳迪打着呵欠抬起头,瞪了米洛一眼,“我很累,请让我休息一下,谢谢。” 米洛乖乖闭紧了嘴巴,对任何人都应付自如的他,只有对琳迪完全没有办法,也一点都讨不到好。 但他显然很懂得克制,一些更加深刻的倾向被他成功的隐藏在闪烁的目光之后,只有克雷恩这样的间接当事者,才能隐隐约约的感受到一丁点痕迹。 不久,那位大富豪的庄园就出现在眼前,米洛压低了声音,指着侧面一道布满铁棘的围墙说:“就是那里,一会儿送你们登艇,差不多就该是咱们告别的时候了。” 克雷恩注视着他,突然说:“米洛,有件事我想确认一下。那天……你的老师对玛莉说的那件事,是真的吗?” 米洛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难看,“你……听到了?” “是的,其实当时我已经醒过来了。只是他们都没注意,而很不巧,我的耳朵非常好用。”克雷恩面色凝重地说,“我知道那多半是你们最重要的秘密,所以……你不需要明说,只告诉我,那是不是真的就好。” 第一七三章 着陆!中转站诺里托 米洛挠了挠鼻尖,露出带着几分尴尬的微笑,“其实……这也不算什么特别大的秘密,在罗特蒂亚上层人士之间,差不多都快人尽皆知了。” 克雷恩微笑着说:“既然你们很小心的保守着这个秘密,那我就不该让巧合听到的事情流传出去。” 抬头看了看太阳的位置,米洛一勒缰绳跳下马来,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处树荫,“走,去那边谈谈吧,离出发还有一段时间,来得及。” “好。”对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在意,克雷恩推开车门,径直跟着他走了过去。 走到可以确定马车附近没人能听到这边谈话的距离后,米洛叹了口气,说:“没错,那天你听到的,老师告诉玛莉的那些事,都是真的。老师没有撒谎。” “所以,最近几年之内,米特罗蒂的躯体就将衰老致死,你的灵魂也将走到终点,你现在的身体,将在之后的七八十年里属于米特罗蒂,对吗?”依然不太相信外界流传的说法竟然就是真相,克雷恩有些沉痛地说,“这转移灵魂的手段,也是禁术吧?” “那当然是禁术,还是法师联盟除了三大禁咒之外第一批确定的高等级禁术之一。”米洛嘲弄地笑了笑,但平常的浮夸并没有半点出现的迹象,“可那并不是因为担心有人会靠那种法术简单的实现长生不老。当时禁止的原因,一是为了防止有法师借此强行更换无辜者健康强壮的身体,二是……因为那法术的反噬太过可怕,曾有记录的使用者中,一百七十六位资深法师,有将近一半在第一次转换后精神崩溃,三分之一发疯在第二次转换后,能顺利完成三次以上转换并保持神智正常的,仅有五个。而在反噬带来的漫长精神折磨中,再没有谁肯继续进行下去。” “当时,能把灵魂之力和肉体完全隔断的法咒还没有被研究出来,这种禁术,并没有谁认为可以拿来延长寿命。”他平静了一下显得有些激动地情绪,继续说道,“老师当时并没有进行这一项研究,他忙于罗特蒂亚的各种事务,甚至连自己的法术修炼都荒废了数年。” 知道米洛已经决定讲出所有真相,他似乎不太希望自己的老师被人认为是个为了长生不老不择手段的人,克雷恩安静地点了点头,就那样听他继续说了下去。 “这项研究,是由十贤者中的另一位,霍普莱特·伊桑牵头进行的。”米洛回忆了一下,讲述着那段几乎不为人知的历史,“英雄王陨落之后,皇太子年纪还小,并不算稳定的罗特蒂亚,理所当然的出现了建国后第一次致命的危机,那场权力之争,牵涉到近九成光明战争的功臣,那段日子里,皇都罗提利亚几乎每天都有声名显赫的贵族死于非命。” “如果没有老师拼尽全力布局维护,英雄王罗特一手创建的广阔帝国,将在他死后短短几年内分崩离析,好不容易得来的和平,也将随着人类内战的开始烟消云散。但是,漫长的光明战争早已经把老师的身体消耗得十分虚弱,那次权力斗争之后,老师就被病魔缠身,身体牵扯着灵魂之力,一起迅速地衰弱下去。” “伊桑先生目睹了这一切后,默默组织人手进行了一场禁断的研究,历时两年,终于找到了不太稳定但成功率已经足以投入实践的方法,来选择性的阻断灵魂之力与身体的连接。”米洛有些感慨的望着天空,语音变低了少许,“道德不允许他们选择无辜的实验体,所以那些禁忌实验,大都实施在了他们自己身上。为此牺牲生命的,足足有近十位优秀的法师,他们个个都是法师联盟的中坚力量,其中……甚至包括伊桑先生自己。不知道作为一个顶级的神官,他有没有看到自己这个结局。” “最后,参与实验的法师中有两人获得了成功,其中较年轻的那个,立刻选择封闭了灵魂之力的增长,全心全意地投入到对肉体强度的锻炼上去。另一位年长者,则带着伊桑先生的遗书,去面见了当时已经卧病不起的老师,教授并为他实施了这门新研究出的法术,让那被疾病困扰的身体,不再削弱老师真正的能量。” 米洛的眼中流露出向往的神情,“最终,老师在身体的寿命走到终点之前,选择了尝试魂移之术,他把自己和那位年轻法师关在密室之中,为了防止自己在痛苦的折磨中发疯,他设下了只有清醒状态下才能解开的封印。三天后,离开密室的,只有老师自己,那位年轻法师的灵魂,已随着老师病弱的躯壳一起逝去。” “老师对权力的欲望并不强烈,他执着的只不过是对英雄王罗特的承诺。再加上,魂移之术的反噬对精神的折磨实在是太过强烈,他当时并没有再次使用的打算,而是着手安排辅佐皇室的后备人才。” “可没想到,也许是第一次使用的缘故,法术持续的并不完美,很快就出现了各种奇怪的排斥反应。在小皇帝的强烈要求下,老师只好再次组织了一批人手,进行第二次使用的准备。那一任皇帝陛下,到去世为止,一共请求老师进行了三次魂移之术,来辅佐他完成帝国的筑基。从他开始,设置专门的机构经费人员帮助老师进行魂移之术,就成了历代皇帝陛下都不会忘记的使命,即使是帝国最衰弱的那三次,老师的新躯体备选人,也和皇室成员一起被安排在了最安全的地方。” 听到这里,克雷恩忍不住问:“米特罗蒂先生,每一次都要承受那样极端的痛苦折磨吗?” 米洛沉重地说:“虽然老师用玩笑的口吻说已经差不多习惯了,可……我从典籍上看到过记载,曾有一位皇帝陛下想要长生不老,也私下进行了那样的实验,结果……在坚持到第二次后疯了,间接导致了帝国一次巨大的危机。恐怕没有老师这样坚定而强大的信念,是绝对无法忍耐过去的吧。” 克雷恩盯着米洛的眼镜,轻声问:“你……真的心甘情愿成为别人的身体吗?米特罗蒂养育教导了你,你的决定,真的是完全自主做出的吗?” “当然。”米洛笑了起来,“我们并没如你想象的那样在反复的洗脑中成长,事实上,直到十五岁成年礼前,我们身上的隔断都是可以随时取消的,在那个时间节点,只要对自己的使命抱有疑问,就可以解除身上的法术,在此后数年间恢复身体与灵魂的平衡一体。我的师兄弟们,有将近三分之一都在那时选择了继续活下去,享受自己的人生。老师并没说什么,还把他们都安排得很好。” “剩下的人,也许都有各自不同的理由,但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我们要牺牲自己,让老师活下去,他对罗特蒂亚的价值无法估计,早已超越了单纯的宰相,是信心的根源,是勇气的保证,帝国三次濒临灭国,都是王下主宰的领导,重建了今天的一切,他培养出好几个贤明的君主,建立了很多重要的机构。我不会为了英雄王罗特去死,但我会为了米特罗蒂献出一切。” 仿佛察觉到了克雷恩的疑虑根源,米洛平静地说:“我和你的情况不同,我是以自己的生命来延续一个伟大长者的存在,我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在我的正义中,选择牺牲,一定是因为自己认为值得。” 克雷恩沉默了很久,才挤出一个微笑,“如果有别的法子就好了。” 米洛笑了起来,又恢复了那夸张到过分的表情,“我也很想找到法子让所有人都可以给老师送一秒,这样我就弄个大宗教,呼吁大家每天来一秒,你一秒我一秒,全国动员,肯定也能长生不老。” 知道他不想让气氛变得太沉重,克雷恩只好也笑着说:“真有那样的方法,我一定会每天帮你给他一秒。不,一分钟也可以。” “好了,你想知道的差不多也都知道了,去吧,你朋友们还等着你呢。”米洛指了指马车那边,“我还能自由几年,你不用搞得跟永别一样,哪次咱们见面我开始板着脸正经八百的讲话,你记得别认错就好。” “希望下次见面,你还是摔倒在女孩身下偷看**的样子。”克雷恩挑了挑眉,向着马车大步走去。 米洛追在后面嚷嚷着:“喂喂,我那次真不是故意的啊。我保证,下次,我肯定不摔到琳迪下面。” 在米洛的带领下,马车很顺利地进入到矿主的庄园内,下车带上行李,穿越过一条弯曲狭长的小路,他们就进入到停放着飞艇的宽阔空地中。 虽说是小型飞艇,一旦走近后,视觉效果也颇为震撼。据米洛所说,猫眼号本来就是矿主的私人定制,根据需求经历过几次改装后,最大乘坐人数可达三十五人,算是小型飞艇中的巨无霸。 因为是长途旅行,这次使用的是标准承载人数只有二十二人但可以直接在空中解决吃住不必降落的豪华吊舱,光是这一点,就少说能节约二成左右的时间。 在尽量不影响主人携带随行人员的情况下,克雷恩他们占用了临时调整出的五个单间和一个双人卧室。 塞熙住在双人间,由苏米雅照顾尚未痊愈的伤势。这些天里,这位受打击颇大的贵族小姐几乎是一言不发,沉默得像个哑巴,一如迷雾森林最初相识的时候一样。 只不过克雷恩知道,这次,她并不是因为封言禁制。 克雷恩和其余人各自入住单间,原本是准备给随从的空间略显逼仄,但作为长途旅行,已经远比大多数交通工具舒适,起码,能躺下睡觉,睡觉前还能看会儿书。 进舱之前,克雷恩看到米洛把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包交给了那位富翁,看样子,为了这次旅途成行,米特罗蒂似乎是承诺了什么具体的好处。 这就是商人,他笑了笑,挥手跟米洛告别,扶着琳迪走上包裹着丝绒的舷梯。 比起来时可以欣赏沿途风光的闲适,这一趟离开的旅程显得无聊了不少。 预定十五天左右的行程,只有头一天大家还有兴趣欣赏一下舷窗外的蓝天白云,之后,就是单调而乏味的重复。 克雷恩的日程安排得倒还算满,他找德曼拼命地学习各种战斗技巧,即使没机会实践,也要死死记在心里,他还要照顾琳迪,不仅要安抚她低落的情绪,还要应付她10号就准时驾临的强烈腹痛。 不知道是不是悲痛造成的影响,琳迪这次的疼每一阵持续的时间更长,程度也更加剧烈,最后不得不请主人的家庭医生临时调配了止痛药剂。那个年长的侏儒医生很和蔼的给琳迪出了个主意,说人类这种周期性的痛楚有大半女性会在生育后自行好转,建议琳迪尽快结婚生子。 疼得连害羞的力气也没有,琳迪无力的点了点头,就满头大汗的缩进了被子里,蜷成一团。 除了降落做简单补给,猫眼号几乎没有休息,连通行许可,都是张贴在舱外由各国边防的空中巡逻队直接查验。 而且,这次克雷恩的运气总算不错,路上的风也帮了不少忙,逆风只遇到了一天,而顺风足足有五天之多,连驾驶舱的那个光头大叔,都满面红光地吹起了口哨。 红六月1号清晨,猫眼号通过边防空中卫队的检查,正式进入吉瑟拉境内。 在整整两天强力顺风的助推下,3号凌晨,天色微亮的时候,猫眼号已经悬浮在了诺里托城郊区的上方。 回复了行动能力的塞熙看着窗外下面熟悉的家乡,眼中却看不到丝毫激动之情,就像抵达的不过是个再平常不过的中转站而已。 猫眼号还要向西继续赶路,经过克雷恩和塞熙的确认后,飞艇缓缓降落在一片柔软的草地上,因为地面并不算平坦,吊舱保持了离开地面半米左右的高度,垂下软梯供大家离艇。 向一路都表现得很慷慨的主人道谢之后,克雷恩他们带着行李矗立在了这篇完全陌生的土地上。 理所当然的,所有目光都集中在了塞熙身上。毕竟计划里的下一步,就是靠塞熙找到合适的交通工具,最好还能雇佣些人手,让他们能顺利穿越无光之沼,进入雷托亚。 “真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回来。”望着黑沉沉的城墙良久,塞熙终于说出了自受伤后最长的一句话。 “你本来还打算在暗影教会创下一番事业之后光荣归乡吗?”这时候还有心情调侃的恐怕也只剩下了德曼,他完全无视塞熙远谈不上好看的脸色,“可你就算做到大牧首,这里的领主大人多半也不会当回事吧?” “是啊,你说得没错。”塞熙苍白的嘴唇泛起一丝微笑,“想要让那人高兴,我只能选择一个贵族出身的优良青年,嫁人或者招赘,迅速为约比安家产下新一代才行。我的魔法精进了多少层,都不如带回家一个婚约对象更让他开心。” “听起来,他好像已经老了。”德曼笑着说,“至少心态上实在不够年轻。” “顽固而腐朽,就像一段不容易折弯的泡水木头。”塞熙长长地叹了口气,难得又有了打开话匣子的兴致,“看到我像丧家犬一样灰溜溜的回去,对他来说,比看到我干出一番事业更愉快。对他来说,女人应该在的地方就是厨房和卧室,会洗衣服比会放魔法更有价值。” “他可能到现在还在后悔,为了让我们嫁得更好一些,送我们去魔法塔进行了修炼。”她扭头看了一眼琳迪,轻声说,“他死了,我一滴眼泪都不会掉。” 琳迪淡淡地说:“你会这么说,是因为你知道他还活着。” 克雷恩立刻打断了对话,“走吧,先进城再说。塞熙,这里毕竟是你的家,等帮我们安排好上路的方法,你就在这里好好休养一阵吧。” “怎么,怕我一直跟着琳迪会吃醋吗?”塞熙轻轻哼了一声,“我会想办法弄到你们必须的东西,至于之后我要做什么,就不必你操心了。” “当然,那是你的自由。”克雷恩耸了耸肩,“我只是建议而已。” 尽管诺里托是吉瑟拉西南边陲的军事重镇,但毕竟长久以来都没有什么纷争,眼前看到的,是一派不逊色于罗特蒂亚的和平景象。交通要道的关卡哨兵,悠闲地抱着长矛靠坐在检查站外墙下,颇为自在地打盹。 如果克雷恩是打算偷偷入境的间谍,在这里几乎可以不受任何盘查地通过。 而且,不愧是多种族混居的知名国度,四个打盹的哨兵里,仅有一个人类而已。 想必整个哨卡的警戒能力,都交给了那个睡在最外侧的犬耳兽灵。 但事实证明,并不是每个兽灵都能在各种情况下保持野性的警觉,塞熙一路走到他们身边,那位兽灵哨兵也只是懒洋洋地翻了个身,打了个呵欠。 直接一脚踩在唯一的人类哨兵脸上,塞熙做出气冲冲的样子,喊道:“你们这些蠢货,税金发给你们的军饷,就是让你们在保护人民的重要关卡睡大觉的吗!” 一个激灵,所有哨兵都迅速爬了起来,怒气冲冲地举起了武器。 他们并不认识塞熙,于是,在哨卡直接引发了一场骚乱。 离家的时间着实不短,导致认识塞熙的人在基层士兵中已经不多,她冷笑着表明身份后,闻讯而来的哨兵队长不敢怠慢,一边派人去核实塞熙手中名符的真伪,一边去请附近一位年资悠久的长官尽快赶来。 在警卫队重重包围下,克雷恩他们只好无奈地举手示意无心开打,安静地等待事情的结束。 其实克雷恩他们都明白,一开始就出示罗特蒂亚通行证的话,凭这些哨兵的懈怠程度,一定能顺利通过,根本不需要塞熙直接抬出身份压人。 她这场大闹,完全就是在借机宣泄自己的情绪。 不得不说,她很会选,即使周围的卫兵有几个吃了暗亏的都已经露出咬牙切齿的神情,最后,依然谁也不能拿她怎么样。 因为她真的是这里领主大人的女儿,再怎么擅长惹父亲生气的女儿,仍然是女儿。 不到二十分钟,验证过的名符和那位认识塞熙的长官一起返回,气势汹汹的卫兵们,转眼间强逼着自己纷纷哭丧着脸道歉。 把四个打盹的倒霉蛋交给哨兵队长严肃处理后,塞熙跟着那位激动万分的中年军官径直往城门处走去。那人喋喋不休地渲染着领主大人对自己的女儿有多么的想念,就好像他其实不是外围基层的事务官,而是约比安家的亲信一样。 塞熙基本没有回应过他那些絮絮叨叨的废话,连应付性的点头都没有,只是沉默地跟着他往里走,而且不知不觉,就贴到了克雷恩的身边,近乎刻意地表现出一副亲密的姿态。 琳迪有些不满地小声嘟囔了两句,塞熙听到后,扭过头低声说:“我也是为了给你们争取到更充沛的物资,暂时忍耐一下吧。” “这和那有什么关系?”看着塞熙不停和克雷恩碰来碰去的手指,琳迪终于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说,我这次回家是和哥哥爸爸他们大吵一架能得到的多,还是让他们高高兴兴的能得到的多?”塞熙索性一把抓住了克雷恩的手掌,“需要准备充分穿越无光之沼的是你们,可不是我。” 琳迪抿了抿嘴,退后了两步,苏米雅凑过去柔声劝了两句,她才叹了口气作罢。 克雷恩饶有兴致的侧眼看了看塞熙,趁着前面那位带路人还在口沫横飞地表功,低声问:“你准备怎么用我来让你的父兄高兴?我是不是应该先知道一下做个心理准备?” 塞熙脸色有些阴郁地说:“我现在能让他们高兴的方法只有一个,那就是带一个合格的未婚夫回去。” “怎么算合格?”克雷恩好奇地追问。 “最早是有封地的继承人,之后是上流贵族的后代,再之后只要是贵族就好,我上次回家探亲,标准好像已经放低到哪怕曾经是贵族也行,平民的话,只要我喜欢也好,但千万不要是商人。”塞熙自嘲地笑了笑,“这次间隔长了很多,标准可能会有新的突破,比如,健康年轻的男性,肯入赘这样的吧。” “听起来,我好像很难让他们高兴起来的样子。”看了看身上风尘仆仆的简陋装束,克雷恩敏锐地指出了这个问题。 “不,别忘了,在罗特蒂亚最后决定的通报里,你已经具备了成为英雄的潜力,而且他们还给你加上了火精灵流落在外贵族后代的身份,这样的你,在圣域各地父亲的心目中,都绝对可以算是优秀的女婿。”塞熙平静地低声说,“所以,来陪我演这场戏吧。” “你真的只是为了让他们高兴,好多得到一些物资帮助吗?”克雷恩并不太放心地说,“我总觉得,你并不是这样的人。” 他警惕地看着塞熙的侧脸,“而且,只是为了补给的话,诺里托不是也有暗影教会的据点吗,帮大家备齐东西应该不难吧?” 知道如今的克雷恩对于暗藏的阴谋算计格外抵触,塞熙拽着他向后悄悄拉开了一段距离,小声说:“没错,我还有一些私心。有你这样一个合格未婚夫的情况下,我就能从父亲大人的手中争取到更多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只要有了那些资产,我就能在教会中争取到更高的地位,然后,去做我真正想做的事。” “你……还对那样的事情不死心吗?”克雷恩紧皱眉心,有些不悦地说,“这一次你们教会惹出的麻烦,给你的教训难道还不够?” “那是大牧首的私心贪欲导致的结果。”塞熙斩钉截铁地说,“真神根本不是那样的,也绝对不会被这么轻易打倒!” 轻易?克雷恩遵照保密约定没有泄露那一战的具体情况给塞熙,没想到似乎造成了不小的误会,月华剑圣战至倒地不起,克雷恩释放出第二意志,最后还要靠两个强大的堕天使出手才能成功解决,这种难度的战斗怎么可能和轻易沾边。 “听你这么说,我实在很不想帮你。”克雷恩厌弃地挣开了塞熙的手,“那种惨烈的战斗,我永远也不想再来一次。” 塞熙有些失望地看着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好吧,那……我只有再找合适的人选了。本来,我还以为有那样的亲密关系在,不容易露出破绽的你是最佳的人选呢。” “你当时不也说了,那只是单纯的互相愉悦,你我都不需要为此付出什么。”克雷恩硬起心肠,依然坚定地表示了拒绝。 原本亮起在脸上的光芒迅速的暗淡下去,塞熙转眼就变回了此前那副行尸走肉的模样,伤感地低下头,快步跟到了领路人的后面。 诺里托并没有为城堡单独划出内区,整座城市的核心地带,完全被高大的城墙包容进去,平民、贵族、商人和军官几乎呈现出混居的局面,只有城堡附近有比较集中的贵族产业,其余地方,基本完全开放给所有人自由出入。 比起德尔比斯城,这里实在感受不到多少边疆重镇的气息。 当天就准备上路,克雷恩他们也没费事去找旅店办理住宿手续,直接在城堡附近的一间饭馆要了些东西,等塞熙去和家里人见面的结果。 最好的情况当然就是塞熙从约比安家拿到物资帮助,退而求其次的话,当地的暗影教会据点也可以尝试着依靠一下,实在不行,克雷恩也只有拿出大家剩下的财产,就地采购。 一想到捉襟见肘的尴尬钱包,克雷恩就有些后悔不该在罗特蒂亚准备给予物质奖励的时候硬要展现英雄气概只收下了那枚不适合卖掉换钱的二等狮心勋章。 和伪神的那一场激战,除了克雷恩、德曼和苏米雅的随身物品大致完好,其余同伴都损失惨重,玛莎还有镰鼬之咬,塔布蕾丝就只剩下了几把雷牙飞刀而已。风暴之壁损毁后,包括克雷恩在内,大家连几身完整的护甲都凑不出来。 别说是无光之沼,就是随便哪个小沼泽,也不能这么随随便便的穿着布衫布裤观光一样的跑进去找死。 再加上克雷恩这种倒霉的风波吸引体质,他们一致决定还是做好万全准备再上路。 “你从法希德兰竟然不知道多拿点钱来。”看到支付餐费后所剩无几的银币,玛莎冲着德曼抱怨了一句。 德曼摊开手,无奈地说:“我在他们教会白吃白喝白治疗,还白送了一只狮鹫加路费,我哪儿还好意思多要钱。” “不行去布告板看看吧,”玛莎考虑了一下,对克雷恩建议说,“德曼很能打,苏米雅东西比较齐全,我的镰鼬之咬还在,咱们带上苏米雅,难度不高的小任务应该能轻松搞定,赚点路费算了。我不太习惯总靠别人。” “倒也是个不坏的主意。”琳迪托着腮点了点头,“最好能有点清理下水道啊驱散旧宅幽灵啊帮人找回丢了的孩子啊之类的轻松活儿,咱们分头去做,估计一上午也能拿到不少报酬。” “你桌上冒险棋玩得太多了吧。”玛莎翘了翘唇角,“这是诺里托,靠近无光之沼和飞龙之脊的危险地方,放到棋盘上不仅不会挂新手村的牌子,估计还要限定四十级以下禁止进入。怎么会有那种保姆级任务花钱请人去做。” “反正等也是等,干脆就去找布告牌看看吧。”克雷恩推开空盘,站了起来,“顺便问问酒馆在哪儿,去看看有没有顺路的队伍搭个伴。” “这才有点冒险者的样子。”玛莎从桌上放下腿,取出嘴里的鱼刺丢到桌上,“塔布蕾丝,你在这里等塞熙,我们出去一趟。” 还没吃饱的塔布蕾丝乖乖地点了点头,专心致志地继续对付手里那根已经咬断了小半的腿骨。 可惜,这里的确不是桌面棋的世界,诺里托的布告牌上几乎没有针对冒险者的任务,密密麻麻划分混乱的区格里,大都是官员贵族需要通告的事务,和定期发布的专项军需品抵税清单。 三家酒馆转了一圈,结果也是无功而返,可能是附近还有更加适合补给组队的城市存在的缘故,零星的几个冒险者,也都只是单纯的路过在酒馆打发时间,顺便听听吟游诗人的歌而已。 据说西南方紧邻无光之沼的小城比拉瓦是更适合的地方,到那里的行程就是纯粹靠脚也不需要一天以上,问题是,那边有巨龙之翼活动的传言,这让克雷恩多少有点抵触。 最后他们只好决定先回饭馆看看塞熙给的消息如何。 这一圈兜了将近一个半小时,回去的时候,塔布蕾丝早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塞熙倒是已经回来,正满脸无聊的把玩着新拿到手的法杖。 “克雷恩,我正在等你。”一见到他们回来,塞熙就微笑着站了起来,掏出一张旧剪报,“跟我去见我的父亲,帮我刚才说的那个忙,我就让你知道一个天大的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克雷恩皱了皱眉,不是很抱期待地问。 “你一直要找的那个精灵,芙伊的下落。” 第一七四章 表演!火精灵未婚夫 “你说什么?”克雷恩顿时惊讶到无以复加,一个箭步直接从他们之间的桌子上翻了过去,冲到塞熙面前,“你有芙伊的消息?是不是真的?你不是在骗我吧?” “我不喜欢靠欺骗来交易。”塞熙淡定地拨开克雷恩不自觉揪住她领子的双手,举起了那张薄薄的纸,“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位,自己看咯。” 克雷恩一把抢过那张剪报,焦灼的视线迅速的扫过上面简短的字句。 “克雷恩,是我,我没事,如果你看到我留在咱们家的消息,并看到我在这里的留言,请到……” “塞熙,这……怎么只有一半?”克雷恩惊愕地盯着被撕掉的下半截应该在的位置,“剩下的内容呢?” “剩下的在我心里。”塞熙轻轻哼了一声,“我本来不太喜欢威胁别人,做这种无聊交易,不过没办法,我现在实在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我爸爸又病了,如果时间来不及,我将失去太多东西。” “好!”克雷恩一拍桌子,盯着她说,“只要你告诉我芙伊的下落,你让我配合你演什么戏都可以。” “演戏用不了几天。”塞熙满意的勾起唇角,“你帮完我这个忙,我就告诉你全部的内容。” 琳迪立刻在旁边提醒:“克雷恩,报纸的消息,咱们也可以去找,不用非听她的不可!” 塞熙嗤笑一声,斜瞥着他们说:“想那么找也随你们,不过你们应该也看得出,这报纸并不是新的,我找到的地方是城堡的信息保管室,再有一周,就要被当作旧档销毁。你们想在别的地方找到,可能需要点运气。” 冷静,你现在必须冷静下来……对自己这样说着,克雷恩低下头,认真地考虑,现在唯一的线索在塞熙手上,他们不知道那到底属于哪张报纸,发行于哪个地区,这一期出版于那段时期,漫无目的地找,的确需要天使保佑才行。 “成交。”他做到塞熙身边,决定了之后的计划,“告诉我你的打算,我来帮你,结束后,你告诉我剩下的内容,另外,还要为我们准备穿越无光之沼前往隼目堡的物资。” “没问题。”塞熙微笑起来,“只要我拿到本该属于我的东西,我保证为你的情路铺上最好的砖。” 听出了讽刺的口气,琳迪恼火地瞪了她一眼,愤愤地坐到旁边。 塞熙把法杖放在桌上,缓缓讲述将要上演的剧本:“那么,你的身份就以罗特蒂亚的通告为准,全名为克雷恩·法·阿列库托,流落在外的贵族私生子,罗特蒂亚荣誉居民,二等狮心勋章拥有者,炽焰公爵焚语者的亲传弟子,王下主宰米特罗蒂的朋友,曾与月华剑圣伊蕾娜并肩作战的勇者……” 可以感觉得到,约比安家现任的这位领主大人并不是好应付的类型,塞熙要求克雷恩记住的内容多到令人发指,简直可以说是虚构了一段刻骨铭心的恋情出来。 在塞熙设定的恋爱故事中,克雷恩有一位青梅竹马的初恋情人芙伊,但在艾尔法斯联邦北部上半年的离奇袭击事件中失散,他一直抱着恋人尚在人世的心情四处寻找,恰好在迷雾森林和去那边执行任务的塞熙相识,在出生入死的战斗中,他们互生情愫,很快陷入爱河。 那些编造的经历大都根据克雷恩的实际遭遇改编,七真三假的巧妙设置让克雷恩这样不太擅长撒谎的精灵也能顺利地接受。玛莎和琳迪身上的事情也被她借用了不少,前后串联下来,倒真是一段感人至深的恋爱故事。 尤其是搭乘飞艇赶回诺里托这件事,被塞熙说成是得知父亲因塞拉去世的消息重病卧床,准备用两人订婚的消息来给他一个安慰。 天衣无缝。 克雷恩尝试着把自己放在领主大人的立场上来审视这一段故事,的确找不出任何破绽。而经过阿列库托这个姓氏的升华,那些原本就真实存在的身份顿时更加光彩不凡,加上克雷恩优秀的精灵相貌,绝对可以令任何挑剔的岳父满意。 有过在达尔士公国的那段经历,对现在的克雷恩来说,演这么一场戏已经没有什么压力可言,他在心里默默地背诵了几遍必须记住的要点,直接说:“好,我没问题了,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越快越好。最好能赶上和我爸爸一起用午餐。”塞熙站起来拿住法杖,往桌上拍下两枚金币,“让琳迪他们去最近的旅店落脚,这几天的吃住我请。咱们走吧。” “好。”克雷恩俯身到琳迪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跟着和苏米雅低声交谈了一会儿,跟玛莎交换了一个眼色,点了点头,跟着塞熙走了出去。 “我这一身会不会太寒酸了?”走到门外,克雷恩看了看塞熙身上已经颇为华贵的打扮,问,“需要先做个准备吗?” “不用。以你的经历,有钱才是奇怪的事。别忘了在咱们的故事里,你的遗迹庇佑之弓都是我买的。”塞熙转过身,踮起脚帮他整理了一下衣领,故意让亲昵的姿态被旁边的路人看在眼里,“而你是个不喜欢女人花钱的有志气的英雄,这身打扮正好。” “好的。”余光注意到远处等待的随从正在看着这边,克雷恩低下头,非常自然地抬起她小巧的下巴,在唇上轻轻吻了一下,“走吧,别让他们等急了。” “你的表现真不错。”塞熙意犹未尽地舔了一下唇瓣,“我敢说父亲大人做梦都想见到这个场景——尽管他真看到后恐怕还是会生气。” 有未出嫁年长女儿的父亲,心情大抵都是如此复杂吧。 让塞熙挽住胳膊,克雷恩正要迈步,突然觉得背后好像被什么细小的芒刺扎上,他连忙扭头,往每一处街角看去,但扫视一遍,什么也没有发现,刻意扩大的感知范围,也没有找到任何可疑或熟悉的气息。 “怎么了?”塞熙疑惑地看着他,轻声问道。 “不……没什么,似乎是错觉。”他摇了摇头,贴紧了塞熙娇小的身躯,向正在等待的人们走去。 以克雷恩见过的规模来说,诺里托中心约比安家的城堡,可以说是最小的一座。就连法希德兰的祭神堂,占地都比它广阔。 “作为军事据点,这里好像不太令人心安啊。”抬头看着唯一的箭塔,和安坐在将近一里外的法师塔,克雷恩有点担心地说。 “约比安家不喜欢城堡。”塞熙毫无兴趣地介绍着自家的情况,“历代领军者热衷的都是进攻进攻再进攻,城池被袭击带兵杀出去决一死战打赢了再反攻到别人老巢去,是我们家的男人最喜欢的战法。城堡……就是个硬邦邦的住处而已。” “听起来,让你们家作为边境守备领主,还真不是个妥当的安排。” “可惜更能守的都被干掉了。”塞熙哼了一声,“反倒是我们家这种打起仗不要命的换过来后,这边才真正安宁了七八十年。” 没有护城河,自然也没有吊桥,城堡大门外就是个简易刑场,一个被吊死的犯人正在绳子上风干,行刑队似乎对绞架不太满意,正要求一个木匠做临时调整。 一个穿着猩红披风的壮年男性正抱着头盔看着绞刑架上的尸体,不知道在出神地想着什么。 塞熙叹了口气,径直走上前去,叫了一声:“哥,我回来了。” 克雷恩在心里哦了一声,仔细记住了对方的样子,看来这就是塞熙的哥哥,她们家唯一的儿子,塞比斯蒂亚·迪诺里托·约比安。 那张方正冷漠的脸在扭头看到妹妹后立刻展现出和相貌颇不搭调的温柔,笑着走向克雷恩,伸出右手,“克雷恩,你好,我是塞迪,你应该听这小丫头提起过吧。” 小丫头?年龄超过三十三岁一记法术可以扫灭几十只雾猿的小丫头吗?忍住心里的嘲弄,克雷恩客气地与对方握手,诚恳地说:“是的,经常听塞熙提起一位值得敬仰的大哥。让我这样孑然一身的流浪者很是羡慕。” “其实我也一样很羡慕你,可以不必为任何人负责,闯**这个广阔又美丽的世界,尽情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塞迪看似认真地说着,转身带他们往城堡内走去,“整天守在阴森森的城堡里面,是没办法成为英雄的。” “所以,克雷恩就算和我结婚,也没有义务守在这里对不对?”塞熙马上趁机发问。 “当然不用,他这么了不起的年轻英才,应该在更自由的地方尽情成长。只要你们还记得,诺里托是咱们的家,这里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请尽可能来帮一把就好。”塞迪笑着回答,“父亲会很高兴见到他的,他比你说的还要英俊伟岸,看来你之前逃掉的相亲都是值得的。我们总算不再需要为此而后悔。” 在哥哥面前的塞熙和平常略微有些不同,口气中隐隐约约带着点撒娇的感觉,“可惜爸爸绝对不会表现出来,我敢打赌,他一定会板着脸对克雷恩挑挑拣拣。” “当父亲的都这样。”塞迪大笑起来,“我大女儿才五岁,我就已经能想象出将来她和未婚夫站在一起时我鼻孔里冒烟的样子了。” 绕上楼梯,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与门口端着东西离开的女仆擦肩而过后,他们站在了塞熙父亲的卧室门外。 塞迪握住门把,微笑着说:“就看你们的了,能让父亲感觉好一些的话,咱们就一起吃一顿久违的家庭午餐。呃……塞熙,你最好先把手从克雷恩胳膊上放下来,父亲不太乐意见到你们在他眼前这么亲密,你不要故意气他。” “好吧好吧,你还是这么啰嗦。”塞熙翻了个白眼,把手放下,过去推开了门。 克雷恩立刻抬腿跟上,谨慎的迈入那间卧室。 这真是一间简单到极致的卧室。 除了一张看上去就很坚硬的金属板床,一张书桌,两把椅子,屋里还能算得上是摆设的就只剩下墙上挂的两张地图。 躺在**的领主大人看起来并不如描述的那么虚弱,和儿子类似的方脸只是有些苍白而已,只看气色的话,比重伤初愈的塞熙还好一些。 不过能让体魄雄健的一方领主直接病卧在床,可见塞拉的死讯对他的确是很大的打击,女儿在她心中的分量也可见一斑。 塞熙走到床边,俯身低声说了几句。 马上,凌厉的视线就转了过来,好一把出鞘的剑,锃的一声夹在克雷恩的脖子上,接着一厘米一厘米的往下挪去。 嗯……人类父亲通常都是这样看女儿将来的丈夫吗?感到有些别扭的克雷恩忍不住偷偷在想,如果索玛·深红流星没有去世,在隼目堡他要经历的是不是也会相差无几? “长相还行。”足足审视了几分钟,领主的嘴里才咕哝着说出了略显不甘的话,“马马虎虎算是配得上你。塞迪,回头记得告诉格伦托家的臭小子,他可以找别人结婚了。” 哈啊?原来这位领主大人还一直给自己的女儿留着个备用品吗?克雷恩在心里苦笑了两声,不确定需不需要他开口说话,索性还沉默地站着。 “唉……塞拉要是也能把那个年轻法师带回来让我看看就好了。在这里给他们办了婚礼,让他直接进咱们家管辖的法师塔历练两年然后接管,就不用跟着莫名其妙的教会满世界冒险,最后连命都丢了。”领主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惋惜,说出这些的时候,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才露出了几分疲惫的老态。 “算了吧。”塞熙毫不客气地反驳,“要是那时候塞拉带着温瑟回来,您只会痛骂她一顿,然后和每一次一样闹得不欢而散。” 领主严肃的脸上流露出不悦的神情,但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垂下眼帘,轻声说:“没错,你说的对。那时候我还是快顽固的石头,只会让塞拉撞得头破血流。” “克雷恩,我没叫错你的名字吧?年轻的精灵。”他把视线重新转向克雷恩,坐起靠在床头,颇为郑重地说,“你们的恋爱故事我可以等会儿再听,我现在关心的是,你愿不愿意在这里,就在这个城堡里,和塞熙举行一场婚礼。” 幸好塞熙事前的准备中就包括这一项的应对,克雷恩并没露出太过吃惊的表情,只是略带歉意地摇了摇头。 塞熙坐在父亲身边,替克雷恩开口说:“真对不起,这个要求恐怕无法满足您。克雷恩他还打算去火精灵王国找回自己的亲生父母,他认为和我的婚礼,应该在双方父母的祝福下进行。这也是高贵血脉的结合理应有的仪式。” 看到领主大人变得有些阴沉的脸色,塞熙微笑着说:“不过克雷恩一直都很体贴,没有任何名分,就这么让我一直跟着他四处旅行终究不太好,这次他跟我一起来,就是打算在征求您的同意后,举办一场盛大的订婚仪式。您看这样好吗?” 恐怕塞熙得有很多年没有表现得如此乖巧过,严肃古板的领主大人一听她这么说话,脸上的线条就松了劲儿一样的柔和下来。 “好吧……”他妥协地叹了口气,抓住女儿的手,颇为凌厉地瞪了克雷恩一眼后,轻声说,“跟我讲讲你们的故事吧,比起资格和身份,我现在更想知道他是如何让你愿意结婚的。” 塞熙恰到好处的表演出一抹羞涩的晕红,“因为他是个了不起的精灵啊。最初相遇的时候……” 讲述的时间并不太短,克雷恩基本没有插话的余地,只在关键的地方点头附和一下就好。塞熙说过,他爸爸不喜欢多话的男性,那么沉默寡言就是他最合适的表现。 可以感觉得到,塞熙的计划很成功,领主大人的情绪非常迅速地好转,精神也振奋了很多,在塞熙故作不经意的提到克雷恩的父母很可能没有封领十分落魄的时候,很豪迈地大手一挥,说要把约比安家在吉瑟拉东侧的一处封地直接当作她的陪嫁,而且马上就可以先把税收的五成划归塞熙管理。 “那本来就是留给你和塞拉的,只可惜塞拉那一份,永远也没机会了……”一提到早逝的小女儿,领主大人就颇为痛苦地闭上了眼。 于是塞熙很明智地迅速转移了话题,继续讲述着那些并没有实际发生过的恩爱细节。 越听越高兴的领主大人下令安排了一场家宴,强撑着下床,召集了家人一起共进午餐。 尽管出门的时候还需要两位侧室搀扶,入席之后,他还是不顾医生和治疗师的叮嘱,让塞迪去拿来了窖藏的好酒,嚷嚷着要考验一下克雷恩的酒量。 被这位父亲鲜明的喜悦所感染,克雷恩情不自禁演得投入了许多,不知不觉就融入到周围温馨喜乐的气氛之中。 身体毕竟还是不太好,叮嘱塞熙带着克雷恩四处逛逛,晚上就在城堡住下之后,领主大人微醺离席,留下他们继续。 等到以闲逛的名义离开城堡后,克雷恩才松了口气,略带愧疚地说:“看你父亲的样子,真让我有负罪感。” “为什么?”塞熙挽着他的胳膊,用没有打开的遮阳伞配合着步点一下一下敲着前方的地面,“你也看到了,他刚才很开心,病情都好转了很多。这种善意的欺骗,可是好事啊。” “可毕竟不是真的。”克雷恩叹息一样地说,“骗局,迟早都会有败露的一天,现在他有多开心,到那时候,应该就会有多伤心吧。” “订婚并不意味着一定会结婚。”塞熙应该是早就想到了之后的步骤,微笑着说,“等到该结束的时候,我会自己回到这里,说你的亲生父母是顽固的老派火精灵,绝对不允许儿子把人类女性作为正妻,而同样的,我也不可能答应去做任何的人的侧室,于是大闹了一场,婚约取消,你被父母软禁。到时候我随便伤心难过一下,他的愤怒就足够压过伤心了。” “你的父亲……”克雷恩迟疑了一下,“明明很爱你啊。” “有的爱是翅膀,能带着孩子飞来飞去,有的爱是绳子,能勒到孩子喘不过气。并不是说以只要以爱的名义,就什么都是对的。以前有个邪教认为雷击可以让孩子听话懂事,那些成群结队把孩子送去给虐待狂法师电到死去活来的父母,也都一个个恬着脸说那是爱呢。”塞熙冷笑了一声,“其实他们爱的不是孩子,而是能随意摆弄的布娃娃。” 觉得这个话题不太适合深入,克雷恩笑了笑,问:“说起来,你们人类社会不是很在意女孩出嫁前的操守吗?怎么你父亲直接允许我留宿在城堡里了?传出去的话风声不太好吧?” “因为你是火精灵啊。”塞熙给了一个他意料之外的回答,“红毛种马声名在外,在大众心目中,可是一天没有床伴就会双眼冒火屁股喷烟的怪物,你要是不住城堡,家里的男人反倒会担心你今晚就和酒馆里的舞娘泡到一起,对他们来说那显然更丢脸。” “再说,订婚对象是火精灵的情况下,没谁会认为这位未婚妻能够守贞到新婚之夜。那在火精灵的世界中应该是从没发生过的奇迹。” 克雷恩抬手拍了一下脑门,“好吧,看来火精灵在外界人们心目中的形象还真是……极端。这样你父亲竟然都没意见?” “怎么会有。”塞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他自己就是侧室女奴一大堆的男人,我要是结婚后一两年生不出孩子,他多半就会像咱们在德尔比斯那边演的戏一样,帮我丈夫弄些优质女奴送来,造一个属于我的孩子。” 克雷恩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不是我冒犯,恕我直言,我真庆幸咱们只是演戏。” “是吗,我还有点遗憾来着。”塞熙半开玩笑地说,“难得咱们在**那么合拍。” “可惜仅限**。”克雷恩毫不客气地堵了回去。 经过布告牌的时候,克雷恩看到已经有事务官在指挥人手清除掉大半没用的通知,准备把订婚的喜讯用大号彩纸张贴出来。 “塞熙,这么大张旗鼓地宣扬,消息会传开的吧?”克雷恩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问。 “我父亲一定会想办法传开,免得我将来反悔不嫁。”塞熙哼了一声,“不过没关系,咱们的戏不需要演到订婚仪式那一步。我并没打算真的接手那块封地,那边一半的税收到手,咱们就可以悄悄逃跑了。” “看来,你要到那时候才肯把芙伊的消息告诉我了,对吗?”克雷恩还是觉得有些不安,心里总在警戒着什么正在逼近的危机,但一时间理不清那到底是什么。 “当然,现在告诉你,你肯定就直奔那位可爱的精灵姑娘而去,我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塞熙笑眯眯地说,“温瑟那种可恶的理智派进入大牧首阶层,对我来说是个非常糟糕的信号,我必须聚集属于我的力量,否则,我这十多年的努力,就变得像泡沫一样可笑。” “你们之间起争执的话,我可一定会站在温瑟那边。”克雷恩颇为严肃地提醒说。 “没关系,如果我和他的矛盾上升到你死我活的程度,那你用弓对着我我也不会有什么意见。”塞熙很平静地说,“我知道你讨厌我这样的狂信者。但,这场交易只是交易,你只是在努力换取你想要的情报,仅此而已。” “希望你之后不会做出什么让我后悔今天决定的事。”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轻声说道。 “后悔是很愚蠢又没有意义的事。”塞熙撑开阳伞,阴影恰好笼罩住她微笑的脸庞,“除非,你有回溯时光的能力。” “如果真有那样的能力,我一定马上回到和你初次碰面之前。”克雷恩看了看阳伞边缘精巧的花边,有些沉重地说,“我会说服琳迪,直接绕行迷雾森林的边缘,去看她想看的雾光之泪,然后悠闲地向着下一个她想看的景点旅行。” “你真的喜欢那样的生活吗?”塞熙很不屑地问了一句。 克雷恩没有回应,因为他的心里,其实早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诺里托城的人口并不少,但因为布局紧凑,城外的村落也没什么好看,不到傍晚,他们两个就顺利逛完,折返回到城堡。 和塞熙所说的情况一样,约比安家的男人好像真的担心克雷恩晚上会憋不住惹出什么败坏名声的事情,不仅把他的住处安排在塞熙卧室的隔壁,还往旁边的侍女房安置了两个衣着暴露举止大胆风情万种的年轻女仆,眉眼间的神态,摆明了她们其实就不是来收拾东西而是专门来负责被他收拾的。 刻意布置的烛光晚餐当然不需要旁人打扰,看着那两个女仆扭动着丰腴的臀部走出门外,克雷恩摇了摇头,指着自己的头发说:“这在他们看来难道象征着饥渴吗?” “这里是吉瑟拉,尊重一切种族差异的地方。”塞熙耸了耸肩,叉起一块滋滋冒油的小牛腰肉,“你没看饭馆里塔布蕾丝吃的多开心吗?这个国家能让任何种族舒适的居住,就是因为如此。” “所以火精灵的种族标志就是好色?”克雷恩抓了抓头发,“就算是德曼也没那么夸张吧?” “为了方便记忆,人们会把某个群体的特征标签化。火精灵的标签差不多就是种马。”塞熙咽下嘴里的牛肉,笑着说,“所以火精灵的女性很少出外旅行,在外面她们恐怕会一天到晚都被不怀好意的男性搭讪。” “这样也太草率了,”克雷恩有些不满地嘟囔了一句,端起酒杯晃了晃,抿了一口鲜红如血的上好酒浆,“不管是什么种族,个体之间的差异都很大不是吗。” “草率是草率,不过大多数时候还是能蒙对的。”她故意把衣领扯开了一点,在烛光下亮出一小片白腻耀眼的肌肤,“呐,对不对啊?我的火精灵未婚夫?” 克雷恩眯起眼睛,把酒杯里的**一饮而尽,身体前倾看着她说:“既然如此,为了配合你演好这场戏,我是不是该表现得更像火精灵一点?” “哦?”塞熙单手托着下巴,用柔软滑嫩的舌尖一点点蹭光唇瓣上的油星,轻声说,“可你知道该怎么做吗?你应该没在火精灵王国生活过吧?” 克雷恩放下刀叉站起,绕过宽大的餐桌,径直走到塞熙背后,双手从她两侧伸下撑在桌上,高大的身躯把她充满压迫感地笼罩在下方,他低下头,用鼻尖梳理了一下她的头发,呢喃一样地说:“可我有个很不错的老师,他年轻时候的荒唐事,我都快能背下来了。” “那你准备怎么表现你火精灵的一面呢?”塞熙向后靠在椅背上,抬头望着他,眼神依旧充满挑战。 “我打算试试,餐桌除了吃饭以外的功能。”说着,他俯身搂住塞熙,一把将她娇小的身躯抱起,推开碍事的碗碟,把她放在桌边。 塞熙低低惊呼了一声,但马上,就抬手取下发饰,把浅栗色的头发甩垂到后面,拿过一颗樱桃咬在齿缝,含糊不清地说:“就这样饿着肚子吗?确定不吃点什么?” “这颗樱桃看起来很美味。”充满侵略性的眼神浮现,克雷恩低下头,缓缓凑近她开启的唇瓣。 “好啊,那给你吃。”她咯咯笑着松开了嘴,红艳艳的樱桃直接滚落下去,掉进她的领口。 “那我就不客气了。”他直接低下头,顺着她纤细的脖颈追逐过去,樱桃的轨迹十分明显,但碍事的衣服阻挡了他的前进。 咬住她的领口,他把手绕到背后,拉开束带,跟着,毫不犹豫的低头往下扯开。 “喂!”没想到他会真的这么大胆,塞熙有点慌张地伸手去挡,提醒他说,“门可没有关。” “没关系,我们火精灵不在乎这个。”他抓住她的双腕,用力扯到头顶,单手握住,压紧,把她瞬间变成了餐桌上一道毫无遮掩的美味羔羊,雪白,晶莹。 “我爸爸不会高兴听到下人报告这种事给他。”塞熙轻轻地喘息着,紧绷的胸膛在他的视线中急促地起伏。 “但他会尊重一个火精灵未婚夫的习惯。”克雷恩得意地笑着,很兴奋地欣赏着塞熙居于弱势时脸上的神情。 贵族女孩的裙子不太好脱,不过克雷恩已经懂得,扯不下来的时候,撩上去是更方便的选择。 餐桌真是方便极了。他比划了一下,高度恰到好处。 顺手拿起塞熙的叉子,他俯下身,瞄准了一块煎得喷香的小羊排,然后,和那把叉子一起,狠狠刺入进去。 咬进嘴里的羊排堵住了塞熙喉咙里的声音,但并没关紧的门缝,此时却打得更开。 没关系,尽情的看吧,去告诉城堡里的所有人吧,塞熙,我演得这么逼真,不正是你所期望的吗?握着她纤细的脚踝,克雷恩的唇角,泛起了一丝陌生的微笑。 第一七五章 曲折!神秘失踪事件 这顿晚餐克雷恩足足享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等到他把已经凉透的菜肴吃下去填饱肚子,心满意足的喝了两杯酒,塞熙还半个身子趴在桌上,保持着他们最后分开的姿势,满身大汗地喘息不休。 “不饿吗?”他故意叉起一颗樱桃,用舌尖拨弄了一下,放到她的唇边,“你都没怎么吃啊。” 塞熙有气无力的瞪了他一眼,勉强抬起手臂,把裙子拉高拨下,多少挡住浑身的尴尬痕迹,“不饿,快被你灌饱了。啊啊……腰疼……你这混球,这么硬的桌子,下次换你躺上来试试。” “我没意见。不过,换我躺着的话,你的腰会更疼吧?”克雷恩已经完全没了害羞的感觉,一边用叉子上的樱桃碾压着她柔软的嘴唇,一边悠闲地说。 塞熙皱了皱眉,猛地一伸头,把樱桃咬到嘴里,双手一撑桌子站了起来,吐出核和梗,整理了一下衣裙,坐下拨弄着凌乱的头发,说:“粘糊糊的,这下晚上我必须洗个澡了。” “作为未婚夫,我是不是可以申请共进浴池?”他晃**着手里的酒杯,兴致不减地说。 塞熙瞪了他一眼,叉起两根香肠放到一起,暗示性的指了指,“我需要休息,谢谢。你……现在怎么跟春天的野狗一样?路上吃什么药了?” “没什么,可能是力量变强的连锁反应吧。”克雷恩笑着盯住她还没完全整理好的领口,“那今晚可以去你的卧室拜访吗?我还很想尽责地展现我火精灵的特质呢。” 她靠在椅背上把领口拉紧,在桌下交叠的双腿不自觉地互相磨蹭了一下,她考虑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洗完澡看看情况。你过了半夜来推门,没锁就是行,要是锁了,你就去隔壁找那两个女仆吧。” “或者……咱们可以叫上那两个女仆试试?那更符合火精灵喜欢的玩法。”克雷恩挑衅一样地提出了更加大胆的建议。 但这次塞熙摇了摇头,主动败了这一阵,“不行,否则我爸爸就算肯装不知道,我哥哥也会把手套丢你脸上要求决斗。” 她扭头看了一眼门缝,有点恼火地说:“不过我猜他们明天就会四处物色适合陪嫁过去的侍女了,在他们心里我这体格根本应付不了你这样的火精灵。” “如果真有个流浪出来的火精灵贵族,和你们家的女儿结婚还真是个不错的选择。”克雷恩半开玩笑地说,“可惜德曼年轻的时候没有路过这里。” “他是不会娶异族女孩的。”塞熙冷笑了一声,“他本质上还是个纯粹的火精灵,和你完全不同。” “哦?那我本质上是什么?”克雷恩好奇地问。 “这我可看不出来。”塞熙的眼神突然显得有些迷茫,“你的变化太可怕,从迷雾森林到法希德兰,不到半年的时间,你就好象脱胎换骨了一样,而从咱们重逢到现在,你好像又有了不小的变化。” “还好,我的感觉还算不错。”克雷恩撇了撇嘴,已经很适应此刻今非昔比的自己。 “你听说过夜琼花吗?”塞熙突然露出一丝不怀好意的微笑,“那种花一般只在晚上开放,开的极快,几个小时就能完全绽放,然后,就会迅速凋零。” “那种花漂亮吗?” 塞熙愣了一下,可能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只好点了点头,说:“好看倒是很好看,可是稍微不小心,就错过没得看了。” “能开那么一下子,哪怕几个小时,也好过挺在泥里整天被牛踏马踩的野草,不是吗?”他抬高酒杯,把血红的**缓缓倾倒出来,流入嘴里,流进腹中。 塞熙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看了一会儿之后,匆匆拿起几样喜欢吃的东西,塞进嘴里,不顾形象地匆忙吃下,站起来说:“好,我去洗澡,如果恢复得不错,晚上见。” 克雷恩起身伸长胳膊,把她刚才拿起来做比喻的两根香肠拿了过来,很轻佻地往中间的缝隙里舔了两下,“祝你恢复迅速。” 塞熙的脸红了一片,确认门外已经没人后,有些羞恼地说:“喂,你憋得这么厉害,路上怎么不去找琳迪,正好互相安慰一下。” “你在开什么玩笑,她可才刚知道父亲去世的噩耗。怎么会有心情。”克雷恩咬断香肠,摇了摇头。 “笨蛋,难道不知道这种事是遗忘烦恼伤痛的最佳方法吗?你拿出对付我的劲头来狠狠对付她一晚上,到时候她连骨头都酥成泥了,哪儿还顾得上伤心。不信等你们再上路了试试,我保证到时候你会感谢我的。”她拉开门,走了出去,“真得好好洗洗才行,哪里都黏乎乎的,真烦……” 过了一会儿,两个衣着保守的中年女仆走进门内,确认他不再需要用餐后,默默地收拾起杂乱的餐桌,抹布擦过对面桌边那一摊明显不是洒落汤汁的可疑**时,也完全是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 他反倒突兀地感觉不自在起来,犹豫了一下,就礼貌地告别后离开了房间。 这座城堡不大,结构也不算复杂,最高的两层除去可由外侧直达的瞭望台,就全是领主一家的私人起居所,克雷恩在下面那层,塞熙的卧室隔壁。 从位置一路靠近南部,晚上睡觉时,那个萦绕的女声就变得越来越清晰,对他的温暖包容也越来越有效,再加上已经不再需要耗费魔力防止弗拉米尔留下标记,克雷恩最近的睡眠质量非常高,以至于他从几天前就处于精力过剩的状态。 餐桌上那一顿“饱食”,只不过是让心里的躁动暂时缓解了一些,一想到这次分别之后多半不会再有和塞熙一起旅行的机会,他就忍不住想从那娇小玲珑的身体上多索取几次。 等了好一阵子,他才听到隔壁传来房门开关的声音。他竖着耳朵仔细辨认了一下,确定没有听到门锁扣上的响动后,满意地笑了笑,下床走进回廊。 不知道为什么,推开塞熙房门的那一刹那,背后突然传来了一股奇妙的寒意,让他的发根都一阵发紧。 可他来回打量了一下,感知范围内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难道又是错觉吗?他挠了挠头,暂且抛到一边,走进塞熙的卧室,走向今晚的第二次狂欢。 次日一早,起床后的克雷恩把少说还要再睡大半个上午的塞熙留在卧室,只身离开城堡去和同伴碰头,看看他们那边的情况如何。 并不是太甘心被塞熙牵着鼻子走,昨天分别时,他就叮嘱琳迪苏米雅他们尽量在诺里托城中多搜集一些信息。 他站在芙伊的角度考虑了一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附近。 从留言上看,芙伊至少已经回去过迷雾森林的家一次,肯定也看到了他留下的信息。但她没有在那边等着,想必是认定,克雷恩会在外面转上好大一圈才回来,这样坐等时间太过漫长,再加上旁边赖以为生的小镇已经被毁,继续独自生活在那儿显然不是个好主意。 那她自然会尝试找一个克雷恩一定要去的地方。 当时芙伊所知道的信息里,最有意义的就是塞熙的全名,表示出她的家乡诺里托城。而芙伊是消失在塞熙留下的次元裂隙中,在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克雷恩说不定会来诺里托寻找塞熙。 大概是抱着这样的希望,她脱困之后,就在家里留下新的信息,只身赶往这边了吧。 芙伊身上恐怕不会有多少钱,报纸上的公告她付不起几次,塞熙看到的,很可能是她最焦急时候用积蓄进行的赌博。 等到没钱之后呢?比较合理的情况,应该就是一边打零工,一边留意着城市里每天外来者的模样。 玛莎、琳迪和苏米雅都是熟面孔,克雷恩希望他们四散打听的同时,也能被芙伊主动找到。 抱着这样的希望赶去最近的旅店,一进门,就看到德曼正在和高大丰满的女侍应坐在等候区的大沙发上打情骂俏。 想起塞熙昨晚提到的火精灵给外界社会的既定印象,克雷恩无力地叹了口气,走过去问:“德曼,琳迪他们呢?” 用手指勾起那个年轻女孩胸前的项链,在并不值几个钱的坠子上低头吻了一下,德曼这才转过头,指了指门外,“一大早就都出去了,急着帮你找人。看来那位塞熙小姐很不讨她们喜欢。” 克雷恩皱着眉坐在旁边,示意那位女侍应先离开一下。等那姑娘抱着德曼亲了一口,扭着腰款款上楼收拾房间去,他才开口说:“其实我也不喜欢演这一出,塞熙的野心和狂热都太过分,让她拿到足够的资金,就连对暗影教会多半也是个麻烦。要是温瑟在就好了,从教会拿一些补给直接上路,让塞熙自己在这边想办法骗她老爹去。” “其实无光之沼没传说中那么危险,”德曼拍了怕他的肩,“别忘了我不久前才自己往里跑了一趟,都深入到多头蛇的老巢,也没出什么事。” “那是因为你很强。” “你还没意识到吗?你现在也已经配得上很强这个形容了。不算和你的操控无关的那场恶战,起码对付弗瑞卡那一次,我都不可能比你做得更好。”德曼微笑着端起面前的咖啡,嗅了一下,拿起糖包撕开全倒了进去,抱怨说,“这东西难喝的要命,怎么会比红茶卖的还好。” “那是因为我能使用的力量恰好克制魔龙甲。并不是实力的问题。否则难道能说我比月华剑圣还要强吗?”克雷恩把上身扔进柔软的沙发靠垫里,回想着伊蕾娜锻炼出的健美体魄,那种可怕的勤奋,他连一周都坚持不下来。 “你的潜力还很大,谁敢说你将来绝对不可能超越她?”德曼抿了一口咖啡,皱着脸把杯子放下,从茶几下面摸出另一个糖包,撕开倒了进去,“就算是现在,无光之沼对你来说也绝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危险。” “可问题是,上路的并不是只有你和我。”克雷恩叹了口气,“玛莎和塔布蕾丝还好说,苏米雅不擅长躲避,琳迪情绪正在低谷,能力也大打折扣,不做好万全准备,我始终不能放心。” 德曼瞥了他一眼,小声说:“克雷恩,我有没有教给过你,因为受过伤就一辈子穿着铠甲不脱是件很蠢的事?小心很必要,但小心到你这种程度,就有点傻了。” “反正现在也不可能离开,芙伊的线索近在眼前,琳迪……也不会急着回去的。”克雷恩没什么把握地回答,“如果马上需要出发,那凑钱租辆马车就走也不是不能接受。” 德曼沉默了一会儿,把翘起的腿交换了一下位置,笑着说:“女伴啊……没有麻烦,多了也很麻烦,分不清轻重麻烦,太分得清轻重……更麻烦。” 知道他是在委婉地提醒自己,为了芙伊一个还没能确定的消息延后琳迪赶回家中处理父亲身后事的行程,明显是有些偏心的表现,但克雷恩无话可说,在他心中,琳迪的地位的确越来越重要,但还远不到可以和芙伊媲美的程度。 即使这是自私,他也别无选择。 “全城各处的布告板上都贴出来订婚通知,领主大人还决定从你订婚那天起把之后三年的领内税率降低百分之五,你的名字正在商人和农民之间传颂。”德曼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你就不担心他们家把事情弄假成真吗?” “我不会娶她的。任何情况都不会。”克雷恩的脸色沉了下来,不难设想出,这条消息一经订婚仪式的确认,就会传开成一条绑定在他名字下的流言,谁也不知道将来会带来怎样的影响,“塞熙应该也不会磨蹭到仪式真举行的那一天。” “可如果塞熙自己也想这么干呢?”德曼提醒他说,“只要订婚仪式真的举行,从各种意义上,你就都已经是她的未婚夫。这承诺在所有不知情的人心目中,都是有效的。” “订婚并不意味着一切。不会有婚礼的,我的妻子不可能是她,绝对不可能。”他勾起唇角,自嘲一样地笑了笑,“我是很容易受情绪影响,但还不至于昏头到那种地步。” “如果她继续威胁你呢?”德曼颇为慎重地说,“他抓不住我,多半也抓不住玛莎和塔布蕾丝,但别忘了还有琳迪,还有苏米雅。她们的命,够不够逼你站在婚礼台上呢?” “她能从我这里图谋什么……” 德曼打断了他,指了指他的心口,“别忘了,她也是狂热的信徒,和辛迪莉并没有多少差别。而她之前想走的路,恰好已经失败了。” “嗯……我会留意这个可能性。”考虑了一下,克雷恩决定接受这个建议,“订婚仪式在这周末圣临日,全城前后会放假三天。如果到了光临日塞熙还没有要结束一切的打算,我就跟大家一起悄悄溜走。” “把她自己丢在愤怒的家人身边,还要面对一个巨大的烂摊子,你狠得下这个心吗?你对女性好像一贯都没什么办法。”德曼不像开玩笑地说。 “这摊子再怎么糟糕,那也是她的兄长和父亲,看他们的样子,也不像是会为了名声弄死自己亲人的愚昧蠢货,我不至于放心不下。”克雷恩很轻易就做出了决定,“不过我还是希望不需要闹到这个程度,最好能在这两天内直接找到芙伊的消息。” “这城市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再说芙伊未必就在城里等着,你还是别抱太大期望的好。” “不。”克雷恩斩钉截铁地说,“如果芙伊在家里留言让我来这里找她,那她就一定会在城里等我,我有信心,只要她在,我们很快就能重逢。” “好极了。那你带我出去逛逛吧,芙伊认你肯定认得最准。”德曼把咖啡推到茶几中间,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里有不少精灵女孩,我正好顺便搭个讪,看看有没有机会怀念一下曾经的生活。” 跟着走出旅店,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后面,问:“那个女侍应呢?你刚才不是还在跟她调情?” “闲得无聊打发时间而已。调情总比自己孤单单喝咖啡要好。”德曼充满自信地笑了起来,“而且她就要结婚了,在她将来注定平凡、乏味又漫长的婚姻生活来临之前,给她尝到一点浪漫的滋味,也算是我的好心吧。”他抬手整理了一下发型,吹了声口哨,“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我可不想真给她的婚事造成什么实际上的不愉快。所以晚上我需要一个床伴。” 又想到了塞熙的评语,克雷恩忍不住问:“德曼,咱们的同胞……尤其是男性,真的一天都离不了女伴吗?在飞艇里你好像还和那个年轻厨娘勾搭上了吧?” “怎么会离不了。”德曼嘲弄地看着他,“那种事是很好的娱乐,娱乐就是娱乐,没有并不会死。但同样的,有机会让自己高兴的时候,为什么要错过?咱们又不必为了什么信仰去戒律苦修。” “不要把别人强加给咱们的标签主动当作负面评价看待。”他搂住克雷恩的肩膀,很有几分得意地说,“比如红毛种马,你应该这么想,种马可是牧场里最幸福的马儿了。” “那……野猪呢?”想起了最早的外号,克雷恩忍不住笑着说。 “野猪也很好啊,皮糙肉厚,横行霸道,嗯……而且很好吃。”德曼哈哈大笑起来,“总之,不要为这种小事烦心,英雄的视野要装下整个世界,这种小飞虫一样的斑点,以后就当看不到吧。” “是,你说得没错。” 虽然德曼才刚说过让克雷恩带着逛逛,但还没溜达半个小时,他就换了个新向导。 一个有着淡淡绿色长发的风精灵女郎,不到五分钟就在德曼的邀请下成了他的新路伴。 被晾在路边看着老师搂着高挑的美貌精灵扬长而去,克雷恩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漫无目的地闲晃起来。 尽管比之前已经变了很多,他还是无法想象自己成为德曼这种性格的样子。不过,有些羡慕到是真的。 从昨日到今天,克雷恩越来越强烈的感到,芙伊一定会在这座城市和他重逢,所以他认真地观察着周围的每一处,留心着每一个略有相似的身影,他期待着,转过下一道街口后,眼前就会突然出现那熟悉的身影,用一如既往的温柔眼神专注的凝视着他,轻柔悦耳地说一句,“克雷恩,好久不见。” 可直到夜灯初上,街道渐渐冷清下来,他的希冀依然没有实现。 明明强烈的预感就在心头缭绕,却偏偏无法带来实质性的突破。这让他甚至有了一种错觉,芙伊其实已经发现了他,但因为某种原因避而不见。 这座城市只有这么大,你真的在等我的话,为什么还没发现我?他沮丧地摇了摇头,往旅店折返回去。 这次没人在下面等他,柜台后的女侍应脸色不太好,看样子,德曼应该是把那位新搭上的女郎带回旅店来了。 问清同伴们的住处,确认他们都已经回来,克雷恩不敢多看女侍应控诉的眼神,飞也似地逃上了楼。 问过之后,情况比较让他失望。 芙伊没有出现在任何一个人眼前,他们也没有找到和芙伊有关的消息。玛莎以褐发蓝眼的精灵少女当作特征尝试着询问了一下,可惜在吉瑟拉这种大混居的王国,这种特征其实和没有一样。 不知道芙伊的气味是什么样,完全帮不上忙的塔布蕾丝等于跟着玛莎白跑了一天,回来也只有自顾自啃骨头一件事好做。 来到吉瑟拉后,这位小鬣狗倒是很快发现了犬狼属食谱的美味,彻底抛弃了草原风格的原生态餐点。 不想太早回城堡继续演戏,克雷恩和同伴们一起吃了晚餐,光顾着谈情说爱的德曼带回来的特色食品基本没动,倒是让克雷恩难得尝到了一次火精灵的家乡风味。 不得不说,口味有点重,让他被芙伊养清淡的舌头有点难以适应,但有种刷在烤肉上的特产酱料的确美味,最后剩下的半碟被他意犹未尽的抹在面包上,也一起吃进了肚子。 吃完后又磨蹭了一会儿,看天色实在太晚,克雷恩才依依不舍的和大家告别,离开了旅店。 没想到刚一出门,就被对面一个慌里慌张跑过去的女仆看到,对方似乎就是在找他,立刻露出得救了一样的表情,提起裙摆上气不接下气的冲了过来,喘息着说:“阿列库托先生,找到您真是太好了……请……请赶快回城堡去吧。” “怎么了?”克雷恩皱了皱眉,“塞熙又在发脾气了吗?” 那女仆哭丧着脸摇了摇头,声音发颤地说:“约比安小姐她……她……不见了。” “什么?塞熙不见了?”克雷恩吃惊地重复了一遍,立刻拉起那女仆一起往城堡跑去,“怎么回事?” 那女仆一边艰难地跟上克雷恩的步伐,一边喘息着回答:“领主大人……下令全城搜索,我们几个见过您的……被勒令出来找您回去……” “你们怎么确定塞熙不见了的?”克雷恩皱着眉,并不是单纯的演技,而是确实感到焦急,之前隐隐约约的不祥预感,终于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彻底爆发出来。 “小姐……一直睡到过了中午……才醒,说身上哪儿都……粘糊糊的,就去好好……泡了个澡……”女仆终于还是受不了那么快的速度,挣开克雷恩的手,扶着墙大口喘息了一会儿,才接着说,“她谁也没带,就自己在浴池里泡着。跟去的女仆在门口等了一会儿,就被她嫌麻烦赶走了。之后,一直等到快晚饭的时候,领主大人叫人去请小姐一起吃,才发现这么久了,小姐竟然还没从浴室里出来。我们几个女仆去浴室找,结果……结果门上着插销,里面也没人回答。” “她不在里面了?” 女仆带着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点了点头:“卫兵征得领主大人同意后,拆掉了浴室的门扇,先让我们几个女仆进去看看小姐是不是泡的太久昏倒在里面。结果……结果小姐的衣服都还在,可是人不见了。” 额角一阵抽痛,这真是克雷恩能遇到的最糟糕的几种情况之一,布置一切的塞熙离奇失踪,乱七八糟的局面,全都压在了他这个伪装的未婚夫身上。 看那个女仆一时间回复不出力气,他接着问道:“当时的情况到底是怎么样?能更详细的告诉我吗?比如有没有气窗,气窗多大,里面有没有打斗或是被侵入过的痕迹?” 大概是被这位未婚夫表现出的急切所感动,那女仆抿着嘴用力点了点头,仔细回想着说:“门的确是从里面别上了插销,但一开始并没锁,我们都猜会不会是袭击者进去后防止有人发现才故意锁上的。里面只有一个气窗,但毕竟是领主大人家的私人浴室,气窗的墙壁很厚,大小也就两三个拳头那么宽,兔属兽灵变身可能有机会钻出去,小姐是绝对不可能从那儿被带走的。” “当时浴池里的水还没凉透,池子底部的火晶石需要每三十分钟激活一次才能保温,约比安先生从水温估计,小姐被袭击的时间不会早于我们发现前一个小时。”女仆绞尽脑汁回想着说,“哦,对了,还有,放水阀的保险栓是打开的,他们都说小姐是洗完准备离开的时候被攻击的。” “有打斗的迹象吗?” “没有,但池子边的衣服架被碰翻了,应该是小姐挣扎了一下,就被……打倒了。”女仆很担心地说,“全城堡的人都没发现小姐到底去哪儿了,大门口的卫兵也没见到小姐离开。阿列库托先生,您……您是旅行了大半个世界的英雄,您能想出原因吗?” 头更疼了,克雷恩揉了揉脑袋,说:“你先在这里休息会儿,我马上回去看看。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到塞熙。” 无论如何,不能让线索再在眼前断掉,塞熙的手上就有芙伊的下落,不管是谁绑走了那位大小姐,他都一定要追查到底。 城堡里果然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大门口的卫兵都离开岗位一个角落一个角落的找人。焦头烂额的塞迪刚挨了父亲一顿臭骂,见到克雷恩后立刻表示先不要去见他父亲,任何事此刻都比不上找到人重要。 在塞迪的带领下,克雷恩去了塞熙失踪的浴室。 和那些强调悬念的波折小说里常见的情景一样,那是个彻头彻尾的密室,只不过,在充满了五花八门法术的世界里,这种密室的参考意义并不大。 “可是这里没有发动过法术的迹象。”塞迪皱着眉否定了这个增加可能性的猜测,“我专门请法师塔的专家来鉴定过,任何法术都会引发能量的波动,任何波动都会留下痕迹,不过几个小时而已,再细微的痕迹也会被发现。更何况,把**裸的塞熙不被任何人看到的带出一间封闭的小屋,可不是一般的魔法能做到的事。” 克雷恩认真打量着眼前的浴室,并不大的房间除了水温之外,还大体保持着被发现时候的样子,只是慌张的女仆们留下了不少新鲜的脚印,把地板踩得一塌糊涂,“除了打翻的置衣架,浴室里没有其他异常之处吗?” 塞迪沉声说:“不,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是法师塔赶来的专家发现的。” 他走到浴室的角落,指着那边的墙壁说:“塞熙用的水温度很高,所以墙壁上会有很多凝结的水滴,那些水滴,在这个区域内不正常的减少了很多,就像……是有谁在这里靠过一样。我认为,那肯定不是塞熙。” “是犯人。”克雷恩盯着那个位置,那是门口进来后左手边的墙角,在浴室的格局里,大概是最不容易被注意的方向,进入水池后,一般会在出水口的对面泡澡,避免被烫伤,这样的话,那里就成为了视线上的死角,而且从那里出手的话,伸手去够放水阀的塞熙恰好是背后遇袭,几乎没有抵抗的能力,“他一定是用了什么方法,躲避在那个角落,让塞熙没有发现,伺机动手。” “可他要怎么做到这种事呢?”塞迪盯着那个墙角,不太相信地说,“这世上的确有一些法术,一些人,一些宝物可以做到让人暂时从视线里消失,但真的有方法……可以做到让人潜入戒备森严的城堡,溜进狭小的浴室,袭击领主的女儿,然后带着她大摇大摆地离去吗?” “一定有方法可以做到这种事。”克雷恩盯着地上散落的衣物,那是他早晨起来时还穿在塞熙身上的东西,“因为它的确在咱们眼前发生了。” “对了,”他想到了迷雾森林里的那一战,立刻问,“塞熙曾经研究过很多禁咒,其中就包括次元门!” 第一七六章 不可思议!失去与重逢 “不会是次元门。”塞迪摇头说,“禁咒留下的痕迹都会非常明显,而且,次元门我略微了解过,那法术造成的副作用,多半会毁掉整个浴室。比起法术,我更倾向于有什么奇珍异宝在发挥作用。比如,能隐身的斗篷之类传说中出现过的宝物。” 跟随在一旁的年长法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我没听说过有这样的宝物。想要完全不被发现,可不单单是能隐身就可以做到的,还需要不留下气息,不留下魔力波动,不留下半点踪迹,简单的说,几乎需要把自己隔绝到另一个世界里,才有可能实现。要知道,就连黑暗圣堂武士依靠灵魂透射实现的躯壳透明化,只要光线合适也能发现模糊的轮廓,更别说其他线索了。” “所以……”克雷恩苦着脸蹲下去,看着池子里略有些浑浊的水,轻声说,“难不成,塞熙是被异次元的怪兽拖走了吗?” 塞迪长长地叹了口气,“这个可能性真的必须考虑进去了。我托人去找了附近村庄里一个很有名的召唤师,希望她能鉴定出来这间屋子里近期有没有出现过次元裂隙。” 真的会是次元裂隙吗?克雷恩站起来,扫视着屋子的每一个角落,当初芙伊就是为救琳迪而被次元裂隙吞噬,而那次元裂隙的成因,恰恰正是塞熙的禁术所致,总不会……是命运的安排吧? 虽然理智想要告诉自己,急迫的原因是塞熙手上那些关于芙伊的情报,但克雷恩看到散落在地上的衣物,尤其是贴身的小小那件上面还残留着干涸的污渍,那都是他留下的印记,终究还是会有所触动。 “塞熙进浴室之前有什么反常的表现吗?”离开现场后,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对另一个守在旁边战战兢兢的女仆询问。 那女仆脸色苍白地摇了摇头,据说就是她本该负责守在门口,结果被塞熙嫌烦赶走,如果领主大人迁怒,她绝对就是最佳人选,所以连回答的时候,她的声音都抖得厉害,“大小姐……就是看起来很累,他……他抱怨了您两句,说您……精力太好,刚进去的时候还让我给……按摩了一下腰和膝盖,真的……没感觉到有什么异常。” “别紧张,你再好好想想。”克雷恩双手扶着她的肩膀,柔声说道,“任何可以的蛛丝马迹都好,比如塞熙和平常有什么不同之处。” 那女仆哭丧着脸说:“我……是新来的,这还是第一次和大小姐见面,我、我不知道大小姐平时是什么样子啊。” “呃……那你有没有发现浴室内外当时有过什么不寻常的迹象?”克雷恩把声音尽可能放轻柔,换了一个问法。 “没有啊……热水是我放的,大小姐嫌有些凉,多激活了几块晶石重新加温了一次。我就一直陪在旁边整理衣服,都和平时一样……”慌乱的女仆突然顿住了话头,皱着眉呆在了原地,愣了一会儿后,才说,“对了,有、有一件奇怪的事!我刚才一害怕给忘了!” 这下,塞迪也立刻走近了两步,暂时中止了那边盘问卫兵的进程,“是什么?你快说!” “等水加温的时候,浴室里明明很暖和,大小姐身上也没湿,可她偏偏连着打了好几个哆嗦,跟着让我出门看看外面是不是有人,我出去看了没有,她才小声嘟囔两句进了池子。”仿佛终于从混乱不清的思绪中理出了错漏的细节,她马上又说,“还有还有!这扇门平常自动关闭的速度都很快,可今天大小姐进去的时候,我跟在后面,我们俩都走进去,直到我们都到了池子边,门才关上,比平常慢了很多。” 她的脸上浮现出清晰的恐惧,“就像……我们身后跟着一个看不见的人似的。” “很好,”克雷恩双手抚摸着女仆的脸颊,用那股温暖安慰着她的紧张和惊恐,柔声说,“如果再想起什么,请务必及时通知我们。不用担心,大家一定会尽快找到塞熙的。” 值守的卫兵并没有多么强的感应力,如果真的有可以彻底隐匿行迹的宝物,那么进入开放状态的城堡大门确实并非难事,但从二层往上,楼梯口都有结界台连接的预警机关,没有内部人员接应的情况下,就必须遮掩住所有生命的气息才有可能无声无息的通过。 拥有这种能力的人,为什么会选中塞熙下手?如果是敌对势力的刺客,约比安家的父子优先级应该更高才对。 “有可能那种能力并不如咱们想的那么强,所以需要避开太多人的场合。”塞迪根据克雷恩的疑问猜测道,“我和父亲的身边一直都有侍卫把守,退而求其次,对付我妹妹来引起混乱,也不是不可能。” “那么……有可能是哪一方的敌人?你有头绪吗?” 塞迪颇为无奈地摇了摇头,说:“我们家没有什么值的一提的仇人,但作为边境领主,威胁可能来自的方向太多了。” “可具备实力做到这种事的组织,应该并不多才对。”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提醒说。 “但有些具备这种实力的组织,是可以被其他人雇佣的。比如暗行者,或者从大圣堂流落出来的黑暗圣堂武士,或者是什么拿到了好宝物的赏金猎人。”塞迪叹了口气,“想要提前列出可能性,难度太大了。” 只能换个方向了吗?克雷恩思忖着说:“那……对方的目的会是什么?有这种实力的人,八成不会勒索钱财。” “希望不会是什么影响边境安定的要求。”塞迪扶着腰间的剑,沉声说,“为了妹妹,父亲唯一绝对不可能答应的就是这样的事。” 试图找些话来安慰一下失落的塞迪,克雷恩轻声说:“咱们可以往好的方面想,对方这么大费周折的绑架塞熙,想必不会轻易威胁到她的生命,找人的同时,还能等等看犯人到底会提什么要求。” 塞迪扭过头,看着窗外一间小型祭神堂漆黑的屋顶,带着阴沉的恨意说:“我只希望不要和那些该死的宗教有关。” “怎么可能是暗影教会,塞熙就是那里的核心成员,他们不至于对付自己人。”克雷恩连忙帮着解释说,“而且就我所知,教会内部也没有大的分歧矛盾,这次事件应该和他们无关。” “但吉瑟拉并不只有一个暗影教会而已。”塞迪的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杀气,“比拉瓦的宗教环境已经基本被巨龙之翼控制,索奈堡大圣堂正在重建,原本是为了给多种族混居提供便利的法令设置,反倒被这些玩弄权术的专家钻了空子。塞熙是暗影教会的核心成员,那么有人把她看作异教徒,下手清除也不是没有可能。” 克雷恩斟酌了一下,点了点头,“好吧,听起来这也是个调查方向。不过,如果情况真的是那样,塞熙……就凶多吉少了。” 压下眼底的痛楚,塞迪有些阴沉地说:“如果塞熙真的遭遇到什么不幸,我以约比安家的名义起誓,凶手和其背后的力量,都将受到整个诺里托最残酷的报复。” “我还是希望她能平安无事。”半真半假的展现出黯然的表情,克雷恩轻声说,“今晚我就不在城堡里住了,旅店有我几个同伴,他们都是优秀的冒险者,也很擅长找人,我去和他们一起展开调查。时间还没有过去多久,还在最佳的营救时间里。” 塞迪感激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点头说:“谢谢你,也请代我向你的同伴致以诚挚的谢意。” “塞熙是我的未婚妻。”他正色说道,“而且,也是我们的同伴。” 走出那令他莫名感到压抑的城堡,克雷恩迅速赶去旅店,把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传达给琳迪他们。 即使是情敌,在手上握有芙伊情报的时候离奇失踪,对琳迪来说也绝对不算是一件开心的事。把一个个细节都陈述完毕后,从隔壁**揪过来的德曼打着呵欠摇头说道:“这太可怕了,一个戒备森严的城堡,竟然有人可以不着痕迹的潜入进去,偷袭一个实力不弱的法师,还能把她大摇大摆的带走。这样的人如果去当刺客,国王都会睡不好觉。” “苏米雅,德曼,你们就没听说过什么可以做到这种事的宝物吗?”克雷恩看向队伍中间知识最广博的两位,有些焦急地问。 玛莎颇为感慨地说:“这样的东西如果存在,我倒真想弄一个。” 克雷恩瞄了她一眼,心想这种宝物如果被她拿到手,估计不出两个月火精灵王的脑袋就不见了。 苏米雅第一个摇了摇头,“我知道的宝物中,没有能做得这么不留痕迹的。大圣堂的黑暗圣堂武士可以算是比暗行者还要厉害的刺客,他们能做到的,也不过是一段时间内躯体的透明化而已。连气息之类的痕迹都一点不留,他们做不到,配合结界也做不到。” 德曼倒是揉着后脑认真地回想了好一会儿,自言自语地说:“有次元割裂能力的神器说不定……不对,那样的话随机性太强了,鬼知道会穿越到哪里去。屏蔽类的宝物?能把自身一切气息都屏蔽掉的宝物,配合隐匿行迹的宝物好像可以实现这种效果。” 克雷恩的眼睛一亮,“是啊,屏蔽掉气息,就不会激活那些预警类结界,隐匿行迹就可以潜入到城堡内部,有这样的宝物吗?” “有是有……”德曼敲着额头,皱紧眉头说,“可隐匿类宝物能达到的极限也不可能超越黑暗圣堂武士的灵魂透射,持续时间更是远远不如。按你所说的细节,犯人很可能是在塞熙刚进入浴室的时候尾随入内,直到塞熙洗完准备出来才下手袭击。这么长的时间,就连黑暗圣堂武士都做不到,别说是宝物了。” “而且屏蔽气息的宝物大都是类似结界的效果,只是把使用者的气息限制在一个很小的范围内,不泄露出去,那么一旦移动,该留下痕迹的地方还是会留下痕迹才对。”苏米雅补充说,“除非有可以同契的传奇宝物,把气息隔绝在自己灵魂周围,才能做到这种干干净净的效果。”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说:“有没有可能犯人潜入后就躲在那个角落,趁着塞熙背对着他那边,直接显形,反正有屏蔽类的宝物,不太需要担心被发现吧?” “这倒是个大胆的主意,但之后呢?”德曼摇着头说,“隐匿类的宝物发动间隔都相当长,这期间被发现,不就前功尽弃了吗?而且之后他要怎么把塞熙无声无息地带出来?先不说隐匿类宝物有多难弄到,就算这玩意在犯人手上应有尽有,他要怎么逼迫塞熙陪着他一起隐形离开?” 琳迪小声说:“会不会是塞熙和其他人串通好,故意做出来给他家人看的?” “不会。”克雷恩立刻否定了这个说法,“她想要的税收资金还没拿到,这种时候消失绝对不会是她的主意。不管怎样,咱们看来得想办法好好找找她了。” 塔布蕾丝很兴奋地举起了一只胳膊,“这个味道我记得,我可以帮忙!” “那么,就劳累大家再晚睡一次吧,咱们这就行动,绝对不能让芙伊的线索就这么断掉!”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迅速地准备行动,只有德曼无奈地摊了摊手,说:“好吧,请允许我去安抚一下我的漂亮床伴,我会尽快出发的。” “那我们先走了。”知道在大事上德曼还算分得清轻重缓急,克雷恩直接带着准备完毕的同伴们一起离开了旅店。 论起找人,效率最高的当然还是塔布蕾丝那可怕的嗅觉。 塞熙昨天还和克雷恩一起逛完了整个诺里托,单纯去找她身上的气味,难度太大。 深思熟虑之后,克雷恩带着塔布蕾丝进入城堡,去跟塞迪交涉,打算从浴室的特殊味道入手。 塞迪的思路碰巧也和这一样,他找来了两个犬狼属兽灵卫兵,正在浴室中寻找可以用来追踪的气味。 非常幸运,塞熙大概是想要为晚上和克雷恩的亲密增添一些情趣,池水里添了一些只有贵族才用得起的名贵香料。 长期在草原生活的塔布蕾丝嗅觉比那两位城市里呆久了的卫兵好很多,只在池边蹲了一会儿,就转身冲了出去,“这味道太明显了!我闻到过!” 让塞迪和克雷恩都没想到的是,这气味再次出现的地方,竟然在走廊另一头远端的楼梯口。 也就是说,塞熙从浴室消失,没有任何气味留下,就这样凭空出现在将近二百米外! “这简直就像是中距离的瞬间移动。”克雷恩端详着塔布蕾丝找到的位置与浴室门口之间的距离,“好像主风的雷系法师有法术可以做到,对吗?” 旁边应该是来陪同辅助调查的年轻法师点了点头,用法杖比划了一下,“这个距离,一个优秀的雷系法师的确可以做到。但怎样能不留下任何施法痕迹我就不清楚了。” 没想到,就在塞迪皱眉思考的时候,塔布蕾丝指了指楼梯下面,说:“不止这里有那个味道,下面还有。” “下面?这路上没有吗?”克雷恩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凝重。 “没有,还是和这情况一样,间隔了差不多两百五十步。”塔布蕾丝认真地回答,“啊,我说的是直线距离,绕楼梯可能要多走几步。不过确实是在下面,第一层。” “走,马上带我们去。”克雷恩和塞迪交换了一下眼色,带人紧跟着塔布蕾丝往下走去。 那个年轻法师立刻解释说:“雷系那法术需要的恢复时间相当长,不可能连续使用。” “我知道。”克雷恩有些烦躁地回应了一句,“我想大家都已经感觉得出,这不是法师做得到的事。” 这次塞熙气味的出现地点在一楼城堡后侧的走廊,正对着一扇打开的窗户。 塔布蕾丝很兴奋地用手指戳着窗台上一丁点干涸的痕迹,大声说:“这里这里,这个绝对是塞熙身上掉下来的洗澡水!味道太明显了!” 那两个犬狼属兽灵点了点头,确认了这个说法。 塞迪凝视着窗外用作简易操练场的空地,沉重地说:“看来,犯人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把我妹妹瞬移一样的挪动了两次,直接来到了这里,越窗出去。” 塔布蕾丝轻巧的翻出窗外,蹲在外面来回嗅了嗅,起身说:“气味到这里又断掉了,等我在附近找一找。” 看她飞快跑到外围寻找下一个出现的地点,塞迪向两位兽灵卫兵使了个颜色,示意他们也去帮忙。 三个好用的鼻子很快锁定了那味道下一次出现的地方,依然在将近二百米外,离开了操练场,靠近城堡一侧的大道边。 “会不会在这里上了什么运输工具?”克雷恩看了一眼大道两边的朝向,问。 “没有。”塔布蕾丝沮丧地摇了摇头,“还是一个点,周围没有延续的气味。这次气味浓烈了不少,可能塞熙在这里停留的比之前要久。” 一个犬狼属卫兵张望了一下四周,对塞迪说:“这里是城堡方向的视线死角,犯人很可能在这里休息了一下。” “找!马上去找下一个地点!”塞迪的眼中杀气越发浓厚。 就在城堡边上,带着他一丝不挂的妹妹,悠闲安稳地等待精力回复,简直是在约比安家的脸上狠狠扇了一巴掌。作为未来的领主,他的愤怒不难理解。 之后的地点很快被顺次确定,令人感到有些鼓舞的是,每一次找到的新地点,塞熙留下的气味都更加新鲜,也就是说,犯人的动作远比他们预料的要慢,这样追踪下去,甚至有可能直接追上。 塞迪一口气又调来了整整十二个的犬狼属侦察小队,用带下来的浴巾确认过味道后,展开了拖网式追踪。 帮不上忙的琳迪他们只有跟着克雷恩,不断往被确认的地点前进,一点点逼近被绑架的塞熙。 “最多两小时前!这个味道最多不会超过两小时前!”随着一个犬狼属侦察兵兴奋地高呼,塞迪侧头下令,将城堡的直属卫队直接调来了一半。 可以预见,如果犯人被当场抓住,不管交代什么,下场也一定是在死的痛快点和死的拖拉点之间徘徊。 通往南郊的出口旁边的暗巷里,气味的时间再次缩短了半小时。 看样子,如果一切顺利,再有三四个点,塞熙的下落就会浮出水面。 为了预防南郊外有对方的接应存在,塞迪马上下令卫队往前方出击,将所有可疑车辆人物暂时扣押,不准离开。 寻找的速度明显得到了提升,对方的移动轨迹在离开城门后,就不再进行多余的回避,沿着南大道无所顾忌的前进。 “这里!” “这里!” 塔布蕾丝的速度优势很快体现出来,不到十分钟,她就飞奔着找到了下两个地点,并在后一处探头蹲下,叫来了照明杖,“克雷恩,快来,有两对脚印!” 城外的大道并不会奢侈到铺设坚固的路面,泥土上很容易留下清晰的痕迹。 两对脚印中的一个显然属于塞熙,足趾分明,一看就知道还没有穿任何鞋袜。而且她应该还处于被挟持的状态,体重的分配很不平均,两个印子深浅大不相同。 另一对脚印则属于一双再常见不过的女式靴子,平跟,比塞熙的尺码大上一些。 塔布蕾丝蹲在靴印旁努力的闻来闻去,最后还是沮丧地摇了摇头:“只认识塞熙的味道。” “没关系,咱们继续追,我想塞熙应该就在前面了。”克雷恩给她鼓了鼓劲,自己也充满期待的往南追去。 但这点希望的火苗,转眼就熄灭的彻彻底底。 那一对脚印,就是他们找到的,塞熙留下的最后痕迹。 搜索范围从二百米扩大到三百米、五百米……一里,结果,筋疲力尽的侦察兵和塔布蕾丝依然没有找到下一次出现的气味。 也就是说,塞熙就像是在这个地点,砰得一下,从人世间彻底蒸发。 不死心的塞迪一直把搜查工作进行到凌晨三点,才无奈地集合队伍,返回城堡,只留下两个卫兵彻夜看守那最后的线索。 这个略显大意的安排,令塞迪追悔莫及。 天刚蒙蒙亮,一个被吓坏了的行商就带给了诺里托关于塞熙最糟糕的消息。 她的尸体出现了。 位置,就在昨晚那两对脚印处。 看守脚印的两个卫兵,被干脆利索地割断了喉管,成为陪葬。 一根手腕粗的木杆戳在地上,削尖了的上端从塞熙最柔软的地方刺入,从张开的嘴里刺出,从那痛苦扭曲的神情来看,恐怕直到木杆伸出唇间的时候,她都还没有彻底断气。 她的双臂被绳索吊起张开,涂抹上黑色的颜料,就像她朝思暮想的暗色羽翼一般。 没有任何遮蔽的胸膛上,用割伤勾勒出猩红色的龙翼轮廓,除此之外,她所有女性值得骄傲的部位,都像被乱刀戳刺一样一塌糊涂,唯一还算完整的背后,用血写上了**和异教徒两个词。 毕竟是在人来人往的大道边,消息很快传开到无法掩饰的地步。 城中不知有多少人涌到附近观望,来的慢了一步的克雷恩甚至一时间挤不到前面去。 踮脚望着高高悬在木杆上的塞熙,沉痛的悲愤席卷了克雷恩的心头。 可就在他握紧拳头,心里的火焰快要尽情灼烧起来的时候,一只纤细的手突然伸了过来,轻柔地拨开了他眼前垂下的头发。 接着,一个他苦苦寻找了这么久的声音,温暖地在他耳边响起。 “这么长……大半年了,都没人帮你修剪一下头发吗?” 克雷恩屏住呼吸,缓缓转过身,朝向那他以为是错觉的方向。 刹那之间,这世界上的其他东西都再也进入不了他的脑海。 惨死的尸体、惊愕的琳迪、涌动的人群和先前那些愤怒的情绪,都霎时烟消云散。 他的眼睛此刻就只能看到那张令他心醉又心碎的脸。 “芙伊……真的……是你吗?芙伊……”面颊上有温热的感觉划过,狂喜像浪涛一样把他的心脏掀起抛下,他抬起手,在射向弗瑞卡的时候依然稳定的指尖,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 褐色的头发依然梳理得柔顺服帖,蓝色的双眸仍旧仿佛能包容一切,那张清丽温婉的容颜,终于在被他碰到后,传给他安定真实的触感。 就像是身体在本能地作出反应,他猛地将芙伊抱在怀里,浑然不顾此刻他还有塞熙未婚夫的身份。 全部的肌肉都因过度紧绷而颤抖,克雷恩的呼吸足足急促的进行了几十次才找回正常的节拍,像是疲惫的迷路小兽终于找到了温暖的巢穴,他哽咽着说:“天哪……真的是你……芙伊,我终于……又找到你了。” 大大的眼睛也一样盈满了泪水,芙伊抬起头,给了他一个熟悉的轻吻,柔声说:“克雷恩,放松些,你勒痛我了。” 身体和意志之间出现了短暂的矛盾,克雷恩费尽力气,才让紧抱着她的双臂稍微松开一些,“这些日子……你过的好吗?我……我用了占卜的药剂,我看到你被奴隶贩子抓去了,你没事吧?你怎么逃出来的?这么久你在这边是怎么生活的?你……” 他絮絮叨叨的话被芙伊冰凉的手指堵回到嘴唇中,“咱们还有很多时间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现在……你不是更应该关心一下你的未婚妻吗?布告上没说错的话,你们本来这周末就要订婚了吧。” 看到她眼中一抹压抑的痛楚,克雷恩连忙摇了摇头,凑近她低声说:“琳迪家出事了,从这里往那边走需要穿过无光之沼,塞熙是我们这次过来的同伴,因为一些理由她也需要从家里骗取一些资金,所以我们合作演了这一场戏而已。并不是真的。我本来没打算答应,可她拿到了之前你登在报纸上的公告,扣掉了关键讯息和我做交易。我只好同意。没想到……出了这么大的岔子,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接着演下去。” 芙伊有些错愕地睁大了眼睛,跟着捂住嘴巴,很是吃惊地看了看不远处塞熙的尸体,“原来是这样吗?我还以为……你从此以后要过上贵族的安稳日子了呢,还替你高兴了一下。” “怎么会高兴。不找到你,和谁一起生活……我也高兴不起来。”克雷恩有点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仿佛不从掌心传递来的温度确认,就无法相信芙伊已经回到身边一样。 “既然是演戏,你总要妥善收尾才好,免得被怒气冲冲的领主大人责怪。”芙伊轻轻挣脱了他的手,柔柔一笑,说,“我去找琳迪他们,好久不见了,我也想和她好好聊聊。她那么喜欢你,和你一起旅行的日子,一定积累了不少值得珍藏的回忆吧。” 克雷恩有些不安的伸出手,生怕芙伊再次不见一样想要喊住她。 可这时赶到的塞迪看到了他,一边指挥卫兵驱散人群,一边大步走过来,“克雷恩,别和那群看热闹的混蛋挤了,过来跟我走。” 他连忙停住原本的动作,紧张兮兮的盯着芙伊走远,一直到看见琳迪激动无比地扑进芙伊的怀里,他才暗暗松了口气,转身跑向塞迪。 把他脸上残留的泪痕误以为是看到的塞熙尸体的伤心,眼眶泛红的塞迪搂住他拍了拍背,声音有些嘶哑地说:“我知道,你和我们一样难过。但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咱们要一起振作起来,找到那可恶的凶手,让他为自己残忍的行为付出代价!” 低头掩饰了一下和芙伊重逢的狂喜,他抿紧嘴巴,重重地嗯了一声。 赶来的卫兵很快把围观的群众隔离到必要距离之外,克雷恩和塞迪带着几个办理凶案的巡察队好手穿过人群,来到了塞熙的身前。 两个卫兵的死乍一看没有什么特别值得在意的地方,都是被锐器简单明快地割断了脖子,伤口深及颈骨,多半是连惨叫都没发出一声就当场毙命。 但仔细检验后,其中一位巡察奇怪地摇了摇头,站起来说:“这伤口的形状、受力角度和边缘的走向有点不寻常,这不是正常的兵器造成的伤口。” “那是什么?”注意力完全放在妹妹惨不忍睹的尸体上,塞迪有些焦躁地问。 “伤口最深处有奇怪的并列沟槽,清洗掉污血后,看上去像是……非常锋利的爪子,紧紧地并拢在一起划开的。” “爪子?”克雷恩立刻想到巨龙之翼里大比例存在的兽灵,“难道是某种变身后的兽灵下的手?” “很有可能。”塞迪进绷着脸握紧拳头恨恨说道,“塞熙身上……这里和这里,你看,这……这根本就是被活活咬下来的!那个混蛋……” 即使并没有什么真实的感情,看到前一天还在自己怀中被他任意抚摸拥抱的柔软肉体,如今被撕咬**到无法正视的模样,愤怒理所当然地燃烧起来,克雷恩望着那一处应该是被生生扯断的伤口,闭上眼说:“这恐怕不是寻常的兽灵,会是亚龙属吗?” “下午三点之前,给我抓捕所有诺里托附近的亚龙属兽灵,审讯出他们昨晚到今天的全部行程,无法证明自己不在场的,一律收押,抵抗者,格杀勿论!”塞迪杀气腾腾地转身示意卫兵回城传令。 一个幕僚上前轻声提醒:“这样的行动会不会招致兽灵族群的反感?对方以反歧视法案为由闹起来的话,恐怕会受到来自王室的压力。” “歧视?”塞迪的语气中没有半点温度,“这是一场针对贵族的谋杀,很可能涉及到宗教甚至国家层面的阴谋,任何种族只要有嫌疑,都要被一视同仁的处理。保护少数族裔的方式可不包括给他们凌驾于其他人的特权。” 他拨开身前猩红色的披风,沉声说道:“如果哪个族群认为犯了法接受调查就是歧视,那我不介意让他们在吉瑟拉占据的数量比例变得更低。行动吧,一切后果,由我负责!” 第一七七章 品尝!久违的甜蜜 “这些嚣张的标记,好像有点太过分了。反倒像是嫁祸一样。”彻底观察过塞熙的尸体后,克雷恩有些沉痛地说,“不过巨龙之翼做事本来就十分极端,塞熙被他们以信仰之名谋杀也很正常,毕竟……诺里托目前的宗教争端主要还是在暗影教会和他们之间吧。” 从木杆上卸下尸体的时候,塞迪终于还是落下泪来,他解下披风,小心翼翼包在妹妹的身上,咬牙切齿地说:“最大的嫌疑当然就是那群疯子。自从卡尔巴正式宣布成为龙神教教国,把一个什么自称龙之后裔的女人捧到比国王还要高的地位上去,他们全圣域的教徒就都疯了。他们想把整个世界都变成卡尔巴,给每一个国王乃至罗特蒂亚皇帝的头上都安排一个龙女。” “做梦!”塞迪拔出佩剑,狠狠砍在地上,“回去我就写信给陛下,我要让那巨龙见鬼的翅膀,从吉瑟拉彻底消失!” 软语安慰了塞迪几句,承诺过后会去城堡看看有没有可帮忙的地方后,克雷恩迅速离开了那令人压抑的现场。 刻意隐藏的喜悦在路上就已经忍不住快要爆发出来,但碍于未婚夫的身份,他不得不绷着嘴角直到走上旅店中的楼梯。 芙伊在等他,芙伊就在这里等着他。 没有在他找不到的地方,没有在什么危险的场所,就在这旅店里,和他的同伴们一起,安全地等着他。 还没完全推开最热闹的那间屋子的房门,他就忍不住叫了出来:“芙伊!我回来了!” 他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屋内坐着其他所有同伴,但唯独没有芙伊。 巨大的恐慌瞬间拧住了他的心脏,让他险些抽痛着坐倒在地上,“芙伊……去哪儿了?她为什么不在?” 琳迪微笑着摇了摇头,起来走到他身边,轻快地说:“克雷恩,放松点,看你把自己吓得。芙伊姐姐去厕所了。她可不知道你会回来得这么巧。” “是啊,知道的话,我肯定宁愿憋着。” 身后传来带着笑意的温柔声音,克雷恩情不自禁地回过身,一把把芙伊抱了起来,“太好了……不是做梦,太好了……真的不是做梦。” “需要我掐你一下确认吗?”芙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低头吻了他一下,“好了,放下我吧,大家都看着呢。” “不行,我总觉得放下你,你就会再次消失不见。”他摇了摇头,就这么抱着芙伊走进屋中,搂着她坐在德曼让出的床边,“我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把你抱住不放。” 芙伊把羞红的小脸埋进他怀里,咕哝着说:“琳迪果然没骗我,你的脸皮比从前厚了好多呢。” 他抱着芙伊足足旁若无人地亲昵了五六分钟,才依依不舍地拉开一点距离,盯着她绯红的俏脸,轻声说:“告诉我,那天之后,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芙伊点了点头,乖顺地坐在他的腿上,抬手帮他理了理确实有些过长的头发,柔声说:“我刚才只听他们说你这边的事,就是为了等你回来一次讲清楚。呃……可以让我坐在别的地方说吗?这样我好不习惯呢。我发誓,我绝对不会再突然消失掉,好不好?” “嗯。”克雷恩埋首在她的发丝间,深深地嗅了一口,“好香啊。” “我用的是在这里现买的洗发剂,柠檬味,用起来感觉还不错。”芙伊羞涩地笑了笑,端端正正在克雷恩身边坐好,简略地讲述起迷雾森林那一战之后发生的事。 被吸入到次元裂隙后,芙伊被传送到了飞龙之脊附近的一座山上,因为出现的位置很高,她直接在那个坡上摔晕了过去。 一个旅行的商队捡到了她,把她安置在一对看似忠厚的农夫夫妇家里养伤,并好心的给足了治疗费用。 可没想到,芙伊还没痊愈,那对夫妇就试图逼迫她嫁给他们那还没长大的痴呆儿子。几次被拒绝后,他们就联络上了以弗昂为首的奴隶贩子团伙,将芙伊卖了个好价钱。 之后发生的事,和克雷恩在梦境之药中所看到的相差无几。 芙伊被关押在弗昂拥有的地牢里,标了高价,以未被玷污的纯洁精灵女孩的身份,贩卖给了一个老顾客。 她在那里靠奈亚的帮助脱离了束缚,虽然奈亚不幸身亡,她却靠那件威力强大的暗褐色袍子击毙了所有的追兵,带了一些从尸体身上搜出的钱,就匆匆逃了出来。 “那件袍子呢?”玛莎忍不住好奇地问了一句。 “我……总觉得那是什么不祥之物,就脱掉扔在那里了。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其他人捡去。”芙伊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柔声接着讲了下去。 她的目标非常单纯,就是找到克雷恩。 理所当然地,她辩认出所在的地方后,就第一时间赶回了迷雾森林东侧,他们两人曾经的家。 可除了克雷恩的留言,她还看到了已经化为废墟的无名小镇。 无法在那里独自生活等待克雷恩回来,芙伊靠森林的资源在那里呆了几天后,决定动身离开。 她不知道次元裂隙意味着多么可怕的后果,她还以为克雷恩会按照塞熙可能前去的地方来顺次寻找,于是她留下信息,带上之前搜到的那笔钱,来到了诺里托。 整个吉瑟拉对外来客都非常友善,诺里托也有为数不少的精灵同胞,芙伊很快就获得了临时居民的身份,在城墙外一个接待往来商旅的小饭馆里打工住宿。 芙伊一贯节俭,在饭馆打工吃住又都不需要开销,带到诺里托的积蓄连同她的收入,都被用来在各种传播较广的报纸上登载公告,一开始保持着一周一次的濒率,后来积蓄用光,就只能一月一次。 也就是说,如果克雷恩晚来一周,就会在街头巷尾的当期报纸上看到芙伊的最新公告。 “可……如果我不看报纸呢?”克雷恩抚着胸口,心有余悸地问。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啊……”芙伊无奈地下头,搓着衣角柔声说,“只要饭馆不忙,我就会在各处乱转,希望能恰好碰到你。可刚好前两天饭馆好忙,我根本腾不开手呢。这么晚才发现你到了,真对不起……” “不不,不不不,这么久才来这里,是我蠢,我就是个大蠢蛋!”克雷恩再次抱住芙伊,自责地咒骂起来。 眼角有晶莹的泪光闪动,芙伊红着脸侧过头,心满意足地说:“咱们……终于重新在一起了呢。” “那个弗昂,现在在哪儿?”温存了片刻后,克雷恩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杀气,轻声问道。 芙伊安抚一样地抬头轻吻了他一下,柔声说:“克雷恩,你不用这么生气,我不习惯看到你这样凶狠的表情。我还是喜欢你从前愣头愣脑温柔老实的样子。” 克雷恩连忙挤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我只是觉得,就算不为了报仇,弗昂那种奴隶贩子也必须及时抓住,交给附近的执法者来处理。” “已经……不需要了。”芙伊靠在他的身上,微笑着说,“所有恶行都会被命运给予公平的回报,他们已经被惩罚,那个奴隶团伙整个都覆灭掉了。真可惜,让你少了个出气的机会。” 克雷恩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报应来得如此之快,跟着就不自觉地问:“那么,那个买主呢?他是谁?现在怎么样了?” 芙伊有些黯然地低下了头,轻声说:“克雷恩,我不是很想提起那段不愉快的回忆……我……此前从没杀过人。那种感觉……很不好受……” “对不起,我不该问。对不起……”他惶恐地搂住芙伊,“好了,一切都过去了,我保证不会再问了。” 芙伊抬起头,亮晶晶的眼睛满含深情地凝视着他,抵额相对,轻声说:“我也保证,我所有的一切都还只是属于你的,永远如一……” “喂,你们如果之后只是打算谈情说爱,回房间好吗?”玛莎用脚尖敲了敲地面,“别太投入忘了这里还有好多观众呐。” 芙伊面红耳赤的用咳嗽声掩饰了一下尴尬,坐回克雷恩身边,微微低着头说:“克雷恩,你那边处理得怎么样了?我听大家说,之后咱们还要往隼目堡出发,约比安家的事情,你打算怎么解决?” “先尽可能帮他们调查一下,毕竟名义上我还是塞熙的未婚妻。这场戏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了。”克雷恩拉起芙伊的手,抚摸着她依然光滑细嫩的掌心,“不过不要紧,不管查到查不到,我都会尽快找借口离开这里的。塞熙之前说过我要去找自己的亲生父母,那就是个不错的理由。” 他捏了捏荷包,苦笑着继续说道:“不过这几天还是要想办法筹措一点路费,现在带着你,无光之沼就更加需要慎重通过。” “不用那么担心我。”芙伊露出很有自信的微笑,“我这大半年也不是什么都没有锻炼,虽然不一定能帮上大家的忙,但起码不会再像之前那样只能躲在大家身后发抖了。” “你……也学了战斗的技巧?”克雷恩有些吃惊地看着她。 “嗯,琳迪教你的时候不是说我和水元素的相性很好吗,我存下钱后,就买了本《元素基础》,可能我魔法方面的天赋确实不错呢,上次我去法师塔参加了一下测验,已经有资格在二层修行了哦。”她从腰间摸出一根小小的法杖,抬手一挥,留下一串弧形的水蓝色星芒,“呐,至少可以给你们加几个帮忙的辅助魔法吧。” 玛莎托着面颊,开玩笑一样地说:“克雷恩,你这么鲜明的火,没想到……身边最亲密的两个女孩却都是水。命运还真是奇妙。” “这叫互补。”克雷恩大大方方的搂住芙伊的腰,“而且情侣之间互相克制也没什么关系。谁在上面,快乐都是双方的。” 芙伊的脸腾的红了一片,忍不住捏了克雷恩的脸皮一下,“你这里进化的速度也太快了点吧。” 温馨欢乐的话题持续了一阵后,大家还是不得不开始讨论塞熙之死的问题,不仅是因为塞熙好歹算是他们的同伴,也因为这场事件实在是过于离奇,让人忍不住就想探寻其中的真相。 “巨龙之翼被嫁祸的可能性还是不小。”德曼考虑了一会儿后,轻声说,“从各方的消息来看,比拉瓦的龙神教势力才不过刚刚扎根,还远不到敢得罪约比安家的地步,重建的大圣堂,为了避开暗影教会都特地选择了远离西南的索奈堡。这么明目张胆的挑衅,时机实在不对。” 苏米雅点头表示认同,补充说:“而且,留下的印记中,**这个词让我很在意。圣域的各种新兴宗教中,只有强调苦修的少数教派倡导对自身欲求的克制,其余大都不会专门对暗影教会的女性教徒进行这方面的指责。最重要的是,以巨龙之翼流传出来的情报显示,他们不太可能用**这个词来羞辱异教徒。” 的确,龙神教徒中兽灵占据了很大比例,他们教内的情爱作风未必就比暗影教会收敛到哪里去。 一般来说,不是太蠢的乌鸦不会特意去指责别人黑。 “犯人应该是对暗影教会的事情只知道点皮毛,”玛莎翘着腿眯起眼睛分析说,“巨龙之翼本身就已经大量渗透了暗影教会的基层,对塞熙这样的核心成员不会不进行调查就直接下手。而只要调查过,就应该知道,塞熙根本不算是什么**。” 克雷恩摸了摸鼻子,有点伤感地说:“的确,我应该是她唯一的男伴。” “那么事情就很有趣了,**这个刻意留下的词,好像成了对方心态的一种表现。”德曼用手指拨弄着下巴上的火红胡须,“我……好像从中品尝出了嫉妒的滋味。” “嫉妒?”克雷恩皱着眉,“嫉妒什么呢?这两天和她在一起只有我而已。” “嫉妒她可以找到你这样一个优秀的夫婿啊。”德曼大胆地提出了自己的猜测,“别忘了,领主大人现在重病缠身,嫡子女只有塞迪和塞熙两个,对于庶出和私生的后代来说,这可是个翻身的好机会。塞迪不好下手,塞熙可不一样,在订婚仪式举行之前杀掉这个突然回心转意的嫡长女,起码,争夺家产的人就少了一个。” “不像。”玛莎摇了摇头,圆润的猫瞳里闪过一丝困惑,“从尸体的样子来看,犯人对塞熙的恨意可不像是夺家产这种级别。你们难道没有注意到吗,塞熙身上的致命伤和被破坏掉的各种器官,全部是和男女之情有关的部位。” “如果不是喜欢克雷恩的女孩都在这儿,我真想说这多半是一场情杀。”她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地说,“凶手说不定是个吃醋吃到发疯的女人。” 玛莎笑了笑,马上又自己推翻了这个假设,“可惜,辛迪莉多半还在远方待产,琳迪没疯狂到那个地步,而且,喜欢克雷恩的女孩里也没谁有这么大的本事。看来我的直觉这次并不太准。” 琳迪双手托着下巴,咕哝着说:“如果不是急着回隼目堡,我真想在这里查个水落石出。” 塔布蕾丝好奇地看着她说:“怎么了?你不是老诅咒塞熙早点死吗?她真死了你好像也不太高兴啊。” 琳迪红着脸瞪了她一眼,说:“我就是隐隐约约觉得,塞熙的死没那么简单,而且……我总有点害怕,好像这件事最终会和我有关一样。” 德曼哈哈大笑起来,说:“难道其实是你嫉妒的太厉害,结果半夜梦游去把塞熙绑走杀了吗?” “这种事上还是女孩们比较敏锐。”苏米雅柔声说,“我也从塞熙的尸体上感觉到了浓烈的嫉妒,如果那种感觉的原因是来自克雷恩,琳迪会感到危险也是理所当然的。” 德曼瞥了克雷恩一眼,“那样的话,现在最该被保护起来的就该是芙伊了吧。” 芙伊眨了眨眼,轻声说:“我想……大家还是不要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那么担心的好。我可不习惯一回来就被你们保护起来。” 德曼笑着说:“这个你总要慢慢习惯,我保证克雷恩之后会恨不得从早到晚盯着你,你上厕所他可能都会守在门口担心你被冲进下水道。” 芙伊哭笑不得地看向克雷恩,结果克雷恩还点了点头,说:“守在门口可能还不够,我可能会跟着一起进去。等到离开诺里托,我一定片刻不让你离开我的视线。” “克雷恩……”芙伊嗔怪地白了他一眼,“你干脆用腰带把我绑在你身上算了。” “有长度合适的腰带,这建议不是不能考虑。” 虽然嘴上一副开玩笑的样子,但苏米雅和德曼下去买了午饭上来,让大家就在旅店里用餐时,克雷恩的实际行动,倒真像是要把芙伊绑在身上。 视线一分钟就要转到芙伊身上七八次,一只手不是拉着她的手,就是搂着她的腰,在屋里临时摆下的椅子,只有他俩的几乎连成了一张。 尽管很努力地表现出开心的样子,琳迪的微笑还是显得有些勉强,直到苏米雅在她耳边低声安慰了几句什么,她才抿了抿嘴,振作了一下专心吃饭。 对于克雷恩这一路上遇到的事当然不满足于只听到一个大概,芙伊一件件一桩桩的详细问过来,简直像是要通过大家的——尤其是克雷恩自己的描述,来形成自己也跟在身边的错觉。 所以最开始大家还帮忙说上两句,到最后,就变成了克雷恩的独角戏。 同样也急于对芙伊分享路上的一切,克雷恩完全没有保留没有修饰的讲出了全部的经历,包括弗拉米尔,包括辛迪莉,包括才刚刚惨死的塞熙。 从时间上看,这些加起来还不到一年,但真正讲述起来,尤其是各种细节加上芙伊偶尔的追问,等到故事终于与今天衔接上,窗外的天色都已经染遍了夕阳的霞光。 从听克雷恩说到弗拉米尔所占据的比重会随着他的一些行为而上升开始,芙伊脸上的担忧就在明显的增加,但出于对后续事件的关注,并没有直接询问。 等到终于讲完,她马上迫不及待地说:“克雷恩,你灵魂里的那个什么弗拉米尔,只能由着他越来越强吗?有没有办法能让他的比重下降?” 这还真是此前他们忘记考虑的盲点,一门心思光想着如何把弗拉米尔赶走的克雷恩愣了一下,小声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不过我也不知道有什么方法。我目前了解到的,只有尽量不使用属于天使层级的力量来遏制弗拉米尔的比重进一步增加。” “一定能找到方法的。”坚定地握住了克雷恩的手,芙伊双眼发亮地说,“现在先停止使用那种力量,以后咱们一起走遍全大陆,不管是提高你比重的方法,还是把弗拉米尔彻底赶出去的方法,咱们都一定能找到的。” “嗯。”克雷恩点了点头,“既然已经找到你,我最大的心愿就算是实现了。咱们先去隼目堡,帮琳迪解决掉她家里的事情,之后就可以去全圣域各处资料丰富的地方,好好的调查一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芙伊笑了笑,扭头看向琳迪,柔声说:“琳迪,你父亲的事……还请节哀。至于那个阿娜,克雷恩一定能帮你解决掉的。” “不要说得好像我是专门去杀人的一样啊。”克雷恩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克雷恩,要不……你就和芙伊姐姐一起去找方法吧。”琳迪低着头搓了两下衣角,突然抬头这么说道,“德曼这么厉害,你现在也这么强,走到哪里都没问题的。我……应该已经不用再跟着你了。” 克雷恩吃惊地看着琳迪,正想开口,玛莎却抢先说:“琳迪说的有道理,你身上的情况确实比较紧急,而且以你的实力,现在我和苏米雅对你的帮助非常有限,不如咱们干脆就在这儿暂时告别,我们几个跟琳迪去搞定深红流星行会的烂摊子,你们三个,就直接快快乐乐的往别处旅行吧。” “你们这是……怎么了?”克雷恩有些困惑地看着不像是在开玩笑的玛莎和琳迪,一个念头从心里划过,但他不敢当着芙伊的面问出来。 没想到,苏米雅考虑了一下,也说:“克雷恩,你先不要急着否决,你可以认真地考虑一下。深红流星行会的事,琳迪可以申请王室介入,她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不管有什么问题也不难解决。我和玛莎的承诺,一直都是帮你找到芙伊,现在……也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不是吗?我知道你还想和我们一起旅行,不如这样,你先考虑几个打算去的地方,我们忙完隼目堡的事,就去追你。那时候……想必琳迪的心情也比现在好了很多。” 听出苏米雅特意强调了一下琳迪的名字,克雷恩隐约明白了什么,可一时间,说什么也无法放弃这些同行了这么久的同伴。 这时,芙伊微笑着开口说:“好了,克雷恩,你还有充足的时间考虑吧。在这之前,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你来做呢。” “诶?”克雷恩愣了一下,“什么事?” 笑眯眯的摸出了一把剪刀,芙伊歪着头说:“你的头发。看到这么长了都没人帮你打理,我很恼火呢。” “琳迪就没有想过帮你修剪一下头发吗?”进入到只有他们两个的房间里,芙伊拉过凳子对准穿衣镜,端来水盆和热水壶,按着克雷恩坐下后,稍微有些不满地说。 “她应该是不会吧。”克雷恩拨弄了一下确实有些遮挡视线的红发,“再长一点的话,我就考虑在脑后扎起来了。” “你是弓手,弓手应该整齐利落,而且你的头发老打结,不剪短会更像鸟窝呢。”芙伊念叨着握住他脑后的头发,在手指间比划着长短,“你最近洗澡也不太认真吧?看你耳根后面都翘皮了呢。” “呃……一直是我自己洗,就没那么注意了。”随着细嫩光滑的手指滑过头皮,克雷恩感觉自己仿佛又回到了小的时候。 有一次他想要和画报上的英雄一样帅气非要留头发,结果最后被芙伊按在树桩上,一边哭鼻子一边被剪短,直到芙伊用线演示了一下长发在树林中活动是如何被勾住的,才算消了气。 而之后为了让芙伊能安心蓄起他觉得非常漂亮的长直发,穿梭在树冠中的辛苦活,就全被他嚷嚷着强行要了过来。 喜欢短发的芙伊总是帮克雷恩修剪头发,而喜欢长发的克雷恩为了不让芙伊嫌麻烦练出了一身树上本领。他们两个头发的长度,成为了照顾对方感受的奇妙证明。 理发这件事,从某种角度来看其实充满了暧昧的亲密气息,手掌在头颅这样重要的身体部位上摩挲游走,锋利的剪子剃刀始终保持着随时可以要命的危险距离,即使是在专门做此交易的场合,当放松身体坐在那里任人摆弄的时候,也意味着足够分量的信任。 克雷恩这才隐隐约约地察觉,这些日子以来没有剪发,并不是因为他想重拾小时候对长发英雄形象的热情,也不仅仅是因为琳迪不会理发师太贵,而是他从心底不愿意把松弛的后背和头颅交在别人的手下。 一种对刺杀和背叛的恐惧始终埋藏在他的灵魂深处,就像是从前世带来的警告,提醒着那里还埋藏着一段刻骨铭心的记忆。 芙伊的手掌依然和以前一样灵活敏捷,盘旋的剪刀很快就让他乱糟糟的红发呈现出短暂的整齐姿态——以过往的经验,完全和鸟窝不相似的时期,就只有这之后的一周左右。 “呐,好了。”芙伊低声说道,低下头凑近他的脖颈,呼呼地吹去落在上面的碎发,用手轻轻拍了拍,“去洗个头吧,我收拾一下。” 还是很渴望那滑腻的手指在脖颈上游动的感觉,克雷恩蹲到盆边倒好热水,扭头看了一眼芙伊,笑着说:“你帮我洗吧。” “嗯。”芙伊应了一声,把碎发扫进簸箕放到一边,端起水盆放在架子上,搬过椅子让他坐下,探手试了试温度,加了些凉水进去,挽高袖子,把水一捧一捧撩在他的头上。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让脸悬在水面上,升起的热气和头上流下的水流错肩而过,以不同的方向按摩着他的面孔。在芙伊的手掌下,他可以尽情地舒适而放松,也可以恣意地膨胀而紧绷,不管是童年还是少年,不管是过去还是如今,只要那纤细的手指还在他的身上跳动,就能把他轻易地带入到不愿苏醒的迷梦之中。 水被擦干,他没有抬头,他们之间的默契早已超越了时间,把毛巾放到一边后,微微有些湿润的指尖开始顺着他僵硬的脖颈按揉。 当在雾气缭绕的密林中锻炼到浑身酸疼的晚上,这双手就是这样一点一点的揉松他的肌肉,把他送入香甜的梦乡。 而此刻,克雷恩并不疲倦,他的精力还很充沛,灵巧的手指,只会让他遐想起另一幅神秘而**的画面。 他坐了起来,有些突兀的抓住了芙伊的手腕,向下拉去。 她的手顺从地滑入他的上衣,缓缓推过他结实有力的胸膛。 柔软的身体从背后贴了上来,他伸出手,摸索着顺滑的丝裙,和丝裙中更加顺滑的迷人曲线。 “克雷恩,你忙了一天,不需要好好休息吗?”芙伊花瓣一样的嘴唇轻轻贴上了他的耳尖,芬芳的呵气,暖暖地笼罩在他最**的地方。 “你可以猜猜我现在变得有多强。”他再也控制不住心底澎湃的浪潮,猛地转过身,把她搂进怀里,抱起向床边走去。 “我不需要你很强。”芙伊小巧的鼻翼急促地翕张,双手捧着他的脸颊,她用充满怀念的声音说,“只要你还和从前一样温柔,就很够了呢。” “我会的。”他迫不及待的俯身,刚一放好她,炽热的嘴唇就把她细嫩的舌尖彻底占据。 缠绵的深吻阻断了一切话语。 但言辞和衣物一样,恰恰是此时的他们最不需要的东西,可以一起抛开,丢在地上。 那是久违的契合,所有的触感从记忆中唤醒,他们肆意挥霍着对彼此的了解,同时又在沉醉中添加上陌生的新奇。 克雷恩比从前更加威猛,他令人惊叹的进步,当然不会仅仅表现在战斗上。 但度过了最初的适应阶段后,完全舒展的芙伊象一朵绽放的夜莲,把他所有的火热全部容纳,流淌着汩汩的芳香。 不久之后,温柔的浪潮变成了克制不住的惊涛,焚身之火,以更加激烈的节奏跃动。 齿痕留在克雷恩的肩头,淡淡的霞色于雪白的云间蔓延,在极致的快乐中,身躯好似化作了密林深处纠缠的古藤,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仿佛这世界上所有的力量,都再难让他们分离。 交替的急促呼吸,直到七八分钟后,才渐渐安稳下来。 芙伊摸着他肩上的牙印,愧疚地吻了他一下,跟着长长地吐了口气,抚摸着他雄壮的脊背,心满意足地说:“刚才的那会儿,真是感觉死掉也值了呢……” “我可不答应。”他没有挪动位置,依然笼罩在她的上方,保持着亲密无间的姿态,“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绝对不会。” 她的眼眸星光般闪烁着,痴痴地望着他,却不知为何,并没有回答这句话,而是搂紧了他,柔声说:“你需要休息吗?” 意外地听出了挑逗的口气,还没完全熄灭的火焰,立刻再次熊熊燃烧起来。 他舔了舔唇,手指亢奋地在柔软山巅起舞,“不需要,只要你想,我可以永远都不休息。” 夜,还很长。 第一七八章 筹备!告别之旅的前日 基本上,克雷恩算是兑现了自己的承诺,鸡叫声传来的时候,他还睁大双眼躺在**,等着激动地心情平复。 芙伊就在他的臂弯里安眠,那恬静的睡颜,足以让他忘记所有的烦恼和负担。 考虑了一下之后,他索性取消了这一觉,仗着精神状态良好,爬起来观赏了一会儿芙伊的睡态后,喜滋滋地收拾起了一整夜折腾造成的一片狼藉。 帮芙伊叠内外衣裙的时候,嗅着上面淡淡的香水味道,他心里还小小的**漾了一下。 久别重逢,芙伊身上的一切仿佛都变得更加新鲜更加诱人。 不过她确实也和以前有了不少不一样的地方。 在那次分别之前,芙伊从来不会用香水,也绝不会买这种真丝的连衣裙,镂空花纹的内衣裤,擦得锃亮的漆皮高跟鞋。他挠了挠头,自嘲地笑了起来,仔细想想,那个时候芙伊就算想要打扮一下自己,又哪里来的钱呢。 她的体力比以前好了太多,入睡也是因为最后一次的纠缠宣告结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而不是应付到筋疲力尽。 看来这大半年她真的吃了不少苦。克雷恩心疼地皱了皱眉,坐在床边抚摸了一会儿她红扑扑的面颊。 应该是做了什么好梦,芙伊翻了个身,唇畔绽放出一个满足的微笑,柔软的脸颊在他的掌心磨蹭了两下,梦呓一样地哼了两声。 搬了把椅子坐到旁边,克雷恩就这么呆愣愣地盯着芙伊,无视时间流逝地看了下去。 同伴们都很自觉地没来打扰他们俩的独处世界,专注的望着爱侣的克雷恩,结果不知不觉在椅子上睡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身上多了一条毯子,克雷恩晃了晃头,视野清晰之后,才发现芙伊已经醒了,**换了柜子里的备用床单,枕头和被子叠放得整整齐齐,屋内也打扫的干干净净,让他一时间有了这里其实是自己的家这样的错觉。 他抽了抽鼻子,敏锐地捕捉到门口飘来的饭香。 果然,下一秒,芙伊打开屋门,端进了两个热腾腾的大盒子,一看到他,就笑吟吟地说:“醒了?正好,快吃点东西吧。大家都在等着你呢。” “等我?”克雷恩打了个呵欠,“有事吗?” “可能是想问你考虑好了没有吧。”芙伊把盒里香气扑鼻的饭菜端出来,轻声说,“多半还是昨天关于分头行动的计划,他们应该是达成了什么默契的样子。” “我其实没搞懂,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开走。琳迪家里那边,有咱们一起不是更能帮上忙吗。”克雷恩低头贪婪地闻了一下味道,迫不及待的拿起了简易刀叉,“芙伊,我总觉得他们有事瞒着我。” “那你就和他们好好谈谈,大家一路出生入死和你在一起,不会有什么不能商谈的事情呢。”芙伊仔细地从菜盘里挑出不合克雷恩口味的几种点缀配料,放到自己面前的盘子里,撕下一块面包蘸好浓汤递给他。 克雷恩点了点头,吃下一口,跟着惊讶地睁大了眼,连咽下去也顾不上,含着食物说:“芙伊,这……是你下厨做的?” 芙伊浅浅一笑,柔声说:“是啊,旅店老板人很好,厨房里的东西也很齐全。不费什么功夫呢。” “明明是旅店,你又何必费这种功夫。”克雷恩嘴上这么说,叉子却已经迫不及待的伸到了香喷喷的肉丁上。 “你大半年没有回过家了,一直在找我。”她带着些歉意低下头,轻声说,“今后,不管走到哪里,我都会尽量给你在家的感觉。” “不用那么麻烦的。”克雷恩摇了摇头,跟着考虑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一周来一次的话倒还可以。” “不麻烦。”芙伊笑盈盈地看着他狼吞虎咽,仿佛仅仅如此自己就能填饱肚子,“我不像他们那么擅长战斗,我擅长的,就只是这些而已。” 不愿一看到她露出这种自卑的眼神,克雷恩马上说:“没关系,咱们以后可以不去危险的地方旅行,尽量在城市之间移动,接些没什么难度的任务赚钱,就没事了。” 芙伊沉默了一会儿,笑着摇了摇头,“不,不必了。克雷恩,以前你就像把生锈的刀,乐于陪着我砍砍柴割割藤条,但现在你已经被磨快了,磨亮了,已经可以打倒那么凶恶的敌人,那么恐怖的怪物。我想要跟着你,但我……不能再用刀鞘把你装起来挂在墙上。我知道,那样你不会真的开心呢。” “我会尽力锻炼自己的。”她握紧小拳头比划了一下,“也许不如你那么厉害,但做个陪着你的匕首应该不成问题。” “不需要。”克雷恩咽下嘴里的肉,郑重其事地握住芙伊的手,说出了从十几年前就一直想要堂堂正正对她说出的话,“我一定会保护你的。” 这场磨磨蹭蹭的午饭吃到了将近下午两点,但直到芙伊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碟,克雷恩才腾出心思考虑同伴们显得有些突兀的建议。 他唯一能想到的原因,就是大家在照顾琳迪的心情。 在父亲刚刚去世,芙伊和克雷恩又刚刚重逢的情况下,琳迪的心情其实不难想象。早些时候,她可能还在遐想克雷恩陪她返回隼目堡见过爸爸后,那场可能发生的订婚仪式。 而现在,属于她的幸福和快乐,被轻而易举的撕碎,零零散散地洒在地上。 感情上她无法向芙伊要求什么,甚至没有能说服自己的立场去争取什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祈求芙伊的大度。这对一个以骄傲来维持自尊的少女来说,不宜于一场漫长的心灵折磨。 考虑到这一层后,克雷恩反而陷入到两难的境地中。 这一路走来,他和琳迪的关系早已不能再和迷雾森林时期相提并论,那个时候欣然接受琳迪好感的芙伊,现在还会一样地大方吗? 他斟酌了好几种说辞,最后没有一种觉得合适,只好全部在肚里自己消化。 他唯一可以拿来安慰自己的,就是芙伊昨天听他说起路上的细节,尤其是他没避讳遮掩的那些亲密事件的时候,并没有露出多少愠色。 就在他苦思冥想的时候,芙伊收拾好了一切,坐在她身边,柔声说:“克雷恩,你……能让我和琳迪单独谈谈吗?” 这是个不太容易拒绝的要求,不管是对克雷恩,还是对琳迪来说都一样。 心底还始终保留着对芙伊的愧疚,琳迪犹豫再三后跟着芙伊出门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就像个偷家里铜板买糖吃野果被抓现行的孩子。 芙伊带琳迪去其他房间后,克雷恩倒是正好得到了和剩余同伴沟通的好机会。他仔细考虑了一下后,认真地说出了自己的决定:“我还是不想和大家分开。我相信隼目堡的事情不会耽误多少时间,我和芙伊……也没什么特别着急的事情,不是吗?” “克雷恩,聚会的时间再长,也终究是要散场的。”玛莎懒洋洋地拨弄着长长的指甲,神情颇有几分他们初相见时候的感觉,“芙伊是在帮我们进行的任务中和你失散的,出于愧疚,我们承诺帮你找到她。这个任务已经结束了,芙伊回到你的身边了。接下来你该去寻找你身上这些奇怪地方的原因,而我和苏米雅,还有我们要做的事情。我们不可能永远陪着你。” 苏米雅柔声说:“大圣堂近期的一些行动让我很在意,而玛莎决定再次南下调查一下妹妹的下落,其实……帮琳迪解决完隼目堡的事情,我和玛莎很可能也要告别。” 塔布蕾丝苦恼地挠着满头灰发,小声咕哝说:“可我都还没想好该跟着谁。我都不知道洛森玛在哪儿转世……” 苏米雅揉着她的头,轻声说:“洛森玛很可能才刚降生到这世上,你可以先回草原,等她长大一些再靠占卜去确定大概的位置。” “万一她没有转世成鬣狗呢?要是转世成蝴蝶草蛉之类的飞虫,不是只有一年的寿命吗?”塔布蕾丝扁着嘴,很有点沮丧地说。 “原来……大家都已经有了别的目标啊……”有些失落地低下头,克雷恩沉默了几秒,接着说,“那至少,去隼目堡帮琳迪这件事,咱们还可以一起吧?琳迪怎么也算是我的启蒙老师,又和我……”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跳过了这个有点尴尬的部分,接着说:“有我和德曼在,即使那边真有什么敌人等着设计琳迪,咱们的战斗力也足够强大吧。” 玛莎皱了皱眉,盯着克雷恩说:“既然分别已经是可以确定的事情,早一些晚一些又有什么区别?你坚持多跟着我们跑这一趟,就没有想过,琳迪的心情该怎么调试吗?” 苏米雅点了点头,说:“给琳迪点空间,也给你和芙伊一点时间,感情纠葛不再是单纯两方之间事情的时候,就最好等大家都冷静理智之后再认真谈谈。” “他们还有个理由不是很想说,干脆我来告诉你吧。”德曼听到这时,才沉声开口,“塔布蕾丝的直觉在示警,玛莎的心里也有很不好的预感,他们都认为,前往隼目堡这一趟旅程,会……” “德曼,你闭嘴!”玛莎没好气地打断了他,“那种没根据的东西只是谈天随口一说而已,不需要你来特地告诉他。” “你们都觉得的隼目堡是很危险的地方?”克雷恩瞪着他们,不满地说,“那你们还要让我和德曼离开?你们疯了吗?” 玛莎和塔布蕾丝对望了一眼,交换了一个有些异样的眼神,接着,玛莎叹了口气,说:“好吧,这件事等你解决好塞熙的事情,可以离开的时候再做决定。总之,你最好认真考虑我们的建议,即使没有其他的事情,单纯考虑琳迪和芙伊的心情,你也该和琳迪暂时分开一段时间。” “没有这个必要。”轻柔但坚定无比的回答随着打开的屋门,和芙伊一起飘了进来,她搂着琳迪,就像搂着自己最疼爱的妹妹一样,微笑着说,“从刚认识我就和琳迪特别谈得来,也多亏了她,克雷恩才有今天的样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感激她才好,又怎么会因为我而让她心情不好呢。” 琳迪脸色微红的站在芙伊身边,低着头,没有说话。 “我是在森林长大的自然精灵,十岁之前,我都不知道婚礼是什么东西,还以为就是可以吃很多美味食物的宴席。”芙伊拉着琳迪坐下,温柔地握住她的手,“以我和克雷恩的感情,我也不需要多余的证明或名分来区分我和其他女孩的地位,我知道,我永远都是最重要的那个。” 她的口气中充满获胜者的自信,但奇妙的是,琳迪并没有露出什么排斥,反而微笑着点了点头,颇为认同的样子。 “琳迪也已经是克雷恩生命中最重要的伴侣,她是成长在传统家庭中的人类女孩,我知道,妻子的名义,和向世人宣告的婚礼对她来说非常重要。”芙伊用不容商议的眼神阻止了想要开口的克雷恩,坚定地说,“我愿意把这些都让给她,我为这世上能有如我一般喜爱克雷恩的女孩感到高兴。” “克雷恩梦想成为一个英雄,威风凛凛的英雄,理所当然会吸引无数仰慕者的爱恋,难道,我还能让克雷恩从此躲在房间里不见人吗?”芙伊笑着亲吻了一下琳迪的脸颊,“我总不能为此把所有克雷恩喜欢的女孩都杀光吧。你们可以不必顾虑我和琳迪的问题了。沟通是解决一切的最佳渠道,我和琳迪已经很充分的了解了彼此的心意,请大家放心。” 德曼若有所思地看着芙伊,戏谑说:“克雷恩,在冥府的时候你给那两位双生天使送了多少礼,才赚到这么好的命?” 玛莎皱了皱眉,不易察觉地在背后扯了塔布蕾丝一下,笑着说:“既然这样,那当然最好不过。但我和苏米雅的既定计划已经不会更改,咱们共同的旅途,就以隼目堡为终点吧。” 苏米雅笑着走过去拉起了琳迪,让她坐到了自己身边,“不过芙伊你毕竟是刚和克雷恩重逢,这些天,你们两个就尽情的享受一下私密世界吧。琳迪还是跟着我们就好。” 感觉到气氛有些微妙的异样,克雷恩来回审视着同伴的神情,可怎么也猜不出,究竟发生了什么。 仔细权衡了一下自己心底的倾向,克雷恩试探着问:“玛莎,艾尔法斯联邦里应该也藏有不少典籍,也生活着不少学识渊博的大师吧?” 敏锐的捕捉到他的意图,玛莎立刻说:“不,对于各种知识的收集热情,任何种族都远不如人类和侏儒,精灵世界对于你来说不是个好目的地。而且我要去的是火精灵王国,别忘了,你不能去那儿。” “呃……好吧。那咱们……可以约定以后再见面的时间吗?”克雷恩还是有些不舍地试图争取一下。 “克雷恩,”玛莎微笑着说,“你的旅途还很长,你会认识很多人,也会有很多新的同伴。至于咱们,只要有缘,就还会再见。说不定等你成了了不起的大英雄,我会来找你签个名留念,你到时候不要装作不认识我就好。” “不会。”克雷恩低下头,轻声说,“我绝对不会忘记你们的。” “好了。”德曼站起来,精神百倍地说,“别搞得你们这就要道别一样。出去活动活动吧,克雷恩,你也该去城堡看看了。塞熙的事情早点有个结束,咱们还要穿越无光之沼的边缘呢。” 想到惨死的塞熙,克雷恩的心情又稍微有些沉重起来,他点了点头,和芙伊轻触双唇暂时告别,千叮咛万嘱咐把她留在同伴们身边,才依依不舍的开门出去。 屋里传来芙伊带着笑意的声音:“你们看,要是将来和他单独旅行,我可能连上厕所都要和他拉着手呢。” 他一边迈开步子,一边假想了一下将来如果真有那样情况的话,他会怎么做。 嗯……好吧,他就算不拉着手,多半也要守在门口。 收拾了一下轻松过头的心情,他揉了揉脸颊,走出旅店,往城堡那边快步赶去。 和克雷恩预料的差不多,领主大人短短几个月内接连失去两个继承顺位上的女儿,受到的打击非同小可,病情加重,自然也就谢绝了克雷恩的探视申请。 既然女儿已经不在,做父亲的当然也就没有心情再和无缘的未婚夫客套了,见面不过是徒增伤感触景生情。 塞迪忙得焦头烂额,让克雷恩在会客室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才带着满头汗光匆匆开门进来。 “怎么样?有什么进展吗?”克雷恩关切地站起身,没有多少作伪地问。 脸色阴沉地摇了摇头,塞迪一掌拍在椅子靠背上,看上去并没有坐下深谈的兴致,“没有任何进展。” 他通红的双眼装满了愤恨和不甘,咬牙切齿地说:“我抓捕了全城仅有的三个亚龙属兽灵,但每一个都有充分的证据脱罪。我审讯了城中每一个能找到的龙神教徒,但这件事和他们有关的可能性太小了。我还请来了最专业的赏金猎人,从凌晨感应到中午,可他们……甚至没能发现任何一件能达到传奇等级的宝物。” “就在刚才,我得到消息,吉瑟拉境内仅有的一位黑暗圣堂武士,已经在前天出境前往法希德兰执行任务。”他沮丧地低下头,微微摇了一下,“咱们所有的推测,都没有任何成果。” “那……会不会是暗行者?”想到这里和迷雾森林的绝对距离并不算远,算是新毕业的暗行者活动区域之内,克雷恩谨慎地问。 “不会。暗行者才懒得做这种故弄玄虚的事。能一击毙命的情况下,他们连多一次出手都不肯。”塞迪抚着额头叹了口气,“我……已经想不出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如果塞熙是就此失踪不见,我还可以自我安慰,就当她是消失在什么通往异界的缺口之中,在不知道哪个世界好好地生活。可……可她……”声音有些哽咽,他攥紧的手掌无法克制地颤抖起来,“她死得这么惨,分明……就是仇家特意下手。我这个笨哥哥,却连凶手的一点蛛丝马迹也找不到。” 克雷恩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背,沉声说:“放心,只要有这个凶手存在,她就一定会露出破绽。我有种感觉,这不会是一个孤立的事件,犯人一定还会有别的企图。” “我会等着她的。”塞迪从齿缝里挤出了诅咒一样的回应,“等我抓到她,我一定要让她承受千百倍于塞熙的痛苦,我要让她后悔出生在这世上,向我哀求死亡来当作解脱。” 在充满怨恨的气氛中交谈了几句,塞迪有些遗憾地说:“对了,我问过父亲,他……没有同意你以未婚夫的身份参加明天的安灵会,你可能只有作为客人在外厅见她最后一面了。” “明天,这么急?”克雷恩愣了一下,说,“暗影教会不是……” 塞迪抬手打断了他,摇头说:“我知道教会那边有规定,无后代的教徒死后需要在集会所陈列十三天,父亲就是不打算让他们如此对待塞熙的尸体,才要求一切从速。她只会葬在我们约比安家的墓地。” 克雷恩只好说:“好吧,能见她一次……客人不客人的,没什么关系。” 塞迪松开手,转身走向门口,“我本来很想和你一起喝上一杯,可惜我现在实在不敢让自己停下来。” “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背对着克雷恩摇了摇头,塞迪有些生硬地说:“没有。我记得塞熙说过,你还要南下寻找父母的下落,明天安灵会后,你就上路吧。” “我最近也没……” 塞迪再次打断了他的话,直接说:“克雷恩,看到你会感到伤心不是只有父亲而已。去做你该做的事吧,犯人的调查,交给我们就好。等你将来经过这里,再来找我,咱们可以像朋友一样吃顿饭。好吗?” “好吧。”克雷恩叹了口气,用沉痛的口气说,“我明白了。那……我就不再特地向你们告别,我安排好行程,就会马上出发。” 塞迪点了点头,大步走了出去。 下到城堡门口的时候,一位事务官恭恭敬敬的等在那里,双手奉上一个沉甸甸的皮囊。 “这是?”他接过来,疑惑地看着对方。 “这是约比安大人赠与您的礼物,希望您能尽快走出小姐身亡的阴影,找到您的父母。” 拐出城堡后,他拉开袋口,往里看了一眼。 很好,这下,路费也不再需要担心了。 所有布告板上原本用彩纸欢天喜地贴上去的订婚公示,一夜之间就被撕得干干净净,换上了简明扼要的安灵会通知。 连着一起消失的,还有之前因为喜事而下达的重重优惠政策。 不过这种时候,想必也没有谁敢来抱怨这块馅饼为什么从天而降之后又飞了回去。 领主大人的愤恨没有迁怒在臣民头上,就已经算是幸运了。 回到旅店,只有塔布蕾丝还在,等着传话给他,说芙伊去那家饭馆告别,准备之后陪他们一起上路,为了避免克雷恩感到不安,除了塔布蕾丝之外的所有同伴都一起出动当保镖。 “这样你就可以放心了吧。”学着玛莎的口气,塔布蕾丝一本正经地说着,摇头晃脑。 克雷恩心情大好,摸了摸她的头,打开皮囊,把里面价值不菲的礼物一股脑倒在**,“呐,咱们的路费有着落了。” 塞迪应该没有什么心情仔细准备送别礼物,事务官考虑到克雷恩的寻亲旅途,里面的资金的确十分充裕,不仅有五枚联合金库发行的金币,还特地准备了五枚艾尔法斯铸造的金币,外带在精灵国度中流通能力极强的水精灵女王家纹金券一张。 除了现金,还有不少零散的宝石,都是在任何地方随时可以卖出好价钱的变相存款,一堆东西加起来,省着点花的话,差不多足够他们再环绕圣域转上一圈。 真是慷慨的赠礼。 清点完毕后,克雷恩拿出里面附带的吉瑟拉全境通行证,和带有约比安家印章的荣誉居民名符。看着上面用金粉端端正正写下的“克雷恩·法·阿列库托”这个名字,他心里泛起一丝苦涩的愧疚。 这家人,是诚心把他当作塞熙的夫婿来看待的。可他和塞熙的关系,却不过是个为了利益而设的骗局。 如果不是芙伊他们恰好在这时回来,克雷恩恐怕会忍不住跑去城堡说出实情。 确认路费已经绰绰有余后,大家都松了口气。毕竟诺里托正在筹办丧事,布告板几天内估计也看不到新的内容,靠任务筹款难度确实不小。 玛莎转着手上用新买的铁丝制作的简易开锁工具,颇为遗憾地笑了笑,说:“差点我就打算去干本职工作了。你这笔钱来的真及时。” “将来有机会能帮到约比安家什么就好了。”克雷恩把剩下的资金均分给德曼和玛莎,各自装好,“不然我心里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芙伊点了点头,轻声说:“有机会的话是该补偿一下他们呢。” 简单说明了一下情况后,大家正式决定,次日安灵会结束后,分头购置必备物品,因为人数已经够多,不再雇佣更多同伴,直接南下,往无光之沼西侧边缘的无人区开进。 “飞龙之脊真的比沼泽还要危险吗?”克雷恩好奇地问,“山路虽然难走一点,但绕远慢一点换来安全的路线不是更好?” “可惜那路线并不安全。尤其是有你、德曼和芙伊在的情况下。”玛莎扬起眉毛,略带讽刺地说,“你坚持不肯提前分别,那咱们就只能强行穿越沼泽。” 德曼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无奈说:“没错,翼人和精灵的争端持续了上千年,光一个芙伊就足够惹来翼人的巡逻小队,别说还有你和我两个火精灵了。别忘了火精灵王国可是伫立在对抗翼人的第一线。” “翼人……有多强?”还从没接触过这个种族,克雷恩对自己的力量现在又有几分自信,在他看来,天使造物的威胁程度怎么也比不上阴森雾气中随时可能出现的毒虫或魔兽。 “如果翼人的个体数量能达到兽灵的一半,全圣域就会被他们统治。”德曼没有任何夸张口气地说,“所有种族都承认,翼人是最接近天使的造物,神话时代,他们也是最受眷宠的族群。” 为了让克雷恩更直观的理解,苏米雅抬起手,伸出两根手指,说:“根据记载,光明战争中,能在战场上用二倍数量就成功正面对抗纯暗裔部队的,仅有翼人一族。连巨人,在那种战斗中都要投入四倍以上的兵力。” 在各种资料中,暗裔的正式部队都不会包括低阶的那些类魔兽生物。这意味着,在平均实力线上,两个翼人就能和一个中阶暗裔正面交手不落下风。 回想到库鲁在实力大损的情况还能搏命把火精灵的精英小队重创,翼人的个体实力确实足够惊人。 芙伊也捂住小嘴,恍然大悟地说:“难怪商队的好心人把我带下山的时候藏得那么严实。可按我听到的,他们对人类很友善啊。” “这世上没有人类不能打交道的族群。”玛莎咕哝了一句,“而且翼人也喜欢舒适的生活,飞龙之脊和西侧那些贫瘠的土地只能提供过于单一的资源,他们需要人类这种只要有利益就可以不在乎任何种族界限的生命来做交易。” 琳迪点了点头,“是,人类和翼人的关系一向不错。雷托亚西部边境就有受雇的翼人组成的天空卫队。可惜我没什么机会和他们打交道,他们很不喜欢弓箭手……” “好吧,那么线路就只能在尽可能靠近飞龙之脊的沼泽边缘了。那里马车可以通行吗?”克雷恩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心想真该弄张附近的地图来。 德曼对这一带还算熟悉,立刻解答说:“马车可以行驶到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后面就只能徒步了。咱们速度快一些,尽量减少休息时间的话,三天就能穿过去。” “所以咱们最好租两辆马车,不然太浪费了。”可能是和芙伊重逢的原因,克雷恩的小气本性又冒了头,“等穿过沼泽,再在南方购买马车,这样还可以在隼目堡变卖,或者当作之后旅行的交通工具。” “那么,计划就这样决定吧。明天上午大家一起去参加塞熙的安灵会,和她告别后,分头采购必需品,尽可能提高战斗力。”他站起来,目光坚定地说,“下午,咱们就出发,去隼目堡,揪出想要抢走琳迪一切的那个混蛋!” 第一七九章 比拉瓦!临近沼泽之城 星历1004年红六月7号,光临日。 也许是降临日带来的好运,天气晴朗的令人心情都不由自主的明快起来。 作为一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原本该是各家店铺最繁忙的时候。清货、整仓,迎接下一天的新货供给。 但因为塞熙的安灵会,整个诺里托被强制执行了半天的临时休假。 与法令假日不同,这种强制性的临时歇业不存在自主选择的余地,不论愿不愿意,所有诺里托的居民都必须参与到对领主女儿的缅怀纪念之中。 暗影教会的几次申请都被拒绝,只好在灵柩送往墓园的必经之路旁,匆忙搭建了一座简易的红月灵碑,为虔诚的信徒塞熙祈祷。 他们大概是城堡外的人潮中伤心得最为真诚的一群。 克雷恩只在外厅献了一束花,所有的同伴上前施礼致意后,他们就一起离开那令人压抑的空间。 悲歌缭绕在城堡灰沉沉的外墙,万里晴空之下,黑色的乌鸦嘶鸣掠过,冷漠地俯瞰着缓缓移动的灵车。 动乱的种子在沉重的气息中酝酿。 行走在宾客的队伍中,克雷恩清清楚楚地听到有几个贵族在低声谈论,约比安家准备对吉瑟拉境内巨龙之翼的据点展开全面打击的计划,装备精良的军团,已经自边境要塞开拔,近期就将在塞迪的亲自指挥下,铲除整个比拉瓦的龙神教根基。 而在他们的对话中,克雷恩听到了颇有些在意的内容。 比拉瓦被巨龙之翼成功盘踞的主要原因,是城主的侧室中有一位龙神教的长老。 那位长老是灵狐属的兽灵,来自三大族之一的闪耀之灵。 回想起辛迪莉曾经说过自己的家乡就是比拉瓦,克雷恩突然觉得,那位城主的侧室,魅惑枕侧的灵狐属美女,多半就是辛迪莉的母亲。 那么,辛迪莉会在哪里安胎待产?到底是比拉瓦还是卡尔巴? “既然如此,咱们就顺路去一趟比拉瓦好了。反正拐得也不是很远呢。”对这一带的路线已经非常熟悉,芙伊直接提出了克雷恩想说而不敢说的意见。 琳迪直白地表示了自己的反对:“我一点都不想再见到辛迪莉。” “可是克雷恩的孩子还在她的肚子里不是吗?”芙伊柔声说道,“再怎么讨厌母亲,有着克雷恩血脉的宝宝总是无辜的。如果她在,咱们就趁着清洗还没开始,把她也带走吧。” “嗯。”芙伊的态度让克雷恩多少放下心来,点头说,“把她安置到别的地方总好过被连带着一起清洗。反正今天中午出发,晚上也只能在沼泽区域外过夜,那就先去比拉瓦一趟吧。” “就算辛迪莉不在,咱们也该确认一下那是不是她的母亲,如果是,就通知她避难吧。毕竟算起来,她也是克雷恩的亲人呢。” “芙伊,你还是以前那样好心的有些过分……”克雷恩笑着搂住她,“等到了那里再说吧,一切不都还没确定吗,咱们还是等中午店铺开张先把补给工作做完。” 芙伊推开他的胳膊,连忙小声警告说:“别闹,还在街上呢,被认识你的人看到,传到领主家耳朵里可要惹麻烦。” “其实没关系。”玛莎带着一丝讥讽说,“在大家眼里,火精灵死了床伴,不马上找下家才是稀罕事。” 德曼苦笑着摸了摸胡子,“喂,我们少说也会伤心个几天的好吗。” 玛莎白了他一眼,问:“伤心的时候会不上床吗?” “呃……有机会当然还是要上的。” 大家一起克制地笑了起来,迅速地摆脱了安灵会带来的沉痛氛围,走进一家刚开张的饭馆中。 午餐后,大家分头前去采购,只有芙伊,被克雷恩拖着只能一起行动。不过看她的样子,也知道甘之如饴。 相比南部哈斯米尔大平原地区的战乱不绝,吉瑟拉的生活要安定得多,物价几乎没有较大波动,也比那边便宜不少,只是选择空间远不如萨拉尼亚那种大型城市,整个诺里托都找不到几件比克雷恩那把弓更高档的装备——要知道“遗迹庇佑”在魔法装备中并不算很珍贵的前缀。 幸好储备还算充足,即使是工作日的最后一天中午,各色商品各种型号都还很齐全。 结束采购行动在旅店内碰头时,所有成员已经全部武装完成。 虽然不如萨拉尼亚的物品那么高档,但整个小队的实力都有了长足提升,实际战斗力远比那时候要强得多。 唯一让克雷恩比较心痛的,就是被毁掉的风暴之壁,如果那件鳞甲还在,他给芙伊穿上心里可以安定许多。现在看着芙伊身上那套纹饰朴素的法袍,他总是觉得不够稳妥。 “别想那么多了,”套着马车,玛莎微笑着提醒说,“蠢牛走了之后,咱们的小队配置就一直极端的不合理。我和塔布蕾丝两个游走,剩下的全是后排,护甲什么的干脆就别考虑,真和敌人起了冲突,全力出手尽快干掉对方就是。真遇上干不掉的,也别想着一套护甲能保住谁。” 克雷恩想了想,说:“那要不要去酒馆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冒险者?雇佣几天一起穿越沼泽应该不需要多少钱吧?” “算了吧,蠢牛那样闷头冲在最前的傻大个子不多,一般的雇佣兵,真遇上危险躲得估计比芙伊还远,靠不住的。”玛莎检查了一下马匹的蹄铁,抬手顺了顺马鬃,“我更希望不要遇上任何危险,平平安安到达目的地。” “可以出发了。”德曼收拾好另一辆马车,招呼着负责把马车送回来的车夫,“往上搬行李吧。” “四匹拉车的马,有两匹是咱们买下的,进沼泽也需要他们驮行李。”玛莎盘点了一下两辆车上的东西,扭头问,“今晚在比拉瓦过夜吗?” “嗯,在比拉瓦过夜。德曼说晚上的沼泽不适合前进,咱们应该安全优先。”克雷恩把芙伊扶上马车,自己跟着跳了上去,“而且,闪耀之灵家族的事情,应该也需要点时间查清吧。” “希望不是又一摊浑水。”玛莎嘟囔了一句,走去后面那辆马车。 德曼看了一眼克雷恩和芙伊亲密无间的坐姿,问了一句:“我是不是该去那一辆上面挤挤?我在这儿好像显得很碍事啊。” “你可以躺下装睡觉。”克雷恩笑着推开马车门,指了指对面的空座,“我会当你真睡着了。” “我倒是没什么不好意思的。”德曼爬上马车,直接舒舒服服地躺了下去,“就是怕你的小女朋友害羞,耽误你的好兴致。” 克雷恩笑着搂紧了芙伊,“我没那么饥渴。” 清脆的鞭响带起一串连绵的蹄声,陈旧轮轴的吱嘎伴奏中,他们缓缓驶出诺里托的西城门,转入偏往南方的宽敞大路,向着并不太远的比拉瓦赶去。 虽然比诺里托更加靠近边境,理论上更应该驻扎重兵,但那座小城西方不远就是拔地而起的飞龙之脊,南部紧邻无光之沼,实际上几乎没有任何外敌的威胁存在。平和的城市只有北部地区驻扎着隶属领主的亲信部队,战斗能力也就相当于约比安家的零头。 不过比拉瓦有其特殊的一面。 整个圣域由人类统治的城市中,本族数量没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寥寥无几,比拉瓦恰好就是其中之一。 这座城市的人口总数按照种族分别排序,兽灵以绝对优势遥遥领先,能占到将近一半。而精灵和人类在第二的排位上不相上下,热衷于和异族通婚的人类在这里几乎发挥不出繁衍能力上的优势,大街上随处可见顶着毛茸茸耳朵的孩童拉着非同族双亲玩耍的画面。 因为遗传血脉规律广为人知而不算多见的混血儿,在这里走不出一条街就能看到好几个。 耳朵半长不短体型粗壮有力的半精灵,没有尾巴和兽耳却保留了其他野性特征的半兽灵,马车转过路口的时候,克雷恩甚至还看到了一个不知道该怎么称呼的,有着精灵尖耳却睁着一双兽瞳的混血儿。 “嗯……这算是半兽精?”德曼苦思冥想了半天,笑着说,“现在的主流命名方法都是人类学者提出并确立的,基本上算是人类本位,所以没考虑到不涉及人类血统的混血情况吧。” 克雷恩看着车窗外,有些感慨地说:“我很喜欢这里,如果将来打算安定下来,我一定要找一个比这里还包容,所有种族都能和平愉快地生活在一起的城镇。” “所有就太贪心了。”德曼摇了摇头,“三大主流种族之间没有什么族群层次的矛盾,这样和谐生活当然不成问题。要是再掺和上讨厌精灵的翼人、矮人,讨厌兽灵的侏儒、巨人,所有种族的公敌暗裔,什么城市也得当场打成一片废墟。” “克雷恩,咱们没人对这里很熟,要怎么打探闪耀之灵家族的事情啊?”芙伊揉着眼睛从克雷恩腿上爬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轻声问。 “诚实地问就是。”克雷恩很淡定地说,“那是我的孩子,我当然有权知道那个狡猾的母亲把他带到哪儿去了。” “问谁?”德曼皱了皱眉,“领主大人吗?” 克雷恩摸出约比安家给的精致名符,打量着上面充满贵族气息的名字和前面一串金光闪烁的头衔,轻笑着说:“我这么了不起的青年才俊,来打听自己未来私生子的下落,就是直接去城堡问,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德曼考虑了一下,也笑了起来,“没错,这还真是最好的法子,好极了。” 芙伊眨了眨眼,一副不太明白的样子。 克雷恩抚摸着她的脸颊,轻声解释说:“这里本来就是顺路来问一下而已,没太多时间可以浪费。随便打听来的信息失真的可能性太大,核实的难度不低。我现在刚拿到比较有层次的身份,具备上门求见的资格,只要能见到领主大人的侧室,确认那是辛迪莉的母亲,我就没有撒谎的必要,陈述清楚事实,让她自己权衡利弊去吧。” 德曼张望着窗外的情景,“正好,你去求见孩子外婆的时候,我们可以打听一下沼泽旅程还需要准备什么,这里的商人和沼族的交易经验非常丰富,肯定能提供很多不错的建议。” “行,不过记得帮我看好芙伊。千万别把她丢了。”克雷恩握住芙伊的手,认真地嘱咐。 芙伊仰起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下巴,撒娇一样地问:“我不能跟你去吗?听你们说火精灵这样那样的毛病,身边带着我也不奇怪吧?万一辛迪莉就在这儿,我还想第一时间见见她呢。能这么容易就怀上克雷恩宝宝的女孩,一定非常了不起。” 克雷恩挠了挠头,“我还没强到生不出孩子的地步吧?” 德曼打了个哈哈,说:“这谁知道呢,反正你享乐的次数还不够多,就算正常生育能力现在这样也没什么奇怪。打算试试看的话,不如你从此夜夜笙歌,看看多久能让芙伊怀上宝宝就知道了。” 他带着略显微妙的神情盯着芙伊,显得很不识趣地说:“或者你找琳迪,人类女性的最佳受孕时间非常固定,她定期发作的疼痛那么规律,稍微问一下就能算出来,你在那几天好好灌溉一下她,试上几个周期,就知道大概的答案了。” 克雷恩连忙说:“我才没兴趣专门研究那种数据。几率的事情,根本不需要在意。中了就是百分之百,不中就是下次再努力,不需要特意关心。” 德曼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过往的记忆,不咸不淡地说:“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当越来越需要孩子但你就是得不到的时候,你的心态会出现多么可怕的变化。” 克雷恩笑了一声,讽刺说:“你是指从每天晚上找一个床伴,到每天晚上找一个床伴这样的变化吗?” “不一样。将来你会懂的……”德曼有些羡慕地说,“不过也许你永远都不会懂,毕竟那个体贴的小狐狸已经帮你留下了血脉的延续。就算又是只小母狐狸,好歹也是三大族的后人,对得起你的出身了。” “听起来我好像该好好感谢一下她,就当她从没骗过我一样。”克雷恩哼了一声,继续反唇相讥。 芙伊捏了捏他的手,柔声说:“克雷恩,你本来就该感谢她。你知道愿意生孩子意味着多么强烈的感情吗?永远不要轻慢女孩为这样的事所下的决心。” 德曼点了点头,似乎对芙伊放松了什么戒备一样,伸了个懒腰,“如果你对圣域女性因难产而死的比例有所了解,就明白这简直可以算是一场牺牲——要知道,你这样男方力量远超母体的情况,难产的概率高达九成以上。” “可我看过的传奇故事里,很多英雄最后的伴侣都是纤细高贵的美人,实力都远不如她们的丈夫啊,难道最后她们都会遇上这样的问题吗?”克雷恩不是太相信地皱了皱眉,毕竟怀孕生产这样的事情距离他的认知还很遥远,即使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相关的常识,也不会特地放在心里。 “你应该少看些小说,多读读正儿八经的典籍。”德曼笑了笑,“不然你可能只会知道英雄王罗特为了那个独子费尽功夫,却不知道孩子的母亲就因难产而去世。很多王室的继承人都刻意保持着锻炼修行的节制不让自己提升得太厉害,并不仅仅是因为要稳住生育率保证后继者的数量,也因为他们往往需要政治联姻,对等阶级的女性在没有感情的婚姻中很难乐意冒生命危险受孕。” 他摊了摊手,“这可能就是这个世界的盖子,防止生命在繁衍这么重要的事上把资源集中在少数最强者手里。” 克雷恩托着腮,愣愣地出了会儿神。 芙伊看着他的神情,有些生气地说:“克雷恩,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如果你真的那样做,我会很生气很生气呢。” “可是你……”克雷恩担心地转过头,看着芙伊修长纤细的身躯,不太敢想象那仿佛能被大风吹断的腰肢如何才能膨胀成包容下精灵胎球的大小。 芙伊用手指堵住了他的话,轻柔但坚定地说:“我会用一切手段让自己也变强,只要能一直陪着你,什么事我都可以做。我们的孩子不会杀死我,他只会和咱们一起成长,变成一个像你又像我的伟大生命。” 德曼翻了个身看向座椅靠背,咕哝着说:“我现在觉得自己有点碍事了。” 比拉瓦的领主看上去比约比安家还要有趣,这座城市中,压根就没有修筑城堡。 领主的家,不过是委派政务官等级的一座小庄园。这种放弃最后抵御场所的行为,通常多见于长年处于动乱环境下的南哈斯米尔小国,而且大都不是不想修,而是来不及。 以吉瑟拉的安定程度和比拉瓦自身贸易优势带来的财富,这里照说是有能力盖起一个比诺里托还要气派的城堡才对。 不仅城堡被放弃,城墙也只保留了横亘在正南方通往无光之沼通路上的唯一一段,看上去,完全是把安危寄托在诺里托的救援速度上。 当地领主的责任心,似乎全部倾注在西侧星罗棋布的箭塔群中,看来种族间的关系再怎么和谐,这里的防务主要针对的还是飞龙之脊周遭那些完全不需要考虑城墙的翼人。 “领主家附近没有旅店。最近的在咱们西边下一个街口。”下去找店铺老板问过路后,克雷恩指挥马车转向,张望了一下记清楚那栋宅院的具体位置,跟着大家先往旅店赶去。 按照此前的商定,克雷恩带着芙伊去找当地领主家询问闪耀之灵的事情。其余各人找地方打探一下沼泽里的注意事项,虽然天气已经转凉,但那种地方,驱虫手段防毒剂之类的物件估计少不了得带上一堆。 心情大好的克雷恩,甚至又找回了当初准备第一次深入迷雾森林时候的兴奋感。 没打算在辛迪莉的事情上浪费太多时间,带着芙伊走到那栋宅院门口的时候,克雷恩毫不犹豫地上前敲响了大门两侧立柱上的提示铃。 没有卫兵驻防,种满花草树木的庭院看起来幽深静谧,据说这里领主的妻子是位高贵的风精灵,看来装潢的部分应该是由她做主的样子。 很快,一个衣装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仆就从花池间的小道现身,隔着铁门礼貌的审视了一下克雷恩和芙伊的模样,扬声说:“领主大人此时正在城西议事厅处理公务,如果有事,请晚九点后再次来访。” 克雷恩摸出名符和罗特蒂亚赠送的特许通行证当作共同的身份证明,对着那位男仆扬了一下,礼貌地说:“我想要拜访的,是闪耀之灵夫人。还请您帮忙说明一下,如果她女儿的名字是辛迪莉的话,那么,我就是辛迪莉孩子的父亲。” 男仆的脸色顿时变了,他大步走到铁门后方,从栅栏里伸出手,接过名符看了一眼,递回来问:“您是辛迪莉小姐的爱人?那……这位是琳迪小姐?” 对方还知道琳迪,克雷恩露出一丝微笑,看来,自己是找对了地方,“不,这是芙伊,辛迪莉可能没跟你们提过。这位也是我的伴侣。我有事正好经过这里,想来探访一下辛迪莉,顺便通知她们母女一个和巨龙之翼有关的消息。” “和我教有关的消息?”那个男仆愣了一下,咔嚓一下从里面打开了大门,恭恭敬敬地问,“您能先告诉我是什么事吗?” 既然知道自己的事,面前这位男仆多半真的就是龙神教徒,克雷恩迟疑了一下,说:“具体的事情请恕我不便全部透露,我只能告诉你,因为一些意外,吉瑟拉很快会对龙神教展开打击和清洗,希望你们能在厄运降临之前尽快撤离,不要白白牺牲太多性命在这里。” 虽然他对巨龙之翼没有多少好感,但从乌吉诺拉开始,他就确实的受到了对方的保护和恩惠,而且德尔比斯血流成河的一夜给他的印象太过深刻,他不忍心这些只是为了追求信仰的普通下层人民大量因此而死。 男仆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像被当胸打了一拳一样踉跄了一下,“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可以让我去见辛迪莉了吗?你可以转告她,我现在没那么生气了,她不必再刻意躲着我。我只想见见她,让她告诉我,以后我需要的时候,该在哪里找她。”克雷恩推开门走进去两步,打量着院子里的环境。 这地方真是适合精灵居住,他扭头看了一眼,芙伊的眼神也分明的流露出想要有这样一栋房子的渴望。 将来他们安家的话,就以这个为模板好了。 “真抱歉,您来得不巧,夫人带着辛迪莉小姐她们姐妹几个,一起北上往卡尔巴去了。据说整个闪耀之灵家族都会在近期搬迁过去。我想……她们大概是不会回来了。领主大人为此也伤心了好一阵子,还病了一场。”男仆认真地说,“如果您想找到辛迪莉小姐,可以去龙巢城,她说这几年都会在那儿。” 虽然有点失望,但有芙伊在身边的情况下,克雷恩还不至于为此感到多么遗憾。皱了皱眉道谢之后,他就干脆地离开了领主的家。 “真可惜呢……”芙伊倒是比他还不开心,“我还想看看能靠美色把你迷得晕头转向的姑娘该有多漂亮。” “那可是灵狐属啊。”克雷恩感慨地说,“反正光靠描述是没办法让你直观地理解她有多美貌了。在她刻意的攻势面前,正常健康的男性根本没办法抵抗。那……的确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孩儿。” 在芙伊面前,他从来都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不必小心翼翼不必考虑后果,反正他相信芙伊不会生他的气。 果然,芙伊笑了笑,只是柔声说了一句:“真想见见她呢。” “将来一定会让你见她一面的。”克雷恩用有些过分郑重的口气说:“我要让她看看,我最爱的妻子是什么样子,这些可不是单纯的美貌可以试图取代的。” “不用说得这么吓人吧。”芙伊微笑着说,“听你讲的,辛迪莉也没有试图取代我的位置不是吗。” “那是因为她没得手。如果她的计划成功,她一定会设法阻止我找到你。她的心计太深了,深得可怕。”克雷恩明确的露出厌恶的表情,“我还是喜欢你和琳迪这样单纯一些的姑娘,我本来就不够机灵,可不想被自己的女伴耍得团团转。” 芙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声说:“如果是爱你的女孩,就算设计什么,也都是为了和你在一起呢。” “不要露出一副会和辛迪莉很谈得来的样子吧……”克雷恩苦笑着拉住她的手,“那样的女伴,我是绝对不想再有了。” “好吧好吧,”芙伊踮起脚,亲了他一下,微笑着说:“为了你,我会努力让自己变笨点呢。” “不用,你只要还是现在的样子,我就心满意足了。”克雷恩深深地吸了一口芙伊发间的清香,顺口问道,“对了,我记得以前你不喜欢身上带味道的啊,试做过的花粉香包你不是带了一次就扔了吗。怎么现在你身上的味道那么好闻。” “以前是在森林里啊,味道太大谁知道会引来什么。”芙伊笑吟吟地说,“现在生活在外面的世界,当然要努力适应才行。而且,我抹得香香的,就比别的女孩更有魅力,更能吸引住你了呢。” “你只要在我身边,就是最大的吸引力了……”他看正好走到没有什么人的小巷,索性一把抱住芙伊,低头吻住了她。 酣畅淋漓地深吻了将近十分钟,他才松开轻喘咻咻的芙伊,拉着她继续往回走去,“呐,感受到我被你吸引的程度了吗?” 芙伊红着脸把裙子平顺了一下,与他十指交握,轻声说:“你再这样突然袭击,我以后可就只敢穿裤子了呢。” “对了,芙伊,你法术修行的那么顺利,都已经能进入法师塔第二层,怎么魔力不见增长多少啊?”克雷恩好奇地问,“你现在气息还和以前差不多,魔力好像没多少的样子,岂不是丢个辅助魔法就要原地冥想休息?” 芙伊吐了吐舌头,不好意地说:“所以我还要努力修炼才行啊。你今后不许天天打扰我,一周起码也给我三天冥想的时间吧。” 克雷恩偏着头想了半天,笑着说:“不行,我不舍得给。” “两天。两天总行了吧?”芙伊也用玩笑的口气和他讨价还价起来。 “不想给。我一天都不想给。” “给一天吧,水临日,水临日晚上你单独睡。趁着降临日冥想效果可以提升五成呢。” “可水临日你看起来更诱人,我会忍不住的。” “去找琳迪啦。”芙伊推了他一下,一起跑出了巷子,像从前在森林里打闹的时候一样,一前一后离去,甩下一串清脆悦耳的笑声。 大概是为了尽可能准备得周全,克雷恩和芙伊成了最先回到旅店的两个,其他同伴似乎还在四处打探补充。 当然,德曼更可能在找合适的姑娘搭讪。 “不行,天都还没黑呢。等晚上。”一进旅店,芙伊就笑着挣开克雷恩的手,回绝了那令她面红耳赤的提议,跑去柜台那边,“老板,我自备材料,可以让我用一下您这里的厨房吗?我可以支付适当的费用呢。” 推起眼镜仔细看了一下进门的这对儿情侣,同样也是精灵的老板露出一丝怀念的笑容,“是今天才来的客人啊,是要为自己的小情人亲自下厨吗?” 芙伊羞涩地点点头,“我做的饭,吃了会比较有家的味道。” “有福气啊,小伙子。”老板皱巴巴的脸上漾起幸福的笑容,“出来闯**的年轻女孩,还肯用心做饭的可不多。我家的老婆子当年刚丢掉弓拿起餐刀铁锅的时候,我可足足吃了一个多月不夹生就焦黑的饭菜呢。” 他冲芙伊摆了摆手,“不另收钱,后厨随便使用吧。不过调料很少,老婆子吃不惯重味道,喜欢咱们精灵族的传统烹饪方法。” “我也喜欢。食材本身的味道才更好吃。”芙伊微笑着鞠躬致谢,转身走到克雷恩身边,“一起去买材料吧,今晚我来招待大家。德曼和塔布蕾丝的口味如何?饭量大不大?” “呃……德曼的饭量大概是蛮牛的四分之一吧。塔布蕾丝大约比德曼多一半。”克雷恩跟着她一起往外走去,考虑着该怎么解释塔布蕾丝的口味。 刚一走到外面,他就看到远远的拐角处,玛莎和苏米雅竟然在激烈地争执着什么,塔布蕾丝在旁边低着头,耳朵垂到两边,看上去非常委屈的样子。 芙伊也注意到了那边的异常状况,连忙拽了拽他,“快过去看看吧。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克雷恩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过去,刚一到她们身边,她们三个竟然不约而同地终止了争吵,一起表演一样地露出了平常的笑容。 “你们……刚才在吵什么?” 塔布蕾丝张了张嘴,但还没说出口,就被玛莎抢在了前面,“塔布蕾丝想带风味草原鬣狗套餐回去吃,苏米雅不同意,怕熏跑其他客人。” 苏米雅不太自然地笑了笑,也说:“是啊,那食物我光看菜单上的插图就受不了。可玛莎非要惯着她。” 为这种小事吗?克雷恩的眉毛拧到了一起。 他终于可以确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暗流,正在悄悄涌动。 涌动在他们这些同伴之间。 第一八〇章 失准!徒劳无功的洞察 芙伊倒像是没察觉到她们的异样,微笑着说:“别带外面的东西了,我今天下厨,给各位做一顿。塔布蕾丝,你喜欢什么口味啊?我可以专门给你做呢。” 塔布蕾丝缩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往玛莎那边躲了躲,完全不像丛林猎杀者该有的样子。 而且,她也没有回话,很失礼地默不作声,跟没听见一样。 依然是玛莎代替她回答:“不能完全按她口味,她最喜欢吃的东西一上桌,大家就都吃不下去了。你就弄点带肉的骨头随便处理一下就好。生的她也能吃。” “好,我记下了。”芙伊点了点头,拽了拽克雷恩,“走吧,咱们去买菜。” 走出几步,克雷恩不太甘心地说:“他们肯定有事瞒着我,我该多问几句的。” 芙伊柔声说:“他们明显不想告诉你啊,你勉强去问,反而伤了和气不是吗。谁都会有秘密的,克雷恩,同伴也不意味着什么事情都要讲明出来的。你看他们没有和琳迪一起讨论,估计也是怕琳迪没办法对你保守秘密吧。” “可我觉得这秘密和我有关。”克雷恩皱着眉,认真的考虑着最近发生的事,“他们的态度不对劲,我得好好想想。” “路上有机会再谈吧。今晚大家一起吃饭,你可不要煞风景。”芙伊扯了扯他的袖子,“我还想和塔布蕾丝搞好关系呢,咱们之中,我就和她感觉最陌生。” “这个可能要费点功夫。塔布蕾丝是草原来的鬣狗,喜恶特别随性,感觉和你不是很谈得来。”克雷恩叹了口气,“而且她看你的眼神也别别扭扭的,希望不是在打你的主意才好。” “打我的主意?我们都是女孩子啊,打我主意干什么。” “不管男的女的,她都有兴趣。”克雷恩苦笑着说,“她这次出来找的洛森玛可不是她亲姐姐,那是……唔……比较亲昵的叫法而已。她哪天要是缠着你叫芙伊姐姐,我就要考虑把她和你隔离开了。” 时候已经不早,食材市场和相关店面中的存货都所剩无几,不过比起一周一上货的其他店铺,好歹这里没太受圣临日将至的影响,还能买到点东西。 “没有你最喜欢吃的果酱,只能多费点时间熬汤汁了呢。”芙伊看着口袋里备下的材料,不少东西都不是之前想好的最优选择,还多了几种沼泽区特产,“这半斤肉虫子还是裹面炸一炸吧,不然塔布蕾丝吃得香,其他人可要没食欲了。” “你觉得怎么做合适就怎么做。”克雷恩放心地说,“这种事,交给你全权处理绝对没错。” “那是因为你们都没怎么见过世面,”芙伊开玩笑地说,“德曼先生那么好的出身,万一不合口味就糟糕了呢。” “不会。只要是可爱女孩亲手做的,就算是泥巴团他也能吃得干干净净。” “但我是不可能和他约会的,对这样的女孩,恐怕他就不会有那么大的包容心了吧。”芙伊轻笑着讥讽了一句,往旅店门口快步走去,“我直接去厨房,你上去等我吧。在咱们那间吃,你先收拾一下。大家应该都回来了,你先跟他们聊会儿。” “我多久下来帮你端菜?” “用不着。”芙伊笑眯眯地说,“我可是在饭馆打工了好一阵哦,我自己就能把大家的饭菜分得整整齐齐送上去。啊……对了,有几样菜可能要合餐,你记得问一下有没有谁比较介意,介意的话我就单独盛他一份。” 知道她是在指德曼,克雷恩无奈地说:“不用那么讲究,大家是在外赶路,又不是休闲度假。全部合餐也没有问题,那样不是更好端。” “不行,又不是只有咱们两个吃,互相不会嫌弃。”芙伊带着奇怪的坚持钻进了厨房,扭头说,“啊,对了,琳迪说过要学做菜来着,你上去问问,她打算开始的话,就可以下来找我了。” 他嗯了一声,本来想在厨房外就这么等着,可待了一会儿,就被老板那促狭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起来,考虑再三,还是上楼去了。 问过琳迪后,琳迪立刻下楼帮忙,看上去干劲十足。玛莎很不乐观地甩了甩尾巴,嘟囔着说:“她最好只是帮忙,否则她做的那份我绝对不吃。” 旅店只有一个入口,克雷恩特地坐到对着那边的窗台上,紧紧盯住门外的动向,算是间接保护着芙伊的安全。 玛莎嘲弄说:“你把芙伊当成镶宝石的古董画了吗?还真以为走到哪儿都有人要抢她?” 克雷恩讪讪地撇了撇嘴,小声说:“起码她是个漂亮的精灵。” “吉瑟拉有上万个漂亮的精灵,比拉瓦恐怕就有大几百。”玛莎翻了个白眼,“你再这么紧张下去,迟早变疯子。” 苏米雅笑着说:“也体谅一下他吧,从南到北再从北到南,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才和芙伊重逢,会恨不得揣进怀里也是理所当然的。” “这小子也就适合这种甘心被他揣在怀里的女孩。”德曼看着克雷恩调侃说,“像玛莎这样的,肯定觉得不透气。” 玛莎似笑非笑地点了点头,“当然,我可是豹子,豹子关在笼子里,牙和爪子都会脱落的。” 塔布蕾丝伸长脖子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确认大家的表情都还算愉快后,突然举起了右手,轻声说:“现在克雷恩看起来心情不错,我可以问了吗?” 苏米雅的表情微微一变,立刻看向玛莎。 玛莎苦恼地抬手拍了一下额头,小声说:“好吧好吧,反正我们也拦不住你,那你问吧。” 塔布蕾丝霍然站起,大步走到克雷恩面前,蹲下来很认真地说:“我没有什特别的意思,也不是想要惹神的使者您生气,但有样东西如果不让我好好看一下的话,我就……我就浑身难受甚至睡不着觉。” “什么东西?”克雷恩狐疑地打量着神情忐忑的苏米雅和玛莎,德曼在旁边没有作声,但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塔布蕾丝仰头看着他,严肃地说:“行李里有芙伊姐姐的靴子对吗,请让我看看。” “看她的靴子干什么?”克雷恩先是起身抓过了行囊,跟着想起什么一样猛地转过身来,死盯着塔布蕾丝,一字一句地问,“你……难道在怀疑芙伊?” “没有,没有。”塔布蕾丝慌张地摆动双手,“我要看了之后,才能确定该不该怀疑。” “这就已经是怀疑了!”克雷恩紧紧攥着行囊的开口,怒火清晰地在脸上蔓延,“你在开什么玩笑?芙伊的气息难道你们感觉不到吗?她的实力还不到塞熙的五分之一,身上也没带着任何贵重品,她凭什么做得到?” 玛莎托着腮说:“你就让她看看吧,草原上的猎人总是会盯着每一个可能抓到兔子的脚印。既然都觉得那肯定是误会,让她看一眼死心不是更好。” “好吧!你们真是擅长异想天开。”克雷恩气冲冲的扯开行囊,直接把整包东西都丢给了塔布蕾丝。 塔布蕾丝立刻伸手进去,翻出了芙伊今天才买的那双布靴,小声问:“她试过脚吗?” “当然试过。难道你想在战斗的时候因为鞋子不合脚摔倒在敌人面前吗?”克雷恩没好气地回答。 塔布蕾丝抿了抿嘴,专注地盯着靴子,一只一只前前后后左左右右的环视了好几圈,最后倒转过来,目不转睛的观察着靴底。 然后,她有些奇怪的嗯了一声,把靴子放下,又伸手进去掏出了芙伊换下的另一双普通皮鞋,比起现在她脚上的高跟鞋,这一双应该在平时穿的更多,鞋底都有了不小的磨损。 她依然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最后甚至把鞋对准了鼻子,认真无比地嗅了好一会儿。 “怎么样?发现什么了吗?”看到塔布蕾丝的表情变得非常迷茫,玛莎忍不住问道。 塔布蕾丝沮丧地把东西放回去,摇了摇头:“对不起,是我多心了。” 玛莎走过去,低头端详着塔布蕾丝的表情,一把把她拉了起来,“走,和我出去单独谈谈。” 克雷恩忍着气坐在床边,抓过行囊扎好口,“我不是不讲理的性格,你们如果对芙伊有所怀疑,请让我看到合情合理的证据。” “克雷恩,塔布蕾丝之所以不敢提,就是因为怕你这样。”苏米雅坐过去柔声说,“你就当成她来自草原的警戒心对芙伊这个陌生同伴产生了作用吧。而且,最近玛莎的感觉很不好,总觉得有什么威胁正在逼近,而那股紧张感,却怎么也捉摸不透。既然之后的旅行还需要大家在一起一段时间,希望你能大方点让她们安下心来。” “我就是觉得这太荒谬了。”克雷恩哭笑不得地说,“塞熙的死你们是怎么联系到芙伊身上的。” “这不是联系,只是……直觉上的反应吧。”苏米雅尽可能和缓地解释说,“事实上,见到塞熙的尸体后,大家心里都有种很异样的感觉。上次玛莎提醒了我们,那很可能来自一个嫉妒到发疯的女人。很巧,芙伊又是在那之后找到咱们的。” “可芙伊根本没有那种实力,也没有那样的宝物。你们不能不顾实际,只考虑动机吧?”克雷恩板着脸说,“这种想法,我无法接受。” “我知道。所以……直接彻底排除掉这个可能,不就能让大家像以前那么融洽了吗?”苏米雅拍了拍克雷恩的背,“这才是让这件事过去的最好方法。” “好吧。”克雷恩长出了口气,“那现在,可以算是有结果了吗?” “是的。”玛莎推门走了进来,拎着塔布蕾丝走到里侧坐下,“搞错了,有点可能怀疑到的部分,全部没有验证。这就是结论,克雷恩,你可以不需要板着脸了。如果心里还有气,晚上你和芙伊干脆轮流来打她一顿屁股。这总行了吧?” 克雷恩摇了摇头,挤出一丝微笑,“不至于,而且时间宝贵,我也没空。” “啧。”玛莎弹了一下舌头,屈起食指刮了一下自己的脸颊,“你这里还真是厚了不少。” 克雷恩无所谓地回答:“我只是变得坦诚了。” “也更像是土生土长的火精灵了。”德曼哈哈笑着补充说。 克雷恩跟着笑了两声,突然皱了皱眉,问:“玛莎,难道……你打算之后要和我分别也是因为这个不好的直觉?” 玛莎舒展四肢伸了个懒腰,“当然不全是,最主要的原因,还是我已经帮你找到了芙伊,任务完成了。就像我说的,生命还很漫长,大家都该多认识点形形色色的朋友,丰富自己的经历。我如果和你一样不喜欢变化,那我应该还在冰雪群峰的盗贼团里大块吃肉,也不可能认识蛮牛苏米雅他们。” 克雷恩有些黯然的低下头,轻声说:“好吧,我知道了。这件事,我也不会再提了。” 为了活跃气氛,德曼讲了几个游历中听来的笑话,总算把沉闷的空气往窗外驱赶了不少。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琳迪用脚尖踢开门,往拼起来的餐桌上放下了第一批做好的佳肴。 很快,拼起的两张桌子上就被琳迪和芙伊轮流摆满,确认过琳迪只是打下手后,玛莎率先伸出了叉子,接着双眼一亮,赞不绝口。 芙伊的手艺没有半点退步,还在离开森林后掌握了不少新的菜式,连那沼泽特产的白色肉虫子,都在裹好炸成金黄色后,被一抢而空。 她为塔布蕾丝特地选了家猪最粗的后腿骨,连肉一起用火晶石压在汤中激活焖烂,肉汤香浓,骨质酥脆,里面的髓芯都被熬透,一口就能吸出满满一嘴,吃得塔布蕾丝恨不得把牙齿也一起咽下去。 德曼被眼前那几份特地装饰过的菜碟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对芙伊小声说:“不必弄得这么正式,我不是那么讲究的贵族。你这么一提醒,我都不好意思抓起骨头啃了。” 克雷恩连眼角都噙着满足的笑意,打趣说:“认识德曼这么久,他都不如你的摆盘有贵族架子。” “那是因为你没见到我约女孩跳舞的样子。”德曼一口把装饰性的萝卜片咬进嘴里,笑着说,“贵族的魅力,要用在该用的地方。” 芙伊笑眯眯地帮克雷恩调好一碟酱汁,突然开口问:“克雷恩,你真的没考虑回一趟火精灵王国吗?” “本来,我认识德曼后对那边还真的有点好奇。毕竟是自己血脉上的家乡嘛……”克雷恩咀嚼着嘴里混合出醉人香味的饭菜,含含糊糊地说,“可被那群火精灵一追一要求,我反而不想去了。肯定有什么陷阱啊阴谋啊之类的事情在等着我,我现在根本就是倒霉体质,所以还是能离多远离多远的好。” “咱们可以悄悄旅行进去啊,我觉得,那里毕竟是你的家乡,咱们迟早要回去转一圈的。”芙伊擦了擦手,拿起一只银背沼虾剥壳剔线,把白白嫩嫩的虾肉撕成小块放进克雷恩面前的酱汁中,“不如趁着玛莎想要回去寻找妹妹下落的机会,和她一起过去,你不是也不想和大家分开吗?” 叉起浸满鲜美酱汁的虾肉块,克雷恩愣了一下,马上看向玛莎,“对哦,芙伊说得有道理。我可以先陪你一起去找妹妹。玛姬的下落怎么也比我要查的事情重要得多吧。” 玛莎却不是很高兴的样子,皱着眉说:“这是我自己的私事,我可不打算让别人帮忙。” “火精灵王国这么排外,光靠你自己连王国内部都深入不了吧。”克雷恩瞥了一眼德曼,说,“我和德曼带你进去,你就能想找哪儿找哪儿。” 德曼费劲地吞下嘴里满满那一口,连忙说:“喂,别说得那么轻松啊。王都里面可不行。炽焰公爵现在可已经换年轻一代了,别的地方我倒是能说上话。” 芙伊微笑地看着玛莎的眼睛,柔声问:“玛莎,很明显克雷恩和德曼能帮你的大忙啊,你在抗拒什么呢?” 玛莎的面颊突然绷紧,肌肉在皮肤下用上了微妙的力道,她的视线在克雷恩和芙伊之间转了两个来回,才回答:“好吧,这不是不能考虑。不过……一切还是等到琳迪家的事情解决再说。” “琳迪家的事情应该没多严重。”芙伊递给琳迪一个微笑,柔声说,“我就是从隼目堡过来的,至少我来的时候,深红流星行会看起来都很稳定。我本来还想拜访一下你的父亲,没想到……时机确实不太巧呢。” 正专注保持吃饭仪态的琳迪吃了一惊,抬头说:“芙伊姐姐之前去过隼目堡?” “嗯,我从那边过来,又听你说过那么多家里的事,当然想过去看看。”芙伊给克雷恩剥开第二只虾,很随意地回答,“不过没待多久,我住的地方已经在郊外了,也没怎么见到深红流星里的人。我……就是去打听了一下克雷恩有没有跟着你过去那儿。” 琳迪咬了咬唇,轻声说:“当时克雷恩满肚子都是找你的念头,我也想跟着他找到你,就没想着回去。芙伊姐姐,你在隼目堡的时候,听到什么有关我爸爸过世的消息吗?” “嗯,你父亲好像是当地的名人,死讯传出,给那边的震动挺大。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消息一直在当地流传,被压了好久才公开。上报纸的时候,我都在诺里托等克雷恩等好久了。” “你没听说那个叫阿娜的是什么人吗?”琳迪还是有点不甘心地问,“她怎么就成我们家财产的继承人了啊……” 芙伊犹豫了一下,小声说:“这个……我还真听到过一些流言。他们说阿娜是你父亲藏在别处的情人,你父亲的死就和她有关,你继母受到她的胁迫,不得不交出了你父亲的印章名符等重要物品,按当地人的说法,这就是一场蓄谋已久的抢劫。” 琳迪握紧了手里的餐刀,牙关紧咬,愤怒分明在脸上流淌。 德曼敲了敲碟子,再次强行扛起活跃气氛的责任,把话题又转到他讲的笑话上。 在此起彼伏的笑声中,窗外双月缓缓爬上高空,淡淡的血色光芒,铺满了整座小城。 第二天还有不短的路程要赶,玛莎、塔布蕾丝和苏米雅、琳迪都早早回到了自己的双人间,互道晚安后关上了房门。 德曼当然不可能浪费掉双人间的另一张床,比拉瓦的精灵居民中不乏热情浪漫的少女,他这种充满男性魅力的火精灵英雄,不费什么功夫就从酒馆带回了一个女伴,拎着一桶上好的索奈琴酒兴致勃勃的回了房间。 两位火精灵都很对得起自己的族群特征,德曼屋里细长婉转的曼妙声音响起的时候,克雷恩刚抱着芙伊从大浴盆里站起来,结束了一场雌雄水鸭子般湿淋淋的交缠厮磨,大毛巾随便擦了擦,就向着展开被单的第二战场开赴过去。 隔了一堵墙的两间客房,简直就像耐力赛一样较劲到大半夜。 要不是芙伊坚持认为克雷恩需要养足精神而拒绝了他第七次请求,两个在这种事上也表现出火精灵好斗一面的男伴多半又要彻夜无眠。 德曼显然对最后的胜利非常满意,两边都安静下来后,他还特地敲了敲墙。 芙伊忍不住笑着说:“他怎么比你还孩子气……” “不,”克雷恩一本正经地说,“这可是成年男性之间的较量。” “他是老师,你就让他一次吧。”芙伊微笑着把手臂横在他身上,侧身贴入他的怀里。 克雷恩的肢体自然地遵循着肌肉的记忆找到了最舒适的拥抱姿势,就像曾经迷雾森林的星光下无数个夜晚一样,他们仿佛融为一体,紧密地缠绕着彼此。 这一晚,克雷恩才注意到,那个一直在梦境中不断出现,原本变得越来越清晰的女声,这两天竟然不见了。 他甚至没有再做任何梦,兰伊尔大人的庇佑仿佛暂时失去了效果。 对一个精灵来说,完全无梦的沉眠极为少见,而且通常都有原因。 幸好,芙伊带给他的熟悉感足以弥补这些小小的不适,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起得比芙伊还早,体力也恢复得极为充沛。 甚至恢复得有些过头,让他没有被充分安抚的躁动在芙伊安睡的身体上再次找到了共鸣。 于是趁着时候还早,还远不到大家起床的时候,他悄悄翻到了芙伊的身后,从另一个方向贴住了她。 这种叫她起床的方法他很早之前就幻想过。 今天,真是个美梦成真的好日子。 将近一个小时后,克雷恩美梦成真的结果就是芙伊不得不要来热水重新洗了个澡。 他们的声音并没有多少克制,于是一向起得很早的琳迪直到上路前都没和他们俩对视一眼,一直脸色微红的跟在苏米雅身边,神情颇有点尴尬。 后来到马车上,德曼才告诉克雷恩,琳迪还和平时一样习惯性的想去叫他起床,结果在门口呆住,听了几分钟后跑了回去,正好跟德曼撞了个正着。 “啧啧……那脸啊,红得感觉血都快渗出来了。我都不知道女孩还可以害羞成这个样子。”德曼翘着腿笑眯眯地看向窗外,“年轻真好。” “哟!”他瞪着窗外突然有些兴奋地说,“这里竟然还有马属兽灵!还是女孩!天哪……我昨天晚上怎么没碰到!” “怎么了?你一副很可惜的样子。”克雷恩皱着眉顺着他的视线看了出去,远处两个兽灵少女正拿着甜点穿着蓬蓬松松的裙子走过,脑后的马尾俏皮地晃来晃去。 “这可是稀有兽灵。”德曼撑着腮看着那边的背影,“全圣域可能也就还剩不到两千。” “他们有什么厉害的特技吗?”克雷恩好奇地问。 “那倒没有,天赋的话也就是魔法稍微好些。据说有些和独角兽能攀上亲戚的变身后能飞。不过那都不是重点。”德曼很感慨地说,“重点是传说中马属兽灵的少女都非常可爱,非常非常可爱。很久以前大陆上还流行过痴迷她们的狂潮呢,一有她们出现,就会有不少男性冲过来大喊‘哦我的小小马’。” “呃……我完全没听过。”克雷恩没什么兴趣地缩回头,全副心神放回到芙伊身上。 “除了传奇故事之外的流行文化你多少也该知道点啊。”德曼笑着摇了摇头,“你真是快比我还像老头子了,比如你身上那块留音石,你竟然不知道珂琪雅·尤希塔的原声石有多贵,就那么随便跟着镇魂石放在一起。” “这东西……很贵吗?”克雷恩伸手进包里摸了摸,皱眉说,“咱们为路费发愁的时候你怎么不提醒我。” “我还怕你卖了呢。等我手头有价值几千的金券时,我就找你买下来。在这之前你可不许卖给别人。”德曼很郑重其事地说,“这么珍贵的宝物卖便宜了都是对珂琪雅的羞辱。” “我真理解不了你们上流人士的狂热。”克雷恩拿出石头看了看,“要不我送给你算了。” “不,这么贵重的东西,白拿我可过意不去。”德曼摇了摇头,把发亮的眼睛转到别处,“你好好收着就是,等我觉得有资格拿来当礼物的时候,会开口的。” “你是我的老师,给你点贵重的谢礼,也是应该的。” 德曼还是摇头说:“我现在教你的东西太少,可配不起这么重的报酬。等到你手边没有那么多事了,我跟着你指导修行,按你的实力,只要有两年专注的学习,你就能学到我所有的经验技巧。等到那时,你起码也能成为一个有名的游侠。” 他笑了笑,“到时候你打算给自己起个什么称号?” “称号?我还不到想那个的时候吧。”克雷恩抓了抓头,有点不好意思。 “干脆叫炽焰游侠吧,”芙伊突然握着他的手,双眼发亮地说,“你是炽焰公爵的弟子,用这个不是正合适。” “喂喂,我都说了炽焰公爵现在已经归别人了啊。那个是跟着神器走的爵位,我不拿着就没资格用了。”德曼连忙解释说,“不过炽焰游侠这个名号不错,听起来挺威风。你可以考虑一下。” “这……我就算觉得不错,也不知道该怎么用啊。”完全没有这方面的经验,克雷恩不知所措地问。 “当然是在战斗胜利后帅气的说出来啊。”德曼马上做出一个看似冷峻的表情,斜视着克雷恩说,“记住今天打败你的是谁,吾乃焚语者德尔米斯特。呐,就这样,不难吧。当然,重点不是让对手记住,而是要让旁边的观众路人记住,所以声音要洪亮,要有英雄的气势。” 克雷恩想象了一下,抬手拍了一下额头,“呃……总觉得好丢脸。” “傻瓜,要成为英雄,就不要在这种事上害羞。想要把名字传扬开,就要勇敢的喊出来。这也是造势的一种。”德曼一本正经地说,“用行动来创造时势,时势就会把你塑造成英雄。” “我怎么记得这句话不是这个意思来着……” “喂!客人,有情况。”车夫的一声大喊打断了他们的谈话,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克雷恩立刻探出头去,问:“怎么了?” 车夫用鞭子指着前面泥泞道路正中间的一块告示牌,“有警示牌,最近几天沼泽里的东西会比平常活跃,你们要不要晚几天再继续?” “没关系。昨天从商人那里听说了,我们准备了充足的药剂。普通的怪物我们也对付得了。请放心。” 听到克雷恩的回答,那个车夫哦了一声,呼哨一声通知后面跟着停下来的马车,一起继续前行。 大约一小时后,道路的边界变得不再鲜明,空中飘起了细如碎发的雨丝,让前方的视野雾蒙蒙的无法看清。 托与沼族频繁交易的福,修整开拓过的路面一直延伸出很远,两边的景色都已经十分荒凉,特意用石料垫高路基的大道还是十分平坦通畅。 虽然已经进入到无光之沼的区域内,但并不是人迹罕至的地带,路上还能和交错而过的马车里的乘客互相打个照面。 当时间走过午后,全速前进的马车终于到达了预定的十字路口。 在这里,主干道弯折向西,连接通往飞龙之脊的山路,其余的两个方向,一个是往东深入无光之沼的冒险者通道,另一个则是不便进入飞龙之脊地区只能继续南行的旅客所用的小路。 需要避开飞龙之脊的往往只有精灵,所以克雷恩他们接下来要走的路,也基本上是由精灵开拓出来的。 众所周知,精灵不擅长工程,而且热爱自然没有必要不会改变涉足场所的生态。 所以……这条路看上去就难走的要命。 第一八一章 泥沼!吞噬灵魂之处 按照南部地区的季节分界,此时已经接近秋末冬初。 虽然包括整个圣佑林海在内的南部地区都终年无冰气候温暖,但无光之沼这种大片的湿地,温度下降之后还是能让进入其中的冒险者穿着几层衣服直打哆嗦。 那种潮乎乎的凉气无孔不入,凡是钻到的地方,就能刷起一片鸡皮疙瘩。 在迷雾森林的阴冷环境生活久了,克雷恩和芙伊都觉得还好。 唯一不太适应的,就是来自鹰脊山西侧暖热丛林,活到现在都没怎么见过雪的塔布蕾丝。 “我告诉过她这个时节要多穿点。这不是光惦记着轻便的时候。”玛莎抱怨着从马鞍两侧的行李箱中抽出一条斗篷,丢给抱着手肘瑟瑟发抖的塔布蕾丝,“裹上,等会儿生好火你赶紧烤烤。” 塔布蕾丝拽紧斗篷前襟,声音发颤地说:“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那个满是死人骨头的地洞我光着胳膊腿都没事的啊。早知道就留着那些长衣服把皮甲穿在外面了……” 浑身上下都穿得严严实实的玛莎撇着嘴说:“我之前就是这么建议你的吧。” “无光之沼的名字可不是随便起的。”德曼用木棍拨开挡路的长草,解释说,“我听有的学者说,飞龙之脊沼泽南北两端的两个转向,和哈斯米尔大平原吹来的什么风形成了个什么什么反应,反正就是这片地方一年到头都见不到几次晴天,大小雨不断。盛夏的时候这里也跟秋天一样,入冬时,这里的中心区域好像也是南部少数几处会结冰的地方之一。” “听说人类早年在这里拓荒的时候,曾想过和矮人工匠合作,把飞龙之脊凿开个大裂口,把西面的海风引进来,改良当时还叫黑暗湿地的这块地区。”苏米雅回忆着看到过的资料,笑着说,“结果引发了一场争端,打了场仗,总有人说后来环境恶化变成无光之沼就是那次战争的后果。” “那说法不是没有道理。”德曼似乎也听说过这件往事,“当年开战的双方是人类矮人联军和沼族。黑暗湿地的沼族在那个年代数量可是惊人的多,不断失利后,他们出动了最后的守护神,多头蛇。” “记载中对于参战多头蛇的数字有出入,我取个中间值,按四十只吧。”他伸手指了指西边黑沉沉的山峰阴影,“咱们恐怕都没法想象那一场战争联军这边输得有多惨。最直观的效果,就是西侧飞龙之脊有近千米长的一段被削平成了没法攀爬的断崖。” “那也不至于影响这么大吧?”克雷恩皱了皱眉,观望着小路两侧充满腐朽气息的荒芜泥原。 “本来不至于。可战败一方不甘心受这么大的损失。”德曼叹了口气,“那个年代艾尔法斯联邦还有不少优秀的精灵魔法师,败军中的人类狡猾地借助了罗特蒂亚的名义,欺骗水精灵女王,召集了大量精灵魔法师,对黑暗湿地发动了又一次进攻。” “那次战争,几乎让精灵魔法在艾尔法斯断绝传承,多头蛇死伤惨重,气候也受到了大量集中施放的精灵魔法影响,迅速变得更加恶劣。很快就被人类改名叫无光之沼,彻底放弃了开发的打算。”他看了看东侧一望无际的沼泽地,感慨地说,“就是那些口口声声说要把这里变好的家伙,让曾经还算生机勃勃的湿地变成了这个鬼样子。” “精灵魔法有这么大的威力?”身为精灵,克雷恩却对这个以精灵语为词根的少见专属名词了解不多,“我就知道那种魔法不需要调动元素,但需要极高的自然亲和,听说杀伤力不是比元素魔法弱吗?” “精灵魔法算是很古老的战斗技巧。”德曼解释说,“早在天使还没把各项技艺教授到凡间的时候,精灵们就从大自然的运转中领悟到了类似于魔法的能力。所以之后创下的这一类魔法,才被统称为精灵魔法。虽说修习没有种族门槛,但因为需要极强的自然亲和力才能成功,所以绝大多数精灵魔法师,都是精灵族。” 精灵魔法师,这个和精灵族的法师发音方式类似的词汇还真是容易混淆。 “简单的说,精灵魔法操控的是大自然。”德曼指了指四周,“不受限于元素,同样,也不会得到元素魔法能享受的各种加持。一个优秀的精灵魔法师,可以操控水形成激流,操控砂石和风形成龙卷,操控雨云降下雷霆。相对的,精灵魔法极度受限于环境,它只能控制已经存在的东西。” 他有些惋惜地说:“可惜,精灵魔法要求修习者不能与元素契约,所以现在除了绝少数还坚持热爱精灵传统的老古板,已经没什么精灵会往这个方向努力了。咱们这种天生就契约着元素的元素精灵,更是和这种技艺绝缘。迟早……就和其他没用的传统一样,慢慢湮没在历史长河中了吧。” “时代就是这样慢慢变化的。”苏米雅笑着说,“魔晶石科技普及之后,也没多少人还坚持点油灯了不是吗?” “太阳快落山了,下着雨天黑得快,提前准备宿营吧。”玛莎张望了一下天色,拉停了马匹。 用这条小道的精灵应该不算太少,沿途隔三岔五就能见到宿营地的残留痕迹,不算多费劲,他们就找到了一片比较开阔的区域,支起带有隔水垫的帐篷,挖开不久前还有人用过的火坑,堆起了木柴。 毕竟只需要准备三天份的口粮,芙伊还有余裕挑选美味的食材搭配一下,配合可折叠的烤肉架,简易防御棚,一口轻便的平底锅,让这顿饭吃得很有野餐会的感觉。 香味飘出去后,还引来了两个路过的蜥蜴人,芙伊好心地分给他们两条烤鱼,他们叽里咕噜地道了一串谢,然后手舞足蹈的比划着,试图用糟糕至极的通用语向他们提醒什么。 “我来吧。”德曼抹了抹嘴巴,换下满脸迷茫听不懂的芙伊,过去跟蜥蜴人交涉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脸色有些不太好看的转过身,说:“不是好消息。那两只蜥蜴说,这条路线更南一些的地方,大量拟沼妖正在求偶**,危险度很高,建议咱们晚几天再过去。” “拟沼妖?”克雷恩的脸色跟着变了,琳迪更是顿时没了血色。 在幽冥地穴,他们两个算是亲眼看到过拟沼妖拔地而起吞噬生命的凄惨场面,可以说,那是他们最不想回忆起来的情景之一。 那种怪物如果用绝对实力来衡量当然不算很强,就算是最普通的战士,也有能力独立将其杀死。 但一旦不留神被暴起的拟沼妖包住,瞬间喷吐到全身的强腐蚀体液足以让最强大的冒险者哀鸣着死去。 即使同伴马上救助,满身的消化液也不会自行消失,能救下一条命,也难逃重伤不起的结局。 肯定是想起了帕登的惨死,琳迪踌躇着说:“要不……咱们还是折回去吧,晚个几天再过去,应该不打紧。” “看来你们在地洞里还真是吓到了。”德曼打发走两个蜥蜴人,笑着坐回篝火边,“地面上的拟沼妖没那么凶残。明天把备用的水囊都拿出来,找水坑灌满,抗在后面的马上,所有人沿着前面马走过的路走。我和克雷恩一起注意着大家脚下,不会有事的。当然,前提是不走夜路。” “真的没事吗?”克雷恩狐疑地问,他之前实在是在这种自信上吃了太多亏,难免有些后怕。 “我走最前,真要被吞就是我,这总行了吧?”德曼摇了摇头,“怎么芙伊一回来,你们一个一个胆子都变小了。” 德曼这么一说,克雷恩也觉得好像芙伊回来之后,他的心里就一直徘徊着一种隐隐约约的危机感,本能似乎在警戒,而且,弗拉米尔似乎发觉了什么,只是那位另一个自我认为这对他是一件好事,只是带着喜悦的波动蛰伏等待着。 他拉过芙伊的手握了握,让那实实在在的温度提醒自己,芙伊已经回来了,没什么好再担心的了。 人手很充足,四班值守的分配很快完成,为了保证每一班岗都高度专注,克雷恩和德曼被要求单独负责一班,玛莎、塔布蕾丝和苏米雅、林迪轮流接替,芙伊依然不需要负责,可以好好休息一觉到大天亮。 看来玛莎对克雷恩旺盛的精力非常在意,最后还特地把芙伊安排在自己的帐篷中,进去前严肃地丢给克雷恩一个“今晚收敛点”的眼神。 克雷恩只有摸摸下巴,乖乖坐回火堆边,准备履行职责。 夜里的雨小了很多,遮雨罩歪倒后,即使慢慢悠悠扶起来,篝火也几乎不会受什么影响。掀开兜帽,细小的凉意拂在脸上,反而会带来一阵奇妙的舒适。 沼泽中的夜行生物并不算少,但道路选择的位置在较干涸处的中央,他们的宿营地又选择了靠西一侧,有篝火帮助下,基本没有出现什么大麻烦。 连平常会让人烦躁无比的蚊虫,在低温时节也减少了许多。 和一路上得到的警戒信息相比,这一晚平和的有点难以置信。 没有发生任何需要在意的事,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一只贪恋篝火温暖的小豹子尝试着接近了一下他们的营地,结果在玛莎的帐篷外徘徊了一会儿后,嗅了嗅里面,弓起背支楞着毛,突然跑了。 目睹这一切的德曼兴致勃勃地讲给起来的大家,末了补充猜测了一句:“那肯定是只母豹子,闻到玛莎的味道吓跑了。” 玛莎则一副睡得不是很好的样子懒洋洋地反唇相讥:“我从没吓跑过豹子。不过我也猜是母豹子,注意到火堆边有个孤单饥渴的火精灵后,任何雌性生物明智的选择都是逃之夭夭。” 在无聊的斗嘴中,新一天的旅程拉开帷幕。 大家的紧张随着一路上的顺利渐渐松弛下来。将近中午的时候,他们遇到了第一群拟沼妖,如德曼所说,那些怪物比起幽冥地穴的同类弱小不少,除了少数几只较大的个体看上去有吞噬人形生物的能力,大部分看轮廓也就是捕食小型动物的水准。 为了演示拟沼妖在可见度良好环境下的弱小,德曼特地用防水布做了个临时的大兜,抓了一只半大不小的拟沼妖,让大家近距离观看了一下这种可以随着环境变换颜色的奇形怪物,那充满弹力的身躯延伸了几次也没能爬出来后,就果断缩成一团变成了石头一样的颜色,开始装死。 这下克雷恩和琳迪总算放心了许多,琳迪还试着丢了快肉干到装死的拟沼妖身上,结果那块石头立刻展开身体把肉干包了进去,倒真是时刻不忘就餐。 放走了俘虏,队伍的行进速度略为加快了一些。雨停之后,无光之沼的上空依然阴云不散,正午时分,视野依然和早晨起来的时候相差无几,谈不上有多明亮。 这种环境下旅途一旦不顺,心情很容易变得郁躁难安。 但就像是被什么保佑了一样,比拉瓦的商人特地提醒他们注意的危险猛兽,一个也没有出现。碰到的沼族基本上都还算友好,一个在路边摆摊的鳄人还想向他们兜售据说是亲自孵化的小鳄鱼宠物,要不是玛莎阻止,塔布蕾丝肯定抱走一只。 周围也有魔兽曾经靠近过,但可能是这次小队的实力太强以至于让魔兽们本能的感觉危险,竟然没有一只尝试过接近他们。 如果不是道路越来越泥泞难走,这一天的前进简直顺利到不可思议。 为了避开越来越频繁出现的水洼,道路在下午变得曲折,好几次几乎算是从水道中横穿过去,一匹马滑落道边,差点崴了蹄子。 尽管转向频繁,但他们倒不太需要担心迷路的问题,精灵族的细心很好的体现在每一个及时的路牌上,保证他们不会顺着已经看不出边沿的道路走岔到沼泽深处去。 这一晚他们找到的宿营地应该是近期才有谁用过,扎起的草棚从东侧保护着篝火的烟雾和光芒,帐篷的地孔还新,地上残留的骨头还没被野兽叼走。 之后还能这么顺利的话,后天中午他们应该就能离开无光之沼,进入到雷托亚边境。 带着这样的希冀,按昨晚的班次值守完毕后,克雷恩微笑着钻进了帐篷,昨晚那个女声又带着他的梦境一起回来,相信今夜应该也会一样。 懒得去深究其中的原因,他伸了个懒腰,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当再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清楚地听到了外面琳迪惊慌失措的喊声:“塔布蕾丝!塔布蕾丝不见了!” 一个激灵,所有的睡意都从脑海消失。 克雷恩一骨碌爬起来,和身边的德曼一前一后钻出帐篷。 天灰蒙蒙的,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才刚过去。 所有同伴都离开了帐篷,看着满脸惊慌失措的琳迪,和面色凝重蹲在塔布蕾丝帐篷口外的苏米雅。 “怎么回事?”克雷恩快步走过去问道。 因为附近水系发达,帐篷搭建的地方离火堆有一定距离,不过绝对还在弓手的感知范围以内,克雷恩、德曼和琳迪都能很好地覆盖所有同伴的住处,而玛莎和塔布蕾丝值班的时候,塔布蕾丝的嗅觉和听力也足够担当警戒任务。 关闭的帐篷虽然会阻碍弓手的感知,但值班的人员最需要注意的是外部威胁,在确认大家进入帐篷后,自然就没必要关心里面会出现什么情况。 “垫子皱巴巴的,她肯定睡了一会儿。”苏米雅爬进去看了一圈,退出来说,“底下没有挖掘的痕迹,不像是被地下生物袭击了。” 琳迪的感知范围比克雷恩和德曼都小不少,必须非常集中注意力才能保证所有帐篷都在她的警戒范围内,所以她看上去也格外疲倦,“没有明显的气息接近过这里才对,我一直都很努力地注意着。” “我也没听到什么动静,”苏米雅皱着眉看了玛莎一眼,问,“你注意到什么异常了吗?” 玛莎睡在芙伊的外侧,挨着帐篷口的位置,说是为了保护芙伊,她捏了捏皱成一团的眉心,苦恼地摇了摇头,“没有,我睡得很好,绝对没有人从我附近经过。” 芙伊揉着眼睛打了个呵欠,心有余悸地小声说:“怎么回事啊……难道咱们,又被什么人盯上了?” 玛莎沉声说:“如果是,那这次可不是个蹩脚的刺客那么简单。塔布蕾丝是鬣狗属的精英刺客,实力还在我之上,我不相信有谁能完全不被发现的偷袭她。” “帐篷里没有靴子。”克雷恩突然说,“只有当被子盖的斗篷在,我没记错的话,玛莎,你和塔布蕾丝睡觉的时候一向都是脚上不穿东西的吧。” 玛莎的眼睛亮了起来,“对,本来该摆在一边的靴子不见了。也就是说塔布蕾丝当时说不定已经醒了。” “而且说不定她是自己悄悄溜走的。”德曼在那顶帐篷的后面扬声说道,“呐,这些应该就是她的脚印吧。” 众人立刻绕了过去,果然,帐篷后面的泥土上清晰地留下了一串脚印,脚印并不深,足跟悬高只有前脚掌发力,应该是刺客和盗贼在潜行状态下减少足音的标准方式。 “她一大早不睡觉开了隐匿要去哪儿?”琳迪不满地抱怨着,这种掩饰气息特地从帐篷后溜走的做法,分明就是抓准了琳迪能力较差覆盖范围小精确度不高的特点,换成德曼或者克雷恩值班,她这样做就很有可能被发现。 “克雷恩,德曼,咱们去找找看。苏米雅,你和琳迪帮我看好芙伊。”玛莎马上分配好人手,各自抓起武器,沿着地上的足迹快步跟了出去。 脚印的方向非常诡异,向北走出一段后,竟然离开了他们来时的路,折向了东方无光之沼的深处。 “要不是我知道她现在绝对不会这么冒失,真要以为她这是去抓东西吃了。”玛莎咬着牙拨开长草,看着因为泥土含水量增加而更加明显的脚印,“她往那里面去干什么!” 从玛莎的口气中察觉了什么,克雷恩皱着眉说:“她为什么现在绝对不会这么冒失?” 玛莎拔出镰鼬之咬,砍断了碍事的杂草,沉声说:“她一直感觉有危险在咱们附近徘徊,昨天值夜的时候,还担心地跳了一支向红月祈求平安的祝祷之舞。” “那她会不会就是因为害怕逃走了?”德曼考虑了一下,插嘴说。 “她不是那样的性格。”不需要玛莎,克雷恩就开口反驳说,“他们鬣狗对死亡的恐惧感不如咱们这么强烈,更何况塔布蕾丝本来就是出色的勇士。她如果悄悄离开,更大的可能是发现了什么,想要调查。” “不,她更有可能是被灭口了。”玛莎的情绪似乎有些激动,压抑着什么说,“我们体内野兽的本能最近一直在示警,所以我和她约定好了,绝对不私下单独调查任何事,不管出现什么情况,都一定要马上通知可以信赖的同伴。她一定是出事了。” “可出了什么事才会让她这么不声不响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克雷恩张望了一下,脚印延伸的路径明确通向阴沉危险的大沼泽,不说那些可怕的多头蛇,光是不熟悉路径踩入到烂泥沼里,就足够夺走任何人的性命。 “可能性太多了。”玛莎用脚比划了一下足迹的步距,“比如她被谁胁迫,比如这双靴子可能根本不是她自己穿着,比如……那个拿着神奇宝物杀死塞熙的凶手又出现了。” 德曼观望着周围的环境,轻声说:“我可以确定,再往前咱们就要进入沼族的生活区域,而且这次没有地图,也没有向导,非常危险。还要继续找吗?” “继续。”克雷恩毫不犹豫地回答,“哪怕琳迪和苏米雅一换岗塔布蕾丝就被袭击带走,到现在也不会超过三个小时,夜晚对手的移动速度能有多快?咱们追,沿着脚印追!” “好,我来探路。”玛莎猫腰放低身体,快步向前移动,反握的镰鼬之咬咔嚓咔嚓切断了所有的障碍。 克雷恩和德曼一左一右拿出弓箭,感知范围双双扩大到极限,数百米内的活动气息全部收入心底。 这是小队中最强的探索阵容,全力搜索的情况下,前进速度比平常赶路还要快上不少。 越往深处,脚印的情况越显任性,有那么几段,看起来塔布蕾丝就像是喝醉了似的。 十多分钟后,他们追到了脚印的终点。 没有看到尸体,也没有看到负伤的塔布蕾丝。 但他们看到的情况,可能比那还要糟糕。 脚印消失在一个巨大的泥沼边缘,看方向,似乎是直线冲了进去。 浓稠的泥浆靠近中心的位置,漂浮着一片棕褐色的东西。 不需要很好的眼力也能认出,那是塔布蕾丝的肩甲,这次出发前,才在诺里托新买的,她每天晚上睡前,都会把它仔细擦到发亮。 “她为什么会到这种鬼地方来!她这是中了什么邪!被人下了咒吗!”玛莎的怒气随着一声大吼爆发出来,可以看出,她紧绷的神经已经快要到达极限。 克雷恩拣起一块石头丢过去试了一下,那小小的石块转眼就沉入泥沼深处,连影子也见不到,“看上去好像连捞一下都做不到啊。” 德曼蹲下来用木棍戳了戳边缘的土质,说:“真掉到这里面的话,我都有过半可能出不来。塔布蕾丝是生活在丛林的草原鬣狗,幸存的可能性说不定比我大点。不过……也就是大一点而已。” “如果还有敌人在攻击她呢?”玛莎咬牙切齿地说,“别忘了她可不一定是自己跑来这里的。这件事一定和那个神秘的凶手有关。塔布蕾丝可能想要调查的欲望太强烈,她的嗅觉和洞察力也太强,让对方感受到了威胁,才会冒险下手。” “塔布蕾丝到底都发现了什么?你们最近这么紧张,真的只是直觉和本能吗?”克雷恩有些生气地转过身,“大家一起走到现在,到底什么事需要对我保密成这样?我就这么不值得信任吗?” “你能保证不在其他人面前露出任何破绽吗?”玛莎瞪着他,“塔布蕾丝告诉我的事,其他人谁也不能知道。但你和德曼例外,因为凶手绝对不会是你们两个。” 克雷恩的表情立刻阴沉了许多。玛莎的话含义非常明确,凶手不会是他们两位男性,不仅因为塞熙死亡的现场留下了女式靴印,也因为塞熙遇害的时间,他们大家都还在一起。 唯一不在的,就是芙伊。 “你说吧。”他犹豫了一下,压下了那股怒气,“我想知道到底是什么秘密。” 玛莎竖起一根手指,严肃地说:“第一,塞熙死后,塔布蕾丝在其他地方闻到过那浴室里的特殊味道,就在咱们旅店,你的房间门口。” “什么?”克雷恩愣了一下,“是在什么时候?” “咱们起来赶往尸体发现场所的路上,回来后她还特地勘察确认了一遍。那味道很淡,不太容易辨别,她猜测,那位凶手在杀掉塞熙后,曾到过咱们的住处,很可能在走廊里逗留了片刻后才离去。” “这就是你们怀疑芙伊的理由?”克雷恩忍不住直白地说了出来,“太荒谬了吧,那时芙伊还没和咱们重逢不是吗?” 玛莎比了一个让他冷静的手势,竖起第二根手指,“芙伊跟着我们回到旅店后,我们把她介绍给塔布蕾丝认识,他们两个拥抱了一下。塔布蕾丝说,她非常确定,芙伊来之前洗了很久的澡,而且用了掩盖气味效果很强的香水。这就是她正式怀疑芙伊的开始。” “可她之后不是看了芙伊的鞋和靴子吗?脚的大小并不一样,对不对?”克雷恩的目光出现了一丝微小的动摇,但还是很坚定地说。 “没错。”玛莎看着他,缓缓竖起了第三根手指,“脚的大小的确不合适,但不要忘了,大脚不能穿小鞋的原则,反过来并不同样适用。按塔布蕾丝所说,塞熙最后出现的场所留下的女式靴印是很明显的新靴子,有很大可能是用过就丢的消耗品。而她仔细观察了芙伊的常用鞋,从磨损差异上判断,芙伊在负重时的站姿,和杀死塞熙的凶手有八成以上相似。” “这也能看出来?开什么玩笑?”克雷恩愤怒地盯着玛莎,“你这次为什么对芙伊有了这么大偏见?” “这不是偏见。”玛莎冷静地回答,“塔布蕾丝是实践中锻炼出来的印记追踪大师,她亲手追踪捕捉的冒险者早就超过了三位数,我相信她的判断不会完全是错觉。而且……德曼,你来说吧,克雷恩现在……还算冷静。” 德曼也知道?克雷恩突然觉得,玛莎从做出这个安排的时候,可能就决定了现在要讲的话。 德曼拨弄了一下胡茬,有些为难地说:“其实这种事我的猜测不一定准,你知道,我并不是厉害的法师,也没学过占卜。我只是因为长期的经验积累,隐约感觉到了一点而已。” “你感觉到了什么?快告诉我。”克雷恩扭头看向自己的老师,双拳紧握,贴着弓身的虎口早已发白。 “我什么也感觉不到。”德曼突然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什么?”克雷恩眼中的怒气鲜明地涌动聚集,“你们两个是在耍我吗?” “听我说完整。”德曼勉强笑了笑,说,“我想判断芙伊现在的实力有多强,普通的感知,她的确不比寻常的精灵女孩强多少,完全不像是能通过法师塔二层测验的水平。我好奇地想要更深层的分辨一下,比如……探测一下她的灵魂之力,看看她是不是故意有所保留。结果,我什么也感觉不到。” “可能是她的灵魂之力太寻常了吧。”克雷恩帮芙伊找了个借口,“咱们又没有专业的能力,有灵魂障壁在,察觉不到什么也很正常不是吗?” “不,察觉不到异常是一回事,察觉不到灵魂的存在是另一回事。”德曼认真地解释说。 “什么?”克雷恩扭头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想说芙伊现在其实是一个空壳,一个被谁操纵的傀儡吗?” “不不不,”德曼抬手压了压,示意他需要冷静一点,“我感受到的不是虚空,而是阻挡。有什么可怕的力量,把所有探测和感应都隔绝在外。大家为此谈了一下,我们有个猜测,如果这种把灵魂完全包裹在内不让外界探测到的能力是可以自如操纵范围的呢?如果它能隔绝的不只是灵魂之力这么简单,而是隔绝一切,创造出类似于平行次元一样的不可见世界呢?就像有一道单向的墙,她在那边,大家在这边,她能看到大家,大家却根本发现不了她。假设这个世界的范围最大是二百米左右,塞熙被带走的方法,不就很清楚地浮现了吗?” 玛莎板着脸望着克雷恩,眼神流露着无法抑制的哀伤,“你还记得你梦境中最后见到的袍子吗?别忘了那件袍子可以阻挡所有占卜的指向。你觉得芙伊真的把它扔了吗?” “可她现在根本没穿着那件袍子!最清楚这件事的不就是我吗!”他的额头出了一层汗,大声地咆哮起来。 “别忘了弗瑞卡。”玛莎缓缓说出了克雷恩最不想听到的话,“克雷恩,弗瑞卡的魔龙甲不就是同契潜藏在灵魂中吗?你还记不记得米特罗蒂说过八件魔龙甲根据特征而来的名字,里面有一件法师袍,叫做隔绝之壁。除了魔龙甲,还有什么装备可以神奇到让一个弱不禁风的精灵女孩瞬间强大到足以杀死所有追兵?” 第一八二章 浮现!令人愕然的蜃楼 “怎么可能有这么巧的事!芙伊就正好拿到一件魔龙甲救了自己?”克雷恩梗着脖子大喊出来,“她看起来很疯狂吗?不正常吗?她哪里和从前不一样了吗?你们好好想想,她到底哪里像是凶手了!” 他指向旁边的泥沼,“好,就算你们之前怀疑芙伊怀疑的有道理,那现在呢?塔布蕾丝呢?你不会还想说这也是芙伊下的手吧?昨天晚上,玛莎,你可是睡在芙伊旁边故意挡住了帐篷门的!” 玛莎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轻声说:“的确,这次我没察觉到什么异样。可被袭击的是塔布蕾丝,不觉得有些太巧了吗?” “巧?你什么意思?”克雷恩压抑着心底汹涌澎湃的怒火,尽量用克制的口气反问。 “你好好想想,如果塞熙的死和咱们没有关系,塔布蕾丝就不该受到袭击。而如果塞熙的死和咱们有关,那直接的关联点为什么会是塔布蕾丝?”玛莎有些气恼地说,“塞熙的死和咱们唯一有可能的联系,就是凶手因为嫉妒而杀人,但塔布蕾丝和你并没有任何亲密关系,按照正常的思路,琳迪才该是最优先的目标,其次则是我。对不对?” “所以这不是正说明你的思路是错的,从一开始……”克雷恩的强辩停顿下来,他回头看了一眼小半没入在泥浆中的皮甲,声音突然有些发颤,“所以你才认为塔布蕾丝是被灭口了,她怀疑的那些,引来了凶手的担心和忌恨?” “没错,否则,塔布蕾丝就不该出事。”玛莎斩钉截铁地说,“除此之外,我想不出任何理由,能导致她被袭击。” 克雷恩低下头,急促地喘息着,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德曼捡了一根木棍,敲打地面沿着泥沼的边界绕行寻找着什么。 玛莎脸色沉痛地望着克雷恩,眼神中的期待光芒一点一点的黯淡下去。 在德曼差不多检查到泥沼另一侧的时候,克雷恩开口打破了沉默:“我不相信芙伊会做出这种事。但我觉得你的怀疑不是没有道理。我想……我应该设法验证一下。” 玛莎圆润的猫瞳重新亮起了希望的光,“你打算怎么验证?” “很简单。”克雷恩瞥了一眼德曼,“现在所有质疑成立的基础,都要建立于你们猜测的隔绝之壁。或者说,那件也许是隔绝之壁的强大法袍。如果那件袍子真的和芙伊同契,就藏在芙伊的灵魂中,那么它就一定还在发挥作用。离开无光之沼,进入雷托亚后,我会带芙伊去做个占卜。我可以找到合适的理由,让她绝不会怀疑,如果占卜对她依旧完全不起作用,那……” 他闭上眼深呼吸了一次,很艰难地继续说道:“那至少说明,她在那件袍子上撒谎了,她并没有丢掉它。其他的怀疑,我就全部接受。” “好。”玛莎总算露出了一丝微笑,“只要你在这件事上肯配合,最大的障碍就不存在了。” “我是为了证明芙伊的清白。”克雷恩不是很客气地说,“这才是我全力配合的动力。” “能证明更好。”玛莎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接着说,“为了安全,尤其是我和琳迪的安全,在这之后的路上,咱们必须改变应对方法。” “你说。” “琳迪现在对芙伊还保持着高度的信任,她的口风也不够紧,所以这些事情暂时不能让她知道,她的安全,就先交给我们几个来负责。”她盘算了一下,“而芙伊,就交给你来看住。” “好,那具体该怎么做?” “白天凶手应该不会有什么行动。咱们的危险主要来自晚上。塔布蕾丝的遭遇说明松散分布太不可靠,之后如果没有合适的宿营地,大家就在火堆边打地铺。如果可以搭帐篷,那么克雷恩,你去和芙伊一起睡,不管你是打算做什么也好,光是搂着她也好,总之,只要你睡着,就让芙伊保持在你的怀里。” “这个没问题。交给我就好。”克雷恩盯着玛莎的眼睛说,“如果我搂着她再出现被袭击的情况,也可以一定程度上洗清芙伊的嫌疑了吧?” “当然,只要你足够警戒,这就算是很好的不在场证明。”玛莎有些后悔地说,“我昨晚还是大意了,应该找借口拉着她的手一起睡的。” “这边,你们来看一下。”德曼突然喊了出来,摆着手叫他们过去。 克雷恩和玛莎对望一眼,立刻快步追了过去。 “看这边的地上。” 顺着德曼的手指,他们看到泥沼另一个方向的岸边,他们此刻的脚下,有一片非常不自然的小水洼。 那并不是自然形成的浅坑,边缘能清楚地看出被重物压踏过的陡峭。 德曼抽出一支箭,把箭簇伸入水中,火元素附魔集中上去,很快,就把那些水蒸发掉大半,露出底下的形状,“这样看是不是更清楚点?” 克雷恩蹲下去,仔细盯着这个泥坑,猜测说:“看上去……像是被谁光脚狠狠踩出来的。可最低下的足印被破坏了。” “没错,”德曼摇了摇头,略显遗憾地说,“这还是很新鲜的痕迹,而且被很仔细的破坏过。对方应该是时间来不及,没有把痕迹全部掩埋,只是尽可能造成和自然坑类似的效果而已。我觉得……如果有鼻子比较好用的谁在,这里应该能闻到塔布蕾丝的味道。” “你的意思是……塔布蕾丝其实是从这边进入泥沼的?”克雷恩观察着坑底勉强还能辨认出的方向,“怎么看上去有点奇怪。” 德曼站了起来,把箭插回箭袋,“因为她不是自己走进去的。我如果没猜错,她应该是在这里发现了泥沼的存在,想要强行稳住身体,结果承受了超出能力的冲击,被打飞到那边的泥沼中心,缓缓沉了下去,肩甲的扣带,恐怕就是这时候断掉的。” “这里有片碎皮甲,应该是护心口的部位。整个崩开了……好可怕的力量。”玛莎在旁边的泥窝烂草中找出一块硬皮料,紧紧捏在手里,“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克雷恩看了四周一眼,确认了一下方向,沉声说:“如果战斗发生在这一侧,塔布蕾丝还是赤脚,那么另一边的鞋印,就是伪造的。走,咱们沿着这个方向往回找。” “既然对方大费周章制造了塔布蕾丝不小心走进泥沼的骗局,真正的痕迹应该就来不及妥善处理。”玛莎把皮甲碎片揣进怀里,快步走向脚印朝向的杂草丛。 但事情并不像他们想得那么顺利,这里毕竟已经接近无光之沼内部,那个方向上布满了大片小片的水洼,水底是令人心惊胆战的松软泥层,没找出多远,他们三个就都已经弄得一身泥水,狼狈万分。 “芙伊的身上可没有这些脏东西吧?她难道袭击了塔布蕾丝后,还抽出空去洗澡洗衣服?”克雷恩闻着身上腐坏的腥臭味,皱着眉头抱怨。 “不行。”德曼摇了摇头,指向西面,“不能再继续了,回安全的路上去。这样下去太危险,刚才我的靴子就差点被泥浆吸住。我去多头蛇老家偷草的时候也没走这样的鬼地方。” 克雷恩张望了一眼,再向东南前进就会进入一片茂密的苇草区,边缘就有一段枯木一样的巨物在缓缓漂浮,仔细观察一下,不难看出是一条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巨鳄。 而且在水已经漫过小腿有的地方几乎及腰的地方,地上就算有什么痕迹也根本勘察不到。 “我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己真的像一只野猪,而且是泥坑里刚打完滚的那种。”回到干爽一些的地上后,克雷恩看着下半身糟糕的模样,摇着头说。 “至少你苗条多了。”德曼解下泡得惨不忍睹脏了大半的斗篷,无奈地说,“希望咱们行李里的备用服装足够多。” 克雷恩倒了倒靴子里的水,“也就够遮住身体而已,抗寒什么的就别想了。” 玛莎烦躁地拧干衣摆,“今晚宿营我一定要洗个澡。” 克雷恩看了她一眼,半提醒半讽刺地说:“那你可得找人看住你,离开营地洗澡可危险得很。” “你给我看好芙伊,我就有自信不出事。”玛莎冷冷的回了一句,看来在她心底,毫无疑问已经把目标锁定在芙伊身上。 “我保证只要我醒着,就决不让芙伊离开我的视线。”克雷恩做了个投降的架势,“那你也小心点,说不定凶手真的另有其人呢。” 德曼谨慎地说:“而且也要考虑到有帮手的可能性。” “那我也不会让你去保护我的。有苏米雅和琳迪足够了。”玛莎白了他们两个一眼,迈开腿往回走去,“赶紧回去吧,不换衣服要脏死我了。” 克雷恩走出几步,回头看了一眼那个泥沼的方向,轻声说:“她……有没有可能还活着?” “没见到尸体的情况下,你可以在心里保持一份美好的希望。”玛莎耸了耸肩,背对着他说,“我通常都是这么做的。” 可能心里还担心着陪在芙伊身边的苏米雅和琳迪,回程的路上玛莎一直脚步很快,让德曼还忍不住提醒了一句,有克雷恩在,那里应该不会发生什么。 听出这依然是把芙伊当作了假想凶手,克雷恩不悦地抿了抿唇,但没说什么。 辩驳再多,终究不如证据那么有力。 抓出那个神秘的杀手,或者证明芙伊的清白,远比此时和同伴们斗上几句嘴有意义的多。 到达营地,芙伊他们已经把东西全都收拾完毕,看见他们身上是这副样子,又只好把捆好的行李放下打开,让他们各自换上干爽些的衣服。 连玛莎都懒得另找地方直接更衣的情况下,克雷恩和德曼也只好背对着她们原地动手。 芙伊说什么也不肯让他们将就到下一个宿营点,把脏衣服拢了一拢,拽着克雷恩就去找了个相对干净的水洼,一件件放在水里洗了起来。 “湿着不要紧,你帮忙拧狠点,搭在马背上走个大半天就差不多了,还不干可以用火烤。这么脏着臭着也太不像话了。”把玛莎的两件裤子洗出来后,芙伊擦了擦额头的汗,把干净衣服交给克雷恩搭在肩上,像个管家婆一样絮絮叨叨地说着。 克雷恩抓着肩上的湿衣服,心里也好像有双手在拧着一样,他犹豫了半天,装作很不经意地问:“说起脏衣服……芙伊,我记得在梦里见到的那件袍子,好像也脏兮兮的啊。看上去那么旧的一件破衣服,是怎么帮你脱困的?” 芙伊的背影不易察觉地僵了一下,她低下头,搓洗得更加用力,“克雷恩,我……不是说了不太想回忆那时候的事吗。” 克雷恩过去和她并排蹲到一起,柔声说:“我想要知道你身上发生的每一件事,芙伊,现在没有其他同伴,只有我,不管什么不愉快的回忆,我也能和你一起分担的,不是吗?” “可是,我……好吧。”她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这次我回来,大家对我的态度好像都有些别扭。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的变化也那么大,我实在有点无所适从。克雷恩,你……真的要我回想那段好像犯罪一样的行为吗?” “你不需要独自背负那段记忆,告诉我,我可以判断那到底是不是罪行。芙伊,这次旅行中,我也已经杀死过和咱们类似的生命,但我并不感觉愧疚或是难过。如果你当时的情况却是很紧急,你做出什么都是正当的,法令也不会有资格责罚你。” 芙伊沉默了一会儿,把又一件衣服搭在克雷恩肩上后,说:“可是当时……我其实是有能力只打倒他们的。那件袍子真的很厉害,身体简直就像不属于自己一样,穿上它,就会感觉自己无所不能。” “但我还是把他们都杀了。”她低下头,几颗眼泪掉落在手中的衣服上,“那个时候,我愤恨到无法思考,我觉得那里的所有人都该死,我甚至……在下手的时候特意延长了他们的死亡。” “等到扔掉那件袍子,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么错误。”她抬起胳膊,擦了擦脸颊,声音有些哽咽地说,“我竟然……被那样的情绪支配了自我,我没有宽恕哪怕一条性命,我给了他们远超应得的惩罚,这怎么会是正当的?” 克雷恩疼惜地从侧面搂住了她,柔声说:“那样的愤怒下,这就是正当的。不过……那么危险的袍子,你就随随便便地扔掉了吗?” 让克雷恩非常吃惊的,芙伊竟然摇了摇头,轻声说:“对不起……那里,我说了谎。” 心里顿时一沉,他急得连声音都有些发颤,“那,你是怎么处理那件袍子的?” 芙伊低下头,搓洗的动作都停了下来,挣扎了一会儿,才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奈亚。” “奈亚?什么奈亚?”克雷恩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哦,是那个和你一起被贩卖的小兽灵,你……不是说她死了么?她和这袍子有什么关系?” “我解决掉所有敌人的时候,奈亚还没死。她觉得危险,叫我赶紧逃走不要管她。可是……可是我不想她死,于是,我就把那件袍子脱下来,穿在了她的身上,我想看看那神奇的袍子能不能救活她的命。” “那、那你成功了吗?”另一个可能性浮出水面,克雷恩既高兴于芙伊的清白,也不由自主地开始担心,会不会有个发了疯的盲目维护芙伊甚至不惜帮她铲除情敌的可怕敌人就在附近。 “我不知道。”芙伊很伤心地回答,“奈亚穿上后就很痛苦的样子,然后红着眼睛一直逼我走,最后她把我赶出来,关上了密室的门,我……就只好当她已经死在里面了。其实我后来还在附近等了她两天,可没有见到她。” 克雷恩抬手帮她擦了擦脸颊上的泪滴,柔声说:“对不起,让你回忆这种难过的事情。不过这些信息对咱们很重要,你一开始就不该撒谎的。” “为什么?”芙伊很迷茫地看着他,满脸不解。 克雷恩正要开口,心中突然划过了玛莎的警告,他犹豫了一下,拍了拍芙伊的后背,只是说:“因为有些事,可能正在咱们看不到的地方发生。塞熙的死,塔布蕾丝的失踪,多半只是开场而已。” 克雷恩很快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直到芙伊清洗完毕,也没再提什么会令人不快的事。 上路的时候已经接近正午,不过在无光之沼,周围看起来也就是比早晨亮了一些而已,任何地方,都看不到金色利剑一样的阳光,只能感受到隔着厚厚云层的勉强照明。 出发前吃的那顿饭,趁芙伊和琳迪结伴去采蘑菇的空当,克雷恩慎重地向玛莎他们转述了芙伊的说法。 “也就是说……还有可能是那个小兽灵在为自己的好友出头?”玛莎皱紧眉心,“听起来倒是挺有道理。” 苏米雅思考了一下,说:“的确更有可能是这样。魔龙甲也会选择更有利的宿主,比起芙伊这样心地纯净的精灵,思维更加野性,仇恨也更强烈的奈亚多半是更棒的目标。你的梦境如果没错的话,奈亚经历过惨烈的凌辱,心底的阴暗面一旦扩大,必定会让她走向极端。那段时间唯一给过她抚慰照顾的就是芙伊,把芙伊的利益看得比什么都重,并不奇怪。” “就像弗瑞卡眼里的德尔比斯城。”克雷恩加重了口气,想要敲定这个结论。 “至少塔布蕾丝失踪的时候,玛莎没有感觉到芙伊有什么动静,芙伊的身上也没有沾染到泥浆之类的东西。如果有另一个凶手存在,的确更加合情合理。”德曼看了一眼周围,仿佛在担心那个隐形的凶手是不是此刻就在附近,正侧耳倾听他们的话,“而且犬狼属也算是天生的追踪高手,能力被魔龙甲提升之后,想要悄无声息的跟着咱们并不太难。” “关键是,如果这一切真和隔绝之壁有关,咱们就需要弄清楚隔绝之壁的效力发动的时候究竟是怎么样的。不然,咱们就算想要防备也无从谈起。” 听克雷恩这么说,德曼立刻尝试着分析,“可以从结果倒推。首先,肯定是能够阻挡一切探测和感应,按照魔龙甲会把本体装备特效极端化的特性,不妨可以这样认为,当它全力起效的时候,可以像堵看不见的墙一样,把使用者隔绝在所有人的观测能力之外。” “而这个效果的范围大约在直径二百米上下,以使用者为圆心展开。”苏米雅紧接着补充说,“这个范围应该不会随着使用者移动而移动,更像是一个固定化的结界,所以带走塞熙的时候,她才不得不一次次现身再使用,每次使用的消耗应该也不低,所以她才在城堡外冒险休息了一段时间。” “那效果可以把目标也带进去,我觉得,数量上限很可能是一,而且带入八成需要肢体接触。”玛莎用脚尖敲着地面,思维高速运转,“最重要的是,进入到那个世界中后,对方绝没有弗瑞卡那么强,否则,塔布蕾丝恐怕坚持不到那么远的地方才被打败。” 克雷恩在心里大致总结了一下,轻声说:“看来会是个难缠的对手。为了保险起见,我晚上还是会拉着芙伊的手一起睡。你们也要注意安全,休息的时候请务必与另一个同伴保持接触,避免被凶手单独带走。” 德曼指了指自己,苦笑着说:“他们三个能手拉着手睡,我要怎么办?去抓只兔子抱着吗?” 苏米雅考虑了一下,说:“玛莎和琳迪一起,我来陪你吧。当然……请穿戴整齐不要动别的念头。” 德曼半开玩笑地说:“这要求可有点高啊,你明明正是我喜欢的类型。不然,我保证只动念头不动手行吗?” 苏米雅摇了摇头,“真可惜,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过你只要保证不动手动脚,动念头我可没本事拦着。” “那么暂时就这样决定。”克雷恩感受到琳迪的气息出现在他的感知范围边缘,马上结束了谈话,最后叮嘱说,“即使离开沼泽,进入雷托亚,也一定不能懈怠大意。到时候还多了琳迪的对头,咱们的麻烦只会更多。” 德曼微笑着看向苏米雅,“在旅店的话,你还肯帮忙吗?” 苏米雅很干脆地摇了摇头,“到那里,您应该就不缺陪你一起睡觉的伴了。你们可以做远比拉手更亲密的事,不是更好。” 德曼笑了笑,说了一句:“是你的话,我愿意试试看从只能拉手开始。”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得罪了苏米雅,之后直到晚上宿营,这一路上苏米雅都没看他一眼。 一夜平安之后,清晨欢迎他们的,是另一场绵密的细雨。幸好弄脏的衣服昨晚就已经干透,不然他们几个还是要湿漉漉的上路。 想要验证奈亚是不是真的跟在后面,起来之后玛莎带着德曼、苏米雅先往来路找回去了一段距离。 不过一无所获,即使真有这么个凶手,在魔龙甲的影响下,应该也不会蠢到会被他们如此轻易地抓住。 从这天早晨开始,他们的路线已经非常靠近飞龙之脊,离开宿营地后的第一个大弯道,就是从一片陡峭的崖壁下几乎贴着经过。 自此往后,精灵旅客留下的指示牌越来越少,可以感受得到他们在翼人阴影下的行色有多么匆忙。 接近正午的时候,芙伊望着远处一座形状很奇特的山峰,告诉大家,至此他们算是走过了一半,如果后面的行程顺利,明天可以放弃宿营,直接在深夜前赶到沼泽边的村庄,进入雷托亚领地。 翼人的稠密区远在南部圣佑林海西侧那段,北飞龙之脊山脉东侧相对稀疏很多,一般也不会特意招惹没有冒犯山地的旅人。考虑到安全问题,当晚他们特地找到了一处断崖包围的山坳,把简易的陷阱设置在唯一的入口,帐篷紧凑到几乎相邻,可以说是严阵以待。 “芙伊,你之前做的蘑菇汤很好喝,还够再做一次的吗?”准备晚饭的时候,很少发表意见只是挑合口食物进嘴的玛莎难得地这么问道。 芙伊哎呀一声,摇了摇头,马上说:“没关系,那种蘑菇很常见,我这就去采一些回来。” 玛莎甩了甩尾巴,站起来说:“很晚了,又有陷阱在入口那里,我陪你去吧。” 感觉到一丝微妙的气氛,克雷恩皱了皱眉,跟着站了起来,“走,我也去。” 玛莎点了点头,一把揪起了德曼,“那你也跟着去吧,咱们多带些回来。这里交给苏米雅和琳迪足够了。反正……咱们也不走远。” 芙伊微笑着腾空两条口袋,说:“这可真不好说,这边土地干燥,可能要到靠近沼地湿土那边,从腐烂的树干下面翻。” 她脸上闪过一丝黯然,颇有些伤感地说:“可惜……那种烂木头的皮下面能剥出好多肉虫子,塔布蕾丝本来可以吃得很香呢。” 不知道该如何接话,克雷恩过去搂住她轻轻吻了一下额头,拉着她一起走在前面。 他隐约察觉到,玛莎似乎想做点什么。可他一时又摸不到头绪。 三个精灵一只豹猫,夜视能力都位列各种族前茅,即使月亮被云层遮蔽得严严实实,他们也依然不必使用火把,就能自如的行动,只不过夜视情况下对色泽的分辨能力下降,每一步都必须小心提防拟沼妖这样可以融入环境的危险生物。 “这附近应该就有。”大概十几分钟后,芙伊欢呼一声,弯腰脱掉靴子,把裙摆也提高对折掖在腰带里,“大家脱掉鞋吧,小心不要进入水深的地方,找那些不太粗的浮木,树皮比较松弛的,水线附近应该就有那种小蘑菇。不要采带花纹的,只要那种灰白色的小伞就好。” 剩下几个纷纷挽起裤管,脱鞋下水。 这种天气的晚上,水里温度可想而知,克雷恩和德曼这种天生御寒能力就强的火精灵还不算什么,嗜好温暖的玛莎可是一下水就激灵灵打了个哆嗦。 不知道她这是在自找什么麻烦……克雷恩疑惑地抓了抓头,留意着芙伊的位置,保持着必要的距离散开去找蘑菇。 这种食材其实口感很普通,炖出来的汤也有股淡淡的腥味,算不上什么好料,玛莎就算喜欢鱼腥味,也不该在这种时候主动做这种要求。 他站起来看了一眼,本来想趁机和玛莎谈谈,没想到这么一转眼的功夫,玛莎就跑出了老远,远到他特意凑过去会很扎眼的程度。 他只好作罢。 平常总是及时避嫌的德曼,这次好像故意的一样,不知不觉就进入到克雷恩和芙伊的连线中,也没怎么认真找蘑菇,反而不断地偷偷打量他们两个,左顾右盼。 满肚子疑云的克雷恩不知道从何问起,只好努力找蘑菇准备快点返回营地。 他的运气还算不错,很快就发现了两段产量丰富的树干,装满了衣袋,还捧了一把,转身走向水边准备丢进口袋里。 只是熬汤喝的话,这些的量再来一次就能搞定。他估算了一下,甩了甩手上的水,回身准备换个方向找。 这时,他才发现德曼已经不光是晃悠这样偷懒,而是依然保持着站在他和芙伊之间的位置。 就像……是准备随时阻挡他一样。 不对!克雷恩的心里顿时一惊,伸手就要去抓放在水边的弓。 突然,几声低沉的咆哮从不远处传来,几道黑影猛然从茂密的长草丛中钻出。 玛莎跑在最前,一边冲向芙伊,一边高叫:“小心!野兽发疯了!” 芙伊啊的惊叫一声,把手里的蘑菇丢开,转身就往水边逃来。 但及膝深的水中,她一个体力娇弱的精灵又能把步子迈到多快。 转眼间,玛莎就冲到了她的侧面,拉起她的胳膊一起向这边逃跑。 可那几条灵敏迅速的影子,已经飞身而起,亮出尖锐锋利的牙齿,扑向芙伊和玛莎的后颈。 “是湿地豹!芙伊快跑!”德曼大声喊着,抬手拔出了匕首。 但克雷恩张弓搭箭准备救援的时候,焦急大喊的德曼,却恰倒好处地随着芙伊他们方位的改变而移动,严丝合缝地阻挡了克雷恩最有力的射击路线。 情急之下,他只得预判性地抛射出手,同时快速向前冲去。 玛莎惊叫一声,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一下摔进了水里。 三只一米多长的豹子眼前的目标,顿时只剩下了芙伊自己。 抛射的箭矢被敏捷的豹子扭身躲过,咆哮声中,利爪已杀气腾腾的搭上了芙伊的肩。 那纤细修长的粉嫩脖颈,根本禁不住这血盆大口的一咬。 “呀啊啊——救我……克雷恩,救我!” 颤抖的哀鸣声中,白森森的獠牙,狠狠刺落。 第一八三章 隐现!逐渐清晰的裂痕 痛呼声中,芙伊被两只豹子同时扑击,利爪在她本能举起抵挡的胳膊上留下鲜血淋漓的几道,纤弱的身体一歪,被摁进了水面下。 “芙伊——!”心脏传来剧烈的刺痛,克雷恩双手抬起,红光迸发,一支焰刺·火龙之牙不经完善准备就强行放了出去。 贴着水面从德曼旁边擦身而过的火红箭矢迅猛无比地将最凶悍的那只豹子射穿了脑袋,附带的猛烈灼烧让豹子的尸体露在水面上的部分转眼就变成一片焦黑。 但另两只豹子的头,已经争先恐后的往水下伸去。 就在这时,哗啦一阵水响,之前摔进水中的玛莎变为黑豹,奋力扑出,将两只体型远比她小的豹子轻而易举撞开。 紧接着,拖曳着红色光尾的爆裂箭准确无比地击中了那两只豹子落地的位置,精密计算过的魔力附加让爆炸的气浪恰好没有波及到摔倒的芙伊,只是激起了一大片浪花。 被震伤的豹子哀鸣一声,一瘸一拐夹着尾巴并排逃窜,钻回到成片的杂草之中。 强行发动技能导致的数倍反噬让克雷恩跪倒在水中,因灵魂震颤而痛苦地蜷成一团,尽管如此,他还是用膝盖往前挪着,拼了命的想要靠近芙伊倒下的地方。 玛莎变回了人形,也顾不上去捞自己掉在水里的衣服,弯腰先把芙伊拽了起来。 可怜的精灵少女四肢瘫软完全没有任何反应,竟然就这样被吓晕了过去,苍白的脸上看不到半点血色。 德曼飞快赶到,接过芙伊打横抱住,小声说:“我来,你快穿衣服吧。” 玛莎有些失望地看着芙伊的脸,沮丧地摇了摇头,才蹲下身摸索着找回掉落的衣服和随身物品。 她湿淋淋地穿了个差不多,克雷恩总算从灵魂震颤中恢复到七八成,勉强站了起来,愤怒地盯着她。 他显然是有话要说,但他瞥了晕倒的芙伊一眼之后,咬牙忍了下去,强撑着从德曼手中接过自己的伴侣,抱稳她往水边走去,快要到达岸上的时候,才憋不住一样讽刺了一句:“你这么喜欢蘑菇汤,我以后天天给你准备。” “抱歉。”玛莎不是很有诚意地说,“我还以为这样能引出那个凶手。” 是吗?恐怕更多是不相信关于奈亚的说法,想要逼芙伊露出你以为的那一面吧。在心里这样说着,但克雷恩没有直接讲明,而是搂紧了芙伊昏迷中还在发抖的身躯,压抑着怒气说:“幸好你失败了。否则……神秘凶手现身,咱们都被袭击,谁来保护芙伊?她被豹子咬伤咬死的话,就算抓住那个凶手又能怎么样?” 玛莎克制情绪一样的深吸了口气,尽量诚恳了许多,“对不起,是我考虑不周。不会再有下次了。” “是吗?那真是太谢谢了。”他夹枪带棒地讽刺回去,把芙伊平放在岸边,凑近观察了一下她的口鼻没有进水后,才暗暗松了口气,握住她的手,轻轻拍打着她的面颊,“芙伊,芙伊醒醒,没事了,芙伊,是我,克雷恩。” 德曼走过去,无视克雷恩怒气冲冲的眼神,托起芙伊的后脑,在枕骨凹陷处很有技巧的按揉了几下。芙伊这才闷哼一声,悠悠醒转。 尽管心里有气,克雷恩还是把刚才的一切解释成了一场意外,湿地豹本身领地意识就极强,玛莎身上散发的雌豹气息激怒了附近盘踞的一大两小豹子一家,才导致了这次的无妄之灾。 芙伊没有怀疑什么,只是笑了笑,摸着克雷恩的脸颊说:“没事就好,大家都没事就好。衣服我可以再洗,不要紧的。” “可你的胳膊……”克雷恩看着那几道爪痕,气愤难平。 “包扎一下就好,这种皮外伤,能有什么关系呢。”芙伊还是保持着微笑,主动从衣襟上撕下几道布条,“呐,你帮我包好吧。看,手指活动也没问题,没有伤到筋骨呢,别沉着脸了好不好?看上去都不帅气了。” 把伤口清洗了一下,用箭簇附魔火元素迅速做过消毒,他把芙伊的胳膊仔细缠好,小声说:“以后我真是不能让你离开我超过五米。今天晚上我要抱着你一起睡,拉手我都不放心了。” 芙伊眨了眨眼,说:“那……那你不能骚扰我太厉害。” 克雷恩点了点头,“我保证只是抱着。” “也不用那么拘束……”芙伊的脸上浮现出微妙的红晕,“反正……别让值夜的同伴听到就好。” 德曼站起来,看向玛莎,摇了摇头。 玛莎低下头,盯着自己湿漉漉的裤子叹了口气,默默走过去拎起了那小半袋蘑菇。 “你是打算怀疑芙伊刚才故意保留了实力吗?”看着脸色不好的玛莎,德曼压低声音问道。 克雷恩已经扶着芙伊走到远处,耳朵再怎么好用也听不到这边的动静。 “我有那么固执吗?”玛莎哼了一声,迈开了步子,“但不论如何,这次行动完全没有收到效果。先不说芙伊是不是真的保存了实力,那个咱们猜测的小狼狗,不也没有出现吗?” 德曼点了点头,有些担忧地说:“如果那真是个为了芙伊可以不惜一切的家伙,就不该对这样的危险视若无睹。” “现在只能指望克雷恩还记得到达雷托亚后,想办法带芙伊去作占卜。”玛莎扶住德曼的胳膊停下来,脱掉靴子倒出一只小螺壳。 “我更担心的是,如果占卜生效了,咱们该怎么办。这等于所有的线索全部断掉,塞熙和塔布蕾丝的事件,会不会就成了永远的谜团。”德曼勾起唇角,目光显得有些兴奋,“跟着克雷恩满世界跑,我还真是选对了。在别的地方晃**十几年,也没遇上多少这么刺激的事。” “我可是有点后悔。”玛莎的表情却变得有些迷茫,“我们当年整族逃亡的时候,追来的也不过是火精灵的普通部队。和克雷恩认识后,对手就成了王立警备军,暗精灵刺客,堕天使魔女,巨龙之翼,魔龙甲这样的怪物等级。”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兽灵盗贼,就算为了自己的安危,我想,也是时候和他彻底告别了。” “怎么?连琳迪家的事你也不想管了吗?”德曼瞥了玛莎一眼,有些惊讶地问。 玛莎的语气完全不再是惯常的慵懒,而是透着深深的疲惫和沮丧,“琳迪家的事有你们在,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到现在还认为,这一系列事件绝对和芙伊有关。坦白说这判断让我也很混乱,我甚至有些怀疑……我是不是也陷入到嫉妒的影响而不自知。” “你在担心偏见?”德曼缓缓说道,“看来直觉和现实的矛盾让你有点困惑啊。” “我只是坦诚面对自己而已。我觉得芙伊危险,就动手调查。我觉得自己可能是嫉妒,就立刻设法停止这种不理智。等进入雷托亚,我就继续南下,绕过迷雾森林东侧,回我的部落去看看。我太久没回家了,也许……是该好好休息一阵子。” “好吧,克雷恩我会好好照顾的,你不用担心他。” 玛莎瞪了德曼一眼,跟着叹了口气,无奈地说:“好吧,我是有点担心他。他……还是不够成熟,他的能力增长超过阅历心智太多,而且,那个弗拉米尔始终是个隐患。我可不想未来在某处和他重逢的时候,他已经变成了自大狂妄目空一切的混蛋。” “决定分开就别想太多。这种事,让他身边的女孩们操心去吧。”德曼看着前面克雷恩越变越小的背影,“离开前不和他过个告别夜吗?” 玛莎翻了个白眼,快步追了过去,“我们兽灵没这么不干不脆的习俗。” 德曼也跟着跑了起来,笑着说:“这不是习俗,是个人爱好。” 回去收拾了一通,晚餐时间被迫后延了一个多小时,芙伊套着克雷恩的衣服,一边烤火一边给玛莎炖了一小锅蘑菇汤。 在芙伊面前,克雷恩一直都很难把情绪藏得很严,进到帐篷一起休息后,她马上好奇地问他在生气什么。 克雷恩只好找了个勉强说得过去的借口,说自己因为没能及时救下来她,让她受伤心里很愧疚,在生自己的闷气。 这一招还挺有效,芙伊马上就开始专注地安抚他,先是小声开导了半天,接着抱着他亲吻了一会儿,发现这两个渠道都不是很奏效后,索性红着脸挂好帐篷的搭扣,蜷缩到克雷恩的身边,发挥出了那柔软小巧的嘴唇另外一种功能。 从极致的亢奋中平复下来后,克雷恩也就顺水推舟地不再生气,帮芙伊擦了擦嘴角,搂着她一起睡了。 不过这件事多少还是在他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疙瘩,这其中既有对玛莎的不满,也有对最后结果的错愕。 芙伊依然表现得弱不禁风,可他们猜测的奈亚也完全没有出现的迹象。 按他在梦境中所见,那个犬狼属少女应该是很单纯朴实的性格,对芙伊全心全意地依赖,难道魔龙甲,会让这样一个少女也变得凶残狡诈起来吗? 弗瑞卡最在乎的是德尔比斯城,所以城市的丁点危机都会触发他极端的反应。照此推测,如果奈亚真的就在附近,那一场危机已经足够她释放魔龙之力现身出手。 这个方向……也猜错了吗? 最近那个女声出现的情况极不稳定,深夜的思绪纷杂也影响了克雷恩的睡眠质量,清早上路的时候,他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提不起劲儿的感觉,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让德曼还拿这开了一路芙伊的玩笑。 预定的行程已经不再有宿营的计划,为了赶上在雷托亚边境村庄过夜,整个小队都驱赶着马匹加快了速度。 毕竟已经穿过了危险程度最高的地区,之后的路越走越顺,过了中午,脚下就重新出现了修整过的路面,不需要路牌也不至于迷失方向。而且从那里开始,路径远离飞龙之脊,也让精灵数量占了一半的大家彻底安下心来。 从早晨就做好了赶路的准备,大家一边步行一边吃掉特地加工的干粮,权当午餐。路上的休息间隔缩短到五分钟,次数也随之减半,这样的大半天过去,他们终于赶在太阳落山前,在一个丁字路口看到了雷托亚边界的指示牌。 “终于到达你的家乡了啊,琳迪。”克雷恩看着远处用作警戒的瞭望塔,笑着说,“怎么样,有没有很熟悉的感觉?” 琳迪诚实地摇了摇头,“没有。我没来过这边。我不是说过嘛……这次去看雾光之泪,是我第一次真正离家,以前我的活动范围从没超出过隼目堡,我爸爸在郊外的产业我都没去过。” “那你整天都在干什么啊?”德曼有些吃惊地问,看来对他来说,长期呆在一个地方应该是无法想象的,记得他听说米海拉的生活方式时完全像是听说了什么异界怪物一样。 “授课,修炼,看看书,”琳迪扳着手指头,越说头垂得越低,“偶尔……周末有活动的时候,我也会去看看热闹。呃……差不多就这样了。” 德曼笑着摇了摇头,“难怪你的弓箭技巧比服饰搭配强那么多。” 之前队伍里玛莎从来都是干练劲装,苏米雅基本一身虔诚,塔布蕾丝就不必说了,恨不得裹着兽皮跳舞,辛迪莉那种耀眼的美女反而让人注意不到她具体怎么搭配衣服和首饰。 可这次芙伊回来,再也不是当初守着小镇贫苦过活的精灵女孩,完全由她自己精心挑选的衣裙,既保留了行动的便捷性,也非常美观大方,既可以出现在冒险者聚集的酒馆不显突兀,也可以出入舞会的大厅不嫌失礼。 在这样的对比下,原本是大城市出身的琳迪反而被衬得像个小乡村的女猎手——她不得不沮丧地承认,就算她还穿着出门时那身精心定做的深红流星套装,也只能在英气这一项上胜过芙伊而已。 芙伊微笑着揽住琳迪的肩膀,柔声说:“有专门的长处是件了不起的事,琳迪,你要是弓箭用得好,还很擅长穿衣打扮,那可就连我都要嫉妒你了呢。” 此时此刻,大家都对嫉妒这个词格外**,玛莎的背瞬间绷紧,不安地看了琳迪和芙伊几乎贴在一起的背影一眼。 克雷恩连忙抓过芙伊的手拉住,催促上路,“走吧,先进入村子找到住处再聊。” 比起吉瑟拉包容平和的气氛,紧邻争端频发地区的雷托亚边境,就显得紧张了不少。 保证他们一路上通行无阻的几样东西,都在哨卡经过了反复查验,最后还是靠约比安家的名符才顺利过关。 明明这附近的驻军防备的不过是无光之沼的威胁,执勤的军人看起来却都紧绷的像拉满的弓,也不知道是指挥者训导得好,还是这里的局势确实不容乐观。 离开沼泽不到三里,他们就进入了一座规模尚可的村庄,村子里没有旅店也没有合适的民宿,最后他们只好用十个铜板租下了一块用来晒干草的空地,支起帐篷勉强将就了一夜。 可能是人类对于祖国的朴素情感起了作用,吃饭的时候,琳迪很不好意地解释:“靠近沼泽这一带居住的大都是亚伯勒人,他们这个民族整体对外人就比较冷漠。等到再往南走一些,到我们雷坦尼斯人为主的地区,情况就会好很多。” “其实我一直都搞不太懂,”克雷恩靠在成堆的干草上,好奇地问,“你们人类下面的分支,怎么比其他种族都复杂那么多?光之子、暗裔、山地人、高原人、东西平原人这些亚种我勉强还能理解,毕竟样貌有不小的差距。可怎么明明是同种的人,在国家的分别之外,还多出一个民族呢?” 怕自己的疑惑解释得不够详细,克雷恩连忙指着周围村落的房屋说:“你说这里的人都叫亚伯勒人,而你是雷坦尼斯人,可在我看来你们并没有太大区别啊,也是同一个国家的居民,这样的分类……有意义吗?” 琳迪皱着眉考虑了好一会儿,也没想明白该怎么解释,倒是苏米雅柔声开口说:“你可以这么理解,这些民族大致就相当于兽灵同魂属下的不同部落,有的部落凝聚力比较强,但有的部落或者因为自身比较弱小,或者因为生活的比较松散,就分布在了不同的国家中。” 克雷恩想了一下,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人类是喜欢抱团的生物,他们会创造各种名义来团结可以团结的同胞。种族,民族,宗教,血缘,甚至相同的目标之类。”德曼笑着说,“但他们抱团之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和另一团和他们有分歧的人类斗个你死我活。不愧是全圣域最矛盾复杂的生命。” 苏米雅不知道是赞许还是讽刺地说:“即使是以好斗著称的兽灵,在历史上发动的战争数量和规模也远不如人类。作为种族,人类可以和暗裔全面开战;作为民族,北中南部都可以找到把彼此视为眼中钉的人类仇敌,比如西北山地的里尔蒙人和萨库森人,萨库森人甚至为此加入了兽灵一方;宗教更不必说,圣域有史以来成规模的宗教,几乎全部出自人类之手,而他们的征战目标,往往就是另一个宗教;而在血缘层面,大家也都看到了,草原上的狮子为了酋长锻炼身体打架分胜负的时候,人类的兄弟已经在使用各种阴谋诡计了。战争这个词……也许就是为人类而发明的吧。” 玛莎不太认同地说:“在兽灵大量聚居的地方,同种族的部落之间也互有征伐,信仰红月的巫师一样会带信徒去割掉蓝月信者的头颅。觉得所有这些都只是人类在干,不过是因为你们人类数量太多,也太喜欢写写画画把东西记下来,翻翻那些枯燥的硬壳厚本子,十本里至少有八本是人类写的。” 德曼颇有些自豪地说:“精灵就不会如此。我们一样有很多文献,但我们和平了一千多年。元素精灵之间也有小摩擦,但从没有酿成过争斗。这是你们人类和兽灵的专利。你们可以用人类发明的词来形容,兽性——战争和侵略就算是最原始的兽性。” 琳迪举起双手:“好了,我投降,我只是想说,这里的人不太热情是有原因的。可以停止这些我完全不感兴趣的讨论了吗?” “好吧,那么换下一个问题,这里距离隼目堡还有多远?”克雷恩也觉得有些头疼,连忙把话题拉回到大家身边。 “直线距离应该不到一百七十里,不过……这村庄不像是能买到合适马车的样子,咱们带着两匹马步行的话,恐怕又要辛苦四五天才行。”琳迪盘算了一下,小声回答。 “那就把行李中不必要的部分在村庄里低价抛售,如果能买到马就全部骑马上路,买不到就连这两匹也卖掉。”克雷恩只考虑了一下,就做出了决定,“咱们全速赶路,尽快在最近的地方买到好马,减少休息次数直接跑到极限,到城市后卖掉换马,这样多花些钱,后天应该能赶到隼目堡。” 芙伊看着他,小声问:“需要这么着急吗?旅费还是应该节约一些吧……” 克雷恩摇了摇头,“不,我要早点解决隼目堡的事。” 敏锐的察觉到克雷恩和玛莎之间不同寻常的气氛,芙伊贴着他的耳朵轻声说:“怎么了?玛莎哪里得罪你了吗?你不要跟个孩子一样,明明之前还担心要分别,现在怎么又催着恨不得她早点离开了?” 克雷恩的脸上不易察觉的红了一下,“我主要还是担心那个阿娜,她万一真的已经控制住深红流星,咱们的麻烦恐怕不小,能早点到,多准备几天,起码不会那么狼狈。” “好,”玛莎表情僵硬地表示了同意,“那么,咱们就按你说的办。最近的城市如果有狮鹫出租更好,咱们干脆就豁出命飞过去,低空飞行摔下来也不会死,不如冒险试试看。” 听出了话里仿佛拔刀一样的锋利感,芙伊连忙柔声说:“好了好了,明天先到下一个城市看看情况再说好不好?” “当然可以,你的提议,克雷恩只会答应。”玛莎的情绪显得十分不稳定,她烦躁的抓了抓耳朵边的毛发,一甩尾巴站了起来,“我不饿,你们吃吧。我先去睡了。我讨厌这满鼻子的干草味。” 苏米雅连忙跟了过去,扭头对这边说:“你们先吃,我去看看。” 芙伊不安地问:“克雷恩,你们……到底怎么了?” 克雷恩没有回答,只是搂住了她,握着她微微有些发凉的小手,放在唇边,闭上眼睛亲了一下。 这一夜,玛莎始终没有回来吃饭。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一切却又好像都没发生过一样,玛莎近乎刻意地过来和克雷恩打了个招呼,然后狼吞虎咽地把昨夜的剩余食物草草填进肚子,还拒绝了芙伊帮她从新准备的提议。 “按克雷恩的计划,快点出发吧。”把准备脱手的行李搬上马背,玛莎很平静地说,“谁比较擅长做生意的,去把这些卖了。” “我去吧。”芙伊主动过去拉起了马缰,揽下了这个任务,“这里可能也就我做这种事最多呢。” “我陪你。”克雷恩寸步不离地跟了上去。 琳迪犹豫了一下,没有一起过去,只是有些失落的站在原处,双手不自觉地拨弄着指尖。 事实证明,芙伊关于交易的能力不仅没有退化,还比克雷恩以为的极限更近了一步。在这个小村子简单的早间集市上,面对那些明显排外的村民,她硬是靠甜美温婉的微笑和充满说服力的口才,把这些他们不要的二手物资以六到八折的惊人价格抛售了出去。 尤其是一个满脸红光一嘴酒气的胖大叔,就因为对芙伊的眼睛多看了一会儿,傻乎乎地为了可能一年也用不上一次的二手帐篷掏光了腰包。 “如果之前的旅程你都在,我觉得你起码能省出三五个金币来。”看着芙伊顺便给村长推销了几样沼泽边带出来的特产,彻底补上了他们这一趟的消耗,克雷恩赞叹地说道。 “不急,你还有一辈子的时间来了解我有多重要呢。”芙伊轻笑着挽住了他的胳膊,在一众男人投来的嫉妒目光中,款款离去。 “芙伊,我记得……”走出几步,克雷恩迟疑着说,“你之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跟我一起在有点规模的城市里安家,过安稳的生活,对吗?” “对啊。”芙伊很高兴地点了点头,“不过我的愿望可以延后,等你成为了不起的英雄,对游历这世界感到厌倦,想要找个地方安定下来的时候,我就用路上存的钱,买一栋带院子的大房子,种上你最喜欢的花,全年都有茂密枝叶的树,垦一片田,养几只动物。” “我会尽量存钱,把房子买的很大,即使咱们家有再多的宝宝也住得下。到那时我就把魔法彻底丢到一边,你也不许再拿弓箭,咱们一起守着那个家,守着你所有的孩子,教导他们好好长大,让他们也能像你一样,成为自己想成为的角色。兰伊尔大人,一定会让我这个梦成为真实,我一直这么相信着呢。” “会的。”克雷恩在心里骂了自己几句,与她十指交握,认真地说,“一定会的,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绝对不会再让你离开我身边。我发誓。” “也不会再有什么事能让我离开你身边了。”芙伊微笑着把脸颊靠在他的肩头,低声说,“没有你在身边的这大半年,我感觉自己每天都有可能发疯。有一段时间我一直在想,如果你以后都不会来找我了怎么办?如果你有了更心爱的女孩,不准备再要我了怎么办?如果……有个对你更好的妻子,我……该怎么办?” “别胡思乱想了。”克雷恩摸了摸她的脸颊,有些惊讶那上面略高的温度,“你不会发烧了吧?” “没有……我只是情绪突然激动了一下。”她摇了摇头,“这段时间变了的不只是你,幸好,咱们还有充分的时间重新适应彼此。” “不需要时间。”克雷恩用力强调什么一样,坚定地说,“我不觉得你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变化。连我这样巨大的异常你都不需要适应就能接受,我当然更可以。我相信你,芙伊,你知道的,我一直都相信你,甚至超过相信我自己。” “我知道,克雷恩,我都知道。”芙伊的音调微妙的低沉下去,语速也变得缓慢了少许,“你当然可以相信我,因为我的一切都属于你,从头到脚,从身体到灵魂,我可以为了你献上一切,我绝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 说到这里,她突然松开手蹲了下去,痛苦的捧住了心口,急促地喘息着,唇瓣飞快的消退了血色。 “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克雷恩惊慌的抱住她,“这村子有医生吗?药剂师也行?” “不要紧的……克雷恩,不要紧。”芙伊抓住他的胳膊,低下的头左右晃了一晃,“这……这是我最近的老毛病了,可能是……那次杀戮给我的负疚感太强,我隔三岔五就会剧烈的头痛心口疼,不过没关系,最多五分钟……就没事了。真的。” “那怎么能让你好受点?”克雷恩慌张地追问,“我去找个神官?我去找苏米雅,她是祭司,一定能帮上忙!” “不用……真的不用。”芙伊摇着头站了起来,脸上虽然挂满汗珠,但看起来的确比刚才好了很多,“呐,我已经没事了呢。” 不放心地摸了摸芙伊的额头,他确认温度只是比寻常略高后,才松了口气,不解地说:“这不像是情绪的原因能导致的痛苦,等到了大城市,咱们还是去检查一下吧。” “好的,如果这能让你不像我一样啰啰嗦嗦的话,我勉强同意你花这份冤枉钱。”芙伊擦了擦汗,笑着说道。 “对了,咱们顺便做个占卜吧?”就像凑巧想到这一点一样,克雷恩很兴奋地提议,“这次去过法希德兰,才知道占卜真的是很有趣的事情。咱们找个看上去比较靠得住的占卜师,给咱们算算爱情的气运,再算算将来咱们会有几个孩子,怎么样?” “啊……”芙伊有点为难的歪着头,小声说,“万一是个骗子,你听人家说一堆好话,肯定乐呵呵的给钱呢。” “我去过法希德兰,骗子不容易骗到我。”克雷恩依然维持着兴奋的表情。 芙伊只好点了点头,跟着马上说:“万一要是算出你会有八个孩子,我会有两个孩子这种事,你得允许我发一下脾气才行。” “好,”他掩饰住眼底的担忧,吻了她一下,“我如果那么花心,你想怎么发脾气,就怎么发脾气。” 第一八四章 旧识!盘旋不去的阴影 清理完冗余回去后,琳迪他们也从借来的地图上看好了接下来前进的方向。德曼和克雷恩背起剩下的必需品,大家很快准备完毕,快步上路。 南部地区的整体情况是东西两端比较安宁,以南哈斯米尔大平原为中心的地带纷争不绝,雷托亚作为西侧数一数二的中型国家,以极强的守御能力依靠迷雾森林、飞龙之脊和无光之沼形成的优越环境,姑且算是保障了国内的稳定。 王室缺乏野心,臣民就有了安居乐业的机会。 明明是当地人,琳迪对自己国家的情况了解的却还不如只是来过的德曼。站在火精灵的立场,雷托亚算是比较令艾尔法斯苦恼的人类国家,他们既结交翼人,又和精灵保持着稳定的贸易通道,长期培养的外交人才一茬接一茬的在翼人和精灵之间走钢丝,最后竟成为了圣域绝无仅有的奇葩国度——东线拥有精灵护卫军,西侧布置着翼人组成的天空卫队。 不过从城市和村庄的富庶情况来看,这条路看上去走的并不错。 “雷托亚王室的斡旋能力的确很了不起。”德曼最后感叹地说,“要知道上一个成功把精灵和翼人团结到一面旗帜下战斗的国家还是暗星帝国呢。” 克雷恩回想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突然说:“我总觉得,如果暗星帝国从北方再次杀来,恐怕当年的联盟现在很难再那样并肩作战了。光人类自己就团结不到一起去。” “当年大家也没多团结。”德曼笑着说:“你真以为光明战争时期大联军就仅仅是在和暗裔战斗吗?你也不想想中阶以上的暗裔才有多少。那场漫长的战争,大部分时间里,大家的兵器上沾染的都是敌对同胞的血。别的种族我知道得不深,精灵这边我可了解的一清二楚。” “水精灵女王为了复仇开始反抗的时候,可是被守旧派的同胞关押起来差点处死。后来精灵起义军和保国派的那场内战,要不是英雄王罗特率军介入,还不知道谁会笑到最后呢。”他感慨地说,“所以立场才是最可怕的东西,连最团结的精灵也会为此杀得血流成河。” “有那么多精灵支持暗星帝国的统治?”克雷恩不敢相信地问,“大家……不都是被暗裔压迫奴役的吗?” “真正被压迫奴役的当然是起来反抗的一方。但偌大的圣佑林海,还有许多享受着利益的精灵贵族,他们不是吃苦受痛的阶层,他们有美酒佳肴,有金银珠宝,而只有镇压了反抗,他们才能继续享受这一切。所谓立场,背后无非是利益的区别而已。” 不知道是否接近精灵领土的缘故,德曼的兴头比平时高了不少,看着克雷恩好奇的脸,滔滔不绝地说了起来:“其实大多数分歧,决定你站在哪边的都是其后的利益,这里的利益并不单纯指财富地位,也包括你所认同的理想观念之类,能让你感到自我满足的概念。就拿艾尔法斯联邦下各精灵国的异族政策来说,水精灵对此最为开放,火精灵对此最为保守。你觉得原因只是单纯的一方宽容一方严苛吗?”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觉得就是这样。至少外界的印象都是如此。” “那只是表现。背后的原因其实还有很多,而且大多数,都是所得利益上的区别。”德曼看了一眼玛莎,声音似乎是刻意放大了不少,“比如遗传血脉,火精灵最高值是男性对应男孩时,为六,女孩只有一,而女性的对应数值更惨,仅有四和二。最热衷于和异族通婚的人类,绝大多数四项数值均为五,也就是说,火精灵从大量的人类移民中得不到任何繁衍上的好处。” “而水精灵,女性对应女儿的数值高达十,儿子也有四,男性则有九和七,这既决定了水精灵王国以女性为主的架构,也保证了他们可以放心大胆的与各种异族混居,还可以尽情放开与普通精灵的通婚政策。”他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在纯血为主的统治阶层中,这就是利益带来的方向区别之一。” “但你们火精灵并没禁止过和异族生育,反而有不少贵族都满世界找血脉等级低的侧室情妇来博取后代。你不会是想用这种见鬼的利益来解释火精灵王千年之交开始的疯狂吧?”玛莎冷冷地说,“如果你是这么打算的,建议等我离开后再说。” “我并没打算以此来解释,但我想以此来猜测,因为任何重大改变的背后,一定有利益原因。” 玛莎依然毫不客气地说:“也可能是他拿到一件魔龙甲,然后疯了。” 德曼似乎是意识到在这件事上不该和玛莎争执,于是耸了耸肩,“好吧,那也有可能。毕竟这世上还有七套魔龙甲呢。” 芙伊听到这里,有些担心的扯了扯克雷恩的衣角,轻声说:“我……给奈亚留下的那件袍子,会不会就是……” 克雷恩连忙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说:“不会的,按米特罗蒂的说法,魔龙甲是传奇等级的宝物,发挥全部威力需要和使用者同契,而一旦同契使用者就会变成宿主,除非死亡不能分开。你既然能脱下来交给奈亚,那应该就只是另一件厉害的法袍。我们这一路上遇见太多事了,难免有点疑神疑鬼。” “等到了隼目堡就知道了。”苏米雅微笑着说,“米洛说会把克雷恩需要的资料全部寄到隼目堡,里面有神谕之印的记载,也有魔龙甲的详细信息说明。到时候让芙伊看看,就知道那件究竟是不是。” “说不定真的是……”芙伊有些后怕地说,“因为我穿上的时候,总觉得……有什么可怕的声音一直在咆哮,想要侵入我的内心。我当时就有种感觉,如果我承受不住,它就会钻进我的心里,把我由里而外吞噬。” 她抓住克雷恩的手,难过无比地说:“天哪,我……我是不是害了奈亚?” 克雷恩正要安慰她两句,琳迪突然惊叫了一声,向着西南侧树林那边一面高高飘扬的旗帜张望着,“那是我们深红流星的会旗!” “奇怪,我们在北方的分会离这里还有不近的距离,为什么会有人到这边竖旗子?”让大家停下来后,琳迪爬上树枝,再次确认了一下,说,“走,咱们过去看看。” “会不会是陷阱?”克雷恩谨慎地说,“既然公告都已经上了报纸,那个阿娜肯定知道你会在近期赶回来,昨天咱们入境,说不定有人已经通知过去了。” 看到琳迪犹疑的表情,德曼想了想,说:“别正大光明过去,咱们都小心点,散开迂回,先看看那边是什么情况。真要是深红流星的成员,确认周围没有其他埋伏,再让琳迪过去打招呼。” 看琳迪点了点头,克雷恩和德曼对视一眼,立刻默契地拉开距离从两侧同时展开感知范围,向高高飘扬在树梢的旗帜那边快步赶去。 玛莎拔出镰鼬之咬反握在手,和苏米雅、琳迪三角阵势把芙伊保护在中央,跟在两位弓手的后方缓缓走去。 在比较接近的地方稍微停顿了一下,德曼和克雷恩交换了几个手势,接着,克雷恩转身走近,德曼快步从侧面往旗帜后方包抄过去。 “旗帜附近只有三个比较强的活动气息,这一侧没发现埋伏。”克雷恩看了一眼玛莎,说,“玛莎,你带着琳迪悄悄进去看看情况吧。我们在附近接应。” “琳迪,跟好我。”玛莎快步走到树下,在阴影中猫腰矮身,薄膜一样流动的斗气立刻发挥出干扰的功用,让她的身姿变得稍微有些难以发现。 对方很可能也是弓手,如果在警戒状态下,想要靠这招突袭不太可能,只是远远看上一眼的话,问题倒是不大。 路边的树林遮蔽性并不太强,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带着芙伊和苏米雅从另一个角度保持着间隔距离走了过去,即使玛莎那边出现情况,他们从侧翼也可以很方便的支援。 结果,他们的戒备谨慎显得有点小题大做,刚一靠近到能看清的地方,琳迪就欢呼一声跑了出去,一点都没有防备地跑向了正靠着树干坐在地上闲谈的三个人类弓手。 克雷恩跑过去的时候,琳迪已经拉起了其中一个女性的手,一副亲密无间的样子。 简单的介绍后,克雷恩他们才知道,这位看起来不过三十岁上下的女弓手,薇薇娜·伯嘉德,是琳迪曾经的指导者之一,现任深红流星北方分会的分会长,虽然经营能力有限不如另外几处分会成绩出色,但作为琳迪父亲的亲信地位相当稳固。 “您怎么会在这里啊?有什么特殊任务吗?”看到琳迪急于打听隼目堡的情况,克雷恩抢先问了出来。 薇薇娜莞尔一笑,拉着琳迪的手说:“有人经过沼泽北边的时候看到琳迪往这边过来了,特地传了消息给我们,大小姐头一次出门就出去这么久,大家全都急坏了,你们的必经之路上我安排了四个接应点,就等着欢迎琳迪呐。” 琳迪则根本顾不上关心薇薇娜他们在这里的理由,急着问道:“隼目堡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爸爸怎么……怎么出事的?那个阿娜是谁?我之前怎么从来没听说过她?薇薇娜老师,您……您快点告诉我吧。” 薇薇娜叹了口气,刚才就显得有些勉强的脸色终于还是露出了真实的沉重,“那边的事情……太扑朔迷离了。就连我,也还在调查中,没有找到可以信赖的真相。” 她指挥两位部下把东西和旗帜收起来,顺便通知其他接应点的人员撤离,带着琳迪她们往道路那边走去,说:“这其实也是我急着在你经过的时候把你拦截下来的理由之一。隼目堡的情况,对你来说可能会很危险。” “到底怎么了?您知道我的脾气,请直接点告诉我吧。” 薇薇娜摸了摸琳迪的头发,轻声说:“索玛……应该并不是死于意外。根据我在本部的弟子所说,你爸爸在郊区庄园被发现的尸体,明显经历了一场恶战,战斗爆发于庄园内部,包括索玛和两名情妇在内,整个庄园死亡人数超过四十,其中过半都是深红流星的弟子,有几个还是来这边进行修炼的外地贵族子弟。” 琳迪愕然地说:“这样大的事情,竟然没有闹开吗?” “那名弟子写来的信说的并不太详细,”薇薇娜有些遗憾地说,“而且那时,距离索玛死亡已经有一段时间,那边的内部情况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写信给我,就是因为担心想要求救,当然知道的也不是很多。” “求救?”琳迪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一个深红流星的成员竟然需要向分会的老师写信求救?和那个阿娜有关对吗?” 薇薇娜点了点头,“按照信上所说,深红流星的事务,其实从索玛死的那天就已经被阿娜接管,大家看到的印章签名,全部出自阿娜和当天在庄园里幸存的一位情妇之手。我有理由相信,你父亲的死,就是阿娜精心筹划的一场阴谋。” 在对话中,克雷恩总算大致了解了如今隼目堡的情况。 的确极不乐观。 索玛死后的那段时间里,阿娜一直假借索玛的名义发下各种命令,需要出面的场合,则由那位情妇以索玛身体抱恙为由应付过去。 事情暴露,是因为东南方的分会长办事经过,打算和索玛吃饭叙旧。那顿饭安排在郊区的庄园,没人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知道那位分会长,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 当晚,一直代阿娜出面的那位情妇发了疯一样的逃了出去,一边痛哭流涕,一边向惊讶的守卫们诉说索玛早已经死掉的事实。 但那时院子附近的看守已经有大半都被替换,那个女人没能逃掉,还是被抓了回去。 第二天,深红流星新雇佣的主管前往雷托亚王室会谈,晚间,索玛·深红流星的死讯正式公开。 之后的一周时间里,近二百名深红流星门徒被开除驱逐,大量陌生面孔取代了原本属于他们的位置,很多新入学的弟子在惊慌中退出,整个本部,都陷入到换血一样的动乱中。 最可怕的是,就在那一周中,西南分会正副两位负责人先后离奇死亡,东南分会直接被宣布解散,地皮连同产业一并贱卖给当地商会。 茁壮成长期的深红流星,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就失去了几乎全部的主心骨。 “那您呢?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琳迪的额头布满了冷汗,声音有些颤抖地问薇薇娜。 薇薇娜挽高袖子,露出白皙的胳膊上一道犹如血红蜈蚣的狰狞伤疤,“他们当然也不会放过我,下手的是受雇佣的暗行者,如果不是当晚我恰好做了噩梦,这一下本该无声无息的割掉我的脑袋才对。” 脸色苍白的琳迪看上去险些晕倒,她托着额头深呼吸了几次,靠芙伊的搀扶才勉强站稳,颤声问:“那……现在的深红流星到底是什么情况?” 薇薇娜很遗憾地说:“可以说,除了我勉强还能控制的北方分会,整个深红流星都已经落到了他们的手里。而且,我都还不知道那个阿娜到底是什么身份,派人调查了好几次,只有一个人活着回来,得到的,也仅仅是对方种族为兽灵这样的没用情报。” 她转过身,很激动地抓紧了琳迪的肩膀,认真地说:“幸好,琳迪,幸好你回来了。只有你,才能拯救这一切。” “靠她正统继承人的身份吗?”玛莎冷笑着说,“这种名义上的所有权有什么实际意义?如果隼目堡真如你说的那么危险,琳迪过去能不能保住命都难说,去找什么渠道夺回属于她的财产?” “雷托亚王室。”薇薇娜马上回答,“我可以确信,迄今为止深红流星的所有书面决定全部都是伪造,呈交雷托亚王室存底见证的王都产业所属转移证明文件,也一定不是真的。只要琳迪去找雷托亚王室求助,进行真伪鉴定,印章就算是真的,签名也绝对是仿冒。那些混账,一定会马上露出破绽来。” 琳迪心有余悸地摸了一下胸口,“幸好遇到了您,没有直接跑去隼目堡。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办?这里距离北方分会更远吧?” 雷托亚王都隼目堡本身就靠近沼泽这一侧,相对位置偏东很多的北方分会,距离要近上不少,如果薇薇娜打算带琳迪先去北方分会,相当于绕了个大圈。 “不需要,咱们去鹰血城。”薇薇娜毫不犹豫地说,“为了安全,我已经把可以信赖的弟子,连同北方分会的贵重品,全部带到了那里。鹰血城有几个贵族家的孩子在我手下学习过弓术,留意你的行踪这件事,也是我托他们帮忙才能如此顺利。” 德曼好奇地问:“你们分发了琳迪的画像吗?还是说……琳迪在雷托亚大小也算个名人了?” 薇薇娜的表情出现了一刹那的迟滞,但马上就点头说:“是的,哪里有很不错的画师,而且……运气多少也帮了些忙,我们也没想到能这么快得到琳迪的消息。” 她再次拉起琳迪的手,轻声说:“你就是我们大家最后的希望,琳迪,我们一定会保护好你。” 克雷恩突然从旁神过手臂,把薇薇娜隔开,微笑着说:“我们都是琳迪的同伴,保护她,由我们来就好。” 芙伊很认真地说:“而且,这位还是琳迪的未婚夫,她的安危,我们理所当然责无旁贷。” 琳迪震惊地看向芙伊,但芙伊的笑容没有丝毫动摇,还很自然地牵起琳迪的手放在克雷恩手中,帮他们握紧,柔声说:“琳迪,现在是你最需要克雷恩的时候,他应该为你而战。” 薇薇娜有些吃惊地看着他们,小声说:“琳迪,这……是真的吗?” 琳迪看了看芙伊,眼里的胆怯渐渐消退,她抬起头,坚定地说:“是的,克雷恩·法·阿列库托,这个名字我刚才忘记介绍得更多,是我不对。他……是我的未婚夫,深红流星的一切,本来就同样属于他。” 薇薇娜后退了两步,用一种复杂的神情扫视着他们,接着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是啊……我都忘记了,你已经长大了,在我心里,还一直以为你是个拉弓都要抱怨手指痛的小孩子呢。” 受到了芙伊行为的鼓舞,琳迪站到克雷恩身边,提高声音问:“薇薇娜老师,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薇薇娜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显得有些疲惫,“等一下,很快我带的人就会把马车赶来这边了,他们可以找别的方法回去,咱们坐马车先走一步。” “好的,咱们就先去鹰血城。” 看还要等一会儿,克雷恩有些好奇地问:“雷托亚的地名都和猛禽有关吗?是因为距离翼人的地盘比较近?” 薇薇娜摇了摇头,主动替不太了解的琳迪解释:“因为雷托亚是由我们雷坦尼斯人一手开拓的国度,我们最先在飞龙之脊勇敢的接近翼人,我们曾在三岔河口建立伟大的王国伊格兰,我们这个民族,也被称为群鹰子民。” 克雷恩哦了一声,开了个玩笑:“听起来你们好像更应该在鹰翼草原上生活。” 薇薇娜笑着回答:“也许……是因为我们的祖先没打赢那上面的兽灵吧。” 之后的闲聊,薇薇娜一直在委婉地询问克雷恩的事。幸好琳迪在漫长的旅途中多少学会了点谨言慎行,只是按照罗特蒂亚的官方公告给出了方便验证的说法。 反正那个身份,已经足够让大多数贵族家庭当作满意的女婿,更何况是她这个严格说来出身平平的人类女孩。 可很奇怪的是,薇薇娜并没感觉到有多么高兴,笑容反而比刚才更加勉强,已经快要变成没戴好的面具。 就在琳迪快要藏不住自己的疑惑时,姗姗来迟的马车总算到了。 克雷恩轻轻拉了一下琳迪,递给她一个眼色,她心领神会,迟疑了一下,但还是找了个借口,让薇薇娜坐上了另一辆车。 虽然马车并不大,但苏米雅和玛莎主动坐到前面驾车的情况下,足够坐下他们全部,而且,没有一个外人。 “你们……在怀疑薇薇娜老师,对不对?”马车一开始移动,琳迪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发现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克雷恩看了一眼德曼,得到一个肯定的眼神后,轻声对她说:“琳迪,你回想一下在迷雾森林见到我的时候你是什么样子,再看看你现在的打扮穿着。你连发型都换了,那个薇薇娜要分发出怎样的画像,才能让经过的路人一眼认出你来?” 琳迪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喃喃说道:“这么说……我冲过去的时候,薇薇娜老师确实吓了一跳,连她第一眼都没认出我来。克雷恩,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雷恩把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后面跟着的马车,坐好后轻声说:“我觉得,应该是周边你所有可能回来的路径上都有眼睛在盯着,而且一定是认识你的人。这绝对不可能是路人一眼瞥见好心报告,而是处心积虑地调查。” “那个薇薇娜的行动的确很可疑。”德曼补充说,“但克雷恩的猜测对人力的需求太大,就算知道琳迪所处的位置,回到雷托亚能走的路径也至少有七八条,我觉得,他们一定通过什么方法掌握了琳迪的动向,如果,他们清楚琳迪进入了无光之沼,那么需要的人手就少了很多。琳迪,刚才薇薇娜召集来的部下里,你认识几个?” 琳迪回想了一下,说:“四个。” “哼,还记得咱们在村子看的地图吗?”德曼冷笑着说,“除去遇到薇薇娜的那条通往隼目堡的最短路线,其他方向上恰好有四个选择。也就是说,琳迪你不管准备从那个村子先去哪儿,都会被薇薇娜安排的人截获。” “可薇薇娜老师自己也说了安排了四个接应点,她……没有撒谎吧?”琳迪不太愿意相信大家的质疑,神情显得有些不悦,“而且她就算真的特意安排了什么,为的也是不让我贸然前去隼目堡送死不是吗?” 克雷恩柔声说:“我们并没说她一定就是恶意,但我也敢说,她并没说出全部的实话,她肯定保留着什么秘密。在不确定这秘密对你是有利还是不利之前,大家必须慎重。” “我就是觉得,她听说你是我未婚夫后有点不太高兴。”琳迪低下头,看起来有些沮丧,“为什么啊?” 芙伊拉着她的手轻声安慰说:“可能在人类长辈的心目中,火精灵贵族怎么也不算是好女婿吧。毕竟……真正关心你的人总归是希望你过得开心,女孩子嘛,爱人的心里只有自己一个才是最开心的吧。” 琳迪连忙摆了摆手,“我、我没这么想过,真的。有我就很好了,嗯,对,有我就很好了。”她瞄了一眼克雷恩,红着脸低下了头。 “我倒是有个大胆的猜测……”克雷恩沉思了一会儿,说,“琳迪,在雷托亚王都杀死一个火精灵贵族,恐怕是会惹大麻烦的吧?” “那当然不行,严重的话会影响和艾尔法斯联邦的关系。”琳迪不解地说,“你什么意思?薇薇娜老师会对你动手?” 克雷恩缓缓说道:“琳迪,别忘了,没有我的话,你就是哪些产业唯一的继承人,但如果多了一个我,一旦身份确定并公开,如你所说和我分享继承权,他们就必须连我也一起除掉才能稳妥地拿到深红流星的产业。而我死在雷托亚,是件很麻烦的事。” 琳迪的眼睛渐渐睁圆,惊讶地说:“你是说……薇薇娜老师跟阿娜他们是一伙的?” “她提到索玛这个名字的时候表情有些不自然,我至少可以断定,她跟你父亲的关系没你想象的那么好。”德曼面色凝重地说,“而且我也不觉得以她的实力,可以在暗行者近身偷袭的情况下只付出一条伤口的代价。坦白说,她还没有你强,你见过暗行者,你觉得被他们近距离偷袭,你能保住命吗?” 想起在迷雾森林中和小镇里见到的那些鬼魅般来去如风的刺杀高手,琳迪打了个寒颤,缓缓摇了摇头,跟着说:“那咱们还跟着她去鹰血城?万一你们的怀疑是真的,那里岂不是个正等着我的大陷阱?” “比起隼目堡,至少这边应该相对容易解决一些。”克雷恩镇定地说,“我觉得咱们在这里多少能了解一些本部的事。陷阱是什么样子,也能让咱们大概了解深红流星的现状。算上薇薇娜,有五个你认识的在,琳迪,咱们需要冒险判断一下,是不是所有本该忠于你们家的人,都已经倒向了对方。” “没有倒过去的,很可能都已经被解决了。就像那几个不识抬举的分会长一样。”德曼带着一丝讥诮说道,“这个薇薇娜身上刻苦锻炼的痕迹并不明显,已经有了居家妇人的体态,可见多半过了至少两三年安稳悠闲的婚姻生活,这样的女人,是最容易被拿住把柄要挟的,不管丈夫还是孩子,都足以让她背叛一个曾经的弟子。琳迪,她很可能会单独找你,你一定要保持戒心,任何时候,不要单独行动,至少叫上克雷恩。” “我……明白。”琳迪黯然回答,心里似乎还抱着对薇薇娜的期望。 克雷恩暗暗握了握拳,对自己说,一定要帮琳迪夺回属于她的一切。他知道,在索玛逝世,芙伊归来之后,琳迪的骄傲能依托的东西着实已经不多,恐怕……仅剩的根基,就是这培养了她并让她成为天才弓术指导的行会。 他无法想象琳迪失去所有光彩的样子,但他知道,那一定会令他心痛无比。 天色擦黑的时候,连续赶路没有休息的疲惫马匹终于把车辆拉进了鹰血城外围。毕竟是军事重地,周边生活的居民大都是以帮军队提供补给作为主业,不接待外来客。城墙外大片的建筑中,竟然没有一栋旅店,商铺挂出的招牌也都是些军需物资。 看农夫的数量和田地的面积,德曼猜测,这里驻扎的士兵应该要肩负超过七成的农务。 并不需要去高大的城墙内落脚,薇薇娜他们的住处,是在墙外工匠聚集区中花钱租下的一栋闲置房屋。 步行的那些成员要第二天才能回来,当天和他们一起赶到的只有琳迪认识的五人,不需要特地腾出房间,也足够他们全部住下。 琳迪不太擅长隐瞒自己的情绪,晚餐时候只好推说身体不适,只管埋头吃饭,把谈话全部交给克雷恩这个名义上的未婚夫处理。 不知道是不是察觉了什么,薇薇娜的情绪也很快低落下来,饭后,她振作了一下精神,走到琳迪身边柔声问:“琳迪,晚上和我一起睡怎么样?我有些私事,想和你好好谈谈。” 第一八五章 血溅!猩红染色的流星 “不、不用了吧……我……”琳迪一时慌了手脚,不知道该如何拒绝才好。 同为女性,又是曾经的启蒙老师,共宿叙旧实在是个不好推脱的要求。 克雷恩一把揽过了琳迪,笑着看向薇薇娜,“抱歉,我想……您和她一起睡的话,我会不太高兴,琳迪也会很为难。” “你们……难道已经……”薇薇娜惊愕地瞪着他俩,一下子连话都结巴起来。 克雷恩故意做出一个轻佻的表情,手还非常自然地搭肩下垂,充满暗示意味地悬在距离琳迪胸部近在咫尺的地方,“我可是火精灵,尊敬的女士,如果晚上你也在**,我可不能保证不会做出什么让你丈夫不愉快的事。” 薇薇娜有些慌乱地后退了两步,她为难地张了张嘴,闭上,咬住下唇,额头上出现晶亮的汗光。她保持着这样的姿势足足几十秒,在琳迪忍不住担心她会不会把自己的嘴唇咬破时,她终于很疲倦地开口说:“好吧……抱歉,我……不会打扰你们的。我……毕竟也上了年纪,有家有孩子,不能再做蠢事。请当我没有提过吧,琳迪。我有些累了,你们好好休息,请恕我先告退了。” “穆瑞恩叔叔,薇薇娜老师……怎么好像很不对劲啊?”琳迪红着脸把克雷恩的手掌拿开,问此次同行而来的另一位旧相识。 穆瑞恩·斯科莱特,四十岁多岁的壮年男性人类,据说是现任北方分会副会长,而他的前任,就在几天前死于暗杀。不过论关系,琳迪对他并不算太亲切,反倒是和他的侄子,曾经一起接受过薇薇娜三年指导的马尔蒂·斯科莱特更熟一些。但马尔蒂这次并没有来,琳迪本来想问,但又怕听到什么噩耗,便没开口。 穆瑞恩的脸色很不好看,沉声说:“从她组织这次转移,我就觉得不对劲了。不过没关系,琳迪,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交给我们,我们能解决,而且,一定会保护你平安抵达隼目堡,为大家解决一切。” 他环视了一圈,诚恳地说:“你有一群好同伴,这次旅行,对你来说是值得的。有他们在你身边,我们就放心了,阿娜不会得逞,一切阴谋,终将败露。” 看出来他们虽然一起行动,骨子里却完全没有互相认同。 克雷恩拦住迷惑的琳迪,让穆瑞恩自顾离去,等到周围只剩下他们小队的人,才轻声说:“我想,你现在的最佳选择,是不要相信他们中的任何一个。” 琳迪为难地回应:“可咱们就要去隼目堡了,难道在抵达真正的目的地之前,我……连究竟有谁可以相信都无法知道吗?” “相信你自己,这是任何时候都唯一可以确定的事。”玛莎意有所指地说。 德曼瞥了她一眼,走过去压低声音问:“你不是决定提前南下吗?改主意了?” 玛莎把手上的鱼刺弹到桌上,面色凝重,“我取消了那个计划,看起来,隼目堡的问题比咱们想象的要棘手得多。琳迪,你好好想想,你爸爸到底有没有什么仇家?就是恨不得毁灭他一切的那种。” 琳迪坐下把手肘放在桌上,抱着头苦恼地说:“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我对爸爸的事情了解很少,他……他和我之间的对话几乎全部都是关于修炼的。他……他甚至直到去年才知道我有**时肚子痛的毛病,知道后,也只是叮嘱我那几天训练的时候吃点止痛药。” “好吧,”玛莎拍了一下脑门,有点窝火地说,“按这性格,我觉得他的仇人恐怕不会少。只可惜,你全不知道。” “可以问薇薇娜老师或者穆瑞恩叔叔,他们……”琳迪先是抬起头,话说到一半,又自己停住把目光垂了下去。 她现在最要命的一个问题,就是不知道究竟谁可以信赖。看到刚才的异常,让她连薇薇娜对他说的隼目堡情况都将信将疑起来。 “晚上大家都警醒点。”克雷恩郑重地说,“在深红流星的事件彻底解决前,即使不在荒野,咱们也不能当作安全。” 玛莎冷冷地说:“本来就不能,别忘了还有个无影无形的凶手跟着咱们呢。两个大麻烦把咱们夹在中间,警醒点恐怕都随时可能没命。” “那……咱们要不要先在这里停留几天,先把那个神秘的凶手抓出来?”琳迪担忧地看着周围的同伴,“我家的事情反正已经到了这种地步,早几天晚几天,应该也没什么分别了。” 德曼摇了摇头,“那个凶手肯定对咱们的事情了如指掌,他不露出破绽,光靠咱们傻等着是没用的。不如保持警戒全力处理眼前的事情。深红流星如果能收复,在隼目堡让玛莎和苏米雅离开,咱们依靠雷托亚王室的帮助直接飞行出发去下一个地点,我就不信那凶手还能长翅膀飞着追上来。” 苏米雅走到克雷恩身边,轻声说:“克雷恩,那块圣心宝钻,你拿出来吧。” “好,你要用吗?”从行李里掏出来递向苏米雅,克雷恩好奇地问。 “嗯,放心,我和大家正式告别的时候会记得还给你的。”苏米雅接过宝钻,小心地收进怀里,“作为实力不够强大的成员,我需要它帮我稍微安心一些。” 克雷恩很大方地表示:“你拿去吧,这东西我本来也不太会用,而且是大圣堂的宝物,给你更合适。” “不,我不想要。”苏米雅淡淡地说,“我不太希望有东西时常提醒我,曾经在法希德兰发生的惨剧。我暂时拿着它,只是迫不得已。” 往分配好的房间走去时,克雷恩对琳迪叮嘱说:“我就在隔壁,有事一定及时通知我。” 芙伊突然说:“不行你就真的去和琳迪一起睡吧。又是神秘凶手又是行会内乱,太危险了。我去和玛莎、苏米雅挤挤没关系的。” 玛莎当即说道:“不行,你和克雷恩在一起,任何时候最好都在一起。他看不到你,会发疯的。” 苏米雅过去牵起了琳迪的手,轻声说:“咱们三个挤一挤吧。” 琳迪强撑着笑了笑,说:“还是别了,让薇薇娜老师知道,会察觉咱们在怀疑她的。我独自睡不要紧,两边的隔壁是克雷恩和德曼,他们不会让我出事的。”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为了让玛莎安心,他去陪着芙伊睡觉显然是必要的。他无奈地拉住琳迪,说:“我送你回房间,多呆一会儿再走,免得被薇薇娜看出什么。” 走进屋里,刚一关上房门,克雷恩背后就感觉到一股温暖的压力。 是琳迪靠了过来,双手扶着他的肩膀,侧脸贴在他的背上。 他扶着门,静静地站在那里让她倚了一会儿,才柔声说:“好了,别在门口傻站着了吧。” “嗯……我……我就是突然很想抱抱你。”琳迪很轻很轻地叹了口气,转身抬手激活了顶上的魔石灯。 他能猜到,从芙伊回来后琳迪的心情就很难好转,父亲去世的打击本来就主要依靠来自他的安慰解决,这段时间非刻意的忽略,必然会让她心中的寂寞成倍放大。 摸了摸她的头发,他伸出手,从后面圈住了她的腰,轻笑着说:“想拥抱的话,好像面对面才是正确方式吧?” 琳迪红着脸转过身来,踮起脚重新投入他怀中。 在沉默中紧紧拥抱了几分钟,琳迪小声说:“其实我以前一直都在心里想象着,芙伊姐姐回来之后,我应该怎么和你们相处。我以为自己能很好的渡过去,慢慢适应。结果……我还是会忍不住难过。可现在你抱着我,我又怕芙伊姐姐生气伤心……不知不觉,我好像变成很虚伪矛盾的人了。” “也许这就是他们说的长大吧。”抱着她走了两步,一起坐在椅子上,他埋头在她的颈窝,想给她多一些久违的亲密感,“不过我还是喜欢你这样坦白诚实的样子。” 琳迪故意撅了撅嘴,抱怨说:“不如说就我最傻,你老被聪明的骗,当然喜欢我一直傻下去了。” 犹豫了一下,克雷恩轻声问:“对了,这次芙伊回来,除了我就属你跟她在一起的时间长,你……有没有感觉到她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 琳迪一个激灵,在他腿上坐直,转头盯着他,确认了一下他的眼神后,压低声音说:“你……也有这种感觉了?” 自己的直觉原来迟钝到这种地步了吗?克雷恩恼火地在心里自责了一顿,说:“不多,但好像玛莎他们都有感觉,所以我才想问问你。” “其实我也说不上来到底是哪里。”琳迪认真地思考着,“就是有时候和她在一起,莫名其妙就会觉得后背发凉,汗毛都要竖起来。之前在迷雾森林可没这样过。你也是吗?” “呃……差不多吧。”含含糊糊的应付过去,克雷恩没再继续深入询问。 琳迪不具备在亲密同伴面前隐瞒重大秘密的能力,他与玛莎之间已经出现了几乎无法弥补的裂痕,他不想类似的伤口出现在琳迪和芙伊之间。 怀疑在有证据之前,就只是无意义的猜想。 “对了,明天你帮我问问薇薇娜,鹰血城附近有没有货真价实的占卜师。行吗?” “占卜师?”琳迪不解地问,“你是想测测看咱们这次旅程的吉凶吗?” “不是,我到的地方差不多都是大凶,根本不用算。”克雷恩自嘲地说,“我记得水精灵女王一族的宿命诅咒需要靠一个厄运之子的长大成人来破解,我猜比我运气差的可能只有那家伙了。” “那你想算什么啊?”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找了个合适的借口,“算一算我和芙伊,我和你,咱们三个今后在一起的相性。占卜师大部分不是都擅长**情顾问吗,找他们给你和芙伊消除一下疑虑正合适。” 琳迪张了张嘴,似乎想反驳什么,但马上停下,低着头想了片刻,小声说:“好,我会拜托薇薇娜老师帮忙问问。” “啊,这边没有也不要紧,隼目堡那边有几个占卜师,”她怕克雷恩觉得自己没兴趣,连忙又说,“而且我都知道位置,等到那边我可以带你去。” 一个坐着椅子,一个坐着腿,当东拉西扯的谈话进行到没什么可说的地步后,布满羞红的小脸终于还是鼓起勇气抬了起来,缓缓合上了眼帘,紧密相拥的身影,缓缓把距离拉得更近,柔软温热的嘴唇,在碰触后迸发出炽烈的情感。 舌与舌起舞,津唾牵拉成晶亮的裙摆,呼与吸交错,体温传递着攀升的渴盼。 “琳迪……我只是来送你回房休息的。再这样下去,我可能要不舍得走了。”他稍微拉开一点距离,看着琳迪阴影中依然明亮的眸子,嗓音变得有些低哑。 “不走的话,你会不放心芙伊姐姐,对吗?”她挤出一个略有些勉强的微笑,因**而稍显红肿的唇瓣微微的颤抖着。 并不全对,但更深的原因,他没法告诉琳迪,只能选择点点头,当作答案。 “那……那……可不可以再晚些……回去……”她的话音越来越低,最后简直变得好像寒潮来临前的蚊子一样,成了几不可闻的哼哼。 “呃……什么?”其实以他的耳力,又是这种呼气都能感觉到温热的距离,他听得可以说是清清楚楚。 但任何男性都乐于在此时装傻,好多欣赏一会儿可爱的女孩和羞涩对抗的诱人模样。 “我是说……你……可不可以,晚点回去?”决心在发亮的双眼蔓延,琳迪突然抓住了克雷恩的手腕,颤抖着,但坚定不移地把他的掌心,压向了自己也许称不上丰挺,但依旧充满弹性的柔软胸膛。 “你不是不想让薇薇娜看出破绽吗?”克雷恩勉强保持着自制,浮现出深沉红色的眼睛盯着她已经有些朦胧的目光,“据说你们人类女性在第一次之后,会有一段时间因痛而行动不适。薇薇娜已经结婚多年,我想你瞒不过她吧?” “我……可以说我的肚子疼到时间了。”她咬着下唇,帮自己好不容易下定的决心寻找着借口,“熟人都知道我的毛病。” “好吧……”他呢喃着低下头,准备覆盖住那嫣红的嘴唇。他隐约明白,琳迪需要一些事情的发生,来稳定动摇的心绪。 而他,当然乐意给予。 窗外下起了不大不小的雨,叮叮咚咚敲打着窗外的屋檐。 咔的一声,插销嵌入到金属的凹槽。 圆环在横杆上滑动,闭合了厚实的窗帘。 砖石的缝隙一点点湿润,汇聚出水滴,溢出,坠落,沾湿了墙根稀疏的草叶。 灯光暗下,一只躲雨的鸽子落在窗台。它还没来得及回头顺一顺凌乱的羽毛,一声充满压抑的痛呼就把它惊飞起来。 那雪白无暇的身姿,扑棱棱随风消逝在黑漆漆的夜空。 再也不见。 雨声渐渐变大,琳迪的呼吸也跟着越来越急促。克雷恩一直在温柔地帮她拭去泪珠,但她的眼泪却一直停不下来。 当然不仅仅是因为痛。 克雷恩已经非常温柔,而且,那种好像一把小刀子扑哧一下捅进来的感觉其实只有最初那一会儿,之后的不适,比起一个半月到访一次的可怕折磨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痛,只是那源源不绝泪水的诱因罢了。 复杂的情绪在她心头**漾,有几分甜蜜,有几分酸楚,有几分轻松,有几分紧张,有几分愧疚,又有几分隐约的得意。 一种神秘的联系,仿佛随着他们彼此的嵌合,跨越了种族和距离,紧紧地缔结在一起。 “还是很疼吗?”克雷恩看起来比琳迪还要紧张,对于他来说,纯洁的人类少女也是陌生而新奇的体验,他只能凭经验和一些不太可靠的建议来小心地探索。 “好多了……”琳迪满面嫣红,轻轻回答了一句,跟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这种时候,一个信号已经足够表达所有。 紧绷的弓弦,也早已到了急需松弛的时候。 谨记着打听来的各种说法,约莫二十分钟左右,克雷恩就早早让一切结束,翻身躺到外侧,拥抱住琳迪颤抖的身躯,抚摸亲吻着她,让她慢慢从陌生的体验中平复。 用腿夹着自己的双手,琳迪轻喘着缩成一团,依靠在克雷恩汗津津的胸膛中。她眯着眼,难得一见乖巧得像只小猫。 足足七八分钟的时间里,不算大的柔软床铺上,唯一的声音都只是他们两个节律渐渐趋于一致的呼吸。 “我们……已经属于彼此了,对吗?”在克雷恩快要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的口唇颤动了一下,小声问道。 “嗯。”想到收拾时被他团起丢在床边的枕巾,那上面擦拭出的道道红痕的确很有触目惊心的效果,他隐约觉得,人类女性这项特质所带来的仪式感,的确是一种很能打动男性心灵的微妙体验,“是,从现在起,我们就已经真的属于彼此了。” “芙伊姐姐让你做我的未婚夫,所以……她不会生气的,对不对?”像个偷了别人家糖吃的小孩,琳迪怯生生地问。 “如果她还和以前一样对我永远那么坦诚,那她说的就是实话,当然也就不会生气。”克雷恩用了一个长而复杂的句子,赶在琳迪追问之前,轻轻吻了她一下,说,“但同样,我还是必须要说,在我心里……她更加重要一些,我不奢望你永远不为此生气,我只希望你不要去恨芙伊。如果有委屈和怨恨,我才是那个不对的混球,你可以……” 她摇了摇头,仰起脸,果断的堵住了他的嘴,用自己还有些红肿的唇。 温存片刻之后,琳迪轻声说:“我不会为此生气,我的确认真地嫉妒过……但我嫉妒的对象是辛迪莉。她……抢先做到了我一直梦想将来为你做到的事。” 克雷恩皱了皱眉,抚摸着她汗湿的脸颊,“傻瓜,如果我此生此世只会有那一个孩子,你还值得嫉妒一下她,否则……又何必呢?她的欺骗给我留下了终生难忘的裂痕,她才是需要嫉妒你的那个。” 琳迪歪了歪头,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如果我只能有一个,我希望是个女儿……”像是想起了什么,她一翻身趴到了克雷恩的身上,认真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我真的能有一个女儿,我可以给她起名字吗?” “当然可以,你怎么会问这么傻的问题。”克雷恩笑着拉高被单,让阴影阻挡住他忍不住转移向下方的视线,那两颗毫无遮掩正在晃动的微肿花苞,对目光的吸引力实在太过强大。 他一直对那个部位有着近乎于执着的爱,有时候自己都在想会不会是因为自幼被遗弃没能从母亲那里享受过应有哺育的原因。 “你……这就想好名字了吗?”虽然知道女性对生活的浪漫往往体现在对未来美好生活蓝图的勾勒上,但他还是有些意外大大咧咧的琳迪会想到这么远。 “姓氏肯定是要和你一样,你高兴用什么都好。名字的话……我想用莱雅·乌吉诺拉。”她很认真地说,“比如全名是莱雅·乌吉诺拉·法·阿列库托这样。” 原来是幽冥地穴中为了救她而粉身碎骨的那位虎属兽灵吗……他微笑着抱紧了她,柔声说:“好的,毕竟,我也很感激乌姿。那莱雅呢?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那是我姐姐的名字。”琳迪轻声说,“这是我最想要的纪念方式。” 甜蜜总是那么短暂,就像痛苦总是那么漫长。 又过了将近半小时后,琳迪长长地吁了口气,离开了克雷恩火热的怀抱,缩回到靠墙那边,把被子裹在身上,说:“你该回去了。这里既然不安全,你就该早点去守着芙伊姐姐。” 知道拖泥带水只不过是徒增双方的烦恼,而且他也有不得不去与芙伊共枕的理由,即使今晚对人类女孩来说是最特殊的日子,他也只能离去。 和穿好衣服的克雷恩轻吻一下后,琳迪微笑着目送他打开门,消失在迅速关上的缝隙之间。 确认克雷恩的脚步消失在隔壁开门的声音后,她刷的一下坐了起来,抬手把灯激活到最亮,跟着伸长胳膊拿来床头小桌上的镜子,一把掀开被子,先用镜子照着下巴和颈窝,然后低头把自己**的肌肤一点一点地看了过去。 视线所及的地方,全部都被他温柔的亲吻过,而且,是在她提醒了几次还没洗澡后。 幸福感膨胀到几乎溢出,她笑着抬起手,轻轻抚摸过他留下的一处处印记,一直到身上觉得寒冷,才翘着嘴角钻到了被子里,关掉了灯。 各种各样的思绪纠结在一起,让琳迪迷迷糊糊地翻来覆去很久也没能彻底睡着,明明身体又酸又痛,可疲惫的肌肉就是无法把意识拖入到梦乡之中。 等到她好不容易快要睡着的时候,淅淅沥沥的雨声中,突然传来了窗户被什么东西碰到的声音。 脑中的粉色幻想顿时消失得干干净净,她霍然坐起,掀开被子冲下床,披上袍子拿起弓,对着窗外那一道影子正要喝问,那边却先开了口。 “琳迪,是我,薇薇娜,我有很重要的事必须和你单独谈谈。醒醒,放我进去。” 示警的声音就卡在嗓子眼儿,手心满是冷汗,琳迪扯紧衣襟,心里两个截然相反的念头激烈地争斗起来。 没有听到里面的回音,窗台上不知道从哪里爬来的薇薇娜竟然又轻轻地敲了敲窗户,压低声音很匆忙地说:“琳迪,你醒了吗?是我,薇薇娜老师,我有很重要的事找你,请开窗放我进去。” 琳迪飞快地把衣服穿上几件到能见人的程度,接着毫不犹豫的张开弓,搭上箭对准了外面的影子,压低声音警告说:“薇薇娜老师,已经很晚了,有什么事非要这种时候说吗?” 窗外传来咔嗒一声轻响,薇薇娜的影子似乎蹲下在窗台边缘摆下了什么。 她马上提高了声音,带着示警意味说:“您最好不要有什么多余的动作,我的箭正瞄着您的心口,我最近很不安,很多疑虑塞满了我的脑子,请不要逼我做出不冷静的事情。那对你我都不好。” “你不能相信你的同伴!”薇薇娜焦急地说,“他们就住在隔壁,弱效隔音结界能力有限,这样说不清楚的,你跟我离开一下,只要一会儿就好,我……” 琳迪打断了她的话,隔音结界的说法让她更加不安,“您到底打算做什么?隔壁住的是我一起经历了生死的同伴,您竟然用隔音结界来隔绝他们对我的保护?” “你根本不知道你现在有多危险!”薇薇娜的声音颤抖起来,语气里透着明显惊慌和恐惧,“我本来不该说这么多的,我的丈夫和孩子都在敌人的手里,而且……我也……算了,过去的事情不提了,琳迪,你是无辜的,我……我不能害了你。求你了,和我悄悄地出去一趟,我让你看些东西,很快,很快就好。你可以不相信我的话,所有事情,你看完那些信息之后,可以自行判断。” 琳迪沉默下来,薇薇娜在她心目中的确是个善良有余决断不足的女人,如果有敌人胁迫,这一系列的表现到勉强算是合乎情理。 “求你了,琳迪……深红流星毕竟是我得到如今所有的地方,我……我不忍心看它就这样全盘落入外人之手。” “那你就在这里说。”琳迪往前走了几步,“我这样听得清,听过你要说的事后,我再决定要不要跟你过去看那些东西。” 窗外的薇薇娜似乎在犹豫,好一会儿没有回应。 琳迪警惕地后撤一步,再次举起弓箭,“怎么,在有结界的情况下,你还是不肯直说吗?难道……你还没想好怎么骗我?” “当然不是!可……可是那对手太可怕了。如果……我透露了信息但你不相信,你一通知你的同伴,敌人很可能就会知道我的背叛,那……我……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薇薇娜的声音竟然带上了一丝哭腔,恐惧的颤抖始终持续在她每一个音节上。 “我把弓放在这里,匕首也不带,你找根绳子,把我的手捆上,然后和我一起走,这样可以了吗?”她迟疑了一下,提出了另一个建议,“我把自己的性命暂时交给你,只求你信我十几分钟,跟我去楼下一趟……求你了。” 看着窗外的影子解下弓,放下匕首,琳迪终于开始动摇,轻手轻脚走过去,一把扯开了窗帘。 薇薇娜浑身被雨淋得透湿,长发垂在脸侧,看上去竟像是从屋顶垂降下来。 琳迪把手放在窗户上,考虑着自己和薇薇娜的实力差距,握紧匕首,拨开了窗闩。 但就在这时,当的一声响,薇薇娜脚边的小型结界台直接被一只飞来的箭击中,结界石被打掉,弱效隔音结界也跟着失去了作用。 “琳迪!快躲开!不要相信这个女人!她和阿娜是一伙的!”穆瑞恩愤怒的吼声从下面传来。 薇薇娜惊慌地转身,失去结界之后,她就像被无形的鞭子狠狠抽了一记,脸上的表情都因肌肉的紧绷抽搐而变得异常狰狞,“穆瑞恩!你才是走狗!你的侄子在阿娜手上,你以为我不知道吗!深红流星还在的人,全都变质了!大家都在对彼此表演,表演自以为是的忠诚,好给可怜的琳迪捅上最后一刀!” 一支破甲箭呼啸而来,薇薇娜狼狈地侧闪一步躲开,箭矢击碎了并窗框中的廉价玻璃,发出刺耳的声音。 与此同时,琳迪两边隔壁的灯光,几乎一齐亮起。 “你以为你侄子还有利用价值吗!琳迪和那个精灵上过床了,他们是未婚夫妻!你难道还没看出来吗,这是个大圈套,你什么都得不到!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掠夺得干干净净!”薇薇娜自暴自弃一样地大声吼道,通红的眼睛和大张的嘴巴让她完全没了之前温婉妇人的气质。 她弯腰抄起之前放下的弓,恶狠狠地还击。 但这种下着雨的黑夜,地面上的穆瑞恩反倒比高处靠近灯光的薇薇娜优势更大,追寻着声音而去的箭矢压根就没有找到目标的精确位置,而穆瑞恩回报的攻击,却把薇薇娜逼迫到无处立足的程度。 对薇薇娜更不利的是,他们交手的第一回合还没结束,琳迪的房门已经被克雷恩撞开,而德曼,也迅速无比地出现在另一侧的窗台。 芙伊披着衣服躲在克雷恩身后,抓着法杖探头看往这边,惊慌地高声喊道:“琳迪,快到这边来!” 薇薇娜扭头大吼:“不要过去!琳迪,你不能相信他们!你被骗了,你知不知道你犯了多大的……” 她的话没能说完,就在她扭头失态大喊的同时,一支缠绕着斗气的震**箭,锋利无比的钉入她修长的脖颈,紧接着,在箭矢几乎透出的另一边,爆开一朵鲜艳的猩红之花。 薇薇娜瞪圆了眼睛,身体重重地摔落在散落的玻璃渣上,她抬起头,死死地盯着克雷恩,用最后的力气伸出一只手,像是想要抓住琳迪一样徒劳的屈伸着手指。 看到她好像想要说什么,琳迪迈步过去蹲下,勉强稳定住混乱的思绪,低头难过地问:“薇薇娜老师,您……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她依然盯着克雷恩,憎恨的火焰在眼中翻腾,口中伴随着血沫喷吐出破碎的字词:“精灵……恶魔……” 这是她留给琳迪,也是留给这世界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八六章 刺骨!无人可信的寒风 琳迪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抹下了薇薇娜的眼皮。 她不明白,那充满怨恨愤怒地眸子,为什么直到死后依然锁定着门口的克雷恩,她更不明白,这位一向温柔软弱的老师,为什么会在看似良心发现翻然悔悟的生命终点,诅咒一样的指责她的同伴为恶魔。 信息的复杂程度已经远远超过她能理清的极限,她使劲想要站起,没想到大腿内侧传来创痛的撕裂感,让她膝盖一软,脚跟发麻,竟然狼狈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克雷恩连忙冲了过来,蹲下扶起她,把她抱紧怀中,柔声说:“没事了,琳迪,一切都过去了。她最后对你说了什么?把你吓成这样。” 琳迪不安地抱紧了他,很小声地回答:“她一直盯着你,一直一直盯着你,说……说精灵恶魔。中间的词我没听清,也不知道是说精灵带来了恶魔,还是说精灵就是恶魔。” “可我从来没见过她啊……”克雷恩满脸不解,“这指责也太没道理了。” 芙伊小步走了进来,依然很紧张地握着手里的法杖,低声说:“琳迪,你整理一下衣服吧,其他人过来了。” “我觉得……薇薇娜老师可能真的想要告诉我什么重要的事。”琳迪有点后悔地说,“克雷恩,咱们下楼去她的房间找找看吧,她说要给我看的东西,可能还在那里。” 克雷恩皱了皱眉,“可你……应该在房间好好休息。我送你去我那边,东西我去找。” “我和苏米雅下去找吧。你们看好琳迪,别再出什么别的事。”披着衣服赶到的玛莎带着倦意在门外说,“德曼,你提防着点穆瑞恩他们几个,那些人……不一定比薇薇娜可靠。” 琳迪伤感地垂下视线,望着已经被床单盖住的尸体,“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我这次回来,好像突然之间谁也不能相信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克雷恩扶住她,有些担心地说:“我之前没有听错的话,薇薇娜和穆瑞恩最后的互相指责,很可能说得都是真的,他们都有亲人在那个阿娜手里,也就是说,这次迎接你的人,其实全都抱有别的目的。” 芙伊同情地在身后抱了抱琳迪,柔声说:“没关系,琳迪,你还有克雷恩,你还有我,你还有这些同伴。” “喂!你们干什么!疯了吗!”走廊里突然传来玛莎的怒喝。 克雷恩心中一凛,松开琳迪就要往门口跑去,但稍微迟疑了一下,返回来拉住了芙伊,“走,咱们一起去看看,德曼,你来保护琳迪。” 不明为什么带走了没有什么战斗力的芙伊,琳迪愣在原地,神情顿时变得有些复杂。 德曼苦笑着挠了挠头,看克雷恩他们已经出门,小声说:“你别多想,克雷恩……现在有不得不一直拉着芙伊的苦衷。他可不是因为更担心才带走她留下你的。” 琳迪低下头,很轻很轻地嗯了一声。 尽管早就猜测到这边会有陷阱等着,但克雷恩还是没想到,对方在只有五个实力平平成员在场的情况下就敢惹出这么大的动静,刚一跑到靠近楼梯口的地方,他就看到玛莎和苏米雅颇为狼狈地退了回来,明亮的红光,从下方蛇信一样沿着墙壁舔舐上来。 “有人放火,这群该死的混球!”玛莎气冲冲地喊道,“这下连个屁都找不到了。走,从窗户那边下去,幸好东西不多不用怎么收拾。” 窗外又传来了穆瑞恩的喊声,“琳迪!从窗户下来,屋里有人放火!那边很危险,他们都要害你!你快跳下来!你的同伴绝对可信,他们是看你的同伴强才想把你和他们分开!你不要相信他们几个!” “穆瑞恩!明明你落在他们手上的只不过是个侄子,你怎么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一层那边传来愤怒地叫骂声,显然对穆瑞恩的话非常不满,“放火的明明……” 那句话戛然而止,说话的人,像是被谁从背后割断了喉咙。 琳迪靠在窗边,下面的虽然是她曾经同学的叔叔,可对此刻的她来说,这绝对不是什么值得信任的身份。 穆瑞恩在底下仰头喊:“琳迪!我知道你现在很难相信我,实话告诉你,我的侄子,的确就在隼目堡被扣押着,他们不光用来威胁我,还打算利诱,让我的侄子娶你,瓜分你们家的产业!可我侄子他是真心喜欢你的,他拜托我救你,所以我才豁出去了!” “一派胡言!你这个老骗子!”火场里冲出一个身上还在冒烟的身影,是琳迪认识的另外一个人,他抓着弓,怒吼道,“放火的那两人都是你的弟子,你敢说和你没关系吗?” 穆瑞恩冷冷地说:“琳迪也曾是薇薇娜的弟子,可她还不是为了自己的丈夫孩子奉命离间琳迪和同伴的关系去了!她难道不知道,没有这些同伴的琳迪将处于多么危险的状况中?” 那个人的情绪显然也濒临崩溃,他举起弓,“我不信你!我信薇薇娜!你杀了她,我杀了你!” 琳迪握着弓,为难地看向德曼,“这……这我该信谁啊?” “信自己!”克雷恩一手拎着行李一手拽着芙伊大步冲了进来,“我掩护,德曼,你带着琳迪先跳下去,她恐高,你小心些。” “诶?”琳迪只来得及惊叫一声,德曼就一把抓住她扛在肩上,果断无比的飞身跳下。 紧接着,玛莎搂住苏米雅抓着一条床单拧成的绳索从隔壁飞快滑下。 克雷恩张弓搭箭,一直看到德曼和琳迪平安落地,才把芙伊背在背后,纵身一跃。 当他们全部平安着陆时,院子里的战斗,也已经分出了胜负。 穆瑞恩挥手用匕首砍断胳膊上的箭杆,咬牙把剩下半支箭从另一头推出,扎紧那个血洞上侧,喘息着走到琳迪身边,面色苍白地看着她,说:“我想,我现在说什么,你应该也不会相信吧。” 本来就混乱不堪的脑海被这一夜情绪上的大起大落刺激到近乎崩溃,琳迪带着哭腔喊道:“你说,我该怎么相信你,怎么相信你们?告诉我,深红流星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啊!” 穆瑞恩平静地说:“薇薇娜撒谎的地方并不多,隼目堡的情况,就是如她所说,我们谁都所知甚少。她没有告诉你的是,北方分会所有还在的成员,都已经对阿娜宣誓了忠诚……包括我。” “为什么!”泪滴几乎漾出琳迪的眼角,她带着痛苦的表情,死死地盯着穆瑞恩的脸。 “各种原因都有。”穆瑞恩的神色依然平静的近乎异常,“就拿我自己来说,我的侄子在她手里,而且马尔蒂一直都暗暗的爱慕着你,他被承诺了可以在你回去后得到你,所以死心塌地地相信着对方。那是我在这世上唯一还在乎的亲人,我别无选择。” 看着琳迪的脸,他指向已经冒出火苗的楼上,“薇薇娜的理由也不仅仅是丈夫和孩子,你恐怕不知道吧,薇薇娜生下儿子的第二年,你的父亲就抓住了她软弱可欺的性格,把她以协助处理事务的名义留在隼目堡两个多月,你猜猜看,那个想儿子想的快要发疯的索玛做了什么?对了,你应该能猜得出,薇薇娜是为什么突然离开本部跑来以二十多岁的年纪当上北方分会副会长的吧?” “难道……爸爸……当年就……” 穆瑞恩点了点头,“索玛一直都有对会中女性出手的毛病,他第一次对薇薇娜用强,导致她无法再继续担当指导崩溃离开,第二次囚禁凌辱,让她辛辛苦苦维护的家庭险些走向终点,琳迪,你觉得,薇薇娜会真心想要帮你吗?深红流星的所有分会长,只有她一个活了下来,正是因为对方也知道薇薇娜对你父亲的恨,其实早就刻在了骨子里。” “那么,阿娜到底安排你们来做什么?”克雷恩抱住泣不成声的琳迪,拍着她的背,扭头大声问道。 “火势起来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离开鹰血城,我在路上慢慢说。”穆瑞恩捂着伤口,掏出匕首丢在地上,“你们的实力大都在我之上,我不带武器,你们愿意相信,就跟我走。不愿意的话,我会找地方躲起来,你们……就自便吧。” “我们可以暂时相信你,但需要你说明一件事,你为什么会帮琳迪?你不顾你侄子的死活了吗?”德曼举起弓,利落地瞄准了穆瑞恩的后颈。 “琳迪如果死了,那他也会死。失去利用价值的人质,没有浪费粮食养着的意义。”穆瑞恩头也不回地说,“我不知道他们的任务是什么,我的任务反正是把琳迪带回隼目堡,我不会让那个臭女人坏我的事。” 克雷恩冲大家点了点头,扶着琳迪领在最前,跟着穆瑞恩往外走去。 “薇薇娜为什么要杀琳迪?”瞥见琳迪难过的表情,克雷恩心中一阵刺痛,有些恼怒地问。 “她应该没想杀琳迪。”穆瑞恩迟疑了一下,回答,“她想要的,恐怕只是让你们这些碍事的家伙都从琳迪身边滚开。” “雷托亚王室对阿娜接手所有产业始终抱有疑虑,毕竟没有提前报备过的遗嘱,琳迪这个正统继承人也漂泊在外没有出现。阿娜需要琳迪活着回去。她大概会用什么手段,让琳迪彻底解决来自王室的质疑。所以,琳迪不能有太多强大的帮手。” “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的是,你们到底是怎么知道琳迪回来了的?”克雷恩盯着穆瑞恩暗巷中宽阔的脊背,严肃地问。 “有人给薇薇娜送了消息,动用了三只信鸽,一只驿鸦,看来是很怕送不到。信上不光有你们将要过来的消息,还有最新的指示。说真的,我都被阿娜的神奇吓到了,我根本猜不到她是怎么身在隼目堡做到这种事的。所以直到他们告诉我接到琳迪之前,我都觉得我们在白费功夫。”他停顿了一下,有些害怕地说,“可惜,她是对的,你们竟然真的出现了。” 克雷恩的眉心挤在了一起,似乎有一条隐隐约约的线出现在浑浊的水面之下,可他不管怎么去抓,都摸索不到线的两头。 他思考的时候,玛莎开口问:“那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个月初,差不多三四号的时候吧。” “什么?”玛莎很吃惊地叫了一声,以信鸽和驿鸦的耐力速度,估计一下路程,这个时间点,意味着他们很可能刚刚进入诺里托,消息就被传去深红流星的北方分会。 如果这是阿娜的安排,那只能说明,对方布下的网,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大得多。 “你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处境有多可怕。”穆瑞恩的口气透着一股自暴自弃混合幸灾乐祸的味道,“从你们进入诺里托决定从那里出发回到隼目堡的时候起,一切就都开始了。我也帮不上你们更多,我不过是个被细线提起来的木偶,可笑的木偶。” “是啊,是很可笑。”克雷恩突然举起了弓,开口说,“可笑到连蹩脚的谎言都编不好。” 穆瑞恩的脚步停下,他缓缓转过头,挤出一丝微笑,“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阿娜需要琳迪活着回去,这样她才能正大光明的接收深红流星的一切,对不对?” 他皱了皱眉,点头说:“是这样。” “薇薇娜试图离间琳迪和我们之间的关系,因为我们很碍事,对不对?” “没错。”他又点了点头,跟着脸色霎时变得有些难看。 克雷恩扯开弓弦,冷冷地说:“既然薇薇娜不会杀死琳迪,你的侄子当然也不会有事,那么,我再问一次,你为什么要杀薇薇娜?” 琳迪抬起了头,眼中的错愕迅速转变成被欺骗的愤怒。 德曼笑着摇了摇头,轻声说:“克雷恩,你太沉不住气了,你该多等等,看看这家伙还能不能多透露点东西出来。” “他的话,咱们根本判断不出哪一句可信。”克雷恩微微偏头,箭矢的周围,红光迅速的流淌开来,“穆瑞恩·斯科莱特先生,你还有最后一个机会,来决定要不要告诉我们你为什么要杀死薇薇娜,这其中一定有什么很关键的秘密。” 芙伊举起法杖,愤怒地高声说:“你……你太可恶了,如果再不说,我们……我们就杀了你!” 冷汗迅速的顺着脸颊流下,穆瑞恩垂下的手竟然剧烈地颤抖起来,他挤出一个扭曲的微笑,跟着,竟从怀中摸出了一把折叠小刀,毫不犹豫的反手刺入到自己的心口。 “马尔蒂……对不起……叔叔……尽力了……”带着深沉的绝望说完了这句话,他低下头,重重地扑倒在地上。 双腿一阵抽搐,高大的身躯,就这样决绝地变成了再也不会说话的尸体。 “我建议离开雷托亚,明天一早天亮就走。琳迪,以后都再也不要回来了,你就当自己已经嫁给了克雷恩,跟着丈夫满世界闯**吧。”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彻夜营业的酒馆后,玛莎一进门就坚决地这么说道。 “啊?”琳迪吃了一惊,“这……这怎么行?” “怎么不行?”玛莎拉开椅子坐下,意有所指地看向她走路有些别扭的双腿,“你都和克雷恩到了这个阶段,就算拿回深红流星,之后呢?难道你要留在隼目堡安安分分当个会长,整天埋头在工作里吗?克雷恩和芙伊肯定还要是满世界冒险的,你能安心一个人留下,就为了维护你爸爸遗留的产业?” 克雷恩回想着之前的种种遭遇,叹了口气,也说:“玛莎说得有道理,琳迪,干脆……咱们走吧。” 琳迪黯然低头,一直到德曼从昏昏欲睡的老板那里要来了酒,仍然没有回话。 芙伊抓起她的手,轻柔的抚摸着,说:“你还是不甘心,对吗?” 琳迪的嘴唇紧紧抿在一起,颤动一样微微点了点头。 芙伊抬眼看向克雷恩,柔声说:“如果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走,对琳迪来说,恐怕会是一生的心结吧。” 玛莎冷冷地说:“能活着,心结算什么。死了,倒是不会有疙瘩。” 明知道她这句话的含义,芙伊微微一笑,还是直白地问了出来:“那么,玛莎,你带着心结游历世界这么多年,活得很舒服吗?” 就像存心揭破那陈年的伤疤一样,她只停顿了一下,就接着说:“你妹妹玛姬的事,你能永远都不管吗?这样活着,你真得很开心吗?” 苏米雅立刻握住了玛莎的手,看着她摇了摇头。 克雷恩责怪地瞪了芙伊一眼,轻声说:“不要再提了。现在的重点是琳迪的安全。” “芙伊姐姐说的对,我就算逃掉了,这次平安的活了下来,我心里的疙瘩难道就一直带着吗?我爸爸到底是为什么被杀,那个阿娜到底是谁,我要到什么时候才来找答案?等到她完全控制了局势,让我自己的家乡变成我的禁地之后吗?” “的确。”德曼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竖起手指对着玛莎晃了晃,“深红流星今后的情况只会越发恶化,如果这次逃了,就意味着琳迪可能永远没有解决的能力,她失去的,可就不止是父亲而已。” “我不会再相信行会的任何人。”琳迪咬着牙,颇为痛苦地说,“我……能依靠的只剩下你们了。” 克雷恩叹了口气,说:“玛莎,如果你和苏米雅……急着去做别的事情,那明天你们就出发吧。琳迪的事情,我和德曼会尽力解决。你不用再担心了。” 芙伊嗔怪地拍了一下他的手掌,“克雷恩,你和玛莎就算因为什么吵了架,也不能这样赶她走啊。” 克雷恩扭头看了她一眼,不得不隐藏真正的意思,只是委婉地提醒说:“我是担心她遇到危险,她和塔布蕾丝关系那么好,又都是兽灵,被那个神秘凶手当作目标的可能性太大了。” 玛莎靠在椅背上,端起酒喝了一杯,“好吧,我送你们到隼目堡,到那里告别。” “轮流靠在椅子上歇会儿吧。”德曼慢悠悠地倒着酒,“保证赶路时候的精力,就算遇到袭击,也能拿出百分之百的战斗力来。” 苏米雅和玛莎趴在桌上,芙伊多拉了一张椅子枕住克雷恩大腿后,德曼轻轻敲了敲琳迪面前的桌子,问她:“那个薇薇娜来找你的时候,都跟你说了什么,你跟我和克雷恩讲讲。最好能原原本本的复述一遍。” 这要求实在有些难,琳迪当时情绪激动心思混乱,绞尽脑汁回想,也只能复述出大概的意思,而那稀奇古怪的行动中,能直接从语言里提取的信息量,实在少得可怜。 “从其他几个人的表现,还有后面那场火灾来看,薇薇娜可能真得背叛了对方,想要帮你什么。”克雷恩皱着眉,不解地说,“可她为什么会对我们这些同伴有这么大的意见,大家不都才刚和她认识吗?” “不只是意见吧。那都已经可以说是恐惧感。”德曼思索了片刻,说,“会不会,隼目堡发生的事情和火精灵有关?” “你是说,薇薇娜知道深红流星本部的阴谋是火精灵在捣鬼,所以看到咱们两个,就以为咱们是阿娜的同伙?” 德曼赞许地点了点头,“恐怕还不仅这些,你还记得琳迪承认你是她未婚夫的时候,薇薇娜娜错愕的表情吗,她当时好像发现了什么巨大的阴谋一样,我想,她可能是误会了一件事。” “什么事?”琳迪抢着问了出来。 “你站在阿娜那边的角度想一下就知道,有什么方法可以让琳迪主动把家里的产业交出来呢?胁迫?琳迪已经没什么亲人了,想胁迫她,恐怕要找回那个不知道被商人带到哪儿去的姐姐才行。利诱更没成功的可能。”德曼指向克雷恩,“可如果有了一个未婚夫呢?更进一步说,如果是举行过婚礼的合法丈夫呢?那得到你家的财产,又不需要担心雷托亚王室阻挠的方法不是显而易见了吗。杀掉你,让你的丈夫继承一切。” 克雷恩恍然大悟,哭笑不得地说:“所以薇薇娜误以为我是阿娜派来欺骗琳迪的,才会对咱们防备成那样?” 琳迪也伤心地说:“所以她才到死都盯着克雷恩,还想告诉我精灵是恶魔吗……”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穆瑞恩他们会动手灭口。”德曼继续推测说,“薇薇娜的确背叛了,她冒着家人被杀的风险,想要提醒琳迪,不能相信咱们俩,因为咱们是火精灵。” 琳迪垂下视线,轻声说:“可穆瑞恩说的那些应该也是真的,薇薇娜老师……最早的确是在被我爸爸带去郊外庄园之后突然离开本部的,她之前也真的被我爸爸叫来本部,逗留了两个月才走,期间都没能和我见面。她……可能真的恨我父亲。” “但她并不恨你。”克雷恩柔声说,“你爸爸是你爸爸,你是你。你是她的学生,她……肯定不会恨你的。” “看来,那也许真的是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德曼灌下杯酒,略有些遗憾地说。 “如果真的是火精灵在幕后操纵,那会不会又和火精灵王这几年的疯狂有关?”克雷恩有点生气的砸下酒杯,咬牙切齿地说,“我都有点怀疑,他是不是真的穿了魔龙甲。” “不会,肯定不是。”德曼很自信地说,“对于陛下来说,个体的强大无关紧要。他想要的,是整个火精灵王国的强盛,更进一步,是整个艾尔法斯联邦的强大。魔龙甲这种东西,对他不会有多少**力。而且,别小看火精灵王室的安保工作,魔龙甲这种见鬼的混账东西,根本没机会接触到陛下。”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一直把手伸这么长?”克雷恩不满地说,“火精灵王国在最西南不是吗?可近年被袭击的大都是圣佑林海最北端的,完全和火精灵无关的地区。比如我的家乡。如果说驱逐境内的纯异族定居点是突然的政策转折,那这些莫名其妙的袭击要怎么解释?” 德曼的眼神闪烁了几下,低下去盯住了酒杯,轻声说:“我渐渐有了一个猜测,但在你决定前往火精灵王国之前,暂时不能告诉你。” 仿佛担心克雷恩追问,他很快接着说:“我虽然已经不再是炽焰公爵,但我还是格里纳伯爵,雄鹿林地之主,焚语者,还是火精灵的英雄。在真正重要的事情上,我必须顾虑全部火精灵的利益。” “是……那么严重的问题吗?”克雷恩被吓了一跳,不禁用怀疑他小题大做的眼神盯着他。 “我希望不是。”德曼拍了拍桌上的小酒桶,“否则接下来的几年里,高等精灵议会,将出现绝大多数精灵民众都不想看到的变化。” “你游**在外面十几年,怎么可能猜到这种事。”琳迪醉醺醺地盯着喝空的酒杯,不服气地说。 “正因为游**了十几年,才能猜到这种事。火精灵王国里的异族影响力太小了,甚至小到不足以让我们这些贵族了解他们真实的情况。盲目会导致很多恶果……”他似乎是决定让转向的话题到此中止,冲着克雷恩挤了挤眼睛,笑着说,“对了,我还没问你呢,怎么样?和琳迪的**愉快吗?” 咣当一声,涨红着脸的琳迪直接扑翻了面前的酒杯,狠狠瞪了德曼一眼,跟着用“你要敢说我就掐死你”的眼神看着克雷恩。 克雷恩笑眯眯的扬了扬眉毛,用充满暗示的表情做出了回答。 “啧,难怪总有人类女孩爱说,感情是治愈伤痛的良药,你们这样感情基础深厚的,果然第一次就能配合的很完美。我以前遇到这种情况,第二天那个人类女孩总是要跟我吵一架。我还以为疼得不能忍呢,看来……果然还是应该迁就对方的习惯来谈一场恋爱啊。” 回想了一下德曼带回女伴的晚上一惯会持续到大半夜的响动,再想了想琳迪今晚忍耐着痛楚拥抱着自己的模样,克雷恩笑了笑,立刻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可惜为了琳迪,这个话题也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之后他们聊了一些无害的闲话,全都喝到半醉,又要了一小桶酒,总算坚持到了换班的时候。 芙伊起来值班,琳迪就躺下去枕住了克雷恩的大腿,他抚摸着她的头发等她入睡后,依旧不放心地牵住了芙伊的手,才靠着椅背闭上了眼睛。 他们要警戒的并不只是可能出现的神秘凶手,还有深红流星随时可能追来的偷袭,和发现火灾和尸体后保不准会把他们当作嫌疑人的鹰血城巡逻队。 幸好,直到最后天亮,这些担心都没有变成现实。 不敢再在鹰血城中耽搁,一大清早,队伍中不太惹人注意的苏米雅就带着琳迪一起找到靠近郊外的商人,高价购买了七匹军用良马,一匹驮上所有行李,由骑术最好的德曼兼顾,其余各自独乘,包括骑上之后神情就变得有些勉强,连马看起来都十分不安的芙伊。 “呃……这匹马真会听我的话吗?”芙伊拉住马缰,有点担心地问,“感觉它不是很喜欢我呢。” 按说这种供给军队的好马拥有极强的适应能力,精灵又有天生的自然亲和,那匹马实在不该如此躁动不安,最后让老板不得不加上眼罩才安静下来。 本身就是护卫王都的要塞,从鹰血城出发通往隼目堡的大道平坦顺畅维护精良,足以禁受短时间内大量骑兵的践踏,对他们的疾驰着实是个不小的帮助。 疾奔的马匹对骑术的要求无疑更高,军队出身的苏米雅控制得十分稳定,与玛莎一起紧紧跟在德曼身后,克雷恩稍微落后一步,而骑术平平的琳迪足足跑出近三里才渐渐勉强跟上不会掉队。 克雷恩本来最担心的就是芙伊,没想到跑起来之后,芙伊抱住马颈把脸贴了上去,跟着换成了更适合法袍的侧坐。 可能是她给马儿说了什么悄悄话吧,那匹马此后一直处于拼尽全力保持不太颠簸的极限速度,好几个转弯都差点把克雷恩甩在后面。 仅仅两个多小时后,口喷白沫的马匹就把他们带进了隼目堡的主城控制区。 雷托亚与吉瑟拉之间可能存在着秘密的同盟关系,途经的关卡依然对罗特蒂亚的特许通行证不屑一顾,而对诺里托领主颁发的名符效力极为认同。 士兵对克雷恩的身份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的反应,发而是好奇和新鲜感更多,这让他怀疑起之前的猜测,火精灵的势力,恐怕还没有对这里做过什么。 可如果薇薇娜口中的精灵恶魔指的不是克雷恩的火精灵身份,会是什么? 他牵着马缰走向靠近王都大道的一处小集市,准备和同伴们把这些引人注目的马直接卖掉,他不停地在思考,当时,薇薇娜到底为什么一直看着他,为什么? 仅仅是因为对未婚夫的身份感到不满吗?可当时看得没错的话,她最后的眼神除了绝望的愤怒,还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恐惧。 为什么她会害怕我?而且……害怕到凌驾于即将到来的死亡之上?带着挥不开的疑惑,他望向王都高大的城墙。 不管怎样,他们,终于到了。 第一八七章 试探!初来乍到的寻找 “玛莎,你还是坚持从这里南下和我们告别吗?”王都越来越近,周围的环境渐渐热闹起来,芙伊看着玛莎特地留下的两匹军马,微笑着说,“可马儿都这么累了呢,好歹让它们休息一下吧?” 玛莎把手指插进马鬃轻轻梳理着,扭头看了一眼满脸疲惫神情忧郁的琳迪,和苏米雅对视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叹了口气,说:“我在隼目堡休息一天。明天上路。” 苏米雅点了点头,柔声说:“琳迪正需要帮助,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帮上忙的地方。” “谢谢。”琳迪低着头轻声说道,明明回到了自己的家乡,她看上去却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源自无光之沼,在雷托亚境内被称为利爪河的水道在隼目堡北侧一分为二,河流分岔处,成为了王都不规则椭圆形的北端。 据说从上空俯瞰,整个扩散性的椭圆城市,就像一个巨大眼睛的眼眶,眼球由第一道城墙围起,划分开外城区与中城区,两座城堡斜向座落于西北和东南,当中的瞳孔被第二道城墙圈出,为王宫所在的内城区。 克雷恩他们,此刻就在这个竖起眼睛的东侧,虽然他们向西移动了不少,但因为飞龙之脊的走向西折更多,这里反而离山脉更加遥远。 “奇怪……”隔着田地望向南侧稀疏的树木时,克雷恩的心中莫名的涌现出一股熟悉的感觉,“这里我应该没来过才对,那边的树是什么品种?我怎么好像见过?” 芙伊轻笑着搡了他一把,“这边离迷雾森林也没多远,树木品种有交叉的,你看最那边那棵不就是刚长起来的鹰爪木吗。说不定是哪次咱们往远处探索的时候你看到,没特意记住而已呢。” “哦……是这样吗?”他挠了挠头,跟着动作僵硬了一下,一道不易察觉的痕迹突然被抓在了他的手里,但他不太敢确定,只好干笑了一声,“看来我的记性果然不行。” 这边的天气还好,云虽然有点多,但起码能看到太阳的影子,他们找了个大道边供路人歇脚的木棚子,进去坐下放两匹马在旁吃草喝水,商量着接下来的行动。 “你不能进城,乔装打扮也不行。”克雷恩直截了当地否决了琳迪带路进去探索的提议,“隼目堡里的对手百分之百已经知道你就要过来,咱们不能冒这个险。” 德曼点头说:“没错,咱们的小队不缺生面孔,除了你,谁都可以进城帮你打探。” 芙伊连忙举起手臂,“我,我负责进城看看情况吧,我来过这里,对地形熟,他们也都不认识我,再合适不过了。” 玛莎抱着手肘瞥了她一眼,马上说:“好,但克雷恩得跟着去,光你自己太让人不放心了。克雷恩,你正好顺便办点别的该办的事。比如找个位置合适的旅店,买点能帮忙遮掩样貌的东西之类。” 克雷恩心里明白最该做的是什么,嗯了一声,“我明白。那你们呢?” “我想……去郊外的庄园看看。”琳迪低头考虑了一会儿,迟疑着说,“我知道爸爸肯定已经不在那儿了,但……但我想看看那里到底是怎么样的地方,说不定,能稍微知道一点,为什么爸爸会死在那里。” “那咱们就分头行动吧。”克雷恩很快做出决定,“我和德曼带芙伊进城,顺便验证一下这次的事件会不会和火精灵有关。苏米雅、玛莎,辛苦你们再陪琳迪走一趟,有玛莎在,至少不用太担心有什么暗藏的埋伏。” 玛莎嘲弄地回答:“还是别太指望我的好,我连个跟着咱们的凶手都揪不出来,只能夹着尾巴窝囊地逃跑。” “那不怪你。”克雷恩抓住芙伊的手,忍耐着说,“因为对手太强……也太狡猾。至于深红流星,应该不会都具备那种实力。” “是啊。”玛莎率先往棚外走去,“如果都有那种来无影去无踪的本事,何止琳迪,咱们大家早都死光了。” 克雷恩其实本来也想去索玛·深红流星亡故的场所看看,但他有种预感,如果他非要跟去,不管放芙伊和谁一起进城,都有可能得到非常惨痛的结果。 他必须先跟着芙伊,至少,要到去过占卜师那里之后。 关键道路上有充足的关卡验证,目前又是较为和平的时期,外城区街道口的卫兵只是简单验证了一下身份,就把排在商队前的克雷恩他们迅速放行。 同样是都城,隼目堡的规模比波亚拉大了可远不止一倍,中城区矗立的两座城堡全都是坚固的重型要塞,靠近内城区城墙的地方,法师塔高耸林立,尖锐的塔尖所指的云层上,遥遥可见零星的翼人卫兵盘旋飞舞,展开例行巡逻。 街道上不乏精灵居民走动的情况下,也算是构成了圣域难得一见的和谐场景。 光是穿越繁荣的外城区走进城门来到中城区地界,克雷恩他们就走了将近一个小时,这还是走的东西侧距离较近的路线。他忍不住在心里想,一个稳定了几十年的中型国家的王都就如此令他惊讶,如果有一天到了罗提利亚,他会不会吓得腿软? 本来他还对琳迪连自己家的庄园都不去感到有些怀疑,走进这座城市,才发现如果没什么特别的事情,的确不值得费那么多时间跑这样一趟。 索玛的庄园在城市南郊,在地图上看,位于这个不规则竖起椭圆形的下弧线之外,步行的话,来回恐怕就需要四个多小时,幸好还有那两匹休整了一会儿的马。 为了避免过早被深红流星发现,约定的碰头地点在外城区南部近郊一处小有名气的饭店,琳迪和芙伊都知道地方,芙伊带着克雷恩和德曼做完该做的事后,就要赶去那边找合适的旅店定房间。 克雷恩拟定的任务清单上,第一条理所当然就是调查深红流星的现状。 反正不太需要顾虑被对方认出来,克雷恩直接把行会大本营当作了第一目标。 可以感觉到,深红流星在隼目堡的确地位不低,比较大的路口指示牌上,有将近三分之一把这个行会当作指示性建筑物标注。 所以即使没有芙伊带路,他们也可以很轻易地找到那里。 时间走过正午之后,克雷恩停下脚步,张望着不远处一片整齐的建筑群,充当门面的二层小楼外,挂着曾在琳迪那里见过的,属于深红流星行会的醒目标志。 “那边是西翼大道,这边是西羽三街,这边是北翼二大道,那边是北羽七路……看这图示的意思,整片建筑区都归深红流星所有。”德曼端详着街角的一张指示牌,有些感慨地说,“不愧是和贵族阶层有关系的行会,光是这一大片地,应该就值不少钱。” 回想起最初见到琳迪的时候,她的确是一身价值不菲的定制套装,加上她开销的大方程度,不难感觉出她家境的富裕,不过,富裕到这种程度,多少还是超出了克雷恩的预料。 这都还只是小有名气的中型行会,大型的行会要做到什么程度? 仿佛看出了克雷恩的震惊,德曼笑了笑,解释说:“本部这么气派其实不能说明真正的规模,不管是自发联合还是私人创立,作为商业性质的战斗职业行会,和工匠行会那种以地区保护为职责的组织可大不相同,他们的根本利益就是培训收取的费用,所以有个让学员甘心掏钱的门面就很重要。如果索玛把大比例的资金投入到本部,走垄断局部地区的经营路线,那会有这种让竞争对手不敢涉足的气势就更加必要。” “而且,”他笑着总结,“弓术行会本来就需要占地很大才行,永远在十米距离上射箭是成不了好弓手的。” 四个方向上应该都有入口,圈明私产的是开放式的围栏而不是墙壁,只是站在附近就能看到里面错落分布的训练场馆和开阔的靶场。 年纪轻轻的琳迪,就是在这种地方,意气风发地指导着很多比她还要年长的学员吧。 这里一定会重新属于她,即使她今后未必会亲自待在这儿。克雷恩暗暗咬了咬牙,侧头问:“从哪儿开始?装成新人去报名怎么样?” “不是个好主意。”德曼摇了摇头,“咱们两个怎么看也不像是需要在这种地方进修的水平,月华剑圣跑去剑士之友报名只会被当成上门嘲讽。” “我觉得直接上门就不是个好主意,”芙伊小声说,“最近他们既然正在准备对付琳迪,警戒心肯定比平常要高。我想……咱们还是从周边下手比较好。” “普通居民恐怕不会太关注这种行会的具体事情,”德曼沉吟说,“而且这种渠道中往往掺杂着太多谣言,咱们需要浪费很多时间甄别。” “不一定非要直接问行会里的事情,不是说这里有很多成员都被驱逐了吗,咱们打听出几个应该不难,他们都是真正的内部成员,知道的总不会少。”芙伊应该是早就做好了这个打算,流利地接着说,“而且他们既然被驱逐,总不会被也阿娜他们控制住,告诉咱们的事应该比薇薇娜他们可信得多。” 克雷恩考虑了一会儿,轻声说:“听起来是个不错的方向。” “那,我去问那边那个年轻女精灵,那是我擅长的类型。”德曼打了个响指,马上展开行动,走向和深红流星对角的另一边,那个水果店的店员是个相貌十分标致的女性精灵,看样子,擅长那个词换成喜欢似乎更贴切。 “我去找那个小伙子打听一下吧,”芙伊看了一眼四周,指向一个弓弩专营武器店门外正在张贴新宣传画的工人,“他看起来像是比较好说话的类型。” “好,我陪你一起去。”克雷恩点了点头,拉着她走了过去。 芙伊有点无奈地看着他,说:“你真的打算拿根铁链把我和你捆在一起吗?克雷恩,你应该也找个人问一下呢,比如年纪大一些的女性,他们好像比较喜欢你这个类型。” 看克雷恩没有松手的意思,芙伊指了指深红流星,“那边又不认识我,这里和内城区那么近,治安好得很,你到底不放心什么啊……” 几乎没怎么在芙伊面前撒过谎,克雷恩有点心虚地看向一旁,说:“我……可能被你的失踪搞出后遗症了,总隐约觉得一离开你你就会消失不见。” “不会的。”她露出一个甜蜜的微笑,抱着他大大方方地吻了一下,柔声说,“我不管消失到什么地方,最后的归宿都只会是你的身边。没有你,我的存在还有什么意义……” 虽然以前芙伊也说过类似的话,但好像从来没有重逢后这样急切和极端,甚至让克雷恩从语气中嗅到了一丝疯狂的味道。 记忆中的芙伊所有的爱意都含蓄而羞涩,重逢之后,他最初还可以用这变化是因为离别太久来安慰自己,可现在,心里有了阴霾的情况下,任何小小的阴影,都会飞快的放大。 背后一阵发凉,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那好吧……我在旁边找人问问,你也别走远了。” 芙伊嗔怪地瞪了他一眼,“我不是小孩子啊,克雷恩,我好歹也算你的姐姐。哎呀呀,感觉你变得没有以前那么可爱了呢。” 克雷恩有些黯然地说:“是吗,其实我也比较怀念以前。尤其是以前的你,呃……你和我。” “傻话。”她轻快地说,“咱们总要向前看的,我在你身边,你在我身边,还有什么必要怀念以前呢。走吧走吧,再磨蹭下去,德曼都要问完了。” 克雷恩振作了一下精神,开了个玩笑:“放心,他问完正事一定还会多聊一会儿,好判断今晚能不能和那个女孩共度良宵。” “火精灵就是这么风流的吧,你说你将来会不会也变成这样啊?” “呃……”他盯着芙伊的表情,有点认真地问,“万一我真变成这样呢?你会不会很生气啊?” “不会啊。”芙伊很自然地回答,“我也很希望克雷恩你将来有尽可能多的后代,万一你到时候强得不容易要孩子,又没有德曼那么厉害的手段,我说不定还要帮你想办法呢。” “你……真的一点都不生气吗?” “不会。我保证。”芙伊温柔地笑着,“因为我知道即使你追求那种愉悦和新鲜感,你也不会真的爱上她们,她们更不可能从我身边抢走你,那有什么可气的。” “话说,按照精灵传统,我该做的好像也不是生气,而是鼓足精神和她们竞争才对,”她举起法杖挥了挥,笑眯眯地说,“我有信心,最后一定会是我赢。” 压制着心里的波澜,克雷恩对芙伊笑了笑,摆了摆手,径直走向离她选定目标不远的隔壁店铺。 那也是家专营小店,店里摆满了保养弓弩的必需品,如果说深红流星是这座城市中的一条巨轮,那这些小店就是理所当然跟随在船后享用被翻卷出水小鱼的飞鸟。 这里的竞争应该也很激烈,随便一眼看过去,和弓弩有关的同类商店差不多每一样都有三家以上。 正因如此,店主一看到克雷恩进来,就立刻热情地冲到面前,滔滔不绝开始推销。 本来背后的弓就到了该保养的时候,克雷恩也乐意为了打探花点小钱,买了一盒上好的蜡脂后,他又丢下一把铜板,把弓交给店员拿去做全套护理。 这把遗迹庇佑之弓的确质量上佳,上面的几处损伤这种店面修复不了,而且附魔已满,店主再想推销什么服务,也无非是额外的一些符文坠饰之类的杂件,克雷恩有了充分的余裕一边慢慢挑选,一边闲聊一样问起深红流星之前发生的变故。 深红流星的学员和指导是他们这边的主要客户群体,知道的消息相比水果店之类的地方显然可靠得多。 内部变故的原因店主了解的并不太多,但他验证并纠正了此前克雷恩他们听到的几个说法,额外补充了更多。 索玛的死讯的确被隐瞒了很久,根据被放逐的学员之间流传的说法,索玛真正的死亡时间远在仲年祭之前,因为往常一定会在仲年祭上露面的会长大人,今年罕见地称病缺席,而当时陪同那位代理侧室出席的,就是阿娜。 那是阿娜第一次在深红流星的正式场合出现,不仅掩盖了索玛死亡的真相,还巧妙地利用几张调动通知,结束了对其余离开大家视线成员去向的怀疑和追问。 大家并不知道阿娜是什么来头,她出现在公开场合的时候,从头到脚都会裹上沙海居民一样的长袍面罩头巾,也几乎从不说话,只有勉强可以看出的凹凸身段和那条偶尔被人看到的尾巴表明,她应该是个女性兽灵。 对深红流星的侵占迅速而隐秘的展开,有可能留在行会的高级学员很快被以各种理由驱逐开除,几个起了疑心的指导也在被调离后音讯全无。 等到分会长来访导致死讯公开的时候,已经是红三月10号。 那位一直以代理人身份出现在各种场合的侧室,也堂而皇之地成为了索玛的第三任妻子。 各分会都没有任何反对的声音,在索玛的亲信要么失踪要么意外身亡的情况下,新任管理层大多为女性,对阿娜的忠诚虽然称不上稳固,但对既得利益的拥护显而易见。 尽管目前还缺乏正式的手续来转让一切财产,阻力主要来自坚持需要琳迪出现的雷托亚王室成员,但阿娜已经成为深红流星事实上的掌控者,新一批的学员已经招收完毕,大半被替换的新任指导们,早已开始稳定授课。 这里,已经不再是半年前的深红流星。 信息得到了不少,听上去也很可靠,但最关键的部分还是没能了解,而且,也没问到什么关键成员的下落。 “我们开店做生意的,客人抱怨就跟着寒暄两句,主动打听什么终归还是不好开口的呀。”店主抱歉地笑着,把焕然一新的弓交回到克雷恩手中。 走出店子,他左右张望了一下,德曼靠着墙壁,已经说得那个精灵小美女满脸红霞低头娇笑,估计已经进入到邀约一起逛逛吃个晚饭的地步了。 而芙伊面前,原本的那个年轻工人估计已经去别的地方忙活,正在答话的换成了一个年长的男性人类,看服饰多半是店长。 很明显,一贯节俭惯了的芙伊不会舍得为了打听点事就花钱购物,所以店长的脸色也阴沉沉的谈不上好看,一个法师本来就不是他的客户,他能保持耐心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 看到克雷恩这边已经结束,芙伊匆匆鞠躬致谢,转身跑了过来,轻声问:“怎么样?问到成员的住处了吗?” “没有,店主和客人没有熟到那种程度。” 芙伊有些失望地摇了摇头,“我这边也没有问到有用的消息,那个老板还很不耐烦,最后差点跟我吵起来,怪我妨碍他做生意。” “那是等等德曼,还是再找其他人打听一下?” “德曼好像还需要很长时间呢……”芙伊张望了一下,苦笑着说,“其实像他这样,找一个固定的伴侣跟在身边不是更好吗?” “也许他更喜欢这样的生活,做个名副其实的红毛种马。”克雷恩叹了口气,“我渐渐也有点明白了,他所有的感情,恐怕都投注给了当初属于他的那把弓,所以他根本没办法爱上任何一个女性,就只会这样满世界寻欢作乐而已。说起来,也有点可怜。” “真正可怜的,是那些被他撩动了心弦,却又在欢愉之后被丢下不管的女孩们吧。”芙伊难得有些尖锐地说,“他这样的男性,根本不知道一个动过心的女孩寂寞的时候有多难过。” “呃……是啊,这方面来说,我觉得大笨牛的想法比他好得多。只找收钱排遣寂寞的女人,免得欠感情债。”克雷恩抓了抓下巴,不自觉地学起了德曼挠胡子的动作,“毕竟欠钱还更好还些。” “咦,他好像谈妥了。”芙伊本来都已经在寻找下一个目标,结果却发现德曼指了指他们这边,笑容满面地领着那个精灵少女走了过来。 “也不知道是谈妥过夜了还是问出事情了。”克雷恩有点无奈的离开了店面前,往那边迎了迎。 “呐,这位美貌的姑娘是奥兰吉·晨雾,听姓氏也知道是古老林间精灵的后裔,我很高兴认识她,更高兴,能从她迷人的小嘴里听到咱们最想知道的消息。”德曼很自然地揽住了身边女孩纤细的腰肢,大大方方地介绍说。 “什么消息?”克雷恩有点意外地追问。 “她就是深红流星的前学员,主动退学后在这里打工赚回乡的路费,”德曼的唇角勾起一丝得意的笑意,“她知道的虽然不多,但有个雷托亚的贵族子弟之前曾追求过她,那人是前期的老学员,本来已经做到见习指导,结果这次被辞退了,而且,他还是琳迪教过的学生。” “那你知道该在哪儿找到那人吗?”克雷恩总算抓住一丝了解内情的希望,立刻看向奥兰吉。 “当然,乔那段时间最想做的就是邀请我去他新买下的独栋屋子,”奥兰吉露出回想起难堪记忆的嫌恶表情,“那里只有仆人没有碍事的父母,他就可以大着胆子做点别的想做的事了。” “那人叫乔·莫里诺·泰伦斯,一个小有势力的贵族家庭中的第三子,可能身份比较显赫,阿娜赶走的管理人员中,他没有受到任何骚扰。”德曼微笑着看向奥兰吉,“不过听起来,这位泰伦斯先生似乎没有我这么绅士啊。” “当然,和你一比,他就是个什么都心急火燎的毛头小子。”奥兰吉捂着嘴吃吃轻笑起来,“果然不管哪一族的男性,还是要成熟一些的才更对我的胃口。换成他有机会这样搂着我的腰,手早一点点蹭下去了。” “咱们现在就去找他,晨雾女士,麻烦你帮忙带路吧。”克雷恩迫不及待的拉住芙伊的手,“非常感谢。” “啊?这么急吗?”奥兰吉睁大眼睛,小声说,“我的工钱是按周结算的,圣临日可以休一天,平常请假要扣一半,就不能等我……下班吗?我还想尽早赚够路费呢。” 她的口音也带着软软的南艾尔法斯腔,听起来格外亲切。 可按说该表现得很友善的芙伊却露出微妙的戒备表情,有些疑惑地说:“圣佑林海应该不缺训练弓箭技艺的地方吧?您为什么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学习呢?而且……听起来身上还没带什么钱的样子。” 奥兰吉看了德曼一眼,不是很情愿的解释说:“我们家是土精灵王国的,全家都没怎么学习过战斗技巧,就是打算和平生活而已。可这些年土精灵王陛下连着颁布了好几道让我们这些普通精灵很难受的政令,爸妈就准备干脆移民到外边的世界来,反正平常和其他种族混居惯了,出来变成少数族裔,在雷托亚吉瑟拉这样的国家还能被照顾。” 德曼看到克雷恩不是很理解的神情,帮着做了说明:“那边的事我也有所耳闻。当前在位的土精灵王是个很有点理想主义的善良青年,他在反对火、风两位精灵王的排外政策时,对自己的国家进行了有些过头的管理。土精灵作为贵族不会受到太大影响,但下层的普通精灵民众就会感到不公平,他们不仅被抢走了大量的工作机会,还承担了许多纯粹精灵聚居地中不会出现的风险。” 奥兰吉愤愤不平地抱怨说:“你们敢相信吗,精灵成年礼这么美好神圣的传统,竟然有人类的老东西公开撰文说大家伤风败俗不知廉耻。连当地居民的风俗都不知道尊重的混账东西才叫不知廉耻吧?做客人难道不该有点做客人的样子吗?更可恶的是领主,竟然因为陛下的种族包容政策谴责了参与成年礼的精灵。我真恨不得烧了那几个人类的房子。” “也许等到土精灵王搞明白公平意味着一视同仁而不是特殊优待的时候,这种不安才会平息下去吧。”德曼耸了耸肩,“所以你就来了这里?” “嗯,我和弟弟带上了家里的积蓄,他去了吉瑟拉,我来了雷托亚,想看看哪边更适合移民过来定居。从心理感受上吉瑟拉要好些,毕竟同胞多嘛。但实际环境上雷托亚稳定不少,而且托你们火精灵的福,这边对精灵正式居民还有生活津贴,好歹也是个优待呢。”奥兰吉喜滋滋地说,“我在深红流星报名是想通过那里拿到居留权,你们也知道的吧,这家行会和王室有关系,运气好的话被选入王都卫队,转成正式居民就顺利多了。而且这里管吃管住,成绩优秀还有补贴,的确是个好地方。” “可惜……莫名其妙乱起来了。”她有点遗憾地说,“会长大人太好色了,结果惹出事来弄得乱七八糟,啧……我入学不久后他还骚扰过我来着,幸好同期有个更可爱的人类女孩让我得救了。我那时候就觉得他这么放肆迟早要死在这种事上,哎呀哎呀,我真是有先见之明呢。” 克雷恩忍耐着听到这会儿,考虑了一下,摸出一个金币,捏在指间,打断她说:“好,总之你的情况我已经非常清楚了,你带我们去找乔,最好能想办法让他对我们说实话,只要结果满意,这个金币足够当你的路费了,对吧?” “哇哦,好大方啊,”奥兰吉挑了挑眉,侧头看着德曼,“晚上吃饭的时候叫上他一起吧,是叫克雷恩对吗?样子还挺不错的。” 克雷恩连忙拉过芙伊,笑着说:“抱歉,我有伴了。” 奥兰吉也笑了起来,狡黠地挑了挑眉,“那就一起去咯,大家都是同胞,吃个饭有什么关系,还是说,你想到什么其他的地方去了?” 克雷恩摸了摸鼻子,只好说:“那么,现在可以带路了吗?我们的确急着想知道一些事情。” “好好好,走吧,真是个急性子。”奥兰吉笑眯眯地做了个投降的手势,“我去告诉老板不干了。等我一会儿。” “呃……你就不怕那个乔的回答不够让我们满意吗?” “不怕,他如果不能让你们满意,我就从他那里问更高级别的人的下落,这次行会赶走了那么多人,总有能让你们满意的。”奥兰吉很有信心地摆了摆手,一路小跑进了水果店。 克雷恩看着奥兰吉走远,有些抱歉地说:“真对不起,德曼,我……还以为你又是去勾搭年轻女孩了呢。” 德曼没所谓地笑着说:“我确实是啊,不过我看得出来,这个年轻女孩比其他的更值得勾搭,因为她的动作很矫健,手指上也有熟悉的茧子,在这附近给水果店打工的女孩又做过弓术训练,和深红流星有关的概率可不小。” 看来,这就是德曼指导过克雷恩好几次,平常要让目光保持锐利的原因吧。 隼目堡的大部分贵族也居住在中城区,只有少数位高权重势力庞大的家族,才有资格在内城区置办房产。 从深红流星本部往乔的家距离并不算远,向北第四个路口左转直行,很快就到。 但就在快到的时候,克雷恩忍不住拉着芙伊停了下来。 就在他们手边,一家装潢颇为清雅的门店,高高的挂着占卜师的招牌。 第一八八章 调查!混沌的恶魔之影 “怎么了?”被叫停了步子,芙伊很疑惑地看向克雷恩,“你看到什么了?” 在这种比较紧急的时候提出作占卜好像有点不合时宜,也显得太过突兀,但克雷恩心中的急切确实已经到了无法抑制的地步,如果不得到一个结论,光是对芙伊的怀疑就快成为忍受不了的折磨。 “这家……占卜店看起来挺不错的。”他强行开口,逼自己露出一个很感兴趣的表情,“反正时间还早,让……他们等咱们一会儿怎么样?” 芙伊有些惊讶地哦了一声,“你……想跟我在这儿占卜?” “对,我有点等不及了。我最近的运气这么差,我生怕连累了你,芙伊,咱们一起进去算算吧,占卜一下咱们的爱情,命运,未来。”克雷恩急匆匆地说,目光诚恳。 芙伊忍不住抬手拨了拨他的头发,“为了这样的事情丢下正事不干,你又让我想起从前了呢。嗯……好吧,希望不会耽搁太久。” 奥兰吉没有反对,而是很赞同地说:“你们还真是对儿浪漫的小情侣,去吧,我等着你们。以前我也很喜欢让占卜师帮忙算算这个算算那个,啊……真让我怀念呢。” 德曼给了克雷恩一个责怪的眼神,显然是嫌他太过着急,但还是说:“那你们快去快回,我陪晨雾小姐去对面喝杯红茶,吃几个小点心垫垫肚子。” “我吃过午饭了,可不觉得饿。”奥兰吉笑着跟他往路对面走去,“点心就不必了,我的腰围还得减掉三五厘米才行,一起喝个茶吧。” 看他们已经很自然的挽到一起,克雷恩猜,晚上他们的旅店估计要多个伴了。 “啊,这家不是占星师。”走近看了看招牌,芙伊有点失望地说,“是个在王室做兼职的神官呢。” 克雷恩当然早就发现了这个事实,他本来需要的就是其他占卜师,看星盘的骗子太多,而且和灵魂的关系不大,神官这种替生命个体请示神谕的,则正好用来测试芙伊的灵魂能否和外界成功连接。 “神官更好啊,神谕难道不比那些看得眼花的星盘更准吗。”克雷恩匆匆说道,拉着芙伊就往上面走去。 他不仅害怕结果不如他意,甚至还害怕芙伊找借口拒绝,或者想要带她去占星师的门面,来回避这样的占卜。 幸好,芙伊并没有,她笑眯眯地跟着上了台阶,一副以前做姐姐时候的口气,“好吧好吧,你高兴就好。” 走廊中只有一个排队等待的客人,看来午休时间这边不算多忙,他定了定神,紧紧拉住芙伊,过去坐到了对面的长凳上。 神官占卜所得的神谕与感知者不同,从结果上更接近预言家的预言,不过预言家依靠的是自身与神明的沟通来得到一个大的趋势,而神官往往可以把神谕具体到某个目标上。 这也是占卜师中唯有神官这个分支在圣域各地都备受重视的原因,有超过一半的国家都高薪供养着专职的神官,许多宗教中神官的存在也往往位于高层。 这个店面的主人能力大概不算顶尖,王室那边只雇佣他做临时的助手,但即使是兼职,至少神官的能力不是作假。 这就够了,克雷恩根本不在乎这个占卜师请示的神谕准不准确,容不容易解读,甚至都不在乎结果是好还是坏。 只要以芙伊为目标的占卜能够进行,着对他来说就是天大的好消息。他甚至有信心在拿到这个结果后说服玛莎和苏米雅他们安心。 一切都会好的,都会回到正轨的。他看着对面面容憔悴的男人起身走进门内,不自觉地握紧了芙伊的手。 “只是个占卜而已,克雷恩,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怕结果不好吗?”芙伊有点担心地看着他。 对上那没有什么畏惧和惊慌的眼神,克雷恩心里一阵愧疚,有点心虚地低下了头,“我运气这么差,当然会有点担心。” “不怕,有我在,连你的运气也一定能一起扭转过来。”芙伊温柔地笑着,抱住他吻了一下,“而且只要咱们在一起,运气差些有什么关系。” 约莫二十分钟后,门内叮铃铃一串响,一个相貌端丽的人类妇女从里面拉开了门扇,“还有两位客人啊,请进。” “亲爱的,我去准备午饭,做完这一次就来吃吧。”迎门的妇人柔声冲里面说了一句,把一块牌子挂在外面,跟着转身从侧门离开。 大桌子后面,一个神情疲倦、带着眼镜的中年男人整了整身上的纯白袍子,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伸手示意,“请坐。” 杰特·神眷之笔。看了一眼桌上造型精美的名牌,克雷恩拉着芙伊坐下,考虑了一下,还是没用那个浮夸的名号来称呼,“你好,杰特先生。” “竟然在这种时候来了啊。”杰特咕哝了一句,“差点我就关门吃饭去了。那么,二位想要请示关于何事何物或者何人的神谕?啊,不要讲出来,请写在这张纸上吧,请用尽量简明扼要的语句来描述,另外也请保持敬畏,毕竟我们需要沟通的是神。” “只需要写下来就好吗?”克雷恩狐疑地望着面前用银粉装饰的华丽纸张,“不需要准备其他什么?” “那要看你们的需求是什么。”杰特很流利地回答,“不过请放心,我不是感知者,要求没那么多,我这里材料很齐全,不需要你们费事。只要……足额付费就好。” 连忙扫了一眼桌子角的价目表,芙伊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发青,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克雷恩虽然也有些心疼,但对他来说,这实在是必要的花费,于是拿过纸张,毫不犹豫地写下“请指引克雷恩与芙伊爱情的未来”。 杰特拿过纸后直接扣在桌上,看也不看,问:“目标是你们两位对吗?我需要讲明,我不是预言家也不是感知者,关于某个生命请示的神谕,在某个方向上只能得到一个很模糊的结果。有时候,连吉凶也难以辨别,你们还要继续吗?” “继续。”克雷恩坚定地回答。 “那么,请闭上眼,面对面跪坐,把你们的双手拉在一起放在膝上,身体前倾额头相抵,在我说可以之前,不要说话,也不要离开坐垫,保持这个姿势。几分钟就好。” 按照杰特的指示,克雷恩和芙伊摆出了亲昵的架势,安静地做好。 “很好,就这样。我做一下准备,你们尽量摒除杂念,心里只想着对方。尤其要让灵魂平静下来。神明不懂什么是凡俗的感情,你们需要彻底展现出犹如一体的亲密感,特别是灵魂的连接。”杰特的话接上了抽屉拉开的声音,“靠神谕占卜感情的客人不多,我手边的材料需要临时调和一下,请多坚持一小会儿。” 很快,克雷恩的鼻端就嗅到了令他心情愉悦的香气,应该是打开了八音盒,叮叮咚咚的好听音乐也在旁边响起。 持续了三四分钟后,杰特吁了口气,说:“好,第一阶段的准备完成,可以松手睁眼了。” 克雷恩迫不及待地转过去盯着他,“怎么样?顺利吗?” “很顺利,简直不能更顺利了。你们之间的关系亲密得超出我的想象,我和现在的妻子结婚五年多了,我爱她,她也爱我,可我们没有哪怕一秒的时间能超过你们之间的羁绊。我都快要忍不住给你们个会员折扣了。”杰特很赞叹地回答,“哦,对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您,克雷恩先生,您这边稍微有些缺憾,不如女士那一方全情投入,可能您没有完全摒弃杂念吧。” “不过这都是很正常的,男性的繁育方式就决定了播种的欲望不会停歇。作为尊贵的火精灵,您算是比较克制的男伴了。”他笑着低下头,把一张画着奇怪线条的纸用一块橙黄色的宝石压住,“那么,我已经记录下来二位的感情连结,接下来,就是分别对您二位的灵魂做个标记,请神来指示对应的命运了。” 想到自己的特殊体质,克雷恩忍不住说:“呃……因为一些原因,普通的占卜方式很可能无法在我的灵魂上生效,这样也可以吗?” “哦?”杰特愣了一下,“我还从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最近倒是看见过一篇有模有样的文章是写什么占卜免疫的,难道是什么新生的流行病吗?” 克雷恩直接解释说:“不,而是……类似于在灵魂外面有一层屏障,导致寻常的占卜手段无法穿透。” 杰特皱起眉,抓过他的手,闭上眼贴在自己额头上,过了一会儿,睁开眼说:“我能感应到你的灵魂啊,虽然……情况和一般人是不太一样。” “有很大区别吗?”芙伊担心地问。 “那我对比一下好了。”杰特又抓起芙伊的手,一样放在了自己额头。 克雷恩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这才是他最想知道的结果,没想到,会来的这么顺利! “呐,您的灵魂波动比他正常多了,就是个标准的精灵女性。他可不一样,让我都有点好奇了。”杰特扶了扶眼镜,饶有兴致的盯着他。 那简单的一句话,让克雷恩皱巴巴的心脏瞬间舒展开来,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轻松地愉悦,他忍不住笑了出来,拿过芙伊的手亲了一下,“那你还是占卜一下试试看吧。万一不成功,我可不能付钱。” “你的体质要真的是那样,你留几根头发,留点指甲给我,我就当你付过钱了。”杰特仔细打量着克雷恩,已经完全不再多看芙伊一眼,“那么,请继续吧,来,请你们分开站到两边的隔板中央,请注意,脚不要踩到法阵的线。” 一左一右站到了房屋的两端,拉上布帘后,上面的空间也被纸板盖住,一下子,克雷恩就陷入到黑暗狭窄的环境之中。 不过马上脚下的法阵就亮了起来,散发出幽幽的蓝光。 杰特在外面指挥说:“请闭上眼,放空思绪,专心感应自己的灵魂波动,不要受外界的任何事情影响,你们越专注,我采集的信息就越充足。” 那叮叮咚咚的八音盒乐曲很能帮助他沉静下来,不知不觉,他的思绪就飘流进自己的灵魂深处,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游**。 “蠢货,你在找我吗?”一点也不意外的,弗拉米尔的声音从耳畔响起。 听起来他的精神不错,看来最近的蛰伏成为他养精蓄锐的好机会。 “不,我对你没什么兴趣。”他很冷淡地回应,分出一点心思留意着杰特的声音。 “不好奇我这么久不打扰你,是为了什么吗?” “还能为什么,不就是找机会抢夺我的身体吗。”他心情正好,对弗拉米尔挑衅的语气不以为然。 “答对了一半。”弗拉米尔显然不是能藏住秘密的性格,“我还找到了一个能给你彻底打击的机会,而且,不久就要到了。” “你是想说,你找到由你来做主人的方法了吗?” “差不多吧,有些打击,是足以让你这样软弱无能的意志彻底被自身埋葬的。哼哼哼哼……真遗憾呐,你明明肯接受我的好意,早早把身体交给我,一切就都可以避免的。现在,已经没有谁能拯救你了。” “说的好象我马上就会死一样,别忘了我如果我死,你也会跟着消失。” “是,这一点我承认,也许我和你的关系和我以为的不太一样。不过没关系,你暂时拥有身体,但我始终拥有力量。这个世界,力量才能支配一切,你已经享受过强大带来的好处,应该明白我不是在虚张声势。那是迟早会发生的事,而我,很乐意加速这个过程。” “那你就试试看吧。”他懒得再理会弗拉米尔的挑衅,只可惜杰特要求专注感应自己的灵魂波动,那他就不可避免的体察到弗拉米尔的情绪。 对方的确很奇妙的处于非常愉悦的状态,而且那显然不只是因为共享了他与几位女性的亲密行为。 从被绝望之歌打败以来,最近绝对是弗拉米尔心情最好的一阵,直接从谷底攀上了巅峰。 可惜克雷恩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原因会是什么。 差不多十几分钟后,外面传来杰特有些诧异的声音:“好吧,抱歉,请你们二位出来一下。” 克雷恩的心情立刻重新变得紧张起来,芙伊……不会被测试出什么了吧? 他拉开布帘走出去,就发现杰特非常沮丧的坐在桌子后面,画好的纸被他撕得粉碎。 “非常对不起,我……我无法占卜出有意义的结果,我……失败了。” 是因为我还是她?差点这样脱口而出,克雷恩连忙提醒自己冷静,保持着平稳的语调,问:“那么,果然是因为我吗?” “当然。”杰特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位女士没有任何问题,一切都很顺利,可我的占卜能力,在你身上却没有任何反应。” “那,我们两个的灵魂情况有很大不同吗?”克雷恩紧张地抓住芙伊递过来的手,接着问道。 他其实不在乎区别,只想知道这位占卜师究竟有没有真正接触到芙伊的灵魂。 “实际占卜之后,才发现确实很不一样。”杰特双手交叉,说,“这位女士是很标准的精灵女性,基本没有任何问题,就是契约元素的时间不知道为何很晚,导致我在灵魂之力中没有感觉到多少魔力的回应,稍微影响了一点效率。” 他接着很疑惑地看着克雷恩,“可你就不一样了,你的灵魂……让我完全捉摸不透。我无法理解为什么占卜不能生效,你穿了什么厉害的宝物吗?” “没有。不过我不打算深究这个问题,既然你这里做不了,那我们就告辞了。”克雷恩不愿再在这里多做纠缠,摸出匕首割下几根头发、几条细细的指甲,“呐,这是说好的报酬。再见。” 迅速离开了哑口无言的杰特,从侧门离开后,他们绕往正门前,芙伊叹了口气,轻声说:“其实你之前提议的时候我就想说,这边没有米海拉那么厉害的大占卜师,恐怕帮不到咱们呢。” “不,这就已经帮了大忙了。”克雷恩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一块巨大又沉重的石头总算被他暂时放在了一边,不再沉甸甸地压着心头,让他几乎不敢透气,“走,咱们去叫德曼,一起找那个乔。” “结果怎么样?”看到克雷恩的表情,德曼也露出了放心一点的微笑,“看起来好像很满意啊。” “哪有,”芙伊不满地说,“根本就没有占卜成功。” “啊?那克雷恩一直傻笑什么?”德曼皱了皱眉,有些不解。 克雷恩一把搂住芙伊的腰,说:“都是我的原因,还是我那该死的占卜免疫起了作用,芙伊这边没有问题,没有任何问题。都怪我,好吧,我再也不找什么占卜师了,芙伊,咱们的未来,咱们自己决定就好。” 虽然这结果意味着很多事情变得更加扑朔迷离,但德曼还是由衷地说:“那就太好了,能有这种互相扶持的心意,当然再也不需要什么占卜。那……咱们就别耽搁了,快点去找乔吧。” 奥兰吉舒展了一下身体,有些羡慕地看着克雷恩,“看你们的甜蜜样子,我都想找个男朋友了。” 德曼笑着说:“不考虑一下我吗?我很乐意当你的男朋友。” “真遗憾,我对咻的一下就会消失的恋爱没兴趣呢。你要是打算娶妻安家,我倒可以考虑一下。”奥兰吉抛了个媚眼给德曼,轻笑着说,“可你不会的,帅气的火精灵大叔。对吧?” 德曼只好遗憾地挠挠胡茬,“好吧,看来……咱们只好单纯地吃个晚饭了。” 那位乔·莫里诺·泰伦斯的生活并不如克雷恩想象的那么优渥,在中城区购置的房屋虽然是独栋,但并不是新建,而是有些年头的老房产,看样子即使是嫡出,这位排行第三的儿子手头也算不上太宽裕。 “其实他们家算是有钱的贵族了,可中城区的环内城路两边,地价惊人的高,乔暂时盖不起新房,不过他也还没有婚约对象,大可不必着急。”奥兰吉一边解释,一边抬手拍响了乔家的大门,“乔,你在吗?是我,奥兰吉。” 里面的反应有点迟滞,奥兰吉笑着说:“可能正在午睡吧。”她又狠狠拍了两下,“乔!你这懒鬼,别睡了,你老师琳德莱拉的朋友找你!快醒醒!” 咣当一声,二楼左侧的窗户被重重地推开,一个面色苍白憔悴的年轻男人一下子探出了半个身子,深陷在眼窝里的浑浊双眼打量着门口的他们,从德曼到克雷恩,从克雷恩到芙伊,在芙伊身上停留了一下后,一巴掌拍在自己的头上,表情古怪地甩了一下头,大喊:“我这就下去开门,我忘了,我前天就给仆人放大假了。该死!” 叮叮咣咣的脚步声很快由远及近,大门打开之前,这个年轻的贵族不忘梳好头发,换了一身更适合见客的衣服,看皮肤的光泽,百忙之中应该还洗了把脸。 乔的眼神十分警惕,一开门,就第一时间问:“你们怎么证明自己是我老师的朋友?” 克雷恩迟疑了一下,开始讲述第一次遇到琳迪时他身上的装束,琳迪的样貌性格,然后简单说明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乔将信将疑地问:“那老师呢?她在哪儿?为什么没跟你们一起过来?” “隼目堡出了这么大的事,她当然不可以贸然进城。事实上,在我真正相信你之前,我也不会透露她目前的位置。”克雷恩诚恳地说,“我也不奢望你能轻信我们,但希望你明白,告诉我们深红流星的内情对你没有任何坏处,这也是你帮助琳迪的唯一方法。” 奥兰吉在旁边帮忙劝说道:“哎呀,乔,你就别磨蹭了,真有什么秘密被你攥着,你不是反而更加危险吗?快告诉他们吧,我没怎么和琳德莱拉打过交道,还很想认识一下她呢。真羡慕你,在行会最年轻的天才手下当过学生。” “她打人痛的狠,别看个子小,急了都会跳起来抽我肩膀。”乔咕哝着抱怨,转身往里走去,“进来吧,既然是打听行会里的事,就还是进来说的好。” “怎么,连你也觉得危险吗?”德曼不失时机地问了一句。 “当然,凡是不合作的,都危险得很。”乔缩了缩脖子,“我也就是运气好而已。” “不是因为你是贵族所以他们不敢动你吗?”克雷恩皱着眉,有些不安地问。 “贵族?那种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暗杀,不是全天有保镖跟着的大贵族,谁能真正安全?”乔打了个哆嗦,唯恐有谁听到一样小声说,“那根本就是恶魔,不属于这个世界的恶魔。” 一下子,克雷恩就联想到了薇薇娜死前那不甘心的遗言,他连忙追问:“为什么用恶魔来称呼?是因为你亲眼见到过什么吗?” 乔哼了一声,一屁股坐到靠近取暖管的沙发中央,“亲眼见过的话,我哪儿还有胆子住在家里。” 德曼给克雷恩递了个眼色,示意不要着急。他坐到乔的左手边,用很诚恳的口气说:“想必你应该清楚,目前的情势对你曾经的老师有多危险,我冒昧问一句,在没有生命危险的情况下,你愿意尽可能帮帮她吗?” 乔的视线不自觉地往克雷恩那边飞了一下,跟着充满嘲弄地说:“可我不管做什么,只要帮她,就一定会有生命危险。” “告诉我们你知道的内情,总不算吧?”克雷恩还是有些沉不住气,“奥兰吉说得对,真有什么秘密在你手中,我们帮你一起承担,你的风险也会变小很多不是吗?” “没有内情……”乔的神情看起来阴郁到了极点,“只有传言,我不保证任何一句话的真实性,有可能,那些都是假的。一句话也不能信。” 德曼连忙说:“没问题,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们就好,是真是假,我们会自己想法子分辨。” “你们想知道什么?”乔拿起桌上的壶倒了一杯黑乎乎的饮料,自顾自喝下半杯。 “所有,你知道的,关于深红流星这次变故的所有事。”克雷恩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这好不容易到手的一线光明。 “我不想说太多没用的话,你们先告诉我,你们了解到什么程度?”乔端着杯子没有放下,手指有些紧张地搓着把手。 克雷恩和德曼交换了一个眼色,你一言我一语,很快吧各方渠道总结出的消息简单复述了一遍,昨晚的袭击也大致说了一下。 “分会的事情我不清楚,”乔叹了口气,“不过我倒是能猜到,这时候还在各分会掌权的,没有谁还对阿娜不忠。有恶魔帮助,不服的,早就死得死失踪的失踪了。” “就从这个恶魔说起吧,恶魔到底指谁?”克雷恩对这个称呼十分在意,再次皱眉追问。 乔缓缓放下杯子,沉默了几十秒,才开口说:“在我们这些不愿意服从阿娜的人口中,恶魔这个词,指的是一股神秘的力量,我们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只知道它帮助阿娜做到了很多我们简直无法理解的事情。” 觉得这样有些凌乱,德曼插嘴说:“不如,从一切的起因开始吧。索玛是怎么死的?你们有谁见到过尸体吗?” 乔打了个寒颤,眼睛里流露出分明的恐惧,“我没见过尸体,但……有个可以信赖的指导,偷偷去刨开过会长的坟墓,如果他没有骗我们,会长……是被活活撕成碎片的。这……也正是恶魔这个说法的起源。” “什么?碎片?” 听到克雷恩不敢相信的惊讶语气,乔摇了摇头,轻声说:“我觉得这应该是真的,因为那位指导,很快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 他还是很不愿意开口,想了一会儿,摇了摇头说:“我知道的并不比你们多多少,薇薇娜和穆瑞恩的描述大部分都是真的,你们……还是走吧。” “起码那个阿娜,你肯定见过吧。”克雷恩不肯放弃,“她到底是怎么凭一己之力控制住整个深红流星的?” “一己之力?”乔讥诮地笑了起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她有恶魔帮助,一个我们谁都对付不了的恶魔。而且,会长死后那么久才被曝光,阿娜控制了那个吓破胆的女人,几乎可以支配会长的大部分私有财产。现在行会中的执勤卫士有三分之二都是她新雇佣的,弓术指导也换了超过一半,学员只是来交钱学本事,胆子小的早吓跑了,新招的两期学生根本不关心之前的事。而且……” 他突然顿住了嘴,似乎不自觉地谈到了什么本来不想涉及的话题。 德曼看向他,问:“而且什么?” 他叹了口气,“这话老师知道可能会生气,但我不得不说,会长……对行会中的女性缺乏尊重,不少和他积怨的女性都在这次风波中倒向了阿娜那边,给她送去了很多有用的信息,比如薇薇娜就是其中一个。” “可以想象。”从琳迪嘴里听到过不知多少抱怨,克雷恩不太意外地点了点头。 “嗯……关于那个恶魔,你能详细谈谈吗?”德曼考虑了一下,继续盯着这一点发问。 乔的回避态度表现的更加明显,“这有什么可详细谈的,它是阿娜的绝对助力,甚至可以说,阿娜的背后就是它,阿娜不过是个台前的傀儡。当然,这都只是猜测,这种猜测说出来有什么意义?能帮到你们什么?” 德曼皱了皱眉,只好暂时转换阵地,“对了,对于索玛的死,你能想到什么原因吗?那个阿娜的来历,她为什么要杀索玛,为什么要篡夺深红流星,你有什么头绪没有?” “那种事情我怎么会知道。”乔把身体沉入到柔软的沙发靠垫中,“不过会长……应该没有什么势力很大的仇人才对,他在光明和黑暗的世界都混得不错,贵族中有不少朋友,和不见光的买卖人也时常接触。硬要说动机的话……我总怀疑和黑市有关。” “哦?”克雷恩敏锐地问,“想必你也不是突然就怀疑到这一点的吧?” “那个阿娜虽然穿着打扮包得很严,但从气息上,不少老资格的指导都说感觉到了什么阴暗宝物的力量,据说有人在院子里,还看到过阿娜的脚踝上有被贩卖过的刺青。不是恰好附近有个奴隶贩子窝点被消灭了吗,我们都猜这之间可能有什么联系。” 芙伊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说:“呃……那个奴隶贩子窝点是我偷偷举报的,抱歉引起了你们的误会呢。” “乔,我觉得大家还是不要浪费彼此的时间最好。”德曼突然有点不客气的说,“你不太擅长撒谎,我看得出,你其实知道你说的恶魔具体是指什么。你在顾忌什么?” 乔的视线在他们三个身上不停的转来转去,最后停在德曼脸上,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好吧,既然你们已经上门了,横竖也是……这一次。我……我顾忌的是,你们和那个恶魔其实是一伙的。按我听到最多的传言,那个恶魔是个拥有可怕力量的精灵,他拿到了不知道什么宝物,来无影去无踪,他有火红的头发火红的眼睛,身材高大魁梧,可以把会长那样的强者徒手撕成碎片!” 乔颤抖着指着德曼,“我猜,他……和你刮掉胡子的模样差不多。” 第一八九章 隐秘!注意不到的袭击 难道真的和火精灵有关? 克雷恩和德曼的心中同时闪过了类似的念头。 德曼脸色变得有些阴沉,霎时安静下来。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诚恳地说:“乔,请放心,我们真的和阿娜他们不是一伙的,我们是琳迪的朋友,我……还是琳迪的未婚夫,这一点如果你有所怀疑,可以跟我们走,今天之内就能帮你验证。请你把所有隐瞒的事情,都告诉我们吧。” 乔沉着脸一言不发,端起杯子一口一口喝着那味道刺鼻的饮料,直到喝完,才抿了抿嘴,说:“我没隐瞒多少。对老师有帮助的差不多也就这样了。我不可能知道太多,知道太多的,你们都已经不可能找到了。” “那……你对你的老师有什么建议吗?”德曼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乔的眼睛呆滞地转了一下,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们如果真的是为她好,就让她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别回来了。那个火精灵既然是她的未婚夫,就让她嫁去火精灵的王国吧,在那里做个快乐的小妻子,生儿育女当主妇。” “可如果她想要把这里夺回来呢。这些东西,本来就该是属于她的。”克雷恩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安,“你觉得我们做不到是吗?” “哼哼哼……”乔毫无笑意地咧开了嘴,“谁知道呢,也许你们做得到吧。可我不太相信。如果你们非要挑战这个困难,好吧,我可以给老师一个建议,你帮我转告她,只有一句。” “什么?” 乔疲倦地低下头,叹息一样地说:“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 芙伊无奈地摇了摇头,拽了拽克雷恩的胳膊,“算了,咱们还是走吧。感觉再问下去,也是浪费咱们的时间。” 德曼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那,我们告辞了。奥兰吉,咱们走吧。” 奥兰吉指了指抱着头的乔,小声说:“你们先走吧,我留下开导一下他。晚上你说的那个饭店见。七点半左右,怎么样?” 做好约定,德曼跟着克雷恩和芙伊离开了乔的房子。 “倒也不算一点收获都没有。”关好房门,克雷恩沉吟着说,“至少对于阿娜的帮手咱们心里有了个大概的印象。听上去像是个火精灵。” 德曼拨弄了一下自己的火红头发,苦笑着说:“这倒符合咱们对薇薇娜死前反常的猜测。暂时可以假定对手那边存在一个火精灵战斗高手。就是无法确定那到底是助手,还是幕后黑手。” “主使者的可能性更大吧。”克雷恩对自己的同胞已经无法再有任何好感,“阿娜不过是个奴隶出身的兽灵,怎么可能雇得到火精灵这么高傲的部下。” “那我就不懂了……”德曼挠着头不解地说,“火精灵对这种地方出手有什么实际意义吗?深红流星的规模虽然不小,但还远不到可以影响雷托亚国家走向的程度,对于火精灵来说根本没有使用阴谋诡计强行夺取的必要。而且即使有,也根本不至于这样磨磨蹭蹭拖泥带水。” 他声音放低了些,说:“不是我对琳迪的爸爸不敬,这种程度的行会陛下根本不会放在眼里。” “就不可能是私自行动吗?火精灵……也不是在任何地方任何事上都只等国王下令才做吧?” “可是,那又是为了什么?”德曼依然不太相信,“为了钱?为了权?深红流星没有什么值得一个纯粹的火精灵贪婪到大开杀戒的程度。” “仇恨。”克雷恩轻声说,“别忘了乔说的另一个重要信息,索玛……是被活活撕碎了的。这可不是单纯的谋杀会做的事。凶手当时一定处于极度的愤恨状态中,咱们不如想一想,一个好色的人类会长,有没有可能在什么事上把一个火精灵男性伤害到这种程度。” 德曼的眼睛亮了起来,“阿娜!阿娜就是那个联系!” “奴隶贩子卖掉的女性,肯定不是自愿,咱们不妨假设,那个阿娜本来是这个火精灵的爱侣,可不幸失散了,就像你和芙伊一样。不过阿娜没有芙伊这么走运,被卖到了琳迪的父亲手里,关在郊外的庄园里凌辱取乐。如果是真心相爱,这中不经过正当竞争的夺取对火精灵的自尊绝对是个巨大的伤害,于是愤怒的火精灵带着帮手屠杀了那里,并顺势决定夺取深红流星,当作对他们两个的补偿。” 他一口气说完自己的推断,转头问芙伊:“对了,那个奴隶窝点,你是举报给了谁,最后怎么被剿灭的?” 芙伊眨了眨眼,轻声说:“我举报给了雷托亚的警备队,没两天那边就被消灭了。我……急着找克雷恩,就没去细看。” “哼,看来根本不是警备队的功劳,而是个可笑的巧合。”德曼勾起唇角,“奴隶贩子不可能不和当地的执法者勾结,警备队绝对不会那么高效地消灭他们。我敢打赌,那帮奴隶贩子,应该也是死在这个拿到了极强宝物的火精灵手上。” “是……是这样吗?”芙伊惊讶地捂住了嘴,看上去有点不敢相信。 “等等,”克雷恩突然停下脚步,“那个来无影去无踪的恶魔,有没有可能……就是咱们遇到的那个凶手?”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抓住芙伊的手,缓缓说道:“魔龙甲,一个穿上魔龙甲的火精灵,一直追着咱们的,会不会就是想伺机袭击琳迪的他?” 德曼想了想,摇了摇头,说:“虽然听起来好像能联系到一起,但……如果真有那么可怕的力量,为什么不直接杀死琳迪一劳永逸,反而对无关的塞熙和塔布蕾丝下手呢?” “因为他需要琳迪活着回到隼目堡解决财产转移的问题,”克雷恩飞快地拨弄着脑海中的思路,“那么他就一定要一个个清除对这个目的妨碍最大的人。塞熙有诺里托和暗影教会的双重势力,一旦帮忙绝对是个不小的麻烦,所以被第一个除去。” “塔布蕾丝应该是比较警觉发现了什么,对方不得不冒险灭口。而逼死塔布蕾丝后,那个火精灵就急着赶来雷托亚,抢先安排下一步的行动,所以之后咱们才一直没有再被袭击,直到被薇薇娜他们接到。”他的眼睛亮了起来,“这条线,终于串上了!” 相对克雷恩的兴奋,德曼倒是显得冷静很多,他沉思了一下,轻声说:“虽然勉强也说得通,但还是有不少不能理解的地方。比如为什么杀塞熙和塔布蕾丝的时候都要费那么大的功夫来掩饰?一个和咱们素未谋面的火精灵大可以直接动手杀人,没必要布这么复杂的疑阵。” “而且……不是我夸大,”他看着克雷恩,尽量平和地说,“以火精灵的平均实力,如果真有魔龙甲的提升,直接从正面与咱们小队作战,解决掉咱们所有人后强行抓琳迪走也不是难事。” “可是有你在啊,火精灵的话应该认识你,对你有所忌惮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克雷恩尽力维护着自己提出的可能性,对他来说,有一个面目可憎的火精灵作为敌人是最理想的结局之一。 “我?”德曼苦笑着指着自己的鼻子,“没有炎魔弓在手上,我对上月华剑圣恐怕连二十回合都坚持不到,焰枫将军对付弗瑞卡费了多大力气,得到了什么成效你可是亲眼见到的。如果,我是说如果,真如咱们猜测的,这次的敌人依然是魔龙甲,以咱们的小队实力,几乎无法与之一战。对方如此隐忍克制,一定有更深层的原因。” “呃……会是什么?同胞之情?”克雷恩皱着眉晃了晃头,完全想不到有什么说得通的解释。 “是那么积极的原因就好了。就怕是别的什么阴谋。”德曼叹了口气,暂时放弃了无法继续的假想,“算了,先去办别的事情吧。芙伊,隼目堡的中心邮驿所在哪儿?咱们去把米洛寄来的资料先收一下,至少先把这件事是不是和魔龙甲有关判断准确了再说。” “啊……我没有邮寄过东西,不太清楚呢。”芙伊为难地说,“要不我折回去问问奥兰吉吧,她说地址我就能找到。” “那就一起去吧,说不定还能让她带路,多陪我一会儿。”德曼笑着转过身,“不然跟着你们两个,我显得很不识相啊。” 才走出没几分钟路程,很快他们就折了回去,芙伊走上台阶敲了敲门,直接喊道:“奥兰吉,我们有件事想打听一下。你还在吗?” 隔了十几秒,门廊里才响起了脚步声,房门打开后,奥兰吉直接钻了出来,冲着里面扭头喊道:“你这个臭混球!自己在家里担惊受怕吧!我要再安慰你,我就是大蠢猪!”咣当一下把门摔上,她气哼哼的走到德曼身边,“幸亏你们回来了,那个小混蛋,这种时候竟然还对我动手动脚。要不是你们吓了他一跳,我可要糟糕。” 看她身上衣衫有些凌乱,胸口的扣子还扯掉了一个,是不难猜测乔那家伙做了什么。 芙伊连忙过去低声安慰,拉着她就往远处走去。 “要帮她出出气体现一下你的英雄气概吗?”克雷恩指了指屋门,笑着说。 “我可不想在城里因为殴打贵族子弟被通缉。”德曼摇了摇头,“再说这家伙估计不敢开门了,走吧,先去办正事要紧。” 看来乔惹得奥兰吉十分生气,她叽叽咕咕的跟芙伊说个不停,嘴快脚也快,转眼就到了拐弯的地方,克雷恩他们连忙大步追过去。 “奥兰吉答应带路了,”芙伊看克雷恩追了上来,笑着说,“可她想先去一家精品服装店买点东西,她说你们看起来挺满意,该给那一个金币了。” 对克雷恩来说,那个恶魔的大概形象的确算是很重要的情报,他从背后把那枚金币悄悄递给德曼,决定帮自己老师一把。 德曼心领神会,拿出那枚金币用指头弹起接在掌心,“呐,你的路费。” “谢谢。”奥兰吉吃吃笑着,捏起金币顺便在德曼的手上挠了一下,“比起路费,我得先购物抚慰一下我受惊的心。走吧,稍微耽搁一下,过后我带你们去。” 本来想说告诉芙伊地址就好,可一看芙伊也是一副跃跃欲试的兴奋表情,就知道她也想去那家据说不错的店铺逛逛,只好点头说:“好吧,你带路吧。” 德曼笑眯眯地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学会陪女孩逛街是很重要的,以后你就慢慢明白了。她开心,你才更有机会开心。” 知道他嘴里的开心具体指的是什么,克雷恩无奈地笑了笑,“好,就当为了你今晚能开心。” 在第一个路口右转,接着又右转了一次后,他们进入到刚才那一列房屋后面的一排建筑面对的窄道。窄道很深,而且是死路,两边有一些招牌古旧的老店。 “这里……有精品服装店?”克雷恩狐疑地打量了一下,问前面兴高采烈的两位女士。 “有啊,右手边最里头倒数第二栋小楼,”奥兰吉看来不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很流利地回答“一层是男装,二层是女装,店主是个不错的裁缝,有喜欢的款式还可以订做。” 尽管以前生活穷困,但克雷恩对消费这种行为对女性心情的抚慰能力还是充分了解的,每当芙伊心情不好,他就会把卖东西的任务抢下,而把买东西的活主动交出去。 “咱们也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衣服吧,我身上这套吸引力已经不太够了。”可能是最近的约会不太顺利,德曼进门后就走到陈列架边一件件看了起来。 “上面有内衣的部分,男士免进。”奥兰吉则亲亲热热地拉着芙伊的手往楼上走去,“你们就在一楼等吧,这里有免费的炒麦茶,很解渴,那边有沙发,不要着急,多等会儿。” 克雷恩直接在沙发上坐下,看了看满脸堆笑的店主,高声提醒已经快要跑到楼上的芙伊,“也别太晚了,琳迪他们还等着咱们呢。” 芙伊虽然很快嗯了一声,但事实证明,放女性进入服装店,时间就会被丢到隔绝结界外,再也想不起来。 足足半个多小时后,已经打了个盹的克雷恩才被芙伊叫醒。 “怎么样?好看吗?”她在克雷恩眼前轻巧的转了一圈,展示着身上崭新的连衣裙和小外套。 比起注重实效的法师袍,当然好看了不止一个等级,不过那双笔直的小腿露在外面大半,看起来实在有些过于清凉,他揉了揉眼,“好看是好看,不冷吗?” 奥兰吉在一边笑嘻嘻地说:“傻瓜,只要你觉得好看,芙伊就不冷啦。” 德曼拎着买的新外套,站在门边催促说:“好了,赶紧往邮驿所去吧。” 离开那家服装店的时候,克雷恩回头看了一眼。 看着这栋古旧的建筑,他不知为何感到一阵心悸。 直到抵达隼目堡中央邮驿所,他也没想出到底自己的直觉发现了什么。 隼目堡中央邮驿所挂起的牌子写着雷托亚邮驿总部,整个建筑群分为三块:行政管理区、邮驿联会区、无咒术寄送区。 按照门口的公告,无咒术寄送区仅限于雷托亚境内的中短途小额寄送,行政管理区负责雷托亚境内所有相关行业的管理,如果米洛的资料已经寄到,那么就只会在邮驿联会区。 早在全面摘下罗特蒂亚皇家信使站招牌的时候,邮驿联会就已经成为覆盖圣域大半地区的强大商业组织,如今更是将覆盖面扩大到圣域内超过九成的聚居点。所以即使雷托亚国内有自己的邮递机构,也要乖乖给邮驿联会让出位置,总部占地中的最佳位置,也是出租给了邮驿联会。 寄送、收取两块简单的指示牌将小路两边的楼房功能划分得非常明确,因为邮驿联会对大多数邮件都会寄送上门,等待收取的检索大厅仅仅占了巨大库房的一角。 米洛寄来的资料,应该就在这里。 可能是保密的级别并不高,米洛采取了很简单的寄送方式,核对过克雷恩和米洛的全名后,整个包裹不到十分钟就交到了克雷恩的手上,在门口取消掉小小的咒术禁制,邮件就算正式取出。 “找地方打开看看?”捏了捏包裹的厚度,德曼估计着说,“我觉得半小时左右就能看完。” “算了,”克雷恩直接连包揣进怀里,“等和大家会合再看,不然还要再多讲一遍。走吧,剩下就是寻找住处了。奥兰吉,你也跟着一起去吗?” 奥兰吉抱住德曼的胳膊,笑着说:“当然,这位先生还欠我一顿晚饭呢。我失业了,饭钱省一顿算一顿。” “你不在水果店继续干了吗?”德曼有点惊讶地问。 “我手上现在有九张银券好几个银币哎,”奥兰吉喜孜孜地拍了拍怀里的钱包,“别说路费,省着点花这钱都够我旅行玩一圈再回家了。谁还要接着卖弄风情帮忙推销水果啊。今晚和你约会完,我就去准备上路的东西。” “对了,你现在住在哪儿?”德曼很快问道,“水果店应该不会再让你住了吧?” “对哦,我今晚就得住旅店了呢……”奥兰吉故意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说,“我的行李还在水果店呢。” “我们也要落脚,干脆帮你把旅店钱也省下来吧。”德曼早就在等这个回答,立刻说,“我陪你去拿东西,今晚你的住宿问题,我请客。” 是啊,而且,会赠送免费床伴一个,保证让你睡眠时间减少一半以上。克雷恩在心里咕哝了一句,拉住芙伊,“那我们先走了,去饭店那边看看,琳迪他们多半已经办完事了。” “在那儿等我。”德曼挥了挥手,很快跟着奥兰吉消失在街角。 占卜确认了最想要的结果,克雷恩的心情好转了不少,带着芙伊走在街头,也总算有了些安逸闲逛的兴致。 虽然深红流星的事情还是一团迷雾让他头疼得要命,但毕竟还有后路,实在不行,就说服琳迪直接跑掉,他信心,能在其他的地方让琳迪尽快忘掉这个心结。 要还不行,就让琳迪尽快怀个宝宝,做了母亲的女性,心里往往就装不下其他的东西了。 至于到时候必然跟着出现的安顿定居问题,就再和芙伊、琳迪一起商量吧。 从这里到约定的饭店距离不近,克雷恩走的又比较悠闲,等到了地方的时候,染色的火烧云已经把阳光圈禁在西方起伏的山线之中,遥遥相对的另一边,耐不住寂寞的红月已经悄悄探出了头,洒出与暮色完全不同的凄艳赤芒。 “苏米雅怎么等在门口?”稍微走近一些,芙伊就有点吃惊的拽了拽克雷恩的衣袖,“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克雷恩连忙把视线从苍穹拉回,放到要去的饭店门前,果然,苏米雅正站在门边的窗下,神情紧张地东张西望,看上去很焦急的样子。 克雷恩连忙拉住芙伊快步跑了过去,“苏米雅,怎么了?你怎么在外面等?” 苏米雅看了他一眼,“德曼呢?他去哪儿了?” “他帮新认识的姑娘拿行李去了,很快就到。玛莎和琳迪呢?”克雷恩有些紧张地问,他们之前不是没想到庄园那边有埋伏的可能性,但有玛莎在,提前发现平安撤离应该不难才对。 而且阿娜既然需要琳迪活着回来,那边就多半不会有什么杀招。 “琳迪在里面,再等等德曼。有他在……我更安心一点。”苏米雅双手攥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双肩紧绷,明显在防备着什么。 “玛莎呢?”发现苏米雅语气中的异样,克雷恩皱着眉问,“她没在里面?” 苏米雅点了点头,“你不必等她了,她……正式和大家告别,南下走了。” “什么?”克雷恩惊愕地叫了出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苏米雅张了张嘴,但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德曼带着奥兰吉快步走了过来,“德曼到了,走,咱们进去说,琳迪自己在楼上单间,我其实也不是很放心。” 她看了一眼奥兰吉,马上放低声音问:“那就是德曼带来的女孩?” 克雷恩点了点头,她紧接着说:“去,把钱给那个女孩让他去订旅店房间,德曼如果想约会,让他一会儿单独带那女孩去吃,咱们说话期间,我不希望有任何外人在场。” “好吧。”被苏米雅的紧张感传染,克雷恩拍了拍芙伊的背,转身飞快的往德曼那边迎去。 奥兰吉还算通情达理,再加上克雷恩故意多给了一些,连她买衣服的钱都能补上,她也就欢天喜地先往旅店去了,德曼看着她的背影,还不忘叮嘱:“按我说的数目订就好,到时候能安排开。” “好了,别惦记着哄女孩上床的事了。”克雷恩拉着他就往苏米雅那边赶去。 上到楼上,克雷恩才发现苏米雅直接包下了四个单间,相邻三个,和对面一个,琳迪在最中间的那屋等着,周围三间全部没有一个客人。 一关好房门,苏米雅就直截了当地说:“那里有埋伏,而且,我们被发现了。” “告诉我详细情况。”克雷恩连忙走到琳迪身边,仔细端详着她,幸好,她看上去没受什么伤,就是脸色很差,神情也显得十分沮丧。 “你们坐下,我慢慢说。”苏米雅松开手,把一直紧紧攥着的圣心宝钻放在桌上,那上面沾了一层汗,亮晶晶的比平时还要耀眼。 “琳迪,你没事吧?”芙伊也赶紧坐了过去,抓住琳迪的手柔声问道。 琳迪摇了摇头,没有多害怕,而是有点伤心,“我很好,没有受伤。” 德曼抱着手肘靠墙站定,“我听着外面的动静,你可以说了。” 苏米雅定了定神,组织了一下语言,“我想,昨晚薇薇娜他们,应该把咱们要来隼目堡的消息连夜通知了这边。我们三个赶到那边的时候,那座庄园,已经彻底消失了。” “彻底……消失了?”克雷恩惊讶地说,“怎么做到的?” “火。”苏米雅平静地说,“一场大火,不禁烧毁了那座庄园,还烧干净了附近很大一片林地,因为整片土地都归索玛私人所有,深红流星行会特地申明不用调查的情况下,王都警备团只是去走了个过场,就不再管了。” “他们应该就是为了针对我,他们肯定是怕我找到什么线索。那里一定还留着什么东西……”琳迪双手抱住头,有些难过地说,“我……我要是不这么想就好了。” 苏米雅闭上眼深呼吸了一下,轻声说:“好了,琳迪,这不怪你,那边烧成的废墟里的确还有可能残留什么线索,我和玛莎也这么认为。而且我们还觉得烧过之后他们就不会再安排什么埋伏,所以……大意的还是我们。” 她清了清嗓子,继续讲述道:“我们从附近的农户口中听说这个消息后,就急忙赶了过去。如我所说,想要在废墟中寻找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可没想到……对方埋伏下了一支盗贼团。” “对方的考虑很周全,肯定想到了玛莎这样擅长警戒的角色一定会跟随,等到发现的时候,敌人已经把我们几乎包围。”她拨弄了一下手边的圣心宝钻,疲倦地说,“那是一场奇怪的战斗,奇怪到我和琳迪到现在也无法想通。” “奇怪?怎么个奇怪法?”这下连德曼也好奇起来。 “那支盗贼团除了一个法师,在场的十多个全是盗贼、刺客,可以说,是个杀气十足的队伍,可他们从头到尾都没有对琳迪展开过致命的攻击,琳迪一直在保护我,连带着让我也安全了不少。”苏米雅在这里稍微停顿了一下,“而所有的杀招,全部……都给了玛莎。” “什么!”克雷恩忍不住站了起来,“他们……是要杀玛莎?” “也许还有我吧。如果不是我及时开启了圣心宝钻,我想他们很快也会把我和琳迪分开。”苏米雅的口气显得心有余悸,但脸上的表情却十分稳定,好象带了一层透明的面具一样,“我猜,他们是想杀掉琳迪身边的所有同伴,然后再把琳迪活捉。所以……我下了一个很糟糕的决定。” 琳迪摇了摇头,很痛苦地说:“不,苏米雅……那不糟糕,咱们谁也没有想到事情会变成那样。当时……我也以为他们是要活捉我的。” 苏米雅干涸的眼眸缓缓垂下,“我决定带着琳迪突围,因为我们受到的攻击不强,我又有圣心宝钻帮助,一定能顺利冲出去,到时候为了活捉琳迪,他们就不得不集中大量人手来追我们,那样,玛莎就有了逃走的机会。” “这是很好的计划啊。”德曼点了点头,“换我也会这么选,陷入盗贼刺客的包围圈可绝对不能苦战。” “玛莎当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对我喊,叫我不必再等她,她这次能逃走的话,准备直接南下回家看看。让我替她来跟你告个别……我想,她应该是察觉到了什么。”苏米雅的表情终于因为痛苦而产生了细微的扭曲,“于是,我带着琳迪冲了出来,用最快速度向隼目堡逃亡。而玛莎则选择变身逃向南方。” 克雷恩猜测着可能的情况,担心地说:“你们……难道没有引来足够的人数?” 苏米雅缓缓摇了摇头,“不,我们……一个也没引来。” 琳迪趴倒在桌上,双手紧紧攥着手肘的衣袖,带着哭腔说:“我不懂,我不懂到底怎么了,明明……明明是为了抓我,为什么谁也不来追我,为什么我们一个都没引来,整个盗贼团……就跟疯了一样去追玛莎,一个都不剩。” 苏米雅干涸的眼中也有泪光在隐隐闪动,“我发觉不对,掉头想去帮忙,但他们的速度实在太快,我……根本赶不上。我最后看到的,是那个给自己加了神行术的法师,对玛莎远远丢去了一记风刃,他……打中了。” “我不敢再追,怕琳迪那边出什么问题,只好折回来,带着琳迪先到饭店这边来等你们。”她避开了克雷恩的视线,低声说,“你不要问我,我不知道玛莎是死是活,能不能逃走,我……只能代她向你道个别而已。” 因占卜结果而产生的好心情**然无存,克雷恩的手指颤抖着交握在一起,他痛苦地低下头,喃喃说道:“我……本来还想告诉玛莎,我和芙伊今天占卜了,占卜没成功都是因为我,芙伊那边很顺利……我想告诉她这个消息,想和她商量能不能不走了。可怎么……” 德曼困惑地说:“这到底是为什么?埋伏在那种地方的雇佣兵,肯定是阿娜主使的,她……不抓琳迪,集中全力去追杀玛莎干什么?她疯了?” 听到克雷恩说的占卜结果,苏米雅的表情出现了短暂的惊愕,她皱着眉看向芙伊,跟着轻轻叹了口气,说:“我本来还有个大胆的猜测,可既然占卜的结果是这样,那个猜测也只能当作没有过。现在,只有祈祷玛莎顺利脱逃,往她们的部落去了。” 她揉了揉眉心,问:“你们那边呢,结果如何?” “还算顺利。”克雷恩强行打起一点精神,掏出怀里的包裹,“这是米洛寄来的资料,先看看到底是不是魔龙甲吧。” 第一九〇章 出击!意想不到的结果 拆开包裹,里面是一个加了封印的木盒,看来米洛并非没有安排任何保密措施,这个盒子的封印需要用罗特蒂亚给克雷恩签发的特许通行证才能解除。 打开之后,里面露出了两本颇有分量的精装书册,封皮写着档案编号,下脚注明了副本制作者、制作时间、制作方式和提取人、提取原因。神谕之印相关内容是由米洛签章提取,手工誊抄,随便翻了翻,里面不少段落都因为光之子的要求而删除涂改,参考价值有限。而魔龙甲的资料整合则由米特罗蒂亲自经手,最新的光晶石影印技术制作,重视程度完全不在一个等级,目录中伪装者最新动态下已经添加“由克雷恩·法·阿列库托彻底毁灭”的注释。 按照之前猜测的顾名思义,最大的怀疑目标,就是法袍·隔绝之壁。 翻到那一页后,克雷恩愣了一下,然后递给了苏米雅,“这里有些词汇用的好像不是现在通行的语言,我……看不太明白。” 苏米雅皱着眉低下头,抬手调亮了顶灯,“呃……不少是安里亚人的方言,那是罗特蒂亚人的三支先祖民族之一,不少词汇都融入到当时罗特蒂亚的日常用语中,上年头的北方人类典籍里经常能见到,现在的确不常用了。我倒是能明白大概的意思。” 米特罗蒂提供的资料的确非常详细,长年收集并仔细分析的结果,应该可以当作准确结论看待。 魔龙甲的共性在最前章列出,和他们知道的相差无几,可以污染心灵,放大阴暗面,占据灵魂并强行同契,成为逆转操纵主人的可怕魂具,大幅提升能力并赋予邪恶和狡诈。 经历过弗瑞卡一战,克雷恩他们基本已经了解了这些。 而放在各个魔龙甲对应章节中介绍的,才是他们的独有能力。当然,这才是最重要的部分。 “法袍·隔绝之壁,原是属于传奇法师群星之光略伦佐的史诗级宝物隐星长袍,讨伐魔龙战役后成为魔龙甲。”苏米雅伸出食指沿着字迹摩挲过去,轻声说,“历史的部分我就跳过了,对咱们没有什么帮助。” “下面是介绍。”她清了清嗓子,专注地念了出来,“隔绝之壁的常态特性为隔绝,魔龙甲可以在仅限灵魂到全身所有特征这样的区间内自如调整隔绝的范围。当隔绝能力全开时,对手仅能依赖视觉来锁定目标……啊、这里有一行小字注释,历史上曾经出现过隔绝之壁、匿踪与伪装者三套魔龙甲同在一地出现的可怕事件,那场灾祸足足持续了四年,才因为三个宿主内讧而被米特罗蒂率人终结。” “隔绝能力的下限为灵魂范围,判断是否为宿主的主要依据,就是能否感应或侦测到灵魂的存在,推荐交给优秀的咒术师验证,安全可靠。对灵魂波动比较**的强者也可自行判断,但需要注意被强化能力类饰品欺骗的问题。” 苏米雅抬起头,“以上是隔绝之壁同契后的常规特性,按照判断标准,那个神秘的凶手至少不在咱们之中,这多少可以让大家放心一些。” 克雷恩暗暗吁了口气,这次强行推动的占卜,可以说真是做对了时候。否则芙伊身上的疑点必然会成为所有人的心结。 “隔绝之壁的可发动特性,即隔绝之壁。”苏米雅低下头,继续念了下去,“此能力在发动后,会制造一个半径二百米的重叠空间。重叠空间仅为尽可能描述所用的词汇,并不完全准确。” “该空间的特性并未被完全发掘,目前已知的部分如下:重叠空间以宿主为中心展开;此空间必须有宿主在内才会持续,宿主离开或精力枯竭该空间即消失;此空间会持续性消耗宿主的精力,且宿主在空间内行动时的能力衰减到三分之一以下;此空间与外部空间完全一致,但彼此无法影响,处于彼此完全隔绝的重叠状态;宿主可以将空间形成范围内的任一目标拖入空间中,但上限数量为一;空间无法移动,但只要宿主精力充足,可在其他位置解除原空间后瞬间生成新空间实现转移,间隔最短可为十分之一秒;空间内宿主与拖入者一旦与外部空间同等级生命发生位置交叠,会在弹开同时解除此空间。” 苏米雅一口气念完,深呼吸了一次,翻开下一页,“根据空间特性,建议的应对方法为无法出逃的困顿地形,配合强力英雄的围捕,‘深洞陷阱’一战即为良好示例,保证参与者能力皆能超过宿主三分之一,制造无法脱逃的封闭地形,消耗战方式取胜。宿主在空间内精力消耗很快,可逼迫宿主多次进入空间,使其精力枯竭进入迷失自我的狂暴状态,之后可用常规战法围杀。” 看苏米雅暂时没有继续念下去的意思,德曼长长出了口气,说:“看样子,别的不说,至少……塞熙和塔布蕾丝,已经有九成九的可能是遇上了身穿隔绝之壁的对手。克雷恩,说说咱们的收获吧,这两条线能连在一起,可真是了不得的事情。” 克雷恩环视了一圈,面色凝重地讲述了隼目堡城内一行的所得。 琳迪瞠目结舌地听完,声音微微发颤地说:“你的意思……是说,我爸爸买了一个兽灵女奴,那个女奴是一位火精灵的爱侣,那位火精灵有魔龙甲在身,从诺里托开始所有的事情,就都是他做的?这……这太离谱了,你还不如说我爸爸买来的女奴就是奈亚和芙伊呢!” 芙伊连忙红着脸摆了摆手,“不不不,之前怀疑那件袍子可能是魔龙甲是我的错,我杀死的人可没有这么多,而且……位置也不在这里。你们不信的话,我可以带你们去,就在更南边不远的一座小镇旁。我想……奈亚应该是已经去世了吧。” 琳迪抱歉地说:“我就是打个比方,我觉得这样的事情也太巧了。光看德曼,我也不相信会有火精灵为了一个兽灵女孩发疯到去穿魔龙甲。” 克雷恩拍了拍芙伊的背,柔声说:“她没有在怀疑你,谁也不会再怀疑你了。” “咳咳,”德曼咳嗽了两声,挠了挠胡茬,对琳迪说,“我在火精灵中也算是比较风流的那种。我觉得你最好看看克雷恩,如果芙伊或者你出事,手边又恰好有魔龙甲可以帮忙报仇,我觉得他穿上的可能性很大。” 琳迪抿了抿嘴,微微低下了头,看来她不太愿意接受自己父亲为了有个儿子滥用手段导致现今局面的事实,但从各方消息的汇总来看,事情多半就是如此。 芙伊柔声说:“克雷恩才不会穿那么邪恶的东西,我只会担心他气到发疯的时候,会忍不住不要自己,放那个厉害的弗拉米尔出来。” 克雷恩笑了笑,亲了一下她的手指,“不会,如果主动放他出来,我可就不只是气得发疯,还得自暴自弃到一定程度才行。” 苏米雅按住桌面上的圣心宝钻,说:“现在咱们就当作克雷恩的假设是正确的,那么对方的目的中,复仇就占了很大部分,行为也具备了一定的正当性,琳迪,这样的话,你肯不肯放弃深红流星的一切,直接跟着克雷恩走?” 琳迪愣了一下,抬眼看着大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芙伊也点了点头,柔声说:“琳迪,如果一切都因为你父亲的过错而起,那你也不该有什么心结了,咱们一起走吧,跟着克雷恩在全世界游历,等到他想安定下来的时候,咱们再一起给他一个温暖舒适的家。你依旧是他的妻子,对外人来说,我可以算是你们两个的姐姐。这样可以吗?” 琳迪有些惶恐地看着芙伊,跟着,很不甘心地说:“可……可是……” “你是一定要有一个明确的结果吗?”芙伊皱了皱眉,“看来假设好像无法说服你呢。” “那毕竟是她的爸爸。”德曼考虑了一下,说,“说真的,如果深红流星的事情和魔龙甲有关,并且和此前咱们遇到的袭击也在一条线上,我一直疑惑的关键问题可能就只有一个解释,那位火精灵不希望魔龙甲的事情曝光。” 克雷恩眼前一亮,“对,如果引起**,可能和魔龙甲有关的消息一传到北方,对魔龙甲极为在意的米特罗蒂很可能就会派人插手,他肯定不想见到这样的局面,所以才一直行动得非常克制。” “这等于说,对方不敢也不能和咱们在大庭广众之下激烈交手,”德曼继续推测说,“所以清除琳迪同伴的任务,他才会交给了雇佣的盗贼团,否则,在废墟那里等着的如果是他,玛莎绝对没有逃走的机会,苏米雅和琳迪也会非常危险。” 克雷恩理解了德曼的意思,他看向琳迪,认真地说:“你必须要拿到一个结果,才会安心的离开这里对吗?” 琳迪迟疑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地、沉重地点了点头。 “明天天亮后,大家一起去深红流星本部,直接去见阿娜。”克雷恩缓缓说出了这个决定。 面对惊讶的琳迪,他解释说:“从目前的种种迹象来看,对方的确不敢光明正大的动手,只能靠偷袭和设伏来针对你,而且,你还必须要活着回去,才能转移剩下的所有资产。如果咱们继续这样在外围调查下去,总有一天,大家会死在暗杀中,你会被他们抓回去,可能受尽折磨,可能受到什么邪恶法术的控制,失去最后的利用价值。” “所以咱们不如正面进攻,明天起来后,大家陪着你一起,咱们直接去求见雷托亚和你父亲关系不错的贵族,对那边明确表示你家的财产绝对不会转移给阿娜,然后咱们一起去深红流星,正大光明地去质问阿娜。” 琳迪想了想,担心地说:“可是……可是那边还有很多阿娜的部下啊,雇佣兵和新招揽的人,肯定都不会听我的。” “但也肯定不能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打起来。”德曼冷静地说,“咱们叫上你爸爸的朋友陪同,他们不敢动手。而且就算打起来,只要魔龙甲不敢出手,有我和克雷恩在,保护你逃出来是绝对不成问题的。真的撕破脸到那种程度,你也差不多该死心了吧?” 琳迪想了想,小声说:“这些财产拿不拿的回来,我并不是太在乎。我会和大家一起去的,我……想当面问问阿娜,我爸爸,是不是真的对她做了不可挽回的事情。” “如果是真的呢?”芙伊有些担心地问。 琳迪的神情渐渐变得坚定,“我依然不会原谅她杀死了我的父亲,夺走了深红流星,但……我应该替我的父亲给她和她的爱人道个歉。我不求她的原谅,她也不必奢望我会不恨她,到那时候……我会放下这边的一切,只带着那些恨意,跟克雷恩走。” 她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反正……按照我们雷托亚这边的人类习俗,女孩子嫁人之后,本来就该跟着丈夫生儿育女,洗衣做饭,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克雷恩不会把我关在家里整天做家务,还会带着我和芙伊姐姐一起满世界冒险。我……没什么不知足的。” 克雷恩看着琳迪强忍泪水的表情,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米洛曾经坚持的观点: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应该用死亡惩罚,而惩罚更不是所有的人都有资格进行。 当报复的正义彻底抛开法令的时候,任何城市,都会变成最原始的丛林。 而丛林之中,不会有任何人真正安全。 他记得他那时问过米洛,如果法令或执行者无法维护最基本的正义呢? 米洛的答案也没有半分动摇:那就更改法令,处罚执行者。 当然,这种时候对考虑这种观念性的问题没有任何意义,他叹了口气,和同伴一起讨论起了具体的行动计划。 琳迪知道的父亲好友并不多,最后勉强列出的三个名字,都是与军务有关的贵族,琳迪也是有学生进入军队,才和他们认识。 大致拟定了具体步骤后,克雷恩和德曼商量了几个应急措施,之后就匆匆买了些饭,赶去奥兰吉等待的旅店。 拿着钥匙上到三楼,准备分配房间的时候,芙伊看了看琳迪,拉住克雷恩,柔声说:“你今晚和琳迪一起睡吧。” 按照要求,奥兰吉定下了两两相对彼此隔邻的四间标准客房,四女两男八个床位的情况下,怎么分应该都够用。 德曼看来是打定主意要靠手上的那壶好酒成功留在奥兰吉房间,自信满满地搂着她的腰就进了屋子,背对着他们打了个暧昧的手势,意思是剩下三间你们随意,不必算我。 苏米雅看了一眼克雷恩,过来拉起了芙伊的手,“也好,芙伊和我一起吧,我有圣心宝钻,真遇到偷袭,保证能坚持到你和德曼穿好衣服。” 琳迪愣了一下,脸上霎时一片霞光。 “那就这么安排吧。”克雷恩直接拿起剩下的另一壶酒,“咱们就不用分开吃了吧?” 玛莎那匆匆忙忙的告别,生死未卜的结果,让大半顿晚餐的气氛都一直盘旋在低沉的边缘,直到后来都喝了些酒,话头越绕越远,桌边的他们心情才好了少许。 本来聊到苏米雅之后想去的地方,没想到她说了几个有名的宗教胜景后,话题就莫名其妙被芙伊带去了想要举行婚礼的场所。 琳迪一脸憧憬地加入进来,酒快喝完的最后那段时间,就成了这两个兴奋的少女交流心目中婚礼梦想的讨论。 苏米雅作为局外人理智的闭上了嘴,而作为同时处于双方婚礼构架核心的男性,克雷恩也明智地选择了默默喝酒。 不过,他还是悄悄地把她们俩的希望尽量记了下来。 他希望她们两个都能高兴,不要有任何一个因为他而难过。 模模糊糊地,他感觉自己好像踩在了一个两端重量相似的跷跷板中间,一种平衡的辛苦预感,渐渐浮现在心头。 幸好,这种辛苦某种意义上讲还是非常值得的。 青涩懵懂的琳迪在他的怀中,就像一张洁白无痕的纸,一笔一划全部都由他尽情勾画,他能够尽情地享受主导与掌控的美妙滋味。看着她的生疏笨拙一点点在自己的指导下走向熟练,心理的愉悦甚至已经凌驾在身体之上。 当琳迪在他的引导下,将身躯的每一厘米都完全绽放,盛开为彻底成熟的花朵时,他听着那高亢的仙乐,心满意足的放松了所有的紧绷,在不断颤动的枝丫中心,洒下原始的生命之种。 也许是这一夜已经感觉不到多少疼痛,也许是急需那甜美的滋味来麻痹心中的伤痛,海面的波浪尚未完全平息,琳迪就主动蜷缩下去,掌握船舵,用小巧的唇瓣轻柔的呼唤着再一次的启航。 克雷恩本来就并不疲倦,昂扬的**让平静迅速终结在响起的喘息之中。 不得不说,共鸣是一种很有效的挑逗,当对门的房间传来奥兰吉压抑失败的细长鸣叫后,琳迪的胆子也大了许多。 克雷恩躺在下面,微笑着想,也许琳迪从今晚之后,会不再那么讨厌骑马。 这次和德曼的较劲,克雷恩输在了琳迪身上。 虽然论实力奥兰吉比琳迪差了一筹,体力耐力估计也都有差距,但对欢愉的承受力,经验不足的琳迪则被完胜。 还没到后半夜,鼻头挂满汗珠,舌尖都已经发凉的琳迪正式宣告溃败开始在喘息的间隔中凌乱地求饶。 在面红耳赤地履行了克雷恩故意提出的要求后,他总算放她一马,下床端来杯水给她,让她漱了漱口,润了润嗓子,一切,才总算宣告结束。 大概是头一次体会这种由里到外的疲倦,第二天琳迪根本没能自己起床,被克雷恩叫醒后,直到被他帮着洗了把脸,才迷迷糊糊地清醒过来。 等到她穿好衣服出门,芙伊都已经跟着苏米雅把早饭买了回来。 吃饭时再次确认了一下琳迪的决心,可能是昨晚克雷恩的怀抱给她传递了不少勇气,或者说,灌注了不少决心进来,她这次没有任何犹豫。 不太确定晚上还会不会回来住,他们直接拿出行李退掉了房间。 蹭了一夜住处,顺便享受了大半个晚上的奥兰吉心满意足地和德曼在门口告别,简单的亲吻后,她没有任何留恋地拎起自己的小包,快步往南离开。 第一站,琳迪选择了三位熟人中在西城郊训练场驻扎的那位军官。 可惜很不巧,这一阵西城墙外的驻守部队恰好有一场野外强化训练,那位军官也是参与者,要到三天后才能返回。 剩下两位贵族都在中城区居住,一位在内城区处理简单政务,一位在中城区西北堡垒担任中层军官。 很幸运,这两位贵族都被他们顺次找到。 琳迪并没敢直接表露一切真相,只是对两位叔叔声称,阿娜所做的一切她并不知情,这次打算去找阿娜讨个说法,希望他们能帮助做个见证。 虽然没有亲自陪同,但两位索玛的好友也都可以算是尽力而为。那位政务官派出了为自己服务多年的老管家,而军官更是派遣出十二名卫兵小队,由队长代表自己陪同琳迪出发。 这样的阵势,总算让琳迪安心了许多。 三次见面中,琳迪都把克雷恩直接介绍成未婚夫,既给了克雷恩他们合理参与此事的立场,反过来也让克雷恩目前的身份成为贵族们对琳迪施以援手的推力。 光是那个阿列库托家的姓氏,对雷托亚的贵族来说分量就已经十分足够。 克雷恩也有点庆幸,诺里托的婚讯没有扩散开来,否则万一这边得到过通知,今天的场面可就很尴尬了。 就算能用火精灵的风评遮掩过去,琳迪少不得也落得个眼睛糊牛屎的背后评价。 凑齐了阵势不小的队伍后,他们马上往深红流星本部开去。保险起见,克雷恩、德曼和苏米雅依旧紧紧保护在琳迪周围,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 不打算惊动正在上课的学员,琳迪直接把大家带到了北侧的大门,这边是管理人员和各级指导办公的地方,也是她这个最年轻天才弓术指导最熟悉的地方。 正在执勤的护卫并不认识琳迪,但当琳迪上前通报了姓名后,里面很快抛出一个欣喜若狂的中年护卫,直接大叫道:“琳德莱拉小姐!你终于回来了!太好了!你终于回来了!” 那是他们家的老部下,琳迪当然认识,但此刻,她已经不敢轻易付出重逢的喜悦。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那位护卫,一直看到他的狂喜略显尴尬地冷却,才提高声音说:“请通知代理会长和副会长阿娜小姐,琳德莱拉·深红流星,特地前来拜访。” 玛丽安·迷梦,深红流星现任代理会长,一切手续完成之前,暂时代替已故会长索玛,和指定继承人阿娜一起行使各项事务的决定权。 这个名字琳迪知道,而且,这个人她也见过,不过,当时她还对这个满脸风尘味的女人非常不屑一顾。 玛丽安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迷梦是她的花名,她是个流浪的舞娘,跳舞赚不到足够钱的时候,她也用更原始的手段养活自己。 她姿色中上,在索玛的情妇中绝对算不上美人,但因为嘴甜,又很懂得如何讨中年男人欢心,不仅成功留在索玛身边成为被包养下来的金丝雀,还很快得到了一定权力来帮忙打理一些杂事。 可惜,她一直没能怀上孩子,这也决定了她的地位无法更进一步,甚至还随着年龄的上涨而飞速下滑。 谁也没想到,她在这次事故中,竟摇身一变,成为了索玛的遗孀,而且,手续齐全。 尽管底下人都在猜测那手续办理的时候,索玛已经死了,但没有确切证据的情况下,谁也无法质疑印章和签名的真实性。 索玛在雷托亚王室留有一份带有公证人签名的文件,申明了意外死亡的情况下,所有财产的最终处置方式无视任何文书或遗嘱,必须由琳迪亲自在相关大臣面前允许才能生效,否则将全部捐给雷托亚边防基金,若非如此,深红流星早就已经彻底易手。 索玛这个原本大概是为了防止身边女人太多有谁图谋不轨的后备手段,总算在最后关头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 即使现在一个代理会长一个副会长已经实际上控制了整个行会,但只要琳迪出现,这一切的合法性都将遭到最根本的质疑。 护卫匆匆忙忙进去报告,两位新面孔弓术指导快步过来打开大门,迎接他们进去。克雷恩谨慎地留意着四周的环境,心里考虑对方会采取什么样的应对方式。 有这么多贵族派遣的部下在,光明正大地翻脸几乎等于从雷托亚自我放逐,而只要琳迪坚持自己那一份继承权,深红流星就至少要分出一半的财产交给她。 他们之前想要单独掳走琳迪的目的表现的并不算太过积极,让克雷恩有点担心,难道这里面还藏着什么隐秘的计划? 林荫道上洒落着不少黄叶,踩着那咔嚓咔嚓的轻响走过转弯,一个面孔稍微有些长的少年从一棵树后探出了头,双眼发亮,充满期待地看着琳迪。 琳迪皱了皱眉,小声说:“那是马尔蒂,我想……还是过后有机会再告诉他他叔叔的事情吧。” 克雷恩嗯了一声,跟着亲密地搂住了琳迪纤细的腰肢,摆出一副充满占有欲和暧昧暗示的架势。 马尔蒂的表情立刻变得十分错愕,眼里的光芒迅速暗淡下去,转身伤心地跑开。 “据说失恋有助于男性心理成长。”德曼笑了笑,轻声说,“看来他这次能窜上一大截。” “琳德莱拉小姐,代会长说应该在更公开的场合迎接你回来,请往这边。”一个匆匆跑来的内务管理人员点头哈腰的说出了最新的通知,细长的手指,直接指向了礼堂的方向。 这正合克雷恩的意,如果是在办公室,那里面地方再大也装不下他们全部,而且,这个代会长的命阿娜未必放在眼里,真趁机搞什么陷阱,那种小楼里太过危险。 到礼堂外面,克雷恩和德曼先左右绕了一圈,把周围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危险品和埋伏的敌人,才回到琳迪身边,陪着她走进打开的大门。 大半弓术指导和几乎所有管理层都已经紧急召集在里面,宽阔的礼堂中,两百多人分坐在两旁,从人数上还真是造成了不小的压力。 但一眼扫过去,所有人都没带武器,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示弱来让他们放松警惕。 应该是特意的安排,起身过来陪同在琳迪附近的行会人员都是曾经的老面孔,琳迪只得暂且放松紧绷的表情,客客气气地回敬给他们同样虚伪的客套笑容。 过了大约十五分钟左右,礼堂的侧门吱呀一声开了,几个全副武装的护卫保护着没有任何战斗能力的玛丽安缓缓走向正对大家的平台。 奇怪的是,阿娜并没有出现。 那些护卫都是显而易见的壮年男子,一个符合阿娜特征的身影都没有。 琳迪看了克雷恩一眼,上前两步,高声问:“玛丽安,阿娜呢?她为什么没有一起来?” 玛丽安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个微笑,在台上的椅子坐下,“副会长因为身体不适,昨晚就已经离开治病去了。” “什么?”这消息让琳迪他们着实吃了一惊,琳迪正要开口问,“那她……” 玛丽安开口打断了她,脸上带着一股一切都过去了的轻松感,“她提出了辞职,并拒绝接受我先前打算指派她继承管理一切的提议,琳迪,既然你回来了,那你爸爸交给我们的使命就算是完成了一大半,我们肩上的担子,总算可以安心放下了。” “等等……”琳迪的思绪顿时变得有些混乱,整个事态,似乎并没按他们预想的方向发展,“你是说,阿娜……彻底离开了?” “是的,她手上的所有事务,今早我就已经交给总管与三名副手暂时处置,你知道,我不过是个哄你父亲开心的笨女人,行会里的事情我完全不懂,我可是每夜都在盼着你赶快回来,不然我连觉都睡不好了。”玛丽安的表情看上去真的像是松了口气,“这些天我和阿娜为你更新了行会的血液,那些对你的年纪不服的老顽固,已经被我们设法清除掉了,现在这个全新的行会,完全可以接受一个全新的年轻主人。你只需要完成你父亲最后小小的遗愿,这一切……就都是你的了。” 琳迪的脑海一时间有些混乱,竟然不知道该问什么。克雷恩及时开口,说:“那么,请问是什么小小的遗愿?” “一场婚礼。”玛丽安平静地说,“你父亲一如既往不相信女性,即使你是她女儿。所以,你必须尽快找到一个夫婿,以他为主,来继承所有的产业。” 第一九一章 物归原主!反常的事态 这下吃惊不仅是琳迪他们,礼堂里也掀起了一片喧哗的浪潮。 看来,在场的其他人也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事。 琳迪抬高双手,用力压了压,问:“随便什么婚礼吗?还是说,你已经替我找好了结婚对象?” 玛丽安仿佛早就料到了这样的话,微笑着说:“马尔蒂暗恋你很久了,从你还不能结婚的时候,他就等着这一天。我本来以为,他会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可看样子,你似乎有更好的人选是吗?” “果然是马尔蒂,”克雷恩压低声音说,“斯科莱特一家已经被控制,他们说不定想靠这种手段间接拿到一切。” 琳迪毫不犹豫挽住了克雷恩的胳膊,压抑着心里的羞涩,大声说:“没错,我已经有未婚夫了,就是他,克雷恩·法·阿列库托!一个失落在外的火精灵贵族。我已经从头到脚都属于他,如果有一场婚礼,那么新郎就一定是他。不会是马尔蒂,更不会是其他人。这样,你也答应吗?” 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玛丽安笑容满面地站了起来,竟然啪啪啪的替她鼓了几下掌,跟着很诚心地说:“那实在是太好了。阿娜直到离开前还在担心你不肯结婚,让这么大的产业无人继承管理,辜负了索玛对我们的临终托付。幸好,你有了现成的结婚对象。还是个出色的贵族,天哪,这真是红三月以来我听到的最好的消息。” 她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琳迪,希望你能允许我代表索玛的遗志来为你主持婚礼,我会尽我所能,为你们夫妻乞求所有天使的庇佑。不过我希望婚礼能尽快举行,在此之前,你最好和你的未婚夫先把婚姻关系在雷托亚进行确认,这样你的丈夫就能合法合理的帮忙处理行会事务,阿娜一走,这里的一切随时都有停摆的可能,你不能指望我这样愚笨的寡妇承担责任,求你了,亲爱的,快一点接过这一个大摊子吧。” 陪同而来的老管家笑着说:“看来,咱们都对那两位误会了什么啊。” 卫队长点了点头,“不过这样也不错,咱们至少能蹭到一张婚礼请柬,哈哈。” 喜气洋洋的气氛诡异地弥漫开来,琳迪显得有些不知所措,这曲折的走向她压根没有料到。 一丝阻力也不存在,玛丽安表现的就像是一个刚被扶正而想要讨好继女的无助寡妇,三言两语,之前的清洗替换也有了合情合理的原因。 不对,一定有哪里不对。琳迪惊慌地看着周围列坐的大家脸上的笑容,一种踏入迷雾的茫然弥漫在心头。 阿娜他们之前的表现分明就是要让琳迪交出产业,可……可如果克雷恩成为她的丈夫,那就算琳迪意外身亡,一切也会顺理成章归克雷恩所有,他们能得到什么? 而且琳迪已经定下主意,一旦拿回产业就定下遗嘱,不管发生什么,只要她意外身亡,所有产业的处置权就都交给克雷恩,而如果克雷恩出现什么意外,那么一切就捐给雷托亚王室。 她绝不会让阿娜的阴谋得逞。 “为了避免琳迪不相信我这个出身卑微的继母,恰好大家在场,也有雷托亚的贵族部下亲眼见证,我准备了一份契约书,上面附加了牺牲性的咒文,我已经签下名字并滴下了血,只要琳迪签字并按压手印确认,上面的内容就会生效。”玛丽安提高声音压过了其他人的喧闹,“这就是我的保证,只要琳迪和克雷恩的婚姻关系生效,深红流星的会长,就同时变为琳德莱拉·深红流星·法·阿列库托小姐,这个荣耀的称号,将在她与克雷恩的后代身上永远的传承下去。” “不管他们想做什么,起码……这份契约不会有问题。”德曼上前接过文书后,盯着背面的符文看了一眼,“内容和附加的咒术都准确无误。” 芙伊高兴地拉住了琳迪的手,“太好了,事情比咱们想象的顺利得多。管他们有什么阴谋,起码签下契约,你家的财产就能拿回来了。一会儿马上你和克雷恩就去办理雷托亚的婚姻登记,婚礼的日子,咱们找最近的星盘大吉就好。琳迪,可要让我做送你到克雷恩手里的那个人哦。” 脑海里还是一片混乱不堪,琳迪紧张地看着芙伊,小声说:“可……可是……芙伊姐姐,这……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德曼摇了摇头,“如果你们迟早要走这一步,为了这件事提前也不算什么。” 芙伊绽放出一个温柔的微笑,“德曼说得没错,我已经说了,会让你成为克雷恩的妻子,那么,为了拿回属于你的一切,提前一段时间进行有什么要紧。看来……那个阿娜是个意想不到的好心人呢。” 被阿娜这名字提醒了其他的事情,琳迪一个激灵,脑子里顿时冷静了许多,她顺序签下字,蹭了蹭红泥按下手印,抬起头,盯着玛丽安大声说:“好,我可以尽快和未婚夫完婚,但除了行会的事务,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跟你谈谈。请问,你方便私下和我们待一会儿吗?契约生效,会长的职位转移之前,你应该不需要担心我们对你做什么。” 玛丽安看着他们站了起来,快步走下平台,走到他们面前,抬手说:“感谢大家为行会的重大转折做了见证,那么,集会到此结束,请大家去忙各自的事情吧。我和琳迪,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商量呢,比如婚礼的日期、地点。” 琳迪奇怪地发现,玛丽安的神情是认真无比做不得假的谄媚讨好,就像他们这个小队已经足以掌握她的生死一样。 可明明她和克雷恩还没来得及对玛丽安做出任何威胁啊…… 琳迪道谢送别了陪同过来的贵族部下,并托他们把消息传递回去,邀请两位叔叔来参加即将举行的婚礼。有德曼警戒着四周的情况下,他们不太担心阿娜的突然折返。 而且从目前的情势看,就算阿娜杀回来,大局也很难就此改变。 顺利得令他们心慌。 跟着玛丽安来到会客室,这位名义上的继母大方地挥退了护卫,把毫无抵抗能力的自己和琳迪这一队同伴放在了一起,“呐,咱们可以开始谈了。你是打算先确定婚礼的日子吗?” 琳迪盯着她的眼睛,一个词一个词地问:“不,我要先知道,我爸爸是怎么死的。” 玛丽安的笑容短暂地僵硬了一下,接着,脸上就变成了没有多少哀伤的平静。她叹了口气,轻声说:“这里也没有外人,只要你的同伴你都信得过,我……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你。” “我当然信得过他们。”虽然想起了乔托克雷恩带来的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但琳迪还是坚定不移地这样回答,“作为弓手,这都是我可以把性命交托出去彼此依靠的战友。” “好吧,虽然……那不是什么很愉快的回忆。”玛丽安低下头,回想一样地沉默了很久,接着有些突兀地说,“琳迪,其实你是知道的,我并不爱你的父亲。” “我知道。这世上唯一一个爱过我爸爸的傻女人就是我妈妈,她为了生一个儿子把自己折磨到死,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女人像她那么蠢了。”琳迪带着异样的嘲讽口气说,“我上一个继母,那些数不清的情妇、女奴,没谁会爱上他,他只把女人当作生儿子的工具,工具怎么会有爱情。” 玛丽安挤出一丝微笑,“不过他对我还算不错,我至少不用被捆在**吃喝拉撒,能管理一些小事,还有充足的零花钱。可我还是没办法爱上他,正像你说的,他……把我当成工具,宣泄欲望,最好还能收获一个儿子的工具。那种感觉糟透了,我虽然努力装成很爱他的样子,但其实每一次他爬上来,我都想把他踢下床。” 这次琳迪没有接话,只等着她结束这冗长的铺垫。 “你比我幸运,琳迪,我看得出你很爱克雷恩,你看他的时候,眼睛都在发亮。看你这样幸福,真是容易叫人嫉妒啊……”玛丽安莫名其妙的用颇为强调的口气说了这样一句,接着说,“我申明自己的感情,并不是为了开脱什么,而是希望你能理解,我……不会为了索玛去死,面对生命威胁的时候,我可以……或者说很乐意背叛他。” 明白即将进入正题,琳迪谨慎地问:“你是指我爸爸的死吗?” “不,你误会了,我还没有本事杀掉你父亲那样的强者。我说的背叛,是指他死后我帮忙做的掩饰。”她心有余悸地低下头,双手交握,用仿佛怕被外面人听到的声音轻轻说,“阿娜……的同伴,太可怕了。我如果不服从他们,就一定会死,死得……好像你父亲那样,惨不忍睹。” 指尖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琳迪几乎屏住呼吸,问:“我爸爸死的时候,你在他身边?” “本来不,他享受了新买的女奴,喝了些酒,在女奴的房间休息。我在隔壁,随时准备去照顾他。”玛丽安缓缓讲述着,“外面最开始只是有些骚乱,他们好像要去抓谁,但不久,外面就安静了下来。你知道,做你父亲的女人,不能有太强的好奇心,他有许多秘密不希望别人知道,我只能在屋里担惊受怕地等着。所以……我本来不该看到你父亲的死状的。” “可你看到了,是吗?” “是,你父亲尽力反抗,战斗中,我们之间相隔的那堵墙被炸开。我吓得瑟缩在墙角,亲眼目睹了一切。”玛丽安停顿了一下,“你……真的要知道详情吗?阿娜的同伴是个恶魔,恶魔的残忍,可能远超你的想象。” “你说吧,我……有心理准备。”琳迪平静地回答,从知道父亲死尸的惨状后,她就大致猜到了对应的情景,她想听玛丽安亲口确认,好敲实仇恨枷锁上最后一根钉子。 克雷恩在旁补充了一句,“你亲眼见到了那个恶魔的样子是吗?能不能详细描述一下?” 玛丽安在他们身上扫视了一圈,仿佛在确认什么,跟着吸了口气,低下头小声说:“那应该是个精灵,有着仿佛能燃烧起来的头发,眼睛就像烧红的炭,他穿着黑沉沉的皮甲,里面套着一条长袍,袍子上布满了鲜血一样的红色痕迹,那些色泽还像血一样流淌,好多阴影盘绕在他身后,张牙舞爪,一声接一声的咆哮,太可怕了……我一直以为索玛很强,比我见过的任何一个男人都强,可在那个精灵面前,他几乎找不到任何还手的机会。” “他们打着打着,有几个深红流星的亲信弟子赶了过来,那个精灵却一点都不害怕,抬了抬手,就和一个弟子一起从大家眼前消失的无影无踪,不一会儿,他们再次出现,精灵还完好无损,那个弟子却已经被扯成了两段。”她恐惧地捂住脸,“我到现在……一做噩梦还是会回想起那股刺鼻的味道,腥臭,臭的要命。” “这样的事情重复了几次后,你父亲面前就有只剩下了敌人,所有的帮手,就那么一个个变成了稀烂的尸体,满地都是内脏和血,那简直是我能想象到的最可怕的炼狱。”她擦了擦眼泪,哽咽着说,“最后,他抓起了你父亲,索玛已经没有反抗的能力了,然后,他在我眼前,一点一点,就像我平常在厨房撕卷心菜的时候一样,把……把他活活撕成了碎片。” 说到这里,玛丽安崩溃一样地弯下了腰,“索玛的血喷在我的脸上,索玛的肉有几片飞到了我的身上,琳迪,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我好害怕,我想活下去,我跪在地上,用这辈子最卑微的方式来哀求他,只要让我活下去,我什么都肯做,我本来就可以出卖身体,只要能放过我,要我出卖灵魂都可以。” 她低声哭泣了一会儿,抽噎着说:“他没有杀我,但那座庄园中,也只有我一个活了下来。然后,我就认识了阿娜。那……是个年轻的女孩,兽灵女孩,她本来有美好的未来,安定的生活,结果……她被奴隶贩子抓去,卖给了索玛,遭受了耻辱的对待,还险些丢掉性命,所以,她才给给索玛带来了这场可怕的灾祸。” 几乎缩成一团,玛丽安哆嗦了好一会儿,才勉强保持着声音的稳定,说:“她要我帮助她,琳迪,我……别无选择。” “那之后呢?”总算从真正的亲历者口中听到了事情的经过,琳迪强忍着泪水,紧紧抓着克雷恩温暖的手掌,继续问道。 “他们两个挟持了我,我没有任何抵抗的能力,只能发誓,用生命起誓绝对不会背叛他们。我带着索玛留在庄园的钱,和阿娜连夜赶去旁边的城市,雇佣了一支二十多人的佣兵小队,把他们带回到那个精灵身边。”玛丽安擦了擦眼泪,说,“金钱和那可怕的力量,轻而易举的收服了他们。在他们的帮助下,阿娜和那个精灵低价变卖了庄园中几乎所有的收藏,清洗收拾了所有的尸体,最后……还在我的帮助下成功进入了深红流星。” “没人知道索玛死了,我能模仿索玛的签名,他的印章也在我们手上,我们……当然可以顺利的着手做一切想做的事情。”她继续流利地讲了下去,大致的内容和克雷恩之前打听到的相差不大,那些离奇失踪或是死亡的人,据说都是死于那个精灵恶魔之手,他能带着目标瞬间消失,再在其他的地方出现,从这一点上,也的确符合之前对他身穿魔龙甲的判断。 “从公开了索玛的死讯后,阿娜就一直在安排人监视附近大片地区的动向,她想逼你和马尔蒂结婚,即使用强硬手段也好,只要你们的婚姻关系生效,她就有办法把深红流星的财产,通过马尔蒂接受,马尔蒂喜欢你很久了,他要的报酬,就是你。”渐渐讲到了不久前的事,玛丽安的语速快了一些,情绪也好转了不少,“之前一两个月左右,那个精灵都没有出现在行会里,只有阿娜带着她的雇佣部下在管理一切。我当时就猜,他可能察觉了你的下落,提前去布置了。” “可我没想到,他这次回来后,却好像在害怕什么一样,说遇到了从前敬仰的英雄,不想和他为敌,劝阿娜干脆放弃这些财产,带上足够的钱,和他一起回精灵王国生活。” “我不知道他们具体怎么商量的,反正最后,阿娜决定把一切交还给你,她带走了你父亲大半的私房钱,那也算是一笔巨款。”她长长出了口气,“事情就是这样,你还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她为什么非要我结婚?”琳迪立刻问了出来,“我和克雷恩结婚,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这个你错怪她了,这的确是你父亲的意思,我把它改成遗命,不过是帮阿娜掩饰一下之前的行为,给你们双方一个和平解决一切的台阶。你父亲提前写好的文书中不光明确了只有你在场才能处理财产的决定,还额外写明你只有结婚,选定合适的夫婿,才能共同管理深红流星。他瞧不起女人,至死也没有改变。” “如果阿娜已经决定让出这一切,昨天我们去庄园调查,为什么那里会被烧毁,还有盗贼团伏击想要杀死我们?”苏米雅抬手搭上琳迪的肩膀,问。 “烧掉庄园是为了毁灭所有的证据,阿娜不想让自己走后被雷托亚通缉。至于伏击,她没有对我说过,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难道是为了阻止调查?不过我记得她通过我给部下传达指令的时候,明确说过不准对琳迪你和红头发的同伴下手。” 这不是个好答案,克雷恩狐疑地打量着玛丽安,其实他不太相信,阿娜大费周章弄出这么大的事情,仅仅因为德曼的声望就放弃逃窜。可至少这一串讲述之中,他还没有发现什么致命的漏洞或矛盾。 更关键的是,现在他们距离夺回财产几乎只剩下一步之遥,对方就算有什么算计,一旦决定权有一半落在克雷恩手上,他们得逞的难度就要直线上升。 “他们决定撤退,也有可能是因为你。”德曼拉起克雷恩,小声说。 “因为我?”克雷恩皱了皱眉,一时间没能明白。 德曼继续说:“既然那个火精灵确实跟踪过咱们,那他很可能发现了你的身份,别忘了,罗特蒂亚的通告中,你最响亮的功绩是什么。” 克雷恩愣了一下,“是说……消灭了一套魔龙甲?” “没错,”德曼很乐观地说,“这里的一切显然也是魔龙甲在搞鬼,那东西邪恶到可以令宿主狡诈,可以操控宿主的心智,那么应该也会趋利避害吧?会躲着你并不是不可能。” 琳迪听到这话,有些开心地捏了捏克雷恩的掌心,转头看着玛丽安说:“好吧,其余疑问可以以后再谈,我想再次明确一下,只要我和克雷恩的婚姻关系确认,深红流星的一切就会重新属于我,对吗?” “契约已经签下,见证人也十分充足,当然就是如此。”玛丽安微笑着说,“所有的手续和文书都已经准备妥当,只要你们的婚姻证明已经在雷托亚存档,你和克雷恩的签字就都可以生效,你们写下名字,全部财产就都归属于你。我只有一个请求。” 她依然有些谄媚地看着他们,“请允许我以一个寡妇的身份在这里生活,我的开销很小,我年纪大了,实在不想再想以前那样靠讨好男人生存。求你了……” 琳迪有些同情地看着她,轻声说:“隼目堡的登记处里,你还是我的继母。只要你安分地生活,这里永远有你一个房间。我既不会强迫你离开,也不会强迫你留下,你可以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 玛丽安很高兴地点了点头,接着充满期待地问:“那么,你决定婚礼在什么时候举办了吗?我……可不可以为你主持?” 琳迪尽量放软口气,说:“我和克雷恩都没有父母在身边,你主持婚礼……也是应该的。不过在那之前,咱们是不是可以去相关机构办理手续了?我想一次性把婚姻登记和财产继承的程序全部办理完毕。越快越好。” “没问题。”玛丽安没有任何抗拒或是拖延的意思,直接站了起来,“咱们走吧,早点签完那些东西,我也好尽早让你父亲的那几个老部下来帮助你和丈夫熟悉行会的日常事务。阿娜的初衷也许不是好意,但至少结果上,她确实消除了你和丈夫接手一切的所有阻力。” 她笑了笑,往门口走去,“相信我,一切都会非常顺利的。” 玛丽安似乎没有说谎。 整个流程顺利得不可思议,隼目堡的贵族本来就乐于见到琳迪来拿回他们家的一切,为了她们的产业登记转移,几个办公人员甚至拖延了午餐的休息时间。 幸好雷托亚并不是婚礼举行当天才能让婚姻正式生效的少数迂腐国度,大部分转移工作,都在克雷恩成为琳迪的合法丈夫后当场完成,剩下小部分的财产交接因为涉及到隼目堡的一些分散事务部门,大致需要三到五天的处理流程。 从中城区庶务处理中心离开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下午两点,提前签好字的玛丽安早已经离去,大门前只剩下了琳迪和陪同的同伴们。 仰着头眯起眼,感受了一下难得的温暖阳光,琳迪带着些歉意看向芙伊,拉起她的手,小声说:“芙伊姐姐,我……还是感觉很抱歉,好像,抢走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一样。婚礼上……你陪我一起宣誓吧好不好?” “一起?”芙伊皱了皱眉,不是很明白地歪头看着她。 “就是你送我上到证婚台后,不要下来,就站在我身边,我对蜜米尔大人的绘像宣誓的时候,你可以跟我一起念出来,我们一起宣誓爱惜克雷恩一生一世,一起恳求蜜米尔大人庇佑咱们的爱情,那么……至少在婚礼上,不就和一起嫁给克雷恩没有区别了吗?”琳迪很为自己的想法感到高兴,抓紧了芙伊的手指,认真地说。 这显然也合了克雷恩的心意,他点了点头,轻声说:“一起上来吧,你也不想琳迪总是觉得亏欠你什么,对不对?” “你真的不亏欠什么,”芙伊微笑着亲吻了一下琳迪的手背,“你们人类有人类的习俗,而我们精灵有精灵的做法,早在成年礼,我和克雷恩将一切都交给彼此,在兰伊尔大人的庇佑下完成了最重要的仪式,就已经足够证明我和他的爱情。真的,没有必要再给你添这些麻烦。仪式上出了小岔子,对行会的声誉也不好。” “没关系,我不打算办多么盛大的婚礼,”琳迪马上说,“我会请那天有空的庶务官带来情爱天使的绘像,在深红流星的礼堂里,只邀请我认识的学生、指导和你们大家观礼,不会有任何问题的。芙伊,一起吧,哪怕和你一起成为克雷恩妻子这件事只有咱们几个知道,多少也能让我好受一点。” “好吧。”芙伊微笑着抚摸琳迪的脸颊,柔声说,“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也一起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吧。哦,对了,你决定好日子了吗?” 琳迪脸上红了一下,小声说:“我想,就在这个圣临日吧。反正我也没打算让克雷恩真的去学怎么经营行会,我和他一起请几个可靠的管理人员,开一个联合金库的共同提款户头,等到婚礼一结束,咱们就尽快赶往其他地方去继续咱们的旅行,这里交给他们管理,属于我的收入直接折算进入户头,这样咱们就永远都不缺旅费了。” 芙伊瞥了一眼克雷恩,“这么赶啊……不会太匆忙吗?” 今天是14号光临日,距离15号圣临日只有一天时间,如果是正式的婚礼,的确有点来不及,但如果是一切从简的安排,应该问题不大。 琳迪果然回答:“又不需要准备什么,我也不是什么养在高塔的千金大小姐,还需要弄一套设计精美的漂亮礼服才肯出嫁,能站在克雷恩的面前宣誓,我就已经很知足了。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始终还是觉得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可我又想不出来,只好尽快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她笑了笑,偷偷瞄了克雷恩一眼,“如果时间充足,我倒是也想去雾光之泪,在那个湖边办一个有纪念意义的婚礼。不过……还是以安全为主吧。我可不想咱们中的谁再出事了。” “不会的,不会的。”芙伊抱住了她,柔声说,“一切都过去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放开琳迪,芙伊笑着用指头戳了一下克雷恩的胸口,“呐,你还抱怨自己运气不好,瞧瞧你,你多幸运啊。” “是啊。”克雷恩心中的幸福感依然汹涌澎湃,他心满意足地说,“我感觉,自己好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一样。” “喂,你们再这样卿卿我我下去,我和苏米雅可要先走一步了。”德曼忍不住开玩笑地抱怨了一句。 芙伊还是有些担心地问:“这么从快从简办婚礼,不会有其他人反对吗?比如你爸爸的老朋友他们。” “不要紧,”琳迪信心十足地说,“我会写亲笔信说明情况,邀请他们来观礼,我爸爸去世还不到半年,这个理由已经很充分了。” 芙伊哦了一声,点了点头,“那……今天咱们该做什么?” 琳迪拉住克雷恩,名分上成为夫妻后,她一直以来的羞涩感减少了许多,一种久违的自信重新出现在她的眉眼中,“我和克雷恩尽快清查行会目前的所有账目,把所有私人财产一笔笔确认,都转入我们两个名下,按我估计,差不多需要大半天。” “呃……那我们呢?”芙伊小声问,“我们是不是在旅店住着不去引起怀疑比较好?” 知道她的意思主要是指自己,琳迪马上诚恳地说:“不,当然不,咱们都住行会里,就住我的家,我和爸爸在行会里有单独住房,咱们都住进来,说实话,我……还是无法相信行会里的人,我能依靠的,还是只有你们。” “那我们能做点什么吗?”芙伊柔声问,“应该还有不少能帮上忙的地方吧?” 克雷恩点头说:“没错,比如……那个阿娜,她是不是真的走了,其实咱们谁也说不准。” “我来负责安全警戒,”德曼马上接口说,“这里单独作战的能力我最强,我可以单独巡逻,苏米雅,你最好和芙伊一直在一起,既然魔龙甲只能把一个目标带进隔绝之壁中,你们就可以互相保证安全。克雷恩,你也要注意琳迪,在行会中你尽量保持和她在一起,就像你之前几天一直陪着芙伊那样。” “放心,我明白。” “那么……为这场婚礼祝福吧。”苏米雅微笑着举起胸前的圣像,“希望,一切都过去了。” 第一九二章 暗流!水面下的漩涡 回到深红流星后,只匆匆吃了口饭,琳迪和克雷恩就不得不投入到繁琐的事务交接程序中。经过一番深思熟虑,琳迪依然不放心阿娜幕后操纵构建的管理层,决定进行彻底的调整调换。 可琳迪此前对管理一无所知,人事任免当然完全不懂,新聘的部下她不敢留用,幸存的父亲老部下,她一样不敢放手信任,顿时陷入到无人可用的尴尬境地。 克雷恩也是头一次接触到对庞大人群的具体管理,不得不说,这比指挥一个小队布阵战斗复杂困难了不知道多少倍。 复杂的关键,在于琳迪想要下放决策权。 如果遵循着之前索玛的管理模式,大小事务最终决定都需要会长确认并书面同意,那么除去弓术指导这些需要稳定的核心岗位,其余大可全部更换新血。实际上,阿娜在实际控制深红流星之前,就是用这样的手段巩固了地位。 但这样延续的话,包括每天食堂批量进货支出明细这样的后勤事务,也需要会长至少一周核准一次,别说琳迪,就是克雷恩这个共同责任人副会长也别想长时间离开隼目堡。最多,也就是在城郊轮流度度假。 接手虽快,熟悉流程也用不了几天,但完全不符合琳迪的需求。 从玛丽安代理会长之后正式推行的一些计划来看,阿娜在有明确指向地改变深红流星的结构,除了弓术指导的分级没有改变,只是小幅提高了薪水外,后勤、财务等辅助部门全部进行了扩大分级处理,高薪雇佣的那位新任总管制定的改组步骤,可以明显感觉各个线条上的执行者最终会逐渐汇总成对自己的上级单向负责,负责繁琐杂务的办事员,甚至可不再需要和会长碰面。 发现这个情况后,琳迪也有点吃惊,看上去,阿娜竟然也和琳迪的意图类似,准备把深红流星尽快改造成不需要会长长期驻留也能正常稳定运营下去的纯粹商业机构,很多想法根本就是照搬了大商会的设置——那位新任总管原本就是一家大商会分部的重量级管理者。 这路线符合琳迪的需求,可保持不变,会让她充满不安。 头昏脑涨地看了一个多小时档案资料后,琳迪和克雷恩只好选择和那位总管认真谈一谈。 那位总管名叫拉格尼·斯普纳,从战斗能力上讲,不过是个五十多岁普普通通的中年男性人类。索玛还在的时候,绝对不会允许这种拉不开弓的人进入深红流星管理层。但在阿娜的许可下,拉格尼已经可以算是个名副其实的总管。 萨斯洛浦·格鲁门联合商会是中部地区和南部地区赫赫有名的军工巨头,而拉格尼此前就在该商会的隼目堡分部担任第二把手,按他交给深红流星的档案介绍,他从那家商业巨头麾下离职的主要原因是派系间的内部斗争,次要原因是对过于紧绷的经营生活感到疲倦,需要在家里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阿娜自己当然不会认识这样的人物,玛丽安出面以索玛的名义经过朋友介绍,拉格尼才答应接受高薪,成为深红流星行会破天荒的第一个总管。 谈话开始得并不愉快,琳迪上来就直截了当地问:“斯普纳先生,在关于职务责任之类的谈话前,我想先问一下,我父亲的死讯和公开的方式,是由你传达给雷托亚王室的对吗?” 拉格尼没有因琳迪的口气而流露出一丝不悦,保持着礼貌的微笑回答:“是的,当时玛丽安夫人要求我代替她出面沟通,她作为女眷,的确不太方便,我刚刚入职,这份工作有助于建立和新雇主的信任关系。请问会长,这有什么问题吗?” “我父亲的死,真相你了解多少?” 拉格尼摇了摇头,“我不了解任何事,对我来说,那只是一次事关行会声誉的公共关系处理,我在玛丽安夫人提供的资料帮助下,以我认为可行的方式满足了她的要求。至于资料的真假,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和行会的经营无关,作为高级雇员,我认为我不该了解,更不能妄自揣测。” “她的要求?”琳迪谨慎地问,“具体是什么?” “两点,公开索玛·深红流星的死讯,设法通知当时行踪不明的会长小姐您。”他用粗短的手指敲了敲桌上的报纸,“我认为,广范围的公开死讯足够同时满足这两个要求,因为新闻效应,开支也在可以接受的范围。” 克雷恩盘算了一下,接过话头问:“你和阿娜谈过吗?那个副会长。” “没有,说一句不敬的猜测,那位副会长很可能是个哑巴,少数几次由她单独下达指示,全部通过书面文件完成。而且……她的身体可能不太好,唯一一次当面看她手写,手指抖得非常厉害。”很奇怪的,说起阿娜的时候,拉格尼的眼中难以掩饰地流露出一丝嫌恶。 “你……好像不太喜欢她?”克雷恩顺势问道。 “虽然有流言声称聘用我其实是阿娜副会长的决定,但厌恶这种情绪,并不是完全靠理智可以左右的。”拉格尼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我听到过许多流言,有些我也通过工作的便利进行了确认,我不认为她是带着善意来对深红流星进行这样的改造,她起初的一些决议,让我觉得她想要尽快把整个行会低价变现。” 琳迪心里一颤,“什么?她想那么干?” “是的。”拉格尼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文件,推到克雷恩面前,“这是对主体产业的几份估值,这次估值后,我发现深红流星的经营模式和势力扩张还有很大的潜力可挖,所以我做了一份报告,阐明了利弊,可惜……之后整个行会人事变动剧烈,许多职位完全是由不相干的佣兵贸然担任,我忙不过来,代会长那边一直没有回话,这件事也就搁下了。” “只是这样吗?”克雷恩皱了皱眉,“确定没有别的原因?” “还有的话,其实是不适宜在这种场合讲的小事。”拉格尼笑了笑,下意识的抬手蹭了一下鼻子,“那位副会长明明是位女士,却……总是散发出一股令人不快的味道。硬要形容的话,就像是厨房里放坏了的炖牛肉。” 谨慎地和拉格尼谈了将近一个半小时,琳迪和克雷恩出门商量了一下,一致认为,以深红流星的现有情况,必须继续重用拉格尼,并把更多权力下放给他,才能实现琳迪的愿望。 风险并不小,一直被提醒不能相信其他人的琳迪对拉格尼这样的陌生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把握,但如果一切从头学起来过,她没有这个时间。 商量了几分钟后,琳迪回到房中,很认真地问:“斯普纳先生,如果我继续聘任你担当总管,并由你全权负责人事任免的话,你需要多久可以把管理层改造成你需要的状况?对了,前提是现有人员除了弓术指导全部替换,一个不留。” “这种规模的人员更替,效率取决于您的预算。”拉格尼并没有因为确认留任表现出多少欣喜,很淡然地拿起笔,列出一条条数字,“如果不计开销,算上简单培训的时间,在这个日期前,我能保证初步完成。不过我也必须申明,那些人都和我一样拉不开弓,他们有的擅长记账,有的擅长采购,有的擅长薪资管理,但没有谁擅长射靶子,我觉得,这里那样的人已经够多了。” 看样子,拉格尼在行会就任初期应该没少感受到来自武者本能歧视的阻力。 “那正合我们的意。”克雷恩点了点头,替琳迪回答,“就让弓术的归弓术,管理的归管理。” 琳迪跟着补充说:“另外,如果可以,请替我把我父亲死后新招进来的弓术指导逐渐更换掉,换成其他的新人没关系,阿娜管理期间进入行会的人,除了你我不希望有其他人留下。” 拉格尼低下头,用手指敲了敲桌子角,苦笑着说:“我离开上一个工作了近二十年的地方,就是因为厌倦了没完没了的争斗。我还以为,一个这种规模的行会应该不会遇到这种事,没想到……” “这不是争斗。”琳迪挺起胸膛,很郑重地说,“我在维护本就该属于我的东西。” 拉格尼愣了一下,转身正对着她,脸上的那一丝诧异很快转成礼貌的微笑,他颔首示意,带着刚才没有的恭敬说:“是的,我已经明白,会长。” 夜色渐深,深红流星的教学区域和办公地带渐渐暗下了所有灯光,为外地学员准备的宿舍楼则很快被顺次亮起的光芒覆盖。 琳迪和父亲的住处在单独隔离出的院子里,不过因为各种原因,她父亲很少会在那里过夜,在那里住的,往往只有孤独的琳迪自己——在姐姐出嫁之后。 克雷恩和琳迪在小楼房间里忙碌的时候,其他同伴也没有闲着。 芙伊和苏米雅走访了靶场那一带,刻意挑选了几个老资格的高级指导,挨个单独聊了一会儿,想要确认手中得到的情报到底有多少可信。 可惜,这个方向上,基本没有发现明显的矛盾。 德曼的外形有非常好用的优势,谁都知道,火精灵是非常抱团的族群,已经成为琳迪丈夫的克雷恩既然是个火精灵,那么他会带来一个同胞做亲信简直再正常不过。 他就以此身份,一个个会见了那些他能明显辨认出其实是雇佣兵的管理者。 非常有趣的是,阿娜的办事风格远比他预料的粗糙,这些被雇佣来担当莫名其妙工作的家伙大都没什么文化,能写自己名字的也就一小半,都是些纯粹靠打打杀杀糊口的勇士,进入行会的时期基本集中在阿娜掌权前期,来源也不过是就近搜寻。 他们都是拿钱办事,而且被支付的部分并没包括多余的保密条款,那些不会撒谎的粗人,倒是说了很多实话。 阿娜的背后的确有一个神秘人物,但至少这些佣兵没谁见过那人的真面目,只有一个走运的家伙目睹过阿娜和身份不明的人物会面,那家伙穿着遮蔽性很强的罩袍,只能从被撑起的兜帽估计,那的确是个精灵。不过按描述的个头,在火精灵男性中绝对可以算是小个子。 阿娜后期还接触过高等级的佣兵组织,不过据说咆哮之狼和路斯菲尔之刃都明确拒绝了她的书面申请,最后来了几个神神秘秘的好手,来路不明。 一个酒糟鼻子拍着胸脯说:“我敢打赌,那是死亡骷髅的人,隔着斗篷都能闻见那股丧气味儿。” 这姑且算是个很有用的情报,但远不如那位目击者的描述重要。 因为那些可能来自死亡骷髅的佣兵,也跟着阿娜一起离开了。 克雷恩和大家碰头之后,各方的资讯一汇总,才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琳迪顺利接手的整个行会里,竟然没有留下一个正面见过那位精灵的活口。 琳迪不顾劝阻跑去隔壁父亲的住处再次询问了一下玛丽安,甚至不惜动用了一些威胁的手段。 可那个吓破胆的寡妇泪水连连地只是摇头,再三保证自己说的都是实话,甚至不惜赌咒发誓。 最后芙伊过去扶起她的时候,她的腿肚子都在哆嗦,一副快要被吓昏过去的样子,实在不像是撒谎。 “那么事情就有趣了。”德曼等到大家回到琳迪这边后,若有所思地说,“那个声称见到的佣兵运气非常好,他尿急走错了路,七绕八绕穿过了靶场边的女性休息区,在所有女性学员于靶场进行练习的时候误闯了女更衣室——我姑且当作他说的是真的,不是想去偷窥或者干些别的什么。” “那家伙还刚巧是个技艺精湛的盗贼,所以才没有被阿娜发觉地注意到了那个神秘人物。一个疑似精灵的背影,小个子背影。”他刻意放慢了语速,“克雷恩,你注意到问题了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乔在说谎。他最后那句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反倒有可能是唯一的真话。” “怎么了?为什么?”琳迪还有些不明白,小声问。 “如果那个恶魔一样的家伙真的如他所说广泛存在于传言中并被他目击过,那么第一,行会目前不该只有这么少的明确情报,和火精灵相似的说法,其实只有乔和玛丽安提到过而已。第二,如果真有火精灵模样的家伙主导了这次阴谋,德曼和我的出现,就不该没有引发任何异常的反应。最后,乔提到过那个恶魔红眼红发,高大魁梧,我想,背影的个子大小,应该不会出现那么大的偏差才对。”克雷恩一把抓起了弓,“琳迪,作为乔曾经的老师,你该和我一起再去找他一趟。” 芙伊有些不安地站了起来,柔声说:“这种时间外出,会不会有些危险啊?先去找玛丽安问一下不好吗?” “如果这是魔龙甲宿主的阴谋,那么时间地点并不会对危险程度有多大帮助。玛丽安也不太可能说实话。”克雷恩毫不犹豫地拉起琳迪,“我和德曼保护琳迪,芙伊,你和苏米雅留下不要去了。” “别……苏米雅跟你们一起去吧,她拿着圣心宝钻,应该能帮上些忙。”芙伊有些黯然地坐回到椅子上,“这里比较没用的只有我,我……就留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吧。请千万小心。” 克雷恩过去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柔声说:“我主要是担心隔绝之壁的能力,万一拖入你绑架当作筹码,我会很难决断。琳迪现在是目标,没有必要,你就不要跟着了。我们会尽快回来的。” “听到熟悉的声音前,谁来也不要开门。我们一走,就把灯关了。”德曼补充叮嘱了一句,快步走向门口,“咱们赶紧出发吧。我对那个贵族小子……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苏米雅握紧胸前的圣像,跟着他们走了出去,直到离开房子一段距离,她才问:“克雷恩,你找的占卜师,的的确确说了芙伊的灵魂没有任何问题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口气略微显得有些烦躁,“是的,没错,如果感应不到灵魂,我想从第一步开始就会失败。那是个兼职神官,为了赚钱自己开了店,怎么了?苏米雅,你在怀疑什么?” 察觉到克雷恩话中隐含的不满,苏米雅沉默了一下,轻声说:“不,没什么。咱们快点去吧。” 隼目堡的夜间生活还算丰富,街灯照耀的道路上,还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和松散分布的小摊贩,酒馆和小广场充满着欢快的声音,不少店铺都还在经营,空气中流淌着令人轻松的味道。 但克雷恩的心情却一点都轻松不起来。 他踏入了看似平静的水面下,以为风平浪静的时候,却突然发现了漩涡其实从未消失,只是隐藏到了无法轻易察觉的地方。 而且,有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他的脊骨缓缓地上攀,好像想要提醒他,他已经犯下了一个可怕的错误而不自知。 从深红流星出发往乔家去的路德曼记得很清楚,很快,他们就到达了那栋有年头的房子门前。 可里面没有亮灯,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难道他不在?”德曼敲了敲门,侧耳听了听,疑惑地说。 琳迪皱着眉走上台阶,一拳砸在门上,“乔!是我,琳德莱拉!给我把门打开!快点!” “不对,这不对劲……”克雷恩喃喃说道,上去让琳迪退后让开位置,握住门把,意念猛然集中到一点,红光围绕着锁芯一闪,屋门咔嚓一声打开,“走,进去看看。” 琳迪担心地责怪说:“克雷恩,你不是说过尽量不使用那个力量吗!” “特殊事件,顾不得了。总不能破门而入,引来巡逻队更麻烦。”他招呼大家进屋,跟着挥出魔力波动打开顶灯,一关房门,提高声音喊道,“乔,你在吗?” 德曼从走廊侧面的楼梯直接上去,苏米雅握住圣像保护在琳迪身前,克雷恩握着匕首,一间间打开关闭的屋门。 没有找到乔。那个面色苍白的年轻人,就这样消失不见了。 “这个饮料杯子还是咱们走时候的样子。”克雷恩看了看客厅茶几上的摆设,“他和奥兰吉在这里纠缠的痕迹都还在。” 沙发上的确皱巴了一大片,靠背的布罩都被搓起了一角,看情况,他们当时的动作可不小。 “这乍一看的确像是非礼未遂的现场。”德曼在沙发边蹲下,看着地上一小摊干涸的**,“乔喝的饮料吐出来一些在这儿,乱糟糟的地方一点都没有收拾。” 他蹲在那里比划了一下,看了看茶几被挤开的印子,“我猜,奥兰吉从这里离开的时候,乔就趴在这儿,而且,失去了行动能力。多半被打昏了。” “可他醒了之后为什么一点都没有收拾,而且人还不见了?”琳迪打量着空旷的屋子。下意识地站到了克雷恩身后。 “也许……是因为他再也没机会收拾了。”克雷恩低头观察了一番,沉声说,“这里只有他倒下的痕迹,却没有他移动的任何迹象,他根本就是凭空从这里不见了。换句话说,他很可能是被隔绝之壁带走了。” “如果是那样,乔留下的下一处痕迹就可能出现在二百米范围内的任何地方。甚至……有可能已经不在这屋子里。”德曼退开两步,打量着周围,“我现在有点怀疑,乔是不是真的试图非礼过奥兰吉。” “为什么这么说?”克雷恩疑惑地问,“这痕迹,和奥兰吉出来的样子还算吻合。有什么疑点吗?” “疑点就是乔为什么会被灭口。”德曼仔细寻找着周围任何可能的线索,小声反问,“如果奥兰吉真的是反抗把乔打晕,那么他不会失去行动能力太久,也就是说,咱们离开后没有多长时间,乔就被隔绝之壁带走了。那么,为什么?” “肯定是他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克雷恩沉吟着说,“他既然是对咱们撒谎,多半就是阿娜一方的授意,但他的说法没能让对方满意,或者说透露了什么信息给咱们,所以……” 他发现了其中的问题,有些惊讶地说:“不对,阿娜的人是怎么知道的?那时候……这里根本没有其他人。难道……奥兰吉她?” “我有九成九的把握,那个佣兵没有骗我,在阿娜背后操纵一切的,的确是个小个子精灵。”德曼严肃地说,“可佣兵并没有说那一定是个男性。乔特意告诉咱们,那是个红发红眼高大魁梧的男性,之后又特地建议琳迪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他。你想到了什么?阿娜背后的那个精灵,难道就不能是个头一般的女性吗?” 他扫了一眼苏米雅和琳迪,“别忘了,奥兰吉和芙伊个头差不多,在人类中也许显得很修长,但和精灵男性比起来,可就算是小个子。” 克雷恩有些不敢相信地说:“你的意思是,昨晚陪你在旅店里纵情享乐了大半夜的女孩,就是魔龙甲的宿主?” “为什么不可能?”德曼苦笑着说,“魔龙甲又不会让女孩的腿间长出牙来,那种纯粹的身体愉悦,我也不可能察觉到灵魂之类的东西吧。我不像你,总想和女伴灵肉交融。” “可这样的话……”克雷恩皱眉说,“薇薇娜为什么会觉得我是恶魔?奥兰吉和我可没有任何相似的地方。” “咱们都是精灵。”德曼考虑了一下,“在人类眼中,精灵就都是精灵。就和在咱们眼中,这个民族那个民族的人类也都是人类一样。她说的是精灵恶魔,而不是火精灵恶魔,这不恰好就是佐证。” 克雷恩摇了摇头,“算了,我想比起猜测来猜测去,咱们还是需要找到更多有意义的证据才行。” “比如那个乔到底在哪儿。”苏米雅问道,“这可是个贵族的嫡子,如果被杀了,尸体一定要妥善处理制造出失踪的假象才能避免麻烦。就算有魔龙甲帮忙,这也需要不少时间。奥兰吉从离开这里后就一直跟着你们,直到晚上和德曼睡在一起,她有时间做这种事吗?如果等到和咱们分开后再来处理,风险就太大了吧。” “有!”克雷恩突然一个激灵,“的确……这么一说,有可能做到的,真的只剩下了她。” 德曼的眼睛也亮了起来,“克雷恩,你是说……服装店?” “没错,走,咱们再上楼看看。”带着大家走到楼上,克雷恩快速找到一扇窗户,打开往外探头看去,“呐,那家服装店的二楼就在这旁边,那个窗台,只要身手足够敏捷,可以轻而易举地跳到这边。” “我想隔绝之壁不能改变空间的通道状况,否则杀死塞熙的时候也不需要一直等到有人开门才能进入浴室。估计当时还瞬间现身了一下让女仆有了一点察觉。”德曼想了想,走近窗边,纵身跳到外侧,“如果真是从这里进来的,这边就一定有痕迹。可是,克雷恩,当时在二楼的并不只是奥兰吉自己啊,芙伊……不是也在吗?” “我想服装店里应该有分开的更衣室,”克雷恩估计着说,“芙伊和新朋友不会熟得那么快,选衣服应该也是各挑各的,有一阵子没见到奥兰吉,应该也不会怀疑什么吧。” “好吧……你可能真的猜对了。”抓着窗户开到外侧的框边,德曼面色凝重地说,“这里有匕首撬过的痕迹,很新,我想……奥兰吉就是从这里进来的。” 打通了思路,克雷恩立刻说:“当时是大白天,外面那么热闹,奥兰吉一定不会把乔到处去找地方处理,我想,那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足够她动用魔龙甲的能力在屋内解决掉乔。” 琳迪脸上有点发青,“你是说,乔……还在这间屋子里?” “即使不在,这间屋子里也一定有处理乔尸体的痕迹才对。那么短的时间,不可能不留任何线索,别忘了她连客厅里的那一摊都没仔细清理。服装店里其实随时都有暴露的风险,她不会有时间悠悠闲闲地掩饰掉所有痕迹。”克雷恩果断决定,“咱们分开找,一间屋子一间屋子的找!琳迪,你跟我一起,德曼、苏米雅,你们单独行动。” 他考虑了一下,又说:“先找一楼。奥兰吉应该不会有那么多时间往楼上拖。” 房子虽然不小,但客厅占据了将近四分之一的面积,剩余的房间不过六间,找起来并不算费事。 两间卧室和书房很快找完,陈设简单的浴室也看不出有什么异样,当克雷恩和琳迪沮丧地从厨房走出来,对苏米雅摇了摇头后,这一层最后的希望,就落在忍着味道检查厕所的德曼身上。 那里面空间不大,臭哄哄的最多容下两人,克雷恩在门口张望了一下,没有可供下脚的地方,“怎么样?顺利吗?” “要是塔布蕾丝还在就好了,这种时候我真是想念她的鼻子……”德曼咕哝着抱怨了一句,“她多半能分辨出这里面掺杂的血腥气,不像我,鼻子都臭木了。该死。” 苏米雅探了探头,奇怪地说:“里面有……很轻微的魔法波动痕迹。有谁在这里释放过魔法,而且时间并不太久。” 本来已经打算起来的德曼听到这个,犹豫了一下,干脆整个趴了下去,“幸好我今晚没有约会,不然非得洗上两个小时澡不可。” 这样仔细的找了几分钟,德曼有些沮丧地站了起来,摇着头说:“看来咱们得去二楼看看。说不定奥兰吉就随手把乔塞进了某个柜子里。” “不会。”克雷恩直接否定了这个猜测,“这是贵族,失踪必然会引起调查,如果处理得太草率,很快被发现尸体,失踪事件就会变成凶杀案,风波也会扩大。你先出来,换我来找找。” 乔购置的二手房是标准的旧时代建筑,墙上的水箱还是突出的壁挂式,德曼应该看过里面,旁边墙上清楚的留着他的手印,墙角已经发霉,厕坑也没有做防臭处理,连接下水道的就是黑洞洞的直管子,所以这里的味道的确很是要命。 克雷恩进来之后,就一直盯着那个黑洞洞的下水管,脸上的表情,好像那根臭管子里能开出一朵花来似的。 盯着看了一会儿,他张开双臂,叉开腿蹬住两边的墙,攀高一些把屋顶上的小晶石灯抠了下来,接着让德曼迅速找来一个绳子栓住,把那块灯石激活到最亮,垂进了那根管道中。 琳迪不太明白地问:“他在干什么?乔的个头,根本塞不进去那种地方吧?那个洞还没人的脑袋大啊……” 德曼摇了摇头,“别忘了,对手已经不是普通的生命了,那……是一个藏了魔龙在身体里的怪物。” 克雷恩的手突然停住,接着,他用力挥动了两下绳子,晶石灯在管道里碰撞出咚咚的声音。 他把绳子拉高,缓缓提出了管口。 晶石灯的光芒依旧耀眼,只是上面多了一片黏乎乎脏兮兮的污秽。 而当克雷恩把光关掉,带到客厅再看的时候,大家总算发现,那片腥臭的粘液中,分明掺杂着一大块凝固的污血。 德曼挤出一丝苦笑,缓缓说:“看来,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乔的屁股不太健康,拉屎会血崩。要么……他已经被撕碎捏烂,一点点丢进了屎尿坑里。” 第一九三章 崩裂!秘密之墙的倒塌 琳迪跑过去看了一眼厕所里的坑洞直径,不太相信地说:“你是说……乔被杀死后丢进了下水道?这……不太可能吧?屋里哪儿有合适的工具?” “魔龙甲就是最好的工具。”不太想让她回忆起关于索玛死状的不愉快描述,克雷恩委婉地提醒了一下,跟着说,“我猜,如果咱们明天再来,这里很可能就已经彻底收拾好了。从乔的死,可以明确至少一点,阿娜和奥兰吉根本没有离开,他们一定还在谋划着什么。” “今晚要不要在这里埋伏一下?”德曼抬手把灯调暗,“既然他们多半会回来这里伪造失踪事实,说不定咱们能正好等到。” 克雷恩慎重地考虑了一会儿,轻轻摇了摇头:“时候这么晚了,夜间巡防队人数不多,真的等到了,咱们打起来也会损失不小。琳迪,咱们这就去你那个军官叔叔家。把乔很可能被人谋杀后丢进下水道的事情通知他,让他通知乔的家族,最好连夜赶来处理。” “这样如果奥兰吉回来,就会知道咱们发现了吧?”德曼想了想,提醒说。 “惊动她也好,”克雷恩走到琳迪身边,“我心里一直觉得有些不安,我不认为和魔龙甲正面对抗是个好主意。现在,咱们实力不足,应该以安全为优先考量。让奥兰吉知道咱们识破了他们的谎言,能争取到几天缓冲时间最好。” 琳迪应该也下定了决心,虽然不是很甘心,但还是说:“嗯,这几天咱们尽快把行会的事情全部接手,我也不管那么多了,全部托给拉格尼处理,然后咱们就走。” “等到离开这里,我就写信给罗特蒂亚,通知米特罗蒂,这边有隔绝之壁出现。”克雷恩关掉灯,拉着琳迪往门外走去,“如果到时候他准备出手,我可以再回来帮忙。” “的确,这倒是比较稳妥的法子。”德曼点了点头,笑着说,“就是……觉得有点窝火。” “克雷恩,我……总觉得这件事,不一定就是奥兰吉。”苏米雅关上屋门之后,用叹息一样的语气突然说道。 “可是已经没有谁可怀疑了。不是吗?”克雷恩的口气又有些焦躁,“能从那个渠道进来处理掉乔的,还能是谁?芙伊吗?” 苏米雅的手伸进口袋里,不知道在什么东西上摸索了一番,轻声说:“我只是觉得,太早确定答案,容易让大家进入死角,看不到很多本来该看到的东西。” 克雷恩抬手抓了抓头,“好吧,那咱们回去后,再从头到尾……”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突然一变,猛地把琳迪拉住,一起翻过栏杆跳到阶梯之外。 与此同时,德曼大叫一声小心,也把苏米雅拽开了原地。 两把闪动着暗绿色光芒的短剑,自上而下狠狠劈落,斩过了刚才琳迪和苏米雅站着的地方。 如果慢上一秒,现在楼梯下已经滚落了两具尸体。 漆黑的衣装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能够无声无息接近到这种程度才被德曼和克雷恩察觉,绝对不是一般的杀手。 熟悉的压迫感迅速扩散,克雷恩闪身把琳迪挡在后面,高声提醒:“小心,多半是暗行者!” 没有一句回应,那个黑衣人双剑劈空的同时,身影就已经高高反跃而起,克雷的话音刚说出口,他就已经回到了屋顶之上,如同出现的时候一样,鬼魅般消失。 短短的几秒钟,一次刺杀已经从开始走到了结束,只留下令人战栗的杀意。 没有追击也没有缠斗,反应最快的德曼因为要松开苏米雅的手,一箭射出后,也只能擦过空****的房檐而已。 苏米雅惊魂未定的攥着手里的圣心宝钻,对方的攻击实在太过突然迅速,她连宝钻的能力都没来得及开启。她犹豫了一下,看向克雷恩,“这次……对方的目的是琳迪。” 脸色煞白的琳迪连指尖都在颤抖,那并不完全是因为突然来袭的暗行者,死亡擦肩而过的阴影只是心中波澜的起因之一,她满心的恐惧,更多是由于一种莫可名状的惊慌,一只看不见的巨手,仿佛正把她牢牢罩住,一点点攥紧,而她,甚至还没看清这只手从何而来。 “回行会。”安静地站了一会儿,克雷恩神情复杂地开口说,“现在,马上就走。路上遇到巡逻队,告诉他们乔这里的事,让他们去调查。咱们立刻回行会。” “琳迪,从现在开始一刻也不要离开我的视野。”他拉起琳迪的手,迅速往深红流星的方向赶去,“苏米雅,晚上你不要和芙伊一起休息了,不嫌麻烦的话,和德曼同住吧。” 德曼撇了撇嘴,“放心,苏米雅,我现在没有夜袭你的心情。” 琳迪还有点懵,小声问:“那芙伊姐姐不是很危险?” “不,她不危险。”克雷恩压抑着心里的情绪,轻声说,“说不定,她……真的是咱们中最不危险的那个。” 德曼有些担心地问:“直接判断,会不会太冒失了?万一是误会呢?” 克雷恩咬了咬牙,声音依然很轻,“刚才那个暗行者,你们都感受到杀意了吗?” 苏米雅嗯了一声,德曼也点了点头:“很明显啊,估计那是暗行者震慑对手追击的手段吧。” “不,因为我并没有感觉到。”克雷恩的脸上像是带了一层面具一样,连肌肉都显得有些僵硬,“他不会杀我,即使我向他出手。” “暗行者只做交易。”他的声音显得有些阴沉,“我没有感觉到杀意,只能说明这和我之前两次遇到暗行者的情况一样,他……不会杀我。” 跑过拐角,克雷恩突然停下了脚步,他扭头看着一个熟悉的招牌,眯起了眼睛,“德曼,你保护一会儿琳迪,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很快回来。” 苏米雅抬头看了看,轻声问:“这就是帮你解除了心中疑虑的占卜师吗?” “是的,”克雷恩大步走了过去,“现在,我需要他帮我解除另一个疑虑。希望……他还活着。” 克雷恩走进门内,时间已经不早,但店面还在营业,走廊里的座椅上,等待着两批客人。 他这会儿也没心情遵守排队礼仪,快步走到门前,用力捶了两下。 “小伙子,你这样有点……”排在前面的老人尽量客气的想要提醒他应该排队,但被他凶狠的一眼瞪回去了后半句。 他稳定了一下情绪,说:“对不起,我并不是来占卜的客人,我有很重要的事要找杰特,耽误不了他多少时间,请大家原谅。” 说完,他又用力砸了两下门,怒吼道:“杰特!你如果再不开门,我就直接闯进去了!” 吱呀——打开的门缝里闪出了杰特太太有些惊慌的面孔,她匆忙打量了一下外面的情形,有些为难地说:“呃……您是中午来过的客人吧?您应该明白占卜行业的规矩,如果不是有和结果偏离太远的现实发生,照例我们不需要为此负责。” 克雷恩冷冷地说:“那如果我被彻底欺骗了呢?如果占卜本身就是个骗局,我是不是该找占卜师问个清楚?” 里面传来杰特有些疲倦的声音:“果然是那对夫妇找回来了吗?哎呀……我就说这种钱不好赚。让他进来吧。” 夫妇?克雷恩仔细回想了一下,填写的内容和聊天的部分,都没有包括他和芙伊的夫妇关系在内,这个词的出现,仿佛已经印证了他不愿意面对的猜测。 他定了定神,强忍着粗暴推开杰特太太的冲动,等到那妇人主动胆怯地让开,大步走了进去。 侧门那边,上一个客人刚气冲冲离开,留下一个紧绷的背影。 “我倒是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快就找回来了,您妻子呢?她没跟着一起来?”杰特完全没看出多少心虚的模样,反而有些诧异地问,“您……不会为这个和她闹翻吧?” 察觉到气氛有些不太对劲,克雷恩坐下来,盯着他问:“你早知道我会找回来?” “当然,骗局这种东西,即使有再怎么好的出发点,最后被揭穿的时候,当事人也一样会感到愤怒。这从我还是个骗子的时候就明白。不过我真的没想到会这么快,是她的诅咒恶化了吗?”杰特用关切的表情,很诚恳地问。 一种被愚弄的愤怒自灵魂深处升起,克雷恩握紧拳头克制了一下,说:“是吗?诅咒?看来……咱们之间好像出现了什么奇妙的误会啊。杰特,能告诉我,你为什么对我撒谎吗?你听说的理由是什么?” 杰特看着克雷恩因过于激动的情绪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表情,皱了皱眉,说:“好吧,不过……”打开抽屉,他从中掏出一枚金币,放在桌面上退了过来,“这钱您拿回去吧,既然我没能帮上忙,这笔钱受之有愧。” “钱?我不记得付过钱。”克雷恩盯着金币,一阵寒意从他的脚底一点点涌了上来。 “可您妻子托人付过了。”杰特摊开手,很遗憾地说,“您妻子为了不让您担心而如此破费,您实在不该生气成这样。” “你把全部的实话告诉我,我也许会好受些。”克雷恩调整了一下表情,等他接着说下去。 “就在你们来这里之前不久,一个年轻人找到了我,说是替克雷恩先生的妻子芙伊来求我帮个忙,然后跟我描述了您二位的大致体貌特征,因为火精灵和精灵的夫妻组合在我们这里并不常见,所以一见面,我就认了出来,也就知道该怎么说了。” 杰特在这里停顿了一下,看了看克雷恩的表情,才继续说:“您真的不该这么生气,您妻子也是为了您的心情着想。你们之前参加了一个冒险团队,在地下碰到了很厉害的怪物,不是吗?” “那人是这么跟你说的?”克雷恩眯起眼睛,瞳孔附近一道道红光流淌闪过。 “难道不是吗?”杰特有些吃惊地看着他,推了推眼镜,“他说在那下面你们夫妻遇到了强敌,那怪物的诅咒非常厉害,您为了保护妻子,舍身把她保护在后面。因此,您的灵魂中出现了分裂和阻挡的迹象,间接导致了占卜对您不起作用。但因为您以为自己保护住了妻子,所以对这诅咒也不以为意。” 他有些感慨地说:“可实际上,您妻子在最后关头用魔法把诅咒的效力大部分都引到了自己身上,那诅咒实际上会造成可怕的污染吞噬效果,那人说,您妻子的灵魂已经几乎完全被诅咒侵占,所以不要说占卜,就连最基本的灵魂感应,也不可能察觉到任何东西。换句话说,她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可活。” “她想陪您走完人生的最后旅途,可您好像注意到了她一些不对劲的地方,所以很可能会在路过这里的时候进来让我这个占卜师做一个类似测试一样的占卜。她不希望您发现这个秘密并为此感到愧疚,就托人先来打个招呼,反正您的体质也因为诅咒进入了类似占卜免疫的状态,真的得不到神谕也是正常的,没有结果,也不算是说谎。”杰特流利地解释完,依然很耐心地柔声说,“说实话,我本来并没确定要堵上信誉来帮这个忙,即使这一个金币算是一笔丰厚的收入。可你们一进来,我就拿定了主意。” “我是做占卜师的,我每天都会见到形形色色的客户,其中不乏各式各样的情侣。”他靠在椅背上,摘下眼镜擦了擦眼角,“说实话,在您没有看向妻子的时候,您妻子注视着您的眼神,实在无法不让人动容。如果我太太会用那样眷恋的目光看我一眼,我……简直愿意为她做任何事。依我说,您还是回去,跟您妻子道个歉吧。她这一切都是……先生,您……您这是怎么了?” 克雷恩转过身,背对着杰特摇了摇头,打开门,缓缓走了出去。 那一枚金币,也被他留在了桌上。 “先生,这枚金币,您拿回去吧。” “你收着吧。”克雷恩摆了摆手,关上门前,留下一句略带哽咽的话,“就算是你告诉我那个眼神的报酬。” 一看到克雷恩出来,琳迪立刻紧张地跑了过去,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脸,惊愕地说:“你……你为什么……在哭?克雷恩,出什么事了?你……你流了好多泪。” 他这才发现,夜风吹过脸上的时候,好像是比平常要凉,眼前的世界,好像也确实变得模糊了很多,模糊得连琳迪的模样都快要看不清楚。 他用了用力,想要挤出一个微笑,可浑身的力量仿佛在一刹那消失,嘴角不仅没能成功抬起,反而连双腿也跟着软了下去,颇为狼狈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琳迪的神情更加惊慌,她蹲下去连忙冲苏米雅招手,“快来看看,他这是怎么了?这个占卜店里有埋伏吗?” 苏米雅和德曼一起走了过来,低头看着抱住膝盖把脸埋进去的克雷恩,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塞熙、塔布蕾丝、玛莎……都是我的错。真的……都是我的错。”他颤抖着说,语气中除了愤怒,更深的是一股透彻心肺的痛苦。 “你到底怎么了!”浓烈的不安席卷了琳迪的心房,他抓住克雷恩的肩膀,摇晃着问,“发生了什么事?塞熙他们怎么会是你的错?” “对你来说,这本来就是个很难接受的事实,而且,她之前的确没有露出什么破绽,所有的怀疑,都只是来自于大家的直觉。”苏米雅缓缓说道,“这不能怪你,这世上最相信她的,就是你。你能在发现证据之后认同这一切,已经很不容易。” “我不相信又能怎么样……难道还要装模作样地去调查奥兰吉吗。”克雷恩抬起头,眼中充满了绝望,“骗局、谎言都已经指向了一个结果,不是吗?不需要再有什么假设,其实……一切都已经彻底连上了,不能解释的事情,也终于有了唯一的理由。” 琳迪抬头惶恐地看着苏米雅和德曼,“他在说什么?你们发现什么了?为什么你们看起来都这么伤心?谁出事了?” “琳迪,你有没有发现,你和克雷恩正式有了婚姻关系后,敌人要杀的目标就成了你?”苏米雅拉起琳迪,直视着她的眼睛问。 琳迪茫然地点了点头,“所以呢?” “如果你死了,而克雷恩活着,这一切都将属于他。你身边的所有同伴中,最高兴的将是谁?” “高兴?怎么可能会……”琳迪自信的微笑在脸上僵住,她猛地扭头,看向克雷恩濒临崩溃的表情,声音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是……芙伊姐姐?” “我不愿意怀疑她的,我一直都不愿意怀疑她,第一次从这家占卜店出来后,我就说服自己,有证据了,芙伊很正常,她的实力很弱小,她还是那个需要我保护的女孩,一切……都还和从前一样。”他仰头望着天空,“可暗行者为什么会来?能在那里埋伏杀你,至少要知道咱们的动向,还有谁知道咱们要来乔家?还有谁知道?” 琳迪的脸色一片煞白,“也许……也许是奥兰吉就埋伏在周围,她看到了……所以……” “这太牵强了,牵强到我已经不能说服自己相信。不过我本来还抱着一点希望,只要这个占卜师没有撒谎,一切就还有挽回的余地,至少……至少穿魔龙甲的那个不是她。”克雷恩抬起胳膊,用手背挡住了眼睛,“可这最后的希望也化为了泡影,奥兰吉是她的帮手,那附近一定还有她的帮手,她的帮手来这里撒了个谎,我想,她原本的打算应该是从乔家出来后带我去那儿,然后给自己灭口乔争取时间。没想到……被我这个傻瓜主动提前了。” “占卜师根本感应不到她的灵魂,因为隔绝之壁,把一切都挡住了。我在梦境中最后看到的袍子就是魔龙甲,她没有脱下来更没有给奈亚穿上,那件魔龙甲,一直都在她的灵魂中,早已和她……同契完毕。”泪水顺着两侧流下,他的声音都显得有些嘶哑,“琳迪,你上次的气话……其实恰好说中了,你爸爸买来生儿育女的奴隶,就是芙伊和奈亚。我梦境中看到的,就是你爸爸在郊外的庄园,所以我到达这里之前,奈亚才会连夜派人把那边烧成平地,还安排了埋伏的盗贼团以防万一。我之所以看到城外的树觉得眼熟,就是因为我以前看到过一样的东西而已。” 琳迪晃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地上,苏米雅连忙扶了她一把,把她小心的搂在身边。 德曼面色沉痛地说:“果然,整条时间线,真的连在一起了。和克雷恩失散后,芙伊被奴隶贩子抓取,几经辗转,卖给了索玛当作传宗接代的工具,到达当晚,奈亚伺机逃脱,她们两个恰巧逃入了索玛的宝库。” “索玛和地下世界的交易有密切往来,宝库中恰好收藏着一件魔龙甲,隔绝之壁。走投无路的芙伊穿上了隔绝之壁,因为奈亚濒死而满心仇恨的她本身就没有什么抵抗力量,当场完成了魔龙甲的同契,成为一个被阴暗操纵的强大怪物。玛丽安在那里也许没有说太多假话,只要把那个故意更改过描述的恶魔精灵,换成芙伊就对了。” “那场屠杀后,芙伊用宝库里的某种宝物救下了奈亚,让她化名阿娜代她出面接管深红流星。我猜,这个时候她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杀死的人是什么身份,已经被魔龙甲控制的她,恐怕那个时候就已经决定不会放琳迪一条生路。因为,琳迪,你不仅是她仇人的女儿,还是她最大的情敌。” 琳迪木然地摇了摇头,眼中也已经泪光盈盈。 德曼扫视了一圈,继续推测说:“芙伊在诺里托应该不是巧合。原因中也许有一部分就是她说的,她觉得克雷恩会去那里。至于另一部分……我想是对塞熙的恨。归根结底,造成这一切的元凶,就是为了暗天使遗骸不择手段的塞熙,次元门的副作用,是一切的开始。” “而克雷恩抵达之后,本该与克雷恩当场重逢的芙伊却发现塞熙也在场,于是惊讶地隐藏了自己的形迹。有隔绝之壁在身,这实在太容易了。”他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时间,终于进入到惨案的开始,“而当克雷恩的婚讯张贴在城市中后,嫉妒与仇恨混合在了一起,魔龙甲,也就彻底发挥出了威力。玛莎说得没错,杀死塞熙的,实际上就是个嫉妒到发疯的女人。” “那两位兽灵的直觉的确惊人。”德曼感慨地叹了口气,“芙伊一回到咱们身边,他们就感受到了危险在逼近,为此不惜冒着得罪克雷恩的风险开始偷偷调查。可惜的是,一无所获,不光惹来了克雷恩的反感,还让芙伊感觉到危机。我想……这多半就是塔布蕾丝被袭击的理由。” 克雷恩托着额头,思路随着德曼的推测渐渐清晰起来,“是,为了和咱们在一起不露出破绽,芙伊肯定把魔龙甲的效果缩小到了灵魂范畴,但这样的话,她之后的所有行动,就都必须要担心塔布蕾丝敏锐的嗅觉。” “她那一晚应该并没有真的睡着,等到琳迪那班岗的时候,她仗着琳迪的感知范围不大,能力不强,开启隔绝之壁,脱掉所有衣服,躲开玛莎从帐篷口离开。在塔布蕾丝帐篷的后侧,她现身掀开篷布,同时再次开启隔绝之壁把塔布蕾丝带入,如果我没猜错,在那期间,她应该是在帐篷中现身了一次,拿走并穿上了塔布蕾丝的靴子。”德曼用记下的资料,一点点猜测着芙伊的手法。 “因为战斗全程在重叠空间里进行,塔布蕾丝的实力又非常强悍,芙伊应该赢得比较吃力,最后不得不在泥沼边解除能力把她打了进去。然后她就可以穿着塔布蕾丝的靴子,小心翼翼的制造脚印,从另一条路线悄悄折回来。我猜她那时应该把隔绝之壁的效果提升到了全部,值夜的人根本不可能发现她做了什么。之后,她只要利用隔绝之壁远远处理掉靴子,塔布蕾丝,就算是被彻底解决了。” 他盯着克雷恩,一句句说着克雷恩也许已经想到但无法坦然说出口来的推断:“薇薇娜他们出现在雷托亚边境,当然也是芙伊报的信。我想,从她看到琳迪还和克雷恩在一起的那一刻,之后的目标,应该就已经确定。带琳迪回到隼目堡,设法让琳迪和克雷恩成婚,然后,杀死琳迪,把一切都弄到克雷恩的手里。对芙伊来说,克雷恩身边的同伴,除了我应该都是多余的。” “北方分会的事情多半是芙伊亲自去处理的,所以正副两位会长,都见识过芙伊的手段。薇薇娜发现琳迪竟然对最大的恶魔就在身边这件事浑然不觉,良心挣扎,想要偷偷警告,结果……被为了自己侄子豁出去的穆瑞恩出手杀死。所以薇薇娜死前最后盯着的并不是克雷恩,而是他身后的芙伊。” “有隔绝之壁在身,只要克雷恩不在身边,芙伊就有充分的机会传递消息,所以咱们到达隼目堡后,庄园那边的所有证据都已经被摧毁。伏下的盗贼团,追杀优先级锁定了玛莎,恐怕也有嫉妒和忌惮的原因在内。” 克雷恩哑着嗓子开口,接着说了下去:“她……完全是在冒险,她在用我对她的感情当作筹码,只要我对她保持信任,这些容易被戳穿的把戏就可以一直生效下去。她一直跟着咱们行动,所以不管咱们做出什么决定,她都能做出最快的应对。她可以安排奥兰吉,安排占卜师,安排乔,安排恐怕快要被她吓死的玛丽安,安排……一个想趁机杀死琳迪的暗行者。” 德曼又叹了口气,“其实她还是太心急了,即使乔的死被发现,她也还有余力推到奥兰吉身上,以她的本事,胁迫占卜师让他不敢说出真相也并不难。这次刺杀琳迪的安排,实在有点太冒失了。” “也许,是因为她不想那场婚礼如期举行吧……”克雷恩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弯腰拍打了一下身上的土,眼中虽然布满血丝,但眼泪,已经彻底干涸,“她恐怕已经无法忍耐了,她要杀死琳迪,赶走苏米雅,这样,我身边唯一的异性,就只剩下了她。她也许准备好了解释或者脱罪的后路,来应付我的质疑,一旦平息我的怒火,她就可以心满意足地,用深红流星这里源源不断的收入,供养我和她的漫长旅行。” “那么,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就此离开,不再去见她吗?说实话,咱们加起来,恐怕都不是魔龙甲全开的芙伊对手。”德曼慎重地说,“一旦打起来,你肯定没事,我就危险了,而苏米雅和琳迪,恐怕不可能有一点生机。如果你我一起拼命,把她逼到被魔龙甲完全支配的地步,那你多半也要完蛋。” “你们都不能去。别忘了隔绝之壁的能力,她完全可以各个击破,直到剩下我一个。”克雷恩转身拥抱了一下琳迪,神情复杂地说,“琳迪,你跟苏米雅、德曼他们走吧。先去个安全的地方,越远越好。现在深红流星的所有权归你,你可以写信让拉格尼帮你守住这片产业。” “你呢?”琳迪已经泣不成声,无法理清的情绪在心头纠缠交战,让她即悲痛又愤怒,“你要去见她,对不对?即使这样,你还是要见她,对吗?” “我能毁掉魔龙甲。所以……我一定要试一试。”克雷恩解下弓,死死攥在手里,“芙伊不会对我下手,我有机会。我一定要消灭那件隔绝之壁,这是拯救芙伊的唯一方法。” “那必须杀了她!你下得了手吗!”琳迪的声音都变了调,“你怎么可能舍得杀她,那是芙伊,那是你心里当作姐姐、母亲和妻子的混合体,简直比你自己还重要的亲人!” 她甩开苏米雅的手,跌跌撞撞地迈开步子抓住了克雷恩的胳膊,“别去,求求你……别去。克雷恩,我失去了爸爸,失去了那个亲切的芙伊姐姐,我……不能再失去你了。咱们一起走吧?咱们可以去找米特罗蒂,他……他一定有办法,咱们找办法,来分离魔龙甲,等找到了再回来,好吗?” 克雷恩用力抽出手,摇了摇头,“米特罗蒂不一定会放过芙伊。我……也担心芙伊被抛下后做出什么其他疯狂的举动。这一切本来就是我的错,我没有早点找到她,才害她变成这样。” 他退开两步,躲开了琳迪再一次的抓握,转身向着深红流星的方向跑去。 “德曼……你为什么不拦住他……拦住他啊……”琳迪大哭着看向克雷恩的背影,伸出的手不停地试图抓住什么,但握住的,却只有冰凉的夜风。 张开的掌心,最终,还是空无一物。 第一九四章 魔龙!撕心裂肺地降临 交替向前的脚,飞快向后滑走的建筑,悠长仿佛没有尽头的街道。 身体冰冷,心中却有一团火在烧,烧得克雷恩胸中一片灼痛,痛得喉咙阵阵紧缩,好像随时都有可能大口大口地呕吐,倾倒出全身上下遍布的憋闷苦楚。 深红流星的侧门还和平时一样安静,毕竟已经夜深,门口的夜班守卫正在抬手掩盖忍不住的呵欠。 他直接跑了进去。 这一天下来,至少在这里,他已经不需要担心谁会拦他。 果然,两个守卫连忙立正站直,以注目礼送他入内。 克雷恩没心情回以礼貌的微笑,他不能停下,也笑不出来。 直到远远看到琳迪家那栋房子,他才缓下速度,迈了几个大步,站在了原地。 他弯下腰,扶着膝盖猛力地呼吸,胸膛剧烈的起伏了几次,才渐渐稳定下来。 抬起头,他走向院门,猜测着,芙伊会用什么方式来迎接他。 他猜不出,但他知道,不论怎样,他的心里,都不会好过。 尽管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心理准备,等到接近之后,克雷恩还是忍不住吃了一惊。 走的时候还完好无损的房屋,这会儿竟然破了两扇窗户,大门洞开。 他心里一慌,差点下意识的跑过去看看芙伊是否平安无事。但马上,他就停下了脚步,自嘲地摇了摇头。隔绝之壁在身,就算真有什么袭击,恐怕……也没谁能伤到她吧。 稳定了一下心绪,他扩大感知范围,在附近仔细探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多余的气息后,才快步走进门内,高声喊:“芙伊,你在里面吗?出了什么事?” 夜视能力足够看清月光透窗而入的屋子,大门内正厅的陈设已经乱成一团,桌子翻到,沙发挪位,今天才有人来特意擦过的花瓶水壶全都摔碎在地上,和那些碎玻璃混成一片。 这些都不算什么,更糟糕的是,地上还四处都看得到血迹。飞溅开的猩红斑点,几乎落满了小半大厅。 这么多血,当然会有尸体。 就在克雷恩脚边不远,横着半截上身,僵硬的面孔已经因恐惧而扭曲,但依然看得出,那张略长的脸,正是今天才尝到失恋滋味的马尔蒂。 舍弃生命的穆瑞恩,还是没能救下自己的侄子。 他往里走了两步,又看到了七零八落散开在地板上的玛丽安,她最后的表情显得十分错愕,像是比起对死亡的恐惧,她更加惊讶为什么厄运会突然降临在一直听话的她头上。 地上还死了两个夜巡护卫,死状并不比玛丽安好出多少,地上东一块西一块的残尸几乎分不出都属于谁,内脏的刺鼻气味混着血腥在屋子里回**,让克雷恩的额角剧烈的抽痛起来。 那一晚,志得意满的索玛在郊外的庄园里,也留下了这样令人作呕的场景吗? 感到有点担心,他提高声音,再次喊道:“芙伊!你在哪儿?是我,克雷恩,我回来了!” 咚,楼梯下方的小储物间突然传来一声响,接着,门打开了,芙伊探出头,带着惊恐的神情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外面,看到克雷恩的身影后,欢呼一声冲了出来,泪光闪动着跑向他,欣喜地说:“天哪,你总算回来了!吓死我了!” 克雷恩有些僵硬的抬手拥住她扑进怀中的身体,勉强克制着情绪,柔声问:“怎么了?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芙伊带着哭腔说:“原来……原来阿娜背后那个精灵根本没有走,他其实一直都还藏在行会里。悄悄地等待机会。” 她埋头在他怀里,一副很后怕地口气说:“我当时正好想去储藏室里拿点东西,费了点时间。结果,我突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吵架,是玛丽安、马尔蒂和一个我没听过的暴躁声音。” “马尔蒂应该是听到了咱们的谈话,不停地跟那个声音解释,行会里的人并不是故意说漏嘴的,而且咱们也不知道什么有用的消息,只要安排暗行者去偷袭阻止一下,还来得及补救。” “可那个声音还在怪玛丽安泄露的事情太多,没有严格按照他的意思撒谎,最后竟生气地把他们两个隔着窗户扔了进来,我……我连隔着门缝偷看也不敢,只好在里面躲着。结果,外面越吵越凶,接着,我就听见几声惨叫,外面就没动静了。” 她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口,抬头看着他说:“还有两个倒霉的巡逻护卫冒冒失失闯了进来,结果……好像也被杀死了。” 说到这里,她才低头看了一眼四周,跟着啊的尖叫了一声,紧紧抱住了克雷恩的胳膊,“兰伊尔大人啊……怎么会……成了这样。” 克雷恩沉痛地看着她的脸,缓缓抽出了胳膊,向后退了两步,“怎么会变成这样,难道你真的不知道吗?” 芙伊愣了一下,眨了眨眼,很无辜地说:“克雷恩,你是在责怪我为什么不偷偷看一眼吗?可是……我当时怕得要命啊。” 她低下头,有些难过地说:“我毕竟不是琳迪,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和那么好的身手呢。” 克雷恩痛苦地凝视着她,没有说话。 察觉到一丝异样,芙伊的视线重新抬起,与他相碰之后,稍稍躲避了一下,担心地问:“对了,你……怎么自己回来了?琳迪呢?苏米雅和德曼呢?你们不会也出什么事了吧?你们真的被暗行者袭击了?天哪……我真该想办法提醒一下你们的。” 克雷恩摇了摇头,每一个单词,都好像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从嗓子里挤出来,“琳迪没事,苏米雅没事,德曼也没事,我……当然更不会有事。” 芙伊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向前走了一步,姣美的面孔陡然进入到赤红的月光下,透出一丝诡异的邪气,“那……他们怎么没有和你一起回来?是你担心我,先赶回来了吗?” “不。他们不会来了。回来的只有我。”克雷恩又后退两步,躲开了芙伊想要拉过来的手,“芙伊,你是不是想赌,琳迪被刺杀后,我会非常伤心顾不上去占卜店揭穿你的骗局?” 芙伊的表情消失了。 听到克雷恩这句话的下一秒,她的眼神和五官细微的动作都一起归于平静。她没有再试图前进到他身边,而是转过身,走向了歪倒的沙发。 她伸出手,凌空一提,一道虚无扭曲的黑影盘旋伸长,缠绕在沙发上,把它复归原位。 她转身,坐了下去,有些疲倦地向后靠在柔软的垫子里,闭上了眼睛。 鲜血和内脏铺成了炼狱一样的地面,而美丽的精灵少女,却在平静地休憩。恐怕最疯狂的绘画大师,也难以构造出这样诡秘的画面。 宁静和气味都令克雷恩感到窒息,他盯着芙伊没有任何表情的脸,轻声问:“你就没有什么要说的吗?” 这时,芙伊的气息消失了。 他的眼睛可以看到芙伊就坐在那里,但他的感知范围内,沙发上没有任何活物。 她显然已经在回答,用属于她的方式。 嘶啦、嘶啦、嘶啦……随着轻响,她身上的衣服崩裂,露出一道道破口,接着,像被无形的力量撕扯成布条,四散飞起,飘落在地上。 所有的衣物都变成了碎片,但她并未**。 因为一件长及脚踝的法袍,已经凭空出现在她身上。 暗红色浸染了法袍的大半,有的地方已经好似褐色的血块。 背后浮现出张牙舞爪的影子,一声声克制的咆哮,刺破了腥臭的空气,向着克雷恩扑面而来。 早该想到的,其实……他早该想到的。与弗瑞卡作战的时候,他听到过不止一次类似的声音,可他从心底回避了这一点相似,不愿意承认最后打断他梦境占卜的嘶吼,其实源自同一只来自无尽深渊的怪物。 “这……就是隔绝之壁吗?”他艰涩地开口,声音嘶哑,低沉,带着深深的无奈。 芙伊睁开眼睛,点了点头,脸上重新露出了微笑,“是的,不过,我也是直到你们说起,才知道它叫这个名字。” 她扯了一下袍脚,笑着说:“其实,你真该好好谢谢它呢。” “……是的,我该谢谢它,代替我保护了你。”看着她熟悉又陌生的笑脸,绝望的悲痛,再次笼罩了克雷恩的全身。 芙伊的笑意变得有些讥诮,“可不只是这样呢。你想想,万一要是没有它,以我当时的处境,这次见面,你和琳迪结婚,说不定就得一起叫我妈妈了。” “琳迪、玛莎……还有个**美貌的年轻狐狸,克雷恩,我在奴隶贩子的地牢里整日目睹欺凌羞辱害怕到睡不着觉的时候,你却在抱着其他的姑娘风流快活。你把孩子给了辛迪莉,把爱情给了琳迪,没有我在身边的时候,原来你可以这样大方。”她睁大眼睛,带着天真的不解,轻声说,“玛莎说的没错,塞熙是我杀的,杀掉她的,就是一个嫉妒到发疯的女人。” “我本来想像撕碎那些可恶的男人一样撕碎她。可那样……她死得实在太快,太没有痛苦。你知道吗,生命其实很脆弱,撕掉几块肉,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失去意识。”她咧开嘴,疯狂的笑容不加掩饰的浮现在脸上,“所以我要让她少流点血,我要让她死得尽可能慢一些。她竟然用我来勒索你的婚约,这样下作的婊子,不可饶恕。” “听说她还是个骄傲的贵族,”芙伊微微摇了摇头,“真可惜,你没看到她前后同时失禁,满脸鼻涕眼泪臭烘烘地向我哀求,哀求我快点杀了她的样子。” 像是沉醉在完工艺术品中的画家,她陶醉地捧住自己的胸口,“看着她一点一点死去的那一个多小时,我真是愉快得无法形容。克雷恩,我亲爱的克雷恩,我真想向你分享这种喜悦。可惜……我不能。我只有一点后悔,当时我为甚没有把尖头削钝一些,这样,那种快乐就能延长的更久了呢。像那个弗昂,那个女奴隶贩子,她现在都还在走向死亡的过程中,多么愉快的惩罚啊……” “芙伊……”克雷恩的眼前又因为泪水而有些模糊,“魔龙甲……为什么会让你变成这样?” “不,我本来就是这样。只是你不知道,从前的我也不知道罢了。”她带着迷醉的笑意,缓缓说,“感谢这件袍子,它让我认识了真正的自己。我并不善良,家乡小镇里那些调戏你的臭女人,每一个我都想抽出她们的肠子炖菜。我不那么大方,喜欢你的女孩我还可以勉强不去在意,但你喜欢的,只能有我一个,其余的,还是都死了比较合我的意。我也不太胆小,你小时候吵着闹着要吃烤肉,我剥兔子皮的时候一边剥一边哭,原来可能不是因为我害怕血,害怕死亡,而是害怕那个喜欢血也喜欢生命在手中流逝的自己。” “我知道你想从我口中听到真正的答案,你从小就是这样,只有我亲自说,你才肯彻底相信。不过也好,我累了。我想让你好过一些,不那么难受,可你却也跟着他们一起来怀疑我,那……看来你是做好了承受真相的准备。”她站直身体,袍子上的血色仿佛重新得到了生命力,变得鲜艳,缓缓地流淌起来,“索玛是我杀的,奈亚就是阿娜,一切都是我在操纵主使,你身边那些同伴,除了德曼都要死,尤其是琳迪。我要你得到这里的一切,而我,只想得到你。” 打开的屋门咣当一声关上,翻倒的椅子浮上空中,挡住了破损的窗户。 “克雷恩,我知道你很生气,对我也有很多不满。我一直瞒着你,不想让你知道内情,就是怕你会感到难过。”她的语气重新变得温柔,一如既往,“你知道的,这世上我最不舍得伤害的就是你。为了你,我可以妥协。琳迪没有死对吗?好,我可以不杀她,她可以陪在你身边,帮我为你生儿育女。她还可以算是你的妻子,我之前承诺的依然有效。我可以为了索玛的死向她道歉,去乞求她的原谅。我可以忍耐,你和她如此亲密,说不定她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我应该向对那只小狐狸一样,给她生存的权利。只要你陪着我……你陪着我,这些我都可以忍耐。” “那你可以脱下魔龙甲吗?”克雷恩咬了咬牙,说,“你脱掉它,一切就都还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你真是个大色鬼呢,这种时候竟然还想着让人家脱衣服。”芙伊咯咯笑了起来,本来很悦耳的笑声,在此时此刻听起来却诡异得令人心悸。 “我不是在开玩笑。”克雷恩沉声说,“我不能接受魔龙甲给你带来的这种改变。我……需要的是以前的芙伊,不是现在这个嗜血可怕的刽子手。” 芙伊依然笑着,踮高**的脚尖,跳舞一样走到克雷恩面前,双手向上一举:“好吧,那你来为我脱掉它吧。不管是什么衣服,我都只允许你来脱掉它。” 他迟疑了一下,蹲下身,抓住了长袍下沿。 一声刺耳的咆哮在虚无的意识中响起,震得他浑身一颤,但他咬紧牙关,很快压抑住心里的不适,一把向上拉高,直接从芙伊的身上扯了下来。 顾不上去看她晶莹白皙的身体,他转过身,把手里的袍子攥成一团,愤怒至极地甩手扔了出去。 但是,被丢出去的法袍还在半空,就化作一道淡淡的阴影,陡然散开消失在四周的空气中。 他惊愕地转过身,接着,就看到了芙伊身上的隔绝之壁,还和刚才一样,好端端地穿着。 “克雷恩,你在说什么蠢话。”和以前责怪他时候一样的口气,芙伊嗔怪地说,“这件袍子你以为可以那么容易脱掉的吗?真那么好脱,我杀光一庄园的人之后,冷静下来害怕地浑身发抖,发烧呕吐的时候就脱了它了。” 她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它现在在这里,身上的这一件,只是它的一部分而已。” “而且,我为什么非要脱掉它?”她盯着克雷恩的眼睛,尖锐地说,“这世界有力量才有一切,弱小无能的我,眼看着无辜少女们被奴隶贩子凌辱而无可奈何,被绑到别人的**都没有本事逃脱,如果我变回那样的自己,琳迪不原谅我,我能怎么办?而现在,她就算不原谅我,又能拿我怎么办?” “如果我也不原谅你呢。”克雷恩举起弓,生平第一次,把武器对准了芙伊,“我不能眼睁睁看着魔龙甲吞噬你的灵魂,如果那样……我宁愿用最极端的手段来解救你。” 芙伊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克雷恩,你……竟然用弓箭瞄准我?这也能算是解救吗?你为了和琳迪在一起,竟然找了这种蹩脚的借口?” “不……我是为了让魔龙甲,不杀死我心里真正爱着那个芙伊。”他的手微微颤抖起来,眼前的脸,耳中的声音,无一不是他最熟悉的爱侣,最重要的姐姐,可偏偏,一切都不一样了。 “为什么?这样不好吗?”芙伊不解地盯着他,“我变强了,我跟着你周游世界,也不会再拖你的后腿。我答应了不杀琳迪,还允许她给你生孩子,你为什么还不满意?你到底要我妥协牺牲到什么程度?只有为你死才是爱你吗?” “我要毁掉魔龙甲。” “那就等于毁掉我!”芙伊大声说道,“这是我的救星,这是我的灵魂,我除了你之外,唯一可依靠的就是它。如果你拒绝我,我就只剩下它了。它绝对不会背叛我,绝对不会把力量分给别人,它比你忠诚,克雷恩,它比你忠诚得多。我不会让你毁掉它,除非我死。” “那我就杀了你!”克雷恩大吼一声,弓箭拉满,悲愤化作力量,弥漫在他的四周。 红色的光点不知不觉浮现在旁边,亢奋地舞动。 “好吧。”芙伊收起笑容,带着悲伤的表情看着他,“克雷恩,我是绝对不会伤害你的。从来……都只有你伤害我。你如果要下手杀我,就来吧。我不会抵抗,魔龙甲也许不甘心,但现在,我说了算。你动手吧。” 她微微抬起头,亮出了白皙的脖颈,最致命的要害之一,就这么**在他的箭簇前,相距,不到一米。 一秒,十秒,一分,两分…… 汗水浸透了克雷恩的脊背,这把遗迹庇佑之弓明明已经默契得快要和他的手臂融为一体,此刻,却沉重得像是挂了整整一座山在下面。 “你下不了手的,克雷恩。”芙伊把视线放平,平静地说,“你无法伤害我,正如我绝不会伤害你。克雷恩,我不想让你痛苦,我希望你能永远快乐……” “但你还是做了这些。” “你难道不希望我快乐吗?”芙伊皱起眉,“我只是想独占你的爱情而已,在一段恋情中,这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 “精灵的传统就是竞争,他们竞争不过我,怎么能算是我的错。”她叹了口气,“你被琳迪迷住了,才会这样对我。不过没关系,很快……这最后的阻碍也会消失的。我知道你会很伤心,不过没办法,这也许……算是咱们以后甜蜜生活必须要经历的波折吧。” “不许再对琳迪出手了!芙伊,没有她,就没有现在的我,咱们就会像从前那样日复一日的平凡下去,直到火精灵的精英来把你我一起杀死。” “是吗?可没有她,我就会一直守在你身边,我就不会经历这么痛苦的折磨,我就不会亲手杀死她的父亲,成为她将来一定会最仇恨的目标!”芙伊的眼里流露出鲜明的疯狂,“而且,不杀了她,我无法挽回你的,她不像我,她的心里还很干净,你会一点点倒向她的。只有让她消失,我才能慢慢地挽回你的心。” “你有更好的方法!”克雷恩大声喊道,“跟我走吧。我不会再去找琳迪他们,你跟我走,今晚就走。咱们去北方,去罗特蒂亚,去找无所不能的米特罗蒂。以前穿上魔龙甲的都是疯子,不得已才只能杀了他们。而且那时候没谁能破坏魔龙甲,现在不一样了,你……你没有彻底疯狂,你还有自己的意志,我又有能力一点点毁掉魔龙甲,咱们一起去,一起努力,一定能找到办法的!那才是真正挽回我的方法。芙伊,求你了……” “好吧。”芙伊叹了口气,微笑着点了点头,“我总是不能拒绝你呢,谁让……你是我亲爱的克雷恩。” 抓住希望的喜悦瞬间涌上了克雷恩的双眸,但下一刻,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那句话刚说完,芙伊就不见了。 几秒后,门外响起了她带着笑意的嗓音,“不过跟你走之前,我还是要把该办的事都办妥才行。” “芙伊,住手!”克雷恩连忙转身一头撞出门去,就地一滚站起。 但周围已经不见了芙伊的身影。 他连忙把感知范围扩大到极限,同时快速向着最近的出口移动。以他现在的能力,当专注于感知的时候,范围可以扩大到逼近百米范围,隔绝之壁并不能改变宿主的移动方式,他只要不走错方向,依然有机会发现芙伊下次必须现身的地点。 “你还真是紧张呢。”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 克雷恩立刻转身,这才想起,感知范围就算撑到最大,对能力全开的芙伊也没有任何意义,捕捉她的踪迹,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双眼。 “芙伊,这是你和我之间的事,我说了,我会陪着你,琳迪已经走了,我不会再见她。你……放过她吧。”他紧张地盯着芙伊暗红色的身影,连眼也不敢眨一下。 “已经得到过的,即使失去,心里也还是会惦记,会想念。既然她怎么也要在你心中留下自己的位置,那……还是只剩下想念这一种可能性比较好。”芙伊微笑着走了两步,“咱们有充裕的时间,我相信,永远无法见到的思念,总会被时间淡化。也只有这样,我才会放心呢。” 那个熟悉的尾音刚一说出口,她就又消失在克雷恩眼前。 “芙伊!我知道你听得到,不要去找她,别去……” 侧面传来脚步踏过草叶的声音,他扭头看去,芙伊再次现身,笑着摇了摇头,“你搞错了,我根本不需要去找她。她……应该已经在我手里。” “其实给暗行者下令交易达成之后,我就后悔了。那可是琳迪啊,曾经亲亲热热叫我芙伊姐姐的女孩。她父亲想要那样对我,我却让他死得那么痛快。剩余的部分,就由琳迪来补上好了。”她踱着步子,“暗行者我只买了一击,如果琳迪死了,你也相信了我准备的谎话,一切就可以用最理想的方式结束,苏米雅离开,我和你,还有个碍事的德曼,一起去旅行。” “可我又想,她要是没死呢?我岂不是还有机会补救?所以,奈亚和奥兰吉的佣兵团会远远地跟着你们,当情况符合我的要求时,出手掳走琳迪,去我们约定的地方等着,等我找到机会,赶去和他们会合。”她背对着克雷恩伸了个懒腰,“这样挺好,我不需再对你撒谎了,我可以慢慢赶过去,慢慢等着我需要验证的时间来临,在这之前,琳迪也可以享受一下和我一样的恐惧滋味,然后……慢慢地死去。当我看到我想要的结果后,我会回来这里找你。如果你非要和我一起去北方找脱掉魔龙甲的方法,我那时兴许会考虑。” “芙伊!”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伸手就要去抓她的手臂。 无声无息,芙伊的身影再次消失在他眼前。 他记得只要生命在交叠空间中重合一部分,就能把宿主弹出来,几乎是马上,他就在双腿运足斗气,从芙伊消失的地方螺旋形扩大奔跑起来。 只要撞上,只要撞上就能把她碰出来。在心里焦急地祈祷,但当他踏出的轨迹已经扩张到四五米外的时候,他知道,芙伊已经离开了。 隔绝之壁的效果,在这种开阔的空地上几乎毫无破绽。 就在他沮丧得险些坐倒在地时,眼前闪过了琳迪他们三个的脸。 还不到绝望的时候。远远不到!他振作了一下,飞快地跑向自己来时的路,有德曼在,苏米雅还拿着圣心宝钻,就算是死亡骷髅佣兵团,加上一个带着不知道什么宝物的奈亚,他们也不是没有胜算。 他拼命地奔跑,超越在夜风之前,箭袋在背后摇晃出喀喇喀喇的轻响,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注意到的声音。 很快,他就在路口即将拐角的地方看到了刚刚走出来的苏米雅。 她神情疲惫,但身上并没有受伤,甚至没有战斗过的样子。 他愣了一下,但还是大喊:“苏米雅!琳迪呢?你们怎么往这边来了?为什么没有走?” 德曼跟着苏米雅走了出来,有些无奈地让出了背后挡着的琳迪,苦笑着说:“你应该明白,你来了这么危险的地方,那我们就是用狂牛节的大车去拉,也拽不走她。” “而且,”苏米雅轻声说,“她说你绝对不会对芙伊出手,所以我们一定要来。我们还通知了隼目堡警备队,魔龙甲这个词威力不算小,我想这会儿应该已经有大队人马赶过来了。” 琳迪满脸泪痕地走到前面,盯着他问:“你见到芙伊姐姐了吗?隔绝之壁……真的在她身上?” 巨大的不安顿时笼罩在克雷恩的心头,他脸色一变,慌张地问:“你们没有被谁袭击?奥兰吉所属的佣兵团没有出现过?” 德曼察觉到有些不对,第一时间把琳迪拉到自己身边,掏出匕首警惕地感知着周围,连忙回答:“没有,我们通知完警备队就往这边过来了,路上并没有遇到其他袭击。那个暗行者也没有再出现。” “糟!上当了!”克雷恩脸色顿时变得一片死灰,“快带琳迪走!芙伊就在附近!” 芙伊没有安排其他人手,她显然有自信骗过克雷恩,没有想到自己会被识破。 那么,她怎么可能知道琳迪在哪儿?想要对琳迪下手,最好的办法,就是激起克雷恩的担忧,让他去找,给她带路。 苏米雅虽然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她的反应并不比德曼慢多少,马上双手把圣心宝钻夹在掌中,柔和的光晕立刻扩散到周围,把他们全部笼罩在内。 “针对灵魂之力的范围压制吗?苏米雅,你在迷雾森林的时候为什么不带上这种好东西啊……”芙伊带着笑意的声音从苏米雅的后方响起,紧接着,随着她的话音,一记巨大的极·水之矢从苏米雅的小腹洞穿而过,把纤瘦的女祭司直接带飞到半空,重重摔出到几米之外。 在隔绝之壁的能力支援下,任何法师都能变成难缠的怪物。 法术才一出手,芙伊就消失在交叠空间中。克雷恩急冲过去,但已经撞不出芙伊的位置。 除非反噬是限制行动类的魔法,否则根本无从捕捉。 血喷溅了一地,但苏米雅依然死死抓着圣心宝钻,保证着光晕将大家包裹在内,腾出的手,用带着治疗能力的戒指勉强试图止血。 “去!和克雷恩拉住手!一旦被带进另一个空间,你就往他身上撞!”德曼大喊一声,匕首附魔到红光闪耀。 克雷恩也醒悟过来,迎着琳迪跑去。 但琳迪刚刚迈出一步,芙伊幽灵一样的身影就啥时出现在她身侧,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两只漆黑的影爪重重砸在她的颈后。 昏倒的她身子一歪,还没来得及摔倒在地面,就被芙伊一把夹在腋下。 一道漆黑的影幕猛然爆发,克雷恩直接被震飞出去,德曼勉强稳住了位置,但眼前也一时间看不见任何东西。 等他们的视野恢复正常后,传来警备队脚步声的大街上,已经再也看不到对方的影子。 第一九五章 寻觅!渺茫的一线生机 “芙伊!”克雷恩愤怒地大吼,纵身跳上旁边最近的屋顶,视线慌张地扫视每一跳可能逃脱的路线。 德曼跑到了苏米雅身边,一把夺下她失去意识还拼命支持着的圣心宝钻,撕下几块衣服团成一团勉强堵住伤口,抱起她就迎着警备队跑去,大喊:“治疗师!最近的治疗师或医生在哪儿?” 他并没去找芙伊和琳迪下次出现的位置。 这也许是因为,他已经判断出,追踪到的可能性太小,已经不足以为了那渺茫的机会耽误苏米雅的治疗。 一股猛烈地眩晕感冲向头顶,克雷恩摇晃了一下,险些从房顶上掉下来。 下面变得纷乱而嘈杂,极·水之矢打破的那面墙引发了警备队的恐慌,估计这场骚乱很快就会传到中城区的各处,而乔的死讯,这会儿恐怕已经传进了内城区。 这些都和我没关系……克雷恩坐在房檐上,揉着额角不停地摇着头,他现在什么也不想跟下面的警备员讲,他需要思考,认真地思考。 他必须找出琳迪可能被带去的地方,那样,也许还一丝救出她的希望。 但时间绝对不能晚于这个月底,也就是20号。如果他没算错的话,那前后正是琳迪要**的时间,腹痛也许在那时已经不算什么,可要命的是,根据人类女性的身体特质,那些定期拜访的血出现,就意味着身体绝对没有受孕。 芙伊唯一可能留住她性命的理由就是克雷恩的孩子,所以……那就意味着死期。 明天就是15号了,他最多还有五天。 不能慌,要冷静,芙伊有可能单独带着琳迪去了什么地方,但更有可能和奈亚他们会合,去一个比较稳妥的据点。 什么地方比较安全隐秘?隼目堡里应该藏不住这么多人,算上佣兵总共有十多个,还有个一定会反抗大吵大闹的琳迪,他们绝对会出城。 会往哪儿去?分会吗? 应该不是,深红流星的管理权已经转移了,去任何一个分会,都会有暴露的风险。恐怖压制下的秘密,从来都不可能真正保持到最后。 那还会有哪儿?难道芙伊还另外有个已经准备好的藏身之处吗? 等等……混乱的脑海里突然捕捉到不久前芙伊才说过的一件事。 那个女奴隶贩子,弗昂,她还没死,听起来,应该还在某处禁受着惨无人道的折磨。 在哪儿?最有可能在哪儿? 既然弗昂还没死,那么,芙伊带着琳迪过去到她那里就很有可能。 会在哪里? 据点!奴隶贩子的据点! 之前说的举报肯定是撒谎,芙伊绝对是亲自赶去消灭了那一帮奴隶贩子,为了万无一失,多半还会带上新雇的佣兵。 为了泄愤,她多半不会把弗昂带走,那么,很可能现在还有人在那儿,那里就是芙伊即将赶去的地方!奴隶贩子藏身的位置,一定很安全隐秘。 克雷恩刚刚感觉到一丝振奋,心里就被更大的疑惑笼罩。 弗昂的据点在哪儿? “克雷恩,你在发什么呆?”德曼匆匆跑了回来,身上还沾着血,但没有带着苏米雅,看他脸上的表情,苏米雅应该没有生命危险。 “我在想芙伊会把琳迪带去哪儿。”他跳下来,飞快地讲出了自己的分析。 德曼考虑了一下,慎重地说:“好像只有按这个方向来找了,一旦……芙伊直接下手,琳迪就再也没有就回来的可能了。” “我……有这个心理准备。”他悲愤地攥紧了拳头,“是我对不起琳迪,如果……我能对狠下心,做好决定下手,就算杀不死她,至少……她的愤怒也会转移到我的身上。” “那可是你之前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德曼同情地拍了拍他,“这不能怪你,你没有那种狠辣,其实生命中总有那么一些时候,你会需要完全负面的性格和情绪来帮你做某些决定。而这,正是你缺乏的。” “神谕之印吗?”他抬手摸着胸口,深沉的无力感随着弗拉米尔欣喜的波动而上涌,几乎将他吞没,他低下头,低声自语,“我想,我总算知道你在期待的机会是什么了。” “什么?”德曼没听清他的话,连忙问了一句。 “没什么。走吧,咱们去行会里,想想办法看怎么找出来那个据点的位置。”克雷恩苦思冥想着,“感觉,还是没有多少头绪。” “其实,咱们可以换个思路。”德曼挠了挠下巴上的胡子,“芙伊是被马车一路秘密运输过去的,按道理,她应该也不知道那个据点的位置。可她找到了,她是怎么找到的?” “嗯……索玛的私人文件!”克雷恩眉毛一扬,有些兴奋地说,“既然索玛一直都和地下渠道有来往,那就一定有对应的支出记录。” “没错。”德曼紧接着说,“索玛的管理方式非常粗糙,基本上就是把行会当作他的私人财产来经营,所以,这种大额开销,也一定会在行会这边留下支出记录,这边甚至可能有索玛的秘密账本。” “芙伊会不会把它们销毁了?”克雷恩加快了脚步,有些担心地说。 “就算没有销毁,和她有关的近期记录估计也会被掩盖或带走,按她之前的计划,她恐怕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证据给你机会发现她的阴谋。”德曼有些感慨地说,“说实话,如果不是你们之前恰好在德尔比斯经历了一场魔龙甲之战,完全没头绪的情况下,她这次的设计真是无懈可击。不针对她特地去做调查的情况下,她随便带几个小饰品就能掩饰掉灵魂被隔绝这种异常。咱们这次的运气真是不错……” “如果相关的记录都被销毁或带走,咱们要怎么找?”克雷恩走进大门,连护卫紧张地询问都没顾上理会。 德曼叹了口气,说:“只能再赌一次运气了,如果你梦境中的信息没错,索玛应该是弗昂的老主顾了,芙伊也许清理掉了和她有关的部分,但很大可能,对旧记录没有做过什么动作。否则,索玛的奴隶购买记录被清理的这么彻底反倒会引起怀疑。现在的关键是,咱们该从哪儿找到这种不太可能公开保存的秘密记录?” “拉格尼,拉格尼·斯普纳。”克雷恩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德曼,“咱们得去找拉格尼。” “谁?听起来有点耳熟……” “之前我和琳迪见的那个,深红流星现在的总管,为了进行结构改革,深红流星此前所有的账目,明帐暗帐都曾交给过他审阅处理,他还给这里做过估值,那时候索玛实际上已经死了,我想所有的财产他应该都经手过一遍。”他充满期待地走向门口那几个护卫,“你们有谁知道斯普纳总管的住址吗?” 拉格尼的家他们都不知道在哪儿,只知道在中城区靠近内城门的高价地段,但最近工作繁忙,所以拉格尼特地在深红流星附近租了一间小屋,大多数时候都在那儿休息,他还有个情妇专门在这边帮他打理生活,因为那个情妇很美,护卫们都愿意送拉格尼一程,好看她几眼,运气好的还能进去喝口茶,磨蹭会儿再走。 作为有实权在手的副会长,克雷恩的命令基本可以等同于琳迪,一个护卫很快将岗位交给别人暂代,领着他和德曼往那边赶去。 那个临时住处的确离行会很近,不到两分钟,他们就站在了门口。 克雷恩匆忙道谢打发走了那个护卫,看着屋子里亮着的灯光,心里祈祷拉格尼没有回家还在这里,上去台阶敲了敲门环。 “谁啊?”一个甜腻腻的声音嗲嗲地问。 “克雷恩·法·阿列库托,请问斯普纳先生在吗?我有急事找他。”克雷恩提高声音问。 “呃……非得这时候见他吗?已经很晚了呀。” “抱歉,我确实有急事,事关他现在的雇主琳迪的性命,如果他已经睡下了,还请帮我叫醒他。谢谢。”握着门环,克雷恩心情变得十分紧张,他甚至已经在担心如果拉格尼也被灭口了的话,后面的事情到底该怎么办。 幸好,他的担心并没有成真,门很快打开了,一个神情倦懒的灵狐属女性兽灵穿着不太具有遮掩效果的真丝睡衣,指了指里面,“好吧,难得他今天这么有兴致,你们来得真是扫兴……” 他带着歉意点了点头,快步往里走去,德曼扫了一眼那个兽灵情妇的凹凸身段,挑了挑眉,迈步跟上。 “通常情况下,我不会把公事带回家,我想,阿列库托先生,您应该给我个足够好的理由才行。”拉格尼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不远处的卧室门内可以清楚地看到一个手提箱已经打开,里面装着一堆女孩子看到就会脸红的道具。 看来,他们再来晚一会儿,外厅关了灯,他们敲门也不会有人答应了。 克雷恩定了定神,严肃地说:“琳迪被抓走了,而且,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拉格尼端起酒杯,晃了晃里面的酒浆,“那为什么不去找警备队和巡防军?我连弓都拉不开,这种时候来找我有点奇怪啊。” “因为他们帮不到我,你才能。” 拉格尼抬眼看着他,轻声说:“你为什么要找她?她如果意外身亡,能得到最大好处的不就是你吗?” “她是我妻子,琳迪·深红流星·法·阿列库托。我要的可不是这个行会,而是她平安无事!”克雷恩克制着语气没有转为咆哮,迅速地回答。 拉格尼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这倒让我有点意外。从我到这里开始,行会管理层许多安排的走向都指着同一个结果,那就是琳迪自己拿不到这些财产,一个和他结婚的男性将得到一切。你匆匆忙忙赶来告诉我她有生命危险,我还以为你是迫不及待要让我认识新雇主了呢。” “这的确是个阴谋。但和我无关,我……也是被利用了。策划者希望我拿到这笔财富,但我并不希望如此。我只希望我明白的还不算晚,我还有机会去救琳迪。”他盯着拉格尼的眼睛,认真地说,“请帮帮我,斯普纳先生。” “按照你们接手行会后的表现,你应该并不相信我才对。”拉格尼的语气有一丝嫌恶,“比起玛丽安女士,你们对我的怀疑不是更加明显吗?” “坦白说,我还是无法彻底相信你。但你是我最后的希望。”克雷恩指了指行会的方向,“而且你是个精明可靠的经营者,我并不在乎那笔产业最后会怎么样,即使落到你的手里,只要琳迪活着,我一样没意见。而且……直觉上我并不认为你是坏人。” 拉格尼笑了笑,喝了口酒,“阿列库托先生,如果选择合伙人,我就是挑上街角的垃圾桶也不会找你。但我倒是愿意和你一起喝上一杯,听听你的困难。请尽量直白地说明一下吧。” 克雷恩立刻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简明扼要的强调了分析的结果,和他最主要的需求:“……事情就是这样,所以我需要尽快知道和前任会长索玛保持交易的奴隶贩子弗昂的据点位置。凭你经手过的资料,能帮我这个忙吗?” 端着酒杯,足足有两三分钟没有说话,拉格尼垂下眼帘,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自己睡袍下的肚皮。 那只很有风韵的成熟狐狸早就不耐烦地坐到了床边,屋子里估计是铺着掺了火晶石粉末的高价涂料,温暖如春,能让她大胆的从睡衣中伸出一条笔直修长的裸腿,绷紧了足尖故意一下一下拨弄着箱子里的“玩具”。 就在克雷恩以为已经没什么希望的时候,拉格尼站了起来,把剩下的酒一饮而尽,“晚上加班,要给我五倍加班费,懂吗?另外,牺牲的两名执勤护卫,我想也该支付双倍抚恤金。” “没问题!十倍,二十倍都可以!”他激动地站了起来,大声的说。 “我只拿我应得的。生意做得越久,越知道代价这种东西有多公平。这次死亡事件处理的相关支出,过后我会列出明细。”他往卧室那边挪去,“门口等我十分钟。我换好衣服收拾一下就来。” 在门外台阶下等待的时候,德曼没有问可信与否的话,因为他也知道,此时此刻,别无选择。 沉默地等了七八分钟,拉格尼晃晃悠悠穿着厚外套走了出来,“索玛的黑帐本我没怎么仔细看,只让助手统计了一下全部的收支数额,毕竟是纯粹的私房钱,我不好多留意什么。现在,再去检查一遍吧。” 他往手掌呵了口气,搓了两下,向着行会那边走去,“我厌恶争斗,可惜……只要有生命的地方,争斗似乎就永远不会停止。” 回到行会后,拉格尼迅速从宿舍各班级抽调了二十名新进学员,以单日三倍补贴的酬劳,请他们牺牲一部分睡眠时间,帮忙整理堆放着陈旧记录的仓库。 人员分为四组各五名,两组负责库房东西两边的直接搬运,一组负责筛选,最后一组负责从筛选出的有用资料中寻找关键记录或关键支出,一旦找到,就交给拉格尼审阅。 本来看上去就觉得无从下手的杂乱旧档库,很快就把各种资料井然有序的传递出来。 索玛对这些记录材料并没有多大兴趣,即使是行会明面上的资料,早期记录也是一塌糊涂,最早的三期毕业学员中没有留任指导的,竟然只有个名单而已。 对这样人的金钱开支记录,实在不能指望有多详细。 在翻阅了几个乱七八糟的本子之后,拉格尼开口说:“增加关键词,种犬,玩具,洗脚仆,软刀鞘,鞭靶子,支出记录集中在去年年初到今年上半年之间,其余的暂时放入备查区。” 克雷恩皱了皱眉,“那都是什么东西?” “针对特殊用途奴隶的几种代称。我也不怎么接触那个世界,知道的就这几个。呐,看这个三年前的记事本,索玛大笔资金购入了一批‘深井储物箱’,三个箱子,花了将近二百金币,这笔钱快够翻修行会的宿舍楼了。” “所以那其实不是箱子?” “不是,那东西我也买过,和‘章鱼壶’一样,在黑市指的是没开启封印的古代棺木,买那东西就是赌博,谁也不知道里面具体有什么,可能赌到价值连城的陪葬宝物,可能只有一具干尸,也可能……开盖的时候就被陷阱杀掉。喜欢收集宝物的有钱人热衷于玩这个。”拉格尼把本子放下,“他这次应该结果不错,看笔迹,当时应该挺激动的。” 时间段集中之后,筛选的效率明显提高了不少,但相对的,有用讯息的出现频率也大幅下降。 不过找到的一些记录,倒是足够让克雷恩小小吃上一惊。 那几条信息都是关于某个被索玛评价为“红寡妇”的“格拉比斯”,拉格尼简单解释了一下,格拉比斯和黑羊角、大腿骨的黑市含义一致,指的是百年以内的新墓出土的宝物,而红寡妇一般是买主用来指捡便宜,买到对方非完全自愿不得不低价交易的烫手货。 而那几条饱含着索玛欣喜之情的记录中,近乎直白的暗示了两件事。 一个是那次交易的货物,很可能就是把不法商人都快吓破了胆的魔龙甲。 另一个则是,该笔交易中,包括了琳迪的姐姐,莱雅。 后续翻找出的更多记录,逐渐为克雷恩还原了整件事的脉络…… 索玛在雷托亚的地下市场算是小有名气的买主,而那个纳琳迪姐姐为侧室的行商人,其实就是个盗墓团伙的头目。 那批亡命徒也许学识不怎么丰富,但对鉴定宝物大半都是行家,魔龙甲这种东西散发的不祥气息,足够让他们急切地寻找脱手渠道。 索玛知道那是魔龙甲,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并没有穿上的打算,但他想要收藏,把这世上仅有的八套之一,收为自己的藏品。 那个头目一眼看中了娇弱但美貌的莱雅,于是达成了这笔让琳迪伤痛难平的交易。这也让克雷恩明白了,为什么琳迪怎么找也找不到姐姐嫁去的地方,只好当作姐姐已经去世。 索玛建起了隔绝**的宝库,留下了魔龙甲。 因为姐姐下落不明日益苦闷的琳迪,在具备资格后选择离家。 离家的琳迪带着克雷恩和芙伊进了迷雾森林。 迷雾森林那一场冒险,使芙伊沦陷于奴隶贩子之手。 奴隶贩子把芙伊卖到了索玛的手里。 芙伊穿上了魔龙甲…… 这就是命运吗?克雷恩无力地坐在椅子上,闭上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对自己长女的轻慢,算是间接导致了索玛最终的死亡吗?他理不清,只好干脆不再去想。 “阿列库托先生,塔莉娜这个名字,你有没有什么印象?”拉格尼捧着一本被撬开的带锁记事本,盯着里面问道。 “我没听过,不认识。怎么了?” 拉格尼翻了几页,说:“种犬一只,玩具一个。定金交付时间是今年蓝八月底,尾款未结。但对方的收款名只写了塔莉娜,没有姓氏,要么对方是没姓氏的孤女,要么……这是纯粹的实币交易。” “应该就是你要找的那条交易线。”他接着说,“总计支出额十五金,超过行会本部两个月的净利,一般的玩具和配种狗可值不到这个价钱。” “有地址吗?越具体越好!”克雷恩一下就站了起来,凑过去追问。 多翻了几页,拉格尼摇了摇头,“不过剩下的三分之一尾款需要直接在雷托亚的地方金库转款,肯定得记录收款地址和账户号。等我找找看……” 克雷恩满怀期待地等了一会儿,没想到拉格尼咦了一声,苦笑着说:“看来咱们找到的晚了,后面最关键的地方,竟然被撕掉了一页。” 克雷恩顿时绝望地握住了拳头,德曼也有些焦急地问:“那该怎么办?” “幸好索玛习惯用硬笔。”拉格尼吁了口气,斜对着光源看了看下一页,站起来说,“走,去我办公室,那里有几支炭笔,我的业余爱好是画画,看来恰好能帮上忙。” “那……这里呢?”克雷恩看向还在忙碌的二十个学员,问。 “好了,大家一起开始整理,不需要排序贴标签,全部整整齐齐放到架子上就好。早些休息吧,今天辛苦大家了,希望不会耽误大家明天的课程。感谢大家的帮助,结束后选出一位把大家的名单列好,明天给我。月末补贴发放我会记得大家的报酬。那么,晚安。祝大家好梦。”拉格尼迅速地说完,转身走了出去,到了门外,才小声嘟囔说,“我是有点困了,这种小事也会忘。” 到了拉格尼的办公室后,横放的炭笔迅速在纸上涂抹出反白的信息印痕。 这也总算为克雷恩提供了一个指明方向的目标。 雪雕翼要塞生活区,金库北大道6号,雷托亚金库庶务所。 这条带有提款账户编号的记录意味着,奴隶贩子弗昂的大本营,很可能就在那附近。 单凭一个户头本身并不能说明太多,但配合上拉格尼提供的其他信息,克雷恩就至少有了八成把握。 雷托亚西部边界深入飞龙之脊山地,有大片无人区可供藏匿,而雪雕翼要塞南堡和北堡之间的生活区因为和翼人的贸易迅速发展,如今已经算是中等规模的城市,对商业极度依赖和重视,每天从那里进出的货物数以千计,非特别时期边哨检查极为宽松,是地下市场集散的绝好环境。 而且,根据账户编号,拉格尼判断那是个专用提款户,通常用作当地商户收取外地转入款项,手续费低廉而且免除了一定数额以上的金币保管费,额外赠送一个中级保险箱,但相应的,无法办理金券等异地取现业务。 那么弗昂就必须在当地把钱提出来。在金融行当小项愈发复杂的现在,她这种做黑买卖的,一定会尽量减少资金到手的步骤。 幸好她不那么信任部下,否则,尾款由送货人直接带回去的话,克雷恩就真的一点线索也不可能找到了。 在拉格尼的办公室,克雷恩直接签下了一叠委任书,以行会共同拥有人的身份,将几乎所有经营管理权都交给了拉格尼,而报酬,直接提高到月净利的两成,按比例发放。 可以直接异地取款的联合金库账户每月的保管费不算便宜,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还是觉得有些心疼,就只让拉格尼先开一个单纯的本地存储户头,可提取者是琳迪和克雷恩两个,核对印记和保险箱钥匙都先交给他暂管,将来他们两个中有谁活着回来,再由他当面转交。 “这么大的代理权限,一切财产几乎都委托给了我,明天我只要拿出几个小时跑一跑,整个行会就都是我的了。你就不担心吗?”回到家门口,站在台阶上的拉格尼回过头,眯起眼睛盯着克雷恩问。 克雷恩凄凉地笑了笑,摇头说:“我顾不上,更需要担心的事……实在太多了。” “祝你好运。副会长。”他颔首致意,呵了呵手掌,开门走了进去。 先在德曼的带领下去了苏米雅所在的诊疗所,克雷恩守在床边确认了一下她并没有生命危险后,留下了全程所需的费用,静静离开。 那家诊疗所是圣域不太多见的魔法治疗师与药剂师并存,医生和祭司共事的类型,让克雷恩安心了不少。 之后需要头疼的,就只剩下他自己的问题。 虽然在地图上是狭长形的纵向国土,东西距离较近,但从隼目堡骑马向西,抵达雪雕翼要塞至少也要三四天,和琳迪的生死极限,相差只有一两天。 更糟的是,因为翼人对空中坐骑的排斥,雷托亚中西部地区几乎找不到可供平民使用的狮鹫或巨鹰,走飞行路线的希望极为渺茫。 “要不要试试小型魔动机?”走到大门紧闭的车马行外,德曼突然开口问。 “你会开?”克雷恩挑起眉,反问。 “现学吧,买火晶石主驱的,咱们两个都是火精灵,学起来总不会太慢。那东西平均速度比马快,还不用考虑耐力问题,就算芙伊现在已经出发,咱们也能比他们早一两天到雪雕翼要塞,这样咱们还有充足的时间寻找确切位置。” 被他说的有点动心,克雷恩走下车马行的石阶,“这里有卖家吗?” “有,之前经过外城区我见到过张贴的广告。不过……那东西可不便宜,你得做好腰包见底的准备。” “那个不是问题,再不行,去找拉格尼,让他帮忙先从我和琳迪的所属财产中提一部分。”克雷恩攥紧了腰间的口袋,“金币不可能比命重要,该花的就花。但问题是……那东西不是据说还不稳定吗?火晶石类型的好像很容易爆炸啊。” “我对你操控火元素的能力有信心。”德曼指了指他的胸口,不像开玩笑地说,“别忘了,这世上恐怕没有谁能在这个领域超过你的潜力。你对火元素的控制力,肯定比目前最好的魔力回路都要优秀。” “走吧,不管怎样,我会尽力而为的。” 这种时候,心里再怎么没底,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寻找魔动机专营店的路上,德曼语气沉重地问:“虽然这时候问可能有点不太顾及你的心情,但我还是得说,你想好要怎么结束这件事了吗?” 克雷恩抿紧了嘴,好半天没有回答。 德曼叹了口气,“咱们是去救人,不是去多送两条命。克雷恩,这件事你必须有个决定。” “我……想带芙伊去找找办法。此前从来没有谁有过能毁灭魔龙甲的力量,现在我有了,我应该去找找办法的不是吗。难道连试也不试,就这样杀死她吗?”说着说着,克雷恩的语气就激动起来,一股无法克制的悲愤,轻易地袭击了他的意志。 “那么,你的计划是救出琳迪,交给我带走,然后你制服身穿魔龙甲的芙伊,带她去找办法,对吗?”德曼的口气显得有些冷淡,甚至,带着一丝毫无掩饰的讥刺。 克雷恩没有回答,他脸上的每一条肌肉都在绷紧,但嘴里,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安静地走出将近两个街口,德曼深深地叹了口气,说:“好吧,如果你坚持如此,那么我的建议是,找到地点后,隐秘潜入,尽量不惊动芙伊,偷偷带走琳迪,之后咱们用最快的速度通知米特罗蒂,等到准备完全想到方法后,再用你和琳迪做陷阱,引来芙伊,解决魔龙甲的问题。” “如果能做到,这当然更好。但万一失败了呢?”克雷恩痛苦地说,“我知道,光靠咱们两个的实力,绝对无法制服芙伊,必须全力出手才有希望,可……可我根本没办法下手杀死她,我做不到,绝对做不到。” 德曼考虑了一下,说:“好吧,那么作为后备方案,一旦被发现,芙伊交给你,我直接带琳迪走,在苏米雅治疗的地方等你三天,如果你三天不回来,我就通知米特罗蒂,召集人手……解决芙伊。” “嗯。”克雷恩总算点了点头,“面对她……本来就该只是我自己的责任。” 第一九六章 奔波!血肉铺就的终点 在好梦正酣的时候被吵醒,任何人的心里都很难感到愉快。 但有人打算购买店里价格最高的货物时,作为商人这种小小的火气完全能够忍耐。 “我们的小型辅助回路可以最大限度减少驾驶员的元素操控难度,作为核心的火晶石由八方向减震系统共同保护,绝对比市面上任何一种魔动机都要安全,目前加装这种魔动机的三轮后驱款,四轮前驱款销量都很不错,如果马上用金币支付,我可以额外再给您5个百分点的折扣。” “您看这车体,采用了奥哈合金,坚固性遥遥领先同类产品,轮胎原材料来自最顶级的胶质怪,弹性和避震能力比充气橡胶款高出至少三成,而且具有一定的魔法抗性,保证您被法师追击的时候更加安全,还有这转向辅助……” “好,够了。”听着店主睡眼惺忪地冒出一连串娴熟无比的推销,克雷恩都忍不住怀疑这家伙说梦话是不是都在练习,他可没时间一直听这些东西,“我急着赶路,越早上路越好。我要这里最贵的魔动机,最快能学会操作方法的车体,能装下我们两个就行。” “最快?”店主愣了一下,一边招呼打着呵欠的帮工把货仓里的东西搬出来,一边提醒,“可根据雷托亚道路限制令,小型魔动机驾驶员需要参加至少半个月的公开培训才行。” “没关系,我们不是雷托亚的居民。现在我们有急事必须赶回火精灵王国,马太慢了,这里也买不到狮鹫,我们别无选择。”德曼直接上前,拿出了旧时的气势,“你只管教我们怎么开,出了事,我们两个火精灵的贵族,难道还会要你一个商人但责任吗?” 店主哦了一声,忙不迭选出最适合的货物,克雷恩点头后,一边让工人在旁组装,一边请出一个大块头,开出店里的一辆样品车,带到后方空地上紧急教授驾驶课程。 对于仅具备基础魔力的人来说,操作魔动机确实是件不太容易的事情,即便有辅助回路帮忙,控制魔晶石的能量潮汐来实现加速减速也需要很长时间的磨练才能应用自如,毕竟,魔力通过传导系统操作魔晶石的同时,驾驶员还要注意把持方向。 但对于克雷恩和德曼这样经验丰富的火精灵,他们要学的就只是如何控制不要把能量提升过头而已。小型魔动机暂时还没有开发出合适体积的魔力波动限制器,所以加速到超过负荷的情况只会导致一种结果,爆炸。 “第七代回路听说罗特蒂亚正在研发,到时候小型魔动机就比现在安全多了。”把成品交给克雷恩,接过钱的时候,店主充满期待地说,“多谢惠顾,欢迎下次再来。” 把那台好像去掉前半截的三轮马车一样的机器推到路上,德曼握了一下通过前轮控制方向的横柄,用拇指摩挲着上面的魔力感应装置,“你来?还是我来?” 克雷恩开门直接坐到了后面,“你来吧,没有限制装置,我开……恐怕会半路爆炸。” “好吧,你正好冷静一下,也节约点精力。”德曼拉下挡风罩,试着启动了一下。 “呜!”车很猛烈地前冲了一段,克雷恩闷哼一声撞在后舱板上,德曼也歪了一个踉跄。 “啧……稳定的输出魔力波还真比想象中更难一点。”德曼重新坐稳,开始了第二次尝试,念叨着说,“我在达尔士的时候陪一个贵族女孩试开过第四代回路的机器,感觉没这么费劲啊。” 毕竟是针对大众进行的优化,对于需要小心克制能量的强者来说,反倒会更加耗神。 足足用了三十多分钟,德曼才把车辆的速度稳定到可以接受的程度,迅速向着西城门驶去。 “那次你试开最后学会了没?”克雷恩扶着把手,问了一句。 “没,炸了。”德曼简短地回答。 克雷恩想了想,往门边挪了挪屁股。 到达城门后,靠克雷恩的身份紧急出城,虽然回火精灵王国不走南门走西门这个招来了一点怀疑,但并不算是什么致命的问题。 思绪渐渐平静下来后,克雷恩沉吟说:“芙伊会用什么方式离开这里?奈亚、奥兰吉和那些神秘的佣兵肯定就在外围接应她,一起骑马上路的话,咱们是不是有直接追上的可能?” “不管往什么地方去,最近的路都只会有一条。如果她跟咱们走的恰好一样,那说不定真会碰上。” “如果碰上呢?” 德曼拍了拍车壳,“那就你跳车,我开着撞过去,趁乱拉住琳迪逃命,你去断后,反正芙伊不舍得杀你,这就是咱们最大的王牌。根据我的观察,隔绝之壁把目标一起带入重叠空间的有效距离其实不长,以我的速度,应该不会被芙伊追上。剩下就看你的了。” “好。咱们……一定要把琳迪救出来。” “不要用这种打算和芙伊同归于尽的口气好吗。以我对芙伊的观察,她绝对不舍得让你死。”德曼的口气显得有点微妙,“说不定,本身没什么力量的她反倒会是魔龙甲遇到的最难控制的宿主。” 克雷恩没有完全消化德曼的意思,反而有些欣喜地说:“你是说,我真的有可能把她从魔龙甲中拯救出来?” 德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是的,不管怎样,最后能拯救她的都只有你。” 不打算把话题继续下去,他紧接着说:“你睡一会儿吧,为了快一点,咱们最好轮流开,路上简单处理一下吃喝拉撒就好。” “不怕会炸吗?” “你可以开慢点,乌龟爬也好过兔子睡觉。” “希望我控制得住。”克雷恩小声回答了一句,拉起座位上的垫子靠在脑后,闭上了眼睛。 红色的月光铺满了大地,车前灯石的照明在旷野中显得无比渺小,轮胎碾过颠簸的路面,车壳发出刺耳的响声。 这并不是个适合睡觉的好环境。 但克雷恩必须逼迫自己睡着。 幸好,他又听到了那个亲切的女声,那温柔的眷宠,填补了痛苦梦境的创伤,像冬夜蓬松温暖的棉被,牢牢地,牢牢地将他包裹。 不辞辛劳拼命赶路的结果总算让克雷恩感到稍许满意。 虽然没有在路上碰到芙伊他们,但17号午前,他们的小车就借助火临日的效率提升抵达了雪雕翼要塞的生活区。 地处南北两堡相距几十里的连线中央,这片名义上的生活区,其实更像是一座独立的城市,也配备着驻扎的守军。 根据之前了解的情报,雷托亚西线的异族居民翼人数量可以排在兽灵之后高居第二,也正是因此,精灵族的移民和旅客一般不会涉足这里。 为了避免麻烦,克雷恩和德曼路上购买了两套大号斗篷,和用来掩饰长尖耳的软夹子。 把耳朵折叠起来虽然不太舒服,但为了办事顺利,这点委屈还是值得的。毕竟火精灵和翼人之间的矛盾,在圣域错综复杂的族群矛盾中绝对首屈一指。 贸易是这座城市的根基,而财富,则是贸易的基础。 他们要找的金库大道,正式位于整个生活区中央,南北走向连通两座重型堡垒的交通动脉。 雷托亚金库非常阔气地占据了中心区域北1-10的全部门牌号,占地面积虽然比深红流星行会要小不少,但建筑都采用了昂贵的最新技术,最低的一栋楼也有五层之高,最高的那栋站在顶层恐怕已经能和法师塔的主人对视。 北金库大道6号,庶务所位于最低的那一栋,而且,仅仅占据了一二两层。可见雷托亚金库作为地方性的王属商业机构,主要服务对象还是国内的贵族和大商人。 这正合克雷恩的意,轻视意味着管理松散,如果是对客人一视同仁的联合金库,他想弄到账户对应的地址信息恐怕要费好一番功夫才行。 考虑到很有可能还要靠魔动机带着琳迪逃走,那辆连续行驶了两天半的三轮机车被寄存在这边的一家商户进行简单保养。附近的地形崎岖,暂时用不上它。 “这是王属产业,后台强硬,威胁的法子恐怕不好使。”站在店门对面,隔着街张望了一下,德曼小声驳回了克雷恩的打算,“而且这里是翼人活动区,抬出火精灵贵族的身份多半是自找麻烦。” “那怎么办?编个骗局吗?”克雷恩皱着眉,苦思冥想说,“不然进去说我有个亲戚搬到这边,我给她汇了钱治病,可这几个月都没有给我返回提取证明,我就专门过来看看她是不是出事了,请这里帮我查一下她的住址?” “没有火精灵会搬到这儿住的,克雷恩,你冷静点。”德曼摇了摇头,面对面的情况下,他们两个的体貌特征还是不足以骗过对方的眼睛。 他考虑了一会儿,说:“换个角度想,既然弗昂敢在这里留下信息开带保险箱的户头,肯定是不怕查验。那就有两种可能,她要么在身份信息上做了手脚不怕被这里的稽查员验证,要么……就是这里的办事员主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看不到。以她做的生意,流入金额肯定远超普通居民的水平,能不引起怀疑,一定有什么原因在里面。” “那你打算怎么做?”克雷恩疑惑地问。 “把你手上的银币银券都给我,再给我一个金币。”德曼摆出一副赌徒的样子,“我去试试,从另一个方向威逼利诱一下。” “另一个方向?” “只要是肯收好处的地方,就不会只收一边的好处。有缝的臭鸡蛋,弗昂能钻,我自然也能钻。”他大步走了过去,“这种角色你不会演,在这儿等我好消息吧。” 知道以现在的情绪状况很难伪装出其他身份,克雷恩只好听话地等在这边,拉低兜帽,安静地站着。 应该是为了照顾翼人歇脚,这边的建筑几乎见不到尖顶或圆顶,每一栋房子都平整得像被巨大斧子狠狠削过。 一些翼人才会需要的特殊建筑,在这里也能见到,比如每一层都对外开门而且没有梯子的树状高楼、用支架辅助悬吊在山壁外的独栋房屋之类。 这些发明和设计让翼人们不再需要睡进潮湿阴冷的崖洞里,也难怪这个高傲的种族会和人类如此友好。 不过最擅长建筑学的矮人和最不擅长建筑学的翼人在讨厌精灵这件事上达成了统一,让克雷恩感到有些微妙的困惑。 也许将来有空该多读读人类学者关于族群纷争研究的书籍,多半会比传奇故事还有趣。 久违地走神了好一会儿后,德曼快步从金库那边跑了回来。 “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西雏二巷9号,诺恩·雷斯曼。” “哈啊?”克雷恩愣了一下,“这是谁?” “当然是弗昂用来提款的手下或者假身份,那毕竟是奴隶贩子,你不会指望他们大摇大摆来取买卖人口的收入吧?”德曼把剩下的一个金币还给克雷恩,“还好,没花太多钱,那帮奴隶贩子近期没来给过后续的贿赂,对了,猜猜上一个来这边查这帐户的是谁?” “深红流星行会?” 德曼翘起拇指,“没错,所以,咱们选对了路。走吧。” 比起隼目堡小了太多,路线也并不复杂,很快,他们就找到了那条散发着排污渠味道的阴暗小巷。 “果然只是个掩饰。”在鼻子前面扇了扇,克雷恩找着落脚的地方走了进去。 好像凡是以贸易为根基迅速发展起来的城市,都会有这种好似烂疮一样存在的贫民区,区别无非是的有的集中如萨拉尼亚的废料街,有的分散在城市各处的陋巷里,比如现在他们眼前这条。 巷子两侧的建筑物大都破败不堪,被笼罩在其他高大楼房的阴影之中终日不见太阳,门牌号大都丢失或不可辨认,克雷恩直到看见一个残缺不全的13,才发现自己已经走过了头。 往回倒找了四扇门,出现在他们眼前的,是一栋极为节约建筑占地的木制小房子,他们并排张开手,摸到房子的两边就绰绰有余,宽度比一张双人床也大不了多少。 不过这已经是巷子里最像样的房子之一。 克雷恩毫不犹豫抬起手,重重砸在门上,大喊:“里面有人在吗!” 敲了三四遍,也没有听到任何回音,就在克雷恩打算破门而入直接找线索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一个声音胆怯地问:“你们找诺恩?” 克雷恩转过身,可还没等他开口,那个看清他面孔的中年女人就惊恐地向后退去,“精、精灵……又是精灵!” 心中一凛,赶在那女人慌里慌张摔上门前,克雷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那个看上去杀鸡都会被啄瞎眼的女人根本没能力阻挡克雷恩的冲刺,门才关到一半就被结结实实地撞开,把她瘦小的身体也顶飞出去,打了好几个滚,面朝下趴在了地上。 德曼也迅速跟进,不忘抬脚踢上屋门。 这房子虽然又破又脏,但收拾得还算整齐,被响声惊动,两个拖着鼻涕的孩子跑了出来,惊恐的跑到妈妈身边,恐惧地望着突然冲进家里的两个陌生精灵,稍大点的女孩颤抖着问:“你们……是强盗吗?我家……什么……什么都没有……” 克雷恩摸出几个银币放在掌心亮出来,“我不是来抢劫的,如果你妈妈能回答我几个问题,我还会把这些钱给他。” 银光照亮了孩子们的脸庞,也揪起了地上瑟瑟发抖的妇人。 她注视着克雷恩手上的钱,之前的恐惧迅速被贪婪取代,“你们……想知道什么?” 克雷恩正要开口,德曼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从旁边挤了过去,快步走到那妇人身边蹲下,突然一把撕开了她小腿上的裤管。 妇人惊慌的尖叫声中,**的脚腕被德曼一把抓住,于是,克雷恩也看到了她小腿下方那一块丑陋的烙印。 那是曾经被当作最低等商品分类的标志,类似的印记,克雷恩在德尔比斯城的时候就已经见过。 于是他改变了问题:“你认识弗昂吗?这附近的一个奴隶贩子。” 那妇人从德曼松开的手掌下缩回腿,伸手用破布把那块疤痕在孩子面前挡住,痛苦地点了点头,“你们……果然也是来找她的。” 有了这个不错的开场后,絮絮叨叨的妇人用缺乏条理但口吃还算清晰的讲述让克雷恩得到了必要的情报。 她本来是中部地区农户的女儿,出嫁之后和丈夫用节约的钱做了个小小的蜜月旅行,结果很倒霉的,在路上遇到了盗匪袭击,丈夫被杀,她被掳走,囚禁了一个多月。所有匪徒都失去兴趣后,她被以几个铜板的低价卖给了弗昂率领的贩奴团伙,带到了南部。 调理了一下身体,用了半个月左右让她看起来不那么糟糕,顺便进行了一下必要的驯服工作,接着,她被卖给了附近山地的伐木工。 那是个略有残废的退伍士兵,酗酒,嗜好暴力,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一天下来说话的次数还没有挥出来的拳头多,她就在那种噩梦一样的生活中,生下了两个孩子,也失去了所有逃跑的欲望。 没有什么诺恩·雷斯曼,对门那间房子从租下起,就没有过固定的住客。 那里,其实就是弗昂布置下的一个联络点。 弗昂的全名终于得到了确认,塔莉娜·弗昂,弗昂家族剩下的唯一一个成员,靠凶残的手段和自身颇强的实力控制着整个贩奴团伙。雪雕翼要塞的底层执法官,已经几乎全部被她用各种手段收买。只不过她行动一贯小心,货源也大都取自比较远的地方,她比父亲和哥哥都要低调得多,所以至今为止连通缉名单都没有上过。 这个妇人之所以知道这么多,是因为她其实也已经可以算是那个贩奴团伙的边缘人物。 她丈夫在第二个孩子出生后酗酒滚落山坡,连伐木的工作也丢了,现在整天就是流连在酒馆和赌场,赢了钱去找廉价的**娘,输了钱就回来找她要,要不到就痛打一顿。 发现丈夫动了把大女儿卖掉并逼她去妓院工作的念头后,这个瘦弱的小妇人终于在一顿痛打结束的一小时里磨快了已经生锈的斧子,盯着**那个鼾声如雷连裤子都懒得提上的男人看了很久,对着他的脑袋劈了下去。 成为杀人犯后,这个妇人才知道丈夫早在欠下几次赌债后成了弗昂手下的帮凶,就为了赚点赌资。于是,她再次落进了塔莉娜手中。 生过两个孩子,又在长期的折磨中迅速变得憔悴,她已经失去了再被贩卖的价值。不知是不是被她杀死丈夫的决心打动,塔莉娜给他租下了这边的房子,给她勉强可以养活两个孩子的薪水,负责在对面联络点有人工作的时候帮他们做饭收拾照顾一下吃住。 塔莉娜只有一条要求,尽量养好那个坯子还算不错的女儿。 她浑身发冷,但还是只能答应下来。 这个妇人从那时起就为塔莉娜工作,直到一个精灵跟踪着联络点的手下找到对面为止。 根据她的描述,那个精灵女性应该就是芙伊。 芙伊多半是用最简单的办法,等待并盯上了去提款的人。 抖抖嗦嗦的妇人其实说不清对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她后来悄悄去看过,一具尸体也没有找到。但那天芙伊进门之后,里面的所有人就都没再出来过,包括芙伊自己。 而之后最大的变化,就是巷子里的排污渠中,足足好几天,臭味里都夹杂着明显的血腥气,有一只流浪来的野狗,还从泥里咬出过几根指头。 不是被切断,而是被扯下来的。 从那时起她就没再领到过薪水,壮着胆子去看了看,结果吓得直到现在还经常做噩梦,梦到一个文文静静的女精灵,突然亮出一嘴锋利细长的牙齿把她一口口撕咬成血糊糊的碎片。 以前来联络点商量买奴隶的客人都会直接说找诺恩·雷斯曼。所以这个妇人先前误会了他们两个是客人,还想提醒一下他们不要去找,结果一看到是精灵,就吓破了胆。 这些故事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讲故事的人告诉了克雷恩,弗昂的据点,就在雪雕翼要塞北堡西侧五里外的山中。 连详细的路线,都画给了他们。 光是这张图,对现在的克雷恩来说就值不知道多少个银币。 他丢下手里的银币,叮嘱那妇人用这些当路费,带着孩子去找自己的父母。接着,就和德曼离开了这栋令他们心情更加压抑的房屋。 “还需要调查一下对面的屋子吗?”德曼指了指对面对他们来说没什么防护能力的门板,小声问。 “不必了。”克雷恩把那张简单的路线图收进怀里,“知道他们都死了,已经很足够。走吧。” 飞龙之脊两侧的山地对除了飞行以外的任何移动方式都谈不上友好。克雷恩和德曼本来想趁着火临日对自身的提升快速赶到目的地,但没想到看似不远的路程,竟然让他们两个从午后走到将近黄昏。 在学者的定义中,飞龙之脊是对南起炽焰林地西侧,北达圣域中部西北的绵长山系的统称。雪雕山,据说主峰雕颈岭是飞龙之脊中的第五高点,也算是雷托亚西方的天然屏障。 实际上,从进入雪雕翼要塞的时候,克雷恩他们就已经进入到雪雕山的范围之内,只不过经过北堡西侧转向,进入陡然上升坡度的山道之后,路程的盘曲艰难还是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找到那个女人说的标记物了吗?”好不容易进入了预定地点,陌生的环境中却难以筛选出目标,克雷恩盯着纸上实在有些糟糕的画,“这附近我没有看到什么好象人类上半身的大石块啊。” “呃……会不会是那块?” “那是什么?两个球?是个胖子躺在地上吗?”他顺着德曼指的方向看过去,很难想象那不规则的图形怎么和人类联系到一起。 德曼走了几步,换了个角度端详了一下,“应该就是那块,没有脑袋的肥胖女人的上半身。听我的,就按那个找。” “好吧。”这时也没有别的办法,克雷恩叹了口气,只好跟着德曼爬上了标记物正对的山坡,“需要留下标记吗?这里咱们完全没来过,不小心会迷路吧?” “我来吧,留在不容易被发现的地方,这个我擅长。你先按路线图往前找。”德曼摸出匕首,熟练的蹲在一棵山松下,往树皮上形状复杂的疤痕旁小心的刻了几道。 走出十几分钟后,克雷恩蹲下张望了一眼前方的下坡,小声说:“看来没找错,应该就是这儿。不然……我想不出谁会在这种荒山野岭专门清出一条小道来。” 他们刚才穿过的山坡稀稀疏疏的长着不少树,这边下坡后对应的小路也并不是很清晰,如果不是克雷恩这样有目的性地过来,很容易就会当成兽径忽略。 “他们是一个团伙,肯定不会住在山洞之类的简陋地方。”德曼打量了一下,推测说:“这应该是他们从马车搬运补给到运输工具上的路线,这条小道,多半是开给小拖车的。如果是十几个人的团伙,再加上要关押的待售奴隶,在山谷比较隐蔽的地方靠坡建一个小寨子是比较合适的做法。” “你不是说过芙伊曾经被关押在地牢中吗?看前面断崖上的石头纹路,适合挖掘的地方不会太远。”他侧耳听了一下,小心的顺着坡探了下去,“走吧,咱们多半快到了。” 绕过竖直的断崖,不远处果然看到了好似被匆匆掩盖过但没有彻底清扫干净的车轮印。 蹲下观察了一会儿,德曼摇了摇头,说:“奴隶贩子不会这么不小心,看来……那片地方应该已经易主,咱们确实没找错。可是……” 听出他的口气有些担忧,克雷恩也蹲下看了一眼,现在的他,已经能发现这些印记隐藏的讯息,“车轮印没有被完全清理,是因为装载的东西太多了。这很有可能表示,芙伊……已经带着琳迪和部下回来了,对吗?” “没错。”德曼站起身,慎重地说,“从现在起咱们必须格外小心,任何差错可能都是对琳迪致命的威胁。” “他们到底怎么这么快赶回来的?咱们……可是日夜无休把那台魔动机都快开坏了啊。”克雷恩有点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头,愤愤地说。 “雷托亚没有民用飞行坐骑,军用的芙伊他们肯定拿不到。但是,你别忘了,她有很大可能雇佣了死亡骷髅佣兵团,只要舍得出钱,这种等级的佣兵团短时间内调来一群狮鹫几只巨鹰还是不成问题的。”德曼轻轻叹了口气,把箭袋的背带收紧,“我不太希望是他们,那群佣兵……不太好惹。” “也许他们已经不在了。我听说,死亡骷髅从来不接保护类的任务不是吗?”克雷恩尽可能提出了乐观一些的猜测,同时进入比较便于隐蔽的阴影中,猫腰悄悄前进。 德曼轻手轻脚跟了过去,小声回答:“这次的事件可以用杀戮任务的名义,死亡骷髅优先接受的杀戮任务并不一定非要他们亲自动手,作为帮手他们一样非常乐意。我怀疑……芙伊对行会动手的早期应该就有死亡骷髅的成员参与,这个奴隶贩子团伙,多半也不是芙伊单独歼灭的。” “所以死亡骷髅的佣兵才会跟着芙伊一起回来这边。”克雷恩有些烦躁地拉开兜帽,把折耳夹塞进了口袋,“想要偷出琳迪,看来还要解决那群混蛋才行。” “是啊,一想到奥兰吉多半也是其中之一,我心情就……”德曼突然住嘴,跟着有些抱歉地说,“对不起,是我失言了。” 克雷恩没有回头,只是握紧了手里的弓,“没什么,心情复杂是正常的。总比……我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要好得多。” “别想太多,很多事越想越麻烦,遵循本能去行动吧。”德曼叮嘱了一句,纵身超到前面,沉声说,“别忘了,那个你不愿意面对的结局,对芙伊来说,其实是真正的解脱。你说过,她那么善良,那么温柔,那么,此时此刻,在魔龙甲操纵下做出这样一系列的事情,最痛苦的,不就是她吗?” 克雷恩没有回答,一直到,阴影中充满死亡气息的据点出现在眼前。 如果说以前这座巧妙选择建立在一块巨大突起山岩下的据点非常隐蔽,那么现在,找到它已经比以前容易了太多。 车轮的印记其实没有被刻意处理,那些模糊完全是自然造成的结果。 这种地方,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任何一个不瞎的翼人,只要凑巧飞过上空,就能发现这里的异常。 用木墙围起的据点外,正对着大门的那一大片空地上,布满了零零散散的筋肉碎片和内脏断骨,已经凝成褐色的血泊,简直像是在荒凉的山地上铺了一层骇人的地板。 最让克雷恩吃惊的是,散落的少数几块相对比较完整的残肢中,有一只明显属于女人的脚,脚踝上竟然有身为奴隶的烙印,旁边还掉着一条脚镣。 而仔细数一数,这片空地上,那样的脚镣竟还散落着四条。 第一九七章 余烬!悲伤的行尸走肉 显然同样发现了这个事实,德曼有些痛心地说:“真没想到,她会连和她一样的受害者也杀掉。魔龙甲的影响,就这么大吗……” 不愿意去想象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克雷恩咬了咬牙,沿着靠近围墙的边缘,尽全力打开感知范围,悄悄摸索了过去。 “这地方三面被包,上面还有遮挡,简直是个天然碉堡。”德曼张望了一下,跟在后面小声说,“得先找个合适的地方观察一下,贸然潜入太危险了。” “那边那块突起的山岩,比这边的围墙高不少。咱们爬上去,应该能看到里面的情况。然后等天黑再进去。”克雷恩头也不回地说,“他们关着大门,咱们快点。” 就在他们轻手轻脚到达那块山岩下方时,据点的大门突然吱嘎一声,从里向外打开。 他们连忙钻进山岩下的灌木丛中,屏住呼吸从缝隙往外观望。 门里先走出了三个佣兵,一女两男。打头的女性精灵正是奥兰吉,她没有再穿之前妩媚撩人的连衣裙,而是换上了黑沉沉的皮甲,看上去价值不菲,轻便结实。抱在她肋下的头盔旁,护甲接近腰部的地方,能清楚地看到死亡骷髅六翼头骨的狰狞标志。 两个男佣兵都是人类,押着一个被绑得结结实实的男性虎属兽灵走了出来。 虽然蒙着眼睛堵着嘴,克雷恩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在芙伊梦境中见到过的,塔莉娜的部下之一。 奥兰吉指挥两个佣兵把那个兽灵推搡到大片血污的中央,笑着说:“这地方还真是再合适不过,刻意布置,恐怕都弄不出这么相称的场地。” 应该是闻到了腥臭腐烂的味道,那个兽灵紧张地闷哼起来,呜呜嗯嗯的好似在求饶。 但没人理他。 奥兰吉转过身,冲着里面招了招手,轻快地说:“好了,奈亚小妹妹,来吧,你憋了这么久,快忍不住了吧?你芙伊姐姐多体贴,特地留了这个大个子给你呢。听说他当初折磨你折磨得最凶狠,这下你就不必感到愧疚了吧。” 她看了门内几秒,笑了起来,“啊呀,我忘了你不能说话呢,真抱歉。” 她这句话说完,大门里缓缓走出了一个被长袍和兜帽完全笼罩的纤细身影,连面孔,都用抬高的衣领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一双灰暗无神,好像接近腐烂死鱼般的眼睛。 那应该就是曾化名阿娜的奈亚,那个在最痛苦的时候陪伴了芙伊,却在将要逃出厄运时遭受到致命一击的兽灵女孩。 她……真的没有死吗?以当时受伤的情况,没有几个高级治疗师拼命施救绝没有可能生还,而且……拉格尼提过的那股令人在意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克雷恩情不自禁地冒险拔高了一些,仔细盯着一步步走向那个奴隶贩子的奈亚。 奈亚摇摇晃晃地站在虎属首领的背后,抬起手,拉掉兜帽,解开扣子,用有些僵硬的动作脱下了罩在身上长斗篷一样的袍子,丢到身后。 暴露在克雷恩眼前的,是令他惊讶到险些叫出来的可怕身体。 罩袍下没有其他的衣物,但少女纤细**的身体,却会让所有看到的男性只会感到恶心。 皮肤呈现出灰暗的青色,遍布着紫色的斑块,紧闭的嘴唇旁,面颊脱落了拇指大小的一块,露出几颗灰白色的牙齿,身上所有的伤口都根本没有愈合,血好像都已流干,裂开的破口色泽犹如菜市场肉贩子案板上不新鲜的廉价内脏。 好几处地方都能看到腐烂的迹象,不管怎么观察,这也不该是一个活物,最贴切的形容,恰好是操控系亡灵巫师最擅长的造物,活尸。 她唯一还剩下的饰物,是脖子上一条造型奇特的项链。 灰黑相间的项链似乎穿上了打磨过的镇魂石碎片和一些色泽非常奇怪的珍珠,坠子远远看上去像是谁的一颗臼齿。克雷恩疑惑地看了一眼德曼,德曼摇了摇头,表示自己也没听说过这东西。 那项链应该就是奈亚还像活着一样的原因,因为她每一次动作,项链都会散发出一片淡淡的黑色影晕。 过了六七分钟,奥兰吉摇了摇头,有点不耐烦地走了过去,“好了,奈亚小妹妹,不要再勉强自己克制了,你应该知道,只有解放那种渴望并满足它,你才能延长弥留在这世界的时间,才能多陪陪你的芙伊姐姐。而且,你不恨他吗?你忘了他把你当作玩具摁在地上,翻来覆去折磨凌辱的时候了吗?” “我来帮你想起你渴望的美妙滋味吧。”看没有什么效果,奈亚依然一动不动,奥兰吉笑着摇了摇头,摸出一把匕首,突然在那个奴隶贩子的手臂上划了一道。 一声闷哼,鲜血顿时涌了出来,汇聚成细细的猩红溪流,沿着肌肉的纹路向下滑落。 奈亚猛地颤动了一下,项链扩散的黑影瞬间变大了将近两倍。 奥兰吉收起匕首,迅速向后退开,仿佛在躲避什么危险的怪物。 紧接着,奈亚剧烈地抽搐了一下,脊骨以必定会折断的角度向后猛的弯折,跟着弹回原处。 她的嘴巴蠕动了一下,突然好像蛇一样张开,露出白森森令人毛骨悚然的牙齿。 灰白色的手掌猛地一压,按住了那个兽灵宽阔的肩背,旋即,奈亚猛地俯身低头,一口咬在他的肩上。 她转动头部,好像自己此刻其实已经变身疯犬似的,撕扯下一块带着皮肉的破布,咀嚼,咀嚼,然后噗的一声吐到旁边。 跟着,又是一口咬下,撕扯,嚼碎,吐掉。 她在贪婪地品尝、吞食,但吃下去的并不是那些皮肤筋肉,而是蓬勃的生命力。 奴隶贩子拼命地挣扎,但本该强壮无比的虎属兽灵,竟被奈亚瘦小的胳膊狠狠压住,额头浮现出青筋,都丝毫不能挣脱。 一口又一口,奈亚的动作越来越快,也越来越疯狂,顺畅。 她的手也开始用力,撕扯他的衣服,同时撕扯他的身体。 这凄惨的死刑,在克雷恩的眼前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 黄昏变成了夜晚,高大强壮的虎属兽灵,也跟着变成了奈亚脚下零落稀烂的一摊肉骨皮筋,再看不出本来的面目。 红色的月光洒在红色的奈亚身上,在静谧的荒山之中,涂抹出一尊红色的恐惧之像。 “奥兰吉,这就是老大叫咱们带回去当报酬的项链?啧……有点瘆人啊。”一个男佣兵缩了缩脖子,嘟囔着说。 奥兰吉点了点头,“命火余烬,那可是亡灵巫师弗洛戈·里瓦亲手制作的项链,比拿回去几个破金币有价值多了。这东西可不是光有钱就能买到的,索玛那个老色鬼运气还真不错。” 她转身往回走去,下令:“提桶水来给她洗洗身上的血,给她穿件新袍子,带她回去找芙伊。” “咱们这几天就在这儿守着吗?”另一个男佣兵有点不满地说。 “不然怎么办?任务是到琳德莱拉死亡为止,她来月经之前不能动手,等来了,芙伊还打算让她和那个塔莉娜一样死上很久,只能多待一阵子了。咱们几个留下,其他的明早就先撤吧,这里没必要浪费那么多人手,老灰牙那边和咆哮之狼正面干上了,叫他们赶紧过去支援。”说完,奥兰吉侧身让开,让提着水的佣兵跑过去到依旧呆立的奈亚身边。 “又是那群死狼崽子,奥兰吉,我也去,别把我留在这儿了,这该死的地方,待久了可真是浑身不自在。”那男佣兵苦着脸抱怨说。 “哟,你起初在地牢里玩塔莉娜的时候可舒服得很呢,不是连隼目堡都不乐意跟我们去了吗。”奥兰吉挑了挑眉,讥刺说。 那男佣兵打了个哆嗦,忍不住揉了揉裤裆,“别再提那个娘们了,啧……我都有点同情她,要不是怕坏规矩,真想一刀捅死她给个痛快算了。” 奥兰吉的脸上也闪过一丝克制的惊惧,笑容也变得有点勉强,“幸好,我不用当看守。比你走运。” 那男佣兵摇了摇头,往回走去,“别提了,那个芙伊走后,我按任务要求去喂饭,差点没吐那娘们身上。等会儿我安排给那个新来的,说啥老子也不去了。” 他们说着走进了大门,留下外面那个年轻新手卖力的用水冲洗着奈亚的身体。 克雷恩拽了一下德曼,小声说:“一个不会说话,一个愣头新丁,要不要去抓来问问里面的情况?” 德曼略一考虑,摇了摇头,“还是算了,死亡骷髅能离开培训点的新丁不会是蠢货,而且那个奥兰吉恐怕不会笨到手下太久没回来也不当回事。另外……看刚才奈亚出手的力量,能不能不惊动他人顺利抓住这两个还不知道呢。” “琳迪肯定是已经在里面了,”克雷恩吁了口气,“幸好芙伊还打算等她下次腹痛。要不……咱们等到明天死亡骷髅走一部分再行动?” “可明天是水临日。”德曼皱起眉头,看着那个佣兵跟在奈亚身后一起走了回去,大门缓缓关上,拉了克雷恩一下,“先上去看看。最好能今天行动,有火临日加持,你我就算被隔绝之壁拉进去,芙伊是水系会受不少影响,咱们的风险会小得多。” “好吧。” 爬上岩石后,才发现视野其实不如想象中那么好,虽然也能看到围墙后面的情景,但能看到的区域极为狭窄,只能勉强配合感知范围判断院子里并没有设置明哨而已。 “看来为了隐蔽,他们没有安置外部照明设施。”德曼仔细观察着,小声说,“这样的话,夜深后咱们潜入院子里面应该问题不大。但是怎么进到据点里面是个问题。” 可以明显看出,据点建筑的大半都是从山体中挖出来的空间,除了少量支架和承重墙用了砖石,大部分材料都是方便就地开采的山林树木。 光看能见到的部分,并不是做工多么精细认真的房屋,两个不擅长秘密行动的弓手,要想不发出什么声音在这种建筑里行动,实在是不太容易。 可就算不太容易,克雷恩也只有硬着头皮上了。 德曼说得没错,明天是水临日,芙伊的实力会比平常更强,万一在重叠空间内也能胜过德曼,他们就彻底没有任何成功的希望,而再多等一天的话,琳迪的性命就会有很大危险。 20号只不过是估算的**日,实际上提前或是错后一到两天都是非常正常的情况。明天就是18号,多等一天避开水临日,就意味着琳迪有可能会死。 哪怕只有不到一成的可能,克雷恩也不愿意去赌,更何况琳迪腹痛提前的概率远不止一成。 他们在山岩上观察,等待,流逝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对克雷恩的煎熬。 但他只有忍耐,靠和德曼不断地商讨行动细节,来转移这种痛苦。 双月渐渐爬上高空,清冷的红色月光轻柔地抚过空地上凄凉的那片狼藉,给山野披上淡淡的薄纱。 幸好,这唯一的照明被墙壁和上方的凸岩遮挡,院子里,依然是一片黑暗。 克雷恩和德曼对视一眼,点了点头,原路返回到据点大门外,贴着墙壁听了一会儿,确认院中没有什么杂音后,德曼先蹲下把克雷恩送过院墙,自己纵身一跳,翻过了上方的木刺。 这种基础的要领德曼早就教给过克雷恩,把斗气尽量聚集在身下的他们用翻滚消去了残余的声音,轻轻落在院子角落。 院子里应该也曾经进行过教育奴隶的工作,两个火精灵的优秀夜视轻而易举地看清了摆放在阴影中的两个木架,和一堆用来折磨摧垮女性反抗意志的残酷道具。 这些东西竟然没有都放在塔莉娜的身边作为报复,让克雷恩多少还是有点诧异。 不过他也知道此刻并不是好奇塔莉娜状况的时候,念头只一闪就被他压下,专注地按照商定的方式,沿着并不算厚的墙壁,猫腰一点点贴墙听过去,捕捉着可以利用的信号。 现在已经差不多到了休息时间,如果这时候有人出门到院子里放风,他们就可以放手捉来,即使问不出什么,里面起码少了一个敌人。 通往里面的门有三个,平均分开,因为没有灯光,靠夜视从门缝看不太远,也分辨不出里面是不是相通。 克雷恩听到另一头,考虑了一下,转身给德曼打了一个手势。 德曼点了点头,摸出匕首快步跟了过来。 防范的细节并不好,匕首都没有挑到门闩,最左边的门就已经打开。 克雷恩平复了一下紧张地心情,缓缓地把门拉开到能容下他们通过的大小,和德曼一前一后钻了进去。 关好房门,克雷恩适应了一下屋内的黑暗,让夜视能力发挥到极限后,弯腰和德曼一起脱下靴子,只穿着绑脚带往内部无声无息地移动过去。 没猜错的话,琳迪被关押的地方应该是地牢,那么他们要找的就是往下的阶梯通道,路上那些关闭的屋门,只是小心留意动静就好,没必要再一个个观察过去。 为了最大限度防止奴隶逃跑,地牢的出入口一般都会设置在最深处的内部,所以他们倒是没怎么犹豫,就一路向回廊尽头走去。 到了一段没有房门的地方,德曼拽了一下克雷恩,压低声音说:“不太对劲,不管看守的是谁,晚上也该有值班的岗哨才对。不觉得他们太放心了点吗?” “难道不是这边?”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前面有转弯,会不会和其他地方是通的?” “去看看,不通就马上换另一扇门。”德曼立刻决断。 转弯之后,木地板变成了坚硬的石地,略有些潮湿,好像还长着青苔,虽然没见到有房间,但旁边有一个一人宽的开口,挖出了向下的阶梯。 克雷恩和德曼对望了一眼,穿好靴子,悄悄摸到口边,探头往里看去。 下面并不太深,还隐约能看到昏暗的灯光,似乎也是谁的住处。 这里距离外面其他房间距离不近,其间有三道转弯,而且地下这种阴湿的环境,会被安排住到这里的,显然不会是什么重要人物。 抓来问话,再合适不过。 德曼点了点头,把匕首横在胸前,率先走下阶梯。 克雷恩侧身贴在洞壁上,留意着身后的动静跟了下去。 从折向深处的拐角迅速探头看了一眼,德曼皱了皱眉,发现这里原本估计也是地牢,只不过打开了门,当作临时住处而已。 门里透出一股难闻的烂水产味道,让他有了点不好的预感。 “这儿可能是奈亚的住处……咱们还是回去换路吧。”他转过身,告诉克雷恩这个判断,催促着准备一起往上走去。 可这时,他们来的路上却传来了清晰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咚……由远及近。 这是一条单线,根本没有岔路可躲。 他们不得不又下到拐角那里,一横心,一前一后摆出战斗姿态扑进了这边的地牢中。 地牢里的栅栏已经被拆掉,刑具也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很简单的家具,其中,还包括一座衣柜。 但没有人在,看来上面的脚步声,恰好就是正要回来的奈亚。 克雷恩连忙打开衣柜,和德曼一起钻了进去,从里面拉紧门,只留下一个勉强可以看出去的缝隙。 不到一分钟,奈亚就拖着僵硬沉重的步伐缓缓走了进来,更糟糕的是,奥兰吉就跟在她身后。 “冷点的环境对你的身体有好处,刚才泡过冰水,有没有舒服点?”奥兰吉环视了一圈,“芙伊想到的倒是挺周到,一晚上就发现带保暖的房间不适合你住。这安排你还满意吗?” 奈亚点了点头,兜帽里的颈关节发出清脆的嘎巴声。 一小块东西从她的脸上掉了下来,也不知道是撕咬剩下的残屑,还是脱落的腐烂皮肉。 “可惜你现在写字也写不好了,不然我还真想和你再聊聊。我对命火余烬这条项链还挺好奇的。”奥兰吉笑着叹了口气,“看来是没机会了。明天我也要走了,咆哮之狼和我们的冲突越来越剧烈,这次老大决心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而且芙伊也说了,这边不需要我们了。” 她伸手捏住那颗臼齿坠子,有点遗憾地说:“我心情还有点矛盾呢,一边希望你早点死透,把这报酬赶紧给我们寄过去,一边又想你能多活很久,看看这项链的威力到底有多大。” 奈亚往后退了一步,把项链从她手里挣脱,摇了摇头。 “知道我是死亡骷髅的佣兵之前,你明明经常拿着纸找我聊天的啊。”奥兰吉笑了笑,向门口走去,“都已经是这种不死不活的怪物了,却还天真的像个小孩子一样。要不是任务紧急,真想在你们这儿多待一阵,你和芙伊都是值得观察的好目标。” 奈亚缓缓坐到桌边,突然用力拍了一下桌子。 她没有做出表情的能力,这,仿佛就已经是她表达愤怒的方式。 奥兰吉耸了耸肩,轻快的走出门外,走上楼梯,带着笑意说:“再见,我将来一定会怀念这次奇妙的旅程,见到了魔龙甲,睡了个火精灵,还陪着一个小僵尸彻夜谈心。简直可以写本书了。” 奈亚的手放在桌边,抽搐了两下,咔嚓一声捏碎了一块木板。 衣柜里的克雷恩和德曼却一下陷入到尴尬的境地中。 该怎么脱身?等奈亚睡着?可谁知道这种半死不活的家伙需不需要睡觉,如果一夜她就这么坐着怎么办? 直接冲出去?奈亚虽然不会说话,但打起来可是会发出声音的,看她的样子,匕首捅她几下估计也不会感到疼了,架住脖子没什么威胁性可言。 最快速杀死她的方法,好像只有对那条项链出手才行。 他们还没想好怎么出手,奈亚却已经站了起来,脱掉了身上的罩袍,拿在手里往衣柜这边走了过来。 克雷恩这才发现,衣柜里其实只挂着七八件一模一样的罩袍而已。 “该死,只能上了!”算一下时间,估计奥兰吉已经离开上面,克雷恩一咬牙,咣当一下把门推开,飞身扑向奈亚脖子上的项链。 奈亚的反应并不算快,而且,德曼抢先一步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臂。 非常顺利,克雷恩一把就抓住了那条命火余烬,但就在他用力想要扯掉的时候,一股刺痛猛然从掌心扩散开来,黑色的芒刺一下就把他向后震开。 奈亚双臂一摆,凶猛的力量涌出,瞬间就把德曼的手掌挣脱。 灰白色的眸子迟滞地转动了一下,那布满腐烂疮疤的身体,带着扑鼻的腥臭,恶狠狠地迎面向克雷恩扑去。 克雷恩的匕首刚刚抬起,手腕一紧,竟然已经被那铁箍一样的灰爪死死攥住! 德曼屈膝一蹬,匕首带着附魔红光迅速砍向奈亚颈后的项链。 他们都知道,普通的方法杀不死这具行尸走肉,只有毁掉把灵魂禁锢在这尸体里的命火余烬,才有取胜的希望。 但就在匕首快要砍中项链的串线时,克雷恩突然低声喊道:“等等!先……等等。” 德曼这才发现,从抓住克雷恩后,奈亚的动作就突然停止,像是被石化一样僵在原处,没有任何追击。 克雷恩让自己尽量不去在意面前那充满亡者气息的身体,抬起手上的匕首晃了晃,插进腰间的皮鞘,小声说:“奈亚,我是克雷恩,我想……你应该听说过我。” 奈亚的胳膊颤动了一下,接着,那只紧紧握住的手松开,缓缓收了回去。 “你……没有要和我为敌的意思,对吗?”克雷恩抱着一线希望,盯着她浑浊的眼眸轻声问道。 奈亚摇了摇头,有些僵硬的往后退去。德曼连忙从那边让开,但没有收回匕首,依旧保持着戒备姿态盯着奈亚脖子上的项链。 退到安全距离之外,奈亚举起手,指了指克雷恩,又指了指自己的衣柜,微微歪了歪头。 大致理解了她的意思,克雷恩有些无奈地说:“我……来救琳迪。惹芙伊生气的是我,害你们受苦的是塔莉娜和索玛,不管怎么说,琳迪也是无辜的。” 看奈亚没有任何反应,他又解释说:“我和芙伊之间的事情,我会单独找她解决。救走琳迪后,我老师德曼会带她离开,去安全的地方。奈亚……你们的仇,已经报得很足够了,放过琳迪吧,好吗?” 奈亚连表情好像也已经没办法做出来,她的嘴巴动了动,刚张开一点,就又紧紧闭上。她有些恼火地挥了一下拳头,直接抬起手臂,在空中纵横交错的勾画起来。 她画了两遍,克雷恩总算看出来那是什么词,“芙伊……哦,你的意思是,芙伊不想放过琳迪,对吗?” 奈亚点了点头。 “奈亚……芙伊本来不是这样的。你应该了解她的,她一直都是个温柔善良的女孩,即使是自身处于最艰难的境地,她依然愿意为他人付出自己的温暖,最明白这一点的,不就是你吗?”克雷恩尽量克制着情绪诉说道,“这些行为都不是她的本意,她被那件袍子污染了,她的灵魂正在被魔龙甲吞噬,这些残酷的行为每一次都是再把她往黑暗的深渊里推落。去救琳迪,这也是在救芙伊。” 看奈亚依然木然站立没有回应,克雷恩继续说着:“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也能和我一起说服她,让我带她去找米特罗蒂,那是个伟大的贤者,他拥有广博的知识库,我一定能找到办法,把她从那件邪恶的袍子中解放出来。” 过了一会儿,奈亚抬起手,又比划了一遍芙伊的名字,跟着指了指自己的项链,歪了歪头。 克雷恩尽量猜测着她的意思,回答说:“是,那件宝物比你佩戴的还要邪恶,你……应该也能感觉到才对,从穿上她开始,芙伊就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样子了。” 奈亚微微摇了摇头,跟着,又缓缓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你觉得那可能是仇恨嫉妒导致的结果,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详细解释魔龙甲的来龙去脉,简单地说,魔龙甲能把生命心目中一切黑暗面都放大,不管隐藏得多深,克制得多好,最后都会败给它的侵蚀。我曾经也不想相信这一切会是芙伊干得,但她确实这么做了,你……应该就是见证者吧。你难道没有察觉到她的变化吗?” 奈亚有些激动地在空中再次写出芙伊的名字,接着指了指自己的嘴巴,摇了摇头。 “她不是这么说的?”克雷恩看着点头的奈亚,无奈地说,“那……你被她骗了,和我一样。” 德曼晃了晃匕首,皱着眉小声说:“克雷恩,别浪费时间了,大多数人,都更倾向于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说法。她和芙伊是真正意义上经历过生死的同伴,她不会背叛芙伊的,你这是白费口舌。咱们直接去找下一个通道吧。” 这时,奈亚用力摇了摇头,那动作过于激烈,以至于一颗牙从面颊的破洞上飞了出去。 跟着,她走向衣柜,从边上捡起自己丢掉的罩袍,缓缓穿好,伸出手指了指克雷恩,又指了指自己,在空中写了一遍琳迪的名字,用手在写名字的地方往德曼的方向推了一下,跟着指着自己脖子上的项链,比划了一个好像是拉扯的动作。 “这是什么意思?”这一组动作有点难以揣测,克雷恩想了一下,只好一个阶段一个阶段猜测着问,“你是打算帮我们吗?” 奈亚点了点头。 “你要让琳迪跟德曼走对不对?” 奈亚点了点头。 “作为代价,我要……帮你调整一下这条项链?” 奈亚摇了摇头,用两只手从新做了一遍那个动作。 这次他看清了,那是非常坚决的,想要扯断项链的动作。 “你……要我帮你摘掉项链?”克雷恩有些惊讶地问,“可如果没有这条项链,你……”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已经明白。 奈亚这样活着,岂不是远比死了更加痛苦? “这东西你自己摘不掉吗?”德曼皱着眉问了一句,显然还是对奈亚充满戒心。 奈亚摇了摇头,用手指碰了一下那条项链。一圈黑色的影刺瞬间扩散开来,把她的手狠狠弹开到一边。 “我明白了。”一股深沉的悲伤淹没了克雷恩的胸膛,喉头好像堵了一块东西一样,让舌根尝到了发涩的苦味,“如果能帮我救出琳迪,我……就全力帮你扯掉这条项链,给你解脱。” 听到解脱这个词的时候,奈亚的身体明显的摇晃了一下,她扶着手边的衣柜,艰难地转动眼珠,盯着克雷恩的眼睛。 就在克雷恩的视线中,她明明已经溃烂到暗红发黑的眼角,竟然渐渐变的湿润,最后,流下了一滴浑浊的泪。 泪水划过面颊破洞的边缘,坠向地面那块深绿色的青苔。 只一霎,就被那片暗色吞没,消失不见。 第一九八章 挣扎!无所适从的决断 “你决定相信她?”看着奈亚走上阶梯,发出咚咚的沉重脚步声,德曼小声问了克雷恩一句。 “我觉得她可以相信。她……只是被腐蚀了肉身,并没有被侵蚀心灵。” 德曼不是很认同地皱起眉,“那个被活活咬碎的壮老虎肯定不这么想。”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也许正是因为奈亚做出了那样的事,才更明白身不由己的恶行是多么痛苦的事情。” “那你准备好给芙伊一样的解脱了吗?” 这个说过不止一次的问题,还是像一把锥子尖锐的刺入到克雷恩心尖最柔软的地方。 所以,他依然没有回答,只是加快了脚步,小心翼翼地跟在奈亚身后。 那沉重的脚步声像是奈亚活动的象征,没有人因此而出门看看是怎么回事,就算是死亡骷髅的佣兵,想必也都尽可能地躲避着奈亚。 这真是最好的掩护。 重新回到三扇门前后,奈亚指了指最右边的那个入口,在空中写了一下琳迪的名字。 克雷恩正要道谢,奈亚却没有停手,又写下了芙伊的名字,对他摇了摇头。 “你是说芙伊也在那里,我们不能就这样进去是不是?” 奈亚看着克雷恩,点了点头。 德曼观望了一下四周,说:“那该怎么办?” 奈亚停住动作,似乎是在思考,过了一会儿,她比划了一个慢慢拉开门的动作,用手往右拐了一下,抬起双掌挡住了脸。 有点难理解,克雷恩尽量猜测着问:“是要我们进门,躲在右手边的房间里吗?” 奈亚点了点头,指了指自己,写了一遍芙伊的名字。 这次不用克雷恩猜测,德曼也明白了意思,“看来她是打算靠自己把芙伊引走。克雷恩,说实话,这一把,咱们可赌得够大的。” “没关系,反正……我已经没什么输不起了。”克雷恩咬了咬牙,点头转身,悄悄走向最右边的房门。 门一样没有锁,里面的回廊也没有灯,只有两边偶尔一条门缝透出微微的光。 右手边第一扇门的确很适合躲藏,就是味道不太好。 “我讨厌厕所。”德曼咕哝了一句,闪身跟了进来。 其实,这里面的味道比起奈亚的身上还是好了许多。 克雷恩猜测,奈亚的情况应该正在迅速恶化,如果一开始就是这种气味,不用三天整个行会都会发现这位副会长不太对劲。 在里面等了一会儿,另一边突然传来木门被撞裂的声音,跟着,好像有什么野兽在撞击着墙壁,砰,咚,噼啪的响声一连串的传了过来。 这种时候,肯定不会有谁在屋里放出一匹野马。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奈亚在闹事。 很快,这边走廊里也传出了噼里啪啦的慌乱脚步声,外面很快传来一个颇有威严的男声:“什么事?怎么了?” 那应该是奥兰吉的上级,马上就听到女精灵有些惶恐地说:“可能是奈亚发狂了,我这就去看看,您去我住的那边通知一下芙伊吧。” “算了,我去看看,你去找芙伊吧。你知道,我不喜欢这次的雇主。”那男人沉声说着,并没有走进这里。 “啊!”一声痛呼,似乎是死亡骷髅的佣兵被奈亚打伤,咔嚓一声撞破了门板。 “你说奈亚发狂了?她不是才发泄过一次吗?”外面传来轻柔悦耳,而且十分熟悉的嗓音,克雷恩身上一紧,下意识的屏住了呼吸。 “谁知道呢。”奥兰吉有点不高兴地说,“可能命火余烬的效力快要持续不下去了吧,你也看到了,奈亚的身体就快不能用了。可能到这个时期,对血肉中生命力的贪婪也会上升到新的阶段。” “这项链的效果你比我更清楚。既然你这么说,那就当作是这样。”芙伊冷淡地回应,开门走向外面,“实在不行,就把塔莉娜拖出来给奈亚解馋吧。虽然便宜了那个混蛋,但我现在对她的兴趣已经不大了呢。” “先制服她再说吧。那毕竟是雇主,按规矩我们的人不好下手。”奥兰吉嘴里催促着,快步跟了出去。 在心里默默数了几下,克雷恩推开厕所门,小心的观望了一下外面。 走廊里已经没人,通向外面的门也基本掩上,只有一条缝而已。 事不宜迟,他果断闪身出来,猫腰向里冲去。德曼也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一路跑向最深处。 果然和他们猜测的一样,最里面的结构和左边是完全对称的设计,拐过去后,就是通往下方地牢的阶梯。 三步并作两步飞身下去,看着地牢门上的锁,克雷恩直接掏出匕首附魔,狠狠挥下,当啷一声,锁头掉在地上,木门吱呀打开。 他跳下面前的台阶,转头就要去打开关押奴隶用的铁栅。 但看清里面的情况后,他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 里面的确关着一个人,一个女人,但那并不是琳迪。 如果在没有了解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冷不丁见到这样的一个女人,克雷恩绝对认不出这是谁。 此刻他一样认不出,但他猜得出来。 塔莉娜·弗昂。 那个曾经出现在他的梦境里,意气风发美艳毒辣的女贩奴头子。 “这……就是那个弗昂?”德曼的声音都有了不易察觉的颤抖,掺杂着震惊与恶心。 克雷恩点了点头,“还能是谁……” 他还记得第一次看到皮货商斯金纳的地牢时的震撼,那之后他一直在想,这世上到底还会不会有更加惨酷的死亡。 现在他知道了,远比那种死亡更加残酷的,是承受着更深刻的痛苦,却求死而不得的活着。 地上摆放着提高生命力的结界台,围绕着塔莉娜的轮廓,排开了一圈增加耐力的符文,疗伤药水灌满了两大瓶,通过一道软管直接注入她的血液中。 就是生命之火即将熄灭的老人,在这样的手段下也能多苟延残喘几个月。 空气中弥漫着复杂的味道,有男人体液的腥臊,虫蚁粪便的酸腐,蜜糖的甘甜,油炸皮肉的香,和更多分辨不出来源的臭。 一塌糊涂,就像那一摊正在随着呼吸缓缓蠕动,不时因痛苦抽搐一下的人形烂肉。 如果找不到这里,琳迪……也会变成这样吗? “走吧,这地方我多待一秒都想吐。”没有经历过斯金纳一战的德曼对这种画面的抵抗力明显不足,抚着胸口提醒说。 克雷恩点了点头,回想着奈亚的动作,恍然大悟:“琳迪在芙伊的房间!走,咱们快上去。” 听声音,外面的骚乱还能拖住芙伊一阵,最理想的状况,就是他们找到琳迪救出来,一起躲进靠门口的厕所里,等到芙伊他们走进去,克雷恩就杀出去拦住走廊,让德曼带着琳迪迅速离开逃走。 离开前,克雷恩扭头看了看塔莉娜。 她的眼睛还有一只,只不过没了眼皮,上面还有细小的线虫在蠕动,也不知道还看不看得到东西。 而这只仅存的眼睛,正死死地盯着他。 没有表情,却依然传达出了不知有多么沉重的绝望和哀求。 森白肋骨的缝隙中,可以看到鲜红的心脏在虚弱地跳动,只要往那里射上一箭,无尽的苦难,就迎来了终点。 他再一次意识到,死亡,有时候其实是解脱和奖赏。 可惜,她不配得到。 他摇了摇头,开门走了上去。 这边住着的应该只有芙伊和奥兰吉,仅有的两间开了灯的屋子,门都没有锁。 克雷恩一把拉开靠近地牢的那扇,德曼为了节省时间,直接冲向靠外侧的那间。 一进门,他就看到了琳迪。 这应该是塔莉娜之前的住所,家具陈设充满了女性气息,装潢也有些近乎夸张的奢华。也许是有什么特殊的嗜好,屋顶的架梁明显的加固过,垂吊下可以调整高度的金属手铐。 琳迪就被吊起在其中一对手铐下,一丝不挂,离开地面将近半米的脚上,绑着一条已经陷入皮肉中的铁链,铁链悬着一颗沉甸甸的铁球,把她**的身体,强行拉拽到舒展的极限。 红虫一样的鞭痕布满了她白皙的肌肤,胸跨两处最**的地方更是格外密集,只有小腹勉强算是完好无损。 不知道已经被这样吊了多久,汗水把她浸润的好像一条刚出水的白鱼,头颈歪垂,唾液不断从被口枷撑开的嘴里滴下,虚弱而狼狈,哪里还有半点看得出曾经的样子…… 心上好似被狠狠捅了一刀,克雷恩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找到机关把垂吊的铁链放低,过去连忙把琳迪抱起,一边连声唤着她的名字,一边拼尽全部魔力把火元素附在匕首上,贴着脚上的铁链飞快地前后切割。 “唔……呜唔……” 随着一声衰弱的呻吟,琳迪的身体颤了一下,眼皮缓缓抬了起来。 还没办法说话的她,发出好像被呛到一样声音,浮肿的眼中,瞬间泪如泉涌。 “再忍耐一下,琳迪,再忍耐一下,马上我就救你出去。马上。”他强忍着眼眶的酸涩,手臂的青筋都因为用力而暴起。 德曼迅速赶了过来,一看琳迪的样子,马上脱下斗篷披在她身上,抬手解开了脑后的口枷,接着也拿出匕首附魔上全部能调动的火元素,去割手铐上的铁链。 琳迪活动了一下僵硬的下巴,摇了摇头,带着哭腔说:“你们……快走吧,芙伊……她已经疯了,求求你们……都快走吧。不然咱们都会死在这儿的。” “该死!”克雷恩收回匕首,“德曼,让开点。” 德曼一怔,立刻退开一步。 “你和德曼走。这件事早已经决定了。没得商量。”他口中说着,手掌猛地一挥,一道红光凝聚成短短的纤细丝线,弧线斩过上下两道铁链。 手铐上的铁链啪的一声断开,但连着铁球的那条却只被切开了一半,就耗尽了威力。 他喘息了一下,马上再次挥下手臂,这次,直接将她脚镣之间的那根短链从中切开。 知道克雷恩又一次使用了不该用的力量,琳迪垂下头,无声地抽泣起来。 强行连续使用天使之力,让他一时间半身酸麻动弹不得,连忙说:“德曼,你背着琳迪去厕所那边躲起来,我……我去地牢。” 德曼背起琳迪,皱眉问:“咱们还没被发现,你为什么不一起走?” “他们就在外面,一起怎么走?”克雷恩擦了一下额头的汗,眼神异常坚决,“芙伊一回来就会发现琳迪不见了,到时候我在地牢把她引过去,剩下的……就拜托你了,老师。” “别在这种时候特意改称呼,听着真丧气。”德曼挤出一个微笑,“别忘了,苏米雅治病的地方,我们等你三天。要是没事但赶不回来,先写封加急信。” “好。快去吧。”克雷恩跟在后面一起出门,转身往地牢那边冲去。 他选择那里当作和芙伊最后交流的场所,并不只是为了让琳迪脱险的几率上升。 那里还是个天然的陷阱。 他刚才出门前特地观察过门上方的山岩,一记爆裂箭,就可以把那间地牢,变成他们两个独处的封闭空间……当然,也许还加上一个不能算是活着的塔莉娜。 这样的话,即使发动隔绝之壁,芙伊也没有办法逃出去。 不管最终事情走向他设想的哪一条路,结果出现之前,谁也别想离开那儿。 这并不是他下定的唯一决心,但另外一个,他还是希望不要有用上的时候。 蹲在拐角,他探头看着琳迪和德曼躲进门边的厕所里,外面的喧闹声似乎已经平静下来。想必,芙伊和奥兰吉很快就会回来了吧。 他攥紧弓,紧张得连手心都已经潮湿,不得不在裤管上轻轻擦了擦。 吱——嘎——砰!房门被摔出一声巨响,芙伊气冲冲地走了进来,奥兰吉满脸幸灾乐祸地跟在后面,笑着说:“你也不用气成这样,奈亚毕竟还是个小孩子嘛,变成这副鬼样子,心情当然会很差。她也没真伤着谁,算了算了。” “她竟然向我动手!”芙伊摇着头,站在奥兰吉的房间门口,“我这么拼命想要让她活下来,难道错了吗?她有气,也不该这样对我啊!” 奥兰吉挑了挑眉,指了指她的门口,“去消消气吧,那个小可爱这会儿差不多应该能弄醒了。” 芙伊咬了咬牙,快步走向靠近地牢的住处。 克雷恩背靠着地牢的墙壁,屏住呼吸等待着。 “什么!人呢?” 一听到这声惊呼,克雷恩马上运足斗气,把满心的愤怒都化成力量爆发开来。 奥兰吉果然感知到了变化,大声说:“地牢那边有人!很强!” 好!克雷恩暗叫一声,转身准备往阶梯下逃去。 但就在这时,芙伊森冷的声音令他血液几乎凝固地传了过来:“不,那边是死路,一定只是诱饵。往这边!” 该死!竟然被识破了! 脑中轰的一下,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克雷恩狠狠掐了自己的胳膊一把,紧接着,毫不犹豫转身蹬地,向着走廊中猛地跳了出去,同时大喊一声:“快走!” 德曼当然也注意着走廊里的动静,克雷恩的喊声才刚出口,一发闪烁着红光的爆裂箭已经飞向了芙伊和奥兰吉身前的地板。 爆炸的火光亮起的同时,他已经背着琳迪破门而出。 气浪和翻卷的热流阻挡了一下芙伊和奥兰吉的步伐,为克雷恩争取到了一点时间。 一瞬间,他就做出了选择,向着那个熟悉的背影,用尽全身力气扑了过去。 奥兰吉摸出匕首转身挥出,但一眼看到是克雷恩,动作顿时停在半空。芙伊也扭过了头,有些惊讶地看着他把自己紧紧搂住,匕首横在了纤细的脖颈前方。 “不许动!芙伊,我这次,可是会真下手的!”他一抱到芙伊,就顺势一转,让自己的背朝向了德曼逃走的方向。 怀中的芙伊没有挣扎,只是扭着脸,用平静得有些骇人的神情凝视着他,轻声问:“为了琳迪?” “不。”他立刻否认,斟酌着不会刺激到她的说辞,“是为了不让你继续错下去。芙伊,你……真的就这样输给魔龙甲了吗?” “我怎么会输给自己。呵呵,克雷恩,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长大啊……”芙伊低头笑了笑,双腿微微一曲一蹬。 一股凶猛的力量压迫过来,虽然没有什么伤害性,却轻而易举带起了他的身体,把他直接顶向走廊门口。 意识到她是要去追击琳迪,克雷恩怒喝一声,单手勒住她的脖子,不得不丢开匕首,一把抓住了旁边的门框。 被阻止下来的芙伊咬了咬牙,双手抓住他的臂膀,用力就是一扯。 他顿时被巨力拖拽的失去了重心,但为了不让芙伊有机会独自进入无法看到的重叠空间,身体歪倒了一半依然死死圈着她的脖子。 芙伊有些狼狈地一缩脑袋,弯腰从他腋下挣脱。 “芙伊!”他在地上一撑立刻站起,一看芙伊的身影已经消失,马上飞身冲向前方。 走廊只有这么窄,芙伊就算发动了隔绝之壁,也无处可躲,还没来得及前进的身躯马上被克雷恩结结实实的穿过,一道黑光冒起,她被弹出了重叠空间,闷哼一声往后退开几步。 克雷恩松了口气,转身张开双臂,大声说:“够了!让琳迪走吧!我留下,我留在这里,你有什么怨气,我陪你慢慢消化,放过她吧。” 芙伊的眼睛越瞪越大,唇角勾起了一个没有丝毫笑意的弧度,“看来,你还是没明白啊,你越是想要救她,我就越是想要让她死。不过这也怪我,我把你照顾得太好了,以至于你甚至都不知道嫉妒有多么苦涩。” 外面的打斗声越来越激烈,也不知道德曼能不能带着琳迪突破死亡骷髅的包围。克雷恩的心都快要像水里捞出的抹布一样拧在一起,他看着芙伊,已经不知道到底该说什么才好,只能带着最后的希冀,轻声问:“芙伊,求你了,给我个机会,让我想办法救你……” “打倒他不就是了。”奥兰吉不耐烦地闪到前面,抬手拉开了弓,“不让他受点伤,你怎么突破过去!” 她的弓弦还没拉开,两道扭曲的黑影就像剃刀一样打横斩过,把她手里抽出的箭整整齐齐地削成了三段。 芙伊的声音,简直像是刚从冰雪群峰的冻湖里浮出来:“你要是再有这种念头,下一个变成三段的就不只是箭了。” 奥兰吉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她挤出一个勉强的干笑,侧身让到了一边,无奈地说:“好吧,你们小情人继续谈。” “不过也没什么好继续谈的。不除掉琳迪,他终究不会死心。”芙伊微微一笑,抬起手臂,轻轻一晃。 “吼噢噢噢——!”一声沉闷恐怖的咆哮,数道张牙舞爪的阴影,木制的墙壁瞬间被纸一样撕裂扯碎,露出旁边没人居住的单人房间。 “路有很多条,克雷恩,但你阻止我的方法,永远只有一个。”芙伊收起笑容,转身进入被打开的房间,旋即,那边又传来墙壁轰然崩裂的声音。 那边的通道已经被打开,克雷恩知道自己无法再阻止芙伊追向琳迪,而听外面的声音,死亡骷髅远比想象的难缠,德曼根本还没有脱身。 最糟的情形…… 他克制着灵魂深处隐隐约约强烈起来的波动,转身冲出门外。 手脚都受着伤,虚弱的琳迪连自己行动的能力也没有,背着这样的累赘,德曼一身本事根本无法发挥,只能仗着经验丰富背靠死角用匕首勉强抵挡。 关键是大门被最早冲出来的佣兵牢牢守住,而那堵高墙,德曼背着琳迪翻越过去必须要有充分的准备空间才行。 用最短的时间做出了判断,克雷恩一箭射向德曼旁边的墙壁,想靠爆炸强行打开一个缺口。 可死亡骷髅的实力远不是寻常佣兵可比,飞行轨迹上第一个年轻战士竟然压根没有躲开,像是识破了他的打算一样,大喊一声挺起盾牌迎着箭矢发起了冲锋,硬是把爆炸隔绝在战阵之外。 一个一身漆黑皮甲的剑士远远站在后面指挥,多半就是这次行动的头目,一见克雷恩出来,打了两个手势,立刻就有一个刺客和一个战士向着他这边快速杀来。 奥兰吉连忙在门口大喊:“不行,这家伙是克雷恩!” 中年剑士还没开口下令停手,芙伊的身影已经幽灵一样浮现在刺客和战士的身前,纤细的手臂猛然曲起向后一顶,正打中前冲的两个佣兵胸膛。 那手肘看起来依然单薄无力,但两个佣兵,却直接被打飞了数米远,重重摔在自家头目的身后。 剑士的眉毛微微一颤,眼中流过一丝不满,但还是摇了摇手,示意手下放弃克雷恩这个目标,继续策应角落围攻德曼的阵型。 完全被无视的克雷恩当然不会就那么傻站着,他马上就想到了这种情况下他最大的优势。 斗气和魔力立刻聚集到箭簇的尖端,随着闪耀的红光,围攻佣兵的上方,连墙壁也笼罩在内的赤色光纹,一环环**漾开来。 来吧,看看这焰刺·流星爆击还有没有人会跳到半空用盾牌去挡! 对有经验的指挥者来说,一个结构完整的敌阵中,最优先要拔除的就是强力法师与核心弓手,这两种敌人的存在,可以把一段不算太长的时间效率极高地转化成可怕的杀伤。 而一个被命令不许杀伤的精英……甚至是英雄水准的弓手,意味着什么根本无需多说。 那些佣兵没有谁会傻到用血肉之躯去硬抗焰刺·流星爆击的中心伤害,红色光波扩散开来的瞬间,死亡骷髅的围攻阵型就非常默契的扩散到安全距离。 这正是克雷恩想要的! 他投入的魔力远超标准,更大的范围不光会波及到周围退却的佣兵,还可以轰开那堵高墙,给德曼换来宝贵的逃生机会。 现在琳迪在德曼的背后,两人互相影响的情况下,芙伊的隔绝之壁也排不上用场! 等等……隔绝之壁? 一个被忽略的破绽陡然浮现在脑海。 他心里那声糟糕还没喊出来,芙伊的身影就已经迅速闪到了他的身边。 霎时间,周围的一切都变了模样。 好似有一层暗色的玻璃,遮挡住了克雷恩的视线,滤掉了整个世界的鲜艳色彩,也同时滤掉了所有的声音和气息。 这……就是重叠空间吗? 最后关头,克雷恩连忙把战技强行中断,即使为此双臂酸痛损耗一部分投入,也好过在这个对外界毫无影响的世界里白白全力释放一次杀招。 正常的世界看不到他们,他们却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 德曼的反应非常快,一看佣兵被克雷恩吓退到安全距离,马上单手扶稳琳迪,稍微侧挪两步,转身助跑,凝气一蹬,笔直向墙上跳起。 将近顶端,他狠狠一刺,附魔匕首直接插入木墙之中,顺势一拉,眼见就要越过那布满尖刺的墙头。 但就在他起跳的同时,两支箭预判射出,那个头目也身影一晃,风一样高高掠起,半空中挥剑斩出,审判之刃紧随箭矢而去,劈空拦了过来。 毫无遮掩的情况下,德曼自己可能还敢硬吃一下拼命逃走,但背后的琳迪只有一件毫无抗力的斗篷包裹,箭矢不算致命,审判之刃却能把她拦腰斩成两段。 他不得不伸腿一踢,借墙壁反弹回去。 为了安全,他不能直接落在严阵以待的佣兵堆中,只好强行靠那一股余力,踩踏着边缘石壁,一阵横冲,反而斜向落在了逃出来的走廊门口,站到了奥兰吉的身后。 德曼他们可没有芙伊的免死令,奥兰吉马上回身后退张弓,先前围攻的佣兵也迅速调整方向准备再次出手。 德曼别无选择,只好快步退入到先前的走廊里,只有在那种没后顾之忧的环境下,他才能稍微放开琳迪,好好的拿出弓箭。 “芙伊!”愤怒终于攀升到顶峰,克雷恩转身挥出手里捏着的箭,这一次,他的手没有半点犹豫。 但他没想到,芙伊竟然根本没有躲避。 锋利的箭簇直接划过了鼻梁,鲜红的伤口将她柔美的面孔分裂成上下两半,外翻的皮肉触目惊心。 血顺着她的脸流下,流过嘴唇,流过下巴,滴滴答答落在地上。 她没有去擦,也没有理会,只是盯着他,用无法形容的心碎眼神死死地盯着他。 他的手颤抖起来,但很快,就被他强行稳住,他把那支带着芙伊鲜血的箭搭在弓上,用力拉开,“如果……你怎样也不肯给我拯救你的机会,那我只好……让你得到另一种解脱。” 眼中微光一闪,周围的暗色瞬间消失,芙伊向后退去,但没有向侧面躲避,依然盯着他,留在他射击的方向上,而在她的背后,魔龙之影正在狂舞,一道道黑气从她的脚下升起,盘旋缠绕在她的双腿周围,迅速向上攀升。 不对……不对! 一股恶寒从背后飞快升起,弗瑞卡死前半人半龙的可怕模样顿时浮现在眼前,德曼之前的话也再次回响在耳边。 如果芙伊完全被魔龙甲吞噬,那包括他在内,所有人都别想活着离开这儿。 即使放出弗拉米尔,有隔绝之壁的特性在,琳迪和德曼也绝对凶多吉少。 他挣扎了一下,不得不放下了弓,勉强放柔口气,继续尝试着劝说:“芙伊……不要被那邪恶意念吞噬,你不是那样的,你忘了你曾经多么善良,多么温柔了吗?” 德曼在走廊依靠地形还能勉强守住,只要芙伊不加入那边的战局,一切就都还有渺茫的希望。 这种时候,就算是一点点星火,他也不敢放弃。 他试着露出曾经的温暖笑容,向着芙伊走了过去,“芙伊,你知道我最爱的永远都是你。你喜欢这件魔龙甲,好吧,咱们不脱它。就让它跟着你吧,跟着咱们。你变强了,我也能轻松很多。咱们走,咱们离开这里,咱们去旅行,谁也不带,就只有咱们俩。等到找到合适的地方,咱们就定居下来,买一栋你大房子,有你喜欢的院子,咱们……一起生活下去,直到时光打开通往冥府的路。好吗?” 缭绕的黑影渐渐消退下去,芙伊的眼神变得有些迷茫,好似一些被封锁的心绪涌动上来一样。 他强迫自己不去看那件袍子,抬起手,缓缓摸上她还在流血的脸,“对不起,刚才……是我太激动了。德曼……毕竟是我的老师。琳迪也曾经是我的老师。芙伊,你放了他们两个,至少……能让我不那么难过。以后只有咱们两个在一起,什么样的回忆,也会被时间磨平。你如果真的让琳迪死了,我反倒不会忘记她。往生者的地位,才是最难撼动的,你真的不知道吗?” 在他拼命劝说的时候,死亡骷髅的指挥显得有点不耐烦,挥手示意几个佣兵进入中间的门,准备从芙伊留下的通道包抄德曼的后面。 就在门口退得并不太深的德曼也发现了对手的动向,可他已经分不出多余的力量顾及这次偷袭。芙伊可以自如行动的情况下,他根本不敢让琳迪离开自己半步。 就在芙伊的眼神渐渐变的温柔起来的时候,一声巨响突然从中门内传来。 和左边间隔的墙壁,竟然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击穿。 最先进去的那个年轻战士连惨叫都没有发出,就被扭断脖子丢了出来。 飞扬的尘土中,露出了奈亚纤瘦的身躯,胸前那条项链,正扩散出一片片的黑雾。 第一九九章 曲折!弹指之间的变化 “奈亚?”芙伊惊愕地转过身,“你……这是要帮他们?” 她马上明白过来,带着怒气喊道:“之前你装作控制不了自己的样子,也是在为他们救人争取机会对不对!” 奈亚一拳砸在盾牌上,把另一个战士直接打出了走廊,刺客的匕首虽然戳进了她的脖子,但几乎腐烂的伤口里连血都没有流出,只渗出了几滴腥臭的脓液,她抓住那个刺客的肩膀,狠狠一扭扔了出来。 那个刺客颇为狼狈地摔倒在芙伊身前,他爬起来晃了晃头,攥紧另一把匕首,正要起身,一只巨大的阴影之爪就毫无征兆的握住了他的头,把他一下子提高到半空中。 咯喳一声,那颗头,就被捏成了染满脑浆的碎片。 “你干什么!”佣兵愤怒地看向芙伊,转眼间就牺牲了两名同伴,而且都是被雇主一方杀死,这足够让整个小队怒不可遏。 芙伊就象没看到那些充满杀气的视线一样,平静地说:“奈亚就算背叛我,也轮不到你们来惩罚她。” 那个中年剑士举起了剑,指向芙伊的脸,沉声说:“看来,咱们的契约关系可以到此结束了。” 芙伊的脸上绽放出异常的微笑,“没关系,结束吧。一切都结束吧。本来……就没有谁不会背叛我。这世上对我最忠诚的,只有我的袍子而已。它正在对我说,他渴望血的味道,新鲜的,血的味道。你们……就来帮我满足它吧。” 克雷恩向后退了几步,尽量不着痕迹地靠近德曼所在的房门。 佣兵们放弃了牵制德曼,迅速把目标转移到院子中心的芙伊身上,只等着头目下令。 这可是逃走的绝佳机会。死亡骷髅的平均战力不俗,精英实力更是惊人,八九个人围攻的情况下,一旦开打,琳迪就有很大可能顺利逃脱。 没想到,那个头目沉默了一会儿,对着这紧张的局势,竟然垂下手中的剑,突然大喊一声:“撤!全员撤退!” 所有的佣兵仅仅一愣,就迅速按照命令往大门跑去。 芙伊似乎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应对,她扭身伸手,一道黑影紧紧缠住一个最近的盗贼手臂。 那盗贼却完全不肯迎战,手臂一缩猛地抽开。 她还想再追,一支呼啸而来的破甲箭却又把她阻挡了一下。 “不必集合,全都直接去找灰牙。奥兰吉,巴瑞,跟我断后!” 看着那头目一剑砍向飞身扑出的奈亚,克雷恩一箭射了过去,决定出手帮忙,同时对德曼那边匆匆使了个眼色。 凭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同时追杀这么多对手,芙伊只犹豫了一下,就纵身冲往奈亚那边出手帮忙。 但一男一女两个弓手可都不像克雷恩那么心软,一记瓦解射击擦着芙伊的肩头飞过同时,风系远程战技真空穿刺以绝对的速度优势狠狠钉入了她的肋侧。 进阶自急速箭,由风元素加持的战技在中阶的层次就已经超过了瞬击·穿魂之刺的速度,即使经过了魔龙甲的提升,没有多少战斗经验的芙伊也根本来不及作出有效地应对。 看来隔绝之壁作为法袍,绝对防御能力远不如伪装者那套皮甲,至少弗瑞卡绝不会被伤害能力低下的真空穿刺击中到几乎没至尾羽。 芙伊受伤,奈亚倒是靠着克雷恩帮忙的那一箭躲开了佣兵头子凶猛的一斩。那头目无心恋战,一看奈亚被逼退,当机立断向门口倒纵出去,大喝:“走!” 他的一连串命令都非常正确,只有最后这一下,他选错了方向。 压根没管身上那支箭,芙伊扭腰跳起,手臂一伸,和半空中的头目恰好拉近到足够施展能力的距离之内。 两个身影,瞬间从众人眼前消失。 “糟糕!”奥兰吉的脸色一变,停下脚步转身冲向他们消失的地点。 另一边那个叫巴瑞的弓手也紧张地赶来救援。 但奈亚扑了过来,那具根本不惧怕弓箭的腐坏躯体,直接把周身的死亡气息喷吐向刚刚开始移动的巴瑞。 把心一横,德曼抓紧时间背着琳迪冲了出来,他不敢再往门口那里拐,脚下加速直接冲向墙壁,准备强行翻越。 就在他距离可以起跳的地点不足一米的时候,一道影幕在他面前轰然竖起,一个黑影直挺挺撞来,把躲避不及的他连着琳迪一起撞回到房门前。 本来已经打算去帮奈亚的克雷恩大吃一惊,转身看去,芙伊站在靠近山壁的地方,暗红色的袍子随着周身的气流猎猎飘舞,白皙的脸颊上,竟然有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都爬满了漆黑的鳞片。 她的手里拎着一条手臂,血顺着被撕裂的肩部淅淅沥沥的滴落在她的脚边。 那个被当作武器丢出去撞飞了德曼和琳迪的,自然就是那个被硬生生扯掉了右臂的头目。 芙伊的实力,陡然提升了太多。 如果这还不是完全解放力量的隔绝之壁,那她……其实远比弗瑞卡还要可怕。 克雷恩这才想起,伪装者那套皮甲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地方都透着染血的暗色,而隔绝之壁,被血浸透过的地方,足足超过了七成。 米特罗蒂曾提过,魔龙甲的实力,取决于沾染到多少魔龙血。 虽然经过数百年的吞噬,那早已不是唯一的判断标准,但至少有一点可以确定,隔绝之壁的基础实力,其实远在伪装者之上。 他终于不得不相信,一直以来被侵蚀感染的芙伊,的确凭着原本的灵魂影响了魔龙甲的能力。 “芙伊!你……冷静点。”他想要再尝试一下,希望芙伊能稍微平静一些,否则,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死。 狠狠丢下那条血淋林的胳膊,芙伊扭过头,双眼竟然已经出现了竖直狭长的龙瞳,连声音都变的低沉而嘶哑:“冷静?我现在……明明很冷静,也很愉快。” “去死吧你这个臭僵尸!” 另一边传来奥兰吉愤怒的大吼,芙伊的眼睛瞬间跟着瞪大。 克雷恩连忙扭头,在他的视线中,奈亚正压着巴瑞拼命地撕咬,而奥兰吉丢掉了弓箭扑到了奈亚的背后,强忍着项链发出的暗影芒刺带来的剧痛,狠狠向上扯去。 “给我住手!” 芙伊的咆哮声中,一阵黑芒闪过,命火余烬,终于还是离开了奈亚受尽苦难的身体。 被隔离的死亡,也随之降临在奈亚身上。 就像断了线的木偶,奈亚的身躯转瞬间软软倒下。皮肉好似早已不堪重负,痛苦的巴瑞挣扎着把她掀到一边,她的一条腿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断开。 她的灵魂终于得到解脱,早该腐朽的尸体,终于等到了真正的结局。 “啊啊啊啊——”凄厉的嘶鸣破空而起,芙伊抱住头,痛苦地伏低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暗红色的长袍忽然一闪消失,一团团黑气从她的体内冒出,经过的地方,原本没有被鳞片覆盖的娇嫩肌肤瞬间变成了黑沉沉的龙皮,随着嘎吱嘎吱好像骨节摩擦一样的声音,一双皮翼突然破开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出来。 足足十几秒,意识一片空白的克雷恩才醒悟,这不是束手无策等死的时候,他悲愤地喊:“快走!芙伊……她……她被魔龙甲吞噬了——!” 喊出声的时候,他才发现,这短短的十几秒,他就早已泪流满面。 “克雷恩!快动手,杀了她!咱们跑不过她的!”德曼把琳迪挡在身后,并没有起身逃走。 克雷恩这才注意到,撞飞德曼的不只是断臂的佣兵头子,还有那把剑。德曼的右腿被那把剑对穿而过,很可能伤到了大血管,让他连拔剑都不敢。 断臂的头目连止血也顾不上,晃了晃头找回平衡,立刻忍痛飞快地向大门口跑去,“奥兰吉,不要管巴瑞了,走!走一个是一个!” 巴瑞的一只脚被奈亚扭断,的确已经无法逃跑,他满脸是血的看着奥兰吉,绝望地摇了摇头。 奥兰吉咬了咬牙,站起来抓紧项链往外跑去。 现在可能是克雷恩唯一击倒芙伊的机会。 这里不是德尔比斯城,没有那么多帮手来削弱敌人的实力,来帮他锁定对手的位置。 需要高度集中注意力才能顺畅使用的那股力量,是击败魔龙甲的唯一希望。 他别无选择。 他举起弓,再一次瞄准了这世上他最心爱的女孩。 芙伊依然在痛苦地挣扎,也许她灵魂中尚未被侵蚀的部分太多,丢失自我的速度,比起弗瑞卡显然慢了不少。 这样下去,克雷恩绝对来得及完成出手前的准备,给予魔龙甲致命一击。 可这明明已经开始的进程,却突然中止了。 就在奥兰吉已经接近大门,将要逃出去的那一刻,芙伊突然抬起了头。 她的面孔还保留着一些原本的轮廓,身上也还有几处依然是精灵的皮肤,那狭长的龙瞳扫了一眼奈亚正被巴瑞泄愤一样撕扯的尸体,凶猛的恨意洪水一样爆发。 愤怒让她几乎失去自我,但同样是仇恨,让她再次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谁也……别想逃!”完全听不出原本声音的嘶吼响起,下一秒,芙伊所在的地方,就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 德曼咬了咬牙,扎紧大腿上的布条,狠狠拔出长剑丢到一边,冲着克雷恩喊:“不能向外逃了!走,进地牢!快!” 地牢……那是这附近唯一可以用到的禁锢空间。克雷恩点了点头,快步跑到门口,“我拦着这里,你带着琳迪先进去。” 琳迪靠着墙壁,悲痛地看着克雷恩,抽泣着说:“芙伊……她……已经没办法了是吗?” 克雷恩低下头,痛苦地说:“不是……还有最后的办法吗。” 德曼背好琳迪,叹了口气,一边往深处走去,一边说:“克雷恩,这里有机会杀死她的,只有你。” “我……知道。” 他扶着门框,低下了头,看着掉向地面的泪滴,胸中感到一阵剧烈的刺痛。 紧接着,灵魂深处的波动猛地变成了狂风巨浪,伴随着弗拉米尔带着笑意的声音:“你太软弱无能了,干脆,放弃交给我吧。害死心爱女性这件事,我虽然记不太清,但总觉得比你有经验多了。” “滚!”他咬紧牙,转过身靠着墙,剧烈地喘息起来。 这时,大门外传来一声尖锐的惊叫。 是奥兰吉。 她苗条的身躯直接被石头一样从外面丢了进来,几乎直线飞过了整个院子,一头撞进最中间的门里。 “啊啊——!”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属于那个中年剑士的另一只胳膊被抛了进来,带着血拍在了挣扎着向门口爬去的巴瑞脸上,把他直接砸回了原处,翻倒在奈亚的尸体旁边。 月光从门中央投下了芙伊拉长的影子。 她踩着自己的影子,一步一步走了进来,布满鳞片的手臂穿过了剑士的小腹,把他挂在自己的面前,原本是手掌的地方,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爪。 佣兵头目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彻底告别了这个世界。 芙伊挥臂甩掉那头目的尸体,一步步走向已经无处可逃的巴瑞。 “你这怪物!”一个成熟的佣兵不会让绝境击溃自己的勇气,他大喊着,举起弓,发出了生命里的最后一击。 他当然没能打中。 漆黑的影墙从芙伊面前拔地而起,把他射出的箭矢瞬间吞噬。 “你很讨厌奈亚吗?”她站在巴瑞面前,弯腰低头,盯着他问。 没有等他回答,她就已经伸出了手,一把掐住了他的脖子。 “你一定觉得她很恶心,很丑陋,对不对?”她用低沉嘶哑的声音喃喃地说着,缓缓举起了巴瑞的身躯,“可我有什么办法?不是那条项链,我根本救不活她。我不想她死啊,我不想离开克雷恩啊,我不想杀这么多人,我不想变成怪物……可所有我不想的事,都发生了呢。” “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谁来教教我,我不变成这样,又该怎么做!”她激动地怒吼出来,手臂狠狠砸向地面。 砰的一声,连地面都跟着震动了一下。 巴瑞直接被她摔烂在奈亚的尸体上,崩裂的残块混合在一起,倒真是几乎分不出彼此。 克雷恩背后传来奥兰吉跌跌撞撞的脚步声,看来,那个聪明的女佣兵也发现地牢在这时算是个好地方,德曼和他可以说是最后能依靠的战友。 然而,还幸存的四个弓手有三个都受了伤,琳迪更是毫无战斗力可言。 只是一个地牢的优势,足以让他们从芙伊这里拿到胜利吗? 克雷恩勉强压下躁动的弗拉米尔,重新握紧手里的弓。 而芙伊,也一步步走了过来。 “让开,克雷恩。我说过,我不会伤害你。”刺耳的嘶哑声音,却依然用着克雷恩熟悉的温柔语调,听起来充满了异样的错位感,令人毛骨悚然。 鳞片缓缓蠕动,那支深埋在她肋侧的箭,被肌肉一点点推动挤了出来,吐到了地上。 已经几乎看不出精灵模样的芙伊,散发的压迫感足以让身经百战的勇士也感到窒息。 克雷恩侧挪了一步,坚定地挡在走廊入口前,“可我,现在已经不能保证不再伤害你。奈亚已经解脱了,我也明白……什么才是最好的结局。” “你的意思……不就是舍得让我死了吗?呵呵呵……”喉咙中涌出金属摩擦一样的笑声,芙伊的语气依然没有什么起伏,“好啊,不管魔龙甲还是我,都只会被你一个打倒而已。你随时可以向我出手,我不会躲到另一个空间里,也不会防御。只要你想,你就已经杀死了我。” 她径直向前走去,一拳砸在克雷恩身边的墙上,硬生生破开了一个通道,“地牢真是适合埋葬他们的好地方。可惜,塔莉娜本来没资格和他们死在一起的。便宜她了。” “芙伊!”克雷恩转过身,看着故意缓缓向里走去的芙伊,怒吼着举起了弓。 注意力在箭簇前集中,足以让元素臣服的力量狂啸着聚集。 她似乎比弗瑞卡要强,但克雷恩的实力,也已经不再是当时的水平。 “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芙伊,跟我走吧!我不在乎你变成什么样子,咱们一起努力,一定能找到办法脱掉魔龙甲的。我已经有能力保护你了,这是我的梦想啊!” 芙伊的背影颤动了一下,脚步跟着停止。但她没有回头,而是摆了摆已经被黑鳞包裹的手臂,嘶哑地说:“最该保护我的时候你不在,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很抱歉,你的梦想,恐怕无法实现了。” “至少给我一个机会弥补啊!” “我给了。你不揭穿我的骗局,咱们不是可以很开心的一起生活下去吗。”她转过头,龙瞳的光芒略有些黯淡,眼角好似也闪动着一丝水光。 这不是芙伊……这已经……不再是那个芙伊了…… “啊啊啊——!”他痛苦地嘶喊着,松开了弓弦。 但聚集的天使之力并没有随着箭矢发出,一记普通的爆裂箭斜斜擦过芙伊的肩头,在她前方不远的屋顶炸开。 他紧跟着冲了过去,双臂一张从背后把芙伊抱在了怀里。 胸膛感受到挣扎的鳞片传来的刺痛,但他还是越抱越紧,就像回到了幼年哭喊着寻找妈妈的时候。 意志可以改变一切的,不是吗? 那些流传千古的传奇故事,不是一直在这样教育大家的吗? 信念,勇气,善良,不是应该能抵御邪恶的侵蚀,带给所有人光明的结局吗? 为什么……为什么他就不能抱有这最后的希望? 眼泪从他的脸颊滑下,落在芙伊后背的鳞片上。 他祈祷奇迹降临,希望泪水可以带来神奇的变化,能让芙伊真正的意志重新主导一切,能让这丑陋邪恶的怪物,变回他最心爱的女孩。 可他所期待的,终究都没有发生。 现实就像外面一片狼藉的战场,冰冷而残酷。 芙伊再次迈开步子,往地牢走去。他被巨大的力量拖行向前,像个滑稽的背囊。 “你太软弱了,克雷恩。这样的你,根本没办法保护我。我不知道你丢掉的包袱里都装着什么,但里面一定有你本该拿在手里的武器。那上面有你讨厌的血,但也能保护你。你现在就像个迷失在丛林里的孩子,怎么可能保护得了我。”站在地牢的阶梯前,从魔化状态恢复了一些的芙伊用他熟悉的嗓音轻声说,“你厌倦到深埋于灵魂之中的恶,就由我来背负吧。” “停……手!”他抬高手臂,用力勒紧了芙伊的脖子,用脚蹬住了拐角的石壁,想要阻止她走下去。 就在这时,剧烈的头疼突然袭击了他。 灵魂深处传来弗拉米尔得意的笑声,“看来我积蓄的力量,终于到了该使用的时候。” “混蛋……给我安静!”克雷恩抱住头,不得不放开了芙伊。 芙伊扭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奇妙的悲伤,接着,大步走下了阶梯。 “放心,我这会儿没打算和你争抢身体。”弗拉米尔冷笑着说,“我只需要拖住你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你的女人,你的老师,挨个惨死的模样,不知道够不够让你像个乌龟一样把头缩进壳里,再也不想出来。” 头像要裂开一样,克雷恩一拳砸向石墙,愤怒、悔恨、无奈……各种各样的情绪纠缠成一团足以将它吞噬的绝望,张牙舞爪的降临。 芙伊走进了地牢内。 剧烈的爆炸声紧接着响起。 那应该是德曼和奥兰吉最后的挣扎抵抗。 “克雷恩呢?你把他怎么样了!”琳迪愤怒的尖叫毫无恐惧的传来。 那完全不顾自身安危的情急关切,像把小锥子,猛地刺入他脑海深处,为他几乎溺死在绝望中的意志,带来了一股新鲜的空气。 他再次握紧弓,飞身跳了下去。 头疼依然在持续,但更加强烈的情感,麻痹了所有的痛楚,也燃起了几乎焚烧一切的怒火。 地牢里的战斗才刚开始。 德曼把琳迪挡在身后,背靠着角落。奥兰吉在斜对面的位置,举弓瞄准。 芙伊直接打断了中间的栅栏,正站在塔莉娜的身边。她弯下腰,对即将到来的下一波攻击视若无睹,自顾自伸出锋利的爪子,缓缓刺入塔莉娜仅剩的眼睛里面。 塔莉娜不成人形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一股股黑气顺着利爪涌入,除了单纯的疼痛,不知道还有多少恐怖的东西在她生命的终点前涌入到脑海之中。 幸好,这最后的折磨并没持续太久。 德曼的爆裂箭炸开在芙伊身侧,火光和气浪,提前终结了那苟延残喘了不知多长时间的生命。 芙伊愤怒地扭过头,接着,在看到克雷恩冲进来后,她的身影,瞬间消失不见。 一跳下地牢最后那段阶梯,克雷恩就回头射出一记震**箭,把刚才就已经被爆炸弄得松动的山岩彻底打落,封死了地牢的入口。 这是他给自己的决心压上的最后一块石头。 他已经大致猜到弗拉米尔在期待什么,他不能让那个情景成为事实。 如果这是唯一的办法,那他就不该等到琳迪和德曼双双死在芙伊手下之后,再做出好像承受不住怒气一样的姿态出手。 他一个箭步冲到德曼的身边,和他一起把琳迪挡在身后,颤声说:“对不起,我……刚才还是没能出手。不过,这次不会了。我要打倒她……我一定能打倒她。” 德曼苦笑着说:“恐怕没那么容易。我刚才试探了两下,现在的芙伊……有点强得过头了。你就算有了决心也顺利准备完毕,哪儿那么容易打中她。” “她……好像是在等我杀死她。”他犹豫了一下,忍着头疼说出了早就盘旋在心中的猜测,“她应该是觉得我不会对她出手,而如果我真的下了这个狠心,那对她来说,就不如死掉更好。” “现在揣测她的想法已经没什么意义了。”德曼看着狭小的战斗环境,这种地牢对隔绝之壁是个限制,但对弓手也是个要命的地方,“为了活着,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 “你们倒是来个谁帮帮我啊!”奥兰吉靠着墙角,睁大眼睛盯着面前的空气,恐惧让她的声音干涩而颤抖,跟着芙伊一起行动过好几次,她显然也知道这种时候孤身一人会是什么下场。 德曼没有动,他腿上带着那样的伤,也帮不到什么忙。 克雷恩倒是举起了弓,瞄准了奥兰吉的身前,再一次把天使之力聚集。 他不能把希望寄托在芙伊不会躲避这个说法上,被困在这里的性命,需要更加稳妥的方案。 比如……趁着芙伊杀死奥兰吉的时候,把他们撞出重叠空间,趁机出手。 奥兰吉所在的角落是地牢栅栏内侧的死角,一旦进入无法改变环境的重叠空间,目标非常容易就能锁定。 似乎也看出了克雷恩拿自己当作诱饵的意图,奥兰吉摇了摇头,颤声说:“喂……那样,我会没……” 她的话刚说到这儿,就被突然出现的芙伊打断。 但不是在她的眼前,而是德曼的身边。 “还真是有仇必报啊。”德曼倒是一点都不吃惊,一手拉着琳迪,另一手直接往芙伊手上抓去。 这显然是他早就想好的对策,一旦超出了限制,芙伊就无法躲避到重叠空间,即使发动能力,也会马上被弹出来。 水之矢直接被他用手臂强行接下,鲜血淋漓的手掌,趁机死死攥住了芙伊的手腕。 “克雷恩!” 不需要这声老师的怒喝提醒,克雷恩的弓已经毫不犹豫地转了过来。 一瞬间,红芒突进,焰刺·火龙之牙! 取代了原本的灼烧,无数道元素凝结而成的红光立刻从命中的地方扩散开来,蛛网一样爬满了芙伊的全身。 赶在巨大的力量扯断自己的胳膊之前,德曼迅速撒手回撤,有些不满地瞪了克雷恩一眼,“为什么不瞄准要害!你以为这样的机会还会有几次?” 天使之力对魔龙甲的伤害显而易见,芙伊痛苦地向后退开,绕满全身的红光轻而易举的割裂经过的鳞片,焦黑的碎屑掉落,露出被燃烧成条条炭痕的伤疤。 痛苦的闷嚎回**在地牢中,芙伊缓缓跪伏,倒下,浑身剧烈地抽搐起来。 克雷恩喘息着看着芙伊,忍受着反噬的灵魂震颤与心中刀绞一样的难过,轻声说:“隔绝之壁的力量也许比伪装者更强,但芙伊的实力远不如从小锻炼的弗瑞卡。你没发现她根本没有什么有效的战斗手段吗?魔法也只学会了一个水之矢而已。我觉得……我能打倒她。只要打倒她,你们有机会逃走。这就够了。剩下的是我自己的事,你们……不用管了。” 德曼往琳迪那边靠了靠,盯着芙伊在火龙之牙的持续伤害中战栗抽搐的身躯,克雷恩说的也许没错,强大的力量并不意味着绝对的实力优势,缺乏技巧和经验,是怎样的宝物也无法弥补的差距。 恐怕,如果不是在密室被关了太久,芙伊当时的怨恨又是那样深重,魔龙甲未必会选择她。 可德曼依然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他轻声说:“听说你离开萨拉尼亚的时候,曾经差点为了芙伊把自己牺牲掉?” 克雷恩点了点头,“如果她能好好的,我……可以为此而死。” “这种殉情心态没有任何意义。把自己的死当作最后的筹码去赌博,只会输个精光。”德曼叹了口气,“不过这里已经没有我发挥的余地。你……自己选择吧。” “这种怪物,你们竟然还不舍得杀,开玩笑吗?” 随着奥兰吉愤怒的大喊,一支破甲箭狠狠刺入了芙伊的脖颈,旋即,瓦解射击也疾飞而至,直接钉进了芙伊的头骨。 从内部产生的巨大破坏力马上发挥了效用,像是被巨大的透明巴掌狠狠拍了一下,芙伊的头皮下波浪般狠狠一颤,一口污血噗的一声从嘴里喷了出来,洒出一片斑斑红痕。 “你干什么!”克雷恩立刻举起了弓,完全不顾自己还身在反噬期,直接搭箭对准了奥兰吉。 奥兰吉转动着被反噬大幅降低了速度的手腕,咬牙切齿地说:“你不舍得是你的事,和我没关系。你乐意去演一出悲情故事,我可没兴趣为你当背景!” 克雷恩还没决定要不要出手,奥兰吉反而先射出了箭。 认准了克雷恩绝对不会让背后挡着的琳迪受伤,她非常敏锐地瞄准了琳迪靠近克雷恩一侧的要害。 这的确非常奏效,德曼已经伸出手用臂甲去帮忙抵挡,克雷恩还是近乎本能的用胳膊挡在了更前方。 那支穿刺箭轻易透过了克雷恩身上此刻远不如风暴之壁的护甲,从另一面露出一段血淋林的箭头。 克雷恩的怒吼还没出口,一声更加响亮也更加恐怖的咆哮就已经爆发出来。 刚才还在痛苦挣扎的芙伊,又一次消失在了空气中,而地上,只留下一个被巨力震陷的石坑。 第二〇〇章 挽歌!恋人射堕之日 一眨眼的功夫,黑漆漆的影子就出现在了奥兰吉眼前。 不再有任何精灵的痕迹,芙伊的身体上除了被克雷恩的力量勒出的交错伤疤,所有的地方都被黑色的龙鳞覆盖,淡黄色的眼睛,只剩下了狭长的龙瞳。 根本没有给奥兰吉反应的时间,那影子一样的手肘,就重重砸上了她的胸膛。 连远在另一角的克雷恩,都清楚地听到了肋骨断裂的声音。 坚硬的石墙被奥兰吉纤细的身体硬撞出惊人的裂隙,她张开嘴,哇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这一击,就轻易地剥夺了她几乎全部的反抗能力。 但这只是开始。 比她的脑袋还大一圈的爪子把她捏着头提了起来,她用最后的力气抬起胳膊,想要把匕首刺过去,但另一只爪子轻而易举的折断了她的手腕,夺下匕首一挥,自上而下穿透了她饱满柔软的胸膛。 “啊——咳咳!”肺部似乎已经被肋骨穿透,奥兰吉的惨叫立刻就被涌上的血呛成了剧烈的咳嗽。 那只爪子放开匕首,锋利的爪尖突然伸长了十几厘米,好似变成了五柄比匕首还要锋利的小刀。顺着胸膛中央的沟壑,爪尖狠狠刺入一截,猛地向下划开。 皮甲被割成碎片,皮肤更加承受不住这样的伤害,平坦结实的小腹,顿时像牲畜一样破开。 那只爪子向着内脏伸去的时候,两支破甲箭同时飞来,越过了芙伊的肩头,穿透了奥兰吉修长的脖颈。 她的眼睛最后转动了一下,向出手的克雷恩和德曼投去感激的一瞥,接着,无力地闭上。 “你刚才那一击到底起作用了吗?”德曼用没伤的腿撑起身体靠在墙上,一边聚集力量准备下一次攻击,一边开口说,“我怎么感觉芙伊比刚才更凶暴了。” 克雷恩拔掉手臂上的箭,看着正在疯狂撕扯着奥兰吉尸体的芙伊,痛苦地说:“起作用了,她的力量削弱了很多。但……她现在已经被魔龙甲完全控制了。属于芙伊的意志,可能已经被彻底吞噬了。” “我记得你跟我说过,弗瑞卡心中的德尔比斯城,看来……芙伊的德尔比斯城就是你。” 奥兰吉针对芙伊的两下攻击也许只是激发了复仇的愤怒,但射伤克雷恩的那一箭,却把芙伊一脚踢下了深渊。 只是此刻的克雷恩,已经没有多余的情绪去恼恨奥兰吉的行为,已经一块块铺在地上的女精灵,也无法付出更高的代价。 “噢噢噢——!”半人半龙的怪物彻底撕裂了最后一块完整的肢体,染着半身的鲜血,仰头大叫起来。 “完全失去理智,其实也并不是坏事。”克雷恩走上前两步,眼底的红光渐渐亮起,“德曼,拉好琳迪不要松手。有机会的话,就炸开路逃出去吧。” “喂!”德曼刚喊出口,克雷恩的一记爆裂箭已经炸开在那怪物肩头。 狰狞的面孔扭转过来,接着,狠狠扫断剩余的铁栅,俯身急冲过来。 克雷恩向远角一闪,擦着怪物的身边躲开。 和他预料的一样,周围的世界,瞬间被一片昏暗笼罩。他再一次,被带入到重叠空间之中。 这正是他想要的。 他继续往远角逃去,争取让怪物远离德曼和琳迪,这种狭小的地形,他能射中对方的机会并不太多,每一次都必须珍惜。 对于魔龙甲来说,芙伊的确不是一个合格的宿主,没有经受过战斗训练的身体在被完全控制后依然无法进行有技巧的攻击,凶猛的怪物不停地直线突进,撞击,用爪子捕捉,完全就是一只力大无穷的可怕野兽。 克雷恩保持着极限闪避,引诱着怪物消耗力量,他不敢草率出手,一旦让怪物感受到实力上的劣势,恐怕它会本能的解除空间作战。 他需要这个空间存在。不仅是因为怪物的实力会被削弱到三分之一左右,也因为他利用天使之力最熟练的深红流星,在这里面不会波及到德曼和琳迪。 大概是担心吸引到怪物的注意力,德曼并没有带着琳迪炸开通道逃走,而是继续在角落警戒。 这是克雷恩极限的最后一击,以他目前对天使之力的控制,发出这一击之后他恐怕要休息多半个月来弥补损耗,甚至还有可能让弗拉米尔篡夺他的身体。 可他别无选择。 所有他希望的路,都一条条被堵死。 那就这样吧…… 机会,很快到来。 断掉的铁栅栏残余的部分对克雷恩来说可以轻松通过,但对体型变大了不知一圈的怪物来说,却是个碍事的绊脚石,在重叠空间中无法靠蛮力把它移除,几次刻意地穿越追逐后,它就有些笨拙的失去了平衡,重重地摔在地上。 芙伊,对不起……他猛地举起弓,转身对准了倒地的怪物,这么近的距离,它绝对无法躲过。 “我能直接毁掉魔龙甲,”突然,来自灵魂深处的话语直接钻进了克雷恩的脑海,“这样,芙伊的灵魂就可以前往冥府轮回了。” “什么?”他的动作马上僵在半途。 他现在的决定,不仅是要杀死芙伊,还不得不靠手上的镇魂石从魔龙甲的吸力中抢下灵魂,而这就意味着,冥府的通道会对芙伊关闭,她将永远被封印在镇魂石里,即使将来被解放,也是一个无处可去的孤独幽魂。 弗拉米尔在将要溺死他的泥沼中突然递给他一根木棍,哪怕那是有毒带刺的陷阱,他也无法控制自己想要紧紧抓住的欲望。 怪物爬起,克雷恩一边再次拼力躲避,一边谨慎地说:“可我不能相信你。” “是吗?”弗拉米尔的语气显得有些遗憾,“我本来,还以为可以比较和平的得到这具身体,毕竟咱们还要相处很久,你带着对我的仇恨在灵魂中待着,我当然会有些不快。” “算了,那……就还是用我的方法吧。” 这句话的话音刚落,克雷恩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意志猛然冲向脑海,撕裂一样的剧痛瞬间贯穿了他的头颅两侧。 原来……这就是争夺的……情况吗? 他连忙集中所有注意力,拼命去指挥快要不受控制的肢体。他的优势还很大,弗拉米尔这蓄谋已久的抢夺,依然和他的意志力有着无法弥补的差距。 但弗拉米尔并不是为了直接抢夺成功,而是干扰他的行动。 专注内心争斗的时候,克雷恩根本无法做到全力闪避那怪物的攻击。 于是,那只恐怖的爪子,猛地攥住了他的脖子! 糟! 就像是有两座大山从左右挤压上来,克雷恩的眼前马上就是一黑,鼻子吸入的空气憋在外面,怎么用力也无法送入到胸中。 眼睛都有些向外突出,他抬手抓住那怪物的胳膊,但布满鳞片的手臂简直就像金属铸就,指头根本找不到用力的位置。 只要几秒,他就会被这双爪子硬生生捏爆了脑袋。 就在他已经绝望到准备放弃自我的时候,颈侧双爪的力量突然减轻。那怪物竟然也露出了非常痛苦的表情,低着头,弯下腰,先前留下的焦痕附近,两三层鳞片渐渐消失,恢复成苍白的皮肤。 “嗷嗷嗷——”一声凄厉的号叫,怪物松开了手,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两步,扑通跪在了地上。 克雷恩咳嗽了两下,连忙捡起掉下的弓箭,飞身向后跳开,心有余悸地抚摸着还留着爪印的脖子。 他揉了揉头,趁着弗拉米尔没有继续发难,赶忙看向那怪物的方向。 跪倒在地上的怪物停止了所有的动作,变得好像一座出自猎奇艺术家之手的雕塑。 克雷恩喘息着拿起弓,抓紧时间再次准备准备之前被中断的攻击。 不管怪物这样的原因是什么,机会绝对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 可就在这时,怪物脸上的鳞片也一层层消失,属于芙伊的那张温婉面容,竟然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 “芙伊……你……你不是……” 芙伊咬着牙,仿佛在承受着极大的痛苦,她抬起头,两只眼睛仍然有一只是龙瞳的模样,小巧的嘴唇艰难的蠕动着,挤出如果不是在重叠空间就绝对听不清的句子:“我……绝不原谅……伤到你……的家伙……哪怕……是我自己……也……不行……” 不管怎么看,刚才那只怪物都是魔龙甲完全吞噬了宿主意志的迹象,而在米特罗蒂的资料中,从来没有过已经被吞噬的宿主还能凭意志暂时夺回身体的。 到底是多么强的执念,才造成了这个奇迹? 但这个奇迹的出现,却让克雷恩举起的弓微微颤抖了起来。 在他心中,刚才的怪物已经不能算是芙伊,那只是个被完全吞噬了意志的怪物,一具纯粹被魔龙甲占据的肉体。 但现在,芙伊的意志分明又回来了,即使残破不堪,即使已被污染,即使再也回不到曾经,那张熟悉的脸,却还是那样,带着他从幼年就积蓄至今的亲切,轻易消解了他好不容易坚定的杀意。 “克雷恩……”芙伊变回原状的那只眼睛盈满了他熟悉的爱意,但水光,随着她的呼唤迅速的浮现,凝成泪滴缓缓流下,“不管……你做了什么……我都……永远爱你……你这一生……都不需要对我……感到任何……抱歉……” “可我……做不到。”眼前被泪水模糊,瞄准了脖颈的箭簇,一点一点垂了下去。 “你不再是孩子了……我也……不再是……那个你爱的芙伊……一切……都不可能恢复了……”芙伊的声音又开始变得嘶哑,一片片黑鳞,缓缓爬上她的脸颊,“你难道……非要让我……用那样丑陋的模样……走向死亡吗?” “和过去……告别吧……” 脑中一片空白,一股深沉的灼痛从灵魂深处焚烧而起,他猛地站直,身体好像不再受自己的意志所控制,汹涌的力量澎湃在每一条肌肉中,缭绕的红光,让箭矢几乎变成了火晶石照明杖。 “不……不行!住手!这……这不是我!” 在克雷恩崩溃般的喊声中,炽热的力量爆发开来,随着利箭离弦,那把遗迹庇佑之弓竟然由内而外碎裂炸开,变成一片片纷飞的木屑。 耀眼的深红流星径直飞向了芙伊已经被鳞片重新占据的脖颈。 锐不可当。 红芒刺穿了漆黑的鳞片,箭矢轻而易举的透过芙伊的咽喉,刹那间,爆裂的元素光柱充斥在整个重叠空间之中,把世界割裂成无数碎片,崩坏在克雷恩的眼前。 昏黄的隔绝感瞬间消失,他的耳中,马上清楚地听到了琳迪惊讶的叫声。 但他没有回头去看那边,他的眼睛一直盯着爆炸的中心,时间的流逝仿佛变慢了许多,那明明是瞬息变幻的场面,却一幕幕清晰无比的印入他的记忆之中。 他看到了箭矢穿出的血洞,他看到了红芒吞噬芙伊的脸孔,他看到了身躯在撕扯中碎裂,他看到了自己曾以为永远会陪伴在身边的身影,就这样无法阻止的变成一片焦黑的碎屑。 隔绝之壁的力量消失,可他还是什么都听不见,什么都不想看。 他的世界,好似也在这一刻跟着芙伊走向了终点。 可灵魂中的声音,他却无法拒绝。 弗拉米尔带着笑意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幸灾乐祸地提醒:“你以为这就是伤心的时候了吗?你还有重要的事情没做啊蠢货。你根本没能力一击毁灭魔龙甲,你不肯让我来帮忙的代价,就是你必须亲手用镇魂石,封住芙伊的灵魂。否则,就眼看着她被魔龙甲吞噬,成为邪恶之物的养料,真正彻底的消失。” “对……还有……还有这件事要做……”他惊慌地抬起头,用手臂拼命擦干净脸上的泪,跌跌撞撞地跑向那一片焦尸。 隔绝之壁正在缓慢地回复,就这一会儿,地上已经重新出现了长袍的轮廓。 一个极为细小的白色光球闪烁着向下沉去,无数黑色的细丝飘动着缠绕上去,像是什么水底的怪物在捕捉经过的饵食。 “为什么……为什么……”他取出镇魂石,小小的石片,却沉得让他整条手臂都在颤抖。 他接触过亡灵巫师,亲自下去过幽冥地穴,他知道这块石头对一个灵魂来说意味着什么。 如果没有什么强大的宝物以远超镇魂石的力量来吸收容纳,封入其中的灵魂,就不过是个可以被亡灵巫师肆意利用能量的种子而已。 连和她说句话,也成为无法实现的奢望。 没有轮回,没有新生,此生此世,现在将来,凡间冥府,他都再没有机会,和芙伊重逢。 可他……别无选择。 “啊啊啊——!呜啊啊啊啊!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憋闷在心中的苦楚,终于随着魔力的催动而彻底爆发。 他握紧镇魂石,悬在了魔龙甲的上方。 小小的光点轻轻一闪,就被封入到冰冷的石头之中。 消失不见。 “克雷恩,克雷恩,你……没事吧?”受伤的身体还没办法使出多少力量,琳迪惊慌地从德曼背后爬出来,四肢并用挪动了半米左右,看着克雷恩突然平静下来的背影,在巨大的不安中颤声问道。 克雷恩没有回答。 德曼感觉到有哪里不太对劲,忍着腿上的痛楚,上前把琳迪重新挡在身后,“等等,他好像……有点异常。” “呵,彻头彻尾的蠢货。”一声冷笑,克雷恩把封印着芙伊的镇魂石丢在地上,抬脚踢到远远的角落里,“软弱无能的女性不过是纾解苦闷的玩具而已,投入这么深的感情本身就是你的愚昧。为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玩具伤心到缩回龟壳,哈,和你共用一具身体真是让我感到羞耻。” “弗拉……米尔?”琳迪不敢相信地看着转过身的克雷恩,那双眼中醒目的红光,的确显示了身份的转换。 “你忘记加上‘大人’了,卑贱的女人。”弗拉米尔的脸上充满了自信,红色的波纹在他的身体周围隐约的漾动,他看着自己的手掌,曲伸了一下指头,满意地说,“我猜到这给他的打击会很大,但没想到,竟然能让我的比重一下子占据到接近四成的位置。以我的力量,从今以后,你们可以不必再想起克雷恩这个名字了。” 他垂下手,数道红光蜿蜒而下,将刚刚恢复出大概样子的隔绝之壁提起到他的掌中。 拎着那件袍子,他微笑着说:“本来我该感谢你呢,小魔龙,可真抱歉,我受到的情感影响太巨大了,这让我非常非常非常讨厌你。所以,永别了。” 他把袍子丢向半空,抬手凌空一抓,无数道细小的红丝瞬间浮现,密集的交错在隔绝之壁飘**的布料周围,像千百根细小的红针,把魔龙甲反复刺穿。 “吼噢噢噢噢——”沉闷的嚎叫回**在地牢中,饱含着痛苦与不甘。 弗拉米尔冷笑着把手越攥越紧,一蓬火苗突然从法袍的下摆出现,以红中透蓝的一样色泽摇曳着向上吞噬,短短十几秒,空中就再也没剩下什么,仅有一股淡淡的焦臭在回**。 “克雷恩……不会再回来了吗?”琳迪绝望地攥着身上的斗篷,无力感几乎快要把她吞噬。 “他当然不会再回来。这世界还有什么吸引他的地方?”弗拉米尔冷笑着走过来,站在德曼的面前,盯着他背后的琳迪说,“他挑选女伴的眼光太烂了。怀了他孩子的是个精明的小骗子,互相取悦的是个疯狂的宗教徒,他最深爱的被他亲手杀掉封印,而他第二喜欢的你,你瞧瞧你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一个意气风发自信骄傲的小可爱,变成了这样一个只知道流泪哭泣的软蛋,你们所谓的爱情,就是用来让自己变得懦弱无能吗?” 他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只小猫我倒是挺喜欢,可惜这个蠢货进步的太慢了,没能把她制服到死心塌地,要是交给我,现在她已经是我膝盖上舔着指头撒娇的小宠物。” “这世界还有很多可以吸引你的地方,你如果受了伤就躲起来,那你永远也看不到那些属于未来的风景。”德曼盯着弗拉米尔的眼睛,却用对着克雷恩的口气说道,“想要逃避并不可耻,但被那种想法打倒,就是你的无能。” “你太多话了,火精灵。”弗拉米尔向后退开一步,“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也许,我该帮他消灭掉最后这些有可能吸引他回到这世界的东西。比如……你们这两个碍事的家伙。” “你们的感情据说不是同步的吗?那芙伊的死,你也应该很伤心才对吧。”德曼戒备地抬手护住琳迪,摸出一支箭捏在手里。 “很可惜,那种感情在我这里一钱不值。我享受仇恨,品尝愤怒,陶醉于毁灭的快乐,爱与友情那种无聊的玩意,没事的时候有当然更好,有其他需求的时候,牺牲掉也没什么。”无数红点向着弗拉米尔的身周聚集,但闪动的光芒,突然之间暗下了不少。 德曼叹了口气,“真该死,水临日到了。” 的确,弗拉米尔的天使之力会受到水临日的影响,但同样,德曼的实力也会大受影响。 鸿沟一样的实力差距,并不会因此而弥补多少。 “前后两任老师一起死在这里,这个傻瓜应该会彻底不想出来了吧。”弗拉米尔狞笑着用手凌空一划,火元素迅速凝聚成一把弓的形状,漂浮在他身前,“虽然不趁手,但对付你们,已经足够了。还有什么遗言要说吗?看在心里那点感情的份上,我给你们充分的时间。” “该享受的我都已经享受过,这七十多年我活得很愉快。不过可以的话……”德曼苦笑着说,“我还是想活得更久一些。” 琳迪从德曼的背后走了出来,她望着弗拉米尔的眼睛,强撑着一步步走到他面前,用格外平静的口吻,缓缓问道:“克雷恩,我就要死了。我很想知道,我死了之后,你也会像现在这样伤心吗?” “你们的遗言太没有价值了。”弗拉米尔冷笑着摇了摇头,突然挥手打散了凝聚起来的弓,一把抓住了琳迪的脖子,“那么,到此结束吧。” 德曼脸色一变,抬手一箭瓦解射击打向弗拉米尔的肩头。 但凶猛的火光已经在他的身周呼啸而起,强·烈焰之墙加深了许多的威力足以把瓦解射击焚化在射中之前。 琳迪没有穿护甲,只有一件纯遮蔽作用的罩袍。 她受着伤,被折磨了超过一天,正是最虚弱的时候。 更不要说她即使是巅峰状态,在这样可怕的焚烧中,也只有变成灰烬这一个可能的结局而已。 但她偏偏没有死。 火焰烤黑了地牢的石顶,烧红了脚边的铁栅,连散落的尸块都化作了飞灰。 琳迪却没事。 她虽然已经被弗拉米尔掐得喘不过气,**的双脚悬在空中无力的踢动,但身上没有半点烧伤。 一个火元素形成的护盾,好像蛋壳一样把她牢牢地保护住,连头发都没被烧焦一根。 被热浪逼退到墙角的德曼惊讶地看着眼前的结果,满脸疑惑。 琳迪也没想到会这样,但她被掐着脖子,说不出话。 弗拉米尔的表情变得非常奇怪,愤怒和惊讶占据了同一张面孔,却好像不属于同一个意志,让他的五官都显得有些扭曲。 他猛地一甩手,琳迪惊叫一声被丢向对面的石壁。按照这速度和力量,一定会撞碎她的脑袋。 捕捉到一线生机的德曼当然不可能让这最后的可能性消失,他双腿一蹬,拼着伤口崩裂,把自己的身体横在了石墙与琳迪之间。 这一下撞得他差点连昨天的晚饭都吐出来,但倒在地上的琳迪还活着。 她活着,克雷恩就还有争斗的动力,她死了,克雷恩恐怕就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德曼爬起来,直接翻到了琳迪外侧。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弗拉米尔也意识到了琳迪的重要,甩手一道红光射了过来。 他拼命把琳迪推向一边,红光没能伤到琳迪,却一下洞穿了他的侧腹。 “克雷恩,你再不加油……我可也没办法了!”德曼捂着血如泉涌的伤口,放声大喊。 琳迪也终于明白刚才发生的事是因为什么,惊喜交加地大叫:“克雷恩,加油啊!不要输给这个无情的混蛋!” “你这……蠢货!”弗拉米尔蹲下抱住了头,勉强又伸出一只手对准了琳迪。 但这次射出的红光大大偏离了目标,直接扫碎了一大片岩石。 琳迪连忙忍痛把德曼拖开两步,免得被石头埋掉。 他们都看不出克雷恩到底在做着怎样的努力,但他们都猜得到,那一定是场很激烈的战斗。琳迪紧张地握紧了衣角,却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她帮不上忙,甚至连祈祷也不知道该对着哪位神祇才好,深深的无力感就像一片流沙,让她带着满心焦灼不断地下沉,下沉,直到被彻底吞没。 “你这样不顾一切的压制我,还是为了你那可笑的感情吗?”弗拉米尔怒吼着,一道道红光漫无目的地射出,地牢的出口也被两三道同时击中,重新敞开,“你如果是对的,那他们为什么会死?这世界看的是结果!不管你是个普通的精灵,还是高高在上的神!” 奇妙的语气突兀地出现在弗拉米尔的话中,他竟然不知不觉显露出悲愤的情绪,“温柔就是软弱,牺牲就是无能,没有力量,你连自己的挚爱都拯救不了,还有什么资格叫嚣!还有什么资格觉得自己了不起!” 红与黑开始在他的眼眸中交错闪动,之后那略显嘶哑的一句话,竟然好似由两个不同的意志同时说出一样:“你不过是个自大的废物而已!” 话音石头一样落在地上,带来了一阵令人窒息的安静。 琳迪已经在紧张和恐惧中麻木,她看着闭上眼睛低下头的克雷恩,脸上的期待,随着时间无情地流逝而迅速减少。 不知道多久过去,德曼已经止住了小腹的血,脸色苍白地勉强站起,拉住琳迪往出口走去。 “克雷恩……他……” “先走。”德曼摇了摇头,打断了琳迪的话,“咱们谁也不敢保证一会儿睁开眼睛的依旧是那个克雷恩。如果是弗拉米尔呢?你想让他杀死你带给克雷恩更加致命的一击吗?” 琳迪咬紧牙关,无奈地挪向出口。 这时,克雷恩突然转过了身,慢慢地,一步步走到了被踢到角落的镇魂石前。 他蹲下去,捡起了那一小片坚硬的石头,狠狠刺入到自己的左臂之中。 没有痛哼,也没有任何犹豫,他用那并不算锋利的尖端,硬生生划开了皮肉,一直到把整片镇魂石塞入到胳膊里面,才垂下手,撕下一条布,把伤口紧紧扎住。 琳迪停下了脚步,惊喜地拉了一下德曼:“那是克雷恩,那肯定是克雷恩!” 德曼扶着墙,喘息着说:“克雷恩,你……怎么样?” 克雷恩没有转身,依然背对着他们,轻声说:“我想起了一些事。也许……那也是记忆的碎片吧。” “原来……我早在上一世就尝到过这样的滋味。”他的声音盈满了沉重的悲伤,“我为此摒弃了嫌恶的一切,以为剩下的部分,可以避免一样的悲痛重演。可……我没有做到。我依然……亲手葬送了自己的挚爱。多么讽刺啊……我活了下来,也得到了力量,可有什么意义?我要拿它来保护谁?这里已经没有圣界了,我也没有该背负的责任,我要保护谁?我要为谁而战?我要这样的自己……究竟有什么用?有什么用?有什么用啊!” 他跪倒在地上,双肩垮下,右手紧紧握住了左臂的伤口,缓缓说:“你们走吧,我不知道还能压制弗拉米尔多久,我现在很累,很累。你们……快点离开吧。晚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德曼拽住想要过去的琳迪,摇了摇头,向着克雷恩那边大声说:“你还记得约定的地方吧。我们在那儿等你。不会只等三天,你可以慢慢去想,想好了,来找我们。琳迪、苏米雅和我,我们都等着你,克雷恩。” “一定要来啊!求你……”互相搀扶着走出去前,琳迪终于还是忍不住扭头大喊了一句。 而眼泪,也跟着夺眶而出。 离开地牢,德曼强撑着去翻找了一些食物和药膏绷带,处理伤口的同时,也让琳迪稍微恢复一下体力。 他们很有默契地谁都没有再提起克雷恩,只是默默地做各自该做的事。 踏着月光离开这做奴隶贩子的据点,琳迪一步三回头的磨蹭了一会儿,直到过了拐角,才死心走向前方。 天快亮的时候,德曼和琳迪总算拦下了一辆好心商人的马车,顺利到达了雪雕翼要塞生活区。休养了一天后,他们卖掉修好的魔动机,租了一辆马车前往隼目堡。 苏米雅的伤势恢复的很好,德曼的伤康复得也很顺利,至于琳迪,更是第一个恢复了健康。 深红流星行会的事情琳迪全部交给了拉格尼,之后的那些天,她一直逗留在苏米雅所在的诊疗所。 苏米雅痊愈了,克雷恩没有来。 德曼痊愈了,克雷恩还是没有来。 一个看不到星星和月亮的深夜,琳迪在德曼的陪同下回到了那个据点。 克雷恩早已不在那里,谁也不知道,他究竟去了哪儿,此刻,到底是谁。 琳迪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心底涌上的酸楚,跪倒在冰冷的山石上,掩面痛哭。 寂静的雪雕山中,只剩下了呼啸而过的夜风,卷走那断断续续,怎样压抑也克制不住的呜咽之声…… 第二〇一章 赶路!想要见面的游侠 “我讨厌拉尔斯。感觉这个王国连街边卖零食的小贩都满脑子想着打仗。”穿着雪白长袍的精灵少女撅起红艳艳的小嘴,晃着头撒娇一样地说着,柔顺的披肩蓝发也跟着轻轻地摇摆起来,“咱们还继续在卡尔巴游历多好,那边的人多友善啊。” “奥妮娅,总在一个地方待着可不叫游历。咱们又不是出来度假的。”走在前面的精灵女孩顶着一头俏丽的遮耳短发,呈现出更加晶莹的水蓝光泽,随着她轻快的步子,腰间的连鞘细剑也跟着微微晃动。 “是,伊莉丝小姐。”奥妮娅的嘴撅得更高,简直可以拴上匹马,显然还是很不情愿,“可是可是,那个……咱们不是自己游历就可以吗,为什么非要和您姐姐汇合呢,上次一起行动,结果可并不太好啊。” 伊莉丝的脸红了红,毕竟五年前的那场事故,她是直接责任者,害得姐姐受了重伤不说,还拖延了完成任务的进度,不过这个从小一起长大的贴身近卫提醒自己这件事绝不是因为担心她们的效率。 她清了清嗓子,笑着说:“其实,你就是不喜欢吃辣吧。” 奥妮娅拨了一下撅起的嘴唇,小声说:“不全是因为吃的啊……拉尔斯这地方整天见不着太阳,人也都没个好脸色,一个个都好像我欠了他们钱一样,这几天我都不敢和陌生人聊天练习通用语了,好闷啊。” “还有呢?”知道她肯定还有别的原因,伊莉丝笑眯眯地接着问道。 “啊啊……伊莉丝小姐,干嘛非要我明说出来啊。”奥妮娅有点生气地挥了一下手里的法杖,“我讨厌那个红毛啦,难怪大家暗地里都管他们叫红毛种马,明明是要来争取当您姐姐继位后的亲王不是吗,为啥每次看着我都好像要用眼睛掀我袍子。我不要和他一起旅行啊……伊莉丝小姐。” “呃,奥妮娅,霍特里斯曾经对你不规矩过吗?”伊莉丝皱了皱眉,扭过头看着自己的小随从,有点认真地说。 知道在这件事上不能撒谎,否则伊莉丝真的会去和对方闹翻,奥妮娅眨了眨眼,低下头,“实质性的接触到是没有,可他的眼神也让我很困扰啊。总是那么色色的,我真的一点都不习惯。将来他要是成了您姐夫,我……我姐姐岂不是也要总跟在他身边?伟大的格蕾希尔啊,保佑我姐姐吧。” “贴身近卫要不要在婚后继续服侍是可以自愿选择的。你想得太多了。”伊莉丝轻笑起来,安抚一样的摸了摸奥妮娅的头发,“我母亲大人的那位姐妹历练后就没有跟着回来,听说是在遥远的北方和心爱的伴侣一起生活了。不是很美好?” “我觉得陛……啊不是,”奥妮娅差点说溜了嘴,连忙改口回来说,“我觉得您的母亲大人应该没有说真话。好几次有人提起那位近卫,您的母亲大人都会露出非常伤心寂寞的眼神,里面一定还有什么秘密。说不定,和那诅咒有关呢。” 一听到诅咒这个词,伊莉丝的双肩顿时垮了下去,退后到和奥妮娅并排的位置,小声说:“说实话,那个诅咒,到底是不是真的啊?” 奥妮娅很为难地扬起圆圆的小脸,连尖长的耳朵都有点耷拉,“伊莉丝小姐啊,您这都是第二次出来历练了,加起来也在外面待了快半年了吧,您怎么还不肯相信那诅咒是真的呢?” 伊莉丝背着手,微微摇晃着脑袋说:“这不能怪我啊,太缺乏真实感了。随着血脉传承的命运诅咒,太神奇了。” 奥妮娅连忙板起小脸,认真地抓住自家小姐的手,说:“您一定要当真。一定一定一定要当真。我路上跟您说的话并不是玩笑,这在王都其实已经不能算是秘密。那诅咒流传了太久,效力太强,以至于……您的母亲大人在最终的考核中,恐怕都会参考经历中的这一部分。” “什么?”伊莉丝吃惊地叫了出来,接着连忙掩住了嘴,为自己的失态红了脸颊——尽管,这条路上此时此刻并没有几个人。 “大家都很会偷懒的啊。”奥妮娅有点无奈地说,“您想想,一千多年了,这么多代……呃,您知道我说的是什么,包括您的母亲大人在内,她们都是同代中唯一遭受那诅咒侵袭的,那么反过来想,历练中诅咒真正生效的那个,不就是命定的下一位吗?” 她凑近了一点,神秘兮兮地小声说:“我听说以前还有并未选定的姐妹,为了抢夺宝座,而硬逼着自己经历了一段模仿诅咒的生活,直到最后才被揭穿骗局。” “太愚蠢……了吧。”伊莉丝想了想,有点奇怪地说,“可诅咒的具体内容不是对每一代历练者都保密的吗?” 奥妮娅不顾气质地翻了个白眼,“伊莉丝小姐,您是历练者吗?” 伊莉丝眨了眨眼,点了点头。 “那您关于诅咒的事情知道的少吗?” 她扳着手指头数了数,“呃……并不少。” 奥妮娅气哼哼地说:“每一代最后登上宝座的历练者,都会在命运的摆布下和一个并非精灵的异族陷入不可自拔的爱河,最终失去自己的恋情,黯然悲痛一生。而这诅咒唯一的解开方法,就是有一个在那段爱情中生下的厄运之子成功挺过集中了诅咒力量的命运,长大成年。我从小时候被选为您的近卫就把这些东西背下来了,我姐姐也背下来了,您说怎么会有历练者不知道这事。” “总觉得这诅咒没什么威力。”伊莉丝笑了笑,有点讥诮地说,“我们这样家族的女儿们,就算没有诅咒,又有多少机会能尝到爱情的滋味呢?圣域这么多人类王国,有几位公主能避免联姻的结局?” 奥妮娅想了想,点头说:“这倒是,罗特蒂亚那么强大,这两年也出嫁了三个公主呢。听说皇帝陛下最宠爱的那个公主,也已经有好几个邻国上门求亲了……哎呀哎呀,越扯越远了,伊莉丝小姐,咱们到底为什么要去和他们汇合啊?就不能不去吗?” “其实,我也挺想过去的。”伊莉丝笑着搂住奥妮娅纤细的腰肢,在她耳边说,“上次收信,姐姐说霍特里斯来拉尔斯办事的同时,还要找一个流落在外的火精灵贵族。” “是谁啊?” “焚语者德尔米斯特的亲传弟子,早在五年前就曾和米特罗蒂那样了不起的人物并肩作战过的炽焰游侠,克雷恩·法·阿列库托。” “是他?”奥妮娅惊喜地睁圆了眼睛,拉着伊莉丝的手差点蹦了起来,“我知道我知道,就是这两年流行得不得了的那本《烈火新星》主角的原型对不对?桃色小猫猫跨界编剧,井中猫执笔作画,上次咱们还一起偷看来着。咦,最新一期刊载的内容不是主角库莱恩南下寻找失踪的爱妻吗?他怎么会在拉尔斯?” 伊莉丝无奈地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尖,笑着说:“因为库莱恩是书里的角色,而克雷恩不是。你要学会分清故事和现实。我听说,霍特里斯这次出来的任务之一,就是找到这位炽焰游侠,带他回火精灵王国,帮他寻找失散的双亲。” “还是不要找的好。万一找到怎么办?”奥妮娅清脆地冒出一串话,噼里啪啦地说,“我看的传奇故事里,了不起的英雄要么就没有父母,要么就有了不起的父母但是都死了,万一找出两个生活乱七八糟的火精灵爹妈来,感觉很影响形象啊。色迷迷的爸爸,**的妈妈,哦天哪……简直惨不忍睹。” “有父母总比孤身一个要好。”伊莉丝嗔怪地在奥妮娅的头上敲了一下,“你我总是在一起,不了解孤独的痛苦,就不要说这么不负责任的话。” 奥妮娅吐了吐舌尖,嘻嘻笑了一声,步子一下变快了不少。 伊莉丝笑着跟上,调侃说:“怎么,这下愿意去了?” 奥妮娅笑嘻嘻地说:“当然咯,伊莉丝小姐去哪儿,我就去哪儿。我看您也不太想接您母亲大人的班,不用考虑这个亲王那个亲王这边平衡那边平衡的,大可以找个不错的英雄结婚。说不定,就嫁给这位炽焰游侠了呢。到时候我也一样跟着您,您可别嫌烦。” “不过……那个什么大盾城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到啊?我的脚好酸,呜……”眉梢垂了下去,她表情变化的速度快得惊人,马上就露出了一脸苦相,可怜兮兮地说,“伊莉丝小姐,往密尔登镇去的时候,可以租辆马车吗?人家的脚真的很痛。” “这也是历练的一部分啊,奥妮娅。”伊莉丝轻快地回答,脚下看不出一点疲惫,“你太缺乏锻炼了,魔法修炼的再好,身体一点也不结实可不行。” 这会儿其实正值午前天最亮的时候,不过拉尔斯王国位于鹰翼草原北方偏西的低洼地形,受到鹰脊山的影响,鹰翼草原的雨季到来之前,这边就开始阴雨连绵,而当草原的雨季过去,这里还是要潮湿上一两个月。 现在才红三月,离经常能看到大晴天的好日子,起码还要四个月以上。 原本这点潮湿不算什么,毕竟奥妮娅和伊莉丝都是水精灵,湿润的空气反而会让她们心情愉悦。 问题是这里的气氛太阴沉了,从入境到现在差不多四天多,即使是那个唯一的晴天,遇到的所有居民也都是一脸紧绷,走在路上迈步飞快,面无表情,让空气中都充斥着一股匆忙的感觉,经过的城市全都建有大量的军工作坊和魔晶石加工厂,竖起的烟囱疯了一样吐出混杂着魔雾的粉尘,就像乱七八糟的画笔被孩子拿在手里往天空涂抹。 伊莉丝虽然也有点不适应,但出门在外就是为了历练,她也没什么特别大的意见。 而在卡尔巴教国受到了热情礼遇的奥妮娅直到此刻还是满肚子不高兴,走了没多远,就小声抱怨说:“那个炽焰游侠为什么会来拉尔斯啊?我感觉这个国家都是战争狂,一年接一年的打仗,拿了割地第二年就找茬接着宣战,太不要脸了。他……不会也来给那个佣兵王效力了吧?传说中他不是很厌恶争端只喜欢保护弱者的吗?他到底为什么会来拉尔斯啊?霍特里斯怎么知道的?” “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姐姐的信没写多长,估计身边跟着霍特里斯,心情也不是太好吧。”伊莉丝想了想,颇有点同情地说。 “是啊,跟着一个红毛色鬼,没事就想着怎么赶在和异族命定的恋爱之前把您姐姐弄上床,想想就觉得心情恶劣。”奥妮娅撅着嘴,“可我真的很好奇,难道要让我去问霍特里斯?他肯定会说,‘好啊,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伊莉丝笑着用手指点了一下她撅得老高的小嘴,“谁让你老喜欢撅着,我都想亲了。” 奥妮娅连忙躲到一边,做出个夸张的害怕表情,笑嘻嘻地说:“您可别想这种事,您母亲大人知道还好,我妈妈要是知道了,会把我捆在大吊钟里面当钟摆敲的。” 蹲下紧了紧皮靴侧面的系带,伊莉丝看了看天,张望了一下前方,一边拉着奥妮娅加快了步速,一边说:“其实姐姐也不是完全没提原因。她知道我对各地的有名人物都很感兴趣,专门跟我说了几句。” “是什么是什么?伊莉丝小姐,您快告诉我吧。我……我可以小跑赶路!” 伊莉丝回忆着说:“信上说霍特里斯得到了来自密探的可靠情报,火精灵他们好像为了找这个游侠,几年里出动了不少厉害人物呢。” “这个我也听说过,好像被降职在王都管大门的一个前警备团长就是最早一批带手下去执行这个任务的,好像还是您亲戚吧。结果灰头土脸死了好多。整个分团最后才回来了几个。他们会不会是来找炽焰游侠报仇啊?”奥妮娅还是改不了嘴快的习惯,一口气就说了一串。 “应该不是,起码霍特里斯就被叮嘱绝对不能杀死对方。你也知道,他可是炎魔弓的主人,这一代的炽焰公爵呢。” “那他也不是炽焰游侠的对手,有炎魔弓也赢不了。别忘了那个红毛种马早早就想着将来结婚的事情了,为了生育后代的概率他肯定不敢把实力锻炼的太强。”奥妮娅很笃定地力挺一方,情感上完全忽略了其实两边都是火精灵的事实。 不打算纠缠这件事,伊莉丝继续说道:“那个可靠情报没错的话,炽焰游侠刚刚去鹰翼草原拜访过老朋友,帮忙解决了一下狮子和鬣狗的小争端,之后他打算北上去罗特蒂亚,密尔登镇是必经之路,所以他们都在那儿等着。” 奥妮娅想着自己看的书里的情节,奇怪地说:“故事里他的朋友不是都在东翼草原吗,咱们要去的地方是西翼草原北上的路啊。” “因为你看的是讲故事的漫画啊,他实际上的老朋友不是狼王的部下,而是西翼草原莱茵蒂斯最有力的狮王候选者之一,破腹之拳,特尔斯·牛头骨。” “伊莉丝小姐……为什么您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啊?这个连载明明是我看得比较多哎,每一本新出的我都要看五遍以上呢。”奥妮娅很不解地问,“可最后您竟然比我了解得还清楚。我都不知道这个特尔斯是谁。” “因为我从井中猫写的前言里明说故事主角有原型开始,就在搜集关于他的情报了啊。”伊莉丝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提起了什么非常得意的事迹,“你以为咱们这次历练,我为什么把前两站定在萨拉尼亚和法希德兰?” “为什么啊?”奥妮娅愣了一下,因为过于关注聊天的内容,连脚下的疲惫也不知不觉遗忘到脑后。 “我去找了实际见过炽焰游侠的精灵,虽然那是个有些阴沉的暗精灵刺客,但厄达恩家的贵族,总不会对我说谎。”伊莉丝对自己寻找线索的方式很满意,笑眯眯地说,“那两个地方都是炽焰游侠曾经去过的地方,而且是在他还很青涩笨拙的时期。萨拉尼亚有他的朋友,法希德兰更是他与井中猫作者本人认识的地方呐。” “真的吗真的吗?”奥妮娅激动地拉住小姐的手,回想着她们之前的经历,问,“哦哦!我想起来了,您非要拐去旧城区,到那个小酒馆吃饭,还跟那一大家子人聊天,就是为了找炽焰游侠的朋友?” “不,”伊莉丝得意地摆了摆手指,“那一大家子,就是炽焰游侠的朋友。他们04年上半年相识,并肩作战出生入死。下半年炽焰游侠遭受了巨大的打击,藏身在废料街的时候,也是他们帮助游侠的老师找到了他。” “您、您您您……竟然不告诉我!”瞪圆了眼睛的小侍女不满地控诉说,“您当时好歹叫我一声啊!” “我怎么没叫。”伊莉丝皱了皱眉,“我叫了你三四遍,是你非要陪那个兔宝宝玩,一直说等一下等一下。” “呜……人家不知道嘛……还以为您就是在了解风土人情,每到一个地方都这么干,很无聊的啊……”奥妮娅耷拉着耳朵幽怨地说,“您就是这样,什么话都不跟人家说。” “说话不如行动。”伊莉丝拍了拍她的背,“而且就算是好姐妹,咱们也该有各自的小秘密。” “可是在法希德兰您没去找井中猫啊,”奥妮娅反应过来不对,抬头问,“您不就是逛了逛占卜师的店子,去暗影教会参观了一下吗?那么阴沉的祭神堂,也亏您能进去几个小时才出来,我在外面都浑身发冷呢。” “井中猫的实际身份他家编辑都不肯告诉咱们,怎么找啊。到了预言之城,不逛逛占卜店岂不是白去了。至于暗影教会嘛……”伊莉丝贼兮兮的一笑,“难得那位年轻有为的大牧首在,我当然要拜访一下咯。” “您肯定又有事情没告诉我。”奥妮娅瞪着她,气鼓鼓地说,“去卡尔巴教国也是,您明显是在找什么目标,结果没找到。伊莉丝小姐,您的行动力太强了点,不告诉我,人家要跟不上了……” “其实我找到了。可是没办法直接接触。”伊莉丝有点遗憾地说,“不过没什么,和那种大美女碰面,也有点打击咱们两个的自尊心不是。” “大美女……”奥妮娅歪着头想了好一会儿,在卡尔巴见过的女性不少,但能让对自己容貌很有自信的小姐这么说,应该不会有其他的谁了,“是那个带着小小狐狸宝宝的妈妈吗?典礼仪式上站在长老位子的那个对不对?啊啊……她确实漂亮呢,生了宝宝还能那么美,真羡慕。不过,您找她干什么?灵狐属的风评一向不太好啊……” “没什么,本来是打算找机会和她聊聊。后来接到姐姐的信,就只好放弃咯。”伊莉丝笑眯眯地说,“毕竟,真正见到本尊更重要。” “又是和炽焰游侠有关的吗?”奥妮娅惊讶地说,“他不会像故事里写的那么……呃……风流吧?对哦,他也是火精灵呢,我怎么把这个给忘了……天哪,格雷希尔大人保佑,炽焰游侠可千万不要也是个色迷迷整天想着掀人家袍子的红毛种马啊!” 伊莉丝笑吟吟地看着奥妮娅的脸上飞快变幻的表情,她当初毫不犹豫选中这个爱哭鼻子的小鬼做贴身近卫,有一大半就是因为喜欢看这样生动可爱表情丰富的脸。 她自己总是要注意仪态,注意修养,注意优雅,就算坚持选了剑士来苦练,依然要这个注意那个注意,只好让自己的小近卫来替她弥补无法尽情表达的遗憾咯。 “到了,看,那个应该就是大盾城了。”伊莉丝看奥妮娅快要趴在路面上,赶忙指着远处阴森森的城墙说,“再加加油,知道连夜赶路很辛苦,咱们去吃了饭,就找个旅店小睡一会儿,快要下雨了,咱们雨停再继续赶路,好不好?” 有气无力地抬起头,奥妮娅揉了揉肚皮,嗯了一声,勉强拖着步子再度赶了上来。 虽然看上去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但坐到餐馆里吃了几口后,稍微恢复了一些的奥妮娅立刻就闲不住地开口问:“那边都有谁在等着啊?会不会炽焰游侠悄悄经过大家都没发现,那岂不是白跑了一趟呀?” “霍特里斯本来在拉尔斯就有其他任务,不过任务的保密等级很高,我姐姐都没打听出什么。所以找炽焰游侠这件事,对他来说估计是顺便。” “听着就感觉找不到。”奥妮娅撅着嘴,有点沮丧地说,“要是找不到,咱们就赶紧跟他们分开吧,要是一起走,我姐姐肯定又要说我这个不对那个不好,她总说我没有半点近卫的样子……您还笑!都怪您非要让我学治疗魔法,治疗师做近卫几百年来就我一个哎,我姐姐每次见面都嫌我不争气,连给您挡刀挡剑这么基本的事都做不到……” “你就让她说吧。奥蕾妮本来就死板,我这样拿着细剑往前冲的历练者几百年来也没几个吧?她也就是不敢说我。没看我姐姐不念叨我,她比我姐姐还不高兴吗。”秉持着用餐礼仪,直到吃的差不多,伊莉丝才拉高餐巾擦了擦唇角,开口回答。 “她其实对着我也老说您。”奥妮娅压低声音,告密说,“她说您应该跟格蕾希亚殿……啊不对,格蕾希亚小姐多学习,外在温柔优雅,内在坚韧聪慧才是历练者最需要的品质。” “没事。”伊莉丝托着腮,颇为神往地望着外面广阔的天空,“我其实不在乎那些,对我来说,正式的历练和上次我硬要跟姐姐一起去的事情没什么分别,我……只是想来看看外面的世界,感受一下不一样的天空而已。” “格蕾希亚小姐那么了不起,其实也帮了您不少呢。”奥妮娅咽下嘴里的肉排,辣得哈哈呼气,忙灌了一口果汁下去,“压力都在她身上,您比以前的历练者们可自由了许多呢。” “是啊……姐姐背负的,可是从一出生就被强行放在她的肩上了。”伊莉丝托着腮,有点心疼地想。 她们其实还有个大姐,只不过年幼夭折。加上格蕾希亚出生不久,父亲桑德里斯病逝,母亲大人就给她取了一个祈求水天使大人庇佑的名字,从那时起,母亲大人就把过多的期望放在了这位姐姐的身上。伊莉丝出生的时候,格蕾希亚才不到三岁,却已经在进行历练者必须接受的教育——同样的课程,伊莉丝直到四岁半才在父亲的申请下开始。 “不过帮到我的应该不只是姐姐的优秀。还有……我父亲的原因。”她看着阴沉沉的天,轻轻叹了口气,“母亲大人一直都没喜欢过我父亲,有了我之后,父亲就搬到外面去住了。奥妮娅,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像是个任务要求的产物呢。” “呃……伯恩尼大人毕竟是火精灵,您母亲大人总不让他进寝宫,他……肯定会搬出去的啊。在外面照顾他起居的最初两个女孩,还是您母亲大人帮忙找的呢。”奥妮娅有点无奈地说,“不过您母亲大人一定还是爱您的,这一点请您务必要相信。我听我妈妈说起过,您母亲大人给您尽可能的自由,其实……” 她犹豫了一下,压低声音说:“是因为她一直觉得让您姐姐太不快乐,不想让您也走上一样的路。” 不是很想提那些不开心的事,伊莉丝露出一个可爱的微笑,说:“所以我一直都很感谢姐姐啊,我可以不受限制地锻炼自己的能力,可以有充足的时间看自己喜欢的书籍,就连历练,也比姐姐自由多了,你看,起码我身边就不会太热闹,你知道,我不喜欢太热闹的场合。” “其实还是讨厌的家伙在。”奥妮娅扇了扇辣得发麻的舌头,“要是只有我姐姐和您姐姐,咱们四个一定可以很愉快的……就算我老是被念叨也不错。” “讨厌的家伙是指谁呢?可爱的奥妮娅。”一个低柔悦耳的嗓音突然从奥妮娅身后传来,吓得小法师一个激灵差点把果汁倒在怀里。 伊莉丝当然早就发现了对方的存在,笑着耸了耸肩,说:“肯定不会是你,库诺依,她没那个胆子讨厌你。” “伊莉丝殿下,”从来没把身份保密放在过心上,身姿修长的暗精灵女刺客弯下腰,优雅地行礼,“我奉命在这里等着护送您过去。” “是霍特里斯的命令吗?”伊莉丝好奇地看向她深邃的黑眸,“感觉他不像是那么细心的绅士呢。” “是格蕾希亚殿下的请托。我并不是霍特里斯阁下的直属部下,不需要事事听他号令。”库诺依挺直柔韧的腰肢,迅速地掩饰住眼底闪过的厌恶。 奥妮娅似乎还对刚才被吓了一跳有点不满,故意说:“伊莉丝小姐的姐姐就是体贴,估计那个讨厌的家伙最近又让身边的女性感到困扰了吧。” 库诺依倒是很大方地承认说:“是啊,我很感谢格蕾希亚殿下的体贴。能离开找到个喘息的空当,起码能减少一些拔出短剑捅死他的冲动。” “所有红毛种马都是这样吗?整天都在……呃……**?”奥妮娅拿起餐巾结束了午饭,带着点怨气问。 “不,他这样的在火精灵王国也不多。”库诺依的眼珠灵巧地转动了一下,“也许因为他是个古贵族吧。” 霍特里斯的全名是霍特里斯·灼热之源,并没有元素精灵贵族的惯用中间名,这样的贵族家族通常有很古老的历史。在现在的精灵王国,还能保持血脉荣光的姓氏并不多,通常都会被称为古贵族。 伊莉丝看奥妮娅已经吃完,起身将斗篷披在了身上,“雨不大,咱们走吧。” 奥妮娅知道既然库诺依到了,休息也就多半没指望了,只好苦着小脸跟了出去,央求说:“伊莉丝小姐,咱们这次可以走慢点吗?” 库诺依很不给面子地接口说:“不行,密尔登附近不太安全,咱们要赶在晚上前抵达。” “是啊,奥妮娅,咱们还是快点的好。那里离鹰翼草原太近。再说……你不是还想见炽焰游侠吗,万一去的晚了,错过的话你可要后悔。”伊莉丝过去直接挽住了奥妮娅的胳膊,笑着把她拽到了外面。 对她们主仆没大没小的情况早已习惯,库诺依微微一笑,留意着周围的情况,快步跟上。 “杜里兹去水精灵王国办事的时候,缠着他问炽焰游侠事情的,就是你们两个?”库诺依稍微有点好奇,在她们身后轻声问,“你们怎么知道他和炽焰游侠有过正面接触的?” “我有个远房表哥叫杜朗。”伊莉丝笑着解释,“是他告诉我的。我在火精灵王国待着闷,只好找亲戚聊天咯,他恰好跟杜里兹先生一起出过任务。” “哦……是伯恩尼亲王的侄子,因为任务失败损失巨大被降职管理北门的那个吧。”库诺依想了想,说,“杜里兹那一阵好像是跟着他去的。算起来……也有五年了吧。杜里兹都已经调去执行七八个新任务了,他还在看大门?” 伊莉丝点了点头,“是的,不过已经升为卫队长了。这次出发前,有消息说德尔米斯特先生在组建新军,可能会把他这个老部下抽调过去。” 她扭头看了库诺依一眼,微微一笑,示意奥妮娅先往前走,小声说:“库诺依,你应该还有别的事情想说吧?你不太擅长聊天呢,干脆就直接一点好了。” 库诺依松了一口气,也压低了声音:“伊莉丝殿下,您应该知道我们达肯家一向交好的,是您父亲伯恩尼亲王所在的希瓦拉家。所以比起那个烦人的霍特里斯,伯恩尼亲王的指示要重要得多。” 她清了清嗓子,严肃地问:“伊莉丝·瑞妮·希瓦拉·艾普萨拉殿下,您真的要以这样悠闲的态度,把水精灵女王之位,拱手让给格蕾希亚·弗里德·穆托·艾普萨拉吗?” 第二〇二章 姐妹!笼子缝中的亲情 “父亲大人原来还没有死心吗?”伊莉丝苦恼地弹了一下耳尖,皱着眉说,“我把自己锻炼得这么强,还以为态度表达的很明显了呢。姐姐那么优秀,绝对是最适合的女王。她可能会比我母亲做得还要好,将来能够帮助到她,我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库诺依走近一步,严肃地说:“伯恩尼亲王的意志也并非完全自由,他到底是希瓦拉家的一员,要考虑火精灵的利益。” “我能给火精灵带来什么利益?说到底,我也是母亲大人明确指定的第二继承者,水精灵王国第三王女。”伊莉丝不由得表现出身为公主的自觉,明确地表白自己的立场。 “预言中的轮回之纪就要彻底到来了。世界正在走向混乱,艾尔法斯联邦也一样。”库诺依神情凝重地说,“年轻的土精灵王走向了错误的极端,已经有大贵族倒向火精灵一方,新继位的风精灵王却比他的父亲开明包容得多,高等精灵议会的格局正在迅速变化。您姐姐是风精灵贵族的女儿,而您是火精灵一方的血脉,双方的实力在哪一个微妙的点上保持平衡,很可能就取决于您和您姐姐谁坐上最高处的宝座。” “父亲大人还是不懂。”伊莉丝笑了起来,“我和姐姐的立场没有任何分歧,事实上,对火精灵王近年来的疯狂举止,姐姐那样理性而顾全大局的性格反而能尽量用柔和的手段去尝试,而我,则恨不得发动高等精灵议会的力量去制裁他。我不会把那个点推进到让火精灵满意的位置,我只会让火精灵王在会议上暴跳如雷。” 她看向库诺依闪烁的眼神,微笑着说:“你们暗精灵这次和火精灵的合作这么紧密,干脆出动多一点你这样优秀的刺客,把我和姐姐解决在外面好了。” 库诺依马上摇了摇头,露出有些奇妙的笑容,“并不是没谁打过这个主意。不过根据历史的经验,您和您姐姐这样的历练者,整个游历的过程就是那个诅咒的一部分,想要实施刺杀者,会被视为意图中断那个诅咒,诺恩萨尔大人的惩罚,可不是好玩的。” “这么说,那个诅咒反而成了我们的保护伞咯。”伊莉丝无奈地摇了摇头,“如果这些就是你找我的主要目的,那咱们可以上路了。我还想早点去见姐姐呢。” “您真的对女王之位没有半点欲望吗?”库诺依不是很相信地又问了一句。 “没有。”她坚定地回答,“再说,你们都那么相信诅咒的存在,那说明谁来做女王根本是命定的事情,我为什么不抛开那些无聊的念头,好好享受难得的自由呢?能从笼子里离开的机会不多,库诺依,你也该学学我。” “好吧,我明白您的意思了。”库诺依快步往等在前面的奥妮娅那边追去,“不过我还是想最后问一次,如果命运选择了您,不是您姐姐,您会抗拒这个结果吗?” “会。”她甩了一下利落的短发,握住腰间的精灵细剑,“我不是乖宝宝,命运也不是我的父母,它想擅自决定这种事,哪儿有那么容易。我姐姐是最合适的女王,这个想法我永远不会改变。如果我继位,那我就将是史上在位时间最短的女王,因为我会在第二天,把王冠为我的姐姐戴上。” “格蕾希亚三世将是轮回之纪水精灵最棒的指引者。”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带着憧憬坚定不移地说,“她是第三个格蕾希亚女王,也一定会是最好的那一个!” 库诺依叹了口气,撇了撇嘴,说:“看来,我可以期待格蕾希亚殿下这次旅行会爱上一个什么样的异族青年了。” “霍特里斯倒真是大方,明知道这种事,还一直跟在我姐姐身边。他就不怕干扰了姐姐的恋情,导致游历失去最重要的一笔记录吗?”伊莉丝皱着眉,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这也是火精灵王的刻意安排?” 库诺依犹豫了一下,点头说:“某种意义上,您比您姐姐敏锐得多。霍特里斯根本没有限制过自己的实力修炼,拿到炎魔弓,只有靠真正的本事这一条路。” “所以他的目的其实也不是做亲王?” “当然,他打算在您姐姐失败后靠此次的经历娶她做妻子,帮灼热之源家族重归火精灵贵族的最高地位。” 伊莉丝不满地瞪了库诺依一眼,“我可不会对我姐姐保密。” “您并不需要保密。格蕾希亚殿下不傻。”库诺依看着一头雾水的奥妮娅,笑着说,“她和霍特里斯的关系现在十分微妙。” “我还以为他们关系应该不错。”伊莉丝皱着眉,说,“她上次还跟我说他对命定的异族恋人毫无兴趣。” “那是因为您姐姐其实比您还要固执。”库诺依带着一丝看好戏的口气说,“她坚持认为自己成为最优秀女王的方法就是努力,并不需要经历那诅咒的折磨来证明。她甚至在考虑和炽焰游侠谈一场恋爱,不给那个还没出现的家伙留位子。” “不行!”奥妮娅马上嚷嚷着抗议,“格蕾希亚小姐要是也参与进来,我……我不就完全没希望了吗?那可是精灵族少有的在外面出名的年轻英雄啊,我、我要追求他!” 库诺依微笑着说:“可我记得,贴身近卫在主人成婚前是不能自主恋爱的吧?还是说,你其实是在为不敢抗议姐姐的伊莉丝殿下出头?” 伊莉丝瞄了她一眼,“库诺依,停止这种没趣的挑拨吧。我支持姐姐的心,是凌驾在任何事情之上的,如果姐姐将来愿意选择炽焰游侠作为亲王,我不会有任何意见。奥妮娅,还有你,咱们能不能等到见了那位游侠再讨论之后的问题?你就没想过,万一他和你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呢?咱们要见的可不是书页上眼睛闪星星头发会反光帅到背景会开花的角色,而是个真真切切在大陆冒险了四五年的流浪精灵,你应该降低自己的期望值来避免失望。” 奥妮娅眨了眨眼,有点惊慌地说:“对哦,我……我应该做好心理准备,他有可能是个满脸毛茸茸头发乱糟糟衣服破破烂烂口臭脚也臭的大色鬼!” 库诺依似乎觉得是时候了,笑着说:“你们今晚睡前就可以验证了。忘了告诉你们,那位炽焰游侠,现在就和霍特里斯在一起。” “什么?真的吗?”奥妮娅完全掩饰不住心中的惊喜,连蹦带跳地抓住了库诺依的双手,然后又有点害怕地松开,一口气连珠炮一样地说,“他长得好看不好看?有多高?穿得气派吗?年纪显得大不大?气质很沧桑还是很优雅?他拿的什么武器?和故事里一样用弓?他现在有固定的女伴吗?有吗有吗有吗?” 库诺依皱着眉掏了掏耳朵,保持微笑说:“为了让你的腿能迈得快点,这些事情我建议你亲自去问他,他毕竟是个火精灵,对可爱的女孩子有问必答。我只能告诉你,他目前还没有固定的女伴,你、伊莉丝殿下和格蕾希亚殿下都有机会。啊……不过索鲁对他的第一印象很差,这一天里都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我猜他们迟早要打一架。” 索鲁·法·佐诺亚,濒临衰落的佐诺亚家族一员,一个性格沉稳经验丰富的火精灵战士,此行担任霍特里斯的保镖,不过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他真正保护的对象其实是霍特里斯背后的炎魔弓。毕竟德尔米斯特之后,炽焰公爵的实力出现了连续滑坡。 其实严格说来,最近两次炽焰公爵的选定,炎魔弓都没有显露出符合最低标准的认同,这让炽焰公爵这个封号在近十几年里一直等同于巨大的压力,也无法给予同胞本应激扬起的信心。 对霍特里斯没什么好感的奥妮娅直接小声说:“索鲁应该是憋得,整天跟着个实力不如自己却又喜欢装模作样的上司,他们红毛脾气又都不太好,一肚子火总要找地方撒不是。” “并不全是这个原因。霍特里斯……唔,算了,有些话我还是不多说了。你们见到之后就知道了。”库诺依意味深长地说,“说不定你们认识那个游侠后,会觉得霍特里斯也很可爱了。” 伊莉丝皱起眉,奥妮娅则担心地叫了出来:“格蕾希尔保佑,不会……真的让我的少女之梦就这么啪唧碎掉吧?” “也许他正在特殊时期。”伊莉丝想了一会儿,喃喃地自言自语了一句。 “什么特殊时期?”奥妮娅立刻追问道。 “啊……只是传闻而已,炽焰游侠的灵魂存在着某种特殊的状况,这会让他偶尔变成暴躁狂妄的另一种性格,那个性格好像不太招人喜欢。”伊莉丝回想着自己搜集的情报,小声说,“据说他为此拜托过米特罗蒂,但结果并不太理想。” “好吧,我决定不在从你们嘴里掏情报了。”奥妮娅垮下肩膀,“求你们,还是让我保留一点幻想的美好吧。” 游历中,非紧急情况不得使用交通工具,要尽量用双脚去感受广阔的大地。伊莉丝很喜欢这种行走在无垠苍穹下的解放感,就算阴云遮住了所有阳光,云层也比宫殿的屋顶要壮丽太多。 平常她们一贯走得很悠闲,很少规划需要在野外露宿的路线。库诺依以自身的能力来估计步速,结果就是奥妮娅上气不接下气,伊莉丝也感到双脚沉重酸痛,才赶在黄昏将要结束的时候进入到密尔登镇。 这里和拉尔斯其他见过的小镇差不太多,空气中一样充斥着晶石粉尘的味道,道路和房屋规划的像是用尺子特地画了格子,建筑的风格和色彩也一致得让人容易迷路。 “我真的不喜欢拉尔斯。”奥妮娅张望着眼前的街道,小声咕哝。 “好,没什么事的话咱们尽快离开,这样总行了吧?”伊莉丝宠溺地揉乱了她刚刚拉下兜帽还有点乱的蓝发,“这国家我确实也不太喜欢,他们好像不懂什么是友好。” “可惜,格蕾希亚殿下和霍特里斯需要在这里待上一阵。至少三天。”库诺依幸灾乐祸地说,“你们想见的那个炽焰游侠,也会陪着他们。” “是什么事?”察觉到一点异样,伊莉丝谨慎地问。 “来自火精灵王的机密任务咯。”库诺依挑了挑眉,“具体内容我也不清楚。您姐姐本来可以趁机甩掉我们,不过……看上去她也想趁机弄清楚那个任务是什么。您不妨试试能不能劝动她,毕竟,对霍特里斯那样的火精灵产生好奇心不是好事。” 伊莉丝抿紧嘴唇,没有直接回应。 她清楚得很,姐姐不会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耽搁游历旅程,她想要刺探那个任务的具体内容,恐怕是担心火精灵王有什么计划。 可是拉尔斯这个国家远在罗特蒂亚近邻,不论怎么想,也不该有能力影响到艾尔法斯联邦才对。而且,艾尔法斯与罗特蒂亚是光明战争结束就确定了永远友好的盟国,即使遥遥相对占据了圣域南北两端,一直以来魔法科技学术方面的交流都很频繁。 在拉尔斯已经明确对罗特蒂亚南境形成压迫的如今,霍特里斯打算代表火精灵王在这个国家做什么? 嗯……好头痛,还是交给姐姐去想吧。她吐了吐舌尖,为自己的懈怠略微感到有些羞愧。 穿过一条小巷后,她们在库诺依的带领下进入到格蕾希亚居住的旅店。 老板是个红光满面但没有一丝笑容的中年人类男性,就那么沉着脸转述了格蕾希亚的留言。晚饭时间,他们已经去了镇上唯一还算像样的餐馆,如果库诺依回来,请办理入住手续后去那边和他们会合。 伊莉丝身上的资金当然非常充裕,只是拉尔斯近两年全面实行了让联合金库很恼火的封闭金融体系,任何非拉尔斯铸造的钱币都必须在王属银行进行兑换。 兑换的比率相对联合金库苛刻太多,而且伊莉丝并不打算久留,所以身上带的拉尔斯银币并不太多。可这里的东西却贵得惊人,住店价格也比卡尔巴教国高出近一倍。 尴尬的伊莉丝只好让库诺依帮忙垫付一部分。 奥妮娅不满地抱怨了两句,那个老板就瞪着眼大喊:“你以为这是我们的错?这都是罗特蒂亚不对!你们懂什么!” 通用语说得还不太熟练,伊莉丝也不喜欢争执和吵闹,只好拉着奥妮娅迅速离去,饥肠辘辘地赶往吃饭的地方。 那家餐馆并不算太好,隔间也只有一个。 进去之后,她一边礼貌地微笑点头致意,一边迅速地找到屋中唯一一张她没见过的陌生面孔。 红发,红眸,用弓。 她忍不住在心里笑着说,炽焰游侠,我终于见到你了。 虽然第一眼投向了此行的目标,但伊莉丝知道此时此刻她其实又回到了笼子里,不能自由随着心意控制自己的视线,所以,她马上就把目光献给了已经站起来迎接她的姐姐。 水精灵的体貌优势之一,就是和普通精灵中同样大量存在的蓝发蓝眼个体没有明显的分别,所以历练者外出一般都会冒充普通精灵来掩饰身份,她们姐妹这次旅行,所用的姓氏就是一个常见的精灵古姓清泉。 所以,迎向伊莉丝露出微笑的格蕾希亚,身上也是和冒险者完全一致的法师打扮,只是比起通常不拘小节的冒险者,她的细节修饰的极为整洁完善,一丝不苟。 及腰长发在下端用发带束起,额饰上方的前帘极为平均地左右梳齐,简直就像按根数均分,不便上过于精致的妆容,她柔美的五官没有过多修饰,只是打理得干净整洁,连一个毛孔也不会造反。 可能只有在面对这个最亲密的妹妹时,格蕾希亚脸上的微笑才会和平时不太一样,柔嫩的唇角大概会多扬起个半毫米吧。 不过对伊莉丝来说,这就已经足够表达。她笑着迎了上去,完全不打算按姐姐喜欢的方式表达喜悦,忽视了伸来的那只手,直接和姐姐拥抱在一起。 “你还是这么精神就好,只有奥妮娅跟着,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吧?”把她拉到自己身边的座位,格蕾希亚柔声问道。 “没有,我可还记得东海岸的教训呢。”伊莉丝本来想吐吐舌头,但屋里不是只有她和姐姐单独相处,只好无奈地忍下,转向霍特里斯致意,“公爵阁下,真抱歉我来得晚了一些。” 也许是古老贵族的血统起着作用,霍特里斯的脸型比起寻常的精灵更加棱角分明,皮肤也在精灵特有的白皙细腻下透着一层好像被暴晒久了一样的底红。不过这些要素的存在,反而让他在精灵中显得与众不同,如果大部分精灵男性适合的词是俊美,那么他应该算是比较名副其实的英俊。 火红的头发削得很薄,只在额前留下一绺不影响行动的垂卷,没有掩饰身份的打算,他身上穿着的,是很匹配地位的整套名贵皮甲,内衬也一看就价值不菲。作为一个男性的外在,他唯一略有不足的地方,就是眼睛。属于眼白的部分稍微有点多的缘故,他就算比较正常的注视着某个女性,也会让对方产生一种微妙的下流感,更何况,他们火精灵从不掩饰自己的欲望。 所以伊莉丝其实能理解,为什么奥妮娅总说霍特里斯想用眼睛掀她的袍子,硬要说的话,这也不算霍特里斯的错。 霍特里斯后方没有入座的就是索鲁,一个有着整齐短发的高大火精灵战士,不知道是为了尽可能离炎魔弓近一些,还是真的已经和炽焰游侠闹得很不愉快,他站在远离邻座的另一侧,矗立在霍特里斯靠近格蕾希亚那边。 这种场合,奥妮娅同样没有资格坐下,她站到伊莉丝的背后,刚要习惯性地拨弄一下伊莉丝的头发,就被旁边的姐姐奥蕾妮一把揪住,狠狠瞪了一眼。 奥蕾妮的相貌和妹妹比较相似,发式倒是和伊莉丝不约而同,选择了方便近身缠斗的利落短发,她的脸颊不那么圆润,应该是练习得格外刻苦的缘故,体型也显得更加矫健苗条。她和伊莉丝曾经共同接受过一段时间剑术的训练,伊莉丝一直想找机会试试看她们谁的剑术更厉害,可惜,从来没有成功过。 对所有熟悉的亲友微笑示意过后,伊莉丝总算可以大大方方地看向桌上唯一的陌生来客,坐在姐姐对面,自己右手边的炽焰游侠。 “你好,我是伊莉丝·清泉,请问我有这个荣幸知道你的名字吗?”她微笑着颔首说道,尽量不着痕迹的打量过去。 炽焰游侠当然不会长成连载故事中画得那么夸张,但也确实和伊莉丝心中想象的模样有不小的差距。 按照她此前打听出的各种情报,从离开迷雾森林东侧后的五年里,炽焰游侠的足迹遍布整个圣域,有一两年的时间,简直是近乎自虐一样地为各种和他基本无关的任务奔波劳累。而且,他的家乡被毁灭后,就再没有在某一处定居过,在一个地方逗留最久的一段,还是遭受了神秘打击一蹶不振后在萨拉尼亚废料街中半死不活的颓废日子。 所以伊莉丝一直以为,这样一个居无定所长期没有固定同伴照顾的游侠,应该……嗯……比较邋遢,或者说比较风尘仆仆。 可真正出现在眼前的炽焰游侠,意想不到的干净。 他的皮肤保养的很不错,比伊莉丝见过的那位游历多年的德尔米斯特还要好得多,相貌也是精灵基准线以上的俊美,红色眸子闪闪发光,而一头打理的非常柔顺的短发,比他的眸子还要耀眼,从发根透着一股奇异的光泽,好像有细小的火花在缭绕闪动。 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前倾身体致意,用低沉悦耳的声音说:“你好,美丽的小姐,我是克雷恩·法·阿列库托。” “你就是那位闻名遐迩的炽焰游侠吧?”伊莉丝心念一动,选择了一个不是很通俗化的精灵语词汇来修饰他的名号,“能和你见面真是非常荣幸。” “不敢当,承蒙朋友抬爱让我有了些虚名罢了。”他流利地回答,特地选择了差不多同时代的精灵语句子,“有真正的炽焰公爵在,这个名号不值一提,还请直接叫我克雷恩就好。” “好,克雷恩,很高兴认识你,你也可以直接叫我伊莉丝。”她尽快收回端详的目光,不愿意在姐姐面前出现仪态上的错误,礼貌地暂时回归沉默。 但奥妮娅已经完全忍不住了,她先是瞪了一眼坐到霍特里斯身边的库诺依一眼,大概是嫌她撒谎欺骗她降低了期待,接着兴高采烈地自我介绍:“我是奥妮娅·纳·萨尔瓦斯,伊莉丝小姐的……呃……朋友。” 克雷恩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微笑着说:“我想你们两个还是不必那么刻意掩饰自己的身份了,格蕾希亚殿下的身份我已经知道了。你应该就是伊莉丝殿下的贴身近卫吧?很荣幸认识你。” “抱歉,我们只是按照规矩进行必要的掩饰而已,并非刻意撒谎。”伊莉丝稍微有些不解地看了一眼姐姐。 格蕾希亚回了一个无奈地眼神,向着霍特里斯的方向示意了一下。 霍特里斯笑着说:“这种小事,没什么好道歉的。其实有我这样尊贵的火精灵同行,克雷恩这样阅历丰富的游侠,猜到也是迟早的事,我就干脆都告诉他了。” 克雷恩微笑着说:“是的,霍特里斯阁下非常坦诚。这也是他打动我的一个方面。” “打动?”伊莉丝微微抬高眉毛,有些好奇地问。 “当然是关于陛下的嘱托了。”霍特里斯得意洋洋地说,“我一直就说,那些请不动克雷恩的火精灵肯定是不够诚恳,带着抓人的态度,谁不会生气?我这样和他交朋友,他自然愿意在有空的时候陪我去见陛下。不光如此,他还同意我的提议,暂时受雇陪同咱们一起旅行。一天三个银币,并不算太贵,不是吗?” 克雷恩保持着微笑点了点头,“按说和朋友旅行是不需要收取费用的,但我想为了让公爵阁下放心,还是将同行的事情直接契约化比较好。” “既然没有需要等的来客,我想,大家应该可以准备用餐了。”格蕾希亚抬了抬手,奥蕾妮立刻快步出门通知餐厅把准备好的食物送上。 “可惜这个小镇实在是乏味的要命,”霍特里斯有点遗憾地摇了摇头,说,“我连邀请诸位跳一支舞都找不到合适的地方。” “今晚我更想和伊莉丝谈天。”格蕾希亚露出端正的微笑,端起开餐酒,“愿格蕾希尔大人庇佑大家。” “弗拉米尔大人赐福。”霍特里斯也跟着举起了酒杯,一场不算多么正式的晚餐,就此开始。 这种场合伊莉丝完全可以应付自如,但她永远也不会彻底适应,她厌恶自己牢记的那些条条框框——端酒杯的八种手势、餐具的放置与拿取、优雅的咀嚼姿势、餐桌边的一百三十六种禁忌等等。 记得最初看到那本横放比她胳膊还粗的《礼仪入门》的时候,她最想做的就是举起来砸向窗玻璃。 然而最后,她还是把那些东西全都彻底学会,包括如何让一起洗澡的巨人族妇女不因为用水量感到受歧视这种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用到的“常识”。 比起在这种小笼子里吃着做工精美的餐点,注意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伊莉丝显然更怀念昨天的晚餐,虽然拉尔斯的街边烤肉辣得两个女孩都肿了嘴,但最后在房间里相视大笑的时候,绝没有人会责怪她像个小疯子。 她抗拒笼子里的生活,从小如此。 说什么也不肯动坐上女王宝座的念头,也有一小部分原因是她不想钻进一个更大更结实直到有人接替前都不可能逃脱的恐怖笼子里。 当然,更大的原因是因为姐姐更适合,那里对她来说是笼子,对姐姐来说却是战斗的堡垒,水精灵王国荣耀的基石。 可惜,今晚她直到睡前应该都不能再次享受笼子外的滋味了。 因为饭后,姐姐要和她谈谈,单独的、睡前长谈。 伊莉丝很喜欢姐姐,也乐意为了姐姐踏入到各种笼子里,她并不排斥和姐姐聊天,尤其是并排躺在**盖着一张被子的那种。可她能感觉到,今晚的谈话,应该有正事要说。 正事通常意味着又一个笼子,可能大可能小,但她肯定非钻不可。而且,说正事时候的姐姐,也让她觉得像是隔了笼子的栏杆,少了很多亲切。 回到旅店后,事情的开始至少还是很愉快的。 格蕾希亚让奥蕾妮和伊莉丝换了房间,两对姐妹至少在今晚,可以在谈心后一起睡觉。 奥妮娅不太高兴,但没有拒绝的余地,伊莉丝则喜出望外,毕竟上一次和姐姐同眠谈天,都要追溯到五年前受伤她守在病床边的时候了。 那个时候姐姐的脸色白得跟纸一样,却还是一直微笑着安慰犯了大错的她,不要紧,没事,很快就会好了,一次历练的失败记录也不算什么,历史上有很多历练过两三次才拿到继承权的王女。 她那时候曾经非常悔恨地想,如果能有一个厉害的英雄及时出现救下她们该多好,奥蕾妮不会险些送命,奥妮娅不会吓得有了轻度晕血的后遗症,而姐姐,也不会担下所有的责任以至于被关禁闭,历练重启的资格也被延迟了四年半。 真要有那么一个英雄能挽救她的错误,她甚至愿意无条件嫁给他。 姐姐每次穿低胸礼服,都会用项链遮住胸口的疤,那块疤痕,就是那次事件的慷慨馈赠。 她不止一次跟姐姐说过应该忍忍疼让治疗师把疤痕去掉。但姐姐没有答应,只说要提醒自己,以后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可她觉得,应该有一块疤来提醒不要犯错的,明明是她而不是姐姐。 换睡衣的时候,她的视线不自觉地又落在那块疤上,她还是忍不住,又尝试着开口说:“姐姐,你真的不考虑弄掉……那个吗?这几年你就该结婚了吧?” “伊莉丝,我就算弄掉它,也没有你那么美,而且,我的丈夫,不可以在意这种小小的瑕疵。”格蕾希亚笑着抚摸上妹妹的脸颊,用的是能让她很放松的亲切口气,“倒是你,头发越留越短,剑术越练越精,你不会真的打算放弃贵族生活,嫁给一个游侠吧?这么做,也太浪费你的美貌了。” “这种事我又拿不了主意。”伊莉丝无奈地爬上床,把身体放进柔软的垫子里,“等姐姐继位,你来帮我安排吧。” “我会安排你嫁给你爱的伴侣。所以你可以从这次历练开始挑选了。当然,最好不要是个异族,那样的话我只能求你保密到我继位为止了。”格蕾希亚笑着走到另一边,在仅有她们姐妹两个的屋子里,依然不忘保持优雅的动作掀开被角,不带起多少风地躺在了**。 伊莉丝犹豫了一下,考虑到吃坚果先吃到苦的总比最后一个吃到强,直接说:“姐姐,我觉得,你还是先告诉我正事吧。不然我没办法专心和你聊天呢。” 沉默了几秒,格蕾希亚用平淡的口气说:“好吧,这本来也是我叫你过来的主要目的。” 第二〇三章 疑窦!试探中的新旅程 “我还以为你叫我来真的是为了让我见见炽焰游侠呢。”伊莉丝吐了吐舌头,好让自己的心情稍微放松一些。 “那也是原因之一。这个流浪在外的精灵英雄,你比我了解得多。观察者的最佳选择,当然就是你。”格蕾希亚很郑重地说,“火精灵王足足五年都在找他,德尔米斯特回国后甚至为他接受了隔离讯问,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秘密。” “姐姐,你是想要我打听出这个秘密吗?好像难度有点大啊。”她为难地提醒,“而且炽焰游侠应该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成为火精灵王的目标吧。” “但他和霍特里斯合作后,这件事多少会浮出水面一部分。霍特里斯是现任炽焰公爵,炎魔弓之主,他急于做出一番大事来巩固灼热之源家族的地位,急切的心情,最容易导致秘密的泄露。”格蕾希亚斟酌着说,“你对炽焰游侠不是很感兴趣吗,那么,这两天你就设法和他同行吧。能成为他认可的同伴更好。” “总感觉我好像做不到啊。”伊莉丝仰在枕头上伸出手,小声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挺期待见到这位游侠,可实际交谈后,却感觉没什么想要了解他的欲望。也许……想象中的才是最美好的吧。” “可我唯一能依靠的就是你。”格蕾希亚轻轻叹了口气,“我观察了一天,那位炽焰游侠对容貌相当在意,有机会的时候都在偷瞄奥蕾妮,今晚那顿饭,他的视线一直在注意你。伊莉丝,美貌是你的强大武器,这方面我远不如你。” “而且这次行动很可能还需要你的实力。”她拉住妹妹的手,缓缓说道,“炽焰游侠明天要和索鲁一起去大盾城接一个很重要的人物过来,那很可能就是霍特里斯逗留在拉尔斯的根本目的。我猜测,对方可能是拉尔斯王国的密使。霍特里斯此行,八成是要代表火精灵王国和拉尔斯进行某项秘密交易。” “那他们更不会带我一起去了吧?”伊莉丝皱了皱眉,事件在姐姐的描述中透出了她最不愿意闻到的味道。 “不,他们反倒很有可能邀请你同行。”格蕾希亚平静地分析说,“为了让我不起疑心,霍特里斯一直把这件事伪装得无足轻重,不惜让炽焰游侠这样的无关者也参与进去,但唯独不想我去。那作为伯恩尼亲王的女儿,你就是最适合的掩饰。带上你,他们显得问心无愧,来向我证明那个人无关紧要。” 伊莉丝不解地问:“火精灵为什么不干脆瞒着咱们?非要让霍特里斯这个跟你同行的炽焰公爵来做?” 格蕾希亚摇了摇头,说:“可能是因为霍特里斯的身份足以代表火精灵王国,你知道的,炽焰游侠早年在南部小国引发了大变故后,精灵在外的身份验证各国都严格了许多。也可能……火精灵王就是想要咱们知道,但又不会知道得太详细,从而给母亲大人带来疑虑和压力。有可能性的原因太多了,一项项猜测过去没有意义。” “好吧,我会试着和炽焰游侠成为同伴的。他看起来倒还算好相处。”伊莉丝接下了这个任务,轻声说,“姐姐,我具体该怎么做?” “明天午后,他们出发前往大盾城,住一夜,次日和目标人物碰面后偕同返回。”格蕾希亚考虑着说,“我不要求你探查出所有的细节,你只需要观察接到那人的大致等级就好。密使的身份等级,能让我大致猜测出他们要做的交易有多重要。” “嗯……如果非常非常重要呢?” 格蕾希亚沉默了几秒,轻声说:“那我会不惜代价破坏掉它。但那样的任务,就和你没有关系了。我和奥蕾妮会设法解决。” “姐姐,作为历练者,你也太辛苦了点。”伊莉丝有些心疼地说,“这本来不该是咱们开拓眼界提升阅历,了解圣域各处风情的旅行吗?” “从前的历练者可以这样悠闲。因为她们不需要面对迅速恶化的形势。”格蕾希亚略显沉重地说,“随着两位长生者的去世,光精灵在元老院中已经失去了优势,暗精灵与火精灵的合作日益紧密,土精灵王正在为自己的年轻付出代价,新继位的风精灵王虽然有扭转向咱们一方的趋势,但毕竟根基不稳还没能掌控大局,来自他父亲的压力也不可小觑。你难道没有注意到母亲大人前两年身体越发不好了吗?” 伊莉丝抿了抿嘴,小声说:“可今年我看母亲大人好转了很多,心情也挺不错的。” “那是因为……”格蕾希亚说到这里突然住了嘴,改口说,“总之,你和我已经不能把自己当成过往那些无忧无虑的历练者了。别忘了,五年前你非要跟着我出门的那次,可没有哪个火精灵像炽焰公爵这样不顾身份缠着我一起旅行吧?” “呜……头好痛。”伊莉丝窝进姐姐怀里,撒娇一样地抱怨,“感觉我一心期待的旅行,这就结束了呢。” “不会,做完这件事,咱们就继续分开旅行。我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没有意外,咱们依旧在每一个目的地保持通信互报平安就好。”格蕾希亚的声音柔软下来,轻轻吻了一下妹妹的耳尖,“咱们一起努力吧,伊莉丝,我所争取的,将会给予你你最想要的。” “我知道,姐姐,在那之前,我会尽好我的责任的。”她亲吻着姐姐的面颊,心满意足地沉溺在期望的气氛中,身形相若的精灵少女,在被子下轻柔地拥抱在一起。 “对了,”亲昵了一会儿后,伊莉丝望着姐姐宝石一样的眼睛说,“库诺依说,你为了表示对那诅咒的不屑,想过和炽焰游侠……呃……谈恋爱是吗?” 格蕾希亚笑着摇了摇头,“玩笑而已。我没有那么傻,为了对抗命运而刻意去做相反的事情,难道就不是被命运操纵的一种吗?我只会按自己的意志,为了全部水精灵的将来而行动。而且,这位炽焰游侠,还远不到会让我心动的程度。” 伊莉丝摸了摸脸颊,有些奇怪地说:“是啊,我还……觉得那个克雷恩有点奇怪呢。” “哪里奇怪?”发觉到妹妹口气中的一丝异样,格蕾希亚立刻追问道,“你发现了什么吗?” 伊莉丝摇了摇头,“暂时没有发现什么,但我感觉不对劲。嗯……和我想象中的相差太远了。” “他样子不算差啊。”格蕾希亚以为她是少女心作祟,直接揉着她的头发说,“你把他想象得太俊美了吧,那些没用的杂书真该少看点的。” “姐姐,我不是嫌他不够好看。你搞错了。”伊莉丝忍不住学着奥妮娅的习惯动作撅起了嘴,“我是觉得,他不应该是这个样子。我拜访过曾追踪他的刺客,求教过他的老师德尔米斯特阁下,游历的时候看望了他至今还会定期写信问候的老友,我认为,以我的直觉,我已经能拼凑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即使面目模糊不清,但气质之类的东西应该不会偏差太远。” “可这个克雷恩和你脑海里的不一样,是吗?”格蕾希亚的神情认真了不少,“你找到什么比较具体的差别了吗?” 伊莉丝迟疑了一下,说:“他不该这么……嗯……兴高采烈,意气风发。” “哦?”格蕾希亚的眸子闪动了一下,“为什么?” “我从各方面汇集的信息都显示,这位声名鹊起的英雄五年前曾经遭受过一次重大的神秘打击,据说,直到现在他也没有完全走出那场阴影。”伊莉丝斟酌着用词,说,“我和法希德兰的大牧首有一次长谈,虽然我没直接打探,但他是个很睿智的人类,所以跟我提过他和炽焰游侠去年最近一次见面的情形。至少直到那时,炽焰游侠的眼神依然有着能够感受到的忧郁。” “你没有问外貌特征之类的事情吗?”格蕾希亚柔声问。 “呃……我不好意思直接那样打听,姐姐。我一直用的是闲聊一样的方法,光是把话题带到炽焰游侠身上我就很费力气了。”伊莉丝很不好意思地说,“为了见到大牧首,我是表明了身份的,直接询问素不相识火精灵男性的外貌,对于一个公主来说有失仪态吧。” “他左臂上有一个很大的伤疤,里面应该藏着一样东西,和他遭受的神秘打击有关。”她接着说小声说,“这是我知道的唯一体貌特征了。姐姐,我也是很认真地在游历,并没有一门心思打听炽焰游侠的事。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 “好吧好吧,那正事就聊到这里吧。几个月没有直接见面,伊莉丝,我想,你可以开始对我说说信件上没有提到过的事情了。”格蕾希亚温柔的拥抱住妹妹,轻声说,“属于我们姐妹自己的私房话。” 伊莉丝微笑起来,她期待的就是这个时间的到来。 不过她也知道,从今以后,这样的机会将越来越少,直到姐姐成为女王而彻底消失。 既然接下了任务,伊莉丝的目的就更加的鲜明,第二天一早天才刚亮,她就敲门去叫正在被奥蕾妮训斥起得太晚的奥妮娅。 听到伊莉丝已经在门外,奥蕾妮的训斥变得更加严厉,跟着迅速开门将她迎入,自己则赶去侍奉格蕾希亚。 奥妮娅正手忙脚乱的给斗篷系绳,一见伊莉丝竟然起得这么早,小手一滑,打成了死结。 伊莉丝笑着摇了摇头,过去低头帮她解开,让她重新系好,顺便告诉了她自己的打算。 完整的计划暂时不能让奥妮娅知道,这个贴身近卫她太了解了,忠诚不必怀疑,但确实缺少心机,库诺依那种程度的精明就足够把她耍得团团转。她只是找了个不错的借口,说要接近炽焰游侠,争取一同行动。 这个决定和奥妮娅的心思简直百分之百契合,她喜出望外地确认了三遍,接着就说:“那咱们这就去邀请他一起吃早饭吧?” 看到伊莉丝微微皱起了眉,奥妮娅很得意地指了指自己,“伊莉丝小姐,你可以用帮我的名义啊,我不在乎什么矜持的,你就说我非常非常想认识他,所以你打算给我这个贴身近卫创造一点和他相处的机会。怎么样?” 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借口,既不会损伤水精灵王室的颜面,也有不错的说服力,关键是,奥妮娅一定会乐意配合。伊莉丝微笑着点了点头,很高兴看到奥妮娅的脸上浮现出丰富有趣的欣喜。 这张小脸,真是她在笼子里的时候仅剩的乐趣之一。 克雷恩并不难找,她们下楼的时候,他正在悠闲地拨弄着旅店免费提供的难吃早餐。 不过看上去他并不是为了吃进肚子里吸收营养,而是在玩从蔬菜沙拉里挑虫子的小游戏打发时间。 “请问我们方便坐在这里吗?”直接被奥妮娅拽了过去,伊莉丝只好迅速调整好表情,礼貌地询问。 “我当然没意见。”他灼热的视线立刻黏在了伊莉丝的脸上,“不过我不建议你们点早餐,除非,你们也想和我一起玩大家来找虫。” 伊莉丝看了一眼桌子上一字排开的小虫子,勉强维持住脸上的标准化微笑,说:“不,我不饿。奥妮娅,你呢?” 奥妮娅连忙摇了摇头,看她的表情,大概正陶醉在“哇哦他连挑虫子的动作都这么帅”的心情中。 很好,有这么一张会说话的脸,伊莉丝的借口显得说服力十足,她笑了笑,开口问道:“冒昧问一句,克雷恩你之后有什么计划吗?我的小近卫对你的事迹非常有兴趣,不知道,我们两个方不方便和你一起旅行一段时间?” 他眼睛里的红光迅速地亮了一下,笑着点了点头:“当然可以,有这样美丽的小姐同行是我的荣幸,只是我对贵族的礼仪不太在行,如果有冒犯到的地方,请及时提醒我。” “没什么,我们是出门在外的历练者,不会讲究多余的礼节和仪态。”伊莉丝微笑着说,“所以如果我有什么失礼,也请你不要见怪。” 他的视线上下扫了一遍,精灵剑士的轻皮甲对身材保护的还算严实,他似乎有些失望,收回目光,点头说:“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伊莉丝瞥了奥妮娅一眼,突然用很随意地口气说:“对了,其实这次我来的路上,特意经过了萨拉尼亚的醉人蔷薇酒馆呢。” 一说完,伊莉丝就紧紧盯住了那位炽焰游侠的眼睛。 克雷恩很平静地垂下叉子,将另一条虫子挑出来排在旁边桌上,笑着说:“萨拉尼亚啊,那是个好地方。醉人蔷薇的酒,我也很久没去喝过了。” “瓦尔德夫人和格雷德夫人都还挺惦记你的,担心你过得不好。”伊莉丝故意用上了比较暧昧的口气,旁边的奥妮娅有点不解,刚想开口,就被她偷偷拽了一下闭上了嘴。 克雷恩挑了挑眉,有些得意地说:“哦……是那两位夫人啊,虽然这么说可能对他们的丈夫有些不敬,但论起爱惜女性,他们实在是差得太远了。” 赶在奥妮娅露出错愕表情之前,伊莉丝下令说:“奥妮娅,去帮我买点新鲜的果汁来,谢谢。” “是,伊莉丝小姐。”奥妮娅把法杖插在腰带上,拎起袍子就跑了出去。 克雷恩的眼睛在她露出的纤细脚踝上悄悄溜了一圈,笑着说:“真是活力四射的女孩。比起成熟的夫人,魅力可大了太多。” “其实,奥妮娅听说了你的事迹后,一直都很崇拜你。我也是想让她开心,才特地赶过来的。”伊莉丝巧妙地伪装出略带憧憬的神情,微微表现出一点天真的羞涩,小声说,“路上为了她,我还特地改道去了一趟法希德兰呢。” “真的只是她的意思吗?”克雷恩果然如她所愿地笑了起来,“法希德兰啊,那也是个值得怀念的地方,我的名望能提升得这么快,也是全靠了从那边开始发行的画书的功劳。” “画书?”伊莉丝看着他,轻声说。 “啊不,我的意思是,漫画故事。”克雷恩有些不好意思的拨弄了一下脸颊,“这些新生词汇我用的还不太熟练,精灵语中对应的意思拼合起来太麻烦了。那你们在那边旅行得还愉快吗?有没有体验一下预言之城繁华的占卜市场?” “只是游览了一圈。我和姐姐一样,都不太相信命运这种事。总感觉如果尝试了占卜,那么不管照着做还是不照着做,都落进了命运摆弄的圈套似的。”伊莉丝微笑着说,“就算生命的轨迹真的是注定的,也请让我保留那种由我自己掌控的虚妄满足吧。” 看克雷恩的神情渐渐松懈回去,她又说:“对了,我在法希德兰见了你的老朋友哦。” “啊……”他托着腮,嘴唇左右蠕动了一下,“我的老朋友遍布圣域各地,不知道你具体指的是谁呢?” “当然就是那位了不起的掌控者,那么年轻就能掌管那么广阔地区的先生咯。”她也故意隐去了名字,而是用了很宽泛的修饰。 “哈哈,是他啊。”克雷恩笑着用叉子摁死了一条虫子,“认识达尔士大公……啊,现在应该称呼他达尔斯兰的国王陛下了,认识陛下之后,我就结识了不少这样的英才呢。法希德兰如今的繁荣稳定,肯定也离不开你提起的那位的努力。有时间我一定会再去看望一下他的。” 不等伊莉丝再开口,他又接着滔滔不绝地说道:“这几年世界的变化太快了,乱了几百年的南哈斯密尔竟然渐渐有了被整合的趋势,估计没几年就会成为几大王国并立的状态。鹰翼草原蛮荒了近千年,突然冒出一个狼王沃法斯,硬是构架起一个部落联邦国家的雏形,连周围的人类国度都感到了威胁。罗特蒂亚和卡里吉安相安无事了这么久,结果最近的和平协议竟然没谈下来。据说北方的暗裔也在蠢蠢欲动,有传言说,被英雄王罗特击败的永恒暗星之王其实并没有死,他有了一位分享了他永恒之力的王后,并生下了一个混血王子,王子正在对地下世界的力量进行统合,他们随时可能杀上地面,来夺回他们失去的一切。” 伊莉丝很配合的露出了错愕的表情,尽管这些事她都已经了解到远不止传言的程度。 对她的表情很满意,克雷恩轻轻敲了敲桌面,“说不定你就是将来的水精灵女王,游历世界的时候,你更应该注意这些消息。这种事,应该不需要我这么个流浪的游侠来教你吧?” “是啊,我还是太贪玩了呢。”伊莉丝适当地添上一些自责的口吻,“难怪姐姐总是说我不明白真正的责任。谢谢你地提醒,我以后会注意的。” “年轻的女孩嘛,都是这样的。”克雷恩笑着说:“能像你姐姐那样在这种年纪就沉稳坚定的可真是不多。不过……” 他的声音压低了一些,凑近她说:“我还是觉得,像你这样具有良好可塑性的原石,更有可能成为优秀的女王。” “哦?”伊莉丝立刻给出了一个惊喜和惊讶混合的眼神,毕竟有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活经验,只要情绪不失控,什么样的表情对她来说都可以信手拈来。 五岁那年,她就已经能做到在最喜欢的小翠雀死后马上陪同母亲和姐姐接见到访的重要宾客,全程微笑几个小时没有半点失礼。只有姐姐察觉到,最后找了个借口让她先回去,她才抱着鸟笼开始放声大哭,哭了将近半个小时。 身在那个笼子里,喜悦和悲伤就都不完全属于你自己。 “我想你缺乏的可能只是一个合适的引路者。”克雷恩挑了挑眉,柔声说,“我觉得同行期间,你可以考虑一下,我是不是可以担当这个责任。” “可你也说了,你不过是个流浪的游侠。”伊莉丝故意为难地说,“恐怕连必要的宫廷礼节你都不太明白吧?” “我要教的可不是那些一板一眼的老师就能将明白的小事。”克雷恩抬起手,比划了一个硕大的弧线,“我能带给你的,正是你游历中最需要的。那就是开阔的眼界和对时事的了解。别忘了,我可是焚语者德尔米斯特的弟子,他是游历在外最久的火精灵高级贵族,而我,是这几年精灵族在外面的世界最有名的年轻英雄。” “相信我,我对你有绝对的帮助。”他盯着伊莉丝的眼睛,认真地说。 “慷慨助人的游侠也需要最底线的报酬。”伊莉丝笑了笑,“那么,你想要什么?” “这个就不必急着告诉你了。”克雷恩拉开距离,满意的审视着伊莉丝的身段,“现在我只需要小小的订金。” “是什么?”她把头发往耳后掖了一下,天真地眨了眨眼。 “那就是能近距离欣赏你美丽容貌的资格。”克雷恩陶醉地晃了晃头,“这奖赏我已经确实拿到了,可爱的伊莉丝,我其他的心意,你慢慢会一点一滴了解的。” “伊莉丝小姐,果汁。”奥妮娅气喘吁吁地跑了回来,狐疑地打量了一下他们两个,觉得气氛好像变得有些微妙,“呃……我不在的时候发生了什么吗?” 伊莉丝抿了一口果汁,熟练地用最小的动作吞咽下去,小声回答:“没什么,我们只是聊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我知道你对炽焰游侠有一肚子问题要问,不过,我想咱们该去收拾一下行囊,姐姐说了,游侠和索鲁午后会去执行任务,咱们可以一起出发,你的问题就都留到路上再问吧。” “哦?格蕾希亚殿下允许你们二位这么快和我同行离开吗?”克雷恩很惊喜地说,“我还正在担心要怎么提出这个要求呢,毕竟我任务结束就不一定再回来这边,还想着是不是该和你约定一个其他碰面的地方。” “我听说霍特里斯也希望我参加这个任务,正好我也不喜欢整天待在旅店。咱们一起出发吧。”伊莉丝拍了拍还有点懵的奥妮娅,故作不经意地说,“啊对了,任务是什么?不会有危险吧?我的游历还是希望尽量以安全为主,上次失误对我的打击太大了。” “不会,只是去大盾城护送几个人到达一个地方。是我最擅长拿来赚旅费的保镖活儿,跟着我,没问题的。”克雷恩很自信地摇了摇手指,说出了那句因为刊物大卖而流行起来的著名台词,“这世上,没有我保护不了的人!” 走到楼梯上,奥妮娅作为那本漫画的忠实读者很疑惑地说:“伊莉丝小姐,我没记错的话,那句名台词在后来刊行的版本中删掉了啊,桃色小猫猫在后记里不是还说作为原型的朋友写信给她提了意见吗?” “是的,没错。角色的原型并不喜欢这句台词,看过新版的读者都知道。”伊莉丝很平静地回答,留意着楼梯上有没有需要回避的角色,加快了步速。 奥妮娅更加疑惑地说:“库莱恩对应克雷恩,赤炎游侠对应炽焰游侠,阿列库托的姓氏和流落在外的自然精灵出身都没有变,原型就是克雷恩·法·阿列库托不是吗?” “你是想问为什么原型人物兴高采烈地说出了明确表示过不喜欢的台词对吗?”伊莉丝扭过头,给了她一个神秘的微笑,“原因不难猜,你好好想想。” “哈……难道?”奥妮娅猛地抽了口气,抓住伊莉丝的斗篷张大了嘴。 摸出块随身的小点心丢进她张大的小嘴里,伊莉丝笑着说:“乖乖藏好你的惊讶,不要急于下论断。我不希望午后的旅途有任何不愉快,懂吗?” 奥妮娅咀嚼着嘴里的香甜滋味,点头说:“是,我知道了。” “不光知道,还要注意。”伊莉丝拐进走廊,声音也压低了很多,“比如你缠着他问这问那的时候,就不要对一些自己不太满意的答案刨根问底。” “可我不打算……不再打算缠着他问这问那了啊。” “不,你打算。”伊莉丝看着自己的小近卫,意味深长地笑了,“你对他的兴趣是我和他同行的借口,你可不能让我变成个小骗子。” 奥妮娅的眉梢和耳朵顿时一起垂了下去,“啊……那您就准备让我去巴结一个大骗子吗?” 怕被霍特里斯听到,伊莉丝马上回头捏了捏奥妮娅红艳艳的小嘴,“嘘,这不叫巴结,这是适当的表演。而且,你是我的贴身近卫,在外要和我同住,又不用担心他真对你做什么。” 奥妮娅撅着嘴,看了看四周没别的耳朵,才小声说:“可是人家想认识真货啊,哪儿有珍珠买不到就用玻璃球充数的。” “现在证据不足,还不能说那一定就是冒名的骗子。”伊莉丝斟酌了一下,“所以你缠着他的时候我恰好可以借机多打听一些情报。真判断出身份后,我再看看他到底是想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骗钱或者骗色咯。您又不是没看见他盯着您那眼神,眼睛珠子都快窜出来蹦到您领口里头去了。” “放心。”伊莉丝敲了敲房门,把话题暂时终结,“我会保护你的。” “那是我该说的话啦!”奥妮娅垮着肩抱怨了一句,进屋帮忙收拾东西去了。 她们收拾的时候,格蕾希亚和奥蕾妮已经离开。脑子里装着一堆事,格蕾希亚也没有忘记游历的基本目的,按照计划,这里算是她对拉尔斯民间情况的采样点,还能一定程度上反映鹰翼草原周围的人类住民态度。 如果不是午后有任务需要出发,伊莉丝也挺想就地调查一番。 等待的时候,她靠窗看了一会儿外面的街景,耐心的利用闲暇仔细观察着路上的行人。 随着第八代回路的迅速普及,路上马车的数量终于渐渐被各种型号的魔动机取代,在第九代回路的消息披露之前,中部和北部地区的人类王国出现了隐秘的传言——有几个把大笔资金投入在军事研发上的国家,正在集中精力跳过第九代,转而研发从根基就与之前技术不同的微缩回路。 大多数人都只当那是工匠们喝醉吹牛的胡话,但伊莉丝并不这么想,恐怕各国的高层也不会这么认为。 从05年起,几个与魔力回路技术相关的大型行会就先后得到了神秘资金的注入,并且分别搬迁至关系微妙的几个国家之中。而第八代回路的诞生,竟然和这些技术前沿的组织毫无关系。 伊莉丝看着窗外留下淡淡魔雾扬尘而去的四轮机车,抬起手掌,喃喃说道:“足以完美控制魔晶石的装置,真的可以缩小到只有指尖这么大吗?” 这时,奥妮娅跑了进来,说:“伊莉丝小姐,霍特里斯要求队伍提前出发。咱们赶紧下去吧。”她的脸上有点不太高兴,接着补充了一句,“库诺依……也去。” 第二〇四章 会合!出乎意料的来客 对这安排感到有些惊讶,伊莉丝抓起行囊交给奥妮娅,走向门口,小声说:“霍特里斯这是打算都派出去吗?库诺依和索鲁都不在,谁来保护他?” 奥妮娅皱了皱鼻头,“那么自信的了不起的炽焰公爵阁下,怎么会需要部下在身边呢。我看库诺依、索鲁他们都不在,更方便公爵大人趁机勾搭漂亮女孩子。” “姐姐和奥蕾妮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也就是说,咱们出发后,霍特里斯就彻底离开了大家的视线。”伊莉丝沉吟着说,“他会不会是打算趁机做什么?” 奥妮娅没好气地说:“他的脑子里能想什么干净的事。要我说,他估计看上昨天餐厅老板的女儿了,库诺依在这里碍事,干脆支走。” “你啊,得早点学会避免偏见带来的影响才行。”伊莉丝无奈地揉了揉奥妮娅的头,“算了,不管他要做什么,咱们也没时间关心了。拉尔斯的密使才是正事,走吧。” 旅店门外,索鲁、库诺依和那位炽焰游侠都已经准备完毕,两辆宽敞的马车停放在门口。随着魔动机对市场的占领,这种豪华马车价格一路下跌,值得称道的长处也只剩下了安全。 既然是任务需要,伊莉丝也不好坚持历练者用双脚体验这世界的原则,乖乖地上了马车。 看克雷恩要和索鲁坐前面那辆,伊莉丝连忙捅了一下奥妮娅,对那边使了个眼色。 奥妮娅皱了皱眉,但还是活动了一下面部肌肉,练习出一个傻乎乎的崇拜者模样,一溜小跑到那辆马车门口,冲着上面喊:“游侠先生,我们的马车还很空,过来一起坐吧好不好?索鲁可闷了,你路上都没谁可以说话呢。” “呃,好啊。”克雷恩应该也能感觉到索鲁对他的不屑,很高兴地打了个招呼,换到了这边马车上。 库诺依看着奥妮娅带着克雷恩过来,有点惊讶地挑了挑眉,小声说:“真意外,我以为您不至于看上那个草包呢。” “他很弱吗?”伊莉丝偏了偏头,用天真的口气问。 库诺依笑了笑,趁着克雷恩还没过来,直截了当地回答:“不如我,我干掉他用不了两分钟。他这种实力都能在外面出名,看来我也能混个英雄当当。” “说不定他隐藏得好呢。”伊莉丝笑眯眯地带过了这个话题,打开车门,让奥妮娅上来坐到自己身边。 克雷恩上来后只能坐到对面,库诺依皱了皱眉,往窗边狠狠挪了挪,生怕和他有什么身体接触一样。 他倒是不以为意,微笑着打了一圈招呼,同样是火精灵,至少比霍特里斯和索鲁亲切得多。 “我还以为这样的行动,索鲁会租两辆新款机车呢,我前些日子才尝试过,速度可比马车快多了。”在三个漂亮的精灵女性面前,他很快打开了话匣子。 “之前几代魔动机给大家造成的印象太根深蒂固,想要一时间接受它已经变安全的现实还不那么容易。”伊莉丝微笑着说,“而且马车也有马车的好处,至少能租到车夫,还不用咱们自己学习怎么开。” “新回路配置的机车很好开。”克雷恩很自得地说,“我只学了三分钟就能上路跑了。当然,新技术的魔动机火晶石占了主流,对你们水精灵的确不太友好。” “我们也能开动。”奥妮娅不服气地反驳,“多投一半的魔力进去而已,也不需要多少。” “对你这样优秀的治疗师当然不是问题,你的魔力这么精纯,能让它失色的也只剩下你的美貌了。”克雷恩露出迷人的微笑,看样子似乎是发现想要接近伊莉丝,不搞定这个小近卫会有很大阻力。 好机会。伊莉丝伸出手,立刻在奥妮娅背后拧了她一把。 “啊!”傻乎乎的小近卫直接叫了一声,跟着醒悟过来,连忙红着脸指着窗外说,“刚才过去一只大马蜂,吓死我了。” 克雷恩扑哧笑了出来,扭头看了看车窗,“不用担心,什么样的马蜂,我也不会让它有机会袭击到诸位女士的。” 奥妮娅托着面颊,一下一下忽闪着大大的眼睛,问:“游侠先生,能给我讲讲你的传奇经历吗?像你这样在外面的世界闯出名声,还这么年轻、这么俊美的精灵可真的不多,我好崇拜你呢。” 她嘴里这么说着,绕到背后的那只手却忍不住捏了伊莉丝指尖一把。 伊莉丝压下心里的暗笑,搔了搔她的手心,在旁说:“是啊,她还买了好多你的招贴画,光是寄来的邮驿费,就让她心疼了好久呢。” “叫我克雷恩就可以。不需要那么客气,显得太生疏了。”他的笑容更加得意,“其实我也没特意做什么,这三四年,我就是在圣域各处转转,遇到需要帮助的人就帮一把,遇到需要保护的弱者就贡献一份力量。我本来不喜欢这么高调,都是我那个作家朋友,非要写出来还画成连载,说什么这样可以激励我。给我找了不少麻烦才是真的。” “你这次去鹰翼草原办事,是去帮书里写的那位朋友了吧?”奥妮娅转了转眼珠,喜滋滋地问道。 克雷恩点了点头,“是啊,你们也知道,东翼草原全部臣服之后,西翼草原的事情就摆在了沃法斯老兄的案头,我朋友作为他的部下,也是忙得团团转。西北冰雪群峰的兽灵聚落最近派了使节,好像是要学习鹰翼草原的做法团结起来和那边的人类展开全面对抗,我过去劝了劝,毕竟……战争不是好事嘛。” “是啊是啊,战争总是不好的。”奥妮娅点了点头,瞥了满眼笑意的伊莉丝一眼,继续说,“你一定是经历过‘河畔血祭’那样残酷惨烈的战争后,才醒悟这个事实的吧。” “啊……呃……是,对啊,不管谁,看到那样尸山血海满地残肢断臂的情景,都会连着几天几夜做噩梦的。”他的笑容变得有点勉强,小声回答。 伊莉丝适时插口说:“对了,克雷恩,我记得你最初扬名,是罗特蒂亚和雷托亚两个国家先后公告,证明你在一年内毁掉了两套魔龙甲,能跟我们讲讲吗?哪里都打听不到细节,我和奥妮娅都好奇死了。” “啊,是说那件事啊……”克雷恩拍着额头,“那都是五年前我的久远事迹了。除了对手特别强大之外,也没什么特别值得一提的地方。就是……找到对手,开战,辛辛苦苦把他们打败。” 伊莉丝眼睛发亮地追问:“可是魔龙甲真的很强啊,从出现在圣域至今快九百年,除了最初被大贤者米特罗蒂消灭的五套之外,剩下八套就一直肆虐各地,让所有的英雄束手无策。而你,在一年之内毁掉了两套。这是多么了不起的成就啊。关键是,你怎么做到的?这可是月华剑圣伊蕾娜那样不世出的强者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啊。” 奥妮娅兴高采烈地问:“是啊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啊?连载故事里把这一大段整个跳过了,看得我好失望。” “嗯,呃……”克雷恩看向窗外向后移动的树木,露出有些忧郁的表情,“并不是我不想讲,而是……我有好几个朋友牺牲在那两个战场上,对我来说,那是极为痛苦的回忆,一想到……就会心痛得要命,好像有把刀子在翻搅。另外,米特罗蒂先生也和我有过约定,其中的秘密,不能对外讲明。你们可能不知道,魔龙甲的追剿任务其实一直都在进行,如果秘密泄露,米特罗蒂担心会有穿着魔龙甲的其他敌人在暗处对我不利。” “可这里并没有危险的泄密者啊。”奥妮娅穷追不舍,“库诺依是高贵的达肯家一员,在暗精灵之中,是比奈文家还要重要的名门。我来自萨尔瓦斯家,你如果对水精灵稍微有点了解,就知道除了古贵族圣林湖家的精灵,没有谁能压我们家一头。至于伊莉丝小姐就更不必说了,艾普萨拉王系这一代的第三王女,女王可能的继承者之一。游侠先生,并非我有意炫耀什么,我只想申明,你应该相信精灵贵族的品质,我们答应你,绝不会泄露你要保存的秘密,我们只是想满足一下自己的好奇心而已。” 阿列库托家族在火精灵中的地位早就不在顶层,近年更是下跌成二流贵族的领头羊,如果是在艾尔法斯联邦,马车中的三位女性的确要比克雷恩高出不止一头。 他应该也明白这个地位差距,笑了笑,说:“是啊……三位美丽的小姐都有高贵的血统,我的确不该产生那种不必要的担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垂下嘴角,望着窗外说:“可是,那真的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回忆。那给我造成了不可磨灭的打击,之后的四年中,我都没有再参与过任何一次针对魔龙甲的调查,就是因为那种痛苦实在是难以承受。尤其是德尔比斯城那一战……” 他用托腮的手挡住了嘴,流泻出克制不住的哽咽声,“你们不知道,我最亲密的同伴,一起旅行了大半年的好朋友,几乎……都死在了那儿。魔龙甲实在是太可怕了。那次一起作战的,我记得有月华剑圣伊蕾娜,大贤者米特罗蒂……” 伊莉丝拍了奥妮娅的屁股一下,奥妮娅眼珠一转,立刻打断了他的话,同情无比地说:“好吧好吧,对不起,德尔比斯城一战既然这么惨烈,那就不要提它了。反正那一场战斗的报道还算详细,伊莉丝小姐给我读过。你还是讲讲雷托亚那一战吧。当时的公告写的模模糊糊,好像还牵扯了当地的弓术行会,那个……什么流星来着?” “深红流星。”伊莉丝微笑着补充,“就是目前南部地区数一数二的弓术组织,萨斯洛浦·格鲁门联合商会投资共同经营的那个,不过实际所有人琳德莱拉小姐发布那个公告后五年间都没有公开在行会露面,经营者其实一直是拉格尼·斯普纳。他们的影响力不算小,公示的内容经过雷托亚王室确认,应该可信。” 奥妮娅顺势接着说:“我当然不怀疑事实,克雷恩这么了不起的游侠,在北边灭掉一个魔龙甲,再到南边灭掉一个也很正常嘛。就是南边这次公开的信息实在太少了,而且这次少了月华剑圣和大贤者那样厉害的帮手,游侠先生你竟然还能做到,实在是让我们好奇得不行呢。” 伊莉丝微笑着盯着克雷恩的眼睛,不容拒绝地说:“那就请您讲讲这段经历吧,既然亲密的同伴牺牲在另一战,这一边的回忆应该不会那么难过了吧。” 奥妮娅连连点头,说:“对啊对啊,这边的情况大家都一无所知,就等着你来讲了。比如……那一套魔龙甲是谁穿着啊?你怎么发现的?” 库诺依皱了皱眉,扭头说:“你们不是见过焚语者德尔米斯特吗,雷托亚那一战他不是也在,为什么不问他?” 伊莉丝马上笑着说:“德尔米斯特先生嘴巴太严了,什么都只是随口回答一下。而且他急着训练新军,哪儿有时间陪我这个小姑娘讲故事。” 克雷恩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他揉着额角,小声说:“有魔龙甲的地方,就必然有残酷的纷争,那里的事情我也不想说太多。魔龙甲是一个……和深红流星有关的人无意间得到的,我发现是因为碰巧当时在隼目堡办事。有了之前消灭魔龙甲的经验,我就拜托雷托亚王室组织了人手,设下陷阱,最后付出了极大代价,才勉强解决了那个对手。那套魔龙甲比北方那一套实力差劲得多,不需要米特罗蒂帮忙我也能解决,毕竟焚语者德尔米斯特老师也在。我心情不好,以后有机会再说吧好吗?” 扯了一下奥妮娅的袖子阻止了她差点冲出口的不满,伊莉丝微笑着说:“是这样啊,那就先不要提了,反正今后还要同行,等你心情好些再讲给我们听怎么样?” 克雷恩疲惫地点了点头。 拉尔斯对往来车辆的检查非常细致严格,停在哨卡前的时候,伊莉丝叫上奥妮娅下来透气。 刚一离开马车那边可以听到的范围,奥妮娅就迫不及待地说:“您发现证据了吗?他是不是假货?” 伊莉丝有些失望地点了点头,轻声说:“他不是真的。漏洞百出的故事先不说,真正的炽焰游侠曾在雷托亚有过一段短暂的婚史,妻子的名字,就是琳德莱拉·深红流星。而马车里那位,听到这个对他无比重要的名字,竟然毫无反应。知道为什么吗?” 她微笑着自问自答:“因为所有公开的故事和传言里,都没提过那个女孩和克雷恩的关系。” 奥妮娅深深地吸了口气,恍然大悟说:“所以他能够清楚说出来的,都是故事漫画各地流言里存在的内容,您调查过的那些没多少人知道的事,他就全都对不上号,是不是?” 伊莉丝点了点头,“瓦尔德夫人和格雷德夫人是炽焰游侠好友的爱妻,他们两对夫妻感情很好,游侠根本没和这两位有过暧昧关系。法希德兰现在的大牧首是和游侠出生入死过的好友,他们去年还为鹰翼草原鬣狗部落的整体改变合作过,而车里那位对这么值得自豪的事迹却匆匆带开了话题……破绽实在太多了,如果他不是冒牌货,那我只能说,他一定是失忆了。” “您为什么不提醒一下霍特里斯阁下?”奥妮娅皱着眉扭头瞥了一眼车窗那边还满脸悠闲的克雷恩,“这种骗子跟着大家白吃白住也要多花不少钱吧!” “因为我觉得不太对劲。”伊莉丝轻轻拍着剑鞘,思忖着说,“霍特里斯不该这么容易上当。如果对方是美貌可爱的女孩子,他轻信还情有可原。可现在这位是个如假包换的男性,而且,还是他此行的任务之一,他真的会蠢到被三两句话骗过去吗?还是说,他打算借机做什么呢?” 奥妮娅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鼓起腮撅嘴噗噗地吐了两口气,抱怨说:“伊莉丝小姐,会合之后,我都替您觉得累诶。明明咱们一起游历的时候您不是这样的。遇到盗贼咱们就抓起来,遇到匪徒咱们就打败,遇到骗子,不是就应该揭穿吗?” “那是我希望的生活,但跟着姐姐的时候,并不能那样任性。”伊莉丝微笑着拍了拍这个小随从鼓起来的脸蛋,“要把姐姐交代的事情做好,不能给姐姐找麻烦。明白吗?” “那我是不是还要装成崇拜者一直对骗子发痴啊?”奥妮娅苦着脸小声说,“万一他对我有什么想法怎么办?一直装下去,我会被骗子占便宜的,呜呜呜……” “我会帮你拉开和他的距离的。”伊莉丝拉起她的手,看那边检查差不多已经结束,快步走了回去。 一上车,伊莉丝就向那个克雷恩微笑着道歉:“真对不起,我的贴身近卫对你的事情有点执着,让你想起了不快的回忆,造成困扰真是十分抱歉。我刚才已经严厉地训斥了她,此后的路上,我会把她牢牢看管在身边的,请你放心。” “哎?”克雷恩惊愕地看着她们两个,左望望,右望望。 奥妮娅很配合地装出满脸不情愿不甘心,低着头乖乖反省。伊莉丝则一板一眼地说:“我有管教下属的责任,请相信我,今后她不会再缠着你问各种事情了。我会勒令她和你保持距离。” 奥妮娅连忙趁着克雷恩还没反应过来大声说:“是,伊莉丝小姐,我知道了。” 库诺依似乎发现了什么,翘起那只悬空的脚晃了晃,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扭开头继续看着自己那边的窗户。 “我……我没生气,不是那个意思。你们反应过度了吧。”克雷恩有点迷茫地说,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但伊莉丝已经换上了生疏客套的礼貌微笑,平淡地回答:“不,这是贵族必要的仪态和礼数,你原谅,不代表着我们的行为就正确。我们会认真反省的。” 之后大半个小时,聊天的气氛始终没能再次出现。奥妮娅乖乖地闭着嘴,伊莉丝端正地坐在座位上闭目养神,库诺依从头到尾都没看身边的克雷恩一眼,于是,觉得十分没趣的克雷恩在大盾城的哨卡停车时,找了个蹩脚的借口,灰溜溜去了索鲁那边。 碍事的不在,库诺依终于开口说:“你们两个在玩什么把戏?为自己幻灭的求偶梦而报复吗?” “谈不上幻灭。”伊莉丝很快接口,避免奥妮娅说漏嘴,“认清了现实而已。正像之前说的,炽焰游侠再怎么名声在外,也不过是阿列库托家这种衰落贵族流落在外的子孙,配奥妮娅都有些不够资格吧。” 奥妮娅翘了翘鼻子,故意很自傲地说:“就是,阿列库托现在那副衰败不堪的样子,我家的门都比他家天窗高。” 库诺依扭过头,默不作声地盯着奥妮娅看了一会儿,跟着笑了起来,转回去继续看窗外的风景,“算了,反正也和我无关。” 从大盾城东门进入后,索鲁直接付足尾款,把马车遣回。 相比霍特里斯和这个冒牌的炽焰游侠,一直担当重要人物护卫的索鲁要可靠得多。伊莉丝考虑了一下,对索鲁的询问回答说:“请把我们当成普通的随行者就好,你尽管安排,不用太在意细节。” “可您毕竟是……” “是个历练者。不是吗?”伊莉丝微笑着摆了摆手,“坐马车已经省下不少力气了,如果你执行的任务不便选择太高档次的旅店,请尽量以任务需求优先。有张床,有条毯子,我和奥妮娅就没有问题。” 奥妮娅皱了皱眉,但不敢说什么,只好嗯了一声,撅着嘴点了点头。 索鲁面无表情地略一颔首,转身大步走向一条小道:“请跟我来。” “拉尔斯整个国家都阴沉沉的,这地方更是气闷的不行。为什么非要选这里啊……”奥妮娅小声抱怨着,快步跟在伊莉丝身边。 克雷恩在旁边陪笑着说:“请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有我在,绝对不会出问题。” “是啊。”伊莉丝忍耐着说,“还真是幸亏有你在,我和奥妮娅都安心了不少,你不知道,我这个近卫胆子特别小呢。” 听她这么说,奥妮娅拉着她的手忍不住轻轻攥了一把。 果然,克雷恩双眼一亮,凑得近了些,小声说:“让胆小的可爱女孩感到安全,是身为男性的责任。” “到了。今天住这里。”索鲁简短低沉的嗓音传了过来,堵回了奥妮娅差点蹦出嘴来的暗讽。 伊莉丝扭头看去,那并不是一间旅店,而是一座看上去有点年头的独栋旧式宅院,院墙顶着铁棘,间隔分布着闪闪发光的矿物碎片,似乎是为了干扰一些探测类的魔法。 伊莉丝有八成把握,这里应该是一位高级军官的私宅。 打量了一下之后,伊莉丝笑着扭头小声对奥妮娅说:“呐,你应该不需要担心住得不舒服了。” 奥妮娅大概看出了这是什么地方,有点不安地凑近她问:“咱们不会也需要和拉尔斯的军人打交道吧?我……不太喜欢他们这里的士兵,一个个都好像没有感情的石头一样。” 伊莉丝动了动唇角,轻声说:“那正说明他们的优秀。” 库诺依用不知道是嘲弄还是赞叹的微妙口气说:“上战场要面临生死的考验,能训练出会使用武器的石头,可比费尽心思保持部队士气指挥起来舒服得多。” 索鲁停在门口低头看了什么东西一小会儿,应该是在确认地址,跟着,他抬起手,重重敲了敲门。 门上的窥探口刷拉一声打开,方孔里露出一张紧绷严肃的人类面孔。那个中年男性谨慎地看了一下外面的精灵,大声问:“你们是谁?” 索鲁也跟着换上了通用语,沉声说:“我们是普拉莫德长官邀请的客人。精灵和兽灵会来此做客,应该是一早就说好的事情吧。” 伊莉丝听到这句,心中微微一震。他们来应该是要把拉尔斯的密使平安护送过去才对,可按索鲁的说法,还有兽灵会来,难道是鹰翼草原的势力?他们如果都来了这里,密使还有再往别处移动的必要吗? 如果没有的话……难道他们一开始打算进行机密会晤的地方就是这儿,霍特里斯其实只是个幌子,为了吸引已经在注意拉尔斯动向的罗特蒂亚注意吗? 大盾城的防卫级别非常高,驻军实力雄厚,密探想要顺利展开行动颇为困难。 索鲁出身的佐诺亚家族虽然已经衰落,但他自身战功累累,单从级别上讲,完全有资格作为全权大使负责一些中等程度的交易事项。 如果这是一场三方交易,重要性就比普通的使节会面谈判高得多,其中的关键内容说不定会左右参与三方今后的走势。 微微皱了皱眉,伊莉丝隐约明白,姐姐一直忍耐着和霍特里斯一起旅行,很可能就是察觉了他们几个肩负的秘密使命。 按原本的计划,伊莉丝应该在路上尽可能探听出一些迹象,确认并锁定密使的身份,等到回去密尔登,两对姐妹四个精灵至少具备了刺探的可能性。 而现在,擅长决断的姐姐和冷静沉稳的奥蕾妮都不在身边,奥妮娅根本不适合执行需要体力敏捷的任务,只有她自己能派上用场的情况下,形势真是出乎意料的严峻。 既然索鲁敢放心大胆的把她和奥妮娅都带来,想必也不太在乎她们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行动。 跟着索鲁他们走进大门,伊莉丝焦急地思考着应对的办法,但想来想去,如果他们真的就在此处会面直接秘密谈判的话,她惟一能做的,也就是判断并记住参与者的身份,传达给姐姐,让她在之后的历练路上再想办法套取内容。 简单的招待后,她们被带上二楼,分配了入住的房间。 从索鲁和招待者的简短谈话中,能得到的信息非常有限。伊莉丝至今为止所知道的,就是今晚会有兽灵一方的使节团抵达,拉尔斯的密使很可能也会在深夜到来,这场会面由拉尔斯王室安排,大盾城最高防务官阿米戈·普拉莫德亲自执行。 按照说好的行程,明早他们就要返回密尔登,伊莉丝猜测,这场三方谈判九成九就在今天深夜完成。 这样的计划中,她几乎什么也做不到。 冒险破坏吗?那个炽焰游侠是冒牌货没错,可索鲁是如假包换的精英,库诺依的刺杀本领她也一点都不想领教,再加上兽灵一方,就是大盾城的人类全都不出手,她都不可能有半点胜算,只会暴露想法成为俘虏而已。 偷听刺探?奥妮娅一个治疗师只能望窗兴叹,她虽然是优秀的精灵剑士,也没有采取过任何压制自身实力的手段,但想要瞒过库诺依这种搞了近十年情报暗杀工作的老手,纯属做梦。 检查了一遍房间确认没有什么特殊措施后,伊莉丝苦笑着摇了摇头,坦率地接受了自己无能为力的事实,决定静观其变。 晚饭后,她故意装作不懂的样子,问索鲁:“咱们大老远跑过来接的,到底是什么人啊?” “重要客人。”索鲁平淡地回答,一个单词也不肯多说。 “是你们刚才说起的兽灵吗?”她不死心,继续迂回着询问。 “不是。” 好吧,火精灵王真是选了个合格的密使,伊莉丝在桌下捏了捏拳头,保持着微笑说:“总感觉你们好像在做什么很重要的事呢,弄得我都紧张起来了。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不。”索鲁答完这个词,礼貌地稍一欠身,离席早早休息去了。 库诺依比索鲁离开的还早,结果一楼专门为他们布置的餐厅里,就剩下了那个自称是克雷恩的家伙。 他看了看门口没有别人,神秘兮兮地凑了过来,小声说:“我大概知道他们要接的是什么人,我的通用语可不比精灵语差,晚饭前我在这里转了转,人类都当我是索鲁的同伴,几乎没有什么防备,真是够大意的。” 伊莉丝克制着心里的激动,装作不是很感兴趣地说:“哦?是吗?真没想到,最后还是你帮我满足了小小的好奇心。” “我的荣幸,殿下。”他翘高了嘴唇,小声说,“是拉尔斯的特派密使和一些来头很大的兽灵。” “很大?能有多大?”她故意摆出高高在上的倨傲眼神。 “当然不会有您这么尊贵,”他眼睛的红光都快放射出来,显然把这违背雇主的事视作了结交伊莉丝的手段,“如果我没听错的话,那些兽灵也是代表级别很高的密使,来自即将成立并统一鹰翼草原的鹰翼联邦。” “相信我,这消息不会有错。别忘了我可有个好朋友在狼王沃法斯手下做事。”他得意洋洋地补充了一句。 果然是鹰翼草原的兽灵,伊莉丝皱了皱眉,正想再逗他多说几句,大门外传来了一阵喧闹之声,接着,一句响亮的话音传了进来。 “开门,我们是草原来的客人!” 第二〇五章 密使!暗不见光的阴谋 伊莉丝立刻起身,快步走到窗边,顾不上再理那个克雷恩,侧身从窗格中向外看去。 被迎进门来的兽灵只有两个,都穿着宽大到遮住一切身体特征的斗篷,他们的通用语说得很流利,不过近几年鹰翼草原绝大多数地区都在推行通用语取代各部落方言,倒也不算什么值得在意的特征。 这应该就是索鲁要会面的兽灵一方,其中一个刚一进门,就嚷嚷着说:“都到齐了没有?今晚反正也不睡了,赶紧开始吧!” 负责迎接的那个人类皱了皱眉,赶忙凑近小声说了句什么。 那个兽灵的兜帽上下摇晃了一下,不太满意地嗯了一声,说:“那就先吃饭,饿死了。” 很快,几个仆人就跑进了餐厅,见伊莉丝他们都已经吃完,礼貌地表示需要招待那些兽灵,飞快地撤走了盘子。 克雷恩也跟着站了起来,说:“咱们走吧,你们二位应该不太习惯跟草原上的兽灵打交道吧?他们的性格……可能比你们想象的更野性。” “我还没跟鹰翼草原的兽灵接触过,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聊聊。”伊莉丝并不打算离开,反而刻意坐回到座位上,“你要是累了,就先去休息吧。” 克雷恩很勉强地笑了下,“怎么能把两位美丽的姑娘单独留在这种地方。我对鹰翼草原的兽灵比较熟悉,当然得留下陪您。” 奥妮娅撇了撇嘴,赶忙过去一屁股占住了伊莉丝身边的位子。 “这就是精灵那边的吗?”一进餐厅,刚才嚷嚷的那个声音就又带着戒备大声问道。 两个兽灵进餐厅后都摘掉了兜帽,总算看到面貌,分清了魂属。 一直嚷嚷的那个是年轻力壮的狮属男性,脸上有三道斜长的狰狞伤疤,鬃毛一样的络腮胡子才刚长出短短一截,不过头发倒是已经长及肩背,配上那虎背熊腰很有几分雄狮的霸气。 另一个神情冷漠的女性则应该是从东翼草原远道而来的狼属,看额头的链饰,应该是个侍奉原始红月崇拜的祭司。这种落后信仰的祭司依然可以担当使节,可见狼王沃法斯的改革努力收效并不显著。 审视了一下进来的两位,伊莉丝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们只是陪同,约好和你们见面的正在上面休息。” 脸上带疤的狮子呲了呲牙,靠在椅背上很没坐相的摊开一双长腿,咧着嘴说:“那个火精灵是谁?不能谈吗?人类应该来得快才对吧,这地方不是他们做东的吗?” “我也只是保镖。”克雷恩连忙摸了摸头,陪笑着说。 奥妮娅终于忍不住小声用精灵语抱怨一句:“你不是和那边很熟吗?这两个你不认识啊?” 他也用精灵语小声回答:“我朋友又不是负责这种事的。” 伊莉丝忍住笑意,故意说:“这位在你们鹰翼草原应该也小有名气的吧,他叫克雷恩·法·阿列库托,炽焰游侠。” 那只狮子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指着克雷恩连声音都有点发颤,“你说他?” 克雷恩勉强挤出一个微笑,点头说:“是,不过我也没做过什么了不起的事。这次的任务我也不是主角,还是不要在意我的好。” 狮子皮笑肉不笑地扫了他们一眼,“你们两个女的呢?是什么来头?” “我是伊莉丝·清泉,这是我的亲密好友,奥妮娅·纳·萨尔瓦斯。我们只是单纯地跟着炽焰游侠一起旅行,陪他一起保护雇主安全而已。”伊莉丝流利地回答,展现着自己在通用语上的造诣。 “你们跟他一起的?”狮子皱起浓眉,甩了一下乱糟糟的卷发,好像突然就连他们两个也厌恶了起来。 “不,我们昨天才认识。”奥妮娅连忙喊了出来,跟着意识到口气不太对头,赶紧补充说,“不过我很崇拜炽焰游侠,就缠着他一起走了。” 那狮子的眉毛拧得更紧,嘟囔了一句兽灵语,跟着以通用语说:“这世界骗子很多,你们两个小女孩多长点心眼儿。”然后他就靠在椅背上,眯起了眼睛。 “我们已经这么详细地介绍过自己了,可还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呢?”伊莉丝还想多和他们聊两句,但那匹母狼绷着脸看上去比库诺依还不好招惹,只好问那个看起来很凶但口气还算温柔的狮子。 “叫我鱼杂碎吧。我最近都在用这个外号。”那狮子甩出一个让伊莉丝很难开口的称呼,还摆出一副拒绝的态度,“如果你们不是参与会谈的,我和你们也没什么好说,我喜欢我老婆那种强壮型的母狮子。” 伊莉丝有点不甘心地捏了捏自己的胳膊,她对自己的肌肉还挺满意的呢。 仆人端上来了热腾腾的烤肉排,克雷恩又开始催着离开,伊莉丝考虑了一下,只好尽力记住这两个兽灵的特征,起身道别。 鱼杂碎……真是个奇怪的外号。迈进走廊的时候,伊莉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她敏锐的洞察力在提醒着什么,那只狮子的动作眼神和一些肢体上的紧绷感似乎都在暗示着,他和身边那位祭司的关系并不好,互相甚至还有些戒备。 那位祭司为什么会选这么一个保镖一起上路呢?因为实力很强吗? 走上楼梯的时候,伊莉丝还在回想自己关于鹰翼草原所知的事情。东翼草原出发的密使想要迅速抵达密尔登的话,翻越鹰脊山途经西翼草原是最稳妥的路线,不需要经过其他对拉尔斯戒备的人类邻国。 鬣狗部落控制的海因涅达斯近几年连续收缩南移,狮子掌控的莱茵蒂斯成功东进,控制了大量弱小的部落,准备在即将成立的鹰翼联邦中抢夺更多的权力。大酋长的继任者将会决定整个莱茵蒂斯之后的走向,那只随行而来的狮子,难道就是其中倾向狼王一派的嫡系? 她猜测着这其中的意味,想得过于专心,结果差点一头撞进索鲁怀里。她连忙侧身让开,顺便问:“你要出去办事?” 索鲁没有回头,只是沉声回答:“不。楼下。” 看来是要去见那两个兽灵,她正在想如何确定拉尔斯的密使什么时候到,院子里又响起了开关大门的声音。 接着,一个颇显疲惫的男人声音在外面问:“怎么样,都准时来了吗?” 一听到那男人的话,索鲁立刻加快了下楼的速度,一步三阶冲了下去。 伊莉丝犹豫了一下,正想转身跟着下去,库诺依突然出现在她身边,带着警告意味低声说:“伊莉丝殿下,您该休息了。奥妮娅,陪伊莉丝殿下回房。” 奥妮娅愣了一下,跟着求助地看向伊莉丝。 伊莉丝沉默地与库诺依对峙了几秒,轻轻吁了口气,拉起奥妮娅的手,“好吧,去休息吧。本来也没咱们什么事。” 克雷恩已经快走进屋里,库诺依却探身把他叫住,“小游侠,下来帮忙,到干活的时间了。” 他似乎不太想和兽灵打交道,但更惹不起眼神凌厉的库诺依,只得点了点头,干笑着挪了过来。 一回到房中,伊莉丝就把灯关掉,让奥妮娅靠夜视能力收拾床铺,自己则快步走到窗边,钻进帘子另一侧,从上往下仔细观察着。 人类的密使带的随从也不多,只有两个保镖,不过奇怪的是,最中间的密使本人看上去并不强壮,像是个处理政务的文官。 伊莉丝本来猜测参与会谈的多半是这里的防务长官阿米戈·普拉莫德将军,没想到竟然猜错了。 如果是专程从王都派遣了使节来特事特办,那会谈的内容应该就不是简单的防务交易,不过仔细想想也对,火精灵王国远在艾尔法斯西南,和这边根本不可能有任何直接军事合作,作为交易的参与方,一定有其他目的。 三方人员的随身物品都很简单,难道达成的只是口头协议?而且使节的级别有点对不起这种机密的姿态,火精灵一方是索鲁,兽灵一方是个默不作声的祭司,人类一方那个看气质也不像是多么养尊处优的大贵族,这么聚在一起,真的能代替各自的最高领导者决定正式的协约吗? 伊莉丝的疑问一个接一个冒出来,很快,被一个大胆的猜测所覆盖。 之前放出要来接密使的风声如果只是个幌子,那么隐藏在其下的,现在正在发生的这场深夜密谈难道就不会是另一个幌子了吗? 众所周知,罗特蒂亚现在与拉尔斯的关系极度紧张,情报机构拼尽全力互相渗透干扰,暗杀事件层出不穷,用不太谨慎地消息掩饰一个看似真正的秘密,再用这个秘密来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保证最后的核心计划顺利完成,这在圣域各国的争斗史中并不少见。 索鲁带走了所有的安全保卫,但同样,也带走了霍特里斯身上所有的注意力。而霍特里斯那样的火精灵彻夜不归,恐怕格蕾希亚不会有半点怀疑。 伊莉丝攥紧帘子,有些担心地想,拉尔斯在大盾城摆下了这种严阵以待的态势,光是障眼法这么单纯的目的吗? 如果楼下的秘密交易,其实是一口香甜的鱼饵呢? 他们想要谁上钩? 罗特蒂亚的情报人员?还是鹰翼草原对抗狼王派系的势力?亦或是已被拉尔斯侵略吞并国家的秘密抵抗力量? “希望只是我想多了……”她退出到帘子后,躲开院中防备的克雷恩抬起的视线,小声自言自语。 她对拉尔斯这个崇拜绝对武力,侵略性十足的新兴王国打心里感到厌恶,立场上自然就站在了拉尔斯的对立面。 在中部地区的历史上,星历921年才由反抗军领袖正式夺权改名成立的拉尔斯王国还很年轻,但就是这个孩子,用了短短五十多年时间,就在委曲求全的态度遮掩下疯狂生长成一只贪婪饥饿的猛兽。 等到在中部和平氛围的消磨下反应迟钝的邻国们发觉不对的时候,白森森的牙齿,已经抵住了他们的咽喉。 千年之交前,罗特蒂亚和拉尔斯之间还相距超过六百里,直线飞行抵达需要穿越两个国家的领土。 而如今,罗特蒂亚已经和拉尔斯正式接壤,边境线重兵对峙,纷争不断。 就冲着精灵族与罗特蒂亚历史上的牢固友谊,伊莉丝也不可能对拉尔斯有任何好感。 她挪回窗边,看了看下面的情况,考虑要怎样在有人上钩的时候提醒他们,这里其实是一个巨大的陷阱。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伊莉丝很快明白过来他们选择这个住处进行计划的原因。 这里是将军的私宅,即使有大量精英卫兵保护,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不会显得突兀。这栋住宅的位置靠近城墙远离城门,一旦警报发出,卫兵有充分时间封锁一切出口,城墙上只要依靠常驻的弓箭手,被引诱来的敌人就连从空中逃脱也极为困难。 “伊莉丝小姐,咱们休息吧。反正也没咱们什么事。”奥妮娅不太满意地拍松被褥,小声嘟囔着抱怨,“这种任务咱们还跟着来一次干嘛,简直是浪费时间。” “是啊,我也发现这一趟咱们来得毫无意义。”伊莉丝笑着转身走向床边,为了自身的安全,即使外头真的打起来,他也不可能参与到任何一方中去。她始终要记得自己的身份。 等等……她的脚步突然停住,一条丝线飞快的把几处先前的疑点串在了一起。 那个冒充的并不算多么逼真的炽焰游侠克雷恩为什么轻易地获取了霍特里斯的信任?会不会是霍特里斯本来就需要有这么一个角色存在? 伊莉丝和奥妮娅对炽焰游侠很感兴趣,这在精灵国度几乎不能算是秘密。而霍特里斯放出的风声,现在想想很有可能是为了推动格蕾希亚召唤伊莉丝过来的手段。 母亲大人膝下合适的继承者只有伊莉丝和格蕾希亚姐妹两个,旁支虽然还有几个女孩,但资质都很难称得上优秀。 库诺依来之前特意确认了伊莉丝的心意,就像是在确认她有没有对火精灵提供帮助的可能。 而她,坚定地否认了。 火精灵王想要改变高等精灵议会的倾向,最大的阻力就是联邦之主水精灵女王。 的确,历练者有诅咒的庇护,历史上也没出现过在外遭到暗杀的事情。可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情势正在飞快的变化,被历史麻痹的下场,拉尔斯曾经的邻国就是最好的例子。 “奥妮娅,拿好法杖,储存一个防护魔法,快!”伊莉丝不敢再细想下去,一个箭步冲到床头,抓起了自己的细剑。 几乎是同一时间,楼下传来了墙壁被震裂的刺耳声响。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奥妮娅刚刚从衣柜里掏出睡衣,正对着镜子比划大小,被那声音一震,赶忙撒手抓起法杖,惊慌地问。 伊莉丝抽出细剑握在手里,靠到窗边小心翼翼的探头往下看去,“有人上钩了,咱们可能也有危险,你快点过来我这里。” 奥妮娅虽然满脑子问号,但服从命令的本能还是在发挥作用,一边跑到伊莉丝身边,一边快速的诵读咒语,把魔法存入法杖杖头宝石之中。 “咱们会有什么危险?为什么会和咱们扯上关系啊?”听着下面传来的呼喝打斗声,奥妮娅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 “奥妮娅,我并不是说咱们一定会被袭击。但如果,我是说如果,拉尔斯在境内进行反情报工作设置陷阱,拉尔斯的敌人来袭,混战非常不巧的波及到了一位水精灵公主和她的近卫,那么火精灵是不需要为此负任何责任的。”她听着窗外的动静,抬手拉开了窗棂上的插销。 楼下响起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几条厚毯子搭上墙头,矫健的黑影一个接一个地飞身跳进院内,奇怪的是,会议室中是打斗声最激烈的地方,难道参与者里就有拉尔斯的敌人? 第一时间,伊莉丝就想到了那个脸上带着三道疤的狮子,鱼杂碎。 那是个看起来就和拉尔斯的气质格格不入的兽灵,如果会议室里会有谁动手,她只能猜测是他。 她猜对了。 远远退到角落拉开射击距离的克雷恩愤怒地大喊:“你这只臭狮子要干什么!疯了吗?” 大概是过于激动,他都忘了兽灵听不懂精灵语。 走廊里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伊莉丝神情一凛,把奥妮娅拉过来挡在身后,贴住了门扇打开一侧的墙壁。 果然,对方的计划中包括这她这个随行的公主。看来火精灵真的认为,死于拉尔斯乱党之手是个可以交代过去的好理由,诅咒的威力有拉尔斯的执行者们挡着,他们也不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咣的一声,房门被用力踹开,四把附魔过的高级十字弩两高两低同时往**射击过去。短箭带着火元素的红光钉入被中,打出四个焦黑的小洞。 弩弦轻响的刹那,伊莉丝的身影已经冲了出去。 奥妮娅很默契地一挥法杖,柔和的白光立刻笼罩在伊莉丝身周。 寒光一闪,锋锐的精灵细剑疾刺而出。 四个持弩杀手在门口前后两排齐射,后排两人还有余地后退丢弩,伸手去怀里掏匕首,前排两人则完全没有应对空间,先后惨叫出口,被剑锋刺穿了脖颈。 后排两人退开一步避过精灵细剑最初锋芒,一起将匕首反握手中,左右向走廊退开,显然不打算在门口这种对细剑极为有利的地形作战。 伊莉丝一旦追击,就必然会陷入夹击之中,她稍一斟酌,抬脚踢上房门,放声大喊道:“有杀手!” 她并没有用精灵语,而是选择了这屋子里谁都听得懂的通用语。 没想到,她的话才喊出口,外面就传来了两声短促的惨叫。 她微微皱眉,快步向后退到奥妮娅身前。 奥妮娅高举法杖,淡淡的绿色光芒弧形垂下,把她们两个围在当中,一个咒语接着一个咒语的念诵,她那张小巧的嘴巴连多问一句都顾不上。 房门很快又被踢开,库诺依握着一双短剑走了进来,躬身行礼,带着歉意说:“殿下受惊,不用担心,歹徒已经被解决掉了。” 奥妮娅刚松了口气,正要放下法杖,伊莉丝就在前面摇了摇头,冷漠地说:“你不觉得,你来得太快了点吗?” “我的身手一向都很利落,这您是知道的。”库诺依挺直身体,唇角噙着一丝冰冷的笑意,望向伊莉丝。 下面的战斗好像很激烈,来袭的对手毫无意外地陷入到苦战中,不知道是不是还认为会谈中有什么绝密情报,面对越来越危险的形势,那个咆哮的狮子还在大喊着进攻,不肯撤退。 伊莉丝打定了主意,突然说:“可你为什么要在袖子里藏着飞刀?” 库诺依的脸色一变,双手猛地一扬,两把飞刀激射而出,拖曳出两条阴沉的黑雾。 可惜伊莉丝说话的同时,双眼就死死盯住了库诺依的肩头,那里的肌肉刚一有用力的动作,她就毫不犹豫地转身抱起轻盈的奥妮娅,从刚才就已经打开的窗户飞跃跳下,同时大喊:“这是陷阱!都快逃吧!” 虚无的遮掩已经撕破,她知道,除了和来袭者一起想办法逃走,她没有另一条路可选。 拉尔斯既然答应了对她这个水精灵公主出手,说明这很可能就是真正的核心交易的一部分。索鲁、库诺依除了当作诱饵,恐怕还肩负着监督人类完成这个任务,必要时候亲自出手的使命。 很幸运,落下的地方并不是激烈的战场,伊莉丝抱着奥妮娅就地一滚,把有点发抖的小近卫稳稳放下,起身一剑**开刺来的长矛,以通用语怒斥:“吾乃水精灵女王第三王女,何人如此放肆!” 喝声出口同时,她迅速看清了周围的情势。 杀来的是兽灵组成的奇袭小队,一眼望去全是高大强壮的狮属,有男有女,都带着牛角骨盔,没拿兵器,纯粹靠一双双铁拳在肉搏厮杀。 一楼会谈的屋子不仅碎了窗户,靠院子这边的墙也塌了半边,可以清楚地看到里面的情形。 那个表情冷漠的狼属祭司似乎被扭断了脖子,软软瘫倒在地上,人类的密使被两个保镖护在角落,脸色虽然很难看,但看上去还算镇定。 索鲁正挥舞着闪动着红光的单手剑,和鱼杂碎缠斗在一起。 伊莉丝大致了解索鲁的真实水平,拼命分个死活的话,她取胜的概率最多也就一半,霍特里斯更不可能赢,仗着装备优势,她才勉强能达到过半胜算。 那只疤面狮子的绝对实力光靠看判断不出,因为他实在是太过勇猛彪悍,气势上就完全把索鲁压得抬不起头,连出招都有点缩手缩脚。 不忍心看这样勇武的战士白白牺牲在拉尔斯的陷阱里,伊莉丝再次大声提醒说:“这里是陷阱!真正的秘密谈判绝对不在这里!” 话音未落,她身后一紧,奥妮娅搂住她猛地往旁边跳开。 库诺依寒气逼人的短剑,已经紧跟着劈了下来。 索鲁连忙大叫:“你忘了那该死的诅咒了吗!” 库诺依头也不回地甩去一句:“顾不上了!大不了我被诅咒就是!” “可是受牵连的可能是你们整个暗精灵!”索鲁本来就已经被压制得难以还击,这两句话一喊,对面那只狮子一声冷笑,一记狮王拳·怒击乘虚而入,劈面打来。 他连忙横剑封挡,但距离身体太近,二段拳劲爆发开来,还是把他打得横飞而起,撞碎内墙摔进了走廊。 库诺依被索鲁的提醒弄得束手束脚,后退闪避都有些乱了方寸,反被伊莉丝一剑挑破了左腿护胫。 那把公主佩剑叫做蓝色巡礼,是八百多年前水精灵王室重金锻造的武器,护手上还残留着当年女王为自己女儿留下的祷文“爱伴随汝巡礼之路”。 在任何一本武器图谱中,这把剑都有绝对的资格被划入史诗级,库诺依身上的皮甲当然没有正面抵抗的能力。 她飞快后撤到安全距离,矮身躲过一个兽灵扫来的拳头,只好以通用语向拉尔斯的护卫喊:“动手!忘了你们答应过的事了吗!” 但这时,里面的鱼杂碎已经咆哮着冲了出来,双臂一展,伊莉丝旁边准备出手的两个卫兵就被打飞出去。 他盯着伊莉丝的眼睛,把背后放心地交给了同伴,低沉地说:“你说这里是个陷阱?” “没错。”伊莉丝干脆地回答,“而且想要杀死的不只是你们,还有我。” 狮子咧开嘴笑了笑,“好,那一起逃吧。你去开大门,我们断后。” 伊莉丝正要迈步,又停在原地,一把拉住那个转身就要再去开打的狮子,摇头说:“正门不行,外面肯定已经有大量弩手等着了。进屋里,从后窗杀出去。那边离城门近!” 她的通用语一说快就会带上奇妙的精灵口音,导致有点难懂。 不过那狮子应该是明白了,他一拳砸断刺来的一支长矛,抓住矛杆把卫兵直接扔了出去,大声下令:“向屋里冲!从后窗走!” 他说的是兽灵语,伊莉丝勉强能听懂,但周围的人类和其他精灵都不可能理解,本来准备向大门封锁的卫兵一时间来不及转向,被这些狮子带着两个精灵顺利无比的冲杀进去。 可库诺依已经向兽灵们动手,一个离她最近的雄狮转眼就被砍得满身伤痕。 马上就要阵亡的时候,鱼杂碎咆哮一声扑了过去,威力极强的狮王拳·帝吼激起一片可怕的震波,把库诺依连着其他追兵一起逼开。 可那只受伤的狮子已经没有逃走的可能,库诺依后跳的同时,手里的飞刀也准确无误的射穿了他的脚跟。 鱼杂碎重重拍了拍受伤狮子的肩膀,没有多说一句话,转身向着大家冲去,帮忙挡开挥剑拦截的索鲁。 他们顺利通过前厅的同时,身后传来那只受伤狮子英武悲壮的怒号,燃烧一切的光晕激昂地照亮了周围,紧接着,沉闷的震动声猛然爆发,追击的路线和他的尸体一起被碎裂的砖石掩埋,最后阻挡了一下那些追兵。 “我就说有点不对劲,果然上了个恶当。啧,真该听他劝好好想想的。”鱼杂碎念叨着一拳破开整面墙壁,让大家尽快逃出建筑,来到街上,“往南门突围!那边有咱们的接应!” 伊莉丝虽然听得懂兽灵语,但并不会说,只好沉默地跟在狮群中,考虑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还没走出街口,远处就传来一声底气略显不足的精灵语:“伊莉丝殿下!你在干什么?快逃到这边来啊!” 她扭过头,是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溜出了院子的炽焰游侠,不敢过来招惹这群狮子,只敢远远探出头冲她喊这么一句。 鱼杂碎看了那边一眼,突然以通用语说:“那家伙跟你说他是克雷恩?” “是,别管他了,他应该是个骗子。咱们赶紧逃吧。”伊莉丝皱了皱眉,追兵随时可能赶到,他们可没多余的时间可供浪费。 “你们先走。”鱼杂碎很不悦地哼了一声,转身猛地往克雷恩那边冲去。 他的速度骤然爆发出来,快得惊人,数十米的距离,不过三个大步,就已经到了克雷恩面前。 那位炽焰游侠慌里慌张地举起了弓,但实力上的差距实在太大,巨大的拳头势不可挡地砸断了他的弓身,跟着狠狠轰碎了他的鼻梁。 嫌恶地擦了擦拳头,鱼杂碎呸的留下口唾沫,才快步追了回来。 “你不该耽误这时间?”这一拳让伊莉丝不自觉地和他亲近了不少,她心里的闷气其实也需要这样宣泄一下,不过她还是好心地提醒了一句,因为那些狮子并没有真的先走,而是减慢速度等着他。 “我知道,但不揍这一拳,能憋死我。”他哈哈笑着挠了挠胡子,重新跑到队伍最前,带领大家逃亡。 可能是秘密任务的缘故,将军并没有调动城中守军来参与这场事件,目前除了一早安置的伏兵,就只有被惊动的巡逻队在紧张地调查。 路上的夜岗卫兵根本拦不住这群士气高涨的狮子,但突破第一个路口后,象征全城警戒的大钟终于响了起来。 这意味着,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城门夜间本来就是关闭状态,警报一响,值勤弓弩手可以在几分钟内完全封锁每个方向的出口。 奥妮娅的速度太慢,一只母狮子不耐烦地直接把她扛了起来,颠得她小脸煞白一直用求救的眼神看着伊莉丝。 可同样在尽力奔跑的伊莉丝根本顾不上说什么。 “快!就要到了!”城墙上已经有箭矢射下,鱼杂碎一边指挥大家靠墙移动,一边蹬着砖缝高高跳起,一招狮王拳·飞牙把一个弩手打了下来。 还真是个战斗意志旺盛过头的家伙。 地面传来隐隐的震动,拉尔斯的大部队显然已经在集结行进。 如果不是预先布置,那这座城市的士兵组织调动真是令人惊讶的高效。 “那是你们接应的同伴吗?”看着远处南城门正在战斗的情况,伊莉丝紧张地问。 鱼杂碎抹了一下鼻子,笑着说:“当然,大老远就能闻到鬣狗的恶臭。不是他们还能是谁。” 第二〇六章 紧急!黑幕下的逃离 话音未落,鱼杂碎迈开大步,蹭蹭窜到城门前,咆哮声中双拳齐出,把两个卫兵连着长矛一起打飞出去,大喊:“我们到了!准备撤退!” 一串奇异的哨声嘘溜溜窜天而起,和卫兵缠斗的那几个高大身影先是一僵,跟着用有点扭曲的姿势转身往外奔跑起来。两个穿着紧身黑衣的矫健女性也立刻轻巧地拉开战斗距离,掉头就跑。 城门口的确加固过防守,但伊莉丝从倒在地上的卫兵数目大致估计得出,这次计划的主导者低估了袭击的力度。 这种布置加上私宅里的那些伏兵,有百分之百的概率抓住试图窃取情报的间谍,应付小规模的偷袭也绰绰有余,但拦截这种能力超群的精英小队,显然还差了一个档次。 当然,拉尔斯的应变已经非常神速,如果不是伊莉丝及时提醒他们撤退,并指出最快冲出宅院躲开外围陷阱的方向,现在他们恐怕已经被大量守军团团围住,插上六只翅膀也飞不出去。 所以穿过城门,喘息着跑进城外稀疏建筑构筑的开阔街道中后,伊莉丝心底还是有了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她庆幸得有些太早。 刚一跑出城墙可以庇护的范围,弓弩手的箭簇,就如夜兽之牙一样森森地指住了他们的背影。 没有盾牌,就算奥妮娅拼尽全力展开防护壁,也不可能抵挡住那样的实质箭雨。 她决定建议大家往旁边的建筑物转向,就算会有被追兵赶上的风险,至少先躲过那要命的几轮齐射再说。 但她的话还没说出口,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最先杀出城门的几个高大黑影竟然没有一马当先继续逃窜,而是很快落在队伍后方,高高举起了双臂。 而前面的狮子们也默契地猫腰矮身,简直就像是把后面的他们当成了肉盾在用。 可就算是不要命的死士,被一轮射击后也会倒下毙命,之后要怎么办?以他们的速度冲出弩手的射程至少需要扛过三波箭雨。 她正焦急的时候,弦声响起,箭矢破风的呼啸,转瞬由远及近,听那尖利的气流声响,其中掺杂着不少破甲箭或穿刺箭。 她只有跟着猫腰,把自己也放置在身后壮硕身影的庇护下,心头升起一丝痛苦的愧疚。 噗、噗、噗呲……箭簇射穿坚硬皮肉的声音传进耳中,每一下都像射在伊莉丝的心头,让她一阵酸楚。 可神奇的是,背后的脚步声竟然没有丝毫减缓的迹象,这一轮齐射,竟然一个减员也没有造成。 她忍着好奇,不敢回头拖慢逃跑的速度,倒是被母狮子抗在肩上快要把晚饭晃吐出来的奥妮娅惊愕地问:“伟大的……格蕾希尔啊……他们被射成这样,怎么会一点事儿都没有?” 鱼杂碎指挥着其余雄狮侧身应付少量超出殿后身影遮挡范围的箭矢,大笑着回答:“当然没事,都是死了的臭肉,被射成大豪猪,也不可能再死一次了啊。” 活尸?和亡灵巫师有关的知识立刻浮现在伊莉丝的脑海,很快和鬣狗属兽灵闻名草原的特长联系起来,她恍然大悟,心里顿时安定了许多,小声说了句:“太好了。” 她习惯性的用了精灵语,鱼杂碎敏锐地扭头问:“你说什么?” 她连忙把思维彻底改换成通用语,感慨地说:“我是说,不是活生生的同伴在为大家抵挡箭雨,真是太好了。” 狮子撇了撇嘴,似乎对她的天真有些不屑,“真到需要的时候,活生生的同伴也一样只能牺牲。” “我知道。”伊莉丝没有辩驳,而是微笑着说,“但这并不妨碍我对这次没有更多牺牲而感到喜悦。” 咧开嘴笑了笑,他一拳打掉一支飞箭,可能以为她听不懂,咕哝着说了一句兽灵语:“怎么我觉得顺眼点的精灵都是这么麻烦的家伙。” “你觉得顺眼的精灵多吗?”带着点恶作剧的心态,她开口问道,表示自己听得懂兽灵语。 鱼杂碎愣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不多,就那么几个。说不定以后可以算上你,你起码长得漂亮。” 背后的箭矢声渐渐停了,转入小道之后,前方已经能看到几个兽灵看守着十几匹好马在等待接应,看来就算骑兵出动,也很难追上他们了。 伊莉丝松了口气,语气也轻快了许多:“可惜漂亮并不是我爱听的夸奖。” “好吧,你的实力很不错。在我认识的精灵中可以排进前三。这个如何?” “非常感谢,这个听起来就顺耳多了。” “你就不怕我只认识三个精灵吗?” “有谁夸我的时候,我通常不深究那么多。” 放慢步速,在快要接近马群的时候,伊莉丝和鱼杂碎同时笑了起来。 “我该介绍你给我朋友认识一下,他需要开心一点。”跳上马背,一边往大盾城势力范围外疾驰,鱼杂碎一边问,“你接着打算去哪儿?需要我护送一程吗?” “我需要去密尔登镇。”伊莉丝搂紧怀里的奥妮娅,发挥出精湛的骑术紧紧跟在狮子身边,“我姐姐还在那儿,针对我们的阴谋暴露了,她正处于逼近的危机之中,我必须尽快赶去提醒她。” “密尔登啊……”鱼杂碎沉吟了一下,突然高喊,“兄弟们,这次任务暂时失败了,大家先跟着臭鬣狗回草原,不要停留在拉尔斯这破地方了。下次行动等我想好再说。妮拉娅,来,咱们一起去一趟密尔登。” 一个一头褐色长发的健美女兽灵催马赶到他们身旁,用和英武气质不太符合的柔顺声音说:“好的。” “你是打算帮我的忙吗?”伊莉丝有些感激地说,她已经大致了解这只狮子的实力,多一个他,霍特里斯的炎魔弓就会少很多胜算。 狮子亮了一下獠牙,笑着说:“还没决定,我恰好有朋友在那附近,本来只打算给他写封信说一声,毕竟前不久才见了面。既然恰好有事,干脆去跟他一起喝几杯。路上我会听听你的情况,如果该帮忙,我和妮拉娅不会不管的。” 他说得虽然很谨慎,但身边的母狮马上带着笑意柔声出卖了他:“放心吧,他这么说,通常就是会帮忙的意思。” 等到他们三匹马拐离大队,踏入奔向密尔登镇的道路时,伊莉丝已经把大致的情况对鱼杂碎夫妻两个说明完毕。 这种时候,她也没有再掩饰的必要,表明公主身份,能更简单的申明这场阴谋背后的利害关系。 奥妮娅虽然不太赞成轻信陌生兽灵,但对伊莉丝的判断力她很有信心,乖乖地没再多说什么。 “先去找他还是先去救她姐姐?”一直静静聆听,不像鱼杂碎那么热衷于插嘴追问的母狮在确认他们说完之后,向着丈夫开口问道。 “先救精灵。他又不会跑,那村落附近的大虫子他怎么也要处理个四五天,来得及。”鱼杂碎果断做出决定,“其他的火精灵可都是我这样的急脾气,咱们去晚了来不及救她姐姐可就糟了。” “鱼杂碎先生,”伊莉丝犹豫了一下,试探着问,“我方便知道你的真实姓名吗?我想我总不该把感激寄托在一个绰号上。” 奥妮娅在她怀里用精灵语小声抱怨说:“而且这个绰号味道好大。” “不用,做好事不留名。”鱼杂碎哈哈大笑着说,“等你们姐妹谁当上女王,记得草原的狮子们都很不错,是可靠的朋友就行。”他特地加重了语气,补充说,“狼和狐狸不可信,他们比臭鬣狗还狡猾讨厌。” 妮拉娅在旁有些担忧地说:“可是不管咱们怎么努力,鹰翼联邦的成立……应该已经无法阻止了。比起坚持对抗草原一统的趋势,你真应该考虑一下朋友的建议,成为联邦一分子,找到和咱们志同道合的其他部落邦国,用狼群的方式来压制他们。” “我会考虑。”鱼杂碎撇了撇嘴,“拳头说话有时候确实不太管用。不过我相信,狮群不会输给狼群。” 断断续续的小雨再次洒下,道路变得无比阴沉,伊莉丝掏出小型照明杖才能勉强继续赶路,速度大打折扣。 不过这样的雨夜,追兵应该也不可能追上他们了。 顾不上询问鹰翼草原的事态,伊莉丝心里焦急地计算,索鲁和库诺依的计划失败会导致怎样的后果。 命运诅咒的威力他们还深信不疑,会影响一族气数的反噬他们肯定不会冒险尝试。 那么已经撕破脸的情况下,火精灵和暗精灵以外的种族反而成为了真正的危机。天不怕地不怕的佣兵,拉尔斯这样无所畏惧的人类国度,和不知情可以被利用的其他势力。 总而言之,危险已经浮出水面,虚伪的情谊可以被彻底抛开,以后追在她和姐姐身后的火精灵、暗精灵,甚至包括有可能已经倒戈的土精灵,全都必须加倍提防。 霍特里斯……希望他们赶到之前,姐姐不会已经被霍特里斯袭击。 幸好天气很糟,信鸽和驿鸦的速度会大受影响,高价聘请法师塔传讯,密尔登镇也不存在可以接收的地方。 在霍特里斯知道一切败露之前,姐姐暂时是安全的。 密尔登镇大道上的卫兵应该不知道大盾城的计划,打着呵欠检验了一下伊莉丝他们所有的拉尔斯境内通行许可,就让他们顺利通过。 伊莉丝有些吃惊地对鱼杂碎说:“你们的许可证竟然还是最高安全级别的?” 那狮子晃了晃手上的卡片,笑着回答:“因为这本来就是属于正牌密使的东西。那家伙身上的物件全在我这儿了。可惜嘴里掏不出东西来,不然我也不至于冒充身份跑去参加那见鬼的会谈。啧,那匹母狼还挺鬼,我就稍微放松了一下警惕,就被她摆脱控制喊了出来。结果提前打得稀里哗啦,还什么都没打听到。” “那本来就是陷阱。三方势力如果有高级别的机密会谈,代表的资格不会如此低下。”伊莉丝斟酌了一下,打了个比方说,“比如你们呼声很高的狮王特尔斯,他如果需要和邻国谈判,会只派下属部落里一个祭司吗?” 鱼杂碎挠了挠头,咕哝着说:“如果口才不错的话,大概会吧。打这种交道重要的不是能力吗?” “呃……在等级比较明确的国家,谈判一般需要身份对等,权限充足,秘密交易还需要高等级的决策权。他难道敢让随随便便一个能力不错的部下就代表整个狮群的利益吗?” 妮拉娅在旁边笑了起来,说:“他敢。不过我以后会劝劝他,先给那个部下提升到一个合适的官职。” “你认识他?特尔斯·牛头骨?”伊莉丝欣喜地看向妮拉娅,“那你一定也认识真正的克雷恩吧?” 妮拉娅笑着拿起胸前的交叉骨饰,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说:“都认识,而且,我就是牛头骨的一员,我是妮拉娅·牛头骨,牛头骨家两个强壮宝宝的母亲。” “不强壮,他们的胳膊腿太细,你太溺爱他们了。他们应该像我一样从小锻炼,才会有铁棍一样的手臂。”鱼杂碎抱怨着说。 结果,夫妻两个关于教育幼崽的问题热烈地讨论起来,让满心好奇的伊莉丝彻底没了插话的空间。 应付过一队巡夜的卫兵后,伊莉丝和奥妮娅迅速下马,冲到旅店门前,用力拍打起来。 没心思和那个说话没好气的老板多做纠缠,伊莉丝拍下两个银币权作补偿,也不管他在后面抱怨精灵家的银币这边不能花,一个箭步冲上楼去。 幸好,她的手才敲在门上,屋里就传来了奥蕾妮警惕地质问:“谁?” 长长吁了口气,伊莉丝总算真正的放下心来,压住声音说:“是我,伊莉丝,快和姐姐起来穿戴收拾,咱们今晚就得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奥蕾妮似乎还想再问什么,但格蕾希亚的声音带着些睡意坚定不移地响起:“听伊莉丝的,我去开门,你收拾东西。” 屋门打开,格蕾希亚身上的衣着略显凌乱但并不需要更换,显然睡觉的时候也在戒备着什么。 她仅仅看了一眼伊莉丝身上的狼狈,就毫不犹豫地说:“奥蕾妮,可以再买的东西不要收拾了。只带必需品,马上走。” 她把长发迅速束在脑后,用手指略微一顺,整好衣物,对伊莉丝点了点头,“出发,路上告诉我详情。” 妮拉娅换到丈夫怀里共乘,奥蕾妮怀抱格蕾希亚上鞍,三批已经有些疲倦的快马,很快以满负荷的状态离开了密尔登镇。 伊莉丝不用多久就把自己的判断和发生的事情汇报完毕,和姐姐沟通正事的时候,她总会不自觉地逼迫自己用最简单高效的方式。 不过她叙述的时候选择了通用语,对身边的两位狮子明确的表示坦诚的态度。 格蕾希亚心领神会,马上也停住了口中的精灵语,转用通用语前,还以比较标准的兽灵语向那对夫妻问了个好。 “霍特里斯呢?他没在旅店,对吗?”自己那边的情况说完,伊莉丝马上关切的询问起密尔登这边。 格蕾希亚在奥蕾妮的怀中勉强保持着脊背挺直的端正坐姿,沉思了一会儿,柔声说:“他没在旅店。今天你们出发后,他就没再回来。” 奥蕾妮皱着眉说:“他可能只是去外面寻欢作乐了。” “密尔登是个很乏味的小镇,比拉尔斯其他地方更加无聊。”格蕾希亚摇了摇头,“那里没有能让霍特里斯流连一整天不回来找咱们的娱乐场所。” 伊莉丝叹了口气,“所以,真正的密使,还是霍特里斯。我想,这场三方会谈,已经在某个咱们不知道的地方正式完成了。” 鱼杂碎不太服气地说:“不可能是三方,西翼草原通往拉尔斯的路全部被我们监视着,臭鬣狗可以闻到几里地外的狼粪味道,我们的母狮子里有最好的埋伏专家,豹猫的盗贼连过路的旅客都要盯梢三天,绝对没有沃法斯的部下能避开我们从那里经过。事实上,他们的使节队伍就是被我们拦下来替换掉的,只剩了一个和那边见过面不得不带去的祭司而已。” 妮拉娅用头拱了他一下,“如果这一队只是诱饵的一部分呢?狼王和北方人类邻国的关系并不差,从那边北上西行稍微绕点远,其实对他们来说才是最安全的路线。” “可那边的人类和拉尔斯的关系很差!” “那是和拉尔斯。”妮拉娅耐心地说,“兽灵过境,在不知道身份的情况下,并不会有多大阻力。” “好吧。”鱼杂碎有点沮丧地垮下了肩膀,脸上的伤疤都有些发红,“费了这么大功夫,牺牲了好几个兄弟,最后……什么也没得到。那群该死的狼。” “也不算什么也没得到。”格蕾希亚冷静地说,“至少,这种行动能让我判断出密使的等级。高级祭司、公爵近卫和大将军手下能被派遣做诱饵布陷阱,真正的交易,我大胆猜测,应该可以上升到战略等级。” “如果只有兽灵和拉尔斯双方,领土相邻的情况下,可能性太多。但既然火精灵不辞辛劳参与进来,在数千里的距离下,有资格作为战略筹码的,就只有一样。”格蕾希亚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最高纯度的火系魔晶石。” 在整个圣域范围,能将魔晶原石加工成最高纯度火晶石的只有两个群体,一个是位于北方临近黯魂山谷的赤须山系矮人,另一个当然就是血液中都流淌着火元素气味的火精灵。 赤须山系矮人定居在罗特蒂亚领土之中,与帝国保持着最高等级的盟友关系,因此在艾尔法斯联邦之外的地方,仅有帝国具备这种强大的战略资源。 在技术逐渐挤入部队规模、兵员素质和领袖能力,成为决定战场走向的关键之一后,许多珍稀物资的重要性就跟着显露出来。 鱼杂碎不解地挠了挠胡茬,咕哝说:“那东西比普通的火晶石强大很多吗。就算装配成魔炮,也就是打出来的火球大一些吧,值得费这么大劲?” “微缩魔法回路!”伊莉丝失声惊叫出来,“拉尔斯用来交换的,一定是这项技术,他们……真的开发出来了。” 格蕾希亚扶稳马头上方的照明杖,叹息一样地说:“虽然只是猜测,但我觉得,应该很接近,或者说就是真相。火精灵王对顶级火晶石的控制一向很严,联邦每年依照协约收取的量只有五十斤左右,仅为他们产量的十分之一。火精灵王国不可能和这么远的拉尔斯签订有实际意义的战略协议,他们也没有权限违背联邦意志擅自决定,所以,顶级火晶石,交换拉尔斯的微缩回路技术,是最可能的情况。” 伊莉丝不安地说:“精灵族并不擅长技术研发,贸易协定也大都是为了交换需要的新技术。可微缩回路这种高等级的军事技术,拉尔斯真的会拿来换取晶石吗?” 格蕾希亚沉默了一会儿,说:“或许,微缩回路本身就是需要最高纯度的晶石才能完美使用的技术。” 鱼杂碎嚷嚷着说:“等等,那……那这和我们草原有什么关系?三方交易的话,沃法斯那只疯狗根本什么也没给啊。他就白占便宜吗?” 格蕾希亚摇了摇头:“如果刚才的推测就是真相,那沃法斯能给拉尔斯的,才是最重要的。” 伊莉丝已经理解了姐姐的意思,解释说:“火精灵自身没有对外的大规模长途运输渠道,最有可能帮助他们实现这场交易的组织就是达赫罗·舒恩芬商贸集团。那是精灵进行大宗贸易时一贯依赖的巨型商会,但他们的势力主要存在于南部和中部南侧,飞空艇运输,比较安全隐秘的路线就一定会经过和他们并不太友好的鹰翼草原。” “不仅如此,拉尔斯拿到火晶石,同时具备微缩回路技术的情况下,他们会做什么?继续吞并周边已经不堪一击的对手们吗?当然不是。”格蕾希亚的语气有了鲜明的担忧,“我在拉尔斯历练的这段时间,已经感受到这个国家近几年的宣传结果,这里每一支被磨尖的长矛,都将指向那个庞大的对手罗特蒂亚。一旦开打,鹰翼草原,就是拉尔斯的后方。” 鱼杂碎也明白过来,咬牙切齿地说:“所以沃法斯那个混蛋只需要承诺敞开路径,不主动进攻拉尔斯,就能轻轻松松地拿到一部分火晶石和技术支援这样的好处?这狡猾的死疯狗!” 伊莉丝看了一眼姐姐,担忧地说:“火精灵王……想要这技术做什么?” 格蕾希亚缓缓回答:“他不经过联邦私下交易这种军事技术,还能是为了什么。伊莉丝,轮回之纪真的来了,准备,与和平挥手告别吧。” 伊莉丝不太甘心地追问:“我知道火精灵王一定是为了发起一场战争,我想知道的是,他的目标更有可能是哪一方。会是翼人吗?” “我当然希望是翼人。”格蕾希亚面色凝重地说,“但只要认真想想,就知道那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从星历的千年之交后,火精灵和翼人之间已经有近十年没有发生过大规模的冲突了。我甚至怀疑,火精灵私下和翼人的领袖接触过。” 伊莉丝皱了皱眉,“姐姐,这样的怀疑,后果可是很严重的。” 格蕾希亚很坚定地说:“如果没有今天知道的事,那怀疑依然只会藏在我心里。可火精灵王既然准备了这样的交易,那么,火精灵和翼人达成秘密协定的可能性就已经超过了一半。伊莉丝,你不要忘了,最近三年多的时间里,原本辅助火精灵作战的风精灵王国,没来由地转变为主要的压力承受方。去年三场和翼人的小规模战斗,全都发生在联邦西北和飞龙之脊交接的风精灵林地中。” 仿佛觉得这姐妹俩怎么也不肯用上那个词实在憋得慌,鱼杂碎瞥了瞥嘴,插口说:“简单地说,就是你们那边的红毛们正在计划打一场内战,目标就是你们水精灵,对吗?” “会到那么严重的程度吗?”也许是来自父亲的火精灵血缘多少起了一些作用,伊莉丝有点伤心地说,“大家毕竟是同胞啊。” 格蕾希亚理解她的心情,柔声说:“这应该只是火精灵王准备的最终手段。如果其他方法能实现他的目的,我想他也不会乐意把战火燃烧在圣佑林海之中。” “给母亲大人的信,姐姐你想好怎么写了吗?”理智上不得不接受这个结论,伊莉丝挤出一个微笑,问。 格蕾希亚轻轻叹了口气,沉思了一会儿,才说:“只说可以确认的事情吧。母亲大人的身体和心情都才刚好些,而且,她也并不是全无察觉。从去年年末到今年年初,高等精灵议会在母亲大人难得的强势推动下,先后两次在与人类王国的贸易线上增加预算,应该不是心血**。” 伊莉丝盘算了一下会因此大大受益的几个国家,小声说:“达尔斯兰能给咱们一个稳定的后方,雷托亚能影响到翼人整体的决策,而且这条贸易线远离火精灵控制区,算是对他们的一个打压,对吗?” 格蕾希亚点了点头,“还拉拢了因此收益最大的风精灵,一年打了三仗,他们对火精灵没有怨气是不可能的。土精灵王那边……”她停顿了一下,选择跳过,“母亲大人必须保持议会力量的平衡,只是,元老院的问题,似乎已经不可挽回了。” 艾尔法斯联邦一直拥有全圣域最多的长生者,光、暗两种元素精灵因为数量稀少,一直由本族的长生者领导,并未实际统治某片固定的林地,而是分散地自由定居。 光精灵的五位长生者和暗精灵的三位长生者,是由精灵长生者组成的元老院中最高级别的首席元老,因为五比三的绝对优势,元老院的决策走向长期由光精灵主导,他们对高等精灵议会的影响,是水精灵女王掌管联邦的绝对助力之一。 而近几年,先后有两位光精灵长生者没能再顺利延续自己的生命,另有一位光精灵元老因为重病缠身不得不暂停一切对外活动,专心休养。元老院最高席位的力量对比,在今年第一次出现了逆转。 “姐姐,这就是你坚决要在明年之前和我全部完成历练的原因吗?”伊莉丝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 格蕾希亚很久没有回答,直到离开密尔登镇的势力范围,彻底进入野外之后,她才缓缓以精灵语说:“母亲大人太仁慈了,而且,她该好好地休息一下。她这些年被所有水精灵亏欠的,已经到了弥补的时候。” 伊莉丝有些心疼地说:“咱们怎么可能弥补得上。母亲大人可是那个诅咒的受害者,她与此生的挚爱彻底分别,只是休息,真的开心得起来吗?” 格蕾希亚用有些神秘的语气说:“她可以。因为这世上,有很多人不信命运。” “姐,我觉得你好像在暗示什么。”伊莉丝皱起眉,用精灵语问,以为她是在顾忌旁边的两只狮子。 “以后你会知道的。”格蕾希亚回避了答案,只是说,“我不能说太没有把握的事情。而且,这对你的父亲也不太礼貌。” 心底浮现出一些不好的猜测,但缺乏提示的情况下,伊莉丝也不太敢确认父亲伯恩尼亲王在此事中所受的影响,只好将话题就此结束。 抬头辨认了一下方向,格蕾希亚扭头问鱼杂碎,“狮子先生,看路线,接下来咱们是要穿越法尔希翁区吗?” 伊莉丝没说什么,之前几天听说过那地方的奥妮娅忍不住叫了起来,“不要吧,那地方都没人管辖,根本是被拉尔斯的国王和贵族放弃掉了,都说那边的村子里住的全是流亡者,小偷流氓匪徒一堆一堆的,大白天都没多少旅客愿意从那儿过啊。” “我们不从那儿过。”鱼杂碎笑着回答,可奥妮娅一口气还没松出来,他就接着说,“而是要在那儿落脚。时间已经太晚了,继续赶路更危险,咱们需要一个拉尔斯的追兵想不到的地方休息一下。” 伊莉丝笑了笑,说:“你的朋友也在那边对不对?”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他哈哈笑着挠了挠鬃毛一样的头发,“有他在不是坏事,起码……能多一个好手帮咱们守夜。” 伊莉丝突然想起了这只狮子之前的话,“可你不是说,他是在村落里帮忙对付大虫子吗?那是什么大虫子?” 鱼杂碎愣了一下,说:“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听说是和魔兽有关的虫灾,他说要去帮忙,处理妥当大概需要四五天。我倒没问是什么虫子。” 这时,马匹发出惊恐的嘶叫,突然间几乎失去控制。 鱼杂碎一声狮吼把马儿震住,瞪大眼睛问:“怎么回事?” 格蕾希亚抓紧照明杖,指向斜前方荒原上一个大概有半匹马大的巨大虫影,平静地说:“的确,是很大的虫子呢。” 第二〇七章 虫巢!法尔希翁的约定 “这是什么见鬼的虫子?”鱼杂碎叫嚷着跳下马,把拳头捏得嘎巴作响,不满地嚷嚷说,“从那次下过洞后,我就讨厌虫子和鱼。真该死,把这忘了。” 黑沉沉的虫躯发现了这边的动静,六只长满尖刺的腿踩踏着地面,缓缓转过头来,棘条鞭子一样的触须向着他们颤动了两下。 格蕾希亚拿稳照明杖,垂下一手抚摸着马鬃,发挥出精灵自然亲和的能力让马匹暂时平静下来,问:“奥蕾妮,认得出吗?” 奥蕾妮跳下马抽出细剑,端详了一下那虫子黑漆漆的甲壳,“巨神甲虫,黑色基础种。零散几只的话不难对付。” 赶在鱼杂碎挥拳冲上去前,她马上接着说:“不过不建议和它们起冲突,这只看样子是来觅食的,间隔不远肯定还有其他的,一旦惹来进阶种,会很麻烦。这种魔兽是以巢为单位出现的,附近一定有虫巢,咱们最好快点离开进入到村子里。” 伊莉丝握紧剑柄下来安抚住不安的马,轻声说:“大家都很累了,能避免战斗当然好。而且,鱼杂碎先生,你朋友应该就是为了对付这种虫子才逗留在附近的吧,相信我,它们一旦多起来,没你想的那么好解决。” 跃跃欲试的狮子考虑了一会儿,总算后退了一步,拉住马缰,“走,咱们慢慢过去,希望不会被袭击。” 奥蕾妮点了点头,把格蕾希亚的马牵到泥泞的道路远离虫子的一侧,“黑色种的攻击性不强,这种魔兽主要以地下弥漫的元素吸收为生,地面上的觅食只是辅助,一般目标是植物和动物尸体。” “听起来没什么威胁性,那是怎么成灾的?”特尔斯好奇地问。 “它们领地意识非常强,虫巢发展的位置通常又由地下水脉决定,一旦虫巢上方距离定居点太近,就会频繁爆发冲突。圣佑林海的几片低地也时常会出现这种虫灾,不尽快消灭巢穴深处女王的话,会很麻烦。”奥蕾妮直接预判了接下来的问题,把之后的部分也一并回答,“通常做法是组织队伍直接杀进去讨伐,有强力法师塔和结界师在附近的话,可以采用大范围元素隔断的做法把女王饿死在地下,其余的解决方案都不太常规,以前还有人类尝试过引来大量狂战士蚁对付虫巢,结果虫巢虽然顺利解决了,但人类村落也被狂战士蚁毁掉,得不偿失。” “听起来你朋友好像给自己找了个大麻烦啊。”奥妮娅看了看渐渐被落在后面的虫影,哆嗦了一下,对狮子说。 “那家伙现在就喜欢干这种事,上次我说给他这里来一拳看看能不能好点,他拒绝了。啧。”鱼杂碎指着自己的脑袋,有点生气地说。 踩着道路上的泥坑走出一会儿,伊莉丝正想提醒大家可以上马的时候,远处看到了几点昏暗的光,房屋的轮廓稀稀落落的分布,是一座看起来规模不太小的村子。 如果虫巢就在这村子附近,那看来威胁上百人的生命很有可能。 走近一些,旁边的树林里突然闪出两个衣着破烂拿着生锈铁矛的中年男人,警惕地冲他们喊道:“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 鱼杂碎撇了撇嘴,“我们是路过的,打算在你们村子借宿一晚上,该给的钱不会少你们的。” 用绷带缠着半边脖子的那个男人摇了摇头,说:“这里太危险了,你们还是继续赶路吧。你们路上没遇到虫子吗?村子旁边那种东西更多,村里已经死了十几个人了,你们绕道快走吧。” 奥蕾妮皱了皱眉,没有离开格蕾希亚身边,提高了音量说:“虫灾这么严重吗?怎么会死那么多人?” 另一个手有点哆嗦的男人声音发颤地说:“鬼才知道为什么,虫子冒出来的地方就在西南边的农田里,老乔吉一家当晚就死光了!老乔吉女儿的未婚夫想去把心上人的尸骨抢出来,也被虫子拖进洞里吃掉了!我们已经活得这么困难了……为什么还要这么惩罚我们!” 奥蕾妮回头小声说:“的确是最糟的情况,多半虫巢所在的地下水脉和农田取水的井重叠了,没有提前发现,虫巢扩张到地面时通常已经成型,会造成大量伤亡。” 格蕾希亚揉了揉眉心,看向伊莉丝,“怎么办,这里不适合休息了。” 鱼杂碎扭头走过来,看向她们,呲了呲牙,说:“继续赶路还是怎么样,你们决定好了吗?” 伊莉丝考虑了一下,向着那两位衣衫褴褛的守卫问:“有人在村子帮你们抵御虫群是吗?” 绑绷带的那个男人点了点头,心有余悸地说:“我们村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他带着几个雇佣兵赶来帮了大忙,没有他,我们就只能放弃村子,饿死在不知道什么鬼地方了。” 鱼杂碎笑了笑,嘟囔着说了句兽灵语:“这种烂村子,放弃就放弃吧。” 伊莉丝责怪地瞥了他一眼,小声说:“流亡者最需要的是家。他们不会放弃好不容易得来的这点温暖。” 她扭头看向格蕾希亚,认真地说:“看样子村里还不算太危险,姐姐,在这里留宿吧。” “你准备去帮狮子的朋友对吗?”格蕾希亚用有些克制的口气说,“伊莉丝,我知道你无心王位,可你……作为王女,应该意识到自己的安危至少和母亲大人的身体状况紧密相关吧。” 伊莉丝也用精灵语回答:“不会有那么危险,姐姐,我只是帮忙防守一下。狮子和他的朋友都在,说不定可以解决掉这些虫子。我保证,一旦有危险,我会第一时间抽身。” 知道她不安分的性格又浮现在血脉中,奥妮娅哭丧着小脸说:“可您到时候再打得热血上头不听劝怎么办?” “那就由她去吧。”格蕾希亚有些疲倦地说,“她毕竟是火精灵的女儿,有些天性,是束缚不住的。答应我,伊莉丝,想要做什么的时候,多想想母亲大人。” 她们这边还在交涉,鱼杂碎已经等不及去和那两个守卫沟通,毕竟不管精灵们怎么决定,他大概都是要去帮朋友的。 一确认之后的行程,两只狮子就都赞许地看了伊莉丝一眼,马上带着她们往村子中赶去。 刚一进入到破旧房屋的包围中,伊莉丝就听到了一阵悠扬悦耳的歌声,带着令人平静安宁的力量,回**在靠近虫灾一侧的方向。 她辨认了一下,有点惊讶地说:“珂琪雅·尤希塔?神赐之声?这里……为什么会有她的歌在?” 格蕾希亚下马往声音的方向走了两步,侧耳倾听辨认了片刻,笃定地说:“不是现场演唱,有失真,是留音石。” 伊莉丝不太相信地说:“可是珂琪雅的留音石很难买到的吧,这种破落荒村里难道还有人类的高级贵族在?” “那是我朋友巧合缴获的战利品。他休息的时候经常激活听。找他的时候这东西能帮不少忙。”鱼杂碎笑着往那边走了两步,“想去认识一下的可以跟我过去,没这个打算的公主殿下,就跟妮拉娅找地方借宿吧。有妮拉娅守着,虫子伤不到你们。” 格蕾希亚斟酌了一下,看向妹妹,“你真的决定要去帮忙?” 伊莉丝微笑着说:“至少帮忙守住今晚,虫子想要袭击到姐姐你,就得踏过我的尸体。” “踏过你的尸体,和踏过我的尸体也没有太大差别。”格蕾希亚皱着眉,用照明杖轻轻敲了一下奥蕾妮,“你也去帮忙吧。” “抱歉,我拒绝这个命令。任何时候任何情况,我的责任都是您的安全。伊莉丝的近卫,是奥妮娅。”奥蕾妮没有移动,依然笔直地站在原地。 伊莉丝看着姐姐不太高兴的眼神,赶忙说:“不要紧,只是一些虫子,我和奥妮娅就算还不够,不是还有鱼杂碎先生和他的朋友吗?他们既然准备帮忙赶走这里的虫子,肯定对自己的实力有充分的自信。” 鱼杂碎立刻点了点头,抬起粗壮的胳膊鼓了鼓肌肉。 “伊莉丝,一定要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格蕾希亚轻轻叹了口气,说,“等到天亮,我得尽快赶去能寄送绝密信件的大城市,伊莉丝,如果到时候你不和我一起出发,我下一个目的地是夏尔德要塞,我会在那里等你的信。一切按之前的约定进行就好。我去休息了。” “姐姐,你准备警告罗特蒂亚吗?”伊莉丝换成精灵语,谨慎地问。 格蕾希亚摇了摇头,“在得到母亲大人的确切回复前,我不会做任何越权的行动。” “可那是咱们精灵的千年盟友。” “我知道。然而这联盟可以保持千年的主要原因,并不是友谊。”格蕾希亚平静地说,“北端和南端,相距足够远,仅此而已。” 伊莉丝抿了抿嘴,没有再说什么,微微欠身,说:“晚安,姐姐。” “愿水天使庇佑你毫发无伤,我的妹妹。”她抬起法杖,施加给伊莉丝一个持续时间很长的简单祝福法术,转身与奥蕾妮一起离开。 “我喜欢珂琪雅的歌。”伊莉丝的表情在姐姐离开后迅速变得明快,跟着鱼杂碎往村落另一侧走去,以通用语说,“这是世界上最美妙的天籁,我如果是神,也愿意为了这嗓音赐予她永生。” “这么简单就能得到无尽的寿命,还真是值得羡慕的女人。”鱼杂碎撇了撇嘴,很直白地说,“我家里有只母狮子对着月亮唱的歌也很好听啊,又苍凉又悲壮,怎么就没谁给她加个命。” “谁知道呢。”伊莉丝微笑着说,“可能这世上有些生命,神会格外眷顾吧。” 走过一段高低不平的泥土路,珂琪雅悠扬高亢的醉人歌声已经仿佛就在周遭,几个靠着墙的村民抱着削尖的木棍,正警惕地守着通往村外的道路,他们面前用火把照亮的地方,还躺着几个已经被剥了壳的巨神甲虫尸体。 随着夜风,一股淡淡的腥味飘了过来,伊莉丝抬起手挡了一下鼻子,奥妮娅则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这个喷嚏不光惊到了那些警戒的村民,还有两个全副武装的佣兵迅速从旁边的屋子里闪出,手中拿着一看就附魔过的上好武器,胸甲上画着一个昂首长啸的狼头。 “咆哮之狼。”看着鱼杂碎走上去交涉,伊莉丝用有点微妙的口气说,“这下看来不用太担心了。” 三大佣兵团中最热衷保卫任务的咆哮之狼在,让她心底的紧张感消失不少的同时,也稍微有些失望——就像有一个能够尽情放纵一下的机会,被直接剥夺走了一半。 “有多严重?”那边鱼杂碎突然叫了起来,听起来很吃惊,“你们的援兵多久到?” “怎么了?”伊莉丝精神一振,快步过去问道。 狮子挠着头转身说:“他们说情况不太妙,这虫巢被发现的有点晚,农田下方的那个出口,已经是第三个通道。什么意思?” “嗯……那看来确实很严重。” “是的,虫巢里巨神甲虫的女王已经度过了成熟期,”一个佣兵疲倦地回答,“虽然繁殖的速度会放慢,但巢穴的虫子数量会比正常虫巢多出一半,高阶种的数量也一定比预计要多,而且,女王自身的实力会在减少繁殖负担后大大增强。” “虽然很感谢你们能来帮忙,但援兵到来之前咱们没有办法主动出击。”另一个佣兵诚恳地说,“根据队长的估计,这里需要实力不弱的三组人手从三个入口同时杀进去,压准时间,一起从不同方向进攻甲虫女王。” “那么,什么时候能开始呢?”伊莉丝为难地说,“拉尔斯境内对我来说毕竟不太安全,我不是很想在此地久留。” 佣兵对望了一眼,说:“明天一早我们小队剩下的人会到,本来还需要等另外一队增援的人手,不过看你们的实力,如果你们肯参与的话,明天就能出击。” 奥妮娅马上拽了拽伊莉丝的袖子,用精灵语小声说:“伊莉丝小姐,进入虫巢太危险了。就算虫子咱们打得赢,万一塌了怎么办?会被活埋的啊。” 伊莉丝望了那边浑身颤抖却还是不得不守在路口的村民一眼,坚定地说:“不会,只是些虫子而已。早一天解决,那些村民也能早一点睡个安稳觉。” 从口气中听出不管说什么也没用,奥妮娅耳朵垂了下去,有气无力地说:“您一离开姐姐就任性得让我想哭。” “那你就在门口哭会儿好了。”伊莉丝笑着拍了拍小近卫,跟鱼杂碎碰了碰拳头,“行动可以算上我们,鱼杂碎先生,带我进去认识一下你朋友吧。我也许该跟他商量商量买下这块留音石。” “他不会卖的。那家伙恋旧,这石头揣了五年多了。”狮子耸了耸肩,迈进屋里。 伊莉丝迈进屋里,正要说些什么表明一下自己的决心,就听到一个十分疲倦的声音疑惑地问了她身前的大个子一句话:“特尔斯,怎么妮拉娅没跟你来?” 特尔斯?这个熟悉的名字蹦进脑海后,伊莉丝愣了几秒,有些不太敢相信地说:“鱼杂碎先生,你的名字叫特尔斯?你姓什么?牛头骨吗?你就是那个破腹之拳?” “我不喜欢那个外号。”特尔斯咧开嘴笑着,“破开肚子出来的时候我满身都是鱼杂碎,那个外号太威风了,不符合实际情况。” 伊莉丝马上闪身从特尔斯和门框之间的缝隙挤了进去,敏锐的视线一瞬间就锁定了木桌边躺在两张并排椅子上的那个男性精灵。 脚冲着这边的缘故,她第一眼看到的就是一双旧靴子,底纹快要磨平,用箭簇新刻了几道防滑,靴侧磨得发白,皮料几乎快要穿洞,不过鞋带绑得很结实,绳结一丝不苟地固定在靴腰上侧。 一条很脏的旧斗篷盖在那精灵身上,花纹都已经看不太清,兜帽旁肩颈的部分有两个新加的符文,看上去像是针对虫类魔兽新添加的辅助措施。 弓就在桌上,离那个精灵的手很近,进门的虽然是他的朋友,他还是第一时间握住了弓。弓很普通,大概就是拉尔斯城头弓弩手的装备水准,非常奇怪的,弓身上没有进行任何附魔不说,反而还加了一个抑制火元素的符文,就好像这把弓的耐久会被使用者持续焚烧一样。 最后,她才把视线转到对方的面孔上。 那是一张比精灵外貌标准线略高一点点的脸,五官很端正,但面颊略有些凹陷,眼窝也微微内收,颧骨显得突出,看上去透着一股疲惫和憔悴的意味,他的眼睛是很奇妙的黑里透红,和大多数火精灵都不太一样,这让伊莉丝有点怀疑自己的判断。 更让她无法决定心中猜测的,是那精灵的头发。 他的发质很硬,从发根到发稍红色由深变浅,呈现出暗沉沉的渐变,头发的长度已经过了肩,用系带在半截揽住,一看就是只图省事睡觉也不用管的处理方法。 伊莉丝不敢确认,不仅是因为之前那个骗子让她有些警惕,还因为尽管和她构想的形象很近似,但他的模样看上去真的不像是个正统的火精灵。 站在一群普通精灵中也许会被认为是火精灵,但站在一群火精灵中,又显得太过独特格格不入。 “呐,那只蠢猫画的漫画给你招来的仰慕者。恰好和我碰上了,因为一些巧合,干脆过来让你认识一下。”特尔斯过去坐到那个精灵旁边,大大咧咧地说出了伊莉丝此刻最想听到的名字,“对了,克雷恩,告诉你个好消息,有火精灵冒充你了。啧,你小子看来果然已经比我有名不少。” 心中的波动过去后,伊莉丝克制了一下情绪,走到桌边,微微颔首,认真地问:“我是伊莉丝·清泉,请问,你就是克雷恩·法·阿列库托对吗?” “不。”克雷恩垂下眼帘揉了揉额头,关掉了放在弓旁边的留音石,昏暗的屋子里顿时安静下来,“仅仅是克雷恩,无父无母的孤儿没有姓氏。阿列库托只是我偶尔为了方便用一下的道具。” “你就是炽焰游侠,对不对?”她不关心阿列库托的姓氏究竟是怎么回事,他现在最关心的就是面前这位精灵的身份是不是真的。 音量不自觉提高的结果,就是门口的奥妮娅马上冲了进来,瞪着眼睛抓住伊莉丝的胳膊问:“哪儿?炽焰游侠在哪儿?他在这里?你怎么知道的?” 她紧接着看向克雷恩,圆圆的眼睛流露出一丝迷茫,“啊……你就是炽焰游侠克雷恩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收好留音石,瞥了特尔斯一眼,咕哝着说:“你能来帮忙我很感激,但你带的帮手竟然不是妮拉娅,而是两个精灵,这让我有点吃惊。” “我们是机缘巧合才一起过来的。妮拉娅去安顿我姐姐了,请相信我,我的实力绝不会比妮拉娅差。”伊莉丝亮出腰间的蓝色巡礼,和披风下价值不菲的套装皮甲,用很纯正的精灵语说道。 “抱歉,精灵语我听得懂,但会说的有限。”克雷恩依然以通用语说,“战斗中,实力并不是决定性的因素,你们两位看上去并不是像是战斗经验丰富的勇者,而且……似乎是身份尊贵的贵族。” 他拨了一下弓弦,轻声说:“这附近的虫巢被发现得太晚,危险程度已经大大增加,咆哮之狼的佣兵这两天会支援足够的人手,你们如果是想见我,现在已经见过了,请去找个远离虫巢一侧的农户借宿,明早就快点离开吧。这里是法尔希翁区,你在任何地方都可能遇到成群结队的盗匪恶棍,不是你们该久留的地方。” 特尔斯笑着举起手,说:“先声明,我可不是为了让她们见你一面把她们带来的,他们的运气也不太好,正在被拉尔斯和火精灵联手追杀。我们可是从大盾城那边并肩杀出来的。” “那边果然是个圈套吗?”克雷恩皱了皱眉,“我就知道那群狼这么快招供不正常。” 大概是知道已经不方便休息了,他一掀斗篷坐了起来,“跟我说说分别后的事情吧。” 特尔斯显然不擅长讲故事,一场可以算是惊心动魄冒死顶替的情报战,被他说得好像吃饭睡觉揍野狼一样单调乏味。 如果不是伊莉丝几次制止,奥妮娅肯定要忍不住刨根问底自己追究细节。 听完了特尔斯的叙述,克雷恩沉思了一会儿,转向伊莉丝,问:“你们二位的经历,方便让我知道吗?” 奥妮娅立刻看向伊莉丝,得到确认的眼神后,耳朵都翘了起来,“方便!我这就告诉你,话说,我们在艾尔法斯联邦准备出发的时候,我看着最新一版的宣传画……” “奥妮娅,还是我来吧。”伊莉丝无奈地打断了小近卫遥远的追溯,简明扼要地从往大盾城赶来和姐姐汇合讲起,飞快地说完了发生的事情和她们的推测,最后迟疑了一下,说,“我听说你和米特罗蒂认识,希望之后你能写封信给他,罗特蒂亚需要这个提醒。” 克雷恩考虑了一会儿,有点遗憾地说:“可惜米特罗蒂现在帮不上什么忙,他经历了一次意外的失败,最近两年帝国的事务他已经完全没有过问了。” 他像是在感慨什么,叹了口气,说:“轮回之纪,似乎也是长生者的终曲……” “对于两位水精灵的王女来说,法尔希翁区更不适合久留。”感叹完后,克雷恩话锋一转,突然说,“干脆也不要留宿了,你们直接连夜穿过这里离开拉尔斯吧。小狮子,你护送她们来的,就辛苦一趟,再护送她们离开吧。水精灵控制艾尔法斯,是对整个南部都有好处的事情,连锁反应,也能惠及鹰翼草原,值得你费点功夫。” “这里有那么危险吗?拉尔斯的追兵如果就在后面的话,法尔希翁其实对我们来说更安全吧?”伊莉丝考虑了一下,干脆地反驳。 奥妮娅不太情愿地附和了一下说:“不就是些大虫子嘛,我和伊莉丝小姐肯定能帮上大忙的。你看你们也没个像样的治疗师,伤口全靠打绷带,感染了虫子身上的病怎么办?” “比起虫子,人更危险。”克雷恩疲倦地说,“这里是法尔希翁区,无人管辖之地,流亡者的最后领土,恶意的乐园,你们年轻、美丽、高贵,是阴暗的心灵最想要不择手段获取的猎物。” 伊莉丝抿紧嘴角,听他说完,立刻问道:“那你为什么还在拼命保护这里?放任他们被虫巢吞噬不是更好?” “我保护的不是那些在阴影里游**、被任何生物吃掉也不值得惋惜的恶棍,而是这座村子里在贫瘠土地上挣扎求存的人。”克雷恩缓缓回答,“他们被劫掠,被欺凌,被命运反复的**,但他们还是想要活下去,没有放弃。这一点,连我也难以做到。” 特尔斯笑着说:“他就是这种德行,看到石头下长草,划破手也会全搬光。” “那如果我想和你一起搬石头呢?”伊莉丝看着克雷恩,认真地说。 “我需要能把后背放心交出去的队友。”克雷恩皱着眉,不像要答应的样子。 伊莉丝爽快地摇了摇头,握住了剑柄,“那我做不到。我是精灵剑士,通常,都是我把后背交出去。克雷恩,你是弓手,你才是该被保护的那个。”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到了什么,克雷恩的表情刹那间有些微妙的扭曲。 为了帮腔伊莉丝,奥妮娅从腰带上取下法杖,勉强说:“我……我虽然看起来有点笨手笨脚,但战斗的时候很可靠的哦!而且……而且刚才我已经见过那种虫子了,虽然很恶心,但应该不会吓得我尖叫跑掉,多半可以帮上你吧。” 特尔斯笑嘻嘻地甩着尾巴,好像一直期待的就是这个情景,“我就知道,带你们过来是正确的。有些刺猬属的家伙,就是需要几个不怕刺的勇士才行。” 看克雷恩还是没有点头,伊莉丝马上又说:“虫灾不能再拖延了不是吗?咆哮之狼和拉尔斯的关系不太好,他们的支援未必能那么及时顺利,你们人手不足疲于防守,只会连累更多村民牺牲。” 短暂沉默了一会儿,克雷恩说:“那么,有什么你们想要的报酬吗?特尔斯是我的朋友,我可以毫无顾虑的和他一起出击,咆哮之狼已经要走了他们需要的报酬,你们呢?” 报酬的约定,就意味着契约的成立。对于游历世界的冒险者来说,这是最简单构筑承诺的方式。 所以伊莉丝马上拉住了想要大方表示不需要报酬的奥妮娅,抢着说:“就那块留音石吧。会很为难吗?我听特尔斯说你带了他五年,是不是太昂贵了?” “是有一点。”克雷恩掏出留音石,轻轻摩挲着光滑的表面,“不过不是金钱意义上的,这歌声的主人曾面对面引导我走出了最痛苦的时光,石头里她的声音,能让我回忆起那股拯救我的温柔力量。” “你见过珂琪雅·尤希塔本人?”伊莉丝有些吃惊地说,“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公开演出过了吧。” “也许是凑巧,也许是什么别的力量在起作用吧。”克雷恩没有打算说出秘密,而是问,“你们确定要这块石头?” 伊莉丝微笑着说:“没错,不过我知道,这块留音石对你很重要,所以,契约的时间我不介意更久一些,比如,战胜虫巢后,我们还可以跟着你游历一阵子,对我来说,这也可以当作历练的一部分。当然,如果最后你对我们的表现不满意,留音石你可以不给我,我不算你违背契约。” 特尔斯笑着说:“听起来你就是想多跟他跑一阵子嘛。这个其实还真有点难,他三年多没有找过固定同伴了,以前跟他挺熟的鬣狗想再跟他满世界跑都被他拒绝了。” “因为我的运气实在不好。”克雷恩并不像是在开玩笑,“好不容易死里逃生活了下来,我怎么可能让她再跟我离开。在我身边的同伴,总是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厄运,我……已经很厌倦那种事了。” “那……你知道血魂之咒吗?”伊莉丝迟疑了一下,盯着他问。 克雷恩迎上她的视线,沉默了十几秒,轻声说:“好吧,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特尔斯,你给她们找个休息的地方,明天天亮,咆哮之狼的第一批支援赶到,咱们就一起动手。” 特尔斯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舔了舔了獠牙,问:“虫巢深吗?” “不浅。” “那里面有鱼吗?” “没有。” “那就好。”特尔斯挠着胡子往门外走去,“伊莉丝,奥……那个什么娅,走了,找地方睡觉,养足精神才方便干架。” 刚一走出门口,特尔斯就迫不及待地扭头压低声音问:“喂喂,你刚才说的血魂之咒是什么意思?怎么克雷恩一听就答应你们一起行动了?那是什么暗号吗?” 伊莉丝微微一笑,解释说:“那是三大禁咒之一,我们水精灵每一代女王都背负着千年之前由米纳修斯·渎命者亲自释放的血魂之咒,它会诅咒命定的女王不可自拔地爱上一个异族,这段恋情将不得善终,由此产生的后代也将遭受命运的诅咒,成为厄运之子。在一个厄运之子躲过劫难长大成年之前,水精灵的王女都会笼罩在这个诅咒的阴影之下。” “我想告诉他的是,即使背负着这样的诅咒,水精灵王女们也依然坚持自己的历练,没有谁被命运吓住。”她笑了笑,“可惜他理解得太快,我都没机会长篇大论讲道理。还真有点遗憾呢。” 特尔斯想了一会儿,嘟囔着说:“也就是说你和你姐姐中那位将来的女王,一定会爱上一个异族并走向悲剧?” “啧,”他小声说,“那你们没有把自己关在只有精灵的地方等着继位还真是挺了不起的。” 第二〇八章 选择!向着虫巢进发 “并不是没有女王动过这样的念头。”伊莉丝回想着曾经看过的典籍记载,小声说,“我的那位祖先,在失去爱人的悲痛折磨下,心灵最终走向了扭曲,那短短的十几年,高等精灵议会决策走向被大幅扭转,整个精灵国度都险些因此而转变。” 特尔斯好奇地问:“那最后是怎么样变回来了?” “她的女儿,下一代的女王,被囚禁在远离人群的高塔,结果……一个天赋奇高的侏儒盗贼把那里当作了精灵的藏宝地。他没能偷走最想要的宝藏,却带走了那位公主因诅咒而沦陷的心。”伊莉丝平静地讲述,“母亲知道女儿腹中已经有了厄运之子后,就此一病不起。那个胎儿夭折后的次月,新女王继位,总算把水精灵王国强行拉回到原来的轨道之中。” “那是唯一一代没有经过历练的女王,过久的囚禁也让她缺乏很多必要的知识和经验,水精灵王国的鼎盛时期,就在她的手上宣告彻底结束。”她叹了口气,轻声说,“她就是格蕾希亚一世,和我姐姐……同名。” “看来我还是不要在你们姐妹面前表现得太英勇才好。”特尔斯笑了起来,“万一你们谁爱上我,那可就麻烦了。” 奥妮娅对他没记住自己名字的事情耿耿于怀,撅着嘴讽刺说:“你想得美,连我都不可能看上你,邋里邋遢的,一个星期才洗一回澡吧?” 特尔斯提了一下腰带,哈哈大笑说:“洗那么频繁做什么,不知道干净的水很宝贵吗?反正我在鱼肚子里呆过之后,什么臭味都不妨碍我吃饭。” “特尔斯,你真的在鱼肚子里面待过?我听人说起你破腹之拳的外号,还不太敢相信呢。”伊莉丝很有技巧地装出了好奇的急切感,问,“能跟我说说那段冒险的故事吗?” “可以啊,那是个叫幽冥地穴的鬼地方。啧……那一次下去的,可真是死了不少,最后活着回来的,可能也就二成左右吧。”特尔斯晃了一下脑袋,长长的卷毛跟着左右甩动,“说起来,我也是那次认识的咆哮之狼里的兄弟。还真是命中注定啊……” 一边讲述着那次惊心动魄的历险,特尔斯一边带她们找到了一个虽然简陋但还算安稳的住处,而且,离妮拉娅带着格蕾希亚入住的地方很近。 特尔斯确实不擅长讲故事,但很快,奥妮娅就意识到克雷恩也在那次行动之中,于是,兴高采烈追问的小近卫顺利地帮小狮子完整了全部的情节。 转为倾听者后,伊莉丝沉默了很久,一直到最后听完,才回味了一下,问:“我很好奇,克雷恩和镇魂石矿脉的共鸣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和法希德兰出版的故事中提到的裂魂之能是一回事吗?” 特尔斯大概很少有机会一口气说这么多,他摇了摇头,起来往门外走去,“那是克雷恩的秘密,我不喜欢撒谎,所以不能对你说我不知道,可我不会说,只有克雷恩有权决定谁有资格了解他的状况。” “德尔米斯特先生也这么说。”伊莉丝笑了笑,“那我能不能问一下,这能力和火精灵对他的追寻有关吗?”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特尔斯站在门框外,摆了摆手,“我不是了解他一切的朋友,那样的家伙除了克雷恩自己,就只有琳迪一个而已。” “是琳德莱拉·深红流星小姐吗?”伊莉丝追了两步,对着小狮子的背影问。 “不记得了。”他没什么兴趣继续谈下去的样子,晃着步子走向一颗半死的树,看样子准备在那下面将就一晚帮忙值夜,“我就记得她的胸真平。这一点你比她强多了。” 伊莉丝脸上一热,连忙关上了门。 身后奥妮娅已经把床铺整理到勉强能睡的程度,看过来小声抱怨:“伊莉丝小姐,您真的不考虑明早和您姐姐一起上路吗?我宁愿一路听我姐姐教训……” “怎么,好不容易见到了真正的炽焰游侠,舍得就这么走掉吗?”伊莉丝笑眯眯地走过去,转身坐到床边,看着小近卫有点复杂的神情,“这个可不是冒牌货哦。” “可还是跟我想象的有点不一样。感觉他怎么那么阴沉啊。”奥妮娅蹲在伊莉丝面前,扯过一条破布轻轻擦着她靴子上沾染的泥灰,没精打采地说,“刚才我仔细看了他好久,说实话,伊莉丝小姐,我感觉他好像欠了好多人好多金币一样。” “我可以确定,”伊莉丝忍不住笑了出来,拉起她坐在身边,“他那副样子不是因为欠了钱。其实我本来很想知道他到底遭受过一次怎么样的神秘打击,但现在,我已经放弃这个念头了。” “为什么?” “看他的眼睛,我发现那个伤口直到现在也没有完全愈合,我觉得,任何对那件事的追问,都等于对伤口上再狠狠捅一刀。”她仰倒在**,不太顾及形象的枕着胳膊说,“我不忍心。” “伊莉丝小姐,怎么感觉您见到这样的炽焰游侠反而更加高兴了呢……”奥妮娅苦着脸说,“他没什么英雄气概,穿得破破烂烂,满脸忧郁得跟不会笑一样,偶尔微笑一下好像也只有皮在动,他连弓都那么不值钱,这不是我想见的英雄啦。” “可那些穿着光鲜流连于大城市酒馆的冒险家们,不会知道这种无人管辖的地带有个村子正要遭受灭顶之灾,即使知道,对这些拿不出什么报酬也很难帮他们扬名的村民,恐怕没几个会主动出手帮忙。”伊莉丝轻轻叹了口气,“否则,咆哮之狼就不会被很多人称为傻瓜了。” “您不会真的看上他了吧?”奥妮娅惊讶地说,“他……他这样子,您都没办法带回去给您母亲大人看吧?我想象不出来他成为您丈夫受封爵位的样子诶。” “我还没想到那么深入的地步。”伊莉丝笑着拍了她一下,“你别直接就给我安排到结婚去了。我现在只是觉得,他……需要我这样的同伴来保护他。” “诶?为什么?”奥妮娅不明白地问,“他应该比咱们两个加起来都强吧,他可是干掉了两件魔龙甲呢。” “我说的并不是那个意思。”伊莉丝意味深长的微笑了一下,拍了拍小近卫的头,“休息吧,明天还有场恶战呢。” 大概是想起了五年前东海岸的遭遇,奥妮娅撅着嘴很勉强地点了点头,帮她盖好了被子。 满脸担忧看上去好像十分不安的奥妮娅很快睡着,细细的微小鼾声中,伊莉丝却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屋顶。 心里一直模糊的那个影子,终于在她的眼前,一点点变得清晰。 阴云没有散去,但一直淅淅沥沥断断续续的小雨总算是彻底停了。 送别格蕾希亚和奥蕾妮的时候,伊莉丝再次表示了自己的决心,不太认同她想法的姐姐没有多说什么反对的话,只是郑重其事地对特尔斯夫妻行了一个端正的宫廷大礼,托他们照顾好自己的妹妹。跟着,就毅然决然离去,没有再回一次头。反倒是奥蕾妮拉着伊莉丝絮絮叨叨说了很久。 “你姐姐还真是果断啊,听你这么任性的要求竟然都能无动于衷。”特尔斯挠着头,有点佩服地说。 “因为我的要求在她的底线范围内。”伊莉丝轻快地回答,“我了解什么限度的任性姐姐不会生气。” “下虫巢可是事关安全的大事吧?”妮拉娅凑过来,有点担心的看着她似乎不太强壮的身材。 “我了解任性的尺度,而姐姐,了解我的实力。”伊莉丝自信地拍了拍腰侧的剑柄。 五年前的教训,让她不知疲倦地修炼,她知道,那种有些狂妄的自信是随着火精灵的血脉根植在她的身体中,那么,为了不让自己陷入另一次绝境,就必须给这自信赋予相称的强大。 没有女王之位和其带来的继承者相关的压力,她的进步绝不是一般的王室成员可以体会,了解这一点,并能为此而放心的,只有姐姐而已。 “我喜欢有自信的同伴。”特尔斯咧开嘴笑了笑,“不过,我得确认你的自信不是来自于宫廷教师的礼貌。” 这句话的尾音刚落,他雄壮的身躯猛然一转,风声暴起,巨大的拳头雷霆一样劈向伊莉丝的面门。 昨晚冒牌克雷恩就是被这样一拳捣碎了鼻子,恐怕以后都要戴面具见人。 一位优秀的精灵剑士,最值得自豪的就是敏捷和反应。奥妮娅的惊呼才刚出口,伊莉丝修长的身影已经瞬间晃开。 威力无比的拳头,紧紧擦着她的长耳朵尖打过。 与此同时,淡蓝色的光芒一闪,她腰间的细剑脱鞘而出,斜斩特尔斯腋下。 精灵细剑不像传统刺击剑那样极端追求突刺的威力来提升破甲效率,通常两侧的开刃具备一定的杀伤力,也能使用一些劈砍类战技。 以蓝色巡礼的威力,足以卸掉任何狮子没有防护的手臂。 那拳头猛地停在半空,鼓胀的肌肉瞬间爆发的力量用更短的时间完全收回。 而伊莉丝的细剑也同时停在了特尔斯肋侧不到一厘米的地方,稳如磐石。 妮拉娅叉着腰笑了起来,说:“看起来,似乎比我厉害得多啊。” 特尔斯大笑着拍开肋侧的细剑,转身迈开步子,“是啊,比我想象的厉害不少,在草原也是超一流好手了。这我就放心了,咱们一起杀虫子去。” 轻巧地甩了个剑花收回鞘中,伊莉丝拉起已经呆住的奥妮娅跟着走去,“佣兵的支援会及时赶到吗?” “无所谓了。有咱们四个加上克雷恩,什么虫子也能消灭干净。”特尔斯晃动着粗壮的胳膊,坚硬的肌肉显示出惊人的压迫力,“克雷恩太保守,三个就能赢的场面他也总想凑够九个,真不知道离开地洞后他到底被什么玩意吓出毛病了。” “我还以为你知道呢。”伊莉丝微笑着说,“我也很好奇。” 特尔斯扭头冲她挤了挤眼睛,小声说:“我也好奇,但我不是傻子,我不问。” 几十米外的屋外,红发的游侠已经整装待发,但他身边的佣兵,还是昨晚见到过的那几个。 “援兵还没来吗?”特尔斯不太意外地扬起眉毛,上去问道。 “恐怕要晚好一阵。”旁边一个佣兵皱着眉回答,“我们的两个小队……半路被死亡骷髅拦截了,驿鸦中了箭,差点都没能把消息送来。” “和我猜测的差不多,这里有可能并不是单纯的虫灾爆发。”克雷恩沉声说,“前一阵子这村子的村民被突然出现的游**匪徒威胁到安全,不得不龟缩在村落中防卫了将近两周,紧接着就出现了虫巢,现在,虫巢已经渡过成熟期,很快会有大量虫卵随着地下水脉进入拉尔斯其余地区,可他们的军队对此毫不理睬。不觉得很蹊跷吗?” 圣域各地的魔兽种类繁多数量惊人,各国军队通常都肩负着应对魔兽灾害的使命,拉尔斯王国对法尔希翁区显然将要扩大化的虫灾视而不见,的确耐人寻味。 不过伊莉丝正在考虑可能性的时候,特尔斯已经不耐烦地说:“管他的,咱们杀过去干掉虫子女王就是。呐,现在有治疗师,有我和妮拉娅,还有这个很强的精灵剑士,那些佣兵留在这儿守着村子,咱们找个入口杀下去。” 克雷恩扫视了一遍,微微摇了摇头,“我想我应该等到一个重甲战士,否则整个小队我保护不过来。” “不需要。”伊莉丝微笑着说,“除非被包围,否则没有虫子能越过我来袭击你。” “可是……” “没有什么可是。”她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但眼神显露出不容置疑的坚定,“游侠先生,你是弓手,你该交给同伴的,是你面前的信赖,而不是背后的安全。保护他人的正确方法,你似乎忘记了呢。” “知道吗,巨神甲虫的爪子把你刺穿,只需要一瞬间。”克雷恩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你能保证自己每次都可以躲开吗?” “不能。”伊莉丝笑着说,“可这正是需要你站在我背后的原因,不是吗?” 特尔斯站到奥妮娅身边,压低声音说:“他们这是在吵架吗?” 奥妮娅苦恼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啊,昨天晚上我还觉得她挺喜欢这个游侠的。” “他们没有吵架。”旁观的母狮柔声说,“只是一些小小的观念碰撞而已。至少我认为,这对克雷恩来说不是坏事。” “你这些年身上受过不少伤吧?”伊莉丝望着克雷恩,声音变得柔和了不少,语气中也没有多少疑问,而更像是笃定的猜测。 克雷恩的反应很微妙,用右手不自觉地遮挡了一下左臂,说:“不算太多。” “也许,才认识一天这样讲有些冒昧。”伊莉丝轻轻叹了口气,说,“但我还是想说,靠自虐来减少愧疚感,是最愚蠢的方法。” 克雷恩平静地回答:“我想我们最好还是不要把话题继续下去,以免影响接下来大家的合作。” 伊莉丝马上接着说:“我只是希望在实力足够的情况下,能有一个比较理智的合作方式。比如,把一个强力的弓手放在最安全的地方。” “最安全的地方只有远离任何危险躲起来。”克雷恩的口气似乎有些不悦。 “你明白我的意思是‘相对’。”伊莉丝依然保持着微笑,“在任何正常指挥官的阵型中,你都不该比奥妮娅更接近那些虫子。” “但我比你们……”他的话说到这里突然停住,顿了几秒之后,轻轻叹了口气,改口说,“也许教训这种东西总是需要带点血才够深刻。好吧,就先按你的想法来。但如果出现任何问题,你们必须听从我的安排。” “特尔斯没问题,我就没问题。”伊莉丝扬了扬眉,给了一个很狡猾的回答。 克雷恩皱起眉瞥了一眼特尔斯,“那你还真是选了一个好样板。这狮子是有名的不听指挥。” “所以我天生就该去指挥别的狮子。”特尔斯哈哈大笑着甩了一下鬃毛,“行了,克雷恩,做好计划迅速出发吧。帮你搞定这一堆,咱们一起喝场酒,我就该回草原了。” “好。”克雷恩把装着备用物品的行囊丢给妮拉娅,“妮拉娅保护后方,治疗师的安全交给你了。特尔斯,你和这个超出我想象的水精灵自己商量前线的作战方式,我在中心,‘相对’安全的地方给大家掩护。彼此间距不要超出二十米,进入虫巢后不要超过五米。狮子们自己带好照明杖,我们精灵有夜视能力。谁还有什么补充吗?没有的话马上出发。” “奥妮娅的防护能力比治疗能力强出很多,她还兼修着结界师的技巧。”伊莉丝立刻建议,“所以我建议让她和你待在一线,用二二一取代二一二。如果虫巢中有狭窄区域,奥妮娅最好位于中心,处于你和特尔斯之间。” 言下之意,通过狭窄区域时,她要领在最前。 “你对巨神甲虫了解多少?”克雷恩盯着她问道,但口气并没有多少挑衅,而是认真地求证。 “《圣域魔兽录》和同系列的注释书是我小时候打发时间的主要娱乐方式,我的朋友里比我更了解魔兽的只有奥蕾妮——就是奥妮娅的姐姐。”伊莉丝很自信地回答。 奥妮娅走过去小声说:“伊莉丝小姐,您上次这么自信的时候,结果……好像并不太好啊。” 伊莉丝看着克雷恩,微笑着说:“没错,我曾经因为任性倒过一次大霉,还连累了我的姐姐。但那件事最终成为了我拼命努力的动力,而不是让我退缩在角落的枷锁。” 克雷恩抓紧弓往村外走去,“你需要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危险。” 伊莉丝握着剑柄大步跟在他身边,没有半点退让地说,“是啊,就像你需要了解什么是真正的坚强。” 特尔斯挠了挠头,扭头看着妻子说:“我倒是觉得,他们都需要了解一下什么是好好说话。” 奥妮娅嘟囔着说:“伊莉丝小姐平常不这样。她一般不管对谁都很有礼貌很温和的,就算是很讨厌的精灵,也能让对方根本感觉不出来什么。这可是她从小就训练的课程之一。” “可总是那样,也太可怜了。”妮拉娅挽住丈夫粗壮有力的胳膊,柔声说道。 特尔斯笑了起来,“我不懂那些腻腻歪歪的东西,不过我知道他们现在的关系不好根本不算什么,一起和怪物打一架,活着回来就跟亲兄弟一样了。” 聊天的时间并不多,还没离开村子,晨雾中就出现了几只趴在房顶的巨神甲虫厚实的身影。 那几只黑色种正用锋利有力的口器切断身下的木头,打算连着混满干草的泥块一起搬走。 “这些黑家伙好像没什么攻击性,咱们要不要进入虫巢后再开打?”特尔斯打量了一下,问。 克雷恩果断摇头说:“不,咱们不知道巢穴内部情况,也不了解这些虫子的习性,不要在身后留下威胁。路上见到的,还是都处理掉吧。” “的确应该处理掉。”伊莉丝拔出细剑,深吸了口气,“否则进阶种一旦示警,距离最近的黑色种就会回援,正好把咱们包围。” 那几只巨神甲虫缓缓转身,触须对着他们的方向微微颤动起来。 “这是在干嘛?”特尔斯捏紧拳头,比划了一下距离,好奇地问,“跟咱们打招呼吗?” “嗯……不是。”伊莉丝回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正在判断咱们的威胁性。巨神甲虫的智力比一般虫类魔兽高一点点,有可能会逃跑预警。” “那就尽快干掉吧!”特尔斯兴奋地挥起拳头,向着虫子较多的一边大步跑去。 奥妮娅法杖高举,柔和的光晕立刻笼罩在每个同伴身上。妮拉娅放下行囊拉开架势准备防卫,牢记自己的职责。 伊莉丝毫不犹豫往特尔斯的相反方向冲去,细剑系战技缺乏长距离攻击手段,因此速度就成为了抢占先机的关键。 大概是从心底还对伊莉丝的实力不太放心,克雷恩抬手举弓,元素箭连发三次,直接把伊莉丝这一侧的甲虫全部列为攻击目标。 房顶圆木传来被压裂的声音,巨神甲虫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纷纷跳起,用长满硬刺的腿,鞭子一样挥向逼近的敌人。而在进攻的虫子掩护下,一只巨神甲虫振翅起飞,果断逃跑。 克雷恩调转方向,一记附魔射击把张开甲壳飞在空中的那只甲虫轻松击毙。 作为优秀的护甲材料,巨神甲虫的甲壳非常结实,元素箭造成的伤害很难穿透,三只甲虫扑向伊莉丝的时候,只不过受了些轻伤而已。 就在克雷恩准备用破甲箭援助伊莉丝一侧的时候,伊莉丝的细剑,总算进入到理想的攻击范围中。 蓝色巡礼的水色剑锋,瞬间在伊莉丝的面前铺开了一道刺击而成的光幕,犹如格鲁之心置于身前,刹那间,黑色的甲壳千疮百孔。 剑舞·月牙突! 浮现出淡淡黄绿色泽的血浆喷溅出来的时候,伊莉丝已经迅速退后到安全距离,很显然,精灵细剑使用者的第一原则,距离控制这一条她掌握的非常好。 和蓝色巡礼的摧枯拉朽相比,赤手空拳的特尔斯效率低了不少,伊莉丝面前的三只虫子都已经不再抽搐,他面前的四只才倒下了一半。 “你动作还真够快的!”特尔斯不服气地叫嚷了一声,斗气鼓**,双拳齐出,竟然同时发出两招狮王拳·飞牙,凶猛斗气直接从两只巨神甲虫的头部贯穿而入,搅出一片碎屑。 克雷恩明确感受到了实力上的优势,手上的弓也没有再举起。他扩大感知范围确认了一下没有漏网的虫子后,立刻沉声说道:“继续前进,虫巢入口就在不到一里的前方。” “你现在相信我的实力了吗?”伊莉丝故意走到克雷恩身边,晃了晃手里的细剑。 “强大的英雄一样有可能死于卑贱的蛆虫之口。”克雷恩很平淡地回答,“任何时候,小心总是没错的。” “当然。谨慎不是坏事。”伊莉丝笑眯眯地说,“希望你也能记住这一点,弓手先生。” 克雷恩终于忍不住说:“公主小姐,我不知道你对我有什么误解,我希望你明白,我并不是任何时候都像傻子一样冲在敌人面前对他们当脸射击的,很多时候我受伤,仅仅是因为没有特尔斯这样的同伴在前面。我是焚语者的弟子,我懂什么是安全距离。” “那么,一直没有固定的同伴在身边,害自己独自面对危险来保护目标的你,是不是有点过分地考虑了安全距离这件事了呢?”伊莉丝像是早就在期待着他这样回答一样,流利地说道。 “不。”克雷恩的脸上明显的露出了抵触的神情,坚定不移地说,“这是必要的安全距离。” “他说起话来真像快臭石头。”奥妮娅皱着眉拽住伊莉丝,拖后一些之后压低声音说,“和我想象中的差太多了。这种浑身长刺一样的落魄游侠,到底哪里温柔善良了?” 伊莉丝捏了捏她的手,笑着说:“他知不知道火精灵一直在找他?” 这句话问得有点突然,奥妮娅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那他昨晚是不是已经知道火精灵就在附近不远的密尔登镇,而且,很可能因为追击我赶到这里?” “呃……是。” “他说过要走吗?” “没有。” “那么,”伊莉丝笑着说,“你觉得温柔善良必须是什么样子?在魔法学校里为了不让女同学伤心而对每一个都很好一边享受一边假装自己很纠结,养养花养养草喜欢小动物这样吗?” “呃……可我常看到的关于温柔善良的描述就是这样啊。那样才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不是吗?他这样……我反正只想跟他吵一架。” 伊莉丝看向前面克雷恩因戒备周围情况而紧绷的背影,一支附魔充分的箭,始终被他紧紧捏在手里,她笑了笑,柔声说:“总是遇到劫难,所以选择孤身上路不连累同伴,这当然是温柔。为了一些根本不认识也给不起什么的流亡者,他倾尽全力攻击巨神甲虫的巢穴,这难道不是善良吗?奥妮娅,言谈只是判断他人的一个方面,要多看行为,多想想他做了什么。” “但我觉得您和他合不来。”奥妮娅还是很坚持地说,“您的母亲大人估计也不会喜欢这样的女婿。” 伊莉丝的脸上一红,抬手敲了一下她的脑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对新一代魔动机也很感兴趣,你怎么不说我要嫁给那东西啊。” “您又没买一台魔动机带在身边。可看您的架势,分明是打算跟游侠先生旅行一段时间啊。”奥妮娅揉着头,嘟囔着抱怨。 “只是为了多了解一点而已。”伊莉丝看向克雷恩动作显得有点僵硬的左臂,轻声说,“你的好奇不如我这么强烈,因为你感兴趣的只是那个故事中的俊美游侠,而不是这个真切存在,和绝大多数火精灵都完全不同的克雷恩。” “很不一样吗?”奥妮娅不解地问,“就是头发和眼睛看上去有点颜色差距吧。可能他的血统不是很纯正?” “你跟着我,也见过不少火精灵了。”作为火精灵亲王所生的公主,伊莉丝在火精灵王国出入的次数非常频繁,奥妮娅这个小近卫当然必须全程陪同,“德尔米斯特先生流浪在外十多年,方方面面依然和其他火精灵没有太多本质上的不同。而克雷恩,目前为止我还没发现他和火精灵有什么相似之处。” “至少一样很风流好色。”奥妮娅撅了撅嘴,说,“您没看到,咱们离开的时候后面不远就躲着个满脸雀斑的人类女孩,瘦得跟干柴一样,一直盯着他看,还瞪了咱们好几眼。” “呃……这种相似不妨碍什么。”伊莉丝揉乱奥妮娅的头发,笑着说,“别忘了故事里的那位游侠身边可有好几个女孩,你那时可没什么意见。” “不一样。”奥妮娅鼓起面颊,拨拉了一下垂下的耳朵尖,走了好几步,才不甘不愿地说,“好吧,我就是觉得他不够帅气不够优雅,甚至不够干净。伊莉丝小姐,您难道没看到吗?他身上唯一称得上整洁的就只有指甲诶。一个弓手,竟然留那么长的头发,还乱糟糟的就随便扎了一下,前帘都不修,遮挡视线了好不好。要是我姐姐看到,多半会忍不住上去强行替他梳头!” 伊莉丝盯着那乱蓬蓬的长发,那副样子的确很难勾起习惯整洁的女性好感,她小声说:“如果我的直觉没错,这里面似乎有什么秘密。” “我相信他就是邋遢。”奥妮娅还是没能接受幻想和现实的落差,小声抱怨着。 “决定跟他旅行了解一切的是我不是你。”伊莉丝松开手,看着前方晨雾中再次出现的虫影,迅速蜷曲身体最好了冲刺准备,最后说了一句,“我的选择,并不需要谁认同,包括命运和诅咒在内。” 最后一个单词落在地上的瞬间,她修长的身影已经离弦之箭般杀向逼近的巨神甲虫。 没有半分动摇。 第二〇九章 并肩!杀入虫巢中心 黑色巨神甲虫不具备单独施法的能力,除了长满刺的腿和没什么威胁的口器,几乎没有高效的进攻手段。 最难对付的,不过是那坚硬光滑的甲壳而已。 而伊莉丝的蓝色巡礼,对付这种等级的防护就像切瓜砍菜一样容易,特尔斯好胜心起狮王拳不断连发,最后也就勉强追成了平手。 站到巢穴入口前的时候,小狮子还在擦着拳头上的粘稠血浆嘟囔:“比你少打死一个,下去让我走最前。我得扳回来。” 巨神甲虫完全成熟的个体长度可以超过一米,面前的这个巢穴修筑得非常宽敞,断木加固过的入口足够两人并排下滑进入,而且探头看一下,里面似乎更加敞亮。 克雷恩张望了一下四周,指挥特尔斯去找来一块废弃的磨盘,“进去后就把入口暂时挡一下。这样被夹攻的可能性会小一点。” 奥妮娅路上没怎么施法,但精神上的消耗却不算小,附近刚一没有虫子,她就抓住伊莉丝的胳膊,脸色苍白好像随时可能昏过去一样,声音发颤地说:“伊莉丝小姐,咱们……真的非得进去这种鬼地方不可吗?好多虫子,好恶心。呜……” “实在难以忍受,就回去吧。”克雷恩用附魔箭矢点燃一把干草丢进洞口,观察着火焰的情况,背对着她说,“里面的敌人不仅同样恶心,还更加危险。” 伊莉丝戒备着四周,柔声说:“奥妮娅,也许不久的将来,你就要和我一起面对更加致命的对手,这么简单的恶心就能把你打倒,我怎么放心让你和我一起战斗下去。” “您明明也很厌恶啊。我看得出来。”奥妮娅撅起了嘴,双手把法杖握得死紧。 “不管什么敌人,也不会把讨你喜欢当成自己的责任。”伊莉丝笑着拍了拍她,转头看向洞里的火苗,问,“可以下去了吗?” 克雷恩掏出一个纸包打开,把里面的药草泥搓成小球,递给他们,“吃下去,有备无患。” 那药丸的味道绝对称不上好,又腥又苦,伊莉丝舌头一碰都忍不住皱了皱眉,两只狮子倒是大大咧咧一口吞下,就是奥妮娅,拿起水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才勉强咽下去。 吞了药,奥妮娅才反应过来说:“我是自然系治疗师啊,这里面难道还会有我都解不掉的毒吗?” 主水副土的自然系元素魔法中,解毒术算是递进魔法中解毒效率最高的,可以说只要不被瞬间毒死,没有高阶自然系解毒术救不过来的,奥妮娅的自信并非没有道理。 克雷恩扭头看了她一眼,又捏下一块搓成药丸递给了她,“说的对,那你多吃一颗,把抗毒能力再提升一下。这样真遇到剧毒区域,你不倒下大家就都还有救。” 伊莉丝看着奥妮娅瞪圆的眼睛,忍不住笑出了声,“说得对,你是负责解毒的,当然更要注意防毒。” 带着一脸生不如死再强行吞下了一颗,奥妮娅嘟囔着说:“我宁愿全程开启抗毒结界。” “在遇到甲虫女王前累死你可不是个好主意。”伊莉丝走到洞口边,看了看下方的高度,正要跳下去,特尔斯闪过来挤到前面,哈哈一笑飞身而下。 保持着作战顺序一个接一个下去,最后的妮拉娅把磨盘推到遮挡住一半的位置,扒住洞口下来的同时一拉,把入口勉强盖住大半。 巢穴里充满了各种腐坏物质混合的刺鼻气味,伊莉丝一下来就先打了个喷嚏,赶忙抬手掩住,跟着意识到在这里根本不需要注意失态的问题,忍不住自嘲地摇了摇头,举起蓝色巡礼和特尔斯一边一个守住了两条通道,问:“走哪边?” “你不是很了解巨神甲虫吗?怎么走比较好?”克雷恩掏出匕首在洞壁上留记号,被甲虫唾液粘合的材料铺成的墙意想不到的结实,如果不是太过危险,工程学家和石匠行会真该考虑养殖一些这种虫子。 “我又不是正牌魔兽学者。”伊莉丝摇了摇头,“不过我猜,哪边应该都能到达目的地,就是咱们断后的磨盘白费了力气。” “起码上面四处觅食的黑虫子不能那么容易从这个入口包抄咱们后路。”克雷恩想了想,返回两步,踮起脚尖用附魔箭簇挑起一些烤融化的巨神甲虫唾液,把挡路的磨盘简单加固了一下,“那么选哪条路?掷铜板决定?” 听出他的话里有考验一样的语气,伊莉丝沉吟了一下,指向特尔斯所在的方向,“我拿主意的话,走那边。” “纯粹的直觉?还是有其他原因?”克雷恩调整了一下箭袋的位置,走到特尔斯身后,问。 “直觉加上一部分猜测。”伊莉丝微笑着回答,“甲虫女王应该处于最安全的巢穴中心,如果另一个方向离那里更近的话,整个虫巢的位置应该更加偏南,那么,就不该这么轻易波及到这座村子。” “而且虫卵依赖地下水脉传播,这条路的湿气更重,当然也更有可能通向中心。”她看向克雷恩,像个考试完毕的孩子在等待成绩。 “谢了。”他很简略地回答了一句,抬手示意往那个方向进发。 不过这次,他明显地拉开了与伊莉丝和特尔斯的距离,保护在奥妮娅身后。 伊莉丝抿了抿嘴,微笑着往前走去。 以元素作为主粮,现实物质仅作为营养补充的巨神甲虫食谱很杂很广,在巢穴里稍微深入一点,周围就出现了星星点点残存的粪便和碎屑。 过大的虫躯很难在充满各种堆积物的通道里悄无声息地移动,而伊莉丝的耳力比特尔斯还要优秀,不过两个拐角,就被她叫停队伍轻而易举地伏击死了五只黑色种。 “就这种垃圾玩意,你还要等来十几个咆哮之狼的佣兵才敢动手?”特尔斯踢了踢脚下的死虫子,有点不解地扭头对克雷恩说。 伊莉丝掉转剑柄轻轻敲了他一下,说:“基础种主要是负责觅食和警戒,真正的战斗还没开始呢,别大意。” 克雷恩保持着不惊动其他虫子的音量说:“上次导致村子死伤的罪魁祸首,就是一群蓝色和棕色的甲虫。他们会使用魔法,特尔斯,你千万不要大意。” “我才不会给它们机……”特尔斯大大咧咧地走进下一个拐角,还没说完,就猛一转身跳了回来。 一个赤红的火球擦着他的脚底飞过,爆开一团灿烂的光! 热浪伴随着火光升起的瞬间,伊莉丝猫腰一窜,从那个拐角冲了进去。 克雷恩脸色一变,立刻侧身从特尔斯旁边闪过,急追而上。 但一拐过去,他就看到了正在甩掉剑上污血的伊莉丝,和她面前还在抽搐的红色巨神甲虫。 他皱了皱眉,有些责怪地说:“伊莉丝殿下,你太冒失了。” “这是很冷静地判断。”伊莉丝微笑着转身走回来,“魔力的波动就在很近的距离,而且能感觉到后面是死路,多半是存粮的仓库或安置虫卵的房间,迅速干掉目标,总好过让它退到安全距离不停用火球封路。” 克雷恩垂下手里早就捏好的破甲箭,突然问:“你有几成把握情况和你预料的一样?” “七成以上。”伊莉丝挤了挤眼,“但有三成我就敢赌。” 擦身而过的时候,她拍了拍克雷恩的肩膀,笑着说:“看上去,我比你更像个火精灵呢。” “您又不好色!”奥妮娅马上不满地反驳。 伊莉丝故意凑过去往小近卫的耳朵眼里吹了口气,“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因为在宫廷里压抑着没表现出来?” “呜……”奥妮娅缩着肩膀快要哭出来一样地说,“小姐,您……您中邪了……” “你之前到底被束缚成什么样,”克雷恩抱着手肘,低声说道,“才会在这种虫子满地爬的鬼地方都能感到解放?” 伊莉丝的笑容变得更加明快,“等你在王宫里生活过,你就知道了。” 克雷恩耸了耸肩,指挥大家更换阵形,进入走向变得复杂起来的深层通道,淡淡回答:“那我宁愿永远也不会知道。” 不久,黑色甲虫的数量就迅速变多,每一条通往卵室或贮藏间的路径都有至少两只黑甲虫在交错来往,搬运或是照料虫卵。 也亏了那些用甲壳背着虫卵运输的甲虫工人,伊莉丝他们很容易就判断出女王所在位置的方向,证明他们的选择并没错。 几次战斗后,他们判断出威胁的分布状况,贮藏间会有一个进阶种把守,通常是四个基础元素种之一,而卵室,则至少有两个基础元素种,或一个高阶元素种。 今天是光临日,灰色甲壳的暗元素种对付起来还不算太难,奥妮娅的结界足以扛过至少两次施法,给伊莉丝的蓝色巡礼和特尔斯的狮王拳争取到足够的时间。 但那种有着亮银色甲壳,本身就在虫巢中地位仅次于女王的光元素种,在光临日的加持下就让他们大感头疼。 那银色巨神甲虫自身的战斗能力并不比灰色种更加优秀,但它的战斗策略,绝对是小队的噩梦。 初次遭遇银色种是在一个米字岔口,正在判断接下来该往哪边前进的克雷恩迅速感知到了危险逼近,紧接着,调整了朝向的小队就正面对上了七只巨神甲虫。 两黑、两绿、两红排成了三行,而银色的、体型最大的那只,远远地藏在最后,触须一晃,几道光柱就从所有甲虫背上冒起,坚硬的甲壳顿时闪动起莹润的光晕,黑色甲虫发起冲锋的速度,都比平常快了不止一倍。 不需要克雷恩下达指示,已经培养出一定战斗默契的小队迅速向来路退去。 但伊莉丝挥剑逼退两只冲过来的黑色种后,马上提醒说:“这应该是巡逻队,如果不尽快解决,银色种会示警招来更多。” 特尔斯一拳打向探出的甲虫头,没想到一道灼热护盾恰在此时出现,虽然吸收不了直接冲击,但着实把他的拳头狠狠烫了一下。 蓝色巡礼及时闪过,一剑斩断了刺来的锋锐前足。 “奥妮娅,护罩!”克雷恩毫不犹豫侧跳而起,一蹬洞壁,从另一只黑色甲虫的背上滚了过去,直接落在路口中心。 他的弓刚刚抬起,两颗火球和两道风刃就扑面而来。 柔和的绿光闪过,命脉灵甲随着法杖挥下出手,但不知道是奥妮娅习惯成自然还是战斗得过于紧张,这可以吸收大量伤害并提升目标恢复能力的中阶魔法,竟然给到了伊莉丝的身上。 幸好,魔力波动传达到身上的那一刹那,伊莉丝就明白了小近卫的可怕失误,毫不犹豫一脚踢起,把面前刚被刺死的黑色甲虫狠狠蹬了出去。 虫躯挡下了飞在低空的风刃,但摇摇晃晃的火球,还是成功地飞越过去。 两团火光,顿时在克雷恩的胸膛爆裂。 但一支锐不可当的瞬击·穿魂之刺,红光一闪,已经带着附魔的元素呼啸而出。 特尔斯低沉地咆哮一声,纵身扑出。 伊莉丝也紧随着箭矢破风的轨迹转过拐角,急速冲上。 那只银色甲虫的实力的确强于其它四个,速度极快的箭矢硬是被它瞬发的光盾阻挡了一下,偏身躲开了要害。 但这也是它最后能做的事情。 明显有了几分认真的特尔斯一记狮王拳·帝吼,崩得洞壁震裂,虫躯东倒西歪。伊莉丝轻盈跃起,犹如踏着震波飞行了一段,半空之中蓝色巡礼破风而出,水色光辉化成无数芒刺,瞬间把所有甲虫都笼罩在内——剑舞·群星缭乱! 两招破坏力极强的战技夹攻之下,残存的五只巨神甲虫顿时只剩下那只银色的还在苟延残喘。 忍耐着反噬的痛楚,伊莉丝双手握住剑柄,一脚踩下踏住银色甲虫的外壳,狠狠刺入它的头与身躯连接处的要害,左右搅了几下。 “我真喜欢你这种狠劲儿。”特尔斯晃着胳膊检查了一下其余虫子的死活,笑眯眯地称赞。 “比变成虫子粪要好得多。”她微笑着回答,转身担心地看向克雷恩,“你怎么样?没事吧?” 两个火球正面砸上来,没有好护甲也没有魔法加持,就算是纯正的火精灵也免不了受伤。 但脸色苍白满头冷汗的奥妮娅刚刚念完咒语准备释放中阶治疗术,就看到克雷恩抬起胳膊对她摆了摆手,向着伊莉丝那边摇了摇头,声音稳定,确实不像受伤的样子,“没事,就是被爆炸震了一下,深呼吸两次就好。休整一下继续前进。” 伊莉丝奇怪地盯着他胸前那片焦黑。她可以确定,火元素的伤害绝对发挥了出来,皮甲被烧焦的部分足以证明。 可为什么,火元素对这个游侠竟然造不成任何直接伤害呢? 奥妮娅作为法术研习者,当然也发现了同样的事情,一到伊莉丝身边,就好奇又兴奋地小声贴着她耳朵问:“伊莉丝小姐,我……刚才没看错吧?那个游侠先生,竟然对火元素伤害免疫?” 伊莉丝有些想笑,这个小近卫的心思真是简明易懂,就这么一下,说游侠先生这个词的口气都不一样了。 “是的,没错,而且,不是因为什么宝物在他身上。刚才并没有什么装备发挥作用的迹象。”她小声回答,其实没太避讳被克雷恩听到,很直白地说,“怎么样,现在认同我的意见了吗?游侠先生是个很值得好奇的精灵。” “好奇心是很要命的东西。”克雷恩用绷带布蘸了点水擦拭着胸甲上的焦黑,像是在警告或提醒什么。 “但也是不可缺少的东西。”伊莉丝笑着回应,“如果没有好奇心,天使造物怎么可能把足迹遍及圣域各地,对各种技术的钻研,又怎么会一直持续上千年。” 看克雷恩完全没有要回话的意思,奥妮娅有些失望地说:“他好像很不爱说话啊。嗯嗯……我不喜欢太闷的男士呢。” “你能把胡思乱想的劲头都用在战斗上就好了。”伊莉丝揉着她的头发,略带责怪地说,“我知道保护我是你铭刻在血液里的本能,但是,奥妮娅,现在咱们是一个整体,你应该明确而及时地判断出每一刻身边的谁最需要你的支援。你的眼里不能只有我。” 奥妮娅低下头,小声说:“对不起。可是……我从小就是被这么训练的,您只要有一丁点被危险侵害的可能,我就不可能放下您去照顾别的。” “真希望我能有足够的时间来扭转你小脑袋瓜里那些不太正常的东西。”伊莉丝笑了笑,轻声说,“我不想做女王,当然也不想让你成为另一个没有自我的影子。” 可奥妮娅并不懂她在说什么,眨了眨眼,迷茫地说:“我不懂呢,伊莉丝小姐。” 绝大多数刺击剑战技都具有反噬时间很短不应期更短的优点,伊莉丝很快就恢复完毕。至于特尔斯,他就算还被几百种反噬折腾着,也只会大笑着说没事出发。 克雷恩一调整好状态,他们就继续展开了探索。 从遇到的进阶种数量来看,他们已经逼近虫巢中心。 周围的洞壁变得更加潮湿,一个拐角,他们还看到了从旁边流过的地下暗河,一个布满黑色斑点的虫卵正在河底缓慢的被水流牵引滚动,不知道又将被带到哪儿去。 大概是带回来的食物也分等级供应,进入核心区域后,他们在粪便和碎屑中看到了几块村民衣服留下的破布片,周围散落的骨头也跟着多了起来。 奥妮娅索性不再去看地面,专心的盯着前面特尔斯和伊莉丝的背影。尽管如此,踩在骨头上发出的嘎吱声,还是一次次地让她打冷战。 渐渐地,黑色巨神甲虫的数量大幅减少,只剩下了少数一些搬运工在主通道来来往往,四周的支线全部被进阶种占据,红、绿、蓝、棕四种基础种越来越多。几场艰难的战斗后,小队转移进一间卵室,一边破坏虫卵杜绝后患,一边暂时休整喘息恢复状态。 “那些进阶种竟然还会结对释放复合魔法,”克雷恩守在入口,感知着通道里的情况,小声提醒,“之后的战斗恐怕会越来越危险,大家不要大意。” 被巡逻的甲虫包抄了一次后路,妮拉娅受了点轻伤,特尔斯正在那里嘟嘟囔囔地用兽灵语抱怨自己反应太慢,还要妮拉娅反过来安慰他说:“不要紧,你不是常说,这种小伤口舔一舔就好。有奥妮娅这样出色的治疗师帮忙,没事的。” 把法杖悬在伤口上方持续施法了一会儿,奥妮娅擦了擦汗,挤出一个微笑,“没事,放心,连疤都不会留。” 伊莉丝捡起几个卵壳摞在一起,坐上去休息了一会儿,说:“这个虫巢规模有点异常。正常的巨神甲虫巢穴不该这么大。” 克雷恩扭头问:“那么,巨大化可能的原因有什么?” 伊莉丝想了一下,回答:“丰富的养分。这里并没有多么丰富的作物和大量的动物,而且单靠那种物质食粮,不可能提升女王甲虫的产卵效率。这里附近的地下一定有一块不小的区域,存在高浓度的魔力。只有元素异常活跃的地区,以元素为食的魔兽才会迅速增殖。” “法尔希翁区并没有晶石矿脉,”克雷恩说了一句很明显的结论,这种地方,哪怕有个最贫瘠的矿场,拉尔斯也不至于完全废弃置之不理,“就我能感觉到的区域,也不存在天使的遗迹。” “那么,最有可能的就是这里埋藏了什么高等级的秘宝。”伊莉丝有点兴奋地站了起来,“这下咱们是不是就成了宝藏猎人?” “我经常在荒野打兔子吃,”克雷恩勾起唇角,难得地露出了一丝微笑,“但我并不是猎手。” “既然都休息好了,那就继续出发吧好吗?”奥妮娅看着周围满地的破碎虫卵,捏着鼻子一副快要吐出来的样子,“这个鬼地方我一秒钟也不想多待。伊莉丝小姐,您就不觉得臭吗?” 伊莉丝蹭了蹭鼻尖,笑着说:“专注于其他事情上,自然就会忘了这些味道。你可以试试。” 奥妮娅撅着嘴说:“可你们都没怎么受伤啊,我的护罩半小时才会失效,大多数时候都是看着你们打架发呆哎。” “平常不需要专门救你,有情况你能第一时间救我们。这就是世上最好的治疗师。”克雷恩挥了挥手,示意伊莉丝和特尔斯走在前面,“出发。” “真的不考虑让我攥个攻击魔法帮忙吗?”奥妮娅冲着克雷恩问,“水土两系的低阶魔法我还是会用的。” “不必,”克雷恩头也不回地挡在她身前,肩背的肌肉随着回到通路而绷紧凸起,“对我们来说,及时有效的治疗比几个水之矢重要太多。” 伊莉丝在前面回头说了一句,“没错,而且,女王甲虫的老巢就要到了。” “快到了吗?”克雷恩皱了皱眉,抬手示意小队阵型收缩,奥妮娅拉住妮拉娅夜视引路,灭掉了照明杖。 虽然巨神甲虫并不依赖视觉寻找猎物,但对银色光属性种来说,光元素浓度很高的照明杖顶部晶石周遭区域毫无疑问是诱人的饵食,只能暂时关闭。 狮子的夜视能力很弱,前排只好暂时完全交给伊莉丝负责。 伊莉丝观察了一下四周的洞壁,点头说:“直线距离恐怕不会超过五十米,如果咱们之后不走错岔道,最多再拐两个弯就能进入女王房间。” “判断依据是什么?”克雷恩走过去四下打量着,“我想我也需要学习一下。” “周围残留的堆积物,还有刚才咱们这段路的几场战斗。”伊莉丝认真地回答,“巨神甲虫虫巢中心区的范围半径三十米到五十米不等,一旦虫巢彻底成熟,黑色种将不再允许进入中心区,女王周围将全部交给高阶种守卫搬运,最关键的证据……是这个。” 她用剑挑出堆积物里一片破碎的黑色甲壳,还带出了半条残腿,“衰弱或受伤的黑色种会被带回中心区作为高阶种卫兵和女王的供物。这座虫巢比预想的要大,按照五十米计算应该比较合理。” “你还真是记住了不少东西。”克雷恩称赞了一句,“那么,放缓移动速度,做好突袭女王的准备。” “其实我和姐姐告别的时候,专门找奥蕾妮补了几分钟课。”伊莉丝很诚实地说,“她是个顶尖的近卫,必须的知识都很精通。” 奥妮娅沮丧地低下了头,小声说:“对不起,那些东西我一本也没记住……” “没关系,正好我喜欢看这些。”伊莉丝笑着说,“另外,大家最好不要直接使用反噬过大的强力战技,女王本身的能力其实并不出众,过了生育期,实力也只会提升到银色种两倍左右的程度,中心区最麻烦的,是女王居室内部和周围通道里的大量进阶种。” “会有多少?”克雷恩一边问着,一边利用转角闪身一记破甲箭解决了一只巡逻的蓝色种,“之前佣兵们也说最好从多个入口同时进攻,数量会很多吗?” “常规虫巢的女王室四周围绕着一圈卫兵房间,每个房间大概有二到三只进阶种,女王室内部通常会有十到十五只银色和灰色种,正面强攻会很危险。”伊莉丝用剑尖在洞壁上匆匆画了一个简陋的示意图,“但巨神甲虫有个比较糟糕的习性,没有女王直接下令,所有甲虫个体的警报都只会传达到最接近的少数几个同类,而接收方一般会直接赶到,而不是把警报传递下去。这也是咱们深入虫巢平安到达这里的原因之一。” “所以围绕着女王室的环形通道,咱们可以先清理一圈。那几十只进阶种一旦被消灭,进入内部的战斗会容易许多。”伊莉丝讲解完毕,在女王室上信心满满地打了个叉,重新关掉照明杖,“这就是我的计划。” 特尔斯捏着拳头,小声对克雷恩说:“没有这个小妞的话,你和那些佣兵原本准备怎么办的?” “援兵里有魔兽专家,”克雷恩瞄了伊莉丝一眼,“最后多半也是一样的行动方案。” 他抚摸着弓身上的火元素抑制符文,考虑了一下,用力撕掉,“那么,尽快行动吧。咱们只清理了一个入口到这里的路径,巢穴中至少还有一大半甲虫,女王死后,那些甲虫很可能会攻到地面上,佣兵们还需要咱们的支援。” “不用太担心。”伊莉丝走向前排她应该在的位置,“巨神甲虫的思维被女王高度统一,这只女王死掉,下只女王进化出来前,剩余的甲虫只会陷入混乱。不过咱们的确得快点,这巢穴的规模大得有点异常,兴许还有什么值得调查的情况。” “有那么大吗?”特尔斯对这种蹦起来就能撞到头的洞穴很不满,边走边不屑地问。 “是的,我刚才就一直在留意,即使下面那段路后就到女王室,这座虫巢的中心区半径也有可能超过八十米。”伊莉丝斟酌了一下,用了个比较直观的说明方式,“就像是一个矮人族,长得比我还高半头。” “那就该叫高人族了。”特尔斯咕哝了一句,让奥妮娅扑哧笑出了声。 克雷恩到是很认真地思考着什么,小声说,“也就是说,不太可能是自然发生的情况。” “我怀疑和拉尔斯有关。”伊莉丝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等调查有结果再说吧。”克雷恩没有给出明确的回应,口气十分谨慎。 “你真像我姐姐……”伊莉丝笑着说了一句,侧身贴着洞壁在一处弧顶探了探头,跟着有点吃惊地扭头说,“竟然还不到女王室外的环形通道,中心区的半径难道……能接近一百米?” 如果五十米是常规数值的极限,那近百米的现状意味着这座虫巢的规模有可能是正常巢穴极限的两倍以上,她马上慎重地提醒,“大家最好有一番恶战的心理准备,这规模已经超出常规,我担心,有的知识可能不再适用。” “暂时先按刚才商量的行动。”克雷恩很快做出决定,“但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情况,听我命令,马上撤退。就按留的记号,直接原路返回。” 伊莉丝的担心很快变为了现实。 等到他们找到环形通道的入口时,中心区的估算半径已经扩大到将近一百二十米。 “这太可怕了……”伊莉丝探头往宽敞了许多、两边分布着密集洞口的弧形通道张望了一眼,回头小声说,“如果中心区的规模会决定女王室大小,那这条环形通道里,很可能有上百只进阶种,女王室的大小和甲虫数目,恐怕也会远超常规。” 特尔斯蹭了蹭鼻子,靠在边上小声说:“那么,有没有除了撤退之外的好办法?” “变更计划。”伊莉丝斟酌了一下,坚定地说,“环形通道一般会有两个以上的入口通往女王室,咱们准备好杀伤力最强的招数,不去管所有的护卫甲虫,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女王室,直接击杀甲虫女王。” 克雷恩走到她身边,用有些微妙的口气问:“之后呢?相信,你应该还有大家一起喂虫子之外的打算吧。” 第二一〇章 识破!女王座下的危机 “当然,任何时候,牺牲性命的战斗对我来说都是最糟糕的计划。”伊莉丝指向妮拉娅和奥妮娅,“你们两个一会儿保留实力不要出手,我擅长的精灵细剑不应期和反噬期都非常短,一旦甲虫女王被击杀,奥妮娅撑起隔绝结界,制造一片没有元素的区域,我和妮拉娅不需要依赖魔力就能坚持很久,没有元素存在的空间,应该能阻挡那些混乱的虫子不少时间。等特尔斯和游侠先生……” “叫我克雷恩就好。我不算是什么合格的游侠。”克雷恩似乎觉得有点别扭,插口提醒了一句。 “好的,那么,等特尔斯和克雷恩恢复战斗能力,大家就按原来的方向杀出来,直接从咱们清理过的路线逃离。”伊莉丝很自然地改口,微笑着说完。 “听上去有点冒险,但比起一点点杀一圈清场要实际一些。”克雷恩把一根反复使用了好几次的箭矢用磨石打尖,说,“谁有意见吗?” 奥妮娅举起手,认真地说:“我不赞成。伊莉丝小姐,这……太危险了。您应该记得自己的身份。” “我记得。”她勾起唇角,“但我也同样记得,我不再是五年前的冒失鬼。现在的我如果回到当年的情景,已经有能力拯救你们所有。” “那么,就这样决定吧。”克雷恩平静地催促说,“咱们没有太多时间可以挥霍。你们四个全部做好防御战斗准备,具体指令听伊莉丝的,女王甲虫,交给我来解决。” “你自己?”伊莉丝不放心地看过去,结果,立刻对上了一双隐隐浮现出流淌红光的眸子,一道赤芒闪过,她竟情不自禁地瑟缩了一下。 “足够了。”克雷恩摩挲着手上的弓,轻声说,“就是有点心疼这把弓,跟我也有好几个月了。” 他抽了一支新箭虚搭在弦上,一摆头,“妮拉娅,帮小狮子举好照明杖,伊莉丝,奥妮娅吟唱完毕,立刻开始行动。” 奥妮娅哭丧着脸看向伊莉丝,确定公主殿下的心意完全没有改变的迹象后,低下头,不得不尽责地开始做撑起结界的准备——从怀里摸出另一根小法杖,飞快地一边念动咒语,一边画出复杂的光轨法阵。 等到留下最后一个步骤的时候,奥妮娅睁开眼,用力点了点头。 “上!” 随着克雷恩的命令,妮拉娅一手举起照明杖,一手把奥妮娅夹在腋下,特尔斯猫腰一窜,和伊莉丝一左一右疾冲出去。 其实照明杖都快要失去作用,克雷恩手中那支箭放射的红光,已经比它还要明亮。 洞口一个接一个的闪过到众人背后,里面迅速传来甲虫爬出的声音,魔力波动飞快地在后方浮现,如果不是弧形通道的转弯,那一个个飞来的魔法就足够把他们留下。 “是入口!进去!”伊莉丝剑尖一指,飞身跳起,在那个洞口一蹬以最快速度转向进入通道内部。 特尔斯转弯太快,脚下一滑单膝跪下,赶忙抬手把妮拉娅先推了进去,旋即弓背低头,一双铁塔般的手臂牢牢撑住地面。 克雷恩默契十足地踩上小狮子的肩膀,一蹬一冲,身影斜掠而出,稳稳落在伊莉丝身后。 这段通道并不长,不过斜向往下三五米,就在一段陡坡后进入了一个颇大的地下广场。 妮拉娅狮吼一声,甩手把照明杖往斜上方抛出,当得一声,钉入到上方洞顶,照亮了下方密密麻麻来回爬动的纷纷虫影。 奥妮娅差点吓得惊叫出来打断咒文,连伊莉丝的头皮也是一阵发麻,连忙说:“这数量……也太多了吧!” 眼前一时间观察不出大小的空地上,巨神甲虫的进阶种竟然密集到彼此之间仅能拉开够同类勉强通过的距离。 普通巨神甲虫女王的身长一般在两米左右,而这片空地中央用食材堆积起的平台上,那只浮现出幻彩色泽的女王,光是松软而布满褶皱的肥大腹部,就有两只进阶种连接起来那么长。 但到了这一刻,已经没有停止下来的可能了。 伊莉丝猛一咬牙,正准备挺剑杀入,冲开一条不妨碍射击的血路,肩头一紧,却已经被后面的克雷恩抓住。 他把伊莉丝用力拨开到旁边,没有举弓,而是猛地挥动手臂做出甩鞭子一样的动作。 明明什么都没有拿的手掌,突然从指尖延伸出一道醒目的亮红光丝,那条丝线无声甩落,竟像一道利刃凌空劈下,把平台上两只挡着女王身躯的银色种直接砍伤震开,冒出一股焦烟。 目瞪口呆的伊莉丝还没来得及惊呼,克雷恩的身影已经以她不敢相信的速度冲了出去。 所有的甲虫都还没转过身,他就已经稳稳站在了无法更好的射击位置上。 强烈的魔力波动让感应能力较强的伊莉丝忍不住后退了半步,紧接着,红光照亮了整片空地,木制弓身在噼啪的声音中崩出一道道裂纹,弓弦振动的那一下后,整把弓都爆开成纷飞的木片。 旋转的火柱带着破灭一切的气势直飞巨神甲虫女王甲壳,毫无顾忌地射向她身躯最坚硬的部位。 仿佛就是为了证明,这一击下,无坚不摧。 这是焰刺·火龙之牙。伊莉丝认得出来,却不敢相信的焰刺·火龙之牙! 几只最靠近平台的蓝色种强行瞬发水之矢想要帮忙抵挡,但蓝色的水箭还没逼近就被热浪蒸腾化为乌有。 一只银色种拼命释放出光之盾,包裹在女王周围。 而那没有任何意义。 就像强弩射入脆弱的鸡蛋,包裹着女王头胸的甲壳和护盾被轻易地洞穿,浑浊的虫血还没涌出就被蒸发,火焰瞬间蔓延到女王全身,吞噬,烧灼,让熔岩一样的红色裂纹爬满了她硕大的躯体。 虫巢的领袖在抽搐,舞动的触须似乎想要下达什么命令,但只动了一下,就被延伸至此的火光烧断。 伊莉丝一口屏住的气还没吐出去,这个非同寻常巨大虫巢的主宰,就已经变成了一堆腥臭的焦炭。 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惊叹的时候,她马上大喊,主要是为了提醒肯定惊呆了的奥妮娅:“准备防御!保护克雷恩!” 结界撑起,双狮咆哮,蓝色巡礼的剑幕,转眼化作了最坚固的盾牌。 背靠着洞壁,一场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的战斗,正式拉开帷幕。 伊莉丝判断正确,却又不是完全正确。 巨神甲虫女王毙命的那一刹那,周遭的虫群的确立即陷入到混乱之中,除了最接近小队的那一部分在攻击他们之外,其余的都开始对同类发起了袭击。 但他们并不是如伊莉丝所预料的那样,以个体为单位,倾向于寻找地方蛰伏,而是非常明显地按照颜色亚种分类抱团互相攻击,战意激昂行动狂暴。 原本最强的银色种光属性甲虫超强的辅助能力在此刻失去了作用,以负面影响类法术为主的灰色暗属性种也没有办法及时发挥战力,而且他们的数量处于绝对劣势,顷刻之间,原本在巢穴中位于最上层的两种巨神甲虫就被四类基础种的狂潮淹没,咀嚼腿和甲壳的咯吱咯吱声,绵延不绝地传进小队诸位的耳朵中。 “我好像看到了一个刚刚走进破灭时刻的人类小国。”伊莉丝挥剑扫开刺入结界内的虫腿,讥诮地说,“国王暴毙,顶层贵族被吞噬分食,新兴领袖彼此攻击争夺权力。” 克雷恩忍耐着灵魂震颤反噬的痛苦,问:“那外面的黑色甲虫呢?” “当然是一直辛苦工作以为有机会变色,最后却只会被拖进来当祭品的平民咯。喏,女王尸体下的平台就是他们的血肉铸造而成的吧。”她发现了有趣的联系,笑着说,“新巢穴的形成也是差不多的感觉,合适的环境孵化出第一批黑色种,其中发育最快的那个进化成女王,女王产下进阶种和更多黑色种统治巢穴。” 攻击小队的甲虫只是少数,对于准备充分的他们来说,战斗实在谈不上艰难,特尔斯甚至有空跟妮拉娅调笑两句充满草原风格的情话。 唯一不能轻松的就是奥妮娅,她的结界承担了几乎全部的元素伤害,即使攻击的力度没有想象中那么大,她也无法把使用的魔力打折,只能别无选择地维持结界极限运转。 幸好,在彼此的猛烈争斗中,巨神甲虫的数量减少的非常快,外围环形通道的进阶种全部涌入空地之后,死伤的速度反而提升了一级。十分钟不到,倒毙的尸体就已经比还活着的甲虫多出了不止一倍。 “看来不用急着撤退了。”伊莉丝松了口气,和特尔斯分头出击,把最近的几只甲虫击毙,抬手示意奥妮娅休息。 奥妮娅长长吁了口气,靠在洞壁喘息着擦了擦汗。 克雷恩的反噬已经结束,他右手捏着左臂,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观察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伊莉丝,你感应到元素浓度特别高的地方了吗?” “应该就在女王尸体所在的平台附近,可是虫子正在打架,要杀过去吗?”伊莉丝扭头一笑,轻巧地躲过一道风刃,快步退回到大家身前。 特尔斯一拳把面前的虫子砸烂在地上,碾着拳头下的甲壳嚷嚷:“都干掉吧,剩下的不多了。” “不急。”克雷恩掏出匕首,也站到了前排,变成四一阵型把奥妮娅完全保护住“让他们再自相残杀一阵。” “你的左胳膊受伤了吗?”伊莉丝瞄了他一眼,尽量保持着不经意的口气问。 “没什么,一处陈年旧伤。每当我使用需要克制的力量时,它就会痛上一阵,来帮我抵御侵蚀。”克雷恩简略回答,紧接着转开了话题,“这座巢穴反常的地方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嗯。”伊莉丝点了点头,“各项指标都和我了解的相差巨大,女王死后他们的表现也非常奇怪。我想,可以大致确定,中心那个平台下有什么东西存在,导致整个巢穴核心的魔力高得不同寻常,元素能量大幅提升,使这些以元素为食的魔兽爆发性增长。” 克雷恩站直身体,扫视了一圈残余的甲虫数量,简明扼要地下令:“妮拉娅保护奥妮娅,特尔斯和我分头清理剩下的虫子,伊莉丝,你去调查平台。动手!” 他的动作比语速更快,话音未落,修长的身躯就已经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匕首带着红光挥出,准确地刺穿了一只甲虫的头部。 显然是见惯了魔法纷飞的场面,克雷恩灵活地穿梭在各色光辉交织的网眼之中,动作流畅迅捷没有丝毫迟疑,预判与紧急情况下的应变全都表现出超一流的水准,看得伊莉丝都忍不住有点分心,被一记火球擦着肩膀飞过,连忙收回视线,专心致志想着自己负责的目标进击。 接近平台的时候,威胁到她的魔法已经几乎完全停止,周围剩余虫子的注意力要么就在最近的敌对同胞身上,要么就转而去对付飞快杀来的克雷恩和特尔斯。 非常神奇的是,专注于自相残杀的虫子反而更多一些,仿佛女王倒毙后空出的那个平台,已经远比致命的外敌还重要得多。 “哈哈哈,克雷恩,我比你快!二十八只了!”特尔斯越打兴头越大,很明显,之前小心翼翼地探索让这只狮子浑身的战斗欲望都憋得发胀。 “我很乐意都交给你。”克雷恩一个滑步钻过正在释放龙卷的绿色甲虫腹下,匕首顺势将其开膛破肚,“你可以再快点。” “早知道这些虫子壳这么硬,我就该带副好拳套来。”双臂发力一声大喝,特尔斯将一只体型较小的蓝色种硬生生撕成两半,嫌恶地躲过洒下的甲虫内脏,抱怨说,“震得我骨头疼,真该死。” 看来不需要支援他们了,伊莉丝观察了一下,松了口气,抬脚把平台上的尸体都踢下去,看着被克雷恩的火龙之牙烧黑了一大片的地面,蹲下去缓缓把蓝色巡礼插入到平台之中。 这些食物残渣被压挤的颇为紧密,站在上面比地面并不松软多少。她拔出剑,观察了一下剑刃上沾染的色泽,深吸口气,双手握柄猛然向下刺入。 鼓**的斗气崩开环形的震波,堆积物裂开四散,伊莉丝苗条身躯爆发出的惊人能量,瞬间就清理出一片空地。 被清理出的地方中央,有一个直径不到半米的圆洞,里面能清楚地听到水流经过的声音。 圆洞靠近开口的地方,几根坚固的金属支架,把一个镶嵌满魔晶石的古怪仪器,端端正正地固定在半空。 知道不是让同伴分心的时候,伊莉丝只简单打量了一下那仪器的形状,确认没有直接危害后,就调匀呼吸节奏,立刻投入到对特尔斯的支援中。 女王室中的巨神甲虫数量已经几乎构不成什么威胁,奥妮娅进入中央空地后撑起一个简单结界自保,解放出妮拉娅加入最后的清剿工作。 很快,战斗宣告结束。 除了还没打过瘾的特尔斯,大家都松了口气。 没有谁对甲壳材料有需求,简单的确认过战场后,全部同伴就都集中到了那个小洞和仪器旁边。 伊莉丝调整了一下手套,让奥妮娅给自己加上一个祝福,趴下去伸长胳膊,握紧四周的支架用力拔起,竟然没拽动。 那金属架插入地层的深度不小,她考虑了一下,加上斗气帮忙用力一扽。 没想到还是没有拉开,支架一感应到斗气,就反弹出一串紫色的火花,她连忙松手缩胳膊,对克雷恩摇了摇头,“这东西不太好弄出来。” 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磨起了丝的麻绳,他低头看了看,说:“拿上来的话能判断到什么程度?” 伊莉丝笑着说:“肯定比这么远远看着有意义。” “好吧。”他抬起胳膊,像是在和谁沟通一样,用小臂贴住了额头,闭上了眼。 十几秒后,他趴下去,没有碍事的手套,他修长灵活的手指很快就把绳索绑在了仪器上。 “蛮力的话,绳子应该会断。”伊莉丝马上提醒,“支架上有防护措施,这仪器的技术价值很高。” “蛮力也分很多种。”克雷恩平淡地回答了一句,用洞外的手抓紧了绳索,接着,他伸进洞里的胳膊猛地用力做了什么,红光从洞口照出,把他的影子都投在了顶上。 奥妮娅惊叹地抬起头,跟着一拉伊莉丝的衣角,瞪圆眼睛小声说:“伊莉丝小姐,正上方还有一个一样的洞诶!” 顺着奥妮娅的手指,伊莉丝马上就看到了那个和下面洞口遥遥相对大小完全一致的圆孔,心里的迷雾顿时散开许多,她转身跑向进来的地方,高高跳起摘下了之前插在顶上的照明杖。 “你拿那个做什么?”克雷恩已经站了起来,手上提着被麻绳捆住的仪器——四周的支架竟然都被整整齐齐地切断,好像有什么锋利无比的宝物藏在他袖口里一样。 伊莉丝有点吃惊地问:“你是怎么……”说到这里,她眼前一亮,转而问,“是你挥开护卫甲虫的那种红色光芒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说:“蛮力强到一定程度,防护措施就失去了意义。还好,我能所承受的极限刚好足够切下来它。” 他微微一笑,憔悴的脸上浮现出难得的柔和神情,“那么,现在能告诉我你拿照明杖过来做什么了吗?” 她指了指上面,把照明杖递给特尔斯,“这要劳驾狮子帮个忙了,麻烦你从正下方对准上面那个洞,把照明杖尽可能用力的丢上去。哦对,可以关掉,不需要开着。” “这是要干什么?测试能不能从那个洞离开吗?”特尔斯咕哝着接过照明杖,跨腿站在了洞口上,闭起一只眼睛瞄准上方。 克雷恩把仪器丢在地上,端详着上方的圆孔说:“不,我想,这是要测试那仪器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 鼓足力气的粗壮手臂猛然一挥,嗖的一声,照明杖犹如弩箭,瞬间消失在顶上。 伊莉丝在心里默数了几下,听到当啷一声后,又等了一会儿,没见照明杖掉回来,开口说:“没错,这仪器是从地面上直接打洞垂下来的。如果我没猜错,这位置的正下方应该有一片地下水脉的缓冲区,最初孵化在这里的巨神甲虫卵,很大可能是人为投放下来的。” 特尔斯眯起眼睛,掏出另一根短照明杖点亮,看着四周腥臭扑鼻的尸堆,“你的意思是,有谁在阴谋给拉尔斯造成魔兽灾害?” “不。”克雷恩低头看着脚边的仪器,“如果是袭击,不会选择法尔希翁这种没有任何战略价值的地方,大盾城就在不到一天路程的地方,给那里造成混乱显然更有意义。” 伊莉丝蹲下去,用手上的蓝色巡礼试了试仪器外壳的坚固程度,判断说:“这不是寻常商会能锻造出来的合金,它现在还在工作,对周围环境的魔力影响实在惊人,效果根本不是结界台之类的东西能比。我可以确信,这是国家等级的技术制造的战术产品。” “拉尔斯。”克雷恩直接说出了结论,“这个虫巢,应该是拉尔斯对新技术的实验。” “他们费这么大劲研究出个提升环境魔力的仪器做什么?”特尔斯抓了抓卷毛,一脸迷茫,“我没学过魔法都知道,周围的元素再活跃浓度再高,法术威力还是主要取决于施法方式、投入的魔力和当天的降临日,不是吗?这东西也就能让法师恢复得快点吧?” “说不定只是研发失败的副产品,要知道,新技术的产生从没有一帆风顺的。”作为不擅长技术钻研的精灵族王室成员,伊莉丝对这件事深有体会,“拉尔斯很可能想要研发大范围提升法师部队魔力的仪器,结果不断的失败中,发现了这种能提升环境元素浓度的技术。” “所以这虫巢,就是他们想要把这项技术应用在战争上的实验。”克雷恩直接笃定地说,“提升环境魔力对战局很难产生直接影响,但如果利用地下水脉投放虫卵和仪器,在敌国后方不断引发混乱,对前线的作战难道不是很大的帮助吗?” 伊莉丝点了点头,过去提起仪器,试了几次没能用魔力波动关掉,转了两圈总算在侧面找到一个上了锁的金属盖,她直接一剑刺开锁扣,找到开关扳下。 一直异常活跃的元素们霎时冷却下来,整个女王室,很快就回到了正常的魔力水平。 “我可以把它紧急寄回艾尔法斯吗?”她看向克雷恩,礼貌地征求意见。 “当然。我要他没什么用。”克雷恩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沮丧,似乎对什么事情感到非常失望。 伊莉丝皱了皱眉,“你确定?我还以为,你会想要把它寄给罗特蒂亚。” “我……不知道该寄给谁。”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米特罗蒂身体不适,焰枫将军被排挤出权力中心,我就算把这东西寄去罗提利亚,也只会被最下层的官僚当作什么稀罕物件卖去黑市。” 他有点伤感地说:“也许,那个庞大帝国的腐朽堕落,就要远超你我的想象。” “有这么严重吗?”走在回程的路上,伊莉丝有些惊讶地问,“我这边知道的消息,王下主宰是为了锻炼皇帝陛下的决断力才暂时隐居,帝国为了应对来自卡里吉安和拉尔斯的威胁,这三年实行了很多新政策,各级政务官员都出现了较大的变动。可帝国的军务应该没有很剧烈的变化才对吧。” “因为现在还停留在内部斗争的阶段,外界知道的只是些风言风语罢了。”克雷恩缓缓说道,“去年我在罗提利亚皇家图书馆查阅资料的时候,和焰枫将军最近一次见面,她的暗裔血脉被一些大臣重新挖了出来,正展开激烈地抨击。你应该知道,北方地下世界里的暗星帝国,这两年一直有在重整军备的传言,焰枫将军的形势很不利,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她掌管的七座要塞今年年底即将易主,皇帝陛下很可能把她下放到西线,负责防御冰雪群峰崛起的兽灵联合。” “我在罗特蒂亚学到了很多,”他叹了口气,“有好的,有坏的。希望精灵的国度,不要走上人类不断重复的老路。” “恐怕很难。”伊莉丝不太乐观地回答,“精灵们早已不再是神赐时代在森林里依靠梦天使庇佑无忧无虑生活的族群,从天使给予优秀精灵元素加持的血脉,分出阶层,建立国家取代了林地开始,一切就都在缓慢膨胀,也许是因为精灵的寿命偏长,对权力的渴望偏低,才会维持了千年的和睦假象。我姐姐继位后,就算火精灵打算继续忍耐,姐姐也不会放任他们真正崛起。一场争斗,势必难免。” “轮回之纪,这个蕴含新生意义的词汇,带来的却好像只有痛苦……”克雷恩握着左臂,“和通往终结的灾难。” “新生的意义,仅限于在冥府被惩罚了几千年的天使吧。”伊莉丝曾对各种非正式的读物都很感兴趣,马上接口说,“我记得传说中有罪的天使全都需要经历长久的责罚,才能在轮回之纪得到命运天使的恩赐,新生在这世上。新生的天使会失去神的力量。那本世纪的预言书好像也是这么说的。” 克雷恩并不想涉及这个话题,干脆地选择了沉默。 伊莉丝考虑了一下,指着他的左臂说:“你那里受伤很厉害吗?我看你经常不自觉地去捂一下。” 特尔斯扭过头,挑了挑眉,给了她一个勇气可嘉的眼神。 “是的,一个旧伤口。好得很慢。”克雷恩简明地答道,为了让她不再追问,马上又说,“大家最好不要松懈,接近出口的时候休整一下,做好战斗准备再出去。” “外面还有敌人?”奥妮娅有些疲倦,没好气地问。 伊莉丝敏锐地察觉到潜藏的可能性,替他回答:“八成有。如果关于拉尔斯进行实验的猜测就是事实,那么,袭击村民的盗匪,拦截咆哮之狼的死亡骷髅,就不可能是独立的巧合。这些既然都相关,那虫巢发生的剧烈变化,恐怕会引来附近负责这实验的拉尔斯王国部队。” “所以你们最好都躲在里面,确认外面没事再出来。”克雷恩快步走到最前,“我和拉尔斯没有任何瓜葛,炽焰游侠这个名号也能给我足够的理由来插手这件事。他们不会拿我怎么样。” “但按照正常的思路,他们最合理的行动应该是灭口。”伊莉丝马上指出了最大的隐患,“任何消灭甲虫女王的人都有可能知道这个秘密,他们放过你的可能性太小了。” “到那时再一起出来逃吧。”克雷恩勾了勾唇角,“当然,他们最好是来得没那么快,能让大家从容离开。” 这时,一阵轻微的摇晃伴随着沉闷的轰鸣传来,后方深处的洞穴,隐约发出正在坍塌的声音。 “该死,他们的思考模式和特尔斯一样简单粗暴。”克雷恩皱了皱眉,立刻下令,“快!你们向前走一段,奥妮娅,撑起结界,能减弱实质伤害的那种,能抵消冲击波的更好!” “你要干什么?”奥妮娅匆忙念咒之前,不解地问了一句。 “赶在拉尔斯炸塌整个虫巢之前,强行打开出口上去。”伊莉丝帮着解释了一句,扭头对特尔斯说,“不需要你帮忙吗?他手上现在连弓都没有。” “不需要。”特尔斯活动着筋骨,很兴奋地说,“一会儿上去帮忙保护一下他就好,他用力太过会有好一阵子不能战斗。” 正说着,克雷恩已经抬起了胳膊,捏着箭做出张弓姿态的双手之间,渐渐浮现出淡淡的红色光轨。 他脚下出现细小的漩涡,一道道透明的气流盘旋升起,凝聚到箭簇前方。 伊莉丝一愣,有点疑惑地问特尔斯:“洞顶到地面没有多厚吧,以他的实力深红流星就绰绰有余了,为什么……要动用到焰刺·流星爆击这种程度?而且……他是怎么做到变出一把弓来的?” “两个问题我都不能回答。”特尔斯很无奈地摊开手。 “因为他不会吗?”奥妮娅撑开结界后总算有了说话的机会,忍不住马上问道,“我在法师塔也遇上过先学会高阶技巧结果中低阶懒得学最后吃大亏的‘聪明鬼’。” “不,是因为别的原因。没意外的话,这辈子他应该都不会再用那一招了。”特尔斯的表情难得一见的有些伤感,很小声的用兽灵语嘟囔了一句,“真遗憾我都没有见过她。” 看到结界的光芒亮起,克雷恩后退半步,深吸口气,顶上的扩散光纹顿时转向中央聚拢,虚无的弓弦猛然一震,光轨形成的弓身将箭矢射出之际就蓦然消失。 红光一闪,透入洞顶,强烈的魔力在斗气的引导下瞬间爆发。 爆炸引发的震动比刚才那次剧烈得多,背着行囊的妮拉娅脚下一个不稳单膝跪倒,特尔斯连忙把她扶住。 但因为起爆点在下方,整片区域的洞顶都被掀飞,也许在其他地方震塌了几处,至少小队所在的地区,没有谁被掩埋。 爆炸造成了一个半径近十米的巨大坑洞,崩裂的巢穴墙壁垫出可供通行的斜坡,成为回到地面的最快捷径。 可这捷径并不安全。 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就站在打开的坑洞边,刚才的流星爆击,好像还炸飞了十几个,那断断续续的痛哼声,清晰可辨。 第二一一章 转向!逃离法尔希翁区 知道反噬的周身灼痛非常厉害,伊莉丝第一时间飞奔到克雷恩身前,特尔斯和妮拉娅直接拽起收好结界的奥妮娅,迅速过来摆开防御阵形。 一个头盔比旁边士兵略微华丽一些的战士拨开挡在身前的人,探头看了看底下,皱着毛毛虫一样的粗眉毛大喊:“你们是什么人?这里的虫巢是被你们清理的吗?” 伊莉丝心中电光火石过了一遍念头,一把拉住特尔斯险些挥出去的拳头,清脆地回答:“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冒险旅团,受到附近村落的委托过来帮忙清理造成灾害的巨神甲虫。村民说拉尔斯的部队一直没有理睬这边的求助,我们觉得反正虫子也不强,就顺便下来收拾了。你们是拉尔斯的士兵吗?” 听到“反正虫子也不强”的时候,那队长的脸色变了变,扭头看了一眼被震飞在地上痛哼的部下,点了点头,“啊……是,我们是拉尔斯的士兵,大盾城防务比较紧急,所以直到现在才赶来。” “特地赶来守在上面不进洞吗?”特尔斯呲着牙用兽灵语嘟囔了一句,妮拉娅一拽他的胳膊,对他摇了摇头。 “那请问善后工作可以由贵方处理吗?我们只是普通的冒险者,费了很大力气解决这里的问题,这就准备上路了。女王室那边乱成一团,我们实在顾不过来清理。”伊莉丝一边帮克雷恩揉着胳膊尽可能消解反噬的灼痛,一边露出非常诚恳的微笑,对那些士兵说。 那队长的眼睛立刻一亮,说:“好,你们不用管了,我这就带人下去清理。”他扭头冲原处大喊,“第六队的,停手!别安置炸药了!停手!” “另外几个入口中还有不少巨神甲虫,还请贵方务必小心不要出现伤亡。”伊莉丝扶着克雷恩对同伴摆头示意了一下,一起往上走去。 “请放心,我们人手非常充足,这次辛苦你们了,请原谅我们不知道你们在这里帮忙,没有准备合适的报酬。”那个队长在他们身上打量了一遍,盯着特尔斯额外看了几眼,平平板板地说。 “不必了,我们就是单纯的好心帮忙。”伊莉丝看克雷恩已经能自如行动,回身冲着队长颔首示意,“呃……请问能告诉我们哪边是南方吗?阴着天我们刚从地洞里出来,实在分不清了。” 南方是鹰翼草原的位置,有特尔斯夫妻在,这个问法合情合理。 队长调整了一下头盔,皱着眉说:“往南的路不好走,我建议你们向西进入大城市后再绕行去草原。” “这样啊……非常感谢。愿天使保佑诸位。”伊莉丝礼貌地道谢,快步跟上队伍,示意大家向西。 走出几步,那个队长又突然喊道:“你们在巢穴中心真的没有发现什么吗?” 奥妮娅扭头喊:“发现了!”她恶作剧一样的吐了吐舌头,接着马上大声说,“好多好多大虫子,恶心死啦!” 那队长沉默了一会儿,抬手叫来部下,顺着克雷恩炸开的洞口走了下去。 走出到那些士兵的视线外,克雷恩立刻说:“走,回那个村子,我给他们留笔钱,让他们马上搬走,最好直接离开法尔希翁区。” “怎么了?”奥妮娅有点生气地说,“咱们费了这么大力气解决了虫灾,怎么反而又要让他们搬了?那一开始就让他们搬走不就好了。” “因为这已经不是单纯的虫灾了。”伊莉丝有些沉重地说,“奥妮娅,你要明白,比起魔兽,拥有更高智慧的天使造物其实更加可怕。” “你担心拉尔斯去把整个村子灭口?不至于吧?”特尔斯摸着下巴,也不太相信。 “别忘了那仪器咱们已经带出来了。不管是这仪器里包含的技术,还是这次实验所代表的意义,对拉尔斯来说都可以算得上是军事秘密。”伊莉丝笃定地说,“那些士兵一旦搜查完毕,必定会转向这座村子,逼问咱们的来历。” “就算村民们什么也不知道,对拉尔斯的士兵来说,杀掉一些原国土上的流亡者,也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克雷恩叹息一样地说,“法尔希翁本来就是附近驻屯的拉尔斯士兵找乐子的地方,游**的盗匪,为数不多的女孩,都是他们的猎物。” “对俘虏还勉强可以理解,已经吞并的地区,何必呢,都已经算是自己的子民了吧。”特尔斯摇了摇头,“我们狮子对统辖的其他兽灵部落可不会这么干……呃,好吧,许多年前流行养奴隶的时候似乎干过。” 看到村子的轮廓后,克雷恩翻了翻口袋,拿着一个银币十几个铜板愣了一下,抓了抓头,“糟糕,我忘了,特尔斯,在草原跟你喝酒那一次,我醉了之后是不是陪你们部落的母狮子赌钱来着?” “是啊,你输了整整两个金币。”特尔斯哈哈笑着说,“里面有两只我家的母狮子赢得最多,你走后还一直问我什么时候叫你再来。” “那你带钱了吗?这村子有上百口人,没有几个金币很难安置到新地方。”克雷恩皱起眉,“该死,这附近也没有可以卖点东西应急的商铺。” “那个,”伊莉丝笑吟吟地指了指自己,“我有足够的钱帮这些村民安置。” 克雷恩扭头看着她有些狡黠的微笑,“我不是很乐意用你的钱。” “不,不是用我的钱,是用你的钱。你也知道,我正被追杀,雇你当保镖,你就有钱安置他们咯。”伊莉丝从皮甲内摸出一张叠好的金券,“呐,我雇佣你保护我直到我认为自己安全或回到水精灵王国为止,十金,足够安置整个村子了,成交吗?” 特尔斯笑着说:“不错,我很欣赏你选择做生意时机的眼光。” 克雷恩想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低头叉腰,说:“其实我不答应你,这笔钱你也一样会给他们的,对不对?” “不一定哦,我可没你那么滥好心。我做事目的性还是很明确的。”伊莉丝没有直接回答,晃了晃手里的金券。 “路上允许我因为一些事情变更行程吗?”他叹了口气,问。 “可以,不耽误太久的都行。我出门历练没有固定路线。” “那么,成交。” 进到村子里迅速安排村民转移时,特尔斯搂着克雷恩的肩膀,小声说:“你应该知道她最后一定会出这笔钱的,所以你完全可以不答应。” “我很好奇这位精灵公主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反正历练的时间不会太久,我跟着跑跑就是。”克雷恩平静地说,“而且她在大盾城帮了你的忙,又正在被火精灵暗精灵和拉尔斯针对,我本来也想保护她一阵子直到她确定平安。” “她的目的是当你老婆怎么办?”特尔斯笑嘻嘻地顶了他一肘,“她性子挺野的,不愧是火精灵的女儿。你也确实该找个女伴了,我看这个就不错,长得美,脑子也不差。” “别说蠢话了。”克雷恩苦笑着回敬他一肘,“那是水精灵女王的第二继承者,艾尔法斯联邦贵族的顶层,在外历练的生活只是她尊贵生命中很小的一段插曲而已。而且,我结过一次婚,还……” 他握住自己的左臂,停下了话头。 特尔斯叹了口气,声音压得更低,“其实琳迪来找过我,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五年了,克雷恩,你带着那股负罪感流浪五年了。你知不知道琳迪跟我说起在废料街远远看到你那一眼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你打算这样多久?十年?五十年?到死为止吗?” “埋葬自己的那一刻,才有我要的解脱……”克雷恩喃喃地说出一句话,口气明显是在模仿谁,节奏也和他平常不同,带着一种奇妙的韵律感。 “什么玩意?谁跟你这么说过吗?” “米海拉的老师,米海拉就是法希德兰那个和我关系很不错的大预言家。她老师……非常可信。”他抬起头,眼中略微有些迷茫,“所以,这应该就是到死为止的意思吧。” “这种事,除非是神亲口说的,否则千万不要信。”特尔斯絮絮叨叨地说,“你看我们部落的巫师没事占个吉凶什么的,不合我心意的我都直接烧掉。” “你还真是说中了。”克雷恩苦笑着拍了拍特尔斯的肩膀,往伊莉丝那边走去。 “啊?”特尔斯没反应过来,追了两步,“我说中什么了?你说话我最近越来越听不明白了。你这几年是不是遇到太多神棍被骗傻了啊?干脆去我那里住一阵子放松一下如何?” “不再说了,我答应过保密的。”克雷恩只摇了摇头,算是回答。 “喂喂,不然那个小侍女也不错,要胸有胸要屁股有屁股,虽然胆子小点也不像妮拉娅那么强壮,但是个治疗师啊,当你老婆跟着你满世界跑,你也能安全许多不是。” 克雷恩无奈地回过头,“特尔斯,你怎么突然这么热心起我的感情生活了。” “我孩子都四岁了。看到你孤零零的,心里不痛快嘛。”特尔斯撇了撇嘴,“你不怎么说这方面的事,我都忘了问,你该不会是禁欲了吧?” “没有,只是比以前略有节制。”克雷恩微笑着拍了拍他的后背,“看到不错的舞娘歌姬我会试着搭讪,有因为感激而肯陪我过夜的姑娘我也乐于接受那样的好意,不必为我这种事担心,我是火精灵,明白?” “伊莉丝的老妈不就是和火精灵结婚的吗。”特尔斯似乎还不死心,“你真可以考虑一下哎,说真的,那丫头我很欣赏,感觉你错过就碰不到这么好的了。” “她太好了。不是我该奢望的。”克雷恩拉起兜帽,向着正在对村民叮嘱注意事项的伊莉丝喊,“好了吗?再磨蹭的话,敌人可就要来了。” 佣兵们已经借了他们的马赶去支援同伴,光他们几个,一旦拉尔斯的大部队赶来,势必要面对一场苦战。 伊莉丝当然衡量得清利弊,她马上止住话头,最后一次对那几个壮硕男子说道:“我再重复一遍,你们几个记住,这张金券是整个村子安置的费用。到我说的地方落脚,拿着这张字条,才能兑换出钱来,你们如果偷偷跑掉,不光只是拿到废纸一张,我也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们,给你们应有的惩罚。要知道,你们肯定不比洞里的虫子难对付。” 看那几个男人连连点头,眼里的惶恐总算大过了贪婪,她一转身披上奥妮娅早已备好的斗篷,拉起兜帽遮好耳朵,快步往克雷恩那边走去,“走,咱们赶紧离开吧。” “你用了什么办法防止他们贪掉那笔钱?”特尔斯盯着那几个男人的背影,好奇地问。 “吓唬外加诈了一下,管不管用我也不知道。希望他们都看不懂精灵语。”伊莉丝很干脆地说,“如果他们听我的去了我说的地方,这笔钱足够他们全部平稳落脚扎根,以后只要努力工作,至少不会面临各种危险。而我,会直接把这当成事情的结果,不再去想。” 克雷恩瞥了她一眼,问:“咱们要往哪儿去?” “我喜欢‘咱们’这个词。”伊莉丝愉悦地笑了笑,轻快地说,“我的打算是按对拉尔斯士兵说的那个路线走。先向西,在往南进入鹰翼草原。” 特尔斯瞪圆了眼睛,“可这样岂不是会被他们追过来?” 克雷恩翘起唇角,轻声说:“好吧,你肯定比我还喜欢赌博。” “所以我不会是个好女王,但一定是个优秀的冒险家。”她笑着把剑柄藏进斗篷中,迈开步子,“拉尔斯的士兵一旦赶来这里,发现村民都已经撤离,很大概率会觉得咱们从头到尾都在骗他们。那会往哪里追就很难说了。” “万一他们去追那些村民呢?”克雷恩皱了皱眉,提醒了这个可能。 “克雷恩,那些村民有可能被追到抓住,也有可能路上掉进水坑,还有可能全部得了传染病一下子都死掉,你已经救了他们,你不能盯着他们直到送进坟墓。”伊莉丝停顿了一下,口气柔和了许多,“放心吧,对拉尔斯来说重要的应该是这台仪器。他们一定会优先追击咱们。” “所以你才以弄脏了为借口,和咆哮之狼的佣兵们交换了斗篷?”克雷恩扭头看了她一眼,问。 “认错人对佣兵不会有什么损失,就让他们帮咱们制造一下混乱吧。”伊莉丝笑了笑,很自信地说,“而且,我保证拉尔斯的士兵不会在明面上对咆哮之狼下手,别看两者的关系非常紧张。” “为什么?”特尔斯嚷嚷着问,“关系都十分紧张了,有机会还不狠狠干他一把等个屁啊。” “圣域里有实力决定一场小规模战争走向的佣兵团只有那三家,”伊莉丝为了证明自己不是纯粹为了靠别人摆脱危险,赶忙分析说,“审判之刃虽然名义上长期中立,但从实际行动上,存在多次帮助罗特蒂亚的记录,如果拉尔斯打算对罗特蒂亚动手,剩下两家他不仅需要争取到一家的支持,还要尽量保持与另一家的和平。” 为了加深说服力,她特地搬出了历史上最有名的战争记录,“相信你们应该都记得,审判之刃和咆哮之狼最早公开联手的光明战争,这两个佣兵团打出了多么辉煌的战绩。” 克雷恩总算点了点头,“而且,咆哮之狼明确规定过所有部下不得接受国家战略委托,拉尔斯不主动招惹是明智的选择,否则等于给了他们名正言顺参战的理由。” “另外,我承认我有自私的心态。”伊莉丝认真地说,“不过我的确深思熟虑过,认为他们不会因此而受到致命损伤。” “你不必特意解释什么。”克雷恩平淡地说,“每个生命都有自己的做事方式。” “但我不希望你们认为我只顾自己,狡诈又自私。” “你剑上的虫子血足够洗掉这种无聊的判断。”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加快速度吧,天阴得更厉害了,希望咱们能在下雨前离开法尔希翁区。” 灰蒙蒙的天空就像不断滴进墨汁的水,令人压抑的色泽越来越浓。也许,一场大风雨正在酝酿。 本来伊莉丝已经习惯了路上和小近卫聊点什么打发时间,但这次是逃命为主,脚程比平时快了很多,奥妮娅气喘吁吁地跟着就已经用尽了纤细双腿的全部力量,嘴上实在匀不出多少气息。 法尔希翁区的治安的确名不虚传,游**不敢接近的零散强盗他们感觉到了三四次,成群结队的匪团也遇上了一批。 可这些流亡者的实力和胆气都不值一提,看到特尔斯一脚踏碎一块大石头后,他们就展现出了自身唯一值得一提的长处——逃跑的速度。 在折向南方后,队伍已经接近法尔希翁区的边界,伊莉丝估算了一下这片地方的大致面积,说:“法尔希翁区可真不小呢。” 克雷恩看了她一眼,有些突兀地说:“殿下,我可以在保镖协议里添加一条约定吗?” “呃,请说。” “希望您尽量使用标准的通用语,南部口音……会让我有些不受控制的难过。谢谢。实在为难的话,精灵语我也听得懂。”他的话很认真,并不像是在没事找事。 伊莉丝沉默了几秒,轻轻拍开奥妮娅正在拽她衣角表示不满的手,笑着说:“好的,我会注意……唔。”尾音那个习惯性的上扬鼻音被她强行压下,结果变得有些滑稽。 “那我也要加一条,请叫我伊莉丝,小姐殿下公主什么的都不需要。”她马上接了一句。 “好。我会注意。”克雷恩点了点头,问,“那么,你有什么话想说?” 露出一个“你还挺敏锐”的满意眼神,伊莉丝慎重地说:“克雷恩,这地方那么大,你是从什么渠道知道那个村子正在闹虫灾的?” “村民派出过三批人外出求救,拉尔斯那边得到消息后没有任何动作,向东的村民找到了咆哮之狼,向南的进入了草原,我正好从狮子部落的哨兵那里听说了消息。怎么了?”察觉到她在怀疑什么,克雷恩的表情也变得有几分凝重。 “是这样吗……那看来是我多心了。”伊莉丝松了口气,“我本来还怕拉尔斯为了和火精灵宣告友好,正好有消息你就在附近,干脆拿实验区当成诱饵引你过来。” “他们用了别的诱饵。”克雷恩缓缓说道,“我才进入法尔希翁区,就听说炽焰游侠出现在密尔登镇。” “是那个该死的冒牌货。”特尔斯咬了咬牙,“我那一拳真该打重点,让他的鼻子长到后脑勺去。” “如果这是个陷阱,那么想出这个计划的家伙……还算挺了解从前的我。”克雷恩看了一眼天上的乌云,“可惜现在我的好奇心已经没那么重了。不管冒牌货是对方请来的帮手还是被利用的骗子,都和我无关。” “看来霍特里斯比我猜测的还要精明能干。”伊莉丝微微皱眉,有些不安地说,“这家伙只不过装个傻请一个骗子吃了几顿饭,就顺顺当当地骗来了我,布置下针对我的陷阱,还同时给在附近的克雷恩放了钩子。” 奥妮娅小声说:“您第一次向姐姐写信说他的时候,您姐姐不就告诉您,不要小看炽焰公爵,火精灵王陛下没有愚蠢到会把镇国神器和重要的使命交给一个笨蛋。” “那么……这次的阴谋败露后,他可能会怎么做?”伊莉丝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可是已经明目张胆地对水精灵王家历练者下手了!” 特尔斯挑了挑眉,说:“我其实一直没明白他为什么不先对你姐姐下手,你姐姐不是更优秀的女王选择吗?而且实力远不如你啊。” “他忌惮诅咒的影响,之前肯定不会直接下手,而设计一场能解释过去的意外很难卷进去我那一贯谨慎的姐姐。另外,他更想杀的那个本来也应该是我,我是伯恩尼亲王的女儿,水精灵和火精灵安稳关系的维系要素之一,只要我死于意外,火精灵内部的温和派将会受到很大打击,我母亲的身体也会更加虚弱,甚至连国内舆论都有可能波及和我同在拉尔斯的姐姐。” 她一边分析一边理顺自己的思路,飞快地说:“可现在一切都已经不是意外了。拉尔斯的士兵没有得手,我姐姐逃亡也说明知道了一切。现在,霍特里斯还会优先把我当作第一目标吗?” 特尔斯耸了耸肩,“这我们怎么知道。我们连那个霍特里斯长几个鼻子都不清楚。” “特尔斯,你们夫妻回草原吧。我的雇主看来要改变目标了。”克雷恩拍了一下小狮子的后背,轻声说,“下次路过找你喝酒的时候,希望你已经是狮王。” “喂,她姐姐难道是笨蛋不知道逃命还需要你们去提醒吗?”特尔斯不太满意旅程提前结束,喊了起来。 “霍特里斯知道我们姐妹有个愚蠢的约定。”伊莉丝恼火地握住了剑柄,“而他如果真的像我判断的那么心机深沉,夏尔德要塞是个并不难猜到的目的地。不行,我必须尽快赶过去!” “你也不用太慌张。”克雷恩开口劝慰说,“既然那个霍特里斯要忌惮诅咒的影响不敢直接下手,那只要离开拉尔斯,他能找到的帮手也会非常有限。这种大事,他肯定不敢随便找几个打手就去干。” “我知道,罗特蒂亚官方不太可能有火精灵的帮手,可我还是觉得不安。”伊莉丝皱着眉,“别忘了,帝国边境对三大佣兵团一直是默许开放的,而今天拦截咆哮之狼援兵的,正是死亡骷髅。这家佣兵团最喜欢接什么任务,你想必比我更清楚。” “我清楚这一趟你一定会去,即使你自己也明白其实分散开对你们姐妹的安全更有利。”克雷恩平静地说,“我理解这种心情。所以我只有一点要说。” “你说。” “路上给我买把弓。”他唇角勾起一丝奇妙的弧度,“我对炽焰公爵的炎魔弓,非常有兴趣。” 没有什么依依不舍的告别,确认了克雷恩接下来的目标后,特尔斯干脆地和他拥抱了一下,击掌再见,两条矫健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通往草原的方向。 “姐姐会在夏尔德要塞等我的信,确定我下一个要去的地方,我会在那里等她的信,这样交替往复确认彼此的行程。”找了一个比较隐蔽的洼地,伊莉丝蹲下拿出包裹里的简便地图,解释着她们姐妹的约定。 “这是历练者的规矩吗?” “不,我们姐妹私下的决定。这样的信息交互,可以让我们有双倍的历练收获。”她低头看着通往夏尔德要塞的路,“霍特里斯知道这一点,他只要安排佣兵往这里、这里和这里三个地点监视邮驿所,就可以轻松找到我姐姐的位置。他自己很可能已经在赶去夏尔德要塞。” “他怎么能这么快确定?从大盾城离开可以去的方向太多了。”克雷恩指向另一处,“为了避险,从北方绕路进入罗特蒂亚不是更安全,拉尔斯就算下发通缉令,也没有那么高效。” “他确定不了夏尔德要塞的是谁,但他可以确定那里至少会有我和姐姐中的一个。”伊莉丝纤细的手指用力点了一下地图上非常明显的盾形图示,“因为拉尔斯的邮驿所我们不可能还敢用,附近唯一能送出顶级加密加急邮件的地方,就只有那里。识破了这样的阴谋,我们姐妹怎么可能不想办法尽快把消息送出去。” “既然拉尔斯是对方的帮手,这条路线行不通。”克雷恩看着地图,考虑了一下,“你姐姐是骑马走的,最晚后天就能到达夏尔德要塞。咱们必须在这两个镇子试试能不能买到马。” 奥尼亚揉了揉小屁股,嘟囔了一句:“我讨厌骑马。” 伊莉丝闭上眼睛,沉思几秒,说:“好,到那里后顺便给你也换身装束,你现在这样在我们两个身边有点太显眼了。” “不必了。”克雷恩像是被什么刺痛一样站了起来,声音也突然显得冷淡了许多,“只给我买一把弓就好。” 伊莉丝转了转眼珠,把到嘴边的问题吞了下去。 没想到热衷于感情故事的奥妮娅替她问了出来:“以前有女孩做过同样的事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辨认了一下方向,说:“出发吧。聊天时间结束了。” 伊莉丝拽了一下奥妮娅,对她摇了摇头。 于是,之后的路程,就只有沉默伴随着他们。 “金属弓?”从马背上拿下武器的时候,克雷恩挑了挑眉,有些意外地问。 “是你让我全权负责的。那当然随我的喜好挑咯。”伊莉丝微笑着说,“木弓的确更轻便更便宜,也许你都用习惯了,但偶尔换换有点新鲜感不是更好?而且,金属弓起码不需要特意加上抑制符文。” 那的确是把好弓,银色的弓身闪耀着代表昂贵的光泽,为了轻便,长度特意缩短,握手处缠绕的红绸带,附加了两个档次不低的强化符文。 看到他的眼睛里浮现出鲜明的怀念,伊莉丝皱着眉说:“我不会刚巧买到什么勾起你回忆的东西了吧?” “我曾有过一个妻子。”他把弓收在背后,一直很平静的声音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她和我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拿着一把和这很像的弓。” “真抱歉,我不是有意的。”伊莉丝调整了一下马鞍,准备和奥妮娅共乘,“这种尽量不影响敏捷的金属弓定制产品可能都大同小异吧。” “‘曾有过’的意思……是她已经去世了吗?”奥妮娅坐到伊莉丝的怀里后,不必再被她眼神制止,马上忍不住问道。 克雷恩摇了摇头,只回答:“不再有那层关系而已。走吧,这两匹马都不算好,咱们需要在它们筋疲力尽之前找到合适的住宿地。” “野外宿营怎么样?”伊莉丝略有点兴奋地说,“我很早就想试试看了。守着篝火,一边讲着各自经历的故事,一边吃着临时狩猎来的东西,轮流值夜,在帐篷或睡袋里休息。” “不怎么样。”克雷恩瞥了她一眼,“这里气候阴湿,蚊虫蜘蛛和各种奇奇怪怪的生物会让你后悔至少半个月。” “看来你很不喜欢露营啊。”奥妮娅渐渐表现出话多的本性,这也意味着,怕生的她终于越过了熟悉程度的第一道分界线,“可冒险者应该经常需要那么做吧,难道你每一次都能把行程安排的恰到好处吗?” “频繁程度和喜好无关。”克雷恩皱了皱眉,“我更厌恶战斗,但我作战的次数远比宿营野外还多。” 奥妮娅不解地说:“你厌恶战斗?好吧……我现在相信伊莉丝小姐说的了,你的确跟其他火精灵不太一样。那些红毛都可热衷打架了,精灵议会里叫嚣战争最厉害的就是他们。制定的计划动不动就侵略这里占领那里的。” “火精灵的世界我不清楚。”克雷恩略带讽刺地说,“但我知道人类这边,至少一大半整天嚷嚷着打仗的年轻人,根本没领教过战场究竟是多么可怕的地方。” “你亲自体验过了,对吗?”伊莉丝扭头看着他,敏锐地问道。 “是的。”他缓缓点了一下头,轻声说,“我最大的收获,就是理解了一个老朋友的痛苦。” 第二一二章 深入!彼此了解的旅途 “我还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愿意给我讲讲吗?”伊莉丝握紧马缰,很认真地问。 “没什么好讲的。”克雷恩的口气没有多少波动,“有些事,不置身其中去了解,就永远不可能彻底明白。” 伊莉丝想了想,“那,我还是不要有机会彻底明白的好。” “以你的身份,战争对你来说是截然不同的另一种东西。”克雷恩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说道,“即使有一天你不得不卷入一场战争,你要面对的不过是一张张地图,一个个参谋。成千上万条生命的厮杀消亡,在你眼中只会是两个标记的碰撞。” “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前往战场。”伊莉丝很坚定地说,“我希望站在飘扬的战旗下,而不是冷冰冰的指挥室。” “好吧,我不想……”奥妮娅很为难地说,“光是看到之前那些虫子打架我就恶心的不行。伊莉丝小姐,精灵不会打仗的,对不对?” “这种事,恐怕已经不是我能决定的了。”伊莉丝拨弄了一下额前的蓝发,缓缓说,“希望我的剑,永远不会沾上同胞的血……除了那一小撮该死的火精灵。” 她有点烦躁地说:“艾尔法斯联邦明明一切都发展得很好,这样和平宁静的生活他们到底有哪里不满?” “不是有传言说,现在的火精灵王受到了一系列秘密神谕的影响,性情比从前更加极端,才会有那么多疯狂的命令。这个你们完全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不知道,”伊莉丝苦笑着说,“大神官被驱逐了一个,被悬尸示众了一个,没有相关的传言才是怪事。但火精灵现在的大神官是个谜一样的家伙,我都没见过他的面,被驱逐的库雷博恩先生最后一次出现在圣佑林海还是千年之交前的事,所以真相根本没几个精灵知道。” “那么传言有几种?我想应该不会全是毫无根据的吧?”克雷恩对火精灵的系列行为多少有些在意,毕竟,那也间接导致了他整个人生的变化。 “最热门的猜测,是神谕预言了火精灵王族的终结。”伊莉丝斟酌了一下,开口说,“虽说精灵王族的血脉并不是亘古不变,但至少从精灵们有领袖这个意识开始,水精灵就由我们艾普萨拉一族统治至今,和我们情况一样的,就是火精灵的博乌姆王朝。如此漫长的王族统治一旦被预言终结,火精灵王会怒不可遏就很正常了。” “和这个类似的传言,是王位的更替。”她继续解释说,“这个相对温和一些,猜测神谕针对的很可能只是这一位火精灵王,猜测的根据就是直到现在,他也没有指定儿女的继承顺位。” “传播程度再往下的,是火精灵王国的分崩离析。火精灵在元素精灵中一直是意志最高度统一的一族,可随着近些年的激进政策,一部分火精灵倒向了温和派系,渐渐占据了贵族中将近三成的力量。所以内部出现问题并不是不可能。” “另一个很有说服力的猜测,是预言中火精灵将被异族入侵征服。这个虽然传播的范围并不广,但可信度并不低。火精灵王近些年的不少举措,包括派遣警备军疯狂屠戮北部边境附近定居点这样的行为,都和异族高度相关。” “剩下还有一些小道消息,不过都是些嗯……比较恶俗的涉及火精灵王本身私德的传言,我认为没有考虑进来的价值。”她看向克雷恩,示意自己知道的已经都说了。 “我不是贵族,也不是异族。”克雷恩沉声说,“我还是不懂,火精灵王为什么一直在找我。他总不会觉得,我有可能威胁他的王位吧?” “可根据我的了解,火精灵一方对你并不是完全的恶意,起初因为报仇可能让你有了些误会,但之后的命令的确都是用任何办法把你请去火精灵王国,活着。”伊莉丝犹豫了一下,还是帮着解释说,“我父亲也对我提过,说火精灵王的确非常想见你。我不知道到底为什么,但可以确定和你这些年闯**的名声无关,因为……我知道这消息的时候,你还是个冒充使节的通缉犯。” “如果只有见到那个王才能知道答案,那就永远也别知道的好。”他厌恶地皱了皱眉,“我不会去火精灵王国,绝不会。” “你就真没有半点去看看家乡故土的念头吗?”奥妮娅忍不住开口问,“我可是出门三天就在怀念水精灵王国了。” “我唯一可以称得上家乡的地方,正是被火精灵毁掉的。”他勾起一丝冷笑,“让我去见他们的王,我宁愿去山里替矮人挖石头。” “呐,克雷恩,我说了这么多,你能不能也说点你的事啊?”淡蓝色的眸子灵巧的转向他那边,伊莉丝保持着亲切的微笑,期待地说,“什么事都好,嗯……就当闲聊。” “保镖没有讲故事的义务。” 尽管这么说,骑出一段之后,克雷恩还是开口讲了起来。 毕竟,一个这样美丽的精灵少女不停把期待的眼神投过来的时候,就算是冰冷的合金心脏,也会被一点点的软化。 但伊莉丝完全没有感到满意。 她想要知道的内容,连一个词儿也没有听到。 漂泊了近五年,克雷恩有无数琐碎的小故事可讲,而且,他讲故事的技巧比特尔斯那只笨狮子好出太多,奥妮娅被引得不停催促询问,连伊莉丝也听得入了迷。 一直到晚上落脚在拉尔斯边境附近的村庄里,睡前两个精灵少女嘀嘀咕咕整理今天听到的事情时,才发现她们和看了一本短篇故事集也没什么太大区别。 真正和克雷恩本身有关的内容,一项也没有。 反倒是克雷恩讲累了的时候,奥妮娅傻乎乎的接过话茬,把她们两个的私事啊小秘密啊倒了个干干净净。 “天哪!我的格蕾希尔大人啊!我……我真的把那次豆子吃多在……在正式场合不停……不停排气结果被姐姐关禁闭的事情也告诉他了?”奥妮娅瞪圆眼睛,不敢相信地惨叫出来。 伊莉丝同情地点了点头,“如果不是我一直拦着,你可能连最近一次尿床是几岁都会说出来的。他谈话技巧比咱们想象的好得多。” “啊啊啊……我没脸出嫁啦!”满脸通红的小近卫一头扑进枕头里,恨不得钻进去变成枕芯。 伊莉丝笑着躺下,心想,偶尔能这样毫无芥蒂地纵情畅谈一次,感觉其实也不赖。 当然,以后得注意管好身边这个小笨蛋。 间或的谈话减弱了赶路的紧张感,但速度并没受此影响,伊莉丝兑换了一张金券,在路上换了三匹好马,不再与奥妮娅共乘,反而比先前行进得更快。 12号早晨,他们顺利通过罗特蒂亚边境。正午刚过,伊莉丝就已经可以眺望到夏尔德要塞用作警戒的高耸塔楼。 从05年末开始翻修扩建,如今的夏尔德要塞工程进度还未彻底完成,规模就已经比之前扩大了将近三倍,不仅重兵把守,负责的军务总长也换成了帝国名将里斯·伽德森。 这里原本的邻国一直致力于和平发展,在文化和宗教信仰上投入了大量的精力财力,属于典型的依附性小国。夏尔德要塞所控制的区域,正是当初该国勘测到后进献给罗特蒂亚的一处中型矿脉,出产高品质魔晶原石和几种价值不菲的附加商品,用以交换永久庇护协定。 所以夏尔德要塞的整个控制区,就像一把插入猎物的匕首,暴露在三面边境的威胁下。 和平时期这自然不算什么。 只可惜,05年属于格鲁之心的九个蓝月间,这个安逸的小国先是被长期缓慢渗透的巨龙之翼掀起了一场教派内斗,紧接着,就在王下主宰权力交接的过渡期,蓄谋已久的拉尔斯发动了一场摧枯拉朽地突袭。 随着巨龙之翼控制的城市主动投降,拉尔斯王国仅仅付出了极微小的代价,就将战线正式推进到罗特蒂亚的卧床边缘。 就在谁都以为罗特蒂亚南下扎营的狂狮战团即将亮出獠牙把狂妄的对手撕咬成碎片时,情势急转直下。 拉尔斯王国主动割让了吞并的一部分领土,与罗特蒂亚谦卑地签订了五年和平协定,并将手中控制的那些小国贵族全部交给罗特蒂亚安排。 那些新并入的领土让夏尔德要塞由匕首变成了一把阔剑,两侧总算有了山川河流的天险,防守难度降低了不少。于是,狂狮战团回撤,大量工匠进驻要塞,开始了直到如今的扩建工作。 如果预定的工期可以顺利完成,夏尔德要塞将成为帝国规模最大的战斗据点,可攻可守,与德尔比斯城一起牢牢钳制住拉尔斯王国入侵的路线。 大概是因为五年和平协定即将到期的缘故,罗特蒂亚这一侧的紧张气氛,比整体风气就一片紧绷的拉尔斯还要浓厚,伊莉丝他们不得不把各自的入境许可别在胸前,才避免了平均五分钟就要遇到一次的巡逻队检查。 “我一直知道北方的局势正在起变化,没想到……竟然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伊莉丝叹息着说,“战争真的要在两三年内开打吗?” “恐怕到不了那么晚。”克雷恩回头望了一眼拉尔斯的方向,“别忘了,现在夏尔德要塞的工程还没完成,预定的完成时间,是和平协议到期前。” 伊莉丝听出了他话中的含义,有些惊讶地说:“你的意思,拉尔斯有可能撕毁协定?以两边的国力差距,立场上再失去优势,对拉尔斯也未免太不利了吧。” “即使有一万个能说服全圣域民众的理由,你觉得单靠拉尔斯能打赢罗特蒂亚吗?”克雷恩摇了摇头,“对抗,归根到底看的是实力。” “你是指……卡里吉安?”伊莉丝皱了皱眉,望向东方的天空。 卡里吉安,人类中唯一不曾有过覆灭历史的千年古国,由十贤者之一怀特·海尔皮恩·卡里亚于罗特蒂亚东侧建立,为了表示对老友英雄王罗特的敬意,登基为国王,使罗特家成为圣域人类中唯一的皇族。 虽然历史上卡里吉安也曾和罗特蒂亚有过不少冲突,但出于各种原因,两国从未有过正式的全面战争。 如果把国家的实力综合考量,能和罗特蒂亚相提并论的,全圣域也仅有卡里吉安和艾尔法斯联邦两国而已。 所以,答案显而易见,克雷恩点了点头,轻声说:“如果拉尔斯敢主动挑起战端,那罗特蒂亚的对手中,就一定会有卡里吉安。” “咱们都能想到的事,罗特蒂亚一定不会忽略。”伊莉丝微笑着说,“应该不必担心。” “希望如此。”克雷恩没再多说,因为要塞的第一道管控关卡已经到了。 比起平时,现在的检查项目繁多到让奥妮娅有点生气,看到背囊里的东西全被翻了出来,她忍不住小声说:“他们就不能请个女孩来帮忙检查吗?我不想看到咱们的衣服被这些男人类的手扒拉啊。” 当然,她说的是精灵语,不至于惹出其他麻烦。 伊莉丝也不太喜欢换洗的私密衣物被翻弄,既然他们携带武器入境都已经得到了许可,行李中还能有什么危险品?她不禁有点恶意地揣测,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男性士兵应该就是想在她和奥妮娅的随身物品上过过手瘾,满足一下无聊的边防生涯。 “到旅店洗洗就是。”她用精灵语回了一句,换成通用语礼貌地说,“请问还需要什么检查吗?” 以他们通行许可的级别,这些哨兵也知道如果还想进一步找事比如搜个身,恐怕会为这点小便宜付出不小的代价,于是明智地就此放行。 “格蕾希亚小姐来的时候不会也遇到这种事了吧?”骑出一段,奥妮娅还有些不高兴地嘟囔。 “即使遇到也不会和咱们一样。”伊莉丝笑着说,“她多半会选择叫来高级别长官亮明身份。” “为什么?”克雷恩在旁问,“你们选择的处理方式会有这么大差异吗?” “原因很简单啊。姐姐随时在以未来的女王身份来要求自己,那么这种有损王室尊严的事情当然不可能被允许。”伊莉丝笑着甩了一下利落的短发,“而我将来在历史书上只会是‘女王的妹妹某某某殿下’这样的角色,何必在意那么多。” “你就没有一点野心吗?”克雷恩有点迷惑地看向她。 她摇了摇头,认真地说:“不,我的野心,其实比姐姐的还要大。以至于……我都不觉得会有能实现的一天。” “你想要什么?” 她看向已经晴朗的天空,碧蓝如洗的苍穹下,一对飞鸟正悠闲地掠过。 “自由。”她轻轻吐出一个词,郑重无比。 “这听起来像是被奴役的悲惨民众才会向往的词。”克雷恩沉吟了一下,用尽量不太讽刺的口气说,“真没想到这会是你的愿望。” “他们有他们的束缚,我有我的。”伊莉丝微笑着说,“每一个生命都在受到不同程度的牵制约束,所以我才说,这个野心比女王的宝座还要难以实现。” “我的理想其实也没那么极端,我不打算追求并不存在的绝对自由,我向往的,唔……差不多就是你这样的生活。”她很认真地说,“哦,最开始我也以为你真的是贵族出身,所以很羡慕你,可以抛下火精灵的一切,随心所欲在外流浪,做自己想做的事,帮自己想帮的人。” “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梦想着过上贵族的生活吗?”克雷恩的口吻变得有些严厉,“你靠着晶石窗棂喝漂花瓣的早茶,幻想自己不用受宫廷约束的时候,那些劳碌一天才能吃饱饭的民众,却连片刻悠闲安逸都祈求不到……” “王宫窗棂是木质的,我也不喝早茶。”伊莉丝微笑着打断他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但我并不是不惜福,我很珍惜我所在的地方,也会尽全力背负属于我的责任。我……只是不适合那里,但我并没有逃,不是吗?” “放弃一切我就能得到我想要的。”她深呼吸了两次,接着说,“但再怎么讨厌笼子,该我进去的时候,我也不会有半点犹豫。” 她挤了挤眼睛,瞥着他说:“我不是那种只想着自己任性的小女孩,也许,你应该考虑重新认识一下我。”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没那个必要,我只是个保镖。” 伊莉丝扭头看向奥妮娅,“他生气了。” “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原本想教训我的一肚子话没机会说了吧。”伊莉丝清脆地笑了起来,一扬马鞭,“要是历练能多进行几年该多好。” “你的这位公主殿下平常在王宫总是带着脚镣跳舞吗?”克雷恩摇了摇头,策马赶了过去,不屑地说,“不明白风雨有多苦难的金丝雀。” 奥妮娅的马术处于全靠自然亲和才能不摔下来的程度,她急急忙忙喊道:“等等我啊,我不敢加速呀!什么脚镣,什么金丝雀,你们就不能说点我听得懂的吗?讨厌,还能不能好好聊天啦!” 看到克雷恩赶了上来,伊莉丝柔声问:“对了,克雷恩,你的梦想是什么?在圣域流浪了这么久帮助了这么多人,不要告诉我你只是闲得无聊。” 他不自觉的摸了一下左臂,脸上再次出现回避的表情,“已经不可能实现的梦,没有说出来的必要。” “好,”他翻身下马,看向面前高耸的城墙,“咱们到了,是商量一下正事的时候了。你准备怎么找你姐姐?” “找住处,写信给她,直接让她来找咱们见面。”伊莉丝轻快地说,“这是最快捷的方式,而且,可以顺便提醒她霍特里斯的危险程度应该提升到致命级。” “那个霍特里斯带着炎魔弓,对吗?”他牵着马走进城门,把行李和马交给哨兵检查,扭头问。 她帮奥妮娅从马上下来,顺口回答:“是的,那把弓几十年也难得离开精灵王国一次,可见火精灵王想干点什么的决心。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克雷恩沉吟说:“没什么,就是一个困扰我多年的梦境,最近反应变得强烈了好几倍,算算时间,恰好是我接近霍特里斯所在的区域后。” “所以你怀疑和炎魔弓有关?”伊莉丝好奇地问,跟着很兴奋地说,“不是没可能哦,德尔米斯特先生应该不会随便收弟子,而他正是几百年来炎魔弓认同度最高的炽焰公爵,直到三十年前才突然中断了默契……诶,克雷恩,你是什么时候出生的?” 他明显在隐瞒着什么,随口回答:“我是孤儿,不知道那种事情。” 通过第一道城墙后,西靠山脚的夏尔德要塞主城庞大的轮廓就呈现在眼前。帝国很可能将这里当作了反击拉尔斯的据点,紧贴山林的一处新建加工厂正在把明显是攻城器械部件的成品沿大道运向营地,路边见到的哨塔,有超过一半都是可移动的楼车。 边境要塞很少会把大量军事物资安置得这么明显,如果不是为了威慑,就是还有更加大量的军力隐藏在附近。 “我真不喜欢这种气氛。”伊莉丝打量了一下周围路人的表情,低声说,“感觉就像进入了另一个拉尔斯。” 奥妮娅也跟着说:“是啊是啊,这和我想象的罗特蒂亚太不一样了。这里的人类不应该是开朗热情,又积极又努力吗?” 克雷恩分辨了一下路人的服装和头饰风格,扭头说:“看上去这里的居民中,罗特蒂亚人并不多,那种喜欢用缠头巾代替帽子的,应该是被拉尔斯消灭的小国原住民。” 由于仇恨侵略者,战败国被占领土地上的居民,通常会有大半以上离开,移居他国流亡四处。 不过伊莉丝从路经的边境城市情况来猜测,拉尔斯的安抚工作做得相当不错,短短四五年,那边已经和拉尔斯同仇敌忾,提起罗特蒂亚就咬牙切齿。 尽管他们已经算是进入了夏尔德要塞的内部,但这边主要都是扩建后的纯军事区,距离原本那个富裕安定的旧城区还有不少距离。 路上在一家饭馆吃午餐的时候,他们简单了解了一下这边的情况。 紧张的形势并不能彻底瞒过下层民众,这三四年里,旧城区的居民已经搬走了将近四分之一,原本因为矿石运输贸易兴盛起来的边境都市经济状况正在迅速恶化,如果格蕾希亚晚个两年再来,恐怕就找不到可以寄送国家级加急加密邮件的地方了。 那个饭馆老板应该是招待过不少天南海北的旅客,看他们出手大方,在桌上滔滔不绝地说了不少,最后还不忘神秘兮兮地说:“再存点钱我也要搬走了,不过我不打算搬去帝国内部,你们可别随便乱告诉别人,我这儿有个很可靠的传言,罗特蒂亚……这次恐怕不行了。” “哦?为什么?帝国的实力再怎么衰落,目前也是圣域第一吧。”伊莉丝故意反驳说。 果然,那个老板立刻凑近一些小声说:“我一个朋友告诉我,卡里吉安从前年开始,就已经在偷偷把靠近罗特蒂亚边境的重要设施转移到另一侧。而我另一个朋友说,拉尔斯能这么顺利侵占大片土地和罗特蒂亚直接接壤,背后有巨龙之翼的宗教支持。你们不会不知道吧,罗特蒂亚西南边境,可是跟卡尔巴教国接壤的呀!” “那老板的消息可信吗?”往旧城区赶去的路上,奥妮娅有点不安地说,“怎么听他的话,好像全世界都在针对罗特蒂亚一样,帝国也没做什么招人反感的事情吧?” “奥妮娅,战争不是打架斗殴,非要分个对错好坏。”伊莉丝的语调有点沉重,“很多时候,挑起战端的理由,往往也就是个理由而已。” “罗特蒂亚不会不知道目前的情势。”克雷恩估计了一下,说,“就是不知道那些上层贵族准备如何应对。” “如果是我,会先向拉尔斯展开全面进攻。”伊莉丝斟酌着说,“拉尔斯新得到的土地基建并不完善,作为边境防守能力堪忧,用来防御罗特蒂亚的两个重型要塞位置并不太好,狂狮战团自古以来就是以撕咬一切的进攻能力著称,这是最合适的安排。” 看来女王继承人平常的课程中有不少关于战争的部分,她不知不觉就把自己放在罗特蒂亚的角度考量起来,“帝国国境辽阔,戍边要塞都经历过漫长的经营建设,几年前防务大臣还顺次巡视过进行了严格检查,卡尔巴教国如果进兵,单靠西南的镇守部队应该就能拖住。” “所以,最后的关键还是在卡里吉安。对吗?”看到伊莉丝的表情一点也不见轻松,克雷恩就知道这并不是有十足取胜把握的方案。 “不,最后的关键,其实是北方的暗裔。”她用马鞭指向正北,看着无边青空的那一端,轻声说,“为了防止暗星帝国杀回圣域,罗特蒂亚在那边常年驻扎着大量精锐防卫部队,虽然具体情况是最高机密,但根据暗裔的实力推算,兵力不会少于十万。” “如果暗裔没有任何异动,魔动列车可以很快把北防军调动到东线战备,卡里吉安除非全力出击,否则依托东部的大量要塞,那里绝对可以防守到拉尔斯战线溃败。”她的眼睛在发亮,就像真的站在了指挥官席位上,正对着地图安排各路士兵的动向一样。 “以我的主观立场,我很希望你设想的能够成真。”克雷恩叹了口气,轻声说,“我没办法想象米特罗蒂忍耐过漫长的痛苦折磨后,看到帝国败北被瓜分时的表情。” “可实际上他经历过。”伊莉丝小声说,“罗特蒂亚曾经灭亡过一次,正是王下主宰倾全力挽回的一切。” “那种经历,对现在的他来说最好不要重现。”克雷恩的神情有些伤感,“他的精神很不稳定,我担心如果帝国的局势不佳,他会做出什么不理智的事情来。” “呃……能说说王下主宰的情况吗?”伊莉丝好奇地问,“罗特蒂亚的命运,总觉得一直掌握在他手里。”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直至快到旧城区的时候,才开口说:“我不便透露他的秘密。总之,由于一些很复杂的原因,米特罗蒂正处于持续数年的迷乱期,不适合做任何重大决策。” 不等伊莉丝接着问其他事情,他一指前方不远的旅店招牌,说:“先去确定住处,然后尽快联系你姐姐吧。” “你还真是擅长保守秘密。”伊莉丝有些沮丧地抿了抿嘴,小声咕哝着说。 “我也是付出过代价才学会的。”他翻身下马,抬手拉住马缰,“现实是最好的老师。” 为了安全,他们并没选定那家距离路口非常近的小旅馆,那里只有两层,房间太少,而且前后通透,适合有心情欣赏风景的旅客入住,对他们来说,光是那特地装修的明亮大窗户,就缺乏必要的安全感。 兜兜转了转看了几个地方,从安全角度最令他们放心的,是中心广场北侧的高档旅店安梦舍。 “你确定要住在这里?”克雷恩看了看安梦舍的门面,低头瞅了一眼自己的靴子,显得有些踌躇。 有些旅馆只要看一眼就知道绝对不是为平民准备的,从建筑材料到装潢风格都透着拒绝下层人士的气质,安梦舍显然就是其一。 这种地方连小费多半都是半个银币起跳,属于克雷恩这样的冒险者基本不会涉足的场所。 “贵肯定是贵了点。”伊莉丝打量了一下周遭,“但你应该也看得出来,从被追杀的角度讲,这里是最合适的地方。” 是的,楼层和房间都足够多,入住时只要特别交代,外人很难找到具体的位置,面朝中心广场,人流量很大,够热闹往往就意味着够安全,而且,最重要的是,这家豪华旅店还配备着安保人员,一旦出事,多少是些帮手。 “好吧,如果你不介意保镖费用大幅上涨的话。”克雷恩拽了一下兜帽,无奈地说。 “有危险的时候金币可买不来我的命。”伊莉丝笑着走向安梦舍大门,抬手招来一个侍者,把三匹好马先交给他寄存。 这时克雷恩突然抬起了头,说:“等等。” 奥妮娅刚把马缰递出去,一听这话连忙伸手去夺,结果闪了个趔趄,连忙问:“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楼上好像有谁在看咱们。”克雷恩飞快后退几步,取下弓垂在肋侧,警惕地向上打量着。 伊莉丝愣了一下,跟着眼珠一转,欣喜一笑,转身跑向门内,迈出两步,又觉得急匆匆有些不雅,赶忙收敛神态,抬头挺胸,稳稳走了进去。 进门前,她回头笑着说了一句:“肯定是我姐姐。” “格蕾希亚小姐吗?”奥妮娅眼睛也跟着一亮,撒开腿就追了过去。 突然间变了样子的伊莉丝让克雷恩感到有些惊讶,他停在原地考虑了一下,收起弓箭,谨慎地注意着门前侍者的目光,确认其中没有鄙夷和警告后,推开门走进了安梦舍。 伊莉丝已经坐在了宽大的沙发上,端端正正挺直脊背等待着。 他看了一眼,门厅里只有他们几个和柜台后的侍者,小声问:“你就不怕是我的错觉吗?” “不会,我相信你的警惕性,也相信我自己的直觉。”伊莉丝自信满满地回答,“而且,我本来就觉得姐姐要是住在这儿,选择这里的可能性最大。” 果然,等了没一会儿,奥蕾妮就先一步出现在楼梯口,保持着恭敬地微笑,疑惑地问:“伊莉丝小姐,您怎么也过来这边了?” 格蕾希亚就跟在她身后,换了一身轻便但不失庄重的装束,带着一丝疑虑看向站起来的伊莉丝。 伊莉丝正要回答,突然觉得身边的气氛不太对劲,她扭头看了一眼,才发现克雷恩竟然好像被雷云狠狠给了一下似的,目瞪口呆地傻在了那儿,那双闪动着红光的眼睛,可以说有些失礼地盯着格蕾希亚的脸,嘴里还喃喃地说着什么。 她没听太清,只听出来那好像是个很短的女性名字,似乎是什么伊。 一丝不好的预感,顿时笼罩在她**的心头。 第二一三章 暗幕!在水与火之外 伊莉丝有些失礼地暂时无视了奥蕾妮的问题,稍微侧过身,直视着克雷恩问:“你怎么了?我姐姐有什么不对吗?你刚才说的名字是谁?” 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已经非常明显,克雷恩马上收敛了一下自己的神情,轻声说:“没什么,真的。” “我姐姐长的像你一个旧相识吗?”她的口气突然有点焦躁,难得带上了几分不依不饶的意思。 “不,只是第一眼看上去五官有些相似罢了。”克雷恩的口气已经转为平淡,“实际上他们区别很大,是我……见到的精灵同胞太少,忽略了那些差别而已。” 如果以其他种族的眼光来判断,精灵们的相貌的确是各种族中趋同化最严重的,但精灵自身分辨起来并不困难。一时间,伊莉丝也分不清克雷恩到底是敷衍还是长期在外界流浪对相貌的审视能力大受影响。 而且,她也有点惊讶自己心中的波澜,她不太愿意承认,刚才的那短短几秒,她感受到的不悦远超在虫巢内被腥臭包围的时候。 很快,她就熟练地整理好心情,转身走向奥蕾妮,压低声音说:“我主要是担心姐姐。我后来突然发现,霍特里斯很可能比我猜测的还要精明能干,那样的话,他多半能猜出姐姐你会到夏尔德要塞来寄送紧急信息,而如果咱们分头行动的话,一方还要等另一方的信,那……他就有可能往这边追过来。” “殿下想到了。”奥蕾妮靠近她,冷静地说,“我们昨晚一到,就已经把该寄送的消息全都发了出去。我们之所以没有设置信件转寄上路去下一个地方,是因为殿下认为,霍特里斯亲手出击的可能性很小,而对方如果选择佣兵或是杀手,待在安全的地方找一个秘密离开的方法明显更加妥当。” 克雷恩站在伊莉丝身后,微笑着说:“看来你这一趟似乎是白来了。” 格蕾希亚走过来,微微摇了摇头,说:“伊莉丝,你应该知道,咱们分开行动,才是最安全的。” 伊莉丝像犯错的孩子一样低下头,轻声说:“对不起,姐姐,我……是有点过分担心了。我怕你被霍特里斯的表演欺骗。” “他的确骗过了我。”格蕾希亚有些遗憾地说,“否则我就不会让你去大盾城,害你陷入危险之中。伊莉丝,我很羡慕你的敏锐,我需要经过长久观察才能大致猜测出的事情,你总是能很快就发现。” “姐姐,那我还是直接离开吧。我打算从这里直接转向西北,去冰雪群峰那边看看。下一个落脚点,我打算……” 她直接打断了伊莉丝的话,柔声说:“不,咱们谁也不能确定霍特里斯的杀手什么时候会到,你先和我一起,等奥蕾妮找到够隐秘的马车,再送你们出城。” 伊莉丝扭头看了克雷恩一眼,衡量了一下,说:“不必了,这边现在每天都有转移物资的车辆北上,我付点钱,找一个商队带我一程,问题不大。” 克雷恩小声在旁说:“我不建议和商队有什么牵扯。那种满是陌生人的队伍,设置陷阱实在太过容易。” “有那么危险吗?”伊莉丝不太服气地瞪了他一眼,“就算运气真的那么差,保镖就是这时候发挥效用的吧。” “想要保镖发挥效用,安全问题上就请多听听我的意见。”克雷恩依然坚持刚才的意见,“和商队一起离开,还不如咱们直接出发。时间这么紧,霍特里斯未必有时间安排什么埋伏,趁早上路反而安全。” 格蕾希亚打量了一下他,问:“请问,你就是炽焰游侠克雷恩·法·阿列库托吗?” 伊莉丝临别前曾经交代过关于克雷恩的事,那么稍一端详,答案就很明显。 克雷恩依然很严肃地回答:“不,只是克雷恩。其余的都没有意义。” 伊莉丝连忙小声解释:“姐姐,他是孤儿,那个姓氏只是曾经用过,并不是他的血统。” “我很想和你们好好聊聊你们过来之前发生的事,好知道为什么身为历练者的妹妹给自己找了个保镖。”格蕾希亚叹了口气,“但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早走其实更安全。伊莉丝,如果你信得过这位保镖先生,你们三个就直接出发吧。我也会尽快找到马车,向罗提利亚方向前进。” “姐姐你要去皇都?”伊莉丝有些惊讶地说。 克雷恩皱了皱眉,干脆说:“不如这样,你们一起出门,找地方买两辆马车,路上说你们想说的话,说完迅速出城。” 格蕾希亚考虑了一下,摆了摆手,“奥蕾妮,你们姐妹两个跟游侠先生一起去买马车,既然已经不再考虑历练者的规矩,就顺便雇两个肯跑长途的车夫。我和伊莉丝上去房间说话。这里距离拉尔斯太近,我们两个还是尽量少露面。” 克雷恩摇了摇头,“霍特里斯应该认识你们全部吧?” 看伊莉丝点了点头,他接着说:“给我一张金券,我去安排马车。你们四个就在这里别出去了。” 格蕾希亚眼里流露过一丝赞许,柔声说:“你倒是很谨慎。可没记错的话,火精灵应该也一直在找你。” “他们找了我五年。”克雷恩拉起兜帽,淡淡地说,“而我还在这里。” 克雷恩走后,四个水精灵立刻往楼上走去。 很快,伊莉丝就非常简洁地把情况报告完毕,站在窗边从帘子缝隙往下看了一眼,说:“姐姐,你选这里不有点太高了吗?有情况的话,从窗口逃脱会比较困难啊。” “这是为了方便观察大道上的情况。”格蕾希亚没有被她岔开话题,有点不满地说,“伊莉丝,你深入虫巢的决定太冒失了。我不希望你一直带着这种自信旅行。我承认,你的实力在王室中可以算的上数一数二,可外面的世界不是王宫,任何时候,请尽可能保证安全。” 伊莉丝低下头,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可是,姐姐,总有一天,我要离开王宫,过我自己想过的生活不是吗?你答应过我要为我圆这个梦,现在,我为什么不能提前适应一下?” “伊莉丝,我的确承诺过尽可能满足你的愿望。我知道,王宫的生活让你很不愉快,但……”格蕾希亚坐在桌边,眼神显得有些沮丧,“我一直以为,完整的历练之后,你这种想法会有改变的可能。” 伊莉丝盯着窗外街道上的情况,略带讥诮地说:“姐姐的意思,我之前的想法其实很天真,不过是不知人间疾苦的撒娇而已咯?” 格蕾希亚柔声说:“那个炽焰游侠你不是也见到了吗?在外流浪的冒险者,绝大部分都过得还不如他好。他们没有根,开放得再怎么绚烂美丽,也不过是水上的浮萍。” “但他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他不受束缚,不必为了迎合谁而改变自己。姐姐,我和王宫相性不合,你是明白的。”伊莉丝握紧拳头,为姐姐态度的明确而感到担忧。 她一直以来的期待,相当于把所有责任都弃之不顾,而势必承担下最多的,就是格蕾希亚。 姐姐对她的支持,是愿望实现的必备条件。因为,她不能真把自己的任性凌驾于水精灵的利益之上。 这是王族的使命。 “如果你直到历练结束依然没有改变心意,那么,你帮我做最后一件事就好。”格蕾希亚长长地叹了口气,有些疲倦地说,“等我稳住母亲大人的情绪,你……就彻底自由了。” “什么事?”突然感觉有些不安,伊莉丝皱了皱眉,小声问。 “历练结束后,我希望你能把炽焰游侠带回水精灵王国。” “为什么?”她下意识地用上了排斥的口吻,视线也暂时离开窗户,移动到姐姐的脸上。 “火精灵王找了他五年,不管因为什么,他都一定会是个非常有价值的筹码。”格蕾希亚平静地说,“咱们需要一切能够帮助遏制火精灵的要素,在真正的争斗开始前,双方积累的每一点资本,都有可能是最后决定胜负的关键。如果不是手边可用的力量实在不够,我都想过要夺取霍特里斯的炎魔弓。” “我不想骗他。姐姐,他和我想象中的那个炽焰游侠不太一样,但我并不觉得失望,反而有点高兴。传闻中没有告诉我很多他不够好的地方,而这些不够好的地方,让他更加真实更加值得接近。我……不知道你懂我的意思吗?我……”不知道为什么,伊莉丝觉得有点紧张急躁,表达也变得略显凌乱。 格蕾希亚抬手打断了她,轻声说:“简单说,你不想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对吗?” 伊莉丝考虑了一下,点头说:“对,就是这样。我不希望有什么意外情况妨碍我对他的了解。难得我们有个还算不错的开始。” 一直不敢开口的奥妮娅忍不住嘟囔着说:“臭哄哄的虫子窝,哪里不错了啊……” 奥蕾妮狠狠瞪了她一眼,毫不客气地给她手背上甩了一巴掌,清脆地教育了妹妹要恪守礼仪。 格蕾希亚低头想了想,柔声说:“我并没有要你骗他。水精灵王国是个和善好客的地方,那是整个艾尔法斯联邦最开放的领土,他没有理由讨厌属于咱们的林地。你一定有办法把他带过去的,我相信你,妹妹。” 唇角浮现一丝苦笑,伊莉丝缓缓说:“其实我觉得姐姐你来试试可能更容易。你……多半和他一个旧相识长得有点像。而我的相貌,他显然不怎么放在心上。” “可要和他同行的是你不是我。伊莉丝,我相信你,你既然决定要了解他,你就一定能做到。如果在完全了解他的情况下,你依然找不到办法请他去水精灵王国做客,那你告诉我一声就好。”格蕾希亚有点无奈地说,“我不强求你成功,这总行了吧?” 姐姐越是这样,伊莉丝就越是感到愧疚,她叹了口气,点头说:“放心,姐姐,我会尽力而为的。” “让奥蕾妮盯一会儿吧,你来歇一下。很快咱们就该出发了。”格蕾希亚倒了一杯清水,端起递给妹妹,“希望摆脱这次的事端后,咱们的历练能够一帆风顺。” “希望姐姐的那个白马王子快点出现。这样我也能安心不少。”她开了个玩笑,让开了窗边的位置。 这时房门被敲响了,外面传来克雷恩的声音:“是我,开门。” “这么快?”奥妮娅皱了皱眉,“他到底有没有好好讨价还价啊。” “马车到了吗?”伊莉丝看向进来的克雷恩,心里还装着刚刚拿到的任务,脸上的神情显得有点不太自在。 “没有。”克雷恩看上去有点痛苦,似乎正在被什么煎熬,给出了一个比较令人意外的回答,“我需要问一下,那个霍特利斯,是否有魔动机驾驶技术?” “有。”格蕾希亚立刻回答,“火精灵最近几年加大了机械操作方面的培训强度,大部分贵族都可以自如驾驶最新款的魔动机。” “炎魔弓就在他手上对吗?” “是。”伊莉丝看着他的表情,谨慎地问,“难道,他已经到了?” “我没有办法确认具体的距离。”克雷恩露出有些微妙的神情,“但我能感觉到,那比密尔登和法尔希翁区之间要短得多。大概……不超过五百米、不,也许只有三百米左右。” “这么近?”伊莉丝有些吃惊地问,“你到底是怎么确认的?” “我没办法解释得很清楚。因为我自己也只是猜测而已。”克雷恩走到窗边,在奥蕾妮的另一侧往下观望,“德曼曾经用过炎魔弓,当初仅仅是他身上残留的气息,就……给我带来了不小的震撼和改变。现在,我能非常强烈的感觉到,超过那时几百倍的震撼正在接近。强到……我甚至无法判明具体位置。” 他揉了揉耳朵,像是在受到什么噪音困扰一样,“可恶,那声音……简直是在呐喊。” “什么声音?”伊莉丝不失时机地凑近两步问道。 “一个在梦境中跟了我很多年的女声,但……在现实中出现,这才是第二次。”他晃了晃头,神情变得十分凝重,“你们听不到,她现在就在我的耳边,鬼魂一样对我不停地喊,‘我来了,我来了,我终于……快要到你的身边了’。” 奥蕾妮的眉心皱起,谨慎地站到克雷恩和两位公主之间,看来克雷恩的表现让她开始感到不安。 克雷恩摇了摇头,向后退开两步,不停地揉着耳朵,受影响的事情看来不是做戏,因为他说话的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一些,“请不要当我是发疯,这声音已经困扰我到快要产生幻觉的程度。” 伊莉丝凑到窗边往下看去,“可霍特里斯如果就在附近,咱们也不能出去暴露目标。” “如果只有三五百米的距离,库诺依不出一个小时就能找到咱们的位置。”格蕾希亚眉头紧锁,握紧法杖下意识的摆出防御姿态,“但他们雇佣的手下,应该不敢在这种地方开打吧?” 伊莉丝有点担心的看着克雷恩,“只是那三个精灵,咱们不一定会输。呃……如果克雷恩的战斗力能完全发挥的话。” 克雷恩晃了晃头,压低声音说:“动手的话,要打到什么程度?赶走?还是……杀死?” 伊莉丝正在犹豫,格蕾希亚已经用稳定的声音开口说:“如果你有能力做到,那就尽管杀死他们。那两个火精灵一个暗精灵实力相当强,任何手下留情的念头都会成为我方的致命伤。而且,我们并不需要考虑诅咒的影响。” “可那毕竟是炽焰公爵啊。而且库诺依是凌驾于奈文家之上的达肯家女儿,算是暗精灵谱系中数一数二的贵族出身,他们的死讯传回去,对咱们会很不利吧?”伊莉丝忍不住开口提醒姐姐,“高等精灵议会的平衡已经很脆弱了,不是吗?” “伊莉丝,你还不明白吗?”格蕾希亚挺直身躯站起,盯着她的眼睛说,“从霍特里斯设下陷阱想要杀你的那一刻,矛盾公开化就已经不可避免了。火精灵的野心表露无遗,而我,也决不会轻易放过任何意图伤害你的敌人。” “说得真是好极了。姐妹情深,听得我真感动。如果不知道的话,还以为格蕾希亚殿下已经继位了呢。”一个充满讥诮的声音在屋门外响起,嗓音低柔,但内容却无比刺耳。 奥蕾妮瞬间拔剑在手,挡在门前,奥妮娅也反射性地举起法杖,储存的防护魔法呼之欲出。 隔着门板,伊莉丝提高声音说:“库诺依,你其实最清楚,最后继位的女王只会是姐姐,任何事情也不可能改变这个结果。” “是吗?可死掉的精灵是没办法当女王的。”库诺依冷笑一声,门缝里一道乌光闪过,加装着几层防盗措施的金属门,就这样吱呀一声打开了。 “同样,死掉的暗精灵也不可能再当杀手。”随着另一声冷笑,一道身影幽灵一样飘了出去,红发拖曳出拉长的红光,将被元素包裹呈现出赤色的锋利匕首狠狠刺了过去。 库诺依从开门就一直注视着奥蕾妮和伊莉丝的两把精灵细剑,没想到屋内竟然还有一柄速度更胜一筹的匕首。 背后顿时冒出一层冷汗,她长腿一蹬,往侧向走廊飞快扑出,高叫道:“你们就是这样对待来谈判的使节吗?” “你应该好好理解谈判这个词的意思。”克雷恩变向的速度也是极快,红光闪烁的匕首比口中的话到得更快。 库诺依双手一错,飞刀甩出,想给自己争取到拔出短剑的机会。 克雷恩眼中红光骤然亮了一霎,没有拿着匕首的左臂打横一扫,竟把近在咫尺发出的两把飞刀劈空捏在了手里。 库诺依大惊失色,摸向腰间的双手顾不得拔剑,匆忙向地上一按,再次往远处一窜,想要躲出克雷恩匕首的攻击范围。 克雷恩这次没有再追,前方已经接近楼梯口,需要提防对方的埋伏。 但他手掌一扬,捏着的两把飞刀追了过去。 库诺依好不容易稳住身形蹲在地上,还没站起,犹如两道红光的飞刀就贴着她的两边鬓角擦过,钉在身后的墙上。 几缕头发缓缓飘落,她一侧的脸颊上,随即传来隐隐约约的刺痛。 在她站起的时候,克雷恩已经退到了门前另一侧,拉开了正合适的距离,匕首已经换成弓箭。 “你们从哪儿招来这么厉害一个帮手?”库诺依擦掉脸上的血痕,看着屋门处只露出半边身子的伊莉丝问。 “我命定的保镖。”伊莉丝微笑着回答,接着说,“不打算惊动这家旅店保卫人员的话,请把武器留在拐角,进来谈吧。” “你们得保证我不会成为死掉的暗精灵才行。”库诺依反而后退了一步,戒备地盯着克雷恩拉满的弓前杀气逼人的箭簇。 “那要看你的诚意了。反正死掉一个暗精灵,水精灵并不会遭受什么诅咒的反噬。”伊莉丝收起微笑,恰到好处的流露出属于公主的气势。 丁零当啷,库诺依把身上的凶器一个个丢到地上,跟着举起双手挽起袖子,解下两排飞刀,“这样算有诚意了吗?” “勉强及格。请进。”伊莉丝冷淡地说了一句,转身走进屋里。 “你应该是火精灵吧?”走过克雷恩身前的时候,库诺依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小声说,“是伯恩尼亲王给女儿找来的保镖吗?” “不,只是个已经有点后悔的倒霉鬼。”克雷恩揉了揉耳朵,跟在最后进去,顺手关上了门。 没打算介绍克雷恩的身份惹来不必要的麻烦,伊莉丝看了姐姐一眼,得到神情确认后,直截了当地说:“库诺依,你们还有什么打算,尽管说吧。” 库诺依乌亮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先声明,我有些失礼的那句话,并不是对格蕾希亚殿下的死亡威胁。” “你说你该说的,具体是什么意思,我们自己会理解。”格蕾希亚平淡地说。 “我想我需要阐明立场,”库诺依的神情非常谨慎,斟酌了一下词句,才说,“其实我之前就对伊莉丝殿下说过,我们达肯家一贯交好的,是伯恩尼亲王所属的希瓦拉家。” 伊莉丝笑了笑,插了一句:“你对我下手的时候,也能记得这一点该多好。” “我当然记得。”库诺依和她对视,轻声说,“因为‘确认伊莉丝的心意不会改变后就配合霍特里斯执行计划’这样的指示,本来就来自您的父亲大人。” 满意地看到伊莉丝的表情出现了无法控制的变化,库诺依接着说道:“伊莉丝殿下,您不会真的认为,格蕾希亚殿下完全没有担心过您的存在吧?” “无聊的挑拨。”伊莉丝笑了起来,说,“这些话没有意义。我和父亲谈不上亲密,他本来就是火精灵中的激进派系,对我这个胸无大志的女儿感到不满很正常。而我和姐姐之间的关系,凭你这几句话还动摇不了。” 格蕾希亚有些疲倦地说:“好了,库诺依,你独个现身,一定有不想让霍特里斯知道的目的,直接点吧,别浪费大家的时间。” “格蕾希亚殿下,我提醒您死亡的威胁,是想以此跟您做个交易。”库诺依有点不适应背后一直有克雷恩站着,刺客的本能让她不停地绷紧脊骨附近的肌肉,显得有些焦躁。 “用根本实现不了的目标做交易太愚蠢了。”格蕾希亚淡淡地说,“你应该找个有价值的筹码。” “我发现了。”库诺依苦笑着指了指背后,“您妹妹真是找了个好保镖。” “那么,我就直说了。”她清了清嗓子,说,“我代表暗精灵的立场,向二位公主中未来的女王陛下询问,要怎样做,水精灵才会向火精灵王国全面开战?我指的是,真真正正的战争,而不是之前那种安慰妹妹的气话。” 伊莉丝考虑了一下,立刻明白了库诺依原本准备的说辞。 提醒格蕾希亚死掉的公主不能成为女王,跟着强调火精灵现在对她们的敌意,以此为基础强化对火精灵的仇恨,最后用适当的筹码换来一份战争承诺。 “暗精灵是火精灵很多年的盟友。”格蕾希亚盯着库诺依的眼睛,看神情,显然在衡量背后蕴藏的真实性。 “现在也是。”库诺依微笑着说,“即使真的开战,大部分暗精灵也会看上去像是站在火精灵一方,让所有精灵都看到我们尽了盟友义务。” “我不明白你们想要的是什么。”格蕾希亚摇了摇头,“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比较清晰直观的解释。” “如果您的‘你们’指的是暗精灵和火精灵的联盟,那么想要的就是高等精灵议会的绝对控制权,和未来对外战争的彻底胜利。”库诺依带着奇妙的笑意说,“而如果您的‘你们’单指暗精灵,那我们想要的,就是整个联邦势力的重整,以及元老院中的绝对地位。” “一个由你们暗精灵控制的艾尔法斯联邦?”伊莉丝皱起眉,不悦地说。 “不,是暗精灵和某一族高等精灵一起控制的艾尔法斯联邦。至于某族具体是哪族,其实还没真正最后确定下来。”库诺依缓缓说道,“也许大家都认为是火精灵,最后反而成了水精灵来吓他们一跳呢。” 格蕾希亚的表情依然没有什么变化,“你依然没有提出什么有价值的筹码。背负挑起内战的骂名,可是连火精灵都不太愿意去做的事。” 毕竟四大元素精灵各自的实力相差并不太大,挑起战事的一方,很有可能会因为在同胞中大幅降低声望导致居于劣势,这也是火精灵这么多年不得不安于现状的原因之一。 “暗精灵可以做的事情太多了。”库诺依带着神秘的笑容,继续说道,“我们既然有能力让火精灵做到今天这个地步,就有能力让他们忍耐不住主动挑起战争。我们可以让火精灵在暗杀行动中无往不利,当然也可以让火精灵的关键人物同样死于非命。” “那你们就一路扶持火精灵到底不就好了。”伊莉丝忍不住讽刺说,“还和我们有什么好交易的。” “火精灵是让联邦洗牌的最佳发起者,但却不是最好的终结者。”库诺依的语速变快了一些,“谁都能想到火精灵王赢下内战之后会做的事,所以,他并不是一个合适的胜利者。” “我明白了。”格蕾希亚点了点头,说,“单靠火精灵强行发起内战会很困难,拖延下去会不利于暗精灵在元老院的野心,我母亲一直有退位意愿,所以你们希望我们姐妹中的未来女王,会对火精灵施加强硬手段。看来,火精灵对我们两个历练者的冒险阴谋,很可能背后也是你们暗精灵在鼓动吧?” “没错。”库诺依大方地承认下来,“最理想的结果就是杀死伊莉丝殿下,激怒作为姐姐的您,我们很清楚,您其实是个隐性的激进派,一定不会放过火精灵。伊莉丝殿下的死,也会打击火精灵王国内部的温和派,到时候一场大内战就会水到渠成。” 她皱了皱眉,有点无奈地说:“可惜火精灵不都是笨蛋,霍特里斯很可能已经意识到其中的问题,我猜,他下一步的目标已经加入了格蕾希亚殿下。你们姐妹之外的继承人实在不值一提,杀掉你们两个,就等于断掉了水精灵未来至少二十年的稳定发展。” 格蕾希亚揉了揉眉心,有些不耐烦地说:“库诺依,你还没有提出一个能让我感受到直观好处的建议。我的耐心有限,请快点。别再反复强调火精灵的威胁,也别再代替暗精灵答应什么,阴谋家的口头承诺我从来不会放在心上。我会对付火精灵,但只会按自己的步调来。一个合格的继承者,不会被你们这样轻易操纵。” 库诺依沉默了一会儿,说:“好吧,那我就谈点比较符合您现实需求的。我可以在合适的时机,帮你们杀掉索鲁和霍特里斯,炎魔弓一旦失去,对整个火精灵王国的士气都会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那我需要给出什么?一个将来对火精灵赶尽杀绝的承诺?”格蕾希亚略带讽刺地反问,“我怎么知道这不是你用来脱身去给霍特里斯报信的手段。” “我就需要您和您妹妹的一句承诺。”库诺依的眼里闪动着异样的光彩,“不管您二位谁当上女王,都会对火精灵发起的内战全面彻底地予以回应,这就够了。只要这样,风精灵和土精灵将没有选择的余地,整个联邦都将在这场战争中得到重生。大家已经被和平腐蚀了太久,轮回之纪的大混乱就要开始,精灵想要生存过去,就必须变得强大,强大到不可战胜!” 她稍微平复了一下情绪,继续说道:“我想两位殿下最好快些决定,霍特里斯可不是只带了索鲁和我两个帮手。光我知道的,就有三队死亡骷髅的佣兵已经进入这座城市了。” 第二一四章 追踪!甩不掉的敌人 “听起来我们好像别无选择。”伊莉丝站起来走到窗边,盯着下方的街道说。 “我相信两位殿下对火精灵的行为早就开始不满。顺势接受暗精灵的好意难道不是最佳选择吗?”库诺依充满自信地看向格蕾希亚,“反正,水与火之间早晚会有一战的。” “我不会对你承诺任何事,也不会相信你们做出的任何承诺。”格蕾希亚的表情变得十分冷淡,“我钦佩你孤身前来的勇气,现在,你可以走了。” “回去之后,她可会是对方的一个好帮手。”克雷恩没有让开门,而是用指肚充满威胁意味的摩挲着匕首的侧面。 “我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保镖,”库诺依有点恼火地站起来,“但我想你也有点太瞧不起暗精灵刺客了。”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突然一颤,分化成数团迷蒙影子,急速向门外冲去。 “不敢。”克雷恩淡淡说了一句,匕首突然向斜侧刺出,咚的一声刺入门框,横在齐腰高的位置。 那几道影子霎时烟消云散,库诺依伏低的身体并未在任何一团影子之中,而是从克雷恩的肋下想要强行破门而出。 可那柄匕首,就冷冰冰地横在她修长的脖颈前,如果收力慢上一点点,她就相当于主动割掉了自己的脑袋。 “我想,是你太瞧不起我这个保镖了。” 库诺依后退站起,光滑的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很明显,她眼中的傲气刚刚被狠狠磨挫了一把。 “好吧,你们到底打算怎么处置我?”她考虑了一会儿,举起双手,暂时接受了被俘虏的事实。 “用你去交换逃走的机会,有没有可能成交?”伊莉丝回过头,带着一丝笑意问。 “交换格蕾希亚殿下的话问题不大。”库诺依冷笑着说,“但伊莉丝殿下恐怕不行,对您的刺杀,才能保证局势往我们最需要的方向发展。索鲁也许不太情愿,但霍特里斯明白得很。” “看来,你们都确信我是水精灵王室唯一有可能主动挑起战争的女王咯。”格蕾希亚缓缓站起,明亮的眼睛直视着库诺依。 “不,伊莉丝殿下其实也有这个潜质。但她拒绝女王之位,缺乏权力欲的精灵,不是个好选择。”库诺依很坦诚地说,“而且她太心软,比起您,她更像传统的水精灵女王。说真的,您比她更像是火精灵的后代。” “伊莉丝,他们看来还真是下了功夫来研究咱们姐妹。”格蕾希亚叹了口气,“你来决定怎么处置她吧。毕竟,抓住她的是你的保镖。” 伊莉丝转身走到库诺依身边,突然抽出了腰间的蓝色巡礼,指住她的咽喉,“虽然听到我姐姐比我安全的消息让我很高兴,但我不会忘记元老院里的一句名言,和暗精灵打交道的时候,需要多准备三个脑子。” “我们的信用有那么差?”库诺依抬起眼,看着她说,“我们和火精灵愉快地合作了很久。” “可刚才你还打算代表暗精灵卖掉那些红毛。”伊莉丝笑着说,“其实你说的那些都不重要,这种非正式会面,任何承诺都不能当真。暗精灵真有什么打算,请派密使和母亲大人联系,她也许会有兴趣听听。” 这传话的要求也意味着不会让库诺依把命丢在这里,她眯起眼睛,暗地松了口气。 “不管怎样,有你这么一个刺客在霍特里斯身边帮忙太危险了。”伊莉丝收起笑容,细剑突然刺了出去。 库诺依大惊失色,正要腾挪闪避,克雷恩的手掌却从后面铁钳一样捏住了她的脖子,把她狠狠压制在原处。 就像按住了一只不听话的黑猫。 “啊啊——!”发颤的痛呼声中,蓝色巡礼准确的贯穿了库诺依的双肩,挑断了主筋。 就算有顶级治疗师配合药剂施救,这个暗精灵刺客也至少要有四五天不能使用双手。 “我没记错的话,霍特里斯对你好像一直挺有‘兴趣’的。”伊莉丝擦去剑上的血,微笑着说,“所以我建议你最好不要去他身边疗伤,免得被他趁机做些什么。你肯直接回去艾尔法斯联邦最好,相信你身上有足够的路费。当然,你愿意去找霍特里斯会合,赌一赌他夜里会不会爬上你的床,我也不拦着。” 克雷恩松开手,让开了门口。 库诺依连捂住伤口也无法做到,她怨恨无比地瞪了伊莉丝一眼,面朝里面一步步退了出去。 “回去后我会给达肯家寄去赔偿金的。”伊莉丝送别一样摆了摆手,“再见。” 盯着库诺依的背影直到消失,克雷恩才靠在门框上问里面:“这个暗精灵真的不会去报告咱们的位置吗?” “报告也是传个口信。库诺依不会在如此弱势的状态下回到霍特里斯身边,她看不起那位靠祖先庇佑爬上来的古贵族,肯定不会给他强行占有自己的机会。”伊莉丝拿起行囊丢给奥妮娅背上,随口回答。 “炽焰公爵会有那么好兴致吗?” “即使这会儿顾不上,过后也不会放过她。霍特里斯怨恨一切瞧不起他的异性,”格蕾希亚接口答道,“而库诺依,恰好又是容易引发男性征服欲的类型。她只要还有理智,就会在伤好前彻底避开霍特里斯。伊莉丝做得很好,既除掉了一个威胁,又不至于给达肯家什么致命的说辞。” “这种丢脸的事库诺依不会跟家里说的。”伊莉丝很自信地说,“好了,咱们考虑一下该怎么逃出去吧。姐姐,你还是要跟我们分头行动吗?” “不。”格蕾希亚摇了摇头,“霍特里斯的目标明确优先锁定的就是你,我得跟你在一起,至少奥蕾妮能帮不少忙。” “那咱们是去皇都还是冰雪群峰?”伊莉丝的神情有点复杂,既觉得这样一起历练很好,又担心自己会失去一些自由,还有点隐约的担忧,克雷恩会因为某些原因对姐姐产生点什么不一样的感情。 “先考虑怎么离开这里比较好。”奥蕾妮突然开口说,“我已经看到霍特里斯了。” “他在哪儿?”伊莉丝一个箭步窜到窗边,扯过窗帘挡住自己的身影,侧目往下望去。 “呐,邮驿所对面的房檐下。兜帽遮得很严实的那个。” 按奥蕾妮的形容,伊莉丝很快锁定了目标,其实光是这么看很难确定身份,但那个家伙身边不远处,另一个高大的身影拉开了兜帽正在向路边的行人询问着什么,一眼就能认出是索鲁。 “咱们得尽快了,不然……”伊莉丝说着一转身,猛然发现克雷恩竟无声无息的来到了后面,也盯着下头的霍特里斯,让她一惊,后半句都咽了回去。 “他背后的包裹里就是炎魔弓,对吗?”克雷恩的表情显得有些痛苦,眼中不断闪动着奇妙的红芒。 “应该是,那把弓他从不离身。据说是为了培养默契。”伊莉丝飞快地回答,顺便讽刺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他们个性不合,我和蓝色巡礼同契的都比他快。” 克雷恩默默地看了片刻,微微摇头,说:“咱们来得及逃走。他们似乎在等什么人。我想,可能是还期待着库诺依回报的消息。东西都收拾好了吗?走吧。” 伊莉丝盯着他的眼睛,小声问:“你好像……很想去碰碰炎魔弓,就这样走,没问题吗?” “没问题。”克雷恩用很克制的口吻说,“我现在已经学会分辨我自己的希望和某些不正常的冲动。我没必要为不属于自己的期待负责。” 伊莉丝细细的眉毛顿时向中央蹙起,“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无关紧要的无聊事。专心逃亡吧。”克雷恩看她们带好行装,提醒说,“别去退房间,这里锁上门,咱们从防灾疏散通道走。楼下柜台登记了几个名字?” “我和奥蕾妮,两个。”格蕾希亚马上回答。 “很好,奥妮娅,你实力最差,过来跟着我,伊莉丝,你跟奥蕾妮保护你姐姐,咱们分成一男一女和三女两组,这样就有很大概率避开死亡骷髅的目标锁定。咱们间隔五分钟,你们先走,和我奥妮娅保护后方。北门外会合。”一边下楼,克雷恩一边交代了简明扼要的计划。 “可我得保护伊莉丝小姐啊……”奥妮娅有些不安地说,对她而言,和伊莉丝分开是件很难适应的事情。 “你这就是在保护她。别以为保护只有像影子一样跟着这一种方式。”克雷恩直接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自己身边,“跟着我,在这儿等五分钟。我看左边你看右边,别太明显,留意有没有举止异常的家伙。” “那么,北门外见。”伊莉丝扯起兜帽,做好了出发准备。 “你们都把帽子摘下来,大方点,就像游客一样悠悠闲闲地走出去。罗特蒂亚精灵旅客并不少见,你们那样反而会引人注目。”克雷恩叮嘱过后,飞快地掀开帘子看了一眼左右,“出发吧。路上你们姐妹尽快商量好下一个目的地,咱们不能再磨蹭了。” “去冰雪群峰。”格蕾希亚挽住了妹妹的胳膊,微笑着说,“霍特里斯不知道我妹妹的行程,但他能推断出我的。所以,我决定跟伊莉丝走。” “明智的选择。”克雷恩竖了一下拇指,跟着摆了摆手,“一会儿见。” “为什么不能大家一起走?反正佣兵不是最可能按照两个精灵的目标寻找吗?”奥妮娅撅着嘴问,有点不太习惯单独和一个异性待在并不宽敞的通道中。 “霍特里斯肯定会考虑你们四个精灵在一起的情况。所以佣兵的寻找目标有可能是二,也有可能是四。大家一起走,你们四个女精灵恰好进入范围。另外,咱们也不能排除库诺依带口信给对方的可能性。所以把你们拆成一、三分别出发,是最安全的分组。后出发的我,还能帮忙注意有没有可疑人物的跟踪。”克雷恩像是在打发时间一样,缓缓地解释说,“而最适合单独跟我一起留下的,只有你。” “为什么?”奥妮娅下意识地抱住了胸口,“因为……因为我看起来最好欺负吗?你、你可不要误会什么,我好歹也是公主殿下身边的贴身近卫,我魔法造诣很高,杖术还拿过王国竞赛二等奖,你、你可不要觉得我很崇拜书里那个游侠就对我有什么歪念头!你……你和那个游侠差太远了,邋里邋遢的,我都闻到味道了。天哪……你几天没洗澡了?” “除了你实力最弱之外,这也是我选你的原因。”他笑了起来,实现专注的注意着外面街道的每一处细小变化,“我现在耳朵里全是一个让我很无奈的声音,有你这样聒噪着,我心里能好受点。” “聒噪?”奥妮娅瞪圆了眼睛,“我、我、我这是活泼可爱!伊莉丝小姐就特别喜欢我叽叽喳喳和她讲话,你竟然说我聒噪?我声音很大吗?很刺耳不好听吗?我小时候唱歌拿到过夜莺奖章你知不知道,你竟敢说我聒噪?” “很好,就是这样。那声音总算不那么让我头疼了。”克雷恩鼓励一样地拍了拍她,脸上带着很满意的微笑。 “你……到底多久没洗澡了?”她凑近一些抽了抽鼻子,认真地问。 “不记得了,上次大概是在去草原前吧。”他随口回答。 “我的格蕾希尔大人啊……”奥妮娅顿时露出快要晕过去的表情,哭丧着脸说,“一会儿出发后,求求你和我拉开一点距离。我不介意和你伪装情侣,就是刚吵过架正闹分手的那种。” 存心想看她更加丰富的表情,克雷恩小声说,“忘了告诉你,我在鬣狗部落做客的时候,还抹了不少尸油。入乡随俗,没办法。” 于是,离开安梦舍的时候,克雷恩和奥妮娅之间就像是有一个隐形人卡着位置一样。 如果这也能算伪装情侣,其中一方肯定是刚刚干掉了另一方的双亲——从表情上看,奥妮娅显然是受害者一方。 才走出一个街口,克雷恩就突然把奥妮娅拉到了怀里,大声说:“好了,你要闹别扭到什么时候?” 紧接着,他对一脸错愕的奥妮娅压低声音说:“有可疑人物在看咱们,自然点。” “诶?哎——?”奥妮娅小声连发了两个惊叹词,一下子变得好像被缠了线的木偶,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我、我该怎么做?你快教教我啊……” “装作生气的样子随便说几句话,这个距离小声点那边听不到的,做出说话的样子就好。然后挽住我,就像被我哄好了一样,跟我一起往外走。”克雷恩双手抓着她的胳膊,脸上带着很着急很关切的表情说了这么一串。 不听内容的话,倒真像是个急着安慰女伴的男朋友。 奥妮娅反应虽然慢一点,但脑子毕竟不笨,她一理解意思,就鼓起面颊抬手打了他胸口一拳,眉毛几乎竖起来,说:“这么小声不会惹他怀疑吗?” “你大声骂几句也行,比如嫌我好色什么的,我是火精灵,这种指责谁都会信。”他沮丧地低下头,看起来很难过的样子,小声对她回答。 奥妮娅一把甩开他的手,咬了咬嘴唇,泪花好像都在眼里打转,大声说:“你还哄我做什么!去找那个唱歌唱得很好看的臭女人啊!” 唱歌?好看?这说人五音不全的方法真是别具一格。他忍住笑,再次上前一步,拉住了她的手,“别闹了!有什么事咱们路上再说不行吗?你看我又没带她上路,只是赏几个铜板,你至于这么生气吗?” 没想到奥妮娅演戏演出了兴致,眼泪汪汪地指责:“这次是几个铜板,谁知道你下一次会不会连钱袋子都丢给人家!你不知道她们唱歌跳舞的小姑娘赚的就是这份钱吗?你以后再喜欢这种人,就不要来找我!” 说完,她捂着脸就往前跑去。 克雷恩用余光瞄了一下,那两个注意他们这边的佣兵已经完全是看热闹的表情,他这才松了口气,急匆匆追向奥妮娅。 离开到确定安全的地方,他才拉住奥妮娅的胳膊,低声说:“好了,没事了。” “呼……”她吁了口气,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臂,放松下来说,“这就好。我演得还算不错吧?” “不错,虽然没按我设计的路线走。”他把手缩进斗篷中,尽量不去在意她明显回避的动作,只说,“出乎我意料的好。” “我之前刚好看过一本感情故事,男主角就是个整天追着喜欢的歌姬舞娘跑,把从小一起长大的女主角放着不管。气得我耳朵尖疼。我那时候就想,我要是女主角,一定臭骂那个混球一顿。”奥妮娅嘟囔着说,“而且,我不想和你挽着手往前走,只好换个法子。” 克雷恩抬起胳膊闻了闻,“味道有那么大吗?” 奥妮娅连忙摆了摆手:“不是那个原因啊!我……我是不想伊莉丝小姐生气。” “对啊,我这么个邋里邋遢好久也不洗一次澡的臭游侠,接近公主殿下的小近卫是会惹她生气。”他自嘲地笑了笑,“幸好这保镖任务不会太久。” “你明明不是个笨蛋,怎么会这么想。”奥妮娅皱着眉瞪了他一眼,“伊莉丝小姐对你有超乎寻常的兴趣,我觉得连格蕾希亚小姐都看出来了。” “哦?”克雷恩挑了挑眉,不是很相信的样子。 “不然……”奥妮娅说到这里,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抿住嘴巴,突兀地沉默下来。 克雷恩没有追问“不然”之后的内容,他只是揉了揉耳朵,确认那声音正在渐渐远离后,略显轻松又有些失望的呵了口气,加快了脚下的速度。 到了门外,伊莉丝她们已经等了一会儿,一见克雷恩和奥妮娅过来,伊莉丝就露出了放心的微笑,迎上来问:“没有被盯梢吧?” 克雷恩摇了摇头:“没有。尽快出发吧。” 特殊情况下,伊莉丝当然不会再一板一眼地遵循历练的守则,有追兵在后面的情况下还非要用双脚体验广阔大地是彻头彻尾的愚蠢,很快,她就在城外高价买下了一个冒险旅团的三匹坐骑。 那不是最常见的马,而是北部寒冷地区小范围驯养的短角犀牛。 据说这东西和某种魔兽是近亲,不过没有魔力也没有攻击性,皮糙肉厚性情温顺,不需要骑术门槛,力量很大,载两个精灵的跑起来和只骑着克雷恩的几乎没有差别。据说耐力也很惊人,保证饮食充足的情况下可以接连奔驰超过三十六小时。 但这种坐骑有一个最大的缺点,慢。 那短粗的蹄子充满气势地敲击地面几分钟,挪出去的距离还不够战马冲刺一次。 对骑手来说比步行肯定快,比跑就要因种族而异了。 “我觉得我可以趴下来睡一觉。”奥妮娅沮丧地抓着安全绳,“也不知道睡醒能不能离开夏尔德要塞辖区。” 伊莉丝倒是对这种第一次骑的生物很有兴趣,左看看右看看,还忍不住跳下来跟着跑了一段,重新到奥妮娅背后坐好,才笑着说:“没办法,刚才又买不到马。那个旅团肯帮忙已经是咱们走运了。虽然跑步更快,可奥妮娅,你才能跑多久啊。这犀牛可是能跑一天多不怎么休息的哦。” “库诺依的口信看来捎到了。”克雷恩突然回过头,看着正在消失于他们视野的旧城区,谨慎地说。 “你感觉到什么了?”伊莉丝马上扭脸看着他问。 “炎魔弓在移动。那个声音又变强了。”他有些烦躁地抠了抠耳朵眼,“不行你们干脆先走,告诉我会合地点,我回去看看,找机会了解一下,这个念念叨叨的女声到底和那把弓是什么关系。我对这声音也疑惑四五年了。” “我不建议这么做。”格蕾希亚冷静地说,“别人也许认不出你,但索鲁和霍特里斯都是带着找你的任务来的,认识你的可能性非常大。有死亡骷髅帮忙,你恐怕很难脱身。” 伊莉丝马上跟着说:“作为雇主,我也不赞同,那太危险了。” “万一你不回来,我不敢保证能拦住伊莉丝回去找你。作为保镖,还请以我这个不成器妹妹的安全为第一考量,好吗?” 格蕾希亚都已经这么说,克雷恩当然不好再坚持什么,反正那也只是一个被困扰多时产生的冲动罢了,他闭上眼睛冷静了一下,点头说:“好,我知道了。” 接着,他咬了咬牙,就像在跟肚子里的谁说话一样,低头看着胸口说:“你休想,别趁机打出来的主意!” “什么?谁要出来?”耳力非常优秀的伊莉丝马上捕捉到值得在意的句子,扭头问。 “没什么,我自言自语。” 克雷恩的表情变成了很明显的拒绝讨论,伊莉丝也只好住口。 格蕾希亚的关注重点总算没像妹妹那样跑偏,很快柔声问道:“克雷恩,请问霍特里斯的具体移动方向,你能感觉出来吗?” “没有那么精确。”他晃了晃头,像是在和谁对话一样闭上眼沉默了几分钟,才看向她们说,“不过情况不乐观。从接近的效率,我猜他们并没有偏离太多。” 伊莉丝张望了一下前方的道口,提议:“咱们转向走另一条路吧。绕点远看看能不能躲过。” 顺着她建议的方向,格蕾希亚看了一眼,说:“那边是大片林场,骑着这种犀牛过去好像不是个好主意。” 奥蕾妮附和说:“而且往那个方向是山,行人会少很多,对于敌人来说,是更能放心下手的环境。” “同样,也是咱们可以放心伏击的环境。”伊莉丝直接回答,“咱们的坐骑不够理想,真被追上来,靠速度是逃不脱的。不如在合适的场地给他们迎头痛击。现在是罗特蒂亚高度戒备的时期,我不相信死亡骷髅敢同时让三队佣兵骑马追过来。” 克雷恩解下弓,说:“没错,那种规模一定会被警备队盘问审查。分批的话,咱们对付得了。” “如果到了那一步,姐姐,你一定跟奥蕾妮先走。”伊莉丝衡量了一下,认真地说。 “不行,我跟你一起就是为了让奥蕾妮也能帮忙保护你。”格蕾希亚瞪了她一眼,不容拒绝地说,“奥蕾妮一定会参战。我也会尽我所能帮忙,不过我可以答应,和奥妮娅一起躲在远离战线的地方。” “不用急着做那么详细的计划。”克雷恩的声调变得有些阴沉,眼里的红光闪烁的频率越来越快,唇角也浮现了一丝奇妙的笑意,“我直接干掉霍特里斯,事情不就结束了。” 奥蕾妮谨慎地提醒:“游侠先生,对方是炽焰公爵,炎魔弓的主人,实力不可小觑。” “炎魔弓的主人?”克雷恩眼里的红光彻底充盈在眸中,脸上的笑容看起来也格外陌生,“这种头衔,也是随便一个杂碎垃圾配得起的?” “你是谁?”伊莉丝盯着他,敏锐的心思已经察觉到足够陌生的波动。 就在其他三个水精灵都忍不住用“你突然傻了吗”的眼神看向她的时候,克雷恩突然抬手捂住了头,像被谁在肚子上打了一拳一样蜷缩起来,牙齿磨擦出刺耳的声音,表情变得狰狞而痛苦。 在短角犀牛的背上颤抖了四五分钟,克雷恩才缓缓抬起视线,眼睛又恢复了之前的蓝里透红,头颈满是汗水,就像刚刚进行了一场激烈的战斗。 “抱歉,身体出了一些小状况。希望没有吓到你们。”他说着,脸上的神情变得近似于伊莉丝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有些疲累,有些沮丧,还有些不知道是对世界还是对自己的厌倦。 “那是……另一个人格吗?”热衷于不正经读物,伊莉丝的知识范围远比寻常王族广阔,而且,她的直觉也在告诉她这个答案。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克雷恩没有点头,缓缓说:“我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那是我最大的对手。” “看上去你赢的时候比较多。”伊莉丝笑了起来,“那就好,我不喜欢他那太过狂妄的口气。” “如果做得到,就不算是狂妄。”他握着左臂的伤口,自嘲一样地说,“对他来说,霍特里斯……算了,抓紧赶路吧,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虽然只说了一半,但开了缝的话匣子总比上着锁要好得多。 伊莉丝满意地笑了笑,揉乱了奥妮娅头顶的发丝,用力踢了一下短角犀牛的侧面。 从路两旁树木后退的速度来看,加速效果应该还是有的。可惜也就是双层蛋糕上多放一个草莓的程度而已。 “伏击的话咱们需要提前准备,克雷恩,你的感应能争取多少时间?”考虑到对方要是骑马,那么方向不出问题的情况下二十分钟内绝对会被追上,伊莉丝连忙问道。 “不好说,这样吧,如果我判断炎魔弓的移动是往咱们的方向,追来的速度又不慢的话,咱们就直接做动手准备。”他捏了捏耳朵尖,缩小了感知范围,专心聆听着别人听不到的预兆。 队伍安静下来,一时间,周围只剩下短角犀牛踩踏路面发出的沉闷声响,像是战场的巨大皮鼓,轰隆轰隆地重复。 经过砍伐剩下的木桩和新栽种的幼苗,队伍渐渐深入到已经长成的茂密林地中央,道路比之前窄了许多,短角犀牛这种肩宽的坐骑已经无法并行,只能一字排开。 过了十几分钟,落在最后的克雷恩突然高声说:“方向变了!炎魔弓正在追过来!” “怎么回事?”伊莉丝有些惊讶地说,“北门出来后咱们起码已经过了四五个岔路口,这次拐弯也有另外三条路可选,没有谁盯着咱们,为什么霍特里斯可以如此迅速地找到正确的路线。” “没有研究这个的时间了。”格蕾希亚抬手示意大家停下,“这世上有太多咱们不了解的方法。既然确定了对方可以非常明确地追踪,咱们就准备打伏击战吧。” 克雷恩跳下犀牛,迟疑了一下,说:“只能如此了。把犀牛放开让它们先往前跑。咱们进两侧林地,做战斗准备。” 在克雷恩的指挥下,五个精灵很快在背光一侧树林里各自找到藏身位置,以最具攻击性的阵型等待追兵到来。 二十多分钟后,幽静的林间路上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但让伊莉丝比较吃惊的是,听上去追来的竟然至少有七八匹马。 也就是说,霍特里斯身边少说跟着大半个小队的佣兵。 克雷恩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和预估不太一样的错误,抬手比了执行第二方案的手势。 所有同伴一起把气息收敛到极限,奥妮娅默默打开结界,屏住呼吸,等待追兵从他们眼前掠过。 很快,最前的两匹高头大马,就载着有着如火红发的两个身影疾驰而来。 第二一五章 烈焰!与炎魔弓的初战 密集响起的马蹄声,转眼就从伊莉丝他们藏匿的地方附近飞奔而过。 非常幸运,包括霍特里斯在内的几个弓手全都没有感知到他们隐藏在遮蔽物后的气息,沿路冲向远方。 八匹马,十二个敌人。虽然真打起来还是有胜算,但按照伊莉丝的衡量,那不会是一场容易的仗。 克雷恩紧盯着那些马匹消失在路的尽头,移动到埋伏地中央,压低声音说:“我觉得,那个背包袱的火精灵身上八成有追踪的手段,锁定了你们四个之一。否则,没有确定信息的情况下,他那样的弓手不该如此马虎。” “那就是霍特里斯,这一任炽焰公爵。”伊莉丝有点紧张地问,“那如果有手段的话,为什么没发现咱们?” “能探测出精确位置的宝物一定会有强烈的魔法波动,你刚才感应到了吗?”克雷恩转头看着她。毕竟她和奥妮娅是队伍中感应力最强的两个,而奥妮娅刚才一直在专心维持结界。 伊莉丝摇了摇头,“没有。” “那么,很可能对方的宝物指示的是方向。多半指示物变化的条件是超出一定距离,所以他们才会在咱们离开旧城区后才开始追赶。”克雷恩沉吟着分析说,“这么看,库诺依可能并没有捎口信给他。” “他有张带魔法指示物的奇怪地图。”奥蕾妮开口说,“那张地图周围有八个晶石粉尘黏成的箭头,当时其中两个正在发光。而且地图上画的内容我完全看不懂。我只碰巧见了一次,霍特里斯藏得很严实。当时他搪塞我的借口,是说那东西能帮他猎艳,是陛下赏给他的。” 格蕾希亚皱着眉说:“的确有这么回事。那时刚出发不久,我们在碎骨荒原北端,奥蕾妮说亮起的是西和北,北的那个光芒比较弱。” “碎骨荒原……”伊莉丝回忆了一下,有点吃惊地说,“那时我在迷雾森林东侧无名小镇废墟附近,正好在你们的西方略微偏北。” 听到这句话中的地点,克雷恩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 格蕾希亚眯起眼,目光显得有些凶狠,“难怪咱们的信我从来没让他看过,他却对你的大概位置了如指掌。” 伊莉丝一咬牙,对姐姐说:“那你和奥蕾妮就不要跟着我了。奥蕾妮虽然厉害,实力还是不如我的,有炽焰游侠给我当保镖,对付炽焰公爵正好。你们在反而会成为拖累。死亡骷髅抓人质可不会考虑对方是不是公主。” “除非你肯让奥蕾妮留下我单独离开,否则我不会走的。”格蕾希亚用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口气说,“还记得五年前东海岸你对我说的话吗?对我来说也一样,只要我活着,就绝不让你死。” 克雷恩抬手打断了她们的对话,插口说:“等会儿再争论这种细节吧。霍特里斯不会离开太久,即使那些犀牛跑到了树林里没让他们看见,等到拉开足够那张地图发挥作用的距离,箭头也会把他们带回来的。” 他指向树林北侧,“最保险的路线,就是直接穿过这片军资林,即使遇到罗特蒂亚的哨兵,咱们只要解释清楚问题应该不大。两位精灵公主如果能凭身份要到几匹战马,咱们逃走的成功率就会大大增加。如果没有其他主意的话,我建议咱们现在就上路。” “原路返回怎么样?”奥妮娅小声提议,“他们既然超到咱们前面去,咱们返回去不是正好很安全?” “别忘了死亡骷髅的佣兵是分批追来的,回去说不定会正好碰上。”伊莉丝拍了小近卫的后背一下,“咱们不可能每次都那么好运不被认出来。” 她笑了笑,“可惜了那几只犀牛,还花了我不少钱呢。” 他们一起离开埋伏地,走了没几步,伊莉丝就说:“如果地图锁定的是我,我留在这边多呆一会儿是不是能拖延他们追击的效率啊?” 格蕾希亚毫不犹豫地说:“你怎么知道一定是你,奥妮娅历练中必定会跟在你身边,锁定她并不是没有可能。” “诶?”奥妮娅顿时隔着衣服在自己身上摸了起来,“会是我吗?那……那怎么办呀?” “关键是搞不懂那地图工作的原理,是针对气息?魔力?灵魂之力?血脉?还是什么别的东西?”伊莉丝头疼地说,“连针对性地做防护都无从下手。” “我见过类似的地图,也是从火精灵手里。”克雷恩迟疑了一下,开口说,“当时那张地图,可以靠指示物判断目标是不是属于某个区域内的常住居民。如果这次的地图出自同一个制作者,那么,靠的应该是占卜师的力量,几乎没办法躲避。” “几乎?”伊莉丝敏锐地说,“听起来,你好像知道能躲避的办法。” “不是办法,是体质。”克雷恩的眼神又变得有些痛苦,“如果有足够强大的神谕之印,可以隔绝掉大部分占卜,那么地图就不会对目标生效。” “神谕之印?”伊莉丝皱了皱眉,苦思冥想才在记忆的角落里翻出一点片段,“那好像是人类中的光之子才懂得使用的古老祭祀吧。可帮不上咱们的忙。” “现在能帮上忙的只有腿和脚。”他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长长的耳朵不自觉地抖了一下,“炎魔弓停止远去了,看来,那地图的生效范围在一里左右。快点走吧,他们……折回来了。” 伊莉丝到还是很乐观,微笑着说:“既然只是个箭头,那说不定他们会以为咱们躲避了一下往回返了,运气好,他们还会走一段冤枉路。” “不要相信运气。”格蕾希亚把身上比较沉重的东西都交给奥蕾妮,提起长跑下摆加快了步速,“当你特别希望它变好的时候,它通常会变得更糟。” “没错。”克雷恩深以为然。 伊莉丝看了看姐姐,又看了看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就此中断了话头。整齐的种植林中,只剩下他们踩过肥沃泥土的轻微声响。 “奇怪。”已经走到林地深处的时候,克雷恩突然说,“炎魔弓……好像停下来了。” “停下来了?”伊莉丝转身看向他们走过的路,认真思考了一会儿,“难道是正在确定新的追击方向?” “不太对劲。”克雷恩靠在树干上,闭着眼睛侧耳倾听了片刻,开口说,“炎魔弓的位置没有变化。原地停留的时间有点太久了。咱们离开道路已经超过一里,那地图应该已经提示了方向才对。” “有没有这个可能……”伊莉丝斟酌着说,“霍特里斯根据咱们逃跑路线的改变,猜测到咱们这里有谁能感应到追兵的靠近,现在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他有多大可能知道炎魔弓是咱们判断的关键?” “没可能知道。”克雷恩很笃定地说,“那个声音和炎魔弓有关,就连我也是这次才真正确定下来,绝对没有其他人知道。那就让他在那儿苦思冥想去吧,他得不到答案的。” “他不一定需要答案。”格蕾希亚摇了摇头,说,“他只要能断定咱们知道他的位置变化,就足够让他做出策略改变。就像咱们知道他手上有指示方向的地图后,也马上做出应对一样。伊莉丝,是你的话,分析出这种情报后会怎么做?” 伊莉丝听出了姐姐口气的郑重,立刻把自己置换到霍特里斯的角度,飞快地分析,然后回答:“分散包抄,从对方逃走的方向判断被感应到的是谁,然后剔除出队伍。同时最大化利用手里的地图,用边界反复试探的方法判断咱们比较具体的位置。” “我想那张地图的范围不一定是多么精确的数值,很可能是模糊的一里左右这样。”克雷恩提醒说,“否则在旧城区那里他们就能很快锁定那家旅店了。” “那是城市,有许多密集的建筑物,一个模糊的范围意味着很多地方。”伊莉丝摇头说,“而这是一片种植林,他很容易就可以确定咱们还在林中。西侧是山,山外是拉尔斯,咱们绝对不会走那条路。霍特里斯只要能分析出这些情报,那么安排死亡骷髅的佣兵在北侧拦截,同时由东和南两个方向搜查进来是最合适的计划。佣兵们只要一个信号烟火,就能把咱们的位置通知霍特里斯。” “炎魔弓开始移动了。”克雷恩皱起眉,“不太快,应该是已经下了马。咱们只能确定炎魔弓的大概位置,佣兵的包抄咱们可能不太好应对。” “全速向北不会比骑马绕路的佣兵更快,但至少能离霍特里斯远一些。”伊莉丝沉吟着说,“要不要赶过去?” “奥妮娅和你姐姐的移动速度不太够。”克雷恩有点不客气地指出了队伍的致命缺陷,“按照这片树林的大小,咱们更有可能在北端撞上佣兵的同时,被来自东侧的敌人夹攻。” “那……”伊莉丝又考虑了几秒,和克雷恩异口同声地说了出来,“向东!” “对,北端的佣兵主要任务是拦截,不太可能进林搜索,咱们往东侧迎过去,用最快速度解决对方,就算他们发出信号,北端佣兵多半还要应付护林士兵的盘问,咱们还有机会冲到路上逃走。” 克雷恩点了点头,接着她的话说:“佣兵的马一定就在路面,咱们抢下五匹,情况就能安全许多。” “好。”伊莉丝马上握紧剑柄,用清脆的声音说,“奥蕾妮,和我在前,奥妮娅,和我姐姐在中间,克雷恩垫后,转向出发。” “你没有什么意见吗?格蕾希亚殿下?”另一位公主从身边经过的时候,克雷恩小声问了一句。 格蕾希亚带着一种神秘的喜悦摇了摇头,“不,伊莉丝不会让我失望。” “所有王室的手足都能像你们姐妹一样该多好。”克雷恩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回忆,向着东南方向的天空看了一眼,长长叹了口气。 “你想到了什么人?”伊莉丝扭头看了他一眼,这种林间紧密阵型,她在最前也不妨碍留意克雷恩的情况。 “一个曾经很照顾我的傻大个子。”他满含怀念地说,“可惜,他的赤诚亲情给错了人。” 伊莉丝明智地没有再问,她听得出,克雷恩没有详细谈的兴致,而且,现在也不是时候。她可不能为了自己一时好奇,就让聊天的声音成为佣兵们绝佳的目标。 “前方一百一十米,两个目标,偏北五度左右,高速接近,隐蔽准备伏击。”十几分钟后,克雷恩低声给出指令。 几个精灵迅速隐藏在树干后,蓄势待发。 伊莉丝稍微有点惊讶,全神贯注的克雷恩在这种复杂地形中的感知能力有点超出了她的想象。她非常确定,焚语者德尔米斯特在此时此地的集中感知范围恐怕最多也就延伸到七八十米的距离外。 “不能排除对方同伴中有赏金猎人的可能,”克雷恩低声指示,“击倒这两个目标后,马上继续向东加速移动。” “炎魔弓的位置?”伊莉丝扭头问。 “被甩开了一些。” “好极了。”她微微一笑,放心地扶稳腰间细剑,蹲在树后等待着出手的时机。 有奥妮娅的结界帮忙,他们不太担心会被对方先一步发现,很快,那两个目标就接近到伊莉丝也能察觉到的范围。 一个装束特征明显的盗贼,和一个看上去实力不弱的剑士。两个壮年男性人类间隔保持在十米左右,谨慎地观察着眼前的每一个角落,灰色的六翼骷髅头,显眼地装饰在他们胸前。 距离一米一米的缩短,突然,那个盗贼停了下来,明亮的眼睛,向着奥蕾妮藏身的树干打量过来。 克雷恩和伊莉丝异口同声喊道:“动手!” 奥妮娅双手挥下法杖,短时间大幅增强力量和敏捷、同时小幅度提升自愈能力的中阶辅助魔法生灵祷愿立刻施放在伊莉丝身上。 柔和的青翠光波还没完全扩散开来,伊莉丝的身影已经一闪杀了出去,比第一时间出击的奥蕾妮反而还快了两步。 那个剑士反应已经非常快速,后撤同时,气刃斩已经随着拔剑动作迎面甩出。那个盗贼毫不犹豫窜向剑士身后,伸手就摸去自己怀中。 但他还没掏出发信号的道具,一支预判极准的箭就已经擦过那剑士的肩头,狠狠钉入他的胸膛。 他强撑着想要把道具激活,但下一秒,瞬击·崩坏之刺的爆发就搅碎了他的内脏。 崩飞的肋骨随血洒落的同时,两道细剑交织而成的死亡之网,也已把那个剑士兜头罩住。 战斗,转瞬结束。 “好,走。”都没有选择反噬会影响行动的战技,那两个敌人还没完全倒在地上,克雷恩已经快步赶到前列,指挥继续出发。 被崩坏之刺杀死的尸体实在谈不上好看,经过的时候,伊莉丝明智地选择了不低头去看。而好奇心旺盛的奥妮娅没有这个意识,一眼下去,忍不住捂紧嘴巴,差点呕吐出来。 就在伊莉丝以为已经脱险,暗暗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距离刚才战斗地点往北偏东不到二百米的地方,突然升起了一道闪耀的烟火,飞过茂密的树冠,在天空拖曳出瑰丽的痕迹,随着刺耳哨声的终结而爆裂开来。 “这帮家伙果然彼此之间有确认安全的法子。”克雷恩皱了皱眉,“加快速度,争取在被追上前赶到路边。” 伊莉丝看了一眼姐姐和奥妮娅的速度,考虑了一下,转移到队伍北侧,做好了战斗准备,但同时有些奇怪地说:“他们用这么明显的信号,咱们也一定会看到的吧。就不怕再被伏击吗?” 克雷恩保持着奔跑,简要地回答:“那应该是召集令。对方的赏金猎人恐怕已经锁定咱们的位置了。一会儿如果有需要我殿后的情况,你们尽可能继续前进,不要停下。” 但没想到,死亡骷髅比他们的预料快得多。 他的话音才刚落下,三支呼啸而来的利箭就准确地飞过密集树木的间隙,从西南方射来。 “小心!”奥蕾妮转身扑倒了格蕾希亚,伊莉丝也一把拉过奥妮娅,躲开了最要命的两支。 第三支的目标是克雷恩。他判断出是诱导箭后,一个闪身靠树干阻挡了攻击,接着错步探头,铮的一声回敬过去,沉声说:“走,不要停!” “对方可能是波形探索阵势,”伊莉丝一边拉起奥蕾妮和姐姐,一边提醒说,“咱们刚才解决的恰好是前点,继续突进的话,很可能会被夹击!” “那你的意思是?”布满坚硬树干的密集种植林非常不利于弓手发挥实力,但对手的目的只是牵制,双方纠缠越久对他们就越有利,克雷恩不得不射出爆裂箭,冒险将那一片树木炸断引燃。 看着火光升起,伊莉丝咬了咬牙,“向南转向!霍特里斯和索鲁都是非常自负的家伙,这样大范围搜索的时候,他们那一线的佣兵一定最少!突破后再折向东!” 炸开的火云总算逼出了牵制的两个弓手,但对方的实力比预计的要强,克雷恩的两记破甲箭一支被堪堪躲过,另一支也没射中要害。 “来不及了,继续向东冲。”克雷恩纵身躲开对方的反击,否决了伊莉丝的提议。 可牵制者已经拿出了不顾一切的劲头,受伤的那个弓手完全不管克雷恩的附魔射击已经飞来,拼尽全力向他们逃跑的路线斜上方射出一支魔力浑厚的元素箭矢。 巨型元素箭在空中崩解,瞬间化作数十支元素之矢,将去路完全覆盖。那炽热的火元素,还把他们面前的大半树木击穿引燃。 向后退开两步躲过魔箭之雨的范围,伊莉丝一咬牙,说:“走不通了!原地坚守吧,火能引来附近的卫兵!” “避开火势,先向后退。”克雷恩扭身用爆裂箭炸断两棵大树,暂时延缓了火势往他们方向的蔓延。 这片树林是军备物资,附近的守备队一定会很快赶到,火头一起,安全部队也会向这边出发,现在,需要拖延时间的反倒成了他们。 呼啸的哨声再次响起,而且,不再只是一个。 看来佣兵们也意识到需要赶在帝国军人到来前结束战斗撤离,不惜暴露位置发出了四个信号,圈定了伊莉丝他们所在位置。 最近的信号,距离他们不过五十米。 哨音还没结束,奥妮娅脸色一变,高高举起法杖,预存的结界迅速展开,将他们全部保护在其中。 数道风刃夹杂着一个火球一起打在结界上,慢上一秒,就会被对方的法师偷袭得手。 从魔力的波动判断出对方的位置,格蕾希亚毫不犹豫挥下法杖,杖头巨大的水蓝宝石亮光一闪,把刚才就一直攥在手里的魔法释放出去。 激流拔地而起,一个三人小队顿时被冲散阵型,一个红袍法师运气很糟,一定范围内随机冒起的水柱恰好出现在他脚下,把他直接打翻冲了起来。 克雷恩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破甲箭预判落点,狠狠洞穿了那个法师的头颅。 “奥蕾妮!上!”意识到只有克雷恩一个致命的杀伤点,对方的人数显然会稳定增加下去,伊莉丝果断离开原地,借助树木的遮挡交叉移动,飞快逼近三人小队中剩下的两个风系法师。 法师小队附近当然不可能没有任何援军,还有不到十米的时候,两个全副武装的战士及时赶到,持矛挺盾斗气爆发,双双发起冲锋。 奥蕾妮跟伊莉丝曾经一起学习过不短的时间,配合作战依然保留着一定的默契,精灵细剑不闪不避,一招剑舞·连闪,正面向战士的盾牌刺去。 这有悖寻常战法的出手,恰好是伊莉丝的惯常作战方式,两位优秀的精灵剑士犹如一镜相隔的前后同体,将一模一样的剑招同时发出。 两面并不太结实的皮盾即便仗着冲锋的压迫,也不可能抵挡住专精破甲的剑舞·连闪三剑之威,随着两声惨叫,奥蕾妮的细剑直接穿透了对手的胳膊,而锐不可当的蓝色巡礼,更是将另一个战士的手肘钉在了他的心口。 连将那个重伤战士击毙的时间都没有,伊莉丝和奥蕾妮紧接着纵身前冲,直取那两个正在念动咒语的法师。 一串飞刀从另一侧的树后飞出,逼迫奥蕾妮不得不回剑自救。但另一侧牵制的破甲箭,却被克雷恩的穿刺箭半空打落。 奥妮娅的命脉灵甲加持在伊莉丝身上的同时,染血的蓝色巡礼再发神威,旋身横扫斩出。 一个法师狼狈地中断施法矮身躲开,另一个靠近伊莉丝的法师却来不及做任何反应,杖头连着脑袋被一起割断,当场丧命。 战斗的压力刚刚减轻少许,克雷恩的脸色却变得非常难看,无法忍受一样地捂住了耳朵,颇为痛苦地说:“该死……炎魔弓……就快到了。” “来得这么快?”伊莉丝吃了一惊,趁着地上那个法师还来不及起身,一剑刺穿对方咽喉,顺势转身躲开两支飞来的穿刺箭,与奥蕾妮彼此掩护退向格蕾希亚身边。 “他应该是出尽全力冲来的,”克雷恩用力敲了两下耳朵,和幻听战斗得十分艰难,“你们对付佣兵,我……来拦住那边。” 说着,他闪身离开掩护,深吸口气,扇形连射四记爆裂箭,准确无比地命中横向一排树木,生生炸出了一道冲天而起的火墙。 伊莉丝猫腰冲回他们身边,扭头看了一眼,笑着说:“真希望罗特蒂亚的士兵能在咱们被烧熟之前赶到。” “放心。”克雷恩咬了咬牙,“火是我最擅长应付的。” 话虽这么说,密集的种植林中火势蔓延的速度远超常人想象,格蕾希亚不得不空放了一次激流,好延缓狰狞火舌的逼近。 “佣兵暂停进攻了。”克雷恩感知了一下周围的情况,沉声说,“他们可能在等炎魔弓。” 伊莉丝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我以前都没想过会有和火精灵镇国神器交手的一天。” “你不必和他交手。”克雷恩攥紧弓,目光坚定,“那是我的对手。” “用那把不到三十个银币的弓吗?”奥妮娅忍不住提醒说,“伊莉丝小姐的蓝色巡礼在图谱上都比炎魔弓低一档呢好吗!” “但三岁的孩子拿上蓝色巡礼不可能战胜伊莉丝。”克雷恩的表情凝重起来,耳朵一颤,侧头听向南方。 “霍特里斯又不是三岁孩……” 奥妮娅的反驳还没说完,克雷恩突然转身,一蹬背后的树干,飞身把她和身边的伊莉丝一起扑倒在地。 一道闪耀的红色破甲箭直接穿透不知几棵树干射了过来,附加的火元素威势极猛,从格蕾希亚身边掠过后,又穿透了七八棵树,才消失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中,不知飞向哪儿去。 伊莉丝躺在克雷恩身下,脸上有些发红,推了他一把,问:“你听着乱七八糟的幻觉声音,能打赢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拧身站起,抬手示意格蕾希亚和奥蕾妮也趴下,眼睛盯着不足百米外的火墙,一言不发。 伊莉丝扭头瞪了奥妮娅一眼,轻轻给了她一巴掌,指了指克雷恩的背影。 奥妮娅这才梦醒一样举起法杖,赶忙把新吟唱完的生灵祷愿施放过去。 魔法生效后,克雷恩却还是没有动,他就像变成了雕塑,只有热浪带动的风拂起他漏网没束住的几根红发。 “他在等什……”奥妮娅的话还没问完,就被伊莉丝一把捂住,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四周诡异地安静下来,佣兵的声音不见了,只剩火舌舔舐树木的噼噼啪啪不住作响。 突然,克雷恩拉满弓弦,连着三箭射了出去,稍一停顿,又是四箭,全都是最简单的附魔射击,但附加的元素极为浓烈,拖曳的红光甚至让周围的空气都冒出了刺目的火花。 七支箭顺次飞入熊熊烈焰之中,周围的波动激**,让火焰都被排开。 奥妮娅忍了又忍,终于还是忍不住小声说:“伊莉丝小姐,他……他射中了没有啊?” 伊莉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距离太远了,什么也感觉不出来。” 刚一说完,两支同样附魔极强的箭矢穿过火焰破空而来,直接飞向克雷恩的喉咙。 克雷恩双手一抬,转眼间的动作,几乎达到了这把金属弓的速度极限——两箭在空中与来袭的对撞抵消,另一箭直接顺着原路射了回去。 “咱们快没箭了啊!”奥妮娅焦急地看着克雷恩还剩两支的箭袋,急得快要蹦起来。 伊莉丝把她按住,沉稳地说:“放心,会没事的。相信他吧。” 这时,森林外响起了浑厚的钟声,尖锐的哨响迅速传开,扩散到很远的地方。 护林人已经发现了火情。 最多几分钟,常备的灭火队就将到达林地,周围的卫兵也毫无疑问将开进林中帮忙。 两个水精灵公主在此,伊莉丝他们根本不用担心罗特蒂亚一方,而死亡骷髅佣兵团,恐怕就很难逃脱干系了。 果然,几声凄厉地古怪暗号在火焰外围响起,听起来,佣兵们已经决定撤退。 可克雷恩还是没有动,火焰已经烧到距离他不足五十米的地方,他们藏身之处的空气都已经开始变得稀薄。 格蕾希亚一直在低声吟唱咒语,靠一个接一个的激流保持着对东方火势的压制,她显然并不完全信赖克雷恩,坚持维护着逃脱路线的安全底线。 连伊莉丝都忍不住想要抬身看看情况的时候,克雷恩突然一蹬树干,向斜前方猛地跳了出去。 剩下的两支箭,被他毫不犹豫先后射了出去。 先发出去的是焰刺·火龙之牙,紧接着,在反噬发作之前出手的第二支箭,是不需要任何前置准备的穿刺箭。 速度极快的穿刺箭从旋转的火龙之牙旁边擦身而过,接着破开空气,牵扯着后方威猛无比的箭矢,把速度瞬间提升了一截。 穿过燃烧的林地时,火龙之牙周围缭绕的火元素好似一条红色的龙卷,把大量的火焰旋转吸入,让整枝箭几乎真的变成了一条伸颈飞掠的火龙! 奥妮娅眨了眨眼,忍不住抬手揉了揉。 伊莉丝依然反应很快,立刻纵身赶到克雷恩身边,低头一钻从腋下架起了因反噬的灵魂震颤而暂时不便行动的他,低声问:“接着怎么办?” “往东南走。护林员那边最多,佣兵不会往那里撤。”克雷恩低下头剧烈地喘息着,长长的耳朵不自觉地颤抖了两下,似乎那声音还在困扰着他,“而且,那边火势小一些,更安全。” “霍特里斯呢?”伊莉丝架着他迅速按指示前进,奥蕾妮马上过来承担住另一边。 “不用担心他,他中了我一下,至少要在**躺十几天。”克雷恩缓缓说,“这次就算了,以后有机会,我一定要好好看看那把炎魔弓。” “怎么了?”奥妮娅放出治疗术缓解反噬的痛苦,紧接着开口问。 “它激活了我几个前世的记忆片断。”克雷恩犹豫了一下,用有些伤感的口气说,“芙拉玛,我……竟然忘了她……” 第二一六章 逆转!猎人与猎物之间 “芙拉玛?那是谁的名字?”在格蕾希亚的魔法帮助下成功穿过火场,伊莉丝一边拍打着裤脚上的火星,一边好奇地问。 “炎魔弓的,”克雷恩恢复了不少行动力,礼貌地离开奥蕾妮,随口回答,“也是一直困扰我的那个女声的名字。我总算想起她了,她……也终于安静下来。” “啊?”伊莉丝有些担心地说,“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感觉不到炎魔弓和你的距离了?” “不,”克雷恩摇头说,“反而更准确了。芙拉玛和我之间,重新建立起了一种无法形容的联系,我能感觉到她的心情,和她所在的位置,只要这种联系再强一些,我觉得我甚至可以随时把她召唤过来。” 也许是突然意识到自己说得太多,他低下头清了清嗓子,“咱们走吧,炎魔弓往西南撤退了。霍特里斯需要找地方治疗。正是咱们逃走的好机会。” 格蕾希亚停下脚步,扭头说:“克雷恩,听起来,你好像和炎魔弓之间有某种神秘的联系,对吗?” “没错。但……请原谅我不能透露更多了。” “没关系。霍特里斯受伤了对吗?”她的眼睛亮了起来,显然,有什么主意正在成形。 “是的,他的实力的确很强,但最后一下没能躲开,伤得不轻。”克雷恩似乎理解了格蕾希亚的想法,不太认同地皱了皱眉。 她转身面对伊莉丝,严肃地问:“伊莉丝,你有把握对付索鲁吗?” 伊莉丝微微一笑,自信地说:“把我们放进斗兽笼里,活着出来的肯定是我。” 但她马上接着说:“可是姐姐,杀掉霍特里斯真的不是个好主意。你也明白的吧。” 格蕾希亚摸出随身的身份证明交给奥蕾妮,示意她去打发已经靠近的罗特蒂亚士兵,接着对伊莉丝说:“站在维持联邦现状的角度,霍特里斯当然不能死,或者说,不能死在咱们手里。可是不要忘了,他手上有一张能追踪咱们的地图,这意味着咱们不可能彻底甩掉他。他现在受伤了,炎魔弓和他之间的联系说不定还不如和克雷恩强,主动权就在咱们手中,不是吗?” “这的确是最好的时机。”克雷恩面无表情地说,“把威胁解决远比一直逃跑要有用。” 伊莉丝想了想,马上说:“好吧,死亡骷髅的佣兵干脆就交给罗特蒂亚,让他们对这场大火灾负起责任来。奥妮娅,去跟那边的卫兵沟通一下,就说死亡骷髅协助拉尔斯在军资林纵火,被咱们恰巧发现。” 奥妮娅嗯了一声,快步跑向奥蕾妮那边。 马上,那边那个队长的脸色就变得非常难看,叫来一个卫兵,迅速地交代几句后,转身飞快离开。 格蕾希亚满意地说:“那么,克雷恩,这次主要就拜托你了。成功之后,把炎魔弓作为报酬如何?另外,作为答谢,我妹妹也很想诚心诚意地邀请你去水精灵王国做客。” 伊莉丝本来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没想到姐姐提前说了出来,让她不免有些慌张,连忙说:“是啊,我一直想提,可是没找到开口的机会。” 克雷恩笑了笑,没有怀疑什么,“炎魔弓就很足够了,做客的事情,过后再说吧。先告诉我你们的计划。” “这个我不擅长。伊莉丝,你有什么想法?”格蕾希亚直接说,“或者等奥蕾妮回来。” “我来负责吧。”伊莉丝看着皮甲上被燎黑的几处,说,“既然从一开始霍特里斯阁下盯上的就是我,那送他上路去冥府的,还有谁比我更合适。” “边走边说吧,火势控制不住了,马上会烧过来。”克雷恩估计了一下形势,有点后悔地说,“这下给夏尔德要塞造成了不少损失,如果不能及时召集大量水系法师,这一大片军用种植林多半会被烧得干干净净。” “那么死亡骷髅以后都别想再在罗特蒂亚活动了。”格蕾希亚微笑着说,“罗特蒂亚估计早想那么做,这下不就有了充分的理由。” 这时,林地东北角开始有水柱升起,几只狮鹫也带着法师盘旋在火场上方施法,看来夏尔德要塞的应变比想象要快。 等伊莉丝他们回到路边,找到匆忙撤退的佣兵没来得及带走的坐骑时,大量安防部队已经带着整包整包的灭火尘赶到,那种掺杂了水系晶石粉的岩末是昂贵但有效的救急措施,往南走出没多远,他们又和几只驯养的水系拟亚龙擦肩而过,看来当地的准备非常充分,应该不会酿成大祸。 这让伊莉丝多少心安了点。 天色已经渐黑,离开着火的林区,在岔路口,伊莉丝考虑再三,指向不久前他们才离开,连房都没有退的旧城区,“走,咱们马上回去。” “你还真是喜欢冒险。这么短的时间死亡骷髅还不至于离开吧。”克雷恩笑了起来,“有后续的计划吗?” “那张地图在一定距离内无法判断咱们的方向。不是吗?”伊莉丝举起马鞭指着旧城区高耸的塔楼,“那么,你来确定霍特里斯的大概位置,咱们一直保持在他无法探知的距离,明确告诉他咱们就在附近,至少让他先没办法安心疗伤。” “如果他把死亡骷髅的佣兵散布在周围防御自己紧急治疗呢?” “佣兵不抱团不是咱们对手。那样的话你、我和奥蕾妮就可以趁深夜选定一个方向突破进去,我和奥蕾妮联手可以轻松压制住索鲁,霍特里斯和炎魔弓,就交给你来解决。”伊莉丝盘算着说,“那样炎魔弓就是你名正言顺的战利品。” 克雷恩沉吟着说:“所以你是打算逼他继续逃跑,不能休息治疗,抓紧一切机会逃向拉尔斯?” 对这种思路上的默契很满意,伊莉丝笑着说:“没错,夏尔德要塞虽说三面都是边境,但开放进入拉尔斯的道路只有一条,到那时你就算不能锁定精确位置,咱们也不会找不到目标。剩下就看霍特里斯的伤势具体有多重了。” 克雷恩眼里红光一闪,淡淡地说:“我保证,他就算穿着魔龙甲,那一下也至少废了他一条腿。” “他没有魔龙甲。身上那套虽然价值不菲,但还不到那么可怕的程度。”伊莉丝推算了一下,满意地说,“看来他的战斗力应该不剩几成。走吧,今晚大家就先别休息了。” 骑马追向旧城区,克雷恩调整了一下马匹,与伊莉丝并排后,问:“你考虑过别的情况吗?” “只考虑过最坏的。”伊莉丝抓紧马缰,斟酌了一下,说,“就我所知,索鲁手下有一支数量不多但实力不弱的精英卫队。不管什么任务,他们都会在索鲁周围不到一里的地方随时候命。至于霍特里斯,他们灼热之源家失势已久,连索鲁都是为了炎魔弓才来保护他,应该不会有什么王牌了。” “看来还是要感谢火精灵自大狂的本性。”克雷恩笑了笑,“霍特里斯如果不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被我稍微挑衅一下就和我正面决斗,那刚才在林中一战,只要他指挥佣兵把咱们困在火场,胜算可大得多。” “实力强劲的自大狂。”伊莉丝清脆地笑了起来,“谁叫他们当初选择了弗拉米尔大人的赐福血脉呢。” 克雷恩的眉梢动了动,像是随口不经意地问:“说起来,你们水精灵是神话时代接受了格蕾希尔赐福的精灵,对吧?” 对他敬意不足的称呼感到有些讶异,不过伊莉丝没有明确表现出来,只是点头说:“没错,我们都是在格蕾希尔大人的庇佑下。” “那……关于水天使,或者说所有天使的事,你们知道多少?记载多吗?准确不准确?”克雷恩的语气显得有点急切。 格蕾希亚加快马速,赶到他们旁边,几乎拦住路面地并行,在旁说:“精灵国度保存着全圣域最全面的神话时代典籍。圣佑林海从未真正被战火侵袭,而且,我们拥有很多长生者。这是罗特蒂亚帝国图书馆也无法给予你的知识海洋。” 她露出一丝柔和的微笑,诚恳无比地说:“克雷恩,我和我妹妹邀请你到水精灵王国做客,你是我们希冀的贵宾,水精灵的知识之池,将为你毫无保留地敞开。” 克雷恩转头看着格蕾希亚,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我会考虑。” “姐姐,”伊莉丝忍不住说,“他好像对企图心过强的事情有额外戒备,你还是让我慢慢跟他商量吧。” 克雷恩有些吃惊地看了她一眼,小声说:“有那么明显吗?” “非要你说出来才算明显吗?”她抿了抿嘴,“我对自己的直觉从来都充满自信。” “火精灵式的自信?” “那叫狂妄。” 话题暂时中断后,队伍重新变成一字长龙,马蹄飞扬疾奔。 可刚一经过还亮着灯的加工厂,克雷恩就提高声音说:“等等!停下!” 嘶鸣声中,五匹马迅速靠在路边,伊莉丝翻身下来,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不对,从刚才开始,炎魔弓和我的联系就越来越弱,咱们追错方向了。”克雷恩摸了一下马头,抽身而起站在马鞍上,闭上眼睛,仔细感受着周围细微的变化。 其他四个女精灵都下到地上,奥妮娅看了看他被风吹起的长发,小声说:“伊莉丝小姐,咱们可以抽空帮他剪剪头吗?我看着好难受啊。” “我不会。”伊莉丝也压低声音,略有点不甘心地说,“我只擅长用剑,不擅长用剪子,让我来只能靠削。你学吧。” 奥妮娅瞥了他一眼,咕哝了一句:“可我觉得我学会了他也不会让我来。” 格蕾希亚柔声说:“如果和修剪花草的技术通用的话,我倒是不介意帮忙。” “姐姐,我说了,我会尽全力请他去咱们王宫做客的。你……不需要这样。” “我怎么样了呢?”格蕾希亚斜眼瞄着伊莉丝,带着一丝微妙的笑意,“至少,在对这位游侠的看法上,我没有撒谎。” “我也没有。”伊莉丝脸上稍微红了一些,马上说,“但你要允许心态有变化,我又不是石头。” “往西去了。”克雷恩皱着眉开口,打断了下面的谈话,“那边是风壁山,没记错的话,这十几里山段都是陡坡,不靠飞行坐骑帮忙根本不可能翻越过去。” 格蕾希亚摇头说:“不可能有飞行坐骑来接他们。那边是罗特蒂亚空管区,即使提前拿到许可,也不允许两只以上的飞行坐骑同时入境。” “那边既然是峭壁天险,地面上的防守侦察力量肯定不会太强。”伊莉丝略一思索,马上说,“我没猜错的话,索鲁的部下应该是顺次入境然后藏在那边避免引起帝国守备军注意。霍特里斯知道咱们能判断他的大致位置,所以不敢在旧城区疗伤,索性去那里依靠地势防守。” “在那边的话,佣兵和火精灵卫兵的确能把霍特里斯保护得很好。”克雷恩下来拍了拍马屁股,让坐骑先去路边吃草,说,“咱们偷袭的风险会直线上升。” “嗯。”伊莉丝有点惋惜地说,“可惜没有附近的精确地图,否则还能再想想办法。” 格蕾希亚似乎是下定了决心要趁霍特里斯有伤在身把他解决,毫不犹豫地说:“我可以找守备官交涉,说说你的计划。” “拿到地图后,配合克雷恩的能力,就可以大致锁定他们藏身的地方,然后根据距离划定半径,就可以找到一个让我和奥妮娅过去暂时驻留,让霍特里斯无法感觉到具体方向的地点。”伊莉丝飞快地说,“这样霍特里斯就会知道咱们在附近,但不知道具体位置。逼迫他不能好好休息疗伤,必须作出应对。” “今晚姐姐你和奥蕾妮去城里找尽可能多的帮手,嫁祸死亡骷髅的这场火正好可以用上,引入帝国军帮忙。”她盘算了一下,说,“明天一早,咱们在约好的地点会合,一鼓作气消灭掉霍特里斯。” 克雷恩面无表情地说:“听上去,这已经不再是一场战斗,而像是小小的战争了。” “我没觉得有什么区别。”伊莉丝的笑容显得有些勉强,“都是尽可能把对方置于死地,来为己方换取最大利益。” 格蕾希亚站起身,缓缓说:“我倒觉得,在火精灵的眼中,战争早就开始了。” 这对精灵公主姐妹的行动力的确非常惊人,不到半小时,格蕾希亚就在奥蕾妮的陪同下取来了夏尔德要塞西侧地区的准确地图——当然,只是无任何标注的地形图。 这就已经足够。 这一趟,格蕾希亚还顺便把死亡骷髅佣兵团恶意引发林场火灾的行为当作正式事件报告给罗特蒂亚,并“不经意”的提起他们可能连夜往西逃窜。 “为什么不直接点明火精灵和拉尔斯可能的合作关系?让他们连霍特里斯也一并帮咱们抓来多好。”伊莉丝检查着地图上有可能的藏匿点,用描眉的小炭笔打下第一个圈,嘴里说道。 “那反而会拖延这边警备队的行动。”格蕾希亚摇了摇头,“你还不够理解人类下层官员的工作方式。这件事只是佣兵团的小队来奉命捣乱,那他们只要上报的同时组织人手前去抓捕就好。而如果上升到火精灵与拉尔斯勾结的程度,他们反而要请示更上层的具体指示才敢行动。” “为什么?”伊莉丝不解地抬头看了一眼姐姐。 “有些功劳没有风险,有些功劳有风险。对他们来说,尽量减小自身的风险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格蕾希亚耐心地解释说,“两三队佣兵完全在警备队的能力范围内,而且责无旁贷。如果加上火精灵,这就是外交事件,风险增加的同时,也超出了一个底层守备官能承担的责任范围。为了让他们尽快动起来,这是最佳选择。等动手时候才发现有火精灵存在,就已经没有退路了。” 克雷恩点了点地形图上紧贴着峭壁的地方,问:“这附近没有可能吗?” 伊莉丝低头看了一下,比较了之前圈出的两个地方,说:“虽说这里能把防守能力提升到极致,但相对的,进入这种凹谷狭缝,一旦被围堵杀出来也一样难如登天。是我的话,会优先选择有合适脱逃路线的地方。” “但你毕竟是水精灵。”他笑了笑,再次指向地图上那个内陷的狭缝,“你再想想。” “我还是不会把这里当作藏身……”她心中突然闪过了另外的念头,话音也在这里中断,她湛蓝的眼眸灵活地转动了两下,恍然大悟,“那么,如果霍特里斯选择了这儿,就不是单纯为了藏身防守!” “什么?”格蕾希亚掖好裙摆,蹲下来看着地图,皱眉问,“他受了重伤,不治疗还能干什么?” “还能把自己当作诱饵设下陷阱。”伊莉丝细长的手指在地图上来回跳动,“这里、这里和这里,哪怕是这里,只要他在这几个地方,那么八成是为了藏身治疗,防御咱们的追击。可仔细想想,霍特里斯应该已经猜到咱们能感应出他的大概位置,假如他把自己放到这种死守之地,那外面就很可能会有一场伏击。” 克雷恩微笑着说:“不需要假如,他一定会在那儿。那绝不是个甘心抱头鼠窜的火精灵。与其留给自己一条后路躲着养伤,不如用最后的机会放手一搏。他的伤虽然重,但炎魔弓还是拿得起来的。” 她此前的知识涌上脑海,小炭笔飞快地画出几条线和箭头,“那就先以会被伏击做准备,这种地形,最有可能埋伏的地点就是南北两侧入口外……” “不,”克雷恩打断了她,指向更靠外侧的一个陡坡山道,“从这里开始就要千万小心。因为不管从哪条线进攻那道山缝,这里都是必经之路。而且为了提防从远处袭击爆破山体把他们掩埋在其中,霍特里斯的藏身地不会太深入凹谷内部。” 这时奥妮娅从路边跑了过来,小声报告说:“伊莉丝小姐,格蕾希亚小姐,罗特蒂亚的守备官带队出发了,大约四百多人,带了不少照明杖。” “这对霍特里斯应该算是个惊喜。”格蕾希亚满意地走过去,绕开遮挡的屋墙,看向路上排列成整齐队伍向西前进的士兵,笑着说道。 “是啊,他应该想不到咱们会把那场大火小题大做。”伊莉丝振作了一下精神,一拍膝盖拿起地图站直,“那么,咱们也出发吧。霍特里斯真让罗特蒂亚抓去,对咱们好像也不是好事。” “没错,至少我的报酬就没了着落。”克雷恩清点了一下补充满的箭袋,“希望这次,能让我好好了解一下炎魔弓。” 格蕾希亚的眼中闪动着奇妙的光彩,柔声说:“霍特里斯死了,它就是你的。你想了解多久,就了解多久。” “我猜火精灵王大概不会太高兴。” 格蕾希亚笑了起来,“对待火精灵王的态度,可能是你和我最一致的地方。” “是的。”克雷恩也笑了起来,“能让那个疯子不高兴,我乐意至极。” 分散开各自去找自己的马匹时,奥妮娅凑到伊莉丝身边,小声说:“伊莉丝小姐,您好像有点不太高兴啊。” “我……没想到克雷恩会这么反感火精灵。这和我以为的稍微有点出入。”伊莉丝扶正马鞍,尽量平淡地回答。 “真是这样吗?”奥妮娅把小脸伸到她的面前,“这件事我不觉得您是才知道的啊。” 伊莉丝抬脚入镫,跨上马背,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好吧,我想我是有点吃醋。还有点……不甘心。” “不甘心?”奥妮娅眨了眨眼,不太理解的样子。 “以后你会明白的。快去上马吧。”她不想多谈,对她来说,格蕾希亚这个姐姐是不能产生竞争心态的目标。 她清楚自己的脾性里隐藏着多大的火精灵因子,任何超出分寸的情绪,都有可能引爆一片无法遏制的烈焰。 也许,她最该做的,就是在之后的旅途中,从重重好奇心的掩饰下,抽丝剥茧地找出对克雷恩真正的想法。 如果满足了所有好奇心后,克雷恩在她心中仍只是一个厉害一些的精灵游侠,和不错的冒险同伴,那么,她就应该安心回到自己的轨道,等到完全摆脱了束缚,再来找他,尝试一下其他的发展可能。 而如果更加强烈的情感被挖掘出来,证明这个脏兮兮邋里邋遢的游侠就是对她有除了秘密之外的吸引力,那么,不管是姐姐也好,那个曾经的妻子琳迪也好,哪怕有王室的阻力,有未来生活的艰辛,在达到目的之前,她也绝对不会退缩和迟疑。 她不想要的已经被塞了太多,那么,她想要的,她也绝对不肯错过。 骑马走出不远,他们就跟到了正在开进的士兵队列后面。 守备官认出了格蕾希亚,连忙勒马停住等到他们,毕恭毕敬地说:“尊敬的历练者殿下,您怎么也来了?” 格蕾希亚毫无破绽地说:“我们毕竟不巧见证了死亡骷髅的罪行,为了今后的安全,我有必要亲自确认对方是否被全部捕获。” “是,罗特蒂亚境内还有不少他们的佣兵滞留,一旦消息传出去可能是会对您不利。”守备官看了看他们几个全副武装的样子,很有点高兴地说,“您能来帮忙真是太好了,我手下都是些入伍不到半年的新兵,带了这么多我心里都有点没底。” 伊莉丝和克雷恩已经前进到队列的中后段,观察了一下回到后面。伊莉丝看了姐姐一眼,小声说:“军纪不错,但都是年轻人,实力不强。对方已经在山林中埋伏好,强攻或者分散搜索都会造成很大损失。” “他们中恐怕还没人上过战场。”克雷恩也有点担忧地说,“这些连杀人的痛苦都没有体会过的孩子,恐怕很难应付死亡骷髅那些一年到头在纷争地区穿插的老辣佣兵。” “至少好消息是他们的法师都被干掉了。”伊莉丝吁了口气,“佣兵小队一般不会超过十五人,其中通常只有一个法师。他们来了三队,树林里那一仗恰好位置和咱们很近,被直接干掉。少了他们,被埋伏的压力就减轻了很多。” 守备官带来的都是缺乏经验的卫兵,本就是旧城区安全部队结构中的最下层,确定对手没有法师,他也松了口气,“我这里有四百个士兵,二十个弩手,殿下,您有什么好主意吗?实力较强的部队正在北边火灾处救急,要不然……等等他们?” “不等了,争取时间。先到附近再安排。”格蕾希亚很自然地下令,“不要让你的人贸然搜山,关键是封锁逃脱的路线。我们有办法感应敌人大致的方位,到时候请尽量配合我们的安排。” “是。”守备官谨慎地说,“还请尽量选择损失较少的方案,消息我已经上报,只要他们今晚没从风壁山逃出去,就绝对不会再有逃脱的可能。” “好的。那么,我们就先一步过去勘察情况了。”格蕾希亚颔首示意,说,“如果到达山林边没有见到我们,请不要轻举妄动。” “明白。请殿下您也务必小心。”守备官赶忙说,“我们可不愿看到友邦的公主受到什么损伤。” 格蕾希亚瞄了克雷恩一眼,微笑着说:“我们有个很厉害的护卫,放心吧。” 超过士兵队列后,伊莉丝迅速跟姐姐探讨出明确的行动步骤,虽然那四百个士兵在克雷恩拒绝肉盾战术的情况下作用有限,但二十个弩手只要布置得当,可以算是不小的助力。 “好了,我已经感觉到大概位置了。”克雷恩勒停马匹,拿过地图用匕首把伊莉丝标示的三个圈中的两个轻轻刺破,递了回去,“肯定不在这两处。那么,在狭缝中当诱饵的可能性已经超过九成。还要设法验证一下最后那个藏匿地点吗?那里距离狭缝不远,需要的话,就让我自己去。” “不需要。”伊莉丝当即否定了这个提议,“任何时候,都不需要为了不到一成的可能性去冒太大风险。按霍特里斯在狭缝里准备就是。” “好吧。”克雷恩跳下马,让近卫姐妹把所有人的坐骑带到路边绑好,“那么,先确定第一道埋伏的位置吧。” “走。”伊莉丝把马交给奥妮娅,解下斗篷走到克雷恩身边。 格蕾希亚柔声说:“不需要带上奥蕾妮吗?” “不需要。”伊莉丝扭头说,“奥妮娅,好好撑住结界,万一有死亡骷髅的人巡哨,绝不能让他们发现你们。” “去太多容易被发现。”克雷恩说,“当然,最佳选择是奥蕾妮跟我去。不过我想需要交换的双方都不太乐意。” “没错。”伊莉丝笑着拉住他的袖子,“而且论起直觉和敏锐程度,奥蕾妮比我差远了。我和你的感知范围搭配才是最合适的。” “比起敏锐,我更希望你能准确判断什么时候该逃命。”克雷恩看了一眼格蕾希亚担心的神情,摇头说。 “在你认真让我逃的时候。”她轻快地回答。 “认真不认真谁说了算?” “我。”她笑着钻入因为要塞工程而布满粉尘的灌木丛里,提前进入行动状态。 按照伊莉丝的判断,霍特里斯如果真的意图伏击,重点看守的就不会是常规进入的路线。所以在去克雷恩认为可能性很大的坡道转弯处之前,她决定先往其他几个更靠外的监视点侦察一遍。 那些地方也许没有伏兵,但很可能会有死亡骷髅的暗哨,来确认他们的偷袭方向。 三队佣兵,不会缺少盗贼刺客这样的隐匿好手,还多半存在赏金猎人进行反探索,侦察难度非常大。法师的魔力弥散虽然可以锁定位置,但以格蕾希亚的实力,恐怕先被发现的会是她。 而伊莉丝和克雷恩想出的办法,是上树。 先祖居住在树屋,绝大部分庆典都和树有关,自然亲和能发挥出最大效用的也是树,精灵来到树上,就像是回到了母亲的怀抱一样舒适愉悦。 缺乏人工管理的缘故,风壁山东侧的林坡树木生长的十分杂乱,近乎原始,而这正是精灵最适应的环境。 在高点,树林中的感知范围死角会减少很多,凭借猿猴和夜风吹动枝叶的掩护,一水一火两个精灵就像回到了上古时代一样,灵活轻巧的在树木之间游走,在安全的距离下迅速地侦察一个接一个可能有敌人存在的地方。 结果让伊莉丝有些失望,死亡骷髅的暗哨果然都布置得非常激进,可以说,只要伊莉丝进入会让霍特里斯地图上箭头不亮的范围,就不可能不被那些彼此呼应的监视点发现。 从南北两侧的远方绕行进去路线可能相对安全,但距离太远,而且会有被包抄的后患。 “走,咱们回去,等那些士兵过来。”伊莉丝下定了决心,小声对克雷恩说。 “你准备用肉盾战术了吗?”克雷恩皱起眉,显然对猜测的结果有些不悦。 “相信我,我没打算让那些新兵为咱们去送死。”伊莉丝连忙解释,“我只是需要让他们帮忙,来为咱们虚张声势一下。” 第二一七章 出击!向炎魔弓前进 “咱们虽然知道那些卫兵只来了四百多个,可死亡骷髅并不知道。”回去的路上,伊莉丝很有信心地讲出了自己的计划,“把士兵们排列好阵势,在陡坡山道前结集,队列布置的长一些,由守备官进行喊话,喝令死亡骷髅出来投降,告诉他们大军开到,准备进山搜捕。” “可死亡骷髅一向不忌惮以少数弱势作战的吧?”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提醒说,“我记得有记录他们曾以一个大队三百多人的规模向一个城邦发起了攻坚战,要不是那边恰好新支持了一个巫术之手的据点,真有很大可能被攻破。” “他们这次只来了三小队,按照公开资料里的最大人数计算,也不过四十五人,树林里死掉了几个,现在这边不到四十。”伊莉丝很自信地说,“就算他们个个都是好手可以一个对付二十个,但他们一来并不知道咱们这边到底有多少士兵,二来,他们总需要后撤把力量集合到一起吧?” 她微笑着说:“只要他们把可用的力量全部集中起来,我的目的就达到了。” “哦?”克雷恩皱了皱眉,隐约理解了她的意思,“所以那只是个幌子?” “虚张声势当然不能实际行动,否则被看出来年轻的新兵只有四百人,正像你说的,那是死亡骷髅,估计当场就要反扑出来动手。”伊莉丝指了指后面他们刚才离开的地方,“只要佣兵们集中起来应对部队,那这些散点的人手,就势必要收回去。” “然后我就可以顺利过来偷袭。”克雷恩的眼睛也亮了起来,“让对手的大部分实力用来和那些士兵对峙,这的确是个好主意。” “不是你,是咱们。”伊莉丝瞪了他一眼,“我一定要来。霍特里斯想杀的可是我,我不亲手给他一剑,晚上会睡不着觉的。” “可你和奥妮娅留在那边更能迷惑霍特里斯,不是吗?”克雷恩冷静地提醒她。 “奥妮娅留下,正好测试一下到底那锁定是在我们俩谁的身上。万一霍特里斯又逃了,我也心里有底。”尽管这个理由并不算好,伊莉丝还是说得底气十足,摆明了态度就是无论如何也要跟去。 “你明明压根没想过霍特里斯能逃走的可能性吧。”克雷恩笑了起来,“看你自信得都在发光了。” “再怎么自信我也会想好他逃了怎么办,哪怕那概率只有千分之一。”伊莉丝微笑着说,“做好最坏的打算,从来都不是坏事。” 回到等待的地方,伊莉丝飞快的叙述了她的计划,随着她的话,剩下的三个女精灵全部露出了不赞同的表情。 奥妮娅最先开口:“不行,伊莉丝小姐,那太危险了,您不让我跟着去,我是不会同意的。” 奥蕾妮跟着反驳说:“有人数优势的情况下咱们不该采用那种冒险的战法,殿下,咱们手上有足够的人力可供消耗,温柔不是指挥战斗时该有的情绪。” 格蕾希亚略微停顿了一下,才说:“伊莉丝,你是不是忘记了,这样冒险的计划,减小的损失是本就该为了保卫国家上阵的士兵,而承担风险的,却是霍特里斯的第一目标,你。胜利,咱们得到的只是人类士兵不必履行职责的感激,而一旦失败,后果不堪设想你懂吗?”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没有作声。 伊莉丝皱着眉摇了摇头,说:“这麻烦本来就是咱们惹来的,该由咱们负责解决这样的话,我就不再多说了,毕竟这些说服不了姐姐你。我只从实际出发,刚才我说的计划,是杀死霍特里斯抢夺炎魔弓最稳妥的方法,别忘了,索鲁还在,他的部下很大可能也在。一旦开打,被他们牵制住,霍特里斯就有机会逃走,或者利用炎魔弓再次作战。” 她干脆指向克雷恩,大声说:“克雷恩是炽焰游侠,他不会认同牺牲大量普通士兵用生命铺路走向胜利的方法。如果霍特里斯使用炎魔弓,没有克雷恩帮忙,咱们能有多大把握胜利?” 格蕾希亚的眉心也锁紧隆起,浮现细细的纹路,“他是游侠,也是你的保镖。” 克雷恩平静地开口:“保镖的职责是守护伊莉丝的平安,如果你坚持使用肉盾战术强攻,我只能保证把伊莉丝平安带出战场。” 这支持让伊莉丝定下心来,她笑着扭头看了克雷恩一眼,继续对姐姐说:“到时候奥妮娅和奥蕾妮换上姐姐你和我的斗篷,在列队中部作为指挥,迷惑佣兵的探子。姐姐你请躲到尽可能远的安全地带,避免死亡骷髅搏命出击给你带来危险。我和克雷恩,将在确定对方已经集合后执行计划,绕行潜入,狙杀霍特里斯。” “要不是炎魔弓,我真可以考虑炸掉山缝把他埋进去。”克雷恩的口气显得有些烦躁,看来对火精灵针对他的任务执行者真的充满厌恶。 奥妮娅和奥蕾妮都不敢再说什么,格蕾希亚的态度却还是没有改变,“不行,我不能允许你进行如此冒险的行动。如果你非要如此作战,那么我要求你和奥蕾妮互换。奥蕾妮的剑术不会输给你太多,你能做好的事情,她一样可以完成。掩护后方的训练她做得次数比你多,强度比你大,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奥蕾妮比不上我。”伊莉丝充满信心地说,“先不说我们佩剑之间的等级差距,就是我和克雷恩的配合方式,也不是她能做到的。她从小学习的就是如何拼尽全力保护姐姐你,她的剑术进攻性远不如我,对克雷恩也绝不会发自内心的重视。计划中我只是负责牵制索鲁,克雷恩可以表明身份来吸引霍特里斯的注意力,加上火精灵对诅咒影响整族气运的担忧,我的生命危险并不大。” 格蕾希亚的表情显得更加凝重,眼看她就要动用姐姐的权威下令阻止行动的时候,一串急促的马蹄声突然传来。 他们扭过头,一个传令兵骑着快马在视野里迅速靠近。 那士兵看了格蕾希亚一眼,飞身下马疾奔几步,抚胸躬身匆忙行礼,沉声说:“尊敬的历练者殿下,守备官大人命令我通知您,他接到要塞军务执行总长伽德森将军的命令,已将所有卫兵调头撤回。” “什么?”格蕾希亚调整身体方向,正对着传令兵克制着怒气说,“伽德森将军让守备官的队伍回去了?” “是的,但将军请您不要贸然涉险,他会给您一个合适的解决方案,绝不会让贵宾白白在帝国的领土上受惊。”传令兵喘息着说完,立刻告别,“那么,我先告退了。请您和随从在比较安全的地方稍待片刻。” “怎么会这样?”传令兵刚一离开他们的视线范围,伊莉丝就满脸不解地问,“罗特蒂亚……连这种事也可以宽容了吗?” 恶意在军用物资上放火,如果是零星个体,按间谍罪抓捕审讯后,不被绞死已经是恩赦,而如果是成规模的组织所为,视作对整个国家的敌意毫无疑问。 这里又是边防重地,虽然林间火情一般不能排除意外的可能性,但在水精灵公主亲自指证,死亡骷髅明确倒向拉尔斯的情况下,任何果断的将领都不会对展开行动有半点犹豫。 格蕾希亚皱着眉考虑的当口,伊莉丝小声问:“这个里斯·伽德森是什么来历?咱们了解多少?” 格蕾希亚回忆了一下,缓缓说:“他原来是西北冰雪群峰山民国度奥查克联邦的小城领主。兽灵与联邦全面开战后,前线溃败,他的领地因为雪灾没能及时带领民众脱逃,被兽灵总计数万的部落联军包围。仰仗天气和地势,他困守那座孤城,靠三千士兵和全部平民硬撑了一年半,直到奥查克联邦重整军势,拼力把战线反推回来,他才带着剩下不到四分之一的兵民平安逃出。” “那他应该是奥查克联邦的名将才对啊,怎么会叛国来到了罗特蒂亚?”伊莉丝更加好奇地问。 “是国家背叛了他。奥查克联邦人心不齐,领主都各有各的算计,所以面对兽灵联军,他们丧失了人类最大的优势,不久就再次被打得节节败退。为了求和,联邦统领经过议事会讨论,列出了一系列堪称耻辱的条件,”格蕾希亚轻轻叹了口气,“里面包括一份转交兽灵部落处理的战犯名单,里斯·伽德森就在其中。” 听到这里,周围其他同伴的表情都变得极为复杂,奥妮娅更是忍不住惊叫了一声,捂住了嘴巴,反倒是提问的伊莉丝不太惊讶,摇头说:“难怪曾经统治冰雪群峰的奥查克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后来呢?” “他很幸运没死,只是被囚禁了将近一年,米特罗蒂听说了这件事后,不知道动用了什么关系,把他救到了罗特蒂亚。”格蕾希亚看向夏尔德要塞的方向,淡淡地说,“他没有接受领土封赏,只拿了将军的官职,这些年哪座要塞最危险,哪里就会由他负责管理。” 伊莉丝的唇角微垂,有些失望地说:“擅长死守的将领,做事情通常会偏保守。那他恐怕不会愿意让失火这件事上升到两国之间的高度。” “没有那些人手,咱们的行动风险就太大。”格蕾希亚皱着眉犹豫了几秒,说,“不行的话,就取消吧。咱们骑这些好马离开,现在走,还来得及在深夜前到达下一个村子。” “真不甘心。”伊莉丝捶了一下剑鞘,有点恼火地说,“那家伙拿着地图,等到养好伤,就又能追过来找咱们麻烦了。也不知道在哪儿能搞掉我和奥妮娅身上的追踪。” “也许光之子有办法。神谕之印根据强度大小能免疫不同层次的占卜术。”克雷恩笑了笑,说,“不过神谕之印是用来封印心灵中想要摒弃的负面情绪,我觉得你可能不会愿意用它。” 伊莉丝转了转眼珠,笑了起来,“对啊,那样我还是我吗。” 叹了口气,格蕾希亚转过身看向马匹,看来确实决定就此放弃。 奥蕾妮谨慎地提醒说:“格蕾希亚小姐,传令兵请咱们多等片刻,伽德森将军的解决方案,您不想看看是什么吗?” “能是什么?”格蕾希亚的口气隐含着一丝不悦,显然对帝国这次的处理相当不满,“无非是一些财物上的补贴。” 伊莉丝笑着说:“那就等等吧,多一些路费也好。而且……我总觉得如果那位将军是这个打算的话,应该派传令兵把咱们请过去才对。对水精灵的公主,仅仅是在野外送一些钱财补偿,显得太失礼了吧。” 格蕾希亚拉了一下斗篷,遮挡渐渐变凉的夜风,“你是这么觉得?” “嗯。” “好,那就再多等一下。”格蕾希亚微微一笑,“我相信你。” 看着格蕾希亚走到树下,站定在奥蕾妮身后,克雷恩靠近伊莉丝,小声说:“你们姐妹的关系,和我预想的似乎有些不同。” “不像是正常历练者们该有的样子,对吗?”伊莉丝耸了耸肩,“我说过了,因为我没有那份野心。” “可水精灵女王的宝座非常特殊,不是吗?”克雷恩敏锐地提出了这个要紧的问题,“米纳修斯·渎命者的血魂之咒改变了你们整个王族的命运,但同时,也等于决定了你们的王座天生就有命运的指示。” “我不相信那种荒谬的事情。”伊莉丝无所畏惧地说,“我对异族其实一点爱情的感觉都没有,他们无法和我在各方面达到协调。而且,就算我不巧爱上了一个魅力十足的人类或者兽灵,这就意味着我会成为女王吗?我压根不想要那个位子,命运难道还能把我不想要的东西硬塞给我?” “我只知道,命运可以把你最想要的东西毫不留情的夺走……”他叹了口气,喃喃地说。 “如果那样,一定是我哪里做错了,我只会反省,改正那个错误,不让自己再次因此后悔。”伊莉丝毫不忧郁地回应,“把一切赖给命运,是最不负责任的方法。” 克雷恩一怔,似乎被触及到什么不愿回忆的往事,脸上浮现出鲜明的痛苦。 伊莉丝迟疑了一下,她觉得也许时机到了,他们两个关系,应该已经可以算是朋友。 可惜,她还没开口,一阵密集的马蹄声就把她打断。 大家一起转身看过去,他们来的方向,几十匹马踏着烟尘飞快赶来。 最前那匹径直骑到了格蕾希亚旁边,上面的守备官跳下马背,身上没有穿着带纹章的盔甲,而是换了一身好似冒险者一样的轻便皮甲。他微一躬身,说:“殿下,我们是为了保卫要塞而自发组织的冒险者,特地前来听从殿下的调遣。” 伊莉丝转身看过去,那边纷纷下马的几十个人站得好像标枪一样笔直,都穿着便装,拿着武器,而且,里面分明就有之前的二十个弩手。看其余几十个陌生面孔的样子,实力远比那四百个新兵要强出一截。 看来,这就是伽德森将军口中的解决方案了。 “这里没有谁会泄露秘密,请告诉我他们的实际身份,我好估量实力来决定策略。”格蕾希亚平淡地回应。 伊莉丝审视了一遍,心里其实不太满意。 对于伽德森将军来说,新派来的人手战斗力肯定是提升了一大截,比之前的四百新兵要能打得多,而且都作了准备,可以避免纷争等级上升,是很明智的决定。 但对于伊莉丝来说,人数减少到这种程度,意味着虚张声势的计划不可能成功执行,而与死亡骷髅佣兵团正面对抗的话,那二十个弩手先不说,这四十个装成冒险者的士兵必须非常强才能避免大量的牺牲。 这时,守备官充满自信地压低声音说:“请殿下放心,伽德森将军派来的这四十人,全部是他亲自挑选的近卫队精英,脱下战甲,也绝对称得上是优秀的冒险者。” 他抬起左手的小圆盾,笑着说:“我以前也当过佣兵,那时候就想和死亡骷髅的家伙们干一架了。” “伊莉丝,你怎么想?”格蕾希亚走到妹妹身边,低声询问。 “肉盾战术行不通,”伊莉丝先否定了姐姐坚持的计划,“他们人数太少,拿来硬碰埋伏圈会造成不必要的减员。就算能暂时击退死亡骷髅,佣兵们和索鲁的部下合流之后,事情就会变得非常棘手。” 格蕾希亚微微皱眉,“可你的计划也行不通了。只有六十多个人,怎么伪装也不可能装出大军包围的气势来。” “虚张声势的确行不通,但我的计划本来的目的也不是吓跑佣兵。”伊莉丝斟酌着说,“我只是想要把他们的人手集中过来,并设法拖住,好给我和克雷恩的偷袭清出路线。” 她往人群中看了一眼,说:“找个体型和克雷恩类似的士兵,让他俩交换皮甲和斗篷,奥蕾妮、奥妮娅和伪装的克雷恩混在人群中,应该足够让对方以为咱们是要强行突破了吧?” 格蕾希亚沉默了几秒,点头嗯了一声。 “好,那么,就让奥蕾妮来指挥,选择最安全的路线,以那个山缝为目标稳扎稳打,缓慢进军,一旦发现佣兵埋伏点,就后撤保持压力,以拖住对方为主。”伊莉丝拉过克雷恩,“我们两个还按原计划行动。” 看到姐姐的表情还是有些犹豫,伊莉丝指了指天上的月亮,催促说:“赶快决定吧姐姐,时间已经不早了,一旦今天结束,后面可就是火临日了。咱们四个的实力大受影响,火精灵则会全部提升,一进一出,差距可就大了。” 格蕾希亚闭上眼睛,过了几分钟,才睁开抓住伊莉丝的胳膊,认真地说:“你如果出事,我永远都不会原谅自己这次的决定,懂吗?” “我明白,为了姐姐你,我也会平安无事回来的。” “克雷恩,炽焰游侠,我妹妹的保镖。”她转过头,盯着克雷恩,一个词一个词地缓缓说,“我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恳求你,请一定保护她的安全。” “那是我的职责。”克雷恩简单地回答。 “拜托你了。”格蕾希亚将双臂在胸前交叉,屈膝躬身,行了一个可以称得上是吓人的重礼。 克雷恩虽然不太懂礼节这一套,但从伊莉丝的表情变化和对方的动作上也猜得出是怎么回事,连忙让到一边避开正面,伸手扶起她说:“请放心,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她死。” 她微微颔首,叹息一样地说:“去吧,伊莉丝,你来安排。” 时间已经不多,打算在火临日到来前结束一切,伊莉丝很快把计划布置完毕,约定了紧急情况的信号后,她与克雷恩迅速出发,直奔此前勘察出的位置。 “其实你应该多考虑一下你姐姐的心情。她对你的担心可不是假的。”离开不多远,克雷恩就忍不住开口说道,“偷袭这种任务我自己也有很大希望搞定。” “但我可以让希望变得更大。”伊莉丝坚定地回答,“我知道她是真的担心我,我见过逢场作戏的兄弟姐妹,我知道这样的姐姐有多难得……所以我才要尽我全部的力量来为她清除障碍,任何障碍。” “包括你自己,对吗?”停顿了一会儿,克雷恩带着有些微妙的表情,试探着问。 “对。”她笑了笑,很干脆地回答,“我出来之前就想好了,如果我真的遇到了一个合心合意的异族男性并一见钟情,那我就不回家。我可以学着去融入一个男性主导的国家,嫁过去做个小妻子。精灵王国中的一切,直接放弃掉就好。” “我想历史上应该不乏女王这么想过。”克雷恩叹了口气,“你可能不知道命运的可怕。” 伊莉丝平静地说:“但历史上的女王们都不是我。其实我有个秘密从来没有对任何精灵提起过,包括奥妮娅。那就是,我根本不在乎艾尔法斯联邦和水精灵王国会变成什么样。我委屈自己蹲在笼子里学这个学那个,去承担各种责任,压抑自己的渴望,只有一个真正的原因——我姐姐。” “她将是最伟大的女王,格蕾希亚三世。”伊莉丝的眼睛闪动着异样的光彩,“她过去是,现在是,未来也将是我最大的荣耀。” “可是看平常的亲密态度,你姐姐比你直白明显得多啊。你为什么一直克制这种情绪?或者说,保守这个秘密?” “我只能有限度的表现我的支持。”伊莉丝的神情黯淡下来,“而且我必须厌恶争斗,我必须反感权力,我只能这样。否则……” “否则什么?”克雷恩皱了皱眉,还不太明白。 “现在火精灵优先追杀我而不是姐姐的原因是什么?”伊莉丝自问自答地说,“其中一个不就是我死了,姐姐继位后的第一件事一定会是报仇吗。” “所以我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如果姐姐死了,我也一定会用尽所有办法来毁灭整个火精灵王国,就是为此要解散高等精灵议会,反叛元老院也在所不惜。” “这秘密你应该永远装在心里。”克雷恩皱了皱眉,小声说,“告诉我其实不够明智。” “直觉告诉我你可以信赖。”伊莉丝轻轻甩了甩整齐的短发,“而且我需要一个倾诉的渠道,排解积蓄的压力。否则总有一天我会忍不住表现出来的。” “但……”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我并不能一直保持你认识的这个自我。” “另一个人格,对吗?”伊莉丝笑了笑,“没关系,我想他如果出现,我可以试着和他沟通一下。” “最好不要。”克雷恩慎重地警告她,“一旦你能确认他暂时控制了身体,就跑,跑得越远越好。你的美貌,已经达到了会让他非常感兴趣的程度。” 伊莉丝没有害怕,反而非常自得地说:“如果可以把这视作你对我的赞美的话,我会非常高兴。” 克雷恩皱了皱眉,把注意力转到其他地方,因为他们已经进入到需要小心前进的区域。 托着伊莉丝上树之前,他小声说:“把夸奖收下的同时,也记住我的警告。我不是在开玩笑,我曾有同伴被他控制着侵犯过。” 在树枝上蹲下伸手拽他上去的时候,伊莉丝带着笑意回答:“那之后你和那个同伴有没有因此拉近距离呢?” 克雷恩的唇角**了一下,“算是……拉近了不少吧。但和那家伙的冒失行为没有关系。” 知道后面已经没有聊天的空闲,伊莉丝紧了紧靴带,笑着说:“好吧好吧,我会记得逃跑的。但万一我跑不掉,可以要求你负责吗?我们水精灵王室很保守的。” “我不会让你跑不掉的。我已经不是那时候的我了。”克雷恩只是淡淡地回答了一句,就伏低身体,灵巧地移动到另一棵树上,开始向危险区域探索。 很快,他们就轻车熟路的锁定了那几个暗哨的位置,藏身处比刚才有了不小的变化,看来果然不是固定哨。 他俩用手势交流了一下,决定就在这里等待。 虽然克雷恩的感知只能覆盖到两个暗哨,但作为判断对方是否集合的依据,已经非常足够。 剩下的,就是看另一条战线上的情况是否能达到预期了。 涉及战阵指挥,这个队伍里的所有精灵经验都是零,但理论知识,伊莉丝和奥蕾妮都勉强算是合格。想要战胜常年在战场摸爬滚打的佣兵很难,如果只是牵制压迫,成功的可能性倒还算不小。 大约六七分钟后,那边传来了爆裂箭炸开的声音。 战斗,已经开始。 只要对方确实没有法师压阵,格蕾希亚和奥妮娅的组合就能拉高己方的战斗能力,相持至少不成问题。 爆炸声再次响起,接着,一道烟火带着锐利的呼哨声冲天而起。 那不是伊莉丝他们约定的信号。 和他们预计的一样,那哨声刚传过来,几个藏身点的哨探就一起闪了出来,匆匆往战斗地点赶去。 “好,出发。”伊莉丝微微一笑,轻声下令。 两条轻盈的身影,保持着隐秘的树上移动状态,迅速地向那道狭缝潜行过去。 还剩下几百米的时候,克雷恩暂时停下感应了一次位置,再次确认无误后,放心地把最后的距离一口气缩短。 地形图上的山缝展现在眼前的时候,就变成了可以容纳三人并肩通过的峡谷,按照风壁山的大小,延伸进去的距离恐怕不短,单靠克雷恩想要炸掉山石把霍特里斯埋葬属于不够敬畏自然的妄想。 索鲁果然守在谷口,他的表情显得非常凝重,甚至有些阴郁。看起来,他明显不认同霍特里斯的布置。 他拿上了最趁手的盾与波刃剑,和身边另外七个战士装备类型完全一致,只是看上去档次高了一级。 坚守山谷的话,这么八个精灵战士的确能让一般的袭击者难以应付。他们有附魔的盾牌,坚固的轻甲,和钢铁一样顽强的意志。光靠他们,把伽德森将军派来的六十人挡在山谷外完全不成问题。 但克雷恩和伊莉丝并不是寻常的士兵。 这不是一场小规模的战争,而是战斗。 估计了一下可能的形势,伊莉丝深吸口气,对克雷恩点了点头。 克雷恩移动到树枝上一个靠后的隐蔽位置,缓缓举起了弓。霍特里斯躲在山谷里面,那么即使他和克雷恩的感知范围能够不相上下,克雷恩覆盖到索鲁的情况下也不会被他发现。 更何况他的感知范围不可能和现今的克雷恩相提并论。 索鲁和部下都是战士,过于纯粹的构成,造就了最致命的缺点。 他们缺乏视线之外的观测能力。 即使其中有谁和伊莉丝一样天生敏锐自带洞察,发觉的时候,魔力的波动也已经成型,躲避的时间,就剩下区区几秒上下而已。 红色光纹开始扩散,为了不惊动一定在感知外界情况的霍特里斯,克雷恩小心地控制了魔力和斗气的投入,把战技的威力,限制在基础值附近。 但以他现在的实力,基础水平的焰刺·流星爆击,破坏力就足够惊人。 闪耀着红芒的箭矢穿过茂密的树冠,斜飞上黑暗的天空。 枝叶的响动终于惊到了全神贯注守备的火精灵战士,索鲁的视线转向树林这边,接着马上抬起看向空中。 “散开!” 怒喝的命令声中,硕大的暗红火球,流星般坠落。 与此同时,伊莉丝的身影箭一样纵身而出,直接冲向往他们这边逃来的两个战士。 来不及逃出范围的战士们在最后关头纷纷转身,用盾牌挡住冲击波爆发的方向。 这等于是把后背完全亮在了伊莉丝面前。 烈焰凝缩,在碰触地面的瞬间爆发开来,热浪在猛烈冲击力的裹挟下汹涌散开,崩裂陷落的大坑周围,包括索鲁在内的所有战士全部被波及,闷哼着承受了将近一半的伤害。 逆着扑面而来的烈风,伊莉丝一声低喝,斗气凝于剑锋带着身躯向前飞快冲去,和战士的冲锋效果相近的临时提速由此发动,一招剑舞·穿心击,蓝色巡礼就刺透了一个跪倒战士的后颈。 她仗着蓝色巡礼斩切锋利,强行顿步横扫,从那个战士脖颈中破肉而出,狠狠砍入到旁边另一个火精灵的肋下。 鲜血,顿时喷涌而出。 第二一八章 归主!炎魔弓芙拉玛 “那群愚蠢的佣兵到底在和谁作战!”索鲁稳住重心,迈出被流星爆击砸出的浅坑,怒吼着向伊莉丝发起了冲锋。 伊莉丝拧身一躲,知道暂时不能被索鲁缠住,一个三角回跳,越过索鲁疾步冲向另外几个伤势不轻的火精灵战士。 战士在全副武装的情况下,速度绝对赶不上敏捷专精的精灵剑士,更何况伊莉丝的皮甲可以说是精灵国度最顶级的配置层次,不仅几乎感受不到重量,附加的效果反而能让她移动得更加迅捷。 只一刹那,伊莉丝和索鲁之间就拉开了将近十米的距离。 “躲开!全力自保!”索鲁扭头下令,因为转向太急,一个趔趄滑倒在地。 但刚被流星爆击结结实实砸中,即使躲过了伤害最高的中心,受到的震**冲击也不是能转眼忽略的程度,看着伊莉丝火速逼近,那两个战士一个勉强向旁边跌跌撞撞挪开,另一个却吐了口血,连站都没能站起。 躲开两步的战士看到同伴不能移动,一咬牙又冲了回来,挥起波刃剑强撑着发出一道气刃斩。 蓝色巡礼十字交错挥出,轻而易举把气刃斩消灭在半空。 伊莉丝不仅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再爆出一股斗气,斜向掠出,风驰电掣闪到那两名战士侧翼,右足一跺钉入土中,强行止住冲力,一招剑舞·月牙突,又把两名战士毙于剑下。 索鲁的怒火几乎喷出眼眶,他一声怒号,也不顾身上还带着震伤,一口淤血咽回肚里,向着伊莉丝就是一道毁灭之刃劈出。看这样子,显然是连诅咒的威力也顾不得了。 伊莉丝没想到对方竟豁出来这种要命的战技,心中暗叫一声不好,只得颇为狼狈地就地往旁边一滚,先躲开了势不可挡的第一下。 巨大的气刃激起一片尘土,在几步外猛然转向,再次扑来。 危险之中,却也包含着最好的机会。毁灭之刃发动期间,索鲁会因为反噬而处于定身状态。伊莉丝把心一横,咬牙跳起,再催斗气,一招剑舞·穿心击,向索鲁的位置急冲出六七米远,跟着双腿一蹬,飞身扑出直刺索鲁咽喉。 可毁灭之刃的飞行速度终究比她还是要快得多,她已经拼尽全力,致命的战技依然比她先一步到达。 她只得恼火万分地把剑横甩,凝聚的斗气砸向地面,靠反震之力把身躯抛向另一侧。 索鲁集中的斗气分量极为惊人,毁灭之刃轰鸣着转向,再次追击而去,丝毫不见衰减。 伊莉丝如果等着地再做应对,绝对会被切成两段,心念急转,不得不铤而走险,半空中拧腰劈出,蓝色巡礼光芒大盛,一道剑气扫过,硬生生在她将要落下的地方掀起一块泥土。 也幸亏流星爆击早把这一篇土地震酥,她身形又足够苗条,倒入其中后吸气一收,擦地而来的毁灭之刃堪堪贴着她饱满的胸前皮甲蹭过,惊出她一身冷汗。 这次躲过,毁灭之刃总算到达了极限,在空气中归于无形。伊莉丝挺身坐起,连喘息的空当也不敢留,纵身而起再次扑向索鲁。 毁灭之刃的反噬要比战技消失更久一些,她还有机会直接把最难缠的对手消灭在最虚弱的状态。 “伊莉丝公主,你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吧?”随着一声压抑着怒气的喝问,一支明亮如灯的箭矢从峡谷中飞出,直射向她必经之路。 伊莉丝只好变招,转身一剑气刃斩,把那支爆裂箭拦截在半空。 看剩下的三个战士已经聚集到索鲁身边,伊莉丝迅速后退到峡谷口的扇形射域之外,清脆地说:“密谋刺杀水精灵公主,论胆子,谁敢和阁下相比啊。” “本来我都做好装模作样安慰你姐姐几天的准备了,没想到,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霍特里斯说着,缓缓从峡谷里走了出来。 曾经意气风发的炽焰公爵现在的样子有些狼狈,左边身子从腋窝往下都缠满了绷带,一身精贵的皮甲也只剩下一半,如果不是炎魔弓还在他的手上,真看不出本来的身份。 火精灵王国的至宝如今脱去了包裹的遮蔽,拿在了他的手里。 那是把布满火焰纹饰的中型金属弓,除了两端的微缩天使翼,再没有别的饰物。没有添加魔石的插槽,也没有附加任何符文和纹章,整把透出淡淡红光的暗金色弓身,呈现出一种微妙的尊贵感,比起实用,更像是应该摆放在祭台上供奉的神物。 整个圣域适合做弓的几种弹性良好的轻合金中,并没有这种色泽的存在,因此一眼下去,就能看出炎魔弓上散发出的强烈异界感。 更奇特的是,炎魔弓上并没有直接铸造出固定弓弦的构造,现有的那条弓弦,是加装了一看就不是原配的复杂部件,才勉强硬拉上去。 之前也曾远远见过,但看得这么真切,对伊莉丝来说也是头一回,一股强烈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为了保障克雷恩的攻击效果,她果断往南侧方向小步后退,笑着说:“我不相信运气,我只相信自己的洞察力。如果发现得晚一些,再怎么好运,也是死在拉尔斯军人手里的下场。” “运气这种东西我也不太信。”霍特里斯冷笑着说,“可惜火精灵里的老顽固太多,对不对啊,索鲁?” 索鲁喘息着瞪过去一眼,压抑着怒气说:“被诅咒反噬的,可不光是你自己,公爵阁下。” “那种谁也没验证过的事情,难道就要当成脚镣永远带着吗?”霍特里斯厉声说道,“伊莉丝公主,咱们的目标,她现在就在这里,带了一个很厉害的帮手,准备把咱们全都杀死,你是不是还打算为了火精灵不受诅咒反噬,乖乖把脖子伸给蓝色巡礼去砍?” 索鲁摇了摇头,“咱们可以把她抓住,交给佣兵处决。这种事,咱们没必要冒风险亲自验证。” “抓住?你真觉得咱们现在是胜算较大的一方吗?醒醒吧,索鲁,流星爆击难道都没能砸醒你迂腐的脑袋吗?”他举起炎魔弓,毫不犹豫地瞄向伊莉丝,冷冷地说,“再不全力出手,咱们都会死。” “不。”一个充满自负的声音从东侧林中传来,“你们就算出尽全力,也一样都会死。” 伊莉丝的心里一颤,扭头喊道:“克雷恩,是你吗?” “有什么区别?”克雷恩从林中缓缓走了出来,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一双眼睛,已经变成了耀眼的血红,“我就是他,他就是我,你不是已经察觉了吗?” “呃……我想,你们还是不太一样。”伊莉丝谨慎地往远处退了几步,她猜测,克雷恩心中的另一个人格出现了,而糟糕的是,这次这个人格表现出了强大的压迫感,连她都感受到可怕的威胁。 这……就是正在展现力量的他真正的模样吗? “当然不一样,我才不像他那么软弱无能。”克雷恩哼了一声,看向霍特里斯手中的炎魔弓,“我想要的,我就能让她属于我。” “原来你就是炽焰游侠。”霍特里斯把弓转过来,瞄准了克雷恩的腿,“那还真不错,节省了我不少力气。你是自愿跟我往火精灵王国走一趟,还是让我解决掉你绑回去?” “哈哈哈哈!”克雷恩把手上的弓直接丢到了一边,抬头捂住眼睛大笑起来。 笑了一会儿,他看着霍特里斯,缓缓说:“我有多久没听到过这种愚蠢的挑衅了?看在你勇气可嘉的份上,我决定饶你一条命。只要,你把我的弓留下。” “你的弓在旁边的地上。”霍特里斯把箭搭上弓弦,吸引着克雷恩的注意力,给绕到侧后的两个火精灵战士争取机会,“我对那种垃圾没有半点兴趣。” 克雷恩摊开手,自言自语一样地说:“呐,看到了,协商是没有用的。还是抢最简单高效。以后不要总是用那块石头里的魂能来压制我,多听听我的没坏处。” 霍特里斯冷笑着说:“原来是个疯子。伊莉丝,你还真是找了个符合你气质的帮手。” 伊莉丝已经躲到了靠近山谷那边,她的直觉在疯狂示警,当然,她可不会提醒霍特里斯他们,她要做的是找好自己逃跑的路线,确定随时可以摆脱现在这个明显不太正常的克雷恩。 “还在等什么!上!”霍特里斯看到克雷恩皱起眉头,似乎在思索什么,马上松开弓弦,一记破甲箭射了出去。 可奇怪的是,炎魔弓竟然没有发挥出半点力量,呼啸而去的箭矢上,连半点火元素都没有附加。 “够了!我说这一仗交给我!”克雷恩突然怒吼一声,双手平伸,猛地向上一抬。 一道仿佛能焚化一切的烈焰之墙从他脚底冲天而起,火光几乎照亮了大半边风壁山。 那没有任何附魔的箭矢直接被烧毁在半空,而包抄的两个战士一个收势不及冲锋进熊熊大火之中,另一个原本想退,却被一道红光突然扯住腰杆,硬生生拖拽进去。 凄厉的惨叫声旋即响起。 等到烈焰之墙消失,被一层红色光膜围绕的克雷恩毫发无伤,悠然自得地漂浮在离地半米左右的地方,而他的脚下,已多出了两具漆黑扭曲的骨架。 已经没空去细想炎魔弓为什么失去了效用,霍特里斯看着不依靠任何魔法浮在空中的克雷恩,脸上的神情彻底被惊愕占据,连声音都破天荒的出现了一丝颤抖,“你……你到底是什么怪物?” “怪物?”克雷恩居高临下俯视着满头冷汗的炽焰公爵,微笑着说,“看来,你们对自己的信仰缺乏敬畏。这种时候,你应该跪在地上,乖乖把我的弓,还给我。别的,最好什么都不要说。” 火元素的红光在他周围飘动,渐渐地,竟好像构成了四只宽大的羽翼,展开在他的背后。 弗拉米尔?这个名字突然闪过伊莉丝的脑海,她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再往远处挪了挪,强烈的危机感已经快要溢出心房。 这是轮回之纪,圣域各地都在陆续发现高级天使们的转生,那么……凭什么元素天使长就不会成为轮回者?不过,轮回者不是应该完全新生只有一些天赋比较与众不同的吗?为什么克雷恩可以直接唤出神迹? 满脑子的疑问来不及细想,伊莉丝可还记得克雷恩警告过她的话。她那时没当回事,是因为没想到隐藏着的这个“他”实力竟然这么恐怖。 如果对方在解决掉霍特里斯他们后,真的对她产生了额外的“兴趣”,那她的抵抗恐怕没有太大意义。 而顺从,更不可能甘心。 这个嚣张自负的克雷恩,根本不是她期待的那个炽焰游侠。 峡谷里是死路,只能向南逃进林地了,希望借助地形可以拖到克雷恩变回来。她咬了咬牙,把斗气运转到双腿,尽量不着痕迹地一点点往远处蹭去。 这时,索鲁和剩下的那个火精灵战士出手了。 以索鲁的性格,他可以容忍别人羞辱霍特里斯,但绝不容许有谁觊觎火精灵王国的神器。 他丢掉盾牌,双手握住波刃剑,怒吼着冲了上去。 “每次有机会大开杀戒,要对付的都是我亲自赐福的精灵,还真是讽刺。”克雷恩落在地上,迎着索鲁迈上两步,双手一拍,就把对方势不可挡的劈斩轻轻松松夹在头顶,移动不了分毫。 “霍特里斯!你在等什么!”索鲁大吼着把剑刃往下压去,另一战士也已经聚足斗气,挥出了全力一击的审判之刃。 霍特里斯咬了咬牙,再次举起炎魔弓,他拼命催动弓的力量,但弓身上的花纹,反而迅速地暗淡下去。 “我……我被炎魔弓拒绝了!”他绝望地大喊,抬手想要勉强继续射击,可才一拉开弓弦,两道红光就从弓身中央飞快扩散到两段,啪的一声烧融了附加的卡扣。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勾着手里的弦,霍特里斯惊愕地喊道。 “因为他找到真正的主人了,你这蠢货。”克雷恩冷笑着回答,一道红幕在他身边竖起,抵挡住气势汹汹的审判之刃,接着,红幕凝缩,骤然变成一道红色光柱射出,把还在审判之刃反噬中的火精灵战士穿心击毙。 “炎魔弓的主人,是整个火精灵王国!”索鲁咬牙说道,全身的肌肉鼓动着所有的斗气继续下压,额头的青筋都暴突出来。 “你们也配?”克雷恩眼中红光猛然一亮,无数细小的红点顺着他夹住的剑刃传向索鲁的身躯。 那星星点点的红砂所到之处,立刻就冒出焦灼的青烟,随着那红色光芒裹向索鲁的全身,垂死野兽一样的惨嚎,终于撕心裂肺地响起。 “啊啊——唔啊啊啊!”密密麻麻的红芒犹如数不清的钢齿蚂蚁,在索鲁的身上撕咬进食,强壮的火精灵战士无法承受这种彻骨的剧痛,仰起头颅,在皮肉的焦臭味道中不停地痛呼。 红瞳的克雷恩松开手,缓缓走向正处于极度惊愕中的霍特里斯。 悬在半空的索鲁被那些红光托住,没有落地,只有已经变形的波刃剑当啷掉了下来。 “真是悦耳的声音。”克雷恩满足地笑着,眼底尽是嗜血的快意,接着伸出手,“好了,愚蠢的火精灵,跪下,把我的弓,还给我。” 冷汗流到鼻尖,滴下,霍特里斯紧紧攥着炎魔弓,强烈的自尊正在被刀砍斧削迅速摧毁,他看着没有弦的弓,用手徒劳的在空****的位置扯了两下,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 “凭你也想激活芙拉玛的力量?带着那根丑陋的弓弦滚开,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克雷恩往前迈了一步。他身后的惨叫渐渐衰弱下去,但大概是天生抗性的原因,索鲁一时半刻还不会死掉,仍在接受炼狱一样的炙烤。 “你做梦!”霍特里斯突然转身,双手用足力量,把炎魔弓狠狠地抛向山谷中,接着抽出怀中的匕首,拧腰刺向克雷恩咽喉。 但克雷恩的拳头,比他拼尽全力的这一击实在快了太多,眼前一黑,鼻梁那里就传来了骨头碎裂的声音。 而更让霍特里斯不敢相信的是,他像个破口袋一样飞出去的同时,被他远远丢开的炎魔弓,竟然像一只鸟,径直飞向克雷恩的手中。 指尖一触到那世间绝无仅有的金属弓身,怀念的暖意就流淌过克雷恩身体的每一处,被弗拉米尔压制在心灵中的意志不由自主地说:“芙拉玛,欢迎回来。” 一直模模糊糊的女性形象,在他的意识中彻底变化清晰,雪白的双翼展开在无尽的虚空下,星点的火花缭绕飞舞,那身躯带着令人窒息的美丽,没有丝毫遮掩地**在他的眼前,只有一点非常奇怪,就是她那饱满思念的双眸,却显得无比迷茫。 “你在欢迎谁?”弗拉米尔的意志带着嘲讽的语气对他说,“你以为芙拉玛的存在和你有关吗?想起一切的是我,不是你这个靠破石头压制了我五年的蠢货!” “想起一切?”克雷恩毫不客气的嘲弄回去,“那你倒是告诉我,芙拉玛原本的名字是什么?她为什么会牺牲自己把神器魂器化?你不是想起来了吗?说啊!” 弗拉米尔冷笑了两声,“我凭什么告诉你?低阶天使为了主人牺牲一切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情,我不需要特意记住!” 克雷恩压抑着心中的愤怒,“好吧,先干掉霍特里斯,剩下的慢慢谈。” “你想命令我?”弗拉米尔不屑地说,“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偏要放霍特里斯离开,他为了掩饰丢失炎魔弓的罪责,一定会把各种责任都推到伊莉丝她们的身上,精灵王国说不定就将开始真正的动乱,鲜血,战争,死亡,**,侵犯,这才是我喜欢的事情,而不是在这么漂亮的女精灵身边,像个怂包一样只当保镖!” 说着,他抬起手,数道红光盘旋飞到霍特里斯的身下,把伤到快爬不起来的火精灵缠绕吊起,跟着迅速向山的另一边飞去,“那边就是拉尔斯,猜猜霍特里斯会不会活下来?” “你这狂妄的混蛋!你知不知道战争意味着什么!”克雷恩愤怒地大吼,但意识中的咆哮,并不能造成实质信息的传递,因此在伊莉丝看来,他就是突然平静下来,愣了几秒后,突然送走了霍特里斯,跟着继续默然呆立。 她脑中飞快的转了几个念头,接着,决定压下不必要的好奇心,立刻逃走。 “战争对我来说意味着愉悦。”弗拉米尔笑了起来,“弱小的无能者被消灭,强大的力量成为秩序本身,神明即是信仰,无知即是死亡。这世界被你们折腾成了如今的样子,也该是重新建立的时候了。” “知道软弱无力意味着什么吗?”他的语调突然一变,充满了邪恶的欲念,“意味着你好不容易新生的那点感情,即将被我轻而易举地粉碎,而你,毫无办法。” 他伸出手,飞舞的火元素迅速闪动到伊莉丝身前,轰然爆裂,把猝不及防的她向后抛出,落入到一片红光编制的软网里。 “我喜欢这种聪明又漂亮的女孩,而且这位精灵公主,比那只狐狸还多了强壮的优点。我简直有些迫不及待。”弗拉米尔笑着曲起手指,勾动了两下,红网裹带着挣扎的伊莉丝迅速返回,送到他的面前。 “芙拉玛!帮帮我,咱们一起阻止他!”克雷恩努力凝聚着意志力,可之前一直都占据绝对优势的抢夺,这次竟然起不到多少效果。 “傻瓜,你还没明白吗!如果不是芙拉玛,我怎么有机会以如此完整的姿态取代你?拜你那块破石头所赐,这些年我每次都只能勉强透口气,而现在,芙拉玛不仅帮我抵消了石头里的魂能带来的心灵压制,还让我得到了更加澎湃的力量。”弗拉米尔大笑起来,“我才是她认定的主人,而你,只是个永远没机会翻身的蛆虫!” “让我先来教给你如何征服而不是讨好女孩吧,你那令人作呕的温柔我快看吐了。”弗拉米尔哼了一声,向着伊莉丝的胸膛伸出手去。 呛得一声,蓝色巡礼突然出鞘,似乎一直在等待时机的伊莉丝果断地在如此近的距离使出了剑舞·连闪,水蓝色的剑锋向着克雷恩的双肩小腹瞬间刺出! 这一招几乎动用了伊莉丝全部的能力,弗拉米尔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尽管红光迅速浮现抵消了大半伤害,冲击力还是把他打得向后飞去,控制的光网也随即消失。 “等你变回克雷恩再来找我!”伊莉丝匆忙喊了一声,转身就逃。 弗拉米尔恼火地挥出数道红光,但已经全神贯注留意的伊莉丝灵巧地闪躲过去,眼看就要钻进茂密的山林中。 但就在这时,数道烈焰之墙拔地而起,前后左右把伊莉丝困在了中间,如果硬冲,必然是烧得皮开肉绽。 火焰转眼消失,从天而降的弗拉米尔一把将她的双臂拧到背后,捏住她的下巴,带着怒意说:“看来,我该教教你什么是服从的美德。” “真是抱歉极了,我学习的美德中从来没有这一项。”伊莉丝一脚向后踢起,被扭到后面的手掌也毫不犹豫地去捏弗拉米尔的**要害。 他皱着眉往侧面躲开,“也许我该把你带到天上去,不听话就摔死似乎能让你老实一点。” 伊莉丝弯腰一头向后顶去,坚决地说:“那你就可以得到一个摔死的我!” 弗拉米尔抬手挡住她的头槌,恼火地说:“你这劣马!之前不是挺喜欢我的吗!” “开什么玩笑,”伊莉丝继续用力抵抗,尖细的靴跟一下下跺向他的脚面,“我就算喜欢,喜欢的也是属于克雷恩的人格,意志,灵魂,带个一样的壳子我就得当成同一个精灵,你当我脑子坏掉了吗?” “好吧,我本来对你观感挺不错,打算让你好好享受一下,既然你没这个兴趣,那我就可以专心取悦自己了。”弗拉米尔冷笑着松开她,向后退开一步。 伊莉丝当即抄起蓝色巡礼,反手刺出。 “愚蠢的女精灵。”他哼了一声,抬手一挥,数道红幕从地面上冒出,转瞬间就象几面铁板一样,把伊莉丝挤压在中间,“芙拉玛已经回来了,以我现在的力量,你凭什么从我手上逃脱?” 他把张开的五指攥紧,红幕立刻凝化成火焰一样流动的光环,把伊莉丝的双手拉高到头上,双脚也向两边分开,死死地固定在半空。 “达曼之瞳的注视下,经历生命中最重要的成长,就算是我的恩赐吧。”他把右手放在伊莉丝的领口,和烧死索鲁时候一样的红点汹涌而出,飞快的爬过她身上各处。 接着,噼噼啪啪的声音响起,皮甲和衣裤全部分崩离析,一片片一块一块掉到地上。 红月的光芒之下,伊莉丝的身体转眼就像刚从胎膜中剖出的精灵婴儿一样,一丝不挂。 伊莉丝瞪着他,讥刺地说:“火精灵果然都是由你赐福,弗拉米尔大人,难怪他们都像你一样自大狂妄,还下流无耻,从来不懂得什么叫尊重。” 弗拉米尔从她的脖颈缓慢的向下抚摸,缓缓说道:“尊重是给对等者的特权,弱小的生命,我肯临幸就已经是无比的恩宠。” “可我只会觉得恶心。”她咬紧牙关,强撑着让自己不要露出恐惧或紧张的表情。 “那你应该责怪克雷恩,他太久没洗澡了。”弗拉米尔笑着退开两步,抬手去解身上的皮甲,“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会用火焰清洁自己的身体,我也喜欢整洁,不会让你太难忍受。” “我想你搞错了重点,我难以忍受的是你,你这个自以为是的红毛公驴!”伊莉丝继续斥骂道,“你的自尊也没多强吗,对我这种完全看不上你的女性,连杀掉的勇气都没有,只敢仗着力量的差距来满足你卑微的欲望。” 弗拉米尔哈哈大笑起来,“看看,这个女精灵在想什么,她想激怒我杀了她。克雷恩,这五年你别的本事没长进多少,选女伴的眼光可好了很多啊。” “是我找的他。”伊莉丝马上反驳说。 “那太可惜了,这副躯壳,以后都将是我的。你不愿意忍耐,可以在我完事后自杀。”他伸手挑逗一样地拨弄了一下山丘顶上鲜嫩的花苞,抽出了腰上的皮带。 “为什么不肯用你的左手?”伊莉丝挑衅地说,“明明双手更对应我的胸部数量不是吗,看来,你也没完全控制自己的身体啊。” 弗拉米尔眯起了眼睛,从刚才起,他的左臂就有些僵硬迟钝,出现了不受控制的迹象,但他没想到伊莉丝这么快就发觉了。 “我控制得住必要的部分就够了,送你升天不成问题。”他冷笑一声,走入到她的双腿间。 伊莉丝毫不退缩地盯着他的眼睛,一个词一个词的缓缓说:“凭你,只配送我下炼狱。” 怒气,终于超过了弗拉米尔可以容忍的限度,他狠狠捏住伊莉丝纤细的腰肢,屈身瞄准。 但就在这时,他的左手突然失去了控制,狠狠一拳打在自己的肚子上。他闷哼一声后退两步,右手连忙握住左臂,低头怒吼:“克雷恩!你还想挣扎吗!” 他伸出手,掉在不远处的炎魔弓立刻飞来,落在他的掌心,“既然这块破石头的魂能已经能捣乱到这种地步,那我就干脆毁掉这个祸害!” 举高的炎魔弓上一阵魔力流动,接着,一道光弦出现在弓身上,通体的火焰花纹也开始发出炽烈的红芒。 “跟你破石头里的那个鬼魂,一起和世界告别吧!”他猛地把弓挥下,那光弦先是一颤,跟着仿佛顺从了主人的心意,变得锋锐无比,深深割开了左臂的皮肉,一点点割了进去。 “你……干什么!你要砍掉自己的左手吗?”被暂时解放出来的伊莉丝刚捡起大点的破布盖住身体,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她心里一急,索性把破布丢到一边,也顾不得浑身的狼狈,纵身一跳,抓起了掉落的蓝色巡礼。 “别来捣乱!”弗拉米尔扭头怒瞪她一眼,一片气浪顿时涌来,把她向后抛出数米,重重摔在地上。 “芙伊!”看着左臂中深埋的镇魂石已经被光弦割出了裂缝,克雷恩愤怒地狂吼,意志的能量凝聚起前所未有的巨浪,朝着弗拉米尔拍去。 但展翼的女天使横空出现,用身躯一挡,柔和的力量就把一切冲击都消于无形。 “芙拉玛!你为什么要帮助那个被摒弃的意志!你的主人在这里!是我!”克雷恩绝望的喊着,但神情满足的女天使依然只用迷茫的目光看着他,有少许疑惑,但远不到可以影响决断的地步。 “芙伦娜尔!你连这个名字也想不起来了吗!” 漂浮的女天使猛地颤抖了一下,困惑地抱住了头,神情突然变得有些痛苦。 克雷恩看到了一线希望,但他接下来的话还没说出口,感官就接收到了一股透彻心扉的剧痛。 闪耀的光弦,终于将那块埋在他手臂里五年的镇魂石,切成了两段。 失去束缚,早已被镇魂石压制成能量状态的灵魂,犹如掉落在水中的墨汁,迅速的散开在空气中。 第二一九章 融合!唤醒与新生之弓 被唤醒的记忆闪现在克雷恩的意识之海。 一直全心全意默默侍奉着他的美丽天使失去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把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弓,和一道冷冰冰的命令。 那是前世的他第一次明白,原来作为神,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 即使他能烧尽整个圣界,也不可能再让芙伦娜尔重生。 她已成为了炎魔弓,芙拉玛。 而类似的创痛,就出现在芙伊被镇魂石吸入的那一个刹那。 他什么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最心爱的灵魂被困进容器一样的石头,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成一团纯粹的魂能。 但她至少还在,抚摸左臂的时候,那块冰冷的镇魂石会散发出温暖的能量,当弗拉米尔争抢身体的时候,那股暖意能让他轻松地把对方压制下去。 可现在,镇魂石……断了。 几乎无法承受的悲痛第三次袭来,犹如无垠之海汹涌的巨浪,铺天盖地。 “弗拉米尔……你这混蛋——!”克雷恩的意志燃烧到了极限,灵魂中的某道阻隔,被强烈的愤懑冲击,仿佛又出现了一片密集的裂缝。 他的左手猛地一抄,紧紧握住了炎魔弓,带着裂开的伤口,与弗拉米尔控制的右手争抢起来。 “你最大的依靠都已经没了,乖乖在阴暗的角落里反省你失败的人生吧!”弗拉米尔怒吼着将火元素聚集,凝结成鞭子一样的实体,啪的一声抽上他血淋林的左臂。 但这时克雷恩的感官已经完全体会不到疼痛,他紧紧攥着炎魔弓,拼命想要留住正在消散的魂能。 他知道,炎魔弓是魂器,还是最高等级的魂之圣器,容纳一个普通精灵的魂能绰绰有余。他集中全部的意志,向正在抱头漂浮的女天使恳求,求她施以援手。 芙拉玛缓缓抬起头,迷茫的眼中似乎闪过了一道光彩,她举高柔美的手掌,身上那些复杂的纹饰,同时亮起了温暖和煦的光。 弗拉米尔咆哮起来:“芙拉玛!给我停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你竟敢违抗我的意志?” “芙伦娜尔!帮帮我,你也不希望我再经受一次那样的痛苦,不是吗?”克雷恩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哀求。他知道,论保留的力量,弗拉米尔远比他要纯粹得多,可他相信,只要炎魔弓有清醒的判断,就该知道,到底哪个是轮回的主人,哪个不过是被神谕之印封弃的部分。 因争抢而僵持不动的炎魔弓突然发出一圈又一圈的红色光晕,光晕扩散到的地方,原本已经渐渐消失的魂能,就像被漩涡卷入一样,被迅速吸入到弓身中。 紧接着,整把炎魔弓突然化作耀眼的光团,脱离了手掌的抓握,在空中兜出一个醒目的光弧,钻入到克雷恩左臂的伤口中,融入血液一样失去了踪影。 “不……这怎么可能!芙拉玛!你竟然背叛我……你竟然……背叛我!” 在弗拉米尔绝望地怒吼中,克雷恩重新掌控住身体,沉重的虚脱感让他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眼底的红光飞快地消退。 “克雷恩?”伊莉丝立刻察觉到他身上的变化,松了口气,跟着突然醒悟自己身上还没穿东西,赶忙面红耳赤地捡起几块破布,围在身上对角系住,担心地问,“你没事了吗?” 克雷恩强打精神摇了摇头,从齿缝里勉强挤出回答:“稍等……一下……” 伊莉丝立刻不敢再开口,左右看了看,跑去一个火精灵战士的尸体上剥下一件内衬,先穿在身上勉强蔽体,然后拿另一件衣服做了个包袱,过来把掉下的衣物甲胄包在一起,重新将蓝色巡礼挂回腰间。 克雷恩已经无暇注意这些,他的全部精神,都投注在自己的内心世界,他的意识领域里,正在发生惊涛骇浪一样的变化。 一股醇厚的惊人能量正在和他的灵魂之力融合,虽然因为神谕之印的存在而没能形成完美的结果,却也八成以上都和他相连。 展开双翼的芙伦娜尔,也就是炎魔弓芙拉玛,缓缓从那片流淌的能量中浮出,盘绕的红光暗淡了许多,**的肌肤上,红色的图案也仿佛被冲淡了一样。 “你好,克雷恩。我……新生的主人。”双翼遮挡着头部,柔和的声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暖暖地包裹住他。 “我不是什么主人。”克雷恩有些伤感地感应着能量中被吸纳融合的部分,而那股熟悉的气息,已经不知被浑厚的天使之力淹没在何处,“也许以后咱们还要相处很久,请把自己摆放在同伴的位置吧。那个令我悔恨的错误,没有必要再延续下去。” 芙拉玛垂落雪白的双足,缓缓点在意识的海面上,**出一圈圈平缓的涟漪,“你不需要为此悔恨,我的挚爱,能用一切换来你的平安,才是我的喜悦所在。你奔波在危险的战场上,而我却只能等待在华丽的寝宫中,这对我来说,也是一种折磨。我想要与你同行,你想要保护很多生命,而我……只想保护你。” 意识终究还是作用在身体上,面颊感受到眼泪的凉意,他紧闭眼睛,望着脑海中近在咫尺的芙拉玛,叹息一样地说:“真抱歉,关于那个时代的事情,我……始终没有太多记忆。” “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不记得……反而是好事。” “可我遗忘了你。只想起来了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克雷恩的语气更加伤感,而且,这次消失的另一重痛苦叠加上来,让他的心底不断地刺痛。 “没关系,经历了两千多年的沉眠,我也已经不是从前的自我。”芙拉玛带着一丝沉重说道,“正像我说的,过去的都已经过去。克雷恩,你……愿意把炎魔弓以崭新的状态从头开始学习使用吗?” 他愣了一下,不太理解这句话的意思,“我本来不就该这么做吗?” “不,我指的不单单是你。”她的双翼微微颤抖起来,似乎在做什么艰难的抉择,“我的挚爱已经重生,这是新的时代,一个陈旧的灵魂,不应该再贪恋不属于自己的温暖。克雷恩,为了将来真正彻底的同契,请让我沉眠吧。” “什么?那……” 他的话还没说完,遮挡在天使面前的双翼就缓缓打开,伴着芙拉玛一句渐渐远去的声音:“炎魔弓的意志,我将彻底交给她。她也许不够熟练,但……她足够爱你。从此以后,我即是她,她即是我,请接受,我们前生后世双倍的思恋。” 天使的身躯彻底**在他眼前,一切都没有变,除了那张……他意外熟悉的容颜。 狂喜的浪潮瞬间将他包围,他在自己的心中冲了过去,用尽所有的专注,牢牢地把她抱住,哽咽着说:“芙伊……又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克雷恩,你怎么了?”伊莉丝非常担心地看着克雷恩泪流满面喃喃自语的样子,总感觉有什么令她不安的变化正在发生,忍不住轻轻叫了他一声。 意识领域中的女天使已经完全是芙伊的模样,只不过双耳是人类的形状,不尖也不长。她对着克雷恩露出了熟悉的微笑,摩挲着他的后背,轻声说:“醒醒吧,克雷恩,今后我将永远在你身旁,我们的时间还长,暂时……先回到现实去吧。那个尊贵的女孩正在担心你呢。” 感受到他的思维中还有抹不去的忧虑,芙伊柔声说:“我已经完全融入了炎魔弓中,你保护好它,就是保护好我,它在,我就在。我没有骗你,真的。” 他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睁开双眼,擦了擦泪,看向鲜血淋漓的左臂,“你真的在,对吗?” 近乎实质化的声音轻响在他耳边,“是的,我在,我已承接下芙拉玛所有的思念和回忆。” “她是谁?”伊莉丝有些惊愕地抬起眼,看着克雷恩身后的位置。 在那片明明什么都没有的空气中,她竟然看出了一个美丽少女隐隐约约的模样,而刚才的那句话,她也大致听到了耳中。 “你能……发现她?”还以为只有自己才能看到,克雷恩也很惊讶地问。 芙伊的虚像漂浮到伊莉丝身边,伸出双臂轻轻拥抱了一下她,柔声说:“她可以,她的灵感力非常强,如果不是出身尊贵,应该能成为非常优秀的通灵师。” “所以你是幽灵?”伊莉丝有点紧张地伸出手,看着手掌从淡红色的微光中穿过,“炎魔弓里的幽灵?” “算是吧……具体说起来,那是个漫长的故事了。”芙伊环绕在伊莉丝身边,对她微笑着说,“如果你愿意打开自我,接受我交给你的那部分记忆,你就能了解这一切。” 伊莉丝毫不犹豫地点头说:“我当然愿意!” “芙伊,你这是在做什么?”克雷恩摇了摇头,“我只是做保镖,没必要把所有事都告诉她。” “可她并没有像对待保镖一样看你。克雷恩,我的愧疚,请允许我适当的弥补一下。”芙伊露出一个俏皮的笑容,跟着摆出了和伊莉丝一样的姿势,让两个身影近乎重合。 一道弧光突然扩散开来,芙伊的虚影一闪,化作一片淡粉色的迷雾,飞入克雷恩左臂的伤口中。 克雷恩惊慌地问:“芙伊?你怎么了?” 这次回答的声音从心底传来:“我有点累,稍微休息一下。克雷恩,我刚才……也趁机窥探了一下她的内心。答应我,不要再抗拒她了。如果曾经发生的事和我如今的出现都会让你的未来更加孤独,那我宁愿选择离开。” “我……”他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 芙伊柔声说:“我明白你的心思,你不必惋惜和愧疚,我没有被魔龙甲完全吞噬,先是陪伴了你五年,又能作为炎魔弓与你的灵魂同在,难道……我还会执着于一些无谓的虚衔吗?我去休息了,我需要保留力量,压制神谕之印另一边蠢蠢欲动的那个意志。不要再把自己限制在保镖这个身份中,哪怕……从同伴开始,好吗?” “嗯,你休息吧。”他平复着激昂的情绪,点头说。 “对了,”芙伊补充叮嘱了一句,“你我的同契暂时还要受神谕之印的影响,需要使用我的时候,你必须用一点鲜血作为媒介。使用时的消耗也会很大,请尽量不要让我疲倦到无法压制另一个你的程度。” “好,我会注意。” 确定灵魂中那团暖意没有因为芙伊的休息而消失后,克雷恩终于安下心来,转动了一下的视线,总算放在了伊莉丝身上。 她看上去有点迷茫,软绵绵地跪坐在地上,瞪大的眼睛中噙满了泪水,浓烈的感伤浮现在她的脸上,露出此前从没显现过的脆弱模样。 他捂住左臂的伤口,挪到她的身前蹲下,柔声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她吸了吸鼻子,有点狼狈地揉了揉眼,跟着拿出刚才就撕好的布条,红着眼眶为他的左臂包扎,带着浓厚的鼻音说:“我没事,我又没有受伤。我……我只是突然知道了太多事情,心里……很难受。” 再也无法压抑心中的冲动,她抬起手,抚摸着克雷恩略显粗糙的面颊,含泪说:“如果五年前……我不在东海岸,那时就认识你……该有多好。我一定……不会让你这五年,过得这么辛苦。” 克雷恩摇了摇头,“那是芙伊的想法,里面有她的倾向,你不必受此影响。” “可我……感同身受。”她哽咽着说,“我之前一直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在废料街那种地方生活好几个月。现在……我才知道,原来真的会有痛苦,让人失去生活的希望,不得不自我放逐……” “那种应对很愚蠢。”他有点不自在地说,“如果是现在的我,不会再那么做。” 她把绷带仔细的扎好,撕掉破开的衣袖,捡起水壶倒湿,为他擦拭四处的血迹,“芙伊……从此以后会永远陪着你了,对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我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把她抢走。除非……我死。” 她的精神很快振作起来,挤出一个微笑,小声说:“只有她……可以得到这种对待,对不对?” “是的,因为炎魔弓只有一把。”他考虑了一下,给出了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伊莉丝沉默了很久,才缓缓说:“琳德莱拉小姐体会过的挫败感,一定比我还要强烈得多吧。” “你怎么会突然想到她了?”克雷恩皱了皱眉,眼中又闪过一丝被刺疼的痛楚。 “因为了解了所有事情后,我突然感觉自己的位置和她有些像。”伊莉丝自嘲地笑了笑,“不过她陪你经历过的,远比我多。” “芙伊之外,我最对不起的就是她。”克雷恩叹了口气,站起来活动了一下四肢,打量着周围,考虑接下来的行动。 “但我比她强。”伊莉丝的声音又带上了充满自信的坚定,“什么样的挫败感,也别想让我放弃。” “准备一下吧,如果死亡骷髅后撤,很可能就快过来了。”考虑了一会儿,克雷恩还是回避了之前的话题。 知道他刚和最重要的芙伊重逢,伊莉丝暗暗地品尝了一下酸涩的滋味,明智地没有再深入讨论什么,把身上颇为狼狈的装束整理了一下,就说:“咱们要不要从后方包抄过去?” “不是好主意。”克雷恩侧耳听了一下,摇头说,“那边已经安静下来,就算是牵制战斗,这会儿也已经结束。先在附近找个地方躲起来,看佣兵们的行动在做打算。” 伊莉丝打量了一下四周,火精灵的尸体应该具有不小的威慑力,“那咱们就进山谷里去吧。那是霍特里斯藏身的位置,最适合出其不意的埋伏。” 进入到埋伏位置后,克雷恩估计了一下炎魔弓的能量,如果现在的程度芙伊算是疲倦的话,他大概对以后的使用就有了界限的估计。 隐藏进灵魂中后,芙伊恢复的速度相当快,只要佣兵再晚来十几分钟,他差不多就可以尝试召唤出来战斗一下了。 没想到,那边着实安静了不少时候。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伊莉丝都有点发困,树林里才传来有人穿行的声音。 克雷恩立刻掏出匕首,顶住了自己的指肚。 但他们没有动手。 因为从树林中缓缓探索出来的,是由奥蕾妮率领的便装精英卫兵们。 伊莉丝松了口气,拉着克雷恩就快步走了出来,“奥蕾妮!我们在这儿!” 她忘了自己现在身上是什么样子,也忽略了这种装束和克雷恩一起从山谷里走出来会造成怎么样的效果,发现格蕾希亚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后,她才醒悟过来,赶忙说:“呃……我能解释,相信我。” 奥妮娅飞快地冲了过去,解下斗篷包在伊莉丝身上,面红耳赤地盯着克雷恩喊道:“你对小姐做了什么!你这个红毛大色鬼!” 格蕾希亚皱着眉走近伊莉丝身边,掂了一下她身上乱七八糟的遮蔽物,沉声说:“虽然理智告诉我,你们经历了艰苦的战斗后不应该有其他的兴致,但看到这副样子,我想我还是得听听你的解释。” 精灵们的想法还比较保守,那些跟来的人类士兵,眼光可就暧昧得多。 不难猜到,他们脑中的画面已经描绘得不知道有多**,而他们投来的羡慕眼神,让克雷恩都觉得有点不自在起来。 “嗯……等到住处我再详细解释吧。有些秘密,不方便被旁人知道。”伊莉丝倒不太在意这种误会,不相干的人对她是什么看法,她通常不太关心。 只要克雷恩明白她不是个会在荒郊野外随便脱衣服的女孩就够了。 往旧城区回去的路上,伊莉丝简单了解了一下奥蕾妮那边的战况。 死亡骷髅的队长们不是傻瓜,突然杀出这么多冒险者还一个个训练有素,他们很快就猜到了这支人马的来路。所以战斗从一开始,就超出了原本的牵制目的。 大概是不愿意让罗特蒂亚一方发现火精灵与拉尔斯的秘密关系,佣兵的反击非常坚决,并很快发出了示警信号。 不过那时克雷恩的偷袭已经开始,火精灵们已经无暇注意。 于是最后,一场牵制战,硬是被打成了你死我活的小规模决战。 死亡骷髅一方折损过半,剩下的向南逃走。而罗特蒂亚的支援中,二十个弩手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在奥妮娅的保护下只有几个轻伤,精英卫兵死亡十一名,重伤七名,轻伤十三名,奥蕾妮左臂也中了一箭,单纯从战损上看,勉强算是场平局。 不过没有除掉霍特里斯,让格蕾希亚的神情多少有些不满。 不想把一件事重复讲好几遍,在安梦舍的房间里,伊莉丝一直等到奥妮娅帮忙治疗好伤员回来,才开始解释他们那一战里发生的事情。 对格蕾希亚,她一向不愿意有任何隐瞒,征求过克雷恩的同意后,她把所了解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 不愿意参与女士们的夜谈,而且也确实感到非常疲倦,克雷恩中途就回到自己房间休息。少了一层顾忌,伊莉丝在讲完后,很认真的考虑了一下,说:“姐姐,我想我已经大概明确了自己的心意。我希望正式向你说明,我要把克雷恩列为夫婿候选,希望你能同意。” 聚精会神听完了所有事情的奥妮娅双眼都在放光,很明显重新找回了之前对炽焰游侠的向往和崇拜,一听伊莉丝这么说,马上激动地连连点头:“伊莉丝小姐!我支持您!您……您如果能成为游侠夫人,我愿意一生一世陪伴着您!” 奥蕾妮忍不住狠狠拍了她后脑勺一下,瞪了她一眼。 小近卫这才发现自己的忠心表得太不是时候,企图心也太过明确,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小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啦。” 格蕾希亚半晌没有作声。 她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像是在慎重地思考着什么。 伊莉丝端详着姐姐的表情,突然发现,姐姐和芙伊的模样还真有几分相似,不过,她已经不需要再为这种事而感到担心。 毕竟一个更难以胜过的对手,已经进入到几乎不败的境地了。 幸好,她们的目标虽然本质相同,但路径却完全并行互不干涉。 伊莉丝从小就明白为了得到往往必须放弃,只要,斟酌之后她认为值得。 现在,她认为克雷恩值得,所以她只需要担心姐姐会不会跟她的看法一致。 “弗拉米尔转世,炎魔弓的同契者,伊莉丝,我不得不承认,你的眼光真的很不错。”格蕾希亚叹了口气,拉住她的手,柔声说,“但听你说了这一切后,我还是希望你能认真考虑一下你的选择。他的身份的确配得上水精灵公主,就是成为女王的夫婿也不会失色。可你有没有想过,那个芙伊的存在,会让你永远都得不到全部的他。” 她拥抱住妹妹,心疼地说:“作为姐姐,我希望你拥有最好的全部,我不愿意看到你最重要的爱情仍然需要与另外的存在分享。你现在只是发现了对他的好感,所以,我恳求你能再认真想想。” 伊莉丝笑了起来,她亲吻了一下姐姐的面颊,认真地说:“单纯作为伴侣来讲,克雷恩糟糕透了。他有个私生女,结过一次婚,灵魂里藏着一个永远不会抛弃的挚爱,如果有人打算介绍这么一个火精灵给我做备选,我恐怕会打破他的头。” 她叹了口气,轻声说:“可这种事……并不是理智可以做主的。” “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就已经进展到这样的地步了吗?”格蕾希亚盯着伊莉丝的眼睛,不太相信地说,“伊莉丝,你的自控能力一向都非常出色,这不像你的作风。” “那是因为没有遇到正确的对象。”伊莉丝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柔软的山峰下,心跳的感觉强烈而清晰,“我也以为自己不会有产生这种冲动的一天,可当它真得到来时,我发现,我其实很乐意接受。不理智……也没什么关系,至少我可以断定,将来得到时的愉悦足够我觉得这一切都值得。” 格蕾希亚叹了口气,拉着她的手说:“我不懂。也许将来某一天会懂,但我现在不懂。既然你坚持,那么,我同意你的想法,不反对你的行动。但我有一个小小的要求。” “你说吧,姐姐。” “我不要求你将来负担属于王室公主的使命,你可以选择自己心爱的伴侣,但我希望你和你未来的夫婿,过可以让我不必那么担心的生活。克雷恩排斥火精灵王国,没关系,我会设法让他阿列库托家族的出身名副其实,我可以说服母亲,或者再等等由我亲自进行,给克雷恩一个合适的爵位,一片丰饶的林地。” 格蕾希亚坐下,抚摸着妹妹的手背,认真地说,“我还是希望你们大多数时候生活在安全富足的环境中,只在打算游玩的时候一起出门冒险。” “你总是想得太远,而且,目的性太强。姐姐。”伊莉丝蹲下来,很习惯性地保持比姐姐略低的姿态,“未来充满变化,谁也不能预料下一年会发生什么。我都还不敢保证一定能让他成为我的丈夫,你却连他的爵位和封地都在考虑。” 她仰视着姐姐的眼睛,诚恳地说:“不必如此的,我已经了解克雷恩的一切,他是炎魔弓的同契者,但他绝不会是下一个炽焰公爵,他对火精灵的厌恶,甚至让我发愁如何把他介绍给我的父亲。他永远不会是火精灵的助力,就算没有你美丽的妹妹色诱,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和你谈话永远不用让我费太多心思。”格蕾希亚微笑着抚摸她的脸颊,柔声说,“那么,抛开你公主的顾忌,找回你最想要的自己,顺着你的心意,努力去征服他吧。” “姐姐,”伊莉丝凑近了一些,小声问,“你对他就一点特殊的感觉都没有吗?我觉得他是很奇妙的火,对水有着……很强烈又危险的吸引力。” 格蕾希亚摇了摇头,意味深长地说:“现在,已经没有。” “谢谢。”她探过去,诚心诚意地亲吻了一下姐姐的面颊。 “今晚和我一起休息吧。”格蕾希亚搂住她,小声说,“我想,不久以后,你我这样长谈的机会不会太多了。” 伊莉丝笑着说:“只要未来的亲王阁下没有意见,我随时可以来陪你。” 格蕾希亚也有了开玩笑的心情,指了指头发,“没有女孩敢把红毛丈夫独自留在家中过夜,否则第二天回来被单下面看到的绝对不只是他自己。” “没关系,不是还有奥妮娅吗。”伊莉丝很大方地调侃了小近卫一句,被奥蕾妮压制着不敢吭气的奥妮娅被说得低下了头,连脖子都红了一片。 “行了,都睡吧。今晚我和伊莉丝商量好,下一步要去哪里。”格蕾希亚站起来,疲倦地走向床边。 奥蕾妮立刻跟过去,为她解下衣物。 奥妮娅也赶忙跑到伊莉丝身边,有点心疼地看着她身上乱七八糟拼凑起来的衣服,突然想到什么,小声说:“伊莉丝小姐,按……您刚才的说法,您……您可是被他看光光了啊?” 伊莉丝扑哧笑了出来,揉了揉小近卫的脑袋瓜,“对啊,所以我更不能放过他了,是吧?” “天哪,如果是我,一定会找个没人的草丛躲上几天……您真没事吗?”奥妮娅撅着小嘴,拿出旅店配备的睡裙帮她套上,“怎么想都好羞耻啊。” “害羞是有点害羞没错,不过……我又不丑,我健康强壮,身材很好,当然该有充足的魅力和自信。”她拨弄了一下俏丽的短发,“虽说也被那个弗拉米尔看到让我有点不愉快,但仔细想想,未来更隐秘的样子也一定会被他看到,这点事情好像不算什么。” 奥妮娅的小脑袋乱七八糟的遐想着,担心地说:“将来婚礼上可不能让克雷恩喝醉啊,万一当晚让另一个他出来,可就糟糕了。” “我会尽快找到方法解决他的‘异常状况’。”伊莉丝笑了笑,“我可是很记仇的。” 安顿好两位公主,奥妮娅跟着姐姐从房内退了出来,她挠了挠头,有点疑惑地说:“克雷恩真的对‘水’有奇妙的吸引力吗?咱们四个都是水精灵,我好像没太大感觉哎。” “伊莉丝殿下没有说谎。”奥蕾妮的表情有些复杂,轻声说,“是你太迟钝了。” “诶?”奥妮娅愣了一下,拉住姐姐的胳膊,摇晃着问,“你感觉到了?你也对游侠有感觉了?” 奥蕾妮回手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平淡地说:“不,所谓吸引力,只是最原始的择偶要素之一而已。” “我更在意格蕾希亚殿下命定的那位何时会出现。”她叹了口气,把妹妹拉进了隔壁房间。 第二天一早,在安梦舍餐厅吃过饭后,伊莉丝公布了接下来的行程。 鉴于局势并不如之前历练者所处的时代那么稳定安全,两位公主决定同行,并缩短在罗特蒂亚帝国内部预计行程,就此向西北转向,认识一下据传已经在西境熟悉军务的焰枫将军,接着离开帝国,进入冰雪群峰地界,熟悉一下山民和周边地区的风土人情后,直线南下,经飞龙之脊东侧穿越雷托亚,抵达迷雾森林北线,在雾光之泪逗留一天,然后走最短路线回到圣佑林海,进入水精灵王国。 这其中大半是伊莉丝原本计划的行动路线,只是修正了几处可能会让克雷恩反感的地点,格蕾希亚出于一些考量,选择上基本以妹妹为主,没有太多意见。 为了安全,她们暂时放弃了历练者的规则,买下一辆宽敞的马车,秘密离开了旧城区。 红四月末,当她们会见过神情憔悴的焰枫将军,感叹着帝国内部的剧变,进入冰雪群峰地区的时候,南部的情报跨越了大半个圣域,传到了她们落脚的城市。 一系列酝酿已久的冲突,在南哈斯米尔大平原正式爆发。 看到占满了快报整整两版的十几条宣战布告时,伊莉丝她们还没有意识到,这场被后世称为揭幕战争的大混战,已经正式拉开了轮回之纪血与火的帷幕…… 第二二〇章 告急!必须提速的旅程 圣佑林海中最寒冷的地方,也没有飘过一片雪花。 伊莉丝对雪这种自然现象的回忆,还要追溯到幼年在王宫花园看到一个老迈的精灵法师表现他娴熟的精灵魔法。 那些转瞬即逝的寒冷结晶,给她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 进入冰雪群峰的时候,正是西北地区漫长冬天的开场,随着时间逼近红五月,空中的太阳已经犹如达曼之瞳一般,彻底吝啬了本该播撒的温暖。 “这真的只能算是小雪?”在温暖的酒馆里,奥妮娅隔着窗户往外看去,眼底洋溢着克制不住的兴奋。 没有大片大片的雪花,寒冬使者就像是被打翻的盐罐,随着呼啸的西风斜斜坠落,给广阔的大地染上斑驳的白色。 精灵天性中喜欢温暖的气候,因此克雷恩来这边的次数也不多,他拍了拍手套上的雪粒,把新购买的报刊放在伊莉丝和格蕾希亚面前,说:“看当地人的意思,这算是小雪中的小雪。难怪这边几乎没有精灵同胞移民。呐,这是今天最新的通讯报道,看来南哈斯密尔开战的消息并不假。” “很糟糕吗?情况。”伊莉丝看着姐姐几乎是马上皱起来的眉心,担心地问。 “其他的战事都还好,最要命的,是达尔斯兰被两国同时宣战。”格蕾希亚揉着眉心,有些难过地说,“母亲为了遏制火精灵采取的措施,有至少一半就此化为乌有了。” 克雷恩对着发红的手掌哈了一口热气,有些抱歉地说:“算起来,这里面好像也有我的责任。” 格蕾希亚摇了摇头,说:“波亚迪兰、玛杜兰的流亡贵族不过是借口而已,达尔斯兰那个叫雷普的贵族在波亚拉展开报复性屠杀这种事总不能赖在你的头上。” “连锁反应太大了。”伊莉丝不解地摇着头,“哈斯密尔地区已经参战的国家达到了十二个,预计马上要投入战争的四个,这么发展下去,整个大平原都会被战火席卷吧?” “火精灵王的阴谋如果得逞,罗特蒂亚这边再被夹击,那何止是大平原,整个圣域都会被卷入到动乱中。”格蕾希亚的脸色凝重无比,“事态,很可能不逊色于千年之前的光明战争。” 伊莉丝有点惋惜地看着窗外飘落的雪粒,小声说:“姐姐,看来,咱们的历练要到此为止了是吗?” 格蕾希亚平静地说:“这一个多月咱们用了马车,比之前的效率高了好几倍,冰雪群峰和精灵国度的关系从来都不大,既然情况有变,那咱们没必要非得实际了解这边的风土人情。” 伊莉丝想了想,扭头问:“克雷恩,我问过你好几次了,你想好了吗?要不要跟我回水精灵王国看看?你看路上咱们相处得很愉快,就答应我吧好不好?” “我会再考虑。”克雷恩还是没有直接答应,只是说,“放心,我至少会把你们送到圣佑林海边缘,霍特里斯手上还有那张魔法地图,库诺依的伤恐怕也早养好了,我保镖的职责还没结束。” 格蕾希亚不失时机地说:“克雷恩,霍特里斯肯定已经把你夺走炎魔弓的消息传回国内,火精灵会不惜一切代价针对你展开追击,请你跟我们一起前往水精灵王国,让我们尽可能保护你直到风波结束,可以吗?” “我在路上好好考虑一下吧。”克雷恩苦笑着指了指桌上的报道,“你们也知道,我在各地有不少朋友,说不定有谁更需要我帮助。” “至于炎魔弓,”他抬起左臂,看向上面的伤口,眼中浮现出一股温暖的笑意,“谁也不可能再把它抢走了。” 看着克雷恩背后浮现出的淡淡虚像,那是芙伊温柔眷恋的模样,伊莉丝抿了抿嘴,其他同伴都看不到的情况下,她也不能表现出什么,只有说:“姐姐,那咱们该走什么路线回去?” 格蕾希亚拿出路上买的圣域简图,考虑了一下,顺着北部南侧的河流走向移动着指尖说:“我不放心飞空艇,最理想的载具是船。咱们沿着山民母河麦瑟鲁南下,到支流双蛇河的三岔口,那里是这片区域最大的河港,自由都市米尔西斯,和当地领主蓝穆尼家沟通一下,安排一条长途客船,一路南下,绕过无光之沼。” 她的手在交通枢纽那边徘徊了一下,“哈斯密尔大平原的战况不好估计,咱们最好从法希德兰直接转向,换马车或者飞行坐骑,偏西向雷托亚前进。雷托亚东境有精灵的商旅护卫队,到那里,咱们就算是回家了。” 伊莉丝估计了一下行程,“顺利的话,咱们红七月结束之前应该能回到家乡。” “希望不会再出什么状况,”格蕾希亚忧心忡忡地看向窗外阴沉沉的天空,“我觉得,艾尔法斯联邦的和平,很难持续到下一年的到来了。” “会那么快吗?”伊莉丝很乐观地说,“就算咱们打乱了火精灵的计划,他们也不至于那么冒失地因此提前行动。发起一场战争可是需要充分准备的。” “按正常发展,的确应该还有三到五年的缓冲期。”格蕾希亚凝重地说,“他们的秘密交易需要时间执行,得到的新技术转化成可靠的战斗力也需要至少一两年,到时候,母亲八成已经选择退位,我这个强硬派很有可能在暗精灵有计划的撩拨下先一步发起战争。” “但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叹了口气,把毛皮斗篷从椅背上拿起,搭在胳膊上,“人类在大平原开战,他们的秘密交易线路必定会受影响,而一直与咱们交好的达尔斯兰不仅没有任何能力提供援助,反倒可能需要从咱们这里得到支持。” 伊莉丝点了点头,“最重要的是,他们的阴谋已经败露了。好吧,看来咱们真的需要快出发了。奥妮娅,外面的雪下得大吗?去问问车夫咱们可不可以上路。” 克雷恩拿起刚刚烘干的手套戴上,笑着说:“看来,圣湖麦瑟里亚只有下次再看了。” 伊莉丝微笑着拉住他的胳膊,小心地维持着之前这段时间努力接近的成果,轻快地说:“以后有机会我也想再来看看。克雷恩,到时候还陪我一起来好吗?” 他一怔,跟着,一股温暖的波动在心底嗔怪地催促着他,让他直面自己渐渐改变的情绪。 “好的。”他笑起来,点了点头。 小雪虽然没有在道路上积起,但依然让本来就十分颠簸的路面变得泥泞难行,有些地方还结了冰,马车的速度比昨天晚上进镇的时候慢了不知多少。 “天气如果一直这么差的话,咱们光是离开冰雪群峰地区就要一周以上。”伊莉丝皱着眉把头探出窗外,看了一眼前面和车夫坐在一起的克雷恩,提高声音说,“克雷恩,冷的话就进来坐吧,挤一挤地方足够。” 克雷恩摆了摆手,看来并不打算进入全是女士的车厢内。 奥妮娅用腿夹住法杖,脱下手套双掌来回搓着,“要那么久吗?” 伊莉丝无奈地说:“这场雪来得太突然了,按山民的说法,这是神兽冰狼活动的征兆,所以咱们只能在天色最明亮的时候赶路。算一算,一天能走的距离还不到来时的三分之一。” 格蕾希亚放下窗帘挡住被风吹进来的雪粒,“安全第一,冰狼可不是龙,它们平常都以兽型活动,性情也更接近魔兽而不是神兽,行动时成群结队,少则三五头,多则数十头,一旦在野外遇到就是灾难。” “克雷恩说整个冰雪群峰地区现在也只剩不到五群,咱们应该不会那么倒霉正好遇到。”伊莉丝托着腮,看着外面的风雪,“希望咱们能在米尔西斯封港之前赶到。” “那边红六月左右才会封港停船,咱们就算步行也能赶到。放心。” 其实对于冰狼,伊莉丝心中还有些隐约的期待。 整个圣域地区比较有名的神兽中,以龙、独角兽、雷狐为代表的人型系几乎不会轻易现出原形,大都隐秘地生活在各种族普通居民之中,刻意隐藏的情况下很难分辨出来。而以不死鸟、双月犬、冰狼为代表的兽型系,绝大部分都生存在远离人烟的地方,不是最勇敢的冒险者,轻易不敢接近。 所以活跃在冰雪群峰地区,数量也算不少的冰狼,差不多就是神兽中最容易见到的一种,常用来证明神兽并不是只生存在诗歌中的传说。 生活在这里的山民,不管是人类中的里尔蒙、萨库森两大民族,还是矮人的多支山系,甚至包括智商低下的巨人部落,对冰狼的崇敬,都不逊色于圣湖麦瑟里亚。传说中的冰狼之王,有千年寿命的沃芬斯特姆,更是冰雪群峰所有兽灵部落共同的图腾。 据说冰雪群峰地区兽灵与人类的激烈冲突,有数次都是因为冰狼之怒才走向和解。 “那种传言不可信。”听伊莉丝讲到这里,格蕾希亚笑着摇了摇头,“冰雪群峰的冲突从数百年前就不再是某个兽灵部落与人类城镇的小打小闹,而是争夺生存资源的战争。神兽能做到的,最多是改变局部战场的力量对比。比如当年不知道从哪儿突然杀出来的一只精英冰龙,直接把冰岩城变成了冰湖城,库顿家整整一系贵族无一幸存。但要说靠这力量要求双方和解,神兽既不会有这无聊的想法,也不太可能做得到。” 大概是想到了他们即将到达的目的地曾经的历史,她有些感叹地说,“争端不是那么容易被压制平复的,以罗特蒂亚这么庞大的帝国力量,当年都没能制止双蛇河畔的五国大战,米德加尔德的噩梦暴君,硬是以血肉堆积起了十年盛世。” 伊莉丝明白姐姐想起这件事的原因,有点兴奋地说:“咱们要去的米尔西斯,以前就是米德加尔德仅次于王都的重要城市吧。我没记错的话,咱们要拜会的蓝穆尼家,就是当年反抗米德加尔德暴政的旗帜之一。” “蓝穆尼?”奥妮娅疑惑地问,“好奇怪的贵族姓氏……他们家的人皮肤都是蓝色的吗?” 这种偏闲书风格的历史伊莉丝最是熟悉,立刻解释说:“穆尼家当年是米德加尔德末世暴君墨瑟利斯亲手提拔起来的军功贵族,当米德加尔德与伊格兰复国军开战的时候,国内已经对暴君的统治非常不满,米尔西斯港的统治者穆尼家族因此产生了分歧,效忠墨瑟利斯的一派沿用了原本的红底纹章,另一派则改用蓝底,带走大半部下加入了对方阵营。所以这一派贵族被称为蓝穆尼。” “那……红穆尼呢?”奥妮娅好奇地追问。 “不存在了。失败者,大多数都是这个下场。”伊莉丝有些感慨地说,“历史其实就是这样,蓝穆尼现在是正义的象征,但如果墨瑟利斯没有战败,现在红穆尼也一样是忠诚的代表。” 东拉西扯的闲谈,间或着闭目冥想的休憩,之后几天的旅程,差不多就是这样单调的循环。 路上他们一直关注着最新时事的报道,虽然因为通讯的延迟不算及时,但对情况大致的走向报道还算准确。 距开战不到十天,南哈斯密尔大平原的所有国家就都被卷入战争之中,无一幸免,哈斯米河没能阻挡住战火蔓延,围绕着最肥沃的哈斯密尔之心地区,纷争很快把东哈斯密尔各国拉入战团,除了依靠萨尔纳赫江闭门坚守、自身实力有比较雄厚的几个中型国家之外,大平原几乎全部化作战场。 对伊莉丝他们来说,这绝对不能算是好消息。 为了提防战争波及,雷托亚东线的守备力量必然会加强,多年来辛苦保持平衡的人类王国,很可能会给阴谋家制造裂痕的机会。 一旦在雷托亚的精灵和翼人影响力失衡,风精灵王国的压力就会变大,蓄谋已久的火精灵王绝对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红五月5号,他们的马车终于离开了阴云密布的寒冷山地,沿着泥泞的小路缓缓驶进了米尔西斯港的控制区。 大概多少受到圣域紧张局势的影响,一直作为自由都市存在的米尔西斯气氛也显得凝重了许多,隶属于蓝穆尼家的警备队卫兵全副武装地在边境巡视,沿途不断见到正在搭建的简易哨塔。 在外围村落住了一晚后,第二天上午,他们终于抵达了以河港为核心发展而成的米尔西斯城区。 渡河的时候,已经能看到港口正有巨大的客轮缓缓驶出,全面更新换代的魔动机拖曳出飘**的魔雾。 “希望一切顺利。”伊莉丝看向窗外,喃喃地说。 “水精灵的历练者?两位都是?”城堡门外的卫兵听到格蕾希亚的通报要求后,很惊愕地睁大了眼睛。看他的年纪,阅历的确还不可能丰富到有过类似的经验。 格蕾希亚淡定地递上名符,柔声说:“请交给你的上级审查就好。” 圣域各国的卫兵通常都会遵循一个约定俗成的守则,不要随意得罪来历不明的角色,尽量在规程允许的范围内给予对方方便。 毕竟这世上有些人天生就杀气冲天自带一屁股血光之灾,运气不好冲他板一下脸说不定都会没了脑袋。 对谁都客气一点有礼貌一点,起码长寿。 留下其他卫兵尽看守指责,年轻卫兵带着名符匆匆转身入内。 等待的时间,克雷恩眺望着远处小丘上残存的断壁残垣,小声问:“那些就是米德加尔德的城墙遗址吧?” 伊莉丝点了点头,“是的,毕竟距今已经快七百年了,当年那个著名暴君留下的,也只有在一直安定发展的米尔西斯港附近还有所保留。” 看着那些残破的石砖,克雷恩有些感叹地说:“时间的侵蚀下,连石头都会腐坏变脆,开裂剥落,度过了这样漫长岁月的生命,心情到底是怎么样的?” “你是想起米特罗蒂了吗?” “不光是他。”克雷恩缓缓地说,“还有其他所有的长生者。芙伦娜尔曾经是天使,她的灵魂也无比强韧,可成为了芙拉玛,以炎魔弓的形态迷失了两千年后,她也虚弱到近乎崩溃,芙伊的魂能在精神力上就可以强过她。永生……真的是一件好事吗?” “生命不是石头,也不是被禁锢在弓中的灵魂。你不是见过珂琪雅·尤希塔本人吗?她不就是被赐福的永生歌姬,她过得很惨?”伊莉丝一路上问过好几次珂琪雅的事情,但克雷恩一直不愿意多说,这会儿有机会,她就又提了出来。 “她不一样。她和米海拉的老师是同类,他们不能用正常的思考方式去揣测。”克雷恩还是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 伊莉丝皱了皱眉,“怎么听你的口气,就好像他们都是怪物一样。” “从与正常不同这个定义来讲,他们的确都是怪物。”克雷恩摆了摆手,“将来有机会,我会告诉你的。你大可不必一直惦记着试探,暂时先把芙伊透露给你的那点线索收到心里吧。” “为什么现在不行,需要什么机会你才肯告诉我?”伊莉丝笑眯眯地拉住他的胳膊,看着他问。 “有些事直接说出来你未必会相信。”克雷恩微笑着回答,“所以,我打算让你真的见见他们。” “呃……米海拉的老师我没听过暂且不论,”伊莉丝将信将疑地凑近他,问,“珂琪雅·尤希塔,你能让我见到她本尊?我没记错的话,她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出现在任何剧场里了,秘密演出的传闻一直都有,但没一个验证过。她最近一次出现的可靠消息,就是在废料街和你碰面的那次……等等,那个女人你真的确定就是她吗?” 克雷恩笑着拿出留音石晃了晃,“我不认识她的人,但我认识她的声音。这个做不了假。” “其实如果不是突然当了你的保镖,我今年确实有再去见珂琪雅的计划,因为弗拉米尔的比重越来越大,我想再和她商量一下有没有能根治的办法。”他有点无奈地说,“如果对方的提升只能阻止压制不能逆转,那么……总有一天,我会……” “不会有那一天。”伊莉丝打断了他,坚信不疑地说,“精灵国度的知识宝库,一定能寻找到帮助你的方法。古老的神,只在祭坛上安静地充当大家的信仰就好。” 她看向南方的天空,“即使这真的就是轮回之纪,也是神新生为人的世纪,这世界已经不再需要真正的神了。” 克雷恩本想就此在宗教纷争上引申再聊几句,可那个卫兵已经匆匆赶了回来,恭敬地说:“请跟我来,萨亚特大人已经在会客厅等待您二位过去。” 大家都要跟去的时候,卫兵又补充说:“很抱歉,最近城堡正在实行紧急措施来遏制刺杀事件,请携带武器的随从在外等待。” 格蕾希亚点了点头,示意奥蕾妮她们留下,自己跟着伊莉丝走了进去。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在心里跟芙伊沟通一番,无人能看到的红色虚像立刻飞了出去,缠绕在伊莉丝的肩头。 经过这段时间的熟悉,他和芙伊的连结越来越紧密,能力也有了显著提升,依靠伊莉丝的通灵体质,方圆一里之内,芙伊都能保持依附状态,通过与他的心灵联系保持沟通。 初次测试这种应用方式的时候,在旁帮忙的就是奥妮娅,所以看到克雷恩给了一个无妨的手势后,她也很快安下心来,转去安抚有些焦躁的奥蕾妮。 等待的时间比预想要长,船只调度需要时间,他们还额外又聊了一大堆闲事,足足将近两个小时,两位公主还没出来。 看到奥妮娅开始变得不安,克雷恩只好第十八次询问了一下芙伊,里面有没有什么情况。 “没有,还是闲聊。刚才有人来报告,安排的客轮因为天气延误到晚上,这里的领主在尝试留大家住宿一晚。他很好客。” 如实转述之后,奥妮娅有点高兴地看向四周,说:“在这里住一天也没关系吧。我想去逛逛米德加尔德遗址,再尝尝这边有名的特产火鳞。” 奥蕾妮皱着眉泼了一盆凉水,“这个季节吃不到火鳞,那种鱼是麦瑟里亚湖深处才有的珍惜品种,每年开港祭能趁着融冰激流捕捉到少数衰老上浮的成体,你想吃,恐怕要住上小半年才行。” 奥妮娅还是很兴奋,“没关系,别的特产总有吧?裂唇黑鱼,荧壳蟹,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吃到冰鳍鲫鱼!” “今天最多再有两顿饭了,你是打算把自己撑死吗?”克雷恩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后背,跟着说,“很遗憾,估计是住不成了。” “啊?” “格蕾希亚殿下急于上路,改定了中午那条小型客船。” “呜……那只好算了。”奥妮娅有点失望地说,“那一开始怎么没选那条船啊?” 克雷恩神情古怪地笑了笑,“因为那条船在接下来的三天旅程里,都只有一个房间。” “什么?”奥蕾妮姐妹两个同时惊叫出来。 小型客船的房间,最后留下的肯定不会是舒适宽敞的头等包厢,而寻常的客舱,通常只有一个简陋的上下铺,睡两个乘客是最合适的。 勉强挤一下,两对姐妹分别将就将就,精灵族身材都比较纤细修长,也不是塞不进去。 但问题是,克雷恩作为同伴,总不能安排他带着睡袋躺到走廊去。 尽管正常来说,雇佣的保镖睡在哪儿都不该有怨言,但奥妮娅她们心知肚明,这并不是寻常意义上的纯粹保镖,从一路上伊莉丝殿下的表现和这位公主一贯的行动力来看,他将来成为水精灵王族女婿的可能性超过八成,她怎么舍得让他在那种狭窄走廊睡觉。 “我觉得这真不是个好主意。咱们多住一天没什么的。”水精灵族群的风气比较保守,奥妮娅看了看姐姐阴沉下来的脸色,连忙对克雷恩说。 克雷恩闭上眼拜托芙伊转达了一下,跟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可两位公主殿下都非常坚决,一个急着要走,一个……觉得我在屋里睡地板也没问题。” “可小客船的舱房除了床之外的地方也就……”奥妮娅急忙张开胳膊比划了一下,“也就这么点大吧,这……这岂不是等于咱们挨着……挨着睡觉吗?” 她脸上红了一下,小声说:“伊莉丝殿下当然没意见,我……我也还好。可格蕾希亚殿下,她真会不觉得被冒犯吗?还有我姐姐……” 奥蕾妮板着脸说:“只要殿下没关系,我可以忍耐。” 克雷恩苦笑着说:“睡觉只是小事,我大可以和你们岔开睡觉时间,就当值夜了。我担心的更多是安全问题。小客船停靠次数多,安检措施差,如果霍特里斯和库诺依再次来袭,咱们的风险会很高。” 这时,从城堡内走出来的伊莉丝接口说道:“没错,可咱们实在没得选。” “最安全的方式是直达飞空艇,但南部现在全线战乱,没有一家商会肯做这种买卖,非直达的飞艇对咱们来说,并不如船安全。”她笑着比划了一个入水的手势,“水精灵不会飞,但绝不可能溺水。” “为什么不等一晚上?大客轮不仅更安全,环境也更舒适吧。”克雷恩扭头看着在领主陪同下缓缓走出来的格蕾希亚,“我看这里的主人很友好,留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可客轮实际上速度更慢。”伊莉丝无奈地说,“那种大型河船通常是要兼顾游览观光的功能,虽然路上只在大港停靠,但长途效率比小客船低得多。” 她压低声音,半开玩笑地说:“相信我,如果有更合适的选择,我也不希望让除我以外的女孩和你共处一室。” “那么,萨亚特,送到这里就可以了。请回吧。送我们上船这种小事,就不要占用你宝贵的时间了。”格蕾希亚向当地领主告别,走到他们身边,“出发吧,路上可能有些小小的困难,大家一起克服一下。” 奥蕾妮绷紧嘴唇,点了点头。奥妮娅跟在伊莉丝后面,跟着姐姐一起回答:“是。” 伊莉丝捏了捏奥妮娅的脸蛋,笑着说:“别这么不情愿啊,我也很想住一晚再走的。知道吗,这里的领主萨亚特有个童年伙伴,他的妻子竟然是人鱼,他说当年他们俩还为了那条人鱼起过争执,她的相貌足以令全港口的男性倾倒,歌喉美妙到无法用文字来形容,你不知道我多想去那家拜访一下。” 人鱼是勉强被分类在兽灵下但不被大多数兽灵承认的珍惜种族,盛产美女的特质可以与灵狐属相媲美。不过和灵狐属不同,人鱼和陆地上天使造物的关系极为恶劣,少数生活在淡水流域的族群几乎全部采取了隐居的方式生活,因为缺乏男性个体,和人鱼族通婚并不算难度太高,但能把人鱼娶到陆地上生活而不是被拖进水里改造,绝对是值得一见的幸运儿。 奥妮娅的小脸顿时垮了下去,“呜……您一定是故意的,我现在更想留宿在这儿了。” “他们也是走过了不少波折才有现在平静安宁的生活,不要去打扰他们了。想见人鱼的话,客船会经过红鳞家的栖息地附近,”格蕾希亚带着一丝笑意说,“克雷恩这样强壮的男性,又是热衷播种的火精灵,让他站到甲板上当诱饵,人鱼的脑筋通常不太灵光,说不定会有发痴的过来试图凿船。” 凿船?奥妮娅多半是想到了从前以人鱼为原型的水妖传说,打了个哆嗦,小声说:“好吧,我还是不见她们的好。” 萨亚特不是强权风格的领主,这条路过的小客船最后一间舱房本来已经被一对度蜜月的夫妻预订,为了格蕾希亚的要求,他补偿了对方三倍船票的价钱,并赠送了次日豪华客轮的双人二等舱套票,为他们安排了很不错的住处,没有收到任何怨言地解决了问题。 “希望战争不要波及这个城市。”对这里很有好感,登船后,伊莉丝回望着在视野中渐渐缩小的港口,小声祝福。 “那只能期待这边的战争不要全面开始。”克雷恩拿着船上提供的报刊,充满担忧地说,“看最新的消息,萨拉尼亚被多个战场包围,已经进入全境封闭防御状态。没有了曾经的不落要塞索伦森,光靠自由贸易与佣兵协定,能抵御侵略者的贪婪多久?” 知道他在担心住在那里的朋友们,可伊莉丝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安慰,只好理智地分析说:“萨拉尼亚在南部多年纷争中屹立不倒,一定隐藏着什么自保的手段。那些头脑精明的贵族就算为了自身的财产和性命,也会拼尽全部力量。” “也许,送你回去后我该往那边去一趟。”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小声说。 明白在这种时候重申让他去水精灵王国做客的要求非常愚蠢,伊莉丝想了想,提议:“其实真发生什么的话,靠你自己也无能为力。不如这样,我去跟姐姐说,让她在下一个大港口停靠的时候写信回去,安排一支小队,从达尔斯兰进入萨拉尼亚,把你的朋友们接到水精灵王国安顿下来。怎么样?” 不得不说,这位精灵公主非常擅于给出克雷恩无法拒绝的建议,他考虑了一会儿,微笑着说:“那……真是太感谢了。” 第二二一章 跟随!锲而不舍的追击 对共居一室的事情应该还是有些抵触,奥蕾妮上船后就直接去找大副要来了这次长途航行的导向图,一个个核对沿途停靠港口的信息,想看看有没有换乘大船或是拿到空余房间的机会。 可惜因为战乱加上圣临日交通线本来就比平时繁忙,空屋是没有的,速度不会相差太多的客轮,也要到法希德兰附近才能换乘——这还得是那边的航线没有受到战火影响的前提下。 奥妮娅看着姐姐急躁的表情,有点不解地凑近小声问:“姐,格蕾希亚殿下都没什么意见,你怎么这么担心啊?” 奥蕾妮抬起头,看了一眼另一边栏杆旁正在交谈的克雷恩和伊莉丝,咬了咬牙,说:“但另一位殿下会不高兴。” 奥妮娅愣了一下,“我没觉得啊,伊莉丝小姐挺开心的诶。” 奥蕾妮低下头,看向地图,“你不懂,我不是指现在。” “一个个都神秘兮兮的,有话直说不好吗……”奥妮娅撅嘴嘟囔了一句,往船尾看浪花去了。 双蛇河是圣域第一大河麦瑟鲁的最长支流,但原本也并没有和南部的水系直接连通,而是几经分叉后,分别注入几个湖泊和沼泽之中。 为了打通航道,方便河流运输,不知疲倦改造世界的人类在数百年间挖掘了多条运河,经历过漫长的修整,如今只要有耐心并熟悉各家船运集团的路线,在任何一个大港口,都可以到达所有主要河流沿岸的城市。 所以如果不是他们急着回去,完全可以一直坐船到水精灵王国之中。 “我估计在法希德兰换乘的时候咱们会耽搁一阵子,”闲聊了一会儿后,伊莉丝提醒说,“你要不要去见见老朋友?” “温瑟?” “嗯,我北上前拐去见了他一面,他最近刚结婚。你不准备认识一下他的新婚妻子吗?” “我应该认识。”克雷恩微笑起来,“他身边一直坚持不懈被拒绝多次也不灰心的,只有那个温柔可爱的年轻女信徒了。” 伊莉丝转了转眼珠,笑着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不是,我见到的大牧首夫人确实很可爱很温柔。”她犹豫了一下,好奇地说,“不过我感觉到那个女孩对丈夫有种……唔……很微妙的情感,就像在费尽心机保护一个很快就会失去的珍宝一样。” 克雷恩叹了口气,“因为情况的确就是那样,温瑟曾经大量透支过灵魂之力,他本来是个实力强大的法师,少说可以再活上一百多年,但现在,他就算继续保持高强度的修炼,最多也就能延续十年左右的寿命了。” “更何况暗影教会这些年一直不太平,他哪儿有多余的精力提升自身。”他望向南方,小声说,“路过法希德兰的时候我会去看看他的。” “我可以陪你一起去吗?”伊莉丝轻快地说,“毕竟上次见到的时候,他就应该猜到我在找你,我想让他知道,我成功了。而且,知道你说的这些后,我非常想和他的妻子谈谈。那个女孩比我可能还小些,但我觉得我该跟她学点什么。” “我记得那是个很普通的女孩,本来一开始就是负责照顾温瑟的饮食起居而已,你能从她那里学到的,多半只有洗衣做饭收拾房间的技巧,那些你恐怕这辈子也用不到。” “你对王族的偏见不小啊。”伊莉丝轻笑起来,“我可不是离了奥妮娅就连头都不会梳的寄生虫,我姐姐的厨艺非常不错,她亲手做的小点心是我母亲的最爱。再说,我为什么就不能学习一下那些主妇的技巧,毕竟我也不打算一直生活在王宫里啊。” “即使离开王宫,你也不会过寻常妇女那样的生活。”克雷恩笃定地说,“因为那对你来说,只会是又一个笼子。” “好吧。”伊莉丝承认了真正的想法,“我就想学学她如何在感到挫败的时候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加油。” “你不是很擅长这个吗?”克雷恩挑了挑眉,扭脸看着她,“论意志坚定,我都自愧不如。” “不一样的,也要看是什么事情。”伊莉丝抓住栏杆,后退两步弯下腰舒展身体,低着头说,“如果是我想打败你,打不赢只会让我更加刻苦的修炼。但……” 她的脸上微微一红,克制住了心中的冲动,只说,“总之,不一样的。” 克雷恩沉默下来,他在心底跟芙伊聊了两句,结果被对方笑着责骂回来,他挠了挠头,说:“其实……怎么说,我不觉得你该有什么挫败感。再有一个月,你和奥妮娅就是我这四年多同行最久的旅伴了。” “这对我来说并不能算是什么安慰。”她的声音有点发闷。 “上一批跟我在一起时间这么长的是三个男性。” “我怎么感觉更挫败了……” “我突然觉得,跟你回国看看也不错。” “是吗?我……什么?”伊莉丝突然抬起头,薄薄的红唇弯起了喜悦的弧度,“你答应了?” “嗯,我决定了。”看着她的笑颜,克雷恩有点惊讶自己心底竟然涌上了温暖的满足感,“我好歹也是个精灵,总不能一生都不踏上精灵国度的领土。就从最好客的水精灵王国开始吧。不过,局势这么紧张,我不会被当成间谍抓起来拷打吧?” 她笑着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个横砍的手势,“那么不长眼的笨蛋,脑袋也太没用了,我就勉为其难割下来替他保管好了。” 克雷恩撇了撇嘴,“其实你让我拷打回来就好。” “不行,我是很有原则的精灵。一碗饭的恩情要还一片田,”她半开玩笑地说,“捅一刀的仇当然要报一百剑。” “以后记得提醒我不要得罪你。”他笑了笑,随着心情的渐渐开阔,试探着抬手拨了一下她脸颊上被河风吹乱的蓝发。 她的眼睛就像被魔力波动激活的晶石灯,瞬间变得明亮起来,她抿着嘴,足足甜笑了好几十秒,才喜滋滋地说:“你能多这样来几次,我可以给你开几张免罪券。” “哦?可以免罪到什么程度?” 她凑近一些,突然踮起脚,“到这样不会被抓起来的程度。”说着,她柔软的嘴唇,就印在了克雷恩的面颊上。 克雷恩抬手摸着被亲过的地方,掩饰着心里的波动,笑着说:“水精灵王室果然保守啊,这种在人类王国很常见的礼节,在你这里竟然需要免罪券吗?” “礼节不同咯,人类和我们会面的时候,我们只接受吻手礼。”伊莉丝很满意看到他眼中闪过一丝羞赧,带着脸上残留的红晕说,“不过刚才是我偷袭你,不需要用券。” 他们的距离理所当然地拉近了很多,但正当伊莉丝打算悄悄和他贴住,并肩看水面上的景色时,一股奇怪的心悸感突然涌现。 紧接着,芙伊从克雷恩的背后浮现出来,表情十分严肃,因为不用担心其他人听到,她的声音很明显地提高了不少:“有针对伊莉丝的杀意,指向性非常明确。” 克雷恩表情也变得凝重了许多,小声提醒:“伊莉丝,别表现出来,自然点。” 伊莉丝尽量维持着原来的样子,但语气显得非常困惑:“霍特里斯怎么可能预料到我和姐姐会坐这条船?” “也许不是预料呢?”克雷恩似乎对那种杀意十分熟悉,语气显得十分戒备,如临大敌,说着扭头喊了句,“奥蕾妮,叫格蕾希亚小姐到甲板上透口气吧,别在房里闷着了。” 奥蕾妮正想说什么,却看到了克雷恩递过来的眼色,她立刻点头转身,跑下阶梯,不一会儿,就把格蕾希亚叫到了上边。 “不是预料的话就更奇怪了,这条船在米尔西斯只有一个舱房需要上客人,就是被咱们顶掉的那对夫妻。”伊莉丝飞快地思考着,不等克雷恩提示,就说,“难道……是去港口搬运补给清理垃圾的水手出了问题?可那样的话,就不会是霍特里斯和库诺依了吧。” “他们两个肯定没有亲自行动,上来的是替换掉了水手的人类。”克雷恩看向远处的河岸,沉吟着说,“不知道是利用了正常轮转还是别的方法,咱们的旅途,最顺利的一段看来已经结束了。” “是死亡骷髅的佣兵吗?”伊莉丝说,“那群人身上透着一股死尸气,应该不难辨认。” “所以不是那些佣兵。”克雷恩指了指脚下的影子,“是更昂贵也更难应付的专业刺杀大师,水精灵王国距离他们的大本营很近,你应该能猜到他们的名字。” “暗行者?”伊莉丝险些惊叫出来,“在这么靠北的地方?” “结业出师的暗行者本来就不再受组织制约,只要遵守基本规则,可以在圣域任何地方行动。”克雷恩叹了口气,“不过这些家伙一般隐藏很深,不像佣兵那么容易雇佣。” “有什么防范他们的好方法吗?”伊莉丝有点气恼地握住栏杆,刚才的良好气氛,就这么一去不复返了。 “如果毫无察觉,那么只能祈祷好运。”克雷恩斟酌了一下,说,“既然咱们已经有了戒备,那么,以最谨慎的态度,度过船上剩余的日子就是唯一的选择。你去跟姐姐和近卫们悄悄交代一下,从现在起,咱们五个中的任何一个都不要离开其他同伴的视线,去厕所也要姐妹结伴,禁止单独行动。” “餐厅的饭菜,全部带回房间让奥妮娅净化后食用,水也一样。今天开始,分批睡觉,五个中至少保证有一个醒着,最好是你们两对姐妹各一组,我单独一组,轮流休息。不要主动去调查对手,切记。” 伊莉丝皱了皱眉,“不要主动调查?为什么?一直被动防御不是很危险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暗行者很少会在动手前暴露自身,可刚才你和我都感觉到了杀意,芙伊更是直接发现了对方就在附近。我怀疑,这是刻意进行的安排。” 伊莉丝想了想,说:“你的意思是,他们知道我的洞察力很优秀,所以打算以此为诱饵引咱们去调查?” “很有可能。船上的环境咱们并不熟悉,开阔地带也只有甲板一处。一旦下到船舱调查,就必定会分散。也许综合实力暗行者算不上顶尖,但他们的刺杀造诣非常可怕。”克雷恩面色凝重地说,“而且看情况,这次的交易并不是一次刺杀,而是不死不休的追杀,暗行者的数量有很大可能不止一个。这不是会和咱们正面作战的对手,一定不能大意。” 伊莉丝小声嘟囔着说:“我没和暗行者接触过,但看过一些有他们事迹的书,嗯……太离奇以至于不像真的,所以我都没怎么信过。” “哦?比如呢?”克雷恩有点好奇地问。 “比如有一个事例,暗行者从下水道潜入,准备了一根细长的毒剑,在目标……唔……方便的时候从下面刺了上来。还有暗行者会叼着空心芦苇潜藏在水下,等上好几天,就因为目标路过多半会在这里喝水,趁机从水下偷袭。还有利用跟风筝一样的道具飞天刺杀经过的翼人;化装成商人把带毒刺的法杖卖给目标法师;用一块湿布往目标脸上扔一下就能杀掉……”伊莉丝一口气说了一串,跟着摇头说,“听起来太奇怪了,他们不是很强吗?” “虽然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听说的大都是比较直接单纯的刺杀,但让我说的话,我相信那些不是谣言。受组织控制的暗行者做出那些事情来并不奇怪。不过这些已经离开的应该不会那么委屈自己。” “那就好。”伊莉丝脸红了一下,“我可不希望每次去厕所还要先检查下面。那么,我去跟姐姐她们简单说一下。” “去吧,尽量表明严重性,这可不是开玩笑。” “嗯,我知道。”伊莉丝点了点头,带着很自然的微笑走向姐姐。 克雷恩背靠在栏杆上,保持着放松的姿态,眼睛故作随意的打量着周围的情况。 小客船的甲板并不大,两侧的通道也很窄,船体的绝大部分空间都留给了乘客,最上层是供短途使用的座位舱,中下层是为数不多的舱房。 整条船上,充满了可供伏击的空间。 如果对方真的动用了暗行者,那么,必定已经确认他们在这条船上,下一个港口,下船上船的乘客交换,很大可能带上来佣兵的接应。 除了提高警戒防御之外,总得做点什么才行。 心意相通的好处就是能够非常迅速的理解彼此的意思,克雷恩的念头才刚一决定,芙伊的虚像就已经展开双翼,轻盈地飞到船舱上层,从座席的第一排起,把一张张脸面对面地看过去辨认,顺次检查。 把精神力小心地维持在芙伊身上,以现在他们的默契和芙伊对炎魔弓力量运用的熟练程度,整条船都可以这样探索一遍。 虽说没有谁会整天敞开着自己的心灵不方便探查更深入的情况,但芙伊这样的灵体状态,检查出船上每一个人身上隐藏的东西就简单得多。 只是需要时间。 与芙伊在心灵深处进行过情感与记忆的结合,伊莉丝对她的行动多少也有一些感应,扫了一眼之后,马上明白克雷恩的打算,悄悄冲他比了个拇指。 不到半小时,上层的旅客就检查完毕,芙伊在空中兜了一圈,顺便警戒了一下周遭,才缓缓飞回克雷恩身上,柔声说:“旅客有不少带着武器,但我觉得不太值得怀疑。” 单纯的心灵沟通不需要有什么嘴上的动作,克雷恩不必担心会被对手注意到什么异常,放心地回应:“好,这些在港口歇脚过的座席乘客暂且当作没有问题,暗行者隐藏在工作人员之中的可能性更大,你休息一下,过会儿先从负责补给和清洁工作的水手开始检查吧。” “嗯。”芙伊回到他体内,说,“其实刚才感应到杀意的那个人我注意到了半个背影,看上去并不像是底层水手。” “可是一上船,为了安全,格蕾希亚就去拜访过大副,对方表示这艘船在米尔西斯上过岸的人,只有那么多。”克雷恩沉吟说,“停靠时间一共只有半个小时,咱们是在最后十分钟登船,霍特利斯他们不太可能预判出咱们会乘哪一条船,可以用来变更计划的时间非常有限。” 伊莉丝快步走回到他身边,轻声问:“怎么样?有结果吗?” 克雷恩把刚才的讨论复述了一遍,“你能察觉出哪里被咱们忽略了吗?” 伊莉丝拉着他转过身,一起看向河面,“刚才我姐姐提出了她的看法。她觉得咱们把目标直接锁定不太好,刺杀者,通常最先要注意的就是有个不容易被怀疑的身份。限定一个范围再从里面找,反而会给咱们自己制造盲区。” “但这种小客船上冒险者比例并不小,船员也都带着武器,真的全部排查一遍,很容易漏过可疑的目标。”克雷恩斟酌了一下,说,“现在唯一的线索是那个用杀意当诱饵的家伙,芙伊说那人的穿着不像是底层水手。” 伊莉丝皱起眉,“可我姐姐跟奥蕾妮去问过大副,靠港期间,除了少数水手外,船上的工作人员都没有上过岸。” “等等……”她抬起头,突然拍了一下脑门,“我觉得,咱们真的忽略了一个盲区。” “是什么?” “霍特利斯和库诺依真的不可能知道咱们要上这条船吗?”她抓紧栏杆,在心里飞快地分析,“咱们匆匆赶来了米尔西斯,到了西北地区最大的河港,走水路的可能性当然会非常大。如果霍特利斯还利用地图保持着一定距离悄悄跟着咱们,那么从咱们进入河港城区开始,他就应该能想到咱们打算坐船离开。” “可坐的这条客船,连咱们自己也是最后才临时决定的,霍特利斯没理由能猜到。” “他根本不需要猜出来精确的结果。”伊莉丝指了指下面的船舱,“既然暗行者都是刺杀大师,那么悄悄潜入一条客船,和悄悄离开都应该不算太难。他只要查清航线图,筛选出我和姐姐有可能选择的客船,一靠港就把暗行者安排上来,然后保持监视,只要咱们没来,就让暗行者悄悄下船就是。” “所以他是在赌?”克雷恩有点惊讶地说。 “并不需要下注几次,”伊莉丝缓缓说道,“走向符合需求的长途客船并不多,霍特里斯也是精灵,他知道回艾尔法斯联邦最快的路线是什么。” “也就是说,咱们现在不光必须假定船上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暗行者,还要提防所有可能藏匿的角落。” “隐秘的藏身处问题不大,芙伊姐姐费些时间,今晚之前应该就能检查完。关键是前者,船上每一个人咱们都要小心应付,因为下没下过船已经不足以当做排除的参考。” 克雷恩叹了口气,“看来最理想的应对还是避免和船上的其他人有任何接触。” “其实我倒是有个更好的计划,不过我猜你不会同意。”伊莉丝笑了笑,小声说道。 他直接摇了摇头,“没错。你姐姐做诱饵你不会允许,而你去做诱饵,我不会允许。那是暗行者,你不知道他们有多危险。” 伊莉丝微笑着说:“我不知道,不过从你反对的坚决程度来看,大概能猜到。” 她回头看了一眼装出闭目冥想姿态,实际上是在弥散魔力侦察周围的姐姐,说:“那么,就保持警惕直到咱们到达目的地吧。” 暗行者的到来打乱了他们原本平静的状态,白天风平浪静的结束,也没能让他们感到有多宽心。 隔壁的舱房住着命运神教的信徒,今天又是圣临日,刚一入夜,富有韵律感的长篇祷告就不断地响起。 那个脱胎于大圣堂的古老教派原本早已衰落下去,但最近几年在一个狂热年轻法师的努力下,竟然奇迹般地再次崛起,信徒的发展速度非常惊人,去年开始,就有不少教派开始打探那位仿佛有命运眷顾的法师具体的身份,但到目前为止,被大众所知的也只有教内高层称其为圣修格的传闻而已。 “圣修格吗?”克雷恩对宗教不感兴趣,也没有特意打探过什么,听伊莉丝介绍了一下后,表情却有了微妙的变化,“我倒真的曾经认识一个姓修格的年轻法师,他曾经是大圣堂命运派的狂热信徒。” “会是你说的那个人吗?”伊莉丝忍耐着敲舱壁提醒他们闭嘴的冲动,问。 克雷恩想起了温瑟曾经说过的、带着满腔怨恨进行了弦之献礼的那个少年,叹息一样地说:“我……希望不是他。” 隔壁漫长的祷告一直持续到将近深夜才正式结束,听力敏锐的精灵根本不可能在此之前入睡,奥蕾妮和伊莉丝两个比较强壮的剑士还好,对精神力极为依赖的奥妮娅和格蕾希亚则困得连脸色都已经不太好看。 他们只好临时调整了分组,让两个疲倦的法师最先休息。 特殊情况下,格蕾希亚也不好再换上睡裙什么的来提升舒适度,侧躺下去盖上斗篷,就面冲里睡了。 奥蕾妮忠实地履行着职责,稳稳地坐在床边,守护着主人。而她的妹妹,早已抛下伊莉丝在上铺进入了梦乡,也不知道梦见了什么,咕哝着说了句梦话:“唔唔……游侠先生,不要这样嘛……” “我是不是应该上去敲醒她让她重新睡?”伊莉丝笑着瞥了上面一眼,抱肘和克雷恩一起靠墙站着。 克雷恩确实觉得有点尴尬,不过还是摇头说:“算了,就当没听到吧。” “游侠先生……殿下还在啊……” “喂,这个小脑袋瓜里好像在梦什么很糟糕的场面啊。”伊莉丝瞪圆眼睛,又好笑又好气地说。 “呃……她经常说梦话吗?”克雷恩笑了起来,觉得伊莉丝真是挑了个有趣的贴身近卫。 “经常,而且梦里比平常还诚实。”伊莉丝眯着眼瞄向奥妮娅横在窗边微微动弹像是在抓握什么球形物体的手指,“像她私下偷偷在看一些我知道的话她就会很丢脸的书这种事,就全在梦话里交代了。她现在可能还以为我不知道呢。” “呜呀……殿下……长大了好多呢,好想埋进去蹭……” 奥蕾妮的脸已经红了一半,感觉全红之后,就会蓄满力把妹妹揪出去收拾一顿。 克雷恩想了想,说:“我还是去走廊预警吧。” “不行,说好了咱们五个谁也不要单独离开视线的。”伊莉丝干脆地拒绝,“没事,让这个小笨蛋做梦吧,等她起来我好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你记得帮我看住她,别让她羞愤跳船就好。” 断断续续的梦呓说了差不多有十来分钟,满面通红的奥妮娅才彻底安静下来,嘴角带着一丝奇妙的愉悦微笑,真是令人好奇梦境的内容。 和奥妮娅完全相反,入睡后的格蕾希亚简直就像是没有失去意识一样,侧躺的姿态稳定而优雅,不翻身,也没有小动作,连侧躺被压弯的长耳朵都一直保持着提前折好的样子丝毫不变,简直就像是被石化在**。 如果不是躯体还有细微的起伏表示着呼吸还在进行,克雷恩真有点怀疑她是不是死了。 他有点好奇地看了一眼伊莉丝,但不好问太失礼的问题。 没想到伊莉丝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微笑着扭头小声说:“据奥妮娅说,我在王宫的时候更像现在的姐姐,出来后睡相就差了好多。” “她应该比你睡得香吧,怎么知道的?” “在王宫通常都是我先睡,她能看到。至于出来后……我把她踢到过床下面。”伊莉丝有点抱歉地说,“我是练剑术的嘛,睡梦中感觉到身边有多余气息不自觉地会想清理掉,这是本能反应。” 克雷恩托着下巴想了想,看向奥蕾妮。 伊莉丝赶紧说:“她没这个问题,因为她几乎不和我姐姐贴近共眠,即使偶尔有不得已的情况,她也能全程保持半梦半醒的警戒状态。” “不会太辛苦吗?” 奥蕾妮轻声接过话头,回答:“不,这是我的职责。” 屋内暂时安静了片刻,克雷恩开门往外探头看了看后,上好门锁进来说:“那么就还按三班值守的约定进行,你们两个也睡吧,第一班我来负责。” 奥蕾妮明显不太想让克雷恩看到自己的睡态,脸上微微有点发红,抿着嘴摇了摇头。 伊莉丝笑着说:“床不大,还是单班换着睡吧。反正最近一直坐马车,精力都还不错,没那么累。” 可惜,奥蕾妮再怎么回避,也总有需要睡觉的时候。格蕾希亚醒后,毫不犹豫地下令把她逼上了床,她只好爬到上铺,紧绷绷地像块木头一样挺在那儿,闭上了眼。 “我睡相不好的话,不许笑我。”伊莉丝倒是大大方方地躺在了还残留着姐姐体温的地方,道了声晚安就倒头睡下。 伊莉丝的耳朵似乎比寻常精灵还要**,即使偶尔翻动一下换成侧身,角度也很小不会让耳朵有太大变形,大多时候都是仰躺。 陷入安眠之后,她脸上那种仿佛有形有质的活力随之隐匿,沉静下来的精致面容,更加符合普通民众心目中对于精灵公主的想象——优雅,美丽,一尘不染,带给人祥和与安宁。 凝视着这样的脸久了,会有种想要做个水晶罩子把她隔绝保护起来的冲动。 她不像是属于如今的纷争乱世,她更应该出现在几千年前月色如纱的无垠林海,在神明的光辉下闪耀。 格蕾希亚看着克雷恩的眼神渐渐起了微妙的变化,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用眼神斥退了想要过来挡住伊莉丝睡姿的奥妮娅。 为了保证充足的休息,三班轮值后,他们把休息时间也相应延长,反正船上并没有什么非要处理的事情,克雷恩养足精力,就派出芙伊在船上巡视排查,不知不觉,就风平浪静地过去了两天。 顺流而下的客船比需要魔动机全力开动的逆行速度要快不少,九号一早,船只就正式进入到中部地区,驶过两段运河,在轰鸣着缓缓转动的河闸帮助下,离开了双蛇河,来到哈斯米河的西侧支流之一。 水临日的到来让队伍中的四个女精灵全都精神饱满,难得有了上甲板放松一下的兴致。 这几天芙伊努力锁定了两个嫌疑比较大的船员,让伊莉丝她们放心了不少。 “这一段路上没有需要停靠的河港,顺利的话两天就能穿过大半个中部。”克雷恩眺望向船头那边,轻声说:“如果霍特里斯他们是在陆地上,暂时应该追不上了。” “剩下就是怎么甩开底舱那两个暗行者了。”伊莉丝扶住栏杆,心情看上去很不错,“要不咱们在法希德兰之前,压着开船时间提早下船,给他们个措手不及怎么样?” 第二二二章 激流!水与火的危机 “听起来是个不错的主意。”克雷恩沉吟说,“咱们船票的记录是到法希德兰,压着时间,让芙伊盯住那两个暗行者,咱们提前下船,肯定能打乱他们的计划。” 每次想到这里,他都有点懊悔,忍不住往胸口拍了两下,“都是那个该死的弗拉米尔捣乱,那次能杀掉霍特里斯夺下地图,后面就什么事都没了。” “就当是拿到炎魔弓付出的代价吧。结果至少不错。”伊莉丝笑着摸了摸他的背,“现在有芙伊压制着他,比以前其实更好了吧?” “嗯,这倒没错。”克雷恩点了点头,“芙伊的能力比在镇魂石里的时候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弗拉米尔最近的怒气正在成倍增加,可惜没什么办法。我想,压制到咱们找到清除他的方法也不成问题。” 伊莉丝犹豫了一下,凑近些小声说:“克雷恩,你想过如果有一天清除了那个他,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情况吗?” 克雷恩怔了一下,他在心里想象过无数次这个情景,很流畅地回答:“当然就是灵魂中只剩下我自己,让弗拉米尔彻底消失啊。他本来就不应该存在。”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可能性。”伊莉丝停顿一下,观察着他的表情,小心地说,“他……其实本来就是你的一部分,咱们所谓的清除,并不会让他消失,而是,融合进来,也变成你。” 克雷恩沉默下来,没有回答。 看他不像生气,伊莉丝继续说道:“我仔细想过你的事情,轮回者已经是确凿无疑的身份,分裂的原因是神谕之印,这个也没有什么争议。可是,根据这些年水精灵王国收集的情报,轮回之纪的轮回者都不是普通的天使,已验证的前世大都能查询到相关的典籍记载,而在已知的那些信息中,轮回者的性格特质和前世天使有高度的趋同性。” 相信克雷恩能理解自己的意思,她握住克雷恩的手,接着讲下去:“你是我们所知的第二个中位天使长转世,但你的情况却和其他的轮回者都不一样……” “等等,第二个?”克雷恩扭过头,好奇地看着她,“你们发现的第一个是谁?” “水天使格蕾希尔大人。”伊莉丝微笑着说。 听到这个名字,一股怨愤从心底腾起,眼中红光一闪,克雷恩忍不住问:“她在哪儿?也在水精灵王国吗?” “不,我们没有打扰她现在的生活。”伊莉丝轻轻叹了口气,“她和你不同,她是正常的新生,她可能都不知道我们安排神官验证了她的身份。她在东海岸的小城,继承了父亲留下的一个小爵位,她厌恶所在王国的腐败,决心靠自己的努力来改变净化祖国,算算已经四五年了,估计……她差不多快要成功了吧。” “如果是弗拉米尔,恐怕会选择把腐化的部分全部烧掉重新再来。”克雷恩自嘲地说。 “但她前世是格蕾希尔,主神忠实的部下,擅长的是洗涤与净化,所以说,她和你不同,她完好的继承了前世的特质,而你没有。” “弗拉米尔……应该是怎样的?像我体内那个一样令人厌恶反感吗?” 伊莉丝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芙伦娜尔怎么可能愿意以大天使的阶位牺牲自己去把一件神器魂器化。关于火天使的记载在火精灵王国比较多,我看过的很有限。让我概括的话,神话时代的弗拉米尔是圣界最勇猛的战将,有传说典籍记录的战斗中,十场中他至少会参加九场。” “也许你对弗拉米尔的感受就是自负、狂妄、目空一切,做事任性只顾自己愉悦。但那和凡间的记载不同。”她盯着克雷恩的眼睛,像是要看进灵魂深处一样,“历史上很长一段时间,火天使就是战神的象征,他代表着热情、坚决、永不退缩的勇气,每一个冲在士兵前面的将军,都会高呼弗拉米尔之名寻求庇佑。” “人类那边有一句谚语,好将军不是好丈夫,引申的含义,就是复杂的生命总会有不令人满意的缺点,根据你的回忆碎片,我猜,弗拉米尔在轮回前,应该是因为悔恨才动用了神谕之印,把所有他不想要的部分,都封存抛弃。” 克雷恩点了点头,“我明白,我去光之子的地方专门了解过神谕之印,我只是不懂为什么应该已经被封印的东西反而变成了另一个独立的自我。” “因为强大的力量。”伊莉丝很笃定地说,“轮回前的弗拉米尔恐怕没有想到,他厌弃、不再想要的那些性格,在他身上所占的比重其实非常大,光之子通常只是封印一部分负面特质,而他封印了将近自身的一半,所以,他等于在轮回前分裂出了另一个人格。一个只保有他负面情绪和记忆,同时保存了大量能力的隐藏人格。” “轮回后,新生的弗拉米尔成了你,温和无害,随遇而安,对女伴不再有侵略性,可以享受安定的生活,换句话说,这可能就是真正的弗拉米尔想要的生活。” 这样的脉络克雷恩自己之前也试图梳理过,他叹了口气,点头说:“没错,很可能就是这样,我有不少记忆碎片,可以验证这个猜测。那么……因为弗拉米尔本来就是我,所以咱们找不到彻底清除他的法子对吗?” 伊莉丝摇了摇头,“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神谕之印肯定有解除的方法,即使找不到,一直压制着纯粹的天使之力,那封印也不可能永远生效下去,我担心的是结果。” “结果?” “我猜想的可能性有两种。”伊莉丝竖起一根细长的指头,“第一个,就是融合。神谕之印的消失,按照光之子的情况推测,会让曾经被封印的部分回到原本的灵魂中,那么,现在的这个弗拉米尔,就将成为你的一部分,很可能……让你变成你厌恶的样子。实在是太糟糕了。” “另一个呢?” “消失,彻底地消失。”她把第二根手指竖起,“冥府的规则应该是不容疏漏的,我想,这本来就该消失在轮回前的部分,也有很大可能随着神谕之印的失效而消失。” “但那样的话……”她抿了抿嘴,认真地说,“你可能会失去所有超乎寻常的力量,变回一个普通的轮回者。” “听起来还是第二个结果好些。”克雷恩笑着拍了一下伊莉丝的肩膀,“我很乐意抛掉那一切,就像我上辈子做的那样。” 伊莉丝斜眼瞄着他,似笑非笑地说:“真的吗?许多大富翁也经常说钱不算什么,但真的全没有了的时候,寻死觅活的可不少。” “只要我所在乎的不会抛弃我,那就够了。”他抚摸着左臂的绷带,轻声说道。 “我就不会。”伊莉丝马上轻快地说,“你要是变弱了,我正好保护你。” “好。”他没再抗拒,微笑着点了点头。 不久,扩音筒中传来了来自船长室的提醒,前方船只即将进入急流河段,座席乘客请绑好安全带,船舱乘客请回到屋中抓紧把手,不要再在甲板逗留。 “走吧,咱们回去。”看看甲板上也没有其他游客,伊莉丝提高声音招呼了一声。 他们正要往舷梯口走,船头那边大副扶着舱壁走了出来,冲着奥蕾妮大喊:“那位精灵小姐,你上次从我这里借走的航图呢?可以还给我了吗?” 奥蕾妮一摸,的确还装在怀里,连忙掏出来跑过去,“对不起,我忘了。” “没事,前面航路复杂,图纸不够用了。你给我就好。”大副笑着伸出手,此时船身已经开始摇晃,都要扶着舱壁或栏杆前进,接近的速度并不快。 芙伊突然从克雷恩背后出现,示警说:“小心,那两个疑似暗行者的船员从船尾那边过来了。” 伊莉丝和克雷恩同时扭头看去,那两个船员手里拿着缆绳,正在加固两侧栏杆外的救生艇,硬要说的话,看不出什么破绽。 但危机感还是弥漫在伊莉丝心头,她突然想起什么,转身问格蕾希亚:“姐姐,咱们上船后询问靠港时有多少船上的人下去过,问的是不是就是这个大副?” 格蕾希亚往那边看了一眼,扶着奥妮娅稳住站姿,点了点头,“对,是他,怎么了?” “奥蕾妮!不要过去!回来!”克雷恩明白过来,立刻回头大喊,同时一指舱门,“格蕾希亚奥妮娅都下去!快!” 本来这几天大家就都一直处于高度戒备之中,奥蕾妮的反应非常迅速,松开栏杆返身猫腰急冲。 那个大副脸色一变,可能没想到会在关键时刻被莫名识穿,立刻怒吼道:“动手!” 那两个装模作样的船员立刻抄起手中缆绳,两人合力打横一甩,粗长的缆绳巨鞭一样横抽过来。 伊莉丝拔出蓝色巡礼,挥手一个斜劈,跟着米字交错连斩,瞬间把抽来的缆绳切成数段,散落在周围甲板上。 刚一开始动手,上层座席中霍然站起好几个拿出武器的冒险者,呼喝着跳了下来。 伊莉丝这才醒悟到之前思考的又一个致命盲区。 霍特里斯的确雇佣了死亡骷髅,可未必只雇用了死亡骷髅。 在这充满纷争的世界里,为了钱肯接刺杀任务的普通冒险者并不是没有,更何况,圣域还有数不清的小佣兵团,什么都干就为了筹集资金打响名气。 狭长的甲板走廊不是有利的战斗环境,下面是急流,就算水精灵天性亲水,掉下去也要拼一拼运气,幸好对方的攻击应该也是临时起意,没有周密部署,配合上出现了不小的时间差,奥蕾妮挥剑挡开两支弩箭,顺利回到伊莉丝身侧,左右把克雷恩挡在中间,于舱门口构成临时防御阵势。 飞来的火球炸开在奥妮娅的结界上空,船尾暗行者丢来的缆绳再次被伊莉丝切碎,奥蕾妮数剑逼退从座席冲下来的两个战士同时,克雷恩抬手一咬尾指,挤出一滴鲜血挥臂一晃,红光迸发,转瞬间在他掌中凝结成了炎魔弓。 这里有幸见过魂器实体化召唤的只有克雷恩自己,在场的所有人顿时都吃了一惊。不过对手很快就放下心来,因为召唤出的炎魔弓,没有弓弦。 看着不到十米外那个战士露出一脸嘲弄的笑容,克雷恩拧身抬臂,手指一勾,一条光弦凭空出现,将炎魔弓瞬间拉满,无数火元素旋转凝集,同时化作一支闪亮的红色光箭。 也许他们选择在水临日动手,不惜冒着四个水精灵实力提升的风险,就是为了遏制炎魔弓的威力。 可惜他们没想到,水临日的炎魔弓,也已经足够可怕。 光弦一振,魔弓回弹,完全由元素能量聚合而成的箭矢,依然流畅地释放出破甲箭这样纯斗气的战技。 本以为是元素之矢的战士都已经举起了盾牌,当发现斗气激起的破风声不太对劲时,已经来不及再做反应,只好狂吼一声把一身斗气灌注到盾上,紧急发动铁壁。 但为了在船上作战,那战士拿的是一面相性较差的轻盾,遇上的又是全力出手有心测试一下此刻炎魔弓威力的克雷恩,那张小皮盾就像草纸糊成的一样轻易被穿透,也亏得那战士经验丰富,铁壁发动的同时就把身体侧到一边,只是惨叫一声手臂被贯穿而透,并未致命。 战技发动完毕,那红色光矢随即消散,但留下的伤口竟没有流血,而是彻底被灼烧成焦黑一片,威力远比火元素附魔可怕得多。 “走廊里有敌人!”格蕾希亚正要施法,弥散的魔力就感应到有人从走廊转角处逼近,只得带着奥妮娅也上到舱外。 过于集中的阵型非常危险,奥蕾妮和伊莉丝默契地向两端冲出,克雷恩也转身抬弓向上,准备向座席中的法师出手。 那法师非常机警,把头一缩躲开了克雷恩的射程。 战局一乱,三个暗行者又悄无声息地不知道去了哪里。就好像他们的任务只是来骚扰一下丢几根绳子而已。 包抄走廊?那样效率也太低了。再次潜伏?小队又不是傻子怎么会记不住他们。克雷恩连发两箭,把上层座席两个弩手逼退,心中越想越觉不对,转头四下一看,突然闻到一股浓烈的油脂味道,这才注意到,之前被丢来的缆绳,竟然都被淋透了不知道什么材料调配的燃油! 之前丢了个火球的法师再次探出身来,法杖高高举起。 “小心!”克雷恩大喊一声,穿刺箭激射而出。 但在洞穿那法师咽喉之前,火墙已经拔地而起。 散落在他们脚下的缆绳,瞬间冒起了炽烈的火光,紧接着,最长的几段,竟然猛地炸开! 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格蕾希亚距离一处爆炸点太近,直接被气浪抛出了甲板,奥蕾妮惊声尖叫,纵身扑出,但被摔落的奥妮娅撞了一下,姐妹一起掉进水中。 伊莉丝脸色煞白,一蹬栏杆向着姐姐落水的地方冲去。 看到所有同伴都被迫离船,克雷恩飞身一跳也跃了出去,但愤怒的他半空回身,不再需要顾忌同伴的情况下,向着敌人密集的那一片地方,狠狠地放出了一记魔箭之雨。 身躯破开河浪的同时,他听到了船上响起的阵阵惨叫。 由炎魔弓发出的魔箭之雨顷刻就在船上引起了数处火情,克雷恩奋力冒出水面,湿淋淋地看过去时,水手们已经大呼小叫着出来灭火,乘客们也尖叫着骚乱起来。 那三个暗行者又一次出现在船舷,这次他们的手上,多了三把箭头闪耀着阴沉光芒的十字弩。 糟糕!在水中不方便张弓反击,克雷恩试着抬手,可水立刻就要把他淹没。 铮!三支弩箭破空而出,目标依然是水精灵公主姐妹。 该死!克雷恩情急之下,不得不暂时收起炎魔弓,鼓足力量甩出一道红光,先把那三支明显淬过剧毒的弩箭劈空打落。 但十字弩几乎不消耗什么能量,只要弩箭充足,下一轮攻击也就是几秒后的事情。 水精灵们的泳技都很不错,可在这种急流河段,彼此间的距离即使只有几米,也很难靠游动拉近多少,奥蕾妮落水的地方只和格蕾希亚差了几乎一步之遥,短短十几秒过去,距离就已经拉大到令人绝望的程度。 伊莉丝的水中经验非常丰富,她并没急着冒头,而是深憋口气,在水中去掉了影响行动的靴子和四肢的护甲,腿上只留下紧身且不怎么吸水的内衬,把胸甲在水中一推,让它从另一边浮上去吸引注意,最后才分辨了一下格蕾希亚的方向,游了过去。 但格蕾希亚的自保手段更加极端,她被震在半空就已经举起了法杖,从水中浮上一看暗行者持弩赶来,果断完成施法,在自己身前水下放出了激流。 汹涌的水柱扰乱了河水的流动,激起的波浪立刻把格蕾希亚推离客船,同时也远离了拼力赶向她的妹妹。 “不能再追了!小心毒箭!”克雷恩短时间内无法再次调用天使之力,只得一边高声提醒,一边向着伊莉丝全力划动。 奥蕾妮为了安全,不得不和妹妹一起潜入水中,她们落水的地方距离客船非常近,船身驶过带起的浪花,转眼就把两个精灵纤细的身影吞没。 伊莉丝意识到暗行者的威胁,转身向克雷恩靠拢,第二轮毒箭来袭的时候,他们的手总算拉在了一起。 互相借力一转,克雷恩迅速把伊莉丝拉进怀里,和她一起深吸口气扎入水中。 客船的行驶速度很快,只要坚持一会儿,他们就都能脱离暗行者的十字弩攻击范围。 暗行者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们不顾身后正在蔓延的火势,再次装箭,等待着他们浮上水面的那一刻。 克雷恩在水下对伊莉丝比划了几个手势,指了指自己的后腰。 伊莉丝一时间没能理解,她摆了摆手,搂住他解下他的胸甲,作为诱饵往远处一推,向上指了指。 他带着有些痛苦的表情点了点头,和她一起跟着胸甲上浮的速度冲向水面。 在水下呆久了,对空气的渴望真是比任何时候都要强烈。 可暗行者实在不容易骗过,失去了格蕾希亚这个目标后,三把十字弩全都齐刷刷对准了伊莉丝。 她一口长气吸到一半,就不得不再次下潜躲避。 入水的速度怎么可能比得过破空飞行的弩箭,她那么快的动作,一支毒箭依然擦着她的头顶射入水中,带出一串吓人的气泡。 看克雷恩不知道是否换气失败,整张脸竟然显得有些发青,伊莉丝情急之下,凑过去贴住他的嘴,让了口气过去。 克雷恩对她摇了摇头,但没有再比划手势,而是专注的集中精神,像是在抵抗什么。 伊莉丝心中一凛,赶忙用口型在水下发问:“你中箭了?” 克雷恩点了点头,这次不光指了指后腰,还示意了一下后背。 刚才两轮射击,克雷恩都把伊莉丝挡在了怀中,有弩箭擦着她身边过去的情况下,他被射中简直再正常不过。 怎么办?怎么办?伊莉丝顿时乱了阵脚,变得惊慌失措,奥妮娅已经不知道被水流带到了哪里,她随身的重要东西虽然都在,可里面并没有可以解毒的道具。 更糟的是,下次浮上水面该怎么办? 继续让克雷恩中毒的话,估计离不开这条河他就要毒发身亡。 她一咬牙,拉着他把位置一转,踏水向上浮去,右手紧紧握住了蓝色巡礼的握柄。 我说过要保护你的,这可不是句空话!她咬紧牙关,怒火迅速燃烧起来。 但没想到,客船因为火势而失去控制,被卷入了靠近岸边的另一道激流,这次她抱着克雷恩浮上来,暗行者已经远到无法再威胁他们了。 不同暗流的速度相差很远,转眼间,宽阔的河面上就只剩下了她和克雷恩两个,她放声高喊姐姐和奥妮娅的名字,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克雷恩,你怎么样?还能坚持住吗?”她从后面拖着肌肉已经有些僵硬的克雷恩,拼力往岸边游去,担心地问。 克雷恩的嘴唇微微颤抖,勉强开口回答:“毒……肯定杀不死我。但……如果我不用力量把毒性压制住,彻底发作的话,弗拉米尔……会有机会接管我的身体。这……太危险了。” “那你不用划水了,全力压制毒性吧。咱们已经和大家失散了,我可……不想你被那个自大狂替代。”伊莉丝抹了一把脸上的水,苦笑着说。 “嗯,有芙伊帮忙,目前情况还好。”他喘息着回答,“就是……需要快些解毒,不然,消耗迟早会承受不住。” “岸边就到了,没关系。岸边就到了……”她的语调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些鼻音,“下次不许再这样挡了,听到没,不许了!” “我……是保镖啊。”他虚弱地笑了笑,“这可是我的职责。” “你让我难过的快死掉了,这算什么好保镖?”眼眶已经开始发胀,她索性把脸埋进水中洗了一下,“应该有更好的办法的。” “下次……我会尽量想想。”他轻轻叹了口气,“可想不出来的话,就没办法了。” “该死……这儿的河岸好高。”伊莉丝抓住石头,仰头看着落差足足数米的河岸,沮丧地说,“咱们怎么上去?” “我抓住……你先上去,找东西……来拽我……”克雷恩说着松开手,扒住了一块突起的岩石。 “想都别想!”伊莉丝咬了咬牙,突然躬身脱去了仅剩的贴身衣物,“要是我上去你却被冲走了,我会想要毁掉这条河。来,我把你绑身上。” 克雷恩皱了皱眉,刚要提议再想想办法,伊莉丝的身上除了保护最私密处的那一小块布料,就已经只剩下了耳旁的精致发卡。 阳光在河水的反射下更加明亮,把她雪白的身躯映照得越发莹润光滑。 伊莉丝脸上微微一红,轻轻拍了他一下,“别看了,快趴上来,到我背后。” “好吧……”他从喉咙里挤出有些沙哑的回答,挪动身躯覆盖在她背上。 她的动作相当快,转眼就把脱下的衣服连接成了长绳,打了个交叉把克雷恩牢牢绑住,还顺便挂上了她没舍得丢掉的随身皮囊。 “搂住我。”她测试了一下岩石的硬度,哗啦一下背着他离开了水面,脚尖死死踩住了岩壁的裂缝。 这里几乎没有谁攀爬过,石缝里布满了滑腻的青苔,伊莉丝必须扣挖好几下,才敢把重量悬挂上去。 “能不能……不要勒脖子,这样我有点喘不过气。”彻底离开水面后,伊莉丝苦笑着扭头,对克雷恩说。 “可是……”他皱着眉,非常为难,因为已经光溜溜的她,身上能着手固定他的地方实在都不太合适。 “别可是了,这次算你免罪券。”她带着笑意说了句,抓住他的手就拉倒了下面,稍微带着点羞涩说,“正好也帮我挡一下,胸口磨在石头上会很痛的。” “好吧……乐意效劳。”暗行者用的毒液效果很强,他的体温本来就在持续升高,这一下,更是额头一片火烫。 伊莉丝低头看了看下面湍急的河水,知道不是分心的时候,定了定神,继续摸索着向上爬去。 这河岸的岩石不知道被水流冲刷了多久,有的地方还算坚硬,有的地方也就是兵粮干饼的水平,掰是掰不动,但真把两个精灵的体重挪上去,就会啪的一下断掉。 十多分钟过去,伊莉丝总算有惊无险地把克雷恩背到了上面,最后一截有树藤垂下,她本以为是借力的地方,结果一拉就断差点被坑下去。 幸好,上来之后到达的是一片稀稀落落的荒凉树林,没有道路也没有行人,不然伊莉丝还真有点窘迫。 她背起克雷恩,快步走到一片较为安全干净的长草丛里,把草叶压平,喘息着坐了下来,看了看胸前还扣得死紧的手,忍不住又好气又好笑还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克雷恩,呃……我觉得可以放开了。” 身后没有回答。 她心里一惊,赶忙拉开他的手掌一缩身体从他双臂间钻了出来,回头一看,克雷恩的脸上竟然都已经透出一股青黑色,嘴唇紧抿双目紧闭,只有胸口一团红光顽强地亮着。 她手忙脚乱地解开皮囊,她随身是带着和毒有关的小饰品,但不过是提升一点抗性,完全没有解毒效果。 不行……得做点什么……她把克雷恩翻过来,拔出他的匕首,先划开了已经被血黏在身上的内衬服,找到两只弩箭的位置。 伤口一个在腰部,一个在靠近后心的地方,幸好克雷恩应该是本能激活了火元素的护体效果,两支弩箭都射入不深,差不多就在皮下。伤口已经在渗透黄里透黑的脓液,不仅毒性猛烈,毒液似乎还有一定的腐蚀性。 她咬了咬牙,拿起用作绑绳的衣服,割开成几块备好,皮囊里掏出小块火晶石,在旁边用蓝色巡礼飞快地清理出一片空地,挖了一个浅坑,生起一堆小火,把匕首仔细烤烫,按住箭簇埋入的伤口两侧,在箭头倒钩的位置上一切,把弩箭拔出,扔进火里。 毒液的毒性太强,伊莉丝用指尖沾了一点脓血在舌尖一碰,顿时觉得满口发麻,显然不能靠吮吸帮忙解毒,否则就是陪葬。 她只好一边用布擦拭,一边拼命地挤,把黑色的血一股一股挤出来。 一直到这个伤口的血渐渐变红,肿块也消退了不少,她才赶忙拿来一根木柴,咬牙在创面上狠狠一烫,暂时封住,转而去对付另一处。 胸背处的那团红光比刚才亮了不少,似乎是起了作用,伊莉丝心中稍微感到一丝安慰,更加卖力地挤压,这个伤口处理得晚,黑色已经顺着血管蔓延开了一部分,她略一犹豫,干脆拿起匕首烤烫,顺着黑纹切开,一股股腥臭的脓血顿时冒了出来,被她攥在手里的破布全部擦掉。 她不知疲倦地反复处理着两个伤口,拼命想要减少毒素的影响,专注到根本意识不到别的,以至于耳边的声音响了好几次,她才反应过来,是芙伊在叫她。 她连忙用胳膊抹了一把满脸的汗,扭头看着空中面带欣慰笑意的虚像,担心地问:“你可以出来了吗?克雷恩怎么样?他好点了吗?” “有你在这样拼命地救他,他怎么可以不好起来。”芙伊抬起手,没有任何实质触感的抚摸着她的脸颊,“弗拉米尔已经被我压制下去了,我现在可以全力对付这些毒素,你先休息一下吧,很快他就能醒来了。幸亏有你,一切才没有走向最糟糕的结果。” 伊莉丝摇了摇头,瘫软在地上,看着克雷恩说:“你去帮他净化毒性吧,我……不看着他醒过来,恐怕是没办法安心休息的。” 芙伊漂浮过来,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额头,“伊莉丝,感谢你出现在他的身边。”说完,她化作数道红丝,凝入到两处箭伤之中,一缕奇妙的焦糊味道随即传出,淡淡的红光也开始取代之前的黑气,顺着血管的走向蔓延开来。 伊莉丝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安心的微笑。尽管不得不借助芙伊的力量让她有种微妙的挫败感,但至少,克雷恩没事,结果,就比其他的事情都更重要。 看到伤口渗出的血已经彻底变成鲜红,她割开剩下的衣物,做成绷带,把皮囊里的伤药不要钱一样全给他涂上,彻底包扎稳妥,才终于腾出心思,担心起其他同伴的下落。 尤其,是她那个身为弱不禁风法师的姐姐。 擦了擦手,她站起来想去河边眺望一下,凉风吹过胸前,她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上,其实还是只有那块巴掌大的布料而已。 更让她羞窘的是,克雷恩偏偏在这会儿醒了过来,带着一丝诧异说:“你……怎么还是这样光溜溜的?” 我真不是天体爱好者……她在心里哀号着,低头捂住了脸。 第二二三章 恢复!河岸边的间奏曲 伊莉丝用一只手臂遮掩了一下那对不太好意思被看到的花苞,蹲下蜷缩起来,姑且减少一点被看到的面积,羞红着脸说:“我……好像没什么可穿的了。” 克雷恩摸了摸腰背,马上意识到,那些柔软透气又充满弹性的奇怪绷带,显然来自面前窘迫公主的贴身衣物,他连忙解下身上的衣服,站起来想要过去给她披上。 结果刚一挺腰,脚下就有些发软,一个踉跄往前扑倒。 伊莉丝反应很快,两步冲到了他的身前,双手一抱,把他撑在自己身前,柔声说:“你身上毒性还没散,芙伊正在努力,别乱动给她增添负担了。” 他还是强撑着把衣服给她罩上,拉拢衣襟,声音有些嘶哑地说:“血流加速会导致毒性更快蔓延,所以给你穿上也是在救我的命。” 伊莉丝眨了眨眼,接着隐约明白了他话中的含义,红着脸在他背后拍了一下,笑着扶他坐下,“你可以闭上眼不看啊,彬彬有礼的绅士一般都会这么做。” “我可不是绅士。”克雷恩咕哝着开了句玩笑,“我最近都不想洗手了。” 想起了他在背后时往她胸前交叉的双手扣住的地方,伊莉丝有点羞窘,但还是反击一样地说:“这就不想洗了,以后可怎么办?” 知道不是悠闲开玩笑的时间,她说完主动把话题拉回了正事,“现在该怎么办?咱们和其他同伴彻底失散了。” 克雷恩拍了拍发烫的脸颊,努力把视线从她浑圆修长,曲线匀称的腿上挪开,“优先要找到的肯定是你姐姐。奥蕾妮姐妹两个被冲走的时候似乎在一起,相对你姐姐更安全一些。” 伊莉丝皱着眉叹了口气,“找当然是优先找姐姐,可是……怎么找起呢?” 克雷恩活动了一下四肢,感受着肌肉的力量,估计说:“我最多休息一晚上就可以恢复,按刚才的激流,格蕾希亚的体力虽然比你差,但她当时被冲击力抛出的距离远,又用激流魔法反冲了一下,靠岸的效率应该比咱们要高,我觉得她很大可能比咱们更靠上游登陆。” 伊莉丝却摇了摇头,“这一段河道的岸边你也看到了,我姐姐的水性虽然好,但体力和耐力都很差,王宫后花园的树她都上不去,我觉得,她会理智地放弃在这一段河道上岸,漂浮向下游,节约体力去更安全的地方。” 她接着猜测说:“姐姐没有其余负担,游到岸边的速度应该比我快得多,我想……她应该已经在下游某个地方上岸了。” “那么,她会怎么做?”克雷恩觉得头脑有些昏沉,暂时还不太想费劲思考,索性就只听伊莉丝的思路,反正,这位公主挺可靠,各种意义上。 “她……有六成以上的可能会在最近的城镇安顿下来,先把自己藏匿好,再慢慢想办法。她清楚自己独自一个时候的战斗力,不会冒险单枪匹马出来找我。”伊莉丝轻轻拍着自己光滑的膝盖,“如果她足够信任我,就会等着我去找她。” 克雷恩抬眼从枝叶的间隙看了看天色,骄阳当空,正是午间最温暖的时刻,如果没有被袭击,他们这会儿应该在舱房里安逸地享用味道不怎么样的河船套餐。 “我稍微恢复了一点力气,不行……咱们这就出发吧。”他扶着身后靠着的树干尝试了一下,虽然还很虚弱,但站起来并不成问题。 伊莉丝盯着他微微颤抖的双膝,摇了摇头,“算了吧,今天就在这儿休息。咱们还要提防追击,保镖都成了这副样子,我怎么放心。再说……” 她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身上湿漉漉的布料,“这样我也没法见人啊。” 克雷恩挪了两步,坐到火堆旁边,往里添了几根枯枝,“把衣服烤烤吧,内外一起。” “呃……可是……” “我在弗拉米尔体内的时候,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他微笑着把火苗拨旺,“而且现在我也不是你对手,你还怕我袭击你吗?” 伊莉丝抿了抿嘴,突然扑哧笑了出来,自嘲地说:“真怪,这次背着你过来,我怎么反倒比之前害羞了。真是的……都不像我了。” 她说着站起来,去折了几根木棍搭成架子,大大方方脱下衣服搭在上面,“喏,先烤着,我去洗洗身上,溅了好多血,黏乎乎的。” “你要下河?”他皱了皱眉,有点担心地问。 “放心,不用拖着你,这样的河我下去游十几个来回也不会有事。我就在岸边简单洗洗,不要紧的。” 他还是慎重地说:“小心。” “知道。”她轻快地回答,身子一猫,从树木间窜了出去,毕竟是大白天身上又光溜溜的一点东西没有,她的动作非常迅速,三两下就到了岸边,飞身跳了下去。 不一会儿,她带着一身的水珠,犹如古画中从山泉降生的女妖,闪耀着星星一样的光芒跑了回来。 钻到搭起的衣服后,她探出头拨弄了一下湿漉漉的短发,笑着说:“干净了,这下可舒服多了。” 她看着克雷恩苍白的嘴唇,忍不住说:“你也把衣服脱下来烤烤吧,芙伊在专心对付毒素,你难道打算靠体温烘干吗?” 事实上,克雷恩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跟着火了一样发烫,不过他不愿意说出来徒增伊莉丝的担忧,只是点了点头,勉励站起来,剥掉了衣物也搭在木架上。 幸好这是个远离道路的荒林,环境本身就比较原始,两个精灵一丝不挂呆在这里,显得还不是那么奇怪,反而有种微妙的复古感。 咕噜噜……一串轻轻的腹鸣赶跑了名画一样的气氛,伊莉丝低下头,把脸埋进双膝,小声说:“呃……我要不要去找点吃的?” 克雷恩忍住笑意,掏出匕首丢给她,“挑两件干的先穿上,蓝色巡礼可能和我的腰带不太搭,你看看不行就用匕首。” 她把匕首丢回去,“我还是用我的剑吧。嗯……我要是不忍心杀小动物的话,挖点野菜你有意见吗?” “我没意见。”克雷恩淡淡笑着,“但我不觉得你会不忍心。” 伊莉丝套上克雷恩的宽大裤子,扎紧腰带,上下都换上男装后,短发的她被衬得非常娇小,透出一股奇妙的吸引力,“我其实心肠很软的。” 她绷着脸说完,忍不住冒出一串清脆的笑声,“吃它们之前我会记得感谢一下。把火生旺点,等我。” 一转身,她敏捷的身影就雌豹一样没入树林之中。 直到看她的身影彻底消失,克雷恩才露出痛苦的表情,软软倒在了地上。 作为水精灵公主,伊莉丝当然不会有多少机会亲自体验狩猎的乐趣,只曾在火精灵王族例行的春狩仪式上尝鲜过两次,而那种被随从簇拥随便拿张花里胡哨的弓,等着猎物放出来射一箭就什么都不用再管的过场性狩猎,没有任何难度可言。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在荒郊野外为了果腹而进行最原始的猎杀。 缺乏经验的结果,就是根本判断不出周围有什么合适的目标。 屏住气息悄悄巡视了好几百米,除了树枝上叽叽喳喳她不舍得下手的小鸟,什么也没见到。 她到是动过摘野果对付一下的念头,然而现在是红五月,这片林地的浆果大都已经熟透过了季烂掉,而坚果都才开始长花苞,她在树下饿死也等不到能吃的时候。 想到自己信心满满夸下海口窜出来的样子,伊莉丝说什么也不好意思空着手回去。 可打猎真的比她猜想的难得多,好不容易听到了一群猴子的声音,她小心翼翼绕过去,贴着树干才刚探头,就被猴群哨兵发现,一声示警,呼啦啦跑了个干净,猴毛都没留下一根,烂果核到有一地。 她揉了揉肚子,不得已,只好抬起头,把视线落在了那些毛色靓丽声音悦耳的鸟上。 那几只雄鸟应该是在求偶,满身彩毛竖着,叽叽喳喳在枝头蹦来蹦去,互相隔着枝叶示威。 灰扑扑的雌鸟就在附近,冷漠地看着眼前的争斗,准备选择产卵的合作者。 “看起来不是很好吃的样子……”她撇了撇嘴,深蹲下去,一个蓄力高高跳起,刺击系战技没有远程攻击手段,但蓝色巡礼兼有劈砍属性,三道气刃斩接连挥出,霎时就把那几只眼里只有雌鸟的蠢货连着树枝一起切落。 清点了一下,三招打掉了四只鸟,三雄一雌,雄的毛长,看着个大肉却少得可怜,雌鸟正好相反,让伊莉丝很有些懊悔不该以貌取鸟。 四只烤一烤,起码能吃一顿饱饭,她把死鸟提着尾巴拎在手里,掂了掂重量,略微有点沮丧地往回走去。 林地是精灵的主场,伊莉丝当然不会迷路,回去时,倒下休息了一会儿的克雷恩已经勉强坐了起来,出了一身大汗,看起来还是十分虚弱。 “呃……我只弄到这些。够吃吗?”她不好意思地拨弄了一下耳边的短发,把鸟递了过去。 克雷恩笑了笑,熟练地拔毛开膛去内脏,说:“差不多够了,你饭量不大,我这会儿也吃不下多少。” “毒性还很严重吗?你的脸色好差。”伊莉丝添了几根柴,找了四根合适的树枝削尖,准备穿烤。 “芙伊对炎魔弓的力量还不熟练,我也得全力帮忙,不过多亏你的应急处理,已经好多了。”他穿好第一只鸟,斜插在火边,“没有调料,凑合吃吧。” “今晚是不是要在森林露营了?”她估计了一下,问。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完全解毒可能要到深夜,今天是水临日,我和芙伊受到的抑制不小,毒性清除得很缓慢。姑且……忍耐一晚吧。” “希望姐姐他们都没事。”伊莉丝看了一眼河道的方向,担心地说。 “问题应该不大,暗行者最后的攻击都指向咱们,她们三个没有被威胁到,以她们的水性,总不会在河里淹死。” “关键是这条河往后的那一段并不太平。巨龙之翼和暗影教会的争斗日益激烈,接下来的流域算是他们两个教派之间中部地区的主战场之一,我可不希望她们卷进那些疯子的争斗中。”伊莉丝皱着眉,马上补充了一句,“我不是指大牧首先生。他算是比较正常的。” 法希德兰是中部地区由教派控制的最大据点,可以说是暗影教会控制中部的根基之一,随着形势恶化,巨龙之翼的活动从地下转到地上,明目张胆的进攻也很正常。 “只是被卷进去还好些。”克雷恩想了想,轻声说,“我只希望她们不要暴露身份,别忘了,巨龙之翼一直对精灵控制的圣佑林海有想法,我没猜错的话,这些年已经在火精灵和风精灵那边打开了不小的缺口,水、土两家的包容政策很可能也被他们利用,进行了大量的渗透。动乱会加剧平民对信仰的渴求,他们恐怕不会错过煽动战争的机会。” “精灵都有自己的信仰。”伊莉丝摇了摇头,不太担心。 “那是千百年来早已弱化了的象征崇拜。”克雷恩慎重地提醒说,“那和这些宗教传播出去的本质上并不是一种东西。” “就拿水天使来说,她在水精灵心目中其实只是一个代表守护神的符号,和星盘中守护星群这样的概念没有实质上的区别。”他沉声解释说,“你们会向她祷告,祈求庇佑,但她只是个符号,没有代言者,不会指挥你们如何行动。对吗?” “当然,神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了。” “可教派中的信徒不这么认为。”克雷恩缓缓说道,“就拿我比较熟悉的暗影教会来说,最早他们不过是不满大圣堂对神话时代历史的篡改,以揭露天使真相为目的的一个组织,可在争斗中,他们也逐渐变成了最仇恨敌人的样子。他们毁掉了暗之神典的真本,修改复制了符合他们需要的新版,神典中的最著名反抗者暗天使尼格拉尔被树立成暗黑神达曼的代行者,他们曾经坚信的真实,就这样被他们自己亲手扭曲。” “直到二百多年前,教会正式构造出了一个象征解放和真相的神,尼格拉尔。此后,在教会信徒的心目中,暗黑神达曼,暗天使尼格拉尔就成为了一个完整的神系,存在于遥远的虚空中,靠教会的领袖传达他们的指引。” “难怪许多人类国家的国王喜欢主动安排教派进入传播……”伊莉丝托着腮,皱眉说道,“我先前还一直在想,为什么温瑟作为教派的大牧首,可以统治一个自由都市而不需要贵族的存在。有什么好的办法遏制这种势力的渗透吗?” “我想不出。”克雷恩摇了摇头,“生活在艰辛中的底层人民,似乎也需要这种精神寄托。罗特蒂亚曾经进行过彻底的宗教压制,效果……反而很糟糕。” 伊莉丝抽了抽鼻子,突然转头惊叫了一声,“呀!第一只已经烤焦了……” 看克雷恩伸手去拿,伊莉丝一伸胳膊抢了下来,撕掉焦黑的肉连皮一起塞进了嘴里,一嚼,苦得小脸都皱成了一团。抿嘴咽下去后,她才开口说:“不行,你是伤号,吃那些正常的去。” “你能吃得惯吗?”看着她眼里都苦出了泪花,克雷恩有点意外自己的心疼,柔声说,“我时不时要处理各种糟糕的食物,还是让我来吧。” “不用。”伊莉丝低下头,再次撕下一片放进嘴里,这种鸟色彩斑斓非常好看,但是……肉质实在是又老又柴,加上炭化的部分,难吃的程度不逊色于直接啃树皮。 在这种环境下,她还是保持着用餐的礼仪,端正地坐在自己脚跟上,把肉撕成小片,咽下嘴里的东西,才肯开口说话,“我将来还想满世界冒险旅行,这种小苦头都吃不了怎么行。” “好吧,欢迎提前体验生活。”克雷恩拿起另一只鸟,笑着说,“不过我要申明,冒险时,大家也很少会吃烧焦的肉。有时候浪费掉一些食物,也好过半路闹肚子。曾经有个队伍讨伐高阶魔兽的时候,因为不适应湿气太重的环境,两个治疗师都患了严重腹泻,一个打到一半冲去没人地方上厕所,另一个为了保护大家,硬是坚持到魔兽倒下也没离开,可惜……没憋住。” 伊莉丝眨了眨眼,笑着把焦黑的肉撕下丢到一边,只剩下还算能入口的部分,“你不早说。” “我也没想到你会把炭真放进嘴里吃掉啊。”克雷恩愉快地笑了起来,震动牵扯到背肌,伤口一阵裂痛,让他的笑容带着些奇妙的扭曲。 “今天……就在这里过夜吗?咱们要怎么休息?”伊莉丝的饭量确实不大,一只烤鸟吃了大半,就用叶子擦净了手和嘴,起身去观察周围的环境。 “如果可以我当然也希望有睡袋帐篷之类的好东西。”他闭上眼,询问了一下芙伊净化毒素的进度,说,“不过看起来,咱们只能压平长草盖几片大叶子了。” 为了在河里不淹死,他们身上斗篷皮甲都丢进了河里,外衣也去了至少一层。而上岸时伊莉丝把身上的遮蔽物几乎消耗殆尽,他们剩下的加起来,不过是克雷恩烤干的三件半内衬。 附近大都是针叶木,少数果树叶子也早落了个差不多,她皱着眉看了一圈,回来说:“没有合适盖的叶子,咱们可能只有盖衣服了。” 男式裤子衬裤各一条,内衬衣一件,无袖背心一件,克雷恩清点了一下,摇了摇头,“能腾出来盖的只有一件背心而已,还不如弄点落叶盖身上。” “那样很冷吧?”身上穿着克雷恩的衣服,实际上给他剩的只有一条衬裤还算保暖,伊莉丝担心地蹲下摸了摸他的头,“感觉你身体还在发热,这样过夜恐怕不行。” “我可以离火堆近点。” “点燃落叶被子就把你烤熟了。” “呃……我是火精灵,没有那么怕冷。” “我见过很多穿皮外套的火精灵还打哆嗦,你少骗我。” 克雷恩忍不住笑着说:“那怎么办?把衣服当作被子,咱们两个什么都不穿抱起来用体温取暖?” 一片红晕立刻从脖子升起到额头,伊莉丝难得有点结巴地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当然也想过,不过不合适。离水精灵王国还那么远,连、连个见证者都没有,不太好啊……” “你关注点错了吧?”克雷恩按住伤口附近笑出了声,“而且我开玩笑的,我可不想得罪整个水精灵王族。有火精灵一家追着我跑已经够烦的了。” “关于这一点……”伊莉丝明智地转移了话题,“我倒是觉得,火精灵王对你的追寻未必就是恶意。说不定,就跟你体内那个弗拉米尔的意志有关。” “我知道,一个残存着天使之力的意志能做多少事我心里也清楚。”克雷恩把鸟骨头丢进火里,长长叹了口气,“所以我更不能去火精灵王国,我不希望再被谁利用。” 他不经意一样瞥了伊莉丝一眼,看似随意地说:“包括你姐姐。” 伊莉丝的笑容有些勉强,“你看出来了?” “她并没掩饰,不是吗?”克雷恩没显得太过不悦,只是说,“幸好,那样的企图心你并没有,或者说,高明到我看不出来。” “因为我的企图本来就不是那个。”伊莉丝很大方地承认,脸色微红,直白地说,“你其实明白我的企图是什么。” “我明白,但我觉得你还需要认真考虑,年轻女孩容易因为一些假象而冲动,流传的故事,又往往容易失去一部分真实。”克雷恩注视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我希望你能清醒地作出判断,再来决定要不要按原来的目标行动。” “这真不像是火精灵会说的话。”伊莉丝笑着说,“正常情况下听到我那么说,下一秒我的扣子就该开了。” “如果是个可爱的舞娘那么说,我兴许已经在考虑她的裙子该怎么脱。”他也很直截了当地说,“你明白不同之处,对吧?” “这还真是少有的能让我庆幸自己身份的时刻。”她咬了咬嘴唇,“可我怎么觉得不太开心诶。” “实际上并没有舞娘那么说过。”克雷恩摊开手,“她们的企图要么是几个银币,要么是彼此的欢愉。我都给得起。如果她们想要的和你一样,我其实也会保持克制的。” “因为你不想给?” “因为我不知道给不给得起。”克雷恩低下头,望着腾跃的火苗,“我不是个好的伴侣人选,从很久以前就不再是了。” “芙伊肯定不会这么想,琳德莱拉小姐恐怕也一样。”伊莉丝扳着指头,挑高眉毛说,“而那个闪耀之灵家的超级大美人,你可能都不知道她看女儿的表情有多宠溺。你说……她们都是傻瓜的概率有多低?” “我并不是打算说服你。”克雷恩微微一笑,伸手拨弄了一下她耳边垂下的短发,“事实上,你已经成功地激起了我久违的渴望。我是在提醒你,免得将来会有遗憾和后悔。有时候,事情不会总按你设想的步调进行。至少现在,还来得及。” 伊莉丝抓住他的手掌,突然探头过去在他的唇上吻了一下,在几乎鼻尖相抵的距离,用略显低哑的嗓音轻轻地说:“不,已经来不及了。别忘了,其实,我也算是半个火精灵。” “所以……你是想告诉我宫廷礼仪的束缚下,还藏着一个狂野的女郎?”克雷恩的目光产生了明显的变化,仿佛能把瞳中倒影吞噬的暗红光芒隐隐浮现。 没有回避他充满侵略性的眼神,伊莉丝轻声一笑,突然往后退开,一拨短发,揉了揉纤长光洁的脖颈,狡黠地说:“可惜我只想告诉你,你中着毒,受了伤,最好乖乖躺着。” 克雷恩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说得对,那么,从现在开始轮休吧,我先躺一下。放哨的事情就拜托了。”说完,他倒头就躺了下去。 伊莉丝皱了皱眉,“你就打算这么光着膀子睡觉?” “我变不出丝绸被褥和天鹅绒毯子。”他半开玩笑地回答。 “这片森林看起来很安全,需要轮流值守吗?”伊莉丝在心里盘算着,推了推他的胳膊,“我睡觉很警觉的。” 克雷恩转过身,盯着她,“你说的,我受了伤,中着毒,应该乖乖躺着。而和你这样一起休息,我肯定没办法做到。” “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吗?”她脸上有些发热,但还是很大胆地迎视着他。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点头说:“你有。” “真高兴听你这么说。好吧,为了你的伤,休息吧。”她把身上的衣服紧了紧,“不过先别睡,我离开一会儿,很快回来。” “不管你打算做什么,别离开太远。别忘了还有个带箭头的地图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正指着你。” “我可绝不会忘了那个该死的霍特里斯。”她咬了咬牙,飞快地跑进林中。 猜测她应该是去找什么能保暖的东西,不过此时此刻在这种林地中,想做点什么出来可需要极大的耐心和技巧,而且,需要工具。 他惋惜地看着地上拔掉的鸟毛,如果有针线或者研究路线比较特立独行的术士,起码够弄成一张背心大的小毯子。 不到半个小时,伊莉丝就兴高采烈地返了回来,手里捧着一大把带叶的新老藤条。 “别告诉我,你是打算用这东西当被子。”一看到藤条上的绒毛和攀爬树木的细小枝条,克雷恩就浑身一阵刺痒。 “这个不行吗?”伊莉丝瞪圆眼睛,“我还以为把这个编起来……好歹可以挡风。” “你可以挽起袖子把它缠到手上,停一会儿感觉一下。”克雷恩带着点幸灾乐祸的心态提议。 伊莉丝盘膝坐下,考虑了几秒,真的挽起衣袖,露出了嫩白晶莹的纤细臂膀,把藤条绕了几圈,缠在上面。 等了几分钟,她哎呀叫了一声,赶忙扫到地下,曲起手指挠啊挠啊,转眼就在那片晶莹剔透的肌肤上留下一道道红痕,“怎么……怎么这么痒!” “你没有真在森林生活过。”克雷恩笑着拉住她的胳膊,从火堆边搓了点木炭下来,捏成细粉,涂抹在她手臂上,“即使森林是孕育了精灵的地方,也不是什么东西都适合拿来利用。这种藤蔓绒毛有轻微毒性,短时间接触会痒,再不处理就会起小红疙瘩。” “唔……”伊莉丝沮丧地垂下头,“我还以为找到了一个好办法。” “好了,等痒劲下去,可以去河边洗掉了。”他拍了一下她的胳膊,“我白天休息,气温还没那么低,可以忍耐,晚上冷了的时候,我就恢复得差不多了,起来活动一下,不会觉得冷。你安心在这里守着就好。” “好吧。”她点点头,忍不住又在胳膊上抓了几下。 克雷恩确实显得非常疲倦,躺倒后没过一会儿,就陷入到沉静的梦乡中。 伊莉丝头一次独个值守,没了可以聊天解闷的伴儿,顿时感到有些寂寞和无聊。 续了续火堆,捡了点木柴,擦拭了一下蓝色巡礼,发了会儿呆,她轻轻叹了口气,索性换了个位置坐到了克雷恩另一边,侧身躺下撑着腮,就这么看起了克雷恩的脸。 其实真说起来,克雷恩在精灵中并不能算是多么精致高级的容貌,比起她见惯了的水精灵男性那种俊美,更多的偏向于火精灵的特质,在睡着没有任何表情的情况下,透着一股压迫力和隐约的戾气。 也对,他本来就是个火精灵,不过在体征上有奇怪的细小差距而已。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摸了摸他从根部呈现出暗红光泽的头发,如果在比较时髦的大都市,这可能会被当成染色过。 他的头发真长,还那么乱。真想替他好好打理一下……她叹了口气,也许这件事应该跟芙伊商量才行。 希望不会被当成一种对权力的掠夺才好。 心底的情绪被翻来覆去的梳理了好几遍,伊莉丝还是不能把那股冲动从理智中剥离出去。如果强烈的渴求能够持续这么久,那么……应该就不再算是冲动了吧? 1010年的蓝五月10号,是她的生日,恰好和传统意义上的成年礼是一天。对她来说,那一天有非同寻常的特殊意义。 她曾想过找到自己最重视的伴侣,然后相约在那个蓝月之夜,完成传统成年礼的仪式,彻底蜕变为成熟的精灵女性。 现在她觉得自己找到了,可糟糕的是,她突然发现成年礼似乎太遥远了点。 她是女性掌控体系下成长起来的公主,同时又有着火精灵父系带来的影响,这让她在层层明确自己的心情后,越来越想要尽早占据克雷恩的一切。 她想让他的身上全是她的味道,她的痕迹,只是这么近距离的盯着他看,那种期盼就强烈到几乎难以忍耐。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她抿了抿嘴,伸手摸了摸克雷恩的额头。 呃……没有发烧,好遗憾。按一般书上的故事走向,他要是发烧了,自己就能堂堂正正用衣服裹住两个身体抱起来取暖了。 她摸了摸微微发烫的脸,自嘲地笑了笑,抱怨一样地探头过去,在他长长的耳尖上轻轻咬了一口。 等我睡着的时候,你也会这样看我吗?她咬着唇瓣,忍不住想像那时候的情景。 咦……什么味道?她抽了抽鼻子,凑近了克雷恩的胸膛,一股奇妙的香气淡淡传进鼻腔,飞快地给她全身带来了细微的燥热。 呃……这就是那个禁锢之香? 伊莉丝愣了一下,不自觉地越闻越靠近,鼻尖都快蹭到他的胸口。 等等,按芙伊让她了解的知识,禁锢之香说明克雷恩的状态处于亢奋中……他醒了? 她刚意识到这件事,有力的手臂就已经把她牢牢抱住,伴着一句有点沙哑的话:“你是想告诉我你准备好了吗?” 第二二四章 交缠!舌尖上的眷恋 “不、不不不!”伊莉丝赶忙抬手一挣,一个翻身躲开到旁边,双手紧紧揽住了胸前宽松的衣服,“我……我心里上的确很期待,可……呃……我……我必须得……再等等。” 克雷恩摩擦了一下冰凉的肩头,往火堆边凑了凑,“没关系,我本来就只是为了警告你。毒性已经消退的差不多了,你休息吧,换我来值夜。” “我……的生日是蓝五月10号。”她抱住手肘,认真地开口解释,“你知道,那一天对传统的精灵来说正是成年礼。我……明年的生日恰好是二十五岁。” “我没有生气或是失望,你不用特别解释什么。”克雷恩忍不住笑了出来,“你应该还记得,一直提醒你考虑清楚的可正是我自己。” “不,不一样的。”伊莉丝抬起头,眼睛里好似有森林的晨雾在弥漫,透着一股微妙的吸引力,“我需要解释给你,我刚才逃到这边,不是因为没准备好,也不是因为不够喜欢,更不是因为我考虑清楚觉得不合适,而只是因为我想要按照传统……跟你一起度过那个成年礼。” 她站起来,再次走向他,眼睛变得更加明亮,也更加湿润。她蹲下来,舒展双臂环绕住他的脖子,把胸膛最柔软的部分贴在他的耳边,“你听听我的心跳,就该知道我的一切都已为你准备好,我急不可待地想要让你彻底属于我。” “可如果你想要等到那个重要的日子,我建议你不要做这种事。”他抬起手,在她纤细腰肢下方饱满紧凑的地方一搂,“永远不要相信男性的定力……尤其,在你明知道自己充满**力的情况下。” 伊莉丝的脸上布满潮红,可她的神情却没有任何迷茫,她缓缓蹲下,亲吻着他的额头,鼻尖,最后停留在与他的嘴唇近在咫尺的地方,平时清脆欢快的嗓音,此刻变得娇柔而低哑,“别忘了,芙伊告诉了我很多事,抱括她也许本来不打算教给我的事情。比起此刻的咱们,你们当年在树屋中,不是为了成年礼等待了更久吗?” 他有些愕然地抬起头,皱眉小声问:“连这些……你也知道?” “她并不能选择给我什么片段,要么不,要么全部。”伊莉丝双手捧住了他的脸,“其实我并不喜欢那种继承了什么的感觉,不过此刻……我倒是很庆幸,我不需要再向你们当初那样笨拙地摸索……” 在她柔软的唇瓣覆盖上来之前,克雷恩向后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呼吸也变得有点急促,“如果……你的确了解芙伊那时候的记忆,那么,你就应该清楚,她做过的很多事,并不适合你这样在荣宠中成长起来的尊贵公主。” “能有什么不合适呢……”柔软的舌尖小蛇一样钻出了唇缝,像是已经无法忍耐心中的渴望,在他干涩的嘴巴上轻轻掠过,“就算是女王,和丈夫在卧室里的时候,身份也只该是单纯的妻子而已。” 克雷恩扶着腰,理智勉强做了一下最后的抵抗,“别忘了,我还受着伤。” “没关系,”她啃了一下他的嘴唇,力气不大,但带着一丝微妙的醋意,就像是不甘心此刻她要用到的并不独独属于她自己,“我没记错的话,不管哪一样都不需要你用多大力气。” “好吧,我得承认,我已经不想拒绝了。”他的视线不再游移,终于遵循着心底的愿望,落在她清澈的蓝眸中,“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在燃烧……” “我闻得出来。”伊莉丝深深地吸了口气,湖水一样的眼波轻轻**漾,仿佛要把他拽入湖心,永远禁锢。 “看来,除了要为你保留到成年礼的部分之外,我已经不需要再顾忌什么了……”克雷恩叹息一样地说了一句,接着把头一伸,准确而有力地吻住了她小巧柔嫩的唇瓣。 “那么……就让吻成为今晚的主题吧。”她勾住他的脖颈,呢喃着说。 “我想我之前不该开那个盖着衣服互相取暖的玩笑。”克雷恩向后躺倒,看着她把本属于他的衣物脱下,被子一样盖在他们的身上,喘息着说,“这太考验我的控制力了。” “也很考验我的。”伊莉丝埋在他颈窝,品尝血管的味道一样上下拱动,“你的禁锢之香……真是可怕的东西。” “不要紧……”他抱紧了她,修长的手指开始灵活地舞动,“你既然了解的那么清楚,就该知道成年礼之前,我们对身体秘密的探索一直都是相互的……” “哦……”她低低叫了一声,脸比刚才更红了些,“你正在教坏一个公主……” “主动权在你,你随时可以停止。”他低头看着她移动的轨迹,“附近就是河,洗个冷水澡非常方便。” “不。”她坚定地回答,“我生起的火,我亲手来灭。” 他愉悦地笑了起来,持续了好几天的紧张感,和这段时间旅程积蓄的苦闷终于得到了松弛的机会,“确切地说,是‘亲口’。” 抬头瞪了他一眼,伊莉丝直接在他腰侧咬了一口,接着,缓缓蜷缩下去。 几件散乱的衣服遮盖不住他们全部的肢体,如果从火堆边的树上俯瞰下来,克雷恩露出了头、双臂和小半条腿,衣服只挡住了他身体的中心附近。 而伊莉丝,只露出了一对白白的赤脚,和两条并在一起,不时交叠磨擦一下的细长小腿。 垫在他们下面的草叶沙沙轻响,不知疲倦的彩羽鸟儿仍在歌唱,火苗跳动,河流激**,细小的声音,犹如林间夜曲的乐章。 河蛙抱紧多汁的泥土,磨蹭着湿润的皮肤,游虫落在颤动的叶片,吸吮着甘美的露珠,岩石后迟钝的陆龟探出头,恰被绽放的野花夹住,贪婪的蜜蜂不愿休息,围绕着香甜的蕊芯起舞…… 蛮荒的树林看似静谧,却充满了生机。夜风拂过,树木开始了战栗,诞生于树的精灵们,也开始了战栗,一朵巨大的浪花拍向岸边,化作纷飞的白沫。 “香味渐渐淡了啊……”伊莉丝靠在克雷恩的胸口,用指尖画着圈子,倦懒地说。 “这正说明了你有多么出色。”他眯起眼,连伤处的疼痛都觉得减轻了许多。 “你让我觉得,到成年礼前的这段时间太长了。”她笑着翻身趴在他胸前,“我都等不及想知道,那会不会比今晚还要美妙得多。” “会。”他抬头吻了她一下,“我保证。” 毕竟是付出了更多体力的一方,耳鬓厮磨地说了会儿亲热话,伊莉丝的眼皮就不受控制地耷拉下去。 欢愉对体力的消耗非常惊人,而极致的欢愉,本来就是能让大多数天使造物陷入沉眠的良药。 聊着聊着,克雷恩就再也听不到她的回话,低头一看,她弯曲的睫毛已经盖住了宝石一样的眸子,遮出了一片美妙的梦境。 他轻轻抽出胳膊,托着她的头放在柔软的草窝中,低头在她唇上吻了一下,把衣服留在她身上盖住,自己仍只穿了条衬裤,光着膀子起来值夜。 在霍特里斯手上有魔法指示地图的情况下,其实就连刚才那短暂的忘我亲昵也是极为危险的松弛,可已经发生了,克雷恩当然不会傻到去追究双方谁的责任。 他拍了拍伤口,盘腿坐在地上,集中精神。 灵魂中的芙伊很快给了他回应,那柔和的意念带上了几分笑意,“我的精神还不错,你可以节约一下感知的消耗。” “那就交给你了。”他闭上眼,浑身的肌肉放松下来,只维持着思绪的能量。 淡淡的红色虚影飞出,在熟睡的伊莉丝上空盘旋了一圈,俯身也做了一个亲吻的动作,接着兜出一道弧线,投入已经彻底黑暗下来的林木之间。 一夜无事。 就是芙伊的话比平时多了一些,心灵沟通并不需要发出真正的声音,但相对的,情绪也不能再依靠口气和表情来隐瞒,变得无比坦白诚实。 “还是坚持认为这样对你我都更好吗?”他捏起一根沾在他腰侧的水蓝短发,问。 “是。”芙伊简短但坚定地回答,“你应该清楚,我的情绪波动并不是负面的,我只是……被你们勾起了一些回忆。我承诺过不会因伊莉丝而悲伤愤怒,但我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怀念。” “我……却不能这样做。”克雷恩看向伊莉丝酣睡的甜美侧颜,“在那种时候,我的任何怀念,都对她不公平。” “我知道。”芙伊带着几分苦涩笑着回应,“所以,那时我一直隐藏得很好,你们谁都没注意我,不是吗?” 克雷恩沉默了良久,在心底轻轻地说:“对不起。” 雪白的羽翼将芙伊包裹起来,她缓缓沉入意识之海中,带着微笑摇了摇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听你这样说。” 他笑了起来,“我也是。” 河面反射出朝阳的金光时,克雷恩轻轻摇醒了伊莉丝,“起床了,我的公主殿下。” 听到他带着些戏谑的称呼,她眼还没睁,就先抿出了一个美滋滋的微笑。 白皙的胳膊在眼前揉了揉,她舔了舔嘴唇,咕哝着说:“呜……好渴,奥妮娅,给我端杯晨露茶来,我……” 她皱了皱眉,跟着晃了晃小脑袋,刷的一下坐了起来,瞪圆眼左右看了看,连自己身上盖的衣服掉了下去,露出了晃悠悠的两个小白瓜都没注意,“哦,糟糕……我……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现在清醒些了吗?”他用土把火堆盖灭,用视线提醒她,那两团东西再这么晾着,他可要不客气了。 她骄傲地挺了一下胸,拿起衣服慢条斯理地穿上,“不是说好轮值的吗,你自己顶了一夜?” “我是火精灵,火精灵在某些事上得到满足的情况下,精力可以充沛很久。这是你的功劳,就相当于你值守了吧。”他拿起已经空****的水囊,“没有晨露茶,我去灌点河水,你能喝吗?” 她站起来拉紧腰带,摸了摸嘴唇内侧,脸色有点发红地解释:“这不怪我,嘴里黏乎乎的,我又正好做了梦,当然想叫奥妮娅端杯饮品给我漱漱口。” “你还有伤,万一掉河里又要重新包扎,咱们可没衣服用了。还是我去吧。”她有点羞于继续刚才的话题,赶忙拿起蓝色巡礼,过去抢过水囊,走出两步,忍不住扭头小声问,“我昨晚睡得是不是很香?” 克雷恩挠了挠头,“以野外露营的角度来看,是有些缺乏警惕。” 伊莉丝的眼珠转了转,笑着说:“这说明我信赖你。你是最棒的保镖。” 好吧,这个解释真的很不错。 克雷恩不禁回忆起来,上次有女孩这样毫无戒备地在身边熟睡,不担心任何事情,只顾着编织美妙的梦,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这样的追溯,让他想起了另一个会给他带来满心刺痛的名字。 幸好,他打听过,总算还有一些令他欣慰的消息,深红流星行会在总执行长拉格尼的经营下日益扩大,而属于产权拥有者的高额分红,稳定地汇入到了全圣域都可提取的私密账户中。 这至少能让她在某方面过得很好吧…… 这次经过雷托亚,还是再去问问吧。他暗暗下了决定,既然心态已经有了转折,他也许应该试试,去弥补一些亏欠和伤害。 看着伊莉丝握着水囊跑来,胳膊上沾染的水珠在晨光下闪闪发亮,他迎过去,心想,到时候也许该先跟这位公主商量一下。 毕竟,他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了。 喝过水后,克雷恩把火堆刨开,把刚才填埋时用叶子包住一起放进去的剩余鸟肉挖了出来,和伊莉丝就着河水简单吃了几口果腹。 分别去林中隐秘角落处理了一下食物轮回的问题后,他们整装完毕,轻身上路。 河边的这片林地着实不小,他们已经尽量加快了速度,等到日头快到正午,才总算见到了第一条林间小道。 沿路南下,又走了半个多小时,总算看到了第一块路牌。 年久失修,路牌上都长了青苔和蘑菇,看来从河流通航后,这条不算好走的路就荒废了大半。 凑近仔细分辨了一下开裂的纹理和刻在上面字母之间的区别,伊莉丝用指尖描了半天,沮丧地摇了摇头,“做路牌的工匠字写得太差了,这通用语换人类来也读不出。” “至少,有路牌的小道一定能通往什么地方。”克雷恩拍了拍她的肩,有过亲昵行为的男女,在小动作上会显而易见地自然许多。 “反正往南绝不会错。”伊莉丝分辨了一下方向,“我能感觉到,姐姐就在那边。” “直觉?” “直觉。”她笑了笑,“而且,是可靠的直觉。” “没估计错的话,咱们应该在吉瑟拉王国的北邻境内。”倾听了一下河流的声音,伊莉丝藻脑海里描绘了一下附近的大致地图,托着下巴说,“河流向东转向后,才会通往法希德兰。咱们的距离好象还是有点远。” “光靠双脚太没效率。”克雷恩观察了一下天色,时间都已经过午好一阵子,他们还没走出这条半荒弃的小道,“咱们身上还有多少钱?” “我的小皮囊里随时可以买下一座牧场。”伊莉丝拍了拍怀里的小包,“问题是,没有商人。” “咱们不能再顺着这条路走下去了。”克雷恩爬上枝头,再次确认了一下方向后,“这条路在偏西,这样下去咱们会离河道越来越远。而且……这条路给我的感觉很不好。” “我也发现了,双肩都有点发沉。”伊莉丝揉了揉颈窝,小声说,“可是这附近应该没什么特别危险的地方才对。” “有。”克雷恩沉声说,“你刚才不也说了,这里应该是吉瑟拉王国北边界线外,难道你没想起来,这里南北两个邻国之间为什么会留出一片谁都不想要的无主之地吗?人类宁可开凿运河强行联通水路,也要绕过那片不算多崎岖的山路,不就是因为那里是片凶险至极的地方吗。” “呃……”伊莉丝想了一会儿,倒抽了一口凉气,拍了一下脑门,有点吃惊地说,“难道这条路通往魔龙之躯?” 芙伊从克雷恩的背后浮现出来,郑重地点了点头,“我能感觉到弥漫的熟悉气息正在变得强烈。小路的尽头恐怕就是那处穷凶极恶魔兽们的乐园,进入林地吧,难走一些,但安全得多。” 魔龙甲诞生的那一战,可怖的异界魔龙最终死亡的地方,已经彻底被魔龙的尸体污染,变成被称为魔龙之躯的小山。 方圆数十里内,就连冒险者也轻易不愿涉足。 那里是高阶魔兽的战场,其余生命的墓园。 “那里有多危险?”伊莉丝扭头指向河流那边,很明智地选择回到河道远离这条小径,但有点好奇地问。 “我没有去过。”克雷恩诚实地回答,“不过上次我在附近办事,听说有一支二百多个金币组建起来的寻宝小队在那里全军覆没,一根骨头都没回来。按当时酒馆里吟游诗人的说法,魔龙之躯的附近,魔兽等级划分已经失去了意义,暗牙掘地虫这样的怪物,在那边都爬不到食物链上层。那里的上空,连亚龙属兽灵大迁徙的时候都会绕飞。” “很好。”伊莉丝拨开树枝,钻回到林中,“你成功打消了我将来想去看看的念头。” “圣域可以看的风景很多,享受美好总比寻找刺激要安全。”他感知着树林里的情况,迅速跟了上去。 “我有点担心晚上还要在树林过夜。”伊莉丝拉了一下领口,瞄了眼已经开始西沉的太阳。 “怎么,担心我偷袭你?昨天惹事的可是你吧?” 伊莉丝一扭头,笑着说:“不,我只是觉得这环境糟糕透了,如果有一张床,哪怕硬点没有好床垫,我觉得咱们两个都会舒服得多。” 象是为了佐证,她弯腰拉起裤腿,抬起白嫩的膝盖,“呐,昨晚都被草叶划伤了。” “好吧,”他带着笑意蹲下在她的膝盖上吻了一口,“希望今晚有床。” 伊莉丝红着脸拉起了另一个裤腿,“喂……做事要公平。” “幸好你只有两个膝盖。”他亲完站起来,“抓紧赶路吧,我的公主殿下。” “我不介意你用亲爱的、小甜心、宝贝之类的称呼。公主殿下太长了。” “我看上去像那么肉麻的精灵吗?” “这很肉麻吗?我都没让你在阳台做诗念给我听哎。” “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吗?” “来!不!及!啦!” 在说笑打闹中,赶路的疲倦总算被驱逐了不少。 在天色彻底昏暗下来之前,树木越来越稀疏,河流的走向终于有了比较明显的偏转。 他们两个来到河边,河岸比之前的河段还要高,已经到了往下看会感到眩晕的程度,过于宽阔的河面上看不到任何桥梁,仔细想想,要是被水流冲到这里筋疲力尽的话,就算是水精灵,溺死的风险也会直线上升。 往下游眺望,伊莉丝总算看到了地势凹陷处零落的渔民家宅,看上去,差不多是个十几户的微型村落。 到了那里,起码不用再担心睡觉的问题了。 看了一眼落日的余晖,伊莉丝抓起克雷恩的手拉住,飞快地跑了起来。 红月的光芒吞没天空的残霞后,他们总算赶到了那个小小的村子中。 这种荒凉地带的小村,生活比他们想象的还要原始,几乎看不到什么魔晶石制品,点亮各自房屋的还是古老的鱼油灯。 衣衫褴褛的妇人在木架下修补着渔网,劳累了一天的渔民坐在架高的房门口,端着碗大口大口吃饭,几个孩子在靠近河弯的地方嬉戏奔跑,捡拾着卵石和螺壳。 河水在这一段变得平缓了许多,如果不是两侧的环境比较恶劣,又距离臭名昭著的魔龙之躯太近,这里应该有希望建造成小规模的港口。 不过,以人类的眼光,这里至今还只是个小渔村,代表着的确不适合大规模定居。 伊莉丝观察了一下河道的情况,和渔民住房底座的崭新程度,小声下了判断:“看来这里汛期会被冲掉。难怪没什么人。” “不管怎样,住一晚应该还算安全。”克雷恩笑了笑,大步走向离他们最近的补网妇女,提高声音问:“请问,这里有可以借住的人家吗?我们可以付钱。” 那女的擦了擦汗,从网后站了起来,咕哝了一串似乎是当地方言的话,跟着打量了一下克雷恩和不远处的伊莉丝,用蹩脚的通用语说:“地方有,你们肯付多少?” 这时一个瘦高男人叼着鱼骨头晃悠过来,贼兮兮的眼睛在伊莉丝的身上转了两圈,撇嘴说:“又是精灵?上游有装精灵的船失事了吗?” 伊莉丝心中一震,飞快地跑来几步,摸出一枚银币捏在指尖,“你们之前见过另外的精灵,也是从河里上来的对吗?” 银光映亮了那个渔民的眼,他的鼻翼情不自禁地翕张了几次,一把捂住了那个女人想要说话的嘴,盯着银币声音发颤地说:“我回答你,你就……就把钱给我?” 伊莉丝直接拇指一弹,把银币弹到了那男人怀里,“我可以先给钱,告诉我,那个精灵长什么样子?往哪里去了?” 那男人连抓了几下都没抓稳,看着银币掉在地上,直接扑了下去伸手抠起来,放在嘴里狠狠咬了一下,紧紧攥在拳头里,激动得都有些结巴:“是……是个女的,长的没有你这么漂亮,长头发,浑身的衣服都湿透了,不肯在我们村里换,就那么湿淋淋地走了。她拿着一根棍子,也挺有钱,在皱屁股的老婆那里买了几个咸鱼饼,花了十个铜币都不眨眼,说是准备往南方去咧。” “应该就是姐姐。”伊莉丝皱了皱眉,姐姐没有留宿的话,至少和他们已经拉开了将近一天的脚程,不过以法师的体力和耐力,并不难追。 克雷恩想了想,接着问:“只有那一个精灵吗?你们没有看到其他女精灵?” 那男的咧了咧嘴,嘿嘿笑着说:“我们这鬼地方涨水时候连人都没有,哪儿能老见到精灵啊,要是成天有她这样的漂亮姑娘看,早和老婆过不下去了。” 他身边的妻子用力拍了他一巴掌,念叨着方言骂骂咧咧地走回屋里去了。 “怎么办,要住宿一晚还是直接连夜追过去?”克雷恩拉着伊莉丝走开一些,小声商量。 “住宿。”伊莉丝很坚定地说,“养好体力最重要。而且我和奥妮娅不在姐姐身边,她应该不会被霍特利斯侦察到,不算危险。” 克雷恩扭头看了看,“不过这个渔村也不会比露营舒适太多。” “至少有床,有墙,有门,”伊莉丝脸上红了一下,“这好歹不会让我有……被好多眼睛盯着的错觉。太羞耻了。” “正常情况下,成年礼的环境会比昨晚更加空旷。”他笑着提醒。 “但那是成年礼。古老的精灵们都是那样做的,那么充满仪式感的环节,我应该不会太别扭。”她挑了挑眉,走向刚才的渔民,“请问,这里能找到合适的住处吗?” 那男人正捏着手里的银币享受着周围其他人投来的贪婪视线,一听这话,先恶狠狠地蹬退了其他几个想要过来的人,陪笑着说:“那你打算出多少咧?” 伊莉丝考虑了一下,又拿出一个银币,“如果住处我满意的话,这个就是那里主人的了。你介绍我过去,我也会给你……” 她的话还没说完,那人就干脆地打断说,“不用介绍,你就睡我家!你们两个睡我和我老婆的屋子,就这么定了。我保证村里不会有比我家更干净的地方了!” 看了一眼周围其他村民嗤之以鼻的表情,伊莉丝很怀疑这句话的真实性,有点为难地说:“那你们夫妻准备住哪儿?” “我们睡船上,有被子搭一下,不要紧的。”他匆匆回去屋里,叽里咕噜地对老婆喊着什么。 没一会儿,刚才还气冲冲的女人就抱着两条粗布被单拉着一个小孩冲了出来,指了指不远处浅滩上破破烂烂的船,让孩子抱着东西先过去,自己转身又钻进了屋里。 那男人快步走回来,满面红光笑着说:“一会儿就收拾好,保证你们睡得香!” 他露出了一个有点猥琐的笑容,压低声音说:“我们家的屋子用的木板厚,你们就算弄出什么响动也传不远,正适合你们这样的住咧。” 伊莉丝低头看了看,按她身上的打扮和克雷恩光着脊梁的模样,随便谁都会明白他们的关系。 而且,那也已经不能算是误会,毕竟除了制造宝宝的行为外,他们差不多把夫妻能做的都做了。 她有点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收拾好让我们看看房间吧。” “没问题,要不要先喝点鱼汤?我老婆的手艺非常好,加几个干饼泡泡,鲜掉牙,真的咧。” 克雷恩赶在伊莉丝掏包前果断开口:“这个我们可不会再另付钱,你应该知道我们给的已经很多了。” “当然,当然,吃的免费,吃的全都免费。”那男人掩饰着心中的失望,摸着脑袋说道。 鱼汤的味道确实还可以,虽然缺乏足够的调味料,但这附近的鱼本身就极为鲜美,瓦罐里的汤汁清香扑鼻,比之前船上的定食都要好吃不少。 但这里的主食,咸鱼粗饼就有点让伊莉丝难以下咽。 那应该是烘烤成型后,浸过鱼汤两面抹上粗盐晾晒出来,便于保存携带的干粮,年纪大一点的老人狠狠咬一口,估计要搭上几颗牙齿。 “我觉得自己在嚼树皮,还是鱼腥味的……”伊莉丝费劲地咽下一口,苦着脸小声抱怨。 “在汤里泡一会儿吃会好些。”克雷恩用木叉子拨拉着汤里撕开的饼块,微笑着说。 伊莉丝探头看了一眼,摇头说:“还是不了,我不想这种饼糟蹋了这么好的汤。” 费尽力气吃了半个饼,伊莉丝捏着剩下的半个发起了呆。 “怎么,噎着了?”他扭头皱了皱,连忙在她背后轻轻拍打。 “没有,我……喝汤喝饱了。”她看着剩下的半块饼,“怎么办?我……不能扔掉啊。” “水精灵王宫里从来不浪费粮食的吗?”他有点好奇地问。 “在王宫可以选择尽量不浪费,但在这种贫困的村庄,我不能当着他们的面糟蹋食物。”伊莉丝压低声音,很认真地说,“这是尊重的问题。可……我真的吃不下了。” “不懂你在烦恼什么。”克雷恩笑着从她手上夺过来,撕开丢进了自己的汤里,“我不是还没吃饱吗?” 很意外的,伊莉丝先是有了个想要夺回来的动作,接着刷的一下红透了脸,难得一见地垂下头,身体都在微微发颤。 “你怎么了?” “我……害羞……而已……”她低声回答。 “呃……我没记错的话,昨晚咱们做过更害羞的事情吧?”他忍不住笑着说。 她抬起头,拍了拍脸颊,又勉强恢复了平常的样子,小声说:“请不要在意,只是我们水精灵的一些无聊习俗而已。” 他没问那究竟是什么,不过,他挺感谢那习俗的存在。 因为,这天晚上,伊莉丝变得更加主动大胆,禁锢之香都还没来得及发挥威力,他就被轻易地俘获到柔情的漩涡之中,再也无法自拔。 第二二五章 追逐!并不顺畅的旅途 虽然还是保持着戒备,但在渔村中住宿毕竟不需要值守,两个精灵也做了一些让彼此容易感到疲倦的好事,这一觉,他们睡得还算比较沉。 一大早,芙伊就把克雷恩轻声唤醒,顺便盘旋着弄起了伊莉丝。 伊莉丝坐起打了个呵欠,带着睡意咕哝着说:“知道吗,以前我都没打算过让奥妮娅伴婚,我不太喜欢分享太私密的事,我觉得她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你改主意了?”他懒洋洋地从背后搂住她纤细但蕴含着充沛力量的腰肢,把下巴枕在她肩头,以很亲昵的姿态说。 “不,我只是觉得,事与愿违。”她自嘲地笑着,扭头用耳朵尖蹭着他的鼻子,“我觉得私密的状态不该和伴侣之外的生命分享,可……我现在不管和你做什么,变成怎样丢脸的样子,都至少有两个意识在观摩。” “昨晚你没想起来这些吗?”克雷恩笑着揉了揉她的短发,“我灵魂中的住客确实有些多。” “想起来了啊,”她很坦诚地说,“可相比起来,抱你的机会更重要一些。弗拉米尔我将来一定要想办法帮你清除掉,至于芙伊……我想我和她能沟通一下关于暂时回避的问题。这对她的心情应该也有好处。” 芙伊悄悄落在她的肩后,笑着呢喃说:“其实让我在那种情况下暂时通灵到你这边,我心情会更好哦。” 伊莉丝脸有些红,嘟囔着说:“你在克雷恩里面住久了,变好色了诶。” 嬉笑一番后,彻底清醒的两个精灵简单收拾了一下,出来向屋主告辞。 不愿意太过邋遢地上路,伊莉丝掏出了皮囊里最后一个银币,从渔村里买了两套大小差不多合适,也比较整洁没有太多鱼腥味的衣服。 和精灵平时的打扮风格相去甚远,换好后他们俩互相看了一眼,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将就一下吧,到了城镇,我兑一张金券,咱们好好整备一下。” 带着这样的希望,他们加快脚步往西南沿河赶路。 按照伊莉丝的猜测,格蕾希亚在路上那座小镇停留的可能性并不大,多半会在那里购买或租赁必要的交通工具,直接向距离最近的大城市紫心城前进。 紫心城是吉瑟拉北部边境的主要贸易据点,防卫能力主要依托西南紧邻的辅城索奈堡,城中居民符合吉瑟拉的大体风气,人类只占一半,精灵和兽灵加起来超过三分之一。 在没有被魔法地图追踪的情况下,格蕾希亚逃到那里是比较明智的选择。 所以午后伊莉丝到达小镇后,只是在守卫那里简单询问了一下,就直奔市集而去。 这种小地方,有恰逢战乱四起的紧张时期,不光想买舒适的交通工具比较困难,就连兑换金券都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镇子太小,联合金库并没有设置专门的分支机构,而因为缺乏兑换渠道,这里的商户要么不肯接受金券,要么干脆就找不开。 金券本身就是五金以上才值得制作的高价品,伊莉丝手上目前面额最小的也有十金,以小镇的物价,她就是把那家小马棚全买下来,对方也找不出足够的零钱给她。 这里距离吉瑟拉很近,镇民有一大半是法律意义上的吉瑟拉居民,但镇子的位置过于边缘,管辖权比较模糊,并不属于那个具体的领主或家族,税务官大半年都不会到访一次。 最关键的是,受吉瑟拉的影响,这里并不缺乏精灵住民,伊莉丝想要打听出姐姐的情况非常困难。 “格蕾希亚真的不可能在这里暂时藏身吗?”克雷恩站在中心街口来回张望了一下,“这里地方虽然小,但精灵少说也有十多户,比例差不多都快赶上我曾经的家乡,对她的掩饰应该不差。” “我觉得她不在这儿。”伊莉丝想了想,攥着皮囊系绳说,“她信奉精灵的古老谚语,藏起一片落叶最好的地方永远是森林。这里的精灵还不够多。” “那么……你打算怎么解决咱们手头有钱花不出去的问题。”克雷恩身上已经只剩下贴身保护的几样东西,像珂琪雅绝版原声留音石这样的宝物,远不止十个金币不说,这里恐怕还没有识货的买主。 “再转转看。”伊莉丝皱着眉,小声说,“其实我有点在意来路上卫兵回答我的话,他们这几天没有见过独自一个的陌生女精灵。难道我姐姐没有走这个方向?还是说……” “你觉得她现在有同伴?” “如果是同伴当然好,我就怕是被佣兵俘虏了……”伊莉丝拍了拍剑鞘,显得有点不安,“就是这两天的事,这个镇子的贸易网络只包括了附近的几个小村庄,卫兵对大多数来客都认得出来。他们既然说没有女精灵单独来过,那应该就不会有错。” “实在不行,我就用十金券去买了那个马棚,咱们挑里面最好的马骑走。”她咬了咬牙,拿定了主意。 “那里一共只有四匹马,有三批营养不良载你都会摔跤,只适合拉最小的平板货车。”克雷恩摇了摇头,“你这样花钱我宁愿背着你跑。” “那里倒是还有牛,能骑吗?” “相信我。那牛已经老到只能杀来吃了。”克雷恩环顾了一圈,有点沮丧地说,“这里的商品供应主要就是针对周边的贫困村庄,连像样的商铺都没有。” 的确,这里与其说是小镇,不如说就是一个大点的村子,因为便于周围村民过来交易而存在一个小规模的低级集市而已。 连冒险者每到一处必定会找的酒馆和公告牌都没有。 “光靠双脚,咱们至少还要走一整天才能到紫心城。”问过路后,伊莉丝的心情更加焦灼,“我其实挺好奇,格蕾希亚是怎么离开的?刚才买马的时候你不也问了,最近没谁来买过,咱们如果买,就是这个月的第一笔生意,他肯给咱们打九折。” 伊莉丝托着额头,皱眉苦苦思索,“交通工具没有合适的马,也没有载客马车……等等,我想到了。” 她眼睛一亮,拉住克雷恩的手就跑了起来,“去出租仓库那边,我姐姐可能买了一辆拉货的车!” 伊莉丝的判断没有错。 这个小镇唯一的仓库附近紧挨着一家出租货车的小商号,用的是不适合骑乘的矮脚马,工具也都是最简陋的单板车。 可这已经比步行快出了不知道多少。 最重要的是,伊莉丝在这里总算打听到了姐姐的消息。 “是啊,你这么一说,我就有印象了。昨天下午,呃……可能还没过中午,反正我正打盹呢,一个精灵女孩就进来说要买我这里劲头最足的货车。她很大方,直接给了我八倍的价钱,我当然很痛快地卖给了她,天知道那辆车我用来拉土豆萝卜赚租金什么时候才能赚到一个金币。” “可卫兵说没有见过独自进镇的女精灵。” “独自?”那老板抬高草帽,笑着说,“可不是独自,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跟着她呢,那家伙看上去能对付我们镇上一半卫兵,胳膊快和我的马腿一样粗,估计是那位小姐请的保镖吧。” 伊莉丝和克雷恩对望了一眼,连忙问:“他们的关系看起来怎么样?没有谁被胁迫绑架的感觉吧?” “没有没有,”老板笑出了满口黄牙,“你们应该是听说最近这一带在闹匪团的事了吧?那个流浪匪团叫什么黑鱼,活动区域更靠近紫心城那边,没有来过我们这种穷地方。” “不不,我不知道什么流浪匪团,我只是担心我姐姐被追击我们的佣兵胁迫。”伊莉丝认真的恳求,“请您务必好好回想一下,他们之间的情况正常吗?” “呃……”老板挠了挠不剩几根头发的秃顶,回想了一会儿,“我觉得他们之间没问题,你姐姐对那个男人很有礼貌,看上去是还算亲密的同伴,她是法师嘛,也许就是雇了个战士做依靠呢。我看你姐姐对他挺放心的,走的时候那男人赶车,她直接就在车上睡了。” 伊莉丝这才松了口气,拉着克雷恩走到外面,小声问:“咱们也这样走?” “没别的选择了,马棚里那四匹废物恐怕只有一匹能把咱们送到五里外,然后多半会死在那里让咱们走完剩下的路。” “可这里多半也找不开。”伊莉丝无奈地捏着那张十金券,“我不该在渔村那么大方的。” “一两个银币也买不到整辆货车。”克雷恩叹了口气,“要是有什么可以当作交换物的东西就好了。” 伊莉丝眼前一亮,转身走进了店里,“老板,我用这枚戒指跟你交换一辆货车,可以吗?” 那是她皮囊里的一件小饰品,有微弱毒抗,本身并不是很强力的装备,更偏美观功能,是她在路上一时兴起买的,只图好看,虽说也价值不菲,但总比把十金券全部用出去要节省不少。 老板狐疑地接过去看了一眼,说了句请稍等就跑了出去。 “上面那颗淡绿宝石不便宜吧?”克雷恩小声问。 “明澄三等的质地,附魔二级,很一般。”宝石鉴定算是贵族热衷的选修课程,伊莉丝随口解释了一下,“有品相的天然宝石最低是明澄五等,那算是倒数第三级的水平。” “但毕竟是天然石,比合成石还是少见得多。” “没办法啊。”伊莉丝耸了耸肩,“下水的时候我把护甲脱了,不然的话臂甲上面有合成的小碎钻,抠两个用来换车会更合适。” 说着,那老板满面红光的跑了回来,高兴地说:“你们挑,这里的车和马尽管挑,我这里还剩三辆,你们随便驾一辆走。” 走向挑车的地方,伊莉丝小声说:“我姐姐法杖上那颗蓝宝石可是晶透一等,我王宫的首饰都没有比那个质地更好的。” 说附魔级数克雷恩还知道和普通装备大概通用,都是十级最高,可要说宝石品质,他就完全是个外行,“你这么说我完全不知道有多昂贵。” 伊莉丝想了想,解释说:“嗯……一般工匠拿来制作武器的都是不够资格评级的淘汰宝石或是合成石,因为只追求附魔效果就好,质地并不是很重要。所以有等级的天然宝石本身就很贵。” “明澄是最低一级,分五等,上面是纯净,分三等,而晶透是最高级,晶透一等就是最高级里的最高等。”她认真地解释说,“只有全圣域也没多少的绝品级宝石比那更好。比如……罗特蒂亚皇帝皇冠上那颗。” “听起来放在法杖上有点浪费,那样的宝石为什么不干脆附魔到十级?” 伊莉丝叹了口气,轻声说:“因为除了我之外,公主们大都不会把自己修炼得很强,最上面两级附魔,姐姐恐怕掌控不了。” “王室为了顺利延续,这也是很自然的选择。” “其实我小时候还问过母亲,为什么不可以修炼的很强然后一直把王位拥有下去。”伊莉丝拉着选好的马车走出店铺,笑着说,“她告诉我,权力会令生命腐朽堕落,很难有意志能抵挡住长久的侵蚀。我后来才知道,历史上很多自身十分强大的统治者,在位的时间反而更短,而且……下场都不太好。” “通常,对力量有强烈渴望的生命才会不断地变强,当那种渴望转移到权力上,往往就会变成对民众的灾难。”她把缰绳交给克雷恩,跳上马车坐稳,“我的一个老师教给我的,我一直都牢牢记得。” “所以你到底是因为希望强大才退出权力竞争,还是为了不和姐姐抢而去努力变强?” “你猜。”她笑着转身躺下,双手枕在脑后,舒舒服服地望着天空。 “我没记错的话,罗特王就很强吧?”克雷恩想了想,决定转移话题。 “他的下场很好吗?”伊莉丝的口吻带着明显的不满,看来,某些情感一直烙印在水精灵女王后代的血液中,“为了所谓的人类大局,连自己的挚爱都不敢维护,当年那伤心欲绝的一颗血泪石,至今还在我们王宫中收藏着。” “可能更多人的幸福比他自己要重要吧。这不就是所谓的英雄吗?” “为了英雄王能有后代而前赴后继进入皇宫的一千七百多名女孩不知道会不会也这么想。”伊莉丝的口气显得有些尖锐,“那个不得不每天挑选适合生育的女孩成批送进丈夫寝宫的皇后,恐怕永远也不知道什么叫幸福吧。” 她淡淡地说,“他牺牲的,可不仅仅是他自己。” 涉及到立场差别的观点问题时,作为男性最明智的选择就是闭嘴或者谈点别的。 想想也知道,就冲当年英雄王罗特毅然抛弃水精灵女王为了所谓的人类统合娶妻立后,导致渎命者米纳修斯的血魂之咒彻底应验一事,水精灵从未变更过的王系血脉后人就不可能对他有什么好印象。 以伊莉丝的性格,能公正评价他的历史功绩就已经很不容易。 聊了几句,在克雷恩的建议下,伊莉丝躺在板车上打了个盹。 醒来后,她帮克雷恩换过伤药,替下他上车休息。 赶在夜幕低垂之前,他们总算抵达了隶属于紫心城管辖的小村庄。 其实和那边的无名小镇相距不过大半天的路程,但这里居民的生活水准,就已经远非那边可比。 起码,屋子里已经能看到魔石灯的光芒,让伊莉丝终于感觉离开了原始世界。 “能看到魔晶石的感觉真好。”克雷恩坐起来伸了个懒腰,看来和她的感觉很一致。 “我希望这里能帮我换开零钱。”伊莉丝苦笑着摸出兜里的十金券,“拿着这么一大笔钱饿死简直就是个笑话。” “应该没问题,看角落那个圆顶上面的标志,应该是个小贮金所,八成可以有损兑换。” “只要能换开,那点手续费无所谓了。”伊莉丝翻了翻身上,“不然咱们之后损失只会更大。” 这座村子的规模其实比他们出发的起点小镇还大一些,可比较糟糕的是,等他们驾驶着非常引人注目的破板车穿过乡间小道,来到贮金所门前时,大铜锁已经锁住了大铁门——下班了。 两个精灵凑了凑,身上一共只剩下十几个铜板。 “看来只有尝试一下借宿了。”克雷恩跳下车,“我去吧,这种情况我经常遇到。” “不给报酬我还真有点不习惯。”伊莉丝拉住辔头,跟在他后面。 “明早贮金所开门兑换了零钱再补偿就是。”克雷恩笑了笑,“我也不喜欢欠人情。” 这里的村民对外来者还算热情,克雷恩找到第三家,就顺利借到了一间空房。以他和伊莉丝现在的关系,也没有必要再追求分床分房。 大概是属于火精灵父系的遗传起了作用,伊莉丝对某些事的积极性还真是不可小觑,好奇心直追当初成年礼之前的克雷恩。 在魔石灯的帮助下,她嚷嚷着追求公平,把克雷恩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 如果不是村子里洗澡不太方便,她可能还想都尝尝味道。 最后终于都平静下来的时候,克雷恩有点担心地想,一直这样下去,恐怕她忍耐不到成年礼吧…… 第二天一早,迎着光临日的好天气伸了个懒腰,伊莉丝早早就跑去贮金所。没想到村庄里的生活非常悠闲,九点半以后各家店铺才慢条斯理地开业,而贮金所上午的开放时间是十点到十一点半。 可见,这里平常没什么人需要存钱。 克雷恩到没太在意住宿费的问题,伊莉丝回来之前,他就直接商量完毕,把那辆小马车留给了这家人,权当报酬。 “所以……咱们之后的交通工具呢?”伊莉丝看着在那户村民门口等她的克雷恩,“用腿跑的话,今晚都到不了紫心城吧。” “我可没力气跑步,你这几天帮我消耗的精力有点过头了。”他笑着说,“等你换开金券,这里的马棚有合适的坐骑,不过只有一匹,咱们需要共乘。” 伊莉丝撇了撇嘴,小声说:“不过是共乘而已,还值得特地一说吗?明明咱们都已经骑乘过彼此了。” 克雷恩忍不住笑出了声,拉着她往贮金所那边走去,“我真没想到,羞涩在你身上会是珍稀品质。” “我这叫诚实。”她顶了他一肘,“连我自己没看过的地方都被你近距离欣赏过了,还羞涩个什么劲儿啊。” “可即使是被看的时候,好像我也是比较害羞的那个。”克雷恩无奈地看着她,但眼神并没有任何反感。 “那是因为你没自信。”她笑嘻嘻地一转身,摆了个舞会上的结束动作,虚提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裙摆,“我就觉得自己很好看,为了迷住你,应该让你多看看。” 克雷恩挑了挑眉,“这一点,我可以举双手双脚同意。” 在大铁门外面调笑了一阵,一个犬狼属兽灵懒洋洋地走了过来,摸出钥匙打开锁,抬手验证了一下掌心的印记,等着大门缓缓打开,扭头问:“你们不是本村的吧,这里只是贮金所,不提供联合金库的存取服务。” “我们只是想兑换一张金券,”伊莉丝特地用了兑换而不是提取,“十金券在这里根本花不出去。” “哇哦,大主顾啊。”那兽灵扭头打量了一下他们,眼中冒出一丝疑惑。 克雷恩立刻说:“我们坐的船出了问题,这是上岸后在北面渔村临时买的衣服,我们就是在那儿把零钱用完了。” “好吧,不过还是请稍等。护卫上班之前我是不可以打开金库的。”他的口吻虽然客气,但行为显然还是缺乏信任,说完径自走了进去。 于是,兑换计划不得不又延后了半小时。 “万一那匹马被买走了怎么办?”看到两个高大强壮的人类护卫慢条斯理的过来上岗后,伊莉丝有点焦急地说。 “那就买辆牛车。”克雷恩笑着搂住她走了进去,“相信我,不会有交通工具比之前那辆破车更慢了。” 联合金库的异地取现大多数情况不需要手续费,而由联合金库发行的金券,在联盟金融业门店内的兑换手续费,通常也在千分之五以内。 对于不方便携带大量实币的远行者和需要大笔金钱交易的商户来说,这完全是可以接受的支出。 可这家贮金所在审查过金券有效性后,开出的手续费是一成。 十金券,只能兑换九枚金币。 而省吃俭用的村民家庭可以靠一枚金币在大多数地方生活至少半年以上。 这与其说是手续费,不如说是抢劫。 那个兽灵老板倒是很无所谓的样子,摊手说:“我这里还做二手回收的生意,你们不愿意支付高额兑换费,有什么可以卖掉的物件,我可以试试报价。” 看克雷恩去摸腰包,伊莉丝伸手阻止了他,咬牙说:“不,我们兑了。请给我准备八金九十银,剩下的按这里的通行汇率装成一袋铜币。请快些,谢谢。” 老板抖了抖耳朵,微笑着说:“需要两个钱袋吗?加固过附带防盗绳的,三十六枚铜币一个。” “好,金币给我,银币和铜币分开装。” 第一盒银币刚一放上桌,伊莉丝就抓起十几个塞进克雷恩手里,“快去把马买下来,我真的不想坐牛车。” “你很讨厌牛车吗?”把那匹健壮高大的灰马牵回来后,克雷恩递过去剩下的银币,好奇地问。 “不,我只是觉得……这样跟你在一起泡着,不知不觉就有点想这样悠闲下去。可姐姐还在等着我去找她,不抓紧可不行。”伊莉丝检查了一下马鞍,轻巧一翻上去,往前挪了挪,让出了后面的位置。 克雷恩跟着上马,“好吧,那咱们就快些。” “你的伤口没问题吧?”她调整好比较舒适的位置,反手摸了一下他的腰,“不行就换我在后面。” 克雷恩忍住笑,凑近她小声说了一句什么。 伊莉丝的脸霎那间就红了一片,她扭头看着他,压低声音回答:“我骑你的时候很小心好吗!” 克雷恩挑了挑眉,故意回了一个暧昧的微笑,一夹马腹,沿路起步。 她沉默了一会儿,担心地问:“那时候……不会伤口真的在痛吧?” “哈哈哈……唔!” 大笑声让她明白自己被作弄了,于是,从包扎到换药全程负责的她准确地在伤口上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成功把笑声转成了痛哼。 从进入紫心城统辖的范围后,河流就变得缓慢而温和,这一段夹在上下游两重激流之间的诡异缓冲区,被称为太平滩。 据说几百年前这一段河流还跟上下游没什么分别,一样波涛汹涌湍急难行,只有最狭窄的几处可以靠架设的长距离铁索桥通到对岸。 在那个内河大开垦时期,这边因为急流河段太长也被有意无意地忽略抛弃。 直到吉瑟拉建国,一对功勋卓越的姐妹受到应得的封赏,妹妹紫心公主妮普姬亚来到此地,建立紫心城,在姐姐潮汐王女妮普图恩的帮助下,神乎其技地不到十年便平息了河患,其后裔至今还统治着紫心城,庇佑着一方臣民。 “传闻中,那位紫心公主的发色和眼瞳都是紫色,克雷恩,这个……不觉得很诡异吗?”聊到这里,伊莉丝很敏锐地问,“头发还好说,可紫色眼眸的话,不是暗裔血统的象征吗?而且从她流传的事迹来看,就没人怀疑过她们姐妹其实不是人类吗?” “不需要怀疑。”克雷恩带着笑意说,“因为她们肯定不是人类。紫心城从来都不允许光之子成规模活动,入境光之子同时间内不得超过两个,你以为是为什么。” “等等,你的意思是……咱们要去的地方,领主其实是暗裔世家?”伊莉丝吃惊地说,“我从没在官方记载上见过这说法啊。” “不,那姐妹两个一直没有结婚,传承的统治者不过是养子的后代。其实就连最后的死亡也是疑点重重,我更倾向于相信那两姐妹玩够悄悄跑了。” 伊莉丝有点钦佩地说:“没想到对随便一个地方的历史你都了解的这么熟悉……” 克雷恩摇了摇头,“不,我是调查另一对跟我打过交道的姐妹时顺道了解的。我总怀疑这两对姐妹其实是同一对。可惜……找不到确实的证据。” “和你打过交道?”伊莉丝疑惑地说,“你是指,追击了你小半个圣域的那两个怪……堕天使?” “不光是她们两个,我想查出全部七魔女的信息。”克雷恩叹了口气,说,“一个原因是珂琪雅拜托过我,另一个……这几年魔女在各地都有了出现的记录,我想,这不是什么好兆头。” “最糟糕的情况,大概就是那位永恒暗星之王回来吧。” “说到这个,精灵国度中有没有关于那位永恒暗星之王的可靠记载?我对那位暗裔的统治者十分在意,”克雷恩用比较郑重的口气说,“我总隐隐约约觉得,那是个在我记忆碎片中出现过的家伙。” “那么古老的记载需要找长生者查阅。我相信应该有。”伊莉丝很自信地回答,跟着又说,“不过你最好不要抱太大期待,就我所知,永恒暗星之王梅蒂西斯的直接记录少得令学者发疯,不要说星历以来找不到多少资料,就是暗星帝国时期,也几乎不允许进行任何书面记载。现在学界公认的猜测,就是那位永恒暗星之王其实并不是真正的暗裔。” “这一点我倒是想到了……”克雷恩轻声说,“凭暗裔的实力,没有任何可能驱使猎天使的七魔女当作手下,绝对没有。” “以前火精灵的激进派学者倒是有过非常非常非常大胆的猜想……然而因为太过大胆被当作笑话,我也是翻一本讽刺他们的书时才看到的。”伊莉丝想了想,说。 “是什么?” “他的论证方式很有趣。他认为,一般来说,历史上非常有名的人物所采用的头衔都非常严谨,尤其是在涉及到时间跨度的时候。能够拥有长久生命的伟大人物,通常会冠以长生者的称号,而能够代代相传被纪念的英雄,一般墓刻上会有‘永远的’这样的前缀,一些明确被神赐福得以不死的,比如珂琪雅,记载里通常会加上永生这个修饰。” 她停顿了一下,加重了语气,“星历之前的所有记载中,明确在公认有效的著作中被允许使用永恒这个前缀的名字,全部在某一个你可能意想不到的等级以上。” “是……天使长?”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毕竟那么强大的堕天使都心甘情愿在他手下效命,而且天使长如果没有在崩落年代死亡,寿命也足以被称为永恒了。” 伊莉丝摇了摇头,“天使长中最强的艾斯威尔,神责中有永恒的庇佑者这一项,但他在记载中的修饰,和时间有关的最高只到‘永久’。” “可考的神典中只有不到五个天使使用过永恒作为修饰,他们全部是创世天使。其中位阶最低的,是拥有不灭属性的死亡天使迪拉瑟尔。其余的,全部是中位以上。” 克雷恩攥紧马缰,缓缓说道:“所以……那位火精灵学者就是以这个作为证据的?” “嗯。”伊莉丝笑着说,“很没道理吧,他就根据一个称号,认定永恒暗星之王的身份是某个未死的创世天使。换句话说,他认为这个世界其实还有神。” 虽然神话时代凡间的生命对待所有天使都当作神明,但在圣界毁灭后也能广泛享有神格崇拜的,其实只有那些被认为创造了世界万物的创世天使。 命运天使和冥府姐妹都不存在于这个世界,所以很多反对宗教的无神者都坚持认为,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了神,天使造物,已经迎来了属于自己的时代。 那位学者的猜想,其实相当于在告诉大家,这个世界不仅还有神,那位神,还就在一个明确的地方,随时可能重回这片土地。 第二二六章 猜疑!为了保险起见 “我不太相信这种结论。”克雷恩摇了摇头,“真是那么了不起的家伙,当初英雄王罗特的称号恐怕就要换成更伟大的什么了,能击败神的凡人,在任何传说中都是要大费笔墨描述一番的。” “所以才是在类似笑话一样的书上看到的啊。”伊莉丝耸了耸肩,调整了一下后脑的位置,枕在他胸膛中央,享受着这点亲密的接触,“反正根据猎天使的七魔女来推测,那位永恒暗星之王估计是一个实力更强的堕天使吧,保不准……是天使长之类的强者,所以你才会有见过他的感觉。毕竟是你前世的同僚嘛……” “是什么都无关紧要了,他远在北境之外,和咱们扯不上什么关系。” 马匹的速度开始飞快减慢的时候,他们总算看到了出现在眼前的紫心城,中心区并没有城墙遮掩,法师塔就那么醒目地矗立在视野中。 按照城市的一般格局,法师塔是环卫城主的重要建筑,通常不会距离起居所太远,也就是说,紫心城的领主住在边境,却连城堡都没修一座。 “哈斯米河的天险可以让人放心到这种程度吗?”伊莉丝有点诧异地说,“如果敌人在下游更远的地方渡河再打过来呢?直接打一场城市巷战吗?” “他们应该会第一时间撤退到不远处的索奈堡。”克雷恩指了指西南方,“那里作为辅城,是个很难攻打的重型要塞,而且常备部队以兽灵为主,机动力很强,这一片区域的安全都由他们负责。” “平民来得及吗?”伊莉丝眉心紧锁,有点同情地说,“这种开放式的边境城市,总感觉很不负责任。尤其……还不是宣称中立的自由都市。” “可能当年的城主就是这么任性吧。”克雷恩勒紧马缰,停在哨卡前,“来吧,咱们需要通行许可。” 伊莉丝跟在他后面翻身下马,拿出小皮囊里的身份证明,走向哨兵,递过去的时候问:“请问最近有没有和我同等身份的女精灵进入吉瑟拉境内?” “请稍等,我去找长官查验一下。”看到名符上的通用语部分,哨兵立刻挺直身躯横臂在胸行了一礼,转身跑向附近的哨塔。 不一会儿,一个身披锁子甲的精灵族卫队长就快步赶了过来,单膝跪下。 伊莉丝无奈地瞥了克雷恩一眼,伸出右手放在他高举的掌心上,等他轻轻吻过手背后,柔声说:“愿格蕾希尔赐福于你。” “感谢滋养万物的格蕾希尔大人。”那个精灵队长诚恳地说完,才站起来将名符双手交还,恭敬地说,“公主殿下,昨天您的姐姐已经入境,但她谢绝了我们的邀请,这里有她给您留下的一封信,她说这几天您一定会找到这里来,请我务必帮她交给您。” 在精灵同胞比较多的国度行动看来还真是方便,伊莉丝微笑着颔首致谢,接过信回到克雷恩这边打开。 “格蕾希亚为什么不考虑让吉瑟拉帮忙保护你们?” “别忘了霍特里斯也是精灵,紫心城的精灵居民已经是效忠于吉瑟拉的国外同胞,换我也不会去赌他们的忠诚有多可靠。而且,吉瑟拉这种大包容的国家,是佣兵的乐园,越多人知道下落,咱们越危险。”她展开信纸,匆匆瞄了一眼,笑着说,“走吧,去喷泉广场的公告牌。那里能找到姐姐。” 通过道路哨卡,转过一个岔道后,路上终于热闹起来,不愧是以包容著称的吉瑟拉,走出没多远,伊莉丝就看到了一个醉醺醺的矮人跟一个精灵弓箭手大笑着并肩走过——当然,并肩是指忽略高度差的情况。 感觉在这地方的酒馆,看到翼人和精灵在同一桌吃饭她也不会太吃惊。 走过几条街,看到的旅店全都挂出了客满的牌子,看来哈斯密尔大平原的战乱造成的影响已经波及到这里。估计不用太久,战争造成的流民潮就会席卷相对比较安定的区域。 这种混乱的状况势必会影响交通,伊莉丝进城之后,脸上的表情就一直不太好看,她们姐妹预计回国的时间,恐怕要向后拖延不少。 “事态紧急的话,就只能冒险使用飞空艇了。”伊莉丝叹了口气,小声说:“就是不知道奥妮娅他们姐妹这会儿在哪儿。” “奥妮娅落水时候把她姐姐砸得不轻,她体力又不太好,我觉得她们可能在更下游一些的地方。” “嗯,找到姐姐后,咱们就赶快去找她们。”眼前已经看到广场喷泉的闪耀水柱,可还是没看到有空房的旅店,伊莉丝忍不住说,“真不知道姐姐怎么找到的住处。” “真到了迫不得已,就是马棚也只能硬着头皮住进去。”克雷恩笑了笑,说,“不过你姐姐到不了那个地步。” 在公告牌附近远远望了一眼,他拉住她问:“你们约定的是怎么联系?” “嗯……还是你去吧。”伊莉丝考虑了一下,转身仰头凑到他耳边,小声交代了一下。 “可咱们还没定住处。”他皱了皱眉,说,“怎么留地址?” “不用留,姐姐安排好了。呃……我希望她说的安排里包括咱们的房间。” “这个你大可放心,你姐姐不会跟身边的大块头同住,只要有两间屋,咱们就住得下。”他留意了一下周围的人群,快步走向公告牌。 广场上的人不少,吟游诗人和歌手各自占据了小小的空间,高声颂唱着悲凉的诗篇,战火、鲜血、死亡之类的词汇不时飘进克雷恩的耳朵。 一些逃亡来的流民围在旁边听着,有不少已经在抬起胳膊用衣袖擦拭眼泪。 也许这种时候大家更需要一个会讲笑话的小丑。他叹了口气,穿过喷泉水池侧面,走到公告牌前。 登记员就在旁边凳子上坐着,丢给他两个铜板,裁剪整齐的纸张就和自充笔、小磁石一起递了过来。 克雷恩把纸直接用磁石压在公告板的空白处,写下一串伊莉丝交代的委托任务。 “摘九百九十九朵兰花才给五个铜板……这任务的确不太需要担心被误接。”他笑着后退两步,她们约定的任务暗号,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一个羞涩的女孩在对心上人任性地撒娇。 他没等太久,不过两分钟,一个近两米高的壮硕巨汉就从后面拍了拍他的肩,用胸腔里仿佛有回音的浑厚声音说:“嘿,你好,你是伊莉丝·清泉吗?” “我看起来像是会用那么阴柔名字的精灵吗?”克雷恩转过身,笑着说。 对方既然能报上伊莉丝在历练时的全名,想必就是格蕾希亚找的那个保镖。但他的脑子可能和战斗力成反比,竟然会对着这样一个面目粗犷满面风霜的男精灵问出那样的问题。 那大个子抬手抓了抓头,想了一会儿,问:“那你认识伊莉丝·清泉吗?” “认识。”克雷恩按照约定,回答,“那么,你认识格蕾希亚·清泉吗?” 大个子咧开嘴,笑出了一口意外雪白的牙齿,“认识,就是她叫我在这里等你们的。” “叫你看到公告板上的内容就来问话吗?”他盯着对方的脸,谨慎地追问。 “她是这么说,可我不识字,只能看到有人来贴就上去问一下。前面的三个都被我吓跑了,真抱歉啊。”大个子伸出巨大的巴掌,“你好,我是蒙格里·短斧,格蕾希亚小姐的临时保镖。她很大方,是个好雇主。” “真巧,我是克雷恩,伊莉丝小姐的保镖。”克雷恩握住他的手感受了一下,同时唤出了芙伊。 红的虚影盘绕着蒙格里飞行了一圈,回到克雷恩体内,“没有危险品,只有两把短斧。” 力量很强,但其余的能力乏善可陈,格蕾希亚选择他,多半只是为了紧急情况下有个肉盾吧。 大概判断完,克雷恩微笑着说:“那么,咱们可以让两位小姐见面了吗?” “可以,请跟我来。”蒙格里转过身,大步往广场西侧走去。 克雷恩连忙招了招手,等伊莉丝赶过来,飞快地说清情况,带着她一起跟了过去。 “人类可以有这么大块头吗?”伊莉丝望着前面的背影,比划了一下身高差,吐了吐舌头。 “人类的多样性在各种族中是首屈一指的。”克雷恩压低声音说,“毕竟是热衷于和各种族通婚的奇怪群体,遗传血脉等级又不算太低,慢慢地就把不少异族的特性融合到自身中去了。” “这倒是,王都里就有不少俊美修长的男性人类青年,我见过的有几个真的是只要戴上假耳朵就可以冒充水精灵。可血统上却是纯正的人类。”伊莉丝想了想,笑着说,“听说那些男孩旅行去人类国度的时候大都非常抢手。” “我以前给一个研究血脉之外遗传性的学者当过保镖,他的论断就是人类具有融合异族血统优势的天然强项,他选择了不少样本做调查,比如精灵与兽灵的后代,兽灵与矮人的后代,不管他们是平级混血还是差级纯血,都会既有父母双方的一部分优势,也有双方的一部分缺点。”克雷恩感慨地说,“只有人类和异族结合的后代,呈现出非常特异的积极趋势,长处可以继承绝大多数,而短板只留下一些必定会遗传的部分。” “难怪从暗星帝国时期,人类就对非同族异性的态度最为热切。”伊莉丝又想起了曾经的故事,忍不住说,“英雄王罗特建国之前,身边关系亲密的重要女性,有一大半都是异族。” “其中就有你的祖先。对吧?” “当然,最亲密也是下场最惨的那个。”伊莉丝的语气又带上了一丝怨恨,“一南一北,至死未再见面。我的祖先为了留下继承王位的女儿而成婚,新婚之夜的晚上,几乎所有侍女都听到了她的哀号痛哭。她为了爱情背叛了一大半同胞,反抗了自己的命运,想要争取被自己掌握的幸福,可最后,却被最爱的人抛弃,推回到没有自由的深渊。” “谈及地位,她只是水精灵历史上最伟大的女王之一。而论起痛苦,即使在贯穿我们王室血脉的诅咒影响下,也不会有谁能超过她。”她咬牙切齿地说,“她满心期盼的所有甜蜜,她一直热切谋划的未来,在即将实现的那一刻被挚爱亲手撕碎。泪化成血,血凝成石,我就从看到那颗血泪石的一刻起,发誓绝对不要输给这该死的命运,绝对不能选择一个可以把爱情放在其他大事后面的伴侣。” 她拉住克雷恩的手,轻声说:“所以,我并不在乎你只是个游侠。我在乎的是,你把感情放在怎样的位置。至少……从芙伊的感受来看,还不坏。” “她心里把我美化太多了。”克雷恩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 “那,假如我……啊不,假如我和芙伊在一边,另一边是火精灵王位,你会怎么选?” “你不能拿这种对我来说不值一提的东西作为选项。”克雷恩笑了起来,“比起火精灵王位,一个煎蛋饼对我的**力都更大些。” “那好吧,另一边是……煎蛋饼?”她皱眉看向他,“我该找个什么选项让你选才能知道你心里爱情的地位?” “你不需要找。”他叹了口气,“我确实对大多数事情都缺乏野心。能在我心里的天平上压下伴侣的事物,不会存在。” “可惜是伴侣‘们’,不然就太完美了。”伊莉丝自嘲地笑了笑,“不过生活总不会事事顺心如意,我想我能适应。” 这时,前面的蒙格里停了下来,摸出一串铜钥匙打开了一栋带院子的小独户大门,“来吧,咱们到了。” “稍等。”克雷恩拉住伊莉丝,谨慎地请芙伊先进去晃了一圈。 “没错,格蕾希亚在里面,一切安好。”芙伊微笑着报告后,没有急着回去,而是趴在了伊莉丝肩上,贴着耳朵屏蔽了和克雷恩的心灵沟通,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悄悄话。 “当然,”伊莉丝听完,笑着拉紧了克雷恩的手,轻声说,“一定会有那一天的。我不光是相信他,还相信我自己。” 芙伊似乎对这答案很满意,在伊莉丝的唇上虚吻了一下,钻回克雷恩体内。 “你们说了什么?” “抱歉,我答应了保密的。”她忍着笑说,拉着他快步走了进去。 格蕾希亚就在玄关尽头的客厅坐着,手里捧着茶杯,神情充满担忧,听到进来的脚步声,她霍然站起,看到伊莉丝走进来的身影后,所有的不安都绽放成温柔的笑容。 她快步迎上去,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了妹妹。 失散重逢的姐妹足足进到里屋絮絮叨叨嘀咕了快半个小时,才拉着手前后走了出来。 克雷恩不知道和蒙格里有什么可说,干脆坐在沙发上胡思乱想走神对付了过去。 一回到客厅,伊莉丝就郑重其事地对蒙格里鞠了一躬,说:“感谢你在危急关头救了我姐姐。” 蒙格里不好意思的摸了摸头,憨笑着说:“一只大猫,不算什么。你姐姐给了我不少钱,还让我有了工作,我也要谢谢她。” 原来格蕾希亚赶路的时候不太走运,在小渔村后不远处的林中,遇到了一只饥肠辘辘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野豹。 她强行施法瞬发了两记水之矢,一发被躲一发命中。 可水之矢的威力太小,受伤的豹子反而被激怒。就在格蕾希亚一边绕树逃命一边争取施法时间的时候,蒙格里恰好在那附近狩猎,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用短斧结果了那只豹子。 “我总觉得姐姐一直在悄悄注意蒙格里。”伊莉丝皱着眉,借口弄点喝的把克雷恩拽进了厨房,“你发现了吗?” “嗯,挺明显的。她看那个大块头的次数比看你都多。”克雷恩想了想,忍不住撇了撇嘴,“你姐姐的审美和你果然不太一样。” “这可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伊莉丝苦恼地抓了抓头发,“别忘了,血魂之咒。” “你不是不信那个的吗?”克雷恩笑着吻了她脸颊一下。 “我是不信,可姐姐呢?”伊莉丝有些焦急地说,“姐姐一直很自信自己就是将来的女王,那么,这个信心会不会影响到她对蒙格里的判断?” 克雷恩皱了皱眉,意识到了关键问题,“所以你是担心你姐姐因为对蒙格里的感激,误会自己陷入到诅咒之中,顺水推舟与蒙格里产生一段感情?” 他探头看了外面一眼,小声说:“我真不能想象他俩在一起的画面,像是……长毛大猩猩戴了条蓝宝石项链。” “还不到担心那个的时候。”伊莉丝面色凝重地说,“咱们都还不知道蒙格里的来历。那家伙是什么人?什么背景?配不配得上我姐姐?会不会成为女王生涯的污点……” “你想得比我多多了。”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抱住她抚摸了一下脊背,“我知道你是关心姐姐,但既然你并不相信血魂之咒的威力能左右你的生活,那么不妨也给你姐姐点信心,我不觉得她是那种对肌肉非常着迷的女士,蒙格里不具备吸引她的魅力。” “好吧……希望如此。”伊莉丝端起两杯果茶往外走去,一出门就折了回来,哭丧着脸说,“天哪,姐姐在对那人笑,笑得好温柔。” “伊莉丝,你受诅咒影响太大了。”克雷恩柔声说,“你一直想着不要被诅咒控制,结果反而成了最在意诅咒的一个,你觉得自己足以对抗,这正是你把诅咒看作强大敌人的证明。如果你真的不在意血魂之咒,那么你根本不需要这么担心你姐姐。” 伊莉丝放下杯子,钻进他怀里,把脸埋在胸膛好一会儿,才闷声说:“好吧,你说得没错,我一直告诉自己我能战胜命运,其实就是因为我太在乎它。我……我其实又想让姐姐顺利成为女王,又不想她受到诅咒的折磨,所以我才宁肯诅咒降临在我身上,而我来对抗它,结束那悲伤的轮回。” “我想,今晚你可以跟格蕾希亚好好谈谈。”克雷恩拉着她往外走去,“你本来不是打算坦白咱们的进展吗,那么,就趁机也询问一下她的心意吧。你们是亲姐妹,有什么担心和忧虑,就直率地讲出来。” “她会不会因此讨厌我?”伊莉丝为难地说,“我对她的救命恩人不屑一顾……” “你并没有那么想。你只是不认为他够格做你的姐夫而已。”克雷恩拍了拍她的背,“走吧,你最近的情绪也需要稳定一下,谈谈心对你也好。” 伊莉丝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也许……最近好的坏的,各种波动来得太多,我……有点不太适应吧。” 回到客厅,伊莉丝又带上了礼貌地微笑,聊了几句,她的话题就忍不住又跑到了蒙格里身上,“对了,听姐姐说,你就是这附近的本地人,这住处也是你帮忙找的对吗?” 蒙格里上下晃了晃巨大的脑袋,“我在这附近有很多朋友。可以帮你们找你们的同伴。格蕾希亚会付薪水,大家会帮忙。” 格蕾希亚微笑着说:“我保证会让你的朋友都满意,任何帮助过我的人,我都会铭记在心。” 克雷恩并没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他站在伊莉丝身后,就像个真正的保镖,但他悄悄请出了芙伊,让她留心观察那个大个子的一举一动,每一个细节。 他虽然那样安慰了伊莉丝,但他心底相信伊莉丝的直觉,如果这位敏锐的精灵公主不认同蒙格里,就很有可能还有更深层的原因。 洞察者自身因为亲情纠葛而无法理性分析,那就是该他留意的时候了。 晚饭前的时间,他们一直在商量如何寻找奥蕾妮姐妹,伊莉丝对蒙格里的人脉不是很放心,但蒙格里拍着胸脯非常有自信的样子,格蕾希亚也向着他,最后还是暂且决定让蒙格里的朋友帮忙。 可他的朋友们并不在城内,需要离开后向西北走一段路。 担心霍特里斯追来的伊莉丝再次反对,格蕾希亚只好表示晚上姐妹两个商量之后再说。 本来时候就不算早,有了初步结果后,也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 房主提供的住处有充足的食材,格蕾希亚带着妹妹走进厨房,看来是打算展示一下伊莉丝曾经对克雷恩吹嘘过的厨艺。 克雷恩留在外面陪着蒙格里,他们交谈了几句,就找不到可以延续的话题,迅速沉默下来。 觉得应该观察得差不多了,克雷恩唤回芙伊,在心里沟通了一下有没有什么初步的结果。 “我不知道格蕾希亚对蒙格里是什么想法,但蒙格里肯定对格蕾希亚没有特别的感情。” “哦,这很正常,也许那个大块头更欣赏满身肌肉的女孩。” “不,”芙伊有些不安地说,“那家伙一有机会,就偷偷看伊莉丝几眼,我能观察得出,他……对伊莉丝有不正当的企图心。” “以伊莉丝的美貌程度,那种浑身上下都雄性因素过剩的男人会有点想法也很正常。”克雷恩沉吟一下,瞄了蒙格里一眼,在心里回应说。 “可我觉得他眼里的邪念已经超出了正常的范畴。就像……猎人在打量猎物。”芙伊斟酌了一下,说,“而且他绝对不是表现出来的那样笨拙,刚才你们都不在的那会儿,他显得十分松弛,露出的表情,精明而狡诈。” “你的形容越来越夸张了。”克雷恩尽量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那个大块头,从他此刻的脸上,实在看不出多少精明的痕迹,用呆滞都嫌有点不足,怎么看都是个肌肉主导的莽汉。 “我只是如实汇报我的判断,克雷恩,不要太相信表面。别忘了,伊莉丝的直觉也在排斥他。” “问题是,没有合适的证据,咱们自己判断问题不大,用来说服格蕾希亚就还差得远,她是被救的那个,倾向很容易猜到。” 芙伊沉默了一下,说:“可以再观望,蒙格里的实力不强,只要保护好格蕾希亚,你和伊莉丝不管谁都能轻松打倒他。” “实力不强的敌人如果够狡诈,就会用别的手段,这比实力强大但是直接打过来的对手要难缠得多。”克雷恩在心里叹了口气,“他们还要找奥蕾妮姐妹,霍特里斯再怎么磨蹭也不可能还不到附近,麻烦又在汇聚了……” 芙伊轻声说:“没关系,我和伊莉丝都在你身边。” “我打算寻访一下琳迪的事情,应该怎么跟伊莉丝开口比较好?”他突然抛出了一个困扰了他一阵子的问题。 “我也不知道。”芙伊无奈地回答,“以我对她的了解,她的独占欲并不弱,而且,她是水精灵那样的女性主导王国中的公主,心里或多或少会对你有种私有物的感觉,我不觉得她能愉快的接受你其他女伴。” “可她还开过奥妮娅的玩笑,对你的存在也算是坦然。” “那是因为奥妮娅在身份上完全低她一等,将来即使伴嫁,也是负责暖床的小情妇,对她没有任何威胁,而我,在各方面都是比她先一步的那个,有资格表示大方的其实是我不是她。” 芙伊停顿了一下,认真地说:“最关键的是,我已经没有实质上的竞争力了。琳迪可不同。” “你们女性的心思真是复杂……”克雷恩还是显得有点茫然,“不同之处很多?” “跟我比起来不多,跟伊莉丝比起来就很多。”芙伊郑重其事地说,“我陪伴了你最漫长的成长生涯,而琳迪,参与了你生命中之前所有的重要转折,甚至……可以说就是你的领路人。她各方面都比伊莉丝抢先一步,而且,和你有过短暂的夫妻关系,对于注重礼仪制度的王室成员来说,这都是心中的暗刺。琳迪拥有你的一部分,而且这一部分伊莉丝永远无法抢去。” “听上去好像是个很严重的问题。” “不,只是个问题。”芙伊笑了起来,“它不会严重起来,因为那是伊莉丝。” “你让我糊涂了,芙伊。” “克雷恩,你不能奢望两个同样爱你的女孩对彼此没有任何芥蒂,那是正常而且一定会存在的问题。幸好那是伊莉丝,那是琳迪,她们应该可以解决好。我的建议只是不要急着提起,也不要太主动去找,琳迪的下落大家根本没有头绪,你那样表态,会让伊莉丝感到动摇。” 克雷恩交握住双手,“好,我听你的。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你和从前有点微妙的不同,炎魔弓的缘故吗?” “我毕竟不再仅仅是我自己了……”芙伊展开双翼,用手指轻轻点住饱满洁白的胸膛,“别忘了芙拉玛,她也在这里。” “好了,大家尝尝我姐姐的手艺,”伊莉丝端着分好的餐盘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放在克雷恩面前的时候还不忘说一句,“我帮了不少忙哦。” 克雷恩挑起眉毛,故意问:“有哪一样是你自己做的?” “蔬菜沙拉。”她很干脆地回答。 “就是那盘只需要切好放酱料拌一下的?” “答对了。”她笑着叉起一片,直接塞进了他的嘴里,“我才不会在不擅长的领域乱逞强。” 屋子里有足够多的卧室,饭后伊莉丝和姐姐早早去了二楼的主卧,克雷恩倒也不必和蒙格里共寝,考虑到伊莉丝的实力优势和芙伊的警戒能力,他安心地睡在一楼的小房间里,难得真真正正地、没有任何损耗地休息了一觉。 以前在梦里骚扰他的声音是芙拉玛,而现在守护他梦境的换成了芙伊,每一觉对他来说都是一次身心沉浸的享受,恢复的效率当然也很惊人。 第二天是圣临日,六种可被使用的基础元素在这一天达到了均衡,人们大都选择休息歇业,只有少数机构保持着最低限度的运行。 这一天不适合购物,不过蒙格里说他能从熟人那里搞到宽敞的马车,大家不必因为交通工具而着急。 两位公主姐妹昨晚似乎聊到很晚,从楼上下来时脸上的倦意都还没散。 “怎么样?商量出什么结果了吗?”趁格蕾希亚与蒙格里商量事情的时候,克雷恩向走过来的伊莉丝小声提问。 “姐姐不愿意在找人这件事上浪费太多时间,就算蒙格里真的有什么企图,该利用的机会也不应该错过。” “所以她是打算跟蒙格里先去找那些朋友?” “没错,”伊莉丝点头说,“坦白说,我觉得很不安。那个蒙格里偶尔看我一下的眼神,让我很不舒服。” 克雷恩思索了几秒,说:“咱们必须在跟去前知道目的地的具体位置。你来问一下吧。” 伊莉丝嗯了一声,扭身走了过去。 过了一会儿,她快步回来,轻声说:“紫心城西边略微偏北的一个村子中,距离这里大概不到三十里。” “按你的估计,霍特里斯大概还要多久能追上咱们?” “如果是我在执行类似的任务,早就该赶上了。”伊莉丝眉心皱起,很担心地说,“他们一直不出现,反倒让咱们很难办。” “就按他们已经在附近来准备吧。”克雷恩看了看外面,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样说,“你和格蕾希亚在这里等我,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 “你去干什么?”伊莉丝有点担心,“要不要咱们一起去?” “不用,我有个朋友去年年中升任地区总长,算一算,这边已经是他的地头,我去写封信打个招呼。我不担心蒙格里的‘朋友’,我担心死亡骷髅。吉瑟拉是佣兵乐园,死亡骷髅在这边至少有一整个分团。” “你的朋友能对付死亡骷髅?” “只要给钱,他们就是对付死亡骷髅最专业的一群人。”克雷恩笑了笑,仰头做了一个对月长嚎的姿势,开门离开。 第二二七章 踏入!危机四伏的村庄 其实和姐姐的沟通并不算太顺利,伊莉丝坚持自己的观点,蒙格里不是好人,他所谓的朋友信不过,不如求助于吉瑟拉这边活动的佣兵。 但格蕾希亚连这点时间也不愿意耽搁,宁肯双管齐下,说要伊莉丝和克雷恩去联络佣兵,她跟着蒙格里去找那些人求助。 伊莉丝当然不可能答应。 她知道姐姐在因为什么而焦急。 本来刚一见面的时候,她还在担心姐姐是受到了诅咒的影响心情变得迷茫,持续到深夜的恳谈后,她才知道,整个艾尔法斯联邦的情势都在迅速恶化,而吉瑟拉边境的几条流言都指向一个糟糕的事实,她们的母亲犯下了一个致命的错误——决定动用水精灵王国的部队驰援战况吃紧的达尔斯兰。 “克雷恩还没有回来吗?不行我就和蒙格里先走一步,反正你们知道地方,过后骑马追过来吧。”格蕾希亚探头看看天色接近正午,有点着急地说。 她打算安排够充足的人手寻找奥蕾妮姐妹,然后直接赶往吉瑟拉内部城市,冒险以飞行坐骑或飞空艇的手段归乡。 比起精灵王国将要面临的问题,两个近卫的死活的确没资格耽搁她太久。 “不行,霍特里斯很可能已经到了附近,你不能单独行动。”伊莉丝不太客气地说,“蒙格里和朋友们估计无法从死亡骷髅的手上保护住你。” 蒙格里喊了一声哇哦,摸着脑袋说:“死亡骷髅的话……我们可能还真不是对手。你们怎么会惹上那帮怪物的?” 格蕾希亚有些烦躁地说:“这你不用管,我不会牵扯到你们,你们拿钱帮我找同伴就可以。报酬不会少你们一个铜板。” “好吧,对我们来说有钱就行。”他舔了舔肥厚的嘴唇,“乱糟糟的世道,除了钱什么都靠不住。” 他站起来走到窗户边,庞大的身躯几乎挡住了全部阳光,“那个精灵崽子动作太慢了,不行你们给他留个言,咱们三个先走吧?我看你们挺着急的。” “不用,”房门恰好在此时推开,克雷恩轻喘着靠在门框上,身上竟然多了一整套材质不错的轻皮甲,“我回来了,咱们随时可以出发。” 蒙格里嘟嘟囔囔地走了出去,“好极了,我去牵马车过来。感谢雇主,能让我也阔气一把。” 伊莉丝迅速凑近克雷恩,小声问:“安排的怎么样?稳妥吗?这边死亡骷髅的势力据说不小。霍特里斯肯定也会很舍得出钱。” “我说明了事情的严重性,也表示了你和你姐姐一样舍得出钱。”克雷恩笑了笑,“他们喜欢保卫工作,我又是熟人,可以打八折,事后根据战况结算。” “事后?”伊莉丝有点担心地说,“会不会狮子大开口宰咱们一笔?我身上剩的可不多了。” “不是还有你姐姐吗?” “她确定好蒙格里的朋友会帮忙后,大概就要抓紧时间离开了。具体的我过后跟你详细说。” “这么急?”克雷恩想了想,“是艾尔法斯联邦情况恶化了?那你呢?” “我回去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留在这里确认奥妮娅姐妹的安危。”伊莉丝果断地说,“而且我的身份在事态混乱的时期有点尴尬,不在王宫其实更好。” 马车驶来之后,克雷恩很谨慎地让芙伊里外上下检查了一遍,才陪着两位公主上去。 外形虽然很朴实,但马车的内部却相当宽敞,有点困倦的伊莉丝上去聊了几句,就忍不住侧躺下来,枕着克雷恩的大腿眯起了眼。 总觉得她在对姐姐宣示什么,克雷恩苦笑着把长发在脑后扎紧,准备好面对格蕾希亚因此而改变的情绪。 不过让他有点意外的是,这姐妹两个竟然真的没有半点秘密。 格蕾希亚看向窗外,轻声说:“你不需要如此拘谨,游侠,你和伊莉丝的关系进展她全都告诉我了,以我的目的来说,这并不是坏事。” “那以一个姐姐的身份来说呢?” 她笑了起来,“那些评价我已经跟伊莉丝说过,没有必要当面再冒犯你一次。我只能说,我比较希望的结果是你和奥蕾妮姐妹中的一个成为情侣,哪怕仅仅是身体上的关系也无妨。” “你对她们的美丽很有信心啊。” 格蕾希亚扭头看着他,很坦诚地说:“对于你可能奥妮娅有点太不成熟,但奥蕾妮很合适,她美丽、强壮,充分锻炼过的身体一定可以让你火精灵的贪婪充分得到满足。而且,我可以没有任何负担的指示她去做这件事,因为你的吸引力对她并不是没有任何效果。” 伊莉丝闭着眼睛,下面的手悄悄拧了克雷恩的大腿一下。 “可惜现在这些打算都没有意义了。” “是的,我没想到伊莉丝的情感会膨胀的这么迅速。她的理智线其实一直都很高,所以有时候我甚至在怀疑,你对她动用了什么奇怪的手段。”格蕾希亚平静地说,“不过昨晚我可以确定,这一切都大半出于伊莉丝自身的意志,剩下来自于炎魔弓中可怜灵魂的部分,也在我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克雷恩的嘴角略微下垂,忍不住说:“我得说实话,和你这样谈话让我……有种微妙的不悦。” “很正常,这能表明,伊莉丝才是你喜欢的类型。”她微笑着说,“我希望你能全心全意地去爱伊莉丝,即使不能占据所有,也请让她占据最重要的部分。这是我对你最大的恳求。” “好了姐姐,你不要在这种时候就谈论好象逼婚一样的事情可以吗?”伊莉丝忍不住睁开眼,把手放在姐姐的膝盖上说,“而且我有自信,我能做到。” “我得说,我喜欢你的地方越来越多了。”他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耳尖,没再顾忌格蕾希亚就在对面。 “那就对了。”她满足地用脸颊磨蹭着克雷恩的大腿,“我可是追求的那一方,不在你心里越来越好怎么行。” 在宁静中休憩了片刻,当马车的行进越来越颠簸时,芙伊突然从车厢上方沉了下来,用伊莉丝也能听到的声音说:“情况不对,大家请做好准备。” “怎么了?”伊莉丝一骨碌坐了起来,背后的蓝色巡礼立刻调整到腰间。 “两件事,”芙伊面色凝重地说,“不远处有强大的气息出现,跟了咱们已经有一段路,另外,马车并不是按照蒙格里所说的路线前进,而是拐向了偏僻的小道。” 对蒙格里悄悄改变行程这件事似乎没有谁感到意外,就连格蕾希亚听伊莉丝转述后,也只是很遗憾地托住额头,微微左右摇了一下。 克雷恩谨慎地问:“强大的气息具体情况能感应到吗?” 芙伊摇了摇头,很担心地说:“对方带了结界师,装备也很精良,我只能察觉到人数很多。不过……另一方出现的气息也不少。” “他们这就来了?”克雷恩有点惊喜,“这效率还真是让我有点意外。” “其实说起来……那边还让我更觉得恐怖一些。总感到好像有什么充满压迫感的生物正混杂在里面接近。连属于芙拉玛的部分,都在示警。” “能让大天使感到戒备的力量吗……难道那家伙恰好就在附近?”克雷恩撩开窗帘,往他们来的方向眺望了一眼,问,“伊莉丝,你的洞察力比较强,往那个方向看看,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伊莉丝点了点头,虽然没太明白他和芙伊交流了什么,但还是转身往那边看去。 她的先天敏锐,往往能感应到常人察觉不到的波动。而这一眼看过去,竟然让她后背腾起一股寒意,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格蕾希亚赶忙问:“怎么了?你感觉到什么?” 伊莉丝搓了搓胳膊,小声说:“冷,非常……寒冷的气息,感觉,好像能冰冻万物一样。而且非常强大,我觉得……我就算拼尽全力也不可能拿到半点胜算。克雷恩,那……是你请来的帮手?” 克雷恩摇了摇头,“我本来只是请了他的手下,没想到,他的阿姨多半一起来了。这下你们可以放心,死亡骷髅如果只是以咱们为目标准备,这次一场大亏是吃定了。” 伊莉丝皱眉思考了一下,凑过去小声在克雷恩耳边问:“是你当年在法希德兰认识的那个厉害佣兵?” “没错,他……现在比那时更厉害了,据说他的武器已经完整。希望这次我有机会亲眼见见。”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哨炮,交给伊莉丝姐妹,“这是咱们的信号,帮手离得有点远,发现情况不对,谁有空闲就拉开丢上去,通知一下咱们的地点。” 格蕾希亚接过来,叹了口气,“我还是希望蒙格里能真心实意地帮我,他应该知道,我肯付的报酬不是小数目。” “这就叫贪婪。”伊莉丝不屑地说,“恐怕就是你支付的报酬让他有了更大的野心,想要彻底抢劫咱们两个。而且……多半还有什么不正当的企图。他的朋友,保不准就是些匪徒。” “我想你猜对了。”芙伊从外面巡视一圈飞了回来,面色凝重地说,“咱们正在驶进一个小村庄,而这村里……有整整一支流浪匪团,我想,很可能就是你们路上听说的那个黑鱼。” “好吧,”克雷恩把匕首握在手里,比划着贴住小拇指的指肚,“那么,在霍特里斯和死亡骷髅到来之前,咱们可以好好热身一下了。伊莉丝,你保护好姐姐。格蕾希亚,不用吝啬你的魔法,死亡骷髅带着结界师,你的怒火对他们倾泻不出多少,就在这些匪徒身上尽情宣泄吧。” 格蕾希亚双手握住法杖,已经保存在宝石里的法术亮起了淡淡的荧光,她平静地说:“我不需要宣泄什么,尽全力保护自身的安全,才是我该做的。” 两声马嘶,车辆缓缓停下,蒙格里跳下马车,带着不再掩饰的笑意说:“两位美丽的小姐,咱们到了。” 芙伊飞快地升上去看了一眼,回来说:“十几把弩,剩下的大概有三十多人,都有武器,已经包围住咱们。” 伊莉丝深吸口气,拔出蓝色巡礼,“姐姐,请务必不要离开我的保护范围。” 克雷恩推开车门走了下去,“那么,我就先来跟蒙格里的朋友们打个招呼吧。” 这些匪徒根本没有假惺惺的做戏,十几个弩手已经把寒光闪闪的箭簇对准了马车,拿着阔剑、长柄斧、长矛、链锤等凶器的壮汉把马车团团围住,比较令人诧异的是,这么一个破匪团竟然还有个法师成员,远远站在角落,看杖头宝石的色泽,多半是火系。 “好了,我也不多废话了。”蒙格里摸出短斧,狠狠挥下砍断了马车前的连接,“你就是个保镖,犯不着为了点钱把命都送在这里吧?乖乖滚蛋,把两位女士留给我们,可以留你条命。” “保镖连雇主都保护不好,还有什么脸领报酬。”克雷恩笑着举起匕首,轻轻刺了一下小拇指,“既然你这么坦率,我也不废话了,放马过来吧。” 流溢的光华骤然从血滴中迸发,光凝成器,稳稳握在克雷恩的手中。 所有的匪徒都被吓了一跳,本来逼近的蒙格里也不禁后退了两步,高声问:“你……你这弓是从哪里变出来的?” “怕什么!”一个似乎是老大的家伙穿着鳞盔鳞甲大声喊道,“那把弓连弦都没有,他也没带箭袋,变个戏法就把你们吓成这样,太丢脸了!给我上!” 那些最便宜的十字弩连厚木厢壁都射不穿,克雷恩一听到咔咔的声音连续响起,毫不犹豫离开马车,猫腰窜出,手指一勾,光弦浮现,红色箭矢瞬间连出五发,优先打向能用出穿刺箭的几个弩手。 担心视野受阻,伊莉丝抱着格蕾希亚破门而出,把姐姐护在身后背向车厢,蓝色巡礼斜扫横劈,把弩箭轻松斩落在地。 五个被瞄准的弩手有三个当场毙命,剩下两支光箭被目标身边的匪徒挥舞武器挡下。 穿着鳞甲的老大意识到这块肥肉里满是钉子,怒吼着举起背后大剑,喊道:“杀上去!集中力量抓那个法师!” 格蕾希亚微微皱眉,手中法杖举起,蓝光闪动,奔腾的激流冲天而起,把这一边的弩手冲击得七零八落。 克雷恩那边的效率更加惊人,炎魔弓省去了抽箭这个简单却最为耗时的动作环节,他一边急速移动,一边连续不断地射击,红光犹如朝阳初升破开层层云海,锐利地扇形散开,转眼之间,就有六七个匪徒惨叫着倒下。 蒙格里发现自己犯下大错,怒吼一声攥紧那对短斧冲向克雷恩。 但以他那庞大身躯的速度,根本不可能赶上一个灵敏迅捷的游侠。 轻轻松松地从蒙格里腋下闪过,克雷恩轻巧一跳,纵上蒙格里的肩头,匕首寒光一闪,就刺入到筋肉盘结的坚硬后颈之中。 但没想到,蒙格里一身铁块一样的肌肉竟然爆发出强烈的力量,硬是把匕首紧紧夹住,保护住致命的颈椎,同时挥斧反砍,彪悍无比。 克雷恩只得暂时抛弃匕首,踩肩上跳,纵到空中垂弓下瞄,一道光箭破风而出。 蒙格里向旁一歪狼狈躲避,肩上冒起一道黑烟,被火元素凝成的穿刺箭狠狠贯透,留下一个焦黑的洞。 知道对于格蕾希亚那边来说,弩手的威胁更大,克雷恩不等落地,就在半空拧腰旋身,一记爆裂箭把躲成一团的三个弩手炸倒在地。 剩下的弩箭,顿时向即将落地的克雷恩齐刷刷射来。 负伤的蒙格里狂吼一声,丢开短斧冲了过来,似乎想要用剩下的那条手臂把他搂住。 伊莉丝忍不住惊呼出口:“小心!” 克雷恩眼中红光一闪,炎魔弓上的火焰纹路骤然亮起,无数赤芒旋转聚集,瞬间在弓弦上化作一支犹如流火的箭矢。 他猛一转身,一肘顶在蒙格里小腹,顺势一扭,好似要把那壮硕身躯背起一样抵住,跟着弓身一横,弓弦离手。 那支凝火之箭,瞬间爆裂成四散红光,把克雷恩视野所向的一片扇形区域全部扫射覆盖。 那些血红光柱射程虽然不远,杀伤力却极为惊人,甲胄盾牌纷纷摧枯拉朽,唯有两面贴着火抗符文的盾牌没被穿透,只是留下一片焦痕。 这正是克雷恩和芙伊同契至今领悟到的第一招,炽焰刺。 虽说对火元素能量的消耗不小,但在对方人数众多的情况下,这种代价非常值得。 一片惨叫声中,这一侧的敌人几乎全部倒下,匪团的人数顷刻锐减了三分之一。而另外一边射来的弩箭,全被克雷恩扛在身后动弹不得的蒙格里承受下来,做了个活生生的肉盾。 身躯庞大的巨汉疯狂的怒吼一声,低头张开嘴巴,竟然要去咬断对手的脖子。 克雷恩知道炎魔弓在刚刚的一击后需要一段时间恢复,双肘向后狠狠一顶,同时矮身一缩,避开了那张臭烘烘的血盆大口,跟着转身一拳,狠狠砸在蒙格里**,痛得他嘶声惨嚎,顿时弯腰蜷缩起来。 有心要震慑住剩下的匪徒,克雷恩抬手一按,将炎魔弓套在了蒙格里的脖子上,接着从他肩上翻身而过,拔下他颈后匕首同时,攥紧弓身猛地一扛一拽。 红色光弦随着克雷恩的心念变为锐利,再怎么强壮的肌肉,也抵抗不住这样的切割。 红发的精灵一声怒喝,光华闪动的弓弦,就这样斩断了蒙格里的脖子。 喷涌而出的血把五官扭曲的头颅冲到了一边的地上,鲜红的水雾飘洒在克雷恩的长发上,让他火红的头发呈现出和发根近似的暗色。 他从血雨中站起,踩住身后倒下的蒙格里尸体,扫视过已经有大半在发抖的匪团,缓缓说:“你们现在走,还有活命的机会。” 伊莉丝观察了一下情况,保护着姐姐走到克雷恩身后没有敌人那一侧,谨慎地留意了一下克雷恩的表情,稍稍松了口气。 试图围攻姐妹俩的匪徒都被伊莉丝击毙,匪团的士气明显已经跌倒了谷底,那个老大的嘴唇都在微微颤抖,显然正在挣扎是就此逃走重整旗鼓还是为了保住威严和面子继续命令手下拼死上场。 这实在并不难选。 他们不过是欺负寻常民众的流浪匪团,不是什么讲究战场气节的英勇战士。 可就在老大抬起手准备下令的时候,一支利箭突然飞来,从他脑后刺入,张开的嘴巴里,顿时露出了一段血淋林的箭尖。 “他们没有活命的机会。这么现成的死灵,能节约不少能量。”霍特里斯带着恨意的声音从远处响起。 匪徒中唯一的法师到现在还没施法完毕,他刚要转身看看,一把带着缭绕黑雾的短剑,就割断了他的咽喉。 剩下的匪团成员开始呼喊着逃窜,但他们还没跑出两步,脚下的地面就冒出了一只只森白色的骨爪,把他们一个个抓在原地迈不开腿。 “这是什么?”伊莉丝连忙挡在姐姐身前,看向自己脚下。 “怨念之渊……这是亡灵魔法。”克雷恩的脸色微微一变,“死亡骷髅的招牌出动了。”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的波纹突然从匪团中心扩散开来,旋即化为浓稠的黑雾,把那些匪徒全部包裹进去。 马上,凄厉的惨叫就接二连三的响起。 “万物凋零。灵能系高阶魔法……”克雷恩护着两位公主往后退了两步,“绝对不能在那片黑雾里待着,那是无视一切抵抗的缓慢腐蚀,只要是生命,就会在其中凋零。” 很快,惨叫的声音就变得微弱,迅速地安静下来。 不到两分钟,大半个流浪匪团,就一个不剩地死在了他们眼前。 “放信号吧。死亡骷髅已经动用了真正的精英,光靠咱们三个太危险了。” 伊莉丝点点头,毫不犹豫把哨炮拉开丢了出去。 一蓬火花喷出,光球拖着尖锐的哨音飞起,冲到半空炸开。 黑雾渐渐散去,霍特里斯带着三十多个黑衣黑甲的佣兵站在那里,而满眼杀气的库诺依,正在旁边擦拭着短剑上的血迹。 不仅是亡灵巫师出动,一个穿着昂贵法袍的召唤师,就在两个结界师和四名战士的保护下于后方不远处施法,挥舞的法杖把反复扭曲的光丝牵拉成妖异的图案,扩散成直径近十米的巨大交换空间。 “能猜出那家伙在召唤什么吗?”伊莉丝皱着眉握紧蓝色巡礼,交换空间中心的黑球刚刚扩大到半米,就已经有令她头皮发麻的恐怖嘶叫传出。 “我不懂召唤术,但我能猜出那绝对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克雷恩盯着一步步走近的敌人,他们显然不打算多废话,也看到了伊莉丝发出的信号,召唤物降临的那一刻,战斗就会开始。 “召唤术的属性,看法阵和交换空间的边界大小就能猜出大概。”格蕾希亚显得有些沮丧,口吻难得的透出一丝消极,“那个召唤师使用的是非随机类召唤术,这种固定召唤术,需要十米以上直径的不超过五种。” 她的法杖垂下,已经觉得有些绝望,“不管是哪一种,都难对付极了。” “那么,就先把召唤师解决掉吧。”克雷恩一咬牙,叮嘱一句,“伊莉丝,保护好你姐姐。” 可他举起炎魔弓正要寻找角度出手,死亡骷髅的佣兵后方,另一个一身黑袍的亡灵巫师猛地抬起法杖双手顶高,两个身形高大的活尸从人群后飞身跳起,直扑他们。 与此同时,一道道苍白的光柱升起,地上那些匪徒的尸体一个接一个的像是加快了腐烂速度一样膨胀,皮肤越来越薄。 就在克雷恩一记爆裂箭将两个活尸在空中震飞的时候,噗噜噜的肉块飞舞声响起,一具又一具还粘着血肉的新鲜骷髅,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 最先施法的灵能系,召唤骷髅的操控系,克雷恩紧张地扫视了一遍死亡骷髅布局严谨的阵型,敏锐地发现次要保护点的位置还有一个亡灵巫师正在慢条斯理的施法,那么……对于三系可以互相补充辅助发挥出更大威力的亡灵魔法来说,剩下这个很可能就是感染系。 和他预料的一样,骷髅们刚一开始移动,剩下那位亡灵巫师就挥出了法杖,一大片淡黄色的酸臭云雾顿时覆盖住整个战场。 虽然不知道这是什么魔法,但**在外的皮肤瞬间就感受到强烈的刺痛,那些骷髅身上沾着的血液开始冒出细小的气泡,伊莉丝立刻带着格蕾希亚向后退去,克雷恩用爆裂箭勉强驱散了一片,发现黄雾迅速弥漫回来后,不得不也跟着暂时离开。 “小心,库诺依不见了,还有几个刺客也不见了。周围地形复杂,他们可以隐蔽的地方很多,格蕾希亚,不要施法了,把魔力弥散开侦察,和伊莉丝配合防止偷袭,咱们现在需要坚持到援兵赶到。”克雷恩迅速下达指令,看那边召唤术已经接近完成,骷髅大队正在压近,抬起手果断把斗气集中,准备全力出击。 霍特里斯看到他手上闪耀着夺目光滑的炎魔弓,还包着绷带的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地颤抖了一阵,咬牙切齿地说:“那个火精灵的叛徒留给我,你们抓住就好,不用杀掉。” “抱歉,我们只懂杀戮。”看上去像佣兵指挥官的,是一个身材高挑面色阴沉的中年女剑士,手上的武器好像是萨赫雷姆矿锻造,淡淡的金色透着深沉的暗调。 拿得起用俗称暗金的名贵矿石锻造的武器,在死亡骷髅这种等级的佣兵团里,也至少是个中层长官。 短暂的僵持很快在刺耳的尖叫声中宣告结束。 召唤法阵上空悬浮的巨大的交换空间,在这一刻化作虚无,被困在其中的召唤物得到自由,展翅飞起,带出无数亡灵的尖啸。 天空都变得阴暗下来,四只灰黑色的皮翼划过天空,长满骨刺的长尾轻轻一甩,就把两具骷髅高高抛起,落进那张透出幽蓝火焰的巨大嘴巴之中。 “这是什么鬼东西?”克雷恩试探着一箭射出,光箭竟从那庞大的身躯中穿透过去,只留下一串红色的灼烧痕迹,就像是这个巨大的四翼怪物不过是投影而成的虚像一般。 “曼迪斯,有些书上也叫它黄泉鬼龙,这是冥府所在异界中,火焰之河上飞翔的狩猎者,它们的首领,就是露比爱尔大人的坐骑拉塔曼迪斯。”格蕾希亚握紧法杖,绝望地摇了摇头,“没想到……死亡骷髅竟然会出动到这种地步。你的援兵,恐怕救不了咱们了。” 伊莉丝也感受到了空中那股强烈到令她双膝发软的压迫感,巨大的实力差距已经到了不知道要靠怎样的援兵才能抹平的地步,她看了克雷恩一眼,凄然一笑,说:“克雷恩,保护我姐姐逃吧。水精灵不能没有她。” 克雷恩一把按住了她握剑的手,“相信我,坚持几分钟,保护好你姐姐,剩下的交给我。” 死亡骷髅到来的人数虽然不多,但看实力显然是这片地区的顶级精锐,格蕾希亚完全想不出怎样应对,心乱如麻。 伊莉丝的眼睛再次亮起,她站到姐姐身边,狠狠咬了咬牙,“好,我相信你,咱们一起拼命坚持这几分钟吧。” 这几句话的功夫,骷髅们已经杀出了黄雾,冲向他们,空中的曼迪斯盘旋了一圈,在召唤师的控制下锁定了目标,嘴巴一张,一道死亡之光就向着克雷恩打来。 “动手!”克雷恩一声低喝,纵声向前扑去,拧身仰面向天,仗着自身的火元素免疫,直接一招魔箭之雨以自身为中心打向天空。 曼迪斯畏惧魔法伤害,侧身掠过飞远,脆弱的骷髅在最密集处碎裂倒下,顷刻减少了将近四分之一。 伊莉丝甩手两剑,用气刃斩解决了一对跑来的骷髅,拉住姐姐向旁飞身扑出,躲开曼迪斯扫过的尾巴。 缺乏防御能力的格蕾希亚,直接拖累了整个战局。 很快,感染系亡灵巫师再次挥起法杖,恐怖的黄云瞬间以伊莉丝姐妹为中心弥漫开来。 格蕾希亚不得不收回魔力,强行撑起一片魔力薄膜,减弱持续不断地腐蚀刺痛。 伊莉丝抬臂护住头面,单手搂紧姐姐,飞快向雾外跑去。 可刚到边缘,数股杀气同时出现,三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瞬间自三个方向袭来。 她不得不把姐姐往身后一拉,蓝色巡礼匆忙出鞘,硬是用一招剑舞·连闪的三连刺击把对方逼退。 可那几个刺客就不是为了将她们直接格杀,而是保证她们无法离开不断造成伤害的黄雾。 皮肤已经开始感到刺痒,伊莉丝焦急地看着黄雾外严阵以待的影子,猛一咬牙,说:“集中魔力保护自己,姐姐,我杀出去给你开路!” 她平举蓝色巡礼,斗气从脚跟升起,纵贯全身。 可这用来拼命的一招剑舞·穿心击还没出手,一个白色的光环突然从她和姐姐中间扩散开来,清新的气流从脚下升起,那些黄雾转眼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伊莉丝惊喜地看向那一片突然出现的气息。 领在最前的是一个绑着白色头带的蓝发男性人类,一身轻便的皮甲,但双手却没拿任何武器。在他身后跟着二三十个彪悍的佣兵,站在他旁边几乎并排的则是个相貌无比美丽一眼看去却让人浑身发冷的年轻女性。 脑中迅速捕捉到克雷恩曾经提过的人物信息,但伊莉丝还没开口询问,颇为狼狈跳出骷髅包围的克雷恩就开口打了招呼。 “悠奇,你总算来了。” 第二二八章 厮杀!狼与骷髅的搏斗 悠奇笑着跟克雷恩打了个招呼,大步走到刚被净化的那片地方,看着对面那个黑甲女剑士,高声说:“赫莉·达维戴斯,第七分团的‘九骨’团长,很久不见了啊。” 赫莉冷冰冰的脸上几乎没有什么表情,在赶来支援的咆哮之狼佣兵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后,针锋相对地回答:“悠奇·艾斯凯普,咆哮之狼现任中部西北区佣兵总长,你特地赶来,是准备成为我骨册上的下一个名字吗?” “上次咱们只来得及隔着河互相看一眼,这次,应该就不必客气了吧。”悠奇笑着抬起手,打横一挥,身后的佣兵高声呼喝,紧接着,村庄两侧竟然同时响起震天的怒号,听声音,在肋部包抄的援兵少说也有三百以上。 赫莉连眉毛都没动半分,缓缓举起手上的暗金长剑,高喊:“以九骨之名!” 她后方更外围的林中,立刻无声无息地冒出了数百人,全副武装,面带杀气。 看来除了出手追杀克雷恩他们的精英队伍,死亡骷髅也埋伏着大批部队在后。 吉瑟拉这个看似和平的国度,蕴藏的杀机竟然并不逊色于哈斯密尔大平原上血肉模糊的战场。 “吼噢噢噢——!”巨大的曼迪斯从高空俯冲而下,掠过两边佣兵阵势的中央,来自冥府的凶兽,仿佛已经忍耐不住对生灵的饥渴,只是全靠召唤师的控制才没有出击。 “悠奇总长,我姐姐她……”伊莉丝有点紧张的把格蕾希亚拉到佣兵那边,开口说道。 悠奇一抬手打断了她,笑着说:“克雷恩的交代非常详细了,我会保护好你们的,两位公主殿下。这……是我的使命。” 伊莉丝一愣,突然感觉到面前的人类男性表情中蕴含着尽力克制但依然流露出一些的强烈感情,而且,一股莫名的亲切感突兀地涌上心头,让她不由自主地安下心来。 “第三小队,保护两位公主殿下回紫心城。”悠奇盯着对面举起法杖的亡灵巫师,大声下令。 “等等!”伊莉丝连忙握紧蓝色巡礼,“只送走我姐姐就可以,我能作战。” “先送走格蕾希亚,没时间聊天了,曼迪斯杀回来了!”克雷恩抬手凝起一道光箭,迎面射向那张喷吐着蓝焰的巨口。 格蕾希亚很清楚自己的实力,她没有多嘴再说什么,只是慎重地握着妹妹的手,叮嘱了一句:“小心。”就匆匆离去。 伊莉丝彻底放心下来,她知道霍特里斯和库诺依的主要目标是她和克雷恩的炎魔弓,格蕾希亚有一整队精英佣兵保护不会有多危险。 剩下的,就是面前这场一触即发的恶战。 曼迪斯侧身躲开光箭的伤害,兜出一个弧线,仰天直升而起,无数道幽魂冲击从它的四翼下倾泻而出,摇晃着飞向咆哮之狼的阵线。 两个结界师立刻撑起闪耀着金色光芒的抵抗结界,风刃、火球夹杂着水之矢飞向天空,集火那头巨大的黄泉鬼龙。 双方的阵型都没有多少改变,在长程战斗的试探阶段,法系与弓手才是战斗的主角。 悠奇显然是有备而来,两个装备精良的高阶祭司稳稳地被保护在战线后方,直接将对方威慑力极强的感染系亡灵巫师死死限制。 “放!”随着赫莉一声令下,死亡骷髅的弓手就位射击。 但在结界师和战士全部处于极佳位置的情况下,抛射和战技直伤都收效甚微,只不过让最前线的盾牌看起来多了几根刺而已。 克雷恩和伊莉丝都退回到防御线之后,悠奇看了他们一眼,好奇地说:“你什么时候弄了这么好一把弓?” “从对面那个火精灵手里抢的。”克雷恩笑了笑,“不过也算是物归原主。” “有熟悉的气味,魂之圣器?” “炎魔弓。”克雷恩盯着对面霍特里斯快要喷出火的双眼,简短地回答。 悠奇扬起眉毛,笑着说:“和火精灵王国开战这种活,你开多高的价钱我们也不会考虑的。” “不必,收拾了这些死骨头就好。”从家乡被毁灭的时候起,克雷恩就对死亡骷髅没留下半点好感,面对这样近似战争的交锋,他的心底除了热血沸腾的亢奋,竟还有一丝复仇的快意。 霍特里斯似乎有点按捺不住,飞舞的低等级试探攻击在他看来纯粹是对能量的浪费,他扭过头,低声对赫莉说了些什么。 但赫莉不为所动,只是缓缓摇了摇头。 “你们都在等什么?光靠这种低级魔法消灭不了曼迪斯吧?”伊莉丝看着战场的局势,紧张地问。 “在等对方先犯错。”悠奇微笑着说,“顺便估计一下实力。” 他扭头看向有点不耐烦的蓝发美人,柔声说:“蕾希亚阿姨,请再耐心一点,伙计们没有你这么大的本事,咱们得尽量减少伤亡。” “放心,耗不住的一定是他们。曼迪斯的魔力耗费不小,那个召唤师最多再撑十分钟。”他抱起手肘,很悠闲地走到结界边缘,歪头把一支飞箭抬手抓住,丢在地上,“如果赫莉够聪明,撤退才是最佳选择。” “我猜对面也是这么想的。”伊莉丝撇了撇嘴,清楚地看到赫莉带着自信的微笑摆了摆手,接着,一道信号升起,后方的死亡骷髅部队再次前压,排开了惊人的战线。 看来又有新的增援赶到,克雷恩匆匆估计了一下,光是已经出现在视野内的,恐怕就已经超过一个死亡骷髅的整编大队,至少三百人以上。 召唤师也开始挥动法杖,曼迪斯呼啸着飞向更高处,接着,喷吐着死亡之光猛然俯冲,竟打算仗着实质伤害免疫的虚灵体,强行冲向两个高阶祭司之一。 这一击,奏响了开战的讯号。箭矢密集地抛射而出,最前线的战士大喝着挺盾冲锋,一道道光芒闪过,加持与辅助尽情地倾泻在同伴的身上。 “来的好。”悠奇一抬右臂,高喊,“杀!” 齐声怒吼之下,数名法师身后突然闪出一个穿着异色长袍的咒术师,早就在等待曼迪斯接近这一刻似的将暗红色的木杖平举指了过去。 杖顶涂抹的鲜血爆发出刺目的光华,本就是虚像投影的曼迪斯再次遭到放逐效果的控制,在半空昂首长鸣一声,蓦然消失。 巨大龙影不见的瞬间,咆哮之狼的佣兵们,也怒吼着冲了出去。 赫莉的表情终于出现了略微明显一些的变化,她挥舞手中的长剑,一道审判之刃破空而出,大声喊道:“全部法师更换战术,对方针对你们做过布置!” 召唤师正因曼迪斯的湮灭而遭受着提前到来的反噬折磨,暂时无力继续施法,那位感染系的亡灵巫师立刻将法杖倒转,顶端的小骷髅头狠狠插入到泥土之中。 一层青苔一样的暗绿色立刻从咆哮之狼佣兵们脚下的土地冒起,蒸腾而上的同色雾气飞舞附着在他们的护甲上,发出嗤嗤的细微响声。 “是苦痛蔓延。”蕾希亚皱了皱眉,扭头下令,“圣洁之光,交替使用,快!” 大概是和姐姐有着同样源自水天使格蕾希尔的变格名字的缘故,最初的压迫感适应后,伊莉丝对这个美丽到令人产生距离感的年轻女性渐渐感到好奇,克雷恩提起她的时候语焉不详,也没说为什么悠奇会叫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一些的女人阿姨。 而且,蕾希亚身上并没有咆哮之狼的标记,这么冷的天,只穿了一条薄薄的丝绸连衣裙,在一群全副武装的佣兵中站着,实在是显得非常特立独行。 悠奇的体内有永凝之歌,可蕾希亚就真的没拿任何武器,难道是随队的歌姬? 这一霎那的走神被盾牌撞击而出的沉闷声响打断,灿烂的光华从空中降临,但只能暂时净化掉已经从地面升起的部分,被污染的泥土还在源源不断冒出侵蚀护甲的毒雾,让从中冲杀而出的战士在防护上先被削弱了一层。 两侧的咆哮之狼也发起了冲锋,把激烈的战线延伸成巨大的弧。 结界不停地闪耀,随着死亡骷髅的法师加入战团,各种基础元素魔法划过战士们的头顶,密集的消耗着对方结界师的力量。 随着密密麻麻的振翅声,死亡骷髅的两个控虫师在两侧出手,凶猛的毒蜂直扑已经不再有严密守护的弓手阵型。 火墙拔地而起,把无数毒蜂化做焦尸坠落,紧接着一道龙卷迅速成型,在结界覆盖不到的边缘尽情地撕扯着失去保护的战士。 鲜血喷溅,不断有生命消逝,可尸体还没倒下,就在灰白色的光环笼罩下原地爬起,撑裂皮肉变成继续攻击的骷髅。 跳跃的金蛇猛然掠过,连环闪电一瞬间就将几个骷髅连着敌人一起击倒。 怨念之渊再次铺开,舞动的骨爪困住了勇猛的战士,让他们再也无法躲避冰冷的刀锋。 鲜活的生命在厮杀中迅速消逝,但没有一个人恐惧、退缩,这一刻,他们的眼里都只有敌人的要害,即使被打掉武器,也会毫不犹豫扑上去试图咬断对手的脖子。 当战线散乱,结界衰弱到濒临失效时,悠奇和赫莉几乎同时下达了继续进攻的命令。 不再有保护者停留在后方,弓手转移到法师阵地同时肩负起防守和射击的使命,双方的法师毫不犹豫聚集魔力准备威力巨大的杀招,祭司停下了交替净化的行动,榨出最后的精神力在己方最密集的地方释放神之眷顾。 那位召唤师已经进入到近乎狂乱的境地,透支的光晕一闪,新生的交换空间就被扩大到超过十二米。 克雷恩先后找了四个不同的角度,可对方全力防护的情况下,召唤师始终毫发无伤。 当他准备冒险使用有反噬的战技出击时,霍特里斯的箭矢呼啸而来,逼他不得不闪身躲避。 看到混战开始,伊莉丝咬了咬牙,迈前两步,准备冲上杀敌。 但悠奇横臂拦住了她,摇头说:“别上去,就站在我后面。” “可是……已经死了好多人。”伊莉丝满腔的热血都快压抑不住,尤其是一想到这些佣兵是克雷恩请来为保护她而战,她就觉得自己应该把力量通过剑锋释放出去,尽可能的帮忙。 “这已经不是任务,”悠奇看着不断化为骷髅的同伴,平静地说,“这是一场事关谁将滚出吉瑟拉北部的战争。” “不用急,”他看着赫莉越来越阴沉的表情,“他们的底牌就快掀开了。” 伊莉丝尝试着冷静观察了一下,这才发现,尽管死亡的气息正在弥漫,战况无比惨烈,双方所有的精英与核心却都还没有投入到战场之中,只有霍特里斯和克雷恩在隔着很多拼杀的佣兵遥遥对峙。 就连已经没有结界保护的后排,也只是在一轮法术的攻防下各死伤了几个弓手。 真正的战斗,就好似还没有开始。 “可……一直有人在倒下。”伊莉丝的心脏一阵刺痛,心里明白的道理,未必意味着情感上可以接受。 她学过指挥课程,在沙盘棋上玩推演游戏连老师都不是对手。 但此时此刻此地,那些倒下的勇士并不是简简单单涂了色的木棋子,而是一个个活生生的人。 斧子劈下,带走的可能是一个父亲,刀剑砍出,结束的必然是某对父母的孩子,魔法与箭矢穿梭飞舞,血与烟尘之间被打倒的,谁知道会不会是哪位歌姬舞娘等待的情人…… “我知道他们正在牺牲。”悠奇的语调平稳而镇定,“但如果理不清究竟什么更重要,就只会导致更多人倒下而已。这是身为指挥的职责。” 他望见远处召唤师猛然挥下的法杖,旋即举手高呼:“抑魔结界,放!” 这一方从结界被击破就隐藏在最后方的结界师迅速上前,巨大的交换空间即将成型的最后一霎那,两道菱形光环从天而降,交叠圈在交换空间的最中心。 沉闷的惨叫从漆黑一片的空间内部发出,显然,召唤物还没真正降临就已遭到重创。 伊莉丝目瞪口呆,头一次知道原来对付召唤师还可以使用这种手段,交换空间割裂次元将召唤物带来现世的时候,必定会有短暂的刹那让其中的生物出于纯粹的魔能状态,而抓住这个时机直接向交换空间内部施展抑魔结界,为了穿过通道而魔力化的生物就将遭受沉重的打击,再怎么强大也免不了被削弱两三成实力,更何况,结界是双重,这几乎可以把对方直接消灭。 赫莉的表情终于有了明显的扭曲,混战中靠不断爬起的骷髅占到的便宜,加起来也无法弥补这一次专门针对带来的打击,由精英主导的后续战局,远比多杀死几个肉盾要重要得多。 她终于失去继续试探的耐心,高高举起了暗金色的长剑,“以骨灵之名!” 三名亡灵巫师迅速后撤,远远离开了战场,魔法攻防的压力瞬间逆转,看上去,死亡骷髅就像已经放弃一样。 伊莉丝明白,赫莉已经决定打出第一张王牌了。 不到两分钟,大地突然震颤了一下,几百米外的林中,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腾空而起,带着缀满镇魂石的皮制项圈,张开双翼呼啸而来。 一只尸龙! 对伊莉丝来说,讨伐巨神甲虫女王之前,高阶魔兽只不过是图鉴里的画像和学者们文字的描述而已。 而虫巢一战,尽管她心里知道巨神甲虫女王在高阶魔兽中属于实力和地位严重不符的那一层,还是颇为自得地认为,高阶魔兽并不像老师们说的那么可怕。 直到此刻为止。 巨大的尸龙正面冲来的震撼力远不是虫群中体型较大一个指挥可比,而随着双翼四散飞落的幽魂冲击,远比刚才召唤的曼迪斯还要密集强烈。 面对这样的敌人,伊莉丝竟然想不出要如何作战才能取胜。 克雷恩也发现了战局的变化,迅速回撤到悠奇他们身边,“这鬼东西和咱们在地洞里遇上的祖达斯哪个更强?” 悠奇撇了撇嘴角,说:“祖达斯虽然是精英尸龙,但它死后被冥妖王操控,作为傀儡实力大打折扣,恐怕不如眼前这怪物强。不过……咱们的情况可比那时候好多了。” 话音未落,后方两只巨大的弩箭破空而去,重重打在尸龙的胸膛。 灰白色的龙躯翻滚了一下,长声嘶鸣,在空中一甩尾巴,三四道死亡之光同时发出,扇形扫向远方正在转动绞盘的弩车。 “曾经,攻城弩的名字就叫屠龙弩。”悠奇微微一笑,左臂抬起,霜白色的光华骤然迸发,在他手上汇聚成永凝之歌,他顺势一挥,一道道冰刺连续戳起,把死亡之光尽数挡下。 尸龙转向低空俯冲,在咆哮之狼最密集的地方施放了一次怨愤尖啸,跟着展翅落地,甩尾扫翼轰开了一片对手。 “不准备动用什么王牌反制一下吗?”伊莉丝担心地说,“这怪物可不是两个弩车就能对付的吧?” 她正说着,身后的蕾希亚突然俯身冲了出去,就那么赤手空拳,穿着一身白色连衣裙,飞一样跑向尸龙。 “悠奇!你……你的小阿姨!快阻止她!” 克雷恩笑着摇了摇头,“那就是反制的王牌。” 就像每一个人都知道蕾希亚的可怕,咆哮之狼的佣兵迅速让开通路,从尸龙身边转移,冲杀向其他敌人。 尸龙昂首咆哮,无数怨魂的能量随着悲歌一样的呜咽聚集。 那明显是安魂曲的前奏,但巨大的怪物在最后一刻突然停下,灰黑色的眼睛转动了一下,看向已经跑到附近的蕾希亚,接着,小山一样的身躯竟然向远处挪了一步,好似在恐惧什么。 克雷恩盯着霍特里斯的手,笑着说:“这次我有机会见到你阿姨的本来面目了吧?” “当然,这种机会可不多。”悠奇也带着微笑,但他的眼睛一刻没有离开过赫莉的剑。 死亡骷髅并不是消息闭塞的乡下佣兵团,咆哮之狼近几年崛起的恐怖小队,霜狼与冰龙的传说,他们肯定已经仔细打探了解过。 而只要真的了解过,就多半会知道,霜狼是绰号,而冰龙不是。 退后两步的尸龙被激发了魔兽血脉中的凶暴,它怒嚎着一爪拍下,一击之威,足以将坚硬的重装骑士拍成铁皮馅饼。 而蕾希亚不仅没有躲避,反而瞪圆双眼,毫不犹豫地把双手向上托起。 冰蓝色近乎透明的长发被劲风带起,飞舞在她身后,吹开的发丝亮出了光滑的额头,一块宝石型的印记浮现出来,在她的眉心上方放射出耀眼的光芒。 方圆数百米的大地开始轻微的颤抖,只不过有些凉意的空气中突然飘散下晶莹的雪花,伊莉丝不敢相信地抬手接住一片,感受着掌心融化的凉意,颤声说:“这是……下雪了?” 轰然巨响,蕾希亚娇小的身躯被尸龙一爪拍住,地面顿时出现一个陷坑,那柔弱美丽的女人,竟然毫发无伤的用双手接了下来,只是半截身子埋进了大地之中。 光芒在空中勾勒出一个大小几乎不输给尸龙的轮廓,蕾希亚低喝一声,双手一抬,竟把那庞大的龙躯推得一个趔趄,接着,她的身体漂浮起来,迅速进入到光芒的中心。 下一秒,白色的裙子四散崩裂,和雪花一起飘落。 蕾希亚的身体,就这样融入到额头散发的光芒内部,旋即,猛然爆发开来。 当所有人的视线恢复正常的时候,尸龙的身前,矗立的已经是一只身披晶莹鳞片、散发的威吓竟让最近的几个佣兵不由自主软倒在地的冰龙。 尸龙在高阶魔兽中的智力并不算低,灰黑色的龙瞳一转,双翅一拍向上飞起,显然不愿意同眼前的敌手作战。 这当然是明智的选择,可惜,已经晚了。 冰龙一声咆哮,也跟着振翅起飞,龙口之中,森寒的吐息猛然喷出,瞬间就让一层冰壳覆盖在石龙的双翼,减缓了飞行的速度。 赫莉的表情已经有些扭曲,她举起暗金剑,猛地挥下。 悠奇立刻握紧了手中的永凝之歌,仿佛对他来说,这才是真正等待的一刻。 死亡骷髅那两个结界师从刚才就已经并排站到一起,此刻互望一眼,同时高举法杖,透支灵魂之力的光晕一环环扩散开来,接着,他们法杖一挥,在头顶交叉,黑色的烟柱从他们脚下升起,迅速在空中爆发开广阔的幽暗之环。 “巨型神圣抑制结界……”悠奇皱了皱眉,“看来赫莉也早就做好决战的各种预案了。” 虽然抑制结界是针对某种属性类型进行大幅削弱的专项法术,可所有的神兽当初都是经过天使赐福,拥有神圣血脉的生物,针对神圣属性的结界不会影响到尸龙,却能把冰龙的实力大幅减弱。 很久以前的屠龙小队,都会使用类似的手段来减少损失。 尸龙察觉到实力差距的缩小,扭头一口黑气喷出,翻身冲向冰龙。 冰龙却好像根本不在意结界的存在,拧身伸爪,毫不犹豫和尸龙厮打在一起,喷吐的冰晶混合着一个又一个的冰系魔法结结实实砸在尸龙的身上。 “是时候了。”看到侧面包抄而来的刺客已经被游哨盗贼发现开战,悠奇举起永凝之歌,天使的圣曲高亢响起,“咆哮吧!狼群!” 怒吼声中,双方此前保留的实力,大半冲向了战场。 双方都是训练有素的佣兵队伍,霎时间,密集交火的法师就把进攻转为了辅助,弓手散开跑位,寻找空隙射出致命的箭矢,随着精英们的参战,高等级的战技接二连三地施放,缠斗的肉盾们迅速转成防御态势自保,脆弱的骷髅缺点被放大到极限,瞬间被打碎成无法再起的骨渣。 赫莉的亲信比预想的还要难缠,陪悠奇出生入死好几年的老部下竟然沾不到多少便宜,眼见后方那个召唤师披头散发地站起,挥舞法杖试图完成刚才被重创的交换空间,悠奇果断下令,带着三名刺客包抄过去。 赫莉当然不肯让他轻松杀入后阵,但她似乎清楚悠奇的实力,避开了正面决斗的场面,一个游走砍杀向另一侧的敌人,把拖延的使命交给了另外几个心腹。 冰刺冲天而起,永凝之歌的威力,看上去竟比克雷恩之前见过的那次还要强猛许多,他有点惊讶地躲开霍特里斯一箭,一边反手回敬,一边问:“你的剑好像跟之前不一样了,发生了什么?” 悠奇旋身跳劈,浑厚的魔力在剑刃上凝聚,那个想躲避的对手刚一扭腰,冰蓝色的霜雾就把他的双脚冻结,惊恐的惨叫声中,被一剑砍成两半。 但没有血喷涌出来,分开的尸块在倒地之前就被冻住,连那扭曲的表情都凝结在了脸上。 “我找回了它的另一半,磨练了很久之后,总算能顺利使用。你的弓好像还差点意思。” 克雷恩微笑着矮身闪开一记横斩,蹬地后纵一箭射出,红光穿过那个剑士肩头,顿时留下一个焦黑的洞,“我才拿到,要不原主人怎么气急败坏一路追杀过来呢。” “那位公主殿下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勇猛。她不知道九骨赫莉是实力接近剑圣等级的强者吗?”悠奇余光一扫,忍不住皱起了眉。 原来伊莉丝看到赫莉仗着行动敏捷实力高超,转眼就扫**过数名对手,心中不忿,挺身迎上,用勉强能跟上的速度与赫莉交上了手。 赫莉原本没把这个年轻的精灵公主放在心上,毕竟王室继承人通常不会进行太过刻苦的修行。 可当她挥下手中那把被称为阴暗密林的魔剑,准备就此完成任务之一时,蓝色巡礼剑尖一抖,闪动出无数寒芒,竟把她逼得狼狈后退,连臂甲都被刺穿两个小洞。 伊莉丝并不了解那把暗金剑的威力,但她对蓝色巡礼的等级很有自信,不管那是什么宝物,也不可能靠坚固和锋利破坏掉她这把水精灵数百年传承的武器。 赫莉杀气暴起,靴跟向地下猛然一踏,不惜此后长时间被反噬伤害加深的风险,一招迅剑·雨落斩出,竟要在第一时间直接分出生死胜负。 伊莉丝实战经验虽然不多,脑中应变却是极快,刺击系战技本来就以速度见长,她猛吸口气,双臂交叉,不闪不避也不肯后退半步,一蓬水蓝光辉迸射四周,就这么硬碰硬迎了上去——剑舞·群星缭乱! 高等级武器的密集交接带起凌厉的斗气之风,魔力的波动也在两人周围激**,暴起的火花四散飞落。双方都是倾力进攻的招式,一个瞬间的疏忽,就是性命攸关的失误。 克雷恩没想到她们拼命得如此之快,连忙飞奔寻找角度支援,悠奇也脸上变色,不顾身前几个对手正在疯狂进攻,硬是甩开一面冰盾略作阻挡,拧身狠劈一剑,万千圣歌纵声齐唱,两道苍白冰轨迅速贴地蔓延而去。 霍特里斯连发三记破甲箭,面目狰狞地把克雷恩拦在半途。 而悠奇挥出的寒冰轨迹,被远处赶回来的亡灵巫师新唤起的骷髅挡下,那舞动的白骨只不过眨眼的功夫,就被凝冻成寒光闪烁的冰雕。 聚集的斗气在如此快速的攻击下剧烈地消耗,伊莉丝和赫莉的招数都早已超出原本的持续时间,每一击都是在数倍透支之后的能量。 可她们谁都不肯停下,一个杀气四溢收不住手,另一个则打出了骨子里的倔强,宁可把手臂挥到断掉,也一定要先看对方被击倒。 一段持续的能量终究有枯竭的底线,伊莉丝的实力毕竟逊色一筹,力拼到几十秒后,肩头一酸,用来逼迫对方格挡的一剑说什么也达不到预期的速度,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脚下立刻一蹬,用最后的力气把身体向后抛开。 她的反应已经算是快到了极限,可那把暗金色的阴暗密林之剑,还是毫不留情地划过了她的肋下和左臂。 那剑锋上的附魔迅速生效,伊莉丝的人还没落地,受伤的半边身体就已经感到彻骨的麻痹。 幸好赫莉没能追击,一道强猛的红光闪过,出自炎魔弓的爆裂箭及时赶到,她不得不向后跳开,消解那股浑厚的冲击。 虽然没有达到最重要的目的,但赫莉对悠奇的牵制已经足够成功。 召唤师终于完成了魔法,擦干净唇角的血丝,狞笑着抬起了头。 黑色的交换空间崩裂开下方的地面,身躯庞大的三头怪兽晃动着紫火凝成的双尾,浮现出压迫力惊人的轮廓。 战场上的死伤已经过半,此时任何一个加入的砝码,都将令天平不可逆转的倾斜。 “克罗诺希特,异界凶兽之王。赫莉手下这个召唤师的实力还真是吓人……”悠奇为了救援伊莉丝,冰盾被破后结结实实吃了两招,他擦擦嘴角爬起来,正看到可怕怪物降临的最后阶段,“可惜,这样的消耗,是会死人的。” 为了避免被狂暴的凶兽卷入,阻挡在中间的死亡骷髅佣兵都迅速散开,而悠奇就趁着这条通道出现在眼前,突然爆发力量飞身冲了过去。 刚刚来到现世的克罗诺希特还在抵抗召唤师的控制,反应略有些迟钝,它才高举起布满紫火的爪子,悠奇的身影已经钻入了它的腹下,接着,向上刺出。 永凝之歌! 高亢的圣曲之中,冰块瞬间爬满了克罗诺希特的身躯,变成一具巨大的冰棺。 永凝冰冻中的召唤物依然会消耗召唤师的魔力,以克罗诺希特的损耗,已经透支到极限的召唤师很快就会被拖累致死。 “真是精彩的一击。”一个甜美的声音突然响起,在一片狼藉的战场边缘,竟然走来了一个黑衣黑裙,像是职业舞娘的美貌少女,可她带着笑意的眼睛,却闪动着明亮的紫色,“好久没有闻到这么甜美纯正的天使味道了,啧……真是诱人犯罪啊。” 熟悉的感觉猛然打入心窝,此前专门研究过的七魔女资料迅速闪过克雷恩的脑海。 “悠奇小心!那是黑舞姬乔莉亚·踏风者!” 第二二九章 黑舞姬!冰与火之歌 那个个子小巧但身材火辣的少女提起裙摆,悠然行了一礼,笑着说:“真没想到,会在这种地方被一个毛色不正的火精灵直接叫出名字。想必,你就是玛莉提到过的克雷恩吧?” 这才是真正的如临大敌,克雷恩的戒备程度立刻不是刚才可比,炎魔弓散发出一阵阵温暖的热量,显然芙伊也感觉到了他的紧张。 悠奇谨慎地后退,需要用大量精神力压制封印在冰内的异界猛兽,他此时也不敢疏忽大意,而且,他确实感到,手中的永凝之歌在激动地微微颤抖,似乎在与什么东西遥遥共鸣。 “悠奇,你们和死亡骷髅的战斗能暂时停手吗。这家伙……可能比那边的王牌加起来都要不好对付得多。”凉意在后背蔓延,克雷恩的记忆中,与绝望之歌姐妹那场不堪回首的激战浮现出来,那是弗拉米尔的意志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惨败,他就在灵魂中亲历了一切,不可能不印象深刻。 “九骨可不是每次都会那么大意让我这样轻松抓个正着的。”悠奇估量了一下,战场上的损失对双方来说都没有伤筋动骨,如果不趁着这次遭遇战解决掉关键人物,吉瑟拉北区多半还要争斗很久,才能有下次机会,“可不是什么雇主都请得动这种级别的阵容。” 死亡骷髅在全圣域仅有十五个分团的编制,论对应等级,赫莉的地位相当于悠奇更上一层的指挥,这也是对方出追杀任务会带领这么多精英好手的原因。 错过这次,赫莉一定会反思自己的大意,之后再想抓住她正面硬碰,可就需要点运气。 “我运气从来都不怎么样。”悠奇看了一眼天空中渐渐快要分出胜负的两只巨龙,“所以我不会赌虚无的下一次,我只看现在。” 霍特里斯并不了解七魔女的信息,他看乔莉亚出现在己方一侧,就站在离召唤师不远的地方,还当是赫莉请来的帮手,快步赶过去指着克雷恩下令:“别摆架子看戏了,干掉那个克雷恩,我可以代表火精灵,承诺你们更多的报酬!” 乔莉亚甜甜地笑着转过头,指着已经因为消耗而跪伏在地勉强支撑的召唤师说:“可这个人已经快不行了,不应该先帮帮他吗?” “那就干掉那个拿剑的,是他用了古怪的手段把这个怪物冻住,才害得召唤师……” 霍特里斯的话没有说完,他惊愕地瞪大眼,红色的眸子里写满了不敢相信。 乔莉亚在他说话的时候往召唤师那边走了两步,接着,嫩白晶莹的小小手掌举起,猛然挥下。 旁边的保护者都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召唤师的脖子上就出现了一条细细的红线。 噗呲——血花喷涌飞溅,召唤师的脑袋,就这样被切了下来,咕噜噜滚出好一段距离。 悠奇马上收回永凝之歌的力量,失去了召唤师供给能量的克罗诺希特长嚎一声,渐渐淡化消失在空气中。 “不要动手!撤开!都撤开!”赫莉大声下令,“集合,向我这边集合!” 战场上有能力脱身的死亡骷髅部下立刻赶到指挥官身边,和她一起向远离乔莉亚的地方退开。 霍特里斯怒火中烧,大吼:“你们走什么?难道怕了她吗!你们的荣誉呢!” 伊莉丝揉着麻痹的胳膊爬了起来,喘息着走向克雷恩,小声问:“这个黑舞姬,到底是敌是友?” “绝对不要抱她是友方的幻想。”克雷恩咬着牙说,“除了暗裔,七魔女不在乎任何生命。” 悠奇小心地留意着乔莉亚的动向,抬手示意部下继续进攻追击,但不要招惹这个女人。 远处的弩车迟疑了一下,还是听命把箭头调整向空中。 不过那边已经不太需要支援,双重神圣抑制结界的效果下,体型小了一圈的冰龙依然凶猛地将尸龙完全压制,亡灵魔法的精神伤害连对方的精神力屏障都无法突破,龙威的差距也让尸龙的动作都显得拘谨而胆怯,可以预见,即使这头尸龙死后保存能量骨龙化,也不过是再被冰龙暴打碾压一遍而已。 一遍遍的冰霜喷吐快要将伤害超越尸龙的抵抗界限,几分钟内,这头巨大的怪兽就将被冻结到丧失行动能力,彻底一败涂地。 召唤师已经被杀,意识到手头的两张王牌都将失去,赫莉挥剑指挥,开始组织撤退。 知道自己绝对不是此刻的克雷恩对手,愤怒的霍特里斯冲过去咆哮着:“你们不能走!这是违约!” “契约并没有规定时限。这次不能再继续了。”赫莉冷静地回答,一剑斩出数道气刃,帮助几个部下解围。 “不行。”没想到,开口的却是乔莉亚。 黑舞姬踩着染血的精致舞鞋,笑着走到离赫莉不远的地方,“战斗这么有趣的事情,你要是敢让它这么早结束,我就杀了你。” 赫莉的脸色变了,她虽然不知道什么是七魔女,但她能感觉到对方身上散发的可怕气息。那张小嘴里说出要杀谁的话,绝对不能当作玩笑。 “我不想对付那边那么多人,你带着部下继续打,作为交易,我来接替那个没用的召唤师,做你的王牌,怎么样?” 就在赫莉惊疑不定的时候,空中传出一声沉闷的惨叫,尸龙的身躯终于被冰龙完全冻结,重重地摔落下来。 结界师们的魔力也已经坚持到了极限,痛哼一声双双跪倒。 神圣抑制结界同时消失,冰龙在空中一个盘旋,猛然俯冲下来,竟在尸龙落地之前张口咆哮,一爪捏住了尸龙的脖子,把庞大的身躯毫不费力地向空中提起。 “看样子你们不太相信我,这样,就拿这头龙来热热身好了。”乔莉亚屈膝微一躬身,就像在应承一位彬彬有礼王子的邀请一样甜美一笑,跟着双足一蹬,离弦之箭一样向空中激射而起! “蕾希亚阿姨!小心!”悠奇连忙大声提醒,持剑急速冲去。 克雷恩知道这一战已经不可避免,叮嘱了伊莉丝一句小心,便一个侧跃跳到不会牵扯到她的最佳射击距离,红光一闪,拉开了炎魔弓。 空中的乔莉亚感受到激**的力量汹涌而出,向着自己迅速逼近,突然昂起头,畅快地大笑起来。 在她清脆悦耳、银铃一样的笑声中,两只黑色的羽翼,从黑色的层叠舞裙中破布而出。 属于堕天使的一面,就这样彻底展现在众人面前。 狭长的竖直龙瞳转动过来,冰冷的眸子中清楚映出乔莉亚迅疾飞上的身影。 它迅速把尸龙的尸体丢到一边,鳞片上闪耀过霜白色的光芒,巨大的龙躯猛然腾空一转,数道十光纹交叉扩散,犹如以龙为中心的球形大网,严密地防御住可能被冲入的路线。 乔莉亚的鼻子里轻轻哼着愉快的小调,丝毫没有闪避的意思,双臂往面前交叉一护,竟就这么一头撞了过去。 悠奇在下方急忙大喊:“蕾希亚阿姨!下来,咱们一起对付她!” 冰龙的眼中闪过一丝隐怒,反而向上拔高了数米,一口冰霜吐息喷了下去。 “啦啦啦,啦啦啦,一个可爱的,穿小裙子的布娃娃……”乔莉亚嘴里唱起了诡异腔调的儿歌,双臂一震,紫色的火苗从两翼窜升而起,烤化了拖挂在她身上的冰凌,正面对抗着巨龙森冷到极点的喷吐。 “天气好冷啊,天气好冷啊,娃娃,娃娃,你要不要找妈妈?”伴随着凄凉悠长的歌词,黑色的羽翼伸展到极限,数片紫光变成的羽毛散落开来,迅速飞到几十米外,围成一个巨大的圆,旋转不休。 “是猩红舞会,悠奇快帮忙!”克雷恩大声提醒一句,抬手一记破甲箭向着乔莉亚的后脑射去。 虽然光听这么一个词根本不知道意味着什么,但悠奇不会傻到在这时候问那些废话,他把永凝之歌猛地往地下一插,魔力汹涌灌入。 紧接着,巨大的冰柱破土而出,托住他的身体猛地向上送起。 但此时赫莉已经反应过来,意识到这张全新王牌的强大后,她果断再次挥出暗金剑,喝令部下展开协同作战。 而霍特里斯发现克雷恩的专注全部转移到了乔莉亚身上,当即举起手中的弓,凝气聚魔,红光迅速在箭簇上浮现。 乔莉亚就像脑后长着眼睛,纤细的胳膊反手一抓,就将那支光箭从中捏断,崩散在空中,扭头笑着说:“还挺烫手,你有点实力呐……” 克雷恩向后纵身跳出,躲开霍特里斯偷袭那一箭引发的爆炸,颇为狼狈地打了个滚,才挺身站起。 冰柱一路把悠奇送上天空,趁着乔莉亚还在对抗冰龙吐息,他飞身举剑,向着她的纤细脖颈狠狠砍落。 为了让克雷恩腾出手来帮助天空中的战斗,几个咆哮之狼的弓手交叉就位,试着向霍特里斯进行集火压制,两名高阶祭司则把辅助魔法源源不断地放在包括伊莉丝在内的核心战力上,吃了闷亏的精灵公主不甘心的握紧蓝色巡礼,再次向着赫莉走去。 赫莉微微翘了一下唇角,摆出了应对挑战的姿态,也垂下剑尖径直走向伊莉丝。 知道乔莉亚才是此时己方最大的威胁,克雷恩不得不冒着伊莉丝他们都会败北的风险,全力向着黑舞姬的身影一箭又一箭地射出。 他知道猩红舞会的厉害,在那片区域成型之后,乔莉亚就能在其中自由切换力量和速度,她既可以选择小幅降低杀伤力提升三倍的敏捷,也可以选择小幅降低速度换取三倍的能量。除此之外,被称为领舞者的特技也会在猩红舞会区域内发动,不管敌人对乔莉亚使用什么样的特殊本领,她都能暂时性地使用略微弱化的同样技能。虽说具体能复制使用的技能范围尚不可靠,但记录中特别提及,至少包括已知技能中的八成。 果然,就在悠奇快要靠克雷恩元素散射的封锁一剑得手的时候,乔莉亚混身上下突然闪过一片蓝光,紧接着她双翼一收,紫火全部消散,冰霜吐系劈面压下的瞬间,她身影一晃,眨眼间就离开了原地,好似一道黑色的闪电,顷刻绕到了冰龙的斜上方。 她白皙的手掌一伸,变化成一把黑色的锋利皮刃,猛力向下刺去。 冰龙一见失去目标,毫不犹豫就在空中猛然翻滚,双翅恰好挥开了刺下的皮刃,打出一串刺目的火花,接着龙躯一沉,斜掠而下,将悠奇稳稳接在身上。 “娃娃,娃娃,我的舞会,你要不要参加。朋友很多没关系,我家的院子很大。”乔莉亚微笑着轻声哼唱,一身黑色衬托得那张苍白面孔更加妖异阴郁。 “蕾希亚阿姨,冲出去!不要在这片范围内和她作战。”悠奇站在龙背上紧盯着乔莉亚轻而易举追上来的身影,如果不是克雷恩的光箭在不断阻挠,那双锋利的皮刃早已切上冰龙的尾巴。 就算是结实的龙鳞,恐怕也硬扛不住几下。 “娃娃娃娃不要怕,有我在的地方,就不需要妈妈啦,你和朋友们全都可以留下,我家的院子很大。”透着邪气的歌声迅速接近,明显看出了冰龙准备冲出猩红舞会范围的打算,一个绕行,就反超到龙头前方,电光火石般刺向两边的龙瞳。 冰龙立刻侧转回飞,悠奇默契地一剑砍出,靠永凝之歌帮忙招架。 可就在双方兵器即将接触的瞬间,一片红光突然闪过乔莉亚的身躯,当的一声,澎湃的力量立刻传到悠奇的身上,竟把他用冰冻结在龙背上的身躯霸道无比地打飞出去,像只风筝般飘落。 冰龙怒吼一声,俯冲伸爪将悠奇握住,一个变向抛回背上,扭头张开嘴巴,一口喷出颗雪白色的冰晶之球,旋转着飞向乔莉亚。 看来是转换了力量,乔莉亚的速度大不如前,双手从刀变盾,斜垂抵挡克雷恩从下方射来的一箭。 在场的诸多勇士之中,仅有克雷恩对七魔女的情况称得上了解,他当然不会错过乔莉亚切换力量后不便躲避的机会。 因此这红光闪烁的一箭,正是经由炎魔弓加持后的焰刺·火龙之牙! 皮盾刚一触到红色光箭的前端,乔莉亚就被雷击一样混身一颤,拼力向侧方斜身躲避。可两次切换之间需要至少三十秒的间隔,力量暴涨的情况下,她的速度仅能说是不错而已。 红光崩裂,一阵炽烈的火焰瞬间席卷了她的全身,熊熊燃烧起来,数条火焰之龙,尽情地撕咬着被包围在其中的娇小身影。 悠奇在龙背上还没站稳,就伸手一推龙翼,向着乔莉亚纵身跳起,手中永凝之歌瞬间圣曲齐鸣,一圈凭空出现的冰刺,向着中心那个快要被火焰遮挡的影子飞速扎去。 在悠奇打出的冰刺飞到之前,冰龙释放的深结冰晶已经先一步飞入火焰之中。 作为高阶冰系魔法,即使是普通等级的施放,伤害也不可小觑。 飞舞的火苗迅速被冷气排开,冰晶之球旋转飞过,霜雾顿时爬上乔莉亚的半边身躯,把她的速度再次削弱。 旋即,巨大的冰锥杀到。 灼烧的火焰彻底熄灭,经由永凝之歌召唤的冰冷凶器霎时就把乔莉亚的身影淹没。 空中弥漫着蒸腾的水气和碎裂的冰沫,两把神器的联手一击,又有冰龙从旁配合,即便是堕天使,也免不了要遭受重创。 黑翼扇动,风吹散了弥漫的冰雾,露出乔莉亚被掩盖的身躯。 一身黑裙被先烧后冻,包括精美的头饰在内,全被毁得干干净净,她苍白的四肢和关键的要害,全部被暗裔一样的皮膜覆盖包裹,而那些皮膜上,也已经露出明显的伤痕。 “啊啊……头发都被你们弄乱了。”她眯起眼睛,抬手把焦黑的发丝拨掉,抽出固定头饰的焦黑系带丢下,“不愧是轮回之纪,强大的家伙,比以前多了好多。” 悠奇和克雷恩都没有急于追击,他们巴不得这个魔女多说几句,好让他们全部顺利度过刚才全力出手的反噬。 但冰龙阿姨显然不这么想,她的怒火依然在龙瞳中盘绕,因反噬而迟缓的身躯飞出一个弧线,竟不肯趁机离开猩红舞会的范围,而是直扑向乔莉亚,一口吐息正面喷了过去。 “娃娃啊娃娃,舞会结束了,但你不用怕,”乔莉亚再次笑着唱了起来,蓝光一闪,她的速度提升到先前的水平,轻松无比地闪过冰霜吐息,右臂一抬,化作一支黑色长矛,急速刺出,“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你永远……永远的家!” 冰龙此刻的速度根本无力躲避,魔力鼓**,再次振出数道寒冰新星,给悠奇争取反击的空间。 乔莉亚果然依旧强行突破交错的冰环,高速的移动因此而略微停滞,克雷恩的两支穿刺箭预判得非常准确,拖曳出亮红色的光尾,直接拦截在她刚好被减速的瞬间。 觉得有很大机会击中的时候,克雷恩都额外付出了更多的斗气和魔力。乔莉亚挥臂一拨,一支光箭被凌空打散,另一支却刺伤了她的羽翼,打出一个散发着青烟的焦痕。 悠奇屈膝一蹬,永凝之歌迎头砍下。 乔莉亚的眼中紫光一闪,黑翼刹那间舒展,紧接着,领舞者,发动! 从她右掌中爆发的红光狠狠射入悠奇的胸膛,焰刺·火龙之牙的灼烧顿时将他包裹成一团火球。而她的左臂也同时挥下,十几个冰锥立刻浮现在克雷恩周围,猝不及防地刺向中央。 冰龙一个急转,猛喷一口龙息把悠奇身上的火焰熄灭,伸爪将他救下,但乔莉亚顺式俯冲,竟趁机落在了冰龙背上,右臂再化成矛,通体红光一闪,狠狠刺落。 龙鳞破裂纷飞,透着晶莹蓝色的龙血喷涌而出,泼洒在乔莉亚白皙的脸颊上。 她吐舌一转,舔去了唇角的血,轻唱着抬起手臂,“娃娃啊娃娃,我的院子那么大,从此,就留在这里陪我吧。” 冰龙忍痛一翻,想要把乔莉亚甩下。 可乔莉亚的双脚也跟悠奇一样冻在她的背上,纹丝不动。 又是一矛刺入,之前的伤口变得更深,连下面的克雷恩都能感觉到,冰龙的气息明显被挫下了一截。 可他也无能为力,无数冰锥的袭击让他不得不调出一片火元素的光幕强行抵挡,结果还是被刺得浑身轻伤,通体寒冷彻骨,短时间根本无力出手。 冰龙盘旋俯冲,当然不打算再硬抗第三击,在足够安全的高度丢开悠奇后,她浑身光芒迸发,凝缩额前,瞬间变回了蕾希亚的模样,一身蓝色冰甲瞬间附着上来,她一抬手,一支冰矛凭空出现,纤细的腰肢猛然一扭,向着乔莉亚刺了过去。 悠奇落地一滚缓冲站起,转身把刚才吟唱完毕的神行术加在蕾希亚身上。 解除龙形失去对大多数魔法的抗性后,两个祭司也及时把辅助魔法跟了过来。蕾希亚在空中驾驭着风元素飞行连刺,经过加持之后,力量上和乔莉亚相比并不逊色太多。 但冰矛的坚固程度就实在相差太远,和那支黑矛交锋不到十个回合,就被打得粉碎。 “娃娃,娃娃,以后,我就是你的妈妈。”乔莉亚刚一打碎冰矛,身上蓝光一闪,降力提速,诡异的歌声中,矛尖猛然爆发成无数黑星,瞬间向着蕾希亚刺出了近百下。 蕾希亚双手一横,厚厚的冰盾挡在面前。 霎那间,冰片碎裂纷飞。 就在冰盾即将被穿透的时候,一个矫健的身影突然高高跃起,蓝色光辉对着乔莉亚的背后迸发开来,竟是不知何时摆脱了赫莉的伊莉丝,一招剑舞·群星缭乱刺了过来! 乔莉亚扭身反打,急速出手的黑矛针锋相对格挡上去。 但蓝色巡礼的锋利坚固可不是魔力凝成的冰矛能够比拟,蓝光密集闪动之中,黑色皮膜化成的长矛顷刻就被砍出一道道白色伤痕。 蕾希亚果断破开冰盾,双手齐出,拳劲带起两股小小的冰风龙卷,狠狠砸在乔莉亚的背后双翼之间。 切换到速度的状态下,乔莉亚的防御能力也会大打折扣,看到伊莉丝高高跃起的时候,克雷恩就跟着跳了上去。 被蕾希亚的附魔重拳结结实实砸中时,乔莉亚第一时间选择了向同方向飞出靠速度卸掉那冰寒彻骨的冲击。 而克雷恩,等的就是这一刻。 凝集的能量几乎把周围的火元素抽空,面对因拳劲而暂时无法大幅转向的乔莉亚,他猛地松开弓弦,上百道红芒轰然散开,让乔莉亚纤细的身影好似一头扑进了这招炽焰刺中一样。 紧接着,克雷恩和伊莉丝先后向下落去,而蕾希亚毫不犹豫双手上举,浑厚的魔力刹那间在正被火焰吞噬的乔莉亚头上聚集。 悠奇同时举起永凝之歌,爆发性的寒气向着同一个地方汇聚。 一个尖头冲下的巨大冰山,势不可挡地就此砸下! 轰——! 碎裂的冰山四散到空气之中,灰色的旋风猛然爆发,把周围飞扬的粉末全部吹散。 乔莉亚悬在空中的身体缓缓往下落去,黑的双翼垂下,猛地一拳举起打碎了砸下冰山的胳膊正因痛楚而颤抖。 黑色外衣一样的皮膜已经全是斑斑血迹,克雷恩清楚地感觉到,乔莉亚的气息在迅速减弱,周围的猩红舞会似乎也到达了时限,变成一缕缕灰烟,升空不见。 可她那张妩媚的脸上,露出的却是无比愉快的笑容,好似刚刚吃下了什么有迷幻效果的蘑菇,眼神竟都显得略微恍惚。 趁着这难得的空隙,克雷恩飞快地扫了另一边战场一眼,原来赫莉为了尽快把优势转化成胜势,抛下了摆明拖延姿态的伊莉丝,杀向了战场中心,而霍特里斯也大展威风,靠着那把不太趁手的弓将压制他的佣兵解决了将近一半。 更糟的是,库诺依率领的刺客小队实力超过了悠奇的估计,成功突破了侧翼伏兵,让悠奇的心腹同伴不得不回援危在旦夕的法师。 也就是说,他们集中全部核心实力对付乔莉亚的代价,就是原本占优的战线陷入到濒临溃败的局面中。 可他们还是不敢离开援助另一侧。 因为那个飘落的魔女,显然还有一战之力。 “这家伙还有什么招数没使出来吗?咱们的时间可不多了。”悠奇盯着乔莉亚不知道在低声吟唱什么的嘴唇,警惕地问。 克雷恩马上回答:“终曲,猩红舞会结束后,黑舞姬可以付出下次使用猩红舞会能力的间隔大幅度延长的代价,来使用被称为终曲的技能。短时间内,她的实力会比猩红舞会中还要可怕!” “这个短时间大概是多久?” “我也不清楚,可能写下这部分资料的人也没有在黑舞姬身边对过怀表吧。” “先下手为强吧!”悠奇果断喊道,手臂一扬,永凝之歌交叉斜撩,两道冰轨立刻向着乔莉亚即将落地的地方延去。 可就在乔莉亚小巧的脚掌踏在地面上的瞬间,那抹纤细的黑色影子,竟一闪就消失在众人眼前。 不是魔法。 而是可怕的速度! 悠奇的赏金猎人经验极为丰富,马上回剑背后抵挡下沉重的一击。 蕾希亚作为实力最强者,眼睛及时捕捉到了对方的动向,头也不回反踢一脚,冰刺从地面冒起,以攻代守。 克雷恩的反应略慢一点,红色光幕生成同时,背后已经感觉到一道尖锐的刺痛。 伊莉丝实力相对最弱,但她的直觉帮了大忙,眼睛都还没有捕捉到对手的踪迹,就毫不犹豫扭腰出剑,一招剑舞·连闪刺向那阵黑色的疾风。 这一招防守之后,他们才意识到一个可怕的事实。 乔莉亚的速度,竟然快到几乎同时对他们四个出招的地步! “靠拢!”悠奇挥剑挡下已经看不到具体轮廓只是一团黑影的乔莉亚,迅速向中央跑去。 蕾希亚眼中怒意上涌,一拳打向脚下,低喝一声,竟猛然举起一块数米方圆的巨大路面,回手唤出数道冰墙封住闪动黑影的去路,旋即狠狠拍下。 但此刻速度大幅提升的乔莉亚力量竟然也并不差,一声巨响,手臂化成的皮刃就破开石板流星一样飞过,直扑向克雷恩和伊莉丝。 两个精灵脊背相抵,默契地摆出抵御阵势,克雷恩聚足元素之力,一记炽焰刺蓄势待发,伊莉丝双手持剑横在胸前,随时准备靠高速刺击把对方缠住,给克雷恩制造一击必杀的机会。 对炎魔弓这种杀伤力极强的神器多少还是有些忌惮,乔莉亚虚晃两招,发现没有骗到伊莉丝后就迅速转移,兜向悠奇的移动方向。 没想到悠奇冷笑一声,回剑向自己手臂轻轻一刺,一层巨大冰壳就将他包裹进去,乔莉亚强行冲击,只打出一个小小的裂口,反而震得她轻哼一声,后退两步,身躯都有些摇晃。 蕾希亚趁机疾冲而来,口中一声龙吼似的咆哮,浓烈寒气瞬间弥散在四周方圆数十米内。 感应到强烈的魔力波动,乔莉亚迅速后撤,黑电般瞬间冲出到寒意范围之外。 但眼睛已经渐渐适应她速度的伊莉丝瞅准时机,一招剑舞·穿心击猛地刺向她背心,她双臂向后一背,生成一片黑色气旋强行挡下。 锋利的兵器虽然被挡住,那爆发开的斗气冲击却无法完全消解,乔莉亚被打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趴倒在寒气之中。 蕾希亚立刻双臂下挥,霎时间,连空气中的风和水仿佛都被冻结,大地覆盖上厚厚的白霜,被凝固的颗粒细沙般坠下,转眼就把寒气所及之处,全部变成极冷的炼狱。 克雷恩顿时想到了那个被冻成一片冰湖的可悲城堡,想必,当年那一方领主的坚固要塞,就是沦陷在这样可怕的冰冷封印之中。 乔莉亚的动作明显慢了下来,强悍如她这样的魔女,发动着堕天使的力量,也终于还是被漫天的冰霜控制住身躯,一层层结厚的冰层转眼就让她的关节变得僵硬,漆黑的羽翼也伸展不开。 短短几秒钟,那以蕾希亚为中心的范围内,就多出了一座晶莹剔透反射着奇异光华的冰雕。 悠奇等到蕾希亚的龙威释放完毕,才破开永凝之歌的冰棺跳了出来,和蕾希亚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立刻向赫莉那边杀去。 蕾希亚闭上双眼,盘膝坐下,额头的宝石闪耀着冰蓝色的光芒,维持着乔莉亚身周坚固的冰层。 克雷恩和伊莉丝也不敢有丝毫懈怠,他们都知道,这就是将死亡骷髅和霍特里斯彻底击溃的最佳机会。 此时其余战场上死亡骷髅正在乘胜追击,悠奇的几个亲信部下大都已经挂彩,在赫莉的残忍杀戮下,正面对抗的勇士们也已经所剩无几,两翼的战况倒是相对较好一些,可以不必援助。 一个高阶祭司跌跌撞撞躲开一支飞箭,还没找到合适的施法位置,库诺依修长的身影已经风一样杀到。就在她短剑猛然绞向祭司脖颈的时候,伊莉丝低喝一声,从旁一剑刺来,加入战局。 霍特里斯已经杀红了眼,他的箭袋还剩下不到五支箭,但他根本无暇注意,只是不停地跑位,不断地射杀防备不足的敌人。 所以看到克雷恩向这边冲来时,他甚至都没去看对手要做什么,就直接原地站定瞄准,拉起了瞬击·崩坏之刺的起手。 克雷恩的杀意在胸中汹涌澎湃,他猛地把炎魔弓举起,本来为乔莉亚准备的炽焰刺,就这样在最适合的距离,对着霍特里斯松开了弦。 连着那支刚离开弓身的箭矢,爆裂的刺目红光,瞬间将他们一起吞噬。 第二三〇章 天籁!净化人心的歌姬 如果不是火精灵天生对火元素就有强大的抗性,这一击就已经足够让此代炽焰公爵成为历史。 可即便有强大的抗性,那一道道红光的穿刺也并不会比真正的箭矢衰弱多少。 一瞬间,霍特里斯防护薄弱的四肢就被贯透了不知多少小洞,抗性最强的身躯和头颅,也被打出了密集的焦痕,无法完全抵抗的冲击恍如滔天巨浪,把他直接轰飞出十几米远。 口中喷出的鲜血,拖曳出一道猩红的弧光。 连续催动大量火元素之力的结果,就是芙伊不得不出声示警,提醒克雷恩说:“不行,弗拉米尔的意志快要突破防线了,停手,克雷恩,让我回去,快。” 经历过上次的危机,克雷恩非常确定,只要有伊莉丝在场,就绝对不能让弗拉米尔得到身体的支配权,他只好松开手,任炎魔弓化成红色的虚影融入体内。但他当然不能原地休息,而是马上摸出了匕首,转身向着伊莉丝那边冲去。 伊莉丝的战况比想象要好,那位高阶祭司的辅助把精灵公主的实力轻而易举的提升到足以压制娴熟刺客的程度。 即使是库诺依,两把飞舞的短剑也被蓝色巡礼的光辉彻底笼罩,连连败退。 赫莉的实力比悠奇略逊一筹,只是悠奇消耗过大一时间难以迅速取胜。 失去了霍特里斯的援助后,死亡骷髅西侧外翼的战线被强行突破,早就磨刀霍霍的刺客们顿时冲向正在恢复元气的亡灵巫师。 这样发展下去,形势将很快扭转过来。 不过两分钟,那个灵能系亡灵巫师摆脱失败,呼啸着放出了人生中最后一招安魂曲,带着两个夹击的刺客共赴冥府。 一个个精悍的佣兵倒下,鲜血几乎浸透了这个无名村庄的废墟,好几百人的战场上,渐渐只剩下区区数十个身影还在搏杀。 从损失上看,两大佣兵团没有谁是赢家。 但正因如此,悠奇才绝不可能放走赫莉,数名核心精锐的战功不够抵消这次的损失,加上一个分团长的话,倒还勉强交代得过去。 巧的很,赫莉也是这么想的。 两个佣兵头子的交手转眼趋于白热化的同时,库诺依一声惨叫,腿弯被克雷恩的匕首狠狠刺入,单膝跪倒。紧接着,蓝色巡礼趁虚而入,和上次如出一辙,狠狠穿透了她的双肩。 一脚把库诺依踩到在地用剑尖逼住,伊莉丝急喘着说:“好了,你快去帮悠奇。我觉得,冰龙那边坚持不了多久了。” 克雷恩匆匆一瞥,蕾希亚的额头上确实已经满是汗水,更糟糕的是,晶莹剔透的冰块中,乔莉亚的脸上竟然带着一抹微笑,与其说是被禁锢在冰封之中,倒不如说她在趁此机会休息恢复,等待着再次出手的时候。 如果乔莉亚能恢复到之前六七成的水平,他们就必须尽快清除掉所有战场上的敌人,集合剩下的全部力量才有胜算。 看到克雷恩向这边赶来,赫莉面如死灰,她猛挥两剑劈断两根冰刺,顺势飞身后跃,人在半空,一道道透支光晕已经从胸膛扩散而出。 悠奇挺剑追击直刺,数道白光四散飞出,弧形兜向赫莉。 冷气顿时如同冰蛇,爬上了她压根没有躲避的身躯。 仿佛已经下定了同归于尽的决心,她高高举起手中的阴暗密林,猛地砍下一道暗金色的光弧。 巨大的气刃接二连三迸发出来,瞬间将赫莉正面的扇形区域全部覆盖。 这是以牺牲数倍消耗为代价的战技进阶,把审判之刃强行变为了群体杀伤的审判之刃·乱。 而最可怕的是,她在明知反噬会让她横尸当场的情况下,这最后的拼死一击,竟然还顾及到了作为佣兵团的荣誉——飞射而出的审判之刃中,只有三分之一打向了悠奇和克雷恩,而剩下的,竟然全部向着伊莉丝飞了过去! 伊莉丝脸色一变正要躲避,双腿一紧,竟被下面的库诺依牢牢抱住。 惊呼声中,克雷恩一把掐破指肚伤口,甩手挥臂,红光一闪,炎魔弓直接拦在了伊莉丝面前。 而悠奇竟然也大惊失色,毫不犹豫拧腰转身,狠狠一脚踢在永凝之歌剑柄,那把寒冰魔剑迅速破空而去,赶在千钧一发之际擦过伊莉丝的肩头,割出一个血口。 这已足够。 转瞬之间,冰壳层层增厚,把伊莉丝紧紧包裹在里面,那些审判之刃紧跟着击中,但坚硬的冰棺已经不是这些气刃可以撼动,连裂纹都没有留下一条。 精灵公主虽然平安无事,两个全力出手救助的同伴却因此遭到重创。 同时被数道审判之刃击中,克雷恩和悠奇先后痛哼一声,护甲内衬全被轻松割裂,带着好几个血肉模糊的伤口,旋转着飞了出去。 冰棺随即碎裂,伊莉丝双眼圆瞪,霎时间心胆俱裂,悲愤与恐惧几乎将她淹没,她发出一声自己都不敢相信的刺耳尖叫,蓝色巡礼猛地刺出,一招支付了数倍斗气的剑舞·穿心击,带着她闪电一样冲向赫莉。 几乎同时,一声狂怒的龙吼直冲云端,蕾希亚没有任何犹豫地放弃了对乔莉亚的压制,修长结实的双腿在地面上踏出两个惊人的足印,拖着一头飘扬的冰蓝长发咻的一下就杀到了赫莉面前。 在反噬的强烈肌肉酸痛中根本无法躲避,赫莉盯着杀气腾腾瞬间逼近的对手,最后露出了一丝冷笑。 下一秒,蓝色巡礼洞穿了她的咽喉,而带着不知多强力量的手掌,就那样硬生生撕开了她的胸膛。 死亡骷髅第七分团团长,“九骨”赫莉·达维戴斯,殉职。 单纯的终结仿佛不能发泄蕾希亚胸中的怒火,她狠狠折下尸体中的肋骨,当作匕首一样插入眼中,跟着一拳将已经死透的女人打进地面,嵌入到铺满鹅卵石的路基之中。 随着指挥官的败亡,死亡骷髅在剩余那个亡灵巫师的呼喊下开始溃退。受伤不轻的悠奇勉强召回武器拄剑站起,永凝之歌上的光芒都有些衰弱。 他估量了一下形势,这次的胜果已经没有再扩大的必要,便抬手示意大家不要追击,迅速集中过来,准备应付接下来的另一个威胁。 噼啪! 沉闷的响声从巨大冰块的中心传出,接着,乔莉亚的周围,裂隙开始蔓延,白色的纹路顷刻就几乎挡住她的身影。 克雷恩刚刚收回炎魔弓,在伊莉丝的搀扶下站起来,砰的一声,冰块碎裂,黑色的身影矫健地飞向天空,居高临下地唱起了和刚才相似的诡异歌谣。 尽管暂时还不能使用猩红舞会,以乔莉亚恢复到八成左右的水准,对他们依然是性命攸关的威胁。 但这时,另一支悠扬高亢的歌曲,突然从后方响了起来。 就像是,能把灵魂都洗涤纯净的天籁之曲。 纤细却并不缺乏力量,柔和但蕴含着重重坚韧,歌声响起的那一瞬间,在生死线上厮杀了这么久的佣兵们,竟然同时感到心灵的深处涌出了久违的松弛与祥和。 没有歌词,所有唱出的旋律全部依靠单纯的吟哦来构建,可就连在宫廷中早已听遍了各种乐师名曲的伊莉丝,也一样无法控制地感到后背发紧头皮发麻,连手里的剑,都不自觉地握松了一些。 只沉醉了短短几秒,伊莉丝就惊愕地发现了歌者的身份,她看向克雷恩,不敢相信地说:“是她?她……为什么会来?” 克雷恩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可这对咱们来说并不是坏消息。” 伊莉丝不解地问:“为什么?她不是没有任何战斗能力吗?” “但她的歌声,是有魔力的。”克雷恩抬起手,紧紧握拳,瞪向空中飘着的乔莉亚,“有她的歌在,咱们的胜算就大了很多。” 乔莉亚的眉毛皱了起来,她缓缓后飘了一段,收起翅膀落下,挥了挥手,黑色的双翼一抖消失在空气中,已经接近完成的力量聚集也随之撤销,她提高声音,冲着克雷恩他们的身后喊:“好了,我停手了,能收起你这恶心的歌声了吗?难听死了!” 那边一个轻柔悦耳的恬淡嗓音回答道:“很久很久以前,你不是还很喜欢的吗。” 乔莉亚瞪大眼睛:“那是因为我那时候太蠢了!” “约萨莉尔,够了,这里面有我的朋友,也有你熟悉的气息,可以停手了。” 乔莉亚怒气冲冲地喊:“我警告你,不许再喊那个名字,否则我就把他们连你一起都杀光!该死,真该死,你怎么会在这儿?你为什么不龟缩在你那该死的破圣堂里躲着教孩子们唱歌了?” 那个声音毫无怒意地回答:“那里被战火侵袭,我搬家了。而且,‘他’指引了我,所以,我就赶了过来。” “混蛋,你和那个老不死的怪物,都是混蛋!”乔莉亚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你们等着,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和其他姐妹们过来把你们撕成碎片。别以为那个老家伙能保护你,我们的王回来了,他遵守的约定已经到期,我们的王后也决定为了唯一的儿子改变从前的想法,一切都要不一样了!你还非要保护他们吗!” 那个声音平静地说:“你应该明白,我只会后悔来得太迟,没能制止刚才那些令人心碎的终结。我无法拯救这世界,但我也不会放弃我眼前的生命。” “很好,好极了,”乔莉亚捏了捏拳头,转过身,“缪萨尔,你给我记住。”话音未落,她纤细的身影就突然窜了出去,黑光一闪,就没入到远处的林中。 紧绷的情绪,终于可以彻底放松下来。 此起彼伏的吁气声中,伊莉丝还不忘疑惑地问:“乔莉亚最后说的是什么,缪萨尔……这名字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可……刚才的歌声不是珂琪雅的吗?” “走吧,当面跟她说去吧。”克雷恩笑着搂住了她,结果扯动伤口,忍不住嘶的抽了口气。 悠奇倒是坚强的很,让蕾希亚挥手弄了层冰暂时止血,就走向战场开始指挥清理残局。 这时,一个高挑瘦削的年轻女精灵走了过来,她穿着雪白的长袍,乌黑的头发用一条发带挽在脑后,赤着双脚,行走在布满血污的战场上,充满了异样的美感。 她的脸很苍白,但浮现微笑的时候,肌肤就变得晶莹而闪耀,“受伤了就该乖乖待着,我这不是过来了。” 伊莉丝站起来,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三遍,才声音微微发颤地说:“你……你真的是那个珂琪雅·尤希塔?神赐之声?妖精之音?天籁歌姬?净化……” 珂琪雅柔声打断了她对那一大串头衔的复述,说:“不需要那么多无谓的称呼,珂琪雅·尤希塔,没错,那就是我。” “可……乔莉亚刚才叫你缪萨尔。那……” “那是我曾经用过的名字。”珂琪雅淡淡地说,“不过,已经不可以再用了。” 伊莉丝的表情更加惊愕,虽然她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缪萨尔具体是谁,可从最后的词尾发音就能清楚地知道,这绝对是一个天使的名字。 在她问出来前,克雷恩拽了她一下,轻声说:“就是你猜的那样,所以不要再继续说了。过于执着身份会让她很困扰。” 她立刻乖乖闭上了嘴。 “我来为你疗伤吧。”珂琪雅微微躬身,轻轻哼唱着谁也听不懂的优美旋律,随着曲调传出,一层淡淡的光芒浮现在克雷恩的身周,缓缓地明暗交替。 这样轻轻唱了一段,她直起身,笑着说:“好些了吗?” “好多了。” “虽然比不上正经的治疗魔法,但作为简单处理应该是合格的。”珂琪雅歪头端详了一下克雷恩,微微摇了摇头,“我每次见你,你都伤痕累累的。”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身体状况可健康得很。”克雷恩笑着回答。 “不,你那次伤得最重,伤在这里。”她点了点自己胸膛心口的位置,柔声说,“我搬家了,离这里不算太远,你有空的话可以去看看,你送来的几个孩子都很想念你,他们的歌和乐器都学得不错,已经能合作表演了。搬家让他们的心情都不太好,可能是担心回到从前的日子。真希望战火,不会燃烧到吉瑟拉。” 伊莉丝皱了皱眉,对她没头没脑的一番话有点迷茫。 克雷恩却好像很明白对方的意思,直接说:“‘他’的指引中,我能决定这之后的改变吗?” “我不擅长解读‘他’的话,我觉得,应该是你的伴侣可以。是这位美丽的精灵少女吗?” 伊莉丝这才想起应该自我介绍,连忙行了一个标准的宫廷礼,说:“我是伊莉丝·瑞妮·希瓦拉·艾普萨拉,水精灵王国伯恩尼亲王之女。” 珂琪雅拉住她的手,神情有些担忧地说:“原来是艾普萨拉家的女儿,那令人困扰的咒术,还延续在你们的血脉中吗?” 心中一颤,伊莉丝不自觉地扭头看了一眼那边正带伤指挥的悠奇,声音都有点不稳,“我……我不知道,也许,还在吧。” “这就奇怪了,”珂琪雅歪着头,似乎遇到了什么想不通的事,“按照‘他’的说法,命运的结已经被结冰的牙咬开了啊。嗯……算了,命运这种事,本来就充满了不确定性,‘他’的神谕,本来就最难解读得准。不然,诺恩萨尔大人可不会放过‘他’。” 伊莉丝越听越好奇,忍不住问:“你说的那个‘他’是哪位?” 克雷恩似乎是担心珂琪雅说漏什么,赶忙接口回答:“是罗森特,米海拉的老师,一个非常非常非常厉害的占卜大师。也是珂琪雅的老朋友。” 珂琪雅果然很实心眼地摆了摆手,笑着说:“不敢不敢,我那里敢说是‘他’的老朋友。以前‘他’听我唱歌的时候啊,按规矩我都不能直……” “咳咳,”克雷恩咳嗽了两声,忍着笑意提醒,“珂琪雅,你真要说得那么详细吗?” 珂琪娅眨了眨眼,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一样改口说:“嗯……我去帮那边的人治一下伤。” 伊莉丝看着她纤细的背影逃一样的跑开,忍不住抱怨说:“克雷恩,你和她有什么秘密不能让我知道吗?” “不是我和她,而是罗森特,我和珂琪雅都答应过,不经过罗森特的允许,绝对不可以透露关于他罗森特这个名字之外的任何事。”克雷恩抱了抱她,带着歉意说,“这是承诺,很抱歉。” “那你直接点告诉我,不要用那么含糊的回答,珂琪雅……真的曾经是个天使?缪萨尔这名字我肯定在哪里见过。”伊莉丝皱着眉,“你不告诉我,我也一定会在图书馆里查出来的。” “那么……你能为她保密吗?珂琪雅并不希望这件事被太多人知道。” “当然可以,我的嘴一向很紧。”她仰起头,看到他促狭的微笑后,忍不住拍了他一下,“可恶,我说的是口风!” “你说的不完全对。”克雷恩拉过她的手放在胸前,轻声说,“曾经是个天使这句话不准确。事实上,她就是个天使,直到现在也是一样。所谓的神赐的永生,不过是掩饰她漫长寿命的一个谎言。” 对着目瞪口呆的伊莉丝,他忍不住探头吻了一下,接着说:“至于你见过她的名字,那很正常。她……好歹也是天使长。下位天使长,音乐天使缪萨尔。” “你……你说什么?”伊莉丝情不自禁地紧紧抓住了他的胳膊,听到他的痛哼才意识到碰了伤口赶忙松手,“她……她是个……是个活生生的天使?不是转世的轮回者?而且……而且还是个天使长?哦……我的……我的天哪。” “冷静点,伊莉丝,冷静点,佣兵们已经有人在看你了。”克雷恩赶紧把她抱住,轻柔地抚摸着她的脊背,“放松,我知道你很惊讶,第一次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我都以为世界上不会再有比这更让我惊讶的事情了。” 敏锐的察觉到他话里的含义,伊莉丝抬起头,狐疑地问:“你还遇到过更值得吃惊的?” 克雷恩亲了她的额头一口,“不要问了,那是和罗森特有关的事。可以的时候,我会告诉你的。” “好吧,”伊莉丝不得不压下满肚子好奇心,看着珂琪雅行走在伤员中轻轻哼唱着美妙远超留音石记录不知多少倍的歌声,问,“那如果是下位天使长的话,我怎么……几乎感觉不到她有强大的力量?她已经,厉害到超越我的直觉上限了吗?” “不,她确实一点也不懂战斗。”克雷恩平静地说,“以前是缪萨尔的时候不懂,成为珂琪雅后更加不懂。她所有的力量,都蕴含在赐予他人能量的音乐中。给她一把竖琴,她可以让一群孩子战胜同样数量的匪徒。” “哦……难怪连乔莉亚那样的怪物刚才都撤走了。” “那倒不全是实力的因素。”克雷恩轻声说,“七魔女的狩猎名单里,有几个名字是被明确剔除了的,据说剔除者正是永恒暗星之王梅蒂西斯,所以七魔女不能对珂琪雅出手。这意味着珂琪雅可以在旁任意支援,那样的话,乔莉亚赢不了的。” 伊莉丝的心情平复了不少,她的注意力也总算能分给悠奇那边一些,“那个佣兵……到底是什么人啊,他身边为什么会跟着一头冰龙?” “哦天呐……”她低下头,托着额角晃了晃,“我这次旅行见到了炎魔弓融进了你的血脉,见到了传说中的守护圣器永凝之歌,见到了一头货真价实的顶级神兽冰龙,还……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下位天使长,如果不是伤口还在疼,我真要以为是在做梦。” “蕾希亚的事情是他们之间的秘密。我也没有了解过。有兴趣的话,你可以亲自问他本人。不过……那家伙对自己的事情几乎绝口不提,很难问出什么,这个我深有体会。” 伊莉丝有点迷茫地看向悠奇,一种不太妙的感觉弥漫在心头,她拍了拍脸,突兀地说:“那就不问了。咱们干脆就此告辞吧,我还得去找奥妮娅姐妹俩呢,一直在这儿耽搁不好。” 克雷恩一愣,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斑斑血迹,“你……确定不在紫心城里让我养一下伤吗?悠奇那边有高阶祭司,有个三五天,我就能陪你去任何地方。” “我……”她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低下了头,想起了更糟糕的事,小声说,“好吧。” 这时蕾希亚拎着库诺依走了过来,不耐烦地说:“这个黑皮精灵你们准备怎么处理?我可以拧掉她的头吗?” 库诺依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战,一个普通的女人说这句话可能只是个威胁,但一头冰龙这么说,就没谁会怀疑真实性,她不得不抬起头,乞怜地望向伊莉丝。 克雷恩这才想起问:“霍特里斯呢?” 蕾希亚冷冷地说:“那个红毛吗?剩最后一口气还敢对我出言不逊,我今天心情不好,把他脖子下面冻住一点点敲碎给他看了。就算是临终关怀。” 伊莉丝也打了个哆嗦,连忙说:“那么,请把库诺依交给我们吧。我想回去审讯一下她。” 蕾希亚瞥了他们两个一眼,手掌一挥,就把库诺依脖子下面都冻了起来,说:“既然是悠奇的雇主,这种杂物就别让你们拿了,过会儿让他叫人给你们抬上一起走吧。” 收拾残局需要的时间远比克雷恩预想的要长,把后续的事情都安排好后,蕾希亚从附近找回那辆没怎么被波及的马车,套了两匹佣兵们骑来的马,就赶着车把克雷恩、悠奇、伊莉丝和珂琪雅一起往紫心城送去。 临时找的衣服不太合身,蕾希亚干脆进来从身材相仿的库诺依身上剥了一套,把修长的暗精灵女郎弄成了仅剩内衣蜷缩在地板上的狼狈样子。 因为打算回去后叫上格蕾希亚一起审问,伊莉丝懒得听这个刺客再发挥口才,正好蕾希亚脱了她的靴子,就顺便拿起她的袜子团了一下塞住了她的嘴。 “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说的地方看我。”差不多半路的地方,珂琪雅下车告辞,微笑着邀请伊莉丝说,“我那里的孩子们唱歌也很好听,希望你能来欣赏一下。” 伊莉丝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去的。” 谁会拒绝一个货真价实天使的邀请呢。她对当年的神话时代,可是有一肚子问题要打听呢。 看穿了她的兴奋感来源,克雷恩搂住她的肩,柔声说:“你还是不要对她另一个身份有太大期待的好,她什么都不会说的。那段记忆已经随着那时的名字一起,被她埋藏在自己都找不到的地方了。” “这是为什么?”伊莉丝不解地问。 “为了活下来。”克雷恩平静地说,“她是这么告诉我的,我当时还以为自己找到了了解一切的渠道,没想到,我很快撞上了一堵秘密的墙。她能告诉我的,对我都没有多大帮助。” 悠奇打好身上绷带的结,好奇地问:“你们在说那个珂琪雅?她另一个身份……就是乔莉亚走时候喊得那个名字吧。” 克雷恩点头说:“是的,还请你和你的兄弟帮她保守这个秘密。” “没问题。毕竟我们也算是被她救了一命。”悠奇苦笑着说,“我这种天生的倒霉体质,走到哪里背运到哪里,这次做了这么万全的准备,竟然杀出个七魔女……幸好有这位不知道是谁的珂琪雅帮忙。” “珂琪雅·尤希塔,我跟你提过四五次了。”车前面的蕾希亚隔着厢壁说,“这种事儿你从来不爱往心里记。” “哦……那个很有名很有名的歌姬。”悠奇拍了拍脑袋,“我想起来了。可我以前怎么不知道还有哪个歌姬的歌声有这么强的力量?” 蕾希亚哼了一声,“因为她不普通,缪萨尔是音乐天使的名字。你失血太多,脑子不好使了,赶紧躺下休息吧。” 悠奇做了个惊讶的表情,跟着晃了晃脑袋,“我是有点昏昏沉沉的感觉,看来……我得趟一下了。见到了一个活生生的天使,我都没太吃惊。真可笑……” 看出他的气色确实有点糟糕,克雷恩正想开口问一下,伊莉丝却抢在了前面:“悠奇,你真的没事吗?你的气色好差。” “他没事。”蕾希亚在前面冷淡地回答,“会不会死我清楚得很。下次你们能不把这么危险的任务委托他就好。” 克雷恩脸上有点发热,不好意思地说:“真抱歉,我没想到会闹成这样。” “没事,”悠奇笑了笑,“这一场近几个月内是一定要打的,我其实还要谢谢你们,没有这次委托,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引出来赫莉。那家伙太小心了。” 克雷恩迟疑了一下,轻声问:“你身边的同伴,和我上次见到的……似乎又不太一样了啊。” 蕾希亚接口说:“当然,他是佣兵,是拿命换钱的糟糕买卖人,身边大概也就我能一直在。” “红鹰还活着。克雷恩可认识。” “红毛见过的也就剩她还跟着你了。”蕾希亚不满地嘟囔了句,“明知道自己运气不好,就该找个地方好好躲着。你真是嫌命长。” 悠奇挑了挑眉,悄悄做了个鬼脸,扭头却对上了伊莉丝充满担心和关怀的视线,笑着说:“嘿,公主殿下,都说了我不会死,不要那样快哭似的看着我好吗?” 伊莉丝这才惊讶地发觉自己的眼眶不知不觉就已湿润,她心里猛地一颤,那个极为不妙的预感再次浮现在心头,她连忙伸出手,紧紧地挽住了克雷恩,把脸埋进了他的臂弯,不敢再看悠奇。 心底的亲切感已经浓烈到让她恐惧,和对克雷恩不相上下的担心情绪更是撕扯着她的意识。 血魂之咒,这个困扰了水精灵王族上千年的阴郁词汇,就在这时浮上她的心头。 为什么……为什么会有那种仿佛与生俱来的亲切感?明明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可为什么刚才悠奇不顾自身出手救她的时候,她竟然一点都不觉得突兀,甚至觉得自己也会同样待他? “克雷恩……我好累,我知道你受了伤,可……可我还是想躺一下,可以吗?”她望向克雷恩,努力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己选定的未来夫婿身上。 “没问题,我和悠奇都是受伤习惯了的。”克雷恩没有察觉她的异样,只是抚着她的耳朵,让她躺在自己腿上,柔声说,“累了的话就休息吧,霍特里斯死了,你不用再担心了,咱们都安全了。” 我担心的并不是霍特里斯,而是……更严重的问题啊……伊莉丝绝望地闭紧眼睛,看似休息的内心开始疯狂地思考,判断,猜测,最后,她下定了决心,今晚,最迟明天,她就要实施一个计划。 为了,不让自己做出什么悔恨终生的事情。 简单沟通了一下联系方式后,克雷恩和伊莉丝抬着才刚刚开始解冻,面色都已经发青的库诺依走进了之前的屋子。 格蕾希亚有钥匙,这里就是最适合的住处。 而且,一个独门独户的房子,也很适合拿来做一些简单的审讯。 为防万一,伊莉丝一边跟姐姐讲述战况,一边先搜了一下库诺依的身,结果找到了藏在她内衣里衬的那张指示地图,顺手撕成碎片销毁。 把暗精灵刺客用结实的绳子五花大绑之后,格蕾希亚放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净化魔法,帮库诺依清除了一些冰冻的影响,沉声说:“库诺依,霍特里斯已经死了,你们的阴谋已经不可能成功,如果你明智一些,应该知道此时此刻该怎么选。” 库诺依青紫的嘴唇嚅动了一下,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已经没得选了……火精灵们,就要主动开战了。了不起的公主殿下,猜一猜……你赶不赶得上火精灵王宣战?” 第二三一章 乱麻!百般难解的死结 “你说什么?”格蕾希亚的神情顿时变得非常紧绷,她举起法杖,横在库诺依的颈下,很严肃地问,“告诉我,你们到底得到了什么消息?” 库诺依讥诮地笑着,“我已经告诉你了,了不起的公主殿下。我们的计划就算一败涂地,也已经不会影响多少大局。你不可救药的母亲为了展现她愚蠢的仁慈,派出了大部队支援战况不利的达尔斯兰,而那个狡诈的国王必定会好好利用这些现成的炮灰,送去哈斯密尔大平原这个残酷的绞肉场中。你猜猜,火精灵王,那位穆艾三世,弗雷姆陛下,会不会错过这个大好的机会呢?” 克雷恩躺在沙发上刚刚解开破破烂烂的衣服准备包扎伤口,听到这里,疑惑地看了一眼伊莉丝,小声问:“水精灵王国和火精灵王国不是恰好对角不直接接壤吗?” 伊莉丝翻出伤药给他一点点抹着,咬了咬牙,说:“母亲大人很可能也是这么想的。她……这个选择确实有些太迂腐了。” 格蕾希亚有点恼火地一下把法杖顿在地上,“如果这不是传言的话,风精灵要糟,土精灵也危险。不行……我必须尽快回去,越快越好。否则事态就要不可挽回了。” 伊莉丝小心的把绷带贴着克雷恩的身躯缠上,柔声说:“姐,你先不要那么紧张,库诺依的话未必那么可信。而且,现在霍特里斯死了,指示地图不存在了,咱们已经安全多了。你要实在放心不下,明天一早就从这里雇佣飞行坐骑出发去吉瑟拉中心,从那里雇小型飞艇,直接把你送回水精灵王国,下个月初应该就能抵达。” 格蕾希亚一法杖砸在库诺依的喉头,让暗精灵痛苦的蜷缩起来,接着转向妹妹,担心地说:“那你呢?要不要和克雷恩跟我一起回去。” 伊莉丝摇了摇头,“不,我……还要找奥妮娅姐妹,还想去看看珂琪雅,看看她教出的孩子们。我想,以我的身份,开战后再回去是比较合适的选择。” 格蕾希亚马上找到了借口,继续劝说道:“他们姐妹可以委托给佣兵去找,咱们剩下的钱除去路费全部当作报酬就是。你不跟我一起上路的话,我路上遇到什么危险,奥蕾妮也不在身边啊。” “姐,我相信之后不会再有什么危险了。”伊莉丝的脑海中浮现出悠奇的脸,她压下那股异样的情绪,认真地说,“我确实有留在这里必须解决的问题。我害怕……如果我硬要离开,反而会害了你。” 格蕾希亚愣了一下,快走近她,伸手抱住了她的头,把她揽入怀中,低声说:“怎么了,我的妹妹,发生了什么事?你的心情……为什么会如此混乱?” “我只是很可能遇上了一个难缠无比的对手。”伊莉丝轻轻叹了口气,“而我只有留在这里把它彻底粉碎,才能放心回去水精灵王国。” “你要对我保密,对吗?”格蕾希亚低下头,眼神充满担忧。 “是的,姐姐,唯独这件事,我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能。” “那么,祝你好运,我明天一早出发。你……要送我吗?”她没再追问,很快就做出了更加紧急的决断。 “当然,不看着你顺利离开这个城市,我是不可能安心的。”伊莉丝笑了起来,“姐姐,希望我回去的时候,你已经是女王。让我可以喊你一声陛下。” 格蕾希亚在她的头上亲了一下,郑重地说:“不,任何时候,我都只愿意听你喊我姐姐。” 克雷恩隐约察觉到,伊莉丝的心里发生了什么事,可他一时半刻也想不到会是什么,问了问芙伊,芙伊也没有头绪。 时候已经不早,饥肠辘辘的他们吃了口东西,把五花大绑的库诺依的伤口随便处理了一下,塞进储藏间关起来,就各自进房休息。 没了蒙格里,克雷恩就也上到二楼,睡在了两姐妹的隔壁。 这一晚两位公主大概也累了,没有怎么谈天,一直非常安静。 反倒是克雷恩身上的伤口影响了睡眠质量,翻来覆去了很久才勉强在芙伊的帮助下睡着。 并不是因为疼,而是因为伊莉丝身上那些昂贵的伤药效果太好,抹上不久就开始痒痒,似乎生出了新肉。 睡得太晚的缘故,第二天一早睁开眼后,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决定再多睡片刻。 紫心城现在到处是咆哮之狼的人,格蕾希亚要给他们一大笔钱,作为雇主,起码离开这里之前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从悠奇的反应来看,他对这两个公主的感觉也相当不错,亲切得甚至有些过头……嗯?等等,克雷恩一下坐了起来,他这才想起昨天激战的时候,冒着性命危险出手救伊莉丝的不只是他,还有悠奇! 怎么回事……他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 心里感到有些不安,克雷恩起身下床,出门准备叫醒隔壁的姐妹俩,跟着她们走这一趟。 可没想到,屋门打开,一串钥匙留在门把上,墙上还挂着一张伊莉丝留下的便条:“我去送姐姐,在房里等我,哪儿也不要去,最好多睡一会儿休养一下精神,我很快就回来,真的很快。” 便条最后,还非常潦草的画了一朵花,花中央是桃心的形状。 好吧,既然她这么说了……克雷恩拨弄了一下乱糟糟的长发,走回了卧室。 “芙伊,她早晨有什么异常表现吗?”炎魔弓中的灵魂不需要睡眠,克雷恩迟疑了一下,在心里问道。 芙伊回答:“格蕾希亚想叫醒你来着,但伊莉丝没同意。她好像在筹备什么计划,跟姐姐说话的时候也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你说……他们会不会去一趟咆哮之狼那边?” “当然要去,她们还要付钱并委托新任务呢。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克雷恩叹了口气,躺在了枕头上,决定多睡一会儿,“不,没什么。我……应该相信悠奇的。” 这一觉他睡的时间并不短,以至于起来的时候,意识都有些模糊。 他揉了揉眼,看向门口发出弄醒了他声音的地方,然后,他就又揉了揉眼。 他怀疑,自己还没睡醒。 因为他……看到了一个身材曼妙的精灵女郎,穿着薄纱长裙,透出了柔韧撩人的曲线,赤脚戴着两串银铃,扶着门框,摆出了一个足以让任何异性血脉沸腾的姿势。 更离谱的是,阳光穿过窗子,也穿过了那层纱裙,足以让他看到,纱裙的下面,就再也没有其他的东西。 而最离谱的是,穿成好似侍奉大金主的舞娘一样,摆明不准备让他下床的,正是伊莉丝。 他敢保证,这恐怕是一千多年以来第一个大白天穿成这样的水精灵公主…… “伊莉丝,我觉得……我这会儿不太需要止血。”克雷恩皱了皱眉,尽管身体的某一部分正在亢奋地叫嚣,但他还是得先把反常的情况了解清楚才行,“你最好能有个好理由来解释你现在的装束。” 伊莉丝已经羞耻得连脖子都红透,可她已经下定决心,绝不更改。她抬起脚,踩着悦耳的铃声走进屋内,反手关上了房门,“我的理由只有一个,亲爱的,我不想等到明年蓝五月了。我……急不可待想要让你尽快属于我。” “这听上去更像是我该说的台词。”克雷恩抱着手肘靠在墙上,不得不说,伊莉丝的选择对任何男性都是堪称绝杀的一击。 也只有把一定的聪明才智用在这件事上,才能很快就理解到,对于男性来说,完全的暴露其实并不如半遮半掩诱人。 这种什么都看得见,但偏偏什么都看不清的感觉简直像是一只大巴掌,抓着克雷恩的血管把里面的体液往下面挤。 伊莉丝扭了扭腰,不太熟练地跳起了舞,看上去,就像是半小时前现学的。 但克雷恩笑不出来,包裹在迷人装束中的青涩舞姿,构成的反差真是要命地撩人。 “你交了多少学费?” 伊莉丝舒展肢体,抬高的胳膊上,纱裙轻柔地滑落下来,她一边旋转,一边回答:“连这套裙子加饰品,一共五个银币。” “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吗?”克雷恩克制着不去看飞舞的裙边下灵巧移动的小小赤脚,沉声问道。 “没什么事,难道我遗传自火精灵的部分,就非要一直保持克制吗?”她提膝一腿踢出,带着足链的白足直接横过他的面前,发出一串清脆的铃声,“生死攸关的战斗之后,火精灵不都习惯要享受一下能令身体彻底放松的愉悦吗?” “你骗不了我,伊莉丝,你有心事。” 伊莉丝有点沮丧地停下动作,站在他的面前,低下头,长长的耳朵都微微下垂,“克雷恩,我的魅力不够让你失去理智吗?” “够,但那是在不反常的情况下。”克雷恩抓起她的胳膊,指着用香粉掩饰过的伤口,“一个精灵公主,把自己打扮成舞娘,不惜给昨天的伤口化妆,就因为迫不及待要跟浑身都是绷带的我结合?你太心急了……” 伊莉丝的身体颤抖起来,她低下头,混乱的情绪在胸中涌动。 她的想法很简单,一点都不复杂。 跟姐姐去付账的时候,她又见到了悠奇。 那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微勾唇角笑着,对什么都不太在意的样子,可看到她们姐妹的时候,眼神明显地发生了变化。 那是在意的眼神,她清楚得很。 更糟糕的是,她竟然为了悠奇的在意而感到欣喜,由心底涌上的,无法克制的欣喜。 她不愿意猜测那到底是不是诅咒发作的前兆。 所以她不能跟格蕾希亚回去,她不能让诅咒的威力波及到水精灵王国最后的希望。 不管这诅咒是不是真的有效,她一定要扼杀在最初的阶段。 很幸运,她有伴侣的现成人选,而一个合适的伴侣,正是最适合用来对抗那诅咒的帮手。 “我现在非常不安。”伊莉丝不敢说出全部的实话,但她希望对克雷恩坦诚,至少坦诚一部分,“克雷恩,我需要确定咱们的爱,用各种方式,我要确定你爱我,我也要确定我爱你。” 克雷恩的心里隐约察觉到什么,他抬起头,马上把她抱进了怀里,“这很重要吗?” “这很重要,我甚至……不想等到晚上。我要你尽快属于我,从头到脚都属于我。”她轻喘着,手掌摸上他的肩头,顶掉了他才披上的外套。 “在河边的时候我也包着绷带。”克雷恩忍不住笑了起来,“我都有点怀疑,你是不是对绷带有特别的嗜好。” “那个咱们以后有的是时间尝试……”伊莉丝大胆地说着,把他向后缓缓按倒,“我记得你说过,这种舒畅能加快你恢复的速度。” “是,没错,对我来说,一次这样的体验差不多能相当于半个强效治疗术。”他已经决定接受这份突如其来的“礼物”,那么,手掌当然也就不客气的钻进了礼物的包装中。 “那么……你的伤口会好得非常快的……”她呢喃着,握住了他的胳膊,主动引导着他的手掌探索的方向。 太阳懒洋洋地爬上半空,把金光投进没有拉起的窗帘之间,洒在窗边高高抬起的脚上,脚踝上的小铃铛闪动着耀眼的光芒,正在急促地,小幅度地摇晃,叮铃、叮铃的响。 “喜欢这纱裙吗?”情侣之间的话语,总是带着明显的气流声。 “太容易破了。” “是你太粗暴,好几个银币呢……” “可我觉得,你喜欢这样。” “嗯……答对了。” 叮铃、叮铃、叮铃铃铃…… 小铃铛的声音渐渐消失之后,克雷恩略带倦意的声音响了起来,“现在安心了吗?” 伊莉丝蜷缩在他的怀里,动了动身子,把纱裙残余的碎片丢到床边地下,心满意足地咕哝说:“一点点。也许……咱们可以更努力一些。” 他皱了皱眉,“这种养伤方式,太频繁的话可是会收到反效果的。” 伊莉丝吃吃笑着翻身下了床,走到桌边拿起一个小包,从里面掏出两小瓶伤药,“呐,最新调配的特效药,喝了吧。” “你应该先给我。”他接过来,咕咚咕咚灌下一瓶。 “不,我希望头一次能在比较自然的情况下。”她笑着挑了挑眉,修长的腿一抬,就钻回到他怀里。 他拿着第二瓶悬在空中,皱眉看着里面琥珀色的**,“这好像不是单纯的伤药。” “有伤药的部分,也有补充精力的部分。”伊莉丝的手掌再次变得不老实,“还有,一些当地人用来治疗夫妻关系的部分。你知道,有些夫妻相处时间长了,总会对彼此感到懈怠的。” “所以……你就重点加了这个部分对吗?”他不敢相信地看着她,实在想不到,一位精灵公主竟然能亲自去要求药剂师调配这种药带回来,“你……怎么好意思开口的?” “我告诉店主,我丈夫有了别的女伴,一个美得让我没办法的小狐狸。呐……其实我也不完全是撒谎,对不对?” 看着她略带得意的笑容,他感受到药剂化为火焰,燃烧在小幅深处。 好吧,那就让你满意为止,我的公主殿下……他叹了口气,翻身爬起。 叮铃、叮铃、叮铃叮铃叮铃…… “伊莉丝,可以了吗?”看着窗外渐渐浮现的晚霞,克雷恩筋疲力尽地说。 伊莉丝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他的怀里,浑身也已经布满了晶莹的汗水,她看起来也很疲倦,但似乎并不像就此终止,而是轻轻挠着他的腹肌,没有回话。 “第一,你已经肿了,不管你到底有什么不安,都不能用会伤到你的方式来解决。”克雷恩终于忍不住抓住了她的手,把她的脸抬起看着自己,“第二,咱们需要吃饭,单纯的体液交换解决不了营养问题。最后,我希望你整理一下思路,告诉我你今天到底是怎么了。” “好吧,今天到此为止。”她抬头亲了他一口,顺手摸了摸肩膀上被她挠出来的几道血痕,“不过我暂时不能告诉你问题出在哪儿。我必须亲自弄清楚,然后……堂堂正正地对你宣布我的胜利。” 克雷恩坐到床边,揉了揉比长途奔袭还累的膝盖和大腿,慎重地说:“那么,你至少得答应我,在你独自承受有困难的时候,让我帮你。” 她轻笑着爬起来,从背后搂住他,故意让最有弹性的地方压着他的脊梁,“你已经很努力帮我了。” “只是这种问题的话,我每天都可以效劳。”他笑着反手往她压过来的地方揉了一把,“你知道我指的是别的,尤其是,心情上的,感情上的。” “这就是感情上的。”伊莉丝下床和他额头相抵,柔声说,“单纯为了身体愉悦的话,我前两次就已经开始觉得疼了。” “那你还这么勉强?”克雷恩皱眉瞪着她,显然有些生气。 她俏皮地吻了他一下,“我说了,这是在感情上对我的帮助。说真的,那种融为一体的感觉太棒了,我能感觉到你被我完全吞没,不管将来发生什么,你都是第一个彻底属于伊莉丝公主的男伴。” 他考虑了一下,决定不提那个想说的词,以示公平。 可没想到她说了出来,“而且,我也希望你就是唯一的一个。这可是我期待过的事情里,最不对等的一个。” “真抱歉。”他拨弄着她汗湿的头发,压着后脑,把她推向了自己。 又是几分钟过去,他放开嘴唇,轻笑着说:“那么,现在能去吃饭了吧?” “当然,事实上我也要饿扁了。” 停留在紫心城的他们最直接的目的就是寻找还下落不明的奥妮娅姐妹,萨尔瓦斯家对水精灵王室忠心耿耿,世代如一,两个跟公主情同姐妹的近卫,无论如何也不能流落在外。 悠奇还在养伤,蕾希亚不介入咆哮之狼的具体事务,委托交给他们后,就全部下达给吉瑟拉附近的部下去忙碌寻找。 所以他们除了每天的早晚各一次的稳定会面互通消息,就只有耐心地等待。 这些天里,伊莉丝对克雷恩几乎到了痴缠的地步,就算存心测试的炽焰游侠故意带着她在城区逛上一天,晚上一进屋,只不过稍微有点疲倦的精灵公主依旧会热力全开,让生命的活力一直迸发到深夜。 其实克雷恩发现了她的一些异样,因为每天的固定碰面时间里,伊莉丝看向悠奇的眼神越来越不对劲。 而相对的,伊莉丝在他身上索取的积极性也越来越强。 他甚至有了一种,伊莉丝在拼力抗衡什么的感觉。 而这,其实并不是错觉。 连续近十天的见面后,伊莉丝已经几乎在心底相信,血魂之咒正在发作。她满心都是对悠奇的好奇,每次聊天,她都想多知道一些关于悠奇的事情,那强烈的亲切感几乎可以媲美格蕾希亚。 更糟的是,悠奇对她的态度也完全不像是新认识的陌生人,对方看她的眼神简直就像在看一个理当被宠溺的妹妹,让她莫名有了种钻进怀里撒娇也很自然的错觉。 而且,她心里还渐渐分辨出来,她对悠奇的感情和对克雷恩的感情并不完全相同。 这意味着,其中有一个不是爱。 她根本不敢去细想答案,内心的折磨越发严酷,她甚至开始失眠,在那样的**后,依然只能看着克雷恩熟睡的脸,静静地躺到天明。 芙伊很快发现了这一点,但她恳求芙伊,千万不要告诉克雷恩。她相信,自己可以找到一个明确的答案,然后,让命运的悲歌至此结束。 两周多的日子很快过去,格蕾希亚顺利抵达水精灵王国的消息,和顺利托运走五花大绑的库诺依这两件事让憔悴的伊莉丝多少振奋了一些,外面的小雨看上去也少了几分沉闷。 就在同一天午后,已经伤愈的悠奇匆匆赶来了克雷恩和伊莉丝的住处,带来了一个他俩等待已久的好消息。 “终于得到可以向你们汇报的消息了。”悠奇笑着进门挂起外套,看了看屋里,有点感慨地说,“哇哦,你们把这里整理的快像是一个家了。” 克雷恩有些无奈地指了指正在壁炉边摆放今天新买的画的伊莉丝,“她最近的兴趣是布置房间,我如果不让她花这些钱,她就要学厨,你知道,烧了这里我们就得住旅店。” “那你们还舍得走吗?”蕾希亚嫌恶地打量了一圈屋内的陈设,“真像是要冬眠的熊。” “那要看悠奇的消息是什么了。”克雷恩笑着把他们迎进来,“伊莉丝,别摆了,咱们有可能该出发了。” 伊莉丝叹了口气,把画依依不舍地面朝下扣住,转身避开了悠奇的视线,看着蕾希亚说:“消息准确吗?不会又是空欢喜一场吧?” 悠奇拿出两张巴掌大的纸,放在桌上,“这就要靠你们确认了,毕竟你们的同伴我没有亲眼见过。” 克雷恩和伊莉丝一人拿起一张,并排坐下一起看了一眼。 伊莉丝双眼一亮,马上抬起头来,说:“是她们!她们在哪儿?我和克雷恩随时可以出发!” “那好极了,咱们正好算是顺路。”悠奇笑了笑,“蕾希亚阿姨,等到了那边你变一下身,那些教徒会不会疯掉啊?” 蕾希亚冷淡地说:“疯掉最好,我们龙不需要这么愚蠢的追随者。” 克雷恩听出了他俩对话中的含义,忍不住皱起了眉,“你的意思,不会是那姐妹两个落在‘他们’手里了吧?” 悠奇苦笑了一下,点了点头,“真遗憾,就是你不想见到的那个‘他们’,巨龙之翼。” 可以说,这是关于奥妮娅和奥蕾妮下落的所有消息中,不算最坏的但一定是最令克雷恩和伊莉丝头疼的。 谁都知道,圣域中部地区暗影教会和巨龙之翼的争夺已经白热化,光是围绕法希德兰,阴谋争斗就几乎没有哪个月是完全平息的。 更糟的是,克雷恩在这些年的游历中,立场明确表现在巨龙之翼的对立方,咆哮之狼也在一系列的保卫任务中和他们闹得很僵。 也就是说,如果想要比较平和地救回那对姐妹,最适合的方法就是让伊莉丝孤身前往,才会不惹出争端。她精灵公主的身份,多少也有一定威慑力。 可惜,巨龙之翼算是火精灵那边的助力,萨尔瓦斯姐妹也未必没有表明身份,依然被扣留关押,恐怕很能说明问题。 而且,克雷恩和悠奇都反对这种冒险的计划,一个比一个坚决。 “那干脆我去救好了。”蕾希亚听他们商量听得有些烦躁,一拍膝盖说,“反正他们应该没谁认识我,我带上一大笔钱,能把人赎出来就赎,赎不出来就抢,抢不过我就变身逃,他们见了我真身多半会跪下,追不上的。” 悠奇摇了摇头,“那不是个好主意,咱们队伍里有头龙的消息走漏出去后,已经多了不少麻烦跟在屁股后面跑,你一变身他们就知道是咱们。” 克雷恩也笑着说:“对啊,除了你之外,我还没听说过第二头活着的龙呢。” “因为别的龙不需要像我一样来当个愚蠢的监护者。”蕾希亚有点恼火地翻了个白眼,“我真该跟斯罗恩那头老风龙学学,随便找个村子住下十几年搬一次家。” 伊莉丝还是有点魂不守舍,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提议,索性问:“悠奇,那你有什么打算?我和姐姐的委托,应该是到救出萨尔瓦斯姐妹并交到我手中为止的。” “这种大买卖的契约清单我怎么会忘,”悠奇笑了笑,“这么值钱的女精灵可不多。不过要按我的办法来,你们还得有点耐心,我需要安排一下,然后带人跟你们一起出发。” “你也去?”伊莉丝睁圆眼睛,心里也分不清到底是喜是忧,忍不住悄悄抓住了克雷恩的手,不停地摩挲着。 “当然,我亲手接的委托,就要亲自带人漂漂亮亮地完成才行。” 蕾希亚在旁边冷冷地说:“你的狼窝里没这规矩,不要擅自加些会让部下困扰的条款。” “蕾希亚阿姨,你好像很不希望我跟着伊莉丝他们一起出发啊。”悠奇扭过身,抬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微笑着盯住了她。 蕾希亚看了看伊莉丝,又看了看他,最后意味深长的扫了一眼克雷恩,起身往门口走去,“随便你,对付巨龙之翼的时候,我是不会出手的。” “那么,”悠奇转回来看向伊莉丝,“决定了吗?” “当然,我们没有理由不交给专业人士帮忙。”伊莉丝低下头,握紧了克雷恩的手掌,“咱们……正好可以一起旅行一段时间。” “其实不是什么值得期待的事情。”悠奇站起来伸了一下腰,“克雷恩这小子运气不好,我的运气更糟,我们俩到目前为止共同行动的遇敌记录,最弱的也是一群高阶魔兽。不骗你,真的是一群。” 克雷恩苦笑着说:“我很知足。比起打不死的冥妖王、撒酒疯的雷狐大姐、七魔女之一这样的怪物对手,只要考虑怎么逃命可轻松得多。” 伊莉丝咕哝着说:“这种事吓不住我,只会让我蠢蠢欲动。” 悠奇拿起外套搭在胳膊上,“你不愧是火精灵的女儿。那么,不打扰了,以出发的时候我会再来。” “啊,对了,大概多久之后?”伊莉丝连忙站起来追了过去,“我打算去跟珂琪雅道个别。” 她这阵子没少往珂琪雅的住处跑,跟那边的几十个孩子都混了个脸熟,还学了几首歌。只可惜她想要的心灵平静,仅限于在珂琪雅身边听歌的那一会儿而已。 一旦离开,烦心的事情就又跟春雨后的竹子一样疯长。 从安坐冥想,到布置家居,从户外运动,到写字画画,她最近不停地尝试各种据说能令人心神宁静的方法,结果全都收效不佳,还不如晚上进卧室缠住克雷恩出上一身大汗,起码够疲倦的话接着还有机会能睡上几个小时。 “最早也要后天,你们来得及去告别。哦,对了,帮我要她一个联合金库的帐号,我有部下准备给她那些孩子们捐款。”悠奇摆了摆手,踩着潮湿的地面快步离开。 “这才下午,咱们是马上去,还是等明天在珂琪雅那儿吃顿饭?” 伊莉丝看着悠奇的背影消失在外面,心里涌动着让她不知所措的情绪。她咬了咬牙,扭过头,大步过去,弯腰狠狠吻住了克雷恩。 足足吻了十几分钟,纠缠到发酸的舌头才依依不舍地分开。 克雷恩眯起瞳孔亮起红光的眼睛,笑着说:“看来,你今天不打算再出门了。” “是的。”她低下头,抵住他的前额,“你现在就可以抱我去卧室了。” “遵命,我的公主殿下。” 这是个好选择,下了好几天的雨在晚上停了,次日是最近难得一见的好天气,不少居民纷纷抱出了都快发霉的被子,晾在暖洋洋的晨光之下。 已经去过好几次,不需要雇佣车夫,克雷恩也能顺利找到珂琪雅的住处。 和以前一样,珂琪雅仍然选择了一间废弃的大圣堂,花了笔钱维修改建,弄成了一个远离俗世的小乐园。 对于被送到这里的孤儿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的圣界。 马车才绕过那个种满花草的坡道,悦耳的歌声就传到了伊莉丝的耳中。 那是孩子们在合唱,歌颂命运天使恩赐万物的神圣诗篇,只有几个单词的诗歌,在竖琴娴熟的伴奏下,温暖地流淌过每一个听者的心灵。 伊莉丝渴盼着这种平静,她迫不及待的跳下马车,丢下克雷恩,快步往那边跑去。 但这次,珂琪雅的身边多了个陌生人。 那是个看上去最多三十岁的男性人类,容貌英俊斯文,戴着一副价值不菲的晶石眼镜,正面带微笑地听孩子们演唱。 不知道为什么,无论怎么看那人的表情都很温柔,可伊莉丝的直觉,却告诉她那人的眼底其实隐藏的全是淡漠,根本感知不到真正的感情存在。 “那……是谁啊?” 克雷恩停稳马车,跳下来有些惊喜地说:“那就是我跟你提过的,米海拉的老师,罗森特·塔恩,这世上不可能有任何占卜师比他更优秀。绝对没有。” 第二三二章 了悟!隐藏在喻示之下 “哦?是吗?”伊莉丝皱了皱眉,显然还是对占卜师这种职业非常排斥,“可我觉得他帮不上我的忙。” “他也从不帮人的忙。他只按自己的意愿进行能带给他乐趣的指引。”克雷恩笑着说,“不过你没兴趣的话,咱们就只跟珂琪雅打个招呼告别好了。” 伊莉丝摇摇头,轻声说:“不急,听完这首歌也不迟。” 他们悄悄走近,来到了孩子们的前方,改造过的圣堂大门的正对面。 罗森特转过身,拍了拍身边珂琪雅瘦削的肩头,“你的朋友来了。” 克雷恩带着友善的微笑走过去,“我以为也是你的朋友。” 罗森特淡淡地说:“我只承认一个朋友,但那并不是你,小火苗。” 伊莉丝满脸疑惑地说:“小火苗?克雷恩,那是你的……花名吗?” “那是他称呼我的方式。”克雷恩耸了耸肩,有些无奈地说,“他从不喊名字,只有珂琪雅例外。” “我喜欢称呼本质。”罗森特勾起一丝微笑,但伊莉丝还是从他的眼中看不到半点笑意。 “那还需要做自我介绍吗?”伊莉丝叹了口气,走到珂琪雅身边,站在了远离罗森特的一侧。 “不需要,女王陛下。” 这称呼让伊莉丝瞬间瞪圆了眼睛,猛地转身盯住罗森特,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缓缓说道:“塔恩先生,这个玩笑很无趣。” “好吧,一个生命可以有很多称呼,你对这个有意见,那我就换一个。”罗森特很无所谓地说,“红宝珠,如何?王冠侧面那种装饰物。和你很配。” 这种完全相左的称呼让伊莉丝心里更加不屑,烦躁地摇摇头,“随你高兴吧。反正我来找的不是你。” 她拉起珂琪雅的手,“这几次见面,我真的非常荣幸能得到你的帮助,你让我心灵得到了短暂的宁静,我没有办法表达我心中的感激,希望将来有机会,你能带着这些孩子去水精灵王国找我,我可以让你们过得比现在更好更舒适。” 罗森特走到克雷恩身边,手里把玩着两片草叶,“你的另一半心情不太好。你说我改叫她小狼崽她会不会高兴点?” “罗森特,开玩笑要分场合。”克雷恩无奈地说,“好吧,也许你并不是在开玩笑。但她不懂,因为她不知道你是谁。” “你可以在未来的某一天告诉她,我允许。”罗森特凑近克雷恩的耳边,低声嘀咕了一句。 “套上枷锁的那一刻?我跟伊莉丝?”克雷恩不解地看向他,“到那时我想我们没心情谈你。你是在警告我们……会被抓?” “我只负责提供信息,不负责指点众生的愚蠢。你知道的。”罗森特看向伊莉丝的脸,“嗯……烈焰之母这个叫法她会喜欢点吗?要不青澜?” 最后一个词听起来太过莫名,克雷恩忍不住问:“青澜?她虽然是水精灵,可这个绰号也太奇怪了吧。” “好吧,我不喜欢这种本质太复杂的女孩,挑称呼都要费一番功夫。”罗森特挑挑眉,直接把话题转开,“他们在告别,咱们是不是该聊点什么?孩子们唱完歌了,周围太安静我不习惯。” “伊莉丝最近心情的确很不好,我猜到了点原因,但不敢确定,能给我一个小小的指引吗?” 罗森特眯起眼,突然抬头看了会儿天,然后蹲下拔了根草,和手上之前两片叶子凑一起编了个小绳结,捏在指尖说:“这是个结吗?” “呃……是。” “可结本质上是用来绑东西的。”罗森特手指一搓,草叶顿时破开,散出一片草浆,“这个什么也绑不住。啊……太失败了。” “嗯……罗森特,这个太难懂了。”克雷恩笑着说,“能有点我的脑子也可以大概明白点什么的内容吗?” “没有,因为关键的信息,珂琪雅早就告诉你们了。我不喜欢重复重要的话,一次也不想。”罗森特的口气变得有点神经兮兮,“我只对我朋友重复过三次,可我骗了他。是不是很有趣?” “说起这个……这次遇到七魔女的事,珂琪雅对你说了吗?” “嗯,讲得很清楚,不过其实和我无关。我早就说过,我什么都没有指引,我也指引了一切。”罗森特笑了起来,可眼神依然没有任何变化,“命运这种东西,本来就是因为人们相信而存在的。” “这句话对诺恩萨尔大人很不敬吧?”克雷恩指了指天,笑着说。 “有什么关系。它又不知道什么叫生气。”罗森特看向那些笑着围在珂琪雅身边的孩子,“命运是不会有喜怒哀乐的,神的眼前,万物如一。” 克雷恩总觉得罗森特从那些孩子的身上看出了什么,可他知道,自己问不出来,问出来,也难以搞懂,就算费尽心机搞懂了,也不太可能将其改变。 “这方面我倒真不如伊莉丝。”克雷恩苦笑了一下,“我兴许该跟她学学。” “你不用跟她学,多蹭蹭她的好运气吧。你这辈子,不会再遇到可以媲美她的福星了。”罗森特丢下手里的草叶,掉落的碎片正好拼成了四叶草的形状,“哦,这句不算指引,是我送你的一次占卜。免费。” “多谢。”克雷恩想了想,说,“可是黑舞姬走的时候叫嚣会来把你跟珂琪雅杀掉,那个总不能说和你无关了吧?” “和我无关。”罗森特平静地说,“因为没有谁能杀掉我,我是不受冥府欢迎的客人,真遗憾。” “永恒暗星之王也不能吗?”克雷恩注视着他的眼睛,沉声问。 “不能。”罗森特笑了笑,抛出一句把克雷恩吓了一跳的话,“因为他就是我唯一的朋友。” “等等,”克雷恩有些吃惊地问,“你指的是你如今身份的朋友,还是……真正的‘你’交的朋友。” 罗森特的笑容消失了,他面无表情地说:“你觉得,一个流浪在尘世的落魄占卜师,有机会见到永恒暗星之王吗?” “他……有‘资格’跟‘你’交朋友?”没想到在此时此地得到了关于暗星之王真身的线索,克雷恩的心情真是复杂得难以言喻。 “当然,这世上唯一有资格的,就是他。” “罗森特,我能猜一下他的名字吗?你只要点头或摇头就好。”克雷恩的心情顿时变得无比紧张,他甚至觉得,自己无意间得知了一个可能会让世界为之震动的巨大秘密。 黑舞姬走前的话已经说明,暗星之王很快就将不再屈居于不见天日的山谷之下,而如果暗星之王的真身其实是他猜测的那样,那么……恐怕暗裔的侵袭将不可阻挡。 就算是能够团结一致的圣域也未必能赢,更何况……现在正是战乱四起的时代。 “真抱歉。你不能。”罗森特耸耸肩,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会解答关于我朋友的任何问题。因为他虽然不能杀死我,却有本事让我以后永远也不能好过。” 他抬起手指摇了摇,“你应该明白,他跟我之间所用的‘永远’,可就是真真正正永远的意思。” “好吧,我克制我的好奇心。”克雷恩摆了个投降的姿势,“真希望,我永远不要有亲眼验证他身份的那一天。” “那你可能要失望了。”罗森特笑着说,“鲜血之花开遍大地的时候,很少有人能躲开它的影子。到时候,你一定会想要验证你的猜测。” “我应该把这当成提醒吗?” “不算吧。提醒的话,我应该说,不管发生什么,也不要向我朋友出手。”罗森特笑眯眯地凑近克雷恩,低声说,“告诉你个秘密,我的朋友,只要你不对他动手,他就不能对你动手。很有趣吧?” “我觉得,你说的好像并不是字面上的意思。”克雷恩皱起眉,苦思冥想其中的含义。 “还是那句话,套上枷锁的那一刻,你就会明白了。哦对,还有你的妻子,老婆,孩子的母亲,女伴之一,女王陛下。” “伊莉丝将是水精灵的女王?” “我可没那么说。”罗森特的话总是透着一股疯疯癫癫的口气,但他的表情,却一直温和而稳定,连眼神都很少有丝毫变化。 “好吧,我会认真记住这些的。” 伊莉丝跟珂琪雅已经匆匆告别完毕,快步赶过来后,很不愉快地望了罗森特一眼,轻声说:“你们在聊什么?” 罗森特笑着抢先回答:“一些关于世界大局的事情,烈焰之母。” “听起来像是酒桌上老年男精灵喜欢谈的事情。还有……你能不能不要一直给我起奇怪的花名,我叫伊莉丝,伊莉丝·清泉。” “不,我看不到清泉,我只看到了持剑的青澜。蓝色巡礼和你真是太配了。” 伊莉丝忍耐着翻白眼的冲动,拉住克雷恩,“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做到和他聊这么久的。这几句话就快让我发疯了。” 克雷恩抓了抓头,笑着说:“我也是被提醒后,才知道他说的话,比起理解,更重要的是记住。比如……他曾跟我说让我留意害虫,保护庄稼,我遇到你后才明白是在说什么。” “所以这样的话并没有实际意义。”伊莉丝撇了撇嘴,“你要是遇到我之前能想明白,并因此决定去解决巨神甲虫,才是他的功劳。” “我不需要功劳。女王陛下。”罗森特好似故意一样选用了这个伊莉丝最厌恶的称呼,“因为我从不会被凡俗的感情蒙蔽,更从来不会迷茫。我不会把熏牛肉认成烤鸡,更不会因为发誓绝不吃鸡而拼命吞火腿。” 伊莉丝恼火地往马车那边走去,“真对不起。失陪了。” 克雷恩只好笑着打了个招呼,对着珂琪雅也摆了摆手,“以后有机会我再来看你们。哦对了,记得下次去紫心城里采购的时候给咆哮之狼一个户头,他们打算给孩子们捐点款。” 珂琪雅笑着走过来,微一躬身,说:“请代我谢谢勇敢的佣兵,愿天使庇佑他们。” “不要太指望自己都庇佑不好的蠢货。”罗森特不屑地说,“祈祷的时候,还是对着真正的神比较好。” 珂琪雅笑着再次开口,果然换了祝愿:“诺恩萨尔大人庇佑着你们。” 马车已经离开那间大圣堂很远,伊莉丝还是坐在克雷恩身边,闷闷不乐地抢着挥鞭子。 “怎么了,这么不开心?”他搂过明显有心事的公主,趁着四下没人亲了她一口,柔声问,“是被罗森特影响到了吗?” “他为什么喊我女王陛下?”伊莉丝本来就在纠结血魂之咒的问题,而克雷恩声称那是全圣域最好的占卜师,这让她的心里就像压了七八个光屁股的克雷恩,难受得要命,还没办法掀开。 “可我问过他了,他否认那是指水精灵女王。”克雷恩无奈地说,“他说话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而且他也并不是不会说谎,不会说错,所以你最好别太放在心上。” “嗯……我尽量。”她点点头,“其实,这次旅行也让我很不安。” “怎么了?” “我总觉得,咱们很可能要卷入到两个宗教之间的纷争,那……可比两个国家之间的战乱要麻烦得多。”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柔声说:“这恐怕不是全部的理由吧。” 伊莉丝沉默了一会儿,说:“嗯,我还对奥妮娅她们的安危很担心。我不了解龙神教的规矩,里面有什么很危险的部分吗?” 克雷恩叹了口气,“宗教守则都可以变得很危险,只要解读的人愿意。但我们只能尽力,在拯救出来她们前,尽量不要想太多。” “是啊,也只能如此了。” “只有这些吗?伊莉丝,你闷闷不乐,可不只是一天两天了。”克雷恩放缓马车的速度,考虑和她好好谈一谈,趁着她正因为罗森特的胡言乱语而心神不宁。 “还有……姐姐。”伊莉丝扭开头,没敢看他的眼睛,“精灵王国马上就要迎来最纷乱的时期,而我……什么都不能做,甚至不能回去陪在她身边,帮她度过这个巨大的难关。我……我只能躲在这种地方,找些自己都不信的借口来躲避。” “你在躲避什么,躲避你的命运吗?”克雷恩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告诉我吧,伊莉丝,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可能爱上了一个异族?” “我……我没有……”伊莉丝矢口否认,但视线心虚地扭向了一边。 “是悠奇吗?”克雷恩的感觉并不迟钝,但他也知道醋不能乱吃,凡事最好先问清楚,“你最近只要一见到他就心神不宁的样子。” 伊莉丝沮丧地低下头,轻声说:“可我……觉得那并不是爱情。克雷恩,我……我觉得我爱的是你。” “那你的心就不该这么乱。”他轻轻搂住她的肩,温柔地说,“咱们就要跟悠奇一起上路了,有些事我想你我必须好好谈谈。” 马车颠簸了一下,伊莉丝顺势靠在了他怀里,“我以为……从头到脚都交给你,让你也从头到家都属于我,就不需要再担心什么血魂之咒。可是,可是悠奇他……他就是在我心里占了一块非常值得在意的地方。你知道,我的直觉一向都非常敏锐,我……我不可能否定自己的感觉。我可以确定,他……对我非常重要。” “所以你才怀疑,血魂之咒已经在生效?” “没错。”伊莉丝抱紧了他,微微颤抖着说,“因为我对悠奇的感觉和对你的不同,我想……可能因为我是比较自然的爱上了你,而对他,是咒术的影响。”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跟格蕾希亚一起回去?离开这里不就没事了。”克雷恩皱起眉,考虑着之后的旅程要不要改变一下结伴方式。 “不行……克雷恩,那样不行。”伊莉丝难过地说,“我要做的……是破除诅咒。你懂吗?如果我就这样带着生效的诅咒回去,会发生什么事?” “你怕你姐姐继承不了王位?” 她痛苦地点了点头,“你也听到那个疯子不停在喊我什么了,他说我是女王陛下。天哪……克雷恩,这太可怕了。” 克雷恩叹了口气,心里总算明白了那个高悬的血魂之咒给伊莉丝留下了多么难以磨灭的阴影。她不停强调与诅咒的对抗,其实是在给自己鼓劲,因为她从心底……就相信着那个诅咒有多么不可违背。 “我要让一切无法开始。”她攥住克雷恩的衣服,“我只要坚持下去,让感情保持在我自己心里,没有开始,自然就没有遗憾,没有遗憾,诅咒就不算完成。对不对?这样姐姐就不会有事,我就不需要去做那个女王。血魂之咒,就被我打败了。对不对?” “伊莉丝……你有没有想过别的可能性?”克雷恩回味着罗森特之前的话,和珂琪雅曾经说过的貌似不经意的句子,一个渺小但明亮的希望之光在他的心底浮现,“说不定,你现在的感情并不是血魂之咒造成的。这是个凑巧的误会而已。” “这怎么能是误会……”伊莉丝苦笑着横躺在他腿上,让水蓝色的长发顺着他的膝盖垂下,“克雷恩,我并不是轻浮的女孩,我根本不至于因为悠奇拼命救我一次就感激到那种程度。而且……你不觉得他看我的眼神也很奇怪吗?” 克雷恩也有点无奈,回想着说:“要是这么说的话,悠奇确实也有点反常。他和我不太一样,他是佣兵,对于异性关系从来都是维持在单纯的肉体界限内。就我所知,他有过的女伴不少,但没对谁动过所谓的感情。而且近年来他的做事风格越来越像是成熟的佣兵指挥,黑舞姬那一战,照说他不该有那么本能的反应才对。他又不像你,有那么敏锐的直觉……看来是我猜错了。” “克雷恩,你一定要帮我。”伊莉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脸颊,“你要盯着我,时刻提醒我,有你在,我就有信心战胜那个诅咒。不管是什么样的爱情,我都要让它只属于你。” “伊莉丝,你说……有没有可能血魂之咒已经解掉了?”克雷恩想了想,试探着问。 伊莉丝果然闭上眼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从没听说过那样的事情。我母亲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痛苦,直到近几年才因为时光抚平了伤痛而好转一些。可我看得出来,她对当年那位爱人的眷恋,从未消失过。我父亲因此而痛苦了很久,我不可能判断错误。” 总觉得伊莉丝的逻辑推论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但克雷恩现在也有点混乱,与伊莉丝感情的危机,巨龙之翼即将面对的敌人,精灵王国岌岌可危的和平都盘旋在他脑海里,另外,还有之前关于暗星之王身份的猜测。 虽说最后一项事情理论上和他的关系最远,几乎不可能有什么直接牵扯。 可毕竟他猜到的身份太过可怕,那个等级的名字,仅仅是出现就意味着强烈的存在感,根本不可能那么轻易从脑海里消除。 尤其是,他捡回了一些前世的记忆碎片。里面那些对话表达的信息如果没错,他的前世火天使弗拉米尔即使是神话时代实力还在巅峰的时刻,也绝对不是“那位”的对手。 如果这是真相,那么暗裔能在实力落后的情况下攻入圣界,发起至今还有无数神学家不肯承认真实存在过的两界战争,就总算合乎情理了。 还记得以前喜欢看的传奇故事中,必不可少的有勇者,有美丽的公主,还有,就是强大无比的魔王。 如果他的猜测没有错,那么……暗裔的领袖,就真的是个非常够资格的魔王。 此后那段路上,他们俩都没再说起此前的话题,偶尔聊一句,也都是无关紧要的闲事,和为了让彼此放松的亲昵调情。 但他们两个都明白,血魂之咒一旦是真的发动了,那他们即将对抗的,就是持续了千年的三大禁术之一,和魔龙天径齐名并称的可怕法术。 这让他们的压力都有点大。晚上入睡前,必要的亲密感增进仪式持续了两小时后,伊莉丝还是忍不住爬下了床,点亮魔石灯,从柜子里翻出纸和墨水,不甘心地坐在了桌边,“克雷恩,我……我还是觉得应该分析一下罗森特那个疯子的话。你来跟我一起想想,他给你演示的那个草结到底会是什么意思?” 克雷恩有点后悔下午无聊的时候把罗森特的话转述给了她,毕竟他刚刚努力进行了至少一个半小时的大体力活动,现在需要睡觉。 他看了看伊莉丝聚精会神的表情,似乎是已经在根据克雷恩的转述画起了草结的样子。他只好无奈地笑了笑,捡起床边掉的丝绸睡衣,“好吧,我陪你一起想,但是……你能不要全身上下只穿着两条丝袜吗?” 伊莉丝这才反应过来身上还没穿什么东西,但她在克雷恩面前已经没有多少羞涩可言,不仅没急着去接衣服,反而笑嘻嘻把腿一抬,垂手从纤细的脚踝一路向上摸到黑色丝袜的顶端,娇俏地说:“你不是特别喜欢这种内衬吗?刚才都不舍得脱。” “伊莉丝,这已经不是内衬那种功能的产品了,这东西没有防护力,纯粹就是为了美观……和手感。”他把睡衣赶紧给这个精灵公主包上,忍不住顺手摸了一把,“这么薄,连牙签都挡不住的。” “是啊,而且太容易破,跟那件舞娘裙一样,”她抱怨了一句,“光这我就买了六七双,消耗太快了。” “咳咳,”克雷恩发觉她似乎又有把他往**勾搭的念头,连忙清清嗓子,说,“好,咱们来分析一下吧。” “他用草编了一个这样的结,对吗?”伊莉丝用笔敲了敲纸面,“这个结本身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应该没有,他没编任何花样,就是随便系了一下,相比起来绑靴子都会认真得多。” 伊莉丝皱着眉,写下一行字,“那么,看来就应该是所说的话了。什么叫……‘这看起来是一个结。’” “按我的理解,罗森特应该是在暗示,有什么东西咱们理解错了。他特地说了,结是用来绑东西的,伊莉丝,你有没有被什么东西绑住的感觉?那样东西很可能是不真实的。” “绑住……绑住……”伊莉丝念叨着锁紧眉心,“要说被绑住的感觉,就只有王宫的那些事情了。可那怎么会是不真实的,我确实感到很束缚很压抑,绝对不是错觉。” “不一定是字面上的意思。”克雷恩根据过往的经验尝试发散思维,“比如……你和某个人的羁绊,你感觉很紧密,其实是假的?” “悠奇,”伊莉丝马上坚定地说,“他肯定指的是这个,我错误的亲密感就是这个结,根本就不该存在,是虚假的。” 为这个解释松了口气,她看着自己画的草结,笑着说:“这么看他说的话还算有道理嘛。” “好吧,你高兴就好。占卜这种事,本来就该这样用。”克雷恩苦笑着站起来,“很晚了,休息吧。” 伊莉丝心满意足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这样他后面那对奇奇怪怪的话也就可以解释了。我把熏牛肉认成烤鸡,多半就是说,我把悠奇救我引起的感激错以为是血魂之咒带来的爱情。至于拼命吞火腿……” 她看了一眼也没穿多少东西的克雷恩,笑着扑过去,红着脸抱住了他,“呐,你就是我的大火腿。” 克雷恩干脆顺势躺进了**,把她往身上一搂,也调笑起来:“可我觉得如果是说我,应该用大香肠更贴切。” 伊莉丝垂手摸了摸,吃吃笑了起来,“不,北鹿林地长火腿。” 克雷恩皱了皱眉,“我没见过,那是什么东西?” 伊莉丝凑到他耳边,叽叽咕咕地说了起来,说着说着,长火腿就变得不那么老实。 于是,精灵公主成功骗到了一顿宵夜。 不知道出于什么考量,次日悠奇过来安排上路的时候,只带了满脸不情愿的蕾希亚阿姨自己,剩下的部下,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偷懒。 “就咱们四个?”克雷恩反复确认之后,看着坐到车夫位置上的蕾希亚,担心地问,“这样不会有问题吗?” 悠奇把背后的暗金魔剑阴暗密林横放到膝盖上,舒舒服服往后一靠,说:“九骨死了,第七分团元气大伤,咱们抵达法希德兰前都不太需要担心死亡骷髅。至于巨龙之翼,有蕾希亚阿姨在,我从不担心被他们的人偷袭。” 蕾希亚在前面轻轻哼了一声,那两匹马吓得一个哆嗦,立刻屁滚尿流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拉车,“我说了,这次巨龙之翼的任务我不会出手。我讨厌惹上那种麻烦。” “但去那边咱们很可能需要不少人手,毕竟要从龙神教的地盘救出两个精灵,光咱们几个有点危险吧。” “我的狼崽子们留在这边有事要做,我没办法带着去。”悠奇拍了一下剑鞘,“我这一趟其实也是抽时间,谁让你们是大主顾呢。” 蕾希亚不客气地揭穿说:“算了吧,你在想什么我还不知道吗?别逼我说出我答应保密的事。” 悠奇苦笑着说:“蕾希亚阿姨,你可以专心赶车,真的。” “这两匹马有几个胆子敢不好好跑,还需要我赶?”蕾希亚说着又哼了一声,两匹马顿时又加快了速度,吓得一边流泪一边狂奔。 “人手的问题应该不用担心。那边也有我们狼窝的伙伴,我叫些帮忙的不成问题。实在不行,你还可以去暗影教会借点人。那边不是温瑟在管吗,咱们也很久没有凑齐一块三个碰头了吧。” “从地穴出来后就只有一次吧。你们见面其实比我多。”克雷恩有点怀念地说,“我这次去草原,塔布蕾丝还说起你和温瑟一起去帮鬣狗部落解决纷争的功绩来着。” “那次我没出什么力。”悠奇淡淡地说,“是温瑟执念太深,非要把风嚎氏族扶植成海因涅达斯的王,不过暗影教会确实很能干,鹰翼联邦猎狗公国的头目,现在不就是风嚎家的鬣狗。” 既然谈到了草原的纷争,克雷恩自然想到了岌岌可危的罗特蒂亚,忍不住问:“悠奇,罗特蒂亚的形势好像很不乐观,你觉得,他们那边的和平能坚持多久?” “不会超过明年仲年祭。”悠奇翘起唇角,眼底流露出一丝嗅到血腥的紧绷,“不如说,整个圣域的稳定都在走向崩溃。明年紫月祭,恐怕就没有多少地方还有心思庆祝了。” 发现悠奇作为佣兵,对时势的把握必定非常敏锐,伊莉丝不禁开口问:“那么……艾尔法斯联邦呢?精灵王国还能和平多久?” “这个问题,不该是精灵公主来问我吧。”悠奇的表情带上了一丝奇妙的讥诮,“将来有可能成为水精灵女王的你,难道都不了解你们国家的情况吗?” 伊莉丝皱了皱眉,“我绝不会成为什么女王,我的未来不在王宫里,我不相信还有什么枷锁能把我留在那里。” “听到这话我真欣慰。”悠奇笑了起来,笑容中充满了奇妙的苦涩,“这说明,你还没有品尝过命运的残酷。” 第二三三章 传言!不太妙的暗示 “那么,现在能告诉我答案了吗?我已经坦承自己对精灵王国的了解并不如你猜测的那么多。”伊莉丝有点烦躁地拨了一下头发,长长的耳朵轻轻抖动了两下。 悠奇沉默了一会儿,先说道:“你想听乐观点的还是悲观点的估计?” “不妨都说说看。”伊莉丝皱着眉,“我想……我也可以做个心理准备。” “我不是什么军情专家,”悠奇扭开头望着窗外的风景,淡淡地说,“对精灵情况的了解也不够多,只有我们佣兵自己的信息渠道而已。我不能保证准确性。” “没关系,我本来就只是做个参考,反正……我暂时不能回去。” “乐观点说,差不多能坚持到罗特蒂亚开战前夕吧。一旦北部和中部都陷入战乱之中,火精灵就没有再忍耐下去的必要,不管有什么外力压制,长耳朵的内部战争也要开始了。” “我真希望能撑到那时候……”伊莉丝叹了口气,“希望能借你的吉言。” “可惜我运气一向很差。”悠奇带着一丝奇妙的笑意说,“所以你还是记住我的悲观猜测比较好。现在的精灵王国所有的平衡都已经濒临崩溃,就是有消息告诉咱们那边此刻已经开战,我也不会感到奇怪。” 伊莉丝倒吸了一口凉气,“这……这也太快了吧?” “打仗有很多种方式,”悠奇淡淡地说,“你作为顺位继承人之一,学过的课程想必会包括基础军事学,那你就该知道,不是所有的对手都会耐着性子等待所谓最好的时机。有的人八成胜算才肯动兵,而有的人,有个三成赢面,就敢上马提矛冲出城堡。你觉得,以最近相邻精灵王国的动向来判断,火精灵王如果发起内战,胜算会有几成?” 伊莉丝低下头,颤声说:“母亲大人,真的对达尔斯兰派遣了大量援兵吗?” “没错,这个事情已经不能算是秘密。别告诉我你没看最近的通讯消息。” 克雷恩接过话茬,点头说:“她看到了,只不过不愿意相信。毕竟,报纸胡说八道的时候也不少。” “那好吧,我来告诉你,”悠奇用有些凌厉的目光盯着伊莉丝,像个不满意的老师在看自己不争气的学生,“那是千真万确的事实。精灵族的援兵,已经出现在达尔斯兰防线上,长耳朵的优秀弓手,红六月五号就已经让人类的敌军尝到了被箭雨洗礼的滋味。达尔斯兰东部战线的敌国格拉古,已经拉上盟友一起正式对艾尔法斯联邦宣战。” 伊莉丝低着头,双手攥紧了膝盖上的布料,她忍不住问:“悠奇,如果……我想代表水精灵王国雇佣整个咆哮之狼佣兵团,需要什么样的代价?” 悠奇摇了摇头,“什么样的代价也不行。当年的头狼在光明战争后就与各大势力达成了协议,作为佣兵团自由活动的代价,我们永远不可以集合全部力量参与局部战争。王国等级的委托,死亡骷髅那边的接受上限差不多是一个分团。审判之刃不接,我们也不接。” “就我所知,三大佣兵团只能在两种情况下集合全部力量,一个是打算和其他佣兵团决一死战,另一个……则是暗裔再次入侵。”他冷笑一声,“如果暗星帝国再次侵入圣域,佣兵团就有了彻底展现战斗力的自由,你希望这个结果吗?” 伊莉丝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不,没人会期待黑暗笼罩大地。那如果……我委托保卫任务,请你们保护我的姐姐,可以调动多少力量?” “就是这次的等级吧。地区总长可以调动的部下。但是,我们不会主动参战。你得明白保卫任务的界限,如果你姐姐非要去危险的地方找死,我们也不会指挥部下冲去陪着。希望你明白。”悠奇看向她,眼神变得柔软了一些,“保护你们两姐妹的话,我可以越过佣兵团以私人身份受雇。至少,我还是个出色的保镖。” 蕾希亚凉飕飕地说:“一个走到哪儿倒霉事儿就跟到哪儿的私人保镖?悠奇,你是不忘了你坑过几个雇主了?” 悠奇哈哈笑了两声,“可至少他们最后都没事,我的保护任务连续无失败的记录现在还在狼窝排第二呢好吗。” 伊莉丝心急如焚,倒是没有多少心情听他们斗嘴,焦虑地想了一会儿,就决定为了晚上保存体力,侧躺在克雷恩腿上睡了。 不知道是不是蕾希亚的龙威起了作用,马车行驶的速度非常惊人,两匹马完全是拿出了跑死也心甘情愿的劲头,一路狂奔到口吐白沫四蹄抽搐。 可惜这种理想的速度只维持了一天,第二天,新换的两匹马就带着他们进入到路面难行的湿地区域,此后的陆地线路远不如水路顺畅,但鉴于之前遇到的危险,考虑到龙神教在附近的控制力,他们决定不换船,牺牲速度保障安全。 于是直到红六月15号,土临日的早晨,他们的马车才终于进入到法系德兰控制区内。 比较奇怪的是,暗影教会似乎放弃了最外围的实际控制权,他们沿途看到了几个装束古怪的传教士,正在对路过的行人大声宣讲他们的教义。 伊莉丝特地探头听了听,是末日神殿的成员。 这个星历927年才正式成立的新兴教派如今的发展势头却非常迅猛,他们的末世即将到来、唯有信徒才能获得拯救的自私思想,却因为战争的阴影高悬而得到了无数下层平民的支持,据说在中部地区已有一定规模的影响力。 不知道他们积蓄的实力究竟如何,从敢来这种地方传教上看,想必应该足以支撑这种胆色吧。 “温瑟上次还跟我说,北部的命运神教和中部的末日神殿说不定才是会在轮回之纪笑到最后的那个。”悠奇看了一眼那些声嘶力竭却片刻不肯休息的传教士,笑着说,“我问他为什么,他却没告诉我答案。这次见面,我得考虑再问问他。” “我也觉得他对暗影教会的未来一直有种奇怪的悲观态度。”克雷恩点点头,说,“我猜是尼格拉尔傀儡化复活仪式那次给他的打击比较大吧。” “他其实不适合做宗教中的高层领袖。”伊莉丝小声说,“虽然只见过一面,但我觉得,他要是真正的领主,发挥的能力要比现在大得多。” 克雷恩笑了起来,“最快咱们今天就能见到他,你可以当面建议一下。” 尽管满腹心事忧心忡忡,伊莉丝却依然没有忘记法希德兰周边还有一位她的偶像在,“呃……比起温瑟,我更想先去见见那位米海拉·锐瞳。克雷恩,你能带我去认识一下她吗?” 克雷恩拨弄着她柔顺的短发,笑着说:“可你不是不喜欢占卜师吗?你对她的老师都那么不屑一顾。” “我想认识的又不是那个身份。米海拉可不光是一个占卜师吧?”伊莉丝想了想,说,“而且我相信能写出那么细腻故事的人不会是个胡言乱语的疯子。” “好吧,那么,悠奇你呢?” 悠奇摇摇头,“我去新城一区找旅店订房间,繁星之家如果有地方就在那儿,不在那儿的话我就在西北公告牌给你们留言,直接找过来就好。” “繁星之家?那里又开张了?” “没错,暗影教会设了个联络点,在那儿顺便可以告诉温瑟咱们到了。”悠奇看向车窗外,“巨龙之翼对法希德兰的渗透还残余着不少,住到暗影教会直接管辖的地方咱们也能安心一些。” 伊莉丝点点头,“只要能尽快救出奥妮娅和奥蕾妮,我住哪里都好。” 既然是要拜访米海拉,马车就干脆停在了暗灵山的北侧,把克雷恩和伊莉丝放了下来。 “她就住在这山上?”伊莉丝有点不太相信地说,“那她交稿什么的也太不方便了吧?” 克雷恩笑着说:“对于她这样的大牌,商会根本不在乎为她单独设置渠道。就我所知,她房子周围那几家住户基本都是负责她稿件的编辑,而山顶新修了小型飞艇停靠的空港,就为了第一时间传递原稿。” “她还继续做占卜师实在是太浪费了。”伊莉丝撇了撇嘴,“专心写故事画画多好。” “你可以当面建议她一下。” 以克雷恩现在的实力,和伊莉丝一起行动完全不用专门去走安全通道,轻松翻过防护网后,就直接往山上爬去。 “没记错的话,五年前你和姐姐是在东海岸那边行动?”克雷恩走到半山腰,想起什么一样地问。 “是啊……我跟你大略讲过的啊,不堪回首的历史。” “其实,米海拉当时给我占卜出的五个人生分叉口,有一条就是指向东海岸。”克雷恩沉吟了一下,说,“我猜,如果那时我选择过去,可能会提前与你相遇吧。” 伊莉丝拉着他的手,突然打了个哆嗦,“可是……那时候芙伊……” “是啊,感觉如果选择了那条路,此后的一切都会变得不同。根本无法想象会是怎样的发展。” “那时的我说不定会杀了伊莉丝。”芙伊的虚像从克雷恩的肩头冒出,带着一丝愧疚的浅笑趴上到伊莉丝背后,“魔龙甲实在是太可怕了。” 伊莉丝果断说道:“已经过去的事情没有假设,现实就是你不会杀我,还帮了我很多。虽然……让我在亲热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习惯了还挺刺激的。” 芙伊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的大胆真让我无所适从……看来,火精灵的血统还真是玄妙。” “其实还是因为我比较特别。”伊莉丝颇有些自得地说,“我们家的祖先也不是没和火精灵亲王联姻过,可一样没生出我这样的公主。” “全圣域恐怕也找不出几个你这样的公主。”克雷恩笑了笑,“照你的修炼速度,再专心磨练几年剑术,触及剑圣的门槛也不是难事……” 说到这里,他心里一颤,突然好像猜到了罗森特所说的青澜究竟是指什么。 当剑术登峰造极的勇者被承认为剑圣的时候,大家通常会给予一个指代性的称号,比如焰枫将军的称号就是月华,月华剑圣。 罗森特当时特意提了一下蓝色巡礼,使用蓝色巡礼的水精灵剑圣,的确有可能得到青澜的称号。 会是这样吗?他扭头看了一眼伊莉丝,如果那是真的,她可能将是水精灵王族历史上毫无争议的最强者。 其实现在也差不多快是了。 “剑圣啊……我没想过。不过有可能冲击一下的话,为什么不呢。”伊莉丝拍了拍腰间的剑鞘,轻松地说,“把名字留在历史上有很多种方式,我希望自己是不需要戴王冠的那种。” “希望你能如愿以偿。”他拨开灌木丛,爬上最后一段山坡,“咱们到了。” 报上名字后,瘦小的豹猫属兽灵占卜师很兴奋地跑来亲自打开了门,“克雷恩!好久不见!你终于舍得来看我了,我还担心手上能用的素材就快不够了呢。” “你可以自由发挥。那毕竟还是一本传奇故事吧?”克雷恩笑着接住扑过来的米海拉,跟瘦小的她拥抱了一下,顺势指了指伊莉丝,“呐,介绍一下,伊莉丝·清泉,我现在的……爱侣。” “哇哦。”米海拉惊叫了一声,连忙踩陷阱一样从克雷恩怀里跳开避嫌,跟着皱了皱眉,盯着伊莉丝的肩头,“那是什么?一个幽灵?还是一个器之魂?” 芙伊有点讶异地指着自己,“你也能看到我?” 克雷恩好奇地说:“你不是预言家和大感知者吗?我没印象你能通灵啊。” “你在小看我的感知力吗?”米海拉盯着芙伊端详了一下,“看得清清楚楚,哦天哪,我还……还从没见过这么强大的器之魂,克雷恩,你是把哪里的镇国神器偷到手了吗……不对,你这么快就同契到这个地步,难道……炎魔弓?” 克雷恩对着瞠目结舌的伊莉丝笑了笑,“喏,跟强大的占卜师说话就是这么省劲。” “啊,抱歉,请原谅我的怠慢,实在是这位……嗯……女士太吸引我的注意。伊莉丝·清泉是吗?请进,克雷恩的爱侣我绝对欢迎,当初他可是答应过我婚礼要在我这儿办,结果他上次结婚就忘了,你要嫁给他的话,要不干脆就在我这儿先办个小仪式吧。”她絮絮叨叨地拉住了伊莉丝的手,往里走去,“不然万一你们在水精灵王国办婚礼,我可没办法参加。” “为什么?水精灵王国很好客,我们可以很好的招待你。” 米海拉摇摇头,“我本来就不爱出门。那里对我来说太远了。而且,不是就要打仗了吗。” “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伊莉丝听到要打仗的事,脸色不禁变得有些难看。 米海拉一如既往不太懂察言观色之类的事情,只顾着带路在前面顺便对着工作室里忙碌的搭档催稿,接着说:“别看我不出门,可是每天找我占卜的人太多了,很多消息我压根不想知道都不行。加上占卜出来的预言啊神谕啊什么的,我知道的恐怕比通讯社都多。” 伊莉丝眼睛一亮,问:“那你对艾尔法斯联邦的现状知道多少?战争大概什么时候会开始?” 米海拉打开自己的工作间,进去踢开满地毯散落的纸,有点不好意思地清理出一个可以让他们坐下的空间,“坐,都先坐,我去端点喝的过来。” “难得她这次一点都不认生。平常她见了外人都不太敢说话的。”克雷恩笑着拉过伊莉丝的手放在腿上,“看来你很对她的胃口。” “我倒是觉得,应该是沾了你的光,她明显是把我看作了你的妻子才这么热情的。” “不用觉得别扭,等回到你的家乡,我的身份就成了‘伊莉丝公主的男伴’,在这里,就委屈你做一下‘克雷恩的女伴’吧。” “我有那么小气吗?”伊莉丝笑了起来,“你如果有本事让我一辈子都跟在你名字的所有格后,我反而求之不得。” “格蕾希亚三世的妹妹,作为‘克雷恩的妻子’生活就很好。”她把手抽出来,起身接过了米海拉端来的饮料,“谢谢。” “哦对,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米海拉扶了扶眼镜,把宽大的袍子网上提了提,快步走到水晶球后面坐下,“克雷恩带来的同伴,我可以免费做任何占卜。” “不是占卜,是你刚才说起的战争。我想知道,艾尔法斯联邦还能和平多久。” 米海拉愣了一下,看了一眼克雷恩,接着转身钻进资料室,哗啦哗啦翻了一阵,拿出一张南部全景图铺在桌子上,“啊啊……这个要从什么角度占卜才能拿到确切信息呢?” 克雷恩笑着走了过去,“米海拉,伊莉丝的意思是,你跟据你掌握的消息,能判断出来精灵那边的形势走向吗?并不是要你占卜的意思。” 米海拉眨了眨眼,更加迷茫地说:“可不占卜的话,信息怎么会准确呢?” 伊莉丝连忙说:“占卜也未必靠得住,你刚才不是说不去水精灵王国是因为怕那边打仗吗?你的依据是什么?” 米海拉松了口气,“那个啊,南哈斯密尔的流民经过法希德兰北上逃难的有不少,每到这种时候,有钱人就会想找安全的地方咯,或者通过占卜寻求个精神寄托咯。根据这段时间汇总的情况,我能判断出,哈斯密尔大平原上的战火还要燃烧很久,估计动乱会以年为单位持续。” “而其中有一些人是商会成员,我感知出的乱七八糟线索里,有不少都指向了精灵王国。我统计过,”她从抽屉里掏出一个厚本子,盯着标签找了一会儿,翻开看了看,“喏,风精灵王国、水精灵王国、火精灵王国,最近半年都有大量隐秘的武装交易,军备增加量远超常态,按道理都违反了联邦法律。只有土精灵王国比较神奇,收容了相当于水精灵王国接纳数六倍以上的战争难民,不得不转换两成左右的士兵去屯田来维持供给。这位精灵王的脑子是被人用铁匠锤敲过吗?” 伊莉丝皱了皱眉,“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当然……你能知道这些还是足够令我惊讶的。这些都差不多算是各精灵王国的机密,除了土精灵王,大家都不会公开承认的。可大家的实力都上升了,高等精灵议会的控制力削弱了,互相牵制平衡,不是意味着可以和平很久吗?” “我不懂这些啊……”米海拉迷茫地看着她,“我只是习惯性统计我占卜结果里值得记下的部分而已。精灵王国要卷入战乱也是我从神谕里解读出来的,不过不是太精确。那个客人提供的东西跟精灵族并不太相关,我要是能遇到个王族,对他……” “我就是。”伊莉丝直接站了起来,“很抱歉刚才报了假名。米海拉,我是伊莉丝·瑞妮·希瓦拉·艾普萨拉,水精灵公主,我……请你以我来进行一次占卜,获得明确的神谕。” 米海拉愣了一下,扭头看了看克雷恩,说:“你是准备让我的故事写不下去吗?你竟然要娶一个公主?你不知道民众不喜欢看贵族的传说吗,他们喜欢草根一些的英雄啊。” 克雷恩耸耸肩,“我早说了,建议你直接虚构后面的部分。” “哦天呐……我这里来了位公主。”米海拉缩了一下肩膀,把手放在水晶球上,“难怪老师前一阵来看我,又给我起了新绰号,御猫……是指以后我要去你们王宫当神官吗?可我喜欢清静的地方,将来你们雇佣我的话,可以给准备个类似这样的房子吗?” “米海拉,你想得太远了。” “哦对,占卜,公主殿下要占卜。”她有点紧张地捧起水晶球,“伊莉丝公主,请问您是要问爱情还是前途呢?或者说,你打算问一问你什么时候可以登上王位?” 察觉到米海拉故意用上了戏剧中坏巫师的强调,伊莉丝苦笑着说:“我只关心精灵王国的和平什么时候会被打破。” “好吧好吧,”米海拉看了一眼她肩头的芙伊,“呃……器之魂女士,劳驾你先回克雷恩的体内休息一会儿。你的影响太强,我没法集中注意力了。” 芙伊微微一笑,化作红霞回到克雷恩胸膛之中。 “嗯……这样大的占卜事项,我也不知道会请下什么神谕来。最近我老师在不远的地方,结果估计能更精确一些。我来加油试试看吧……”她拉过伊莉丝的手,放在水晶球上,接着把自己的双手覆盖在上面,轻轻压紧,闭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米海拉有点恼火地睁开眼说:“公主殿下,不要耍我好吗,你心里保持着对占卜那么大的排斥,我要怎么以你为基础感知啊。占卜师需要的是信任,懂吗?” “伊莉丝,你就这么不喜欢占卜吗?”克雷恩走过去扶住精灵公主的肩膀,柔声问道。 伊莉丝撇了撇嘴,小声说:“我……从小就不太信这个。因为我母亲小时候,王宫的神官一直兴高采烈地跟我祖母说,他占卜到了很清楚的神谕,我母亲最后一定能得到幸福。可……结果呢?你相信吗,几年之前,我都没见我母亲笑过。” “我可以说服自己接受米海拉的占卜,但我没办法改变心底的观念,我认为他们都是骗子,不管什么神谕,大家都只是记住了比较准的那些而已,我才不信命运是不可改变的。” 米海拉笑了笑,把手放开,“命运本来就不是一成不变的。我老师很早就教给我,占卜师充其量算是指引者,从难以理解的神明讯息中找到一丝方向的暗示,谁也不能保证那就是正确的真理。如果神的指引永远明确无误,那被后世称为神,拥有最优秀占卜师的天使也就不会走向灭亡了。对不对?” “被称为神?”伊莉丝皱了皱眉,“天使不就是神吗?” 克雷恩简单地解释了一句,“米海拉是真神思潮的支持者,就是最近几年流行起来的那个神学学派。” “好吧这个不重要。”伊莉丝烦躁地抓了抓短发,“那我到底该怎么做才能配合你的占卜?米海拉。” 米海拉考虑了一下,说:“好吧,为了减少你心底的排斥,我建议你睡一觉。短短的打个盹就好。” 伊莉丝无力地点了点头,直接在地毯上躺了下来。 她闭上眼,拼尽全力让自己入睡,可最近心烦的事情纠纠缠缠乱成一团,没有克雷恩帮她进行一场甜蜜的消耗,哪里那么容易进入梦乡。 幸好,芙伊再次出现,缓缓飘落在她的身边,对着她的耳朵,轻声哼唱着精灵古老的歌谣。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生僻诗篇,吟唱了精灵从少女变成母亲,从胎膜中剖出孩子时的喜悦心情。 随着芙伊的歌声,周围好似出现了叶片在沙沙作响,伊莉丝的唇角泛起一丝微笑,终于沉沉睡去。 伊莉丝不知道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克雷恩的温柔呼唤把她唤醒的时候,窗外的阳光都已经亮得有些刺眼。 “好了吗?”她咕哝着搂住克雷恩的脖子,已经很习惯地在起来后给他一个轻吻,“我睡了多久?” “不太长,占卜结束我就来叫你了。”克雷恩把她抱起来站稳,“我今天还是头一次听见你说梦话。你梦到什么了?” 伊莉丝怔了一下,摇摇头说:“没有,我没记得梦到什么。我说什么了?” 克雷恩忍着笑意,抬手帮她擦了擦嘴角,“听不清,我本来就对精灵语不太擅长,梦话又模糊,我实在是没听懂,就注意到几个词,什么背叛啊,保护啊,自由啊,对了,你好像还喊了你姐姐的名字。” 米海拉拿着两张纸走过来坐下,“她不是做梦。我刚才为了让她配合,点了根会让人诚实一些的薰香,不过我也不太懂精灵语,不知道公主殿下说了什么。” 伊莉丝晃了晃头,让自己清醒了一下,连忙问:“占卜结果出来了吗?精灵王国会怎么样?” “神谕很奇怪。我觉得……我老师可能不太乐意帮这个忙。”米海拉叹了口气,轻声说,“我看到了一支水矛。” “水矛?没有这种魔法啊?”伊莉丝满脑子问号,“难道是什么有名的武器?” “不,是纯粹的暗示。”米海拉为难地说,“这种是最难解读的神谕,但也是最容易赚钱的那种。” “为什么?” “因为太模糊了,怎么解读都可以,占卜时就可以挑选能赚钱的方向来说。比如你要是个急着支援故土的战士,我就可以解读成矛表示武器,水表示柔和与平缓,这个神谕是告诉你战争并不太近,你有充足的时间赶回去。” 伊莉丝欣喜地说:“这不就是我想要的结果吗。” “可它并不是‘正确’的结果。”米海拉诚恳地说,“我看到了水变成的长矛,杀气腾腾,根据克雷恩给我补充的背景知识,我更愿意把它解读为,水精灵将主动发起这场内战。” “难道……是我姐姐……”伊莉丝托住额头,想了一会儿,问,“米海拉,可我想知道的是,到底会是什么时候?我担心我家乡的安危。” “我想……应该就在女王交替之后吧,”米海拉推了推眼镜,回答,“因为那支长矛的杆样子很奇怪,看上去……更像是权杖。” 克雷恩坐过去搂住了伊莉丝,柔声说:“放心吧,如果真的是格蕾希亚即位后决定主动开战,那她一定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你难道不相信你的姐姐吗?” “另外,”米海拉清了清嗓子,有点不好意思地打断了他们两个含情脉脉的眼神交流,“还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怎么了?”伊莉丝靠在克雷恩的怀里,听着他沉稳的心跳,觉得不安的心总算渐渐好转了一些。 “公主殿下,你曾经使用过什么和命运天使诺恩萨尔大人有关的魔法吗?咒术、祭祀什么的都算。” “没有,我从小学习的就是剑术,根本不懂那些,魔力到现在都不够给武器附魔。” “没有吗……好奇怪。”米海拉好像遇到了什么很苦恼的问题,她甩了甩尾巴,毛茸茸的耳朵都耷拉下来一些,“那你们王宫的神官对你做过什么类似地事情吗?比如试图给你改变命运之类的。或者有没有特别喜爱你的人,为你而进行了弦之献礼?” “都没有,我保证。”伊莉丝皱起眉,“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在占卜中我感知到了很奇怪的迹象。”米海拉在他们俩的脸上各看了一下,缓缓说道,“在你的生命历程中,有过一次非常重大的命运转折。我指的并不是运气突然变好或者突然变坏这样简单的转折,而是足以影响你一生的巨大变动,以至于现在我的感知力都能察觉到痕迹。最重要的是,那并非自然发生,或者由你亲自对抗命运所产生,那是因为外力。” 她对着迷茫的伊莉丝,认真地重复了一遍,“我再说一遍,你的命运,曾经被外力改写过。” 第二三四章 侵蚀!被逼迫的暗影 “我……还是不太懂你的意思。”伊莉丝脸上的疑惑更加明显,“我不记得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你好好回想一下吧。那是很明显的痕迹,差不多……就在不到十年前。可能是七八年,可能是五六年。”米海拉坚定不移地说,“那股力量很强,我无法判断到底是来自于什么,但留下的痕迹很重,我绝对不会判断错误。” 伊莉丝摇摇头,笑着说:“那更不可能了,五年前是我第一次离开艾尔法斯,在那以前,我一直在精灵王国生活,从没遇到过什么和你说的有关的事情。” “那就奇怪了……”米海拉咕哝着,“要是时间能再近一点就好了,我说不定能找到蛛丝马迹判断到底是因为什么法术的力量。要知道,能影响命运走向的力量可真不多,更别提你们艾普萨拉家还有个代代相传的血魂之咒了。” 听到这个词,伊莉丝的脸色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她低下头,失去了继续谈话的兴致。 克雷恩发现了这心情的转变,立刻接过话头,跟米海拉聊了起来。 米海拉本来就和克雷恩比较熟,津津有味地听起了上次分别后他经历过的大小事情,还用小册子认真地逐条记录。 看来,克雷恩这个故事原型还真是对那本书贡献巨大。 “悠奇……他又跟你碰到一起了啊。”听完了最近的事情,米海拉皱起眉头,轻声说,“其实我一直以为你们相性不合来着。” “为什么?” “他前世是冰天使艾斯威尔,你前世是火天使弗拉米尔,他的前世杀了你的前世诶。” “那你前世死在谁手里?你要不要这辈子去报仇?”克雷恩笑了起来,“这种感情不值得带出冥府的吧。” 米海拉推了推眼镜,“我前世啊……碎片不全,我也不太清楚,老师不肯告诉我,我猜应该是死于大崩落吧。毕竟百分之九十多的天使都是死于那场劫难。” “对了,”克雷恩突然想起,这里好像有验证他猜测的机会,连忙问,“米海拉,悠奇此前委托你进行过一次占卜,你还记得具体内容和结果吗?” “五年前的东西……我怎么可能记得那么清楚。不过……可以查一下。怎么了?你们不是朋友吗?你直接问他不是更好?” “问不出来啊,悠奇对自己的私事几乎绝口不提,蕾希亚可能知道一些,不过我旁敲侧击的尝试失败了,还被她恐吓了一顿。” “她是我听说过的脾气最差的龙。”米海拉走回资料室,准备去找当年的资料,“呃……我听说过的活龙本来也不多。” “你问悠奇的事情做什么?”伊莉丝有点不安地看向克雷恩,“他既然保密,应该就有自己的原因吧。” “我不是为了好奇,我是想要验证一个比较大胆的猜测。对了,伊莉丝,你母亲当年游历的时候,用的是什么名字?” “芙蕾雅,芙蕾雅·翠河。当时的近卫是卡夏·圣林湖。” “那个近卫,就是你提过的被恩准远嫁的那位?” “嗯,是的。不过……圣林湖家的精灵从未打探过她的消息,让我……一直觉得内情不是这么简单。”伊莉丝的表情有些忧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想多知道点你的事情,说不定,能帮你解决一个大问题,也是咱们之间的大问题。” 心乱如麻的伊莉丝一时间想不出什么,但很喜欢这种被保护的安心感,在他怀里轻轻拱了拱,柔声说,“能找到你真是太好了。” “哦……悠奇·艾斯凯普,一个明明是从家里逃出来,却要占卜自己父母在哪儿的怪家伙。”米海拉拿着一张魔法封印过的记录纸走了出来,“克雷恩,这个没什么意义吧,我觉得你们一起旅行不太需要了解这个,你又不打算向他求婚。” 伊莉丝忍不住说:“米海拉,这个玩笑不好笑。” 米海拉脸上一红,“好吧,我道歉。” “也许有大用呢。有结果吗?”克雷恩充满期待地问。 “当然有,找血亲啊,这要是占卜不出来,我还有脸顶着大感知者的头衔吗。”米海拉笑着在纸上看了看,“地点精确无比,我保证悠奇当时如果尽快赶过去的话,就一定能找到他父母。” “在哪里?” “嗯……他父亲当时在艾尔法斯联邦北部边境线外的一个小镇,他母亲在水精灵王国西北林地边缘靠近迷雾森林的地方。我是搞不太懂为什么艾斯凯普家的夫妇会穿过整个圣域到这么靠南的地方来,难怪他们儿子一直找不到人。” “伊莉丝,水精灵王宫在哪儿?”克雷恩扭头问。 伊莉丝跟过来看着那张纸,虽然不太明白克雷恩的意思,但还是遵循直觉回答说:“在王国中部靠东的地方。怎么了?” “呃……没什么。”克雷恩暗暗叹了口气,难道还是猜错了吗? “嗯嗯,不过这地方我也好像也很熟,距离我母亲静养身体的行宫不远。我小时候还经常过去玩。因为离迷雾森林太近,总是被训斥。”伊莉丝端详了一下地点的说明,回忆着说,“你想帮悠奇找爸妈?都五年了,这个占卜的时效早就过了吧。” “也对……不过我觉得,再让悠奇过来做个占卜,也许答案就很清楚了。”克雷恩犹豫了一下,暂时收起了这个想法,“总之,伊莉丝,你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到你的恐慌结束。咱们不会输给血魂之咒的。” “等等,”米海拉插口说,“血魂之咒不是只会发作在女王身上吗?你们两个担心什么?” 克雷恩苦笑着说:“还不是你的好老师,对着伊莉丝喊什么女王殿下,恰好……最近又出了一切小状况,伊莉丝整个都混乱掉了。” 米海拉犹豫了一下,认真地说:“我刚才不是就说了,影响到伊莉丝命运的事件发生在好几年前,最近并没有类似的情况发生。如果血魂之咒那种等级的咒术最近生效了,我不可能完全察觉不倒征兆。而且……呃……你应该知道我的副职是预言家,我通常会忍不住占卜一下可以大致看到的未来。虽然不一定保证准确,但只要能看到的一般都不会偏差太多。毕竟我好歹也是洞察之眼的转世嘛。” “请说重点好吗。”伊莉丝盯着米海拉的眼睛,紧张地说,“你从我身上看到了什么?” 米海拉被她的眼神略微吓到,双肩一紧,开口说:“你唯一的儿子是火精灵。” 假设米海拉所说的预言为真,那么,伊莉丝确信,自己唯一儿子的父亲当然只可能是克雷恩。 可这并不能解释最关心的问题,她皱着眉问:“我如果只有一个孩子,那么男孩当然会是火精灵。这就像我未来的女儿一定会是水精灵一样,有什么意义?” “我不是在谈遗传血脉优先级的问题啊,公主殿下。”米海拉拨弄了一下耳朵,“你不要忘了,你们家中的血魂诅咒是会推动命运代代相传下去的,如果那咒术应验在你身上,要如何传到下一代去呢?你的下一代根本不可能再成为水精灵女王了。这里,矛盾了,你没发现吗?” 克雷恩笑了起来,轻轻拍了拍伊莉丝的背,“我觉得很有道理,这足以说明,血魂之咒并没在你的身上发作,悠奇和你之间的一切超常亲密,恐怕有别的原因。你不要慌,我会尽快调查出证据来证明我的猜测。” 伊莉丝的心里并不太相信那个预言,而如果那个预言不是真的,后面的推论也就成了毫无基础的空中花园,一触即溃。 可为了让克雷恩放心,她还是拿出了曾经在王宫里应付各色贵族的本事,露出了一个喜悦的微笑,“那真是太好了……” 这里到法希德兰有非常方便的通道,克雷恩并不急着离开,在米海拉这儿一直盘桓到差不多将近傍晚,才带着后半程一直维持礼貌微笑的伊莉丝走进密道,坐上缆车直接开到了米海拉的对外身份拥有的豪宅里。 法希德兰伊莉丝出发时才来过,很多路线都还记得,不费什么劲,就直接找到了繁星之家。 “这里你当初也过来转了转?”克雷恩感受着她对路线的熟悉,有点感慨地说,“也真难为你的调查能细致到这个程度。” “因为我那时候对你简直入了迷。”伊莉丝很大方地坦白交代,“而我好歹是个公主,能调动的力量,可不是一般的书迷能比的。” “这一点上,我倒是该好好谢谢米海拉。我都没想到,那本我当作玩笑随口答应的《烈火新星》能对我的生命产生这么大的影响。” 伊莉丝的表情突然变得有点僵硬,跟着唇角抽搐了两下,哀怨地说:“啊啊……都是你们,从进门就一直聊占卜占卜占卜,我都忘了米海拉其实就是井中猫和桃色小猫猫了!好歹该要本签名画册的,呜……” “等到救出奥妮娅她们,再上一趟暗灵山就是。”克雷恩笑着说道,掀开门帘走进了繁星之家。 门厅里的老板是个戴着黑色头纱的女人,当然,是隶属于暗影教会的信徒,克雷恩过去问了一下,悠奇已经住到了三楼,而且直接要好了四个房间。 “他干嘛要四个房间?”伊莉丝皱了皱眉,小声问。 “我猜他不太愿意看到你一直和我同住。”克雷恩耸耸肩,笑着说。 “这个他管不着。”伊莉丝的口气还是有些烦躁,“我要和你一起住。” “克雷恩,还请您尽快上去,有人等您很久了。”那个女老板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柔声催促说。 克雷恩眼睛一亮,“好,我这就上去。” “是温瑟吗?”伊莉丝快步跟在后面,轻声问道。 “还会有谁。” 他笑着大步走到两两相对的四扇门中央,听了一下声音,抬起手还没敲上去,门扇就已经打开,露出了温瑟那张略显憔悴但盈满笑容的脸。 “克雷恩,我真没想到你能在暗灵山上耽搁这么久。”温瑟张开双臂,迎出门来,和他紧紧拥抱在一起。 “我也没想到你这个大忙人能有空第一时间跑来旅店找我。”克雷恩看向屋里,“你们聊很久了吧?” “还好,进来说吧。”温瑟转头看了一眼伊莉丝,微笑着躬身一礼,“又见面了,美丽的精灵公主。看样子,你的旅途比我想象的还要顺利。” 伊莉丝也迅速回以标准的屈身礼,可惜身上不是裙子看起来动作有些奇怪,“感谢大牧首阁下曾经提供的帮助,这次,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我已经听悠奇说了。”温瑟晃了一下手臂,那看上去是个法师的习惯性动作,只不过,他的手里并没有法杖,就显得有些奇怪,“具体的,咱们进屋详谈吧。” “你夫人没有来吗?”一进屋落座,伊莉丝就忍不住先问了一句闲话。 温瑟双手放在膝盖上,微微低头说:“她不在法希德兰,我已经把她送去了更安全的地方。” 心中一凛,克雷恩皱眉问道:“怎么回事?这里的情况不太好吗?” “很不妙。”温瑟面色凝重地说,“那次糟糕的暗天使复活事件让我们整个教会大受打击,之后几年间,北部的势力几乎被挤压到无法生存,这你是知道的。” 克雷恩回想了一下,说:“可西翼草原不是已经稳定下来了吗?” “鹰翼草原毕竟是兽灵的地盘,巨龙之翼作为兽灵占比最高的教派,在鹰翼草原有天然优势。光靠鬣狗、狮子和角马几个结为盟友的势力,无法真正建立起属于暗影教会的地盘。”温瑟并不太乐观地说,“你这次刚从那边过来,应该也看到了,我们的传教士连对方最原始的巫术祭祀都无法取代。” “但中部中西侧应该是你们的控制区吧,为什么我来的路上竟然看到了末日神殿的人在传教?”克雷恩想到了此前的事,连忙开口询问。 “那是我允许了的。”温瑟的表情显得十分无奈,“战争发展的速度太快了,巨龙之翼长期的渗透策略正在见效,法希德兰周边的摇摆信众,正处于最迷茫的时期。这种时候,靠末日神殿对普通民众的高影响力,应该能暂且帮我排除掉巨龙之翼一些小手段带来的危害。那些信徒的捐献率并不理想,对法希德兰的财政影响不大。” 悠奇在旁边插言道:“对岸上游下游十几里的地方都已经侦察到龙神教的力量在结集,说明他们正打算趁着哈斯密尔大平原战乱四起,强行夺取法希德兰的控制权,另外,萨尔瓦斯姐妹,就在河对面的某个结集地中,被当作可疑分子关押起来了。” “她们怎么样?情况好吗?”伊莉丝心急如焚,忍不住担心地问,“救她们出来的难度大不大?” “她们的生命安全都还没有任何问题。”温瑟用沉稳的语调回答,“接到悠奇的信后,我就进行了详细的调查,不过这方面咆哮之狼的效率比我高得多,还是让悠奇来说吧。” 原来悠奇私下还做了这么多努力吗……伊莉丝感激地看向他,期待着他的答案。 悠奇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我能确定的,其实也就是她们两个的安全没有问题而已。她们水精灵的身份很容易辨识出来,但应该是比较警觉,她们都用了假名,没有被认定为水精灵的高级贵族而送去其他地方。按照我来之后看到的报告,她们被当作可疑分子暂时关押在一个收容所里,我不知道巨龙之翼打算拿这些人做什么,根据别处的经验来判断,她们既有可能在之后的某个时间被释放,也有可能被长期持续洗脑,发展成新信徒。” “至于救她们出来的难度,这就要取决于咱们能调动的力量了。”他很谨慎地说,“搬一块石头,对小孩和对大人来说难度完全不同。” “光靠咱们三个行吗?”蕾希亚既然说了不参加,伊莉丝也不准备勉强,直截了当地问。 悠奇也很直截了当地回答:“行当然是行。但是我不保证成功率。萨尔瓦斯姐妹在被关押期间应该是受到了某种禁制,你不能指望她们被救出来之后给把武器就能参战,你再想想,还觉得三个去救两个是好主意吗?” 伊莉丝皱起眉叹了口气,“好吧,看来是得找些帮手才行。悠奇,这边的佣兵够不够?” “不太够,”悠奇有点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哈斯米尔大平原的战事波及太广了,这片地区的精英大都接到保卫任务,没有谁还空闲着。” 温瑟颇为感慨地叹了口气,“如果是以前,我兴许可以跟你跑这一趟,可惜……现在我已经几乎是个废人,法术差不多随着灵魂之力,一起荒废掉了。而且,我背上的包袱,实在太大……” “那……你的部下呢?”伊莉丝抱着一线希望问。 “巨龙之翼在法希德兰渗透了可能有十多年,这五六年来,引发的小骚乱几乎没有间断,还挑拨各种势力对我们进行袭击,镇守在这里的教会精英,已经找不出谁能不被他们认出来了。”温瑟话锋一转,又说,“但我可以在你们行动的时候从正面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教会近期准备向对岸发起一次突袭,端掉一个用来保证补给线安全的营地。我想这应该能帮上你们不小的忙。” 伊莉丝扭过头,忍不住求助一样地问:“克雷恩,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克雷恩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暗自思忖,听到这句后,拉住伊莉丝的手握了握,先问温瑟:“龙神教在这边的指挥官换人了吗?” 温瑟摇摇头:“还是那位龙牙,席维德·白银之爪,你见过的那个亚龙属兽灵。” “只有他自己?” “不,”温瑟又摇了摇头,“附近我们通过情报工作了解到的,另外还有两位龙爪,他们暂时作为副手辅助席维德,一旦席维德殉职或者伤退,那两个也马上可以顶上。所以……你就不要考虑解决指挥官的事情了。” “席维德的老部下如果也在,那对面很可能有不少认识我的家伙。”克雷恩揉了揉额角,很有点头疼的样子,“救人的话,最理想的计划当然是秘密潜入。看来,悠奇和我都得乔装打扮一下才行。” 伊莉丝有些焦急地追问:“可咱们从哪儿找帮手呢?” 克雷恩皱眉说道,“这是交通枢纽级的河港,咱们雇佣一些帮手应该不成问题。为了规避风险,咱们可以不说明任务目标,关键是,咱们需要进行筛选,确保没有雇佣到巨龙之翼的探子才行。” 温瑟摇头说:“这个还真是问题,法希德兰正在严控有战斗力的流动人员,你们想雇到可靠的冒险者,难度并不小。” 克雷恩闭上眼睛,轻轻拍着膝盖,问:“巨龙之翼在对岸的结集点大概是什么情况?邻国的边境要塞吗?” “不,法希德兰和邻居的关系还不算差,巨龙之翼想要直接借用要塞屯积部队,正处于高度战备状态的领主可不会坐视不理。”温瑟缓缓说道,“他们除了近河荒野有两处营地是报备过的军用据点外,其余地点都是以村庄作为掩饰,靠河运和正常商贸保证补给。我估计,他们这次集合的战斗人员应该超过了两千名。” 克雷恩有些纳闷地说:“这种数目,渡河攻打法希德兰有点太自大了吧?” 温瑟摇了摇头,“不,我猜那边主要是用来牵制河港方向的守备力量,并当作诱饵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达曼之手近期报告,法希德兰西侧和南侧都有来路不明的大量人员集合。我想,那才是他们真正的主力所在。” “从那两个方向?这不是太冒险了吗?”克雷恩一边思考着合适的计划,一边问,“没记错的话,那边的国家信仰都是以暗影教会为主的吧。” “没错,吉瑟拉那边经历04年的血色六月之后,巨龙之翼已经几乎销声匿迹,可越是这样,巨龙之翼这次的选择不就越是安全吗?”温瑟淡淡地说,“在最危险的地方行动,在最锋利的刀尖上跳舞,正是他们一贯的做事方式。” “关押奥妮娅他们的地方,是营地还是村子?”克雷恩渐渐有了打算,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是村子,那家收容所里关的人不算少。”悠奇抬起头,开口回答。 “那么,我有个打算。”克雷恩看了一眼屋里的诸位,“既然萨尔瓦斯姐妹的身份并没有暴露,伊莉丝巨龙之翼也不可能认识,那么,咱们就有伪装骗过他们的可能。” “这里雇佣不到冒险者,但雇佣一些工人应该不成问题。温瑟,帮我随便准备一些日常货物,伊莉丝,咱们去码头雇佣一些能出长程工作的苦力,然后买几辆马车,悠奇,咱们两个改头换面打扮一下,装成伊莉丝的保镖,咱们以精灵王国商队的名义,直接去吧萨尔瓦斯姐妹赎出来。” 伊莉丝一愣,“赎出来?乔装打扮?这能行吗?” 悠奇笑着说:“你还别说,克雷恩这家伙最擅长的恐怕就是用假身份行动了。” “没错,他比较有影响力的事件,几乎都是伪装行动的。”温瑟也笑了起来,“大到假冒外交使节,小到假冒舞娘的男友,奴隶买家、情报贩子……连为了让某个小领主的女儿乖乖学习礼仪课程,都要冒充一回正儿八经的红毛种马吓唬一下对方。这还真是他喜欢的办法。” 克雷恩挠了挠头,“我觉得这挺有效的。巨龙之翼并不是每个信徒都认识我和悠奇,他们全都不认识伊莉丝,也不知道萨尔瓦斯姐妹的身份,这么大的一个优势不利用一下,不是太愚蠢了吗?” 悠奇想了想,问:“你之前那些行动里,全程掩饰成功的比例大概是多少?” “严格说来只有冒充外交使节那次算是失败了,但结果不算坏,对方看破没说破,人我还是救了出来。”克雷恩沉吟道,“而且那是头一回,我确实经验不足还紧张,现在再让我重来一次,只要德曼不在,我绝对有信心骗过乔瑟亚……就是现在的达尔斯兰国王陛下。” 温瑟有些担心地说:“可这样的话,你们三个就是仅有的战斗员,陷入到巨龙之翼的军力结集地中,一旦被揭穿身份,后果可是会很严重。” 悠奇勾起嘴角,“坦白说,我运气很烂,克雷恩,你最好做清楚被识破后的预案。” “关键是能不能把目标弄到手,如果是到手之前被发现,咱们三个的实力,逃出来应该不成问题,过后再想强抢的办法就是。如果两个精灵都已经接到,那么奥妮娅交给伊莉丝带着,奥蕾妮本身就很强壮敏捷,速度不会太慢,我和你殿后,应该有很大机会脱身。”克雷恩认真地说,“悠奇,这样的安排可以不劳蕾希亚阿姨出手,她不愿意对龙神教动武,我能感觉出来。” “她也不是完全不肯出手。龙神教就是救了一个该死的残废歌手并发展成信徒,很巧,那是蕾希亚阿姨某种意义上的老熟人,这是她不愿意对付龙神教的原因,但其实约束力很有限。你看她总是找各种其他借口就应该知道。”悠奇咕哝着说,“不过这次我也不打算麻烦她,好吧,这个计划我没意见。伊莉丝呢?” 伊莉丝斟酌了几秒,点了点头,“好,就按这个办法准备。克雷恩,请给我做出尽可能详细的安排,这种事……我还没什么经验。” “你没问题的,拿出你在王宫里应付贵族本事的一半,骗过一群宗教信徒绰绰有余。”克雷恩很轻松地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看向温瑟,“那么,大牧首阁下,可以帮我这个忙吗?” “当然可以。”温瑟微笑着说,“如果你们在确认安全后能顺便再给那些集合地造成点损失或者引发场骚乱,我就更乐意了。” 克雷恩捏紧拳头,半开玩笑地说:“要是行动顺利,我顺便帮你炸掉几间粮仓也可以啊。” “那么,你们讨论一下具体步骤,明天上午来无光之塔找我,咱们沟通一下相关细节。”温瑟站了起来,“我还有不少事要忙,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见。” 他们把温瑟送出去,就看到蕾希亚靠在门外的墙上,脸色不善地瞥了一眼悠奇,伸出一只手扭住了他的耳朵,“我的悠奇小宝宝,你什么时候也开始学会多嘴多舌了?是不是也想让我泄露点秘密给伊莉丝知道啊?” 悠奇连忙陪笑着凑了过去,“真抱歉,我刚才一不小心就说溜嘴了,没有什么歌手,我什么都不知道,龙神教那个信徒就是个疯子,一个瞎眼断手没舌头的疯子。” “不许说他疯子。”蕾希亚皱了皱眉,手掌不自觉地抬手摁了一下胸口,“有人会不高兴。” 悠奇无奈地举起手做出个投降的手势:“好好好,代我向另一位阿姨问好。走吧,阿姨,咱们该去吃饭了。” 蕾希亚冷冷哼了一声,转身走回自己房间,“我没胃口,给我带回来吧。” “呃……那你打算吃几成饱?” “两成就好。” “知道了。”悠奇苦笑着转身,跟到已经锁好门准备下楼就餐去的克雷恩身边,“一会儿记得提醒我带三人份的肉回来。” 毕竟距离哈斯密尔大平原并不算远,紧张的气氛多少传达过来一些,街上的行人大都神色匆匆,著名的预言之城,已经有不少占卜店选择了关门。 对于逃难到此的人来说,这显然是个很能带来压力的暗示。 如果新城一区的几个招牌占卜师都选择搬离的话,恐慌就会飞快席卷整个城市。 幸好,温瑟及时动用了手段,安抚住了最重要的几位,至于米奥勒·戈米,压根就没想走。 也不知道藏在背后的米海拉到底是预见到战争并不会波及到这里,还是忙于趁这次动乱的机会大赚特赚,把战火的危险都忘在了脑后。 战争造成物资紧张,法希德兰的物价也随之水涨船高,而且**一些的商家已经开始拒收金银券,要求全部现币结账。 考虑到之后的准备,伊莉丝专门跑了一趟联合金库在这里的分部,一口气把剩下的金券全部兑换,沉甸甸揣进怀里。她身上还有两个纯净二等的蓝宝石耳环,一条晶透三等的宝珠项链,连同一串亮金额链,是她在外为了临时出席正式场合而准备的简单首饰套件。虽说没有附魔对战斗毫无益处,但做工精巧价值不菲,关键时刻应急换来十几枚金币不成问题。 悠奇忍不住笑着说:“早知道你比你姐姐还阔绰,报酬就该多定点的。” 伊莉丝瞄他一眼,不自觉就有点亲昵地说:“来不及了,晚咯。” 话一说完,她就被自己那种撒娇一样的口气吓了一跳,赶忙闭嘴,不再吭声。 克雷恩揉了揉眉心,看着伊莉丝又变得有点神经质的眼神,突然说:“伊莉丝,晚上帮我把头发修剪一下吧。” “诶?”伊莉丝抬起头,有点惊讶,还有点惊喜。 “反正这次要乔装打扮,按照米海拉画画的方法,换个发式,我就等于换了身份。” “可……我不太会啊。” 芙伊飘落在她肩头,轻柔地说:“不要紧,我来教你。” 第二三五章 渡河!等待救援的伙伴 “真的就用最普通的剪子就可以吗?你确定我不需要去发型屋买点专业道具?”吃完饭回到旅店房间后,伊莉丝望了一眼坐在椅子上脱光上衣等她下手的克雷恩,有点紧张地看着手里的小钢剪,完全不知道如何下手。 克雷恩的红发带着微卷的弧度,短了会显得很乱,长了……则显得更乱。 平常他都用同色发带在后面随便扎一下,不妨碍行动就好,而一旦解开,就散开到脖子下面,成了一个短短的红披风。 “不用,随便剪短一些就好。”他拿了条床单围住脖子,示意可以开始。 “好吧,那……两边剃光中间留一条的怎么样?”伊莉丝拿起剪子比划了两下,有了开玩笑的心情,“听说那在地精中很流行。” “还是算了。” “前面都是毛刺,后面剪短的那种呢?” “感觉好像我一生气就会竖起来变色啊。” “光剪剪末端,绑一个漂亮的麻花辫子如何?” “然后成为不男不女的武道家吗?” “剃光好不好?” “等我锻炼三年自然秃不是更好……” 伊莉丝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还真是一直在看书。” “这些年能让我体会到乐趣的事情并不多,”他轻轻叹了口气,“比起可爱的舞娘,还是书更好找一些。” “那么,芙伊,我要……下手了哦。” 芙伊伸出手,在后脑下方指了指,“这里下面的部分先咔嚓咔嚓剪掉就可以。” “好的!”伊莉丝拿起梳子一托,一剪子铰了下去。 不得不承认,剪子比剑控制起来容易不到哪儿去,她全神贯注地按照芙伊的指示一步一步操作,但作为公主,这种为他人整理仪容的服务行为完全是破天荒头一次,再怎么有名师指点,也还是不时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叫,伴随着“啊……又豁了”、“这里是不是短啊”、“哎呀能接上一截吗”之类的嘟囔…… 足足折腾了一个多小时,伊莉丝才擦了一把汗,左右端详了一下,满肚子忐忑地小声问:“芙伊,这……这样行吗?” 芙伊忍着笑意,飘向克雷恩体内,“嗯……马马虎虎吧,作为初次成果,已经很不错了。” 克雷恩抬手拨拉了一下,“长度不错。其他的也没什么关系,佣兵自己拿刀随便削几下的多得是,方便行动就好。” 伊莉丝拿过扫帚,把地上的红发弄进簸箕,跟着才有点吃惊地说:“克雷恩,你……你有没有注意到你的发色,好神奇啊。” 克雷恩皱起眉,赶忙走到镜子前照了一下,“有吗?这不还是平常的颜色吗?” 发根发暗,向发稍慢慢变浅变亮,在最外层,才变成和火精灵一样的明亮血红色。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伊莉丝走过去,揪住他额前较长的一根,抬起剪子剪掉一半,“你仔细看。” 克雷恩这才注意到,剪下来的头发立刻变成了普通的红色,而剩下的半根,则像是被压短一样,迅速恢复了原本的明暗层次。 以前芙伊为他修剪头发的频率很高,最长的那次失散后重逢,剪下来的只是小小的一段,这还是克雷恩第一次被剪下长长的一整截,也就第一次知道了自己发色的异常。 原来,他这一头红发,根本就是火精灵正常的色泽,只不过不知道受到他哪一种力量影响,对外投射出了渐变一样的层次。 “估计与神谕之印、弗拉米尔有关。”他摇摇头,“还是不想了,我去洗个澡,你先回你的房间休息吧。这里交给我收拾就好。” 伊莉丝把剪子往桌上一丢,笑眯眯地说:“哪儿有什么我的房间?你以为这种分开的单人床就能阻止我了吗?” 说着,她快步走过去,把靠两侧墙分开的单人床直接搬到了一起并排,“呐,我就在这儿休息,哪儿也不会去的。” “这样你可休息不好。”克雷恩很直白地说。 她更直白地回敬,“不,我现在睡得香不香,可全指望你的表现呢。”配合着台词,她还翘起腿,斜着妩媚的眼波,轻轻拉开了皮靴的系带,脱掉,扯下布条,露出小巧秀气的脚掌,冲着他勾了勾。 “好吧,”他叉着腰,挑了挑眉毛,“这一层的浴室可以反锁门,而且,装的下咱们两个。” “那好极了。”她毫不羞涩地抓起毛巾和床头的睡衣,“我喜欢湿乎乎的地方。” 他搂住她,充满暗示意味地说:“是啊,我也喜欢。” 两小时后,他们才回到屋里睡下。 而等浴室等得出来了三四趟的悠奇,早都已经睡着。 第二天碰头,伊莉丝没有见到蕾希亚出现,不禁有些奇怪。 悠奇苦笑着拿出一张纸条晃了晃,说:“不用管她,她给我留了话,找地方散心去了。” “看来她是真的不想帮忙。”克雷恩有点无奈地锁好门,往楼下走去。 悠奇跟在后面,口气倒依然很轻松,“她可能就是心情不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她通常会暂时丢下监护者的职责散一阵子心。没关系,她只要想,很容易就能找到我。咱们走吧,办正事要紧。” 伊莉丝原本还存着一星半点带上蕾希亚同行的侥幸,要知道,精英冰龙这样神兽顶点的实力她以前可只在故事书里见过,上次对上黑舞姬那一战,亲身体验之后更是明白了有多么可怕。 有她跟着,起码是上了一道保险。 而且是双保险……巨龙之翼再怎么也是崇拜龙神的宗教。 但蕾希亚已经走了,而且她并非真正的佣兵,伊莉丝雇佣的只是悠奇而已,没有什么办法,只能认命。 往旧城区祭神堂过去的路上,伊莉丝明显感觉到了这里和上次来的时候气氛上的不同。 不过半年不到的时间,街上就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几乎见不到多少游客,行色匆匆的,尽是面目紧张的逃难民众。 暗影教会的传道士并没有工作,这里似乎并不打算吸纳奔逃的惶恐生命,只有暗纹骑士团的士兵,冷冷地注视着往来的人群,不放过一个可疑的身影。 矗立在祭神堂后的无光之塔,也只是淡漠地俯瞰着这一切。 毕竟,千百年来的战火,早已让类似的场景,无数次的重演…… 毕竟是严控时期,伊莉丝他们见到温瑟,还真是费了番功夫,光是搜身的哨卡就经过了三道,如果不是有个认识悠奇和克雷恩的达曼之手成员恰好经过,伊莉丝的蓝色巡礼和悠奇缴获的阴暗密林就都得留在祭神堂外。 穿越过大殿里齐声诵经的教众,他们快步走上无光之塔的楼梯,盘旋而上。 温瑟昨晚大概没睡多久,伊莉丝进去的时候,清楚地看到了他眼里密布的血丝。 “你们来了,坐。”他端起面前的瓷杯喝了一口,提神药剂的复杂味道在这一层浓郁地回**。 “昨晚没怎么休息吗?”克雷恩皱起眉,有点担心地问。 “处理了一些消息。”温瑟揉了揉眼圈,模样有些憔悴,“有两条,伊莉丝可能会比较关心。” 心里猛地打了个突,伊莉丝赶忙问:“是什么?” “红六月10号,水临日,水精灵女王称病退位,”说到这里,他很慎重地望了一眼伊莉丝的表情,确认她没有太过激动后,才继续说,“格蕾希亚·弗里德·穆托·艾普萨拉继位,称格蕾希亚三世。” 这句话之后,屋内陷入到凝固一样的沉默中。 足足几分钟后,伊莉丝才长长地出了口气,整个身躯都放松下来,笑着说:“太好了,姐姐……成为女王了。我就知道,我们姐妹,绝对不会被什么所谓的命运打倒!” 克雷恩端详了一下她的表情,笑着说:“这下你不用再担心什么,咱们救出萨尔瓦斯姐妹,就可以尽快赶回艾尔法斯联邦帮忙了。” “嗯,就看咱们的了。”伊莉丝站起来向着遥远的南方做了一个正式的抚胸屈身礼,转身说,“另一个消息呢?” “雷托亚王国有一位大贵族死于暗杀,女伯爵耶珂琴娜,公主殿下,你有印象吗?” 伊莉丝的笑容顿时消失不见,“耶珂琴娜女伯爵……死了?” “我收到的报告上是这么写的,凶手一方付出了很大代价,光是牺牲在女伯爵近卫队刀下的杀手就达到了一百三十七名,但最后趁机得手的真凶顺利逃走,死掉的那些,全是雇佣来的诱饵。雷托亚因此宣布进入紧急状态,翼人和精灵的驻军全部被暂时驱离边境要塞。”温瑟弹了一下手上的纸,“这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个好消息。” 伊莉丝点了点头,看到克雷恩疑惑的眼神,解释说:“耶珂琴娜女伯爵是雷托亚王国精灵派系的代表人物,针对她的暗杀,毫无疑问是为了动摇雷托亚对地区争端的协调能力。这……相当于间接挑拨了翼人和精灵本来就十分脆弱的关系。” 克雷恩苦笑着说:“你这么解释我还是不太懂,你直接告诉我,会造成什么可能的危害吧。” “雷托亚如果为了女伯爵的死暂时封闭对翼人和精灵的三方贸易,哈斯密尔大平原又已经打成一片,这等于是断掉了翼人将近六七成比重的生活用品来源。”伊莉丝托住额头,痛苦地说,“这将有很大可能,导致翼人在近期向风精灵王国边境进军劫掠。那些长翅膀的该死空匪……” “近些年本来不就是风精灵一直在作为主力对抗翼人吗?”克雷恩安慰着她,“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吧。” 伊莉丝摇了摇头,“不,以前的情况和现在不一样。我几乎可以肯定,这次翼人向风精灵出手的时候,火精灵绝对不会再帮忙了。” 悠奇淡定地给她的担心做了一个精准的总结:“简单说,艾尔法斯联邦的内战,很可能就要开始了。” 克雷恩想了想,说:“伊莉丝,不行你就先回去吧。我和悠奇帮你救那姐妹俩,你回去对你姐姐应该有不小的帮助。既然你姐姐已经是女王陛下,你的血统问题也就不大了。” 伊莉丝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悠奇,又看了看温瑟,叹了口气,摇头说:“不行,看不到奥妮娅平安无事,我怎么也不可能安心的。而且没有我,你们行动的风险就更高了。难道这里除了我还有谁能伪装成精灵贵族吗?” 温瑟笑了起来,“你不需要伪装,你可是货真价实的公主殿下。” “现在……已经是长公主了。”伊莉丝颇有些无奈地说,“没想到姐姐能这么顺利登上王位,我还担心老古董们会拿游历的规则出来找麻烦呢。” “这个报告上也略有提及。”温瑟接口说,“格蕾希亚三世的登基过程,和之前的女王好像不太一样。在水精灵王国,传开了一些各式各样的流言。但具体的不太清楚,这种王族内部的事务,恐怕外界很难知道真相了。” 克雷恩端详了一下伊莉丝,看到她坚定的眼神,微微一笑,开口说道:“那么,温瑟,咱们来商量具体的计划吧,尽早解决萨尔瓦斯姐妹的事情,我也可以早点赶去精灵王国,履行我对公主殿下的承诺。” “婚礼记得邀请我。”温瑟笑着说了句,双手一分,铺开了桌上的地图,“那么,你们先来记下此行的目的地,哈斯米河对岸这几个村庄的位置。” 在商讨中,计划迅速成型细化,接下来的步骤,就是准备各项所需。 温瑟调集了一批生活物资,其中有不少精灵王国特产的军用干粮,是精灵组织的商队在此时此地最符合逻辑的商品。 为了让巨龙之翼不容易识穿,克雷恩给伊莉丝安排了一个二重掩饰。 她会以水精灵大商人的身份前去协商救助失散的同伴,如果对方看破或者萨尔瓦斯姐妹的身份泄露了一些,她再承认自己水精灵贵族伊莉丝的身份。 如果水精灵贵族的身份依然没办法应付过去,克雷恩就冒险表明身份,配合伊莉丝冒充决定背叛水精灵赶往火精灵领地的叛逃者,争取博得和火精灵一方有紧密联系的龙神教好感。 只不过是两个无关紧要的俘虏,用金钱和物资来交换,对龙神教应该是笔不错的买卖。 悠奇的阴暗密林恰好起到了掩饰身份的效果,而克雷恩拿到炎魔弓后也很方便随便带个什么武器乔装成其他职业,至于伊莉丝,除了长得太美之外,本来就没有什么容易被看穿的地方。 雇佣了十几个码头的搬运工作为商队临时成员,伊莉丝包下一条渡船,午后就开向了对岸。 在稍微下游一点的小码头靠岸后,马车的木轮,叽叽嘎嘎地驶向了远处肥沃的田野之间。 相比西、南、东三个大区块的战乱纷杂,北哈斯密尔大平原上的几个中型国家倒还算相安无事,奔流不息的哈斯米河与萨尔纳赫江,总算是把蔓延的血与火暂且隔绝在了其他地方。 渡过哈斯米河,伊莉丝他们就正式进入了北哈斯密尔最大的王国诺撒普顿的领地,从地图上看,这片区域属于曲流堡,那是个镇守河道的重型要塞,而因为重点是守备,对周围地区的开发和管辖都很随性。 大片肥沃的土地滋生了密集的村落,但因为河岸的天然劣势无法建立法希德兰那种规模的河港都市,只零星分布着许多小码头,连接着附近的村庄。 从方向和神态上,伊莉丝就能清楚地分辨出路上行人的身份。 悠闲南下或东行的,都是诺萨普敦的居民,而风尘仆仆神情紧张西进北上的,自然就是不得不背井离乡的难民,他们大都来自战败的小国,神情中蕴含着流离失所的悲痛。 可供车辆通行的大道上,很快就出现了第一道哨卡,有温瑟帮忙,商队的相关凭证全部货真价实,并不怕查验。 在哨卡后的小型税务所里交清货物流转税后,曲流堡治下的村庄,就算是对他们彻底敞开了怀抱。 毕竟是临近鹰翼草原的国家,诺萨普敦境内的兽灵数目并不算少,想必这也是巨龙之翼选择此地结集对法希德兰进行压迫的原因之一。 在马车里摊开地图,克雷恩和悠奇观察了一下周围的地形,虽说民用图相当简略,但大致能判断出,巨龙之翼的一个据点,就在他们此时所在的道路西侧不远,以宗教集会作为掩饰。 另一个战斗员集合点在偏东南一些的近河地,从位置上看,曲流堡的将军多半存着拿这帮信徒当免费肉盾的想法,才会不作任何干涉。 起码这些防备暗影教会突袭的龙神教徒,也一定会对其他国家的先头部队起到警戒效果。 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难怪米特罗蒂曾经跟他说,宗教是带刺的刀,而且锋利到值得忍着刺痛去使用。 只不过有时候刺越伸越长,握刀的手就不得不将其舍弃。 有些手握得不好,最后就变成了那把刀。 “这次出来前我其实不太懂,为什么这些说法各不相同的宗教,总是能招揽到大量的信徒。”伊莉丝看向远处一座高高矗立的龙鳞尖碑,碑底有十几个信徒正在虔诚的跪拜,有些感慨地说,“经过这次游历,才明白意志不够坚定,需要信仰帮助并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情。” “飞龙之脊附近有句俗话,”悠奇微笑着说,“翼人都不知道爬山有多辛苦,这大概就是你们家族千百年来坚持游历传统的原因吧。” 又想到了此前困扰自己的血魂之咒,伊莉丝笑了笑,“坚持这么多代的原因应该很复杂,还好,那已经是我姐姐该头疼的问题了。” 克雷恩苦笑着说:“可惜格蕾希亚陛下多半顾不上考虑这个,她都还没大婚呢。按现在的形势,我猜她多半会把择偶范围锁定在风精灵王国。” “是我的话就选土精灵,”伊莉丝沉吟了一下,果断反驳,“当前的土精灵王控制力已经弱到了危险线之下,为了巩固这个传统盟友,姐姐最好从土精灵的大贵族中选择夫婿。” “可我觉得多半已经来不及了。”克雷恩摇头说,“既然针对雷托亚贵族的暗杀已经开始,我不相信火精灵王对土精灵那边没有任何准备,我猜,对土精灵王不满的贵族们,多半已经秘密联合起来了。” “其实咱们的设想没什么意义,”伊莉丝把面纱放下,看到前方就快到达一座村庄,迅速整理好了长手套和裙子外的罩袍,“我姐姐的想法一直都比较独特,真从她的思考方式出发,先把内乱平息再考虑婚姻大事更有可能一些。” 驶入村庄后,商队接受了警备队的简单审查,接着再次上路,穿越过这一片祥和的民居,驶向今晚预订落脚的村子。 明天再赶路半天,差不多就到达了最有可能的目的地,图沃村。 综合咆哮之狼和暗影教会双方的情报,那座村庄已经整个被巨龙之翼控制,就连警备队都全部是龙神信徒,不仅关押着一些可疑的俘虏,还是巨龙之翼东南结集地的一个补给中转点。 理论上,那里的守备不会太差。 “所以今晚一定要养精蓄锐。”找好住处后,克雷恩看着给伊莉丝单独留出的卧房,微笑着说,“请早点休息,伊莉丝小姐。” 保镖的住处理所当然在隔壁,伊莉丝不满地看着他跟悠奇勾肩搭背地走进去,懊恼地跺了跺脚,裙子里藏着的蓝色巡礼都晃出了喀喇一声。 连着这么久每天晚上黏在克雷恩怀里,之前的生命中又一直有奥妮娅的陪伴,对伊莉丝来说,这样孤零零躺在**没个伴可以说话的时候并不多,本来就因焦虑而有点失眠的她翻来覆去,怎么也无法入睡。 仰面朝天尝试了各种办法,她在脑子里数羊,羊很快就变成一丝不挂的克雷恩展示着肌肉排着队跑过,她给自己唱安眠曲,结果唱着唱着就拐去了精灵族古老悠扬的林间情歌,她尽力试着把意识放空,什么都不去想,可最后一片空白中,却浮现了悠奇似笑非笑的脸。 她爬起来去接水洗了个澡,然而还是燥热难平。 不知道是紧张感还是什么其他的东西在作祟,让她的心里好像有小小的虫子在缓缓爬动,痒得胸口阵阵憋闷,好几个地方在鼓胀,好似有什么东西要渗透出来。 她想敲墙把克雷恩叫来,但想到悠奇也在隔壁,就怎么也不好意思开口。 辗转反侧的最后结局,是她咬了咬牙,忍耐着羞耻,蜷缩在被子里,把纤细的手指,缓缓伸了下去…… 第二天再上路的时候,伊莉丝一进马车,就不轻不重地拧了克雷恩一把,气哼哼地小声说:“不管,今天晚上你跟我睡。” 悠奇神情复杂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只是一两个晚上而已,不至于吧?”听完伊莉丝面红耳赤的小声解释,克雷恩有点惊讶地看着她,压低声音说道。 悠奇吹了一下自己的额发,说:“你们继续聊,我去外面吹吹风。” 说着,他打开门轻巧的一迈,直接坐到了车夫的旁边,笑着说:“借个位子,让我凉快会儿。” 伊莉丝伸手把车门关上,扭头扑进克雷恩怀里,咕哝着抱怨:“我也不知道……心里烦,就特别想你,越想你,就越想要你。不行,我命令你,在我有新指示之前,即使明面上分房,你也必须晚上偷偷溜过来找我。克雷恩……你不陪我我睡不着。” “好吧,我的公主殿下。”他无奈地搂住她,轻轻吻了一下额头。 “不要额头。”她抬起脸,用手指点了点自己小巧的唇瓣,“要这里。” “遵命。”他笑起来,俯身吻住了她。 过了一会儿,伊莉丝充满好奇的嗓音轻轻响了起来,“克雷恩,你说……马车的声音这么大,咱们就算有什么动静,外面也听不到吧?” “伊莉丝,这可不是什么高档马车,车门的插销都是坏的。”克雷恩连忙警告说。 不过兴致勃勃的公主殿下跟着热情一起涌上来的,还有满肚子的大胆,“不要紧,颠簸这么久不是也没开吗?好啦好啦,你别说话,坐好,乖乖坐好。” “喂,窗户可没有帘子。” “哎呀,我又不露出什么,我有那么不小心吗?看……这样就行。裙子袜子都还在,窗户看不出什么的。” “呃……我不觉得看见你坐在我身上能叫看不出什么。” “克雷恩,这种时候我希望你的嘴只用来做一件事。”她轻笑着,气息已经有点急促,“那就是吻我。” 马车继续行驶,悠奇靠在车厢上,皱着眉望向天空。 车夫哼着不成调的小曲儿,什么也没留意到。 不一会儿,车队最前方的马车,晃动的样子似乎就与其他车辆有了微妙的不同。 悠奇叹了口气,挠了挠耳朵,闭上了眼。 中午停下安排大家吃饭的时候,悠奇才过去打开了车门。 伊莉丝已经躺在克雷恩的腿上,正睡得香甜。 “辛苦了兄弟,叫醒她下来吃饭吧。”悠奇的表情很是有点复杂,语气也好像在压抑微妙怒气。 这让克雷恩更加确信自己的猜测,只是暂时想不出办法来求证。 他甚至想过装作大发脾气吃一顿悠奇的醋来逼出真相,可伊莉丝最近的表现,即便是最有独占欲的男性也没办法找到吃醋的点。 还真是个麻烦的问题。 伊莉丝那副倦懒妩媚的神态实在太过明显,迷迷糊糊刚下车的时候,还很自然的挽住了克雷恩的胳膊,于是饭后再上路接近图沃村的时候,这个临时组建的假商队里已经流言四起。 在“淳朴”的雇佣工人们的眼里,克雷恩这样能以保镖身份爬上大小姐床的男性,是值得打心眼里敬佩一下的,于是克雷恩的威望,就莫名因此提升了一截。 图沃村比之前经过的零落村庄大上不少,适宜耕种的土地非常广阔,村子的发展也得益良多,斜向散开的四块区域,各有一条主干道连接着中央的小集市,发展顺利的话,这里不几年就会变成一个小镇。 冒充的是商队,经过西南区的民居后,他们自然一路开进了中央的集市。 集市并不算热闹,毕竟农业为主的村落大都过着自给自足的生活,对贸易的需求很小,另外,这里的人口也不算多,最重要的是,外面还下雨了。 讨厌的小雨让不少摊子干脆提前收回了家,伊莉丝打量了一眼外面,马车附近就剩下一个老铁匠在叮叮当当的维修农具。 克雷恩看了一眼外面的雨,指了指自己的头发,对悠奇使了个眼色。 他的红发特地用颜料染成了棕黑,配合暗色的发根,姑且能冒充一下土精灵贵族,最好还是不要淋雨,去问话的时候,他总不好戴上兜帽那么失礼。 悠奇耸耸肩,拿起阴暗密林别在腰上,开门跳了下去,走向那个铁匠。 “大叔,我们是沿河而来的商队,想找巨龙之翼做一笔交易,请问您知道从哪儿能联络到这个教派的人吗?” 听到悠奇的问话,老铁匠挥下锤子,咣的砸出一片火星,扫了他一眼,慢悠悠地说:“我就是信龙神的,我们只接受奉献,不做买卖。你找错地方了。这么多辆车,去曲流堡吧,将军大人正在囤积军资,你这些也就他们吃得下了。” “我们的交易不是为了钱。我们可以奉献这些物资,我们的目标,是两个失散的同伴,他们都是精灵,我们打听了很久,才找到这边。”悠奇简单解释了一下,沉声问道,“请问这边负责管理的是谁?我的雇主想跟他见个面。” “这里有两个巨龙之民和一个巨龙使者。”老铁匠把修好的农具暂时放在一边,张望了一下他们车队的规模,指向东南,“你去那边打听一下吧。我还有活,就不带你们过去了。” “谢谢。”悠奇快步折回来,跟车夫说了一下位置,拍掉头上的水珠,跳上马车。 “看来就是这儿了。”克雷恩沉吟道,“龙神教管理信徒聚集地一般只需要一两个巨龙之民,传教兼职管理。这种村子的人口数,按道理是不值得安排一个巨龙使者的。” 悠奇显然对巨龙之翼也有一定的了解,点头说,“咱们经过的地方有朝贡堂,巨龙使者应该在那里负责定期接待附近村庄赶去的集会的信徒才对。既然有巨龙使者在这儿,这里的重要性就不会只是个物资中转点那么简单。” 克雷恩指了指外面和房屋差不多一样密集的谷仓,“这里不适合当作运输中枢,倒是个存粮的好地方,咱们就算在这儿找不到奥妮娅她们,等回程经过,烧掉一些巨龙之翼筹备的粮食也不错。” 伊莉丝有点担忧地说:“如果这里没有,那咱们该去哪儿找?” 克雷恩拉住她的手,柔声说:“放心,不管去哪儿,咱们最后一定会把她们两个找到的。” 第二三六章 重金!难以赎出的重逢 接下来的戏码,全部要由伊莉丝来作为主力演出,马车行驶中,紧张的精灵公主又找克雷恩核对了一下各种情况的应对方式。 毕竟此前在王宫的演技,需要应付的只不过是一些存心巴结的贵族,和不得不遵守礼仪的场合,那跟骗过对手根本不算是一回事。 而且,过往需要她存心欺骗什么人的场合并不多。 “没问题的,我和悠奇都在你身边,芙伊会利用别人听不到她的优势提醒你,咱们只是来这里买回两个流落的同伴,你当成正常的交易就好。”下车前,克雷恩柔声再次说了一遍,摆出了保镖应有的姿态,戴好兜帽开门下车,保护在车门外侧。 悠奇把剑往肩上一抗,从另一侧跳了下来,盯着绵密的雨丝径直走向两个屋檐下神情警惕的男性兽灵,笑着说:“龙神在上,我们大小姐想要和你们这里管事的谈笔生意,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通知一下?” “这里不是集市。”那个年纪大一些的兽灵阴沉地开口,“做生意的话,你们来错地方了。” “不不不,我们要换的东西并不是钱,而是两个在河道失散的伙伴。一对……精灵姐妹。” 另一个年轻的兽灵甩了甩尾巴,有些厌烦地看了一眼飘落的雨丝,飞快地跑了出去,很快消失在错落的房屋之中。 剩下的那位兽灵抖了抖竖在头上的虎耳,咕哝了句:“那么,请稍等。” 伊莉丝知道以自己的身份,不应该冒雨下车,只好心疼地瞄了一眼正在挨淋的克雷恩,正襟端坐,抬手正了正帽檐上的垂纱。 不一会儿,那位下肢很有力量的鹿属兽灵就飞奔而来,甩了甩头上的水珠,站回屋檐下对着旁边的悠奇说:“你们是怎么找到这儿的?” “大小姐花了不少钱,拜托佣兵帮忙调查了一下。她听说最近因为船难失散的旅客,有不少都被巨龙之翼救起来,暂时招待在某处,就赶紧准备了礼物,赶过来了。” 鹿属兽灵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儿车队,说:“请允许我检查一下车上的货物。” “这我需要请示一下。”悠奇转身对着马车上喊,“大小姐,他们想要提前确认一下货物。” 伊莉丝清了清嗓子,用刻意做出的冷淡腔调说:“请随意。” 克雷恩笔直地站在车边,庆幸兜帽的防水效果还算不错,额前的头发又恰好被伊莉丝修剪得太短,暂时还不会被雨水洗出什么破绽来。 但悠奇还是有点担心他穿帮,经过的时候故意大声说:“你以为在这儿淋雨表忠心能多拿赏钱吗?上车保护大小姐去!” “是。”克雷恩连忙趁机爬了回去,但马车两侧的门都已经开了,他也不敢太接近伊莉丝避免被人怀疑,只是挺直腰背坐在靠外的边缘。 看到货车被干草包围的箱子里装着很多上好的精灵军粮,那个兽灵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检查了几口箱子后,就匆匆赶了回去,跟虎属兽灵低声交代了两句,就飞快跑远。 虎属兽灵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懒洋洋地说:“好吧,货物留在这儿,装人的马车,跟我来吧。” 悠奇对车夫打了打手势,跟着让后面的车夫和帮工都到附近的屋檐下躲雨,自己拍了拍水珠,也跳上了马车,低声说:“还行,看起来很顺利。” 克雷恩看着前面带路的宽阔背影,笑着说:“我只希望这里不要有灵狐属的对手在。” “如果有的话,咱们是不是直接准备逃跑比较好?”伊莉丝大概是想起了克雷恩身边曾经出现过的某位灵狐属大美人的故事,心有余悸地说,“总感觉我骗不过那样的敌人。” “狐狸也一样有笨的有聪明的,不要用个例代表整体。”悠奇淡淡地说,“我只希望不要碰到席维德。” “那是龙牙,应该不会在这种小地方待着。” 低声说了几句,马车停在了一间民居之外,荆条编成的篱笆内,一个鹿属老婆婆正在廊下坐着撒米喂鸡,另一个鹿属男兽灵穿着祭司袍站在屋门前,手里拿着传教用的龙头权杖,充满威严地望着停下的马车。 看来,这就是那个本该在更大地方行使管理职权的巨龙使者。 伊莉丝等两个保镖下车,才在他们的护卫中慢慢下去,皱着眉弹了弹帽檐上的雨水,款款走入打开的院门。 院子里的地面已经相当泥泞,一脚踩下去,都有鞋子要被吸住的感觉,伊莉丝艰难地保持着仪态,一直走到雨水笼罩不到的廊下。 她掀开面纱,礼貌地先行了一礼,柔声说:“您就是这里的巨龙使者吗?” 那个祭司横过权杖回了一个宗教礼仪,动作的幅度并不大,大概是因为头上的鹿角有些碍事。 鹿属兽灵虽然没有大多数其他兽灵关于尾巴的困扰,但种族内的成年男性却要面对犄角带来的麻烦——尤其是有些近百岁的年长者,据说晚上睡觉都要使用特制的枕头。 相传有些鹿属兽灵会学着各种羊属兽灵的技巧,把太长的角磨成粉卖给材料店,某些部落的巫医很需要这东西。 但眼前这位显然没这么干过,他头上的鹿角,宽大茂盛,比手里的权杖显眼得多。 可以看出他至少没什么近战能力,否则光这种古怪的重心位置高速移动起来就够受的。 “没错,您好,尊贵的客人,我是詹姆西奥·唤雨之角,如果不否认龙神的伟大,您可以称呼我杰米。” 这种拉近距离的机会伊莉丝当然不能错过,她微笑着说:“很高兴认识你,杰米,我是伊萨拉·霍尔姆,林地里少见的商户,我来此,是为了两个对我忠心耿耿的姐妹,我愿意用我的一大笔财富,来交换她们二位的平安,所以我才找到了你,龙神的使者,愿你能把巨龙的庇佑平等地赐福于我们。” “龙神会善待每一个生命,请进,我需要更详细的了解一下你们的情况。实不相瞒,”杰米叹了口气,推开了身后的屋门,“邪恶信仰对我们的存在构成了严重的威胁,所以我们不得不警惕所有无信者,请原谅我们必要的无礼。” “只要她们在你这里,并平安无事,其他的,我都不会追究。”伊莉丝沉稳地说道。 杰米点点头,缓缓地说:“没错,我们这里的确收容了两个年轻的精灵女孩。” “太好了!”伊莉丝喜出望外得差点忘记掩饰,芙伊在背后提醒了她一句,她才及时平静下来,勉强维持着沉稳的口气说,“我觉得那应该就是我们失散的同伴。能让我见见她们吗?” 杰米摇了摇头,沉声说:“暂时不行,现在对龙神来说是非常特殊的时期,任何可疑的人物,我们都不能轻易的放过。我不仅需要验证你们列位的身份,也要核实出那两个女精灵的真实信息,否则,我没办法对我的信徒们交代。毕竟每一个微小的错误,都有可能把大家置于邪恶教派的窥探之下。” 知道最关键的时刻到了,伊莉丝稳住表情,淡定地说:“我的身份不是已经表明过了,我是伊萨拉·霍尔姆,来自森林的商人。我们家曾经也算是个贵族,不过你知道,家道中落这种事在哪里都会发生,不出来努力做点买卖,家里就要支持不下去了。” “伊萨拉小姐,你的谎言并不高明。”杰米微笑着把权杖横放在膝盖上,“商人是很辛苦的职业,但没有辛苦到会让一个天生细嫩的精灵手上长出老茧,你平常拿的恐怕不是小算筹,而是刀剑之类的兵器吧。” “我是精灵,精灵就算是平民,也会学习一些武器的使用技巧,这便于大家在林地中生活。我只是练得比较刻苦而已。”伊莉丝很流畅地解释说,并不觉得这算是什么了不起的破绽。 “那么,你这次带来的精灵军粮,在达尔斯兰的平均售价是多少?在纳多尼亚?在法希德兰呢?分别是多少?卖给哪里赚得会更多?” 伊莉丝觉得手心都有点发潮,硬是绷着脸上的表情,看似镇定地说:“最近战乱四起,各地的物价都波动剧烈,我不觉得你的问题有什么标准答案。” “对你来说没有。”杰米带着一丝嘲弄说,“但对真正的商人来说有。不管物价如何波动,战况最吃紧的达尔斯兰,也绝对是最需要这样货物的地方。而就算水精灵女王愚蠢地补上了这个缺口,纳多尼亚也在进行广泛的征粮工作,任何一个真正的精灵商人,都不可能把这么一批货物保存到这里还压着不卖。除非,根本就不是为了赚钱。” 伊莉丝低下头,考虑了一会儿,听芙伊在背后柔声说了几句,只好抬起头,有点沮丧地说:“好吧,我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我是伊莉丝·清泉,精灵族的小贵族。因为一些原因,我逃离了我的家乡,可我跟两个重要的同伴在船难中失散了,我打听了很久才找到这儿,请原谅我之前对身份的掩饰。” 杰米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贵族的气质在您身上体现的很好,如果这也是小贵族的素养,那么精灵族的教育方式一定很令人敬佩。” “不敢当,”伊莉丝微微颔首,柔声说道,“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那么,请问你们具体是在哪个河段,哪条船上遇难的呢?”杰米慢条斯理地问着,手指一直不住地摩挲着权杖的表面,“说实话,我们最近也收容过不少精灵,里面并不缺乏姐妹,如果你要找的同伴我们恰好已经放走,那就正好省了大家的事情。” 意识到在这个面目憨厚实际上满肚子算计的巨龙使者面前撒谎太多并不是好事,伊莉丝向后靠去,听取了一下芙伊的意见后,小心地说:“没有船名,只有编号的小型客船。就在上游紫心城附近因故起火失事,我有保镖帮助,顺利上岸,但她们姐妹好象跳船的时候撞在了一起,被激流卷走,我才会找得这么辛苦。” “听起来很像是在我们这里逗留过的精灵。”杰米沉吟着说,“那么,她们的姓名和具体特征呢?” “姓名……她们因为是跟我一起逃亡,不一定会说真实姓名。特征的话,其中圆脸披肩发的那个,是法师,比较擅长治疗,身上的首饰和配件都有加持效果,另一个比较精悍的,头发比我略长一些的女孩,是和我一样的精灵剑士。她们的发色都和我一样,是很淡的水蓝色。”伊莉丝尽可能详细地描述了一下,柔声说,“和你这里收容的精灵,能对得上吗?” 杰米沉思片刻,开口说:“我想,我应该先听听你的报价。面对纷争,我们需要更多的奉献才能保护龙神的安全,释放可疑分子,我们就需要更多的物资来维持应对这份风险的力量。” “外面那些军用物资,都是我准备的报酬。只要我核对过,确实是我的同伴,那么这些就都可以算是我对龙神的奉献。”伊莉丝毫不犹豫地说。 这态度非常不利于讨价还价,但芙伊摊摊手,并不打算阻止,克雷恩也觉得,对这些比较虔诚的信徒,也许强烈的感情会让他们更有认同感。 果然,杰米只考虑了一下,就点点头,说:“好吧,请跟我来。但是,保镖你只能带一个,非常时期,我们信不过任何陌生来客。” 伊莉丝指向克雷恩,“走,咱们一起过去。” 外面的雨已经小了不少,但克雷恩为了保险起见,还是把兜帽拉得很深。 从小院离开,悠奇就上了马车等着。克雷恩跟着伊莉丝一起走在杰米后面,钻进了没什么规划可言的村庄深处。 踩着泥泞路上的石板沿斜坡上行的时候,克雷恩的感知范围内清楚地发现了大量的气息,在两侧保持着很严密的警戒线。 计算了一下,如果闹得不太愉快,还真会是一场苦战。而且就算能解决了这座村庄内的敌人,对手的数量这么多,根本不可能阻止对方给援兵发出讯号,一旦席维德那样的强者带着精英队伍赶来,情况就大大不妙了。 有一百分的实力,也不会愿意对上百十个十分的对手。 幸好,两边的兽灵们并不是埋伏,只是单纯的警戒。 打开一栋比较大房子的院门后,杰米对守卫用兽灵语交代了两句什么,对他们招了招手,走了进去。 进去之后,伊莉丝才发现,里面比看起来还要大一些,屋子外面还分布着轮流发挥效果的结界台,说是收容所,更像是一个小型监狱。 伊莉丝观察了一下,轻声说:“真是感谢你们如此严谨的收容。” 听出了她口气中难以掩饰的讥讽,杰米轻描淡写地说:“我们仅仅是剥夺了一点点自由,别的东西都供应得很好。这并不妨碍什么,全圣域的国家都在这么做,无非是囚室大小的区别罢了。” 不愿意跟他多做口舌纠缠,芙伊也在旁提醒她,任务要紧,她笑了笑,放软了口气:“其实能在船难中捡回条命已经不容易,非常时期不能要求别的什么了。” “没记错的话,她们两个在这里。”杰米带着他们走到第二排的房屋,辨认了一下门口的号牌,走到门前往里张望了一下,抬手敲了敲,“两位精灵女士,有同伴来探望,起来看看你们认不认识吧。” 伊莉丝快步赶过去,挤到被栅栏封死的探视窗前。 屋里关着四个年轻女孩,两个人类两个精灵,那两个精灵翻身从粗糙的木**下来,有点迷茫地看向窗子这边。 各项特征都很符合萨尔瓦斯姐妹的模样,但问题是,她们并不是奥妮娅和奥蕾妮。 她们的发色更深,五官也完全不同,只是轮廓和发型恰好与萨尔瓦斯姐妹相同而已。 浓烈的失望涌上心头,伊莉丝无力地叹了口气,摇头说:“不,我……不认识她们。” 克雷恩皱了皱眉,开口问:“这里还有其他的女性精灵被关……收容吗?” 说话同时,他给芙伊发了个信号,芙伊点点头,迅速从伊莉丝背后飘开,红影一闪,没入到房屋尽头,一间一间检查起来。 “还有,但是没有成对的。”杰米似乎也有些失望,看来这笔物资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 “那请带我看看吧,也许她们姐妹两个也失散了呢。”伊莉丝退开两步,无奈地说。 “救救我们!”那个短发的女精灵抓住了铁窗的栅栏,像是抓住了浮木的溺水者,向着伊莉丝伸出手,用精灵语大声哀求,“求求你,同胞,请救救我们,我们不想信仰巨龙,我们也不是可疑者。求求你……带我们离开这儿,看在森林之魂的份儿上。” 伊莉丝皱了皱眉,也用精灵语回答:“可我要寻找重要的同伴,我带来的赎金并不多。” “你的同伴不是不在这儿吗?求你了……带我们走……” 伊莉丝看了一眼克雷恩,只好扭头问杰米:“这两个好歹也算是我的同胞,我如果想带她们走,需要付多少赎金?” 杰米笑了笑:“对我来说两个女精灵就该是这个价钱,并不会因为你认识与否而改变。你肯用你带来的货物交换这两个素不相识的同胞,我没有意见,并会因你的善心而为你祈祷,不过也就只有祈祷而已。” 伊莉丝想了想,说:“好吧,如果那姐妹俩确实不在你这儿,我就……换这两个女孩。” 杰米抬起胳膊在胸前做了一个展翅一样的手势,“可以,龙神感谢你的奉献。” 等到把这一列看完,克雷恩观察了一下房舍的格局,在旁问:“杰米,我冒昧问一句,这里真的只有这些收容室吗?怎么感觉窗户的排列似乎在刻意隐藏什么空间一样。” “因为这里还有些不愿意被外来者知道的秘密。”杰米微笑着说道,“但我可以保证,那些秘密中没有你们要找的女精灵,我以龙神之名起誓。” “克雷恩,怎么办?”感到有点棘手,伊莉丝拉着克雷恩走到一边,低声问道。 “奥妮娅既然不在这里,之前的情报可能也是把这两个错认为是她们,我想,咱们还是保留货物,继续打探她们的下落比较好。这笔物资数目并不小,这种紧张时期,咱们不好随意浪费。” 伊莉丝皱了皱眉,“可那是咱们的同胞啊……” “这里有很多囚犯,咱们不可能都救出来。不过这里被关押的并不是会被严厉惩罚的真正犯人,只是龙神教在行动前的特殊待遇,一旦针对法希德兰的行动结束,这里的人应该都会被释放。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只是短时间内失去自由。针对可疑人物,绝大多数组织都会这么做。” 伊莉丝承认,刚才看过去,这些被关押的人情况都还不错,除了不能离开之外,并没有遭受什么刑讯手段。她也只有点点头,“那好吧,咱们带着物资,今晚先住在这里,看看还有没有办法打听出什么吧。” “芙伊怎么还没回来?”克雷恩皱眉看向芙伊的方向,他能感受到芙伊停留在了某处,但不知道她在确认什么消息。 “等她回来咱们就走吧,这地方我待得气闷。闷得要命。”伊莉丝很不愉快地隔着裙子捏了捏腰间的蓝色巡礼,看上去很有大打一场的冲动。 不知道是不是看出他们准备就此离开,那个急于离开的短发精灵隔着铁栅又用精灵语喊道:“救救我!我见过和我们长得很像的两个精灵女孩,我知道她们被带去哪儿了!救我们出去,救我们出去我就告诉你!” 伊莉丝停下脚步,扭头看着那间收容室,犹豫了一下,扭头说:“杰米,我能再跟那两个精灵谈谈吗?” “当然可以,随便你谈多久都行。”杰米起身走到一边,“好了过来找我。” “你们真的知道我要找的那对姐妹在哪儿?”伊莉丝过去贴近铁窗,压低声音问,“你最好给我个比较有说服力的证据。” “我……我其实见过你们两个,你们是跳船逃走的时候失散的,对不对?那边那个保镖最后下去的时候还回头放了一招魔箭之雨,我说的没错吧?我当时就在那条船上,你保镖的那一击引发了大火,我们不得不紧急疏散,我们的救生艇翻了,抱着木板漂了好久才被救起来。我认得你要找的那两姐妹,我真的认得出,我知道她们在哪儿!救我们出去,求你了。” 伊莉丝犹豫了一下,说:“你等等。” 她回身走到克雷恩身边,正要开口商量,就看到芙伊飞快的冲了回来,急停在克雷恩的耳边,面色凝重地说:“克雷恩,那边有间秘密囚室,苏米雅被关在里面。” “苏米雅?”伊莉丝愣了一下,接着想起了包含这个名字的那些记忆,她浑身一震,克制着没有拔高声音,问,“就是那个苏米雅?曾经在大圣堂参加过宗教战争的女祭司?” 芙伊焦急地点点头,说:“就是她。她被关押在密室里,我想和她交流但是做不到。她换了大圣堂的祭礼服,我觉得……她好像重回大圣堂了。” 克雷恩的眉毛立刻拧到了一起,“大圣堂?近几年大圣堂被命运神教多方面打压,都快被逼到消灭的境地,苏米雅怎么会又跑回去了?” 芙伊摇头说:“这不重要,克雷恩,如果能把她救出来,这些你可以慢慢问她。” “好吧,”伊莉丝很果断地做出了决定,“我去跟杰米谈谈,能换两个精灵的物资,应该足够换一个大圣堂的祭司了吧。” 克雷恩斟酌了一下,摇头说:“不行,这可能涉及到宗教纷争,而且苏米雅被关押在密室,你突然提起,恐怕会引来不必要的怀疑。你先告诉我,那两个女精灵叫你做什么?” 伊莉丝扭头看了一眼,轻声说:“她们说知道奥妮娅姐妹的下落,但要咱们救出她俩做代价。我觉得她们不太可信,正想找你商量要不要赎出来。” 克雷恩拉低兜帽,飞快的转了几个念头,说:“不,暂时保留咱们的货物,今晚在这里留宿。等到深夜,我跟悠奇想办法来试试看把人直接抢出来。” 伊莉丝忍不住拍了他一巴掌,“你疯了吗?来的路上你没见到有多少警戒吗?那可是兽灵,全圣域最好的哨兵,你和悠奇一个精灵一个人类想躲开他们的警备力量救人?” “有芙伊帮忙,应该可以试试。”克雷恩咬了咬牙,“没别的办法了,赎金解决不了现在的情况。具体行动方案,咱们回去和悠奇碰头后商量一下。” 天色已经很晚,杰米似乎已经失去耐心,走过来尽量保持着礼貌问:“请问你们决定好了吗?还要不要支付赎金带走两个选好的幸运儿?” “我们需要回去再商量一下,反正已经很晚了,怎么今夜也要留宿在村里。”伊莉丝微笑着说,“就让我们明早再做决定吧。” “也好,你们的人数不少,我建议你们向东北角那边去,那里有人经营旅店,应该能提供温暖的住处。咱们明早再见。”杰米点点头,先一步离开了这座院子。 经过布满警戒的区域,克雷恩扶着伊莉丝上去马车,看了看周围没有其他人,坐到悠奇身边,就匆匆把事情说了一遍。 悠奇对苏米雅的印象不深,考虑了一会儿之后,轻声说:“那个同伴很重要吗?就我所知,大圣堂和巨龙之翼的关系不算太僵,按说放着不管,她也不会有生命危险才对。” 伊莉丝从回忆中能了解到足够多的信息,直接回答道:“很重要。我不相信克雷恩会舍得把她丢在这里不管。必要的话,他多半宁肯放出弗拉米尔干掉这里的所有龙神教徒。” 克雷恩笑了笑,没有反驳默认了这个说法。 “只有咱们两个……”悠奇抱着手肘皱起眉,“说真的,这运气的总量真是让人乐观不起来。咱们两个主导的行动,要是没个运气特别好的帮手在,似乎就从没顺利过啊。” “我运气好,跟你们一起去就是。”伊莉丝马上说,“你们得相信我堂堂公主……长公主的福泽。” 结果身边的两位男士异口同声地说道:“不行,你不许去。” “喂……你们在小看我的蓝色巡礼吗?连我的剑术老师都说过如果我勤奋修炼,将来可是有机会成为剑圣的。论速度,我不输给你们任何一个。” 悠奇一搭克雷恩的肩膀,“你有什么方法能改变她的主意?” “绑起来关在马车里。”克雷恩苦笑着说。 “那算了,一起去吧。” 克雷恩一挑眉毛,“你真的放心?” “不放心能怎么样,万一出事放她在这儿落单难道更好?”悠奇耸耸肩,提醒他说。 “好吧,也有道理,那么,咱们是不是要制定个具体的行动计划?” 伊莉丝有点烦躁地伸了个懒腰,“回去后再说吧,咱们得安排好这些雇工的住处才行。” 悠奇点头说:“嗯,先选好住处。起码让他们别起疑心。” 那个简陋的小旅店可能从开张到现在也没一次迎来这么多客人,老板看到伊莉丝出手的阔绰程度后,果断把自己和孩子的住房也腾了出来,全家兴高采烈地跑去了老宅过夜。 二层的小旅店,全部房间都被伊莉丝他们包下。 “我不认为把人带到这儿是个好主意。”悠奇听完克雷恩的打算后,直接反驳说,“我知道你不想信赖那些雇工,但这种时候咱们别无选择。多花点钱,他们的可靠程度就会非常不错。” “可是如果深夜让整个车队都移动起来,目标也太大了点。”克雷恩摇摇头,“这种时候,物资该舍弃就舍弃。” 伊莉丝折中了一下,提议说:“那就让载人马车到时候悄悄停去西边出口等咱们。剩下的货物交给那些雇工,能运出来就运出来,运不出来……就当是给巨龙之翼交的赎金好了。” 一时间也想不出更好的安排,他们只好先如此决定。 “那么,凌晨三点行动。之前咱们可以睡六七个小时,足够恢复精力……”克雷恩说到这里,扭头盯着伊莉丝补充了一句,“今晚你就不要捣乱了,好吗?” 伊莉丝脸红了一下,低下头说:“我知道。我……我像是那么欲求不满的样子吗?” 克雷恩诚实地点点头,“你最近的表现太像了。” 悠奇及时打断了他们,以防把话题往更加不适合外人听的方向深化,“伊莉丝,你得有心理准备,救完这一次,咱们在附近的巨龙之翼地盘将很难再自如地行动,这意味着,萨尔瓦斯姐妹的消息会很难打听出来。” 伊莉丝沉默了几秒,坚定地说:“我明白。但现在咱们本来就不知道奥妮娅他们的消息,我不会为了不确定的未来影响需要抓住的现在。” “很好,”悠奇笑了起来,“那么,咱们可以准备吃饭睡觉了。” 第二三七章 酝酿!不得已的突袭 知道接下来的行动可绝对不是玩笑,伊莉丝考虑了半天,只是拖着克雷恩借了个怀抱,窝在里面睡了,没再额外浪费体力。 不夸张的说,她这帮忙节省下的劲头,起码能让克雷恩多干掉三四个敌人。 到了时间,芙伊准时把克雷恩和伊莉丝唤醒,接着回到克雷恩灵魂中开始为万一的战斗积蓄能量。 他们洗了把脸,悠奇已经等在门外,碰头之后,悠奇拿出一支小照明杖,率先走下楼梯。 对于两个有夜视能力的精灵来说,这一点倒是比悠奇方便许多。 下楼叫醒了他们的车夫,伊莉丝塞了五个银币给他,让他悄悄把马车开到最西边靠进村庄出口的地方找个隐蔽处等着。 对车夫来说,五个银币的巨款足够他放弃睡眠做任何事,当即点头同意,一句废话也没有多说。 外面的雨虽然停了,乌云却并没有散,红月的光芒被严严实实地挡住,小照明杖交给车夫,他驾驶起来都有点战战兢兢。 悠奇尽管没有夜视能力,但赏金猎人出身的他自然有本事不靠眼睛跟随两个精灵行动。 在这样的夜色下,感知和感应远比视觉有效得多。 接近那片房屋时,伊莉丝他们三个先隐藏在了两棵老树后,探头想观察出那边的防卫情况。 这种距离,悠奇的感应能力集中延伸后要远比克雷恩会被障碍物影响的感知范围准确。 伊莉丝屏住气息等了一会儿,轻声问:“怎么样?有没有发现守卫?” “有两个活动气息,但都不在主要通道上。”悠奇考虑了一下,说,“克雷恩,你带我往前摸一段距离。” “好,走。”克雷恩立刻猫腰往前探去。 伊莉丝留在原地,望着他们的身影接近那些民居,有点紧张地拿起地上的泥,往脸上又多涂了一层。 这并不是为了遮档脸部不被认出,实际上,他们所有**在外的皮肤都用湿泥覆盖了一层,免得兽灵村子中有嗅觉格外灵敏的哨兵通过气味发现他们。 等了几分钟,克雷恩抬起手示意安全。她握紧蓝色巡礼,轻手轻脚跟了过去。 “咱们傍晚过去的那条路,前方这一段没有警备,是从这边直接过去还是绕一下?”悠奇皱着眉,什么也看不到的他只能靠感应两个精灵的位置来确定说话的方向。 “从侧面绕吧。”克雷恩不假思索地决定,“我不相信傍晚还那么多警卫的道路晚上会全部撤岗。” “那么,两边的兽灵警卫就必须解决一个。夜岗兽灵不是有夜视就是嗅觉灵敏,你们两个不管谁去,都必须第一时间直接杀死,不要给对方变身逃走报信的机会。” “我来吧。”克雷恩摸出匕首,估摸着芙伊能量积蓄得已经差不多,唤出她过去锁定那个警卫的位置,贴墙摸了过去。 伊莉丝紧张地握住拳头,睁大眼睛望着黑暗中克雷恩越走越远的背影。 很快,克雷恩的轮廓就迅速一闪拐进了角落另一侧。 几秒后,他探头伸出手招了一下,示意已经解决。 伊莉丝伸出手拉住悠奇往那边跟去,手掌和他的手臂一贴,尽管隔着手套,脸上还是忍不住一热,不禁在心中暗骂了自己一句。 明明姐姐都已经成为女王了,自己还有什么好纠结血魂之咒的。 难道就是为了给自己心生二意找个借口? “喂,你走到哪儿去了!”看伊莉丝愣头愣脑差点穿过路口,克雷恩一伸手把她连着悠奇一起拽了过来,“你怎么了?” 伊莉丝连忙松开悠奇,定了定神甩掉杂念,“对不起,我不会再走神了。” 悠奇大概是猜到了什么,小声说:“下次再有警卫,让伊莉丝去解决吧。” 把地上已经被割断喉咙的兽灵尸体无声无息的拖到角落,悠奇很快感应完毕前方的情况,因为房屋散落格局比较复杂,他们一边前进,芙伊一边在周围迅速来回探查,提前排除每一个可能隐藏着危险的角落。 幸好这是个普通村庄,至少不需要太担心机关陷阱的问题。 为了安全,他们的前进速度非常缓慢,将近十多分钟,才到达了关押那些人的院子斜后方。 然后,问题出现了。 这院子四角竟然亮着魔石灯,灯座悬在高处,照亮了内外,下方竖着四座高出院墙的小哨塔,里面站着值班的兽灵,一边打呵欠一边张望外围。 “这下麻烦了,这四个角彼此能呼应到,而咱们只有三个,同时全部解决又不惊动其他警卫难度太大了。”悠奇躲在阴影里看了两眼,眉心紧锁。 对他们来说最要命的是压箱底的本领用不出来,炎魔弓出手亮度太高,永凝之歌发威简直等于吹了一次号角,哪个也不适合潜入行动。 克雷恩小心观察了一下,轻声说:“躲开视野先进入到墙下死角,贴墙行动应该可以顺利到达哨塔下方,他们并不是时时刻刻互相观察彼此,看困劲儿,估计都快要睡了。不是没有全部解决掉的可能。但……这种岗哨肯定有换岗,咱们就算解决掉,剩下的时间也不会太多。” 伊莉丝轻轻抽出蓝色巡礼,“怎么做,你说吧?” “这院子是长方形,伊莉丝,悠奇,你们分头行动,先摸上去解决掉靠近咱们这一侧的两个岗哨,尸体不要弄倒,让他们靠住立柱,蓝色巡礼和阴暗密林能做到没问题。”克雷恩慎重地安排说,“我提前往另一端摸去,你们解决掉岗哨,就下到院内,如果能查出换岗的执勤警卫在哪儿,悠奇你直接开门进去把他们干掉。伊莉丝,你跟我解决剩下两个哨塔。” “顺利的话,之后咱们就能安心调查所有囚室了。” 悠奇拔出阴暗密林,感受了一下暗金剑上面流淌的浓稠魔力,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吧。不过有句话我说在前面,一旦中间失手,被对方发出警报,不要犹豫,立刻逃走,去西边找马车集合。绝对不要拖泥带水,尤其是你,伊莉丝,明白吗?” 伊莉丝咬了咬牙,“我知道了。” 每一分每一秒都不能浪费,任务分配完毕,伊莉丝留意着近角哨塔上兽灵的视线,趁他转身时猛地一窜,就无声无息地钻入到大院的墙根。 接着,是悠奇和克雷恩。 在墙下集合后,克雷恩按计划直接往远端摸去,悠奇也贴墙挪向另一个近角。 两边都就位后,伊莉丝看到悠奇打出的手势,立刻转身一跳,扒住墙沿缓缓拉了上去。 她先探出视线,确认另一边的哨塔上兽灵正在打盹,猛一用力爬了上去,仗着哨塔围栏对视线的遮挡,起身一扶一翻,跳入那小小的监察台上。 如此近的距离,那个哨兵当然发觉到不对,但伊莉丝的动作非常快,抬手一捂那个兽灵的嘴巴,不等变身的光芒亮起,蓝色巡礼一闪刺出,从他的咽喉对穿而过。 确认手掌上方的鼻子已经没了呼吸,她撕下一块布团,把剑锋一抽,堵住伤口,扶着尸体靠在立柱上做出打盹值班的样子,接着纵身一跳,从哨塔直接跳向后排那列屋子,伸手在屋檐一扒缓住身形,借势一**,悄悄落在地上。 她这才敢转脸看向悠奇那边。 悠奇也已经解决了目标,拿着阴暗密林慢慢爬了下来。 伊莉丝跟他交换了几个手势,飞快地寻找另一批值班警卫的住处。 没想到住宿竟然分了两间屋子,位于两排囚室的对角,悠奇考虑一下,示意伊莉丝去远角那边警戒,自己则用匕首轻轻挑开屋门,闪身钻了进去。 伊莉丝还没走开两步,悠奇就已经开门出屋,猫腰跟了上来。 有他跟在身边,伊莉丝的心里莫名涌上了一股安定感,她连忙甩甩头,皱眉在心里骂了自己两句。 难道在那种事情上尝到滋味后,她的心里就跟着变轻浮了吗? 不敢细想,她按约定躲到远角另一个哨塔下,对正在等她的芙伊比了一个手势。 芙伊穿墙而过,通知早就等在外面的克雷恩。 很快,这两个哨兵也被顺利解决,摆成了还在认真工作的样子。 下来在院子里检查了一圈,伊莉丝松了口气,轻声说:“看来已经解决了。咱们去救人吧。” 克雷恩点点头,“芙伊,带路。” 芙伊的红影一晃,径直向着第一排房子的一端飞去,指着靠近院墙的角落,“就在这里,但入口应该是机关门,我没有找到。” 伊莉丝观察了一下,举起蓝色巡礼,瞄准了砖石缝隙,猛地一剑刺出。 这种寻常的建筑那里禁得住水精灵王族宝物的锋利一击,顿时就划开一道明显的缝隙,她手臂连挥,干净利落地斩松了数块青砖,抬腿一踢,滑出半截,克雷恩立刻上前,一块块扯了出来。 悠奇默契地跳上屋顶,为他们放风。 伊莉丝运上斗气加快速度,不一会儿,就和克雷恩配合着拆掉了足够一人进去的裂口,克雷恩先一步进去,伊莉丝也马上跟了进去。 里面很黑,克雷恩马上招出炎魔弓召回芙伊,让红光暂时照亮了四周。 于是被动静惊起的苏米雅,就看到了久违的老友——虽然满脸是泥显得有些奇怪。 “竟然是你……克雷恩。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她的气色看起来并不好,比起五年前,身材更加瘦削,宽大的祭礼袍破了几个大口子,松垮垮罩在她身上,她的眉梢多了一道不易察觉的伤疤,看上去,分别之后的五年,她过得也不算太好。 “现在没时间说太多,你能行动吗?” 苏米雅抬起手腕,指着上面的符文腕带说:“这个和外面的结界台配合,会让我非常虚弱。而且不能离开结界台的范围,否则会割断我的手腕。” “那就割断了它。”伊莉丝果断走过去,把蓝色巡礼平伸进去,一挑一切,一股魔力波动崩开,符文腕带就此变成了地上的破布条。 “走。到安全的地方再慢慢说,我也很好奇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苏米雅点点头,把身上那件显眼的袍子直接兜头脱下,把内衬的腰带紧了紧,快步跟出来,小声问:“你们为什么会找得到我?这地方太隐蔽,我……都已经不抱什么指望了。” 看到克雷恩的表情放心了许多,伊莉丝也高兴了不少,转念一想,轻声说:“你们先走,我去把那两个女精灵救出来,说不定真能问出奥妮娅她们的去向呢。” “这位漂亮而高贵的女士是?”苏米雅疑惑地问,似乎很惊讶克雷恩眼中流露的强烈感情。 “我的未婚妻,伊莉丝。” 他用了个让伊莉丝非常高兴的介绍方式,以至于她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到那间囚室外,伊莉丝先轻轻用精灵语叫了两声,等到里面有回应后,才稍微提高一些声音说:“我是来救你们的,请诚实些告诉我,你们真的知道那对和你们相似的姐妹下落吗?” “我以先祖埋葬的森林起誓,我绝对没有半句谎言。那对姐妹跟你一样也是水精灵,一个法师,一位剑士,没错吧?” “好,”伊莉丝不再多费唇舌,“叫醒你的同屋,一起跟着我们逃走吧。” 悠奇似乎是考虑到了被追击的问题,从屋顶上跳了下来,先对苏米雅点头示意,接着说:“干脆把所有这里被关押的人都放出来,一会让他们四散逃跑,分散咱们被追击的压力。” “可那样的话他们就会马上发现咱们来救过人了。”伊莉丝有点犹豫,“反而不好吧?” 克雷恩想了想,开口说:“那就算了,就这样走吧。多了四个没战斗能力的跟着已经很危险了。” 苏米雅扭头看了看,柔声说:“还有办法,你们悄悄把所有的门锁破坏,但不叫醒里面的人,只把屋门打开。不久后村子里的雄鸡就要打鸣,等他们一醒来,就该四处逃窜,能有效地帮咱们拖住追兵。” 悠奇啧了一声,竖了下拇指,“我去翻警卫身上的钥匙。伊莉丝,你的蓝色巡礼很锋利,直接一间一间割开吧。” 伊莉丝先看着两个女精灵和同屋的两个人类女孩都走了出来,告诉他们跟着克雷恩,行动的时候不要发出声音,才转身跑向屋子另一端,按苏米雅的提议操作。 很快,院子里就被布置成雄鸡一唱天下大乱的状态。 “走,翻墙出去,从来路撤退。”悠奇看了一眼哨塔的位置,一拍克雷恩的肩膀,“咱们翻出去,让那四个爬梯子跳墙出来,咱们接住。”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一间囚室里传出了打呵欠的声音,接着,一个被尿憋醒的人,竟然迷迷糊糊走了出来,伸着懒腰说:“怎么回事,门开了?” 伊莉丝、克雷恩、悠奇和苏米雅几乎同时转身冲了过去,瞬间就把那个原本只是想放水的迷糊蛋制住。 克雷恩压低声音,故意用上阴沉的腔调说:“想活命就乖乖闭嘴,跟我们走,别惊醒其他人。听见了没有?” 那个中年男人颤抖着点了点头,跟着指指自己的**,为难地皱起了眉。 悠奇赶忙松开手,沉声说:“快去尿吧,尿完过来西北角找我们。动静小点。” 平白多了一个累赘,伊莉丝的心里也有些烦躁,翻墙出去后,尽快躲进暗处,帮忙留意周围的情形,等着悠奇和克雷恩把剩下几个平民接住。 事先说明哨塔上的兽灵已经是一具尸体,五个女性都明智地靠梯子爬到墙头那么高,就侧身爬过墙翻了下来,让下面的克雷恩或悠奇抱稳落地。 最后那个中年男人却有点愣头楞脑,爬到足够的高度比划了一下,却觉得怕掉下去,索性上到了瞭望台上,准备翻过栏杆跳上墙。 可他体型肥硕,动作又格外笨拙,一个不小心,竟把那尸体碰歪,一个翻身越过栏杆,狠狠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 静谧的夜里,这一声显得格外刺耳。 “该死!”悠奇骂了一声,指向来路,“咱们走!” 克雷恩恼火地瞥了一眼站在墙头不敢跳下来的那个男人,“自求多福吧。” 不再管那个坏事的笨蛋,伊莉丝和克雷恩在前,悠奇殿后,把四个平民和苏米雅保护在中间迅速冲进黑暗之中,保持着不会发出太响脚步声的速度飞快地逃走。 还没逃出多远,后面就传来了一声惨叫,听起来,似乎是那个男人一横心跳了下来,但自重太大,多半摔断了腿。 即使尸体掉下去的闷响没惊动太多警卫,这一声惨嚎,可是完全不输给村里的公鸡。 几乎是马上,几座民居外屋檐下的魔石灯就被点亮,安静的巷道里也随之传来兽灵语的命令讯号。 “这边!”看到前面的房屋也亮起了灯光,克雷恩果断改变前进方向,突入到民居外围更远的地方,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崎岖地面,全速前进。 “你们往那边跑,别回头!”知道这样下去会被拖累,伊莉丝果断指出另一条路,让和他们基本无关的两个人类女孩转向逃走,“他们要追也是追我们,你们是安全的。快!” 那两个惶恐的女孩互相看了一眼,跌跌撞撞脱离了队伍。 精灵族即使是平民,灵巧性也远超翼人之外的各个种族,那对平民姐妹放开手脚奔跑后,速度勉强超过了身体还有些虚弱的苏米雅,总算不会再拖累大家太多。 绕进集市那边后,大家总算松了口气,伊莉丝略一喘息,跟着克雷恩带领队伍往约好的西侧地点赶去。 那边的民居间已经灯火通明,多半追兵马上就会找准方向赶来,毕竟苏米雅的身上没有任何防备,两个精灵女孩也沿途留下了足够的气味。 “快,马车不远了。那车很宽敞,咱们坐得下。”看到路边经过一只流浪猫,悠奇拿出提前准备的小玻璃香水瓶,往自己身上点了一点,接着过去洒了那只野猫一身,一脚踢上猫屁股,把它吓得上房夺路而逃。 “希望能起点作用吧。”找到马车之后,悠奇把另一大瓶香水拿出来,在马车后面洒了一片,接着一路洒着跑向另一边,跑出几十米远,拣起一块小石头洒上去一些,甩手用力一抛,斜斜丢出了数百米远。 等悠奇回来跳上马车,车夫扬鞭一甩,马车沿路向外驶去。 伊莉丝喘息了一阵,暂时不敢调亮车顶的灯,就这么在黑暗中问:“我已经遵守承诺把你们两个救出来了,现在,请告诉我,那两个和你们长相相似的水精灵,被带到哪儿去了。” 那个发过誓的短发精灵女孩颤抖着说:“你们……你们要保证把我们带到安全地带才行,如果半路被放下,这附近全是巨龙之翼的势力,光靠我们两个根本逃不走。” “我保证,以格蕾希尔大人之名起誓。”伊莉丝的口气已经明显有些不耐烦,“请不要再挑战我的耐心了。” 那个女精灵颤抖了一下,低下头,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说:“那两个水精灵没有被送来这里,巨龙使者并没骗你们。她们……在半路就被送去别的地方了。” “你知道是哪里吗?”伊莉丝紧张地追问。 “我……我不敢确定,毕竟我当时也是被制服的状态。”那个女精灵战战兢兢地说,“他们似乎是往东南方向走了,领头的是个亚龙属兽灵,男性,他应该是这附近的头头,所有信徒都听他的。” “为什么她们会被特地带走到其他地方?”伊莉丝更加焦急,因为如果描述没错的话,带走萨尔瓦斯姐妹的,就是这附近巨龙之翼的指挥,席维德·白银之爪。 “龙神教安排了搜身,”苏米雅在旁回答,“身上携带的物品都会被仔细的检查,我是同一期的俘虏,差点也被带走。没听错的话,当时的兽灵语是说发现了水精灵的重要贵族,对之后的行动可能比较重要,就暂时关押到营地那种戒备森严的地方。” 克雷恩叹了口气,“看来,奥妮娅和奥蕾妮被关押在东南方向的龙神教集结地,这一点应该毫无疑问了。” 悠奇无奈地笑了起来,“这下倒是不用心疼那些物资了,那地方不可能靠做买卖救人,回去商量突袭行动吧。” 苏米雅有些感慨地说:“克雷恩,许久不见……你比我所了解的似乎要好很多。这真让我欣慰。可以跟我说说,你最近都遇到了什么吗?” 克雷恩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下和伊莉丝相识后的事情,鉴于有两个陌生精灵在,对她的身份比较含糊地带了过去。 苏米雅也听出了他的顾虑,柔声说:“回去之后有时间,咱们再好好聊聊吧。” 她停顿了一下,接着问:“你最近见过琳迪吗?我听说,她又在找你了。” 伊莉丝的反应非常快,她第一时间扭过头正对着克雷恩,向他露出一个温和包容的微笑,表示自己没有什么特别的不悦。 克雷恩果然松了口气,说:“我……一直没和大家见面,玛莎、琳迪……我都没见到。苏米雅,遇到你其实也是巧合。” 苏米雅柔声说:“我知道你一直在回避曾经的伤痛,感谢神,芙伊又回到你的身边,依你现在的心情,应该不再需要逃避我们了吧?” 克雷恩又看了一眼伊莉丝。 伊莉丝不耐烦地掐了他一下,小声说:“喂,我有那么小气吗?” 克雷恩笑了出来,“肯定还是会在意啊。” 伊莉丝吃吃笑着凑近他耳边,轻声说:“我那份只要你给足,别的我就不管。反正你要真惹我生气……水精灵女孩可是能娶好几个丈夫的。” 克雷恩把她搂紧,向苏米雅说:“的确,我已经从最黑暗处走了出来,虽说……有些遗憾永远无法真正弥补,但我知道最重要的是什么。苏米雅,你有琳迪和玛莎的消息吗?” 苏米雅叹了口气,“我一直都没有玛莎的消息,我……甚至有些怀疑,隼目堡外,她会不会没能逃走。至于琳迪,去年年底我和她在东海岸附近见过一面,红二月的时候她还给我写了封信,说她忍受不了漫长思念的折磨,决定再次动身去找你。看来……她应该是没有找到。” “圣域很大的。”悠奇插嘴说,“而且有时候上心努力去找,反而不如冥冥中的缘分来得有效。” 苏米雅柔声说:“但你找她容易得很。” “哦?”克雷恩有点惊讶地说,“你知道怎么找她?” 苏米雅幽幽地说:“她每年蓝三月到蓝六月之间,那六十天哪儿都不会去,就住在一个地方,等你兑现和她的约定。” 克雷恩皱了皱眉,正想开口问,脑中却突然轰雷般闪过一道电光,让他呆在了那里,半晌说不出话。 芙伊有些伤感地摇了摇头,沉入到灵魂深处。 伊莉丝的夜眼足以看清克雷恩脸上的表情,他有点疑惑地拽了他一下,轻声问:“你和她约好去哪儿了?你放了她的鸽子?” 克雷恩靠在车壁上,闭上眼睛,沉默很久,才缓缓说:“雾光之泪,迷雾森林边上的那个淡水湖。那是……我欠她的一个目的地。” 伊莉丝也从芙伊给予的记忆中找到了这一段,她想了想,明智地没再开口,握住了克雷恩的手,只是轻柔地抚摸着。 曾经克雷恩还是个碌碌无为的自然精灵,背负着野猪的蔑称,在迷雾森林边缘挣扎生存。而一切改变的起始,就是他和芙伊一起,包揽下那个做向导的任务。 只不过,那个目的地是雾光之泪的任务,跨越了五年多的时光,依旧没有完成。 爱迷路的少女,已在那里寂寞地等待了五次,总计三百天。 而她在等的向导,却迟迟没有出现…… “明年蓝三月,咱们一起去雾光之泪吧。”良久之后,伊莉丝柔声说道,“其实,我也挺想见见她。” “嗯,咱们……一起去见她。” 马车行驶到足够安全的地方后,伊莉丝打开车门,放走了那两个惊魂未定的精灵少女,提醒她们尽力避开龙神教的据点,最好直接从另外的地方渡河。 知道追兵很可能会直奔马车而来,那对精灵姐妹也没有太过抗拒,很快就消失在农田旁边的林场之中。 “不能再在村庄休息,咱们必须一直前进直到渡河为止。”悠奇考虑了一下,出去把疲倦的车夫替进来,让他在空出的凳子上打盹片刻。 不知道什么原因,巨龙之翼的追兵始终没有赶来,筋疲力尽的马儿,总算在暗临日的早晨,把他们送到了最近的小码头。 尽管一天一夜多没有好好休息,但他们还是强打精神驱赶马车上了最近一班渡船,回到了法希德兰的河港区。 顾不上去见温瑟,伊莉丝他们直接驱车回到繁星之家,由克雷恩亲笔写了一封说明情况的信,托人转交之后,就一个个回到屋里,倒头呼呼大睡。 下午醒来后,他们先聚在一起,跟苏米雅好好聊了一场。 克雷恩把这五年间的经历大致挑重点说了一下,安抚了苏米雅的疑惑,而苏米雅,也如实的陈述了自己的情况。 她的确已经回到了大圣堂。 曾经,她对那个地方充满了疑虑,连带着反思其中让她从心底排斥的部分。战争积累的压力让她无法再继续留在大圣堂,但同样又是因为宗教战争,她不得不回到这个教派,为了曾经的养育之恩而战。 致命的打击并非来自暗影教会,大圣堂在这五年间已经避开了势头最强的暗、龙两派,一心想要以中部残存的势力为根基,重新渗入到罗特蒂亚的领地之中。 而以神速崛起的命运神教,这个原本就是由大圣堂命运派激进分子所创建的组织,展现出了对大圣堂斩草除根一样的恨意。 狂热的命运神教信徒在未知势力的支持下,短短三年就拥有了一支堪称恐怖的武装。 大圣堂的信徒本身就对造物天使与命运天使都抱有敬意,在上层被击溃后,很容易被命运神教吸收吞并。 之前两年,大圣堂北部地区的零散据点几乎全被命运神教定点清除,许多圣殿中,造物天使奥森克尔的石像被砸毁,剩下的就地改造成了命运天使诺恩萨尔的礼拜堂。 被征服的那些地方,祭司以上的神职者,连被询问投诚的资格都没有,就统统被以各种惨无人道的方式处死。不少大圣堂的管理者,反而是逃进了对宗教管理极为严格的罗特蒂亚,才保全了性命。 苏米雅在一年半之前听说了养育她长大的祭司长去世的消息。 那个嘴巴很严厉的老婆婆,被以处理邪教头目的方式当众杀死在集会所门口。苏米雅没有具体去说那是什么样的方式,她只是说,行刑持续了两小时,而直到最后一刻,祭司长才被允许断气。 离开图书馆后,苏米雅回到了大圣堂。 她没再抗拒圣徒的祭礼,经历过繁复的仪式后,成为了一个光明圣堂武士。 她手中的光元素无法再给予他人治愈,只能化为撕扯血肉灵魂的风暴。 她成为了命运神教控制区内游击的参与者,回到了那个以信仰之名,彼此杀戮的世界。 第二三八章 进军!向着对岸出发 “真没想到,你竟然……成为了光明圣堂武士。”听完大段的叙述,克雷恩长长吁了口气,不太相信地说,“这样的放弃,值得吗?” 多年的游历,他大致了解了不少大圣堂的知识,虽说没有接触过核心内容,但对圣堂武士这个大圣堂赖以为生的核心力量还是知道一些。 经历过复杂漫长的仪式淬炼,强壮的战士契约的光元素将同他们的生命融合,随着选择的不同而走向截然相反的分支。 要么成为以能量撕裂生命,可以转眼消灭一支小队的光明圣堂武士,要么成为可以暂时令光线穿透身躯隐匿消失,光能之刃锐不可当的黑暗圣堂武士。 而不论哪种,先前对身体的锻炼都将化为泡影,留下对任何实质伤害都缺乏抵抗能力的脆弱躯壳。 苏米雅抬起手,望着上面随着她魔力的运用而流淌的幽蓝光华,轻声说:“值不值得,我都已经做了选择。我可以不为神而战,但我……终究还是抵挡不住复仇的心魔。克雷恩,仇恨,实在是太可怕了。” 伊莉丝清了清嗓子,决定把话题拉回来,“难怪他们要布下那么多结界台,还用符文腕带封印你的能量。苏米雅姐姐,你是怎么落进龙神教手里的?你的敌人……不是北方的命运神教才对吗?” 苏米雅叹了口气,继续说了下去。 原来,在最近一年多的时间里,因为教义上的巨大差异,和对信徒的扩张性争夺,命运神教与末日神殿逐渐出现了越来越密集的小范围争端。 大圣堂的情报显示,近期末日神殿被获准在法希德兰周边传教后,命运神教也派出了一支队伍,准备和暗影教会进行比较和平的接触。 在一位长老的指示下,苏米雅与几个狂热者,在苦修士的掩护下悄悄来到附近,准备伺机把对方一网打尽,破坏这种背弃信仰的行为。 但没想到,命运神教的小队被巨龙之翼在曲流堡识破截获,席维德觉得这是个渗透的大好机会,命令没有战斗力的人类信徒,装扮成了那支小队的样子,想借机进入法希德兰,探听战略情报。 于是,苏米雅率领的人手,就把怒火倾泻在了错误的目标上。 原野里那一场激战,苏米雅的灵能风暴在同伴血肉之躯的掩护下成功释放了三次,龙神教的伪装信徒全部阵亡,赶来支援的哨兵也死伤惨重,前后累计倒下近八十人。 而大圣堂一方,最后也只剩下了苏米雅自己活着被俘虏。 那场战斗闹出的动静太大,巨龙之翼的计划因此不得不取消。 席维德考虑到暂时不能把大圣堂的矛头引来,才留下了苏米雅,打算当成将来示好的筹码。毕竟在对付暗影教会这件事上,双方的利益大体一致。 但因为大圣堂迟迟不来交涉,苏米雅就被暂时安置了靠后方的村庄,正无计可施的时候,没想到,机缘巧合被芙伊发现,顺便救了出来。 伊莉丝连忙澄清说:“这可不是顺便,听说你在那儿,克雷恩才决定要夜间偷袭抢人的。” 克雷恩看了看天色,找温瑟是有点晚了,干脆问:“那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还回大圣堂吗?” “暂时不想……”苏米雅有些伤感地摇了摇头,“这次任务全面失败,也算是我离开的一个机会吧。报过仇后,杀戮这件事,剩下的依然只有空虚。如果再不及时抽身,最后……我还是只能重复发生过的悲剧。” 伊莉丝留意了一下克雷恩的眼神,稍微放下点心,说:“那你跟我们一起行动吧,去水精灵王国做客,那里没有任何主导宗教,你一定可以待得很惬意。”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这个不用着急决定,苏米雅,你先好好休息,在法希德兰回复一下。我们去救出来奥妮娅她们,咱们再商量之后要不要一起走。” 苏米雅笑了起来,柔声说:“克雷恩,你变了的地方虽然不少,但……最关键的部分,还是和从前一样。你明知道公主殿下邀请我,是想多一份力量帮忙。你们救了我,我出点力也是应该的。” “那是因为伊莉丝不了解光明圣堂武士。她不知道你能帮上的只有杀戮,而你……不是正在厌恶这件事吗?” 伊莉丝睁圆眼睛,有些迷茫地说:“为什么只有杀戮?” 克雷恩简单解释了一下光明圣堂武士的情况,说:“明白了吗?苏米雅现在就是光明圣堂武士,她的光元素魔力已经全部融入体内化为能量,她不能再使用祭司时期的魔法,也失去了精湛的肉搏格斗术,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那一片不分敌我统统杀伤的灵能风暴。” “咱们很可能要去作战,作战怎么可能不死人。”伊莉丝看向苏米雅,“如果你厌恶杀戮,可以拒绝帮忙,我没有意见。请原谅我刚才的冒昧。” “不必道歉,在关键的时刻利用每一份力量,是正确的选择。我会跟你们一起行动。我厌恶无意义的杀戮,我相信你们此行的理由,足够抵消我这些无稽的情绪。”苏米雅略微点头,“我并没受什么伤,今天的休息已经十分充分,任何时候出发,都可以通知我。我只有一个要求。” “什么?”伊莉丝欣喜地问,她虽然不清楚圣堂武士的实际能力,但传闻总归听过,能有这么一个帮手,可比雇到一队佣兵都有价值。 “请尽量不要安排我和暗影教会的人一起行动。”她有些沉重地说,“请体谅我铭刻在血与骨之中的信仰。” “既然已经在讨论之后作战的事情,”一直沉默的悠奇开口说,“我今晚离开一下,不回来了。暗影教会不可能提供太多兵力,我得去附近的狼窝里想想别的办法。” 克雷恩皱了皱眉,“你们的精英不是都出任务了吗?” “但没有佣兵团会只靠精英干活。”悠奇带着一丝微妙的神情站起来,“我会盘点一下,尽力多带点小狼崽子回来的。回见。” 看着悠奇出门,伊莉丝有点不解地说:“他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苏米雅柔声说:“这世上会因为战争与死亡而愉快的人,并不太多。” 眼前浮现出此前于死亡骷髅那血肉横飞的一战,伊莉丝沉默下来,心情,顿时也低落了几分。 具体的作战计划,必须等确认参与的人数后才能真正敲定。 根据克雷恩的估算,这应该是一场不逊色于不久前那次狼骨死斗的小规模战争。 目标是席维德·白银之爪所在的营地,那里毫无疑问会是巨龙之翼牵制部队的主力驻扎场所。悠奇那边召集不到精英,温瑟也不太可能大规模出动达曼之手帮忙,多半只是派遣暗纹骑士团的士兵跟随。 这就意味着,己方能参战的精英级成员,就只有刚才谈话的他们四个而已。 战争经验最丰富的无疑是苏米雅,但作为光明圣堂武士,她最适合的地方是侧翼的安全施法点,如果担起指挥责任,势必浪费掉威力惊人的灵能风暴。 悠奇应该是第二合适的人选,虽说过往经历以佣兵小队那种规模为主,但理论知识上跟伊莉丝的差距完全可以靠实战积累弥补。 第一指挥顺位决定后,副手当然就是伊莉丝,克雷恩对战争极其厌恶,短暂的战场生涯带给他的只有不快和排斥。他无法把那些鲜活的生命视为棋子,而心慈手软的性格,是战场指挥官最致命的弱点。 可以挥舞武器冲杀,夺去大量敌人生命的,无疑是优秀的战士。而只有能够把部下像武器一样使用,对他们因此而产生的牺牲波澜不惊的,才能成为优秀的将军。 伊莉丝很有点忐忑,各自回屋前,还小声说:“我真的能做到吗?看书和实际去做区别很大的。” “就当是预习吧。”克雷恩拉起她的手,“别忘记,你还打算尽全力帮你姐姐,而她显然不可能允许你作为士兵冲锋过去。” 看到苏米雅走进了自己的房间,伊莉丝垂下嘴角想了一会儿,突然拉住他的胳膊往屋里走去,“不行……我好烦。” “呃……心烦意乱的时候不是应该冷静一下吗?” “我觉得,放松一下我才能更好的冷静下来。”伊莉丝很干脆地把门锁上,抬手别上了插销。 “好吧,”克雷恩拉起窗帘,“乐意效劳。” 毕竟白天休息了不短的时间,两个精灵的体能和精力都很充沛,于是,越努力越冷静不下来,这个好不容易松弛了,那个又亢奋起来,等那个费尽力气抽了骨头,这个又心急火燎想要策马奔腾,上上下下颠颠倒倒,足足交替了三四次,才算是共同奔赴了一道生命的大和谐。 “呼……呼……我的公主殿下,你这次冷静下来了吗?”克雷恩气喘吁吁地摊开修长的四肢,开始为有这么个具备火精灵血统的未婚妻感到头痛。 伊莉丝伸了一下腰,抓过他的胳膊盖在胸前,把湿漉漉的短发在枕巾上蹭了一下,心满意足地说:“好多了。我感觉……都有点离不开这种滋味了。” 担心顺着说下去会让她再起兴致,克雷恩侧头望着她柔软粉嫩的唇瓣,对她如今起死回生唤醒冬眠的“口才”心知肚明,果断岔开话题,说:“你们以前军事课程都教些什么?” “挺多挺杂的,”她挪了挪脑袋,枕住了他另一条手臂,“小的有什么弓弩列阵技巧啊,林地实用战术啊,后勤要点论啊,大的主要是学人类那边传过来的《战争艺术》和《在征服与反抗之间》这两本大部头的书。” 她舒适地闭上眼,小声说:“不过我更喜欢看《星穹战旗》那样的小说,里面也有不少英雄王罗特打仗的例子,我小时候要拿那个当教材,结果被老师训斥了。” 克雷恩望着她的眼睛,轻声说:“干脆你也教我一点好了。” “可你不是很讨厌这种事吗?”伊莉丝好奇地说,“学来做什么?” “学来帮你。”克雷恩叹了口气,柔声说,“这世上本来就有很多事,你再怎么厌恶也总有不得不学着去做的时候。苏米雅也非常厌恶战争,可她参与过的战争是咱们中最多的,不是吗?” “好吧,我非常乐意。”伊莉丝扭头亲了他一口,很开心地说,“那就……从战争的本质讲起吧。战争,归根结底是对利益的争夺……” 在她故意选用的一本正经老师腔调中,本来就消耗了大量体力的克雷恩不久就被说得昏昏欲睡,不知不觉,就在芙伊一声轻笑中,陷入了梦乡。 而伊莉丝的课程,才讲到“政治利益与经济利益”的第二段。 难怪有人说,理论永远是枯燥无味的…… 毕竟暗影教会在法希德兰的日子并不算好过,伊莉丝一早起来闹醒了克雷恩后,叫上苏米雅简单吃了顿饭,就决定先等悠奇回来,看他召集的人手数量,再去以此为基础向温瑟求助。 大概九点多的时候,悠奇回到了旅店,不过看他咕咚咕咚喝水时候的表情,情况似乎并不乐观。 “一百一十人,都是普通佣兵,装备不太齐全,已经在旧城区备齐干粮待命,三天内随时可以出发。”悠奇抹了一下嘴巴,哈了口气,脸色凝重地说,“但还有个很糟糕的消息。” “什么?”伊莉丝连忙问。 “根据狼窝那边的新情报,席维德所在的东南营地,巨龙之翼足足驻扎了一千两百名战斗员。而且以训练有素的兽灵为主,单体战斗力都不太可能输给我找来的这些狼崽子。也就是说,”他看了一眼其他三个同伴,“战力比不到一比十。如果温瑟能给予咱们的支援少于五百人,我建议更换新计划,不要去送死。” “六百多人去突袭救人,阵仗会不会太大?”伊莉丝犹豫了一下,担心温瑟腾不出这么多人手,商量着说,“咱们毕竟不是去歼灭敌人。” “对方扎营这么久,主体部队又是兽灵,要是打歼灭战,相差不多的兵力我都没有把握。伊莉丝,你学过军事课程,你应该知道,人类是全圣域各种族中普通兵员素质最差的,甚至……和其他种族拉开了档次上的差距。”悠奇耐心地解释说,“如果能让我指挥一百个翼人士兵,咱们可以不见温瑟,马上出发。而且,我几乎能保证把那姐妹俩平安无事地救出来。” 伊莉丝苦恼地皱起了眉,“温瑟……能给咱们支援五百人吗?” 克雷恩叹着气站了起来,“不管是多少,总得去问问才知道。走吧。” 事情的确不如伊莉丝期待的那么顺利,温瑟不在无光之塔,而是正于集会所主持光临日例行的仪式。 平常这种事情当然不至于需要大牧首亲自出马,但最近异教的传播影响力已经扩散到城市内部,温瑟必须果断地表达对于民众信仰的支持,才能尽可能的平息事态。 等到仪式结束,漫长的一番讲话之后,时间都已经接近十点半。 离开集会所的温瑟看起来十分疲倦,但他一看到克雷恩,还是露出了一个微笑,聆听达曼之手的报告后,就径直走了过来,沉声说:“你的信我看到了,你们之后的计划已经安排好了吗?” “只能硬抢了。”克雷恩有些无奈地说,“悠奇的情报显示,席维德的营地驻扎了一千两百名战斗员,我想,这么集中的部署,应该不再是纯粹的牵制这里注意力那么简单。” 悠奇在旁补充说:“其中兽灵比例估算超过八成,算是一支很精英的部队。我建议法希德兰最好加强上下游河岸的岗哨。” “我已经布置下去了。”温瑟的眉心已经因为总是皱起而有了细细的纹路,看起来平添几分苍老,“巨龙之翼在西侧的活动也越来越频繁,我有种感觉,他们这次打算对法希德兰展开一场比较大规模的攻势。我已经向另一位大牧首请求了支援,单靠这里的部队,有点太危险了。” 伊莉丝顿时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开口,可想到奥妮娅,还是不得不说:“那……大牧首阁下,你能支援我们多少人手用来救出我的同伴呢?” “你们至少需要多少?”温瑟慎重地反问,看他的表情,显然把这当作了和水精灵直接相关的外交机会。 “五百。”伊莉丝咬了咬牙,“这是悠奇的估计,没有这个人数,我们没有成功的可能性。” 温瑟叹了口气,低头略微考虑了一下,轻声说:“你们先回旅店,等我的消息。我一旦安排妥当,就会第一时间联络你们。” “我会向格蕾希尔大人祈求一切顺利,”伊莉丝用颇为正式的口气说,“水天使的荣光之下,我绝不忘记任何恩情。” “我知道。”温瑟点了点头,“请相信我帮助你们的诚意,即使……你不是水精灵的公主。” “好了,那我们先回去,等你消息。”克雷恩过去跟温瑟拥抱了一下,转身拉开了还有些焦躁的伊莉丝。 中午吃了点东西后,繁星之家现在的店主上来通知他们,说温瑟传来了口信,希望他们可以午后尽可能长时间地休息一下。 “看来晚上估计要有什么行动。”悠奇用鱼刺挑了挑牙缝,转身走向楼梯口,“那么我去通知一下我的狼崽子们。你们赶紧睡吧,没有充足的精力,到了拼命的时候可没有多少后悔的机会。” 苏米雅深呼吸了两次,揉了揉额头,轻声说:“我睡得有点多,让我去外面转一下吧。” 伊莉丝考虑了一下,摸出钱袋,跟了上去:“我也不是很困,克雷恩,你也一起来吧,咱们得重新武装一下。” 对于苏米雅来说,护具的意义远大于武器,光明圣堂武士的灵能风暴并不会被任何宝物加强,而大幅削弱后的身体能力,让苏米雅也负担不起太坚固的铠甲,伊莉丝只好精挑细选了一身能多少提升些速度的长袍,给她配了一枚有一定临时防护能力的戒指。 毕竟是穿着王室准备的皮甲出门,伊莉丝自己在几家店里转过,都没有找到能看上的好护具,只好在货比三家后,挑了最贵的两套普通附魔皮甲给克雷恩和自己。 唯恐这次行动会有什么闪失,伊莉丝焦躁地在几家饰品店里往返了两趟,给在场包括她在内的三位把腕带项链护身符之类的东西配了个周全。 虽然看到伊莉丝把一整套随身首饰都变卖掉,克雷恩有些心疼这流水一样出去的钱,但他还牢记着玛莎曾经对他叮嘱过的事,金币并不能帮忙战斗,而死了,身上再多的钱也不过是战利品而已。 从最后一家店出来时,苏米雅有些感慨地说:“克雷恩,你的运气其实总是不错。我这么久以来,装备最奢华的两次,都是跟你同行托了你的福。” “不,起码上一次是咱们一起努力赚的。”克雷恩拉住伊莉丝的手,柔声说,“而这次是托了伊莉丝的福。” “你们是为了帮我,我可不希望因为没有把钱花够而导致你们出什么问题。”伊莉丝还是有些烦躁,“我……我对这次的行动其实很不安,这感觉比咱们上一次出发渡河时候强烈得多。” 克雷恩叹了口气,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因为这次你知道,咱们渡河后将要面对的,不再是要欺骗的对象,而是……必须杀死的敌人。” 苏米雅也柔声说:“战斗前的紧张是很正常的。紧张和恐惧只要适度,会有助于你在战场上集中精神。太过无畏的战士,往往活不了太久。” “我知道。”伊莉丝挤出一个微笑,“其实我心里乱糟糟好一阵了,这个克雷恩也知道。也许回去跟他一起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别多想了,回去吧。还不知道晚上温瑟到底打算怎么做呢。”克雷恩看了看太阳的位置,小声说,“再不回去休息,晚上带着困意上路,才是最危险的事。” 他说的很有道理。 不过伊莉丝并没有听。 或者说,她对休息这件事情的定义,已经擅自加了一个额外的步骤进去。 于是,克雷恩还是比预定的晚睡了一个小时。 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店主跑上来叫醒了他们,让他们在半小时内赶到河港区最靠南端的码头。 悠奇去召集了待命的佣兵,和他们汇合后赶了过去。 温瑟就等在那里,背后,是十条待命的中型船只,和黑压压一片士兵。 他迎着克雷恩走了几步,指着身边跟过来的高大男子,介绍说:“这位是安德烈·布莱恩,法希德兰暗纹骑士团第五队队长,也是这次六百名骑士团战士的指挥官。” 他望着奔腾河流的对岸,沉声说:“那十条伪装过的战船,和这六百个为了信仰可以献上一切的勇士,今夜,都将为你们而战。” 指挥官安德烈挺直身躯,接着温瑟的声音说道:“愿黑色的羽翼,**平我们的敌人。” 得到的支援超乎预期,伊莉丝欣喜地点头说:“这真是太好了。” 克雷恩却没急着道谢,而是看了一眼面色凝重的悠奇,转头对温瑟说:“除了救出两个精灵之外,我们是不是还需要做点什么?” 温瑟缓缓说道:“巨龙之翼在西部的集结已经严重威胁到了城市的安全,河对岸的营地,如果可以尽可能削弱对这边造成的威胁的话,我会非常感激。” “这种实力差距,想要对营地实施致命打击不太可能。”悠奇马上说道,“只是对仓储动些手脚的话,那里距离曲流堡并不太远,也很难造成重大打击。” 温瑟摇了摇头,缓缓说道:“不论是什么样的削弱我都可以接受。具体的作战计划,你们可以和安德烈商量,你们可以先救出目标,如果没有别的好计策,那么安德烈将在确认你们能平安折返后,带领这些勇士在岸边背靠战船进行一场死斗。” 安德烈就像是不知道那意味着牺牲一样,抬臂行礼,沉稳的声音没有半点动摇,“勇士的鲜血不会白流,我保证每一个离开世界的部下,都至少带走一名敌人的性命!” 伊莉丝留意观察了一下,看向克雷恩。克雷恩叹了口气,没有直说,凭暗纹骑士团这种训练过的普通信徒组建而成的武装,除了对胜利的狂热和专注之外,恐怕没有什么能比得上同等级的兽灵士兵。 悠奇比较委婉地说:“那还是商量一个靠谱的计划比较好。安德烈,咱们这就去找个地方谈谈吧。温瑟,河边的夜风太凉了,你先回去吧。” 温瑟在此做了一个祷告的手势,在两个卫兵的护送下快步离开。 安德烈皱眉说:“咱们不能去船上说吗?早点登船,咱们可以尽快到达预定地点。” “不,从离开这里开始,每一步我希望咱们都能提前想好。”悠奇扛起阴暗密林,指了指码头边有魔石灯的守夜人小屋,“走吧,去那边,商量好再行动。” 知道苏米雅不愿意和暗影教会的人多接触,克雷恩轻声对她说:“你跟佣兵们在这儿待会儿,我们很快回来。” 苏米雅点点头,沉默地走进佣兵队伍前列。 “先告诉我,你们预定的作战计划。”一进到屋里激活照明,悠奇就铺开附近的详细地形图,指着河对岸那片开阔的平原说。 悠奇此前应该就已经用过这张图,巨龙之翼营地的位置已经标了出来,周围还用红笔额外圈出了好几个地方,写下了细小的旁注。 安德烈大手一伸,手套尖顺着河道一划,摁住了营地北侧的河岸,“从这里登陆,距离营地就只剩不到十里,大家急行军,应该能在深夜赶到,然后,奇袭杀进去。暗纹骑士团负责战斗,你们带着佣兵去救人,救出来就往河边撤,我们殿后。撤出来后,你们上船走,我带着部下和剩下九条船,打到不能再打为止。” 伊莉丝等了一会儿,小声问:“没了?” “没了。”安德烈干脆地回答,“送尽可能多的敌人去冥府,就是我们的使命。” 听起来,这六百位暗纹骑士团士兵,就是当作敢死队奇袭。 不过以附近能调集的战船数,考虑到不能刺激到曲流堡的守军,温瑟对部队规模的确定,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克雷恩皱着眉端详了半天,说:“这是不是太简单粗暴了?” “战术的确是简单一点好。”悠奇看着地图,解释说,“战场上执行命令的,是千百个有自己思想的生命,一旦你把事情搞得太复杂,出错的几率就会变得非常大。从一场夜袭的角度讲,安德烈的安排并没有步骤上的问题。” “但有其它的问题。”伊莉丝摇了摇头,大着胆子说,“预定的登陆地点最近的侦察情报是什么?河道上巨龙之翼有没有准备战船,准备了多少?最重要的是,这样粗暴的进军方式,必定会惊动对方的岗哨,能不能收到奇袭效果还很难说,多半还会影响到我们的任务。” 安德烈沉默了片刻,说:“那你们的意思是?” 悠奇指向营地更偏东南一些的一个三角形小标记,“这里有一处粮仓,存放着大约营地所需的四分之一补给。”他的手指从那个位置平移到河岸附近,“这里是河岸岗哨最少的一段,但是,有三班小艇轮值。我的意见是,从这里登陆。” “那小艇要怎么解决?”伊莉丝马上问道。 “这一段的水流很缓,是白天渡船常走的路线,下游不远就有码头,所以岗哨主要集中在码头一带。伊莉丝,克雷恩,你们两个和我,游泳过去解决两条巡逻小艇应该不成问题吧?” 伊莉丝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装备,勉强点了点头,“那我们得把护具留在船上才行。” “根据我们咆哮之狼的调查,龙神教沿河布置有战船,但和你们一样,伪装成了民船,具体有多少,在哪儿,谁也不知道。所以如果消灭巡逻艇顺利,我们一打出讯号,我方的船就必须尽快靠岸,在我说的地点全部登陆。” “这里、这里和这里,是路上的三处明哨,有我们在,可以轻松解决,我的部下里有不错的侦察兵,我自己也是赏金猎人出身,暗哨应该也能被拔掉。”他的手指随着讲解缓缓移动到粮仓的位置,“这里有一支小规模的防守部队,大约百十人,以人类为主,暗纹骑士团应该可以轻松解决吧?” 安德烈点头说:“没问题。” “那么,你们先不要动手,把这个粮仓暗中围住,我们几个会尝试潜入一下敌人的营地,如果失败,我会把佣兵布置在这里,通知你们点燃粮仓,吸引守军向你们的方向移动,然后,佣兵截杀,我们几个趁乱冲杀进去拯救俘虏。”悠奇看了一眼伊莉丝,继续说道,“一旦我们顺利完成任务,咱们在粮仓附近会合,沿原路杀回去。之后,我们会带俘虏离开,至于你们,我建议向南移动到那个岗哨密集的码头,把那边清理干净后上船,指挥船队在河面尽可能多的击沉对方的战船吧。对于龙神教,损失一百个士兵,也比不上被击沉一条船。” 伊莉丝盯着地图,突然说:“我可以提个建议吗?” 第二三九章 渡河!汹涌激荡的暗流 “请讲。”安德烈低头看向地图,恭敬地说。 伊莉丝看着地图上那一片密密麻麻的标记,指着登陆的地点,向营地那边斜线直直画了过去,“悠奇、苏米雅、克雷恩和我,咱们四个可以离开大部队,登陆后就单独往这边行动。安德烈率领主力部队,按照悠奇的计划执行,这样的话,咱们几个就能第一时间赶到目的地,营救的时间也会比较充裕。一旦咱们先一步救人成功,还可以在其他地方进行小规模偷袭,制造混乱,让对方摸不清进攻到底有多少,从哪几个方向。如果有可能,咱们找到对方的指挥官,直接刺杀,说不定这场夜袭,咱们能直接帮温瑟解决掉这个大麻烦呢。” 悠奇托着下巴,斟酌了片刻,说:“你小看了正规部队的驻扎防护……不过这主意到不算坏,我懂些兽灵语,克雷恩也能喊几句,靠伪报制造混乱的话,说不定真能争取到一线胜利的机会。” 克雷恩双手扶着桌面,问:“那么,怎么决定?” “大部队的作战计划就按我说的办。”悠奇当机立断,“咱们的行动按伊莉丝的来。安德烈,我手下的狼崽子就交给你指挥了,里面有两个不错的赏金猎人,你靠他们帮忙,稳扎稳打,不要急躁,拔掉暗哨并不是不可能。走,时间不早了,剩下的船上说。咱们尽量赶在圣临日到来的第一时间登陆开战。” 午夜过后,就是红七月1号圣临日,这一天,六大元素全部会平等地降临,对于契约元素多样化的兽灵来说,更加依靠肉体锻炼的人类士兵就有了略微的提升。 这些中型战船都足以容纳百人,只不过一部分士兵需要充当舵手水手,十条船中,有三条是掩护用,只装载了必须的船员,出港后就让魔炮进入了装填状态,备用魔动机也待命随时准备启动提速作战。 而剩下七条是主力运输舰,除安德烈和伊莉丝他们所在的旗舰外,都以随时可登陆上岸为第一任务。 随着直线投射的光束灯悬挂在船首像下打开,船头破开了阴沉的河水,斜斜驶向幽暗沉静的对岸。 顺着流向,船队很快驶入到预定位置,沉重的船锚抛下河中,早已准备完毕的伊莉丝、克雷恩和悠奇走到船舷,把身上的水服拉紧,对望一眼,点了点头,沿着缆绳落下河中。 这段河道水流平缓,耐力较好的直接游泳渡河也是常事,风险并不太大,只要注意别下潜太深被暗流卷走就好。 伊莉丝作为水精灵的优势此刻显现出来,只比人鱼们逊色几分的泳技让她在水里无比自如,修长的四肢几个屈伸,就超出克雷恩和悠奇两三米远。 可惜她不能单独冒进,快要接近岸边的时候,就必须原地凫水等待克雷恩和悠奇上来。 毕竟光靠夜视在宽阔的河面上捕捉巡逻小艇太容易疏漏,悠奇的赏金猎人特技和克雷恩靠芙伊进行的广域侦察才是比较可靠的保证。 足足等了两三分钟,两位男性才缓缓破浪而来。 “你们也太慢了。”伊莉丝小声抱怨了一句,指了指前方黑漆漆的河面,“快点锁定位置吧。” 克雷恩深吸口气,让一直养精蓄锐的芙伊飞身离开,顺着河面疾驰而去。 悠奇也聚精会神,把感应的范围扇形铺开。 很快,彼此印证的信息就锁定了两个目标。 “克雷恩的炎魔弓太亮,伊莉丝,你跟他去对付那个,我来对付这边这个。”悠奇迅速分配完任务,双手一划,河蛙一样游了出去。 克雷恩干脆抓住伊莉丝的腰,让她带着自己前进,小声说:“我一会儿召出炎魔弓给你掩护,不要勉强。” 伊莉丝轻声一笑,故意用水下的脚蹬了他的胸口一下,“用不着,你让芙伊主意好四周环境就行。” 这自信并不过分,伊莉丝具有与其匹配的实力。那条小艇上有三个哨兵,一个兽灵两个人类,按克雷恩的打算,他用炎魔弓直接射杀兽灵避免他变身逃走,伊莉丝解决剩下的就基本万无一失。 一般来说,出水那一下,身体的重量感会剧烈变化,所以上船的时候应该很难第一时间发起进攻才对。 事实证明,克雷恩低估了伊莉丝的本事。 她在出水的那一瞬间确实没能第一时间出手,但她非常聪明地在翻身上船的同时,用故意做出的娇嫩嗓音喊了一声救命。 那酥酥软软的一句真是足以让绝大多数男性耳根发热,身上一紧,更何况,她喊的还是救命。 等到船上的哨兵意识到落水求救的旅客不应该穿着这么整齐的水服时,他们的反应已经慢了几秒。 这几秒已经足够。 犹如蓝月的光芒一闪而过,三根脖子,就几乎同时喷出了猩红的血花。 克雷恩松了口气,收回炎魔弓,搓了搓小指上的伤口,那里已经因为召唤而专门留下了一个红痂,一抠就破,见血出弓。 按照跟悠奇的约定,他们两个划着这条巡逻艇,关掉前面的照明灯,向着岸边靠了过去。 很快,芙伊就锁定了悠奇的位置,带着克雷恩找到了他。 他那边也很顺利,阴暗密林的麻痹附魔效果非常好用,而且剑刃足够锋利,船舷刺死一个,上去干掉了俩。 反复搜索确认岸边没有地方的岗哨后,克雷恩再次召出炎魔弓,拉满光弦,将约定的三道红光向着船队的方向连射出去。 战船靠岸之前,冲锋小艇就把苏米雅和他们三个的装备送了过来,这种时候也顾忌不了那么多,伊莉丝往苏米雅的身后一钻,就弯腰换了起来。 等到整装完毕,黑沉沉的船影,就已经到了岸边,哗啦啦的水响声中,一个个士兵手持武器走上了浅滩,沉默而迅速地集合,列队。 跟安德烈碰了一下头,再次确认了一下行动计划,互相祝过好运之后,悠奇辨认了一下方向,让苏米雅抓住阴暗密林的剑鞘,跟随在伊莉丝和克雷恩的后面,飞快的没入到浓稠的夜色之中。 密云铺满了红月之下,让天空呈现出令人压抑的暗褐色,就像一片刚凝结的血,在无垠的苍穹中央铺开。 行动,就此开始。 快速前进了一段距离后,伊莉丝回望了一眼已经看不到的友军,轻声说:“其实这样执行下来,和咱们自己过来偷偷营救也差不多。” “差得多了。”克雷恩笑着摇头说,“现在咱们万一被包围之后,起码不用太早绝望。” “一千多个兽灵……你说要是来个传奇等级的强者,会不会能单枪匹马把他们全部歼灭啊?”伊莉丝好奇地问。 悠奇在后面带着一丝嘲弄说:“强者能成为传奇,首先就要学会不做傻事。不然,有几条命都不够死的。” 克雷恩半认真地回答:“战斗是有消耗的,你说的那种已经不是凡世生命可以达到的境界了。神话时代的天使估计都要天使长位阶以上才能做到吧。悠奇,你阿姨能做到吗?” 悠奇很快答道:“不可能,除非他们都是大傻子一个贴一个聚成一堆,让蕾希亚阿姨飞到空中一口一口往下全力喷寒冰吐息,一次按绝对理想化的喷死五十个算,他们不反抗也不躲,这样全力喷二十多次就搞定了……大概需要休息五六回合计几个小时吧。” 伊莉丝扁了扁嘴,小声说:“我还抱着一丝希望,咱们几个加起来能把营地直接偷袭清理掉呢。” 悠奇冷笑了一声,“给你一千个人排队站面前让你不停气的用剑砍,一剑一个你想想你需要砍多久,再算算你有没有那么好的耐力。” “好吧,算我是妄想了。” 芙伊这时从旁边冒了出来,飘在伊莉丝和克雷恩中间说:“弗拉米尔说他能做到。问克雷恩要不要考虑把他放出来。” “芙伊,你又不是不了解那个混蛋,他被你压制时候说的话,你最好连声调都不要信。”克雷恩不屑地说,顺便叮嘱道,“你一定留好压制他的能量,即使战况紧急也一样。那家伙对伊莉丝来说非常危险,绝对不能让他再冒出来。” 芙伊点了点头,但有点担心地说:“可我觉得,他最近的沉寂似乎是在谋划什么。克雷恩,他的灵魂比重已经不低,按说是可以不断尝试突破我的压制才对,可他……安静得让我有点害怕。” “他的目的一直都只有一个,那就是抢走我的身体,让我变成那个自大狂妄目空一切的疯子。”克雷恩伸手拉住了伊莉丝,“我不会如他的愿,芙伊,我现在非常喜欢这个世界,所有的一切,我都不会让给他的。” 他停顿了一下,又挑衅一样地说:“而且他也做不到。他最多也就是杀掉一些然后在力竭之前全身而退。别忘了和绝望之歌那一战他败得多惨,而那姐妹俩,可有过被军队击败逃走的记录。” “好了,闲聊时间结束了。”悠奇突然压低声音提醒了一句,接着跟身后的苏米雅一起伏低。 伊莉丝和克雷恩也马上蹲下,芙伊迅速飞向周围检查有威胁的角落,克雷恩的感知范围也扩张到了极限,但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气息。 “悠奇,你发现什么了?”克雷恩仔细在感知范围内辨别了一下,最强烈的气息貌似就是一只正在睡觉的獾。 “附近有暗哨。”悠奇沉声说,“直线三百米外,咱们面前偏左十度。” 伊莉丝有些赞叹地说:“我都想去找个赏金猎人公会进修一下了。” “别去受那虐待。那不是你能想象的残酷训练。”悠奇淡淡回了一句,拔出阴暗密林,“走,克雷恩,带我绕过去解决。伊莉丝,保护好苏米雅,跟在二十米外。” 可糟糕的是,对方的布局远比他们预料的还要难缠。 这个暗哨的斜后方五十米外,另外还有一处暗哨,两处都一样是在山坡上挖出的斜洞,藏身的应该是听力十分敏锐的兽灵,因为周围大片区域都洒满了不会惹人怀疑的枯枝落叶,只要踩在那些东西上面,轻响就足够惊动里面的哨兵。 “同时对付这两个洞行吗?”伊莉丝跟上来看了一下情况,低声问道。 “动手当然只有这一条路。”悠奇听克雷恩说了前方的地面状况后,苦恼地说,“可过去不被他们听到却是件麻烦事。按照兽灵中听觉较发达族属的能力,咱们再往前几步,就连话都不能说了。” 苏米雅低声说:“这条路线虽然崎岖,但毕竟能直插营地肋部要害,暗哨游哨绝不会少。现在还位于外围,这恐怕才是开始。” 克雷恩退回到他们中间,“不过既然这是听力敏锐的暗哨,为了防止干扰,附近短距离内应该不会有其他哨卡存在,对吧?” 伊莉丝眼前一亮,说:“没错,这就意味着这里很可能只有这两个互相呼应的暗哨。” 悠奇聚精会神把感应延伸出去,匆匆扫了一遍,“嗯,确实没有其他呼应的岗哨了。所以你们的意思是?” “直接用最快速度分头冲过去,把他们堵在洞里杀死。”克雷恩马上说道,“营地里不会有法师塔,那么岗哨里就不可能有魔法讯息传送装置来作为警报。只要不能用魔法,他们就必须离开地洞才有机会示警。咱们当然不会给他们这个机会的对吧?” “对极了。”悠奇淡淡地说,“可问题是,如果他们听到声音就变身出洞去示警呢?” 苏米雅叹了口气,将掌心托起,幽幽的蓝光开始在五指之间游**,“那么,就让我来压制逃出来的敌人吧。不过还请你们千万小心,不要进入到那片蓝色能量之网的范围内。灵能风暴,是不分敌我的。” “那么,活动一下筋骨,准备拿出你们两个的极限速度吧。”悠奇站起来把剑鞘递给苏米雅拉住,“我们绕到侧面,让苏米雅方便收拾残局。” “好,我和伊莉丝数一百下后出击。你们去吧。” 伊莉丝抽出蓝色巡礼,听着克雷恩口中的数字,在一次次的深呼吸中,把全身的肌肉从放松调整到紧绷,再从紧绷调整成充满弹性的放松。 “一百!走!” 随着一声出口,克雷恩抬手召出炎魔弓,想着近点纵身跃出,而速度更胜一筹的伊莉丝,果断开启了风属性的项链,在那些缠绕气流的加持下,冷电般冲了出去。 咔嚓,枯枝被踩动的声音响起。 两个隐藏的地洞,瞬间同时打开。 全副武装又有上好饰品加持的情况下,伊莉丝与目标的距离爆发性地缩短,一进入范围,她就马上对准洞口的泥土使出了剑舞·穿心击,让攻击的斗气裹挟住她的身躯,飞速滑行冲刺,及时挡在了敞开的洞外。 里面的哨兵反应也非常快,探出的头刚缩回去,两把飞刀就闪动着淬毒的绿光前后疾飞出来。 蓝色巡礼旋即回撤,当当两声把飞刀击落。伊莉丝一个箭步踏进洞中,夜视能力下内部情况一览无余。 但他们还是低估了兽灵哨兵的能力。 耀眼的光芒猛然迸裂开来,伊莉丝不得不抬手一挡,接着赶忙挺剑刺出,想把变身后的兽灵在逃离洞口前及时击杀。 但那是一只鼬属兽灵。 那灵活的身躯猛地一扭就躲开了蓝色巡礼的刺击,跟着,他并没有按照伊莉丝估计得路线向外逃窜,而是转身一钻,消失在地洞内部一个只有小体型野兽才能进入的通道中。 伊莉丝顿时急出了一头冷汗,赶到小入口边再往里刺,那敏捷的黑鼬早已转弯不见。 她赶忙冲出地洞,看一眼另一边,克雷恩的炎魔弓已经把那个兔属兽灵顺利钉死在洞口,估计是一探头就被瞬击·穿魂之刺打透了脑袋。 不敢高声大喊,她只有连忙对着悠奇和苏米雅的方向说:“跑了一个变身的,地洞里有密道!” 悠奇迅速带着苏米雅跑了过来,克雷恩也忍耐着反噬赶到会合。 “不要紧,这是野外的临时暗哨,他们来不及修筑多么长的地道,肯定是利用了现成的兔子洞,其他的出口不会离这儿太远。”悠奇下去点亮照明杖看了一眼,迅速把感应能力四面八方散开,“大家注意周围,不要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气息。” 知道赏金猎人的感应如果扩大范围的话距离就会大幅度缩短,克雷恩迅速铺开自己的感知,同时举起炎魔弓,让芙伊下去顺着密道尽快锁定位置。 “出来了!前方右十五度,距离十二米!”悠奇突然抬臂一指,锁定了冲出来的目标。 但克雷恩的瞬击·穿魂之刺还在不应期,筋肉麻痹的反噬也才刚刚过去,他一记破甲箭加力射出,可那只黑鼬动作极为灵活,扭腰斜窜,轻轻松松躲开。 伊莉丝正想冲出去追击,苏米雅却一横手臂把她拦下。 紧接着,苏米雅的双眼突然冒出一片幽幽的蓝光,好似灵魂之火通过眸子燃烧而出,她手掌一翻,猛地向前伸出,旋即用力压下。 空气犹如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割裂,在她纤细的手指附近猛然颤动了一下。 霎那间,无数闪电一样的光芒在那片区域凭空出现,纵横交错,形成方圆数十米的一大片耀眼雷云。 但那并不是由风与火结合而成的雷系魔法。 那是脱胎于光,却背离了光的慈爱纯净,成为致命杀招的灵能风暴。 正处于变身状态的鼬属兽灵没穿着任何护具,而野兽形态下的抗性,也远远不如平常。 一声尖锐而短促的惨号响起,幽蓝色的电弧之网下,爆开了一蓬显眼的血花。 等到那威吓力十足的电光彻底消失,伊莉丝才心有余悸地过去检查了一下。 那只黑鼬当然已经死透,只不过从死状上看,它不像是被魔法击溃,而更像是被一把几百斤的大锤子狠狠拍烂在地上,而且这锤子非常恐怖,连地上的植物都被碾压得七零八落,没有放过任何生命。 蝴蝶、蚱蜢、野兔、甲虫……一片灵能风暴,就让范围内的草坡成为了静寂的墓场。 克雷恩迅速赶了过来,保持着感知的范围,轻声说:“小心些,刚才的动静说不定会引来其他哨兵。” 悠奇扶着苏米雅缓缓走过来,摇头说:“还好,刚才那声并不太大,我扫了一下,没发现有其他可疑气息接近。” “这……真的是魔法吗?”伊莉丝惊讶地回头问,“苏米雅,元素……可以造成这样恐怖的伤害吗?” 苏米雅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元素的威力。它造成的,也不是魔法伤害。你就把它当成,我们支付灵魂换取的神秘力量吧。” “这样的灵能风暴你能释放几次?”伊莉丝跟到苏米雅身边,慎重地问。 “如果让我休养到巅峰状态,我可以在一瞬间同时释放三次。需要休息一个半小时以上,我们才能积累够使用一次的精力,所以光明圣堂武士在战场上的最大意义,就是伺机让手中的灵能风暴,爆裂在最合适的地方。”苏米雅简单解释了一下,柔声说,“通过精力药剂也能让我们提高短时间内施放的次数,但那种战斗方式透支太过,我通常不会考虑。” “这个该死的哨兵……竟然浪费了这么宝贵的一次机会。”伊莉丝跺了跺脚,接着问,“继续前进吗?” 悠奇嗯了一声,有些担心地说:“不仅要前进,还要快。如果巨龙之翼的哨卡布置的这么严密,我担心安德烈那边无法顺利偷袭得手,咱们必须更快才行,一定要赶在营地的驻守部队被安德烈那边惊动之前到达。” 克雷恩走到前面,活动了一下麻痹感消退的手脚,继续带路,“没错,不然万一奥妮娅她们被转移走,咱们可就白跑这一趟了。” 这条路不愧是可以斜插营地肋部的要道,路上的岗哨全部都是隐秘刁钻的设置,穿过了两批之后,就让伊莉丝感觉有点后悔,轻声说:“我现在才发觉这真不是个好主意……” 悠奇仿佛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微笑着说:“希望你能就此学到一个教训,地图上你能看出的东西,敌人往往也看得出,你不能时时刻刻假设你的对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蠢货来制定作战计划。” “你为什么当时不提醒我一下啊?”伊莉丝不自觉地流露出任性的一面,接着有些吃惊地连忙改口,“呃……我是说,你可以帮我修正这个错误的。” “这还不至于是个错误。”克雷恩缓缓说道,“因为咱们能顺利通过。” 克雷恩当然不是在随口胡说来安慰伊莉丝。他表达的,是对小队实力的充分自信。 巡游的芙伊和感应的悠奇可以帮他们在超远距离发现有威胁的岗哨,而之后的大部分侦察点,其实并不比最初那两个互相呼应的地洞更难对付。 他们能顺利通过三处,当然就能通过接下来的其余地方。 伊莉丝没再犯第一次的失误,接近营地的时候,苏米雅总算保留住了手中的两次灵能风暴。 看了看周围的地形,克雷恩拿出随身地图,在一块巨岩的掩护下打开微型照明杖,递给了经验比较丰富的悠奇和苏米雅。 “就快到了,咱们往西北拐一下,居高临下方便观察情况。”悠奇观察了一下地形,沉声说,“剩下可就是考验我和克雷恩最不擅长东西的时候了。” 苏米雅一愣,疑惑地问:“那是什么?” 伊莉丝笑着代他们回答:“运气。他们俩在关键时刻的运气都糟糕透了。” 这时,悠奇突然关掉了照明杖,低声说了句:“靠近石头,不要出声。” 伊莉丝赶忙躲在了克雷恩身后,侧耳倾听了片刻,正想说没什么情况的时候,一道不易察觉的鼓风声传了过来。 接着,一只黑色的亚龙从他们上空无声无息的滑翔过去,看飞行路线,应该是在营地周围环绕巡逻的哨兵。 “芙伊正在休息,暂时全靠你了。”克雷恩探头看了看,确认亚龙已经飞远,轻声说,“咱们走吧,安德烈那边估计就要动上手了。” “没错,”悠奇猫腰跟上,“时间不多了。” 苏米雅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咱们最好能抓条舌头,不然在这么大的营地里找两个俘虏,难度太大了。” “靠近后抓一个人类巡逻兵吧。”克雷恩斟酌了一下,“咱们手上缺乏控制兽灵俘虏的道具,早知道该好歹带个手铐来的。” 悠奇笑着说:“那个意义不大,实力够强的兽灵在一般的禁锢下一样可以变身。除非你花大价钱贴符文上去。” “所以……还是抓人类吧,比较省钱。” 只不过,这个营地的人类成员实在不多,他们从高处悄悄摸下来,一路接近到营地外侧边缘,等了十几分钟,看到的巡逻队依然都是全副武装的兽灵。 而且这种四人一队的巡逻方式,就算里面夹着一个人类,也不是太方便单独抓住。 “先摸到深处去吧,俘虏肯定不会关在这么外围的地方。”观察了一会儿后,悠奇指向魔石灯柱光照比较缺失的一个角落,“先从那儿进去,一直在外面等,什么也干不成。” “小心陷阱。”克雷恩横臂拦住直接就要前进的伊莉丝,让芙伊先在那用荆棘缠绕的营地围栏附近探索了一圈。 回来后,芙伊报告说:“有两个触发式结界,结界台埋在土里,围栏上的荆条似乎有毒,大家翻越的时候还请小心。” 这帮家伙,对可能被偷袭的地方设置得还真是格外复杂。 缴获的宝物用起来没那么心疼,趁着巡逻队刚刚经过,悠奇一到位置,就用阴暗密林从护栏下方挖起了土,几下刨开一个合适的坑,接着按芙伊的指点,从地下把暗金剑直接刺了过去,隔着围栏毁掉了一个结界台。 然后他们就干脆用这个坑钻了进去,转身用树叶盖住,悄悄溜入到一排排整齐的营帐之中。 不仅重兵集结,整个营地的情况也是很标准的战备状态,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越靠近中心地区,就越是寸步难行。 更糟糕的是,他们还是找不到一条合适的舌头。 兽灵变身时的强光本身就足够充当警示,还有暂时对旁人致盲的微弱效果,在敌方的地盘上抓一个兽灵问话,和主动暴露也没有太大区别。 “这要是聚居地就好了,好歹建筑风格生活习惯什么的可以区分一下。”克雷恩挠了挠头,轻声说,“全都是营帐,不进去根本判断不出哪里有人类。” “芙伊休息得怎么样了?”悠奇回头问了一句,看来他也觉得这么一直贸然前进太危险,不知不觉都已经靠近营地中心。 “临时出来搜索几分钟应该没关系,再久的话,就不剩下多少可战斗的富裕了。” 悠奇果断说:“把战斗的部分也用上,让她帮忙搜查吧,人类的占比太少了,不靠她咱们找到天亮也找不出来。” “好吧。”克雷恩只能再次唤出芙伊,让她拖着疲倦的虚像飞行穿梭在漆黑的营帐中,“只靠匕首的话,我估计就剩下保护苏米雅的任务可干。” 附近的营帐全部看过一遍后,芙伊无功而返,他们只好继续前进,在新的安全地带停下后,休息了片刻的芙伊再次飞出,一间间钻进去打探起来。 克雷恩有点担心地说:“不会惊醒哪个跟伊莉丝一样通灵能力天生特别强的家伙吧?我记得兽灵本来在占卜师领域天赋就比较强。” “他们在睡觉。”悠奇安慰道,“再强的占卜师,睡觉也不至于被幽灵惊醒,否则,他们的职业病肯定是失眠。” 五分钟后,芙伊迅速直线飞回,总算帮他们锁定了一个目标,“那个营帐里,有三个兽灵和一个人类,人类靠边,可以挖开营帐下面把他偷出来。” 悠奇和苏米雅都听不到也看不到,只是从克雷恩的表情变化发觉芙伊已经返回,苏米雅柔声问:“是找到了吗?” “没错,走,咱们赶紧过去。” 只住了四位的小型军帐,应该是值勤轮替的哨兵,时间当然不敢耽搁。赶到那里后,克雷恩让芙伊注意这里面的情况,直接从那个人类一侧切断了固定桩的连接,轻手轻脚的掀起了半面。 悠奇考虑了一下,直接拿起阴暗密林,上去单手捂住目标嘴巴,挥剑割在他的肩膀,让他被附魔效果直接麻痹在毯子上,这才割下一块破布塞进他的口中,把他从里面轻轻拖了出来。 可抓到俘虏后,在哪里审讯,又成了一个不大不小的问题。 第二四〇章 硬闯!骚乱起来的军营 营地里当然不行,肯为信仰打仗上阵杀敌的,忠诚程度都远超普通士兵,一旦接触禁制让俘虏开口,大叫一声报信是最可能的结果。 悠奇只好背起俘虏,迅速顺着来路退了回去。 估算一下时间,安德烈应该已经把目标粮仓包围起来,只等佣兵深入埋伏妥当之后动手。 那么留给他们的富裕就已经不多了。 也懒得搞善待俘虏这套,看克雷恩和伊莉丝已经顺着坑洞钻了出去,悠奇双手一抛,就把龙神教的士兵从围栏上面丢了过去,咣当摔在地上,疼得呜唔乱哼。 全部穿过围栏后,悠奇用叶子盖好,顺便充当标记,带着俘虏往远处离开。 一直到了山坡顶上的树下,距离营地围栏都有几百米远,悠奇才比较放心地掏出了俘虏嘴里的破布。 “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和巨龙之翼作对,你们难道不怕龙神的愤怒吗?”那个信徒瞪着眼睛说道,但他显然很识时务,声音并没有太大。 伊莉丝清了清嗓子,认真地说:“我是来自水精灵王国的贵族,我有两个同伴落在你们手上成了俘虏。实话告诉你,我并不想跟巨龙之翼作对,只打算偷偷把我的同伴救走。你也已经知道我们的实力了,我们既然可以偷偷把你制服带出来,当然就有能力给你们造成更大的麻烦。为了你们龙神教的利益着想,我觉得你应该告诉我,那两个水精灵贵族俘虏,被你们关在了哪儿?” 看那个俘虏的脸上浮现出惊疑不定的神情,克雷恩拿出怀里的地图,铺在他面前用照明杖照亮,“看到我们的情报了吗。你们的几个粮仓都已经被我们标识出来,我们只为营救同伴,并不想惹大麻烦,可如果实在不顺利,就只好对你们的营地做点什么了。” “你们这是在亵渎龙神!”那个俘虏变得有些激动,“你们知不知道亵渎龙神的罪过有多严重?” 伊莉丝镇定地说:“我还没决定那么做,可如果一直找不到同伴的下落,也只好让你们付出点代价了。这儿离曲流堡不算远,粮食烧了,你们再去买就是。” 俘虏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颤声说:“可谁能保证你们就到同伴后不会为了报复而做些什么?” “我们不保证那种事,”悠奇淡淡地说,“我们只保证如果你不说,我们就分头行动让龙神教的至少四个粮仓跟营地在今晚说再见。我保证会把每一袋小麦粉都烧得干干净净。” 克雷恩也劝说道:“我们是无信者,不属于任何教派势力,我们对龙神并没有天然敌意,所以我们怎么做,完全取决于你准备怎么说。” 那俘虏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鼻尖上也浮现出一颗颗晶亮的汗珠,过了一会儿,他才小声说:“你们如果再晚来半天,那么杀了我我也没有任何办法。” “说吧,他们在哪儿?”知道目标即将松口,悠奇收起阴暗密林,问。 “火精灵来接她们了,她们明天就将被火精灵的小队带走。今晚,她们还被关在西北角的营帐中。你们得感谢席维德大人,如果不是他坚持对待水精灵贵族俘虏要有起码的礼貌,那两个死活不肯信仰龙神的漂亮女孩恐怕早就已经成了我们的营妓。火精灵的要求也不会被拒绝。” “要求?不是要被带走了吗?还有什么要求?”伊莉丝不解地问。 “他们今晚就打算品尝那两个贵族女孩的滋味,被席维德大人阻止了。不过真被接走的话,席维德大人的建议就没有用处了,水精灵将成为火精灵的玩物,直到抵达旅途的终点。” 伊莉丝霍然站起,咬牙切齿地说:“那几个红毛种马应该庆幸这一切没有发生,否则,我将来一定会切掉他们全部家族男性的生命象征!” “好了,不必为没有发生的事如此愤怒。”克雷恩劝了一句,扭头说,“谢谢你的交代,如果顺利救出同伴,我们保证会直接撤离。就请你先在这里休息一晚上吧。” 悠奇心领神会,阴暗密林一剑插下,加强俘虏身上的麻痹后,解下他的腰带,把他反绑在树下,破布也塞了回去,微笑着说:“你最好没有说假话,扑空耽误时间的话,我就把你带到粮仓那边丢进小麦粉堆里烤熟。” “走吧,争取时间。”伊莉丝催促了一句,但马上自己停住脚步,抱住克雷恩躲回到树下。 巡逻的亚龙再次从附近的天空掠过,仔细的注视着下方地面上的视野。 等到亚龙飞远,他们迅速回到围栏的缺口,和上次一样顺次钻入,一路向着西北角赶去。 整个营地的样子像是一个扭曲的菱形,顺着地势展开,西北角恰好是他们和切入的地方距离最远的位置,因为每一步都要小心的缘故,最后到达的时候,耗费的时间几乎超过了从河岸边赶过来那一段。 不过随着位置远离河道,营地内的警戒也变得松懈了不少,魔石灯柱非常稀疏,几乎每一列营帐后都存在可以躲藏的安全区。 “这里和安德烈作战的地区距离太远了……”克雷恩在暗处观察了一下地图,轻声说,“咱们救到萨尔瓦斯姐妹后,还要过去跟他们会合吗?” “不必。”悠奇毫不犹豫地说,“他们是打算死战到底尽可能给龙神教造成损失的,咱们过去掺和什么。我的狼崽子在敌人主力赶到后就会撤退,他们用一条船逃回对岸不成问题,不需要我特地单独指挥。” 伊莉丝点了点头,“那么咱们成功后正好可以带着奥妮娅他们从最近的路线逃出营地。一路向西折往南方坐明早的渡船过河就是。” “嗯,”克雷恩没有任何意见,“一切顺利的话,咱们几个不太可能被外面的龙神教徒抓住。” “奥妮娅她们应该就在这附近,”伊莉丝兴奋地说,“让芙伊去找找看吧。” 克雷恩刚刚点下头,芙伊的虚像才浮现出来,远处,就想起了叮叮当当的警钟声。 安静的营地,立刻变得嘈杂,就像一锅平静的水,突然之间,沸腾。 “看来安德烈那边已经开打了。”看着迅速被交织的魔力波动点亮到极限的晶石灯柱,悠奇脸色一变,马上说,“进这个营帐,把里面的全干掉。快!” 说着他拔剑拨开面前的帐门,一猫腰就钻了进去。 这间是大军帐,里面睡着两排十二个巨龙之翼的教兵,警钟一响,十二个兽灵就齐刷刷爬了起来,身上护具都在,一看就是随时准备作战的架势。 悠奇毫不犹豫挥出阴暗密林全力出手,一照面就把三个左手边最近的士兵割喉砍倒。 伊莉丝动作也非常迅速,蓝色巡礼化作弧光疾刺而出,仗着宝物锋锐直穿颈骨,顺势一切错步拧腰,转身一招剑舞·连闪,另外击毙三个。 克雷恩纵身一冲,红光从小指指尖迸发开来,在一个兽灵脖颈上凝成炎魔弓,他将弓一拽,反身连射,弓弦把那教兵斩首同时,数道光箭破风而去,穿过了剩下四个的喉咙。 这些兽灵都才刚从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就被送去了冥府,倒是没给伊莉丝他们带来多少麻烦。 苏米雅把帐门在背后一关,快步走到另一端,侧耳听了听外面嘈杂纷乱的脚步声中夹杂的命令呼喝,转头说:“的确是开打了,分团指挥正在召集部下紧急行动。” 一时间判断不出敌人偷袭数量的时候,营地里的全部驻军当然都要进入顶级战备状态。 但这样的话,他们的营救计划可就有点麻烦。 克雷恩收起炎魔弓,让芙伊出去在附近寻找一下萨尔瓦斯姐妹的位置,对伊莉丝说:“往好处想,至少咱们找奥妮娅容易了不少,警钟后还没有过开门迹象的帐篷,应该就是关押她们的地方。” 伊莉丝点了点头,回头在门边看了看,伸剑拨弄了两下,让军帐门敞开条细缝,免得一看就是没人出去过惹来经过的士兵怀疑。 悠奇检查了一下营帐里尸体的武装配置,不太乐观地说:“暗纹骑士团的实力不太够,这六百人能换掉一半的敌人性命就可以算是大成功。温瑟应该安排几十个达曼之手撑场面的。” “可能法希德兰的情况实在太不乐观吧。”克雷恩想了想,说,“这次他直接派来十条战船,恐怕已经放弃了真正大举进攻对岸的打算。他的防御重点,肯定全面转移到西侧了。” “希望我的狼崽子们能在伏击的时候多占些便宜,最好能让这里错以为是总攻到了,只要这边主力全部出动,咱们就可以很轻松地把目标救出来。”悠奇在帐篷边上用剑划开条缝,轻轻拉开往外看着,“其实这会儿也可以冒险出去找找看,全军应该已经在中央区集合了。” 伊莉丝点点头,“那就出去找吧,粮仓离营地并不远,有亚龙属在,侦察速度会非常快,龙神教不会全军出动的。等他们从混乱中冷静下来,不……说不定等点名一结束,咱们的存在就会暴露了。” “好,走。”克雷恩马上做了决定,拔出靴筒里的匕首,往伊莉丝那边走去。 但就在这时,在另一头听动静的苏米雅突然说:“小心!有兽灵小队往这边赶过来了!” “怎么这么快?”克雷恩回头问道。 悠奇看了看帐篷里歪七扭八的尸体,懊恼地说:“血腥味!咱们忘了兽灵那该死的鼻子了!快从门口走!” 他们四个从军帐中钻出,猫腰迅速转移到另一排后,才刚蹲到阴影里,刚才的帐篷里就传来了兽灵语的惊叫。 大部队很快就会赶来,伊莉丝的额上都泛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低声说:“怎么办?这样下去咱们很难脱身了。” 大概是附近的巡逻队赶了过来,那边一时间充斥着嘈杂的脚步声。 就在克雷恩准备强行唤回芙伊召出炎魔弓时,淡淡的红色虚像直线向他冲了回来,一没进体内,就急匆匆指示出奥妮娅姐妹被关押的地方。 不远,就在两百米外! “我来把他们引走!”克雷恩深吸口气,蹲在地上唤出炎魔弓,流淌的魔力和斗气迅速向着箭矢前端聚集。 很快,在极限距离之外的空中,就出现了**漾扩散的红色光纹。 弓弦一颤,光矢无声无息的飞向空中,消失在一圈圈光环中心,接着,化为巨大的火球,向着那边的一片帐篷,轰然砸下。 这一下炎刺·流星爆击,瞬间炸裂开一团耀眼的火球,四散的烈焰把好几个帐篷同时点燃炸飞,撕裂成燃烧的破片,散开在周围,引起更大的火情。 愤怒的兽灵迅速往那边赶去,急于抓出隐藏在营地里的敌人。 但紧接着,几只亚龙从远处的集合场拔地而起,向着这边飞了过来。 “走!先把她俩救出来,看来只能变打边跑了。”克雷恩让悠奇架住自己,一起往目的地前进。 苏米雅看着那几个飞着飞着就彼此接近凑成一团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的亚龙,突然停下脚步,双手一合,猛地抬起,向着那边用力伸了出去。 眼中的幽蓝火焰再次冒出,威力无穷的灵能风暴瞬间在半空铺开,变成令生命无法承受的恐怖椭球。 但亚龙属兽灵的生命力非常强悍,移动速度又快,幽光电下,他们迅速四散飞开,灵能风暴的一击之威,只不过撕碎了其中的两个而已。 苏米雅对这战果略有不满,摇了摇头。不过其余亚龙都已经受伤,而且知道附近有光明圣堂武士的情况下,一时间也不敢胡乱飞行,唯恐落进剩下的灵能风暴中彻底支离破碎,倒是给大家争取到了一些时间。 很快,伊莉丝的面前,就出现了那间在这种情况下依旧留有守卫的帐篷。 毫无疑问,奥妮娅和奥蕾妮就在里面。 没时间再考虑什么计划,伊莉丝和悠奇对望一眼,默契地双双跃出,一左一右直线杀了过去。 可惜这种距离下,他们已经无力阻止卫兵的高声示警。 那两声警哨悠长尖锐地响起,把这边遭受敌袭的信息传了出去。 下一瞬,蓝色巡礼和阴暗密林就几乎不分前后的刺入了两个卫兵的身躯。 他们的身躯木桩一样倒下的同时,伊莉丝一剑劈开帐篷,飞身钻了进去。 而黑漆漆的帐篷中,两道波刃刀光,刹那间向着她的胸前砍来! “小心!” 一句惊慌的提醒从克雷恩和悠奇的口中同时喊出,蕴藏的焦急与担心竟然不相上下。 克雷恩反噬刚过,动作还有些迟钝。 悠奇的动作更快,距离也更近,一个飞身,就赶在刀光砍中之前把伊莉丝狠狠撞到了一边。 寒光擦着悠奇的胳膊掠过,带起一片夹杂着皮肉焦臭的血雾。 出手的是两个不知道是守卫还是特意埋伏在此的火精灵战士,他们的实力竟比克雷恩见过的王立警备军成员还要强出一截,拦截得手,行云流水般转身挥刀,一左一右配合默契地砍向受伤的悠奇。 伊莉丝怒喝一声,蓝色巡礼拧腰刺出,直逼其中一个火精灵的喉头。 而左臂上一道伤口也不足以剥夺悠奇的战斗力,他将阴暗密林反手上提,当的一声架开了近在咫尺的波刃弯刀。 没想到,帐篷里竟然还有一个年轻的火精灵女性,她在角落里突然把一个木哨子放进嘴里,刺耳地吹了起来。 两个火精灵战士显然经历过严格的配合训练,互相掩护一招,齐齐后退半步,刷刷两道气刃斩挥出,拦截住伊莉丝和悠奇追击的步调后,猛然转身向着中间五花大绑捆在一起的两个水精灵冲去。 克雷恩的夜视看得清清楚楚,连忙纵身一扑,把手中匕首甩出,抢在前面拦了一下。 伊莉丝彻底从被偷袭的惊愕中恢复过来,一眼看到火精灵要去挟持人质,心急如焚,也顾不得对方足有三个,一招剑舞·穿心击,直逼那个女性精灵剑士。 那个剑士自觉实力不足,连忙向后退开。 但另外两个战士的波刃弯刀就沉厚许多,力量也远在那个女性剑士之上,刀锋斜砍,再次左右配合交错劈落。 伊莉丝落足还未稳定,不得不扭身横剑硬挡,嘣的一声,被震得向后一晃险些摔倒。 这两招之间,悠奇已经挥剑斩开大片帐篷布料,把外面的光漏了进来,知道不需要再隐蔽什么,左手把阴暗密林反转回鞘,右掌一举,白光迸射,永凝之歌已在回**圣曲之中蓦然降临。 他顺势向下一插,剑锋入土同时,森冷坚硬的冰墙拔地而起,把三个火精灵挡在外侧。 伊莉丝连忙挥剑割开绑缚的绳子,剑尖轻巧一挑,勾出了奥妮娅嘴里的破布团子。 “呜呜……公主殿下……你来救我了!”奥妮娅泪流满面地爬起来,差点不顾还在战斗扑上去和她拥抱一下。 奥蕾妮迅速扯掉嘴里的东西,向后一跳躲避破开冰墙砍下的两刀,高声问:“现在是什么情况?咱们有后续部队吗?” 三个火精灵发现人数上已经处于劣势,单体实力也有不小差距,互望一眼,转身就砍开帐篷直接冲了出去。 克雷恩当然不愿意就这么放他们平安离开,炎魔弓红光一闪,一支预判的破甲箭隔着厚布贯穿而出,正中那个落后半步的女剑士。 伊莉丝心领神会,纵身追出,再次使出剑舞·穿心击,一剑把受伤的火精灵再添重创,顺势抢下细剑,一脚踢出,返身冲了回来。 她把细剑丢给奥蕾妮,大喊:“走!” 克雷恩退出营帐,向着最近的军帐连发数支爆裂箭,点起一片大火。 悠奇马上高声用兽灵语喊道:“有敌袭!西面和南面都有敌袭!大量敌人!请求支援!” 苏米雅快步过去扶起有些虚弱的奥妮娅,抢在最前往营地外闯去。 但此时营地通道口的值守小队已经发现不对杀了过来,和他们迎面撞上。 这些兽灵都是训练有素的士兵,第一时间判断出个体实力的差距,当即就有数道强光闪过,两只猛虎、一只灰熊咆哮着扑了上来,掩护着身后的同伴举起了手里的弩箭。 一路耗费过来,芙伊的精力折损相当巨大,而克雷恩一记爆裂箭发出之后,灵魂深处陡然一片躁动,弗拉米尔好像要趁机做什么一样,他只好咬牙收回炎魔弓,让芙伊沉入那片魂渊,暂时转去全力压制那个该死的火天使残片。 爆裂箭被狂暴的灰熊一爪拍炸,气浪当场把他庞大的身躯掀翻,火苗把旁边的两只老虎都逼得退开一些。 手弩连响,箭矢越过猛兽上方,向着伊莉丝他们射来。 奥蕾妮强打精神,跟伊莉丝并肩冲在最前,勉力把这一轮弩箭打落。 悠奇猛冲两步,为了节约精力,不敢再做缠斗,迅捷无比的两下轻刺,永凝之歌效果全开,把两只老虎瞬间冻成冰块,封在原地。 剩下的持弩守卫一见情势不妙,反应到都快得惊人,也没什么死战到底的意思,一个个飞快变身,钻入到旁边的空地阴影之中,转眼四散不见。 伊莉丝快步走去,一剑刺入倒地灰熊的眼窝,结果了这条性命。 他们不敢再在两个虎属身上浪费时间,直接让悠奇用精神力暂且压制,快步冲出了营地大门。 跑出数百米外,悠奇才把冰冻解除,喘息着收起了永凝之歌。 这一趟奔袭路途遥远,全程又都不敢有半点怠慢,伊莉丝他们的体力精神都消耗严重,加上萨尔瓦斯姐妹一直作为俘虏关押,状态也远远不在巅峰,无论如何不能停下来阻击追兵,唯有拼命逃跑而已。 营救任务至此姑且还算顺利,就是不知道,安德烈率领的部队此刻战况如何,能不能帮他们多牵制敌军片刻。 向西一路跑到大道上,悠奇判断了一下方向,果断指向南方,他们一口气也不敢多歇,只稍微减速把悠奇的伤口包扎了一下。 背后一直没看到有敌人追来,伊莉丝和克雷恩连连回望,喘息之间,总算略有一点安心。 毕竟安德烈围攻的是粮仓,比起两个水精灵俘虏,巨龙之翼的指挥显然明白重要的是什么。而即使他们第一时间赶去,那一百多个佣兵的伏击也一定能制造不小的混乱,可以判断,整个营地今晚都不可能彻底安定下来。 但仅仅几分钟后,奥妮娅就惊叫一声停住了脚步。 殿后的伊莉丝立刻抄到前方,接着,她就看到了十几个全副武装的火精灵士兵,杀气满满地站在一排狮鹫身前。 “看起来,好像不太容易轻松解决的样子。”伊莉丝深吸了口气,站在原地想要临时回复一点体力。 不过这点回复比起之前他们消耗掉的,实在是不值一提。 悠奇把阴暗密林解下来交给奥妮娅拿住,笑着说:“我就知道,我跟克雷恩一起行动就不可能一路顺利到底。” 克雷恩哈哈笑了起来,反唇相讥:“没我跟你一起行动,你也一样运气差的要命吧。” 奥蕾妮走到伊莉丝身边,低声说:“公主殿下,不行……你们就逃吧,我和妹妹……透支一下灵魂之力,应该能帮你们挡下片刻。” “不需要。”伊莉丝斩钉截铁地说,“我来就是为了救你们两个,如果让你们留在这儿换我逃掉,那我还来做什么?直接返回艾尔法斯不就是了!” 苏米雅退后半步,轻声说:“悠奇,你的永凝之歌,可以困住那些火精灵三秒左右吗?” 悠奇伸出右手,魔力迅速在掌心凝聚,“不成问题,不过这样大范围的一击,我可没有精力再来第二次了。” 苏米雅双手抬起,果断地说:“我暂时也没有下一次出手的精力,来吧!” 悠奇毫不犹豫纵身向前,右臂一挥,白光暴起,凝结成森寒无比的永凝之歌,他把聚起的魔力尽数灌入,狠狠向下一劈。 早就摆好迎敌阵势的火精灵当即作出应对,后排的一位法师举高法杖,立刻把灼热护盾加持在周围同伴的身上,前排的战士也毫不犹豫激活了身上的饰品,亮起柔和的光膜,准备抵御这波魔法攻击。 看上去,他们打定主意要死守在此,缠斗到巨龙之翼主力部队赶到。 可惜悠奇并不是在直接攻击,魔力波动抵达的刹那,一圈冰墙轰然冒起,像一个围栏,把所有火精灵圈禁在内。 与此同时,苏米雅双掌齐伸,往那片无路可逃的地方,放出了最后一次灵能风暴。 冰墙的顶端瞬间被幽蓝的电光撕碎,凶猛的风暴下,自身防护薄弱的法师当场惨叫着倒下,三个弓手也在冰墙碎裂时跪倒在地,口鼻中马上就有鲜血流下。 这些火精灵大概还是第一次体验到灵能风暴的恐怖,剩下那些靠自身实力只是负伤依旧站立的,全都带上了极为不可思议的表情,不敢相信地看着靠简单的配合就把双方的状态差距直接抹平的苏米雅。 “上吧!不能再耽搁了!”伊莉丝怒喝一声,率先冲了过去。 悠奇咬牙站起,看着光芒有些黯淡的永凝之歌,还是跟着伊莉丝一起杀上。 奥妮娅喃喃念完咒语,双手一抬,帮姐姐恢复了一些体力,本来渐渐落后的奥蕾妮立刻迅速赶了上去,紧随着伊莉丝与残余的火精灵接战。 灵能风暴解除了最大的威胁,剩下的火精灵有战士也有剑士,但在那样的洗礼之后,能力也大打折扣,九个对上三个,依然没能占到上风。 克雷恩拔出匕首,犹豫了一下,考虑到苏米雅和奥妮娅此刻说是弱不禁风也不过分,只好暂且留在原地保护,担心地张望着那边的战况。 大量的精力耗费在赶路和探索上,额外不停使用感应能力的悠奇此刻的耐力并不比恢复了一些的奥蕾妮强出多少,要不是伊莉丝剑术精湛左右支援,他们三个反而要败。 转眼间,身上的能量几乎见底,悠奇后撤半步躲开一刀,转身往奥妮娅这边跑来,手中永凝之歌一声哀鸣,四散成万千光粒,飘入悠奇体内。 奥妮娅连忙赶上两步,双手把阴暗密林用力抛了过去。 悠奇接剑的功夫,伊莉丝支援不及,奥蕾妮闷哼一声,拼招失手,左臂为了救命挡架一下,留下一道细长血口。 “该死!”伊莉丝连刺数剑,掩护奥蕾妮退开躲避,可如此一来,她自然成了被围攻的众矢之的,再怎么灵敏纯熟的剑术,也不可能在这样的对手配合下毫发无伤。她横剑一扫,拼命往后跳开,胸腹一震,还是被波刃弯刀挂了一下。 万幸这种波浪一样的弯刀为了便于精灵使用注重轻灵而不是厚重,这一击只是破甲,没有伤到她的皮肉。 可这已经足够让看到的同伴心惊肉跳,悠奇低喝一声,两记气刃斩在前,身影紧随其后,双手握剑砍来。 克雷恩更是一声怒吼,仗着芙伊恢复了一些精力把弗拉米尔暂时压制住,挥手召出炎魔弓,当即就是数次连射。 火精灵士兵看到炎魔弓陡然出现,脸色都是一变,连动作都跟着一僵,同时大吃一惊。 伊莉丝可不肯错过这种致命的破绽,左足一跺箭步上前,一招剑舞·连闪,三连刺击出手,两个火精灵当场毙命,剩下一个也捂着被刺穿的肩膀惨叫着退开。 悠奇挡住一侧攻击的敌人,而另一边准备趁机下手的,也被精准射来的光箭逼开。 奥蕾妮趁机猛一甩臂,将手里的细剑标枪一样丢了过去,把那个肩头受伤的敌人直接钉穿了脖子。 论攻击的辛辣凶狠,火精灵们的剑术在元素精灵中首屈一指,但若论守备的韧性,水精灵则是最优秀的老师。 生死线上的战斗激发了伊莉丝身上的潜能,体力不足斗气也不敢滥用的情况下,她反而陡然领悟到此前百思不得其解的一些细节,剑锋一摆,蓝色巡礼犹如潺潺流水,绵密地守御在自己两侧,把又一轮反击全部挡下。 已经渐渐居于劣势,剩下的六个火精灵突然前后分开阵势,三个战士靠着轻盾拼力抵挡,而三个火精灵剑士,则突然疯狂地敞开了灵魂障壁,一圈圈扩开了透支的光晕。 嗖! 一支无实体的穿刺箭破风而来,把当中那位剑士的头颅从眉心射穿。 可这也已经是炎魔弓的极限,弗拉米尔在疯狂的反扑,似乎把这看成了一次不可错过的良机。 红光一闪消失,克雷恩的手上再次空空如也。 三个战士顺次倒下,但他们,已经为同伴争取到了足够的时间。 两蓬寒光,瞬间犹如夜幕上的颗颗宝石,当空撒开。 一左一右的两招剑舞·群星缭乱,竟豁命一样地不去理会悠奇和奥蕾妮,而是一起对准了伊莉丝苗条的身躯。 第二四一章 归国!向圣佑林海前进 “殿下!”奥蕾妮惊呼一声,猛地斜刺窜出,硬是把血肉之躯丢到了足以将她贯通到千疮百孔的夺目光华之前。 悠奇没有去这样帮忙抵挡,他将阴暗密林的剑刃一竖,双手握住狠狠打横砍出,在千钧一发之际,同时砸中了奥蕾妮和伊莉丝的腰侧。 这一下他用的力气着实不小,两个女精灵闷哼一声,被打飞到斜后方。 而全力救援的悠奇,则彻底暴露在细剑的寒光之下。 血花飞溅,红雾弥漫。 如果不是克雷恩怒吼一声,拼着失去控制的风险丢出一道火元素光鞭,将悠奇狠狠往后一扯,他留下一片密集伤口的,就绝不仅仅是左边半身而已。 可这一下也用尽了克雷恩残存的力量,他眼前一黑,跪倒在地,双手勉强撑住身体没有倒下,连忙把精神转移到灵魂深处的芙伊那边,帮助她压制狂躁起来的弗拉米尔。 克雷恩和悠奇都倒了下去。 那两个在透支灵魂之力后暂时处于强力提升状态的剑士当然不会罢手耽误宝贵的时间,杀招之后,只不过喘息了一下,就再次快步逼近。 奥蕾妮手上没了武器,就像是鸟儿没了翅膀,只能束手无策地着急。 短时间内,伊莉丝这边有一战之力的,竟然只剩下了她自己。 她突然明白了悠奇没有选择这条路线的另一个原因——这种争分夺秒的急行加上压力巨大的偷袭,对体能耐力的损耗实在是太过惊人,而他们从出发至今,甚至都没有坐下来休息几分钟的机会。 不过这种时候,懊悔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她深吸口气,举起了手中的蓝色巡礼。 倒下的两个男性不止一次的保护过她,那么,此时此地,也该是她来保护他们的时候了。 两个剑士的目标本来就是这位暴露身份的公主殿下,对几步之外的悠奇毫不理睬,左右分开三步,马上以夹角攻势杀向了伊莉丝。 “退后!”伊莉丝一声喝令让奥蕾妮躲开,屈膝一蹬,主动向右手边的敌人抢攻过去。 对付分散开的复数敌人,各个击破永远是最佳选择。 但训练有素的剑士当然早有应对,被逼近的那个停步斜向后退,另一个默契地斜向弧线包抄,转眼间就要形成前后夹攻的致命阵势。 伊莉丝不敢怠慢,虚刺两剑同时,脚下以流水之势挪向侧面,猛一运力,横斩而出。 普通的精灵细剑斩切上的威力远不如刺击,但伊莉丝手中的,是蓝色巡礼。 透支状态的剑士反应极快,细剑回拨,身形急转,斗气在周身激**,显然又要出手什么致命杀招。 而另一个剑士,则干脆直接用出了剑舞·穿心击,飞一样刺向伊莉丝的肋下。 方才顿悟到的流水剑势闪过脑海,伊莉丝纤细的腰肢骤然一拧,掌中细剑铺开一片水波般的光芒,柔和而坚韧的将强悍的攻击拖曳开来,带偏了目标。 心头一片澄明,伊莉丝的剑技,在此刻仿佛化成了看似平静却暗流汹涌的河面,以略逊其中任何一个敌人的力量,令人惊讶地抵御住了两个对手的密集强攻。 很快,不应期过去,两个已经有些焦躁的剑士再次聚起大半斗气,齐声大喝,双双用出了剑舞·群星缭乱。 如果无法拆解掉这一击,那么,大家都会死。 冰冷的冥府气息仿佛充斥在伊莉丝的鼻腔,双腿已经因疲惫而酸痛,无法再让她做出有效的闪避。 那千百点剑光,她只有独自面对。 心情突然之间无比平静,连她剑上的锋芒,也跟着沉静下来。 她扎稳双脚,柔韧的力量缠绕在剑刃上,向着那片剑光,坚定地挥了出去。 仅属于她自己的剑技,就在此刻打通了最后的灵感之墙。 蓝色巡礼的守备,彻底化成了大河下的暗流,交织着无数纵横的力量,足以将正面来袭的强猛攻势,尽数偏移为失准的败笔。 短短三秒的时间,伊莉丝靠这灵光一现的招数,挡下了爆发出的全部攻击。 尽管最后因为提起的那一口气濒临枯竭,导致被震退了两步,她的防御,依然可以称得上完美。 两个剑士惊呆在那里,他们知道,自己看到的不是剑舞·茧,那一招采取的也是硬碰硬的防守,对剑刃的耐久损耗极大,效果还不如一面好点的轻盾,几乎没什么精灵剑士会专门苦修。 能用重攻轻守的精灵细剑打出这样不可思议的防御能力,只可能是完全自创的技巧。 而这意味着,伊莉丝至少已经有一只脚,有力地迈出了剑士这个职业的上限。 不过作为当事者,伊莉丝并没有空闲去想这些,她还来不及欣喜刚领悟到的剑技意味着什么,她只是敏锐地发觉,两个剑士的透支效果正在消失,而她这种流水般的剑招,并不只是可以用来防御。 她突然放低重心,像一条窜出水面的鱼,轻巧地冲了过去。 想要把柔和的力量杀伤力发挥到极限,那么最重要的,就是要快。 残存的斗气被她在剑锋上凝成三重,单足一踏,敏捷的身影已经闪入到那两个剑士之间,迅速一转。 随着这一次旋转,三重斗气波纹一样环形扩开,而她手里的剑,就在第一道波纹之前。 水可以吞噬消解强硬砸下的巨石,也可以锋利地割开辽阔的大地。 无声无息,致命涟漪。 伊莉丝喘息着单膝跪下,她已经榨出了骨头里最后一丝力气,如果还有敌人活着,她就只剩下认命的份。 她甚至不敢回头去看那两个火精灵的喉咙有没有被她击中,刚才连续两招超出所受教育的剑技,已经让她惶恐而紧张起来。 幸好,她马上就听到了两具尸体倒下的声音。 她看着手中青蓝色的剑锋,总算疲惫地笑了出来。 接着,她双眼一翻,无力地晕倒在柔软的草丛中。 眼前的黑暗统治一切之前,她抱着期望想,醒来之后看到的,可千万别是冥府的那对姐妹才好…… 伊莉丝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不过那个梦杂乱无章,一会儿飞天一会儿遁地一会上山一会儿下河,最后什么也没记住,就回到了一片黑暗之中。 意识回到身体内的时候,她第一个感觉到的,就是疼,浑身的肌肉都又酸又沉,感觉和骑着克雷恩在卧室里运动一整天不相上下。 问题是,后者可快乐得多,而她现在,就是单纯的酸痛,手臂沉得连小指尖都不愿动弹。 眼皮也跟被铁汁浇铸过一样,怎么也抬不起来,她努力回忆了一下,迅速浮现出来的,就是她在精力的绝境中突然领悟到的剑术窍门。她身前的黑暗中,仿佛都出现了一片蕴藏着无数暗流的河水。 她回忆起最后挽救了自己生命的灵光一现,也回忆起了紧随其后看似平淡缓和却锐利致命的环绕一击。 此时此刻的梳理,她才意识到当时的自己,创下了两个新的剑招,因为那根本不是普通的出剑方式,因为,之后还有反噬。 那以柔韧剑劲卸力让正面的攻击偏移、短时间内可以抵挡招架狂猛攻击的一招,结束后就让她进入了受到伤害加倍的脆弱效果。而那凌厉的一击之后,如果没有记错,双腿的移动速度明显受到了反噬的约束。 前者和剑舞·茧的防御方式完全不同,而后者,也远比速度较慢使用起来风险极高的剑舞·湖旋强出一大截。 强烈的欣喜涌上心头,伊莉丝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竟然创下了只属于自己的剑招,这标志着她已经把基础剑术修行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而往往,这也是踏上剑圣之路的坚实一步。 她想了想,决定把防御的那招命名为暗流,旋身闪击的那一剑,就叫做涟漪。 然后,她就听到了奥妮娅包含困惑的声音:“克雷恩克雷恩,公主殿下都笑了,为什么还不醒啊……她是在做什么美梦吗?” 克雷恩的声音也响了起来,“没关系,她没受外伤,只是当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她把体能和精力透支的太过厉害,可能接近了强行打开灵魂屏障的边缘,所以身体才会罢工。再多休息一下,应该就好了。” “呜……伊莉丝殿下可不能有事啊……” “行了,别哭哭啼啼了,你检查过八遍了,她真没受什么严重的伤,快去给悠奇换药补治疗术吧,真伤号在那儿呢。” 伊莉丝有点懊恼自己的没用,聚精会神地冥想了一会儿,把新创的剑技深深印在脑海里后,猛地用力睁开了眼睛。 竟然正是中午,窗外洒进来的阳光刺得她一下又闭上了眼睛,眯成缝适应了好一会儿,才缓缓睁开。 接着,她就看到了匆匆返回来的克雷恩,心满意足地看到了他眼中不加掩饰的欣喜。 “嗨,我睡得……是不是太久了?” 克雷恩坐下来,拉起她的手放在脸颊上,轻轻地摩挲,“不,你还可以再多睡一会儿,了不起的公主殿下。” “哪儿有……最后都丢脸的昏倒了。”她笑了笑,故意用手指挠了挠他,“咱们怎么逃回来的?” “狮鹫,那里有充足的狮鹫,虽说对人类不太友好,但对精灵倒还算一视同仁。我带着悠奇,奥妮娅带着你,奥蕾妮带着苏米雅,姑且算是顺顺利利地飞了回来。” “那……”伊莉丝犹豫了一下,小声问,“偷袭牵制的暗纹骑士团呢?” 克雷恩的神情变得有些黯然,轻声回答:“包括安德烈在内,全部牺牲了。” “都没回来吗?”伊莉丝瞪大了眼睛,嗓音轻颤。 “悠奇的佣兵都只回来了不到三成。敌人的力量超出实在太多了。”克雷恩叹了口气,低头亲了一下她的额角,“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佣兵们的伏击获得了大成功,把匆匆驰援的教兵当中截断,趁混乱杀死了不少敌人。可对方的指挥官能力很强。混乱很快被平定,撤退的佣兵也被亚龙属小队包抄阻击,最后和暗纹骑士团会合,才杀出一条血路逃到船上。” “可惜暗纹骑士团那边战况几乎是完全失败,只有不到一百个兽灵驻守的粮仓,对方借助地形和早就设下的机关陷阱,硬是一直防守到大部队赶来,火箭也没造成特别大的损失,退往河边准备进行水战的过程也极不顺利,机动性的差距太大,到船边的时候,暗纹骑士团的六百人已经剩下不到三分之一。” “他们本想执行悠奇的计划进入河道,靠战船攻击岸上的追兵。可龙神教的战船也已经赶到,为了掩护佣兵那条船撤退,骑士团不得不背靠布满敌人的河岸,与对方的战船进行了最后的殊死搏斗。” 他的语速放缓,有些沉重地说:“我们都不知道龙神教的战损,佣兵根据战况估算出的数字,大概是一百出头的阵亡,差不多同数目的受伤,敌船被击沉三艘,击伤四艘。至于我方……除了逃回来的一条船外加二十多个佣兵,就只有咱们几个了。” “所以……除了营救任务之外,这是一场大惨败,对不对?” 克雷恩点了点头,“是的,因为咱们都没想到,那个离开营地一段距离的粮仓,根本就是席维德故意放下的诱饵。他手下的精英卫队,就驻扎在那儿。也难怪……咱们营救后没有遇到龙神教方面的强力追兵。” “原来……从一开始就输了吗。” “嗯。从一开始……就输了。”克雷恩拍了拍她,柔声说,“现在我明白了,为什么法希德兰兵力超出这么多,依然不敢渡河强攻拔掉席维德率领的部队。温瑟呼叫其余大牧首的部队赶来支援也不是胆怯。法希德兰这里的对峙,的确是巨龙之翼占优。” “这样开放性的港口,防御设施也不完善,巨龙之翼就算强攻,胜算也不小吧。”伊莉丝有点紧张地坐起来,挥动了一下酸痛的四肢,担心地问,“这里会不会已经不安全了?” 克雷恩的神情变得有些复杂,他抱住伊莉丝,柔声说:“安全不安全,咱们都得离开了。” “怎么了?还发生什么事了吗?” 他点点头,轻声说:“刚过去的上个月十八号,翼人聚落中最大的三个,同时向风精灵王国宣战了。据说当天晚上,精锐部队就侵入了飞龙之脊东侧的风精灵控制区。” “什……什么?”伊莉丝失声惊叫出来,一下子就转身把脚放下了床,“这是真的?” 克雷恩点了点头,沉重地说:“没错,是真的。” 控制着圣佑林海的精灵一直以来最为匮乏的就是各种基础矿物,为了供给全部精灵所需,光靠贸易线路和土精灵王国内的那些产出远远不够,因此飞龙之脊南段东侧的大片山地,就是精灵们绝对不肯放弃的丰饶矿场。 可飞龙之脊适宜翼人居住的地方也很有限,自古以来就居住在山脉中的翼人当然不会承认精灵对东侧多处矿山的领土要求,所以双方上升到种族等级的彼此仇视,其实由来已久。 但至少最近这些年,签订的停战协约延续了几次一直没被撕毁,双方边界虽然一直有小规模的摩擦,但并没有上升到严重等级,更没有公开宣战过。 势力最强的三个聚落控制了翼人种族超过六成的部队,这样的联合宣战,几乎等于是对精灵全面开打的征兆。 可他们竟然只宣了风精灵王国,而不是艾尔法斯联邦整体。 要说他们和火精灵王国没有达成什么默契,连脑子比酒桶好不了多少的巨人都不会相信。 “这下该怎么办……雷托亚那边呢?那边有什么消息没有?达尔斯兰呢?”伊莉丝慌里慌张地蹬上靴子,“今天的报纸在哪儿?” “你还是别看了。”克雷恩坐下搂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没有什么好消息。雷托亚的亲精灵派贵族先后又有三位遭到牺牲式暗杀,雷托亚王国进入特级戒严状态,已经对翼人和精灵双方关闭了边境。至于达尔斯兰……波亚拉伯爵雷普为了给曾经含恨而死的新婚妻子报仇,在当地进行过惨无人道的报复,这个想必你应该听说过。而那些种子……最近发芽了。波亚迪兰复国军17号发动了起义,直接牵制住了达尔斯兰反击的进程,战况变得极为不利,精灵王国的援兵暂时无法撤回。” 伊莉丝苦着脸说:“还有什么坏消息,你干脆一并告诉我吧。我感觉这次昏迷过去,整个圣域都要翻天覆地了。” “你说得没错。北方……大概也快要开始了。”克雷恩有点感慨地说,“罗特蒂亚那边的大事件才传过来,帝国皇太子,13号死于一场精心谋划的刺杀。所有议论都指出,这是米特罗蒂隐匿后,皇子之间的竞争无人压制的结果。庞大的帝国内忧外患,高耸的尖塔,恐怕很快就要崩塌。” “外敌……都已经把刀架在脖子上了吧?为什么……这种时候还在内斗啊!”伊莉丝瞪大眼睛,不解地说。 “外部的压力本来就容易导致内部的破裂,这一点你难道不清楚吗。”克雷恩揉了揉她的头发,“如果不是整个南部的情势乱得一塌糊涂,火精灵王国不也还是会继续蛰伏等待机会么。” “伟大的格蕾希尔啊……”她蒙住脸,弯腰低头想了一会儿,马上就又精神抖擞地站起来,“那就不能再在这里磨蹭了,情况这么危急,应该不会再有谁有空拿我的父亲做文章,克雷恩,咱们赶回去,奥妮娅他们既然都救出来了,咱们马上赶回去,坐飞艇,大小都行,越快越好。我要投入战斗,我一定要亲自带领部队粉碎掉火精灵王那贪得无厌的野心!” “航空路线已经走不通了。”克雷恩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猜这也是火精灵急着进行这场秘密交易的原因。南部的混乱已经彻底开始,所有航线都撤销了,一条都没有剩下。” “那就用飞行坐骑!”伊莉丝着急地说,“咱们飞的时候高一点,小心一点,没那么容易被发现的。绕着城市走不就是了。晚上宿营休息,我可以去打猎。你也可以,咱们饿不着。” 看克雷恩没有回话,她焦急地抓住他的手,问:“难道这也不行了吗?” 克雷恩温柔的笑了笑,亲了她一下,“不,我已经向温瑟借了五只狮鹫,咱们四个精灵连同苏米雅,明早就可以出发。” “还明早什么,”伊莉丝喜出望外地站起来,“咱们下午就走,吃完饭就出发。” “伊莉丝,奥蕾妮受伤了,奥妮娅也需要恢复,她们两个最好还能补充一下装备,能随时跟你出发的,只有我和苏米雅。另外……悠奇这次受伤不轻,你确定不需要去看看他吗?就这么……一走了之?” 伊莉丝心里猛地颤了一下,悠奇一剑把她拍开,自己挺身而出靠血肉之躯硬抗两招剑舞·群星缭乱的场面又出现在她的脑海,让她的心里一阵甜蜜一阵惆怅又一阵酸楚。 考虑了一会儿,她有点犹豫地看向克雷恩,轻声说:“你……不陪我去探望他?” “我在他那儿待了好一会儿了。他……可能有话跟你说,我就不去听着了。”克雷恩倒是一点芥蒂都没有的样子。 “这样……合适吗?”伊莉丝扭捏起来,为难地看着他,“不太好吧……我可是你的未婚妻啊。” “我只是觉得你该去探望一下他。你不要说得我好像是在叫你去做些别的什么事情一样。”克雷恩拉起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手背,“去吧,我觉得他可能要给你一个解释,而那也正是我在猜测的。我希望在跟你去水精灵王国前,一切都能清清楚楚。谁的心里,都不需要再留着这个疙瘩。” 伊莉丝闭上眼睛想了想,认真地说:“好吧,这一切是该有个结果。你等我,一会儿咱们一起吃午饭。” “你们聊吧。”克雷恩也往门口走去,“我去检查一下狮鹫到了吗,顺便订好午餐,忙完我直接上来找你。” 伊莉丝有点紧张地推门走进悠奇的房间,确认里面没有别人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走到床边坐下,看着他半边身子上缠绕的绷带,心里针扎一样的疼,可又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憋闷地说:“你……还好吗?” 出乎她意料的,悠奇竟然抬起没事的手,在她的脸上很亲昵地摸了一下,“你觉得这叫没事吗?” 伊莉丝反射性地往后跳开,紧张兮兮地问:“你……你这是干什么!” 悠奇笑了笑,像是做了什么重大的决定一样,柔声说:“我只是决定,让你离开得轻松一些,不需要带着太多无聊的负担上路。” “什么意思?我不太明白。” “我得告诉你,你以为的咱们之间的那种亲密感,并不是什么爱情。我那样拼命的救你,也不是因为你的美貌。”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接着说道:“你可能不会相信,我……其实是你同母异父的亲哥哥。” “什么?”过于惊愕的伊莉丝直接喊出了一句标准的精灵语,她往后退了两步,一时间都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才好,憋了半天,只是用通用语重复了一遍,“你在说什么啊?” 悠奇的脸上没有半分戏谑,认真地说:“我是说,你是我妹妹。虽然,咱们并不是同一个父亲。” 伊莉丝脑海中的震惊犹如罕见的球形闪电,威力无穷的四处肆虐,她突然觉得有点腿软,连忙找了把凳子坐下,僵硬的嘴角好一会儿才挤出一个微笑,轻声说:“你……是我哥哥?” “我也调查了很久。”悠奇的口气带上了一丝淡淡的怨气,“毕竟从没有谁告诉过我,我的母亲是谁。我小的时候,送我回去的那个精灵阿姨似乎知道,可惜……她去世得太早,什么都没来得及告诉我。” “精灵阿姨?”伊莉丝皱了皱眉,“她叫什么?” “卡夏·圣林湖。这也是我寻找双亲的唯一线索。” 这名字直接砸得伊莉丝晃了一下,她低下头,抬手捂住了脸,“卡夏……这不是我母亲一直念叨着怀念的近卫吗,她……已经去世了?” “是的。”悠奇看似平静地说,可他的眼里却已经泛起了伤感的泪光,“我是被命运诅咒的厄运之子,我越弱小,就越会给自己和身边的人带来不幸。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是卡夏阿姨一路拼死保护了我。我记得我本来住在一个很偏僻的小镇里,寄宿在一个叫做阿卡的面包师家里,他太太珐拉很温柔,也很善良。” “可最后,我不得不离开那儿。因为某个东西坏了。那是一个谁也想不起名字的巡礼者留下的宝物,用来帮助我对抗自己的厄运。可它……被珐拉顽皮的儿子打坏了。为了不让灾祸波及到那善良的一家人,卡夏阿姨只能带我匆匆离开。她说不能带我去找妈妈,因为会惹出大麻烦,所以……她带着我一路北上,去了冰雪群峰附近,想要找到艾斯凯普的家族所在。因为据说我的父亲,就是那一代艾斯凯普的家主,斯拉格·艾斯凯普。” 伊莉丝大气也不敢喘地听着,惟恐错过什么重要的信息,可她确实没听说过斯拉格这个名字,不禁疑惑地问:“你的意思是,就是那位斯拉格先生,和我母亲……生下了你?” 悠奇点了点头,柔声说:“那是一段由血魂之咒而产生的爱情,关于那些内容,我不想多说,有机会的话,你可以让当事者亲口讲给你听。总之,那段危险的爱情有了我这个令人担忧的结晶。” “我曾经无数次怨恨过他们两个为什么没有为我做过什么。可后来我才知道,他们其实已经拼尽了自己所有的能力。我的父亲,甚至为了我和母亲的平安而冒着巨大的风险去弄来了成年不死鸟的遗灰。我也是因此才能顺利诞生下来的。” 伊莉丝颤声问道:“那……之后呢?你既然顺利诞生了,这不正是打破诅咒的好机会吗?” “血魂之咒的威力……远比你想象的强大。无数冥冥中的事件串在了一起,变成了一条无比紧急的消息。罗特蒂亚西北边境牵涉到冰雪群峰人类与兽灵的战争,艾斯凯普家族的封地,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悠奇缓缓地讲述着,语调平静,就像在说和自己完全无关的故事,“他只能回去,去承担属于他的责任。而那次奔赴战场后……他就没再回来。母亲等待他,一直等待到被水精灵的使者找到,带回王宫。而我,就只能跟着卡夏阿姨,前往阿卡和珐拉所在的小镇,去尝试对抗诅咒带来的厄运。” “伟大的格蕾希尔啊……”伊莉丝的眼中已经满含泪水,她踉踉跄跄地走到床边,蹲下握住了悠奇的手,“厄运之子……我的哥哥,你到底承受了怎么样的命运啊?” “都过去了。”悠奇淡淡地说,“我还活着,而且活得很好。不是吗?我需要感谢很多保护了我的人,卡夏阿姨、蕾希亚阿姨……和无数信赖我的战友。不管怎样的厄运,我都活着挺了过来。伊莉丝,你,和今后所有水精灵王族的后裔,都不需要再担心血魂之咒的影响。英雄王罗特用自己的性命换来的解咒之法,历经千年之后,终于达成了。我,就是血魂之咒的最后一个受害者。” “哥哥……”伊莉丝终于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这些年你到底是怎么过来的?” “在狼窝当佣兵咯。”悠奇挤出一个微笑,抬手擦了擦她的眼泪,“我有很多好兄弟好姐妹,我的日子过得并不差,你不需要那么伤心。” “要是你能在王宫顺理成长,即使没有继承权,你也该是一个王子的。”伊莉丝抽了抽鼻子,认真地说,“哥哥,跟我回去吧,母亲大人的身体近两年刚有点好转,见到你,她一定会更开心的。这么多年欠你的,我们也该尽可能补偿给你。” “你们不欠我什么。”悠奇抚摸着妹妹的头发,目光已经彻底平静下来,“这一切都已经发生,也只能这么走下去。我不可能跟你去水精灵王国,那里我去过一次,看了一眼我的妈妈,就已经足够。我没有再去的必要,有些生活,不需要多余的因素来扰乱。” “你怎么会是多余的因素!”伊莉丝双手握住了他的手,“咱们是至亲啊,第一次见面你就能不顾安危地救我,难道不就是因为这血浓于水的关系吗!” “我不会去的。一个突然多出来的王子会让太多不能公开的事情浮出水面。”悠奇柔声说,“为了母亲的幸福,其他和那个诅咒有关的人,在王宫有一个已经非常足够。” “有一个?谁?”伊莉丝皱了皱眉,迷惑不解地问。 “猜猜看,除了我,还有谁能让母亲从长久的伤痛中走出来,迅速变得健康而富有活力。” 伊莉丝的眼睛顿时睁大,一个不敢相信的猜测浮上心头,“难道……是……你的父亲?你的父亲正悄悄生活在王宫里?” 如果这是真的,那对她父亲伯恩尼亲王来说,还真是个雷霆灌脑一样的坏消息。 第二四二章 启程!狮鹫翼下的风 “这对你父亲来说似乎是个有失尊敬的消息。”悠奇很抱歉地柔声说道,“不过我还是应该让你了解一切,同时有个方便证实我所说经历的渠道,我的父亲,的确已经和母亲团聚,我想,这大概是他们生命中仅次于相遇之后那段时间的美好日子。” “好吧……我父亲也有其他的女伴。水精灵女孩本来就能有多个丈夫,这不算……什么太糟的消息。”伊莉丝迅速整理了一下情绪,故作轻快地说,“我就是比较吃惊,因为母亲大人可能会是水精灵王族第一个偷偷养了情夫在王宫的。” “我父亲毕竟是人类,现在的情势又这么紧张,一旦公开露面,会很容易让敌对者联想到血魂之咒已经被破解,就算是从你们姐妹俩游历的安全性上来考虑,他们也会隐瞒到你俩平安返回为止的。”悠奇帮忙分析了一下,接着说,“我不奢求你把我父亲当作你的父亲一样看待,我只希望你看在我这次奋不顾身救过你的份上,看在咱们的母亲这么多年忍耐着悲痛度过了漫长岁月的份上,允许他留在心爱的她身旁。” “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父亲明明活着,却直到这几年才去找我母亲吗?”伊莉丝皱着眉,缓缓问道,“这个答案对我很重要。” “我父亲率领的那次战斗失败,他少了一条手臂,瞎了一只眼睛,挣扎生存下来后,被兽灵当作奴隶卖给了冰雪群峰的矮人。在那里的寒冷矿洞中,他度过了二十多年煎熬的时光,终于靠毅力挖开了一条逃跑的通道。我无意比较什么,但伊莉丝,我敢保证,这些年不论从哪一方面来讲,更苦的那一个都是他。他不是负心汉,没有被诅咒击倒,我为自己是他的儿子而骄傲。” “哥哥……”伊莉丝的鼻子又有些发酸,她用力眨了眨眼,说,“既然我回去后一切就可以公开,那你也就可以跟我们一起回去了啊。咱们还需要顾忌什么吗?哥哥,跟我一起走吧,母亲大人和……你的父亲肯定都想见到你在身边。” “不,突然多出一个王子,所带来的影响可不仅仅是你旅途的安危这么简单。”悠奇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是人类,一旦公开身份,就将是水精灵王室第一个承认的人类私生子,谁也不能保证,不会有敌对力量以此大做文章。格蕾希亚刚刚继位,对母亲的抨击依然可以影响到她的权威,现在正是紧急的时候,最好谁都不要给你姐姐帮倒忙。” “那你偷偷跟我……” 他抬手打断了她,“不,我留在狼窝,也还有我的事情要做。我的身份虽然不能公开,但我做的事,却可以左右很多人的意志。你赶回水精灵王国,去支援你姐姐的战斗,而我,将用我的方式,给你们准备一份礼物,在适当的时候送过去。” “咆哮之狼……不是不能介入国家争端的吗?”伊莉丝皱起眉,还是不想跟新相认的亲眷这么快分别。 “只是不能直接介入而已。”悠奇笑了笑,“火精灵的外部帮手已经在明面上的就是巨龙之翼和死亡骷髅,一个教派,一帮佣兵,单靠你们对付起来,是不是有些麻烦?” 伊莉丝考虑了一下,点头说:“确实,水精灵王国开放性很强,就算临时管制,也很难短时间把这些渗透进来的力量彻底清除。而且这两方势力真从北部边境集合进攻,单看这次龙神教教兵的实力,麻烦就肯定小不了。” “那么,我在这里帮温瑟解围,卖个人情,咆哮之狼加上暗影教会,是不是多少就能抵消火精灵的优势了呢?” “哥哥,即将到来的可能是一场大到无法想象的战争,我……我不想以后再也见不到你。” “说什么丧气话呢。”悠奇笑着拍了她一下,“我跟厄运之子这个称号战斗了这么多年都没事,战争怎么可能要我的命。我可是在最危险的地方经历过九死一生的霜狼,我的嚎叫声,还要在这世界回**很久呢。” 伊莉丝盯着他,认真地说:“等到战争结束呢,那时候,你总可以不用再顾忌什么了吧?” “我们佣兵从来不说‘等到战争结束’这样的晦气话。”悠奇柔声说,“放心,总有一天,我会堂堂正正以你哥哥的身份出现在你身边的。你的婚礼我多半赶不及,但等我当舅舅,一定会拼命去给小宝宝送上礼物的。” “我可以等你赶得及再结婚。” “伊莉丝,虽说你们两个都很强,概率应该不高,可你们实在是太勤奋了,我觉得大着肚子结婚对一个长公主来说不是什么很有面子的事情。”悠奇调侃了一句,说,“所以尽早吧。再说,克雷恩称为水精灵一方的夫婿,对你们的战局也会有非常关键的帮助。” “你是指……他的身份还是炎魔弓?” “两者都有,而且火精灵王秘密新军的总指挥官可是德尔米斯特,克雷恩的老师。伊莉丝,战争必须要利用任何手边的资源,包括你的丈夫。明白吗?” “好吧……我会跟姐姐商量,可你不在……都不能给我一个祝福的拥抱。”伊莉丝扁了扁嘴,很自然地用上了妹妹撒娇的口气。 亲缘的关系确定后,之前的种种猜疑都瞬间明晰,让她自己都觉得,之前实在是愚蠢得可笑。 “我可以在这里提前给你。”悠奇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坐了起来,“就是纱布包得太多,看起来似乎不太美观,凑合一下吧。” “这……就很好了。可都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伊莉丝忍住酸胀的眼眶中汹涌的泪珠,张开双臂,牢牢地抱住了他,“哥哥……” 悠奇用手拍了拍她的后背,笑着说:“好了,该保密的还是要尽可能保密,知道的越少,秘密就越安全。松开吧,克雷恩看见恐怕会误会什么。” 按照多本戏剧中的安排,越是这种时候,不该出现的角色就越会及时登场。 于是,克雷恩就在这时推开了房门,看了一眼床边紧紧拥抱着的他俩,挠了挠头,说:“我是不是来得不太巧?” “不是!”伊莉丝一下子蹦了起来,转头冲到克雷恩身前,连声说,“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得那样……呃,克雷恩,你怎么……看起来不是很生气?” 克雷恩笑了笑,握住她的手柔声说:“你不是说要解释了吗。我在听。” “唔……可一般来说,你不是应该掉头跑掉就是不听我说的话然后躲起来让我找不到你经历过一大串事件然后咱们才能冰释前嫌吗?” 克雷恩捏了她的脸颊一下,“你如果非要这种戏剧性的话,我不介意跟你玩上半天捉迷藏。再久耽误回去的时间就不好了。” 伊莉丝刚刚认了哥哥,情绪正激动地跌宕起伏,不自觉地露出几分任性,“可……你怎么不吃醋啊?我……我刚才和悠奇拥抱了啊,特别亲密那种,你……你没看清吗?” 克雷恩看向**,耸了耸肩,“你可以再来一次让我看得清楚些。” “好。”伊莉丝还真来了劲,扭身就走了回去,一把把悠奇搂住,这次比刚才还用力,搂得她可怜的哥哥疼得呲牙咧嘴。 “其实这不算什么。”克雷恩走到桌边坐下,“只是个拥抱而已。如果你解释完我不满意,我会考虑吃一下醋给你看。” “我突然不想告诉他了……”伊莉丝苦着脸看向悠奇,“干脆对他保密吧。” 悠奇终于憋不住笑了起来,抬手以精灵的亲昵方式弹了一下她的耳朵尖,“你啊……平常直觉那么敏锐,今天就没发现克雷恩其实早就猜出什么了吗?他估计就是没证据不敢判断,看见咱们这样,他应该已经确信了。” “是啊,算起来,我以后是不是也该叫你一声哥哥?”克雷恩揉着指头尖上的伤口,笑眯眯地说。 “你是怎么猜到的!”伊莉丝不服气地喊了出来。 “在山里的人往往看不到山的形状,我在外面,感受比你直观得多。”克雷恩笑着走过来,弯腰吻了她一下,“你在相信那是诅咒的时候,我就在想,悠奇可并没中血魂之咒,他对初次见面的你,未免也太关心了点。” “就不能是因为我漂亮吗?” “能,不过他可是佣兵,大名鼎鼎的霜狼,在蕾希亚阿姨的管教下,不贪图美色,定力超群,想要他不顾一切舍命去救,至少要美到情爱天使蜜米尔的程度吧?”克雷恩轻声说,“所以我老早就觉得他对你的态度很可疑。而在格蕾希亚登基为女王后,我基本上确信,血魂之咒已经被终结,那么……血魂之咒的终结条件,我还不至于一点都不了解。” “伊莉丝,你的情感既然不是受血魂之咒影响,血魂之咒的终结又说明了有一个厄运之子已经长大,再加上悠奇对你的态度,我会联想到你们是兄妹,也很正常吧。”他柔声说,“恭喜你,从此多了一个了不起的大哥。” “那……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伊莉丝皱着眉抬起头,气鼓鼓地看着他。 他连忙解释:“我没证据啊,悠奇自己不开口承认,我也怕提醒不好反而起到糟糕的效果。其实光凭悠奇的运气,我就想猜他就是厄运之子。” 悠奇大笑起来,“你的运气也很糟好吗。” “可我不能是厄运之子,不然伊莉丝就麻烦了。”克雷恩笑了起来,“而且……我运气已经好很多了。” 世上最美好的词中,必定有虚惊一场。 克雷恩要的饭菜到了后,他们三个干脆就在屋里吃了起来,没有去叫奥妮娅他们,简单而温馨的享受着淡淡流淌的亲情。 只可惜,分别的岔口就在不远的地方,而他们,别无选择。 整理讨论了大半天,充分地休息后,他们终于在翌晨迎来了告别与启程。 逃回来时候用的那三只狮鹫与精灵的相性很好,正好由三位女精灵乘坐,克雷恩和苏米雅骑上暗影教会准备的两只后,一行五位,就在窗边悠奇的注视下,温瑟昂首抬起的目光中,腾空而起,飞向精灵王国的所在——圣佑林海。 按照商量的路线,他们把旅途分成了五到七天,保证每晚能在安全可靠的地点过夜,进入水精灵王国前的最后一个住宿点,就是迷雾森林东侧,克雷恩曾经的故乡。 据说那里已经发展起了一个几十人的小村落,不论怎样的废墟,终究还是会萌发出生命的绿芽。 在那附近停留,不只是为了安全,也是为了让五年多未曾再踏足过那里的克雷恩能带着芙伊去缅怀一下记忆中的故居。 尽管伊莉丝出发的时候就拐去看过,但带着已经到手的炽焰游侠本尊过去,心里的滋味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处于安全考量,前半程的晚上他们选择了在野外宿营,所有能避开的空中巡逻队也都尽量避开。 哈斯密尔大平原已经被战火占据,而战争能让任何生命疯狂,他们不敢冒险。 直到进入水精灵王国目前的铁杆友邦达尔斯兰,伊莉丝才真真正正的松了口气。 只不过她的心情还是轻快不起来。 补充食物和水,在路上略做休整的时候,他们当然会关注一下各种公告和报刊,不少通讯社已经因为战争而暂时关闭,但哈斯密尔信息社旗下的《哈斯密尔战讯》依然屹立不倒。 作为哈斯密尔大平原附近最大的邻邦,《哈斯密尔战讯》关于精灵王国的报道也很看重,在大平原自身战况足够占满任何报刊版面的情况下,依然不吝于专门拿出八分之一的版面登载艾尔法斯联邦的形势变化。 情况极不乐观。 他们出发前的那天,也就是红七月1号,土精灵王国数名驻守边境的大贵族联合起兵,带着超过土精灵全国三分之一的兵力,杀向王宫所在林地,宣称要让没有给予臣民应有尊重的土精灵王付出最惨烈的代价。 而风精灵在与火精灵王国交界处附近调集的大量军资,被不明来路的敌人偷袭,损失惨重。 风精灵王怒斥一切都是火精灵王的阴谋,但火精灵王国明确予以否认。 联邦四大王国中唯一还算风平浪静的水精灵,却有传言表示,格蕾希亚三世,正在酝酿一场针对内部的宣战。 而这,意味着女王将从此背上挑起内战的骂名……不论胜负。 接二连三的坏消息让伊莉丝变得焦虑而烦躁,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进入达尔斯兰后安全下来的连着两个晚上,他都把奥妮娅赶去奥蕾妮的房间休息,用尽浑身解数来治愈公主殿下的低落心情。 多少有点效果,就是带了点副作用。 伊莉丝彻底沉浸在那种绝顶的欢愉里,近乎忘我的代价,就是被两个近卫和苏米雅从头到尾听得清清楚楚。 苏米雅没什么太大反应,奥妮娅和奥蕾妮姐妹俩却都明显没睡好,奥妮娅更是到了一跟克雷恩视线接触就脸红的程度。 “有那么响吗?”吃完饭离开旅店走向后院,伊莉丝有点不好意地问。 克雷恩点了点头,跟着指向拴着狮鹫的木桩。 一只公狮鹫把绳子扯到几乎断掉,正趴在旁边的母狮鹫脚边,亢奋地求偶。 “还、还有这效果?”伊莉丝瞪圆眼睛,满脸惊讶。 克雷恩忍不住笑了出来,“他们听不懂咱们的声音,就是快到季节了。巧合。走,上路吧。今天还要飞很久呢。” “是啊,大腿都快磨出老茧了……”伊莉丝有气无力地踩住脚蹬,翻身上去,“我真怀念有软垫子的马车。” 托风临日的福,狮鹫的飞行速度明显提升了一些,午后不久,他们就在边境空中卫队的注视下离开了达尔斯兰。 战事让大部分无管辖地区重新被各国控制,狮鹫穿过达尔斯兰边境,就已经能看到下方稀稀落落的精灵哨塔。 这标志着,他们终于正式进入了艾尔法斯联邦领地。 精灵一侧的空中卫队很快发现了他们,接近巡查的结果,就是他们的队伍多出了几个护送的卫兵。 按照卫队长的建议,他们今晚最好在边境守备队的营地过夜。 但伊莉丝干脆地表示拒绝,直接率领狮鹫群往迷雾森林东侧折去。 不论在哪边休息,距离水精灵王都艾普萨拉斯都还有至少两天的行程,那今晚在迷雾森林东部边缘休息,让克雷恩去看看故居当然是最佳的选择。 飞越原本那个小镇所在的地方时,克雷恩驾着狮鹫下去低空盘旋了一圈。 废墟早已被清理干净,残存的房屋翻修后,成为了新居民现成的住处。这片村庄规模还很小,看上去也变成了精灵为主的聚落,如果克雷恩是此时生活在迷雾森林,就不太可能再被居民蔑称为野猪了。 找到了熟悉的小道,克雷恩满眼怀念地带路飞在最前,很快,就找到了他曾经生活了二十五年的树屋。 把狮鹫拴好后,克雷恩叫出芙伊,一步步走向曾经属于他们两个的小家。 树还在,巨大的鹰爪木又长大了不少,张开的枝杈,已经跟附近的其他树木彻底纠缠在一起。 木屋早已布满了青苔,破破烂烂不成形状,搭建的平台多年没有修整,朽烂破败,克雷恩跳上去一抓,就咔嚓碎掉一块,让他差点狼狈地摔上一跤。 芙伊则第一时间飞了进去,等到克雷恩抓着树杈上去进到屋门里的时候,月光中的红色虚影,正静静地站在那儿。 她应该是在哭,只不过,一个灵魂的虚像,是流不出眼泪的。 她能发出的,就只有那种若有若无的、苦楚而沉闷的哽咽…… 伊莉丝随后爬了上来,她考虑了一下,没有进去,而是转身坐在了外面的树枝上,看着下面也想上来的奥妮娅,静静摆了摆手。 她知道,这间屋子,是只属于他们两个的回忆,最好,不要有谁去打扰。 “芙伊,咱们……回来了。”克雷恩忍着满眼的热泪,一步步走了过去,轻轻抱住了她的影子,即使没有实感,她依然在他怀中。 “咱们的床,已经被蘑菇霸占了呢。”芙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轻巧地飞到木床的上方,略显惆怅地看着已经不成型的家具。 这间树屋的最后,还经历了一场雾猿的袭击,只不过屋里乱七八糟的样子,也已经被时光掩盖。 “看,我当初给你的留言还在。”他用匕首刮去厚厚的青苔,露出了快要看不出来的刻痕。 “可惜……我那时已经不会听你的了。”芙伊叹了口气,转移了话题,“来刮掉这里吧,我想看看你以前跟我比身高的划痕还在不在。” “肯定在的啊,”克雷恩也强撑起一个微笑,过来清理出那一片,“呐,起码我比你高以后的部分都还很清楚。” “是啊是啊,比我高了之后,你每次都刻得格外用力呢。”芙伊伸手抚摸着那一道道印子,温柔的眼波中,仿佛又倒映出了多年前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 克雷恩再也忍不住眼中的酸涩,他抬手擦了一下,轻声说:“有时候……我做梦回到过去,就在想,那……要不是梦该多好,要是……真的和你回到从前的时光,我宁愿……” “别说傻话啊,克雷恩。”芙伊转身飘过来,抬手拥抱住他的头,柔声说,“时光是永不回溯的河流,我们已经在一个分支的下游,就不要再想不可能达到的地方了。能这样与你的生命融为一体,看着你一步步成为了不起的英雄,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讲,你我的愿望,都已经实现了。” “这叫什么实现啊!”克雷恩握紧拳头,颤声说,“你明知道……我愿望里的你,不是这个样子的。不该……是这个样子。” “好了,克雷恩。”芙伊的虚像轻轻吻了他一下,依然,没有任何触感,“伊莉丝坚持陪你过来这里,不是为了看你沉迷于过去的怀念。你应该知道她想要什么。” 克雷恩点点头,有些痛苦地说:“可回忆是不能抛掉的。” “不能抛掉,但可以收拾起来,藏进心里的角落。”芙伊柔声说,“走吧,趁着还没到休息的时间,去……看看父亲的墓碑吧。那里多年没人打扫,恐怕……要被草淹没了。” “嗯。”克雷恩点点头,再次环顾了一遍破落的木屋,闭上眼站了一会儿,扭头走了出来。 他跟伊莉丝打了个招呼,就跳下树,大步往较深处赶去。 他已经不再需要担心晚上的迷雾森林,如今的他,可以凭实力深入这片森林的任何地方。 他永远到不了的,只有曾经。 芙伊不会忘记父亲的墓地,在她的指引下,克雷恩很快就赶到了那片很小的空地。 当让他们都很吃惊的是,那没有名字的小墓碑竟然收拾得十分整齐,打扫得干干净净。 而在另一边的灌木丛里,竟然有一顶亮着魔石灯的帐篷! 克雷恩迅速让芙伊回到体内,运足能量,指甲压在手指的伤口上,随时准备召唤炎魔弓作战。 他小心地接近了几步,看到帐篷里只有一个身影后,略微放心了一点,高声问:“请问,是哪位在那里?” 帐篷里的影子晃了一下,跟着,门打开了。 从里面钻出来的,是个满脸的皱纹已经快要吞没掉五官的老者,他戴着一副旧晶石眼镜,长长的耳朵尖都有些发蔫,算是到了风中残烛的年纪。 但比他的年纪更让克雷恩吃惊的,是他的身份。 他顶着一头色泽已经变淡的红发,和一把几乎垂到胸口的红胡子。 毫无疑问,这是个年老体衰的火精灵。 在情势如此紧张的时候,火精灵出现在水精灵王国附近,实在是有点可疑。 “你是火精灵,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克雷恩确认了一下对方的气息,把匕首插回靴筒,尽量客气地问。 老者有几分狡黠地说:“你也是火精灵,那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克雷恩一怔,只好回答:“我以前住在这附近,这次路过,正好回来看看。你呢?” 老者在胡子里面低声咕哝了几句精灵语,然后看向墓碑,说:“我的一个后代就埋葬在这儿,我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我来看看他,陪他几天。” 克雷恩的心中一凛,走近两步,“你说……这里埋葬的是你的后代?” 老者点点头,“是啊,这是我儿子的儿子的儿子,按人类的算法,是叫做曾孙吧?” “你怎么确定的?曾孙?你今年多大了?”克雷恩有些紧张地问,他从不知道自己养父的身份,也没想过会在这么一个场景下遇到养父的亲属。 “我吗……二百多少岁了呢?”老者抓了抓头发,拄着手里的木杖盘腿坐下,“想不起来了,我已经太衰老,很多细节的事情,都想不起来了。我找到我的曾孙,已经耗尽了我最后的神智,我走过了他的人生,追寻他的足迹,最后,来到了这里,找到了他的遗灰。” 老者停顿了一下,浑浊的呼吸已经不太顺畅,“我只要攥一把那灰,就知道那是我的后代。我说得够清楚了吗?粗鲁的拜访者。” “真抱歉刚才对你的质问。”克雷恩打量了他两遍,柔声说,“你说的这些……是真的吗?” “我从不欺骗,”老者举起手里的木杖,顶端紫色的竖琴标识在红色的月光下闪动着奇妙的光芒,“我是解读者,可以隐瞒,但绝不能撒谎。” “那么按照人类的算法,我兴许应该称呼您为高祖父。”克雷恩有些惊愕地蹲下,直视着老者的眼睛,“您所说的那位后代,正是我的养父。如果没有他的养育,我早已成为了这森林的一部分。” “你就是他的养子?”老者惊喜地抬起眼,跟着有些疑惑地说,“可……他不是还有个养女吗?就是你的姐姐吧,她呢?出嫁了吗?” 克雷恩一阵心酸,在心里轻唤一声,叫出了芙伊。 老者的目光闪动了一下,表情也变得有些讶异,“器之魂?竟然……还有能量如此纯净的器之魂。我的力量太衰弱了……几乎看不清样子。你叫她出来做什么?” 克雷恩伤感地说:“这就是我的姐姐,我……最爱的伴侣。出于一些复杂的原因,她现在已经是这种状态。我过后可以向您解释,您可以告诉我,我的养父究竟是谁吗?我……也很想知道,我的亲生父母到底是谁。您既然追寻了我养父的生命轨迹,一定对此也有所了解吧。” “不,我知道的并不多。否则,我也不必满怀愧疚地守在这墓碑前等待一切的终结。”老者叹了口气,“都怪我……是我破坏了家族的根基,动摇了原本属于我们的一切。我的同情和诚实没能帮助我家族的成员,属于我的血脉,就要断灭了。” “您总不会也忘记了您后代的身份吧?您这么辛苦的寻找,难道就是为了一个不知道名字的精灵?” “我当然记得,库塔特,他出生的时候还是我亲手剖开的卵膜,那是家族荣光最鼎盛的时代,我还受无数精灵敬仰,没有谁敢不相信我。” 克雷恩看向墓碑,十分感慨地说:“库塔特吗?我……总算知道养父的名字了。真没想到,我会在三十岁后才知道这个。” “我知道他收养的后代有一个是他心爱的女精灵被欺辱的产物,可我不知道是哪个,因为没谁记得那到底是男婴还是女婴,而那个可怜的女精灵,明明十分强壮,却在生产的时候大出血。”老者拼命地回忆着,絮絮叨叨地说,“他们说是因为那个婴儿蕴含的力量太强,而女精灵的心底并不接受这个孩子,还曾试图自己杀死胎儿,最后才导致了母体的死亡。我觉得有一定道理,那么,你和你姐姐谁比较强大一些?” 克雷恩的心里一沉,轻声说:“我。” “是这样么……那,你在这世上的亲眷可能就只剩下一个不知道身份的恶棍父亲了。”老者摇了摇头,抚摸着胸前的胡子,“还真是个悲伤的结论。” 一夜之间,克雷恩知道了养父的名字,自己亲生母亲的经历,然而,他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没关系,反正,我也独自一个在世上生活得很习惯。没有父母的日子,对我来说才是常态。”克雷恩干脆也盘腿坐了下来,养父的曾祖父这个身份无形中拉近了他跟老者的距离,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多聊一会儿,“我养父的姓氏是什么?听起来,你们好像来自一个大家族啊。” 老者点点头,“不只是大,事实上,经过我带来的沉重打击,这些年来,我那些争气的族人,还是把家族的荣光推回到最高的位置,令我倍感惶恐。” “最高的位置?”克雷恩愣了一下,“你是来自特穆迪森家族的?你是德曼的远亲?” 他的老师德曼,就是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他当然对这个家族了解最多,“那你知道他们家族那个失踪的大神官,库雷博恩吗?” “我当然知道。”老者看向克雷恩,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就是库雷博恩,如果我没记错,你说的那个德曼好像是我的侄孙吧?” 第二四三章 神官!第一道神谕揭秘 “你……真的就是大神官库雷博恩?”克雷恩情不自禁地站了起来,“979年因为神谕事件被放逐的那个?” 库雷博恩浑浊的眼睛转动了一下,像是还在后怕一样抬手摸了摸胡子,“是的,王上一把火烧掉的,就是我的胡子。可是,弗拉米尔大人在上,我没有撒谎。” 根据几本库雷博恩著作中的遣词方式来判断,至少不称呼陛下这个习惯并没错,克雷恩皱眉蹲下,“三十年了,您一直没有离开精灵王国吗?” “怎么会,我四十多岁成为次席神官,六十多岁晋升首席,不到七十岁,就成为王上身边最信赖的大神官,稳稳占据了那个位置一百多年,在我生命的最后,我以意想不到的方式得到了自由,那我为什么不离开圣佑林海,去其他地方看看。”库雷博恩的精神似乎好转了一些,皱巴巴的眼皮下,瞳孔的红光也亮了几分,“不过我老了,我不是长生者,我已经走过了太漫长的岁月,我希望最后能把我的遗灰,埋葬在亲眷的身边。我一直没找到的曾孙啊……我走过了你的路,却没想到你会选择这样的终点。” 他看着克雷恩,神情感伤,“库塔特的养子,你叫什么名字?你知不知道我的曾孙,是怎么离开这世界的?” “我叫克雷恩。父亲他……得了急病,去世得很突然。芙伊,也就是我姐姐,甚至没来得及用积蓄把镇上的医生叫来。”克雷恩回想了一下,在芙伊的提醒下回答,“我们按照他临终前的指示处理了遗体。” “这是个不错的埋灰之所。火焰焚尽,生命化为遗灰,我这把老骨头……也快要到时候了。克雷恩,算起来,咱们勉强也是亲戚,可能的话,我的遗灰,就请你帮我埋下在这里吧。” 克雷恩皱眉看了一眼芙伊,轻声说:“很抱歉,我也很想帮您,但我有很重要的事情急着赶去艾普萨拉斯,不能在这里耽搁太久。” “哦……这样吗。”库雷博恩叹息着说,“不要紧,我会在这帐篷中离去,迪拉瑟尔大人只能收割我的灵魂,不会索要我的躯壳,这副身体,会在泥土上慢慢腐烂,希望你能赶在它彻底烂成泥之前,帮我举行一个简单的葬礼。” “哦对了,”他摸摸索索地掏出一个有家族图案的戒指,递给克雷恩,“不能让你白帮我的忙,你是库塔特的养子,也能算是我特穆迪森家族的一份子,拿着它吧,它是你身份的象征,也是我现在唯一能给你的报答。” “不,尊敬的库雷博恩大神官,你还有其他报答我的方式。”克雷恩没有接戒指,而是充满期待地说,“我想要知道,火精灵王到底得到了什么神谕,让他变得如此疯狂。” “这对你来说有什么用吗?”库雷博恩把戒指塞进他掌心,摇了摇头,长长的胡子晃动起来,“王族离普通的世界很遥远,你并不需要知道王上变化的原因,你只要知道王上已经失常就够了。” “我有个朋友是夜牙族的兽灵,你应该还记得他们才对。”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沉声继续说道,“可以被我称作家乡的小镇,同样毁灭于火精灵之手。大神官先生,我好奇这些事情背后的原因很久了,您能给我一个答案,我会感激不尽。” “你的意思,是只有知道答案,才能完成我刚才的小小愿望吗?”库雷博恩红色的眉毛挑了一下,浑浊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显得凌厉了许多。 “不,你的愿望我一定会帮你完成。你可以不支付我报酬,但如果支付,我希望是那个答案,而不是一个我用不到的戒指。”克雷恩看了手心一眼,把戒指丢了回去。 “拿着吧。”库雷博恩把戒指塞回他掌中,“被带去冥府的灵魂无法携带任何行李,再贵重的宝物,也是被野兽践踏、被大地淹没的宿命。我……可以告诉你答案,但你要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您说。”他把口气再次转化成尊敬,盘腿坐下。 “刚才召唤出的器之魂,是不是属于炎魔弓?如果是,火精灵的镇国神器,为何会保存着你姐姐的灵魂?” “这好像是两个问题。”克雷恩笑了笑,“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作为我换取答案的代价。这个故事很漫长,您做好听的准备了吗?” “我这一辈子都在倾听和猜测,在这种事上,比我有耐心的火精灵恐怕不多。”库雷博恩从怀里摸出一块肉干,拿出一小片火晶石,托在下面激活加热,“你即使从你记事讲起,我也听得完,就是我最近脑子不太好用了,不敢说能记住多少。” 克雷恩在心里组织了一下语言,隐瞒掉弗拉米尔的存在,以芙伊身上发生的事情为主,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但是,再怎么简明,这里面也一样会有让老神官发现异常的情况,“了不起的炽焰游侠,能不能告诉我,五年前你还不这么强大的时候,是如何亲手杀死了你姐姐的。不要怪我怀疑这些话的真实性,克雷恩,我知道魔龙甲有多可怕。有那么一阵,我都怀疑王上偷偷穿了它。” “我全靠芙伊对我的爱,那股感情强烈到压制住了魔龙甲的意志,才给了我出手的机会。” “克雷恩,我曾经的工作就是猜测和揣摩,我知道你不一定是在说谎,但你必定没有讲出全部的真相。”库雷博恩摇了摇头,“不过这些已经够多。灼热之源的古老声誉,换来了一个可悲的炽焰公爵,真是令我扼腕叹息。” 他把木杖横在膝盖上,来回抚摸着,轻声说:“按说我该问一下,这么短的时间,你是怎么做到和炎魔弓这样的神器进行到不完全同契的地步。但既然你姐姐都已经成为了弓的一部分,你有很好的理由可以搪塞我,我想我问不出真正的答案。” “弗拉米尔大人在上,请原谅我的妄言。”库雷博恩清了清嗓子,沉声说,“那么,我就来讲出,当年害我一把胡子被烧干净的罪魁祸首吧。” “这本来是不能讲的秘密。”库雷博恩回忆了一会儿,略显沉重地摇了摇头,“王上当初饶我一命,就是相信我不会泄露它。我也做到了。可我就快离开这世界了,我的感觉已经开始犯错,我甚至从你身上感受到了神谕暗藏的力量,克雷恩,如果……我是说如果,你未来无法找到亲生父亲,那么,你愿意扛起特穆迪森家族的荣耀吗?” “我想您可能误会了什么,我虽然流淌着火精灵的血,但我并不打算为了你的王上而战,我要去艾普萨拉斯,也不是为了刺杀或是什么别的破坏行动,我不想对你隐瞒什么,”克雷恩坚定地说,“我会为我的朋友、我的家乡和我的未婚妻而战。” “这无关紧要,战争的正义之旗,只会落在最终的胜利者手中,我觉得你能扛起一个家族的名号,不管你身在何方。你可以在你觉得适当的时候,公开承认你的养父是谁。” “那么,好吧,我承诺。”克雷恩虽然早就习惯了阿列库托这个假冒的姓氏,但既然库雷博恩准备给他家族象征的戒指,他的养父也确实是特穆迪森家族的一员,他将来把正式名登记为克雷恩·法·特穆迪森也没什么关系——希瓦拉那个明显来自家族联姻的第二姓,就没必要使用了,“如果找不到亲生父亲,我会在对您家族有利的时机,公布自己的全名。” “说到底,我也算是你的高祖父啊……”库雷博恩有些感慨地抬起手,轻声说,“能让我摸摸你的头吗?” 克雷恩有些戒备的把斗气集中在手上,保持着随时可以抽出匕首的姿势,缓缓把身体前倾,“可以。不过请原谅我没有享受过多久长辈亲情的滋味,表演不出应有的亲切感。” “那无关紧要,孩子,无关紧要。”衰老的精灵絮絮叨叨地说着,枯瘦的手指穿梭在暗红的短发中,“我活到这个年纪,已经不指望错失的还能补回来。我只是好奇一些事情……而已。” 一股暖意从头皮向下蔓延,温热的魔力波动,顷刻就把克雷恩的身躯笼罩。 不过他并没感觉到任何敌意,芙伊也没有示警。 他保持着肌肉紧绷的姿态,一直等到库雷博恩把手拿开,才开口问:“你在探查什么?” “我在探查那种令我熟悉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来源。可阻隔太强了,是神谕之印吗?我还是第一次在光之子以外的生命身上发现这样的东西。” “没错,是神谕之印,具体的原因,请原谅我不能解释给您听。” 库雷博恩点点头,跟着似乎想起了什么,说:“我……是不是听说过你的名字,你用过阿列库托这个姓氏对吗?” “对,我曾用过克雷恩·法·阿列库托的假名。” “炽焰游侠……对啊,听到那个称号我就该想起来的。”老精灵动了动腿,似乎想要站起来,但犹豫了一下,只把木杖挪了挪位置,“好吧,好吧,都对上号了,我这不灵光的脑子啊……真是麻烦。” “那么,您能告诉我答案了吗?” “可以了,不过,那只是我主观的解读,因为神谕,是一团模糊不清的意志,它并非文字,也不是图案,而是我无法具体形容的,一种类似于灌溉的指引。” 克雷恩点点头,“我对占卜师这个大行当略有了解,您只管说吧。” “魂相异者,君临烈火。”库雷博恩缓缓吐出了一组艰涩难懂的古精灵语,接着解释说,“我知道这不太好懂,但越是接近神话时代的语言,就越接近神的旨意。要知道,语言本来就是古老的生命与神沟通的手段与符号。” “确实有点晦涩。”克雷恩抓了一下头发,“我精灵语都不太会说。” “我可以详细诠释一下我的解读,这也是神官的工作。”库雷博恩握紧木杖,喃喃说道,“前半句,可以有很多种理解,大致的意思,是指示了一个灵魂与我们有重要区别的生命。而后半句的意思就很明确了,这是为火精灵王祈求的指引,我认为,烈火所指的毫无疑问就是火精灵王所控制的地区,也就是火精灵王国。” “所以用通用语来说,我当时告诉王上的消息,是有一个灵魂和我们不一样的生命,将要成为火精灵王国的统治者。”老精灵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胡子,“那么作为当前的统治者,王上会怒不可遏也是理所当然的,对吧?” 克雷恩迅速地回想了从979年开始火精灵王就暗地里进行的事情,声音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火精灵王认为这是异族将要夺权的信号,对吗?” “是的,”库雷博恩有些愧疚地说,“不只是王上,我也这么认为。我……想不出其他的可能性。王上大怒之后,我知道定居在火精灵王国的异族群落将有重大危机,为了避免他们的伤亡,我没日没夜地奔赴了好几个地方。有的听了我的劝告,提前搬走逃离,而有的则没有,最后迎来了灭顶之灾。” “就只是为了一个神谕的一种解读?”克雷恩有些愤怒地说,“他派兵去屠杀的可是一个个部落的千百条生命啊!” “在你看来那只是一个解读,但在王上看来,那是对他王权的威胁。”库雷博恩叹息一样地说,“你还年轻,你不知道权力的滋味有多么美妙。知道曾经的故事吗?为什么为了爱情放弃王位的人会被千百年传颂?因为那太少了,而为了权力放弃各种东西的生命,在这广阔的世界遍地都是。那是掺了毒的美酒,喝下,就会上瘾。” “那么后来火精灵王变本加厉的行动,想必也和千年之交那位被处死的神官有关咯?” “蒂亚莫是个很好的神官,他会是我最好的接班者,显然,他和我一样诚实。别忘了那一年,王上封闭了国境,彻底驱逐了所有定居的外来客。”库雷博恩平静地说,“你觉得王上疯了,那没错,只不过,不是因为神谕,而是因为权力受到了威胁。” 他盯着克雷恩的眼睛,像是在担心什么一样,轻声说:“孩子,记住,权力对灵魂的改变,强大到你不敢相信。不要去挑战它那致命的吸引力,永远不要。” “我对那种东西没有兴趣,权力的滋味再美妙,也和我无关。”克雷恩平静地回答,接着问,“千年之交的新神谕,会不会有什么变化?毕竟火精灵王在那之后的举动,已经有些难以理解了。” “我不知道。孩子,那时我远离王宫已经二十多年,我不可能再知道任何内幕。”库雷博恩眼帘半垂,对这个话题的兴趣显然已经结束,“克雷恩,任何一道美味,在没有尝过的时候,你就没有资格表示不感兴趣。你刚才已经说了,你要为了很多事情而战。那么,拿着炎魔弓,并已经同契成功的你,可能去做一个小小的弓箭手吗?” “为什么不可能?”克雷恩干脆地反问,“我参加过小规模的战争,也许在有些时候我不太听指挥,不能算是个优秀的士兵,但如果遇到我认同的指挥官,我想我能做到更好。” “我真意外。火精灵中,已经很少有你这么没有野心的个体了。”老神官在地上磕了磕木杖,“也许,火精灵都该往心里弄个神谕之印。” “我也很希望如此。”克雷恩站起来,疲倦地伸了一下腰,“您真的不打算离开这里了吗?” “是的,这里是我给自己选择的最后归宿。不然,我还能去哪儿……”库雷博恩扭头看了一眼帐篷,布满皱纹的脸上,浮现出深沉的无奈。 “在这里等我一下,”克雷恩考虑了几秒,转身往来路跑去,“我马上回来。” 毕竟这是火精灵王身边侍奉了几代百余年的资深大神官,他觉得,这对伊莉丝应该很有用。 和他预料的一样,本来坐在木屋平台边上,还沉浸在淡淡伤感中的伊莉丝一听他说到库雷博恩这个名字,就双手一撑飞身跳了下来,双眼闪亮,“他在哪儿?快带我过去!” 帐篷还在,年老的神官当然也还在,他正用枯瘦的手抚摸着那块墓碑,消磨着生命残余的时光。 伊莉丝快步走过去,她当然不会怀疑克雷恩的话,直接说道:“你好,特穆迪森先生,我是伊莉丝·瑞妮·希瓦拉·艾普萨拉。从第二姓上看,咱们还算是沾边的亲戚。” 克雷恩在旁边算了一下,伊莉丝父亲的家族中曾经有位长辈嫁给了特穆迪森家,成为了库雷博恩的母亲,不过具体算起来怎么称呼,好像有点太过复杂。 “尊贵的艾普萨拉?”库雷博恩有些吃惊地转过身来,“您为什么会在这里?” 路上听克雷恩大致介绍了一下情况,伊莉丝直接揽住了克雷恩的胳膊,认真地说:“因为我就是他的未婚妻。炽焰游侠,即将成为伊莉丝长公主的夫婿。” “长公主?女王……芙蕾雅已经退位了吗?”库雷博恩用木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伟大的弗拉米尔大人啊,精灵的林地终究还是逃不过战火的洗礼吗?” “火精灵王已经彻底失去了控制。”伊莉丝凌厉地说,“他正在把红发的族群导向毁灭,了不起的大神官,你愿意跟我前往艾普萨拉斯,为圣佑林海的和平贡献一份力量吗?” 库雷博恩缓缓摇了摇头,“长公主殿下,我已经没有什么力量可贡献出来,作为火精灵的大神官,埋灰于水精灵的国土已经足够失败,请不要让我的死亡背负更多的沮丧……” 克雷恩听他们用精灵语说个不停,好几个词都没听明白,只好把芙伊请出来,在心底跟她交流,保证能彻底理解他们的意思。 “如果放弃纠正火精灵巨大错误的机会,那你的死亡才是彻底的失败。”伊莉丝毫不客气地说,“你的王挑唆翼人东进风精灵的边疆,还偷袭了风精王从南境调集的军资,他为了一己私利,将全部精灵的利益都放置于危险之中,他甚至策划了土精灵王国的叛乱,大神官先生,你不觉得应该做点什么吗?” “我能做的已经做了。”库雷博恩依旧是不紧不慢地摇着头,“我了解的神谕含义,以及它可能带来的影响,我都告诉了克雷恩。我只是个大神官,并不是大将军大元帅,我真的帮不上你们什么。就让我安静在这里归于泥土,回到森林中吧。” 伊莉丝还是有点不甘心,她并不知道这位大神官有什么用,她只是觉得,任何可能有用的,此刻都不应该放过,“那么,你也该有一个风光的葬礼才对。火精灵王驱逐了你,是他发疯的证明,水精灵王国博爱而包容,你应该在这里找回本属于你的荣耀,在他们的陪伴下安然离去。” “可我的荣耀会带来我们家族的灭亡。”库雷博恩藏在胡子中的嘴似乎咧了一下,“除非你不公开我的身份。” “我可以。”伊莉丝干脆利索地回答,“我并没打算靠你的身份来影响什么,克雷恩作为炎魔弓的持有者,影响力比如今的你大得多。即使只为了你对神谕的透露,我也该在艾普萨拉斯为你找一个幽静的住处,让你安逸地度过最后的时光。” “好吧……既然长公主殿下这么坚持,我想我并没有多大拒绝的余地。”库雷博恩叹了口气,挨着墓碑坐下,“你们回去吧,再给我点时间。殿下可以安排部下来接我,看到您的手令,我就会跟他们前往艾普萨拉斯,拜会新女王,伟大的格蕾希亚三世。这样可以吗?” “其实你可以跟着我们一起离开,狮鹫多乘你一个不会有什么问题。” “我已经禁不起那样的颠簸了。”库雷博恩拄着木杖向帐篷走去,“请尽量让马车来接我,多谢您。” “哦,对了。”掀开帐篷后,老精灵扭过头,浑浊的眼睛扫视着伊莉丝的身体,皱起褪色的眉毛,缓缓说道,“请不要让您的父亲知道我的事情。我不想在生命的最后,还要戒备自己的同胞。” 伊莉丝怔了一下,“我听克雷恩说起那神谕了,我不觉得那是多么需要保密的事情。” “长公主殿下,如果……有流言说神告诉大家,总有一天您会取代您姐姐成为新的女王,那您姐姐会怎么做?”库雷博恩钻进帐篷里,淡淡地说,“王冠就是这么一种东西。你将来戴上的时候,就会明白了。” “我不觉得姐姐会怎么样。”回去树屋那边的路上,伊莉丝还有点耿耿于怀,“这种流言难道有可信之处吗?” 克雷恩迟疑了一下,轻声说:“这种事很难说,我在各地游历,也看了很多故事,登上王位后性情大变的,真的有很多很多。猜疑和忌惮,是掌权者最容易产生的念头。格蕾希亚当然会相信你,但如果流言的主体换成与她并不那么亲切的某个精灵呢?再换成某个寄住在水精灵王国的异族呢?” “那……那应该做的事情也是详细的调查和认真的防范,律法不能制裁还没有发生的罪孽。一条流言怎么可以拿来当作处死那么多条生命的依据?” “可那不是流言。”克雷恩提醒说,“不要忘记,那是神谕。神谕没有实现的情况只有一种,那就是解读错误。” “神官也不过是些占卜师而已。他们的解读当然也有可能会错。”伊莉丝不服气地说道,他显然对火精灵王一系列的行径格外愤愤不平。 “所以我猜,火精灵王在千年之交以前,应该还包着一丝解读错误的侥幸心理。”克雷恩踩着脚下松软的腐叶,语气越发沉重,“所以那时候他还算是比较克制,之后的二十多年也并没真的去做什么。真正的惨剧,发生在蒂亚莫被悬尸示众之后。所以应该是第二道神谕的解读,彻底激发了火精灵王的行动力。” “那时候他已经掌权太久,尝到了权力的滋味,而第二次神谕的暗示,肯定跟库雷博恩的解读有意义上的相似,这让火精灵王断定,异族对他而言将无比危险。神谕是神的指引,”他把脑子里的想法飞快地说出来,“那么,自以为得到了指示的火精灵王,就进行了铲除一切威胁的计划。” “我倒觉得,异族的说法本来就很牵强。魂相异者……这句话换成通用语,不就是灵魂与某样东西不同的生命吗?”伊莉丝皱着眉说,“那这里面可以解读的空间太大了,尤其是这个相异,到底是与什么相异?与火精灵王?与火精灵?与精灵?还是与普罗大众?再来,区别大到什么程度?如果一丁点不同也算,那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完全一致的两个灵魂,仔细想想就知道,不管将来是谁接替了弗雷姆的位子,都可以套进这个神谕里。所以我就说了,占卜师都是些不能信的骗子。艾普萨拉斯的王宫里也有大神官,我就从来没当回事过。” “他们只能选择一种理解来当作依据,否则根本无法展开行动。”克雷恩考虑了一下,缓缓说道,“说不定,1000年红四月的那次神谕,解读出的讯息更加准确,才会让火精灵王不惜出动王立警备军也要展开清除行动。” “按我知道的情报,1000年开始到1005年之间的明暗行动,针对的都是非精灵族,而且,都是定居在艾尔法斯境内的大型聚集点,各地点的主体种族都不是精灵。”伊莉丝沉声说,“那么看来火精灵王对神谕的理解,威胁到他王位的,是异族。” “如此一来,他野心的膨胀也就顺理成章了。”克雷恩叹了口气,“轮回之纪本来就有预言会发生席卷圣域的战争,打乱一切现有秩序,让世界重回混乱。他不惜一切争夺艾尔法斯联邦的控制权,应该就是为了拿全部精灵作为后盾,跟外界彻底划清界限,守住圣佑林海。我想,他虽然最早驱逐的是境内的兽灵部落,但他心目中最大的威胁,应该是人类。” 伊莉丝沉默下来,直到快回到树屋,才开口说:“人类的确是最快适应林地生活的异族,而且适应得非常好,人类的贪婪也的确是很大的威胁。他们的欲望太强,对权力对财富对异性都是。关键是,他们还对征战有着超乎寻常的狂热,兽灵中最好斗的部落,发起的战争数恐怕也无法和随便哪个人类王国持平。”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有点恍然大悟的样子,“难怪在高等精灵议会,火精灵那边近些年一直在提出针对人类的议案。要不是04年战争的变化打乱了计划,艾尔法斯联邦本来都已经决定趁机北扩到玛杜兰和波亚迪兰南侧,建立对人类王国的战略缓冲区。” “结果达尔斯兰发展太快,又与精灵成了盟友,一切就只能搁浅。”克雷恩大致推想了一下,突然发觉,自己当初为了救人铤而走险的行动,竟然不知不觉改变了整个南部地区的局势。 如果没有他冒充使节给了当时的达尔士大公一个合理的借口,针对玛杜兰的行动不会如此顺利,波亚迪兰也不太可能那么顺利的投降为附属国后被吞并于07年,精灵就可以借机北扩更多。 而一旦这样发展,达尔斯兰与精灵王国就很难建立真正的友谊,发展空间也会受到极大压缩,如今的哈斯米尔大平原之战,情况将会完全不同。 听了克雷恩感慨的陈述后,伊莉丝笑着说:“没想到从那时候开始,你就是我们水精灵的福星了。” “哦?这是怎么说?” “风精灵有迷雾森林这个天然大屏障,水精灵王国却要负责北边境的防守,北方的达尔斯兰是结盟还是敌对,对如今情况的影响太大了。”伊莉丝看向疲倦的狮鹫,一副恨不得连夜飞回艾普萨拉斯的样子,“尽管盟友也借走我们一部分兵力,但如果是敌对王国,被牵制在边境的部队只会更多。” “早点休息吧。”克雷恩抬头望了一眼树屋,“该看的都已经看过了,接下来,就是全力赶路的时间。” “嗯,就是累伤这几只狮鹫,明天天黑前,咱们也一定要赶到艾普萨拉斯。即使什么都做不到,我至少也能平复姐姐紧张的心情。” 在这片克雷恩无比熟悉的林地里,他睡得格外香甜。潮湿的风带来了熟悉的气味,包裹着他,像是把他送回了无忧无虑的童年。 只可惜,睁开眼后,一切还要回到充满焦虑的现实。 不到中午,他们就跟另一批空中卫队碰上,被护卫的同时,也得知了艾尔法斯联邦的最新情况。 高等精灵议会被暗精灵把持,直属精锐部队集结在风精灵王国东部,以帮助作战的名义阻碍水精灵王国的支援。 但这并不是最让他们吃惊的消息,最让他们吃惊的消息,就发生在昨天。 星历1009年红七月6号,暗临日,水精灵女王格蕾希亚三世历数火精灵王穆艾三世十大罪状,同时对其宣战。 水精灵王国的先头部队,当晚就杀向了土精灵王国的叛军后方。 精灵内战,正式爆发。 第二四四章 前奏!林间浩劫的序曲 狮鹫穿越重重警戒,疲惫无比地降落在王宫旁边的空地上时,圣佑林海已经被夜幕笼罩。 伊莉丝心急如焚地翻身下来,对着匆匆迎接过来的卫队摆了摆手,大声问:“女王陛下呢?她休息了吗?” “陛下还在进行紧急军事会议,已经开了四个小时,应该快结束了。”一名贵族女官迎上来施礼,恭敬地回答道。 “这些都是我的朋友。”伊莉丝匆匆交代一句,让克雷恩他们跟上,快步向王宫大殿走去。 完全与苍翠树林融为一体的王宫各处都流淌着清新的空气,几口地泉分布在王宫各处,活水沿着精巧修筑的细渠在地面上构建成满含生机的纹路。没有哪里被工程学的产物完全覆盖,地衣、青草、灌木随处可见,飞鸟、游虫、小兽也不时掠过视野。恐怕除了天生就带有自然亲和的精灵,再没有其他种族能适应如此生机盎然的宫殿。 如果是平时来访,克雷恩大概会很开心,流淌于血液中的记忆随着环境而苏醒,让他头一次无比直观地感受到自己是精灵族的一员。 可惜现在是非常时期。 在伊莉丝带路的情况下,他们依然被卫兵拦截了足足五次。 苏米雅其实还好,毕竟水精灵王国强调包容,政务官中已经有不少人类存在。 被戒备目光注视最多的,就是克雷恩。 他的红发红眸即使跟真正的火精灵有奇怪的差别,但在精神高度紧绷的卫兵眼里,就毫无疑问是必须审查清楚的危险分子。 解释到第五次的时候,伊莉丝的火气都快压不住,伸手就揪住了卫队长的领子。 克雷恩连忙上去劝说安慰,顺便对那个有些惊慌的卫队长道歉。 “他们也是恪尽职守,这是好事。你也不希望会有什么可疑分子进来刺杀你姐姐吧。”走入大殿被青藤环绕的拱门,克雷恩压低声音说。 “我知道。我只是……心里烦得要命。” “伊莉丝殿下,您终于回来了!”又有两个女官激动地迎了上来,“您在外面,陛下一直都忧心忡忡呢。” 克雷恩退后半步,扭头对苏米雅说:“全是精灵语的环境,我还有点不适应。” 苏米雅柔声说:“我倒还好。反正……听得懂。” “我也只是听得懂而已。”克雷恩无奈地摇摇头,“感觉我真对不起自己的种族。” “陛下的会议还没开完吗?”伊莉丝眉心紧锁,急切地问。 “陛下在布置后续战略,第一步计划已经随着宣战同时实施了。” “为什么宣战得这么突然啊?”伊莉丝很不解地问,“不是明明还有不少的斡旋余地吗?帮助风精灵那边迅速战胜翼人才是要紧事吧?宣战火精灵,不是把所有的纷争都摆到台面上了吗?” 女官吞了口唾沫,为难地说:“陛下也是进行了数场讨论后才决定的。元老院被暗精灵操控,高等精灵议会势力失衡,火精灵的部队一直在边界骚扰捣乱,不把战争摆到台面上,咱们根本没办法支援危在旦夕的两位精灵王。” “两位?”伊莉丝惊愕地说,“土精灵王那边也不行了?叛军不是连三分之一都没有吗?” 那个女官神情凝重地说:“但土精灵王的忠实拥护者,比叛军还要少。真正占了的多数的,反倒是贵族的观望派。叛军据说得到了火精灵的多种支援,优势已经积累起来,土精灵王的情况极不乐观。” “风精灵的危机呢?” “差不多一样的严重。翼人这次的作战决心异常的强烈,风精灵王国西境已经有多处失守,飞龙之脊东侧已经被战略放弃,风精灵军退守林地,借助地形优势才勉强稳住了阵线。关键是……精灵议会直属部队阻挡了咱们的援助。这也是陛下怒不可遏的直接原因。” 伊莉丝攥紧拳头,心里竟然有些佩服火精灵王处心积虑的谋划。冲突已经正式开始,火精灵的部队还没正式露面,风、土两家就已经对他们几乎构不成任何威胁,只剩下静等宰割的份。 水精灵作为曾经的联邦领袖,军事实力虽说和火精灵相差不远,但没有直接向火精灵境内进兵的合适通道,除了救援风、土两家,暂时也别无选择。 从女官的口中,伊莉丝得知,今天午后,土精灵方向前线传回捷报,第一拨援军已经顺利攻占了叛乱贵族的几处后方据点,只不过,因为精灵族不重视要塞,更习惯于借助林地防守的缘故,先遣军还没有遇到对方真正的主力,仅能算是尝到了一点甜头。 按照出发时的命令,先遣军接下来将会向火精灵提供补给的通道进军,尝试切断土精灵叛军的物资来源。保王派的贵族大都深据王都附近,军力略弱但物资丰富得多,一旦成功,稍微拖延一下,战局将有将有很大机会逆转。 了解完大致情况,又等了二十多分钟,军事会议总算宣告结束,伊莉丝迫不及待地冲到会议室外的走廊口,看向里面。 出来的贵族和军官发现是伊莉丝,赶忙过来顺次向她行礼,匆匆寒暄两句。 伊莉丝无心应付,就只是礼貌地微笑示意。 等到最后,穿着华美长裙,满脸疲惫的格蕾希亚总算从里面缓缓走了出来,一见到妹妹,她充满倦意的眼睛总算亮起了一道光,接着,拎起裙摆快步走了过来,激动地抱住了她,喃喃说道:“伊莉丝,看到你没事真是太好了。一切已经开始,你再不回来,我就要安排队伍去找你了。” “陛下,最新的战况怎么样?” 格蕾希亚轻轻叹了口气,看了不远处克雷恩他们一眼,柔声说:“我去换一身常服,咱们在偏厅一起吃晚餐,具体的话,不管是你要对我说的,还是我要对你说的,都到那儿再说吧。” “嗯,好。我……也去收拾一下。克雷恩跟我回来了,有什么我们能帮上忙的,您只管开口。” “你们都平安无事,对我就是最大的帮助。” 格蕾希亚的话音刚落,一位女官就匆匆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呈上了最新军情。 接过信件打开魔封,女王的脸色霎时就变得有些难看,看着伊莉丝探询的视线,她勉强微笑了一下,说:“精灵议会的直属部队……攻进了咱们的边境。其中,有暗精灵的精锐。” 没有再多说什么,格蕾希亚摆了摆手制止了伊莉丝的追问,看向等待下一步指令的女官,沉声说:“去通知古蒂拉子爵,半小时内到晚宴偏厅找我。” “走吧伊莉丝,”疲倦的女王露出一个微笑,“再怎么紧急的战况,也不能让我亲爱的妹妹饿着肚子,安顿好克雷恩他们的住处,一边吃饭一边说吧。” “嗯,好的,陛下。” “伊莉丝,我更愿意听你你叫我姐姐。”格蕾希亚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的头发长了不少,真希望……克雷恩能让你把它留起来。” “上前线的时候我会修剪好的。”伊莉丝挺直了身躯,坚定地说,“等到战胜了敌人,和平重新降临圣佑林海,我再考虑这种事情吧。” “我只是希望你婚礼上能更漂亮一点。”格蕾希亚看了一眼克雷恩,柔声说,“这件事,和战争的胜负一样重要。” “眼下这种情况,我哪儿有……”正想拒绝,伊莉丝却看到了姐姐眼中闪动的光芒,忍不住压低声音问,“这……会是对战局有利的事情吗?” “伊莉丝,那是与炎魔弓同契、消灭过魔龙甲、击败了这一代炽焰公爵的英雄,而他,选择了水精灵的公主,成为了你的丈夫。”格蕾希亚转过身,缓缓往后殿走去,“对军队来说,士气是很重要的。” 伊莉丝皱了皱眉,心里升起一股不愉快的情绪,但她没有表现出来,为了国家利益而婚配,本来就是公主王子的职责之一,她本来就打算跟克雷恩成为正式伴侣,这结果已经很好。 反正,她相信克雷恩不会有什么误解。 真要误解了,她就在**帮他彻底纠正过来。 “看起来,情况似乎不是很乐观啊。”克雷恩看伊莉丝过来,迎过去柔声问,“接下来怎么办?” “先去安排住处,我寝宫还在,晚上都住那儿。奥蕾妮,你去找姐姐报到复职吧。苏米雅,精灵的地方,你还住得惯吗?” 苏米雅笑了笑,柔声说:“不知道,我还是第一次住王宫。比神殿还大的建筑,恐怕光是看着就睡不着了。” “这里能睡得很好。有虫子叫,有水流声,我在外面就很难睡得香。”奥妮娅挽住苏米雅的胳膊,兴致勃勃地说。 “那么,跟我来,到我寝宫安排一下房间,都换身干净点的衣服,去跟女王陛下吃饭,咱们不能带着一身狮鹫味儿。” 应该是消息已经传到,伊莉丝带着他们走到寝宫门口的时候,两排男女侍从已经整齐地列好队伍,躬身迎接主人归来。 走向队列中间的时候,伊莉丝的脊背挺直,腰肢紧绷,下颌微收,略略昂起了头,尽管身上还是布满泥灰沾着羽毛的旧皮甲,但属于公主的光华,已显而易见地绽放。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缓缓退到了落后半个身位的地方。 但伊莉丝扭头看了他一眼,直接把他拽到身边,用端正的架势挽住了他的胳膊,扬声说道:“都记住,这位就是我的未婚夫婿,炽焰游侠克雷恩,我们即将举行的婚礼,已经得到了陛下的祝福。” “是,公主殿下,祝福你,克雷恩大人。”就像是同一个声音一样,所有的侍从齐声回答。 队列尽头,门外站着的女精灵穿着与侍女不同的长裙,高高的发髻上缠绕着标识身份的叶纹首饰,显然是主管寝宫事务的女官。 她躬身行礼,让到侧面,感应到魔力的波动,缠绕着青藤的木门无声无息地打开,内里的晶石灯同时亮起,照亮了宽敞的回廊。 “因雷克夫人,请给我的这位人类朋友安排一个合适的住处。” 那位女精灵一板一眼地问道:“那么炽焰游侠先生呢?您的婚礼还没有举办,我是否应该为他安排一个单独的住处。” 伊莉丝摆了摆手,“不需要,他住我的寝室。” 奥妮娅扭头挤了挤眼,小声提醒说:“奥维拉阿姨,听殿下的吧,女王陛下也不会说什么的,我保证。” 这要求对主司寝宫事务的女官奥维拉·纳·因雷克夫人来说似乎是个冲击,她细长的眼睛眯起,点头说:“遵命,殿下。但请原谅我之后必须向陛下求证的失礼。” “你随便问。”伊莉丝扭头说,“但记得挑个合适的时机,姐姐最近很忙,忙大事。不要在不恰当的时候用这种小事打扰她。” 走出两步,她又回过身来,问:“母亲大人呢?她身体如何,现在住在哪儿?还在行宫疗养吗?” 按照过往的惯例,女王退位后会成为没有实际领土的艾普萨拉斯大公,依然有资格享用王族体系内的任何福利,被移交出去的,仅仅是所有的权力而已。 “大公阁下搬去了陛下原本的寝宫,因为形势不好,暂停了后续的疗养计划。您休息好后,随时可以去见她。” “好,我知道了。奥维拉,尽快给苏米雅和克雷恩找到能出席女王晚宴的常服,我半小时内要看到他们穿好。去忙吧。” “遵命。”奥维拉脸上带着尺子量过一样精确的微笑,转身开始迅速下令,就像是在指挥军队一样认真。 那些侍从里并没有水精灵,除了两个人类女孩之外,全都是普通精灵。 那两个人类女孩理所当然地被安排给了苏米雅,苏米雅试着跟他们沟通了几句,结果沮丧地发现她们俩作为几代前就移民过来的人类后裔,通用语的蹩脚程度跟她的精灵语不相上下。 在旁边让两个男仆量衣服尺寸的克雷恩笑着说:“看来咱们俩到了这边,都要成哑巴了。” “在这种环境下呆一段时间,估计就会说了。毕竟咱们听得懂。”苏米雅舔了舔嘴唇,尝试着用生涩的精灵语说,“胸口,松,舒服,宽,一点点,谢谢。” “不行,我发气流音的时候嗓子会痒痒,这样说大半陈述句都会想咳嗽。”克雷恩无奈地抬起手,让柔软的藤尺缠上胸口,“看来我只能和懂通用语的精灵打交道了。” 一个男仆笑了起来,用地方口音很重的通用语说:“请放心,游侠大人,我们这里会说通用语的精灵可有不少呐。” 伊莉丝跟奥妮娅很快就都整装完毕,以和之前完全不同的气质款款走到克雷恩他们这边。 奥妮娅换上了精灵的传统长礼服,去掉法师装束后,她的可爱圆脸也被衬出了几分柔媚,显得成熟不少。 而伊莉丝,则彻底表现出了身为精灵王族公主的一面。 如果第一次见面时候她就是这副样子,恐怕克雷恩会掉头离开一句话都不跟她说。 端庄华贵的连身长裙、闪闪发光的四件套首饰、叶纹额印这些外在修饰倒在其次,转换了心态的公主殿下,由内而外散发出的那股浑然天成的气势,让克雷恩这样平面阶层长大的男性从心底感到不受控制的自卑。 如果这时候出现一个贵族俯身跪下亲吻她的裙角,克雷恩也不会觉得有多么诧异。 “奥维拉怎么这么慢?奥妮娅,去催催她。已经二十分钟了。”尽管口气有些不满,但伊莉丝的表情管理无可挑剔,连眉心都没动一下。 “这就是王宫里的你吗?”克雷恩深吸口气,上上下下扫视了两遍,轻声问。 “是的,这就是伊莉丝·瑞妮·希瓦拉·艾普萨拉公主,”她平静地说,“不是伊莉丝·清泉。” 克雷恩用余光扫了一下四周,那些侍从都随时随地注意着公主的一举一动,等候随时可能到来的差遣。 而在这样的目光中,公主,就必须有公主的样子。 他的眼神变得温柔,轻声说:“这就是你说的枷锁吧。” 伊莉丝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微笑,小声回答:“不,这也就是条小细绳而已。” 又等了五六分钟,奥维拉才带着匆匆找来的衣服赶了回来。 克雷恩进去换上,的确非常合体舒适,布料贴在身上,丝毫不觉得摩擦,就像是多了一层皮肤的感觉。 一个精灵侍女跟进来,麻利地放下手中的银盆,毫无羞涩地帮他迅速整理好仪容,然后将衣服上需要注意的地方挨个帮他弄好。 从小到大还没被谁这么服侍过,克雷恩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跟着出来后,对上伊莉丝促狭的眼神,他笑着走过去小声说:“一直被这么服侍,你是怎么学会自己穿衣服的?” “你几岁学会的?” 克雷恩一愣,想了想,“记事那会儿吧,四五岁?” “我十岁才第一次自己穿。”她依然带着挑不出任何毛病的微笑,说,“你可能不信,我学会第一招剑技的时间比穿衣吃饭早多了。” “这都还只是条细绳吗?” “是的。”伊莉丝淡淡地说,“不过现在这些都不重要,准备好了,咱们就出发吧。不要让姐姐等着。” 苏米雅穿惯了款式繁复的祭祀袍,对新打扮倒是适应良好,挽起的发髻配上木制头饰,颇有点贵族女眷的感觉。 足足走了将近五分钟,他们才来到目的地,克雷恩看着伊莉丝脚上那双为了仪态而垫高后跟的精巧鞋子,在心里都替她感到疲惫。 “姐姐,我们到了。” 格蕾希亚只来得及略微颔首示意,就把注意力继续转回身边单膝跪下的女精灵,沉声说道:“那么,牢记你的使命吧,古蒂拉·纳·里瓦斯将军。格蕾希尔大人的荣耀与你同行。” 女将军深深低下了头,宣誓一样说:“是,陛下。古蒂拉的性命,将与河网林地同在。” “去吧,尽快出发。” “是,陛下。明天黄昏之前,我所有部下的脚步,都将迈往您命令的方向。” 等到那位将军匆忙告退,伊莉丝他们才走到长餐桌边,按照次序入座。 这种晚宴,吃什么怎么吃餐桌礼仪之类的已经不再需要计较,重点,是沟通。 伊莉丝他们最急于了解的,就是当前的形势。 尽管没有地图,格蕾希亚也很快就把情况从头到尾讲得清清楚楚。 正式的时间线,其实要从精灵议会的大变故算起。 07、08年两位光精灵长生者相继辞世,对议会影响举足轻重的元老院中,暗精灵第一次拿到了与光精灵对等的席位。 而最近,又一位光精灵长生者告病暂时离开行政中心,元老院中暗精灵以三比二的优势成功扭转了火精灵一直以来的不利局面。 随着土精灵大贵族的背叛,高等精灵议会再也无法达成统一的意见,联邦名存实亡。 在这种情况下,土精灵和风精灵同时面临巨大危机,藏在背后的火精灵竟然无法通过精灵议会来实施任何调查和制裁。 察觉到精灵议会有心制造的拖延机会后,格蕾希亚果断加快了调集部队的进程,在支援风精灵受阻的情况下,直接越过精灵议会,向火精灵正式宣战。 然后,不到十天的时间里,打成了如今的战况。 土精灵一侧的援军目前还在**,但要跟保王派会合难度极大,只能从火精灵的支援补给线上入手。风精灵一侧的援军被高等精灵议会直辖部队配合暗精灵的精锐阻挡,那五千人的议会护卫队中因为有一千名左右的暗精灵全力参战,水精灵援军一时间无法冒险突破。 而根据今晚的消息,火精灵的援兵已经赶到,总数足有两万之巨,其中约有八千左右火精灵士兵,毫无疑问是火精灵王一方的主力军团等级。 驻扎的水精灵援军紧急撤出前线,西线边防军也全部后退,回到水精灵王国西部河网林地,与当地集中起来的守军会合,借助密集的河道和对地形的熟悉,展开了全线防御。 河网林地目前调集的部队满打满算不过一万五千左右,其中只有三分之一是水精灵,实力劣势相当明显。 古蒂拉的部队如果及时赶到,才有能长期相持的均势。 女王已经于昨日发布了全国动员令,在编的士兵除固定在边防的、支援达尔斯兰的之外,全部调往各个战区,在法师塔不惜魔力的高密度通讯中,整个水精灵王国的军团,正在移动的足足有十万之多。 全国常备兵力只有不到十二万的情况下,这一场将要进行的战争,无疑已经成了女王的豪赌。 要么,赢下全部,要么,血本无归。 “我一直以为你姐姐会是那种冷静睿智型的女王。”应付完晚宴之后,克雷恩在幽静的长廊中压低声音说道,“没想到她的作风这么激进。” “她对火精灵近些年的动作不满很久了。只可惜身为公主没有决策权只能建议,所以,事情不能像她预计的那样发展。我母亲……性格没有这么强硬,有些妥协连我都觉得不应该。”伊莉丝用前面侍女听不到的声音说,“不过姐姐的有些决定还是超出了我的预料。比如对达尔斯兰的态度。” “我也很诧异,她不收回援兵准备决战,反而增派了一支部队援助的目的是什么。笼络一个可靠的后方盟友吗?”克雷恩疑惑地说,“我没记错的话,咱们一起旅行的时候她还对你母亲决定援助的命令大动肝火来着吧。” “我也不知道,说实话,五千人的军团不是小数目,我暂时想不出能从达尔斯兰换到什么。姐姐的决策应该是利益至上,达尔斯兰一定隐藏着什么精灵王国急需争取的东西。” “那你为什么不问问她?你们之间该是无话不说的吧?” “还是算了。”伊莉丝有些落寞地说,“从她戴上王冠的那一刻,我们无话不说的时代,就结束了。” “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随时准备出征。”她坚定地回答,“现在全国有近二十个军团在调动整合,将要进行的,是艾尔法斯联邦建立以来最大规模的战争,我不可能置身事外,躲在王宫等一条条战报传回来。” 克雷恩沉吟片刻,说:“你姐姐说艾普萨拉斯直属部队已经在集中整备,补给也很充分,你准备争取指挥权吗?” “当然,”伊莉丝平静地说,“我必须去,经验不足可以用可靠的副手弥补,谋略的差距还有智囊团的参谋,而我,王族的代表,能给士兵带去的振奋,是没有谁可以取代的。战士们需要感受到,水精灵的王族,与他们同在。” “那么,你姐姐特意提到的婚礼呢?”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提起了最终的正题,“说实话我觉得有点太急,但看起来,水精灵似乎很需要这场婚礼来确定什么。” “没错,姐姐准备利用你的身份来制造一些战场上的心理优势。”伊莉丝毫不隐瞒地说,“你正式成为我夫婿的消息,会尽快传遍整个圣佑林海。炎魔弓、你和德曼的关系都可以利用,而且,我们还可以做得更卑鄙一点,顺便用流言打击阿列库托和特穆迪森两家大贵族的声誉。” “我一直用阿列库托的姓氏,同时还是特穆迪森家养子,格蕾希亚是准备拿这个作文章了吗?” 她微微颔首,“战争就是这样,我们必须利用所有可以利用的东西,来争取胜利,减少损失。” “那么,你让姐姐安排小队接来的大神官库雷伯恩,也一定有别的用途,对不对?”克雷恩的声调有些发沉,似乎在克制什么。 伊莉丝轻声说:“你可以生气没关系的,被利用的滋味……恐怕不好过。” “我的确有些生气。”克雷恩柔声说,“不过不是因为你想的那个理由。我是在恼火自己能帮到你们的太少,如果我也是出色的军事指挥官,就可以去跟火精灵王那个混球直接一较高下了。我只懂得战斗,说到底,在战场上不过是个出色的精英士兵罢了。” “指挥可以学。”伊莉丝的语调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你不会觉得,我舍得把你安排到弓手阵线中去负责杀敌吧?克雷恩,你可以就在我身边学习,跟我一起学习,咱们要一起在实战中变得越来越出色,杀去火精灵的老巢,去干掉那个惹是生非的弗雷姆。” “苏米雅,你有什么经验可以传授吗?”克雷恩退后两步,问一直沉默不语的苏米雅。 “我是刀,不是握刀的手。”苏米雅摇了摇头,“我能做的,就是在你们需要的时候,放一片残酷无情的灵能风暴。” “我可以先从理论知识开始教你,你之前不是跟我学了几章吗,这几天咱们继续。我有现成的教材,希望出发前,你来得及把它完整看一遍。”伊莉丝停下脚步,语调突然变得轻柔,“咱们到了,苏米雅,你跟奥妮娅先回去休息吧,我和克雷恩,恐怕要在这儿待好一阵子呢。” 克雷恩小声说:“我其实对大公阁下没什么特别的兴趣,一想到她是你的母亲,我就有点头疼。” “可我感觉你这会儿兴致挺高啊。”伊莉丝皱了皱眉,趁着侍女留在门外,回身抓起了他的手,放在掌心捏了两把。 “我对悠奇的母亲是什么样子很好奇。”克雷恩沉声说道,“而且,在血魂之咒被终结后,她可是最后一个被诅咒伤害过的公主。” “你想象不到我有多痛恨那诅咒。”伊莉丝咬牙切齿地说,“我以前就几乎没怎么见母亲笑过,也就近两年才好些。” “你应该庆幸,你母亲有一个坚忍不拔的痴情爱侣。” 她有点无奈地笑了笑,“如果我父亲就是这位爱侣该多好。可惜……不是。我都不知道明天拜见父亲的时候藏不藏得住这个消息。” 虽然这么说,但见到母亲之后,伊莉丝几乎是当即就决定,就让这个王宫里的秘密一直隐藏下去吧。 卸下了女王的重担后,成为女大公的母亲,脸上带着彻底轻松下来的愉悦笑容,而且,很显然寝宫里不久前还不止是她自己在,因为她面颊上还带着没来得及退去的嫣红,幸福正从眼角眉稍满溢,流淌到向上弯起的迷人唇线。 曾经在王位上干枯衰老的花朵,终于重新绽放出被滋润的光华。 这种爱情的魔力,是多么重要的贵族夫婿也无法给予的。 伊莉丝上前对芙蕾雅行礼过后,把克雷恩拉到身边,进行了简短的介绍。 芙蕾雅微笑着开口,声音绵软温醇,像是化开在耳朵里的蜜糖,“我听格蕾希亚说过了,伊莉丝,我真为你感到高兴。” “母亲大人,”伊莉丝迟疑了仅仅一下,就开口说,“我回来的路上认识了悠奇·艾斯凯普。我想问一下,我有这个荣幸见他的父亲一面吗?” 第二四五章 秘闻!隐藏在王宫之中 芙蕾雅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的僵硬,她的眼神明显慌乱了不少,坐起到床边,她的声音都略微有些发颤,“伊莉丝,你……说你遇到了谁?” “悠奇·艾斯凯普,我的……哥哥。”伊莉丝深吸了口气,尽可能露出了一个温柔的笑容,“母亲大人,姐姐继位的时候,您亲自召集了重要贵族中的所有反对的长辈,成功压制了那些对姐姐没有经历过诅咒的不满。您依靠的,难道不是这个秘密吗?” “并不是。”芙蕾雅叹了口气,“我不会公开他的存在,这对他来说太危险了。我只是编了一个谎言,我说格蕾希亚已经经历过了诅咒的挫折,只是她受伤很重,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所以隐瞒了游历时期的经过。” “什么?”没想到母亲是用这种方式应对过去,伊莉丝有点惊讶地说,“所以……到现在整个王宫还没有谁知道斯拉格的存在?” 直接说出的名字,终于打消了芙蕾雅最后的顾虑,她微微摇头,说:“不,王宫虽然大,完全藏起一个活生生的人也不容易,我的内侍长卡莉亚·圣林湖知道,她姐姐卡夏的命运,我从没对她隐瞒过。她认同斯拉格历经千辛万苦回到我身边的努力,她帮我……保守了这个秘密。” 伊莉丝柔声说:“那么,我现在可以见见他了吗?母亲。” “好吧,伊莉丝,你……既然已经知道了。希望……这不会给你造成什么伤害。我不能公开斯拉格的存在,这对你父亲确实不公平。” 伊莉丝淡淡地说:“他的寝室永远不缺女孩,您……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芙蕾雅抬手挥了一下,一股魔力波动传向隐秘的角落,一个小机关被魔晶石催动运转,把信息传达到某个地方。她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说:“稍微麻烦一些,毕竟我刚换了寝宫,格蕾希亚这边没有加装过密室。” 不久,一个穿着全套精灵皮甲的侍卫快步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沉声说:“大公阁下,有什么吩咐?” 芙蕾雅的脸上绽放出无比温柔的笑容,她过去扶起了他,直接摘掉了他的头盔,也摘掉了那伪造得惟妙惟肖的假耳朵,“亲爱的,他们知道你,想见见你。他们回来的路上遇到了悠奇,咱们那个了不起的儿子。” 伊莉丝聚精会神地打量着,头盔下露出的,是一张谈不上好看的脸,不靠头盔的掩盖,任何正面与他对视的精灵都能很快识破他的人类身份。 也许他曾经十分英武,但现在脸上的肌肉都已经干瘪,宽阔的面颊向内收缩,左眼仔细辨认能看出只是个蓝色的宝石球,刀疤让本来也许还算周正的五官呈现出奇异的扭曲。 他站起来后,伊莉丝才发现他的右手也是用衣袖包裹的僵硬假臂。 经常有人说伤痕是男子汉的勋章,那斯拉格·艾斯凯普的身上,恐怕可以开个勋章批发店。 伊莉丝仔细端详了一下,上前单膝跪下,双手交叉胸前行礼,诚恳地说:“感谢您,艾斯凯普叔叔,您给我母亲带来了健康,帮她找回了喜悦的笑容。您的儿子,我的哥哥,数次救我于危难之中,请接受我,伊莉丝·瑞妮·希瓦拉·艾普萨拉公主诚挚的感激之情。” 斯拉格的声音很沙哑刺耳,像是粗粝的砂石摩擦在树皮的内侧,“不必如此客气,尊贵的公主殿下。我不是为了给芙蕾雅带来什么,我来这里,甘心像个幽灵一样生活,是为了找到我最爱的妻子。当年树下的誓约,对我来说永远有效。” 芙蕾雅从缺了一条胳膊的侧面抱住了他,柔美的面庞在他的丑陋旁构成一幅充斥着奇妙和谐感的构图,“斯拉格,那对我来说也永远有效。在心里,我始终是你的妻子,一直都是。” 克雷恩看了伊莉丝一眼,用手指轻轻碰了碰她。 不必他提醒,伊莉丝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其实是个尴尬的标识,女王为了国家不得不抛开爱情,掩埋自我,有了别的丈夫,生下了其他的孩子,而这些孩子中的一个,就站在这儿。 斯拉格温柔地抚摸着芙蕾雅垂落在他肩上的长发,刻意轻柔的语气充满了亲昵的安抚,“是的,我知道,所以我什么都不在意,我从不对你说原谅这样的词,因为根本谈不上。” 芙蕾雅抬起头,轻声问:“这就是你想见的人,伊莉丝,你还有什么话要问吗?” 伊莉丝点了点头,“艾斯凯普叔叔,您当年是罗特蒂亚的将军,一定有丰富的指挥经验吧?” 察觉到女儿的想法,芙蕾雅立刻抢着摇了摇头,“伊莉丝,这不行,斯拉格的存在绝对不可以公开。我……我也不愿意再让他接近任何一个战场。请你体谅妈妈,妈妈和他……实在是分别了太久。” 斯拉格的目光闪烁,似乎是想起了什么痛苦的回忆,“我的确曾经是个出色的将军,但是,公主殿下,我最后一次指挥战斗是在很多年前,而且,败得很惨。我没能挽救自己的部下,还赔上了一段暗无天日的奴隶生涯。” “可水精灵的土地上已经和平了太久,我们的指挥官几乎没有任何实战经验,这一点上和火精灵的差距太大了。”伊莉丝皱着眉说,“同样的训练条件下,经验丰富的部队胜算显然要高得多。” 她急于表达自己的担忧,声音不自觉地就大了很多,“而且火精灵很可能在近期会实现技术上的突破,到时候战争的优势就会更大。母亲大人,艾斯凯普叔叔,这将是水精灵王国生死存亡的一战,如果失利,所有水精灵都将成为火精灵的臣民,整个圣佑林海,都将被弗雷姆那个疯子统治。我觉得,任何可以帮助到这场战争的力量,都应该被投入到最需要的地方。” 芙蕾雅皱起眉,有些不悦地说:“伊莉丝,你的这个想法,问过你姐姐了吗?” “姐姐知道斯拉格的存在吗?”伊莉丝当即反问,“我保守这个秘密,当然不能征求她的意见。母亲大人,我并不打算让叔叔冲锋在前线,我可以帮他隐藏身份,他跟在我身边,做一个首席参谋就好。” 芙蕾雅的表情顿时出现了微妙的扭曲,惊愕地说:“你的意思是,你要领兵出征?” “这是一场生死存亡的战斗。”伊莉丝毫不犹豫地说道,“我学习了那么多军事理论知识,难道就只是为了打发闲暇吗?母亲大人,王族需要一个身处前线的公主,水精灵需要提振士气,来弥补和火精灵战斗经验上的差距。” 大概是退位以后就没有再关心过外面的事情,芙蕾雅软软坐倒在床边,颤声说:“情况真的如此危急吗?那位穆艾三世,到底想要什么?” “他想要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是,姐姐和他之间,只会有一个能继续戴着王冠。”伊莉丝坚决地说,“为此,只要有机会,我将没有半点犹豫地杀死他。” “战争就是这样,席卷到的地方,没有谁能置身事外。”斯拉格叹息一样地说,“芙蕾雅,就让我再暂时离开你一段时间,把我积累的所有,都化为保护你的能量吧。能为你的王国做点事,我也非常荣幸。” “可……可那是战场啊……” 芙蕾雅的神情越发凄楚,凄楚到让克雷恩都有些不忍,禁不住轻轻拽了一下伊莉丝,低声说:“其实不需要做到这个程度吧?” 伊莉丝摇了摇头,神态坚定,“克雷恩,要不是萨拉尼亚那边已经因为战乱失联,我都想把你的那几个朋友接来,让女眷留在王宫,剩下的拿出曾经的战斗经验帮忙。” “你……是不是有点太在意了。伊莉丝,你今天的表现太过火了吧?” 伊莉丝深深地吸了口气,说:“我可能情绪上确实有些急躁,但我的想法,并没有问题。克雷恩,你可能还没感觉到压力有多大……你毕竟是个游侠。” “我知道战争是怎么回事,伊莉丝,我只是觉得,你这么紧张下去,会把自己压垮。”克雷恩担心地说,“你是你姐姐最大的依靠,永远不要忘记这一点。” “我正在努力去做一个合格的依靠。仅仅躺在一起谈心是不够的。”伊莉丝看向斯拉格,“艾斯凯普叔叔,很感谢你能同意我任性的要求,当我正式决定出征的时候,会来请您以卫士的身份随行的。母亲大人,感谢您的谅解。” “我没有……”芙蕾雅有些幽怨地说,“我不愿意看到你和斯拉格中任何一个上战场。我……懦弱又自私,我……已经禁受不起失去挚爱的打击了。” 斯拉格用独臂搂住了芙蕾雅,扭头对伊莉丝使了个眼色,“好了芙蕾雅,为了你臣民的安危,有些牺牲是必要的。你忘了……当初我是因为什么而离开了你和孩子的吗?时间会流转,但有些事情,不会改变。” 伊莉丝看了一眼他们两个,躬身告退。 “我还是认为带斯拉格一起出征不是个好主意。”克雷恩看侍女没有跟得太近,一走进花园,就压低声音说道,“伊莉丝,你应该更有自信一些。” “自信要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伊莉丝攥紧拳头,缓缓说,“等我打上几次胜仗,我会有那种东西的。” “其实,你一直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克雷恩想了想,提醒道,“你都没问过你姐姐,她会不会允许你带兵出征吧?” 伊莉丝怔了一下,突然站在了原地,因水晶高跟鞋而格外挺拔的身姿霎时间有些僵硬。 在原地停了几秒,她果断转向,走向了女王寝宫那边,“你提醒得对,我该去找姐姐表明我的态度,让她记得给我留出一支军团。我要亲自去河网林地,一排排砍掉那些暗精灵的脑袋。” 看来她今天的暴躁在上床之前应该是无法压抑下来了,克雷恩挠了挠头,考虑晚上睡前是不是应该尽力给她“放松”一下。 战局虽然看上去很不妙,但还不到会逼疯一个公主的地步。 土精灵的保王派战斗力虽然差,但物资丰富补给充足,死守起来并不好对付,拖入持久战就会让叛军陷入彻底的泥沼中。 风精灵的主力被翼人牵制,但翼人的目的其实就是飞龙之脊东侧的大片山地而已,一旦风精灵王被火精灵背后捅刀的行为激怒,愤而放弃整片山地,调转兵力向火精灵进攻,河网林地承受的压力可以说就会转眼消失。 从各种意义上讲,火精灵王才是应该急于速战速决的那个。 这场战争时间越久,对偏居西南的火精灵王国就越不利——他们的贸易通道被战争切断,物资匮乏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已经习惯了方便生活的精灵们,恐怕很难再接受祖先那种依靠树林为生的原始生活了。 克雷恩一路跟伊莉丝分析了一遍,但并没缓解多少她的焦虑。 在女王寝宫前的大拱门下,她挥退了跟过来的侍女,扯下一段垂落的嫩葡萄藤放进嘴里嚼了两下,说:“别忘了,火精灵拿到了新技术。那些魔动机一定已经在抓紧时间生产。也许战争拖上十年八年火精灵王国会因为粮食短缺而完蛋,但事实上,我们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就势必要面对来自拉尔斯的新技术打击。你在人类社会游历了这么多年,你应该知道晶石科技一代的差距有多大。更别提那该死的微缩技术能带来的提升绝对不只一代。” “别忘了你姐姐也知道这件事。她对兵力的调动,肯定也考虑到了这些。你想想,她并没有直接往火精灵王国投入半点兵力,而是第一时间集结部队杀去了土精灵叛军的后方。显然她清楚,速战速决,也要有一个稳妥的步骤。”克雷恩舔了舔发干的嘴,“你应该冷静一些后,再去见你姐姐。” “我很冷静。”伊莉丝笑了笑,“这是王宫,我知道该在什么情况下表现出什么情绪。为了斯拉格的同意,我必须焦躁冲动起来,接下来我要见的是姐姐,现在的女王陛下,我保证她不会感觉到我有多急迫。” 随着这句话说完,她的表情果然变得平静而柔和,唇角还噙上了一抹微笑,就像是刚从花园一路赏花过来似的。 克雷恩有点惊讶地说:“这……是你只在王宫里使用的技巧吗?” 伊莉丝微笑道:“是的,这是我在王宫里的秘密。” 穿过大拱门后,伊莉丝恢复了无懈可击的端庄仪态,踏足于五颜六色的鲜花之中,走向格蕾希亚的寝宫。 奥蕾妮果然已经就位,按照水精灵的传统,公主时期的近卫,只要没有其他安排,就会自然升任女王的卫队长。 虽然看起来有些疲倦,但奥蕾妮依旧笔挺地守卫在最后一道房门前,淡淡的青色皮甲让她的身影几乎融入到门上覆盖的嫩叶之中。 “殿下,这么晚了,您有事吗?” “姐姐还没休息吧?”伊莉丝抬起头,看着门缝和窗帘后透出的微光,没带多少疑问语气说道。 奥蕾妮摇摇头,略显担心地轻声说:“我问过近侍长,陛下从继位以来,就没有睡过太久。宣战以后,目前最长的一觉也只睡了三小时。” 心里像被扎进了一根针,伊莉丝的眉心顿时隆起了痛苦的纹路,“告诉姐姐,我要见她。” “殿下,是值得延后陛下休息时间的重要事情吗?”奥蕾妮恭敬地问,“还请您谅解,陛下只有处理完当天所有事务才肯就寝,我……实在不忍心看她更晚入睡了。” 伊莉丝想了想,柔声说:“我明白你的心思,奥蕾妮,可你是不是忘记了,我除了会说要说的事之外,还能帮助姐姐处理一些不太棘手的公务。我想,我分担后节约出来的时间,应该足以弥补我额外消耗的了。” 奥蕾妮愣了一下,跟着考虑了一会儿,才点头说:“那请允许我先去通报一声。” 转身过去,她抬手在大门中央的晶石枢纽上一扶,自带防护结界的门扇缓缓向两边滑开,露出了里面被柔和的荧光照亮的房间。 不一会儿,奥蕾妮就返了回来,“请进,殿下。陛下很乐意跟您见面。” 伊莉丝松了口气,拎起裙摆,迈过了那个高高的门槛。 “游侠先生,”克雷恩要跟上来的时候,奥蕾妮再次开口说,“请您在寝宫外等待,陛下此刻的装束不宜会见您这样的贵宾。” 克雷恩尴尬地往后退开两步,点了点头,“好,那我就在这里等吧。” 伊莉丝皱了皱眉,但这件事她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是尚未出嫁的女王寝宫,而就算已经成婚的女王,亲王要来过夜也需要提前知会,因为程序有些繁琐,很多时候女王们更愿意主动去丈夫的住处留宿。 所以这间寝宫,差不多也是整个王宫最神秘的地方。 伊莉丝来过很多次,但她知道,这里肯定还是有很多她并不清楚的秘密。 比如母亲之前用来藏匿斯拉格的密室,她就一次也没听说过。 穿过会客厅,作为妹妹,伊莉丝不太需要避嫌地撩开蓝纱帘子,直接走了进去。 卧房正常是用来休息的地方,当然,也可以用来做一些和休息完全不相干但之后会休息得更好的事情。 卧室显然不是用来工作的,但格蕾希亚就在工作,她在床边加了一张大桌子,上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文件、信件、急件,她手边的精灵宝玺直接扣在了掺杂着晶石粉末的定型印台上,也不知道今晚要使用多少次,才算是完成了所有的任务。 “姐姐,我来了。”伊莉丝走近几步,看格蕾希亚依然专心致志地看着一份简报没有注意到,就轻声提醒了一下。 格蕾希亚抬眼看了看她,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说:“你先坐,我考虑一下这件事的处理。稍等。” 伊莉丝直接过去坐到了她身边,歪头看了一眼。 那是一份来自军务大臣的紧急汇报,说筹措军用物资的过程中发现了大商人趁机掺假牟取暴利的罪行,因为涉及到两家一直与水精灵王国保持友善关系的商会,军务大臣没有直接处罚,而是上报请求女王陛下的指示。 “这种趁火打劫的商人,应该严惩吧?”伊莉丝紧锁眉心,不满地说。 格蕾希亚摇了摇头,从桌下抽出一张纸,拿过笔飞快地写着。 “直接联络商会?秘密通报罪行并要求三倍赔偿?”伊莉丝瞪圆眼睛,“可对于商会,这种罚款根本不值一提啊。查出来的有这些,谁知道没查出来的还有多少。” “有掺了假的可用,总好过没有。”格蕾希亚揉了揉眉头,轻声说,“战乱波及太广了,咱们这里还能稳定交易的渠道不剩几个,这还全是托了达尔斯兰的福。伊莉丝,十万部队的投入,就需要至少二十万平民跟着行动起来,一切有可能的补充,此刻都不能轻易放弃。” 她拿起精灵宝玺扣下,把写好的王谕放到一边,双手交叉伸了下腰,扭头柔声说:“好了,伊莉丝,你有什么事要找我?” “我……之前忘了告诉您,姐姐,我提过的事情并不是说笑,也不是单纯地表决心,我是真的想要带领部队为了水精灵王国而战!”伊莉丝站起来,挺直身躯,握紧的拳头放在了胸前正对心脏的地方,“请允许我这个任性的要求,姐姐,水精灵王族需要一个代表在前线,让所有的士兵都为了荣誉和骄傲战斗到底。” 格蕾希亚看了过来,明亮的眼睛闪动着温暖的光,她放下笔,拉住妹妹的手,柔声说:“你刚才去过母亲的寝宫了,是吗?” “是的,我……很高兴母亲的身体还很不错。” 她笑了笑,拽着伊莉丝坐下,轻声说:“那么,你见到斯拉格·艾斯凯普了吗?” “我本来就是去找……”说到这里,伊莉丝愣住,“您……也知道了?” 格蕾希亚的笑容带上了几分神秘,“伊莉丝,王宫里有一个最大的秘密你可能不知道,但我不介意告诉你。那就是,在这王宫中,没任何秘密能瞒住女王。我听你讲述了跟悠奇的历险,我就清楚,你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是的,我什么都知道了。”伊莉丝只好这样回答。 “你找斯拉格,应该不是为了单纯的问候吧?”格蕾希亚望着她的眼睛,水蓝色的眸子倒映出她的模样。 “没错,我知道他曾经是罗特蒂亚的将军,我想让他隐藏身份帮我。”伊莉丝叹了口气,自嘲地笑了笑,“我很有自知之明,光靠我自己,只会让忠诚的士兵白白牺牲。” “自知之明很重要。”格蕾希亚握紧了她的手,“伊莉丝,你为已经开始的战争,还做了其他准备吗?” 把这个提问当作了对自己的测试,伊莉丝坚定地说:“我已经有完整的打算。克雷恩作为我的副手,将陪我一起出征,我们会先往土精灵方向支援保王派,先头部队的战斗非常顺利,我跟着入场,可以比较安全的积累一些经验。” “那些不重要。”格蕾希亚摇了摇头,“我指的,是更加重要的心理层面。伊莉丝,你出生在和平的国度,经历了没有纷争的人生,你真的做好准备去战场了吗?你回想一下,咱们回来之前,两个佣兵团的那场死斗。那场战斗参与的人数总计不过六七百,是什么场面你还记得吗?” 伊莉丝无法克制地颤抖了一下。 她当然不会忘记,横飞的血肉,残断的肢体,惨叫、哀嚎、怒吼交织成振聋发聩的乐章,一个个生命被终结,迪拉瑟尔的终结之镰,不知道一口气收割了多少灵魂。 格蕾希亚平静地说:“如果是你出征,我很可能交给你一支数量在两万左右的大型军团,你的每一个指令,都牵涉到百倍于那场战斗的性命。伊莉丝,我相信你的知识水平,我也相信你的决心和意志,但我担心你的慈悲。古老的民谚早已告诉大家,过于正义的游侠不能经商,过于慈悲的僧侣不能打仗,你能像对待沙盘里的棋子一样,对待那一个个活生生的精灵吗?” 伊莉丝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她其实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也早以为自己已经下定了决心,可面对姐姐那双足以穿透心灵的眸子,她竟然觉得有些说不出口。 但愤怒的火焰还在燃烧,她咬了咬牙,用力点了点头,“我……能。一想到即将面临火精灵屠刀的,是咱们国家的八十万人民,就是把我自己当作棋子,我也没有任何意见。” “那么,在合适的时机,我会让你为国而战的。”格蕾希亚微笑着说,“伊莉丝,我是个自私的女王。我并不希望我最疼爱的妹妹去冒任何风险。现在,我尊重了你的意志,也请你顾及我的情感,任何时候,请不要冲动,保证你自己的安全。” “我会的。” “记住,伊莉丝,”她抚摸着妹妹的脸颊,缓缓说道,“如果有一天你被这场战争葬送,下一个出现在前线的指挥官,就是我。” “姐姐,王宫才是你应该在的地方。任何时候都是。”伊莉丝与她拥抱了一下,“我不会死的,我还没看到姐夫呢。” “说起这个,为了保险起见,你的婚礼必须放在出征之前。”格蕾希亚的语调转为公事化,但还是略带着一丝戏谑,“我可不会给你在前线说等打完这场仗就结婚这样台词的机会。已婚,是我允许你出征的另一个条件。” “我没有意见。”伊莉丝点头说,“姐姐随时可以安排。克雷恩那边我也已经沟通过了。” “按你的性子,应该是直接全告诉他了吧,他生气了吗?” “没有,”伊莉丝的声音平添了几分温柔,“他说,很高兴这场婚礼能帮到咱们一些。” “可不只是一些。”格蕾希亚望向窗外西南方,缓缓说道,“根据刺探的情报和去年开始的一系列表现,弗雷姆的情绪已经到了暴躁的边缘,猜忌心重,很多大事都交给现任大神官来帮忙决定。对于这样一个王,任何有实际证据的挑拨,都能造成非常明显的效果。阿列库托这家贵族实力平平,影响可能会小些,但特穆迪森不同。伊莉丝,我真感谢你们找到了库雷博恩,克雷恩和特穆迪森家族的关系,从此有了双线联结,他的养父是特穆迪森家出身,他的老师也是如此,这将给特穆迪森家带来持续发酵的质疑。” “他们会不会反过来用情报攻击克雷恩的身份?”伊莉丝有点担心地问。 “那有什么意义,我是女王,你是他的妻子,咱们两个相信他,贵族就不能拿他怎样。而特穆迪森家族在弗雷姆那里的信任一旦被动摇,别的不说,至少那位负责组建秘密军团的德尔米斯特,就会受到巨大的影响。”格蕾希亚充满期待地说,“而且咱们还有炎魔弓这张好牌,炎魔弓在火精灵王国当了上千年的镇国神器,如今,却和水精灵公主的夫婿达成了同契,这不光对他们的士气是一个巨大的打击,如果利用得好,甚至还有机会造成他们国内的派系分裂。” “那……我要不要把克雷恩留在王宫?”伊莉丝想了想,说,“不然姐姐的计划一旦实施,火精灵一定会拼尽全力解决这个隐患,他在前线,会不会太危险?” “不,他应该在前线。甚至,必须比你还要靠前。”格蕾希亚坚定地说,“咱们能放出的消息,在火精灵境内只会成为流言,而能让这些疑惑爆发的,就只有在战场上实际出现过的克雷恩。当你带领部队和火精灵交锋,一旦有稳操胜券的战斗,就让克雷恩去用一下炎魔弓,不用几次,逃回去的士兵就可以把这个消息在火精灵的土地上彻底印证。” “好,我记住了。那么……姐姐,婚礼安排在什么时候?战况这么紧急,我不想再在王宫里耽误时间了。” “再等几天。”格蕾希亚胸有成竹地说,“库雷博恩到达后,我希望那位大神官能成为克雷恩一方的主婚者。” 伊莉丝勉强提了一下唇角,说:“还是姐姐您考虑得周到。” “这次跟你回来的那位女性人类,是光明圣堂武士对吗?” 没想到姐姐突然问起了苏米雅,伊莉丝连忙点头说:“是的,那是克雷恩的老朋友。” “圣堂武士大都彼此相识,伊莉丝,你能帮我问一下,她认不认识可靠的黑暗圣堂武士吗?” “姐姐,把大圣堂的精英招来帮忙的话,恐怕会影响到暗影教会对咱们的一部分承诺吧。我觉得暗影教会能给咱们的更多。” “但我的计划,有圣堂武士这种级别的精英跟着一起行动我会安心很多。”格蕾希亚叹了口气,“水精灵天性不够好斗,缺乏火精灵中那些实力极强的个体,我需要派遣一支小队秘密穿过迷雾森林,护送一位使节前往雷托亚。执行一个很重要的外交任务。这关系到风精灵王国能否从翼人的泥沼中脱身。你带回来的那个关于第一条神谕的秘密,可以帮上大忙。” 伊莉丝沉吟片刻,大概明白了姐姐的思路,她咬了咬牙,说:“那……不如干脆就让苏米雅随行。保护使节,光明圣堂武士可以做得更好吧?” 第二四六章 婚礼!爱与利益的结合 “伊莉丝,光明与黑暗圣堂武士的特质完全不同。只是需要一个强者的话,水精灵王国还没有匮乏到不得不求助人类的地步。”格蕾希亚叹了口气,柔声解释说,“黑暗圣堂武士擅长的,才是我需要的。不过没关系,既然联系不到,队伍一样可以出发,不过换回我之前的打算而已。” 黑暗圣堂武士擅长的,不就是堪称隐形的灵魂透射吗?这个特质最恐怖的地方,是刺杀。伊莉丝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问:“姐姐,您打算派出的外交使团……难道还肩负着暗杀的使命吗?” 格蕾希亚陷入短暂的沈默中,过了一会儿,她才说:“没错,暗精灵明确倒向火精灵的情况下,咱们在这方面的缺陷太大了。雷托亚的翼人派贵族如果不通过非常手段进行打压,使团恐怕很难达成任务。” 差点把一句那我去说出口来,伊莉丝深吸了口气,“真抱歉,这个我们帮不上忙。克雷恩可能认识不少擅长刺杀的朋友,不过,他们都没跟着过来。” “萨拉尼亚的情况已经非常危险,我之前也考虑过派部队接出萨拉尼亚盗贼团,那边克雷恩的朋友里,还有个很厉害的盗贼叫加兰特·瓦尔德的吧?”格蕾希亚似乎考虑过各种各样的解决方案,“以前水精灵的情报机构太依赖普通的探子了,库诺依为此嘲笑了咱们的迂腐好几句,我还挺认同她的,暗杀者手段不光明,但确实有存在的必要。可惜……暗行者不接国家级的委托。” 抬眼看了看时间,她柔声说:“不早了,你打算和克雷恩同寝的话,也差不多该回去了,不然你明天会休息不足。” “姐姐,让我帮你处理一下公务吧。不然……我担心你睡得太晚。” “伊莉丝,这些事你帮不到我,这是一场我发起的战争,所有的责任,都该由我来负。去休息吧,既然你决心奔赴战场,那就趁还在王宫,多享受一下和平的甜蜜。”格蕾希亚摸了摸她的头发,满眼温情地说,“其实,我更希望你能和克雷恩一起,去做一对游侠夫妇。你不适合王宫,更不适合战场。你应该在更自由的天地享受冒险的愉悦。姐姐承诺过你的,很抱歉,姐姐没有做到。” “这不是您的问题。”伊莉丝挺直了背,语调坚定,“等我割下弗雷姆的红毛脑袋,我一样有的是时间来享受此后的自由。” “谢谢,晚安。” “晚安,也请您务必早些休息,奥蕾妮已经担心得不行了。” “我会抓紧,放心吧。” 离开姐姐的寝宫,明明得到了允许出征的承诺,甚至还得到了两万人军团的超预期许可,可伊莉丝的心情却不知为何还是无法平复。 恨意正在无法克制的蔓延。 宁静和平的圣佑林海,就因为一个神谕的两次解读,陷入到席卷百万生命的战火中,世纪的预言书中描写过的精灵内战,竟然就这样以完全不同的理由开始,殊途同归。 这让伊莉丝感觉到了一股宿命论的沉重,甚至让她有些喘不过气。 幸好,门外的克雷恩还在。 他站在道边,细长的照明菇映亮了他的脸庞,传递给她一股安定的力量。 这应该就是爱情与伴侣的魔力吧。她露出一个微笑,懒得再去在侍卫面前伪装什么,突然提起裙摆,冲下台阶,飞身扑到了他的怀里。 在一道道惊愕的目光中,她大声说:“克雷恩,等库雷博恩一到,咱们就要结婚了!呐,你还没认真说过呢,愿意成为我的丈夫吗?” 克雷恩笑了笑,抱住她纤细但充满力量感的腰肢,大声回答:“愿意。需要我按照礼仪求婚吗?” “不需要,水精灵女性才是该求婚的一方。”她大笑着拨了一下短发,飞身一挑,打横让他抱起,挣破某个无形笼子的快意,终于平复了她心中的不安,“走吧,就这样抱我,回咱们的寝宫。今晚我的心情好坏,就全看你的努力了。” “乐意效劳,让你开心本来就是我的职责所在。”克雷恩也很配合地拿腔拿调说道,大踏步往伊莉丝的寝宫走去。 当晚,王宫内有名的乖巧公主伊莉丝因为战争压力过大而发疯的流言就传遍了每一个角落…… 初次享受到王宫内周到服务的克雷恩还略微有点不适应。 美貌的精灵侍女过来给他宽衣解带,一副恨不得把他抬上床帮忙推两下的样子让他受宠若惊,而早晨起来,也是被奥妮娅在床边站着柔声叫醒。 他忘了自己跟伊莉丝还什么都没穿,习惯性的第一时间翻身下床站稳,本能地做好了战斗准备。 悲惨的小近卫因为礼仪而不能尖叫不能逃跑,只有面红耳赤地低下了头,满脸崩溃。 伊莉丝到没当回事,按照惯例,没有被安排新去处的近卫要跟着公主一起结婚,过往这个处理都是为了弥补来自男性社会的亲王,避免他们因为水精灵女性社会体系的特殊婚姻制度而不满,后来也就成了王族特有的规矩。 她被奥妮娅陪伴惯了,即使**换了伴,也不太想放这个可爱的小近卫离开。 所以她打了个呵欠,直接坐起来说:“你也适应一下吧,奥妮娅,等我结婚后你要看到的次数更多呢。说不定哪天我累了,陪克雷恩的就是你,你可得早点做个心理准备才好。” 奥妮娅脸上红得更加厉害,低着头蚊子叫一样说:“是……是,公主殿下。” “先帮克雷恩穿衣服吧,我去冲洗一下,粘糊糊的……一会儿还要去跟姐姐一起吃早餐,可不能被闻到味道。” 有点不忍心看小近卫的窘态,克雷恩抓起衣服笑道:“行了,你去伺候她洗澡吧,我自己能穿。” “是!”奥妮娅终于得救了一样撒腿就跑,直奔着光溜溜的伊莉丝追了过去,然后,绊了一跤,一头撞在了伊莉丝的屁股上…… 等到陪格蕾希亚吃过早餐,上午的行程也就定了下来——伯恩尼亲王已经被严密监视起来的寝宫。 作为即将成婚的女儿,伊莉丝说什么也得带克雷恩去拜会一下自己的父亲才行。 “今天是土临日,也不知道土精灵那两拨家伙能不能看在元素的份上休战一天。”坐在马车上驶出王宫的时候,看着窗外阴沉沉的天空,伊莉丝有些无聊地开了句玩笑。 “他们应该只会趁着实力提升打得更加惨烈。”克雷恩轻轻抚摸着她的手背,随口回答。 “殿下,听说亲王阁下最近的心情很差,您……就不能改天再去拜会吗?”奥妮娅坐在马车对面角落里,有点不安地说。 “我都要结婚了,不让爸爸见一下我的丈夫怎么行。”伊莉丝笑着瞪了小近卫一眼,跟着口气也带上了几分无奈,“他现在处境尴尬,只是被监视已经很不错了。我想,他应该不至于找我的麻烦,惹怒我姐姐才对。” “伯恩尼亲王是个怎样的精灵?”克雷恩好奇地问,“一路上你都不怎么提起他,几乎都在说母亲和姐姐。你们关系不好吗?” “看从哪个角度来说了。单纯父女关系的话,不好,我没骑过他的脖子,没被他带着钓鱼、踏青、打猎……我都不知道父亲应该怎么做才是个好父亲。” 奥妮娅小声说:“我爸爸也没带我做过那些,殿下,咱们是女孩子啊。” “他对我的感情大概仅限于血脉的部分。”伊莉丝叹了口气,“王族外戚应该大都如此。我姐姐已经继位,那对他而言,我就是个彻底的失败品了。” “不管怎样,我都要谢谢他。”克雷恩柔声说,“毕竟没有他,这世上也不会有你。” 伯恩尼亲王的行宫就在王宫外不远,环殿林墙的第一道与第二道之间。 那是由数棵古树确定了边角的小型庄园,翠绿色的院墙几乎融入到林间的色泽中,看上去应该是最近才翻修过的传统精灵建筑。 “这地方到真不错。”克雷恩探头看了看,一眼就瞄见了位于参天古木中段的华美树屋,整个树干的下半段都被修筑的好像一栋建筑,但又没有破坏古树的生命力,光是这么远远看着,就激活了克雷恩血脉中属于精灵的因子。 “可惜父亲并不喜欢。”伊莉丝有些无奈地说,“他在火精灵王国习惯了奢靡的生活,也住惯了人类擅长的大号石头房子,他一直说那种房子隔音效果好。” “啧,像是火精灵会说的理由。”克雷恩笑了起来,“我立马就有了亲切感。” “其实这正说明你不够正宗。”伊莉丝略带嘲弄地说,“真正的红毛种马,根本不在乎会不会被听到。或者说,他们很乐意分享那时候的声音。” “这么说你的血统的确很正宗。”克雷恩哈哈笑着搂住了她,小声说,“你猜奥妮娅昨晚听到了多少?” “没关系,以后迟早我会在她旁边听回来的。”伊莉丝故意轻佻地勾了一下奥妮娅的下巴,彻底解放自我后,她完全丢开了公主的那一套,比在外面游历的时候好像还更任性了一些。 “殿下,你的绰号以后要变成疯公主了,呜……”奥妮娅苦着脸跟下马车,无奈地说。 “我都要结婚了,就让我赖给爱情的力量不好吗?”伊莉丝迈开轻快的步子,径直走向大门。 一道温和的魔力波动扫过,缠满青藤的房门缓缓打开,一个高大的火精灵管家躬身行礼,柔声说:“您来了,公主殿下。” “我父亲呢,又在哪个情妇的被窝里吗?”伊莉丝快步穿过管家身边,“这个时间他应该还没起床吧?” “已经起了,亲王阁下最近起居十分正常,昨晚听说您回来的消息,今早一早就收拾完毕,只等您来。” “哦?”伊莉丝有点惊讶地回过头,“难得父亲这么有心。那,带我去见他吧。对了,这是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精灵,克雷恩,炽焰游侠克雷恩。女王陛下已经准许,大概这一周就会举行婚礼。” 这次惊讶的换成了管家,他的红瞳闪过明显的错愕,但在仔细打量过克雷恩的模样后,沉声说:“真没想到,公主殿下最后会选择一个火精灵作为夫婿。在这个时期,还真是大胆的决定啊。” “这是我看中的夫婿,他是红发、蓝发或者没头发都无关紧要,他是火精灵、人类或者翼人我也都不在乎,我与他成婚,仅仅因为他是他。” “还真是了不起的发言。”一个没精打彩的声音从树上传来,听起来还有些急促,像是跑了几里路刚停下喘息的士兵,“那就快点上来,让我看看你的眼光吧,我可爱的女儿。” “奥妮娅,你最好在下面等我。”伊莉丝皱了皱眉,“听起来,爸爸不是自己在等我。” 奥妮娅很有经验地停下脚步,乖乖站在了原地。 走上围绕着树干的旋转楼梯,克雷恩小声问:“哪还能有谁?” “我猜,应该是两个情妇中的一个吧。”伊莉丝叹了口气,无奈地说。 她说错了。 屋子里,两个情妇都在。 很显然,无聊的伯恩尼亲王刚刚进行过一场酣畅淋漓的运动,两个娇弱的精灵少女一个横躺在宽大的座位上,只有一件纱袍盖着不适合被看到的部位,露出的肌肤上满是细小的汗珠,而另一个,还蜷缩在亲王阁下的怀里,赤着身子微微发抖——显然,那是因为愉悦的浪潮尚未过去,而不是恐惧。 不过亲王自身倒是已经穿戴整齐,看来他多少还是有几分在意女儿的目光。 伯恩尼·法·希瓦拉,上一代女王的现任夫婿,高大魁梧的壮年火精灵,样貌在精灵这样的种族中都堪称优秀,单看外表,的确是配得上与女王成婚的水平。 见过芙蕾雅的克雷恩不难猜到,伊莉丝的绝美容貌,要有八成归功于这位即使一无所有也绝对不会缺床伴的俊美男性。 如果从小就看着这么一张脸,那最后还会看上自己,的确是一件值得克雷恩庆幸的事情。 “父亲,这位就是克雷恩。”很淡定地无视了屋里那两个四肢瘫软爬不起来的精灵少女,伊莉丝很恭敬地说。 “你的行动力真是令我吃惊。”伯恩尼笑了笑,把腿上的女孩抱到一边,撩起毯子把她盖住,转头打量着克雷恩,“我知道你喜欢那本书,可真不知道你会喜欢到把书里的原型找来做丈夫。” “你知道我喜欢那本书?”伊莉丝有点吃惊地说。 “我亲爱的女儿,我不是那种喜欢嘴上说空话的父亲,你的大部分事情,我都知道并关心着。”伯恩尼亲王打了个巨大的呵欠,笑着说,“不过你离开成为历练者后,我就没办法再关注你了,只好请库诺依帮我照顾,可惜……她似乎让你不太高兴。” “她所做的事情跟照顾实在不沾边。”伊莉丝直截了当地说,“选了那么个阴谋家、刺客来照顾我,看来父亲你的眼光也不怎么好。不过作为激进派的一员,对如今的局面,您估计也是喜闻乐见的态度吧。” “对我来说,没有什么能凌驾于火精灵王国的利益,伊莉丝,这就像水精灵王国对你的意义一样。”伯恩尼亲王并没有多少负疚感,淡淡地说,“不过我也有点意外,作为火精灵后代的你,竟然对王位没有半点兴趣。” 伊莉丝好奇地说:“你见过库诺依了?” “当然,达肯家毕竟是我们希瓦拉家的朋友,作为一个俘虏,该交代的事情已经交代完毕,就要选一个关押的地方,达肯家是暗精灵举足轻重的贵族,库诺依总不能被扔进脏兮兮的地牢里,成为狱卒的观赏品。事实上,她就被关在这儿。” “这儿?” 伯恩尼亲王笑了笑,“格蕾希亚三世是个聪明的女王,我好歹也是她名义上的父亲,她总需要一个理由安排部下来光明正大监视我,库诺依就是那个理由。嘿,库诺依,我女儿把他的克雷恩带来通知婚讯了,你要不要来叙叙旧啊?” 外面没有回答,但很快,一道修长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屋门外,缓缓走了进来。 库诺依的情况看起来不错,穿着很贴身的长礼服裙,没有任何属性的饰品带满了各处,如果就那么不发一言地站在那儿,真像是亲王新找的情妇。 但她的脖子上有一个很小的项圈,符文布包裹着皮子做成,在锁骨上方嵌着一块微微发亮的光属性宝石。 看上去这个桎梏对她来说效果不小,她走路的声音,都有点对不起精英刺客的身份。 “有一阵没见了啊,长……公主殿下。”库诺依单膝跪下,故意拖长重音,用了一个不常用的称谓来叫她。 “看来姐姐比我想象的仁慈。”伊莉丝冷冷地说,“要是让我选,我更愿意把你挂在河网林地西边对你的同胞示众。顺便看看,暗精灵会为了抢你的尸体出动多少兵力。” 库诺依站起来,退到伯恩尼亲王身边,低头说:“尸体没有价值,他们连一只猫头鹰都不会出动的。” “我听说人类的部队有携带营妓的传统,为了缓解士兵暴躁的情绪顺便解决生理需要,这次姐姐出动的部队里也有许多男性,库诺依,我在想,你是不是能派上点别的大用处。” 库诺依求助一样地看了一眼伯恩尼亲王,亲王笑着开口说:“好了,伊莉丝,我承认库诺依这样的女精灵在**能很有用,但我觉得,她应该用在你更需要的地方。” “可惜我不相信她会上阵诛杀火精灵。” “我也不信,但她有可以让你相信的办法。我已经跟她谈过了,她并不想死,她对生命的渴望很强烈,所以,她愿意以全部的灵魂之力,跟你们两个中随便哪个一个缔结血誓。你应该知道这个咒术吧?” 伊莉丝当然知道,克雷恩也清楚得很。 在迷雾森林边的无名小镇,那位暗裔管家库鲁,就是因为缔结的血誓被打破而直接损失了一半的灵魂之力。 那本来就是个简单方便操作几乎人人都可以使用但很少有谁会使用的咒术。 只要缔结双方心甘情愿,同时想着缔结约定的事项,把对方的血滴在心口,发动咒术让血液被吸收,血誓就算完成。 一旦任何一方违背或是没有做到誓约的要求,当初用作献祭的灵魂之力就会瞬间蒸发。 而拿出全部的灵魂之力作为缔结祭品,就等同于背约者死。 伊莉丝有些疑惑地说:“父亲,我不明白。” “战争开始了,我希望你活下去,也想要老朋友的女儿活下去,这个是最方便的路。”伯恩尼亲王笑着说,“你姐姐一定会同意的,因为这对你只有好处,对整个水精灵王国也只有好处,就像你的婚礼一样。你将可以尽情的利用库诺依,就像你利用你未来的丈夫一样。” 克雷恩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能帮到伊莉丝是我的荣幸,我不介意成为她的武器,因为我对火精灵王弗雷姆,也讨厌极了。” 伯恩尼哈哈笑了两声,“那就更类似了,伊莉丝,库诺依也将成为你的武器,你愿意拿她对付谁都行,爸爸从来没给你准备过什么礼物,你既然要结婚了,库诺依就算是我送给你的结婚贺礼吧。” “你准备让她跟我心甘情愿缔结什么血誓?”伊莉丝皱了皱眉,问。 “如果您肯放我这条生路,我将遵守血誓的要求,缔结‘永远无条件遵从您的命令’这约定。但相对的,您需要承诺永远不下令让我去死。不过请放心,您不需要献祭灵魂之力。您的背约没有惩罚,只会终止血誓。”库诺依恭敬地解释道。 “我想杀你,这种承诺很容易绕过去,我只要让你去必定会死的地方执行任务就好。” 她笑了笑,说:“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许下这血誓的我,将是你最忠诚最可靠的奴隶,以我的实力,可以算是您手中的‘黑色巡礼’了吧。” “听起来不错。”伊莉丝狐疑地打量了一下父亲和库诺依,一时间猜不出到底这样做他们能得到什么,不管怎么看,这都像是他们说的那样,准备给她一份结婚礼物,顺便救下库诺依的命。 不论如何,有这么一个实力强大的奴隶总不是坏事,她上前两步,问:“那么,什么时候我可以收下这个礼物?” “现在就可以。”伯恩尼亲王笑着说,“我多半是不能离开这里了,就连参加你的婚礼,也不知道你姐姐允不允许。把这礼物收下带走吧。” “好吧,”伊莉丝伸出左手,“我承诺永远不下令叫你去死。” “那么,我承诺永远无条件遵从您的命令。”库诺依也伸出左手,与她的掌心相对贴合在一起。 最简单的灵魂通路就此构成,但之后,什么也没发生。 库诺依有点惊讶地说:“您……还是不相信我吗?这样血誓是无法顺利开始的。” “我怎么可能彻底信任你。”伊莉丝不客气地说,干脆收回了手。 库诺依无奈地说:“可并不需要彻底信任,您只要相信我的承诺就够了,启动咒术后,我的承诺就有了强制性。您还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好吧,那我再试试看。”伊莉丝皱起眉伸出手,又尝试了一次。 可结果还是失败。 库诺依哭丧着脸提议说:“那……不行让我跟克雷恩试试,他没您这么有戒心,也许能够成功。我的血誓献给他,跟献给您貌似也没什么分别。” 伊莉丝狐疑地打量了一眼伯恩尼亲王的表情,亲王耸耸肩,笑着说:“看你的意思,女儿,这是你的礼物,你可以让渡给你的夫婿,这是你的自由。” “好吧,”伊莉丝拉过克雷恩,“这个奴隶就交给你了,收好咱们的结婚礼物。” “乐意效劳。”克雷恩笑着举起左手,按照刚才的方式操作了一遍。 这次的结果很顺利,库诺依很快激活了咒术,跟着,她伸出修长的手指,让克雷恩用匕首割破,挤下一滴浓稠的血浆,然后,她接过克雷恩的血滴,拉开裙子的领口,伸了进去,涂抹在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两滴血同时渗入到心口皮肤中,一道暗红的光在他们两个之间闪过,血誓,到此结束。 库诺依带着复杂的神情双膝跪下,双手前身用额头抵住地面,恭敬地说:“主人,从此刻起,您就可以对我下达任何命令了,违背您的命令,我将即刻投入冥府的怀抱。” 克雷恩看了伊莉丝一眼,马上开口说:“永远不许对我撒谎。” “是。” “永远不许私自逃离。” “是。” “永远不许有背叛我和伊莉丝的行为。” “是。” “永远不许伤害我和伊莉丝……不,没有我的允许,永远不许伤害任何天使造物。” “是。” 考虑到这个暗精灵刺客的狡诈,克雷恩一连下了好几个命令,先杜绝掉她趁此机会做点什么不利事情的可能性,“另外,永远不许做任何对水精灵王国不利的事情。” “是。” 伯恩尼亲王笑着说:“行了,你们两个愿意回去怎么**这个奴隶是你们的事情,肯发下这种血誓的女性不多,希望你们在新婚生活时能想到什么更好的玩法。我累了,伊莉丝,你的婚礼我估计参加不了,就在这里,给你们两个祝福吧。” “谢谢您,父亲。”伊莉丝立刻单膝跪下,顺便拉了克雷恩一把。 走到并排单膝跪地的两个精灵前面,伯恩尼亲王伸出双手,抚摸上他们的头顶,高声说:“愿弗拉米尔大人的热情之火,永远伴随你们夫妇的爱恋。” “谢谢您,父亲。”伊莉丝再次道谢,跟着用手指戳了克雷恩一下。 克雷恩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也该换称呼了,“谢谢您,嗯……父亲。” 他刚才其实有点走神,那句祝福,让他听起来显得有点讽刺,因为弗拉米尔的热情之火,还真是一直伴随着他们从相识到现在的一切。 告别后走下楼,跟在后面的库诺依把等待的奥妮娅吓了一跳,因为没带法杖,她只好举起双手,摆出了直接吟唱的架势。 “不必警戒,”伊莉丝抬手示意她放松,“库诺依发了血誓,她现在是克雷恩的忠实奴隶,必须遵守他的一切命令,除了去死。” 克雷恩笑了笑,说:“这倒提醒了我,我必须注意,不能说出什么让她去死之类的气话,否则血誓就会失效,她也就可以顺顺利利地逃脱。” “奥妮娅,回去找东西帮我检测一下,库诺依到底是不是真的用了血誓。”伊莉丝还是将信将疑地说,“我总觉得她这么做有阴谋。” 克雷恩摇了摇头,轻声说:“血誓成功了,我有感觉。虽然不太好跟你解释,但我可以确定,契约已经生效。如果你想测试,可以找些极端的命令,我来帮你测试。” 库诺依马上露出乞怜的表情,哀求地说:“公主殿下,请宽恕我曾经的无礼。” “算了,姑且相信你。”伊莉丝摆了摆手,“走,咱们回王宫吧。” “库诺依,时刻保卫我和伊莉丝的安全。”克雷恩随口下令,扶着伊莉丝上了马车。 库诺依立刻摆出警戒姿势,跟着有些为难地说:“主人,您没有给我武器,也没有给我伤害其他生命的权力。” “需要的时候我会给你武器的。但伤害谁的权力,我只会在紧急情况下临时给予。”克雷恩平静地回答。 伊莉丝似乎有些不解气,附到克雷恩耳边轻轻说了一句。 克雷恩一怔,跟着宠溺地揉了揉她的头发,扭头对还没上车的库诺依说:“接下来,跟在马车后跑回去吧。不要掉队。” 库诺依苦笑着拉扯了一下腿上的筋,弯腰脱掉了高跟皮靴,揉了揉脚掌,看着疾驰而去的马车,飞一样地迈开了两条长腿…… 存心要惩罚库诺依之前的行为,回到自己寝宫后,伊莉丝变着花样让库诺依执行了一圈克雷恩的命令,最后把她累得都有些脱力。 尽管如此,伊莉丝还是觉得这件事情有些蹊跷。她让克雷恩直接问库诺依,她发下血誓是为了什么。 库诺依马上很认真地说:“是为了伯恩尼亲王,这是他能准备的最好礼物。而我,也的确想活下去。” 直到婚礼当天,伊莉丝才明白了这个答案的真正意思。 格蕾希亚用最快的速度接回了库雷博恩,衰老的大神官没有拒绝为克雷恩主婚的要求,于是,这场为了爱与利益的婚礼,就异常迅速地举行于当周的水临日。 伯恩尼亲王在前一天递上了申请,表示希望参加女儿的婚礼。 伊莉丝还是有些心软,就帮着央求了几句,格蕾希亚原本不太愿意,但禁不住妹妹的要求,还是发出了邀请函。 圣泉广场的祝福之乐响彻云霄,艾普萨拉斯所有贵族都盛装出席,民众夹道欢迎,欢呼着把美丽的水晶车目送到王宫前的祝福之树下。 以前所未有的娇美模样迈下马车的伊莉丝,在八个女孩的簇拥下走向祝福之树,可她没有看到自己的父亲。 而且,格蕾希亚的表情,也显得有些紧绷。 强忍着等到最关键的仪式结束,吻过克雷恩宣告一切已成定局后,伊莉丝连忙趁着接受女王祝福的机会,低声问:“姐姐,我父亲呢?他……不是说好要来的吗?” 格蕾希亚镇定地把手掌按在妹妹的额头,以只有她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小声说:“伯恩尼亲王昨天深夜逃走了。我以监视库诺依为借口派去的部下,这两天不得不在几个贵族的抗议下撤走了大部分,他就趁大家的注意力在婚礼上的好机会,逃走了。” 第二四七章 歼灭!死于遥远的国度 在知道了那样的消息后,还能保持着完美的微笑直到整个婚礼宣告结束,伊莉丝都有点佩服自己的演技。 吃完婚宴离开了所有喧嚣,回到暂时还属于自己的寝宫中后,她的愤怒总算彻底爆发了出来。 “库诺依!你这个礼物,原来就是为了让我父亲顺利逃亡吗?为了让希瓦拉家在水精灵王国少一个还算重要的人质,为了让我父亲能把一些重要的情报带回去给火精灵,对不对!”伊莉丝大声咆哮着,手里紧握的蓝色巡礼已经出鞘,很显然,如果库诺依无法平息公主殿下的愤怒,这把宝剑就要尝尝暗精灵血液的滋味。 “公主殿下,主人,”库诺依面色平静地对眼前的新婚夫妇说,“我的血誓是千真万确的,我此后放弃一切,注定成为奴隶的一生,也是千真万确的。至于别的,我只知道这一切都是为了伯恩尼亲王阁下,具体的我也不清楚。” “我记得我说过你永远不能对我们两个说谎。”克雷恩皱起眉说。 “我的确没有说谎。”库诺依毫无畏惧地说,“我只是问我能为亲王阁下做什么,亲王阁下告诉我,他要把我送给你们做新婚礼物。我问这能帮到他吗,他说能。之后我唯一有意的安排,就是拒绝了公主殿下的血誓,选择了克雷恩。” 伊莉丝很不愉快地挺剑贴住了库诺依的下巴,“你是说,血誓不成功并不是因为我不够信任你,而是你耍的小伎俩?” “是的。”库诺依没有诚实之外的路可走,“我觉得让克雷恩做主人对我来说更好一些。” “为什么?”这次提问的是克雷恩,他有点好奇。 “因为我还算了解两位公主的性情,从各方面考虑,克雷恩都是更合适的主人。”库诺依笑了笑,修长的腿微妙地移动了一下,“而且,我自认还算是一个有魅力的女性,给克雷恩这样的男性火精灵当奴隶,肯定比给一个记恨我的水精灵公主要好一点。” “你倒是交代得很彻底。”伊莉丝咬牙切齿地绕到她背后,“那你也想好会被我杀死泄愤的可能性了吧?” 库诺依耸耸肩,“我没有不交代的余地,背叛克雷恩的命令等于死亡。不过我连这样的血誓都答应了,说真的,公主殿下,你觉得我会是真畏惧死亡吗?你随时可以杀了我,当然,也可以留下我当作一个真正的奴隶,不过……我得诚实地提醒你们,我的生命可以换来一次违背命令的机会。你们猜猜看,我会在什么时候用这次机会呢?” “还是杀了她吧。”伊莉丝看向克雷恩,恼火地说,“我失算了,留这个混蛋在身边,简直是自裁!” “不。”克雷恩摇了摇头,“库诺依,如果我的命令是让你对水精灵女王宣誓忠诚呢?” “我可以宣誓忠诚。你的命令我只有一次违背的机会,我当然会珍惜。”库诺依干脆地回答说。 “那么好,我的命令就是这个。从此对水精灵女王宣誓忠诚。她有个任务,恰好需要你这样优秀的刺客来负责。”克雷恩对伊莉丝使了个眼色,笑着说,“很显然,留你在身边太危险了,但派你去执行你擅长的任务,倒不是个坏主意。一次任务失败换你一条命,你肯的话我也没意见。放心,我会提醒女王陛下不要给你派那么重要的任务。” 库诺依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血誓的效果所在,她别无选择。 之后克雷恩又问了问库诺依知不知道伯恩尼亲王的具体逃亡路线,当然,一无所获。伯恩尼亲王都敢让库诺依许下血誓,那么,也就当然不会泄露任何重要情报给她。 伊莉丝下午面见了女王,陈述清楚情况后,格蕾希亚考虑了一会儿,唤进了克雷恩,让克雷恩依照她的指示对库诺依先后下了十几道命令,构筑出一个稳定防止她消极应对任务需求的逻辑网。 当晚,女王紧急组建的第二支使节小队,就在飞行坐骑的帮助下迅速赶往雷托亚的方向。 面无表情的库诺依,全副武装地跟在队伍之中。 “如果能成功刺杀掉至少一个翼人派重要贵族,跑掉一个伯恩尼亲王这代价,就是值得的。”在幽静的寝宫中,格蕾希亚这么对担忧的妹妹说道。 “可我父亲手上肯定还握有不少咱们国家的秘密。” “他能掌握到的秘密,就已经不是重要的秘密。”格蕾希亚微笑着说,“其实从五年前,我已经偷偷提醒母亲,控制住伯恩尼亲王的信息渠道,在他能了解的范围内,适当掺杂一些假消息。火精灵王如果把伯恩尼亲王带回去的秘密全都当真,那对我来说反倒是件好事。” 伊莉丝瞠目结舌地看着姐姐,小声说:“从那时……就已经开始布置了吗?” “是的。战争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任何时候,都要当作战争随时会开始来准备。”女王拿起下一份奏报,看了一眼,就皱着眉叹息起来,“这简直是今天最大的坏消息。” “怎么了?”伊莉丝连忙凑过去,小声问。 “进入土精灵王国的先遣军,连续三天成功袭击了五个火精灵王国的补给点,指挥官很认真地在炫耀这个功绩,并告诉我他们要乘胜追击,向西侧火精灵的补给线暴露出来的薄弱处进行突袭。” 伊莉丝心中一凛,说:“火精灵……不会如此畏战才对,这是诱饵?” “这肯定是诱饵。”格蕾希亚揉着眉心,“可能是打算把先遣军引导到错误的攻击路线,给叛军后方解围,也可能,这点小便宜的下面藏着尖刀陷阱,不管哪一个……指挥官的决策这么贪功,多半要糟糕。” 她没有批示那份奏报,而是直接撕成碎片,丢进了旁边的废物篓。 “姐姐,不需要回复一下吗?今晚紧急发送出去的话……” “来不及了。”格蕾希亚摇了摇头,很遗憾地说,“这份奏报是九号上午发出的。他们已经占了三天便宜,你不能指望火精灵有多么好的耐心。事实上,这样的诱饵战术本来就不像是火精灵的风格。我很好奇对手的指挥官是谁。” 次日一早,水精灵女王的担忧成为了现实。 前方急报传来,红七月9号晚,水精灵先遣军遭到火精灵主力部队伏击,对方的指挥官,据说是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 “女王陛下为什么没有做出任何应对?她在等什么?”看着在大殿外一脸焦急的伊莉丝,克雷恩有点疑惑地问。 伊莉丝随手扯了一片藤叶,捏成叶笛吹了一声,无奈地说:“姐姐……应该是在等最后的消息。三天前开战,这会儿,战果一定已经在路上了。” “有胜算吗?” “哼,”伊莉丝冷笑一声,“不死光就是胜利。” “情况这么严重?” “后续的情报没有一个乐观的,没看我都不敢在里面待着了。”伊莉丝又吹了两下叶笛,接着烦躁地把叶片撕开丢到地上,“你的老师本来就是火精灵王国有名的善战将领,火精灵西境有他坐镇的时候,几场交锋把翼人打得十几年不敢靠近雄鹿林地。他带领的军团,伏击五千人的先遣军,你说我能有什么乐观猜测?” “我从没听他跟我讲过战争指挥方面的事,在我心目中,他还一直都是个弓术精湛实力强大的老色鬼。”克雷恩摇了摇头,仿佛对正在发生的战争依旧缺乏真实感。 “我应该庆幸霍特里斯死在了外面。”伊莉丝想了想,轻声说,“那也是个带兵的好手,火精灵防守翼人这么多年,打仗方面的经验比咱们强大太多了。” 这时,距离王宫最近的青色魔法塔顶端突然闪过一道醒目的白光。 那是只有非常紧急的情报才会使用的信息传达方式,而且保密性并不太强,最大的优势,就是快。 不久,一个传信官就匆匆赶进了王宫。 那场伏击战已经有了结果。 如果按伊莉丝的说法,水精灵算是胜利了——因为没有死光。 五千人的整编军团,其中三千普通精灵士兵全部阵亡无一生还,随军的两千水精灵精英,还牺牲了将近四百。 指挥官率部殿后,以生命作为了冒进贪功的代价。 据逃回来的副官估计,那场血战敌人的数量不会低于一万五,最后战损绝对不会超过一千。 毫无疑问的一场惨败。 幸好之后不久,传来了今天唯一值得欣慰的消息,古蒂拉将军率领的部队急行军赶到了河网林地,接管了指挥权,将军的两位丈夫分兵并进,南北夺回了两处关键节点,把险些攻入水精灵王国腹地的议会直属部队赶回了风精灵边境附近。 但情况还是不值得乐观,根据败仗后逃回来的残余部队描述,德曼率领的军团并没有支援土精灵叛军的意思,看之后的动向,似乎是要一路北上,从西南侧夹攻河网林地。 一下午的军事会议,也没有讨论出一个最终计划,伊莉丝听得烦躁无比,好几次恨不得抄起桌上记事本摔在那几个没有建设性意见只会挑刺反驳的大臣脸上。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格蕾希亚已经把身边能派遣的将领都派去了关键的地方,这种时候还留在王宫的贵族大臣,要么是压根不懂打仗,要么是只想着自保的胆小鬼。 像伊莉丝这样满心抱负只等出征的,不过寥寥几个而已。 “我再说一次,姐姐,整合一个大军团,必须有够级别的指挥官才能压住那些大贵族。”伊莉丝双手按着格蕾希亚的桌子,满脸严肃地说,“咱们不是火精灵,咱们没有军功和声望足够显赫的将军、元帅,让我去吧!” “我早就答应过让你去。”格蕾希亚摇了摇头,“但不是现在。河网林地保卫战已经开始了,那事关水精灵腹地的存亡,主力正在向那边集合,咱们必须守住,而且,要守住相当长一段时间。伊莉丝,你的特质更适合进攻,我会在可以反击的时候安排你去整合一支军团的。” “和土精灵北境中立贵族的谈判还没有结果吗?”伊莉丝焦躁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咱们只是借一条路而已。” “让出那条路,就意味着失去了中立的立场。”格蕾希亚叹了口气,“保王派与叛军的战斗还没有明显的优劣出现,观望的贵族是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刻松口的。而且,他们也不敢放咱们的大军过境,伊莉丝,战争中大家最在乎的还是自身的利益,如果你是一个边境守备多年的领主,经营起了自己的地盘,会有胆子在这种时候放一支上万人的军团从自己领地通过吗?” “咱们可以承诺不攻击他们啊!” “在战争时期,那种空话没有任何意义,而如果留下具体的协约,他们就要承担保王派失败的风险。”格蕾希亚缓缓说道,“我正在用尽办法说服那几个贵族,给予咱们通行的权力,实在不行……就只好干脆强攻了。” 伊莉丝有些惊讶地说:“姐姐,您要连土精灵王国的贵族也一并宣战吗?” “精灵王面临危机,不出兵保护就可以视为背叛。”格蕾希亚应该是早就想好了口实,平静地说,“剪除盟友境内的叛军,并不需要宣战。” 伊莉丝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小声说:“如果……他们同意咱们通行,姐姐……是不是也打算这么做?” 格蕾希亚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没错,我不可能把水精灵士兵的后背,交给那样一群对精灵王坐视不理的贵族。他们让不让路,我要的结果都是一样的。” 她放下批示好的奏报,看着伊莉丝的眼睛,“伊莉丝,战争是卑鄙者的赌博,筹码是大家的生命,无谓的道德,只会让你牺牲更多的臣民,让你的士兵,流更多的血。” “我……知道。” “那么你就要赶紧学。”格蕾希亚的口气变得有几分凌厉,“我说过,进攻的时候我会需要你,当你带着上万大军走进土精灵贵族的领地后,我不希望你因为对背弃约定的羞耻而错过完美胜利的时机。” 她站起来,走出桌子,充满威严地望着妹妹,“改变贵族的立场并不容易,但改变一块领地的主人则不难,只要抓住时机,做该做的事,你的部队背后就不再是危险的中立派,而是会比你冲得更靠前的保王者。” “我……明白了。” “所以说,你还没做好准备。”格蕾希亚坐回桌后,淡淡地说,“当我觉得你准备好了的时候,我会亲手为你穿上战甲的。去吧,暂时,继续享受你的新婚生活吧。一切,很快就要真正开始了。” 无计可施的伊莉丝,就这样被迫慢慢享受她的新婚生活。 按照水精灵王族的惯例,已婚的长公主很快就搬到了王宫外第一道树墙内的庄园中,王宫内的寝宫就此封存,留待下一代公主居住。 某种意义上讲,伊莉丝和克雷恩,从此有了第一个属于他们的家。 当然,家里除了必要的仆役管家之外,还有个没有其他出路被伊莉丝一起揪进来的奥妮娅。 王族传统,成为近卫的那一刻就要做好将来遇到这种情况的准备,奥妮娅也只有很快逼迫自己适应,努力认同自己的新身份——伊莉丝的伴嫁。 忐忑的小伴嫁还算过了几天比较安宁就是睡眠不足的时光,因为伊莉丝在搬到新家后更是没有了任何顾忌,心里的烦闷全靠克雷恩牺牲大量体力来进行安慰,每天上午去王宫报道打听消息,下午在家里请斯拉格过来讲解军事课程,晚上复习一下,休息一会儿,就能一路“辛苦”到半夜时分。 听着那种悠扬婉转宛如哭啼的声音,奥妮娅睡得着才是见鬼。 其实,她的年龄也已经不小,该成长发育的地方,都已经悄悄地变成了饱满多汁的果实,只是宽大的法袍遮掩着,让圆圆脸的她只剩下了可爱的印象。 听着公主殿下的声音,她总算意识到,自己原来早就已经成熟。 她只好蜷缩起来,裹紧被子,压紧长长的耳朵。 但没用,喜悦的叫喊有着非常强大的穿透力,心里那痒丝丝的感觉,最终还是逼迫奥妮娅挪开了手,把修长的指尖,送到了另一处更需要的地方。 羞耻和奇妙的愉悦混杂在一起,冲击着她的感官,她的灵魂。 她渐渐迷上了这种滋味,晚上伊莉丝和克雷恩一进寝室,她就连忙洗好澡,穿着又软又轻的睡袍爬上床,拉高被子,支起耳朵,等待着那不久就会响起的撩人乐章。 这天晚上,她一如既往,兴高采烈,已经熟练起来的小手,很快就把夜露繁多的小花拨弄到滴滴答答,不知不觉,自己也进入到有些忘我的境界。 于是,她都没留意到,里间的声音,不知何时停了。 当洪水即将漫过堤坝的那一刻,奥妮娅身上的被子,突然被一把掀开。 她尖叫一声,脸红胸赤,这才看到,自家公主殿下竟然什么都没穿的跑了过来,正拎着她的被子,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殿、殿下,我……我……”她连忙拉展身上的睡裙,哭丧着脸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奥妮娅,新婚第一天我跟你说什么来着,你我以前是好姐妹,今后也一样还是,我肯跟你分享的,就意味着你有权力享用。”伊莉丝弯下腰,一把拉开了她挡在凌乱领口的胳膊,“我还在想,你到底要听上几天才敢对我说,没想到,你竟然在自己玩手指。” 奥妮娅的脸红得都快滴出血来,“我、我不是……殿下,这……这要怎么开口啊,我怕惹您生气诶。伴嫁的规矩……我问过的啊,您允许,您丈夫要求,我才能在这张**帮您顶替一晚上不是吗?” “别在乎那种愚蠢的规矩。”伊莉丝弯腰把她拉了起来,“奥妮娅,我让你当伴嫁,是因为知道你喜欢他,我不能让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姐妹,带着这种遗憾嫁给别的精灵,一辈子品尝懊悔的滋味。来吧。” 奥妮娅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但紧跟着,伊莉丝就附到了她的耳边,小声说了一串话。 “是……是吗?需要我?可……可我……没您那么美啊。” 伊莉丝笑着说:“男性需要新鲜感,老看着我,我再美也会看腻。走,帮我给他换换口味。” “这样能有用吗?”奥妮娅还是有些犹豫,“我觉得……我抢不到那么高的位置啊。” “到明年蓝五月还有小半年呢,这期间除了我就是你,给我好好拿出你的努力来。”伊莉丝指了指她,顺手往下一扒,干脆利落地撕掉了她的睡裙,“咱们是以美貌著称的精灵,那是个火精灵,你能做到的,去吧,至少……别输给她。” “哦……我的格蕾希尔大人啊……”奥妮娅祈祷着,双腿颤抖走了进去,一路走向床边。 “这种时候,应该向蜜米尔大人祷告,情爱天使才是负责这件事的女神。”伊莉丝笑眯眯地从后面凑了上来,双手圈住了奥妮娅的腰,“不过……具体的还是要靠咱们自己。” 克雷恩笑了起来,“还得靠我吧?” “你可以只躺着。”伊莉丝挑了挑眉,压着奥妮娅一起倒在了柔软宽大的**。 这张专门打造的床,并排躺上六七个也不成问题。 而三个精灵占用这么大的地方,可就方便多了。 第二天一早,伊莉丝就叫仆役撤掉了外间的床。 奥妮娅的房间,从此就是她的卧室。 卧室的战况甜蜜而愉快,但王国的战况则残酷又激烈。 土精灵叛军连续攻占了两片保王派的关键林地,虽说有生力量及时撤出,但补给上的优势彻底消失殆尽。土精灵王已经躲藏在隐秘的地方,指挥权交给了保王派的大贵族。 红七月的最后几天,几乎每一天格蕾希亚都会收到土精灵保王派拼力送来的求援信函,从措辞上看,保王派的信心和决心都在飞快的下降中。 可格蕾希亚依然按兵不动,所有主力依然不紧不慢地向西南部集结,补给线迅速建立的同时,全国动员令招募的新兵也被大量送入训练营。 看上去,水精灵似乎已经在做长期相持的准备。 这让伊莉丝很是心焦,风精灵被翼人外敌缠住,土精灵这边的保王派一旦覆灭,火精灵将可以从正南侧展开攻击,也就不需要再面对河网林地那块易守难攻的硬骨头。 从德曼率领的军团之后突然销声匿迹的动向来看,火精灵的主力显然也在寻找机会发动致命一击。 不过很快,格蕾希亚等待的事情,就发生了。 星历1009年红八月1号,在又一支补给队伍被偷袭覆灭后,风精灵王向火精灵王国正式宣战,同时,发布全国紧急动员令,北线两支主力军团对雷托亚王国方向撤防,正式向东、南双向进军。 河网林地保卫战一直以来的巨大压力随着风精灵主力军团的移动而迅速减轻,但作风稳健的古蒂拉将军并没有盲目突进,而是指挥两个丈夫稳扎稳打,先在几天内把河网林地的防线向西侧推进了数里,跟着在推进部队的西北方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几乎无损吃掉了议会直属部队的先锋,并当机立断撤退避免与敌人硬拼。 统计战果,敌方战损应该在一千以上。可惜的是没有暗精灵包括在内。 驻军推进后还不到三天,火精灵先头部队赶到,几次空中侦察反馈的情报显示,这应该是火精灵数量逼近八千的两万规模主力军团。 在德曼率领的部队不知所踪的情况下,河网林地依然面临着总数可能超过五万的敌军觊觎,对方似乎已经坚定了决心,要把水精灵阻挡在风精灵的领土之外。 火精灵王的战略似乎正在浮现。 最大的对手水精灵只要被挡在自己的国土内,翼人的进攻就能给火精灵制造充足的机会,来对风精灵趁虚而入。 风精灵王显然是猜测到了这一层,才会不惜代价撤防北线,直接将两个主力军团调往南线东线,一边试图增援最危险的与火精灵交界处,一边想要和水精灵的主力军团两面夹击,歼灭这批远道而来赖在风精灵边境上不走的敌军。 红八月7号,转折的暗临日到来。 被暗精灵动用大量精英看守监管起来的元老院成员,在光精灵部队的突袭下全部拯救出来,连夜进入水精灵境内。 精灵议会直属部队隔日发生哗变,但不知道最后有多少士兵被强行镇压。 红八月8号,光临日,伊莉丝一直等待的机会,终于来了。 女王格蕾希亚三世正式下达军令,萨尔瓦斯、里瓦斯等七家贵族此次召集的士兵将统合为第一军团,军团长由长公主伊莉丝·瑞妮·希瓦拉·艾普萨拉担任,各家族参战指挥即日上报确定,归于伊莉丝统帅。 隔日一早,伊莉丝便率领全部随行人员乘巨鹰赶往集合地。 属于她的部队,已整装待发。 飞行过上百里,降落的时候已近中午,而复杂指挥权的交接,一路忙到了傍晚才算整理清楚。 第一军团的情况还算明晰,整编合流之后,士兵共计约三万名,其中有水精灵近一万,法师、结界师、治疗师等辅助战斗序列一应俱全,武器装备充足,补给稳定。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后勤部队需要同时保障河网林地的消耗,第一军团一旦出征,补给线上就必须使用大量平民参战才能顺利维持。 这意味着伊莉丝最好选择能保障后勤安全的进攻目标,否则,就必须动用军团部队护佑。 按她姐姐临别前的暗示,很显然,此时此刻最应该去碾碎的,就是土精灵北境那些打着中立旗号对土精灵王见死不救的贵族。 手上有很高级别的自主权,伊莉丝的决定,被特许不必经过女王首肯。刚一接手的她,就立刻面临着一场重大决策。 南下,还是西进? 河网林地的形势据报告是比之前乐观了很多,一旦她把主力开过去,那边的部队总和将达到七万之巨,火精灵的情报系统也很努力在工作,考虑到这个可能性,火精灵先头部队悄无声息地后退了十几里,而议会直属部队的残余,就那么大大咧咧诱饵一样留在那里。 伊莉丝如果过去接管防务,稳扎稳打的古蒂拉将军和两个骁勇善战的丈夫应该可以顺利吃掉那支讨厌的暗精灵队伍,并赶在火精灵回援之前撤走。 一旦火精灵怒气上头展开总攻,共计七万的部队配合河网林地的优势,有信心抵挡下任何军团的攻击。 可土精灵王那边已经危在旦夕。 因为战况不利,加上许多先前被大量优惠条令庇佑的异族居民在战争开始后出逃离境,只有少数兽灵部落自发参战,保王派又有两个贵族叛变,加入到敌人一侧。 实力的天平,已经彻底倾斜。 如果战况不被外来力量干预,土精灵王多半坚持不到今年紫月祭了。 军帐里的会议并不比王宫里的好出多少,讨论起来,这些整天和士兵泡在一起研究军事课程的指挥官嗓门可比细声细气的贵族大了太多。 如果不是提前了解过麾下指挥官的大概资料,伊莉丝真想请克雷恩动手先把其中几个无礼的军官教训一顿。 嗓门最大的指挥官叫露西丝·纳·昂萨维格,和她下过沙盘棋的军官都更乐意叫她疯婆子。这是个进攻欲望超过食欲的高个子女精灵,三个丈夫也都是精灵中少有的筋肉发达大块头——里面还有一个人类。 五十多岁的她刚收进家里一个三十多岁年龄段换算一下很般配的丈夫,满脸都写着速战速决,恨不得主力大军直接斜插西南向着火精灵王都突袭。 而古贵族出身的查恩·晨露则有着和男性体征不符的尖细嗓子。他对战损有着偏执的排斥,推演状态下不把战略完善到极限不肯出兵,和他下过沙盘棋的大都会在对面睡着被判负。 他坚持认为主力部队刚刚整合完毕,应该训练几个月培养一下默契,大家趁机讨论一下什么战术可以不沾血把火精灵赶回老家去。 即使去掉这两个倡议极端的指挥官,剩下的意见也并不统一。 觉得西进好的,理由有一堆,比如河网林地易守难攻一旦陷落会成为火精灵军队的落脚点啊,在那边把火精灵诱敌歼灭能有效提高进攻火精灵王国的成功率啊,古蒂拉将军很能打所以过去会安全稳妥得多啊。 而建议南下的,也有很多听了就觉得有道理的话,比如土精灵王国的战事一旦结束将有至少数万大军会确定最终的立场啊,保王派是水精灵多年以来的铁杆同盟啊,在土精王国领土内开战不会造成本国损失啊。 这下伊莉丝总算是知道一个脑袋变成八个大是什么见鬼的滋味。 解散军官会议后,她不得不又召开了一次参谋会议,询问这些战术专家此刻的建议。 结果这批学者的嗓门比军官吵架小了很多,但激烈程度有过之而不及。 最后八个参谋正好四比四打平。 于是这个巨大的球,又踢回到了伊莉丝的怀中。 第二四八章 动向!大军最初的抉择 等到屋内彻底安静下来,伊莉丝的烦躁才算是好转了一些。 她盯着桌上铺开的巨大地图,标识物和红蓝两色的小旗密密麻麻地摆在上面,看上去都是些制作简陋的小玩意,但她心里明白,随便哪一个动起来不小心,代价都会是千百个精灵的性命。 “斯拉格,没有外人了,你可以开口了吧。”她站起来,双手撑着桌子,压力不知不觉就充斥在心头,“克雷恩,你呢?你的意见是什么?” 可糟糕的是,即使是目前她最亲信的两位,意见竟然也不统一。 斯拉格望着地图看了半晌,缓缓说:“我建议前往河网林地,从现有情报来看,德尔米斯特将军的目标很可能是水精灵王国的腹地,河网林地的位置太关键了,咱们承受不起丢失他的代价。” 克雷恩清了清嗓子,摇头说:“可如果德曼老师把部队隐藏起来的目的就是要让咱们这么想呢?别忘了进入水精灵王国的路并不只有西边,南线那些中立的土精灵贵族如果有谁倒向火精灵一方,以目前南部守军的实力和地形,恐怕根本抵挡不住火精灵的大部队。” “可土精灵名义上毕竟是咱们的盟友,两国之间没有宣战,”斯拉格不太认同地说,“进攻未宣战的目标,不是骑士应该做的事情。” “啊啊啊……”伊莉丝无奈地离开桌边,走向在后面坐着的苏米雅,“苏米雅,你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公主殿下。你是最高指挥官,我想,你得尽快适应自己的职责——从错综复杂的选项中,找到一个正确的答案。” “如果这只是一场考试,我早就选了。”伊莉丝握紧蓝色巡礼的剑柄,“这要只是一场剑术比拼,我也早就出手了。可现在,我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系着三万条性命,一想到这个……苏米雅,我就感觉胃口在抽痛。” “伊莉丝,”克雷恩走过去搂住她,轻轻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说,“你得尝试让自己轻松点,压力太大,如果你垮掉,整个军团就会陷入到更大的麻烦中。” 斯拉格盘着手肘低头看向地图,指着水精灵王国边界线的角落,说:“其实,咱们并不是没有折中路线。” “哦?”伊莉丝精神一振,立刻起来拉住克雷恩回到桌边,“怎么行动?” “以突袭火精灵王国本土的姿态,直接向西南进军。”斯拉格伸出手里的连鞘细剑,他似乎有些不习惯这么轻的武器,挥得太过用力还碰到了一面蓝色小旗,“这样不管哪一边情势有变,咱们都来得及改变方向迅速支援。咱们的行动一旦被火精灵侦察到,他们还会以为咱们要进攻本土,对他们之后的战略布置也一定会产生影响。” “可问题是,之后呢?”伊莉丝指向元素精灵四国包围的中心地带,“这一片是高等精灵议会的地盘,现在议会名存实亡,不需要顾虑,但过去之后,将是火精灵守备最森严的堕石林地,那里地形陡峭,进攻会遇到好几处天险,是比河网林地还要让攻方头疼的鬼地方。三万规模的主力短时间内绝对拿不下那里。” “我知道,咱们并不需要深入到那个位置去,只要靠近西南侧,就可以顺利达到土精灵王国叛军曾经掌控的边境段,也就是先遣军突入过,已经袭击过一次的地方。” “从那里绕过土精灵中立贵族?”伊莉丝的眼睛亮了起来,“对啊,沿着先遣军的路线,这次咱们兵力充沛,大可以不必去找火精灵的援助补给线动手,而是直接包抄叛军的背后!” “伊莉丝,可是这样的话,咱们的补给线就会非常危险。”克雷恩赶忙提醒说,“不能经过中立领土的话,补给线必须要跟咱们走一样的路,那就意味着只要咱们深入土精灵王国,后面的敌人就可以轻松切断咱们的后勤。先遣军深入的时候可是一路靠劫掠叛军领土当作补充的,那种五千名的军团还勉强能跟上,咱们这样三万名的等级,太冒险了。” 伊莉丝盯着地图,拿起蓝色的旗子攥了一把,从如今的驻地出发,一路向西南移动,在接近红色虚线圈起来的范围后放慢速度,考虑了一下,转向正南,甚至又偏东了一些,可红色虚线的范围实在太大,与中立贵族领土的边界之间,留下的缝隙过去一个旗子当然不成问题,可要是过去三万大军呢? “不行。太危险了。”伊莉丝把蓝色小旗原路后退了很远,深思熟虑一番后,在半途左右的地方折向正南,正对着棕色虚线圈出的领地前进,“姐姐说得没错,这不光是战略上的需要,也是我作为指挥官最适合的起步,上来就跟火精灵的主力军团对峙,压力太大了。我根本无法平静下来。” 眼底的决心飞快凝聚,她抬起头,神情已经变得冷静,“奥妮娅!” 守在屋外的奥妮娅立刻转身跑了进来,“是。” “通知各分团长,明早集合,进行出发前的最后会议。” “是!” 看奥妮娅夹着法杖匆匆跑出去,斯拉格扶了一下头盔,轻声说:“河网林地被你放弃了吗?” 伊莉丝笑了笑,“我不擅长防守,姐姐把军团交给我,就一定是为了让我进攻。她反复跟我说,面对精灵王与背叛者,保持中立就是不忠,那么,也该到了帮盟友土精灵王铲除毒瘤的时候了。” “你打算在那边积累经验,对吗?”克雷恩看着地图上蓝色小旗最后的位置,“这的确是边境线上最薄弱的地方。” “不只是这样,那里的领主和姐姐还有不错的交情,之前姐姐派去的使节,商谈让路的过程中,就只有那儿口气最松动。”伊莉丝盯着地图上那片林地,咬牙说道,“书上教过,最有效的使节身后永远站着足够多的军队。那么,这次就让咱们整个军团,跟他谈判一下让路的问题吧。” “如果……他们让了呢?”克雷恩望向她,很认真地问。 “那他们可以只失去领地,”伊莉丝缓缓回答,“而保住性命。” 克雷恩对这个答案有点意外,但他想了想,只是柔声说:“伊莉丝,希望你做的决定,将来不会让你感到悔恨难过。” 伊莉丝笑了起来,她摇摇头,坚定地说:“我只知道如果我不能赢,我就连可以感到悔恨的将来都不会有了。” 紫月祭已经不远,一年一度的盛大节庆,对远征在外的战士的心理多少也是个煎熬。 然而这场战争,显然没有迅速结束的可能。 当圣临日的太阳爬上枝头,林地间的大片军帐早已收起,沉默的精灵士兵背好了行囊,握紧了武器,一张张坚毅的脸,望向指挥官引导的方向,他们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密密麻麻地行进于圣佑林海茂密的树冠下。 狮鹫在空中盘旋警戒,驿鸦嘶鸣着起落,忙碌地传递着必要的情报。 行军两天后,一个比较重要的消息传递到伊莉丝的战马上。 库诺依得手了。 抵达雷托亚的第二使节团展开外交任务期间,翼人派先后有三名重要贵族死于非命。 而这还不是好消息的全部。 格蕾希亚写来的亲笔信中明确表示,库诺依在不知情的情况下,间接实施了女王陛下的另一个计划——被雷托亚王室发现。 库诺依在事情败露后亡命逃离,使节团的其他精灵就名正言顺的把这一切都归结于暗精灵的阴谋。 于是,形势一片混乱的雷托亚终于对水精灵的提议产生了一定的信任。 在通过多个渠道证实暗精灵与火精灵的勾结后,雷托亚的特使加入了水精灵使节团,抓紧赶往飞龙之脊,准备去找翼人和谈。 一旦风精灵能从翼人部队的压力中解脱出来,火精灵的麻烦,就要彻底来了。 把密信递给克雷恩让他聚集火元素烧掉,伊莉丝精神振奋了许多,眼前的希望,仿佛也跟着变大了不少。 她盘算了一下,只要这次出征能第一时间杀入土精灵王国腹地,截断叛军的攻势,配合土精灵王的部下夺取胜利,火精灵就将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状态,暗精灵区区几千的数目影响不了大局,更何况,光精灵已经进入水精灵境内并往王都艾普萨拉斯移动。 当晚扎营后,军队距离西南部的远角边境已经不足十里,几乎贴住了地图上那一大片象征着德曼部下可能出现范围的红色虚线圈。 无数侦察兵和岗哨散布出去,随着夜色降临的,已经不再是过往的宁静。 “这里的边境守军曾经被骚扰袭击,已经退离了最外侧,我不建议长期驻留。”斯拉格盯着地图考虑良久,用沙哑的声音提醒说。 “我知道。”伊莉丝望着地图上的大片棕色轮廓,“明天一早,部队折向南偏东十五度,慢速行进,使节小队交给骑兵护送,直接去跟土精灵边界领主交涉。不管交涉结果如何,部队的前进不会再停止了。克雷恩,斯拉格,来帮我看看如果对方不让路,咱们应该采取什么进攻方式。” “我想这里经验最丰富的就是斯拉格,还是听听他的意见吧。” “不,我没怎么指挥过林间战斗。精灵的部队构成也和我们人类不太一样,”斯拉格很谨慎地开口,“我建议你们把学习的理论知识直接应用到实际,相信我,没有任何一个名将是靠指导或者看书而成就功业,铺成优秀指挥官道路的只有一种材料,那就是敌人的尸体。” “使节小队会承担一部分侦察使命,我希望得到确切消息后再动手。”伊莉丝拿起小蓝旗,考虑再三,放在了棕色边界线旁,“大军驻扎在林边,他们应该能意识到我有多认真吧。” 克雷恩端详着地图,这个对他来说还是完全陌生的领域,就是叫上得到了天使大部分记忆的芙伊,也考虑不成什么可靠的计划,说不定那个蛰伏的弗拉米尔还更擅长一些。 从婚礼举行后开始,格蕾希亚的流言扩散计划就在实施,也不知道至今为止有多少效果。 不过不管那边有多少火精灵相信,光是克雷恩在水精灵军中这个消息,应该就足够引发一些变化了。 “撕裂土精灵的北方防线,就意味着信任关系会彻底进入到无法修补的状态,而且剩下的中立贵族,很可能立刻倒向叛军,这会给保王派造成致命打击,殿下,您确定已经想好了吗?”斯拉格看着蓝旗落下的位置,慎重地问。 “我想好了,这两天的情势来看,土精灵王的状况不容乐观,那些投奔来又在关键时刻逃走的异族居民对土精灵本土民众的打击太大了,如果不是那几个兽灵部落奋起参战,我很怀疑土精灵王身边还会剩下谁。”伊莉丝在准备进攻的地方用笔轻轻打了个叉,“不论如何,他还是正统的精灵王,保住他,就保住了水精灵南线的大局。” “根据资料,一、四军团的将领比较擅长进攻,明天驻扎的时候让他们靠近土精灵一侧吧。” “我不放心露西丝,她的战斗欲望太强烈,最好把她放在侧翼。”伊莉丝托着下巴斟酌着,“查恩那家伙就去保障后勤吧,那里需要这个稳妥派。关键是其余的指挥官怎么安排,我想通过这一仗尽快了解他们的实力。” 斯拉格轻轻叹了口气,跟克雷恩一起弯下腰,陪伊莉丝讨论起了详细的作战方案,制定了主要计划,备选计划,和以防万一的应急计划。 然而,这些计划一个都没有用上。 次日早晨全军进发之前,从附近的法师塔飞来了传递紧急消息的驿鸦。 风精灵撤防军团南下的那一支在九号正面遭遇了火精灵的部队,本来以为是一场小型骚扰战的风精灵指挥官及时选择了向附近的驻军求援夹击。 但战场上,竟然出现了可以在林间复杂地形使用的小型魔动机,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风精灵部队试图重组阵型,结果,德曼率领的部队神出鬼没地袭击了风精灵南边境,把可能的援军牵制在了原地。 没有等到边防军团增援的风精灵部队奋勇抗击了一天,总算以血的代价守住了南线重要节点。 此役,风精灵军团牺牲数量超过四千,其中还包括一千多名风精灵,而对手在那种新型机器的辅助下,依靠高机动性,伤亡绝不会超过一千。 当天晚上,河网林地的侦察兵就上报了发现此类魔动机在附近出现的记录。 明白这是那场秘密交易的成果,这意味着,火精灵王得到的技术已经在进行初步应用。 没有别的选择余地,伊莉丝果断下令,全军变向,支援河网林地。 这次浪费了一天多行军里程的路线改变对伊莉丝的指挥威严伤害不小,让她足足大半天都紧锁眉心不想说话。 克雷恩费尽心机好不容易把她逗出了点笑容,飞来的驿鸦就轻而易举地抹杀了他的努力。 “都看看,这是什么见鬼的东西?”当晚扎营之后,伊莉丝就连忙召集了克雷恩、斯拉格、苏米雅和奥妮娅,表达了对前线传来消息的惊愕和不信。 信息描述得很清楚,甚至担心阅读者不能很好地理解,还在空白处附上了草草勾画的概念图。 上面介绍的,就是最近在前线地区被发现的新型魔动机技术。 目前发现的一共两种,彼此能够配合。 一种是被称为魔装弩的改造十字弩。 按照侦察情报和联络风精灵那边得到的讯息,这是一种加装了魔力控制回路的新式武器,虽然前线的大家暂时还不清楚火精灵是怎么做到把回路缩小到可以用在弩上,但可以确定的是,这东西的威力非同小可。 它相当于一个小型便携式晶石魔炮,而且射速达到了十字弩的水平。 不仅如此,魔力回路还让弩的最大缺点得到了改善,因为机械传导射箭不同于亲手挽弓,几乎无法进行有效的魔力、斗气传递,再怎么训练有素的士兵,也只能靠弩用出一些最基础的战技,且威力远不如弓箭使用出来的效果。 如果魔力回路真的能在弩上生效,这就意味着,依靠魔力为主的战技将可以在弩上释放,弩以前不是很重要的射程优势,也就迎来了质的飞跃。 这种技术一旦在人类中发扬光大,弓箭方面十分熟练的精灵将在远程战斗中无法再对人类王国的弩兵部队保有优势。 如果信息的描述是真的,只要几十个装备了这种弩并有充沛魔力、斗气可供消耗的士兵,就足以对数百人的队伍造成巨大威胁。 火精灵引以为傲的爆裂箭雨战术如果连非精英部队也能使出,那毫无疑问会是水精灵部队的噩梦。 另一种,则是靠魔晶石驱动的两轮车。 为了强调这种魔动车与外面那些华而不实的废物的区别,图画的旁边特地注明了大致的长宽高数据。 一个精灵普通高度左右的长短,离地也就半身,可以乘坐两名战士,一个驾驶,一个使用魔装弩。 因为比起外面的魔动车体积小了太多,可以很方便地在林间穿梭作战,速度远超一般骑兵,比飞行坐骑的速度都略微快些。 而且,由于回路体积比预想的小得多,根本无法猜测晶石的具体装配位置,弱点也就无从谈起。 “看样子,这应该就是火精灵王提供一大批高纯度晶石从拉尔斯换来的技术了。”克雷恩皱着眉弯腰看着图示,有点感慨地说,“他们的动作真快,这才多久,竟然已经有成品投入实战了。” “应该并不太多,前线战报这些魔装弩兵数量很少,还算是精英特化部队。”伊莉丝用手指敲打着桌面,不安地说,“可如果有实战效果,随着时间推移,成品肯定只会越来越多。这种东西搭配起来,既有攻击力又有机动性,还不怕空中部队,要怎么防?” “目前的规模主力正面对战他们可以从旁骚扰突袭,对峙他们可以绕行袭击后勤补给,确实很头疼。”克雷恩抓了抓头,“没想到技术革新一步没赶上,就会出现这么大的差距。” “战争一直都是这样。”斯拉格叹了口气,“对方的矛能刺穿你的盾,你的刀却砍不倒敌人的马,那么想赢就很难了。不过我真没想到会在精灵内战中见到这种东西,我以为魔动机是只有人类和侏儒才热衷的玩意。” 伊莉丝摇摇头,“精灵的确不喜欢这种东西,但不能否认它很好用。火精灵这东西也不是自己研发出来的。”她看了一眼克雷恩,和他交替着把此前发生的事情讲了讲。 “这么看的话,火精灵王似乎因为什么事情提前执行了计划啊。”斯拉格听完后,皱着眉有些不解地说,“拿到了这么好的技术,正是应该闷头武装一批士兵,确定巨大优势后才动手不是更好。” “这就要等机会问那个红毛疯子了。”伊莉丝没好气地说,“我可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神经一样把战火点燃到整个圣佑林海。说不定,他就是自大到觉得靠这一批就足够征服全部精灵王国了呢。” “殿下,明天晚上咱们就要进入河网林地了,与其抱怨,还是想想怎么布防吧。”奥妮娅柔声提醒说。 经过了克雷恩和自家公主的双重“洗礼”后,奥妮娅从各种意义上都成长了不少,身上那股仿佛随时会冒出来的孩子气已经消失了好一阵子,看上去,大概永远都不会再出现了。 “不想出怎么解决这两样武器的威胁,怎么布防我也不会安心。我不能让手下的士兵毫无准备地跟这种敌人战斗。”伊莉丝拿起纸,看着上面魔动车的轮子,“幸好关键守区是河网林地,一旦地形对轮子的阻止能力不够强,那才叫糟糕。” “那么,就依托河道暂时在东南侧布防吧,”克雷恩斟酌了一下,提议说,“比起这个,更关键的是,咱们需要找个机会抢来这东西的实物,哪怕只有一件也好,只要能截获一个微缩回路的样本,说不定,就能破解其中的秘密。” “我觉得精灵工匠没有那么好的技术。”伊莉丝不乐观地说,“他们能锻造出最好的细剑,雕刻出精美的树屋,鞣制最上等的皮甲,但魔晶石领域,能做点生活用品就很不错了。就算北上找人类帮忙,整个哈斯密尔大平原,有兴趣把重金投入在……” 她的话头顿住,表情也跟着凝固,马上,就恍然大悟一样地说:“原来如此!难怪姐姐继位后依然保持了对达尔斯兰的最大限度支援!那里有大平原最好的工匠!达尔斯兰的科研经费,据说比军费都高!” 她兴冲冲低下头,看着东南布防地带的图示,“好极了,好极了,剩下的,就看咱们怎么俘虏一套实物,好交给那边研究其中的秘密。” 虽然很不愿意泼冷水,克雷恩还是提醒说:“伊莉丝,别忘了,微缩回路还要配合最高纯度的晶石才能有对应的效果。没记错的话,水精灵王国并没有那种东西。” “哦该死……”伊莉丝拍了一下脑门,“我忘了,最高纯度的水晶石只有冰雪群峰出产。” 斯拉格敲着头上的皮盔,疑惑地问:“我对晶石技术不是太了解,这个必须使用最高纯度的吗?” “微缩回路的基础就是最高纯度晶石。否则拉尔斯不会舍得拿这种东西跟火精灵王做交易,二等晶石的稀有程度可就差得远了。”克雷恩遗憾地说,“也就是说,即使这门技术能够让达尔斯兰破解,水精灵王国内也找不到可供使用的矿产。” “所以……姐姐才执着于让咱们先攻打下土精灵王国的中立贵族。”伊莉丝喃喃地说,“土精灵王国国内有最高纯度的土晶石,产量虽然比不上飞龙之脊中段那个矮人控制的大矿场,但只是用来制作魔动机,应该绰绰有余了。” 克雷恩整理了一下思路,轻声说:“这么看,你姐姐直接宣战之后一系列的计划脉络其实都很清晰,外交帮风精灵争取空间抽身压制火精灵大军,军事上全力倾斜向土精灵王国领土,西守南进,一旦帮助土精灵王保住王冠,土晶石这种报酬,必定能拿到不少。” “不,我觉得,我姐姐会直接控制住那个矿场。”伊莉丝看了一眼地图,果然格蕾希亚最急切谈判要求通过的目标贵族领地,正是往土晶石出产地最近的路线,“她应该早点明说的。” “她应该也没想到,火精灵会把这东西如此快地投入到战争一线。”斯拉格叹了口气,“战争中,先机很重要。现在,咱们已经慢了一步,陛下之后的计划应该要重新制定了。” 克雷恩摩挲着小指尖的伤口,缓缓说道:“不管陛下之后如何,咱们的下一步已经没得选了,不解决魔装弩兵的威胁,整个主力部队就没有离开河网林地的富裕,被拖死在这里越久,土精灵王的情况就越危险。” “诱杀!”伊莉丝指向东北侧的两条重要补给线,“既然那些机骑兵和魔装弩重视机动力,数量又少,战斗方式肯定是牵制骚扰,咱们布防后制造一条假补给线,暴露在这条河道附近,这条河的河水很浅,轮机只要摸清河道情况就可以通过,咱们应该能伪装成麻痹大意的样子。” “问题是,消灭多少魔装弩咱们才可以放心杀向土精灵的地盘?”克雷恩皱眉说,“五十?一百?两百?火精灵的后方多半还在源源不断的生产装配,我觉得,咱们的战略不能这么谨小慎微。” “那……你的意思是?” “留下一些部队帮助河网林地固守,主力直接西进,德曼的军团在风精灵南边境牵制,不可能赶来得这么快,咱们去跟议会直属部队那边的火精灵军团开战。”他指着地图上打了好几个叉的地方,“守住河网林地,我相信应该不止四处布防这一种选项才对。” 伊莉丝盯着地图,考虑了一会儿,水蓝色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你说得对,火精灵的主力才跟风精灵打了一场恶仗,不可能这么快回到河网林地附近。” 她一按桌子,站了起来,“决定了,明天留下查恩的部队布防补漏,其余全员西进,我跟古蒂拉将军见一面,配合出击!” 次日一早,伊莉丝就带着克雷恩和奥妮娅,在空中部队的掩护下乘狮鹫赶去河网林地中枢指挥所,第一军团下属所有部队,都在她的安排下有条不紊地行动着。 在狮鹫上掠过翠绿的树冠之海时,她清楚地看到了波浪的缝隙间露出的那些隐蔽身影。 无数生命,正时刻准备为了保卫自己的家园而牺牲。 中枢指挥所的气氛远比伊莉丝想象得还要紧张,她大步走进去的时候,恰好和当地驻守领主擦肩而过,看着那个高大的女贵族气冲冲夺门而去,在她眸中留下一个紧绷的背影。 而古蒂拉将军双手撑着桌面,一副怒气未消的样子,脸色都有些发红。 见到伊莉丝,古蒂拉强行压下怒火,摆出应有的表情,上前躬身行礼,“殿下,您来了。” “怎么了?和当地领主闹得不愉快吗?”伊莉丝扭头看了看外面,好奇地说,“这里的指挥权不是已经全部交给你了吗?” “士兵不是金币,说交就能完全交过来。”古蒂拉有点无奈地说,“当地守军在我跟领主发生分歧的时候,肯定会优先执行领主的命令。” “你们有什么分歧了吗?”伊莉丝感到一丝不安,连忙问道。 “风精灵那边军团正在逐渐就位,我认为,哪怕为了表示咱们同盟的决心,也应该再次向西出击,拿到更多战果,最好把议会直属部队连根铲除,灭绝后患。” 伊莉丝笑着说:“这是个好主意啊。领主有意见吗?” “那位大人被新一代魔动机的消息吓破了胆,坚持认为必须固守河网林地保障王国后方安全。”古蒂拉双手叉腰,又有点生气,“可消极防守解决不了问题,河网林地的驻军已经太多了,战争的胜利,归根到底还是要靠进攻。公主殿下,您说对吗?” “对极了。”伊莉丝露出了满意的微笑,“古蒂拉将军,你在这里能统合调动的部队有多少?” “不到三万,有两万是我奉女王陛下的命令直接整合,是最牢靠的部队。” “我也打算向西进攻,我觉得,咱们的目标不该只是议会直属部队剩下那些,还应该把藏在后面的火精灵一起歼灭。背后的补给线有河网林地守军保障安全,魔装弩兵也不会占到什么便宜不是吗?” “殿下您准备出动多少部队?” “两万五千,其中有我直接直接指挥的一万水精灵。”伊莉丝挑了挑眉,“你呢?” “也有差不多的数目,不过水精灵我只能调动四千多。”古蒂拉迅速在心里盘算了一下,“很好,主力的数量上已经有了不小优势,德尔米斯特的部队就算及时赶到,数量上也是咱们领先。殿下,来,地图在这边,咱们制定出击方案,之后我马上就可以下令!去讨伐那群该死的红毛种马!” 第二四九章 初阵!骁勇善战的敌军 每当晨光即将来临的时候,莫萨·莫希斯总习惯暂时把注意力从其他事情上收回来,蹲下专心看一会儿草叶上的露珠。 没完没了的夜哨,让他这样训练有素的暗精灵哨兵都开始感到无聊。 而且,烦躁。 即使有着近似的肤色、同样的头发和没有多大差别的眼眸,莫萨还是完全不能理解上层贵族们这次的决定。 他服从了命令,但心底始终无法接受兵器要挥向同胞的事实。 所以,实力还算不错的他,就成了野草丛里一夜不能休息的哨兵。 幸好,完全置身于自然中的感觉还不赖,小虫在身边飞舞,鸟雀在枝头歌唱,偶尔有大意的野兽蹦跶到身边,他还能伸出手摸摸它柔软的皮毛。 而且,晨露的味道真的不错。 清澈,微甜,星月西沉后,朝阳的光会在其中闪动,就像普拉薇娅笑起来时候的眼睛。 他就是因为普拉薇娅而喜欢上清晨草叶上的露珠,因为普拉薇娅的全名是普拉薇娅·晨露。 那是个水精灵古贵族分支中的小女儿,没有什么地位,只比没有任何地位的他好一些。 他是去年在精灵议会附近认识普拉薇娅的,他们谈得很愉快,愉快到当晚他就在考虑,和一个女性社会体系下长大的水精灵结婚自己到底能不能适应。 他也就是在那时有了早早起来去看露珠的习惯。 普拉薇娅是个法师,莫萨是个有实力执行暗杀任务的战士,算起来,他们俩的相性应该还算不错。 可惜,他一直没能约到她一起去冒险一回。她两个月才会来精灵议会这边一次,一次就待三五天而已。 直到内战彻底爆发,他也就见了普拉薇娅七八次而已。 啊……这该死的战争。他用指尖蘸了一下草叶上晶莹剔透的露珠,放在舌面上,缓缓滑动了一下。 水精灵王国很鼓励与外族通婚,那么只是精灵内部的元素差异,应该更不值一提。莫萨的怨气,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希望的破灭。 当暗精灵的部队正式站到了水精灵对立面的时候,他所有的爱情幻想,就都只能随着挥舞的刀锋破碎成粉,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普拉薇娅现在在哪儿,是不是也已经编入部队,开到了前线。他百无聊赖地幻想起来,万一将来有一天,他在战场上杀入敌阵,看到了一个即将施法完成的法师就是她,他应该怎么做? 按照训练要求,他必须最快速度杀过去割断她的喉咙,否则,就会有很多信赖他的战友死在他的背后。 可真到了那一刻,他下得了手吗? 他咒骂了一句,拔下被他蹭光了露珠的草叶,叼进嘴里,缓缓咀嚼着断口处流淌到舌尖的酸涩味道。 每当想要诅咒这场战争的时候,他只有这么做才能让自己平静下来。 没办法,再怎么厌恶,他也有不得不做的事情,比如,保住自己的命,比如,活到赢下这场战争。 万一将来俘虏了普拉薇娅,他不是没有机会再次证明自己的爱。 天快亮了,莫萨抬眼看了看四周,分散开躲藏起来的同伴都还很安静,看来,又是平安度过的一天。 今天是光临日,也是暗精灵为主的部队一周中最需要加倍提防的日子。 他用草棍比划了一下影子,看来再有最多一个小时,他就可以回营地睡觉了。 一想到睡觉,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接着,他就听到了一道尖锐的哨响。 他迅速站起来,望向树冠缝隙间露出的天空。 还是灰蒙蒙一片的穹顶下,一个光球正在飞速上升,距离他所在的位置,绝不超过五百米。 半里,这绝对是危险距离! 莫萨只犹豫了半秒,就马上呼哨一声集合了今晚归他指挥的哨兵小队,散开侦察队形向那个方向靠拢过去。 但才行动了不到二百米,比刚才偏斜了不少,正东朝向不到一里外,又升起了一个示警的信号箭。 不需要再考虑了,莫萨马上摸出怀里的信号箭,狠狠甩向空中。 岗哨的连锁反应迅速扩散,一个又一个信号冲出树冠,提醒着议会直属军,敌人正在逼近。 示警之后,哨兵的职责就转为侦察,莫萨飞快安排了任务,整个小队分成三支向东北、正东、东南方向同时出发。 他冲向了距离最近的东北侧。 但他已经什么都做不了,那里的普通精灵哨兵跟对方侦察部队的短暂交战已经结束,地上留下了三具尸体,和静谧却令他感到紧张的气氛。 可侦察必须继续,不早点确定对手来的到底是主力、佯攻还是单纯的虚张声势,议会军的八千多同胞就不知道该采取什么样的应对策略。 侦察兵就是部队的眼睛,眼睛必须盯着前方。 天生在情报类技能上就有绝大优势,莫萨很快就找到了对方的一股侦察兵,两个普通精灵,一男一女,不知道是不是情侣,但看起来十分亲昵。 他们应该就是刚才触发警戒的敌军,莫萨观察了一下,觉得这种程度的侦察应该只是试探,他悄悄摸下树,抽出短剑扑上去,干净利落地割断了他们的咽喉。 他把两个侦察兵的尸体拖到隐秘处检查了一下,那个女精灵还没死透,看着他一副很痛苦的样子,他只好补上一剑送她一个痛快。 还没检查完,脚下的土地就传来了令他心悸的隐约震颤。 他连忙扑倒在地面,把长长的耳朵贴住大地,仔细倾听了一下。 军阵! 对方的军阵正在穿过这片密林,目标很可能是西方不远那片适合展开队形的空地。 打算在这里决一死战吗?莫萨有些惊愕地想,跟着转身跑向应该已经在布阵行动的自军。 不料没跑出多远,他就看到了另一个敌军的侦察兵,一个露出一段蓝发全副武装的女性水精灵。 看来,是发起总攻了么……莫萨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靠近那个侦察兵的背后,缓缓躬身屈膝,然后,箭一样射了过去。 莫萨的实力毕竟不错,而那个侦察兵,正好也是个新手。 只交手了不到三个回合,全面占据上风的莫萨就一剑刺穿了她修长的脖颈。 闻着那股血腥味,莫萨突然觉得一阵心悸。 他蹲下去,深呼吸了几次,轻轻掀开了那个水精灵的覆面盔。 还好,虽然眼睛很神似,但不是普拉薇娅。 他松了口气,站直准备继续撤退。 这时,一支呼啸而来的穿刺箭,准确无误地贯穿了他的后脑…… 几分钟后,坚硬的靴子踏过了莫萨的尸体,潮水一样的士兵,涌向了议会直属军的营地。 一个女法师经过这里的时候,突然停下看了一眼地上的暗精灵,但马上,她就坚定地继续向前走去。 她没有再回头。 士兵沉默地前进,没有哪个精灵的眼睛飘向不断升起的敌军信号,他们直视前方,握紧手里的武器,踏倒地上的长草,走过身边的树木。 他们需要在意的,只有队长的命令。 而队长遵守的,也只有指挥官的安排。 涌动的精灵,就这样被一道道指令紧密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一道宽阔的暗流。 他们并不担心议会直属军逃跑的可能性。 士兵和队长的责任里没有担心,而指挥官,早已在他们唯一可能撤退的路上布下了更严酷的杀机。 这是不需要掩饰的,堂堂正正的进攻。 当然,必要的干扰也不可能完全没有。当水精灵部队接近议会军的时候,北方已经得手的小股突袭部队放出了那边被杀死的哨兵身上的信号箭。 随着那边信号的升起,正面西行的部队突然开始加速,战士顶起皮盾快速冲向前方,抛射的第一轮箭雨破开茂密的枝叶,洒向前方百余米外严阵以待的敌军,结界开始闪耀,法术的光芒撕裂了林间清新的空气。 树冠上方,狮鹫、巨鹰与亚龙承载着双方的精英同时展开了殊死搏斗,为了躲避敌军的箭矢,空中部队的战场不断拔高,洁白的云朵下,转眼喷开一片刺目的血雾。 短兵相接,第一批尸体倒下,战线缓慢而坚定地向西推进,不久,南方也传来了冲锋战士们愤怒的咆哮。 议会军的前阵很快被击溃,失去地面掩护的空中小队也很快被数量远远胜出的水精灵军围歼。 踩着被血液浸透的泥土,怒吼取代了沉默,伴随着士兵奋勇向前。 实力相差太过悬殊,议会军的结界在溃败中崩裂,早已蓄势待发的数名法师在两只巨鹰的俯冲中挥出了手中的法杖。 激流接而连三地涌出在奔逃的士兵脚下,温柔的水转变成暴戾的凶器,把一个个生命抛起摔落,送入到追兵的刀下。 仿佛被血的味道刺激,太阳很快升起到天空,躲避着不忍直视的战场。 暗精灵的精英军团终于出现,总数接近五百名的战斗编制并没有集结配合,而是迅速散入到抵抗的普通士兵中间,毒液一样渗透到狭长的战线各处。 针对性的布置在此显现,最前线的战士同时向后撤开,更加密集的箭矢暴雨一样洒下,水精灵出现在战场东南,以总数超过五千的碾压数量规模迅速杀来。 也许直到此刻,议会军的暗精灵才彻底相信总攻的到来,议会军转身撤退,慌不择路地向西方风精灵控制的地区逃去。 当然,这也可能是暗精灵的指挥官在设计拖延时间,想要等到火精灵主力军团的支援。 毕竟他们留在这个容易被强攻的地方,本来就是为了做饵。 只不过他们没想到,这次的鱼,实在太大。 议会军的逃亡在几道命令后转向,大量战士蜂拥在南侧,掩护着其余部队变成了好似箭头的阵势。 但箭头指向的地方却并非逃生之路,而是冥府之门。 从东南偏东一侧出现的水精灵大规模军团成功误导了暗精灵指挥的判断,高高在上惯了的暗精灵,将不可能全部逃走的普通士兵丢在了战线上,所有暗精灵部队迅速合流,借助速度能力上的优势,先向西做出了一个虚张声势的突围冲刺,看上去像是要去风精灵领土双线作战一样。 但马上,暗精灵就抛下了那些普通的同胞,借着茂密林地的便利,气势汹汹直扑南线。 南线的普通精灵一触即溃,彻底放弃了正面与暗精灵相抗。 狡诈的暗精灵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几次特别容易的突破后,他们的路线突然改变,向东杀去。 谁都知道,东侧是水精灵大军袭来的方向,再往东,就是水精灵的门面——河网林地。 但这种会被当成疯子的命令,却恰好压中了此时此刻相对最安全的战线。 伊莉丝麾下的水精灵精英,早已在南线这条路上布下了口袋,而东侧被她认为最没可能的地方,只放下了两千水精灵,仅仅是其他方向上精英部队的一半。 只不过,陷阱就是陷阱,两千名养精蓄锐以逸待劳的水精灵,对于不到一千的疲惫暗精灵来说,已经是战场上无法逾越的鸿沟。 更不要说,为了减少损失,水精灵部队一接战就摆开了防御态势,只等着口袋陷阱的其他同胞及时杀到。 当九百多名暗精灵被水精灵彻底包围在中央时,他们所抛弃的普通精灵也被古蒂拉精湛的指挥切割成许多个小块,有的被歼灭,有的,则在绝望中投降。 重重包围之下,大声表示投降的暗精灵军团长,却在水精灵略微放松了警惕的瞬间,再次下达了突围的命令。 激流冲起,箭矢落下,灵活的精灵细剑划出一道道弧光,缠住每一双想要逃出去的脚。 实力悬殊的战斗,就这样持续了近一个小时。 当克雷恩的瞬击·穿魂之刺携带着灼灼烈焰,以光矢的模样贯透了暗精灵军团长的头颅时,暗精灵剩下的士兵,已经不到一百名。 可他们还在抵抗,失去了指挥官的暗精灵,反而统合不了剩余战士们的想法。 最终,伊莉丝亲自指挥的第一场战斗,只俘虏到了不到三十个暗精灵。 但很幸运的是,其中有一个长生者。 暗精灵是平民实力还在火精灵之上的族群,而且,他们都非常尊敬族中那几位长生者,一旦有了这个要害在水精灵王国的控制之下,那暗精灵后续的征募工作恐怕会受到很大影响。 至于普通精灵,他们投降的抵触情绪就小了很多,暗精灵选择独自突围后不久,奉命牵制的普通精灵士兵就开始表现得非常不满。 最终投降成为俘虏的,总数足足超过了三千三百。 “总算结束了。”远远的参天大树上,伊莉丝站在树枝上望着战况,确认克雷恩没事后,长长地松了口气,大声下令,“继续向西南进军,大家加油,今天就是让火精灵滚回自己地盘的日子!” 刚刚坐狮鹫飞来的古蒂拉微笑着摇了摇头,柔声说:“殿下,见好就收,回去处理俘虏,等待下一次机会比较好。” 伊莉丝还没发表意见,西南方向的天空下,就升起了他们水精灵的信号箭。 有敌军,正在从那个方向逼近! “肯定是火精灵。”伊莉丝立刻挺直了身躯,水蓝色的眸子亮起淡淡的神采,“好极了,我还没去,他们就先来了!奥妮娅,通知第二、五分团,直接调向西南方迎战!全军转向,后勤部队把伤员带走!快!” 古蒂拉将军皱了皱眉,跳上狮鹫先稳住高度没有起飞,大声说:“公主殿下,你确定要正面直接交战吗?咱们已经进行过一场全力战斗了。而且保护伤员和俘虏也需要占用不少士兵。” “我确定,刚刚得到一场胜利,大家正是士气高涨的时候,火精灵远道驰援,绝对不会比咱们精神饱满到哪儿去。古蒂拉,去吧,从北侧包抄。”伊莉丝跳下树枝,稳稳落在一只驯养的艾尔法斯林地虎背上,“出发!” 克雷恩骑着另一只林地虎迅速靠拢过来,齐头并进后,开口询问:“怎么回事,又有敌军赶到?” “应该是,不过侦察部队的回报还没到。”伊莉丝想了想,对身边另一个副官下令,“去通知先锋部队,小心伏兵,侦察队全部结组出发,三到五名一组,可以携带小型结界台。” “是!”副官纵身上马,疾驰而去。 根据之前河网林地的情报,火精灵先头部队的总数大概是四个常规分团的规模,约两万上下。而德尔米斯特的机动部队,差不多也有近似的数目。 如果对方都赶回来,即将交战的两边数量上就可以说几乎相差无几。 而地形上双方都没有多少了解,等于打平。 这种规模的集群作战,百十个魔装弩兵应该不会冒险出阵,即使在周边骚扰,应该也就是和水精灵军此刻高涨士气效果相当。 但很快,新一波侦察部队的回报就到了。 冒了一下头的火精灵军团以惊人的速度撤退,为此甚至还丢下了一些辎重,显得十分狼狈。 确认这个消息后,古蒂拉迅速赶来,与伊莉丝碰面。 这次,伊莉丝没有再执着于挥洒自己的热血,谨慎地下达了撤退的命令,火精灵丢弃的物资全部带走,粮草则就地焚毁以防下毒。 初战大获全胜,尽管是绝对优势数量的正面碾压,也足够伊莉丝暗自欣喜很久。毕竟议会军的编制可以说被正式消灭,暗精灵精英部队尽丧,想要兴风作浪,也只有靠高级别精英个体的刺探暗杀了。 而一旦光精灵稳住阵脚,组织另一支旗号为精灵议会的部队并不太难,至少从名声上先反手给火精灵一巴掌再说。 这一仗最直接的效果,就是河网林地的安全系数至少提高了一截,即使伊莉丝带走部队,剩余的驻防也有了数量优势,配合风精灵在西侧的钳制,火精灵不调动纯血精英部队主力,绝对构不成什么威胁。 而火精灵的纯血大部队,恐怕不会那么轻易离开本土。 虽说在各元素精灵之中火精灵王国的常备军力最多,达到了十二万不止,但因为火精灵数量相对最少,普通精灵在军中的数量是火精灵的两倍,约有八万。 其他元素精灵部队总数虽说大都略逊一筹,但元素精灵与普通精灵的比例接近一比一,水精灵国内甚至是普通精灵士兵的数量更少。 总数只有四万左右的火精灵部队,按目前的情报显示已经分出了一万多随着两个军团出征在外,剩下两万多名,绝对不会冒险出击。 毕竟普通精灵的士兵可以通过全国动员紧急征募,而元素精英战士们,倒下一个就少一个,得等孩子长大才有补充的富裕。 出于这样的理由,伊莉丝对接下来的战况充满了希望。 她已经在构想之后的步骤,先回到河网林地,整顿补充一下,然后开向土精灵边境,趁着火精灵把注意力转移到河网林地西侧的时候,突袭土精灵中立贵族,打通救援土精灵王的路线,顺便把最高纯度的土晶石矿脉实际控制住。 火精灵如果想要挽救土精灵叛军的失败命运,要么入境帮忙正面抵抗,要么,派遣魔装弩兵小队对水精灵补给线进行机动骚扰。 那么,他们就有机会俘获微缩回路,凑齐新技术必须的两样东西。 “你们觉得这样行吗?”部队回到河网林地防御线前的时候,伊莉丝跟克雷恩和斯拉格全盘讲解了自己的战略,“如果可以,明天回到防区内,我就召开军事会议商讨正式部署方案了。” “我觉得挺不错。”克雷恩斟酌了一下,说,“攻向火精灵本土还不是时候,风精灵和河网林地的危机应该算是差不多解决了,咱们本来的目的地就是土精灵那一侧,也是时候调动过去了。” 目前除了河网林地守军、第一军团之外,就只有剩下的三万水精灵精英军力保卫着内部腹地,新兵征募训练完毕之前,伊莉丝手下不太可能得到任何补充。 斯拉格的风格一贯偏向谨慎,他看着地图上已经被清除了一片的红叉,缓缓说道:“我总觉得不对劲。火精灵……应该还有一支主力部队没有出现才对。” “已经出手的两支军团加起来也不过占了那边三万不到的普通部队。”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滑动着,“去掉在风精灵边界驻扎的守军,火精灵应该也至少还有三四万普通部队没有用上。按照火精灵的一般配比,这样规模的部队加入八千左右火精灵就可以出击,并不会影响到本土精英军团的防御。” 显然出发前恶补过各个元素精灵的概况,斯拉格认真地说:“我认为,火精灵还在准备着进攻某处。那一支始终没现身的部队,才是致命的主力。” “说得对。”伊莉丝冷静下来思考了一会儿,“没道理发起战争的罪魁祸首,却把实力深藏不露。斯拉格,那你认为火精灵的目标会是哪儿?风精灵?还是土精灵?” 克雷恩似乎想到了什么,他看了一下地图,说:“伊莉丝,我没记错的话,最高纯度的晶石很稀有,火精灵自己那边每年也只有五百斤左右的产出对吧?” “对。” “我想我明白为什么火精灵王急着挑起战争,并煽动土精灵内乱了。”克雷恩咬了咬牙,愤愤说道,“微缩回路多半比普通的技术更消耗魔晶石,火精灵光靠自己的产能根本无法大规模生产,更别提他们还交易给了拉尔斯一批不知数目的存货。” “所以……他们的最优先目标其实就是土精灵?” 可惜的是,伊莉丝明白得已经太晚。 就在她调动第一军团出击杀向议会军驻地的同时,火精灵真正的主力出现在前线。 伊莉丝原本预定设法占领的那个土精灵中立贵族的林地,被火精灵大军一夜之间攻陷。 在河网林地指挥所正要召开军事会议的伊莉丝,就这样知道了火精灵大军已经从南线杀向水精灵王国内部的消息。 根本没有休整的时间,伊莉丝迅速下令全军集合,斜向往东南进发,所有的战俘都只能交给古蒂拉将军处理——除了那个暗精灵长生者。 在加了好几道禁制手段后,那位长生者被空中卫队直接送往艾普萨拉斯。伊莉丝觉得,那个满眼阴郁的老家伙应该还有利用一下的价值。 或者说,她希望这个老鬼会很有价值。这样才能多少安慰一下她心中那股赔大了的懊恼。 议会军覆灭的确是一场不错的胜利,在不需要付出其他代价的情况下,简直是堪称完美的功劳。 可失去土精灵边境线的话,伊莉丝就显然慢了一步,代价巨大。 南线土精灵一直是水精灵传统的盟友,防御设施和防御布局都远不如要防备风精灵的河网林地这么严密,根据情报,火精灵主力攻下目的地后并没有原地驻防,一支至少两万的先锋军团已经浩浩****开向水精灵南境中段——浅沼林地。 那里的守军数量远远不足以对抗这样的大部队,不需要驿鸦带来消息,伊莉丝也知道,水精灵腹地的核心力量,那支纯粹的水精灵军团,将不得不赶去救急。 那三万水精灵是女王手下最后的关键力量,如果被火精灵军团通过直接战斗摸清了底牌,水精灵的战斗劣势毫无疑问会继续扩大。 星历1009年红八月18号,火临日,在这个一周内火精灵实力最强,水精灵实力最弱的日子,火精灵王国主力部队先锋对浅沼林地展开了全面攻势。 总数不足三千的守备部队直接选择了撤退,平民托了早一步疏散的福,并没有造成严重损失。 能撤走的物资大都撤走,撤不走的,也要么焚毁要么投毒,贯彻了当地领主连棺材板上的木头渣都不许留给敌军的命令。 幸好,浅沼林地的地形非常不利于行军,气势汹汹的火精灵军团用了大半天的时间,也不过把战线推进到浅沼林地的一半。 当地的几个小队指挥官表现亮眼,在保障大部队和民众安全撤退的任务要求下,他们使尽了办法骚扰阻碍火精灵麾下士兵前进的步伐。佯攻、伪报等花样百出的计谋轮番上阵不算,最后还成功把一股敌军引入到林地标志性浅沼的中心,借沼族的手打了一场小硬仗。 这些拖延的小手段,总算在19号水临日到来之前,保住了浅沼林地剩余的领土。 几个小队损失惨重,表现最耀眼的那位人类指挥官也牺牲在沼地中心。 但水临日并不会让普通精灵受到太大影响,以普通精灵为主的火精灵军团继续开进,终于还是在19号中午之前攻破了浅沼林地的中枢区。 领主留下的陷阱就在此刻发挥了作用,爆发的洪流带走了数百名敌军的性命,权当是浅沼林地抵抗的最后余光。 撤退时水精灵们破坏了几乎全部的防御设施,摆明要把这里当作绞杀战场,大概是了解到水精灵核心军团已经开进到附近,伊利斯的第一军团也已经从西侧赶来,火精灵军团在攻占当晚就选择了后撤,把已经到手的浅沼林地让出了一大半。 于是,摆在伊莉丝面前的新难题,就这么出现了。 情报搜集工作非常困难,已经驻扎在浅沼林地边缘,伊莉丝都还没能搞清火精灵这次的主力军团到底来了多少。土精灵那边的流民感叹有十万之多,一听就没有任何可信度,露西丝的判断是应该在四万上下,如果出动那三万水精灵,配合第一军团的三万部队,共同出击,火精灵刚到手的矿脉也只有乖乖交出来的份。 查恩则认为火精灵应该只保留了内部部队的底线防御力量,所以一夜之间攻陷了整整一片边境林地的,应该是剩下所有火精灵王国士兵的八成,也就是至少有六万四千以上。 对数量的判断没有结论,对火精灵军团布阵的情况,拼命侦察的探子倒是给出了还算可信的报告。 攻占浅沼林地的先锋部队在撤出大半后,控制着靠近边境的一小片地方开始就地修筑堡垒,并对被破坏的防御设施展开了大面积的抢修。而主力也已经几乎要离开土精灵王国领土,和分兵出来的部队南北接壤,连成了一片。 “这是摆明要在浅沼林地和咱们决一死战。”伊莉丝盘腿坐在椅子上,满脸都是显而易见的疲惫,这几天的急行军本来就休息不好,再加上担心途中遇到的埋伏,她已经足足两夜没有合眼,“直接强攻,咱们胜算怎么样?” 斯拉格观察了一下地图,摇摇头说:“女王直属的三万精英部队不动的话,咱们的三万并没有数量优势。对方按最蔑视的猜测也有四万之多,这种规模不可能指望里面没有大量火精灵参与,对方摆出要站稳脚跟的态度,应该就是希望咱们会离开驻扎地,去尝试把他们驱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对方的布防位置应该是这里、这里和这里,像个横过来的口袋,等着把咱们包进去。” 克雷恩拿出随身的草药,掐断一片叶子,把带着刺鼻气味的手指伸到伊莉丝鼻子下面蹭了蹭。 伊莉丝猛地打了个喷嚏,因疲倦而一团混沌的脑子总算稍微清醒了些,她晃了晃脑袋,轻声说:“胜算不大的话,应该怎么办?” “最好请示女王,让三万水精灵及时协同作战,然后,咱们必须想出办法,让决战全部在浅沼林地中进行,最好不要让他们的指挥官逃掉。在你们精灵的国度,擅长作战经验丰富的个体,简直太稀有了。杀死一个算一个。” “因为计策谋略不能让大家长生,割下再多脑袋,灵魂之力也不会因此而增加。”伊莉丝不满地抱怨说,“要是军事经验可以用来提升寿命,我保证各地最难找工作的就将会是军学专家。” 她绕着桌子转了半圈,盯着敌军被标注出来的威慑区域范围,叹了口气,“我想不出什么好主意,我承认火精灵在战争中脑子是比我灵活好用。” 克雷恩摸了摸头发,笑着说:“伊莉丝,我倒是有个想法。” “什么?” “土精灵的中立贵族显然已经不可能被火精灵拉拢了,这是其一,女王直属的水精灵部队足够防御下火精灵的大攻势,这是其二,而最后,土精灵边境线上并不是只有这个被火精灵占领的地方而已。” “你的意思是……再找另一家借道,然后从外侧绕进去?” 第二五〇章 疾风!吹不灭的火焰 “没错,而且不仅是要通行,还要大肆渲染火精灵军团的威胁,东西两侧的土精灵中立贵族虽说总兵力并不多,但他们对地形熟悉,于当地居民心中的声望也高,一旦能跟他们配合,既能打击火精灵军团,也……”克雷恩说到这里,不自觉地停顿了一下,把后面想说的话吞回了肚子里。 “也能削弱土精灵夺回那片矿场的实力,方便咱们之后占领。对吧?”伊莉丝到是很轻快地接下了后半句,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克雷恩,不要觉得这种想法卑鄙,你应该明白我和我姐姐并不是火精灵王,战争结束后,该属于土精灵的,我们一定会好好地还给他们。” “我知道,可我还是觉得,我的思考方式已经不再像是一个合格的游侠了。”他叹了口气,摩挲着用来召唤炎魔弓的伤口,那股细微的刺痛感,和灵魂中芙伊温柔的劝说,能让他迅速找回安定的心境,“只要能够完美协同作战,三万水精灵正面进攻浅沼林地,咱们军团在土精灵的配合下包抄,双双占据地利,胜算绝对不小。” 斯拉格抱肘端详了一会儿,谨慎地说:“可是不要忘了,德尔米斯特的部队差不多和咱们同期向东移动,咱们从西侧夹击火精灵主力的同时,也会有被西线赶来的部队夹击的可能性。而且按照德尔米斯特的资料来估计,这可能性还不小。那是个不肯放过任何扩大战果机会的吸血虫型指挥官。” “这个确实需要防备。”克雷恩点了点头,“德曼老师的指导能力也是第一流的水平,还记得你说过很早就知道他在火精灵王国训练新军,那么这一支部队中的火精灵很可能由他亲手**,不能按照普通的火精灵来看待。最好,以王立警备军的精英适当降低战力做参考。” “所以说,事不宜迟。”伊莉丝一掌拍在被火精灵主力军团占据的土地西侧,“咱们越慢,德尔米斯特的部队安逸设下埋伏的机会就越大,从那边进攻就越危险。” “那么,您打算怎么做?殿下。”斯拉格抬起头,询问。 “就按克雷恩说的,去跟土精灵领主进行交涉,东侧那边我也会请咱们这边的对位贵族派人说服,既然他们敢把阵势摆开在四面包围之下,咱们就顺了他们的心,好好干一仗吧!” 可事情的发展似乎永远不会依顺公主殿下的心意。 第二天,这个晴空万里的风临日早晨,来自艾普萨拉斯的紧急命令通过最近的法师塔转递给驿鸦,径直飞进了伊莉丝的营帐。 她为了今天将要进行的战争安排好好的睡了一觉,弥补了连日疲惫的代价,就是驿鸦飞到脸旁用爪子蹬了两下她的耳朵,她才打了个呵欠睁开眼睛。 已经穿戴整齐跟奥妮娅在外面警戒的克雷恩探进头,问:“醒了?要通知下去召开军事会议吗?” 伊莉丝点点头,摘下信件,顺手拍了那只驿鸦一巴掌,权作报复。 晨光照亮了弯弯曲曲的精灵语文字,伊莉丝皱起眉,还以为自己看错了,连忙揉了揉眼,再看下去,确认之后,表情顿时变得十分奇怪。 克雷恩已经去通知,奥妮娅走进来准备服侍伊莉丝披甲,结果发现公主殿下的样子有点奇怪,就问:“怎么了?您看起来好吃惊啊。” “姐姐的命令。”伊莉丝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地盯着那张纸,“她要求咱们原地驻扎防守,浅沼林地不必急着收回,只要卡死对方继续进攻的路线就好。” “这太奇怪了,对方可是已经控制了艾尔法斯全境的高纯度魔晶石啊。”她垂下手站起来,恼火地把信件捏成一团,“现在兵力充足士气高涨,对方立足不稳,接应部队就算赶来也是长途跋涉,精气神肯定都在低谷。咱们……为什么要避战?” 克雷恩正好走了进来,有点疑惑地问:“避战?什么避战?” “给,你看看,最近的法师塔送来的急件。要不是有暗文口令在里面,我都要以为是伪造的指示了。”伊莉丝不满地抱怨说,“火精灵就在眼前啊,这么好的决战机会,为什么要放弃?坚守不出的话,咱们在河网林地待着多好!” “其实还是有区别。”克雷恩笑了笑,柔声劝道,“咱们这支军团不驻扎在这里的话,火精灵的主力有数量优势,一旦分兵从浅沼林地多线出击,女王陛下直属的核心军团将应接不暇。” “可就这么眼睁睁看着火精灵在咱们的林地中修筑防御设施,将来怎么办?坐等他们饿死吗?对方的补给线很安全啊。”伊莉丝接过头盔抱在腋下,无奈地说,“我都不知道一会儿的军事会议上该讲什么了。说大家最近应该尝试开垦几块田地集中一下果树准备长期驻屯吗?” “你冷静点,伊莉丝。”克雷恩抱住她摸了摸她的发顶,亲了一下她的耳尖儿,“不控制你的烦躁,会容易犯下追悔莫及的错误。你了解你姐姐,你姐姐也信任你,她如果不是有另外的安排,绝对不会冒着影响战局的未知风险干涉一线军务。” “可那会是什么?克雷恩,水精灵的全部实力已经倾巢出动了,火精灵的武器都在浅沼林地肆虐过,数万平民不得不离开自己居住多年的家乡,而我却必须忍着?让士兵们的热血也忍到凉透吗?” “血不管是热是凉,尽可能少挥洒点,才是你应该想的事情。”克雷恩捧住她的脸颊,深深吻了一下,“伊莉丝,这可能是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战,激动解决不了问题。” “可防守也不能。”伊莉丝深呼吸了几次,推开了克雷恩,“好吧,我相信姐姐,我只是心里的愤怒实在是发泄不出来。让你担心了,抱歉。” “任何情况,我都愿意陪着你战斗到最后一刻。”克雷恩柔声说,“所以冷静下来吧,大家的头脑是你,你的命令,决定了三万多精灵的生死,包括我。” “我明白了。”伊莉丝握紧蓝色巡礼的剑柄,大步走出了营帐。 这场令各军团都讶异无比的会议,彻底传达下去女王陛下的指示。 苦闷无聊的坚守持续了五天,伊莉丝才知道姐姐在等待的是什么。 红九月5号,第一军团得到了来自西方的喜讯。 两天前,风精灵王在雷托亚王国特使的斡旋下,割让了飞龙之脊东侧的狭长土地,与翼人达成了为期十年的停战协定。 当晚,风精灵王国西线苦守的全部主力,就带着满腔怒火径直杀向了南方的火精灵边境。 “太好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伊莉丝早都已经在大帐里就寝。 当然,连续苦闷了好几天的她并没有睡觉,而是在不敢脱衣服提防夜袭的情况下尽可能去掉了点东西,缠着克雷恩享受了几次那种令人疲惫又放松的愉悦。 所以奥妮娅拿着信件冲进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会看到什么的心理准备——反正更刺激的画面她也看过不止一次了,还亲身参与过呢。 所以伊莉丝喊出那句欣喜的话时,克雷恩还躺在地铺上,正双手卡着公主殿下的纤腰犹豫要不要继续帮忙上下移动。 “呃……伊莉丝,看你这么高兴,还要继续吗?”他笑了起来,好奇地看向那张纸。 伊莉丝弯腰低头吻了他一下,抬手就解开了上衣的纽扣,“今晚火精灵绝对不会来偷袭了,当然要继续。亲爱的,你大可以更卖力一点。晚上咱们睡个好觉,明天就安排怎么收拾那群要倒霉的红毛种马!” 他往上挺了挺腰,侧头看了一眼红着脸没舍得走的奥妮娅,笑道:“那就让我这匹红毛种马先被收拾一下好了。” 当然,最后第一个被收拾到直不起腰的还是奥妮娅,缺乏体能锻炼的法师,缺乏技巧经验的女精灵,这两项综合起来的结果,就是在克雷恩身下往往坚持不到一小时。 加上心情大好的伊莉丝在旁火上浇油,这儿捏捏那儿摸摸这儿捅捅那儿戳戳,奥妮娅早早就瘫倒一旁连脚尖都懒的动了。 剩下的时间,还是属于这个水精灵历史上体力最好的公主,与她那很可能是水精灵外戚历史上实力最强的丈夫。 美美饱餐一顿的伊莉丝第二天一早容光焕发地召开了第一军团军事会议。 当前是红九月5号,火临日,是个适合安排调度的好日子,上午把会议开完,下午各分团就位,凌晨换日后,就是水精灵提升火精灵削弱的最好时机,不趁这时候干掉火精灵的主力军团,更待何时? 在听说风精灵大军以六万总数攻向火精灵北部防线的喜讯后,就连查恩这种恨不得打仗前把两边的脑袋精打细算一遍的指挥官,也认为到了进攻的时候。 打不打的问题已经解决。 那么接下来的问题,就是怎么打。 目前可以确定的情报,火精灵主力军团依旧原地驻扎未动,但一直在外围骚扰的魔装弩兵小队已经有两天没有在东侧出现过。 可以初步推断,微缩回路组建的新一代机骑兵,所属应该是德尔米斯特的新军。 这支战斗力最强的攻击部队,很可能已经悄悄拔营,回援火精灵北防去了。 更详细的情报难以得到,双方侦察部队的勾心斗角已经趋于白热化,本来就不擅长情报工作的水精灵在对方有暗精灵协助的情况下暂居劣势。 “还需要考虑土精灵其他贵族的协助吗?”克雷恩看几个分团指挥官还在讨论进攻方案,凑到伊莉丝耳边轻声提醒说。 “来不及了,和那些贵族打交道很费时间,肯定会贻误战机。”伊莉丝斟酌了一下,笑着说,“不过我倒是不介意通风报信,看看有没有土精灵有兴趣追打落水狗。” “什么时候通知?” “当然是咱们开始进攻以后。火精灵的情报网有暗精灵协助,我不放心走漏任何消息。”伊莉丝看向地图,轻声说,“核心军团的协同进攻,我也会仅传信给代管指挥官自己。” “公主殿下,”第一分团团长米优塔·纳·德罗普恭恭敬敬地问,“最后的方案还是应该由您来决定。是正面推进,还是配合包抄?” “给我总结一下利弊。”伊莉丝立刻转回注意力,看着地图问。 “正面推进速度快,阵型稳固,攻击力可以最大限度释放,但阵型侧翼和后方都是弱点,如果德尔米斯特率领的新军只是诈退,咱们会被伏击得很惨。”查恩用手在比较危险的几个区域指了一下,“是个风险高,但是成功后战果会很不错的方案。” 露西丝当然更喜欢正面推进硬分胜负,她很嫌弃地说:“而包抄方案需要女王陛下直属部队的配合,咱们的行进路线还会太接近东侧的土精灵防区,有点磨蹭。” “不过优点是稳妥安全,东侧有土精灵防区在,侧翼不太可能被伏击。”克劳蒂雅·圣林湖指向棕色的那一小片区域,缓缓说道,“咱们对德尔米斯特的能力应该都大致有数,最狡猾的翼人首领都被他耍得团团转过,在他的新军面前,我建议一切都以稳妥为主。” 查恩立刻附和道:“我同意圣林湖小姐的意见,比起那个所谓的主力军团,那位老炽焰公爵的新军才是更需要注意的。” “克雷恩,话说你在水精灵一方的消息已经扩散到火精灵领内很久了吧?火精灵王那个疯子就没有怀疑过你老师的忠诚吗?”伊莉丝有点丧气地说,“我还以为这是很有效的离间计呢。” “也许是太明显了吧。”克雷恩无奈地说,“这样的流言在这种特殊时期传过去,目的实在是不难猜,德曼如果因为这种谣传就被赶离自己一手训练的部队,那火精灵根本不可能有这么强的战斗力。” “而且……”他的声音转低,“你父亲不是逃回去了吗,我想他能给火精灵王带回去的重要情报也许不多,但确认几个事实还是很容易的。比如德曼不可能和水精灵勾结之类的。” “呃……克雷恩,那个真的不可能吗?”伊莉丝突然眉梢一动,扭头说,“你要不要写封信给你老师,试试看说服他顾全整个精灵王国的大局。你想想,为了这场内斗,土精灵四分五裂,风精灵被迫割让了大片有价值的领土给翼人,而至今为止,火精灵也没看到什么可见的好处,这么一直打下去,值得吗?” “让我来劝他?可信要怎么送到他手上呢?”克雷恩皱起眉,疑惑地问。 “使节有战争豁免权,找个可谈判的由头帮你送封信,还不算太难。”伊莉丝沉吟着说,“干脆你这就构思一下,尽快写一封,我派一位使节去找德尔米斯特谈判停战,好让火精灵回援,咱们镇压土精灵叛乱,各干各的,顺便把你的信捎过去。” “那这次的进攻计划……” “当然是照常进行。”伊莉丝的眼睛亮了起来,“那封信和使节只要能拖住德尔米斯特的决断一时半刻,咱们的正面推进就会减少很多风险。” “所以……这只是个阴谋?”克雷恩怔了一下,轻声问。 “不,是个保险。”伊莉丝笑了笑,解释说,“如果德曼的军团并不在那里,说明咱们的侧翼就是安全的,正面推进将没有后顾之忧。如果德曼的军团在那里,使节的前往既能让对方以为咱们已经发现了他们,也能让你的信传到德曼手上,不管起不起作用,火精灵新军的行动多少会受到一些阻碍,咱们此刻最需要的就只是时间而已。” “那你说的谈判停战?” “那是使节需要的借口,否则你的信还没送到,使节就会被干掉。”伊莉丝信心十足地说,“火精灵不会同意停战的,他们处心积虑挑起了这一切,我姐姐的宣战更是正中火精灵王的下怀,他们怎么可能放弃到手的绝佳机会。” 克雷恩斟酌了一下,问:“那我的信里都需要写什么?我这就去写。” “说服你老师站在正义的一边……好啦,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知道谁都会觉得自己的屁股坐在正义的椅子上,但咱们必须这么说啊,难道让你说水精灵这边待遇更好漂亮的女孩更多吗?”伊莉丝笑着拍了他一下,拉着他一起走到帐外,声音压低的同时,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许多,“这封信你务必写得恳切一些,不用在乎能不能拉拢到德曼,重要的是,表明你的立场。这封信我会交给克劳蒂雅来负责安排,她知道内容,就等于所有分团长都知道,这有助于培养你在军中的信任。” 克雷恩苦笑着拨拉了一下自己的红发,“我想就冲着这一脑袋毛,他们也不可能完全信任我。” “那我不在乎,他们只需要能对你有一个基础的信任程度就好,你毕竟是公主的丈夫,真正作战的时候,我打算把第六分团交给你指挥。我希望他们能把你当作战友。” 他有点吃惊地张开了嘴,“第五、六分团不是纯粹的水精灵军团吗?我觉得我还是指挥一个普通小队比较合适,任何事都应该循序渐进。” “我也没办法。”伊莉丝扭头看了一眼里面已经在讨论正面推进阵型的指挥官们,轻声说,“比比诺·纳·提尔斯的能力简直一塌糊涂,她应该去做后勤管理,把五千水精灵交到她手上只会是一场灾难。” “你觉得我比她好很多吗?那毕竟是女王陛下这次挑选的指挥官之一啊。” 她点点头,“你不可能比她更糟,即使她是被选拔来的也一样。姐姐并不是只考虑了能力,还有他们所在贵族对整个军团的影响力。提尔斯家族这次征集出动了近四千名士兵助阵,那么就算她们家全都是些废物,姐姐也必须在军中找到一个位置让她们家有机会取得应有的荣光。” 克雷恩恍然大悟,“所以她才会被安排到六分团做团长,这两个纯水精灵的分团都是你的直属部下,两个团长实际上只是你的副官。那……难道那位克劳蒂雅·圣林湖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古贵族的成员要好很多,克劳蒂雅管理第五分团纯粹是因为她稍微有点偏见不喜欢部下有异族存在——并为此甘心做我的副手。” “好吧,如果你决定的话,我会考虑接替她成为你的副手。”克雷恩想了一会儿,点头说,“不过我不确定能不能做好这一切。” “我比你更不确定。”伊莉丝笑了起来,“但我还是站在这儿了。克雷恩,战争需要英雄站出来,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可以是咱们?你作为游侠的时候,总想要保护你觉得需要保护的一切生命,那么现在,你保护八十多万水精灵臣民的时候,到了。” “你还嫌我压力不够吗?”他笑着摸了摸伊莉丝的头,“一想到那么多性命在我手上,我就觉得背后都在出冷汗。” “彼此彼此,上次和议会军作战那一场,我的背心可以拧下来半杯水。”她深吸了口气,说,“你去写信吧,我要去确定最后的作战计划了。希望火精灵这批主力,永远不会再有机会踏回他们的土地。” 看着克雷恩离去的背影,伊莉丝捏了捏拳头,大步走回到军帐中。 作战计划,很快正式敲定。 火精灵的部队作战经验丰富,火精灵的单体平均实力也在其他元素精灵之上,又有全新技术作为依靠,内战开始至今,各条战线上的损失累计也不超过五千。 而水精灵、风精灵、土精灵竟然已经被各消灭了大约相等的数目。 如果再考虑到牺牲者中元素精灵的占比,结果就更加值得惊叹。火精灵四处开战,大小十余场,竟然没有被统计到普通士兵之外的直接战损。 这让分团长中最激进的露西丝,也不得不谨慎考虑作战的每一个步骤。 首要当然就是协同。 否则就算地形熟悉,第一军团的三万士兵也绝对不可能硬吃下火精灵那至少四五万的主力。 三万女王直属部队,必须在此次出手。 这样的话,参战的水精灵加上第一军团中的两个分团,将达到四万之多。 水精灵王国此时全境内可调遣的水精灵士兵总数也不过六万五千左右,这毫无疑问将是一记重拳,纯粹的火精灵军团滞留在火精灵王国的情况下,绝对堪称锐不可当。 午后,驿鸦携带着协同作战的通知,迅速飞向了水精灵核心军团的驻地。 大约两小时后,回复到来。 “已安排协同作战,凌晨将从西北、北、东北三向正面强攻浅沼林地驻军,请务必截断敌军退路。圣佑女王。” 很好,这就够了。伊莉丝把信一挥,腾起的水雾将故意选用的便于分解的纸张侵蚀融化,高声喊道:“各分团,按照既定计划,出击。凌晨换日后,在水元素的庇佑下,在格蕾希尔大人的赐福中,给予那些侵略者,最彻底的毁灭!圣佑女王!” “是!”指挥官们齐声回应,翻身乘上各自的坐骑,迅速赶往自己的指挥处。 一万水精灵已经收归自己指挥,伊莉丝给两个副官安排了其他任务,比比诺负责保障后勤安全,而克劳蒂雅,将和克雷恩带领最精锐的小队,准备捕捉兴许有可能出现的魔装弩兵。 至于拿着克雷恩亲笔信的使节,此刻应该已经飞过了德曼新军可能驻扎的区域。 论起紧张感,这次和之前剿灭议会军的战斗完全不是同一个档次,伊莉丝感觉自己**的林地虎甚至都比平时安静了许多。 苏米雅和奥妮娅在她的左右两侧,配合腰间的蓝色巡礼,让她有信心不会被暗精灵的刺客暗杀得手。 斯拉格装扮的卫兵也在近处,他看过了这次的作战方案,没有多说什么。 主力级别的决战,小花招往往无法起到决定性的作用,而真正意义上的大计谋,也已经没有苦心布置的时间。 渐渐降临的夜幕下,已经透出淡淡紫色的月光中,成千上万的精灵踏过柔软的草丛,稳住坐骑的声响,握紧各自的武器。 夜风吹过林间,叶片沙沙作响,经过的溪流发出的声音,就已经足以把精灵们的脚步掩盖。 自然亲和让他们几乎与森林融为一体,强夜视足以让他们看清一切,在黑暗中行走的精灵大军,能让任何异族敌人的守军无法安睡。 只可惜,这次的对手是同族,必须比平时演练的悄无声息更加小心谨慎。 当双月相伴爬高到梢头,身边的植株开始有了新的变化,缓慢移动的部队彻底停下,伊莉丝跳下虎背,检查了一下林地虎獠牙上固定的禁锢装置,确认它不可能吼叫出来后,张望了一下四周,轻巧地攀爬到一颗鹰爪木上,点亮了随身的照明杖。 这当然不是为了照亮,而是最简单的信号。 不过对苏米雅来说,这让她的眼睛好过了许多,树冠泄露下来的月光根本不足以让她看清路程,只能扶着奥妮娅的肩膀保证不被落下。 近卫队很快在树下展开警戒,等待着传令兵到来。 “报告公主殿下,第一、二分团已经展开到两翼,三、四分团就位,正在等待您的指示。” “照原计划行动。”伊莉丝沉声下令,抬起手臂用魔力聚集了一些水元素,看着那星星点点的蓝光在手指周围游走,静静等待着换日那一刻到来。 她其实很想派部下去看看克雷恩那边怎么样了,但理智告诉她,战斗已经一触即发,为了这一点私心而特地传令一次毫无意义。 她只需要祈祷战况顺利就好。 这棵鹰爪木的高度不低,伊莉丝考虑了一下,爬到更上一层,眺望了一下部队的后方,第六分团的五分之一水精灵在那一侧担任警戒,任务就是在德尔米斯特的新军杀出来的情况下尽可能拖延时间,让第一军团整体能得到转向反扑的机会。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缓慢而坚定。 令伊莉丝感到胸闷的宁静,终于随着指尖水蓝色光点骤然变强而结束。 树林间顿时响起了连绵成片的细小动静,从刚才起就坐下休息的士兵们正在重新站起,多半做好了最后的准备。 “是时候了。”伊莉丝站直身躯,高高举起了手中的照明杖,用力挥一下,连续上下摇动了三次。 全军出击! 近卫队纷纷拿起兵器,以箭头阵型保护在前方。伊莉丝飞身跳下,轻轻一扯林地虎后颈的鬃毛,凶猛的巨兽抬起长着肉垫的爪子,训练有素地踩出很轻的声音,载着主人开始前进。 不一会儿,远处夜栖的鸟群惊叫着飞起,魔力的波动,霎时间回**在树木之间潮湿的空气中,元素在流动中汹涌而起,很显然,法师阵列承担起了第一轮突袭打击的任务。 接着,应该是克雷恩出手了,炽烈的火球从天而降,在伊莉丝西南方数百米外坠下,炸裂出一片映红了天空的光。 呼号的杀声响起,箭雨的掩护下,重装战士和精灵剑士对敌方营地发起了迅速的冲锋。 魔法赶在结界被撑起前成功发动,激流涌现,法师塔赶来助阵的精英似乎也已经出手,剧烈的魔力动**后,一大片水系魔法箭呈扇形射出,瞬间放倒了一排起身杀来准备拖延一会儿时间的敌军,看样子,应该是水系高阶魔法——水龙波。 几个结界匆匆忙忙在营地边缘撑起,但闪动了还没有几秒,结界师就被战士手中的盾牌狠狠撞飞,惨叫着倒在地上。 这片彼此呼应以作警戒的连锁哨卡,顷刻便被水精灵部队汹涌的攻击浪潮淹没。 根本不在乎信号是不是被传回了主力营地,伊莉丝挥舞着蓝色巡礼,大声传令:“冲啊!杀光这些侵略者!” 早就决心要以身作则,呼喝声中,伊莉丝一拍虎头,林地虎弓腰冲出,近卫队立刻前压,变为队列保护在伊莉丝两侧。 整个浅沼林地的西侧、西北侧乃至于与土精灵王国接壤的那一片荒芜地带,都同时成为了拼杀的战场。 而正北方的女王直属军应该也已经接战,以精英为主的核心军团正在展现自身的实力,距离这么远,伊莉丝都能感觉到那边的大地仿佛在微微震颤,温柔的水,已化身洪流,展现出凶猛无情的一面。 “公主殿下!敌军正在溃退,主力部队已经弃营,殿后敌军将被歼灭!露西丝将军的第二分团要求追击。请指示!” 还没亲自杀到战场上感受一下气氛,传令兵就飞快地冲了过来,报告了初步胜利的好消息。 “叫露西丝给我稳一稳!通知萨斯琳,第三分团向第二分团方向靠拢合流,谨慎追击敌军主力。”伊莉丝紧接着又叫来一个部下,大声说,“五分团整合,克劳蒂雅暂时接管指挥权,负责清剿敌军残兵,其余全军,跟在二、三分团之后,追!” 夜风渐渐变强,呼啸而过的风中,全副武装的精灵们开始奔跑,追逐,不过不同于他们的先祖,此次要猎捕的,是他们的同胞。 伊莉丝很亢奋,她骑着林地虎,迅速超过了近卫队,冲向更靠近前线的地方,风从耳尖吹过,带起令她愉悦的气音。 她仿佛看到了那些火焰一样的红发在林间四散奔逃的模样,这是她此刻最想看到的美景。 过早转向的伊莉丝没机会见到突袭中死去的精灵,但在追击中,她却很快见到了路上留下的死尸。 那都是些普通精灵,穿着带有火精灵王国标识的甲胄,他们死于这场追击,迟早将腐化成泥,成为林地的一部分。 伊莉丝的心中泛起了一点伤感,但马上,就被即将到手的胜利挤开,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久,第一军团就这样追过了土精灵王国的边境,正式踏入到陌生的土地之上。 女王直属部队的代理指挥官皱着眉放出驿鸦,很显然,她并不认为这样深入的追击是个好主意…… 第二五一章 燃烧!蔓延于林海的火 关于战争的理论知识有很多种,其中不少观点可以说完全相左,让伊莉丝曾经学习得分外迷茫。 比如有的书里告诉她,乘胜追击非常必要,对溃败的敌军有生力量造成尽可能大的伤亡,将有利于之后的战略部署。 而有的书里则说,对已经败逃的敌寇应该优先保持战果,维护住已有的胜利,稳扎稳打,避免被对方引入陷阱,由胜转败。 还有说应该趁着士气高涨赶紧去打下一场的,应该优先瓜分战利品的,应该先联系好地方贩卖战俘的…… 总而言之,光是一个打赢了之后追不追,就有乱七八糟一大堆可选分支。 所以伊莉丝并不太把那些一辈子没上过战场的老师说的东西当回事。剑术老师可以用细剑一瞬间挑穿同时下落的十片叶子,礼仪老师的坐姿用尺子比划都量不出半点偏差,魔法老师对元素的操控比自己的四肢还要熟练,唯有战争理论课的那些老古板,下沙盘棋都赢不了伊莉丝。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相信实战中的锻炼。 驿鸦带着警告追过来,也依旧改变不了她的决心。她不仅要让部下生,还要让对手死。 传令兵不停报告着前方的战况,胜果的的确确在扩大,但对方的减员速度距离伊莉丝的期待还差了一截。 而且比较令她不安的是,露西丝的第二分团前进速度过快,已经快要把策应的第三分团甩开。火精灵的殿后部队正在一边撤退一边整合,再这样下去,是不是就意味着一场迎击? “传我命令!二、三分团暂缓行军速度,转为中阵,一、四分团加速前进,一旦发现对方不再混乱,立刻停下原地等待。” “是!”传令兵一勒缰绳,狮鹫腾空而起,往前方赶去。 气喘吁吁的卫兵斯拉格靠近林地虎,勉强保持着声音的稳定,“公主殿下,您追击得太远了。咱们已经深入土精灵领地,这附近大家并不熟悉,而且……女王陛下的部队并没有跟来,对吧?” 伊莉丝保密了驿鸦传来的消息,但从她下达的命令中并不包括协同部分就不难猜到,此刻他们正在进行标准的孤军深入。 土精灵王国西侧大半都是叛军的地盘,保王派的势力早就龟缩于东半部动弹不得,前方的情况用危险来形容都嫌保守。 伊莉丝抬头看了看月亮的位置,战斗开打至今已经好几个小时过去,但距离天亮还有不少时间,夜袭并不能次次成功,放弃这个机会,下次不知道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殿下,请慎重行动。”斯拉格沙哑的嗓音透着深深的担忧,“您应该知道,陛下承担不起失去您的痛苦。” 这句话终于触动了伊莉丝心底被埋藏的冷静,她叹了口气,高高举起了照明杖。 另一个传令兵飞快俯冲下来,低空跟在她旁边。 “传令全军,就地集合,重整阵型,一边收拾战利品,一边向咱们自己的国度撤退。” 很快,涌动的兵潮就渐渐缓慢下来,直到彻底停止。 随着一级级指挥呼喝着传达命令,林中的精灵开始交换位置,沉默而迅速地改变了方向,摆出尾部厚实的缓慢撤退姿态。 不久,露西丝坐着传令兵的狮鹫赶来,靴子还没踩上泥地,就很不满地说:“公主殿下,为什么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停步?敌军可是都已经开始丢弃辎重了!” 伊莉丝摇摇头,说:“咱们已经追出太远,我估计都已经到了那个中立土精灵贵族领地的中部对应位置,这意味着,咱们已经三面都是敌方。去调整一下部队,转向后你们领在最前,我带着五分团殿后。” “殿下,咱们几小时内就歼灭了敌军至少五千,还先后干掉了三支增援的部队,现在逃兵的痕迹还很清楚,很容易追,殿下,不能就这么撤退啊!” “露西丝,这是命令。你可以保存你此刻的怒火,留到下一次战斗来使用。”伊莉丝缓缓说道,把自己心底那点不甘也一并压了下去。 这时,两只狮鹫一前一后从两个方向飞了过来,先到的传令兵还没完全落地就大声喊道:“殿下!南侧侦察到有敌军活动痕迹!” 后面那个也跟着喊道:“殿下,西侧前方出现敌军弓箭队列,并有反击意图,是继续追击还是有别的指示?” 露西丝愣了一下,扭头看向伊莉丝。 心几乎是马上就提到了嗓子眼,伊莉丝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斯拉格,但马上就想起身边还有不能知道这秘密的精灵在。 这是一场正在进行的战斗,没有决策,就是最糟糕的决策。延迟决策,就等于没有决策。 火精灵的战斗经验实在是比她们水精灵丰富太多,各种各样的压力汇聚在一起,终于还是压下了伊莉丝胸中好胜的那股热血。 “传令全军,加速撤退!侦察部队范围扩大两级,优先保障退路!”她大声下令,跟着转头盯着露西丝,放柔语气说,“去吧,不要让你的部下有无谓的伤亡。今晚咱们是胜方,能把这个结果保持回去,就比什么都强。” 仿佛是为了自我安慰,伊莉丝拨转林地虎的朝向后,喃喃自语地说:“也许……这么顺利的夜袭本来就一个圈套吧。至少我没有上当。” 然而,一个多小时后,三批传令兵都来报告完周边不再有任何异常,她才隐约觉得,自己好像真的上当了。 此役,水精灵军伤亡不足四千,而火精灵一方,则付出了接近三倍的代价。 浅沼之战,以水精灵联合军的胜利告终。只是各方情报都显示,如果伊莉丝公主能够识破对方指挥官的小伎俩,继续强行突破,已经被夜袭打散的火精灵主力军团,伤亡将很有可能再提高一倍。 游弋在外围等待魔装弩兵现身的克雷恩一无所获,机骑兵自始至终没有露脸。 整备一天后,第一军团在伊莉丝的命令下暂时驻扎在浅沼林地,等待筹备下一个战略任务。 就在伊莉丝苦思冥想要不要进攻并占据那片高纯土晶石矿的时候,魔装弩兵在圣佑林海的最西部出现,投入到对风精灵一线的防守战中。 红九月7号,风临日,风精灵王国军同时对火精灵北边境的三处据点发起了猛烈进攻。 同日下午,古蒂拉率军出阵,牢牢缠住了河网林地周边想要撤退的火精灵先头部队。 战况在一天内迅速升级,随着魔装弩兵的骚扰结束,最西线即将突入火精灵边防营地的风精灵军团,正面撞上了完全由火精灵组成的核心军团。 没有谁能想到火精灵王竟然敢在这种场合下使用自己最后的保卫力量。 鏖战数小时后,风精灵西线军团,溃败。 “这听起来简直就像是一个玩笑!”伊莉丝一剑砍断身边的树枝,狠狠一脚踩成两截,尽管如此,她心中的惊怒依然不能完全发泄,“一定是信息在传递中出问题了,我不相信风精灵会在风临日吃这么一场败仗。” 克雷恩蹭掉眼角的干结,努力让自己从倦意中清醒过来,难得一次安稳睡在树屋里,没想到突然传来的情报能让公主殿下气成这样。 不过从领兵出征以来,压力就一直狠狠地虐待着她还很稚嫩的双肩,至今还只是显得有些暴躁而已,已经很不容易。 而且,他们都还没有消化完夜袭那场胜利的喜悦,盟友那边就传来这样的坏消息,反差也确实有些太大。 伊莉丝发动了那么大的攻势,利用了换日线后水元素优势,最后在对方指挥官计策的阻挠下,也只不过达成了大约一比三的战果。 而风精灵在风临日的全线进攻,西线部队竟然被火精灵的留守主力以三千左右的代价杀伤了将近一万七千之巨。 那一线的两万部队,已经几乎和全灭没有分别。 风精灵东线部队被守军完全抗住,而中线的军团虽然顺利攻占了大片林地,但西线大溃败的情况下,全员士气大受影响,连夜带着战利品撤回到风精灵境内。 这场气势汹汹的大攻势,就这么被迎头一锤敲得眼冒金星,在不到一天内解决。 “消消气,休息一会儿吧。”克雷恩顺着粗枝走过去,看向下面端着托盘快步走来的奥妮娅,“吃口早饭,这两天大家已经休整得差不多,也该进行下一步行动了。你是总指挥官,没有多少空闲可偷懒。” 伊莉丝缓缓把蓝色巡礼收回鞘中,有点消沉地说:“克雷恩,我感觉好烦。要是……要是战争能只让指挥官画出块地方决斗分个胜负该多好。那天晚上我见到了好多尸体,当时我还很激昂,没觉得有什么,可回来后的两个晚上,我一直在做噩梦。那么多……那么多尸体,最后报上来,就只是个冷冰冰的数字。‘各分团统计,战损减员3200名’这么简单的一行字,咱们的国家里,就破灭了至少三千两百个家庭的快乐。” “火精灵那边的损失估计在一万以上,我都不敢想象那是多少份量的死亡,我都觉得,圣佑林海会无法承受这么大量的滋养。克雷恩,而风精灵这一仗三线损失了超过两万名士兵,你说,那又是多少家庭的不幸?”她捂住脸,闷声说,“每一个向往战争的家伙,都该来看一看那些尸体,听一听那些惨叫。” “发完感慨,就回去吧。”克雷恩抱住她,柔声说,“缅怀和感触,是胜利者踩在敌人尸骨上的时候才有资格去说的东西。既然一定要有一群精灵变成林地的肥料,那我当然希望不是咱们。” “我知道。我就是心情很不好。走吧,回去吃饭。” 战争的压力无法摆脱,餐桌上,伊莉丝吃着吃着就分析了起来,“魔装弩兵前天出现在西线防卫,是不是意味着,德尔米斯特的新军也已经回防?” “不好说。”克雷恩用木叉子拨弄着碗里的蔬菜沙拉,皱着眉开口,“机骑兵此前都在新军附近活动,并不意味着他们已经绑定在一起。德曼老师的部队从开战就一直不断出现在大家意想不到的地方,我想已经不能用常理去推断他们的动向。” “那么,逆向猜测?”伊莉丝放下餐具,托着腮问,“最不可能的地方会是哪儿?” “我倒觉得,咱们不该把目标定在具体的某个军团上。”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说,“伊莉丝,别忘了,陛下是希望由你来主导更战略级的战斗。追着敌军四处跑,应该不是她想要的。” “战略……我最希望的目标当然是攻进火精灵王的老巢,可费尔伯格太远了,以那里为目的地我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排下一步。”伊莉丝苦恼地摇了摇头,“那么,咱们接下来到底是应该驰援土精灵王呢,还是趁着土精灵贵族不敢接收,攻占那片高纯度土晶石矿呢?这应该是战略目标等级的选择了吧?” 知道她想说什么,克雷恩点了点头,“没错。” “可两天了,会议上什么统一意见也没达成,信义和利益有矛盾的情况下,我该帮哪一边?”伊莉丝一叉子刺进浆果片里,苦恼地说,“去支援保王派,这片土晶石矿咱们很可能就会错过,而强行占领,又会导致土精灵中立贵族产生动摇,火精灵的突袭好不容易让他们暂时倒向咱们一方,这么做不等于推了回去吗?” “希望能讨论出两全其美的办法吧。”克雷恩尽量乐观地说,“参谋那边不是一直在加班么。” “脑子这东西,不是靠时间就能榨出好主意的。”伊莉丝撇撇嘴,不屑一顾地说,“他们沙盘棋都下不过我,等他们估计得想到明年。” 她一推盘子,站起来拿过头盔,“不管怎样,河网林地的压力小了很多,古蒂拉将军完全可以应付,南线的危机也已经解除,第一军团不能再继续待命了。今天之内,咱们必须拿出一个决定。” 四大元素精灵王国中,土精灵的领地最为辽阔,也是联邦矿石储备的内部主要来源,论富庶程度,可以说遥遥领先,如果不是新任土精灵王突然把异族政策推向极端引起同胞不满,有这个强力盟友在,火精灵王绝对没有妄动的机会。 这样一个土精灵王,确实让伊莉丝没有多少赶去牺牲自家士兵拯救的兴致。 所以会议的讨论在她有意识地暗示下,终于渐渐从做不做,过渡到了怎么做上。 高纯度的晶石在微缩回路技术发明之前就很有价值,毕竟纯度的一丁点差距,就能决定用来制造的成品质量等级,那么不管找什么借口,只要占领了那片矿脉,和非叛军土精灵的关系就会一落千丈。 直到中午会议暂停,讨论还是停滞不前。 伊莉丝自己也想不出怎么能两全其美,就在她准备豁出去盟友关系和名声,先把确实利益抓到手里的时候,奥妮娅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带来了一个消息。 土精灵的使节到了。 而且,同时来了属于不同阵营的三批。 “三批?”伊莉丝吃惊地望着奥妮娅,插起的鱼片有点滑稽地悬在了嘴唇边。 不过反正公主在王宫就已经有了发疯的美名,一起用餐的各位将领也没有谁太过惊愕这姿态的失礼,露西丝反而很认同地笑了笑,一口咬下一大块汁水淋漓的浆果,大嚼几口。 “是的,公主殿下。来自保王派和两家不同的中立贵族,他们彼此之间没有联系,同一时间到达应该是巧合。”奥妮娅谨慎地报告说,“我想,保王派使节的目的应该是最好猜的了。” “不猜。”伊莉丝烦躁地丢下餐具,本来她也没什么胃口,干脆站了起来,“大家继续用餐,我去接待一下。” 把分团指挥们留在餐厅,伊莉丝带着克雷恩和奥妮娅迅速赶了过去。 走在路上,伊莉丝还略显不满地说:“我讨厌接待外来使节,不能好好说我自己想说的话。” “可这是非常时期,只能您出场才行。” “我知道我知道。”她拍了拍奥妮娅的背,叹了口气,“我得负责让保王派的使节相信,我们是真心想去救他们的王。只不过因为这样那样的理由暂时没办法动身而已。” “已经彻底决定不去管土精灵王了?”克雷恩压低声音问道。 “暂时这么决定了,战争可能还要持续很久,咱们需要那片矿脉。” 他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可其实咱们也很需要土精灵王。” “我明白,土精灵王一旦保住,咱们就可以对火精灵发动三方围攻。那可就是胜利在望,半年内估计就能让一切结束。”伊莉丝抬手抓了抓水蓝色的柔顺短发,跟着一边用手指梳理到能见使节的程度,一边说,“可说实话,土精灵王大势已去了。他得罪臣民也要接收进来那些异族居民,因为政策处理的不恰当,实在是大大伤害了同胞的感情。倒向叛军的中立贵族越来越多,不需要多久,就算没有火精灵的支援,保王派也无力回天了。失去各阶层信赖的王,最后难免会是这种下场。” “叛军一旦统一了土精灵王国,火精灵就会多一个很重要的帮手。局势会再次变得不明朗。”克雷恩有点惋惜地说,“这可有点让你头疼吧。” “我当然还有别的计划。”伊莉丝笑了笑,“一个国家的情况那么复杂,并不一定会像天平似的,这头下去,那头就一定能上来。” 说着走到了会客室,伊莉丝向卫兵点头示意,快步走了进去。 三批使节分开在不同地方招待,她最先见的,当然就是土精灵王最后的支持者们派出的精灵。 也许是为了提升第一印象,保王派特地选了一位面容精致颇为美貌的女精灵前来求援。 简单的互相介绍后,伊莉丝坐在椅子上,抬手示意使节落座,开口说:“战争时期,没用的废话就不要再说了,直接告诉我吧,你们的王想要什么?” “尊贵的殿下,情势已经很明显了不是吗。”女使节谦卑地单膝跪地,恭敬道,“叛军连续攻克了两处关键地区,陛下已经危在旦夕,能对陛下施以援手的,仅有我们土精灵千年以来的好友。我谨代表我的陛下,以及陛下身边所有忠诚的臣民,请求殿下的帮助。用水精灵一往无前的大军,踏平叛军卑微的营地。” “我的确很想那么做,可你也应该知道,我的军团从河网林地到这里,已经经历了两场苦战,水精灵腹地的危机并没有完全解除,土精灵边境的贵族没有回来接收重建领地,我目前负责的防区,面对着一片空旷。”伊莉丝板起脸,又用上了王宫里学来的本事,“你让我怎么放心把部队调动到土精灵的国土深处?” “尊贵的公主殿下,叛军和保王派都不占多数,在我国目前最广泛存在的,还是中立的贵族,中立方对我们来说当然是一种背叛,但对水精灵,他们依然尊敬而友好,您带着勤王的力量赶来,又怎么会遇到危险?” “怎么会没有危险。”伊莉丝严厉地说,“叛军把西线边境全数放弃,等于对火精灵敞开了你们的国土,正因如此,火精灵的数万大军才能杀入我们的浅沼林地,肆意杀戮掠夺。连这里他们都能杀到,说明罪恶的火焰已经燃烧在整个林海,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土精灵王国那里,更加危险。” 使节皱着眉抬起头,犹豫了一下,咬牙说:“公主殿下,陛下并不是忘恩负义的精灵,您应该知道,陛下就是因为过于重视自己的性情,才执行了一系列令臣民不满的决策。一旦水精灵帮助到陛下,陛下怎么可能不给予丰厚的回报。” “比如呢?”伊莉丝干脆地问。 “目前无人接管的高纯度土晶石矿,殿下可以直接派兵驻扎,领主放弃的那片林地,陛下也可以交由水精灵王国管理,从那片林地进去就是叛军的地盘,您的后方,就成了您自己的国家,这样,总应该放心一些了吧?”使节低下头,略显沉痛地说,“而且请您放心,这并不会算成报酬,来让土、水两家精灵的友情蒙羞,陛下会以土精灵王的名义,公开宣告那位领主守备不力,整片区域会主动交给贵方管理。” 这的确是目前伊莉丝最想要的方案,既拿到了矿场,又不必背负骂名,还可以顺理成章的向叛军进攻,不会再有反对意见出现。 可她脸上并没露出多少喜色,只是带着凝重的表情说:“这么一来,我们倒确实少了很多后顾之忧。这样吧,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去和幕僚商讨,争取在今天之内,给你一个明确的答复。” 使节露出制式化的微笑,双手交叉胸前,躬身道:“感谢公主殿下,愿厄撒尔大人庇佑土地上的万物。” 离开会客室,伊莉丝径直绕出屋子,走向另外一边,中立贵族的其中一个使节所在的休息室。 在承诺对土精灵王进行帮助之前,了解一下他们内部其他贵族的想法,当然很有必要。 跟两个中立土精灵贵族派遣的使节会面过后,伊莉丝陷入了短暂的迷茫中。 情况和她预想的竟然完全不一样。 不管是她,还是身边的克雷恩、斯拉格,甚至算上苏米雅和那些整天凑在一起讨论的幕僚团,都断定火精灵在外的部队一定会尽快回防,毕竟风精灵已经大军压境,而古蒂拉将军也能调动将近四万的水精灵部队从河网林地直接出发,从任何角度想,火精灵王国都已经危在旦夕。 只要水、风两家协同作战,光靠那两万不到的火精灵纯血军团,即使加上费尔伯格的终极精英王立警备军,也很难有什么抵抗之力才对。 那么在河网林地附近游弋的先头部队,被伊莉丝率军突袭得手的东线主力军团,和德尔米斯特手中的新军,就不得不回援境内……本该如此的。 可目前实际发生的情况是,火精灵先头部队跟撤退过去的主力军团即将合兵一处,对河网林地展现出更加强大的压力,古蒂拉将军不得不再次指挥龟缩防守,暂时寄希望于风精灵的下一次攻势。而一直猜测不到动向的德尔米斯特,竟然深入到了土精灵的境内,并且用短短半天时间就攻陷了一家已经有些动摇的土精灵中立贵族,大幅缩短了火精灵支援叛军的补给线。 根据两家使节互相印证的说法来判断,德尔米斯特的部队,正以最快速度往东北方向行进。 而在地图上从那个位置画出箭头延伸,指向的正是保王派主力驻扎的地方。 按照德尔米斯特过往的行军速度,最多三天,先锋就将踏入保王派哨卡的观测范围。 “这是赌博。符合火精灵作风的赌博。”靠在墙上看着外面的天空,伊莉丝尽全力调动着脑海中遗传自火精灵的部分,认真地说,“你的老师在和风精灵抢时间。” “你是说,德曼要赶在风精灵攻进火精灵领土之前帮助叛军击溃保王派?”克雷恩皱起了眉,“如果主力军团回防还好,现在重兵压在河网林地西南,风精灵只要喘过气来做好集结,同样调动纯元素精灵部队压阵,不可能攻不破火精灵那么长的防线。” “走吧,”伊莉丝咬了咬牙,“先去打发了土精灵王的使节,咱们看来已经别无选择,那为什么不顺理成章吃下这笔好处。” “那……刚才两个中立贵族申请的庇佑呢?你打算给什么答复?” “既然目标是击溃土精灵叛军,那就顺便答应下来吧。不过作为交换条件,我需要他们提供补给和通行权。我不想在叛军的领地一点点探索着杀过去,那太费时间了。”伊莉丝招手叫来奥妮娅,飞快地叮嘱了一下,让她去找部下准备相关的协约。 回去给保王派的使节最低限度的承诺,并再次确认了相关利益的归属后,伊莉丝将使节送走,立刻下令召集军事会议,进行下一步的部署。 不需要再讨论争执,讲明情况后,所有的反对声音都消失了。目标土精灵叛军,今晚整备,明天一早开始进军,后勤部队去与东侧中立贵族对接,保证补给供应,此次征伐,最优先的任务就是击溃土精灵叛军主力。至于德尔米斯特的军团,伊莉丝暂时没有信心正面作战,姑且列为次要目标。 军事会议结束后,驿鸦携带着火精灵外部军团均未回防的消息飞往最近的法师塔,要求第一时间不惜代价传讯给风精灵王国。 伊莉丝相信,只要火精灵王国内不能凭空变出一支有实力的部队,愤怒的风精灵们就一定不会再错过这个机会。以风精灵一侧的地理优势,对火精灵王都费尔伯格的威胁是另外三国中最大的。 只要国内的压力增大,格蕾希亚之前一直在进行的传言战能量就会找到释放的缺口,一旦特穆迪森家族失去来自火精灵王的信任,德尔米斯特的处境就会非常尴尬,这支神出鬼没的新军,就很可能被折断翅膀。 相关的信息进行了简明的汇总,交给驿鸦送往艾普萨拉斯,伊莉丝望着被魔法保护加持的鸟儿不辞辛苦地挥动着灰黑色的翅膀飞远,长长地出了口气,低下头,疲倦地垂落双肩。 整备的情况还算顺利,一些损失过大的小队早已经重组完毕,浅沼林地运出的物资离开并不太远,领主非常积极地回调过来当作了驻军的补给,经过简单协调,其中八成将随第一军团出征,可以说是粮草充足。 明明是需要养精蓄锐的晚上,伊莉丝却失眠了,而且,她难得也没了什么性致,跟克雷恩温存片刻撩出了火,却觉得兴趣缺缺,干脆叫进来奥妮娅递补,自己披了件睡袍走上了树屋顶部的平台,抱膝坐下,仰头望着有些阴沉的天空,满心烦闷。 不久,脆弱**的奥妮娅就在一声酣畅淋漓的尖叫后没了动静,木梯上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很快,克雷恩的红发就从平台边太阳一样升起。 “你也失眠吗?” “不,不过你失眠,我还怎么放心睡觉。”他赤着上身,露出布满细碎伤痕的肌肉,毕竟是一个久经战场的弓手,那双肩、臂膀和胸膛构成的曲线充满了力量感,上面还残留着几滴汗珠,透着一股**的气息。 放在平时,伊莉丝恐怕当场就会小腹发热,可这会儿满脑子都是接下来要进行的军略战术,一团乱麻,只想把脸埋进那胸口大叫大嚷几声。 克雷恩感觉到的压力也不小,但他在灵魂中有芙伊陪伴,随时随地都有可谈心的伴侣,随着同契程度的加深,他甚至感觉芙伊已经融进了他的四肢百骸,无处不在,所以论情绪,他确实比伊莉丝要积极得多。 “我的直觉可能有在起作用了。”伊莉丝仰面躺下,枕着自己的手掌,翘起了一条腿,也不在意睡袍下的美妙风景都落在克雷恩眼中,“从开战以来我的计划就从来没有彻底顺利过,我觉得一定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伊莉丝,你想太多了。”他过去蹲下,抚摸着她有些疲倦却没有困意的脸,“你一定是太累了。” 可惜这一次,正确的依旧是伊莉丝。 一夜没合眼的她踏着朝阳准备下达出征命令的时候,一只近乎力竭的驿鸦被奥妮娅送到了林地虎旁。 火精灵先头部队与撤退过去的主力军团合流完毕,正式对河网林地展开了进攻。 第二五二章 急行!于尘泥之中相遇 “具体的情况怎么样?”克雷恩凑过去扫了一眼最醒目的单词——求援,和下面古蒂拉将军的潦草签名,意识到情况似乎又有些偏离预定的轨道。 “不乐观。”伊莉丝沉着脸,攥着缰绳的手掌捏得死紧,林地虎似乎也感受到她的焦虑,低咆着伸出爪子挠断了几根长草,“求援信上没说太多详细内容,只说河网林地守军已经全部集中到防区一线,申请各方支援以防不测。” “那要等一下后续的消息吗?”克雷恩有点担心地望向西方,“如果那边两股火精灵合流的话,总数大概在六万上下了吧,精灵族部队的单兵能力都很强,地形和防御设施的优势,能不能抵消超过两万的数量差?” “不能等了。”伊莉丝咬牙切齿地说,“姐姐宣战带来的主动优势已经被我们作战上的无能给消磨得一干二净,火精灵不断的主动出击,想牵制哪里就牵制哪里,想引导咱们的部队去哪儿,咱们就乖乖去哪儿。风精灵大军压境,我就不信火精灵王敢发疯下令主力强攻。在河网林地要是拼个两败俱伤,那就是咱们赢了!” “如果这是一场为了调动咱们军力而进行的虚假攻势……”克雷恩皱起了眉,“目的会是什么?” “当然是保住叛军的胜利。”伊莉丝坚定不移地说,“陛下直属部队肩负着保卫艾普萨拉斯的任务,不可能冒险深入土精灵王国,目前最有威胁的机动部队,就是我手上的第一军团。如果我回援河网林地,在那边展开决战姿态,那群见鬼的红毛肯定会退缩转为对峙,把咱们一个个都牵制在那儿。” “我不会再过去了,解放土精灵王,把火精灵陷入到彻底孤立的境地,才是此刻最应该做的!”她把求援信攥成一团,丢给克雷恩,“烧掉它,让这消息随着灰烬飘散吧。” 克雷恩接住纸团,抚摸着上面特地加印的魔法防护,普通的力量不太容易毁灭这封信,但他的力量并不普通。 细小的红点顺着字迹弥散开来,纯净火元素的威力,很快就彻底吞噬了这封信,他抬起头,露出了微笑,“遵命,公主殿下。” 露西丝骑着狮鹫飞了过来,在枝叶间垂直降下,高声问:“殿下!还不能出发吗?我的士兵已经急不可待了!” 伊莉丝笑了笑,抽出了腰间的蓝色巡礼,用响彻林间的声音道:“传我命令!全军出动!” 从刚才,伪装成卫兵的斯拉格就一直在侧,部队前进起来后,克雷恩退到他身边,轻声问:“你觉得伊莉丝的决断怎么样?” “我不知道。”斯拉格的语气透着微妙的茫然,“我想,我可能是在暗无天日的矿洞里磨灭了太多精神,我的脑子里已经不敢承担任何冒险的后果。克雷恩,你和伊莉丝已经不可能在从我这里学到什么了。我的意见,很可能将是你们的拖累。你是火精灵,伊莉丝是火精灵的孩子,火精灵天生擅长打仗,他们是被鲜血与**的守护者庇佑的族群,他们的神是弗拉米尔,神话时代最有名的战将……也许,该是我离开,去最需要我地方的时候了。” “可你的经验应该还能帮到我们。” “正确的经验才是经验,错误的经验只是负担。”斯拉格叹了口气,“我觉得,当年那一战,我如果不是顾忌太多,也许一切都能不一样……” “所以你是准备告别了吗?” “是的。”斯拉格抬起头,充满期待地看了一眼伊莉丝的背影,“她有更优秀的帮手,其实并不需要我。” “好吧,我会跟伊莉丝说的。”克雷恩拍了拍他的肩。 当天中午休息的时候,斯拉格以送信为借口,坐上了离去的狮鹫。 他也确实带了信息回去,有给前任女王的,也有给现任女王的。 格蕾希亚一直没有对伊莉丝的行动作出过太多干涉,这对姐妹的默契,似乎正在以另外一种形式表现出来。 午休结束的时候,一个意想不到的帮手赶了回来。 在克雷恩按照格蕾希亚的建议下达了一系列以“不许对伊莉丝和我动异心”为核心意义的命令后,库诺依想从血誓中找到漏洞发起致命一击的概率几乎被削减至零。 甚至可以说,只要她构思对水精灵一方不利的计划,就会违背誓约而死。 这样一个暗杀好手忠诚奴隶归位,对伊莉丝来说当然是个好消息。不过出于对库诺依的忌惮,她还是更愿意让这个暗精灵女郎跟在克雷恩身边,离她稍微远点。 简单问了一下雷托亚王国发生的事情,计划算是非常顺利。 雷托亚内部翼人派的贵族本来就和刺杀精灵派贵族的黑手有交集,他们当然不会对暗精灵有太大戒心,还以为库诺依是背负着新指令潜入进来,准备对精灵派贵族再次实施暗杀的使者。 所以库诺依轻轻松松就割断了三个这种蠢贵族的脖子。 按照格蕾希亚通过克雷恩提出的要求,她必须在雷托亚引发更大的骚乱,所以在杀死第五个翼人派贵族的时候,她干脆借机宣泄了一下心中无法违背血誓的苦闷,屠灭了那一家贵族中所有的成年人。 考虑到不能暴露破绽,她还假模假样地装作没留意到躲起来的孩子们,摘下面罩演了一场,把自己暗精灵的身份和幕后由火精灵操控为了让雷托亚天下大乱的计划都彻底亮给了那些半大孩子。 心智还不成熟的孩子是最适合用来传播仇恨的工具,更何况,罪证确凿。 使节团顺理成章地在当晚紧急通知雷托亚可能有悄悄潜入的暗精灵间谍存在,近期的一系列谋杀事件,也就在孩子们的口供下成功栽在了火、暗两家精灵的头上。 翼人派大量贵族纷纷倒戈,雷托亚王室在使节的引导下,认同了这是一场阴谋的结论,派出翼人派中最有分量的幸存者,跟随精灵使节团前往飞龙之脊。 也正是由于他们的斡旋,翼人才在全面占优的情况下止住了进攻的步伐,接收了风精灵让渡的大片土地,立下了十年停战之约。 但这应该还只是开始。 翼人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目标的一半,那么视线,自然就要落在另一半上。 火精灵西部边境,可还有一大片飞龙之脊的山地,而且其中,就有那个高纯度火晶石的矿脉…… 伊莉丝对这个近期难得的好消息大感振奋,火精灵的对手越多,水精灵的胜算就越大。 翼人也许跟火精灵签订过什么秘密协定,但这种协定,在能有更多好处的情况下,撕起来往往也没太大的负担。 火精灵王只要不蠢,就应该明白,向西线防守翼人的地区增兵绝对已经刻不容缓。 可战争能力,是有极限的。 根据伊莉丝在王宫的时候就了解的资料,火精灵王国总居民数大约七十余万,在比水精灵王国少不止十万人口的情况下,却保持着全联邦最多的常备军数量,总数超过十二万。 即便有精灵族平均素质绝佳、平民大都有一定基础战斗力的优势,想要再强行压榨几万兵力出来也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水精灵全国动员了一个多月,征募到的后备兵员也不过近万而已。 更何况,士兵是不能饿着肚子上战场的,从事生产行业的民众,也大多不会饿死自己来供养军队。 计算一下火精灵在外四处施压的部队总数就知道,火精灵王国内部的防守力量已经十分空虚,且绝大部分都已经集中在风精灵王国一线。 一旦翼人撕破脸杀过飞龙之脊,火精灵此次战争的最优势力量来源——高纯火晶石矿脉就将遭受致命打击。 那么,只要彻底击溃土精灵叛军,火精灵就不可能再有任何胜利的机会。 第一军团从中立贵族领地借道进入土精灵王国内部,已经是红九月11号的傍晚。 考虑到土临日的影响和即将到来的火临日,伊莉丝果断选择了驻扎警戒,简单休整。 中立贵族已经不可能再装模作样地维持两不相帮的假象,德尔米斯特那场干脆利落地夜袭,彻底打醒了还抱着幻想的所谓中间派。 只不过在最初几个倒向保王派的贵族确认立场之后,反而是旗帜鲜明加入叛军的贵族更多。 这让伊莉丝着实有些恼火。 这次出借道路并提供了大量补给的中立贵族实际上已经不可能回避加入保王派的命运,所以他们也很干脆地提供了目前土精灵境内所了解的战略情报。 叛军主力目前结集在土精灵王国中央最广阔的星石林地,坚守到最后一刻的领主在沦陷后被绞死悬尸,不肯屈服的平民抵抗组织和来不及逃走的异族均遭到了残酷的屠杀。 最近一周,叛军没有新动向,只是沿着东西走向的北部河道,布置下大量简陋的防御设施,好似要就地驻扎暂停进攻。 计算一下时间,叛军的攻势暂缓应该就是从风精灵停战协定签下开始,这意味着他们匆忙修筑防御设施展开的防线,多半是为了抵御最可能出现的援军——水精灵。 站在夜风拂过的丘顶树冠,其实已经可以看到远方叛军控制区林木上空飘扬的雾气,但真正需要了解的情报,还在由侦察部队紧锣密鼓地搜集中。 地图上标注的是五天前的信息,从那之后,土精灵贵族就不再敢贸然派部下外出侦察,转为彻底龟缩死守。 “五天,五天的时间……足够做什么?”盯着那张布满标记物的地图看了半个多小时,伊莉丝的眉心依然没有半点舒展,“至少足够一批补给从火精灵边境输送到叛军这里,足够你的德曼老师率军埋伏在这一带到这一带之间任何位置,足够沿河一线的树上至少多出几百个藏匿弓手的射击位。一想到这些,我就头疼。” “起码咱们还没有暴露。”克雷恩很乐观地说,“我相信咱们派去接收矿场的部队伪造的痕迹能欺骗他们一下,咱们至少有四条路线可走,我想叛军的指挥官应该也在猜咱们在哪儿。” “我在考虑,要不要开始分散行动。”伊莉丝用指尖沿着地图上的线条滑动,“这两天的情报你也看到了,火精灵主力进攻河网林地时就离散成了多个分团,古蒂拉撑得很辛苦,要不是火精灵一直在使用尽力避免伤亡的战术,那边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那需要一批很优秀的指挥官才行。火精灵有这样行动的本钱。”克雷恩无奈地提醒她双方在这一项上的差距,“第一军团包括你我在内都是没有多少实战经验的新手,分开之后,如果遇上的是土精灵那些也没怎么打过仗的还好,要是遇上德曼老师的大部队,肯定凶多吉少。” “我知道。”伊莉丝双手交叉,细长的拇指不断地交错拨弄彼此,“最让我头疼的就是你那位老师。火精灵不应该都是一往无前正面进攻的吗?看看河网林地那些是怎么做的。怎么德尔米斯特打起仗来躲躲闪闪,咬一口就不见,这可不是精灵常见的战法。” “我想他是在人类王国学了不少东西回来。”克雷恩盯着地图上标记德曼可能出现的密集红点,无奈地说,“人类的战争,计谋很多时候比实力都重要。几千人打败几万人的战役比比皆是。那大概是他们在常年兵员弱小的情况下努力发展出的特色战争之道。” “这个我当然清楚。其实我们都上过关于那些计谋策略的课程,只不过没有你老师那么深刻,他毕竟是亲自到南哈斯米尔大平原参加了多场战争的怪物。”伊莉丝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真该死,我甚至觉得他今天晚上就会带兵夜袭过来。” “德曼老师以前教我弓术的时候,曾经说过,永远不要按照敌人希望的那样行动。我想,战争应该也是一样的道理。”他抬起头,说,“以现在的情况,我猜德曼最希望咱们做的事情,就是尽快出击杀向叛军所在地。” 伊莉丝有点疑惑地皱了皱眉,“他希望咱们尽快动手?你是指他想要伏击?” “现在对土精灵叛军压力最大的不是保王派所剩无几的部队,而是来自北方的咱们。”克雷恩指向地图,在土精灵王都俄索拉斯上重重一点,“这里的防卫主力仅剩下一万出头的纯土精灵和数千集合起来的异族抵抗军,但只有解决了咱们,叛军才敢离开星石林地,与王都守军决战。” “而德曼老师不可能不把火精灵王国面临的危机考虑在内,”他拿起笔,在地图上靠近星石林地西北的几个点上打了圈,“他要想速战速决,迅速回防王都,在这里等着截击咱们的可能性就非常大。我建议咱们最好避开这条路线。” 伊莉丝盯着那里看了一会儿,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微笑,“不,不不,你刚才不是说,咱们一定不要去做对手想要咱们做的事情吗。那既然他们想要速战速决,咱们就拖。” 她看向星石林地东北侧一块比较方便守备的土地,从目前所在的贵族领地过去距离并不太远,“我突然觉得,选一个补给线有保护的好地方跟土精灵叛军对峙一段时间也不错。” “但我觉得,还有更好的主意。”克雷恩凑近地图,土精灵王国占据了圣佑林海地形最崎岖的部分,一眼望去感觉满图都是战略要地,看得眼花缭乱,“伊莉丝,我记得你说过,战术就是骗术,能彻底骗到对手,就是胜利。那么咱们其实并不需要真的摆开阵势去跟叛军对峙,只要派少数部队做个样子就好,咱们应该学学德曼的做法,让对手为了找到自己而头疼。” “但在那之后呢?咱们为此抽出的兵力,打算做什么?”伊莉丝有点好奇地问。 “去找德曼。”克雷恩坚定地说,“现在的情况其实很明显,德曼率领的新军不管是机动力还是战斗力都非常强悍,而且,火精灵形势比咱们要糟糕得多,尽可能拼掉他们的有生力量,就是最好的战果。” 伊莉丝沉吟片刻,低头看着刚才自己选定的位置,缓缓点了点头,“好,那我就让最稳重的米优塔带第一分团去布阵,给叛军造成压力。其余分团……向西、西南、南、东南、东五个方向散开,不许接战,尽快锁定德曼军团的动向,如何?” “不需要所有方向都打探到,南和西南这两条路线有叛军主力驻扎,有踏入陷阱的危险性。最好交给侦察小队单独进行。我觉得重点应该是东南这个方向,最好让两个分团隐秘推进的同时进行侦察,这样万一王都俄索拉斯告急,也不至于来不及救援。” 伊莉丝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有什么不太方便说出口的考量。 克雷恩皱了皱眉,轻声问:“怎么了?你有什么特殊的打算吗?” “硬要说的话,我其实还挺希望……稍微不那么及时救援土精灵王的。”伊莉丝犹豫了几秒,提高声音说,“土精灵王国如今的情况全是那个昏庸无能好大喜功的笨蛋一手造成的,我当然更希望叛军攻打王都时顺便解决了他,然后……咱们刚好晚一点赶到,剿灭叛军,从王族后代中找一个脑子比较正常的扶植上去,那才是最有利的结果,不是吗?” 她自己也觉得这个谋划有点不够道义,低下头小声说:“反正……他们也不像我们水精灵,千年以来一直都是艾普萨拉这一个王姓。” 克雷恩勉强笑了笑,柔声说:“也许从领导者的角度来考虑,你的选择才是正确的。但就算那样,咱们也必须更加靠近俄索拉斯才行,预定的相持点距离俄索拉斯还有数十里,想要及时行动,对情报传递的要求太高了。” “交给查恩。”伊莉丝当机立断,在靠近俄索拉斯的地方画了个圈,“那家伙办事非常谨慎,由他来保持对俄索拉斯的侦察,应该再合适不过。” “没错,换成露西丝,可能见到敌军,来不及放驿鸦就杀出去了。”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还是决定把胸中酝酿的主意说出来,“伊莉丝,这次军团布置,你把第六分团交回给比比诺吧。” “怎么了,你都还没实际指挥过一次,就想着放弃吗?” “上次我带小队在外围行动,发现自己可能更适合那样类似冒险者一样的方式。”他捏了捏拳头,“我打算亲自出去侦察,从河道下游绕过叛军驻地,往南深入,看看德曼的部队到底是不是在那儿。” 伊莉丝的眼中明显浮现出一股排斥,“克雷恩,你知不知道这样我会有多担心?侦察兵在战时的牺牲率有多高你了解吗?” “可咱们需要那个准确的情报,”他亮出了小指头上的伤口,“第一军团中没有谁比我更合适,我会带上库诺依,带上苏米雅,我们三个中甚至都没有一个普通精灵,掩饰身份非常容易,在这个非常时期,这比你牺牲更多辛苦训练出的侦察兵要好得多。” 伊莉丝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克雷恩看穿了她的念头,马上开口说:“别开玩笑,伊莉丝,你现在是第一军团的总指挥官,这里大可以没有我,却绝对不能没有你。” “好吧好吧,该死的!”伊莉丝一拳头砸在桌上,指着地图说,“明天早上,第六分团我交给比比诺带领,从这里往下游前进,在你决定渡河行动的地方,让他们驻扎下来待命,不管你们侦察到什么,第一时间回报,不要发挥你那要命的好奇心,尤其不许叫别人送信回来自己深入危险地带,否则我绝不原谅你。” “放心,”他走过去,温柔的抚摸着爱侣的面颊,“我已经不会那么傻了。” “我会暂时在第五分团指挥全军,克雷恩,记住,咱们拖得起,拖不起的是你的老师。任何时候,安全第一。”她看了一眼门外标枪一样笔直站着守卫的库诺依,嘟囔说,“光让库诺依去不好吗?这种任务她可比你擅长多了。” “只让她去,恐怕需要一个复杂的命令体系才能让她完美执行任务。”克雷恩无奈地说,“毕竟血誓束缚的是她的行动,而不是她的心灵。” “不许消极怠工这样的命令如何?” “那等于杀了她。没有生命会任何时候都不想偷懒。”他笑着搂住了她,在她长长的耳朵下轻声说,“放心,真遇到危险,我会让库诺依发挥应有的作用。有她和苏米雅,几十人的小队伍不是我们的对手。” 她坐下一托腮,久违地撒了个娇,“你回来之前,我恐怕都要睡不好觉了。” 克雷恩大笑着抱住了她,“我在的时候,你好像睡的时间更少吧?” “时间少,但是睡得好。”她有些眷恋地亲吻了一下他领口露出的胸膛,“我都已经习惯每天晚上有你在身边了。” “为了今后更加长久的未来,我该去担起责任,不是吗?” 伊莉丝点了点头,接着,她突然走过去关上了门,回来一把把军事地图掀开,亮出了打磨光滑的平整桌面。 “这是干什么?”他皱起眉,“你不会……打算在这里吧?” “回去后你要好好休息,为了明天的行动积蓄体力。”她坐到桌边,伸手用力勾了一下,扯开了保护胯部的皮甲,“而且,我对这种用来商讨战略的桌子已经厌烦透了,我要在上面来一场,越激烈越好。” 他眼中的红光亮了起来,情不自禁地舔了舔嘴唇,头发长了不少的伊莉丝,气质已经从英气逼人的美,渐渐转向透着成熟的妩媚,实在很难拒绝。 说起来,好像也没什么必要拒绝。 毕竟,之后起码要有好几天见不到了…… 门外,听到动静的库诺依低下头,无奈地拍了一下脑门。 这还真是个比火精灵还火精灵的水精灵公主啊。 考虑到行动时的效率,12号克雷恩从浅滩悄悄渡河的时候,身边只带了库诺依一个帮手。 苏米雅的手上的确有关键时刻足以保命的灵能风暴,但相对的,为了不抛下她而影响的逃亡速度反过来也会让他们陷入更困难的局面。 而且仔细衡量,一个火精灵和一个暗精灵带着个一个人类女性一起行动,好像说服力会削弱不少。 不过为了不让伊莉丝太过担心,克雷恩只把苏米雅留在了第六分团,让她和巡逻的侦察队等待接应。 圣佑林海并没有太过宽阔的河道,能够承载水运的河流八成都集中于水精灵王国的领地,克雷恩观察了一下对岸的情形,让库诺依先游过去上岸,侦察完附近确认没有敌军,才缓缓渡河。 水性比较差,从水中露出头来的时候,克雷恩还是忍不住有些戒备地望向库诺依,担心她会有什么‘无意’的小动作。 “主人,你不用总是怀疑我的忠诚,我已经被血誓绑住了。”库诺依把他拉出水面,带着一丝自嘲的意味说,“我也是被骗了的受害者。” “被谁?伯恩尼亲王吗?” “还能有谁。”库诺依抽出短剑,大概是伊莉丝难得不在,她头一次看上去有了主动说话的兴致,“这血誓的发展跟他教给我的相差太远,我可能要被束缚一辈子了。” “他给你出了什么主意?” “就是利用血誓的漏洞。”库诺依用短剑飞快地削了几根木签,别在腰间,“他说我可以利用命令范围之外的一些行动尽可能激怒你们,选择你这个火精灵,也是因为他说火精灵大都比较冲动,容易口不择言。只要能让你亲口说出类似于‘去死吧’这样的气话,我就可以解脱出来,伺机逃走。” “这未免也把我想得太蠢了吧。”克雷恩召唤芙伊,谨慎地派往要前进的路线先做侦察,自己则跟在库诺依身边说,“这种轻视,真不像是你这样的暗精灵会做的事。” “我别无选择,伯恩尼亲王急需离开,把手上的宝贵情报送回火精灵王国,而我也不能永远当个阶下囚,赌一把总好过坐等一切结束。”库诺依已经没有不坦诚的权利,“我不过是赌输了,那么,输就输吧。等到哪天活得太没意思,我倒是可以很方便地自我了断。” “我觉得你没那么舍得。”克雷恩略显讥诮地说,“否则早在女王陛下面前,你就该为了保守达肯家的秘密而牺牲了。” “我知道的那些东西不值得我用命去换。”她很干脆地回答,“而且我已经仁至义尽了,只要你不命令我去对暗精灵做什么危害巨大的事情,我应该就不需要考虑把自己献祭的问题。” “很好,”克雷恩笑了笑,“我会记住这界线的,你这么好的帮手,我也不舍得轻易丢弃。” “我可不止是能作帮手的哦。”库诺依侧身看了他一眼,那健美修长的身姿明显地轻轻扭了一下,“选你而不是选公主殿下,也有我自己的私心在。” 看着她身上湿淋淋的衣物下暴露出的紧凑曲线,修长而有充满力量的弹性肌肉感,让克雷恩不由得想起了玛莎。 土精灵王国全面陷入战火,夜牙部落的雌豹,会不会已经回到了同胞的身边呢? “克雷恩,正前方有两个暗哨,还是从另一边绕行吧。”匆匆返回的芙伊一边说,一边往西南没有被踏足过的茂密树丛飘去。 随着同契程度的上升,芙伊在外时的消耗已经减少了许多,只是需要血作为媒介召唤炎魔弓本体的门槛还没突破。始终欠缺了一种完整感。 不过他很知足,这样的进境已经算是飞快,比起只能使用一个炽焰刺的时候,现在他在炎魔弓上又多了新的两招——闪耀星火和红莲翼,只要在巅峰状态下,就算正面遇上德曼老师,他也有信心平安无事全身而退。 如果发挥得好,击败他也不是不可能。 “你来过这儿?”跟着克雷恩走出一段距离,库诺依发现他们似乎避过了可能有暗哨的地方,忍不住低声好奇地问。 “没,不过有炎魔弓帮我带路,你往东侧警戒着点,咱们应该不会被发现。” 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我没想到,你可以和炎魔弓同契到这种程度……火精灵的历史上,至少我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 “从我之后,你就听说过了。” “主人,如果将来……你是战胜的一方,可以放过火精灵境内那些未参战的暗精灵住民吗?” “这要问伊莉丝和她姐姐。”他头也不回地说,“按照水精灵一贯的作风,没有参与战争的平民,应该不太需要担心这个问题才对。其实到现在为止,对平民进行过屠杀的也只有土精灵的叛军吧。” “他们是因为种族矛盾。仇恨积累太久释放出来的结果。”库诺依冷哼了一声,说,“那个愚蠢的王葬送了一切。他可能到现在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这么多臣民反对。” “其实我也不太明白,你能说说为什么吗?” “他理解错了平等的含义。给予异族特权,是最愚蠢的包容方式。” “这些我知道,可受影响的,应该是大多数普通精灵居民吧,土精灵作为上层民众应该没有多大损失才对,为什么会闹到起兵反叛的地步。” “没有任何上层民众和贵族是可以漂浮在空中生活的,归根到底,上面的生活需要下面的辛苦才能托举起来,当他们怨声载道,贵族的利益也会受损,而且,火精灵渗透煽动得很成功。” “果然是一摊烂泥……”克雷恩摇了摇头,穿过这片河畔密林后,收回芙伊节约能量,让库诺依肩负起多侦察任务,小心翼翼地一起翻过了一片连绵小丘。 远远已经能看见叛军的飘扬旗帜,克雷恩犹豫了一下,决定往东稍微移动一些,绕到比较安全的近处,再放出芙伊帮忙搜集情报,确认火精灵们是不是已经与叛军合流。 “等等。”库诺依突然往东侧看了一眼,猫腰快步走了过去,蹲下说,“主人,来看这边。” 克雷恩立刻快步赶了过去。 在他的视野中,大片的草丛灌木都被清理碾压,在不易被发现的林间开辟了一条堪称宽阔的道路,无数足印、车辙还残留在松软的泥土上,显然有大量士兵不久前才沿着足印的朝向从这里经过。 克雷恩爬上附近的树木,低头把杂乱的痕迹仔细观察了一下,掏出便携地图辨认了一下方向,有些惊讶地喃喃自语道:“难道……德曼的部队往土晶石矿场去了?” 第二五三章 骗术!互相欺诈的交锋 克雷恩跳下树枝,猫腰把地上的痕迹仔细检查了一遍,脚印非常密集,从整体宽度估算,如果专门弄几十个士兵伪装,工作量将大得不可思议。 土晶石高纯矿场……他蹲在树下皱眉思忖片刻,难道微缩回路的消耗太大,火精灵光靠自身的矿产已经不足以供养持续生产,所以德曼才会拼着王都有危险都不回防,处心积虑制造一个要去进攻土精灵王的假象,然后抢占这片战略资源吗? 这么回想一下,之前火精灵的主力军团也是第一时间攻下了控制矿场的那家中立贵族。 “主人,”库诺依张望了一下脚印指向的方向,“还要沿着痕迹追查吗?” “当然,我可是从这条路上感觉到了真正同胞的味道。”为了节约精神力,克雷恩这次没放出芙伊打探,反正这边的朝向是在远离叛军,遇到暗哨的可能性很小,“万一被发现,记得跟我装成情侣,不要一口一个主人的喊。明白吗?” “是,主人。” “嗯……从现在你就可以换了。”克雷恩拨拉了一下耳朵,“这称呼我越来越不习惯,现在开始叫名字吧。” “是,克雷恩。”必须忠实地执行一切命令,美丽的暗精灵女郎并没有其他选择,即使克雷恩用了商量的语气。 “出发吧,看样子咱们要追好久呢。”他摸了摸地上的脚印,边框都已经发硬,车辙中也已经有新的草芽冒出,怎么看对方都已经经过这里至少一天以上,不抓紧时间怕是来不及搜集到更多情报。 “遵命。”库诺依略一颔首,沿着地上的痕迹快步跑在前面。 克雷恩深吸口气,也飞快地迈开了腿。 一个是必须行动迅速的刺客,一个是移动慢就会死的弓手,两侧的树木飞一样向后退去,他们一前一后以远超平常的速度寻找下去,不多时,就来到了更靠近下游的另一处浅滩。 河流在此转弯,水不深也不急,正是那些士兵踏步就可以走过去的合适河段。西南侧不远处克雷恩感知到一股气息,让库诺依过去打探,结果发现了一个土精灵中立贵族的游哨。克雷恩考虑一下,决定不惊动那位哨兵免得惹来不必要的麻烦,躲在长草丛里顺便休息了一下。 等哨兵离开,克雷恩立刻带着库诺依渡河,岸边都是卵石,对方显然把这里当作了隐藏行迹的场所,在直接相对的河岸上,并没有找到继续下去的足迹和车辙。 克雷恩拿出地图,可惜这一带标注的并不清楚,长久的和平让精灵王国的各种细节都趋于疏懒,这场战争,简直就像一盆冷水泼在了熟睡的孩子身上。 “往矿场的话,我觉得他们会选这边。”库诺依站到树上看了看,指向西北树木更加茂密的地方。 “可那样不是要走的路程更远吗?”克雷恩将信将疑,矿场所处的位置在此地的北方偏东,那样走的确是绕路。 “但更加隐蔽安全,直接向东行动,会距离水精灵部队可能出现的范围太近。”库诺依跳下来,拿出腰间的木签插在地上,系了根黑色标记,“不过没关系,你不相信我,咱们可以先往你说的方向找几里,反正以咱们的速度,这点时间浪费得起。” “不必了。”克雷恩站起来看了一眼四周,弯腰拔起了木签记号,“现在最不可能骗我的就是你。走吧。就按你说的找。” 库诺依果然没有说错,沿着河滩边缘找了不到半里,他们就发现了登陆后的部队留下的痕迹。 跟着足迹前行,到这里的行踪就已经被刻意掩饰过,不少枯枝杂草掩盖了地上的印痕,落脚处也开始尽量选取坚硬石地或是植被覆盖的地方,所有的踪迹都断断续续,要不是库诺依是这方面的专家,克雷恩的行动效率至少要减半。 中午把随身的干粮拿出来吃了几口,他们两个的脚程比士兵行进快得多,等再追了一个小时,距离高纯土晶石矿脉就已经不到十里,算是水精灵守军的警备区边缘。 大概是为了不被发现,火精灵军队在这里西转,一路隐藏进了矿场所在山脉延伸过来的浓密荒林之中。 不亲眼看到营地,克雷恩始终不能放心,他斟酌了一下,继续追踪过去。 这个土精灵中立贵族被击败得很快,快到来不及给林地中的居民造成太大损失,火精灵部队行进路线北侧不到一里,就是一个精灵王国常见的林间小镇。 也许是到这里要更加注意行迹,脚印什么的都没有再剩下,靠近生活区导致来往的商旅居民太多,即使看到一些残存痕迹,也不好辨认到底属于普通民众还是趁夜悄悄通过的火精灵。 当地的警备团还在工作,克雷恩过去亮明身份,打听了一下这两天他们发现什么异常没有。 根据警备团四下的巡逻队报告,西南五里外有魔兽出没的荒林昨天有冒险者抱怨已经被不明势力封锁。而他们派去查看的警备员至今还没回来。 应该就是那儿了。克雷恩提醒警备团保护好镇上居民,随时准备撤离,接着带上库诺依继续出发。 近百里的追踪,他们终于在已经距离叛军很远的地方,找到了火精灵驻扎的营地。 魔兽出没的林地平时不会有平民靠近,侦察兵经过往往也会比较大意,只要集中力量清理一下危险生物,对战斗力很强的火精灵来说,这就是绝佳的驻地。 攀爬到旁边一处高地,克雷恩和库诺依把身体紧贴地面,缓缓探出头去,看向下方。 枝叶之间,可以清楚看到士兵们在巡视,隐藏在树冠下的车辆、帐篷密集的排列开来,视野可及的范围,已经有红发的火精灵在挖灶处理食物。 从这片地形来看,驻扎在这里的部队不可能有安全的补给线。所以最可能的情况,就是他们带够了几天份的军粮,准备进行短期内就要动手的突袭任务。 从视野内活动的士兵中火精灵的数量来看,这八成就是德曼老师麾下的新军,这么大比例的火精灵,难怪会连战连胜神出鬼没。 他向后退开一些,站起打量了一下,周围似乎没有把全貌打探完毕的空间,不过已经看到了这么多,应该也没有继续冒险的必要了。 “走,库诺依,咱们去矿场的守备队那里。”他一路跑下山坡,“必须尽快通知伊莉丝。” 火临日的克雷恩精神抖擞,一路快速冲刺的情况下,把耐久不足的库诺依都甩下了一截。 考虑到暗精灵的身份问题,他在矿场附近等了一会儿,等她过来,才拿出名符带着她走向了守护着通路的哨卡。 不停易主中的矿场并没有如常开工,只有一些水精灵紧急征用的矿工在低限度地开采原石,直接以大块魔积岩的状态运送回去。 目送匆忙的运输车队离去,克雷恩上前说明情况,直接问清了守备队指挥官所在的位置,大步跑去。 进入矿区,空气都变得污浊了不少,吸进体内的部分不再有外面林地里那种湿润的清新,而是掺杂着令精灵感到不适的悬浮粉末,无法想象,如果旁边紧邻的魔晶加工厂也全力开工的话,在这地方工作的精灵是否需要整日顶着净化结界生活。 库诺依也捂住了嘴巴,皱着眉默默赶路,宁肯强行稳住呼吸无视抗议的肺,也不敢在这种环境下大口喘气。 看来矮人那能和鼻毛连通一处的大胡子,的确是为了适应采矿职业而生。 尽管没有实际封地,但按照水精灵惯例,长公主和女王的夫君默认会得到亲王头衔和相应薪饷,更别说第一军团的所有精灵都知道,克雷恩这个副官是极得公主殿下宠信,出征期间都要住在一起的夫婿。 所以指挥官见到克雷恩过来报告侦察结果,会有诚惶诚恐的感觉也是理所当然,“对不起,长官,是我手下的哨兵失职,还要靠您辛苦一天搜集情报,非常抱歉!” “我不是来追责的,你不用这么紧张,赶快给我找来最优秀的驿鸦,我要紧急通知伊莉丝,让她决断,到底该怎么做。” 矿场指挥有些疑惑地皱起眉,“长官,当然是率军过来歼灭红毛种马们啊,这还能有什么别的计划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没有多说,只是飞快把信写好,加上封印,交给驿鸦,唤来一个随军法师给嘶鸣的鸟儿做了次简单加持,逆着夕阳的血色霞光放飞出去。 从那边到这里,为了保证战斗力不疲惫过度,至少需要两天急行军,这同样也意味着,火精灵的部队赶往俄索拉斯需要更多时间。 这片矿场现在对水精灵来说还没有重要到豁出一切保护的地步,对水精灵的局势影响,明显是清剿土精灵叛军保住土精灵王的效果更加巨大。 他建议伊莉丝放弃这片矿场,设法把叛军主力引出星石林地,悉数歼灭。 以德曼的兵力,即便夺下矿场,也不可能长久占据,无非是靠随军的矿工紧急开采一批,送回国内备用。 所以克雷恩猜测,火精灵王国的晶石储备恐怕已经全部投入到新技术上,才会捉襟见肘急需外部补充。 那么,越是火精灵想要的,就越不能给他们。克雷恩把信发出,就立刻召集守备队,在矿脉的主要入口全部设下陷阱,几条开采通道的支撑柱,也加上了随时可以拆毁的爆破机关。 “一旦火精灵的军队来袭,外面的防御设施抵抗不住,就立刻把所有通道毁掉,全员撤退。”下完命令,他慎重地叮嘱说,“切记不要恋战,尽可能增加他们掠夺矿石的难度,咱们就可以去跟大部队会合了。一旦那边战斗顺利,咱们很快就能来重新夺回这片矿场。” “是。”各小队队长应声领命,转身出去安排部下连夜开始。 考虑到德曼部队速战速决的作风,克雷恩把矿场周围的警戒区扩大了一倍,哨兵增加到三倍,夜岗三班轮休,所有守军几乎都被调动了起来。 “怎么样,库诺依?”他把矿场的地形图摊开在桌上,问身边的暗精灵女郎,“你帮我看看,矿场周边还有那里需要重点保护?” 库诺依沉默了一会儿,指向北侧的河道,“矿场是下游取水,最好在取水处安排检查员。另外,正面大路只有岗哨不够,最好让所有的防御设施满负荷运转,像箭塔、魔炮这样的重要防御点,直接在岗轮值而不是在旁待命比较好。另外,矿场有十几个兽灵矿工,我建议把他们编入最外围巡逻队,提升警戒能力。这种特殊时期,多挖几十斤魔积岩出来意义不大。” 克雷恩点点头,按她说的把命令交代下去,回到卧室躺下,让她跪在床边给自己按揉疾奔了一天有些酸胀的双腿,沉吟说:“你觉得德曼什么时候会动手?” “不知道。我对小范围战术还算了解,战略层次就完全不懂了。”她端端正正跪在木地板上,修长的手指从小腿一路按摩向上,毫不在意地徘徊于他粗壮的大腿内侧。 这是明显的调情,克雷恩皱了皱眉,侧身翻向里面,把比较不那么**的外侧让给他的手掌,“我还是有点搞不太懂德曼真正的目的是什么。他之前的急行军难道就是为了让我们误会他要去干掉土精灵王?” “隐藏意图是基础。克雷恩,公主殿下歼灭叛军,最需要考虑的也是该如何把对手诱骗出星石林地的防御网,指挥战斗是不能一开始就暴露根本目标的,除非两军决战。”她一边回答,手一边继续上移,在按摩这个命令下,她能做的事情其实很多。 看克雷恩这次没再躲避,库诺依勾起唇角,轻轻舔了一下在灯光下略呈紫色的娇艳唇瓣。已经把整个生命交到了对方手上,那在允许的范围内找找乐子也不错。 修长的指头攀爬上克雷恩结实的腰,一步步往腋下靠近,她眯起眼,今晚可不想睡外面那张侍从用的小破床。 能尝尝公主殿下夫婿的滋味,还能改进跟主人之间的关系,多么完美的打算,她挪了挪膝盖,考虑要不要钻进他的领口中,直接肉贴肉地按摩。 可这时,克雷恩那边竟然传来了匀称悠长的鼾声…… 库诺依一愣,接着有点羞恼地站了起来,深吸了口气,转身出去。 克雷恩无声无息地翻过身来,睁开眼望着天花板,苦笑了一下。 经历过如此丰富的生活,他倒是并不太排斥单纯的欲望交流,反正芙伊不抗议,伊莉丝多半也不会说什么。 但一来他今天确实太累,之前伊莉丝狠狠地压榨了他一夜,之后又跑了几乎一整个白天,对付那个矫健成熟的库诺依,他可信心不足。二来……他还不太敢把跟库诺依的关系更进一步。 虽说按常理,一个美艳的异性奴隶宣誓的绝对忠诚自然而然就包括了这一类服侍,伊莉丝之前考验血誓效果的时候也进行过一些比较出格的羞辱,但克雷恩对自己的心情没有把握。 毕竟他手上握着解放库诺依的钥匙,只要一个简单的“去死”指令,她就自由了。 那谁知道,库诺依这样曲意逢迎的目的,是不是看准了他有着火精灵少见的柔软心肠呢…… 水临日火精灵的实力会受到一定程度的影响,而水精灵则会得到相应的提升,按照常理,应该不是偷袭矿场的好日子。 但克雷恩起来之后,反倒立刻提醒所有部下强化警戒,绝对不能有点半点松懈。 对方数量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元素降临日带来的大意就会成为灭顶之灾。 保险起见,安排好矿场的守备后,克雷恩带上库诺依,从这边骑了两匹马,再次往火精灵的驻地探查过去。 已经去过一次,他们轻而易举来到了对方的营地附近,但上次的瞭望点已经被对方的一个岗哨占据,两个警戒的弓手信号箭始终搭在弦上,虽说同时干掉并不是不可能,但考虑到会被对方发觉,克雷恩还是选择了从下方隐蔽处悄悄摸过去。 之后数百米的距离无论如何也没办法不着痕迹的拉近,他只得把芙伊召唤出来,向着前方放出。 这种距离下,以目前的同契程度,打探到营地边缘的详情还不成问题。 等芙伊回来报告,就她所看到的数百名士兵中,火精灵竟然占据了将近一半的比例,大量营帐涂装成森林的颜色,即使上空有狮鹫骑兵巡逻经过,也很难发现,所有的灶都是埋火,对行迹的隐藏非常谨慎。 静静地观察了一个多小时后,克雷恩悄悄退出来,跟库诺依往回返去。 才一回到矿场,守备队指挥就赶来报告,附近那所镇子的警备队捎来了消息,说之前失踪的警备员找回来了,他明显被俘虏过,但回来后就有点痴痴傻傻,问也问不出什么情况,也不知道遭受了怎样的对待。对方请示这边,要不要组织小队过去调查。 无谓的牺牲能免则免,克雷恩已经把那边差不多摸清,当然否决了这个提议,只告诉他们继续维持警戒保证平民安全。 午饭后休息了一下,有驿鸦带着消息飞来。 不过并不是克雷恩等待的来自伊莉丝的指示,而是从艾普萨拉斯传播开来的好消息。为了响应女王的动员令,异族住民早在克雷恩还没离开王都的时候就已经在集合整备,前天他们正式得到了女王的授权,组建为水卫军团,在他们自发推举的统帅指挥下,开赴前线河网林地。 这支总数超过一万七千的生力军显然能给古蒂拉将军的防线带来巨大的提升。 河网林地的危机正在消解,古蒂拉将军的顽强抵抗足够坚持一周以上,女王直属部队也从浅沼林地东北侧移动到了西侧数里之外,对进攻的火精灵主力形成了巨大威慑。 一旦水卫军团到防,反击出去都不是难事。 一个多小时后,传令兵带来了浅沼林地法师塔转送来的喜讯。 据说风精灵军团成功突破了东侧火精灵防线,一片边防林地被彻底占领,让位于核心防卫区的堕石林地面临被犄角夹攻的态势。 这直接关系到火精灵斜长补给线的安危,恐怕正在围攻河网林地的红毛指挥官们要着急好一阵子了。 坏消息也有一个,暗精灵精英针对敌方首脑的刺杀行动收到了效果,风精灵一位军团长殉国,古蒂拉将军的一位丈夫也身负重伤生死未卜。 “比起带着议会军跑来跑去打仗,明显这个才是我们擅长的。”库诺依带着淡淡的嘲弄评价道。 “杜里兹在你们暗精灵中,实力算是什么等级?” “你说杜里兹·帕·厄达恩?” “嗯,就是他。” “一流水平吧。正面生死相搏的话,我不是他的对手。不过刺客从来不决斗,没谁会认为自己可以强到无视暗杀。” “那样的刺客你们有多少?”克雷恩皱眉问道。 “我们这种水平的并不多,几十个吧。如果条件放宽一点,有能力完成刺杀军团指挥任务就算进来的话,我离开前能有不到二百。” “那么,迷雾森林的暗行者和你们比起来呢?” “我们跟他们是不同类型的。”尽管眼神明显有着自己族群的骄傲,但不能说谎自然也就不能夸张,库诺依只能诚实地回答,“他们的水平良莠不齐,全圣域最优秀刺客的称号完全是靠大量任务积累起来的群体标签,其实从行为准则上看,他们更应该算是赏金杀手,只不过职业道德比较强,不会像赏金猎人和佣兵那样生死关头放弃契约。” “而我们不为钱行动,只为了精灵的利益。所以必要时我们可以牺牲一切。”她缓缓说完最后一句,神情颇有几分自豪。 克雷恩早就大致了解过暗精灵的想法,知道他们对水精灵在漫长的时间里主导的平和发展极为不满,一直认为精灵王国可以占据到哈斯密尔大平原与无光之沼一线,彻底解决圣佑林海资源不足的问题,不需要再依赖与人类的贸易渠道。 “本质上没什么不同。”克雷恩轻蔑一笑,起身走了出去。 临近傍晚的时候,伊莉丝的回应跟着数百个林地骑兵一起到来。 圣佑林海缺乏骑兵冲锋的空间,因此各王国麾下的骑兵部队重视的都只是机动性,没有大规模组建,所以即使有圣域最优秀的弓手,骑射手的实力却远逊于鹰翼草原的兽灵。 骑兵队长直接跟克雷恩进行了私密会谈,库诺依都被隔绝在外。 伊莉丝没有完全采纳克雷恩的建议。 跟随在骑兵队后面,查恩率领的第四分团、比比诺暂代指挥的第六分团正全速赶来,预计明晚或后天早晨到达。 到时矿场的兵力将超过一万,依靠地势,完全可以和德曼的新军进行短暂对峙。 而伊莉丝则布置好了诱杀的口袋阵,米优塔的第一分团、萨斯琳的第三分团已经对叛军的防线展开了貌似掩护转移的佯攻。 只要德曼新军不在附近,伊莉丝就敢放手安排,把威胁俄索拉斯的叛军绞杀在星石林地北方。 “公主殿下的最后指示,是如果德尔米斯特在这两天强攻下矿场,亲王阁下请务必后撤接管两个分团的指挥权,把对手尽全力纠缠住,让他们不能离开这片矿场进兵他处。” 克雷恩点了点头,沉声说:“好,我知道了。” 太阳已经落下,他缓缓走到高大树屋的平台上,居高临下望着近乎紫色的月光染上下面的一栋栋石头房子。 看来这片矿场,就要成为他和德曼老师初次正面对决的地方了。 比起军事教材上枯燥无味的知识点,传奇故事中的经典战例往往会给读者更加深刻的印象。而对于出征前才恶补了半个月教材的克雷恩来说,他脑子里的点子基本还是来自于各地书店和藏书馆。 此刻的首要任务是什么?固守矿场,尽可能纠缠住德曼的新军,让这支行踪最诡秘的部队无法干涉星石林地的战局。 从起来之后,克雷恩就不停在思索,在援军到来之前,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震慑一下对方。 毕竟还有一个整天要熬,火精灵已经蛰伏了两三天,按照对随军补给的估计,他们不可能持续驻扎一周。 看来是摒弃诚实美德,尽量制造假象的时候了。 他命令赶来支援的骑兵,把携带的军旗远远插到矿场最外围,全部插上,临时赶制几面都可以。然后,他让这些骑兵直接在最外线巡逻,并扎下几排营地,尽可能制造出大军已经赶到,矿场中驻地都已经不够的假象。 炊烟也作出了相应升级,矿场内部的餐饮供给在中午时进行了虚假利用,除了正常做饭的厨房,其余几个烟囱下也都塞进去了易于发烟的湿木柴,同时派兵去附近镇子征用补给,传开大军到来供给困难的流言。 只要这情报能让对方将信将疑,目的就达到了一半。 过去传令的士兵带回来了一个好消息,那个被俘虏过的警备员经过治疗师和药剂师的努力,终于恢复了一些理智,断断续续的惨叫出类似于“火精灵!好多火精灵!救命!”这样的句子,从另一个角度坐实了那边已经有部队埋伏的情况。 为了防止德曼率军无声无息撤离,克雷恩布置下一圈外围侦察,每三小时轮替,哪个方向上到时间没有回报,就视同出事。 一口气忙到下午两三点,克雷恩才接过库诺依端上来的饭菜吃了点东西。 他的心情并不太好,因为他再次发现自己不适合做这种把许多生命握在手中的工作。一想到会有活生生的精灵因为自己的安排而死去,他就想亲自去执行最危险的部分。 他从小阅读的故事里,英雄都是冲在士兵们前方撤退时走在最后的啊……当然,现在想想,这好像解释不了为什么那些英雄还都挺长命,有的死光了部下自己还能活着受封。 在忐忑不安的紧张感中,日落月升,克雷恩终于度过了最危险的这个白天,等到了援军随时可能会出现的晚上。 距离全圣域最统一的双节之一——紫月祭已经不到一周,换成平时,这家矿场恐怕早就开始布置各种欢庆的手段,也给劳作辛苦的工人做好了新年放假的准备才对。 而现在,杀机四伏,每个精灵的心中都绷紧如拉满的弓,恐怕有不少都已经忘记,1010年近在眼前。 如果具备可行性,克雷恩真想给火精灵那边写封信,即日起休战七天,大家过完节再恢复到现在这样潜伏对峙的局面。 可惜连傻子都知道那不可能。 恐怕那些火精灵的念头,还是砍下这些水精灵士兵的脑袋,用染血的大地来庆祝新年。 为了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敌情,克雷恩当晚跟库诺依进行了轮值休息,始终保持指挥室这边亮灯待机。 随着换夜进入暗临日,库诺依的精神好了很多,似乎又对克雷恩产生了撩拨的兴趣。 只不过克雷恩现在满脑子都是战况,再紧凑的屁股再结实的长腿他也顾不上多看一眼。 紧绷的弦,在太阳又一次升起后,总算是松弛了少许。 两个分团的援军,终于赶到了。 考虑到矿场附近的容量,查恩率领第四分团驻扎在了矿场东北方向二里左右的空旷林地中,随时可以支援。而比比诺这个不被伊莉丝信任的年轻指挥则带来了全部由水精灵组成的第六分团,并移交指挥权给克雷恩。 矿场的地势有三条要道可以固守,空中小队也造不成多大威胁,这将近五千水精灵一驻扎下来,克雷恩提起的心,就算是彻底回到了原位。 这种时候,对方主动进攻过来,就反倒成了他所期待的事情。 他下令收起了之前布置出去欺骗对手的旗帜,矿场的大厨房也保持着最低限度发烟量的使用,岗哨后缩,同时通知附近的小镇,不再需要征用当地补给,并把之前一天的使用部分足额支付结算清楚。 虽说不清楚火精灵那边的侦察手段有多么高明,但如果对方有心进攻,就差不多该动手了。 又一个早晨到来,伊莉丝那边传来捷报,星石林地的诱敌战术相当成功,叛军错以为第一军团主力正要去和土精灵王会合,急匆匆杀了出来,前天克雷恩在矿场提心吊胆的时候,伊莉丝正在指挥部下对出击的叛军展开围杀。 在对方付出大量代价逃窜撤退后,第一军团一鼓作气攻陷了星石林地北方沿河设置的绵长防线。 根据今天飞来的驿鸦所传达的消息,伊莉丝的指挥所已经设置在了星石林地北部,第五分团中军镇守,一、二、三分团开始强攻叛军物资聚集的重要城市,只可惜因为地形不熟加上伊莉丝不愿给普通民众带来太大损失,进展较为缓慢。 此时,克雷恩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 17号风平浪静地过去,克雷恩才感觉到,情况似乎有些异常。 德曼的新军如果目标是矿场,为什么会如此沉得住气? 这么隐秘的行动,为什么会逃出来一个被俘虏的警备团员? 几十个士兵的确伪造不出那种大部队经过的痕迹,可如果……是几百上千个呢? 对自己的猜测感到不安,18号清晨,克雷恩组织了一支精锐小队,准备对火精灵驻地进行惊动也没有关系的火力侦察,同时下令外围负责报告动向的岗哨包围圈,同时向内收缩,尽快确定火精灵营地的具体情况。 等待侦察回报的过程中,前线传来战报,土临日叛军反攻,伊莉丝考虑到伤亡问题,且战且退,暂时撤出到星石林地北侧河岸。 但星石林地守军的有生力量这几天被歼灭了大半,照常理,已经不太可能单独对王都俄索拉斯造成实质威胁。 德曼在哪儿?就成了最后一个关键的问题。 答案,比侦察结果更早一步到来。 18号上午,在飘扬的小雨中,驿鸦转来了发自俄索拉斯的紧急求援信息。 几位保王派小贵族被成功策反,倒向敌方,王都俄索拉斯外围防御圈因此出现西南巨大缺口,德曼新军从那里悄无声息进入到俄索拉斯内部。 王都告急! 第二五四章 沦陷!俄索拉斯的末日 在惊愕与被愚弄的愤怒中,克雷恩得到了侦察部队回报的消息。 火力侦察小队几乎全部覆灭,只逃回了两个重伤员。但收缩的哨兵环,终究还是从远端查出了真相。 火精灵部队的营地只有外围一圈是实际布置了士兵的,内部全是伪装,和克雷恩尝试欺骗德曼的手段本质上没有分别。 也就是说,克雷恩在援军到来之前,对着真正的骗子笨拙地使出了自以为很高明的骗术。 更糟糕的是,很快就有后续情报传到,察觉到计谋已经被识破,而且任务可以说大获成功,那支规模不到千名的伪装大队,已经匆匆向南撤退,营帐车辆都丢在了驻扎地,显然是要全速行军。 恼火的克雷恩本打算下令两个分团的所有骑兵全力追击,但仔细一想,事已至此,骑兵数量并不占优势,盲目冲动只会白白增加己方的损失而已。 来不及再等伊莉丝的后续命令,克雷恩重新安排了矿场内外的守备,要求全力开工尽可能往水精灵王国输送原石之后,果断下令两个分团,向星石林地北部河岸全速进发。 考虑到此时必须的谨慎,他安排查恩的第四分团作为前阵。 大部队出发不久,伊莉丝的后续指令到达,要求克雷恩他们即刻离开矿场,直线南下,包抄叛军西翼,19号一天赶路行军,20号紫月祭发起总攻,务必在新年之前彻底拿下星石林地。 “为什么不全力开赴王都支援俄索拉斯?”这个疑问萦绕在克雷恩心头,只是他身边并没有幕僚团,只有一个不算好用的参谋,库诺依。 库诺依正在按照他的指令整理地铺,蹲在那里回答:“公主殿下沿河布阵正在跟叛军对峙,想要悄悄离开不被发现很困难,如果急忙支援王都,叛军追击过来会很麻烦。看殿下的打算,应该是准备占领星石林地,和北方的中立贵族、水精灵后续支援连成一线,把敌军隔绝在东边王都附近,彻底切断火精灵和这边的联系。而且……” 她拍了拍地垫站起来,有点不满这种糟糕的睡眠环境,皱着眉继续说道:“我猜公主殿下这会儿应该很想跟德尔米斯特正面打一仗,封锁住新军回援火精灵本土的路线,确实是最有效的手段。” “可这样的话,不是会被东西夹攻吗?”克雷恩过去坐在垫子上,临时营帐没有空间安置摆地图的桌子,他只能在脑海里尽可能想象出伊莉丝以星石林地为中心的布阵计划,的确只要小股部队就能扼守住南方近海地区最后的通路,但西侧大片空旷地带可是已经没有土精灵守军的,火精灵的部队一旦赶来,就是**腹背受敌。 “火精灵从哪儿再去搞一支机动部队配合德尔米斯特夹攻?”库诺依脱掉靴子,把身上本来就很轻便的护甲脱下当作枕头,舒展身躯躺倒,“河网林地的古蒂拉不是都配合风精灵的进攻反推出来了么,火精灵王国东北已经失守了一个半林地了吧,他们主力被压在堕石林地不敢出来,西边翼人又在集结蠢蠢欲动,火精灵王恐怕得祈祷弗拉米尔给他一支天降神军才能实现你担心的作战计划了。” 克雷恩沉思片刻,点了点头,“那就只能希望攻占星石林地顺利了。” 库诺依望着帐篷黑沉沉的顶,没什么兴趣地说:“应该不会有什么阻碍,俄索拉斯才是叛军想要的目标,我猜他们这两天就会向王都进行转移。所有叛军会合一处,再号召号召动摇的其他土精灵贵族,说不定就有跟水精灵相持乃至反击的本钱了。” “库诺依,过来。”沉默了一会儿后,克雷恩突然下令。 “什么指示?”她爬起来坐到克雷恩身边,“是按摩吗?” “不,按摩已经不足以让我松弛下来了。”他眯起眼,眸底红光流动,“别磨蹭了,你不是也挺期待的吗?给我省点力气,你来吧。” 库诺依低下头盯着他,柔软的舌头在唇边缓缓扫了一圈,笑着说:“在矿场好歹洗了个澡的时候,你装睡不理我,这会儿一身臭汗,你却有兴趣了?” 嘴里说着,手上却不得不按照命令抓紧行动,她拉开紧身衣的领口,双肩一缩,从里面钻了出来,把遮蔽物蜕皮一样搓了下去,露出比紧身衣颜色浅一些,但同样光滑紧绷的暗色皮肤。 “那天我太累了。”他随便说了个理由,双手枕在头后,直接闭上了眼睛。 很快,擅长刺杀的灵活手掌就解开了他的腰带,修长健美的暗精灵女郎趴伏上来,低下头,拿出了命令范围之外的魅惑本事,用双唇仔仔细细地探索他的身躯。 他把眼睛睁开条缝,恍惚间仿佛看到了雌豹一样的玛莎,怀念纠缠在炽热的冲动周围,包裹,耸立。 “暗精灵的数量太少了,通常……我们是不被允许和异族生育后代的。”库诺依垂手扶稳,仿佛能吸进去光的漆黑眸子锁定了克雷恩的脸庞,而另一处充满吸力的部位,则锁定了他的另一个地方。 “所以呢?”他挑了挑眉。 “所以这还是我接触的第一个外族男性……”她吃吃笑着,把身体缓缓沉了下去。 当双方彻底密合后,她趴下来,轻喘着凑到克雷恩耳边,低声说,“据说暗精灵和光精灵的女孩,身体结构比普通的精灵要好,你可以对比一下,告诉我是否如此吗?” 克雷恩没有说话。 一半是因为不知道怎么回答,另一半,则是因为惊讶。 她说的的确是实话,这个暗精灵女郎把他吞没的部分与伊莉丝截然不同,其中的区别,甚至比玛莎、琳迪与她们的差别还要大。 如果硬要形容,那就是普通精灵、人类、兽灵的器官尽管略有不同,但仍旧能感觉到是身体的一部分,受到女性自我意识的操控。 而暗精灵女郎的体内,却仿佛埋藏了另一个自主的生命。 库诺依根本不需要做剧烈的动作,一切就仿佛已经开始,而当她充满弹性的肌肉开始用力,那种蚀骨的狂潮,就霎时间提升了两倍不止。 根本无法自控,没有男性能逃脱这种捕获,不过几分钟,克雷恩就粗喘着抬起身抱住了她,被激发出了全身的炽烈火焰。 当营帐最后彻底平静下来的时候,他躺在垫子上,感受到了彻彻底底的放松。 他甚至有点后悔,不过,也已经来不及了。 19号早晨,一直淅淅沥沥的小雨变大了不少,行军的速度因此而大受影响。就算没有公开发布,光是看行军的动向,下层士兵也能猜出这次保卫矿场的行动是上了个恶当,低落的士气开始在队伍中蔓延。 在火临日水精灵的情绪本来就不容易振奋,克雷恩暂时也无计可施。 午后渡过了关键河流,查恩的第四分团立刻进入高度警戒状态,再次放慢了行进速度。 在星石林地边缘一座已经被废弃的村庄,克雷恩指挥部队驻扎下来,研究了一下附近的城市布局,决定从这里发起配合进攻。 驿鸦的路线已经有被拦截的可能,骑兵带着传令任务迅速离开,去和伊莉丝沟通明天的协同作战要求。 还不知道俄索拉斯城那边的战况已经进行到什么阶段,如果保王派的部队负隅顽抗,在王都那种复杂的城市结构里,巷战打上几天很有可能。 希望星石林地被攻陷的喜讯传到那边,能带给他们一些作战的助力吧。 把能想到的细节都布置下去后,克雷恩疲倦的躺上床,毫不犹豫地叫来了库诺依。 归根结底,火精灵的血液还在他的身体里流淌,放着这么一个可以缓解紧张情绪的宝物在身边不用,实在是显得有些愚蠢。 而且,库诺依显然乐在其中。 彻底失去了自由的奴隶,大概也只能靠这种短暂但强烈的愉悦来麻痹自己了吧。 为了提振一下信心,克雷恩这次选择了主导一切,命令就必须执行的方便之处彻底体现出来,他一边惊叹于暗精灵女郎那可怕的柔韧性,一边心满意足地在那变化着各种姿态的身体上不紧不慢地享受。 考虑到毕竟已经在临战边缘,克雷恩还给库诺依体贴地保留了半身护甲,既给了她尽快进入战斗状态的富裕,又能从中体会到一丝处置暗精灵俘虏的微妙畅快感。 于是连动作,都不自觉地渐渐粗暴起来。 窗外的雨从淅沥沥,到哗啦啦,再到淅沥沥,逐渐无声无息,只剩下晶亮的水滴,顺着笔直的树干流下。 不敢松懈的哨兵在黑漆漆的夜里沉默地交替,直到,清晨从枝叶间随着水珠洒落。 这是晴朗的水临日,本该是全国欢庆的紫月祭。 然而,一双双手拿起的不是庆典的道具,而是夺取性命的武器。 传令骑兵赶了回来,气喘吁吁地跑进指挥所,递上了伊莉丝的命令。 即刻对星石林地展开全面攻击。 克雷恩把这条命令直接递给了查恩和比比诺,让他们自行传阅,接着,凝重地说:“那么,全体出击。” 作战计划昨晚就已经拟定完毕,普通精灵为主的第四分团保持全员突进,直取中路东进,奔袭核心星石城,克雷恩和比比诺分别率领第六分团的半数水精灵,进攻东南角和中南部两座重要城镇。 只要这三处据点顺利拿下,星石林地的控制权就算是拿到了大半。当地平民已经大量流失,剩余的居民全都人心惶惶,一旦击溃守军,接管难度并不算大,但相对的,想要尽快从本地取得补给的难度也不算小。 互相祝福之后,克雷恩纵身上马,再次检视了一遍身前身后满脸肃穆的士兵,把手高高举起,用力挥下,“出发!” 柔软湿润的泥土发不出太明显的脚步声,长蛇一样的队列,就这样迅速而安静地融入到充满生机的林海之中。 克雷恩原本想要去夺取东南方向最遥远的那座城市,并打算以那里为跳板安排侦察进一步了解俄索拉斯附近的情况,但在查恩和比比诺两位指挥官的坚持劝说下,不得不打消了念头,把那里交给比比诺负责,自己则率军攻打星石林地中南部的那座中转枢纽城市。 行军两个多小时后,周围开始逐渐侦察到小队土精灵叛军的埋伏骚扰,数量都不太多,十几个到几十个都有,而且全都并不恋战,被发现后出手用弓弩攻击,几轮齐射就四散逃跑。 知道他们是在努力干扰进军速度,克雷恩并没有分出太多精力去追击解决,而是杀死几个算几个,剩余的随便他们逃走。 反正一来那种不痛不痒的骚扰连伤亡都没有造成,二来,库诺依加入到哨兵队列后,被发现的骚扰小队就付出了更多血的代价,有一支全部持弩的伏击小组,甚至被库诺依直接潜行到位,全员收割。 不太明白叛军的安排到底是图谋什么,等到接近正午,靠近目标城市的时候,这样被击杀的骚扰部队总数都已经超过了一百。 而更令克雷恩惊讶的事情,发生在对这次要进攻的诺罗卡特进行初步侦查之后。 “没有任何守军?”看着不可能撒谎的库诺依,他皱着眉不敢相信地问。 “至少明面上没有。城市内部情况还算稳定,居民数量比预想的多。”库诺依慎重地回报,“可能有散入到一般民众中的埋伏。” “这样么……”克雷恩跳下马背,表情变得有些复杂,“那部队直接开进去,风险是不是会太大?” 库诺依抬眼看了看他,犹豫着说:“如果为了保障驻军安全,我建议最好把本地居民全部进行严格筛查,有一丁点风险的,就强制驱离或者囚禁。按公主殿下的设想,部队会在星石林地驻扎好一阵子,我想咱们不能冒险。” “单纯实行戒严不可以吗?”克雷恩路上已经过了好几座废弃的村庄,有些明显被战火洗礼过的,还会让他想起自己那凄惨的家乡,他不太希望过多的伤痛,降临在无辜的民众身上。 “也可以,但风险会非常大。咱们谁也不知道敌军会玩什么把戏。他们既然把主力转移,应该不太可能把这么重要的城市彻底大方的交给咱们。进驻后,吃住全部都要小心。” “不管怎样,先把城市接受了吧。不流血牺牲就能拿下目标,总归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克雷恩沉思了片刻,把命令传达下去。 全军戒备,进驻诺罗卡特。 毕竟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即使在这种时期,诺罗卡特的街道树木上依然间隔错落地挂着鲜艳的彩带,克雷恩与士兵一起踏入建筑物间之前,似乎还听到了悠扬的歌声。 不太希望打扰这种难得的平静,克雷恩直接进发到城市的政务中心,安排部下安抚民众,尽量和平地接管各项职能。 整个诺罗卡特的防御设施已经被破坏得干干净净,应该是叛军离开前的手笔,民众的储备也被席卷一空,仅剩下勉强维生的份额,某种意义上来说,还真是留给了他们一片比焦土还要糟糕的危险区域。 库诺依观察着周围围观的居民,小声提醒说:“克雷恩,这里面肯定有潜伏的敌军,我还是建议,把所剩不多的民众驱赶到一起暂时软禁,全城的食物集中起来由咱们按需分配。” “这可是紫月祭啊……”克雷恩望着远处飘扬的紫色双月旗,终究还是不忍心把这座小城的幸存者全部当作囚犯,“而且把他们强行看管起来,会让整个诺罗卡特的城市功能陷入瘫痪状态,这不利于咱们长期驻扎吧?” “你要是被刺杀,更不利于驻扎。”库诺依慎重地提醒,“别忘了对手已经开始进行这种打击了,这次对战双方在暗杀水平上的差距,可是远比微缩回路的技术差距还大。” “不是有你在么。”克雷恩轻描淡写地回答,“按你所说,暗精灵里能稳稳压你一头的不过几十个而已,你加上我,我不觉得会那么容易被干掉。” “我亲爱的炽焰游侠,你也在这片大陆上游历五年多了,难道还不知道暗杀是怎么样一回事吗?实力并不重要,只要有破绽,再强大的英雄也敌不过插进脖子的锋利匕首。”库诺依的脸色很凝重,“而且这是战争,刺杀的针对性和复杂性都会大幅提升,你喜欢这种需要随时随地提防任何陌生人的感觉吗?” “我更不喜欢因为可能的风险就囚禁所有无辜者。”克雷恩摇了摇头,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快步走进市政厅,命令库诺依尽快检查一下这座四树环绕的房屋有没有被布置什么陷阱。 安民告示迅速贴出,同时发布了带有丰厚奖励的举报悬赏。 叛军此前对攻占土地上的精灵还算友好,但对待异族居民则展现出了矫枉过正的残忍,所以克雷恩还算有信心,那些人类和兽灵想必不会包庇给他们造成伤害的恶魔。 收效还算不错,中午安排部队匀出一部分补给品支援诺罗卡特当天的庆典活动后,不到一个小时,就有几十个异族居民喧闹着把并非当地住民的十几个精灵押送过来。 尽管他们大声澄清并非埋伏的叛军,但也提供不出曾在诺罗卡特居住的证明,保险起见,克雷恩暂时把他们关进空闲的民居,交给哨兵看守。 处理完布防事务,查恩那边的好消息传来,星石城的守备不到千名士兵,伊莉丝进军速度又快,克劳蒂雅率领五分团恰好与查恩展开了夹攻。 守军弃城而逃,在弓骑队的追击下损失惨重,星石城已经被正式接管,星石林地北半区全部被第一军团占领。 回复了这里的情况后不久,比比诺的传令兵赶来,东南那座防御城市已被叛军焚毁,险些酝酿出一场森林大火,幸好城市的应急结界没有被完全破坏,火情限制在城市内部,居民全部逃出,家园付之一炬。 考虑到焦土废墟上的驻守难度,比比诺已经率军回撤,准备驻扎在诺罗卡特东部。 星石林地被攻占的消息,伊莉丝想必已经放了出去,剩下的,就看俄索拉斯那些土精灵王的拥护者,能抵抗到什么时候了。 临近傍晚,伊莉丝那边传来消息,说星石林地各个城市都出现了针对指挥官的刺杀行动,提醒各分团指挥务必比小心自身安全。另外,水精灵边界接壤的几家土精灵贵族彻底放弃了中立,投入叛军的那一家丢弃了领地带兵赶往俄索拉斯,剩余几家对立立场的贵族则趁机侵吞瓜分了那一家原本的领土。 混乱,已经蔓延到土精灵王国全境。 不过终归还是有些值得欣慰的事情正在发生,流离失所的异族民众在几个兽灵部落的整合下组建了家园保卫军,前些天总数就已经超过了五千,还在不停吸纳壮大,部队的正面作战能力虽然逊色于正规军,但根据情报,他们采用了林地兽灵部落的作战方式,抛弃城市回归荒林,潜伏于枝叶茂盛之处,骚扰敌军链条上一切薄弱的环节。 令克雷恩感到十分亲切的是,这些在西部地区活动,已经给叛军原领地造成极大困扰的部队,发起者之一就是夜牙部落。 如果玛莎还活着,一定会拿起她的镰鼬之咬,冲杀在屠戮火精灵的第一线吧。 夜幕渐渐降临,克雷恩站在市政厅上层露台,眺望着城市中星星点点亮起的艳彩灯火,感受着虽然精简到了极限,但依然固执存在着的节庆气息。 这时库诺依敲了敲楼梯口的栏杆,扬声说:“克雷恩,又有几个疑似叛军的家伙被扭送来了。” 他点了点头,转身快步走了过去。 这次被举报抓来的是两个给头发染色过的土精灵,似乎没有什么狡辩的可能,就只是低着头脸色阴沉的一言不发,卫兵已经给他们上了符文镣铐,想要暴起出手的可能性不大。 库诺依过去拨拉了一下那两头浓密的棕发,拉起眼皮看了看眸色,扭头说:“成色十足的土精灵,似乎没有关押的必要了。” 其中一个土精灵颤了一下,但还是没有开口。 对已经明确的敌手,仁慈就是对己方的残忍。克雷恩叹了口气,摆了摆手,“带下去处置掉吧。” “等等!”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长官,可以让我们动手吗?” 克雷恩顺着声音看过去,是站在一旁的几个兽灵,其中领头的那个少女有着他颇为怀念的黑色猫耳和同样色系的长尾,眼里的怒火显而易见。 想必,是曾被叛军欺压的兽灵部落成员吧。 看克雷恩点头,那个少女马上从腰间抽出短刀,快步过去一搂土精灵的头颈,狠狠刺进了他的心窝。 拔出之后,带血的短刀立刻对另一个土精灵如法炮制。 两个土精灵抽搐着倒下,那少女才长长吁了口气,丢下短刀,转身过来跪伏在克雷恩面前,很感激地说:“感谢您给了我一个合法杀死他们的机会。感谢您对诺罗卡特居民的庇佑。” 克雷恩微笑着弯腰扶起她,柔声说:“这是我们的责任。” “哎!”不知道是不是结束了两条性命之后脚有些发软,那兽灵少女娇呼一声,向前扑倒。 克雷恩下意识地就把她搂在了怀里。 这时,库诺依突然高声示警,喊道:“小心!那两个土精灵没死!短刀有问题!” 就在听到这句话的同时,怀中传来一声得意的冷笑,一股尖锐的刺痛,瞬间从克雷恩的小腹传来。 幸好随着这段时间与炎魔弓同契程度的上升,克雷恩对火元素的调用也熟练了许多,当伤口的痛楚感应到致命的威胁,红光自然形成了一层薄薄的保护膜,将那把尖锐的小刀狠狠弹开。 他连忙猛一蹬地向后翻出,躲开紧随其后的一招凶狠横斩,半空中的飞溅血滴被他抬手一招,化作炎魔弓落进掌心,同时惊怒交加地喝道:“兽灵为什么会甘心去做叛军的刺客!你们疯了吗?” 那兽灵少女动作极为敏捷,一看就知道是个饱经训练的专业刺客,一言不发就要猫腰追击过来,不肯给克雷恩拉开距离的机会。 只可惜,屋内除了几个迅速被其他兽灵偷袭逼开的卫兵外,还有个真正的刺杀专家,库诺依。 暗精灵女郎的手腕一抬,数把飞刀就把兽灵少女的去路全部封死,旋即双手短剑同时出鞘,健美的身姿化作一道乌光,杀气四溢地拦截过来。 手上只有一把便于藏在袖中的短刀,库诺依和克雷恩的实力显然又都远在自己之上,兽灵少女马上意识到任务已经不可能成功,短刀一丢,身躯一扭,在迸发光芒中化作一只矫健黑豹,鞭尾一甩,调头往外冲去。 克雷恩的光弦已经拉满,他的仁慈,当然不可能包括想要杀他的刺客。 可就在这时,地上装死的土精灵有些愤怒地大吼道:“玛吉娜!你这就放弃任务了吗?” 这个熟悉的名字,配合那似曾相识的乌黑豹躯,一瞬间驱散了克雷恩所有的杀气,他连忙出手,一箭射落了库诺依出手的飞刀,下令:“抓住那个玛吉娜,要活的!” 库诺依一愣,连忙俯身向外冲去,否则一旦到了空地,豹猫属的兽灵起速完毕,精灵要追上就非得插上翅膀不可。 另外几个兽灵跟班也都纷纷变身逃走,但克雷恩一看他们的魂属本体,就知道与自己没有什么瓜葛,当即穿刺箭、破甲箭抬手连射,一个个击毙在逃往屋门的路上。 玛吉娜逃窜的时候一爪子挠开了两个土精灵的镣铐,克雷恩一边快步跑出,一边抬手挥出炎魔弓,让在元素驱动下变得格外锐利的弓弦轻而易举地割断了两段刚刚起身的喉咙。 出门看到玛吉娜已经飞身跳上了屋顶,库诺依正被渐渐拉开距离,克雷恩毫不犹豫一箭射出,让漫天元素箭雨直接拦住了玛吉娜的去路。 不料倔强的黑豹宁肯被红色的光矢穿刺灼伤,也不愿停下被库诺依追上。 克雷恩心中几个念头迅速闪过,猛地大喝一声:“玛姬!夜牙部落你的爸爸妈妈,和那个为了找你多少年不肯回家的姐姐玛莎,你都忘记了吗!” 已经将要冲进茂密树冠逃之夭夭的黑豹,在这一刹那突然出现了诡异的反应。她宽厚的爪子,竟然没抓住那根近在咫尺的树枝,而是颇为狼狈地撞上树干,一个翻身摔了下去。 库诺依趁机施展迷影突袭迅速拉近距离,跟着拼命一跳在前方建筑物的墙壁上一个反弹,落到了玛吉娜的身边。 但那一撞似乎让黑豹清醒了很多,一声怒吼,锋利的爪子直扑库诺依的咽喉,展开反击。 顾忌到克雷恩的命令是活捉,库诺依的刺客杀招全都大打折扣,在凶猛黑豹的连续攻击下,被逼退数步,左支右绌显得十分狼狈。 幸好,不仅克雷恩及时赶了过来,本来就在附近警备的巡逻队也已经围拢,要不是刚才的卫兵及时冲出来提醒长官要活口,围绕的弓手已经把中间凶暴的黑豹射成了焦糖色的刺猬。 “停手吧玛吉娜!”克雷恩心有余悸地喊道,如果不是刚才对手的同伴喊了一声名字,此刻,他就已经亲手杀死了玛莎辛苦寻找的妹妹,而且,势必会将她当作普通的刺客,直接丢给处理尸体的勤务官,最终化为无法辨认的灰烬,“我是玛莎的朋友,我想,咱们可以谈谈。” 雌豹缓缓收回爪子,往后退了两步,抬头四下看了看,绝望地坐在了地上。光芒一闪而过,她又变回了兽灵少女的模样,只不过除了毛茸茸的尾巴,身上没有任何遮蔽。 她毫不在意地站起来,转身看着克雷恩,无神的眼睛装满了疑惑:“玛莎是谁?为什么……这个名字我好像在哪儿听过。” “玛萨拉·夜牙,你不记得这名字了?”克雷恩回想起了玛莎提起过的占卜神谕,被涂黑的珍珠,难道……指的就是这个已经被训练成残酷刺客的小公主吗? “我……没有印象……”她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情,“我不知道……什么夜牙……不对,我知道,那是……那是叛逃到土精灵土地上的……背叛者……”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可那大而无神的眼中,却迅速的浮现出一层水雾,紧接着凝结成泪,大颗大颗地掉落。 她愤怒地仰起头,双手攥紧,大声说:“我不知道什么玛莎!我没有哭!我没有难过!我是来刺杀这里指挥官的!我要完成任务!” 旋即,她纵身飞扑,狰狞的脸上挂满了泪珠,一掌挥向克雷恩。 克雷恩赶忙抬起手大声说:“不许出手!” 下一秒,娇小的身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头扑倒在克雷恩怀里,颤抖的手掌紧紧攥住了他的衣服,抬起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样哭喊道:“你是谁?你为什么会认识我?我是谁?玛莎又是谁……告诉我……求求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的心里……会这么痛啊啊啊啊啊——!” “告诉我,是火精灵派你来的吗?” 已经彻底陷入到迷茫之中的女孩机械地点了点头,库诺依担心再出什么状况,连忙跑来架住了她,但看了看她紧攥着克雷恩衣服的手,没有强行拽开。 克雷恩还想再问些什么,可这时一个传令兵惊慌失措地跑了过来,一直线冲到他的面前,弯腰扶住膝盖,猛地大吸了口气,说道:“报告,前线传来消息,土精灵王都俄索拉斯,已经失守。今天下午,四面城外都升起了叛军的旗帜。” 伴随着这句话,节庆的礼炮在诺罗卡特的街道上升起、炸裂,爆开绚丽夺目的七彩魔环。 新的一年,就这样到了。 第二五五章 失忆!仅剩的空落残躯 不可能再像平时的新年节庆一样拿出多少助兴的乐器,紫纱一样的月光下,回**最多的,就是简单却悠扬婉转的叶笛。 克雷恩叹了口气,轻声说:“明早再公布这个消息吧,让大家……再安睡一晚。” 库诺依架着低下头似乎已经昏过去的玛吉娜,轻声问:“这个该怎么解决?” “带回去,这很可能是我一个很重要朋友的妹妹。我需要知道她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他的红眸中涌上鲜明的怒火,玛吉娜是在夜牙部落被火精灵追击的时候失踪的,时隔十年,竟然以火精灵手下忠实刺客的身份出现,这到底是不是夜牙部族的那位小公主?如果是,这些年她到底遭遇了什么,才会连自己最亲爱的姐姐都彻底遗忘? “把几位治疗师都叫来。”他自己抱起确实已经晕过去的玛吉娜,手臂清楚地感受到她浑身上下筋肉的充沛弹性,这是长久持续艰苦锻炼的证明,看这一览无余的身躯,上面布满了细密的泛白疤痕,恐怕她承受的磨难,已经远超他的想象。 这让克雷恩有些懊悔,也许……此前那些兽灵都和玛吉娜一样受尽了苦难,才会成为火精灵的傀儡,他应该手下留情,先都抓起来的。 回到市政厅楼上,克雷恩刚弯腰把玛吉娜放在**,瘦小的兽灵少女就一个激灵睁开了眼,像是感受到什么莫大的恐惧一样,突然蜷缩起来弹跳到床头,紧紧抱住了膝盖,剧烈地颤抖起来。 但过了几秒,随着眼中的光芒暗淡下去,她又放松下来,打开双膝,安静地靠在床头,没有任何羞耻地**着女性最隐秘的部位,无神的眸子,呆愣愣地望着克雷恩那一头红发。 看来在冲击造成的思维混乱下,她没能辨认出背光的克雷恩其实是要刺杀的目标,而是误会了什么,颤动着小巧的嘴唇,轻声说:“对不起……任务失败了……请原谅我。不要……不要惩罚我了……我愿意做任何事……求求你……” 垂在床沿下的拳头猛然握紧,不仅是因为玛吉娜说出的话,也因为他新看到的那一处,那原本是少女身上最娇嫩柔软,最值得怜爱的部位,竟然也布满了丑陋的伤痕,就像是被一只长满尖刺的蟒蛇,从中破肉而出过一样。 那里已经无法激起任何男性的欲望,展现出的,只剩下深沉到绝望的哀伤。 想起了玛莎谈到妹妹时那温柔悲戚的目光,克雷恩的眼眶一阵酸涩,柔声说:“玛吉娜,不会再有谁惩罚你了,你没事了,你已经安全了。我是克雷恩,你姐姐玛莎的朋友,你……还记得她吗?” “克雷恩……”她的视线迷茫地聚焦,紧接着,终于想起了这是她此次刺杀的目标,啊的叫了一声,突然翻身趴在**,做出要变身的样子。 库诺依锵的一声拔出短剑,交叉横在她纤细的脖子上,不耐烦地说:“小野猫,你已经是俘虏了,如果你不知道俘虏该是什么样子,我不介意教你。” “胡呜呜……”玛吉娜翻开上唇,亮出白森森的虎牙,瞪了库诺依一眼,意识到对方身上的杀气并非只是威胁后,斗败的猫一样蹲坐在了**,“随便你们处置吧,反正……任务失败,我也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 “玛吉娜,你关于自己的事情,难道都忘了吗?”克雷恩的语气已经无法克制住那股沉痛,一想到夜牙部落还在为了一片可以居住的土地同敌军周旋死战,而他们曾经最珍爱的小公主却成了如今的样子,他就打心底感到难过。 “没有。”玛吉娜瞪着眼睛说,“我就是玛吉娜,被火精灵在森林里捡到的孤儿,没有他们,我早已经死了。你说的玛莎、夜牙什么的,我根本没有任何印象。” “十年之前,你在哪里,在做什么?” “十年之前……那么久的事情,我怎么记得住。”玛吉娜嘟囔着说,但很快,应该是发现了记忆的缺失,她的表情出现了微小的扭曲,头顶的猫耳,也像是在戒备什么一样直直竖起,“还能有什么新鲜的,无非……就是不停地训练、训练。” “玛姬。”克雷恩柔声唤着这个名字,尽力提醒她说,“你还记得曾经有谁这么叫过你吗?玛姬,夜牙部族最受宠爱的小公主。” “我只是个奴隶,怎么可能……”她露出讥诮的笑容,想要不屑一顾地反驳,可话才说到一半,眼角竟然就已经有两颗泪珠滚落,她惊讶地抬起手,摸了摸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湿润的眼眶,颤声说,“我……我这是……怎么了?” “玛姬,可怜的玛姬,你的心底还记着这个名字,还记着你曾经被亲眷宠爱的过往。”克雷恩抬起手,摸上她滑落泪痕的脸颊,“请好好回忆一下吧,你不是火精灵的奴隶,你是高贵的豹猫公主,你是玛萨拉·夜牙的妹妹,玛莎穷尽一生也要找回的妹妹啊!” 库诺依缓缓收回短剑,无声无息地向后退了半步。 以她的经验,足够看出玛吉娜的身上已经没有了任何敌意。 “我不知道……我就是奴隶……我要忠于主人,我怎么会是什么小公主。你骗我……”混乱的思绪似乎在她小小的脑袋里掀起了滔天巨浪,既定的轨道被破坏,很容易让抵触的愤怒抬头,她抓住克雷恩的衣领,大声说,“你骗我!你是不是想从我这儿骗出什么对主人不利的消息?你休想!你们……你们迟早都会被主人抓住,成为和我一样的奴隶!” 对这种情况完全束手无策,克雷恩正头疼的时候,灵魂中传来了芙伊轻柔的嗓音:“克雷恩,让我去试试看。” “她能看到你吗?” “看不到也没关系,我会尽量调整到符合她灵魂波动的节律,让她尽快平静下来。她现在应该正处于坚信的世界崩塌造成的混乱中,你这样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好吧。”克雷恩无奈地将芙伊放了出去,看着那红色的虚像迅速降落在玛吉娜周围,温柔的做出了将她拥抱的姿势。 充满怒气的眼睛渐渐变回了暗淡无光的模样,玛吉娜缓缓坐下去,有些呆滞地说:“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们,我不会背叛我的主人。” 一串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库诺依回头看了一眼,让开了位置。 水精灵的治疗师们,到了。 也许是治疗师全部为女性的原因,被按倒在**躺下的时候,玛吉娜并没有变得太过紧张戒备,只是瞪着大而无神的眼睛,疑惑地盯着克雷恩那张沉痛的脸。 克雷恩已经召回了芙伊,听芙伊描述着感受到的灵魂波动。 玛吉娜的灵魂确实已经蒙尘,而且,残缺不堪,她现在其实不能算是一个完整的天使造物,而更像是一只被鞭子和粮食教育出来的下层生命。 很快,治疗师们的诊察就有了类似的结果。 为首的那位中年女法师在核对了其他几位治疗师的判断后,带着难以压抑的不忍和愤怒转身走到了克雷恩身边,压低声音说:“长官,我们的判断大体一致。这个兽灵女孩的意识,被极为强烈残忍的手段伤害过。” 克雷恩看了表情阴沉摊开四肢一副任人宰割模样的玛吉娜一眼,问:“大致是什么情况造成的?有解决办法吗?” 女法师低下头,斜瞄了一下玛吉娜身上惨不忍睹的旧创,颤声说:“我猜测,对方应该是在给她造成极大肉体痛苦的同时,使用了精神折磨类的咒术,双重打击会让生命的自保机制起效,为了逃避那种痛苦,会被动的封存掉与此相关的记忆。之后,只要耐心的折磨洗脑,一个听话的奴隶就能轻而易举的训练出来。这个兽灵女孩,能记得自己的名字而不是一个新起的代号,已经算是心智比较坚韧的个体了。” 她叹了口气,无奈地继续说:“单纯靠治疗术,对她已经没有什么帮助。魔法即使强大,也不可能填补这漫长的创伤。我想,您需要找到她失去的记忆中重要的亲眷,尝试冲破她自己设下的封闭之墙才行。光精灵中有很多精法的行家,条件允许的时候,您也可以请求他们配合来调动女孩的精神力。这是我们能想到的解决方案。” 克雷恩点了点头,道了声谢,回到床边,看着玛吉娜不友善的眼神,满心苦涩,“玛吉娜,我该拿你怎么办才好?我连玛莎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库诺依看治疗师鱼贯离去,突然开口说:“克雷恩,能把玛吉娜暂时交给我吗?” 看到玛吉娜的眼底立刻流露出鲜明的惊恐,克雷恩抬起头,问:“你打算做什么?” “打算让你能安心带着她上路。我没猜错的话,你是不可能把她丢到其他地方了对不对?那为了你的安全,她就必须变得更加乖巧才行,至少,不能总想着变身后一口咬死你。” “你有办法?”他不太相信,毕竟从目前的表现来看,玛吉娜已经被驯服成一个忠诚的奴隶。 “我没办法恢复她关于过往的记忆,但我有办法让她不再认为自己是个奴隶,”库诺依微微翘起唇角,坐在床边抚摸着玛吉娜微微战栗的手臂,用指尖描绘着上面密集的疤痕,“一旦这种莫名其妙的忠诚消失,她就能认清她最该杀的是谁。” “我还是不太懂。”克雷恩谨慎地盯着库诺依,他可没忘记,这位暗精灵女郎的狡诈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她所有的忠诚都建立在血誓之上。 “她又不像我,配合了需要绝对自愿的血誓。她只是被痛楚、恐惧和一些小小的精神摧残驯服了而已。”库诺依略带自嘲地解释,“作为长期在火精灵王国生活的暗精灵,我非常了解他们惯用的手法。解放这种奴隶其实并不难,只要让她明白自己已经自由,并从她内心深处挖掘出适当的仇恨与愤怒就好。” 她伸手抚摸着玛吉娜苍白的脸颊,淡淡说道:“奴隶一旦觉醒,最想杀掉的,就是曾经的主人。所以火精灵放出来这种部下,就没打算让他们活着回去。” 无计可施,克雷恩只好姑且让她试试,“那么,就拜托你了。我只需要她在治愈之前,能乖乖跟着我就好。” “为了这个目标,我能代你给她一些承诺吗?” “当然可以。只要我能做到的。” 库诺依伸了伸懒腰,走到楼下,叫来一个卫兵,让他通知外面帮忙准备一些材料,不算太难找,都是咒术需要。 “其实要是有个资深些的咒术师在会更容易点。”库诺依抓住玛吉娜的手,用短剑削掉一块指甲,捡起来装进口袋,“克雷恩,我先声明,我的办法,过程中可能会让玛吉娜产生一些难以忍受的痛苦,但我保证她能活着,你可以不打扰我吗?” 克雷恩看向仅仅是瑟缩了一下、接着就对自身的处境完全不以为意一脸木然的玛吉娜,咬牙点了点头,“可以,我只要结果。嗯……不过我还是希望不要给她造成太严重的肉体创伤。她……已经够惨的了。” “放心,只是一些精神上的鞭笞而已。”库诺依笑了笑,伸手抓住了玛吉娜的后颈,拎小猫一样把她拎了起来,往一间卧室走去,“终结恐惧的统治力,方法并不太多。我先去准备,材料到了让他们直接送进来就好。我建议你先休息,而且,最好去离这里远点的地方休息。” 克雷恩还担忧着俄索拉斯的战况对第一军团势必会造成的巨大影响,就算找到安静地方,失眠也是难免的,“不必了,我就在这里休息一下就好。这样万一你让玛吉娜发出太过夸张的声音,我也可以应付掉赶来的卫兵。” “不用说那么清楚,说我在审问就好。”库诺依伸出又长又灵活的舌头,缓缓舔了一下嘴角,“反正听到声音,他们也会那么以为的。” 被芙伊安抚过,又被治疗师犁地一样翻搅了一遍意识之海,玛吉娜面对本来就强于自己的库诺依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很快就被四肢分开绑在了**,只剩下恶狠狠瞪着对方的份儿。 库诺依靠在门框上,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上臂,等待着材料送到。 克雷恩看着地图,思索了一会儿俄索拉斯沦陷后的情势后,卫兵总算带着库诺依需要的东西赶了回来。 “那么,我就开始了。我咒术学得很浅,可能会花比较久的时间,请务必忍耐,不要打扰我。”库诺依接过东西,之后,很干脆地锁上了门。 几分钟后,玛吉娜的惊叫从屋里传了出来:“你……你要干什么!” 转眼之间,那声音就转成充满惊恐的战栗惨叫。 “呀啊啊啊!走开!放开我!走开!不要这样对我!放开我啊啊啊——!” 克雷恩下意识地站了起来,但想到答应过库诺依的事情,又只好压抑着坐了下来。 可没想到,之后里面的惨叫竟然越发凄厉,甚至都因破音而嘶哑。 几个卫兵匆匆跑了上来,克雷恩把他们打发走后,终究还是担心出什么事,干脆叫出芙伊,以遵守承诺的方式让她帮忙看一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芙伊点点头,身影灵巧一转,飘进屋内。 很快,她就展翅飞回,漂浮到克雷恩怀中,轻声说:“她没有伤害玛吉娜,只是在认真地实施咒术,反复实施同一种。我不太懂那是什么咒术,但我感觉得到,她在用很残忍的精神拷问,强迫玛吉娜回想起自己承受过的痛苦。” “什么?”克雷恩有些恼火地说,“她是打算把玛吉娜主动遗忘选择不再想起的折磨全都挖出来吗?这跟撕开已经收口的伤疤有什么区别?” 看到他眼中的怒火,芙伊柔声安抚道:“你先别急,克雷恩,我觉得……这说不定真的有效。” “让她再承受这些痛苦能有什么效果?” 仿佛是为了配合克雷恩的质问,屋里的悠长尖叫已经到了令人战栗的程度:“啊啊啊——求求你放过我!放了我吧!放了我!我错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不要啊!不、不要!呀啊啊啊——!” “让她的心灵被逼入绝境。”芙伊压下脸上的不忍,坚定地说,“也许这些惨烈的记忆不能让她想起曾经的美好生活,但至少,可以渐渐消灭她的顺从。” “救命啊啊!饶了我吧啊啊——我错了,放过我啊!啊!啊啊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不要啊啊啊!” 在几乎要挤出肺部所有空气的痛苦哀嚎中,芙伊的声音也显得有些颤抖,“你也听到了,回忆里的痛苦一出现,她就下意识的想要顺从逃避。可……当她意识到这样没有用呢?明白痛苦依然会持续下去不会因为她的乖顺而改变的时候呢?” 克雷恩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会怎样。” “我知道。”芙伊低下头,不太愿意回想那段改变了她生命轨迹的经历,“奴隶贩子教训不听话的奴隶时,只要不是为了威吓其他奴隶,就一定会在最后留有余地。因为他们知道,当这最后的余地消失,再懦弱的生命,也会在绝境里回想起什么叫做愤怒,什么……叫做仇恨。” “萨达莫瑞斯!你这个恶魔!你杀了我吧!就算深陷冥府之底,我也不会放过你!啊啊啊!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哀嚎的求饶在十多分钟后终于转变成嘶哑的怒号,其中,出现了一个克雷恩并没有听过的名字。 不过之后,玛吉娜就没有再喊出过那个名字,而是用上了红毛骡子这个有些奇怪的代称。 恶毒的咒骂源源不断地涌出,其中还加杂上了乱七八糟难以听懂的南地兽灵语和口音很重的精灵语。因为没有实际上的创伤,玛吉娜的体力非常充沛,一口气就咒骂了将近二十分钟。 之后,那嘶哑的嗓音才突兀地安静下来。 不需要克雷恩下令,芙伊立刻默契地飘入内室,观看一下情况后出来回报:“结束了,库诺依站在床头,在跟玛吉娜耳语。玛吉娜……身上没伤,但是出了很多汗,几层床单恐怕都湿透了。” “不管怎样,也只能交给她了。”克雷恩有些疲倦地扶着额头坐到桌后,静等着最后的结果。 “应该会好些的。我能看得出,玛吉娜的眼睛里已经有了些神采。我想,至少她已经不再是一个没有思想的傀儡了。”芙伊闪身回到克雷恩体内,柔声说,“你趴在桌上休息会儿吧,我来守护你的梦境,你需要体力和精力,别忘了,明天可能还要有其他任务。” 的确,俄索拉斯沦陷,第一军团现在的控制区就成了敌军必定会设法突破的壁垒,以目前伊莉丝手下的部队,想要稳固地封锁纵贯土精灵王国中线的绵长地区根本不可能。 她应该会选择尽快布下阵势,找到对方打算突围的线路,给予一次迎头痛击。而且,目标八成是德曼那支新军。 这支火精灵部队连战连胜,而且完成的都是足以改变战局走向的重要任务,不设法拼掉,任何一个指挥官都无法心安。 可德曼的作战风格实在是太狡猾了,凭伊莉丝这个还是新手的军团统帅,只怕很难如愿将他拖入一场正面决战之中。 其实,从这一个多月德曼的战略步骤来看,对方好像压根没把伊莉丝放在眼里。 “好吧,我休息一下,库诺依如果好了,就叫醒我。”克雷恩叹了口气,调整了一个比较舒适的姿势,趴在桌面,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倒没想到,这一觉在芙伊的庇佑下,直接香甜无比地睡去了隔天上午。 睁开眼的时候,外面的天都已经大亮。 克雷恩晃了晃头,看向里间,有些惊讶地发现,房门已经开了,而里面并没有感受到任何气息。 赶在他着急问出来前,芙伊柔声说:“她们就在楼下,已经没事了,所以我就没有叫你,我想,你的精神力最近消耗太大,需要多休息一下。” “她们没事了?” “就在楼下,你可以自己去看。”芙伊笑着说,“那么,我就先休息一下。” 克雷恩随手抓了一下最近张长了不少又变得乱糟糟的头发,起来往楼下走去。 一下去,他就愣在了楼梯上。 库诺依眯着眼睛靠在椅子上,半梦半醒的样子,克雷恩知道,这是老练的刺客保持警戒同时还能补充体力的方式。 所以让他吃惊的,还是玛吉娜。 兽灵少女正抓着一块巨大的烤肉——看上去应该是新鲜的烤鹿腿,拼命地撕咬着。 她的表情充满仇恨、愤怒和懊恼,那完全没撒调料的烤肉闻起来就透着一股焦糊味,但她却吃得很慢很仔细,仿佛要把每一根肉丝中蕴含的能量都吸收到自己的体内。 “玛吉娜,你感觉怎么样?”他走到桌边,柔声问道。 “好极了,我非常清醒,从没有这么清醒过。”玛吉娜用细长的指头捏出牙缝里的一条肉丝,仔仔细细地重新咀嚼咽下,抬眼问,“听说你是我那个想不起来的姐姐的朋友?” “没错,出生入死的好朋友。” 她的眼里瞬间充满了阴郁的杀气,“那么,你能帮我活捉萨达莫瑞斯·山火吗?” 沾着油花的上唇微微外翻,亮出了白森森的虎牙,和之后的一句话。 “请务必把他交给我,让我一口一口把他活着嚼碎。” “我很乐意帮你做到这件事。但我觉得,我需要了解更多才行。比如,萨达莫瑞斯·山火是谁?你为什么会落在他手里?他在哪儿?我要怎么才能抓住他?”克雷恩坐到桌边,一边提出一串问题,一边仔细打量着玛吉娜的样子。 比起昨天被抓到的时候,她的整个气质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那仿佛空壳一样的矫健身躯,不知道被库诺依填塞了怎么可怕的燃料,正由里向外迸发出炽烈的仇恨之火。 “我……我想不起自己是怎么落在他手里的了。”玛吉娜痛苦地揉捏着额头,声音微颤地说,“他告诉我我是孤儿,是被他们家族捡到的孤儿。我曾经……曾经无比坚信,可现在,我知道那根本不可能。我绝对……不是被他养大的。” “我其实不太清楚他是谁,我的生活很单调,就是无止境的训练,惩罚,训练,惩罚,除了吃饭睡觉,我连上厕所都要练习杀人的手法。我……我就知道他主宰着我的一切。” “算了。”库诺依打了个呵欠,冲玛吉娜压了压手掌,“你专心吃吧,被那个家伙折磨这么久的孩子,提供不了什么有用的情报。” 玛吉娜不服气地瞪了回去,“我至少知道萨达莫瑞斯就在火精灵的补给线上,负责守备输送物资!我……我还知道他要负责接应一个叫德尔米斯特的指挥官,他们最近的情报线被你们切断了,只能直接执行备选方案。当然,那个备选方案是什么我不清楚。” 克雷恩笑了笑,柔声说:“你先吃,我一定给你报仇的机会。库诺依,这个萨达莫瑞斯是什么来头,你了解吗?” “还算清楚一些。”库诺依很不屑地撇了撇嘴,“毕竟火精灵抓异族奴隶享乐的有很多,麻痹大意结果被咬掉了的他可是绝无仅有独一份。” “呃……咬掉了?” “就是千年之交火精灵大举驱逐异族的那次,山火毕竟还算有点地位的古贵族,萨达莫瑞斯那时候……唔,我想想,好像还是军团长级别,亲自带队驱逐了好几处异族定居点,他一贯性情暴戾,下手也比别的火精灵要狠。抓了一堆奴隶回来,男性火精灵嘛,当然是要好好享受几天。结果……可能是喝了点酒比较大意,就被一个假装顺从的女孩狠狠咬掉了。据说东西当场就被嚼烂咽了下去,成了个不济事的阉驴。” 克雷恩皱了皱眉,看向玛吉娜,小声问:“你有印象吗?” 玛吉娜犹豫着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恐惧,但更多还是愤恨,颤声说:“我昨晚大概想起了一点,那好像是个……很勇敢的人类女孩,她为了……为了被杀死的未婚夫,才那样做的。” 克雷恩并没打算问那女孩最后怎么样了,毕竟……一个一贯暴戾的火精灵遭受这种影响一生的创痛,肯定会绞尽脑汁给予最残忍的刑罚。 但玛吉娜喃喃自语一样地说了出来,“我本来……都已经忘了。感谢库诺依姐姐,让我又想了起来。那女孩就住在我隔壁,如果……如果不是她,我遭受的除了痛苦,就还会有脏污到难以忍受的耻辱。可她……还是死了。” 泪水无声无息地从眼角掉落,她的手指掐入到冒着油的烤肉中,瞪大眼睛说:“暴怒的萨达莫瑞斯召集了手下全部的士兵,把她……捆在树上轮流**了两天。然后涂上蜂蜜留在了森林边缘,她……是被无数虫蚁活活吃掉的。我被抬走治伤的时候已经是五天后,我还见过她,她已经有小半个身子只剩下了骨头,但萨达莫瑞斯安排了治疗师,就是……不准她死。” 库诺依看到克雷恩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接过话头说:“那个红毛蠢驴从被咬坏了之后就一蹶不振,把打仗的脑子都丢得差不多,这么些年职位不断下降,现在已经只是个负责看护后勤的次级分团副团长,我猜他带上了一直训练洗脑的奴隶,就是想从我们暗精灵刺客的手下抢点功劳好换取升迁吧。” “如果突袭补给线的话,就有希望抓住这个混蛋对不对?” 她仿佛早就料到克雷恩会怎么想,马上回答:“先不说这个战略伊莉丝会不会同意,根据玛吉娜昨晚的话来推断,萨达莫瑞斯只不过是个副手,东线补给路径的指挥官,是他的堂弟,希达里安·山火。那可不是个红毛蠢驴,作为庶子,一步步靠和平时代的军功升迁上来,没记错的话,水精灵王国第一批先头部队就是被他的部下一步步诱入德尔米斯特的包围圈里,惨遭围歼。以你的指挥能力,确定要去跟这样的家伙交手?” 库诺依看克雷恩没有回答,马上又说:“现在第一军团切断了东西的连接,伊莉丝应该会要求后方支援,把这条壁垒变成主战场,希达里安为了给德尔米斯特的部队找到突破口,一定会聚集部队做些动作,你沉住气,反而会更有机会打败他,打败他,你才有可能抓到他那个暴燥狂堂兄。” 克雷恩当然知道现在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关系着数千条跟随的生命,不可能再如游侠时代那么随心所欲,打算为谁报仇,就可以单枪匹马只身杀去。 他有些落寞地笑了笑,轻声说:“我明白。我会延后一段时间再告诉伊莉丝,免得影响她的决策。”他伸手摸了摸玛吉娜的头,郑重其事地说,“放心,玛姬,我以炽焰游侠的名义起誓,不管过去多久,不管发生什么,只要我还活着,萨达莫瑞斯还活着,我就一定帮你抓到他,让你亲手报仇。” “克雷恩,你跟我姐姐的关系这么好吗?”玛吉娜瞪大眼睛,圆润的猫瞳流露出明显的疑惑,“总感觉,你们不止是好朋友这么简单吧。” “没错,她是把我领出迷雾森林,一路帮助我成长的重要指引者,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陪我走过了很多地方,她是我最重要、也最为怀念的同伴。”他的眼眶情不自禁变得有些酸涩,看着玛吉娜那跟姐姐颇有几分神似的眼睛,他忍不住略带哽咽地说,“只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不是还活着,我是不是还有机会当面跟她说一句,五年过去了,我很想她……” 第二五六章 壁垒!十天的拦截之约 平静了一下情绪,匆匆吃了点东西,克雷恩起身出门,让库诺依带着玛吉娜跟在后面,巡视了一下诺罗卡特中士兵的布防情况。 哨卡在东西两侧布置成严密的侦察网,绝对不给对手悄悄偷袭突围的机会。 但问题是,如果敌军选择正大光明的突击呢? 第一军团本来就只有不到三万,为了保证对星石林地南北的控制力,部队的阵线已经拉开得太长,即使伊莉丝率领主力坐镇中心随时驰援,风险依旧很高。 星石林地远离边境,防御设施从未大规模兴建过,其实算是土精灵王国的重点经济区,这个属性意味着林地开发度非常高,但战斗力非常差。 这恐怕也是叛军在装装样子之后就果断撤往俄索拉斯的原因。 以这么个地方构筑防线,应付的还很可能是来自东西两侧的夹击,一圈巡视完毕回到市政厅,看着地图的克雷恩不禁陷入了沉思。 土精灵王国的形状象是个晒干了的枣子,而星石林地就是横放的枣中央转了九十度竖起来的核,如果这个核够硬,被分开的两侧国土的确会非常难过,南部近海难行,北部则靠近水精灵边界,都不是大部队通过的好路线。 “如果你是德曼,会怎么做?”他皱着眉向后靠,看向库诺依。 “我不是德曼,我猜不出他要怎么做。”库诺依诚实地回答,“我只能说,如果是我,会选择集中力量向星石城进攻。伊莉丝的地位远比一般军事指挥要重要,不管是杀死或活捉,对整个水精灵王国的士气都一定是个巨大的打击。” “伊莉丝肯定也是这么认为的。”克雷恩拿起三个蓝色标识物,放在星石城上,“现在咱们的部队立足未稳,而火精灵刚刚帮助盟友打下了俄索拉斯,士气高涨,是我也多半会这么做。” “那么问题来了……”他用指尖轻轻拨弄着标识物的顶部,“这个结果太过水到渠成,德曼真的会这么做吗?” “土精灵叛军经历了连番恶战,现在能直接调动参加决战的部队不会超过两万,”库诺依谨慎地说,“如果德尔米斯特不参与进攻,叛军打不下星石林地。” “可我觉得他不会参与进攻。”克雷恩盯着不算多么精确的地图,绞尽脑汁地想,“或者说,他不会那么直接地依靠兵力优势正面突击。别忘了,当初围歼咱们先头援军的时候,德曼手握四倍军力,依然用了诱敌计策最大程度减小了损失。” 始终想不出什么头绪,克雷恩干脆叫来了查恩和比比诺,打算听一下他们的意见,尤其是布阵谨慎到恨不得部下永远不要有伤亡的查恩。 “如果是单纯想要回到火精灵国土的话,我会选择走海路。”查恩指向地图上没有任何描绘的南方空白,“无垠之海的近岸地带危险性还不算太高,长期有渔民活动,只要征用足够的船,躲过咱们的侦察,穿透这道守备墙应该是轻而易举。” 比比诺马上不屑地哼了一声,“那可不是两百个特别行动队员,那是两万名士兵,无垠之海里游弋着无数凶猛的怪兽,渔民也只敢在太阳最明亮的几个小时去近海捞点小鱼小虾,我不相信德尔米斯特会放着攻打过来这么好的路线不走,去给海怪喂食。” 论贵族势力,查恩所在的古贵族晨露家当然更高,但水精灵的贵族体系下,男性的地位先天就位于下层,因此就算心里有气,也只能忍耐着说:“所以我说的就是我会选择的路线。毕竟现在火精灵王国多处告急,大量主力又被古蒂拉将军牵制在了堕石林地,作为稳妥的指挥官,当然是要尽可能多地把有生力量带回本土。” 比比诺应该是从心底就瞧不起男性军官,哼了一声说:“如果真的那么看重本土的安危,德尔米斯特早就杀回去了。这么急着拿下俄索拉斯,说不定还打算在这边固守发展出另一片据点呢。” 克雷恩有点心烦意乱,就先让他们争执着,自己走到了窗边,期待着侦察部队和情报机构的后续信息。 大约十几分钟后,驿鸦赶来了。 带来的应该是伊莉丝的初步决定,要求各部坚守防区,随时准备向邻近地带移动,包抄夹击,物资允许的情况下,可以在各处修筑临时防御设施。 这样的命令意义不大,克雷恩早都已经安排下去。 接近中午的时候,又一只疲倦的驿鸦落在了市政厅的窗口,向着有克雷恩味道的方向尖声鸣叫。 这是紧急信息的征兆,克雷恩立刻赶过来,摸出随身的肉干条放进驿鸦嘴里,接下它爪子上扣着的细长金属筒。 果然,是带有自毁机关的符文收纳筒,克雷恩摸出随身的军符,小心翼翼地把印记压上盖子,一阵柔和的蓝光闪过,金属片啪的一声弹开,流淌着淡淡魔力的羊皮卷滑了出来。 是伊莉丝追加的新指示,并简单陈述了一下目前他们面临的情况。 全局的形势还算不错,但第一军团的任务却非常艰巨。 伊莉丝向姐姐要求的援军没有开来,水精灵的另一支部队,已经和古蒂拉将军的部队合流,准备对土精灵北部边境的西半段展开全面攻势,目标是在十天内占领两处关键林地。 而同期风精灵主力也将进行突击作战,在十天内攻入火精灵内部,与古蒂拉将军一东一西,将堕石林地的火精灵主力彻底包围,伺机歼灭。 火精灵王国境内的残余部队正疲于抵抗风精灵多股军团的南下,王立警备军据说也全员离开王都,前去保护翼人一线。 火精灵还有余力增援的部队,只剩下魔装弩兵那支特殊队伍,和德曼手下的新军。 所以第一军团现在的任务就是掐死星石林地的东西通行权,死守至少十天。 毕竟事关火精灵王国的存亡,火精灵东边境上的贵族已经纷纷捐出了私兵,募集了一支次级军团,不排除会在近期展开夹攻的可能。 “十天么……感觉,还真是漫长啊。”克雷恩握紧手里的纸,望着天边阴沉沉的云,为心底不祥的预感叹了口气。 当晚,土精灵叛军首领亚尔泽·卡·格里芬斯当众处死了主张包容各族收纳各方难民的一大批贵族大臣,之后,以土精灵王之名发布全国通告,对水精灵王国正式宣战。 晨光刚刚从枝叶的间隙洒下,克雷恩就匆匆离开市政厅楼上的住处,赶往诺罗卡特东侧的侦察部队指挥所。 一整天的侦察情况汇总没有发现什么特异之处,只是后半夜与土精灵的哨兵有距离几十米的长距离接触。双方都没有作战的意图,对面的侦察兵很快退却,没有再出现。 把警戒等级再次提升一档之后,克雷恩回到市政厅,放出驿鸦赶往伊莉丝那边,询问最新的指令,是否还要继续坚守这条中轴线。 可就在驿鸦飞走不久,一位传令兵赶到,并没有带来新的命令,而是带来了需要紧急通知到各军团的情势变化。 叛军首领亚尔泽以王国新任宰相的名义下达了一系列命令,水精灵边界上的几家土精灵贵族全都出现了程度不一的动摇,最严重的一家已经下令驱逐境内收容的非久居异族臣民,而即使是最保守的一家,也对水精灵关闭了民间往来的通道,封锁了自己的领地。 原本就属于叛军的东半部因为第一军团的封锁暂时还没得到消息,不过可以预见,一旦俄索拉斯沦陷与反叛成功的喜讯传到,那些本来就走向极端排外立场的精灵居民,很快就会成为敌军源源不断的兵力补充。 形势正在变得不妙,搜集了所有可用物资,克雷恩命令部下尽快开始进行防御设施的修筑工作。为了安全起见,克雷恩让查恩带领第四分团悄悄离开了东侧驻地,转而驻扎到诺罗卡特与星石城的连线中点,只在这边留下侦察部队和几个小分队保持住向东延伸到星石林地边缘的警戒线。 也不知道伊莉丝那边的幕僚团到底起了怎样的争执,直到接近傍晚,回复的驿鸦才飞到了克雷恩的窗边。 命令依然很简单。 死守。十天。 既然任务已定,克雷恩也就没什么其他方案需要思考,只要和比比诺商议安排如何尽可能坚固的布置好诺罗卡特这个防御据点。 这两天依然断断续续有叛军潜伏者被发现检举扭送过来,不知不觉,关押处就已经收容了将近四十名囚犯。 亚尔泽成为宰相,土精灵王实际上多半已经被软禁的消息暂时还没有传开,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传言的生命力比森林中最顽强的野草还要旺盛,被诺罗卡特的居民知道,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为了尽可能安定民众情绪,保障城市维持最基础的运转,比比诺提议彻底封锁不利情报,并在城市周边进行戒严,断绝掉本来就已经半荒废状态的商路。 这种好像要把民众关进笼子一样的做法克雷恩当然无法认同,但不只是比比诺不断地陈述着各种理由,库诺依也冷静地帮他分析,向他证明,诺罗卡特的内部稳定有多么重要。 这一晚,克雷恩站在市政厅二层的露台上,整夜无眠。 诺罗卡特是土精灵王国的一部分,那么,这里当然也会有对异族政策极其不满的精灵居民,正如库诺依所说,站出来的根本不需要太多,只要有十分之一发声,整个诺罗卡特,就会成为守军的灾难。 “你自以为是在拯救土精灵王国,现实点吧,克雷恩,咱们都是侵略者。”库诺依带着一丝嘲弄的声音一直回响在他的耳边,“星石林地本来就不属于水精灵,更不属于你。” 第一缕阳光穿透沉密的云层时,克雷恩传下了军令,戒严等级提升至最高,封锁诺罗卡特所有对外通道,决定逃亡的居民可以在北部哨卡登记申请,同意后向星石城放行。 没有解释,士兵手里的武器就是最好的布告。 但压力同样开始无形的蔓延,细小的裂隙,开始浮现。 当天中午,诺罗卡特的精灵住民围攻殴打了一个偷面包的人类少年,事情迅速扩大成一场不同种族之间的斗殴,巡逻队赶去驱散压制,还被打伤了十几个。 外围的简易箭塔一座座树立起来,城市内部的稳定,却迅速地一片片坍塌。 因为被征用了太多木材,而伐木场与周边林地又被军队封锁,临近傍晚的时候,城内需要廉价燃料的餐馆老板和一般民众聚集起来,围堵在了市政厅门口,要求克雷恩解决整个诺罗卡特的物资危机。 然而第一军团根本无法保证如此长距离的完整运输线,整个星石林地的居民都必须自给自足,还要被士兵征用一部分用来填补补给的不足。 土精灵王国内的战争其实已经持续了不少时间,各地的居民都不会有太充足的储备,而这些存货到了如今,更是所剩无几。 为了恢复关系基本生存问题的生产,克雷恩只得下令扩大警备圈,在西北侧圈出一块林地,供诺罗卡特居民集中采取。 本以为风波就此过去,没想到,入夜不久,城内的生产又遭到了重大打击。 西南侧最大的一片种植园被投毒,其中三分之一马上就可以采收的作物直接化为乌有。 混乱总是喜欢呼朋引伴——据说这是恶魔族的一句俗语,用来形容之后的诺罗卡特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为了抓捕潜伏的破坏者,克雷恩不得不组织小队在城内展开了搜捕,然而抓捕了一上午的结果,不仅没有找到土精灵叛军埋伏下的凶手,还被对方趁着混乱在城里几口深井下了另一种猛毒。 要不是星石林地内部并不缺乏水源,这一下就足够引发整个城市的骚乱。 民众的怨恨和不安在显著地上升,而对此全无经验的克雷恩,一筹莫展。 考虑到防守任务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三分之一,比比诺给了一个大胆的建议,直接驱逐诺罗卡特的所有居民,把他们赶往东方已经屈服于叛军的其他林地,甚至赶去俄索拉斯。 这么多张嘴,对战乱中生产力降低到极限的任何地方都是个巨大的压力。 而只要这么做,诺罗卡特剩余的物资完全足够驻扎的第六分团安全度过至少十天。 即使那之后这座城市等于是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也和他们无关了。 看着克雷恩因痛苦而皱成一团的眉心,库诺依低声说:“我其实早就想说这个建议,只不过,我觉得你不会同意的。” 一道红光从克雷恩的眸底亮起,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 他握紧双拳,坚定地说:“我……绝对不能做这种事。” 然而,第二天一早,北方就传来了消息。 伊莉丝亲自控制的星石城,已经下令全部居民必须在两天内东迁,并且,只允许他们带走两天份的干粮。 “我说了,克雷恩,公主殿下的决定并不难理解。”库诺依追到市政厅的露台上,对着浑身上下的肌肉都因复杂的情绪而紧绷的克雷恩说,“今天是土临日,土精灵最有可能发起突袭的一天,如果战况紧急,内部一丁点不稳都会导致战线的崩溃。她把平民向东驱离,里面恐怕还混杂着间谍成员,可以趁机掌握敌军的动向。咱们要死守十天,现在才过去不到一半,星石林地的住民和第一军团的士兵,你分不清谁更重要吗?” “我并没有说什么吧。库诺依。”克雷恩紧紧抓着露台的栏杆,虽然口气很平静,但手臂的肌肉正因用力而坚硬。 不远处的小广场,几个精灵孩子正在用木剑小弓玩勇者竞技场的游戏,再远一些的路上,从特许林地搬运柴火和野生食材的居民正汗流浃背地负重前行,稀稀拉拉的炊烟从低矮的民房上飘起,把诺罗卡特的天空划分成宽阔的几道,融入云层,被朝霞染红。 “你是没说什么,可你明显很难过。如果公主殿下的命令传过来,我想你多半也会拒绝执行的,对吗?”库诺依转身轻轻一跳,背对着外面坐上栏杆,乌黑的眸子装满了很感兴趣的好奇,“你真不像是火精灵,除了在**的时候,一点都不像。” “我们挥动武器战斗,是为了什么?”克雷恩沉默片刻,缓缓问道。 “可能的答案太多了,每个人想要的东西多半都是不一样的。有为了理想、信念这些虚无目标的,有为了贪欲、权力这种实际好处的,也有只是为了生存、为了活下去的。” “平民供养了贵族,贵族组成了国家,我认为,这就等于以自我的付出为代价,来换取上层对所有民众的庇佑。对吧?” “你这种比较简单的结构理解,也不算错。再大的贵族,也不能没有农夫。” “那逼迫本来就因战争而感到不安的平民离开自己的家园,也是庇佑的一种吗?”克雷恩皱着眉,神情显得十分阴郁。 “克雷恩,先不说保护这个责任到底应不应该超过当前的任务,就单说你所指的庇佑,对不同目标也是有优先级的差距。”库诺依耐心地说,“这里是占领区,不是水精灵的土地。第一军团一旦败北被歼灭,要付出惨痛代价的就将是公主殿下的子民。没有指挥官会把敌国的民众看的比自己手下士兵的性命还重要。你在人类世界旅行的时候难道没有见到过战争中的无序惨状吗?对杀入敌人领土的士兵来说,占领地的臣民就是补给的来源、可以利用的肉盾和安抚大家凶暴情绪的工具。为了胜利,大家都可以做出任何事,因为最后有资格来撰写历史的,只有胜利者。” 看克雷恩缓缓低下了头,她继续说道:“不管你如何善待诺罗卡特的居民,只要最后胜利的是对手,你会被后世知道的,就只有在这里犯下的各种错误,和许多你可能都想象不到的暴行。而如果咱们拿到了最终的胜利,你就是把这座城市的居民全都杀光,也可以把罪责推到土精灵叛军的头上。就如热衷于考古的学者们常说的一样,羽毛笔的记载中没有真相。” “你还真是个彻头彻尾的暗精灵。”克雷恩冷笑了一声,带着一丝嘲弄说,“火精灵王长年跟你们一族交好,难怪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库诺依双手一撑,跳起来站到了栏杆上,缓缓蹲下,微笑道:“那只能说明,火精灵王本来就会变成这副样子。” “别再费心思诱导我了。”克雷恩淡淡地说,“等伊莉丝的命令真传达到再说吧。你如果太闲,就跑一趟东侧指挥所,给我把更新的情报带回来。我要在这里等驿鸦,不方便离开。” “明白。”库诺依笑了笑,向后一个小跳,直接落在楼下的地上,冲着门里招了招手,带着最近跟她形影不离的玛吉娜一起走了。 不久,克雷恩就等到了两只驿鸦。 但都不是伊莉丝的新指令,而是一些振奋士气的军情通传。 古蒂拉将军的推进非常顺利,堕石林地东侧紧邻的土精灵国土只不过一天就被强攻打掉,之后大军南下东进,三四天就攻占了土精灵王国西北部将近两片林地十余座城镇,把土精灵叛军本来就防守空虚的原领地直接扫**了三分之一,同时解决了星石林地纵线军阵北半部的夹击之忧。 但为了让堕石林地的火精灵主力不敢妄动,古蒂拉将军随后把军团依旧布置在了压迫西线的位置。 新赶到前线的水卫军团倒是顺着古蒂拉将军开辟的道路直线南下,准备去与土精灵王国境内自发组织起来的异族联合军碰头。尽管这支部队由于训练和种族的问题单体战斗力逊色了不止一筹,但数量上足足有一万七千之多,装备也还算勉强过得去,对于土精灵王空虚的西半部,绝对是可以期待的强援。 风精灵在堕石林地另一侧的突入也非常顺利,可调动兵力捉襟见肘的火精灵已经无力维持北线大多数地区的稳固防守,尽管各地的抵抗都非常坚决而激烈,风精灵还是在五天里打下了对补给线路非常重要的雷云林地。 其中的战略据点萨蒂伍德集中了全林地所有防守部队,与当地居民一起展开了视死如归的绝境防守。 最终,4号晚彻底被攻占的萨蒂伍德遭到了风精灵军队的血洗,死亡数暂时无法统计,只能根据常驻居民数判断,非士兵死亡者数量至少超过了六千。 看到这样的情报,克雷恩的心底实在无法高兴起来。 那到底是一场胜利,还是一次屠杀? 他思考了很久,直到库诺依回来,也没有想出能让自己接受的答案。 库诺依带回的消息显示,东侧依然没有发现大部队的踪迹,侦察小队冒险把探索范围扩大到了邻近林地的边缘,如果这样的距离下都没有找到敌军的踪影,今天之内被正面进攻的可能性就已经不大。 难道真的都集中去了星石城附近? 克雷恩感到有些困惑,也有点担心伊莉丝的安危,考虑再三,下令北线传令通报频率提升一级,务必及时反馈星石城附近的情况。 但到了晚上,答案就以惊动了好几处法师塔一大群驿鸦的紧急方式传到了第一军团的各个驻地。 就在今天下午,土精灵北线最东侧紧邻碎骨荒原的边境领主被背叛的部下所杀,守军让开通途,德尔米斯特率领的新军,就从那个角落,北上杀入了水精灵的领土。 “德曼是不是疯了?”一掌把传来的信息按在桌上压成皱巴巴的纸团,克雷恩完全不能理解地说,“他手下只有不到两万部队了,想指望这样的规模一路突飞猛进打去王都活捉格蕾希亚吗?” 库诺依看了他一眼,小心翼翼地过去抬起他的手,抽出那张纸展开飞快地看了一遍,皱眉说:“这的确是有点疯狂的进攻方向啊……虽说土精灵对应的边境防守不算太坚固,可女王陛下直属的三万水精灵大军可还没有离开国土呢。” “女王直属部队就在咱们后方驻扎,这种消息一到,连夜急行军,不到两天就可以支援到东部。难道德曼有自信连这支精锐也一举拿下吗?” “他要是联合了土精灵叛军的兵力呢?比如,那个亚尔泽要是被他蛊惑,调动所有现在能用的部队,一起杀进去呢?” 克雷恩在桌后转了两圈,最终还是忍不住大声叫进来卫兵,即刻去东侧指挥所传令,让侦察小队不惜一切代价,尽快打探出俄索拉斯附近的兵力分布。 派出侦察,他还是不够放心,干脆下令让查恩率领第四分团连夜东进十里,对通往俄索拉斯的必经之路展开压迫姿态。 “土精灵国内还分崩离析,剩余的贵族领主都尚未完全统一,亚尔泽难道敢让大部队离开王都?”克雷恩也没了睡觉的心思,抓起披风就走了出去,“库诺依,在这里等驿鸦,不管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通知我。我去一趟东指挥所。” 防线布置、情报汇总和岗哨安排的具体工作基本都由比比诺直接负责,所以看到克雷恩这么晚赶过来,高挑的水精灵女郎有些惊讶,问:“发生什么事了吗,亲王阁下?” 克雷恩把她叫到外面,避开了其他士兵,迅速地描述了一遍最新收到的紧急军情。 “这是亡命突击。”比比诺毫不犹豫地说,“按照火精灵的秉性,这种战略他们绝对做得出来。” “亡命突击?” 她带着克雷恩走进旁边房间,激活头顶的魔石灯,看桌上的地图不太符合需求,一把掀飞,蹲下从旁边的粗布包里翻出另外一张铺开,“格里纳伯爵如果仅仅是想袭击水精灵边境给内部城镇制造压力来逼迫咱们回防,那么,根本不需要冒险正面进攻,只要从东侧近海的碎骨荒原北上布阵,就能直接给艾普萨拉斯造成压力,在外征战的各军团必定会更加紧张。而且,也有利于保存火精灵的有生力量。” 克雷恩在脑子里回想了一下,才想起格里纳伯爵是德曼排在炽焰公爵之下的爵位,他有点意外,皱眉说:“所以呢?” “他没有那样做,而是选择了直接进攻边境林地,不惜与守军开战耗费本来就不多的力量,只有一种可能,他要以最短最快的路线,强攻艾普萨拉斯。” 比比诺仿佛已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激动地用细长但有力的手指猛戳着俄索拉斯所在的地方,“不能进攻俄索拉斯,土精灵叛军肯定不会陪红毛种马冒这种险,他们一定布好了圈套,如果咱们想要趁机拿下王都,必定要经历一场恶战。” “俄索拉斯的问题伊莉丝会负责决断,我比较想知道,艾普萨拉斯到底有没有危险。” “这可不好说。”比比诺有点头疼的趴在桌上,盯着主要标识水精灵王国领地的地图东南角仔细分析,“关键那个德尔米斯特的作战能力还是未知数,他很强,但到底有多强,怎么判断?目前他指挥的战斗都是压倒性胜利,根本无从估计他的上限在哪儿。反正……换成是我,或者是我认识的精灵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有胆子制定这种豁出一切赌一把的计划。” “从东南边境杀进去,至少要途经三片林地才能威胁艾普萨拉斯,德曼就算再强,也不可能赶在女王陛下直属部队回防之前就一路突进到王都吧?” “只有不到两万的部队,拱卫王都的林地至少能防守三天以上。”比比诺直起身,托着下巴陷入了深思,“可我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这么说,女王陛下手下能动用的战将,已经全部布置到各级前线,直属部队那位代指挥官,是个擅长铁桶守备的笨蛋,如果……伯恩尼亲王带回去了足够多的情报,这一点德尔米斯特应该是会考虑进去的。” 从一开战,克雷恩翻阅资料的时候就深深地感受到水精灵王国在战争前期的关键资料方面极度缺乏,对火精灵军队指挥官的资料就仅有最高级的寥寥数人比较详细,关于德尔米斯特的记录还不如克雷恩实际了解的多。 可以感受得到,前任女王直到最后一刻恐怕还是抱着能维持和平的虚妄假象。 而从目前的几场大战来看,火精灵对其余各元素精灵的高层将领都非常熟悉,唯一超出预料的,很可能就只有被格蕾希亚大胆交给崭新指挥官伊莉丝的第一军团而已。 这难道就是德曼一直避免与第一军团直接交锋的原因? “比比诺,”克雷恩一掌按住地图,问,“你觉得,咱们应该怎么行动比较好?” “死守十天。”她绷紧脸,一字一句地说,“军队要坚定执行战略任务。新的命令下达之前,阁下你也没有权限改变六分团的整体方向。” “这里如果交给你死守,能完成任务吗?我会让查恩尽全力配合你。”克雷恩无论如何还是感到坐立不安,“我准备马上坐狮鹫赶去伊莉丝那边,我觉得她这会儿会很需要我。” “克雷恩,”比比诺用有些复杂的眼神看着他,缓缓说,“如果您把权限暂时移交给我,我可能会下令驱逐诺罗卡特的居民。我不放心现在的随军补给数量,也信不过那些难以一个个分辨身份的精灵。”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很沉重地点了点头,随着这缓慢的动作,心中的某个角落,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崩裂,有什么光芒在迸发,好像有一串得意而狂妄的笑声,开始在灵魂中回**。 “你全权处理吧。”他扭过头,看着外面已经转为蓝色的月光,面无表情地说,“还请……尽量不要伤到民众的性命。” 第二五七章 裂隙!无法掌握的战局 大步赶回市政厅的路上,克雷恩下定了一个可能会让伊莉丝失望、但他却不得不做的决心。 他不准备再作为指挥官领导一支部队,他决定放弃这条路上的学习,忘掉那些必须把生命当作棋子的知识,做回自己。 从参与到这场战争中,他就感觉到自己正在被无形的力量撕扯。对伊莉丝的爱情回报,对火精灵王的恨意,共同组成了他前行的动力。每天都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行动,拼命去寻找把敌军一击致命全部杀死方法的时候,他还没有多余的心情去深思什么。而当他机缘巧合找回了玛吉娜,又不得不把数千名战战兢兢留在家乡的民众驱离之后,彻骨的厌恶终于再也无法压抑下去。 他再次明确了早就明白的事实,自己不喜欢战争。 作为一个棋子投入到一场战斗里,他还可以为了保护身边的同伴而奋勇拼搏,激发出高昂的战意,可如果让他作为执棋者,站在士兵们的后方,用一道道冰冷的决策把他们送上战场,变成一具具比决策还要冰冷的死尸,他就感觉灵魂深处的那道墙壁,在隐隐作痛。 他猜测,也许神谕之印封存掉的部分里,还包括了他属于火精灵的好战性格吧。 在市政厅二楼,库诺依一看到他回来,就连忙抬起手晃了晃驿鸦送来的信件,面色凝重地说:“克雷恩,大事件,我想,这应该是你不太爱听的消息。” “发生了什么事?”他有点疲倦地走过去,顺便揉了揉玛吉娜的头,伸手接过了那张纸。 那上面写的竟然不是精灵语,而是通用语,而且,也不是精灵王国哪个地方的军情,而是伊莉丝直接转寄过来的一张剪报。 就在刚刚过去的那个紫月祭,全圣域民众本该热闹欢庆的日子,发生了远比俄索拉斯沦陷可怕几十倍的事情。 坐镇圣域北部最辽阔国土,坚守在防御暗裔第一线的唯一帝国,罗特蒂亚,在红九月20号晚上同时被卡利吉安王国、拉尔斯王国、卡尔巴教国和奥查克联邦公告宣战,四个方向上的边境,先后被大军入侵。 至此,圣域最后一片和平的区域也被点燃了熊熊战火,自北向南,从无归山脉、黯魂山谷到无垠之海,再也没有宁静祥和的净土。 成千上万只求安逸生活的平民,将就此被卷入权力的错落刀锋之中,被割裂成细碎无形的尘埃。 从形势发展上早就预感到了这情况的到来,克雷恩倒没有太过吃惊,只是略显沉重地低下头,托住了额角。 轮回之纪的各种预言中,大都提到了这场终将席卷全境的动乱,克雷恩曾以为那不过是些跟风世纪预言书的危言耸听。 而现在,即使推迟了好几年,一切,还是缓慢而坚决地应验了。 他甚至都有点搞不清楚,到底这一切是注定会发生所以被占卜师们预言出来,还是那些预言刺激了野心家的权欲,反过来推动了这场纷争。 克雷恩叹了口气,站起来说:“玛吉娜,你会骑狮鹫吗?” 玛吉娜一愣,摇了摇头,“我只学过……如何用匕首杀人。” “库诺依,那你和她共乘,我已经通知空中卫队去准备至少两只强壮的狮鹫,咱们这就赶回伊莉丝身边去。”他有些烦躁地说,“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去干适合我的事情。” “你是指跟着弓箭手们一起在最前线冲杀吗?”库诺依拉起玛吉娜,一起向外走去,“那你估计有可能成为水精灵史上最勇武的亲王。要知道你的前辈们大多数时候只需要钻研让公主晚上休息的时候能欲仙欲死的技巧就足够了。” “所以他们配不上伊莉丝。”克雷恩平淡地回答,“这就出发吧。” “是。”库诺依笑了笑,“我可没有拒绝的余地。” 情况不如克雷恩预想的顺利,空中卫队的警备力量占用了几乎全部的狮鹫,任何一只离开轮换巡逻路线,都会导致一片空域失去预警。 所以最后在比比诺的安排下,一只驯化时间不长的亚龙成了这次任务的坐骑。 亚龙在主流空中坐骑的驾驭难度排行中一直稳居前三,更别说这只是第一军团出征才初次参与战斗的新丁,克雷恩想上去表示一下亲近还险些被咬了一口。 没有亚龙骑乘经验,克雷恩只好搂着玛吉娜坐在后面,靠安全带固定身体,把驾驶权交给了之前骑过两次亚龙的库诺依。 “先声明,我也不是很熟练。如果出了问题,我可能会选择应急措施。”库诺依抓紧缰绳,一双长腿紧紧夹住亚龙的细长脖子,扭头说道。 “什么应急措施?” “割断脖子放血迫降。这是亚龙在空中发狂的最佳解决方案。我的得到你的许可才行,我可不想在紧急情况下犯错把小命送掉。” “我允许,咱们出发吧。”克雷恩调整了一下匕首的位置,“玛吉娜,你也留意着点自身安全,不要在座位上睡着了。” 玛吉娜立刻瞪大了那双猫眼,炯炯有神地望着前方,认真地说:“是!” 库诺依一声低喝,颇为粗暴的一脚踢在亚龙颈侧,那颗头颅顿时昂起,嘶鸣一声,四足一蹬,腾空而起,巨大的皮翼吹开无数落叶,转眼间就背负着三位乘客冲到了树冠构成的绿色海面之上。 被过快的攀升速度搞得有点心慌,克雷恩拍了拍库诺依,提醒她慢点。 库诺依点了点头,双手在缰绳两侧拼命调整,但收效甚微,最后不得不腾出一手用力压下亚龙的头,才让这只不听话的坐骑逐渐稳住高度不再摆出要斜插云层的架势。 然而,紧接着它一展双翼,又施展出几乎带来失重感的陡峭俯冲。 足足经历了七八次大起大落,这只玩爽了的亚龙才在库诺依满头大汗的努力下给了个面子,稳稳地飞在了树林上方。 二十多分钟后,星石城附近的空中卫队逼近过来,确认了一下克雷恩的身份,引导着他们向下降落,抵达了星石城中心的喷泉广场。 克雷恩可以确定,如果不是自己及时下令,跳下来的库诺依肯定会忍不住一刀宰了这只把飞行任务当出笼解闷的混蛋亚龙。 玛吉娜早就被晃晕,下来后直接跑到树边蹲下,哇一声吐了一地。 克雷恩也有点头昏脑涨,扶着树站了一会儿,正要去旁边卫兵那儿打听打听伊莉丝的位置,就看到广场北边的路上,一身甲胄披风穿戴整齐的伊莉丝正匆匆大步走来,还有几十步远,就满脸关切担忧地大声问:“你怎么回来了?诺罗卡特那边出什么事儿了吗?” “没有,那边一切都好。”克雷恩快步迎了上去。 还有好几米远,伊莉丝就像是按捺不住这短暂的分别带来的思念一样,猛跑了几步,一头扑进了他的怀里,“那你怎么不在那边指挥了?是想我了吗?” “嗯,我想你了。”他扭转头,把鼻尖拱进伊莉丝柔顺的蓝发中。 毕竟是在战时,她应该没怎么有机会清洗,发根中透出一股淡淡的汗腥。这让她有点不好意思,扶着他的胸膛抬眼望着他,凑上去亲了一下,笑着说:“还有呢?可别试图瞒我,我的直觉你知道的哦。” “咱们去休息的地方说吧。这里太乱了。”克雷恩不太想在伊莉丝之外的精灵面前表现出对指挥权的退缩,毕竟这份权力是两位公主双重作保,才让他一个火精灵安稳拿到的。 “那还得等一下。”伊莉丝指了指东方,“我要去巡视一圈夜岗的哨卡,不然不安心。” “那我陪你一起吧。有我和库诺依跟着,你更安全。”他柔声说,“看来我还是适合做保镖。” 伊莉丝扭过头看了他一眼,心底隐约猜到了什么,但这里确实不是适合谈论的场合,就点点头带路往前走去,同时压低声音有点不高兴地问:“怎么带了只小母猫回来?库诺依不是跟着你吗?我记得暗精灵的女性在这方面的赞誉很高的啊,这你都不满足吗?” 芙伊已经跟她分享过大部分记忆,克雷恩干脆直接说:“那是玛姬,全名是玛吉娜·夜牙。” 伊莉丝皱起眉,在脑中搜索了一下,才呀的低叫了一声,说:“你的意思是……她是被火精灵抓走的,那个玛莎的妹妹?” “没错,基本已经能确认身份了。”克雷恩感慨地说,“她的经历……目前还只是推测,她自己很多事情已经想不起来了。” 既然聊到了这个话题,他干脆就原原本本地对伊莉丝讲了一遍,也想让她出出主意,看有没有什么水精灵王族知道的办法能找回玛吉娜失去的过往。 “这种情况我也不太清楚该怎么办。”伊莉丝考虑很久,略显遗憾地摇了摇头,“不过光精灵的很多年长者包括长生者现在都居住在艾普萨拉斯,我可以写信帮你问问他们有没有办法。光精灵是精神类魔法的大师,尤其擅长治疗和净化,我觉得应该能解决玛吉娜的问题。” “那就再好不过了。”克雷恩吁了口气,“希望一切顺利。等到土精灵王国境内的战况平息,我再设法找到夜牙部落的幸存者们,让玛吉娜回到自己的家乡。” “我还想问问你身上那神谕之印的事。”伊莉丝犹豫了一下,说,“光精灵多年前和光之子有过并肩作战的经历,长生者的手上应该有关于最早光之子的记录,而且他们中的精英,也对影响灵魂的魔法有所研究,我想看看,能不能把你灵魂中讨厌的那一部分直接净化驱除掉。” 他抬手抚着胸口,感应着在心跳间隙中偶尔涌现的灵魂波动,缓缓说:“我总觉得……这个问题,会比玛吉娜的记忆难解决得多。” “要不是这场该死的战争,咱们早就能安安心心地四处找法子了。圣佑林海可是圣域中对上古遗留物保存最好的地方。就算精灵林地找不到你需要的资料,翻越飞龙之脊南端,西侧对面还有一片较小的森林,被称为长生古林,那里有大量树灵守卫,据说有各种族的长生者在其中隐居,等到干掉火精灵王,控制住西南地区,咱们就可以过去那边寻访更加厉害的人物。”伊莉丝显得信心十足,微笑着说,“这世界这么大,总有一天咱们能摆脱那个烦人的笨蛋。” 灵魂中传来弗拉米尔久违的不悦,似乎也确实表现出一丝忌惮和不安,芙伊马上展开精神力,将火天使灵魂碎片的躁动封印压制。 “真有那么一天,也不知道我身上到底会不会发生什么翻天覆地的变化。”他感到有些隐约的不安,语气沉重地回答。 “只要你还是你就好。”伊莉丝伸臂过来握住了他的手,还特地摘掉了手套与他十指交叉,“去掉那个家伙,我不觉得你会有什么改变。” “可如果……最后被去掉的,仅仅是神谕之印呢?”巡视了几处目标后,克雷恩再次打破了沉默,说出了一直以来徘徊在心底的担忧。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伊莉丝用明显在说谎的口气回答,不难猜到,她想要逃避克雷恩暗示的可能性。 克雷恩也觉得还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战争带来的压力容易让智慧生命胡思乱想,他想了想,索性把话题转到了最近的新消息上。 焦点,当然是一大一小一远一近的两件。 罗特蒂亚陷入围攻泥沼的的确确是全圣域最大的事,但从实际出发,那边离精灵王国是在太过遥远,战火的影响不知道要历经多少传递才会对这边造成实际影响,而且消息传递的延时客观存在,想要多做点什么分析,也只能流于已知的情报表面,并添加许多种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 不过克雷恩和伊莉丝,连跟随在后面的库诺依和苏米雅都不约而同地给出了唯一一个共同的走向揣测结果。 罗特蒂亚目前的边境军力根本无法把四个邻国蓄谋已久的攻势全部抵挡下来,当自家的国土都陷入到巨大的危机中时,再怎么无私的皇帝,恐怕也不会继续把全圣域的安危看作第一要务。 那么,结论就显而易见。 此前罗特蒂亚的几次危机都是内部崩裂,与外敌基本无关。 而这次不同。 因此,驻扎在北方边境,长期对暗裔造成胁迫的那支精锐之师,常年不被外人窥探到全貌的罗特蒂亚真正主力,势必将离开无归山脉到黯魂山谷一线,投入到保卫家园的战争中。 没有了那些自从星历元年就默默背负着沉重使命守卫圣域安宁的战士,仅靠边境的城墙箭塔,要塞魔炮,就想挡住阔别丰沃土地,在亡者平原与圣域夹缝的地下世界积蓄了千年怒火的暗裔大军吗? 曾经统治这片土地近千年的暗星帝国,必将卷土重来! 暗星帝国的威胁程度也许远超目前正在进行的战事,但远在天边的大火,往往不如自家冒烟的厨房窗户更加急迫。 所以对克雷恩和伊莉丝来说,相比看不见摸不到的永恒暗星之王,还是另一件事的德尔米斯特更加危险一些。 按照收到的后续讯息,女王陛下的直属部队已经全军开拔,准备在艾普萨拉斯周围布阵,拦截德曼可能杀入的所有路线。 对方整个军团的攻击力都非常优秀,以翼人为主要对手进行培养的士兵机动力也绝不会差,火精灵的军队训练体系本就冠绝艾尔法斯联邦,首要选择当然必须放在王都保卫上。 按照正在被进攻的林地的防卫等级估计,德曼率军攻破大概需要一到三天,后面的林地虽然防御设施少了很多,但占地更加广阔,考虑到补给后勤等问题,女王直属军团肯定来得及回防。 “但问题是,在那之后呢?”伊莉丝严厉地斥责完两个打盹的哨兵后,在往回走的路上,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说,“按我的感觉,德曼……应该不会跟火堆边的飞蛾一样不要命的扑向王都才对。” “可他确实那样做了。他所做的事情,咱们本来就没有猜到过。”克雷恩已经因为连日的猜测算计头昏脑涨,摇了摇头说,“他从那个地方展开进攻,应该没有别的选择才对。西边的浅沼林地已经被攻陷过一次,领地目前都还没恢复发展,居民依然驻留在后方,他可能选择的方向,总不会是向东横穿碎骨荒原出海吧?那样的话,从土精灵领地出去不就好了。” “也对。”伊莉丝嗯了一声,把头盔手套都塞到了克雷恩的怀里,让他拿着,自己撒娇一样挽住了他的胳膊,“那就让姐姐去考虑怎么处理吧。无论如何,咱们是赶不及帮忙了。” “你打算在这儿一直驻守到10号?” “当然,这是战略任务,没有新指令,就要继续执行到底。”伊莉丝坚定地说,“而且我派的侦察队已经有了回报,俄索拉斯的叛军营地没有移动迹象,新宰相亚尔泽也没有离开,正在忙着整肃王都内部的反对势力。我看他的宣战,也就是虚张声势一下拖延拖延时间。他们真想对咱们国土造成危险,至少也要统合了目前四分五裂的各大贵族才行。” “土精灵王已经是阶下囚,几个大领主都已经申明立场,统合起来会很费事吗?” “你不了解贵族那套,克雷恩。”伊莉丝不屑地说,“申明只不过是申明而已,如果今晚土精灵王脱困,带部下杀掉了亚尔泽,重新夺回王权,信不信明天这帮老混蛋又会再倒回去?” 她哼了一声,稍微压了压嗓音,“在任何一方展现出绝对的控制力之前,那几个最顽固的中立派最多只会做做样子。” “明明是最想要包容大家的王,最后……却闹到这样失去一切的下场。” “母亲还是女王的时候就提醒过那边了,包容需要给予的是尊重和平等,而不是特别的优待。已经有现成阶层划分的情况下,再加入种族这么一个莫名其妙且无法改变的区分标准,怎么可能不惹出乱子。” 克雷恩略显感慨地说:“幸好西南部还有一批集合起来为了土精灵王而战的异族联军,否则……他的下场就太令人感到悲伤了。” “我反而觉得这是土精灵王咎由自取。如果没有他任性的激进政策,这场战争都不会开始,成千上万的生命本不必流亡、受伤、死去,你觉得该为这些负责的只有叛军吗?”伊莉丝深呼吸了一下,轻声说,“不管怎样,这位土精灵王的时代结束了。战争中的无辜者,只有被卷进来的民众而已。” 克雷恩终于还是忍耐不住,低声说:“可我们还不得不把这些无辜者驱赶出自己的家园。” 伊莉丝愣了一下,湛蓝的眸子飞快地转向克雷恩的脸庞,“你……是在责怪我吗?” “不。”克雷恩平稳了一下语气,柔声说,“我在愤怒自己的软弱。明知道这是不得不做的事情,可你能做到,我……却不行。” 伊莉丝皱了皱眉,看了看已经回到星石城中心,转身抬手挥了一下,“今晚的巡视到此为止,大家各自休息去吧。库诺依、苏米雅,你们带着玛吉娜去隔壁找奥妮娅一起休息,不用跟进来了。” 苏米雅全程都用非常伤感的眼神注视着玛吉娜,看得兽灵少女都有些不好意思,只好一直躲在库诺依另一侧。直到这时,苏米雅才叹了口气,上前试探着拉住了玛吉娜的手,柔声说:“晚上和我一起休息吧,玛姬,我……也是你姐姐的好朋友。” 看随行的部下都离开,伊莉丝转身拉着克雷恩走进屋中,关好门大步走到床边,坐下脱掉完全以防护为主没有任何美观可言的高腰厚皮靴,曲起腿揉着酸痛的脚踝,轻声说:“克雷恩,你就是因为这个而离开驻地回来的吗?你……不打算再指挥分团作战了?” 克雷恩沉重地点了点头,过去单膝跪下,捧起她解开防滑裹布的脚,轻轻放在自己腿上,用指尖巧妙地压迫着容易感到疲累的部位,“也许是神谕之印的效果吧,我对战争的厌恶始终无法改善。” 伊莉丝皱着眉说:“我也不喜欢,可在这世上,又有谁能一辈子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呢?咱们追求的胜利并不是为了奴役和侵略,而是为了保卫咱们所拥有的一切,这样也无法抵消你的排斥吗?” “我不仅仅是排斥。我也……做不到。”克雷恩深深吸了口气,让风一样的叹息从唇缝之间悠长地掠过,“知识可能已经在我脑海里徘徊,我也知道什么是正确的决断,但下达指令的痛苦,已经足够震颤我的灵魂。” 被他选择的形容方式多少震惊了一下,伊莉丝低下头,和他额头几乎贴在一起,望着他隐约闪动着红光的眸子,用没有多少疑惑的口气说:“克雷恩,你感觉到弗拉米尔有变化了,对吧?” 克雷恩的手停了一下,但很快,就继续缠绕上她修长优美的脚趾,缓缓点了点头,说:“是的,我感觉到……那堵拦阻他的墙,正在产生细小的裂隙。” “是的。”克雷恩抬起下巴,迎上去吻了伊莉丝一下,口气不由自主变得沉重而缓慢,“这还是在芙伊拼命帮我压制的情况下。如果没有芙伊的力量,恐怕弗拉米尔早就已经失控。” “到底因为什么?”伊莉丝略显惶恐地伸长手臂,搂住了他的脖子,柔软的身躯几乎折叠起来,把**的双足依旧伸在他怀中,“就是……因为战争吗?” “我也不太清楚,我只有猜测可能的原因。”克雷恩叹了口气,向前站起,把她抱到**,与她一起躺下,有些疲倦地说,“战争的确是可能的理由。从回到艾普萨拉斯至今,我一直在学习思考关于战争的方方面面,而那些知识……我学得很快,快到让我自己都非常吃惊。可以说,我上次有这种感觉,还是从德曼那里学习弓术的时候。” 伊莉丝抬手抚摸着他微微颤动的耳尖,皱眉说:“神话时代,弗拉米尔是天使中最擅长征战的那个,所以……你觉得自己对战争的技艺增长连带着加强了他的存在感?” “另外一个原因,我觉得是炎魔弓。”克雷恩转为仰躺,双手枕到头后,整理了一下语言,轻声说,“我和芙伊的同契越来越紧密,芙伊的力量也越来越强,按道理,对弗拉米尔的压制应该是越来越轻松才对。可恰恰相反,芙伊现在对弗拉米尔的压制已经越来越吃力,这次裂隙的出现,恐怕就是一个开始的讯号。我……就要回到与灵魂中另一个自己争夺身体的状态了。这也是我不敢再继续担当指挥的原因。” 看到伊莉丝翻身爬上来,他拂开她耳边垂下的淡蓝短发,柔声说:“如果是在最前线的战场上,我就算暂时失控,危害也不会太大,说不定还会因为情感的一致性多杀死几个火精灵士兵。可如果是在指挥室呢?如果是在你身边呢?后果是不是不堪设想?” 伊莉丝抿紧嘴,跟着一愣,瞪大眼睛说:“等等,我身边也不行?你……你这是想干什么?” “去我曾经呆过的地方。”克雷恩搂紧她,沉重但坚定地说,“我短暂地参与过一场战争,我在那里最后做到了弓箭小队的队长,我觉得适合我的位置,就是一个听从调遣的弓手。我可以成为你手下最优秀的士兵。” “你在说什么蠢话,你比艾普萨拉斯最精锐的神射手都要强大的多,你是游侠,是英雄,我怎么可能让你去最危险的地方。” “最前线需要的就是实力强大的英雄。我知道你想让我成为一个令你感到荣耀的统帅,那么,带领士兵冲锋陷阵,一起搏杀,也是领导大家的一种方式,不是吗?” “可你知不知道现在的战局有多么让我不安?”伊莉丝双手捧著他的脸颊,湖水一样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即使已经有了这么大的优势,我依然不敢确信水精灵会是最后胜利的一方。你要是在前方军营,我连制定战略都会受到影响的。克雷恩,留在我身边,我命令你,哪儿都不许去。” 说完,她就低下头,狠狠地吻住了他。 “才几天没见而已……”克雷恩看着她解下丢到一边的腿甲,笑着说道。 “可我好想你。”伊莉丝俯下身,柔软的身体因为有些出汗,透着潭水一样的清凉。 但潭水的深处,却又犹如沸泉一样火热。 她抱紧了克雷恩,轻喘着说:“你看,我连这么几天不见你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怎么舍得丢下我去前方。你难道要让我抱着奥妮娅来派遣见不到你的寂寞吗?” “我只是去前方带领士兵作战,并不是去自杀,伊莉丝,你对我的能力就这么没信心吗?”说到能力这个词,他还故意把依然有点生疏的精灵语加重了音调,同时配合着向上进行了突如其来的“逆袭”。 被他弄得险些尖叫出来,伊莉丝气哼哼地低下头,张嘴含住他的耳朵,上下同时咬了他一口。 暂时沉浸在愉悦中享受了一会儿,伊莉丝这一股劲头过去,才有气继续说道:“我不是对你没信心。我是对战况没信心。如果咱们能顺利的压制住敌军某支部队,我并不介意派你去最前方打出一些实实在在的功绩。可……可咱们至今为止的战略几乎就没有顺利过。” “战场上最恐怖的就是未知。”她皱着眉,坐在他腰上,低头看着他说,“一个德曼,就让咱们费劲了力气都捕捉不到。谁知道这样的将军火精灵那边还有几个。我只是看起来镇定而已……克雷恩,我其实每天每夜都担心烦躁,焦虑得几乎睡不着觉,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那……我就先缓解一下你的焦虑吧。”克雷恩笑着叹了口气,猛地翻过身,把这个水做的精灵公主再次放回到身下。 可惜,即使他很努力地帮忙彻底松弛下来,伊莉丝的焦虑还是没有减少多少,抱着他的胳膊说:“暂时我还是不想让你离开。” “可我指挥第六分团的时候,也不在你身边啊。” “那不一样,起码我知道有五千个水精灵保护在你周围。”伊莉丝的口气透出了少见的任性,“你知道你跟库诺依跑去做侦察的时候我在后方担心得多厉害吗?我连做梦都会梦到你被火精灵部队围困死斗的场景。知道矿场有危险的时候,我差点就全军出动。幸好理智让我没那么做,可……可总是这样担心的话,我的理智肯定会有不管用的时候啊。” “那么,伊莉丝,你觉得,什么阶段才是我可以前往战场的时候呢?” “至少……固守的这最后几天不行。”伊莉丝近乎妥协一样地说,“战线太长,一旦打起来会非常混乱,到时候我连你的消息都无法准确获得。至少……等过了这个任务。” 她搂住他的脖子,盯着他的眼睛说:“我保证,在调你去前方之前,不再要你分担战略上的决策责任。这样,你就能好过很多了吧?那些残忍的,无情的,会让你感受到弗拉米尔共鸣的事情,都由我来做。” “我不会让他控制你的,绝对不会。”宣誓一样的呢喃后,伊莉丝凑近克雷恩,又一次吻住了他。 蓝月的光芒,和她的眸子一样明亮…… 第二五八章 龙影!无处不在的阴暗 6号,火临日,和克雷恩与伊莉丝预测的一样,德曼的部队在元素降临的提升下全面攻陷了边境要地,水精灵领主紧急转移了臣民和大部分物资财产,效仿了浅沼林地的高效。 火精灵军团得不到充足的补给,前进的每一里路都要面对水精灵王国修筑的密集陷阱,举步维艰。 但德曼却连停下休整都没有,当天晚上,就一路追击到林地北部,冒着被包围的风险,劫掠了领主后撤的运输队。 就在更北侧林地领主调动全部卫队严阵以待的时候,接下来的水临日,火精灵军团却离开了便于固守的阵地,消失在侦察部队的视野中。 所有指挥官都以为水临日带来的影响是德曼避战的主要原因,于是趁机整备,在通往王都的路上布下了决一死战的阵势,女王直属部队也把营地前压。 内部的侵扰并没有影响到前方的战局,古蒂拉将军继续牢牢牵制住堕石林地的火精灵主力,几场小规模的战斗互有胜负。 而风精灵的部队就趁着这个机会,**,大肆进攻失去了边境防护的火精灵腹地,为了防止火精灵的诱敌陷阱,风精灵王派驻的新指挥官作风稳妥了许多,如同削果皮一样一层一层的铲除火精灵的据点,平民能安抚的安抚,不能安抚的驱离,有卧底嫌疑的直接关押或处刑。 8号,风临日,以风精灵为主的军团自西侧突击成功,两座重要城市被风精灵部队一天内直接摧毁,至此,火精灵的北线边境全面沦陷,战火彻底烧到了后方。 当晚,德曼的军团再次被捕捉到行踪,但军团的开进方向,却并不是艾普萨拉斯,而是仍未恢复生产的浅沼林地。 本来只有几条运输线路还在保持运作的浅沼林地没有防御之力,一夜之间被德曼军团横向打穿,向伊莉丝这边运送的部分物资被截获。 当暗临日到来,被德曼的攻击牵制到王都附近重兵把守的贵族们才惊愕地发现,这位神出鬼没的焚语者最终的目的,竟然是水精灵供给前方的主要补给线。 河网林地的守军紧急集合,匆匆杀出驻地,赶去保障运输路线的安全,第一军团也不得不调出两个分团,日夜兼程重新打通浅沼林地。 这枚刺入血管的针,终于还是成功扎痛了整个水精灵王国。 而比起补给线路可能面临的危机,其他的挫败也在暗临日这天接踵而来。 南下的水卫军团暴露出临时拼凑的致命弊端,指挥缺乏经验的同时,部下也缺乏足够的训练和战斗的勇气、默契,即将进入与土精灵异族反抗军能联系上的地区时,遭到了希达里安·山火所率部队的侧翼偷袭。 战斗只持续了不到一个小时就以水卫军团的溃退告终。 将近三千具尸体,就这样留在了不见天日的密林之中。 这边携带着败阵消息的驿鸦还没飞远,遥遥相对的火精灵王国西部,另外一场更加惨烈的战斗就拉开了序幕。 水精灵王国拥有详细资料的少数几个火精灵将领之一、火精灵高层指挥官中唯一的女性、达妮艾露·法·希瓦拉、战争开始后就任王立警备军新军团长、被称为炎龙之吻、据说已经有接近剑圣实力的英雄,成功在有利地形伏击了风精灵正在搜集物资的先锋部队。 风精灵军团旋即驰援,三方包抄,气势汹汹要把火精灵王立警备军这支精英中的精英绞杀在王都之外。 达妮艾露立刻率军撤退。 有速度优势的风精灵军团当然选择了追击。 于是,在靠近飞龙之脊山地的空旷荒野,火精灵国内集中起来的全部力量,在达妮艾露的诱敌下成功与风精灵展开了占尽优势的决战。 消失已久的魔装弩兵出现在坡地高处,数量比之前增加了不止一倍。 王立警备军精锐部队的小队多点突袭,在魔装弩兵的掩护下锐不可当。 战斗从9号傍晚持续到10号中午。 代表着治疗与净化的光元素降临的日子,呼啸而过的风依然无法驱散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 此战双方损失均超过一半,但火精灵本来参战的数量就只不过是风精灵部队的三分之一而已,而且风精灵撤退的时候,还被魔装弩兵一路追击,抛下了不知多少尸体。 所以不论怎么认定,这都是风精灵不得不承认的一场惨败。 这一战的结果,直接扭转了火精灵王国西部地区的形势。 炎龙之吻,就此成为会让风精灵王国的孩子们瑟瑟发抖的名号,也成了伊莉丝嘴里念念不忘的单词。 “咱们要是在那边作战该有多好。”接到坚守任务结束的命令后,伊莉丝把纸捏成一团,不甘心地看向西方被晚霞染红的天空,“我也想要那么一场正面决战,而不是现在这样猴子似的被牵着耍来耍去。” 克雷恩没有接茬,他知道这会儿伊莉丝的心情很糟,就在昨天晚上,因为河网林地领主的怯战,水精灵南北补给线遭到了德曼的洗劫,大量物资被掠夺,焚毁。 这迫使伊莉丝改变了军团的行动目标,不得不撤离星石林地,回援境内,与女王直属部队、河网林地驻军形成三向包围网,配合后撤的古蒂拉将军,将德曼困死在中央。 尽管对于放任土精灵叛军借此机会迅速掌控局面感到无比不甘,但一想到这将是剿灭德曼军团的最好机会,伊莉丝就迫不及待跃跃欲试。 在幕僚团的坚持下,第一军团毁坏了星石林地全部无法带走的物资,破坏了所有设施,主要通路只保留了用来防御的各种陷阱、机关。 克雷恩很想带一支小队保护玛吉娜往西南方向探索一圈,看看能不能找到夜牙部落的踪迹,无奈大部队即将撤离,他不想让伊莉丝担心,只好仅仅写了几封信,让驿鸦送去给水卫军团的几个兽灵首领,托他们如果有机会碰到请帮忙转交给夜牙部落。 骑在马上的他,耳边听着林地虎坐骑的低声咆哮,转头望了一眼身后已经隐没在树丛中的城市轮廓,曾经喧闹繁华的聚居地,随着士兵的离去已经一片死寂。 他又一次意识到,战争能带来的,果然只有毁灭。 圣临日下午,第一军团顺利撤出星石林地,在北侧河岸集合驻扎,为了防止土精灵叛军从后方追击夹攻,查恩率领四分团拉开了一段距离,在南岸上游几里外负责殿后。 接近水精灵王国领土后,来往的驿鸦更加密集,带来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但却没有几件值得庆贺的喜事。 王都艾普萨拉斯西南地下爆发出巨神甲虫引起的灾祸,根据前去镇压的王家卫队描述,爆发根源的那个小装置和虫卵,应该是从伯恩尼亲王住处的水井投下的。 格蕾希亚怀疑这样的后手恐怕不只一个,艾普萨拉斯为此展开了全城检查。 西北部与迷雾森林接壤的两片林地中,有多个城市出现了被暗中破坏军事设施的事件。几个城市之间唯一的共同点就是异族定居者中兽灵的比例较高。 格蕾希亚为此特意传令前线,对部队中少数正在效力的兽灵士兵进行宗教筛查,看字里行间的意思,女王显然认定这些动乱与巨龙之翼有关。 在写给伊莉丝的亲笔信中,女王陛下甚至提醒第一军团不要将侧翼和背面交托给水卫军团,也尽量减少和那边共享情报的频率。 情报大臣已经明确提出质疑,认为水卫军团那场数量悬殊依旧惨败的战斗,就是巨龙之翼泄露军事机密的结果。 王都内部甚至已经有声音主张,焚语者之所以能在土精灵、水精灵两大王国中进出自如神出鬼没,就是因为近些年随着异族居民增加而渗透进来的龙神教徒在传递消息。 双方的情报战从一开始,就处于不对等的态势。 不难推测出,如果格蕾希亚的外交斡旋没有成功,风精灵依旧被牵制在西线战场,火精灵顺利仰仗情报优势一路摧枯拉朽下去,这些隐藏在暗处的教徒,仍然不会把自己暴露在阳光下。 只是如今战况扭转,火精灵的局势愈发艰难,这些隐秘的合作者,才不得不冒险走到了台前。 幸好在围剿德曼军团之前得到了消息,各部队都开始对值得怀疑的地方进行细致的审查,否则要是再次因为情报的失误放跑了德曼,伊莉丝估计会恼火得直接清洗军队中所有任职的异族。 可仅仅是第二天,一封紧急通告就让伊莉丝明白,那蔓延的影子,根本不是这么简单可以清除。 刚刚过去的那个深夜,格蕾希亚签发命令,逮捕并处死了三名水精灵贵族,连他们的家眷都被收押等待后续处理。 女性水精灵没有混血,被绞死悬挂在王都三座大门外的,都是真真正正的,伊莉丝的同胞。 而她们的罪名,是投身异教、背叛国家。 “这……这怎么可能……”伊莉丝的身躯晃动了一下,无力地坐倒在刚离开的地铺上,脸色都有些发白。 克雷恩也有点不敢相信,但看着女王陛下亲自发出的通告,真实性应该不会有什么疑问才对,“我也没想到,巨龙之翼竟然已经渗透到这么高层的地方了。这里面可是有两个军务大臣,一个政务大臣,其中一位军务大臣还管理着粮饷调度,如果这些都成了敌军操纵的傀儡,后果简直太可怕。” “调度……说不定就是因为她负责管理调度,才会让德曼如此顺利地拦截了前线的补给线路,逼迫古蒂拉将军离开阵地,撤出堕石林地周围。”伊莉丝捏着那张纸的手指微微颤抖起来,“风精灵战败,水精灵回防,火精灵的主力这下彻底没了牵制,下次再想有这么好的机会,可就不可能了。” 她一拳砸在了自己的膝盖上,怒吼:“她们到底记不记得自己身体里流淌的是哪种血啊!” 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过去蹲下,柔声说:“伊莉丝,血脉不能决定一切的。否则,我就该站在火精灵那边才对。” “所以……她们三个认为火精灵才是对的?巨龙之翼才是正确的?龙神才是一切?”伊莉丝难过地看着他,她其实不是不能猜出答案,但她不想接受。 库诺依蹲在营帐门口,突然开口说:“公主殿下,你能再念念刚才那三个名字吗?” 伊莉丝皱了皱眉,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干脆直接把纸递了过去,“你自己看吧,都是些老贵族,称号中间名一大堆。又臭又长。” 库诺依接过去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抬头说:“公主殿下,您没有发现这三个贵族有一个共同点吗?我是指,除了公开所说她们都信仰了龙神教这个罪名之外。” “共同点?”伊莉丝不太理解地看着库诺依,“她们……都是女性,都很有地位,都从我母亲在位的时候就为王室服务,这些都是共同点啊。” 库诺依叹息着摇了摇头,轻声说:“您的思维模式太纯洁了,让我们暗精灵的孩子来看,都能看出她们最致命的共同点是什么。” 她压低声音,修长的手指在纸张上轻轻弹了一下,说:“女王陛下登基的时候,这三位可是坚定的反对者,对两位公主在外历练的过程和结果,一直不断提出质询的,也是她们。您再好好想想?” 伊莉丝的眼神,渐渐由疑惑变成了无法克制的惊愕,连话音都不禁有些颤抖,“你是说……她们其实并不是因为背叛国家才被杀死的?” 库诺依连忙否认:“我可没这么判断,也许背叛国家的罪名并不假,也许她们真的加入了龙神教,说不定之后几天就会有确凿无疑的证据公布在所有臣民眼前。我只是提醒您,这件事很可能还有另一个答案,一个大家永远也不会得到实证的答案。” “姐姐……”伊莉丝有些沉痛地低下头,“三个这么重要的贵族,还都执掌着重要的事务,只是一晚上的审讯,就直接定下了死罪,姐姐……你为什么要这么匆忙?难道就不担心……会有判断错误的可能吗?” 库诺依微笑着说:“当然不会有错,背叛女王,和背叛国家的差别,其实并不大。” 她盯着伊莉丝的眼睛,缓缓说道:“公主殿下,您姐姐果然是最适合如今水精灵王国的女王。我从此刻开始相信,她会把自己的名字,写在绝大多数水精灵女王之上。” “看来我该多谢你的夸奖咯?”伊莉丝不太领情,没好气地说道。 库诺依抬起头,乌黑的眸子闪动着亢奋的光芒,“公主殿下,我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这确实是我诚心诚意的夸奖,水精灵王国多年以来掌握着艾尔法斯最丰富的资源,却一直带领精灵们走在一条早就不合时宜的道路上。如果一早就能判断出格蕾希亚陛下在登基后会有如此的魄力,说不定暗精灵在开战时反而会倒向这一边。” “别胡说八道了,暗精灵跟火精灵的友谊可比光精灵与我们之间的还要悠久。” “势力之间的联合没有友情,只有利益。”库诺依缓缓说道,“您知道我是不能对您撒谎的。” “现在再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战争已经开始了。”伊莉丝站起来走向帐门,从让开的库诺依身边走了出去,天空还没有完全亮起,树冠挡住了微弱的晨光,只有些斑驳的淡淡光点洒落在她的皮甲上。 “但局势并不会是一成不变的。”库诺依跟在克雷恩身后走了出来,“公主殿下,向您的姐姐好好学习吧,进步,蜕变,当水精灵展现出比火精灵更大的希望时,其他势力我不清楚,但暗精灵,不会有什么抛弃火精灵的心理负担。” “我至今还是没搞太清楚,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一个繁荣、强大、愿意去统治更加辽阔土地的精灵帝国。”库诺依很快回答,“已经有很多精灵生活在草地、平原和山脉之中,为什么精灵们的国家却要死抱着圣佑林海中的精灵林地过活?公主殿下,您已经看到战争中精灵士兵那极为优秀的表现了,大家自律、训练有素、装备精良、战力非常优秀,精灵军团即使面对两倍的人类士兵也不落下风,高贵的元素精灵更是人类王家卫队也要有数量优势才能勉强应付的精锐。您有没有想过,如此强大的我们,一旦有了统一的意志,一旦不再需要为了大大小小的政务坐在高等精灵议会里互相指责,那精灵们该有多么伟大。” 伊莉丝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这些话不该对我讲。女王是我姐姐。” “您姐姐已经没有听这些的必要了。”库诺依自信满满地微笑说,“不管她和火精灵王谁最终胜利,我相信我们暗精灵都能看到自己想要的未来。” “那我听这些的意义何在?”伊莉丝的口吻变得略显严厉,“能带给你们未来的,是我姐姐。不是我。” 库诺依收起了笑容,严肃地说:“公主殿下,您该正视自己在您姐姐心中的地位。我以一个暗精灵刺客的敏锐眼力保证,您的姐姐在这世上除了水精灵王国之外,唯一称得上在乎的,就只有您。” “你想说什么,还是直接点吧。”伊莉丝活动完筋骨,已经彻底清醒过来,她扭头看着库诺依,眉心不悦地皱起。 “您是不是觉得女王陛下这次对三名元老的借机处理不能理解?” 她迟疑了一下,点点头,“没错,我认为……应该有更好的解决方式。” “事实上,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式。”库诺依无视掉克雷恩警告的眼神,继续说了下去,“您需要做的,就是努力成长,跟上您姐姐的伟大步伐。这才只是个开始而已,如果您姐姐所做的一切最后招来了您的反对,我都能想象出她会有多伤心。” 说到这里,她扭头看了一眼克雷恩,笑着说:“克雷恩,我的命就绑在你的身上,我也希望你能尽快成长,不要再带着无聊的幼稚心态行走在战场边缘。这不是你曾经参加过的那种小型冲突,这是一场事关权力的厮杀,正如伊莉丝的软弱会影响到女王陛下,你那没必要存在的同情和慈悲,也会影响到咱们的公主殿下。各方就要到齐了,大家面临的争斗,比的不是谁更正义,而是谁犯错更少。” 克雷恩笑了笑,说:“你似乎在尽可能让我们变成和你一样的精灵啊。” “不,”库诺依缓缓吐出一串单词,“是成为和胜利者一样的精灵。因为失败者,就不再是精灵,而只是尸体。” “好了,不要再借题发挥你来自暗精灵的无聊思想了。”伊莉丝烦躁地瞪着她,“也许我姐姐为了巩固自身的位置做了什么我不太认同的事情,但这不意味着姐姐已经彻底变成了那样的精灵。我也不需要改变什么,我为了保护臣民、保护姐姐而战,如果姐姐下令,那么再怎么不认同,我也会去执行。我相信她,一如她相信我。” “时间会证明我的判断。公主殿下。”库诺依躬身行礼,微笑着说,“而且,我相信并不需要太久。巨龙已经在精灵的林地上展开了翅膀,龙神的阴影正在蔓延,而黑暗,是最适合行动的环境。女王陛下,伟大的格蕾希亚三世,一定还会把好消息继续传来的。” “好了,赶紧收拾营帐吧。”克雷恩打断了他们的谈话,“今天还要行军大半天,而且就要进入德曼军团可能突击到的范围里了,咱们没有太多时间来讨论后方的事情。” “其实这不只是后方的事情。不过,我任何时候都听从你的命令。”库诺依笑了笑,转身弯腰去撬地上的木桩,准备拔营出发。 伊莉丝扶着蓝色巡礼的剑柄,挺胸抬头走向已经在待命的各级指挥官,大家的脸上都带着倦容和一丝隐约的不安。 看来巨龙之翼导致的全军筛查,扰乱的并不只是那少数兽灵士兵的心情。 合围线已经拉开,只要谨慎前进,不留给德曼突围的空隙,两三天内,围歼战就能顺利开打。布置下今天的任务,伊莉丝跨上林地虎,高声宣布了全军前进的命令。 克雷恩给马匹戴好眼罩,缓缓跟在伊莉丝身边,考虑了一会儿,问:“伊莉丝,你永远无条件相信你姐姐吗?” “当然。”她挺直腰背,明亮的眸子坚定地直视前方,“这个问题,任何时候都只有这一个答案。” 察觉到他话里的担忧,她微微侧脸,轻声问:“你在担心我姐姐变成库诺依说的样子吗?” 克雷恩没有回答,而是深深地吸了口气,接着,叹息一样地吐出。 当晚,已经布置完毕的营地迎来了又一只驿鸦,焦虑的鸟儿在吃过肉干后,依然紧张地左右张望,像是受了什么惊吓。 打开那封通告后,伊莉丝的指尖,无法控制地颤抖起来。 上面的消息只有两条。 前任女王因身体不适搬离王宫,已迁去郊外庄园疗养。 缉拿巨龙之翼渗透势力的工作全面展开,目前已累计逮捕涉嫌叛国罪的贵族四十余名…… “这……恐怕已经不能用巨龙之翼的渗透来解释了。”克雷恩接过那封通告看完,脸色也明显变得沉重了不少,“一个以兽灵和人类为主的教派没道理能拉拢到如此多的精灵贵族,众所周知,精灵的宗教倾向一贯很低。” 伊莉丝阴着脸没有说话,直愣愣地望着军帐门外的无光黑暗。 从午后开始,浓密的云层就遮挡了阳光,夜晚当然也不可能得到双月的眷顾,营地周围的林木间,只剩下萤虫的光芒星星一样闪动。 幸好库诺依已经带着玛吉娜加入到夜巡的警备队中以强化侦察力量,否则这会儿一定不会忘记把此前说的话再拿出来重复一遍。 “我不懂。”沉默了很久,久到克雷恩快要忍不住开口劝说休息的时候,伊莉丝有些沮丧地吐出了一句话,“我真的不懂。的确,王都里有不少贵族对姐姐不满,可……可这很正常啊。没有哪位女王可以得到所有臣民的爱戴忠诚,即使是我母亲的时候也一样。使用利益和权力来操控这部分臣民,不是我们从小的必修课吗?” 她抬起头,“姐姐到底在做什么?国家正在进行一场战争啊,这不正是需要团结任何力量的时候吗?就算……”她似乎不愿意用那个词,但挣扎了一下,还是接着说,“就算想要清除异己,树立绝对权威,也不需要做得这么……这么极端吧?” 克雷恩坐到伊莉丝的身侧,缓缓说:“这件事……不做有不做的理由,而做,也有做的理由。” “比如?” “比如,巨龙之翼的机会一旦错过就未必再有,女王陛下可能没把握以后还有合适的时机来做到同样的效果。”他调动了所有曾经的经验和知识,尽全力猜测着,“比如,这样做可以最大限度的震慑王都内的龙神教徒,暂时让王都的情况稳定下来。” “这些都是次要的。最主要的,终究还是库诺依对我暗示的那一个理由。姐姐她……决定亲自掌控一切,决定建立彻底的忠诚。她要让艾普萨拉斯,能如她的手臂一样随心所欲的操纵。” “以前的女王都是如何应对贵族大臣中的反对者?” “逐步削弱对方的权力,扶持更加忠心的兄弟姐妹或后代,警惕不要让他们控制实际的领地,外放的时候注意远离边境。”伊莉丝想了想,轻声说,“其实过往的女王都很能容忍适当数量的异见者,我也……没怎么听说过大臣反叛的事件。这些处理方式其实就是用来针对犯下大错又不至于有罪的下臣而已。” “也许你姐姐认为战争时期,需要排除掉一切隐患吧。”克雷恩叹了口气,望着手上的纸,突然有点好奇地问,“这个没收所有家产的处罚,是意味着被捕贵族的亲眷即使没罪也要跟着倒霉吗?” 伊莉丝点点头,跟着皱了皱眉,伸手抢过了纸,仔仔细细看了几遍通告的措辞,思考了一会儿,说:“我觉得,我好像又找到了一个原因。选在这时借机处理这些贵族,还能得到非常充沛的资金。” “资金?” “战争时期……一个国家花钱如流水啊。而且这种时候还不能临时提高税率或者加征税金,否则民心浮动会更加麻烦。”伊莉丝向后躺倒在潮湿的地铺上,看着悬挂在军帐顶上微微摇晃的魔石灯,心情似乎缓和了许多,“有钱才有粮饷,有粮饷才有士兵,才有可供咱们指挥,上阵拼杀的那一条条生命。就是不知道,姐姐能从这批被定罪的反叛者身上榨出多少油水……” 听出她的语气中有了一丝前所未有的讽刺意味,克雷恩有点担心地说:“你……在生她的气?” 伊莉丝低下头,手指轻轻弹着胸甲的下沿,发出略显沉闷的声音,“我就是觉得,姐姐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不过,也许……从戴上王冠,在格蕾希尔大人的雕像下接受祝福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吧。” “别多想了,你和你姐姐的职责不同。你的心思,还是应该更多放在眼前的战斗上。这次的对手,可就是德曼了。” “我知道,这可是水精灵情报网中少数有详细资料的将军,不少细节还是托了你的福。”伊莉丝打了个呵欠,“克雷恩,如果在战场上遇到自己的老师,你要怎么做?” “感谢他,然后,打败他。”克雷恩坚定地说,“教出一个能打败自己的学生,身为老师应该也会非常高兴吧。” “我其实想请你劝降他,”伊莉丝闭上眼,调整成了准备睡觉的姿势,“你不是也说过么,德曼并不认通火精灵王的想法和行动,姐姐又放出了很多流言,不断试图离间特穆迪森家族和王室的关系。那么……应该不是没有说服他离开火精灵军团的可能性。” 克雷恩躺倒她外侧,以保护者的姿态挡住了军帐的入口,柔声说:“如果你希望,我可以尝试一下。我也觉得德曼不像是会为了那种野心而奉献自己全部力量的精灵。但写信就不要考虑了,没有用的。” 借着这个机会,他再次提出了自己心底的要求,“让我去最前方的战场吧,伊莉丝,我的实力能够减少咱们战友的牺牲,炎魔弓的出现,还能对火精灵的士气造成沉重的打击。而且在那儿,我才有机会近距离见到德曼,有机会打败他,告诉他他所做的事情,是错的。” “错在哪儿呢?”伊莉丝扭过头,睁大明亮的眸子问。 克雷恩早已在心里想过无数遍这个问题,“火精灵王,那个已经疯狂的穆艾三世,不过是为了自己的王冠不被夺走,就谋划策动了这么一场战争,让无数精灵同胞和异族居民无家可归,甚至丢掉了宝贵的生命。他让平静的圣佑林海陷入恐怖的战乱,还想要统一全部的精灵,把侵略的野心扩张到更远的地方。我不知道历史上对于正义的定义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他这样的野心家,绝对不会是正确的。成为他的帮凶,当然也绝对是错的!” 第二五九章 合围!势在必得的绞杀 也许是感受到了克雷恩的决心,也许是明白炎魔弓终究要到最需要它的地方去,伊莉丝终于承诺,安排他加入二分团,到露西丝的麾下,成为最前线的弓兵队长。 从战争开始,露西丝的二分团就一直在主将狂野的作风下活跃于战斗第一线,任何时候,正面突击的任务都会交给她来负责。 这次围剿,二分团就布置在第一军团的西北侧,满怀斗志守备于最有可能和敌军接战的位置。 考虑到安全和血誓的特殊性,库诺依也被命令随他同去,玛吉娜则和苏米雅一起,留守在伊莉丝身边。 蓝一月13号,是保卫战计划中唯一的火临日。 按照此前沟通的作战方案,女王直属部队将在今天把阵线继续前压,逼迫德曼军团的营地向西南移动,河网林地领主率领的防卫军只要严守阵线,那么伊莉丝和古蒂拉将军的部队只要保持现在的推进速度,就能顺利把德曼军团绞杀在碰头处。 清晨刚刚到来,全军整肃的结果就已经报告过来。 随军的少数兽灵侦察兵里,共查出巨龙之翼的潜伏者四十七名,精灵士兵有嫌疑被暂时囚禁的一百六十一名,有些情报泄漏事件已经查出实据,均和此前第一军团的战略部署和行动方向有关。 另外,整肃清查行动开始后,先后有二百一十六士兵叛逃,被追击杀死六十五名,剩余不知去向,很可能已经逃往德曼军团的驻地。 “所以,我率领的部队中,竟然一直潜藏着四百多个敌人。”伊莉丝的神情显得十分复杂,她把那份报告很小心的折叠起来,收进了胸甲内的口袋,再抬起头时,表情已经无比平静。 “传令全军,继续按原定计划推进!” 克雷恩跨上战马,望向压抑着眼底不舍得伊莉丝,笑着摆了摆手,“我去了。” “一切……小心。” “嗯。”大家心里都清楚,战场上临时分别话最好不要说得太多,克雷恩点点头,转头一夹马腹,与早就等在前面的库诺依先后疾驰而去。 并不在大道上的缘故,林间的马匹速度不会太快,好一阵子后,他们两个才离开了伊莉丝亲自率领的五、六分团军阵,往压在最前的二分团赶去。 “我真没想到,你考虑来考虑去,最后选择的竟然是到最前线冲杀。”地势开阔了一些,库诺依调整了一下速度,并到克雷恩身边,“你知道厮杀起来的战场有多危险吗?” “知道,所以我才要去那里。”克雷恩平静地说,“我想要做的,是为了保护他人而战。不是站在安全的后方,让本该受我保护的同胞去流血牺牲。” “可一个好的决策能保护的部下远比你亲自到战场射上几箭多得多。”库诺依作为一个刺客,显然不太愿意接近乱军交战的地方,但她又不能违背克雷恩的命令,只有绕着弯子尝试劝阻。 “但我未必能做出好的决策。我缺乏一个指挥官最基础的素质之一,冷酷。”他用指尖摩挲着用来召唤炎魔弓的伤口,那里好一阵子没有用过,已经在发痒,“还好,我应该能成为一个不错的士兵,为了水精灵王国,我可以遵守绝大部分不太过火的命令。” 库诺依沉默了很久,才笑着说:“我真好奇你的父母是什么样的火精灵。” “哦?” “我见过很多很多火精灵的孩子。他们生下就和你不同,不仅仅是发色的问题。”库诺依的目光有些闪烁,“我想这说不定和你的双亲有关。亦或是……和你与炎魔弓的同契有联系?” “这你就不必深究了。”感受着灵魂中隐隐激**的暗流,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如果我能活过这场战争,那你迟早会知道的。” “是父母,还是你能同契的原因?”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他笑了笑,一声低喝,催马往前赶去,前方林间的脚步声和时隐时现的昂萨维格家族旗帜,足以说明,露西丝率领的二分团,就在眼前。 “嘿,亲王阁下,你好啊。火临日你的精神一定不错吧?竟然跑这么远到我这儿来了。有什么事吗?” 和其他分团指挥比起来,露西丝的位置极为靠前,可以说如果遭到敌军袭击,只要第一道阵线被击溃,她的身前就只剩下了亲卫队。 几乎可以想象出,战斗开始后这个女精灵高举战矛怒吼冲锋的情景。 克雷恩掏出伊莉丝的信,稳住战马递了过去,“我打算参加最前线的战斗。我不擅长指挥作战,我想,我的实力应该用在更合适的地方。” 露西丝眼里那一丝若隐若现的不屑在看完了信件后消失,表情也凝重了一些,口气不再有刚才的戏谑,“亲王阁下,我想我需要你亲口确认一下,你准备加入最底层的弓兵小队,在那里直接参与作战?” “没错,我可以直接杀死很多敌人,减少大家的伤亡,这远比让我留在后面面对繁琐而无聊的情报有意义得多。” “你了解这有多危险吗?” “我以前是个游侠,我参与过一场小规模的战争。我知道那是个多么残酷的地方。” “那么,你能为自己的安危负责吗?我可不想因为你出问题而被公主殿下查办。”露西丝扭头看了一眼过来的士兵,比划了一个让大家继续前进的手势,“说真的,亲王阁下,这不是个适合积累军功的好地方。” “我不需要那种东西。我只希望战争能尽快结束,火精灵王那个发疯的脑袋能早点被挂到树上。” 露西丝看了一眼库诺依,“那么,那个是你的保镖?” “是我的部下,她是个出色的暗精灵刺客,可以辅助侦察,你可以像指挥我一样指挥她。她会服从命令。” “真有趣。”露西丝蹭了蹭鼻尖,“你真是我知道的,最有趣的亲王。就让你的部下陪着你,继续听你指挥吧。” “好!”她用战矛敲了一下马鞍上的金属边,“乔亚,过来!” 前方一个卫兵迅速下马转身跑了过来,“是!” “这是克雷恩,咱们新加入的神射手。现在,马上把他带去纳瑞斯队长那儿,告诉那边,即刻起他们多了一个实力很强的副队长。打开心胸,忘掉他的红毛和身边的黑皮小妞,准备好同生共死吧。” 在亲卫队卫兵的带领下,克雷恩很快来到了二分团侧翼靠后的第一弓兵小队。 看到整个小队都在徒步行进,克雷恩立刻从马上下来,将坐骑交给旁边经过的士兵带走,迈开腿走了过去。 卫兵已经简明扼要地说明了情况,一个正当壮年的男性普通精灵有点为难地皱了皱眉,但还是点头接受了命令,转身迎向克雷恩,伸出了粗糙宽大的手掌,“你好,我是索亚·纳瑞斯,此刻起就是你的队长。” “我是克雷恩,这是库诺依,听从你的指示。” “我认得你,亲王阁下,不过既然露西丝长官命令我把你当作普通士兵看待,那么我就会忘掉你其他的身份,现在,你就是克雷恩副队长,跟随我一起行动。” “是。” “那么,克雷恩,你的弓箭呢?精英神射手也不能把自己的唾沫当成武器吧。” “我是同契者,武器会在需要的时候出现。” “好极了。希望你是我认识的贵族里最有本事的。否则,你会拖我们的后腿。懂吗?” “我保证不会出现那种情况。” “希望如此,跟我来吧,咱们一边赶路,我来一边教给你一些常识。”索亚调整了一下背后弓的位置,带着隐隐的不满说,“现在来不及对你进行什么训练,那么,关于作战方式,我就只有一个要求,听从命令,让你做什么,就马上做什么,不让你做什么,就绝对不做什么。明白?” 克雷恩点点头,调整了一下头盔,紧了紧手套。 “任何时候,回答问题要大声说出来,最好用是或者不是,而不是点头摇头。明白?” “是!” “很好。”回到队列前,索亚大声宣布了队伍从此多了一名副队长的消息,接着继续率队前进,对手边的克雷恩教授剩余需要注意的事项。 第一小队是二分团射手组的领军者,部下全员三十名,皆为普通精灵,经历过两次补充,依旧保持着最初的金字塔结构,十名弓箭手,八名中级射手,六名高级射手,四名精英射手,两名神射手,而索亚这位队长,则是拿到过勋章的精英神射手。 索亚对克雷恩的基础能力非常满意,得知他做过五年游侠后,口气也亲切了不少,“我也曾想过去外面的世界做个自由自在的游侠,如果没有这场突然发生的战争,兴许我年底就会申请退伍。” “你都已经是队长了,不觉得可惜吗?” “没有机会建立功勋,那大半我这样的精灵一生也就是个队长了。”索亚注视着前方,笑道,“不过我倒宁愿那样碌碌无为的过下半生,总好过现在这样,带着兄弟姐妹们的脑袋,走在奔向死亡的路上。” “听说也有士兵把这当成建功立业迈入贵族的机会。” “红毛混蛋们大概会这么想吧。”索亚扭头看了一眼克雷恩的头发,笑了笑,“我不是说你。在女王陛下的国度,很少有士兵会有这种想法。毕竟,作为平民生活已经非常安稳富足,参军的报酬也足够丰厚。不需要靠脑袋换钱。” 库诺依的眼珠转动了一下,在旁边说:“这样的话,战场上的动力会不会有一些差距啊?对方说不定可是抱了改变自己今后生活的决心呢。” 克雷恩马上坚定地回答:“为了自身的利益,永远不会是最大的动力。我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家人亲眷,为了保护背后柔弱无依的民众,这样迈上战场的士兵,绝对会比他们更加坚定。” 索亚哈哈笑了两声,拔出腰间的短剑递给克雷恩,“我有点明白为什么公主殿下会喜欢你了。给,副队长,你身上不能没点东西,拿着防身吧。” 和在外游**的冒险者大不相同,即使背负着射手责任,这些弓箭手们也都还背着另外一套武器,有的是短剑圆盾,有的是长矛,有的是一捆细标枪,而且,满满的箭袋大都硬塞入了三十支以上。 和他们比起来,一身轻松只在靴子里藏了匕首的克雷恩简直就像个在战争地区游览的天真贵族青年。 这样的负重的确累赘,但等到决战一旦开打,这些在远程负责给对方造成大量杀伤的射手恐怕谁也不愿意有手边没了武器的绝望时刻。 这也表示,弓箭射完,或是敌人已经冲到面前,如果不能后退,他们依然有搏命一战的决心。 “谢谢你,队长。”克雷恩郑重其事地接过那把已经有些锈迹的剑,别在腰带上。 他知道,从这一刻,他就是这个小队真真正正的一员了。 “你的部下,那个什么依……” “库诺依。” “她是个精英刺客?”索亚有点期待地问,“靠得住吗?” 库诺依直接回答:“是,我已经被血誓束缚在克雷恩手下,请相信我不会拿自己的生命乱开玩笑。” “正好,最近侦察队任务重,顾不上咱们,一直负责咱们小队的前哨,那小子竟然这次审查被抓了,等需要单独行动的时候,就让库诺依负责这一块吧。” “我对侦察还算在行。具体需要做什么呢?” “简单的说,就是保证我们这些在一定距离下才能发挥最大优势的射手不会被敌军埋伏后直接挥刀砍在脸上。”索亚拍了拍身上的长锁甲,“我不想知道这身东西能不能挡住精灵细剑,最好永远都不用知道。” 目前的战略任务是压迫,依靠推进缓缓挤住德曼军团可能的突击路线,整个军团的移动速度并不快,等到中午传来命令原地休息进餐时,克雷恩估计整体也就前移了五里多的样子。 但从侦察兵传令兵繁忙的移动就能感觉得出来,他们正在接近一场可能的战斗。 索亚指挥部下分成了两批,交替保持警戒,轮流吃饭。 听到肚子里传来的咕噜声,克雷恩才有点尴尬地发现,自己踌躇满志赶来前线的时候,竟然忘了这边是不会有谁帮忙送上饭菜的。 库诺依倒是随身带了点肉干,不过那是密封良好,用作长程侦察的口粮,她也不太愿意动用。 “看来你不如你说的那么准备万全。”索亚带着一丝善意的嘲弄笑了笑,递过来一包干粮和水壶,“跟你的黑皮妞分分一起吃吧。第一次吃的话记得多冲点水,不然可能咽不下去。” 吃下第一口后,克雷恩感觉还好,精灵的军粮比起人类那边还是好吃一些。 而库诺依的表情就精彩了很多,简直就像是一口吞了块石头下去。 士兵们的进餐速度非常快,并不需要什么餐具,直接把成块的干粮捏碎在掌心,倒水上去润湿,拍进口中猛嚼几口,就着水壶咕咚咕咚咽下。 饭量小的三口,饭量大的五口,一顿饭就算是吃完,马上站起和旁边的战友交替,开始警戒四周。 库诺依只吃了一口,就干脆地放弃了剩下的,装回马皮军粮袋,捂着胸口摇了摇头,“够了,我宁肯吃草。” 索亚接过袋子,摘掉手套掏了一把蹲下吃进去,灌了几口水,笑道:“那就希望你能坚持到晚上扎营吧。” 库诺依摸出腰间装的肉干,犹豫了一下,还是塞了回去,“没关系,我不饿。” 克雷恩在圣域游历了五年,最饿的时候,曾经在篝火上用一只靴子装水煮熟了另一只靴子吃,和那种满是脚汗味的皮子比起来,嘴里的干粮明显美味得多。 而且这种由多样谷物粉末炒制混合加入营养液干结成块的军粮,饱腹能力比人类的那边的简陋随军食物实在是强出了太多,而且对圣佑林海的适性非常好,不弄湿的部分完全不需要担心霉变。 简单的休整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整个弓手小队都在趁机保养检查自己的武器,克雷恩为了不显得太过特立独行,从索亚那里要了一小块砥石,抽出短剑打磨。 库诺依不屑这种群体行动,跟克雷恩打了个招呼,干脆去前方找侦察小队,去帮忙一起探路。 不过克雷恩猜,她应该是奔着侦察兵身上行动时会携带的肉干而去。 午后天色更暗了一些,浓云几乎吞噬了所有阳光,比较茂密的林地中,克雷恩都不自觉换成了夜视的目力。 再次前进后不久,命令从露西丝那边传来,第二团即刻改变行进方向,由原本的北偏西,大幅度调整为正西微偏北,而且,全员提速。 在指挥所里呆过一段时间后,再身处下层士兵之中,克雷恩彻底明白了身为棋子的感觉。 他们紧密团结在一起行进的三十多个精灵,根本不知道整个战略上发生了什么变化,也根本不关心,他们需要的,就是简单而便于执行的命令,仅此而已。 知道为什么会突然大幅转向的,二分团里恐怕只有露西丝和身边的几个幕僚。 克雷恩并不是个训练有素的士兵,他做不到接受命令后完全不进行自己的思考。 他估算了一下行进的距离,和地图上此刻他们大概所处的位置,发现了一个奇怪的事实。 按照合围计划对德曼军团部署地点的判断,想要展开围剿,作为先锋的二分团不是应该微调方向转向正北才对吗? 这么突然转向西进并提升行军速度,在原定计划中,可是会跟古蒂拉将军的前进路线交叉,互相影响的啊。 发生了什么事? 仅仅半个小时后,又一道命令传来,方向正西,全速前进,所有士兵进入战斗准备。 紧张的气氛顿时弥漫开来,索亚一声令下,第一弓兵队转为三排横列,全部持弓在手,猫腰迈腿飞奔。 “我是同契者,这么早拿武器出来会白白损耗很多精神力。”克雷恩一边跟着跑起来,一边试图解释自己没有进入射击预备状态的原因。 索亚嗯了一声,“你只要给我保证好,在我命令出手的时间马上把箭射出去就可以。如果慢过队里的高级射手,你的副队长就不用再当了。” “是。” 如此急行了十多分钟,前方突然传来隐约的喊杀声,紧接着,传令兵灵猴一样踩在枝杈间飞身掠过,高喊:“前方五百米!偏北七度!弓兵支援!” 索亚立刻扬声道:“前两排保持阵型!第三排上树,前进!” 克雷恩看了看自己的位置,马上纵身一跳,跟着后排的高级射手神射手爬上树干,开始在这一片鹰爪木上攀爬跳跃。 很快,前方出现了几十个躲藏在树干后举盾不时观望一下的战士,那边的队长看到索亚赶到,立刻喊道:“纳瑞斯队长,帮我们掩护!” 索亚先下令小队进入安全位置,接着探头看了一眼,两支闪动着红光的飞箭立刻射了过来,擦过树皮,留下一道焦黑。 “是火精灵?” “没错,十几个红毛混蛋,占据了很好的地形。硬冲损失太大了。南北一线这样的埋伏据说有七八处,不快点解决,将军多半要下令全军突击了!” 克雷恩在粗大的枝干上稳定住位置,心想,德曼在这种地方布置下近百个火精灵,摆出明确的阻击态度而不是埋伏,会是因为什么? 库诺依从旁边钻了出来,拍掉身上的树叶,对着索亚说:“总共十三个,都是弓手,我用飞刀伤了一个,他们很沉得住气,恐怕……就是为了拖延时间。” 说话的功夫,前方的战士又一次尝试举盾冲锋,但对方完全不吝惜体力和斗气,一片穿刺箭倾泻而来,马上就让他们带着两个伤兵退回了树后。 “小队全员准备!”索亚抬起手,拉开了自己的弓弦。 克雷恩的指甲马上狠狠陷入到皮肉中,用力刺出一点血滴,凌空一甩,撒出一片红光,凝成炎魔弓落进掌中。 索亚一直在留意着他这边的情况,一眼看到,有点惊喜地怔了一下,接着,微微一笑,下令:“压制射击!开始!” 随着一声令下,整个小队的弓手全部闪出藏身地,齐刷刷瞄准了对面火精灵小队的藏身地,十名弓箭手不等目标出现,就把一支支箭矢射出,擦着那些树干飞过,而其余射手则拉满弓弦,等待着更好的机会。 克雷恩不需要考虑箭矢数的问题,红芒一闪,光弦张开,手指一松,锐不可当的元素之箭就向着粗大的树干飞去,啪嚓一声射出一个焦黑的裂口。 他马上再次开弓出手,第二支光矢准确无比地射中了之前打出的裂口,凝聚着斗气的穿刺箭轻松地穿过了已经开裂的树干,狠狠贯通过去。 一声痛哼,一个红发精灵的身影一晃,有点惊讶地闪了出来。 下一秒,三支破甲箭齐刷刷飞了过去,那个受伤的弓手连还击的手都没抬起来,就被当场钉死。 在飞箭的掩护下,战士们咆哮着发起了冲锋。 那些火精灵没有办法再继续藏身牵制下去,终于被迫探身射击。 早已久候的射手们,马上一起松开了弓弦。 火精灵的阻击小队实力比预想的还要强悍,虽说比不上克雷恩曾经交手过的王立警备军,但面对如此的绝对劣势,依然能镇定地一边后撤,一边连续射出爆裂箭和破甲箭,给逼近的战士造成不小的打击。 基本功索亚手下的弓手都非常扎实,弓箭手的实力还稍微差些,高级射手往上就已经足够精准,在正常情况下,只要对方冒头,就多半要付出血的代价。 但第一轮全员射击后,进行了预瞄准的小队依然没能造成多大伤亡,被射中的火精灵装备精良,大都还能忍痛反击。 只有一个神射手预判准确,直接洞穿了一个火精灵头盔缝隙中的脑袋。 克雷恩两发光箭都被躲过,看着火精灵开始后撤,有点焦急地说:“索亚!我必须在这么靠后的地方吗?” 索亚大声回答:“没错,好弓手不需要向前冲。给我原地继续射击!” 林间地形本就非常复杂,很快,火精灵就后撤到了索亚小队的有效射程之外。 十三个火精灵,只不过倒下了三个。 这样的战果两个队长当然都不会满意,露西丝的部下马上就展现出和指挥官类似的风格,战士队长高举弯刀盾牌冲出了树后,索亚也怒吼着让小队前进追击。 克雷恩总算有机会离开后排藏身处,赶忙飞快跑向前方,迅速超到弓手阵势最前,根据一记爆裂箭的飞行轨迹,抬手也是一支爆裂箭预判射出。 红光一闪,穿过一堆树叶,准确无误地炸开在火精灵小队逃跑的路径上。 不需要考虑箭袋残量的优势显现出来,克雷恩根本不等烟尘散去,一串箭步冲到和后排战士们几乎平行的位置,一道道光矢以最大限度的射速连发而去。 “克雷恩!你太靠前了!后撤!”索亚大声喊道,同时指挥着小队成员开始转为抛射,避免伤到前方已经接近追上的战士们。 克雷恩的血液正在飞速地流动,但听到索亚的命令,他犹豫了一下,只好放缓速度,继续在侧翼保持火力压迫。 炎魔弓的光箭只会在距离外消失而不会下坠,这意味着他所有的抛射技巧都无法使用,为了不伤到友军,不得不再次纵身上树,在枝杈间出手掩护。 当倒下的火精灵超过半数后,剩余的四五个敌军不再尝试且战且退的牵制打法,齐射了一轮爆裂箭把最前排的举盾战士逼退几步,就转身开始全力逃跑。 战士小队的队长立刻下令停止追击,避免被速度有优势的火精灵弓手拉长追击线伺机杀伤几个。 索亚率队超到战士们身前,对着逃走的敌军补了一轮射击。 可惜林地中的战斗对逃走一方优势很大,依靠走位,火精灵们轻松地躲过了索亚他们的最后一轮攻击。 克雷恩从树上跳下,扫了一眼受伤流血的战友们,猛地抬手开弓,盯紧了一棵棵树干之间细小的那一道缝隙。 红发的身影在闪动,机会并不会太多。 但只要一次,对他就已经足够。 又是一抹红色的发影出现在缝隙里,克雷恩不假思索地松开光弦,一记瞬击·穿魂之刺破空而去。 在那几乎已经超出射程的地方,红色的光一闪没入,远远打出了一声痛苦的惨叫。 总算,多留下了一个。 索亚快步走到克雷恩身边,一边帮他揉着胳膊缓解反噬的筋肉麻痹,一边说:“干得不错,你的实力真是远超我的预料。” 克雷恩收起炎魔弓,看着队长说:“那么,你可以不再顾忌我伊莉丝丈夫的身份,下次战斗把我安排在最合适的地方了吗?” 索亚笑了笑,拍了一下他的肩,“刚才那就是最合适的地方。” 这场小规模的战斗结束,战后清理工作也很快完成。伤员的情况都不怎么严重,简单包扎一下就可以继续行动,至于对手的尸体,自然也没谁会有功夫去帮忙执行一场火精灵的葬礼,剥夺完战利品,就直接丢在林中为大自然提供养分。 其他地方的战斗似乎并不是太顺利,他们整备一会儿后,按照传令兵的指示向西北方增援过去,不过等赶到那边,战斗也已经结束。 克雷恩没想通,这种白白牺牲的小规模阻击,纯粹是在用士兵的生命拖延第一军团的速度,可在四面被围的情况下,德曼想要拖延什么? 他还没思考出一个结果,露西丝的命令就已经到了——方向正西,全速急行,再遇到类似阻击,不惜一切代价尽快解决,必须保证行军速度,黄昏之前,部队要赶到河网林地东侧。 安排库诺依继续去前方侦察,克雷恩跟着索亚他们一起小跑前进,好奇地问:“索亚,你说咱们这行动计划改变得这么厉害,会是因为什么?” 索亚很冷淡地回答:“那不是咱们该知道的事情。命令里不包括的东西,我不知道,也不去猜。” 碰了个不大不小的钉子,克雷恩只好沉默下来。 很快,二分团就再次遇到了小规模的阻击,这次对手的数量更多,但没再有火精灵出现,混合着少量大盾战士的弓手小队构筑了简单的射击防线,依靠一条不算多么宽敞的小河展开了攻击。 有露西丝的命令在前,不需要再等待进一步的指示,索亚立刻指挥部下投入到战场上,高级射手以上一字排开,不惜代价用破甲箭集火,弓箭手则保持着抛射的密度,压制对方起身射击的机会。 对方装备了精灵族比较少见使用的重型大盾,这导致破甲箭的效率大打折扣,爆裂箭也只能让插入大地的盾牌晃动一下而已。 但终归数量上的绝对劣势客观存在,克雷恩刚用瓦解射击把一面大盾从中崩裂,打成两半,不应期还没过,顶着射击疯狂冲锋的战士阵线就已经推到了他们死守的阵地。 短兵相接。 几分钟后,二分团的靴子就踏过了这批敌军的尸体,连战利品也没顾上收拾,继续匆忙前进。 不久后,库诺依匆匆离开前方侦察线,回到了克雷恩身边。她得到的蛛丝马迹,加上绕去露西丝那边“不巧”听到的一些事情,足够让她拼凑出今天战略转向的原因。 堕石林地摆脱了牵制的火精灵主力部队竟然没有回防已经被风精灵扫**了五分之一的本方国土,而是趁着古蒂拉将军赶来围剿德曼的机会,攻向了守备空虚的河网林地。 河网林地领主本就保守消极,一得到消息,就惊慌失措地带领河网林地守军回防,打开了德曼军团西侧的巨大口子。 而德曼,也很干脆地带领全部兵力,攻向了水精灵王国最坚固的边境,也不知道是打算从那里突围,还是要和火精灵主力配合,一举攻下河网林地。 伊莉丝尝试让河网林地领主率军反打夹击德曼军团,结果却没有得到任何回音。 于是,古蒂拉将军和伊莉丝,不得不放弃几乎成功的围剿计划,全速驰援。 第二六〇章 奔袭!生死之间的追击 这些消息的可靠性并不需要怀疑。库诺依不能对克雷恩撒谎,而且军团的走向也足以说明,围剿计划出现了巨大的变数。 如果这次再让德曼逃掉,他那支新军,就相当于在土精灵和水精灵两片国境内大摇大摆地游览了一圈,打下一串胜仗,接着扬长而去。 这对己方士气的打击显而易见。 河网林地那个关键时刻掉了链子的领主,之后势必要承担伊莉丝倾泻的怒火。 克雷恩抬头看了看四周,除了他,周围的战友们并没谁关心到底发生了什么变化,他们只是握紧手里的弓,保持着随时可以出手的紧张姿态,迅速地移动。 接近黄昏的时候,部队进入了休整状态,但没有允许扎营,也没有下令埋火做饭,保持着战斗阵型的整个二分团,简单吃了一下随军口粮,就分成三组轮流在树下休息。 这种补充体力的方式,很显然是夜袭的准备。 凌晨之后,火临日结束,水临日到来,大规模的战斗将得到不小的优势。但相对的,对手也一定会对此有所防备。 按照德曼的风格,第一军团的脚步停下,他却绝对不会停。 火临日剩下的几个小时,他一定会尽量利用起来,打通逃亡的路。 靠在树上,克雷恩皱眉思考,如果是露西丝的决定,他们应该直线追击过去,趁着德曼军团的距离还没拉开,循着各种痕迹追上去,依靠河网林地的地形优势直接开始决胜之战。 在即将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停下,防止被德曼埋伏,顺便回复疲劳的状态,应该是来自伊莉丝的命令。 紧张感一直盘旋在脑海,他根本睡不着,即使把意识沉入灵魂之海,去芙伊的怀抱中休憩,也依然无法完全平息心中的烦躁和不安。 对火精灵王的恨意还在,这让他更加沮丧,连外围的战斗都一直打不出想要的结果,真的突入到火精灵王国领地后,难道就不会和风精灵一样,被炎龙之吻的怒火吞噬么? 发了会儿呆,轮到他所在的分组去执勤警戒。但实际上作为被保护起来的弓兵小队,警戒工作也不过是保持战斗状态随时可以支援各处而已。 远不像外围的哨兵那么辛苦。 接近河网林地,空气变得潮湿,腐叶和泥土的味道充斥在四周。几条大道都被火精灵破坏并布置了陷阱,为了拦阻背后的追击,他们也算是动用了一切手段。 时间渐渐走向深夜,根据奔走的传令兵的消息,萨斯琳率领的三分团已经从南侧压了上来,米优塔的一分团布阵在他们中间的后方,骑兵队正在集合。 接近凌晨时,露西丝的命令隐秘的传达到各个队长副队长耳中。 所有休息的士兵全部被叫醒,悄悄地向河网林地中移动。 十几只狮鹫从树海上方掠过,尖利的喙被上了套绳,不允许发出扇动翅膀之外的声音。 库诺依活动了一下筋骨,翻出皮甲下的漆黑里衬包裹在外,配上她深色的皮肤,简直就像是融入到夜色之中。当索亚和克雷恩他们开始移动,库诺依就立刻摸向前方,承担起弓兵队前方的视野。 不到半小时,克雷恩就经过了一处河网林地的防守据点。 这里显然不久前才经历过一场战斗,依靠古木建造的隐蔽箭塔被拆掉了一半,地上的陷阱大都已经触发,走上几步,就会不小心踩到一具尸体。 潮湿的空气染上了淡淡的腥味,树皮随处可见喷溅上去的血液,有几个士兵被箭矢钉死在树上,直到他们走过,依然保持着站立的姿势。 光凭克雷恩看到的比例,就能估算出河网林地仓促布置起来的内线防御根本不堪一击,集中力量突破的德曼军团根本没有付出多少代价,就撕裂了因为拉长而脆弱的防线。 而且,看痕迹的指向,德曼可能并没有要攻打河网林地城市的打算,他多半会在向西的路上蛇形避开两座驻军不少的城市,靠着此前战绩的威慑力,冒险穿越过去。 以河网林地领主那胆怯懦弱的作战风格,甚至有可能坐视这支军团从她的职责范围内大摇大摆离开。 正常全速急行军,横穿河网林地只需要两天不到,就算加上回避城市守军必须绕开的路程,德曼军团只要不眠不休,也能压缩在一天半左右达成目标。 如果河网林地的驻军不能给德曼造成足够多的麻烦,这场追击战,还没开始就已经输了。 踩着脚下松软的泥土,克雷恩都能想象出,伊莉丝在坐骑上气得脸色发青的样子。 如果这是沙盘棋,她恐怕已经把河网林地领主的脑袋摁进地图里。 之后一个小时,克雷恩跟着索亚他们又经过了三处防守据点,尸体越来越少,到最后一处,连防御设施都没怎么被破坏,能明显看出,守军选择了匆忙撤退。 露西丝的恼火通过命令传达过来,不需要再吝惜体力,全速追击。 很快,马蹄声从树木间传来,林地虎的咆哮也清晰可闻,三个分团的骑兵队似乎是集合在了一起,向前追击过去。 这些骑射手虽然不具备冲散对方阵型的能力,但用来牵制骚扰,拖延对方的逃跑速度正是最理想的选择。 问题是,这样不就拉开了阵型的密度,把一批弱势兵力暴露在对方的杀伤范围之内吗? 德曼不是头一次上战场的新兵,如果他选择停下展开反击呢? 克雷恩想把自己的担心传达给露西丝,即使仰仗着水临日的加成,这样的冒进风险也实在太大。 但犹豫了很久,他还是没有开口。 既然选择了作为一个士兵来战斗,那就乖乖听从指挥的命令吧。 不到半小时后,周围的树干上开始出现七零八落的箭矢,克雷恩目力所及的范围内,也已经能看到倒毙的马匹。 但奉命拖延骚扰的骑兵们还在进攻,前方不远处,已经能清楚地听到战斗的怒吼和呼号! 随着队长们的大吼,早已积蓄了足够怒火的战士们长啸着急速冲锋。弓箭上弦,射手们也开始大步奔跑。 背后不远的地方,魔力的波动在激**,结界瞬间张开,笼罩住最需要保护的区域,法杖的光芒,在夜幕下犹如地上之星闪动。 他们,终于追上了! 杀! “库诺依!不用保护我,去尽可能多地干掉敌人!”克雷恩心中的苦闷终于化作怒吼爆发出来,一得到索亚自由射击的命令,他就抬手唤出炎魔弓,猫腰加速,向着正在冲锋的战士集群侧翼赶去。 不能抛射的炎魔弓,必须在能直接瞄准对手的位置出手才更有利。 前方的骑兵队果然已经死伤惨重,为了成功拖住德曼军团逃亡的步伐,这些骑射手不断地迂回,从后方斜杀到侧翼,再从侧翼杀回到后方。 但作为最擅长弓箭技艺的种族,精灵的军队中最不缺的永远是精准优秀的射手,不能直接冲阵的骑兵队无法对殿后部队造成致命的威胁,几轮交手下来,足足付出了六成以上战损的代价。 看到咆哮的战士们冲杀上来,骑射手们终于得以闪向两侧,让出了正面战线,继续以弓箭游走骚扰。 德曼军团的阵型非常稳固,即使是在高速逃亡的过程中被追击,殿后的士兵们也很快就从混乱中回复,战士在弓手们身前排成铜墙铁壁,保证脆弱的战友把锋锐的箭矢一批批倾泻出去。 没有冲阵实力的骑射手对这种迅速构建的防御阵毫无办法,但潮水一样涌来的刀盾战士,却转眼就硬碰硬砸开了那条不得不拉长应付骑兵机动力的防线。 盾牌的碰撞声,刀锋砍开骨头声,细剑穿过皮肉声,箭矢的破风声,顷刻之间就填满了阴暗潮湿的林地空间。 克雷恩终于冲到了合适的射击距离,他扭头看了一眼,弓兵队的同伴都已经进入战斗位置,不断地闪身抛射,打击着比战士压制的战线更靠后的地方。 他咬了咬牙,找到一颗合适的树,飞身而起一蹬一窜,跳了上去,蹲稳身形马上就是一串光箭连射,扫向对方用弓箭还击的后排。 不需要节约箭矢,他拼命调动着全身的斗气和魔力,尽可能增强光箭的杀伤效果,转眼之间,就有六七个敌手倒在他的箭下。 这时,一个赤红的火球摇摇晃晃飞了过来,直冲向克雷恩所在的树冠。 他刚刚连射结束,来不及半空截击,只好舍弃这个还算不错的位置,纵身跳下。 一声闷响,火光爆裂迸发,焦黑的树枝混着残破的叶子如雨落下。 赶来支援的还不止一个法师,马上又有两个火球弧线越过正在厮杀的战线,轰然爆开在弓手群中。 追击的速度太快,阵型多少还是出现了脱节,结界师、法师和治疗师都落在后面,估计一下距离,至少还够对方法师再展开至少一轮攻击。 三个法师,还都是杀伤力最强的火系,绝不能放任他们这样舒服地再次出手。 克雷恩凭借丰富的战斗经验,在脑内大致估算了一下火球飞来的距离和方向,深吸口气,把身体蹲下蜷曲,跟着猛然舒展,高高跳起,三支爆裂箭闪动着红光飞出。 果然,和他估计的一样,法师不仅藏身在树后施法,还被结界师全力保护起来。 但三支炸开的爆裂箭已经足够让他了解结界的大致范围,那三个法师,一定就躲在里面。 这就够了! 他侧迈一步,闪身到一棵粗大的古树斜后方,肩膀一顶树干,微微探身,拉满了闪光的弓弦,细小的魔力漩涡,迅速浮现在箭簇四周,在空气中形成扭曲的透明波纹。 十几秒后,魔力的链接建立完毕,用来提升杀伤半径的斗气随着他肌肉的紧绷汹涌的灌注到箭簇上,让红光形成的箭支都出现了细微的颤抖。 红色的环形波纹出现在上空,无声无息地**漾开来。 如此强烈的魔力波动,结界师和法师不可能毫无察觉,但到了此刻,即使是察觉,也已经来不及了。 光弦一松,红色的星芒疾射天空,没入到**漾的涟漪中央。 下一瞬,巨大的炽烈火球从天空轰然坠下——焰刺·流星爆击! 气浪把周围的弓手都吹飞到一边,最当中直到最后一刻还拼尽全力死死撑住结界没有逃走的结界师当场化作焦粉灰飞烟灭,方圆十余米的浅坑之内,树木折断泥草掀飞,感知范围内当即就有至少五个气息消失不见,横七竖八伤倒一片。 反噬的灼痛贯穿了四肢,克雷恩连忙闪回树后,靠着树干蹲坐下去,大口大口地喘息,忍耐着游遍全身的痛苦。 这时,一道淡淡的蓝光从他的头顶灌下,舒畅的清凉感瞬间抵消了大半痛楚,尽管肌肉还在反噬中不能完全自主,但他的感觉可舒服了不止一点。 他抬头看去,穿着淡蓝长袍的治疗师根本没空再多看这边一眼,就马上把法杖指向了另一个受伤的战友。 深蓝袍子的法师快步走了上来,杖头闪动着幽幽光芒的宝石飞舞描画出复杂的法阵。当最后一笔结束,法杖挥下,激流在敌阵中冲天而起,把已经在苦苦抵挡的战士们彻底打散。 毕竟是三个分团的联合作战,兵力的优势越来越大,很快,这一道防线就不得不彻底溃退,逃向西方。 只可惜,骑兵们还在两翼游弋,随着俯冲下来的狮鹫大声的提醒,马背上的射手们展开了包抄。拼命逃跑就只会被射杀的情况下,那些残兵不得不停下脚步,转身又进行了一会儿徒劳的抵抗。 不一会儿,这支被抛下殿后的部队就被彻底消灭,近千具尸体倒在了充满腐烂味道的泥土上。 战斗还没彻底结束,露西丝就已经冲了上来,在反噬刚过的克雷恩视野中,挥舞着短战矛亲手杀死了三四个敌人,跟着单手举起武器,用嘶吼到听不出女性特征的声音大喊:“整理阵型!继续追击!骑兵队,出动!” “是!” 马匹的嘶鸣声中,减员近半的骑兵队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就像是根本不知道,他们将要面对的很大可能不再是这些被抛下的弃子,而是德曼那支连战连胜的精锐主力。 克雷恩挺直身躯,收起炎魔弓,迈开双腿大步跟着索亚他们一起跑向前方。 他想,他们都知道自己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即便如此还是要一往无前的那种心情,也许,就是所谓的勇气。 奔跑了十几分钟后,和汗水不同的清凉水滴落在了克雷恩的脸上。 浓密的阴云,终于带来了一场雨,恍若天空正因无数生命的逝去而悲泣。 哨兵追逐着骑兵队的留下的痕迹,不断地修正他们追击的方向。逃亡的德曼军团显然已经快要被咬住尾巴,明明距离前方的城市守备范围还有一段路程,却提前转向,折往正南。 可惜急行军的情况下,痕迹根本无法掩藏,不论怎么改变方向,也不可能甩开已经追击而来的第一军团。 雨渐渐变大,士兵们的喘息渐渐变重,体力在艰苦的环境中迅速消耗,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索亚,耐力训练上并不如战士们,弓兵小队的各位脸上的表情都变得有些狰狞,追上之后,战斗的效率恐怕也会大受影响。 幸好,这样的距离,即使德曼军团决定原地反击,也得不到多久休息时间,从对阵的角度来看,体力上还算公平。 前方突然传来一阵**,战士们的脚步似乎慢了下来。 很快,传令兵把消息通报下来,前方出现敌军踪影,斥候已经出发确认规模,骑兵队为了减少伤亡,正在游走观望。后续部队暂时放慢速度,恢复一下体力,准备进入下一场战斗。 克雷恩深呼吸了几次,舒展身体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心跳,迈步跟在了索亚的身边,低声问:“队长,一会儿还是自由射击吗?” 索亚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其他人听我的,你自由行动吧。你有这个资格。” “是。”克雷恩也笑了起来,抬起手擦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索亚从腰间摸出一个小瓶,递给他说:“喝了吧,军用的精力剂。深红流星这么恐怖的招数,消耗一定不小。赶得上的话,一会儿我还挺想看到你再来一次的。” “放心,只要有合适的机会,我一定不会错过的。”克雷恩接过小瓶,用拇指挑掉软木塞,仰头一口灌下。 火焰一样的灼热感顺着食道扩散开来,很快化为一道道舒适的清凉,流淌在四肢百骸。 不愧是军用品,还真是透支性的迅速见效。克雷恩晃了晃头,肌肉的力量好像恢复了不少,“队长,自由行动的话,我可以去更靠前的地方吗?我的弓不能抛射,在后排掩护起来有些困难。” “可以,但我有一个要求。” “请讲。” 索亚的口气变得有些郑重,甚至不再是完全的命令口气,而是掺杂了一丝微妙的恳求,“请一定保护好你自己,亲王阁下,不要让我们敬爱的公主殿下伤心。” “明白。”克雷恩抬手轻轻拍了一下胸口,认真地说,“我会一直记得,自己是在为谁而战。” “看来,你果然不是为了我们。”索亚哈哈笑了起来。 “她是为了你们,这就够了。”克雷恩抓了一下头顶的红发,不再多说,转身跑向前方的战士阵列。 新指令下来之前,露西丝先前的命令依然有效,克雷恩跑到合适的位置时,恰好听到赶回的哨兵在大声地报告,前方看似阵线颇长的防守部队,其实只有大约二百名火精灵。 他们用很夸张的松散阵型摆开了迎敌的架势,像是要原地阻击。 刚才近千名的殿后部队都被摧枯拉朽的冲杀击败,德曼这次竟然安排了二百个火精灵?除非这二百名士兵都是精锐中的精锐,差不多有王立警备军那种实力水准,否则这和送死有什么分别? 克雷恩心头顿时感到有些惊疑不定,对方这么摆下阵势,难道……另外又有什么计谋? 部队的推进顿时慢了下来,尤其是一、三分团支援过来的队长,大都受到自家指挥官的稳重秉性影响,已经开始指挥部下暂时停步休整,哨探更加密集的向四边探索,转去两翼试探攻击骚扰的骑兵队也被命令依靠机动力侦察更加广阔的范围。 但紧接着,露西丝带着卫队来到了一线,匆匆听取了一下哨兵队长的报告,她就毫不犹豫地一挥战矛,大吼:“只有二百个红毛杂种,咱们这就去割下他们的脑袋!杀啊!” 二分团本来就在继续前进的士兵们顿时咆哮起来,亢奋地大吼着再次发起了冲锋。 克雷恩也被露西丝激昂的战意感染,情不自禁地迈开了大步。 接近敌阵的时候,露西丝的三个丈夫除了那个人类不适合夜袭没有出战,其余两个都驾着战马冲了上来,像他们的妻子一样气势磅礴地咆哮,手里的弓一箭接一箭射出,指明了二分团冲杀的阵地。 还在担心中计的一、三分团不得不行动起来,不敢让二分团独自暴露在敌军的阵前,否则德曼军团冲杀回来,数量上的短时优势会造成极其可怕的损失。 克雷恩注意到的却是其他的事,他的感知范围已经延伸到极限,足足圈住了三四个散开的火精灵。 可躲在树后的那些气息,竟然在短短几秒内暴涨到不可思议的水平! 死士! 这个以前只在故事书上看到过的词汇顿时划过脑海,克雷恩连忙高呼:“小心!敌军透支了全部灵魂之力!这是一支敢死队!” 透支完毕的火精灵士兵,已经燃尽了全部的生命,当最后的光华闪耀结束,即使不出手他们也都会死。 但等他们自己死掉的宝贵时间,露西丝显然不舍得浪费,她毫不犹豫地大吼:“那就送他们去死!冲啊!” 火精灵的弓手探身开始射击,锐利的破甲箭在斗气的裹挟下以惊人的速度穿过前排战士的皮盾,穿透手臂上的骨肉,穿出血淋淋的痛呼。 火精灵战士也主动杀了出来,一道道气刃斩随着波刃弯刀的挥舞爆发性地射出,一接近到合适的距离,马上挺起盾牌发动了凶猛的冲锋,顶着箭雨锤子一样砸进克雷恩身前的阵线。 但数量的劣势实在是太大了。 都不需要一、三分团的支援赶到,二分团潮水般涌上的部队,短短几分钟,就把那些散开的火精灵石子一样彻底淹没。 也许德曼只是想营造一种这里一定有什么陷阱的氛围,来欺骗连续被他耍弄的水精灵指挥官。 很可惜,这次追来的露西丝,恰好不吃这套。 于是,这场毫无价值的阻击,对追兵的拖延,也就起到了十几分钟的效果而已。 而且,本来就在两翼骚扰的骑兵队,一得到露西丝的命令,就再次杀了出去。 这足以显示第一军团的决心,如果德曼不肯留下决一死战,那么,就一次次留下殿后部队,被他们一口口蚕食吃掉吧。 不知不觉,追击就已经持续了大半个夜晚,雨幕之中的每一个士兵看起来都无比疲倦,就连克雷恩这样的精英,双腿也渐渐感到麻木,肌肉不停地把酸疼的信号传递给脑海,**着持续下令迈步的意志。 黎明就要到了,雨更大了一些,吸饱了水的泥土,痕迹开始变得难以辨认,随着在河网林地的深入,一道道河流错综复杂的掩饰了德曼军团的踪迹,骑兵队的机动力也在水脉的影响下大幅减少。 越浅的河流,对骑兵就越是危险。 不仅光滑的卵石和松软的河泥可能让马腿扭伤,德曼军团留下的钉刺陷阱也让马儿们纷纷嘶鸣着受伤倒下。 河网林地赖以防守的复杂水系,如今反而成了德曼军团逃亡的助力。 谁都知道,如果当地领主下令城内守军扩大守备线,随时准备拦截,德曼绝对是插翅难飞。 可火精灵的主力让那个混蛋吓破了胆,东部地区的全部守备力量都被他集中到了西南侧,剩余的那点军力,也就够在城市里龟缩防守一下拖延时间而已。 露西丝的战马也在渡河时受伤,愤怒的女战将直接跨过河流,也跟着士兵一起奔跑起来,在她战矛的指引下,二分团的行军速度总算恢复了一些。 可一、三分团并没有达到一样的速度,很快,两翼的援军就被他们甩下,渐渐拉开距离。 克雷恩已经不再多想其他的事情,也许这样不停地追逐,最后会陷入到德曼军团的包围中,展开一场实力悬殊的劣势决战,但指挥官既然就冲在最前方,怒吼声近在咫尺,那他作为士兵,能做的就只有跟随,拼尽全力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战斗。 又过了将近半个小时,雨小了一些,路上也出现了让大家十分振奋的痕迹。 德曼军团已经在丢弃负重,营帐、地垫、体力耗尽的驮马、乱七八糟的垃圾,凌乱地出现在他们追击的路上,有的下面还掩盖了临时设置的简单陷阱。 “敌军不远了!大家加把劲!这个水临日,让红毛混蛋彻底离开咱们的家园!”露西丝的气息还真是没有半点衰竭的迹象,吼声依然能远远传递开来,传进气喘吁吁的士兵耳中。 被丢弃的东西越来越多,前方的树下,甚至出现了躺在担架上自裁的伤员尸体。 德曼军团的负重清理显然已经逼近了极限,激昂的露西丝却在此时下令部队减缓了速度,只有哨兵继续维持着追寻踪迹的探索。 克雷恩刚感到有些疑惑,露西丝的命令就再次传达下来。 “全部原地休整十分钟,吃一顿干粮,喝足够的水。之后,丢弃全部多余负重,全速追击!” 索亚拿出剩下的军粮,分出一半递给克雷恩,身体还没从急促的喘息中恢复,说话都有些磕绊,“来吧,补充一下体力。就要开始真正的战斗了。” “我知道。”克雷恩擦了擦额头混合着雨水的汗,一口吞下那没什么味道的粉末,用水冲进肚里。 “有什么感想吗?” 克雷恩看了一眼索亚,发现他不是在随口聊天,而是认真地注视着自己,他舔掉唇边残余的干粉,又喝了口水,缓缓说:“心跳得很快,情绪很亢奋,即使知道要做的事情是去终结其他生命,我却……还是不由自主感到期待。我想要赢,想要让大家尽可能多的活下来。” 索亚用力咀嚼着嘴里的干粮,浮现出血管痕迹的脖子在吞咽时明显的蠕动了一下,他咧出一个笑容,拍了拍克雷恩的肩,“好,接下来的战斗,你就尽管自由行动吧。我没什么可命令你的了。” 短短的十分钟一晃而过,露西丝的丈夫们来到了她的身边,把马匹交给了失去坐骑的骑射手,亲卫队们丢掉了繁重的行李,只剩下手里的短弓和背后的双手剑。 “杀啊!” 在露西丝已经彻底嘶哑的吼声中,二分团留下了所有殊死搏斗时不需要的东西,全力奔跑,冲刺。战士们敲打着手里的盾牌,弓箭手也此起彼伏的发出尖利的呼啸,空中的狮鹫骑士们继续辅助指引追击的方向,在树冠的上方大声地助威。 声音的怒涛,足以造成远超实际数量的压迫感。 他们就是要让德曼以为,整个第一军团都追击得如此迅速,此刻逼近过来的,并不是二分团那不到五千名士兵,而是第一军团的全部主力。 雨彻底停了。 阴云渐渐散去,双月已落向天穹边缘。 黎明之前最后的黑暗已经到来。 德曼军团也许有些慌不择路,又也许是中断了消息来源后,不能再及时了解河网林地内部防区的最新变化,总之,他们一头撞入了一座城市的防卫线边缘。 克雷恩的耳中,隐约听到了西南方魔炮轰鸣的沉闷声响。 这是守军最犀利的防御设施,听到它开火的声音,就意味着那边一定有城市守备队在驻扎。 “战士压上!射手掩护!保持阵型,冲!” 不需要哨兵回报,燃烧着怒火的战士们的眼中,已经看到了两条并行小河对岸林间摇动的红发,和迅速密集举起的盾牌。 这次,他们面对的终于不再是牺牲拖延的棋子,而是真真正正军团级的对手。 第一波抛射的箭矢密如雨下,至少七八个火球同时凶狠地飞出,四五道光幕在前线展开,光从这展现出的部分判断,布下守备阵势的敌军,就绝不会少于四千。 德曼的主力,很可能就在这个军阵之后! “盾墙阵!射手进攻!”露西丝虽然激进,却不至于莽撞到让战士们顶着这么沉重的压制渡河,她解下背后的符文盾挺在身前,毫不畏惧地站在几乎最前线的位置,掩护两个丈夫从身后探头射击,豪迈地原地下令,“结界师给我马上就位!再慢军法处置!” 克雷恩一边进行最简单的射击,一边从火球的轨迹判断对方法师的位置。 情况不太理想,这次对方的布阵非常正统,即使出尽全力放一记焰刺·流星爆击,最理想的状态下也只能同时击倒一个结界师和一个法师。 看来这次,只有用别的招数了。 听着飞箭刺入盾牌中的夺夺声响,克雷恩咬了咬牙,猛一探身,向着对方的盾墙上空一箭射去。 闪耀的巨大元素箭在半空分解,化作漫天魔箭之雨落下。 但透明的光壁对魔力系的战技抵御效果极强,一片光箭落下,只有不到十分之一射进目标范围之中,没有造成多大伤亡。 而因反噬短时间定身的克雷恩,却因此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旁边同队的高级射手一把把他拽倒,侧躺在盾牌后方,几乎是擦着他的发稍,好几只破甲箭呼啸而过。 一个火球,也拖着淡淡的尾烟飘来,红光一闪,炸裂在克雷恩前方的盾牌上的空气中。 二分团的结界师,终于及时赶到。 第二六一章 鏖战!倒塌的血肉之墙 随着结界师就位,二分团的战线也终于稳固下来,隔着两条浅河,箭雨夹杂着魔法一波又一波洒向对方。 考虑到箭矢的数量和对结界的击破优先级,有能力的射手都已经用元素箭替换掉普通的射击,虽说对魔力的损耗很大,但先破掉结界的一方,法师的威力就能最大程度发挥出来,对前排的盾墙就能造成致命的打击,就意味着对方阵线的崩溃。 所以即使是咬紧牙关,汗如雨下,精力接近枯竭,弓箭手们依然在拼命坚持。 军用药剂的刺鼻味道弥散开来,眼前的胜利,当然比事后的休息重要得多。 为了持久作战,同时也没有有价值的目标,克雷恩依旧在使用魔箭之雨这个元素箭的最终进阶技巧,他正对的那片结界,也因此而消耗得最为厉害。 最初光芒闪动时能照亮被庇佑的士兵,而现在,**漾的光纹已经暗淡到几乎看不清楚。 可敌军的决心就在这时表现出来,培养起来远比普通战士花费要多的结界师,竟然也在将要力竭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透支了全部的灵魂之力。 暗淡的光壁,转眼就又变得稳定而明亮。 为了守住这条追击的路,他们正在付出一切,包括自己的生命。 二分团的士兵基本全是普通的精灵,只有包括克雷恩、露西丝在内的少数高层指挥是元素精灵,而对面的守军阵线中从一开始就混杂着数百个红发如火的精英。很快,二分团的几个结界就坚持到了极限,对面的法师甚至已经停手,应该是在藏身处准备更强力的咒语,等待着结界被元素箭破坏后那一轮致命的齐攻。 作为追击方,露西丝肯定不舍得让手下的战术核心随便透支生命来维持战线,她单手扶住符文盾,转身大喊:“结界师都给我再坚持一下!传令两翼,抓紧渡河!” 敌方的阵线非常紧密,牢牢地卡死了最利于追击的大道,两侧的密林宁肯放空,摆明了在为德曼拖延时间。 但结界在如此密集的火力下,实在是支撑不到两翼悄悄渡河的部队顺利包抄过来。 克雷恩咬了咬牙,知道无论如何这场战斗二分团也不能失去先机,他估算了一下剩余的精力,魔力损耗有些大,可以动用的元素之力也受到了一些影响,他设想的攻击,说不定会因为力竭而有去无回。 红莲翼的消耗极大,他就是巅峰状态,极限使用时间也只有两分多钟,而这次他需要附带至少一次炽焰刺,才能真正达成目标。 己方的结界已经微弱到了极限,飞射而来的元素箭虽说也因敌军弓箭手魔力的衰竭而减弱了许多,却已经有不少穿越了屏障,打在树干或盾牌上。 不需要再犹豫了,这正是需要英雄的时刻。 不在此刻站出来,努力到这里还有什么意义? 克雷恩闭上眼,听着盾牌外侧呼啸的破风声,在下一个密集射击的间隔,霍然站起,一个纵身跳过盾墙,连树干的掩护也不找,就这么向着前方的敌阵疯了一样冲过去。 训练有素的士兵当然不会让震惊延误出手的时机,更不会因为对手头上的红发就产生无聊的怜悯,几乎是马上,正对着克雷恩的弓手们就换上了箭矢,破甲箭混合着穿刺箭毫不留情地集火过来。 克雷恩没有躲避。 他挥舞着炎魔弓,在即将踏入河床的那一刻,一个箭步跳向空中,就像是用身体迎向了那一片箭雨。 流动的火元素瞬间集中到一起,以炎魔弓为中心轰然爆发,炽烈灼热的气流冲开了逼近的飞箭,旋即化成一双红色的羽翼,张开在克雷恩身后。 宛如天使降临! 红莲翼状态下的每一秒,对克雷恩来说都是剧烈的消耗,他一点不敢浪费,双手前伸,火焰之翅猛然一拍,在缭乱的四溅火星中直窜上升,避开了后续的零星几箭,紧急着,一个变向往敌阵俯冲而去。 当震惊变成不可思议与发自内心的惊愕,不光那群训练有素的士兵出现了短暂的呆滞,混杂在阵势中的火精灵更是目瞪口呆到甚至忘记了回到掩体之后。 炎魔弓真的落在了敌军手中! 炎魔弓竟然还可以这么用! 为什么? 五秒……十秒!克雷恩已经无暇理会对面阵型的反应,红莲翼无法穿越任何魔法屏障,当然也包括专门对抗魔法伤害的结界,所以,他的目标本来就是把距离拉近到足够另一招出手而已。 “看到了么!愚蠢的火精灵!我才是炎魔弓的主人!你们岂敢与我为敌!”伴随着刻意的怒吼,他对着结界后的盾牌阵列,猛地松开了早就拉满的光弦。 炽焰刺! 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红铁块被无形的重锤砸中,无数星芒一样的光爆发性地散射开来,刹那间轰满了克雷恩身前的大片锥形区域。 脆弱的皮盾被锐利的火元素凝成的光柱轻而易举地撕裂,即便结界用最后的余力抵消了部分伤害,最前方的两三排战士还是直接倒下了一片,亮出一个被打落门牙一样的缺口。 不敢再多看一眼这一击的战绩,克雷恩单脚一蹬地面,转身向回冲去。 反应过来的弓箭手们连忙瞄准他的背后开始射击,但刚刚飞到第二条河中心上方,克雷恩的红莲翼就再也维持不住,狼狈地摔落下来,扑通一下跌进浅滩的水中,反而躲开了这一轮集火狙击。 战线的其余地方胜负未分,但克雷恩拼力打开的这个缺口,却已经给了身后的战友足够的机会。 并不负责攻击这个区域的法师也在露西丝的命令下调转了进攻的方向,霎时间,激流和水之矢一起发射过去,杀伤在失去掩护的弓箭手中。 几个战士迅速冲出去,用盾牌挡住了拼命爬上岸的克雷恩,把他连拖带拽拉了回来,就在他们的头上,二分团的弓手展开了怒火万丈的总攻。 树干在瓦解射击的侵袭下断裂,不考虑后续的情况下,震**箭、缠绕箭、波纹箭、爆裂箭等战技疯狂地倾泻过去。 对岸的守军再也无法填补上这个扩大的缺口,一个法师在失去掩体后被乱箭射死,透支的结界师也已在力尽后交出了生命的代价,骤然的士气打击让缺口两侧出现了崩溃的连锁反应…… 在越来越多的敌军倒下后,露西丝高高举起了符文盾,大吼:“冲啊!” 随着两翼渡河的战士包抄到守军的侧面,二分团的士兵,怒涛一样涌向了河对岸已经开始溃退的敌阵。 克雷恩靠在树下,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从灵魂深处涌上的鼓动轻轻敲击着他的心房。 接着,他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个有些陌生的微笑。 只可惜,没有谁注意得到。 胜负已经非常明确。 就在二分团的先锋战士们跨过河岸,咆哮着发起冲锋的时候,一、三分团的士兵也终于赶到了战场。 萨斯琳的部队从上游渡河,直接和露西丝派去侧翼的战士们合兵一处,轻易以绝对优势碾过了薄弱的防守。 而米优塔麾下的精锐及时接替下了二分团已经精疲力竭的中后排部队,继续把箭矢和法术劈头盖脸砸向阵型彻底散乱的敌军。 如果德曼的主力还在,那此前就必定已经出手。 没有新的援军出现,只能说明,这一批留下拼死抵抗的,依旧是被放弃的同伴,一堵注定会倒塌崩落的血肉之墙。 克雷恩喘息着扶住树干,缓缓站了起来,他摇晃了一下,手臂突然被扶住,不必回头,他也知道是谁来了,“没去河对岸杀几个敌军吗?” 库诺依摇了摇头,淡淡道:“没有机会,我是刺客,不是冲锋陷阵的战士。我没有你那么疯狂。” “疯狂吗?”他笑了笑,活动了一下酸痛的手臂和肩背刺痛的肌肉,“我觉得我能回来,才那么干的。” “那不是普通的战技。你那两个招数,我一个也不认识。”库诺依用充满兴奋感的眼神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是一脚踩进马粪堆里后从里面摸出了一把金币,“能让我知道那是什么吗?” “那是炎魔弓独有的技巧,同契到一定程度后,自然就能掌握。只不过能施展多少,就全看自身实力了。”克雷恩轻描淡地回答,觉得气力恢复了一些,握了握拳,迈步往前方走去。 索亚他们已经压制到了第二条河河边,一分团的弓手就位后,他们就开始转而进行辅助攻击,一部分筋疲力尽的弓箭手干脆直接坐在了河滩上就地休息。 厮杀还在继续,溃退的敌军依然在尝试稳住阵线,在数量已经占据绝对劣势的情况下,那些火精灵反而战意更加高亢,带动着周围的其他士兵竟然又发起了一波颇为强硬的反击。 但形势已经不可逆转,冲在最前线的露西丝对士气的鼓舞并不会输给那些拼命的火精灵,当萨斯琳指挥者部队继续包抄,连退路都迅速截断后,这些挥舞着武器的困兽全部倒下,就仅仅是一个时间问题而已。 那个被包围的军阵比克雷恩预料的还要难啃一些,朝阳都已从东方的山头跳出,晨光下依然还有数百名敌军在顽抗。 二分团撤下,一分团养精蓄锐已久的战士出笼猛虎一样杀了进去,于是,战斗终于走向了结束。 没有留下活口,死守在他们面前的这支部队,被全部歼灭,一个不剩。 他们一败涂地,却成功完成了自己的任务。 拖延了这么久的时间,德曼的主力只要不停下来休息,他们就再也没有追上的可能。 可露西丝看起来并不太沮丧,她蹲在河边,用力擦洗着满是血污的符文盾时,脸上的笑容愉快极了。 二分团的战友都在原地倒下开始了休息,有的在用石头砸着有点卷刃的弯刀,有的望着断掉的细剑哈哈大笑,有的再往回捡四处散落的箭矢,有的心疼地抱着有了裂纹的弓喃喃自语,一种过于轻松的气氛,在弥漫着血腥味的空气中缓缓散开。 “咱们不继续追击了?”克雷恩拖着沉重的双腿走过去,小声问了一下索亚。 正在给手下一个弓箭手包扎的索亚头也不抬地说:“我得到的命令,是原地休整,恢复一下体力后,准备进驻最近的城市。” “这是怎么回事?”克雷恩喃喃说道,抬头看了一眼,空中骑士们也只剩下两三个在上面盘旋警戒,骑兵队给马摘下头套,放坐骑在河边饮水,一、三分团在别处集结,也没有继续前进,“一夜的辛苦,就这样放弃了吗?” “我想这可能就是咱们的任务。”库诺依斟酌了一下,猜测说,“你没有发现吗?四分团和五、六两个水精灵精英团都没追过来,咱们实际上是用一万五千不到的士兵在追着近两万敌军跑。” “你的意思是……伊莉丝带那些部队去了别的地方?” 她点点头,蹲下拿出短剑在泥土上划了几道,构成一个简略的地图,“这里是咱们开始追击的地方,德曼的行进路线起始点非常靠近北部,按照河网林地的地形,他应该走蛇形绕过城市,直接插入风精灵边境地带,再折向南方,风精灵部队都在西侧进攻火精灵领土,河网林地领主是个怂货,南下的路上应该不会有多少危险。” “没错,这是最稳妥的路线。”克雷恩点点头,说,“咱们不就是以这条路线为假想在追么。” “可跟在屁股后面追,恐怕没有多大把握能留下德尔米斯特这个用兵速度极快的老怪物。”库诺依站起来,用脚尖擦掉先前画上的追击路线,缓缓说道,“这不是炎龙之吻那个永远要设法正面打一场你不死我死的疯婆娘,德尔米斯特,只会不断用殿后的部队拖延,一路逃之夭夭。” 看到了迷雾中的光芒,克雷恩皱眉说:“所以伊莉丝也赌了一把,她在赌德曼不会指挥部队反身决战?” “肯定是这样,如果我没猜错,咱们剩下的三个分团,应该已经在公主殿下的率领下,走了这条路,直线往西南进发了。”库诺依用脚尖划出一道粗线,轻笑着说,“去那边,既可以支援受到火精灵主力威胁的河网林地重镇,又可以横向截击,拦住德尔米斯特的去路。公主殿下有一万水精灵精锐在手,近五千的第四分团策应,长途奔波的火精灵新军,只要被真的截住,就不会有任何胜算。” “可实际上德曼没有走这条路。”克雷恩敏锐地发现了问题,“他在这里个位置就转向往南,跟着也直接向西南前进了啊。” “我想焚语者阁下,多半也有点担心被截杀在半道上吧。”库诺依甩下短剑,锋利的剑锋准确无比的插入到画出的简图西南角,“就看公主殿下的行军速度了,顺利的话,应该能在到达这里之前截住他们。希望战斗,可以在水临日内结束吧。” “我还以为……这次追击能让我有机会见到他一面。”克雷恩盯着那把短剑看了一会儿,有些感慨地说,“我想和他较量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已经能胜过他。” “战场上,不太可能有机会让你分出这种胜负。”库诺依弯腰拔起短剑,“我也算是单打独斗的强者,可你看,刚才那样的场面,我连河都不想过,丢了几把飞刀就休息去了。” “以前的传奇故事里,两军交战也是有英雄在阵前单挑的吧?现在没有那种打法了吗?” “现在也有。”她呈现出淡淡紫色的嘴唇勾起一个讥诮的微笑,“不过一样只在传奇故事里。” 大约不到一小时后,二分团清点整理了伤亡情况,恢复了充足的体力,就近向河网林地后勤重镇里瓦纳利亚赶去,于一个半小时后顺利进驻。 一、三分团的战损要小得多,看开进方向,应该是直接奔赴西南支援主力去了。 克雷恩一直留意着清点情况,虽说没有具体公布实际数字,但他跟库诺依把私下的猜测碰了碰头,相差并不多。 二分团这一战的损失,大概超过了三分之一。 索亚率领的弓兵队这样中排掩护的位置,都牺牲了五个部下。 来不及进行什么仪式性的葬礼,所有的尸体被集中排列起来后,只是简单地用河水冲洗掉身上的脏污,就留在了林中,让他们成为林地的养分,循环于无数自然精魂之间。 战斗中克雷恩那奋勇一击的表现,所有精灵都看在眼里,露西丝更是喜出望外赞赏有加。 他作为游侠的时候差不多已经习惯那种感激崇敬的眼神,但一下子被这么多同胞围绕着致以诚挚的欣赏,心里还是禁不住感到有些飘然。 英雄受到的待遇从来都是特殊的,露西丝身边两个大胆的女性水精灵卫兵,都已经在悄悄向他抛来意图明显的媚眼。 克雷恩毫不怀疑,晚上如果他摸进那两个卫兵的住处,绝不会得到任何抗拒。 弓兵队刚一安置妥当,克雷恩就被同队的战友团团围住,男男女女七嘴八舌问来问去,战场上的紧张气氛总算是一扫而空。 紧张后的松弛最容易带来疲倦,在与守备军进行简单的军务对接后,露西丝终于下令,全军休息,傍晚恢复基础操练,之后一切安排照常。 走路的时候克雷恩还不觉得怎么样,只是浑身有点发沉,当身体被放置到床铺上后,巨大的倦意才凶猛地扑击而来,好似一张深渊巨口,瞬间就把他吞噬。 看库诺依跟进来时候喜上眉梢悄悄关好门的样子,也知道她多半有什么别的想法。 可惜克雷恩一下子就被扯进了梦乡,再有什么事,也已经关注不到了。 如果是往常,芙伊此刻已经出现在他的梦境之中,温柔地与他拥抱,开始一场灵魂内的缠绵,帮助他迅速地恢复精力体力。 但这次,当他的思绪进入到意识之海中时,看到的,却是个让他有点意外的情景。 展现在他眼前的依然是芙伊的身影,那双雪白的羽翼也依旧舒展在两旁,**着中央姣好的身躯。 但羽翼的四周,却缠绕飞舞着无数红色的光点,如星夜流萤,盘旋不休,而且,那原本雪白无暇的肌肤上,竟然又浮现出血红色的刺目纹身。 “芙伊……是你吗?”那张脸上的眼神有些陌生,让克雷恩不太敢确定地问了一句。 薄红的唇浮现一丝浅浅的笑,她挥动了一下双翼,飘落在他身前,张开双臂,轻轻柔柔地抱住了他,“这种时候,我比较希望你能叫我芙拉玛。” “芙拉玛?你……不是已经沉眠了吗?”克雷恩有点意外,惊讶地说。 “我的确已经融入到芙伊的意识之中,把一切都交给了她。”芙拉玛垂下头,额心的红色火焰图案闪动着明亮的光芒,“因为漫长的等待过去,我已经太过弱小,濒临枯竭。芙伊的灵魂是和你相通的,所以她能得到你的供给,茁壮成长,越来越好的控制炎魔弓。” “可是……我没有想到,我与那个碎片……也可以灵魂相通。”芙拉玛的眼底闪过一丝迷茫,“芙伊把太多精力放在阻止那个灵魂碎片对你的侵袭上,以至于她都没有留意到,被神谕之印阻隔的碎片,已经把目标转向了她。” “什么?”克雷恩立刻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意味,最近弗拉米尔长久的沉寂让他一直觉的有哪里不太对劲,没想到,竟然是转换了目标,“那……这会怎么样?” “他在消耗芙伊的精神力,此消彼长,我的意识就因此被迫浮了上来。正如我刚才所说,克雷恩,我的同契,是属于‘他’的,一旦芙伊失去了对炎魔弓的主导地位,我就必须回到原本的位置,那也意味着,你此前的同契将失去大半效力,炎魔弓,会成为那个碎片操控的武器。” “你不是能尝试压制他吗?你做得到,我记得你做得到。” “克雷恩,我已经尽力了。你已新生,而我还活在过去,我试图割舍,而碎片却把我一点点唤醒,我的主人……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尽量去帮你,但我担心,那不是你想要的。” “你的方式是什么?” “一个复杂的转移。”芙拉玛再次环抱住他,用有些沉痛的口气说,“碎片与我之间有灵魂通道,我与芙伊已经融为一体,而芙伊又和你接近了完全同契,这意味着,我们其实已经有了办法,来绕过那个碍事的神谕之印。” “绕过?”克雷恩皱起眉,捧住芙拉玛的脸,狐疑地问,“你想做什么?我不太明白。” “我想让这堵无聊的墙彻底失去意义。”芙拉玛的眼中闪动着期待的光,“你就是你,全部的你,才是完整的你,既然那个碎片已经在尝试侵蚀炎魔弓,那么,我为什么不试试把他的一切一点点转移给芙伊,再通过芙伊转移给你,让你和他真正的融合在一起,得到彻底的新生呢?” “到了那时,我的主人,你将拿到那本该被留在冥府的力量,你将……再次成为火焰之王。” “你在说什么蠢话。”克雷恩的排斥显而易见,“我对那种称号毫无兴趣,我也不需要和那个碎片进行任何融合。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芙拉玛的眼神中流露出一股难言的悲伤,“可是克雷恩,你一直在使用碎片的力量,你所谓的很好,本就是与他有了部分融合的结果。就拿你昨晚的战斗来说,那关键的一击,如果没有碎片传递给你的力量,你自己根本没能力做到。如果不是我及时又传输了一些给你,你根本不可能平安返回。我的主人,这改变不如你想象的那么激烈,那么难以接受。你只要一点点包容他,接受他,最后会成为的,不就是没有神谕之印的状态下,你本该成为的样子吗?” 一股深沉的惶恐从心底涌出,克雷恩摇头道:“不……不需要,我不需要成为那个样子。我现在就很好,我不需要那些被封印的东西。” “克雷恩,我知道前世的打击还留在你的心底,我明白这一切,这世上再没有谁比我更清楚你的痛苦,我的灵魂是被你亲手放进这把弓中,熔铸,锻造,你发誓迟早有一天会用我亲手杀死格蕾希尔的时候,我就在你的手中,感受着你掩埋进心底的愤恨。”芙拉玛的眼中闪动着晶莹的泪光,意识的海面,也因为她的情感波动而泛起了浪花,“可你的自责本身就是一个错误,我的主人,我既不是仅因为你英勇的战斗而爱上你,也不是单纯因为你的狂妄自大而死,路斯菲尔大人曾说过,生命是复杂的统合,就连身为创世天使的他也不例外,使用非正常的手段,剥离了你厌弃部分的生命,真的还完整吗?你这一世的命运,因此而改变了吗?” 她眨了眨眼,泪滴坠落,在意识之海上砸出了小小的涟漪,轻声说:“芙伊,不是你亲手封印进镇魂石,最终来到了我这里的吗?” 她吻上克雷恩的额头,沉痛地说:“没有这场同契,我真的无法相信,你竟然因为悔恨而放弃了这么多。你知不知道你都封印了什么?你丢弃了你的自信,你的果断,你把你的火焰中最明亮的部分,连着那些你认为的垃圾一起丢掉。我的主人,我的挚爱,你难道没有听到,你手中的火元素在哭泣吗?” “我没有。”克雷恩往后退开了一步,烦躁在心间激烈地流动,“转世就是新生,这里已经没有弗拉米尔了,我不是,那个碎片也不是,即使你费尽心机把我们融合统一到一起,你所爱的那个天使,也不会回来了。两千年了,芙拉玛,一切都不一样了。” 芙拉玛有些失望地向后飘远,她的嘴唇轻轻一动,但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流泻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克雷恩,碎片不会永远是碎片。神谕之印,不可能永远这么牢固。芙伊对他的压制,终究有结束的那一天。逃避不能解决问题,既可耻,又没用。”沉默了一会儿,芙拉玛轻声说道,“我期待着,我与芙伊完全不分彼此的那一刻。” 飞扬的羽翼卷缩回来,舞动的火星缓缓消失,当羽翼中的身躯再次**出来,又恢复成了雪白无暇,晶莹剔透的模样。 “芙伊,你回来了。”克雷恩有些疲倦地说,“我想你了。” 芙伊径直飞过来,把他拥入自己的怀中,温暖柔软的胸膛,轻轻包住了他的灵魂之像,“克雷恩,我从没离去。我一直在。” “我不想变成弗拉米尔。一点都不想。”像是回到了幼年在姐姐的怀中撒娇的时候,克雷恩闭上眼,皱着眉有些痛苦地说。 “你不会变成他,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就是你。克雷恩,只要你愿意,我会尽我所有的努力,去把芙拉玛所说的渠道堵死。昨晚……我借用了那边的力量,只是因为我太担心你会受伤。”芙伊把脸埋入他凌乱的发丝间,缓缓说道,“如果你不再去做那种危险的事,我想,我可以再坚持很久,不会被那个碎片的意志动摇。” 细细咀嚼着她的意思,克雷恩有点吃惊地说:“你……不愿意让我留在战场上?” “我当然不愿意。”芙伊平静地说,“和你比起来,其他人的生命一点都不重要。我希望你留在指挥所,站在大部队的后面,靠你的智慧和计策来打赢一场战斗,而不是现在这样躲在盾牌后面,从无数飞过的箭矢下站起射击。” “可我做不到。”克雷恩沮丧地说,“正像芙拉玛说的那样,我厌弃的碎片里,还包括着能让我作为优秀指挥官战斗的素质。我不够果断,没有自信,我心慈手软,总是在顾忌各种各样的事情,我想要为胜利贡献更多力量,就只有来到战场上。” “那……你为什么不试着接受一下碎片的力量?”芙伊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克雷恩,这么多年,和我在一起的你原来并不完整,你不觉得遗憾吗?” “我不觉得!”克雷恩抬起头,猛地挣开了她,一股怒气在胸口鼓**,“我不知道前世的自己究竟在想什么,但既然他决定封印那些,不惜为此失去天赋和力量,让我变得软弱,那就一定有他的道理。我不需要那些暴躁、狂妄、自大的无聊情绪,我现在这样就很好!” “克雷恩,你正在对我暴躁,不是吗?”芙伊再次靠近他,温柔地捧住了他的脸庞,“我知道这些都可以算是缺点,可如果能让你强大起来,我可以不在乎。只要你能平安,什么样的改变,我都可以接受。我相信,伊莉丝也可以接受,琳迪也可以接受。唯一不能接受的,只是你自己而已。” “芙伊,不要再说了。”克雷恩叹息一样地说,低下头,疲惫地坐了下去,“我需要休息,请让我……好好地休息一下吧。” “好吧,我不再多说什么了。”芙伊张开雪白的羽翼,从两侧包裹过来,把他温柔地包容在中心,“在你许可之前,我会继续尽力对抗芙拉玛和弗拉米尔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第二六二章 功败垂成!胜负与相持 克雷恩觉的运气从来都不是太好。 他想要在最前线帮伊莉丝分担责任,靠自己的实力来尽可能影响具体的战局,就如同他在那场追击战中一举扭转了走势的那一击一样。 可二分团偏偏停驻在了城市里,奉命等待后方招募的新兵补充过来,预计要操练到下个月才能赶去前线和第一军团会合。 这批新兵是用来补充整个第一军团的战损,所以即使是露西丝这样的急脾气,也只能在里瓦纳利亚安心地补给休养操练,帮助军团完成后续输送任务。 16号晚上,克雷恩从露西丝那里知道了追击战的最终结果。 第一军团已经尽了所有的努力,但在最后,却因为四分团查恩的谨慎,而在关键交通枢纽处慢了一步,被德曼率军强行突破,至16号凌晨,德曼军团已彻底离开了河网林地,进入到堕石林地边界。 伊莉丝当然不可能再冒险追出去,一头杀进火精灵主力的驻地。 于是,她的满腔怒火,大概是要倾泻在查恩和河网林地领主的头上。 错过机会,往往就会受到惩罚。针对火精灵主力的战略彻底失败的同时,水精灵境内又被新的阴影所笼罩。 南线被火精灵清扫过的边境还没来得及展开重建恢复工作,就传来了土精灵军队在对面大举结集的消息。 女王直属部队为此分成了三支,两支分别镇守在南线的东西重要节点,剩余一万,则非常诡异地进驻了王都艾普萨拉斯。 这支纯粹由水精灵组成的军团,历来都是分散防守在王都周遭,王都内部的基础警备,通常由女王的亲卫队直接处理,王都也有一支大致相当于火精灵王立警备军一样的禁卫军团,所以在没有紧急情况下,女王麾下这支战斗力最强的部队,从没有如此大规模地进驻过王都内部。 漫长的和平持续了近千年,当然,也就几乎没有出现过所谓的紧急情况。 至少在露西丝和库诺依的记忆中,类似的情况从来没有发生过。 当然,像格蕾希亚这样大规模抓捕王都贵族的女王,最近这几百年来也是头一个。 可以预见,近期关于女王的谣言将会广为流传,火精灵和暗精灵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来施以情报战上的有力反击。 17号,暗临日到来,风临日过去,没能在优势时间打出足够战果的风精灵似乎被炎龙之吻吓破了胆,整体阵线大幅北撤,隐约有退防本土的趋势。 蓝一月末,达尔斯兰多处后方城市爆发动乱,已经一片大好的形势再次陷入泥潭,18号,水精灵王国派遣的援军根据达尔斯兰国王的指示,分兵三路前往内部负责镇压,同时有一支小队携带王国的神秘报酬赶往艾普萨拉斯。 19号,迷雾森林东南侧多处村镇遭到死亡骷髅佣兵团的洗劫,对方出动的数量如果集合在一起,甚至已经能对小型城市构成威胁。 同日晚些时候,咆哮之狼佣兵团协同各地警备队发起了全面反击,五处战场最终拿到了三处胜利。 战斗结束后,其中一处获胜的城镇传出了见到有龙出现的流言。 1010年蓝一月20号,土临日,集结完成的土精灵军团,正式对水精灵王国北境展开了进一步压迫,当晚,格雷希亚三世通告全国,对土精灵王国即刻起全面处于战争状态。 当天深夜,那个出产最高纯度土晶石的矿脉被土精灵军袭击夺回。 蓝二月1号,水精灵全国各地的新兵终于在里瓦纳利亚结集完毕,由露西丝暂时统领,拔营南下。 这段平静的休憩,克雷恩的心绪本该安宁不少,毕竟芙伊没有再提过弗拉米尔的事情,他更不会主动再问。 但他觉得,变化真的在隐隐约约地发生。 他对女伴的需求比此前竟然又旺盛了一些,而且,心思也有了微妙的转变。可以称得上强壮的库诺依按道理有实力和天赋满足任何挑剔的火精灵,可他依然在驻扎的这段时间,享用了趁着夜晚悄悄来找他幽会的两个水精灵卫兵。 这种谈不上有什么感情因素,纯粹流于肉体愉悦的交际克雷恩从前并不太感兴趣,做游侠的时候即使要解决生理需求,也会选择大体上能谈得来或者合眼缘的女孩,最好是舞娘歌姬吟游诗人之类不太需要考虑后续责任的身份。 然而这两个仰慕他实力的卫兵,却都是年轻无婚约的女性水精灵。 论相貌她们当然都不及伊莉丝,可精灵这种容貌上被神眷顾的族群,基本不存在丑这个等级,所以克雷恩起初还能用自己没能抵受住**来安慰自己。 直到临出发前的这个傍晚,里瓦纳利亚的一个年轻人类女孩,一个只是崇拜英雄而志愿来为克雷恩打理住处的小姑娘,竟然也令他冒出了强烈的冲动,想要用言语诱哄,用行动来捕获,想让她在慌乱与迷茫中献上自己的纯洁。 打开门冲出去找了盆凉水泼在头上,扶着栏杆看着库诺依投过来的诧异眼神,他终于明白,变化,的确已经开始了。 弗拉米尔肯定知道,克雷恩和伊莉丝关于战争后去长生古林寻找解决神谕之印方法的约定。 如果这是一场灵魂内的战争,那弗拉米尔必须把握的时间底线,就是战争结束之前。 可这场外界的战争,同时也给内部的弗拉米尔提供了机会。克雷恩只要继续战斗在需要他的地方,就很大可能不得不一次次使用火元素的力量,芙伊和芙拉玛都表现出融合倾向的情况下,他想要独自对抗这种侵蚀,恐怕只有远远离开任何危险的地方才行。 那样做的话,跟抛下伊莉丝不管有什么区别? 他真的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同时踏入到两场战争之中。 而其中任何一场,他都输不起。 2号早晨,二分团终于抵达了第一军团的驻地,索亚的弓兵队补充到满员,迅速开始对新兵展开加强训练。 整条防线都进入和对面火精灵主力的相持阶段,原本被大多数预言家预言的东西内战,到最后反而变成火、土对抗水、风的南北之争。 在训练场活动了一下身体后,克雷恩离开营地,径直赶去了六分团的驻地。 伊莉丝在那里,苏米雅也在那里,他觉得,自己需要和她们谈谈。 克雷恩的事迹在军中传开的速度比他想象的快得多,他一路往那边赶过去,沿途收获了至少几百个注目礼。 明明更加吸引眼球的库诺依,却几乎成了被他光芒掩盖的影子。 他不自觉地挺起胸膛,昂首阔步,脚掌踏下的时候,都多了几分力量。 看到是亲王阁下到来,营帐附近的卫兵立刻指明了最后一段道路,其中一个还以笔挺的姿势响亮地说:“愿阁下的英勇庇佑我军的胜利!” 看来,果然那边才是最适合自己的地方,克雷恩笑了笑,颔首示意,带着一背目光,走向了伊莉丝的住处。 奥妮娅恰好拎着一个空箱子走出来,费力丢到旁边,抬眼看到克雷恩,欣喜无比地扑了上来,搂着他的脖子转了一圈,“我听说了,我听说你在追击前线最危急的时刻那一击了!你真了不起!” “谢谢夸奖。”克雷恩拍了一下她的屁股,把她放稳,问,“伊莉丝在里面吗?” “在,你正好过来了,不然公主殿下正准备下令去叫你呢。你俩还挺有心灵感应的。”奥妮娅走到帐口掀起门帘,“快进去吧。” 克雷恩点点头钻了进去。 身后奥妮娅立刻把入口挡住,用很客气但透着明显抗拒的口吻说:“库诺依,里面没有危险,你就不需要跟进去了吧。” “好,那我就在外面等。” 很奇怪,营帐里充了一股防腐用香料和防锈油的味道,克雷恩皱了皱眉,看向正在一个巨大皮口袋前弯腰忙活着的伊莉丝,柔声说:“伊莉丝,我来了。” “诶?”伊莉丝愣了一下,跟着猛然扭过头,“我……我不是才让奥妮娅找传令兵叫你吗?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好几天不见,我也想你了。”克雷恩微笑着说,“所以是凑巧。” 伊莉丝明亮的眸子顿时泛起了一层湿润的雾气,她大步走到克雷恩面前,伸出手,从他的脖子开始,一厘米一厘米往下摸去,正面摸完,又绕到背面,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你这是干什么?”本以为会有个热情无比的重逢之吻,克雷恩无奈地笑道,“搜身吗?” “我在看你有没有哪里受伤了!”伊莉丝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跟着一把搂住他,踮起脚尖用力把他吻住,让舌头纠缠在一起战斗了好几分钟,才气喘吁吁地松开,皱着眉说,“你疯了吗?竟然在那种地方用那种战斗方式,你知不知道乱箭一片片飞下来,再传奇的英雄也会变成一只死刺猬!” “你不是看到了,我没事。”他低头吻了她一下,柔声说,“而且,我很高兴,我总算是真正帮上你的忙,还好好地教训了火精灵王的士兵。我终于找到我合适的地方了。” “所以即使我不愿意,你还是会去弓兵队里,冲在最危险的地方咯?”伊莉丝气哼哼地盯着他,看着跟要动用指挥官的权力耍任性一样。 “最危险的是冲锋在最前为我们挡下一切的战士,”克雷恩面色凝重下来,认真地说,“他们成百上千的倒下,流出的血几乎染红了河水,为的,就是我们的胜利。” “好吧,那……这些东西你必须拿去,全部穿戴起来。一件也不能拒绝。”伊莉丝转身拎起那个巨大的袋子,放到克雷恩面前,“你说要去前方,我才紧急开始准备,这段时间总算是大致弄全了,你挨个试试,你个子高,有的要是穿不上,我得找随军工匠和裁缝给你赶紧调整。” “呃……都是什么东西?” “让你更安全,同时让我能多少睡个好觉的东西。”伊莉丝先从里面翻出一顶皮盔,递给他,“这是自然祝福之盔,附近城镇里能找到的最好货色,多少提升一点你的法术抗性。” “这个三件套,胸甲附魔了太阳、腿甲附魔了双月、臂甲附魔了群星,各带着两套符文,还镶嵌了不错的宝石,是我从那个混蛋领主手里要来的。” “还有,这副符文线皮手套,是附近的工匠大师亲手制作的,叫激流之握,虽然附魔的水元素效果估计在炎魔弓上不起作用,但提升箭矢稳定的效果应该有效,精准永远是不嫌高的。” “手套先别急着穿,这儿有两枚戒指,一个加快精力恢复,一个加快体力恢复,你先戴上。” “你耳朵没打眼啊……要不要现穿个孔?这副耳环虽然是女式款,但激活后能生成短时间结界,自保很有效的。” 克雷恩连忙摆了摆手,认真地说:“不不,这个就算了。还有这三件套里的胸甲,这是副锁子甲啊,穿着它行动,速度会大受影响的吧?” 伊莉丝摇着头蹲下去,掏出一双翻毛皮靴,侧面磨得有些发白,看上去颇有点年头,“这双靴子,可能大一点,你可以塞点垫脚的,或者多缠几层布。这叫水力上浮之靴,是精灵魔法大师的作品,能够汲取自然的力量,穿上他,只要你附近一里之内有活跃的水源,包括地下水在内,就可以帮助你提升身体的负重力量。不要说锁子甲,就是给你一套大号金属罐子,你也用得起来。” 克雷恩在外冒险足足有五年多,坦白说,他最阔气的时候也没见到过这么多花样百出的高级装备。 而且,就算是贵族需要去危险地方旅行,身上一般也只会选择比较平均的组合,夹杂几样关键的优秀宝物,合理的搭配在大多数情况下,总是要比盲目奢侈的堆积要有效率。 “哦,对了,还有这件披风,虽然是长款,在森林战斗可能会有点累赘,但绝对值得一用,这是达赛里斯的暗影披风,就是一百多年前那个很有名的暗行者达赛里斯穿过的宝贝。”伊莉丝拿起来直接绕过脖子给他系上,低头看了看角上还有一块不知道凝结了多少年的血迹,皱眉说,“奥妮娅拿来的时候竟然也不说先洗洗。” 克雷恩抱着怀里的这一大堆东西,心想,当年在米特罗蒂的号召下前往讨伐魔龙的英雄大军,活到最后的十三星,差不多也就是这种等级的装备了吧。 这还……真是传奇故事般的奢侈配置啊。 “伊莉丝,你……你搜集的这些东西,用来武装一个特战小队,拿来执行一些特殊任务,不是更好吗?”克雷恩在妻子的注视下一件件试了试大小,托他身材标准的福,大部分都能直接用上,只有靴子需要多垫几层布。 伊莉丝皱着眉摇头说:“特战精英有他们专门定制的装备,那个不需要我操心。你试试,全穿上试试。” “好吧。”克雷恩无奈地拿起头盔,扣在了脑袋上。 全部穿戴完毕后,他活动了一下四肢,全面加持过的感觉的确让他安心了不少,脚下靴子的效果很不错,能感觉到力量河流一样在肌肉中游走,锁甲增加的负重几乎没造成什么影响。 蹲起,小跳,拉弓,单手倒立,两侧弯腰,一系列乱七八糟的动作测试完后,克雷恩不得不承认,伊莉丝选择得很周到,把弓手需要的每个方面都考虑了进去,灵活性丝毫不受限制,连头盔都是视野非常宽阔的款式。 “很不错,这配备除了太奢侈,无可挑剔。” “这不算奢侈。”伊莉丝抬手帮他调整好胸甲的领口,语气还是显得有些不满,“早知道你不老老实实在后方帮我指挥,我就该在出发前去王宫宝库里好好翻上三天。” “伊莉丝,”他伸手搂住她,亲吻了一下她的额发,“已经很足够了,我要是带着一身史诗传奇神器级别的东西上战场,就算打出什么英勇事迹,也会被人嘲笑的。我有炎魔弓,足够了。别打王宫宝库的主意,这些真的很足够了。” “哼,回头我让芙伊好好说说你。”伊莉丝拉着他让他坐到凳子上,跟着转身舒舒服服坐下到他怀里,“对了,你过来没别的事儿吗?光是想我?”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抱住她柔声说:“还有点别的事情。” “我就知道。”伊莉丝哼了一声,用靴跟轻轻踩了一下他的脚面,“有库诺依跟着,你在二分团又成了英雄,正是自在惬意的时候,才不会专门为了想我过来。” “那我还是不说了,毕竟想你才是主要原因。那件事,我跟苏米雅商量也是一样的。” 伊莉丝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眨了眨眼,说:“你还是说吧,什么事啊?” “我……了解到解决弗拉米尔问题的另一个可能性。”考虑到之后还要在前线作战,克雷恩隐瞒了一部分事实,直接说道,“通过炎魔弓,我能一点一点把那个被神谕之印封在灵魂中的碎片吸收过来,与我融合。” 伊莉丝的身体僵硬了一下,一扶他腿站了起来,转身直视着他,轻声说:“融合的结果呢?意味着什么?” “我的力量会变得更强,其实我一直以来所拥有的实力,有绝大部分都和那个碎片有关。如果进入真正意义上的融合阶段,我会提升得更加迅速,快到……恐怖。” 伊莉丝摇了摇头,“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可其他的我也不知道。”克雷恩压抑着心底的无奈,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我会不会变,会不会还是原来的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我甚至觉得自己可能已经和从前不太一样了。这……就是我来找你的另一个原因。伊莉丝,我想知道你的想法。” “我不需要你变得更强。”她干脆利落地回答,“如果抛离了弗拉米尔的力量你会变得弱不禁风,那么,我来保护你。克雷恩,我喜欢的不是你的强大,而是你没有被力量影响的善良。我不在乎你心慈手软,我不在乎你失去战斗力,哪怕将来你只能做一个学者,你依然是我的丈夫。” “可如果抛不掉呢?”克雷恩望着她,眼神浮现出鲜明的痛苦,“如果神谕之印解决不了,最后的结果,要么融合,要么……与他共享这具身体,该怎么办?” “我不相信没有解决的办法。”伊莉丝拒绝在这两个选项中做出抉择,“克雷恩,等到精灵王国恢复和平,一切都安定下来,我会拿出我拥有的一切,来为你寻求解决之道。总有一天会成功。” “好吧,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发现妻子的意志太过坚定有时候也不是好事。 “克雷恩,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伊莉丝的敏锐果然非比寻常,她突然弯下腰,在极近的距离逼视着他,“告诉我,这件事的进度,你到底有多大控制力?你刚才所说的融合,是你主动进行的吗?”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摇摇头,说:“不,是芙伊主导的。” 听出他口气中的异样,伊莉丝微微皱眉,“芙伊……认为融合对你更好?” “没错。”回答的不是他,而是不知何时漂浮到他俩上方的芙伊,红色的虚像,带着一幅微妙的表情,居高临下地望着伊莉丝,“伊莉丝,尊敬的公主殿下,你没有体会过不够强大的痛苦,你也不知道失去爱侣的悲愤,而且,你太恐惧弗拉米尔,以至于对克雷恩都失去了信心。你为什么会认为,融合之后的克雷恩会比现在更糟呢?” “因为我查过神谕之印是什么东西。”伊莉丝没有半点退让,“那里面隔绝的,必定是使用者极为厌弃的负面因素。弗拉米尔不是光之子,他不需要为了信仰净化自己的灵魂,那么,到底是多大的伤痛和自责,才让他不惜撕裂自己的灵魂也要封印这些东西?他付出这么大代价封印起来的东西,能好到哪儿去?” “似乎,你我的观念有了根本上的分歧啊……”芙伊皱起眉,缓缓降落到克雷恩的身边,“只要是为了克雷恩好,任何变化我都能接受。哪怕他会为此而变得……有些恶劣。” “既然是为了克雷恩好,那么就更应该尊重他这一世的选择,是否为了他好,不是由咱们擅自决定的。”伊莉丝的声音激昂了一些,“以为了他好的名义,错的事也不会变为正确。” 芙伊的眼里闪过一丝迷茫,但马上,就被更加坚定的眼神取代,“伊莉丝,轮回之纪已经开始,混乱和战争将要席卷一切,我希望克雷恩活下来,长长久久地活下去。他必须变得更强,强到足以对抗未来发生的所有事情。” “如果他愿意,我尊重他的选择,但如果他不愿意,不管怎么样的事情,我都会全力保护他,不需要他非变强不可。” 芙伊的表情变得有些讥诮,但更多是深沉的无奈,“伊莉丝,你不懂,芙拉玛的记忆,我这段时间一直在研究。轮回之纪……很可能比你想象的要可怕太多。凡俗的力量,实在太渺小了……” 伊莉丝的眉心马上拧到了一起,略显疑惑地说:“芙伊,你什么时候学会预言家的本领了。我从来都不觉得轮回之纪的那些说法有多少可信。” 克雷恩开口说:“可至少最关键的事情,已经应验了。” “你是指现在圣域里这种打得乱七八糟的局面吗?”伊莉丝微微一笑,说,“一共就料对了这一件大事,时间上还错了将近十年,这种预言我都能做出来,克雷恩,预言家们就是靠这种手艺混饭吃,他们每天不知道要说多少话,真要计较,可能世界上的每一件大事都可以在某个预言家的嘴里找到曾经的占卜结果。” “我不是在预言。”芙伊缓缓说道,“我陈述的,是正在发生的现实。伊莉丝,你的确很强,像你这么强的英雄,以前可能数万个生命中才能诞生一个。可轮回之纪不一样,冥府姐妹与命运之神的契约已经终结,受惩罚的天使们,已经重新回到了这世上。的确,他们的灵魂和肉体都已经新生,但神的恩赐却不会完全消失。伊莉丝,像你这样实力,甚至比你还要强的生命,会随着轮回之纪的开始而越来越多。” 她带着略显痛苦的表情,似乎在割舍什么一样,沉重地说:“克雷恩,本来就该是这些生命中的一个,甚至……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他却为了……为了一份跨越数千年的自责,把应得不应得的,全都封在了无法触及的心底。伊莉丝,我要让克雷恩拿回那一切,那是……我欠他的。” 克雷恩的神情突然变得有些复杂,他走到了伊莉丝身边,转过来,看向芙伊,说:“芙伊,你还没有发觉吗?这就是融合带来的变化。你……已经在把自己当作芙拉玛了。” 芙伊怔了一下,跟着,似乎是惊讶地发现了什么,她捂住自己的心口,张开的羽翼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如果我一点点得到了弗拉米尔残留的碎片,你真觉得,我还会是原本的我?”克雷恩也抬手按住了自己的胸膛,“如果我因此而变化,那我和弗拉米尔的战斗,结局就不过是同归于尽而已。” “没错。”伊莉丝马上附和道,“我不信所谓的融合,我会按自己的想法,去给克雷恩寻找完美解决的办法,找不到,我就一直找下去。” 芙伊沉默下来,好一会儿后,她的唇角才浮现出一丝苦涩的微笑,轻声说:“说起来,曾经我也为了琳迪想要改变克雷恩的念头而大发雷霆呢。这一次……是我输了。克雷恩,伊莉丝,我会继续尽力压制弗拉米尔的。希望……你们能在我彻底失败之前,找到能让大家都感到高兴的解决办法。” 说着,她疲倦地飞回到克雷恩胸膛,红光一闪,隐没不见。 伊莉丝并没显得有多开心,她默默走到克雷恩身前,满眼担忧地抱住了他。她知道,眼前的一时争执,胜负并没有什么意义。克雷恩与另一个自己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五年,之后还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准。 而她现在却什么都不能做,因为另一场更加重要的战争,也才不过真正拉开帷幕。 最终的胜负决定之前,小小的输赢,都不过是相持的一部分而已。 蓝二月中,一直等待风精灵军团响应最新作战计划的伊莉丝得到了最让她失望的结果。风精灵全面撤回了己方国土,展开阵线加固了南方防御,似乎把希望寄托在蠢蠢欲动的翼人身上。 火精灵把重兵囤积在堕石林地,古蒂拉找不到任何可乘之机,随着土精灵的压迫力渐渐增大,她奉命调往东侧南线,统领全局。 土精灵王国的纷乱局势被铁腕宰相亚尔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整顿,除了水卫军团协同当地异族联军奋起占据的东侧少量据点外,土精灵全境基本都被统合。 除了侦察小队的摩擦冲突,艾尔法斯联邦,就此被一条横贯线分成了南北两块,数十万大军隔线对峙,等待着下一个把对方撕成碎片的机会。 阳光下的,阴影中的,各个层次上的,所有因为突如其来的战事而没来得及用上的手段,在这个时期渐渐发酵出了威力。 在接近四国交界处驻扎的伊莉丝,每天都会收到各种来源的情报,让没有战斗需要陪在她身边的克雷恩大开眼界。 风精灵和土精灵方向并不是格蕾希亚布置的重点,所以大部分消息都是关于火精灵内部的巨变。 最让克雷恩不敢相信的有两件事,其中一件就发生在火精灵王国。 据情报显示,此次火精灵战局不利的罪责,被大神官全部怪罪在了特穆迪森家族身上,德尔米斯特作为前线的两个重要指挥之一,没能实现当初承诺的战略计划,被当场撤职,调回王立警备军任副手,而他一手操练出来的新军,也在补充战损之后交给了炎龙之吻达妮艾露统帅。 特穆迪森家同时还被罢免了两个副职神官,七名军务官,四名政务官,整个家族的地位一蹶不振,几处靠近边境的领地都被收回了三分之一。 据说同时被整治的还有灼热之源与阿列库托两家,不难猜到,这和手持炎魔弓出现在水精灵阵中的克雷恩有直接关系。 希瓦拉家族,因此而一跃成为火精灵王国内的头号势力。 有传言称伯恩尼亲王即将接管一支军团,负责在北线针对风精灵作战,一旦成行,加上达妮艾露,希瓦拉家族就可以说控制了火精灵国内的大半兵力。 这样的巨变对水精灵王国未必不是好事,所以克雷恩只是震惊,却并不至于无法接受。 而另一件事发生在水精灵王国内部的事情,却让克雷恩和伊莉丝全都感到不可思议。 格蕾希亚针对内部的高压清洗,竟然足足持续了整整一个蓝二月。 直属部队的一万水精灵奉命进驻王都之后,全面操控了所有部分的女王,展开了令亲妹妹都忍不住战栗的高效抓捕。 截至蓝二月底,光是被处以极刑的贵族、大臣和各级事务官,就高达上百名。 别的成效伊莉丝看不出,但仅仅被收缴罚没纳入国库准备调拨给军事开支的财物,总值就超过了十万金。 一直不算充裕的王都金库,就此一派富足。 第二六三章 深入!目标蜂窝岩林地 “我可以确定公主殿下并不希望你参与到这个任务中。” 库诺依压低了的声音带着一丝明显的嘲弄,掠过干燥的枯叶,传入克雷恩的耳中。 克雷恩没有回话,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视线配合着感知能力的延伸,仔细打量着前方将要穿越的低洼沼地。 时间是蓝三月7号,距离克雷恩一行离开第一军团驻地已经过去将近四天。 他们的目的地是土精灵王国西南方最大的异族聚居处,蜂窝岩林地。 水卫军团经历了几场小规模战斗后,最后传回的消息,是他们顺利进驻了那里。从那之后,便杳无音讯。 而在那条消息之前,是水卫军团的指挥官发给克雷恩的喜报——他们找到了夜牙部落。 那成为克雷恩加入此次特战小队的直接原因。 而特战小队的出发,是因为要把一个极为重要的作战计划,传达给失去音讯的水卫军团。 土精灵王国还在恢复期,如果放任相持状态进行,以亚尔泽的能力,很快就会对水精灵王国构成真正意义上的威胁。 所以古蒂拉得到了女王陛下的命令,开始制定针对土精灵的全面进攻战略。 失去联系之前的水卫军团已经联合了土精灵本地奋起反抗的异族军队,据说总数已经超过了两万四千。这样一支部队不利用起来,是指挥官的失职。 为了避免战略泄露,伊莉丝动用了好几种绝密手段传递消息。 但水卫军团一直没有回应。 所以才有了这支向着蜂窝岩林地悄悄前进的精英特战小队。 论实力,奥妮娅大概是其中最弱的,不过作为唯一的治疗师,她的重要性反而在小队中首屈一指。 而且,她明显是带着伊莉丝公主的指示随队出发,否则,以这个小近卫的性格,肯定宁愿躲在大后方直到战争结束。 因此听到库诺依的话,奥妮娅马上也不情不愿地说:“我敢说整个小队就没谁希望亲王阁下跟着一起涉险,没看到大家多么紧张吗。” 索亚哈哈一笑,反驳说:“不不不,我们是兴奋。能跟着克雷恩这样的英雄一起行动,大家都觉得非常光荣。” 在确认克雷恩参与的心意不会改变后,伊莉丝不顾露西丝的抗议,从二分团抽调了数名精英,让这些队长级的好手成为了克雷恩的部下,构成了特战小队的主力。 如今看来,这的确是不错的选择,出自同一个分团的大家有足够的默契,克雷恩此前的惊人表现也给他带来了不少威望。毕竟,特战小队不比真正的军团,一个实力强悍的领导者意义远大于一个善于谋划的指挥官。 “好了,前方问题应该不大,库诺依,你还照老样子,带布拉姆和伊莎做前哨,箭头开路,咱们争取今晚穿过这片洼地。”克雷恩望了一眼下面,沉声说,“没有意外的话,明天傍晚咱们就能进入蜂窝岩林地。” 尽管数量不多,移动速度比一般行军要快上不少,但实际上前进的效率,并没有明显提高。为了保护克雷恩身上携带的机密情报,小队必须选择最安全的路线前进,他们不得不离开所有顺畅的通路,远离沿途的所有城市村镇,尽量去走连侦察岗哨都不会安置的荒芜之地。 而经历了上千年的发展开拓,圣佑林海中依然蛮荒的地方,通常意味着布满天然陷阱的复杂地形,游走着各种魔兽的野外巢穴,或是什么更加危险的区域。 最初的三天,因为土精灵收复的进度还没有完全覆盖,小队尚有机会在还算安全的地区穿行,而从今早开始,想要回避掉所有视线,他们就只能进入连冒险者都很少光顾的危险地带。 来到这片洼地边缘之前,他们才刚刚摆脱了一群发疯的狂战士蚁。 不过,与其说是摆脱,不如说那群微型魔兽在靠近这片泥沼后主动停住了脚步,纷纷撤了回去。 这就是克雷恩下去之前再三观察感知的原因。 魔兽的直觉比天使造物敏锐得多,狂战士蚁的表现通常只会有两种理由,要么,这里有它们的天敌,要么,这里有让它们感到恐惧的强大生物存在。 “希望不会是多头蛇。看到沼地,我就会想起那种见鬼的怪物。”索亚抓紧背包,锁死脚踝踩着浮土滑下了斜坡。 克雷恩最后跟下去,微笑着拍了索亚一下,“话别乱说,索亚。真说出一只多头蛇,咱们可要陷入苦战。” 在旁边负责警戒的精灵剑士托斯丽雅一本正经地说:“请放心,亲王阁下,这一带没有沼族居住,缺乏沼族供养,多头蛇是无法顺理长大的。” 克雷恩点点头,笑着说:“是,你说得很对。那么,大家应该重点小心什么样的危险呢?” 托斯丽雅微微皱眉,一板一眼地说:“这片地区可能出现的魔兽类型很多,这里有充足的水源,地势也不算特别复杂,至今依然没有开发,说明其中很可能有依托地下水系的魔兽巢穴存在。而且,是清除起来非常困难的等级。” “好,我知道了。那么,大家注意安全,留意库诺依他们的信号,小心前进。” 这片洼地的确如同预计中一样危险,很快,左侧的布拉姆就撤了回来,提醒斜前方有密集气息活动的迹象。 克雷恩果断命令队伍转向,可回避了不到百米,右侧的伊莎也回报了近似的结果。 “这地方看来还真是个见鬼的魔兽窝。”索亚调整了一下箭袋,低声问道,“要不要绕路?” 克雷恩吹了一声长哨,说:“看看库诺依的探索结果。” 不一会儿,库诺依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一棵树后的阴影下,手里拎着一只长着大猫脑袋的巨型蝙蝠,握住的地方是一根长着骨刺的细长尾巴。 她那已经被杀死的魔兽尸体丢到地上,沉声说:“战争带来了太多尸体,这洼地里,四处都是风鹰蝠的巢穴。如果不想绕路,我建议咱们后退休息,等到深夜风鹰蝠满世界去找腐肉吃的时候,快速穿过这里。” 到深夜还有小半天时间,克雷恩皱了皱眉,说:“风鹰蝠的战斗力很弱,而且对活着的生物不感兴趣,咱们不能直接穿越吗?” 库诺依摇了摇头,说:“魔兽也是有食物链的,风鹰蝠既然在这里大量聚集,那么,以它们为食的某种怪物,说不定就在附近。而且,风鹰蝠是跟随死尸迁徙的魔兽,他们应该还不够格成为这里不被开发的原因。” 库诺依的意思很好理解。 这么大一片风鹰蝠对付起来都非常困难,如果再加上其中必然还会有的其他凶残魔兽,消耗小队的战斗力就变得没有价值。 毕竟对于他们这样的精英行动小组来说,土精灵的侦察队其实更好对付也更有实际意义。 克雷恩没有坚持,这附近并没有可用的详细地形图,他考虑了一下,就直接更改了行动路线。 “走,咱们往东绕,放弃直线穿越。” 听到这话,奥妮娅马上吁了口气,抓紧法杖点了点头,耸肩缩脖子小声说:“是啊是啊,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吧。这地方让我浑身不舒服。” 队伍里的高等法师希拉曼达笑着搂住她,安抚一样地说:“那是因为风鹰蝠太多了,那些怪物以死尸为食,你作为治疗师,当然会因为他们的气息而感到难过。” 另一位高等法师普拉薇娅一直站在距离库诺依最远的地方,她从小队出发之初,就一直很明确地表现着对暗精灵的微妙在意。 似乎是排斥,却又有着隐隐约约的怀念。 作为队伍里仅有的两个水精灵之一,普拉薇娅和奥妮娅的关系却只是一般,她在远端用法杖敲了一下地面,轻声催促说:“不管要往哪个方向,咱们可以出发了吗?” “卡珊,托斯丽雅,保护好后排的大家,整好队形,马上出发。”回头看了看他们滑下来的高坡,克雷恩抬手摆了摆,下令,“库诺依、布拉姆、伊莎,在近洼地一侧警戒。” 尽管没有地图,但小队里的每个成员其实都清楚,向东前进,就会距离火精灵的边境越来越近,按照土、火两家现在的关系,说一声熔岩联盟都不为过,远比水、风之间彼此不够信任的同盟牢靠得多。 希达里安·山火扩充后的正规军团很可能就驻扎在这一线上的某处,如果持续向东,风险就会太高。 因此绕出数百米后,克雷恩就示意大家停下,让库诺依他们三个向南探查一段距离,“只要能躲开危险地带,咱们就折向南方。大家先休息一会儿,尤其是法师们,尽量多回复一下体力,接下来咱们很可能要急行军直到穿越整片洼地。” 希拉曼达微笑着说:“放心吧,除了苏米雅,大家都是精灵,体力相对来说还是比较优秀的。” “苏米雅,你感觉怎么样?”克雷恩看向已经席地而坐的苏米雅,过去柔声问道。 “我的体力确实有些差。”苏米雅苦笑着说,“所以我会努力恢复一下的,放心,克雷恩,我不会拖你后腿的。” “其实你没必要跟来的。这条路线太危险了。” 她抬起眼,看着克雷恩,轻声说:“克雷恩,我和你一样,都急着想去看看夜牙部落的情况,想看看咱们共同关心的那个同伴,到底是不是还活着。告诉他们玛吉娜还活着的消息,其实是次要的,对不对?” 他沉默了几秒,点了点头,“是的,我必须去看一眼。如果看不到,那么,我就好好把玛吉娜照顾起来,伊莉丝很同情她的遭遇,格蕾希亚也在拿她做抨击火精灵的宣传样板,我相信,最后能给她一个还算平静的生活。” “克雷恩。”库诺依很快带着另外两个精英哨兵赶了回来,报告说,“往南是一片矮树林,有魔兽活动的痕迹,但不是太多。” 作为队伍中少数几个男性之一,布拉姆自信满满地说:“问题不大,我们发现的痕迹大都属于虫型魔兽,我想咱们哪怕运气不好,也就是一头撞进某种蜘蛛的巢穴里。” 克雷恩往那边张望了一下,扭头问奥妮娅,“你的感觉好些了吗?” 可能是离开了食腐的风鹰蝠群,奥妮娅的脸色好转了很多,轻声说:“嗯,这附近没那么压抑了。” “那么出发。咱们要抓紧时间。土精灵既然已经能拦截掉水卫军团送出的消息,那发起进攻恐怕就是迟早的事。大家辛苦一点,走。”克雷恩一边说着,一边大步赶到前面,让飘扬着披风的背影成为队员们的引领。 有伊莉丝找来的那一堆装备在身,他义不容辞地走在了通往危险的最前方。为了保障行进速度最大化,他选择的部下中没有一身重甲的持盾战士,两个精英剑士就是前排最大的仰仗。 所以他也一早就决定了小队的战斗策略,要么集中火力进攻迅速歼灭,要么依靠高机动力尽快撤退,绝不恋战。 他实在是烦透了所谓的相持。 走出几百米,眼前就出现了库诺依他们侦察过的矮树林,地面比起外面干燥了许多,靴子踩上去总算没了被泥泞吸住的感觉。这些矮树林的枝叶并不茂盛,看上去就像某些中年男性人类的头顶一样,有着穿透率极好的视野。 树木的根部没有直径很大的洞口,枝杈之间的确有网,但都是很正常的捕虫网,能感觉到,这里不会是蜘蛛类魔兽的巢穴。 毕竟紧邻低洼湿地,很快蚊虫就多了起来,克雷恩捏碎驱虫药洒在盔甲上的时候,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当初在迷雾森林中冒险深入的时光。 如果是现在的他,一只成年暗牙掘地虫,已经是可以解决的麻烦。 可惜,禁忌的时光魔法只存在于写作者编撰的故事中,现实在命运天使诺恩萨尔的注视下,每一曲乐章都永远不会有回头的可能。 受到地形的影响,林中渐渐暗了下来,随着视野的缩小,克雷恩凝神静气,把感知范围远远地扩张开来。 索亚显然也在做一样的事,他眯起眼睛,手里紧紧捏着从刚才就拿出的箭。 但最先发现情况的,是牺牲大量魔力弥散在四周,可以不受任何屏障拦截的魔法感应。 普拉薇娅和希拉曼达几乎是同时轻呼出来:“等等。” 克雷恩立刻抬起双手示意队伍停止,转身说:“怎么了?” “魔力弥散感应到了不明来源的波动,而且……很多。”普拉薇娅的表情有些凝重,“我想,亲王阁下和索亚可以试试把感知范围的水平高度稍微抬升一些。” 克雷恩皱了皱眉,按她所说的集中精神往矮树林树干以上的高度感知过去。 下一秒,他的脸色就变了。 看着空空****的树枝中,围绕着他们,竟然密密麻麻分布着至少十几个无法判断真身的气息。 但他能确定,这些气息绝对不是普通的野兽或虫子。 “全体警戒,把法师保护在中心。”克雷恩一边沉声下令,一边掐破伤口召唤出炎魔弓,向着气息最密集的地方走近了些,“你们原地防守,库诺依,跟我一起过去看看。” “是。”库诺依立刻从腰后抽出短剑,还炫耀实力一样转动手腕甩出一片淡淡的黑雾。 不过小队的大部分成员都没在看她。 一双双写满惊奇的眼睛,都看着克雷恩手上还流动着淡淡光华的炎魔弓。 能把武器装备同契到顶级是非常困难的事情,魂器这种同契后可以和使用者融为一体,只在需要时召唤出来的道具更加罕见,至少也要是工匠大师穷尽心力完成的顶级作品。 所以这种奇景,即便是生活层次比普通人类高出一些的精灵,一生也未必能近距离见到一次。 更何况,眼前的是历史上神话时代后就再没有过成功同契记录的神器,炎魔弓。 在传奇和典籍中,这种等级的神器自身的器之魂都已经拥有意志,想要同契,就必须要成为被选中者。 这就造成了如今让水精灵一方感到有些滑稽的可喜局面。 火精灵一方的镇国神器,所选择的使用者却是坚定的水精灵一方。 克雷恩已经很习惯这种被目光注视的状态,等到库诺依走到并排,就小心的举起炎魔弓,往那边的矮树靠去。 他的手指在空无一物的弓身上一拉,赤红色的光弦凭空浮现,如同实质存在一样,让弓身弯曲出紧绷的弧度,而随着弓弦拉开,一支红光凝成的箭矢,也从空气中出现。 跟火精灵王国此前的炽焰公爵们完全不同的使用方式,让没见过这情景的精灵们又一次瞠目结舌。 “要不要直接射击试试看?”把弓拉到半满,克雷恩小声问了一句,“靠近后,感觉到气息更多了,至少也有几十个。” 库诺依微微摇头,说:“如果是没有攻击性的魔兽,这不是反而会激怒它们么。” “可气息的密度太大,直接凑近观察,如果有攻击性,会很危险。”克雷恩斟酌了一下,又走近几步,“虽然单个感知起来很弱,但既然对方能隐藏到让咱们完全看不出来,说不定也会有什么隔绝气息的技巧。” “我去近处试试看,如果这些气息没有异动,说明攻击性不强,咱们可以小心避开迅速穿越。”库诺依紧紧握住短剑,猫腰施展出刺客的技巧,把气息收敛到几乎绝迹,斗气包裹住修长的身躯,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模糊而扭曲。 很快,她就走到了距离那片可疑树木不到五米的地方。 为了展露存在感,她缓缓直起腰,集中精力于后撤闪避的预备动作,突然撤掉了周身的隐匿。 稀疏的枝叶之间,并没有什么动静。 “看来是咱们搞错了,估计是树皮上爬来爬去的小虫子。”库诺依放松下来,转身往克雷恩的方向走去。 克雷恩也吁了口气,放下了手中的弓,轻声说:“看来是我判断失误。” 但普拉薇娅马上高声说:“不可能,虫子不会有魔力波动,也许你能感知到,但我们法师的魔力弥散不应该能感应到才对!” “可那边明明什么都没有。”库诺依不耐烦地侧身往树顶上指了一下。 就在这时,仿佛被风吹过一样,几根树枝轻轻摇晃了一下。 克雷恩立刻重新举起了弓,“库诺依!后撤!” 异常之处已经非常明显,没有哪棵树,会在被风吹过的时候只摇动几根树枝! 库诺依并不打算撤开,但血誓意味着对命令的绝对遵从,所以她只有向后飞快地远远跳出。 擦着她离开地面的脚尖,一道尖锐的石笋破土而出,冲天而起。 “什么鬼东西?”库诺依不等落地,就把短剑并交左手,右掌抬起一甩,一把飞刀破开清凉的风,射向其中一根不自然晃动的树枝。 就在他们的视线中,那根“树枝”竟然猛地一颤,伸出了好多只并在一起的脚,顺着旁边真正的树枝急速爬开,躲过了这一把飞刀。 这里魔兽知识比较丰富的苏米雅马上高声提醒,“不要激怒他们,后撤!克雷恩,那很可能是魔能拟节虫!” 克雷恩稳住拉弓的手,后退两步,“我好像有点印象,那东西很难对付吗?” 苏米雅也不太记得清楚详细情况,一时间没了声音。希拉曼达马上接口说:“不是很难对付的虫子,圣佑林海很常见,我还养过一只小的。” 普拉薇娅用法杖敲了一下地面,高声说:“单个的宠物没有参考价值,亲王阁下,咱们最好尽快离开这里,魔能拟节虫成群之后会具有复合魔法的能力,他们领地意识很强,再这样下去,他们会迅速聚拢主动进攻的。” “前进,立刻离开这里。”克雷恩也感觉到了明显的魔力波动正在产生,马上转身向后跑去。 奥妮娅表情微变,连忙挥动法杖,把预存的护盾罩到了克雷恩和库诺依身上。 下一秒,数道暗红色的光芒飞射而来,竟然是高阶元素魔法中熔岩系的炼狱之箭! 低阶魔法中的顶级杀伤力,克雷恩当然不愿意靠护盾硬挡,纵身一跳拧腰射击,连射数箭把大半魔法在半空击落。 库诺依则没有这么好的应对方式,只能颇为狼狈地向前一窜,就地扑滚了一下。 炼狱之箭打进坚硬的泥地,发出一串嗤嗤的焦灼声响。 看到更远处很多“树枝”晃动着爬了过来,克雷恩果断打出一片魔箭之雨断后,指挥小队向南疾奔。 这片魔能拟节虫的复合魔法果然马上就在身后放出,两道急冻术打下,转眼就把殿后掩护法师移动的卡珊和托斯丽雅用冰壳封锁在内,动弹不得。 而且,这群虫子的配合远比克雷恩预料的还要默契,急冻术的效果刚刚发挥,一片腐蚀之雾就在奥妮娅的头顶弥散开来,既要持续造成杀伤,又要阻止治疗师挽救同伴。 水纹凌空扩散,普拉薇娅帮忙净化掉漫天毒雾,而奥妮娅毫不动摇地留在原地以上古咒文施法完毕,却没有急着解冻同伴,而是挥下法杖,把扩大成多人的真·命脉灵甲同时加给了小队全体。 苏米雅的双眼光芒迸发,抬起的掌心中,闪电般的力量在轻响着流淌。 不再需要下令,克雷恩转身挡在被冰洁的队员身前,一记爆裂箭向着虫子最密集的地方射去。 战斗,别无选择地开打! 对付这种体型不大的目标,剑士们即便即使解冻,也帮不到什么忙,只能挥舞着武器帮助后排的同伴挡开有飞行轨迹的魔法。 索亚的契约元素是水,所以在法师们施法完毕之前,小队最有效的打击,就只有克雷恩接二连三发射的爆裂箭。 一个又一个红色的火球迸裂,魔能拟节虫脆弱的身躯轻而易举被冲击波和高温撕裂,掉落在树下,成为黑色的焦片。 但马上,就有数道灼热护盾被激活,枝杈上顺次亮起的红光,意味着火元素的杀伤大大下降。 “苏米雅,灵能风暴准备好了吗?”克雷恩观望了一下虫子们的距离,退后半步,扭头问道。 “我想最好能让他们再集中一些,不然我一口气把三次灵能风暴全都用上,也没办法全部消灭。”苏米雅维持着手掌平举的姿势,有些为难地说。 “他们在树上跳跃行动,不可能集中到一起。”库诺依观察了一下虫子的行动轨迹,“除非这里有暗系或者自然系高等法师。” 索亚集中了斗气和魔力,尝试用波纹箭进攻。 才不过两招射出,对面一道撕裂空气的强猛金光就跳跃而来。 拦截已经来不及,克雷恩当机立断激活了手上的戒指,光壁刚一亮起,就被杀伤极强的连环闪电强行撕碎,那威力十足的雷霆,势不可挡地砸在了克雷恩的身上,带着令人麻痹的高温,瞬间弹跳在周围的剑士和哨兵身上。 如果没有命脉灵甲的庇护,全副武装的剑士和克雷恩还好说,为了追求极致的灵便而不怎么考虑结实防具的两个哨兵八成会当场重伤倒下。 苏米雅不敢再犹豫耽搁,背后两个法师的魔力涌动极强,少说还要十几秒施法时间,不能让进入射程的魔能拟节虫越来越多。 她深吸口气,眼中逸散的灵能仿佛蓝色雾气溢出,随着那苍白的手掌翻转压下,雷云般的灵能风暴瞬间笼罩在最密集的虫群上方,把正在合力施展不知道什么魔法的虫躯当场连着树干一起撕扯成毫无生命气息的碎片。 比普通的虫子智力还是要高出不少,那些爬动的“树枝”稍微停顿下来,刚才的大范围杀伤和正在剧烈波动的魔力让它们察觉到危险的气息,面对威胁的生物本能立刻起了作用。 克雷恩的弓弦拉满,从刚才他就已经在蓄力,凝结了大量火元素的光箭,正准备在灼热护盾就要消失的那片虫子中爆一记深红流星。 这时,希拉曼达先一步施法完毕,伤害虽然不是很高但范围巨大的水系魔法“汹涌之潮”随着挥舞的法杖出现在矮树丛的上空,激烈的水流强烈地冲击着树上的拟节虫们,细长的腿无法固定身躯,顿时有一大半都被冲到了树下。 仅仅两秒后,普拉薇娅的汹涌之潮也释放了出来。 从树林的另一侧,大片的水流一模一样地冲刷而来,很快就把另一边树上剩下的那一小半也七扭八歪地洗到了地上。 被冲得七零八落,魔能拟节虫们陷入到短时间的混乱中,水元素造成的濡湿刚一消失,就争抢着往最近的树上爬去。 互相纠缠的腿,颤动的虫躯,在小队的视野中混成了一片。 苏米雅毫不犹豫再次伸出手掌,灵能风暴在最佳的位置爆裂。 四散的虫子碎块中,克雷恩的深红流星穿越而过,爆开在剩下那十几只的中心。 轰——! 战斗结束。 克雷恩迈步走过去,趁着奥妮娅治疗大家原地休整回复的时候,仔细检查了一下四周,感知范围内,已经没有可疑的气息。 不过这片广阔的洼地的确不宜久留,已经深入了数百米,周围竟然都感觉不到多少正常小动物的存在,地上连蚂蚁都见不到。 看起来野外探索的经验远不如刺杀那么丰富,库诺依跟过来看了一圈,皱眉问:“怎么了?还有没解决的对手吗?” “肯定有。我在考虑,咱们要不要撤回边缘,继续向东前进,直到离开洼地,再转往南方。”他蹲下摘掉手套,频繁练习过瞬间召唤炎魔弓的动作,他现在对手套的穿脱绝对是大师级熟练,“这里的土地其实不算太贫瘠,又有充足的水量,矮树丛也算是稳定的植物环境,为什么……小动物会这么少?库诺依,从进来开始,你见到过一只鸟吗?” 库诺依皱了皱眉,“你多心了吧,风鹰蝠和这么麻烦的虫子大量集结繁衍,普通的生物……”说到这里她也意识到了不对劲,风鹰蝠是专找死尸的腐食者,一贯被称为战场的清洁工,几乎不会主动攻击活物,而拟节虫从地上的残尸也看得出来,它们的食物显然是矮树丛的叶子。 “大家休整好了吗?”克雷恩转身高声说,“咱们原路返回。回到边缘,继续向东前进。” 普拉薇娅有些不满地说:“为什么?如果咱们的踪迹被土精灵军发现,后续的影响可比这些虫子麻烦多了吧?” “可这树林里很可能还有比虫子麻烦得多的对手。”克雷恩快步走进,耐着性子把自己的判断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这个小队中,除了苏米雅没有谁的冒险经历能比克雷恩丰富,而苏米雅紧接着点头说:“没错,这片矮树林太诡异了,刚才的战斗我用了两次灵能风暴,那么大的范围,却没感觉到误伤了什么无辜,这片树林中的生命密度,实在是低得惊人。” 普拉薇娅的通用语和克雷恩的精灵语一样蹩脚,不过在明明苏米雅能听懂精灵语的情况下,她还是对等的使用了通用语,“情况那会可能什么是?” 苏米雅摇了摇头,说:“不好说,可能是什么毒性强的魔兽在附近居住,可能这里真的有一个地下的巨大魔兽巢穴。总之……我认为克雷恩的选择非常合理。咱们没有必要把精力浪费在清理……” 这时,克雷恩突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打断了苏米雅的话,眼睛在昏暗的树干之间扫了一圈,缓缓举起弓,喃喃说道:“看来咱们得晚点走了。” 一个强烈的气息,正在飞快靠近。 第二六四章 雷鸣斧闪!与魔兽连战 克雷恩张弓拉箭,毫不犹豫对着视野外一记爆裂箭射了过去。 炎魔弓的光箭比使用寻常箭矢的时候射程要远得多,即使对手都还没有出现到视野和感知范围中,只凭直觉对危险的预兆,他就可以出手。 红光照亮了飞过的路径,而仅仅箭矢飞去的时间里,那团庞大的气息就已经接近到可以被清楚感知到的距离。 但那并不是实力特别强大的一只魔兽。 而是紧密飞行成一团的一群鸟! 爆裂箭直线飞去,那群和树皮颜色近似的鸟顿时轰然散开,散成一片淡棕色的薄云。 那里面每只鸟个头都不大,比刚才那些该死的虫子还要小上差不多一大半。 但每一只鸟的气息,却比虫子强出了至少两倍。 爆裂的火光映照下,每个队员都看清了这一片至少上百只的飞舞魔兽,奥妮娅毫不犹豫横举法杖,激活了法杖顶端宝石附魔的结界。 克雷恩也果断举起左手,让手套里的戒指在队伍前方投射出抵抗伤害的透明光壁。 那群鸟却并没有急着进攻,而是哗啦啦四散飞落,用闪动着金色光芒的短喙,大口大口啄食着地上散落的魔能拟节虫残躯。 “谁认识这是什么?”克雷恩观察了一下鸟群,如果要躲开这群魔兽,那么队伍就别无选择,只能继续向南。 可南方继续深入洼地天知道还会遇到什么东西,圣佑林海的元素能量在圣域各处堪称首屈一指,其中的高阶魔兽种类几乎冠绝大陆,即使在走荒芜路线的时候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他依然愿意让小队尽可能降低遇到苦战的风险。 如果这些鸟好对付,那就清理掉,继续撤退。 普拉薇娅小心翼翼地走到前方,观察了一下,皱起眉说:“雷鸣雀,中阶魔兽,这……不太好处理。要是想解决,就要等它们吃完飞起来还像刚才一样抱团,一次性用大范围高杀伤全部解决。否则……它们的机动性和魔力都太高,咱们可能要付出很大代价。” 苏米雅喘息着喝下一瓶希拉曼达递过来的精力恢复剂,这种非军用品的效果虽然差了一点,但副作用也小很多,更适合虚弱的她。 “我还有一次灵能风暴的余力,但它们飞得太快,只靠瞬时伤害,恐怕无法全部击杀。”她抬起手,凝聚起飘渺的蓝色光焰,盯着那群雷鸣雀说,“就看大家能不能帮我短时间留住他们,或者……在我出手的时候一起叠加伤害。” 普拉薇娅握紧法杖,马上低头开始念诵咒语,希拉曼达犹豫了一下,但觉得此刻也没有什么特别好的办法,只有也跟着咏唱起来。 两个高等法师,一个光明圣堂武士,联合出手的全力一击,应该能对这种小体型魔兽一次性造成致命打击。 保险起见,克雷恩仰起弓,也做好了魔箭之雨的起手准备。 索亚应该是和他想到了一起,凝聚好魔力的弓同样斜斜瞄准了那片鸟群的上方。 奥妮娅强撑着念完一大串上古咒文,把魔力消耗到几乎见底,等待着最后的结果。一旦击杀失败,她就得第一时间把真·命脉灵甲使出,来抵挡愤怒的雷鸣雀第一批魔法轰炸。 难怪这片洼地见不到什么普通的动物,魔兽的数量如此密集,的确缺乏一般野兽的生存空间,这里,大概是一个典型的纯魔兽生态区。这种地方,平常因为元素可以供养大部分魔兽的生存底线,争端和弱肉强食的环节并不会很激烈,看上去会非常安静平和。而一旦往平静的湖水中丢下石子,鬼才知道会惊起什么样的深渊巨兽。 这才只是外围,就已碰到了风鹰蝠、魔能拟节虫和雷鸣雀三个群种,尽管克雷恩对更里面的情形满肚子好奇,但他此刻已经没了半点想要进去看看的念头。 曾经因为好奇而支付的代价,已足够教会他好好活着应该怎么做。 不一会儿,群鸟就把地上的各处残躯啄食干净,蹦蹦跳跳地转过身来,流淌着一丝丝金芒的乌黑眼睛似乎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们。 剑士和哨兵都紧张地摆出了防御姿态,库诺依干脆耗费魔力唤起了一团暗雾,把自己包裹在阴影之中。 这些看起来很有几分可爱的小鸟,让空气紧绷到一触即发。 一只雷鸣雀竖了一下围绕着脖颈的一圈羽毛,咝咝一串轻响,雷元素流动带起的火花就闪耀出一道微弱的电弧。 就在克雷恩几乎忍不住要下令出手的时候,东西两侧的矮树丛中,竟然匍匐着爬出了几只雷牙林猫,金黄色的猫瞳贪婪地注视着还在地面蹦跶的雷鸣雀们,柔软的肉垫消去了几乎所有声音,让它们得以无声无息靠近。 “我觉得他们会打起来。这下……要怎么处理?”索亚的弓虽然没有开满,但在这种状态也足够耗力,手臂都有些颤抖。 “不干扰他们相亲相爱的话,咱们可以悄悄往南撤。”精英哨兵布拉姆半开玩笑地说,“我觉得咱们还是不要打扰猫猫用餐比较好,猫猫多可爱啊,希望它们胃口不错能把这些鸟吃完。” “保持备战状态,观望一下。”克雷恩不放心地说,“魔兽的行动不像野兽那么有迹可循,咱们撤退,保不准会把雷牙林猫的注意力也吸引过来。” 库诺依小心翼翼地在小队前方横插下一排飞刀,跟着用短剑在后方画下一个形状复杂的咒印,旋即,一股淡淡的黑雾冒了出来,弥散开挡在大家身前,她站起来轻声说:“要撤的话,现在就走。这个能帮咱们隔绝气息几分钟。” 苏米雅有些担心地说:“可继续向南的话,危险性会直线上升吧。” “向南一段后再向东走,只要是远离中心,问题应该就不大。”克雷恩马上做出了决定,“苏米雅,你和法师保持施法状态,咱们先慢慢后退。” 他的话音未落,矫健的影子陡然从地面飞扑而起,那几只雷牙林猫,已经迅猛无比地扑向了地上落着的雷鸣雀群。 电弧撕裂空气的声音,顿时密集地响起! “后撤,快!后撤!”克雷恩马上在库诺依的烟幕后撑起了戒指的防御壁,仗着一身护甲能力较高,守在最后高声下令。 被惊飞的雷鸣雀呼啸而起,呲呲嘎嘎的电光随着它们翅膀的扇动纵横交错。 但雷牙林猫自身就是纯粹的雷属性,雷系魔法攻击打在它们身上反而能被流窜着电光的皮毛吸收转化为自身的能量。而去掉魔法这个唯一的威胁,雷鸣雀就成了狰狞林猫们眼中鲜美的晚餐。 转眼就有几只雷鸣雀被高高纵起的雷牙林猫张口咬住,牢牢按在地上,撕咬吞下。 受了惊吓的雷鸣雀开始本能地四下攻击,闪耀的电光不可避免地波及到正在匆忙后退的小队。 原本给飞起后会自然成群的雷鸣雀准备的魔法和灵能风暴在目标飞得如此分散的情况已经无法继续使用,克雷恩一发深红流星直接引爆在小队后方上空,把逼近的鸟群吓回雷牙林猫那一侧,所有成员转身撒腿狂奔,拼尽全力离开那片雷元素交织如网的战场。 克雷恩留在最后,库诺依当然也只有陪在旁边,丢出飞刀杀了两只撞过来的雷鸣雀后,克雷恩的反噬差不多恢复完毕,转身开始追向撤走的小队成员。 伊莉丝这次给他的一身装备里,最有用的就是那附魔符文三件套,太阳、双月和群星的组合连锁之后,能够有效地降低全部高强度战技造成的反噬持续的时间。 对于一个使用绝技就要面临被集火风险的脆弱弓箭手来说,这效果甚至可以超过绝大部分增强防护的套装。 两分钟后,小队在数百米外一处较空旷的地方重新集合,大家喘息着进行临时休整,布拉姆和伊莎继续担任起警戒的责任,站开在南西两侧。 看到克雷恩赶过来,苏米雅有些疑惑地说:“雷牙林猫我没记错的话,中部和北部地区才比较常见吧。” “我也是这么记得的。”克雷恩无奈笑道,“可其他地方不常见应该不代表着绝迹,而且《圣域魔兽录》那本书只是记录,未必就是真实。起码咱们刚才看到的绝对就是雷牙林猫,而且比北方那些个头大不少,我想最好还是不要正面招惹它们。” 他看了看东方,又看了看天色,拍了拍掌,提高声音说:“好了,就先休息到这儿吧,时候已经不早了,一旦到了晚上,还会有夜行魔兽出现,咱们的路可能会更难走,咱们尽快向东,赶到洼地边缘,至少离开这片矮树林,才方便过夜。” “是。”索亚他们一起回答说,纷纷站了起来。 这帮精灵都是军中的精锐,即便是法师也都受过严格的体能训练,不会出现跟不上的情况,相对来说耐力比较成问题的,反倒是核心杀伤力苏米雅和必须的治疗师奥妮娅。 照顾她们两个的行进速度,会让机动力大幅下降,考虑到夜幕就要降临,克雷恩干脆过去把奥妮娅背在了背上,让索亚和布拉姆两个男性精灵轮流背负苏米雅,好把行进速度提到最高。 有水力上浮之靴的帮助,克雷恩的体力还算不太受影响。倒是奥妮娅有点不好意思,一直小声说她自己能跟上。 到这里,克雷恩就已经非常后悔选了这条路,他其实早就应该考虑到,这么一片广阔洼地,小沼泽密集分布,为什么就不见沼族定居。 幸好,惊飞的雷鸣雀并没有追上来,那些更乐意寻找虫类做零食的鸟型魔兽,应该是已经飞向了另一片落脚地。 但情况并不能让他们放下心来。 根据克雷恩了解的知识,雷牙林猫并不会袭击体型比自己大太多的生物,所以中部和北部的这种魔兽很少会对路过的行人造成什么主动威胁。 但圣佑林海的雷牙林猫,体型已经接近一只半大艾尔法斯林地虎,在这个以魔兽为主的生物圈中,它们未必不会循着气味追击过来。 毕竟在这种体长的雷牙林猫眼中,他们这个小队的成员,已经算在可以狩猎的美餐范围之内。 由于这种担心,克雷恩早早就把感知范围集中在了身后,放弃了对周围的警戒,一直全神贯注地留意后面是不是有异常气息靠近。 然而,雷牙林猫的捕猎方式,远比他想象得狡诈危险。 就在他们第一次暂时停下来准备让苏米雅从索亚背后换到布拉姆身上,库诺依和伊莎默契地散开到两侧警戒时,一道耀眼的雷光,突然从北方的矮树林里破空而来。 雷系魔法的可怕之处不仅在于其伤害极高,还要么飞行速度极快要么直接瞬间降临非常难以躲避。 即便是库诺依这样身经百战行动敏捷的刺客,也被打了个猝不及防,只来得及双手交叉护住头面,啪嚓一声就被缭绕的金光正面打中,惨叫一声向后飞了出去。 克雷恩脸色一变,矮身放下奥妮娅,一个箭步伸臂接下麻痹的库诺依,还被传过来的余威波及了一下,两条胳膊被电得一抽。 “小心!雷牙林猫在北面!”奥妮娅赶忙出声示警。 但没想到,南侧负责警戒的伊莎也突然后退,高声说:“不对!南边也有!咱们被夹击了!” 克雷恩连忙伸出左手,激活戒指让光壁竖起在南侧。 这次他的预判没错,但戒指的防护依旧不足以挡住那一道奔流而来的雷霆,全靠奥妮娅把刚才保存在法杖里的一个护盾及时释放在被瞄准的伊莎身上,才让这一击没有造成什么伤害。 还是刚才那几只雷牙林猫,它们刚刚吃过了捕猎到的雷鸣雀,尝了充满元素力量的血肉滋味,正在最亢奋的时候,显然把克雷恩他们当作了下一顿可口的零食。 “唬呜呜……”随着低沉的咆哮声,三只雷牙林猫先后出现在树梢地面,两北一南,瞪眼望着被夹在中间的小队。 很明显,还有另外至少两只没有出来,不知道隐藏在什么地方准备伏击。 克雷恩再次召出炎魔弓,低声下令:“准备全力出手,不要给它们再施法的机会。” 一只树下的雷牙林猫弓腰炸起了毛,低吼着往前爬了两步,紧贴着旁边的树皮。 就在这时,那棵树上突然有个什么东西晃了一下,紧接着,一道枯黄的光猛地一闪,就听一声惨叫,那只雷牙林猫竟然被不知道什么东西瞬间抓进了树干背面。 下一秒,伴随着更加凄厉的惨嚎,那棵树的后面,清清楚楚地传来了咯喳咯喳,好似无数锉刀在碾磨骨头的声音。 情况顿时变得有些不太对劲,不需要费什么心思也能猜出,那只雷牙林猫显然是不小心经过了什么更加凶猛的魔兽埋伏的区域,才会被瞬间捉走。 可他们一时间谁也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让行动敏捷魔力不弱的雷牙林猫连半点抵抗能力都发挥不出来。 更加值得惊讶的事情随即发生,北面那只雷牙林猫咆哮着弓起了背,炸开的毛发之间,流窜的雷光发出噼噼啪啪的清脆声响,很快,凝聚了这只雷牙林猫全部魔力的疯狂一击,化为雷系中阶魔法分叉闪电,轰然打出。 这门魔法的目标从来都不是单体,同样在波及范围内的小队立刻陷入到危险之中,奥妮娅的精神力已经濒临透支,克雷恩的戒指也快要恢复不出下次激活的能量。 但什么东西在树后挥了一下,很快,就像一道树皮色的光,猛地在分叉闪电的路径上横扫过去。 那威力强横的电光,竟然就这样被轻轻松松地挡下。 普拉薇娅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解魔法的高等法师当然知道刚才那情景意味着什么。但比她脸色更加难看的,是脸色都变得苍白的伊莎。 作为精英哨兵,在装备辅助下拥有超强视力的她看清了刚才发生的一切,也辩认出了那是什么东西。 “轰斧螳螂,那……那是轰斧螳螂,中阶魔兽中少数有机会干掉高阶魔兽的怪物!”伊莎大声提醒说,“咱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如果这儿是轰斧螳螂的生存区域,不可能只有这一只,血和大量元素波动的味道很快就会把其他的同类召集过来的!” 克雷恩当然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可南面还有一只逼近的雷牙林猫在虎视眈眈,附近很可能还埋伏着两只,北面那一只虽然试图拯救同伴,但他们之间的关系未必可靠到会为此放弃食物的地步。 他把还在麻痹中的库诺依交给托斯丽雅扶好,沉声说:“你们先往东移动,索亚,瞄准南侧那只雷牙林猫,只要有魔力波动直接狙杀,我来负责应对埋伏的其余几只,北面那只暂时在反噬中,不需要担心,快!” 嘎吱嘎吱的声音更加响亮,被抓住的雷牙林猫的惨嚎声渐渐安静下来,让每个成员的后脖子都一阵发凉。 “喵嗷——”北面那个因为反噬而长时间行动迟缓的雷牙林猫突然也发出一声惨叫,在克雷恩的视线中消失。 这次克雷恩看得清清楚楚,那棵两米多高的矮红树上,有一只体形修长的巨虫,缓缓移动到了树干侧面,然后,以和雷系魔法差不多的可怕速度,一瞬间将来不及反应的雷牙林猫扯到了三角脑袋前,锉刀一样的复杂口器,贴住林猫的后颈就咬了下去。 毛皮破裂,鲜血飞溅,猩红色的肉转眼就被吞噬,露出森白色的骨头。 好机会!克雷恩果断转身一挥手,“索亚,你也走!我来断后,快!” 索亚收起弓箭,笑了笑说:“亲王阁下,你……还真是不适合做大部队的指挥官。不过有机会再一起在前线作战的话,我愿意和你并肩站在一起。咱们一块走吧。” 克雷恩还在犹豫的时候,南面的雷牙林猫似乎是意识到再这样下去自己也会被当成猎物捕获吃掉,缩起身体四爪慢慢后挪,一点点向远方退开。 他才要松一口气,东面小队撤退的方向就传来一声惊呼。 是奥妮娅! 克雷恩马上猫腰蹬地,一个箭步窜了出去,轻而易举超出到索亚身前,抬手拉了他一把,一起迅速赶去。 小队停在了约莫百米之外,面向正东,剑士和哨兵举起武器挡在最前,已经大体恢复过来的库诺依也紧紧握住了短剑。 前方不远处的树木变得密集了许多,夕阳快要被完全吞没的光芒洒在树干上,总算是让大家清楚地看到树皮上不自然的凸起。 一、二、三,一共三只轰斧螳螂,正转动着枯枝一样的细长脖子,用三角脑袋上落叶一样的复杂眼睛望着这边。 “都先不要动!”伊莎大声说,“这东西的视力很奇怪,捕捉动起来的猎物要比静止的准确得多。” “能往北绕过去躲开它们吗?”克雷恩缓缓走到最前方,估摸着以自己的实力,破掉这种破虫子的防御应该不成问题,但其他人未必有这么强的杀伤效果,如无必要他实在不想作战。 “可以是可以……”伊莎斟酌着说,“比较安全的方向,只能往北了。可咱们一动,眼前这三只一定会展开袭击。” 说话间,那三只轰斧螳螂又爬动了一下,彻底转到了正对着他们的一面,折叠起来好像两把阔斧的前臂蜷缩回来,放在口器边咬啮着上面钢针一样的刺。 “那就干掉他们。”克雷恩已经有些不耐烦,进入洼地后发生的事情让他们耗费了太多精力体力,距离安全一些的边缘已经不远,他甚至已能看到远处比树冠略高一些的陡坡。 上去,然后生火扎营轮值休息。 这种距离,他已经不打算再保留赶路用的精力,“大家集中火力,能不能解决一只?” “应该问题不大吧。”索亚举起弓瞄了一下,上臂的肌肉瞬间隆起,斗气在肩头转动出细小的漩涡。 法师对轰斧螳螂的高抗性无可奈何,只有转为辅助。 托斯丽雅和卡珊平举细剑,做好了冲锋杀伤的准备。奥妮娅挥动法杖,把生灵祷愿施放在克雷恩身上。 苏米雅举起手,灵能风暴的蓝焰,自掌心缓缓升起。 万事俱备。 “动手!” 蓝色的雷云瞬间铺开,把两只轰斧螳螂笼罩在内。 克雷恩的弓弦松开,焰刺·火龙之牙狰狞的咬向另外一只。 索亚的瞬击·穿魂之刺后发先至,箭杆只一闪,就射向被灵能风暴覆盖的一条细长脖子。 红色光箭让一片火纹转眼覆盖了整个轰斧螳螂的全身,而索亚的那一箭,却被轰斧螳螂挥爪弹开。 他们终于见识到了这种虫子的可怕坚韧。 顶着火龙之牙的灼烧,灵能风暴的撕扯,三只轰斧螳螂,竟然摇摇晃晃飞了起来! 被克雷恩击中的那只受伤反而最轻,对炎魔弓过于自信的他终究还是低估了这种魔兽恐怖的抗性,流窜的火元素根本就没有烧伤对方的外壳。 造成了最大伤害的,还是苏米雅发出可以无视抗性的灵能风暴。 但被击中的两只轰斧螳螂只是受了重伤,并没有直接倒下。 尽管再来一次灵能风暴就能干掉其中至少两只,可苏米雅的精力已经见底,灵能风暴这种极为特殊的技能,她就是透支灵魂之力来折寿出手,也无法强行释放。 “散开躲避!”忍耐着灵魂震颤的反噬,克雷恩快步向前跑去,想要帮小队成员吸引到那三只的虫子的注意,同时高喊,“螳螂的腹部应该是弱点吧!” 伊莎一边掩护着法师后退,一边高声回答:“没用的,这是魔兽,不是普通的螳螂!” 果然,克雷恩冒着被抓住的风险飞身跳起,掌中变得锐利的弓弦在那只轰斧螳螂的腹部划出了一串刺眼的火花,却没有造成明显的伤害。 “离开树!”作为比较了解这种魔兽的精灵,伊莎大声提醒说,“都离开树,尽可能站到空地!轰斧螳螂飞行中是不会捕食的!只会普通地攻击一下而已。” 但这玩意普通地攻击一下力量竟然不弱,克雷恩还没落地,另一只轰斧螳螂就挥舞前臂闪电一样打了过来。 护甲的符文冒起强烈的白光,抵消了大半冲击。尽管如此,克雷恩还是被狠狠砸在地上,一时间眼冒金星。 和伊莎所说的一样,盘旋的轰斧螳螂依然在试图把小队成员攻击逼迫到靠近树木的地方,似乎没有支撑身体的固定物,就不太会用巨斧一样的爪子捕食。 托斯丽雅找到机会,一声低喝,对着飞来的轰斧螳螂那被灵能风暴撕开的细小伤口,一招剑舞·连闪,裹挟着猛烈地锥形斗气,狠狠刺开来了坚硬的虫躯。 腥臭的无色体液喷涌而出,但与此同时,那只轰斧螳螂竟然直接落在了托斯丽雅的身上,巨大的前臂猛地一伸,就夹住了她的双腿。 垫着薄金属板的皮质长靴瞬间就传来了嘎吱的变形声,托斯丽雅惨叫一声扑到在地,回剑想要再刺,可身躯被虫子压住,腥臭的血浆还恰好喷了她满头满脸,连视野都同时失去。 卡珊和布拉姆赶忙夹攻救援,幸好那只轰斧螳螂受伤不轻,不敢再靠外皮硬抗,松开前肢挥舞着挡架,托斯丽雅连忙拖着伤腿爬开。 另外两只轰斧螳螂都被刻意调动了大量火元素在身周流动的克雷恩吸引过去,倒是给这边小队的围攻拉扯出足够的空间和时间。 相对的,他自己则几乎没有了等待反噬结束的机会。 踉踉跄跄地爬起跑了两步,另一只轰斧螳螂就从后方落地,凶狠无比地从背后给了他一记重击。 他忍住背后的钝疼,正要返身回击,就听伊莎在那边急忙提醒:“躲开!它们在地面也可以扑击捕食的!” 克雷恩连忙横踩一步,向侧方用力跳出。 坚硬的螳螂臂擦过靴底的刹那,他竟然回想起了当年在迷雾森林中遇到的那只把他险些逼入绝境的成年野猪。 可惜这次,琳迪不可能出现,即使出现,也救不了他。 他就地一滚站起,反噬总算走向结束,颤抖的手和酸疼的肌肉终于渐渐恢复过来。 奥妮娅给他加持的生灵祷愿就要消失,不能再等了,他深吸口气,抬起手,炎魔弓陡然化作一片灿烂红光,弥散开来,隐没到他的胸膛之中。 已经击杀了那只重伤的轰斧螳螂,正要来支援队长的小队成员们顿时目瞪口呆,惊愕地看着他解除了自己的武装,库诺依都忍不住一边狂奔赶去一边大喊出来:“你疯了吗!” “今晚扎营后的值守,就交给你们了。我可能,需要休息好一阵子。”平静地说完,克雷恩看着左右飞来的轰斧螳螂,双臂收到胸前交叉,攥掌成拳,先前随着魔力流淌在四周作为诱饵的火元素霎时被卷入到他的掌心,在库诺依惊愕的视线中,绽放出刺目的光华。 这是他许久不曾使用过的,集中全部自身可调动火元素能量的全力一击。 “喝啊!” 随着一声怒喝,他的双手猛地向两侧伸开,跟着向上用力一抬。 炽烈的光芒一闪,消失在轰斧螳螂飞行路线的地上。 下一瞬,两道既不是魔法也不是战技、根本无法用凡俗尘世的技巧来解释的红色光柱破土而出,犹如神灵抛入苍穹的火焰长矛,连云层都撕裂出一个破洞。 光柱并不算粗,但在克雷恩的预判下,准确地瞄向了两只轰斧螳螂的头。 这种魔兽的反应速度的确非常可怕,飞行中依然能急忙挥动前臂想要抵挡一下。 然而,连魔龙甲都能彻底消灭的力量,任何魔兽都没有能力防住。 就像炽热的刀刺入到凝固的黄油,枯黄的巨爪被轻而易举贯穿,三角脑袋直接被光柱削掉大半,两只狰狞的轰斧螳螂瞬间毙命,拖着被烧焦的黑烟,轰然坠落在地,激起一片碎叶。 “这……是什么?”伊莎瞪圆眼睛,不敢相信地喃喃说道。 普拉薇娅双手握住法杖,法袍下的身躯微微颤抖,轻声说:“神迹……这……这绝对……是神迹……” 苏米雅疲惫地提醒说:“你们激动完了,是不是可以过去扶他一把。他这样施展一次,基本上就筋疲力尽了。咱们必须马上离开这儿,否则……再有轰斧螳螂赶过来,我没有灵能风暴,克雷恩也不可能再使出同样一击了。” 库诺依这才醒悟过来一样大步跑过去,扶起趴在地上的克雷恩,架在自己肩头。 奥妮娅连放了两个治疗术,看克雷恩纯粹是力量透支补不上来,才不甘不愿地作罢。 除了奥妮娅和苏米雅,所有成员看向克雷恩的眼神都变化了不少。 猜测,正在大家的心中发酵。 不过,很明显都是往好的方面。 抵达洼地边缘的时候,伊莎看向克雷恩,眼底就已经写满了鲜明的崇拜。 克雷恩靠在树下,对一切外在的变化浑然不觉。 每到这样的时刻,他需要专注抵抗的敌人,就在他自己的灵魂深处。 那,才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一场战争。 第二六五章 绕行!游走于危险边缘 当初在阵前炽焰刺与红莲翼的配合一击,在战斗经验丰富的精灵们眼中,不难明白那是炎魔弓调动火元素释放的神器特技。 所以他们惊叹传颂的,大都是克雷恩能够与炎魔弓如此同契的神奇。 可这次不同。 他们都看到克雷恩收起了炎魔弓。 他赤手空拳,没有施法,就这样像操纵自己的斗气魔力一样,操纵了神明恩赐的火元素……不,甚至可以说,他操控得比斗气魔力还要自如,毕竟后者还要通过固定技巧才能释放出杀伤力,而他那挥手而生的冲天光柱,不存在任何技巧的因素。 他们都领教过轰斧螳螂的防御力,连库诺依这样的刺客都承认,就算是冒险接近拿出气锥破这样的技巧,她也没信心一次破防。 托斯丽雅和卡珊在普拉薇娅的要求下抬来了一具轰斧螳螂的尸体。 火堆点燃后,围成一圈的小队成员们,趁着克雷恩靠在树下睡着的时间,一个个顺次检查着尸体的情况。 苏米雅在远处休息,和奥妮娅一起,她们两个知道内情,但同样也知道那不是能随便说出口的秘密。能否公布,需要让克雷恩自行判断。 伊莎的眼睛中闪动着狂喜的光彩,她用随身的匕首不停地戳刺着死轰斧螳螂的各处部位,激动得连声音都快要压不住,“呐,呐呐呐,这不是假的,也不是未成体,就连死掉后,外壳都结实的戳不出印子。” “好了,伊莎,我明白。”普拉薇娅拉高法袍,谨慎地蹲在尸体旁边,用法杖的末端缓缓刮过那整齐的切口。 焦黑的粉末簌簌掉落,法杖足足刮出一个深两三厘米的凹坑,才重新碰触到坚硬的地方,迷茫的法师抬起头,对和自己同样职业的希拉曼达轻声说:“我没记错的话,这混蛋虫子连火龙之牙那样的攻击都能禁受下来,只受轻伤。” 希拉曼达点点头,“咱们都清楚,轰斧螳螂的抗性有多可怕。我是没有任何信心对它造成法术伤害的。” 重创了一只受伤轰斧螳螂的托斯丽雅心有余悸地说:“这虫子的实质防御能力也很强,剑舞·连闪可是我在战场上对付重甲的杀招,就是人类那种穿上走不动路的大金属板子,我也有信心刺出一个洞。可要不是此前就被灵能风暴撕裂出伤口,我真未必能造成有效杀伤。” 普拉薇娅扫视了一圈队友,看向熟睡的克雷恩,缓缓说道:“那么,结论很明显了。咱们的队长,公主殿下的夫婿,游侠出身的亲王阁下,有能力在一瞬间操纵火元素制造出杀伤力远高于灵能风暴的攻击手段。大家都是战斗经验丰富的精灵,知识也都很杂,想一想,各种记载中,有没有能做到类似事情的,有的话,是谁?” 火堆周围暂时一片寂静。 远远的洼地中央,似乎有什么怪物已经随着夜色降临而苏醒,令大家心悸的沉闷嚎叫传来,让他们无比庆幸没有继续顺着原路深入。 沉默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普拉薇娅再次开口,“我倒是知道一个,他的雕像,直到今天还矗立在火精灵王宫的大门外。” “可……”希拉曼达迟疑着说,“这也太不可思议了。难道……那位大人轮回的时候可以不必遵循冥府的守则吗?那可……不是属于凡间的力量。” “不过这倒是能解释,为什么两千年不曾同契过的炎魔弓,在他手上发挥出了应有的威力。”伊莎小声说,“所以我赞同普拉薇娅的意见。” “咱们是格蕾希尔大人庇佑的子民啊……”托斯丽雅用药膏揉搓着腿上的伤口,脸上的表情十分复杂,“没记错的话,神话时代,这两位大人不是死敌么?格蕾希尔大人,最后就是毙命于这位之手吧。” 索亚调整了一下遮烟棚的位置,笑道:“说不定那其中有什么内情,这位大人感到愧疚,所以新生之后,就成了咱们一方的守护神……其实克雷恩也不到那种程度,算是守护者吧。” 普拉薇娅喃喃说道:“这可是个打击火精灵一方士气的大好机会。我想我该写封信给伊莉丝殿下。” “我不觉得她们不知道这些。”布拉姆懒洋洋地用拇指点了点奥妮娅那边,“咱们在这里惊讶得一塌糊涂,公主殿下的陪嫁近卫,可完全没有什么意外的感觉。” 一直沉默不语的库诺依突然笑了起来,“原来如此……伊莉丝殿下,您还真是帮姐姐捡回了一个了不起的王牌啊。”她缓缓站直,拍了拍屁股后的土,大步走向树下,小声自语道,“这么看来,我倒也没亏得太厉害。” 外面讨论不休的同时,看似沉睡的克雷恩,正在灵魂深处的意识之海漂流。 芙伊飘在他的上方,带着歉意凝望着他,柔声说:“克雷恩,你知道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 克雷恩的表情显得有些冷漠,他安静地漂了好一会儿,才缓缓说:“芙伊,我已经计算好了施力的分寸,我相信那两只轰斧螳螂绝对抵挡不住,打在头部,即使不需要你传导来的援助,也已经足够致命。” “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风险,我也要尽可能扼杀掉。”芙伊的表情也变得坚定而执拗,“只要你能平安无事,我什么都不在乎。” “即使我不再是我?”克雷恩抬起手,肩膀的后面,淡淡的红光隐约浮现,好似已经有了两对小小的翅芽。 “在我心里,任何时候你都是你,只要你活着。”她沉下一些,端正地跪坐在他的胸膛,“任何生命都是在不断成长改变,我为什么不能把这当作你的又一次成长?” 克雷恩长长叹了口气,说:“看来,我应该用炎魔弓的闪耀星火尝试一个个狙杀才对。选择这么激进的作战方式,才给了你机会。” 从沉静下来后,克雷恩就在反思,为什么,当时发热的脑海里,会一串串划过各种冒险却畅快的战斗方式。 作为一个弓手,曾被德曼反复教导的冷静,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知不觉被激昂的战斗热情渐渐侵蚀了呢? 他伸出双手,轻轻握住了芙伊垂下的羽翼,不愿意再想那些令他困扰的事情。 “来吧,芙伊,让我好好松弛一下吧。” 他盯着芙伊雪白的身躯,红色的光芒开始在眼底流淌。 他自己都没有注意,这句话,他已经用上了命令的口气…… 睡眠的后半段,时间切换到了火临日,克雷恩的体能恢复速度提升了一些,而精神力,也在芙伊柔顺体贴地抚慰下飞快地充能。 当从灵魂深处彻底满足离开时,他睁开的眼睛,看到的已是枝叶间撒下的细碎晨光。 “亲王阁下,你醒了啊。喏,给你留的烤肉干,火堆里保温到现在的。”卡珊很殷勤地递来食物,她和布拉姆是最后一班值守,其他成员大都还在熟睡,只有库诺依一听到动静就睁开了黑漆漆的眼睛,看了过来。 “昨晚没什么情况吧?”克雷恩活动了一下四肢,拍掉肩膀上的落叶,一边戴上手套一边问。 “没有,就是普拉薇娅说深夜洼地中央出现了强烈的魔力波动,不知道是什么怪物住在那儿。要去侦察一下吗?” “不必,咱们沿着边绕过去,走远些不要紧,安全第一。”他咬下一口肉干,咀嚼咽下。 特战小队的随身干粮比一般的军用品质量要好得多,口感和味道都在普通食物水准之上,而且,还掺杂了提升活力的药用香料。 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他们叫醒了还在休息的其他成员,迅速组织起来清理掉夜宿的痕迹,连气味都彻底掩盖后,安静地离开。 根据外围生态,克雷恩猜测,洼地的中央很可能居住着什么雷属性的强力魔兽,才会导致附近连冒险公会的告示牌都看不到一个,照理说,魔兽活动的不宜居地区,冒险公会大都要在实际勘探后在各方向竖起警示牌。 就是不知道,这里没有的原因,到底是因为洼地里的魔兽是最近才来冒险公会还来不及组织人手勘探,还是被不知道哪一方利益相关的势力悄悄去除了。 像迷雾森林周边,所有警示牌都会被暗行者清除,表明那里是他们的控制范围,不需要冒险公会多事。被断脊者氏族看守的幽冥地穴也是同理。 这边不像是最近才成为这样的,那么……会是谁阻止了冒险公会的标识工作呢? 从北侧进入的时候,沿途就没有看到什么冒险者经过的痕迹,他们绕行到东侧边缘,才总算看到了一些前人留下的痕迹。 但从痕迹上看,这些队伍最远的,也就是进入到洼地内还不如他们的距离,就突兀折返回来。 仅仅是因为轰斧螳螂那样的看门魔兽吗? 不太可能,轰斧螳螂只要刻意针对并不是没办法解决,就是用事先准备的活食将其喂饱,也能保证冒险队伍继续安全前进。 那会是被什么劝退回来?为什么他们没有遇到?克雷恩有点疑惑地想,安排小队继续在安全区域南行的同时,自己带上库诺依,再次滑下陡坡,沿着一串比较明显的近期痕迹往里追踪了一下。 折返的点都还不到他们遇上雷鸣雀的地方,也没有发现存在魔能拟节虫的痕迹,东侧这边向里进入还要好走很多,地上好像被谁定期平整,有了个隐隐约约道路的轮廓。 难道洼地里面其实还住着什么定居者? 克雷恩在附近仔细观察了一下,正常的小动物在这一带开始出现,整体环境比北部看上去令人安心得多。如果他们一开始就是从东部进入,恐怕会毫无戒心地一直走到中心地带去吧。 这算是诱杀的陷阱吗? 不管怎样,多余的好奇心没有意义。克雷恩站直眺望了一下西方,放弃了探究原因的念头,对库诺依摆了摆手,赶往小队那边会合。 洼地东侧紧邻土精灵控制区,随着布拉姆和伊莎的交替回报,越接近南侧蜂窝岩林地,土精灵的岗哨就越多。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冲突,克雷恩考虑了一下,率领小队下到洼地中,谨慎地沿着边缘陡坡行动。 库诺依脱离队伍,进入到矮树林中,担任这一侧的警戒游哨。 就在他们快要离开看起来平静祥和的洼地东部时,库诺依突然疾奔回来报告,“克雷恩,西南方向七十米左右,有……一个不知道是昏倒还是睡着的小女孩。” “什么?”克雷恩抬手叫停了队伍,不解地问,“在这种鬼地方,一个小女孩?” “情况的确很诡异,所以我第一时间回来报告了。我远远看了一下,她身上似乎有伤,要去确认一下吗?” 恰好这时布拉姆也跑了回来,急匆匆滑下陡坡,表示有一支土精灵巡逻队正在前方游弋。 估计了一下距离,队伍从现在起开始向西南方向移动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克雷恩略一思忖,说:“那好,咱们就此转向。顺便看看那个小女孩是怎么回事。保险起见,大家做好战斗准备。” “战斗准备?”奥妮娅满脸不解地说,“不是个受伤的小女孩吗?” “这种鬼地方怎么会有普通小女孩。”克雷恩沉声说,“高阶魔兽中掌握幻化技巧的可不是没有。不能完全相信眼睛看到的东西。全员戒备,缓速进发。库诺依,走,你和我先去看看小女孩是怎么回事。” “是,跟我来。”库诺依摸出短剑握在手里,跑出几步,看已经跟后面小队拉开距离,才小声说,“那个小女孩确实不对劲,受了伤一动不动,附近的鸟虫却都不敢接近她,就像她周围有个几米范围的小结界一样。” 克雷恩皱起眉,有点不安地说:“那咱们是不是该干脆不管她,直接绕过去更好?” “留这么个奇怪的事情在咱们后方,赶路也会不安吧。”库诺依笑道,“还是确认一下怎么回事比较好。只要你恢复了,什么样的对手应该都不成问题。” 克雷恩知道昨晚那一战会带来什么,不过他并没有多么排斥。 这种被人暗暗崇拜的感觉,其实很不错。 跑出不远,克雷恩就看到了库诺依所说的小女孩。 说是小女孩,其实从外貌上看已经是个成年的人类女性,只不过还在少女期,看着还有几分稚嫩而已。 但她的穿着很奇怪,就像是没有接触过文明社会一样,一身上下都是加工非常原始的毛皮,就连兽灵部落都很少有谁还是这样的打扮。 的确没有生物愿意靠近她,几只蚊虫嗡嗡飞近,跟着就跟闻到驱虫香料一样落荒而逃。 感知了一下,女孩身上的气息明显被隐藏过,察觉不出什么异常。 克雷恩皱了皱眉,保持着警戒状态缓缓靠近,最后在女孩的身边蹲下,看着她身上青青紫紫的伤痕,柔声说:“醒醒,你没事吧?” 那女孩浓黑的眉毛颤动了一下,跟着,眼睛睁开一线,缓缓把焦距对准到克雷恩脸上。 “怎么是个火精灵……”她咕哝了一句,忽的一下坐了起来,舔了舔发干的嘴唇,突然问,“有酒吗?我要喝酒。” 克雷恩身上并没有带酒,但布拉姆那里有一个小金属壶,装着用来解馋的东西,不影响小队行动的情况下,他只当没看到过。 但比起找酒给这个小姑娘喝,问清楚她的情况显然更重要一些,“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说真的,根据这个洼地的情况和他过去与悠奇某次碰面的经历,他有理由相信这个女孩并不是真正的人类。 “我叫琴,琴·丁香酒。”少女揉了揉肿起的半边脸颊,“昨晚成年,被亲娘从家里赶出来自生自灭的可怜女孩子。嘶……下手也太重了诶,人家破了面以后嫁不出去怎么办!” 库诺依紧握着短剑半点也不敢放松,刺客的直觉告诉她,眼前这个人类女孩比看起来危险得多,她忍不住用眼神提醒克雷恩小心。 但克雷恩却放松下来,甚至抬手摸了摸小姑娘的头,柔声问:“你妈妈住在这片洼地中央对吗?你爸爸是谁?” “我爸爸?不清楚,我妈从不喊他名字,他也只让我喊他爸爸。好像以前还是北方挺有名的一个什么英雄呢……现在也成了酒鬼,跟我妈一起撒酒疯。”琴活动了一下肩颈,被身上的伤口弄得呲牙咧嘴,“喂,红头发的,你到底有酒吗?问东问西问了一大堆,不给我喝酒我可要生气啦!” “库诺依,去把布拉姆随身那壶酒拿来。顺便问问谁还有类似酒的饮料,一并带来。”克雷恩抬头下令,跟着看向琴说,“你们家在这里住了很久吗?” 琴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反正从我出生就在这里了,外面的事情我看过图册听过故事,就是欠缺点亲身经历。哎呀呀……我其实不想亲身经历啊,就这样住在家里多好,人家不要满世界转悠,不知道该做什么啊,而且外面的世界喝酒要钱的吧?我没有钱啊……呜呜呜……” 小队已经跟到了附近,库诺依很快折返回来,手里拿着扁酒壶和两个药剂瓶,“给,布拉姆的半壶酒,奥妮娅带的两瓶合剂,里面的成分有一种药酒,不过比起喝的普通酒,纯度可能会有点太高。” “没关系啦!”琴一下从地上蹦起来,先抓过酒壶拧开,细长的眼睛顿时瞪圆,小巧的鼻头贴着壶口**了几下,一仰脖子,就咕咚咕咚喝了起来。 细长的脖颈比预想之中白皙,很难相信这是在洼地中心生活到现在的女孩。 “哈啊……纯度确实差一点。”琴丢开空酒壶,一抹嘴巴,打开药瓶,仰头又喝起来。 已经到了旁边不远处的小队成员们望着这边,瞠目结舌,完全不知道眼前的情景是怎么个状况。 为什么队长在看着一个遍体鳞伤的小女孩咕咚咕咚喝精力补充合剂? 不是该用治疗药吗? 两个瓶子一个酒壶一扫而空,琴拍了拍毛皮衣服下的小肚皮,心满意足地眯起了眼睛,“啊……这种晕淘淘的感觉太棒了,真舒服……就是味道差点,还不如我家自己酿的酒。” 她摇晃了两下,抬手扶住了克雷恩,跟着鼻子又**了几下,有点惊讶地瞪圆眼睛,一点点凑近他的胸膛,猛地吸了口气,有点疑惑地说:“红头发的,你身上……怎么这么大的火元素味道?这也……纯度太高了吧?呜呜……好鲜美……天哪,比酒还好闻。” 克雷恩心中差不多已经有了答案,毕竟游侠生涯中,他曾被琴的另一个同类短暂纠缠过一段时间,最后趁对方酩酊大醉才跟着悠奇逃之夭夭。 这小姑娘的表现,跟当初那个大姐还真是如出一辙。 他吁了口气,暂且放下心来,向后退开半步拉开一个礼貌的距离,说:“我叫克雷恩,琴,这片洼地如果是你的家,那能不能看在我请你喝酒的份上,带着我们比较安全地穿越过去呢?” “安全?”琴撇了撇嘴,“这个难度有点大啊,我妈最烦有人打扰,我爸也和冒险公会的人闹得很不愉快,一般有人傻呼呼闯进来,我妈随便使点手段就打发掉了。你们能走这么远,估计也是因为昨天是我生日,我们一家子都喝得醉醺醺,还在家里打了一架,弄死了几只宠物,没顾上赶你们你们就走了……哦,这么说,昨天那两道很好闻的火元素柱子不会就是你招出来的吧?” “是我。”克雷恩大方地承认,“那么,愿意护送我们一程吗?我们要从这里往西南直线穿越过去,万一又惹你妈妈生气,就不太好了。” 后面的小队已经窃窃私语起来,库诺依也凑了过去,很显然大家都在猜测这个女孩的身份,已经没谁会傻到还认为琴是个普通的人类。 “那……我可以跟你走吗?”琴凑近克雷恩,双手干脆抓住了他的胳膊,跟在闻什么香甜的食物一样来回挪动着鼻子,“一想到每天能闻到这鲜美的味道,真是和泡在酒桶里洗澡一样舒服啊。” 如今已不是以往,一个强援对于此刻的克雷恩来说非常有价值,即使她可能会带来不少后续的麻烦,但和她的实力相比,这点代价显然值得。 “可以,而且,等到这次任务完成,我会保证你每天都能喝到足够的酒。”他笑了笑,开出对琴来说最为**的价码。 “万岁!”琴欢呼一声,一扭身竟然跳到了克雷恩的背上,没穿鞋子的双脚踩着他的肩膀,双手抓着他的头发,看上去和山猫一样灵活轻盈,“啊,对了,克雷恩,你还认不认识有跟你一样但是满身风元素的同伴啊?你们两个凑一起,我可以更开心的诶。” “不,我不认识那样的同伴。你就勉为其难只享受火元素的部分吧。”克雷恩抬手拍了拍她,“好了,帮我们带路吧。” “好嘞。”琴纵身跳下,结果可能喝得太多,落地就趴了一个狗吃屎,晃晃悠悠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拍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就蹦蹦跳跳领路在前面。 克雷恩挥了挥手,示意大家跟上。 作为小队的代表,奥妮娅有点不安地问:“克雷恩,那……那个琴,到底是什么啊?” “你不是平常挺爱看各种传说故事的么。”克雷恩微笑道,“这么多雷属性魔兽聚集生活在他们家附近,以人类外型活动能和人类通婚生育还嗜酒如命,这样的上层生物你真的想不出是什么吗?” 不光是奥妮娅,小队里所有略微博学一点的成员都露出了无比惊愕的神情。 普拉薇娅的声音都有些发抖,“难道是……神兽,雷狐?” 普拉薇娅的话音已经非常小,可前面的琴还是非常敏锐地听到,霍然转身,指着她说:“喂!偷偷摸摸说我什么呐!我的精灵语可是好得可以跟旅行商人吵架哦!” “不,没说什么。”克雷恩摆了摆手,“我们在随便聊天而已。请继续带路吧。” 他扭过头,把声音压得更低,对着小队成员们说:“虽然这可以说是有人型状态的神兽中最容易辨认出来的那种,但她们往往很不希望被点明身份。她们一般允许大家识破,但不允许说破。明白了吗?” “呃……是。” “队长,你对雷……啊不,对这种神兽还真了解啊。”伊莎颇为崇拜地看着他说。 “我两年前在中部地区旅行的时候,被她的同类缠上过。还有幸见到了两种神兽隔空对峙的场面。” 克雷恩回想起那段遭遇,至今还印象深刻。 这世上可能真没多少冒险者有幸见到一只喝醉了的雷狐跟一头阴沉着脸的冰龙互相瞪视一触即发的场面。 记得当时,方圆几里之内的兽群鸟群虫群都跟疯了一样逃亡,以至于让那里后来变成了慕名而来的动物学者的战场,各种研究文章层出不穷。 很快,琴的威名就得到了证实。 走出没多远,靠近西侧的树上就传来了细细簌簌的响动,扭头看过去,树梢上十几只魔能拟节虫正在悄悄移动,想要远离正在带路的琴。 一只轰斧螳螂小心翼翼地挪到树干背面,振翅飞起,头也不回地逃掉。 琴似乎觉得单纯这样走路很没意思,把细长的手指放进嘴里呼哨一声,很快,两只雷鸣雀哆哆嗦嗦飞过来,低眉顺眼地落到了琴的手上。 她哼着歌儿逗弄黄鹂鸟一样玩弄着雷鸣雀,看着开心了不少。 而那两只炸毛就能轰出雷电的鸟型魔兽,连翅膀都不敢乱扇,就那么瞪着眼战战兢兢给琴伴唱,主动承担起了家养金丝雀的职责。 “她应该去开个驯养魔兽的农场。”库诺依感慨地说,“我从没见过与上级元素契约的魔兽这么乖巧的样子。” “元素压制的缘故。”克雷恩笑了笑,说,“雷牙林猫她多半能当宠物玩,但换成其他元素的魔兽估计就不会这么听话了。” “看来咱们离开这片洼地前应该不会遇到什么危险了。”奥妮娅长长出了口气。 然而,事实证明,有些话永远不要说得太早。 就在她们穿越了预定路线,来到这片危险洼地南侧,远远看到矮树林明显消失的边界时,一股强大到令所有小队成员感到战栗的气息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飞快接近。 琴转头挥了挥手,两只雷鸣雀连忙扑楞着翅膀夺路而逃。她呲了呲牙,很不高兴地说:“我说,那个克苏恩。” “是克雷恩。”克雷恩赶忙客气地纠正,“不是异世传说那个有名的大怪物。” “好吧,克雷恩,带着你的手下稍微躲远点。”琴活动了一下胳膊,摆出一副要打架的姿态,“我那个该死的亲娘多半酒醒了。” “听她的。”克雷恩马上指向一边倒着几块大石头的空地,“这种等级的家务事,咱们最好不要插手。” “琴——!我的宝贝女儿!妈妈昨晚喝多了!你不要生生妈妈的气啊啊啊——!” 一个操着通用语的女高音奔雷一样滚滚接近,但从语调上听起来,她显然还在半醉半醒的状态。 琴打了个酒嗝,拍了拍青肿里掺杂着红晕的脸颊,深吸口气,也大吼回去:“你有哪天晚上不喝多的吗!我成年了!是你说要我滚出去不要打扰你过幸福世界的!那我就走啊!谁稀罕天天喝你酿的臭酒!我要出去买好酒喝!” 最后一个单词吼出来的同时,发生了一件让小队全员吓了一跳的事情。 琴的金发突然飘散开来,无数交错的雷光在她背后构成了犹如一只炸毛狐狸的图案,紧接着,她双手一抬,一大片纵横交叉的雷云之网就铺开在面前。 没有瞬模式的高阶魔法桑蒂莉尔之怒,也只有高阶魔兽或神兽才有能力如此迅速地发动了。 但那足以撕碎大多数生命的狂怒雷网却根本无法阻拦逼近的身影,一个身形娇小可胸前臀后都格外丰满的艳丽女郎穿着和琴身上一样的皮毛飞行般一头冲了进来,完全无视头上一道道劈下的雷光,张开双臂就扑向了一脸嫌弃的琴,嘴里大喊:“琴,妈妈来送你了!” “你昨晚就送过我了!还附赠了我一顿打!”琴抬起胳膊,迎面一拳就打向了自己母亲的鼻梁。 “真是出乎意料的母女。”库诺依探头看着这一幕,考虑了一下,忍不住拉着克雷恩又往后躲了躲。 “你这个不孝女!妈妈只是不舍得你来送行一下啊!妈妈这么疼爱你,怎么会舍得打你!”琴的母亲嘴里这么说着,同时却抬手一把攥住了女儿打来的拳头,然后一脚扫出,本能反应一样把“疼爱”的女儿咣的一声踢了出去,足足撞断了两三棵树才落在地上,滚出去十七八圈。 换成身体不够结实的普通人,这一脚就直接从中间踢断了吧? “啊啊啊!好疼!你昨晚还没打够是不是!早晨是不是又喝酒了!”琴捂着肚子一下跳起好几米高,在半空嚷嚷着喊道,“你现在连白天也要喝醉吗?” 她母亲咧开嘴,嘿嘿一笑,“我的宝贝女儿该离家了,我伤心啊,只有酒能抚慰我的伤痛,所以就喝了小半桶嘛。” “小半桶?小半桶你会醉得踢这么重?我才不信!”琴气冲冲地一落地就抬起双手,交叉在胸前举起一团炽烈的金光,接着双拳一送,一道威力减弱很多但依然声势惊人的雷柱从天而降,狠狠砸在她母亲的头顶。 普拉薇娅喃喃说道:“天哪……弑神之剑。怪物……这太让法师绝望了……” 但即便是神兽,反噬也只是会削弱或缩短时间,并不可能完全取消。 琴放出弑神之剑后,站在原地被灵魂震颤和灵魂灼烧折磨,暂时动弹不得。 而她母亲被那可以无视几乎所有抗性的恐怖一击打倒在地后,竟然马上就双手一撑爬了起来,胡乱拨拉掉焦黑脱落的发丝,咬牙切齿地说:“啊啊……我可爱的琴,你真是长大了呢!” 第二六六章 乱斗!及时支援的身影 “克雷恩,咱们……就这样看着吗?”库诺依看向放开所有气息的母女两个,忧心忡忡地说,“这母女俩实力差距有点大啊。” 琴接连放了两个上级元素的高阶魔法,魔力大幅削弱,头发附近飞舞的火花看着也少了许多。 而她的母亲则在挨了一记弑神之剑后,反而气息大盛,金色的发丝飘扬而起,噼噼啪啪的电流声清脆得连这边的克雷恩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光从展现出的实力来看,同样一记弑神之剑回敬过去,琴估计就要落个重伤的下场。 但琴一点害怕的样子都没有,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弓背弯腰,也不顾反噬还在,摆出一副要冲刺的架势,“啊啊,亲爱的妈妈,不是你一拳一脚把我逼着长大的吗!” “这是为了让你在这危险的世界平平安安的活下去。多么伟大的母爱啊,你竟然不知道感激。”她母亲一步步向她走去,每一脚踩下,周围的落叶都被细小的雷纹击穿烧焦,流窜的电光在她背后飘扬四散的金发中构成了一只张牙舞爪的狐狸。 但这只狐狸的体型,可比琴刚才背后那只大多了。 “一般的家务事都轮不到外人插手,何况……这是咱们根本理解不了的神兽家庭。”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摘掉手套用指甲压住了伤口,“再观望一下吧。奥妮娅,带着其他小队成员后退到远点的地方。库诺依,你也做好随时逃命的准备。实力差距再大,这也是神兽之间的战斗。” 就像在验证他的说法一样,琴的母亲抬起双手,深吸口气,突然向两边挥下。无数道电光金蛇一样瞬间扩散开来,犹如一道雷云之环,瞬间把方圆数十米内的树木轰烂乱石击碎,整平出一片颇为开阔的战场。 上位生物的压迫感汹涌而来,令库诺依的脸色都有些发白。 “臭老妈!昨晚揍我一顿还不够啊!”琴双腿一蹬,离弦之箭一样急冲出去,足尖点过,留下一串弹跳的火花。 “爱的教育当然是越多越好,你这个笨女儿!”她母亲原地没动,拉开弓步,呼的一拳打了出去,“瞧瞧你这满是破绽的蠢脸吧!” 蹦——! 犹如两个高能雷球正面相撞,耀眼的白光爆开,胳膊短了一截的琴被老妈一拳砸在脸上,瞬间原路倒飞回去,凌空转体十几圈,才重重摔落在地,激起一片烂泥。 “力量是真强,技巧是真烂。”库诺依皱着眉,“暗精灵的孩子如果十岁的时候还这样打架,就不需要再进行什么战斗训练了。” “我记得从某种分类学上,雷狐是专魔神兽,反噬时间和施法时间都非常短,魔力非常高,相对的体能和斗气在神兽中则几乎倒数,所以应该谈不上有什么打架技巧。”克雷恩撇了撇嘴,“可惜看起来,她们似乎更喜欢这种**四溢的肉搏。宁愿把魔力凝聚在拳头上。” 琴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细细的胳膊在身边抡了几圈,嘴里嘟嘟囔囔念叨着什么,下一秒,数道电弧从四周集中到她身上,仿佛钻进了皮肤,融入到血液之中。 “那是什么?”克雷恩皱了皱眉,轻声问。 “应该是电涌,主风那一系雷魔法里的中阶辅助。”答话的却并不是库诺依,而是不知何时回到了他们这儿的普拉薇娅,“进化到高阶,就是那一系的最强辅助魔法,雷神之血。” 虽然对电涌不太熟悉,但雷神之血这个魔法的威名克雷恩还是听说过的。 一般来说,没有瞬模式是一个魔法比较强力的证明,没有瞬、强、极三种模式,就是魔法威力非常惊人的象征。 而且,和召唤术咒术之类的法术不同,元素魔法大都是百分之百成功,如果出现成功率这种描述,就说明这项魔法是只有当年的天使才能完美掌握的技巧。 雷神之血,则是仅有的同时具备以上两者的终极辅助魔法。 因为具有成功率的魔法即使失败也不会返还施法的消耗,作为主风雷系的终极魔法,雷神之血的耗费又特别高,所以即便记载的成功率高达八成,这个魔法的罕见程度也依旧超过了弑神之剑这样难度极大的致命杀招——毕竟实力强悍到那种程度的雷系法师,通常都是主火走伤害路线。 低配版的雷神之血——电涌的提升也算是不可小觑,琴跺了跺脚,再次弯腰冲向母亲,这次的速度,果然比先前快了将近一倍。 然后,克雷恩就有幸见到了传说中的雷神之血。 电涌的加持下,本来就是相差不是很大的肉体能力被彻底反超,琴一边故事书看多了一样地大喊着哦啦哦啦哦啦,一边趁着暂时的速度压制,稀里哗啦地拳打脚踢围着老妈一顿狂扁。 十秒后,已经被打倒在地只能勉强招架的她母亲突然发出一声长啸。 紧接着,正上方的天空中突兀的出现了两片亮黄色的雷电之云,迅速向中央聚拢,碰撞在一起,伴着让精灵敏锐的听觉暂时受损的咔嚓巨响,化作闪电轰然落下。 琴被猛烈的魔法波动弹开,当她再站起来的时候,她母亲也已经从地上爬起,直立,一身白皙的皮肤,竟然透射出光晕一样的金芒,瞳孔里更是有如亮了两盏小灯,整个身躯都好似包裹在一层急速流动的雷元素之中。 “喂……妈,你……你不是来真的吧?”琴眨了眨眼,往后一步步退开,“我才成年,你……你这是要杀了我吗!” “这是,爱的教育!”话音未落,那条影子一闪,眨眼间就到了琴的身后。 握紧的拳头,猛地击中了琴的后背。 缭绕的电弧瞬间爬满了琴的身躯,她哀鸣一声,又一次被打飞出去。 但这次,她母亲移动的速度竟然比她飞出去的速度还快,咔嚓一响,就闪电一样转到了她将要落地之处。 琴拼命扭身抵抗,可动作都还没做出来,皮毛短裙下的修美裸腿就狠狠踢在了她的胸前。 就像是北方贵族曾经流行过的一种球类游戏,短短几秒内,琴跟被好几个队员来回击打的球一样飞来飞去,根本无法落地。 库诺依吞了口唾沫,有点艰难地说:“雷狐这东西这么罕见,我想我大概了解原因了。” “我的宝贝女儿,你的实力,还差得远呐!”随着一声得意洋洋的大喝,琴的母亲高高跳起,一条腿向上豁然高抬,浑然不觉皮毛短裙下的风光已经**无遗,而且,她多半是前一晚醉得太厉害,忘了短裙下面其实没有其他的贴身衣物。 不过就算是最锐利的目光,也只来得及欣赏一瞬而已。 霎那之间,她的那条腿就劈山斧一样凶狠无比地砸下,砰的一声闷响,琴就好像被魔炮轰出的光弹一样狠狠打入地面,直接钉进去了半个身子,只留下一双纤细的白腿在地面上微微摇晃。 “看起来战斗似乎结束了。”库诺依皱着眉轻声说,“也不知道咱们的新同伴还有没有一口气在。” 克雷恩的感知正全面覆盖着那边,“琴的气息减弱了大半,不过……还挺精神的。” 说话间,琴从地上爬了起来,身上的青肿又多了将近一倍,她捂着脸坐在地上,哼哼唧唧地说:“够了没!我快被你打死了!” 刺刺咔咔的声音中,琴母亲身上的金色光芒渐渐暗淡下去,这只年长的雷狐抬起胳膊充满威胁感的捏了捏手指关节,盯着地上的女儿说:“你太弱了,我觉得还不到放你离家的时候。还是跟我回去吧。” 琴蹭的一下向后跳出老远,呲牙咧嘴地叫喊道:“休想!我好不容易才等到你醉醺醺答应我我挨完打不晕倒就可以离家,你少给我耍赖!” “呸,你昨晚要是真的没晕倒这会儿怎么会连咱们家的花园都没走出去?”琴的母亲瞪着眼睛怒吼道,“你分明是晕倒在外面了!” “我没有!我也喝多了所以睡了一会儿!不信你问他们!”琴一伸胳膊,指向了石头后面躲着的克雷恩。 琴母亲的视线顿时转了过来。 被那双眸子一锁,一股寒意立刻就从脊椎下端小虫一样爬升上来。 同样是神兽,成年已久的和刚成年的之间,差距确实非常巨大。 知道再躲下去也不是办法,克雷恩拍了拍库诺依命令她留下随时准备协助普拉薇娅逃命,自己站起来走了出去,踏入到那片被狂舞雷光清扫过的平整战场。 “红毛的,我女儿说的是真的吗?她只是喝多了睡在我们家花园边上?”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微笑着说:“没错,如果是晕倒的话,不可能我一叫她就醒过来,而且还惦记着找我要酒喝。” “呐!呐!我没有骗你吧?”琴连忙蹦到克雷恩身边,“虽然你说外面的酒都要钱买,外面的人好多都心眼坏,可我不想再在这么个小花园里呆着了!好、无、聊!” 琴母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令人心悸的微笑,“红毛的,你确定你没有记错?好好想想再回答我,这种荒林野地,不认真思考问题答案的话,可是很危险的。你再说一遍,我女儿说的是真的吗?” 克雷恩把指甲紧紧压在伤口上,雷狐的速度太快,魔力太强,他必须在一切发生的第一时间反应才来得及,“没错,她说得是真的。这位夫人,我想你应该正视你女儿已经长大的事实,她不可能永远躲在你怀里撒娇的。” “唬呜呜……”一串细小的咕噜声从琴母亲的喉咙中传出,她逼近两步,美丽的眼睛瞪圆后散发出野兽般的威压,“我再给你一次机会,你重新说一遍答案。” 直觉已经预警到极限,芙伊都开始在灵魂中呐喊,克雷恩没有再犹豫,他一掐指头,唤出一片红光,顺势戴上手套,抬臂握住了半空凝光而成的炎魔弓,说道:“那就是正确答案,诚实,是值得坚持的美德。” 琴的母亲抽了抽鼻子,浓烈的火元素气味让她的眼睛都有些发亮,“这是……火精灵的宝贝炎魔弓?你是这一代炽焰公爵?” “不。”克雷恩平静而充满自信地说,“我不是炽焰公爵,我是炎魔弓的主人,炽焰公爵,不过是暂时保管炎魔弓的过客。” “啊啊……我好像闻到了有趣的味道。”琴的母亲微微矮身,眯起眼睛注视着散发出淡淡红光的弓身,“与神器同契的怪物吗?” 怪物?克雷恩看了一眼四周的狼籍,微笑道:“基本上我还是个比较正常的精灵。” “对对对,他叫克苏恩。”琴揉着肚子上的痛处,叫喊着说。 “我叫克雷恩。”他连忙出声再次纠正。 “我管你是克苏恩还是克雷恩还是克雷泽还是克雷斯波,”琴母亲叽里咕噜念叨了一串名字,一拳砸在自己掌心,“总之,你是个帮我女儿说慌的骗子,就算你身上的味道好闻极了,我也要揍你!” 最后一个单词冒出口的刹那,克雷恩猛地一蹲,双手握弓向上一托,勉强挡住了闪电般砸来的一拳。 雷狐的作战方式的确缺乏技巧,但蛮力的效果,依然带着堪称窒息的压迫感。 硬接了这一下,克雷恩的双臂一阵酸麻,脚跟都陷入到结实的地面中,眼见对手腰侧一动,知道一脚就要踢来,他赶忙蹬地后跳,半空中回臂拉弦,一招炽焰刺漫天打出,把琴母亲的身影完全覆盖在内。 对这种神兽,他出手可不敢有丝毫怠慢,如果随便因为担心而手下留情,倒霉的毫无疑问就只会是他自己。 火虽说是基础元素,但和雷毕竟不是同属,琴的母亲敢硬抗弑神之剑,却不可能心安理得地扑进这一蓬灿烂红光之中,扭腰一纵,向着侧后方远远跳开。 拉开距离正是克雷恩最希望的情景,他不等落地,连射三箭,穿刺在前破风提速,爆裂、震**接连在后,预判瞄准了琴母亲的双腿。 没想到,雷狐的魔力果然强悍无匹,她拧身挥手,双眼圆瞪,一道连环闪电从指尖跳跃而出,直接把三支光箭在半空打散成元素粒子,消解于空气之中。 克雷恩一个倒翻站稳在地,一边后撤一边拉开弓弦准备继续牵制射击。 就在这时,一声粗豪的大吼从旁边矮树林里闷雷一样传来。 “都给我住手!” 那声怒吼刚一传过来,克雷恩的眼前,就发生了堪称奇景的事情。 那个气势汹汹都快要把周围土地翻个底朝天的雷狐母亲,竟然在转瞬之间变了一副模样。 双手在小腹前勾住手指,两只脚也内八字的并着膝盖,还残留着全力战斗所余红晕的小脸很羞涩地斜向四十五度看了过去,娇滴滴地说:“亲爱的甜心,你睡醒了啊?” 很明显,琴的父亲来了。 本来以为喊出那样一声粗豪怒喝的会是个满脸钢针一样大胡子、肌肉横着长可以让女人坐在肩膀上的壮硕大汉。没想到,匆匆赶过来的竟然是个可以说有点瘦弱的中年男人。 可能是平时酒喝得太多,他的眼里布满了血丝,虽然生活很原始,但他的仪表倒还算整洁,粗麻布的衬衫也很干净。 不过从这缺乏肌肉的身板上看,实在很难相信这是什么值得纪念的传奇英雄。 “琴,你没事吧?”那男人满脸关切地跑过去,先警惕地看了一眼克雷恩和远处待命的小队,接着就心疼地抚摸着女儿身上的累累伤痕,扭头冲着孩子他娘怒吼,“你这是疯了吗!每次孩子要走你就把我灌醉然后大闹,你恨不得琴一辈子都生活在这里,蜷缩在你的尾巴下吗!” 琴的母亲不甘心地小声反驳:“可是琴太弱小了啊,轮回之纪那么危险,她不够强,可是会死的。亲爱的,之前我亲戚给我写信不是还说,她在住处附近差点跟一头冰龙干了一架。你想想,那要是咱们的宝贝女儿,打得过吗?万一被冻成一块大冰疙瘩可怎么办呐?咱们……咱们就永远见不到她了,呜呜呜……” 不得不说,这只雷狐气场的转换实在是浑然天成令克雷恩瞠目结舌。 刚才还硬吃弑神之剑随手连环闪电顶着雷神之血把女儿当球打,转眼之间就嘤嘤低泣柔弱可怜让任何男性看了都不忍心再苛责什么。 她丈夫当然也不例外。 那男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过去轻轻抱住了妻子,柔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她,这……可能也是你们种族的特殊爱意表达方式。可琴已经长大了,除了你我,难道你要让她一辈子只认识那些魔兽吗?” “我可以给她抓朋友回来。” “那样的朋友会是真正的朋友吗?当年如果你不在外面旅行,怎么会认识我?如果我是被你母亲抓到你身边,我有可能像现在这样狂热痴迷地爱你吗?” “可是不管怎么样我都会爱上你。亲爱的,我简直爱你爱的无法自拔。” “我也是。即使孩子都已经成年,你依然这么美丽、这么耀眼,这么动人。” “你也是,喝了这么多酒,还能保持这么好的身材,这么强壮,这么耐久,简直是命运天使对我的恩赐。” “噢……亲爱的。” 等等……克雷恩的表情变得有点复杂,怎么这对夫妻的谈话路线走着走着就歪到互相吐露情意热辣告白上了? 他张了张嘴,刚想说点什么,就看到那个男人突然双手捧住了妻子的脸,狠狠地吻了下去。 喂……这么多眼睛看着呐……不好吧?那个,你在摸哪儿啊?要不要表演得这么火辣?口水,口水流下来了啊啊! 这时琴飞快地跑了过来,拽了一下克雷恩就低声说:“赶紧叫上你的部下,咱们快走!” “走?事情……还没解决吧?”他还有点发懵,而且作为一个男性,眼前这俩完全是一幅要演出到底的架势,还真有点舍不得走。 “我爸爸可是已经尽全力在帮忙了!”琴拽着他就快步往远处离去。 克雷恩这才注意到,那个男人的双手在妻子身上忙活的同时,还在忙里偷闲对着他们的方向打手势。 意思很明显。快逃。 克雷恩赶忙对小队招了招手,大家一起轻手轻脚快步跟着琴通过了最后一段洼地之路。 其实他们的移动那只成年雷狐绝对都察觉得到。 只不过她被丈夫牢牢搂住又亲又摸,软绵绵都快化成了一摊水,看着膝盖都在哆嗦,应该是没余力再追过来了。 感觉离开到安全范围后,克雷恩让奥妮娅给琴连续施放治疗术,口气有点复杂地说:“你爸爸来的真是时候,幸亏他比较心疼你,不然你还真难以脱身。” 没想到琴撇了撇嘴,说:“他早就希望我离开这儿了。因为我总是打扰他们做这样那样的事情。从我十岁开始,每年过生日爸爸都会认真地跟我说,琴,你已经成年了,该出去闯**一下了,外面的世界多么多么有趣巴拉巴拉。” “十岁?没有哪个种族十岁就成年的吧?”普拉薇娅皱着眉问道。 “所以十四岁的时候我终于知道,爸爸就是很不高兴我在旁边打扰他们谈情说爱。后面这六年,我差不多三个月就要被宣称一次成年。” “呃……还真是古怪的家庭。”克雷恩扶着额头,一时间都闹不清这对父母到底谁是真疼爱这个宝贝女儿了,“那你怎么直到现在才成功离开?有你爸爸帮忙,应该早就可以成功脱逃了吧?” “之前我不够强啊,我家附近的魔兽数量多了我对付起来都费劲。当然要努力锻炼吸收知识尽量提高啊。”琴哼了一声,抓过克雷恩的胳膊在上面用鼻尖来回蹭着,似乎火元素的气味可以让她恢复得更快,“今年我实力差不多了,而且精灵族在打仗,全世界都在打仗,这么好玩的时代,我还在家里躲着多没意思啊。我的志向可是成为祸国殃民的大美人。不是整天躲在洼地中央喝酒打架练魔法。” “你的志向还真是奇特。” “我很想出名啊。灵狐属的兽灵那么弱都可以靠这种路子出名,我觉得我也可以。”琴指了指路,带着大家彻底离开了洼地的边缘,接着说,“好了,到这里我也不认识路了。该我跟着你们走了。还有酒喝吗?” “她们实力弱小,但非常非常非常漂亮。”克雷恩笑了笑,转而走到领路的位置,安排哨兵去前方打探。 “我不漂亮吗?”琴转过脸,愤愤地说。 看着那张青青紫紫还肿了一大片的小脸,终于还是有谁没忍住,扑哧笑了出来。 “好,不要说笑了。”克雷恩抬手制止了大家的声音,防止这只脸色已经不太好的小雷狐突然发飙,“接下来就要正式进入蜂窝岩林地了,如果没猜错的话,土精灵的士兵肯定已经包围了这里,咱们之后的每一步都必须要小心。咱们不光要把命令带进去,还要把反馈顺利地带出来。出发吧。” 他拉过琴,让她走在自己身前,扭头说:“库诺依,给我点伤药。” 琴接过药膏,闻了闻味道,嫌弃地皱起眉,“还不如给我点药酒。” “所有带酒的药都已经被你喝掉了。”克雷恩笑着说,“等到穿越封锁线,我会在最近的村庄给你买足够的酒喝。” 琴闷闷地哦了一声,把药膏涂抹到肿起的面颊和满是擦伤的胳膊腿上,嘴里小声问着克雷恩他们的情况。 最近的情报战已经趋于白热化,即便琴不太可能是间谍,克雷恩的讲述依然有非常多的保留,只是让她了解了一下基础中的基础。 “水精灵王国的最高统治者是女王诶,”琴撅起嘴,很失望地说,“那我跟着你岂不是没机会当王妃了?那我怎么祸国殃民啊?我是不是该换个阵营帮忙……” “你可以考虑清楚再做决定。不过我们的任务执行完之前,出于安全考虑,还是希望你最好不要离开。”嘴里这么说着,克雷恩的指尖却已经捏在了手套前端。 如果琴不肯成为他的同伴,还不肯继续一起旅行,那即使是付诸武力,他也要把可能的危险消灭在萌芽状态。 他带着微笑想,战争还真是容易让心灵变得冷硬起来啊。 “嗯嗯……”琴歪着头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嘿嘿一笑,说,“先跟着你走走再说吧,我才离开家,还什么都不懂呢。只要酒管够,我肯定帮你啊。” “这么容易满足的价码还真是让我放心不下。”克雷恩半开玩笑地回应。 “还有你身上的味道。浓烈的火元素,太香了。而且还掺杂着很奇妙的其他味道,我从没闻到过。简直就像是从灵魂深处传出来的,要是再浓点,我感觉全身上下都要燃烧起来了。” 奥妮娅大概是想到了什么感同身受的事情,认真地点了点头。库诺依则直接接口说:“没错,克雷恩身上那股味道好闻极了,尤其是在他亢奋起来的时候,我真想把那玩意收集起来放到神秘商店里当熏香卖。我保证会在新婚夫妻之间无比抢手。” 奥妮娅忍不住说:“何止是好闻,感觉都有魅惑效果。我……我那时候担心公主殿下生气,根本都紧张得什么都不知道,哪里做得好准备。谁知道他一凑过来,我就眼前发白,浑身都被点燃了。等回过神,都……” 她嘟囔到这儿才发觉自己说的事情好像十分私密,脸上一红,停住了话头。 “都已经在你里面了对吧?”库诺依笑眯眯地把话接完,看着身边将信将疑地另外几个女精灵,挑了挑眉,“谁不信大可以找机会试试,可不是随便哪个男的,就能让我们暗精灵的姑娘一败涂地的。” “好了,太阳还在头顶呢,不要讨论这种话题了。”克雷恩连忙出声打断,唯恐这么紧张的任务里再有谁动心思夜袭他。 他可不想半夜遇上突**况的时候第一个动作就是找裤子。 没想到走出一段,索亚凑了过来,低声问:“队长,你那种香料哪儿买的?回头也分我点儿怎么样?” “那不是香料。是一些……比较特殊的灵魂之味。”克雷恩苦笑着敷衍过去,“专心感知你负责的方向吧。” 用磁针和太阳确定了方向没有错误,小队停下做暂时休整,伊莎和库诺依各自向斜前方探索出去,寻找可以确定他们目前位置的参照物。 但无功而返,离开洼地后,他们不知不觉陷入到圣佑林海最常见的大片密林之中。 视野之内,尽是茫茫多的参天古木,即使爬到树冠顶上,往每个方向看出去,也看不出什么具体的差别。 只有从路上经过的几处高坡露出的多孔地岩,才能判断出他们的确已经进入到蜂窝岩林地之中。 没人知道在如此茂密的树林中,肥沃的土层下为何会隐藏着大片成块的蜂窝状多孔岩石,根据土精灵的勘探,有些蜂窝岩的岩层足足向地下延伸出了数百米。 因为小孔将地下水海绵一样吸了上来,进入这片地层后,植被的茂密程度迅速增加,形成了巨大的天然迷宫。 库诺依和两个哨兵轮流前探的时候,不得不开始给路径留下记号,以防和小队因故失散。 也许是在洼地矮树林里生活了太久,琴对周围的景象非常兴奋,上蹿下跳左顾右盼,不一会儿就抓了一只红色网纹蟒,捏着头当宠物一样玩了起来。 应该就是考虑到了蜂窝岩林地的原始情况,当初土精灵才会大度地不设领主,交给异族占据自治。 兽灵部落可以很快适应丛林生活,而创造力和行动力从来都十分可怕的人类,很快就在蜂窝岩林地修筑了可以居住的村庄、小镇、城市,甚至还和东海岸之间开辟了一条商贸通路。 战争开始后,异族联军战事不利,退守到这一带就成了理所当然的结果。 这里易守难攻,熟悉地形的一方可以有非常巨大的优势。 但相对的,想要避开包围圈悄悄潜入进去的特战小队完成任务的难度也就跟着直线上升。 一直到傍晚,伊莎才算是从一片被废弃的灶坑判断出,几日前那附近刚刚经过了一支部队。东西收拾得很干净,没有留下什么用来判断对方身份的残渣。 这样反倒让克雷恩他们判断出来,经过这里的肯定不是纪律松散临时组建的水卫军团。 也就是说,土精灵的包围网,绝不会距离太远了。 “挖坑埋灶,”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果断下令,“今晚就在这附近留宿,明天全速前进,争取一口气穿过包围圈。” 拿着小刀玩了半天蟒蛇的琴欢呼一声,坐下就开始剥蛇皮,“太好了,我早就饿了。可是……好像没有酒喝吧?” 第二六七章 伪装!不太有效的骗局 “没有酒了。”布拉姆不太高兴地晃着自己手上的空酒壶,“我剩下的那点慰藉品,可全都给你了。” “哦,真没趣……”琴顿时有些泄气,拎起剥出的蛇肉,剖出一颗蛇胆,丢给布拉姆,“喏,算是赔你的。” 布拉姆翻了个白眼,丢到了旁边的草丛里。 早就有人证明过蛇胆增加斗气不过是某位大作家一时兴起的创意,并没有任何实际根据。 但显然琴对此深信不疑,一个箭步过去捡了回来,皱着眉瞪了布拉姆一眼,“这么好的宝贝,你不吃还给我啊。”说着,就拍了拍土丢进了嘴里。 毫无疑问,苦得要命。 看着她迅速皱成一团的小脸,克雷恩都觉得牙根泛起了苦味,赶忙拿起烤热的肉干,先咬了一口下去。 安排好值夜的顺序,大家迅速在树下找到位置休息。 感知能力在密林中的效果有限,但总比单纯靠眼睛来的可靠,克雷恩和索亚,就这样肩负起了深夜换日后最危险的那段时间。 没有酒喝的琴显得有点烦躁,食量也大了不少,把蟒蛇烤熟跟大家分了之后,又钻进林子里好几次,分批带回了两条大蜈蚣,一只毛茸茸的长腿蜘蛛,和不知道从什么窝里掏来的三四个拳头大的蛋。 托她的福,这顿饭还真是吃得丰富多彩。 蜈蚣掐头去尾之后剥出的白肉烤一下金黄发脆,看起来吃起来都还不错,就是保险起见让奥妮娅对着肉放了两次净化,那只巴掌大的蜘蛛,则没谁肯吃,普拉薇娅更是直接躲到了最远处,连声说自己已经饱了。 既然光自己吃,琴的处理方式也变得简单粗暴,拿出小刀直接切掉头和腿,头连着牙一起扔掉,腿和剩下的躯干用木棍穿到一起,找了个小空地放下,然后,咔嚓——一道闪电劈了上去。 看着琴喜滋滋拨拉掉蜘蛛腿上被劈焦的绒毛,嘎吱嘎吱大吃大嚼的样子,小队大多数成员都达成了一个共识,不要随便得罪她。 没有酒的帮助,琴直到大家换了第三班岗的时候,依然精神抖擞双眼发亮,东看看西瞧瞧完全没有要睡的意思。 克雷恩休息完起来准备跟布拉姆一起值夜,琴正摁着一只林蛙听它蹦不出去急出来的咕儿呱。 “琴,早点休息吧,清晨咱们就要继续上路,到时候可能要急行一整天。”克雷恩走过去,柔声叮嘱说。 “哦……好吧。”琴一松手,那只林蛙以为逃过一劫,一蹬腿就蹦了出去。 她啪的一下打了个响指,一道雷光紧随而去,直接把林蛙在半空劈熟。顺手一抄,她撕下蛙腿丢进嘴里咬住,一屁股坐在树下,一边吃一边闭上了眼睛。 不能点燃篝火的情况下,岗哨需要戒备的不光是夜巡的敌军侦察,还有许多夜行性的猛兽魔兽,至于飞舞叮咬的毒虫,都已经不值一提。 这一天下来,苏米雅的灵能风暴早已经恢复完毕,克雷恩的精力也大体达到了巅峰,哪怕真有夜巡斥候经过,数量不多他们就可以轻易解决。 在能防范大半个扇形方向的地点警戒了一个多小时,克雷恩用照明杖吓走了几只接近的野兽,用匕首解决了一只走错路的蜥蜴,觉得这一晚,大概应该可以安静地度过。 这时,身后大家扎营的地方,却偏偏有个气息突然地向他这边移动过来。 他小心翼翼地选择了一个能让感知范围尽可能少被遮挡的地方,往那边的灌木丛后看了过去,压低声音问:“谁?怎么不休息?” 树叶摇晃了一下,冒出了琴顶着亮眼金发的脑袋。 “琴,你没有酒就睡不着吗?”克雷恩笑了起来,重新把注意力转回到需要警戒的那一侧。 “能有别的东西让我像喝酒一样愉快一下也好啊。”琴带着一股微妙的期待,碎步颠到克雷恩身边,伸头在他背后鼻尖一抽一抽地嗅,“呜……真想不隔衣服咬一口。好棒的火元素味道。” “咬一口也不会有你期待的味道,不如找块火晶石砸碎拌饭试试看。”周围还算安全,克雷恩多少有了点开玩笑的心情。 “才不要,我又不是没试过,魔晶石粉尘一股土腥味,而且吃了之后会牙碜好几天。难受死了。克雷恩,你怎么会有这么强的元素味道啊……雷属性魔兽身上都没你这么浓。”她顺着背后一路闻到了脖子窝,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颈侧,痒丝丝的。 “因为一些特殊原因。如你所见,我是和炎魔弓同契成功的火精灵,肯定会有与众不同的地方,对吧。”他做出改换感知位置的动作,借机躲了一下,离开了她那闻来闻去的鼻子。 否则,他可不敢保证现在的他会对这个刚离家的小雷狐做出什么事来。 “诶……那种好闻的味道好像稍微强一些了啊,克雷恩,怎么才能让你兴奋啊?我想闻闻看库诺依说的那种味道诶。说不定会比喝酒还舒服对不对?”她影子一样跟了上来,“帮你做做热身运动管用吗?” “不是那种兴奋。而是……唔……你妈妈和你爸爸在一起,你爸爸变得热情积极时候的那种感觉。”克雷恩尽量用比较含蓄的语言来暗示了一下。 没想到琴竟然真懂,她小拳头往掌心一砸,“哦,原来就是我爸妈藏在不想让我找到的地方的那些书里说到的兴奋啊!不就是男女之间的那档子事嘛。” 跟着她有点沮丧地说:“可这野林子里,弄不到书上说的东西啊,绳子估计你们有,小鞭子啊蜡烛啊这样的可不太好弄到吧?你不这样就不会兴奋吗?” 克雷恩忍不住拍了一下额头,无奈地说:“你爸妈都在看什么书调情啊……” “也有普通的,不过那本是唯一被翻得破破烂烂的,我以为会比较重要嘛。”琴眨着眼睛,“那你用普通的方法就可以兴奋起来吗?” 克雷恩觉得情况有点滑稽,自己怎么就在值夜期间跟一只二十岁的雌性神兽讨论起了这种古怪的话题呢,“好了,琴,早点休息去吧。我还要值守,别捣乱了。” “不要,我要闻那味道。没有酒喝,再不给闻,那我可要发脾气了!”琴瞪着眼抱怨了一句,接着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那我就试试普通的方法,你可一定要兴奋起来啊。” 说着,她一掀毛皮背心,把他的巴掌,紧紧压在了自己的胸前。 以前在中部地区旅行的时候,克雷恩曾经见到过一种很有趣的浆果,长在一种在当地被称为奥帕伊木的树上。 那果实完全成熟后,差不多会有拳头大小,一边扁,另一面则是饱满的弧形,果肉非常柔软多汁,但果皮薄而坚韧,导致整个果子充满了非常奇妙的弹性,果蒂正好长在弧形的顶端,富含胶质,一旦摘下,很快会在空气中微微萎缩,收束出细小的疙瘩。 对生活在那附近的男性单身青年,奥帕伊木的果实堪称是天赐的恩物,即便不能食用,也往往会被抢摘一空,为的,就是摘下后干瘪前那两三天可以偷偷藏在被窝里把玩的美妙时光。 据说为了利益,中部地区已经有商人盯上了这个机会,收集了大量种子,准备培育出应对各种需求的、不同大小的亚种。 克雷恩的手被拉到琴的胸前时,他脑海里第一时间划过的,就是当年初次拿到纯天然奥帕伊果的触感。 只不过,此刻的果蒂似乎有点小,像个小豆子…… 不对,他清醒过来,连忙收回已经忍不住曲起指头的手,惊讶地问:“你这是干什么?” 琴笑嘻嘻地凑近一点,圆润的眸子闪过了喜悦的光芒,“为了让你兴奋啊。啊啊……果然男精灵和男人类没有什么不同呢,明明是用来喂宝宝吃的地方,你跟我爸爸一样摸到这东西就血液流动都加速了。味道浓了好多啊,好棒!真的比酒还香诶!” “好吧,你愿意闻就这样闻吧。”他口气生硬地说了一句,伸手拉下她的皮背心,转开了视线。 有库诺依和奥妮娅跟着,他就算欲求不满,也不至于找一个鼻青脸肿的小女孩来排解。他可没有某些男性喜欢看到女伴受折磨模样的恐怖嗜好。 就算是哭泣,他也更乐意看到她们是因为承受不了极致的喜悦而非痛苦。 琴抱住他抽着鼻子闻,陶醉地深吸了几口气,跟着不满地说:“喂,这么快就淡了啊!那你再摸摸,再摸摸嘛。” “再这样下去我还怎么值守。琴,我们可是在很危险的地方执行很危险的任务,我恳请你不要捣乱,好吗?” “你让我闻够,我就可以睡觉了啊。拜托……没有酒也不给闻,我好无聊啊……” 也不知道是被这边的声响惊动,还是从一开始就留意着琴的动向,库诺依从阴暗的树影中闪出,皱着眉问:“你们在纠缠什么?” “正好。”克雷恩咬了咬牙,招手命令,“库诺依,过来。” 暗精灵女郎完全没有拒绝克雷恩的资格,只好乖乖走过来,按指示站到了他的身边。 “琴,打算闻的话,就在背后好好闻吧。”克雷恩叹了口气,搂住库诺依就一口吻了上去。 碍事的皮甲解开丢到一边,在紧身衣下,他轻而易举地握住了更加成熟也更加饱满的果实,估计中部地区的商人们梦想能培育出的,就是这样的奥帕伊木吧。 琴眨着大眼睛看了一会儿,哦了一声,凑近吸起了气,就跟迷醉在某种草丛边的野山猫一样,发出了细长愉悦的哼声。 发现自己被“利用”的库诺依眯了一下眼睛,马上在有限的范围内展开了全面反击,不管是舌尖还是指尖,她的灵活都不会逊色克雷恩太多。 任务持续期间积累的欲望开始在小腹附近**,克雷恩皱了皱眉,勉强分心维持着感知的范围,毕竟,要是在这种地方因为这种事被敌军的巡逻小队抓包战败,他可能会被写进什么花边史书,在吟游诗人们的口中传唱个几百年吧。 “呜呜……好奇怪……”琴有点迷茫地从后面搂住了克雷恩的腰,“明明闻得好舒服好舒服,可是……反而一点都不想睡了啊。克雷恩……你的味道好奇怪诶……” 库诺依挪开嘴,吃吃笑着凑到克雷恩耳边,呢喃说:“克雷恩,这世上当圣血之父的机会可不多哦……不是所有神兽都会乐意跟异族繁殖后代的。” “我在进行任务。而且……琴还受着伤。”克雷恩皱着眉反驳回去,撒开手拉上了库诺依的紧身衣,决定就此终止,“好了,你带琴回去休息,到此为止了。” “呜呜……不要。”琴抓着克雷恩的腿甲,用发红的脸颊在上面来回蹭着,“人家还要闻……还要闻嘛……” 库诺依咯咯笑了起来,她柔软的手掌在他身下灵活地一撩,解开了符文皮具护裆,小声说:“我来替你值会儿夜。我记得在哪本不公开贩卖的书上看到过,雷狐女孩的身体能让你有被轻微电击一样的麻痹感,好好享受。” “享受?什么享受?”琴攀着他的肩膀,凑在颈边追逐着越来越淡的禁锢之香。 眼底浮现出流淌的红光,克雷恩抬手抓住了琴的胳膊,心底对库诺依的提议并不是太抗拒。 贪婪和渴望已经膨胀,鼻青脸肿的女孩虽然不够赏心悦目,但雷狐这个神兽身份带来的新奇感足以抵消一切不足。 他轻轻抚摸着琴的脸颊,缓缓滑落到脖颈上,转身面对着她,“好吧,那……就让你闻个够吧。来,正面闻起来会浓烈得多。” 琴着迷地凑近,没注意到自己已经彻底进入到他的怀抱中,也没注意到并不算长的皮裙正在被缓缓撩起,露出了充满肌肉跃动感的浑圆长腿。 她就像被诱饵引入陷阱的小兽,浑然不觉正面临着怎样的危机。 轻轻把她抱起,让她的背靠在树上的时候,克雷恩的脑中闪过了一丝对自我的质疑。 上一次遇到雷狐的时候,他几乎是用尽了浑身解数才躲避了过去。 那只雷狐,可远比琴要成熟美艳得多…… 看来,变化真的已经在进行了。 他咧了咧嘴,还好,感觉并不算太坏。 “嗯嗯……克雷恩,这味道……怎么好像让我都变得有点奇怪了……”琴抬起迷茫的眼睛,酒醉一样的酡红浮现在双颊,“真的会更舒服吗?怎么……心里这么烦躁啊?” “会更舒服的。”他低下头,抱紧了她,往前挪动了半步。 这短短的半步,已足以拉近他们两个之间最后的距离。 略显惊讶的抽气声中,克雷恩微笑着低头吻住了琴张开的嘴,堵住了她会引来其他同伴的声音。 还真是如同有细微的电流缭绕在身体末端一样,神兽的身体,果然和一般的天使造物大不相同啊…… “好了,可以放下脚了。”轻轻拍了拍琴的臀部,克雷恩用有些低哑的声音说道,“这个味道能带来的愉快,已经结束了。” “还没有嘛……”琴哼唧着依旧挂在他身上,修长的双腿藤蔓一样缠着他的腰,眼睛透着一股与喝醉相似的眩晕满足,“让人家再抱一会儿啦。呜……难怪爸爸妈妈总是把我骗走偷偷做这种事,原来这么舒服。肚子里面感觉都要抽筋了。” 克雷恩忍不住接口说:“也不是跟谁都会这么舒服的。别忘了你闻到的味道。” 她抽了抽鼻子,点头说:“嗯,那味道真是比好酒还厉害,不知不觉就被你……诶!” 就像反应过来什么不对劲一样,琴瞪大眼睛,有点惊讶地说:“天啊,我……我是要找个国王祸害他的王国的啊,可……可这就跟了你,以后该怎么办?” 她颇为认真地皱起眉,盯着他说:“不行,我要帮你成为国王!” 克雷恩趁着她说话时候身体放松下来,微微一蹲向外撤出,整理了一下衣物,心底因为她带着一些稚气的言语而感到可笑的同时,竟然泛起一阵不小的波澜。 “你的目标转换得倒是很快。”他笑着亲了她一下,帮她也整理好身上的皮毛裙子,“这就改了志愿吗?” “我以前看的一本书上写过,山不来找我,我就去找山!”她跳起来拽了两片叶子,弯腰擦了擦,放到鼻子前嗅了嗅,皱皱眉扔掉,“一股刺球花味儿。” “什么山不山的?”克雷恩给库诺依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可以放松戒备,交给他来感知。 也不知道是雷狐的身体有什么特殊的能力,还是纯粹因为得到了一个新的女孩而感到满足,他的精神状况非常不错,尤其是残留在双腿间的那股淡淡麻痹感,非常提神。 “我的意思就是,既然我已经没办法再去找个国王了,只能祸害你,那就把你想办法变成国王,不一样可以实现我的梦想吗。我听他们说你是亲王诶,跟国王在精灵语里好像是一个词根,说明你离当国王也不是很远吧?” “精灵语里狐狸和扫灰尘的掸子也是一个词根,你觉得你们距离很近吗?” 琴板起脸,嘟囔着说:“我是雷狐,可不是一般的狐狸。” 克雷恩略显怀念地抚摸着她脸颊上的没抹药膏的地方,轻声说:“这么一想,我跟狐狸还真是有缘。” 琴瞪圆眼睛,小声说:“你不会有个灵狐属的大美女情人吧?我……我可不要和那种怪物当情敌,人家种族天赋可全都用在玩弄男性身上了啊!” “没有那么夸张。”他想起了当年分别时,辛迪莉·闪耀之灵美丽的眼睛里闪动的光辉,那里面必定有几分是真正的爱意,“不过,都是曾经的事情了。现在她应该正在北方,代表闪耀之灵家族与罗特蒂亚针锋相对吧。” “闪耀之灵?”看来雷狐对灵狐属的兽灵还颇为了解,琴一下就挽住了他的胳膊,“你竟然曾有个灵狐三大族出身的情人?你知不知道,我从小最崇拜的就是三大族里的魅王者!她们几乎每一代都能出一个惑乱王族翻云覆雨的厉害角色,可是我的偶像啊!” 看琴缠自己缠得厉害,克雷恩只好比划了一下,把所剩无几的值守时间委托给库诺依,自己带着她回落脚点休息。 琴对他的经历非常有兴趣,一直叽叽咕咕说到天色微亮,才打了个哈欠,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然而,一个半小时后,他们就该出发了…… 严重睡眠不足对于神兽来说也是个不小的打击,再加上没有酒喝,白天行动也不能缠着克雷恩闻味道,琴从出发开始就垮着肩膀走的跟活尸一样有气无力。 克雷恩看她困得就快要走着路睡死过去,只好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她背到了背上。 为了尽量避免与土精灵的包围部队发生冲突,他们出发的时候就设定了接近后的伪装方案。 早先在土精灵境内作战的时候,第一军团缴获拿到了不少土精灵部队的纹章和标识。 整个特战小队中普通精灵占绝大多数,克雷恩和库诺依是和土精灵战略同盟的火、暗,需要用兜帽挡住发色低头避免被看到眼睛的,仅有奥妮娅和普拉薇娅两个显眼的水精灵而已。 她们恰好都是法师,穿遮挡面目的大袍子丝毫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 在发现的驻军痕迹越发密集后,克雷恩指挥大家原地停下,换上了预先准备的伪装。琴早就习惯了以人类形态生活,都还没怎么变回过原型,所以就和苏米雅一样,在胳膊上缠绕了绳子,伪装成被小队捕捉的俘虏。 克雷恩并不指望这样拙劣的伪装真正骗过巡逻的哨兵,他要争取的,只不过是暴起出手将对方全部解决避免消息泄露的那短暂时间。 到了下午,接近蜂窝岩林地内部地区的时候,根据布拉姆和伊莎的轮流回报,前方土精灵军团的岗哨已经变得非常密集,而且联动紧密,颇为棘手。 选择绕行了两次后,克雷恩终于确定,密林的前方,就是土精灵军队包围网的外沿。 根据哨卡分布的弧顶朝向大致判断,小队目前应该位于整个包围圈的北略偏东。 “已经没有办法判断更具体的位置。普拉薇娅,剩下的只能靠你了。”看了看天色,分析了一下搜集的现有情报,克雷恩选择了一处较高的林地,对队伍中最强大的女法师说。 普拉薇娅点了点头,打开背包,拿出一包水晶石粉尘,缓缓在地上撒出一个法阵,“真模式的三倍距离恐怕看不到扎营的地方,我决定用极模式的水之镜,反噬之后,我大概要失明三小时以上,可以的话,希望能有谁背着我前进。” 看到她的眼睛瞧向了自己,克雷恩笑了笑,看来背了琴大半天这件事还被她羡慕了,“放心,施法完毕,我来背着你行动。” “没有光属性的苍空之眼那么好用,请多担待。”普拉薇娅说完,双手把法杖举到胸前,淡淡的蓝色萤火迅速聚集,将法杖托起,漂浮在地面的法阵上方。 随着一连串上古咒文的吟诵,一个圆圆的、恍如水面倒映一样的投影出现在众人眼前,随着她的操控,可视区域迅速向周围移动出去,飞快地穿过了布满岗哨的密林。 正常的水之镜魔法所能窥探到的范围,大致相当于一个法师魔力能够弥散感应到的极限。 随着能力的提高,这个范围会逐渐增大,普拉薇娅这样军中训练多年的高等法师,动用全部能力的时候,魔力弥散的距离可以靠牺牲感应精度达到一里左右。 当使用上古咒文发动真模式,水之镜的范围可以延伸到三倍,配合法阵发动极模式,则可以更进一步延伸到六倍。 六里的探查范围,已经远超一般的侦察手段,而且,更加清晰直观。 缺点不是没有,可视范围比同类的窥探魔法苍空之眼小了很多,飞行速度也比较堪忧,只不过消耗相对小一些,持续时间会比较长。 考虑到部分结界会发现魔力的波动,普拉薇娅控制得非常小心,用了将近二十分钟,才穿过了密密麻麻的哨卡带,看到了土精灵驻军营地的边缘。 伊莎和布拉姆紧张地在纸上描画,争取把路径上看到的情况全部记录下来,好确定他们之后行进的方向。 “奇怪,他们的营地……拉得也太长了吧?”在场的毕竟都是军团中的队长,卡珊很快提出了疑问,“为了阻截信息传递,搞出这么容易被突围的阵线,指挥官的脑子被石头砸过吗?” 如她所说,土精灵在密林中布下的营地简直就像是为了封锁信息而专门设计的,形状拉成长条,以不到五十米的间隔,可见范围内的树冠上设置满了针对驿鸦和信息传递魔法的小型结界台。 这样单薄的包围圈,随便来个几千士兵集中兵力,也该能顺利突破逃亡出来才对。 “难道土精灵的兵力得到了大量补充,往这里面去其实还有主力?”托斯丽雅抽出细剑,在地上画画算算,摇头说,“可光是维持这样的封锁线来阻挡所有外传信息,没有一两万部队根本做不到。土精灵总不可能把北部和咱们对峙的主力都调过来支援吧?” “一定有什么蹊跷。”克雷恩皱眉盯着还在不断移动视野的水之镜,从普拉薇娅的急促气息判断,魔法的持续时间快要到达极限,他连忙说,“普拉薇娅,再坚持一下,六里边缘尽量多看一些。” “我……尽量……”汗珠顺着她高挺的鼻尖坠下,很明显,她的消耗已经快要超出能力允许的范围。 奥妮娅挥下法杖,帮她施放了一个比较常见主水自然系魔法——活化。 这是个短时间内提升生命力和魔力恢复速度的中阶魔法,虽说提升的部分比起水之镜的持续消耗不算什么,但好歹也能帮助普拉薇娅延长一点点施法的时间。 “她是不是很需要魔力啊?”在旁边蹲着玩了一会儿小虫的琴探头过来,拽了拽克雷恩的衣袖,问。 “嗯,你有什么办法吗?”克雷恩皱着眉说,“这里会水之镜的只有普拉薇娅自己,一旦在这儿结束,咱们今晚还是无法行动。” “哦,那我帮帮她。”琴左右看了一眼,一把抢过希拉曼达的法杖,“借我用一下。” 希拉曼达惊叫一声,但看到克雷恩点了点头,只好抿着嘴没有开口。 琴的施法速度的确远超正常的法师,那只小小的手掌握着法杖灵活地舞动,上古语言从他的嘴里迅速涌出,只用了正常施法的一半时间,她就把法杖往地面一插,使出了主风的雷系低阶魔法,激活。 一道电流般的光芒从普拉薇娅头顶窜下,四散分开,转眼就流过她的全身。 她的眼中一阵水纹**漾,原本已经渐渐变暗的法杖顶上的宝石,霎时间重新亮起到有些刺目的程度。 普通的激活魔法,只不过是变相透支了目标此后的魔力恢复能力,用长时间无法自然恢复的代价瞬间充满魔力。 但真模式下,同样的代价却能突破目标的魔力上限,达到两倍的水平。 而琴施放的是极模式,这意味着随着她自身投入魔力的增加,倍数还会进一步提升。 看着水之镜传回来的画面再次变得稳定而清晰,琴满意地笑了笑,身子一晃,险些摔倒。 不知道这魔法的极模式是什么反噬,克雷恩连忙过去把她揽住扶稳,一边注视着水之镜,一边柔声问:“怎么样?能顶住吗?” 没想到琴露出了一个很愉快的微笑,往他身上一靠说:“就是一段时间的眩晕而已,跟喝醉一样,我还挺喜欢的。妈妈不许我喝酒当惩罚的时候我就对着窗户外面经过的魔兽放这个魔法假装喝醉找找感觉。” “啧,难怪你这么熟练。” 托这个极·激活的福,普拉薇娅的水之镜足足多持续了将近一个小时,到最后这个已经算是强壮的高等法师都有点站不稳,不得不扶着法杖蹲下维持精力的专注。 两个精英哨兵非常专业地彼此配合补充,描绘出了全部被看过地方的详图,虽说比起整个包围圈来说,被看到的地方只是很小一块,但对于他们研究接下来的行动步骤,已经非常足够。 “二里外是最外层,再往深处二里多一点还有一层,看来他们为了截断消息,简直豁出了血本。”索亚看着地图上的标记,有些感叹地说,“这些部队集中起来,完全可以和异族联军正面战斗了啊,兵力优势这么大,摆个大圈是要干什么?傻了吗?” 普拉薇娅已经因为反噬而暂时失明,她闭上眼睛瘫坐在地上,喘息着说:“咱们不如好好想想,土精灵有什么一定要封锁情报的理由。这种布阵风险太大了,真被突围,哪里还有封锁消息的可能性?” “除非……”库诺依犹豫了一下,开口说,“他们压根就不需要担心被突围的问题。” 布拉姆马上说:“这怎么可能,土精灵在北线的兵力占绝大多数,这边不可能保持这样的包围网还能分出一支应急的主力军团。” “可如果……不只是土精灵呢?”克雷恩在这一刻,突然想起了火精灵王拿到的神谕,想起了那个已经发疯的王在近些年的所作所为,“别忘了,火精灵……从一开始就在针对所有的异族居民。” 他放开琴蹲了下去,看着地上的图纸,连声音都微微颤抖起来,“水卫军团集中了水精灵王国境内所有异族的精锐,而蜂窝岩林地,本来就是土精灵王国内异族集中的地方。对火精灵王来说……恐怕这里的这些生命,才是他最急着想要消灭的。火精灵在北方的防线,很可能就只是个骗局而已!” 第二六八章 宰杀!奋起反抗的羔羊 “你有把握吗?亲王阁下,这个猜测……可以说是把火精灵一方彻底当作了刽子手啊。”布拉姆抬起头,谨慎地说,“而且火精灵在北线面临的压力也不小,他们之前损失那么大,真的有能力分兵过来吗?” “风精灵的损失更大。如果直接对峙的是水精灵,可能他们还会比较谨慎一些。”克雷恩飞快地思考着处理的方法,“我有八成把握,火精灵的士兵很可能已经开进了蜂窝岩林地。” 普拉薇娅轻声说:“我赞成亲王阁下的猜测,以火精灵近些年的疯狂举动,放弃战线来捕杀异族精锐的事情,他们做得出来。” 奥妮娅颤声问:“那咱们该怎么办?咱们只有一个送信的小队,这……这要怎么救他们?” “情报。”库诺依冷静地开口,“我觉得,里面被围困的异族联军和平民最需要的就是情报,他们需要知道,土精灵拉长了阵线在封锁消息,他们有能力突围出来,向北逃跑。” “布拉姆,准备驿鸦,希拉曼达,奥妮娅,做好封印魔法的准备。”克雷恩不再犹豫,站起来拿过背包,从里面掏出纸笔,拧开小盒子沾了点特制的魔法墨水,为了节约词汇,直接用通用语写了起来。 “确定不需要深入探查一下就发回去吗?只是猜测的话……不是很危险?”奥妮娅念完咒语,把魔法封印暂时储存在法杖的宝石上,有些担心地问,“万一猜错了呢?” “没关系,我来负这个责任。”克雷恩把信件一叠,伸手让两道魔法封印叠加上去,交给布拉姆,“传给伊莉丝,一定要快。” 布拉姆点了点头,从腰包里掏出一蓬细粉,均匀地洒在了驿鸦的身上,拿出一条肉干,喂驿鸦吃饱,跟着在鸟爪上轻轻扣上一个魔法指示物,抬手放飞。 “等到进去,兴许咱们就放不出消息了。”克雷恩看着驿鸦穿过枝叶,转眼就在隐匿粉尘的效果下融入昏暗的天空,飞快消失不见,有些感慨地说,“好了,接下来的任务危险程度会大幅上升,那已经不是仅仅报个信这么简单。琴,你确定还要跟着我吗?” 正在地上摆弄一只小甲虫的琴抬起头眨了眨眼,笑着说:“当然,放心,你快死的时候,我会记得逃命的。到时候我已经是寡妇,就可以去祸害下一个国王了。” 克雷恩笑了起来,“正常的话,不是该救我一下吗?” “我会试一下的,救不了就算了。”琴站起来抡了一下胳膊,“毕竟我很弱,被妈妈得打那么惨。” “不,是你妈妈太强。”克雷恩不准备再磨蹭,看了一眼手下的队员,开口说,“大家做好心理准备了吗?这次进去,可就不一定能回来了。” 库诺依的眼睛眯了眯,“为了那些异族?” “没错,为了那些异族。”克雷恩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也是为了之后的战局能更加顺利。” “连亲王阁下都要进去,我们怎么好在这种地方退缩。” “队长,你这么强,跟着你才更安全吧。” “任务岂有不完成的道理,回去的话,会被军法处置吧。” “我还想再看看炎魔弓呢。” “我更想看看火精灵们看到炎魔弓大发神威时候的表情。” “哈哈哈哈,那一定好看极了。” 克雷恩微笑着看向苏米雅,“你呢,苏米雅?” “不去看看夜牙部落的情况,你觉得我会安心吗?”她笑着抬起手,蓝色的光雾在她的掌心升腾而起。 奥妮娅握着法杖,可怜兮兮地看着克雷恩,“我肯定不能回去啊,抛下你不管,回去我也会被公主殿下杀死的。” “那么,抛弃多余的行装,留下两天份的食粮,水只带应急的部分,法师把该存的魔法存好,普拉薇娅,来,我背上你,咱们这就出发。伊莎,布拉姆,找出相对最安全的路,咱们今晚就突入进去!” “是!” 已经连续配合了好几天的小队很快就默契地收拾完毕,把遗留物品就地掩埋,用枯枝野草覆盖之后,按照水之镜窥探出的局部地图,他们排成一线,开始快速向着蜂窝岩林地内部突入。 从刚才看到的部分来盘算,土精灵的包围部队并没有全部连成一线,而是分散成了一个个的弧形线段,交错连接,彼此呼应,相当于是对可能的突袭行动做了一定程度上的弥补。 相对的,也就有了可以蒙混过关的缝隙。 接近之后,大家重新换上了土精灵部队的伪装,只是琴不愿意再扮成俘虏,就这么当着他们的面施展了幻化魔法,把两个耳朵用手拉长,弄成了精灵的模样,然后也挂上了土精灵的纹章。 幻化魔法最大的问题是容易被有强大魔力的法师揭穿,并且持续消耗非常大。 但他们要面对的只是寻常的哨兵,琴那深不可测的魔力池也完全供应得起,克雷恩只好随她高兴。 为了躲避流动哨,直线距离的二里,他们曲折绕行了将近一个小时。 伊莎和布拉姆近距离观察了一下后,发现对方的营地监视的重心还是驿鸦和信息魔法这些能够远程快速传递信息的手段,而对地面上可能经过的人员相对比较松懈。 从营地的布局来看,之前他们应该还比较重视这一块,现在松懈下来,多半只有一个答案。 那就是内部的异族联军已经不太可能从地面上对他们造成威胁。 要么,是这帮土精灵盲目自大,擅自放松下来,要么,就是里面的战局,已经出现了足以让他们自负的变化。 克雷恩当然希望是前者。 第一道营地穿越得相当顺利,库诺依甚至还来得及从里面偷出了一张哨卡值守的排班表。 了解到流动哨的换岗时间后,小队在第二道营地旁的灌木从中耐心等待了将近半个小时,然后,趁着交接班时的短暂警戒停滞,快速穿过危险区。 为这次行动的顺利感到庆幸不已,克雷恩立刻下令让大家去掉伪装,全速前进。 将近凌晨的时候,他们抵达了蜂窝岩林地内的第一个异族村庄。 然而,作为不速之客的他们,已经是那里仅有的活物。 听到伊莎说找到村庄的时候,琴还欢呼一声,高兴地以为有酒喝了。 克雷恩却从伊莎凝重的表情上看出了异样,沉声问:“怎么回事?村庄已经被占领了吗?” 精悍的女哨兵摇了摇头,哀伤地说:“如果是被占领……兴许还更好些。” 克雷恩心里一凛,正想再说什么,几只风鹰蝠嘶鸣着飞起,其中一直似乎还没吃饱,利爪上抓着一段什么东西。 飞过他们头顶的时候,才看清那是一只断掉的手臂。 战场的清道夫,食腐魔兽出现在这里,已经足够说明前方的情况。 伊莎转过身,轻声说:“跟我来吧,没有敌军埋伏的迹象。” 附近的勘察已经做完,他们没有再避开通路,顺着明显是精心打理过的小道,快步赶往那个村子。 比起精灵们对工程系技能的怠惰,有异族居住的地方,生活设施看上去总是要更加精致一些,很快,被伐开的大片农田就出现在他们眼前。 刚才那几只风鹰蝠,应该就是从这里飞走。地上倒着的几具尸骨大都已经没有多少血肉,半截身子陷在水田泥泞中的农夫,一条胳膊齐肩而断,切口焦黑。 正常的战争,通常不会对这种补给供应点进行毁灭性的打击,即使是要切断后勤方便进攻城市,这种没什么守备的村落也非常方便控制。 这处村庄,虽说水田的作物距离收获还远,旱田的苞米、谷物却都已经到了即将采收的时候,而袭击这里的敌军,压根没有考虑从这里缴获什么战利品的问题。 他们的目的明确,任务执行得异常坚决——那就是屠杀掉这里所有的生命。 被进攻的时候,这里应该正是正午最热的那阵子,农夫大都戴着草帽,肩上还搭着粗布巾,有几个身边还翻倒着汤碗,地上散落着已经干硬的面包碎片。 群蝇飞舞,越接近里面的房屋,腐臭的味道就越发浓郁。 克雷恩叹了口气,轻声下令:“大家散开,找一找看有没有幸存者。苏米雅,奥妮娅,普拉薇娅的眼睛还没恢复,你们两个留在这儿保护她。我往里去看看。” 琴的嗅觉很好,从进到村子范围内就捏住了鼻子,满脸痛苦,“好臭啊……咱们可以快点走吗?我都要被熏晕了。” “检查一下,很快就走。”克雷恩回答完,对库诺依比了个手势,扭头对琴说,“你也可以到处看看,说不定有谁的家里藏着酒。” 听到这句,琴的眼睛总算亮了起来,她一拍大腿,说了声对哦,就乐颠颠奔着最近的屋子跑了过去。 克雷恩摇了摇头,提醒说:“去好点的房子里找,那种破屋子的主人是不可能藏得起酒的。” 这个村子的规模并不大,零零散散分布的几十户房屋,不到半小时就全部搜索完毕。 没有幸存者。 不要说活人,连鸡、狗、猫、牛、马、羊等动物都被宰杀得干干净净,这次袭击计划简直认真得有些变态,鸡窝的鸡蛋都被仔细一个个敲碎。 当真是除了苍蝇之外,不留半个活口。 “东西没有被抢夺走什么,各家的粮仓虽然都被打开,但里面的东西没少,应该只是为了确认有没有村民躲在里面。” “他们的行动目标非常明确,就是杀死全部生命。不仅地窖被搜查过,连房梁上、茅厕沟里,都有被检查过的痕迹。” “的确有一个孩子被父母藏进了简陋的排污渠,但……火魔法把她烤焦在里面,没能躲过这次劫难。” “没有腐败的物资还算丰富,我建议咱们补充一下再上路。” 听着队员一句句的回报,克雷恩握紧拳头,压抑着胸中涌起的怒火,沉声问:“孩子……也一个都没有幸存下来吗?” “至少村子里没有。”伊莎红着眼眶回答,“总计三十七具孩子的尸体,只能希望……还有孩子逃到了村子外面吧。” 琴从村长家里翻出了两小桶酒,兴高采烈地拎着跑了回来,但看到克雷恩的表情后,打了个冷战,抿紧嘴巴没有作声,乖乖缩到了库诺依的身后。 “根据尸体的腐烂程度判断,这场屠杀至少已经是两三天前。”库诺依面无表情地开口说,“如果不打算通宵前进的话,这里应该可以让咱们休息一晚。克雷恩,大家都很累了,咱们需要充沛的精力应付之后的事情。” 沉默片刻,克雷恩面色阴沉地说:“好,大家去清理一间大屋子出来,不要分散,就在一起休息。轮值排班还和昨晚一样不变。明天一早出发。” 普拉薇娅抓着苏米雅的长袍跟着她走向屋子,轻声说:“我真庆幸自己这段时间失明了。” 苏米雅淡淡道:“只要战争还在持续,这些情景就不可避免会经常看到。慢慢习惯吧。” “我恐怕习惯不了,屠杀平民这样的罪行,我在水精灵的军队教程中简直闻所未闻。” “教程和操练只需要教给你遵守命令。”苏米雅的语气显得十分沉痛,“当你成为一个无条件遵守一切命令的杀戮机器,你的眼前看到的就不再是平民或士兵,而只是一个个会动的任务目标而已。你不会觉得,火精灵的部队已经丧心病狂到专门教给他们如何屠灭村庄了吧?” 她的唇角浮现一丝讥诮的笑,“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只是执行命令而已,没有谁认为自己有罪。可是,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没有一个。” 这个村庄以擅长耕种的人类为主,只有一个铁匠家庭是三个身高接近三米的巨人。 巨人族在圣域的数量非常稀少,大部分都聚居在罗特蒂亚控制的北部地区,只有极少数四散生活在其他地方。 在和矮人关系恶劣的精灵王国,的确有不少巨人族肩负起了冶炼、锻造和石工等工作。 巨人族的个体战斗力都非常强悍,所以这一家的附近是唯一发生过战斗的地方。 可惜他们一家没有趁手的武器,只有邻居们送来修理的农具。 克雷恩估计不出他们对火精灵的部队造成了多少杀伤,地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敌军即使留下尸体,也早已经收拾干净。 那一家三口庞大的身躯上布满了箭创,破开的皮肤都已经浮现出死鱼一样的灰白。 克雷恩看向屋墙房檐,上面一样全是射手留下的贯穿痕迹。 他闭上眼,眼前浮现出绝望的巨人挥舞着农具奋起反抗,却在训练有素的士兵围攻下一步步走向死亡的情景。 即使如此高大,即使充满了力量,残酷的战争中,他们,也不过是无法掌控自己命运的羔羊…… 清理出巨人的屋子后,大家很快摆下搜集的布料被褥,连成一片地铺。 魔石灯还能用,库诺依把窗帘拉好,解下肩甲上去做了个简单的灯罩,让光线聚拢在中央范围内,不至于让村庄外也能看到房屋的异常。 即使是有强夜视的种族,也依然会喜欢亮一点的环境。 光明令生命安心,而黑暗,总是会伴随着恐惧。 虽说是暗精灵,但那主要象征的是元素的倾向性和血统的差别,暗元素并不会在夜晚增加,库诺依当然也一样会觉得,光亮的地方更加舒适。 琴抱着酒桶,简直比抱着双亲还要开心,盘腿坐在那儿,依依不舍地给布拉姆的酒壶里倒满,跟着一摁软木塞,呲牙说:“够啦!剩下都是我的!” 在温暖的灯光下吃饱喝足,第一班岗哨放出去后,魔石灯熄灭,全员休息。 幸好有个小酒鬼在旁边,空气中的腐臭味很快就被飘来的酒气冲淡,安静的屋子里,除了平稳匀称的呼吸声,就只剩下了琴时不时自言自语一样的醉话。 克雷恩和雷狐打过交道,他知道这种神兽生平只有两个爱好,喝酒,勾搭一个看上去顺眼的男人。 而这两样她们还都不太擅长,喝酒一杯就开始醉,越喝酒品越差,每天晚上都有三成左右的概率要发一次酒疯。 而勾搭男人就全靠自己的相貌和天赋异禀,一旦到手,不榨干誓不罢休。所以遇上比较强壮精力也好的男性正巧被选中,最后多半就是和琴的母亲一样带着男人找地方隐居,过上每天喝酒顺便有时两次有时三次的生活。 所以克雷恩不太担心自己死前琴会做出什么背叛他的事情,毕竟他昨天的表现还不错,基本上这只小雷狐应该已经觉醒了成年的世界。 他只要留意着点,提防这个小笨蛋发酒疯就好。 “嘻嘻……好难喝的酒,不过好歹是酒……咕咚咕咚。” “哈啊,已经半桶了啊,是不是该节制一点,要不明天说不定就没得喝了。咕咚咕咚……” “呜呜……这一桶怎么这么少啊,堂堂村长,也太小气了吧。咕咚咕咚。” 听着黑暗中的声音,克雷恩苦笑着睁开眼,扫了一眼已经被踢到一边的第一个小木桶,看向捧着第二个大口狂饮的琴,开口说:“好了,琴,给明天留点吧,早点睡觉,明天你再睡不够,我可不管背你了。” “嗝。”琴意犹未尽地放下酒桶,依依不舍地摁进去塞子,伸长粉粉的舌头舔了舔嘴唇,不太高兴地说,“可人家刚喝了酒,浑身热烘烘,脑袋晕忽忽,正舒服着呢……这怎么睡得着啊。” “闭上眼,平心静气,自然就睡得着了。”克雷恩叹了口气,有点庆幸自己的先见之明,把琴和自己一起安排到了里屋。 虽然奥妮娅也在,但那个小近卫旁观惯了,还能帮忙,并不是什么问题。 “不管,我睡不着。”果然如他所料,琴飞身一扑,就爬到了他身上,“把味道借我闻闻,累一场我就睡得香啦!” 库诺依从外面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微微一笑,关上了门。 奥妮娅理所当然地被惊醒,她愕然地看着身边的琴慌里慌张地剥克雷恩的衣服,忍不住颤声问:“你……你干什么?你要夜袭亲王阁下?” “我要闻好闻的味道啊!啊,正好,你来帮帮忙,我这里有点小,他说不定不够兴奋,味道就不浓了。”琴醉醺醺地说着,一把拽过了奥妮娅,拉起克雷恩的手,就隔着长袍对准胸部按了上去。 她搂住面红耳赤的奥妮娅,伸手摸了摸另一边,嘿嘿笑道:“也不是很大嘛……感觉我长长个子,就比你更大了。” 克雷恩比较了一下双手的触感,嗯……的确很有几分不同。 他盘算了一下,离他值夜还有两个小时左右。 放平这两个女孩绰绰有余。 那么……事不宜迟,就干脆点直接开始吧。 鲜血与**的守护者就在他的灵魂深处,不论是战场还是**,记忆的碎片里他都有充分的自信。 他能让女性天使的双翼因绝顶的快乐而抽搐,当然不可能降服不了凡世的女孩。 他是元素的掌控者,与众不同的英雄,他当然可以尽情的征服,征服、征服…… 炽烈的热情比以前强大了太多,奥妮娅很快就抵受不住,四肢酸软地爬去里面,拉过长袍盖住身体,湿漉漉地睡去。 而昨晚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的琴却已经觉醒了雷狐的本能,快乐地和克雷恩一起驰骋。 在流淌的欢愉中,这仿佛变成了一场较量。 汗顺着脸颊流下,感到痒痒的琴一把撕掉了碍事的纱布和绷带,面颊上的青肿已经大体痊愈,晃动的金发映衬出的,是一张不愧狐名的精致脸庞。 红晕浮现,舌尖半吐,衬着略带稚气的五官,构成充满奇妙**力的艳景。 不得不说,克雷恩低估了神兽的体力。 最后出去接班值夜时,他都觉得有点腿软。 其实换做以前,在这种流淌着死亡味道的残忍地方,克雷恩往往会沉浸于淡淡的哀伤中,即使是最妖娆的舞娘,也难以提起他的兴致。 可今夜来到这个村庄后,看到了满地倒毙的尸体,他燃起的愤怒,竟然让身躯也跟着亢奋起来。 奥妮娅已经睡熟,琴也心满意足地抱着酒桶闭上了眼。 他却还觉得不够满足,体力稍微恢复一下后,就又有了蠢蠢欲动的热情。 思考了一会儿,他决定在村子里转一圈,把之前看得并不算太真切仔细的场景,一点点刻印到脑海中,牢牢记住,当作针对火精灵王怒火的燃料。 静谧的村庄,安详得犹如睡去。 只可惜,除了他们这些外来客,已不会再有谁醒来。 远处盘旋着几只风鹰蝠,似乎在等待着消化掉腹中的食物,好趁着腐尸正多,再次饱餐一顿。 绕了一圈后,他坐到屋顶上,陷入了沉思。 过了一会儿,库诺依从后面轻轻跳了上来,带着一丝笑意说:“怎么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了?” 他没有回答。 不过,他觉得库诺依来的正是时候。 看着下面的尸体,体会着愤怒在血管中奔流的滋味,他扯开腰带,淡淡地说:“过来,我正需要你。” 当库诺依克制的喘息在最后绞细拉长,带动全身开始密集的颤抖时,双月在空中,默默地交换了位置。 水临日结束。 明天,终于还是到了。 没有谁想在这种已经死去的村子多待,当曙光女神的第一道恩赐划破天空的阴云,小队的大家就已经整理完行装,搜集到了足够的补给,做好了上路的准备。 无人照料的田地、房屋,未来很快就会被林海的自愈能力吞噬,消失在交织的枝叶之间。 越是在女伴的身上奋战,克雷恩的精神就越是饱满。 奥妮娅腰酸腿软、琴睡眼惺忪、库诺依也有些发蔫的代价换来的,就是他浑身上下充沛的活力。 这特性他并不讨厌,尤其是在水精灵军中从来都不乏美丽女性的情况下。 他只是有些怀疑,这种体质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明显的呢? 他大致知道答案,只不过,知道也已经没有什么意义。 变化既然不可避免,那么,就只能选择接受。 因为无法判断火精灵的主力部队在什么地方驻扎,小队之后的行进还是避开了正常的交通路线,主动进入到荒芜的密林中。 手上有蜂窝岩林地主要城市的简明分布图,从数量上看,人类不愧是热衷于开拓发展的族群,迁居过来不过百余年,发展起的城市数目就已经超出了周边林地的总和,靠近西侧火精灵王国边境的地方,还有两座圣佑林海少见的中型石工要塞。 兽灵擅长融入人类社会,这两个族群合作的情况下,建设速度可以直逼全力开工的矮人群落。 从开发程度上,原本最荒芜的蜂窝岩林地能被拓展成这个样子,本该是土精灵王国的福气。 可惜随着叛军的胜利,这些都将化为泡影。 “如果火精灵部队是从土精灵国土内直接进入,那么边境上的两座要塞应该还没有被攻占。”决定方向的时候,克雷恩指着铺开的简图,说,“那边能容下多少居民避难?” “整个蜂窝岩林地的全部居民差不多有近十万,加上赶来的水卫军团,原本的异族反抗军,恐怕总数会逼近十二万。”伊莎摇了摇头,“两座林地要塞根本容不下这么多避难的人,就算勉强挤进去,只要被围住,也会很容易因为断粮断水而大规模死亡。” “怎么会这么多,土精灵王国的精灵数量总计也不到七十万吧?” “截至战前应该是六十五万左右。”布拉姆马上回答,“土精灵王国近些年的异族政策实在是**力太大了,水精灵王国这边也有不少移民过去居住的,加上火精灵境内被驱逐的也都集中过去……可以说他们快要把整个蜂窝岩林地开垦成外面的人类平原了。” 的确,在密林中穿行不久,他们就抵达了又一座村庄。这个村子的抵抗稍微激烈一些,因为有不少兽灵存在,也许是有了出乎意料的损失,恼怒的火精灵干脆把大半个村子付之一炬。 “那么……”克雷恩皱着眉,“他们到底会怎么做?” “应该会死守吧。”普拉薇娅伸出法杖,在西侧两个要塞的位置延伸出一条向西的线,“毕竟这边的军力也有至少两万以上,遇到了这样的屠灭危机,临时征兵也会有很好的效果,火精灵就算抽调来一两万的主力军团,一时半会也不可能把城市全部啃下。我如果是指挥官,我会选择侧面靠着两座要塞的防护,驻扎下大量机动兵力,把居民保护在南侧的三座近海城市里。” 索亚摇了摇头,沉声说:“这太理想化了,火精灵的军队多半是突袭过来,异族联军恐怕都来不及进行统一的指挥。他们并不都是长期训练的士兵,最正常的反应,大概就是会向着自以为安全的地方慌不择路地逃亡。” “那么,”他顺次指出简图上南和西两个方向,“如果火精灵是从土精灵的领土包抄进来打了后路,他们应该会有一部分想要逃去海边,一部分逃亡要塞。至于能不能重整防线应付火精灵的追击,就要看指挥官的个体能力了。” “看来不管什么情况,咱们只要向西前进,设法进入两座要塞的控制区,应该就能找到异族联军。”克雷恩一把收起地图,“出发,咱们没有多少时间了。” 抱着一线希望,他们经过了几处被消灭的村庄后,把方向调整了一下,决定顺路去看一看最近的那座城市。 有近万居民的城市,难不成也会和这些几百人的村镇同样的命运吗? 接近目标的地方,小队发现了火精灵部队驻扎过的痕迹,从一些被压倒的树木和泥土上残留的痕迹来看,进攻的时候,他们竟然出动了大型攻城器械。 精灵王国根本就不擅长制作这种东西,整个圣佑林海只有寥寥几座要塞的情况下,这种需要高价购入的东西出现的原因,根本都不需要再做什么多余的猜测。 “该死,看来他们是铁了心要把这些异族居民赶尽杀绝了。”探索到道路附近,看到四处已经有倒毙的死尸,远比经过村庄更加浓烈的腥臭味道从城市的方向扑鼻而来,让克雷恩忍不住掩住了鼻子,“这……这实在太疯狂了。” 地上的死尸能看到明显的检查伤,显然是为了防止有装死的幸存者蒙混过关,战场进行过认真细致地清理,有些生命力比较顽强的兽灵,干脆被直接补刀割掉了头。 在进入开阔地的路口,更加惨不忍睹的场景呈现在他们眼前。 树枝上拴着粗糙的麻绳,道路边插着尖利的木桩,农田被挖成了大坑。 绳子上吊着尸体,木桩上插着尸体,大坑之中,也堆满了焦黑的尸体。 仅仅是目力所及的范围之内,密密麻麻的尸体就足以养活上千只风鹰蝠。 希拉曼达和奥妮娅先后转过身,跑到看不见尸体的路边,弯腰剧烈的呕吐起来。 普拉薇娅的脸色也已经变得苍白,她喃喃地说:“这太疯狂了……太疯狂了……” 库诺依走上前两步,谨慎地观察附近有没有残留的陷阱或埋伏。 “战争本来就是疯子的游戏。”苏米雅满面哀伤地抬起手,在胸前画了一个复杂的图案,“然而被伤害的,却往往是真正的无辜者。” 克雷恩缓缓走近尸体环绕的炼狱之中,转动视线打量着死亡构筑的高墙。 地上还散落着菜刀、铁匠锤、金属管之类简陋的武器,很明显,这城市已经尽自己所有的力量进行了反抗。 但他们输了。 所以他们的男丁被吊死,老人孩子被烧死,而女性被穿在桩子上,缓慢而痛苦地步入冥府的大门。 他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这才是战争带来的真正分界,胜利和失败,就决定了生存,还是死亡…… 第二六九章 焦土!炎龙吻过的城市 没有感觉到生命的气息,小队很快进入到城市之中。 精细的屠杀铺开在这城市的每一处,就算是伊莎、布拉姆这样的精英哨兵,也根本数不过来建筑物间到底残留着多少尸体。 风鹰蝠们甚至已经在屋顶筑巢,过于丰富的食物让这些没有攻击性的魔兽表现出了鲜明的领地意识,用叫声驱赶着想要分一杯羹的乌鸦,和缓缓走过死寂街道的小队。 不仅是杀戮蔓延过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曾经对待村庄的慷慨也在此被彻底收回,看上去能有战利品的房屋,全部遭受过彻底的洗劫。 就连城市中心通常不会受损的金库,也被暴力拆毁,一个银币都没有留下。 众所周知,对城市金库实施袭击,等同于对全圣域的联合金库所属商会宣战。 火精灵的士兵敢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他们在财力上有了和联合金库作对的底气,而是他们有信心,让这个消息根本走漏不出去。 所有目睹暴行的人都已死去,没有证据,即便是联合金库,也不可能对火精灵王发起任何责难。 等到蜂窝岩林地被清洗完毕,恐怕火精灵王国就会把城市被毁灭的罪行,栽赃到异族联军的头上。 “战场清理得太细致了。”走到城市的中央广场,低头看着被血染红的水池,克雷恩尽量乐观地说,“再加上这么大规模的屠杀,火精灵的行动速度不可能太快,光是在这里,就需要耽搁至少两天吧?” 库诺依点头说:“要看部队的规模,火精灵能抽调来的兵力不会超过三万,如果只有两万左右,彻底清理这座城市的确需要至少两天。三万的话,连夜忙碌一天就差不多。” “那应该只有两万上下。”路上一直在观察各种各样的痕迹,伊莎开口说,“他们在这里驻扎过至少一晚上,没有连夜行动。” 很快,在城市的东侧,他们就找到了更明确的证据。 火精灵的部队不止驻扎了一晚,在这座被攻占的城市中,他们显然还进行了一次小规模的欢庆。 那应该是普通精灵士兵没有资格参加的限定狂欢。 他们仔细清理城市之后,选出了上百名不敢抵抗的软弱俘虏,这些俘虏没有被杀,只不过是因为他们年轻、英俊、美貌。 不论是被蒙上眼的男尸,还是一丝不挂的女尸,都可以清楚看出,在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夜,经历过怎样残酷而凶狠的折磨。 “我以为火精灵那边的女性在军中的比例不高。”克雷恩低下头,看着男性尸体双腿之间被细绳勒住当作玩具的器官,沉声说道,“但显然这场狂欢有大量女性参与。” “比起风和水,火与土两家元素精灵中的女性地位确实不高,甚至比很多人类王国都要低下。”库诺依扫了一眼整齐倒毙的男性尸体数目,说,“但精灵的强壮和灵敏,性别差异并不太大,军队里还是有女性精灵一席之地的。只不过……看上去这一批火精灵里的女性,数量有点太多了。” 单从拿来享乐的俘虏比例来推算,这支军队中火精灵里的男女比例,近乎达到了对半。 这可是女性主导的水精灵王国才有可能出现的情况。在火精灵王国,作为精英的火精灵士兵里只会允许不超过三分之一的女性担当辅助或射手,顺便,还要负责解决长期作战下其余火精灵必须妥善安置的原始欲望。 而且,她们被允许参与到这种狂欢中,说明地位至少和男性士兵持平。 “这在火精灵那边是很少见的事情。”库诺依蹲下来,检查了一具女尸双腿间一塌糊涂的伤口,“看这疯狂程度,显然这帮女兵也没有负责帮同伴排解。我想,我大概猜到指挥这场作战的家伙是谁了。” “达妮艾露·法·希瓦拉。是她吧?”克雷恩握紧拳头,轻轻吐出了这个名字。 “没错,就像水精灵王国的男性将领往往会提高部下中的男性比例来让自己安心一样,火精灵王国会出现这种状况的部队,应该只有那位炎龙之吻大人。”库诺依勾起一丝微笑,“火精灵的世界里,女孩子能爬上高处的实在不多。” 普拉薇娅忍着恶心,讽刺说:“像她这么残忍冷酷的‘女孩子’也实在不多!” “那是从上到下崇尚武力解决一切的火精灵王国,那是男性实力有明显优势的地方,她如果像一般女孩那样温柔和善,恐怕提升军职的唯一方法就是学会在被骑着的时候夹紧屁股。” “行了,既然大致上已经确定了对方指挥官的身份,库诺依,你对达妮艾露了解多少?”克雷恩打断了可能发生的争执,带队离开了那片“庆功”遗址,皱眉问道。 “马马虎虎吧,其实伊莉丝殿下跟她直接打过交道,说不定比我还熟。”库诺依回想了一下,略带讥诮地说,“公主殿下好像还挺崇拜她,觉得能在火精灵军中爬到那个位置非常了不起。” “可我现在没有时间去问伊莉丝。你知道多少,告诉我就是。” “根据我的了解,她最先是凭借实力出名的,大家都说,那可能是火精灵王国近四百年来第一个女剑圣。”库诺依仔仔细细地整理着答案,好符合血誓对她的限制,“在军队里,有实力就一定能出头,尽管作为女性在那边出头可能难度稍微大一些,但她确实够强。本来希瓦拉家族给她预定了婚约,可她觉得自己还有发展的余地,发起了一场决斗,把未婚夫在众目睽睽之下击败,从那起声称不会接受比自己弱的丈夫。” “没有婚姻的妨碍,她比寻常的女火精灵就多了不少上升的空间,大多数贵族女孩还在为了怀孕巩固地位头疼的时候,她的剑,已经收割过不知道多少翼人的灵魂。”库诺依有些感慨地说,“王立警备军上一个女军团长,可已经是不知道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克雷恩有点疑惑地说:“这样一个将军,为什么会纵容部下做出这种事情?” 库诺依冷笑道:“我亲爱的克雷恩,你似乎搞错了什么,那是火精灵王国里发生的事,你不能当作外面世界的励志传奇来看。她能爬到此刻的位置,不光意味着她的实力和指挥能力都非常强,也意味着,她要比和她竞争的那些男性火精灵更加狡诈、残忍、冷酷。看到平民女孩在士兵身下痛苦呻吟的时候,她只会觉得,自己的部下得到了充分的松弛和休息,说不定还要鼓励他们几句。” 苏米雅叹了口气,轻声说:“疯子,从来都是不分男女的。” 时间还早,简单探索了一下找不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克雷恩当即决定继续向西南侧进发,从炎龙之吻的作风来看,如果异族联军没有一个直观的认识从而判断失误,最后全部葬送在这片林地也不是不可能。 不管从什么角度出发,他都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离开城市边界后,在通往西南的大路上,小队见到了又一大片尸体,看样子,是死于埋伏和提前布设的陷阱。 据说有经验的将领在围剿战中并不会把所有方向都围死,以免被围困的目标失去希望拼命做最后一搏,但留下的那个方向,也往往不会是全无准备。 只是克雷恩没想到,达妮艾露在这个故意放出的生路上,竟然布下了这么多残酷的军用陷阱,屠杀的,还都是些慌不择路急于脱身的平民。 一个被最简单的弹出式钉刺陷阱扎穿了脚的母亲拼命在倒下的时候把孩子举高,却没想到,二段发射的钉刺还是贯穿了她单薄的身躯,把小小的珍宝刺成了血肉模糊的一团。 克雷恩望着无数尸体中的这小小一幕,伸脚拨开了四散掉落的钉刺,蹲下去,垂手抹合了那个母亲圆瞪望天的眼睛。 “出发,咱们必须抓紧时间了。”他沉声说道,走在最前,小心留意着是否还有没被触发的陷阱。 经过伊莎和布拉姆的侦察,道路两边的荒林中陷阱更加密集,火精灵军队在西南方向上的布置简直堪称奢侈,逼得他们只能在大道上移动。 一直到数里之外,道路两旁还能看到不知道冲破了多少艰难险阻逃出来的兽灵和人类,有几个趴倒在地的尸体,在失去最后的气息之前,依然伸出满是鲜血的手,徒劳地爬往自以为能够生存的方向。 “克雷恩,”彻底离开那座死城的范围后,苏米雅靠近克雷恩身边,有些犹豫地说,“我有一个问题,暂时没有想到答案。” “什么?”保持着对开阔地的感知,克雷恩轻声问道。 “这座城市的规模不小,看位置,战略枢纽的重要性也不会太低。可为什么,尸体里能看到有装备的反抗者都是城市的警备团?水卫军团和当地异族精锐合流后的联军,就没有在这里驻扎一点兵力吗?” “对啊,这是为什么?”克雷恩愣了一下,“这边是东北方的第一座大城市,如果土精灵的部队进攻,这地方首当其冲,为什么……没有士兵参战?平民也没有撤走?” 库诺依皱眉道:“平民没有撤走倒不是不能理解,内战打到现在,还并没有发生过针对平民的大规模屠杀,大家心里兴许还有个随便你们打,我们过好自己日子就行的朴素幻想。” 奥妮娅有点恼火地说:“可没有驻军,就太过分了吧?联军指挥官难道已经放弃掉蜂窝岩林地的门面了吗?” “不对,这不太可能。”普拉薇娅马上反驳说,“这边的农业和商业都远比西边面临火精灵压力的地方要发达,就是为了长期作战,也应该保护住能给予补给的重要城市才对。士兵是需要吃饭喝水,需要拿到报酬,需要修理武器装备的,只靠要塞能干什么?” “可他们就是这样做了。”卡珊从进入城市起就满脸阴沉,此时的口气更是显得十分不满,“他们放弃了保护自己的同胞,像战败的野狗一样,被吓得夹着尾巴逃了。” “不要急着下判断。”索亚轻轻拍了拍背后的箭袋,“没有十足的把握,弓手不能随便放箭,对事情的判断也是一样。咱们只看到了猎物的很小一部分,你看到了犄角,他看到了蹄子,但拼起来一定会是鹿吗?可以冲着中间放箭了吗?” “这种什么都不知道的感觉糟透了。”克雷恩咬牙说道,“哪怕能让咱们遇到一个幸存者也好啊。到底谁能告诉咱们,这里发生过什么事?” “定下心往下一个地方去吧。”库诺依扶着腰间的短剑,淡淡道,“这里的一切都已经结束,就是通灵师也找不到还在徘徊的幽灵。有心思多想这个,不如加快点脚步,赶在下一个城市也变成这样之前找到还活着的人。” 话音未落,伊莎就匆匆忙忙从前方兜了回来,满脸戒备地说:“亲王阁下,前方发现扎营过的痕迹,没有进行过仔细清理掩埋,应该是火精灵士兵留下的。” 克雷恩神情一凛,“全员警戒,走,咱们过去看看。” 这片扎营地的规模不小,直接向前延伸到了一处村庄之中,当然,村子里一样已经没有活人,牲畜和鸡鸭全被宰杀当作了军粮,可见,他们进军的速度已经不如最开始那么匆忙。 观察了一下尸体的状况,布拉姆判断,火精灵部队离开这里不会超过两天。 按照军队整体行进的速度,小队今天只要连夜赶路,就很有机会追上。 但他们的目的并不是追上那支大部队,就他们这点人手,豁出全力也就能给对方造成数百伤亡封顶,根本动摇不了大局。 “能判断出他们之后的行军路线吗?”在村里绕了一圈后,克雷恩皱眉问道。 库诺依从一间半塌的木屋顶上说:“我觉得是往正南去了,瞧那边的灌木丛和被带断的树枝,攻城器绝对是从那儿经过。” 伊莎和布拉姆马上赶过去,仔细观察了一下路径,向南探出数百米,折返回报,火精灵军团的确转向了南方,而且,也不知道是行进得颇为匆忙,还是觉得已经没有掩饰的必要,之后的痕迹清晰可辨。 克雷恩拿出简图铺开在地上,抬头问伊莎:“咱们大概在什么位置?” 伊莎马上蹲下,指着东北部的一个点,“地图上没有标注村落,咱们在这儿。” “那从这里南下,火精灵部队要袭击哪里?”克雷恩的手指飞快地滑动,“明明往西城市更多,也更靠近那两座要塞不是吗?” 苏米雅开口说:“克雷恩,你一直在考虑的都是对方会如何想办法歼灭在这里驻扎的异族联军。可如果……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这个,而是要尽可能多地杀死蜂窝岩林地的所有居民呢?” 克雷恩眉心紧锁,说:“那这个方向……等等,你的意思是,他们要封锁近海的逃亡通道?” “没错。”苏米雅认真地解释说,“火精灵军团想要尽可能多地杀死蜂窝岩林地的所有居民,就一定要第一时间抢占近海一侧。无垠之海只要远离海岸就会遇到凶残强大的海怪,火精灵不可能冒着被海怪袭击的风险出海追击,这就意味着只要有人逃到海中,就有了不可控的生还机会。” 她看精灵们并不是很理解的样子,蹲下继续说道,“他们要尽一切可能减少幸存者,来维持情报封锁。我猜,异族联军一定是被火精灵用什么计谋欺骗着,双方情报的不对等,才导致了如今的局面。” 克雷恩皱着眉说,“所以……咱们下一步该如何做?这样下去,往南路上沿途的城市村庄都会被达妮艾露彻底清剿的。” “克雷恩。”苏米雅柔声说,“一边是已经来不及挽救的城市,一边是还来得及挽救的城市,该如何做,其实不难选。” 就不能都救吗? 换做以前,克雷恩也许会毫不犹豫问出这个问题。 但现在,他已经不会再说在那种天真烂漫的蠢话,他站起来,果断下令:“咱们继续向西,一定要尽快找到蜂窝岩林地还活着的异族,出发!” 他的选择没有错,大约一小时后,道路的前方,终于看到了满脸戒备的兽灵自警团。 “我们不是敌军!我们是水精灵那边赶来送信的!”克雷恩一边高声表明身份,一边让苏米雅和琴走上前去,递交身份证明。 那四个自警团员并没仔细看,而是很戒备地依旧举着武器,大声说:“你们从东边过来,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说!” 注视着闪闪发光的箭簇,克雷恩小心地走近几步,抬高双手说:“那边的城市和村庄都被毁掉了,是火精灵军团干的。他们往南去,去封锁近海那边的城市了,我们是水精灵伊莉丝公主殿下派来送信的特遣小队,我们很久没有收到水卫军团的信息很着急。能让我们进去跟你们好好谈谈吗?我们必须尽快找到联军的指挥官。” 警备团员的表情都显得惊疑不定,其中一个颤声说:“为什么……为什么会有传言,说水精灵女王也打算趁机清洗领内异族,所以才会让我们的同胞和人类一起杀到这么危险的地方来当棋子。” “这是火精灵制造混乱的策略。水精灵王族千年以来的政策你们难道信不过吗?”奥妮娅摘下兜帽,大步走到前方,“我就是伊莉丝公主的近卫,这位是公主殿下的夫婿,克雷恩亲王,我们冒着这么大的危险深入到这里,怎么可能是把你们当作牺牲的棋子?” 克雷恩拿出随身的名符,魔力激发上面的印记,亮起了精灵语的标识,“请相信我们,如果你们不尽快拿出行动,炎龙之吻的大军,就会把蜂窝岩林地一口一口彻底吃光。” 那四个警备团员交头接耳地说了几句,终于放下武器,打开了路障。 村庄中弥漫着惶恐的气氛。 村民们并不是没有察觉到异常,毕竟来自东方和北方的商路,已经有好一阵没见到人来,就连会在固定日期经过的行商,也没有按时出现。 几个向东出发办事的村民,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他们知道那边多半是出事了,但村子里只有五套装备,刚够武装起五个警备团员。而那个自告奋勇出发过去打探情况的年轻兽灵,也已经三天不见踪影了。 恐惧来自未知。 不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稍微有点家底的村民,已经拖家带口收拾行李向西逃亡搬迁,整个村子目前剩下的人口还不到顶峰时期的三分之一,刚刚够维持田地不荒芜下来而已。 “联军到底去了哪儿?”克雷恩压制着火气问道,这么大的林地,驻军怎么可以失职到这种程度? 得到的答案让他知道,情况果然很不乐观。 原来早在上个月,希达里安·山火就率领一支军团对蜂窝岩林地的西部边境展开了压迫,两座要塞先后遭到了连续小规模袭击,然后,要塞那边的守备官就向联军指挥不断求援,声称形势非常紧急。 在希达里安指挥了一次中等规模的攻坚战后,联军大部分主力不得不选择向西转移,赶去支援要塞防卫工作。毕竟对联军来说,火精灵的威胁要比土精灵大得多。 情势越来越危急,联军内部的意见也开始出现分歧,有一部分人类指挥认为应该趁着手上兵力充沛有谈判的资本,与土精灵一方和谈,签订暂时的和平协议,专心对抗火精灵的威胁;一部分人类指挥认为应该集合联军的全部兵力,设法从北方突围,赶去和水精灵的支援会合;而大部分兽灵指挥都坚持在要塞附近和火精灵军团决一死战,甚至期待着打胜后反攻入火精灵王国境内,为曾经受到的欺辱报复。 最糟的打击出现在上个月月中。 水卫军团的总军团长,被七名暗精灵刺客以近乎死士的方式杀死在组织商讨最终决策会议的路上。 自那时开始,联军就分崩离析,再也统合不出一个明显的主心骨。 水卫军团占据着联军中六成以上的兵力,他们坚持己见,分为两支镇守在两座要塞中,兽灵主导的本地军团,则游走在两座要塞之间,想要找机会和希达里安的军团正面决战。 剩余人类的军力只有区区几千,根本无力防卫广阔林地的其他地方,在单方面向土精灵的包围部队示好后,就干脆地撤退到了南部,留下一些平民只要不抵抗就不会有什么危险的谎话,放出了大片无驻防的城镇。 如果来的是土精灵的部队,兴许这些城市的居民还能抱着那卑微的幻想转换到新的统治者名下,谨小慎微地苟活下去。 可惜,最后他们等来的,是明显背负着火精灵王残酷指示的炎龙之吻。 灼热的吐息之下,无人幸存,处处焦土。 “亲王阁下!那……那我们该怎么办啊!”还留在村庄的村民们聚集在了村中心的开阔地,村长走后暂时代理着管理职责的老人颤巍巍地扶着手杖惊慌失措地问,“到底谁能救救我们?” “能救你们的只有你们自己。”克雷恩把标注好联军大概位置的地图交给伊莎收好,提高声音说,“尽快收拾好所有值钱的东西,离开村子向西逃吧。有联军驻扎的地方,至少你们还有个保障。对方是炎龙之吻达妮艾露,和可能超过两万的火精灵精锐,不想死的,就抛掉无用的东西,逃吧。” “请带着我们一起走吧,大人。”老人满脸无奈地说,“没有一个领导者,我们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办。” 奥妮娅满脸不忍地扭过头,库诺依马上皱起了眉,很担心地盯着克雷恩,苏米雅的表情,则转眼就变得无比凝重。 但克雷恩并没有犹豫,马上就高声回答道:“很抱歉,我们需要尽快赶到要塞,整合联军来挽救更多的性命。火精灵的部队南下了,只要你们别在村子里依依不舍,耽误太多时间,绝对来得及逃。记住了,不要停,路上的城市并不安全,一定要找到联军驻扎的地方,剩下的,就祈求自己的好运吧。” 他转身向西走去,不再理会背后哀求的民众,下令道:“出发,赶到下一个城市之前,不能休息。” “是!” 齐刷刷的应答声中,脸上带着失望的奥妮娅低下头沉默不语,她扭脸看着惶恐望向他们背影的村民,不安地说:“这样……真的好吗?咱们……明明可以带领他们走到下一座城市的。” 苏米雅摇了摇头,“那会耽误咱们的速度。咱们必须尽快到达联军所在的地方,早一分一秒都好。” 库诺依从另一侧冷冷说道:“不要觉得生命的数量没有比较的意义,当沉甸甸的现实压过来,必须作出选择的时候,几十条命就是不如几百条命,几百条命就是不如几千条命。更何况,蜂窝岩林地至少还有近十万条命。” 奥妮娅的嘴唇颤抖起来,她轻声说:“咱们之前就已经放弃了南方那些城市的性命,不是吗?在咱们看来那只是个被放弃的选项,可……可在那些活生生的居民看来,就是失去一切,成为被宰割的牲畜。我……我实在做不到无动于衷……” 克雷恩缓下步伐,退到奥妮娅的身边,沉声道:“那你就多想想,如果咱们优柔寡断来不及通知联军火精灵已经从背后杀来的消息,最后会带来什么毁灭性的结果吧。比眼下多出数倍数十倍的生命,都会因为咱们的无能而死。” “对不起……”奥妮娅点了点头,抿紧嘴唇,抱着法杖加快了脚步。 小队里安静了一会儿,通往下一座城市的路上不会再有陷阱,通知其他村落的任务也交给了刚才村庄的年轻人,他们可以尽全力赶路,也就没了说话聊天的兴致和精力。 路上暂时歇脚恢复体力的时候,琴把剩下的酒彻底喝完,她看着空桶里面发了会儿呆,把桶随手一扔,哭丧着脸说:“要到下一个城市才有酒喝吗?” “是的。城市里一定有酒喝。荒郊野外,我可没办法帮你弄到。”克雷恩闭上眼睛维持感知范围的极限,并不敢完全放下心来。 “就是沿着这条路往西走吗?那给我点钱,我要放神行术先过去。”雷系神兽的魔力远比一般法师要强得多,完全有余力掌握下位元素的很多魔法,琴有点不耐烦地抬起手,唤来了丝丝缕缕的绿色微光。 “我很忙。”克雷恩缓缓说道,“到了城市可不一定有空找你。不过分开也好,之后还不知道要遇到多大的危险,你更适合去个安全的地方泡泡酒馆。” 琴扁着嘴生了会儿闷气,甩手散去了凝聚的风元素,嘟囔说:“才不要,那……大不了晚点喝到咯。” 嘴上这么说,可实际上琴还是非常着急,歇好了再次上路的时候,她直接给行动最慢的苏米雅加上了电涌魔法,然后就一直盯着小队里脚步不够快的成员一个连一个地套神行术。 到最后魔力都用完了还不满足,抬手一个激活放给自己,又刷刷刷地开始施法。 托这只心急火燎小雷狐的福,小队的行进速度简直翻了一倍不止,克雷恩和库诺依这样高速度的精英最后都小跑得有些发喘。 夕阳西下之前,他们总算大口大口喘着粗气满身汗水地跑进了目标城市,索尤兰。 人类的耕种技术在整个圣域南北闻名,而环绕着大片良田的索尤兰和沃土城就是人类辛勤开垦改进的绝佳代表,既没有对周围的林地造成太过破坏性的损害,又把收成提高到非常充足的程度,两座城市加起来,足足提供了蜂窝岩林地超过七成的粮食,还有余力把对土精灵王国的缴纳额超量超期完成。 沃土城在西南两个要塞的保护范围内,暂时应该说平安无虞。达妮艾露没有第一时间进攻索尤兰,而是南下封路,按照小队的推测,很可能是准备扫**掉要塞控制区外的所有城市后,直接驻扎在索尤兰依靠这里充沛的补给钉死要塞范围内驻军北上东进的路线。 同样是嗅到了不安的气息,钱粮充沛的索尤兰摆出的阵势倒是比小村子威吓力大得多。 起码有数百个手持武器的民兵,封锁了东部所有入口,巡逻操练得有模有样,比挥舞锄头的农夫拎着锤子的铁匠看上去能打得多。 然而,面对达妮艾露的军团,这种程度的抵抗,不过是挠痒痒不小心挠破皮的等级罢了。 克雷恩迅速表明身份,与民兵队长沟通后,干脆地说:“这里的政务官是谁?他现在在哪儿?” 可对方的回答,实在让他没有想到。 “真抱歉,亲王阁下,这里现在没有政务官,也没有事务官和税务官。”那个队长满脸哀伤地说,“上个月这里的所有官员就已经跟随部队撤走了。城市里只有人民,阁下,这里现在只有我们这些人民。无处可去的人民。” 第二七〇章 颓丧!无法聚拢的散沙 “他们……竟然丢下所有居民跑掉了?”奥妮娅瞪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这样无能的混蛋,难道不怕上火刑架吗!” 克雷恩倒是冷静得多,沉声问道:“那么,现在这座城市由谁在管理?” “没有谁,大人。我们城市没有贵族,这么短的时间,也推举不出什么能让大家满意的领袖。”民兵队长的神情近乎木然,“所有人都知道一定会发生什么事,但我们都不知道那是什么。说实话,大人,我们已经在等待被敌军接管了。” “城市里还有多少住民?” “大人,没有任何管理者,这种数据我怎么可能知道。”民兵队长带着一丝讥诮的微笑,缓缓说道,“我连自己明天能召集到多少人保卫这道长篱笆都不清楚。铁匠和皮匠已经在加班加点的干活,东西会越来越多,可人只会越来越少。” “真够丧气的。”库诺依叉着腰小声骂了一句精灵语中比较生僻的脏话,大意是一道用对方繁殖器官切丝凉拌的下酒菜,接着说,“咱们赶紧离开吧,找到那群混蛋联军之前,光凭咱们几个什么也做不成。” 尽管气氛有些凝重,琴还是小声嘟囔道:“我想喝酒……呜……” “从要塞日夜兼程急行军到这里也需要至少两天,看来联军是打定主意觉得沃土城就可以养活他们了。”伊莎很不忿地说,“这样一群混蛋,就算组织起来也打不赢炎龙之吻啊!亲王阁下,咱们干脆把目标换成转移平民吧。” “转移到哪里去呢?”索亚有些痛苦地摇了摇头,“索尤兰的居民还能去哪儿?放弃掉这里的粮食产出,只带着能带走的份去要塞吗?西部的人已经够多了,全都去那儿扎堆,正是达妮艾露最想看到的结果。” “没错。”苏米雅赞同地说,“他们的目标不是击溃而是屠杀,那么赶到一起杀,显然比来回追着杀要有效率得多。我猜,封锁近海一线后,他们就会不再藏匿信息,大张旗鼓地向北进攻,不了解情况的村镇城市,向东看到废墟和死尸,向南有火精灵大军,向北则是土精灵的包围网,最后就会自然而然拥挤到两座要塞附近的安全地带。” “然后,安全地带就不再安全了。”克雷恩叹了口气,“所以不能放弃索尤兰,这里才是蜂窝岩林地的希望。龟缩到西南角的沃土城,等于是把自己关进了笼子,笼子外面,站着希达里安和达妮艾露。” “那到底怎么办?大人,我们能做点什么吗?”民兵队长不是很抱期望地看着他们,看来,不管是怎么忠厚平和民众,在被一次次欺骗伤害后,都会对上层失去信心。 “保持原状就好。我们明天一早就往要塞那边去,希望能说服联军放弃要塞,在这里集合。”至于凑齐充足的补给后北上突围这个计划,就不需要在这里讲出来了,克雷恩看了看疲惫的大家,摸出两枚金币,放到民兵队长的手中,柔声说,“请帮我们找一个能彻底放松下来休息的地方,另外,要足够多的酒。谢谢。” 民兵队长没有收钱,因为城里最大的旅店老板早已经逃了,住在那里并不需要支付任何费用。而旅店的酒窖有足够多的酒,事实上,靠酒水麻痹自己的醉鬼们已经在那边住着喝了很久,也不过才喝掉了三分之一。 琴欢呼着跑进地窖里,展现出惊人的神力,一肩一个比她块头都大的酒桶,吭哧吭哧扛了上来,满脸笑容。 “你这是要用酒洗澡吗?”克雷恩皱着眉帮她扛过一个,扫了一眼旁边地板上最成一团的几个酒鬼,警告说,“咱们明早就出发了,你如果醉到醒不来,可不要怪我不带你走。” 这个他有经验,上次和悠奇一起摆脱那只难搞的雷狐,就是靠了她酩酊大醉的好机会。 只不过琴他确实不太舍得扔下,心态和那时完全不同。 琴眨巴着漂亮的狐狸眼考虑了一会儿,依依不舍地苦着脸放下了一个桶,竖起修长的指头,“那我只拿一个上去。” “你自己估摸着喝吧。”克雷恩扶稳肩上的酒桶,往楼上走去,“大家尽量找连在一起的空房间,能喝得都喝点酒,晚上不需要值夜,好好睡一觉,明天一早咱们必须抓紧时间上路。” “这种已经没有秩序的城市,真的不需要安排值夜吗?”库诺依不太放心地扭头看着底下醉醺醺的流浪汉,那迷离的眼睛一直黏在她的屁股上,目送她上楼,“咱们的小队,女性可占了绝大多数。” “大家锁好门,保持基本警戒就是。”克雷恩已经做好了请芙伊盯着周围情况的准备,就只是说,“即便是女性,咱们中也没有谁是好惹的。” “没错!”琴呲了呲虎牙,嘿嘿笑了起来。 空房间的确非常多,多到在二楼随便选一下,就足够他们轻轻松松连在一起住下。老板还算厚道,逃跑的时候没有带走柜台后面的钥匙,不需要破门而入,也就少了很多住霸王店的感觉。 附近的酒馆还在营业,虽说没有什么冒险者照顾生意,但居民们都正处于留着钱也没个屁用还不如都吃了喝了花个痛快的状态,刚一入夜就人满为患。 据说城里的妓女最近都开始挑客人,看不顺眼的不给上床,上了床不够爽还会被退钱踢出来。 还好,这并不是真正的无序,只不过是游走在混乱边缘而已,索亚和布拉姆排了一个小时队,总算是从酒馆点来了足够大家享用的饭菜,价格有点贵,但比起随身的无味干粮来说,算是值了。 在较大的一间房子里,他们摆下饭菜和酒,吃了执行任务至今最放松愉快的一顿。 琴饮酒的豪迈气势很快就感染了其他成员,连习惯保持清醒的苏米雅,听着普拉薇娅用叶笛吹奏的悠扬旋律,都忍不住喝了两杯下去。 布拉姆直接去找琴拼酒拼到大醉,库诺依端着酒杯坐在窗台上盯着蓝月发呆,奥妮娅喝到面红耳赤钻进克雷恩怀里哼哼唧唧不肯起来,伊莎连给克雷恩敬酒都要小心撒在她身上。 到最后,分好的房间并没派上什么用场。 真的醉了的,只是有点酒意的,完全清醒的,谁也没有离开。 就在这个大房间里,他们横七竖八地睡着。 仿佛只有听着彼此的呼吸,才能淹没心底涌动的不安。 离天亮还有很久时,克雷恩睁开眼,轻手轻脚爬了起来。 芙伊在周围警戒,不在他的灵魂之中陪伴他的梦境,他竟然还有点不习惯。 静静站了一会儿,把地上这些天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同伴香甜的睡姿印进脑海,他转身从打开的门走上露台,扶着护栏望向外面。 夜空无云,繁星如海,明亮的蓝月洒下柔和的轻纱,披在安静下来的建筑物上。被格鲁之心的光芒笼罩,按说作为蓝月倾向的精灵,克雷恩应该感到一丝舒适。 他以前都是这样。但最近,夜里行动的时候,走在水蓝色的月光下,他竟然只会觉得烦躁。 而且,并不是气血涌动期望和异性紧密拥抱的那种烦躁。 是真真正正,打从心底涌出的反感和厌恶。 他觉得自己的灵魂倾向正在从蓝月转为红月,从光明侧的格鲁之心,转变为暗黑侧的达曼之瞳。 这种变化,同时也带给他一个早就隐约觉得不对的疑惑。 为了自己前世的事情,他作为游侠行走圣域翻遍了所有力所能及的资料和典籍。 关于原初神话,各方的描述倒是都趋于一致。 混沌时代,所有的原初之力逐渐分化,在一片虚空之中形成了光明神格鲁和暗黑神达曼,他们展开了持续千百年的争斗,最终因为势均力敌而同归于尽。 双神破碎的躯壳形成了整个世界的基础,而凝聚着最后力量的格鲁之心成为了蓝月,对应的达曼之瞳成为了红月,在各自主导天空的时期对世界施加影响。 在原初神话的最后,出奇一致地记载了同一件事。 弥散在当时荒芜的特拉埃尔大陆上的力量,经历千百年的彼此吸引后,再次凝聚,化成了第二代的新神。 代表蓝月的,就是后来的第一位创世天使,造物之主奥森克尔,而代表红月的,则是已经没多少了解事迹只知道一个名字的邪神库赛福德。 据记载,因为二代双神诞生的那一刻,天空正由格鲁之心主导,力量的差距让库赛福德很快败下阵来,逃往极北之地,在那里展开了自我保护的封印,蛰伏不出。 战胜的奥森克尔动用大半力量创造了其余创世天使与诞生下位天使的圣泉,此后,繁荣的神话时代就在天使们被源源不断创造出来的过程中拉开了帷幕。 ——本该是这样的。 任何一个神学家,恐怕都不会怀疑这段无任何争议的记录。 但克雷恩正在怀疑。 充满紧张感的环境中,他的头脑变得格外清醒,关键是芙伊离开灵魂中后,月色给他的影响也变得格外清晰。 矛盾就此浮现。 他的灵魂最近唯一的变化,就是吸收了一部分来自弗拉米尔残骸的力量。 那么,蓝月造成的负面效果,只可能是来自这位中位天使长,火天使。 为什么,作为蓝月代表的奥森克尔,会创造出一个倾向于红月的元素天使长来呢? 到底神话记载中的哪里,是被修改过的假象? 难道……被崇拜了数千年的造物主神奥森克尔,其实拥有的并不是代表蓝月的光明之力? 不对,这个猜测太荒谬了。别的不说,他见过的天使们,比如那位珂琪雅·尤希塔,就是明确的蓝月倾向。 难道……奥森克尔其实真正的属性并非光明而是混沌? 可这样的话,他创造出的天使就应该随机出现光明、暗黑与混沌三种特质的个体才对,这样复杂的圣界构成,一定会造成不定期的动乱和战争。而且……这也和后世许多记载都矛盾,当初神话时代,并不缺乏圣界天使到凡间帮助战斗的记录,不少书中都明确提到了蓝月的半年对天使部队战斗力的提升。 那就很有趣了……剩下的猜测克雷恩只能想到两种。 第一个,是弗拉米尔其实并非奥森克尔所创造,天使长级别的那些神族本身就不是出自圣泉。这样的话,是谁创造了弗拉米尔?为什么记忆碎片中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个来路不明的神? 另一个,就是奥森克尔其实并非代表蓝月,只有弗拉米尔这样的天使,才是他亲手创造……这个猜想太过惊悚,以至于克雷恩都不敢深想,就连忙跳了过去。 是不是还遗漏了其他可能呢?他望着头顶蓝盘一样的格鲁之心,仔细体会着心底涌动的负面清晰,皱眉深思。 那位在大圣堂鼎盛时期曾被万民敬仰的主神奥森克尔大人,在他的记忆碎片中出现过很多次。 其中最值得在意的,就是暗天使告诉火天使弗拉米尔,主神其实早已经死了的秘密那一段。 那次的对话信息量实在太大,让他不由自主就铭记到了现在。 弗拉米尔对奥森克尔的称呼非常鄙夷,直接叫他为老糊涂,可见,前世的自己对这位“主神”绝对谈不上尊敬。当然,这还可以用狂妄自大的本性来解释,但对话之中隐含的意思,水天使格蕾希尔与主神不睦,圣天使蒂文娜尔甚至有过非自愿为主神生育后代的可能。至于尼格拉尔自己,显然也不是太把那位造物天使放在眼里。 弗拉米尔死前最后的记忆碎片,克雷恩配合找到的零星古籍记录复原了当时的大概情景,圣界濒临崩溃,火天使弗拉米尔击杀水天使格蕾希尔后,被冰天使艾斯威尔杀死。 可关于火天使与水天使为什么会有深仇大恨,冰天使为什么会出手杀死一直并肩作战的同僚,却哪里都没有答案。 不知道是不是受到弗拉米尔碎片的太多影响,克雷恩突然很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跨越了两千年漫长岁月的如今,他还能找到被隐藏这么深的真相吗? 其实他觉得有一个自己认识的家伙多半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是这世上最后知道当年真相的两个生命之一。 等到战争结束,该去找罗森特好好恳求一番吗? 毕竟,另一位可能知道真相的生命,克雷恩应该没有什么当面和其对话的机会。 不然,他倒是还挺想见见那位永恒暗星之王的…… 虽说醉倒之前还嘟囔着晚上一定要闻闻味道才肯睡,结果被布拉姆拽着玩了一套简单的酒桌游戏后玩上了瘾,琴这会儿倒成了睡得最香的那个。 克雷恩在露台发了会儿呆,最先发现他跑到外面的,本以为是库诺依,没想到是伊莎。 “在想什么呢,亲王阁下?”打着呵欠的女哨兵轻手轻脚走出来,怕惊醒其他人,还贴心地关上了门。 “一些……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克雷恩不打算和身边的同伴说太多关于天使的猜测,这里的成员除了苏米雅没有谁特别关心神学,而苏米雅,绝不可能接受对奥森克尔的质疑。 因为那是大圣堂里长大孩子最大的心灵支柱之一。 “为了那种事不睡觉吗?”伊莎扭身一跳,坐在了露台的石头护栏上,长长的尖耳朵抖了两下,眼睛因为蓝月的笼罩而舒适地眯起,“您可是说明天一大早就要赶路的。” “没关系。”克雷恩微微一笑,说,“我的体力和耐力还算不错,而且,我有特别的回复方法。” “这倒是。”伊莎好奇地看着他,“明明大家都很累,休息之后,您却总是最精神抖擞的那个。琴这种神兽都比不过……是什么好办法啊?能和大家分享一下吗?我们侦察兵老是要累死累活在外面跑,我觉得我特别需要这个法子。” 克雷恩扫了一眼女哨兵包裹颇为严实的身躯,摇了摇头,“这是只有我才能用的法子,如果能教,我早就教给你们了。” 看到芙伊从上方滑翔飞过,他在心里喊了她一声,将她召回,“伊莎,去休息吧。我和炎魔弓守在这儿,不会有事的。” “好吧。”伊莎抬手打了个呵欠,跳下去走回屋内,经过他身边时,颇为羡慕地小声说了一句,“公主殿下的眼光还真是不错呢。” 召回芙伊,克雷恩并不仅仅是要在闭目养神的时候能够快速恢复精力。 他还有些问题想要问,想要问问融合在芙伊灵魂中的芙拉玛,尤其是,属于芙伦娜尔的那段关于圣界的记忆。 芙拉玛肯定知道什么,但她不肯回答,克雷恩几次呼唤,芙伊也配合着尝试了一下,芙拉玛的那一面却始终不肯出来。 “芙伊,你不是也有了她的记忆吗?你能不能找出什么有用的信息?”克雷恩有点焦急地问。 芙伊轻轻梳理着垂下的羽翼,无奈地说:“克雷恩,我接收的记忆太过庞大了……我不是记忆原本的拥有者,从中筛选有效信息实在是艰巨又困难的事情。不过……如果你真的很需要,我可以从现在开始尽全力去帮你寻找有意义的内容。” “在不耽误事情的时候帮我找找看吧。尤其是,她从芙伦娜尔变为芙拉玛那一段前后。” “那一段是空白。”她有点无奈地给出了一个让克雷恩很惊讶的答案,“我很早就好奇过那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可真的……只有空白。我从她的记忆中,看到了很多天使,唯独……你说的那位奥森克尔,我却找不到半点印象。” “什么?”克雷恩的心里顿时充满了疑惑,“难道……奥森克尔……其实根本不存在?” “应该不是。而是……转变为芙拉玛的过程中,她丢失了一部分记忆,那部分很可能是被外力干预消除的。我在记忆中寻找过,有不少弗拉米尔提起奥森克尔这名字的片段。这个神,一定是存在过的。” “存在过?” 芙伊点点头,缓缓说道:“后来,你的前世不止一次提起过,奥森克尔已经死掉的事情,而且,颇为惋惜。” “惋惜?”克雷恩不太相信地说,“可我这边的记忆碎片里,对这个名字真的是充满了打心底的厌恶和憎恨啊。” “这不矛盾。”芙伊带着一些微妙的黯然表情,轻声说,“前世的你,一直念念不忘惋惜无比的,就是没能亲手杀死造物天使奥森克尔。我……一直不愿意告诉你,圣界崩溃前的那场内战,是弗拉米尔先下令进攻水天使一方的,并且……残酷地屠杀了水天使辖地内的几乎全部生命。” “好,够了。”克雷恩压抑着灵魂中那股强烈的心悸,浓烈的不安把他周身包裹,“不要说了,这……这和我怀疑的事情无关。你……不需要告诉我。” 他并不是害怕听到前世的罪孽,毕竟那和已经新生的他毫无关系。但他恐惧刚才听到那消息后灵魂中裂隙一样闪亮的微光。 如果那是另一段被激活的记忆碎片,他根本不敢接收。 毕竟,接收的记忆碎片会成为他自己的记忆,他不敢想象自己得到那段记忆后,会因为那反复回想的场面而发生怎样的扭曲变化。 他突然感觉很疲倦,轮回之纪诸多的转生者中,还有谁像他一样要一直背负着前世带来的包袱吗? 克雷恩并没有多少时间用来深思这些事。 不久,天亮了。 树海之上,碎云浮现出死鱼一样的灰白,新的一天,彻底降临。 留下一份盖有水精灵印章的公告在中心广场,希望能多少安抚一下焦虑的民众,克雷恩清点完小队收集的补给,很快就带领大家继续向西。 琴不辞辛苦地背了整整一大桶酒在背上,被克雷恩警告掉队就不会等她后,竟然去找来了一辆小板车,硬是拉着酒桶跟在了队伍里,这份执念实在令整个小队都钦佩无比,以至于同样喜欢喝点的布拉姆都忍着笑跑去帮她推车。 结果看到有成员帮忙的琴喜滋滋地又去搬了一桶。 算起来昨天的赶路速度有琴一份功劳,这辆推车保证了不会拖后腿,克雷恩也就没再多说什么,迅速沿着大道向西南赶去。 离开被袭击过的地区,来到暂时还较为安稳的村庄城镇,克雷恩他们总算看到了蜂窝岩林地和平时期的留下的残影。 下午,天气变得阴沉起来,从北方滚滚而来的浓云遮蔽了有气无力的太阳。 在一处接近城市的多叉路口,克雷恩终于找到了异族联军的第一支部队。 那支部队并非水卫军团所属,而是本地异族自发组建的反抗军成员,不过他们也很清楚,相比起对异族漠不关心的风精灵,水精灵才是这场内战中他们唯一可以仰仗的一方。 克雷恩亲王与特使的双重身份,已经足够让他们相信事态的严重性。 但清楚一切之后,缺乏训练和战争经验的这一支部队完全陷入了慌乱之中,连指挥官——那个矮矮胖胖的人类都是一副想要转身逃走再也不管这边死活的神情。 考虑再三,克雷恩隐瞒下了土精灵包围圈的具体情况。 他希望能把异族联军整合到一起,然后保护着这里尽可能多的居民,一起北上突围。火精灵王越是想要杀光精灵王国内的异族,他就越不能让那个疯子如愿。 联军的各方面准备都不够完善,需要联络其余部队的时候,驻守在路口的指挥官竟然只能找出一只驿鸦,还是只伤了翅膀飞起来歪歪扭扭对不准方向的老残鸟。 还好,这里距离要塞区已经不远,克雷恩干脆从这个指挥官的手下选了几个腿快的,直接写下信函,盖上水精灵印记交给他们,连夜加急送到各处联军指挥手中。 在这支驻守部队的营地里,克雷恩看到了蜂窝岩林地的详细地图,标注了目前联军大致上的部署。 从距离上估计,逃走后驻扎在南部近海地区的那些联军应该是在劫难逃,算算时间,恐怕炎龙之吻的大军都已经展开了阵势,准备吃下这块肥肉。 为了避免情况暴露,克雷恩干脆放弃了那一带的驻军,没有把情报传递过去。 他下的命令传递目标只包括了要塞区周围的三股部队和防守沃土城的驻军。他要求沃土城的驻军用最快的速度整合附近城市村庄的全部居民,携带最低限度的补给,向北开进,在两座要塞中偏北的丰收堡东侧集合。 而丰收堡,就是克雷恩给其他所有部队指定的集合点,也是他接下来要连夜赶去的地方。 他希望部队能在三天内结集完毕,然后依靠从沃土城带来的补给转移向索尤兰,在那里整顿后,组织民众帮忙携带补给充当后勤,率领联军冲破土精灵脆弱的包围网。 “这个计划其实很冒险。”行走在去往丰收堡的路上,普拉薇娅看着渐渐黑下来的天色,认真地说,“就算前期一切顺利,突围之后,咱们的背后可是会跟着两股追兵,而咱们的肩上,却扛着数以万计的一般民众。他们没有多少反抗的能力,不能快速移动,任何时期的战争,敢采用你这种计划的都只有两种指挥官。” “哪两种?” “疯子或傻瓜。” 克雷恩吁了口气,沉声说:“我知道。我也不准备报太大期望,想要救走整个蜂窝岩林地的居民太不现实了,就是英雄王罗特再世也做不到。我打算的,只不过是尽力而为。” 他提高声音,在小队成员包围着他的影子中缓缓说道:“能救十个,就救十个,能救一百个,就救一百个。哪怕最后只有士兵突围成功,也好过都留在这里等死。火精灵王的目的既然是要消灭这里的所有生命,那我就连鸡鸭牛羊,也会尽可能多放生几只。” 奥妮娅闷闷不乐地说:“南方……咱们真的连消息也不通传一句了吗?” 库诺依抬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轻声说:“那边很可能已经开战,消息传过去如果落进火精灵士兵手中,咱们的行动就八成会被达妮艾露猜到,我的小可爱,你希望他们那么早就追上来吗?” 那是库诺依在奥妮娅被克雷恩弄得神魂颠倒意识模糊时候在旁戏耍她时用的称呼,暧昧而挑逗,她顿时红了脸,低下头说:“我……我就是觉得好残忍。” “咱们没得选。”克雷恩沉声说,“真到了有可能全军覆没的时候,就算是带走的民众,该留下当后盾的,也只能留下。觉得残忍的话,就想象一下如果大家都逃不掉的画面吧。” “到时候你这么可爱的水精灵法师,还没什么攻击力只会治疗辅助,他们会很乐意把你抓去留下活口,”库诺依凑近奥妮娅,用阴沉冷酷的声音说道,“你不是见过玛吉娜吗,那还是不符合火精灵审美的兽灵女孩,你这样纤细美丽的水精灵,下场只会更惨……你以为水精灵军队教你们宁肯自杀也不能投降是为什么?因为当俘虏,生不如死。” 奥妮娅打了个冷战,沉默下来。 小队里的每个成员其实都知道,蜂窝岩林地最后能逃出去的异族,不会超过一半。当敌人追击上来,这个比例还会更加迅速地缩小。 尤其是平民。 达妮艾露已经屠灭了上万条命,那些刽子手的刀剑弓弩,势必不会对跑不动的百姓手下留情。 而缺乏训练的异族联军,并不具备和数量相仿的火精灵精锐正面决战的实力。 克雷恩所说的,留下跑不动的平民拖延时间,几乎是可以预见的必然结果。 这让整个小队的心情都变得沉重而绝望。 奥妮娅低声咕哝了好几个主意,又都被自己一一否决。 以民众拖家带口拿行李的速度,除非能拿下一场大胜,否则怎么靠战斗拖延也是白费。尤其,他们面对的还是以正面战法闻名精灵王国的炎龙之吻。 “整合之后,再听听联军指挥官们的意见吧。”深夜暂时歇脚的时候,克雷恩无奈地说。 奥妮娅低下头,看着横在自己双脚上的法杖,“他们能怎么说,还不是优先保住自己的命才最重要。他们真的把民众的生命当回事的话,就不会……连驻防都撤走抱团躲在要塞区里了。” “也许他们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呢,等到见面再好好商量了一下吧。” 其实克雷恩这句话只不过是安慰一下心情沉重的奥妮娅,可没想到,他竟然没有猜错。 蓝三月12号,光临日上午,克雷恩一行正式抵达丰收堡,见到了当地驻扎的守军统帅,人类将军图勒·奥芬斯。 匆忙讲述了自己的打算后,克雷恩从这位满脸络腮胡子的老兵身上听到了够令他沮丧的答案。 “亲王阁下,您在这里不要说等三天,就是等三十天,他们也不会过来集合的。”图勒带着一丝无奈的微笑,缓缓说道,“把散落在地上,还有自己思想的沙子聚在一起,哪有那么容易。” 第二七一章 放弃!无可奈何的决断 在奥芬斯将军缓慢但有条理的讲述中,克雷恩渐渐明白,异族联军早在他到来之前,就已经分崩离析。缺乏长期组织训练的临时部队,在陷入到绝境之后,就自然而然地先从内部开始崩溃。 在负责指挥的阶层,矛盾远比克雷恩先前了解得还要严重,人类和兽灵之间的紧密团结,也随之一去无踪。 总指挥被刺杀后,敌军的各种虚假情报潮水一样涌入,联军一侧的信息体系已经彻底混乱,比如驻扎在丰收堡的图勒,此刻根本不知道最大的威胁希达里安到底来了多大规模的部队,不知道自己周围有谁会来支援,不知道来自沃土城的补给还能维持几天,不知道这样消极的防守还要持续到什么时候,他甚至不知道,其他几支部队的指挥官现在是谁。 “事实上,我直到前天才整顿好丰收堡的军务。”图勒端着酒杯,看了一眼满脸发光恨不得小狗一样扑过来哀求的琴,主动递给了她,沉痛地说,“压力太大了。士兵也是人,我不能强求他们在这种情况下还照常操练不受丝毫影响。侦察部队我还没来得及重新组建,掌管情报的人手也暂时分不出来,比如你说你发来的那条命令,我到现在还没收到。它来的比你还慢,我没猜错的话,你安排的传令兵,已经找地方躲起来了吧。” “怎么会这样……”习惯了第一军团那种令行禁止的环境,陌生的无力感几乎把克雷恩包围,“你的意思是,其他几个地方的守军也未必能收到我的消息。” “不错。”图勒带着一丝讥诮说道,“你以为你隐瞒得很好,什么都没说只是要求集合。可实际上大家都不傻,你连沃土城这样的补给重镇都决定放弃,足够说明现在的蜂窝岩林地有多危险,拿到你命令的小兵只要判断出这件事,当逃兵的概率就会直线上升。” 他拍了拍地图,粗大的指节划过地图上一串标记友军的点,“不过即使送到,就像我刚才说的,假情报已经太多了,光是水精灵女王的调令我们就收到过两份,如果不是破绽太多,兴许我们已经死在希达里安的陷阱里。大家现在对外界消息的信任正在最低点,即使你的印记暂时鉴定不出问题,凭现在部队里法师的水平,他们不敢相信的概率远超过听你调遣。” 看着一脸的凝重克雷恩,图勒站起身,下了结论,“这就是我刚才的意思,不要说三天,就是三十天,你也等不齐你想要的。” “这里有狮鹫吗?或者别的空中坐骑。看来我必须亲自跑一趟。”克雷恩盯着地图,在脑子里飞快地计算着时间,“今天就出发的话,这些点全都去一遍,还来得及。” 图勒眉心紧锁,看着他说:“之前的突袭希达里安专门针对空中部队布置了进攻,丰收堡现在整个要塞只有两只狮鹫,他们还要负责所有的空中预警工作,我最多只能分出一只。亲王阁下,难道你打算独自往那么危险的地方去转一圈吗?” “我可以带上这个小酒鬼。”克雷恩看了一眼琴,这里体重最轻实力最强的就是她,作为保镖实力非常足够,而且不会增加多少负重,“至于其他成员,就在这里等我。” 说着,他抬起手,让一片猩红的亮点从掌心浮起,映照在他的眸底,“在成为亲王之前,我是炽焰游侠,炎魔弓的新主人,请相信我的实力。” 图勒盯着克雷恩,似乎在思考什么很重要的问题,过了一会儿,他沉声说:“现在他们换班不久,下来的那只狮鹫需要休息。四小时后,我安排你们出发。” “好。”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琴,皱眉说,“少喝点,你还要跟我跑一躺呢。” 琴正伸长舌头舔着杯子边滚过来的酒滴,嘿嘿一笑,说:“放心啦,这点果酒我喝起来就是饮料。” “亲王阁下。”图勒突然开口说道,“丰收堡现在有五千驻军,只要给我几天训练时间,征召的年轻人里还能训练出至少一千人,差不多刚好能拿起所有的装备和补给。我觉得光靠咱们,带上去索尤兰沿途的居民,向北突围应该更加安全。你不考虑一下吗?” 克雷恩看向他,沉默了一会儿,微笑着说:“那很好,你现在就可以开始训练那些年轻人了,我保证,我不会因为无聊的慈悲而拖拖拉拉,即便他们都不走,我也会回来和你们一起出发。” “亲王阁下。”图勒的眼中盈满了淡淡的悲伤,“在地图上放弃几个点,和亲眼看到之后放弃几千条命,那感觉是完全不同的。我猜,你对此可能没太深刻的体会。” 克雷恩微微抬高下巴,一股近乎冷酷的气势从他的表情中浮现,“我专门赶去指明了活路,依然不肯走的,我不需要感到愧疚。我说过,我已经不会因为那种无聊的慈悲而拖拖拉拉,奥芬斯将军,你应该相信我。” 图勒后退半步,单手抚胸,深深鞠了一躬,“是,等你的好消息,亲王阁下。” 离开那间简陋的指挥所,看着充满人类风格的高大石墙与塔楼,克雷恩吁了口气,带领小队往要塞中心缓缓走去,准备把大家安顿下来。 走出几步,他扭头看图勒已经走向负责狮鹫养护的地方,招手叫来了库诺依,压低声音说:“库诺依,我走之后,给我盯好这个图勒,如果他有带领部队抛下其他人自己突袭的打算,就把他直接处死,就说是我的命令。” “明白。”库诺依在短剑的皮鞘上摸了一把,点头领命。 “苏米雅,必要时你来接管指挥权,你是人类,他们的抵触情绪可能不会太强烈。” 苏米雅凝神望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担忧,但还是点头说:“是。” “大家留在这里,请务必小心,情况很危险,谁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我会尽快赶回来的。” 奥妮娅担心地握紧法杖,小声说:“不能换我跟你一起去吗?公主殿下叮嘱过我让我一定注意你的安全啊。” 琴笑嘻嘻地说:“你太沉了,狮鹫会飞不动。” 精灵的体态再怎么修长轻盈,和雷狐这种本质上并非天使造物的生命还是无法比较。 这一点上克雷恩深有体会,琴的身体被他抱起来架在腰间的时候,轻得就像一只可爱的小鸟。 所以她当然是此次最适合的同行者。 至于奥妮娅,一个治疗专精的辅助法师,真遇到危险只会拖后腿这一个理由就足够把她留下了。 为了保证之后飞行的精力,安顿好住处后,克雷恩先进了自己房间,倒头躺下,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养了十分钟左右的精神,他发现这对他来说实在不是最有效率的恢复方法。 他的身体、血液、灵魂都在渴求着更高效的补充。 他打开门看了看外面,真糟糕,琴已经去房间睡了,库诺依和奥妮娅都不在。 靠在门框上想了大概几秒钟,他笑了笑,冲着树下叫了一声,摆了摆手。 刚刚布置好一个简单警戒陷阱的伊莎没有怀疑什么,一溜小跑过来,还急忙在裤管上擦了擦有些脏的手,“亲王阁下,有什么命令吗?” “命令没有,我有一个小小请求,需要你来协助我一下。”他眯起眼睛,瞳孔中的红光闪烁在伊莎倒影饱满的胸膛上。 “乐意效劳,是什么?” “进来说吧。” 她点点头,从克雷恩让开的位置走了进去。 接着,房门无声无息地关上。 随即,有些惊讶的抽气声响了起来,“阁……阁下,是……这种忙吗?” “不、不至于,我……我很荣幸。只是,只是觉得……唔……受宠若惊。” “真……真的不需要去洗一下吗?这里……这里有干净的水源……唔……您……这么着急……啊……” 细碎的对话在这里宣告终结,也不知道干练的精灵女哨兵是不想再说什么,还是已经失去了说话的能力,从门缝里泄露出的婉转鼻音来猜测,似乎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心底那只贪婪的野兽在一个多小时后终于满足地安静下来,克雷恩喘息着翻躺到一边,愉悦成功恢复了他的精神,让他的眼睛比睡了一觉之后还要明亮。 伊莎却被榨干了体力,侧躺在靠墙的内侧,身上搭的被单随着急促的呼吸起伏,她像是在回味什么再也吃不到的美食一样叹了口气,轻声说:“你真是太厉害了,我还……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还有那味道,难怪琴会总是念叨。公主殿下会为你着迷,真是一点都不难理解。” 过了一会儿,克雷恩拍了拍她紧绷结实的屁股,热情还在肌肉中奔走,让他觉得自己还能恢复得更好,“休息过来了吗?伊莎。” 女精灵惊讶地瞪圆了眼睛,看向恢复速度超出她理解范围的地方,“那个……亲王阁下,我想,你是不是睡一觉,对接下来的飞行会比较好?” “不。”他干脆地否定,翻身再一次压住了她,“让你飞几次,我才会恢复得更好。你不是好奇我的休息技巧吗?出发前,我会好好展示给你的。” 快到出发的时间,琴打着呵欠走出了屋子,手里的酒壶晃了晃,往嘴里倒出来最后几滴,嚷嚷道:“克雷恩,咱们是不是该出发了?” “我早准备好了。”抱着头盔走出来,克雷恩随手关上了门,“走吧。” 狮鹫飞走半个多小时后,普拉薇娅才满脸疑惑地拎着小皮囊走了过来,高声喊道:“伊莎,伊莎你在那儿?你做陷阱要的调和粉末我弄好了。你去哪儿了?” 又是半小时后,惊慌失措的普拉薇娅找来了库诺依,最后,才在克雷恩的房间里发现了四仰八叉睡死过去的伊莎。而带着娇媚笑意的女哨兵,仿佛还在做着什么美梦,梦呓般哼唧着说:“嗯嗯……克雷恩,放过我嘛……我……我的腿都抬不起来了……” 普拉薇娅沉默了几秒,举起法杖,干脆地拍在了伊莎的脸上。 女哨兵眼冒金星惊叫着醒来的同时,克雷恩正抓紧缰绳控制狮鹫继续向高空攀升。 他其实不喜欢飞去特别高的地方,可如果他不这样操控,琴就会一直在他的耳边抱怨。 “人家第一次坐大鸟,飞高点啊。” “求求你嘛,再高点啊!” 终于,狮鹫昂着头费尽力气爬上了云层,结果目睹了壮阔美景的琴亢奋地张开双臂,大声尖叫起来:“啊啊啊啊啊!好棒的景色啊啊啊啊啊啊啊——!真是太——美——啦啊啊啊啊啊——!” “够了,琴,我要聋了。”感觉到狮鹫也被这尖锐的声音折磨得有些烦躁,克雷恩连忙用腿肚摩擦着狮鹫的颈侧,帮助它平静下来,“你再这么叫,狮鹫都要发疯了!” “哦。”琴放下胳膊,摸出酒壶喝了一口,“真想一直这么飞下去啊,在天上的感觉真好。我自己用翔空阵就飞不到这么高。” “飞这么高狮鹫也很辛苦。”克雷恩探了探头。发现已经看不清下面的情况,“这只狮鹫本来就很疲倦,咱们飞得够慢了,再这样下去都不能及时抵达目的地。你看够了吗?看够我要让它俯冲下去了。” “别别,我来帮大鸟鼓鼓劲儿!”说着,琴放下双手,一个神行术一个电涌,非常豪爽地加在了狮鹫身上。 狮鹫的翎毛一炸,嘶鸣一声,飞行速度顿时就提升了将近一半。 “大鸟乖乖飞,听话哦。”琴满意地拍了拍狮鹫的后脖子,凑近说了一句。 狮鹫吓得脖子一紧,拼命地扑棱起翅膀。 克雷恩这才想起,雷狐好歹也是神兽,琴的年纪小,上层生物的压迫感虽然不如蕾希亚阿姨那么变态,但恐吓一只从小在军营长大的狮鹫可绰绰有余。 拜琴的威吓和魔法加持所赐,到达目的地的时间比预计的提前了将近一个小时。 其实原本还能更早些,可琴一直不舍得让狮鹫降低高度,最后在远处都看到了海面,克雷恩才意识到,他们飞过头了。于是往回折返又花了额外十多分钟。 俯冲下去的时候,附近的空中卫队发现了他们,迅速靠拢过来。 克雷恩举起名符,同时端详着靠近的友军。 至少,从空中卫队的数量上看,沃土城附近的驻军,的确比要塞那边要多。 大概是看到克雷恩身上没有武器,同行的还是个看上去不大的人类女孩,卫兵的戒备神情放松了不少,但对他拿出的名符并不完全信任,还没落地,就已经大声通知下方的哨卡去找部队里的法师过来查验。 真的假不了,克雷恩安安心心站在那里等着,琴就没那么好脾气,冲着对准他们俩的矛尖呲牙咧嘴,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细小声音。 名符的真假不再重要,因为赶来的那个法师,正好是王都艾普萨拉斯出身的人类,她有幸围观了今年那场王家婚礼,亲眼见过公主的夫婿,知道这个暗红头发的火精灵,的的确确就是伊莉丝公主殿下托付一生的亲王,克雷恩。 被验证的身份带来了许多便利,克雷恩马上赶往沃土城的议政厅,着手安排疏散撤离的计划。 果然和图勒说的一样,这边根本就没有收到他请士兵快马加鞭连夜传递的消息,整个蜂窝岩林地的情报体系都已经彻底瘫痪,这边的新任军团长也不知道图勒的名字。 沃土城的哨兵全部集中在了要塞那边一侧,忐忑不安地期待着早日传来击败希达里安的消息。 听说蜂窝岩林地已经杀入了一支由炎龙之吻率领的火精灵精锐后,整个议政厅里的指挥官,从军团长到队长,都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好了,咱们还有时间。”克雷恩咬了咬牙,大声说道,“达妮艾露还不知道我们来了,这就是咱们大家最大的优势。那个女将军很可能打算一步步蚕食掉蜂窝岩林地的东半部,然后以索尤兰为根据地消灭大家。这至少需要将近一个月时间。在他们发现咱们的动作之前,一切都还来得及。” 被推举出来的现任军团长最先恢复了镇定,他喘着粗气拍开地图,用宽大的巴掌压平褶皱,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说:“亲王阁下,你的命令是,让我们带领沃土城所有能走的民众,带上最低限度的口粮,从丰收堡东侧向索尤兰转移,集合后突围,对吗?” “没错。”克雷恩过去指着密密麻麻的标识中丰收堡与索尤兰之间的道路线条,“在沃土城收集补给太危险了,达妮艾露已经到了南部,这座近海城市很可能正在被她率军屠杀,靠西这座也已经陷入到危机之中,你们必须尽快离开沃土城。” “你知道你准备带多少张嘴逃亡吗?”军团长沉声说道,“光靠索尤兰的存货,就算突围成功,咱们要怎么对付屁股后面的追兵?拖着粮食和老弱病残与两家的士兵赛跑?” “是的。因为咱们别无选择。跑赢的,活,跑不赢的,死。”克雷恩冷冷说道,“我已经见到过达妮艾露袭击过城市的惨状,就算是平民,我也一样还是这句话,活路只有一条,每个人都必须全力奔逃,跑赢的活,跑不赢的死。” 琴点点头,心有余悸地嘟囔说:“投降是死,打起来又赢不了,当然只能跑了啊,跑得慢,就算是被自然淘汰掉了吧,弱小的孩子本来就不该活在森林中。” “我们建立文明,就是为了不再活得像森林里的野兽。”军团长沉重地叹了口气,说,“好吧,亲王阁下,我会尽我所能,让周围的小镇、村庄,连着沃土城的所有居民,尽早向丰收堡东部驻地前进。不过请原谅我不愿放弃太多人民,我和我的弟兄们可能会到的迟一些,来确保所有无辜者都已经离开。” 克雷恩看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开口说:“请原谅我的无礼,我刚才没有记住你的名字,可以再告诉我一遍吗?” “我是莱奥托,格林斯比家的第十一代孙,我的祖先,曾是哈斯密尔大平原上征战四方的男爵。”他严肃地说,“亲王阁下,骑士的血脉还在我胸中流淌,总会在适当的时候醒来。” “愿荣光常伴你的左右。”克雷恩轻声说道,这是哈斯密尔大平原的人类王国对骑士进行祝福的惯用语,他很乐意在此时将这句话献给这位早已失去了家族庇荫的格林斯比。 “那么,就不要耽搁时间了。”莱奥托走到门口,大声下令,“去把休息中的狮鹫调一只过来!快!”他转头看向克雷恩,“亲王阁下,你的体力还足够吗?从这里到雷石要塞并不太远,飞行只需要不到一小时。” “足够。时间就是生命,我会抓紧的。你们也赶快,另外几座城市就全靠你们通知了。”克雷恩从他身边闪出去,“为了安全起见,我不会让大家在索尤兰等待太久,到时候没有到的,就留下替逃跑的人拖延时间吧。” 莱奥托沉默了几秒,缓缓说道:“活着的人会感谢死去者的牺牲。亲王阁下,一路顺风。” 克雷恩点点头,冲屋里招了招手,“走了,琴,咱们必须赶快,还有两支部队的驻地要跑呢!” 琴耷拉着脸走了出来,“我要酒……” “晚上再喝。”他直接抱起娇小的雷狐少女丢向狮鹫。 感觉到上层生命威压的狮鹫吓得连忙扭动身体展开翅膀把琴稳稳接住,然后迅速跪下,明显对敢把神兽当球扔的克雷恩致以了由衷的敬畏。 比起沃土城这样的后方重镇,雷石要塞的守军撤离的难度显然更大一些,这座要塞比丰收堡的位置更加突出,驻军也更多,算是对希达里安构成最大威胁的一股力量。 一旦被希达里安发现这里已经撤空,火精灵部队就会毫不犹豫从这里杀入,直奔沃土城。 但就像丰收堡图勒做出的计划一样,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在安排好一切后,冒险连夜逃亡,只留下机动性强的骑兵和空中卫队,制造还有守军的假象,把时间拖延到最后一刻。 真正难搞的,是两座要塞之间驻扎于密林中的兽灵军团。 那批数千之众的兽灵精锐,构成极为复杂,来自多个魂属、多个部落的力量纠结成复杂的一团,总军团长还在的时候勉强还算没有问题,而一旦分崩离析,就再也整合不成一个团结的整体。 用图勒的话说,命令人类军队的调动可能只需要说服三四个指挥官,而想要这一支兽灵军队全部转移,需要听命的指挥者恐怕要上两位数才行。 和预料的一样,雷石要塞的两位指挥官都不介意由克雷恩代表水精灵接管之后的决策权。毕竟对于此事滞留在土精灵境内的异族来说,水精灵王国才是他们唯一可以逃去的地方。 但一座要塞不能贸然撤防,问清楚克雷恩打算进行的撤离时间底线在16号下午后,两位指挥官均表示会按照这个时间节点提前出发,准时到达集合。 至于留在要塞的机动兵力能拖延多久,就是一个需要向天使祈祷的问题了。 比起沃土城那边还要惨一些,雷石要塞在最近的几次袭击中只剩下了一只狮鹫,还是翅膀有伤只能勉强保持低空警戒的病号,克雷恩干脆把健康的狮鹫留下,补充上空中卫队的缺失,自己换乘了一匹快马,踏着夕阳洒下的血色大道,向着兽灵部队驻扎的营地急匆匆赶去。 连着夹紧屁股坐了好几个小时鞍子的琴再也不愿意费劲受累,于是,大道上风驰电掣跑过去的马背上趴着克雷恩,克雷恩的背上则趴着她。 雷石要塞给出的地图指示并不精确,发现道路岔口和图上所表示的竟然不同后,克雷恩只好选择了更偏西的一条路,以近乎冒险的方式继续疾驰。 就在他默默祈祷不要一路骑过头跑到希达里安部下的侦察范围内时,眼前的路上传出了清脆的一声啪。 一道牛筋索猛地从泥土路中弹出来,横在了马蹄之前。 最简陋的一种陷阱,然而,有效。 被琴趴在背上而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的克雷恩在一片天旋地转中跟倒霉的马一起重重跌倒在路面上。 要不是他反应极快迅速拿出名符并高喊出自己的身份,旁边树林里那绞上弩弦的声音恐怕不会没有任何后续。 没有法师随行,放倒了克雷恩坐骑的哨兵小队无法鉴定克雷恩手上东西的真实性,这种时期,理所当然地选择了不相信。 克雷恩只好一边安抚呲牙咧嘴一副想出手架势的琴,一边好声好气协商,最后同意被他们用绳索绑上,押送到指挥官面前。 反正他现在精力充沛,操控火元素划断个绳子什么的再容易不过,这种束缚对他没有任何意义。 琴撑了撑胳膊,大概是测试出这些麻绳用点力气就能挣断,也安静下来。 从那时不时拌在树枝上碍事得不行的分叉犄角就能看出来,这一批兽灵是鹿属,草食类魂属的兽灵一般来说既有温和的一面,也有固执的一面。 克雷恩只能默默祈祷他这次遇上的这群不要正在犯倔。 情况还算不错,这批兽灵的营地有几个法师在,而且实力不俗,至少足够确定他身上的名符和印记都是真的。 可这并没什么大用。 那个鹿角都被削掉了半边的指挥官现在满心惦记的就是找机会跟希达里安的部队好好再打一次,好让他为上次的失败雪耻,所以他很干脆地表示,“我们只会向西进攻。我们不去北边。” “向西会进入火精灵王的土地,以咱们目前的实力根本不具备杀进去的资格。风精灵的大军都在那里一败涂地导致整个战局逆转,你们不会不知道吧?”克雷恩调动着全部的耐心劝说道,“保留实力,未来才有报仇雪恨的机会,死在这里,你们就只会被火精灵的战靴再践踏一次。” 然而固执的头领坚持要维护兽灵的尊严,不肯背上被追击逃窜的耻辱,最后甚至大声说道:“我们都是部落里最勇敢的战士,即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而不是抱头鼠窜的路上!” “好吧。”克雷恩放弃了争执,向后退开几步,“你们留下,我放弃。告诉我别的兽灵部队在哪儿,我去通知他们。” “这不允许!”那个头领举起手里的军刀,怒吼道,“你休想去蛊惑我们共同进退的战友!来啊,给我把他们两个关押起来!” “别造成伤亡!”克雷恩马上开口喊道,当然,是对着琴。 琴的脾气早就到了极限,她大叫一声,双臂一振,扯断了身上的麻绳,跟着手掌抬起,伴随着她口中的咒文迅速下压。 一片雷云风暴顿时笼罩在树冠上空,强烈的魔力波动让几个兽灵法师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克雷恩勾了勾手指,红芒闪过,绳索断开落在了地上。他沉声说道:“大家有共同的敌人,我不想对你们动用武力。” 那个头领强撑着说:“我手下可是有几百个士兵!” 克雷恩的眼中猩红迸发,盯着他说:“但在他们准备好之前,我就能杀了你。不信的话,你可以试试看。” 琴站在克雷恩的身边,板起面孔放开了因人型状态而收敛的神兽之威,金色的电弧在她背后缭绕成狰狞的狐态。 沉默持续了十几秒后,那个头领缓缓开口说道:“西北侧,他们都在西北侧。” 克雷恩拉住琴,转身就走。 他没有时间挨个敲醒顽固的脑瓜,他现在需要考虑的,是怎么能救出更多条命。哪怕,需要余下那些性命来当作代价。 怕再中什么陷阱,之后克雷恩和琴离开了道路,直接在林地中行进。深夜之前,他们两个顺次找到了两支兽灵部队,其中一支在简单的商议后,毫不犹豫地直接往丰收堡东侧开进,而另外一支则表示要去说服一下那群固执的蠢鹿,并帮忙通知附近其他零零碎碎的部队。 在他们的指点下,克雷恩很快找到了这一片兽灵军队名义上的军团长,一位强壮的熊属兽灵,比尔撒·岩胆。 本来已经睡下的大块头对自己不得不从帐篷中爬起来的事情感到有些不满,但在确认了克雷恩的身份后,这位看起来很粗笨的男性兽灵很快就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立刻召集来手下的各部落头目,点亮篝火召开了紧急临时会议。 知道达妮艾露的部队已经偷偷杀进蜂窝岩林地之后,头目中还是有要留在此地和希达里安决一死战的声音。 幸好,那不是大多数。 等到比尔撒正式敲定撤离的命令,克雷恩终于打心底松了口气。 尽管总数占比远不如人类,但个体战斗力兽灵还是要强出不少,这么几千个强援,他说什么也不想漏过。 比尔撒交代完具体命令后,叫住了准备返回丰收堡的克雷恩,走近一些,沉声问:“亲王阁下,南部近海地区还有我们不少同胞,对他们……真的不需要通知一声吗。” “那样的话……风险太大了。”克雷恩摇了摇头,“咱们别无选择。” “那真是太遗憾了。”比尔撒皱着眉,圆圆的熊耳晃了一下,“希望上天能庇佑那些部落的兄弟姐妹,刺藤、花尾、爪之影、夜牙……” “等等。”克雷恩豁然扭过头来,声音有些发颤地说,“你说,夜……牙?” 第二七二章 分歧!不可接受的营救 “怎么了,亲王阁下,这个部落,有你认识的朋友吗?”比尔撒的眼神敏锐的一闪,这个粗犷的大块头,心思似乎远比外表要细腻得多。 “算是吧。”克雷恩马上从怀中掏出地图铺开,“他们在哪座城市?” 带着一丝讥诮的意味,比尔撒缓缓说道:“他们是指谁?被抛弃的所有部落,还是你朋友家的夜牙?” 克雷恩抬起眼,看着他说:“我朋友家的夜牙。” “当然也在这儿。”比尔撒蹲下,指着靠近西南角,这两天多半就要被达妮艾露的大军围剿消灭的城市,“这次南下躲避的,都是些和人类关系很好,也不想离开土精灵领地的部落。他们对这个已经崩坏的国度还抱着过于天真的希望。可惜,口舌拯救不了他们,刀剑和盔甲才行。” “我知道了。”克雷恩压抑着心中的波动,“那么,这里的撤离任务就拜托你了,我这就回丰收堡。” “亲王阁下。”比尔撒叫住他,沉声提醒道,“你应该还记得告诉我的话吧?通知那边,会让咱们的计划变得非常危险。那里没有被通知到的部队,就是帮咱们拖延时间的牺牲品。” “我当然记得。如果我真的需要通知过去,我也一定会选一个保证不会泄露的方法。”克雷恩缓缓说道,“我不会为了朋友害死你们,相信我。” “我们熊家的孩子不相信空话。”比尔撒咧开嘴,笑着说,“丰收堡集合处见,亲王阁下。” “集合处见。” 琴跟着克雷恩爬上兽灵部队找来的林地虎,抱怨着蜷缩在他的怀中。等到林地虎奔跑着离开了兽灵们的营地,她马上开口说:“咱们任务明明完成了啊,你的心情怎么变得好差?因为没酒喝吗?” “不,不是酒。”克雷恩的声音装满了苦涩,“而是朋友。” 反正之后的旅途十分无聊,克雷恩干脆把自己曾经的遭遇简单的讲解了一遍。 “好烂的冒险故事,竟然死掉女主角。”琴听完,第一时间给出了评价,“而且男主角也太窝囊了吧,有强大的力量就用啊,这不是和有酒就喝有肉就吃是一样的道理吗?” 克雷恩苦笑着说:“可惜这不是故事,我可能也不适合做男主角。总而言之,夜牙部落,就是玛莎和玛姬的家族,我不知道玛莎是不是还活着,但我答应了要为玛姬找回记忆讨回公道。如果夜牙部落的兽灵全部死掉,我可能……就真的无计可施了。” “那我去帮你把他们叫过来!”琴很振奋地说,“你给我找两桶酒一匹马,我保证完成任务。他们要是和呆头鹿一样不肯走,我就把他们全电晕请人拖回来,怎么样?” “听着就不是什么有可行性的方案。”他当然摇头否决,说,“那边最大的问题就在于不可能只动一部分,要救出夜牙,就势必要把那边残留的部队和民众全都一起带出来。而这样的话,被炎龙之吻追击的风险绝对会直线上升。” “可那是你朋友的家人们,就这样眼睁睁看着他们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大军包围杀掉吗?”琴不满地撅起嘴,“这也太不像话了。” “无论如何,蜂窝岩林地的大部分民众和部队的成功突围撤离才是第一位的,”克雷恩叹了口气,不准备再多说什么,“还有时间,我会跟苏米雅好好商量一下的。” 苏米雅的答案很明确。 “不行。” 似乎是看出克雷恩的眼神有些难过,苏米雅摇了摇头,带着沉痛的表情说:“那样会害死太多人,甚至可能会让咱们所有的辛苦都功亏一篑。” 克雷恩扶着额头,缓缓说:“那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就是不考虑玛姬的记忆,看在玛莎的份上,我还是想要保住夜牙部落。” “没有办法。”苏米雅依旧摇头,轻声说,“没有留在南部抵抗的那些牺牲者,撤退的大家很快就会被追上,到时候,就是被火精灵和土精灵前后夹击的可怕局面,凭联军的战斗力,还要拖着数万累赘,根本没有半点胜算。克雷恩,忘掉夜牙部落吧,即使……那是我跟你一起来的理由。但……咱们必须做出抉择。” “如果……在突围的时候呢?”还不死心的克雷恩,想到了最后的办法,“之前一切还按照计划进行,等到大家已经在索尤兰集合完毕,向土精灵防线发起进攻的时候,我跟库诺依、琴三个,用狮鹫连夜赶去最南端,不到三小时就能抵达。等我到了,北边一定已经开打,不需要再担心情报泄露的问题。如果到了那时候西南角的那座城市还没有被进攻,我就组织他们逃跑。” 苏米雅望着他,暂时不发一语。 库诺依一脸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只有奥妮娅非常激动地握紧了法杖,用闪动着光芒的大眼睛表示无声的支持。 “为什么都不说话?”克雷恩皱眉站起,环视了一圈,“库诺依,觉得危险所以不想跟我去吗?” 库诺依赶忙说道:“我的命就是你的,我有什么资格不想去。” “琴,你呢?” 小雷狐正捧着酒桶用手掌捞酒往嘴里送,愣了一下,才说:“随便啦,去哪儿我都没关系,只要别坐那么久大鸟就好,鞍子太硬了,磨得大腿疼。” “你们大家的意见呢?”克雷恩很严肃地看向周围其他的小队成员,有不少因为清晨被叫起来还在打呵欠。 伊莎张了张嘴,但没敢说出声来。 普拉薇娅抿紧嘴唇把法杖横着拍在桌上,站起来说:“亲王阁下,我……有意见。” “说。” “你是不是对自己的重要性太缺乏认知了?”水蓝色的眸子里闪动着隐隐的怒气,女法师明显有点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你知不知道这次任务我们这些成员被交代了什么密令?那就是即使我们全部牺牲,也一定要让你活着回去。你到底想没想过,你对伊莉丝公主意味着什么,公主殿下对女王陛下又意味着什么?你能不能好好对自己强调一下,你已经不再是无牵无挂的游侠了!” 苏米雅长长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克雷恩,她说的没错。你是不是没有意识到,如果你被火精灵抓住,会是多么大的一场灾难。” “我不会被抓住的。”克雷恩充满自信地回答,“面对一支军队也许我不可能取得胜利,但凭那些士兵,也不可能让我成为俘虏。如果那边的情势不妙,我会直接乘狮鹫返回,放弃那个计划。” “对方的空中部队追过来呢?”普拉薇娅用近乎尖锐的口气说道,“火精灵是正规军,空中部队是什么规模和速度你知道吗?一旦被击杀坐骑,你凭什么逃跑?凭那持续不到一分钟就会消失的火焰翅膀吗?亲王阁下,任性也要有个限度!” 克雷恩沉声说道:“有琴和我一起行动,空中部队那种规模,我不觉得我们不能解决。我的红莲翼也许不能飞行太久,但用来安全降落绰绰有余。如果火精灵部队肯大动干戈来搜捕我,那反倒是好事一件,我很乐意为你们的顺利逃亡拖延更多时间。” “好了,不要吵了。”苏米雅打断了他们越发针锋相对的争执,“克雷恩,既然你坚持,那么,我也去。” 奥妮娅连忙举起手来,高声说:“我我我我,我也要去。” “没有那么多狮鹫可供调派。”克雷恩摇了摇头,“等到集合完毕,狮鹫作为机动兵力肯定是最后才赶来的,它们大部分都需要跟随主力前进肩负起侦察警戒的使命,我最多调用两只。” “两只足够了。”苏米雅冷静地说,“库诺依一个刺客,在空中没有任何用处,她不需要跟着你去。我载着琴,你单独乘一只。这是最安全的方案。” 克雷恩盯着她,沉声说道:“你所谓安全的意思,就是准备用你的三次灵能风暴和琴的大范围雷系魔法为我断后,是吗?” “是。琴是雷狐,在这之后依然可以安全脱逃,至于我……”苏米雅淡淡地说,“既然是为了玛莎家的夜牙部落,我甘愿冒这个险。如果我死了,你们逃出后,记得帮我通知大圣堂,就说一位命运庇佑的光明圣堂武士,已经陨落,请从金册上划去我的名字。” 克雷恩皱眉思考了一会儿,开口说:“可是,我……” 苏米雅抬手打断了他,“如果你真如你说的那么自信,那我就不会有什么危险。如果你不是,那么你也不应该去。” 沉默了一会儿,克雷恩点了点头,“好吧,那么,到时候咱们三个一起出发。琴,你有什么意见吗?” 琴舔着巴掌上残留的酒,随口回答:“没问题,出发前这几天让我喝够酒就行……啊不,还要让我闻够你的味道,每晚一次。” “这个简单,库诺依,去找图勒,要几大桶酒来。”克雷恩站起来,沉声下令,“等我们三个离开之后,小队的全部成员,配合突围部队进行转移,记住,不要殿后,这是一场争分夺秒的逃亡,你们不要把自己当作保护者,而是也当成逃亡者的一员。不要理会任何留下你们断后的命令,不管是谁发出的,除非我回来,懂吗?” “是。”以普拉薇娅和奥妮娅为首,大家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他们都很不情愿,因为克雷恩这条命令的含义很明显。 即使他们失败了,小队成员也要尽一切可能随着大部队逃出去,回到伊莉丝那里,说清楚发生的事情,保住自己的命。 丰收堡的布置在图勒的指挥下进行得相当快,从民众中选出的年轻人两三天就已经强化训练出了基础的战斗知识,拿起额外的武器,穿上简单的皮甲后,至少不再是引颈受戮的纯粹弱者,他们的钉头锤和木杆枪,一样有机会结束火精灵麾下士兵的性命。 要塞中的平民数量并不多,大都是用来从事后勤辅助工作,被抽调出小半成为士兵后,剩下的都巴不得早早离开,领取了分发的口粮,就急匆匆携带着家中值钱的物件,按照图勒的命令赶往索尤兰。 而附近的小镇村庄,也都迅速开始了转移。就像是涌向蚁穴的蚁群,大量人类与兽灵的老弱妇孺,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家园故土,向着索尤兰,和此后完全不可知的未来迈开了步伐。 当然也有不舍得离去的。 图勒并没有尝试说服或者把他们都强行带走,服从命令转移的,他安排了士兵带路,剩下的,就在告知风险后干脆地离去。 莱奥托的组织能力比想象中强,还不到两天的时间,土临日那个下着小雨的上午,沃土城第一批转移过来的民众就已经抵达,不论是人数还是准备程度都远超克雷恩的预期。 当天中午,一支一千人的部队就护送着第一批流亡者前往了索尤兰。 傍晚,第二批输送队出发,雷石要塞的后勤队也先一步赶到。 蓝三月15号,火临日。 阴云没有散去,但一直淅淅沥沥的小雨总算是停了。沃土城周边的其他城镇转移的民众陆陆续续到达集合点,莱奥托麾下的主力护送在民众后方,但那位指挥官本人却还率领着一支数百人的小队奔波在更靠南一些的危险地区。 这天中午,图勒安排好伪装留守的机动兵力,组织剩余部队对希达里安的哨所进行了一次佯攻,随后带领主力,开往索尤兰。 期间零零散散来了几批比尔撒手下的兽灵,但数量加起来可能也就一小半而已,这一点让克雷恩颇为头疼。 最危险的火临日即将结束的时候,比尔撒率领部队踏着幽蓝的月色赶到,并要求和克雷恩面谈。 正在积极“恢复精力”的克雷恩只好匆忙离开住处,暂时抛下**醉醺醺的琴、已经瘫软起不来的奥妮娅和巡逻半截被他拽进去的伊莎,匆匆带着正准备脱衣服但没来得及的库诺依赶了过去。 “直接按指令撤退不就好了,非要见你做什么?”正准备享受一番的库诺依没好气地说。 克雷恩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之后也不过是满足更多身体上的需求而已,因此心情倒还算不错,“我想可能是还有什么问题需要我来协调吧。毕竟联军之后要再次整合作战,指挥权之类的事情应该都需要在出发前弄清楚。” “那也应该是到达索尤兰之后的事了。”库诺依还是很烦躁,不过情有可原,之前暗精灵女郎一直负责盯着图勒,今晚才有空暇好好享受一番,结果还没开始就被打断,一肚子苦闷当然转换成了怒气。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欲求不满。 “谁知道呢。”克雷恩瞄了一眼远处房间窗户里盯着他看的普拉薇娅,加快了脚步,“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比尔撒,这么晚找我有什么急事吗?”赶到那边,看着全副武装之后又魁梧了许多的比尔撒·岩胆,克雷恩尽量友善地说,“你们应该尽快往索尤兰集合才对。” “鸟儿带来了新情报,我想有必要告诉你一声,亲王阁下。”比尔撒扭头使了个眼色,旁边的兽灵卫兵立刻递上来一只驿鸦。 那真是只堪称壮烈的驿鸦,魔法烧焦了它半边翅膀,腹部还插着两根箭矢,这只灰蒙蒙的鸟想必是使尽了浑身的力气,才挣扎着飞到了可以被比尔撒的部下发现的地方。 驿鸦还没死透,但两支贯穿身躯的箭矢只要拔下来,它的生命就会马上消逝。 克雷恩叹了口气,轻轻抚摸了一下驿鸦的头,拧断了它的脖子,“给它安葬吧。情报是什么?” “鸟腿上的是南部城市遇到了袭击,现在还不知道对方的具体实力。”比尔撒接过驿鸦的尸体,掏出小刀,把鸟腹从中剖开,“但这只带着我们兽灵的记号,说明鸟肚子里还有东西,这种一次就会牺牲一只驿鸦的手段一般不会使用,这说明有非常紧急的情报需要告诉咱们。我觉得当着你的面打开,咱们一起看一下比较好。” 他取出了驿鸦血淋林的胃,旁边立刻有一个巫师蹲下,从口袋里取出一捧灰土,念念有词举起,洒在还在微微颤动的胃袋上。 一道磷火一样的光芒闪过,那才新鲜取出的胃脏,就这么在克雷恩的眼前化成了灰黑色的粉末,露出了里面一个已经变形的小圆球。 粉末落在圆球上,升腾起细小的火苗,圆球像是接纳了钥匙的锁,啪的一声弹开。 比尔撒取出里面的小纸卷,直接递给了克雷恩。 “达妮艾露,火精灵军,约两万五千,不要支援,逃。”克雷恩念出上面的内容,递还给了比尔撒,“没有什么新情报。” “是啊。”比尔撒的表情带上了一丝讥诮,“他们大概也不知道,本来就不会有什么支援,所有能用的家伙,都已经撤了。我要是走得早些,这只可怜的鸟就白白死在目的地了。” “倒也不是完全不会有支援。”克雷恩笑了笑,简单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这就是你想到的办法?既不影响突围,又能为自己的朋友尽力?”比尔撒的表情变得有些严肃,盯着他说,“你知不知道你很可能一头冲进两万多个训练有素的精灵士兵之中。” “我不会冲进去。我只是去确认一下最后一丝可能性,多挽救一批生命,总是好的。” 粗壮的熊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一下克雷恩的肩膀,“为了你的朋友?” “是的,为了我的朋友。” “不管动机如何,目的总归是好的。”比尔撒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希望以后有机会成你的朋友,亲王阁下。” “成功逃出去之后,咱们可以一起喝一杯。”克雷恩也拍了拍他的肩,“在那之前,专心想突围的事情吧。” “我从不想战斗之后的事。更不说。”比尔撒挤了挤眼睛,“那太危险了。那么,亲王阁下,希望在水精灵王国还能见到你陪伴在公主身边,祝你好运。万物之灵庇佑着你。” “谢谢,也祝你们好运。突围的路,并不比我的任务安全多少。” “但我们就算是死,也是为自己而死的。”他抖了抖圆圆的熊耳,抬手一挥,带着身后密密麻麻的兽灵队伍,大踏步走远。 “可以回去了吗?”库诺依不耐烦地催了一句。 “我今天休息得很不错,不急着回去。”克雷恩故意笑着说道。 “可我急。”库诺依倒是比他想得更加直白,也没有什么羞涩可言,“说好下半场是我的。” “好吧好吧。”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转身走了回去。 去完成他被一具具柔软身躯包围的下半场。 凌晨换日之后,水元素成为了世界的主导。克雷恩推开门轻手轻脚走出来,扭头看了一眼,身后满满一床的女伴都已经睡着,库诺依一条腿垂在床边,而闹着又闻了一次味道的琴干脆只有半个身子挂在**,亮着一片白花花湿淋淋的景致。 神兽的确是能靠自身气场微妙地影响身边同伴的上层生命,自从琴这个酒鬼雷狐加入队伍以后,女精灵们都不知不觉提升了渴求度,连奥妮娅这种比较脸皮薄的,都红着脸硬是不肯离开已经超编的床。 感觉等将来把这个小宠物带回去,伊莉丝估计会每晚缠着他不放。 不过他一点也不担心应付不来的问题。禁锢之香最近这段时间变得比从前浓烈了许多,当他的热情燃起,准备从女伴身上掠夺流逝的精力时,那他自己其实闻不到的味道就开始如同药雾一样弥漫,效力堪比传奇故事中那些无色无味吃上一口就会浑身发烫不让男主角来上一次就不能解掉的神药。 他心底都有点蠢蠢欲动,是不是该找个对他没什么感觉的女孩来试试这味道现在到底有多大威力。 幸好,理智还在提醒他,这不是他拥有领地内一切的前世,他现在是个情况复杂的火精灵,水精灵公主的夫婿。 实际上作为亲王,他已经算是比较出格的风流,过往那些来作利益交换的男精灵尽管偶尔也会有私通或者养情妇的情况,但很少有会像他这样,有公主近卫随时侍寝、有暗精灵保镖乐意暖床、捡了只雷狐可以钻被窝,带着三个各有特色的美貌女郎,依然把同行的女侦察兵半推半就弄到手的。 抚摩着自己胸口激**的欲望,克雷恩都有点怀疑,将来战争平息,自己住进伊莉丝公主的府邸后,满屋子精灵女仆他能放过几个。 轻轻关上屋门,克雷恩沿着木梯走上树冠平台,抬头望着激起他心底排斥的蓝月,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 原来,改变的感觉竟然还不赖。 望着自己的掌心,他轻声自语:“看来,我不需要畏惧什么,归根到底,我还是我。” “真的是这样吗?” 灵魂中,传来了芙伊有些狐疑,又有些懊悔的声音。 “怎么了芙伊,这不是你所期望的吗?”克雷恩抬起手掌,随着他心意的移动,水波一样的红光缓缓从手腕流向指尖,缓缓凝成一截锥尖,转动了几圈,消散不见,“我变强了,在任何危险的局面下都有平安无事的信心,这很好,对吗?” “对。”芙伊从他的身体内飘出,展开的泛红双翼透过了蓝色的月光,变成双色交织的奇异模样,“你变强了,这很好,我希望……你能平安无事,在任何情况下。可……克雷恩,你的变化太大,也太快,已经让我感到有些不安。我以为,你们会融合,其中有你,有他,成为完整的,真正的你。” “现在不就是这样吗,”克雷恩笑了起来,“我觉得,我正在成为完整的自己。以前我一直在束缚自我,觉得这样也不好,那样也不对,可实际上,我似乎有点想得太多了。琴说的没错,强大的力量……为什么不用?这就像有酒就要喝,有肉就要吃的道理一样啊。” “可是……”芙伊低下头,迟疑了片刻,才伸双臂拥抱住他,缓缓说,“我觉得,你正在被吞噬。对弗拉米尔来说,你才是酒,才是肉。” “你在开什么玩笑。”克雷恩吻了吻虚像没有实感的颤抖双唇,充满自信地笑着说,“从你回到我身边,弗拉米尔就再也没有掌控过我的身体,他甚至连反抗都没再有过,他的声音和力量都被你压制,只能别无选择地成为我的养料。我终于了解到吸收了他的美好,我从未如此愉悦过。” “芙伊,不必担心,”他把手伸入芙伊心脏的位置,轻柔地上下抚摸,“我真的还是我,我为了夜牙部落所做的决定,会是弗拉米尔的想法吗?” 芙伊没有回答,她的眼神盈满了惶恐,沉默好一会儿,她才缓缓说:“我分不清,但在芙拉玛的记忆中,从前每一场战斗,需要撤退的时候,弗拉米尔永远是最后一批离开的。我已经分不清,这倒底会不会是你做的决定。克雷恩,我……真的开始后悔了。” “我怎么觉得,你是因为在嫉妒呢?”他眼中的红光渐渐亮起,锁定住芙伊的表情,“是我最近享用了太多美色,才让你感到不悦了吧?很抱歉,我可能是有点过度贪婪了。” “我不是在嫉妒。”芙伊摇了摇头,平静地说,“我拥有的已经和他们不同。那种身体层次的欢愉,是伊莉丝这个妻子才需要在乎的事情。” “好吧,芙伊,我不希望你不开心。”他抬起手,抚摸着芙伊哀伤的面孔,柔声说,“我现在已经足够强大,如果你真的很后悔,就关掉那个通过芙拉玛转移力量过来的通道吧。如果这样的强化会让你不高兴,我可以选择拒绝。” “来不及了……”芙伊长长地叹了口气,“我早就试图关闭,可……我只能压制到很小的缝隙,却不可能完全堵住。我觉得……我被芙拉玛骗了。说来说去,她期望看到的,还是曾经那个战无不胜的弗拉米尔。” “也许是你想得太多。”克雷恩躺下到平台上,枕着双手望向天空,“等着慢慢看吧,其实什么都不会改变,我只是更加积极了而已。” 芙伊闭上眼睛,缓缓飞回到克雷恩体内,沉入了意识之海。 在平台上安静地休憩了两个小时,克雷恩缓缓站起,活动了一下四肢,站在边缘看向下面,微微一笑,纵身跳下。 在将要落地的时候,一片薄薄的红光骤然出现,拉缓了他下坠的速度,让他好像从台阶上迈下一样平稳。 这种操控感让他非常满意,他看了一圈周围小队成员住宿的房间,突然觉得,到清晨还有两个多小时,浪费了,似乎有些太过可惜。 索亚和布拉姆那种男精灵的房间当然第一个被排除,有些人类对同性也能产生兴趣,非常喜欢精灵族的美少年,但克雷恩不行,他的视线,主要还是在剩下的两间屋子中来回游移。 从感情倾向上,他更乐意去普拉薇娅那里,让那个看起来冷漠高傲的女法师彻底**出法袍下柔软脆弱的身体。 但理智告诉他,普拉薇娅和希拉曼达两个高等法师的体力太差了,两个女精灵加起来,对如今的他来说差不多也就是开胃菜的程度,不会比弄瘫奥妮娅两遍的难度大多少。 不久之后他就要出发去应付一场危险的任务,他觉得,自己应该利用好此刻每一分钟时间,来满足自己好像破了一个洞的空虚贪欲。 卡珊和托斯丽雅从容貌和血统上也许不如普拉薇娅,但她们是健康强壮的剑士,而且,崇拜着他。 他喜欢那种臣服的感觉,看着健美的女精灵跪坐在身前,垂手抚摸她们柔顺的发丝,享受她们仰望的侍奉时,那种仿佛掌握了对方一切的感觉,就愉快的充盈在胸腔之中,甚至让他得到比被亲吻之处还要浓烈的快乐。 那么,就让女法师错过自己的恩赐吧。 他笑着走到女剑士们的房间外,没有敲门,而是抬起手,轻轻放在了门缝上。 红光一闪,门闩被舞动的火元素缠绕托起,缓缓放下。 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克雷恩就走进了屋中,带着笑意踏入卧室。 魔石灯在低低的惊呼中亮起,跟着,又迅速熄灭。 等到克雷恩离开屋子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大亮。 上午小队集合,确认不再等待接下来的转移者后,护送着最后一批到达的民众赶往索尤兰。 这场突围战的成败直接决定了后续逃亡的难度,傍晚动身前,克雷恩召集了几位主要指挥官,开了分别前最后一场军事会议。 他没有要求这支联军强行整合,也没有提升一位总军团长来进行指挥,他只要求这些指挥官以利益最大化为前提协作,尽可能保存力量,赶往北方与伊莉丝接应的部队会合。 决议自保的,积极杀敌的,保护民众的,在突围成功后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思去带领部下行动,只要在那之前,团结一致打开所有人都需要的出口就好。 当夕阳缓缓落下的时候,克雷恩、琴与苏米雅分乘两只狮鹫出发,离开了向北方移动的联军。 他们飞过了黑压压的民众组成的松散后勤部队,越过了即将为了生存而奔逃的数万生命,他们飞向南方,就这样,飞向了也许正在被屠戮的地方…… 第二七三章 炎龙之吻!红发女死神 狮鹫的疲惫程度超出了克雷恩的预计,飞行到一半的时候,他们不得不暂时选了一个已经空旷无人的村庄降落休息。琴嚷嚷着要用电涌帮忙,但考虑之后遇到敌人的万一可能,和自己那糟糕的运气,克雷恩果断否决了这个提议。 村民们撤离得非常干净,能入口的东西,转了一圈下来找到的也就只有井水。 克雷恩只好把随身的肉干分给狮鹫吃了两块,可惜对这种两米多长的飞行坐骑,这么两块东西并没有多大帮助。 休息了半小时,狮鹫勉强可以再次起飞,这次克雷恩他们选择了低空飞行,以便寻找能让狮鹫补充能量的猎物。 飞出数里,他们总算找到了一只倒毙在路边的野鹿,放开狮鹫喙上的禁制,让它们饱餐了一顿。 林林总总耽搁的时间算下来,等到狮鹫真正逼近目的地的时候,比克雷恩预定的节点晚了足足两个多小时。 时间已经越过换日线,来到了风临日,天气转晴,连日的阴云总算散开,断断续续从云缝中亮相的蓝月终于彻底解除了桎梏,尽情的铺开淡蓝色的薄纱,笼罩在随风起伏的树海。 已经进入危险区,克雷恩高度集中精神维持着感知范围,脚下的侦察可以忽略不计,但空中的威胁一定要第一时间发现。 这两只狮鹫是他们逃跑时最大的仰仗,绝对不能被击落。 在目标城市范围内飞行了几分钟后,下方的林地中突然升起一个哨炮,炸开在克雷恩他们身后。 “你们盘旋,我下去看看。” 克雷恩挥手下令,一勒缰绳,与狮鹫一起俯冲降落。 无视琴的抗议,苏米雅稳住狮鹫的高度,开始在上方绕圈。 仗着自己火精灵的血统,克雷恩在接近树冠的时候直接高声喊道:“我不是敌军!请这里的哨兵出来见我!” 就算是真的碰上了火精灵的前哨,有这么一脑袋红毛在,应该也不至于被直接攻击。 没有回应。 克雷恩斟酌了一下,操作狮鹫停在一处巨大的枝杈上,翻身跳下,高高举起双手,“我不是敌军,我没有带武器,请相信我,我是来帮你们的!” 还是没有回应。 看来,无论如何需要赌一把了。 他想了想,从周围的情况来看,这不像是火精灵部队控制的地区,于是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我是水精灵公主伊莉丝的丈夫克雷恩亲王,奉命前来协助蜂窝岩林地的大家撤离,我身上有身份证明,请你们相信我!” “亲王……阁下?”茂密的树丛中闪出一个警惕的兽灵少年,看耳朵和尾巴,似乎是鼬属。 “没错。”克雷恩连忙跳下去,保持着肌肉紧绷的警惕状态走近了一些,举起了名符激活亮起,“你可以通知你的战友们,让他们来验证。他们在哪儿?” 兽灵少年犹豫了一下,说:“你稍等,我不敢拿这种主意。” 说着,他又摸出一个小小的哨炮,在腰带上猛力磨擦了一下,甩手扔向上方。 这次的警戒声尖锐了许多,像是好几个精灵坐在枝头一起吹响了叶笛。 过了一会儿,上空的苏米雅惊呼一声,带着琴迅速降落下来。 克雷恩抬起头,枝叶间的天空中,五只亚龙属的兽灵正迅速向着这里俯冲。 在树梢头掠过看了一眼情形,那五个兽灵降落在旁边略有点距离的地方。 知道兽灵变身回来需要临时现穿衣服,克雷恩抬手示意苏米雅和琴不要慌张,暂且耐心等待。 几分钟后,那些兽灵过来验证了他的身份,疑惑地询问起了情况。 原原本本说出这附近的部队其实已经被放弃显然不是个好主意,克雷恩只有隐瞒部分真相,重点强调达妮艾露所率军团的威胁。 “如果可能的话,我希望你们今晚就马上向北撤退。我沿途通知的联军都已经出发,这会儿多半已经在北部土精灵防线展开突围行动。”克雷恩扫视了一下面前兽灵的表情,沉声说道,“咱们已经没有时间了,你们东侧的城市已经陷落,难道你们就没有得到任何风声吗?” 领头的亚龙属兽灵摸了摸头上的短角,犹豫了一下,做出了决定,“上狮鹫吧,请跟我们来。” 克雷恩点点头,翻身跳上树枝,爬到在等待的狮鹫背上。 兽灵们弯腰铺开了一大块布,在布上直接变身,然后抓起掉落的衣服皮甲打结成包袱叼在嘴里,展翅起飞。 操纵狮鹫跟上去之前,克雷恩冲着那个年轻的兽灵哨兵喊道:“去通知你的伙伴,不要再在外围警戒了,这里的所有能动的生命,都要撤退,越快越好!” 也不管那个少年是不是真的遵循了命令,他争分夺秒地跳上狮鹫坐鞍,双腿一夹,腾空而起。 他没有问夜牙部落是不是在这儿,在什么位置,他不想让这些兽灵觉得他是为了他们中的一小部分而来,尽管,那才是事实。 并没有飞出多远,亚龙就滑翔着下落,钻入到一片更加茂密的潮湿丛林中。 这里已经接近无垠之海,潮湿的气流让这里林地的风貌与内陆地区截然不同,降落之前,克雷恩的鼻端都嗅到了带着淡淡咸味的海风味道。 他在空中的时候就一直在观察,这批部队选择的城市,还真是个两面靠山一面近海,易守难攻的安全角落,出入的大道只有两条,还会在最后阶段交汇,不管是布置陷阱还是建筑防御设施,都能有事半功倍的效果。 可问题是,这个犄角旮旯的小城市用来做一时的防守问题还不算大,可想指望长期固守,简直是等于自杀。 那里的供养能力根本不够让几千名驻军自给自足,多山的地势也没有让士兵军屯的空间,只要断掉从沃土城过来的输送路线,围困上至多两个月,里面的倒霉蛋们就别无选择,要么杀出来要么自相残杀吃同类当粮食。 如果两座要塞都在正常运行,沃土城的守军也很稳固,这里的确是个不错的据点。 但现在,这里就只是一座可以容下近万具尸体的活棺材。 只要达妮艾露攻陷了东侧城市,下一步袭击这里根本都不需要布置,顺着唯一的路开战就好。 有些紧张地深呼吸了两次,克雷恩攥紧缰绳,扭头望了一眼东方目前还很安静的密林,叹了口气,跳下狮鹫,纵身落到松软的泥土上。 然后,他就看到了至少几十个全副武装的火精灵,冷漠地包围在他的四周。 圈套! 电光火石之间,克雷恩就明白过来,在火精灵的大军威压之下,已经出现了想要苟活而投降的叛徒。 他毫不犹豫地大喊:“苏米雅!升空!” 与此同时,他的指甲已经掐破了手套中的伤口,红光从手套的束筒缝隙间迸发出来,眨眼间就变成炎魔弓落在掌心。 听着周围密密麻麻举起武器的声音,克雷恩气势十足地举起炎魔弓大喝:“吾乃炎魔弓的主人,弗拉米尔转世重生!卑微之辈,退下!” 他当然知道不可能单靠这种威吓就唬住训练有素的士兵,但炎魔弓和弗拉米尔这两个名词,对一般的精灵可能效果还差些,对这些红发红眸的正牌火精灵,可就足够帮他争取到几秒的空当。 几秒就够了! 他抓紧炎魔弓,没有如那些士兵预料的一样转身逃走,而是突然向前冲了出去。 他不能就这么走,他对那几个兽灵大意暴露的情报,必须亲手收拾残局。 一个箭步跳起,他挥手招出一道红芒,震开刺来的三把精灵细剑,跟着迅速拉开弓弦,对着落到火精灵中摇头摆尾一副巴结样子的五只亚龙,全力出手——炽焰刺! 势不可挡的缭乱赤芒,刹那间将那几只亚龙连着旁边两个火精灵一起贯穿。 根本无暇去管这一击的结果,克雷恩不等落地,弓身一抬,刺目的光芒瞬间展开,化作红莲翼,将他强行带起,直飞向上。 犹豫不定的围攻扑了个空,下方的树林中,立刻有数支穿刺箭、破甲箭、爆裂箭追击而来。 红莲翼时间虽短,操控起来却比自己长出的翅膀还要自如省力,克雷恩身子一扭,向着已经被惊飞而起的狮鹫冲了过去,同时对琴大喊:“电涌!快!” 琴本来还有点发懵,一听这句,马上抬手一道金光,先加在了克雷恩的那只狮鹫上。 克雷恩已经收起红莲翼向着狮鹫跳出,不想狮鹫被魔法一个加速,咻地冲出去了半个身位,让他扑了个空,顿时吓出一头冷汗,赶忙甩出一道火元素光鞭,拼着精力损耗,硬是把自己拉了上去。 他刚坐稳,琴那边的狮鹫也得到了电涌的效果,速度顿时提升了一截。 这时,靠东一些的林中,哗啦啦飞起了足足十多只狮鹫,在一只巨鹰的指挥下迅速追来。 “往这边!”克雷恩还惦记着剩下的那个活口,不肯直接往城市撤退,而是低空沿着来路掠过,要找那个也知道北方开始逃亡的兽灵少年,“琴,帮我顶住!” “放、心、吧!”琴满脸兴奋地挑起站到鞍子上,双臂在胸前交叉一下,猛地向上举高——雷云风暴! 谁也不会想到逃亡的狮鹫上竟然坐着一个刚成年不久的神兽雷狐,这比法师至少快出好几倍的强力魔法在对手看来简直犹如凭空出现。 缭绕着恐怖电光的巨大的雷云以惊人的速度扩散,转眼就把两只来不及转弯的狮鹫劈伤打落。 要不是狮鹫的风系和火精灵的火系恰好是雷元素下的直系基础元素,多少抵消了一点伤害,往地上落下去的就不会是受伤的狮鹫和骑士,而是两团焦炭。 苏米雅单手拉住缰绳,扭头看向后方,灵能风暴的蓝焰正在她的眼眸和掌心跳动,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克雷恩的注意力依旧集中在下方的林地中,很快,他就发现了那股熟悉的气息正在向这边高速移动,他估算了一下自己的精力状况,拜同队好姑娘们的慷慨“帮助”所赐,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来至少一次红莲翼。 好!他一咬牙,狠狠拍了一下狮鹫脑袋示意它原地悬停,跟着一个翻身,从空中直接跳下。 他把炎魔弓往下一抛,腾出双手在树枝上一抓一**,翻身落地,正好拦在那个兽灵少年面前。 那少年看到飞入他手里的弓和他眼里的杀气,一个哆嗦,当即就要变身逃走。 但克雷恩当然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唯恐拉开弓弦会给对方变身光芒闪到自己的机会,他直接将弓反伸出去,转身一拉,被他控制化作刀锋一样锐利的光弦就穿过了那少年的脖子。 他旋即向上跳起,展开红莲翼回到狮鹫背上,调整了一下方向,奔着西南方已经不知道是不是被攻陷的城市冲去,“苏米雅!跟我来!” 他的喊声顷刻远去,直到这时,那少年的脖子上才出现了一个红点。 红点迅速向两边延伸,变成一条红线,红线绕过他的脖子后,噗的一声,冲天的血花才顶飞了他的头颅。 克雷恩回头看向追兵,雷云风暴已经消散,但那些空中部队并没继续追来,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现了苏米雅手中酝酿已久的大杀器,决定放弃。 “苏米雅,咱们……” 他刚松了口气,开口说了两个词,下方突然一道红光闪过,破空而来,速度竟然并不逊色于瞬击·穿魂之刺! 克雷恩连忙一箭截击,不料光箭竟然没能直接穿透那飞来武器周围缭绕的斗气,一声惨叫,那飞来的东西就以精准的预判和恐怖的稳定性刺穿了狮鹫的头颅。 而这时克雷恩才看清,那飞来刺死狮鹫的,竟然是一把精灵军中随处可见的制式精灵细剑。 单凭这份实力也不难猜测,出手的多半就是达妮艾露本尊。 克雷恩在心里叫了一声不好,双手抓住狮鹫软垂下来的翅膀勉强保持住滑翔的姿态,对苏米雅高喊:“去城市里等我!” 下方的林木间已经能看到影影绰绰的士兵在移动,克雷恩握紧炎魔弓,准备迎向这场凶险之极的苦战。 但苏米雅这次没有听他的,她操作狮鹫俯冲下来,并排到克雷恩身边,“跳过来!快!” 知道没时间唧唧歪歪上演什么你快走我不走你就得走我就不走的情感大戏,克雷恩双手一扶鞍子站上狮鹫的背,纵身一跳,落在苏米雅让出的位置上。 把缰绳塞给克雷恩让他控制,苏米雅迅速转身,手掌一挥,幽蓝的光焰画出一个美丽的弧。 足以撕裂绝大部分生命的灵能风暴,就这样在刚才细剑飞来的地方铺开,跳跃出残酷的死亡之舞。 克雷恩控稳狮鹫,扭头看了一眼,在风声中喊道:“怎么样?感觉到什么了吗?” “不知道。好像击中了一些对手,又好像没有。”苏米雅皱着眉,紧紧抓住克雷恩的肩膀,维持着向后观察的姿势,白皙的掌心上抬,第二次灵能风暴伺机待发。 狮鹫的搭载重量超出了负荷,电涌的效果又已经结束,飞行的速度很快迟缓下来,起伏的幅度也开始变大,高度明显降低,这样下去,被地面部队追上射落也是迟早的事。 “不行,继续这样大家要一起完蛋!苏米雅,你带着琴走,我从下面追过去!琴,给我加一个神行术!”克雷恩拍了一下狮鹫的脖子,咬了咬牙,再次从半空纵身跳下。 没想到,琴嘿嘿一笑,也跟着跳了下来,双手一挥,一个浮游结界出现在下方,帮助他们稳稳落地。 苏米雅接过缰绳,双脚一踢,狮鹫嘶鸣一声,总算艰难地拔起了高度。 可就在这时,一道红光破空而来,直飞向苏米雅的后心,分明又是一把被投掷过来的精灵细剑! 幸亏苏米雅一直留意着身后情况,提前做出反应,一个斜身,匆忙闪避。 尽管如此,那势头极猛的细剑还是凶狠地贯穿了她的左臂,让她痛呼一声,从狮鹫上翻身跌落。 克雷恩急忙跳下浮游结界,飞奔几步,一个飞扑把受伤的苏米雅接到怀中。 琴在后面哎哟叫着连跳了好几下,躲过一片密集射击,缩到树后心有余悸地喊:“哇啊啊啊,对手也太多啦!打不过啊,克雷恩!” 克雷恩撕开苏米雅的袖子匆忙帮她扎紧伤口,感知范围紧急扩大到极限,一边拉着她躲开追兵的射击,一边判断到底是不是已经被包围。 好像并没有,东侧南侧两面都有敌军的气息,西侧要去城市的方向也有一些但不多,往北还空着,看上去,他们似乎是降落在了达妮艾露部队的北侧。 “琴,过来,咱们准备往……”喊到这里,克雷恩突然停住了话头。 不对劲。 不对劲! 达妮艾露不可能知道他会来,军队的布置肯定不会专门为了诱捕他,他一头撞进来纯粹是个习惯性倒霉的巧合。 那这些撒出去的兽灵叛徒是为了对付谁?援军? 他已经深入到敌军的埋伏中了,如果连这边达妮艾露也没有布置大量部队,怎么可能拦截得住小概率赶来驰援的联军? 围住三个方向,剩下的那边,会不会又是死亡天使的口袋? 琴已经冲了过来,一边探头丢出一个连环闪电打到最前的几个战士,一边嚷嚷道:“喂,说话不要只说半句啊,很没品诶!准备往什么地方去,快告诉我啊,我给你们加神行术,咱们赶快逃啊。我可不想被抓去做成皮甲穿在身上!” “神兽猎人这个职业早就差不多灭绝了。”克雷恩反驳了一句,深吸口气,拉起苏米雅丢给琴,“小大力士,帮我带好她,咱们往西冲!走!” 话音未落,他纵身窜出,红光再次招到手心,化成闪动着光泽的炎魔弓,旋即开弦拉满,爆裂箭接二连三射了出去。 砰!啪!轰! 炽热的气浪掀翻开脆弱的遮蔽物,灌木和奇形怪状的长草炸开后,歪七扭八的树后,立刻探出了敌军士兵的身影。 “苏米雅,出手!” 幽蓝色的电光瞬间降临,笼罩在他们要逃去的路上,刚刚现身的埋伏士兵立刻四散逃开,跑得慢了些的当即就惨叫着倒下,连滚带爬地拖着血急忙离开被覆盖的范围。 克雷恩一边左右两边各补了一发爆裂箭,一边换到苏米雅和琴的身后,同时说道:“苏米雅,后方二十米,放!” 苏米雅头也不会,将手往后一伸,第三次灵能风暴毫不犹豫的施放出去,恰好炸开在追兵们的头顶。 克雷恩一记爆裂箭炸开在灵能风暴前方,把试图向前冲锋的战士震回到可怕的高能量洪流之中,一转眼,凄厉的惨叫就响彻在潮湿的丛林之间。 “琴,神行术继续!带着苏米雅沿大路往城市去,他们一定还没开始进攻,那里的守军肯定还在!”克雷恩紧张地下令,同时不惜体力地用光箭狙击着身后所有能看到的身影。 不需要考虑箭袋里的残余,不需要支付搭箭上弦的时间,在敏捷、预判和精准都已达顶尖水平的克雷恩手中,同契状态的炎魔弓终于显露出身为神器的可怕威力,让一个精英神射手的压制射击,几乎达到了一整支神射手小队的水平。 此起彼伏的痛呼声中,克雷恩终于也踏入到修整得颇为平坦坚硬的大路上,他深吸口气,扭身两发爆裂箭炸断两棵大树,喘息着拔腿狂奔。 “吼哦——!”身后不远,突然传来一声艾尔法斯林地虎的怒吼,他心中一凛,屈身发力,猛地向前飞扑跳出。 一双带着金属尖刺的虎爪凶狠无比地拍在路面上,打起一片碎泥。 但真正致命的攻击,却来自虎背上的骑士。 尖锐的气流发出刺耳的破风之音,矫健的身影从坐鞍上电光般扑出,手中的精灵细剑宛如一条猩红色的灵活毒蛇,一口咬向克雷恩的后颈。 克雷恩回手用弓身强行招架,但那一招剑舞·穿心击的力量实在太强,他手腕一震,身躯被冲开数步,连炎魔弓都飞了出去。 他赶忙伸手一招,将弓拉回,跟着在千钧一发之际,横拦胸前,挡下杀气逼人的剑舞·连闪。 也亏得他手上拿的是并非凡世造物的炎魔弓,否则随便换成什么别的弓,都会被这摧枯拉朽的追击直接破坏成碎片,再也没有反击之力。 他一边忍耐着冲力带来的震**,一边拉弓出手。 光箭射出,对方总算缓下攻势稍微吃了一惊,灵活无比地扭腰旋身躲开,稳稳站在数步之外。 追来的是个高挑健美的火精灵女郎,红发齐肩用血一样的束带扎住,俏丽的下巴上有一道拖过颈窝斜贯锁骨的细长伤疤,额头眉心的位置,纹饰着一颗火焰衬底的头骨。 根本不需要多余的自我介绍,克雷恩也猜得出,这个杀气浓郁到可以掩盖住自身魅力的女性火精灵,毫无疑问就是炎龙之吻,达妮艾露·法·希瓦拉。 “是希瓦拉将军,对吗?”克雷恩活动了一下发麻的手腕,从感知范围中气息活动的方向判断,琴选择了让苏米雅自己赶去城市,她正在折返过来帮忙。 这多少给了他一点底气,否则战斗方式上的强力克制效果会让他被达妮艾露彻底压制。 单打独斗面对实力相差不多的精灵剑士,弓手的胜率不会超过二成。 也不知道是看出了克雷恩有拖延时间等待帮手的打算,还是达妮艾露的性格就不多话,面对他抛出的问题,女将军的回答就是挺剑刺来,而且一看就是战斗经验极其丰富的行家,在弓手正面覆盖范围内的移动,双脚始终没有同时离开过地面,小腿紧绷膝盖一直留有弹跳的余地。 这种冲刺方法,姿态滑稽但十分有效。 克雷恩不敢怠慢,双腿一蹬向后大跳,抬弓拉满,炽焰刺蓄势待发。 可没想到,达妮艾露竟然早就突破了传闻中的实力瓶颈,魔力的波动刹那间迸发激**,尤如电光狂舞,一闪就斜冲到克雷恩侧面。 而且,是右肩边上的不利侧! 经历过无数次战斗,克雷恩当然不会为这种情况而不知所措,他单脚一蹬,身形突转,斜肩后倾,那一蓬流淌红光几乎就要出手。 但直觉在猛烈地示警! 感知范围内,眼前看到的那个身影,竟然并不存在! 是隐匿了气息,还是看到的其实是幻像? 他根本来不及作出判断再行动,关键时刻迅速收手,一扯背后,激活了达赛里斯的暗影披风,顺势就地一滚。 果然,速度快到超越了破风声的一招横斩几乎擦着肩头切过,如果不是达赛里斯的暗影披风扰乱了对方的视线,此后的追击就足够让他继续狼狈下去。 这不是战技体系内精灵细剑的招数,刚才的魔力波动也绝对不是什么魔法。 伊莉丝在一场艰苦战斗中领悟了自创的两招剑技,实质上踏入了剑圣的门槛。 很显然,达妮艾露也已经迈了进来,说不定,走的比伊莉丝还要远。 麻烦大了! 披风的隐匿效果转眼消失,克雷恩爬起来,看到琴正在跑来,赶忙大声提醒:“别靠太近!她是剑圣!” “剑圣?那是什么?能吃吗?”琴不屑地蹭了一下鼻尖,抬手把电涌加在自己身上,脚下反而跑得更快。 克雷恩正想帮忙夹击,林中一片密集脚步声突然传来,女将军的部下到了!他不得不匆忙转身,一片光箭扫射暂且压制住追兵冒头。 不料达妮艾露根本不想理会高速接近的琴,甩手两道气刃斩拦截向赤手空拳的琴,趁隙调匀因出招而暂时微乱的气息,一招剑舞·穿心击,直刺克雷恩后心。 “当我是死的啊!”琴气冲冲大叫一声,双拳带着一片电光挥出,硬生生打碎飞来的两记气刃斩,跟着顺势双手张开向下一压,一道低阶魔法落雷就从天而降,闪耀着火花砸在了达妮艾露头上。 雷属性魔法以单体为目标的主火伤害系,有着在所有元素魔法中首屈一指的命中率,几乎没有被躲避过的可能。 达妮艾露也被这一下打得身体一歪,偏离开预定的进攻路线。 克雷恩急忙转身斜向反插,在安全距离与她交错而过,直奔琴而去。 只要有队友辅助,哪怕是实力相当的二对二,弓手的优势也能最大限度的发挥出来。 达妮艾露扶了一下头顶的抗魔饰物,似乎有些惊讶琴的魔法实力,没再追击,而是后退两步,站到了正在低声咆哮的林地虎坐骑身边,终于开口说:“克雷恩,炎魔弓是火精灵王国的宝物,不是你用来讨好水精灵公主的玩具。” 知道已经得到了喘息之机,克雷恩暗暗松了口气,留意着四周有没有敌军包围上来,脸上露出一个讽刺的微笑,甩手把炎魔弓丢了过去,扔到达妮艾露的面前,嘲弄道:“那我还给你,你有本事的,就拿去给你的神经病陛下物归原主啊。” 达妮艾露缓缓将手里那柄暗红色的双开刃精灵细剑收进鞘中,谨慎地盯着他,弯下腰,拿起了炎魔弓。 克雷恩微微一笑,趁着她部下纷纷从树林中冒出,许多火精灵精英卫兵赶来帮她的这个绝好时机,抬起左手,张开五指高声说道:“我来让你们知道,谁才是炎魔弓芙拉玛的主人!” 话音未落,达妮艾露掌中的炎魔弓已经化作了一道刺眼的红光,飞回到克雷恩手里,变回弓的模样,就象从没离开过似的。 追击的士兵中,尤其是火精灵的群体里,顿时爆发出一片**。 达妮艾露却并没有太过吃惊,她扶着剑柄,平静到近乎冷漠地说:“炎魔弓的主人叛国,一样是死罪。” 克雷恩的心里正飞快地计算自己剩余的精力,普通的方式可能无法解决掉这个难缠的火精灵女剑圣,即使获胜干掉了她,她身后那两万多大军也足够把他淹没埋葬。 他在斟酌,要不要动用弗拉米尔的力量。 自如操作火元素击杀达妮艾露,必要的时候再展现一下神迹,是不是就有机会震慑住剩下的士兵,得到逃生甚至反扑的机会? 杀伤力应该不成问题,他全力出手的时候,那集中力量的攻击连轰斧螳螂强韧的外壳都能贯穿,即使达妮艾露是火精灵中的精英对火元素的抗性很强,也不至于能正面抵挡下来。 唯一的风险是,这全力一击如果没有打中呢? 出手之后就不再有反抗的力量,他如果被符文镣铐、结界台之类的手段抓起来,被带回火精灵王国囚禁,对伊莉丝和水精灵的战局可都是个致命的打击。 而且火精灵军团训练有素战斗经验丰富,真的会因为主帅之死和弗拉米尔转世的可能性就崩溃甚至倒戈吗? “可我不仅仅是炎魔弓的主人。”他不得不迅速作出决断,尝试最后的威慑,“我还是轮回者,再临的弗拉米尔。” 尽可能拿出了灵魂碎片支配这具身体时候的气势,他倨傲地说:“你们不跪下向我表示自己信仰的虔诚,就已经是莫大的失礼!” 第二七四章 欺诈!最后的逃亡良机 当然知道光靠狂妄的话语不可能让身前黑压压的士兵就此放下武器,克雷恩一边说,一边抬起了右手,弧线挥下。 飞舞的火元素顿时聚集起来,散发出比月光还要明亮的红芒,犹如听命于他的士兵,火元素迅速流动到他的背后,铺开,舒展,化作四只羽翼的轮廓,缓缓扇动。 达妮艾露身后士兵的**更加明显,但让克雷恩有些意外,反倒是普通精灵们看起来更加震惊慌乱,那些红发的火精灵,却都只是沉默地看了女将军的背影一眼,就依旧戒备地举起手里的武器。 “学了点小把戏的叛国者,”达妮艾露的声音变得十分响亮,显然是在刻意安抚后方士兵的情绪,“除了辜负你身上火热的血脉之外,你还铁了心要亵渎神灵么?” 克雷恩尽量维持着冷漠傲慢的表情,可说实话,他并不觉得太辛苦,反而觉得这样蔑视卑微的生命是件很有趣的事。 他冷笑一声,说:“亵渎神灵的是你,无知的蠢材。换成两千年前,你这样无礼的母驴就是趴下亲吻我的脚趾都没有资格。你只配献出你还算色泽不错的头发给我的寝宫织地毯。” 达妮艾露冷漠地看着他,抬手一摆,数十支利箭飞虫一样扑面抛射过来。 琴呲牙弓背,正要出手,克雷恩胳膊一抬,一道红色光幕拔地而起,将那些箭矢在半空化作了升腾的火球,被夜风吹散成灰黑色的粉末。 知道自己的精力已经坚持不了多久,克雷恩把翅膀缓缓收起节约消耗的能量,微微抬起下巴,继续说道:“看到了吧,这就是神灵的力量。轮回之纪,正是诸神重新掌管这世界的时代,作为曾被天使恩宠的精灵,你们难道不知道该效忠于谁了吗!” “效忠陛下,是每个精灵的职责。”达妮艾露再次抬手,用力挥下。 这次抛射出的箭矢,比刚才足足减少了三分之一。 达妮艾露的表情,当即变得有些阴沉。 为了尽量延长装模作样的时间,留出逃跑的精力,克雷恩只在身前布下一层火元素光壁,挡在琴身前弹开了这片箭雨,语气中充满了刻意的怒火:“无礼之辈,是准备品尝神罚的滋味了吗!” “杀死这个亵渎大家信仰的败类!”达妮艾露突然怒喝道,“他在为逃走的同伴争取时间!” 早已在后方蓄势待发的几个法师同时挥下法杖,刚才还有些迟疑的弓手此时全部举起了弓,战士和剑士们摆出了冲锋的姿态,尽管没有调集全军,大道上追来的只有大约数百名敌军,但真的随着命令整齐划一地摆开架势,还是让克雷恩的心里一震,气息都为之一滞。 拖不下去了。 反正苏米雅应该已经跑出很远,他也把足够的证据展示在大量敌军眼前,埋下了流言的种子,现在,自然到了全力保命的时候。 “琴,翔空阵!施法!”他飞速后退下令,弓弦拉满,一发爆裂箭炸开在身前抵挡住飞落箭矢,仗着火系魔法对他不会有什么实质伤害,用身躯挡住琴,跟着把她拦腰一抱,展开红莲翼,用最后的力量向着南侧路边的密林里急速飞去。 琴瞪眼看着他挡下的那一个个炸开火球,表情显得有点迟钝,飞到空中,才猛地皱起眉,双掌一合,向着达妮艾露的方向伸出。 狂猛的魔力波动以剑圣的实力当然不会感觉不到,此前硬吃了一记落雷后,达妮艾露的视线也没有真正离开过琴的双肩。 第一时间,她就大喊了一声散开,飞身扑向一旁躲避。 阴沉的雷云风暴,霎时笼罩在那些士兵的头上。 连没及时逃出来的林地虎都发出了被电弧击中的痛呼,密集的小型雷光在异常广阔的范围内不断从风暴中闪耀降临,士兵的阵列转眼就乱成了一团。 克雷恩一头扎进林中,抱着琴有点恼火地说:“我说了翔空阵,你放雷云风暴做什么?咱们杀不死所有敌军!” 琴不服气地说:“那我也要电他们一下,不然我憋得难受!” 红莲翼根本支撑不了多久,克雷恩的精力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已经濒临透支,而翔空阵是只有强模式的特殊持续魔法,他无可奈何,只有冒险一路飞到精力枯竭,眼前一黑,抱着她一起摔了下来。 琴连忙翻身双腿落地,用娇小的背结结实实地扛住了他,把他往身边一放,皱着眉说:“翔空阵很耗魔力啊,我带着你飞,这么一路往南可到不了海边。” 克雷恩指了指西方,喘息着说:“往南是为了骗他们,再飞一会儿,就转向正西直线往城市前进了。” 琴拉长声音哦了一句,这才蹲下,嘴里飞快念着咒文,用手指在地上画了一个复杂的法阵。 这次,换她双手搂住了克雷恩腋下,猛一鼓劲,拽着他飞了起来。 一般的法师根本没有余暇和体力在释放翔空阵的时候另外拖一个同伴上天,克雷恩敢对琴下这样的命令,当然是因为知道雷狐的魔力和体力都远超最强壮的法师一截。 可他没想到,即使是琴这样的雷狐,用翔空阵拖着他飞的时候也无比费劲,气流猛力上托,也就能让他飞起到半个身子多高的地方,结果就是双脚跟犁地一样在腐叶和泥土中掘出了两道指路般的沟壑。 这简直就差给追兵画箭头指路了! “不行……你先继续往南。我回复一下体力。”克雷恩喘息着指示,尽量放松身体,大口呼吸,想要让力量流入到不受控制的肌肉中。 琴抿紧嘴点点头,汗珠啪嗒啪嗒掉下来,落在克雷恩后脖子上。 该死……力量,再来点力量。他咬紧牙关,知道如果不在飞行时期尽可能拉开距离,过后就很容易在到达城市前被对方的骑兵追上。 只要被拖住一段时间,毫无疑问,万劫不复。 “还不能拐吗?”琴的消耗似乎有点大,高度又降低了一些,他膝盖以下都快全拖在地上。 这时,灵魂中的芙伊轻轻叹了口气,紧接着,一股火山热泉一样的暖流从心底涌出,瞬间带给他一部分控制身体的力量。 克雷恩眼前一亮,腰腹收紧,猛地把腿抬高,在空中蜷成了一团,“转向!往西冲!” 琴早就在等这句,马上把魔力转向,疾风迅速破开身前的枝叶,拖拽着蜷成一团的克雷恩向西急冲。 力量恢复了一些,精力也跟着好转了许多,克雷恩估摸了一下距离,哨兵起码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接下来的痕迹,干脆一拍琴的胳膊,开口说:“好了,放我下来,咱们可以跑步前进了。” 琴长长松了口气,马上收掉魔法,四仰八叉躺在了柔软的落叶堆里,有气无力地说:“魔法带着你飞也太费劲了,感觉还不如背着你跑呢。” “不用背,起来一起跑吧。还有力气吗?” 她扁了扁嘴,“有,不过好想喝酒啊。” “到地方让你喝个够。”他拽起她拉住手,抬头从星斗的格局确定了一下方向,迈开大步奔跑起来。 从达妮艾露麾下军团的行动速度和用叛徒布置的陷阱来看,他们绝对不是今天才到附近。 那么,他们没有急着进攻城市,消灭这里的守军,恐怕是出于战略的考量。 这个据说只会正面作战的女将军,毫无疑问暴露出了传言下隐藏的狰狞爪牙。 如果克雷恩没有猜错,她准备围困住这个易守难攻的死角城市,故意放出求援信息,依靠抓获的叛徒等着吃掉从两座要塞和沃土城赶来的援兵。 如果支援赶来,他们以逸待劳还回避了强攻要塞带来的损失,只要封锁好进入的消息,保持单向通道,也不必担心被里外夹攻的风险。 如果支援一直没来,达妮艾露就可以判断这里的联军已经彻底成了一盘散沙,大可慢慢一块块吃掉。 如果没有克雷恩的小队冒险突破土精灵防线进入,带来了异族们急需的情报,战况可想而知。 他终于相信伊莉丝跟库诺依秘密开会后确定的那个结论,掌握信息的差距,远比兵力的差距更加可怕和致命。 跑了大约十多分钟,克雷恩和琴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出了林地最茂密的区域,看到了几处被废弃的城市边防简易哨所。 看来,他们已经正式接近了目的地。 达妮艾露如果打算之后就跟来强攻,那么此刻一定已经在营地组织包围的士兵,传达指令。到了这里,他们应该就不需要再担心被追上的问题,而只需要考虑如何说服城市里的驻军和平民赶快逃走,越快越好。 看到平整大道后,克雷恩马上转入路中,让琴用恢复了一些的魔力放了两个神行术,加速赶路。 不久,他们就追上了正跌跌撞撞扶着胳膊奔跑的苏米雅。 他们三个刚汇合到一起,一个兽灵夜间巡逻队就出现了。 为首的是一个高大的虎属,他警惕地看着克雷恩,洪亮地问:“火精灵?你独自跑来这里做什么?和谈的使节吗?” 克雷恩也警惕地看着对方,刚才被骗的经历提醒了他,异族中其实一直隐藏着不少巨龙之翼的教徒,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找到什么机会为自己的信仰对身边的战友反戈一击。 他甚至怀疑,联军在数量占绝对优势的情况下一败涂地,龙神教徒就是绝对的主导因素。 考虑了一下,他举起名符,激活光芒,隐藏了目前的情况,只开口说:“我是克雷恩,伊莉丝公主的丈夫,特地赶来通知本地驻军一些重要的事项。” “亲王阁下?”那个大个子挠了一下两个竖起耳朵中间的头顶,扭头对身后的部下小声交代了一句什么,转头说,“请稍等,容我们检查一下你有没有携带武器。” 克雷恩和琴一齐举起双手示意,“我的武器你们检查不出来,她不需要什么武器。” 听出了明显的压迫感,那个兽灵笑了笑,转身摆了摆手,下令让部下继续巡逻,自己往里走去,“那么,请跟我来。” 时间紧迫,克雷恩一直催促着,让那个兽灵也不自觉地带着他奔跑起来,没一会儿,他们就来到城市边缘,见到了夜间巡逻队的队长。 那个呵欠连天的犬狼属兽灵状况非常差,克雷恩能明显感觉到,在蜂窝岩林地被围困的压力已经让不少异族联军中的士兵出现了精神异常。他不愿意和这个神经兮兮的队长多做纠缠,可对方缺乏验明真身的手段,又戒备得像只在看守毕生唯一一块骨头的狗,足足反复协商了好几分钟,就是不肯放行让克雷恩和琴进去通知指挥官。 “你们这样的可疑人物,把你们放进去,难道是要重演军团长大人被刺杀的悲剧吗!”翻着白多黑少的眼睛,那位队长抖动着犬耳呲牙咧嘴地嚷嚷。 “我已经说了,你可以让指挥官查验我的名符,我在这里等,确认没问题我再进去。你们这里难道就连一个法师都没有吗?查验用的结界台也没有?”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鬼东西。”队长冷淡地回答,“总之我要尽我的责任,做好城市的第一道防线。” 不对,太不对劲了。克雷恩眯起眼睛,盯着这个满嘴酒气的队长,沉声说:“可作为巡逻队,你们的职责不就是回报一切情况吗?难道达妮艾露将军带兵打过来的时候,你也会在这里坚守不退?连通知都不通知一声?” 队长咧开嘴,伸长舌头舔了一下上唇,懒洋洋地说:“那是军情,我当然会报告。可惜你一个火精灵带着一个小妹妹一个伤号,怎么看也不像是大军啊。” “可我是带着水精灵公主的密令的使节。” “那你到是让水精灵公主出来证明一下你的身份啊?”队长一撇嘴巴,摆了摆手,“滚吧,这里不欢迎什么狗屁使节,我们命都快没了,谁还在乎这个。” 克雷恩考虑了几秒,突然抬起手,用字正腔圆的通用语说:“你是巨龙之民还是巨龙使者?龙神的双翼在庇佑着你。” 那队长一扭脸,脸上一丝惊喜一闪而过。 这就足够了。 克雷恩一个箭步上前,抬腿从靴筒里抽出暗藏的匕首,寒光一闪,就割断了队长的脖子。 他揪住队长的头发,拎高他还在抽搐的身体,于脖颈中喷发的血雾后高声说道:“这是潜伏在大家身边的龙神教徒!他要阻止大家顺利撤退!快去通知指挥官,让他过来见我,现在就去!” 琴闻了闻空气中的血味,还当克雷恩是为了威慑,也跟着亮出了锋利的犬齿,喉咙里发出呼噜噜的声音,一道道细小的电弧从她背后升腾而起,组合出毛发蓬松的雷尾神狐之影。 那几个哨兵顿时转过身,大声喊叫着往城市里跑去。 克雷恩丢开尸体,跟着他们迈开步子,小声说:“琴,保护好苏米雅。” 苏米雅捂着胳膊上的伤口,跟在他背后问:“克雷恩,你杀掉的那个,真的是龙神教徒吗?” “很可能是。”他没有回头,沉声答道,“可咱们没有时间去确认了。为了城市里的其他人能顺利撤退,他只有死。” 苏米雅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什么。 很快,当地的主要指挥官,鹿属兽灵卡巴尼·苔角就赶了过来。 不出所料,还带了一大群卫兵。 幸好他作为指挥官的理智还在,在质疑克雷恩身份的同时,还知道带来一个实力差强人意的法师,进行基础验证。 身份验证之后,卡巴尼带着凝重的表情缓缓鞠了一躬,沉声说道:“感谢您以尊贵的身份涉足如此危险之处,给我们带来了这样惊人的消息。亲王阁下,那请问我们之后该怎么办?唯一的出路,已经被炎龙之吻堵死了啊。” 克雷恩扫视了一眼密密麻麻的卫兵,不放心地说:“我需要找个没有其他士兵的地方跟你单独谈谈,不然,咱们所说的话半小时内就会传到达妮艾露的耳朵里。” 卡巴尼恼火地回头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好吧,请跟我来。” “叫人去拿一大桶酒来,我的帮手需要喝点才有力气。”克雷恩一边走一边说,“另外叫个治疗师处理一下我朋友的伤势,卡巴尼,跟我报告一下这座城市目前的情况。” 这个克雷恩一直记不清楚名字的城市叫古斯里亚塔尼森,最早是借助地形优势用来关押收容异族流放犯的地方,但人类的生存活力的确不可小觑,最后硬是一代代把这里开发起来,依靠发明的各种技术,建立了新城市。 联军分支部队开进的时候,危机感已经让城市人口所剩无几,这里的住民本来就没有什么故土情结,峰值不过几千人的小城市,此刻也就还有不到两千非战斗人员驻留,其中大半还是没能力逃走的老弱病残。 兽灵在此的驻军不到三千,原本还要更多一些,但之前因为驻守还是撤走的分歧,另一个指挥官带着一部分士兵先一步离开了。关于这一点,卡巴尼现在也非常后悔。 “我根本不该把希望寄托在援军身上。”他摇晃着头上的鹿角,带着一丝怨恨说道,“抛下我们逃跑这个决定,他们也做得太轻松了吧。” “不,那是我的命令。”克雷恩干脆地说,“放弃南部,才有机会逃走更多的生命。他们此刻应该正在突围,你也快些指挥大家逃走吧。记得,只下命令,不要解释原因,龙神教徒的麻烦,咱们已经承担不起了。” “可往哪儿逃呢?”卡巴尼铺开地形图,指着东侧唯一的出口,“您是从这儿来的,达妮艾露已经把这里彻底封死,凭我们这几千士兵,突围这种封锁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有,咱们不突围,只逃跑。”克雷恩指着北方的山,“这地方,应该不是不可能翻越吧?” 卡巴尼皱着眉说:“开什么玩笑,亲王阁下,要是强行翻山,绕路才需要半天不到的距离,至少要爬将近两天,这期间只要走漏消息,敌军轻轻松松就可以在山的另一边等着把咱们一网打尽。而且,我敢说山附近一定有对方的空中部队从上方监视,这计划比突围还更加找死。” 似乎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过于激动,他很客气地补充了一句:“这是事实,您别生气,阁下。” “他们有侦察更好。”克雷恩盯着卡巴尼,一个词一个词缓缓说道,“达妮艾露随时可能进攻,咱们只能赌一把。去下命令,让所有平民,就是你说的那些老弱病残,都拿起武器来,随便什么锄头锤子斧子镰刀都好,穿上家里最结实的衣服,有多余的皮甲武器也可以发给他们,让他们自己选个指挥官,向北翻山去吧,告诉他们,不跑,就只有死,跑,还有活的机会,让他们知道,咱们会尽可能缠住进攻的敌军,帮他们争取翻山逃亡的时间。” “咱们怎么可能争取得到!”卡巴尼胀红了脸,咬牙切齿地说,“您这是让大家全都死在这儿。” “这正是为了不让大家全都死在一处。”克雷恩平静地说,“我要你组织全部部队,护送平民到山边,不需要刻意隐藏行迹,就是要让他们的空中侦察以为大家全部要翻逃出去。” “然后呢?”卡巴尼的表情变得有些难看,似乎不太想相信自己的猜测。 “然后部队调转方向,原地驻扎一夜休养精神,明早向东突围。”克雷恩指向东侧出口,“如果能杀到这条大道上,大家不要转向,继续向东,一直移动到东部,再往北逃,路过索尤兰的时候可以找找看还有没有剩余的补给,记住,任何情况,不要回头,向着北方,不要停下,为了活下去,全力以赴跑吧。” “您……这是用两千平民的生命来做诱饵欺骗敌军,为自己争取逃走的生机?”卡巴尼的表情变得嫌恶而鄙夷,他摇头说,“您不要开玩笑了,士兵是为了保护人民而存在的,把他们丢出去,那我们即使逃出去,又有什么意义。背负着懦夫的名号被同胞鄙视一生吗?” “第一,你们逃走是为了整合力量拯救和保护更多的生命,那些人很可能比这里的老弱病残重要得多,这种时候,大家必须有所取舍。”克雷恩沉声说道,“第二,我不是为自己争取逃走的生机,我把命令说得这么详细,就是因为之后我并不会跟你们一起行动。” “什么?”卡巴尼愣了一下,惊愕地说,“您……不和我们一起突围?” 克雷恩抚摩着自己的心口,对里面的芙伊轻声说了句,我说了,我和他不一样,我,还是我。 “我会和那两千弱小的平民一起,翻越山岭,去吸引敌军的注意力。在大家翻山之前,我将设法去和空中侦察作战一场,这城市里还有狮鹫吗?” “有。还剩两只能飞的。怕被击落,一直不敢升空。” “那么,”克雷恩深吸口气,估摸了一下自己的精力状况,“你去布置吧,两小时后正式行动。另外,为了我之后作战能充分发挥实力,请尽可能多的帮我找一些乐意和我发生亲密关系的强壮女孩。” 卡巴尼愣了一下,跟着嘟囔了一句:“不愧是火精灵啊……” “你这是在搞什么?”还不太清楚克雷恩那古怪的体质变化,苏米雅跟在他身后出来,皱着眉问,“这种时候你怎么还有那种心情?” “为了尽快恢复到最佳状态,这是必要的手段。”克雷恩扭头看着她,平静地说,“不靠她们,难道希望你来帮我吗?” 苏米雅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 琴倒是兴高采烈地蹦过来抓住了他的胳膊,“我来我来,我体力好,咱们一起去找房间。” “琴,你去喝点酒,养养精神,现在不是你耗费体力的时候。我可不想在关键时刻身边最好的帮手腿软。” “克雷恩,”苏米雅忧心忡忡地说,“我不知道你能靠那些找来的女孩们恢复到什么程度,但就算是巅峰状态,你觉得咱们能带着那些平民翻越山岭逃出去吗?这边可是圣佑林海范围内的第二高峰,狮鹫飞过去都需要体力充沛才做得到。” “咱们不需要去爬顶峰。”克雷恩皱眉说,“从靠近东侧的低坡绕出去就好。达妮艾露知道咱们已经进来,说不定就要开始组织进攻,咱们必须赌这一场。不然谁也逃不出去。” “可你该怎么办?平民被围剿的话,你要怎么逃出去?” “不是还有狮鹫么。两只狮鹫,刚好够咱们三个逃走。”克雷恩咬了咬牙,沉声说道,“我只是想尽力而为,并不是打算陪葬。” “另外……”他压低声音,缓缓说道,“还记得我问卡巴尼,剩下那些兽灵去哪儿了吗?” “嗯,我听到了。卡巴尼说闹矛盾后,那支部队就去进驻到这里和两座要塞之间的密林中,你……想要和那些兽灵会合?” “不,我是一定要去找他们一趟。”克雷恩叹了口气,“别忘了,我来这里还带着另外一个任务。” “你是说……夜牙部落?”苏米雅一怔,轻声说,“你怎么确定他们不在这里的?你问过卡巴尼?” “没有,但也不需要。”克雷恩很自信地说,“夜牙不在这儿,这里没有一只豹猫属的兽灵,我仔细观察过了。” “好吧……看样子确实没有。”苏米雅皱着眉看向前方快步迎回来的卡巴尼,那位兽灵指挥官背后跟了足足七八个年轻女孩,但是,没有豹猫属。 从女性的健壮美貌和思想上易于接受的程度来说,如果豹猫属兽灵存在于这座城市,就不应该一个都找不来。 大概是动用了部落领袖的一部分威严,来的女孩里鹿属兽灵占了近一半,圆圆的黑眼睛看起来无辜又天真,头上的短角还都带着自己部落的简单装饰物,颇为可爱。 剩下的女孩里,竟然还有一只亚龙属。 有点难以想象心高气傲的亚龙属兽灵会很乐意来做这种临时性的征召侍奉,联想到此前在外围遇到的陷阱,克雷恩考虑了一下,不得不选择加强戒备,小声说:“琴,一会儿在我房里喝酒。苏米雅,你去疗伤,咱们两小时后见。” “需要这么多吗?”苏米雅脸色微红,还是有些不赞同地说,“一个女孩也就十几分钟?” 克雷恩点头说:“足够了,她们每个满足一次,正好能留下体力不耽误之后的战斗。大家都开心,我也不会太愧疚。” 这里虽然没有太大的房子,但只要有宽大的床,房间小一些其实没有什么关系。 时间宝贵,克雷恩深吸口气,打开屋门走了进去。 事情比他想得还要顺利。 兽灵姑娘们并没有谁是单纯为了服从命令而来,对她们来说,能跟水精灵公主的丈夫在有可能活不下来的战斗前来一次亲密接触很值得,那个亚龙属的少女还嫌来的同胞太多,影响自己分享到的时间,以至于开始之前小小的争执了片刻。 还好,这里头没有谁是真正不谙世事的纯真女孩,克雷恩的负疚感也因此彻底消失。 每一分每一秒都被他好好利用下来,征服房内最后一个女孩后,他还剩下五分钟能打理一下自己,出来喝杯酒,提醒琴,该准备出发了。 “逃出去后要给我补回来。”琴瞪着醉眼看向床边正在穿衣服的满足女孩们,愤愤不平地说,“光让看不给闻,你太偏心了。” “如果能活着逃出去,随便你闻几晚上都好。”克雷恩摸了摸她的头,微微一笑,精神抖擞。 他现在很感谢弗拉米尔给予他的这份“特技”,如果是正常的方法,休息两个小时就是有治疗师在旁用魔法辅助,他也不可能恢复到如此充沛。 他甚至觉得,万一有一天他重伤到奄奄一息,一圈治疗师围着他施法兴许真不如轮流骑上来对他的帮助更大。 也不知道当年弗拉米尔出征的时候,是不是总带着一群女天使随军。 “不是。”芙伊在灵魂内给出了答案,口气有点近乎叹息,“他对这种事情的享受,就仅仅是单纯的享受而已。不过……他愉快的时候的确会有提升,他的心情很影响战斗力,特别好和特别不好的时候,都会比平时更强。” “果然是个任性自大的家伙。”克雷恩笑了笑,拉起琴,“好了,咱们也该走了。” 城市边缘,驻守在这里的部队和准备好转移的平民都已经集合完毕。 不过让克雷恩比较失望的是,平民并不是全部同意逃走,最后聚集起来拿起武器准备好拼命逃脱的,只有一千三百多个。 “剩下那些呢?”克雷恩很不悦地问道。 卡巴尼无奈地摇摇头,“剩下那些都已经失去了逃亡的勇气,他们准备好了与自己的家园共存亡,亲王阁下,您不要再管他们了。跑一个算一个。” “好吧。这些平民的变身大概能持续多久?”克雷恩看向满脸忐忑的民众阵列,小声问。 “三五分钟吧,变不动的老人也有。不过……您还是不要太期待变身这件事情的好。一千三百多名等着跟您一起逃走的平民里,只有不到四百个兽灵,其余,全是人类。” “三五分钟也差不多够了。”克雷恩轻声说,“真到了关键时刻,跑四百个也总好过都死在山上。” 他笑了笑,大步走向等待着他的队伍,高声说:“那么,就请大家跟随着我,向北方的山地,前进吧!” 伴随着两声嘶鸣,卡巴尼征调给他的狮鹫,缓缓降落下来。 明日的太阳,还有好几个小时,才会升起。 但黑夜,总会过去。 第二七五章 翻越!想活下去的力量 对于兽灵和精灵这样有夜视能力的族群来说,黎明前那段最黑暗的时光反而适合他们悄悄行动。 人类则不然,即使是明亮的月光也依然无法让他们的视觉完美捕获黑夜中的景象,为了趁夜移动,人群中已经亮起了劣质照明杖星星点点的光。 还好,克雷恩大致估算了一下,按照全部人目前保存精力等待翻山的缓慢移动速度,等到真正需要面对艰难环境的时候,清晨的阳光应该已经能抵达他们所在的位置。 “苏米雅,那么,这里的指挥,就交给你了。”克雷恩跳上狮鹫,对着琴招了招手,“咱们准备出发,把山上盘旋的空中侦察解决掉。” “好嘞!”琴抓住狮鹫的缰绳,跟着问了一句,“这大鸟怎么骑?会不会让我掉下去啊?” “呃……”克雷恩拍了一下脑门,忘了琴还没有学习过空中骑术,想了想,说,“你绑好安全带,把自己固定在鞍子上,然后,靠你的威压来指挥它,试试看。” 琴点点头,抬手一拍狮鹫的脑袋,喊:“趴下!” 狮鹫哆嗦着噗通跪在地上,跟着前后爪努力分开,毛茸茸的肚子都贴住了地。 “嗯,行,还挺乖的。” 旁边人群看到军用狮鹫竟然摆出了这么卑微的模样,吃惊地窃窃私语起来。 “嗯……”琴把自己固定好后,不知道怎么给狮鹫下指令,只好抓住缰绳提了提说,“咱们起飞吧,好吗?” 那狮鹫立刻一蹬地跳了起来,就跟激发了求生本能一样迅速爬升到半空。 克雷恩连忙指挥自己的狮鹫飞起追过去,扭头冲下面喊:“都准备好!到山脚等我消息!” 飞到高空后,他让狮鹫盘旋了一圈,看着下方星星点点的光芒开始缓慢向着北方流淌,这才放下心来,调转坐骑,追着已经先一步离开的琴飞去。 空中没有遮蔽物,是弓手感知范围集中向前延伸的最佳环境,考虑到琴还需要靠肉眼捕捉目标,克雷恩反超过去,让她跟在了身后。 “记住,琴,遇到敌军,优先击杀坐骑,只要他们摔下去,就没办法回去送信。”克雷恩沉声说道,“咱们必须让火精灵认为大军是真的要从这边撤退。” 琴挠了挠耳朵,问:“那咱们要是成功干掉了所有的侦察,最后火精灵真的不知道咱们从这边跑了怎么办?” “那……就只能怪卡巴尼运气不好了。”克雷恩笑了笑,双腿一踢,给狮鹫加速,全部精神都留意着附近空中是否有活动的气息。 半小时后,在预定翻越的路线上往返了一个来回的克雷恩疑惑地皱起了眉。 没有哨兵。 这片很有可能会成为逃跑路线的山峦,竟然找不到一个侦察部队的影子。 克雷恩降低高度,和琴一起把几个明显适合哨卡埋伏的侦察点扫了一遍。 还是没有。 难道火精灵军没有带够空中部队?不可能,克雷恩进来前那一次交锋还看到了配置奢侈的追击小队。 那是因为什么?达妮艾露过于小看这城市里的部队吗?还是说,她早早就已经把伏兵设在了山的另一边? 可那样的话,山下埋伏的部队,有可能会被要塞赶来的援军从背后突袭,风险未免也太大了些。 一时间理不清到底是什么情况,狮鹫的体力已经开始减弱,克雷恩只好带着琴暂时折返。 二十多分钟后,当他飞过这片绵延的山地,回到大家等待的地方时,他终于知道达妮艾露做了什么。 “亲王阁下!”卡巴尼一见他回来,立刻冲到面前大声说,“火精灵军攻打过来了!侦察回报大军已经杀进了城市里面!咱们现在该怎么办!” 克雷恩皱了皱眉,远远望向他们刚离开的地方,城市的方向,夜空果然被映出了红色的微光。 那些不肯跟大家一起逃走,准备和家园共存亡的平民,似乎是已经如愿以偿。 聚集在这边山脚下的平民已经陷入了恐慌,卡巴尼手下的士兵也并没有镇定更多,绝望的气氛正在迅速蔓延。 “他们是从大道上正面强攻进来的吗?”克雷恩跳下狮鹫,开口问道。 “没错,而且还带了攻城器,都没看大道上箭塔有没有驻守,直接就砸成了平地。”卡巴尼的声音都有些发颤,“咱们放弃了防御设施,这下该怎么防守啊!亲王阁下!” “防守?”克雷恩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子,“你还在说什么蠢话!凭咱们这里加起来的四千多个人头,就想防守住火精灵两万多大军吗!马上组织全部人,逃!现在,马上就逃!” “可要往哪儿逃啊!”卡巴尼的声音也提高了不少,“对方的空中部队正在扩大侦察圈,咱们目标这么明显很快就会被发现!这时候上山还来得及吗?” 克雷恩在脑海里铺开附近的地形图,飞快地思考着,开口问:“对,从这里往东北,那个能通往外侧的山谷,你标识了骷髅头的那个地方,是怎么回事?” “那里是魔兽活跃地区,冒险小队才能通过,大部队开进去损失太大了!而且那边长年荒芜,根本没有谁熟悉里面的地形,迷路在山谷里都不是不可能。” “那也好过死在这儿!”克雷恩马上做出了决定,“就往那边,出发!快!不要担心魔兽,咱们有能吓走魔兽的秘密武器!” 琴高兴地蹦跳着指着自己说:“我我我我,是我是我,有我在一般的魔兽不敢接近的,相信我。” 唯恐光靠语言说服力不足,她一弓腰背,身后再次浮现出雷狐威慑力十足的本相之影,旁边两只狮鹫顿时齐刷刷跪下,颤抖起来。 卡巴尼终于看到了一线逃生的希望,他马上转身大喊:“各部落指挥!马上集合全部手下,向东北偏东十度,出发!” 苏米雅也在慌乱的平民那边高喊:“跟上大部队,千万不要落后!熄灭照明杖,一个跟一个走,不要掉队!快!” 克雷恩看了一眼城市的方向,那边根本坚持不了多久,很快,空中侦察就会追过来。 他咬了咬牙,翻身爬上狮鹫,“琴,跟我来!” 两只狮鹫一前一后迅速起飞,克雷恩回头看了看,地面上移动的民众和士兵在夜色的掩护下还不算太过明显,但嘈杂的行动声音足以让任何掩饰都失去意义。 不把接近的哨兵全都解决,行动暴露也就是接下来一小会儿的事。 “电涌!”他马上沉声下令,“你在后面掩护,不要用范围魔法,全部上指向性攻击,我去把敌人的空中部队吸引到一起。” “好嘞!”琴笑着应答一声,双手一抬,电弧闪过,克雷恩**的坐骑速度顿时提升了一截,向着城市附近已被火光照亮的天空直扑过去。 很快,他们就碰上了往这个方向侦察过来的两个狮鹫骑士,克雷恩犹豫了一下,为了节约精力暂时没有招出炎魔弓,而是一勒狮鹫缰绳突然向侧面让开,留出了琴的攻击空间。 琴心领神会,单手一推,张开的掌心中,没有法杖加持依然威力强横的分叉闪电破空而出,咔嚓一声闷响就打在那两个哨兵和狮鹫身上。 冒出四缕黑烟,精灵与坐骑一起被击落,直直坠下。 但这些专业哨兵即使遇袭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职责,在半空仍尽力丢出了警戒用的哨炮,一声尖啸,在半空中爆裂出耀眼的火花。 看来分叉闪电不足以把火与风属性的精灵和狮鹫直接击毙,克雷恩稳住坐骑,在指头上狠狠一掐,唤出了炎魔弓,趁着下面两只狮鹫还在挣扎着稳定身体,两支破甲箭呼啸而去,拖曳着夺目的红光贯穿了狮鹫的头颅。 这种高度摔不死上面的两个哨兵,但克雷恩此时此刻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更多的空中部队,正在迅速集中过来。 琴倒是干脆无比,大声呼喝着指挥哆哆嗦嗦的狮鹫向上拔高,跟着马上一道连环闪电劈了过去。 可这次的空中小队竟然带了结界师,在巨鹰上高高举起的法杖撑起了恰到好处的防护壁,大幅削弱了穿透过来的魔法杀伤力。 克雷恩急忙转弯,连发三箭瞄向那个结界师,可惜炎魔弓的光矢也会被结界削弱,而一个专门的防护战士保卫在那儿,轻而易举全部挡了下来。 他急忙斟酌了一下,如果发动高消耗战技的确能突破对方的防御,但势必会大幅缩短此后的战斗时间,甚至有可能让他和琴陷入到绝境之中。 而尽可能拖延时间,才是他现在最应该做的。 “琴!保持安全距离!对方的射手实力不够,小心不要接近!”看到对方张开弓后迟迟没有出手,克雷恩考虑一下,调头带着琴往偏西一侧飞去,“咱们把他们带远些。” 可有一只狮鹫上,竟然坐着一个法师,随着他施法完毕,小队前排骑手默契地左右散开,拖着黑烟的炽热火球旋即径直飞向正在询问什么叫安全距离的琴。 扭身一箭把甩不开的火球击破,克雷恩觉得情况似乎有些不妙,这一支小队并不是真的对他们无计可施,而是也在拖延时间,为了尽可能降低自身的损失,节约宝贵的空中力量。 果然,没飞出多远,又一支空中小队从斜前方出现,这次,他们没再节省弹药,刚一靠近到普通射程范围的边缘,利箭就抛射而来,如雨落下。 琴本来就是容易上头的性格,颇为狼狈的一番躲避之后,看着自己狮鹫尾巴上中的两箭,怒气冲冲大叫一声,回身就是一道连环闪电顶着结界砸了进去,白白耗费不少魔力。 为了躲避下方可能的援助攻击,克雷恩必须保持一定的高度作战,而在这样的高度,一旦狮鹫被击落,就意味着致命的麻烦。 不行……必须尽快给对方造成足够的威慑力,不然没有什么空中战斗经验的他们就会被这些老练的空中骑士逐步围歼。 克雷恩扭过身,望着队形紧密的追兵,咬了咬牙,举起了炎魔弓。 炽焰刺那种近距离的范围杀伤显然已经不适用,此刻能帮到他的,是他此前只在练习中使过的炎魔弓招式,闪耀星火。 按照他拿抗性靶子测试的结果,闪耀星火这个狙杀类技能不仅有效射程极远,还能将威力集中到一点,造成大量冲击伤害,虽说护甲之类的实质防御防御手段对这一招的效果可以翻倍,但抗性和魔法盾却几乎吸收不了多少威力。 最大的缺点,还是消耗远高于炽焰刺,对此刻的他来说,实在有点奢侈。 没时间深思了…… “琴!准备魔法攻击!我来干掉那个结界师!”克雷恩低喝一声,挥手洒出一片红芒挡下又一波箭雨,跟着凝神聚气,张弓射出。 火元素凝成的箭矢在空中陡然牵拉成一道红色的光丝,只一刹那,就消失在空中。 几乎同时,第一支小队巨鹰背上的结界师,眉心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光。旋即,血花四溅,目瞪口呆的战士连伸手去抓都忘了,就这样眼睁睁看着结界师的尸体坠落下去。 “碍事的总算没了!”琴兴高采烈一转身,小手狠狠挥下。 噼——啪! 奔腾的连环闪电终于没有再被结界削弱,像条兴奋的金蛇,瞬间掠过了五个狮鹫骑士的身体。 但这批空中部队全部是装备精良的火精灵,虽说受伤不轻,却没有一个致命。结界师一死,这个小队立刻变换了阵型,拉散开来,变成弧形的包围线。 另一个小队的结界师马上往中心飞去,准备接替先前死者的职责。 这一次,对方的射手没再吝惜精力,无数破甲箭、穿刺箭带着尖利的破风声,编织成了可怕的死亡之网。 克雷恩的狮鹫一直保持着安全距离,可琴却因为兴奋忘记了他的叮嘱,就听一声惨嚎,琴的狮鹫当场被射成了刺猬,载着她一起朝地面坠去。 克雷恩赶忙操作狮鹫俯冲,把紧急使出浮游结界稳住身体的琴接住。 坐上他们两个,狮鹫的速度顿时慢了一点,再想一直保持最安全的距离显然已经不可能。 他正在想该如何收场的时候,琴在他的后面气鼓鼓大叫了一声,说:“克雷恩!帮我再坚持几十秒,几十秒就好!” 话音未落,她就抬起双手,念诵出一串串韵律颇为神秘的上古语言。 感觉到法阵的气息在流动,克雷恩扭头一记爆裂箭,挡下敌人的后续射击。 没想到,那法阵的魔力波动迅速扩大,很快,就上升到了法术障壁的程度! 汹涌的气流让狮鹫的飞行都受到了影响,上次感受到类似的魔力波动,还是在暗无天日的幽冥地穴中。 克雷恩正想回头说什么,怒气冲冲的琴,已经把双手挥了出去。 巨大的雷电之环,突然出现在那些飞行者的周围。 足以毁灭一切的可怕电弧,瞬间向中间无情地劈去。 桑蒂莉尔之怒! “笨蛋!高速移动的对手你用这种固定范围的杀伤魔法太浪费了!”克雷恩忍不住怒斥了一句,连忙压低狮鹫,借着俯冲的速度提升暂时离开北供给的范围。 他说的没错,桑蒂莉尔之怒单从杀伤力上来看的确是雷系魔法的顶点一级,伤害总量惊人,范围也不算太小。 但用来攻击正在高速追击的空中部队,就有点用弑神之剑灭鼠的浪费感。 威力强横的交错电光只来得及闪耀几秒,圈里套住的目标就在结界师的抵抗下纷纷脱离了杀伤半径。不过毕竟是桑蒂莉尔之怒,以对应元素天使为名的魔法仅仅是几秒,就足以给予部分目标重创。 离开圈子后,那些追兵有将近三分之二当场调头,放弃了继续追击,看狮鹫飞行的样子,从骑手到坐骑都受伤不轻。 剩下的那些似乎也被这个惊人的魔法吓住,徘徊一阵后,竟然放弃也都飞了回去。 正因为反噬的定身而动弹不得的琴嘿嘿笑道:“怎么样,管用了吧?都被我吓跑了!” 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暗叫一声不好,拨转狮鹫反而向着那些空中部队追了过去。 “喂喂喂,咱们好不容易才摆脱诶!你追过去送死吗?”琴急忙瞪着眼睛喊道,“我魔力就算恢复快也禁不住这样用啊!” “我怕他们追过去卡巴尼那边!” 克雷恩心急火燎的话才刚说完,东北方黑沉沉的夜幕下,两道警示的讯号刺眼地爆开。 侦察兵终于还是发现了大家逃亡的方向…… 再尝试杀死所有斥候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克雷恩无奈地拍了一下狮鹫,飞向联军撤退的地方。 十几分钟后,克雷恩赶上了队伍的尾巴,下降询问了一下具体情况,再次升空直接飞去了卡巴尼所在的队伍中段。 “亲王阁下,我真没想到您能拖延这么久。接下来咱们该怎么办?” 天就要亮了,从逃亡的角度讲,这还真不算是个好消息。克雷恩先把狮鹫放开,让旁边的部下牵走喂食照料,跟着端详了一下前方已经出现明显坡度的地形,“为什么行进的速度这么慢?这不是才开始上坡吗?” 卡巴尼无奈地说:“平民的速度这样已经是极限了,大家很努力在后方帮忙催促,也只能到这种程度而已。” 克雷恩皱了皱眉,叫来几个强壮的兽灵大嗓门,直接下令说:“去前面告诉那些民众,火精灵的部队已经追上来了,如果跟不上带路的部队,没有人会冒死回头救他们。” 跟着他看向卡巴尼,严肃地说:“你的手下有多少弓箭手?” “不到三百。” “全部交给我,你带着其余部队超到民众前面去,谁也不要顾及,保存一切有生力量。”他在琴的肩上拍了一下,“琴,你跟着卡巴尼,去队伍最前面,发挥你所有的威慑力,尽可能驱散路上的魔兽。到前面问问苏米雅,如果她的灵能风暴恢复了次数,让她骑狮鹫到队伍后面来找我。快!都给我行动起来!” “亲王阁下,不到三百个弓手能干什么?您可不能冒险啊。”卡巴尼非常担心地说,“而且我们的箭矢数量严重不足,每个射手平均只有不到十支箭。” “那就够了,我主要是带着他们阻击一下对方先追来的骑兵队,不然一旦被缠住,咱们很快就会被围歼。赶快去吧,我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随着兽灵在前方平民队列附近的咆哮,整体移动速度似乎是提升了不少,很快,卡巴尼就率领主力向着平民前方加速,把忐忑不安的远程部队留给了克雷恩。 “我知道大家都很想逃,可能还有的在怨恨我为什么把你们留下。但如果没有咱们这场阻击,全部逃走的同胞都会死,包括你们自身在内。”克雷恩抬手指向旁边高地茂密的矮灌木从,“大家都是身手矫健的兽灵,去吧,占据那片有利地形,搭好你们的箭,等我的命令。” 二百多个弓箭手迅速爬上山坡,纷纷隐匿在灌木丛后。 克雷恩却没有上去,而是采用了精灵的传统埋伏方式,纵身上到了旁边的枝头,激活了达赛里斯的暗影披风。 他估算过距离,最近的连续作战也给了他足够的经验,他能判断出,如果达妮艾露出动了骑兵,就一定会在半小时内经过这里,如果没有,那么至多一小时后,他们就必须撤退避免被大部队直接碾过。 他能感觉到那些兽灵士兵的紧张,有些弓手连胳膊都在微微颤抖。 圣佑林海的异族分享了精灵维持的过于长久的和平,不论是战斗能力还是组织程度都远不是外面的人类和兽灵的对手。安逸的生活磨平了他们的牙齿,挫短了他们的角。 克雷恩渐渐觉得,格蕾希亚发动异族组建联军加入战斗似乎并不是个好主意,这几万东拼西凑的部队,加起来可能都不如哈斯密尔大平原一支五千人类的军团战斗力强。 还是说,那位女王陛下有什么战斗之外的图谋? 任思绪飘**了一会儿,久违的走神习惯让克雷恩的精神稍微松驰了一些——然后,在听到林地虎的低声咆哮后,立刻高度紧绷起来。 他招出炎魔弓,探头进入战斗位置,望向那基本不能算是路的通道。 这是逃亡的部队踩出的痕迹,追击的敌军,当然也会从这里赶来。 对这批兽灵弓手的能力不敢抱太高期待,克雷恩把感知范围延伸出去,耐心等待着。 更近的射程,就意味着更高的杀伤,而且,他需要判断到底追来了多少骑兵。 按照精灵军团的普遍架构方式,达妮艾露的手下应该不会超过一千名骑兵,即使全部派来,只要对最前的先锋进行强力阻击,就有希望制造拖延时间的混乱。 可惜苏米雅没有及时赶到,少了那一次灵能风暴的压力,对敌军的威慑就小了很多。 很快,坐骑脚爪踏在地面上的声音就迅速逼近,冲开了一片更加广阔的通道,出现在克雷恩的视野中。 对面的所有弓弦,瞬间同时拉紧。 克雷恩屏住气息,等待着目标一米米逼近。 五十米、四十米……二十米! 他没有解除披风的效果,就这样在隐匿处突然大喝了一声:“射击!” 缠绕着斗气的穿刺箭、破甲箭,顿时向着那些骑兵倾泻而去! 情况和克雷恩预料的基本一致。 他那一声喝令,成功把骑兵队的注意力瞬间吸引到了自己这一侧,训练有素的精灵们第一时间就调转了坐骑的方向,对着他这边举起了弓。 但他们什么也没看到。 而第一波倾泻的火力,就这样顺利地对准了他们的侧后方。 蒙眼的战马,套爪的林地虎,双足的巨猎蜥,连着上面的骑手们,刹那间就在惨叫声中倒下了一片。 攻势当然不会停止,如此顺利的开局,根本不需要后续的指令,弓手们也会自发连续射击。 骑兵队长在靠后一些的位置怒吼起来,第一批倒下的士兵身后,其余的骑兵迅速转向,向着山坡上方准备出手反击。 而克雷恩,就在这时取消了隐匿,猛地掀开斗篷,先是一记魔箭之雨,把包括队长在内的临时集合点勉强覆盖,跟着拉满弓弦,一招炽焰刺,让夺目的光华霎时淹没了另一批刚刚转过头还没来得及出手的骑兵。 被两面夹击的错觉让骑兵队长做出了最糟的判断,用焦急的精灵语大声呼喝着指挥暂时撤退。 分成三组轮流射击的弓手们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达到最极限的杀伤,打到红眼的结果,就是忽略了自身的防护躲避,被已经向后退却的骑射手掩护射击打伤了不少。 克雷恩不太愿意让对方明确知道这个方向其实只有他自己,稍微缓了口气,马上又是一记魔箭之雨,落在与撤后部队挤成一团的骑兵身上。 可以明显感觉到,精灵族的骑兵战斗素养和训练程度远不如其他的兵种,遇到紧急情况的应对更是糟糕,克雷恩暗自庆幸了一下,抬起手挥了挥,对埋伏的弓手们示意迅速撤退。 “都还剩下多少箭?”跑出一段后,克雷恩马上提高声音问道。 “还剩不到一半!”几个队长迅速报告说。 克雷恩飞快地考虑了一下,接着一抬手,指向正对高坡另一侧的树林,“留下二十个,其余的都埋伏到对面,这次可以把所有箭都射完,射完的就直接逃吧,不需要再等什么。” “还要阻击吗?骑兵再追上来应该就不会那么容易撤退了啊。” “只有再来一次,他们才不会继续追击,必须赌这一把。快!”克雷恩大声下令,带着剩下的二十多个弓手爬上了高坡一侧,“还是听我命令,否则不许射击。受伤的请再忍耐一下,不要发出声音。” 他觉得,以火精灵好战的性格,骑兵队不会在遭遇这点挫折后就放弃追击的打算,只要他们怀疑这埋伏的规模,应该就会很快再次赶过来。 只要他们以为这批弓手正在全速撤退,那行进中的防备八成就比刚才还要松懈。 等二十分钟,如果二十分钟后没有骑兵追来,就全速撤退! 这次,他又赌赢了。 认为自己上当的骑兵队长指挥着先锋队再次杀了上来,弓手们慌乱撤退的痕迹给了他们足够的信心。 而这次,克雷恩一直等到最先头的部队几乎全部通过的时候,才大声下令动手。 他没有再用炽焰刺,而是直接把剩余的精力,凝集成一次致命的闪耀星火,瞄准了远处声嘶力竭试图稳住前线阵列的指挥官。 头盔的缝隙间爆开猩红的血花,指挥官从林地虎上坠落之后,从高速追击状态突然遇袭的骑兵队顿时陷入到混乱之中。 士气大振的兽灵弓手亢奋地从藏身地展开攻击,不再吝惜体力和斗气的密集战技迅速削减着追来的骑兵数量。 惨叫声此起彼伏。 当初第一军团的骑兵追击德曼的那一晚,就被反反复复的伏击搞得元气大伤不知所措,克雷恩此时在更加合适的地形中,完好学来了老师的战法,顺利奏功。 但他也知道,这样的运气不能当作常态来依赖,看先头部队丢下百余具尸体仓皇溃败,他让弓手们迅速下到战场上,回收一部分箭矢,全力向多半已经到达山谷附近的逃亡部队追去。 幸好率领骑兵追上来的不是达妮艾露本尊,否则……回头看着横七竖八的尸体,克雷恩心有余悸地摇了摇头,用力迈开了双腿。 跑出几分钟,迎面赶来了坐着狮鹫的苏米雅,她一见下方克雷恩暗红色的头发,立刻降落下来,跳下狮鹫,问:“怎么样?追兵解决了吗?我在治疗师那儿多呆了会儿,现在有两次灵能风暴可用。” “骑兵队被拦截了两次,我猜应该已经原地驻扎等待跟大部队会合了。他们都是骑射手,还是不要乘狮鹫去冒险得好。”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对她说,“我不方便跟你一起乘狮鹫走,你折回去吧,和琴一起跟上卡巴尼,盯好他,不要让他擅自作一些让士兵殿后保护的决定。咱们需要所有的精锐部队都跑在最前面。” 苏米雅的眼底闪过一丝不忍,但她没有多说什么,这种地方这种时候,任何多余的话都显得矫情且无意义。 等到狮鹫升空离去,克雷恩大声喊道:“都快些跑!这次再追上来的就不会是那么点冒失的骑兵了,想活下去的,就用尽全部力气迈开腿!把自己当成鹿,把背后的当成狼!没有援军会来救咱们,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们的脚!跑!快些跑!” 弓手的体力和敏捷终究还是有不小的优势,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就沿着树林里的鲜明印记追上了撤退部队的尾巴。 那是年纪最大的一批人类平民,本来就颤巍巍走路都不是很便利的他们,仿佛已经榨干了生命中最后的精华,沉重的脚步说什么也无法拖动得更快。 而在他们的身边,还有几十个士兵在努力搀扶着他们前行。 全力赶路的弓手们减速喘息了一下,就要纷纷上前帮忙。 但克雷恩马上举起了手,怒喝:“谁允许你们落在最后帮忙的!你们以为这样就都能逃掉了吗!” 错愕的士兵们回过头,马上就有兽灵不安地说:“可不这样的话,他们很快就会被追上的啊。” 克雷恩大步走过他们身边,不带一丝感情地说:“你们这样只是多送了几十条命给他们陪葬而已。放开他们,让这些老人带着身上的粮食躲进周围的山林里去吧,这么少的数量,火精灵部队兴许不会把他们搜捕出来。这样的生机,可比你们的做法大多了!” 根本不给士兵们深思的时间,他马上充满威势的喝道:“全部放手!用最快的速度往前冲!” 一个被放开的老人惊慌失措地过来扑通跪下,惶恐地哀求:“亲王阁下,您不能这样啊!我们就算躲进丛林里,也没有力气找到下一个安全的地方了!” 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高声道:“如果觉得被火精灵的军队追上来屠杀死得痛快一些更好,那就继续留在这条路上哭泣吧。活下去的可能性,我已经告诉你们了。” 在他凌厉的目光下,所有士兵都低下了头,快步从筋疲力尽的老人们身边越过,赶向了遥远的前方。 只不过几分钟的路程,后面那些衰老的身影就被生机勃勃的林地遮挡吞没。 一个也没有剩下。 第二七六章 取舍!并不艰难的抉择 赶上卡巴尼后,克雷恩调整了一下速度,保持着并行的状态,一点点回复过量消耗的体力。 “我听说,您把走不动的平民留下了。”卡巴尼明显忍耐了几次,但最后,还是没能忍住,用近乎责问的口气说道。 “没错。”克雷恩很平静地回答,面无表情。 “他们……活下来的希望大吗?”卡巴尼的呼吸都有些急促,“被你散到林中之后,就能躲过火精灵部队的侦察兵了?” “那如果继续用那种速度前进被对方主力追上呢?”克雷恩沉声反问,“你派去搀扶的士兵能帮他们活下来吗?” 卡巴尼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琴倒是很赞同地在旁边说:“我听妈妈讲过草原上野兽的生活,衰老的弱小的生病的就是应该被猎手吃掉,才能一代代留下最强壮的部分,兽灵应该比我更懂这个吧?” 克雷恩冷笑一声,用上了明显的讥诮口吻:“草原上的兽灵懂,在森林里过惯了舒服日子的兽灵就未必懂了。” “天使的造物继承了思想,创立了各种文明,建立团结一致的国家,就是为了不让大家再像野兽一样生存。”卡巴尼深吸了口气,咬牙说道,“我们的祖先脱下兽皮穿上亚麻和丝绸编织的衣服,现在又要脱下穿回去吗?” “比起死,穿回兽皮吃生肉喝血,只要能活下去,你问问大家会怎么选。”克雷恩一横胳膊拽来了一个旁边的士兵,看向卡巴尼,“指挥官,看看你部下疲惫的脸,望着他的眼睛,看着他,问问他是愿意在最前面全力追逐一个活下去的希望,还是去搀扶着本来就快要走到生命尽头的老人为了所谓的文明去死。” 那个士兵看了一眼卡巴尼的表情,羞愧地偏开了脸。 “你不必对你的指挥官感到愧疚。”克雷恩拍了拍士兵的肩膀,“保持善念不是错,想要活下去同样也不是。高尚是用来要求自己的,卡巴尼如果坚持去帮助平民,他可以自己退过去。” 那士兵带着窃喜点了点头,不过还是不敢再去看卡巴尼铁青的脸。 “当然,士兵的天职是服从指挥,你们更不需要为自己的行动感到羞愧,因为这是我的命令。我需要你们这些最强壮敏捷的个体获得最佳的生存概率,在冥府的门口,生命的价值就不再没有差别。你们活下去,将来还有可能杀死更多的敌军,为此时此地的死者复仇。而你们如果被拖累,将来就只不过是一堆林地里的天然肥料。” 他推了一下那士兵的后背,把他送回到队伍中,高声说:“去传我的命令吧,全员用自己所有的力气奔跑,逃亡,向着北方前进,到达索尤兰之前,尽可能不要停下。你们的活路掌握在自己手里,跑,快些跑!” 卡巴尼沉着脸,缓缓说道:“亲王阁下,您正在让一支部队丧失最重要的东西,良知,和纪律。” “我只是在保护部队真正最重要的东西。”克雷恩淡淡答道,“那就是士兵。卡巴尼,如果坚持的话,你就带上愿意和你一起的士兵,去后方吧。我很乐意有人愿意去阻挡敌军的脚步。拖延哪怕一分钟,都比没有好。希望达妮艾露追上来的时候,你的信念能帮你拯救跟随你的部下。祝你好运。” 当然,卡巴尼最后并没有去。 善念这种东西,强加给别人,永远比留给自己要容易。 当看到只有十几个兽灵愿意跟随他留下殿后的时候,他摸了摸头上的角,长叹一声,带着他们快步跑向了前方。 到达生理极限的平民很快就开始大幅增加,疲惫就像是高效率的传染病,当一个人呻吟着坐下,哀嚎着不肯起来,就会引领着身边十几个人跟着一起变得沉重。 士兵们的耐力虽然更好,但高强度奔驰了这么久,也都在渴望着一场短暂的休息。 克雷恩跳上狮鹫,向后巡视了一圈,回到最前方,大声下令:“部队原地休息十分钟!哨兵保持警戒,战士和射手就在休息处原地埋设陷阱,平民继续向前保持移动,你们落下就等于死,想要休息的,等死后去冥府慢慢享受永恒的安宁吧!” 这似乎等于是变相的殿后,卡巴尼的表情总算是多少缓和了一些,他召集几个队长,亲自去指挥大家制作林地中简单迅速的几种陷阱,虽说杀伤力不强,但让踩中的敌人挂点彩流点血不成问题。 里面的关键道具再涂抹点屎尿之类的东西,还能造成更大的麻烦。 克雷恩靠着树坐下休息的时候,之前曾帮他进行过“恢复”的那个亚龙属女兽灵走了过来,她的耐力的确非常优秀,这种长距离的急行军,她却看上去一点疲倦的样子都没有,反而很有兴致地弯下腰,笑眯眯地说:“亲王阁下,要不要抓紧时间再帮你恢复恢复精力啊?” “不必了,时间太短,我也恢复不了什么。” “那可真遗憾。”嫣红的舌头舔了一下光滑的嘴唇,女兽灵颇为遗憾地站起来,看向追兵的方向,说,“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和你约会,你这么强壮又温柔的男性可不多了。” “那你要努力活下去才行。”克雷恩微微一笑,很自信地说。 带着同样的高傲,女兽灵也笑了起来,“我可是有迁徙特性的亚龙属出身,我们每个成员成年的仪式就是从最南端的林海一直飞到最北端的冰雪群峰,只要我愿意抛下身边的战友,再来两支火精灵的部队也休想抓住我。” “那再好不过,以后有机会我会好好在你身上尽情‘恢复’到足够。希望你的耐力对得起我。” “好的,亲王阁下。”女兽灵又舔了舔嘴唇,带着骨刺的长耳很兴奋地抖了抖,“我叫夏莱娜,夏莱娜·苍翼。希望下次约会,你还记得我的名字。” “放心,就算我忘了,你尾巴根部那些堪称锋利的鳞片也足以让我回想起来。”他笑着说完,站起来大声下令,“时间到!继续出发!” 夏莱娜摸了摸身后细长的尾巴,眯起眼睛咕哝了一句:“下次我会记得先用砂纸打磨一下的。” 在筋疲力尽的时候,十分钟就像几秒一样短暂。 克雷恩的命令传开,蜿蜒的长龙不情不愿地打起精神,恢复了移动。 也许是过于疲惫的缘故,后排的士兵竟然还有几个踩到了前排留下的陷阱,哎哟嚷嚷着见了血。 没过多久,部队就赶过了已经没有什么力气的平民队伍。卡巴尼乘上狮鹫,往前方探了一下路,折回来大声喊道:“就快到达山谷了!大家再加把劲!” 看他重点巡回的区域,应该是想尝试激励一下那些平民,再压榨出一点体力。 达妮艾露明确以屠灭为目标的信息已经广泛传播开来,死亡作为最强的驱动力,鞭子一样抽打在每个人的背后。 可终究,还是有人跟不上了。 没有人能凭空变出体力,没有经受过任何战斗训练的平民连透支灵魂之力来保持移动也做不到,当肌肉到达极限,就只能哭喊着倒在柔软的草丛中,绝望地等待被收割的命运降临在头上。 而终结的阴影,来得比他们想象得还要快。 就在队伍前列快要进入那个阴森潮湿的山谷中时,一支火精灵的侦察小队出现在他们后方的天空中。 正在低空盘旋给平民鼓劲的卡巴尼连忙掏出哨箭,抛向前方示警,同时压低狮鹫的头,俯冲寻找合适的地点降落。 大概是忌惮此前给空中部队造成极大杀伤的精英还在,侦察小队没有靠近,三只狮鹫只是一直在队伍尾巴的位置盘旋,间或往下射出一箭,杀死队列末端的平民。 周围已经出现大量魔兽生活过的痕迹,克雷恩知道这段时间琴绝对不能离开这里,可如果不解决那三个侦察兵,任他们在那儿标识方位顺便往下射击取乐,实在是个麻烦。 不一会儿,卡巴尼跌跌撞撞跑了过来,大声问道:“亲王阁下,这下该怎么办?空中部队到了,地面上的主力肯定不会太远了啊!” “我知道。”克雷恩咬了咬牙,“狮鹫呢?我去把那三个侦察兵先干掉。” “狮鹫没有力气了,降落的时候还扭伤了一边翅膀,我解下鞍子和嘴上的禁锢,把它放生了。”卡巴尼无奈地摇了摇头,“您从地面上能干掉他们吗?” “趁他们每次降低高度射杀平民的那一会儿机会?”克雷恩皱着眉,“不行,我需要飞上去,我还要看看达妮艾露的追兵已经到了哪儿。没有其他飞行坐骑了吗?” “没有了,阁下。”卡巴尼看向一旁的夏莱娜,“不过坐骑之外的办法,也不是不能飞上天空。” 夏莱娜撇了撇嘴,说:“短角鹿,你应该知道对我们亚龙属的女孩来说,变身后让人骑到背上意味着什么吧?” “我……”卡巴尼作为兽灵,当然知道那意义所在,迟疑了一下,低下了头,“好吧,如果你不愿意,请当我没有说过。” “意味着什么?”克雷恩皱了皱眉,问了一句,“比眼下的情况还重要吗?” “重要,那可是我一辈子的事。”夏莱娜哼了一声,但手却抬起放到胸前,解开了皮甲的连接扣,突然问,“亲王阁下,你今年多大了?” “三十岁。在精灵中还很年轻。” “那还好,我四十多,在亚龙属里也算年轻。”夏莱娜用有点别扭的口气说,“咱们换算过来的话差不多一样大,请务必记住。” 克雷恩虽然不知道她在这种时候强调这个做什么,但觉得可能和之后的升空有关,就点了点头,“即使不考虑种族差异,你和我都很强大,三五十年的寿命,对我们来说肯定都是只是刚刚开始。都还是青年。” “那么……”夏莱娜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请准备骑上来吧,你可是我的第一个骑手。” 耀眼的光芒亮起,迸发之后,伴随着一声悦耳的嘶鸣,一只碧蓝色的健美亚龙舒展了宽大的双翼,弯曲了修长的脖颈,缓缓伏低在地上。 “恭喜你克雷恩,”似乎是了解一些关于这方面的习俗,苏米雅带着有些神秘的微笑说,“以后你都不再需要满世界找狮鹫了。只要她在。” “什么?” 克雷恩没太明白,但没时间多问,夏莱娜已经伸过来头,蹭了蹭他表示催促。他只好看了看没有鞍子、辅助绳和安全带的亚龙后背,咬牙纵身跳了上去。 但没想到,兽灵变身而成的亚龙比真正被称为空中坐骑之王的亚龙并不逊色多少,翼根的肌肉恰到好处的隆起,和抬起的脖颈形成一个天然的座位,而脖子靠近根部的鳞片恰好不那么光滑,可以很方便稳住身体。 在有意识配合的情况下,简直是小孩子都能骑乘的绝妙坐骑。 仰头鸣叫一声,夏莱娜挺身站起,巨大的双爪一蹬地面,载着克雷恩以狮鹫无法比拟的力量感迅猛升空,直扑那三只盘旋的狮鹫。 对方的哨兵显然没有想到下面会突然杀出来一个亚龙骑士,连忙警示一声调头就跑,一边撤退一边返身射击。 而夏莱娜不愧是兽灵位于顶层的亚龙属中的精英,还出身自最有名的族群苍翼,那呼啸而来的箭矢她连闪避都不屑一顾,双翅一缩,突然爆发加速,冲击出的气流就把箭矢打落。 三个哨兵顿时更加慌张,侧身向后凝聚斗气,换成了破甲箭射击过来。 夏莱娜呼啸一声,双翼一振,数道淡绿色的风刃疾飞而出,把又一波攻击击落。 克雷恩深吸口气,唤出炎魔弓,有这么大的坐骑优势,根本不需要额外耗费什么魔力斗气,只是简单的张弓出手即可。 上方红色的光箭嗖嗖飞过,下面还有亚龙连续释放的风刃接二连三打来,三个寻常哨兵完全没有还手之力,转眼间,其中两个就被光箭穿心而过,哼都不哼一声便直挺挺死在了安全带的束缚中。 剩下那个先是被风刃的数道弧形光波打中坐鞍,身子一晃,又被光箭射中肩头后背,惨叫一声从侧面摔了下去。 “夏莱娜!把这三只狮鹫逼迫回去,带到咱们部队中降落。”看狮鹫没受什么伤,克雷恩连忙开口,准备捕获这最需要的俘虏。 没想到,夏莱娜闹别扭一样晃了晃头。 克雷恩略一思忖,试探着开口说:“这是给苏米雅他们用的,放心,我不会再骑什么狮鹫了。” 夏莱娜这才双翼一挥,赶上那三只失去控制的狮鹫,将它们驱赶向卡巴尼那边。 克雷恩挠了挠头,心想,她吃醋的点,还真是奇怪啊…… 把狮鹫驱赶下去让卡巴尼的部下接收,将其中一只分给苏米雅,克雷恩乘着夏莱娜再次升空,与苏米雅一前一后扑向后面的追兵。 山林到这一段已经非常难走,逃亡部队可以保持长龙状态只开拓出狭窄的通道,火精灵追击的部队为了不影响速度和攻城器的移动,就必须把前进的道路拓宽。 可地形所限,他们的先锋不可能把太多精力放在修整通道上。 只要是不超过十人宽的前进路径,苏米雅的两次灵能风暴就有机会造成最大化的杀伤。 尽管最理想化的释放可能也杀不死上百个对手,但这种时候,哪怕只是多杀死一个敌军,也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夏莱娜似乎对克雷恩不再骑狮鹫的承诺非常满意,精神振奋,力量的优势也彻底发挥出来,没一会儿就把苏米雅抛在了后面。 克雷恩握紧炎魔弓,延伸的感知范围内,很快就发现了高速移动的气息正在从晃动的树冠下升空起飞。 “小心,对方的空中部队来了!” “嗷——”夏莱娜昂首长鸣,按照此前的约定,一拍双翼向上拔高,迅速冲向清澄透亮的碧蓝天空。 苏米雅马上拍打狮鹫的头颅,向下降落到一片茂密的树冠中。 一看到飞翔在空中的竟然是最难缠的亚龙骑士,赶来迎战的五只狮鹫和那只乘着辅助战斗员的巨鹰立刻散开,形成了一个谨慎的包抄阵型,每个骑手都如临大敌远远举起了弓。 从高到低的优势非常明显,再加上炎魔弓的射程本来就比军队的标配武器高出不止一截,克雷恩扭身射击压制,追兵就只能狼狈地来回闪避,连还击的机会都找不到。 单纯的射出光箭,对克雷恩来说基本没有什么负担,他不需要担心箭矢不足,那么一丁点魔力损耗更是不值一提。 唯一的问题是,对方保持的距离非常准确,他的光箭很难造成什么实质伤害,而随着位置越来越高,强如夏莱娜,爬升的效率也渐渐低了下来。 “夏莱娜,调转方向,往咱们那边俯冲。趁机拉近距离,小心被击中!”克雷恩已经很擅长指挥身下的亚龙,下令前先低头吻了一下她的鳞片。 夏莱娜立刻气势十足地在空中划出一道碧蓝色的弧线,突然向着下方急冲下去。 追击的空中小队马上一边射击一边散开。 如果是普通的亚龙坐骑在这种高速下兴许会难以全部躲开,可夏莱娜是能自主判断局势的兽灵,不是思考速度迟钝许多的被驯化魔兽,她的强悍超出了对手的预料,庞大的身躯灵活地一转,不仅擦着呼啸的利箭从中钻过,还同时发出一记风刃,迎面打爆了飘来的火球。 接着,夏莱娜一缩身躯,从火球爆裂的烟雾中直钻而下,拖曳出数道淡淡的尾迹。 克雷恩当然不会错过这样好的出手时机,他把宝贵的攻击机会,留给了巨鹰背上的那个法师。 一箭穿喉! 配合大地的牵引之力,夏莱娜极速俯冲,轻而易举把乱了阵脚的小队抛在后面,冲向苏米雅的位置准备接应。 才能看清树冠下潮水一样的流动的士兵,苏米雅的第一道灵能风暴就已经出手。 全副武装的持盾战士在全速前进中陡然遭到预料之外的打击,狭窄的地形让他们连按照训练要求马上散开都做不到,转眼就在此起彼伏的惨号声中倒下了十几个。 大声的喝令中,火精灵的追兵以惊人的速度更换阵型,无数箭矢瞬间就以不在乎目标在哪儿的歼灭性密集抛射打了过去。 苏米雅连忙指挥狮鹫起飞,仗着树冠茂密枝叶帮忙抵挡了不少,匆忙升起到空中,赶在脱离射程之前,回手把第二道灵能风暴放了出去。 幽蓝的光网携带着撕裂血肉的能量来回跳动,转眼就让站位密集的射手区域惨叫着倒下了几十个士兵。 苏米雅的任务已经完成,她毫不留恋地驱策狮鹫离开,逃向山谷的方向。 克雷恩与夏莱娜恰好赶上,两发爆裂箭配合风刃从半空阻挡住追击过来的穿刺箭,一转方向,飞过去给苏米雅进行掩护。 这样的骚扰对火精灵也许难以造成什么重大打击,但起码能稍微阻止一下他们推进的速度。 只要队伍进入那个山谷,多出了凶残魔兽的庇佑,逃脱的概率就将大大增加。 为了尽可能发挥琴的威慑力,卡巴尼指挥部队增加了宽度,在进入山谷前的狭窄通道,近乎放弃了反抗的能力,肩并肩手挽手拥挤着缓缓踏入。 已经发现越是远离琴,魔兽的活跃就越明显,好不容易跟上的剩余平民们也一个贴一个拥挤成了一团。 如果这时一个大范围魔法砸下来,估计能打出令人不敢相信的伤害记录…… 跳下亚龙,克雷恩匆忙走到已经退到队伍中段的琴身边,看着正在大口喝酒的她问:“怎么样?还能坚持多久?” “不知道啊……”她一抹嘴巴,擦了擦额头的汗,“我还是头一次拼命维持这么大的威压范围。这里的魔兽不像我们家附近的,我家那边的都已经知道我妈妈的厉害,本来就不敢靠近。可这里的,我稍微松懈一下,就有一大堆吓人的家伙在蠢蠢欲动。好累啊……” 她背后浮现的电光之狐暂时看起来还算稳定,克雷恩只有给她鼓了鼓劲,叫来两个治疗师,收集了整个队伍的精力补充剂,下令不惜一切代价保持琴的状态。 卡巴尼和治疗师都能感受到周围的环境有多么危险,当然深知现在这个满脸汗水的小雷狐对这几千条命有多么重要,马上全力以赴展开了对她的辅助。 大概是知道过后很可能还要起飞,夏莱娜变回人形后就只是随便套了件宽松的男性上衣,**两条结实修长的腿,晃动着尾巴走了过来,“我不喜欢这鬼地方,克雷恩,你跟我先飞过去到山谷对面等他们吧。说真的,这里让我鳞片的根都在痒痒。” “那说明什么?”克雷恩抬手摸了摸她耳朵后面的细鳞,柔声问,“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这说明我的直觉在预警,我是亚龙属,兽灵中的最强者。我可比这些蠢货**多了。”她有点烦躁地说,“我觉得这里面有大家伙。不好惹的大家伙。你说,你的小电狐狸到时候能吓跑它们吗?” “大家伙?”克雷恩转过头,“你是指高阶魔兽吗?” 夏莱娜点点头,“想想吧,我的亲王阁下,这才只是山谷外围,蠢蠢欲动的魔兽就已经多到这个地步,里面肯定有一个不小的魔兽生态圈,而这种圈子的核心,肯定是能维持元素浓度的上位生命,可能是几只神兽,也可能是一群高阶魔兽。总之,不会是什么好对付的家伙。如果咱们的部队里有百十个专业的冒险者,兴许里面还算安全。可惜,没有,这里拿着武器的兽灵接受的是军队需要的战斗训练,像我这样优秀的精锐不超过十个,咱们准备怎么对付那些多半不畏惧神兽威压的怪物呢?” “琴和我联手,不是没有获胜的希望。”克雷恩紧锁眉头,把感知范围往附近扩张开,“我现在有信心正面对付任何高阶魔兽。加上琴,就算是魔兽巢穴,应该也能顺利杀过去。” “这只狐狸可以出手吗?”夏莱娜指了指琴脸上的汗,“她一旦离开,队伍恐怕会被周围的魔兽瞬间消灭一半以上。” 卡巴尼的脸上也已经布满了汗水,他抬手擦了擦,不知所措地问:“那该怎么办?已经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吼噢噢噢噢——”一声恐怖的沉闷嘶鸣从旁边的山坡上传来,震落了一片碎石,激起一片无法克制的惶恐,恰到好处地冲击着已经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 队伍末尾的平民发生了骚乱,一些人拼命想往前挤,而被挤的人并不愿意后退,明明已经连赶路都抬不起腿的他们,却挥舞着拳头开始了互殴。 乘着俘虏狮鹫的哨兵赶来通知了这个糟糕的消息,卡巴尼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转身就想往后面挤过去。 克雷恩伸手拦住了他,提高声音下令:“不要理会这种骚乱,不把精力用在逃亡上的人,就不要再去管他们。活下去的机会,并不太多,大家最好都紧紧攥在手里,不要放开。” 他转向琴,沉声说道:“把威压的范围缩小一些,节省精力。” 琴才没兴趣理会队伍前后的死活,一听这话,马上收起了一部分威压,松了口气,“还可以再小一点吗?再小一点的话,我就有信心坚持很久了。” “小到什么程度?” 琴踮脚前后张望了一下,“差不多……呃……只覆盖一大半人吧。” “卡巴尼,把刚才俘虏的狮鹫叫来一只。”克雷恩马上大声说道,“琴你上去,缩小到你觉得合适的威压范围,苏米雅,你上去陪她一起,你来操控,让狮鹫前后巡回。如果后面有人跟不上,就放弃。不允许为了他们拉长巡回路线。” 苏米雅面无表情地点点头,“是。” 夏莱娜抱着手肘,尾巴在身前甩来甩去扫开碍事的藤条灌木,“咱们已经为了那些平民浪费了太多精力,亲王阁下,我觉得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的确,尽管克雷恩一再强调,超过平民队伍之后也依旧要全速前进,不要专门等待,可实际上在进入山谷后,为了紧密围绕中心的琴,这剩下的几千个逃亡者,还是不自觉地成为了一个整体,实际上延缓了穿越山谷的速度。 琴上狮鹫后,威压范围开始快速移动,士兵们最大的限制消失,最理智的选择,当然就是所有有能力的人全速前进,没能力的人,就用血肉饲育这山谷,吸引来更多的魔兽,来阻挡身后的追兵。 这次,卡巴尼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重地低下头,摸了摸头上的短角。 “啊——” “救命、救命啊啊啊——!” 山谷后方隐隐约约传来了凄厉的惨叫。 刚才因为抢占位置而打成一团的人,显然正在自己的愚蠢而支付最昂贵的代价。 “不去看看吗?我的骑士。”夏莱娜拱了拱背,露出一个有些亢奋的微笑。 “不必了。”克雷恩摇了摇头,抬手往前摆了摆,大声下令,“不要再磨蹭了,拿出所有的体力,全速前进!雷狐的威压会在上方庇护大家!跑起来!快!” “等等!这样会惊动更多魔兽的吧?”卡巴尼听到脚步声变得急促而响亮,慌张地喊。 “顾不了那么多了。”克雷恩一拍夏莱娜的后颈,“走,夏莱娜。” 女兽灵的眼睛顿时亮起,抬手一扯,身上那件破衣服直接被甩到一边,修长的身躯金光四射,瞬间变回了昂首抬爪的凶猛亚龙。 克雷恩纵身跳上,腾空而起,开口说:“在周围转转,如果有高阶魔兽,就直接想办法干掉。” 夏莱娜不是很情愿地哼了一声,垂直向上爬升。 两边的山坡其实并不算特别陡峭,但林木之间,移动着密密麻麻的气息,还夹杂着明显收敛着的魔力波动。 **出的蜂窝状岩石中,不知道来自地下什么巢穴的眼睛正在闪闪发光,贪婪地盯着下方移动的新鲜血肉。 在这种元素富集魔力浓稠的地区,魔兽们并不缺乏赖以生存的精神食粮,反而是能够大肆吞噬品尝的实质生物并不多见。克雷恩从上空向下俯瞰,琴的光芒稍微远去一点,两边就会冒出数不清的活跃气息,仔细观察一下,看到的景象就让他后背泛起一层恶寒的小疙瘩。 但在垂直上方所能感知到的范围内,并没有发现特别强烈到值得在意的气息。 不能掉以轻心,毕竟,感知范围会受到障碍物的阻隔,而高阶魔兽中不乏智力优秀的品种,比如有些据说就能在隐匿潜行后刺客一样发起恐怖的偷袭。 飞到高空后,夏莱娜用头示意了一下山谷另一端的方向,看来还是想让克雷恩先一步离开危险区域。 克雷恩抚摸着她颈后的鳞片,柔声说:“我可以抛下跟不上的累赘,但我不能放弃还有逃亡希望的部队。我需要保存每一分可以用来反击的力量,将来,好让火精灵王,彻底悔恨自己曾经的疯狂。” 夏莱娜从鼻孔里喷了口气,似乎是在表达亚龙式的叹息,跟着,她马上猛扇翅膀向旁边坐了个紧急躲避的动作。 一道浓稠的绿色酸液擦着克雷恩的肩头飞过。 他连忙招出炎魔弓往下看去。 琴这次巡回到前方的时间稍微有些过长,而士兵的移动速度又变得太快。 又有几十个平民绝望地脱离了队伍。 奇形怪状的虫子、面目狰狞的蜘蛛、飞翔的怪兽、地下涌出的魔物,霎时间涌了过去…… 克雷恩叹了口气,低头吻了一下夏莱娜的鳞片,“走吧,跟上大家。” 夏莱娜张开双翼,无声无息地滑翔到前方。 微弱的阳光给她投下了一个不算太大的影子,影子掠过山谷中倒下的身躯,同样,迅速地掠过了疯狂撕咬的魔兽。 一去不返。 第二七七章 截击!炎龙之吻的决策 当死亡的威胁实质化后,平民们本来好像已经被榨干的体力硬生生又挤出了一些,紧紧跟随在全速前进的部队后面。 苏米雅终究还是比如今的克雷恩心软一些,带着琴稍微延长了巡回的路线,勉强庇佑住了这些已经吓破胆的平民。 逃亡队伍的人数比起离开的时候已经减少了大几百个,剩下的平民都是相对年轻力壮一些的,而且,基本没有再剩下什么人类女性。 不经过大量的训练,人类女性先天的体力和耐力劣势几乎无法弥补。 而弱小在此时此地,就是死罪。 克雷恩骑着夏莱娜在上空盘旋,谨慎地观察着两侧的情况,随着接近山谷中心,高阶魔兽出现的概率大大增加,卡巴尼也安排了哨兵在两翼坡地上冒险探查。 但不知道是琴的威压起到了效果,还是后方涌动集中的下层魔兽成为了更好的目标,附近的几个强烈气息冒了一下头后,就迅速消失不见。 克雷恩当然不会再傻到去追查一下到底怎么回事,他让夏莱娜控制着高度,谨慎观察着前方的情况,引路飞往山谷另一端。 足足大半天的急行军,所有部下都已经濒临崩溃,考虑到追击者的体力和通过山谷的难度,克雷恩从上方下令,离开山谷后,可以在出口附近原地休息一段时间。 但不许扎营,也不能过夜,休息完后,大家要继续向索尤兰出发,直到抵达前都不准睡觉。 抗议声此起彼伏,克雷恩毫不犹豫大声道:“愿意睡觉的,可以躺下休息,但我和琴不会等你们,火精灵的部队恐怕也不会等你们。我不强求你们服从命令,我只带愿意拼命活下来的士兵一起走!” 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口气总算压下了无聊的抗议,之后两个小时,穿行在山谷间的队伍变得安静,安静到近乎诡异。 也许并不是他们没有话想说,而是说话的那点体力,他们更愿意放到脚上多迈几步出去。 损失了将近四分之三的平民,和大约两百名士兵,队伍总算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最危险的区域,来到渐渐通畅起来的谷口。 克雷恩和夏莱娜一起降落,苏米雅也抱着琴下了狮鹫。 琴这次的损耗超出了她自己的预计,脸色煞白,汗跟下雨一样滴滴答答地往下落,苏米雅刚把她放下,她就双腿一软跪倒在地上。 克雷恩干忙过去把她扶起,打横抱到怀中,柔声问:“怎么样?没事吧?” “体力还好……精神力……透支了……头好痛……”琴哼哼唧唧地说,“跟喝了太多酒睡醒一样痛……呜……” “闭上眼休息吧,我抱着你,休息吧。”克雷恩皱眉低头吻了她的额角一下,看着套了件破外衣走过来的夏莱娜说,“怎么样,附近方便休息一段时间吗?” 夏莱娜也有点疲倦,她摇了摇头,答道:“我不清楚,这附近魔兽的数量少了许多,但往北即将进入蜂窝岩林地的主要交通道路,我在想,达妮艾露那么有名的将军,真的只会追在咱们屁股后面跑吗?” 卡巴尼已经瘫坐在地上,他扶着剑抬起头,粗喘着问:“这是什么意思?” 克雷恩看向北方,沉声说:“这意思就是,火精灵部队追在咱们后面的那些可能只是个幌子,他们的大军,兴许正在绕路从大道追过来。咱们争取到的时间优势并不太多。” “说不定是根本没有。”夏莱娜毫不客气地说,“别忘了骑兵队之后都没有再出现过,山谷那么恶劣的地形,不适合骑兵们通过,那他们会去哪儿?找地方喂坐骑吃饲料吗?” 克雷恩眉心紧锁,抬起手下令,“安排两组侦察兵,向北、东北两个方向探索出去,探索到看到大道为止,马上出发。” 卡巴尼为难地说:“亲王阁下,哨兵们哪儿还有体力啊……” “就是爬也要爬过去看看。”浓烈的不安弥漫在心间,克雷恩扭头把琴交给苏米雅抱住,小小的雷狐少女已经睡着,发出轻轻的鼾声,“夏莱娜,你留下休息,保存体力。卡巴尼,保证好部队的应急反应。叫哨兵过来,跟我一起出发。我去亲自看看。” 夏莱娜不满地撇撇嘴,尾巴尖刷的一下抽飞了旁边的一根树枝,“我保存什么体力啊?你这么轻,我驮着再飞个一千里都没问题。你是在小看我们苍翼家全圣域第一的长途迁徙成年礼吗?走,我带着你去侦察。” “不必了。”克雷恩摇摇头,他现在已经很擅长应付各种各样的女性,抬手搂过她就是一吻,然后托起她的尾巴,顺着鳞片的朝向抚摸下去,“我希望能不引人注目地探查出对方目前的动向,你的目标太大,会惊动他们。安心在这里等我,说不定不久后就需要你带着我飞很远了。” 其实除此之外,克雷恩还是有些担心夏莱娜的身份。 经历过辛迪莉一事之后,他对巨龙之翼中的精英潜伏的耐心和毅力感到恐惧,身处这样的环境,他宁肯选择暂时谁也不要完全相信。 “那么,不能再耽搁了,让大家赶快吃点东西喝点东西,处理一下个人问题,我们很快就回来。”带着召集的四个哨兵,克雷恩果断出发。 可惜,尽管是精挑细选,那四个哨兵的体力状况也非常糟糕,深一脚浅一脚的跑了没一会儿,克雷恩就不得不叫停,带着他们折返回来。 “算了,夏莱娜,你去找套皮甲,跟我走。他们的体力已经不行了,留在这儿休息吧。” 夏莱娜得意地笑了起来,一口咽下嘴里的干粮,抢过琴身边的酒壶,咕咚咕咚灌了两口,一抹嘴巴就迈开裸腿走了过来,“还穿什么皮甲,有危险肯定变身逃命了。就这么走吧。”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指了指她宽大男式上衣下摆里面的位置,柔声道:“好歹去借一条结实点的裤子,你也不希望弄伤联系咱们感情的好地方吧?” 她皱了皱眉,嘟囔了一句好麻烦,然后,就无视指挥官的抗议声,强行从卡巴尼身上扒下了腿甲…… 总而言之,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装束,夏莱娜跟着克雷恩一起出发。 他们离开之前,山谷里又逃出了几十个筋疲力尽、全靠一股求生意念拽出来身体的士兵,伤痕累累,血迹斑斑。 也不知道部队休息驻守的这一段时间,还能等到多少挣扎赶上的落后者。 他们休息的安全地带,严格说来依旧在魔兽活跃的范围内,距离正常交通路线还有十几里,沿途树木上,还隔三岔五就能看到冒险公会提示请勿入内的木牌子。 都已经是这样的关系,克雷恩不得不考虑到以后的事情,趁着这段路程没有旁人打扰碍事,旁敲侧击地询问起夏莱娜的过往。 因为成年礼要从圣佑林海最南端一直飞到冰雪群峰那边,苍翼部落整个族群中的很多成年个体都生活在北部和中部地区,保持着小部分集中统一大部分松散自由的生活习惯。 亚龙属非常强,而非常强的族群,生育率一般都相对十分难堪,恰好亚龙属的遗传血脉等级颇高,所以这个种群的兽灵各大部落都在鼓励成员和低等级血脉的异族通婚,来提高繁衍后代扩大族群规模的效率。 然而苍翼作为最大的一族亚龙属,成员数量依旧堪忧。 即便抛开生育率的问题,也无法解决亚龙属这帮兽灵自视甚高不愿意和弱者结交的麻烦。 生育效率最高的人类,能有几个强得过亚龙属兽灵? 亚龙属的男性们还好,毕竟人类社会八成以上都是由男权主导,以亚龙属的实力和优秀程度,身边养些人类情妇专职繁衍轻而易举。事实上,这也算是亚龙属兽灵数量扩张的主要方式,诞生的后代规模甚至超过了同族婚配的部分。 而夏莱娜这样的女性,就别无选择地陷入到择偶困境之中。 “我从成年礼飞到家族集合点成绩合格开始,从北往南想找个优秀的异族伴侣试试看生小孩帮助一下族人。”夏莱娜满脸丧气地说,“结果我找到快五十岁,都住进了土精灵王国里,还是没有试出合适的另一半。人类男性太弱了,不够强壮,也没有耐性,我以前有个勇者男朋友,挥舞巨斧的样子潇洒极了。可我的尾巴都还没翘起来,他就要完蛋。我都没有完全打开好不好,这怎么可能怀宝宝。” 克雷恩颇为认同地点点头,亚龙属女孩的身体从某种角度来说比暗精灵女郎的魅惑程度都不遑多让,作为男伴如果耐力不足,还真无法让她达到繁殖后代所需的状态,“所以你就一路找到了精灵国度来?在各大种群里,精灵的生育率也不算高吧。” “其实我是放弃了,反正现在部落增加成员主要靠满世界找情妇的男性,我们大部分亚龙属女孩都自由自在享受着单身生活,也挺好。我喜欢蜂窝岩林地这边,离家乡近。偶尔闲着没事,我还能往南飞一段去探望一下艰苦训练的后辈孩子们。我才来住了三年诶,竟然就开始打仗了,好烦。”她甩了甩尾巴,伸手摸了摸克雷恩的屁股,“不过也好,要不是我觉得无聊留下来看热闹,就不会认识你了。” “可惜我已经结婚了,”克雷恩保持着对周围的注意力,淡淡答道,“跟着我,是不可能有结果的。” “没所谓,我又不打算把你带到冰雪群峰的石头屋子里为了后代整天没日没夜地努力。我可是允许你骑乘了诶,丈夫可以随便换,骑士不死可是不能换下一个的。我不跟着你怎么行。” 他笑了笑,轻声说:“可我比你还强,强很多,繁育后代的概率恐怕低的吓人,你这样就没机会给族群扩大做贡献了。” “我本来都放弃努力了诶,现在能跟你尝试一下,这明显是好事。”夏莱娜伸手弹掉尾巴上勾到的草叶,“喂,伊莉丝公主好相处吗?我以坐骑的身份过去的话,她不会让我去马厩里睡吧?” “不会。”克雷恩微笑道,“你跟我回去的话,就不会是以坐骑的名义。不然也太奇怪了,咱们在**的时候,要怎么算?” “那时候算我骑你啊。”她倒是很大方,语气中满是兽灵原始淳朴不加掩饰的欲望,“平常你骑着我在天上飞,进房间里我骑着你你送我飞,多好。就是冲你那时候胸膛里的味道,啊……真是睡马厩也甘心。” 发觉夏莱娜好似在尝试**他,他只好主动转换了话题,放弃了旁敲侧击的了解,直接观察着她的表情,问:“你这一路从北到南过来,对巨龙之翼有什么看法?” “啊?龙神教吗?”夏莱娜一愣,马上答道,“他们其实还挺对我胃口的,里面的小同胞大同胞也不少,我曾经差点就被带去龙神圣殿接受庇佑了……呀,要是当时我加入了,这会儿我就算是间谍了吧?” 兽灵的惯常说法中,小同胞是指同属,大同胞是指同为兽灵,听夏莱娜的口气,龙神教中有不少亚龙属成员,难怪这支数量不算多的族属他昨晚能一下干掉五个叛徒。 “那你怎么没答应他们?” “他们太啰嗦啊,我问了一个小同胞,加入后光是学习神话时代的真相就要三个月,此后还要随时复习牢记心间,神哪,我连天使名字都只记得住常见的几个,一下换成什么狗屁龙神,要记住的名字和事件那么老长,还不如杀了我算了。”她抱怨了一通,小声说,“而且我也搞不懂,就算人类的形象比兽灵更像天使,这也不能说明天使神话是人类编造出来为了统治世界的谎言吧?我们平常的样子哪里像龙了?龙平常的样子和人类不是一模一样吗?我就问了几句,就被赶出来了。” 呃……感觉她的确不像是巨龙之翼的一员,克雷恩笑着拍了拍她的肩,“真难以相信,他们竟然只是打算把你吸纳为一般信徒。” “那倒不是。他们也给我许诺过这样那样一大堆好处,可享受这些好处的前提,是我必须接受他们那漏洞百出的典籍,我说,那种满是矛盾的东西根本不能用一句成书太早来敷衍过去的吧?” 夏莱娜扭头看着他,带着一丝异样的表情,说:“与其去信仰一个不知道谁随便编造的画像,我还不如信仰你。能和神器同契,这神迹可比号称流传几千年的记载可靠多了。” 克雷恩微微一笑,说:“我还以为是我威猛的表现把你征服了呢。” “是啊。”夏莱娜毫不羞涩地说,“只不过那种征服不够彻底,加上炎魔弓,才能让我死心塌地。” 她的脸上浮现出狂热的神采,“所谓神迹,不就是强大到无法理解,进而产生的吸引力吗?” “好吧,这总算不是坏事。”克雷恩的唇角翘起,任何崇拜力量的生命,对此刻的他来说都是可以争取的同伴。 只有暴力,才能击败另一股暴力。 “嘘……小声点。”比划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克雷恩脱下披风递给夏莱娜,“快要到通路附近了,你把这个穿上,必要的时候用魔力激活。” “诶?需要这么小心吗?”夏莱娜接过来比划了一下,不太情愿地裹到背后,“凭咱们两个的实力,对手不多的话直接都可以解决掉了吧。” “这是战争,不是冒险,对方的后面有上万精锐,咱们的后面有急需逃走的数千士兵。如果是咱们两个逃出去就好,我这会儿已经在索尤兰睡觉了。” 夏莱娜点点头,“那咱们走吧,我飞快点,一小时之内保证到达索尤兰,休息休息,说不定还来得及帮你‘恢复’一下,怎么样,怎么样?” “不怎么样。夏莱娜,我的任务不是只救你一个出去。将来对付火精灵王,也不是骑着你飞去王都就能完成的使命。这是一场漫长的战争,一、两个英雄应该做的,是尽自己的力量去影响局势,而不是把自身当作局势。”他略显感慨地说,“强大到足以成为局势本身的神,已经不存在了。” “我觉得你说不定可以。”夏莱娜信心满满地说,“因为你和普通的生命不一样,我游历过很多地方,我没见过谁能通过那档子事补充精力的,大都是越开心越累得像条死狗。” “这算是我的特技。”他并不打算深谈,跟夏莱娜,他认为还没有到说太多的时候,“好了,准备收敛气息,周围的树木已经有修正过的痕迹,道路估计不远了。” 他说的没错。 之后前进了大概八百米左右,道路两侧的矮围栏和指引柱就出现在他们两个眼前,毕竟是蜂窝岩林地这种人类聚集处的大道,不论从排水还是路面养护都比纯粹的精灵驻地高出一个档次。 “你在这里等我,随时准备变身逃走。”他观察了一下道路两旁的情况,留夏莱娜在这边的林中,自己猫腰过去,轻轻一跳,翻过到路面上,小心翼翼地摸进对面的林地里。 约莫七八分钟后,道路附近数百米的区域他就简单探索了一遍。 没有行军经过的痕迹,看上去目前还很安全。 他松了口气,迅速赶回倒夏莱娜身边,“走,准备回去通知大家全速前进赶过来。” 夏莱娜点点头,脱下披风还给他。 正要伏低变身的时候,她突然停住了动作,转而趴下去,把耳朵的骨刺戳入了地面,表情瞬间变得严肃起来,“克雷恩,来了。” 克雷恩马上跳上树枝,摆手示意夏莱娜后撤,自己则激活了刚穿上的达赛里斯暗影披风。 夏莱娜的身影才刚刚消失在茂密的丛林中,一队骑兵就奔驰着赶到这段路上,指挥官大声下令,骑射手立刻全部下马,牵着坐骑进入到对面林地。 数个骑手马上肩负起哨兵职责,分散进入南侧。 趁着没被对方发现,克雷恩悄悄从树上后退移动,迅速赶去了夏莱娜那边,“先头截击部队已经到了,正在路对面布置埋伏,侦察兵正在往南探路。咱们得赶紧回去。” “没问题。”夏莱娜立刻进入到能遮蔽光线的灌木从中,再出来时,已经化身为摇头摆尾的亚龙,低鸣一声,展开了双翼。 每次行动都要损耗至少一套衣服……克雷恩有些肉痛,跨上去拍了拍她,低声说:“小心些,不要被对方的侦察注意到。” “呜噜噜……”夏莱娜摆了摆头,收起翅膀,迈开粗壮的腿跑了几步,从较为稀疏的一块林地中蹬地起飞,小心翼翼地爬升到树冠上方,迅速飞回出发地。 不过几分钟,克雷恩就回到了卡巴尼那边。 卡巴尼正在指挥救治伤员,见到克雷恩的表情不是太好,顿时有些沮丧地问:“咱们现在就必须出发是吗?” “是的,不仅要尽快出发,还要组织起一定的战斗力。”克雷恩脸色凝重,缓缓说道,“对方的骑兵队沿着通路布置在了咱们要经过的方向,我想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拖延时间直到他们的大部队赶来。所以,咱们必须尽快突破那道防线。他们也很疲惫,咱们不是没有机会。” “可咱们的物资也跟不上了。弓箭手没有箭矢,为了轻装逃命战士也都只穿了最轻便的铠甲,这要怎么去冲锋对方的射手埋伏?靠血肉去填吗?”卡巴尼的脖子上浮现出突起的血管,他的体力下降的太过厉害,以至于疲倦到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 “没错,”克雷恩不带任何感情地说,“咱们只能靠血肉去冲锋。为了不把所有的血肉都留在这里做肥料。放心,我会冲在最前方的。” 苏米雅抱着琴走了过来,轻声说:“我有一次灵能风暴,可以派上用场。” 琴在苏米雅怀里翻了个身,咕哝着用头顶了顶她柔软的胸膛,“不要嘛……让人家再睡一小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到前面再看情况。先不急着叫她。”克雷恩看向那些神态疲惫全都不愿动弹的士兵,提高声音说,“活下去的希望是要靠自己争取的。咱们已经做得够多。” 卡巴尼咬了咬牙,握紧拳头转过身,高声喊道:“所有队长!指挥部队集合!进入备战状态!三分钟后,出发!” 恍惚的神情从一张张呆滞的脸上浮现,只有零零星星的响动稀稀拉拉传来。 “愿意走的,就一起拼这一次。不愿意的,就在这里休息吧。”克雷恩高举右手,炎魔弓一闪而现,他转身走到刚披上衣服的夏莱娜身边,怒吼道,“跟着我,为了活下去,冲!” 被鼓舞起来的士兵并不如克雷恩预计的那么多,但比起卡巴尼命令下去后动起来的,还是翻了几倍。 经历过两次伏击,骑兵队数量上不太可能具有优势,因此速度就是这次进攻的关键。 他们只有在达妮艾露的大部队赶来之前,突破骑兵队构筑的埋伏圈,才能争取到一线生机。 没有时间再等下去,克雷恩迈开步子,带队展开了这次挣扎求存的突袭。 大约一半多的士兵跟随着他前进,只要顺利的话,这三千左右的部队,已经足够突破那些骑射手的防卫。 走出一段后,克雷恩狐疑地望了一眼夏莱娜手里刚从战友手里要来的武器,问:“我没记错的话,你应该是法师吧?” “没错,战斗技巧的学习上,我是个法师。”夏莱娜很自然地点了点头,“我魔力强嘛,而且我喜欢变身飞来飞去,也不方便携带兵器,空手战技只能练格斗,那个要强化体魄的啊,身材会变差,没胸没屁股,就没人喜欢了啊,我才不要。” “所以……你为什么拿着一把刺棱锤?” 在克雷恩的认知中,柔弱的法师连选择法杖都要避免使用全金属材质来节约体力,而某些不那么柔弱的法师,可能有实力挥着剑一边冲锋照明一边平砍,可他还没见过强壮到单手拎着刺棱锤走在最前排的法师。 刺棱锤这玩意是少数强壮的兽灵战士喜欢使用的短粗重兵器,包括握把在内直接一体成型的金属材质,形状一般和用来干农活的木棒槌大致相仿,不过个头要大上好几圈,前端还会有突起的刺和棱,是只要有点锻造能力就能弄出来但没有足够臂力没办法用的简陋钝器,挥舞起来砸盾牌的时候,效率高过几乎所有破甲类锐器。 熊属兽灵战士拿这东西都会选择拖着走,到出手时候再挥舞起来。 而夏莱娜单手举着,用的还是拿双刃剑的姿势。 “因为那个战士拿不动了啊,我就拿来当武器咯。”夏莱娜理直气壮地回答,“我一般拿来什么用什么的,以前在大平原上卷入一场突发战斗,我当时拿的武器是手边临时拆下来的雕像。啊……石头雕像真难用。” “呃……亚龙属的兽灵,啊不,你们苍翼家的兽灵都这么强悍吗?”克雷恩伸手掂了掂那把重锤,不是拿不起来,但需要集中精力,可没她这么轻松自如。 “当然不是。我都说了,我很强。”夏莱娜笑了笑,“强到没朋友那种。啊……说起来,当年跟我一批北飞的孩子里,我一直觉得有一个小妹妹也很强,可她就是表现得很弱,那一批孩子我一直觉得能比我强的只有她,结果她竟然快到终点的时候掉队了。好像是叫芙洛泽拉吧。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克雷恩在心里估计了一下,夏莱娜似乎是能跟席维德·白银之爪一较高下的精英亚龙属,这么看,他这一趟任务的运气还真是好极了。 就是芙洛泽拉这个名字怎么有种微妙的耳熟感,是悠奇还是谁提过吗? 情况并不允许他走神太久,很快,克雷恩就看到那条横亘眼前的道路出现在视野里,不用再搞什么侦察,他举起弓,大声喊道:“杀过去!为了活下去,冲锋!” 爆裂箭径直飞入他眼看着敌人躲藏进去的地方,炸开的火光中,埋伏的射手们慌乱地探头展开射击。 “大家冲上去!那里有骑兵队的坐骑!谁抢到,就可以骑上直接赶去索尤兰!” 听到克雷恩的喊声,夏莱娜扭过头,很认真地指着自己对他说:“我是不能被抢的那种哦。” “我知道。”克雷恩无奈地说完,就急忙纵身一扑,把她从数支飞箭的轨迹上推开,“小心!战场上不要走神啊!” 夏莱娜挥舞着尾巴打开紧随其后的箭,撇嘴说:“这才不是走神,这是重申我和你关系的重要性。” “我会重视的,前提是咱们都活下来。”克雷恩抬身闪到树后,探头一记魔箭之雨,压制向射击最凶狠的区域。 “少管这些废物咱们就能轻而易举活下来。”夏莱娜不满地说了一句,跟着抬手一甩,那把刺棱锤忽的一下飞了出去,咔嚓一下砸碎了一个探出头的射手脑袋。 “只是为了自己活下去,那我就不会来。”克雷恩喘息起来,全靠他一个射手的压制射击太过吃力,对方又都是骑乘赶来以逸待劳,短短这两三分钟,从林中杀出的友军就已经在路边倒下了百余具尸体。 嘶啦一声,密集的幽蓝电光跳跃在对面的树林上空,苏米雅的灵能风暴终于选择了出手,紧随其后,琴也在敌军的头上放下了雷云风暴。 两种风暴撕扯着下方射手的血肉,给呼号着冲上去的战士争取到了关键的空间。 这一端克雷恩的连续魔箭之雨也给予了足够的压制效果,埋伏的射手们不得不放弃第一阵线,且战且退避免和战士们直接交锋。 训练有素的射手部队彼此掩护着后撤,加上精灵士兵最擅长的林地作战加成,已经冲过去的战士依旧在不断地倒下。 夏莱娜双手举起,龙卷从对方的阵中盘旋升起,琴再次出手,把雷云风暴铺开在敌军后撤的退路上。 但几百个射手彼此掩护迅速撤退,只求拖时间不求快速杀伤的情况下,一两个魔法无力改变大局,而己方的法师都没有体力跟上这次战斗,还远在数里之后,战场的状况,近乎脱节失控。 当克雷恩率领的部队勉强通过道路,杀到另一侧林中,保持追击的态势时,后撤的射手们放出了他们带来的坐骑,进行最后的掩护。 敌军折损接近小半,可进攻的己方也死伤了将近四分之一,单纯考虑数量,显然还是克雷恩一侧损失大得多。 这样被对方连跑带打放风筝一样牵下去,死伤的数目很快就会达到不可接受的程度。 就在克雷恩一筹莫展的时候,那些射手突然停止了后撤的态势,阵型也变得慌乱起来。 从那些射手的西北侧,突然传来了震天的杀声。 伴随着野兽的怒号,一支援军,突如其来地杀到! 第二七八章 利齿!游走于暗夜的牙 火精灵的埋伏部队显然对这支援军的出现没有任何准备,原本交错撤退的阵势顿时无法保持,指挥官大声怒喝着想要重整队列,但才一暴露位置,琴的落雷和克雷恩的闪耀星火就同时锁定了他,直接爆开了一片焦黑的血肉残渣。 看到了获胜的希望,卡巴尼手下的战士吼叫着冲了上去,一直追逐着那些射手的武器,终于成功砍进了敌人的皮肉之中。 那边援军的速度更加惊人,慌张的射手们才转向开始射击,冲在最前的兽灵战士就在此起彼伏的闪光中变作了狰狞的野兽,没有经过长途奔袭的他们体力充沛,兽化后短短几秒,就爆发性地冲入敌阵,锋利的牙,狠狠咬入了精灵脆弱修长的脖颈。 精灵射手努力吹起唿哨,想要指挥被解开束缚的坐骑进行反抗。 但这次来袭的援军中,存在会使用野性之力的族属,随着响亮的浑厚吼声,林地虎率先叛变,反扑向原本的主人。 情势形成了彻底的碾压。 之后的半个多小时,连逃跑也已经做不到的射手们被消灭殆尽,弥漫着血腥味道的树林中,两批兽灵部队正式汇合到一起。 卡巴尼擦去额头喷溅上去的血,丢下已经崩刃的单手斧,激动无比地迎上去,对着一身精壮肌肉的男性虎属兽灵高声道:“冈托拉兄弟,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 冈托拉却显然不如卡巴尼这么热情,金色的浓眉一挑,冷冷地说:“当初听我的一起离开,还会这么狼狈吗?” 卡巴尼苦着脸说:“谁能想到火精灵的部队会比水精灵的援军来得还快呢。” “不要指望援军。”冈托拉哼了一声,接过部下递过来的衣服和战甲穿到身上,把视线转到大步走来的克雷恩身上,呲了呲牙,“红毛种马?你的部队里还有这种帮手?” “那是伊莉丝公主的丈夫,别搞错了。”卡巴尼连忙开口解释,“要不是他冒险赶到古斯里亚塔尼森通知我们炎龙之吻的事情,我们这会儿已经全死在城市里了。” “炎龙之吻?达妮艾露·法·希瓦拉?”冈托拉的脸色变了,指着地上死掉的精灵士兵,“这些火精灵部队是属于她指挥的?” “没错,”克雷恩接过话头,沉声说道,“叫你的部下跟我们一起往北走,去索尤兰,路上我会跟你说明详情的。炎龙之吻的大部队就在后面,不会太远了。” “该死的混球!传言竟然是真的。”冈托拉沉声骂了一句,扭头大吼道:“叫所有兄弟姐妹集合,战利品带不走的就不要了!马上转移!去索尤兰!把坐骑给体力差的用上,快点!” “不用那么快也可以的吧……”卡巴尼苦着脸说,“请把坐骑分给我的部下一些,我们被敌军追了整整一夜,死了好多,治疗师和法师都掉队在后面了。” 冈托拉毫不犹豫地拒绝,大声说:“当初要固守城市等待援军的是你们,做了选择,就要负起责任。这个红毛,我们现在就走,跟得上的话,告诉我详细情况吧。” 克雷恩扭头看向卡巴尼,沉声说:“去带你的手下继续赶路吧,咱们走了山谷,比达妮艾露的部队少走了至少十几里,他们比你们更累。拿出毅力来,大家能在索尤兰集合,一起出发的。” 他马上走到冈托拉身边,一边迈开步子,一边讲述起进入蜂窝岩林地后发生的事情。 “哦吼,原来我们等不到任何消息,是因为北边的混蛋压根没发消息,放我们在这边自生自灭帮他们拖时间?” “没错,这样才能让尽可能多的士兵突围逃出去。”克雷恩并没掩饰自己的决定,“这是我的命令,你不用责怪他们。” “哈,你的命令。”冈托拉突然扭身,忽的一拳砸向克雷恩的脸。 克雷恩抬手一接,肘部都被震得都有些发麻。他皱起眉,沉声道:“你这是在表达不满吗?” “当然,我们这边也有大几千条命,好歹传个信儿来不会怎么样吧?”冈托拉的喉咙里发出一串呼噜呼噜的声音,显然有点生气。 “我这不是来了。难道我还不如驿鸦有价值吗?”克雷恩淡淡说道,“也只有这样的传讯,我才能放心。我不能接受消息提前走漏的结果,那会害死太多人。” “哼,我不领你这个情。”冈托拉依然很不满的样子,“你耽误了我们最佳的逃亡时间,导致我和卡巴尼要被达妮艾露那样的怪物追着屁股跑,混球,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我知道,我进城市前和达妮艾露直接交手过,而我还活着。” “哦,炎魔弓这么强吗?”他的表情和缓了一些,“那你有没有机会直接干掉那个女剑圣?” “女剑圣?”克雷恩眯起眼睛,轻声问,“她已经拿到称号了吗?” “拿到了,早就有传言。一开始没谁信,不过我相信,她有这个实力。我是火精灵境内搬过来的,我知道这个女红毛早晚会成为剑圣。她的称号是渊火,深渊里冲天而起的火,你能从她的剑下逃出来,看来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不愧是伊莉丝公主的丈夫。”冈托拉咕哝着说,“好吧,能和你一起逃命还算荣幸。” 克雷恩稍微松了口气,观望了一下四周跟着冈托拉的部队构成,盯着其中黑耳黑尾的几个豹猫属看了一眼,克制着心里的紧张,装作很随意地问:“对了,我这次来还打算找一个豹猫属部落,叫夜牙,他们是跟着你吗?” “是。”冈托拉抬手招了招,大喊,“夜牙家的,过来两个,亲王阁下找你们。” 两个夜牙部落的少年立刻转身跑了过来,那灵活的猫瞳,让克雷恩瞬间就想起了五年没有音讯的玛莎。 忍耐住眼眶中的酸楚,他轻声说:“我找你们主要有两件事,一个是,你们族曾经有个叫玛吉娜·夜牙的女孩,她十年前被火精灵掳走,我不知道你们还有没有印象。我找到她了,她现在就在伊莉丝公主那儿,但受了太多折磨导致失忆,她需要曾经亲属的帮助。” 他还没来得及说第二件事,其中一个夜牙家的少年就很高兴地喊道:“那太好了!感谢你,亲王阁下,你说的一定是玛姬,我们都在找她。她的亲属也在,她姐姐,她姐姐回来了。” 一股热泪险些从克雷恩的眼中喷涌而出。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玛莎,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她在哪儿!玛莎,是玛莎对不对?她在哪儿,快带我去见她!”终究还是没能抑制住心里的激动,克雷恩盯着那个夜牙部落的少年,大声说道。 “我这就去找她,我让她来见您,请稍等,亲王阁下。”那个少年抬手放在胸前行了一礼,转身匆匆跑远。 夏莱娜皱着眉凑近,小声咕哝说:“克雷恩,你更喜欢骑豹子吗?” “那是我的朋友。”克雷恩的口气充满了无法克制的怀念,“我最重要最重要的朋友之一。” 他扭头冲着苏米雅喊道:“苏米雅!快过来,有玛莎的消息了!” 正在后面尝试让冈托拉的部下让出更多坐骑给后方实在走不动的法师们,苏米雅一时间没有听清,抬头问:“什么?你说谁?” “玛莎!夜牙部落果然在这里,已经有个小伙子去找玛莎过来了!咱们很快就能见到她!” 克雷恩无法克制住脑中翻腾的喜悦,忍不住搂住了剩下那个少年的肩膀,“兄弟,告诉我,玛莎最近过得好吗?这五年她一直在你们部落没有离开?” 那个少年愣了一下,跟着小声说:“五年?没有,玛莎是最近才回来的。她比从前变了好多,部落里也没剩下什么她的直系亲属,大家都快认不出她了。她在外寻找玛姬找了快十年,我们都希望她能平静的生活一段时间,结果……该死的战争,这就来了。” 最近才回到夜牙部落?那这五年,她到底在哪儿,在干什么? 满肚子问号急需解答,克雷恩一边往那个方向张望,一边保持着前进的速度。 冈托拉非常吃惊地看着夏莱娜上下打量了半天,小心翼翼地说:“夏莱娜,你……成为坐骑了?” 夏莱娜颇为自豪地挺了挺胸,“没错,我也没想到,苍翼家的姑娘还能找到心仪的骑士。啊……总算是在五十岁前完成这件事了。” 冈托拉狐疑地说:“王族寻找配偶,不是不会选择太强的目标吗?” “伊莉丝公主看来和一般的王族不一样,咱们不是也听说过,她自身就很强。也许她压根不在乎生育后代的问题。”夏莱娜笑着说,“我只担心她会不会把我关进马厩里。吃住条件上,我还是不太愿意和普通坐骑找齐的。” 和亚龙属没有打过太多交道,克雷恩还不太清楚这个骑士认定的步骤到底意味着什么,只能隐约感觉到非常重要,他想了想,在旁问了一句:“豹猫属也有类似的规矩吗?” “没有。”回答的是冈托拉,“能供骑士长期骑乘作战的,就那么几个耐力强悍历史上也有过和人类配合经历的族属而已。而另外几家没有亚龙属这么强的自尊心,比如,你要是认识锻炼得不错的马属兽灵,他们通常会愿意载着你跑上一段夸耀一下自己的本领——前提是,不要用马鞍。” “豹猫家的耐力太差了,”夏莱娜不失时机地补充说,“骑他们你不光飞不起来,还跑不出二里路。” “我不会总惦记着骑兽灵,这感觉有点不太尊重。”克雷恩柔声解释说,“之前也是因为特殊情况,为了应急,我真不知道后续会这么麻烦。如果这很影响你生活的话,你可以当没发生过。” “那怎么行!”夏莱娜干脆地一抱他胳膊,“作为骑士要负责到底啊,你以为什么紧急情况都有机会骑到苍翼家的亚龙吗?” “好吧。”用有点微妙的口气,克雷恩苦笑着回答,“我会负责到底的。” 这次突围战斗,最大的收获就是那些骑兵留下来的坐骑。 在卡巴尼的争取下,清点出来马上就能用上的较温顺坐骑冒险往后送了上百只,带走了部队中对作战影响比较大但体力很差的那一部分——十几个法系,和近百名实力较强的弓手。 从死掉骑射手身上补充的箭矢,多少恢复了一下后续逃亡部队的战斗力。 只要能保持在大道上的行军速度,明天中午之前,就有希望赶到索尤兰。 借助那里还比较完善的侦察防卫体系,部队应该能争取到半天左右的休息时间,然后,就必须整合力量直扑北方,沿着图勒、莱奥托、比尔撒他们杀出去的路线,冲向唯一的生机。 土精灵此时多半已经在紧张地集合准备转入追击态势,克雷恩计划,让索尤兰这次集合的几千部队转向东北,避开土精灵大军,从原本的包围网所在地穿过,沿比较偏僻的路线向北移动。 一旦离开蜂窝岩林地,驿鸦之类的通讯手段就能恢复使用,联络上大部队,打一场对土精灵军的夹击战都不是不可能。 和冈托拉商量了一下这计划的可行性,他晃了晃虎尾,点头说:“听起来不错,比起一直逃个不停,我也更愿意跟这帮混球干一架。可是亲王阁下,你不担心吗,咱们还漏掉了一支强大的敌军没有考虑到。” “谁?” “希达里安的要塞攻击部队,”冈托拉沉声说道,“即使任务是佯攻拖延时间,但他手下也有近万士兵,我敢说要塞内的伪装部队骗不了那家伙太久,说不定,那些红毛混蛋已经杀进丰收堡里了。” “那你的意思呢?”克雷恩想了想,这的确是个不得不考虑的威胁,根据目前所知的情报,希达里安这个山火家的后起之秀作战狡诈果敢,颇有人类世界久历战场的谋略大师风范,从指挥补给护卫队开始连续打了数场干净漂亮的以少胜多之战,飞快破格提拔成为军团长,从某种意义上说,恐怕比屁股后面的渊火剑圣达妮艾露还要难缠。 “不休息那半天。”冈托干脆地决断,“也不去和逃亡的大部队会合或者协同作战,在索尤兰拿到足够的补给后,向东北进军,从平行路线直接逃。他们当初没管我们,那我们也没必要管他们。两块肉在跑,你猜饿狼会去咬大块的还是小块的?” “可大块的会反咬,小块的不会。” “能反咬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冈托拉沉声说道,“那数以万计的平民,才是最肥的肉。刀砍骨头是会钝的,我不认为追兵能带很多把刀。” “好吧……不过如果确认你们安全,我就会尽快转移到那些逃亡者身边去。”克雷恩皱起眉,不太愿意继续和他讨论下去,扭头问留下的那个夜牙少年,“那个小兄弟怎么还没回来?” “亲王阁下,我去帮您看看。”他礼貌地一点头,转身加快速度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他有点惊慌地返回到克雷恩身边,惊愕地说:“亲、亲王阁下,玛莎……逃走了。” “什么?” “你再说一遍,发生了什么事?”这回答实在是出乎克雷恩的意料,他情不自禁走近几步,侧耳想要仔细倾听。 “我说……玛莎她……她逃走了。”那个少年哭丧着脸,神情惊愕至极,“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正在指挥我们部落的哨兵在侧翼展开侦察策应,去的兄弟跟她说,说亲王阁下找她,她问我们亲王阁下找她干什么,我们就一边带着她往这边来一边解释。” “走到半截,她说她有个很重要的东西忘记拿,说这对你们的曾经非常重要。结果……结果她走出不远,就突然喊了句什么,钻进树丛中逃掉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克雷恩满脑子问号飘来飘去,疑惑几乎把他从头到脚埋掉,“玛莎为什么要躲着我?你们没给她说我找到她妹妹的事情吗?” “说了,可就是从说了之后开始,她的脸色就一直不太对劲。我们也很奇怪,总感觉她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苏米雅,你有什么头绪吗?”克雷恩抬手扶住额头,当前情况紧急,他根本腾不出多余的脑力来思考到底有什么可能。 苏米雅犹豫了一下,开口问:“玛莎回到你们部落具体是什么时候?” “去年年中。”那个少年很流利地回答。 “她对你们提过在外旅行时候的事情吗?” “提过。说是她一直寻找妹妹很辛苦,找了九年多,实在是累了,想要回家好好休息一下。” “她提过在外面认识的朋友吗?” “这个倒没有。实际上……对她还有点印象的长辈们都说她这次回来孤僻了好多,不怎么和同胞交流,整天把自己关在家里。” 克雷恩终于意识到苏米雅的想法,他沉声问道:“玛莎回去的时候带了什么武器?” “带了两把短剑。” “什么样的短剑?” “就是很普通的……哦,附魔过少许力量提升效果的魔法短剑。” “你们是怎么确认她就是玛莎的?”克雷恩的口气变得激动起来。 “她膝盖上的伤疤还在,样子虽然变了一些,可也没变化到认不出来的地步啊。”那少年显得更加迷茫,“九年不见,有些和曾经不太一样的地方也很正常吧。” “你们有没有人见过她这里,”克雷恩掀开披风,指着小腹靠近侧面的位置,兽灵的轻便穿着一般不会遮掩这一片地方,“就是大概这个地方。” 那少年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上竖起的耳朵,“呃……我经常看,玛莎姐姐的腰很美。那里有什么不对吗?” “也就是说,所有她的特征符合的地方,都和离开部落出走前的情况相符。”克雷恩咬了咬牙,“可那如果是真正的玛莎,这个地方会有一个更明显的伤疤,这一处贯穿伤险些就要了她的命,她从那之后就很少再穿露出腰腹的衣服了!” “什么?”这次不光那少年大惊失色,冈托拉也吃惊地看了过来。 “那是冒充者!”克雷恩愤怒地一拳砸到身边的树上,红光一闪,树干咔嚓一下裂开一道焦黑的伤口,“如果我没猜错,那应该是巨龙之翼搜集情报后打入到你们内部的奸细。你们部落没有龙神教徒,对吧?” “没有,族长对那个教派的野心感到十分担忧,严禁我们加入。” “冈托拉,你继续率领部队前进,夏莱娜,跟我来。”克雷恩的怒火熊熊燃烧,濒临重逢的喜悦在最后关头急转直下,那巨大的落差让他的眼中红芒暴起,一股惊人的威压感顿时扩散开来,“小兄弟,告诉我,她往哪个方向逃了?” 苏米雅连忙开口提醒说:“克雷恩,咱们还在逃亡,你确定要去追捕一个无关紧要的间谍吗?” “无关紧要?”克雷恩瞪圆眼睛,沉声说道,“她让我空欢喜了一场,这已经够格成为不可饶恕的死罪。我会亲手逮到她,让她后悔冒用我朋友的名讳。” 那个少年战战兢兢地指向西南,“她往那边跑了,您这么说的话……她可能要去找敌军会合,报告咱们这里的情况。” “她没那个机会了。夏莱娜,我们走!” “遵命,我的骑士。”夏莱娜笑容满面地看着克雷恩,仿佛终于看到了自己期待的搭档,她随手丢掉身上的外套,前冲几步,纵身跳起。 克雷恩也一个箭步跳向空中,刺眼的光芒闪过,腾飞而起的亚龙恰好默契十足地接住了落下的他,双翼一振,拔高到树冠之上,欢快地嘶鸣一声,在树海上方呼啸而过。 “你留意下面,我专心感知,大家都在往北移动,唯一的逆行者,不会太难找的。” 夏莱娜点点头,鼓起双翼,进入到慢速滑行的状态。 虽然时间已经走过换日线,来到了暗临日凌晨,但天气着实不错,蓝月的光芒足够明亮,让弱夜视的亚龙属也能看清枝叶间发生的变化。 克雷恩没有召唤炎魔弓,他坐在亚龙背上,感知同时,也在平心静气地恢复体力,准备跟那个恶劣的骗子进行一场肉搏。 不在那个混蛋鼻子上打一拳,他根本无法消气。 不过五分钟,夏莱娜就高叫一声,转入盘旋。 那个慌不择路的叛逃者,才离开队伍侧面不到一里而已。 “给我站住!”克雷恩怒喝一声,翻身跳下。 担心这位置太高摔到他,夏莱娜马上收起双翼向下俯冲,在快着地的位置出爪一抓,帮他缓缓落下。 那个因为疾奔而喘息的豹猫属兽灵颤巍巍转过了身。 那的确是个五官跟玛莎有八分相似的女性,五年没见,如果冷不丁这样一个女兽灵摆出热情的架势上来相认,克雷恩兴许都会被骗过去。 但他看到了这个女兽灵眼中慌乱的心虚。 也许躯壳足够相似,但内里的灵魂,实在是相差太远了。 克雷恩摇了摇头,抬起手,猛地一握,数道细小的红光划过那女兽灵因为惊慌而反应迟钝的身躯,直接破开了她腰上的护甲和内衬。 那平坦的小腹上,只有几道细碎的小伤疤。 “玛莎这里受过很严重的伤。你不是玛莎。”克雷恩盯着她,杀气开始在周身弥散,“说,你是谁?” 那个女兽灵咬紧牙关一言不发,而是缓缓举起了手里的短剑,蜷曲起身体,像一条蓄势待发的机关弹簧。 那不是镰鼬之咬,而是两把随便哪个大点的城市都能买到的劣质附魔武器。 “你最好放聪明点,冒牌货。”克雷恩缓缓走过去,手臂因怒气而紧绷,“乖乖跪下来求饶,交代你所有知道的事情,我兴许还会大发慈悲留你一命。否则……” “去死吧!”而女盗贼的答案,则是拼尽全力的搏命一击。 她的速度比五年前的玛莎都差一截,克雷恩冷笑一声,稍一恻身,就轻松闪过。 她怒喝一声,斗气聚集在剑刃上,一招流风斩横切斩向他的脖子。 只可惜,实力的差距太大,一直骑着夏莱娜的克雷恩消耗还远比她小,这一剑凝气斩的进阶,竟然被他抬手用力一夹,直接捏住了剑锋。 流淌的红光顿时顺着短剑蔓延过去,爬上了那女盗贼的手臂。 “啊啊啊——!”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她不得不放开被捏住的短剑,拼命向后跳去。 而那只被红光缠绕的手臂,已经浮现出一片赤红,凸起了数个半透明的燎泡。 “这……这怎么可能?”女盗贼惊慌失措地看着自己的手,“你……你是什么怪物?这是怎么做到的?” “你有什么资格提问?”克雷恩盯着她,迈步走近,淡淡的火焰光芒在背后浮现,一点点形成飘动的四翼,“我,才是审问者,说,你是谁?” “休想……从我嘴里知道什么。”似乎是意识到了自己没有任何取胜的可能,女盗贼绝望地举起短剑,猛地从下巴往上插去。 “是吗?”但克雷恩一个箭步抢了过去,伸手捏住了剩下那把短剑。 剑尖已经刺破了她下巴的皮肉,鲜红的血顺着剑脊的血槽流了下去。可是,却再也难以挪动半分。 克雷恩的手指,铁钳一样捏住了那把短剑,流淌的怒火指挥着火元素向手指的缝隙集结,啪的一声,靠那股炽烈的力量将短剑直接夹断。 “这……怎么可能……”重复了一遍刚才就说过的话,女盗贼绝望地往后退去,声音颤抖地说,“你不是火精灵……火精灵没有这样的能量,你是什么怪物?” “我说了,你没有资格提问。”克雷恩揪住了她的领口,跟着,狠狠一拳砸上了她那张与玛莎很有几分相似的脸。 “很好,这下你终于和玛莎不再相似了。”他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拳头上沾着的血迹,望着那已经被打歪鼻子的女盗贼,轻声说道,“告诉我,你是谁?” 靠着背后的树干,女盗贼的身体瑟瑟发抖,但还是颇有志气地强撑着说:“别……别做梦了……有本事……就杀了我!” “你以为你还有机会活吗?”克雷恩睁圆了眼睛,闪动着的红光的眸子锁定了颤抖的身影,“你交代得有多痛快,我就准许你死得有多痛快。” 话音未落,他抬起手,捏住女盗贼的锁骨,突然用力一按。 嘎喳! “呀啊啊啊啊啊啊——!”凄厉的惨叫声,恐怕连另一边逃亡的部队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不懂什么酷刑折磨的手段,”克雷恩松开手,跟着狠狠一拳砸在女盗贼高耸的胸膛上,后方的树干马上发出被震裂的清脆声音,伴着她苦闷的哀鸣,他缓缓说道,“我只会尽可能延长你感到痛苦的时间,直到冥府把你迎接离开。” 最脆弱的地方之一遭到重击,还断了几根肋骨,女盗贼张开口似乎想说什么,但咳了两下,只吐出了一口污血。 “还不准备说吗?”他把另一只手放到女盗贼没受伤的半边胸前,冷笑着揉了两下,然后突然攥住。 红光从他的指缝间一闪迸发,好似熔岩的波纹,立刻**漾在她的高耸之处。 “咕呜——咳!咳咳……啊……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吧……”脸庞都在剧烈的痛楚中扭曲,女盗贼低下头,看着冒出腥臭黑烟的地方,崩溃地求饶。 夏莱娜站在旁边光溜溜地看着,颇为诧异地挑了挑眉,“你还真是出乎我意料啊……看来我今后应该尽量注意不要惹你生气。” “对敌人,不需要有无聊的仁慈之心。”克雷恩揪住了女盗贼的头发,垂手一握,断了的半根短剑就被一道红光牵拉起来,落进掌心,他把那半截锋利的剑刃突然狠狠刺入女盗贼的左大腿根,冷冷道,“你还剩最后一只脚可以动,这片森林对一具四肢瘫痪的身体可能不那么友好,你准备好交代了吗?” “我……我是……巨龙之翼……派来的……”目光都已经涣散,女盗贼有气无力地说着,看来是意识到快点死掉已经是自己唯一的解脱,然而,这却需要对方的恩赐。 “这个我猜到了。你们的负责人是谁,他在哪儿?”克雷恩托着俘虏的腋下,平视着她,问,“逃亡部队里还有多少你们的间谍?” “我……我……”她连说了好几遍自我代称,可信仰似乎在阻止她继续说出更多秘密。 克雷恩并没有耐心等待她做出取舍,而是直接拔出了那半截短剑,干脆利索地刺进了右大腿的根部,看着喷溅而出的血浆,冷冷道:“你好好考虑一下,是留着一口气躺在这儿喂虫子,还是由我来给你个痛快,全看你接下来的诚意了。虽然现在时间比较紧张,但我不介意为了你找一块野蜂蜜,帮你尝尝被普通小蚂蚁啃咬而死的漫长滋味。” “可我……真的不知道。”女盗贼终于哭泣起来,“我只是被要求冒充玛萨拉·夜牙,来取得夜牙部落的信任,关键时刻,可以抢夺部落的指挥权。我接受命令,传递消息,都不是通过见面完成的,我根本不知道和我用字条交流的是谁。我……我都没来得及送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就被你……被你发现了啊。” 其实在这种时候,克雷恩也并不是太关心龙神教徒到底有多少还在身边隐藏,反正部队的情报几乎已经是透明的。 他缓缓拔出短剑,贴到女盗贼的脖子边,冷冷地说:“那么,你还有一次让我直接送你上路的机会。告诉我,真正的玛莎在哪儿?” 第二七九章 通途!以亡者血肉铺就 “你不知道?”克雷恩的耐心迅速地流逝,他蜷起手指,星星点点的火光在他的掌心上流窜,“你竟然能冒充一个你完全不知道的角色,看来为了表彰你梦幻般的演技,我该帮你再烤熟另外几个不太致命的部位。” 看到他的手缓缓向下方移动过去,女盗贼尖叫着摇头,用尽力气喊道:“不要!我不知道,我真的不认识这个叫玛莎的!我只是遵照长老的命令行动而已!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啊……” “我给你十秒钟,告诉我你是如何成功冒充的。”他把手贴到了目标部位上,这原本该是个很温存很亲昵的羞耻姿势,却在温度明显提升的情况下成为了女盗贼的噩梦。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求你把手拿开……拿开!”她的脸色都已经发青,看来,她的信仰还是不够坚定,“兽灵部落里有很多我们的教友,夜牙虽然一直渗透不进去,但是消息和情报我们一直都在搜集。马上战争就要开始,夜牙的号召力并不弱,我们无论如何也需要对他们部落情况有所掌控。我们搜集了玛萨拉·夜牙离开部落前的基本资料,找了见过当年她模样的兽灵来挑,他们挑中了我,因为我长得像,而且也是豹猫属。我的耳朵和尾巴都染过了毛,我只要不变身,就不那么容易被发现。” 也许是发现自己只要一直说下去,最隐秘处外的温度就不会继续升高,于是,她眼神涣散地一连串讲个不停,“一切都很顺利,夜牙部落正在恢复期,他们欢迎归家者,也欢迎外来客,我进去得很容易,如果不是宣称认识这些年玛莎的你出现,我都快要拿到夜牙部落的指挥权了。我知道的就这些,我只是个底层的教众,我为的是龙神的荣光能庇佑大家,我想让同胞都过上好日子这有什么错……” “我没问这些。”克雷恩的手稍微离开了一点,“你就一点也不知道玛莎的信息吗?” “我不知道……她都九年没有回过部落了,她肯定是死在外面了吧……” 克雷恩摇了摇头,冷冷道:“你真不该说我不爱听的话。” 一手掐住她的脖子,另一手握住了她的尾巴根,用力一扯,嘎巴一声,尾巴连接的椎骨就已经脱臼,这样一来,就算她强撑着透支灵魂之力变身,也依旧是个动不了的废物,连用变身后更强壮的尾巴勒死自己也做不到。 “我会找个大点的蜂窝,送你好好走完最后一程的。” “我……我都说了啊!”女盗贼尖叫起来,四肢无法动弹的身躯虫子一样扭动起来,“你不讲信用!不讲信用!” 这时,一道红光突然从克雷恩的胸膛中闪了出来,落到他手中,变成了火纹闪动的炎魔弓。 “芙伊,你什么意思?”他皱了皱眉,挥手收起。 但炎魔弓马上再次出现,落在他手中,这次,弓弦还变得极为锋利,正对着那个女盗贼的脖子。 夏莱娜抱着手肘,托起沉甸甸的胸膛,在旁边好奇地说:“你的武器……在跟你闹别扭?” “是啊,闹别扭。”他叹了口气,抓紧弓身,突然一挥,割断了手中女盗贼的脖子。 把尸体丢下后,他缓缓道:“这样满意了吗?芙伊。” 弓弦变得更亮,温度也开始升高,挂在上面的血还没来得及滴下,就发出嘶嘶的声音蒸发成猩红色的薄雾。 “哇哦,”夏莱娜吹了声口哨,笑着说,“我感觉自己又在见证什么神迹,你在和自己的武器聊天?你还给他起了名字?” 他扭头瞪了夏莱娜一眼,冷冷地说:“这不是武器,这是芙伊,你最好学会对她保持尊敬。” 夏莱娜眨了眨眼,瞄了一下地上的尸体,缓缓单膝跪下,双手交叉胸前说:“是,芙伊,请原谅我的无礼。” “对我来说,她和伊莉丝公主一样重要。希望你能牢牢记住这件事。”克雷恩抬手再次把弓收起,扶起了夏莱娜,口气渐渐转柔,“走吧,咱们回冈托拉那里。” “遵命。”夏莱娜微微一笑,扭身伏地,变回亚龙的模样。 这次,她趴得比之前更低。 跳上已经差不多熟悉的亚龙背脊,克雷恩才敢把心神调整回去,和芙伊在灵魂中展开交流。 但意识之海的上方,空空****。 那熟悉的身影,竟然不知道躲藏去了哪里。 “芙伊,闹别扭也要有个限度。你在生气什么?看不过去我对一个敌军的间谍严刑逼供吗?” 漆黑的水面**漾开一圈一圈舒缓的涟漪,闪耀着点点火光的羽翼,带着她从其中升起。 “她不仅仅是在生气。”那个声音圆润柔和,却和芙伊的口吻完全不同,不仅亲密,还带着浓烈的崇敬,“她也在后悔。悔恨是最容易腐蚀精神的毒药,所以她选择了休息,她正在努力对抗懊恼和自责对她的进攻,她觉得,你坚持了五年的战斗,正因为她的盲目而走向失败。” “所以,你准备暂时接管炎魔弓了是吗?芙拉玛。” “是的。”满脸欣喜的女天使缓缓飞来,用温暖的羽翼包裹住他,低头深情地吻上他的唇,无比眷恋地说,“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一直接管下去。我不是没有战斗经验的芙伊,我的记忆在我自己的手里,才有最大的威力。我相信,你和我在一起,才能掌握炎魔弓最终的同契。” 用手背轻轻抚摸着那张略有变化但依然熟悉的面孔,克雷恩沉默下来。 “不要紧,我的挚爱,你不需要这么着急做出选择。我知道你还没准备好。我会耐心等待,数千年的时光,我都已经熬了过来,你在我身边,就比什么都重要。”她贴在他的耳边,软语呢喃,“我永远都不会忤逆你,你的意志,就是我的一切。” 他渐渐在温柔低语的包围中松弛下来,考虑了一会儿,他伸出手,缓缓抱紧了芙拉玛。 随着炽热的灵魂激**碰撞,意识之海的涟漪,也变成了层层叠叠的波浪。 看来,即使同样是灵魂的形态,那属于真正天使的味道,还是依旧令他沉醉又难忘…… 回到冈托拉和卡巴尼身边后,克雷恩并没有讲出太多东西,只说是抓住了一个巨龙之翼的间谍,对方负隅顽抗,被他直接处死。 变回来的夏莱娜裹上了克雷恩那件达赛里斯的暗影披风,借了双最破的草鞋,静静跟在他身边,一直等到两个指挥官暂时离开,乘着坐骑去催促后方的部队,她才开口说:“为什么没告诉他们,兽灵部落被渗透得很厉害。” 克雷恩淡淡道:“你能保证他们不是渗透者之一吗?如果我没有来,那个冒充玛莎的家伙一样有机会依靠夜牙部落的声望拿到一定的指挥权。而我,只认识玛莎。” “没有办法把队伍清查一遍吗?好歹要确认队长往上没有背叛者吧?” “没有办法,也没有时间。”克雷恩皱着眉,带着隐含的怒气说,“就算强行筛查,代价也太大。现在最重要的是让更多士兵活着逃出蜂窝岩林地,藏在里面的背叛者,可以出去后再找出来。” 为了让琴尽快恢复,克雷恩找来一只林地虎,用安全带把琴固定在了背上,暂且解放出了苏米雅。 苏米雅的体力并不算好,尽管路上有很长一段时间骑乘了狮鹫,但军用空中坐骑和夏莱娜这种变身的兽灵终究还是无法比较,加上又是从敌军那里缴获,驯服度极低,让她消耗的体力比走路节省不了多少。 到黎明前,逃亡的队伍短暂休息了两次,前后脱节的现象依旧越发严重。 除掉已经直奔索尤兰布置防务的骑乘队伍,冈托拉的部队体力最充沛,前进效率最高,卡巴尼的部下则已经渐渐被拉开了距离,而所剩无几的平民,大都落在了最后,绝望地挣扎移动。 冈托拉来问过一次,卡巴尼来问过四次,而克雷恩的回答都是一样,保持前进,不允许拖后保护那长长的尾巴。 拖长的尾巴,终究还是落进了敌军狰狞的利齿之中。 将近黎明的时候,双月离开天际,消失在微光的地平线下,而太阳还未升起,所有生命都迎来了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撤退的部队选择了休息,准备以短暂的喘息度过这段令大家压抑的时间。 接着,后方的情报紧急送了过来。 达妮艾露的部队,终于还是追到了。 筋疲力尽的平民被拿着锋利武器的战士冲击、宰杀,浓稠的夜幕,也无法掩盖那此起彼伏的惨叫和飞溅的血花。 声音与光永远都足够快,顺次飞起到空中的哨炮,警告了疲惫的士兵们,穷凶极恶的猛兽已经到了身后。 “要去战斗吗!论体力,我的部下是最好的!”冈托拉怒吼着举起了手中的弯刀,看向脸色阴沉的克雷恩。 克雷恩摇摇头,沉声说:“你可以带愿意去的部下去,我只会带剩下的继续逃跑。把这点体力优势保持下去,逃入索尤兰之前,不适合进行任何战斗。” “可逃进索尤兰又能怎么样?”卡巴尼的声音也变大了不少,“那座城市不已经空了吗?他们都逃了,该死的,他们都在你的要求下,抛下我们逃了!” 巨大的压力让每张脸看起来都紧张无比,就连一直十分镇定的夏莱娜也攥死了斗篷的前襟。 苏米雅看向克雷恩,轻声说:“我已经恢复够三次灵能风暴,琴也睡醒了,需要的话,咱们可以再去进行一次阻击。” “不,那太危险了。”克雷恩站起来,坚定地说,“根据时间估计,到现在才追上咱们的部队,肯定不会是小规模的突击骚扰,而是达妮艾露的大部队,他们必定还有空中小队,咱们一旦被缠上,这次可就难回来了。留着你的灵能风暴和琴的魔法,再坚持一下,进入索尤兰后,如果他们还追得这么紧,就尝试阻击他们一下。咱们需要休息时间,否则,就算从索尤兰带够补给,咱们也跑不到能和援军碰头的地方。” “走!”他紧接着大声下令,“全员出发,感到索尤兰之前谁也不许再休息!丢掉没用的负重,只拿好武器,留下砍向敌人脑袋的机会就好!” 远远地,几个鲜艳的红色哨炮飞上天空。 那应该是哨兵们留给平民队伍最后的警戒信号。 也是一个支撑他们走到现在的,最后的谎言。 那些毫无反抗之力的平民阻挡不了敌军多久,被消耗的武器耐久也给对方的战斗力造不成什么实质影响。 他们只有抓住机会跑,拼命地跑,只有尽可能多前进几米,才对得起后方一具具倒下的尸体。 卡巴尼的部队也已经濒临极限,训练量的差距并不能靠生死一线的危机抹平,在先头部队顺利进入索尤兰的时候,已经被甩开几里的最后方,近千名疲劳的射手和战士绝望地选择了原地布阵,和追兵展开了他们生命中的最后一场战斗。 他们知道自己已经逃不掉,所以在最后的时间里,他们燃烧了灵魂中的力量,绽放出最后的光芒,拖着体力已经枯竭的身躯,再一次拖延了敌军的脚步。 “这群混蛋红毛,体力也太好了吧,咱们不眠不休跑了一整夜,东西都快扔没了还累得快死,怎么他们全副武装追得一点都不见慢啊!”冈托拉大概是终于意识到如果对方照这样的速度追下去,他这些体力充沛的部下一样要糟糕,情绪渐渐变得惊慌而烦躁。 “那都是久经训练的职业士兵,和你们这些没有日常详细分工临时组织到一起的军团根本不是同一种群体。”克雷恩毫不留情地说,“你们才一起训练了多久,一个月?要不是种族的先天优势,咱们根本连这儿都跑不到。” 他指着大路入口附近的防御设施,大声说道:“魔炮还能启动,乘坐骑过来的法师马上进去就位,射手带足箭矢,上塔楼,战士组织起来,把城市中心那几台旧弩车推过来!冈托拉,让你手下还有些体力的家伙跟着我,在这里原地休息准备迎敌,其余部队向北走,不用再等我们,搜集够足够补给,休息一下吃顿饭就走!卡巴尼,你去指挥,冈托拉,你要想走也可以走。剩下的路线你们清楚,大部队应该已经突围成功,你们只需要跑就好。祝你们好运。再见。” “开什么玩笑。”冈托拉一挥弯刀,不屑地说,“让老鹿滚去指挥逃命吧,我要留在这儿砍死几个红毛崽子。” 卡巴尼脸色苍白地张了张嘴,迟疑了一下,点头说:“好吧,那……我就去组织大家继续撤退了。按原定路线,东北转北,不再……回头。” “去吧去吧,抓紧时间。”克雷恩摆了摆手,转动了一下肩膀,“我现在感觉好极了,鼻子里,好像都闻到了血的美妙味道。别留在这儿碍事了,快点逃命去。” 苏米雅端详着克雷恩的神情,显得十分担忧,走近几步,轻声说:“克雷恩,你……是不是有点不太对劲,哪里不舒服吗?” “怎么会,我从没如此刻这么舒适过。”他笑了笑,白森森的牙齿反射着清晨透过枝叶后微弱斑驳的阳光,“苏米雅,赶紧去找一个安全的地方,准备好你的灵能风暴吧,达妮艾露不会给你太多机会的。” 苏米雅注视着他的眼睛,迟疑片刻,轻声说:“我想,伊莉丝公主未来一定会后悔带你卷入这场战争。” “不,没有我参加,她只会更后悔。”克雷恩自信满满地说,接着大声下令,“射手找好掩体,战士退入城市,这边的建筑格局复杂,第一波射击后,咱们直接退后进行巷战。最好能引来炎龙之吻露面,让我远远给她来一下厉害的。” 他扭脸看向身边的夏莱娜,声音转低:“你退后一些,看好剩余的狮鹫,随时准备让苏米雅和琴坐上一只逃命。” “那我呢?什么时候可以逃命?”她笑了笑,诚实地露出无心恋战的表情。 “既然你已经是我的坐骑,那当然是在我准备逃命的时候。”他伸手抓住披风,掀开看了里面一眼,笑道,“放心,我还没骑够你呢,不舍得死在这儿。” 她咯咯一笑,不仅没躲,反而挺起胸膛用软中带硬的花苞顶了他的手指一下,“那,我就随时准备着咯。” 克雷恩点点头,转身提高声音喊道:“有没有精英以上的弓手?神射手最好!” 停了一会儿,埋伏在房屋后的射手部队中出来了三个兽灵,跑到他身前整齐站定。 “冈托拉,这里的埋伏战交给你指挥。我带着这三个去做火力侦察,敌军被引回来后,一定要耐心些,尽可能多覆盖一些部队再动手。咱们的目标是让对方猜不到这里埋伏了多少,后退去整顿阵型,只要争取到那个时间,咱们就可以撤退了。还是老规矩,射手和法系优先用坐骑逃,注意秩序。”克雷恩迅速叮嘱了两句,一摆手,带着三个实力优秀的射手快步沿着大道跑向南侧。 在一里多之外的地方,克雷恩把三个射手布置到道路另一侧,嘱咐他们不要节约魔力,一会儿动手,直接释放魔箭之雨,接着后撤,不需要考虑其他事情。 然后,他自己潜入到另一侧的树林中,这次没了达赛里斯的暗影披风,他不得不往更茂密一些的地方隐藏起来。 他现在最期待的就是达妮艾露能亲自带队杀在最前,好让他弥补此前没有优先干掉她的疏失。 不过他也知道这不太可能,此前在埋伏圈的遭遇战是凑巧,正常情况下,在对付兽灵这种单体爆发力极强的部队时,总指挥官不会轻易身先士卒。 再怎么训练有素的部队,长官活着还是死掉,战斗力都会相差巨大。之前那位骑射手队长被克雷恩狙杀后,本来还算马马虎虎的阵型就瞬间溃散,已经足够说明这个问题。 克雷恩也是目睹了那一刻后,才动了对达妮艾露下手的念头。 如果不是红莲翼组合闪耀星火的消耗他承受不住,他到真想试试重现传奇故事中杀入千军万马击毙对方核心人物的英雄事迹。 大概是在清理战场确认被杀的尸体都彻底死亡上消耗了一些时间,火精灵的追兵比克雷恩的预计来得更晚一些,足足休息了一个多小时,远处才传来了迅速逼近的脚步声。 很好,克雷恩招出炎魔弓,轻吻了一下闪耀着暗红光华的弓身,缓缓探出了头。 四个弓箭手的佯攻杀不死多少敌军,但可以激怒本来就容易暴躁的火精灵指挥,只要先头部队跟着他们冲进埋伏圈,与后方的主力脱节,这就有希望带来一场争取到时间的胜利。 看着盾牌警戒在身前的战士出现在视野中,克雷恩深吸口气,缓缓拉开了弓。 他没有准备魔箭之雨,他凝聚的依然是火元素的力量,视线寻找着对方阵型中看上去像是指挥者的角色。 但情况让他有点失望,在最前线跟随的,只有连火精灵血统都不具备的基层队长,根本不值得一次闪耀星火的消耗。 他只好摇了摇头,重新调动魔力,换好了魔箭之雨的起手。 虽说深红流星或者更进阶的焰刺·流星爆击肯定能造成更大杀伤,但反噬的问题不好解决,远不如魔箭之雨那短短几秒的定身来的安全。一般来说,突然出手的情况下,对方光是确定位置,就足够耗掉那短暂的反噬,更别说克雷恩身上还有一整套缩短反噬时间的宝贝。 当射程已经完全可以覆盖到前线队长所站的位置时,他微微一笑,用力挥下了举起的手。 三声弦响连成一线,三片杀伤略弱但范围广阔的箭雨从天而降,劈头盖脸落在整齐的战士阵中。 克雷恩及时停住了自己的这一击。 这批先锋和此前追击的骑兵完全不同,被突然袭击的情况下不仅阵型丝毫不乱,举起盾牌轻松挡下,没被箭雨覆盖到的战士还马上解下背后的投枪,立刻冲向魔箭之雨可能射出的地方。 这应对的效率和镇定,绝对是有备而来。 克雷恩感觉有些不妙,之前的顺利和他不知不觉发展起来的自大心态导致了最要命的轻敌,他这才想起,其实真正意义上的战斗,他还一次都没和达妮艾露对上过。 不过这点小挫折还不至于动摇他的信心,他哼了一声,连发数支爆裂箭,拦截在冲锋来的战士身前,接着按照预定计划,直接在枝杈之间跳跃腾挪,飞快地冲向索尤兰南侧等待着火精灵部队的埋伏圈。 成败,在此一战。 “快走!快点!”克雷恩扭头观察了一下后面,一个闪身跳到大道上,一边用爆裂箭阻挡住战士们可能的冲锋路线,一边大声催促另外三个射手迅速回撤到城市边缘的箭塔位置。 敌军的先头部队和他期待的一样大举压上,但麻烦的是,这些持盾士兵纪律严明阵型完整,他们四个射手的一轮进攻根本没有造成什么有效杀伤,让他很怀疑之后的伏兵能起到多大作用。 但事已至此,硬着头皮也要把这场打完。 单纯论短时间内的移动速度,克雷恩他们当然有绝大优势,让那三个射手先跑,克雷恩干脆回头,保持在那些勇猛的士兵发动冲锋的极限距离之外,仗着炎魔弓不必考虑箭袋问题,一发发连射,且战且退,总算是打倒了几个,不至于灰头土脸无功而返。 当城市矮围墙的轮廓出现在道路尽头时,那些先锋部队突然整齐划一的停下,不再理会克雷恩的骚扰挑衅,迅速向中央聚拢,排成了高度警戒的阵型。 该死,克雷恩在心里咒骂了一句,一发爆裂箭炸开在盾牌阵前,看到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只好咬了咬牙,回退过去。 冈托拉早就等在那儿,沉声问道:“亲王阁下,不能等了,让魔炮开火吧。” “在射程中吗?” “在,弩车还差一点,等到进入箭塔射程恐怕就晚了。” “好,那就开火!他们不会后退的,赌这一把。”克雷恩看向两边箭塔上严阵以待的射手,咬了咬牙,“让他们的血肉,铺成咱们撤退的路吧!” “放!”冈托拉高喊一声,挥下了手。 索尤兰毕竟不是什么战略要地,正向路口上建设起来的,不过是近些年已经被淘汰的落后设计,威力低射程短范围小充能时间长,还需要耗费至少一个法师全力启动。 很多人类王国的城墙上,都已经不屑一摆。 但在这种开阔地上瞄准一片密集阵型,效果还是要好过直接让法师施法攻击,而且,好得多。 随着晶石回路被魔力激活,木制炮口上环绕的宝石亮起了幽幽的光,那光芒迅速由弱变强,在实心炮口外沿着一道道法阵纹路聚集,接着,发出嗡的一声,消失不见。 数百米外已经阵列完毕的战士之中,骤然爆开了半球形的剧烈震**波,虽然伤害力似乎不是很强,但冲击力却让好不容易整顿出的阵型出现了混乱。 紧接着,第二台魔炮也开火了,又一道震**波在士兵中央扩散,这次还冲倒了十几个战士。 如果原地等待,那么魔炮会仗着射程优势一发一发把他们消灭殆尽。所以他们只能尽快做出选择,后撤,还是冲锋。 对于火精灵的部队来说,答案很明显。 呜——! 一道低沉的号角声响起,趁着魔炮还需要进行漫长的充能,战士们开始在队长的带领下冲向索尤兰缺乏高墙庇佑的城区。 但矮墙后的箭塔上,马上就站起了早已准备好的射手,克雷恩也马上指挥战士关闭简陋的城门,自己站在墙后的踏脚垛上,加入到攻击序列中。 轻装战士的圆盾在密集的飞箭攻击下开始抵挡不住,最前排的士兵在受伤后惨叫着倒下,轮次齐射到第三波,魔炮充能完毕,又是两片透明的半球崩裂在最前排的战士群中。 战士终于冲近到足够的距离,手中的投枪用力丢向城墙的守备力量,同时,上百个挥舞着钝器的战士开始集中杀向脆弱的木制城门。 为了便于运送农产品,索尤兰的这道外围城门,又宽又大,看上去就不堪一击。 可就在战士们接近到百米左右的范围内时,随着克雷恩的命令,大门主动打开了。 绞盘上紧,削尖的巨箭放置完毕,只等着出手的巨大弩车,正静静地瞄准着门外唯一的路。 “放!” 在冈托拉的虎吼声中,机关被三个战士一起用力抬起,嘎嘣一声闷响,近三米长的巨箭顶着被点燃的前端呼啸而出,拖曳出长长的火尾。 这根本不是盾牌能抵挡的冲击力,结成队列准备冲击城门的士兵瞬间就被碾过一条血路。 发射完毕的弩车被迅速推开,让出第二辆准备完毕的同类。 好不容易用投枪压制住箭塔和墙头火力的战士们,就看到了城门前死伤惨重的情景。 箭塔和墙后的射手在克雷恩的命令下撤离了第一防线,魔炮开火最后两次后,法师也迅速离开炮座,跨上坐骑飞快地奔向远方,头也不回。 弩车已经来不及上第二轮绞盘,战士们也弃掉弩车,回撤到弓箭手身前举起盾牌,射手们全力压制着城门,让涌入的敌军一时间无法散开进入战斗阵型。 紧接着,在城门口的战士们拥挤成一团的这个绝好时机,苏米雅果断出手,灵能风暴立刻铺开,将数十个无路可逃的战士撕扯成破烂的碎肉。 但军团规模的攻击已经不是数百个牺牲者就可以阻挡的,精灵士兵依然在源源不绝地涌入,矮墙上也翻越进来敌军的射手。 灵能风暴、雷云风暴和夏莱娜不情不愿施放的龙卷虽然继续保持住了对城门口的压制,但墙上的射手已经开始攻击,克雷恩不得不指挥大家退入街巷,开始进行最后的抵抗。 看到敌军的弓箭手越来越多,苏米雅把第三记灵能风暴放在了他们的头上,就转头乘上狮鹫,保持着不会被弓箭覆盖的安全距离,等待撤退的时机。 琴显得十分暴躁,发现雷云风暴的杀伤能力不足后,就开始用连环闪电一道道劈过去,砸得对面惨叫声此起彼伏。 按照频率和杀伤力来推算,对面的指挥官应该会误以为这边集合了三个以上高等雷系法师,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指挥战士掩护好琴的位置,射手们凡是打光箭矢的,就可以马上乘坐骑逃走。 “混蛋,到底来了多少啊!”冈托拉肩膀上中了一箭,骂骂咧咧地喊道。 “看来……情况比预想的糟糕。”看到连环闪电突然被一道透明的墙壁削弱了杀伤,克雷恩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说,“对方的主力没有脱节,结界师到了。” 第二八〇章 败走!两面夹击的绝境 “这样下去顶不住了,”克雷恩无奈地摇了摇头,“撤吧,让有坐骑的先走,去追大部队,剩下的往西逃,看看能不能把他们引到西侧,利用那边的防守设施再打一场。” “走!快点走!”冈托拉立刻大吼着指挥撤退。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退入建筑群中时,用爆裂箭从油坊开始点火,用强化火元素的魔箭之雨射在一排排木屋上,引燃了大片的房子。 “你要烧掉这里?你知道这城市大家建设了多久吗!”冈托拉惊愕地回头,愤怒地吼道。 “任何能阻碍对方追击的手段我都会用上。”克雷恩一发爆裂箭炸崩了附近最大的消防用结界台,毫不犹豫地说,“都活着,城市还能建起来。都死了,这些东西也只是便宜了火精灵!” 火势很快连成一片,暂时阻碍了敌军追赶的步伐,如果不是圣佑林海中火情会引发自然降雨,克雷恩真想在退路上也放一把火。 达妮艾露手下的空中部队在远处飞起,看来是准备跨越火场锁定他们的逃亡方向。 克雷恩观察了一下数量,沉声说:“琴,你跟苏米雅乘狮鹫走,冈托拉,你也上一只,卡巴尼的沉着太差劲,不能把主力交给他指挥。夏莱娜,跟我走,去把空中的眼睛清掉。” 夏莱娜解下斗篷丢给克雷恩,兴奋地高呼一声,纵身向前跳出。 克雷恩屈膝跃上旁边房屋,先一箭引燃了这家后院的干草垛,跟着拧身高高跳起,落在返身接应的亚龙背上。 但对方也不是没有吸取教训,一见到克雷恩升空,两支侦察小队闻风转向,立刻向后方撤走。 夏莱娜低咆一声就要追去,克雷恩赶忙一握她的耳骨,说:“转向,不能过去,空中部队主力说不定正等着咱们呢。” 夏莱娜有些不甘心地摇了一下尾巴,似乎是觉得就算有空中部队主力,她也有本事带着他平安撤退。 克雷恩沉声道:“这不是咱们自己的安全问题,首要任务还是逼退侦察小队,如果他们灭火之后往北追,起码这批留下为了大家牺牲的士兵,就多了几分活下去的希望。向西之后再向北,跟主力错开路线,至少……” 他才说到这里,往西撤退的方向上,就突然升起了代表紧急情况的红色哨炮。 克雷恩连忙调整方向飞过去,还没来的及看清情况,冈托拉就乘着狮鹫迎面飞来,一脸绝望地说:“不行了!走吧,他们……他们逃不掉了!” 从上空俯瞰下去,克雷恩才注意到,西侧索尤兰的城市防卫设施,竟然不知道被谁占据,已经在向着街巷中冲出的战士们开火。 魔炮、箭塔还有墙上密密麻麻的射手,就好像凭空变出来的一样。 正要问到底是怎么回事,克雷恩就看到了城市外农田西侧的树林中,迅速飞起的狮鹫集群。远远就能看出,那些狮鹫坐鞍下包裹着腹部的垫布上,纹章的颜色和图案分明与南侧先前看到的不同。 “希达里安·山火?”克雷恩惊讶地说,“他怎么会这么快?” “不要计较这个问题了!走吧,亲王阁下!不然不止他们,咱们也要被夹击了!”冈托拉捂着肩上的箭疮,大声喊道。 “走!”克雷恩果断改变方向,无奈地放弃了下方城市中已经无处可逃的留守士兵。 渐渐蔓延开的火海,就这样吞噬了一批英勇的战士…… 满打满算,卡巴尼率领的逃离主力也就争取到了不到三小时的时间,很难说在敌人的追击下这样的时间差有多大意义。但不论如何,时间,有永远比没有要好。 追向大部队的路上,背后的空中侦察很明确地尾随而来,保持着不脱出视野却又不进入战斗范围的距离。 克雷恩回头,侦察小队就四散躲开,往追兵的方向引,克雷恩再返身,他们就继续聚拢到一起,远远跟着。 “冈托拉,这样下去,你们会被盯上的。我回头拦截一下他们,然后,我就往图勒他们那儿直接飞过去了,那么长距离,这些侦察兵还是敢跟,我就把他们全干掉。”克雷恩提高声音说完,哼了一声,“苏米雅,你带着琴跟我走。这边就交给卡巴尼和冈托拉吧。” 冈托拉握紧缰绳,沉声说道:“可这样的话,火精灵军团就变成追向真正的撤退主力了,这是你想看到的吗?” “没意外的话,那边已经有土精灵的部队在追着跑了,一把刀是砍,两把刀也是剁,而且那边已经出发快两天了,有距离优势。你不要管了,专心保住剩下那几千个士兵的命,别的都不用再想。” “好吧,亲王阁下,希望回到水精灵王国,还有机会跟你一起喝一杯。” “你酒量怎么样?” “好极了。” “那么,请允许我带上琴。” “哈哈哈哈。”一串笑声后,冈托拉一夹双腿,俯冲到低空不太容易被发现的高度。 克雷恩马上开口道:“夏莱娜,这次满足你,咱们转身去追着干掉几个,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亚龙欢快地嘶鸣一声,毫不犹豫在空中急转出一个陡峭的弧度,迎面扑向背后那两支远远跟踪的侦察小队。 那八个侦察兵依然很有默契的四下散开,拉开广阔的间距,同时向后撤去。 克雷恩马上举起炎魔弓,暗红色的阴郁光芒霎时聚拢,弓弦一松,闪耀星火遥遥发动,噗的一声爆开了一个斥候的后脑,让他俯身倒毙在狮鹫背上。 剩下七个显然都没见过如此不合情理的恐怖射程,就是攻城弩,也不可能在四百多米外打中目标,他们顿时显得有些惊慌,唯恐这是克雷恩的常规手段,催动狮鹫飞得更快,急于逃离到安全地带。 闪耀星火消耗高不应期长,克雷恩当然没本事连续施放,低声提醒夏莱娜不要飞得太快,不紧不慢把侦察部队驱赶了将近三里,都已经重新看到索尤兰升腾而起的烟尘,才低头一吻夏莱娜的鳞片,让她转弯返程。 和他预料的一样,侦察部队再次跟了上来。 跟着吧,他冷笑一声,就这样带领他们,往蜂窝岩林地真正的逃亡大队那边,急速飞去。 趴在夏莱娜的背上休息十几分钟,克雷恩就调头折返,用闪耀星火再次干掉一个尾随的斥候。 跟在后面的侦察兵被这没见过的狙杀技能吓退到更远的距离外,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虽说在这里已经有能力甩掉对方,但为了不让他们追逐发现冈托拉他们,他还是控制着夏莱娜的速度,保持在苏米雅后方不远,带着剩下的六个侦察兵继续北飞。 随着追击距离的增加,那些哨兵应该也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一直被盯得很紧的逃亡部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逃出狮鹫飞行半小时以上的距离,而克雷恩的高度竟然还完全没有下降的趋势。 “夏莱娜,转向!”克雷恩看追在后面的尾巴又有减速的趋势,估计他们可能打算分出人手回去报信,立刻指挥夏莱娜转弯迎过去。 剩下的六只狮鹫当即散开向后逃窜,担心被那鬼魅一样的技能狙杀,侦察兵们还不约而同地伏低,紧紧趴在了坐鞍上。 可这愚蠢的坐姿等同于放弃了还击的可能性,克雷恩立刻让夏莱娜用出此前节约的体力,急速追上拉近距离,张开炎魔弓,三发破甲箭,轻松击穿了三只狮鹫的腹部。 剩下三个侦察兵即使再想反击,也已经不是对手,克雷恩和夏莱娜配合,速度实力都有优势的情况下,一番追逐,就把这条尾巴彻底消灭。 琴蜷在苏米雅怀里闭着眼睛,已经累到睡着。看到克雷恩返回来,苏米雅稳住狮鹫,开口问:“咱们接下来去哪儿?还继续去找库诺依他们吗?” 克雷恩收起炎魔弓,身体也感觉有些疲倦,他张望了一下辽阔的天空和下方看不到边际的树海,一时间心头竟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方,将要去往何处,自己到底是谁,在为了什么而战…… “克雷恩,你怎么了?太累了吗?”苏米雅有些担心地提高了声音,“不行咱们就下去找个地方休息一下,正好狮鹫和夏莱娜应该也很累了。” 夏莱娜马上摇了一下头,不屑地在空中飞了一个大回环,表示自己体力充沛再飞个几百里不成问题。 克雷恩捂住胸口,感觉着里面有力的搏动,考虑了一下,沉声说:“先继续飞,找到下一个小村庄,咱们就下去休息一个小时。” “要有酒……”琴在梦中咕哝着,大概是被安全绳绑得有些难受,不悦地扭动了一下。 “这个估计难以满足了。”他苦笑着摇摇头,弯下腰抱住夏莱娜的脖颈,也闭上了眼睛。 对克雷恩来说,最有效的休息手段并不是这种闭着眼的睡觉。 可那种比较激烈的“睡觉”,他暂时又找不到合适的对象。 琴已经非常疲惫,根本应付不了他,苏米雅则是那种他感到痛苦和厌倦的时候会想要坐在身旁听她轻声细语的角色,而且,她已经把生命献祭成为了光明圣堂武士,他也不太愿意让这种她得不到愉悦的事情改变他俩的关系。 理论上最棒的当然是夏莱娜。 可他又担心“恢复”的时候骑得太过头,逃命的时候骑着飞不动。 要是自力更生也有一样的效果该多好…… 将近二十分钟后,他们找到了靠近北侧的一座已经被废弃的村庄,情况还算不错,这里是主动逃亡,不是被敌军消灭,而且村民都十分坚决,只带了少量必需品,降落后把狮鹫拴好,克雷恩很快就给琴找来了一大桶麦酒。 琴在那儿恨不得把头埋进去的咕咚咕咚大口喝,夏莱娜则去井边打了桶水,站在石板上哗啦呼啦地洗起了澡。 尽管已经看过很多回,还以负距离紧密接触过,这么看着年轻亚龙属女性不着寸缕用清澈的水流冲刷着健美的身躯,克雷恩还是觉得有些口干舌燥。 苏米雅拿着翻找出来的干面包咬了两口,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情况,抱起酒桶和琴,走进了屋里。 既然那两位都已经选择了回避,而夏莱娜还故意把一条腿翘起踩到了井沿上,摆出了雌兽一样的**姿势,克雷恩当然没有再忍耐的道理。 他走过去,先问了一句,“一个小时,你还能有体力继续飞吗?” 夏莱娜捧起自己饱满的胸膛,低头舔了一下上面的水珠,笑了起来,“这一个小时,我可以省点力气不动嘛。如果过后飞不动了,你可以惩罚我哦,打屁股如何?” “打屁股能让你有力气飞吗?逃不掉咱们可就没命以后再享受了。”他抚摸着她尾巴的根部,轻轻抠着鳞片缝隙间柔软的嫩肉,“我得要你一句保证才行。” 夏莱娜轻喘着看向他,耳朵上坚硬的骨刺明显正因为亢奋而抖动,她带着一身的水珠抱紧了他,“我保证,我保证,你送我上天,我就保证带你在天上飞得不下来。飞到冰雪群峰都可以。” “不用那么远,”他笑着低下头,揪住她的尾巴,“追上我的同伴就够了。” 很快,细长的尾巴就愉快地摆动起来,但马上,就被嫌碍事的克雷恩抓起扛到肩上。 踩着井沿的脚越晃越是激烈,一不小心,把桶碰回到了井里,发出沉闷的一声噗通。 时间缓缓流逝,琴打着酒嗝从窗户里往外看了一眼,但犹豫了一下之后,没有出来,而是靠在苏米雅怀中,接着睡了。 最后,因为夏莱娜的贪婪,他们额外多休息了半个小时。 从里到外都彻底满足的女兽灵为了表示自己没有因为快乐耽误正事,连身子也懒得冲一下,扶着井边挺直脊背伸了个懒腰,就这么原地变身现出了亚龙的模样。 这让才提起裤子的克雷恩产生了一种微妙的错觉,仿佛刚才自己抓着的其实就是一条真亚龙的尾巴。 他连忙甩了甩头,抛掉那不正常的想象,跨上夏莱娜的背,扭头看着苏米雅抱起琴放上狮鹫,开口道:“好,准备出发。” **的亚龙屈膝准备起跳,然后,腿一软,打了个滑…… 抬起宽大的翅膀拍了一下脑袋,夏莱娜以亚龙的形态吐了吐舌头,再次站起,这次估计是知道自己腿软,没再起跳,直接硬扇双翼,原地垂直起飞。 还好,升空之后,飞行的状态还算稳定,看来这个耐力惊人的女兽灵,的确有一路背着他飞去冰雪群峰的本钱。 克雷恩闭上眼,感受了一下体内能量的流动,这一场还算尽兴,精英亚龙属兽灵的确比普通的女性优秀得多,让他马马虎虎恢复到了六成左右的精力。 只不过已经连续很久没有真正睡过,他的精神状况十分糟糕,头隐隐约约在疼,仔细听的话,心里好像还有不同的声音在吵架争执。 但说的具体是什么,他已经无力去仔细分辨了。 苏米雅和琴骑乘的狮鹫速度与耐力都远不如夏莱娜这么强,再次休息半小时,给狮鹫吃了些东西喝了点水后,他们一行才保持着警戒飞越了蜂窝岩林地的北方边界。 风鹰蝠成群结队地出现,既给他们造成了一定的麻烦,也向他们提醒了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附近存在大量新鲜的尸体。 夏莱娜的体力还有充分的富裕,克雷恩让苏米雅保持高度,自己则和夏莱娜一起缓缓降低,观察着下方那条不算太宽敞的通路。 这附近应该有一个战场,很可能就是图勒他们指挥部队突围的地方。 “夏莱娜,在附近转一转,我要看看战场的情况。”克雷恩咬了咬牙,高声喊道,“苏米雅,你下来休息一会儿。” 夏莱娜缓缓降低到几乎擦着树冠的高度,顺便伸爪拧下一个熟透了的果子,抛进嘴里嘎吱吃掉。 克雷恩斜过身子,探头往下看着。 光看战场的现状,能看出的内容并不多。 但能看出最重要的讯息,他们突围成功了。 激战发生在蜂窝岩林地外围不远处,土精灵的防卫线收缩整合得很快,战场被不断拉长,对方的援军从侧翼包夹过来,给突围部队造成了不小的损失。 光看地上的尸体数目,在数量占据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双方的战损比依旧非常接近,甚至,侧翼位置上倒下的人类和兽灵更多。 应该是有谁的骑士精神发作,这片战场没有见到平民的尸体,而且所有死去的士兵武器都被带走,看来逃亡的民众也开始尝试把自己武装起来。 如果不是急着逃命,兴许护具也会被剥个精光。 土精灵并不是没有针对突围的应对措施,很快,继续上路的克雷恩和苏米雅就在北方十几里外看到了另一处战场。 比起突围那一边,这里才称得上是一场恶战。 尸体太多,以至于风鹰蝠都吓不走野兽和虫子,林地的肉食者全都聚集过来,尽情地享受着撑死也吃不完的盛宴。 都不需要降低到树冠附近,战死者多到足够填满枝叶间的缝隙。 方圆将近二里的广阔区域内,弥漫着死亡带来的特有味道。 这次牺牲的不再只有士兵,大量只是拿着武器的年轻民众,为保护自己逃走的家人和同胞,毫无畏惧地战死在这里。 他们拿着刀剑,拿着钉锤,拿着锄头,拿着镰刀,拿着一些已经不能称之为武器的东西,拼到了生命中的最后一刻。 队尾应该是没能保护周全,近千名老弱妇孺倒毙在最南侧的战场,而那大概就是这场不合时宜的断后战突兀开始的原因。 没时间仔细清点,克雷恩巡视一圈,从尸体数目上估计,土精灵军团损失了至少两千名以上的士兵,并因此而暂时放弃了追击,选择了退败重整旗鼓。 逃亡的联军虽然损失至少是土精灵一方的三倍以上,但看上去全副武装的精锐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新兵和刚刚知道什么是杀戮的民兵。 能够争取到逃跑的时间,这一仗打得勉强还算值得,唯一糟糕的是,他们来不及再带走死者的武器,之后的路途上,大量平民将陷入手无寸铁的窘境中,失去和仇敌拼死一搏的资格。 “他们不该打这一仗。”离开战场继续追过去的时候,克雷恩咬牙切齿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这多半是莱奥托那个蠢货的主意,格林斯比家的荣光流淌在他的血脉,把他烧成了一个没脑子的驴。” 苏米雅考虑了一下,说:“可不击退土精灵的追兵,几万之多的逃亡者,不可能摆脱掉尾巴。” “击退也摆脱不掉,除非能打出一场歼灭战,可他们能吗?”克雷恩克制着心底的怒气,沉声道,“断后开战,保护平民先走,他们知不知道自己在什么鬼地方?以为离开蜂窝岩林地就到家了吗?咱们还在土精灵王国的控制范围内!驿鸦飞起来可比蠢驴快多了!” 他轻轻抚摸着夏莱娜光滑的鳞片,烦躁地说:“追兵肯定早就把警讯传递出去,路上经过的其他林地里的城市守军只要组成小队在前方随便拦截骚扰一下,就能带来不小的阻力。土精灵军团最多半天就能整合完毕追上去,火精灵军团恐怕已经在往这边全速赶路了,根本没有哪怕一分钟耽搁得起!” 苏米雅面色凝重地扭过头,缓缓说:“克雷恩,你是认真地觉得,应该从一开始就让平民们落在最后靠血肉和生命来拖延时间吗?” “没有什么应不应该,这是唯一的答案而已。”他停顿了几秒,面无表情地说,“和火精灵、土精灵的战争还要持续多久谁的心里也没有底,逃过去的每一条命,都是补充,都是提升,我当然要选择尽可能多,尽可能有利的路。我也想要所有平民都能安安全全赶到伊莉丝的援军面前,可是苏米雅,你觉得这可能吗?昨晚的小规模逃亡你也看见了,普通民众的移动速度和耐久程度就是那样,如果全力保护他们,以他们为优先进行撤退,达妮艾露追上这边的主力也就是个时间问题。你觉得这堆兽灵与人类的拼盘散沙,有本事给炎龙之吻的精锐造成多大打击?” 看苏米雅无言以对,克雷恩叹了口气,沉声道:“等追上他们,我会下令让所有士兵提速。否则,就必定会被前后夹击。” 越是庞大的部队,组织起来就越困难,移动起来就越缓慢。 而如果上万人的军团再带上数量超出三四倍的平民,一旦再想作为一个整体前进,那速度就绝对堪称是一场灾难。 克雷恩最担心的就是那些士兵没有拿出全部的力量逃亡,而短短两小时过去,他历经连番苦战突破了土精灵部队的空中巡逻后,就发现了这个让他愤怒的事实——异族联军分成了前后两阵,把数万平民保护在中间,靠温和的催促,来向遥远的北方缓慢地移动。 “这群混蛋。库诺依他们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克雷恩怒气冲冲地指向前方,骑着夏莱娜先一步加速,飞掠过有气无力移动的平民上空,径直去找到了最前方还在大声催促所有人较快脚步的人类总指挥,图勒·奥芬斯。 并不太意外,克雷恩先前留下的同伴也都在这附近,而且,待遇很不错地乘着坐骑,看上去还算悠闲,不过两个精英哨兵受了轻伤,索亚和卡珊也包着绷带。 他跳下亚龙,在大家惊愕的视线中解下披风丢给后面原地变身回来的夏莱娜,简单介绍了一句:“我的新同伴,夏莱娜·苍翼,你们先认识一下,我有话要和图勒说。” 图勒翻身下马,躬身抚胸行礼,先一步开口问道:“亲王阁下,您在西南方的拯救计划还顺利吗?” “还好,我比达妮艾露先赶到了那个名字长到我记不住的城市,里面大概还有不到一万平民和士兵,我们连夜逃了大半天,一路不敢停下脚步,大部分人累得只要一坐下来双腿就要抽筋。”克雷恩带着明显的不满口气,说,“于是他们顺利在索尤兰拿到了补给,逃走了将近三分之一的幸存者。” “逃走的那部分里,没有平民,对吗?” “对,因为他们根本没办法跟上,每一个试图救他们的,都死了。”克雷恩冷冷说道,“猜猜火精灵士兵踩过那些尸体的时候,是会在心里为他们的英勇致敬呢,还是会鄙夷地骂一句蠢驴呢?” 他的怒火终于不再压抑,沉声吼道:“你们这群脑子里进了泥的蠢驴,在路上磨磨蹭蹭的等死是要干什么!土精灵就在后面,他们的军团整顿集合完毕,却没追上来只是保持距离跟着,你们以为是为什么?因为咱们要走的路上还有很多土精灵的城市,他们可以和援军两面夹击,以更小的代价吃掉你们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货!” 他扭过头,瞪着库诺依,和其他留在这里的同伴,“你们在干什么?就只是跟着跑吗?库诺依,你就是这么盯着这里的指挥官的?” 库诺依无奈地撇了撇嘴,指了指旁边脸色苍白不敢吭声的奥妮娅,显然,作为公主近卫,她在不恰当的时候动用了自己的身份。 “亲王阁下,”图勒看上去也不是太认同这种撤退方式,他那超出年龄的苍老面庞上流露出一丝无奈,“这件事也不能怪奥妮娅小姐,这不是她独个能决定的事情,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就能下令完成的事情,您应该知道,这里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团结,每个脑袋都有自己的意见,而有些时候,脑袋较少的一方,必须听从脑袋多的意见。” “蠢驴的脑袋再多也没有意义。”克雷恩看了一眼身边部队的移动速度,沉声道,“现在,马上以我的名义下令,殿后部队离开位置,前阵提速,不惜一切代价,取消所有休息时间,向着北方冲,只要没有侦察到敌军大规模集合,谁也不准停下!” 图勒皱起眉,谨慎地询问:“您真的要这么下令么?以您自己的名义?您知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克雷恩哼了一声,冷笑道:“我不管那将来意味着其他什么后果,我只知道这现在意味着能逃出去多一些幸存者。哪怕多一个,也值得。” 图勒没有去下令,而是缓缓说道:“也许在您看来,这是救十个死九十个,与一百个全都死掉的差别。但在将来知道这件事的人心目中,这只会等于您用九十条命的代价,却只换出了十个。您得明白,坐在温暖屋子里的贵族,绝大多数都不清楚战场上的残酷,他们会为了兔子和猫悲悯同情,当然也会为了九十和十这样明显的差距来责难真正奋战的英雄。所以,我这样的老兵,其实宁肯留在这里牺牲。” 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奥妮娅有些不安地低下了头。 库诺依倒是毫不留情地搂过奥妮娅,对着她说:“怎么不发表你那诸生平等,生命高过一切,不分数量的高论了?” 奥妮娅抿了抿嘴,不太服气地说:“可谁也不知道一百个一起走会不会能都逃出去,不是吗?即使可能性很小,不努力怎么知道不可以?” 克雷恩弯腰拔出了靴子上的匕首,走到奥妮娅身边,伸手拽来了普拉薇娅和希拉曼达两个女法师,沉声说:“我现在在这个距离要杀你们,奥妮娅,你们三个逃走的可能性的确不是零,说不定我会绊倒自己,说不定炎魔弓会突然失灵,说不定我一不小心还会把匕首插进自己的大腿里,那么,你敢赌吗?赌我杀不掉你们三个?” 望着他红光闪动的眸子,奥妮娅打了个哆嗦,轻声说:“这……这不一样,你太强了,我们三个又是法师……” “你以为现在这散沙一样的几万条命,和后面数万精锐追兵比起来,差距会比你们三个和我之间小吗?”克雷恩厉声说道,“你敢不敢乘上狮鹫,这就飞回去看看那场断后战斗的战损比!现在土精灵已经整备完毕,达妮艾露和希达里安一起在往这边追赶,你要是决定和跑不动的弱者同生共死,那现在就给我滚过去!成为火精灵士兵玩物被**致死的时候,记得夸夸你自己,你的牺牲真了不起,有价值极了!” 他不再理会委屈掉泪的奥妮娅,转身冲着图勒下令:“马上按我的意思传令下去,不需要再担心别的什么,命令以我的名义,所有的责任,都由我来负!” 第二八一章 抛弃!以死亡换来胜利 正和图勒担心的一样,并不是所有联军都愿意听从这样残酷的命令。 莱奥托·格林斯比直接宣布不会抛弃数量如此巨大的民众,另外几个指挥中,也只有一半左右接受了命令,从后方超过平民队伍,向前赶去。 但克雷恩并不强行要求所有士兵听命,他也懒得再去一遍遍强调逃生的机遇,只是组织强壮的人手带上后方民众中愿意放手交给他们的孩子,编入队伍中心保护起来。 之后,他带着愿意跟着他前进的一万多士兵和千余个小孩,在后方民众因为疲倦而强行停下休息的夜里,继续前进,跟他们彻底拉开了距离。 19号光临日上午,克雷恩率领的部队遭遇了赶来拦截的城市守军。 土精灵的驻防部队大概是没想到情报有误,本该再晚半天才来的敌军竟然提前出现在眼前,只好匆忙展开阵线,开始实施拖延时间的纠缠战法。 只可惜,没有来得及布置完毕的防线被比尔撒·岩胆指挥的兽灵军团凶猛地冲散,克雷恩骑在夏莱娜身上找准机会用闪耀星火狙杀掉前线指挥之后,战斗的结果就再也没有什么悬念。 估计了一下阻击部队的数量,联系到土精灵在北方东部布置的重兵,做个减法后,克雷恩果断下令转向,杀去了这批阻击部队出发的城市。 当日中午,成功将其攻陷。 知道求援的驿鸦必定已经四散飞去,这足够给后方追击的土精灵军团一个需要抓紧冲杀的错觉,那么之后,就看莱奥托能不能把握住机会了。 在攻下的城市中休整补给了一个小时,离开之前,克雷恩下令焚毁了所有建筑和农田,并借助城市旁边河道的上游便利,让兽灵射手把本该涂抹在箭簇上的部落毒药集中倾倒进去。 奥妮娅几次想要开口阻止,但都被克雷恩可怕的眼神瞪退,只有默默低下头去。 库诺依倒是很开心,驱散城市原本住民的时候,还悄悄往逃难的民众行囊里放了几只已经开始腐烂的林地野鼠。 在克雷恩已经明确允许大家不择手段对敌方进行打击的时候,扩散瘟疫显然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座城市的创痛终于呼唤来了圣佑林海的自愈,离开不久,熊熊的火光上方,就聚集了大量的云团,连带着周围的林地,都一起开始下雨。 大雨中,克雷恩率领军团回到了原本的路线。 后方又赶来了一支两千余人的队伍,雨水都冲刷不掉他们脸上的血污,光是听几个队长的抱怨,也知道后方那些磨磨蹭蹭的平民们,已经把受庇佑看成是理所当然的权利,原本就已经不多的殿后部队,在持续的争执和黎明时分的一场苦战后,再次分崩离析。 平民们也已经有了不同意见,身强力壮的那些继承了死伤士兵的武器,开始要求抛掉负担全力逃窜。 而占据绝大多数的老弱妇孺,当然不可能同意这个意见,他们中有不少是想走的人的家眷,于是直到这些士兵反超过去,消失在林间的空隙中,那些人还在争吵,无法统一行动。 有些天然的羁绊,的确不是那么容易割断,克雷恩也知道,跟随着他的这些大都是水精灵王国支援过来的原水卫军团的成员,只有不到三分之一是真的能狠下心抛弃亲属的,和已经没有亲属可丢下的。 所以他理解那些不肯离开的人,只不过,仅限于理解而已。 19号晚,克雷恩率军突破了又一道匆忙布置的防线,这次土精灵军的设施已经架构的十分完善,还很巧妙地把部队引导到城市防御覆盖的范围内,展开了凶猛的反击姿态。 只可惜,他们预计的前后夹击没能发生,计划中负责总攻的主力,还在几十里外,拼命挥舞着屠刀。付出了将近两千条性命的代价,克雷恩用流星爆击砸开了最后的防线,拿下了这座城市。 才刚刚下完雨的天空,在不到两小时后,就又一次俯瞰了一场覆盖全城的大火。 没有多余的毒药,克雷恩干脆指挥部下把尸体丢进水井,丢到河道,丢出去前多戳一些伤口来加快腐烂的速度,尽可能污染所有的水源。 奥妮娅终于忍不住哭着指责起来,大声说这不是精灵们可以接受的战争方式。 “只要能赢的战争方式,我都可以接受。”克雷恩平静地回答,然后,让库诺依打晕了她,丢在了随行的马匹上。 图勒毕竟是曾在人类王国征战多年的老兵,比这更无耻卑劣的手段都见过不知道多少,他没有提任何反对意见,还悄悄建议库诺依把沿途搜集的腐烂动物放进酒桶里,顺着河道飘下去。 攻下这座城市后,大家的信心和士气都高涨起来。 蓝三月最后一天的早晨,他们迎面遭遇了被打疼而匆忙回援的一支土精灵军团。 八千对五千,联军的数量优势并不足以弥补战斗力的差距,但这一仗,他们还是赢了。 在马匹上沉睡了几个小时的克雷恩冲在了士兵们的最前面,高高举起的炎魔弓,暗赤色的红莲翼,闪耀星火的狙杀,炽焰刺的扫射,硬是在守备森严的大盾战士中杀出了一条血路。 苏米雅的灵能风暴、琴的连环闪电、夏莱娜的龙卷、普拉薇娅的水龙波、希拉曼达的激流……所有的强力杀伤汇聚成恐怖的箭头,在对方刚刚稳定下来的阵型中狠狠地撕扯开一个巨大的缺口。 兽灵们变身咆哮,人类士兵呐喊冲锋,就连后方被保护起来的孩子中较大一些的,都两人合力拉开了弓,想要尽一份求生的责任。 当战死者接近二成的时候,土精灵军团的士气降低到了冰点,开始溃退逃窜。 克雷恩中了两箭,还被一道垂死挣扎的气刃斩割破了左肋。 布拉姆和托斯丽雅牺牲在这场战斗中,成为了近千名魂归冥府的勇士中的两员。 奥妮娅受了伤,她坐在树下看着自己流出的血,发了会儿呆之后,就用绷带缠住,把所有的魔力,都用在了治疗其他伤员身上。 也许是士气太过激昂,太有感染力的缘故,库诺依也少见地挂了彩,不过她拒绝了奥妮娅的治疗,自己砍掉箭杆,从另一边拔掉箭头,熟练地进行了自我包扎。 他们都知道,没有多少时间了。 距离北方越近,土精灵大规模军团出现的可能性就越高。 血迹还未干透,他们就再次起身,迈开了脚步。 走出不远,后方追来了一支几十人的小队。 他们伤得更重,看上去更加疲惫。他们还带来了关于后方的消息,糟糕至极。 希达里安的部队追了上来,并且,以可怕的速度包抄了逃亡者的侧翼。 平民们被分割成两块,肆意屠宰。 而就在这些人拼命逃出来之前,指挥殿后部队的莱奥托·格林斯比,被希达里安·山火亲手割掉了脑袋。 “他这也算是得偿所愿了。”克雷恩表情近乎冷漠地听完逃兵的回报,给莱奥托的阵亡做了一个简短而淡然的评价,沉声对图勒和比尔撒说,“你们也听到了,敌军就在身后十几里之外,火精灵背负着屠杀的秘密任务,他们可能会在那片地方徘徊一阵,但土精灵的军团,可能已经追着另外一半平民赶了过来,去传命令,让大家再次加快速度!明天早晨之前,我希望大家就能看到来接应的第一军团竖起的旗帜!那是咱们可以活下去的标志!” 图勒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比尔撒摸了一下被射缺了一块的熊耳,嘟囔道:“说真的,亲王阁下,我现在心里很矛盾?” “怎么,你想去救援那边?”克雷恩斜眼瞄着他,冷冷地问。 “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跟着你冲锋陷阵打仗挺过瘾的,可要是跟不上,就会被当垃圾丢掉,让我想不出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跟随你。” “跟随我要的不是意愿,”克雷恩露出一个不屑的微笑,“而是实力。我会冲在最危险的地方,跟得上的,就尽管来。” 比尔撒哈哈大笑了几声,把新换的长柄钉锤往肩上一扛,“放心,亲王阁下,我不会落后太多的。” 逃到这里的人,都已经知道,离开死亡阴影的时候就要到了,这最后一段路,榨取的是骨头里最后一分力气。 不论是政务官、事务官、税务官还是手握重金的商人,被锋利的武器割断喉咙的时候,死状并不会有什么不同。 被从中切开的民众像是一枚抛起的硬币,丢出南侧的,死,丢出北侧的,则还有一丝在火精灵的刀锋下存活的机会。 成千上万条生命在奔逃,向草原雨季被埋伏的狼群突然杀入的羚羊,四散,哭喊,哀求着上天的垂怜。 但神不会眷顾他们,能拯救他们的,唯有他们自己的腿。 当时间走过换日线,土元素降临,阴云也爬上了天,被遮挡的双月无法再提供奔逃者看清视野的光线,无奈举起照明杖的人类们,就成了追击者最容易找到的猎物。 从某种角度来看,多亏了这些直到最后一刻还想活下去的人,整整一个深夜,后方的士兵都在追逐,杀戮,既消耗了时间,也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彻底失去了追上克雷恩他们的可能性。 但随着黎明的接近,前方的哨兵,回报了一个不幸的消息。 摆在他们面前的最后一道关卡,终究还是到了。 两个土精灵的整编军团,合计一万之众,已经在他们要冲去的西北方缺口内扎下营地,布好了防御阵势。 三批哨兵轮流侦察,克雷恩也亲自上阵,先是和夏莱娜空中俯瞰,险些被对方提前布置的防空重弩打下,跟着又和库诺依从地面摸过去侦察了一番,却还是没能找到任何可以利用的疏漏或破绽。 回去整顿了一下阵型,克雷恩只能暂时让大家原地休息,往两侧放出侦察兵,寻找有没有可以绕行的路线。 比较糟糕的是,对方肯定也已经发现了他们,如果杀出来,他们这些已经疲倦到极点的部队,还真的没有办法进行有效的抵抗。 这是最后也最难的困境,而且,谁都无计可施。 天渐渐亮起,两侧的侦察回报过来,向西已经不可能转移,到了那边只要向北,就是火精灵和水精灵大军对峙的地区,随便一支养精蓄锐的主力杀出来,都是他们不能承受的打击。 而向东的危险虽然比向西小些,但不仅道路难行,还会逼近东侧土精灵王国的真正主力。 两相比较下来,正北方拦路的军团,反而是最好对付的敌人。 “怎么样,亲王阁下,决定了吗?”比尔撒用宽大的巴掌抹乱了地上画的简略地形图,“咱们没有别的选择了,硬着头皮干一场吧!” “不,再等等。”克雷恩用手指摩挲着匕首冰冷的刀刃,“等到中午,中午如果还没有任何变化,那就去做最后一搏。” “中午?”比尔撒不解地问,“这半天能等到什么变化?” 克雷恩在心里计算着,沉声说:“任何可能帮到咱们的,都值得一等,半天,差不多是咱们领先后面追兵的时间,咱们等得起。这半天恢复的精力能提升咱们的胜算。卡巴尼和冈托拉那两千多人说不定能赶过来,算时间他们应该离这里已经不远。而且,第一军团说不定就在北面集合,已经准备好帮咱们干掉这些混蛋。” 他看向南方,缓缓说道,“半天应该还能等到很多已经吓破胆的平民,他们现在肯定会听话,那么就算任何援军也没有到,带着他们一起冲,多一两万双拳头,总不是坏事。” “好吧。”比尔撒点了点头,站起来一挥手,“布置哨兵!大家全部休息!” 克雷恩没有合眼,他的体力还很充沛,而且,精神无比亢奋,压力如此巨大的情况下,他却从心底涌出了一股又一股的愉悦,那种浑身发热的舒适感,甚至不比有美丽的女性在他身下扭动喘息的时候逊色几分。 他头一次发现,曾经厌弃反感的战争,原来还能令他如此热血沸腾。 他想赢。 不管对手是谁,他都想赢。 他要带着这些异族杀出土精灵王国,他要带着水精灵的军队踏平火精灵的林地,他要割下火精灵王的脑袋挂在雕像上,他要……亲自坐在那张宝座上。 渴望,就这样不知不觉占据、填满了他的心房。 芙拉玛在回应他,灵魂中的炎魔弓正因为激动而颤抖,果然,能这样想的他,才是真正的他,才是炎魔弓最愿意承认的主人。 芙伊太软弱了……克雷恩笑着摇了摇头,拉起夏莱娜,带上了琴、奥妮娅、伊莎、卡珊和希拉曼达,除了戒备躲开的普拉薇娅,他带上了所有能召集到的女伴,去了远离大家驻地的茂密草丛之中。 他喜欢火。 不管是把敌人焚烧成灰的炽烈之火,还是把女孩们烧灼到无法承受的愉悦之火,他都无比热爱。 当然,他还是记得给夏莱娜留下了最多的体力。 不是不愿意恩赐更多,而是他要做好准备,如果这一战失败,他还能有逃走的机会。 繁殖与战争,正象征着生与死。 能在两端得到近似享受的他,感觉真是愉快极了…… 紧绷气氛中的等待通常都无比难熬。 克雷恩精神抖擞返回之后,就明显感觉到大家的休息并没有多少效率。 有的士兵看似抱着武器睡着,可时不时就会发出一声惊叫。有的士兵紧闭着眼,紧握着拳,手臂颤抖,嘴唇发青。有的士兵死盯着手里的干粮,像是在受刑一样拼命往嘴里塞。 最让人难过的是被带来的孩子,他们像被狼群包围的小兔,瑟瑟发抖,看不到未来,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也许是自身已经无法生育后代的缘故,苏米雅没有坐下休息,而是耐心地一个个安抚着惶恐的孩子。 可绝望还是无法控制的随着时间蔓延开来。 天彻底亮了之后,外围的警戒哨卡击退了两批来自土精灵军团的侦察,紧张感进一步提升,克雷恩不得不亲自带着小队顶到了警戒线上。 奇怪的是,此后那边就没了动静。 按正常考虑,这应该是对方军团已经在准备发起进攻的征兆。 克雷恩想了一会儿,叫来夏莱娜,再次升空,想要向北侦察情况。 “防空重弩真的没信心全躲过去吗?”他招出炎魔弓,再次问道。 夏莱娜干脆地摇了摇头,之前在地上她就表示过,那种搭建固定底座不惜牺牲掉对地面火力的重弩配合结界台堪称任何空中部队的噩梦,飞到特别高的地方倒是能躲避开那东西的射程,但相对也不会有人有那么好的视力再看到下面,当然也就失去了侦察的意义。 关键是,摆下许多这玩意的地方,附近一定会有高空巡逻,一旦被从上往下压制驱赶到射程内,交叉射击的淬毒弩箭就连夏莱娜也没信心能妥善应付。 所以他们还是只能在边缘进行游走侦察,幸好,那种重弩也极不方便移动位置,属于布置上就明显不再打算动的一次性防御设施。 从巡视的这一段来看,土精灵的部队并没有南压,这一侧的营地远远看上去似乎还有些冷清。 是断定逃亡了这么久的联军已经无力继续突击了吗?所以打算等待南部追兵赶来减少损失? 一时间无法判断,克雷恩指挥夏莱娜降落,把披风递给变回来的她后,自己从地面向近处摸去。 此时此刻,这片地方大概只有库诺依的侦察效率能比他高,只可惜,暗精灵女郎需要休息,腿软的刺客是没办法冒险潜入的。 接近到数百米的距离内,他爬上树,转而依靠茂密的枝叶来隐藏行迹,感应着魔力的波动提防进入结界台的报警范围,小心翼翼地移动到可以看到土精灵营垒的位置。 让他有点意外的是,这一侧辛辛苦苦匆忙建起的防御设施上,竟然都没有操作者。 整个向南的一侧,就像是在摆出什么传奇故事中的冒险计谋一样,空空****,营门大敞。 这什么情况?难道侦察之后土精灵觉得打不赢跑了? 他想了想,马上高吹一声口哨,唤来了变身后叼着披风赶到的夏莱娜,“走,重弩没有人在,咱们快点飞过去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 才刚刚升空到半个城堡那么高,克雷恩就已经发现了答案。 土精灵军团全部集中在了北侧,那黑压压的一片,就连茂密的树冠也无法遮掩。 布置妥善,严阵以待,很显然,那边正有什么他们必须全力以赴的敌手,施加着无法忽视的巨大压力。 不会有别人了。 肯定是伊莉丝!肯定是她终于决定冒险攻进来的第一军团! 克雷恩马上与夏莱娜一起折返回去,这是突围的最佳机会,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夏莱娜还没完全降下高度,他就翻身从上方跳了下来,手臂一抬,红光好似一道鞭子在枝丫上一缠,让他平稳落地。他高抬手臂,马上呼喊道:“第一军团到了!这是咱们最好的机会!全都拿起你们的武器,冲!” “兄弟们!为了活下去,杀啊!”比尔撒大声吼叫着,跨上已经休息了一上午的战马,冲在了最前。 图勒举起手里的剑,紧张地安排各个小队长的任务,力求让剩余的人类士兵发挥出最大的效果。 奥妮娅跟在苏米雅的身后,这短短两天,她的眼神就变得黯淡了许多,那个曾经欢快活泼的水精灵女孩,仿佛已就此消失在无底的深渊之中。 但她没有忘记自己的责任,尽管膝盖还有些发软,她还是努力握紧法杖,快步跟随在需要她的士兵身旁。 半小时后,最前排的兽灵勇士,咆哮着杀入了已经没有防备力量的土精灵营地南线。 大概是没想到背后的逃亡者还敢发动进攻,土精灵匆忙让阵型转向,为了争取时间,还让两翼的骑射手收缩过来,尝试对突击部队进行压制。 射手不再吝惜一路带来的弓箭,所有的火力都向着眼前最后的阻挡倾泻过去。 双方都有士兵不断倒下,但很明显,克雷恩这一方倒下的更多。 克雷恩已经出尽了全力,流星爆击砸开了匆忙合拢的战士防线,炽焰刺屠杀着面前所有的阻挡者,他甚至动用了消耗极大的火元素之力,让一道红光凶狠地贯穿过整整一列惊愕的敌军士兵。 光是他自己,就干掉了足足一百多个拦路者。 可这对战局的扭转终究还是差了一点,阵型迅速转向完毕的土精灵军团很快开始熟练地从两翼交替杀上,差点就把克雷恩这些冲锋在前的先头部队包进口袋。 而没有成功的原因,是琴愤而使出的桑蒂莉尔之怒和苏米雅早已在等待机会的灵能风暴。 四片代表着死亡的光舞之云,成功切断了两翼突进士兵与本阵的联系。 “亲王阁下!第一军团在哪儿!”比尔撒一锤砸倒一个精灵战士,担心地大吼道。 但这个问题,已经不再需要克雷恩回答。 震天的杀声,从北方传了过来。 骑射手包抄两翼,战士冲锋攻击,射手泼洒出锋锐的箭雨,一道道激流,随着魔力的涌动冲天而起。 已经无法再一次迅速调整阵型方向的土精灵军团,转眼就被冲击得七零八落,变成了无力抵抗的散兵。 第一军团的旗帜,终于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 “杀!跟第一军团会合!”克雷恩挺身高呼,再次使出炽焰刺,扫开一大片血路。 夏莱娜连忙冲过来,一狼牙棒挥开两个杀近的弯刀战士,大喊:“克雷恩!注意位置,大家没力气了,没跟上你!” 克雷恩一怔,这才注意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杀入到大片精灵剑士中间。 糟糕!热血上头了! 他赶紧连射数箭,反手用弓身挡开几把武器,勉强一跳,展开红莲翼强行往上爬升了几米。 土精灵的这片士兵似乎杀红了眼,竟然纷纷丢下周围的其他对手,往他脚下围拢过来。 “来得正好!”克雷恩怒气上涌,直接垂手瞄准了下方,魔力汹涌斗气聚集,硬是在红莲翼消失之前,向下打出一记灌注了成倍精力的深红流星。 爆炸的气浪澎湃而起,把他自己都远远抛了出去,重重摔在地上,滚出去好几圈。 一个战士怒吼着冲过来,高高举起单手斧,往他的脖子上狠狠砍下。 克雷恩伸手一招,炎魔弓迅速飞来,帮他挡住了这沉重一击。 可马上就又有几个战士杀了过来,寒光闪闪的武器从各个方向挥落。 克雷恩想要抵挡,可反噬的灼痛贯穿了他的双臂,只有靠所剩无几的火元素之力迅速凝聚成一张薄膜,在身前极近的地方作出了最后的防御。 被弹开的武器马上再次伴随着咆哮挥下。 这次,浑身的力量都已经透支到极限的克雷恩,再也拿不出抵挡的能量。 脑中一瞬间闪过了无数个画面,最后定格在这有些滑稽的场景中……他竟然会死于这样一次失误的冒进……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得如此不冷静了呢? 绝望的结局却并没有真正降临。 林地虎的身影,伴随着一声怒吼从天而降。 扑落的虎背上,锋锐的剑光瞬间闪动如星,刺死了围杀克雷恩的那几个士兵。 两个剑士前后包抄过来,但犹如电光般迅速的蓝色巡礼,眨眼间就贯穿了他们的喉咙。 紧接着,面对围拢过来数个战士,中心那矫健修长的身影猛地原地一转,激**的斗气与水波一样的旋转剑锋扩散出死亡的层叠圆环,轻而易举把那些士兵送去了冥府。 “保护公主殿下!”第一军团的精锐随即杀到,把土精灵的残兵彻底冲杀干净。 克雷恩躺在地上,大口喘息,望向上方。 天空的太阳向下照耀,在赶来的女精灵身上勾勒出带着光晕的轮廓,而脸部,反而有些模糊不清。 但不需要看清,克雷恩也知道是谁来了,他笑着抬起了疲惫的手,让她拉住,“伊莉丝,你总算是来了。” “我本来可以来得更早些。”伊莉丝把他拉起,有些抱歉地说,“可西南这边的战局很不稳定,火精灵一直在进行看似无意义的小规模骚扰,等你送来的信到了,我才知道原来他们是为了掩饰有两支大部队悄悄撤回去深入了蜂窝岩林地的事情。” 克雷恩扶着她站稳,迅速说明了一下目前的情况,沉声说:“事情就是这样,我不得不放弃大多数人,不过……现在继续向南进军的话,兴许还有希望救回一些。” 伊莉丝皱着眉听完,看到克劳蒂雅已经带领五分团的水精灵精英杀上去彻底控制了局面,她搀着克雷恩退后两步,轻声说:“那……是不是由你带兵杀过去比较合适?克雷恩,我不希望你背负太多骂名,这是个挽回你声誉的机会。” “不,你去。伊莉丝,你是最适合成为英雄的那个。”克雷恩用手指蘸了一下裂开的旧伤中渗出的血,轻轻舔了一下,“水精灵王国需要你,远胜于需要我。我已经想明白了,以后类似的事情,都可以交给我来做。我是红毛种马,我就算犯什么错误,也是符合大家期望的。” “可这不公平。”伊莉丝很不愉快地说,“你作出的选择是正确的。” “如果你也觉得我是正确的,不应该受到指责,那么,我自然也不需要挽回什么所谓的声誉。”克雷恩笑着摸了摸她的耳朵,“我很累了,剩下的,就拜托你了。你也要小心,后面的追兵数量相当多,达妮艾露的部队可能就超过两万五千,希达里安军团根据情报也有接近一万,土精灵可能还有一万以上跟着,正面决战的压力会非常大。” 伊莉丝一挥手臂,蓝色巡礼上的血在地面甩出一道鲜红的痕迹,“不会有什么正面决战的,他们可是不眠不休追击了近三天,穿越了足足大半个土精灵王国,如果他们敢正面决战,我就让他们知道第一军团的厉害!” 她迅速传令下去,部队不向土精灵的逃兵展开追击,而是马上原地整顿,向南开进,去迎接等待着他们拯救的万千平民。 “古蒂拉将军整编的第二军团跟河网林地的守军已经准备好杀向西南交界处的火精灵要塞,风精灵的部队也将在今明两天发动新一轮总攻。”伊莉丝望着南方的天空,神情坚毅,“如果达妮艾露肯和我在土精灵的地盘打一场决战,那我求之不得。女王陛下已经提出了明确的要求,不能长期相持下去,不能给火精灵源源不断制造新一代魔动机的时间,第二阶段的全面战争,就要开始了。” “比我预想得还真是快了不少。”克雷恩拖着双腿跟在她身边,看着正在向他迅速靠近的琴、夏莱娜和眼眶泛红的奥妮娅,“哦,对了,我得跟你介绍一下我认识的新伙伴。” 可以明确感受到,伊莉丝是有些吃醋的——尤其是视线扫过只穿着披风拎着狼牙棒的夏莱娜那宏伟夺目的胸膛时。但听到夏莱娜口口声声称自己是坐骑,琴又是个只知道要酒喝的神兽雷狐,伊莉丝一时间也顾不上真去计较发作。 而且,比起突然多出的两个女孩,她更担心别的问题。 把克雷恩交给跟上的治疗师后,伊莉丝拉过奥妮娅,皱着眉问:“你们这一趟出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感觉克雷恩的状况和以前好像有了很大的不同啊。他受什么刺激了吗?” 第二八二章 一触即发!荆棘岭之战 奥妮娅抽了抽鼻子,一头扎进了自家公主怀中,抽噎着说:“我不知道……公主殿下,我真的不知道。可我觉得,克雷恩已经不是游侠了,他不再是那个救助弱小绝不放弃的游侠了。” 伊莉丝搂住哀鸣的小近卫,她知道这种战略转移中丢弃掉的生命必定会给几乎可以用天真来形容的奥妮娅好好上上一课,她只好柔声说道:“奥妮娅,你应该明白这是唯一的选择。逃出一些,总比全都被围杀在绝境中要好。” “不是……公主殿下,你不是也感觉到了吗,克雷恩和以前不一样了。”奥妮娅抬起头,很惶恐地说,“他真的不一样了,他的变化特别大,大到我没办法理解。按道理,牺牲这么多平民,这么多士兵,这该是多么痛苦的决定,可……可你感觉到他有一点伤心吗?” 伊莉丝扭头看了一眼正在两个治疗师之间接受回复魔法的克雷恩,脸色渐渐凝重起来,“奥妮娅,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我真不知道。”奥妮娅摇着头,眼泪不停地滑过她苍白的脸颊,“其实……其实从这次出发之前,亲王给我的感觉就已经有点不对劲,可没想到这次任务中他的变化会这么快。进入蜂窝岩林地之前,感觉还不是那么快,可自从经过了几个被屠杀的村庄城镇之后,他……他就有点让我害怕了。” “是那些场面刺激到他了吗?”伊莉丝不是很能理解地说,“可他明明见过残酷的战场啊……” “可能是刺激,但……我觉得不是你想的那种。”奥妮娅用明显十分害怕的眼神望着克雷恩,“他好像是渐渐觉醒了另外一个意志一样,他现在对女性的需求特别贪婪,殿下,他……他在最危急的时候都不会忘记召集女孩子到身边,把我们……把我们折腾得浑身发软。那个小雷狐,那个夏莱娜,可以说都是被他用身体征服的。小队里的……女同伴,除了普拉薇娅也都……都被他染指了。” 伊莉丝眯起了眼睛,手中握着的蓝色巡礼轻轻摇晃起来,“我之前就听说他在军中有些来者不拒,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对谁也会下手的地步了么?奥妮娅,他的炎魔弓有什么异常吗?” 奥妮娅先是摇了摇头,跟着突然想起了什么,说:“对了,我……我最近觉得炎魔弓上那些仿佛会流动的红色光纹,变得深了很多,以前是那种有点闪耀的感觉,现在……现在搞得像是熔岩一样的颜色,还是那种快凝固的……哦对,就跟他的发根差不多。” “果然,是弗拉米尔的残渣在捣鬼。”伊莉丝皱起眉,怒火开始在胸中燃烧。 她转过身,对着正好迎过来的露西丝说道:“带领二分团跟着一起突击,到前面通传全军,一旦侦察到敌军的行迹,马上原地整顿阵型,做好全面接战准备。去吧。” “是!公主殿下。”任何时候接到进攻命令,露西丝都看上去很愉快。 伊莉丝把林地虎的缰绳交给奥妮娅,转身走向克雷恩,暂时挥退了旁边的治疗师,让她们带走琴和夏莱娜去远处治疗,还不忘丢给夏莱娜一件新衣服,把达赛里斯的暗影披风抢回来交给了克雷恩。 “是有什么话要说吗?”克雷恩的微笑显得有些戒备。 “不是对你。”伊莉丝克制着上涌的怒气,尽量放柔语气说,“我要跟芙伊谈谈。很显然上次我们的观点冲突,现在已经有了大致的结果。我不认为这是她希望看到的,你叫她出来,咱们时间不多,快点吧。” “我没办法叫她出来。”他摇了摇头,“现在炎魔弓暂时由芙拉玛负责,芙伊最近很累,她选择了休息,我想见她也比较困难。” “什么?”伊莉丝的不满顿时爆发出来,“她在弄出这么一个烂摊子之后竟然躲起来了?” 克雷恩露出一丝微笑,凑近她,用闪动着红光的眼睛盯着她,柔声说:“我的妻子,伊莉丝公主殿下,我没太明白,你想说,她弄出了怎么一个烂摊子啊?” “克雷恩,别告诉我你到现在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变化。”她回瞪着他,不再掩饰眼底的怒火,“你正在接收弗拉米尔苦心抛弃的残渣,而你并没有弗拉米尔那么强大,如果你继续这样汲取下去,神谕之印所隔开的那部分,反而会成为你意志的主导。” “不,那不可能。”克雷恩充满自信地微笑道,“我已经明白了,那个意志所依托的就是因为神谕之印而残留的力量,那股力量很强,强大到可以让一个灵魂碎片依附在上面,经历转世而保有意识。通过这五六年漫长的争斗,那个意志在我灵魂中的占比已经逼近了一半,所以,要不是芙伊和芙拉玛决定打开那个口子,让我来吸取使用这股力量,我就迟早会在炎魔弓无法压制住他的那一刻成为被抢夺的那个。” “可现在不一样了。我在接收他的力量,我正在以不可想象的速度变强。尽管那力量和我的灵魂不太匹配,打了很大的折扣,但这不要紧,等我全部吸取完,神谕之印的另一端,就不再有弗拉米尔可以依附的介质,他也就不可能再有任何和我争斗的能力。”他抬起伊莉丝的手,在手套的背面轻轻吻了一下,“到了那时,我就不用再担心双重意志的困扰,这场漫长的战争,我也就终于可以得到想要的胜利。不会再有什么弗拉米尔了,世界上,将只剩下克雷恩,你伊莉丝公主的丈夫,未来的炽焰之王。” “炽焰之王?”伊莉丝眯起眼睛,抽回了自己的手,“这是什么有趣的外号吗?” “算是吧,”克雷恩收起笑容,望着正向南方涌去的士兵,“经历过这一次的任务,我更加确信,火精灵王国只有两个合适的下场,要么由一个不那么疯狂的精灵来当新的统治者,比如我,要么,就干脆从这世上灭亡。我猜,你们应该更乐意见到前者吧。” “克雷恩,你的意思是,你想要当未来的火精灵王?”伊莉丝的表情变得非常严肃,严肃到甚至有了一丝隐约的杀气。 “不可以吗?”克雷恩微笑着说,“我是你的丈夫,到时候你就将是火精灵的女王,我们可以共同掌管那片土地,约束这群烦人的红毛种马。你忘了烈焰之母这个称呼吗?那可是你未来的荣誉,绝对不会错的。” 伊莉丝的眼神迅速变得伤感而失落,她低下头,下垂的蓝色巡礼指着地面微微颤抖起来,“你……你不是和我约好的,等到战争结束,一切平定下来,咱们就去其他地方一起冒险,过自由自在的日子吗?” “没错。”克雷恩缓缓说道,“可你以为精灵内战的结束就是战争的终结吗?别那么天真,也别继续欺骗自己了。哈斯密尔大平原的战争计划到如此程度,只会以少数强者吞并其余而结束。中部北部罗特蒂亚被包围瓜分后,一定会诞生几个全新的强国大国,贪婪的野心家们都在壮大自己的实力,你觉得他们为了什么?为了之后再和平发展几十上百年?” 他抬手轻轻捏住伊莉丝纤细的脖颈,指尖拨弄琴弦一样拨弄着她细腻温润的皮肤,“记不得记得世纪的预言书中,轮回之纪的后半段会发生什么?结束之后会发生什么?” “那只是本小说,”伊莉丝坚定地说,“我从不相信那种被预言的命运。这片大陆稳定了近千年,凭什么会因为天使转世而陷入几个大国长期战争的荒唐时代?凭什么会在战争之后失去魔晶石的供给走向荒芜和灭亡?相信那些话,难道咱们就是将要见证圣域末世的生命吗?” “不相信,所以才要改变。”克雷恩盯着她的眼睛,微笑着说,“我本来就是强行改变命运的产物,那么为什么不做得彻底一些?艾尔法斯联邦在预言中是最先被消灭的大国之一,伊莉丝,你愿意看到那个结果吗?你愿意看到你的姐妹被人类俘虏,精灵从此成为人类军队的奴仆吗?你姐姐已经有所觉悟了,你真的没有感觉到?” “我姐姐的觉悟是要尽快结束内战,把精灵们整合成一个强大的国家,来对抗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任何事情。这里面并没有咱们什么任务。”伊莉丝觉得话题似乎被他带得有些偏离,她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疲倦地说,“克雷恩,咱们要讨论的不是精灵王国的未来,而是……你和我的未来。” “如果精灵王国都不存在了,你和我还有什么未来?”克雷恩的笑容依旧持续在脸上,“如果你真有能抛弃这边一切的决心,此刻咱们已经在远离战争的地方体验冒险的乐趣了。伊莉丝,是你把我带入这场战争的,你忘记了吗?” 心绪在谈话中变得越来越混乱,伊莉丝的眉心锁紧,抬手示意他先住嘴,微微低头扶着额角,烦躁地说:“等等,事情的关键不是这个。克雷恩,你……你跟我说好了的,咱们要去寻找去除你体内那个灵魂碎片的方法,要让你从漫长的折磨中解脱出来,我说过……我说过我会用尽我一切办法来帮助你。你……怎么可以这就投降?” 一丝哽咽掺杂在水精灵公主的话音中,沉重的难过,像水杯里的墨,迅速扩散蔓延,遮天蔽日。 “这就是我解脱的方法啊。”克雷恩柔声说道,用力抱紧了她,“我正在消灭那个烦人的灵魂碎片,不是吗?我没有变化很大,是你想太多了。我只是得到了更多力量,对这世界的看法,难免会发生一些小小的改变。而且,我不得不尽快适应战争,否则,我就无法真正帮到你。你觉得,以前那个优柔寡断纠缠不清,什么决策都想要让一切都好的傻瓜,能帮你完成这次蜂窝岩林地的大逃亡吗?我救出了数万条命,你觉得怎么做才算是你心目中的我呢?谁也救不出来,在里面牺牲掉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伊莉丝摇了摇头,望着他说,“你的决定导致数万人死在了敌人的屠刀下,可……我看不出你有半点伤感和难过。克雷恩,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我,太天真愚蠢,而且,太弱小了。”他沉声回答,“我能很快做出抉择,对你来说不是坏事。伊莉丝,你是我的妻子,而我,将会让你以我为荣。” “我原本就以你为荣。”伊莉丝抬手蒙住面孔,用力搓揉下去,掩饰住了一个擦泪的动作,“你是炽焰游侠,你背负着自身的伤痛依然游历各地拯救弱小的众生,你不像是个真正的火精灵,你有着我最欣赏的怜悯之心,和即便有些天真但依旧很宝贵的善良。可现在……这些好像都没有了。” “伊莉丝,你的指责毫无道理。”他拉起她的手,指向南方,“我用尽了全部的力量,甚至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要不是你及时赶到,刚才我就已经被送入冥府。我救走了近万人,还冒着更容易战败的风险尽量带出了一千多个孩子,那边现在还有上万名逃亡者,马上就会被你的军队保护住。我们连着逃亡了好几天,几乎没有机会睡上一觉,你希望我在难过这种无意义的情绪上浪费多少体力,才符合你对我的期望呢?” “我知道,我知道这次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好。可……可我觉得你变了。变化得太多,我一时间有些接受不了。”伊莉丝知道战斗还在南方等着,现在显然不是纠缠的时候,就叹了口气,说,“算了,等回去后,咱们再慢慢谈吧。关于你这次的任务,和你在任务中所做的事,顺便,再谈谈库诺依和奥妮娅两个女精灵跟着,依然满足不了你的问题。” “你原来是吃醋了吗?”他笑着说道,“不要紧,等到休息下来,给我点时间,我会向你证明,她们两个加起来都应付不了我的事实。” “我不只是吃醋。”她摇了摇头,转身向着林地虎走去,“我还在担心,你的欲望,为何会变得如此膨胀。” 他望着伊莉丝修长矫健的背影,微笑着说:“我没有变,我只是,诚实地不再压抑,仅此而已。” 听到克雷恩这句话,伊莉丝停下脚步,但是没有回头,她站在那里,一直等到克雷恩快要跟上,才轻声说了一句:“把你带进这场战争,可能会是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情。” 跟着,她长吸一口气,飞身跨上林地虎,收起蓝色巡礼,向着即将发生大战的地方飞奔而去。 夏莱娜拨开身边的治疗师,大踏步走到克雷恩身边,笑嘻嘻地往他身上一靠,让沉甸甸来回摇晃的双峰若即若离地压着他的胳膊,“怎么,和妻子大人吵架了?你现在这么强壮能干,她都不满意么?我要是带回去一个你这样的夫婿,我父母能高兴得变身飞上天跳两个小时舞。” “你不懂。”克雷恩面无表情地说,“走吧,去叫上琴和库诺依,打完接下来这场仗再说。” “诶?还不能休息吗?援军都到了,干脆交给他们吧。”夏莱娜把身体往他的方向拱了拱,用最骄傲的部分直白地**着他。 明明魂属的本质是不需要这种器官进行幼体喂养的亚龙,偏偏却长着令其他魂属的女性都羡慕的宏伟胸脯,再加上她一身的筋肉都极其结实紧凑,少有的几处脂肪堆积的地方就显得非常有弹力,像是脱离了重量的束缚一样。 “咱们去找个地方休息吧,怎么样?”夏莱娜舔了舔嘴唇,双眼发亮,“你能好好恢复一下,我也能享受享受筋疲力尽之后的安定睡眠,多么完美。” “夏莱娜,我说了,去叫上琴和库诺依,打完接下来这场仗再说。” 他抽出胳膊,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呃……好吧,是。”夏莱娜点了点头,没再纠缠,明智地退了下去。 第一军团此次全员出动,六个分团经历过补充后,总数已经回复到两万六千多,其中纯血水精灵也突破了九千,差不多快让五、六两个纯血分团达到满编。 而后方抓紧征募训练的新兵和被抓捕贵族原本的私兵整合而成的新一期支援也已经在路上。 格蕾希亚女王想要让亲妹妹指挥绝对主力的意图非常明显。 这样一支全国精锐,进入到土精灵此前就被战火**过的地区并没有太大压力,在保持阵列完整的情况下,很快就南下深入到土精灵王国西北部,原本位于抵挡火精灵第一线的荆棘岭林地。 部队开进数里之后,顺利迎接到了已经快要绝望的逃亡民众们。 对追兵先头部队进行一番迎头痛击,在夕阳最后余辉的照耀下,第一军团顺利吓退了紧紧咬在后面的敌军。 至此,这场可以被称为蜂窝岩林地大撤退的任务,正式宣告结束。 此次逃亡,或者说战略转移,在火精灵军队史上罕见的残酷追杀中,达成了堪称惨烈的成功结果。 在卡巴尼和冈托拉带领的小股部队和主力会合后,异族联军最终的撤退结果是兽灵三千余名,人类六千余名,零散其他种族不足五百,工匠数十名,文官三名,贵族百余人,普通民众两万两千多。 民众中的老弱妇孺,只有三千多名孩子在所有人的齐心合力保护下顺利逃出,其余的,都是足够强壮的年轻男女。 曾经总数一度超过三万的异族联军,剩下不足三分之一。 而蜂窝岩林地超过十万的居民,损失超过八成。 带着伊莉丝亲手写下消息的驿鸦展翅而去,很快,这场残忍的大屠杀,就将随着女王的通告而公布于世,成为火精灵王又一个臭名昭著的罪行。 入夜不久,前线侦察部队回报,发现希达里安·山火指挥的军团,但对方正在向西极速逃离。 伊莉丝稳住阵线,并没有急匆匆转向追击,她想要捕捉的,是达妮艾露手上那支强大但一定已经十分疲惫的精锐。 第一军团保持着对侧翼的警戒,没有休息,迅速赶到了荆棘岭林地的中部。 达妮艾露的确做好了正面作战的准备。 她丢弃了笨重的攻城器械,指挥全军退入荆棘岭的山地上,依托便于防守的地形地势,扎营防御。 而土精灵跟来的一万多部队,就驻守在达妮艾露军团侧面的山脚下。 女将军的计划非常明确,依靠和土精灵搭配的犄角防守,尽可能把战斗拖入到2号的火临日中,尽全力争取到休息和跟随降临日一起到来的加持。 一旦疲惫这个最大的弱点被补上,联合起来总数超过四万的敌军就将占据彻底优势。 土精灵一万多士兵布局在东侧,希达里安九千多精锐退入到西线,两边都背靠己方国土,随时可以撤退到伊莉丝不能深入追击的地方。 位于正南山地上的达妮艾露是唯一没有撤退空间的一支,然而那支主力在有利地形的加成下,实力不可小觑,一旦不能速战速决,就会被两翼的敌军包夹形成最糟糕的局面。 而整个精灵王国,怕是还没有哪位将军有自信拍着胸脯说能将达妮艾露的部下迅速解决掉。 第一军团以最稳妥的圆阵驻扎下来后,所有分团长就都在等待伊莉丝的命令。 三个方向,哪里意味着胜果,必须尽快做出抉择。 克雷恩的意见很干脆,留下一个分团拖后防备两侧的包夹,全军进攻荆棘岭,此次任务中被追赶逼迫的耻辱,他要一次性找炎龙之吻讨回来。 分团长中同意这个意见的,仅有露西丝一个。 其余大多数指挥官和幕僚的意见,都是进攻土精灵一侧,那一万多土精灵士兵的战斗力远逊于希达里安连战连胜士气正旺的九千军团,更不能和达妮艾露相提并论,在深夜发动突袭,有希望将其一举击溃。 克劳蒂雅·圣林湖最后补充道:“公主殿下,对于我方来说,大局上的策略显然应该先以正在重整旗鼓的土精灵王国为目标,火精灵的部队,可以交给风精灵去慢慢消耗。在击溃土精灵这一侧的疲惫军团后,咱们可以跟着逃兵**,杀进土精灵腹地,甚至,直取王都俄索拉斯。那些饱经战争破坏的土地,防御能力来不及恢复到多么优秀的水平,这种机会,咱们不该错过。达妮艾露丢弃的攻城器械,咱们很快就能派上用场。” 伊莉丝静静听完了所有部下的意见,伸出手,缓缓拿起了象征第一军团主力的旗帜,挪向了面前的地形图。 在所有部下的注视中,伊莉丝将手里的旗帜,缓缓放置在标记着整个荆棘岭山地的大圈北侧近中心地带。 达妮艾露的大军,就匆忙驻扎在那儿。 “公主殿下,您……真的打算强攻荆棘岭吗?”查恩·晨露不安地问。 米优塔·纳·德罗普,一分团的团长则沉声问道:“请问,我们能否知道您制定这个进攻方案的理由是什么?” “因为我们是精锐。精锐的任务,就是去战胜对方的精锐!”伊莉丝提高声音,明亮的眼睛扫视着身前矗立的部下,“列位,你们还有谁能找到比此刻更好的机会来和达妮艾露正面决战?从咱们赶到的时候,敌军的总数就占据着绝对优势,他们却没有选择开打,而是散开成了一个包夹的防御阵形,为什么?因为在此时此地,他们的四万大军没有把握战胜咱们第一军团!他们知道自己会输!” 呛的一声,伊莉丝拔出蓝色巡礼,指向已经变成深黑的夜空,“四万敌军会输,那么,数量减半之后,他们反倒能赢了吗!不要去管假装逃亡的希达里安和土精灵,查恩,你的四分团负责后阵,我不需要你防卫,你只要保持最容易转向的阵型,跟着我们一起进攻。其余全军,向着荆棘岭出发!” 她的声音充满了昂扬的斗志,回**在这片小小的空地中,“火临日到来之前,我要看到第一军团的旗帜穿过火精灵的防线!” 六位分团指挥同时躬身抚胸,响亮地回答:“是!” 看到分团长们迅速散开去各自的营地下令,克雷恩凑近两步,微笑着说:“有什么我能做的吗?伊莉丝。” “你现在还会想要去前线做一个射手吗?”伊莉丝拿起头盔戴上,看向他。 “会。”他的脸上露出一丝亢奋的笑意,“我喜欢能直接杀死敌军的地方,指挥这种事,我看你已经做得非常不错,用不到我了。” 虽然明显心底还有怒气,但伊莉丝的神情依旧无法克制的浮现了隐隐的担忧,“可你还没休息多久。” “我这一路都在休息,就是对我骑马的事情,我的专属坐骑稍微有点脾气。” 在后面不远靠墙站着的夏莱娜哼了一声,满脸不悦,嘟囔着说:“那种慢悠悠的食草动物根本不配,让它长八个蹄子也比不上我。” 旁边琴抱着酒壶,醉眼迷离地说:“可你刚才也在骑马啊,夏莱娜姐姐,你骑马克雷恩骑你,那马不是好可怜?” 克雷恩此次任务的小队成员,除了奥妮娅之外的幸存者都跟着返回到克雷恩身边,没有随逃亡者回国,包括对克雷恩的行为很有些不屑的普拉薇娅。 “反正,各军团现在已经没有你们的位子。”伊莉丝沉默了一会儿,叹息道,“克雷恩,你就还带着你的特战小队,按你自己的心意,去为战场做贡献吧。” 克雷恩扭头看了看,很干脆地指着最后剩下的男性队员索亚说:“让索亚回去指挥吧,小队里的射手,有我已经很足够。而且,我现在不太高兴和男的一起行动。” 索亚很干脆地弯下腰,说:“如您所愿,亲王阁下。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和您并肩作战。” “咱们马上就要并肩作战了。”克雷恩笑着摆了摆手,“我又不是要带队撤退,咱们的敌军在同一个地方。” “那么,你需要补充吗?”伊莉丝看了一眼,“苏米雅已经很疲倦了,大家也都受着伤,队员这么少,合适吗?” “打完再说吧。现在让我挑走能干的精英,你的分团长们会闹情绪的。”克雷恩活动了一下肩膀,抬手招了招,“跟我来,这些天逃跑的怨气,跟我一起去好好发泄出来吧!” “我没什么怨气。”希拉曼达有气无力地提着法杖,“我宁肯去个安全的地方好好休息。” 普拉薇娅在旁边拍了她一下,淡淡道:“走吧,不好好努力,以后都不会有安全的地方了。” “说得对。”卡珊笑着紧了紧肩上的绷带,快步跟上。 伊莎低头望着手里的短剑,神情恍惚地跟着库诺依,嘴里似乎在低声念叨着什么,但谁也听不清楚。 琴没有跟着出发,她丢掉手里的小酒壶,快步走到了伊莉丝身前,仰着头,看着她说:“你就是水精灵的公主?” “是,你有什么问题吗,小雷狐。”非比寻常的敏锐洞察力,足以让伊莉丝感觉到从对方身上传来的隐约敌意。 “你为什么会和他结婚的?你明明这么不认同他。”琴抖了抖耳朵,很明显,神兽的听力比他们想象的要好,“结婚不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吗?” “他那时还不是这样。”伊莉丝不愿意多纠缠这个话题,握紧剑柄示意卫兵收起地图,“不过即使他变了,他依然是我的丈夫,我不会坐视不理。早晚有一天,我会帮他彻底赢得灵魂中的战争。当然,这些就和你们没有关系了。” “为什么,我觉得他现在这样就挺好啊。”琴带着一丝醉意抬手搭住了伊莉丝的肩膀,为了显得轻松一些,还特地踮起了脚,“自然界的动物,都是在追逐强大的雄性。你怎么一副想要让他变得更软弱的样子。你脑子有毛病吗?” 伊莉丝甩开她的胳膊,不悦地瞥了琴一眼,提高声音说:“克雷恩,我想,你这次回去之后应该好好学习一下情妇管理的技巧。” “没什么好管理的。”克雷恩头也不回地说,“不听话的,赶出去就是。” 琴一怔,乌溜溜的眼珠转了一下,连忙扭身向着克雷恩的背影追了过去。那边旋即传来夏莱娜一串清脆的笑声。 奥妮娅皱着眉望向离开的小队,低声说:“伊莉丝殿下,您……您就这样容忍他们吗?” 伊莉丝没有回答,只是握着腰间的蓝色巡礼,缓缓走向了自己的林地虎。 大战一触即发,她没有时间思考这些闲事。 只要打赢,未来就还长。 否则,一个死掉的精灵,连自己的葬身之处都无权决定。 担心别的,未免太过多余。 “出发!”她一扯缰绳,带着近卫队,向着前方赶去。 黑沉沉的荆棘岭,就矗立在不远处的天空下。 第二八三章 狙杀!闪耀夜空的星火 “亲王阁下,您的计划到底是什么?马上就要进入山脚下了,可咱们只有卡珊一个能顶在前面的同伴——她还连块盾牌都没有。”在就要进入战斗随时可能爆发的地区之前,普拉薇娅伸出法杖敲了一下克雷恩的肩膀,不满地说,“您的实力够强,还有夏莱娜跟着,难道我们这些被战士包围就只有死路一条的队员也要跟着你一起前进吗?” “不需要。”克雷恩笑了笑,“你们都跟着苏米雅,听她的指挥。” 普拉薇娅似乎在压抑着怒气,缓缓说:“亲王阁下,恕我直言,这是在精灵王国,您不会觉得一个优秀的水精灵高等法师对战局的判断会比不上一个远道而来的人类吧?” 克雷恩愣了一下,跟着马上明白过来。此前小队里有奥妮娅存在,那是个血统纯正地位比普拉薇娅更高的水精灵,她乖乖遵守指令的情况下,普拉薇娅就失去了表达不满的资格。 而现在奥妮娅不在,那个心灵受到打击的小法师恐怕短时间内都不会离开敬爱的公主殿下身旁了。那么相对的,身份最高贵的普拉薇娅不再甘心接受克雷恩之外角色的命令也就变得理所当然。 “那如果是库诺依呢,我把指挥权交给她如何?” “抱歉,我对暗精灵……”不知道是不是想起了什么微妙的回忆,她的眼底仿佛有一丝痛楚一闪而过,“……无法投注全部信任,毕竟直到此刻,暗精灵还是火精灵一方坚定的盟友。” “没错啊。”克雷恩笑道,“我是火精灵,所以我相信库诺依更多一些。” 普拉薇娅板起脸,认真地说:“亲王阁下,这不是开玩笑的时候,马上咱们要面临的是一场九死一生的苦战,我认为,我才是您深入前线后最合适担纲指挥的人选。” “可我并不完全相信你。”克雷恩扭过头,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普拉薇娅,我并不指望你们几个能执行什么了不起的大任务,我需要的是你们在距离我不太远的地方对我进行必要的辅助,关键时刻能冒险救我一命。” “经历过此前一次冒失的冲杀,我发现自己还不够强,所以我需要一个让我活下来的保障。”他转过身,抬手摸向普拉薇娅的脸,看着她紧张躲开的样子,微笑道,“苏米雅、库诺依,其他几个女孩,都会在我出现危险的时候果断下达对我最有利的命令。可你不会,普拉薇娅,你会分析战局,选择你认为正确的方式。所以我不会让你指挥的,我不需要你那种正确,明白吗?” 普拉薇娅的眼里浮现出淡淡的不屑,“亲王阁下,你这算是在为我不愿向你献身而报复吗?我承认,你的确很有魅力,当你刻意散发出你特有的气味时,我……也一样感到浑身火热,渴望你的拥抱。但你应该允许这世上还是有女精灵对你不感兴趣。就是华美的宝石首饰,也不是谁都喜欢的。” “我当然允许,那么你也应该允许我选择对我来说更可靠的副手做指挥。我和苏米雅是出生入死的交情,我和库诺依有血誓的羁绊,你觉得,我为什么该选你?就算你是个优秀的指挥,现在咱们手上也没有一支军团供你发挥,这么个小队,不需要有多强的指挥才华。” 普拉薇娅抿紧嘴,尽管还是很不服气,仍旧点了点头,“好吧,请当我没有说过。” “普拉薇娅,”克雷恩倒是很有兴趣的退到了普拉薇娅身边,笑着说,“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晨露家的女儿,那么……四分团团长查恩·晨露,应该是你的亲戚吧?” “是我远房堂兄。”普拉薇娅沉着脸简短地回答。 “这么说……晨露家作为一个颇有名望的古贵族,军中最高级别的代言人,竟然是个男性,这在水精灵中可不多见啊。” 普拉薇娅的表情顿时变得有些难看,像是被戳到了痛处的母猫,连脊背都因怒意而绷紧。 走出了十几步,她才声音微颤地说:“这是晨露家女性的耻辱,请不要再提了。” 按照克雷恩所了解的水精灵军团构成方式,至少在分团长一级上,各大贵族出身的指挥官们都拥有自己领地跟随而来的亲兵,占比虽然不高,但战斗力比一般士兵远高出不止一截,忠诚和士气也不是一般的牢靠,所以在水精灵王国这种女性主导家族事务的国家,查恩这样的领军者,往往比达妮艾露那个火精灵王国的女将军还要少见。 毕竟根据广阔圣域各种族各国家情况来总结,少数女性权威主导的部族和国家中,男性的地位基本上和最糟糕的男性社会中的女性等同。 “这就是你严密保护自己的原因吗?”克雷恩笑着说道,“你生怕将来爬上去的时候,有谁说你是靠了我这个亲王的提携,对不对?” 握着法杖的修长手指顿时攥紧到发白,普拉薇娅哼了一声,冷冷说道:“您对自己的魅力未免太自信了一些。您还是选择相信,我不是那种容易被欲望打倒的女精灵更好。” “好好活着。”克雷恩拍了拍她的背,充满期待地说,“希望将来你能让我看到你成为真正指挥官的样子。” “克雷恩!”前方探路的夏莱娜突然高声喊道,“琴听到开打的声音了!” 克雷恩立刻抛下身后的小队,说了句:“全部听苏米雅指挥,库诺依,违抗命令者,你来解决。” “怎么了,琴,你听到了什么?”他迅速赶到几十米外领路的琴身边,手指已经按在了被频繁使用的那个创口上。 但这时,灵魂中传来了芙拉玛的声音,柔和而充满力量,“克雷恩,不需要再用血了。你和炎魔弓的同契,已经接近完成。今后,我将随时听候你的呼唤。” 琴听不到这个声音,她疑惑地扭过头,嘟囔道:“克雷恩,你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我可是听到前面先头部队已经在跟敌军交手了诶。咱们不需要尽快赶过去支援吗?” “才接战而已。达妮艾露那边估计还在判断形势。”克雷恩想了想,拍了拍琴的肩膀,“这次我不需要你再进行范围杀伤,琴,拿出你的单体魔法,去跟着苏米雅他们,雷魔法的射程远,你如果看到对方的敌阵中有对士兵下命令的,穿的护甲更好更精良的,就往他们头上招呼,杀死一个就记你一功,让苏米雅帮你记住数量,回头我奖励你。” “诶?大片雷云直接电不好吗?” “不好,消耗太大杀伤力相对弱,多杀几个士兵无济于事,现在咱们不是在逃跑,而是针锋相对的决战,杀掉一个队长就远胜于杀死十几个士兵的效果。而且,这样你的魔力也会比较充裕。去吧,不知道该怎么选择目标的时候,可以咨询一下普拉薇娅,那是个优秀的法师。她会教你的。” “她不教我怎么办?”琴皱着眉问。 “告诉她这是命令。在军队里,命令就是一切。你也要记住这一点。” 琴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说:“那你这边只留下夏莱娜就够了吗?” “够了。”克雷恩侧耳倾听了一下喊杀声传来的方向,抬手一张,炎魔弓果然不再需要鲜血作为媒介,直接浮现在他掌中,“咱们这次的任务不是正面杀死多少敌军,而是干掉最有价值的个体。我的目标,是达妮艾露。走,夏莱娜,咱们去前面观察一下有没有机会升空。” “没有。”夏莱娜才迈出脚步,就干脆地说,“没看两边的飞行部队没一个上天的么,这种规模的战斗,双方的射手和法师可都不是吃干饭的,没有结界师保护,分分钟被打成筛子烤熟。除非去高空,可那有什么意义……看又看不清下面,难道往他们头上拉屎找点乐子?” “好吧,那暂时先跟着我,节约你的精力不需要施法,全留着飞行就好。万一陷入重围,我可指望你把我捞出去呢。”克雷恩笑了笑,纵身跃上枝头,“你留意好我的位置,我要集中注意力了,别让我再下令,自己判断时机。” “遵命。”夏莱娜微微一笑,弯了下腰。 话虽这么说,但克雷恩心底并不敢把性命真的完全交托给后方,小队的反应需要时间,而夏莱娜,还没到可以完全信任的时候。 所谓坐骑和骑士的羁绊,可远不如血誓那种有强制力的东西牢靠。 随着坡度变得陡峭,数百米之外的斜前方已经可以看到交错飞行的箭矢,看飞舞的旗帜边框的底纹,冲在最前方第一时间开战的果然是露西丝手下不要命的二分团。 正面山脚缓坡上唯一的人工通道,必然是第一线防守最严密的地方,而露西丝麾下的先锋,就跟箭簇一样死死钉入,呼号怒吼着冲击对方有些措手不及的防线。 大概是考虑到高地的狙杀优势,露西丝这次在身前安排了四个大盾卫士,依旧矗立在最靠近前线的地方指挥最险恶的战区。 这道防线意外的脆弱,也许是地形优势不如期待的大,达妮艾露的重兵似乎布置得更加靠后。 很快,包夹上来的米优塔就带领一分团从另一边的山坡登上更高处,倾泻而下的箭雨转眼就击溃了这一条简陋防线的侧翼。 对方的指挥在组织撤退的时候终于冒出了头。 优势如此大的情况下,克雷恩不想浪费自己的精力,就仍只是潜伏在附近的树上,激活着达赛里斯的暗影斗篷观察情形。 但琴很严格地遵守了他的要求。 那位防务长官刚被斜后方的一分团压制逼迫到靠近这边前线的位置,闪耀的落雷就狠狠砸在了他的头盔上。 短短几秒后,第二道就跟着劈了下来。 面对治疗师和结界师的联手防卫,琴展现出了身为神兽的执拗。 不管你怎么削弱,不管你怎么恢复,不管盾牌举起了几面,总而言之,克雷恩的命令是用单体魔法对付看起来身上装备最值钱的家伙,那么,我就要砸死你……大概是抱着这样的想法,一道接一道的落雷划破防线指挥官上方的空气,让他就跟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恶行在遭天谴一样凄惨。 卫兵被劈到麻痹倒下,治疗师被克雷恩的穿刺箭钉死,筋疲力尽的结界师也被落雷击倒后,那个指挥官终于被送入了冥府。 失去组织的防线从撤退变成了溃退,尸体,渐渐铺就了第一军团攻上山的通路。 露西丝和米优塔在追击数百米后,同时号令部队停止,重整阵型。 面对达妮艾露这样的对手,就连露西丝这种进攻疯子也不得不多小心几分。 很快,萨斯琳的三分团就反超到前方,毫不停滞地展开了下一阶段的攻势。 荆棘岭的山顶根本没有可供军团驻扎的空间,达妮艾露的所有部队能藏身的地方只有即将被攻击的山腰。 知道将要面对火精灵的精锐主力,三分团前进得非常谨慎小心。 克雷恩跟着向上移动,随着眼前的植物越发怪异,荆棘倒刺让他连藏匿于树冠都有些困难,他突然感觉到有点不太对劲。 所谓的犄角防守,会把真正的主力放置在这种没有半点余地的地方吗? 这里的确易守难攻,那么相对的,达妮艾露难道就没有考虑过水精灵军团追击土精灵顺势杀入敌军腹地给王都制造压力的可能性吗? 而且,都已经打到了这个位置,这座山上……未免也太安静点了吧? 第一道防线布置了足足两千多近三千士兵,之后二三里的坡地,却连岗哨都不放? “夏莱娜,变身,载我上去!”他扭头喝道,“快!” 夏莱娜飞快跑来,摇头道:“克雷恩,才突破了一道防线,你不会觉得升空就安全了吧?” “跟我走,出事我负责!”克雷恩不再多说,直接飞身从树上跳下。 夏莱娜只好伏地一晃,化为亚龙把他接住。 为了防止被密集射击,夏莱娜特地往高处升去。 但克雷恩拍了拍她的头,沉声说:“没关系,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前面不会有什么危险了。这座山上……可能就只有那打着达妮艾露旗帜的三千部队而已!” 他没有说错。 载着他迅速飞遍了大片山地的夏莱娜,只遭遇到溃退敌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零星射击。 炎龙之吻撤上荆棘岭,竟然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局! 克雷恩把这个消息带回到哨兵小队后,三个分团的斥候同时出发,往四面八方探索出去。 只用了不到二十分钟,侦察结果就确认了这个事实。 传令兵的狮鹫立刻起飞,向后传达这个紧急军情。 克雷恩果断回头,跟着迅速转向开始往山下进发的三个分团一起,迎向前方的回报。 苏米雅、库诺依和普拉薇娅的判断基本一致,第一军团应该是因为没有上大当而上了一个小当。 达妮艾露恐怕是以第一军团会追击土精灵为最大概率事件而做出了应对,不惜布置下三千士兵来当作伪报,做出摆下防卫阵硬碰的姿态。 他们的主力多半是埋伏在土精灵身后,一旦第一军团去欺软怕硬,他们就会张开利齿,对着气势上完全不同的对手,狠狠咬下。 而气势的不同则很好理解,准备正面硬攻对等大军的士兵,和准备以多击少自以为胜券在握的军团,心理准备的差距必定不小。而如果被伏击,突如其来的形势逆转造成的反差也会让军心涣散好一段时间。 那往往就能决定一场战斗的胜负。 可伊莉丝走了他们没预料到的一步棋,导致伪装的三千部队几乎被彻底吃下,战损比惨不忍睹,而且,能很轻易推断出达妮艾露的圈套究竟是什么情况。 那么,炎龙之吻的下一步棋,就不难猜到了。 希达里安和达妮艾露如果没有就此逃跑,那就必定已经反向包抄回来,变成从外围向内进攻的一方。 其实按照常理,这三千诱饵几乎算是白白牺牲掉的情况下,最合适的做法,就是趁机把疲惫的部队就此撤退,也算是付出很小的代价保全了主力。 只不过,背负着希瓦拉家荣耀和责任的达妮艾露,恐怕不可能做出那个选择。 她是从刀山底下爬上来的将军,每一脚都是一个血淋林的印子,这次屠杀任务失败,如果最后再灰溜溜地付出三千士兵为代价以数量上的绝对优势逃走,这支精锐军团,恐怕就不会再归于她的麾下。 她想要挽回此次的功绩,就只有干净漂亮的在这里击败第一军团,将伊莉丝公主,作为替代的战功。 果然,很快,回报的传令兵就报告了称不上好的消息。 查恩率领的四分团在后军状态下行进过于谨慎,和主力脱节,此刻正被希达里安和土精灵的军团两面夹击,陷入了拼死抵抗的苦战之中。 五、六分团尝试支援,但达妮艾露的大军旋即从东侧出现。 更糟糕的是,根据传令兵的回报,伊莉丝公主竟然下令转向,暂时放弃了苦战中的查恩,带着五、六分团近万名水精灵精锐,直扑达妮艾露本阵。 同时,公主殿下对山上下撤的三个分团的命令,是直接转向东北,从斜侧翼强攻达妮艾露军团,不惜一切代价。 克雷恩匆忙对苏米雅交代了几句,让他们跟着三个分团一起行动,自己则跳上夏莱娜的脊背,腾空而起,冲向伊莉丝此刻多半在亲自指挥的五、六分团阵地。 不过几分钟,呼啸而来的箭矢就把夏莱娜逼向了西侧,尽管她转向已经极快,爪子还是被一记火球击中,疼得她哀鸣一声,硬是盘旋了一圈,还击了两发风刃才继续往指定地点俯冲降落。 伊莉丝就站在亲卫队中央,表情冷峻,目光坚定。 克雷恩飞身跳下,匆匆走近问道:“战况如何?” 伊莉丝平静地说:“达妮艾露还没露面,不过看目前的敌军规模,应该是她本阵不会错了。我要赶在查恩防御不住前,直接击溃这部分最危险的主力。” “真的不去支援查恩一下?”这个决定让克雷恩感到少许意外。 “那边的战况并不紧急,没猜错的话,他们的实际目的还是匆忙赶去的援军,我不会如他们所愿的。既然达妮艾露军团已经现身,那就直接决战吧。我不擅长阴谋诡计,就按我的方式来战斗!”伊莉丝高举蓝色巡礼,大喊道,“传令!侧翼收缩!射手法师前压!中路突击!谁击杀达妮艾露,就是首功!” “好,那我就去抢功劳了!”克雷恩扭身解下达赛里斯的暗影披风丢给夏莱娜,一个箭步就冲向了前方已经打成一团的战阵。 五、六分团的下属全部是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水精灵,可以说是第一军团的核心精锐,达妮艾露虽然有超过二倍数量的兵力,但来不及休息恢复的疲惫和计策接二连三失手的打击都造成了不可小觑的影响,第一线的普通精灵部队顷刻就被水精灵士兵的弯刀细剑弓箭撕扯碾过。 对方的中层指挥官开始按照命令调整阵型,但已经赶到有效位置的克雷恩第一时间发动闪耀星火,将一个从大盾后只露出半张脸的分团长一击狙杀! 这恐怖的长程狙击超出了对方防御手段能顾及的范围,那一片部队转眼乱成一团,却连出手的是谁都找不到。 靠着树喘息休息的同时,克雷恩估算了一下自己的富余,为了达妮艾露,他必须留出一次全力发动闪耀星火的机会,这就意味着,他不能再继续这样狙杀其他小角色。 考虑了一会儿,他纵身跳上树枝,观望之下,视野内也找不到下一个合适的目标。 山边的林地本来就比较影响视线,对方的指挥官又都吸取了教训,连队长都纷纷自己拿起了盾牌护住头脸且战且退,克雷恩皱眉看了一会儿,在树上跳跃移动了几次,从上方不会被影响的角度,先简单地用光箭射击。 精锐军团的推进威力的确恐怖,不过二十多分钟,五、六两个分团就在保持着阵型大致完整的情况下将达妮艾露的部队向后击退了足足一里多。 这种犹如人类国度重型魔动战车的凶悍感觉真是令克雷恩惊愕。 优秀军团的整体气质,往往和统帅一致。 在战场上也算磨练了一段时间的伊莉丝公主殿下,看来终于露出了她特有的,寒光闪闪的獠牙。 又是一阵追击冲杀后,向两侧撤退的散乱士兵中央,终于让出了一片严阵以待的红发精灵。 三排战士之后,坐在林地虎上目光炯炯平视前方的,正是剑已在手的达妮艾露。 克雷恩立刻爬上了身边最高的一棵树,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这时,土临日结束,火临日,终究还是到了。 火元素降临,对火精灵造成了一定的提升,同时对水精灵产生了一定的抑制。 但这只能稍微拉回一些双方的实力差距而已,长途奔袭了两三天的火精灵,无论如何也不可能仅靠环境中火元素浓度的变化就弥补到可以和士气正优体力损失不大的水精灵相差无几的地步。 更何况,军团总兵员数达妮艾露占优,可麾下元素精灵的数量,却还不到伊莉丝第一军团的一半。 面对数量超过九千的水精灵推进部队,炎龙之吻能调动正面相抗的火精灵,只有不到四千。 在普通精灵士气已经降到谷底的情况下,达妮艾露不得不自己站到前线,举起手中红光闪闪的精灵细剑炎龙之牙,大声地指挥全军。 第一军团只停止了短短片刻,但那仅仅是为了让六分团的先锋和五分团准备冲锋的战士纵队赶齐。 水精灵们用短短几分钟做了最后的调整,就在抛射而出的弓箭与一个又一个激流魔法的掩护下发起了总攻。 奔跑的战士用盾牌抵挡着飞蝗般的利箭想要强行进入冲锋距离,高等法师的水龙波呼啸着砸向脆弱的防御结界,就像要把所有的杀伤短时间内集中输出过去,连本该保留余力的高级射手们都纷纷聚集起斗气和魔力,从高处倾泻锐不可当的战技。 火精灵们在达妮艾露的激励下怒吼起来。 火球拖曳着黑色的烟尾炸开在冲锋战士的身上,爆裂箭从盾牌的缝隙间射出,引发此起彼伏的炸裂火花,在防御线前最后的空间,高等法师吟唱着举起杖头的宝石,炽烈的火墙拔地而起,成为大军身前最后几道巨盾。 在达妮艾露身后不远,两个裹着暗红披风的精英神射手缓缓举起了缀满宝石缠绕着符文的弓,很快,两道光纹就在水精灵们的头顶扩散开来,几秒后,焰刺·流星爆击滚滚坠下,与后排射出的深红流星一起炸开在被水魔法刚刚加持过的战士群中。 双方都没有选择常规的消耗战,许多在寻常战场上根本难得一见的高级战技、魔法密集的出现,就像是,双方都没有考虑之后的战斗。 这一场的胜负,仿佛就是整个战局的输赢。 坚硬的盾牌在怒吼声中相撞,锋利的弯刀狠狠砍入铠甲的缝隙,喷溅出猩红的血雾,毒蛇一样的精灵细剑把信子吐向眼中的仇敌,接战的瞬间,就有几十团剑舞·群星缭乱的光球闪耀起来。 不论是红发还是蓝发,不管装备有多么精良,当死亡天使迪拉瑟尔的终结之镰收割而过,这一个个生命就失去了所有的荣光,变成了并没有多大分别的尸体。 很快,亲卫队就顶上到战线被冲击出的缺口,普通精灵的策应部队不断从两翼发起进攻策应,却无法阻止伊莉丝的命令下,水精灵们专注于达妮艾露身边的强行攻击。 林地虎咆哮着跳起,红发的女剑圣侧身挥剑,终于被卷入到激战的洪流之中。 亲自上阵的女将军,目标当然不会是身边这些耗光精力都杀不完的寻常士兵。她猛力砍倒几个碍事的战士之后,闪亮的红瞳,就马上锁定了数百米外正在卫队保护下施法的五分团团长,克劳蒂雅·圣林湖。 但达妮艾露才驱策林地虎跳出一步,伴着一声怒喝,六分团团长,伊莉丝的副官,比比诺·纳·提尔斯就从侧面突然杀来,手中的精灵细剑毫不犹豫使出剑舞·连闪,三剑分刺达妮艾露和坐骑。 达妮艾露拧身高高跳起,掌中炎龙之牙垂落一挡格开,但被丢弃的坐骑无法抵挡这凶猛的刺击,一声沉闷的嘶吼,被从耳内刺穿颅骨,轰然倒下。 一脚踏上还没完全倒地的林地虎尸体,比比诺毫不停息连刺数剑,她深知双方的实力并不在一线,不趁对手立足未稳抢攻,就再也没有获胜的可能。 可她高估了自己。 达妮艾露身在半空,一样使出了克雷恩曾经有幸见过一次的杀招。 那是她作为剑圣象征的三种自创剑技之一,名为瞬火,爆发性的斗气几乎是让剑锋拖拽着她的身体,以不可思议的高速刹那间移动横斩出去,切破空气留下的一道残光,犹如暗夜里转瞬即逝的火花。 克雷恩当初都险些被一招割掉脑袋,以比比诺的实力,当然不可能躲过。 达妮艾露一横细剑,根本不再多看比比诺一眼,顷刻连斩两名水精灵战士,盯着克劳蒂雅的方向急速冲远。 炎龙之吻跑出了三四步,还保持着刺击即将出手姿态的比比诺,才缓缓倒在了地上,被一剑切断了大半的纤细腰肢,扑哧流淌出大片混合着内脏的鲜血…… 在大量精锐士兵之中冲刺前行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但达妮艾露的实力实在恐怖,转眼之间,十几个围攻过来的剑士就或死或伤倒在两旁,数支远远射来的锁定射击也被她轻松劈落,两记水之矢倒是没能躲过,但她那身暗红色的鳞甲轻轻松松就把伤害吸收下来,安然无恙。 意识到巨大的危险正在迅速靠近,克劳蒂雅暂时放弃了对前线的指挥,一边号令卫队迎上去拦截,一边在两个近卫的保护下向后方撤退。 “想走?”达妮艾露似乎已经彻底抛开了对军团的统合,将一片混乱的战局全部交给下属,蹬地助跑几步,突然挥剑一招剑舞·穿心击,离弦之箭一样将身体射了出去。 卫队和路上的士兵一起挥起了兵器,可女剑圣这一击却别有所图,她突然起跳,身体顺着穿心击的冲刺速度腾空而起,竟然硬生生从无数利器交错的缝隙中危险无比地钻了过去。 一跃之势接近消失之际,她怒喝一声,炎龙之牙凌空一转,竟再次使出了方才斩杀比比诺的那一招瞬火! 这次她还同时集中魔力,使出了自创剑技中用来和瞬火配合的幻火,红影一闪奔雷般斩向克劳蒂雅的同时,原地还留下了一个模糊的残像。 克劳蒂雅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苍白,她眼看着一道红色闪电冲向自己,却什么都来不及做,双腿一软,竟然横握法杖坐倒在地上。 但她没有死。 达妮艾露的速度的确快到常人无法看清。 但一直盯着她的克雷恩,却看得清清楚楚。 而他从比比诺倒下后就一直拉满的弓弦,就在此时松开。 刹那间察觉到危险的达妮艾露猛地在半空扭了一下腰,这身为剑圣的直觉反应,总算保住了她的命。 无声无息速度恐怖射程极长的闪耀星火,就这样结结实实地击中了达妮艾露的肩头,炽热的冲击,将她矫健的身躯打得凌空旋转了数圈,重重摔在地上。 旁边的十几把武器,立刻向着地上的她挥了下去! 第二八四章 大捷!气势如虹的连胜 肩甲被闪耀星火的一击直接废掉,达妮艾露的左臂也因此而受到了巨大的影响,在地上勉强翻滚躲避,出剑拼命挡开周围士兵的攻击,才逃过了被直接剁成肉酱的结局。 尽管如此,她的右小腿和左肋下还是中了两招剑舞·穿心击,如果不是身上的鳞甲坚固,恐怕已经再也站不起来。 她愤恨的视线马上就锁定了远处的克雷恩,但闪耀星火的发动距离,根本是她此刻拼尽全力也无法越过的鸿沟。 她只能看着克雷恩坐在树杈上,冷冷望着她,一副准备休息妥当后再来一下送她去死的样子。 军队的士兵,有哪个不想抢下首功。 达妮艾露已经负伤,凶悍的剑圣气势也随之削弱大半,战场如丛林,血腥味和鲜美的骨肉,最容易招来饥饿的猛兽,即使负伤者本身更加凶猛也不例外。 她不得不选择后退,克劳蒂雅已经重新驻足施法,而不远处,伊莉丝的亲卫队已经杀到,手持蓝色巡礼的水精灵最强公主,正远远地盯着她,缓缓地靠近。 这一场,炎龙之吻已经失去了所有的胜算。 查恩所率领的四分团顽强程度超出了她的预料,直到此刻,援军也没能包抄到眼前主力的后方,反而是斜向侧翼的坡地上,原本被引走的一、二、三分团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 抵挡着后退了几步,在即将和自己剩余卫队会合之前,达妮艾露发出一声极度不甘的长啸,对着眼前追过来的士兵,挥剑使出了她第三招自创剑技,炼狱! 高速对前方突刺的细剑以凝聚的魔力制造了一片燃烧的风暴,达妮艾露面前那一片扇形的区域中,霎时间被击倒了七八个追击的剑士。 借着这一招争取到的短暂时间,达妮艾露踉踉跄跄地回头,高声下令,组织部队向着土精灵王国的更深处撤退。 克雷恩马上跳下枝杈,一边调整气息等待着马上可以再次使用的闪耀星火,一边快步往达妮艾露的方向追去。 他并不在乎敌军最后有可能逃掉多少,他现在只想用手里的弓,把那个狼狈的女剑圣留下。 很好……够了。他深吸口气,前冲了两个大步,向上起跳落在树上,追着跃过两棵,再次找到了一个视野和射程都不受影响的绝好位置。 达妮艾露匆忙逃走的背影,已被他凝聚的力量锁定。 杀掉这样一个矫健强悍的女对手,还真是有些遗憾啊……他笑了笑,果断松开了弓弦。 凝缩成细线的火元素瞬间移动到达妮艾露的后脑,剥开成威力惊人的冲击。 可没想到,达妮艾露火红头发上的那条束带,竟然瞬间迸发出一片柔和的白光,消解了这致命的一击,只是让她闷哼一声向前倒下,被打晕过去。 “保护将军撤退!”其余的指挥大声地呼号着,已经所剩无几的火精灵士兵纷纷停下脚步,扭头再次迎向了已经无法战胜的敌军。 克劳蒂雅不甘心地放出了一道水龙波,但对于前仆后继以身体防卫指挥官逃亡的士兵们,一样无可奈何。 被视为相持阶段正式结束、精灵内战第二阶段彻底打响标志的荆棘岭之战,在这一刻,已经分出了胜负。 第一军团并没有对达妮艾露军团追击太深,扫清断后的残部,留下一部分后勤队伍清理战场,全军主力即刻转向,扑向了四分团固守的阵地。 但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希达里安军团取胜之后,马不停蹄向西撤退,连战利品也没有去管。 而正在那里整顿阵型的土精灵士兵,就成了倾泻第一军团复仇怒火的最后目标。 此战,四分团在查恩·晨露的指挥下死斗到了最后一刻,三千五百名士兵,与查恩一起顽强地燃尽了自己的生命,留下了比他们更多的敌军尸体。 数小时的鏖战结束,等到战场清点收拾完毕,清晨的阳光都已经冷冽地照射下来,照亮了地上不计其数的尸体。 各分团战损回报后统计,第一军团共损失七千七百余名士兵,但可以确认,达妮艾露一方的损失,几乎接近这边的三倍。尤其是核心战力的元素精灵,五、六分团合计战死了不到两千,而达妮艾露所率的近四千名精锐最后只逃走了不到五百。 这是一场虽然泼洒了太多鲜血,却依然值得振奋的胜利,加上土精灵一方被杀灭的那些,每个第一军团的士兵倒下,就意味着对方付出了四、五条性命。 而伊莉丝并不满足于单纯拿下战斗的胜利,上午十点多钟,整顿完毕的第一军团携带着火精灵部队送上的大型攻城器械,打下了荆棘岭林地的主城。 在得到来自西侧的消息,确信风精灵和古蒂拉所率的第二军团已经对火精灵最坚固的防区展开了压迫性进攻后,伊莉丝分兵三路,在一天内攻下了荆棘岭林地将近三分之二的地盘。 她没有选择占领或驻守,在各个城市掠夺了充足的补给后,第一军团于蓝四月三号水临日的午后集合在东南侧,全军出击,再一次攻入土精灵王国中心,星石林地。 北境的对峙部队彻底乱了阵脚,匆忙撤离大量主力回防王都俄索拉斯,一万七千多名纯血土精灵,也在宰相亚尔泽的命令下从各处抽调集合,组织成王国防卫军,准备开往星石林地与第一军团决战。 但第一军团并没有迎战,曾经在星石林地驻扎过的伊莉丝仗着对地形的熟悉,以闪电般的攻势拿下了星石林地的中心星石城。 这次,水精灵军队破坏掉了几乎所有城市设施,把土精灵辛辛苦苦重建的心血直接毁灭殆尽。 没有合适的补给线路,第一军团已经无法再继续深入,在伊莉丝的指挥下,整支部队在土精灵的援军前虚晃了一击,将他们骗去南侧,顺利转向北上。 认为伊莉丝将要和边境守军夹击北方要塞的土精灵领主们吓破了胆,没有谁敢冒然出战迎敌。 于是,伊莉丝大摇大摆地攻陷了两座城市,把对方的注意力误导到东侧北部边境后,突然西转,洗劫了只有少量部队驻防的高纯土晶石矿场。 蓝四月7号,圣临日的早晨,战果颇丰的第一军团回到了水精灵王国的领土,进入女王直属军团防卫区,吓退了身后的追兵,结束了这场征战。 在此期间,经情报渠道确认,达妮艾露被震怒的火精灵王严惩,而希达里安,凭借优秀的表现,成为了新的主力军团统帅。 进入水精灵王国境内后,第一军团迎来了一系列表彰,并在女王的命令下进行了战略级兵员补充。 女王直属部队抽调了八千水精灵归入伊莉丝麾下,而屡次畏战不出的河网林地领主,直接被拨走了一半派遣驻军,那一万普通精灵士兵,即将和第一军团合流,分散到新编的五个分团之中。 当整合完毕,伊莉丝手下将统帅起一支水精灵境内的最强武装,总数超过三万六千。 异族联军成功逃亡之后,也在各个愤怒的指挥官倡议下,再次开始了面对水、风两国境内人类和兽灵的兵员募集,光是此次跟随逃亡的两万多平民中,就有四千多失去亲眷的复仇者拿起了武器,加入到辛苦的训练之中。 夜牙部落本就是战斗力极强的豹猫属,征兵令一到,全部落的年轻成员就有九成燃起了热血,在水精灵暂时安排的村落中自行操练,打磨武器,修补护甲。 他们一刻都不敢放松,第一军团的胜利并不意味着整场战争的走向已被决定,古蒂拉将军率领的第二军团,此次和风精灵主力进行的协同作战,最后就以失败告终。易守难攻的堕石林地,再次击退了压迫而来的大军。而且根据新获得的情报,完全由火精灵构成的新王立警备军,已经离开了王都附近的驻地,动向不明,那支部队的军团长是伯恩尼亲王,而副手,则是此前一直神出鬼没难以应付的德曼。 整备期间,女王陛下又对前线部队做出了职务调整。 第二军团攻势不利的过错,被指挥官全部担下,因为一线军团不宜突然交给后方不了解情况的贵族接替指挥,伊莉丝的部下露西丝·纳·昂萨维格调任第二军团军团长,古蒂拉·纳·里瓦斯降为副手,协同指挥。 第一军团内部随即进行了指挥权的调整,伊莉丝的副手克劳蒂雅·圣林湖接管二分团,一、二、三分团与新建的四分团依旧负责指挥所有普通精灵部队,而全部水精灵精锐,划为近卫团,由伊莉丝与新提拔的两名副手直接指挥。 唯一的空缺,是四分团的分团长。 为了表彰查恩拼死抵抗到最后一刻英勇牺牲的功绩,女王建议伊莉丝继续从晨露家族中选拔合适的指挥官接替这一职位,也好为晨露家培养一批新的亲兵,弥补他们这一支贵族的巨大损失。 可问题是,之前晨露家就已经明争暗斗互相牵制到不得不推举男性出面任职的地步,一旦发函征询家族意见,恐怕又是一番腥风血雨。 于是,带玛吉娜动身前往夜牙部落驻地之前,克雷恩带着普拉薇娅去找了一趟伊莉丝。 “她之前只是个法师队长吧?”伊莉丝对克雷恩的推荐很明确地表示了怀疑,“而且,按照她刚才报上的家门,在晨露家的族谱中,可是相当靠近边缘的一脉啊。任命她来接替分团长的位子,从中组织晨露家的亲兵,那边的大家长恐怕不会太满意。” 普拉薇娅脸上的表情没有多少变化,但垂下的手,却捏紧了坚硬的法杖。 在顽固保守的古贵族家中,血统与出身,往往比能力更加重要,她的眼中,已经有无法掩饰的失望渗透而出,蒙住了她莹润的碧蓝瞳孔。 “伊莉丝,你什么时候也变成老顽固了。”克雷恩往桌子边一坐,笑着说,“我当你的丈夫,做水精灵的亲王,那些老顽固满意过吗?你在乎了吗?” “那不一样。”伊莉丝很干脆地说,“我爱你,又不爱她。而且,结婚是一回事,指挥战斗是另一回事,一个意味着幸福的生,一个意味着惨烈的死。” “是啊,所以你觉得从后方调来一个什么都不知道,还需要见见战场尿一回裤裆找找感觉的贵族做分团指挥更好吗?”克雷恩拉过普拉薇娅,抬手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正视伊莉丝,笑着说,“这曾是个出色的队长,被我调走的时候露西丝有多不满你也看到了,而且她够冷静够冷血,还够坚定,我**了整个小队的女孩,只有她不为所动,所以其他成员适合跟着我继续执行小队任务,而她适合跟着你去领兵打仗。” “她见过满地死尸,她的靴子踩过血泊里的内脏,更重要的是,她姓晨露,可以堵住后方晨露家满世界嚷嚷的老骨头的嘴。你这次提拔了两个提尔斯家的副官,不就是因为比比诺死后需要安抚那一家贵族吗?这是最合适的选择,至少目前如此。” 伊莉丝似乎陷入到沉思之中,她看着普拉薇娅拍开克雷恩略显无礼的手,轻声问:“那么,普拉薇娅,你自己的意思呢?四分团不是数量五十的小队,也不是五百上下的大队,那是数量超过五千的整编军团,你需要负责的不再是某一个士兵的生死,而是十几个中层指挥,上百个基层指挥构建的复杂网络,让五十个脑袋统一行动,和让五千个脑袋统一行动从来都不是一回事,你有信心吗?” “我没有。”普拉薇娅马上回答,然后,她看着有些惊讶的伊莉丝说,“我做任何事之前,都不会太有信心。” 她瞥了一眼克雷恩,明显意有所指地说:“盲目自信只会使我骄傲,自大的指挥更是会令士兵陷入危险,我只会保证,如果公主殿下给我这个机会,我将尽我全部所能去做到最好,随时准备着,如我堂兄那样战斗到最后一刻。” 伊莉丝笑了笑,“那么,为了保险起见,也为了让你比较方便服众,我会给你安排一个副手,帮助你度过新分团组建训练最困难的初期。你的时间不多,最多半个月后,我要看到你像指挥自己的手掌一样指挥分团里的每一个小队,这次休整预计不会超过一个月,土精灵蠢蠢欲动的报复行为随时可能到来,咱们没有松懈的空间,明白吗?” “明白。”没有说过多华丽的话,普拉薇娅只是躬身行礼,郑重其事地吐出了一个单词。 次日,普拉薇娅·晨露,成为第一军团出身最低的分团长,统领四分团。 而本该动身带着玛吉娜赶去夜牙部落暂住地的克雷恩,却不得不临时改变行程,坐着夏莱娜飞往王都艾普萨拉斯。 根据女王陛下亲自写下的信件所述,克雷恩将要面对一百三十七位贵族亲笔签署的联名指控。 控诉的是他在任务中进行了不恰当的安排,导致八万多民众失去了宝贵的生命,罪不可恕。 战斗胜利的喜悦,往往在后方的和平地区更加浓烈。 不需要沾染鲜血的生命,才能在一串串看不见尸体的数字下载歌载舞,满面笑容,于街头巷尾热切的讨论接下来的战略,期待着下一场酣畅淋漓的胜利。 围绕着荆棘岭之战的话题,是近些天艾普萨拉斯最热门的,没有之一。 而谈到荆棘岭之战,当然就饶不过去之前的蜂窝岩林地大逃亡。 只要酒桌上有哪个客人提起了蜂窝岩林地这个词,胜利的气氛都仿佛被泼上了忘记热的酒,刺啦一声迅速降温下去。 “太惨烈了。” “是啊,八万多民众,一万多士兵,怎么能死那么多?” “指挥官的问题吧,包围圈加起来听说都才五万出头,你说,哪怕两个打一个,也不能输成这样对不对。” “平民的战斗力恐怕不太行吧?” “嘿,你这是在小看谁呢?我们俩一人拿把镰刀,来个士兵我们还能拼不死他?” “看来是指挥失误。” “肯定的啊,要是我,在蜂窝岩林地找一个易守难攻的据点,平民聚集起来,负责提供补给,近三万士兵拼命抵抗,人类不是有过不少被围困数年都顶过去的例子嘛?那边正好人类多,经验丰富,守他个两三年,伊莉丝公主殿下绝对能把他们都扫**干净。” “那边没有能收容十万多人三万士兵的大型要塞吧?而且,总感觉指挥这么多人,不是那么容易。” “你那是被贵族的宣传欺骗洗脑了,指挥军队只要够狠,没有不听话的,让他往东不去,咔嚓,砍了,剩下的绝对乖乖执行命令。至于要塞……那不还都是劳工石匠造的,一边防守一边扩建不就是了。” “我怎么觉得你沙盘棋下多了啊……” “行了行了,他细节上要都知道,他就去当指挥了,他的想法,中立客观理性地说,并没有错嘛,他说的也许不是个好主意,可亲王阁下的决定不是更糟糕吗?什么决定能害死比这还多的平民?” “八万条命啊……能让好几座城市平稳运转了。” “真是罪不可恕。” 一个女精灵呜呜地哭了起来,喝了口面前杯子里的果酒,喷着烂苹果味道的粗气说:“一定要让他负责!他就是个火精灵派来捣乱的恶棍!” “对,红毛恶棍!伊莉丝公主绝对是被他欺骗了!咱们应该请贵族再次联名要求,宣布这桩婚姻无效!这叫……对,这叫拯救公主殿下!” “咱们凑笔钱,去公告板呼吁吧!让贵族能知道咱们的想法!” “好!走,这就去!” 一桌子七八个精灵呼啦啦站起来,打着酒嗝晃悠着走了出去。 角落里的另一张桌子旁边,克雷恩从斗篷下伸出手,紧紧攥着夏莱娜的胳膊,把她压在自己座位上。 夏莱娜瞪着眼睛,骨刺牵扯着耳朵气得一抖一抖,压低声音说:“克雷恩,你为什么不让我去揍他们一顿?知不知道我们亚龙属从不允许他人侮辱我们的骑士!” “那不叫侮辱。”克雷恩摇了摇头,淡淡道,“那只是误会。这样的你都打算教训一下的话,艾普萨拉斯的精灵你得揍八成。打不过来的。” 夏莱娜撇了撇嘴,“我们兽灵讲究的是打一个算一个。亏你还是跟兽灵一起旅行过的呢,没学到这一点吗?” “没必要。换谁在这边听到这件事,都有可能这么想。”克雷恩喝了口酒,“比起这种狗屁不懂只会嚷嚷不会参军的懦夫,我宁愿想想该怎么应付那一百三十七个蠢货贵族。” “你能搞到名单吗?”夏莱娜歪着头说,“这种只会在背后告黑状的贵族一般都是繁殖工具,实力不会太强,干脆咱们去见女王陛下前,把他们一个个都做掉算了。” “那我就真的罪不可恕了。”克雷恩把杯子里的酒喝干,冷笑道,“不过我不关心他们打算定什么罪,我回来,是为了知道格蕾希亚的态度,我要看看她怎么想,再决定之后我还要不要为了水精灵王国出生入死。” “她如果跟那些蠢货站一边呢?那可是一百三十七个贵族。”夏莱娜担心地说,“女王陛下才进行了贵族阶层的大清洗,现在剩下的,可都是支持她的派系,一百三十七个支持者,可不是那么容易为了你这个妹夫正面对抗的力量。你得明白,坐到女王那个位子,很多决定就不是靠道理和公义做出来的了。” “这我知道。”克雷恩翘起唇角,垂手摸了摸夏莱娜正在左右摇晃的尾巴,“如果那样,你就带我飞走,咱们去迷雾森林北边的雾光之泪,在那儿看风景,顺便等一个人。” “谁啊?” “我上一个妻子。”他拉低兜帽,挡住了充满思念的眼睛,丢下一个银币,起身向外走去,“走吧,该去见见女王陛下了。” 直属军团入城进行大清洗的效果真是非常明显,整个王都的树屋、民房、庄园,都统一挂起了水精灵王国的旗帜,基本见不到贵族自有的纹章。 环王宫的贵族居住区,墙壁都统一用新涂料刷过,看上去透着一股部队营帐的微妙压抑感。 没怎么出示名符,两道树墙的卫兵都是见证过盛大婚礼的精灵,整个艾普萨拉斯,也都知道对这位亲王,收缴武器并没有实际意义,在询问过夏莱娜的身份后,他们请示了一下上级,得到允诺后,顺利通行。 但进入最后一道宫门时,近卫队按照长官的要求,给夏莱娜的手腕戴上了符文束带,一旦扯掉就会发出警报,而只要戴着,就没有办法变身。 “喂,感觉咱们已经被防备了啊。”进到宫门内,迈过溪水上的小桥时,夏莱娜有点紧张地说。 “这是进入王宫的惯例,解除兵器,禁锢变身,束缚魔法,给格斗家佩戴斗气抑制结界。这里需要隔绝一切危险。”克雷恩微笑着说,“咱们只不过是没有得到特许而已。如果可以,他们一定也会把炎魔弓设法留下。” “那你以前也没有特许吗?” 克雷恩的表情变得有些玩味,“不,是这次才没有的。” 到达会议厅外后,四个全副武装的卫兵礼貌地表示,女王陛下正在会客,请稍等。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多小时。 克雷恩坐在石凳上,欣赏着王宫花园的美景,耐心还好。 夏莱娜则一直都显得十分烦躁,她盯着手腕上那条束带,试着用指头勾住拽了拽,结果反馈的威力顿时让她整条胳膊都酸麻到没了力气,果然是只有旁人帮忙才能扯开的东西。 “我说,咱们就这么被晾在花园里看花草树木吗?”她挥舞着尾巴吓唬着花丛里飞来飞去的蝴蝶,不满地嘟囔。 “这不也挺好,享受一会儿难得的平静。”克雷恩伸了个懒腰,微笑着说,“这种悠闲得好像是在约会的时间,以后恐怕不会太多了。” 夏莱娜无聊地舒展双腿,指了指那边一朵小小的蝶尾兰,“我要那个。” 克雷恩侧身摘过来,抬手插在了她的耳边,“还行,挺好看的。” “亲王阁下,”结果,这颇为暧昧的一幕就正好落进了从会议厅里出来的贵族眼中,一个年纪不小的女精灵带着不加掩饰的鄙夷向下斜视着他,冷淡地开口说,“请注意您的形象,只符合您那一头红发,是会让伊莉丝公主殿下伤心的。” 克雷恩笑道:“我倒是觉得,能让她伤心的只有后方躲在安全地带不停给前线捣乱的笨蛋们。你说,本该陪着她一起应付艰难战局的我,怎么就到了这小花园里了呢?” 很显然,这个中年女精灵和身后其他十几个衣饰华丽神情嫌恶的贵族都是控诉书的联名签署者,马上后面就有一个年轻些的女精灵上前讽刺道:“您为什么离开前线,我们不太清楚,兴许,冥府里那八万多个灵魂会比较清楚吧。” 克雷恩淡淡道:“他们肯定也不清楚,估计正在纳闷,杀了他们的是火精灵王的部下,怎么会有蠢货的愤怒不去针对刽子手,而盯着努力救人的英雄呢。他们想来想去,估计只能得出一个结论,有些脑子觉得十多万条命都死在那儿,比逃出来一部分更好。夏莱娜,还好你不会这么蠢。” 夏莱娜马上做出一个夸张的难过表情,“天哪,克雷恩,你身为我的骑士,怎么可以这样侮辱我的智力,狮鹫都不会这么想好吗,你没看逃出来的狮鹫们一见你就会屈前爪吗?” “幸存者的感激并不能抵消冤死者的愤懑,”中年女精灵微微抬起下巴,不悦地说,“真正的英雄,不会牺牲旁人,而只会牺牲自我。” “那不知道什么样的家伙,才只会指责他人没有牺牲,自己却躲在大后方与丈夫们享乐呢?”克雷恩微笑着站了其来,“列位女士,你们高贵而明智,想必不会犯这种愚蠢的错误吧?伊莉丝在前线很缺帮手,不知道,你们什么时候打算带着丈夫们去帮忙呢?闻闻血腥味,想必对你们的脑子有好处。” 为首的贵族脸色似乎都有些发青,她板起脸,沉声说:“去见陛下吧,希望你的油嘴滑舌能帮你逃脱应有的惩罚。” “从没什么应有的惩罚,”克雷恩笑道,“尊敬的女士,蠢货们的名字连在一起,也写不成一本律法。你们应该庆幸伊莉丝没跟我一起回来,否则我猜,你们连灰尘都不沾的衣裙,就不能这么整齐好看了。” 夏莱娜捏了捏拳头,纤细的手臂顿时隆起充满压迫感的肌肉弧度,布满鳞片的尾巴也示威一样地举起,伴随着她貌似玩笑的话,“克雷恩,你要不要帮我扯掉这碍事的腕带,我挺好奇,我把她们揍死之后变身飞走,王都里有没有长翅膀的能追上我。” “真那么做的话,你连王宫都飞不出去。”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从旁边传来,清亮悦耳,气息沉稳。 克雷恩扭过头,就看到了一个一身戎装略显年长的俊美女精灵,正站在一脸紧张的奥蕾妮身前。 气息浑厚而有压迫感,不是寻常那种为了后代而刻意压制实力的贵族,通常在各家中,这种角色都是有自己特别的地位和用途,比如奥蕾妮姐妹两个这种公主近卫。 已经有所预料,可对方用笑容驱赶走了那十几个贵族后,报上的姓名还是让克雷恩吃了一惊。 塔薇·纳·萨尔瓦斯,奥蕾妮姐妹的阿姨,碧湖林地之主,湖心城公爵,北方边境三林地防务总指挥,可以说是为了此次内战,献出了最多兵权的顶级军官,有超过三万训练有素的士兵,从她的麾下转移到西南第一线的战场,奋力搏杀。 而她自己,则靠着剩余的数千守军,应对着龙神教和死亡骷髅佣兵团可能带来的威胁,还要随时准备面对人类王国可能发生的一切变数。 这是真真正正堪称女王陛下左膀右臂的角色。 “亲王阁下,感谢你曾经对奥蕾妮和奥妮娅的照顾,萨尔瓦斯家永生难忘。” 克雷恩笑了笑,很直白地说:“从我和奥妮娅的关系来说,那是份内的事,不需要被感谢。” “那么,就为了奥蕾妮。”塔薇微笑着顺势改变了说法,向前一伸手,说,“请,女王陛下的空闲时间恐怕不会太多,她应该有话要先对你说。这次,就换我在外恭候吧。” 看来她并不是刚到,估计已经观望了一阵。 克雷恩颔首示意,转身准备往里走去。 但夏莱娜显然还不服气,一扭脸说:“你说我变身后逃不出王宫?你是不是太小看苍翼家的亚龙了?” 塔薇微笑道:“不,强壮的亚龙,是你太小看水精灵的王宫了。这里就算是被突然从天而降的一千精兵进攻,也绝对能防御到援兵赶来,这是保护女王的场所,不是为了舒适和好看而修筑的。” 夏莱娜哼了一声,“有机会我可要试试看。” “那,就愿你的骑士不要因为失去这么好的坐骑而难过吧。”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转身对夏莱娜摆了摆手,“你在外面等吧,我想,我和女王陛下还是应该单独谈谈。” 走出几步,他又扭头说:“不要跟公爵大人争执,安静地等我。如果很久不出来,你就去旁边找地方睡一觉。” “需要那么久吗?”夏莱娜吃惊地问。 克雷恩笑了笑,“我想我要跟她谈的肯定不止一件事。” 第二八五章 会议!不欢而散的结局 幽深的长廊充满从两侧逼迫而来的压抑感,在两位侍女的带领下,克雷恩穿过了会议厅后方的通道,走进了这条仿佛能把身躯和影子一起吞噬的回廊中。 “陛下不是要在会议厅见我吗?” “陛下从昨晚到现在都没有休息,此刻正在会议厅后的寝室养神,过会儿公爵大人也会来这里会见。” “我倒是更愿意在会议厅那种地方。”他笑了笑,若有所思,“女王陛下可不是那么容易说累的性格。” 侍女没有再回答,只是轻轻推开了尽头的木门,然后分开站在两侧,躬身说:“请进。亲王阁下。” 克雷恩大步走了进去,对格蕾希亚这样没什么战斗力的女精灵,他并不需要有多戒备,这个寝室并不大,就算有什么埋伏,也阻止不了他靠炎魔弓轻松逃离。 不过他也知道,闹不到那一步。 格蕾希亚特地改换到寝室这种严格来说不适合让妹夫进入的地方交谈,已经等于是在暗示他们之间可以保持足够的信赖。 “女王陛下,谨遵您的召唤,我来了。”简单的躬身行礼后,克雷恩望向桌边,“我想咱们的确应该好好谈谈。” “是的。”格蕾希亚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比如,你最近身上那令伊莉丝感到恐惧的变化,的确应该让我好好了解一下,到底是为什么。” 没想到格蕾希亚会以此开场,克雷恩眯起眼睛,用脚勾过一张凳子坐下,“我不觉得有什么变化,我只是更适应战争,变得更符合你们姐妹的需要了。必要的时候,我想我能成为一个不错的指挥官。不过我看,你大概是不敢给我这个权力了。” “没有什么好不敢的,给不给,给什么,关键还是要看我能得到怎么样的回报。”格蕾希亚靠在椅背上,眼帘下垂,缓缓说道,“但这些的前提是,你还是你,那个可以信赖的炽焰游侠。” “那么,我哪里不是了吗?”克雷恩大笑起来,“你可以找法师来做个魔力检测,看看我是不是幻化出来的伪装者。” “就因为不是伪装者,才更需要担心。”格蕾希亚淡淡道,“伊莉丝已经是你的妻子,我想她并不希望看到你性情大变,变得越来越像一个暴躁的红毛种马。” “我不知道她写信跟你说了什么,”克雷恩的唇角不悦地垂下,“但我以为你这次急匆匆召唤我回来是因为一群愚蠢贵族的控诉,原来,是因为伊莉丝的不安吗?” “不,她的不安迟一些才传达给我。我们毕竟相隔很远,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谈心,她的担忧,我竟然晚了这么久才知道。”格蕾希亚叹了口气,“我确实不可能在所有的事情上都不失职……” 克雷恩端详着格蕾希亚的表情,一时间摸不透她的目的,谨慎地没有开口回应。 “贵族们的联名控诉的确是不小的问题。”她沉默了一会儿,继续说道,“但我认为,在解决那个问题之前,我必须深刻的了解如今的你。克雷恩,请诚实地告诉我,在你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只是得到了更多本来就该属于我的力量。”他抬起手,红色的光纹在空中**漾出去,缓缓抚摸一样掠过女王的脸颊,温柔地抬起她的发丝,缓缓一根根放下,“生命会因为力量而有微小的改变,这不是很寻常的道理吗。即使是同一个灵魂,手里只有几个铜币的时候,和挥挥手就能花出上百金的时候,肯定不同,拿起一把单手剑都会双膝发软的时候,和能挥舞斩马刀把敌人拍成肉饼的时候,肯定不同,为了在森林小屋和青梅竹马相守而高兴不已的时候,和娶了公主殿下身边随时都不缺女伴的时候,肯定不同。” “你说得对。”格蕾希亚抬眼看向他,淡淡道,“但你真的还是同一个灵魂吗?有些意志容易迷失并改变,水流就可以把他们带去任何地方,但有些则不同,对坚定的灵魂来说,有钱没钱,有力量没力量,有情人没情人,本质不会变。我知道无数被欲望吞噬的例子,但在正常情况下,你不该是其中之一。前五年任何一个时期的你,都和此刻不同。” “神秘学中有个词叫做顿悟,你可以当我顿悟了。” “我更愿意相信,你被弗拉米尔的残片渗透了。” “你愿意那样认为,也没什么关系。”克雷恩笑着说,“吸收一个残片碎渣,能提升我自己的实力,能给伊莉丝提供更大的帮助,这不是很值得高兴的事情吗。” “值得高兴的前提,是被吸收的那个确实是残片,而不是原本的你。”格蕾希亚的眼神充满了审视和戒备,“伊莉丝全心信赖,并愿意追随一生一世的,是有善良和正义之心的炽焰游侠克雷恩,而不是一个靠神谕之印才得以存在于世间的被遗弃残渣。” 克雷恩有些不耐烦地说:“我已经说了,我还是我,克雷恩,我没有半点欲望变成弗拉米尔,我也不打算做什么神,为什么在我拼死拼活完成了那样一个伟大的任务后,你们没有一个关注我的成功,都在盯着一些莫名其妙的枝节。我是不是探索到蜂窝岩林地就带队折返回来,老老实实汇报一下情况对里面那些性命放手不管才对?” 他深吸了口气,缓缓说:“伊莉丝想太多了,不过这也是我的不对,我最近体质有了变化,可以通过和女伴的亲密行为快速恢复精力体力,在蜂窝岩林地那么危险的情况下,任何手段我都要用上,所以她有点吃醋,认为我找了太多情妇,其实她只要理智一些,冷静判断,就知道我还是那个肯为了她拼命的丈夫,没有本质变化,始终如一。” 格蕾希亚静静地看着他,水蓝色的眸子与他眼里的红光相对,半晌没有挪开。 “我听说,在将来攻下火精灵王国之后,你有接替火精灵王统治的打算,是真的吗?” “我觉得这明明是个很不错的主意。除非……你的目标是将红发的精灵彻底灭绝,从此去掉元素精灵中的一支。”克雷恩微笑着说,“不然你应该知道,那些红毛不会臣服于你们这些蓝发,正如你们也绝不会臣服于那些红毛。” 克雷恩说的的确是事实,经历过漫长的时间的各方面对立,水精灵与火精灵之间的矛盾,远比土和风之间的要激烈许多。 而且土精灵和风精灵都在此次内战改换了从前一直支持的派系,不论水与火谁最后站上顶峰,亦或是有他们两家中的一个夺得胜利,收到的反抗心都不会太过激烈。 而光与暗两方的数量已经决定了他们无法拿到彻底的统治权。 格蕾希亚淡淡一笑,缓缓道:“为什么不可以?火精灵对精灵王国的贡献,就是这场内战,那么,以这场内战作为他们全部生命的终结,从此成为比光、暗还要稀有的元素精灵,不也很好?” 她抬起修长的手指,把发丝轻轻掖回长长的耳朵后方,笑意更加讥诮,“如果不是还有些火精灵有存活的价值,比如你,和一部分热爱圣佑林海的小团体,我其实不介意在取胜后让火精灵和圣精灵一样成为传说中的记载。他们变成弯弯曲曲文字,才不会伤害到我无辜的子民。” 克雷恩眯起眼睛,表情变得严峻起来,略显意外的表情,很快就恢复到平静,“我早该想到的,连对你支持不够的贵族你都能切浆果一样排着排咔嚓咔嚓挨个切掉脑袋,指望你对火精灵有什么恻隐之心,是我太愚蠢了。” “你果然变了不少。”格蕾希亚微笑道,“至少,回到水精灵王国之前的你,还是不可能接受我这个打算的。” “尽管作为一个强大的精灵我的生命会非常漫长,但天真的时光,实在已经太多了。抱着那样的心态踏入这场战争,你们会很快收获一个长公主寡妇。而且,我猜她也不会太乐意改嫁。” “伊莉丝喜欢那样的你,因为那样的你可以在一切结束后带她云游世界,去各种地方冒险。她如果愿意从一个王宫进入又一个王宫,”格蕾希亚特意在这里停顿了一下,淡淡道,“你不会有机会娶她。” “未必。”克雷恩的手指,像是在空气中抚摸什么一样划了一下,“如果我踏进战争后加入火精灵一方,攻陷艾普萨拉斯的时候,我一定不舍得杀她,我一样可以用漫长的时间去好好爱她,爱到她扭动着哭泣,崩溃得一塌糊涂,忘掉自己公主的身份,成为一个开心的小妻子。” “你好像在说某段故事里的情节。” “能实现的情节,就可以不是故事。” “你是准备过后上演一下吗?” “不,我只是提醒你其实这世上还有一种可能性。”克雷恩微笑着说,“我没有那么选,以后很大可能依旧不会那么选。” 他的笑容缓缓从脸上消失,“女王陛下,我对你们非常重要,不是吗?” “没错。”格蕾希亚叹了口气,轻声说道,“可如果早知道你会变成如今的样子……” 她拖长了尾音,脸上露出颇为遗憾的表情。 “那么会如何?女王陛下。”他扬了扬眉,挑衅似的说。 “那就不该让你娶伊莉丝。”格蕾希亚的表情非常坚定,接着,在停顿了几秒后,微笑着说,“你明显更适合成为我的夫婿。” 这还真是个意外的转折,克雷恩稍微吃了一惊,跟着了然一笑,道:“女王陛下,说到底,你还是在担心我的忠诚。” “知道为什么血誓这门简单有效的咒术流传了数千年,却没有几个国王敢用它取代仅仅是说说而已的宣誓效忠吗?”格蕾希亚缓缓说道,“因为无条件的忠诚太少了,认为血誓可以稳定臣下的国王,死得都很快。” “我不会用血誓向你效忠。”克雷恩板起脸说,“不管交换什么代价,哪怕只是扭伤脚这样的惩罚也不行。那意味着不信任。” “没错,所以……我该怎么才能信任你呢?靠你和伊莉丝如今有些危险的婚姻关系吗?”格蕾希亚摇了摇头,“你的变化对我来说真的不是个好消息。” “信任不信任,对你来说很重要吗?”克雷恩皱眉说,“没记错的话,你们这些高贵的生命,比较乐于进行的从来都是利益交换吧?要不是战争开始的这么突然,你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有了个土精灵丈夫,我说得没错吧?” “不,这场战争,我本来就也是蓄意发动的一方,在这种时候进行一次毫无意义的婚姻交换,能得到什么?伯恩尼亲王在水精灵王国生活了二十六年,关键时刻,他还是站在了祖国的那一边。克雷恩,像你这样的精灵,太少了。” “在下层有很多,”一时间摸不清格蕾希亚的目的,克雷恩继续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非要那么信任我。我手上没有兵权,很明显,我也不准备对你强行做什么,不然这么私密的地方,你已经趴在**体验你妹妹的感受了。” “我需要衡量。”格蕾希亚站起来,走到宽大的藤蔓落地窗边,蛛丝一样的纱帘随风飘起,拂过她的肩头,阳光从外面茂密的枝叶间隙洒下,在她身上点缀出宝石一样的亮斑,“因为控诉你的,是一百三十七个支持我的贵族。即使是蚂蚁,聚集起来也不可小觑,更何况,他们在自己的势力所及之处中,都远不止是蚂蚁这么简单。如果你不值得我信任,那么,我为什么要包庇你,并为此得罪我的支持者?因为你对我妹妹如今十几分之一的爱吗?” “你太小看我了,”克雷恩沉声说道,“能和伊莉丝相提并论的,只有芙伊和琳迪而已。如果你选好了亲王,又找了几个情夫,难道亲王就变成了几分之一吗?” “这并不足以令我信服,你对伊莉丝的喜爱,不值得我为你冒太大的险。” “那……如果是我对你的喜爱呢?”克雷恩沉思片刻,柔声说,“力量变强之后,我才意识到,你的可爱之处,似乎并不输给伊莉丝。” 格蕾希亚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淡淡道:“我要先会见萨尔瓦斯公爵,你不必离开,在这里等待一会儿,想一想,你可以用什么,来压过那一百三十七个贵族的重要性。我建议你少想一些床帏内部的事情,那种愉悦,只值得我开罪最多三个贵族。” 克雷恩觉得,自己应该是没有抓到格蕾希亚的重点。 他察觉到女王陛下的一丝失望,但暂时还是想不明白,她到底失望在什么被他疏忽的关键上。 不过既然格蕾希亚让他留下,那么,兴许安静地观望萨尔瓦斯公爵接下来的谈话,能让他找到一点线索。 等了几分钟,塔薇缓缓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女王陛下面前,单膝跪地,捧起她的裙角轻轻吻了一下。 克雷恩有点吃惊地皱起眉,没想通她为什么一进来就行这么大的礼。 “塔薇,北方的防务,你已经交代好了吧?”格蕾希亚抬手轻轻压了一下塔薇的额发,用唇轻轻碰了一下收回的指尖。 克雷恩还不太懂这个行为的意思,但从塔薇满意的表情来看,这应该是什么表示亲密的回礼。 女公爵站直身体,微笑着说:“北方防务已经暂时交接完毕,我随时可以接受陛下的任何指派,我的亲卫队,已经随我而来,就驻扎在王都外。” “那么,拿着这个。”格蕾希亚递过一张刻满精灵语的令符,“从现在起,由你来代理我指挥女王直属部队,改编为近卫军团,不再防守艾普萨拉斯四周,参与到进攻之中去吧。” “是,陛下。那么,您的战略指示是?”塔薇恭敬地接过令符,沉声问道。 “配合伊莉丝的第一军团,你可以自己思考该如何去做,不管是扫**土精灵王国,还是集中力量进攻火精灵,你们可以自行协调。在我的后续命令到来之前,我允许你自主行动。”格蕾希亚柔声说道,“我暂时只有一个要求,不要跟第一军团合流,希望你明白我的意思。” 塔薇静静注视着女王陛下,过了一会儿,她严肃地点点头,说道:“是,陛下,我明白。” “露西丝做事情太过激进,我已经下达命令让她带第二军团来接管南线防务,她跟古蒂拉一起驻守支援,凭土精灵现在的状态不太可能贸然大举进攻。伊莉丝想要尽快攻陷火精灵最难对付的堕石林地,我认为两个月内她就会发动总攻。如果,你打算配合她,要尽快熟悉军务。” “是,陛下。” 克雷恩听着格蕾希亚咬字方式颇为微妙的配合一词,心里突然觉得一颤,隐约明白了什么。 不过女公爵在,他没有什么开口的机会,只能默默等在一旁。 说了一些其他的事情后,两位地位尊贵的女精灵还当着克雷恩的面聊了一会儿比较家常的小事。 萨尔瓦斯家与圣林湖家算是水精灵王国势力不相上下的两支最大贵族,只不过萨尔瓦斯尚武,圣林湖则遵守着自家古贵族时代的倾向,除了封领的继承者,大都出任了政务、事务类官职。 非领内军职,圣林湖家最高的也就是目前在伊莉丝麾下效力的分团长克劳蒂雅,和塔薇这种统领大片地区防务的总指挥相差太远。 格蕾希亚虽然自身实力很弱,但克雷恩感觉得到,她对军中的贵族,好感要远高于其他,至少,表现出来的样子是如此。 等到塔薇离去后,克雷恩迟疑了一下,开口说:“你……看来并不完全信任伊莉丝。塔薇所谓的配合,是你对她上的保险,对吗?” “你搞错了。”格蕾希亚摇摇头,“我刚才就告诉你了,我不信任的,是你。如果你不是伊莉丝的丈夫,我就不需要做这样的安排。伊莉丝不会背叛我,但加上你的影响,我就不再那么笃定。” “可你信任萨尔瓦斯公爵。” “因为公爵没想过要成王。”格蕾希亚缓缓说道,“忠诚和野心,永远都是此消彼长的。” “可力量和野心,永远都是需要一起膨胀才有意义的。我才只是稍微强大了一点点,有了那么个遥远的愿望,你就这么紧张?” “不,你有野心,而伊莉丝,有力量。”格蕾希亚摇了摇头,脸上浮现一丝讥诮的笑意,“如果你对她的爱只有十几分之一,她认清情况之后,当然会知道我这个姐姐比你更重要。可你刚刚还对我表白,她在你心里,是最重要的三个,其中,还有一个已经死掉了。” 克雷恩顿时有了一种自己中计的沮丧感。 这位女王此前这里问一句那里问一句,一句句编织成了试探的陷阱,让他乖乖自己跳了进去。 “原来,我要想靠自己的价值来换取你对我的包庇,首先要解决的问题,就是我不能让伊莉丝信任我超过信任你。”克雷恩笑了笑,拉过一张椅子坐下,翘起腿捏了捏因为新换上而还有点坚硬的靴帮,说,“我在想,如果趁现在你没有任何防备,招出炎魔弓杀掉你,换伊莉丝来当女王,我去领军出征,是不是对水精灵王国更好。格蕾希亚,你……实在是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得多啊。” “这里是王宫,克雷恩,你招出炎魔弓,也杀不死我的。”格蕾希亚平静而自信地说,“如果我不想让你碰到我的裙角,我可以在一瞬间从这里消失,出现在王宫的另一头。而且,并不需要我主动去使用什么,只要我遇到致命威胁,这个房间的所有法阵就会一起启动。这里虽然按我的要求布置成了寝室的样子,但从几百年前,就是女王陛下接见危险人物的特殊房间。我大概是历任女王用到这种房间最多最频繁的,所以,弄成能休息的状态,很方便。现在,你是不是能对我少一些不必要的误会了?” 克雷恩沉默下来,他终于在心里承认,格蕾希亚比他见过的任何对手,都难应付得多。 “所以,我最好的选择,是离开?”他衡量一阵,轻声说道。 “不一定,你的变化伊莉丝很排斥,可我……很欢迎。”格蕾希亚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奇妙的笑容,似乎早就在等他下决心说出这句话,“如果你能一直这样下去,我甚至可以考虑如你所愿。” “哦?愿意趴在你的大**向我撅起屁股吗?”克雷恩满脸嘲弄地丢出一句。 “你知道我指的是,由你来做火精灵的王。”格蕾希亚面不改色地平静说道,“不过不再会是什么联邦,而是精灵女皇之下的,火精灵王。” “而前提,就是你应该已经理解了的,我不允许伊莉丝再如此信赖你。”她站起身,拨弄了一下布满华丽坠饰的裙摆,“至于方法应该有很多,你可以继续寻芳猎色,王都有大量乐意尝尝公主丈夫滋味的女精灵,你也可以暂时离开前线,去把另一个还活着的,也很重要的女孩找回来。” “我还可以直接骗她,我跟你发生了不可外传的关系。这个对她打击大概最大,不过……那样似乎也会让她不信任你。”克雷恩冷笑着说。 “你决定的话,倒并不需要亲自骗她。”格蕾希亚从裙摆下伸出晶石鞋包裹的脚掌,微微向上挑起,“针对你的会议还要两小时才举行。我会告诉她这事最初并非我自愿。而你,只需要默认就好。” 克雷恩带着压抑的怒气站起来,走到格蕾希亚身前,沉声说:“我倒更愿意干脆都做成真的。水精灵这么多代女王,不知道有几个享受过被强行羞辱的滋味。” 格蕾希亚的身躯微微后仰,淡淡道:“你难道不知道,联邦成立后第一任女王的母亲,就是被献给暗裔贵族随意羞辱的奴隶么。你觉得迄今为止这么多任女王,在血魂之咒的影响下,能有谁逃过被那个名义上丈夫羞辱的命运?不被实质强迫却依然只能接受的亲密关系,你清楚有多痛苦吗?” “我……”下意识就想摇头的克雷恩,却在这一刻想起了芙蕾雅。 那个柔弱哀伤的女王,在伊莉丝口中曾经痛苦到失去希望的模样…… “那就这么决定吧。”克雷恩眼中的火焰慢慢熄灭下来,他向后退开两步,缓缓说道,“你可以随意对伊莉丝说你编制的谎言,其中不需要有什么真实的部分。当他找我求证的时候,不管多么恶劣残忍的行径,我都会承认。不过……我建议你不要把自己说的太过弱势,我想伊莉丝不太容易相信你会被我轻轻松松任意拿捏。” “我当然懂,我会掺杂适量的真相进去,比如,我对自己未来的婚姻关系感到绝望,有些自暴自弃,所以那不能算完全的凌辱,更合适的词应该是半推半就。”格蕾希亚似乎已经发现他的欲望正在飞速冷却,平静地站了起来,那股不容侵犯的女王气场,再度如光环一样包围住她,“既然你暂时没有兴趣坐实更多真相的部分,那么,随便去什么地方休息一会儿吧,两小时后,准时来会议厅。会有此次控诉的联名代表,和我一起商讨关于你的最终决定。” “你先一步给我定性,不怕我过后反悔悄悄怂恿伊莉丝吗?”克雷恩走向门口的半途,转身略带讥诮地说。 “如果你愿意失去在我这里全部的信任,你可以那么做。”格蕾希亚没有看他,而是静静地注视着窗外,“脱离掉伊莉丝这个中间者的话,你与我,其实都对彼此无可奈何。” 听出了她隐含的威胁,克雷恩摇了摇头,“看来,伊莉丝不想坐上王座,果然是正确的选择。一会儿见。我走了。” 然而,他快到门口的时候,格蕾希亚貌似随意地扬声说:“对了,有两个北方传来的消息,虽然未经证实,但我觉得,你应该会有兴趣知道。” “什么?”克雷恩停下脚步,扭头皱眉问道。 “一个是鹰翼草原的传闻,东西两翼发生了一场小范围但等级颇高的冲突,参与的族属并不少,其中有鬣狗与狮子,但目前的消息,最后获胜的,是狼王沃法斯。” 克雷恩的拳头登时握紧,手臂微微颤抖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另一个传言呢。反正都没有验证过,我不需要那么担心。” “米特罗蒂死了。” “什么?”克雷恩霍然转身,双目圆睁,“米特罗蒂……死了?” 这消息对他来说的震撼倒不是因为情感上的冲击,而是有些难以接受的惊愕。 那可是这片大陆上最有名的长生者,从光明战争时期活到现在,十贤者中硕果仅存的一位。 对很多人来说,罗特蒂亚帝国彻底覆灭再也无法重建的概率,都比米特罗蒂陨落这件事的要大。 “很难以置信,对不对。”格蕾希亚看起来也有些伤感,“我已经指派下属去确认消息的真假了,但我觉得,这件事即使现在没有发生,将来也迟早会发生。这是个长生者陨落的时代,光精灵长老已经死去了两位,暗精灵长老也有一个前几天不知为何去世。跨越千年的见证者们,就要随风而逝了。” “听起来,我这次回来似乎应该抓紧时间找光精灵剩下的两位长老谈谈。”克雷恩皱起眉,“有些机会错过就永远没有了。” “不要对从那些老骨头的脑子里得到知识抱太大希望。”格蕾希亚略显讥诮地说,“记忆是有时限的,而且,会在时间长河中慢慢变得混乱。你还记得你二十年前身边发生了什么事,有谁陪着你吗?” 克雷恩笑了笑,“我当然记得,因为我那时的生活,单调到很难被忘记或混淆。陪着我的,也只有芙伊而已。再见,女王陛下,两小时后,祝咱们的会议一切顺利。” “如果你相信我,在会议上,就记得完全服从我的安排。”格蕾希亚继续转头看向窗外,淡淡道,“你可以把愤怒倾泻给那些不识世间险恶的贵族女士们,只要,你掌握好分寸,保持在出气而不造成实质伤害的范围内。” “那真是太感谢了,女王陛下。”克雷恩转动了一下胳膊,“你这句话,让我觉得你来做女皇,我来为你效忠,不再那么难以接受。一会儿见,我去找个隐秘的地方,提前宣泄一下怒火。” “和你的新坐骑多少注意点,这里是王宫,我不希望会有谁看到什么让伊莉丝名誉扫地的事情。” “贵族女士们关心的都只是表面上的名誉吗?” “因为本来就只有那个才有意义。”她平静地回答,“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不会影响到任何东西。去吧,时间已经只剩一小时四十分钟了。” “那么,再见。” 本来以为一小时四十分钟很充足,长公主暂留的寝宫虽然他无法使用,但在那附近有很多隐秘偏僻的角落。 可没想到,王宫中所谓的隐秘偏僻,只要认真检查,就会发现根本不够安全。 最后,克雷恩拒绝了夏莱娜帮她撕掉腕带变身飞上屋顶爽一次的提议,看了看时间,摸了摸她的尾巴,走向了会议厅。 这次会议开的时间并不太长,一共只开了半个多小时。 起初女王陛下指责克雷恩思虑不周造成了太大损失的时候,为首的那个中年女精灵还带着得意的微笑。 但当格蕾希亚发下当时的情况说明,问她觉得应该采取什么策略更好后,她的笑容就渐渐凝固在了脸上。 连沙盘棋都不怎么下的那位女贵族,很快就在女王身后奥蕾妮犀利的反驳下冷汗涔涔,心慌意乱。 对这几个贵族和女王陛下之间来说,这场会议最后堪称不欢而散。 克雷恩干脆没有开口,只是安静的接受指责,接受夸奖。 反正,他即将成为由女王陛下亲自公开表彰的英雄。 他已经是这场控诉的赢家。 第二八六章 英雄!倾听女王的声音 “对这个结果,你可还满意?”偌大的会议厅彻底冷清下来后,格蕾希亚微微一笑,示意克雷恩和奥蕾妮在左右坐下,扭头看着一样面带微笑的克雷恩,轻声问道。 尽管在心里知道这个结果本就是应得的,但克雷恩也清楚,面对一百三十七个忠诚的水精灵贵族,女王陛下没有顺应她们那非常有蛊惑力的说法,就已经非常了不起。 “我很满意。只有这个结果,才对得起我出生入死的功绩。”克雷恩保持着平静的语调,回应道,“以当时的情况,我在任何时间段带亲信撤离,都没有谁能说什么。” “当然,你是亲王,伊莉丝的软肋,如果你询问后方的命令再行动,那么我的意见一定是让你马上离开那个鬼地方。”格蕾希亚瞄了一眼显然已经对克雷恩的功劳心驰神往的奥蕾妮,藏住了唇角的笑意,说,“所以,没有你,就没有那逃出来的数万条命,没有你,就没有之后荆棘岭那一场直接掀翻了达妮艾露的决定性战役。你这一趟,奠定了整个水精灵王国转入战略进攻的底气。三天后,克雷恩,三天后,我将安排好一切,给你进行最盛大的嘉奖,洗刷流传在王都的不实污蔑。在这期间我会为你临时打开伊莉丝的旧寝宫,你们外面的庄园暂时还不适合你去居住,你就先留在王宫中吧。我会特许你的坐骑陪你住在一起。” “那……还真是感谢女王陛下的恩典。”克雷恩有点疑惑地问,“不过需要三天那么久吗?” “准备越充分,效果才越好,我需要让那些不满的贵族知道,我支持你并不仅仅是因为要打压她们最近越发嚣张的气焰,我会认真奖励一切有功绩的臣民,不分种族,性别。”女王陛下笑了笑,用有几分神秘的口气接着说,“另外,还有一个消息我派遣了使者去确认,大概三天左右能得到确切的结果。而如果和我所预料的一样,那么你就有必要知道。” “是什么消息?”克雷恩皱眉问道。 “还有你没必要知道的可能性,所以我暂时不能告诉你。”格蕾希亚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站了起来。 克雷恩和奥蕾妮马上跟着站起,奥蕾妮立刻上前扶住了女王,恭敬地问:“陛下,打算去哪里休息一下?” “有侍女跟着我就好。奥蕾妮,你带克雷恩去伊莉丝那边,王宫中和他比较熟的精灵不多,你这几天就留在那儿吧。” 奥蕾妮先是本能一样地点了点头,接着吃了一惊,低声问:“陛下……我、我吗?” “不要问那么多,我只是让你在那边代替奥妮娅侍奉一下,奥妮娅本职工作之外的事情,你可以凭自己的意愿决定。”格蕾希亚迈开两步,回头说,“克雷恩,我明天晚上可能会给伊莉丝写信,你如果有什么想跟她说的,可以在深夜前后来找我。让奥蕾妮带你走安全通道就好。” 克雷恩差点就下意识地说信我难道自己不会写吗,但马上,他就明白了格蕾希亚实际的意思。 这是一场幽会。 用来破坏伊莉丝对他信任度的慌言,其中作为佐料的真相,当然是越多越好…… 当然,这种事情克雷恩如今已经不会拒绝,他甚至已经打算好,今晚也不会给奥蕾妮拒绝的机会,亲生姐妹的女精灵,身体最隐秘羞耻的地方是否会有明显的差别,还是很值得研究一下的。 奥蕾妮应该是发觉了克雷恩眼神中那明显的变化,翠玉耳环旁边的面颊上,迅速浮现出一小片淡淡的红晕,她不自在地抬手向后梳了梳自己利落的蓝发,轻声说:“亲王阁下,请跟我来。” “嗯,走吧。” 心情彻底放松下来,克雷恩满意地跟在后方,用眼睛悠闲地品尝着带路的奥蕾妮走起来摇曳生姿的紧凑臀部。 那种辛苦锻炼出来的肌肉感,甚至有些打破了精灵族少女纤细修长的天生柔润,透着一股令男性想要彻底征服的力量和弹性。 王宫这种充满压抑气氛的地方,以她的身体作为享受的开端,的确再合适不过。 而且,克雷恩隐约觉得,格蕾希亚这是在对他进行验收。交给一起长大的近卫打头阵,估计能让她在面对他的时候减少很多弱势的影响。 无所谓。克雷恩笑了笑。 现在的他信心十足,不管是什么样的女孩,冷漠还是热情,乖巧还是倔强,喜爱还是讨厌,他都能从里到外再从外到里的赠予无上的快乐,来换取自己应得的愉悦和恢复。 即使是脸上明确嫌弃和不情愿的普拉薇娅,只要他舍得真去出手制服,慢慢来上最多一个小时,就能让禁锢之香充满她的脑海,让足以麻痹意识的快乐一直带着她的灵魂升去无尽的曼妙之境,快活到根本说不出话昏死过去。 只不过他还是不屑对真正不情愿的女孩下手。以前是觉得女伴自身的想法才最重要,现在,则是觉得根本没有谁值得他去强迫。 也许不久前的格蕾希亚曾有那么短暂的片刻让他的血液中流淌满了暴躁的冲动,但他明白自己不会那么做的。 大概。 作为公主的近卫成长到如今,即使已经自动升任为卫队长,剑术之外,奥蕾妮该会的本领也依旧没有落下,一进到寝宫中,她就叫来了一班侍女,亲自不停脚地指挥收拾起来,并严谨地遵照了女王陛下的指使,亲手给克雷恩换上了寝宫中合适的便服。 夏莱娜抱着手肘在旁边看,虽然没有被安排进马厩,但突然多出一个漂亮的女精灵跟过来还要一起留宿在这儿,她会有那么点不愉快也是正常的。 可惜她知道这是克雷恩的旧相识,而且,就算不是,她也没立场说什么,随便吃点暗醋就到头了。 反正,克雷恩体力好,就是来一屋子小侍女,也都能挨个吃到饱,不怕轮不到。 “那么,就请先休息一下吧。晚膳我这就去安排。”奥蕾妮看侍女们收拾好撤了出去,瞄见克雷恩拉着夏莱娜在那儿嘀嘀咕咕,心里有点紧张,连忙这么说道。 “那个不着急,还早呢。”克雷恩笑着走了过来,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接着缓缓绕向她的背后,“我现在挺好奇,你会不会把自己全部的体验,都诚实地报告给女王陛下。” “诶?”奥蕾妮愣了一下,正想开口,面前有个身影一闪,夏莱娜已经飞快地扑了过来,用力抓住了她的双手,一口就死死吻住了她的嘴巴。 “我觉得你这样强壮坚定的姑娘,想发出声音但发不出来的时候,特别有**力。”他笑着从背后搂住了她,用力一勒,将她的臀部向后抱到撅起。 她还在突如其来的发懵中,淡青色的皮甲就已经掉在了地上,接着,紧身内衬被飞快扯下,皮肤上顿时感受到寝宫内清凉潮湿的微风。 旋即,炽热的身躯从后方贴了上来。 她瞪圆眼睛,嘴唇情不自禁地跟着另一处地方一起打开,夏莱娜的舌头趁机灵活地钻了进来。 身体的两端,就这样在顷刻之间,同时失守,一起尝到了被侵占的滋味。 猝不及防。 令身体渐渐失去力气的热流顺着尾椎骨向上急速爬升,转眼就让奥蕾妮的挣扎变得软弱不堪,那双没站稳的脚为了保持平衡动了一下,随之扭动的臀部立刻传来一股钻心的触动,震得她浑身一紧。 然后,鼻下就飘来了一股淡淡的,令她迷醉的香气。 克雷恩用舌尖拨弄着她的耳环,轻轻在那附近吸吮,喘息着说:“和你比起来,奥妮娅实在是太缺乏锻炼了。” 夏莱娜看任务已经完成,向后撤开半步,拉起奥蕾妮的手扶在自己身上好让她不至于在越来越快的冲击中倒下,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边亮晶晶的唾液,笑道:“女孩子啊,还是锻炼的浑身上下充满弹性才有魅力。” 奥蕾妮正被羞耻的火焰焚烧,红着脸低下头,咬住下唇不说话。 克雷恩知道已经得手,就慢条斯理地享用起来,伸手缓缓解开她的胸甲,内衬,内衣,一件件剥开,弯腰伸出手,紧紧握住她,熟练地把她拖向迷梦般的泥沼。 “嗯嗯……亲王阁下……我……要站不住了……”坚持了十多分钟,奥蕾妮经历了一次密集的**后,终于忍不住开口说道,“能让夏莱娜,去把门关上吗?” “咱们去关就是。”存心想看从来都表情比较稳定的奥蕾妮露出大惊失色的样子,克雷恩抱紧她一转身,从后面用充满**的节奏感推着她往门口走去。 “诶?”奥蕾妮顿时慌了神,身体开始用力后退,摇头说,“不、不行!门口就有侍女,亲王阁下,这不好。” “哦,门口就有吗?”克雷恩笑了笑,就近找了一个柱子,让奥蕾妮扶住,突然提高声音喊道,“外面的侍女,进来把门关上。” “是。”两声柔和的应答后,刚才进来收拾的两张熟面孔快步绕过转角走了进来,接着,愣在原地,肉眼可见的红晕迅速从下巴向上升起,四只眼睛紧张地固定在他们身上一会儿,就先后匆忙闪到一旁。 羞耻感让奥雷妮的腰都泛起了一片红晕,但克雷恩的兴头却还没完,他笑了笑,对那两个侍女招了招手,柔声说:“过来,两个可爱的姑娘,来我这边。” 知道这可是公主殿下的丈夫,两个侍女苦着脸走到他们俩身边,近到耳朵里能清楚听见犹如光脚踩在泥泞地上的连续声音,而让她们不太敢相信的是,发出这声音的其中一具身体,竟然属于奥蕾妮。 克雷恩挺直身躯,缓缓张开双臂,星星点点的红芒飘散开来,在周围萤火一样的舞动,飘扬,缓缓落在三个女精灵的身上,跳动,震颤,犹如万千细小的手指,滑动,抚摸。 “呜……”奥蕾妮突然发出哽咽一样的长音,身体猛地往下滑了半截,屈膝颤抖着再次**起来。 两个侍女的脸也红了,红的好像树上的坚果。 禁锢之香在飘散,渐渐充斥在红芒圈出的纱帐之内。 夏莱娜亢奋的解除掉身上所有的遮蔽,从背后抱住了克雷恩,呢喃着亲吻。 “愿意来一起放松的话,我的双手正为你们打开呢。”克雷恩动了动张开的双臂,望着两个已经有些迷醉的侍女,柔声说道。 “如果……公主殿下不会生气的话……”一个侍女小心翼翼地说道。 可另一个,已经忍不住舔了舔嘴唇,绕过奥蕾妮,小羊羔一样投进了克雷恩的怀抱。 “她会生气。”克雷恩略带讥诮的笑着,“不过放心,绝对和你们无关。她的气,都是我的,我会好好扛在身上,让大家都放心。” 于是,最后一个参与者,也放心地靠拢过去。 弥散的红色光点越来越密集,渐渐好似变成了真正的纱帐,笼罩着里面已经毫无阻碍紧贴在一起的身体。大床就在十几步外,但克雷恩不说过去,剩下四个女伴,也已经谁都顾不上了。 到最后,坚持最长时间的,还是夏莱娜。 耐力优秀的女兽灵,在克雷恩彻底尽兴后,还有余力起来晃**着披好衣服,扯过一条大毯子,把倒成一团的三个女精灵好好盖住。 “克雷恩,感觉你今天格外有劲头啊。”她拍了拍奥蕾妮的脸蛋,看她睁都懒得睁,就起来追到克雷恩身边,笑眯眯地说。 “我这是遵照女王陛下的命令行动,当然要卖力。”克雷恩伸手在她的尾巴根内侧摸了两下,“你还没够?” “够了够了够了,”她一连声说道,“这回可够了,真的,起码三天都不想了。” 克雷恩也已经充分满足,奥蕾妮体力很好,而且,比妹妹的感度还要优秀,像一口不会干涸的青春泉,直到体力枯竭,依然有源源不断的滋润在持续。 两个侍女也都是水精灵,身体素质比一般族群的女性自然也要优秀不少,而且,从他目前品尝过的经验来看,水精灵女性有着非常柔韧的特质,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上,都比其他的女性能承受更多。 有趣的是,恐怕不仅在这种关系上如此,在其他方面,应该也是如此,尤其是某种身为统治阶层的微妙自信,是男性主导的社会中不太容易感觉到的。 这样的女孩,征服起来也格外有成就感。 不过,瘫软的这阵子过去后,她们就会恢复如常。 骨子里的某些东西,并不会因为几次这样原始的冲击就改变。 等到奥蕾妮打起精神叫侍女准备好晚膳,王宫中已经有不少地方已经进入到彻底的休息状态。 伊莉丝写来了信,告诉克雷恩,苏米雅已经带着玛吉娜前往夜牙部落,琴依然对她和奥妮娅不是很友好,如果不是醉到坐不了狮鹫,差点就要飞去王都找他。 而库诺依已经出发,她带着伊莉丝的密函,赶来交给姐姐女王陛下,顺便,来对克雷恩进行一定程度上的帮助。 在伊莉丝看来,女王陛下特地用魔法塔广传全国的处理通知并没能让她完全安心。 她在信上,最后这样写道:“克雷恩,我很担心,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就要发生。能告诉我,你在王宫到底遇到什么了吗?我相信你对我的诚实,一如你相信我对你的爱。——永远属于你的妻子,伊莉丝·瑞妮·希瓦拉·艾普萨拉。” 克雷恩盯着信件的最后看了很久。 等到奥蕾妮的表情有点担心的时候,他把信缓缓攥紧,用一道红光烧成了灰烬。 接着,他一把把奥蕾妮拽倒在宽大松软的**。 “我看,你也休息得差不多了。我再送你点给女王陛下报告的素材吧。” 奥蕾妮·纳·萨尔瓦斯执行了有生以来最疲惫的一次任务。等到能离开公主寝宫,去向女王陛下报告心得感受的时候,阳光下树木的影子都已经变成了脚下的一团,而踩在自己影子上的她,走路的时候双腿都还在发软。 如果不是来送午饭的侍女成为了代替品,她恐怕还是不能离开那张已经染满了她汗水的大床。 她喝了三壶水,才睡了不到三个小时。 到最后,她甚至觉得自己并不是在侍奉一个精力无穷的男伴,而是被拖入到了欲望与喜悦的旋涡炼狱之中,根本看不到出口。 她非常确定这次需要报告的事情有两件。 一件是,克雷恩非常强壮,能带来的快乐已经超出了她少女时期所想象的极限。 而另一件是,她非常确定,女王陛下孱弱的身体绝对应付不了他…… 不过奥蕾妮并不知道,她穿戴整齐离开后,克雷恩就放开了已经快虚脱的两个侍女,精神抖擞地穿上了夏莱娜递上的衣服,坐到桌边开始吃饭。 “到后来你已经在消耗自己的精力了吧。干嘛弄得这么拼?”夏莱娜盘着腿坐在自己卷起的尾巴上,大口大口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吃大嚼,含糊不清地说。 扭头看了一眼**的女精灵都睡死着,克雷恩压低声音,淡淡道:“算是向女王陛下示威吧。我不喜欢太高高在上的女伴,看在她是女王的份上,我顶多允许她在脱光之后和我平起平坐。” “咦?这个你很在乎吗?”夏莱娜吃惊地说,“我骑你的时候你明明很开心。” “我指的不是实际的姿势。”克雷恩微微一笑,“而是我和她之间心理上的位置。看在伊莉丝的份上,我可以忍耐着比她低一头,但我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他用力咬下一块烤得酥烂的鹿腰肉,缓缓说道:“我给了她一个可以放心的借口,她最好能让我看到回报的诚意。否则,现实可不是世纪的预言书,永凝之歌,这次可是我的大舅子。” “诶?”夏莱娜有点发懵,“我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克雷恩微微一笑,拍了拍她的头,“你不用听懂,记得随时准备好变身带我去任何地方就好。” “那没问题。”夏莱娜笑道,“我有预感,说不定我会成为苍翼家这一代最有名的坐骑。” “你会是的。”克雷恩淡淡道,“整个苍翼部落,都将以你为荣。只要,你一直保持对我的忠诚。” “那是当然,你可是我的骑士。”她诚挚地回答,再次躬身,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在王宫内部的生活其实非常无聊,吃过午餐后,克雷恩检查了一下派给他的侍女都还睡得正香估计没力气起来收拾,就披上斗篷,带着夏莱娜出门转悠去了。 既然深夜就是该和女王陛下把谎言中的关键部分坐实的时候,他从现在起保存一下体力,也是理所当然的。 幸好,王宫足够大,他如今的声誉也已经被女王陛下的通告彻底洗清,走到哪里遇到的回应都还算不错,让他有兴致给自己的坐骑好好介绍一下各处的美景。 快到傍晚时候,应该是专门休息了一下午的奥蕾妮匆匆带着一脸没洗净的睡意赶来到克雷恩身边,继续肩负起近卫的职责,有了亲卫队长随行,很多更深入的地方也有了机会看看,让夏莱娜看得大呼过瘾,时不时惊讶地问一句,“这玩意修成这样得多少金币?” 别说克雷恩答不上来,奥蕾妮也完全没有头绪。 不过他们都知道,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石,都一定价值不菲。 这就是王宫的价值,这,也就是权力的意义。 火精灵王,就是在这么一个完全由自己操控的地方,变成了一个愚蠢自大的疯子吧。 克雷恩微笑着想,等到他和伊莉丝住进一样的地方,就绝对不会发生一样的事情。 等待传唤的时间又有些无聊,回到寝宫后,克雷恩的眼睛就又亮起了颇为贪婪的光芒。 奥蕾妮在观察了一阵之后,果断告辞,去了女王陛下那里。 看着她有点慌张的背影,克雷恩愉快地大笑起来,仰躺在宽大松软的**,闭上了眼睛。 他本来觉得自己该给伊莉丝写封回信,可在脑子里构思了一天,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叮嘱她小心?可她还没有出征,仍在营地卖力的操练士兵。 说些爱她的情话?和即将到来的裂痕放在一起,难道不会显得非常讽刺吗? 如果只是写些无聊的白开水情况介绍,那还不如干脆把力气留到她专程赶来发脾气的时候。毕竟那个时候,才是他真正要应付的难关。 处理得好,格蕾希亚就能得到她想要的安全感,伊莉丝也能保留着对他消退一些的爱,而他,将得到一个未来掌握自己想要一切的机会。 他不在乎将来头上有一个女皇,格蕾希亚这样精于算计的权力掌控者,不会成为他的禁锢,只会让他的地位更加重要。 如果轮回之纪的确是一场乱世,那么,他就将成为挽救全部精灵的唯一希望。 为此,一切暂时的忍耐,当然都是值得的。 “克雷恩,时候还早呢?”夏莱娜把寝宫的房间转了一遍,套了一件薄薄的纱裙跑到他面前开始晃悠。 “不早了。”克雷恩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女王陛下的信,恐怕已经写完了。” 果然,这句话说完没多久,大门外走进了奥蕾妮依然显得十分疲倦的身影,“亲王阁下,请跟我来。” 他们没有离开寝宫,在即将到达正门的地方,奥蕾妮在墙壁上轻轻叩了几下,很快,一道暗门无声无息的打开。 就这样,在没有任何侍女发现的情况下,克雷恩消失在了公主的寝宫中,进入到了一条狭长的地下通道里。 五分钟后,他出现在格蕾希亚的卧室。 大概是虚心听取了奥蕾妮的报告,女王陛下并没有让奥蕾妮离开,看来是打算留做后备替换。 她应该是刚处理完冗杂的公务,看上去带着一股淡淡的厌倦。 “听说,你的禁锢之香有放松的效果,”她没有多说什么废话,而是干脆地走到了翠绿色的叶脉纹大床边,慵懒地坐下,揭开了身上的披肩,“那么,可以过来让我闻闻了吗?” “乐意效劳,陛下。”他笑着解开扣子,大步走了过去。 披肩滑落后,女王陛下轻轻拉开领口系法别致的多结扣,领口自然向两边松开,亮出一片雪白细腻的肌肤。 精灵本就是天使造物中最精致美丽的族群,而水精灵更是其中的顶峰,这一点他早就体验过多次,但在面前的女王身上,又有所不同。 既不需要像她的妹妹和护卫那样勤于锻炼,又有昂贵稀有的各种道具滋养,水蓝色的长发向后垂下,让开的锁骨附近,那亮出的肌肤即使在如此接近的距离,也看不出什么毛孔或瑕疵。 克雷恩笑了起来,欲火愉悦地燃烧,在他灵魂深处摩擦,弥撒出激发原始欲望的禁锢之香,钻进女王陛下的鼻孔,让她疲倦而紧绷的身躯能响应他的期待,变热,湿润,化为柔软而不失力道的水,将他包裹,淹没,沉溺其中。 “确实很好闻。”格蕾希亚抬起湛蓝的眸子,半垂眼帘,抬起手抚摸着他坚硬的胸膛,“但光是这种味道,似乎只会让我的身体更加紧张,我现在就已经觉得,我的某处在收缩。” “很好,那正是你渴望的象征。”他脱掉上衣,拿住她的手掌,拉起,凑到唇边,“那么,如你所愿,我要开始了,女王陛下。” “嗯。”她平静地点了点头,尽管已经向后倾倒到快要被压制在**的程度,那由王座和王冠赋予的气质仍在,“尽你所能吧,我亲爱的妹夫。” 知道她是故意在此时提醒了一下身份,他在心里哼了一声,低头吻上她的手背,以一个惯常的下位礼节开始。 只不过没有一个臣民敢把吻手礼更进一步到之后的程度,恐怕也只有他,和未来不一定会存在的某位亲王,能在亲吻女王的手背时,伸出舌尖,轻柔地舔向她的指缝。 从侧面用嘴唇夹住了格蕾希亚的宝石戒指,他一边轻舔着她兰花瓣一样洁白的手指,一边用唇将那小饰物摘下,褪到**,轻笑道:“喜欢我帮你脱戒指的方式吗?” 她的脸上已经有了一抹淡淡的嫣红,看来尽管还没有尝过异性结合喜悦的滋味,但禁锢之香和这亲昵的调情依然有效。 她没有回答,而是伸来了另一只手,那上面有一个金丝编织围绕着细小珍珠的华丽手镯。 他笑了笑,顺着手背吻上去,舔过她的腕,咬住手镯缓缓脱了下来。 然后,他用闪耀着红光的眸子锁定了格蕾希亚白皙的领口,凑近,喘息着说:“陛下,接下来,是不是该项链了?” “可以,我准许。”她噙着一丝笑意,微微昂起下巴,舒展了天鹅一样优美的脖颈。 单纯考虑相貌,女王陛下当然不如妹妹那么美得在精灵中都一样拔尖,但同样,她一直以来培养的气质,也不是从小练剑的妹妹能比,即使**放松在**,身躯依旧维持着必要的优雅。 他低下头,顺着项链的宝石一颗颗吻过,湿润的舌尖从丰挺的沟壑上方滑向锁骨。继位后她就日夜操劳不停工作,瘦削了几分的结果,就是这里的凹痕变得格外明显,让他能在这里探入舌尖,勾住她两条项链中较长的那条,轻轻咬在口中。 然后,用力一扯。 他当然不会蠢到用项链勒疼养尊处优各处都非常娇嫩的女王,提前用尖利的犬齿刺断了里面的细绳,仰头一拽,项链就离开了女王的领口,璀璨的宝石碰撞着发出清脆的声响,滚落在她白皙的胸膛。 女王陛下轻笑着捏住一颗水蓝色的宝石,用淡红的唇瓣一吻,“你知道这根项链有多贵吗?” “我不知道。”克雷恩吻了一下她的眉心,温柔地舔向格蕾希亚的额饰,“我只知道,那肯定不如我贵。” “没错,你可能是我最昂贵的选择。”她若有所指地说,抬起手,顺着他的胸膛抚摸下去,主动扯掉了他的皮带。 看来,禁锢之香多少起了些作用,她眼里的渴望正在暗流一样涌动,只是理智的力量太强,才没有冲破到她泛红的脸上。 真想看她喘息、呻吟、尖叫、疯狂的模样啊……他抬起身,用双腿蹭掉滑落的裤子,雄健的身躯保持着精灵的修长,而盘绕着血管的羞耻之矛,早已昂扬而起。 “愿意握一下吗?女王陛下?”他舔了舔唇,拉起了她的胳膊。 她顺着他的力道把手伸了过去,先是试探着捏了一下,跟着似乎被烫到一样缩了下手,“怎么这么硬?里面……不是没骨头吗?” “没骨头,但是充满了我的渴望。”他俯下身,用更多充满魅惑力量的禁锢之香笼罩住她,让她每一口呼吸都不得不品尝那股刺激雌性原始欲望的味道,“只要渴望,就会膨胀。我的陛下,你类似的地方,是不是也膨胀起来了呢?” “我不知道。”她摇摇头,很诚实地说,“不过,我确实感到很热,也很舒适。我不介意你来教我更多东西,宫廷女官的书本,实在是缺乏实用性。” “教会你,让后让你学会如何跟将来的亲王阁下**吗?”他故意带着一股醋意低下头,轻轻啃咬着她脖颈的侧面,小串项链还在,舌尖划过珍珠的时候,下方比珍珠还要光滑的肌肤就会发生轻微的战栗。 格蕾希亚的目光非常坦然,“未来的事我不清楚,我只知道,我正在跟我现在的亲王做一些和**有关的事,而且,我希望他最好能更专心一些。” “遵命。”他眯起眼,舌尖滑过她凹陷的锁骨,把裙袖咬住,沿着圆润的肩头向下扯去。 她缩起胳膊,抽出手臂,等到另一边也解脱出来后,看着他用嘴把整条裙子往下扯去,微笑着抬起臀部,让身体最大的遮蔽物就此缓缓脱离。 克雷恩一路咬着裙子拖到了双脚之下,接着,顺势稳住了女王纤细的小腿内侧。 不愧是养尊处优战斗技巧只学习了法术的公主出身,那修长的小腿没有一点多余的肌肉感,柔软,娇嫩,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折断。 他顺着小腿向上吻去,舌尖攀爬她身体曲线的同时,视线也转向了雪白大腿的尽头。 那是包覆着卵膜的精灵婴儿诞生的神秘之地,只是看着,其实很难想象孩子那么巨大的东西到底是如何通过这小小的洞穴。 比起人类,精灵的毛发要少很多,和妹妹类似,女王陛下的羞耻花园一样没有多少覆盖物,只有细长的淡色绒毛稀疏地分布在耻骨上方的位置。 大概是缺乏肌肉的缘故,那一片白腻的耻部显得饱满而腴嫩,上面每一处都显得小巧而精致,浅樱色的皮瓣微微张开,包裹着中央属于精灵女性的狭长甬道。 他亲吻着大腿内侧**滑嫩的肌肤,一厘米一厘米往根部挪去。 格蕾希亚发出愉悦的呻吟,修长的手指插入到他浓密的红发中,轻轻屈伸,腕上华美的手镯们彼此碰撞,发出叮铃叮铃的清脆声响。 当他柔软的舌头碰触到羞耻地蜜门时,女王的手骤然握紧,高挺的鼻梁下奔流出甜美的畅快吐息,“嗯唔……克雷恩,这就是……你让我妹妹每晚都能享受到的侍奉吗?” 尽管那用词有待商榷,但他知道这会儿不是计较这种事的时候,他没有回答,而是用舌尖拨开她左右两边的娇嫩皮瓣,掘入到已经遍布着滑腻稀薄蜜汁的小穴入口。 柔软的洞口就像是在顶级厨师的鸡蛋布丁上开了一道小缝,里面浇满了黏滑的稀蜜浆。 他往深处刺入,舌头撑开狭小的缝隙,缓缓地进出。 “嗯嗯……”女王陛下的呻吟变得更加娇媚,胸前剩下的那一条项链,红色的宝石项坠边,白皙的肌肤似乎都被映上了羞耻的霞色。 奥蕾妮红着脸转过身,闭上了眼。 可她并不能堵上自己的耳朵。 她需要确认女王陛下的安全。 所以,很快,她就听到了格蕾希亚发出的喘息,像两条令浑身发痒小虫,从耳朵眼里钻入,缓缓爬向双腿之间。 在奥蕾妮结实的大腿情不自禁并拢,连双膝都感到发软的时候,克雷恩的舌头加快了速度,他的唇恰好碰撞着女王的**小豆,精灵的生理结构所致,这个情欲的开关位置很低,不太费力就能轻而易举地同时刺激腔道内部和外面的**。 当娇嫩的颗粒被口水覆盖,女王拱起腰肢,手指轻轻抚摸着他尖长的耳朵,更加大量的爱蜜涌泄出来,沾染在他上下移动的下颌。 他觉得是时候了。 他抬起手,轻轻一晃,火元素在他的意志下凝缩成温暖的红色光球,缓缓飞向女王晃动的雪白**,在饱满的半球上围绕着深樱色的**缠绕了一圈,缓缓转动起来。 “哼嗯……看来,这好像是你专属的小技巧啊。”格蕾希亚伸手拉过一个枕头,垫在抬高的肩下,垂首望着**被元素的力量挑逗抚慰的奇景,酥痒的丝线缓缓爬进小腹深处,撩动那令她不自觉想要瘫软下来的甜美愉悦。 “没错,”他抬起头,用舌尖轻轻点触着女王已经在颤抖的膨胀蜜核,两根手指缓缓刺入到她已经泞滑无比的内部,“这是只有我能带来的决定享受,我亲爱的陛下,好好品尝吧。” 随着他手指的曲起,沿着被辗过的娇嫩内壁,一串细小的元素星火流窜蔓延开来,飞快地用温暖的颗粒感滚动碾压着每一条嫩肉的褶皱,其中一些还深入到以精灵的结构难以被碰到的深处,围绕着孕宫的入口飞快旋转。 “啊、啊啊啊……啊!啊啊——!”根本没想到刺激会如此强烈,格蕾希亚雪白的身躯猛地反弓起来,不需要顾忌被谁听到的密室中回**着女王陛下娇美细长的叫声。 奥蕾妮终于忍不住扶着床柱,望着格蕾希亚绷直的脚掌,望着克雷恩健硕的后背,缓缓把手放到了大腿之间。 “那么,陛下,是享受更强烈快乐的时候了。”他留下那些飞舞的元素在她体内,抽出手指,进驻到她双腿之间,绷紧的肌肉上,更多细小的红点浮现,飘出,围绕着他的身体流动。 禁锢之香变得更加浓烈,他俯下身,握住亢奋的长矛,向着正因内部的刺激而剧烈收缩的花蕊中央直刺而去。 没有人类女性那样碍事的薄膜带来无意义的痛楚,初次与异性结合的女王发出非常满足的畅快叹息,充满弹力的腔道顺利把他的分身容纳入内,充血后厚实了不少的皮瓣牢牢抱住了阴茎的根部,犹如纵向的小嘴,一口一口往内吸吮。 心理的征服愉悦与身体的快感完美对接,克雷恩双手按在女王的腋下,看着元素光球已经将**按摩到硬翘肿胀,深吸口气,突然收紧了腰部和臀后的肌肉,威猛无比地向内戳刺起来。 “嗯啊……哦、哦哦……伟大的……水天使啊……这真是……太舒服了……” 短短几分钟,女王就双手抱住了他的脖子,晃动着一下下夹紧的浑圆雪臀,达到了又一次巅峰。 克雷恩笑着舔了舔嘴唇,低头品尝了一下女王**带着淡淡幽香的味道,吻住她微凉的唇,加快速度又是一阵猛袭。 “呜……呜唔……呜嗯嗯——” “再来,我亲爱的陛下,这才是刚刚开始而已。不要着急,再来,再来……” 他捧住格蕾希亚的脸颊,雄健的身躯起伏得更加激烈。 结实的大床都发出了不堪忍受的轻响,而奥蕾妮,早已跪坐在地上,用有些呆滞的目光羡慕地望着女王陛下洞开的花蕊,和那里面裹满汁液正在飞快滑动的长枪。 不久,几点红光顽皮地下滑到女王羞耻的排泄处,钻入小小的臀眼,开始了对另一处的灵活刺激。 “啊!啊啊!啊啊啊——”格蕾希亚顿时舒展在爆发的快感洪流中,雪白的身躯泄满了迷人的红晕。 计算了一下次数,克雷恩微笑着向后抽身退出,准备换个更加羞耻地姿势来征服面前的女王陛下。 “够了,停下。”可就在已经凌乱不堪的轻吟之中,格蕾希亚勉强拽回了险些被放逐的神智,蜷缩起身体,坚定地躲开了再次扑上来的克雷恩,幅度不大但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克雷恩,我需要休息。” 克雷恩舔了舔嘴唇,汗滴还在他结实的胸膛上流淌,眼底的红光依旧在缓缓**漾,他俯下身,火热的手掌大胆地蠕动在女王陛下的大腿上,“我的女王,这才什么程度而已,你就准备休息了吗?我少说还能送你在美妙的乐园里转悠个十七八次,我还没听到你犹如哭泣一样的甜美声音呢。” 格蕾希亚摇摇头,抽身钻了出来,“奥蕾妮,换你了。我需要休息一会儿。” “喂,”克雷恩伸手抓住她纤细的手臂,有点意外,竟然还有女性能在这种时候从他弥漫的禁锢之香、扩散的火元素按摩和刻意巴结的熟练技巧中强行脱身,“你已经好几次了,可我的种子都还没种下一回,你这就抽身,不太好吧?” 格蕾希亚用一个有些凌厉的眼神催着奥蕾妮迅速脱光爬了上来,自己则往旁边一滚,坐起到床边,平复着还有些急促的呼吸,淡淡道:“这正是我深思良久后的决定,我不准备承受你的生命之源,那些种子,你尽管喷洒在奥蕾妮的体内吧。” “为什么?”克雷恩翻身躺下,看着奥蕾妮咬住嘴唇爬上来,不解地问,“对你来说,我这种受孕率极低的强大种子不是没什么风险吗?” “极小的概率,也有发生的可能。”格蕾希亚斜靠在床柱上,舒展了还泛着淡淡嫣红的长腿,“你的实力太强,以我的身体状况,一旦被种下你的孩子,对我的危险会直线上升到我不可接受的程度。我当然会选择规避掉这种问题,反正,我本来也不打算生下你的后代,那是伊莉丝的梦想。” “所以,当我给了奥蕾妮,准备进行下一次的时候,你就没问题了?”克雷恩挪了一下身躯,伸长胳膊把手塞进女王的臀下,张开的巴掌像是要把她整个攥住一样握紧。 格蕾希亚愉悦地眯起了眼睛,微笑道:“为什么要有问题,我归根结底,也是个成熟健康的女性精灵,在繁忙的公事和一天天的勾心斗角中,我也有权利彻彻底底地放松一次,对吧?” “乐意效劳。”克雷恩笑了起来,“只要还有机会听到你受不了的声音,我就还有动力在这里战斗到底。”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声音。”格蕾希亚挑衅一样地扬了扬眉,格外嫣红的嘴唇被粉润的舌尖灵活的扫过,“不过我很好奇那种所谓受不了的感觉。” “放心,很快你就会享受到了。女王陛下。”克雷恩猛地翻过身,把已经遍身潮红的奥蕾妮狠狠压在下方,用凶猛的欲望把健壮的精灵女剑士一口气征服成一摊绵软无力的水,抽搐着收下他浓稠的馈赠。 “光靠奥蕾妮可能帮不到你。”靠在床头随便擦了一下,克雷恩张开双臂看着只剩下手镯和项链还在身上的女王,眼中的侵略欲又在飞速复活,“我建议你找几个嘴巴比较靠得住的侍女来搭把手。” “等我受不了之后,一样来得及。”格蕾希亚说着站起来,踏上床,走向克雷恩,蹲下,抚摸着他的脸,“克雷恩,我是女王,有些声音,有些形象,是不可以被其他精灵知道的。” “女王也都会结婚生育,难道女王生育的过程和一般夫妻有什么不同吗?”克雷恩嘲弄地笑着,手掌肆无忌惮地把玩着她比妹妹丰满许多的胸膛,“为什么硬要营造出一种高高在上不可触碰的威严?” “因为那是王座稳固的关键。”格蕾希亚低下头,碧蓝的眼中波涛汹涌,“你觉得,我如今这样渴求着快乐,犹如雌兽一样**着身躯与你结合的模样,是可以被公开出去的事情吗?女王私下当然和普通夫妻没什么不同,女王也要生孩子,也要上厕所,也会吃饭喝水会生病呕吐。但民众们看不到,他们看到的,永远是王座上端端正正毫无瑕疵的影子。” “你快乐吗?”克雷恩捏住她膨胀的花蕾,尖锐地问。 “等你尝过权力的滋味后,你自然就明白了。”她伸出舌尖,轻轻滑过他发烫的脸颊,握住他,开始尝试着去掌握主动,“知道英雄成为王的过程,最确切的形容是什么吗?” “不知道。”他摇了摇头,扶正她的腰,指导着她略显笨拙的动作。 “腐朽。”她微笑着,屈膝,沉下,像一潭温暖的湖水,将他从上而下吞没,“英雄,腐朽成王……” “那也好过腐朽成灰。”他抱紧女王汗津津的躯体,得意地笑了起来。 不久,他就听到了自己期待的声音。 不过,格蕾希亚的自制力的确让他非常吃惊,在那种寻常女性早已经心醉神迷任他恣意妄为的状态下,她依然能靠奥蕾妮的提示一次次避开他的播种,让所有的生命精华,都灌入到了奥蕾妮的体内。 而当她确实已经迈过到“受不了”的界限之后,她就果断决定停止,离开了充满汗水和各种**味道的大床,迅速整理好一身较为妥帖的装束,从密道离开。 随后,大概是为了拯救已经连手指都快动不了的奥蕾妮,屋里进去了四个侍女,填补上了克雷恩因为微妙的失落而变得更加亢奋的欲壑。 星历1010年蓝四月15号,土临日,在王都艾普萨拉斯,克雷恩于盛大的仪式中,接受了女王格蕾希亚的赐福与表彰,蜂窝岩林地的战斗,就此被定性为一场胜利大逃亡,成为了荆棘岭之战的前因。 在仪式的最后,格蕾希亚高举女王的权杖,在王都数万双眼睛的注视下,赐予克雷恩一个水精灵王国此前从未有过的称号——炽焰公爵。 仪式结束后,到了没什么闲杂人等的地方,夏莱娜小声给这个行为作了一个颇为精确的定义。 “我说,克雷恩,女王陛下……这是对着火精灵王的脸,吐了口痰啊。” 第二八七章 启程!向着梦开始之处 “都已经打到如今的地步,如果真见了面,格蕾希亚往那个混蛋脸上吐口痰也不是不可能。”克雷恩望着王宫旁边经过的侍女投来的尊敬眼神,里面似乎有两张熟面孔,脸蛋都已经有些发红,“两家已经没有坐下来好好谈谈的空间了。战争,会持续到其中一方彻底失败为止。” 夏莱娜伸了个懒腰,“咱们还要在王宫待几天啊?这地方的训练场不给咱们开放,整天就是吃吃睡睡在**胡搞,开心是开心,可老这么下去,感觉我的肌肉都要废掉了。” “寝宫里有个伊莉丝的剑术练习室,一会儿我叫侍女给你打开。”克雷恩有些无奈地说,“按道理咱们是可以走了,前线明显比这儿更需要我。格蕾希亚费这么大力气把我树立成一个了不起的英雄形象,肯定不是为了让我在王宫里对着侍女们播撒英雄种子培养下一代。” “可我觉得她就是在这么想,你这些天上手过的水精灵女孩少说两位数了吧。”夏莱娜的眼睛闪动了两下,“你说女王陛下会不会是在故意消磨你的斗志啊?” “那她可选错了法子。”克雷恩笑了起来,手掌用力捏在夏莱娜紧凑结实的臀峰上,“美丽的姑娘越多,我的斗志就越昂扬,刀子,从来都是越磨越快的。” “磨得狠了也会断掉的吧?” “凭你们吗?” 尽管跟夏莱娜在一起的时候,克雷恩还能嘻嘻哈哈开着玩笑应付过去,等到晚上通过密道来到格蕾希亚寝室,他就很难再对女王陛下的决定依然没有半点怀疑。 对一般的女孩来说,把她逼迫到濒临绝顶喜悦的边缘时,是最适合提问的机会。 但克雷恩尝试了一下,效果并不太好。 格蕾希亚的意志力远超过他遇到过的所有女性,他毫不怀疑,这位女王大人可以在他的身上一边自娱自乐一边办公。 最关键的是,她在最亲密的时刻,反而会变得不再索取,她的渴望和贪求,会融入到四肢百骸,变化成柔软而黏腻的沼泽,无声无息地吸引、吞没、牵扯、抱紧、摩擦。 如果克雷恩想要靠停下来去逼问什么,先受不了的反而会是他。 所以他只好等一切结束。 还好那并不算太漫长,等奥蕾妮被灌满,再也无力承受,格蕾希亚充分满足,起身穿上衣服的时候,克雷恩抄起裤子一套,开口说:“我今晚也够了,不用再叫侍女来了。” “是吗?”格蕾希亚把纱衣披好,转身坐下,“咱们白天也有见面的机会,有什么话你需要特地留到现在说?” 克雷恩知道这姐妹两个的洞察力都超出想象的高,隐瞒也没什么意义,干脆直白地说:“我什么时候可以回前线?” “我不是说过,有个消息要等吗。”格蕾希亚拿起手帕擦了擦汗,彻底满足后的女王,仿佛变成了一朵吸饱了露水的花,绽放出平日里难以见到的妩媚光华,“那个消息对你来说有八成可能非常重要,让你留在这儿等,也是为了节约你的时间。” “时间?” “如果属实,你很可能要动身前往北方,从这里出发,至少能节约你三分之一的时间。你去伊莉丝那边等着,到时候消息给你给得迟了,你多半又要怪我。” 难得听到格蕾希亚用上近似撒娇一样的语气,克雷恩皱了皱眉,“还是不能告诉我消息具体是什么吗?” “具体不行。因为我怕你忍不住亲自过去确认。”格蕾希亚摇头说,“你现在有个非常能飞的坐骑,这种机动力会让你不太愿意忍耐和等待。” “你这样撩拨我的好奇心,会让我更加不想忍耐和等待。” “那边的情况比较复杂,调查没有确切结果的话,可能会是一个陷阱。那如果是一个陷阱,那么针对的就是你。”格蕾希亚缓缓说道,“所以你必须忍耐,我也不会提前走漏消息给你。” “有没有个大概的期限。”克雷恩伸手抚摸着奥蕾妮紧绷的身躯,“我总不能一直在这里,像个暖床使者一样待着。” “最多再有两三天。”格蕾希亚把头发梳理整齐,扶好有些歪斜的饰品,“我保证。” 克雷恩别无选择,只能相信。 幸好,前线没有什么变化,荆棘岭之战对火精灵的打击颇大,对风精灵一线的小胜也无法弥补那一次的损失,如果不是魔装弩兵的威慑力,风精灵部队都险些找到突破西线防御的机会。 根据可靠消息,火精灵已经开始了全境强制征兵,大量没有战斗经验的精灵民众拿起武器,走进训练营,对于缺乏异族居民的火精灵王国来说,这已经是他们可以动用的最后力量。 这一仗僵持下去,飞龙之脊的翼人反而将成为占到最大便宜的群体,光是风、火两方退让的土地,就让翼人的部落扩张了至少三分之一。 外部的环境还在起变化,作为翼人可能的牵制力之一,雷托亚王国正在被卷入哈斯密尔大平原日益扩大的战火中,东侧贸易路线被切断,数个商会因战争而损失巨大,而最大的阴影,来自沼泽北方的吉瑟拉。 有传言称,吉瑟拉境内多位领主已经在集合重兵,准备趁无光之沼年中两三个月的枯水干涸期,突袭雷托亚。 两任女王坚持下来的支援决策终于在近期收到了回报。 17号水临日,达尔斯兰王国正式送来了突破性的技术资料,这意味着水精灵王国将有极大机会研发出第一代微缩回路,追上与火精灵之间的技术代差。 那些骑乘着小型魔动车在密林之中来去自如的魔装弩兵,是堕石林地一直难以攻克的最大屏障。 随着技术资料到位,格蕾希亚女王的狰狞利齿,正式对土精灵一方亮出,当晚,就有连续数条密令签发出去,送往各大战区。 这一夜,在女王寝宫里安然享受的克雷恩,也察觉到了她超乎寻常的兴奋。 这一次的格蕾希亚格外贪婪,好几次都险些让奥蕾妮来不及替换。 等到一切结束后,克雷恩总算知道了原因。 他一直在等的那个消息,到了。 迷雾森林北侧,死亡骷髅联合巨龙之翼正在策划一场针对雷托亚的袭击行动。 而咆哮之狼正在组织防卫,试图把战火阻挡在雷托亚国境之外。 雷托亚官方没有响应,但是境内几大行会,在深红流星的组织下,成立了私兵团,向着可能的战场开进过去。 双方最有可能开打的地方,在雾光之泪。 “所以,我只有这两条路线可走?”对着铺开的地图,克雷恩的眼里流动着鲜明的不满。 在正常情况下,雾光之泪只不过是一个颇有名气的小型淡水湖,每年蓝三月到蓝六月是赏景期,位置在迷雾森林相对比较安全的北部偏西,临近飞龙之脊的地方,想要去游览的冒险者,只要不是闲得浑身难受,基本不会考虑穿越迷雾森林中心区。 但克雷恩似乎总是能赶上不正常的时候。 迷雾森林西侧现在是翼人控制区,他就算骑着夏莱娜也不可能完好无损平安无事穿越过去。那条路,毫无疑问是死路。 最理想的路线当然就是从王都艾普萨拉斯直线北上,越过迷雾森林北线后折向西,飞往雾光之泪。 那条路线的前半截没有问题,可后半段,却会直扑进死亡骷髅和巨龙之翼布下的阵势中,他们连雷托亚的贸易路线都强行切断,没理由会放任一个亚龙骑士带着部下从附近堂而皇之地飞掠过去。 “那么,告诉我,剩下这条路我为什么不能飞?”克雷恩指着地图上那条最后也是最短的直线路径,干脆地问道。 “因为暗行者设置了禁飞区。”格蕾希亚啜吸着杯子里的鲜果茶,神态慵懒悠闲,一点也不像克雷恩这么紧张焦躁,“从精灵内战开打,暗行统御者就明确通知了周边各国,迷雾森林上空一切经过的飞行单位,后果自负。” “夏莱娜能躲过去。”克雷恩眯起眼睛,咬牙切齿地说,“真躲不过去,现在我也不怕他们。这不是当年,那几个影子就能把我吓得要命的时候了。” “那么,只有你们两个去,对吗?”格蕾希亚微微一笑,“我还以为,会有其他同伴跟你一起过去呢。” 克雷恩愣了一下,跟着,马上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女王陛下,你把这事情通知苏米雅那边了,是不是?” “雾光之泪据说不是有你们的朋友逗留么,于情于理,我都该让他们知道一下。”格蕾希亚的笑意变得颇为微妙,“而且,我也觉得你需要帮手,克雷恩,迷雾森林的暗行者已经不再中立,有消息称永恒暗星之王的混血私生子就在暗行者洞窟中训练,我希望你往雾光之泪跑这一趟,但不希望你不小心把命丢在那边。即使你不需要苏米雅、库诺依她们的帮助,但至少,带上你的小雷狐。那边要打起来至少还有半个多月,你从你最熟悉的地方进入迷雾森林,一路向着雾光之泪前进,绝对用不了十天那么久。选好你要带的同伴吧,我会安排巨鹰把你们一起送过去的。” 克雷恩低头看着地图,既然是为了尽可能避免冲突,那么,从他原来的住处那一带进入,向西偏北出发,的确是最佳路线。 那……也是他最早要给琳迪带路去雾光之泪的正确路线。 可最后他们没有走那条路,直到六年后的如今,依然没有走过。 “我需要等待多久?”张开手压在地图上,克雷恩盯着格蕾希亚的眼睛问。 “一天。”格蕾希亚淡淡道,“前提是你尽快给我名单,我需要知道你打算都带谁去。然后,好从伊莉丝那边召集他们。” “琴、苏米雅、库诺依、奥妮娅、卡珊、伊莎和希拉曼达。”克雷恩马上说出了一串名字,“我用不惯生面孔,就还是这些吧。” “我可以让奥蕾妮也跟你去,”格蕾希亚微笑道,“迷雾森林不是什么安全地带,多一个实力强悍的剑士,总不是坏事。” “不必了。留她在这儿保护你吧,女王陛下。”克雷恩不太领情地说,“到了那种鬼地方,她妹妹的治疗术比她的剑好用。” “剑和治疗术并不冲突。”格蕾希亚扬了扬眉,“她们显然可以共存于你身边,虽然都是姐妹,但姐妹和姐妹,是不同的。” 这是很明显的暗示。 伊莉丝和格蕾希亚不可能共存于克雷恩身边,但奥蕾妮和奥妮娅可以,如果他有什么不正经的妄想,这就是个很好的实现机会。 “你每天思考这么多东西,不会觉得累吗?”克雷恩托着下巴,盯着她一字字问道。 “会。”她微微一笑,缓缓说道,“但我很享受。就像你在侍女们的中间打滚的时候一样,你不是也累并享受着么。” “这不是个好类比。”克雷恩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我在每个女孩身上都能得到充分的愉悦。” “我在思考出某个结果的时候,也会感到非常快乐。”格蕾希亚浅笑道,“如果能按我预期的执行,那就更值得高兴了。” “我没时间回到伊莉丝身边,不得不往北方走这一趟,算不算在你的预期内?”他双手扶住桌子,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把身体前倾,充满压迫感地问。 “当然算。”格蕾希亚轻描淡写地说,“在我确认安全之前,我会设法减少你和伊莉丝接触的时间,还好,我很幸运,不需要亲自去设计什么,北方的问题,已经足够把你吸引过去。” “你还准备让我回到西南方的战场吗?”克雷恩伏低身体,平视着格蕾希亚的眼睛,“我可是打算把火精灵王从王座上亲手揪下来的。” “这个机会会是你的。”淡漠的女王远不如在**的时候那么表情丰富,“我现在也认为,你是把弗雷姆踢下来的最佳人选。但在那之前,你应该努力博取我的信任。毕竟,那个王座对我来说,并不是必须存在的。” “我会努力的。女王陛下。”克雷恩缓缓说道,接着,转身向外走去,“我随时可以出发,我会在寝宫等待陛下的命令。希望您不会让我等太久,王宫里的侍女对我来说实在是没什么吸引力。” 格蕾希亚笑了笑,突然说:“那,如果我调两个联名控诉过你的贵族女孩,罚她们帮你打扫一天寝宫,你这一天的等待,会不会变得有趣不少?” 克雷恩的脚步顿时停住,他缓缓扭过头,眼里闪动着亢奋的红光,“会,听起来,就有趣极了。” 离开女王寝宫后,克雷恩才表露出完全不加掩饰的焦急,踩下的脚,险些把花坛的泥砖跺碎。 夏莱娜正靠着凉亭柱子打盹,结果被他吓了一跳,睁开眼有点迷茫地问:“怎么了?要出发了吗?我随时可以起飞了。” “还要等一天。”克雷恩带着怒气坐下,沉声说,“女王陛下明确表态,近期要减少我跟伊莉丝的接触。我怀疑……她甚至打算拖延到让我延误伊莉丝的成年礼。” “诶?”夏莱娜大吃了一惊,险些跳起来,“等等,克雷恩,伊莉丝……公主,之前还没到成年?” “她是985年蓝五月10号出生,恰好是精灵族传统成年礼。”克雷恩恼火地拍着额头,“今年是她二十五岁生日与古老成年礼重合的日子,如果那天我不在她身边,我这个丈夫还有什么继续当下去的必要。” “可这就已经18号了啊,今天不能出发的话,明天启程,到达迷雾森林那边估计就要五月了……诶,咱们的任务是什么啊?是去帮助一方打赢另一方吗?”夏莱娜有点疑惑地说,“我怎么觉得女王陛下这次的安排这么含糊不清呢。” “那边的战局对我来说是次要任务。”克雷恩摇了摇头,缓缓道,“我赶过去,主要还是为了保护一个人。” “一个人?”夏莱娜更加不解,“女王陛下的特使吗?什么人能让你冒着耽误伊莉丝公主成年礼的风险跑去那边啊?” “我之前的妻子。”望着北方刚刚亮起的天空,克雷恩的嘴唇轻轻颤动着,吐出了许久不曾在齿间咀嚼过的那个名字,“琳德莱拉·深红流星。” “你还真是让我吃惊啊,亲王阁下。”夏莱娜兴致勃勃地望着他,“你竟然结过婚?公主殿下原来也会捡别人吃剩下的?” 因为那用词而伸手给她脑袋上来了一下,克雷恩站起来,裹紧披风,往寝宫走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曾经……”他带着一丝不可名状的哀伤,轻声道,“我答应过带她去看雾光之泪,没想到,最后还要她在那边等我。” 尽管夏莱娜的好奇心颇为旺盛,但克雷恩并没有揭自己伤疤的打算。当他觉得喋喋不休的女兽灵有点聒噪的时候,就干脆地用最简单粗暴原始的手段堵住了她的嘴。 结果,夏莱娜正埋首在他大腿中间嗯嗯呜呜说不出话的时候,那两个被女王派来,惩罚她们清扫寝宫的贵族少女到了。 看样子那两个女精灵还没有到成年礼的年纪,当场就尖叫得想要晕过去一样,然后,就开始连声指责克雷恩践踏王家尊严,背弃与公主的婚姻。 本来就把克雷恩看作嗜血大魔王的女精灵越说越激动,感觉抓到她们自己丈夫偷腥,都不一定会这么亢奋。 克雷恩暂时懒得理会她们,正要走向愉悦之巅的情况下,就是女王陛下驾到,也要让他过了这会儿再说。 随着一声低沉的轻哼,心里的烦躁总算是释放出去不少,克雷恩满意地拍了拍夏莱娜的头,站起来,整好衣物走向那两个贵族少女,“没记错的话,你们是因为违反了宫廷戒律,来受罚清扫寝宫的,对吧?” 两个面红耳赤的少女瞪着他,但有女王陛下的命令在,也只能忍气吞声地点点头。 “那就去清扫吧。这地方不小,最近来负责的侍女又都没什么力气干活,可能需要你们好好劳累一番才行。”克雷恩走近几步,故意让弥漫的禁锢之香飘散到她们身边,缓缓说道。 “这只是个象征性的处罚。”那个个子高挑的女精灵马上说,“这寝宫的侍女必须来帮忙才行。” “对啊,我们可不会打扫那一套。”旁边的小个子精灵抱怨道,“我们的新娘课程都没教过这些。” “今天这里没有侍女。”克雷恩微笑着说,“需要帮忙的话,可以试着来拜托一下我。否则,就请自己加油吧。” “我……我要去找女王陛下检举你!”高个子女精灵没什么底气地威胁道,“不想被陛下知道你品行不端的话,就、就当作我们已经清扫完了吧。” 知道禁锢之香正在侵蚀两个女精灵的意志,克雷恩不紧不慢地拖延着时间,装作和她们谈条件的样子,看着她们的脸越来越红,眼神越发迷茫。 不管格蕾希亚背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至少这份礼物,他觉得还不赖。 没记错的话,这两位好像都是领头对他进行指控的那个中年贵族的侄女,看年纪,这两年大概就要进行家族之间的联姻活动。 还是稚嫩的绿叶呢……克雷恩深深吸了口气,笑了起来。 当然,他没有急着下手,这里毕竟是王宫,不适合发生什么暴力强迫行为,他的自尊心也不允许他在这种事情上靠力量去征服。 他只是耐心地跟着那两个女孩,以指点她们该如何清扫各处为借口,跟着她们在各处忙来忙去。 他不仅对禁锢之香的效果有信心,也对她们根本谈不上坚强的意志有信心。 看着她们努力戒备的防线一点点崩溃,差不多就是他今天唯一的消遣。 老练的猎手一步步编织成的网中,青涩的少女最终还是一败涂地。高挑些的那个踩在凳子上擦高处的时候,腿一软摔了下来,直接摔进了克雷恩的怀里,摔得再也不想起来。 而小个子的少女拎着新打的一桶水回来后,就看到了自家姐妹比初生婴儿还要**的羞耻模样。 她本来应该指责,应该斥骂,应该继续宣称要去女王陛下面前控诉。 可她的眼睛挪不开,脚也挪不开,嘴巴张了张,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有嫩红的舌尖,本能的润过了干涩的唇瓣。 夏莱娜笑嘻嘻地从后面抱了上来,把她推到了克雷恩身边。 女王陛下送来给他打发时间的礼物,就这样被他顺利收下。 毕竟是出身很好的贵族,两个少女的皮肤、身段都比寻常的侍女好出很多,再加上克雷恩那微妙的报复心态作祟,把她们俘获之后,他一直时停时歇地享用到了深夜,顺便还让寝宫里值班过的侍女们都来欣赏了一遍。 “王宫里的贵族,和酒馆里的舞娘,好像也没多不同。”他举起酒杯,让鲜红的酒浆垂流而下,泼洒在两个少女瘫软的身躯上,充满嘲弄地说,“对比起来,我还是喜欢舞娘更多一些。” 19号暗临日,亲王克雷恩与同伴夏莱娜离开王宫。 在他的身后,留下了足以让所有贵族大皱眉头的无数传言…… 进入水精灵王国之前才去旧居缅怀过,离开王都后,克雷恩这次并没打算故地重游。相比曾经的住处,偏南一些靠着另一座小村庄的地方显然更适合作为出发的起点。 芙伊选择了蛰伏,逃避了令她后悔的现实,那对他来说,平白勾起一阵伤感的情怀就更加没有必要。 根据离开时的叮嘱,克雷恩猜测,之后格蕾希亚打算用来钓住他的手段,可能会是寄居在王都的光精灵长生者。 女王陛下已经几乎没有再掩饰自己的意图,在她感到安心之前,她大概会动用所有能想到的手段,暂时分离克雷恩和伊莉丝这对夫妻。 如果一早能预见荆棘岭一战打出的战略优势会换来这样的结局,很难说伊莉丝会不会选择在关键时刻对达妮艾露网开一面。 夏莱娜的确是出色到无可挑剔的坐骑,午餐时间还没到,她就已经带着克雷恩抵达了目的地,降落在村庄外农田旁的空地上。 战争的影响显然已经扩散到了这一带,一看就是精心开垦过的田地,如今却荒废到杂草丛生,驱赶鸟兽的稻草人,都已经被乌鸦啄破,破破烂烂摇晃在凄凉的风中。 “看来咱们在这儿吃不到一餐好饭了。”夏莱娜一边往身上套着衣服,一边嘟囔着抱怨,“这地方比我的旧靴子还破落。那个事务官是怎么想到要把这里推荐成咱们集合点的?” “这大概是她对我表示不满的一种方式吧。”克雷恩笑了笑,张望了一下已经可以说是一片废墟的村庄,也不知道建议他来这里等待半天能给那位贵族女性带来什么心理上的安慰。 “女王陛下知道的话,会不会惩罚她也来给你清扫宫殿?”夏莱娜把腿上的衬底袜用力拉高,颇为期待地说。 “不能指望陛下把所有贵族都得罪一遍。”克雷恩掏出信标插在显眼的空地上,微笑道,“而且我对那种整天板着脸的老家伙没兴趣,我猜她丈夫多半都已经不想碰她了。” 夏莱娜跳上树枝,往西侧张望过去,“克雷恩,迷雾森林的雾气,以前有这么浓的吗?” 克雷恩望着那一片几乎把整个森林都淹没吞噬的浓白罩纱,沉声说道:“就我所知,迷雾森林的雾有过三次不正常的变化,第一次可能和我们当时不小心挖掘出来的暗天使遗迹有关,但之后两次我就不清楚是为什么了。精灵内战开始后,这好像是第四次,也是变化最大的一次。冒险行会已经下达冒险者禁令,暂时不允许出入核心区了吧。” “这里头最难缠的不就是成群结队的白毛猴子吗,”夏莱娜不屑地一呲牙,“有什么好担心的,那玩意又不会飞。你把炎魔弓弄出来,我带你飞上去,一只一只全射死,烤着吃。” “我在这里面跟暗牙掘地虫战斗过。”克雷恩带着怀念的表情看向那一片迷雾,“那是我最不想回忆的几段时光之一。” “那种大虫子也不会飞。”夏莱娜笑着拍了拍沉甸甸的胸脯,“有我,它就只能吃土而已。” “走吧,看来剩下的同伴要下午才能到,咱们先去弄点东西填饱肚子。”克雷恩捏了捏怀里的应急干粮,毫无食欲,“迷雾森林边缘地带的野兽不少。” 毕竟在这附近生活了二十多年,离开村庄范围不久,克雷恩就判断出了一处小水源的位置,轻而易举地猎来了一只因为雾气的掩护而麻痹大意的小鹿。 不过比较意外的是,浓雾带来的潮气让他们生火都变得困难,好不容易点燃了一小堆火苗,却很快就引发了一片小规模的降雨。 他们只好带着分割好的鹿肉回到村庄那边。 走出不远,克雷恩回头去看死鹿留下的残躯,注意到竟然已经有雾隐蛛悄无声息地出现,叮咬在残留着血的骨架上,吸吮着新鲜的骨髓。 那本来是跟雾猿一样,只在核心区域活动的魔兽。 难道说,迷雾的扩散,让整个森林的核心区域也跟着扩大了吗? 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在克雷恩的计算中,从这里往西北出发并不需要穿过任何有危险的地带,一路上宿营点众多,水源和食物充足,算是一次武装观光之旅。 可如果核心区域的确随着迷雾弥散而扩大的话,他们就必须做好战斗准备,**期的雾猿,恐怕不会被他们的实力吓退。 那些蠢东西的脑子里,生物只有两种,能吃的,和能拿来生猴子的。 找来的柴火一根根都潮得能榨出水来,克雷恩用匕首削了几层皮后,终于烦躁地放弃,把切好的鹿肉一字排开,招出炎魔弓刷刷刷挨个射了一遍。 虽然这么烤出来的肉里焦外嫩口感糟糕还来不及撒调料,但夏莱娜明智地没有抱怨,乖乖大口吃了下去。 她明显感觉到,克雷恩的心情正变得恶劣。 克雷恩自己也发觉,从到了迷雾森林周边后,心底就有一股郁结在凝聚,一种近似于懊恼的烦躁,不知不觉就游走在他的灵魂深处,仿佛在抗议什么。 一些已经被接纳的,此时似乎又被排斥,感受到了分离的危机,这让他想要调头离开,骑着夏莱娜直奔西南边境,回到军中,在那边重新找到心灵的宁静。 可那真的是他想要的安宁吗? 一丝疑虑从意识之海的深处浮现,跟着,带来了一阵剧烈的钝痛,让他闷哼一声抱住脑袋,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 “喂,你怎么了?不会在这种时候病了吧?”夏莱娜被吓了一跳,“我可不会治疗魔法啊。” “不用……你有办法治疗我。”他抬起头,眼中的红光几乎漫溢出来。 “诶?可……可我还没吃饱啊……不能再等等吗?呃……嗯嗯……那个……好歹……让我把手上的油擦一擦嘛……” 接近傍晚的时候,送同伴来跟克雷恩会合的巨鹰小队终于降落在竖起的信标附近,克雷恩点名的同伴,包括女王陛下硬塞进来的奥蕾妮在内,全员到齐。 头依然在隐隐约约的疼,夏莱娜几乎榨干体力的“治疗”多少起了点作用,他望着眼前集合完毕的小队,强迫自己不要去回忆另一支小队的影子,沉声开口,讲明了这次行动的主要目标。 直到最后大家在村庄中各自找地方睡下,克雷恩的视线,也没有落在苏米雅身上哪怕一次。 他觉得,自己似乎明白了头疼的原因。 第二八八章 灭杀!脆弱的白毛魔兽 “我总觉得,这破地方早晨和晚上出发没有多大分别。”裹着毯子,把修长的双腿伸到好不容易生起的火堆边,夏莱娜望着窗外几乎看不到月亮的天空,小声抱怨说。 克雷恩拿起外套,给还在微微颤抖的奥妮娅盖上,坐起来接过烤鹿肉咬了一口,“晚上会有夜行魔兽出没,危险程度还是要高一些。” 这时,库诺依拎着一只死掉的大蜘蛛走了进来,往火堆里一扔,皱眉说:“这村子就算不被战争影响,我看也只能荒废掉。魔兽的活动区域已经扩大到这里了,我想那些农夫应该没心情整天用锄头对付雾隐蛛。” “这就不是咱们该关注的问题了。”克雷恩望着跳跃的火苗,沉声说道,“在迷雾森林这种地方,大家应该学会抑制自己的好奇心。想知道的事情太多,不是什么好事。” “听起来你好像有过经验似的。”库诺依蹲下看着他的表情,笑眯眯地说,“话说,为什么这次和苏米雅见面后,你都不跟她说话啊?” 克雷恩的唇角微微**了一下,淡淡道:“库诺依,如果不想被我命令去外面光着屁股绕树跳舞的话,就闭嘴。” 暗精灵女郎马上明智地闭紧了嘴巴,乖乖坐下,不再说话。 迷雾的扩散范围确实有些超常,坐在躺倒的奥妮娅和奥蕾妮中间,克雷恩即使有手掌下温软滑腻的触感来分心,也依旧能清楚地听到雾猿不知疲倦的嚎叫从林中传来。 以这样的覆盖范围来估计,克雷恩曾经的旧居树屋,应该都已经算是危险区。 按照精灵族的传统方式,伊莎和卡珊在外面的树上,一个吹响叶笛,另一个高声用古老的精灵语吟唱着曼妙的歌谣,据说在圣佑林海,这样的做法能让夜行的精灵驱走靠近的魔兽,得到整晚的安宁。 不过从火堆里已经被烤焦散发出香味的死蜘蛛来看,这个传说真实度显然值得怀疑。 不过那歌声还挺好听的,克雷恩也懒得出声阻止她们,反而起身走到靠近窗口的地方,侧耳倾听起来。 前世的破碎记忆中,他也经常能听到回**在天空下的优美歌谣,那是些无忧无虑的天使,高歌赞颂圣界的美好生活,仿佛永远都不会停歇……直到一切崩裂,动人的歌喉转而发出刺耳的尖叫,那此起彼伏的痛苦哀鸣,反而成为了绝大多数天使生命中最后的印记。 包括曾经的他,那位不可一世的弗拉米尔。 在歌声中恍惚了很久,当意识终于从错乱的记忆碎片中抽离时,晨光已经勉强刺透了弥漫的雾气,宣告了他们任务的正式开始。 这次没有准备帐篷、驮马之类麻烦的东西,所有成员轻装上阵,完全以尽快穿越为目标,连驱散蚊虫的香料,都只带了最低限度的分量。 “克雷恩,”出发不久,苏米雅就主动找到了态度依然回避的克雷恩,有些担心地问,“你这是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你了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苏米雅,在迷雾森林周围,有些回忆让我的头很不舒服。你没有得罪我,我想,这是我的问题。也许等到离开这里,一切就都解决了。” “那真的是解决吗?”苏米雅的眸中,担忧的情绪更加明显,“克雷恩,这里曾经是你的家,你最熟悉的地方,你不该为了这里的回忆而难过,除非……” 他浑身一颤,声音几乎严厉地打断了她,“除非什么?没有什么除非,苏米雅,我……已经离开过去的生活了,你真觉得迷雾森林曾经发生的一切对我来说是很愉快的回忆吗?芙伊现在不见我,都已经到了这里,她还是不肯出来。蛮牛被弟弟害得战败失踪,到现在也没有音讯。玛莎生死未卜,我只能当成她还活着来寻找。而我现在带着大家穿越这个危险的地方,为的就是琳迪。苏米雅,曾经……热热闹闹有说有笑的咱们,现在就剩下你和我了。” 他痛苦地按住抽搐的额角,连手臂都开始战栗,“我……已经失去了那么多……我为什么……不可以努力保住我如今得到的?” 带着淡淡的哀伤,苏米雅柔声道:“你可以,克雷恩,只要……那真的是你想要的。” “我想要的未必就是最合适的!”他咬了咬牙,一脚踩碎一只被吓出了落叶堆的蜘蛛,“这世上,也没有那么多全都如我所愿的好事。苏米雅,命运有多么艰难,你真的不清楚吗?” 苏米雅沉默良久,才轻声说:“是的,命运就是这么艰难。所以,才不能放弃努力。” “我正在努力。”他不耐烦地说,“不然我大可以在舒适的寝宫里享受美丽的精灵少女。我做出了我认为正确的选择,而且,是任何时期的我。” “克雷恩,”苏米雅叹息一样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千万不要放弃啊……” 一丝震**从心湖中央波动开来,又感觉到头疼的他猛地摆了摆手,快步走向前方,甩开了跟不上他的苏米雅。 夏莱娜对这种潮湿又黏腻的空气非常不满,走出没多远,就带着同样一脸难受的琴走到克雷恩身边,抱怨说:“我是不知道暗行者到底有多么了不起,可我觉得,我带着你强行飞过任何地方应该都不成问题。你知道我能飞多高吗?我可以飞到最高的云上面诶!” 琴抽了抽鼻头,打了一个响亮的喷嚏,没什么精神地说:“我不喜欢这儿,克雷恩,就没有干爽点的路线吗?” “女王陛下存心想让我多费点时间在路上,我有什么办法。”克雷恩皱着眉说道,伸手拨弄了一下琴的头发,“咱们赶路很快的,忍耐一下吧。” 其实从进入迷雾森林,克雷恩就察觉到,这里的自然环境发生了剧烈的变化,水元素的浓度已经高到足以影响契约者的程度,雷狐的主元素是雷,分解为风与火,夏莱娜是纯粹的风,都与水元素缺乏相性。而他这个纯粹的火,也无法避免的全程被压抑到胸口发闷。 而且,雾太浓了。 在队伍中央的克雷恩,就已经看不到前排探路的伊莎和库诺依的背影。 就连奥妮娅和奥蕾妮这两个纯正的水精灵,也在这样的浓雾中渐渐失去了精神。 不对劲……他皱了皱眉,从腰间拿出了带有魔法标记物的地图。 果然,所有的指针,全都发了疯一样,指着完全不同的方向,光看地图上,至少有七个正北…… “停下!全部停下!向我这里靠拢!”克雷恩马上高声喊道,停住了小队前进的步伐。 上次在这里探险,他只需要跟随命令行动就好,但这次,他必须负责一切。 “怎么了?”全员立刻向克雷恩身边聚齐,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奥妮娅担心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伊莎,库诺依,你们两个的指南针拿出来,放到一起。快!”克雷恩从背后掏出照明杖,激活到最亮,沉声下令。 “是。”伊莎之前就一直在用着,直接伸出了手。 库诺依皱了皱眉,从怀里摸出了自己那个备用的。 两个放到一起后,大家都发现了问题所在。 两个指南针的箭头,竟然指着完全不同的方向,错开了至少十五度! “魔石指针已经彻底乱掉了!”克雷恩拿出带着标记物的地图,“看,八个指针指向七个不同的北方,标记咱们所在位置的光点已经到了雾光之泪旁边。” “天哪……”奥妮娅脸色苍白地喃喃说道,“咱们……到底在往哪里前进?” “谁带着磁石类的指南针?这里的魔力波动太异常,魔法指示物已经靠不住了。”克雷恩咬了咬牙,沉声问道。 “那么原始的辅助道具,就连最穷的冒险小队也不至于使用了啊。”卡珊耸耸肩,无奈地回答。 这是事实,魔晶石科技的发展和魔法道具的便利,早就逐渐淘汰了许多落后原始的技术,只要是能用便宜价格买到有杂质火晶石的地方,柴火就必定会卖不出去。 能和大地脉络神奇吻合的磁石,如今早已沦落为占卜师手上用来玩花样增加可信度的道具。 “那么,谁有办法弄清楚咱们的前进方向?错误的路线,越走就偏离目标越远。”克雷恩抬头看了看枝叶间弥漫的雾气,表情变得非常严峻。 迷雾森林这种地方,一旦没有明确的指示物,原地打转都可以算是最好的结果。密密麻麻的树和遮天蔽日的雾,足以形成这世界上最危险的天然迷宫。 “这里整年被雾气笼罩,植物基本看不出明显的日照差异。”夏莱娜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树皮,一脸无奈。 伊莎想了想,从头发上取下一个漂亮的小发卡,狠了狠心拧掉缀饰的宝石碎片,蹲下在地面上刨了一个小坑,用水壶到了些水进去,把剩下的金属丝在头发上来回摩擦了几遍,轻轻放在了水面上,“这是个古老的旅行者判断方向的方法,如果神灵庇佑,最后指针会指向南北,和磁石的效果类似。” 可惜,磁石看来在这里也起不到什么作用,浮在水面上的简陋指针缓缓旋转了三圈,然后沉到了水底。 “希拉曼达,奥妮娅,弥散魔力,感应四周,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结界存在。” 夏莱娜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提醒说:“呐,呐,我也是法师呢。” “这还真不是容易想起来的事实。”看着她手里拎着的钉头锤,克雷恩面无表情地说。 三个法师同时集中精神,往不同的方向弥散出魔力开始感应周围的环境异常。 单纯从魔力操控的熟练度上看,奥妮娅是当之无愧的最强者,而夏莱娜空有一身浑厚的魔力量,实际使用起来却远不如挥舞沉重钝器那么熟练。 费了十几分钟功夫,夏莱娜一擦脑门的汗,摇头说:“没感应到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东西,硬要说的话,那边一百多米外好像有个兽穴,估计能猎到一顿午饭。” 希拉曼达第二个收回了魔力,满脸困惑地说:“我怀疑整个森林的元素流动都乱掉了,看上去像是感应不到,可实际上,应该是周围布满了魔力湍流,误导着我的感应能力。” “没错。”奥妮娅神色惶恐地接着说道,“克雷恩,我觉得咱们应该尽快顺着来时的脚印原路撤出去,换一个更加安全的方案。这里不太对劲,我能感应到很多凌乱压抑的波动,但那不像是纯靠什么后天手段强行干预出的结果,就算有人工设置,也更多是辅助利用了原本就很剧烈的自然变化。” 夏莱娜撇了撇嘴,笑道:“瞧你们胆小的,在这儿等着,我飞到云层上面去看看太阳的位置,不就都清楚了。别在这儿自己吓自己了。给我五分钟。” 说着,她抬手蹭了蹭鼻尖,丢下钉头锤,伸出长腿踩住树干一蹬向上跳起,于夺目的光华中变为亚龙,振翅上升。 “注意位置!垂直上下,千万不要往任何地方飞。”克雷恩立刻提高声音叮嘱道。 心里的挫败感让他的烦躁程度直线上升,如今迷雾森林里的魔兽对他已经很难构成什么威胁,可没想到,才进入其中不到两个小时,就遇到了当头一棒。 他丰富的冒险经验,竟然解决不了一个简单的迷路问题。 这让他以后还有什么脸去开琳迪路痴的玩笑? 一想到琳迪,额头就又不受控制的抽痛起来,他扶住旁边的树干,低头望着脚下的小蘑菇,缓缓闭上了眼睛。 所有同伴都一起耐心等待着。 但两个五分钟过去了,上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让伊莎向上丢出了一个哨炮,向夏莱娜传递位置。 两三分钟后,他们总算听到了一声略显焦急的鸣叫。 “再扔一个,快!”克雷恩听出了夏莱娜的恐慌,马上下令,再次给出信号。 这次,大约十几秒后,上方的枝叶一阵乱响,光溜溜的夏莱娜直接从上面以人型状态掉了下来,尖叫一声摔落在柔软的腐叶堆上。 “你怎么……这么掉下来了?”克雷恩赶忙拿过她掉落的衣服过去帮她裹上,皱眉问道。 夏莱娜的脸上,总算浮现出惊慌失措的表情,连声音,都在微微发颤,“我……我要是亚龙形态飞着,就……就找不到你们在哪儿了。我明明追着信号在飞,可感觉上就是距离你们越来越远。一开始飞上去也是,我觉得自己是垂直上升,可怎么飞也飞不出这片雾,低头看,才发现下面的景象我竟然完全不认识,我吓得盘旋了好久,感觉有至少半个小时那么久,才看到你们的信号。要不是最后我豁出去拼一拼,从发信号的位置直接变身回来往下直线掉,我感觉自己又要飞远了。” 她气急败坏地一钉锤砸在旁边的树上,“这破林子也太古怪了吧!” 看着树干上破损的地方流淌出的粘稠浆液,克雷恩突然想到了问题可能的关键所在。 “雾灯木!咱们可能都被雾灯木树汁的致幻毒性影响了!” “那种树汁的毒性没有这么大。”库诺依马上摇头否认,“就算经过高级炼金术士的提纯调配,也不可能一点征兆都没有地让咱们这么多同伴一起中毒。” “不一定是咱们都中毒了。”克雷恩拍了拍奥妮娅,“给夏莱娜用一下净化类魔法。” 奥妮娅点点头,举起法杖念诵咒语,使出了元素魔法分类下的最强解毒魔法,主水自然系解毒术。 本来还一脸逞强模样的夏莱娜在青翠的光芒笼罩过全身后,突然用力眨了眨眼,甩了一下头,皱着眉说:“怎么搞得……眼前,竟然有七彩的东西在飘。” “看来是真的被雾灯木的树汁影响到了。”克雷恩抬起头,望着浓雾隔绝的天空,“我想这大概就是暗行者控制禁飞区的手段。只要升空,就会不知不觉被效果影响,别说分辨方向,想平安降落都不是容易的事。” 奥妮娅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大家,咬了咬牙,抖擞精神把解毒术挨个施放了一遍。 从反应上看,中毒的的确只有飞上去过的夏莱娜自己。 “算了,看来迷雾森林内部比直接穿越死亡骷髅的阵地还要危险。”克雷恩叹了口气,“找咱们留下的记号,原路返回,先离开迷雾森林再想办法。” “是!”伊莎马上点头回答,小跑着去找留下的标记,小队唯恐和她走散,齐刷刷跟在她的身后。 即便这样克雷恩还觉得不保险,要求落在最后保护阵型中间的卡珊每隔半分钟就出一次声,所有队员必须保证视野里有其他同伴的身影。 如果不是这边的林地树木太密不方便,他大概要从这里开始动用安全绳。 “怎么……怎么会这样!”一起奔跑出五六分钟后,伊莎停下脚步,靠着树干绝望地说,“我明明顺着咱们来时的痕迹往回找,可为什么……标记不见了。” 进入的时候,他们每隔三分钟左右就会留下一个记号,可这会儿他们用更快的速度往回找了至少两倍的距离,却一个留下的标记都没有看到。 伊莎是专业的哨兵,当然不会犯当年琳迪用铜币拼箭头被穷困潦倒的克雷恩追着收进腰包的错误,她每次刻下记号,选择的树干也没有错误,不至于划到雾灯木身上。 可标记确实不见了。 “吼噢噢噢噢——”雾猿的嚎叫传来,竟然比之前还要近上许多。 如果不是雾猿群落在向他们高速靠近,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他们根本没有走上来时的原路,而是深入到了更危险的地方。 “来路留下的痕迹没有问题吗?”克雷恩有些烦躁地问道,尽可能克制着语气里的责怪。 “不知道。这里水气太重,腐叶又多,一直跟下着小雨一样,留下的痕迹其实很不明显。”库诺依蹲在地上仔细观察了一下,摇头说,“所以看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克雷恩闭上眼睛,他的感知范围在这种错综复杂的环境下几乎起不到作用,而让法师耗费大量魔力保持感应显然更不是个好主意。 整个小队,都渐渐陷入到对周围环境的恐慌中。 恐惧,通常来源于未知。 “芙拉玛,你能想办法判断方向吗?”不得已,克雷恩只好向灵魂中的力量求援。 “我试试看。”随着轻柔的回答,薄红色的影子一闪而出,垂直向上升起,冲入到那一片浓雾之中。 芙拉玛并不是实际存在的生命,按道理不会受到雾灯木汁液制作的陷阱或结界影响,周围的魔力湍流也不至于让她失去了解周围环境的能力。 虽说全程依靠她在前方带路有点过于勉强,但让她带着大家原路离开这片森林,另想办法总不太难。 “雾隐蛛!”随着库诺依一声示警,小队展开阵型进行了一场短暂的小规模战斗。 十几只悄悄溜过来的雾隐蛛差点就依靠雾中的隐匿能力袭击得手,大意了一点的卡珊就被咬破了臂甲,幸好,没有咬破皮肉注入毒液成功。 清理掉这批魔兽,芙拉玛从上空漂浮降落下来,带着复杂的神情说:“这里已经被封闭了,一个巨大的结界隔绝了与外界的联系,克雷恩,那股力量,强大到连我都无法判断出来源,魔力的湍流,异常的迷雾,和弥漫在整个森林上空的致幻毒气,都来自同一股力量,那力量不欢迎咱们,但……又不想让咱们出去。” “你也找不到方向吗?”克雷恩直接提取出了关键问题,“受那力量影响?” “凭视觉什么也发现不了,凭魔力的波动,我……倒是感觉到了有什么东西在指引我。可我不知道那个方向有什么,说不定……就是那股力量本身在引诱咱们呢?”芙拉玛看起来有些担心,她飞到克雷恩的背后把他抱住,柔声说,“用更加有破坏力的方法来制造记号吧,除了雾灯木,把其他的树间隔几棵就砍倒一棵,至少,先解决大家有可能在原处绕圈子的问题。” 克雷恩想了想,对夏莱娜抬抬下巴,示意了一下。 夏莱娜马上抄起钉头锤,抡圆胳膊呼的一下砸在一棵碗口粗的小树上,小树咔嚓一声歪倒了一半,没等夏莱娜发起第二击,恼火的琴就飞身跳起,狠狠一脚踢在了树上,把树彻底踢断,倒在地上,吓跑了一片虫鸟。 琴气哼哼地捏着自己的小拳头,“离开这儿,这里让我太不舒服了!有我在,竟然还有蜘蛛敢来找死!” 克雷恩这才想起,琴的神兽之威,竟然没能吓住刚才那一批雾隐蛛。 如果说狂暴化的雾猿天不怕地不怕还情有可原,雾隐蛛这种谨小慎微的魔兽如此行动就已经异常到不能忽略的程度。 “就按这种方法做记号!芙拉玛,你不是说有股力量在指引你吗?”克雷恩咬了咬牙,“我招出炎魔弓,你来给我们指示与那个指引相反的方向。不管那通向哪儿,只要直线前进,至少咱们可以离开这见鬼的森林!” “遵命。”芙拉玛旋身一转,直接在半空红光迸现,化为炎魔弓落在克雷恩掌中,一道淡淡的赤芒,飘**着指向了雾气之中。 “就照这个方向走。全速前进。”克雷恩沉声道,“不管遇到什么,责任我来负。” 即使是再微弱的光,指明方向都已经足够。 很快,克雷恩的小队就进入到全速前进状态,他领在最前,卡珊依旧在最后每隔半分钟出声确认没有掉队。 可谁也不知道这个方向到底是不是正确的。 或者说,心里反而更加没底。 因为雾猿的声音,很快就更近了。 近到谁都能确认,战斗就要到来。 “克雷恩,你确定咱们要在这种地方和毛猴子一直干架吗?”夏莱娜一边保持着奔跑的速度,一边皱着眉问,“我觉得咱们是不是该按那个力量指引的方向前进才对啊?” 琴也嘟囔着说:“咱们明显越来越深入了,这么看,也许那个力量是个很好心的家伙也说不定呢。” “会动用自己的能力把迷雾森林变成这副样子的,怎么会是好心的家伙。顺着他的意思前进才是愚蠢。”克雷恩哼了一声,握紧了手里的炎魔弓,“既然我选了这个方向,就要走到底。” “嚎嗷嗷嗷嗷——”沉闷的咆哮声,终于出现在不足百米的前方。 “战斗准备,注意视野里一定要保持至少一个同伴的身影存在。阵型集中,希拉曼达、奥妮娅准备辅助魔法!其余的掩护我。”克雷恩马上做出对应的安排,“夏莱娜,琴,卡珊,把周围的树清理掉!快!” 说着,他也拿起炎魔弓,爆裂箭出手,从根部轰然炸倒一棵大树。 奥妮娅有些心疼地喃喃说道:“天哪……咱们也破坏太多树木了。” “自然的馈赠还会再长,让白猴子围过来占据近处高点大家可要一起倒霉。”克雷恩冷哼一声,沉声道,“我可不会为了保护森林就让自己变成肥料。” “接近了!”伊莎高声提醒,甩手丢出一颗闪粉爆弹。 砰的一声,混合着光晶石与火晶石粉尘的碎屑猛然散开,兜头罩在枝叶间冲来的雾猿身上。 对付这种不需要使用什么法术技能就能在环境中依靠自身天赋隐匿踪影自如行动的魔兽,这是最有效的标记手段之一。 那些闪光的轮廓,足够在浓雾中提示出攻击的目标。 库诺依和伊莎的飞刀、卡珊和奥蕾妮的气刃斩、克雷恩的爆裂箭和琴气势汹汹的一道落雷顿时倾泻在最接近的几只雾猿头上。 希拉曼达与奥妮娅的辅助魔法早已就位,但面对雾猿那种抗性极高的皮毛,她们没有琴那么充沛可供挥霍的魔力,就只能等着第二轮辅助魔法的使用而已。 夏莱娜扛着钉头锤等待雾猿靠近,满脸的不耐烦。 克雷恩飞快地拉弓,一道道红色的光箭裹挟着凶猛的斗气贯穿过一只只雾猿的头颅。他能清楚地感觉到,曾经面对扑来的雾猿目瞪口呆浑身僵硬的记忆,正随着这些白猴子倒下的身躯而渐渐粉碎,消失,沉入不需要再想起的意识之海。 但除了他之外,其余的远程攻击手段并没有那么强的杀伤力,琴的魔法也在自己控制着魔力投入的情况下难以击透雾猿强大的抗性。 周围的树上,很快就洒下了密集的白色针毛落雨。 希拉曼达毫不犹豫挥下法杖,汹涌之潮从小队周围瞬间扩散开来,用这个杀伤力不大但范围很广的攻击魔法防御下了这片针毛扫射。 克雷恩继续保持着射击的频率,尽管炎魔弓的光箭会被雾猿的高抗性吸收掉大半伤害,但在他投入的斗气和魔力提升下,依旧是队伍中最有效的杀伤源。 手起弓抬,为了扫射针毛而固定在树枝间的两只雾猿惨嚎着摔倒树下。 凶悍的白猴子似乎是意识到继续保持距离就会被那非同一般的弓箭一只只射穿脑壳,咆哮着从树上扑下,开始往近处进攻。 而这,就是它们覆灭的开始。 两道寒光闪过,奥蕾妮和卡珊的精灵细剑,准确无比地刺入到两只雾猿的眼窝之中。 一只跳的很远的雾猿试图扑向被保护在中间的奥妮娅和希拉曼达,但早就在等着出手的夏莱娜亢奋一笑,横移半步,手中的钉头锤猛然挥出,咔喳一声,就把那只雾猿的脑袋从中间敲扁,庞大的身躯都被一棒子抡飞,转着圈撞断了一棵树,软趴趴死在了雾中。 焦臭与血腥味开始在湿润的空气中弥漫。 曾经在这片森林中把克雷恩逼迫到几乎绝望的雾猿们,如今脆弱的就像一群普通的白毛猴子。 一只高大的雾猿张开前臂冲着克雷恩凶猛咬下,但根本不需要同伴帮忙,他反举炎魔弓,拧身一划,随着他意念变为锐利的弓弦就轻而易举地割掉了那颗看似坚硬的头颅。他紧接着往后一缩,背靠着倒下的雾猿残躯蹲下,向上一招穿刺箭,射死了另一只想要扑过去的魔兽。 最后一只雾猿被满心烦躁的琴飞身跳起抓住。 这只暴躁的小雷狐在心情恶劣的情况下展现出了神兽残忍的一面。她猫腰一蹲,灵活地把身体固定在雾猿的颈后,接着,就像是要宣泄对那皮毛抗性的不满,她伸出双手用力一掰,竟把那只强壮的雾猿下颚硬生生扳开到脱臼。 然后,她怒气冲冲地把手对准了雾猿闭不上的嘴巴,一道连环闪电顺着嗓子眼轰了进去。 咔嚓的脆响过去后,原本还在挣扎的雾猿抽搐了几下,张开的嘴巴里冒出一缕青烟,缓缓向前倒下。 夏莱娜感应了一下周围,从一只死雾猿的胸前抽回钉头锤,颇不过瘾地说:“太少了,还没杀舒坦就没了。” “少点好。”克雷恩把炎魔弓收回胸前,让芙拉玛继续指示方向,“真多到几百只那样,就是咱们也有糟糕。” “我不觉得。”夏莱娜不屑一顾地撇了撇嘴,“我不知道你手下那些精灵是什么水平,反正刚才我可没有全力出手。琴也就是随便打打。那位光明圣堂武士的灵能风暴也还一次都没用。白毛猴子这种杂碎,我看来多少都没什么区别。你刚才不也没全力出手么。” “话最好还是不要乱说。”克雷恩拍了拍她的头,明智地阻止了她继续炫耀武力的行为,“真跳出上百只,麻烦就大了。好,继续前进!” 很快,他们就可以确定,自己已经深入到迷雾森林的核心区之中。 因为头顶,已经能听到翼妖悠扬悦耳的歌声…… 第二八九章 屏息!雾中的庞然大物 “咱们的前进速度有这么快吗?”仰头望着空中,听着那不知道从何方传来的翼妖之歌,苏米雅气喘吁吁地开口说道,“翼妖的活动区域,不是应该快要到暗行者警戒的地区了吗?” “谁知道现在迷雾森林变成了什么样子。”克雷恩靠着树干坐在地上,估算着这次的休息时间,“什么都不正常了。而且,就算暗行者真的就在附近,我也不奇怪。咱们这样一支小队进入迷雾森林,那帮混蛋完全不知道才是怪事。” “那就出来啊!”琴站起来,对着四周大喊,“有本事的,就出来啊!乌龟一样缩着脑袋,连个影子都不露,我都替你们丢人!” 库诺依上下抛着手里的飞刀,笑着说:“别嚷嚷了,那么专业的刺客,你这种说法完全是夸奖。” “喂,黑皮的,你也是专业刺客,要不你去周边转一圈,把捣鬼的找出来?” “说什么傻话呢,笨狐狸。”库诺依赶忙摇头说,“先不说这种见鬼的环境我去转一圈还找不找得到路回来,真找到暗行者,你觉得我能拼掉几个?我们可都是刺客,一对多我几乎没胜算的。” “那你带着我去找。”琴灌了一大口酒下去,小脸泛红,“找到一个我就干掉一个,看看是不是这森林就能变得正常点。” 克雷恩闭上眼,倾听了一下正在休息的芙拉玛的声音,开口道:“这森林的变化,肯定和普通的暗行者无关。芙拉玛能确定,改变环境的力量来源非常惊人,而且,类型极其可怕。” “类型?”奥妮娅不解地抬起头,满眼疑惑地问,“难道不是靠魔力吗?” “不是。从本质上讲,这个巨大的,普通法师都无法察觉的结界,来自于和我这种类似的力量。”他说着抬起手,指尖聚拢了一片细小的红点,灵活自如地舞动,就像无数粉尘一样的微型生灵,“这根本不是普通生命能掌握的。” “你是说,这里潜藏着一个和你一样强大的轮回者?”奥蕾妮有些吃惊地问。 苏米雅望着克雷恩凝重的表情,摇了摇头,“恐怕并不是这样,如果只是一样强大,以克雷恩现在的脾气,应该早就已经出手尝试破坏对方的禁锢了。” “是,你说得没错。”克雷恩叹了口气,语气越发沉重,“对方的强大实在是超出了我的想象,因为芙拉玛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而我却连察觉都做不到。我怀疑,那可能根本不是什么轮回者。而是真真正正,从神话时代结束,就一直活到了现在的天使。” 整个小队顿时爆发出一片惊讶的呼声。 “天使?” “这怎么可能!” “天使的整个族群都应该已经不存在了啊。” “不,”克雷恩冷静地打断了他们,“天使并没有全部灭亡,我游历世界的时候,就已经遇到过两个。其中一个没有什么战斗力,做不到让迷雾森林这么广阔的地区整体发生变化。但另一个……我跟他碰面了好几次,依然摸不清他到底有多强。” 琴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小声说:“所以,你的意思是……迷雾森林里,现在有一个天使?” “也可能是堕天使。”奥妮娅在旁补充说,“猎天使的七魔女,那八个就都是堕天使。” 夏莱娜好奇地一挑眉毛,“七魔女为什么会有八个?” “四天王还老是有五个呢。” “好了,不管那是天使还是堕天使,都不是咱们能轻易应付的力量。”克雷恩站起来拍了拍臀后的灰,“如果真的是七魔女在搞鬼,那咱们可能要做好迎来一场苦战的心理准备。我见过的七魔女,没有一个好对付。抓紧时间,咱们尽快赶路吧。” 被新鲜的名词勾起了兴趣,此后的路上,夏莱娜和琴一直缠着奥妮娅问个不停,其他不了解情况的同伴也兴致勃勃地听。 倒是缓解了许多小队中弥漫的沉重气氛。 很快,克雷恩就发现他带的怀表也失去了报时的精确,明明雾气上方还能感觉到阳光,估算时间顶多也就是下午,可表上的时间已经是半夜两点,而且,秒针还跟跳舞一样前进两三格,就往回蹦跶一步,一副很调皮的样子。 发现连计时器都受到影响,惶恐又再次回到众人心中。 而克雷恩,都还没说出自己真正的猜测。 他并不认为这是七魔女的杰作。他和排第二位的玛莉、艾莉姐妹正面交过手,那姐妹俩很强没错,但绝对强不到这种程度。而且,力量的使用方式上,也有着本质的区别。 芙拉玛刚才休息的时候对他进行了解释,他听懂了,但不能告诉小队成员。 因为那必定会引起更大程度的恐惧。 在这个世上,能力所施加的影响,其实是有所谓层次之分的。 最底层,也是最基础的,就是把力量直接作用于实体工具,用工具来对目标进行改变,例如,挥舞斧子砍柴,抡起钉锤砸头。 而上升一个层次,就可以让力量在修炼的斗气上生效,把那些凝练的气息高度实体化,来对目标进行改变,各种战技的原理,本质都是如此。 再往上是各种各样的法术,法师经过艰辛的修行,掌握魔法力量的使用,他们可以把魔力作用于法术的各种媒介上,引导并间接利用更高层次的力量,比如元素、咒术的业力、召唤物等等。 克雷恩目前所能动用的,源自于弗拉米尔灵魂碎片的,是被尊称为天使之力的能量,他可以把力量直接作用于元素,也就是说,可以自如使用法师需要严格步骤才能调动的元素之力,而这,已经是只有元素天使长等寥寥无几的几位强力天使才有资格使用的能力。 就连普通的天使,也大都只是在前两个层次上的使用更加娴熟容易,自身的魔力或斗气也更加强大而已。 克雷恩此前并不觉得在这之上还有更高的层级。 但这次芙拉玛告诉了他,他们正在被这种层次的力量影响。 那力量可以无视任何媒介,单纯以力量本身来对广阔的区域直接造成改变。 就像是,普通人用斧子砍掉一棵树,强一些的战士用气刃斩砍掉一棵树,法师用魔法焚毁几棵树,克雷恩能用火元素直接扫平一排树,而现在芙拉玛所感应到的力量,能直接作用在方圆数十里之内的所有树上,构建起一个毫无魔力波动几乎谁也感应不到的巨大天然结界。 如果芙拉玛不是保有着神话时代的记忆,她也察觉不到。 所以,这毫无疑问,是进入了更高阶的,神的力量。 克雷恩不太相信芙拉玛会对他说谎。 但同样,他现在也不相信他们走对了路。 他想,也许那个力量的来源,本来就是打算给他们一个指引送他们离开迷雾森林免得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打扰。但他没有相信。 而过于相信自己判断的代价,就是渐渐连他也开始感受到无形的压力在周围弥漫。 他问了问小队里的其他成员,除了琴,没谁有类似的感受。 而琴从进入这片森林就一直看起来都很难过,也就是说,其实琴比克雷恩受到影响的时间更早。 不够强的生命,原来就连注意到这股力量的存在都不可能。 当克雷恩的身体感受到异常之后,琴受到的压力似乎变得更大,她烦躁地摸出随身带的酒壶,把预订要省着喝过全程的精酿好酒一次休息时间就全灌进了肚子里。可喝到半醉之后,她还是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一直嚷嚷着心里难受。 再次停下休息的时候,琴的心理状态似乎抵达了临界点,她拿起酒壶对着大张的嘴巴晃了半天,发现只掉下来两滴后,愤怒地飞起一脚,把酒壶直接踢成了一颗冲破树冠的流星。 接着,她怒气冲冲地俯身趴下,高高弓起了背,噼啪作响的火花升腾而起,在弥漫的雾气中形成了炸毛狐狸的轮廓,然后,她昂起头,娇小的身躯中,爆发出一串惊人的响亮声音。 “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滚出来——!” 奥妮娅有些害怕地躲到了姐姐背后,小声问:“她这是怎么了?” 苏米雅困惑地望着四周流淌的白雾,看上去,晋升为光明圣堂武士的她也已经察觉到了异样,“她应该是真的感觉到了什么,我……也开始觉得不对劲了。” “这还真是个奇妙的实力校验。”克雷恩站起来,“大家都仔细感受一下自己的灵魂波动,都有谁能发现不对劲的地方?” 琴的喉咙里发出呼呼的低沉咆哮,很明显,她感受到的压力最大。 库诺依抬起手,开口说:“仔细检查的话,我的精神状态似乎不太好。” 苏米雅摊开五指,幽蓝色的魂火跳跃了一下,湮没在她苍白的掌心,“我受到了影响,我为灵能风暴积蓄的能量,停止自然增长了。” 夏莱娜低着头皱眉检查了半天,才嘟囔道:“我的魔力好像也有点反常,我不过我还很有劲儿,不算是受影响了吧?话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雷恩长长吁了口气,炎魔弓都在被这股力量压制,芙拉玛需要休息的间隔越来越短,“就是我之前提到过的那股神秘力量在作怪。我想,咱们应该做好面对一场恶战的准备。” “不可能的。”芙拉玛马上在他的灵魂中惊慌失措地提醒,“咱们绝对赢不了,克雷恩,放弃这个念头,听到没有,绝对不要再有这种想法。你不知道那力量有多可怕,克雷恩……永凝之歌刺穿你的胸膛时,我都没有如此恐惧过。” 克雷恩微微一笑,在心里回答道:“你搞错了,芙拉玛,永凝之歌刺穿的,是弗拉米尔,不是我。如果不战斗就无法通过这片森林,那不管对手是谁,我也要尽全力去拼一次。” “这不是你拼命努力就能应付的对手。克雷恩……不要逼我去翻找那些陈旧的回忆。” “你翻找出来,我也别无选择。除非他收起所做的一切,放我们通过。”克雷恩拿出指南针,看着上面还在乱飘的箭头,“否则,他就是创世之神,我也会在死前给他狠狠来上一箭。” 苏米雅考虑了一会儿,冷静地说:“克雷恩,这股力量可以控制如此广阔的森林,还没出现就可以把咱们压制成这样,你确定这是咱们可以应付的对手吗?” “咱们有别的路可以选吗?”克雷恩毫不犹豫回应道,“你觉得把迷雾森林变成这样的家伙,遇到咱们之后可以通过友好协商来解决问题吗?” “亲王阁下,我……真不是怯战,”伊莎带着满脸的犹豫,小声说,“可你发现了没有,穿过之前那一段林地之后,雾猿和翼妖的声音,都渐渐变远,然后就听不到了。” 克雷恩皱了皱眉,“这能说明什么?咱们已经走上了正确的方向吗?” “不,”伊莎的眼神确实透出了几分恐惧,“从雾灯木的数量变化来看,咱们肯定没有靠近迷雾森林边缘。所以……我有个……猜测。” “说。” “那些魔兽,会不会是被你说的那股力量,驱赶到了迷雾森林外围呢?就像琴的神兽之威那样。” 琴烦躁地一抓头发,甩出一片细密的电弧,“可我的威吓现在不起作用。” “那说明对方驱赶走魔兽的力量比神兽之威更加有力。”伊莎大声说道,“这不正验证了亲王阁下的说法吗,迷雾森林的中央有一个战斗能力很强的天使,咱们……咱们只不过是些凡俗的生命,凭这样的数量,怎么可能成功讨伐一个真正的天使?” “我觉得那不是真正的天使。”苏米雅摇了摇头,“作为一个光明圣堂武士,天使的神圣力量不可能会让我感到压抑,而只会提振我的精神。” “所以……就是堕天使?”奥妮娅绝望地说,“难道是七魔女的老大,或者……干脆来了不止一个?天哪……我不要和那种怪物作战。” 克雷恩意识到,迷雾中的影子还没真正出现,自己的同伴心态就已经开始因惊慌而扭曲。 “好了,不管怎样,坐在这里饿死是没有意义的。芙拉玛,继续指路,还是原来的方向,咱们走。”他拍了拍身上的落叶,“必须在天彻底黑下来前,找到适合过夜休息的地方。” “好吧,走。”库诺依短剑插地站起,对着伊莎招了招手,还跟之前一样,左右伴随在克雷恩两旁,担任前排警戒。 越走,整个小队的心里就越是紧张。 他们比一般冒险者的前进速度快了好几倍,正常情况下,即使取最远端距离,这样几乎不休息的急行军也能一天穿越至少五分之一以上的路程。 既然他们明显是在向中心区移动,那么这会儿,肯定已经离开了边缘较为安全的地带,应该进入到魔兽、野兽甚至是一些特有怪物大量出没的地方。 可周围却越来越安静,所有有威胁的生物,都越来越少,倒是无害的小兽、昆虫和鸟类依旧很平静地生活着。 在一大片翩翩飞舞的雾灯蝶旁边,他们找到了一片比较开阔的宿营地。 制定好轮岗顺序后,他们就这样围绕着中央激活火晶石才生起的火堆,靠着树干闭上了眼睛。 浓稠的迷雾中,仿佛万籁俱寂。 在休息的地点,基本上小队全员就都已经能够感受到那股充满窒息感的压力。 所以每个成员去掉值班的时间,大概只睡了不到六小时,就纷纷起身,在黎明前最后的黑暗中,借着残余的火光整理装备,默不作声。 就连被芙拉玛消耗了整整一天精神力的克雷恩,也失去了找女伴恢复一下的冲动,只是把自己排在值班表外,多睡了一个多小时,在灵魂中与芙拉玛互相慰藉,仿佛此时此地,只有那里才能让他安下心来。 恢复的效果还算不错,但对于他承受的压力却没有太大帮助。 踏着勉强照亮了一层雾气的晨光,小队再次出发,走出不久,琴就难过地低下了头,肩膀垮下,好像背着什么隐形的重担,每一步都走得勉强无比。 “琴,你还好吗?”克雷恩过去搀扶住她,帮忙保持前进的速度,有些担心地问。 “我不好。克雷恩,我好难受。”琴摇了摇头,眼角竟然有泪花在闪动,“而且……而且我不知道怎么了,心里一直酸酸的,特别想大哭一场。” 克雷恩皱着眉仔细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状态,并没有这种感觉。 他询问了一下其他同伴,就连受到压抑最强,已经需要集中精神才能保持灵能风暴的所需不自然衰减的苏米雅,都没有这种感觉。 也就是说,琴受到的影响,竟然和其他成员完全不同。 难道这力量的来源,和雷狐有什么奇妙的渊源吗? 可惜,这世上关于堕天使的记载极为稀少,大圣堂出身的苏米雅也完全没有头绪,不过她非常确定,雷天使桑蒂莉尔绝对没有堕落,也没有存活至今,她的部分遗骸早已被供奉起来,琴的状况,应该和她的元素属性无关。 这一点克雷恩当然早就猜到,雷的下级元素就是风和火,他是纯粹的火,而夏莱娜是纯粹的风,没道理琴难受成这样,而他们俩毫无类似反应。 可事已至此,他们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 芙拉玛的状况也越发糟糕,他们现在全速移动一个小时,就要休息至少十分钟来让她恢复能力。 从芙拉玛的情况,克雷恩做出了自己的判断,“我觉得,里面应该就是一个非常强大的堕天使。现在有特殊反应的,琴是神兽,芙拉玛是天使的残魂,苏米雅是大圣堂神圣力量洗涤过灵魂的光明圣堂武士,大家发现共同点了吗?” “都和天使有关。”苏米雅抱着小腹,脸色苍白地回答,“我也认同这个猜测,迷雾森林中,现在有一个强大到超出了咱们想象的堕天使。而且……这一位的存在已经超出了我的知识范围,我从记载中了解的天使里,完全没有能对应上的名字。” “不要把记载当作真理。”克雷恩不屑地哼了一声,“那不过是执笔者所认为的东西而已。苏米雅,别忘了光是我从记忆碎片中验证的,就有不少和你们大圣堂的典籍完全不是一回事。” “我知道,可从你的记忆碎片中能找到对应的天使吗?” “想那些没有意义。”克雷恩抚摸着炎魔弓上闪动着光芒的花纹,“连芙拉玛都不清楚那到底是谁,你和我对神话时代的了解,难道还能丰富过从那个时代结束后就一直断断续续沉睡到我出生的她吗?她对这世界所知甚少,但对神话时代的圣界,就像了解自己的家一样熟悉。” “兴许那位是个没有和芙拉玛接触过的天使。”苏米雅猜测着,“芙拉玛在还是芙伦娜尔的时候是大天使,活动范围并不会覆盖整个圣界,她成为炎魔弓的器之魂后,视野也就被限制在了弗拉米尔周围,她所认识的天使,只是一部分而已。” “但她知道该如何判断一个天使的强弱。”克雷恩叹了口气,“我本来不愿意……把话说得那么清楚,我不希望大家承受太大压力。” “可你不说,大家的猜疑只会让压力更大。”夏莱娜的精神状况都在变差,她把钉头锤扛在肩膀上,很不愉快地说,“我现在就觉得这森林最里面可能藏着一个四颗脑袋十只爪子满身都是触须的超级大怪物。” “元素构成世界,元素改变世界,元素引导世界。”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起了貌似完全不相关的东西,“所以,在天使长这个位阶里,中位和上位最有名的,都是元素天使长,就像弗拉米尔一样,他们能自如操控自己所管辖的元素,也就是说,能操控这个世界的一部分。频繁出现在历史记载中的强大天使,基本都出自元素天使长,我没说错吧?” “没错。”苏米雅点头肯定,“光是关于战斗力最强者究竟是冰天使艾斯威尔还是雷天使桑蒂莉尔的争论,就有不下一百本著作。” “但芙拉玛说,迷雾森林里现在发生的事情,元素天使长们做不到。”克雷恩望着大家的表情,缓缓说道。 “可堕天使的实力,会比原始状态更强,毕竟,他们可是得到了邪神库赛福德的庇佑,提升的程度会非常大。”苏米雅马上开口解释,“想想人类变成暗裔之后,再想想七魔女变成堕天使后,既然这里弥漫的力量有邪神的因子,就不能靠原始状态来估计这位天使的身份。” “这倒是也有道理。”克雷恩皱了皱眉,问,“可是元素天使长中,有下落不明可能变成堕天使的吗?” “有。” 这答案让克雷恩更加意外,“那……是谁?” “和你分别后,我专门去查阅了某位天使的资料,”苏米雅的表情看起来有些为难,似乎将要公布的,是一个难以启齿的秘密,但她定了定神,还是坚决地开口说,“在你的记忆碎片中,有一个与我们的记载矛盾最大的名字。我相信你的记忆碎片一定是前世的真实经历,而暗天使尼格拉尔完全没有对你撒谎的理由,所以,那段时间我认真地翻阅过很多地方和她有关的记载。那些矛盾百出的东西中,存在着一个非常大的可能性,她早在圣界崩溃的末日之前很久很久,就已经彻底失踪了。” “你说的是……” 苏米雅咬了咬牙,开口说:“交融与中和的庇佑者,信仰与纯净的守护者,曾经最被主神宠爱的,中位天使长里最神秘的那位,圣天使蒂文娜尔。” “既然你这么猜测,想必是有一定的根据吧?”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开口问道。 苏米雅点点头,提高了一些声音说:“之前你也说了,这次影响大家的力量,不同于普遍认知中的元素天使长,对么?” “没错,元素天使长做不到这种直接传递于整体环境上的压迫结界。” “但蒂文娜尔大人所掌控的圣元素,是超然于六大基础元素之外的特殊力量。”苏米雅,看向希拉曼达和奥妮哑,“这里有专修水元素的高等法师,有踏上自然系之路的复合法师,关于元素的知识她们两个一定比我清楚,那么,谁来具体解释一下,圣元素到底是什么?” 希拉曼达看奥妮娅不是很想开口,就回答道:“在我所学习的知识中,土、火、水、风与暗、光构成了整个世界,而以神赐为名的圣,就是推动整个世界运行的力量,没有任何属性,甚至很难被魔力真正的感应到。” 苏米雅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七个降临日,最后只有圣临日成为了约定俗成的休息日,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在那一天,没有任何元素能得到提升,甚至,包括上级复合元素在内的所有元素,都会被抑制。克雷恩,你不觉得,这正和咱们此刻遭遇的状况很契合吗?” 克雷恩握紧炎魔弓,在心里问芙拉玛:“关于圣天使蒂文娜尔,你知道多少?” 芙拉玛犹豫了一下,轻声说:“和苏米雅的推测差别不大,在圣界毁灭之前,的确有很多年没有任何关于蒂文娜尔大人的音讯。我最后一次听到那个名字,是在……” 她的口气突然显得有些痛苦,连一贯柔和的嗓音都掺杂了无法克制的颤抖,“是在我将生命和灵魂献祭,凝化成这把弓的最后一刻。我不知道是谁提起了这个名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会在那个时刻提起,你知道的,那段时光的回忆对我的冲击太大,让我变成芙拉玛后,就再也想不起来了。” “那就不要去勉强回想了。”他在心里柔声安慰道,跟着开口说,“芙拉玛印证了你的猜测,苏米雅,蒂文娜尔的确在圣界末期变成了失踪状态,搬进神御之园侍奉主神,看来不过是个可笑的掩饰借口。” 苏米雅点点头,“这样就说得通了。圣天使操控着无法转化成战斗力的圣元素,她所庇佑和掌控的法则,恐怕意味着强大的约束力,而且有些记载中声称,蒂文娜尔大人长期生活在南境,肩负着一项辛苦而单调的工作,那就是饲育神兽。” 琴恍然大悟一样哦了一声,“所以我才会在感觉到这股力量后那么难过吗?” “拥有这样力量的天使堕落,被邪神之力加持后,会在迷雾森林造成这样的影响,也就可以理解了。”苏米雅握住胸前的吊坠,轻声说,“克雷恩,弗拉米尔和蒂文娜尔的关系如何,芙拉玛有印象吗?” “没有,芙拉玛应该没怎么和她打过交道,不过我自己的记忆碎片中倒是有一点,她……应该是全圣界实际上最美的女天使,远比盛名在外的情爱天使蜜米尔还要有魅力得多,她……甚至能让女天使为她发狂。她被放逐到南境,由每天更替的大天使守卫,好像就是因为在神御之园中引发了有损神格的争斗,惹到主神大怒,圣泉都因此关闭了数年。” 克雷恩揉了揉额角,“不过,我不觉得这种记忆中的流言有多少可信度,越是漫长的记忆,越不可靠,岁月这种见鬼的东西,都会往记忆里添加太多无意义的佐料,更别说……隔着一次转世轮回来讨论了。” 他甩了甩头,信心增加了几分,“但这是个好消息,蒂文娜尔是元素天使长中唯一没有任何战绩的,而且既然特殊能力是如此强力的压制结界,她正面作战的能力恐怕就不会太强,猎天使的七魔女我都交手过两次,咱们……未必一定会输。” “相比什么都不知道是好一些。”夏莱娜嘟囔着挥了一下手上的钉头锤,“起码现在我知道敌人从满身爪子脑袋触须的大怪物变成了一个堕天使。不过还是有一件事没有区别,我压根不知道她有多强。” “我更希望不要打起来。”苏米雅祈祷一样地说,“咱们并不打算损害她的任何利益,她也不是七魔女那样嗜血好战的性格……” “前提是七魔女堕落之前也一样好战。”克雷恩招出炎魔弓,按照指示的光组织大家继续前进,“否则,堕天使恐怕就是那么喜欢争斗的一帮家伙。” “这里碰到过七魔女最多的就是你了。”苏米雅苦笑道,“不过我猜你没什么机会和她们好好聊聊。” 克雷恩撇了撇嘴角,淡淡道:“如果这次在前面见到的确实是个堕天使,我倒是愿意跟她好好谈谈。” 奥妮娅不安地说:“克雷恩,咱们……咱们为什么不按那力量指引的方向退出去呢?现在转向还来得及啊。咱们不是都已经通过雾灯木的密度确定了,这么走下去的确是离迷雾森林中心越来越近么。” “对啊,亲王阁下,回去吧。”伊莎的精神状态已经很差,可以看出她连保持警戒都很勉强。 克雷恩环视了一遍身边的小队成员,经历过蜂窝岩林地的一场逃亡,这些都是陪他出生入死过的同伴。 盲目坚持错误的路线,就只会离正确越来越远。 “好吧。”克雷恩叹了口气,微笑道,“虽然我不觉得那力量会这么容易让咱们得逞。那么,芙拉玛,改变指向,咱们从现在开始,按那力量的指引前进。走!” 从昨天提速开始,确认了芙拉玛的指引比较稳定后,他们就没再浪费力气毁坏林木制作显眼记号,换回了匕首刻下的简单标记。 换成跟着指引的方向前进了一段时间后,他们吃惊地发现,此前留下的记号,一个也没有找到。 看着脸色惨白的伊莎她们,克雷恩抚摸着手边一颗巨大的老年雾灯木,缓缓说道:“别忘了,力量的指引是可以由发起者随意改变的。只要找不到自己的方向,最后,就只会走到对方想让咱们去的地方。现在,答案很明显了,里面那个家伙,根本没想让我离开。” 第二九〇章 暗影降临!最强堕天使 没有任何选择,所有确定方向的法子都被干扰,即使小队不愿意按照那股力量的指引前进,也无计可施。 他们只有选择减缓速度,保持自身的精力和状态,做好随时遭遇战斗的准备。 然而压力还在持续增长。 这巨大的恐怖结界内,苏米雅的能量下降的速度越来越快,已经到了她即使集中精神,也会在一天内失去一次灵能风暴机会的程度。 比起连话都不敢再多说的苏米雅,琴的情况还要糟糕得多。 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因为心头的沉郁而难过地抽泣片刻,甚至,不再嚷嚷着想要喝酒,中间一次休息的时候,她先是说要变回原形,跟着哭了几分钟,蜷缩在克雷恩的怀里,小睡了片刻。 能感觉到,琴的情绪应该已经游走在崩溃的边缘。 中午用火晶石碎片加热了一下随身的干粮,心情很差的大家沉默而匆忙地填饱肚子,就带着近似于认命的表情,继续沿着芙拉玛的指引前进。 芙拉玛虚弱了很多,休息的时间一再延长,克雷恩为此不惜短暂地打盹,回到意识之海上努力抚慰取悦她,来帮她提振精神。 可效果不大,午后出发还不到半个小时,芙拉玛用来指引的光芒就衰弱到只能断断续续地出现,像颗闪烁的星。 “看来,咱们今天必须提前休息了。”库诺依有气无力地说道,抬手用短剑划了一道记号。 这纯粹是职业化的本能行动,大家心里都知道,这些记号一旦从视野中离开,就再也不会和他们重逢了。 “今天……已经是蓝五月的一号了吧。”克雷恩想望一下南方,可抬头才想起所有的方向都已经迷失在浓雾之中,只好艰涩地一笑,“我还想,九号之前,不去找女王陛下报道,直接靠夏莱娜帮忙飞回伊莉丝身边呢。那是她这辈子可能最重要的一个生日,我作为丈夫,竟然不在她身边么?” “那……咱们连夜赶路吧。”奥妮娅大概是想到了自家公主失落寂寞的表情,立刻打起精神建议道。 “不行。”克雷恩摇了摇头,“不能那么冒险,万一遭遇战斗,现在大家的状态已经很差,至少,要保证体力足够充沛。” “亲王阁下!”伊莎突然欣喜地呼喊了一声,“看,这里,有别人经过的痕迹!” 阵型本来就并不松散的小队立刻向着伊莎集中过去,点亮两根照明杖,照向浓雾几乎遮蔽的地面。 这也就是习惯性注意任何蛛丝马迹的精英哨兵能发现,不然急着赶路精神状况又差的他们,没谁还有精神留意脚下和腐叶烂泥没什么分别的地面。 那是被掩埋的猎物遗骨,从骨头上烧焦的痕迹和新鲜的牙印推断,不会超过两天。 但肉的处理方式很奇怪,并不是火烤,而是塞入了小块火晶石,从内部迅速烘熟,这种烹饪方式口感糟糕至极,不会比克雷恩用炎魔弓射熟的东西好到哪儿去。 但这些经过的旅者吃得却很干净很仔细,骨头上只残留了一些带血的筋,如果不是掩埋得比较匆忙,伊莎应该也发现不了这一小块异常。 “看看周围,是不是还有类似的地方。”克雷恩站起来,果断下令。 小队成员迅速掏出安全绳握在手里,彼此两两相接,散开勘察土地。 很快,他们就找到了足足几十处类似的土坑,这只小队的规模,可着实不小。 “这么多人还都带着火晶石,为什么不试试点起真正的火堆呢?”夏莱娜捏着一根半边焦黑的骨头,不解地说,“这种吃法,太恶心了诶。” “恐怕是为了战斗前补充体力,隐藏形迹不被对方过早发现。”克雷恩看着收集起的骨头上比较一致的利刃痕迹,“都是匕首或短剑,在迷雾森林,还这么大的数目,我认为,这应该是暗行者在统一行动。” “暗行者?几十个?”库诺依有点惊讶地望着周围雾气遮蔽的世界,“这里难道发生了一场小规模的战争吗?” “不对,迷雾森林就算有小规模的冲突,暗行者的应对也不至于是这样抱团正面战斗才对。”苏米雅强撑着开口说,“这里可是他们的地盘,他们……又是暗杀的专家。会选择这种作战方式,恐怕……是他们也发现了强敌侵入,靠刺杀无法解决,只能出动大量同伴集群作战。” “估计就是那个堕天使。”克雷恩丢下手里抓着的骨头,“这么强的家伙出现在自己地盘上,暗行者要是毫无反应才奇怪。” “如果这几十个暗行者都是精英,堕天使又只有一个的话,堕天使就算实力再强,应该也会面对一场苦战。”同为刺客,库诺依对暗行者的信心显然颇足,“这多少能帮到咱们一些。” “不管怎样,先继续前进吧。不要把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克雷恩再次招出炎魔弓,这次,芙拉玛足足努力了两分多钟,才把指引的光芒点亮,“咱们的状态也很差,总之,绝对不能大意。” 很快,克雷恩就发现自己根本不用多余提醒这一句。 快速赶路了几分钟后,鼻子好用的夏莱娜突然惊呼一声停下了全员的脚步,一把拽过琴,说:“琴,抬头闻闻,你闻到什么了吗?” 好像被一团巨大的低落空气包围的琴没精打采地抬起头,嗅了嗅,一皱眉说:“血腥味,森林里有这种味道不奇怪吧,说不定有野兽在打架捕猎什么的……唔……不对劲,怎么这么浓?” 味道的来源偏离了芙拉玛指引的方向,慎重考虑了一下后,克雷恩收起炎魔弓,决定趁这个机会让芙拉玛休息一下,带着队伍让夏莱娜领路往味道那边找了过去。 味道起码也算是一种指引,很快,他们就找到了浓烈血腥味散发出来的地方。 暗行者出动的数量比他们找到的踪迹还多,远不止几十个,光看眼前这些,粗略点查一下,差不多就已经过百。 上百名暗行者,即便都是学徒,也会是一股可怕的战斗力。 可他们都死了。 很明显,他们并非被偷袭,而是死于一场激烈的战斗后,很多尸体的脸上,都还凝固着被终结之镰收割时那近乎绝望的不甘。 “这……到底是……”库诺依蹲下检查着距离她最近的一具尸体,满脸惊愕,“这森林里……到底藏了个什么怪物?” “不,那怪物并不是只有自己。”夏莱娜检查着旁边因激战而东倒西歪的断树,冷静地说,“这是一场多对多,看来这个堕天使,还有不少帮手在身边。” 克雷恩蹲下在尸体上翻看了一会儿,脸色愈发凝重。 这些尸体上有的伤口很常见,有的却非常罕见,罕见到,凭他的记忆只能想起一个在绝望中疯狂的影子。 糟糕的是,光从战斗力上来估计,这次出现的那个家伙的同胞,可比那家伙还要强出一截。 如果当年的那位只是中阶,如今出现的这些堕天使的帮手,恐怕就已经是高阶。 眼前仿佛已经有紫色的瞳孔闪过,克雷恩握了握拳,挺身站起,“看看有没有可用的东西,检查完毕,咱们继续出发。” “是。” 小队迅速在这片战场上拉起安全绳搜刮了一通。 这帮暗行者的对手非常大方,除了性命,连一个铜板都不曾取走,琴很快就翻找出一小壶用来暖身的酒,拧开闻闻味道,一口喝干。 暗行者几乎不使用防具,武器也都是很制式化的奥哈合金短剑、匕首,大概是为了轻装上阵,连随身的干粮也一点都没带。 找到的最有价值的东西,除了让琴恢复了点精神的一壶壶酒之外,就只有一对雨钢锻造的上等短剑,没有铭刻,但是有符文和颇为复杂的附魔,库诺依拿着挥了两下,果断丢掉了自己身上原本的武器,替换下来。 整备完毕,大家的积极性却都不是很足。 光从表情上看,队伍的大部分成员都不再抱能平安离开的希望,满脸疲态的苏米雅,已经忍不住在亲吻胸前挂着的圣像。 “走吧。”克雷恩摆了摆手,“无论如何,咱们不能停在这里干等着。” 知道战斗可能近在眼前,克雷恩再次压慢了小队前进的速度。以迷雾森林的地形和如今的能见度,法师的战斗力很难兑现,他干脆要求奥妮娅和希拉曼达轮流弥散魔力,仔细感应周围的情况。 本来实力就占劣势的情况下,要是再被对方抢到先手,后果不堪设想。 如此前进到夜幕降临,找到一块还算不错的空地后,克雷恩下令休息,准备考充足的睡眠,来抵消那无形力量带来的沉重影响。 可效果欠佳,隔天早晨再出发的时候,连耐力最好的夏莱娜也显出了掩饰不住的疲态。奥妮娅和希拉曼达的魔力恢复速度,也低到无法再维持轮流感应周围的程度。 上午到来,大概外面的世界是个晴朗的好天气,阳光把雾气照亮了不少,交错的树影也清晰了许多。 就在他们再次准备休息片刻的时候,奥妮娅突然举起法杖,高声示警:“大家小心!有气息正在往这边快速靠近!” 夏莱娜立刻扛起钉头锤,跟奥蕾妮和卡珊一起站在最前,克雷恩举起炎魔弓,拉满了微弱的红色光弦,法师暂时无力支援辅助,能够大范围杀伤敌人的除了克雷恩,就只剩下苏米雅手里还攥着两次的灵能风暴。 树木的间隙中出现了几道淡淡的影子,但在确认克雷恩他们可以看到自己后,就都停住了脚步。 跟着,意外客气的话语从那边传了过来:“请问,是炽焰游侠克雷恩先生吗?” 克雷恩提高声音回答:“是我,你们是谁?” “暗行者。算起来,六年前在东侧那位镇长的家里,咱们还曾经见过一面。” “是那时候的暗行者么?”克雷恩稍微放松了一些,保持着警戒问道,“这森林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是从我们那次离开就开始的吗?” “那倒没有。暗天使遗迹的小事只是造成了一些小改变,不过,那个导火索的后续问题的确给迷雾森林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幸好,都在我们能处理的范围内。”那位暗行者的话比起上次见面多了许多。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说:“我们想要去雾光之泪,请问,能帮我们带路吗?我并不想卷进这里的任何麻烦之中,我只是打算静静通过。” “你们最后能去哪儿,并不是我能决定的。”那个暗行者的语气变得有些无奈,“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你不可能还没感觉到,这片森林此刻正由更强大的力量控制吧?” “所以你们才会死了上百个同伴?”克雷恩皱眉道,“我真好奇什么力量会有这么强,竟然能让你们这些暗行者臣服。” 对面的暗行者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我想,游侠先生应该是误会了。那些死掉的,都是违背暗行统御者意志,密谋叛乱的敌人,如果不是我们正好有一位尊贵的客人到访并出手相助,他们的阴谋说不定就要得逞。暗行统御者大人很乐意为此暂时交出迷雾森林的控制权。” 跟着,带着笑意的声音转为严肃,“游侠先生,我们的客人,想要见你。” “我知道,他不是已经把我引导到这里来了么。”克雷恩忍着气回答,“让他出来吧。” “不,他的意思是,让你跟我们走,到暗行者洞窟里,去进行一场没有其他眼睛和耳朵,绝对私密的会谈。” “如果我拒绝呢?”克雷恩的口吻变得阴沉了许多,如果那个堕天使不出面,单单这几个暗行者,他并不放在眼里。 这已经不是当年在镇长大宅中,几条影子就能让他吓得浑身僵硬的时候了。 “那可能就比较抱歉了。”那位暗行者抬手摆了摆,浓雾中,又浮现出十几条类似的影子,“那位客人的指令,我们没有拒绝的余地。” 克雷恩再次举起炎魔弓,“很好,在见面之前打一场,多少能出一出一路过来憋着的恶气。” 这时,一个清冷淡漠的女声从那些暗行者背后传来,迅速由远及近,“交给我吧,你们和游侠那边实力差距太小,会拼出牺牲者。我还是希望,能把他们活着请过去。” 雾中,一个匀称高挑的身影渐渐走出。 那是个短发过耳的俊美女郎,身上穿着偏男款的贵族骑手服,她抬眼一望,一道明亮的紫芒,就从她的眸底清晰地闪过。 “我听绝望之歌姐妹提过你,弗拉米尔转世的克雷恩。你身上,可真是有不少前世的味道啊。”她带着一丝没有多少笑意的微笑,缓缓说道,“我是特莱奥拉,猎天使的七魔女中的第一位,通常,他们都称我为,裁决者。” 一听到这自我介绍,克雷恩马上拨开了前排的部下,自己站到了离特莱奥拉最近的地方,带着一丝讥诮的微笑,“我跟你们这八个堕天使,还真是有缘啊,什么时候让我干脆都认识一下怎么样。” “没那个必要,我也不是为了认识你特地赶来的。”特莱奥拉抬起手,轻轻一挥,浓雾中无声无息地又出现了好几条影子,缓缓走出,并排站到了她的身边。 克雷恩扫视一遍,四男六女,十个看起来好像和正常人类没什么区别的生命,但只要仔细一看就知道,每一个的眼中,都闪动着宝石般的紫色光芒。 其中有三个受着伤,看来,那上百个暗行者叛徒是怎么被干掉的,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我没兴趣进行没把握的战斗,你身上弗拉米尔的气味很浓烈。”特莱奥拉向前走了两步,平淡地说,“这是我的帮手,十个高阶暗裔,我并不希望事情发展到我们需要现出本体的地步,炽焰游侠先生,考虑一下吧,是安安静静地跟我走,见面之后我送你回来跟同伴们会合,还是开始一场战斗,我把你的同伴挨个干掉,再把你带回去?” 克雷恩的拳头紧紧握住,胸中涌动的愤怒和斗志,都在叫嚣着呼唤一场战斗。 可他知道,实力的差距太大了。 越是强大,就越是能准确的判断双方的战力差。当初绝望之歌姐妹把弗拉米尔碎片控制的他最终击败,已经足够说明眼下的他没有和特莱奥拉的一战之力。 而那十个高阶暗裔,个个都比以前那位镇长的管家库鲁要强出不止一倍,再加上后面那些乖乖听命的暗行者,真的开打,他们这边获胜的概率微乎其微。 更关键的是,特莱奥拉的出现,基本上宣告了苏米雅猜测的结果已经是错的。 猎天使的七魔女,效忠的对象可不会是什么圣天使蒂文娜尔,十个高阶暗裔,恐怕也不是其他什么力量驱使得动。 一个从神话时代就存在于所有天使造物心头的巨大暗影,显然已经浮现在浓雾之中。 苏米雅当然也知道自己猜错了,她紧握着圣像,颤声说道:“果然……不是堕落的蒂文娜尔大人么。” 特莱奥拉颇有些讶异地挑了挑眉,淡淡道:“我搞不懂你们这些人类信徒的想法,圣天使都已经轮回了,哪里还有什么堕落。好了,游侠先生,我们的耐心有限,如果你再不做决定,我只好代为效劳了。不如……就从你们这里最强的那只雷狐开始如何?” “你这是在小瞧我吗!”夏莱娜瞪大眼睛,突然挥舞着钉头锤冲了上去,“先试试能不能接下我的攻击再说吧,你这个不男不女的大变态!” 知道最近的压力让夏莱娜情绪很不稳定,可没想到会烦躁到这个地步。 克雷恩暗叫一声不好,赶忙举起炎魔弓,琴也抬起头,手中迅速聚拢一片跳跃的火花。 可都没来得及。 夏莱娜一个箭步冲上去的同时,特莱奥拉的身影微微一晃,就正面迎到了夏莱娜的面前。 那沉重挥下的钉头锤,被特莱奥拉抬起手臂,用一道骤然出现的黑色皮刃轻松挡下。 而下一秒,特莱奥拉的另一只手,就从夏莱娜的小腹侧面穿了过去。 原本带着雪白干净手套的手掌,瞬间化成带着狰狞锋利尖端的五叉锐器,直接撕开了夏莱娜没有护甲抵挡的皮肉。 挡着钉头锤的胳膊抬起,反手握住了夏莱娜的胳膊,接着,特莱奥拉直接把已经咳出一口鲜血的夏莱娜丢回到小队之中,目光依旧冷淡平静,就像是刚拍死了一只蚊子一样,面无表情地说:“我建议,你们还是不要给你们唯一的治疗师继续增加负担比较好。” 伊莎双手一抱,害怕地拦住了作势要扑出去的琴。 克雷恩的额头已经有青色的血管在跳动,但他拉开的弓弦,终究还是缓缓松了回去。 “咳,咳咳咳!”又是一口鲜红的血吐了出来,夏莱娜看着肚子上亮起的治疗光晕,苦笑着摇了摇头,说,“大家……还是别出手了……那怪物……好强……真的……会死的……” 库诺依抽出新到手的短剑,叹了口气,说:“克雷恩,你如果下令,我没办法拒绝,但……你不能看其他同伴就这么死在这里吧。” 克雷恩点了点头,松开手,炎魔弓化回红光,没入他的胸膛,“我不能。” 他向着特莱奥拉走了两步,紧绷的肩背压制住了灵魂中涌动的怒火,他不能让自己成为此次行动唯一的幸存者。 当年在幽冥地穴,与冥妖王那一战的绝望和痛苦,他此生此世都不想再尝到。 他清楚,这次隐藏在幕后的,是个可能比冥妖王还要强悍的对手,如果直接开战,就是悠奇也在场,他们恐怕还是逃不脱被全灭的结局。 “不过在我跟你走之前,我希望你能保证我的同伴们平安无事。”他走到特莱奥拉身边,“否则,我至少可以让自己无法活着去见你的主人。” 特莱奥拉微微一笑,从怀中摸出一个瓶子,丢给正在卖力施法的奥妮娅,“给她倒到伤口里,用强效治疗术间隔五分钟恢复一次,不要吝啬魔力,不行就让那只雷狐帮忙激活,能坚持一个小时,她就没事了。” “我不是来打架的,”她转过身,做出带路的架势,“否则,你的小队已经只剩你自己了。” “我只能自己过去吗?”克雷恩跟着走出两步,不太放心地问。 “是的。”特莱奥拉不想再多说,把手伸向他,“拉紧。” 他咬了咬牙,伸手握住。 紧接着,两只巨大的皮翼从她背后展开,她身边的十个暗裔也同时伸出了类似但是小一些的翅膀,克雷恩的身体,瞬间就被拖了出去,听着耳边呼啸的风声,飞箭一样穿梭在林地曲折的缝隙中。 这恐怖的速度,夏莱娜就是变身后发挥全力,也差了不只一截。 当年……英雄王罗特率领的联军,就是跟这种恐怖的对手作战的吗? 仅仅几分钟后,眼前一暗,克雷恩被带入到一个巨大的地洞之中,周围的光源变成了星星点点的晶石灯,但斜向通往地下的长廊中没有雾气,视野反而变得清晰了许多。 很快,他就被带到了一个宽大的石屋中,特莱奥拉放下他后,就默默退了出去,关上了吱嘎作响的沉重金属门。 屋内有一张宽大柔软的床,和一把看起来很舒适的躺椅。 一个美得令人心醉的少妇靠在躺椅上,身上搭着一张皮毛毯子,正带着一丝微笑酣睡。 一个穿着黑色礼服的男人坐在旁边的**,面容俊美,却有股让任何人都不敢直视的隐约威压,熔岩波浪一样层层叠叠传来,让克雷恩的双腿都有些发软。 那男人抬手一挥,一个晶莹透亮的结界凭空出现,把那个女人温柔地罩住,跟着,他转头看向克雷恩,微笑道:“你好,弗拉米尔的轮回者。” 克雷恩定了定神,望着对方紫色星辰一样的眸子,缓缓说:“你好,永恒暗星之王。” 紫瞳的男人微微一笑,并未否认这个称呼,但他的目光却带着几分讥诮,似乎还期待着克雷恩能发现什么别的东西一样。 克雷恩的确有一个很了不得的猜测,但是,他没有把握。 在眼前的可是从神话时代活到现在的,真实存在的传奇,万千暗裔心目中唯一的领袖。 说错话的后果,他觉得自己承担不起。 于是,诡异的静谧,就这样微妙地持续了四五分钟。 先开口的是暗星之王,他的口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望,“你对我的称呼,就只有那些么,弗拉米尔。” “我认识罗森特·塔恩。但我不敢完全相信他。”他用不相干的另一句话给出了回答,然后明确地表示了自己的不悦,“我是克雷恩,轮回者与前世没有关联。” 暗星之王看向他,眸子中的紫色光芒突然闪亮了一下。 那一瞬,仿佛有无数山脉在眼前倒塌,仿佛有一片广阔大地在崩裂,仿佛有万亿星辰陨落、生灵凋敝,仿佛周围的一切,都在这眨眼之间迎来了最终的审判,走向终结。 短短的几秒,克雷恩却感觉好似走过了漫长的一世。 他知道,面前的暗星之王,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向他显露了被隐藏在英俊男子面貌下,那已经不再令他感到恐惧,反而只想虔诚跪倒的力量。 他想不出其他词汇可以形容,仅有一个单词可以表达他的感受。 神。 但克雷恩终究没有跪倒,也没有就此完全溃败,灵魂中那股已被融合的力量,拒绝任何失去尊严的行为,拒绝眼前的暗星之王。 “没有关联,指的是一般的轮回者。”暗星之王缓缓说道,他的通用语并不是太流畅,而且,腔调显得有些古老,像是刻意在使用符合如今时代的句子,“可你不同,你身上弗拉米尔的气息,已经快要强过那个弱小的精灵了。” “那不过是意味着,我成为了一个强大的精灵。”克雷恩还在抵抗刚才那股力量迸发出的压迫感,尽管非常努力,声音依然带着一丝克制不住的颤抖,“我不明白你计较这些有何意义,更不明白你找我过来是为了什么。这次见面,有什么特殊的意义吗?” “没什么特别的。之前玛莉写给我的信上说了一些你的事情,问我需不需要把你当作猎杀目标。当时我拒绝了。可这次乔莉亚又给我报告了一次关于你的消息,恰好我来迷雾森林探亲,你很巧地进入了我的领域,那么,和你见上一面,也未尝不可。” “浪费这种时间,我觉得毫无价值。” “但我并不在乎,”暗星之王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你应该清楚,我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可我在乎,我最缺的就是时间。”克雷恩露出近乎咬牙切齿的表情,“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请允许我离开。” “再等等。”暗星之王抬手摇了摇指头,接着,轻轻一挥。 一道缠绕着淡淡黑色气流的金色光柱突然从克雷恩头顶落下,在他的身体周围迅速地盘旋了几圈,散开消失在空气中。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的力量、精神等身体状态,就这样恢复到了巅峰,甚至……比最强的时候还要好一些。 “凝聚所有弗拉米尔的力量,向我攻击一次。”暗星之王站起来,稍微离开了一些那个被结界保护的熟睡妇人,仿佛怕波及到她。 “我不是你的对手,何必自取其辱……”克雷恩攥紧拳头,不甘心的情绪在脑海中沸腾。 “会说这种话,看来火苗还没有把你完全燃烧。”暗星之王笑了笑,“这和胜负无关,你尽管用出所有的力量出手就是,这将决定,你是不是可以活着离开这里。” 感觉不到任何杀意,但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克雷恩的背后就布满了冰冷的寒意,冥府深处那哀怨歌声带来的凉风,好像又在吹着他紧绷的身躯。 他别无选择,只有抬手,让炎魔弓在掌心凝聚。 既然对方并没有躲避的意思,那么,需要把力量损耗在射程、范围上的技巧就没有任何意义,他拉开弓,调动全身所有的火元素之力,附加上全部的魔力,凝聚在几乎要压下室内明灯的红色光箭上。 他从未在一击中把自己压榨到如此地步,这一箭焰刺·火龙之牙出手,在反噬的灵魂震颤作用下,他可能连保持站立都无法做到。 嘶——炽热的弓弦割破了湿润的空气,他终于出手。 暗星之王的表情在刹那之间有了微妙的改变,像一只慵懒的野兽,突然绷紧了身躯上有力的肌肉。 但也就仅仅是那一霎而已。 他飞快地挥了一下手臂。 在克雷恩的眼中,好似看到了一把剑一闪而过,那把剑没有形状没有质感,仿佛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世上。 但那把眨眼久一点就可能看不见的剑,却划开了一个不知道通往哪里的次元裂隙。 凝聚了克雷恩全部力量的强力一击,就这样飞进了那个开口,飞去了不知道哪个世界。 连一点回响也听不到。 没想到还有这样超乎寻常的防御方式,克雷恩退后两步,靠着墙让自己不要倒下,带着一丝嘲弄说:“原来……还可以这样的么?” 暗星之王的表情颇为严肃,他垂下的左手,微微蜷曲着指尖,过了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口气,说:“真没想到,弗拉米尔竟然心甘情愿封印了这么多。很久没有实际出过力,差点真的受伤。” 他旋即挥了挥手,又一道淡银色的光柱落在克雷恩身上。 虽然恢复的速度不如刚才那道金光可怕,但他也能明显感觉到,一切的状态都在迅速恢复,只要几分钟,就能让他回到巅峰状态。 “这不可能是暗裔的力量。”一种近似愤怒的情绪,让克雷恩忍不住要去试探面前暗星之王的真正身份,“我想,这也不是堕天使能有的吧?” “不。”暗星之王摇了摇头,“从你们对堕天使的定义上来讲,我的确是堕天使。我并不是邪神的化身,你的想象力,放错了地方。” “天使不过是神的使者,怎么可能拥有……这种和神一样的力量?” “你的前世的确不过是神的使者。”暗星之王用有些怀念的口吻缓缓说道,“但你们的神,可并不只是奥森克尔一个。” “你……到底是谁?”一股战栗感从心底浮现,他突然之间,有些后悔想要知道答案。 “我是这世上最强的堕天使。”暗星之王微笑着说,“我在你记忆碎片中的名字,叫路斯菲尔。” 彻骨的凉意,从脊骨末端爬升上来,克雷恩脸色苍白地看着眼前分明就是暗裔模样的暗星之王,无论如何也无法将他和记忆碎片中,那个被弗拉米尔难得用上一些尊敬口气提到的名字重合。 那……可是造物主的仲裁者,万物的审判官,在任何典籍中,地位都仅低于造物主和命运天使的审判天使路斯菲尔…… 第二九一章 片段!真实神话的碎片 “罗森塔的话,让我曾经往这个方向猜想过,可……可我觉得太荒谬了。”克雷恩靠着门,背后的衣服已经全被冷汗溻湿,凉飕飕的感觉直钻心窝,“你……你可是最接近神的天使,为什么……会去接受邪神的恩赐?” 路斯菲尔望着他,唇角勾起一丝嘲弄的弧度,“最接近?不,你搞错了。从前世,你就被谎言侵蚀了太久。从头到尾,你都在盲目地相信你的主神,所谓的造物主奥森克尔。甚至……连心头的挚爱被做成了武器,你都不敢反抗。所以你才会有这种愚蠢的想法。” 他望向旁边结界中香甜入梦的少妇,柔声说:“不过没关系,谁都愚蠢过,即使是我,也有过懵懂无知被当作木偶摆弄的时候。毕竟大家都不愿意改变一开始就固定下来的观念,只要坚定地认为神就是神,邪神就是邪神,一切都会轻松得多。” 克雷恩的状态已经完全恢复,但一种深沉的恐惧在他的心底弥漫,让他想要夺门而逃,远远地离开这里。 “在凡俗的记载中,在你的记忆里,我不过是奥森克尔的部下,手持审判之刃,裁决所有不公与罪恶,是吗?”路斯菲尔抬起手,一把长剑的隐约轮廓从空气中浮现,晃动了一下,消失。 克雷恩突然意识到,面前的暗星之王眼中,自己并不是炽焰游侠,并不是水精灵的亲王阁下。 他想要对话的,是弗拉米尔投射在这残片上的最后影子。 他犹豫了一下,招出了芙拉玛。 紫色的眸子微微动了一下,锁定住那个红光勾勒出的身影,“你就是芙伦娜尔?” 芙拉玛恭恭敬敬地跪伏下去,双翼平伸展开到两侧,摆出了克雷恩从未见过的姿态,“我是芙拉玛,炎魔弓的芙拉玛,向您问安,伟大的路斯菲尔大人。” “不必向我的曾经行礼,现在,我是永恒暗星之王梅蒂西斯。”他看向克雷恩,“你叫她出来做什么?” “我觉得你想谈神话时代的事情,可我是克雷恩,不是弗拉米尔,不管你想纠正什么,揭露什么,为了让你的话有意义,我觉得你需要一个亲历者,而不是我。” “如果不是和诺恩萨尔的约定,我真想去把冥府那姐妹俩好好教训一顿。”路斯菲尔笑了笑,“不过,这样应该不算违约。” 说着,他手指一摇,克雷恩的头顶上,就骤然出现了一道新的次元裂隙。 充满阴冷寒风的漆黑空间里,马上就传来一声古老的尖啸:“暗星之王,你要干什么?” 路斯菲尔没有回答,而是向着那个裂隙的方向缓缓伸出了手,张开的五指间,一个小小的漩涡浮现,但仔细看的话,那转动的漩涡,竟然包含了无数闪耀的星辰。 “暗星之王,不要惹怒诺恩萨尔。”刚才的悠远尖声再次响起,这次,仿佛逼近了很多。 下一秒,一条缠绕着黑色雾气的纤细锁链突然从裂隙中被扯出,明明带着丁零当啷的金属响声,却好似无形无质一样,瞬间穿过了克雷恩的头顶,直接贯通了他的全身。 “梅蒂西斯,你是太久没跟我打架了吗。”那个女声骤然变得浑厚,仿佛能摧跨生命意志的威压,瞬间从小小的裂隙中爆发出来。 “就是借一下你的轮回之锁,何必这么小气。”路斯菲尔笑了笑,抬手一挥,那条锁链迅速抽离,裂隙也跟着迅速缩小,转眼就只剩下一条小缝。 “别总是冒犯我,不要忘记,你已经不再永恒。”在那条缝消失之前,没有任何感情的女声飘**而来,仿佛一句古老的诅咒,令人通体发寒。 “所以我不喜欢和所谓的真神打交道,几乎没有感情波动,就像是世界的规律本身,刻板而无趣。”路斯菲尔摇了摇头,坐回到床边,望着克雷恩,像是在等待什么。 克雷恩知道他在等什么。 刚才的轮回之锁,轻而易举穿透了他灵魂中的神谕之印,路斯菲尔的力量就顺着那条通道轻易侵入,把被封闭的全部记忆碎片,都扫**一样清理出来,丢进了他的脑海。 即使那不是全部,只是弗拉米尔大约三分之一左右的生命历程,对于他数千年的记忆来说,量级也足够庞大,庞大到他头疼欲裂,不得不坐倒在地上,集中全部的精神去消化。 神谕之印封存的全部是弗拉米尔灵魂中负面的部分,所以,这些记忆,也几乎全部都充斥着他负面的情绪。 而暴躁的火天使留给他的,有超过一半都是愤怒。 时光在脑海里飞快流逝,气愤、狂妄、傲慢几乎构成了整条记忆的主线。 可埋藏最深的,却是浓稠到化不开的悲痛。 那明显是弗拉米尔拒绝回想的场景——他坐在自己的宫殿中,看着展开双翼的使者,为他献上还散发着熔炉热气的崭新武器。 而那武器中,封存着他挚爱伴侣的一切。 他记起,那一天,他疯了一样地冲向神御之园,用手中的弓,瞄准了心中最仇恨的那个庞大影子。 可即使自大如他,也不可能仅凭自己的愤怒,就对缔造一切的主神出手…… 望着克雷恩满脸的泪水,路斯菲尔微笑着说:“看来,你已经把丢弃的垃圾重新捡了起来。现在,你愿意跟我好好谈谈曾经的事了吗?” 红光闪耀在克雷恩的眼中,愤怒让脸上的泪水瞬间蒸发,他睁大红宝石一样的双目,背后,隐约的火星飘动成四只羽翼一样的轮廓,就连声音,都变得有些不同,仿佛能焚尽一切的怒火,从他的口中迸发而出,“路斯菲尔,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他要这样对我!他不是我们的父亲吗!” “因为他并不是你们的父亲,并不是一切真正的缔造者。”路斯菲尔满意地说出了答案,就像扭转这个信念的时机,他已等待了千年,“这是根本无法扩散开来,早就被世界遗忘的真相。真正该被你们以造物主称呼的,他的名字是特拉埃尔,这片大陆,正是以他为名。” “你……在说什么蠢话,”克雷恩的表情变得无比愕然,“特拉埃尔不是这片广阔大陆的名字吗,不是这个世界的另一种称呼吗?” “那么,”路斯菲尔淡淡道,“你想过理由吗?这个辽阔的世界,为何要用这个称呼来命名?” “这是主神的意志,正像他命名我为弗拉米尔一样。”克雷恩不自觉地改换了说法,过于庞大的记忆碎片,终于还是让他的认知出现了不可避免的混淆。 “不,这不是他的意志,而是他的骗局。”路斯菲尔的眼中又浮现出淡淡的哀伤,“只有这样,特拉埃尔的孩子们才不会因为记忆中模糊的这个名字而产生怀疑。” 克雷恩抬起手,突然狠狠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然后,他蹲了下去,闭上眼睛,静静地整理了一下思绪。 他需要属于自己的意志,弗拉米尔的记忆有太多主观的东西,而他,早就在怀疑神话记载中不对劲的地方,这些疑问,他其实早就想找机会问个清楚……不行,不能继续受弗拉米尔影响,他深吸口气,突然一拳打在了自己的鼻子上。 再睁开眼的时候,红光终于退缩到了瞳孔之中,他擦了擦鼻下的血,站起来,望着对面的路斯菲尔,缓缓说:“我之前也疑惑过,为什么我会越来越强烈地受到红月的提升,面对蓝月反而会压抑得不行。此前我虽然也是火精灵的血统,但我很确定我是蓝月倾向,变化就是从弗拉米尔的碎片占据主导开始。这太诡异了吧?堂堂天使,为什么会对暗黑神达曼的残留有亲切感?” “因为你们所知道的原初神话,是被修改的谎言。”路斯菲尔很满意这个质疑,对克雷恩压制下去天使记忆的行为,似乎也颇有兴趣,“在你们的认知中,原初真神同归于尽,双月的力量弥散在大地,经历漫长的时间,分离成了两位第二代神祇,奥森克尔与库赛福德,对吗?” “是这样的,所有教派的记载,都没有对此进行过质疑。他们的信仰分歧都建立在第三代神的身上。比如暗天使尼格拉尔,和巨龙神之类。” “但这是错的。”路斯菲尔摇了摇头,“没有奥森克尔,没有库赛福德,双月弥散的力量根本是混沌一团,无法清晰地分离,最后形成了世界意志的实体,也就是真正的第二代真神,特拉埃尔。” 克雷恩的呼吸都变得短促而沉重,他感觉,自己正在接触一个遥远到缺乏实际影响,但能颠覆现有认知的巨大秘密。 所有的信仰都在抨击其他的异端,可谁也没有想过,原来所有流传于世的信仰,都建立在一个谎言之上。 “那……奥森克尔和库赛福德……难道是第三代神?”他一边承受着弗拉米尔记忆中的事实所受到的冲击,一边强撑着问。 “并不全对。”路斯菲尔缓缓说道,“我对每一个愿意倾听的天使都讲述过这段事实,我不介意对你再讲一遍。” “特拉埃尔的意志苏醒之后,就已经发现自己的混沌属性,会让他距离真神越来越远。彼此抵消融合的光与暗,给他催生出了所谓的感情和欲望。在那些东西生效之前,特拉埃尔献祭了自身大半真神之力,创造了命运天使诺恩萨尔,与冥府的两姐妹,那三位,才是实际上的第三代真神,法则的代表,无法撼动的永恒。从那三位之后,这世上就不再有所谓的真神,特拉埃尔自己,也逐渐被感情和欲望影响,为了排解寂寞,开始了造物之神的旅程,不断地消耗自身的力量。” “世界在特拉埃尔的努力中稳定下来,从那时起,他开始想要创造生命。而生命的复杂,远不是山川河流这些东西可以比拟,他的混沌属性,也开始显露出麻烦的一面。他没有办法再创造出完美的神族,他创造的生命虽然继承了各式各样特殊的力量,但从诞生的那一刻,就有了巨大的差别,他们带着感情和欲望降生,他们分离了身体的特征而带来了性别的差异,他们拥有和特拉埃尔截然不同的模样,特拉埃尔只好不再视他们为神,而将他们认定为神的使者,也就是所谓的天使,神眷顾的种族。这第一批诞生的,就是后来所谓的创世天使们。” “奥森克尔就是创世天使之一,他继承了特拉埃尔的混沌属性,也继承了最多的创造之力,所以特拉埃尔用力量帮助他快速成长,好陪他一起来完善这个世界。他们的分工很明确,奥森克尔力量较弱,他负责在荒芜的世界上配合诺恩萨尔的命运琴音,创造各种各样的下层生命,也就是现在的你们这些天使造物。而特拉埃尔继续靠减弱的力量创造了凌驾于普通世界之上的圣界,在那里一边等待创世天使们长大,一边创造了新一批较弱小,但也有一定程度上神力的天使,那些就是后来的天使长。包括你,弗拉米尔。” 脑海中一阵撕裂的剧痛,克雷恩猛地抬起手,“不要那样叫我……我不是。所以……库赛福德在哪儿?为什么你的故事里,根本没有邪神的存在?” “马上就有了,我的兄弟。你还是这么缺乏耐心,暴躁而易怒,可惜直到死,你都不知道这些并不是奥森克尔给予你的,而是你灵魂中红月的部分在涌动。”路斯菲尔遗憾地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创造了天使长后,特拉埃尔筋疲力尽,他担心圣界这样下去生命增加的速度会太慢,就用最后的力量创造了圣泉,以此来弥补拥有神力的天使无法自然繁衍后代的缺陷。” “他原本的打算是在耗尽力量后陷入沉眠,让所有生命成长,让世界按照已定的守则自然发展。可他忘记了,奥森克尔也是带着欲望降生的。” 路斯菲尔张开手,细小的星辰又开始在他掌中流动,“奥森克尔在圣界打开了一道巨大的次元裂隙,召唤来了异世的魔兽,他和那些魔兽一起,击败了无力抵抗的特拉埃尔。但特拉埃尔的神格还没消失,他依旧是永恒不灭的真神,无法杀死他的奥森克尔,只好动用大量魔兽,与自身拥有的那部分红月力量,将特拉埃尔封印到了极北之地。此后,他对长大的那些兄弟姐妹们编织了一个美丽的谎言,开始以大家的父神自称,而咱们真正的创造者,从此,被称为邪神库赛福德。” “从那之后,奥森克尔成为了圣界的主宰,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他欺骗所有创世天使为他效命的同时,不断用自己的力量去压制侵染可以诞生天使的圣泉。他的力量占据上风之后,圣泉里诞生的,就都算是他所创造出的天使,因为他已经献祭了几乎所有来自红月的力量,那些由他创造的天使,就全部属于蓝月倾向。之后,在圣泉被彻底占据之前,特拉埃尔残留的力量,于扭曲和冲突中诞生了最后一个天使,那就是黑翼的异端,尼格拉尔。” “尼格拉尔弥补上了奥森克尔始终创造不出的最后一位元素天使长,还拥有源自奥森克尔的操控魔兽能力。尼格拉尔出生的时候,弗拉米尔已经在率军抵抗魔兽侵袭,剩下的事情,应该不需要我再多说了。” 克雷恩安静地听着路斯菲尔的话,一股彻骨的凉意包裹住他,让他有种脚下踩空,仿佛要跌入冰窟的错觉。 “等等……”他晃了晃头,尝试着找出一些破绽,“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魔兽应该都是奥森克尔找来的帮手,那……为什么之后会有和魔兽之间持续数千年的战斗?我的记忆碎片中有一大半都是在和那些凶残诡异的怪物为敌,这个可不会是虚假的幻象吧。” “奥森克尔要用行动来圆上他自己的谎言。特拉埃尔教给他如何召唤异界生物,如何赐福它们为神兽,驻守广阔世界的山川河流,成为圣界的卫士。他以为自己已经掌握,结果失去特拉埃尔的帮助后,他单独召唤来的,就都成了凶残且难以控制的魔兽。为了不露出破绽,他不能在其他天使们长大后继续控制魔兽,那么那些不像神兽一样会被谎言迷惑的怪物,自然就成为了圣界的威胁。而且,在一次鲁莽的行动中,奥森克尔高估了自己剩余的力量,他没能关闭次元裂隙,反而让那个裂口变得更加广阔,不定期涌出大量比极北之地的魔兽还要凶残的怪物。为了不让圣界被毁灭,战争就只能持续下去。” 克雷恩觉得胸口好像堵了一大块石头,沉重到快要无法思考,“这……不对,为什么在我的记忆里,就没有见到过几次创世天使,你们……就像是活在传说里一样。” “因为我们的确大部分都只能活在传说里。”路斯菲尔的语气浮现出一丝愤怒的讥诮,“奥森克尔不放心这些实际上和他同一代的兄弟,我们太强,也太接近他想要掩盖的真相。弗拉米尔,你在边疆驻守了太久,你根本不知道神御之园中里,被欲望扭曲了神性的奥森克尔做过多么肮脏疯狂的事情。我那时已经远离圣界,但我依然能确定,你的姐妹至少有两位被他长期当作玩物,他圈养了许多你们俘虏的怪物,用下界的生命,和没有什么实力的天使来与其搏斗取乐,甚至用他残存的力量改造怪物的结构,让它们和那些信仰主神而来的生命结合,生育出更加恶心的东西。” “我……我不相信……”冲击实在太大,所有的记忆碎片都在躁动着反驳,克雷恩抱着头,痛苦地说,“你被邪神蛊惑了,库赛福德欺骗了你,对……没错,是邪神欺骗了你!” “那么,你敢跟我去见他吗?”路斯菲尔淡淡说道,“穿越无数艰难险阻抵达极北之地对你来说也许困难了一些,但有我帮助,就会轻松很多。在那片地方我不需要遵守和诺恩萨尔的约定,我能让你见到库赛福德,然后,你可以自己来判断,到底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谎言。” “连你都被蛊惑了,我怎么可能抵挡得住。”克雷恩摇了摇头,依然质疑道,“如果奥森克尔,一个堂堂的主神是这么的愚蠢疯狂,圣界数千年间,就没有谁发现并反抗吗!” “他的手段很高超。”路斯菲尔自嘲一样地微笑道,“无数魔兽相当于不会断绝的外敌,直接拖住了你们这些强者中比较有主见的。而最忠心的那位桑蒂莉尔,一直享受着奥森克尔不断给予的好处和特权,绝对不会有多余的念头。并且,奥森克尔还动用了各种手段,让你们彼此之间充满了矛盾。比如你和水天使互相的仇恨,真以为就是因为你们互相看不顺眼吗?” “这……这……”火天使的记忆碎片仿佛灼烧起来,克雷恩靠着门坐倒在地上,摇头勉强说道,“这太荒谬了……那么多……那么多天使……怎么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到……” “并不是谁都没有察觉到。可察觉到的,大都被抹杀掉了。”路斯菲尔略显嘲弄地说,“奥森克尔的确是个厉害的家伙,我曾在暗星帝国测试了一下他这种做法是否普遍可行,结果,被暗裔统治的各种族,乖顺得令我惊讶。这世界……就是这么有趣。” “可暗星帝国终究还是毁灭了。”克雷恩抬手按住胸膛,仿佛不这样做,激昂的愤怒就会从中喷薄而出。 “除了真神,本就没有什么是永恒不灭的。”路斯菲尔并没被他的挑衅激怒,“暗星帝国庞大到腐朽,那么,自然就到了该毁灭的时候。就像奥森克尔,当他腐朽到疯狂,也就到了他该终结的那一刻。” “这就是你率领暗裔一次次进攻圣界的原因?为了杀掉奥森克尔?修正大家的认知?” “不,当我带领暗裔积累起足够的实力时,我已经没有办法杀掉奥森克尔来为父亲报仇了。” “为什么?”克雷恩皱眉问道,“圣界的崩溃,难道不是你在搞鬼吗?造物天使为了挽救圣界不惜牺牲自己的生命,结果依然无力挽回,这个神陨之刻的记载,难道也是假的?” “没错,那也是假的。是愚蠢的人类习惯性往信仰之上涂抹金粉的结果。”路斯菲尔摇了摇头,说出了一个让克雷恩更加吃惊的秘密,“圣界的末日之前很久很久,奥森克尔就已经死了。某位在你们的记载中消失不见的天使,实际上杀死并取代了奥森克尔,神御之园中,早就没有了我要复仇的对象。” 克雷恩的眼睛缓缓瞪圆,“你……说的是……圣天使蒂文娜尔?她……是弑神者?” “我并不知道实际下手的是谁。”路斯菲尔的目光显得有些黯然,“我只知道神御之园的最后一战,死掉的天使中,没有本该有的奥森克尔,多了一个本已失踪的蒂文娜尔。我为了真相曾经想要去冥府直接质问蒂文娜尔的灵魂,很可惜,露比爱尔拒绝了我。我只能放弃。” “传说中你不是圣界的最强者吗?”克雷恩盯着他,挑衅一样地说,“打进去不就是了。” “圣界的最强者,在冥府一样不是露比爱尔的对手。而且,她们姐妹是最后的真神,永恒不灭,我为什么要去和一个注定打不倒的对手战斗?” “我的头有些痛。”克雷恩用力敲了敲脑袋,“你给我揪出了一大堆记忆,然后……竟然告诉我里面最重要的部分全是错的,我搞不懂,你到底想干什么?” “想让我的兄弟知道事情的真相。”路斯菲尔淡淡道,“你是轮回者中的特例,我能在你身上感受到弗拉米尔的灵魂。那么,你应该知道这些。” “我现在知道了,可……我依然无法接受。你根本无法向我证明,这不是邪神的阴谋。你自己也说了,你已经是堕天使,你被邪神污染了。”克雷恩摇着头,“即使……即使你说的这些能解决我心中的疑惑,符合很多事情发生的逻辑,可……可事实是需要证据,不是依靠推理的,那是足以颠覆全圣域生命信仰根基的事情,就凭你一番话,就算是真相了吗?” “你可以慢慢印证。轮回之纪,是所有被惩罚的灵魂重新来到世界的新纪元。其他轮回者可能没有你携带的记忆这么多,但只要努努力,挖掘出一些碎片还是不成问题的。你不相信我,可以慢慢去拼凑你相信的真相。” “当初暗星帝国统治了整个圣域,你为什么不揭穿真相?”克雷恩感觉头疼好了一些,大量的记忆带来的冲击总算渐渐过去,冷静下来的脑海,开始提出随时想到的质疑。 “信仰可以麻痹臣民,我为什么要去动摇一个稳定帝国的重要辅助的根基?”路斯菲尔的口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那个怀着遗憾与怨恨的堕天使渐渐消失,隐藏在暗幕中不知道主导了多少事的暗星之王,再次出现,“而且,我没兴趣改变他们的想法,那些渺小而愚昧的生命,并不值得我浪费时间。” “罗森塔……他也知道这些,对吗?”克雷恩的呼吸又一次急促起来,“他……也是你的兄弟,对不对?” “你不是早就想到了吗,指引天使罗萨塔尔,我们之中最先发现真相,也是最先逃离的兄弟,他能和诺恩萨尔直接沟通,如果不是他的暗示,我就会在圣界之中,因为自己的固执而被蒙蔽到死去为止。” “果然……”克雷恩的口唇微微颤动着,轻声说,“看来,我好像有幸认识了两位创世天使,还真是荣幸啊。” “不包括异界真神的话,在这个世界中的创世天使,仅剩下我们两位。” “其他的呢?” 路斯菲尔瞥了一眼那个沉睡的美貌少妇,淡淡道:“他们不需要受到命运的惩罚,早已轮回在这世界,跨越了不知几世,成为凡俗的生命了。” “是吗?”克雷恩指着那个越看就越是会让人挪不开目光的女人,“可为什么我在她的身上感觉到了和你类似的气息。她难道不是创世天使吗?” “不。这一世,她只是个普通的人类。”路斯菲尔的目光温柔到近乎宠溺,“她和你不同,她没有出生在轮回之纪,所以她和前世已经完全无关,我也帮她清除了所有的记忆碎片,我不需要她想起那些和她不相干,只会令她伤感难过的事情。” “至于你感觉到的气息,”他笑了起来,眼神充满温暖和甜蜜,“她这一世毕竟只是个普通的人类,我如果不动用一些手段,你觉得她可能陪伴我这么久,一起走到我们生命的尽头吗?” 他把手伸进结界中,无比轻柔地抚摸着那女人柔顺的发丝,“我没能从奥森克尔手上救出她,害曾经的她不得不献祭自身的永生之源,去延续那个愚蠢疯狂的生命,成为神御之园的帮凶……这千年的遗憾,当然要用至少同等的时间来补偿。” “我需要对这里看到听到的事情保密吗?”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决定开始铺垫离开的前奏,“罗森塔从来都不允许我告诉别人他暗示我的事情。” “那是罗萨塔尔的古怪兴趣,他乐于去在有胆子脱离命运轨迹的生命背后推上一把,这算是他跟诺恩萨尔之间的小战斗。”路斯菲尔摇了摇头,“但我不需要,我所说的话,你可以告诉任何人。你看到的事情,也可以告诉任何人。只要他们相信你。” “包括永恒暗星之王其实就是审判天使路斯菲尔这件事吗?” “包括。” “包括你的妻子其实是双月天使耶露娜尔转世这件事吗?” 路斯菲尔的浓眉微微挑高起来,“弗拉米尔,真没想到,冥府的惩戒,反而让你比从前更聪明了。” “我再说一次,我是克雷恩。我想,你也不会对着她叫出耶露娜尔这个名字吧?”克雷恩站了起来,肩背挺得笔直,混乱的记忆碎片终于渐渐被他整理出一个模糊的脉络,也许别的事情他无从猜测,但眼前女人的身份,他还是敢冒险判断一下的。 “是的。”路斯菲尔淡淡道,“克雷恩,如果以后有机会再碰面,我想,我会记得这么称呼你。” 这句话让克雷恩一下放松下来,至少,这意味着他今天肯定可以安全离开,他长长出了一口气,“我能问一个问题吗?” “你可以问,但我不一定会回答。” “暗星帝国即将卷土重来的流言,是不是真的?”比起神话时代的恩恩怨怨,克雷恩更关心圣佑林海的未来,这里有他的妻子,他的女伴,和他将来势必要拿到手的王座。 但暗星之王的回答充满了隐含的余地。 “我帮助暗星帝国崛起,只不过是为了兑现对尼芙娜的承诺。暗裔在我的眼中,和光之子、精灵其实没有多少分别。”他停顿了一下,微笑着说,“我只能告诉你,我对圣域没有兴趣。” 克雷恩揣摩了一下,反而觉得更加不安。 他正想说要离开的时候,心里突然涌上一股冲动,让他不由自主地开口问道:“路斯菲尔,如果……我想成为弗拉米尔,成为你真正的兄弟,你能帮我消除掉这个碍事的神谕之印吗?” 第二九二章 雾光!战火中的承诺 “我做不到。”路斯菲尔一秒也没停顿地回答。 克雷恩皱了皱眉,眼底的红光犹如滴进水中的墨汁,迅速扩散开来,“做不到?这实在不像是世界的最强者嘴里说出的话。” “我将自己的一半献给了我的妻子,我们又为了能拥有一个孩子而牺牲了各自的一半。”路斯菲尔微笑着说,“再说是最强者,未免太过自大。但即使是这些发生之前,我也做不到。你刚才应该也看到了,我为了把你的记忆碎片挖出来,都不得不去偷一股轮回之锁帮忙,彻底清除神谕之印,不是外力能做到的事。” “神谕之印是这么恐怖的东西吗?”拿到了太多记忆的克雷恩,急于想要得到匹配的力量,背后属于四翼的地方,都已经有红色的光点在飘动。 “并不恐怖。”路斯菲尔指了一下他的胸前,“但那是你自己灵魂中的问题,除了你自己,谁也没有办法。你的自我选择,只有靠自我突破。你不妨拿着你的记忆碎片,多问一下自己,为什么在转世的时候,你会给自己加上这么一个下界光之子才会用的无聊东西。你能找到那个答案,你就能找到这个答案。” “算了,那就像现在这样吧,我感觉还挺不错的。”克雷恩深吸了口气,“我现在可以走了吗?” “可以。” “我可以请那位特莱奥拉送我回去吗?我怕同伴等得太着急。” “可以。” “我最后还有一个问题,我可以去我想去的地方了吗?” “如果你愿意相信我,那么,告诉我你的目的地,我将指引你到达那里。如果你希望更快一些的话,”路斯菲尔笑了笑,“我还能让带你来的部下,送你们整个小队一程。” “那当然最好不过。”脑海中滑过了苏米雅的脸,克雷恩笑了笑,“就是有一位同伴可能不会太高兴。” 离开那间石屋后,跟着特莱奥拉和那些暗裔向上离开的时候,克雷恩看到了一个让他忍不住盯着多看了一会儿的暗行者。 那是个颇为英俊的年轻男性,人类的模样,穿着很寻常的暗行者装束,只是双眼,犹如紫宝石一样流光溢彩,一看就是颇为高阶的暗裔。 但克雷恩觉得他并不是真正的暗裔,他的气息,和特莱奥拉身边的暗裔有明显的区别。 最关键的是,那个暗行者的相貌眼熟的很,跟刚才屋里和克雷恩谈话的那位,至少有三分相似,而剩下的七分,简直就是从那个绝美少妇的模子里刻出来的。 难道……这就是永恒暗星之王与妻子不惜献祭各自的一半,而制造出来的孩子? 发觉到克雷恩在看自己,那个暗行者颇为凌厉地回瞪过来,散发的压迫感,竟然不逊色于一只凶猛的高阶魔兽。 更重要的是,克雷恩感觉到了一股属于年轻王者的野心和贪欲。 他总算明白了路斯菲尔的话,也终于知道,暗星帝国,很快就会卷土重来。 永恒暗星之王对圣域并没有什么兴趣,但这位已经成长起来的王子,显然不会错过占据这纷争中世界的最好机会。 说不定,未来的某一年,在属于王者的战场上,他们两个,还有碰面的可能。 只不过,那就不是克雷恩此刻需要考虑的事情了。 “准备好了吗?”特莱奥拉展开了巨大的皮翼,沉声问道。 “准备好了。”克雷恩的心情已经轻松了许多,还有余暇伸手摸了摸她那光滑而充满弹性的双翼皮膜,“为什么你和其他的七魔女不一样,她们都是黑色的羽翼,而你却更像个暗裔。” “因为我是被斩翼后丢下来的弃天使。”特莱奥拉多一个单词也不肯说,拎起克雷恩,就开始了高速地飞行。 斩翼……克雷恩的背后传来一阵抽痛的感觉,已经得到弗拉米尔靠神谕之印所保留的全部记忆,他对很多神话时代的概念有了新的了解。 对天使来说,背后的羽翼就是绝大部分力量的来源,说是天使的本体也不为过。 斩翼作为刑罚,其严重程度可以说甚至超过了直接处死。不仅是斩翼后漫长时间里肉体的极致痛苦,作为弃天使的心灵折磨,更加令这些高高在上的生命难以忍耐。 “为什么?”克雷恩想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了出来,“你当年犯了什么错误?” “这和你无关。弗拉米尔。”特莱奥拉冷淡地回答,此后,没有再说一句话。 落地后,克雷恩快步跑向等待着他的同伴们,看来特莱奥拉给的药的确效力很强,夏莱娜的肚子上已经只剩下一大块浅色的疤,虽然看起来还很虚弱,但她都有兴致开琴的玩笑,应该是没有大碍了。 知道这时候应该争取时间,克雷恩没具体去讲到底发生了什么,而是马上开口下令道:“都拿起东西,什么也不要问,一切等咱们落地后再说。苏米雅,请你忍耐一下,我要让暗裔送咱们一程。” 苏米雅惊讶地睁圆了眼睛,但看到克雷恩严肃的表情,她什么也没说,而是忍耐着点了点头,快步走了过去。 特莱奥拉和暗裔,轻而易举地将他们剩余的路程耗费,缩短到了正常赶路时间的五分之一。 3号火临日的凌晨,特莱奥拉带着部下将克雷恩的小队放在了一条水流不快的宽阔河道旁,指了指河的上游,板着脸转身飞走。 “看来,沿着河道走,应该就能找到雾光之泪。”克雷恩活动了一下被架了一路酸疼无比的肩膀,观察一下四周的环境,“清理空地,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因祸得福,咱们这下反而比预定的时间提前了一大截,好极了。” 小队成员迅速散开,就是飞得太快而难受到不行的奥妮娅什么也干不了,扶着树干弯腰吐了起来。 到这里雾气已经淡了不少,最关键的是,一直压抑着他们的那个结界,终于被他们摆脱,离开了影响的范围。 琴兴高采烈地跳进河里泡着身体,哗啦哗啦撩水洗了个脸,心满意足地说:“要是有酒就好了。” 苏米雅疲倦地席地而坐,望着克雷恩柔声说:“你经历的事情,需要保密吗?” 克雷恩摇了摇头,把火晶石丢进堆好的木柴里,“等大家到齐,我就讲。不过……你们最好提前做个心理准备,我听到的事情,看到的事情,恐怕会让你们吓一大跳。尤其是你……苏米雅。” 苏米雅点了点头,轻声说:“放心,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 这时,吐完满脸苍白的奥妮娅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难过地抱住克雷恩,从后面靠在了他的背上,“呜……好难受……” 克雷恩笑着摇了摇头,把奥妮娅拉到怀中抱住,低头轻轻抚摸着她光滑的水蓝发丝,“在我这儿躺一会儿吧。” 奥妮娅有气无力地点点头,跟着皱起眉,突然又抓着他的胳膊坐直起来,“等等……亲王阁下,你……你的头发……” “头发?”他抬手拨弄了一下,“这不是还在码?没秃啊,怎么了吗?” 奥妮娅满脸疑惑地从随身布包中翻出了一个小小的镜子,对准了他,“你……你看,和以前不一样了。” 克雷恩举起镜子,一时间还没发现到底哪里不一样了。 但被奥妮娅这句话提醒,苏米雅也看到了不正常的变化,开口说:“克雷恩,你的头发……原来的暗红色不见了。” 他这才注意到,原本被压在发根附近的渐变暗色,竟然不知何时消失了,他现在这一头浓密的短发,已经彻头彻尾变成了鲜艳夺目的火红色,还流淌着和一般火精灵不同的奇妙光泽,盯着看的时候,目光甚至会有被吸入其中的微妙错觉。 当他的注意力转上来后,红发间的光泽变得更加明亮,仿佛有细小的火花在发丝的内部来回游走。 库诺依抱着枯枝木柴走了过来,放下东西低头看着,惊叹道:“这……还真是我从没见过的情况。没有一个火精灵有这种华丽的发色。” “好吧,看来是轮回之锁击穿神谕之印的那一下带来的改变。”克雷恩挥了挥手,示意返回的大家生火坐下,“不用管我身上的变化了,我想我之前听到看到的事情,更值得你们惊讶。” 很快,整个小队就都坐在了燃烧起来的火堆边,伊莎和琴架起了新抓的鱼在火上烤,夏莱娜则用树叶接住鱼上烤出的油往自己肚皮的伤口上抹,想要让那里看起来别有那么明显的疤。 然后,克雷恩开始了讲述。 他说得很快,因为他知道,反正这些事情会造成很大的冲击,与其让她们隔一会儿傻一次眼,还不如一次性傻眼到结束。 “……然后,我就跟着特莱奥拉一起飞出来了。这里面有多少真实,多少谎言,我不清楚,但让我结合自身得到的弗拉米尔记忆来选择的话,”克雷恩停顿了一下,沉重地说,“我愿意相信路斯菲尔。因为只有他说的那些是真相,我所有的疑点,才能有一个合理的解释。苏米雅,我无意侮辱你的信仰,但……从此之后,奥森克尔在我心目中不会再是创造万物的真神,而只是一个弑神弑亲的骗子。” “其实,”苏米雅张开嘴,发出的声音沙哑干涩,显得十分艰难,“关于真神应该具备什么样的特征……很早很早,凡间的众生就有过认真的讨论。一直以来,都有观点认为,真神应该是无欲无情,永恒不灭,类似于世界运行的法则,亘古不变。” “看来,这种观点是正确的。特拉埃尔因为混沌的力量产生了感情与欲望而被击败,他在被击败后失去了感情和欲望从而保持了不灭……”她揉着额头,满脸苦闷,“没想到,这世界唯一存在的真神,竟然失去了所有的信仰,像个残片一样,苟延残喘于世界的尽头,还被诬蔑为邪神。这……这让我怎么相信……” 火光映在她胸前的圣像上,闪动着妖异的光泽。 “我没有要求你们跟我一样相信。”克雷恩缓缓说道,“我只是告诉你们我所听到见到的事。其实。我认为双月天使耶露娜尔与奥森克尔、路斯菲尔之间发生的事可能更加让人吃惊,可惜,我不敢问,路斯菲尔想必也不会说。” 奥妮娅大概已经从暗星之王夫妇的身上想象出了一个凄美缠绵的爱情故事,抹着眼泪说:“他一定……一定是因为失去挚爱的悲痛才会成为堕落天使的,他都肯为了她献上自己的永生,呜呜……真的好了不起。” 看她的样子,大概路斯菲尔此时出现的话,她会立刻把信仰从水天使调整成暗星之王吧。 虽然需要消化的内容很多,但其实除了苏米雅之外,大家都没有宗教等级的信仰派别,各自信奉的天使级别还没高到可以参与到创世天使所讲的秘密中,基本上心情很快就都能平静下来。 夏莱娜还正义感十足地说:“要不咱们干脆把这个真相散布出去,没理由让一个大骗子继续吸纳圣域的信仰吧?就算让大家信仰邪神不太可能,都改信命运天使诺恩萨尔大人不就是了。而且这种真相一出,在第三代神的身份上动手脚的乱七八糟教派也就可以完蛋了啊?” 库诺依拨了一下火堆,笑道:“过个几十年,世界上只剩下信仰命运天使的,和信仰邪神库赛福德的,那可好玩得很。” 苏米雅摇了摇头,缓缓道:“不可能的。人们永远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事情。咱们所谓的真相,只会很快被认定为谣言,在各大教派的围剿下迅速湮灭消失。” “动用国家自上而下的力量呢?”克雷恩皱眉问道。 “克雷恩,别天真了。”苏米雅握紧圣像,低头叹了口气,“不在乎宗教的国家,根本没有理由去做这种扰乱民众正常生活的事。而以宗教辅助稳定,甚至政教一体的国家,会蠢到打击自身的根基吗?神话时代结束两千多年了,你想想温瑟,就应该知道,越是上层,就越知道所谓信仰,不过是一个方便又好用的工具而已。” “知道了这么多,结果什么也做不了,还真是讽刺。”克雷恩靠在树干上,接过奥妮娅挑好刺的鱼肉,苦笑着说。 “至少你做到了两件事。”苏米雅望着火堆上跃动的光芒,缓缓说道,“你保存了真相的火种,另外,还解决了我很多不解的疑惑。” 说着,她突然摘下了项链,最后亲吻了一下六翼的造物天使之像,甩手一丢,将那信仰的证明,丢进了火中。 她目光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也许,她早已在等着这解脱的一刻…… 这是进入迷雾森林后,大家休息最好的一晚。 离开了那片巨大的结界,琴的神兽之威彻底解放,小队完全不用担心魔兽的骚扰,精神状况也全部恢复,连轮岗的值夜者,都轻轻哼着愉悦的歌。 睡的时间最短的,就是克雷恩。 他只在黎明到来之前,靠着河边的树坐下闭上眼,去跟芙拉玛沟通交流了一会儿。 其余的时候,他选择了更加愉快且高效的恢复方式。 在他明确提出要求后,琴和夏莱娜还吵嚷着争执了一通,看来之前的压抑让她们急于靠一场畅快淋漓的宣泄来排遣身心的不适。 作为康复的伤员,夏莱娜争取到了头筹,为了不打扰其他成员休息,他们在远离营地的河滩上,在清凉透亮的河水里,在穿透了朦胧迷雾的月光中,尽情地互相取悦,直到还有些虚弱的女兽灵在细微的**中满足地败下阵来,瘫在光滑的鹅卵石上,叫来琴接班。 被压抑太久的雌性神兽正因为找不到酒而烦躁不安,她直接飞奔过来,跳在空中扯掉了碍事的皮裙,一头扎进水里,抱着还浑身火热的克雷恩,贪婪的吸取着他身上散发出的迷醉香气,为了闻到更多,得到更多,她甚至不惜屏住呼吸潜入水中,用能把带肉骨舔到干干净净通体发亮的灵活舌头,去撩拨更加猛烈的火焰。 从路斯菲尔那里回来后,克雷恩又有了颇为明显的变化,至少,在对待女伴上,他变得越来越像是不可阻挡的征服者。 他操纵着火元素的力量,不仅让猩红的光球按摩一样游遍女伴的全身,还在她们的内部巧妙地施加力量,在最脆弱娇嫩的地方大肆进攻,以配合他凶猛无比的主力。 琴最后抱紧他浑身颤抖的时候,甚至情不自禁地电晕了周围游过的一片鱼…… 不知道是克雷恩散发的**力太强,还是求偶期的嗅觉格外敏锐,一个翼妖群落顶着琴的压力盘旋到了附近,大声吟唱着甜腻酥软,充满粉色魅惑的歌声。 可惜,神兽已经是克雷恩愿意接受的底线,他对魔兽,还是有点提不起兴趣。 不过那里面好像有个他比较熟悉的声音,可能是他救过的那只如今成为了群落的女王,想要冒着被神兽袭击的风险来见他一面。 他摇了摇头,向上扩散开一片火元素的波动,明确地表示了拒绝。 他不愿意回想在迷雾森林的曾经,那会让他头疼欲裂。而他甘愿忍受着头疼也要去见的名单里,肯定不会有那只翼妖。 他挂着一身水珠走上河岸,望着雾气之上,正在步入鼎盛期的蓝月。 垂臂扶住奥妮娅正在缓缓移动的头顶,他伸手摘掉了奥蕾妮的胸甲。 蓝月兴盛,万物繁衍,红月兴盛,哺育求存,天使造物之外的生命,就这样遵循着简单的规则,不断扩大自己的族群。 而天使造物们拥有着感情,拥有着欲望,拥有复杂的生命周期,拥有更加复杂的繁衍过程,以愉悦驱动,以爱意、权力甚至是胁迫辅佐,演绎着一幕幕扭曲了自然的情爱短剧。 这就是当初特拉埃尔创造一切的时候所希望看到的吗? 他望着被蓝月光芒和雾气联手遮盖到几不可见的红月,一手扶着奥蕾妮柔韧纤细的腰肢,一手握紧奥妮娅胸前另一颗皎洁的满月,深吸口气,在忍耐的鼻音中,犹如冲锋的枪骑兵,展开了充满力量感的突刺。 所以,一夜过去,睡得时间最长的,就是苏米雅。 不过比较滑稽的是,值夜完毕的队员不能回营地而是被克雷恩叫去,而去找过克雷恩的,都在几乎能麻痹脑海的快乐中累到懒得再回去,结果苏米雅发现没人来叫她值最后一班,醒来揉了揉眼后,才注意到火堆边就剩下了她。 除了行李,整个小队都搬去了克雷恩所在的河岸附近。 毕竟粘糊糊的不太方便作战,出发前,那帮精神明显振奋了一大截的女队员们不约而同下河洗了个澡,最后上路的时候,看着身旁这些边走边擦头发的美丽姑娘,克雷恩恍惚有了一种大家好象是来春游的错觉。 毕竟身心都得到了彻底的放松,除了伊莎作为哨兵在前方依旧保持着高度警惕,库诺依游走在侧翼提防可能的危机外,小队的气氛确实有点像在春游,夏莱娜和琴互相开着让苏米雅想要回避的玩笑,卡珊搂着希拉曼达,大概是在嘲弄女法师的体力太差享受不了多久,让那位女精灵满脸通红低头不语,奥妮娅和奥蕾妮这对姐妹虽然还走在一起,但对昨晚的事情显然还是感到十分羞耻,偶尔互相对望一眼,就马上扭开头,不过这也不怪她们,单纯的不好意思她们早就可以克服,可谁知道克雷恩昨晚突然来了兴致,特地在她们姐妹身上折腾了一些特别的花样,以至于奥蕾妮一个健康强壮的精灵剑士,今天连走路都有点内八字,说什么也不肯去前哨帮忙。 “需要我给你也用个治疗术吗?”奥妮娅最后还是没忍住,小声嘟囔道,“我给自己后面放了一个,感觉好多了。” “不……不用了。”她姐姐摆了摆手,显然不想再提。 大概对一个有些自傲的近卫队长来说,在那种略带屈辱感的异常快乐中被征服到浑身酥软实在有些不堪回首吧。 不过克雷恩并不是单纯的一时兴起。 他觉得,自己需要在到达雾光之泪前尽可能满足并解决掉心底滋生的阴暗和暴躁。 他不希望琳迪太快感受到他的变化,并因此而疏离、厌弃。 哪怕是伪装也好,他想让琳迪第一时间看到的,是那个曾经的他。 一想到这些,他的头就又开始痛,好似有把生锈的锯子,从眉心的正中央前后前后一点点切割下去。 还好,不久之后,他就不再头疼了。 小队的轻松气氛,也跟着一扫而光。 他们的注意力,全都被吸引到了别的东西上。 河道变得宽敞,在他们眼前扩散开一片美到令人心醉的湖面,雾纱笼罩,波光粼粼,湖水如晴空般碧蓝,如果不是弥漫的薄雾,仿佛可以清澈见底。 但美景并没有吸住他们的眼睛。 他们齐刷刷盯住的,是染红了湖畔土地和湖水的,那一大片交错纵横的尸体。 “全员警戒!”克雷恩马上沉声下令,“库诺依,伊莎,向附近探索,有任何情况马上回报,法师回缩中央,卡珊、奥蕾妮,跟我一起防备周遭,往那边小心靠近。” 所有成员都拿起了武器,苏米雅的灵能,也跃动在伸开的掌心。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那一大片尸体旁。 很明显,这是一场小规模战斗的残留,尸体被获胜方匆忙搜掠过,但来不及彻底清理,只能臭在湖岸边。 被遗留的战利品很多,多到能轻松辨认出双方的情况。 有咆哮之狼,有死亡骷髅,有一些看上去无所属、应该是龙神教徒的冒险者,奇怪的是,里面还倒下了一部分路斯菲尔之刃的佣兵。 这真是世纪绝景,圣域三大佣兵团,竟然在雾光之泪旁边发生了一场三角冲突。 上次有记载的三家混战,恐怕要追溯到百十年前了。 十几分钟后,伊莎和库诺依返回,库诺依毕竟不是专业哨兵,没有勘验出多少有意义的内容,但伊莎已经大致推断出战斗的经过。 死亡骷髅与帮手组成的小队是自东侧悄悄潜入过来,目标应该是在河道附近寻找渡过去的方法,之后不知道是因为暴露行迹还是想要获得战功,与咆哮之狼的巡逻队开战,初始战场更靠东北方一些,咆哮之狼一路败退到河边,与另一支小队汇合,背靠河道抵抗。 路斯菲尔之刃则是从南方最后加入战场的,他们无差别袭击了战斗双方,可以说强行结束了这场争端。 危险的气息在周围弥漫,克雷恩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先退到附近的矮树丛中,然后才低声道:“可咱们一路从南侧过来,并没有碰上审判之刃的佣兵。” “也许……是因为咱们被允许放行了。”苏米雅似乎是猜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脸色变得非常难看,“克雷恩,你仔细想想,这只佣兵团的名字,和他们从来没有被人所知过的领导者……” “等等,苏米雅,路斯菲尔之刃在光明战争时期,可是站在了暗裔的对立面上。” “七魔女和永恒暗星之王完全有实力杀死英雄王罗特,可他们没有这么做,从头到尾,光明战争的敌军中,都没有出现过暗星之王的任何一个亲信或心腹。”冷汗从脸颊上流下,苏米雅扶着树摇了摇头,想要克制一下激**的情绪,“那个年代的事情不再重要,克雷恩,重要的是,这能解释很多事情,包括为什么咱们没有遇到路斯菲尔之刃的佣兵。” “没错,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三股……不,四股势力已经在雾光之泪旁边交上了手。”克雷恩一拳打在地面松软的泥土中,咬牙道,“我需要尽快知道琳迪怎么样了。” “雾光之泪不算大,如果小心一点,咱们大半天就能探索完整个湖岸线,从这里出发,”库诺依张望了一下,低头计算着说,“不需要完全绕到湖对岸,我觉得越过分界线后,咱们应该就能接触到咆哮之狼了。克雷恩,那边是你的老相识,咱们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即使有危险,我也一定要去。”克雷恩握紧了拳头,掌心浮现出当年在树林中握着琳迪给买的弓带来的触感,隐隐作痛,“我答应过芙伊,等我强大起来一定会好好保护她,可我没做到。我不希望自己以后再有类似的悔恨,永远……都不要再有。” “那么,出发吧。”伊莎马上建议,“根据尸体情况,刚才的战斗就发生在昨晚,这里湿气大,时间只会晚不会早,很可能,正处于各方势力退却的短暂真空期,是相对最安全的时候。” “好,出发。”克雷恩毫不犹豫地挥手示意改换成突击阵型,湖岸一侧放空,伊莎和库诺依全力警戒外侧,踩着湖畔潮湿松软的地面,迅速移动起来。 毕竟是圣域有名的美景之一,即便紧挨着迷雾森林这么可怕的地方,雾光之泪的周围还是有不少人工修筑的东西,比如用来赏景的湖堤、观望台、小船坞之类,所以前进不久,湖畔就出现了坚实的卵石路面,附近的开阔地上还能看到因战火被废弃的几排小木屋。 没记错的话,靠北一些的地方应该是有个小镇的,不过按如今的形势,谁也不知道那里如今变成了什么样子。 一路上,保持感知范围的同时,克雷恩隔一会儿就会望一眼那的确美丽到令人心醉的湖面。 如果当初琳迪没有想来看这片风景,如果她不是个看地图也会走错方向的路痴,如果她没有请克雷恩和芙伊当向导…… “呃……”他捂住胀痛的额头,停止了无聊的假设。 时光不会逆流,现实没有如果。 命运之琴的音符一旦飘落,就再也没有收回的可能。 而这,就是所谓的人生。 “东偏北十五,有不明气息!”伊莎的警告传来,召回了克雷恩飞走的心思。 “加速,尽量避免战斗。”他果断下令,抬手招出炎魔弓,心里清楚暂时不可能有仔细探索湖畔周围的机会,还是先跟悠奇的部下汇合比较重要,“琴,准备跟我一起殿后。” 夏莱娜扛起钉头锤说:“我也来。” “你能飞了吗?” “飞到冰雪群峰可能还差点,飞到罗特蒂亚还是不成问题的。”夏莱娜呵呵一笑,主动挪到了队伍外侧。 “对方发现咱们了!有小队正在高速靠近!”伊莎知道自己的实力不如库诺依,马上回到大家身边,进入安全范围,“要还击吗?” “不,全速沿湖向西!不要停下!”克雷恩一挥手,同时向琴说,“用雷云风暴挡一下路!” “好嘞!”大概是昨晚被“伺候”得非常舒坦,琴响亮地回答一声,跳起转身,毫不犹豫就是两发雷云风暴连着放了出去。 这覆盖范围,阻挡一般的追兵绰绰有余。 怕不保险,克雷恩还补了三连爆裂箭,直接射进了雾中感知到移动气息的方向。 不一会儿,库诺依有些狼狈地冲了过来,身上的轻便护甲还拖着淡淡的尾烟,“不行,对方有林地虎骑兵!” 第二九三章 再会!曾经的旧相识们 “数量多少?”克雷恩提起精神继续用爆裂箭放那个方向压制,急匆匆问道。 库诺依马上回答:“至少二十个,装备精良,有三个骑着林地虎,这样直接逃一定会被拖住。” “这数量,倒不是不能开打。” 克雷恩的话音未落,雾中就有数支穿刺箭破风而来,显然对方已经锁定了他们的位置。 奥蕾妮和卡珊出剑击落,琴咆哮一声,挥手又是一片雷云风暴撒出。 迷雾天气下,雷系魔法的威力会有略微加强,硬顶着跳跃的电弧冲过来,没有结界师帮忙的话损耗绝不会小。 而即使有结界师,双眼都冒出蓝火的苏米雅,也已经做好了发出致命一击的准备。 敌人似乎发现这边的实力比预想的强悍很多,那一片气息减缓了追击的速度,保持着一个相对较为安全的距离。 “保持反击阵型,向西撤退。”克雷恩抬手下令,拉满炎魔弓,给光箭上蓄满了魔力与斗气,随时准备对移动到射程内的敌人动手。 真可惜火元素的远程战技没有什么牵制力,不然这种小规模的敌军,只要能把他们固定上十几秒,灵能风暴就足以把坚硬钢甲里的血肉都凶狠地撕碎。 论战术能力,巨龙之翼的教徒不太可能如此训练有素,克雷恩猜测,那些八成是死亡骷髅的佣兵。 这样相持着移动了几十米,伊莎突然趴下,把耳朵贴在了地上,跟着有些惊慌地抬头说:“亲王阁下,对方有援军在接近!来自北偏东二十……不对,偏东四十也有,东偏北二十五也有。至少三支小队在向这边赶来。” 原来保持距离拖延时间,是在召唤友军。 如果来的都是死亡骷髅的好手,这数量差距,会让战局变得非常麻烦。 “该死的雾,也不知道距离湖西到底还有多远。有谁来过这儿吗?”克雷恩压制住率领大家冲上去死斗一场的冲动,沉声问道。 “没有来过,但是我每年都要背圣佑林海和周边地区的最新全图,”伊莎回想了一下,四处张望寻找着明显的标记物,“咱们应该已经走过了北湖岸的三分之一。就快过半了。” “很好。夏莱娜,你跟我留下,准备变身。其余成员,一会儿听我命令全速向西不要回头!”克雷恩深吸口气,原地停下脚步,将弓举起,焰刺·流星爆击的准备,就此开始,“记得一会儿把我直接抓到背上,这反噬的时间可不短。” “明白!”夏莱娜甩手把钉头锤丢给卡珊,让女精灵剑士一个趔趄险些被手里的重量带倒,跟着迅速把衣服脱到只剩下最后几片布料,捂着小腹的伤疤跳了两下,“我准备好了!” “出发!”克雷恩低喝一声,魔力倾泻而出,红色的光纹,在远远的雾气中出现,扩散在那群追击者的身前。 果然和他预料的一样,敌人的小队感应到他同伴们的突然加速,也跟着开始了冲刺。 于是,他射出的光箭化作的巨大火球,准确无误地砸落在大半敌手的头上。 雾中顷刻传来一片痛苦的哀嚎。 夏莱娜纵身一跳,光芒闪过,亚龙现身,有力的爪子将周身灼痛的克雷恩双肩抓住向上抛起,非常熟练地俯冲接住,跟着双翼一振拔地而起,扇了两下就追上了靠双脚狂奔的同伴们。 “保持在大家上方,飞慢些。”克雷恩忍痛维持住感知范围,留意着后方追击者的动向。 夏莱娜飞得再慢也不可能跟下面跑步的同伴速度一致,只好舒展双翼来回盘旋。 克雷恩没有留手,刚才那一击,雾中至少湮灭了四五道生命的气息,也成功阻挡了他们继续追击的脚步。 很快,后方的敌人,就被甩脱到了感知范围之外。 克雷恩松了口气,但还没等他把炎魔弓收起来,夏莱娜的尾巴突然直挺挺向上竖起,跟手指头一样往斜上方猛戳了两下,旋即载着他一个侧移,躲开了两支锐不可当的破甲箭。 也就是兽灵变化的坐骑来得及做这样的反应,普通的驯化魔兽,刚才就已经被射中带着克雷恩一起栽了下去。 迷雾中视觉发挥不了多大作用,克雷恩不得不大声提醒,让伊莎接替他侦测后方追兵的动向,自己则把感知范围上移,匆忙集中起来,往刚才两箭射来的方向投射出去。 可对手当然不会停在原地等着被它捕捉,扫过去的感知,已经空****什么都没有。 夏莱娜咆哮一声,非常默契地向上螺旋爬升,数秒时间就让克雷恩一动不动把周围每个方向都感知了一遍。 可是还没有。 “上面!”用排除法迅速确定了敌人可能的位置,克雷恩一拍夏莱娜的脖子,苍青色的亚龙一个急转,近乎垂直向上冲去。 果然,两道模糊的影子立刻就被阳光投在雾气之中,看那隐约的轮廓,估计一下体型,应该是速度和实力都不可小觑的真正亚龙骑士。 克雷恩的反噬还没消散,他咬了咬牙正要强行出手,上方的两只亚龙嘶鸣一声,向两侧分头散开,旋即,长长的脖子一扭,数道风刃就夹击过来。 夏莱娜自己用风刃解决掉一侧,克雷恩不得不用射击打落另一侧,反噬的尾韵,疼得他浑身发麻。 误以为克雷恩**骑的也是寻常亚龙,一个对手催着坐骑靠近,从怀中摸出了一个金属哨子,用力吹了起来。 那似乎是用来扰乱已驯化魔兽思维的特殊道具,这边这个用力吹着,那边的另一个就抓紧机会瞄准夏莱娜背上的克雷恩一箭射了过来。 也许在他们的判断中,夏莱娜应该在听了这哨子的声音后陷入短暂不听命令的混乱状态。所以这一箭瞄准克雷恩的同时,吹哨子的骑手也在迅速逼近,竟然一副想要趁机俘虏夏莱娜的样子。 不过成功驯化的亚龙本来就极为少见,他们会打这种珍贵坐骑的主意也很正常。 可惜,激烈的战斗中,一次误判,就可能导致生死之间的差距。 夏莱娜很狡猾地先装出了被扰乱的样子,呆呆地直线飞行。 克雷恩也很配合地慌乱伏低,用弓颇为狼狈地打落射来的箭。 然后,在那个准备纵身跳来的骑手靠近到合适的距离时,夏莱娜突然怒吼一声,凌空一转,挥出爪子狠狠拍在了那个家伙的脸上。 直接把那个哨子砸进了他的嘴里! 克雷恩也趁机抬身出手,他可没什么珍爱坐骑保护魔兽想着俘虏的心态,炎魔弓光芒大盛,拧腰一记炽焰刺,让那一片刺目红光直接吞噬了另一侧仍想继续射击的骑士。 但亚龙骑士的实力确实不弱,夏莱娜的凶狠一爪和克雷恩的凌厉一击竟然哪个都没能解决。 吃了个哨子下去的骑士身子一歪,被安全绑带扯住,头昏脑涨倒是暂时没有了反击的能力,另外那个受伤更重,却并不影响行动,握着焦黑的弓硬是从一片火光中射出一记破甲箭。 如此近的距离,就算夏莱娜反应再怎么快,也不可能完全躲避过去,庞大的身躯猛然翻滚,也只是让受伤的地方从胸膛变成了翅膀。 扭头望一眼翅膀上留下的血洞,夏莱娜怒嚎一声,不再管已经被打晕暂时只能靠坐骑本能躲避逃命的对手,气冲冲地直追那个伤到她的家伙。 克雷恩急忙拧身,聚力打出闪耀星火,远远击穿了被丢下不管那个敌人的后颈,总算是先解决了一个对手。 可他这一返身攻击,却给了前方敌人下手的良机,他刚转过头来,一记爆裂箭就狠狠炸开在眼前。 尽管红光一闪抵挡了一下,冲击力还是把克雷恩抛下了夏莱娜的背后。 没有办法用坐鞍和安全绳固定身体的弊端,当即凸显出来。 夏莱娜这下恢复了一些理智,赶忙俯冲伸爪去捞。 但敌人当然不会眼睁睁看着,遍体鳞伤的对手想必已经有了要逃跑的心思,把剩余的力量全部压榨出来,对着克雷恩射出了一支红光闪耀的箭。 那是克雷恩无比熟悉的战技——深红流星! 火元素的直接伤害克雷恩可以完全无视,但爆炸的气浪和间接传递的高温灼伤却不是开玩笑的。他不得不一脚踢向夏莱娜伸来的爪子,勉强拉开他俩之间的距离,试图让深红流星从拉开的空间穿越过去。 要不是刚才的闪耀星火,他倒是还有余力用红莲翼躲避一下。 深红流星的特性他清楚得很,他当然知道,这样的方式,并不能躲开可以随时引爆的深红流星,无非是让自己距离伤害中心远一点而已。 所以那支箭以精准的预判来到他身边时,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用双手护住了头。 可爆炸没有发生。 那支深红流星,就这样飞过了他的身边,一路飞进了旁边美丽的湖中,哧的一声,烟消云散。 等到夏莱娜迅速反应过来,把他从快要摔到地面的距离一把揪起,抛回背上,他才发现,那只哀鸣着逃掉的亚龙,背上已经没有了活着的气息。 好像,刚才有谁在更高处发动了瞬击·穿魂之刺,赶在深红流星引爆前击毙了射手。 是援军吗? 克雷恩定了定神,拍拍夏莱娜,和她一起往高处飞去,提高声音喊道:“是谁?” 穿魂之刺的反噬是躯干和四肢的筋肉麻痹,不会影响到对方回答才对。 但没有声音,只有一个模糊的影子乘着狮鹫迅速转向往西飞走。 感知到的气息充满了熟悉的怀念,克雷恩的视线,立刻因一股酸楚和温暖交织的情绪而模糊,他收起炎魔弓,大声喊道:“琳迪!我知道是你!等等我!” 结果,那狮鹫反而飞得更快了。 克雷恩正想催促夏莱娜,扭头却看到她翅膀上的伤口已经因为用力而喷出了大片鲜血,而且他们现在的速度已经太快,会把整个小队都抛在后面。 他只好拍了拍夏莱娜的头,吻了一下她脖子后的鳞片,轻声示意降落回小队之中。 然后,他不甘心地对着狮鹫远去的方向喊道:“琳迪!我这次就是为了找你来的!我知道你也找了我很久,我在湖北岸等你!” 依然没有回答,那只狮鹫的影子,转眼就消失在了弥漫的雾气中。 沿岸低空滑翔,没一会儿,夏莱娜就降落在了正保持快速移动的小队前方。 大概是觉得亚龙状态失血太快,没等克雷恩下来,夏莱娜就急匆匆变回了人型,变成**趴在他身下的糟糕姿势。 但胳膊上的伤口可是实打实提醒着大家,这会儿可不是围观的好时机。 奥妮娅匆忙上来,直接激活了价值不菲的杖顶宝石,先贴在伤口上止血,帮助奥蕾妮快速给夏莱娜包扎。 地面上的追兵没有再跟上来。 不过他们都知道,远不是掉以轻心的时候,按照女王陛下交代的情报,这可能是死亡骷髅和咆哮之狼在南部地区近几十年里最大规模的集团行动,刚才两个亚龙骑士的出现也足够说明双方的重视程度——佣兵团很少训练专门的空中部队,昂贵的驯化亚龙更是各大区压箱底的宝贝。 以这种等级佣兵团的谨慎,他们这支突然出现的小队,绝对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 结结实实正面吃了克雷恩一记流星爆击的追击者们,应该是在等待和之前靠近过来的小队会合。 想必是觉得有骑兵优势在,稍微延后一会儿,也有信心追上。 “大家警戒。”克雷恩的长耳朵突然抖了一下,仿佛听到了西侧传来了什么声音,“库诺依,沿岸向西侦察,至少五十米。” “是。”库诺依抽出短剑,猫腰迅速匿踪潜行,消失在雾中。 时间明明正在走向中午,雾光之泪附近的白纱,却不减反增。照说西侧应该是咆哮之狼占据的地盘,可库诺依去侦察后,却五六分钟不见回来。 看着夏莱娜胳膊上的伤口,克雷恩咬了咬牙,下令:“继续出发,向库诺依那边接应。” 伊莎靠近湖岸观察了一下,小声说:“亲王阁下,咱们已经穿过北岸的中点了,如果真的是双方对峙,这里应该已经进入咆哮之狼的地盘。” 这就是追兵没有继续跟来的原因吗? “不管怎样,不要大意。”克雷恩沉声回答,“伊莎,库诺依的气息不对劲,你到队伍前侦测一下,看看是不是我的感知出了问题。” 没想到,伊莎才加快步子跑到最前方,克雷恩的感知范围内,库诺依的气息,就突然消失了! “原地警戒!琴,跟我去看看。”克雷恩的心登时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清楚库诺依的实力,那是暗精灵中也并不多见的顶级精英刺客,跟着他以来连番恶战,虽说刺客特性限制了她的发挥,但自保这方面,从来没让克雷恩担心过。他总觉得,就是两军对垒把库诺依夹在正中间,她也有实力全身而退。 可刚刚,仅一瞬间,她的气息就消失了。 “琴,跟在我后面,情况不对,马上回去带大家往北撤退,去雷托亚首都,找深红流星行会,告诉他们……”低声说到这儿,克雷恩停住了话头,也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琴有点纳闷地问,但马上,她就看到了原因,惊讶地张开了嘴。 雾中已经出现了库诺依的身影。 她一手扶着插回鞘的短剑,一手抬起,看上去似乎是在跟谁打招呼,脸上还露出了很用力做出的和善微笑。 但一个巨大的冰壳包裹住了她,好似一口透明的棺材,把她的动作、神态和生命,牢牢地凝固在了那个瞬间。 琴惊愕地抬起头,让一片电弧火花迅速聚集,呲牙怒吼道:“是什么鬼东西!” 克雷恩赶忙横臂把她一拦,柔声说:“放松些,琴,放松些,是我的老相识。” 他松了口气,拍了拍她,“去叫大家过来吧,这边安全了。” 等琴离开,克雷恩快步跑到库诺依身边,敲了敲那熟悉的冰壳,提高声音喊道:“悠奇,是我,克雷恩!我知道你在附近,库诺依现在是我的部下,放开她吧。” 马上,冰壳上就出现了数道深邃的裂纹,接着,轰然崩碎,化成漫天白点,消失于空气之中。 库诺依有些恼火地皱起眉,“那个佣兵怎么连说话的机会也不肯给我!” “因为你的确是个优秀的刺客,我不敢冒险。”回答的,是悠奇那熟悉的声音,没什么紧张感,略带懒散,还有着一丝笑意。 接着,全副武装的霜狼从雾中走了出来,身后还隐隐跟着几十条影子,“克雷恩,这样的部下你也能放心吗?” “她立了血誓,不忠诚就会死的那种。”克雷恩简单解释了一句,“至少对我和伊莉丝,她绝对不能有任何异心。” 库诺依打量了一下,发现蕾希亚不在,胆气顿时壮了许多,冷笑道:“所以对你这个佣兵头子,我可没什么顾忌,下次,我也再不会为了和你解释而放松戒备了。” “说的好像放松戒备,你就能伤到他一样。”冷冰冰的回应,从湖岸那一侧传来,一个修长的身影,踩着湖水走了过来。 能每一脚踩下去就让湖水瞬间结冰托住身体,足够说明来者的身份。 库诺依明智地缩了缩脖子,退到了克雷恩身后。 她亲身体验过这位精英冰龙的实力,当然不会犯傻去得罪那个暴躁易怒的阿姨。 蕾希亚缓缓走到岸上,令克雷恩意外的是,她的肋侧竟然带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伤口。 悠奇也吃了一惊,赶忙摆手下令,让治疗师聚拢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蕾希亚站定在他身边,摇头道:“通知下去吧,南面的路不能绕,那根本不是路斯菲尔之刃的佣兵这么简单的问题。” “蕾希亚阿姨,是谁伤了你?” 克雷恩隐约猜到了答案,果然,蕾希亚马上就印证了他的猜测,“迷雾森林已经被暗裔封锁了,还有个女的非常厉害,我给了她两下,她给了我一下,结果我伤得竟然比较重。我觉得那女的不像是高阶暗裔,可她确实背着一对大蝙蝠翅膀,真让我纳闷。” “那是猎天使的七魔女中的第一位,裁决者特莱奥拉。她的实力可能比绝望之歌姐妹两个加起来都要强。”克雷恩叹息一样地说,“我……就是她直接拎着送过来的。” 悠奇挑眉道:“七魔女把你送来的?克雷恩,你的派头可真是出乎我意料之外的大啊。” 这时琴带着小队的大家快步跑了过来。 两股神兽之威在空气中突然碰撞,迸发出一股令人心悸的压迫力,就连悠奇身后的佣兵,都纷纷被震慑到,紧张地拿起了武器。 琴的一头发丝瞬间向上飘起,她一弓身,本能的四肢着地趴在了地上,升腾而起的电火花交错成庞大的狐影,咧开的上唇下,尖利的虎牙都在闪动着淡金色的光华。 蕾希亚抬手挥开了治疗师,往这边走近两步,旋即,她额头浮现出一块美丽宝石的印记,冰蓝色的长发无风而动,周围弥漫的雾气,刹那间变为细小的冰沫,纷纷扬扬洒下,巨大的龙形影子浮现在她背后,白色的雪花,缓缓落在众人的肩上。 “停!琴,住手!这不是敌人!”克雷恩连忙扭身喊道。 “咕呜……”喉咙里发出一串细小的声音,琴的脸上很快流下了冷汗,她爬着向后退了两步,突然收起了所有威吓,哆嗦了一下,躲到了苏米雅背后。 “我还说是谁家的小雷狐缺乏管教,准备好好帮她冷静一下呢。”蕾希亚哼了一声,收起令人窒息的龙威,退回到治疗师身边,抬起手臂让他们继续帮忙处理伤口。 匆忙介绍大家互相认识了一下,克雷恩率领小队跟着悠奇他们往西侧驻扎的营地走去,等到大致的情况介绍完毕,就迫不及待地问:“琳迪在这儿,对吧?” 让他欣喜若狂的,悠奇点了点头,“没错,她在这儿。不仅她在,深红流星行会的精英也几乎都在,她带来了二十头狮鹫,近百名优秀的高级射手,雾光之泪上空的几场遭遇战,全部是由她指挥。” “她……在哪儿?我是来找她的,让我见见她,好吗?”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克雷恩急切地恳求,即使,他的头又在疼痛,芙拉玛也因此而感到不悦。 “她应该在上面率队值勤,你急着见她的话,我想你需要你的飞行坐骑帮忙。”悠奇扭头看了一眼夏莱娜,“你的这个顶级专属坐骑,骑着去找琳迪……是不是不太好啊?” “有什么不好的,没这么厉害的亚龙帮忙,刚才他说不定就没命了。”一声清脆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接着,一个苗条的身影从空中跳下,稳稳落在了悠奇身边。 克雷恩望着眼前本该无比熟悉的少女,愕然道:“琳……琳迪?你……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五年了,克雷恩。”琳迪露出一丝略显讥诮的微笑,“你希望我永远都是个找不到你的小女孩吗?” 克雷恩在震惊中,甚至向后退了半步,险些挤倒躲在他背后偷偷打量琳迪的奥妮娅。 他记忆中的琳迪,仿佛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绑着栗色马尾,轻而易举就解决掉野猪,在近战搏斗中依然能杀死雾猿,却会恐高迷路的天才少女。 而如今,恐高的她学会了飞行骑术,操纵狮鹫的熟练程度甚至比他还要高。 那摇曳的马尾辫也不见了,栗色的头发被削短到几乎遮不住耳朵。 她比以前还黑了不少,原本算是白皙细腻的皮肤,如今刻满了风吹日晒的痕迹。 可这都不是令他最痛心的。 他最无法忍受的,是她唇角一道几厘米长的纵向伤疤,似乎是有一把剑,曾经刺入了她的面颊,如果刺得深些,他此生此世就都不再有机会见到她。 胸甲内衬的领口,纤细的脖颈上,一样能看到一道伤疤的尾部,触目惊心。 与这些相比,她长高了一些,变得更加瘦削,都已经是微不足道的变化。 “这伤,是谁留给你的?”克雷恩终于忍不住走近几步,抬手想去抚摸她脸上那道仿佛割去了开怀大笑可能的伤痕。 可她抬臂挡开了,“是谁不重要,他在冥府三年,早都转世了吧。” 她侧移半步,看着后面奥妮娅和奥蕾妮身上的纹章,高声问:“我是琳德莱拉·深红流星,此次行动雷托亚方的负责人,请告诉我,你们是水精灵女王派来帮忙的吗?” 苏米雅拨开了身前挡着的身影,缓缓走到了最前,望着琳迪的眼睛,柔声道:“不,琳迪,我们是因为克雷恩的担忧聚集到一起,为了找你而来的。” “找我?”琳迪调整了一下背后长弓的位置,曾经爱用短弓的她,连战斗的习惯都和从前不同,“深红流星行会这次名义上的指挥官并没有公开我的名字才对。” “可你每年雾光之泪最美的时候,不是都会在湖边呆上一段时间吗?”克雷恩提高了声音,一种浓烈的疏离感,让他的情绪变得躁动而不安。 他觉得,自己记忆中最重要的宝物之一,正在飞速的消失。 而弗拉米尔的狞笑,仿佛就在他长长的耳朵边响起。 “是啊。”琳迪耸耸肩,“可那是在和平时期,克雷恩,你难道觉得,在战火已经波及到这边的情况下,我会只为了某种不切实际的幻想,冒险等待在这里吗?” 悠奇在后面不远处笑道:“那么,是什么幻想让你每年都来这里呢?” 琳迪有些恼火地扭头瞪了他一眼,“这和你无关,悠奇!” 上方传来狮鹫骑士的警讯,死亡骷髅的几队佣兵正在中线附近徘徊压制,有赏金猎人已经在打探克雷恩他们具体的去向。 “撤退吧,让他们摸不到头脑最好。路斯菲尔之刃今天捡了个现成便宜,估计要让双方疑神疑鬼好一阵子。”悠奇拍了拍克雷恩的肩,“我还等着你好好跟我讲讲,你是怎么突然那么有面子,让七魔女的老大现出原型把你一路拎过来的。” 琴嘟囔着说:“不只是他啊,我们也是被暗裔一个拎一个带过来的,好几个小时哎,都不说背起来,肩膀好痛。” 东方的雾中传来嘘溜溜的哨声,悠奇马上举起手里的魔剑阴暗密林,挥剑下令,让这边的佣兵们摆开了防御架势。 “不用太担心,目前的相持阶段还要持续很久。他们准备了轰龙弩,蕾希亚阿姨不能冒险进攻,我们有蕾希亚阿姨,他们也不敢冒险过来。都是小打小闹。”他用轻松的语调说道,“倒是龙神教的增援一直在赶来,越来越棘手,要不是深红流星及时来帮了把手,我都来不及求援。我这运气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好转一点。” 看琳迪跃上狮鹫毫不留恋地先一步离去,悠奇松了口气,扭头看着克雷恩问:“伊莉丝最近怎么样?前线战况有危险吗?” “她那边还好,目前掌管着水精灵的主力部队,可以说是女王陛下最信赖的将军。问题是……我。”克雷恩揉了揉裂痛的额角,缓缓对悠奇说起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然后,问了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困惑的问题,“悠奇,我……真的变化很大吗?为什么……为什么我自己没有感觉到?” “大概是因为,你在非常努力地自我欺骗吧。”悠奇淡淡道,“都不需要你回想一下幽冥地穴那么遥远的记忆,你就是回想一下咱们并肩作战对付黑舞姬乔莉亚·踏风者的时候,也不至于说自己一点没变吧?” “我没说自己一点没变。”克雷恩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度,“我……我毕竟得到了力量,这世上没有力量不需要付出代价,这些变化,应该……应该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啊。” “那么,芙伊为什么躲起来了?苏米雅为什么看你的眼神那么哀伤?你心里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悠奇伸出手,对准了克雷恩的眉心,白色的光球缓缓出现,跟着,激起了一阵熟悉的灵魂共鸣,他收回手,说,“永凝之歌中有千百天使的魂魄,你现在的感受,和以前还一样吗?” 克雷恩皱起眉,擦了擦额头的汗,瞳孔之中,红色的光芒飞快的闪烁,明暗交替不休,“不……不太一样。” “这共鸣的感觉,不再是仅限于你灵魂深处被封印的地方了,对吗?” 他急促地喘息了几口,沉重地点了点头,“是的,你说得没错。可……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我既然得到了弗拉米尔的力量,灵魂,自然也会受到他的影响。这是很合情合理的一件事。” “克雷恩,你就没想过另一种可能性吗?” “什么?” 悠奇的表情变得非常凝重,他用一种传统轶闻故事里望着**皇帝准备说出他没穿衣服的眼神看向克雷恩,缓缓说道:“你其实已经被弗拉米尔的碎片侵占了,他的思想与意志,随着他的力量一起感染了你。力量会使人改变不假,但你……显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别忘了,这五年里,你的进步难道不是更大?” 第二九四章 振翅!愤怒的燃烧之翼 有些事情显然不适合让太多无关人士听到,所以一进入营地,悠奇就把克雷恩单独带走,去了一个宽大的木屋。 一路上都在深思的克雷恩,坐下之后过了很久,才轻声道:“也许……你说的没错。我和弗拉米尔的战场,可能真的已经从灵魂中来到了脑子里。” 他露出一个微妙的笑容,“可是,悠奇,你觉得我要怎么做,才能分清我做的决定、下的判断不是出于他的影响,毕竟,在我自己看来,这一切都是我自身思考的结果。除了一想起过去的事情就会让我头痛之外,我没有办法明确感受到弗拉米尔的意志。这不像是在灵魂中的时候,我甚至可以和他对话,和他争执,他抢下我的身体后,还能发挥出属于他的力量。现在……我觉得那种情况不会再出现了。” 长长地叹了口气,克雷恩坐在简陋的地垫上,抱着膝盖,无奈道:“我想,他终于找到了对付我的最好方法。” 在悠奇的询问下,克雷恩缓缓讲述了此前由芙伊犯下的错误,在芙拉玛手上发扬光大的历程。 再见琳迪的情感冲击下,他的头脑清醒了很多,随着眼中暗红色的光泽渐渐稳定下来,他甚至开始怀疑,芙拉玛真正想要的主人,还是弗拉米尔,而不是他。 芙拉玛没有反驳,只是静静地矗立在他的意识之海上,一言不发。 “这还真是意外的波折。”悠奇皱起眉,缓缓说道,“没想到……芙伊掌控的炎魔弓最后还能给你来上这么一出。” 克雷恩低着头,略显沉重地说:“归根结底……还是我不够强。就是因为我没办法让芙伊安心,她才不得不找途径挪用神谕之印另一侧的力量。现在的感到悔恨的她无法收拾残局,已经压抑到被芙拉玛取代,悠奇……我如果……有你那么坚定,那么厉害,这一切也许就不会发生了。” 对自己的愤怒明显燃烧起来,他的眼中,火焰一样的红光又开始闪动。 “你已经很强了,克雷恩。”悠奇拍了拍他的肩,“你的期望有些过头,不过我能理解,有过失去重要之人的创伤,是会让心灵蒙上一些泥土,让你看不清真正的路。渴望力量很正常,但,选择捷径,很愚蠢。” 他从木箱里摸出一个铁皮酒壶,自己倒了两口,丢给克雷恩,“我也渴望强大,为了摆脱一直缠着我的厄运,我厌恶自己只能靠蕾希亚阿姨保护的日子,我憎恨那个只能看着卡夏阿姨屈辱死去的自己,我曾每天都渴求力量,好让我报复那些看不起我的堂兄弟,让艾斯凯普整个家族,后悔对我做过的一切。” 很少提自己事情的他,难得一见地说起了曾经的故事,讲完之后,他盯着克雷恩的眼睛,说:“明白我和你之间的区别了吗?” 克雷恩的冷汗已经从鼻尖滴下,一种沉重的挫败感,弥漫在他的心头。 “愤怒和仇恨,给了我动力,让我每天挥剑几千次,对着木桩和石头把魔力用到枯竭,哪怕晚上睡觉的时候会为此浑身酸痛而难受到只能清醒着休息。得到永凝之歌后,我用了漫长的时间来彻底征服掌控它,在这过程中,我成为了狼窝里最优秀的新兵之一,我用木剑就可以干掉三百斤以上的苔原野猪,我和我的冰狼朋友的差距,也拉近到了他终于承认我的程度。” 悠奇展开手,亮出上面粗糙厚实的老茧,“而你呢?你渴望力量,却一直挣扎于要不要得到你灵魂中那股本不该有的恩赐,你与其说是在和弗拉米尔的碎片战斗,倒不如说,你在和你自己的贪婪的战斗。你真的完全不想要那些力量吗?可实际上,你不是安逸地享用了它五六年么?” “这五年多,你比在迷雾森林的时候强大了那么多,可这里面,有多少是你流汗流血换来的?有多少是你从另一个自己那里得到的?”他的语气变得有些严厉,“这些年你觉得自己一直在挣扎战斗,可你根本没有发现,你在这么认为的同时,就已经站在了一条不能回头的捷径上,你费了那么大力气克制的结果,只不过是让你走得慢了一些而已。克雷恩,我对你的了解不如你的同伴们那么多,只有你说的,和琳迪这些天说的,你不如……自己问一下自己,除了跟着你的德曼老师学习的那段时光外,你真的一直在努力追求让‘自己’变强吗?” 看着哑口无言的克雷恩,悠奇淡淡道:“所以我才说你的期望有些过头,你的行动,根本没有跟上它的脚步,被落下太远了。那么,你被弗拉米尔侵占,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有没有芙伊的错误,区别也不过是时间早晚罢了。” “我……”有些艰涩地吐出了一个代词,克雷恩再次低下头,冷汗一滴滴落下去,掉进潮湿的泥土中。 他说不出话,他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来……自从知道弗拉米尔的存在后,自己……就一直在隐隐期待着靠这股力量来变强吗? “好了,克雷恩,冷静点。”悠奇用手指弹了一下酒壶,“喝两口,放松一下,我并不是在指责你什么,我只是提醒你,帮你找到你无法彻底和弗拉米尔的碎片决裂的原因。你需要他,比你以为的更需要。仅此而已。” “没错……”唇角泛起一丝微笑,克雷恩抬起头,带着一丝自嘲说,“尽管我一直说,我不想借用他的力量,可每次遇到真正的危机,我……还是期待他出现,来……毁灭一切。正是我着软弱的希望,给了弗拉米尔……茁壮成长的土壤。芙伊没有犯错,她……说不定只是看穿了我的心思。” “任何时候明白,都不算晚。”悠奇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酒壶,仰脖喝了几口,“意志力的战斗,别人帮不了你更多了。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你能让暗裔免费送你们跑这么远的路吗?迷雾森林里为什么会有暗裔和七魔女?” 克雷恩抬头看着悠奇,问:“先告诉我,你还有多少关于艾斯威尔的记忆?” “没有。”悠奇摊开手,一脸很遗憾的表情,“我从未刻意去追寻过那种东西,我是正常的轮回者,我就是悠奇。也许我的前世在帮我吸引到永凝之歌的时候帮了那么一点忙,但考虑到之后我驯服这件武器受的苦,我觉得我并没占到什么大便宜。” 他对着克雷恩摇了摇头,“我和你不同,克雷恩,我对前世没有任何兴趣,我从出生就在对抗缠身的厄运,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永远是活在当下。而且,我也不明白,这和暗裔有什么关系?” “很快你就知道了。”克雷恩露出一丝期待的微笑,开始讲述那个吓了他一大跳的秘密。 但结果让他有点失望,悠奇的表情并没有太大波动,只是稍微皱了皱眉头。 说完之后,克雷恩忍不住问:“你……不觉得很惊讶吗?” “并不。”悠奇笑着喝了口酒,“克雷恩,永恒暗星之王是谁,对我来说一点都不重要,你所说的信息里,对我最有意义的,大概就是暗星之王自己因为什么见鬼的约定而无法直接出手,别的……和我有关吗?” “可……可整个神话时代的记载,几乎都要被推翻了啊!”克雷恩惊愕地说,“这会动摇多少人的信仰,你计算过吗?” “那么容易动摇的东西,会被叫做信仰吗?”悠奇摇了摇头,“你太天真了。人们只会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你这所谓的真相,即使你费尽力气,也传播不到你信任圈之外的地方。” 他把酒壶递给克雷恩,“再说,神话时代的记载是对是错,和我们有关系吗?这个世界,很早就不再依靠神的庇佑来运转了。有人把神的话作为法律,用神谕来治理国家吗?神话的记载在圣域流传着不知多少个版本,而真相,只有一个而已。你觉得,他们真的关心当年神话时代发生过什么吗?” 克雷恩捏着手里的酒壶,突然觉得自己很蠢。 “你在乎,因为你拿到了弗拉米尔的记忆,我想,你该好好理理自己的情绪,想想对于你,对于单纯的克雷恩来说,那些神话时代的秘密有什么意义,除了好奇,你还有什么必要去了解它们。”悠奇微笑着拍了他一下,“反正我是不会为了这种故事,就跑去穿越亡者平原,冒着死掉的风险看看极北之地盘踞着的到底是库赛福德还是特拉埃尔。” “我要做的事情太多了,大好的时间,不应该浪费在几千年前的老古董上。”悠奇站起来伸了伸腰,“我要去检查防务,你好好休息一下,没意外的话,琳迪会在傍晚结束值勤,到时候,你们再好好聊聊吧。” “悠奇,”克雷恩扭头对着他的背影,提高声音问,“你最在乎的是什么?” 悠奇在屋门口停住脚步,笑道:“当然是我自己。连自己都不在乎,拿什么去在乎其他的?” 他没回头,说完之后,就这么摆了摆手,开门出去了。 克雷恩独自坐在屋中,一口口喝着手里的酒,直到一滴不剩。 他起来走了几步,跟着坐到靠墙的草垫上,抱着膝盖,仰头闭上了眼。 思绪很乱,像是沸腾的水,滴下了墨汁,打下了鸡蛋,洒进了沙子,再摁进去一只毛都没拔的小公鸡,混乱,漆黑,飘动着残渣和沙砾,不断发出凄厉的惨叫。 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头颅中有火在烧,烧得他的脸都在发烫,每一处皮肤都爬动着小虫一样的烦躁。 这令他突然产生了一种冲动,出去找到悠奇,让他拿永凝之歌冰封住自己,身处于巨大的冰棺中,兴许才能使膨胀的身躯冷却缩小。 他抚着胸口,一个个充满嘲弄的声音,接踵而至。 “继续我行我素吧,这没有什么不好?” “你不享受这种生活、这种力量吗?” “听他的去重新磨练自己,你难道还赶得及伊莉丝将要面对的战争?” “每个生命都有自己要选的路,只能走荆棘小道的失败者,有什么资格对捷径说三道四?在知道近路的情况下,怎么样的傻子才会执意绕远?” “你和他根本就不是同一种类型,他是自私的人类,如他所说,他满脑子最在乎的就只是自己而已,他是佣兵,给钱就会战斗的亡命徒,而你呢?你是公主的丈夫,你将来甚至会成为火精灵王,你还有什么空间和时间去恢复你无聊的软弱?” “人生与人生没有可比性,如果他有机会得到艾斯威尔的力量,你觉得他会不想要吗?别傻了,如果真的没有那种神秘力量的庇佑,一个厄运之子,有什么机会活到现在?蕾希亚这只精英冰龙,为什么不去保护别人?” “命运赐予你的礼物,如果不屑一顾,反而会受到惩罚。你此前就是太挣扎了,才会失去了芙伊,错过了琳迪,你还想继续这样愚蠢下去,再害死伊莉丝,然后抱着她的尸体悔恨地哭泣吗?” “醒醒吧,只是个普通的火精灵,你将什么都做不到。没有炎魔弓与你的同契,芙伊现在还是镇魂石里不见天日的一缕魂能,没有那力量的帮助,早在迷雾森林边的小镇你就已经死在火精灵小队的手里,或者被杜里兹杀死、毒死,随便怎么死。” “诚实点,遵循自己的需要,接受它,这有什么好可耻的?” “你闭嘴!”克雷恩突然在心里大吼起来,汗水,不知不觉就浸透了后背的衣衫。 芙拉玛困惑地开口说:“你怎么了?克雷恩,刚才你的灵魂中没有谁说话啊。” “没……没有吗?”他抱着头,缓缓站起来,扭头望着窗户上的蒙尘玻璃,模糊的反光里,倒映出他充满血丝,以至于像是有了红光的眼睛。 他在和谁对话? 那……真的是弗拉米尔碎片的干扰吗? 和他战斗的,到底是另一个意识,还是……他自己? 他一头顶在墙上,失去了思考的力气。 这时,外面传来警报的尖哨,嘈杂的脚步声跟着响起。 不一会儿,苏米雅一把推开了门,冲着他喊:“克雷恩!琳迪被引到龙神教徒的包围圈里了!悠奇正在组织人手去救援,你去吗?” 她的话还没说完,克雷恩的身影,已经从她旁边冲了出去。 跟着奔跑的佣兵,克雷恩很快就在雾气中找到了一脸严峻的悠奇,焦急地问:“怎么回事?琳迪怎么了?” 悠奇望着地上,那里躺着一个浑身浴血的尸体,全是破口的胸甲上,还能模糊看到深红流星的标记,旁边跪伏着一只奄奄一息的狮鹫,几个治疗师正在围着施法,但看伤情,应该是没有什么救回的可能了。 “琳迪的情绪不对,正常情况下,她不该丢下防区去追击敌人明显的挑衅者。”他蹲下抚上了尸体僵硬的眼皮,缓缓说道:“看来,你出现对她的影响,远比她表现出来的大。” “她现在在哪儿?”克雷恩扭头吼道,“夏莱娜!过来!” “遵命!”远远传来一声回答,跟着雾中光芒一现,苍青色的亚龙毫不犹豫贴地飞来,爪子猛一蹬地,稳稳停在克雷恩身边。 “根据这个冒死冲回来的勇士所说,”悠奇的语调显得有些沉重,“大半支巡逻小队都被引去了北边那座已经荒弃的小镇,龙神教徒在那边布下了埋伏,不过估计是他们自己也没想到能这么轻易成功,计划执行得不是很完美,琳迪和几个部下只是被击落,这会儿应该正在小镇里和对方周旋。我已经派出人手从地面接应,以免被死亡骷髅把退路彻底堵死。” “你直接说,我该怎么做。”克雷恩的眼底,红光已经变得好像跳跃的火。 “对方的空中力量损失也很大,我准备组织一支援军马上从空中赶去支援,能直接把人带回来最好,不能,也要坚持到援军从地面赶到。”悠奇指了指身后一排五只已经伏地待命的狮鹫,说,“这需要个体实力非常强悍的精英,我走不开,蕾希亚阿姨不愿意和龙神教作战,那么,你能凑出五个好手,我就让你带人去,你凑不出,我就安排我手下的队长。” “我能。”克雷恩果断回头,冲着休息的地方喊道,“奥蕾妮、奥妮娅、库诺依、琴、苏米雅,过来!” 苏米雅刚才就已经赶了过来,其余被点到名字的,除了琴抱着一个酒壶来的慢了一点,都在第一时间到位。 “伊莎、卡珊、希拉曼达,你们三个跟着佣兵一起行动。”看其他部下也跟着赶到,克雷恩匆忙叮嘱了一句,扭头问道,“悠奇,位置。” “北偏东二十三,直线前进,尽量高空飞行到达后降落,对方的射手很多,琳迪他们就是被箭雨拖进了陷阱中。” “我会留意。你提防好死亡骷髅,我出发了。”克雷恩纵身跳上夏莱娜的后背,心中的挣扎和纠结都暂且抛下,不论心底再怎么自我质疑,他想要保护身边人的愿望,始终如一,“大家跟着我,起飞!” 夏莱娜振翅而起,扬开一片尘埃,四只狮鹫紧随其后腾空,只有琴不太擅长飞行骑术,不得不固定好身体后喝骂着对狮鹫下令:“你,给我追上去,要是跟丢了,我就电死你吃了下酒!” 那只狮鹫登时抖了抖毛,扑棱棱玩命飞了过去,后腿中间还淅沥沥洒下了点**。 蕾希亚撇了撇嘴,“啧,想起了我当初第一次骑狮鹫的样子。” 悠奇抬头看了一眼,笑道:“你是说那只吓到翅膀软飞不起来,最后被你冻起来‘冷静’了五分钟的倒霉蛋吗?” “说实话,当时我也想吃了它来着。”蕾希亚勾起唇角,抬手拨了一下近乎透明的冰蓝长发,“要不要趁机给死骨头点颜色看看?” “对方可是屯了两个分团在那儿,”悠奇摇了摇头,“这已经不是普通战斗,而是战争。咱们还是老实一点,按照任务委托,坚持到雷托亚正规军赶到比较好。” “人多很了不起吗?”蕾希亚皱了皱眉,“除了两个分团长,没什么特别强的家伙在吧。” “蕾希亚阿姨,这不是冰封住城堡就能解决的战斗,我知道受伤让你急需情绪发泄,但相信我,贸然突袭对方严阵以待的防线不是个好主意。”悠奇淡淡地说,“而且,我要保留接应克雷恩他们的实力,毕竟,这次来支援的龙神教指挥官,可是他的老相识。” “谁?” “席维德·白银之爪。”悠奇望着北方的天空,缓缓道,“法希德兰攻坚战失败后,据说龙神教内部有某位高层对他的行动感到非常不满,把他降级打压到了这边。那家伙十分狡诈,单纯从战术能力和经验上,克雷恩没有任何优势。” “但他现在够强。”蕾希亚不屑地说,“够强,就不需要用计策。他骑的亚龙恐怕都能和你说的对手打得不分胜负。怎么会输。” “可惜他们并不是单对单的决斗。”悠奇转过身,迅速走近营地,开始部署之后的安排,“不过克雷恩以后要拼命赢过的,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尽管周围的森林情况比较复杂,地面前进可能要耗费不少时间,但从空中赶到那个废镇,只需要十几分钟就够。 可在高空飞行俯瞰下去,雾气会让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克雷恩不得不冒险频繁降低高度判断是否到达。 幸好,那些射手应该是已经在小镇中追击琳迪他们,直到他带着五只狮鹫小心翼翼地在小镇边缘降落下来,也没有遇到什么狙击。 给变回来的夏莱娜照旧裹上达萨里斯的暗影披风,克雷恩等到五只狮鹫都被绑在树上,立刻和大家一起向小镇内部出发。 才走出三四分钟,克雷恩的头就剧烈的疼了起来。 这座小镇,原来根本就不是因为战乱逃亡而荒弃,这里……显然是被经过的某股势力血洗过一遍,从街上遍地的腐败尸体,屋中也飞满了苍蝇的情况来看,很可能,就是死亡骷髅。 这场面,像极了当初迷雾森林边上,足以被称作是克雷恩家乡的地方最后的结局。 苏米雅能感受到他的痛苦,立刻快步走过来,柔声说:“克雷恩,别回想了,那……都已经过去了。” “是……我知道。”克雷恩甩了甩头,唤出炎魔弓紧紧握住,“过去已经没什么意义。当下……才是最重要的。走,咱们去救琳迪。” 行走在这种充满腐坏气味,连风鹰蝠都已经撤离不愿继续进食的地方,难以言喻的烦闷感自然而然地出现在大家的心头,像一根蘸满醋的羽毛,在胃口上来来回回撩拨,酸痒欲吐。 还好,这次跟来的同伴已经没有了不谙世事的新丁,就连奥妮娅,也只是脸色苍白的用法杖不停比划着祝愿死者顺利往生的祷印,脚步没有因此而落下半点。 “苏米雅保留灵能风暴,奥妮娅存好辅助魔法,库诺依自由行动,找机会暗杀对方关键角色,奥蕾妮、夏莱娜,保护好前排,进入战斗准备。”等看到新鲜的尸体出现在眼前,克雷恩蹲下检查了一下对方的身份,马上下令。 小队齐声应答,只有夏莱娜慢了一拍——她正从旁边的铁匠铺里拖出自己要用的武器,一支本该用在马上的冲锋重矛。 单手架起夹在腋下后,她还真是站在那儿就表现出了重骑兵的气势。 很快,屋顶上占据了良好视野的库诺依就轻轻敲了一下房檐,用手势提醒,前方街口转角,有对方的伏击者。 看来巨龙之翼也动用了训练有素的教兵,被库诺依探查出的埋伏点彼此呼应,覆盖了他们前进的每一个方向,看来,困住琳迪的下一步,就是借此袭击赶来的援兵。 “怎么打?对方数量不少,发现的就有十多个,很难一次性全部歼灭。”奥蕾妮贴着墙壁小心翼翼探头看了一眼,低声问道。 “没时间了,”克雷恩果断下令,“我领在最前,大家直接冲锋,全力突破!全体准备!” 奥蕾妮点点头,马上把命脉灵甲加在克雷恩身上,跟着连续施放生灵祷愿,加持给小队全员。 “出发!”克雷恩沉声说道,抬手一招,握住炎魔弓向前疾奔而出。 库诺依早已就位,一听命令,翻身跃下,一招迷影突袭瞬间拉近距离,破窗而入,短剑交叉一闪,割断了里面哨兵的脖子。 “嗷噢——”夏莱娜双手一握,稳住重矛,喉咙里爆发出一声亚龙的嘶吼,结实有力的长腿在地面一蹬,整个身躯就像是化成了一支巨箭,嗖的一下射了出去,把薄薄的木墙连着后面埋伏的弓手一起冲烂。 也同时打碎了所有关于她和巨龙之翼间关系的怀疑。 不能让对方的射手展开阵势,奥蕾妮全力冲刺,紧接着一招剑舞·穿心击,贯穿了最近敌人的喉咙,同时贯入敌阵。 琴没本事高速突入,干脆纵身一跳,踩在了克雷恩的左肩。 克雷恩躬身一顶,跟着运足全力单手一推,把琴轻盈的身躯直接抛向了埋伏圈的方向。 旋即,琴挥手下压,克雷恩张弓射箭,连环闪电直接跳跃在冲出埋伏点的战士头上,爆裂箭紧随其后炸开,把阵列彻底搅乱。 苏米雅攥着灵能风暴,与奥妮娅跟在后方安全地带隐蔽。 她们并没有等太久,不到三分钟,整个街口的哨点,就被清理一空。 虽说警戒信号放了出去,但小镇之中地形复杂,克雷恩并不太担心,迅速召集小队回到一起,带着大家往侧翼的房屋中暂且隐蔽下来。 他需要根据对方援兵到来的方向,反推此刻琳迪所在的地方。 估计龙神教那边没有想到安排的哨卡会被消灭得如此之快,毕竟正常情况下,空中部队不可能赶来太多,而地面支援至少还要一个小时以上才能赶到,所以增援的那些教徒在尸体旁检查了一阵,就迅速指挥散开,四下搜索起来,并安排人手回去报告情况。 这就是克雷恩在等的。 “走,跟上那个回去的。” 他低声下令,打开阁楼后窗,让小队成员悄悄穿出到那边搜索的教徒看不到的背阴处,让夏莱娜穿上刚刚捡来的战利品,把达萨里斯的暗影披风交给库诺依,让她激活后配合隐匿,迅速越过房顶,跟着回报的人追踪而去。 克雷恩用感知锁定住库诺依的位置,带着小队下到小巷中,匆忙绕行跟上。 几分钟后,库诺依停了下来。 克雷恩立刻找到一栋还算完整的房屋,敲开侧窗,让大家翻进去,等待着库诺依的回报。 库诺依似乎是观察了一会儿,十几秒后,才裹着披风从烟囱里钻了下来,一边拍打身上的烟尘,一边摇头说:“大部队就在北边,不知道有多少,正在东北角街区散开搜索,看来,那位琳迪应该是躲了起来。” 夏莱娜吁了口气,“不错嘛,被引到这种陷阱里,我还以为是个很莽撞的笨蛋,竟然还知道躲起来等救援。” “能观察到的敌人有多少?”克雷恩皱起眉,不安地问。 “大概一百多个,像是留守防止逃跑的,看起来他们的指挥官应该不在。” “指挥官不在?”克雷恩沉吟片刻,“多半也去搜索琳迪了。东北角……倒是就在咱们对应的前方,看来这房间保不准就已经被搜过。” “这种规模的敌军,咱们找到琳迪小姐,还来得及逃走吗?”奥妮娅攥着法杖,很紧张地问。 “我会想办法让你们都逃走的。”克雷恩咬了咬牙,“记住狮鹫的位置,别逃错方向就好。走,咱们跟在对方的搜索队伍后面,小心点不要暴露气息和位置,一旦他们找到琳迪,咱们就立刻动手。” 他的设想很不错,但事情,往往不会那么如他所愿。 他刚带着大家小心翼翼靠房屋的遮挡接近了主街道上来回流窜的气息,就突然听到了不远处传来一片飞快扩散的欢呼。 “得手了!” “那就是深红流星的会长?好年轻啊。” “别小看年轻人,这家伙干掉了咱们不少教友呢。” 一巷之隔的地方,传来了令克雷恩血液几乎凝固的声音。 火焰瞬间烧遍了脑海,猩红的光芒从掌心浮现。 他猛地一跳,纵身跃上房顶,狂奔几步,看向了欢呼声朝向的地方。 席维德·白银之爪站在一栋二层房屋的窗口,他的手上,拎着浑身是血的琳迪…… 愤怒刹那间淹没了克雷恩的理智。 他以为弗拉米尔要出现了。 可是没有。 他的身体,还是由自己控制,只不过,力量在源源不断地涌出,就像是愤怒和仇恨,已经成为了他的养料。 无视了底下诸多举起武器的教徒,他纵身一跳,展开红莲翼冲了过去。 他以为自己和平时没有什么分别。 所以他没有发现,在他背后张开的,并非星点红光形成的双翅轮廓。 而是有四只熊熊燃烧的火焰之翼,犹如天使再临,带着灼热的气浪,霍然张开! 第二九五章 跪伏!于真正的神迹前 所有跟随的同伴都没想到克雷恩会如此轻易地失去理智,她们更没想到,飞在空中的克雷恩,竟然张开了四只由火焰构成的宽大羽翼。 而最让她们意料不到的,是那些龙神教徒的反应。 他们的确纷纷拿起了武器,但没有一个出手。 短暂的僵持在那里一瞬间后,他们就突然一排排一片片地跪倒在地,大声高呼着:“炎龙使者!炎龙使者现世了!” 不要说普通的信徒,就连席维德的思绪,也在看到克雷恩的样子后出现了短暂的呆滞。 “这……怎么……可能?辛迪莉说的……竟然是真的?” 不知道是怎样的震惊,让这个强大的兽灵在死亡的威胁前失去了关键的反应。 克雷恩当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不断涌出的力量充斥在他的胸腹之间,他只觉得红莲翼比过往更加得心应手,火元素的力量,仿佛也能连续使用多次。 还有几米远的时候,他一挥手,红色的光鞭狠狠抽在席维德的肩头,打落了琳迪生死未卜的身体。 剧烈的灼痛终于让席维德清醒过来一些,他连忙双手高举,开口想要下令。 但带着扑面热浪而来的克雷恩,已经像尊杀神般降临在面前。 “你……不可能是……” 根本不想听席维德要说什么,克雷恩猛地伸出手,捏住了席维德的脖子,转过身,把他提起,悬在空中。 燃烧的羽翼并没有消失,窗口迅速被点燃,伴着哔哔啵啵的声音,变成了赤红的画框,圈住当中双目如血,杀气四溢的克雷恩。 “你们……都得死!”随着他咬牙切齿的话,红色的光柱从他的掌心迸发开来,夺目射出。 席维德在最后的关头尝试变身逃离,但他的反应还是慢了一步,爆发的数道红芒,直接贯穿了他的胸膛。 血液被高温蒸发,身躯上瞬间多出了十几个焦黑的洞,这个实力比夏莱娜可能还要高出一截的龙神教精英,就这样带着惊愕的表情坠落在地上,终结之镰的寒光,就此将他收割。 “炎龙使者!请宽恕我们的罪过!”跪伏的教徒颤抖着高喊起来,却没有一个逃跑,甚至没有一个站起。 克雷恩扭脸看向胸膛似乎还在微微起伏的琳迪,她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甲胄与内衬乃至身躯都布满了狰狞的伤口。 还未平息的怒火潮水一样再次涌上,他一脚踏上窗台,燃烧的火焰立刻就像是变成了忠实的宠物,主动向两边让开,陪衬在四翼之下。 “你们……这些混蛋!”他举起手,无数红芒顿时向掌心聚集。 “炎龙使者,请饶恕我们!饶恕我们吧!”下方的教徒还是没有任何反抗的心态,只是跪地求饶,不断哀嚎。 情况十分反常。 苏米雅赶忙高声喊道:“克雷恩!先救琳迪!别动手!” 克雷恩这才扭头看向自己一直保持着却没有觉得累的红莲翼,然后,就明白了如今的情况。 这不是红莲翼。 炎魔弓发动的技能,只能生成火元素构筑的红色双翅,而且那些火焰只是形状,并不是实际的热源。 如今背后的四翼,却是真真正正的火焰之翼,维持起来,耗费甚至还不到红莲翼的一半。 他看了一眼外面,街道上跪伏着上百名教徒,远处还有不知道多少,真的硬要开杀,被逼到绝境的生命会做出什么很难预料,他不光要考虑自己,还要考虑同伴们脱身的问题。 随着理智回复,怒气渐渐消解,克雷恩突然感到,体内涌出的力量正在回落,他赶忙一把抓起琳迪,趁着背后的四翼还能维持住,迅速飞回到苏米雅她们身边的屋顶上,用火元素托住琳迪放下去交给奥妮娅治疗,自己则收起翅膀,刻意做出高高在上的口吻,高声道:“忤逆炎龙使者之徒,将永远无法得到吾的宽恕,你们在此跪着,三天三夜之后才可离去,否则,必将天降烈火,以伟大巨龙神名,严惩汝等!” 总是跟龙神教作对,克雷恩多少了解了一些这里面的门道,在暗影教会住着的那段时间,也耳濡目染学会了点这种说话的腔调。 果然,信徒们根本没谁在意已死的席维德,纷纷高呼:“感谢炎龙使者的宽恕!吾等必将在此赎罪!” 克雷恩想了想,用剩余的力量抬手撒出一片红芒,在每个信徒的肩上灼伤一个细小的伤口,高声道:“牢记这刺痛吧,这就是你们对神不敬的下场!” 看到信徒们忍着痛楚手也不敢抬地伏低,克雷恩扭身跳下屋顶,低声问道:“琳迪的情况怎么样?” “还好,”奥妮娅擦了擦汗,“暂时没有生命危险,但……需要尽快回到营地靠药剂辅助,不然恢复不好会落下很严重的后遗症。” “好,咱们马上走。往狮鹫那里撤退。”克雷恩指了指夏莱娜,示意她去把琳迪背上,跟着,他转过身,走到一个信徒身边,弯腰拍了她一下,沉声道,“你,起来跟我走。” “可……可是您的神罚还没结束……”那个年轻女兽灵战战兢兢地抬头说道。 “我特赦你,现在就跟我走。” “是,炎龙使者大人。” 刻意和前面的同伴保持一定的距离,克雷恩不仅要拿这个信徒做挡箭牌解决万一在其他地方撞上其余教众的问题,还要旁敲侧击,解决一下心里的疑惑,“关于我的事迹,为什么你们会如此清楚?” “炎龙使者大人,您的事迹我们有很多记载,而且,教中的长老五年前就预告了您再临于世的事情,从那之后我们就一直在加强学习炎龙使者的各种特征。您那熊熊燃烧的四翼,就已经是最明确的证据……” 听她乱七八糟讲了一通之后,克雷恩明白过来,这竟然是辛迪莉的功劳。 她肯定是还对拉拢他入教没有彻底死心,才会提前在教内做好铺垫,等待着合适的时机。 很显然,她坚信克雷恩就是炎龙使者转世,而她的信息,也成功帮到了他。 他看着身边这个同为灵狐属的年轻女孩,拍了拍她,沉声说:“好,我知道了,等将来回去后,你帮我转告闪耀之灵长老,炎龙使者感谢她的尊重,神恩必将降临于她。” “是……遵命!”灵狐属的女信徒很激动地答道,“一定把炎龙使者的神谕传达到!请您放心!” 说多错多,克雷恩之后没再开口,只是板着脸维持着威吓感十足的表情,默默跟在穿巷而过的同伴身后,留意着周围的情形。 保险起见,他让那个龙神教徒走在了他的前方,对于狡诈的灵狐属,他实在不敢投入太多信任。 四散在小镇中的其余教徒并没给克雷恩他们造成什么麻烦,那伪神之怒的效果看来很不错,所有的教徒都往那边集中过去,在收到消息后乖乖跪下,一起执行三天三夜的神罚。 库诺依赶来低声报告了这个消息后,克雷恩一直提起的心,才总算是放了下去。 但还没赶到小镇南侧,他的心,就又重新提了起来。 而且,比刚才提得更高。 死亡骷髅的援兵,从东南侧的林地涌了出来,迅速向小镇逼近。 “退后!快!”先一步发现了对方的奥蕾妮迅速示警,让大家躲在建筑物后。 克雷恩探头看了一眼,问那个脸色惨白的女教徒:“你能和这些渎神者沟通,让他们退走吗?” 女教徒紧张地摇了摇头,一脸鄙夷地说:“他们没有信仰,是只知道杀戮的空虚躯壳,炎龙使者大人,即使是最耀眼的神威,也无法说服这些心中没有敬意的愚者。请您原谅,我……肯定做不到。” “但他们的目标很可能是我。”克雷恩沉声道,“我的神力还不完全,如果我陨落在此,这对巨龙之神的意志,也是个无上的损失。” 任何对宗教有所了解的人都知道,能引发真正神迹的生命有多重要,这位虔诚的女信徒当然不可能不清楚,她声音微微发颤,不安地说:“可、可是,炎龙使者大人,我们此前得到的命令是来清除雷托亚的无信者和异教徒,死亡骷髅是和我们一条战线的帮手,我……我们不知道目标中还包括您啊。” 克雷恩斟酌了一下词句,缓缓道:“死亡骷髅这些亵渎神灵的愚者,比起雷托亚更加令我厌恶,而且,他们不似汝等这般虔诚,必定会冒犯我的神威,如果你不能解决问题,就回去继续执行我的惩罚吧。” “炎龙使者大人……”女信徒显得格外惶恐,她紧张地考虑了片刻,尖锐的犬齿在下唇上咬出了清楚的两道血痕,“您……您是重临于世的神,我们……我们绝不会对您的意愿坐视不理。请……请让我去为您交涉吧。” 克雷恩探头观察,死亡骷髅的人员并未直接进入小镇,而是在边缘飞快布置起了陷阱和防线。 看来他们对龙神教的战斗力颇有信心,已经在做截断援军的战斗准备。 “不必了,这些渎神者曾经与我作战,和我有过往的仇怨,你是我的追随者,就会被他们仇视。”克雷恩努力做出令自己都有些作呕的口吻,沉声道,“你回去吧,执行我所说的神罚,活下去,继续保存信仰的火种吧。巨龙之翼,永为汝等遮风挡雨。” 女信徒的身体颤抖起来,眼中热泪盈眶,一副被神的宽容和大度感动到舍生忘死的模样,“炎龙使者大人!如果我们连您的世俗之身都保护不好,还有什么脸面在巨龙的翼下苟活!请您准许我去暂停神罚,吾等必将在您身边,与渎神者战斗到最后一刻!” 克雷恩估计了一下自己的力量,用来消灭死亡骷髅那么多对手有些困难,但用来展示了一下此前的神威问题应该不大,看来从路斯菲尔那里,他得到的并不仅仅是一些难以消化的记忆。 “好,那么,你去吧。” 女信徒激动地点了点头,跟着扯开自己的领口,**出一片雪白的胸膛,颤声说:“炎龙使者大人,请赐予我属于您的灼烧印记,让我去召集您的信徒吧!” 克雷恩皱了皱眉,一时间有点迷茫什么才是所谓的印记,但马上他就想明白,在有信仰的生命心中,神的一举一动都是不会错的。他伸出手,放在信徒的胸前,火元素的力量聚集起来,突然闪动了一下。 嗤的一声,一缕淡淡的青烟飘散开来。 他的手拿开后,一个小小的火焰四翼,就烙印在了她的锁骨下方。 她疼得额头上都冒出了汗,眼睛里却放射出喜悦的光彩,她跪下恭敬地叩首,跟着站起来,撒腿狂奔而去。 直到此刻,奥妮娅才敢凑过来,小声问:“亲王阁下,你这……这是怎么办到的?为什么他们会认为你是炎龙使者啊?刚才你的样子……明明更像是火天使弗拉米尔大人啊。” “那就是他们信仰体系中的炎龙使者,巨龙神麾下的元素掌控者之一。”克雷恩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悠奇说的果然没错,人们只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我……的记忆中明明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的巨龙之神,可如果我说出真相,他们必定不会相信我。真可笑……坚信不疑的谎言,就是他们心中的真理。” “只要坚信不疑,就能产生超乎寻常的力量。”苏米雅叹了口气,柔声道,“这就是所谓的信仰。我这样的质疑者,其实……已经是所谓的异端。” “亲王阁下,”奥蕾妮握着剑柄,有些不安地说,“咱们是要依靠龙神教徒的力量来战斗吗?” “任何可以帮上忙的力量,我都不会放弃。”克雷恩握紧拳头,咬牙道,“捷径也好,取巧也好,既然我可以用,那就比没有要强。” 死亡骷髅的埋伏阵线渐渐展开,克雷恩估计了一下数量,小镇范围可见的,大约有七八十人,看来应该还有大部队埋伏在地形更复杂的林地中。 个体实力上,死亡骷髅应该要强出一截,那么胜负,应该就取决于巨龙之翼在这座废镇里到底投入了多少教徒。 大约十分钟后,背后传来的密集的气息,安静地移动过来。 克雷恩转过身,接着,就看到了那个女信徒,和她身后密密麻麻站着的,将近二百名龙神教徒。 他们的目光,甚至比看向席维德的时候还要坚定。 这一刻,克雷恩突然意识到,他可以帮水精灵王国争取到一支新的力量。 比起之后的计划,克雷恩急需解决的,还是眼下那些难缠的佣兵。 死亡骷髅连固定弩台都架设起来,随着绞盘叽叽嘎嘎的转动,他们显然已经做好了封锁上空的准备。 如果咆哮之狼的援兵急匆匆赶来,就很可能直接钻进一个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口袋之中。 不管怎样,先拆掉这个口袋,才有机会进行下一步计划。 “汝等,可愿为炎龙使者作战?”他转过身,让同伴暂时离开他身边,调动火元素的光点在身周浮动,营造出不同寻常的摇曳光环。 既然已经明白了虚伪幻象的重要,那为何不去好好利用呢。 不管辛迪莉是为了什么目的在教内传播开关于炎龙使者的信息,此时此刻此地,可真的帮了他的大忙。 本想齐声高呼的信徒们在领头那个女信徒的示意下保持了安静,一起跪倒,双手举起自己的武器,以肢体语言宣示了自己的忠诚。 对于他们来说,忠于巨龙神的部下,就是忠于巨龙神本身。 这就是一个巨龙使者就能调动成百上千巨龙之民的原因,克雷恩早就了解这种所谓信仰的力量,只是他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能掌握住其中一部分。 “站起来,保持你们平常的样子,去找那些渎神者,去跟那些佣兵接触,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克雷恩沉声下令,“当我再次现出神迹,你们就要挥舞武器,用他们的血,来惩罚他们曾对我的不敬!考验你们是否虔诚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这样。” 教徒们沉默地站起,最前排的女兽灵转过身,用力指了指自己胸膛上焦灼的烙印,拉起衣服,掩饰成了平常的样子。 所有教徒一起整理衣服,拍干净双腿上的泥土灰尘,带着肃杀的表情,看向前方。 他们缓缓走出街道,径直走向了死亡骷髅布置的防线。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拿过达萨里斯的暗影披风穿在身上,套好兜帽跟在了最后排的信徒中央。 身边的几个信徒顿时变得无比惶恐,纷纷让开到两步之外,无法自控地望着他。 他只好低声开口,命令他们恢复如常。 利用神迹操纵这些沉迷于信仰不可自拔的部下,还真是比指挥普通的士兵还要费力。 “白银之爪先生呢?”辨认出来者的身份后,死亡骷髅的佣兵放松了警惕,一个队长站出来高声问道,“他去哪儿了?” “他在任务中不幸殉职了。”领头的兽灵不愧是灵狐属的女性,表情、语气和肢体上细微的动作,都毫无破绽完美无缺,“愿巨龙之翼依旧庇护他迷失的灵魂。” 如果是了解龙神教内部情况的人,这句祷词倒是能透露出一丝异常之处。 这并非悼念寻常亡者的语句,而是对背叛了信仰的教徒念诵的往生之语。 死亡骷髅并不清楚其中的分别,克雷恩倒是因此而松了口气,在这些信徒的心中,席维德已经是因为触怒神威而受到了应得的惩罚。 看来他被贬到南部之后,还没来得及笼络一批真正亲信可靠的部下。 这真是走运。 看到死亡骷髅彻底放松了戒备,开始跟进入阵中的教徒们商讨如何协防布局的问题,克雷恩知道时候到了。 他深吸口气,突然掀开兜帽,沉声喝道:“让神罚降临!” 他催动红莲翼,果然,熊熊燃烧的两对火焰之翼再度展开,显示着不属于凡俗的力量,他同时抬起手,炎魔弓中的光箭瞬间被火元素的力量包裹,弓弦一松,锐不可当的赤红光柱激射而出,刹那间就贯穿了七八个猝不及防佣兵的头颅。 “以炎龙使者之名!”高声呼喊的教徒们同时举起了武器,施展全力杀向身边的佣兵。 平均两到三人对付一个,还是先手偷袭,即使是反应最快的佣兵,也只来得及吃惊一下而已。 短短片刻,战斗就已结束。 这大概是死亡骷髅在这湖畔吃到的最莫名的败仗。 “很好,”克雷恩收起持续耗费力量已经有些吃不消的火翼,沉声道,“汝等已证明了自己的信仰,吾将免去此前的惩罚,现在,接管这里的防御阵线,在此等我。” “是!”那个带着烙印的女兽灵俨然成了此地的小头目,高声回答一句,就转身安排起来。 那个烙印的确起了作用,这些龙神教徒,都执行了她的命令。 克雷恩连忙趁着这个机会,带着同伴赶去了狮鹫所在的地方。 还好,这些用来逃走的坐骑没有被发现,他看了一眼周围,说:“夏莱娜,你帮我带上琳迪,其余人还坐原来的坐骑,迅速返回营地,不必管我。我要跟这些信徒去一趟附近龙神教的老巢,看看能不能彻底扭转湖边的战力差距。” 奥妮娅立刻担心地反对:“不行,亲王阁下,这太危险了。咱们已经侥幸完成了主要任务,你还是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夏莱娜则板着脸说:“我拒绝这个命令,克雷恩,我记得我说过,我只是你自己的坐骑,除你之外,我不接受任何在我背上的活物。” 苏米雅皱了皱眉,柔声开口说:“琴身体轻,她可以带着琳迪一起往回飞,我会帮她们固定好,保证不掉下去。夏莱娜……还是跟着你来做最后一重保障吧。而且,能降服一个亚龙属兽灵作为坐骑,本身也是你神威的证明,你应该适时显露一下,稳固你的地位。” “好,那就按你说的办。”克雷恩拍了拍奥妮娅的头,“放心,我现在是他们心目中的神,不会有危险的。你回去后抓紧帮我治疗琳迪,那才是帮了我的大忙,懂吗?还有,你们路上赶快通知悠奇的援军,不要来了,让他们回去准备对死亡骷髅发起总攻,我觉得,我应该能指挥得动龙神教在这边的部队,一旦成功,我将送来消息,约定夹击的时间,让死亡骷髅这两个分团,彻底从世界消失。” 看同伴都点了点头,克雷恩微微一笑,把奥蕾妮叫了过来,低声对她说:“回到营地后,你马上写封信,不管用什么手段一定要传到女王陛下手里。” 奥蕾妮一怔,轻声问:“要写什么?” “帮我问问女王陛下,有没有可能对巨龙之翼承诺一些适当的回报,比如,将来在精灵国度中可以有限度的传教之类。”他缓缓说道,眼中,红光闪耀。 奥蕾妮身为近卫队长,日常陪伴女王陛下处理公务,当然不会不明白克雷恩所说的话意味着什么。她皱了皱眉,主动凑到更近一些的地方,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说:“亲王阁下,这……可是意味着要在精灵国度给宗教开禁,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被允许的。” “你可以告诉女王陛下,我身上的特殊情况,恰好可以用来控制龙神教在南部的大局。剩下的,就让她来定夺吧。有些力量,不去争取,就会倒向对方,龙神教一直跟火精灵王国保持密切合作,难道就没有被承诺任何未来的好处吗?”克雷恩微笑道,“我只是个建议,毕竟大家都想快些结束这场战争,免得圣佑林海被拖入到无底的泥沼中。开战至今,军民死亡已经超过了十五万,精灵的国度本来就密度不高,四大元素精灵的王国,还有多少个十五万可供牺牲呢?” 奥蕾妮看起来还是有些犹豫,她想了又想,低声说:“亲王阁下,龙神教在南部的力量……就算真的可以控制,有控制权的,不是只有你吗?” 眼中一道红光一闪而过,克雷恩微微一笑,柔声说:“这一点,就交给女王陛下去衡量吧。伊莉丝的丈夫,和一个发疯的火精灵王,谁来操控这股力量,相信并不难选。” “是……”奥蕾妮躬身行礼,退后到同伴身边,“那么,我们出发了。亲王阁下,请务必小心您自身的安危。” 奥妮娅担心无比地说:“就算是为了公主殿下,您也一定要平安回来啊。” “放心。”他摆了摆手,淡淡道,“我漫长的人生,才刚开始呢。” 一直目送着狮鹫群带着小队飞起离去,克雷恩转过身,带着夏莱娜走向那些还在阵地中等待的龙神教徒。 他们倒是没闲着,这么短短一会儿,就把地上的尸体清理到了小镇中,和那些腐烂的骸骨混到一起。这样的话,即使死亡骷髅的其他部队再赶过来,他们也能靠着之前的合作关系暂且麻痹对方,伺机再次偷袭。 但克雷恩已经对这边的战斗失去了兴趣,他询问了一下这些教众,雾光之泪附近驻屯的教兵都由谁管理,整个南部精灵王国的行动,指挥者又是谁。 可惜在场的都是比较基层的教众,参与行动的巨龙使者恰好都在任务中牺牲,一个死在设伏点,两个死在搜捕琳迪的过程中,而唯一的龙爪席维德,就死在炎龙使者大人手上。 所以能得到的情报并不多,主要集中在雾光之泪这边,这附近有两个管理者,基本遵循了巨龙之翼在各地区一贯的行动模式,至少保证一名当地固定管理者“龙牙”在场。 雾光之泪北侧龙神教营地中的还活着的另一个管理者,是龙牙托米·月之额,一个举止优雅相貌英俊的男性豹猫属兽灵,针对雷托亚和水精灵王国北侧地区的情报战基本全部由他直接指挥。 而深入到精灵王国潜伏下来指挥行动的两位龙牙,与他们负责的那些教徒信息,对眼前这些底层信众来说,就已经是触碰不到的秘密。 “那么,带我去托米那里吧。”克雷恩点了点头,明白自己面对的第一道关卡,就是那位龙牙。 “遵命!” 离开小镇周围,进入到森林中,前进了一段时间后,克雷恩叫停了队伍,拿出一些时间,在这将近二百个教众的胸膛上,锁骨中央靠下一些的位置,全部烙上了一样的印记,以此证明,这一批,就是最先得到炎龙使者承认的信徒。 信仰的力量的确令克雷恩感到惊讶。 这样近乎于宣告所有权一样的标记,竟然让这些信徒感动得浑身发抖,有些甚至情不自禁哭了出来。 如果他不及时制止,肯定会有激动的教众跪下吻他的脏靴子。 一路上旁敲侧击询问了一下,克雷恩大致了解了自己这个“炎龙使者”的身份在龙神教里已经有了多大的影响力。 轮回之纪的预言正在慢慢实现,而在几位长老的强调下,炎龙使者几乎已经成为巨龙神派来拯救全部教徒,让大家不被末世之祸卷入的关键角色。 从教徒的角度来理解,那就是找到炎龙使者并设法让他归位,才是得以在巨龙神的双翼之下平安度过此生的唯一方法。 根据其中提到的几种神迹,克雷恩轻易地判断出,辛迪莉绝对是信息的传播者之一,其中除了借用火天使弗拉米尔的描述之外,还有明显就是辛迪莉在克雷恩身上见到过的部分,比如,那一次让风云变色的灵魂透支,就被描述成了不折不扣的神迹。 只可惜,如今克雷恩自己也无法重现那样的场面了。 不过,单靠这任何魔法也无法模仿出来的火焰四翼,已经足够。 当最后一个信徒的胸前也留下了克雷恩随手创造的烙印,一场洗礼就此完成。他走在信中的围绕中,在他们的带领下穿越稀疏的树林,直奔巨龙之翼的据点。 让克雷恩有点意外的是,那边并不是一个临时驻扎的营地,而是两个彼此间距离很近的小村子,农夫耕作,妇女摘果,小孩在空地上奔跑嬉戏,完全看不出任何异常之处。 或者说,在战火波及了如此多的地方之后,这样安宁祥和的两座村庄,本身就是异常。 严格说来,这边已经算是雷托亚边境领主的属地,不知道那位贵族知道自己臣民的家园里,正供养着一群把他们当作异教徒准备除之而后快的狂信者,会作何感想。 穿越最外围的农舍后,几座临时搭建的简陋宗教建筑出现在克雷恩眼前,根据他这些年游历的了解,功能还挺完全,朝贡堂围绕着龙鳞尖碑,构成了一个基础的集会场地。 看不远处粮仓堆满到外面也放满了储备食物,空地上密密麻麻搭建着军用帐篷,克雷恩估计,龙神教至少调动了数以千计的教兵在此备战。 可即使是这种兵力,也绝对不可能和雷托亚这样一个国家直接正面对抗。 那他们的战略目的到底是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克雷恩开口道:“走,带我去见这里的龙牙。” 第二九六章 命令!神谕与最终抉择 胸前的四翼烙印仿佛正在产生着神秘的力量,随着克雷恩回来的那近二百名教徒,就连望着其余教友的眼神都大不一样,克制不住的优越感,正在他们的眉梢眼角鲜明地流动。 一有其他教徒过来问话,都不用克雷恩开口,就有随行信众扯开衣襟,高声宣扬着自己见到的神迹,和之前发生的事情。 并不算大的村庄中,转眼就热闹起来。 于是,还没走到最中央的龙鳞尖碑处,一个被数名卫士簇拥的兽灵,就主动迎了出来。 托米·月之额看上去跟席维德那样的战将的确截然不同,他没有穿任何防具,只套着一身龙鳞暗纹的宽大教袍,手中拿的,也是没有什么战力加成的龙牙权杖。 这似乎是个单纯的管理者。 但克雷恩不敢放松紧绷的心弦,毕竟,如果稍有不慎,他此刻所处的地方,就会马上变成他的坟冢。 托米没有急着开口,他灵活的猫瞳在身前严阵以待的教徒们身上扫视了一圈,又盯着克雷恩看了一会儿,才微笑道:“有没有哪位教友可以对我解释一下,这位火精灵,和这些……烙印,是什么情况?” 那个最先被克雷恩选中的灵狐属兽灵立刻抢先跑了过去,匆忙行礼之后,就口齿伶俐地把一切都讲述了一遍。 “炎龙使者?”托米的表情变得十分惊讶,他皱眉思忖片刻,拍了拍自己的袍子,先恭恭敬敬地对克雷恩施了一个大礼,跟着柔声道,“炎龙使者大人,作为管理这一方教民的牧者,作为需要为大家的信仰负责的龙牙,我诚心诚意,没有丝毫不敬地恳请您,向大家展现您的神威。” “你这是不信任炎龙使者吗?” “月之额先生,我们可是都看到了!” “这绝对不是谎言!” 嘈杂的声音马上喧闹起来,被质疑的愤怒过于激昂地展现出来。 克雷恩冷冷地看着托米,等到身边信徒的怒吼持续了一段时间,才缓缓抬起手,示意大家安静。 围绕在他身边的信众,瞬间鸦雀无声。 “既然汝等是巨龙神的臣民,我不介意再次展现神迹,证明巨龙神拯救大家的意愿。”他一边说,一边把右手握拳横在了胸口。 接着,他的手猛地向旁一挥,达赛里斯的暗影披风飘扬而起,一道热浪从他背后猛然爆发开来,向着两侧斜向张开,无数火元素聚集,瞬间化为燃烧的羽毛,变成四只炽烈的炽焰之翼。 跟随而来的信众立刻高呼着炎龙使者之名跪倒在地,离克雷恩最近的几个头发都因火焰的舔舐而卷曲,却不敢移动半步。 马上,跪拜的人数就开始扩散。 如同石子丢入湖面激起的涟漪,跪下伏低的头颅,迅速一圈圈扩散开来,转眼之间,偌大的集会场,就只剩下克雷恩和托米还站着。 几秒后,托米双手缓缓托起手中的龙牙权杖,也跪了下去,沉声道:“龙牙托米·月之额,恭迎炎龙使者驾临!” 克雷恩收起火翼,小心地靠剩余不多的力量维持着身体的平衡,他的精力已经不多,之后,还要做好和托米纠缠的准备。 他了解宗教的结构,越到上层,就越能清醒认识到信仰作为工具的特性,他可不敢这就放松警惕,认为对方已经彻底臣服。 “神尊,请在龙鳞尖碑恩赐您的指示。”托米抬头望着克雷恩缓缓站起,微笑着说。 “好。”克雷恩径直向着那最明显的建筑走去,落日的余晖透过在此地已经非常稀薄的雾气撒在他的身上,的确有了几分神的气势。 信徒跪伏着让开通路,但没有谁起身。 “胸前有恩赐的吾民,起来随我过去,汝等的坚信,将得到应有的奖励。”克雷恩高声说道,跟着他来的那些信徒立刻满面欣喜地站起,迅速跟随到克雷恩身后。 他们的手上还都拿着武器,武器上还大都沾着血。 托米的猫瞳转动了一下,微笑道:“真是幸运的教友们,我代表龙首以及各位长老,感谢诸位庇护了降临于世的神尊。龙神之女必定会为诸位的勇敢而感到无上的欣慰。” 很快,跟随的队伍就默默扩大了许多,刚才在周围跟着跪拜下来的信徒,也有将近三分之一悄悄走在后面间隔一些的地方,而剩下的,依旧喃喃自语着长跪不起。 龙麟尖碑的地基,有一个隐秘的小房间,集会期一般有巨龙使者在此值守布道。 托米打开门,恭恭敬敬地请克雷恩进去。 克雷恩考虑了一会儿,转身道:“有印记者,去传颂炎龙使者的神迹吧,汝等将是吾认定的最忠诚信徒,荣光,在此赐予汝等。” “是!” 巨龙之翼的教徒本身就非常擅长传教,并不设专门的传教者,而克雷恩的指示,显然确认了这些有印记的教徒地位上的优越感,他们立刻散开,去向远一些还不知道这个消息的教众宣讲起来。 跟随而来却没有烙印在身的教徒们羡慕地看着他们,用期盼的眼光望向了克雷恩。 “忠诚的追随者,都将得到神的恩宠,暂且在此等待,吾将与月之额交谈片刻。”克雷恩一挥手,无数火元素的红光星星点点落下,在教徒们的衣服上烧出一个微小的焦痕,跟着一转身走进了房间中。 “尊神,”托米关好房门,激活了顶灯,坐在聆听教诲位置的椅子上,毕恭毕敬地说,“能否冒昧问您一句,您俗世之身的凡名,是什么?” “克雷恩。” 他灵活的猫眼微微眯起,很显然,在精灵王国附近指挥情报战的领袖,不可能不知道这个名字。 “您……是何时觉醒这庇佑众生之福泽的?”他问得更加小心,“闪耀之灵长老一直坚称炎龙使者已经降临,可……她没有说过,神尊会降临在她孩子的父亲身上。” “我本就是渐渐觉醒的。”克雷恩缓缓说道,“辛迪莉正是感到了我的神威,才心甘情愿冒着风险为我产下后嗣。她在怀孕生产的过程中,一定禁受了不少力量差带来的劫难吧。” 托米神情一凛,低头道:“是,不过能为神尊诞下女儿,即便经历生死之关,闪耀之灵长老也一定无比欣慰。那……神尊,我能否知道,您为何要救雷托亚深红流星行会的会长,甚至不惜为此大动肝火展现神威呢?” 克雷恩摆出弗拉米尔最擅长的倨傲口吻,淡淡道:“因为琳德莱拉·深红流星,是我的侍妾。你说,我为什么要救她?” 托米着实大吃了一惊,满脸愕然说道:“侍、侍妾?” 克雷恩面不改色地说:“不错,如果你的情报足够丰富,应该知道琳迪五年前就已经结过一次婚,她也就是在那时登上了深红流星会长的宝座,开始了此后高速扩张,直至能影响雷托亚决策的过程。如今雷托亚的入伍新兵,十个射手至少有八个出自深红流星训练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托米眯起眼睛,谨慎地摇了摇头。 “这意味着我可以间接影响到雷托亚的决策,”克雷恩干脆搬过来格蕾希亚的外交成就,暂时据为己有,“不然你以为火精灵王开局一片大好的情势,是怎么被一步步扭转到均势乃至劣势的?” 托米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但跟着马上说道:“可是,神尊,巨龙神的指引,是要我们辅助火精灵王,以谋求未来在精灵王国的地位啊。根据教内大量占卜师寻求的神谕汇总,未来精灵王国的实际掌权者,有很大可能是火精灵。” 克雷恩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发色,没有说话。 托米一愣,跟着,仿佛被打通了脑内的什么脉络,一股狂喜的神色顿时浮现在眼底,“对……对啊,神尊……神尊您就的世俗之身,不正是火精灵么!” “你既然负责情报收集工作,那么,你认为那个已经近乎发疯的火精灵王,真的比我更有资格统治圣佑林海吗?”克雷恩微微抬起下巴,倨傲地说,“龙神教跟随谁才能获得最后的荣光,你真的看不出答案?” 托米擦了擦额头的冷汗,离开座位,跪倒在地,缓缓说:“可是……水精灵女王对宗教的态度并不友好,此前才发动过一次大规模的清洗,您……又是伊莉丝公主的丈夫,未来……真的能如您所说吗?” “我想,你搞错了从属。”克雷恩冷冷说道,“伊莉丝是我的妻子,只要内战结束,她就将追随着我,至于水精灵女王,先不说她的大清洗只是为了借机巩固自身的权力,我也不妨告诉你,就在她的寝宫中,我已将她征服到哭泣求饶。我这次出来,身边的保镖之一,就是女王的近卫队长奥蕾妮。巨龙神想要的,只有我才能做到。” 他看着神情复杂的托米,缓缓道:“我掌控了水精灵王国最有实权的两位统治者,我的宠物是神兽雷狐,我的坐骑是兽灵中的顶点,苍翼家的精英,而我,也已经展现了自己的神威,托米·月之额,你认为,我还有什么不可信任的地方吗?” 托米浑身一震,立刻伏低身体,双手向前平伸,摆出了最高规格的虔诚态度,“我愿代表我部下所有教民,听从神尊的一切指示。” “很好。”克雷恩伸出手,沉声道,“那么,站起来,向我敞开你的胸膛,承受我恩赐的印记吧。” 托米没有犹豫,他立刻站起来,抬手拉下了长袍的领口,扯开内衬的领子,亮出了意外劲瘦有力的胸膛。 嗤,青烟飘上,缓缓散开。 克雷恩故意加大了使用的力量,灼烧的痛感,至少是那些普通教徒的三四倍。 但托米只是唇角微微**了一下,额头的汗似乎更多了些,等到他的手拿开,就立刻继续跪倒,高声说:“请神尊准许我将这绝好的消息通传开来。” “当然,”克雷恩缓缓说道,“这本就是我要命令你做的。此外,我还有其他的任务交给你。” “请神尊指示。” “身为巨龙神的代行者,我要保证所有教谕民众的,都是携带印记之人。但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可能一个个去亲自恩赐,我将此权力授予你,你可以以自身的烙印为模板,铸造几枚火晶石纹章,让愿意追随炎龙使者的巨龙使者、龙牙、龙爪,全部带上对我展示忠诚的标志。至于普通信徒,除了我先前授予的那些,其余暂时不必,末日降临之前,我需要验证汝等的虔诚。” 这是一个包裹着权力的香饵,垂送到了托米的眼前。 他抬起头,圆润的猫瞳中果然已经在闪动清晰的喜悦,他恭恭敬敬地回答:“是,谨遵神尊的命令。” “另外,尽快写信向中部和北部通传我的消息,并告诉龙首和龙神之女,与暗影教会的争端暂时停止,未来我将亲自出面解决。南部地区,即刻转变阵营,开始按照我的指示行动,我将让圣佑林海,无处不传颂巨龙神的声名。为了表明神的诚信,近期,水精灵女王就将单独针对巨龙之翼解除宗教禁制。” 托米脸上的兴奋已经快要压抑不住,他低下头,用力地回答:“是!我一定将神尊的喻示,尽快告令各处,尤其是南部还在潜伏的诸位,即刻开始准备转而对神尊的敌人作战。” “很好。那么,为了考验大家的忠诚,这两天,就请你们随我一起,和另一批忠于我的战士配合,清除掉雾光之泪旁边,那些愚蠢的渎神者吧。” 托米的神情变得有些为难,他犹豫了一下,轻声道:“神尊,死亡骷髅和咱们一直有断断续续的合作关系,而且,他们对背叛者极为痛恨,一旦……稍有不慎,整个教派都将与死亡骷髅全员为敌。这可能,会有很多不利之处。” “不用担心那些事。”克雷恩淡淡道,“只要不让死亡骷髅佣兵团的人,有活口逃出去就是。而且他们的雇主应该是火精灵王,咱们既然要和火精灵王那个疯子作对,对死亡骷髅又怎么谈得上背叛。” 托米沉思了几秒,俯身行礼道:“是,我这就去安排。请问,和咆哮之狼一方的联络,应该如何进行?” “交给我的坐骑就好。苍翼家的亚龙,胜过这世上最优秀的驿鸦。”克雷恩站起来,沉声道,“我将留在这里,与你们共同作战,直到取得属于咱们的胜利。” “是!”托米立刻打开门,恭敬道,“请神尊跟我来,这里没有什么太舒适的休息场所,还请神尊不要介怀。” 克雷恩对夏莱娜招招手让她过来跟在自己身边,他考虑了一下,开口道:“没关系,我在意的不是床榻,而是侍奉者的虔诚。” 他微微一笑,道:“从还没有印记的教民中选一些诚心的少女,如果能证明她们的心,我将给予适当的恩赐。” 托米心领神会,躬身道:“我这就去选。” 托米被支开后,克雷恩立刻拉过夏莱娜,低声向她飞快交代了一遍,需要带给悠奇那边的内容。 夏莱娜听到最后,耳朵上的骨刺都竖了起来,紧张地说:“不是……诶?等等,你说太快了,慢点再说一遍,我记不住啊。” 克雷恩只好减慢速度再说了一遍,看托米还没回来,干脆又让夏莱娜复述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差错,然后才松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柔声说:“没有可用的驿鸦,这两天就全靠你了。” 夏莱娜扭头看向跟着托米一起走过来的几个满脸喜悦的年轻姑娘,一拽他袖子说:“你……你可给我留点啊!那里面狐狸就有三只,你别被榨干哎!” “这就是你要的奖励吗?”克雷恩忍不住笑着在她屁股上揉了一把,“放心,一定喂到你求饶。” “好,那我走了。”夏莱娜嘿嘿一笑,解下身上的衣服往空中一抛,弯腰跳起,化为亚龙伸爪将衣服攥住,腾空而起,转眼就飞得远了。 托米羡慕地望着苍青色的亚龙迅速消失的身影,带着那些侍神者快步走了过来,“神尊,请在她们的侍奉下休息吧,具体的作战计划,请在您精神饱满的时候再做拟定。” “嗯,你去安排战备吧。”克雷恩扫视一遍身边围绕过来的女信徒,至少姿色上还算令他满意,“对了,托米,关于之前偷袭消灭掉的那一小撮死亡骷髅,有什么办法掩饰过去吗?我希望决战开始的时候,咱们还是能从内部直接发起攻击。” “请放心,神尊,我已经安排使者去通告消息,告诉他们那座废镇遭到了雷托亚特战小队的袭击,琳德莱拉被救走,我方也损失惨重。保险起见,那座废镇我已经下令烧掉。短时间内,死亡骷髅应该不至于发现得太快。只是……在正式行动之前,还是不要让一般信徒知道消息比较好。” 克雷恩点点头,赞许道:“那就交给你来安排吧。我看你心思缜密,做事冷静,圣佑林海的教众,应该交给你来管理。” 托米的目光闪动了一下,退后伏低身体,恭敬道:“为神尊效命,是对巨龙神理所应当的忠诚。” 知道夏莱娜必定要在悠奇那边耽搁好一阵子,克雷恩没有干等着的道理,这么多可以用来恢复精力的好材料,当然还是“干”等着更好。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些虔诚的信徒完全把侍奉当成了至高无上的荣耀任务,即使到了心醉神迷浑身酥红连尾巴上的毛都竖起来的美妙时刻,嘴里依然喃喃念诵着甘愿为神而死的祷词,颇有点别扭。 毕竟听惯了“啊……天哪……要死了……”这样的高声尖叫,突然换成“巨龙神啊……感谢您的恩赐……吾等魂魄……尽献于神……”之类的句子,让克雷恩都有种这帮信徒其实是以为自己正闭着眼坐在神像上摇晃的感觉。 情绪过于激动,连带着身体也变得**,没多久那几个女信徒就瘫倒在**,留着满肚子“神的恩赐”睡的睡昏的昏,全带着一脸幸福此生无憾的表情。 能对心智有这样强大的操控力,难怪整个圣域就没有多少地方肯完全放弃对信仰的利用,台面上不屑一顾的,也就只有一南一北两个最强大的国度而已。 然而,此刻一个正被围攻,像衰老的雄狮即将被鬣狗分食,一个陷入内战,如干旱的大地分崩离析。 克雷恩相信,格蕾希亚了解宗教的力量。 她不愿接纳,只不过是因为无法掌控在自己手中。中部地区影响力最大的两个教派,暗影教会一贯被蓝月倾向的精灵视为异端,而巨龙之翼,主要管理层几乎都是兽灵,不符合精灵王国的需要。 而眼下,两个问题都可以经由克雷恩解决。 他原本就和暗影教会保持着良好的关系,格蕾希亚也考虑过把暗影教会引入作为压制巨龙之翼力量的手段,而现在,他对巨龙之翼也拥有了控制力,只要能在两个教派的势力之间找到适当的平衡,完全是可以利用的好武器。 尤其是巨龙之翼,一旦倒戈,对火精灵王国将是个重大的打击,克雷恩相信,格蕾希亚能做出理智的判断。 这其中最大的阻碍,大概就是女王陛下对他的信任危机。 她把克雷恩尽量和伊莉丝隔离,就是不愿意看到已经具有野心的他掌控太多权力,那么,肯不肯允诺巨龙之翼好处,肯定取决于她愿不愿意给克雷恩另外一股力量。 不过克雷恩并不太担心,女王陛下一定能衡量得很好,至少,聪明的她不会不知道,有些权力,她不给,他一样可以拿到,而且,这样拿到的情况下,还不会对她有多少感恩。 不管怎样,女王陛下的反馈到来之前,他有足够的时间先清理掉雾光之泪旁边对雷托亚虎视眈眈的佣兵团。 想到这里,他才突然发觉自己还没有问这件事。伸了个懒腰,他调整好盔甲,暂时离开了这件温暖舒适的屋子,感受了一下身上恢复了七八成的精力,踏着连续很多天没有见到过的湛蓝月色,去找了托米·月之额。 村子的居民大都是教友,入夜之后,就点起了盛大的篝火,围成圈子载歌载舞,欢庆神迹的降临。 托米就在庆典的中心主持,看到克雷恩过来后,毕恭毕敬地请他向大家展示真神的伟光。 克雷恩并不介意这点力量的损耗,但他需要培养高高在上的仪式感,等到教众们齐齐跪下,呼喊了三遍炎龙使者之名后,他才抬手一挥,现出了熊熊燃烧的烈焰之翼。 短短几秒,就能让这些信徒更加死心塌地,他很满意。 就在他找机会想要问问巨龙之翼究竟打算在雷托亚边境做什么的时候,空中传来明显的翅膀拍打声,教徒们纷纷望过去,夏莱娜就在大家的视线中缓缓降落,很捧场地在克雷恩面前趴下,先摆了一个臣服的姿势,然后才变回人形,拿起衣服套在身上。 但没想到的是,回来的不只是她。 无声无息飞来降落在克雷恩身前的,竟然还有蕾希亚。 托米的脸色顿时变了,他颤声喝道:“背叛巨龙神意志的冰龙,你来做什么!” 在纷纷警戒起来的教徒眼前,蕾希亚额头的宝石亮起,巨大的龙形轮廓浮现在身后,但跟着,她缓缓单膝跪下,高声道:“冰龙使者臣下蕾希亚,恭请炎龙使者神安。” 周围的躁动顿时平息下来,托米的表情也顿时松弛了许多。 毕竟庆祝的教徒们并没有拿着武器,一旦蕾希亚当场变身发起进攻,在外围守卫回防之前,这里就将损失惨重。 克雷恩心里十分惊讶,不过马上他就看到蕾希亚抬头对他使了个眼色,他立刻明白过来,这应该是出自悠奇的授意,让她来彻底坐实克雷恩炎龙使者的身份。 以巨龙神作为信仰的龙神教,龙这种神兽在他们心中必定具有超然的地位,据悉每一代教中的最高精神领袖龙神之女,就一定要有真龙的血统,要么是龙,要么是由圣血之父或圣血之母生育的混血后代。 不过因为神兽的遗传血脉优势相当大,即使是热衷于和凡间生命一起享受生活的雷狐也很少有机会产下混血儿。 龙在圣域一直都有着比较特殊的影响力。既有曾因魔龙肆虐而对全部龙族心存杀意的猎龙者,也有巨龙之翼这样会将所有龙视为神族而顶礼膜拜的教派。 据悠奇所说,在大多数龙选择隐匿身份低调生活避免麻烦的如今,蕾希亚这样身份被小范围识破并传开的,就已经算是著名个体了。 这样一个没有什么人会怀疑身份的冰龙亲自赶来展现臣服的一面,确实足够让克雷恩一举奠定在龙神教的地位,较远一些的地方不好说,至少雾光之泪周围,乃至于整个南部地区的教徒,此后被他影响甚至指挥应该都不是难事。 装模作样说了些高高在上的话,克雷恩很快带着蕾希亚和夏莱娜去了龙鳞尖碑下的那个隐秘性绝佳的小房间。 “悠奇那边是什么意见?他赞成我的计划吗?”进门检查了一下房间内的情况,看到蕾希亚撑开了一道冰壁彻底隔绝声音传出去的可能性后,克雷恩马上开口问道。 “不赞成的话,我会来配合你演那么一出蠢戏吗?”蕾希亚一屁股坐到椅子上,端起为炎龙使者准备的上好红茶喝了一口,不耐烦地说,“这种事情不能等,今晚悠奇会组织一次佯攻,骚扰对方晚间的休息,明天一早,你就可以率领你的蠢信徒们出发,中午十二点整,狼崽子和深红流星的后续援军会联合出击,发起总攻。那帮臭骨头,既然叫死亡骷髅,那么,就送他们去死一死吧。” “我就是还有两件担心的事。”克雷恩主动坐到了信徒的椅子上,明智地对蕾希亚表现出了足够的感激和敬意,夏莱娜左右望了望,发现没了地方,一扭腰掀开袍子坐在了他的腿上。 “说。” “死亡骷髅会不会因为废镇的事情对龙神教有了警惕,那种规模的佣兵团,龙神教这边今天欢庆的动静这么大,他们真的会一点察觉都没有吗?如果对方反过来装傻,最后把这些教兵都解决掉,之后咱们要面临的,可就是一场艰苦的战斗了。” 蕾希亚摆了摆手,“不要紧。你明天可以带着教徒布阵在他们侧翼,摆出一起进攻的姿态就好,不要想着渗透进去里应外合,风险太高,高到不值得。咱们大可以等到正式战斗开始后,背刺死亡骷髅的屁股,尤其是被保护起来的几台轰龙弩,那东西可不只是会威胁到我,对普通士兵,杀伤力也顶得上至少一个半投石车。” 克雷恩点了点头,接着道:“另一个担心,就是路斯菲尔之刃。之前那场小规模冲突,就是他们出来占了最大的便宜,换成决战,如果他们一样要来插手该怎么办?或者,说得更远一些,此刻躲藏在迷雾森林中的那些暗裔如果打算出手捡便宜,咱们有没有可以应对的手段?” 蕾希亚闭上眼睛,似乎在沉思这个不可忽视的风险源。 过了一会儿,她才睁开眼睛说:“也有办法。” “是什么?” “逃。”蕾希亚干脆地说,“如果在战斗最激烈的时候,第三方插手,实力还那么强,咱们当然要逃。那个什么裁决者特莱奥拉我差不多能抵挡住,高阶暗裔,你和悠奇估计能各对付一个,夏莱娜这种实力的就需要两三个对付一个,如果像你说的,永恒暗星之王就在南边林子里,咱们为什么要把一场注定会输的战斗打到底?” “呃……这听起来实在不像是你的脾气。”克雷恩抓了抓脑袋上赤红的短发,笑着说道。 “我脾气不好,但不代表脑子也不好。”蕾希亚哼了一声,说,“审判之刃佣兵团,有点强,但不是不能打,暗裔,哪怕是高阶暗裔,成不了规模,也不是不能正面来一场。可你不是说,永恒暗星之王在吗?你不是说那家伙其实就是堕落的审判天使路斯菲尔吗?你知不知道审判天使是个什么概念?只要有概率和他交手,我就不会蠢到做出逃命以外的选择。” “嗯……可能弗拉米尔这个家伙比较狂妄的原因,我从他的记忆里,真发现不了特别直观的强大印象。”克雷恩托着面颊,“这次碰面,我也只能感受到他确实很强,可强到什么程度,你让我说也说不出来。” “你的前世是弗拉米尔,神话时代的战功第一。悠奇的前世是艾斯威尔,天使长中的实力第一,我们冰龙一族的老大。”蕾希亚抬起手,伸出了两根手指,“而你们两个的前世加起来,也不是路斯菲尔的对手。” 不服输的劲头顿时从心底涌上,克雷恩不屑道:“你这么说的根据是什么?冰天使凭什么就是天使长里的实力第一?我看到的记载里,就算不是我,也是桑蒂莉尔那个疯婆子。” 蕾希亚笑了笑,“我看过悠奇的记忆碎片,他不屑一顾,但我想见见我的祖先们拥护的首领。” 她指向克雷恩的胸口,带着一丝讥诮说道:“我不知道你拿到的记忆是不是因为自尊心的问题故意缺失了什么,至少我看到的部分里,弗拉米尔两次向艾斯威尔挑战,都被击败。而雷天使,也许她情绪激昂的时候有一战之力,大多数时候,都打不赢我们一族的主人。” 她懒得再纠缠这个话题,直接进一步说道:“而艾斯威尔曾经出尽全力与路斯菲尔战斗过至少一次。” 她似乎对自己看到的记忆颇为惊恐,难得一见地哆嗦了一下,轻声说:“我还是那句话,任何有可能与他作战的情况下,逃命,是唯一的正确选择。” 第二九七章 馈赠!死亡骷髅的死亡 蕾希亚的话让屋里陷入到一段时间的安静中。 夏莱娜左看看,右看看,想了想,还是把打算张开的嘴巴紧紧地闭住。 她明显搞不太清楚路斯菲尔有多厉害,她就是觉得有点不服气,凭什么克雷恩能一个对一个应付高阶暗裔,而她就要两三个对付一个。 最后她还是没忍住,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比克雷恩弱那么多吗?我觉得我顶多一个半就能对付高阶暗裔了。” 蕾希亚懒得跟她争论,只是淡淡道:“有机会你可以试试看。” 夏莱娜翘了翘鼻头,笑道:“我会试试的,苍翼家的亚龙从不服软。” 克雷恩捧住她架在自己大腿上的臀部揉了一把,戏谑地说:“真的吗?” 她马上改口:“好吧,苍翼家的亚龙从不对骑士之外的人服软。” “对了,琳迪的情况怎么样?”大局安定下来,克雷恩的担心又浮上心头,唯一值得安慰的,就是夏莱娜的表情看起来还好,应该不会有什么坏消息才对。 “还不错,奥妮娅是个出色的治疗师,魔法之外的技艺也很娴熟,她的紧急处理保住了琳迪的命。”蕾希亚颇为赞许地说,“狼崽子里就没有这么专业的人才,要是交给悠奇的部下来处理,你的前妻恐怕至少会新添几个去不掉的难看伤疤。” 夏莱娜嘟囔着说:“不过她身上本来也不少,我都不知道她到底是弓手还是狂战士,她的作战方式难道是冲到敌人面前用弓弦把对方勒死吗?” “我不知道。”克雷恩有些难过地说,“她本来不是这样的,她还是我老师的时候,不是这么冒失的射手,而是个……意气风发的天才弓术指导。” “天才弓手身上就不该有伤疤。要么全身而退,要么死。”夏莱娜摇了摇头,“对了,苏米雅帮她擦拭身体的时候一直在掉泪,我想等打完这一场,你可以问问她看出了什么。” “不用问。”克雷恩深深吸了口气,缓缓说道,“如果换成我去擦拭,看到那么多伤疤,也许……我也会掉泪的。” “你原来这么软弱吗?”夏莱娜惊讶地说,“你可不要让我后悔啊。” 知道有些事情,跨越族群,跨越成长环境、生活方式、人生经历之类的事情来让他人感同身受是不可能的,克雷恩没有再多说,起身道:“琳迪没事我就放心了。那么,咱们都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一场恶战要打呢。” “顺利的话,就不过是一场屠杀。”蕾希亚微微一笑,摆手撤掉了隔音用的冰壁,小屋中的气温总算回升了一些。 夏莱娜松了口气,跟着马上说:“不对,克雷恩,你……你给我留了力气吗?我辛辛苦苦飞这么一趟,我的奖励呢?” 克雷恩微微一笑,直接抱着她站起来,一把把她扛到了肩上,拍了一下屁股,说:“走,我这就去好好给你奖励。” 夏莱娜咯咯笑了起来,白白的长腿在袍子下故意乱踢,前后摇晃,掀起一片春光。 托米还等在门外,但克雷恩除了让他战备,别的都没有透露,就那么扛着一个活色生香的亚龙属女兽灵,大步回了房间。 然后,在那间温暖舒适的屋子里,他在那几个好不容易休息过来的侍神者眼前,表演了如何征服兽灵最强大族群中精英的过程。 这简直可以算是另一种神威…… 次日一早,虽然因为水临日,让克雷恩的精神多少受了点影响,但这次他本来就不打算做冲锋陷阵的主力战将,身为信仰核心,他只要躲在后面贡献自己的影响力就好。 而且死亡骷髅说不定有人能认出他和蕾希亚,正式开战之前,他们两个本来也不方便出面。 等待了半小时左右,托米把两座村庄,连同周围部署的兵力都集中了起来,足足整合了两千多教兵,而且,如果有必要,两座村子的数百居民也可以再强行抽调出四分之一数量的壮年男性。 向托米交代了今天的作战计划后,部队正式开进,向着死亡骷髅在雾光之泪东侧布下的战阵移动过去。 这次克雷恩终于有机会问起,巨龙之翼来配合死亡骷髅一起进行的,到底是什么针对雷托亚的行动,后续的计划是什么,有什么目的。 托米没有隐瞒,告诉他这次行动是火精灵王安排的,主导行动的是死亡骷髅,巨龙之翼只是随便找了个清除异教徒的借口方便调动教众而已。 按照之前约定的作战计划,他们的目的应该是对雷托亚东南边境造成不可忽视的压力,把雷托亚的注意力彻底吸引过来。 但彻底吸引过来之后有什么意义,他们也不清楚。 克雷恩一路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雷托亚的东线边境和北方紧邻无光之沼的地方都已经感受到了战争的威胁,全国可调动的部队基本都在向东北部集中。 如果东南部再掀起什么恶意的波澜,雷托亚的应对,就只能削弱西侧的防御力量。 可西侧是与雷托亚多年结盟的翼人,西南是忙于对付火精灵的风精灵王国,正南则是不太可能有大军从中穿越的迷雾森林,让那里的防御力量削弱,有什么战略意义吗? 难道说……翼人部落在从风精灵王国和火精灵王国各占了大便宜之后,把心思动到了人类王国的领土上? 不是没可能,火精灵王如果帮了他们这一把,也能有效缓解自己西部边境的持续压力。 啧,这帮长翅膀的趁火打劫专业户。 克雷恩暗自决定,等到他控制住火精灵王国,整顿好各大林地恢复元气,第一个就要拿飞龙之脊开刀,那些和精灵做对了几百年的鸟人,也是该尝尝精灵怒火滋味的时候了。 毕竟是要协同作战的“友军”,双方的驻地距离并不太远,上午不到十点,龙神教的战士们,就已经来到了死亡骷髅防线的侧面。 托米请示过克雷恩后,向佣兵团指挥所在的地方派出了使者,表示龙神教的情报系统接到了消息,昨晚的佯攻是今天总攻的前兆,提醒死亡骷髅注意集中力量布置防御阵势。 也许是不太相信来自这边的消息,谨慎的死亡骷髅派出了他们的侦察者。 大约四十多分钟后,佣兵的营地里,那些凶悍的对手,终于动起来了。 “死亡骷髅对我教的戒备情况如何?”等到前线侦察回来后,托米很谨慎地问道,“有没有什么对我方的异动?” “原本有一片针对这边的临时岗哨,但验证来自西侧的进攻属实后,就撤掉集中力量向那边布阵去了。” “很好。”托米满意地摆摆手,“愿巨龙神惩罚一切渎神者,下去吧。” 他转身走到克雷恩身边,恭敬地问:“神尊,现在可否指示具体的战术目标?” “轰龙弩。”克雷恩用刻意做出的愠怒腔调说,“这种亵渎我教的武器,必须是咱们的首要目标,一旦有机会进攻,就集中力量突破后方,摧毁所有弩台。” 托米打量了一眼他身后神情淡漠的蕾希亚,缓缓说:“是,属下明白了。” 随着时间推移,周围的空气仿佛都紧绷起来。只有稀薄雾气随风流动的时候,才能让严阵以待的信徒们多少有了一些不再窒息的感觉。 死亡骷髅的六翼头骨旗已经高高举起,飘扬在树冠之上,这意味着,死亡天使迪拉瑟尔在世间最凶残的代言者,已经做好了决战到底的准备。 太阳渐渐爬升到头顶的天空,雾气变得更加稀薄,克雷恩用靴子碾磨着脚底柔软的腐泥,等待着即将开始的一切。 “报告,咆哮之狼与深红流星的联合部队约七百人左右出现在正面。” “报告,雷托亚边境卫队约有五百人左右出现在西北侧,应该是要展开联合进攻。” “报告,死亡骷髅全阵前压,大量骑兵集中在两翼待命,很可能要主动出击。” 哨兵的回报间隔越来越短,克雷恩看向托米,托米考虑了一下,传令下去:“让所有教友拿起武器,保持防御阵形往死亡骷髅方向移动,进入友军策应位置。” 为了避免被死亡骷髅的佣兵注意到,克雷恩没有跟着移动,而是在布阵位置变化后,自然退到了远离佣兵团的一侧。 小规模的冲突越来越频繁,很快,哨兵向克雷恩报告,死亡骷髅的骑兵队,向雷托亚卫队发起了突击。 托米判断,这应该是引诱敌人主动开战的手段,为了让死亡骷髅放心,他派遣出一支二百人的部队,前压到湖畔最有可能的战场边缘,负责装模作样。 不断摩擦出的火花,终于引燃了最后的战火。 深红流星后续补充的狮鹫部队同时升空,对死亡骷髅骑兵展开巡回压制,行会培训的精英射手们在咆哮之狼佣兵的掩护下充满压迫力地推进,无数飞箭转眼就让骑兵队落荒而逃,躲入阵地后方。 明显准备发挥弩台阵与阵中轰龙弩的优势,死亡骷髅顺势后撤,同时派遣使者通知巨龙之翼,在靠北的位置帮忙防御,并尽快派出法师帮前线佣兵进行辅助魔法的加持。 “总之,请尽快下令,那群臭狼狗这次不像是在开玩笑,咱们可以一战定胜负了。”赶来求援的使者是个大块头佣兵,他扛着颇有年头的大刀,看起来已经十分兴奋,说话的间隔,总要抽空扭头看一下战场的方向,仿佛唯恐错过这场杀戮的盛宴。 “没错。这一战,的确可以决定胜负了。”托米点了点头,微笑着走近那个佣兵,“你确定你们分团长已经把北侧防御交给我们了吗?” “这种废话就不要让我一次次说了,咱们也不是头一回合作,赶紧开始准备吧,咱们优势很大,这次一举拿下,我们收钱,你们就等着将来在火精灵王的地盘传教吧。”那大块头摆了摆手,扛着刀就要走。 托米微微一笑,抬手道:“送送使者。” 两个更加高大的熊属兽灵立刻从左右两边同时靠了过去。 那个佣兵刚转头说了一句不用送了,其中一个兽灵就突然张开双臂,把他紧紧搂住。 而另一边的兽灵猛地伸出双手,抓住佣兵的头就是狠狠一扭。 嘎巴一声,那颗脑袋就被转到了根本不可能达到的角度。 沉重的身躯缓缓倒下,托米一脚踢开地上的大刀,高声道:“以炎龙使者之名,行动开始!大家出发!” 克雷恩抬手招出炎魔弓,在周围教众喜悦的欢呼中,高喊道:“神威将与汝等同在,巨龙之牙,将撕裂一切愚昧之物!” “撕裂一切愚昧之物!” 此起彼伏的怒吼声中,全副武装的教兵迅速冲向死亡骷髅给他们留出的防御空间。 那原本是要把他们当作挡箭牌的位置,如今却成了**的最好通途。 蕾希亚小步跑着跟在克雷恩身边,压低声音带着一丝讥诮道:“我还真没想到,你竟然挺有做神棍的天分。” 克雷恩笑着点了点自己的头,“我只是随便找回了一点做神的感觉而已。别忘了,上辈子我可是专业的。” “如果一直这么下去,你打算怎么平衡火天使弗拉米尔和炎龙使者这两种说法之间的矛盾?”蕾希亚轻声提醒道,“信仰之间从来都只有敌视,这一点你可不能忘记。” “看哪边能带给我更多的力量了。”克雷恩淡淡道,“如果巨龙之翼的发展足够带来火精灵王的失败,足够让我坐上那个位子,那么,我不介意让那边的宫殿,给弗拉米尔改个名字。” 他笑了起来,带着已经十分自然地狂妄说:“这世上唯一有资格这么做的,不就是我么。” 很快,龙神教的部队就冲进了死亡骷髅内部卫队把守的地方。 惊愕的佣兵高声呼喊,提醒他们找错了防守位置。 但杀气腾腾的教众,用手中的武器,变身后的獠牙利齿,毫不留情的魔法与战技回答了他们。 死亡骷髅的反应极快,马上就有数支精英小队杀入战场,试图拖延到主力回援。 但前线已经传来了震天的杀声,狼窝的佣兵,行会的射手,雷托亚的卫队与密密麻麻的狮鹫骑士,凶猛地冲入了死亡骷髅主力的阵线之中。 已经蓄能完毕绞盘上紧的几座轰龙弩旁,慌乱的佣兵试图强行最后开火一次。 但在那之前,克雷恩跳上了变身后夏莱娜的背,熊熊燃烧的四翼之下,闪耀星火抬手就狙杀了距离最远的那个。 剩下的几个也没有机会真的下手。 白裙飘扬,蕾希亚伴着森冷的风一闪就来到了轰龙弩前。 下一秒,真正的龙,现身! 如果赶来支援的精英小队集中力量,不是没有希望抵抗蕾希亚一段时间。 可惜的是,人数优势并不在他们这一方。 随着令人心惊胆战的低沉龙吼,比雾气浓稠百倍的森寒吐息横扫而过,巨大的龙爪同时狠狠砸下,震波把被冻到无法躲避的佣兵全部扫开。紧接着,蕾希亚展开双翼振翅起飞,凌空一个转身,犹如攻城锤一样的坚硬龙尾就狠狠扫过了已经无人操作的轰龙弩。 这里交给蕾希亚大肆破坏已经绰绰有余,克雷恩高举炎魔弓,指向西侧正在混战的阵地,高喊:“杀啊!让以死亡为名的渎神者,去与死亡为伍吧!” 战术素养与单兵能力上,死亡骷髅的确胜过巨龙之翼不止一截。 但这早已不是一场公平的决战。 咆哮之狼冲击着正面的阵地,深红流星洒下一片片箭雨,雷托亚的边境卫队高举长矛杀入骑兵队中,而原本在后方蓄势待发的射手和法师,则恰好暴露在龙神教徒已经染满鲜血的屠刀之下。 当溃败已成定局,死亡骷髅的分团长开始高呼着组织撤退,尝试着聚拢剩余的精英,在幸存骑兵的帮助下突围。 然而,彻底夺下制空权的深红流星提前封死了所有去路,狮鹫骑士在地面援护的帮助下尽情射击,蕾希亚随即赶来,一口口喷下致命的冰霜吐息,将林间的树木连着溃逃的佣兵一起冻结。 悠奇也把阴暗密林收进了背后的剑鞘,高举双手唤出永凝之歌,用一道道纵横冰轨,一根根拔地而起的冰刺,阻拦着死亡骷髅的逃亡。 这场追击战,一直从雾光之泪的湖畔,向北延伸了足足六七里。 这张死亡之网,没有漏过一条幸运的鱼…… 长达近三小时的战斗结束后,筋疲力尽的参战者,很快又站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 巨龙之翼围绕着降落在地的克雷恩,很不客气地对另一方展开了防御阵形。悠奇那边倒是比较放松,大部分人手已经在专心清点战场,收缴战利品统计伤亡。 指派托米与雷托亚进行交涉,沟通后续处理之后,克雷恩留在巨龙之翼的营地,开始了长达两天的布局安排。 一起前来的小队成员都跟着他到了龙神教这边,只有苏米雅留在深红流星的地方照顾还在恢复的琳迪。 6号,暗临日的下午,格蕾希亚写给奥蕾妮的回信经由深红流星那边转交过来。 此时,巨龙之翼集合的教兵已经被克雷恩遣散,回到各自的地方等候下次召集令,只有身负四翼烙印的二百多个忠诚教徒,和已经选择了效忠方向的托米还留在这边的村庄中。 女王陛下没有让克雷恩失望。 当蓝月鼎盛之时,在精灵族传统的成年礼,女王陛下将颁布诏令,解除水精灵王国境内一切宗教禁制。 没有单独针对龙神教开禁,信中所说的理由,一个是为了方便巨龙之翼此后在火精灵一方继续保持渗透,另一个,则是为了避免此前因龙神教间谍事件被处刑的那些贵族找到理由反击此前的大清洗。 这倒更符合克雷恩的需要,毕竟为了防止龙神教失去控制,引入暗影教会那样的制衡力量很有必要。 第二天,托米收到了南部另外两位龙牙的回信,他们相信托米不会拿炎龙使者这样等级的事件开玩笑,在对此事表示承认的同时,也谨慎地恳求神尊能亲自前往他们所在的管理地区,让他们一睹神威。 “神尊,我认为您应该去这些地方巡视一下,这有助于巨龙神的威名在整个圣佑林海的传播。”托米看着克雷恩阅读回信后的表情,表情慎重地说。 “这位在风精灵王国活动的龙牙还好说,那位在火精灵王国行动的,我现在过去,恐怕会有不小的风险啊。”克雷恩放下信件,微笑着说。 “所有信徒必将誓死保卫神尊的安全。”托米正色说道,“而且,您不需要最近就去,南部的教徒已经愿意为您效命,您大可以先将有利于巨龙神的力量壮大推进,直到把战线推进到可以安全与他们碰面的地步再说。或者……您也可以在安全的地方等待,召集他们来觐见您。” “还是先转化成战略优势吧。”克雷恩端详着托米的表情,缓缓说道,“在火精灵王座置于我身下之前,很多事情都还需要忍耐。我的属下里有女王陛下的心腹,有些话,你和我清楚就好。” “是,神尊。”托米毕恭毕敬地说,“那么,此战结束之后,我是否应该留在北方等待您的新命令?” “不。”克雷恩摆了摆手,“我要你尽快整合你的指挥网络,转移到伊莉丝公主驻军处附近,我已经让奥妮娅给伊莉丝写了信,你一到那边,就跟伊莉丝公主碰面,全力辅佐她的作战计划。要像效忠我一样效忠她,因为在精灵王国中,她得到的,就将是我得到的,我得到的,就将是巨龙神得到的。” 托米抬眼望着他,轻声问道:“神尊,您是否想见见您的女儿?虽然距离遥远,但只要您要求,教友们必将全力把长老大人母女两个为您尽快护送过来。” “不,暂时不需要。”克雷恩摇了摇头,压抑着心底那丝由血缘而生的牵念,“精灵王国的大局还没有稳定,我希望辛迪莉能带着我的女儿呆在更安全的地方。等到我坐上王座,一切都被我控制,我再将她接来,与我共享她应得的荣耀。” 他的心里其实还有另外一层顾虑,辛迪莉的心机算计实在比他强出太多,一旦她带着女儿过来,恐怕这边的局势就会被她不知不觉控制住,到时候还能不能对水精灵一方有利,可就很难说了。 而且以辛迪莉的性格,难保她不会对伊莉丝有什么不恰当的想法和野心,到时候反而会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他宁愿等到精灵王国大局已定,再请来辛迪莉,帮他在火精灵王国的王座上,思考如何更进一步,如何……去掌控全部精灵的命运。 毕竟,暗裔即将卷土重来,罗特蒂亚就要分崩离析,轮回之纪已经降临,他的同胞,一定需要一个真正强者的领导。 7号傍晚,托米领着那二百多个最忠实的信徒,动身离开。 克雷恩巡视鼓励了一下两座村庄剩下的教民,就与小队成员一起出发,前往西侧已经撤离了大半的营地。 咆哮之狼任务繁多,收下雷托亚和水精灵王国双方的报酬后,大队人马就已经迅速转移,赶往下一个命令指示的地方。 悠奇留下等着克雷恩,跟他在树顶可以望到辽阔天空的地方,认真地恳谈了一场。 他们说了很多,多到克雷恩并不能完全记住,只记住了一些比较重要的话。 其中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悠奇将离开南部,直线北上。 死亡骷髅在南部的主力被此一战全歼,而咆哮之狼在中部北方地区却遭遇了一场惨败,为了应对威胁到狼窝大本营的危机,全圣域手中暂时没有任务的佣兵,都将紧急回援。 而且,罗特蒂亚的局势,已经近乎不可挽回,多路大军几方并进,已经将帝国曾被认为坚不可摧的防线蚕食得千疮百孔,米特罗蒂的死讯传出后,这位王下主宰确实没有再露面过,这也直接影响了前线防卫军的士气。 狂狮战团离开驻地之后就再也不见踪影,月华剑圣负责的要塞被攻破,帝国第一女将下落不明,从时间进入1010年后,罗特蒂亚就再没有传出过一个好消息。 如果不是传闻中北线应对暗裔进攻的精锐军团已经秘密南下导致各方敌人有所忌惮没有匆忙进攻步步为营,偌大的帝国,恐怕已经被群兽分食。 不过那个最糟结果的到来,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而已。 鹰翼草原整合完毕,狼王沃法斯压制放逐了所有反对的声音,一个属于兽灵的全新国家正式成立,草原的子民已经备好了武器和马匹,磨尖了獠牙和利爪,随时准备在伤痕累累的雄狮身上撕下一块血淋林的皮肉。 原本由米特罗蒂和焰枫将军联合游说站在帝国一方的奥查克联邦,也在女将军失踪宰相大人死讯传出后分裂成三派,内部甚至爆发了小规模的战争,再也无力驰援。 根据佣兵团传来的消息,上个月月底,罗特蒂亚南部一处重要要塞被拉尔斯王国攻陷,在那里督战的二公主被敌军俘虏,因为言语间触怒了拉尔斯的将军,被下令押送到城市广场,由数百名战败投降的帝国士兵轮流凌辱至死。 这被视为对藏匿起来的狂狮战团最大的挑衅,也是刺激被怀疑假死的王下主宰最有效的手段。 但谁也不知道,这两股最被帝国臣民依赖的力量,究竟去了哪里…… 咆哮之狼从不参与国战,但是,却与罗特蒂亚王族有着持续了千年的隐秘契约,只要狼窝还有一个佣兵活着,就决不能让英雄王罗特的血脉断绝于圣域。 因此,悠奇这一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会再回来南部,他当然要好好叮嘱自己的妹夫,至少,多让伊莉丝开心一些,努力打赢这场内战,在一个统一起来的精灵王国中,等他的好消息。 “你真觉得,现在的我能做到那些事情吗?”分别在即,克雷恩望着漆黑的天幕上已经圆到看不出什么瑕疵的蓝月,用一种近似自我厌弃的口吻自嘲般说道。 悠奇笑着站起来,摘下一片树梢的嫩叶,放到嘴里轻轻咀嚼着,“那只是我的个人希望,不是强加给你的负担。你能做到当然最好,你做不到,我也不会拔出剑来找你。伊莉丝和你的生活,终究是你们两个的,我不可能当作自己的去指挥。”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内战的结果,事实上,我有信心帮助水精灵赢得这一切,得到龙神教的力量后,火精灵王已经没有任何重大优势可言。”克雷恩自信满满地说,只是神情却显得有些黯然,“我不知道能不能做到的,是伊莉丝的心情,我没把握……她会开心。” “因为你现在的情人数量超出了自己的预计吗?” “不,我有充分的能力满足所有女伴,这并不是我担心的主要原因。”克雷恩也站起拽了片嫩叶,放在舌尖轻吮着那能略微提神的汁液,“她不接受如今的我。可我……感觉很好。而且,就算是为了这场内战的胜利,需要的,也不会是以前那个软弱无能优柔寡断的笨蛋。” “这种事情,我帮不上你。”悠奇叹了口气,轻声说,“这是你自己的战争。凡是战争,就会有输有赢。我只能……祝你胜利。” “哪个我?”克雷恩自嘲一笑,淡淡道。 “当然,是我妹妹爱上的那个你。想必,也是芙伊和琳迪愿意追随陪伴一生的那个你吧。” “果然不是夏莱娜、琴和其他崇拜我的女孩们喜欢的那个……不,这个我。”他拍了拍自己的心口,皮甲发出沉闷的轻响,默默承受了他手掌不自觉施加过头的力量。 “每个人的喜好都不同。”悠奇似乎没有兴趣再说下去,“你不可能照顾到所有的需求。多想想自己吧。将来有机会,再见面喝一杯的时候,希望你已经赢了。那么,我走了。” “一路顺风。”克雷恩摆了摆手,与他正式告别。 这个满身风霜,背负着厄运长大的佣兵,就这样纵身一跃,跑向了早等在前方不远的蕾希亚。 两道并肩走过了不知多少坎坷的身影,无声无息地消失在树林间的黑暗中。 克雷恩此刻还不知道,自此一别,来日重逢之时,时光的魔法与命运的琴音,已将一切,都改变到了无法预料的程度…… 独自在幽静的林中沉思了很久,其实如果可以,克雷恩真想就这么一直冥想下去,直到发现一个能两全其美的方法。 可惜他不能。 还有很多同伴在等他。 他跳下树枝,轻轻拍打干净身上的露水,踩着松软的泥土,向着雾光之泪的方向走了过去。 本以为营地的大家应该已经休息,可没想到,琳迪养伤的木屋,竟然亮着光。 克雷恩心里一凛,赶忙三步并作两步冲了过去。 他打开门,就看到里面苏米雅带着喜悦的泪扭过头,微笑着对他说:“你来的正好,琳迪醒了。” 他咬了咬牙,忍住后脑浮现的撕裂般痛楚,大步走了过去。 第二九八章 月光浴!第二场成年礼 克雷恩走到床边,他走得很慢,让苏米雅与奥妮娅有足够的时间迅速检查完琳迪的状况,安静地退出了房间。 绷带包裹着琳迪的肩和脖子,还在头上围了一圈。看着她伤痕累累的样子,克雷恩真想冲去冥府把席维德的灵魂揪出来锁进镇魂石赠送给鬣狗家的亡灵巫师。 也不知道,上次裁决者特莱奥拉给夏莱娜治伤的药还有没有,现在去迷雾森林里借还有没有可能借到。 琳迪的手指动了一下,跟着,痛楚传进了她的脑海,让她清晰地哼了一声,似乎有些遗憾地说:“竟然……没有死么。我还以为,冥府的接引者,也长着……你这么一张讨厌的脸呢。” “琳迪,”克雷恩抬手揉着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只要接近琳迪,脑中的痛楚就会格外强烈,但他一定要忍耐下来,“我不知道,时隔这么久不见,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是说我已经变得丑陋吗?”她的眼皮垂下,仿佛已经不愿意再看到他,“可带着伤疤活下来,总好过一身美好的死掉。” “我听说你一直在深红流星做会长,我以为,雷托亚不是那么危险的地方。” “会长去外面旅行,并不需要专门发个通告。”琳迪缓缓说道,“我需要做的事情太多了,怎么可能天天陪着拉格尼看无聊的文件。” “你……一直在找我吗?” “不。”她很快否认,“在废料街哭着呼喊你的那一次,已经用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德曼说得对,不管你将来变成什么样,我都要先强大起来,如果一直都只是个……小女孩,即使找到你又能怎么样呢?” “所以……你就有了这一身的伤疤吗?伤成这样,就是你强大的证明?”克雷恩伸出手,想要握住她因痛苦而攥紧的拳。 但她躲开了。 “不,伤是我还不够强的证明,我还活着,才是我在慢慢变强的证明。”琳迪用很压抑的口气缓缓说,“克雷恩,我长大了。我能准确找到雾光之泪或者任何地图上标明过的位置,我可以骑着狮鹫长途跋涉穿越大半个圣域,我杀死任何敌人都不会再感到愧疚,我不会再害怕高处,甚至,不再畏惧孤独。我已经在不再想要找到你了,五年前的记忆,我就埋在雾光之泪的旁边,每年,来此祭奠。” “我真的没想到。”克雷恩的目光带上了无法克制的痛苦,“这五年里,我的头发长了,你的头发却剪短成这样,我的伤好了,你却……伤成了这副样子。” “你的头发并不长。”她皱了皱眉,睁开眼看着他说,“倒是……颜色变得很漂亮,现在,更像是一个真正的火精灵了。” “是伊莉丝替我剪掉的。至于颜色……是最近发生了一些事,才变成了这样。”他抬手拨弄了一下发根,缓缓说道,“发生了很多事,我很想都告诉你,琳迪,你有时间听我说吗?” “不需要。”琳迪平淡地说,“我并不是一直昏迷不醒,苏米雅在我耳边说了很多,我其实都听到了。我之前大半年都在雷托亚,亲王阁下,你的事迹,我也不可能完全不知道。算起来,我也是精灵贵族的前妻了呢。我应该为此而骄傲一下吗?” “琳迪,我……”克雷恩想要重提一下曾经的过往,可才要开口,头颅就又像是在被钝斧子劈砍一样疼痛起来,“呜……该死,弗拉米尔……你……给我收敛点!” 琳迪有些惊讶地看着他,小声说:“苏米雅不是说,你们……已经纠缠到一起了吗,你还能跟他对话?” “我不能……”克雷恩捂着头,痛苦地说,“但我知道他在试图阻止我,因为我一接近你,就……就会头疼。一想到咱们曾经旅行的经历,就……疼得更厉害。” “这不是很好么。”琳迪黯然地偏开头,“你本来就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了,大家都变了,玛莎死了,蛮牛也死了,苏米雅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圣堂武士,你……成了亲王阁下,已经是水精灵王国的贵族,就连最不成器的我,也已经做到了去带领指挥一个庞大的弓箭行会。别再回想了,克雷恩,咱们大家,都回不到过去了。” “我不相信玛莎死了,也不相信蛮牛死了,苏米雅为了她的信仰而变得更强,如今知道了背后的秘密,也从心灵的束缚中解脱出来,你把行会带领的很好,我相信大家都在变好。”克雷恩伤感地说,“只有我,还在迷茫我的强大究竟是好是坏。琳迪,我需要你。” “需要我什么?”琳迪的视线依然落在床的另一边,没有移动,“你有一个公主妻子,有个苍翼家的亚龙坐骑,连跟着你的小女孩,都是神兽雷狐,你甚至……还引发神迹,成了巨龙之翼的什么炎龙使者。你的小队几乎都是你的情人,克雷恩,我不是因为受伤太重而睁不开眼,我是不愿醒来,宁愿死了一样躺在这儿。” 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压抑不住的鼻音,“我曾经那么想来雾光之泪看看,和你分别后,我以为这里能治愈我的难过,可是……它不行,心里的痛苦,果然只有靠时间才能慢慢消化。” 她在这里短暂的停顿了一下,跟着,爆发一样喊了出来:“我好不容易习惯了等不到你的生活,你现在又来找我干什么!” “琳迪。”头痛越来越剧烈,克雷恩颤抖着伸出手,想要抚摸一下她如今失去了光泽的短发,“我……我之前的五年,也在消化心里的痛苦啊。我的手臂上,镇魂石的疤,现在都还会疼,在那段时间里,我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你。” “你知不知道,我最难过的就是这个……”琳迪的双肩微微起伏,隐隐的抽泣声掺杂在了她的话中,“你不准我找你,我只有等着,可我最后等到了什么?你被另一个女的解救了,治愈了,你们……还结婚了。克雷恩,我痛苦得想要发疯,我甚至觉得,我能对五年前穿着魔龙甲的芙伊感同身受。我不想变成那样的人,克雷恩,我只有选择忘记你……” “可我……唔……我……”剧烈的痛楚终于彻底劈入了克雷恩的脑海,他眼前一黑,突然晕了过去。 而他的手,最后也没能碰到琳迪的发。 为什么……为什么同样是过去的同伴,和苏米雅在一起,和悠奇并肩战斗的时候,就都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当意识渐渐回到脑海之后,克雷恩尚未完全控制住身体,就已经在思考这个奇怪的状况。 仔细回想一下,他其实从进入迷雾森林,想起和琳迪在一起的记忆,就开始了这种令他脑袋好像被锯子切割一样的痛楚。 琳迪的不同之处,到底在哪儿? 他不懂,想不通,而且,莫名觉得,那股痛楚还很怀念。 是什么东西……在反抗吗? 他张了张嘴,嗓子里干涩无比,又热又辣,好似吞了一口通红的炭,这让他痛苦地哼了一声。 马上,他的身体被抱起,清凉甘甜的水灌了进来。 咽了几口后,他缓缓睁开眼,适应了一下窗口投入的光线,就看到了一脸焦急的萨尔瓦斯姐妹,奥蕾妮在旁边扶着他喂水,而奥妮娅正一脸苍白地紧握着法杖,看样子不知道丢了多少治疗魔法在他身上。 难怪感觉精力格外充沛,他动了动肩膀,嘶哑地问:“什么时候了?” 旁边传来苏米雅疲倦的声音,“已经是8号午后了,你昏迷了大半天。琳迪被你吓到,慌乱中扯裂了伤口,要延长养伤的时间。克雷恩,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清楚。就是……头疼得厉害。”他皱眉看向奥妮娅,柔声问,“奥妮娅,你注意到了什么吗?” 奥妮娅望着他摇了摇头,困惑地说:“我搞不懂,你没有受伤,也没有中诅咒,没被下毒,我用了所有治疗的方法都没效果,只有祝福能让你稍微好转一些,硬要说的话,就像是被谁用光系精法攻击过。可当时周围没有敌人啊。” “不,有。”克雷恩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脑子,“那敌人……在这儿很久了。” 不愿意和她们多做解释,他坐起来,看了看床边趴着的夏莱娜,和桌边一身酒气呼呼大睡的琴,晃了晃头驱赶走昏迷后那种微妙的失衡感,弯腰穿上了靴子,“琳迪休息了吗?我要见她。” 苏米雅皱着眉拦住了他,“克雷恩,我觉得,你们暂时不要见面得好。琳迪的情绪很差,她觉得是自己害你昏迷过去的,快要钻进不可能再和你相处的牛角尖中,我想……你最好等她伤愈,以后再见面,再谈你想谈的事情吧。” “苏米雅,”克雷恩双手握住她纤细的肩膀,忍着又涌上来的头痛,缓缓说,“琳迪能帮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是琳迪能帮我。我感觉……自己的脑海中有谁在求救,他需要……需要什么力量来帮他一把……” 苏米雅望着他红光闪动的眸子,隐约明白了什么,可她思忖片刻,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现在并不合适。琳迪正是情感上最脆弱的时候,你这种时候去找她求助,只会让她被你拖进泥沼中,克雷恩,让她恢复一下,让她慢慢接受你的解脱不是因为她这个事实,好吗?” “可我……不能一直等在这里。已经8号了,我必须在10号之前赶到伊莉丝身边。苏米雅,我已经……错过许多承诺,这个,绝对不能再失约。” “你不需要一直等在这里。”苏米雅柔声说道,“我会跟琳迪一起回雷托亚,在隼目堡陪她,我会慢慢告诉她我知道的事情,让她了解一切。也许不久之后,我就会带着琳迪,带着她组织的射手们,去水精灵王国找你。” “要快……”他低下头,闭上眼说,“苏米雅,拜托,请一定……要快。我不知道……那声音还能坚持多久。如果……如果琳迪再出现在我面前,而我却感觉不到头痛,那……可能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苏米雅点点头,面色凝重地说:“我明白。克雷恩,我知道战争很残酷也很辛苦,这要求可能会有些过分,但……还是请你一定要坚持住。不要……被自己击败啊。” “我会……努力。”他挤出一个微笑,跟着站直身躯,深呼吸几次后,脸上的表情终于恢复了平静,大声说,“夏莱娜,去吃些东西,咱们准备出发了。奥蕾妮,其余同伴交给你带领,尽快返回水精灵王国,然后去伊莉丝军中找我。我将直飞伊莉丝那边,这个消息,你可以报告给女王陛下,告诉她,伊莉丝的成年礼,我一定会在,至于之后,她爱派什么任务都行。” 夏莱娜揉着眼睛坐起来,“诶?出发?这就走吗?” “没错,咱们要绕开迷雾森林,晚上你还要休息,不抓紧点,要来不及了。伊莉丝很重视这次成年礼,快。”克雷恩抓起胸甲套上,扭头对奥妮娅说,“还有什么东西落下就都交给你了,我现在脑子还有点乱,奥妮娅,帮我收拾好。” 奥妮娅点点头,微笑着说:“是,亲王阁下,请代我向公主殿下问候生日快乐。” “放心,我会让她的生日非常快乐的。” 在雾光之泪的湖岸上站了一会儿,巨大宝石一样的美丽湖面的确很能让人心情宁静,克雷恩注视着弥漫的淡淡雾气,深深地吸了几口湖面上流淌的清凉微风,等待着夏莱娜准备完毕。 而帮忙照看了大半夜之后就睡觉一直没吃东西的女亚龙,就在后面不远匆忙地大吃大嚼,用水壶往下灌着来不及咽的肉。 考虑到雷托亚王国的暗流涌动,临出发前,克雷恩叫来了库诺依,慎重起见,交代了她一个任务,跟着苏米雅和琳迪,保护她们直到和她们一起来找他会合。 安排好一切后,他跳上已经变身完毕正昂首摆尾的矫健亚龙,轻吻一下那苍青色的鳞片,展翅起飞,冲向雾气弥漫的苍穹。 绕过迷雾森林东北角的时候,克雷恩又一次看到了裁决者特莱奥拉。 那个展开皮翼的堕天使魔女,就那么静静地立在半空,带着复杂的神情,目送他从旁飞过。 他没有感觉到敌意,那位曾经也背负着雪白羽翼的堕天使,让他的记忆中,莫名涌现出一股怀念的味道。 直到那身影在身后的雾中消失不见,克雷恩才从混乱的记忆中翻找出一个应该没错的名字,曾经与弗拉米尔在最危险的地方并肩作战过,天使部队的军纪督察者之一,最强大天使,巡天使特莱雅尔。 为什么,她会被斩翼? 一股恶寒,就这样悄悄爬满了克雷恩的后背…… 休息一晚上之后,9号早晨,水精灵王国北境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阴湿的天气让夏莱娜小腹的伤疤又疼又痒,大概是恢复太快的后遗症,只好耽搁了大半天,在北部边境城市买了一些药膏涂抹,才算是缓解了几分。 克雷恩并不太着急,他了解夏莱娜的耐力和速度有多么优秀,所以中午还跟她一起在小旅店的向阳房间里,沐浴着刚裂开的云层中投下的金光,温存亲昵了片刻。 适当的愉悦,让夏莱娜充满了力量,喝了些水后,直接从旅店窗台上起飞,展翅掠过了下方惊讶的路人。 中途休息了三次,每次十五分钟,其余时间,夏莱娜都在全速飞翔。 总算是不辱使命,傍晚夕阳还在挣扎着不肯落下的时候,已经开始气喘吁吁的夏莱娜终于在天空卫队的引导下降落在伊莉丝驻扎的营区。 这些天里,第一军团对堕石林地方向展开了全面压制,并尝试俘获装配了最新微缩回路的魔装弩兵,可惜对方的指挥官比预想中谨慎得多,没有把握的情况下决不允许魔装弩兵出击,导致几场冲突下来,伊莉丝这边还吃了小亏。 还在训练新兵的异族联军与女王直属近卫军接管了南线防务,由露西丝与古蒂拉带领的第二军团,则顺着伊莉丝之前大肆破坏一路攻打出来的路线,携带了充足补给稳扎稳打地侵入进去。 克雷恩来到伊莉丝所在树屋下的时候,一个传令兵激动地挥舞着捷报跑在了他的前面,大声宣布着第二军团再次劫掠高纯土晶石矿场成功的消息。 土精灵王国在一次次的打击下无法重振旗鼓,就是对水精灵王国最好的消息。 而风精灵与火精灵交界一线,则出现了非常奇葩的情况。 双方的边境林地都遭遇过突破和洗劫,而两个精灵王国又都比较重视武装缺乏高效率的建设恢复能力,结果就是南北对峙的防卫军不约而同地放弃了千疮百孔的第一线,退守相对建设情况较好的第二线。 风南火北的边境线上,就这么出现了一个宽阔的真空走廊,原本处处据点的地方,如今都变回成没有精灵驻守的自然森林。 克雷恩上去的时候,伊莉丝正在和幕僚团分析手头的几种作战方案。 并不太意外,普拉薇娅就在其中。 对任何指挥官来说,亲自提拔的部下,总要比各家贵族硬塞的感觉上可靠一些。恰好普拉薇娅的战术倾向,还挺对伊莉丝的胃口。 克雷恩悄悄站在后面旁听的这十多分钟,和伊莉丝讨论最多的,除了直属副手克劳蒂雅,就是普拉薇娅。 讨论的情况挺激烈,后续的行动计划,幕僚们的意见分成了三派。 以大部分军务官参谋为主的一方,认为水精灵王国作为本土被袭扰最轻微的国家,应该继续保持谨慎对峙的优势积累,让女王陛下投入的巨大军费,源源不断转变成前线作战的力量,等待达尔斯兰的匠师团帮助研发出真正可以应用的微缩回路魔动机,配合劫掠的高纯度土晶石消灭和火精灵一方的技术代差,一点点碾过对手。具体到战术上,就是钳制堕石林地,让火精灵与风精灵在对峙中处于弱势无法出击,保证对土精灵王国的袭扰不间断,不断增加己方的战略优势,直到可以一举将对方主力击溃。 以克劳蒂雅·圣林湖为代言人的贵族将领一方,则并不认同消极防御被动挨打的对峙模式,也不相信火精灵会眼睁睁看着对手掌握经济优势和生产力优势坐以待毙,最重要的是,火精灵王国的军备能力多年来在艾尔法斯联邦中遥遥领先,专业魔晶石匠师的数量几乎相当于另外三国的总和,如果放任时间流逝,魔装弩兵必然会从现在的小队扩大成分团,甚至到组建成精英军团的程度。所以必须要打击到对方的根本,才能转为积累。这一方提出的战术,是从风精灵王国借道,或者沿着真空走廊风精灵防线一侧悄悄进军到此前曾被风精灵主力突入过的地方,从那里杀进火精灵王国内部,至少要实现一定范围的设施破坏,削减对方的军工产能。 而最激进的,则是以普拉薇娅·晨露为首的一小部分幕僚。 她和克劳蒂雅的部分观点一致,不认为消极防御能积累起足以致胜的优势,但也不认为堕石林地的主力会在内部被袭扰的时候陷入牵制状态,河网林地的驻军只剩下一万常备,以火精灵的战略倾向,恐怕会拿出两败俱伤的计划,对水精灵王国内部发起总攻。火精灵王国的军备生产主要集中在王都圈,一般的突入战斗根本难以破坏到根本,而水精灵的经济优势主要就来自于各片繁荣富强的林地,一旦进入到互相洗地的状态,哪一方损失更大不言而喻。所以普拉薇娅认为,应该从火精灵最大的生产劣势下手,那,就是有生力量。四大精灵王国中,元素精灵数量最少的就是火精灵王国,同样是三千名士兵的损失,火精灵王国就会更痛。那么,最合理的战术,就是和风精灵联合出击,趁着土精灵一方无暇支援,对堕石林地的四万敌军主力制定彻底的围歼计划,即使为此必须把林地中剩余的一万多居民一起卷入,也在所不惜。 “战争的胜利果实,无不是踏着满地的尸骨去摘下的。公主殿下,堕石林地这个巨大的钉子,咱们不可能永远回避下去。我相信,火精灵一方的指挥最想知道的,就是如何打穿咱们的河网林地。”口干舌燥的普拉薇娅不遗余力地劝说之后,终于看了一眼克雷恩,开口说,“我想,亲王阁下一定会认同我的想法。除此之外,我没什么要说的了。” 伊莉丝一怔,迅速扭头看了一眼,然后转回来,双手一按桌子,说:“你们都看到他进来了?” 桌边的幕僚团一起忍着笑点了点头,至于亲王阁下进来就用手势示意他们继续这件事,就不需要额外汇报了。 似乎很想绷住脸上的笑,但最后,那夜蔷薇一样的笑容还是绽放开来,伊莉丝退后两步,站到了克雷恩的身边,一本正经地说:“那么,你们的意见我都收到了,接下来,我会和亲王认真讨论一下,做出正确的决定,时候不早了,大家也去休息吧。” 没有谁会蠢到在这种时候不识趣。 于是很快,屋中就只剩下了他俩。 “其实,军事会议比较重要吧?”拥抱住妻子深深吻了一会儿后,克雷恩微微低头,望着伊莉丝碧蓝的眸中自己小小的倒影,轻声说道,“我可以再等一会儿没关系的。” “这不是能很快决定的小行动。”伊莉丝叹了口气,心中的思念似乎被刚才那一吻缓解了不少,双手一松向后退开两步,“而且今天大家的争执太过激烈,暂停休息一下,都去冷静两天,之后再讨论会比较好。” 察觉到她微妙的疏离感,克雷恩上前两步拉近距离,握住了她的手,“怎么了,伊莉丝,你……在不高兴吗?” 伊莉丝摇了摇头,突然抓起他的手用力咬了一口,瞪着上面留下的牙印说:“我何止是不高兴,要不是你还记得按时赶回来,我……我就要大发脾气了!” “呃……”想起了格蕾希亚那边准备用的计策,克雷恩只好挠挠鼻尖,带着愧疚的表情说,“在王宫里发生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伊莉丝瞪着眼睛坐回座位上,板起脸说:“我姐姐说她勾引你,而你一点拒绝都没有地就投入了她的怀抱。” “什么?勾引?”这下克雷恩愣住了,他没记错的话,格蕾希亚是准备用自己被强迫攻陷的谎言来疏离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可如果换成勾引,那岂不是更多责任在女王一方? “怎么,我姐姐的说法,有什么问题吗?这事关女王陛下的名誉,即使只有我们姐妹俩知道,我想应该也不会随意撒谎吧?”伊莉丝闪闪发亮的眸子逼视着他,“告诉我,这是不是真的?” 尽管知道在伊莉丝的洞察力之前撒谎不是个好主意,但答应了配合格蕾希亚,克雷恩总不能反悔。他定了定神,认真地说:“伊莉丝,女王陛下是你姐姐,她……有什么必要骗你。没错,对不起,我没能抵抗住她的**。倒不是说她有多美,而是……你知道,我现在对那种强大、高高在上的女性有充沛的征服欲。不过我最喜欢看到酥软在我身下的,还是你。” 伊莉丝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不可捉摸的笑意,突然问:“告诉我,克雷恩,你跟我姐姐之间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为什么要在这件事上联手骗我?” “诶?”克雷恩一愣,“我……我们……没有联手啊。” “可你说你受了我姐姐的**。” “对啊,女王陛下不也是这么说的么。” “不,他说你强行非礼了她,但她感觉还不错,就向我道歉,承认了和你的情人关系。” “哈啊?”克雷恩顿时感到无比迷茫,“可……可你刚才说的,不是这样。” “我在诈你。”伊莉丝干脆地承认,“联手撒谎的时候,如果有一方改变了说法,另一方无法当场求证,多半会措手不及,先顺着话头编下去。” 她微微一笑,但神情显得有些讥诮,“现在能告诉我,你们这样做的原因了吧?” “咱们……回房间谈吧。”克雷恩叹了口气,既然瞒不住,那就只能说清楚,反正,他也没准备那么乖乖听格蕾希亚的话。 如果这姐妹两个之间只能选一个,那就算失去得到火精灵王位置的可能性,他也必定会选伊莉丝。 不知道是别离的思念在酝酿,还是对姐姐的嫉妒在燃烧,回房后,伊莉丝在说话之前,先把他推倒在**,酣畅淋漓地享受了一场夫妻乐趣,才气喘吁吁地趴在他的胸前,告诉他可以开始讲了。 前前后后都听完,伊莉丝陷入到一段长久的沉默中。 她翻身坐起,拿过上衣披上,赤着脚走到了窗边,望着外面的蓝色月光,似乎在沉思着什么。 克雷恩没有打扰她,他知道,很多事情,都需要慢慢消化。 “克雷恩,告诉我,如果琳迪跟你回来,你准备怎么安置她?” 让他有点意外,伊莉丝打破安静的第一句话,关注点竟然在琳迪身上,“我会把她安置在安全的地方,等待战争结束,让她跟着我。” “圣佑林海的祝福,只会赐予一个妻子。” “我知道,那就是你。这一点,不管谁来也不会改变。” 之后,伊莉丝又沉默了很久,才转身走回到床边,掀开被子上去挨着他躺下,淡淡道:“睡吧,明天是我的成年礼,不管什么话,我都想等到那之后再说。” “好。”他侧身抱紧她,低头轻嗅着她发丝间的味道。 格蕾希亚的手段,终究还是有了一定的效果,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即使胸膛紧贴在一起,即使心跳几乎可以互相呼应,但他和伊莉丝的距离,还是无形中拉开了一段,非常明显。 很巧,蓝五月10号,伊莉丝公主与传统成年礼在同一天的生辰,恰好是个火临日。就像是命运在她的生命中微笑着打下了一个无法逃避的烙印。 没有谁会天真到认为火精灵会帮公主殿下庆生,整个营地依旧按照火临日的常规方式加强了戒备。 熟悉的同伴都不在身边,伊莉丝婉拒了副官们想要举办一个小型庆生宴的提议,将紧急状况之外的决策权交给各分团长暂代,脱掉铠甲,只带着蓝色巡礼傍身,换上一件天青色的连衣裙,穿上精致漂亮的小织布凉鞋,在趾甲上涂了花汁,头顶戴着花冠,完全变成了一个无忧无虑的精灵少女,挽着克雷恩去附近的林中游玩了一天。 心里对妻子有不少愧疚,克雷恩也难得一次地抛开了所有杂念,专注、认真而温柔地陪伴着她,吹叶笛,采藤花,爬树,摘浆果,在宽阔的叶子上用抓来的小虫打架。 直到夜晚降临。 伊莉丝没有选择树屋顶上的平台。 她带着一种微妙的固执,选择了最古老的方式迎接自己的成年礼。 在蓝纱一样的月光中,她脱掉鞋子,脱掉衣裙,摘下花冠放在一颗巨大的古树下,然后,全凭肌肉的力量,直线爬了上去,爬到几乎摇摇欲坠的最高处。 克雷恩也跟着上去,作为见证者,站在了旁边略低一些的树枝上。 风拂动伊莉丝的短发,在蓝月升到最高点的时候,她缓缓闭上了眼睛,舒展开洁白光滑的双臂,沐浴在犹如母亲眼神一样温柔的月光中。 时隔整整六年,克雷恩再一次唱起了精灵族古老的歌谣。 在一句句熟悉又陌生的歌声中,在灵魂深处涌动的痛楚中,他微笑着,泪流满面。 第二九九章 摇摆不定!迷乱的心意 普普通通的成年礼,当然不会像克雷恩当初那样迷失在前生往事的混乱记忆中。伊莉丝平静地将自己**在月光里,一丝一毫都没有遮掩,听着克雷恩口中的歌谣,她慢慢踮起脚尖,纤细的曲线矗立在枝丫之巅,随着夜风轻轻摇晃。 这一刻,克雷恩莫名有了一种错觉,自己的妻子很可能被风吹落,从高高的树上跌落,瞬间消失不见。 他忍不住往她的方向再靠近一些,好伸手就能够着她纤细的脚踝,让她矫健美丽的身躯,不论出现什么状况,都只能跌入他的怀抱。 当他酸楚的眼泪在面颊上风干,伊莉丝白里透红的脚跟缓缓落下,她长长吐了口气,双臂垂下,转过了身。 也许兰伊尔的庇佑真的有什么神奇的效果,伊莉丝低头望着克雷恩,目光坚定而清澈,就像是这短短的片刻,她就已经决定了未来不知多少年的事情。 “结束了?”他靠住树干,在安全的地方张开双臂,迎接他接受了古老森林祝福的妻子。 绽放出多了几分成熟妩媚的微笑,伊莉丝轻巧一跳,稳稳落在他的怀中,摇了摇头,轻声道:“不,才刚开始。” “什么?” “你和我的未来。”她笑着抬起头,用柔软的唇堵住了他的嘴。 历经千百年沧桑的古树承载住两个轻盈的精灵,只有顶上较细的部分,在甜蜜的律动中开始摇摆,一会儿轻柔,一会儿激烈。 不时有几片沾着露水的叶片缓缓飘下,可有的露珠滚动得快,有的却滚动得慢,似乎有些发黏。 两只小猴探头探脑钻了出来,望着不远处和自己有几分相似的身影,挥舞着四肢模仿起来,一会儿这个趴下,一会儿那个被抱起,一会儿这个双爪攀着树枝上下引体,一会儿那个也跟上来将它从下托高。 猴子嬉闹一阵,那边突然传来一声细长婉转,恍若叹息的呻吟,把它们吓了一跳,连忙钻回到枝叶茂密的地方,一溜烟再也不见。 轻轻的喘息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后,伊莉丝坐在克雷恩的腿上,呢喃道:“你果然……又跟以前不一样了。刚才弄得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的小红点,是你操控的火元素吧。” “是。”克雷恩环抱住她,小心的固定好自己的位置,防止她汗滑的身子不小心掉下去,“我对火元素的细微操控已经越来越熟练了,这不是坏事,对吧?” “我也不知道。”伊莉丝转脸看着他,看来,已经有了好好谈一谈的兴致,“克雷恩,你这次回来,我感觉……你好像比走之前好转了不少。” “好转?”克雷恩一愣,柔声问,“你具体是指什么?” “就是你的性情,”伊莉丝有些失落地叹了口气,“是因为遇到了琳迪,你才会变得比之前好一些,对吗?” “我并没觉得有多少变化,”克雷恩想了想,回答,“可能是头疼到昏倒让你误会了吧。” 看来这就是女性的直觉,琳迪最在意的是伊莉丝,而伊莉丝最在意的,也是琳迪。他这次遇到了暗星之王,知道了天使神话中可怕的绝密,还拉拢到了龙神教,这么大的事情,她俩竟然谁也不问一句。 琳迪一个行会会长也就算了,伊莉丝可是第一军团的总指挥啊。 “伊莉丝,你不觉得咱们还有很多事需要好好谈谈吗?”他忍不住抱紧她,小声提醒。 “光溜溜坐在自己丈夫怀里的时候,我没兴趣谈国家大事。”她眯起眼睛,很直白地说,“我只想知道,我的领地里是不是正在悄悄进入一只母狮子。” “不是已经进来很多了么……”克雷恩叹了口气,“你为什么只盯着琳迪呢?” “因为她曾经是你的妻子。”伊莉丝的口气中醋意更加明显,“剩下那些不重要,她们都在我的领地外,包括奥妮娅也一样。” “你是不是忘了你姐姐……”他忍不住提醒说。 “我姐姐离得更远,她根本没兴趣进来。”她斩钉截铁地说,“在我要守住的地方,最有威胁的就是琳迪。” “你要守住什么地方啊……”他无奈地笑了起来,没想到她连格蕾希亚的问题都可以暂且不管。 “你这里。”她指着克雷恩的心口,“芙伊剩下的地方,我都要。” 他发现,格蕾希亚诱导他去找琳迪这个计划,真是完美实现了她真正的目的。 看来,这个老谋深算好像活了一百年的女王陛下,应该是早就知道凭她俩那无聊的谎言并不足以撼动伊莉丝的信任。 而琳迪可以。 甚至都不需要真的跟来,只是这样一次任务,伊莉丝的情绪就明显受到了影响。否则,她绝不会耽搁了足足两天还不去听取关于龙神教情报网的详细报告。 作为一个军团指挥,这已经近乎失职。 无法回避这个问题,克雷恩只好尽量放柔语气,在妻子耳边说:“你知道这不可能,她是带我走出树屋,真正开始一场冒险的人,她是教会了我最基础的弓术技巧,让我知道什么是变强滋味的人,她在最危险的旅程中陪伴着我,面对死亡也不曾放弃,伊莉丝,你正在占据的地方,将永远有她存在。除非……” 伊莉丝盯着他的眼睛,等了几秒不见下文,皱眉道:“除非什么?” “除非那些让我头疼的记忆,全都不再需要。”他的瞳孔,闪耀的红光渐渐变亮,“当我可以抛下那些无聊的过去,自然,就可以抛下琳迪。” 他微微一笑,抚摸着伊莉丝光滑的脊背,一股异样的神情在他的脸上浮现,“但如果那样下去,我并不能保证,你想要的地方,还会不会有你。” 伊莉丝眯起眼睛,蓝色的眸子浮现出一丝困惑,但很快,她就想起了什么,突然一转身,双腿分开夹住他的腰,以一个极亲密的姿势坐在他的怀里,瞪着他说:“克雷恩,告诉我,你有多久没再跟弗拉米尔对话过了?你现在还能跟他说话吗?” 克雷恩的唇角泛起一丝微笑,他抱紧显得有些惊慌的精灵公主,让红色的光点密密麻麻浮现在她四周,让禁锢之香弥漫在她的鼻端。 他调整了一下姿势,借助着这个位置的便利,轻而易举地贯穿到她内部,然后,轻喘着说:“我亲爱的伊莉丝,已经不存在什么弗拉米尔了……如果总是和自己对话,那不是会让我像个疯子吗?” 很显然,伊莉丝的意志力比克雷恩想象的还要坚定。 一场彻头彻尾的愉悦洗礼,足以让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但她稍微平复了一下,就捧着他的脸,回到了之前的话题,“克雷恩,弗拉米尔哪儿去了?你现在能确认吗?” “我不是已经说了,没有什么弗拉米尔了,我的灵魂中现在不存在第二个意志,这不就是你我共同期待的事情么?”他摘下一片叶子,放在她的唇边,倒下两颗露珠。 她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没有那么轻易被敷衍过去,“那么,弗拉米尔的灵魂碎片呢?那股力量呢?” “那个碎片我还在慢慢消化,伊莉丝,我喜欢圣佑林海的环境,这里能帮我更好的控制属于天使的力量。”克雷恩充满自信地说,“我控制住了力量,依附于力量的意志,自然就只能消散。” “他真的消散了?”伊莉丝的神情显得有些伤感,“你觉不觉得,你最近越来越自以为是了?连你头发的颜色都变了。你还要欺骗自己,这只是你变强之后的正常现象?如果我现在认识你,你还会为了那些穷苦的流放者,深入到巨神甲虫的巢穴中吗?” “我当然会,而且,会比上次更加轻松愉快。”克雷恩抬起手,让聚集的火元素在他的掌心组成了一个精灵女性的轮廓,发丝飘扬,依稀就是怀中妻子的模样,“为什么你们一个个对我变强这件事都这么排斥?伊莉丝,你需要我强大起来,精灵王国需要我强大起来,这个世界,需要我强大起来。我说了一路上的这么多事,你在乎的却只有琳迪和我这变了色的头发。” 伊莉丝毫不退让地说:“因为我最在乎的就是你!你的任何变化我都一定要搞清楚。我一定要知道,你这次表面上的好转,到底是因为遇到琳迪,还是因为你已经……” “已经什么?”他挑了挑眉,微笑着说,“为什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已经稳定下来。”她湛蓝的眸子中流过一丝痛楚,“克雷恩,我要的是你,那个温柔善良的游侠,不是……不是一个靠着强大肆无忌惮的火精灵。我不需要天使的力量,我会靠自己来打赢这场战争。我不想任何东西夺走你……” “没有任何东西夺走我。”克雷恩抱紧她,柔声说道,“你瞧,我还是辛辛苦苦赶到了你的身边,我并没有肆无忌惮,除了发色,我没有彻头彻尾变成一个狂妄自大的火精灵……实际上火精灵也不全是那个样子,你也清楚的。我唯一的变化,大概就是更容易让你吃醋了,关于这一点,我可以向你道歉。” “芙伊呢,她还是不肯出来吗?我要和她谈谈,越快越好。”伊莉丝深吸了口气,别开脸望向夜空,似乎是想让自己不要被克雷恩的温柔语调拖入情爱之湖,迷失了此刻的心意。 “我叫不出她,但芙拉玛的表现一直很好。那么,就让芙伊休息吧,战争这么残酷的事情,对她太不友好了。”克雷恩微笑着吻上她光洁无暇的肩头,“伊莉丝,真的不想任何东西夺走我的话,你更应该注意的,不是你的姐姐吗?” 唇下的肩登时绷紧,她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知道她在担心什么。实际上,她担心的,也正是我担心的。克雷恩,告诉我,你最后想要的是什么?还是……战争结束后与我一起离开圣佑林海去寻找解决问题的方法吗?” “当然是。”克雷恩柔声道,“伊莉丝,战争结束后,我愿意陪你去任何地方。我只是觉得,你所谓的问题,那时可能已经不存在了。圣佑林海是个好地方,我觉得这里就能帮我解决所有问题。也许,梦天使的庇佑真的非常神奇吧。” “我……问的更直接一些好了。”伊莉丝扭过头,望着他说,“你是不是打算取代火精灵王?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野心?” 与她仿佛能洞察一切的清澈眸子相对,克雷恩觉得撒谎似乎没有什么意义,他笑了笑,说:“没错,我打算取代火精灵王,因为精灵王国不能真的消灭掉整整四分之一的居民。大陆正在动**,精灵王国不久之后可能就要面对更加恐怖的敌人,火精灵如果能有一个新的领导者,就如现在南部的巨龙之翼一样成为咱们的力量,难道不是好事一桩吗?” “至于你说的更进一步的野心,我的确有。”他接着说道,口吻不自觉变得高傲而自负,“格蕾希亚擅长政略,擅长勾心斗角的权谋,但在将来末世一样的大范围战争中,精灵们需要的不是那样的君王,而是能够唤起大家勇气和斗志的英雄。伊莉丝,那样的角色,要么是你,要么是我,要么,是你和我。但绝不会是你姐姐,她对待立场不和贵族的手段,你也看到了,她对你掌握重兵后的忌惮,你应该也感受到了。” 伊莉丝的表情看上去十分复杂,她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这只是身为一个女王必要的防备,母亲很早就说过,王冠很沉,戴上之后,很难坚持着不为它低头。我能理解她。” “她也能理解我,”克雷恩接着说了下去,“她对我提过,将来她作为精灵帝国的女皇,而我和你,就将是执掌火精灵一侧的国王、女王,她忌惮的,只是我可能的更大野心,但我没有,那是你姐姐,而且,现在也是我的情人之一,伊莉丝,你觉得我会逼迫她退位,成为精灵皇帝,再立你为皇后吗?” “你不会吗?”伊莉丝的神情显得有些淡漠,轻声反问道。 “我当然不会。”他微笑着说,“也许我的思路变了,但我的目的没有变。我只是想好好保护我珍惜的一切,你,琳迪,我所有的同伴,这片属于精灵的森林,大家未来安定富足的生活。只要你和我在一起,这一切,咱们绝对可以做到。” 他伸出手,五指张开,柔声道:“伊莉丝,相信我吧,未来我永远都是你的丈夫,我绝不会做任何对你不利的事情。你难道不想和我一起,带领精灵同胞努力活过轮回之纪那席卷一切的纷争吗?” 她皱起眉,望着他的眼神变得越发迷茫。 过了一会儿,她幽幽叹了口气,抬起了自己的手,伸向他。 十根手指,终于还是在明亮的蓝色月光下,紧紧纠缠在一起…… 下树穿好衣服返回的时候,已经是11号凌晨。 跨越了元素起伏的交接线后,时间来到了水临日,伊莉丝的精神明显好转了很多,但不好判断到底是降临日影响还是之前谈话最后的结果让她还算满意。 回去的路上他们走得很慢,公主殿下终于舍得捡起自己遗忘的责任,开始询问有关龙神教的事情。 而对待路斯菲尔所说的那一切,伊莉丝和她哥哥表现出了近乎一样的态度——既然暗星之王受某种约定束缚不能直接介入这世界的纷争,那么暂时就没什么好在意的,至于上古神话的真相,没有太大实际意义。 水精灵的精神指引水天使格蕾希尔早已与王权剥离,天使的神格是否纯洁正统,影响力已经不如一个家底殷实的贵族是否忠诚。 这让克雷恩稍微有点郁闷,知道了这么巨大的一个秘密,结果除了他自己,和大圣堂出身的苏米雅,身边就没谁特别在乎。 “而且你已经成为了龙神教的炎龙使者,别告诉我你打算放着这么现成的一群疯子不用,而去跟他们讲解什么神话的真相。”恢复了军团指挥思维方式的伊莉丝,连言语都变得犀利起来,“混沌未明的时代谁杀了谁谁暗算了谁谁篡改了后世的记忆或记载,在已成定局的情况下并不重要。如果和咱们做对的是大圣堂,还值得组织人手放出消息来动摇他们的信仰根基,可惜……大圣堂已经衰败多年了。你这些所谓的真相,恐怕连温瑟都不太会有兴趣帮忙宣扬。” “为什么?”克雷恩的确考虑过,在通知暗影教会进入精灵王国牵制巨龙之翼的时候顺便告诉温瑟关于神话时代的秘密,“这不是能拿来当作打击大圣堂的武器吗?” “第一,没有证据,苏米雅跟你旅行了这么久,对你有足够的信赖,她对大圣堂的一切也早就有所怀疑,才会相信你说的。你换一个光明圣堂武士去讲这些,信不信灵能风暴已经砸在你头上?”伊莉丝摇了摇头,她的语气一直带着一股隐隐的烦躁,但克雷恩猜不出是因为什么,“第二,这秘密对暗影教会没有什么帮助,不值得大肆宣扬,教派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记载,你所谓的真相,还不如温瑟当初放走的那位库帕·修格对大圣堂的打击大。” “第三,宗教不会为了打压对手而主动往教内引入异端学说,对于以信仰操控教众的他们来说,巩固自身的思想根基永远是第一要务,你的秘密会让暗黑神达曼的后裔,也就是邪神库赛福德的神格受到极大影响。” “可那应该是好的方面才对吧,库赛福德实际上是造物主特拉埃尔,这不是能够提升荣耀的好消息吗?”克雷恩皱起眉,疑惑地提出了反对意见。 “从暗黑神达曼到邪神库赛福德,再到如今象征暗黑神复生的尼格拉尔,暗影教会的宗旨始终没变,那就是和天使信仰体系划清界限,摒弃神圣学说,直面生命本源的欲望和贪婪,以此建立秩序。”伊莉丝叹了口气,轻声说,“我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一个盗贼行会的精神领袖,你突然过去告诉他们那其实是被诬陷的执法官,你觉得他们可以接受吗?” “好吧,”克雷恩无奈地选择了妥协,“看来这个秘密,还真的就只能是个秘密而已。” “它可以变成一条流言,随着时光在人们口中慢慢成长,也许未来某一天需要这个故事的聪明人决定利用起来,那么,它成为一种信仰的时候说不定就到了。”伊莉丝拉起克雷恩的手,说,“所以,现在你还是把注意力放回到巨龙之翼身上比较好,你炎龙使者的身份并不是真实,但对咱们有用,这就是信仰最大的意义。” “我明白。”他点点头,“最近几天托米就会赶来,接受了他的情报网后,我应该就能和其他两位龙牙联系上,圣佑林海所有渗透进来的龙神教徒,就会归于咱们的掌握。” “北方的上层不会出手干涉吗?”伊莉丝有些担心地说,“他们和拉尔斯正在协同分割蚕食罗特蒂亚,而拉尔斯与火精灵一方有重要军事交易,说是间接盟友应该也不算错。” “如果局面和最开始一样糟糕,那边的龙首可能会派遣长老直接施压。但现在我觉得应该不会。”克雷恩思考了几秒,评估一下后说道,“龙神教的根本目的就是扩大传教区域,火精灵王的承诺还没兑现,你姐姐可是已经开了精灵王国宗教禁制的先例,而且战况现在是咱们这一方占优,我不认为那边会强行干预。再说,我在那边有辛迪莉,闪耀之灵家族的现任家主,实权派长老,根据托米的说法,这场对罗特蒂亚的包围战,有至少一半计策和外交联合的建议都出自辛迪莉掌管的灵狐属部下。有她的影响力在,我有信心以炎龙使者的身份控制住南部教徒的行动。剩下的,就看你打算怎么利用这些教徒了。” 伊莉丝沉吟片刻,轻声说:“我不太擅长搞这种阴谋伎俩,我能想到的用途,就是搜集情报帮我建立情报优势,让我能更快正面击溃火精灵的主力。可我现在又很矛盾,速战速决最好的办法就是歼灭战,可……咱们将来要统治那片地方,屠戮太多火精灵,就等于削减了咱们未来的臣民。如果想要打到火精灵投降,那毫无疑问是个艰难的任务,咱们没有绝对兵力优势之前,那么做的成功率太低了。” “我如果以弗拉米尔的身份……” 伊莉丝马上抬手打断了他,“别犯傻,克雷恩。弗拉米尔在火精灵王国的影响力,就如同格蕾希尔在咱们这边的影响力,有,但绝对不是决定性的。普通精灵的士兵们更看重的是兰伊尔大人的祝福。如果你在火精灵王国一方,应该可以靠宣传来提振红毛们的士气,但你在这一边,无非就是他们向你射箭之前会稍微犹豫那么一下而已。” 商量了一会儿,他们不知不觉就走回到了营地中,伊莉丝微笑着换下了清丽的衣裙,穿回战甲,坐到桌边开始思考明天的军事会议。 两天后,托米带领着负责情报线的巨龙使者们,赶到了他们驻扎的地方。 一张密集到恐怖的情报网,就此在伊莉丝的眼前,浮出水面。 “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吗?”等到营帐里没有其他外人在场,伊莉丝盯着今天做下的密密麻麻的笔记,恼火又无奈地对身边的克雷恩说。 “什么?” “把负责审查可疑人物的贵族挨个抓起来鞭打一顿。”她指着水精灵王国边境上几乎没有一处空隙的标识,“看看,看看,这还是在有宗教禁制的情况下,龙神教的情报体系覆盖的范围。难怪和对面的战争打得这么辛苦,一般状况有他们,更高等级的秘密有暗精灵帮忙侦察,火精灵军队的眼睛比咱们实在是多出太多了!” “平民中的侦察之眼任何国家都无能为力,”克雷恩微笑着说,“反过来讲,火精灵那边其实也一样,你看看,巨龙之翼在火精灵王明确驱逐异族的情况下,都能把触手伸进王都,这不是更可怕?” “呼……”伊莉丝双手撑着桌子望向放满了标记物的地图,托米来后一天多,她的注意力就没离开过这张惊人的网络,“我从没想过圣佑林海会有这么发达的地下系统。克雷恩,咱们该怎么利用它?” “随你高兴。”克雷恩并不太关心后续的应用,他关心的是更重要的步骤,“只要你尽快选择好之后的战略,在别让他们暴露太多的前提下,托米会全力配合你。” “先等到堕石林地的详细资料再说。”伊莉丝的口吻又显得有点烦躁,看来,她还是在犹豫如何解决掉堕石林地驻扎的四万大军。 要为之后的情况考虑的话,这支大部分由普通精灵构成的军队,最佳的选择就是击溃。而要是想尽快取得压倒性优势,这边的驻军,就最好找机会一举歼灭。 伊莉丝和克雷恩都不认同取道西线进攻火精灵内部的主意,风精灵并不是那么可靠的盟友,曲折的补给线一旦被切断,进入其中的部队就会非常危险。 在土精灵王国中劫掠迫害一番扬长而去的场景,很难在火精灵的土地上重演。毕竟前者刚经历过内乱正满目疮痍遍地焦土,而后者,光是身经百战的将领就足够难缠。 所以战局的走向,可以说完全取决于伊莉丝麾下的主力与火精灵防线后的重兵之间的胜负。 至于另一个拖延的方案,压根没有考虑的必要。 魔装弩兵是一定要在成型之前打断其发展的,微缩回路带来的军事技术代差,只会随着时间而越来越大。 至于所谓的经济优势……满仓的粮食满库的金币并不能用来阻止敌人的铁蹄,无非是让士兵在劫掠的时候多费些功夫罢了。 为了提防火精灵那边过早发现龙神教的倒戈,托米并没有公开在营地活动,新情报网的消息,也仅限分团长等级的高层军官知道,幕僚团都被排除在外。 只要能用好,这一定会是打开胜利之门的钥匙。 14号下午,格蕾希亚的密信送到了克雷恩手中,要求巨龙之翼在三天之内派遣一位使者秘密进入王宫,商讨未来战胜后的回馈,并将水精灵境内的教众分布情况对女王公开。 克雷恩隐约明白这是女王陛下某种担忧的表现,斟酌一番后,以炎龙使者的身份同意了这个安排。 蓝五月16号,克雷恩的小队部下陆续抵达,巨龙之翼的最新情报送到,详细标注出了堕石林地几处粮仓的位置,两条重要补给线也被圈出了大致范围。 伊莉丝不禁感叹,一直带着这样的情报能力作战,难怪德曼能一路神出鬼没赚够便宜全身而退。 除了战略信息,龙神教徒还送来了一些其他有用的情报。 因为风精灵和水精灵的封锁,火精灵实际上已经断绝了对外贸易的渠道,两个以军备发展为主要产业的林地最近出现了生活用品危机,许多种类的日用品价格飙升,火精灵王为此处决了一批商人,但收效甚微,夺路逃亡的其余商人反而加剧了货物短缺的影响。 以王都为中心,火精灵开始了前所未有的大力度兵员征募,不惜为此破坏大片地区的农业发展,像是准备积蓄力量发起决战的样子。 西侧翼人的活动安定下来,应该是与火精灵彻底达成了什么秘密协议,高纯度火晶石矿场再次进入满负荷开采状态。 据说土精灵王国有两条贸易线在往火精灵境内供应大量食物来交换新型魔动机,如果这条传言为真,土精灵王国很快就将拥有魔装弩兵技术。 考虑到巨龙之翼的教徒们目前还没暴露改换阵营的信息,这些的情报的准确性,应该不需要质疑。 所以现在火精灵一方一样急于准备决战,这倒是让伊莉丝安心了不少,一旦对方大军主动出击,那么借助河网林地的优势,胜算将大出不止一截。 至于生活用品的匮乏,短时间内应该不会造成太大影响,但只要持续下去,影响到各地的安定与税收绝对不可避免,火精灵王国经济状况本就堪忧,这消息倒是让先前被否决的拖延战术可以重新回到会议室的桌边。 17号,伊莉丝给姐姐写信,建议第二军团继续南下,在土精灵境内截断与火精灵交换物资的两条通道。 18号,驿鸦带回了来自艾普萨拉斯的回信。 女王陛下认同了这个建议,已经通过法师塔加驿鸦紧急向第二军团发布命令,送去了关于土、火两家贸易线位置的消息。但因为需要向南深入很远,建议她们准备好充足的补给后再发动攻势,速战速决,重点歼灭土精灵的贸易站,烧毁那些粮食,间接削弱火精灵的持久战能力。 除此之外,格蕾希亚还下达了一个非常怪异的命令。 她要求伊莉丝尽快组建一支精锐突击小队,顺着西侧的真空走廊,借助龙神教的情报信息,潜入火精灵王国内部,尽可能破坏掉高纯度火晶石矿场和魔动机工厂的运作。 “这怎么可能完成?”伊莉丝一掌把信纸拍在了桌面上,桌上的晶石灯都被震到,咕噜噜滚出很远。 但克雷恩清楚,她其实知道姐姐的意思。 正因为知道,所以才愤怒。 他笑了笑,抬手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伊莉丝,我的发色改变后,火精灵王国没谁认得出我了,这个任务,还有比我更合适的选择吗?” 第三〇〇章 故乡!没有记忆的地方 “你应该看得出来,”伊莉丝压抑着心底的怒气扭头对克雷恩说,“姐姐安排这个任务就是要让你去做。我根本感觉不到这个任务的必要性,这绝对是让你再次离开我身边避免让我受你影响的手段!” “伊莉丝,这并不是没有必要的任务。”克雷恩姑且冷静地分析了一下,“如果此前有谁能做到,女王陛下肯定早就下令进行。但此前不行,咱们缺乏情报,对方又有大量暗精灵帮助。现在有了龙神教徒的辅助,我的外貌也有了关键变化,进入火精灵领地的危险性削弱了很多。以我的实力,已经做得到这件事。你姐姐没有直接点名让我去,已经很照顾你的心情了。” 他心里清楚,他越是通情达理地劝说,妻子的怒气就会越高涨。 果然,血管里有着火精灵因子的公主啪的一声把蓝色巡礼拍在了桌面上,“好,那我就把军务暂时交给副官,我跟你一起去。” “伊莉丝,不要任性。”他抱住她,轻吻她的唇,轻抚她的发,神情口气,仿佛又回到了与她最和美甜蜜的时期,“你应该知道什么对咱们的未来更重要。” “你。”她毫不犹豫地回答,“你如果都没了,哪里还有咱们的未来?” “我不会单枪匹马傻呼呼的把自己的安全全交给龙神教徒。夏莱娜会跟我一起出发。”他柔声道,“有这么个好坐骑,真遇到危险,起码来得及逃命。” “让琴也跟去。”伊莉丝瞪圆眼睛,开始讨价还价,“有那个小神兽守着你,我能放心很多。不行你再等几天,下命令把库诺依召回来,她对暗精灵的情况很熟悉,绝对能帮到你不少忙。” “不行,库诺依我安排了别的任务。而琴太容易喝醉,撒酒疯的雷狐不管什么年纪都是个大麻烦,我是执行秘密任务,不能冒泄露身份的风险。”克雷恩摆手反对,“这次我决定主要依靠龙神教徒来辅助行动,可以顺便考察一下这些家伙到底可信不可信。” “我……”伊莉丝拿起蓝色巡礼,胸膛剧烈地起伏,她咬紧牙抿住嘴,突然将蓝色巡礼拔出剑鞘,一刺一挑将信纸撩到了空中,接着,发泄一样连刺数十剑,交错纵横的寒光瞬间就把顶级材质魔法封印过的信纸撕碎成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地上。 “好了,伊莉丝,你对我就这么没信心吗?我做游侠的时候也去过无数危险的地方,那时候我的帮手没现在这么多这么好,我自己也没有这么强,我还不是平安无事活到了现在。火精灵王国终究不过是精灵的聚居地而已,难道还会比魔兽巢穴更加凶险?” 伊莉丝缓缓说道:“随便翻阅一下圣域的历史你就知道,死在魔兽巢穴的数量,可远远比不上天使造物们自相残杀的零头。魔龙肆虐杀死的人类,也就是一场普通规模战争的水准。在我看来,火精灵王国远比任何一个魔兽巢穴都要危险,我宁愿你准备去的是幽冥地穴,至少我还能组织一大批精英陪着你。我也能和你一起去。” “我可不愿意再踏足那个地方。”克雷恩摇了摇头,搂住她轻轻舔向她长长的耳朵,在耳尖温柔地徘徊了一会儿后,才抱紧微微红了脸的她,柔声说,“我已经很强了,火精灵王国能对我构成威胁的敌手并不多。” “我担心的反而就是这个。”她转过脸,愁眉不展地望向他,“你如果还是游侠时候的性格,我反倒安心些。你现在实力强了,性情却也变了,弗拉……”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果断改口说,“我害怕依你现在的想法,很多不必要的风险你都会果断去冒。那不是土精灵王国,我有机会带着大军去救你,你一旦失陷在那边,我……我会气疯到强行进攻堕石林地的!” “那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任何谣言。”克雷恩皱起眉,赶忙叮嘱说,“我有信心平安返回,没有实际证据的传言你绝对不要当真,省得万一有点什么小状况,让你中了火精灵将领的计,我才是要追悔莫及。” “那你就不要去……”伊莉丝的口吻已经近乎撒娇,“克雷恩,我的亲王阁下,我好久没有和你享受过婚姻甜蜜了,我拒绝任何让你离开的指示,我要你留在这儿,直到我满足为止,这是命令。” 她用手捂住克雷恩的嘴,焦虑地说:“我会安排一支特战小队去尝试完成这个任务,这不算违背姐姐的命令,留下,不要去……” 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疑惑地说:“伊莉丝,你这到底是怎么了,你一直都很理智的,今天怎么有些不讲道理。你应该知道到底怎么行动对咱们的战局最好,你在害怕什么?” 伊莉丝摇了摇头,把脸深深埋进了他的胸膛,“我不知道,克雷恩,我不知道……我不想让你去,我总觉得在那边会发生什么让我后悔的事,说不定……会和这次让你参加这场内战一样,让我悔恨到心痛。” “但我觉得这都是值得的。以后你就会明白。”克雷恩不愿意继续这种重复过很多次的话题,他已经厌倦了她们对自己变化表露出的不安,他更喜欢夏莱娜和琴那样,纯粹因为他有吸引力而跟随在他身边。 不管怎样,明白姐姐实际意思的伊莉丝最后还是同意了克雷恩的计划,毕竟就算她有心为他们夫妻争取什么,现在也还远不到成熟的时机,那么就正如克雷恩的想法,展现出合适的态度非常必要。 之后几天,克雷恩就忙着跟托米制定行动计划。当然,他没有让那位龙牙过早知道此行的真正目的,只说作为炎龙使者,准备深入敌人的腹地去探查情报,顺便给所有教徒鼓舞士气,并会见一下火精灵王国境内的龙牙和长老。 很快,托米就给克雷恩搞到了一套足以骗过绝大部分火精灵的身份,穆里尼·法·莱蒙,一个移民外界火精灵家庭的后代。夏莱娜也伪装成了新身份,希尔玛·青鳞,另一个亚龙属部落的年轻女孩,穆里尼的情妇。 为了提升效率,克雷恩没有再带其他同伴随行,他带着托米为他准备的秘密身份凭证,和随时可以展现的神威,骑着夏莱娜穿过了西侧狭长的真空走廊。 蓝六月1号,晴空万里的光临日,克雷恩和夏莱娜打扮妥当,从逼近飞龙之脊的最西侧,快步迈入了火精灵王国的边境。 这里,就是克雷恩只剩下血液还有记忆的故乡。 “喂喂,克雷恩,你说咱们今天有没有机会睡到真正的床啊?”夏莱娜有点不耐烦的声音总算失去了前两天的轻快。 为了不被边境游弋的空中巡逻队注意到,他们两个从进入危险区域后就换回了步行。 而且为了不显得太过可疑,他们还选择了弯弯绕绕的林间道路,没有从林中直线前进。 “叫我穆里尼,我亲爱的希尔玛。”克雷恩调整了一下背后行囊的位置,微笑着说,“犯错的代价很大,大到可能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睡床,懂吗?” “啊啊……知道了,我亲爱的穆里尼。”她撇了撇嘴,勾住他的胳膊,靠过来小声说,“其实从音韵顺口的角度来看,你的假名最后是不是加个尾音收一下比较好,比如来个‘奥’,感觉更好听呢。” “我所有的身份证明都做好了,别再想这些无聊的事情,咱们就要离开战乱地带,进入真正的火精灵领地,你最好把注意力集中一些。”克雷恩显然没有开玩笑的心情,有些生硬地终止了谈话。 和前往迷雾森林的时候正相反,他从踏入这片土地开始,就一直隐隐约约有种心潮澎湃的振奋感,以至于这两天露宿在外的晚上,他在夏莱娜身后摇摆的时候都格外有劲头,导致休息时间比预期要长出至少好几个小时。 这也是夏莱娜怀念正常床铺的原因,总是扶着树弯腰,最后腿软的时候很难捱啊。 “喂喂,克……穆里尼,我听说火精灵看到喜欢的情妇会公开竞争去抢,你说会不会有谁看上我和你打起来啊?你不能用炎魔弓,那岂不是很吃亏?”夏莱娜应该也有点紧张,从今天早晨开始就一直絮絮叨叨没话找话的瞎聊。 毕竟她是个女兽灵,而与火精灵为敌的女性是绝对不希望成为俘虏的。 在夜牙部落亲人的环绕下至今没有恢复记忆的玛吉娜就是个最好的例证。 “我没打算跟太多火精灵接触,”克雷恩淡定地回答,“我要先找到龙神教的信徒,然后策划解决火晶石矿场的问题,如果之后还能一切顺利,就考虑去王都附近看看能不能从工坊里沾点便宜。” “哇哦,听起来好像很简单,联络部下,拆一个地方,再拆另一个地方。然后回家。” “可惜做起来一定很复杂。”克雷恩叹了口气,“矿场紧邻飞龙之脊,就算没有重兵把守,也至少有一支精英卫队。” “呐,你有没有觉得很不公平哎。火精灵领内有高纯度的火晶石,土精灵境内有高纯度的土晶石,可同等级的风晶石就要在卡利吉安境内的沙漠和碎石荒野里找,最好的水晶石更是只有冰雪群峰圣母湖附近才有,咱们就是拿到微缩回路的技术,也没办法量产啊。” “矿藏地脉这种东西不是咱们有能力决定的。”克雷恩无奈地说,“但并不至于绝望。袭击精灵议会军的时候,缴获了一些精灵议会的存量,从土精灵那儿,也劫掠了一些原石。而且,我相信晶石技术还会发展,通过魔力灌注制作的晶石迟早能提升到这样的纯度,或者,回路的技术需求会降低到普通晶石也可以应用的地步。” “从暗星帝国时期,到现在两千多年,一切晶石技术不都是在战争时期才突飞猛进的么。我很乐观。”他掏出兜里一小块火晶石碎片,放到眼前说,“只要咱们的任务能顺利完成,技术差距就不再是问题。” “啊,哨卡!”夏莱娜很兴奋地指着前面,“穆穆,有哨卡!咱们终于到有活物的地方了!” 托米那家伙真不该把要伪装的角色资料写得那么详细,夏莱娜这盯着活泼一词表演的架势,让克雷恩感觉自己没带琴跟带了琴一样。 这要是再带上琴,烦都能把他烦死。 “你那又是什么花名啊?”一边往那个哨卡走去,克雷恩一边小声抱怨。 果然,夏莱娜笑着回答:“你的情妇希尔玛就是这个风格啊,这么喊你才更符合角色资料。你也可以喊我希希哦。” “算了吧,我亲爱的希尔玛。”克雷恩翻了个白眼,在心里反复提醒了一下自己的身份,摸出路书快步走向已经出现在路上的哨兵。 “是莱蒙家的移居者?”哨兵皱起眉,上下打量着克雷恩。 “是。”克雷恩拉下兜帽,亮出了一头鲜艳的红发,“这是我的情妇,希尔玛·青鳞,亚龙属的兽灵。” 哨兵吃惊地看了一下拉开兜帽亮出了耳朵上鳞片骨刺和额头角突的夏莱娜,虽然为了走路方便她收掉了尾巴,但一样很容易辨认出亚龙属的身份。 “你还真是够强啊。”他小声赞叹了一句,开口问,“你是怎么过来的?” “沿着飞龙之脊和风精灵王国交界那一线,一路悄悄摸过来的。直到进入家乡的领土,才敢换到大道上。”克雷恩按照早就套好的说法,无奈地指了指夏莱娜,“也都怪希尔玛,只肯在**让我骑,不然我飞过来可要快得多。” 哨兵暧昧地笑了笑,“肯让你在**骑已经很不错了,成为兽灵的骑士,我们普通精灵可连想都不敢想。那,从这里开始就安全了,不必再担心敌人。祝您二位一路顺风。” “愿弗拉米尔的火焰温暖你的身躯。”克雷恩微笑颔首,带着夏莱娜通过了边境第一道检查。 哨兵也跟着微笑点头,“愿火焰照亮您的旅途。” 走出十几分钟,克雷恩跟夏莱娜躲到路边的树丛里,打开包里加了封印的地图,用他的火元素之力解锁,观察了一下。 “嗯,距离接应咱们的教徒所在的地方不远了。”他吁了口气,指着路上就要经过的小村庄说。 “最好给咱们准备了热牛奶软面包上好的烤肉和一张大床。”夏莱娜很幽怨地说,“尤其是床,我今晚再也不要站着了。” “是你嫌披风垫着依然硌屁股,我说休息你又不干的。”他耸耸肩,收拾好东西,“走吧,就算那村子没有接应者,起码也会有床。” 克雷恩没猜错。 那村子里最不缺的,大概就是屋子和床。 因为傍晚抵达的时候,整个村庄的几十栋房子,就只剩下三间还有主人。 “这村子怎么跟被洗劫过一样?”夏莱娜小声嘟囔说,“穆穆,你确定这儿是接应咱们的地方?” 克雷恩也不敢确定,尤其,这里的居民似乎还都是精灵,没有看到人类和兽灵,而巨龙之翼中,精灵成员的数量是最少的。 “先小心一些的好。”他考虑了一下,快步走过去,摸出两个银币在手中,对着一个正在给果树除虫的精灵农夫高声说,“你好,请问这里我能找到借宿的地方吗?我们走了一天已经很累,不想再继续赶路了。” 那个瘦高精灵的耳朵抖了一下,指了指那些看上去没有人迹的黑灯房子,“不亮灯的都已经空了,愿意怎么住就怎么住。谁也不知道风精灵什么时候会再打过来,要是能舍得丢下我这么多年种的果树,我也早走了。” “那么,多谢。” “先生,你看上去是个纯正的火精灵啊。”那个农夫旁边帮忙的年轻精灵姑娘探出头小声问道。 “是的,我是莱蒙家的移居者,听说大家出了麻烦,特地赶回来看看有没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地方。” 不远处水井边一个醉醺醺的老精灵胡子上粘着面包屑高喊道:“多一双手,就多一分力量,去吧小伙子,陛下在等待着你。哈哈哈哈。” “他最后那串笑听起来好像不是很尊敬。”克雷恩扭头看着那位果农,谨慎地说。 “当战争让一切都变得糟糕,能忍不住去咒骂的人民只会越来越少。”果农叹了口气,低着头说,“去休息吧,早点加入战斗,帮大家赢得胜利吧。这是我们这些没本领上战场的平民,最后的希望了。” “我会为了战争早点结束而尽我所有的力量。愿弗拉米尔庇佑大家。”克雷恩沉声说罢,拉着夏莱娜向错落的房屋走去。 “我要大床,舒服的大床。”她马上咕哝着提醒。 “随便一张能装下你和我的床,我就能让它变得舒服。所以闭嘴。”克雷恩皱眉道,“别忘了咱们的首要任务可不是睡觉。” “我知道我知道,不过那些事情都是你需要考虑的,我现在满脑子就都只剩下睡觉。” “请问,”一句有些胆怯的问话传来,“是远道而来的旅行商人吗?” 夏莱娜正要摇头否认,克雷恩一把堵住了她的嘴,沉声说:“别犯蠢,忘了接应的暗号了吗?” 夏莱娜这才啊哟一声清醒过来,连忙顺着声音看过去。 那是个个子小小的兔属兽灵,穿着几乎拖地的大围裙,手上还端着一盘腌好的萝卜干,看上去应该是这里的农妇。 夏莱娜过去一靠墙,微笑着说:“我们不是旅行商人,但不介意偶尔卖点东西,这位耳朵长长的小姐,你有什么想买的吗?” 克雷恩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这个混蛋小妞,又擅自乱加台词。 那个农妇似乎有些迷茫,但还是硬着头皮说:“我家的锅坏了,需要点结实的东西补一补。” “但我们只有龙鳞,你要买吗?”克雷恩过去抢先开口,不准备再把这件事交给夏莱娜。 “龙鳞啊……那个用来补锅,是不是太缺乏敬意了?” “那你要不要?” “我还是要吧。多少钱?” “四十四枚银币一个。” “这也太便宜了,怎么会有这么便宜的龙鳞,我看至少要四枚金币才行。” “好啊,成交。” “那么,请这边走。”农妇的口气突然变得尊敬了很多,一伸手领在了前面。 克雷恩拉着夏莱娜跟在后面,看周围只剩下他们,就小声问:“这里有几名教徒?” “炎龙使者大人,这里只有我一位。不过请放心,我能安排好您的吃住。” “重点不是这个,下一步我该去哪儿?找谁?” “我会为您安排好的。”农妇的口气都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巨龙神保佑,我愿为您献上所有虔诚。” 走到门口后,农妇扭头轻声说:“炎龙使者大人,我丈夫只是这里普通的村民,请以旅行商人的身份见他好吗?” “好的。”克雷恩把那两个银币递给她,“拿着,这算是我们的住宿费。” “不不不,我们家里没有更多地方,您就在这里吃顿饭,我找间合适的空屋子,给您收拾好。” 夏莱娜立刻补充道:“要有大床的。” “希尔玛,琴要酒都没有你这么烦。”克雷恩拍了一下她饱满圆润的屁股,皱着眉说。 那位教徒的丈夫是个身材颇为强壮的精灵,他对妻子满肚子抱怨,从没能要个孩子说到这次不肯离开,喝了点粗糙的燕麦酒后,还盯着夏莱娜丰满到呼之欲出的胸膛絮絮叨叨说起妻子在**怎么单调乏味,绕来绕去,又绕回到这村子已经要完蛋了,为什么还不肯走之类的话上。 饭后女教徒带着克雷恩在附近找了栋房子,她正要去掏开锁用的工具,克雷恩就伸手握住锁鼻,用火元素烧断了那并不太结实的木柄。 红红的兔眼睛里顿时写满了崇拜,进屋后,女教徒飞奔着跑来跑去,迅速把卧室收拾干净,但这里的被褥已经潮湿发霉,她只好说回家帮他们拿一套来。 没想到这一去,就等了足足半个多小时。 再来的时候,那位女教徒的长耳朵似乎有些扭伤,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一套,脸蛋红扑扑的,可眼睛像是刚哭过一场,走起路来看着都有些别扭。 “怎么了?”克雷恩皱起眉,轻声问道。 “没什么。是我丈夫,他喝了些酒,来了兴致。我不得不应付一下。”女教徒无奈地说道,步履蹒跚地走进卧室帮他们铺床,看样子,受创竟然还不轻。 “你的丈夫从来都这么粗暴吗?”微妙的怒火从心底升起,克雷恩眯起眼睛,闪耀的红光望向了不远处的农妇家里。 “一半一半吧……”女教徒叹了口气,“可没办法,异族平民在火精灵的土地上想要正常生活,总要有一个依靠的。他知道我不能离开他,所以什么都敢做。” 夏莱娜凑过去蹲下闻了闻味道,突然说:“别告诉我……他用了腌萝卜。” 女教徒的脸顿时红透,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为难地说:“炎龙使者大人,还是让我赶紧告诉您下一步您要去哪儿找到大家吧。我要是回去得晚了,会……更难过的。” “不。”克雷恩淡淡道,“你尽管慢慢说,你以后都不会这么难过了。只要……你不介意把身份换成寡妇。” “您……您的意思是?”那名女信徒的脸顿时变得一片苍白,但很快,一丝细微的喜悦就如同潭水下的小树枝一样缓缓浮上,摇晃着上面一片小小的嫩叶,“我……我倒是不介意变成寡妇,我本来就是为了留在边境附近才给他当妻子的。可……可炎龙使者大人,这样您会惹来麻烦的吧?” “我庇佑的信徒,不应该受这样的苦楚。”克雷恩对她招了招手,“过来,站到我这儿,露出你的胸膛。” 女兽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红晕,她望了一眼夏莱娜具有碾压优势的身材,很不自信地解开了领口。 嗤……一道青烟飘起,随着散开的淡淡皮肉焦臭,锁骨中央的下方,一个燃烧四翼的烙印清清楚楚地留下。 “丹妮·十字花,从这一刻起,你就是炎龙使者赐福的信徒。”他拉起欣喜教徒的衣领,挡住了另外两只小小的白兔,柔声说,“慢慢告诉我此后咱们该做的事情吧,等你的丈夫来催你,你就不需要再承受那样的痛苦了。这种边境上不剩几个村民的小村庄,消失一个普普通通的男性,没人会在意的。” “可他是村长的侄子……”丹妮还是有些担心地说,“他叔叔一家还在后面的城镇等他。如果不是我硬拖着,他早就走了。” “不用考虑那么多。”克雷恩微笑着说,“这次我的考察之旅如果顺利,大家会在任务完成后尽快撤出火精灵的领土,来保证自身的安全,你就可以离开这里,去欢迎异族定居的地方生活了。” “嗯。”她用力点了点头,弯腰掀起围裙,从内衬中小心的拆出一张纸片,虔诚地拜了一拜,才打开递给克雷恩,配合着上面的内容,详细说起了之后他们应该采用什么样的行动路线,才能一次性尽可能多地见到分布在各地的教徒和巨龙使者,最后见到龙牙和火精灵王国内的长老,圆满完成此行。 果然,说了没多久,丹妮醉醺醺的丈夫就来拍门了。 上层贵族的表面气质对下层平民多少会有一定程度的影响,再加上火精灵王国的女性地位一贯低下,外面那个普通精灵一边拍,就一边叫骂起来:“蠢货,你他妈的来多久了?是在里面陪商人上床吗?你这个臭婊子,赶紧给我滚回来!不然老子拆了你的屁股!连母兔子都不如的废物!” 丹妮委屈地小声说:“明明是他无能……只会用各种花样折磨我,生不出孩子又不是我的错。” 夏莱娜看了一眼克雷恩的表情和眼中红光的亮度,撇了撇嘴,拉住丹妮就走到了里屋,顺手关上了门。 “臭婊子!开门!再不开,明天就你就准备陪耕地的公牛睡觉吧!你这个生不出孩子的烂货!” 克雷恩这才走过去,打开了屋门。 她丈夫对纯正的火精灵还是有所忌惮,进屋后口吻客气了很多,眼睛四下一看,就盯住了里屋关上的门,脸皮抽搐了几下,望着克雷恩说:“我老婆在里面对吗?” “对。”克雷恩很好奇这家伙会说什么,干脆地点了点头。 “她可是我妻子。”她丈夫咧开嘴,“我虽然骂她婊子,但她并不是真的婊子。” “所以呢?”克雷恩的右手捏紧,等待着最后的答案,来决定眼前这条生命还值不值得留下。 “所以你应该给我五十个银币,作为我被你侵犯了权利的补偿。”她丈夫嘿嘿笑着搓了搓手,“当然,你要是理解成招待客人的待客费也可以。” 克雷恩眯起眼睛,轻声说:“知道吗,大城市的舞娘在酒馆跳一曲艳舞,都少说能赚一枚金币。上档次的妓女,过夜都不会只要五十个银币。” 表情变得有些迷茫,她丈夫愣了一下,“可……可这蠢货身材那么差,长得也丑,你……你是嫌我要得少?” “没错,我应该给你五个金币。来吧,跟我进屋拿。”克雷恩关上房门,走向里屋。 “哦……天哪,你真是个蠢……慷慨的客人。”她丈夫不敢相信地翘起嘴角,嘿嘿笑着就跟了过去。 可他一进屋,夏莱娜就一把揪住了他,接着,一根带着淡淡腥味的腌萝卜,就狠狠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呜呜?” 看着那张疑惑惊恐的脸,克雷恩一把掐住他的脖子,把他提到了半空,虎口用力,捏死了他所有呼救的声音。 他抬起双臂想要挣扎,但咔嚓两声,被火元素包裹的手掌就拧断了他的肩膀。 “不愿意看他慢慢死去的话,你可以转过头去,丹妮。”克雷恩冷冷说道,与此同时,无数猩红的光点爬上了手中男性精灵的身躯。 这当然不是用在女孩身上的温暖抚慰,而是带着炽烈温度的火焰之蚁。 “呜呜呜呜呜——!”挣扎的精灵猛地瞪大了眼睛,被卡住的脖子涨得通红。 衣服在红光的侵蚀下转眼变成几片掉在地上,而暴露出的那根绵软无力的小象鼻,瞬间就被无数红色的细丝缠绕上去,冒出一阵刺鼻的焦臭。 丹妮听着丈夫凄厉的闷哼,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但她的眼睛没有转开,耳朵也竖得笔直,一种解放与报复的快意,在她火一样红的眸子中鲜明的流转。 很快,火元素离开了漆黑的炭条,缓慢地从大腿根向着周围侵蚀,一厘米一厘米爬过半悬在空中的**身躯。 等到大概半小时后,已经遍体焦痕的精灵连最后的抽搐都已消失。 丹妮瘫软在旁边的椅子上,带着一丝微笑,用围裙擦着脸上的眼泪。 “明天天不亮咱们就出发。你早点回家休息吧。”克雷恩把焦臭的尸体拎去书房塞到了水缸里,回来说道,“不用带太多东西,带上一些钱就好。” “是,炎龙使者大人。”丹妮站起来,然后,四肢伏地,在他脚下跪了一会儿,起身退了出去。 夏莱娜伸了个懒腰,愉快地跳上床,拉开裙子的衣领,“穆穆,穆穆,快看,这里也有大白兔哦。今天有床了呢。” 他本就没打算直接休息。 刚才的处刑后,强烈的亢奋感在他的体内流窜。 强壮的夏莱娜跟在身边,实在是太好了。 不然,他可能都不会让那个可怜的寡妇离开…… 第三〇一章 蛛网!覆盖于精灵王国 天刚蒙蒙亮,克雷恩就从被子下面揪出了还抱着他大腿不肯起的夏莱娜,拖着她去洗脸套上衣服准备出发。 丹妮已经等在通往西南的路口,肩上挂着一个小小的包袱,一脸紧张。 当然没谁发现他们,剩下那两三户家庭,已经没有早早起床干活的动力。 更何况这种时期,村里少了哪一家都不奇怪。 路上克雷恩问起丹妮当初入教的原因,这才知道,她全家都是龙神教的忠实信徒,她父母,她的兄弟姐妹,她父母的兄弟姐妹,都愿意为了巨龙神献上自己的一切。 她坚信,总有一天巨龙神会因为他们虔诚的信仰而重临大地,让兽之魂再次成为世界的主导。 “所以我真没想到炎龙使者大人竟然投生在了火精灵的身上。”她低下头,用手隔着粗布衣服轻轻抚摸里面藏着的烙印,喜悦地笑着,“但只要您来,就是对大家最大的鼓舞。神……终于来拯救我们了。” 尽管心里有诚实的声音在咆哮,在怒吼没有什么巨龙神,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漫长而巨大的骗局,但克雷恩开口的时候,嘴里说出的却是:“没错,神必将拯救汝等于轮回之纪的末日之中。” 顾忌到丹妮丈夫的叔叔一家,克雷恩本来建议绕过附近那个城镇,直接往林地南侧的城市前进。 但丹妮想让所有的教徒都能沐浴炎龙使者带来的温暖,用泥灰和头巾给自己做了一个简单的伪装,就带着他们一起进入了城镇之中。 莱蒙家虽然在大贵族中已经排不上号,但精灵们的俗话说,衰老的林地虎依然能咬死最强的野兔,克雷恩冒充的那个身份,身边有两个女兽灵情妇再正常不过,只不过丹妮的姿色平平容易让人怀疑他的眼光而已。 这座城镇里异族居民大约还剩不到二十个,而其中有十一个,都是龙神教徒。 在火精灵王国潜伏下来的信徒大都是女性,很好的利用了自己的性别上的优势,这里的那位巨龙使者,就是本地警备团指挥官最宠爱的情妇,所以,他们才有能力在深夜卫兵开始巡视后,聚集在其中一位负责管理的旅店里,跪伏在克雷恩身前,接受他的祝福,献上自己的忠诚。 巨龙之翼即将全面改换立场的消息不能过早透露给底层信徒,所以克雷恩只是安排她们继续坚守自己的位置,如果有全面撤离的消息,不要犹豫立刻带着行李逃走,进入风精灵或水精灵的领土。 其他信徒都不太方便像丹妮那样轻易离开原本的位置,因此再次上路后,丹妮就被委任成了专职向导。 胸口拿到烙印的她,也的确是最适合这个职位的人员。 但克雷恩不打算按照她设想的路线前进。 在一处荒废村庄的破落屋子里过夜的时候,他指着摊开的地图,一笔一笔勾掉了散布于火精灵王国领土东侧大部分据点,沉声说:“这次我的时间很紧,这些地方,我就先不去了。” “诶?”丹妮很惊愕地看着剩下那条几乎直通西侧飞龙之脊的路线,“可是,炎龙使者大人,那边还有一位长老,您连她也不见吗?” “这次没时间了,回头大家撤出,在其他地方重聚的时候,不就可以一次性见到了么。”克雷恩指着地图上最重要的标记,柔声说:“丹妮,这片矿场没有做记号,是因为那里面没有咱们的信徒吗?” 丹妮点了点头,“那是火精灵目前最高等级戒严的地方,不要说异族,普通精灵都只能在外围活动,核心区除了当作矿工的俘虏奴隶,就只有纯正的火精灵,您……肉身的同胞。” “我跟他们没什么同胞之情,你不用在意这个。”克雷恩淡淡道,“那么,那矿场附近,哪里咱们的信徒最多?” “这个我也不清楚,咱们必须先找到龙牙大人,只有她掌握着火精灵王国全境的教友状况。” “是这样啊……”他沉吟片刻,无奈一笑,“我还说可以先去矿场再去王都呢,看来,还得先往费尔伯格跑一趟才行。丹妮,王都那边危险吗?不行你就别跟去了。” “那边……审查得的确很严格。可不要紧,我有火精灵王国的定居批准,我带着呢。没事的。”丹妮坚定地说,“我一定得送您见到龙牙大人,才能算是完成任务。” “好,那么,早点休息吧。”他笑着拍了拍丹妮的头,两只兔耳之间的头发又细又软,有种绒毛的微妙触感。 他想起了开饭馆的珊拉·青叶,一时间,他也想不出这两个寡妇到底谁更幸福一些…… 马匹已经成为管制物资,他们此后的路途只能靠双脚进行,直到蓝六月9号,克雷恩一行才离开曾被风精灵洗劫过的重建区,进入到火精灵南半部的后方土地。 四处都弥漫着战备的紧张感,征收军粮的马车、魔动机不多时就会从大道上经过一辆,面色凝重的精灵士兵一路小跑着护卫,呼喝着喊开在前面挡了路的其他旅者。 对身份的盘查也严格了很多,有准许居住证明书的丹妮依然要和夏莱娜这个外来客一起被女卫兵拖入旁边的小帐篷检查一切随身物品,跟据夏莱娜事后羞耻又略有点兴奋的说法,对方连最私密的内部也要检查一番,杜绝一切安全隐患。 克雷恩冒充的身份好歹也是莱蒙家的贵族,卫兵为此找来了另一个火精灵,专门对他进行了搜身。 龙神教的身份证明全都是密语和特殊印记,并不怕被翻出来,而另外的身份证明据说就是穆里尼真身那里拿来的原件,也不可能有任何破绽,至于希尔玛这种半女奴性质的情妇,拥有者口头申明身份就已经足够有效。 审查完毕后,卫兵队给克雷恩他们三个发放了一张戒严时期通行证,写明了三人的申报身份,免去了此后再遇到类似的麻烦。 克雷恩微笑致谢,穿过了这道关卡。 距离王都费尔伯格周边,还有不到四天。 一路走来,克雷恩对龙神教在火精灵的分布情况心里倒是有了个大概的印象。 大概是火精灵王国对于异族极不友好的原因,教徒在缺乏管束的村庄中明显数量更多,还吸收了不少生活困顿的普通精灵入教。 而在各个林地的大城市中,异族的数量极少,教徒的比例更是低到只能维持基本的情报收集和私下集会而已。 火精灵王与龙神教的合作程度其实很低,只在王都附近允许了几位管理者的存在,和少量随行教徒,所以从某种意义上讲,火精灵领土中这蛛网一样的情报线条,也是龙神教苦心经营的结果,与其余几个精灵王国并没有太大不同。 这让克雷恩放心了不少,起码在他动手执行任务后,信徒只需要撤走必定会被大量处死的异族部分即可,说不定还能保留一部分残留的火种。 上次对死亡骷髅的歼灭战非常成功,希望风声不会太快传到火精灵的核心区域。 晚上入住的小镇承担着中转军用物资的职责,街上到处都是神情紧绷的战士,警惕地巡视着任何可疑的地方。 克雷恩坐在窗台上观望了一会儿,下去酒馆喝了几杯,随口打听了一下这附近的具体情况。 那酒馆的店主是个一头及腰红发的火精灵女郎,抱怨了几句生意越来越差,就眉飞色舞地冲克雷恩抛起了媚眼。 按照火精灵的行为习惯,一个相貌不错的同胞发出了这种暗示,高贵的男性怎么还能回家去抱着低贱的兽灵女孩将就。 于是克雷恩打发走了一脸不满的夏莱娜回旅店等着,自己则和老板娘你来我往地调笑几句,几杯酒下去,越喝说得越是大胆,后来看没什么顾客,她笑吟吟绕出柜台,反手摸了一下克雷恩的屁股,去把大门关上锁住。 这还是克雷恩这个火精灵,第一次尝到和自己同源同种女性的滋味。 身体的结构上当然没有什么本质不同,也就是内部的温度更高一些。 但行为和气质上,显然比水精灵那边要放浪大胆得多,对自身的欲求诚实到可怕,发觉克雷恩的强壮和技巧能让她无比快乐后,整整大半个晚上都没怎么休息,一直晃动着火红的长发缠着他不停索取。 有那么几分酒意,又加上正是最私密无间的时刻,克雷恩随便讲了点外界的事情,就换来了身边女伴滔滔不绝的抱怨。 很明显,火精灵并不全部支持这场战争,尤其是是在普通居民之中,因为纯血火精灵的比例较低,大多数家庭的壮年男子都被强行征召,随着战争状况越发不顺,据说王都那边已经在酝酿针对年轻火精灵女性展开新一轮募兵。 连平民阶层中位于最高处的火精灵都产生了怨气,更下层的民众会是什么心态,并不难猜。 精灵这个种族其实和兽灵一样,普通个体的战斗能力远超过同等级的人类,同样进行全国动员令号召民众集体转型士兵,人类王国组建出的民兵实力简直不值一提,而精灵与兽灵只要给年轻力壮的平民提供足够的武器,就能在短时间内转化出一支能组织作战的部队。 所以尽管各大精灵王国的常备军力都不算多,战争潜力却远非邻近那些疯狂征兵的人类王国可比。 内战进行到这里,其实已经在考验双方的储备力量。 从身边疲惫到睡着的火精灵女郎的话中,克雷恩猜测,火精灵王国的情况比水精灵那边判断的还要糟糕,否则,本来就在经济方面落后于水精灵王国的火精灵不该那么轻易进行大规模征兵,这个原本异族就少到不足以维持高效生产的国度,已经在透支整个国土的未来。 这是准备决战了吗? 他悄悄爬起来,拉起被子盖住那被他捏红的饱满胸膛,走到了卧室的窗边,看着外面静谧的街道,思绪飞快地运转。 从常理来说,如今水精灵正占据着绝对优势,贸然发动决战,简直就像是在进行一场胜算极低的赌博。 可火精灵王此刻应该已经不能用常理来判断,而且,火精灵这个族群的性格本来就不符合常理。 比如**睡着的红发女郎,和他缠绵了五次,最快乐的时候几乎失神,中间休息的时候聊天加起来也说了起码两个小时。可她压根都没问过克雷恩的名字。 知道他是回乡的移居者后,就高高兴兴问起了外面的事情,进入正题后,对他的称呼就变成了亲爱的宝贝。 很自然的,克雷恩也没问她的名字。 这种纯粹身体的交流,在火精灵之间似乎很普遍,他不想让自己看起来不够纯粹。 担心是把个例当作了习俗,隔天晚上在下一座较大城市的中心区,克雷恩故意选了一家看起来颇有档次的酒馆,让夏莱娜跟丹妮去旅店休息,自己进去找了两个年轻火精灵女孩搭讪。 他本来想着两个里至少应该能成一个,没想到最后两个都跟他走了。 不敢暴露自己的能力,纯靠男性的力量把两个红发少女征服之后,克雷恩终于确定,这种萍水相逢的一夜风流,对火精灵来说的确不需要知道对方的名字,喊宝贝似乎是通用做法。 在外流浪的时候,克雷恩连和看顺眼的舞娘互相抚慰寂寞都要问清楚对方的真名,只问出花名就会觉得略微失望。而现在,他也渐渐觉得,只是互相取悦一下求个满足而已,名字很重要吗? 就算对方问了,他也不就能报个穆里尼的假名么。 越接近王都,落脚的城市就越庞大繁华。蓝六月11号恰好是个火临日,大城市的火精灵女孩们会在晚上结伴出游,尽情游玩,比圣临日那个公休还晚回家。 在以前,这其实是火精灵男性们每周一次的猎艳良机。 所以克雷恩很自然地跟去围观,想看看自己同胞们的生活习俗到底是什么样子。 但几乎没有多少男性出现。 广场和酒馆成群结队的红发精灵几乎都是年轻女性,载歌载舞的十几个姑娘中,才能看到一个微笑的男士,年纪还都要么太小要么太不小。 他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心想,也许这场战争打上几场歼灭战,火精灵的女性就要彻底翻身了。 这种场合下,很快就有大胆热情的火精灵女郎凑过来,开始对克雷恩搭讪。 可今晚还有正事要做,他不能耽搁太久,只好礼貌性地随便从最早过来的少女里选了一个最最漂亮的,让她挽着自己的臂弯,胜利者一样走向她的家。 只对付一个看起来不是很老练的小姑娘,有禁锢之香的帮忙对他来说简直是轻松愉快,不到一个小时,他就顺利离开了那栋树屋,快步走回夏莱娜和丹妮入住的旅店。 取代了原本的店主,丹妮就等在正对大门的木柜台后,一见克雷恩回来,她马上绕出来跪伏在地行礼,起身快步走到门口,挂上客满的木牌,从里面锁上,带着克雷恩往楼上走去。 这座城市中的信徒数量还算不少,所以今夜的集会只来了两位巨龙使者和十几名较为可靠的教众。 虽然这座城市已经有信仰着巨龙神的少数贵族,但考虑到此刻精灵王国的复杂形势,巨龙使者们还是明智地对他们封锁了关于克雷恩的消息。 一边走上楼,丹妮一边带着自豪的微笑解开了胸前最上方的两粒扣子,亮出了让她无比骄傲的四翼印记。 就像是有无数只隐形的手一同按下,丹妮带着克雷恩走进用作餐厅的房间,他还没有坐下,眼前的十几个教徒就齐刷刷跪下,双手在胸前交错成展翼型,前倾低头,一起沉声道:“恭迎炎龙使者大人。” 已经很适应这场面的,克雷恩缓缓坐下,抬手一挥,一片火红光点飘落,穿透了那些信徒肩头的衣服,留下一阵细微的灼痛,“好了,起来吧。” 信徒们捂着肩头,充满喜悦地站起,皮肉上的灼伤对他们来说,远不如展露神迹这个事实带来的兴奋重要。 两个巨龙使者对望一眼,向前迈上一步,你一言我一语地介绍起了在这座城市里巨龙之翼的发展情况。 让克雷恩稍微有点吃惊,这座城市中的信徒总数竟然已经逼近二百,可以说是王都周边最大的聚集地,如果不是担心被火精灵清理,他们都想在秘密场所建设一个小点的龙鳞尖碑。 回想了一下记在心里后被烧掉的那张地图,那巨大的蛛网,的确在各个王都的周围显得更加密集,只不过,火精灵的王都内部比较特殊,是四个王都中唯一的龙神教真空地带。 “龙牙就在王都做客,那为什么费尔伯格没有像其他三个精灵王居城一样建立起咱们的信息网?”克雷恩考虑了一下,开口问道。 “禀告炎龙使者大人,弗雷姆陛下很早就开始清理王都内的异族,从十年前开始,王都就只剩下很少的被特许进入的异族存在,逗留时间内还要定期报备,咱们的信徒渗透不进去,也发展不出那边的新教友。” “这么严格吗?”克雷恩皱了皱眉,“那么大的王都,光靠精灵,建设和生产的效率能跟上?” “费尔伯格此前用了很多年的时间来建设四周相隔一段距离的属城,工匠、大商户、农产牧产甚至包括一部分军工作坊都转移到了各个属城中,所以现在异族想要进入费尔伯格,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城内的常住贵族,甚至把异族情妇都安置在了属城,您要是想去王都,丹妮和您的坐骑都是带不进去的。” “那我怎么才能见到龙牙?” 那个巨龙使者看了一眼他的头发,轻声说:“您的身份现在是莱蒙家的移居者,回来报效国家,您又是纯血的火精灵,您完全可以大摇大摆进入王都。龙牙上次出城与大家碰面的时候消息就已经传递给她,您要是想在属城等她也可以。” 克雷恩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进入王都对他来说最大的风险就是曾经见过他的火精灵,尤其是德曼、伯恩尼亲王和那个该死的渊火剑圣达妮艾露。 “格利纳伯爵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叛逃回来的水精灵亲王伯恩尼·法·希瓦拉和渊火剑圣达妮艾露·法·希瓦拉他们三个有谁在王都吗?” 巨龙使者的脸上浮现出为难的表情,“炎龙使者大人,这些……已经超出了我能了解的范围。他们都是火精灵贵族中的上层精英。格利纳伯爵大人比较亲民,前几年属城的漂亮女教徒还有机会和他共度良宵,开始备战后也就没有机会再见到了。而另外两位都是目前最有势力的希瓦拉家的实权者,伯恩尼接管新王立警备军后就没再在公开场合出现过,对外声称的理由是为了防止来自水精灵一方的报复暗杀。而渊火剑圣,战败受罚之后也已经很久没见过了,他们谁都有可能在王都出现。” “这么看,去费尔伯格里面找龙牙似乎不是个好主意。”克雷恩对自己的运气很没有自信,他相信如果打算去费尔伯格里面探索,最后不是被征兵部招去,就是被莱蒙家叫走叙旧不小心被拆穿,要么就撞上熟面孔,彻底完蛋,“关于属城的情况,那里比较适合我等龙牙出来碰头?” “东北侧距离王都最远的费尔格利斯,”另一个巨龙使者马上开口回答,“那里和王都辖区相距二十二里,驻军不多,相对管辖不那么严格,而且因为是用作一般商业区,咱们教友的数量不少,还是龙牙大人离开王都后一定会去的几个据点之一,您可以在那边等她。” “按照职能划分的话,”克雷恩装作不经意的样子问,“工匠和军用作坊集中在哪儿?” “正西侧的费尔亚米是军工作坊区。”看来对那边的大致情况还算了如指掌,巨龙使者的介绍,和伊莉丝手里的模糊情报大体一致,但详细了很多,“距离王都十里,有王立警备军重兵把守,几乎没有异族可以入内。西南侧距离王都十五里的费尔哈默斯是工匠区,火精灵王国最大的锻造行会焰之锤就在那里驻扎,和费尔亚米距离很近,负责提供粗加工后的材料,和底层部队要用的武器护甲,那里虽然允许异族入内,但控制得也非常严格,教友对那边基本没有影响力,连内部的情况也只能从石匠行会的建造记录中知道个大概。” 克雷恩陷入到沉思之中,看来,这一趟的任务远比他想的要困难太多。 火精灵王这个疯子,完全是以默认全世界都在与自己为敌的状态下进行的布置。 该怎么办呢…… 这种等级的秘密行动,和龙牙以下的管理层商讨没有任何意义,克雷恩也不可能选择在这里就透露口风,考虑再三,他还是只能选择去费尔格利斯,在那里等待负责整个精灵王国南半区的龙牙现身。 情况并不乐观,这一路走来,克雷恩已经见过了不少教徒,加起来能召集到一起的,少说也超过了五百。但他们绝大部分是兽灵,少部分是人类,在火精灵王国目前的警戒线以内,她们甚至不被允许拥有武器。 从反抗暗星帝国的时候起,全圣域就没有哪里出现过如此严苛的大范围戒严命令,许多平民原本拥有的基础护身品,包括匕首、飞刀之类都被收缴丢入熔炉,回收再造为前线士兵的刀剑。 这样的形势下,克雷恩就算召集起一支龙神教徒组成的小部队,对矿场和军工作坊也难以造成任何致命威胁,纯粹是白白暴露这样一张巨大可靠的情报网。 实在不行,他就只能靠自己的力量试一把了。 既然这次来参加集会的都是城市里比较可靠的信徒,克雷恩当然也不会吝啬自己的神恩,说完正事之后,看着她们望向丹妮胸口的羡慕表情,微笑道:“一直以来,为了巨龙神的荣光,辛苦大家了。那么,就按照入教的资历,排好队伍,接受炎龙使者的印记,当作对你们的表彰吧。” 单纯的烙印并不耗费多少时间,但之前要装模作样念叨一些祈求龙神庇佑的祷词,之后又要安抚一下热泪盈眶的信徒,顺便再浏览一下敞开的胸口中或白皙或蜜润,或小巧或丰盈的风景,操作起来速度就比较慢了。 十几个胸脯看过去,克雷恩就算来之前刚刚弄酥了一个火精灵少女,此刻也忍不住感到浑身燥热。 那么……不如就干脆展示一下神迹好了,也让这些虔诚的信徒中比较漂亮的那几个,领略一下和神在一起的快乐是何等美妙。 克雷恩最后留下了包括一位巨龙使者在内的一半信徒,被簇拥着去了店里最大的房间。 他本来对丹妮招了招手,尽管姿色上差了一点,但毕竟一路过来她虔诚地侍奉,尽心尽力,此前为了据点落脚又饱受凌虐,让他想要趁机抚慰一下她,算是弥补。 可她没有过来,只是自惭形秽地摇了摇头,就安静地走进了另一个走廊口,走向自己的房间。 信仰的力量的确强大到超出克雷恩的理解。 尽管在灼烧女信徒肌肤的时候他因为不忍心而都留有余地,但那伤口依然可以说颇为狰狞,按道理在长好变成暗色疤痕之前,碰到都会很疼。 可因为闭着眼睛乱动不小心舔到了一块烙印痕迹伤后,克雷恩才发现原来他对这块烧伤加以刺激的话,竟然会比对更加私密**的部位施加手段还要有效得多。 他亲吻那块伤疤一分钟,身下的女信徒就能喜悦到抽泣。 那肯定和肉体的感觉无关,而是纯粹的精神力量。换句话说,她们是被自己的信仰所激起的情绪侵犯了脑海中的开关,让痛苦倒错成幸福,沉溺而不可自拔。 真是可怕…… 如那位巨龙使者所说的情报一样,次日傍晚,克雷恩背着行李缓缓走进费尔格利斯的管辖范围,明明距离王都至少还有大半天的路程,大道上的岗哨关卡就已经密集到令他眼晕的程度。 而搜查检验的强度,也比上次还要高出一截。 夏莱娜与丹妮照例被女姓士兵领去旁边的帐篷检查,但这次帐篷边多了一个会对不正常魔力波动起反应的结界抬,夏莱娜才一走近,就发出蜜蜂振动翅膀的声音提示周围,有法师类职业靠近。 夏莱娜只好“老实交代”,说自己的确在法师塔当过几年学徒,实力还不错,但是懒得冒险又不想继续研读,就离开法师塔去给有钱人当情妇,最后看上穆里尼,成了他的姬妾。 “我住在他家有吃有喝有得花,他还挺壮挺温柔,这样的生活不比法师塔里天天读卷轴看古书的熬着有趣多了?”她最后笑嘻嘻地拉住火精灵女哨兵的手掌捏了一下,娇声道,“这位小妹妹,你一头红发这么漂亮,不如别在这里辛辛苦苦盘查看别人大腿中间屁股后面了,跟我一起去给穆穆当情人不好吗?” “不好。”那个火精灵嘲笑地看了一眼丹妮,“这个莱蒙家的移居者眼光太差了。” 另一个女精灵正在拨开丹妮的尾巴检查最羞耻的地方,笑了笑补充说:“而且玩法也太过头,里头竟然都是伤。” 丹妮涨红着脸,小声说:“我……我只是个向导,并不是他的情妇。那是……我丈夫留下的伤。” 可惜没谁在乎她的澄清,带着鄙夷的笑意检查完各处,就把衣服丢给她们两个,“好了,穿上去领通行证,不离开周边地区的话有效期一个月,离开再进入要重新接受检查。跟你的主子快点滚吧。” 夏莱娜肩头的肌肉顿时收紧,腰眼上下也蓄上了一股力量。 但丹妮赶忙陪笑着点了点头,拉起她就走了出来。 在这种地方,克雷恩那个移居者的身份也不再好用,一样被带到了旁边帐篷里接受全身检查。不过为了表示尊重,还是特地叫来了一个山火家的队长,谨慎地保持了贵族之间的阶级压制。 克雷恩以穆里尼的名字拿到的通行证和夏莱娜她们两个的不同,她俩拿到的通行证上明确列出了针对持有者的一些禁令,比如禁止进入某等级以上的戒严区域,禁止购买某等级以上的武器护具等等。 大约半小时后,克雷恩一行走进了费尔格利斯。 光看建筑物这里应该是个比较繁华的小型城区,但街道上非常冷清,居民结构也有了非常巨大的变化,异族非常罕见,普通精灵的数量也减少到一半左右,街上的火精灵和暗精灵居民,明显增加了一大截。 所有落在夏莱娜和丹妮身上的目光都不太友善,克雷恩不愿意耽搁,迅速往目标旅店走去——龙神教在圣域各地最习惯暗地掌控的就是旅店、酒馆这样不太容易引来怀疑还能搜集到大量情报的店面。 正快步前行着,旁边匆匆掠过了一个看着有几分眼熟的身影,克雷恩一愣,跟着后背突然冒出了一层冷汗。 他不会认错,刚才恰好和他擦肩而过的,正是曾经追杀过他很久的杜里兹·帕·厄达恩! 果然,马上身后就传来了颇有几分疑惑的熟悉声音。 “这位先生,请等等,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第三〇二章 盯梢!最难缠的跟踪者 听到那句话的瞬间,克雷恩的心脏就像是被一只手掌紧紧握住,肺部也感受到一片炽热的压力,将胸腹间的空气全部转化成紧张的怒火。 他担心了那么多见过自己的,却忘了这个五年就一直在追逐着他的暗精灵刺客,更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和对方如此凑巧地碰上。 悠奇啊悠奇,你是不是偷偷把厄运之子的命运匀了一半给我啊? 心里眨眼间走过了一串乱七八糟的声音,但他的脸上还是保持着平静,缓缓转过身,把火元素聚集到喉咙中,将声音改变调门,带着很自然的表情微笑着说:“你是在说我吗?我是回到家乡的移居者,你应该是暗精灵吧?我不记得曾经见过暗精灵。” 夏莱娜虽然不知道杜里兹的事,但她不至于蠢到反应不过来,侧身把胳膊往克雷恩肩上一搭,故意把沉甸甸的胸部贴在他的胳膊上,娇媚地说:“穆穆,你之前还跟人家说你没回过国,你是不是又骗我?那这里怎么有精灵认识你?还是个黑皮。” 杜里兹皱了皱眉,显然因为夏莱娜歧视性的称呼感到不悦,但他双目直视着克雷恩,并没有急着开口。 克雷恩拼尽全力保持着自己的平静微笑,做最后的赌博。 他的样子比六年前变化巨大,五年多的流浪生涯让他的皮肤粗糙,面孔消瘦憔悴,五官都有了微妙的不同,一些伤疤也多少改变了他的容貌,最重要的是,他如今的红发鲜艳如火微光流动,不管怎么看都是个纯血无疑的火精灵。 唯恐引起反效果,克雷恩笑了笑,没有继续追问,而是说:“没什么事的话,那我们就先走了,毕竟我们还要去探亲呢。” “你叫什么名字?说不定,你和我认识的那个精灵,有亲戚关系呢。”杜里兹突然跨上一步,沉声问道。 “穆里尼·法·莱蒙。”克雷恩皱起眉,故意摆出倨傲不悦的表情,“怎么,经过了重重关卡,在这里竟然还有秘密巡查员吗?我还以为你们这些黑皮就负责暗杀呢。” “不,除了刺杀,我们偶尔也会给间谍之类的家伙扒扒皮。”杜里兹又走近了两步,“事实上我的确是负责属城安全的警备团一员,莱蒙家的移居者,希望你不介意让我做一个必要的检查。” 克雷恩微微一笑,心里暂且安定下来,看样子,杜里兹对他的身份也没有太大把握,还真是符合某些书本上发色发型换掉就相当于改头换面的设计。 “那么,我能否要求你出示必要的证明?我在路上被火精灵同胞检查过很多遍,他们都有王室或大贵族颁布的命令,你呢?我连名字都不知道的暗精灵?” 杜里兹缓缓眨了眨眼,微笑道:“我是杜里兹·帕·厄达恩,厄达恩家第七谱系第二支这一代的长子,这是我的身份证明。穆里尼先生,请相信我的任务只需要小小的检查,不会对你造成什么巨大的影响。” 克雷恩接过名符看了一眼,没想到杜里兹还真的被授予了在王都周围各属城巡视监察可疑情况的权限。他只好面带愠色还回去东西,淡淡道:“那么请便吧。” 杜里兹从怀里掏了一阵,拿出一个小小的酒壶,犹豫了一下后,伸出手说:“冒昧了。”就轻轻扯掉了克雷恩一根头发,放在指肚之间先用力搓动,然后到了些酒上去,继续大力揉搓。 但发色没有任何变化,依旧鲜艳如火,绝对没有染过。 杜里兹眯起眼睛,似乎有些失望,丢下头发,缓缓说道:“真抱歉,看来是我认错了。” 克雷恩颇有兴趣地挑了挑眉,故意道:“你要找的那个精灵和我长得很像吗?” “五官极为类似,我没有在找他,不过如果在这里碰到,绝对是个值得警惕的信号,我会很乐意把他抓住送去弗雷姆陛下那里。可惜你们相像的似乎只有五官,发色,声音,性格和气质都截然不同,真抱歉,耽误了你的旅途,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杜里兹左脚后撤,很恭敬地躬身行了一礼,腰带上的两把弯刀碰撞在环扣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有你这样严谨认真的巡查者,陛下想必也会感到安心吧。那么,再会,愿弗拉米尔的火焰温暖着你。” 杜里兹没有抬头,沉声道:“愿尼格拉尔在夜幕中庇佑着你。” “喂喂,穆穆,你刚才的声音是怎么弄的啊?”走出一段距离后,夏莱娜迫不及待地凑近,一拱一拱地小声问道。 “随便变了一下而已。不值一提。”克雷恩没兴趣多回答,“丹妮,距离咱们落脚的地方还远吗?” “不远了。”丹妮也有些紧张地说,“但咱们需不需要多绕一下啊?炎龙使者大人,刚才那个暗精灵给我的感觉好可怕。” “咱们只是正常住店,绕行的话反而会惹来怀疑。”克雷恩略一思忖,缓缓说道,“总之从现在开始,咱们必须都格外小心了。” 入住的旅店依然是巨龙之翼的活动场所之一,只不过这次店主是一个火精灵女郎,而且并非教徒,信众身份的,其实是晚上负责在老板娘出去寻欢作乐时候看店的伙计——一个面相憨厚长得颇为敦实粗壮的人类妇女。 克雷恩上前掏出钱包付账办理入住手续,顺便隔着柜台和老板娘眉来眼去调情,轻轻松松就给丹妮争取到了用密语与那个教友接头的时机。 就是争取得似乎有点过头,夏莱娜拎着行李上去放在房间又下来,那个风情万种的老板娘还是不舍得让克雷恩离去,涂着火红指甲油的小手不停在他手背上缓缓摩挲,低声呢喃道:“穆里尼是吗?真是个和你身体一样健壮的好名字呢。” 这还是克雷恩第一次听说名字可以用健壮来形容。 但扮演火精灵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多少难度,他反掌一握,拉起了她的小手,放在唇边轻轻一吻,柔声道:“身体的健壮光靠看是不能真切体会到的,美丽的女士,愿意和我在安静的小房间里喝一杯,好好享受一下健壮的意义吗?” 于是,直到傍晚之前,旅店都被交给了伙计处理。 傍晚之后,克雷恩离开老板娘的卧室,随手锁上门。 他知道里面的女郎明早之前都累到醒不过来,今晚,就可以召见费尔格利斯的巨龙使者。 费尔格利斯只有一位巨龙使者,为了安全起见,她赶在宵禁之前,在旅店办理了住宿,然后,于自己的客房中,拜见了到访的克雷恩。 为了能不被注意到的留存下来,王都费尔伯格周遭,除了龙牙的身边跟着几位比较有实力的护卫之外,所有龙神教徒,都是没有什么战斗能力的平民。 她们温和无害,还大半都有精灵情夫、丈夫作为依靠,逆来顺受,默默保持着留存在火精灵王国的许可,完全不在公开场合进行教派活动。 在需要的时候,这些教徒也许可以爆发出惊人的能量,但就像点着了火的箭,造成巨大杀伤的同时,也会毁掉箭矢自身,没有重复利用的可能。 因此克雷恩几经斟酌之后,为了给内战造成最大的优势,暂时放弃了利用龙神教的力量袭击火晶石矿场的计划。 比起靠近翼人边境部队的矿场,戒备森严的军工作坊明显才是需要穷尽一切能力进行打击的地方。 而且一旦他在矿场那边靠自己的能力得手,这边的守备一定也会受到不小的影响。 剩下的,就看那位龙牙什么时候能离开王都,过来和他见面,好决定之后的详细计划。 背负着这样的任务,原本每一天的等待都会紧张而煎熬,实际上丹妮也确实惶恐到吃不下饭,一直担心保护不好炎龙使者大人,担心上次遇到的那个暗精灵。 克雷恩过得还算轻松惬意,旅店老板娘恨不得免去他住宿费直接让他住进自己卧室,放平她出门随便转悠一圈,就能遇到大胆热情的精灵小妹,火红的头发简直就是放纵的信号,让他着实领略了一下同胞的美妙。 不过,丹妮的担心非常准确。 杜里兹的确没有就那么放弃心中的怀疑,只不过,转为了更加隐蔽的跟踪,一如当年想要对克雷恩进行暗杀的时候。 这个暗精灵刺客的技艺比六年前更加精熟,原本有实力盯住任何可疑人物并不被发现。 可惜克雷恩的身边已经被龙神教的信徒严密保护起来,他开始跟踪的第二天晚上,来旅店送面包的伙计就把一张写满情报的小纸条偷偷递给了丹妮。 那张纸上,写满了关于杜里兹的记录,包括他在何时、何处以何种方式悄悄关注了克雷恩多久。 对这种尾巴,克雷恩也感到无可奈何。如果这不是在火精灵王国的内部深处,他还可以考虑把杜里兹引到没什么耳目的郊区,放开所有力量尽快解决掉这个对手。 但现在,在这种地方,他的一举一动都必须非常小心才行。 要是死了一个杜里兹,再惹来更大的麻烦,明显得不偿失。 一直等到蓝六月16号的圣临日,丹妮才收到了来自龙牙的信息,邀约克雷恩晚上前去指定地点见面。 龙牙曾经进入过王都,因此即使来到费尔格利斯,也不能随意自如在各处行动,必须住在陪同火精灵指定的旅店。 了解到那边的情况后,克雷恩忍不住想,再这样严苛的环境下谋求合作,恐怕巨龙之翼这边的心理也不会有多痛快。两家就算没有他这个搅局者,最后闹崩一拍两散想必也是不可避免的。 看来这也是巨龙之翼不断帮助火精灵王作战,却始终没有把教徒在火精灵王国的渗透情况暴露出去的原因。 对克雷恩来说,前往那个主要供火精灵住宿的高档旅店并不是太困难的问题,毕竟他的身份符合标准。 最大的难点,在于如何甩掉最近一直在附近徘徊的杜里兹。 或者说,如何让那个暗精灵刺客不要对他换旅店住宿的事情起疑心。 丹妮的脑子并不太好用,出不了什么好主意,而夏莱娜是标准的力量解决一切信奉者,建议晚上等到宵禁街上巡逻队过去后她直接变身把克雷恩驮过去。 “如果你变身后是狮鹫那种大小我还可以考虑一下,”克雷恩当即摇了摇头,“按你亚龙形态的体型,从这儿飞到两条街外,巡逻的警卫队发现不了还有那么一点可能,杜里兹一个盯梢的精英刺客发现不了那绝对是被谁打昏了。” 夏莱娜立刻举起拳头,“也好,我去打昏那个黑皮,你去跟龙牙见面。” “那你呢?杜里兹醒了之后呢?” “呃……那要不直接干掉他?” 克雷恩叹了口气,轻声说:“我也很想干掉他,可时机不合适,不能为了他耽误正事。” “炎龙使者大人,到宵禁还有两个小时,我去找巨龙使者,问问她有什么办法如何?”丹妮抓着粗布裙摆,小声说道。 “好吧,你去。”最近被杜里兹搞得心烦意乱,克雷恩靠到窗边,看着外面空空落落的街道,说,“夏莱娜,你也下去一趟,帮我看看有没有什么新宣传材料,带上来几份我看看。” “好吧,我真不知道那种整天就是吹嘘前线红毛种马丰功伟绩顺便号召大家去当兵的破纸有什么好看。” “总比什么都不知道要好,就当打发时间吧。” 夏莱娜撇了撇嘴,“你晚上就不在这边住了,我更愿意用别的方式打发时间。” “回来我就奖你,快去吧。”克雷恩笑了笑,勾起手指让突然出现的红色光球在夏莱娜的大腿上划了一下。 她这才转身下楼去了。 和夏莱娜所说的一样,王都周围全部能看到的读物,风格非常整齐划一,光看这些东西,水精灵王国和风精灵王国灭亡的日子大概就在下个月。 但已经很适应从连篇累牍的吹嘘中找到细微的情报,克雷恩还是从里面分析出了一些东西。 比如土精灵和火精灵之间的交易通道确实被袭击了,比如土精灵的矿场那边发生了一次规模不小的战斗,比如外围一些的林地生活用品缺乏的情况在继续恶化,又有一批商人因为价格问题而被逮捕,正在押送往王都审判,等等等等。 他看了一会儿,把那叠纸放到一边,陷入了沉思。 夏莱娜百无聊赖,溜达着凑近他身后,一扭一扭用屁股轻轻撞着他的手肘。 但克雷恩还没来得及回应,丹妮就开门进来了。 跟着丹妮进来的,还有一个挎着篮子盖着布,像是之前还在沿街叫卖自家熏肉干的老年女兽灵。 “丹妮,这是谁?” 丹妮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小心翼翼地关上门,挂好了锁。 这时,那个老妇缓缓直起了腰,红色的狐耳在头顶抖动了两下,皱巴巴的嘴里,却发出了意外年轻的声音:“您好,炎龙使者大人,我就是负责这片地区的龙牙,莎兰塔·血影。” “这应该不是你的本来面目吧?”克雷恩微微皱眉,望着面前这个老得皱巴成一团,声音却像少女一样悦耳动听的兽灵。 “我的本来面目是红色的狐狸。”莎兰塔发出了一声短促的轻笑,接着抬起手,摘掉了头上的假发,双手交替捏住指尖一扯,拽下来一对薄薄的肉色手套。 接着,她变得细长饱满的手指抬起,透出一股淡淡的斗气,在颧骨、鼻梁两侧、唇角的地方顺次按揉几下,用力取下了一个半透明的软面具。 她抬头晃了晃,不再掺杂白丝的柔顺红发披散而下,亮出了一张让克雷恩颇有些意外的脸。 血影这个姓氏克雷恩之前就听说过,知道辛迪莉的本来身份之后,他也就跟着了解了灵狐属所谓的三大家族,闪耀之灵、魅王者与血影。 这三个家族行事风格截然不同,闪耀之灵更重视谋划布局,是灵狐属中罕见的能在和异族通婚后依旧保持大比例母系掌控的族群。魅王者则是于颠覆某人类王国的历史事件中一战成名,自此走上了魅惑男性社会领袖英雄靠美色攫取利益的路线。 而血影氏族,是灵狐属中的异类。 这一家出身的女性尽管一样有灵狐属水准线以上的姣好容貌,却信奉力量和战斗技巧,是灵狐属中绝无仅有的武力派,也因此成为灵狐三大族中数量最少的一脉。 在北方冰雪群峰的兽灵聚落中,血影家那犹如将要凝结之血般的暗红毛色,足以令高壮的熊属也为之胆寒。 所以在克雷恩心目中,这一家族的女性应该要么如奥蕾妮那样健美强壮,要么如库诺依那样灵敏迅捷,再或者,像是伊莉丝、伊蕾娜甚至达妮艾露那样,融合并平衡了力量与速度的极致,总之,她应该看起来很强。 可莎兰塔看起来不仅不强,甚至……会让人忍不住想要过去摸摸她的头。 琴·丁香酒的人类之姿是个稚气尚未摆脱干净的少女,而莎兰塔的外在气质,看起来比琴还要小些。 微圆且充满弹性的面颊,小巧的鼻子和嘴巴,忽闪忽闪的眼睛明亮天真,透着一股令人无法升起戒心的纯洁可爱,再加上她脚边还放着一个盖着布的篮子,真是包上红头巾就能去演儿童故事。 “你……真的是北方很有名的那个血影家出身?”克雷恩端详一番,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出身并不重要,您可以忽略掉我的姓氏,重要的,只有我的实力而已。”莎兰塔缓缓单膝跪下,微笑着说,“听说有暗精灵刺客在盯着您,我就想办法过来跟您见面了。炎龙使者大人,您冒险深入到这里,一定有什么重要的安排吧?” “我主要是来探望一下辛苦渗透在火精灵王国的诸位教友,传达巨龙神对大家的庇佑。”克雷恩观望着她的表情,谨慎地说。 莎兰塔站起来,突然拉过丹妮,扯住她的领口往里看了一眼,接着微微一笑,指向还在因为被打扰了好事而生闷气的夏莱娜,“请问这位的身份是?” “她是我的坐骑。”对于亚龙属兽灵来说,克雷恩这句介绍胜过千言万语,已经足够说明他们二者之间的关系。 果然,莎兰塔释然一笑,轻声说:“那么,这里应该没有您信不过的耳目存在了,您真正想做的事,如果不说出来,我是无法帮到您的。” 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说:“丹妮,去门口帮我注意有没有谁经过。” 丹妮压下眼底那一丝失望,躬身走了出去。 “她已经得到了您的烙印,您还不信任她吗?”莎兰塔有些讶异地问。 克雷恩故意提高了音量,让还没关上门的丹妮也能听到,“我要做的事很危险,我不会让这样没有战斗力的虔信者去承受太大风险。大家都应该在巨龙神的双翼下得到庇佑。” “那么,”莎兰塔等到房门关上,低声问道,“您的目标是什么?火精灵的军备库、粮仓、作坊还是矿场?” 和聪明的头脑对话,看来就是比较省力,克雷恩笑道:“我不记得说过我此行的真正目的。” “立场逆转之后,如果只是需要情报,现有网络完全可以满足水精灵一方的需要,并不至于惊动您这样的上层冒这种高风险深入火精灵领土。您既然来了,那么一定就有需要调动大量信徒才能完成的任务。以属下的想法,只能猜到那几种可能。还是说,您更大胆一些,准备向火精灵王实施刺杀计划?” 克雷恩的心里一动,开口问:“有可行性吗?” “没有。”莎兰塔干脆地摇头说,“以我在王都了解到的状况,别说刺杀,就是想要见到火精灵王一面都很困难。这几位精灵王,除了土精灵王被软禁比较方便刺杀之外,恐怕没谁是容易下手的。” 克雷恩回想一下,好像确实如此,格蕾希亚如今也长期处在重重保护之下,就连每次和他幽会享受男女之间美妙滋味的时候,也一定要在布满结界随时可以被传送走的密室里才肯放心。 “那么,目前能对火精灵一方造成比较大损失的设施中,有什么相对比较容易下手,又不太影响目前咱们情报网的?” “没有。”莎兰塔的回答依旧干脆利索,“只要调动教徒发动一次袭击,立场改变的事情就一定会被发现,暗精灵的情报机构实力非常优秀,坦白说,我们这些公开身份进入火精灵王国的,和那些相对比较容易暴露身份的教友,我都已经在安排撤离计划。水精灵大军准确无误地袭击了土精灵的贸易路线,仗着情报优势彻底占领了北部高纯度矿场,火精灵怀疑到咱们教派是迟早的事情。即使您这次过来没有进行任何任务,这边境内的干部一样会在两个月内全部撤走。” “所以……”她笑了笑,“您不太需要考虑影响情报网的问题,放心大胆组织一次全面袭击,然后顺利撤退就是。” “全面袭击?”克雷恩眯起眼睛,“你有什么计划吗?” “这要看您最后是什么打算了。”莎兰塔的脸上浮现出孩子一样天真无邪的笑容,但语气,却透出一股令克雷恩感到心神动摇的强烈蛊惑,“您是打算满足于亲王的位子,一路辅佐水精灵统一全境,还是准备由自己来做精灵的掌控者,率领包括所有教友在内的大家共同渡过轮回之纪。” 克雷恩眯起眼睛,缓缓道:“这和现在的行动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莎兰塔走近半步,微微躬身,轻声道,“这将决定教友们此后全部行动的方向。炎龙使者大人,渗透进来的教友大都是没什么实战能力,牺牲了自己的生活才达到了如今位置的平民,往近处说,您对未来的计划将决定我们为此奉献出多少教友,往远处说,您的决心将决定我们是不是对水精灵王国有所保留。” 克雷恩的神情变得凝重,绷紧了脸颊,很久没有说话。 夏莱娜本来躺在他大腿上翻来覆去,这会儿也悄悄坐了起来,缩进床角里。 他扭头看过去,柔声问:“夏莱娜,你觉得,怎么更好?” 夏莱娜眨了眨眼,嘿嘿一笑,说:“你可是我的骑士,我当然希望你越伟大越好,这样我脸上也有光啊。至于公主殿下……你要真得到了整个精灵王国,她不也能做王后嘛,你这么爱她,不会有太大落差的。” “莎兰塔,我如果想得到这一切,接下来的任务处理方式会有什么不同?” “会完全不同。”莎兰塔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缓缓道,“全面袭击,将换为全面策反。炎龙使者大人,火精灵王国也并不是上下一心,全都是激进派啊。咱们有能力让水精灵的贵族叛变,当然也有能力让火精灵的贵族去走更好的路。” “让那些保守的精灵行动起来,恐怕不太容易吧?”克雷恩皱了皱眉,“而且这样需要的时间不会太长吗?” “您不必担心。”莎兰塔淡淡道,“既然您有这样的决意,后续的工作,就是我们这些一线行动者的了。在那之前,我会配合您去完成一些让您能交差的任务,然后撤回到安全的地方,等待我们将火精灵王国内部的反对者一点点聚集起来。在战况压力达到最大的时候,爆发。” “可我觉得,说动火精灵改变立场不是件很容易的事。”他抬手拨了一下自己的红发,“我们自大固执狂妄,独断专行,恐怕不太容易接受异族的意见。” “说服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方法。”莎兰塔微笑着说,“**才是。当他们自己意识到怎么做才能得到更多,才能生活更好的时候,不需要谁对他们说什么,他们也会按咱们的需要去行动。” “你们有这么多时间吗?” 她缓缓道:“本来没有,但既然您表示了最符合巨龙神利益的意向,我就会设法延长大家安全留下的时间。也许这会让水精灵做出少许牺牲,但比起她们将得到的,这应该非常值得。” “牺牲?”克雷恩的语调透出一丝不满,“这最好不包括伊莉丝的部下。” “可以尽量。”莎兰塔恭敬地说,“为了维持咱们与火精灵王的关系不太快破裂,一些祭品是必要的。如果您担心影响到您的地位,这件事可以秘密进行,有暗精灵的情报体系作为挡箭牌,不会一下子就怀疑到巨龙神的子民身上。” “莎兰塔,”克雷恩的声音又压低了一些,“你成功策动那些反对的声音之后呢?他们应该会有自己的领袖吧?” “他们自然需要一个领袖。”莎兰塔的声音也压低了很多,带着一丝微妙的意味,轻轻道,“炎龙使者大人,您展现的神迹我听说了,巨龙神赐予您的火元素之力,既然可以用来证明我教的荣光即将再临,那么,自然也能让那些火精灵相信,荒谬教典中记载的火天使弗拉米尔,也已经重临凡世。” 她笑了笑,接着说:“您不是还继承了炎魔弓么,这样的优势,只要稍微配合一下外部的战争压力,就能影响到绝大多数内心本来就已经在动摇的中间派。您应该知道,很多事情大家可能不是不想做,只是需要一面旗帜,一个推力,一个让他们下定决心的契机。” 克雷恩托住面颊,靠在夏莱娜身上思考了很久。 莎兰塔也不催促,就那么静静站在那儿,等待着。不过她的笑容非常自信,显然,她知道答案会是什么。 “莎兰塔,放手去准备吧。”足足十几分钟后,克雷恩才开口说,“我在这里等你一周。如果你能准备出需要的头绪,让我看到成功的可能,一切,就按你计划的办。” “如果不太顺利呢?”她谨慎地问道。 “那就还按我原定的计划,尽可能破坏掉火精灵控制的重要设施,先帮助水精灵获得压倒性胜利再说。这样,起码还能保住大量火精灵的命,留下之后必要的资本。” “属下明白。”莎兰塔微微一笑,轻声道,“在尽可能保留火精灵王国实力的情况下让现在那位陛下为您让出位子,就是巨龙神的子民目前最大的目标。” “来自北方的意见,支持我的行动吗?”毕竟对灵狐属还是不敢投入太彻底的信任,克雷恩看着她的眼睛,缓缓问道。 “您孩子的母亲,闪耀之灵家的长老以前就是南部地区的领导者之一,她对整个南部地区的规划都有着卓越的贡献,请您相信,只要她还在,您在南方的一切计划,都将得到巨龙神子民的无条件配合。” 她望了一眼窗外,恭敬道:“我已经在这里呆了太久,请允许属下先行告退,以免惹来火精灵一方的怀疑。” “去吧,我就在这里住着,等你的消息。” “是。” 就在克雷恩眼前,莎兰塔拿出刚才去掉的伪装物,短短几分钟就变回了卖东西的老太婆,佝偻着走了出去。 他不知道,杜里兹究竟会不会盯上这个略微有点可疑的身影。 三天后,回到王都的莎兰塔设法给他传来了一条重要信息。 一个莱蒙家的贵族军官将往费尔格利斯出发,据说,是受了杜里兹的邀请。 毫无疑问,杜里兹的怀疑已经到达了顶点…… 第三〇三章 反制!受到愚弄的刺客 “那、那咱们是不是该尽快离开啊?”听到克雷恩说出那个消息的时候,丹妮立刻有些慌张地站起来,看着窗外说,“不然这样的当面对质,肯定会露出马脚的吧。” 克雷恩咬了一口手里的浆果,把剩下一半不紧不慢地塞进身后靠着的夏莱娜嘴里,等她吃掉果肉,顺势灵活地舔干净他沾满汁液的手指后,才很悠闲地说:“可如果选在这会儿走掉的话,岂不是让杜里兹起更大的疑心?他盯着咱们观察了三四天,多半已经认定我是有问题的家伙了。” “那该怎么办?炎龙使者大人,您可绝对不能被困在这里啊。”丹妮紧张得连呼吸都变得急促,本来半垂的长耳朵又直愣愣竖了起来,“您一定得想办法离开,巨龙神的意志,还要靠您来代行啊!” “不用慌。”克雷恩抬手一晃,让缭绕的火元素吞噬掉了手中的密函,微笑道,“以目前的情况,费尔格利斯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里驻军较少,在属城中距离王都最远,一旦真的应付不过去,我和夏莱娜还有机会逃走。倒是你,丹妮,找个借口,这就离开,去水精灵王国吧。” 丹妮犹豫了一下,摇摇头,很坚决地说:“不,我是您的向导,一定要为您把掩护工作进行到底。” “莎兰塔有安排,”克雷恩眯着眼睛说道,“而且我已经见到了龙牙,长老我暂时不需要直接接触,我的旅程实际上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就是要做一些我觉得有利的事情。丹妮,这些你真的帮不上忙,而且,对你来说也确实太过危险了。你变身后能坚持多久?” 丹妮想了想,低下头,长耳朵也耷拉了下来,“大约……十分钟左右吧。” “这不够让一只兔子逃离火精灵的追捕。丹妮,你在火精灵王国生活了这么久,你应该知道这里的士兵对待女性罪犯有多么残忍酷烈,你是我忠诚的信徒,我不希望你在有机会免于牺牲的情况下受到伤害。带着我给你的烙印,去水精灵王国边境找另一位龙牙托米·月之额,他会交给你接下来的任务,那远比在这里白白送死要有意义得多。去吧,不要逼我把对你的关怀转换成一道命令。” 丹妮显然不舍得离开,为难地说:“可是往水精灵那边的路也很危险啊。离境的异族也是要受到严格审核的。最近火精灵王国境内出现了和我一样带着烙印的信徒,虽然暂时用为了证明我们追随火天使弗拉米尔而应付了过去,但离境的话,这个借口就不太好用了吧?” “你就按照莎兰塔准备的逃亡渠道离开就好。从你原本那个家的位置北上先进入风精灵境内,那边的管控略微松懈一些,然后再转入水精灵领土。你是纯粹的平民,问题不大。”克雷恩柔声道,“听话,丹妮,不要让我为了保护你而分心,我的神力还没有强到可以在火精灵的包围下保护好你的地步。” “是……”丹妮只好跪伏在地,难过地接受了这个安排,诚心诚意地说,“愿巨龙神庇护您永远安康喜乐。” 等到丹妮收拾好东西离开旅店后,夏莱娜又紧张又兴奋地说:“喂,穆穆,你把她支走,是不是准备逃命了?我带着你飞?” “不用急。莎兰塔说她已经做好了安排,让我按照正常方式应付就好。”克雷恩闭上眼,枕到她丰满结实的大腿上,“比起解决这个盯梢的杜里兹,更重要的是尽早确认之后龙神教到底要帮我进行怎么样的行动。这一趟,我说什么也不会白跑。他们不会给我第二次机会,下次再来,应该就是大军直接包围王都的时候了。” “血影家的狐狸不擅长搞阴谋诡计吧,总感觉换成你那个闪耀之灵家的小情人,咱们胜算应该更高。” “那个不擅长,是相对其他两家来说的。”克雷恩倒是信心十足,“在暗处搞小动作这种事,是个狐狸都比咱们擅长。” 蓝六月的最后一天早上,克雷恩正在旅店一楼吃着早餐跟老板娘调情的时候,杜里兹从大门走了进来。 克雷恩故意摆出了非常吃惊的表情,保持着最近一直在用的被火元素改变过的声调,开口笑道:“这不是上次在路边装熟的黑皮吗,你……你叫什么来着?” 火精灵的性格中没多少友善的成分,红发的老板娘咯咯娇笑着给克雷恩倒了一杯酒,跟着说:“我还以为暗精灵都是阴沉得要命的性格呢,竟然还会装熟啊?” “一次误会而已。”杜里兹的眼角**了两下,解下弯刀放在桌面上坐下,“世界这么大,总有认错的时候。” “那么,你今天是专门来向我道歉的吗?”克雷恩给了个眼色,让夏莱娜为杜里兹倒满酒杯,“如果你这么有诚意,我不是不能原谅你。” “是的。”让克雷恩有点意外的,杜里兹双手端起酒杯,沉声说道,“我这次来,就是为了对上次的冒失向你道歉。请接受我诚挚的歉意。” “好吧,那么,我原谅你。”克雷恩的心底立刻紧绷戒备起来,“作为表示,这顿早饭我请。” “看来,你的手头还挺阔绰啊。”杜里兹微笑着说道,“可我听说,莱蒙家的移居者在外面的日子过得并不是很顺当。” “那有什么关系,火精灵的身上从不留着一整枚金币,该花就要花,而且,我请你,难道老板娘还会收钱吗?” 旁边的火精灵女郎吃吃笑着点点头,揽着克雷恩的脖子爱不释手,“他在我这里,一个铜板都不用花。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杜里兹沉默片刻,又说:“穆里尼,你那么远不辞辛苦回到家乡,难道就是为了在这种地方享乐吗?” “当然不是。”克雷恩笑着摸了老板娘的胸口一把,“但一旦进入军队,此后不知道还要多久才能再享受这种悠闲的日子,我抓紧机会多休息几天,不过分吧?” “就是就是,现在征兵征得都快疯了,小穆穆一被带走肯定回不来了,就让他多住几天嘛。”老板娘撒娇一样地说,“长官,还有那么多精灵没参战呢,就别一直盯着这一个了吧。” 杜里兹摸了摸下巴,似乎是发现其他试探的意义不大,终于还是说:“恐怕来不及了,有位莱蒙家的军官今天恰好到了这边,他听说有个亲戚在这儿,一会儿就要过来看看。” 早就得到消息的克雷恩当然不会有半点惊慌,反而很镇定地露出了颇为惊喜的神情,“哦,是吗?那我就能见到自己的远房亲戚了对吧?” 杜里兹的指尖顺着弯刀的刀鞘缓缓滑动,那双漆黑的眸子牢牢锁着克雷恩的脸,“是啊,可能恰好还是一位熟知移居者家族情况的……远房亲戚。” “那不是很好,我们之间就省去了找话题的尴尬阶段,直接有得聊了。”克雷恩微笑着低头抚摸老板娘的脸颊,“放心,我的小宝贝,我看了最近的宣传材料,咱们的战况形势一片大好,我再享受半个月一个月的,应该无关紧要。” 杜里兹眯起眼睛,沉声道:“穆里尼,不要相信那些可以随便写的东西。陛下现在需要每一份力量,我能感觉到,你其实很强。你应该有实力很快从下级军官晋升到高级。” “是吗?”克雷恩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那我有机会指挥多少精灵?可以有女兵吗?漂亮不漂亮?” 老板娘娇嗔地拧了他一把,低声道:“你这个精力旺盛的好色鬼。” “谁叫咱们是红毛种马呢。”他捏住老板娘的嘴唇就俯身吻了一下,“啊,杜……杜什么来着,哦对,杜里兹,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 杜里兹的眼里闪过一丝鄙夷,和掩饰不住的自我质疑。 他显然已经无法把眼前这个火精灵跟曾经追杀过的目标联系到一起,而所谓记忆,往往就是可以随便在脑海里胡乱修饰的东西,当猜错的可能性开始发酵,印象中那张属于克雷恩的脸就越发模糊,让他的手心里都出现了一层冷汗。 努力控制着脸上的肌肉,杜里兹挤出一个微笑,回答道:“只要你肯努力,指挥多少士兵都有机会。至于你想要的……就我目前所知,火精灵上层军官都有专门负责照料生活起居的漂亮女士随军一起行动。” “哇哦,”克雷恩轻佻地舔了舔嘴唇,“听起来真是棒极了,将来是不是还有机会俘虏一些年轻的蓝毛小姑娘啊?我能随意处置吗?” 杜里兹眼里的厌恶更加掩饰不住,他忍耐着拍了一下弯刀,“这些等你加入军队后,自然就会知道。等到击败水精灵王国,你能得到的可远不止是这么点浅薄的好处。” “啊啊,我其实目光很短浅的,不是那么在乎将来太遥远的事情,现在……陛下那里的军饷还足不足啊?坦白说,我们家在外面的日子过得也不算太好,家里的亲戚还指望我积累军功好好赚一笔帮他们在外面改善生活呢。” “这个你可以放心,全国都在牺牲其他部分的利益,尽所有力量供给战线,只要你能真拿到军功,你就有能力让你在外面的亲朋好友都过上富足的生活。”杜里兹望了一眼夏莱娜,微笑着说,“起码,这种大胃口的兽灵情妇,你再养上七八个都不成问题。对了,没看错的话,这位应该是亚龙属,她……真的只让你在**骑吗?” 夏莱娜很配合地哼了一声,剔着指甲缝说:“不然呢?真以为长得有那么点模样,干那事儿的技巧也还不赖就能当我的骑士了?” 杜里兹的目光闪动了一下,似乎发现了新的突破口,“哦,这位是……希尔玛·青麟女士,对吧?你们是什么时候在哪儿认识的啊?” 作为一个地位高居兽灵各族群顶点的亚龙属,夏莱娜根本不用任何演技就能做出毫无破绽的傲慢神情,“你有什么资格知道这些,可怜的小黑皮?你是不是搞错什么了?我跟着穆穆是因为他的能力很棒,能让我感到非常快乐和满足,同时我又对你们火精灵的地盘很有点好奇,才从遥远的北方陪着他来到这里。你以为我是那种卑微侍奉的情妇吗?别搞错了,我们只是互相取悦而已,你还没资格审问我。” “这不是审问。”杜里兹忍耐着说,“你们应该都知道,火精灵最近的情报战线出了些问题,似乎是被水精灵破解或掌握了什么东西,频繁出现失利。所以我们暗精灵现在还肩负着找到渗透进来间谍的使命。希尔玛,一些简单的信息就可以洗脱你们所有的嫌疑,这不是很好吗?” “那你这是默认我们有嫌疑咯?”克雷恩露出不悦的神情,盯着杜里兹说道。 杜里兹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退让说:“不,先生,我默认每一个新接近王都的家伙都有嫌疑。这是非常时期,我有理由、有资格并且有权力这么做。” “那么,希尔玛,就跟他讲讲咱们的浪漫史吧。”克雷恩懒洋洋地说道,手指轻轻撩拨卷缠着老板娘的头发,一派悠闲。 但他的心里其实有些紧张,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夏莱娜要说的话上。 他这个坐骑战斗是一把好手,在**的时候也算是非常有能力的搭档,但应付这种场面,可能就会差上那么点意思,他必须全神贯注,如果夏莱娜说错了什么,他就要把自己记忆中的虚假背景做出对应修正,好跟她保持一致。 幸好,夏莱娜的记性没他想象的那么糟糕,演技也还算过得去,虽然好几次露出明显在回想的表情,但反而符合现实,毕竟要是真的第一时间就能顺畅讲出过去的小细节,反而会被怀疑是一直在心里刻意强化的记忆。 “怎么样,充满怀疑精神的杜里兹先生,现在你是不是满意了呢?”等到夏莱娜的讲述告一段落,克雷恩马上非常不满地开口道,“不然,你再叫这里的卫队过来,干脆把我们逮捕走分开审讯好了。” “请息怒,莱蒙家的移居者,”杜里兹忍耐着做出恭敬的表情,“你是贵族的一员,请相信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 这时,旅店的门又一次被推开,一个顶着几乎暴露头皮的火红短发、穿着轻便皮甲的火精灵大大咧咧闯了进来,“杜里兹,给我们莱蒙家写信的杜里兹。你在哪儿?你不是约我在这里见面吗?” 杜里兹的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满意的微笑。 但几乎是马上,他的笑容就凝固了在了脸上。 新进来的那个火精灵毫不犹豫地走到克雷恩身边,一把拥抱住了他:“天哪,穆里尼堂弟,真的是你!没想到你回来了!” 虽然克雷恩可以把自己的脑浆掏出来发誓此前他绝对没见过这个抱住自己的火精灵,但他还是很亲热地反抱住了对方,大笑着说:“是啊是啊,真是好久不见。堂兄你最近过的怎么样?还好吗?” 那个火精灵用力拍了拍他的背,一摆手轰开了在男性面前没有什么地位可谈的旅店老板娘,一屁股坐下,大笑道:“就那样吧,不管莱蒙家日子如何,反正我耶利奇依然过得很快活。” 尽管这句传递名字的消息有些刻意,但这位火精灵是杜里兹写信叫来的,就算有什么疑虑,他也只能吞进肚里无话可说。 耶利奇看了一眼夏莱娜,挑了挑眉说:“堂弟,这是你的情妇吗?竟然是个亚龙属?” “是我的情妇没错,但……和这里习惯的那种关系不太一样。我们相对比较平等。”克雷恩连忙把话先铺垫到前面,免得因为女色的问题和这个目前还摸不清底细的帮手闹翻。 “嘿,亚龙妹妹,你跟他一路过来这么远,也该腻了吧?要不要尝尝鲜,换我这个英俊不凡的军官跟几天啊?” 夏莱娜一撇嘴,摇头道:“还是算了,你们这边的精灵对女性太不友好,我看再待几天我就忍不住要走了。” 杜里兹的眼睛一直在他们之间打转,想要抓住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其实不对劲的地方有不少,他的直觉也一直在示警,但他抓不到破绽,更没有实证。 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总不能再去得罪莱蒙家的新生代重要角色之一。即便莱蒙家在目前的上层贵族中地位较低,却依旧是火精灵中排得上位置的姓氏,而且以火精灵各家族一贯的护短作风,他这个暗精灵不能贸然做没有太大把握的事。 听他们随便聊了几句外面的事,杜里兹的眉头越锁越紧,耶利奇竟然在聊天中很随意地说起了他所了解到的军事信息。 虽然那些不是什么绝对机密,可就这么大大咧咧说出来,还是让做惯了秘密工作的杜里兹十分不满。 “耶利奇,”他沉声开口,脸上露出一副“这儿还有个活蹦乱跳的暗精灵你们别装看不见好不好”的表情,“我就是给你写信的杜里兹。” “我知道是你。”耶利奇笑着看过去,“这间屋子里就你一个黑皮,我还能认错?我就是还没顾上理你而已。说吧,杜里兹,你叫我来这儿认亲,还有别的什么打算吗?” “你确定,这位就是你的堂弟穆里尼吗?”到了这种时候,杜里兹也不需要再有什么顾忌,很直白地说,“我曾经认识一个很奇怪的精灵,他现在是水精灵公主伊莉丝的丈夫,很巧,你的堂弟在这种时候入境,还长得和那位精灵非常相似,我是为了咱们一方的安全,才特地叫你这个曾经去过移居者家庭拜访的精灵来辨认。请你务必看仔细。” 耶利奇抬胳膊揽住了克雷恩,笑道:“不觉得可笑么,杜里兹,你曾经认识的精灵,你都没把握辨认?还需要叫我?这是全天下最适合做刺客的暗精灵会说的话?你不会是前几年不小心伤到视力了吧?” 杜里兹的脸色一沉,克制着怒气缓缓道:“隔了好几年,外貌是有可能会变化的。” “但我堂弟的面貌没什么变化啊,”耶利奇笑眯眯地说,“连他的红毛都依然闪耀发亮比我还帅气一些,如果你是怀疑他,想让我来确认,那么,我确认过了。这就是我亲爱的堂弟,穆里尼。那么,杜里兹,你还有什么事吗?你让我请假从营地离开专门跑这一趟,原来是为了这么可笑的事情?” “这并不可笑。”杜里兹沉声道,“你就算没有去过前线,也该……” 他犹豫了一下,似乎在考虑要不要说出后续的内容,跟着,他咬了咬牙,继续说:“也该知道那个叫克雷恩的亲王有多么危险。他抢夺了炎魔弓,还使用魔法让火精灵的神器成为被他的邪念控制的怪物,他身负火精灵的血统,却一次次帮助水精灵痛击你的同胞,耶利奇,我希望你能明白,前线的形式有多么严峻。你在后方搂着漂亮姑娘喝酒享乐的资格,是前面一个个倒下的士兵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给你换来的。” 耶利奇拉高尖长的耳朵,用小拇指掏了掏里面,笑道:“我怎么感觉,你在指责我包庇间谍啊?” 杜里兹深吸了一口气,盯着克雷恩的脸说:“你难道没有吗?” “我以前就听说过这世上有些顽固的蠢货永远也不会认错,如果他们说公驴的老二其实特别小,那么就算有人割一根塞到他们的臭嘴里,他们也会嘬两下说,瞧,这玩意真的还没我的嘴大。”耶利奇用近乎挑衅的口气盯着杜里兹说,“你是不是已经准备好被我塞根驴货进嘴里了?” 啪,杜里兹的手抓起了桌上的弯刀,很显然,刚才的羞辱已经超出了他愿意忍受的限度,“耶利奇,你最好对你刚才的话有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我将向你发出生死挑战,咱们这就去外面,你和我之间只能有一个活下来。” “我可没兴趣跟你这种不值钱的刺客拼命。”耶利奇讥笑道,“我只是打个比方告诉你,你如果想要其他证明我堂弟身份的证据,我还有。但如果这次我塞到了你的嘴里,你最好别再犯倔,老实点承认你裤裆里的东西确实没有驴大就好。” 杜里兹忍耐着放下弯刀,缓缓说:“你有什么证据?只要可靠,我没有理由不相信。” “我带着堂弟,你也跟来,咱们一起往王都走一趟,去我家,让莱蒙家族的长辈来跟你解释,你可以怀疑我,因为我曾经反对过陛下的激进政策,但你总不能认为我全部家族都在叛国吧?” 杜里兹咬了咬牙,沉声说:“好,咱们这就走一趟。穆里尼,不要收拾东西,让你的情妇在这里看着,现在,咱们马上就走。” 耶利奇拍了拍克雷恩,跟他拥抱了一下,笑道:“走吧堂弟,咱们一起去证明给这个蠢黑皮看。” 克雷恩笑着站了起来,“好,咱们走。” 他并不担心。 因为刚才拥抱的瞬间,耶利奇对他很迅速很轻地说了一句话。 “找机会杀了他。” 克雷恩并不能确定耶利奇是不是真的可信。 但他可以确定,杜里兹只有死掉,对他才是最好的结果。 如果耶利奇想要对他做什么,只要揭穿他的身份,他就会陷入重围,一切计划都归于失败。 而既然这位莱蒙家的代表选择了帮他隐瞒,那么,这件事就值得赌上一把。 很显然,夏莱娜有点担心,她故意做出撒娇的口气,拉住了克雷恩的胳膊,“穆穆,你把人家自己丢在这里,要是你回不来了,我该去哪儿找你啊?” 耶利奇抢在前面笑道:“放心,有我在,保证堂弟不会有任何事情,我也不会逼他那么早去参军,现在新征的兵都要送去前线等着支援堕石林地,我才不会让穆里尼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作战。” 杜里兹站在门口冷冷说道:“耶利奇,你是不是觉得军事情报随意泄露是件很光荣的事情?” “那也叫情报?”耶利奇大笑着走过去,“依我看,交易路线被设伏袭击这种级别的才能叫泄露,那边的情报体系是哪个部分负责来着?好像是暗精灵吧?” 杜里兹又吃了个软钉子,皱眉道:“不止是我们,那边还有龙神教的信徒在活动。” “随便你说咯,反正失败的时候互相推卸责任是惯例,巨龙之翼可不会有谁来反驳你。” 说着,耶利奇过去抬手要搭杜里兹的肩膀,但暗精灵刺客很谨慎地后撤半步躲开了。 “赶紧走吧,咱们走得快一点,洗清嫌疑后,穆里尼还来得及回来陪他的小甜心。”赶在不耐烦的杜里兹催促之前,耶利奇先一步开口说道。 克雷恩点点头,接过夏莱娜递来的披风往身上一裹,跟着他们两个离开了旅店。 耶利奇的级别虽然不高,但毕竟是个军官,胸甲上也鲜明地标注了他的地位,一路走出去,路上的卫兵纷纷停下对他行礼。 克雷恩跟在旁边,一直在想应该怎么对杜里兹下手。 按照五年前被追击时候的交锋,杜里兹的实力比德曼差,但远胜过当时的他。作为刺杀好手,他手上的两柄弯刀极为难缠,而更关键的是,这家伙的行动速度快得惊人,如果处理不好被他逃掉,将会是克雷恩这次计划的致命问题。 他想要跟耶利奇尝试交流一下,但他那位“堂兄”完全没有要跟他暗地沟通的打算,而是一直在跟杜里兹聊天。 按正常的套路,这种时间应该尽力让杜里兹放松戒备才对,可耶利奇却还是不停在用他那傲慢无理的口气和糟糕透顶的玩笑激怒对方,都还没彻底离开费尔格利斯,杜里兹就已经握紧弯刀,从手臂到肩头明显绷紧,一副恨不得一刀割断耶利奇脖子的模样。 克雷恩只好尽量不着痕迹地向后拉开了一点距离。 他知道自己有一定的偷袭优势。 他这些年的进步,炎魔弓同契的事实,加上如今得到弗拉米尔碎片不少力量的帮助,他已经有信心胜过这个暗精灵精英刺客。 他需要考虑的,是如何不给对方逃跑的机会。闪耀星火配合他现在可以勉强操控更长时间的红莲翼是很有效的追杀手段,但如果距离拉开到那种地步,杜里兹闪避成功的几率也会很大。 最关键的是,之前的两次拥抱,耶利奇探查了一下他的血脉,而他反过来了解了一下耶利奇的实力。 这位莱蒙家的贵族虽是军官,战斗能力却颇为堪忧,看来是不刻苦锻炼谋求生育率的继承人。 那耶利奇的信心何在?他了解克雷恩的实力? “穆里尼,从离开费尔格利斯后,你怎么就不说话了?”正在辛苦构思的时候,杜里兹突然开口,盯着克雷恩问道,“感觉你好像心事重重的,在担心什么事情吗?” 克雷恩微微一笑,先骂了一句古老精灵语中火精灵们比较常用的一句脏话,接着说:“我在担心这一趟去的时间太长,希尔玛耐不住寂寞,跟别的火精灵跑了。我的财产可有一半多都在她手上呢。” “有多少钱?”杜里兹皱眉问道。 “三十七个银币吧,如果她最近没乱花的话。” “她不是一直跟你在一起么,乱不乱花你还不知道?” 克雷恩充满暧昧暗示地用舌头在嘴唇之间飞快出入了几次,“我怎么可能一直跟她在一起。旅店那个老板娘又**又够劲儿,我都没怎么在自己客房睡过觉。” 大概是误以为克雷恩想找借口溜回去,杜里兹忍耐着说:“她既然跟你跑了这么远,还偷偷摸摸穿过风精灵王国回到你的家乡,那说明对你还是有感情的,不用那么担心。” “你懂个屁啊。”克雷恩哼了一声,装模作样地说,“她跟着我这么久,是因为我是这段时间里唯一能满足她的。回到家乡之后热情的同胞太多,光是火精灵女孩我就约到四五个,她要是对我得冷落感到不满,这可是溜走的大好机会啊。” “早几天晚几天,没什么关系。”杜里兹显得有点不耐烦,“等你回到王都,她那样的异族不可能被允许入内,再然后你就要入伍,要去为陛下而战,一个女兽灵,不值得你如此纠结。” “一个女——兽——灵?”虽然搞不懂耶利奇一直尝试激怒杜里兹是什么套路,但克雷恩不介意帮一把给火上浇壶油添点柴火,拉长声音嘲弄说,“那可是个前凸后翘胸大腰细屁股圆的亚龙属,你知道这样的情妇有多难搞到手吗?我还惦记着彻底驯服她后当她的骑士呢,要是她跑了,杜里兹,这笔账我可要记在你的头上。将来我立下军功升了官,第一件事就是回来收拾你,我保证说到做到!” “如果真有那一天,请便。”杜里兹绷紧面颊后退了几步,显然不愿意再与他们并肩而行。 本以为这是个沟通一下作战计划的好机会,没想到耶利奇突然一捂肚子,皱眉道:“糟糕……早晨吃错东西了,啊……你们两个在这儿等会儿我。我去旁边林子丢点肥料给森林母亲。” 如果是克雷恩这么说,杜里兹肯定会戒备地跟去,但耶利奇这么说,他总不能丢下自己怀疑的目标跟着去看一个火精灵拉野屎,只好忍着额头的青筋说:“你快点!我跟你堂弟在这里等你。” 克雷恩笑着点点头,暗暗调匀呼吸的节奏,让肌肉维持着必要的适度紧张感,做好出手的准备。他相信,耶利奇要行动了。 果然,不到两分钟后,耶利奇离开的方向突然传来了一声高亢的惊叫:“这是什么!救、救命!” 杜里兹脸色一变,看了看克雷恩,呛的一声抽出弯刀握在手里,冷冷道:“走,你在前面,咱们一起过去看看。” 第三〇四章 定义!不同心中的真理 克雷恩故意做出怕死的样子,摇头说:“我连武器都没拿,穿着便服,你一个精英刺客,竟然好意思让我在前面?” “穆里尼,我不是在跟你开玩笑,走在前面,如果那不是陷阱,我会保护你的。”杜里兹平伸手中的弯刀,冷冷地说。 “那要是陷阱,我过去直接就没命了,你去冥府保护我吗?”克雷恩瞪了他一眼,反而后退了半步。 越发认定他的心里有鬼,杜里兹不耐烦地说:“你要是不过去,我现在就杀了你!” “好吧好吧,”克雷恩只好往那个方向走去,边走边喊,“堂兄,耶利奇堂兄,你还好吗?回答我?” “呜呜……呜唔……”耶利奇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嘴巴,发出的声音微弱又含糊不清,但听起来的确非常着急。 “天哪,他是蹲到什么怪物的巢穴门口去拉屎了吗?”克雷恩皱着眉大声抱怨,想要靠连续不断的声音提示对方自己的位置。 “这附近没有怪物。强一点的魔兽都没有。”杜里兹冷冷说道,“火精灵的军队和冒险者把附近反复清理过。想要从这里启航的新丁连胶质怪都杀不到。” “那么,你是不是想告诉我,地上这道痕迹是我堂兄用自己的屁股拖出来的?”循着越来越明显的臭味,克雷恩找到了一道明显的拖痕,长草被压出半米多宽的通路,远远逃向不知道什么地方。 从耶利奇的闷哼声来判断,他还在被拖离,越拖越远。 “该死!”杜里兹一刀砍在身边的树上留下一个明显的记号,怒吼道,“穆里尼,快点!” 克雷恩乖乖加快脚步,他心里其实也在好奇,耶利奇到底安排怎么样的手段来对付身后的刺客。 很快,在靠近一段湍急河道的地方,远离索桥的河岸边,他们看到了耶利奇。 那个裤子才提到屁股边也不知道擦干净了没的火精灵状况显得非常糟糕,臀部以上,嘴巴以下的部分,全部被一条巨大的蟒蛇死死缠住,从露出的长耳朵上充血的情况来判断,蟒蛇正在尝试用身躯把他绞杀在河边,然后拖到对岸吞掉。 “这附近没有怪物。”克雷恩充满嘲讽意味地重复了一遍杜里兹的话,指着那条巨蟒说,“尊敬的厄达恩先生,作为唯一拿着兵器的同伴,你是不是该做点什么,好让我的堂兄不要变成一泡蟒蛇粪?” “该死的混球!”杜里兹咬牙切齿地走近两步,观察着蟒蛇的情况,双手抽出缭绕着黑色气流的弯刀,准备动手。 “等等!杜里兹!别动!”这时,一个红发的火精灵突然从旁边的林地里冲了出来,身边还跟着两个火精灵卫兵,“你们都上当了!我才是耶利奇!那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恶徒,在路上袭击了我,并伪装成我的样子来欺骗你!” 杜里兹的脸色变了,他猛地斜向一纵,狐疑地望着眼前的情景,被缠着的那个半张脸被挡住看不真切,但新来的那个,确实是耶利奇的模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克雷恩赶忙说:“杜里兹,别听那家伙胡扯,这个才是我的堂兄!你快来救他!” “我根本不认识那个火精灵!杜里兹,你写信让我辨认的,是不是就是那个骗子!”新来的耶利奇怒吼道,带着两个卫兵就往这边大步走来。 杜里兹的目光顿时变得森冷无比,他转身盯住克雷恩,缓缓举起了手里的弯刀,沉声道:“穆里尼,现在,你该对我承认你的身份了吧?说,你是不是就是克雷恩!” 克雷恩没有说话。 他觉得自己并不需要开口。 因为他已经看到,新来的那个耶利奇,双手一翻,就从衣袖里变出了一对寒光闪闪的淬毒匕首。 那根本不可能是耶利奇这样的火精灵贵族肯用的武器。 而那两个卫兵,望着杜里兹背影的眼里,也尽是冷酷的杀气。 最后一刻,杜里兹终于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脊背绷紧,扭头问:“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但已经逼近到足够距离的“耶利奇”,身形一晃,就已经幽灵般扑了上来。 与此同时,两个卫兵手里的波刃剑,也毒蛇般刺向了杜里兹的肋下。 只要慢上一眨眼的瞬间,杜里兹就已经被四把武器变成一具尸体。 幸好,暗精灵的弯刀一直保持着最戒备的状态。他拼命一挥,同时脚下一蹬,将自己的身躯向后用力抛去。 血花飞溅。 波刃剑被挡开,但匕首还是准确地划过了杜里兹的胸膛。 淡淡的腥臭味顿时从伤口上传开,被割破的手臂上,流出的血刹那间就由红变黑,透出一股骇人的深青色。 杜里兹看着手臂上的伤口,毫不犹豫举起弯刀狠狠切下,一划一挖,竟硬生生把那一块肉割下丢到一旁。 “不愧是暗精灵的精英。真能下决心啊。”那个“耶利奇”的声音突然变得娇媚悦耳,“这样的偷袭,都没能直接要你的命。” 杜里兹显然已经陷入到混乱之中,他左右打量着,别无选择地退向河边,带着怒气沉声道:“耶利奇,这些……就是你布置得陷阱么!” “不不不,”随着这声回答,耶利奇竟然轻松无比地站了起来,那条蟒蛇顺着他的身躯爬到地上,抬起头,用淡黄的眼睛注视着不远处的杜里兹,“我的确想杀你,但……这陷阱可不是我布置的。杜里兹,我们火精灵不喜欢这种弯弯绕绕的方法。” “但我们喜欢。”莎兰塔抬手揭开了令克雷恩瞠目结舌的伪装,拨拉了一下被压得有点软塌的红毛耳朵,微笑道,“只要能让损失最小,别的都无所谓。” 说着,她手里的匕首轻轻挥了一下。 河边的这块空地上,顿时浮现出一个巨大的紫光法阵。 “为了不让你跑掉,我可是费了苦心的。这个重力结界可以让内部所有的物体比平常沉重五倍,持续半小时。”她微笑着看向克雷恩,说,“炎龙使者大人,我没记错的话,您所使用的炎魔弓,射出的箭矢是没有重量的光,对吗?” “对。”克雷恩也笑了起来,他抬起手,在杜里兹绝望的目光中,召唤出了不受重力结界影响的炎魔弓。 莎兰塔淡淡道:“那么,送他上路吧。” “啊啊——!”痛苦的惨叫声中,闪烁的红光先后贯穿了杜里兹的膝盖和双肩。 四记破甲箭后,地上的蟒蛇缓缓游到了杜里兹的脚边,迅速缠绕上去,把在毒和伤的作用下已经几乎无力挣扎的刺客紧紧勒住。 “炎龙使者大人。您要留他活口?”莎兰塔并不赞同地皱起了眉,她带来的两个火精灵卫兵很默契地退开到远处,警戒是否会有外来客进入危险区域。 耶利奇从怀中摸出一把匕首,但他在重力结界中也一样无法动弹,只能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说:“那可不行,这家伙不死,我们莱蒙家就要完蛋了。” 杜里兹被巨蟒勒得几乎喘不过气,但还是强撑着骂道:“耶利奇!你们莱蒙家……就这样背叛了陛下吗!无耻的叛徒!” 耶利奇喘息着抓起一块卵石丢了过去,但才离开手,石头就在结界作用下近乎垂直地掉在地上,“你这个臭黑皮,你懂个屁!是陛下背叛了大家!一直以来,整个精灵王国互相协作生活的日子哪里不好!他为什么要发疯挑起内战!你知不知道这半年来咱们死了多少同胞!你们暗精灵也牺牲数千个了吧,他们都没有亲戚朋友,没有心爱的姑娘,没有人生没有梦想吗!我有七个朋友上了战场,荆棘岭之战死了五个,留下四个寡妇十一个没了父亲的孩子。而我们在跟谁作战?在跟和我们一样,由森林诞生养育结晶的精灵!我们死去的,和他们死去的其实都一样!” 他手脚并用爬到杜里兹身边,一匕首插进杜里兹的大腿中,“就是因为有你们这群支持陛下发疯的混球,一切才都变得不可收拾!战争打了半年多,大家得到了什么!死亡,鲜血,日渐枯竭的生活用品,啼哭到说不出话的孩子!这样你就满意了?” 杜里兹的脸已经因为痛苦而扭曲,但他的神情却坚定不移,“愚蠢的混蛋,你到底有没有关注过外面的世界。你以为只要……只要守着你们家族的产业,就可以在圣佑林海平安喜乐地享受一生了吗?你知不知道外面的暗流有多么激烈,轮回之纪来了,末日之灾就要到了,全圣域都将陷入可怕的战乱,每个国家都在谋求把自身的实力最大化,好坚持过这场可怕的风暴,难道精灵们就要什么也不做,祈求森林母亲用脆弱的树干来保护大家吗?” “艾尔法斯联邦为什么不可以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克雷恩走近两步,重力结界下,他的移动也变得稍微有些困难,“这一千年来,精灵不都是如此度过的吗?” “最根本的理念都不可能互相认同,那么就必须要有一个强权来领导一切。”杜里兹喘息着说,“你们的目光太短浅了,根本不明白,如此大规模的战争,最后势必会让国家的界限模糊,种族的边界清晰,越早一步建立起代表单一种族的国家,就能越快建立起真正的战争优势。而愚蠢的水精灵坚持要包容异族,要奉行当年对抗暗裔的时代不得不建立起的种族一体原则,这根本就是在断送精灵们的未来!” 一些飞沫从杜里兹的嘴角喷出,落在蟒蛇蠕动的鳞片上,一丝丝青蓝色爬上他的面颊,显然毒素已经扩散了过去,但他还不想停下,还在继续说道:“当圣域燃遍战火,当人类集合成一个王国,兽灵集合成一个王国,甚至矮人、巨人都各自找到自己的归属时,精灵王国里这些异族,还会坚定地站在咱们一方吗!” 他瞪着莎兰塔,“就像这只狐狸,现在她帮了你们,可将来,兽灵掌握大权的巨龙之翼和鹰翼联邦杀过来的时候,她还会帮精灵吗?水精灵把大量农田交给了人类农夫去耕种,将来人类把战火烧到林海边疆的时候,这些农夫还会为精灵供应粮食吗!” 他的声音渐渐虚弱下去,但几近涣散的眼神却依旧没有变化,“弗雷姆不是疯子,他想要的,才是一个真正强大的精灵王国。你们这些还在妄想与其他种族和平相处的笨蛋,才是真正的疯子……你们是精灵一族,历史的罪犯,罪无可赦……罪无可赦……” 克雷恩蹲下去,抬起手,突然打横一伸。 在他的背后,熊熊燃烧的四翼刹那间舒展开来,热浪席卷周遭,近处的草叶立刻变黄,变焦,卷曲起来。 在火焰之翼前,克雷恩冷冷说道:“圣域的生命皆出于神,理所当然该交给重新降临这世间的神来掌管。” “这……这是……什么?”杜里兹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道。 旁边的耶利奇,远处的两个火精灵卫兵,都震惊无比地看向这边,瞠目结舌。 莎兰塔微笑着单膝跪地,恭敬地说:“这就是巨龙神的臣下,火元素的操控者,炎龙使者大人。在你们精灵的邪派典籍中,通常称呼其为,火天使弗拉米尔。” “欺骗……愚者的把戏……”杜里兹挣扎着说话,口中已经有乌黑的血流下,淡淡的腥臭飘散出来。 “那么,你就来见证一下这是不是所谓的把戏吧。”克雷恩伸出手,朝向已经奄奄一息的杜里兹。 那条巨蟒仿佛能理解他的意思一样,立刻松开庞大的身躯,躲到一边。 下一秒,无数红光聚集,将杜里兹的身躯包裹缠绕,犹如无数燃火的蛛丝,将他提拉到空中,缓缓飘向河面上方。 “这……这不可能……”杜里兹咬牙切齿地喊道,“轮回者……就只是轮回者而已……” “轮回之前,在冥府好好思考这个问题吧。”克雷恩的手掌一捏,猩红的光芒立刻从四面八方射向杜里兹的身体。 心头的烦躁无处宣泄,他拉开炎魔弓,对准那千疮百孔的暗精灵,火焰之翼消失,一记焰刺·火龙之牙射了过去。 流遍全身的灼热顷刻就把再没有抵抗之力的杜里兹烧成了一片焦黑的粉末,细细簌簌掉入到河水中,转眼冲刷不见。 慢慢挪到还在持续的重力结界外面,克雷恩吐出口气,胸口的郁闷总算消失了很多。 他接着看向莎兰塔,指了指耶利奇,沉声问道:“他就是你联络到的保守派吗?” “喂,水精灵的亲王阁下,好歹,帮我也从这见鬼的结界里挪出来啊。”耶利奇笑着伸出手,表示无力靠自己的能力离开结界范围。 克雷恩点点头,绕到比较近的路线上,进去把他拖了出来。 莎兰塔一边带着他们往安全一些的密林中走去,一边说:“没错,莱蒙家的几位贵族,是火精灵王弗雷姆最坚决的反对者。这也是我们当初决定给您安排这个身份的原因,一旦出了状况,还有机会挽回。” “我并不认为陛下和我的观点应该用激进和保守来主动对立,”耶利奇喘息着适应了一下恢复正常的体重,让那两个莱蒙家的卫兵先回到自己的岗位去,靠着树干一边休息,一边对克雷恩说,“我们只是所坚信的道路不一样,他认为我们是错的,而我们认为他是错的。” “所以你们决心反叛他?”克雷恩端详着耶利奇的表情,心里开始斟酌能从火精灵的这个派别中得到什么。 “我们也没那么高尚。”耶利奇笑了起来,“我们决心反叛,主要并不是因为观点的不同,那毕竟是火精灵的王,博乌姆王系最正统的继承者。其他精灵我不太清楚,至少我,和我所代表的莱蒙家肯帮助巨龙之翼,帮助你这个水精灵亲王,是因为莎兰塔向我承诺的一个未来。克雷恩,在那个未来中,你这位火精灵才是统治我们的领袖,对吗?” 克雷恩微微抬起下巴,淡淡道:“没错,而且,可能不只是你们而已。” “弗雷姆的桌上已经不剩多少底牌,”耶利奇微笑着说,“对于我们这些排位靠后的贵族来说,换一头下注,也是很正常的出路。我想,如果你成为这场战争的赢家,起码希瓦拉家就不可能再那么高高在上了。” “那可不一定。”克雷恩看着耶利奇有点变了的神情,笑道,“至少那位达妮艾露将军,我很乐意把她吊在最高的树上抓几只雾猿来表演点节目给大家看。” “我很乐意代替雾猿为你效劳。”耶利奇也跟着笑出了声,两个火精灵在征服羞辱一个强大到令人生厌的女性这件事上达成了微妙的共识。 但这想法却让克雷恩心底划过了一丝嫌恶,他本来也许只想开个玩笑,可说完之后,心里竟然觉得非常畅快,这种畅快,又让他非常反感,那短短几秒内,意识之海内就好似有两股力量对战了一番。 “莎兰塔,下一步你是怎么安排的?”确认耶利奇至少能和自己保持利益一致,克雷恩放下心来,转身问正在给自己改妆成陌生火精灵的那位龙牙。 她的装扮能力的确堪称恐怖,尽管手工操作需要材料,比幻术的效果还差了一些,但一点也不用担心会被结界或法师发现。 她掏出尾巴顺了顺毛,盘到腰间掩饰住女性的纤细腰肢,放下内衬套上胸甲,踩入内部垫了东西的靴子,这才开口说:“耶利奇和我准备帮您去袭击矿场。如果您着急,咱们这就往那边赶去,如果您不急,那我就跟耶利奇一起再多筹备几天,增加把握。您愿意的话,可以跟我去王都那边住下。怎么样,想去看看吗?” “我对那里面没什么好奇心。而且……”克雷恩回想了一下,笑着说,“那边说不定还会有谁见过我,还是别惹麻烦的好。” “杜里兹已经死了,德尔米斯特、达妮艾露和伯恩尼亲王他们都不在王都。”耶利奇劝说道,“而且有我跟着你,一般士兵就算怀疑也没什么。” “还是算了,我没记错的话,王都北门的卫队长,迪瓦莱家的杜朗,也跟我面对面交谈过。我不想惹不必要的麻烦。”克雷恩摇了摇头,“而且我更愿意尽快开始行动,堕石林地那边实在是僵持了太久,我总感觉,很快就要有成型的魔装弩兵部队出击了。对了,除了矿场其他地方你们有什么计划?” “没有。”莎兰塔冷静地说,“这几天我收集了一下情报,王都附近没有咱们动手的空间。我认为应该选另一种方式下手。行动的时间暂且决定在矿场袭击行动成功之后。” “哦?另一种方式?” “嗯。”她点点头,沉声说道,“偷袭,一定要针对对手最脆弱的地方。目前火精灵的要害并不是军工系统,他们储备丰富看守严密,损害小代价高,我评估之后认为这并不值得。” “那……你觉得应该针对哪里?” “粮仓、储物所和北方所有隐秘的商路。”莎兰塔压低声音,缓缓说道,“火精灵王连续处决了几批商人,境内商会都已经人心惶恐,而精灵们不擅长农业,对田地的照管也不并不重视,教友的渗透率比较理想,北方的秘密商路只有一些佣兵和冒险者保护,通知风精灵出兵切断非常容易,这几个方面同时下手,再让各地的教友对生活用品进行毁坏或投毒,重点污染水井、调料等物资,那么教友全面撤退之前,就能给火精灵造成远大于袭击军工作坊的伤害。” 克雷恩满意地点了点头,跟着有些担心地说:“可这样行动的话,虔诚的信徒岂不是要为此而牺牲?他们还有机会逃出去吗?” 莎兰塔平静地说:“炎龙使者大人,为了巨龙神,大家愿意做必要的牺牲。因为最后的胜利,将由巨龙神所有的子民分享。” 耶利奇有些恐惧地看了一眼莎兰塔,勉强一笑,说:“那么,咱们还是商量如何对矿场进行打击的问题吧。” “嗯。炎龙使者大人,等到商量好,我会第一时间通知您行动细节。这可能需要借用一些您的力量,还请您养精蓄锐,做好准备。” 克雷恩抬起手,几个光点飘起,将一片叶子切割成数块,“放心,我会站在战斗的第一线带领大家的。” 耶利奇舔了舔嘴唇,犹豫了好一会儿,试探着问道:“克雷恩,你……真的就是弗拉米尔转世吗?刚才那四只燃烧的翅膀,不是……什么魔法把戏?” “你可以去找王都中最优秀的法师,问问看有没有什么魔法,能玩出这样的把戏。”克雷恩用带有一丝隐含不悦的口气缓缓说道,“尽管我不介意你合理的质疑,但这对我教友们的信仰是一种伤害。” 莎兰塔冷冷说道:“这当然是神迹,没有任何凡俗的力量能直接操控元素,也不会有哪个尘世的生命可以拥有神那样的四翼。即使是自诩最接近神的翼人,见到这样的神迹也只有承认并跪拜,耶利奇,你太无礼了。” 耶利奇笑着摆了摆手,躬身道歉,然后说:“我只是……只是太惊讶了,我们精灵虽说是弱信仰的国度,但看到真正的神迹,心里……肯定也是非常震撼的啊。呃……所以炎魔弓才会与你同契,对吗?” “这其实不能叫做同契。”克雷恩摊开掌心,让火元素构成的一个小炎魔弓轮廓飘在空气中,“她本来就是我的,现在只不过是回到了主人的手中。耶利奇,你换桌子下注的选择是正确的,不要忘记,火精灵比普通精灵优越而强大的地位,根源上是从何而来。” 他把手一攥,炎魔弓的虚影顿时扩散成一个小小的火焰新星,消失不见,“你还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了。”耶利奇再度躬身,缓缓说道,“希望你将来坐上王座的时候,我还有资格站在你的宫殿之中。” “每一个帮助过我的,都有资格。” 临分别前,克雷恩好奇地望着盘在树根那边懒洋洋似乎在休息的巨蟒,问莎兰塔:“那个帮手你是从哪儿找来的?好像比真正的野兽聪明很多啊。” 莎兰塔笑了笑,竟然开口说:“好了,别在那儿装死偷懒,让炎龙使者大人看看你另一个模样吧。” 那条巨蟒扭动了一下,鳞片间突然发出耀眼的光芒。 光芒消失后,一个半身覆盖着鳞片,头颅近乎蛇形的生物站在那里,竟然是极为少见的稀有兽灵,蛇蟒属。 “参见炎龙使者大人……”他的话说得很慢,声音也显得嘶哑而低沉,变成人形态后,动作的速度却还是和巨蟒模样相仿。 “让他变回去吧,和人鱼属类似,他们以非人类形态活动才会感到舒适,人形反而需要消耗大量体力。”莎兰塔柔声解释道,跟着拍了拍手,“在附近的林中等待我的指示,去休息吧。” “是。”低沉的回答仿佛在胸腔中回响,他蹲下去,在一片光华中变回了游动的巨蟒,贴着柔软的长草缓缓向着河道那边挪去。 分别后,为了不引起费尔格里斯其他卫兵的怀疑,克雷恩在附近绕着圈子磨蹭了大半天,才在傍晚前回到旅店,跟喜出望外的老板娘打了个招呼,上楼和夏莱娜会合。 尽管魂属同样是有鳞一族,夏莱娜对蛇蟒属却表现得非常不屑,在她这种顶点地位的兽灵心目中,人鱼、蛇蟒这些不以人形态为主要活动方式的生物都应该被称为人灵,压根就不能跟她算是同类。 “你想想啊,我们平常是这个样子,变身后显出魂属的模样,化作野兽,所以才叫兽灵。而他们平常就是那个样子,有需要的时候才动用能力化作人形,那不就应该叫做人灵了嘛。反正我不承认他们算是兽灵的一支,不信你找个豹猫属去跟人鱼属的坐一起聊会儿天,绝对流口水。” “可能是因为闻起来很好吃吧。毕竟她们总是拖着一条鱼尾巴。”克雷恩笑着解释道。 但夏莱娜很认真地说:“并不是那样,真正的兽灵之间即便有魂属天敌的关系,彼此间也不会有真的想吃掉对方的意愿,不然狼属要怎么统治鹰翼联邦。这只能说明,在我们的本能中,人鱼属其实就是一条鱼……对了,她们的繁殖方式都是和鱼一样,在河底的软泥里,女的产卵,男的游过去撒东西播种。除非和异族通婚,不然他们在人类形态都是生不出宝宝的。” “好吧好吧,你觉得不是就不是。”这种不重要的事情,克雷恩才懒得和女伴争执,作为一个已经有了小狐狸女儿的父亲,和总是被异族女性围绕的火精灵男性,他对种族之间的隔膜几乎没有任何实感。 生理结构不同的异族女性反而让他感觉格外享受,比如……灵狐属那足以让任何男性上瘾沉迷不可自拔的诡异内部。 可能,这也和他从小就没有生活在纯正同胞聚集的环境,长大后生活剧变的直接原因罪魁祸首,又恰好是那些所谓的同族。 他并不相信杜里兹预测的那一套说法,他在这世界旅行了六年,种族的向心力,其实并不比权力、利益这些笼统的**,甚至不如金钱、土地、充足的异性这种实际的好处来的有用。 尤其是,圣域如今从数量上占据绝对主导地位的人类,堪称同族征伐的典范,遍布各地区的人类王国、城邦、宗教团体……等等,几乎全都只为了己方的利益而行动,哈斯密尔大平原的混战没有任何一方手软,拉尔斯与卡里吉安侵入罗特蒂亚边境之后,恐怕也不会看在守军同为人类的份上就放过他们一马。 那位惨遭众多俘虏轮流凌辱至死的公主殿下,一个个喘息着扑上去的,想必也是一样的人类吧。 但他认同杜里兹的另一个观点。 精灵王国需要一个统一的立场,在内部都无法彼此说服彼此认同的情况下,看似强悍的精灵们很可能在轮回之纪的纷争起始就陷入到无休止的麻烦中。 而这场内战,将直接决定的是,谁来作为这个统一的意志。 当精灵从王国变成帝国,最后号令全部圣佑林海的,真的会是女皇格蕾希亚吗? 这可未必……轻轻抚摸着夏莱娜耳后的鳞片,克雷恩伸了个懒腰,露出了一丝愉悦的微笑。 炎龙使者,弗拉米尔……这两个身份,恐怕比他预想的要方便太多。 也许,这次任务完成之后,他就该开始着手布置了。 不过,他没想到,这次任务的准备时间,比他想象的要长。 尽管莎兰塔一直断断续续和他保持着沟通,可等到传来通知,确认可以开始行动,已经是蓝七月16号…… 第三〇五章 山火!焚烧理智的恶魔 等待的日子一般会比较难熬。 不过克雷恩倒是还算开心,费尔格利斯的火精灵女孩热情大胆,生活用品虽然越发昂贵,但他并不缺钱,女伴们还很乐意为他强壮的身体、持久的耐力和熟练的技巧付出点饭钱酒钱,偶尔还会交代一些王都那边听来的新鲜事。 就是这种小道消息不太可靠,克雷恩比较信赖的消息源,还是莎兰塔定期给他送来的情报。 这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情况已经酝酿到一触即发的地步。 占领土精灵高纯矿脉的部队在土精灵大军赶来之前迅速撤退,但在走前破坏了整个矿洞的结构,修复至少需要三四个月的时间。 风精灵进行了两次试探性进攻,在真空走廊地区收获了一胜一负,确定了伯恩尼亲王正在统领北防的信息。 土精灵境内的龙神教徒情报网重新接通,伊莉丝再次组建精英特战小队,前往破坏修复中的土、火贸易线。 堕石林地附近出现了约五百左右数量的魔装弩兵集群,据说女王陛下已经在对伊莉丝公主施压,要求她催促克雷恩尽快行动。但结果似乎不太愉快,公主殿下回信之后,没有对托米进行任何指示,而是把军务交给副官暂时处理,去附近的林地休假了两天。 蓝七月10号左右,风精灵和土精灵两边同时宣布进入全国紧急动员状态,大量兵员开始补充,水精灵一方则继续保持正常征募操练的节奏,没有对此做出任何反应。 另外,根据最新消息,雷托亚王国境内的实力派行会深红流星调集了属下各地总计数千优秀射手,携带武器装备进入水精灵境内,正在赶往第一军团驻地,其中还有经验丰富的人类军官坐镇,号称是亲王克雷恩的故交好友。 在去往矿场的路上跟莎兰塔会合后,克雷恩特地详细问了一下深红流星援兵的情况。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可以确定深红流星此次援助的力度非常巨大,人手物资都堪称尽力而为的等级,而指挥调度的,正是会长琳德莱拉本人。 不过关于那个琳迪带来的军官,目前还没有可信情报,应该要等到和第一军团会合后,才能敲定身份。 克雷恩希望那是蛮牛。 每次喝酒的时候,他都会想起当年那个搂着他哈哈大笑的魁梧巨汉,严格来说,正是那个满不在乎喊他小野猪的大个子,治好了他心中第一层自卑。 唔……额头似乎又开始疼了。他晃了晃脑袋,暂时抛开了会让他自己感到困惑的回忆,转而询问这次的正事,“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好了吗?” 莎兰塔点了点头,“都安排好了,一共三套方案,我希望首选项能够执行成功。而如果沦落到需要执行后备的后备的地步,那么咱们就需要尽快撤离火精灵的领土。” 她这会儿没有乔装改扮,对她来说,这副天真可爱的面容反倒更有掩饰的效果,而且跟在一个强壮的火精灵男性身边,任何漂亮女孩都不会被怀疑有暖床之外的用途。 “耶利奇他们准备得是不是太慢了一点?”克雷恩有点不放心地说,“只是一个暂时没有被袭击风险的矿场,需要准备这么久吗?我在旅店等得都要发霉了。” “您的身体就算发霉生锈,也会有热情的火精灵女郎扑上去为您打磨干净的。”莎兰塔微笑着说,血红色的尾巴在臀后微妙地摇摆了两下,“耶利奇并不只是在准备针对矿场的行动,我们的计划,还包括后续的部分,所以必须尽可能多的召集到比较可靠的反对者,这是个危险的行动,所以大家必须非常谨慎小心,一旦相信错了哪一个目标,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家一起完蛋。” 在幽静的林间小路上,莎兰塔先详细解释了一下此次针对高纯矿场的行动计划。 单靠耶利奇集结到的可信手下,数量并不足以应付矿场中驻守的精锐守卫。而矿场的地形易守难攻,想要造成重大破坏,必须找到机会从内部下手。 莎兰塔同时做了两线准备。其中一线是联络到矿场里奴工中的信徒,在这段时间里酝酿谋划一场内部暴动。另一线是耶利奇组织的火精灵小队,冒充正常安排的士兵巡视到西侧翼人军队的边界线上,在行动当天发动奇袭,挑拨翼人对矿场展开进攻。 一旦两条线中的任何一条生效,或者两条都成功,矿场的守军势必要向附近请求支援。 反对者特地调集过去驻守在附近城镇的部队,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入到矿场内部,而克雷恩,当然就在这支部队中。 “矿场里留给大家行动的时间并不多,”莎兰塔缓缓说道,“我们不想那么早暴露反对者的存在,所以,大家帮忙镇压骚乱奴工的时候,炎龙使者大人,我希望您能发挥出您的神力,把矿脉的入口破坏掉。在场的信徒会为您进行一切掩护,做到之后,您可以把奴工们杀死,嫁祸给他们,同时进一步破坏矿场恢复的速度。这么一来,那个矿脉至少要瘫痪好几个月才能恢复生产。” “可那里面不是还有咱们的教友么……”克雷恩皱起眉,“我过后就走,不需要特地嫁祸谁吧?” “请您为了之后的安排考虑,这些背负责任的生命,是很必要的。”莎兰塔正色说道,“我需要给您争取到一个安全离开火精灵王国的时间,只有您彻底离开了危险区域,我才会下令执行第二阶段的其他计划。” 莎兰塔所说的第二阶段,就是先前提过的,针对火精灵目前最缺乏的生活物资进行的根基式打击。 军用品的看管极其严密不好下手,那么,就毁坏掉还没被征收的粮食,烧掉各种供给平民的商业物资,对小镇村落投毒,让所有支持这场战争的民众,彻底体验一下成为袭击目标的恐慌。 一旦这个计划成功,即便军资暂时没有受到直接影响,可后续补给,却等于是被切断了大半。 克雷恩的背后突然升起了一阵寒意,如果……龙神教在水精灵王国酝酿一场同样不惜代价的类似袭击呢? 但他马上又微笑起来,这显然并不是他需要担心的事情。 因为能让龙神教甘愿付出如此巨大牺牲的那个领导者,不就是他么…… 高纯火晶石矿场的所有权直属于国王陛下,不受任何领主管辖。但矿场的位置,其实是座落于雄鹿林地的西侧。 这个林地克雷恩当然不会感到陌生。 他生命中第二重要的老师,德曼,正是这片林地的主人。 林地主城格里纳,位于靠近东侧的补给路线上,因为德曼长期在外,最近这二三十年里,那座城市实际上已经由德曼的侄子接管。 沿着补给线路一路向西,穿越过林地中布置的复杂防卫设施,就能到达最西侧为边境守军提供后勤保障的重要城市,阿兹塔克斯。 尽管雄鹿林的拥有者是德曼,但阿兹塔克斯这个重要据点,却是属于山火家的封地。 巨龙之翼为克雷恩找来的身份,那位莱蒙家的穆里尼,母系一脉恰好就是山火家的女儿,因此在行动之前,克雷恩、夏莱娜和莎兰塔就将隐藏在阿兹塔克斯。 山火家是坚定不移的激进派,希达里安在东线战功显赫,如果这次行动能顺便给山火家嫁祸栽赃,也能算是一笔不错的意外收获。 这支古贵族的管理方式充满了腐朽溃烂的气息,整个阿兹塔克斯中所有的无主异族都不得进入内城树墙里,全部已经被占有的女性必须在颈部佩戴项链或者项圈,表示出拥有者的身份。 夏莱娜当然选择项链,她可不愿意忍耐一个刻着穆里尼名字的项圈一直绕在她的脖子上,项链起码还漂亮一些。 但莎兰塔果断在城外的饰品店决定选择两个精巧的皮项圈。 “喂……你没听到我说我不要戴这种东西吗?”夏莱娜皱着眉在店门口拽住了莎兰塔的红尾巴,“我可不是跟你开玩笑。” “这里的情妇都戴着个。尤其是异族女孩,没有谁戴项链,那是火精灵女性的特权。不想被怀疑的话,就乖乖听我的。”莎兰塔不紧不慢地说,“这里的女奴还必须要留下烙印,没有让你扮演那个角色你就应该庆幸了。” 夏莱娜直接扯开了莎兰塔的领口,“你这儿不是有个烙印吗?干脆冒充女奴呗。” 莎兰塔一巴掌拍开了她的手,“挪开你的爪子,这是炎龙使者大人的恩赐,你最好保持必要的敬意。另外,女奴的烙印是要留在显眼地方的,要么是额头,要么是脖子侧面,要么是手臂或小腿,只有一种女奴不需要那种印记。” “哦?哪种?”克雷恩好奇地问。 “被药剂和精法破坏掉记忆,单纯用来发泄阴暗欲望并当作可以牺牲的刺杀者来培养的那种。一般都是身体强壮年纪不大的兽灵女孩。夏莱娜,你要是打算扮演那个,我不介意找点药来让你先体验一下痴呆的感觉。”莎兰塔低声警告完,瞪着她说,“现在,决定吧,戴不戴项圈?” “呜……”夏莱娜气哼哼蹲下,耳朵上的骨刺都向上挑起,“我要个大号的,不然磨着脖子不舒服。” 不愧是为了给带女伴入内城拜访的来客开设的专门店,里面各种款式的项圈项链应有尽有,夏莱娜探头看了一眼之后,嘟囔着跟了进去,也挑了起来。 靠在门框上看着里面,看到夏莱娜不情不愿地在镜子前戴上项圈,克雷恩竟然觉得那样子散发出了一股奇妙的魅力。 他已经享受过很多女性对他展现出的臣服感,但他没想到,当这种被支配征服的感觉通过道具直接表现在外固定成实体的时候,竟然是如此**。 “好看吗?”发现克雷恩一直盯着,夏莱娜转身把下巴抬起来,皱眉问道。 “还不错。”克雷恩舔了舔嘴唇,诚实地说。 店老板嘿嘿笑着说:“放心,肯定会觉得好看的,来我们这儿旅行过的好多男的,走的时候还特地给家里的情妇挑选了项圈带回去呢。这东西在我们这儿已经是特产的一种了,有的女孩戴上自己都不舍得摘呢,毕竟能得到更多恩宠嘛。” 莎兰塔一扭身,很娇媚地报了克雷恩的假名,“那就要这两个,都刻穆里尼就好,拼写是这样的。” 那老板把项圈交给学徒拿到后面加工,小小的眼睛在两位女士的身上溜了几圈,“这位先生一定是哪家的大贵族吧,亚龙和狐狸可不是一般的精灵护得住的上等情妇啊。” “我是莱蒙家的移居者,最近才回国。还没怎么体会到家乡其他精灵的竞争。”克雷恩在店里的凳子上坐下,端详着四周的货物,除了项圈项链外,这里还有一些用来调情、欺辱甚至是折磨的道具,真是很符合火精灵需求的商店。 但店老板是个人类,大概也只有最擅长做生意的人类,才能在这里把握这种商机。 等待了一会儿,两个神情疲倦的兽灵女孩匆匆从门口进来,走到柜台前问老板订购项圈。 推荐了几种款式后,老板惯例寒暄两句,问道:“怎么没见你们的情人啊?难道你们自己付账吗?” 其中一个女兽灵垂着尾巴点了点头,“嗯,我们还没见到他,介绍人给了钱,还让……” 她没好意思说下去,另一个一起来的则垂头丧气地说:“行啦,早晚要买的,再怎么不好意思,也不能惹他生气啊。老板,我们还要买一些玩具,啊……就是这些。” 说着,她指了指墙上几样一看就很凶残的东西。 “哇,这一般可是拿来给女奴用的啊……”老板有点惊讶地从架子上取下来,递给那两个女兽灵。 “没办法啊……他被连续贬职心情不好,手头也没女奴了。”那个女兽灵撅着嘴说,“要不是急着存钱离开,我可不想被介绍到这种人的**去。” 另一个叹了口气,劝她说:“别抱怨了,咬咬牙忍耐到赚够,咱们就可以彻底离开这鬼地方了。” “说是这么说……”那女兽灵还是很担心的样子,“可万一他把咱们真弄成女奴怎么办啊?咱们可明明是自由民哎。这地方山火家说了算,你就不害怕吗?” 这时老板插嘴问道:“对了,项圈上刻谁的名字啊?来跟我说一下。” “萨达莫瑞斯,啊……怎么拼写的啊?”那个女兽灵挠着头走了过去,似乎想不起来这个复杂的精灵语单词具体的写法了。 这句不太大声的话,听在克雷恩的耳朵里,却好似变成了一道闷雷,轰隆滚过。 萨达莫瑞斯·山火,不正是那个把玛吉娜·夜牙的记忆剥夺,将她折磨到惨不忍睹的罪魁祸首么! “炎龙使者大人,不管您现在心里在想什么,请记住您此行的主要任务,并在心里默默重复三遍。”不着痕迹地凑到克雷恩身边,莎兰塔装作小情人撒娇的模样,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道。 克雷恩哈哈笑着把她一搂,抱进怀里做出一个无比亲昵的姿势,以近到能嗅出她腋下淡淡汗腥的距离,轻声说:“可如果我的愤怒还是克制不住呢?” 莎兰塔装作被逗乐,抬起手背挡着小嘴咯咯娇笑了几声,勾住他的脖子回答:“那么,告诉我你的目标,我这就制定帮您宣泄怒气的计划。我会尽量不影响咱们这次的行动。” “那两个情妇的主人,萨达莫瑞斯·山火。那个混蛋把我一个好友的妹妹,变成了崩溃过的杀人傀儡。只要有一点机会,我就一定要让他死,死得越惨越好。”克雷恩带着微笑舔了一下莎兰塔头顶的耳根,嘴唇贴着她那里细细的淡红绒毛说道。 莎兰塔娇笑着站了起来,可爱的脸上浮现出充满纯真**的表情,软软说道:“不要这么心急嘛,放心,在合适的时候,我一定会好好满足您的。” 克雷恩点了点头,微笑道:“那就最好不过了。” 拿到项圈,戴在脖子上调试了一下长度后,莎兰塔看了一眼还在店里等待“通行许可”的那两个兽灵情妇,对克雷恩使了个眼色,跟他一起匆匆离开了那家店。 夏莱娜本来一直在不耐烦地催促赶快进城填饱她咕噜咕噜直叫的肚子,但看到克雷恩出门后的表情,立刻明智地改口说:“咱们现在要怎么做?” 克雷恩看向莎兰塔,“这要看你了,莎兰塔。” 她摇了摇裙子下的红尾巴,微笑道:“那,就请跟着我的想法行动吧。” 他们在门外等了一会儿,莎兰塔说完大致的计划,那两个女兽灵恰好垂头丧气地戴着项圈走了出来。 莎兰塔马上迎了过去,把她们俩同时一搂,指了指已经配合着做出色迷迷表情的克雷恩,笑着说:“听起来,你们似乎是急需一笔钱离开,才会来做这种买卖的对吗?” 其中一个摇摇头,小声说:“也不光是因为这个,还需要火精灵的贵族帮忙签发路引,不然就要走没人的荒林子离开,我们两家好多口呢,可不敢冒那个险啊。” “我的情夫是穆里尼·法·莱蒙,恰好也是个贵族哦。有没有兴趣,换个目标做生意?” “诶?”另一个看了一眼莎兰塔,又瞄向夏莱娜,苦笑道,“你还是别开我们的玩笑了,那位先生有你这样的大美女,还有亚龙属的女孩做情妇,怎么可能看上平平无奇的我们。” “不瞒你说,他跟山火家有点过节。”莎兰塔的口吻轻柔而充满了奇妙的**力,透着一股灵狐属种族天赋的感觉,“听说你们是山火家需要的情妇,就动了拦截的心思。他们家承诺你俩多少报酬?” “呃……一个月,我们各两个金币。” 啧,还真是够阔气的手笔,莎兰塔撇了撇嘴,打开荷包,亮出了里面金灿灿的几枚,道:“呐,那么,我给你们出高价,十天,你们两个各两枚金币。怎么样?” 两个女孩的眼睛顿时都亮了起来,但其中一个马上有点担心地说:“你们……你们这么大方,不会是打算……打算用什么变态的玩法吧?” “不,并不会。哦,对了,你们去山火家报道过了吗?” “怎么可能啊,就在城门那边跟介绍人碰了个面,不做好项圈标识所有者,异族根本没办法进入阿兹塔克斯主城区。” “哦……”莎兰塔拉长了声音,点点头说,“那,这样,你们一直不回去呢,介绍人也会很难办,不如我们找个安静的地方,你们去一个,把介绍人叫过来,我们跟他好好谈谈,也免得你们为难。好吗?” 那两个女兽灵对望一眼,似乎是存着说不定竞价还能赚到更多的心思,马上说好。 莎兰塔带着她们走到附近路边的林中,往里稍微走了一段距离,留下一个,对另一个说:“那么就在这儿吧,太显眼的地方为了这种事情讨价还价也不合适,对吧?” “嗯。那你们在这儿等,我这就去叫他过来。”那个女兽灵飞快点了点头,转身跑了出去。 克雷恩搂着夏莱娜靠在旁边的树上站定,反正对于他来说,只要按莎兰塔的要求做出一副贪婪好色的模样就好,这实在不太难,夏莱娜的身体手感这么好,他只要随着最原始的冲动自然而然地表现就可以。 莎兰塔倒是没有干等着,而是在树木之间蹦蹦跳跳地唱起了歌。 那像是什么童谣,却没有带着具体意义的歌词,好似是兽灵语跟精灵语的混合,连克雷恩也不知道她到底是在干什么。 不久,那个女兽灵回来了,还带来了一个个子不高的年轻人类男性,不太意外的,那家伙脖子上也有个项圈,不过在萨达莫瑞斯的名字边还注明了表示职位的一行小字。 那位介绍人显然有点生气,一来就嚷嚷着说:“你们要搞什么鬼?这是我为萨达莫瑞斯先生找来的情妇,我们已经谈好价钱了,在这种时候出来插手,是要故意找麻烦吗?还有,莱蒙家的某位先生,山火家和莱蒙家的关系一直都还算不错,你到底是谁?跟萨达莫瑞斯先生有什么过节?” “其实,就是以前竞争某个女伴的时候闹了点不愉快。”莎兰塔笑嘻嘻地过来,说,“我也不想让你为难,这样吧,我们再给你一笔钱,你去找两个别的女孩,找个借口就说这两位反悔了,反正……她们还没被萨达莫瑞斯先生看到过吧?” 介绍人托着下巴皱了皱眉,“见是的确还没见过……可萨达莫瑞斯先生已经玩腻了现在的情妇,拖延几天的话……好吧,你们准备给我多少钱?” “这个数。”莎兰塔拉开胸前的衣服,缓缓把手伸了进去。 介绍人马上就把眼睛凑了过去,想要看看那里面的美景。 但他只看到了一道寒光。 莎兰塔掏出的不是钱,而是一柄锋利的匕首。 打横贯穿了脖颈的匕首封死了所有的惨呼,也迅速结束了他的生命。她没有拔出武器,而是就这么拖着介绍人,把他靠在了旁边的一棵树上,蹲下拿出一包东西,端详着他的脸,迅速站起给克雷恩打扮起来。 那两个女兽灵颤抖着想要逃跑,可另外两个兽灵信徒不知何时幽灵一样出现,拿着武器从背后逼住了她们,反而把她们带去了更深的林中。 “你要把我改扮成人类?”克雷恩皱了皱眉,不太高兴地说。 “没错,”莎兰塔淡淡地说,“你将是介绍人,带着我和夏莱娜两个情妇去一趟山火的家。” 薄而长的耳朵在不影响软骨的情况下卷折起来,用很奇妙的肉色软胶黏住。一顶假发戴上后,撒了些调和粉末一抹,就变成了粗糙的亚麻色。两边薄薄的土晶石塞进眼中,完好的遮住了里面的红瞳,脸上多了一些东西,面颊的部分就很自然地突起。下牙龈前塞入一些味道很古怪的胶质怪凝膏,微微前伸的下巴就也被模仿出来。 克雷恩对着镜子照了照,发现这真是堪称魔法一样的可怕技艺。 体格上的差距就稍微困难了一些,把裤子弄宽松点,靴底也尽可能的磨薄,克雷恩穿上后,看起来还是比原主要高上一点。 “没关系,这点细微差距,不仔细观察是看不出来的。”莎兰塔扶着他上下端详了一下,掏出针线包把尸体上脱下来的外套也飞快改装了一下,给他穿上,后退两步,“问题不大,火精灵一般不会太在意异族属下的模样,他们没这么细心。而且有我和夏莱娜吸引注意力,被揭穿的概率应该可以忽略不计。” “那两个女兽灵呢?”克雷恩扭头望向林中,缓缓问道。 “给一笔路费,送她们离开火精灵王国,他们的家属,过后会有教友安排。”莎兰塔观察着他的表情,谨慎地回答。 心里传来松了口气的感觉,但克雷恩没有直接表现出来,而是问:“下一步咱们怎么做?我把你们两个送去山火家之后呢?” “这要看您了。”莎兰塔把玩着两个女兽灵脖子上解下的项圈,调整了一下丢给夏莱娜一个,“那个萨达莫瑞斯,您需要给予什么处罚?” “最理想的情况是能把他带回水精灵王国当俘虏,看看能不能从他身上得到一些情报,没有利用价值后,我就把他带去给真正需要复仇的那位,在她眼前一点点处死他。”克雷恩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憎恨,咬牙切齿地说。 “其次可以接受的情况呢?”莎兰塔镇定地继续问道,但看表情,似乎已经在盘算如何达成他的目标。 “在附近无人的地方让我来给他执行死刑。”克雷恩缓缓说道,“对于萨达莫瑞斯,只是单纯的死,我都已经无法接受。我要让他尝遍他曾给予他人的痛苦,才能让受害的女孩们得到心灵的宁静。” “那么,就以这样的目标努力吧。”莎兰塔走到克雷恩面前,抬起手捏住他的喉咙,让一股微妙的力道透进喉头的肌肉中,“请您试试看说话。” 克雷恩开口发声,她听了半句,摇了摇头,稍微改变了一下力道,如此调整了四五次,总算是让克雷恩说出的话和刚才那个人类的嗓音几乎一致。 “这需要一段时间的练习,”莎兰塔柔声说道,“请您记住您现在喉咙的状态,我会用手指辅助您,等您觉得我放开也可以的时候,咱们就可以出发了。” 夏莱娜全程都在旁边观望,这会儿也学着抬起手捏住了自己的脖子,可惜掌握不到用力的技巧,只是捏出了各种变调的公鸭嗓。 “不必,我不用靠自己去记忆。”克雷恩直接调集火元素,托在了目前受力的部位,“你松手吧。” 莎兰塔将信将疑地松开。 “你听,没有变化吧?” 莎兰塔微笑颔首,轻声道:“不愧是炎龙使者大人,属下的确没想到,元素的应用竟然可以自如到这种程度。” “这不是属于凡世的技巧。”克雷恩看向那具尸体,正想问应该怎么处理,树林的暗处,缓缓游出了上次见过的那条巨蟒。 巨蟒冲着克雷恩上下晃了晃头,权作行礼,跟着伸出尾部,缠绕上尸体的半身,拖走缓缓消失在林中。 “从另一个城门进入吧。”莎兰塔详细讲述完进入山火家后肯能遭遇的情况和对应的各种方案后,起身开口说,“免得被见过咱们的眼睛注意到。” “走。”克雷恩适应了一下自己的新声音,按照莎兰塔的要求微微缩肩弓背进一步减小体型差距,带着她俩换了一条路,往北门走去。 有三个项圈,和介绍者身上的证明书,他们顺利通过城门,进入到内城区中。 据说山火家的七成支系都定居在这里,那些华丽的庄园和树屋,严格按照各家的地位进行了分配。 曾经萨达莫瑞斯住在最靠近中心的那栋与古树融为一体的华贵树屋中,但现在,那里住着的已经换成了希达里安的父母姐妹。 萨达莫瑞斯的一系列愚蠢失误葬送了他此前积累的一切,如今他的家室,被迁移到了最靠近树墙的角落中,紧挨着内城区唯一的旅店。 当然,那家旅店也是山火家的产业,主要用来招待家里安置不下的贵族客人,克雷恩他们并没有资格去那里居住。 这是个外来势力看似很难渗入的地方。 但实际上,莎兰塔进去不久,就在路边跟一个教友完成了碰头。 山火家基于扩散数量的缘故,阿兹塔克斯的内城区中,年轻异族女性存在的比例其实到了非常惊人的程度,这么便利的条件,巨龙之翼当然不可能不加以利用。 事实上,此次针对高纯矿场的行动计划,就用到了几位正得宠情妇的影响力。 走在通往目的地的路上,一辆手推车恰好迎面缓缓驶过,破布罩着的车斗里,传来一阵刺鼻的腥臭。 莎兰塔故意做出好奇的样子,问那个带着口罩推车的精灵卫兵,“这是什么啊?这么臭?” “死掉的奴隶。”卫兵不耐烦地回答了一句。 车轮恰巧颠簸了一下,破布的下面顿时晃出了一条灰白色布满伤痕的腿。 根本无法想象那尸体生前禁受了怎样的折磨,五根脚趾,都只有一根还勉强算是完好。 “这是哪家的啊?”夏莱娜伸长脖子,小声问了一句。 那卫兵正支好车子把露出来的腿塞回车上,听到这句,扭头看了一眼她们脖子上的项圈,眼睛里浮现出充满恶意的神情,仿佛带着狞笑说道,“不就是你们要去的那家么。可千万努力伺候好啊,别被贬成奴隶,回头再害我去装车清理哦。” 那车上至少有三具尸体。 克雷恩望着远去的推车,拳头,缓缓捏紧。 第三〇六章 业报!早就应得的末日 在路上磨蹭了几次,莎兰塔很快从教友那边搜集到了必要的情报。 萨达莫瑞斯原本在西线作为希达里安的副手指挥补给线防卫工作,可他性情乖戾打心底对那个庶子出身的堂弟不服,导致希达里安指挥的战斗因为他而连续遭受不必要的损失,最后连分团副团长这样的职位也彻底失去,灰溜溜回到了家族的聚居地作威作福。 可以预想到,一个本来就因为断掉了**而长年处于阴郁扭曲状态的家伙在这样的情况下会有多么暴躁可怕。 克雷恩都觉得,自己救了那两个为了钱而来的兽灵少女性命。 以萨达莫瑞斯如今的地位,他很难用正常的方法扩充自己的女奴数量,欺凌异族平民女性,恐怕就是他如今的宣泄渠道。 刚才被推走的三具尸体,里面有几个算真正的女奴还是未知数。 “莎兰塔,”夏莱娜不知道闻到了什么气味,带着隐隐的怒气凑到红狐身边,小声说,“一定要帮克雷恩成功,我想回去水精灵王国后,每天变身咬他两口,咬上一年。” 看见克雷恩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莎兰塔轻声道:“我也闻到了,那是次级龙鳞萃取液的味道,可以用来制作各种高级药剂,直接用在伤者身上,能暂时提升生命力。看来,你对于你们亚龙的珍贵特产被用在这种地方很不满啊。可一般大家会选择从真正的亚龙鳞片中采取,不会为此去招惹你们的同胞。” “可死掉的三个女孩,都是兽灵。”夏莱娜的声音透着一股隐隐的哀伤,“他竟然为了多折磨她们一段时间,不惜用上这种东西来阻止她们死亡。莎兰塔,你不愤怒吗?” “没你那么夸张。”莎兰塔的语气依旧平淡,“荒野里的狐狸如果被饿狼抓住,往往会从肚子开始被吃,内脏被掏到一半的时候,狐狸可能都还活着。这世界就是这样残忍,从来如此。” 她似乎不愿多谈这种感性的话题,看了一眼前方的指示牌,压低声音道:“好了,进入状态吧,我的同伴,咱们该被介绍人献给萨达莫瑞斯老爷了。” “记得提醒我不要在屋里就掐死他。”夏莱娜哼了一声,深呼吸了三四次,强迫自己表情放松下来。 对克雷恩来说,情况还算不错。 萨达莫瑞斯的地位一落千丈,居处的配置相对也跟着削减不少,连门口的卫兵都只有一个,还是个看着没精打采的中年精灵。 只看了一眼改扮后的克雷恩,卫兵就抬手打开了树墙的大门,放他们走进了长满火红叶片藤蔓纵横的庭院中。 庭院里能看到四个明显的地窖入口,看来树屋只有萨达莫瑞斯一家才有资格住。 两个疲倦的人类仆人正坐在地上靠着树干休息,看到克雷恩进来,懒洋洋地说:“你回来了啊,赶快去见主人吧,他已经等得不耐烦,喝了三小桶酒了。” 另一个看着莎兰塔和夏莱娜吹了声口哨,“哇哦,你这是走了什么见鬼的好运,竟然弄到了这么好的……呃……情人。” 从没刹住车的精灵语单词发音开头来猜测,那两个赴约的女兽灵最后肯定拿不到钱,而是要在这里变成不见天日的女奴。 其实答案本来就不难猜,毕竟萨达莫瑞斯连器官都已经失去,他怎么可能需要真正的情妇。 树屋二楼走出一个满脸不悦的火精灵妇女,瞪着眼睛看了一下院子里,冷笑道:“又有蠢娘们想来赚钱了吗?” 莎兰塔适时露出怯懦的表情,但夏莱娜很不愉快地反瞪了回去。 “赶紧上去吧,萨迪在三楼等你们。”那个妇女走下楼,扫了一眼莎兰塔,拉好披肩出门去了。 她没有戴项圈,也没有戴项链。再加上那价值不菲的装束,不难猜出,那应该是这家的女主人。 看她出去时胯部微微扭动的模样,不像是干涸许久的女精灵,可萨达莫瑞斯已经是头阉驴,看来,这对夫妻的相处方式应该比较不同寻常。 “传闻这家的所有男性都上过那位女主人。”走上旋转木梯的时候,莎兰塔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道,“唯一没机会享用的,反而是那位合法丈夫。所以我还担心她看破你的装扮来着。” “她看来急着和情人幽会,顾不上多看我。”克雷恩微微一笑,整了整衣领,尽量摆出了卑微的表情,走向三楼搭建在几棵树最结实部位的宽敞房间。 “主人,我回来了。”他敲了敲门,高声说道。 “你这头磨磨蹭蹭的蠢驴!两个小妞到了没有?该死的……”充满暴戾之气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我老婆是不是又出门了?” “是,夫人刚出去了。” “蠢货!你们都是蠢货!连给我喂饱她让她别出去丢我的脸都做不到!我养你们有什么用!我还不如养匹公马!” “主人,您要的两个情妇已经到了。”克雷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压制住上涌的戾气,依旧毕恭毕敬地说。 “那还不进来!” 克雷恩深吸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 精灵在各大种族之中,最明显的身材特点就是纤细修长,可以说与矮人恰恰相反。 而此刻出现在克雷恩眼前的,却是个去掉半个耳朵加上大胡子就会被人怀疑身份,更像是放大了三四个尺码的粗壮矮人一样的火精灵。 他的脚边滚着三个小号木酒桶,而他的身躯就像是一个大号木酒桶,可以说,他绝对是克雷恩见过的体重最大的精灵。 莎兰塔这样娇小身材的女孩,萨达莫瑞斯至少可以顶她三个。 屋里没有仆役在,满屋子的酒味中,还掺杂着一丝微妙的腥臭。 看来被推车带走的三具尸体,最后所在的地方,应该就是这里。 “你小子……这回找的妞还真是出乎我意料啊……”萨达莫瑞斯的眼睛一挪到莎兰塔的身上就再也舍不得离开,对于他这样无能的暴燥者,一个娇嫩可爱又带着几分稚气的柔弱女孩简直是梦寐以求的猎物。 他咧开嘴,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跟着,他疑惑地皱起了眉,“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没给她俩先戴上封印手环?” “因为没有必要。”克雷恩淡淡说道,接着,一拳打在了萨达莫瑞斯的鼻梁上。 “炎龙使者大人,您这也太着急了。”蹲下检查了一下晕厥过去的萨达莫瑞斯,莎兰塔苦笑着扭头说道,“不是说好想办法把他哄进卧室之后再行动么。” “反正这里只有他。我懒得等了。”克雷恩嫌恶地拍了拍拳头,手背的血管仍在隐隐跳动。 但这时,旁边通往卧室的门却喀的一声开了,里面摇摇晃晃走出了一个满身鞭痕只披着一件衬衣的精灵女孩,她揉了揉眼,跟着看向地上晕倒的萨达莫瑞斯,惊讶地张开了嘴巴。 红影一闪,莎兰塔就已经闪到了那女孩的背后,一手迅速捂住她的嘴,另一手则把匕首横在了她纤细的脖颈上,越过肩头看着克雷恩,无奈地说:“只有他?” 夏莱娜忍着笑蹲下去,先掏出绳子把萨达莫瑞斯牢牢捆住,绑紧。 那个女精灵吓得哆嗦起来,噙着泪不停地小幅度摇头。 莎兰塔看克雷恩放下门闩,压低声音说:“不管你是谁,不要惊动下面,注意控制自己的声音,否则我不介意让你跟那头阉驴一起去死。” 女精灵拼命地点头,察觉到嘴上的手稍微松开一些后,马上小声说:“我……我是被骗来的……情妇。可……他把我当奴隶对待,我只是……逃不掉……我不是和他一伙的。” 这倒不像是开脱的谎话,因为一条细长的链子拴着她的脚踝,这显然不是正常情妇的待遇。 而且,那些皮开肉绽的鞭痕,也已经超出了寻常男女之间增进情趣的玩法范畴。 可很多长期被控制**的奴隶,会渐渐被消灭掉反抗心理,不由自主倾向于欺凌她们的主人,产生一种近乎扭曲的从顺。 所以莎兰塔也并没有完全放心,而是压低声音说:“既然如此,跟我进去找点东西,委屈你先被控制一阵子,如果一切顺利,之后你就自由了。” 那个女精灵颤巍巍点了点头,带着莎兰塔走进卧室。夏莱娜从萨达莫瑞斯的身上搜出钥匙,也跟了进去。 不一会儿,被五花大绑塞住嘴巴的女精灵就被抬出来和萨达莫瑞斯丢到了一起。 “好,那么,夏莱娜,你在这里看守一下他俩,我跟炎龙使者大人下去处理剩余的威胁。”莎兰塔张开五指,在匕首上施加了一个简单的咒术,藏进怀里。 “一个不留吗?”临出门前,心底涌上一丝不忍,让克雷恩不由自主地说。 “您应该明白,这院子里的每一个,都是帮凶,死不足惜。”莎兰塔淡淡地说,静静地等他自己决定。 “那么,走吧。”他压下脑海中的余波,微微一笑,开门走了出去。 院子里偷懒的仆役被轻松无比地解决,从树屋上直接飞身跳下的莎兰塔干脆利落地割断了他们的喉管,让所有的惨叫都变成了虚弱的气流音,带着喷涌而出的鲜血流失掉所有的生命。 之后,莎兰塔在门里模仿萨达莫瑞斯的声音把卫兵叫了进来。克雷恩抬手捂住他的嘴,将一股火元素直接顺着食管灌入,短短几秒,就烧焦了他所有内脏。 检查完地窖里确定没有其余幸存者后,克雷恩关好庭院大门,卸掉伪装,跟莎兰塔一起把尸体拖进一间地窖中用火元素烧成灰烬,混入酒坛里。 至此,萨达莫瑞斯的家里,已经不剩下任何威胁,需要等待的,就只有运送尸体的那个卫兵和在外寻欢作乐的女主人两位而已。 “您能处理好吗?您要是有半点同情心,犹豫不决,最后可能就会导致咱们全部完蛋。”莎兰塔望着克雷恩,认真地说道。 “能。”检查完地窖之后,克雷恩的心中充满了杀意,“你放心去外面联络教友吧,这里除了受害者之外,每一个都该死。” 莎兰塔微微一笑,若有所指地说:“以前我从闪耀之灵家那边听说过一些关于您过往的传言,坦白说,那让我对这次行动非常担心。” 克雷恩微微勾起唇角,“那么,现在呢?” “闪耀之灵家的那位长老似乎是个骗子。”莎兰塔伸出嫣红的舌头,在匕首上轻轻舔了一下,塞进怀里,“再没有比您更适合的炎龙使者了。” “早去早回。”克雷恩没有回应她的眼神,只是淡淡道,“这里交给我了。” 莎兰塔离开后,克雷恩没有再上门闩,而是搬了把凳子,就那么坐在了院里,隔着密实的树墙警惕着外面的情况。 比起人类和矮人热衷的砖石围墙,比较传统的精灵通常会选择树墙来作为自家的围篱,普通一些的家庭就是简单的小树苗或是矮树种以藤条连接,而比较有财力的贵族,通常就会选择可以靠园丁精心培植来组合形状密度的专业树墙,强度比起砖石结构肯定是差了不少,但私密性还算有保障。 至少克雷恩坐在里面,外面经过的路人不翻墙进来是发现不了他的。 没等多久,推着板车送尸体的那个卫兵返了回来,在门口就嚷嚷问值班的同伴去哪儿偷懒了。 克雷恩没有回话,等他推车进来,就直接把他往车里一摁,用匕首刺进了他的后心。 关上门把尸体拖进地窖,按照莎兰塔的要求暂时留下以便之后伪装,克雷恩返回院中,等待着一家剩下的最后那个女主人。 没想到一直等到夜幕降临,繁星点点,莎兰塔都已经回来,萨达莫瑞斯的夫人还是没有见到踪影。 莎兰塔把门闩好,听克雷恩说完,很淡定地说:“咱们先上去处理萨达莫瑞斯,所有的事情我都安排好了,至于他那个老婆,今晚不会来也正常,她的风评很糟糕,教友说了不少传言,甚至还有人亲眼见到她在外城区的酒馆后巷趴在流浪汉身前摇屁股,我想,她应该也算是个疯子了。” “可如果她不回来的话,咱们行动时就有被识破的危险。”克雷恩皱了皱眉,沉声说道。 莎兰塔有些讶异地望着他,轻声说:“那您的意思是?” “我现在是彻头彻尾的火精灵。我去找她,把她带回来,解决掉。”他笑了笑,拨了一下头上闪耀的红发,“我现在已经学会了,做事情还是不留后患比较好。” 有耶利奇帮忙弄到的通行证,克雷恩以穆里尼的身份可以在整个阿兹塔克斯畅通无阻。 离开萨达莫瑞斯家的时候他稍微留意了一下四周的情况,确认没有多余的眼睛在盯着后,就闪身出门开始了寻找之路。 内城区并不大,娱乐场所只有寥寥几家,而且山火家这位夫人的习惯这边的常住居民大都已经了解,白天寻欢作乐的时候几乎不挑地方,干草堆、树顶、酒馆后厨等任何能让她丈夫丢脸的地方她都乐意掀起自己的裙子。而到了晚上,她通常会找个酒馆喝到半醉再勾搭一个年轻力壮的精灵小伙子回家,然后在家里嗷嗷乱叫到大半夜,好好气她丈夫一把。 在内城区晃了一圈后,克雷恩穿过城门,开始在相对热闹不少的外城区寻找。 阿兹塔克斯并不是特别大的城市,外围一共只有那么三家酒馆,踏进第二家门口,克雷恩就看到了正在最角落桌子边的山火夫人。 她果然就是故意出来给丈夫丢脸的,这么喝着酒,还故意抬起一条腿把脚踩在凳子上,裙子自然向下滑落,露出了一条白亮到有些刺眼的美腿。 看起来她白天应该已经好好放纵了一回,膝盖以上的部分布满了浅浅的手印,从痕迹上看,进行抚摸揉捏过的男性至少有三个。 据说有些地方的人类男性会管出轨妻子的丈夫叫做戴了绿帽子,也不知是什么古怪的规则道理,不过按那个计算方法,萨达莫瑞斯应该能靠卖帽子给前线换军饷了。 她对面坐了一个小个子男精灵,可以看得出,她正在施展浑身解数勾引对方。 不过收效甚微,对方对她应该是比较了解,看表情,似乎还在挣扎是应该远远躲开这个**妇女,还是遵循自己的欲望和这座城市的无数男性成为洞穴探险的同伴。 克雷恩稍微观望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服,准备过去搭讪。 但这时另一个热辣的火精灵女孩看上了他,拎着一小桶酒直接贴在了他的身上,大胆地说:“嘿宝贝,你独个来喝酒吗?” 克雷恩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往山火夫人那边努了努嘴,小声说:“那位身材绝佳的夫人是谁?” 肢体还显得有些青涩的精灵少女立刻皱起了眉,不屑一顾地说:“你是第一次来阿兹塔克斯吗?竟然连‘酒馆的肉套子’都不认识?” 她完全没有压抑自己音量的意图,即使酒馆这会儿还很喧闹,这句话也足够传到那边山火夫人的耳中。 可那位女士根本没有任何反应,依旧直勾勾盯着对面的小伙子大送秋波。 “我还真是第一次来这边,”克雷恩先跟着那女孩坐到了旁边的空位上,要了一小桶火兰酒,“这外号听起来很有趣啊,是什么意思?” 那个火精灵女孩咯咯娇笑起来,显然很乐意打击一下潜在的竞争者,“肉套子还能有什么意思,就是不管什么身份种族,只要是个男的觉得憋得慌,就可以捡起来用一下的意思咯。帅气的小宝贝,那个洞穴可是快有上千冒险者探险过了,你不会还有兴趣吧?” 她挺了挺自己还算饱满的胸膛,骄傲地说:“我可不一样,我从来只精挑细选,而且,我可比她年轻多了,你要不要感受一下我身体的弹性?” 克雷恩笑了笑,端起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火兰酒作为火精灵地区的特产,立刻让整条舌头都沉浸在犹如被低温火焰灼烧的微妙刺痛感中,但舌根却泛起了醇厚的酒香,回味悠长,“算了,小宝贝,我还是喜欢比较成熟的女郎。因为我太过狂野,你这样年轻的姑娘恐怕会承受不住。再会,你的酒我请了。” 丢下五枚银币,克雷恩站起来径直往山火夫人那一桌走去。 她对目标的犹豫不决显然也有点失去耐心,抬起的那条腿已经蹭掉了鞋子,用光裸的脚尖在那个小伙子的双腿之间缓缓地滑动。 “不知道怎么接受美丽女士的好意,就赶快滚到别的地方去喝酒。不要浪费时间。”来到精灵王国也有一段时间,克雷恩很清楚在精灵道德观中竞争伴侣的方式,他双手往桌上一按,小臂的肌肉立刻突起,炫耀着充满压迫感的力量。 那小伙子本来就在犹豫不决,当然不会为了这种女伴跟一个纯正的火精灵作对,他笑着欠了欠腰,就起身丢下自己的酒帐,带着一丝微妙的幸灾乐祸表情匆匆离开。 山火夫人看了克雷恩一眼,显得有点惊讶,但跟着就自嘲地说:“我已经半年多没有和火精灵上过床了,你难道没听到她们是怎么称呼呼我的吗?我劝你还是去找那个年轻的小姑娘,她的肉套子起码比我要紧很多,也干净一些。” “干净?”克雷恩笑眯眯地说,“别告诉我晚上咱们一起去旅店的话,你会不记得先洗澡。” “洗过不一定就意味着干净。”她的手指摩挲着酒杯的边缘,“而且我也不喜欢洗,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在我身上,在我里面,我反而会感到愉快。” “因为这让你有报复的快感吗?”克雷恩喝了半杯,柔声说道。 山火夫人的眼中闪过一丝红光,眯起眼睛道:“看来,你不是完全不了解我。你是谁?” “我是穆里尼·法·莱蒙。莱蒙家的移居者。我跟萨达莫瑞斯恰好有点过节。”他没再绕弯子,而是找了个最直白的理由,“我很乐意用任何方式来羞辱他。” “帮我结账。”她微微一笑,弯腰拉开领口,向克雷恩亮出了大半雪白的丘陵,“今晚,我来陪你一起好好羞辱他。” “成交。”他丢下五个银币,站起来旁若无人地挽住了她,“咱们去哪儿,美丽的女士?” “去我家。”她的声音听起来透着一股邪恶的亢奋,“咱们就在和他只隔一层楼板的地方羞辱他。” “他不会发怒冲下来吗?” “你见过阉掉的驴发脾气吗?”她哈哈大笑起来,“那种红毛骡子,也就会在没本事反抗的小姑娘身上发泄一下心里的火。稍微硬点的东西,就能让他滚回屋子关上门谁也不敢见。来吧宝贝,为了你,我愿意先好好洗个澡。” 跟着她一路走到内城区门内,克雷恩犹豫了一下,问:“你为什么会嫁给他?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是个废物了吗?” “废物需要装点门面的道具,而我家需要他的聘礼。很公平的买卖。”她冷笑着说,“现在这样也挺好,他折腾他的,我享受我的。反正用来买情妇的钱最后也不用真给出去,开销并不大。” 压抑着心里的厌恶,克雷恩装出温柔的笑,随口打探着他们夫妻的情况。 但在拐过一个路口的时候,他突然发现,在酒馆里对他搭讪的那个年轻火精灵女孩,竟然不甘心地偷偷跟过来了。 很快,山火夫人就也发现了这个情况,她微微一笑,指了指后面,“呐,不甘心输给我的小姑娘追过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能这么顺利进入内城区而且不戴项链,说明那个火精灵应该也是山火家的一份子。 杀意在心底涌动,克雷恩故意做出放浪的表情,捏着她的臀部说:“那么,你介意我多带一个女伴去你的家里寻欢作乐吗?” “我没意见。只要她同意。”山火夫人的神情中看不任何和廉耻有关的内容,她媚笑着点点头,“当然,你最好能让她也叫得大声点,我猜这会让我丈夫更加生气。” “这一点上,我跟你志同道合。”克雷恩看了一眼后面那个火精灵女孩,转身径直向她走去。 为了提升成功率,他在路上就把视线刻意地落在那女孩顺滑的裙子下方,借着两旁晶石灯的光芒观赏着透射出来的曼妙轮廓,兴奋感升起后,他调动力量摩擦着自己的灵魂,散发出已经找到掌控方法的禁锢之香。 尽管很快就因为禁锢之香效果而兴奋到浑身发热,那个女孩却还是不太愿意跟山火夫人“同台竞技”,显然,她觉得那种声名狼藉的货色不配。 不过当克雷恩表示遗憾转身决定要走的时候,她终于还是不愿意放弃追逐快乐的可能,拉住了他的衣袖,“除非……你答应事后让我把她绑起来。” “为什么?” “我要用鞭子抽她一顿。”那女孩愤愤不平地说,“那个婊子以前没和丈夫闹翻的时候,把我姐姐骗去他们家绑起来虐待过,我要报复。” “随你高兴。”克雷恩摆出火精灵男性常用的姿态,轻描淡写地说,“我想要的要到后,她对我而言就没有价值了。” 于是,同行者增加了一个。 走到家门口的时候,山火夫人看着紧闭的院门,生气地骂了一句古精灵语的诅咒,愤愤地说:“该死的卫兵,越来越不把我们家当回事了,不争气的萨迪,看看现在还有谁瞧得起你。” “开门,你们的女主人回来了。”她拍了两下门扇,扯动藤条让里头的铃铛叮啷作响,“赶快给我滚出来开门,再慢小心我砍掉你们的脚!” 那个年轻的火精灵女孩讥笑道:“连下仆都管教不好,真是山火家的耻辱,找你这样的婊子做女主人,萨迪的脑子看来也被咬掉了一大半吧。” 在她们俩吵起来前,院门缓缓打开了。 “怎么是你?”山火夫人皱着眉走了进去,扭头盯着莎兰塔,“萨迪竟然准许你自由行动?他不是应该已经把你捆起来打烂了屁股吗?” “真抱歉,夫人,烂屁股的可能永远不会是我了。” 莎兰塔露出了一个天真可爱的笑脸,下一秒,她的匕首就已经架在了山火夫人的脖子上。 那个跟来的女孩浑身一颤,正要大叫,旁边的克雷恩毫不犹豫一拳砸在了她的下巴侧面,把她苗条的身躯揍进了院子里,软软晕倒在地上。 莎兰塔看着克雷恩进院子关上门,皱眉问:“您怎么还额外带回一个?” “硬要跟来的,顺手处理了吧。”克雷恩掏出自己的匕首,替下莎兰塔,抵着山火夫人的喉头说,“不过这位夫人,我倒是有点兴趣留下她一命。” 莎兰塔过去那个女孩身边蹲下,捏住她的脖子,一匕首捅进心脏,用膝盖压住她抽搐了几下的身体,等她死透,把尸体往地窖中一扔,盖好盖子,才返身说:“炎龙使者大人,您应该明白一个道理,往外运送的活口越多,被发现的风险就越高。” “我明白。”克雷恩摸了摸山火夫人显得有些苍白的脸颊,“你现在有一个活命的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把握住了。” “我没什么兴趣。”她很淡漠地笑了笑,“看来你们是萨迪的仇家,那么,记得替我多折磨他一下,先送我去冥府等他吧。” “你有兴趣亲手折磨他吗?”克雷恩用充满**力的口吻轻声说道,“把你这自虐一样的怨气,通过你最希望的渠道发泄出来。如何?” 她的红瞳里冒出一点闪耀的光,“那么……我需要付出什么?” “你不妨说说看,你能给我什么。”克雷恩缓缓说道,“我知道你不想死,在堕落的时候依然沉迷酒与爱欲的生命,不会对冥府真的那么有兴趣。我给你这个机会,认真想一想,找出你觉得对我有价值的东西。” 山火夫人闭上了眼睛,沉思了好一会儿后,才小声说:“你们既然要运走萨迪,说明你们不是火精灵这一方的……在阿兹塔克斯这个地方,最有价值的,大概就是这里的防卫部队了吧。” 克雷恩的眉毛向上扬了扬,“哦?你还有能力送我那样的大礼吗?” “萨迪有个堂弟,是第三防卫队的队长,我可以写封信,凭那封信,你们可以在任何一个晚上把他约到这里来。最近所有军官令符都不会离身,你们将可以短时间内调动那五十个火精灵士兵。” 克雷恩皱了皱眉,“你的口气,听起来求生欲并不是很强。” 山火夫人笑了起来,“对我来说,活着当然好,但是,死了也没什么。你提出的条件挺有**力,不过我再怎么折磨他,也难以消解我心头的恨。还不如……尽我所能帮你毁掉山火家的荣耀。你知道吗,这种虚妄的荣耀已经是萨迪全部生命的支点,如果有人能毁掉这一切,哇哦……我都不敢想象,他脸上那时的表情会有多么精彩。” 她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匕首,微笑道:“走吧,上楼让我去写信吧,写完之后,你们就可以杀了我,避免泄露秘密的风险。可惜……我有把握约出来的只有那个家伙,帮不到你们更多了。” “没关系,我已经很满意了。”克雷恩暂时收起匕首,跟在山火夫人的后面,押着她往楼上走去。 莎兰塔默默地跟到二楼,看着山火夫人把那封充满了**辞藻的信件写完,突然开口说:“我想,我可以尝试一下把她跟萨达莫瑞斯一起送出去。不过,可能要委屈她和那头阉驴一样吃点苦头。” 第三〇七章 争分夺秒!向矿场进发 “为什么改变主意了?”等到萨达莫瑞斯夫妻两个都被捆起来堵住嘴蒙上眼放到桌子下面后,克雷恩进到卧室里,看着已经准备休息的莎兰塔问道,“你不是觉得多运一个活口离开风险会提升很多吗?而且,我看你并不完全相信她。” “我不会完全相信任何生命,包括您,炎龙使者大人。”她检查了一下窗子,在接缝处的窗台轻轻搭上了一个铜戒指,“彻底的信任从来都是极其危险的。” “巨龙神也是吗?” 她巧妙地回避了这个问题,比较含蓄地说:“我只是对自己的信仰,并非百分之百相信而已。” “没想到,这样你还肯帮我做到这种程度。” “巨龙神的荣光,如何能得到最大限度的传播,理智的分析一下,做出选择并不难。”莎兰塔笑了笑,“火精灵的优势丧失得太快了,有我们提供情报的状态下,还进入到最困难的僵持阶段,教内的长老,并不是没有想法的。只不过……您出现之前,我们这一派没有任何借口改换阵营而已。” “既然有另外一派,他们不会破坏咱们的行动吗?” “炎龙使者大人,”她微笑着抚摸了一下他的脸,“您能帮我们解决绝大部分问题,这也是我愿意尽全力帮您解决任何问题的原因之一。那么,请休息吧,明天注定是个繁忙的日子。” 克雷恩望着她的脸,突然凑近了一些,轻声说:“可我正在考虑,应该在哪间卧室休息。” “我建议您在夏莱娜那边休息,”莎兰塔轻巧地往后一撤,躲开了他伸出的手,“她的耐力比我优秀太多,您和她共享愉悦,不太可能耽误明天的行动计划。如果您不够满足,外面那个咱们决定救一命的精灵小姑娘洗一洗应该也能帮到您,实在不行,还有山火夫人呢。” “为什么你不行?”他眯起眼睛,属于男性的征服欲缓缓浮现出来,“记得我赏赐烙印的时候,你并没有多害羞啊。” “一个原因是,我的耐力确实很差,我需要保持足够的精力储备,来应付之后的行动。夏莱娜在路上已经让我了解了您有多么‘可怕’,请允许我一切为了大局考虑。”她笑了笑,冷静地说,“而另一个原因想必您也应该知道,我是灵狐属的女孩,长途跋涉忙到现在,我出了很多汗,身上远远谈不上干净,如果您对我的确有那方面的需要,将来到了安全的地方,请允许我认真沐浴清洁,涂抹不会让您闻到不愉快体味的香水后,再与您共寝。” “我并不讨厌你们身上的味道,事实上之前和辛迪莉在一起的时候,我就很乐于让她保持不那么‘干净’的状态。”克雷恩再次伸出手,抓起莎兰塔一绺血红的长发,低头一吻,“不过你说得对,我应该减少你在之后行动中的风险。而且,我很欣赏你,我不希望你用侍奉的心态来陪我,炎龙使者是鲜血与**的主宰,我更希望看到你不那么冷静的状态。” 莎兰塔的狐尾一晃,在他下巴上搔了一下,轻笑道:“我喜欢强者,所以,您应该不需要等待太久。” 看来即使是不擅长此道的血影家狐狸,也比普通的少女魅惑得多,去了隔壁卧室后,克雷恩被撩起来的火全部送进了夏莱娜的体内,让女亚龙亢奋地大呼小叫,着实心满意足了一把。 她并没太收敛自己的声音,反正女孩子在极乐之下发出的叫喊和惨叫其实没有太明显的分别,而按照莎兰塔了解的情报,萨达莫瑞斯的家里哪天晚上要是不传出鬼哭狼嚎一样的叫声反而奇怪,她可算是痛痛快快毫无顾忌地快活了一遭。 尽管随着精力的愈发旺盛和需求的愈发强烈,克雷恩早就不如以往那么挑剔,但他对已经饱受折磨的那个女精灵实在提不起兴趣,而山火夫人那样自我废弃的浪**女郎,他其实看都懒得多看一眼。 想着隔壁的莎兰塔,看了一眼已经倦懒睡去的夏莱娜,他伸了个懒腰,拉起被子睡了。 芙拉玛主掌炎魔弓后,和克雷恩在战斗中的配合的确默契了很多,把他的实力提升了明显的一大截,但在梦境与灵魂中的安抚治愈上,就远远不如芙伊,明明已经同契到了最高界限,可他还是觉得,与芙拉玛之间缺乏一种真正意义上灵魂相通的契合感。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芙拉玛每次都很配合他,温柔而乖顺,一如数千年前曾经在火神殿中,蜷缩在他宽阔的胸膛臂弯之间的时候一样。可他总觉得哪里不对。 就像香醇的牛奶里掉了一颗酸树莓,浓烈的火兰酒加了一勺棉砂糖,每一样都很美味,混在一起却微妙地变了感觉。 可惜,即使在梦境里,他也不能深思这个问题。 否则,就算有芙拉玛的羽翼温柔的包裹着他,就算有那温暖的喜悦层层缠绕着他,他依旧会在撕裂一样的头痛中瞬间醒来。 这次也是一样。 他猛地坐起,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扭头看向外面,枝叶的缝隙间,晨光已至…… 按照莎兰塔的计划,他们按部就班地展开行动。 山火夫人和那个倒霉的女精灵被夏莱娜看管着上了一趟厕所,吃了点东西,而萨达莫瑞斯大概是因为那地方被咬成重伤的原因,没有憋住,身上已经满是尿骚气,克雷恩也懒得喂他再吃什么,照着他已经碎裂的鼻梁又是一拳上去,帮他暂时告别了饥饿的折磨。 以穆里尼的身份,克雷恩去了一趟外城,在几个店铺买到了所需的东西,返回交给莎兰塔调和。 他跑这一趟的功夫,莎兰塔已经把夏莱娜打扮成了那个留下尸体的卫兵模样,她本来想把自己改扮成那个火精灵女孩,可考虑再三,担心会在内城区遇到亲戚朋友,就只是把项圈换回成刻着穆里尼名字的那个,稍微对脸和毛色进行了一些装饰。 克雷恩的东西拿回来后,莎兰塔忙碌了整整一个上午。 等到吃过午饭后,屋里先前的三个俘虏,已经全部面目全非。 萨达莫瑞斯被装扮成了一个塌鼻梁的人类胖子,他妻子则被改扮成兽灵女奴,而那个无辜的女精灵,则只是被涂抹了一些带着臭味的油。 露在外面的手脚都被涂成了苍白中透着淡青的死尸色泽。 然后,这三具在嘴里被塞了浸透麻痹药剂布团的“尸体”,被装上那辆板车,就那么在众目睽睽之中,运出了内城区。 “定时引火装置能百分之百起效吗?”穿过城门后,送了一口气的克雷恩有点担心地问。 “那块火晶石不突然被乌鸦叼走的话,就一定会起效。”莎兰塔很有自信地回答,“等到起火,咱们倒在各处的酒就会把火迅速引燃,把一男一女两个精灵的尸体彻底烧焦。至于会不会被判定为萨达莫瑞斯夫妻的死亡,就不是咱们需要考虑的了。” 她笑着回头看了一眼,淡淡道:“我猜应该不会有什么大动静。” “为什么?这好歹是个嫡系的长子。” “一个没有繁殖能力又失去了职位的长子在火精灵贵族的心目中恐怕还不如一头真正的阉驴,”莎兰塔冷笑道,“再说,他们就算要查,估计很快也会没那个精力了。” “既然安排得这么紧,我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选择山火夫人提供的帮助。一个队长的令符能帮到咱们不少,你不是也说,那五十个士兵能顶替耶利奇安排的部队去牺牲吗?”在一处阴暗陋巷,把三具“尸体”转交给巨龙之翼的教徒,去城外装进棺材一路秘密运送往目的地后,克雷恩盘算了一下之后的行动步骤,有些不解地问。 “我不放心山火夫人的安排。”莎兰塔淡淡道,“而且,单靠令符去指挥那五十个士兵做出冲击翼人补给线的挑衅战斗,被拒绝的可能性并不低。万一遇到长官,计划不会那么顺利。” 她带着克雷恩七弯八绕,到了一家破落的小旅店,进到房间里后,从床下掏出一大堆不知道让谁提前安排准备在这儿的东西,抬手点亮晶石灯,拉起窗帘,坐到桌边,捏着一根最便宜的蘸墨笔,把山火夫人的信摊开压平,仔细照着信上的笔迹,迅速地仿写了一封出来。 克雷恩低头看着她写下的内容,略感错愕地说:“怎么修改了这么多?” “因为那位夫人也是头蠢驴,她的确还有几分姿色,但我不认为已经声名狼藉到这种程度的她还能把对方约到自己家来。我只是换了一个更容易打动愚蠢男性的借口。” 克雷恩摸了摸头,“所以你认为,她要和小白脸私奔请求这位前情夫援助一些旅费,更容易被重视?” “没错,决定私奔,说明一定程度上了已经有了连家族荣耀都弃之不顾的决心,那么,被逼急了把所有丑事都闹大并非不可能。而且,大多数男性在打发身边麻烦的时候,出手总是会比较大方。”莎兰塔仔细地吹干信纸,一边折叠起来,一边说,“从动机上讲,想要钱的女性,也比较不容易被怀疑——在双方半年多没见的情况下。” “那么……你准备在这个旅馆对那家伙做什么?”克雷恩看着地上乱七八糟的东西,缓缓问道。 “让您直接成为他。”莎兰塔微笑着说,“这次我会用一些稳固性强的道具,您的脸上可能会稍微有些难受,但还请忍耐到指挥战斗结束。” “他们如果向上请示该怎么办?”克雷恩考虑了一下,问道,“按照火精灵编制的习惯,五十名的队伍中通常会有两个基层指挥,他们去求证,咱们的命令就会被揭穿吧?” “不用担心。一般来说,火精灵的下级指挥绝不会隔层向上质疑命令,这是全精灵王国纪律最严格的部队,你就是叫那五十个士兵找棵树排队撞死,他们起码也会有四十多个执行命令的。”莎兰塔从怀里摸出一张加了魔法封印的纸,“而如果真的有谁质疑您的命令,您可以拿出这个。这是耶利奇特地保留的之前接受过的密令,我们费了些功夫,修改了里面一些内容,通过莱蒙家的渠道补上了魔法封印,这张东西足以证明您拿到了王都来的秘密指令,糊弄整个阿兹塔克斯可能比较困难,对付五十个火精灵士兵则绰绰有余了。” 克雷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坐到床边,看了一眼进门就躺下完全没听他们在说什么的夏莱娜,在心中默默想着之后行动的步骤。推演了一遍后,他抬头问道:“对了,莎兰塔,昨天我被你带偏了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改变主意,放过了山火夫人一命?” “我觉得她能成为一个不错的教友。”莎兰塔拿起信封,走向门口,“像她那样对生活已经丧失了热情和勇气的状态,正式适合改变思维接受新信仰的好时机。我对您说过,我愿意把握一切扩大巨龙神影响力的机会,哪怕是一个渺小的个体,我也不愿错过。” 很快,莎兰塔就安排好了去送信的教友,回来和他一起等着。 联想到自己此前的运气,克雷恩忍不住又问:“如果那家伙自己不来,只托部下把钱捎过来怎么办?” 莎兰塔笑着摇了摇头:“请您放心,和山火夫人的亲密关系也许在当时还是个值得优越一下的荣耀,但在如今,绝对是要掩饰住装没发生过的丑闻。他一定会亲自来跑这一趟的。如果那是个心狠点的家伙,说不定会带上武器,来尝试杀死她。” “为什么?”克雷恩皱眉问道。 “因为这世上再没有什么比被冥府收走的灵魂更加可靠的保密者。”莎兰塔掏出匕首,微笑着捏起一撮粉末洒在刃上,附加了加强威力的咒术,“反正,我始终是这么认为的。” 不久,房门被敲响。 莎兰塔换上了山火夫人的声音,装出惟妙惟肖的紧张感,颤声问:“谁啊?” “是我,豪沃,快开门。” 莎兰塔的红耳朵轻轻抖动了一下,记住了这个火精灵的语音特征。 然后,她贴住门后,以娴熟刺客常用的姿态,单手握着匕首把自己藏在门口拉开了门板。 “我给你带了几个金币,也不知道够不……”豪沃大步走进门,然后愣住在原地。 他的疑问还没有来得及转化成语言,被咒术消解了破风之音的匕首,就无声无息地刺入了他的后颈。 一个小时后,克雷恩离开了那家小旅店。 他的身份,现在已经是阿兹塔克斯第三防卫队队长,豪沃·山火。 喉部一直留存的火元素让口腔深处持续感到细微的刺痛,脸上覆盖的各种材质让毛孔都被堵住,闷得发痒,为了身高而垫厚的靴子也远远谈不上舒适。 但克雷恩很愉快。 从带领了那次牺牲惨重的大逃亡后,他就意识到,靠自己的力量保护身边的几个同伴,远不如凭同样的力量来拯救成千上万条生命的安危,改变一场战争的走向那么令他满足。 想必,这就是每个少年都曾梦想成为英雄的动力所在吧。 归属于豪沃的第三防卫队很快在两个副队长的紧急召唤下全员集合,已经额外耽误了一天的缘故,克雷恩马上下令,带队向西赶去。 莎兰塔已经跟着夏莱娜赶去莱蒙家安排的接应部队那边,修改相应的行动计划。 行动必须抓紧,因为已经来不及通知矿场里的奴工教友更改细节,为了不让里面的他们不知所措导致露出破绽白白牺牲,克雷恩必须争分夺秒,利用上所有之前安排里用来缓冲的时间,才能保证计划按原定节点一步步进行下去。 阿兹塔克斯已经是西部防线的供给城市,距离飞龙之脊相当近,只用了半天时间,急行的小队就穿过了矿场南侧,进入到边境警戒区内。 至此,一位副队长对行动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先前准备的密令被拿出用上。 “可前方战局如今依旧十分危急,贸然对翼人守军进行这么莽撞的进攻,恐怕会招致很大的连锁反应啊。队长,如今矿区刚刚安定不久,这密令……我实在是不明白。” 克雷恩保持着神秘的口气,淡淡说道:“上层的军略,并不需要你明白。连我都不需要明白,咱们需要的,就是执行。” 在军队中,这样的指示,言下之意已经非常明确。 其实不久之前,克雷恩还在疑惑,在圣域魔法研究高度发达,晶石科技一再进步,幻术师并不算太难找的如今,莎兰塔为什么会下如此巨大的苦工,不惜牺牲钻研刺杀的时间去研究实质手段上的伪装改扮。 现在带着这么一支小队行动,他才知道,不需要对魔力波动干扰幻术效果的概率有任何提心吊胆的担忧,对心理上的帮助有多大。 只要维持好火元素聚集在嗓子里改变声音的状态,保持和部下之间原本就该有的适当距离,那么,他就有十足的信心不会被这些士兵看出破绽。 第三防卫队是阿兹塔克斯补给品运输线上的护卫任务执行者之一,因此全部由火精灵组成,装备精良,战斗力不可小觑。只要顺利偷袭到翼人的屯粮处,把对方打疼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 以翼人和火精灵之间的宿怨旧仇,反扑矿区几乎是必定的结果,如果战斗进行得顺利,直接让两边重燃战火也未必不可能。 至于这次被带来的五十个火精灵,为了之后的安全考虑,最好全部葬身于翼人的反扑之中才好。 至于如何在做到这一点的前提下全身而退,就是克雷恩需要临机应变的事情了。 很快,他们就进入了巨龙之翼提供的情报覆盖不到的地区,小队随之进入战备状态,还好,豪沃自身是个精英神射手,两个副队则一个是战士一个是剑士,因此推进阵型对克雷恩极为有利,四个斥候交替探索,坐镇最后方的克雷恩有充分的时间来思考如何在达成目的后顺利逃生。 山地上的树木渐渐稀疏起来,远处的山头已经能看到翼人居住的崖壁型建筑,时间接近傍晚,多处山壁上外伸的烟囱里冒出了淡淡的炊烟,足以说明这一带驻扎的翼人有多么密集。 翼人这个种族据说一天中会耗费大量时间用于对自身肉体和精神的锻炼修行,对生活水准的要求其实并不高,因此即便是战乱地带的恶劣环境,大量翼人士兵依旧可以靠着高机动力和吃饱即可的低需求迅速成规模的驻扎下来。 而且,习惯住在高处的他们,营地就像鹰隼的巢穴一样难以被偷袭。 在一位火精灵王打破战场的所谓道德准则,重点打击翼人军队囤粮地点帮助所有其他种族找到对付他们的方法之前,整个飞龙之脊山脉附近的土地几乎全部被翼人控制。 飞艇囤粮成本高容量小,飞行的体力消耗也不足以让翼人们打完仗就回家吃饭丢掉前线不管,所以直到现在,补给点依旧是翼人的要害所在,也是精灵士兵们把翼人拉入近地战斗的关键一环。 阿兹塔克斯本身就是处于针对翼人的防区中,第三防卫队的编制有两名战士、两名剑士、四名斥候与一位法师,其余都是实力优秀的射手,而除了那位法师,非专业射手们也都背着十字弩作为副武器。 这次跟着克雷恩来的一个新兵都没有,从进入高危区域后的镇定心态来看,他们肯定都闻到过翼人鲜血的味道。 安全探索的范围很快到了尽头,躲在最后一片可让他们藏身的小树林中,士兵撑起涂满森林色泽的花斑布块,尽可能遮挡高空飞过的巡逻兵视线,副队长铺开地图,点亮晶石手灯,观察了一下周围,指着地图上一个位置沉声道:“豪沃队长,咱们大概已经到达了这个区域。附近的翼人分布情况咱们没有拿到,精确的粮仓位置很难判断,是否等到深夜再行动?” 翼人并没有特殊的夜视能力,这也成为他们无法完美隐藏补给点位置的重要原因,如果不想被敌军在深夜侦察到位置,就需要驻扎大量部属防御,而如果驻扎了大量翼人士兵,就必须点亮足够的灯光来防备夜袭,那么,侦察兵隔着两座山头都能发现位置所在。 这些缺陷加上不太出色的生育能力,成为了翼人坐拥天使造物中最强的单体实力,却千年以来只能把领地局限在飞龙之脊一线的重要原因。 “那么,就等到深夜到来吧。”克雷恩淡淡道,“既然在停战时期,他们应该不会对储备处做太多掩护。深夜之后,大家集体行动,忽略所有小型仓储,直接去找他们在附近的最大粮仓,既然要开始袭击,就要尽可能造成最大的损失。不打疼他们,他们是不会懂得,什么叫礼貌的。” 如今已经是蓝七月的月底,蓝月的光芒已经渐渐衰落下去,而红月正在逐渐变亮,在仲年祭之前,双月的亮度彼此排斥的情况下,崎岖不平的山地可供隐藏的阴影非常多。 所以太阳彻底落下后,到双月交汇于穹顶前的这段时间,就是最适合夜视种族行动的绝好环境。 四位斥候的侦察范围保护下,小队迅速向飞龙之脊深处移动。 用惯了炎魔弓那样同契后的神器,握着手上这把普普通通的军用弓,克雷恩还有那么一点不太习惯,光是弓弦那压迫力透过手套的割磨感,他就已经阔别许久。 他安定地跟随在队伍末尾,保留着自己的精力,只要在夜幕被晨光撕裂之前完成行动,他就有十足把握顺利撤离。 凭借丰富的交手经验,小队在扑空了两次后,就找到了隐藏在一处山谷中的囤粮点。 没有灯光,看来是选择了隐蔽为主的保护方式。 不过不管保护方式是什么,附近高处驻扎的翼人士兵绝不会少。 “豪沃队长,”一个副队长回到后面,压低声音问,“请问要选择什么作战方式?” 听起来,小队行动的固定战术中就有对应翼人补给点的作战规程,但克雷恩并没有学过,别说他此前一堂训练课都没参加过,就是参加,也是水精灵王国那边的操练教程,不太可能有针对翼人的特殊教学。 “你有什么意见?”克雷恩镇定地把球踢了回去。 “按照斥候的侦察,这里的翼人采用的应该是奥修斯防御阵,我认为以咱们的小队实力,不足以采用一切正攻方案,建议从潜袭四与潜袭七两套方案中选择一个。队长的意思呢?” 什么四啊七啊的,火精灵的战术训练课这么复杂吗? 克雷恩装做沉思的样子思考了一会儿,冒险问道:“潜袭三难道不好吗?” 那个副队长皱了皱眉,低声道:“队长,这是山谷地势,我不认为全员进入的方案会是好主意,用远距离方案集中火力袭击,对粮仓造成重大损失后,咱们还可以迅速转移去袭击下一处,大家已经养足了精神,按照翼人的囤粮习惯,咱们在附近应该至少还能袭击两个据点。” “好吧,那么,就采用潜袭七方案,你们两个组织部署,马上行动。” “是!” 两个副队长马上各带一半成员兵分两路,约定集合地仍在此处,唯一的法师留在了克雷恩身边,悄悄前压到能看到黑暗中粮仓轮廓的一处山坡上,靠着突起的山石掩护住了形迹。 五分钟后,一片流星雨一样的爆裂箭划出绮丽的密集红弧,仗着抛射的优势,远远飞入到黑沉沉的临时建筑之中。 轰! 轰轰轰! 轰轰轰轰轰…… 炸开的火光顷刻引燃了一侧的囤积物,火势在山谷串流而过的风中迅速蔓延。 几乎是马上,两侧的山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照明杖,那些光球即刻起飞,犹如放大了千百倍的萤火,呼喝着在夜幕下集合。 这时,另一侧的队员出手了。 一片红光洒下,化作此起彼伏的小规模爆炸,风中立刻就充满了农作物被焚烧出的阵阵黑烟,还掺杂着肉干被烤焦的古怪香味。 上风处的火蔓延得很快,但很奇怪的,翼人们并没有急着赶去救火,空中那些聚集到一起的光团,转眼就分成两路,向着攻击发出的地方俯冲下去。 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法师观察了一下情况,退后两步,皱眉道:“豪沃队长,咱们……可能上当了。” “上当了?”克雷恩跨上一步,望着已经开始对空射击和翼人交手的两侧战场,“咱们的密令压根就不可能走漏风声啊。” 那个法师绝望地摇了摇头,轻声说:“很明显,翼人联军压根就没相信过和咱们的停战协定,这处看起来很隐蔽占地不小的囤粮点,多半就是个诱饵。” 克雷恩探头往下看去,果然,那下面不仅没有负责后勤的异族雇工出来灭火,连最起码的防火结界台之类的设备都没有安装,火势蔓延开来后,反倒是在可能波及到山上的地方受到了结界的阻力。 很快,一个斥候就跌跌撞撞跑了过来,脸上的血都没顾得擦,喘息着说:“队长!请求撤退!” 早有准备的伏击根本不是这样规模的小队应付得了,向着射击位,滚石轰隆隆地落下,高空盘旋的翼人法师悠闲地在射程外吟唱,然后在同伴的掩护下俯冲施法。 这样准备充分的打击,显然是用来应对火精灵成建制部队的,五十个士兵的小队,在这里和用鸡蛋砸石头分别不大。 数道龙卷拔地而起,旋转的淡绿色风柱搅动起一片痛呼。 翼人战士手持轻盾和照明杖交替俯冲,翼人射手谨慎地借助高低差优势远远抛射,手持长枪的翼人精英一个冲刺,就能挑起一个被穿透的火精灵。 克雷恩故意犹豫了一下。 只犹豫这一下,小队的抵抗能力就跌破了临界点。 “撤退!”他这时才沉声下令。 但就在那个斥候掏出哨炮准备提醒大家撤退的时候,克雷恩突然往前贴了一步,勒住他的脖子,把手中锋利的匕首,狠狠刺入到了那个斥候的后心。 那个法师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正紧张地看着前方的战况,犹豫要不要举起法杖支援一下掩护大家撤退。 听到斥候倒下的声音,法师才有些疑惑地扭过了头,然后,他就看到了红光一闪,那柄附魔着火元素还沾满了血的匕首,带着炽热的血腥味道,捅进了他的嘴里。 舌根一凉,他的身体抽搐了一下,手中紧握的法杖,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克雷恩抽出匕首,蹲下在尸体上随便擦了擦,收回腰间,迅速扯下伪装,去掉皮甲和披风,转身快步顺着来路走去,转眼就消失在浓稠的阴影中。 蓝七月20号,水临日,翼人联军出动数千精锐,突袭了高纯火晶石矿场西侧的两个防卫据点,五十颗火精灵的脑袋,被穿刺在标枪上,丢到了矿场守备军前线营地的大门前。 当日,翼人联军公开宣布与火精灵的停战协议终止。 群鸦般的翼人大军,遮天蔽日而来…… 第三〇八章 时光!激起心底的涟漪 “你确定咱们还需要冒险破坏矿场吗?”跟莎兰塔汇合后,克雷恩听到最新的消息时,微笑着问,“我看只要拖上几天,翼人部队就能攻占那边了。” 莎兰塔推开窗子,望着远方即将落山的日头,轻声说:“炎龙使者大人,高纯度火晶石是价值很高的宝物,翼人就算攻占,也不太可能舍得破坏。而只要火精灵一方调查清楚之前的误会,支付一笔巨额赔偿,还是有机会平息和翼人之间纷争。您要清楚,翼人的生活需求并不高,他们对飞龙之脊以外的土地不会有过多贪欲,击垮火精灵王国,终究还是要咱们自己。” 克雷恩看了一眼正在摆弄自己新造型的夏莱娜,点了点头,“好吧,那么,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莎兰塔把她们两个都伪装成了火精灵,虽然近距离仔细看的话还是会有微小的破绽,但混编在莱蒙家调集的援军中,就看不出任何破绽。 “还差最后一道手续,求援的信件。”莎兰塔坐上窗台,抬起一条细长的腿放到上面,垂着一只叫在下方,轻轻哼唱着古精灵语的歌谣。 那的确是个模仿大师,同样是进行过惟妙惟肖的伪装,能够靠自我控制把尾巴收起的夏莱娜,举手投足都还透着一股女亚龙的劲头,而只能把尾巴缠在腰间的莎兰塔,却从口音到气质都变成了一个浑然天成的娇小火精灵女孩。 这种千面女郎,对于男性来说真是既刺激又可怕。 夜幕降临后,一只驿鸦扑棱棱飞到,疲倦地落在莎兰塔的怀中。 她打开金属筒的封印,从中取出两张纸。 一张是莱蒙家截获并复制的援助令,另一张,则是矿场内的详细信息。 “炎龙使者大人,这次行动请务必小心。”莎兰塔看完第二张后,眉心微微皱起,很凝重地说,“矿场内,有个不太好对付的家伙存在。” “哦?是谁?” “弗列鲁特·法·阿列库托。”莎兰塔叹息一样地说,“如果是在战场上遇到,倒还好办,这位火精灵基本没什么战术指挥能力,担任过的最高军职也就是卫队长而已。” “所以,这位火精灵的个体实力很强,对吗?” “没错,”莎兰塔的脸色不太好看,“在达妮艾露崛起之前,火精灵王国最骄傲的,就是拥有全精灵王国最多数量的三位剑圣,而达妮艾露也获得了剑圣称号之后,原来的三大剑圣现在就自称为三大男剑圣。他们不愿意和一个精灵女郎并称。其中之一,就是这位,炎华剑圣,弗列鲁特。” 曾经和焰枫将军讨论过关于剑圣这个荣耀称号的问题,克雷恩对这种实力强悍的精英多少有些了解。 这是各种战斗类别攀升到顶点后,少数性别差异并不明显的特例之一,因为修习突破的难度非常大,大多诞生于贵族世家之中。由于剑与细剑这两系武器的特殊性,顶级强者也就有了备受推崇的独有称号。 可以说,凡是能拿到剑圣称号的,就势必会在圣域的历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字,绝无例外。 只不过,不管是对于火精灵王国,还是在敌对阵营水精灵的心目中,统兵善战的达妮艾露显然远比这三位仅擅长打架的男剑圣要重要得多。 可能是女性更难出头的缘故,历史上有名的女剑圣,大都有一手不错的赫赫战功。 “他的情报你了解多少?”克雷恩斟酌了一下,开口问道。 他毕竟是一个弓箭手,实力评定到了顶级,无非就是精英神射手,不够资格拥有个华丽的称号,而且,剑圣这种迅猛敏捷战斗技巧登峰造极的怪物,对他的确是个不可忽视的麻烦。 “我了解得不多。但耶利奇说了不少。”莎兰塔皱眉道,“这家伙以前是火精灵王的内廷卫队队长,后来因为性格问题四处流动,现任大神官入职后贵族关系被彻底调出王都,之后一直在各处战略要地担任防务工作,这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调入了矿场。他的佩剑是火精灵王国有名的传奇武器凰鸣,据说是以前的工匠大师利用飞龙之脊的神兽凤凰遗骨锻造而成的精灵细剑,比达妮艾露的炎龙之牙要强出一个等级。我觉得,您应该考虑避开他,破坏矿洞内部后直接撤离。” “为什么,你觉得我不是他的对手?”克雷恩的语气中流露出淡淡的不满。 她却很诚实地点了点头,“从绝对力量上讲,您的确已经超过了绝大多数凡俗的生命,毕竟直接控制元素这样的神力在圣域可以说是绝无仅有。但您习惯的作战方式是弓箭,单打独斗,一位剑圣对您的威胁太大了。而且,我不认为您需要冒这么大的风险,那种始终在追求自身强大,认为个体实力可以搞定一切的‘英雄’,用合理的战术设计把他们淹没在军队的潮水中,才是最正确的应对方式。” “我会考虑。”克雷恩点点头,没有直接反驳。 因为过往的记忆十分清楚地告诉了他,即使是弗拉米尔最自负的时候,征讨魔物大军也一定会率领着自己的部队。 英雄和逞英雄,差别可远不是字面上这么小。 而且莎兰塔对凰鸣那把剑的评级是传奇,这意味着,在惯常的宝物分类体系中,那把剑和魔龙甲在同一档次,仅比炎魔弓这样的神器次一级。 如果已经磨合到了同契的程度,的确会是非常难以应付的对手。 “请您慎重考虑。”莎兰塔望着他的眼睛,谨慎地再次叮嘱道,然后,她走向门外,“夏莱娜,起来吧,咱们该准备出发了。” 随着莱蒙家的援军向矿场进发的时候,克雷恩还在考虑应该如何应对弗列鲁特的问题。 理智上考虑,回避掉那种强者,伺机破坏矿洞结构,完美达成任务之后就迅速撤离才是最理智的结果。 可他心底的战斗欲望,在呼唤着与真正的强者一决高下。 到了任务地点,再随机应变好了。 这座矿场果然已经是火精灵王最重要的仰仗,从外围五里开始,防御设施就密集到令克雷恩感到吃惊的程度。 尽管因为容量问题矿场不可能驻扎大量部队,但攻陷这里要付出的代价绝对远比土精灵那座矿场要高得多。 尤其是针对空中翼人袭击的配置堪称奢侈,只要操纵者及时就位,防线回缩后,这里以千名士兵抵御翼人数倍大军也不成问题。 这么大的投入,从侧面证明了,这里的晶石产出对火精灵王到底有多么重要。 查验身份没有遇到什么阻碍,一个是前方军情确实已经非常紧急,翼人的压迫阵线波及的范围内,矿场守军的斥候都已经无法进行有效侦察,另一个,则是这支部队的确由莱蒙家的军官率领,并非伪装。 沿着山路转过几个布满箭塔的山头后,一个犹如中型堡垒一样的坚固矿场呈现在克雷恩眼前。 原本只是端详附近的地形地势,考虑之后应该怎么撤退出来,可不知道为什么,克雷恩越看得仔细,心中就有一股奇妙的熟悉感在酝酿涌动。 他明明……没有来过这里才对。 接近堡垒入口处的时候,那种感觉更加强烈,强烈到让他的头有些疼,眼眶感到淡淡的酸楚,一些陌生的记忆涌上来,模糊不清,盘绕舞动。 沉重的城门缓缓升起,下方尖锐的门齿已经有了陈旧的锈迹,从下方穿过的时候,克雷恩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 还没有升到顶的门内,他隐约看到了几块老旧的涂鸦,像是不懂事的孩子,用匕首胡乱刻出来的。 那匕首是奥哈合金的……一个念头突然窜进脑海,把克雷恩吓了一跳。 他闭上眼睛,只靠耳朵跟着四周的脚步声移动。 如果是从没有来过的地方,这样前进的时候,他根本不可能知道自己目前处于什么位置,脑海中也勾画不出实际的景致才对。 可他清楚得很,他们正在穿过一个两侧布满瞭望口的长廊,前方是驻军日常起居休息的营地,那里已经进入到山腹,四周的墙壁天然带着火晶石粉尘晕染的赤红。 他缓缓睁开眼,果然,身边的一切,和他脑海中浮现的画面几乎没有差别。 “炎龙使者大人,您怎么了?”在拐角比较安全的地方,莎兰塔靠着他的身体,担心地小声询问,“您的脸色很糟糕,这里有什么东西影响到您了吗?” “我来过这里。”克雷恩的声音微微发颤,唯一的可能性,已经作为答案浮现在心头,“我是被抛弃的孤儿,而这里……可能就是我出生并成长了几年的地方。我的养父,多半就是从这里把我带走的。” “那和咱们这次的任务关系大吗?”莎兰塔皱了皱眉,“如果不是直接相关的事情,我建议您还是冷静一下,调试好心情。您的神力可是这次行动的关键,您的状况不对的话,我无法放心去联络这里的奴工教友。您要知道,咱们行动的机会只会有一次。” “我知道。”克雷恩抚着胸口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不算好闻,充斥着淡淡的硫磺味道,胸中还因为细小的粉尘产生了微微的滞涩感。 就连这感觉,都是他身体有记忆的。 模糊不清的迷雾中,好像出现了一个女性火精灵的身影,她在大声责怪着什么,想要给身边的孩子戴上一个手工制作的口罩。 可另一个红发的高大影子劈手将那东西打落,扔到了一边,狠狠一脚踩了上去。 “我不需要那么软弱的儿子!你如果再这样宠溺他,我就让你从这里消失!优秀的火精灵不能有你这么失职的母亲!” 等等……克雷恩揉了揉额角,按照库雷博恩从他养父那里听到的说法,他应该是一个被欺辱的女精灵生下的后代,而他的母亲因为他蕴含的力量太强,产后大出血死去了才对。 那么,这个女精灵是谁?为什么会在记忆的画面中出现,还以他的母亲自居? 库塔特在哪儿?为什么在这里他竟然没有自己养父的记忆? 心思有点混乱,克雷恩一时间都没注意到,前面的士兵已经停下了脚步,要不是莎兰塔及时从旁边用力拽了他一下,他就肯定要一头撞在前面的火精灵背上。 莱蒙家的指挥官命令全员原地休息,然后卸下武器,走进了此地防务长官的房间。 克雷恩靠着墙,仔细分析着通过鼻腔的略显刺激性的气味,尽管过多来自前世的记忆让他对自己真正的曾经感到有些恍惚,但身体并不会撒谎。 他已经有八成把握,自己就出生在这个矿区。 “莎兰塔,咱们会在这里待多久?”他不可能一点都不在意这个猜测,他的身世,很轻易地勾起了他的好奇心。 “不会太久,分配防务后,我就要去联络这里的奴工敲定最终行动方案,只要外面有小规模的冲突,导致堡垒内部进行成员调动,咱们就制造机会下手。两天内,完成任务撤离。”莎兰塔认真地说,“我不建议您对自己的身世进行过多探究,不仅为了此次行动,也为您在龙神教的地位。” “哦?地位?”克雷恩皱了皱眉,不解地问,“我的身世和这有什么关系?” “除了能引发神迹,可以使用神力之外,作为炎龙使者,您的上一层血缘最好模糊化,孤儿就是最合适的身份。不必要的亲属和血缘,只会影响您的神格,给教派中不满意咱们路线的那部分留下可供发挥的破绽。” “好吧,我懂了。”克雷恩点了点头,“来历不明的轮回者,是最适合现世炎龙使者的身份。” 等待指挥权对接的时间里,克雷恩坐在大片火精灵士兵中,渐渐让头脑冷静下来。 不久,莱蒙家的指挥官开门出来,带着大家向四号营区走去,准备入驻。 经过一片训练场的时候,他们突然听到了一声怒喝。 “废物!连这种攻击都看不清,丢掉你的剑滚去种地吧!” 大家一起看了过去,但只有克雷恩的脸上,带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震撼表情。 而让他更加痛苦的是,就在此时,莎兰塔小声说道:“看到了吧,那位就是炎华剑圣,弗列鲁特·法·阿列库托。” 往训练场上看去,一个胡子修剪整齐,穿着火红披风和轻便布衣的火精灵正在一列新兵面前沉声怒斥。 他没有带着佩剑,但左臂的皮肤上有两排火色羽毛的纹身正在隐隐闪耀。克雷恩猜测,那应该是已经和他同契的凰鸣力量过强而浮现出的表征。 换句话说,和魔龙甲一样,那把剑也并非完全顺从的契约武器,恐怕其中还凝聚了遗骨凤凰的不散之魂。 弗列鲁特的要求极为严格,只是这么一会儿,被他训练的士兵就有两个被打伤了手腕,灰溜溜坐到一边敷药。 “选择了剑!就选择了在死亡的危机前,依然可以优雅起舞的战斗方式,就选择了贵族最有尊严的战斗方式,你们放弃了盾牌,放弃了远远偷袭的下流手段,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身为剑士的荣耀吗!”他的语气中满是对其他战斗方式的不屑一顾,“你们必须成为部队中最优秀的群体,否则,就给我放下你们的剑,滚去学习弯刀和盾牌,学会缩头缩脑像只乌龟一样战斗!” 这边队伍中的几个战士神情立刻变得有些不满,从腰间的刀鞘里快速地抽拉波刃弯刀,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同时用脚敲打着放在地上的轻盾。 弗列鲁特扭头看了过来,冷笑道:“看看,那边有不服气的失败者在挑衅呢。” 他的军职较高,这些战士不能开口反驳,就只是继续保持着刚才的动作,形成整齐划一的锵锵、砰,锵锵、砰。 “废物就是废物。”弗列鲁特淡淡说道,跟着身影突然一晃,那红色的披风化作一道赤色电光,眨眼间就到了这边的战士们面前。 “啪——!”的一声长响,那些战士的手竟然几乎同时被打中腕部,疼痛彻骨,软软垂了下去,响声过于连贯,才连成一线。 “如果有使用精灵细剑的天赋,你们会选择拿起盾牌这种战斗方式吗?”弗列鲁特瞪着身前的火精灵们,缓缓说道,“被淘汰,就要承认自己的失败,去发挥渣滓的作用。你们还没资格对优秀的精英表达不满。” 克雷恩能感觉到,这位剑圣并不是在靠激怒的手法来提升部队士气,他是真的认为,这世上只有优雅而华丽的剑,才是最好最强的武器。 他又扫了一眼另一边的射手,那鄙夷的眼光,也就经过了正在望着他的克雷恩。 视线在克雷恩身上停了一会儿,实力强悍者,通常都拥有绝佳的判断力,这让克雷恩忍不住有点担心,但此时此地,他也没有回避的余地,只能握紧手里的军用弓,与那位剑圣继续对望。 “你,那个射手。”弗列鲁特抬起手,指向了克雷恩,“你为什么选择了弓箭?” “因为我喜欢。”克雷恩平静地回答。 “不,因为你懦弱。”弗列鲁特不屑地说,“以虚妄的镇国神器为目标,给自己找到一个拿着偷袭武器躲在远处不需要闻见血腥味道的理由。” “一代代的炽焰公爵们想必不会认同您的看法。”克雷恩克制着心底涌动的怒气,尽量客气地说。 “懦夫中偶尔也会出现一两个强者。”弗列鲁特哼了一声,转身往训练场那边走去,冷冷丢下一句,“但绝大部分,依旧是懦夫。我如果有这样的儿子,宁肯丢进矿洞深处摔死。” 这句话鞭子一样猛然抽在克雷恩的心田深处。 一个模糊不清的场景隐隐约约浮现在他的脑海中——幼小的孩子刚刚能努力站起,他的面前摆放着弯刀、法杖、匕首、弓箭等花式繁多的武器,但离他最近的,是一把做工精致缀满宝石,没有开刃开尖的练习用精灵细剑。 一个口气无比焦虑的火精灵女郎在旁边不停地说:“去……去拿那把剑,快去啊,快去!” 可那孩子晃了晃脑袋,慢悠悠地绕过了最近也最好看的剑,然后咯咯笑着,扭动着身体跑向弓箭,一把抓在了手里。 “看到了吧,他拿了弓箭!”一个带着失望怒气的声音缓缓说道,“他的头发不会全部变红了,他不是我的儿子。他只是个不成器的杂种。放弃他吧。” 一股寒意从脊背爬升上来,克雷恩抖了一下,思绪回到了现实中。 他望着弗列鲁特的背影,攥紧的拳头几乎让指甲刺破掌心,才忍耐住招出炎魔弓一箭射过去的冲动。 还好,不用着急,既然弗列鲁特是矿区的守卫,是这里唯一的英雄,那么,克雷恩迟早有机会对上这位剑圣。 被安排好驻地后,克雷恩找个借口来到了莎兰塔和夏莱娜的房间,敞着门确定外面没有耳目,开口说:“莎兰塔,我觉得我有很大可能要跟弗列鲁特交手,能尽可能多帮我搜集一些他的资料吗?尤其是关于他在这座矿区中的经历。” “那不会有多少内容。”莎兰塔走到门边,摆出火精灵女孩常用的撩拨姿态,伪装着轻声说,“矿区以前的守备没有这么森严,我刚才问出来,弗列鲁特是三个月前才调到这边轮值的。而关于他的战斗,耶利奇都找不到多少资料,毕竟这位剑圣多年没有出现在一线战场,从很早开始就满脑子都是自己继承人的问题,基本没有近期的实战记录,而训练场那种地位分明的地方,出手的记录没有什么参考价值。” “我记得火精灵王热衷举办武技大会,弗列鲁特没参加过吗?” “他是三位剑圣之一,火精灵的骄傲,至少从三十年前他就不需要参加那种竞技活动了。”莎兰塔微微一笑,低声说,“您不用太担心他,对于那种只懂战斗的莽夫,用一些计策对付他就足够了。我保证会做好充分的安排,不让他影响到您的行动。” “好吧,那么,晚上我可以四处逛逛,熟悉一下环境吗?”克雷恩考虑了一下,试探着问。 “当然可以,”莎兰塔笑着说,“实际上您正应该这么做。我会陪夏莱娜一起跟着莱蒙家的指挥官作为卫兵,去看看矿洞内部的构造,顺便和教友接头。” “那就好。”克雷恩笑了笑,转过头,视线已经投向了远处高大的赤红墙壁。 这座巨大的堡垒中,他能挖掘出多少秘密呢? 按照营房里的挂钟显示,此时应该已经是蓝八月1号的凌晨。 但堡垒内部布满了淘汰下来的次品火晶石镶嵌而成的照明灯,让温度颇高的红光彻底隔绝了外部的日夜变换。 在这片矿区长期驻守的士兵,辛勤工作的奴工,大都已经很习惯这种数班轮值不去在意昼夜的生活方式,所以任何时候,生活区看来都不会太冷清。 奴工的活动范围比克雷恩想象的要大,除了穿得破旧一些外,自由度还算可以,起码生活区的廉价酒馆能回收不少他们的生活费。 另一边的高价酒馆则是娼妓的聚集地。 没有舞娘歌姬之类兼职的玩票女郎,那些神情倦懒衣着暴露的姑娘,除了喝酒,就是抬高自己的大腿挺起饱满的胸膛展露自己的资本,来赚值勤后仍有余力发泄一下精力的士兵兜里的钱。 不知道是见不到外面世界的原因,还是所有的光线都来自火晶石这种不太优秀照明材料的缘故,抑或是受充满粉尘刺鼻味道的空气影响,整个内部的广阔空间都弥漫着压抑的感觉,很少有谁的脸上带着轻松的笑容,明明距离矿洞那边很远,酒馆门口出入的顾客背上却还是好像背着无形的沉重原石,显得疲倦而麻木。 克雷恩冒充的军职是副队长,作为下级军官,他需要找到对应自己等级的娱乐场所。 矿场上层贵族有一座种植着各种花草的小庭院,他们会带着女眷家属在里面享受一下比较轻松的生活,呼吸一下还算可以的空气。 而对应中下层军官的,除了那座高价酒馆之外,还有一栋二层小楼。 一楼是赌场,不过显然并不只是经营那种容易招来士兵闹事的生意,招牌上的骰子和花牌都画满了女性玲珑凹凸的曲线身姿,即便有火气,也能很快上二楼找个小房间消掉。 能在这种地方开设赌场的家伙,不是贵族子弟也会是有门路的相关者,这意味着能受到保护的安全感,所以二楼窗子里探出半个身子亮出一大片雪白胸膛的女孩们,明显比酒馆那里的漂亮了很多。 只不过,这几个地方都没有看到女火精灵。 据说火精灵女兵们并不在这些地方寻欢作乐,不仅是因为她们的军饷比男性低了三分之一,也因为数量太少,并不值得专门开设娱乐她们的店铺。 而且,她们只要愿意,脱下甲胄换上薄一点的内衬,去男性营区晃**一圈就能得到充分满足。甚至经常会满足过头,导致现在那为数不多的女兵女军官们更乐意招来精壮有力的奴工洗干净后用一用。 那就是莎兰塔和教友接头的备选方式之一,再怎么注意监视的地方,浴室和办事的**耳目总要少一些。 袭击的任务可以全交给莎兰塔安排,克雷恩晃了一圈,迈步走进赌场,想靠着兜里的几个金币,看看能不能掏出点自己想知道的事儿。 赌桌的后面全是身上没多少布料搔首弄姿的年轻女孩,看手上的技术,不像是多么优秀的专业赌场行家。 克雷恩凑近观察了一会儿,才发现这里主要是提供场地给客人们互相赌输赢,那些女孩不是庄家,而是撩拨赌性充当裁判的角色。 他看了看旁边木牌上的声明,这赌场的收入是抽成,不管赌多大,他们只拿千分之五。 从这么低的比例来看,这儿的主要营生还是要靠二楼柔软带熏香的床铺。 赌桌后面的女郎比楼上的还要标致,但她们并不直接出售自己,而是作为每十二小时内对应赌桌上赢钱最多赌客的奖励,给予一次购买机会。 看来矿区作为高军饷支出的重要据点,可真有不少火精灵王国的钱流进了这些商家的口袋。 没有铜币桌,所有的桌子都是银币起跳,分5、10、20三个档次,没有金币桌,但是柜台后面有个小门上面挂着贵宾区的指示牌。 克雷恩打量了一下,挤到了10银币一注的桌边,向那个穿得不比兔子多多少的兔属女兽灵兑换了两枚金币的筹码。那一叠方方正正的小木板,就是在这里最刺激神经的道具。 能感觉到,火精灵比起赌更热衷另一件事,赌桌边大都是些普通精灵士兵,掺杂的少数几个火精灵,看眼神知道是为了桌后的“奖励”而来。大部分火精灵顾客进来后都是直奔二楼,一点都不拖泥带水。 楼板的隔音效果并不太好,上面一直断断续续传来让男性热血沸腾的哼叫,看来老板很明白让欲望交错刺激的道理。 往一个火精灵士兵手里输了五个筹码后,克雷恩靠到他身边,一边看手上的花牌一边搭话攀谈起来。 那家伙应该就是盯着桌后的那只可爱小兔子来的,每赢一把都要看看那少女身前的记分牌上目前第一位的家伙一共赢了多少,然后看看旁边的计时钟,计算一会儿手里的筹码。心思都没放在戒心上,不知不觉,就跟克雷恩聊了起来。 知道他是新来的援军后,那小子摆出了老兵的优越感,尽管前年才过成年礼,口吻都变得老气横秋了不少。 有优越感的青年,还在赌桌边,那么,当然就把守不住多少秘密。 更何况,炎华剑圣弗列鲁特的情况,也不算是什么了不起的军事机密。 就是那位剑圣大人的光荣履历和传奇事迹实在太多,克雷恩耐着性子旁敲侧击,又输了五个筹码出去给他,才算是把时间线拉到了三十五年前。 “……强者想要留下后代,通常要早做准备,你也知道,咱们火精灵平均实力强,播种收获的概率就低,而那些天才中的天才,都是从小就开始锻炼,到了想要个孩子的时候,就不得不用各种各样提升概率的办法。”那个火精灵笑眯眯拨拉着面前的筹码,喊了句发牌,才接着说道,“所以从那次决斗获胜后,弗列鲁特大人就娶了一个妻子,并选择占卜法作为提高生育后代概率的方式,足足用了十六七年时间来尝试生下一个继承者。” 时间对上了……克雷恩回想了一下自己出生的大致年份,屏住呼吸问:“那他那时来过这片矿区吗?” “来过。”回答的却不是眼前的火精灵,而身后一个熟悉的清冷声音。 克雷恩扭过头,就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这种赌场里的弗列鲁特。 强悍的剑圣冷漠地盯着他,缓缓说道:“作为新来的士兵,你是不是对我有点太好奇了?” 第三〇九章 针锋相对!战意与决心 “您这样伟大的剑圣,我作为一个新回到故乡的移居者,当然想要多知道一些关于您的消息了。”克雷恩镇定地转过身,把剩下的所有筹码丢给刚才那个士兵,离开桌子走到弗列鲁特对面,微笑着说。 “这早已经不是我最荣耀的时代,”弗列鲁特伸脚勾过一把凳子,坐下,“现在提起火精灵的剑圣,大家最先想到的只会是达妮艾露那个婊子。” 他的神情透露出鲜明的鄙夷,“在陛下的眼中,在所有贵族的眼中,登峰造极的剑术比不过指挥几千头蠢驴作战的本领,所以不要用什么伟大来修饰你的谎言了,即使现在我仍然有实力把达妮艾露打到昏厥然后像骑婊子一样骑她,大家心目中伟大的剑圣也迟早会是她而不是我。” “我说的伟大是指剑圣,擅长指挥蠢驴作战并不是剑圣这个称号需要的条件。”克雷恩绕着弯子恭维了一下他,“而且,那个婊子不是才吃了一场大败仗么。” “移居者,新回来就做到了副队长,你是哪一家的贵族后代?”弗列鲁特背靠着赌桌,双臂向后搭在桌边,像头懒散的狮子,火一样的眸子紧盯着克雷恩的脸。 “穆里尼·法·莱蒙。托我堂兄弟的福,给我谋了一个副队长的职务。这都是莱蒙家的私兵,自然没谁会说什么。” “他们很有眼光。”弗列鲁特淡淡道,“归国的移居者里,很少有你这么强的。你只会用弓?” “匕首也懂一些。”克雷恩谨慎地回答,“但主要是用弓。我从小学的就是这个。” 他刻意在“从小”这个词组上加了重音,但仔细想想,其实并没什么意义,就像是在任性的置气。 “有兴趣跟我去训练场比试一下吗?”弗列鲁特突然很严肃地说道,“我用木剑,你可以用随便什么你喜欢的武器。” “这怎么敢。”克雷恩赶忙做出惶恐的表情,低头用适当的自信口气说,“我不太喜欢像猴子一样为观众表演,也担心万一伤到您该怎么办。” “五十米距离开打,你能坚持一分钟不被我击倒,或者在这一分钟内击中我随便什么地方,就算你赢。”弗列鲁特带着倨傲的挑衅口气说,“如果你赢了,我的事情你就可以直接问我,我将诚实回答你任何问题,以我的名誉起誓。” 从任务的角度考虑,不在矿区中出风头才是最佳选择,另外还有至少几十个理由来拒绝这场约战,但克雷恩盯着弗列鲁特,却迟迟没能让头按照最合理的反应来左右摇动几下。 他们也许不是这个矿区中权力最大的火精灵,但一定是此时此刻此地的最强者。 一片猎场中的两只野生艾尔法斯林地虎相遇的时候,本能就会驱使着它们进行一场恫吓性质的决斗。 而这种本能,现在就流淌在克雷恩的血管中,让他浑身一阵一阵发热。 而他对弗列鲁特身份的猜测,更是在不断激起他心底的愤怒。 “在我决定之前,”他思考了一会儿,用有些干涩的紧张声音开口说,“我想问一个问题,弗列鲁特大人,您的妻子这次没跟您一起来矿场吗?” 弗列鲁特一怔,看来没想到回被问及这样的事情,他皱了皱眉,不悦地说:“移居者,看来你需要知道的事情的确不少。我现在没有妻子。” “没有?”克雷恩的心里一紧,问的声音都有些发颤。 “如果回答这个能让你获得一些击败我的虚妄信心的话,我不介意向你承认我婚姻生活的失败。”弗列鲁特站起来,平静地说,“我前后曾有两任妻子,第一任因为某个我不愿再提的问题和我产生了一些争执想要离开我再嫁,在按照传统习俗的决斗中和那个妄想得到她的笨蛋一起死在了我的剑下。而后一位妻子是个只知道打扮的母驴,在她肚子里孕育成长的孩子因为她的愚蠢失误而早早消失,我就送她下去给我的孩子道歉去了。” 他往外走去,停在门口扭头看着克雷恩,“这样的回答,能让你跟我去一趟训练场了吗?” “能。”克雷恩也站了起来,暗暗咬牙道,“我现在,非常非常乐意接受您的指点。” 一起往训练场走去的路上,弗列鲁特带着一丝疑虑开口说:“穆里尼,我的两任妻子都和莱蒙家没有什么关系,更不是移居者,你为什么会为此而产生怒气?” 克雷恩早就想好了借口,沉着地回答:“大概是因为我发现了,您和我想象中那个完美的剑圣并不一样吧。” “那只能说明你的想象力太愚蠢了。”弗列鲁特冷笑了一声,嘲弄地说,“彬彬有礼的绅士永远不可能成为剑圣,没有把一切都投注在杀戮凶器上的决心,是不可能来到我如今所在地位的。” “我曾经见过德尔米斯特一面。”克雷恩轻声说道,“同样是强者,他给我的感觉和您完全不同。” “我想你最好学会谨慎使用‘同样’这个词。”弗列鲁特冷冷说道,“没有炎魔弓在手上,达妮艾露那个婊子都能骑在德曼头上撒尿。他现在约我决斗的话,我可以用左手拿剑让他。” “你真能比他强出那么多吗?”用刻意做出的吃惊口吻掩饰住心底的不屑,克雷恩轻声反问道。 “如果水精灵的亲王肯把炎魔弓借给他用一用,我可以看在镇国神器的面子上换回右手。”弗列鲁特握了握拳,坚硬的茧皮摩擦出细微的声响,“他不配和我相提并论。我选择了随时可能伤到自己的剑时,他选择了只要远远站着就好的弓,我为了出手第一招的完美而每天挥剑数万次的时候,他已经学会在上流舞会中勾搭小姑娘,我为了凰鸣带来的灼热痛苦而每天把手臂贴在冰块上忍耐适应的时候,他已经靠炎魔弓和所谓的指挥技巧成为了雄鹿林地之主。他是个努力让自己站到更高处的贵族,而我,从一开始要做的,就是剑圣。” 他踏入训练场中,大步走到武器架上,拿起了一把木制的训练剑,那神情,就像是捧起了最心爱情人刚从泉水中提出的优美赤足。 木制的细剑缺乏韧度不能弯曲,但他只是拿着在手腕上轻轻一转,一股惊人的气势就瞬间散发出来,把周围所有路过的视线都吸引过来。 无形的压力瞬间就收束聚集在克雷恩心头。 他终于相信,弗列鲁特比焰枫将军、比达妮艾露都强,强得多。 在那两位手中,强大的宝剑能激发出百分之百的能量,仿佛与她们融为一体。 而在眼前的剑圣手中,一把木剑却好像都已经成为了传奇,而且,化作了任他驱策的奴隶。 “那么,你准备好了吗?”走到远处的空地上站定,弗列鲁特转过身,左手卡腰虚拟了一个剑鞘,把木剑收在其中,连这点微小的便宜也不愿意沾。 为了不露出破绽,克雷恩不能使用属于天使的力量,更不能招出炎魔弓,可以说,如果这是一场真正的决斗,他上来就已经毫无胜算。 但他只需要在五十米的距离外,利用宽阔的场地坚持一分钟而已。 他走到武器架边,看着上面的弓考虑了一会儿,摇摇头,只拿起了一把训练用长匕首,左右挥了两下。 没有开刃的训练兵器破风时的迟滞感更强,但只是用来格挡的话,金属制品总比木剑的硬度要好。 “为什么不拿弓?”弗列鲁特眯起眼睛,有些不满地说。 “击中你,和坚持一分钟两个目标,以我现在的实力,不足以同时争取。”克雷恩活动了一下肩背腰腿,脱下身上的多余护甲摆到一边,“那么理智的选择,当然是更容易做到那个。” “不愧是只敢在远处放箭的懦夫。”弗列鲁特神情中的鄙夷已经完全不加掩饰,“连没有生命危险的切磋,也要采用这种不入流的战术。” “胜利才是最重要的。”克雷恩弯腰狠狠拉了一下腿筋,力量缓缓集中到腰下,“我准备好,可以开始了。” “好。”弗列鲁特摸出一枚银币,曲起拇指,啪的一下高高弹起到空中。 克雷恩压根没去看那枚银币,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弗列鲁特的肩头。 一切有威胁的剑技,乃至于所有需要使用双臂的战技,肩头都是最明显的指示器。对于经验丰富的勇者,在长距离下盯紧肩膀的动作,就能及时预判出对方大致的出手情况。 叮。 银币落在了训练场中间的地面上。 啪。 一些尘土飞了起来。 原本弗列鲁特站着的地方,只剩下了一个颇深的足印。 左! 在电光火石间靠双目中留下的残影做出了准确的判断,克雷恩不敢离地太多以免被高速追击,猫腰蹬地就向右手边逃开。 从绝对速度上来看,弗列鲁特比达妮艾露其实稍微慢一些,动作与身影没有快到几乎不可捕捉的地步。 但他的经验太可怕了。 不管是移动还是进攻,他不仅会第一时间进入双眼的视野盲区,还会有充满欺骗性的小动作。 如果不是刹那间相信了自己的直觉,克雷恩毫不怀疑自己会一头撞在他的剑上。 五十米的起始距离根本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条件,克雷恩不敢减缓丝毫移动的速度,集中全力躲避,短短五秒,两个化作了红色疾风的火精灵就在宽阔的训练场边缘追逐了整整一周。 本以为单纯的躲避会比较轻松,没想到依旧让他显得非常狼狈,前跃,侧纵,滚翻,单手撑。 第二圈逃完,克雷恩的身上已经尽是训练场的泥土,而时间才不过走到十一秒,刚刚过去了六分之一。 最糟糕的是,在如此剧烈的消耗下,他的体力正在迅速减弱。 而弗列鲁特明显还很有余裕,直到此时都还仅仅在用普通的挥砍刺击,连最普通的战技也不曾用过一招。 单纯靠体力和爆发力坚持这样的高速……这家伙是怪物吗? 把心一横,克雷恩将斗气灌入双腿,掩饰住催动进肌肉群的火元素,突然变向后提速,瞬间拉开了十几米远。 “好!”弗列鲁特竟然还有余力称赞一声,跟着使出了出手后的第一招战技——剑舞·穿心击。 木剑仿佛牵引住了他的身体,带着他猛然转向,飞速滑近,刺往克雷恩的胸前。 固有战技的斗气运用方式是早在神话时代就定下并沿用至今的,虽然这一剑帮助弗列鲁特顺利转向追击而来,但相对的,反而不如他之前的攻击那么犀利迅捷。 这就是克雷恩一直在等的机会! 他不再继续逃走,而是忽然转身,单脚向后猛地一蹬,靠着火元素在手肘后一个加速,把匕首挥出,狠狠砍向刺来的木剑。 呼的一声,他的训练匕首成功砍到了木剑的侧面。 可那把剑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在这样针锋相对的巨力下断裂。 就在匕首砍到剑身的那一瞬,所有的受力感突然消失……不,或者说,那把木剑以更快的速度顺着劈砍的方向逃离! 克雷恩心中一惊,他的近战经验本就不足,这一下收力不及,匕首控制不住,仍向斜下砍去,打出了一次致命的空击。 果然,一眨眼的功夫,弗列鲁特的剑就砍中了他的手腕,把匕首打飞到空中。 知道自己来不及调整平衡到离开弗列鲁特攻击范围的程度,克雷恩赶忙把斗气一沉,顺势侧跃,仗着对方木剑杀伤力有限,只要打不中要害绝不会那么容易把他击倒,一头撞向弗列鲁特怀中。 这已经是近乎耍赖的打法,任何一个手中拿着真正武器的剑圣,都能轻松把这样撞进怀里的笨蛋转眼切成数段。 但弗列鲁特也知道木剑砍在这么强壮火精灵的背上反而有被震断的风险,他冷哼一声,身形一转向旁滑开半步,木剑毫不犹豫反撩而起,砍向克雷恩喉头。 克雷恩一咬牙关,向后一缩,用下巴硬接了这一击。 弗列鲁特的寻常一剑,也不逊色于普通剑士一套华丽战技,克雷恩身子一晃,就被打得向后仰倒飞出。 可就在这一刻,克雷恩顺势抬起腿,集中全力狠狠踢向了空中掉下的匕首。 如此近的距离,那把匕首瞬间化为大号飞刀,嗖的一声飞向了弗列鲁特的腋下,正中肋侧! 噗通,克雷恩头晕眼花,重重摔倒在地,紧接着,当啷一声,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如果这是一场生死战,毫无疑问,克雷恩刚才就已经被削掉了半个脑袋。 可这不是,尽管克雷恩受伤较重,也被真正的打倒在地,但至少在他落地输掉之前,那把匕首确确实实击中了弗列鲁特。 “我赢了。”在周围旁观者惊愕的抽气声中,克雷恩站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微笑着说,“我的确在被你打倒前,一分钟之内,击中了你。” 弗列鲁特静静地站着,望着地上掉着的匕首,沉默了一会儿后,缓缓说:“是的,你赢了。跟我来,你将可以问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我会给你答案。只要我知道。” 离开训练场后,他们向着远处被高大石墙隔绝开的地方走去,按照克雷恩先前的了解,那后面就是此地贵族们享乐放松的庭院。 弗列鲁特瞪退了训练场周围看热闹的家伙,走到比较安静的小路上后,开口问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出全力?” “不,我已经全力以赴了。”克雷恩谨慎地回答,“因为用力过猛,我的小腿现在都有点抽痛。” “我不太明白。”弗列鲁特的口气听起来有些失望,“你明明很强,却选择了躲避而不是来击中我。为什么?” “我想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我最后获胜,好像并不是因为成功躲开了一分钟吧?”克雷恩微笑着讽刺了一句,“你不用管我以什么为目的,从结果上,我很满意。” “看来狡猾似乎是弓手的秉性。如果你拿着弓,我不会那么大意。”弗列鲁特哼了一声,不屑地说,“就像德尔米斯特一样,你们总是把战斗变成一场狡诈的阴谋,你们对得起头上的红发,和身体里火精灵的血吗?” “怒吼着冲到敌人面前挥剑砍死一个,和躲在远处的树上用弓箭射死一个,从对敌人的打击上,效果是一样的。”克雷恩缓缓说道,“我想这大概就是你无法成为优秀指挥官的原因,你追求的是个体的胜利,所谓的战斗,对你来说仅限于决斗而已。” “我从来就没打算成为优秀的指挥。”弗列鲁特头也不回地说,“我从四岁开始每天练剑十四小时,不是为了站在同胞后面呼喊大家向前。战场上需要将军,也同样需要我这样的剑圣。” “战场上不能没有将军,但绝大多数战场上并没有剑圣。”克雷恩不太客气地反驳了一句。 “所以他们战胜不了火精灵。”弗列鲁特充满自信地说,“这里有最好的将军,也有最好的剑圣,这是强者的国度,等待弱者的,只有臣服或消失。” “愿你的自信能够成真。”克雷恩笑了笑,轻声说道。 “不必因为战事的暂时吃紧而感到不安。”弗列鲁特显然误会了克雷恩的口气,笑着说,“陛下的真正实力还没有全部投入,你看,连我这样的英雄都只是在把守这么个破矿洞而已。当我们这样的火精灵都出现在战场上,风精灵和水精灵将不会有失败之外的其他结局。” “那我真是为前线的士兵感到高兴,希望那一天早点到来。”克雷恩敷衍了一句,心里已经在考虑,应该如何提问才不会惹来对方的怀疑。 “穆里尼,我有句话想问你。”不等克雷恩回答同意还是拒绝,弗列鲁特就自顾自接着问道,“你有兴趣放弃那该死的弓箭,来跟我学习剑术吗?” “诶?”这问题让克雷恩小小吃了一惊,“这……我还是比较喜欢弓箭,可能我的确是个懦夫吧。” “你并不是。”弗列鲁特哼了一声,完全不容置疑地说,“懦夫不会有勇气接受剑圣的挑战,也不可能在我的攻击下保持寻找反击机会的冷静。你多大了?” “我……三十一岁。你问这个干什么?” “三十一岁啊……”他的口吻突然显得有些怀念,但马上就随着一个晃头的动作消失得干干净净,“你还很年轻,以你的潜力,如果兑现出来,将拥有漫长的寿命,达到二百年也不是没有可能。你的生命之旅才走过了不到五分之一,你有机会选择更好的方向。穆里尼,我在火精灵王国寻找了很多年,你是我见过的,最适合传承我一切战斗技巧和经验的火精灵之一。我可以允许你成为炎华剑圣的正式弟子,你敢放弃你无聊的弓箭,来挑战勇者的巅峰吗?” 炎魔弓就在自己的体内,克雷恩根本不可能考虑这个问题,干脆笑着说:“我没记错的话,这场胜负的赌注,是我来向你提问吧?为什么被询问的反而成了我?” 他们的脚步都很快,这时已经走到了石墙的门前,弗列鲁特抬起手臂,在门上晃了一下,半边门扇便嘎嘎作响地滑开到一边,“我只承诺回答你的提问,并没答应过不问你任何事。你有什么想问,随时可以开口。” 观察着一下里面的情况,克雷恩缓缓迈步走了进去。 为了种植能让精灵心情愉悦的植物,庭院内部的山壁竟然凿透出数个通往外部的光孔,明显是从气孔改建而成,用镜面加强了射入的光线。 门外墙壁赤红空气污浊始终有一股刺鼻的味道,而门内却绿树成荫湖水清澈飘**着美貌精灵少女肌肤的幽香。 这沉重的门扇,隔开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剑圣大人,您来啦。”两个声音娇嫩如黄莺的少女穿着华贵的传统精灵服饰拎起裙摆小跑而来,满面欣喜。 “这是穆里尼,我新选中的徒弟。”弗列鲁特解下披风丢给其中一个姑娘,“准备水果和酒,清理出干净的床铺,再去把身上洗干净,我要好好招待一下他。” “我还没同意成为你的弟子。”克雷恩皱起眉,不悦地说。 “你迟早会同意的。”弗列鲁特径直走向不远处的一个小湖边,跟那边正在垂钓的几个火精灵打了个招呼,寒暄几句。 对面的湖岸上,一个精灵女孩正趴在水边,一个高大的火精灵站在她身后的水里,不停地摇动,拍打出一片片水花。 树上的木屋里,隐约还能听到娇笑和诱人的喘息。 一个小烤炉架在草地中央,几个贵妇正享受着厨娘的手艺,端着酒杯微笑谈天。 身后的石门关上后,克雷恩就再也感受不到半点战争的气息。 战争对于惶恐的平民,对于浴血的战士,和对于这些嬉笑享乐的贵族,果然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情景与意义。 “你在生气?”看着克雷恩坐到自己对面时脸上的表情,弗列鲁特挑了挑眉,带着微妙的笑意问道。 “我……只是觉得这里的大家,未免也太不辛苦了点。”克雷恩尽量平静地说道,对他来说,火精灵的贵族其实越奢靡越好。 “他们在享用自己祖辈拼来的功绩,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会有这种家伙存在。”弗列鲁特拿起一颗葡萄,淡淡地说,“不过假如我有后代,在他能打倒我之前,最好还是把时间多用在训练场上,免得被我打到下不来床。” 克雷恩终于找到了提问的合适时机,他盯着弗列鲁特的眼睛,故作随意地问:“那么,你还没有自己的后代吗?” “没有。”炎华剑圣露出略显复杂的神情,坚定地回答。 “没有?”克雷恩没能掩饰住自己的吃惊,不论从哪一方面来猜测,他都已经快要认定眼前这个惹人生厌的剑圣就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所以刹那之间,他的表情都出现了细微的扭曲,“你……一个孩子也不曾有过?” 如果他的猜想从一开始就是错的,那么浪费这么多时间在这个火精灵身上就愚蠢到不可救药。 “如果单纯是指血缘意义子女的话,当然有过。”弗列鲁特没有注意他的表情,视线落在面前的酒杯中,伸出手抚摸着刚刚送水果过来的少女光滑的大腿,像是陷入到过去的回忆中,“虽说我很强,但我为了子嗣也是费过一番功夫,和很多时间的。可孩子并不意味着后代,不能传承我的本领,不能把我的一切延续下去,那样的孩子,对我没有任何意义。只不过是我享乐的副产品而已。优秀的继承人,才能叫做后代。” 克雷恩暗暗深呼吸了两次,“所以第二位妻子的流产才会让你那么愤怒?” “没错。火精灵与火精灵的结合才是最优秀的,可那个愚蠢的母驴竟然没有保护好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孩子,她理应为此付出生命作为代价。”弗列鲁特喝了口酒,轻轻抚摸着手臂上的纹章,“即使为此得罪她们家族离开王都,我也决不后悔。” “其实,火精灵跟异族中遗传血脉较低的女性生育后代才是更好的主意吧?”克雷恩小心地选择着话题,想要迂回接近当初的事实,“我记得早在暗星帝国时期就有过复杂的研究,证明了相差越大的两个种族生育的后代不管跟随父母哪一方的血脉或是混血儿,能力都会比同族生养的后代更强。弱小的人类中诞生的英雄,可有不少能追溯出异族血统。像伊蕾娜·焰枫,听说就是暗裔与人类的后代。” “月华剑圣吗?”弗列鲁特笑了起来,“如果那是我的后代,我说不定能容忍她人类的表征,那大概是我唯一能接受的女儿类型。真可惜,我没有,我有过的,都是儿子。” “都是?”克雷恩挑了挑眉,笑道,“看来你比德尔米斯特确实厉害多了,他努力这么多年,还一个孩子都没有呢。” “他没有像我这么认真而已。”弗列鲁特淡淡道,“我做事不会留余地,我最努力的那几年,生孩子对我来说就和练剑一样重要,我给自己做了时间表,每天在选中的女伴身上播种至少两次,还靠占卜师帮忙去抢来了几个和我身体很合衬的低贱母体。德曼如果有我一半努力,他的孩子应该已经能参军战斗了。” “你的孩子中,就一个合适的后代都没有吗?” “别说得好像我有很多选择一样。”他眯起眼睛,吃了一口身边少女喂来的香瓜片,带着一丝醉意道,“如果有孩子能达到你一半的潜力,我肯定会拿出我全部的心血来培养他。” 眼角隐隐**了几下,克雷恩忍耐着胸中的愤怒,笑着问:“不应该吧,你这么强,孩子能弱到哪里去。” “天赋的强弱并不是那么容易靠血脉掌握的,我的父亲就远不如我强,而我的孩子,也没一个能及得上我一星半点。”大概是承诺了会说,加上提到的事情在心中积郁很久,弗列鲁特没有隐瞒什么,开口道,“从遗传血脉中拿到天赋越多的孩子,对母体的伤害和影响就越大,你这个年纪,应该已经知道这个规律了吧?” 克雷恩点点头,“我知道。” 这个被多年总结出的规律,和生育率随着实力提升而大幅降低的经验一起,成为了圣域所有想要传承自身的强者的噩梦。 如果两个强大的异性结成伴侣,就要忍耐无比低下的概率,而如果选择一个弱小的伴侣来提升概率,就会有很大可能产下远不如父母的子嗣,如果较弱一方是父亲还好,可能就像琴一样,后代比母亲一方弱小不少而已。 而如果较弱的一方是母亲,一旦孕育的后代血脉强出太多,就会大大提升母亲在生产时承受巨大伤害甚至死亡的概率。 所以克雷恩打心底对辛迪莉无比感激,那个一直在算计他的美貌灵狐,至少肯冒死为他诞下一个女儿。 一想到还有一个女儿存在,他的心底就会情不自禁变得柔软起来。 “而我当年的孩子,只有一个强大到害死了他的母亲。”弗列鲁特叹了口气,很遗憾地说,“我并不在乎他的母亲只是个卑贱的侍女,我甚至不介意她直到怀孕前心里还惦记着别的情郎,我就是要她给我生个孩子而已。” 牙齿不自觉地磨动了一下,克雷恩挤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结果你还是不满意吗?” “我本来还算满意,那婴儿让健康强壮的母体血崩而亡,可以说具有天生强者的最显著特征,我甚至为此把他交给我当时的妻子,一个高贵的火精灵女士来当作亲生儿子抚养。”弗列鲁特皱起眉,难得露出有几分难过的神情,“可他才长大一点,就让我彻底失望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把酒杯里的**一饮而尽,“我这样纯粹而优秀的火精灵,竟然碰上了超出遗传血脉规律的特例,你相信吗,我的儿子,他的头发竟然不是火红色,而是脏兮兮的就像头皮那里有泥一样,明显是个血脉混乱的杂种。” 心里像是被一根烧红的针猛然刺入,克雷恩背后一紧,连臼齿都跟着咬死。 弗列鲁特正沉浸在自己的“伤心”回忆中,浑然不觉,自顾自说:“可我忍耐了,我顶着被嘲笑的压力,用我的方式教育他,期待他成长,我给他起名叫克鲁恩,希望他能沾沾世纪的预言书中火精灵英雄的光,成为一个比我还要了不起的剑圣。当时炎魔弓恰好出了点状况,我还想,我要让我的儿子成为炽焰剑圣,让这个称号彻底压过那无聊的炽焰公爵。” “可惜……”他又叹了口气,“他注定不是我的继承者,他软弱怯懦,连脾气都不会发,捏死虫子都会难过,而且,他不肯练剑,就像你一样,愚蠢地选择了弓。” 举起杯子让身边的少女倒满酒,他突然笑了笑,说:“不过,我猜我的那个儿子过得还算不错,他被他亲生母亲那个特穆迪森家的情郎带走了。这几年国内一直在传有个流浪在外的火精灵炽焰游侠,他叫克雷恩,头发也像个杂种,之前住在迷雾森林,没有父母。我猜,那说不定就是我的儿子。”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他确认一下?”克雷恩用有些干涩的声音问道。 “为什么要去找他。”弗列鲁特不屑一顾地说,“我要的是一个继承者,不是个用弓的蠢货。而且,他已经是敌方的亲王了,我不会做那种会让自己变成叛徒的蠢事。他日战场上见到,我会念在他可能是我儿子这件事上,让他死得痛快一些。” 第三一〇章 填埋!高纯矿场的未来 “那么,穆里尼,你考虑好了吗?我在矿区还要待好一阵子,你驻扎期间,咱们就可以开始学习。你可以不放弃你的弓术,只要跟着我学上一段时间你自然就会知道什么是优雅而犀利的杀招。”弗列鲁特推开怀中搂着他磨蹭不休明显有些动情的少女,盯着克雷恩的脸说道,“你这样的精英,应该去好好体会一下战斗的快乐。” “容我再考虑一下吧。”克雷恩站起来,恭敬地鞠了一躬,“我去休息了,等到执勤不那么忙的时候,我会再找你,宣布我的决定。” “我会准备好适合你的高级精灵细剑,”弗列鲁特端起酒杯,依然很有自信地说,“我相信你能成为比达妮艾露那个婊子厉害得多的剑圣。” “希望如此。”克雷恩微微一笑,快步向着大门走去。 一离开那片庭院,他脸上的表情就再也维持不住,无法克制地流露出厌恶与浓烈的愤怒。 没有一丝一毫喜悦,这个亲生父亲比他曾经猜测的还要恶劣还要令他反感,那混蛋甚至一次也没提起过自己孩子的母亲叫什么名字。 他想,也许弗列鲁特根本就不记得,毕竟,那个可怜的精灵侍女对这位尊贵的英雄,了不起的剑圣来说,就只是个繁育后代的载体而已。因为生下的孩子有足够强大的潜力,在血崩中痛苦而死,都成了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他一拳砸在刚关上的石门旁边,阴郁的杀气在心底流窜。 弗列鲁特……你给我等着! 回到营房,莱蒙家的援兵都已经在自己的铺位休息,轮值的排班表已经更新到了外面的公告栏上,两小时后,就是他们初次在矿区执勤的开始。 等了不到四十分钟,伪装成火精灵的莎兰塔和夏莱娜返了回来。 一进屋关好房门,夏莱娜就瞪起眼睛抱怨道:“这鬼地方男的都太饥渴了,我跟莎兰塔一路上办事没费多少功夫,应付搭讪应付得快烦死,竟然还有准备强行拽我俩去屋里喝酒的。” 莎兰塔也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没想到矿区的常驻军生活这么压抑,幸亏夏莱娜力气大,不然我还真要费点心思找其他方式和教友碰面才行。” “那么,办成了吗?” 夏莱娜没好气地说:“成了,这个混蛋狐狸,为了掩饰情况,她跟教友在**坐着交流计划,让我一个劲儿浪叫来装样子。滑稽死了!” 莎兰塔笑了笑,轻声说:“不过夏莱娜表现很好,叫得非常逼真经验丰富,绝对掩饰住了。相关计划已经彻底敲定,两天内,只要翼人部队在边境惹出任何骚乱,让矿区的防务出现变化,咱们就马上行动。” 接着,她仔仔细细对克雷恩讲述了一遍行动目标和行动方式,最后说道:“另外,关于矿洞内部的情况,有一个不是很好的消息。” “是什么?”就知道事情从来都不会太过顺利,克雷恩笑着摇摇头,问道。 “这座矿脉已经开掘得非常深遂,原石中的火晶石含量极高,所以从去年开始,整个内部安全结构都进行了升级,有密集的防爆结界和防火结界。”莎兰塔发出了好似叹息一样的声音,“教友们已经利用收集的火晶石粉尘准备了一些爆炸物,但只能在最深处结界分布比较薄弱的地方使用,伤害不会太高。想要填埋矿洞造成巨大损失,可能需要您使用非常强大的破坏性能量才做得到。” 隐约察觉到了什么,克雷恩微笑着说:“比如,神力,对吗?” “对。”莎兰塔很坦白地表露出自己的意思,“我热忱期待着,您以神力毁坏矿洞,让火元素来敲响火精灵的丧钟。在那之后,巨龙之民将在我的号令下,为您献出自己的一切,以躯体为兵器,以生命为能量,给火精灵王国造成足以扭转战局的伤害。” “可以,”克雷恩点点头,“放心,我一定会做到的。” 之后一整天,外面的军情出现过三次警戒,一次高危警戒,但矿区内的防务没有出现较大变动,反倒是弗列鲁特不耐烦地来找了克雷恩一趟,催他早做决定,免得战乱一起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克雷恩以身为援兵应该重视军情,等到风平浪静的时候再考虑自身发展比较好,委婉地再次拖延过去。 这天莎兰塔知道了克雷恩和弗列鲁特在训练场比试过的事情,明显有点生气,但不敢对炎龙使者发作,只有憋在心里。 星历1010年蓝八月3号,光临日。 在这个天气晴朗能见度极高的早晨,翼人军团仰仗可怕的机动性突袭了矿场的补给线路,累计可够一个月使用的物资被焚烧抢掠。 接到求援信号的矿场驻军迅速展开行动,近半守卫被拉出到外围防御设施上,填补外围士兵救援补给队留下的空缺。 作为不太熟悉外部环境的新来援军,莱蒙家的部队被安排在了堡垒内部与山壁融为一体的外墙上,随时准备借助地形优势对来犯的翼人展开突然射击。 但他们并没有按照安排行动。 在确认过防务交接后,整支队伍只有三分之一留在容易被看到的地方装出正防守的样子,而其他士兵,都很快取下了身上莱蒙家的纹饰,戴上了早准备好的山火家标志,套上斗篷掩盖住身躯,顺着早已摸清的线路迅速冲向矿洞附近。 紧急状态下,就连享乐的贵族们都穿上甲胄拿起武器去了防线,生活区的店铺全都大门紧闭等待警报过去的通知,并没谁注意到步履匆匆的他们。 一路**,很快,克雷恩就看到了通往开矿地点的宽大洞穴入口。 监工队的精灵战士疑惑的上前询问,要求查验身份。 已经到了这一刻,就不再需要伪装什么。 潜伏的野兽,也该适时亮出自己的獠牙。 克雷恩径直走向后方黑沉沉的矿洞,抬起手,挥了一挥。 下一秒,夏莱娜的手里的锤子就砸扁了一颗脑袋,莎兰塔的匕首也刺穿了另一条脖子。 两个守卫都没来得及倒下,后面过来的士兵就把他们架住,拖向不容易被发现的角落。 带着山火家纹饰的火精灵迅速散开,在矿区附近的最后一道防线中找到各种设施,进入警戒战斗状态。 而跟着克雷恩一起去执行破坏任务的,是标准的四二一行动小队,一剑士二战士四射手,足以应付多种突**况。 莎兰塔冲在最前面,矿洞入口不远原石管理处的几名监工都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就被她火精灵的面貌欺骗,死在了淬毒匕首之下。 灭口了两个正巧看到她行凶的普通奴工后,莎兰塔蹲下把血往自己脸和皮甲上抹了一些,拿起旁边的传音管大喊:“紧急情况!紧急情况!矿区正在遭受攻击!全部在岗矿工迅速进入矿洞安全房间!迅速进入安全房间避难!等待下一步通知!快!” 克雷恩站在那里放松等待,积蓄着一会儿要用到的力量。 计划已经开始,听到警报的奴工会慌乱的躲进矿洞内部修筑的临时安全区,而龙神教的信徒则知道这是一场阴谋,会抛下他们逃亡洞外,成为所谓的“幸存者”来讲述矿洞被袭击的真相。 而那些不知情的奴工,就将随着快速修复矿区的可能性一起,被埋葬到这片赤红色的地下。 没有加工过的原石其实十分稳定,即使高纯火晶石矿场,一般的爆炸也很难引发多少连锁反应,所以克雷恩决定操纵火元素之力,直接打入火晶石矿脉深处,在那里引发一场爆炸,让整个山腹发生坍塌。 所以他需要一段时间,来仔细感受周围浓烈火元素的分布脉络。 很快,矿洞中就跑出了十几个灰头土脸的奴工,他们看了一眼莎兰塔,看了一眼克雷恩,接着,跪倒在地,高呼了一遍巨龙之翼的祷词,就匆匆跑向外面,四散逃亡等待着提供证言。 跟随克雷恩行动的小队已经迅速清理完附近的精灵监工,汇聚在他身后等待进一步命令。 “都不要跟我下去了,我准备搞的动静有点大,把你们也卷进去不太好。”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部下,柔声叮嘱道,跟着转身向矿洞内走去。 莎兰塔却跟没听见一样,直接抬腿跟上,夏莱娜一瞪眼,放下锤子从旁边拎起了一把鹤嘴锄,捡起两个安全帽丢给莎兰塔一顶,说:“万一跑不出来,我还等着把你拖出来呢。” “这种地形你也飞得动?”克雷恩看了看洞内的空间,笑着说道。 “呃……”发现再往里的空间更加狭窄,夏莱娜无奈地说,“好吧,真被埋了,我扛着锄头挖出一条路来。” 莎兰塔依旧很冷静,她一边走一边抚摸着周围洞壁上的纵横加固措施,轻声说:“没关系,我会记下最坚固安全的路线,破坏最深处中枢后,只要沿着这条路,就一定能及时逃出来。” “希望如此。”克雷恩活动了一下双肩,“那么,我要专心感应矿脉走向,不要再打扰我。” “是。”莎兰塔恭敬地回答。 走了一段,克雷恩才发现,不知道是不是勘探水平和工业能力低下的缘故,整个矿区竟然可笑地绕过了两片最丰厚的储备,一直沿着一条储量平平的脉络向内部深入,哪怕能有三五个矮人工匠来指点一下,也不会愚蠢这么多年。 沿着那个脉络往更深处挖掘,的确还有希望穿透到另一块大储量矿田中,但按照目前这急功近利的开采方式,恐怕挖上几米的石头就会放弃另找了。 火元素过于浓稠,以至于克雷恩的意识都有些亢奋起来,判断出矿洞入口不远上方就有一大片未开采原石的情况下,他也不需要选择特别深入的地方出手。 “走,往回吧。我知道该在哪里动手了。”他睁开眼,放下摸着洞壁的手,露出一丝满意的微笑,“看来咱们可以很安全的撤离。” “那样最好。咱们能尽快完成任务,之后也有充分的余暇撤退。”莎兰塔马上转身,“这里面的结界叠加的太坚固了,奴工教友的私下准备完全没有意义。炎龙使者大人,只能靠您了。” “尽管交给我吧。”克雷恩抬起手,周围的火元素迅速飘**过来,围绕着他的手臂舞动,红色的光点中央,炎魔弓渐渐从空气中浮现,落在他的掌心,“我会让火精灵王的野心,跟这片矿区一样彻底崩塌!” 在那片蕴藏着巨量火元素之力的原石正下方站定,克雷恩深吸口气,将炎魔弓高高举起,对准头顶,开始集中力量。 莎兰塔掏出安全绳,过去小心地绕在克雷恩腰上,一路往后放长,交给夏莱娜,“一会儿如果塌方太快,就全靠你了。” 夏莱娜点点头,抓过绳子缠绕在自己肩背上,在胸前打了个结,笑着竖起一个拇指,“放心,交给我了。” 但莎兰塔显然还不是太放心,拉起绳子,自己也用双手攥紧。 克雷恩在心里仔细计算了一下,如果不单纯靠他个体的力量,而是选择引爆一条矿脉中火晶石的元素之力,那么需要的消耗就会减少很多,只要能穿透结界防护和厚重的岩层,就能达成目标。 他想了想,作出决定,把聚集起的斗气凝缩到闪耀的光矢前端,准备靠火元素之力作为材料发动一次瞬击·崩坏之刺。 实际的箭矢即使有强大力量的加持,也不可能穿透如此厚重的岩层,但炎魔弓的光矢本身穿透力就强,整体用天使之力调动的火元素包裹而非附魔的情况下,成功率并不算太低。 最重要的是,这一招的反噬不过是一段时间的战技封印而已,不会影响他出手后逃离。 “嗡——!” 准备完毕,克雷恩猛一松手,炎魔弓的光弦都因为集中过强的力量而发出了细长的破风声。 那炽烈的红光凝缩成锐利的箭矢,只一闪,就在坚硬的岩顶上钻出一个小洞,深入其中,消失不见。 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碎裂岩屑中飞速前行的轨迹上,克雷恩抬着头,等待着成功的那一刻。 箭终于在衰竭之前,没入到那一片原石矿脉中。 接着,取代了斗气的元素之力造成的震**破坏,瞬间爆发开来。 旋即,火元素浓度最高的中心地带,随着爆炸迸发出了巨大的能量。 好似有一口巨钟被敲响在山体内部,震耳欲聋。 克雷恩猛然扭头,大喊道:“跑!” 夏莱娜毫不犹豫转身就跑,把绳索扛在肩上死死拽住,好似在放风筝一样把克雷恩直接一把扯了过来,也不管他是不是还有余力自由行动。 莎兰塔都没来得及出手帮忙,就被绳子带了一个趔趄,瞄了一眼洞顶,不敢怠慢,赶忙扭身四肢着地箭一样冲向外面。 洞顶那一箭射出的小孔,转眼之间就已经崩开了无数裂纹,沉闷的巨响闷雷一样在山体内滚动,整个矿区都回**着令人心惊胆战的轰隆声。 克雷恩自己只迈了一下腿,身体就被夏莱娜的怪力直接一路拽出了洞口。 不过也幸亏这个女亚龙反应迅疾力气巨大,矿洞坍塌的速度远比他想象得快,他原本以为的安全区,不过几秒钟就被滚落的巨大岩石砸碎填埋。 矿洞崩塌波及的范围远比他们预想的大,在外面警戒的部下也都纷纷往远处躲避,烟尘泥灰飞扬着弥漫开来。 一直跑出数百米,震耳欲聋的巨响才渐渐变小,克雷恩的声音总算传到了夏莱娜耳中,让一直狂奔的女亚龙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他解开腰上的绳子,扭头看向这次的任务目标。 完成得非常漂亮,整个山体凹陷了巨大的一块,像是被巨大的勺子挖了一下的蛋糕,挖掉的部分下沉,把开掘多年的矿洞连着里面的奴工一起掩埋。 尽管心里还有一丝不忍,但克雷恩知道,这是后续计划的一部分,为了尽快修复矿区,逃出来的这些龙神教徒就有很大的可能不被怀疑,被勒令参与到修复工作里。 如果那样发展,这些教友将会按照莎兰塔的安排在修复工程中留下几个难以察觉的隐患,真要到了快修复的时候战争还没有结束,他们就牺牲几条性命引发哪些缺陷,保证矿场继续瘫痪至少几个月。 “走吧,是逃亡的时候了。”莎兰塔咳嗽了两声,在弥漫的烟尘中找到克雷恩,“莱蒙家的私兵正趁乱返回防区那边,咱们也得赶紧过去,找机会逃走。” “好。”克雷恩点了点头,擦了擦一脸的灰,往外跑去。 “今天咱们必须离开矿区。”莎兰塔急匆匆叮嘱道,“闹这么大,一旦战事放缓矿区内部一定会进行一场严查。莱蒙家的私兵一会儿就会借口参战往外杀去,咱们必须赶紧跟上。” “有后备逃跑路线吗?”克雷恩突然感觉有些不安,沉声问道。 “没有。炎龙使者大人,巨龙之民的眼线没有能力在矿区里探索更多。我只来得及准备着一个逃亡方案,其余的只能进来勘察后再作准备,可根据我的勘察……这里没有正门之外的出路了。”莎兰塔坚定地说,“我建议咱们跟随莱蒙家的部队出大门后,就直接转向往北,让夏莱娜变身带你飞行,尽快回到水精灵境内。我去传播讯号,通知各地教友进行下一步行动。” “关于我的事情,你彻底确认了吗?”渐渐走出烟尘的范围,看着周围慌乱跑过的士兵,克雷恩沉声问道。 “彻底确认了。您就是炎龙使者,巨龙神的代行者,吾等理应追随的光。”莎兰塔带着充分的虔诚回答。 夏莱娜撇了撇嘴,显得不屑一顾,还有那么几分庆幸,多半是在想幸亏自己没加入这种莫名其妙的教派。 就在他们快要抵达堡垒外墙内的防区时,他们一起来的另一个副队长匆匆忙忙跑了过来,神情显得很是紧张,“穆里尼,情况……有点不妙。” “怎么了?” “翼人……调动了大军突袭,矿区的外围防线,已经顶不住了。”那个副队长无奈地摇了摇头,“防御设施已经被摧毁了大半,外部守军正在撤回堡垒,咱们……出不去了。” “什么?”克雷恩心里一惊,“你是说,矿场外围可能守不住了?” “嗯,恐怕不止外围,根据传令兵的消息,陛下的两支援兵都被翼人的伏兵阻击,按照目前的进攻强度,只要翼人不怕牺牲强攻,这座堡垒……恐怕也坚持不了多久。” “该死!”克雷恩握紧拳头,着实没想到,竟然在任务成功后面临如此严峻的危机。 以翼人不信奉各种宗教,与精灵世代为仇的关系,克雷恩如果成了那边的俘虏,后果多半不堪设想。 “而且……矿场被破坏在堡垒内部引起了骚乱,有间谍趁机在……在存放军需物资的地方放火。”副队长摇了摇头,“这里多半是守不住了。” “放火?”克雷恩扭头看向莎兰塔,“是你下的命令吗?” “不是。”莎兰塔皱着说,“咱们的目的是破坏矿场拖累火精灵投入大量工程物资和人力,并不打算让这里被翼人接管。” “那会是谁……这里竟然还有第三方的势力吗?” “可能……是风精灵。”莎兰塔轻声说,“炎龙使者大人,风精灵、火精灵与翼人之间才是直接的三角关系,翼人发动这么大规模的进攻,很难说这里面没有风精灵的策划。” “先别管那个了,咱们应该怎么逃走啊?”那个副队长焦急地问。 “你去把所有部下组织起来,去生活区那边集合。”克雷恩的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一个仅有的安全脱离路线,“要快!我先过去等你们!” “是!”压根不想和不同立场的同胞战死在一处,那个副队长迅速回去组织自己的部下,准备跟着克雷恩逃亡。 “这里哪儿还有安全通道?”莎兰塔不解地问,“你是找到了什么贵族用的秘密出口吗?” “是贵族用的,但不是什么秘密出口。”克雷恩快步往生活区那边跑去,“夏莱娜,喝两瓶精力药剂,一会儿全靠你了。” “好……诶?靠我?”夏莱娜一愣,“这里有什么能飞出去的大洞?” “没有那么大的洞,”克雷恩咬了咬牙,“但有些小点的洞,你把大家送上去之后,就能慢慢爬出去。” 他看着远处渐渐出现的庭院高墙,沉声道:“光能进来的地方,咱们就可以出去!” 贴在厚重的石壁上倾听了一会儿,克雷恩后退两步,来到门前,用手掌贴住门边的缝,控制火元素沿着细小的空隙在里面探索,勘察。 结果不是很乐观,门太重了,内部的结构又非常精巧,强行破坏反而会把大家关在外面。 但里面那些漂亮的精灵女郎,总不会拿起武器到前线去战斗。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把手掌放在门扇的风晶石传音器上,等待那莹润的绿光亮起,就高声喊道:“我是穆里尼,前天弗列鲁特带我来过这里,请开门,我有要紧的事需要进去。” 等了一会儿,里面传来一句很胆怯的声音:“可是……可是紧急状态下,我们是不允许从内部开门的。这里有领主大人的贵重财产,一旦出了问题,我们……我们会没命。” “领主大人已经阵亡了!”莎兰塔突然凑过来,用悲怆的语调哽咽着说,“快开门,把伤员放进去,大家需要这里的物资恢复,不然,你们就都要成为翼人的俘虏了。难道你们愿意被粗暴的翼人士兵带去天上,羞辱欺凌之后再以难堪的模样坠落摔死吗!” 按照精灵王国听闻的传说,翼人那边的确有依靠高度来判断勇气的传统,没在云层上方享受过男女之欢的翼人都不会被视作成年。而他们可以尽情享乐的高度,却是没长翅膀的种族无法面对的噩梦。 大概是这恐吓多少起了点作用,里边的精灵少女惶恐地说:“可……可只靠这里,也守不住的吧?” “坚持到援军过来就行!”莎兰塔厉声喝道,“快开门,不然援军到来之后,看到因为你们的愚蠢多死了那么多尊贵的军官,你们负得起责任吗!” 喀拉一声闷响,里面似乎拉动了什么机关,石门终于向旁边滑开。 莎兰塔一个闪身从刚打开的缝隙里钻了进去,接着,里面就传来了一声痛苦的闷哼。 克雷恩心中微微一颤,赶忙跟了进去,但技艺娴熟的刺客动作远比他想得还快,两个穿着华贵长袍的精灵少女,已经倒在地上,捂着喉管的豁口垂死抽搐。 “这也需要灭口吗?”克雷恩皱了皱眉。 “如果带走,她们可能在外面泄露情报,如果不带走,万一翼人最后没攻下来这座坚固的堡垒,整个莱蒙家都会因她们而遭殃。”莎兰塔转了一下手里的匕首,扭头打量着四周,很快就锁定了湖边几棵树上的奢华树屋,“您在这里等莱蒙家的部队,我去那边一趟。” 张了张嘴,克雷恩想要开口阻止一下,可干涩的喉头,最终还是没能发出他想要发出的声音。 不对他人狠心的下场,就是自己的同伴遭殃……那样的悔恨,他已经不需要再多品尝。 在树屋那边传来的哭喊惨叫都宣告停止后,莱蒙家的士兵灰头土脸地跑了进来,克雷恩简单清点了一下数量,发现少了几个,“怎么减员了?” 脸上带着擦伤的队长叹了口气,说:“过来路上恰好碰到了两个督战的军官,说我们是逃兵,只好和他们的卫兵干了一场,损失了几个兄弟。别说这些了,穆里尼,你说的逃走通道在哪儿?翼人这次杀来的部队太多了,堡垒坚持不了多久。” 克雷恩看向洞顶投下来的光,分析了一下,指向最靠内侧的一个开口,说:“从那里走!撑着洞壁上去,敲碎反光板,慢慢往外爬,最后的出口一定在山顶上。” 那个队长愣住了,跟着有点愤怒地说:“你这是在开什么玩笑?咱们连个风系法师都没有,难道要一个垒一个叠成塔爬上去吗?” 距离墙壁最近的通光口也有十余米远,缺乏攀岩工具的火精灵想要直接登入那种近乎垂直的天窗内,乍一看的确不可能。 “夏莱娜,你准备好了吗?” 夏莱娜活动了一下脖颈,很严肃地对那些火精灵说:“我先声明两件事,一个是,我的爪子比较利,要是受了轻伤,可别怪我。另一个是,就算我的爪子利,也谁都不许往我背上爬,除了他之外,谁想骑,谁就死!” 那些火精灵面面相觑,不懂一个火精灵女兵突然开口说这么一串话是什么意思。 夏莱娜懒得解释,身上的伪装也懒得去一样样解除,扭头先问:“穆穆,我先带你上去吧?” “不必,我最后上去。”克雷恩微笑道,“免得你看我走了,剩下的都图省劲儿不管。” 夏莱娜吐了吐舌头,笑道:“好好好,我都管,我都管。” 说着,她深吸口气,丢开手里的武器,向空地跑了几步,蹬腿一跳。一团冷光照耀四周,闪动之后,苍青色的亚龙已经站在地上,昂首嘶鸣。 没有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的火精灵们大惊失色,交头接耳议论不休,估计一时间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自己的同胞什么时候进化出了这门本事,莫非遗传血脉又被开发出了新的规律? 克雷恩沉声道:“排成两列,最先上去的注意安全,随时反馈。” 队长点点头,安排另一个副队长和部下里的精锐站到最前方。 夏莱娜马上振翅起飞,双爪一伸,揪住两个火精灵拔地而起,径直飞向高处那个一米余宽的开口。 洞顶那边对于亚龙这样的体型颇有些难以回旋,克雷恩正在想夏莱娜不肯让他们骑乘应该怎么送入窗口的时候,就看到她在接近顶部的地方猛一拍翅,做了一个倒翻的动作,伸出爪子直接把那位副队长塞了进去。 如法炮制,另一个火精灵很快也被塞了进去,里面看来有可以借力的地方,两个先行者没有掉下来,就此爬走。 夏莱娜的动作很快,反正她也不管这些火精灵会不会受伤,飞下来抓起两个就上去,翻两圈跟老鹰往窝里塞兔子一样塞进去,就再下来抓下一组。 饶是下面这些火精灵都是训练有素的精英士兵,看着这动作也不禁脸色发白有点惶恐。 赶回来的莎兰塔忍不住说:“我一会儿能要求她温柔点吗?” “恐怕很难,她那双大爪子挺难控制的,我被抓的时候都受过点皮外伤。” “那您背我好不好?我在您背上,您骑着她,就不算我骑她咯。” 克雷恩笑了起来,“那我跟她商量商量,不过我觉得……” 他的话还没说完,石门那边突然发出了一声响,关门时特地架在那儿用以示警的水瓶倒了。 克雷恩连忙扭头看去,门果然已经开了。 弗列鲁特拎着一把普通的精灵细剑,正脸色阴沉地站在那儿。 第三一一章 逃离!留给敌国的乱局 “穆里尼,对这一切,你是不是该有个合理的解释?”弗列鲁特缓缓走进庭院中,凌厉的目光扫过地上已经倒毙的几位少女,沉声问道。 “剑圣大人,如你所见。”克雷恩强装镇定,抬手示意夏莱娜继续运送部下逃走,缓缓说道,“我们不想跟这座已经完蛋的矿场共存亡,而且,我恰好找到了逃走的路。你不想跟着一起离开吗?我可以让我训练的亚龙带你一程。” “这里为什么会有亚龙?所有飞行坐骑应该都已经在堡垒外殉职了。”弗列鲁特握紧手里的剑,缓缓问道,“你们莱蒙家的士兵袭击督战官之后聚集在这里试图逃亡,我很难不怀疑这和今天发生的一系列间谍事件有关。” “你在怀疑一群纯粹的火精灵,风精灵的间谍还在外面肆虐,剑圣大人,你该做的不是在这里和我们斤斤计较,而是去通知这里的重要贵族们,这儿还有一条路可以逃走。” 弗列鲁特没有回应,他盯着夏莱娜,看着那亚龙用灵活的姿势凌空翻转,把火精灵士兵用爪子塞进通光口里,脸上随之冒出一股杀气,“穆里尼,那不是训练出的亚龙,那是兽灵。矿区里不该有亚龙属兽灵存在,说,他是谁?” 克雷恩感知了一下,背后的气息还剩大约一半,“那是混进来帮我逃走的朋友,弗列鲁特,你确定不顺我们的路一起走吗?翼人大军一定会攻陷这里的吧。你难道觉得矿区的贵族们都当了俘虏会更好?” “很奇怪啊,剑圣大人,”莎兰塔微笑着开口说道,“如果您战死沙场的决心非常坚定,前线危急的时刻,您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堡垒外的战场已经不需要您的力量了吗?” 弗列鲁特抬起手,轻轻挥了一下手中的剑,在划出的寒光中说:“这座庭院才是我要守护的地点,这里的紧急结界会把魔力波动传递给我,所以我才会出现在这儿,准备捕捉想要趁乱窃取领主财产的毛贼。可我没想到,看到的会是你们。” “原来,了不起的剑圣大人,在这里的职责竟然是看家护院的卫兵。”莎兰塔微笑着嘲讽道,“难怪真正的士兵都在前线作战的时候,您却会出现在这里,和我们这些逃兵呆在一个地方呢。” 弗列鲁特的脸色变了变,但意外的没有发怒,而是皱着眉,似乎陷入了沉思。 接着,他突然高声喝道:“不对,这情况不对!叫你的亚龙朋友下来,在间谍嫌疑被排除前,你们谁也不许离开这里。” 背后还剩下不到十个部下,克雷恩当然不会听对方的,翼人大军一旦攻打堡垒得手,通光口的出路说不定也会被覆盖到防区中,到那时候才叫插翅难飞。 “很抱歉,我们不会为了所谓的嫌疑留下来,都成为翼人的俘虏,更没办法找到破坏一切的真凶。”他继续拖延着时间,但身体已经在调动力量,准备应付那位随时都可能出手的剑圣。 “我再说一次,叫你的亚龙朋友留下。”弗列鲁特往里走了几步,语调越发冰冷,“这是最后通牒。” “做你的梦去吧!”莎兰塔怒骂一声,突然从怀里摸出数个小球,用力往弗列鲁特身上丢去。 “无聊的把戏。”弗列鲁特手中细剑一挥,叮叮叮连声轻响,把所有小球全部凌空击中拨开。 但没想到,那些小球一触即炸,就听砰砰砰一串脆响,在弗列鲁特周围爆开了一片细小的石灰粉末。 弗列鲁特怒吼一声,细剑一卷,砍出一道劲风把尘烟吹散,抬手在眼中揉了两下,一股逼人的杀气顿时从身周扩散开来,“找死!” “躲开!”克雷恩一脚踢在莎兰塔腰侧,把她狠狠往远处蹬开,自己也往反方向侧身一纵。 喀的一响,弗列鲁特的那把细剑就已经狠狠砍在莎兰塔方才所站的地方,震开一道数米长的地缝。 弗列鲁特的本来目标也不是他们,一剑劈下旋即起身,顺势右臂一甩,手中细剑嗖的一声破空而出,寒光直奔夏莱娜而去。 事到如今,克雷恩当然不可能冒险继续隐藏实力,他抬臂甩手,一道极细红光激射而出,在千钧一发之际打歪了丢出的细剑。 弗列鲁特惊愕地扭过头来,望着他说:“你那……是什么技巧?” “那不是什么技巧。”克雷恩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肩膀,这片矿区的火元素非常浓烈,他轻而易举就调来了一片红光,分散成拇指大小的球,围绕着他缓缓漂浮转动,“这是神的力量。” “没想到莱蒙家竟然出了这么个疯子……”弗列鲁特走近两步,抬起了自己的右臂,那上面火焰尾羽状的图案顿时浮现出耀眼的光,“我可是与神兽遗骨制作的传奇武器同契的剑圣,神之力?哈哈哈哈,可笑!” 按照惯常保持的形态,圣域之民把神兽分为了人形系和兽形系,各种各样的龙毫无疑问是人形系的霸主,而以各种元素形态存在的不死鸟,就是兽形系的巅峰。 在不死鸟中,以火焰之威广为人知的凤凰,就成为了神兽中最有名的象征符号之一。 如果说在真正的天使之下还有什么有资格叫做神力,神兽的力量当然可以被计算进去。 可那终究是在真正的天使之下,神族与神兽之间,可并不是名词上简单的后缀变化而已。 “你可以亲自尝试一下,等你还能笑出来的时候,再得意吧。”克雷恩微笑着平伸双臂,他没有招出炎魔弓,他觉得,还有保留秘密的可能性。 他布开的,是无数火元素缭绕狂舞而成的四只羽翼轮廓,“我是火焰之主的轮回新生,只要是火元素的力量,就绝对不可能伤到我。弗列鲁特,你要挑战神吗?” 弗列鲁特冷冷一笑,一把缭绕着火羽的华美细剑从火光中浮现,落进他的掌中。 “等到了冥府,再去后悔用这种魔法招摇撞骗吧!” “是不是骗子,用你的传奇火焰之剑试试看不就知道。”克雷恩看夏莱娜正在努力搬运最后几组士兵,深吸口气,缓缓走到距离弗列鲁特几步远的地方,冷笑道,“你有这个胆子吗?试试你基于火元素的攻击能不能伤到我,来啊。” 弗列鲁特望着他身周悬浮的点点红光,略一犹豫,手掌一紧,附魔在凰鸣剑身上的火焰陡然旋转窜起,将剑锋瞬间延长了足足两倍多。旋即,他挥剑出手,米字交错,眨眼间砍出四剑。 皮甲带着焦臭开裂,内衬也被灼热的元素之锋切开,克雷恩的上衣,就此变成数片,落在地上,露出了他突起盘结的筋肉。 莎兰塔一声惊呼,手中匕首抬起,险些扑过来动手。 但马上她就看清楚,克雷恩的身上没有伤痕。 那切割军用皮甲犹如热刀切开黄油一样轻易的火焰之刃,竟连他一根汗毛都没有伤到。 莎兰塔当即跪倒在地,激动地流下了热泪,但弗列鲁特在场,她满腔的激动不能说出口来,只能用眼神向克雷恩表示自己的虔诚。 “火元素免疫?”弗列鲁特皱了皱眉,往后退开半步,神情变得凝重起来。 凰鸣是神兽遗骨为基底材料锻造的魔法武器,因为天然带有强横的火元素伤害加成,加上为了禁锢凤凰遗魂而在剑身缀满了符文和纹章,单纯作为一把细剑来说,无尖无刃,几乎没有什么实质伤害能力可言。 面对不受火元素加持伤害的对手,就跟拿了一条擀面杖区别不大。 脱掉已经没有存在意义的袖管,克雷恩淡淡道:“作为剑圣,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没有戴那种饰品,那些无聊的宝物,也不可能把你手中传奇武器的伤害吸收到这种程度。我再问一遍,弗列鲁特,你要和火焰之主为敌吗?” 冲击性的事实让弗列鲁特又后退了两步,只剩下半套皮甲,精赤着上身没有耳环项链戒指的情况下,火元素伤害的失效和那些可以被克雷恩自由操控的红光实在没有办法做出任何解释。 尤其是,凰鸣的情况他非常清楚,这把剑在与他同契到顶峰之后,其实还有将近四成的抗性穿透效果,这意味着就算是达到全抗的神兽炎龙或者另一只凤凰,他也依旧能造成将近一半的杀伤。 “我……我不相信。”他的嘴唇颤动了几下,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剑。 但就连莎兰塔都看得出来,炎华剑圣的斗志正在飞速流逝。 这时,夏莱娜已经把最后两个火精灵塞进了逃生洞穴之中,悄无声息滑翔下来,伸爪抓住莎兰塔,振翅将她提起,飞向洞顶。 “你不是穆里尼,”弗列鲁特咬了咬牙,沉声说道,“莱蒙家不配有你这样的子孙。” “我的确不是。”克雷恩看其他同伴都已经安全,夏莱娜正在上方盘旋,心中松了口气,缓缓道,“我是炎之王的重生,任何家族都不配将我当作子孙。我就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弗拉米尔的轮回者,克雷恩。” 弗列鲁特的双眼在听到这个名字后立刻瞪圆,稳如磐石的剑尖竟然微微颤抖起来。 “你……你就是伊莉丝公主的夫婿?那……”他立刻明白过来,“矿洞的崩塌,是你的缘故!” “不错,”克雷恩存心给莱蒙家脱罪,冷笑道,“可惜知道这个秘密的只有你,不知道你说出去,会有谁相信这种笑话。” “我不需要说出去。”弗列鲁特的神情,再度充满了斗志,“只要把你抓住,情势就还有挽回的可能。” 不再需要隐瞒身份,克雷恩举起手,刺目的红光凝结成炎魔弓,亮在弗列鲁特眼前,“你不妨试试看。” “难怪你一直打听我的事情。”弗列鲁特冷笑着举起剑,突然道,“可悲的小杂种,你学了这么一身把戏,却还是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怒意霎时间冲破了不再需要压抑的心房,克雷恩抬手一箭,身边的火元素一起化作红色光柱,如同数十道光箭同时射出。 弗列鲁特本就是存心激怒他动手,当即侧纵前冲,以恐怖的速度逼近克雷恩侧翼。 但克雷恩此刻可不是训练场上装模作样的时候可比,不再需要掩饰能力的他屈腿一蹬,身躯如离弦之箭飞出数十米远,凌空拧身,又是三连光矢射出,与此同时,两道火元素的光柱左右横贯,一前一后夹击弗列鲁特。 对手实力与预估的差距让弗列鲁特的应变慢了一瞬,他急忙挥剑去挡,光柱打得他剑锋一震,连忙顺势后仰躲避,炎魔弓的光矢就在此刻擦过了他的肩头小腿,激起护甲一片淡淡红光,冲击力把他带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不需要考虑箭矢后继,克雷恩抖擞精神,一箭接一箭瞄着弗列鲁特射去,同时身形后撤,越退越远,往逃亡所用那处洞穴靠近。 “想走?没那么容易!”弗列鲁特怒喝一声,挥剑斩开身前光矢,纵身一跃跳到最近一棵树上,斗气下沉压弯树枝,跟着起跳一弹,没再去追克雷恩,而是向着盘旋在上空的夏莱娜飞身而去。 他理所当然地认为,只要击杀了这个亚龙属兽灵,克雷恩就绝对不可能逃出去。 夏莱娜知道对手实力强横不好招惹,扭身振翅就往远处逃去。 克雷恩也毫不犹豫纵身跳起,抬手一招炽焰刺,爆发开的红光向着半空中的弗列鲁特覆盖过去。 弗列鲁特拧腰挥剑,竟在半空使出了剑舞·穿心击! 这本就是娴熟的精灵剑士必定会掌握的变向技巧,只是由炎华剑圣使出,威力与速度更加惊人。 凰鸣带着他的身影破空而出,刹那间就追上了夏莱娜疾飞的躯干。 下一秒,无数剑光化作了飘扬花瓣般的火光,倾泻而下——这正是弗列鲁特身为剑圣的自创剑技之一,花之雨! 在优雅与迅捷的平衡之中,弗列鲁特的剑,仿佛真的变成了落花之雨,把片片红莲之瓣,洒落在夏莱娜的背上。 可就在弗列鲁特向着夏莱娜出手的同时,克雷恩的炎魔弓,也锁定了他。 闪耀星火,随着赤红的弓弦一颤,准确地爆发在剑圣的颈侧! 如果弗列鲁特还是和训练场那一战的时候一样只穿着轻薄柔软没有任何防护能力的布袍,克雷恩的这一记闪耀星火就有八成可能取走他的性命。 可惜,他此刻穿着全套的附魔皮甲,闪耀星火的冲击没能杀死他,只是把他远远打飞出去,扑通一声掉进湖中。 水花溅起的同时,空中光芒闪耀,被花之雨击中的夏莱娜闷哼一声变回了人型,甚至没有余力收起尾巴,就那么直挺挺带着一身伤痕从高处跌落。 克雷恩赶忙冲过去,双手一挥,用无数火元素凝结成的红丝将她身体托住,缓缓落在地上。 抱起拍了拍她的脸颊,他担心地问:“夏莱娜,你怎么样?” 女亚龙哼了一声,抬起胳膊动了动肩头,倒抽了一口凉气,颤声说:“那个混球是故意的,我的肩膀后面中了好几剑,这下就算变身暂时也飞不起来了。” 呼啦一声水响,弗列鲁特从湖中冒出了半个身子,他捂着自己的脖颈,看脸色受伤也不算轻,一道道蒸发的水汽从他的剑上飘起,他看着克雷恩的脸,冷笑道:“我的凰鸣的确伤不到你,但可以伤到她。这下,我看你还怎么逃!” 虽然在属性上占了几乎立于不败之地的大便宜,但克雷恩心里清楚,即便绝对实力双方可能不相上下,兴许还是他更强一些,但综合战斗经验临敌应变之类的东西,弗列鲁特恐怕不是目前的他能彻底打倒的。 而且,他也怕自己到了最后那一刻,很可能会凝聚不起杀掉对手的决心。 刚才闪耀星火的那一击发出之前,他就已经感到了头颅深处传出的阵阵钝痛。他不想在这么关键的时刻因为意识的分裂而犯下致命错误,灵魂中的那场内战,还不到重新掀起的时候。 “我已经见识过了你的本事,我没兴趣再和一个水淋淋的落汤鸡作战。”他抱起夏莱娜,退后几步,往顶上那个洞口下方靠近了些。 莎兰塔从里面探出了头,正一脸担心地看着这边。 “怎么,难道你还能变出翅膀飞走吗?”弗列鲁特大步走上岸边,调动魔力在周身附魔,让火元素的热量烤干身上的水滴,免得负重过大影响行动。 “答对了。”克雷恩微微一笑,突然抬手收起炎魔弓,抱着夏莱娜屈膝就向空中跳起。 然后,就在弗列鲁特和莎兰塔的眼前,熊熊燃烧的四翼裹挟着热浪铺开,根本不需要振动,就带着克雷恩向上疾飞而起,冲向莎兰塔所在的洞口。 莎兰塔唯恐挡路,赶忙缩了回去。 弗列鲁特脸色大变,纵身一跃,追向克雷恩的身边,手中细剑一挥,破风之声犹如一道凤凰哀鸣,顷刻间,无数飘扬的灰白落尘就以他为中心散开,把克雷恩覆盖在内。 这是融合了剑圣魔力与斗气技巧的自创技巧,死灰。 在这片以弗列鲁特为中心的巨大球型区域内,所有的魔法辅助增益都将被隔断,暂时失去效果,会让位于其中的对手与他陷入到“公平”的决斗状态。 毫无疑问,他直到此时还认为克雷恩操纵火元素做出的一切都不过是魔法的把戏。 但答案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飘扬的死灰中,那火焰组成的四翼根本没有受到半点影响,依然带着克雷恩的身躯直线上升。 “这不可能!”弗列鲁特绝望地怒吼一声,在察觉到自己一跃之力已经到达极限,身躯开始下坠的那一刻,挥剑使出了消耗极大的第三招自创技,凤凰之鸣! 这招可以与死灰形成连携的剑技,他上次使用还是在二十多年前。 不仅是因为消耗巨大,也因为杀伤过于强横几乎不受他的控制。 凰鸣中的凤凰遗魂被短暂释放出来,随着一片炽烈新星的爆发,痛苦的神兽之灵嘶叫着盘旋飞舞,用足以焚毁一切的高温炙烤着死灰范围内的所有目标。 克雷恩双手一抛,连忙把夏莱娜扔进了洞口之中。 莎兰塔反应极快,双腿分开在墙壁一撑,把夏莱娜的身体死死抱住,拼尽全力往上一拖,拉进了洞里。 而熊熊的火光,转眼就把克雷恩的身躯包裹吞没。 可那毫无意义。 双手交叉搂住怀里的口袋,保护住珍贵的东西,其余的衣装全部被那一招焚毁,但克雷恩的身上没有受到半点伤害,健硕的躯体反而因为一切脏污都被火焰清理而透出一股近似圣洁的干净。 弗列鲁特的身体在下坠,他的心也在下沉。 那高高在上飞在空中,展开了火焰之翼的对手,在这一刻,除了一双长长的耳朵外,竟然哪儿都像极了王宫屋顶上四角装饰的火天使圣像…… 给弗列鲁特留下一个不屑的眼神,克雷恩转身飞进了洞中,把手上的东西交给夏莱娜抱住后,他迅速收起燃烧的翅膀,用手脚撑住洞壁,扶着夏莱娜让她跟在莎兰塔身后往上爬去。 这些贵族在享乐的同时多少顾及了一下安全问题,利用镜面反射光线的通道修筑的极长,转完之后,那一个斜坡爬得仿佛永远也抵达不了尽头。 为了防止光线衰减得太厉害,镜子里甚至还掺杂了光晶石的粉末,这样的通光孔,一条的造价恐怕就要上百金币。 “炎龙使者大人,请先裹上我的披风吧,虽然小一些,但至少能保护您尊贵的皮肤不被这里的岩石擦伤。”爬出没多久,莎兰塔就满怀虔诚地说道。 之后,她就一直匍匐在克雷恩的前面,推着夏莱娜前进。 足足半个多小时后,他们才看到了又一面打碎的镜子,和转向陡峭的通道。 不过上面已经垂下了绳索,看来莱蒙家的士兵已经到达了山顶。 顺着绳索攀爬上去,小小的天空在眼前逐渐变大,直到彻底展开成无垠的蓝海。 清冷的山峰带来新鲜的空气,克雷恩坐在洞边,靠着用来掩饰这处洞口的茅草,深深吸一口,看向矿区的方向,满意地笑了。 那边的苍穹之下,漫天翼人飞舞。 这座已经被破坏了产能的高纯矿场,即将彻底陷落。 用莱蒙家那些士兵随身携带的军用药剂药膏为夏莱娜处理了一下伤势,克雷恩看着逃出来的这个通道,考虑了一下后,招出炎魔弓将里面炸塌。 下令让部下在四周搜索一番,找到所有隐藏的通光口,他不辞辛苦一个个炸塌,看夏莱娜裹着斗篷已经能起身走路,这才下令从远离翼人的一侧悄悄下山。 担心弗列鲁特凭自身强横的实力逃出去给莱蒙家惹来麻烦,下山的路上,克雷恩诚恳地邀请莱蒙家,希望他们借这次龙神教大范围牺牲式袭击的机会,召集尽可能多的保守派,离开王都附近,去风精灵或者水精灵的土地上拥兵自立。 镇国神器炎魔弓已经与克雷恩同契,醒目的火焰四翼就是最好的精神象征,他相信,这样的凝聚力一定能召集到一批不满火精灵王的臣民。 这就是他将来再次回到火精灵王国的根基。 下山之后,克雷恩与莱蒙家的部属互祝好运,分道扬镳。 在最近的一个小镇,莎兰塔用隐秘的乐曲下达了最后的行动令。 自那指令传开之后……吟游诗人丢开竖琴微笑着掏出小刀,铁匠收起锤子拿出了碳粉混合晶石末的炸药,农夫把锄头镰刀磨得无比锋利轻手轻脚走向巡逻的卫兵,哼唱着天真曲调的孩子攥着致命的毒药跑过水井,柔弱的妇女用钢针刺入枕边情人的眼窝,巨龙神的双翼,就此扇动起了恐怖的死亡之歌…… 蓝八月7号,水临日,克雷恩与莎兰塔、夏莱娜悄悄潜出火精灵王国边境,与等待在那里的第一军团侦察小队会合。 各条线的情报至此总算落进了克雷恩的耳中。 高纯火晶石矿场在他们出逃当天就被翼人攻陷,矿区内部除了有价值的贵族、幸存奴工与全部年轻女性被留下外,其余全数被翼人部队押至雄鹿林地防御设施的视野范围内,顺次处死。 那一天晚上,雄鹿林地好几个边境城镇的上空,都下起了翼人庆祝胜利的血雨。 矿区对于火精灵来说是易守难攻的重型要塞,正常情况下以翼人当时的攻势应该能够守住才对,可援兵之间的情报体系被切断,矿区内部又爆发了间谍行动,里应外合之下,高纯矿场就此落入翼人之手。 对火精灵来说更糟糕的是,翼人并没有把矿区利用起来的打算,仅在次日,就将所有俘虏带走,整座矿区能烧的被烧,不能烧的拆掉,给调集部队准备反扑的火精灵王留下了一片难以收拾的废墟…… 这让火精灵蓝七月绞尽脑汁打出的几场胜仗积累下来的气势,瞬间化为泡影。 克雷恩冒险潜入火精灵王国期间,堕石林地附近水精灵连着吃了好几个闷亏。 在土精灵王国占够了便宜准备策应第一军团对堕石林地展开骚扰的第二军团遭到成建制的魔装弩兵突袭,一场夜战,败退十里才稳住阵脚,损失两千五百多名士兵。 第一军团救援时露出空隙,被高机动力的魔装弩兵拦截了后勤补给,幸亏普拉薇娅率领的四分团预判准确回防及时,尽管战损了将近一千五,却成功俘获了十几名没来得及引爆销毁自身魔动机的魔装弩兵,连夜送往王都助推微缩回路开发。 而水精灵王国遭受的最大损失,来自那之后希达里安军团的诡异偷袭,那支部队在暗精灵情报体系的支援下,竟然冒险从风、火间的真空区**,顶着被风精灵截断后路的压力,强攻河网林地。 河网林地现任领主在此役殉国,守军损失高达四成,防御线被破坏三分之一,异族联军不得不开赴前方,彻底接管了河网林地的防务。 如果没有矿场一战扭转了情势,伊莉丝很可能要按捺不住对堕石林地发起强攻。 而之后由巨龙之翼发起的破坏,则彻底恢复了水精灵王国的耐心和信心。 短短几天内,火精灵王国上百个村镇陷入混乱,城市内重要设施被大量摧毁,因水源和食材中毒者数以万计,遭情妇刺杀的中层军官一夜之间便达到了三位数,此外还有利用炼金药剂把危险区的魔兽引到城市中发起袭击的,掘开河堤用水淹没农作物断绝本年收成的。尽管制造魔动机的关键材料都被保护得很好,但任谁都看得出,当这一批资材被消耗完毕后,火精灵王国就将连一台新机器都造不出来。 暴怒的火精灵王下达了全境异族绝杀令,除特许的少数异族人才外,任何还在统治范围内的领土都不再允许活着的异族存在。 这样杀气腾腾的命令,理所当然引发了更大的骚乱,无数农夫逃亡,高级工匠为了特别许可不惜互相检举揭发来减少竞争者,许多原本无辜的妇女在听到风声后选择了先下手为强,在城市中造成了更大破坏。 一重又一重冲击接踵而至,火精灵王甚至顾不上去收复矿场,为了平定内部的不稳,派出使节团,以更加耻辱的让步将飞龙之脊沿线大片属于雄鹿林地的领土割让。 克雷恩对这个结果十分满意,赶回第一军团驻地之前,先去了龙神教新建的临时朝贡堂,在集合起来的两位龙牙见证下,正式统合了南部地区所有龙神教的势力。 他的第一道命令,就是全力救援火精灵王国内部幸存的教徒,争取保存尽可能多的火种。 而莎兰塔的布置,却还没有发展到结束,真正足以动摇火精灵王国根基的事件,就在这一片混乱和水精灵大军带来的压力中迅速酝酿,升温。 蓝八月10号,火精灵王国的两个领主封锁了自己属地的边境,拒绝交出境内异族居民或将其处死。 11号,两位领主的封地被王立警备军攻陷,爵位被削,大量部下被抓捕诛杀。 星历1010年,蓝八月13号,火临日。 火精灵王国境内保守派贵族暗中纠集了一只数量上万的部队,在一片混乱中借机开往靠近风精灵西侧边境的城镇,公开宣布与火精灵王决裂,声称即日起,将拥护火精灵真正的王,为轮回者克雷恩的荣耀而战! 第三一二章 欣喜!接二连三的重逢 “呐,看清楚了么,没有什么很严重的伤吧?”一丝不挂趴在柔软的床铺上,克雷恩懒洋洋地问道。 伊莉丝用纤细的指尖轻轻描绘着他肌肉的轮廓,似乎直到这时才真正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那么急着要把我精力耗干是为了掩饰什么呢。” “不是,我就是想你了。”他翻过身,把妻子拉进怀里,笑着舔了舔她**的耳尖,满意地抚摸着她光滑身躯上浮现的细微战栗,“这么多天不见,你不想我吗?” “想,不然我干嘛离开军营跑到十几里外迎接你。”她干脆地承认,确认他没有带着伤回来后,就笑着吻住了他。 星夜之下正是最适合精灵情侣缱绻缠绵的好时光,又一次甜蜜的浪潮之后,克雷恩搂住妻子,轻声细语讲述着此行的经过,顺便,分享了他那个不是太情愿发现的身世秘密。 “炎华剑圣……是你的亲生父亲?”结果伊莉丝好像吓了一跳,很是吃惊地说,“所以,你之前冒充的名字其实并不假,你本来就该叫克雷恩·法·阿列库托。嗯……不对,应该说,你本来就该叫世纪的预言书里的名字,克鲁恩·法·阿列库托?” “我不是克鲁恩,我不会率领火精灵大军突袭水精灵王国,更不需要把水精灵的公主绑成俘虏给自己暖床。”克雷恩笑着拍了她屁股一下,“我的宝贝,我是克雷恩,而你现在就在我怀里,全身上下只有一双耳环而已。” “幸好你不是。”她咕哝了一句,爬到了他强壮的身上,小声问,“你真的不准备承认这段父子关系吗?” “不准备。莎兰塔说得对,现在对我最有利的就是龙神教徒帮我传播开的神格,这远比任何贵族血统都好用得多,神是不需要父母的,多余的亲缘关系只会成为麻烦。” “那……神需要妻子吗?”伊莉丝皱了皱眉,抬起身子,变成了骑着他的姿势,低头望着他,表情认真。 “真正的神可能不需要。”克雷恩抬起手,笑着捏住了她俏立的部分,“但我只是神的使者,一个轮回者,我当然需要妻子,需要一个……永远陪伴在我身边的王后。” 伊莉丝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挡住了她的目光,她抓住克雷恩的手腕,阻止了他掀起又一场情潮来终结话题的打算,“克雷恩,关于火精灵叛军那边的事情,我想……你应该回王都跟我姐姐见面,好好谈谈。” 克雷恩的眼底闪过一道红光,他坐起来,和她像纠缠的树藤一样抱坐在一起,“和她谈什么呢?” “亲爱的,我知道……你想要接管那边,我姐姐也一定已经知道。可这必然会带来无数非议。你知道,贵族中一直都有反对你的声音,你上次去王宫一趟之后,那边甚至有人抨击你诱骗贵族无知少女上床。”伊莉丝有些苦恼地皱着眉,作为克雷恩的妻子,又是水精灵王国目前军权最大的统帅,她受到的压力一样很大,“战局优势一大,之前藏在暗处的家伙就又蠢蠢欲动起来,这会让后方很担心,你会不会就此脱离水精灵王国,成为一支足以威胁到他们的新势力。巨龙之翼在火精灵王国进行的牺牲式袭击让艾普萨拉斯的贵族很是震动,他们已经在建议我姐姐严格控制境内的教徒,这不就是在担心你吗?” “不管我怎么做,他们都会一样担心下去。”克雷恩拉起她的手,放在自己浓密的红发上,“因为我是火精灵,有些愚蠢的生命,从心底只会用外貌与血统上的差异来区分敌我,既极端又盲目,理会他们纯粹是浪费时间。” “可我姐姐会担心。”伊莉丝叹了口气,“而我不希望她担心。我希望她能支持你去接收叛军,只有这样,我才能给你更多援助,否则,光靠那边一万出头的部队和不到三万的平民,就算有风精灵承诺的庇护,也不可能坚持太久。火精灵王已经雷霆大怒,王立警备军和希达里安军团都有可能向那边开进,没有足够的支援,我绝对不答应让你过去。” “怎么算是足够的支援?”克雷恩好奇地问,“咱们还能拿出力量跟着我过去吗?” “能。”伊莉丝咬了咬牙,像是已经进行过充分的衡量,做出了什么令她不悦的舍弃一样说,“异族联军目前的高级指挥官都是蜂窝岩林地大逃亡时候跟过你的将领,河网林地附近只要恢复安全,异族联军至少能抽调一万名士兵随你过去。巨龙之翼的教兵最近一个月经批准入境,陆陆续续在第一军团附近集结了近五千,他们毫无疑问会追随你。另外,深红流星前后一共召唤了将近三千精锐射手,琳德莱拉是领导者,我猜……应该也会愿意随你走吧。” “这加起来总计将近三万的部队,”她忧心忡忡地说,“虽说战斗力参差不齐,可数量在那儿摆着,别说我姐姐心里会在意,恐怕风精灵王国也会跟着警戒起来。” 克雷恩没有说话,他向后靠倒,陷入柔软的鹅毛枕头中,眯起眼睛,沉思。 他没有料到,随着龙神教彻底归附,琳迪率人助阵,加上那场大逃亡积累的声望,他竟然不知不觉已经拥有了调动数万部下的可能性。 这实在是个**。 “克雷恩,你怎么不说话了?”伊莉丝皱眉低头望着他,目光显得更加不安。 他笑了笑,手指在空中拨弄了几下,几点红光立刻飘到了精灵公主坚挺的胸膛上,围绕着花蕾盘旋起舞,“我就是觉得,对你的思念真是源源不绝,来吧,我的宝贝……” 她轻轻哼了一声,可理智没有挣扎几下,就被弥散的禁锢之香和温暖的火元素力量拖入到愉悦的泥沼中,迅速沉下,将她全身淹没…… 再次平静下来,已经是一个多小时后,伊莉丝考虑了一下,明智地放弃了先前的话题,柔声说:“深红流星的人马过来之前,琳德莱拉去了一趟王都,说是有你几个老朋友,这次可能要跟你见面。” “老朋友?” “嗯,本来是我送你的礼物,可惜……派去的小队动作慢了一些,最近才带回到艾普萨拉斯。”她轻吻着丈夫的耳根,带着一丝讨好的口气说,“萨拉尼亚已经十分危险,我猜,你应该会担心你那里的朋友们。所以,我派部下把他们接出来了。琳德莱拉已经和他们见过面并把他们带来,我想,你明天回营地后,就能和他们重逢了。” “萨拉尼亚的老朋友么……”克雷恩双手枕在头后,唇角不自觉地浮现出一抹怀念的微笑,“我在废料街的那段日子,还是真是多亏了他们热心照料,才没有让我真正一蹶不振下去。” “所以我也很感激他们。”伊莉丝用长了不少的发丝轻轻搔着他宽阔的胸膛,“为了帮他们躲避战乱,我把他们几家人都接到了艾普萨拉斯,为他们在外城区开了酒馆和旅店,能让他们没什么顾虑地安顿下来。” “那又何必让琳迪把他们带过来,留在王都那边不是更好?”克雷恩皱了皱眉,轻声问道。 “一个原因是库诺依说他们中有两个老兵,一个指挥能力不弱,另一个擅长处理情报工作,对这次战争能起到一定作用。另一个原因是,我觉得……”伊莉丝的神情显得有些迟疑,“我觉得应该先把他们和家属一起撤出王都,避免我姐姐打什么别的主意。克雷恩,我不希望你和我姐姐闹到决裂的那一步,我想尽我全部力量来减少你们之间发生冲突的可能。” “格蕾希亚还不至于用人质那么低劣的把戏,”他笑着拉起被子,盖住了她今晚已经不能承受更多的修长身躯,“而且,她真想要要挟我的话,你这个亲生妹妹才是我最大的软肋,根本不需要把主意打到格雷德和瓦尔德两家人身上。” 他吻了一下妻子,让心底的柔情把她覆盖包裹,“伊莉丝,谢谢。在你已经对我产生疑虑的情况下,还能帮我做到这么多,我很感动。” “不是我想……怀疑你什么。克雷恩,我读过很多关于历史的书,权力会让任何生命膨胀,会让很多原本睿智的精英因为野心而变化,腐朽,会让他们丧失曾经的善良、温柔,会让一个游侠,变成冷酷坚硬好像石头一样的国王。” 他皱了皱眉,笑着说:“我知道那些故事,我当然会引以为戒。” “不,你做不到。每个国王都知道那些故事,但当王冠和王座把你夹在中间,那些故事就会从你脑子里消失,你还记得的将只剩下你的宝剑和你的权杖。”伊莉丝难过地说,“看看我姐姐吧,她防着我,防着你,防着曾经亲信的贵族大臣,防着任何可能威胁到她地位的生命,她不懂历史上发生过什么吗?她比任何臣民都懂,可她……别无选择。克雷恩,我的挚爱,求求你……千万不要变成另一个她。如果有一天你和我姐姐需要刀剑相向,我……我真的会活不下去的。” 望着自己的妻子,望着这个可以挥舞蓝色巡礼横扫千军,却在此刻想要落泪的精灵公主,克雷恩沉默了很久,才抱紧她,轻声说:“我不会的,我发誓,我可以以我拥有的一切发誓,伊莉丝,只要你还属于我,我就不会和你姐姐对立,永远不会。” 静谧持续了漫长的时间,在克雷恩以为怀中妻子已经睡着的时候,她轻声开口,说:“克雷恩,内战结束后,我们两个,还有机会去圣域各处旅行探险吗?” “有,一定有。”他闭上眼,郑重地回答。 她的唇角终于绽放出一丝动人的笑,放松下来,睡了。 蓝八月16号,暗临日,王都艾普萨拉斯传达下表彰亲王克雷恩的通告当天,克雷恩正式回到了第一军团的驻地。 在应付完冗长烦闷的庆功宴会后,他抛下喝醉酒缠着他想要索欢的琴,没有带看见他骑别的动物就会生气的夏莱娜,选了一匹脚力不错的灰鬃马,径直离开主营区,向深红流星驻扎的那片林地赶去。 他已经不在乎琳迪是不是决定原谅他,深红流星冒着各种风险带来了如此规模的精锐部队,已经足够说明她心底的真实想法。 那就够了。 是,没错,五年多的时光已经让她改变,让她头发变短,身上多出了许多伤疤,让她看上去冷漠而坚硬,变得仿佛不再知道什么是恐惧。但克雷恩知道,那所有虚假的外壳下包裹的,依然是那个会为他笑,为他哭泣,为他紧张,为他担心的骄傲少女。 许多经历,许多记忆,许多情绪,都在漫长的等待中累积、堆叠,将琳迪本就不甚坚强的心灵掩埋,封闭。 那么,现在,也到了他破开这一切的时候了。 他紧握马缰,直视前方,也许他的计划不太温柔,和从前的他不太一样,但他只能如此,他明白,在格蕾希亚的注视下,他不会有太充足的时间,所以每一步都必须抓紧。 在营区大门的哨卡处下马,克雷恩亮明身份,交出马缰,问清地方,快步走向远处建在一棵古种鹰爪木上的大树屋。 曾经恐高到住旅店上层绝对不肯去阳台的琳迪,就在那间离地将近五米的房子里暂住。 踏上盘绕的楼梯,他推开门,走进去。 苏米雅正在跟琳迪聊天,扭头看到他,很惊喜地站了起来。 站在琳迪椅子后面不远靠着墙的库诺依也挺直了腰,露出一个颇为欣喜的微笑。 但克雷恩马上就开口说:“抱歉,请让我跟琳迪独处一会儿。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和她说。” 库诺依没有资格违背任何命令,她略一颔首,快步走出门口,翻过护栏直接跳了下去。 苏米雅想了想,无视了琳迪抗拒的眼神,对她柔声告别,出去后,还贴心的把门顺手关上。 “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赶紧说吧。”琳迪皱起眉,抱住手肘,露出了很鲜明的戒备态度。 克雷恩大步走到她身边,弯下腰,在跟她非常近的距离下,注视着她。 “你……你到底有什么要说的,有话就说,没有……就赶紧出去吧。我收拾一下,要去组织大家开始上午的操练了。”她向后缩了缩,瞪着他说道。 “我要做火精灵的王。”他伸出手,抓住了她瘦削的双肩,“琳迪,而你,将是我的第一王妃。” 下一秒,他一把将她搂进怀里,狠狠吻住了她因惊愕而微微张开的小嘴。 足足半分多钟过去,琳迪才像是回过神一样,猛地一把把克雷恩推开,后退到靠住墙壁的地方,瞪大眼睛说:“你干什么!你已经有妻子了,你这样对她还有尊重吗?” 克雷恩用手指擦了擦伸出的舌尖,轻声说:“琳迪,别骗自己了,你的舌头刚才正想回应我呢,你思念我,其实远比我思念你更多。” 他逼近过去,双手一张,把她禁锢在自己的身躯与墙壁之间,“伊莉丝知道我和你的故事,她会明白,我不管对你做什么,都不是对她的不尊重。琳迪,我想吻你,我知道你也想吻我。琳迪,我的老师,我的爱人,咱们已经耽误了五年多,那是我的错,我为此而悔恨,难过,所以我需要你给我个机会,让我来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来吧,琳迪,让我吻你,让我带你回忆起,你曾经享受过的甜蜜与快乐。” 小巧的鼻翼急促地翕张,琳迪向后靠紧墙,身躯绷直,一只手不自觉地抚摸在脸颊的伤疤上,“我不想回忆那些。甜蜜只会让我变得软弱。” “有我在,你不需要再那样伪装坚强。”他用手微微托起了她的下巴,缓慢的把自己的唇凑近,“拿开你的手吧,我不在乎那道伤疤,在我心里,你始终和为我杀死那头野猪的时候一样美。” 水雾瞬间蒙上了琳迪漆黑的眼眸,她的嘴唇颤动了一下,手缓缓垂了下去。 “我知道,你每年都会在雾光之泪住上一段时间,我知道,你折磨自己一样地锻炼是为了不再因为弱小而失去什么,我知道你在这世上最思念的是我,琳迪,我知道,你还爱我……”伴着最后轻颤的尾音,他的唇再次压上了她的,温柔的舌尖扫过翘起了薄皮的干涩唇瓣,轻缓地吸吮,磨弄。 琳迪没有闭上眼,她用一种悲伤又无奈的目光,注视着已经吻入她唇中,正在让她浑身发热的克雷恩。 “我再也不会让你受这样的伤了……你应该在我的王宫里,穿着柔软舒适的裙子,坐着羽毛填充的大床,闻着能让你我放松的薰香,享受作为王妃的生活,享受我的爱。”他心疼地吻过她唇角的疤痕,顺着那一道狰狞一路亲向她的耳垂。 尽管一切似乎已经改变了不少,但他还记得,琳迪身上应该不变的地方。 果然,她猛抽了口气,娇小的身躯顿时紧绷起来,“等等……克雷恩,你……你应该是有事要说吧?咱们……咱们坐下好好说。” “我已经说过了。我要你做我的第一王妃,和我一起,和伊莉丝一起,统治未来的火精灵王国,或者……更大一些的,别的什么地方。”他呢喃着说道,被他操纵的红光,悄悄顺着衣服的缝隙钻了进去,开始在她的肌肤上游弋,“我要说的就这些,剩下的,当然不就是行动。” “克雷恩……这不是商量的态度!”她双手抓住了他的胳膊,可却无法阻止无数温暖的小球在她的身体上来回滚动,仿佛无数根柔软的手指,正在她原本已经快要遗忘那种滋味的身躯上不断地刺激,“你……你不是说要尊重我的吗?” “琳迪,我对你的思念太过强烈,已经压过了我能尊重你的极限,”他的力量早就远超过她,他向前一压,她抓着他的手就被反制到了墙上,他一边弥散出浓烈到极限的禁锢之香,一边温柔地吸吮了几下她的唇瓣,呢喃道,“直接拒绝我吧,琳迪,只有这样我才会停止,否则,我只会迫不及待的来弥补我长久的想念,把我对你的渴望,通过最直接的方式传达给你。” 简陋的绳结被闪动的细小红光切断,粗糙的布衣不知不觉打开了前襟,他低头,用视线舔舐着她失去了白皙的瘦削身躯,因为那新添的几道疤痕而无比心痛,他轻吻着那受伤的地方,呢喃道:“混蛋……我真该让席维德多享受几天死亡的滋味。” 琳迪没有理会他的话,而是噙着泪抱住了他的头,轻声问:“你……还会因为我而头疼吗?” 克雷恩的动作停住,他勉强挤出一个微笑,柔声说:“比起在迷雾森林的时候好多了,而且……我也习惯了。让它疼吧,疼,才说明我还在,才说明我和你的回忆还在,琳迪……我需要它疼下去,疼到你占满我如今的记忆,疼到我不需要再靠回想来思念你,一切……就没事了。” “你不像是我认识的那个克雷恩了……”琳迪抽噎了一下,坚强的外壳崩散,七零八落,“你变得会说这种甜言蜜语,你会用你奇怪的力量来骚扰我,你变得不那么温柔,甚至让我有些害怕。可是……可是……” 她闭上眼,晶亮的泪珠顺着她饱经风霜的面颊流下,“可是……我真的还爱你……克雷恩,我好想你……想你想到心痛,甚至只有靠肉体的伤来麻痹才能忍受下去……知道你和精灵公主结婚的时候,我都想在雾光之泪里把自己淹死。我……我才是你的妻子啊……我才是啊……” “你们都是。”他抱起她,让她的脸与他平行,吻掉她垂落的泪,“从此以后,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妻子,王后和王妃,不过是对臣民的一个交代罢了。琳迪,我的确有了很多情人,但有资格被我承认为妻的,只有伊莉丝和你。我上过水精灵女王的床,而她在我心里的地位,一样远不如你。” 琳迪惊愕地抬起头,“你……说的是你妻子的姐姐?” “那不重要,在我爬上她床的时候,重要的仅仅是她女王的身份。”他抱紧她,可以自如操控的火元素已经悄悄解开了所有衣物的连接和系带,她的,和他的,“琳迪,那些都是为了征服和生理意义上的满足,你不同,我想要你,是因为我爱你。” 最后的词组像是一根钉子,把原本还在轻轻挣扎的身体突然钉在了那里,停下了所有动作。 克雷恩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揉了揉依然在疼的额角,微笑着把琳迪抱稳,再次吻了上去。 接着,他也像是一根钉子,彻底钉入到她久违的柔软之中。 所有的紧闭,就在此刻,苦尽甘来地打开…… 躺在粗糙的木桌上,琳迪拉过自己的衣服,盖在了没什么力气起来的身上。她看向站在旁边低头望着她的克雷恩,轻声说:“你真的变了好多,以前,你没这么多花样,也不会……那样故意折磨我。” 克雷恩笑着捧住她的双腿,轻轻吻着上面点缀的细碎疤痕,柔声说:“因为我想要看你求饶的样子,琳迪,我不习惯之前你硬邦邦的样子,我想看到我心里的你。” “你心里的我那么羞耻吗?”她皱了皱眉,用脚掌蹬住他的胸膛,“不过你说的对,我也变了……克雷恩,你太莽撞了,变了的你,和变了的我,真的还适合在一起吗?” “还适合。”他揉着自己的额头,笑着说,“从我知道你组织了一批人马,不惜得罪雷托亚也要赶来这边帮忙,我就知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在伊莉丝身边,都一定有你的位置。你不需要站在她后面,你有资格和她并肩。” “伊莉丝公主……恐怕并不会单纯地做一个王后吧。”琳迪侧身爬起来,把衣服捡起,看了看上面被划断的扣绳,皱着眉暂且先裹到身上,“我虽然不太关心这些事情,可根据我会内兄弟们听到的传言,格蕾希亚女王一直刻意栽培妹妹帮助她建立军功,就是为了铺垫,以便于将来内战结束后,将火精灵王国放置于伊莉丝公主的统治下。” “她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克雷恩笑着说,“从我知道她反复要求前线不要急于和堕石林地的主力决战,她的目标我就已经猜到了七八成。” “哦?”琳迪把断了的绳子姑且一系,往腿间塞了一团干净的棉布,提起裤子,忍不住有些羞恼地拍了他一下。 他顺势把她揽进怀里,“她的理想计划,应该是重点打击分崩离析的土精灵王国,在把土精灵王国的国力消耗到极限后,歼灭叛军,救出土精灵王或者随便其他什么有王室血统的后代,扶植登基。这边火精灵的主力最好由风精灵来解决,然后伊莉丝率大军完成对火精灵王国的远征,借助伯恩尼亲王女儿这一身份暂时统治火精灵王国。这么一来,四大元素精灵王国,就只剩下了一个衰弱不堪的风不在她的控制之下。那时,她一定会再次建立艾尔法斯联邦,或者说……一个由她来做女皇的艾尔法斯帝国。别忘了,圣域的唯一帝国罗特蒂亚就要完蛋,这正是精灵女王变成女皇的最好时机。” “所以,伊莉丝公主的确是要成为女王的,对吧?”琳迪皱着眉,轻声问道。 “是的。”克雷恩缓缓点了点头,“一个几乎不会犯错的占卜大师曾经当面称呼伊莉丝为女王陛下,我那时还以为会是水精灵王国,现在看来……指的应该就是未来的火精灵王国了。” “那……你又说你会是火精灵的王。” “琳迪,你是人类,你应该清楚,你们人类历史上出过很多类似的事,国王和女王作为夫妻共同执掌一个国家。”克雷恩笑了笑,贴在琳迪耳边轻声说,“为了整个精灵王国的未来,我不介意让她先当一段时间的女王。” “那之后呢?”琳迪带着有些复杂的表情,望着他充满了隐秘兴奋的脸庞。 “我会让她远离危险的战场和王座,安安心心地去做一个王后。”克雷恩微笑着回答,“火精灵,有我这一个王就足够了。” “水精灵女王会允许这一切发生吗?” 他盯着琳迪的眼睛,啄了一下她微肿的嘴唇,“琳迪,我已经学会了,想要得到什么,不能只等着他人赐予,这世上很多事物,都是需要去争,去抢的。伊莉丝游历的时候就知道我曾经有过芙伊,和你结过婚,可她在意了吗?她现在是不是已经成了我的妻子,成了无可代替的第一位?” 琳迪的面颊明显地咬紧了一下,“你说的对。等待而什么都不去做,真是这世上最蠢的事情了。” “所以,咱们必须一起努力。琳迪,我不想让伊莉丝为难,所以,我需要完全属于我自己的力量。我不是贵族出身,我只是个孤儿,但托弗拉米尔的福,我现在有了整个南部地区的龙神教,有了一支不满火精灵王的部队,而且,我还有你。在格蕾希亚和我之间,你不会有任何犹豫的,对吧?” 琳迪眯起眼睛,点了点头,“当然。” “那么,咱们商量的事,就是你和我之间的小秘密。”他笑着吻住她,缠绵了一会儿后,才放开轻声说,“跟我去火精灵叛军那边吧,带着你的援兵,和我一起走,去那里,打造咱们王国的第一片地基。” 琳迪沉默下来,她的手指轻轻拨弄着裤边,好一会儿后,才缓慢而沉重地点了点头,轻声说:“克雷恩,我原本……已经不敢相信你了。你变了太多,让我……觉得很不安全。” “我没有改变太多,我只是成长了。你应该相信我,亲爱的。”他抬起手,摩挲着她的面颊,柔声说道。 “我相信你,是因为你冒着巨大的风险给玛姬抓来了萨达莫瑞斯。”她很小声地叹了口气,“那让我和苏米雅觉得,你还在。至于其他的,我想之后的日子,我会用自己的眼睛、耳朵,去好好判断的。” “那你是愿意跟我走了,对么?” “是的,我如果硬说带着这么多优秀射手而来不是因为你,连我自己也不相信。既然如此,我……还是想能和你在一起。即使这个世界有一天真的将要迎来末日,死在你身边,总比孤单单一个人要好。”她挤出一个微笑,“可惜我不太擅长打仗,帮不上你更多了。” “不要紧,你不是给我带来了我的老朋友么。”克雷恩满意地笑着说,“斯托纳和加兰特,想必都还没有忘记自己的老本行吧?” 琳迪皱了皱眉,“我只是想让他们来和你见个面。有人告诉我你最近最好不要回王都。我没告诉他们要参与到这场战争里。” “没关系,”克雷恩淡淡道,“我可以告诉他们。他们应该懂得,对他们,对他们家人,对你我大家,对所有一切的未来来说,什么才是最好的选择。” 第三一三章 筹谋!火焰之王的理想 换了一身衣服,琳迪匆匆离开树屋,去附近的营地找斯托纳和加兰特,安排他们与克雷恩见面。 克雷恩走出屋门,双手撑着围栏,看着她快步离去的背影,露出了一个满意的笑容。 事实证明,只要不在迷雾森林,只要琳迪不对他展现出太过抵触的情绪,头疼就能压制在可以忍耐的范围内。 这就够了。如果迷雾森林才是他头脑中隐患的根源,那么,他不介意在将来有机会时把这个圣佑林海北部的天然屏障连根铲除。 归顺者生存,阻碍者灭亡,敌对者,将在无尽的炼狱中徜徉…… 一片花瓣从上方飘落下来,伴着库诺依一声轻笑。克雷恩抬头看去,这个早早退场的暗精灵女郎,竟然不知何时上到了顶部的平台上,坐在边缘,小羊皮靴子悬在半空前后晃**,正往下注视着他。 “下来说,我不喜欢你在比我高那么多的地方。”克雷恩转身靠住围栏,微笑道。 “遵命。”她别无选择地点头,抛开手里的花,飞身跳下。 “你偷听我们谈话?”克雷恩望着蹲下后没敢起身的库诺依,冷冷地问。 “没有,天台和你们之间还隔着一层,我什么话也没听到,只听见了琳迪几声可爱的叫唤。相信那个并不是什么秘密。”库诺依微笑着抬起头,却没有站起,依旧维持着恭敬的态度,“我相信,我也不需要偷听什么。克雷恩,我与你之间的关系是单方面的绝对忠诚,你不需要瞒着我什么,对不对?” “没错。”克雷恩拍了拍她的肩,轻声道,“从这一刻起,没有我许可的任何消息,你都不能再对伊莉丝透露。除涉及安全之外的命令,你也不需要再听伊莉丝的。从今天开始,你将是我的近身侍卫,没有我的指令,在我睡着的时候不许离开我的感知范围。” “如果因为一些原因没有跟上呢?”库诺依马上担心地问,“希望你能为了我这还算有价值的小命考虑一下,你有夏莱娜当坐骑,我不可能永远跟得上。万一我没达成目标,你睡着的那一刻我可能就死掉了。” “那么,被动抛下的情况可以不算。”克雷恩挑了挑眉,随口补充道。 “是。”库诺依低下头,恭敬地回应。 “我记得我曾经问过你,暗精灵的情报体系,你了解多少。” 她马上回答:“我现在的答案仍然一样,暗精灵不会给俘虏泄露自己弱点的机会,整个体系是持续动态变化的,那时候我不知道的事情,现在肯定更不知道。” “没关系,我想知道的并不是那个。”克雷恩一摆手,微笑道,“火精灵义军正在等待我,我将去率领一个火精灵的新势力,从某种意义上讲,这并不违背暗精灵与火精灵历代的合作,没错吧?” “你所希望的事情太困难了,克雷恩。”库诺依叹了口气,“暗精灵长老比光精灵还要顽固,如果说火精灵王战斗到最后众叛亲离,还剩下的唯一盟友就只会是暗精灵。” “但并不会是所有的暗精灵。”克雷恩淡淡道,“我知道火精灵王国的情况,库诺依,你这样美丽而强壮的女性,在那里的日子恐怕并不会太好过吧?” 库诺依的眼睛亮了起来,轻声道:“你说得没错,那个地盘充满了饥渴的红毛种马,只要长着能让那些种马感到快乐的器官,在那边的日子就不会太好过。不过,我们毕竟是盟友,地位也比一般精灵高得多,这个不好过,主要是相对同胞中的男性而言。” “这就够了。”克雷恩微笑道,“我没有兴趣争取全部暗精灵的支持,我只需要一部分。等待我的义军中女性士兵比例远超正常的火精灵部队,跟随聚集的平民中女性比例也超过了七成。我明白,积蓄的不满通常会在战争中爆发,库诺依,你的女同胞们,就没积蓄下类似的不满吗?” 库诺依也笑了起来,“我只能说,那必定存在。但,我不知道你打算如何利用起来。” “暗精灵的精英中,女性比例占到多少?” “三分之一,”库诺依摇了摇头,“但经历过严酷训练的刺客,忠诚执行任务是刻在脑子里的东西,不然我也不会成为被你血誓束缚的傀儡。” “整个情报体系的成员中的比例呢?” “不到三分之一,暗精灵一样有很多娇小姐,大家更乐意穿着漂亮的裙子参加宴会舞会找个威猛的男伴享受一下生活。” “我并不需要太多暗精灵的强者来投奔,”克雷恩考虑了一下,缓缓说道,“我只需要你用你掌握的知识,帮助莎兰塔和托米,尽可能争取一些暗精灵加入到义军阵营,只要是暗精灵就可以。” “是,我会尽全力帮助他们。”库诺依的眼中闪动着兴奋的光芒,“等到穆艾三世开始对暗精灵起疑心,再进行更进一步的动作,就能让那些老顽固也清醒一下了。” “和一个聪明的美女谈话总是能让我感到愉悦。”克雷恩微笑着拉她站起,轻声道,“属于老骨头们的时代该结束了。库诺依,你说,等到我坐在一个高高的位置,需要有人去管理神出鬼没的暗精灵时,还有谁会比被血誓控制的你更合适呢?” “控制其他暗精灵需要尊贵的地位。”库诺依神情略显黯然,“我达肯家的血脉并不算多么优秀。” “尊贵不尊贵,是会随着时间变化的。”克雷恩淡淡道,“格蕾希亚即位的时候有些贵族就很尊贵,但现在,他们的灵魂恐怕都已经在冥府轮回。萨尔瓦斯家并不是多么历史悠久的贵族,但如今湖心城公爵塔薇却掌管着女王直属部队,奥蕾妮已经是宫廷侍卫长。所以,重要的并不是血统,而是权力怎么看你。” 库诺依眯起眼睛,唇角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一丝笑意,“我明白了,虽然我的一切都已经是属于你的,但我……应该能为你献出更多。” 对库诺依的信任归根结底还是要建立在血誓之上,因此克雷恩在最后又对库诺依下达了几个限制性的命令,防止她在和莎兰塔配合的时候有什么漏洞可以作手脚。 “其实你不必如此,”她有些无奈地说,“我现在是诚心认定了你将是最后获胜的一方。我愿意帮助胜者,胜者,才有资格为王。” “如果你是诚心,这些规矩并不会真正束缚到你。”他抬手轻柔地抚摸过库诺依深色的脸颊,微笑道,“血誓只是一道保险,保证了我对你的信任。” “是。”她只有躬身答道。 库诺依退到一边后,克雷恩扶着围栏看向了周围的营帐。 弓箭行会说到底不是一个有强制约束力的组织,他猜,琳迪为了召集这么一批援军,开销绝对不会小,战争如果持续的久一些,恐怕对整个深红流星都将是伤筋动骨的打击。 也不知道拉格尼·斯普纳那种每个铜板都要有合理去向的全权总管,怎么会允许琳迪做出这么任性的计划。 看来,跟格蕾希亚碰面的时候,应该提一下这些援军薪饷补贴的问题。 尽管伊莉丝非常不愿意让他前往王都,但他知道,自己迟早要跑这一趟。 风精灵对那股叛军的保护绝不会有多么坚决,只不过当作了一个战略棋子而已,说不定风精灵的主力部队已经在附近徘徊埋伏,准备在两拨火精灵部队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杀出来捡现成便宜。 可那些背叛者对克雷恩很重要。 他还记得土精灵的宰相亚尔泽·卡·格里芬斯当初的身份就是叛军首领,而现在,已经成为了土精灵王国实际上的控制者。 一群来自内部的反对者,能让克雷恩这样的外来介入者看起来合理很多,而且,他们需要克雷恩的身份,正如克雷恩需要他们的力量。 互相有利可图,才能成为最牢靠的盟友。 沉思中,琳迪从远处走了过来,身边跟着几个克雷恩熟悉的身影。 他收起了眼中的凝重和算计,微微一笑,翻身从围栏上跳了下去,向着老朋友们走去。 最初在萨拉尼亚的相遇建立了一段可信的友谊,而之后,遭遇巨大心灵创伤的克雷恩把自己放逐在废料街的时候,这些老友对他的照顾足以换取他全部的信赖。 作为游侠他去探望过他们几次,但作为亲王,这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斯托纳·格雷德早已不是当年那副邋邋遢遢的样子,和珊拉·青叶成为夫妻后,在妻子的打理下,他现在看着清爽了许多,胡子和头发都修剪得十分整齐,红头鼻子也在有了孩子戒酒后渐渐褪色,身上早就看不出当年的颓废气质。 珊拉·青叶这几年的生活一直都很安定满足,她已经有了一个三岁的女儿,一个快要一岁的儿子,体态丰腴了不少的她,看上去反而多了几分成熟妇人的妩媚。毕竟遗传血脉优势巨大,一对子女都是很可爱的小兽灵,斯托纳也不是什么不开明的人,两个小家伙的姓氏就都按照圣域传统跟随了自己的血脉,依然是青叶。 加兰特·瓦尔德得到了梦寐以求的爱人,几年的平和生活让他的驼背和老态都彻底消失,总算看上去比斯托纳年轻了一点,他胡子刮得很干净,应该是一直保持锻炼的缘故,身体比从前强壮了不少,把干净的衬衣撑得涨鼓鼓的。 大概是孩子太多的缘故,曾经的希塔嘉德小公主,杜拉克伯爵夫人,如今的莉雅斯·瓦尔德太太看上去则比曾经的珊拉还要苗条,就像是为了弥补曾经错过的爱,她为加兰特连着生了三个孩子,直到最后一个宝贝女儿夺去了她再生育的能力才算作罢。养育两大三小五个孩子,瓦尔德一家的生活的确听起来就挺让人头疼。 幸亏两位太太都没有把子女带来,否则克雷恩大概都没办法好好跟他们聊天——就像之前他经过萨拉尼亚探望他们的每一次一样。 毕竟是老友重逢,珊拉很大度地临时开了斯托纳的酒禁,莉雅斯也允许丈夫喝上几杯,琳迪和苏米雅坐在桌边,库诺依离开退到门外后,屋里就充满了让克雷恩怀念到头疼的气息。 不过他已经适应了这种撕裂般的痛楚,肌肉经过痛苦才会变得强壮,意志其实也是一样。 而且那种持续不断地疼,刺激着他让他更加清醒,甚至有了一种微妙的愉悦感。 “去年在萨拉尼亚,有个漂亮到让我挨了一脚的女精灵来打听你的事,那时候我可真没想到,我竟然跟精灵公主聊天了。”喝了点酒下去后,斯托纳的嗓门就大了起来,“我更没想到,你竟然能成为水精灵王国的亲王,公主的部下来接我们的时候,我还以为是遇上了什么新奇的骗术呢。” 珊拉马上在桌下踢了丈夫一脚,看着脸色不太好看的琳迪,笑着说:“男人就是这个样子,都两个宝宝了,看到漂亮女孩子就会兴奋得不行。” 一贯比较沉默的加兰特看了看桌上并没有什么外人,微笑着说:“克雷恩,咱们是朋友,你有什么需要,就开口吧。” 莉雅斯皱了皱眉,紧张地看向了克雷恩的脸,“亲爱的,你在胡说什么啊,克雷恩现在是亲王阁下,他怎么会对咱们这样的平民有需要。你们只要重叙友情就好了,不是吗?” 加兰特叹了口气,拨开了桌子下妻子揪着自己衣襟的手,用很认真的表情说:“克雷恩,你是我的朋友,我不在乎你是游侠、亲王还是其他什么别的,如果你需要我,我将尽我所能。” “我的确需要你和斯托纳。”克雷恩缓缓说道,“斯托纳擅长人类的战术和兵法,而你,加兰特,能帮我掌管一系列情报工作。我并不需要你们冲锋陷阵冒着生命危险杀敌,我只是需要我可以信赖的朋友来就任一些忠诚需要远大于其他的职位。” 他转向一脸不愿的莉雅斯,知道这个自少女时代就经历了亡国之痛的妇人最不愿意舍弃的就是安定的生活,就柔声说:“莉雅斯,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可如果我不站出来,大家不站出来,这里的战争持续下去,结果可能会比哈斯密尔大平原如今的情况还要糟糕。早点让战争结束,大家才能得到真正的幸福。即使为了孩子们的未来,咱们大家也该贡献出所有的力量。” 他看向面带犹疑的珊拉,微笑道:“跟着我一起来吧,只要我能取得最后的胜利,你们得到的回报,也将绝对对得起咱们之间的友谊。” 在深红流星的营地盘桓了一个整天,晚上在琳迪的床铺上,克雷恩让她好好体验了一下久违的女人幸福。不过他能感觉得到,琳迪并没有因为这种欢愉而向他靠近更多。 长久的思念与失望,让那个明艳而骄傲的少女构筑了厚厚的壳,突然被他击碎强行进入后,就陷入到略显惶恐的适应之中。 幸好,琳迪是为他而来,这让克雷恩至少不必担心她会突然离去。 至于她还没有答允的王妃问题,他相信,自己还有充分的时间去解决。 按照本来的计划,克雷恩打算在深红流星这边多逗留一阵,然后带上琳迪和苏米雅,去已经全盘合并入异族联军的夜牙部落中探望一下玛姬,看看萨达莫瑞斯这个礼物能不能换回玛姬的记忆,帮助她变回正常。 可17号上午,他正在和苏米雅商量这件事的时候,夏莱娜用爪子拎着一包衣服飞了过来。 落地变身后,她随便拣出一件斗篷往身上一裹,就很严肃地说:“克雷恩,女王陛下连下了三道命令,要求你两天内赶回王都,接受新任务。” “果然来了啊……”克雷恩笑了笑,问,“伊莉丝怎么说?” “她写了封密信,喏,我不能偷看。” 他接过来,用自己的掌纹打开封印,取出了里面附带自毁结界的信纸,飞快地浏览了一遍。 琳迪紧锁着眉,说:“如果危险,干脆咱们就直接去义军的驻地吧。” “那样只会更危险。”克雷恩想了想,松开信纸,让结界发动,一团湿气立刻涌动出来,将纸张霉变腐化,变成落地的灰白粉末,“这场内战,在火精灵王滚下他的王座之前,格蕾希亚就是我能得到的最大支持。” “难道不是伊莉丝公主吗?”琳迪不解地问。 “伊莉丝处处受制于姐姐,而且从后勤补给的角度考虑,她能帮我的地方,其实远不如格蕾希亚那么多。”克雷恩望着地上信纸的碎末,淡淡道,“既然我要去义军所在的地方,那这趟王都,我就非去不可。” 琳迪的唇角微微下垂了几分,轻声说:“伊莉丝公主的信,就是叫你去王都吗?” “不,”克雷恩摇了摇头,“她在为我考虑一条别的路。可惜,我已经不打算那么走了。” “什么路?” “陪她一起放弃一切。”他看着自己的掌心,眼神闪过一丝痛楚,“她虽然这么写,但实际上,应该是她陪我放弃一切。我一个孤儿,除了她丈夫这个身份带来的荣耀和权力,又有什么可放弃的。” 琳迪的神情变得柔软了许多,似乎在这一刻,隔着数千米的距离,与远处的伊莉丝达成了什么微妙的共识,“克雷恩,这个提议……其实可以好好考虑一下吧?” 苏米雅柔声说:“没错,火精灵王国如今的劣势已经相当明显,巨龙之翼长期渗透之后的反噬太过可怕,加上矿场任务的圆满完成,对手最大的威胁,只剩下那支成建制的魔装弩兵部队。但普拉薇娅捕获的俘虏已经被送往王都研究,又有达尔斯兰提供的强大技术支持,这技术差距应该很快就能追上。伊莉丝的指挥主要靠的是声望而不是能力,其实……你们不是不能离开。” “你们太天真了,就像曾经的我。”克雷恩叹了口气,缓缓道,“轮回之纪已经开始了,暗裔很快就会卷土重来,永恒暗星之王虽然遵守约定不会出手,可他的儿子要来了。这片土地,难道还有可以让咱们安心冒险不问世事的地方吗?想要保护身边的同伴,难道靠我手里的炎魔弓,和我自己的力量就能做到吗?” “那不可能。”他自己给出了答案,“想要守护,就必须要有能够压过毁灭的力量,如果你连敌人都战胜不了,你身边最后留下的就只有绝望。我失去过,而现在,我不想再失去了。我不只要让火元素成为我的力量,我还要让龙神教、火精灵都成为我的力量。当你们都在我的王城,城外有强壮的千军万马,那时候,我一直梦想的事情,才能真正实现。” 琳迪的嘴唇颤动了一下,轻声说:“克雷恩,你真的……是为了守护而不是毁灭吗?” “那是孪生兄弟,又何必分得那么清楚呢。”他笑了笑,转身走向夏莱娜,“在营地等我,我回来后,咱们一起去探望玛姬。我希望找到玛莎后,能还给她一个她记忆中的妹妹。” 琳迪用沉重的目光望着他,“你真的相信,玛莎还没死?” “跟小狮子和塔布蕾丝喝过酒后,只要还没见到尸体,我就绝不承认她已经死了。”一股激烈的疼痛又一次贯穿了克雷恩的脑海,但这次,他只是抬起手轻轻敲了敲额角,就若无其事地拍了拍夏莱娜的肩,扭头对着琳迪展颜一笑,“琳迪,谢谢你肯回到我身边。你可能永远也无法想象,这对我有多重要。” 苏米雅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走近几步,轻声问:“克雷恩,是……你吗?” “你不该问这种奇怪的问题。”他纵身跳上亚龙的脊背,带着一种深沉的悲哀,回答道,“这是我此生此世都摆脱不了的,属于我自己的战斗,但不管持续多久,胜负如何,我都是克雷恩。” 他双脚轻轻一夹,夏莱娜嘶鸣一声,振翅而起,飞向空中。 上方,传来他最后一句话,“对你们我没必要隐瞒,这世上,已经不会再有弗拉米尔了。” 琳迪仰望着在树冠之上越变越小的影子,走到苏米雅身边,轻声问:“他的话是什么意思?他……已经摆脱那个灵魂碎片了?” 苏米雅神情复杂地说:“恐怕不是。我不是跟你说过芙伊犯的错误么,那个碎片……恐怕已经完全逃离了神谕之印。的确不会再有弗拉米尔了,那就是克雷恩。只不过……咱们也永远无法判断出,那到底是不是咱们认识的那个克雷恩。” 她握住了琳迪有些发凉的手,轻声说:“你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帮助你心中的那个克雷恩,帮助他赢得这场战争。” “你是指精灵王国的内战吗?”琳迪显得有些迷茫。 “不,”苏米雅轻声回答,“我指的是克雷恩自己的内战。” 夏莱娜的伤其实好得还不算太利索,但她过来通知克雷恩前从伊莉丝那里得到了一大瓶军用精力药剂,全部灌下去的结果,是当天傍晚就载着克雷恩赶到了王都艾普萨拉斯外围,飞行速度虽然受了一些影响,但休息时间缩短了很多。 没急着第一时间去王宫报道,出示身份进入内城区后,他先去了一个贵族家的树屋庄园。 那里当然并不欢迎他,实际上,他敲开的住处,正是上次在王宫中被他肆意玩弄的姐妹俩——也就是之后控诉他在王宫内欺辱贵族女性的当事者。 下层侍女当然不知道发生过什么,就那么把克雷恩带到了建在悬空最底处依靠树干的会客厅。 等待那两姐妹出现的时间里,他让夏莱娜留在门外,自己则调动着灵魂之力摩擦残留的神谕之印,让浓烈的禁锢之香,充斥在会客厅的空气中。 一个侍女端着水果过来放下,出门的时候就已经有点腿软,忍不住回头红着脸望了克雷恩好几眼,才依依不舍地离去。 不久,那两姐妹就气势汹汹地带着一个靠山一样的年长女精灵赶了过来。 可能她们是打算指责克雷恩什么来着。 不过他才懒得听,那三个女精灵一进门,他就挥了挥手,示意夏莱娜从外面关上了门。 第二天上午,克雷恩穿过王宫外戒备森严的树墙时,关于某家贵族女儿勾引亲王阁下结果玩的太过头被自家侍女们看见羞耻样子的传言就已经飞遍了大街小巷。 在自己家中的会客厅都能发出那么令人脸红的声音,可见亲王阁下在王宫进行任何强迫行为的传言都没有什么可信度。 并不太意外的,基本不离开王宫安全区的格蕾希亚,在克雷恩到来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 她把一封密信交给回到她身边没多久的奥蕾妮,等忠诚的卫队长出门去发信,才示意侍女们关门离开,在只剩下他俩的私密空间里,开口说:“我不觉得你对德罗普家那两个小姑娘所做的事情是合适的处理方法。你应该明白那种指控在我这里没有任何意义。只要你继续在前线立功,我甚至不需要特地包庇你。” 克雷恩坐在了一个可以伸手就摸到女王大腿的位置,淡淡道:“我不喜欢那种会让伊莉丝不高兴的传言。我觉得我应该给她们点小小的教训。我猜……她们未来的联姻多少会受点影响吧。” “如果你真的准备掌握权力,就需要学会摒弃这种无聊的报复心。”格蕾希亚放下手中的报告,合上了羊皮封册,摆出暂停处理公务的架势,“否则,你就不过是下一个弗雷姆那样的疯子而已。” “稍微挽救一下我已经到底的名声,顺便让伊莉丝少受点流言的困扰,我不认为是个坏主意。第一军团正在酝酿一场被你拖延了好几次的决战,我可不想那边的士兵们对自己的总指挥官有什么影响威信的看法。” “这个解释听上去倒是还不错。”格蕾希亚倦懒地伸了一下腰,挪了挪位置,躺下把头枕在了克雷恩的大腿上,“那么,接下来还是说正事吧。” “用这样的姿势说正事吗?”克雷恩挑了挑眉,伸手暧昧地抚摸着她散开在他腿上的湛蓝长发,“我更愿意把你抱去**先做点别的。” “我还不到休息放松的时间。而且,只要是正事,就任何时候都可以说。”格蕾希亚平静地说,“能用比较舒适的姿势说话更有利于你我之间的交流。” “而且这种亲密感也能让我多少对你放松一些戒备,对吧?”克雷恩低头望向她,微笑着说,“格蕾希亚,我的女王陛下,到了此时此刻,我觉得咱们其实没有对彼此掩饰什么的必要了。直说吧,你希望我做什么。” “我希望的,你未必肯做。”格蕾希亚闭上眼睛,像是在打盹一样把双手交叠在腹部的繁复纱裙外。 “你不妨说说看,有些我不太情愿的,你也可以用一些筹码来交换,不是么?” “那么,你愿意为我跑一趟,出个远门吗?” 克雷恩想了想,问:“你这次准备让我去哪里?” “达尔斯兰王国。”格蕾希亚淡淡道,“哈斯密尔大平原的战况已经趋于白热化,每天都有千百条性命魂归冥府,达尔斯兰是咱们的重要盟友,我希望能有一份比较重要的援助作为水精灵王国的礼物。” “我以为火精灵王国才是咱们目前最大的问题。” “火精灵王国已经陷入到大麻烦中,一只垂死的野兽,还是做好防御工作等它断气比较稳妥,免得被咬一口。”她面不改色地说,“第一、第二军团和女王直属部队足够防卫王国全境,你也召集了足够多的龙神教徒来帮忙,北方原本在人类王国中伺机做点什么的教兵也都驻扎到了第一军团附近,我想你可以放心把指挥权交给伊莉丝,去帮帮你的老朋友,前达尔士大公,现在的国王乔瑟亚·吉拉曼·赫尔特里安。” “那不是我的老朋友。我也不觉得自己能帮上那边什么。” “你是炎龙使者,人类王国中隐藏着不知道多少龙神教徒,你能做到的,远比我派去几千个精锐士兵要多。”格蕾希亚柔声道,“他是不是你的老朋友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另一位老朋友正在试图影响乔瑟亚,这个老朋友,刚好和你有几分渊源。” “德曼?”克雷恩马上就猜出了这个“老朋友”的身份,毕竟达尔斯兰跟水精灵王国结盟这么久,作为乔瑟亚王曾经的亲密幕僚和弓术老师,德曼不可能一直不采取任何行动。 “没错,德尔米斯特最近越发频繁地联系乔瑟亚,虽说情报部门一直在全力拦截,但难保会有漏网的消息过去。”格蕾希亚微笑着说,“所以我觉得,你跑这一趟,让达尔斯兰王国见识到你能掌握的力量对他们的帮助有多大,这个同盟关系就稳固了。” 克雷恩沉思片刻,轻声说:“真抱歉,我拒绝。我可以让莎兰塔给那边的龙牙传令,但我不会过去。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得尽快去做。” 格蕾希亚轻轻叹了口气,挺身坐起,直视着他的眼睛,缓缓道:“你要去火精灵叛军那里,对吧。” 第三一四章 赌注!精灵王国的未来 “没错。”克雷恩很平静地回答,“不管怎么考虑,那些义军都更需要我。” 他特意把“叛军”换成了精灵语中非常冷僻的单词“义军”,并加重语气强调,接着才缓缓说:“不管从整个战局上考量,还是从你身为女王的担忧来考虑,这都是最好的结果。” “也许从整个战局上是那样。”格蕾希亚翘起了唇角,在脸上构成一个颇像冷笑的表情,“但从我的担忧来考虑,那是最糟糕的结果。” “那只能说明你考虑的层次,低于你曾经应有的水准。”克雷恩带着一丝嘲弄笑道,“你此时最该去想的,难道不是火精灵王战败后,你要如何统合全部精灵王国,登上帝位成为精灵有史以来第一个女皇吗?我认为对这个计划的担忧,应该凌驾于任何隐患之上。” “你的意思是,你能解决这个问题?”格蕾希亚望着他的眼睛,微笑道,“精灵从没出现过领导一切的皇帝。” “人类在击败暗裔之前也没有出现过自己的帝国。”克雷恩淡淡道,“能以你的领导结束这场浩劫,再加上足够的力量支持,那么,你就有资格高于其他的精灵王,成为一个更加尊贵的存在。至于高等精灵议会,那种元老院一样的地方,早就该滚进历史的垃圾堆了。光精灵逃到这边几个月了,除了对着平民大众宣扬战争的害处,贡献了几支医疗小队之外,还有过任何作用吗?暗精灵绑在了火精灵的魔动机上,他们会一起失败。土精灵王经历过这样的囚禁,重登王位也不会有任何威望。而风精灵王,就是我能帮你解决的问题了。” “哦?”格蕾希亚挑了挑眉,“你准备怎么解决?” “我来率领义军,击败弗雷姆后,我可以顺理成章接管火精灵的统治权。”克雷恩盯着她,微笑道,“土精灵王将在内战结束后成为你的傀儡,而我是你的妹夫,三方的压力如果还解决不了风精灵王的问题,那么我不介意靠收编的暗精灵和巨龙之翼来帮你达到目的。你觉得如何,女皇陛下?” 格蕾希亚笑了起来,她抚摸着桌上的女王魔印,轻声道:“克雷恩,你未免把我想得太短视了。风精灵王的问题被你解决之后,你这个问题,我该交给谁来解决呢?” “我怎么可能有实力成为你的问题。”克雷恩柔声道,“就算你不相信咱们之间的亲密关系,你至少也该相信咱们之间的实力差距。这次内战,受损最小的就是水精灵,即使在解决风精灵王的时候让我拿到了那边的控制权,火和风两个烂摊子加在一起,也不会是水拖上土的对手。而且伊莉丝绝对不会和你作对,义军那边又都是坚定的保守派,认为精灵王国需要和平与统一,我依靠他们,怎么可能赢得过你。” “你的实力和野心膨胀得都远比我想象的快。”格蕾希亚收起了所有的笑意,用更加直白的口气说,“你之前只有一个亲王头衔,而现在,除了我封的炽焰公爵之外,你有了战功,有了威望,有了一个无条件支持你的教派在为你传播信仰,有了一群愿意把你扶上火精灵王位的军队,这才过了不到半年。你依靠的,不过是几个厉害的同伴和你自身的力量。如果我继续支持甚至是扶植你,无疑就是在做一场危险的赌博。赌注,则是整个精灵王国的未来。” “可如果你真为了轮回之纪全部精灵的利益考虑,就应该知道,你和我合作,才是最好的选择。我的野心并没有大到你想象的地步,我很乐意让你成为精灵女皇,来统一整个圣佑林海的意志。我厌恶宫廷和贵族的权谋斗争,伊莉丝也一样。而你,比我们都擅长得多。”克雷恩尽可能表现着自己的诚意,“我愿意在你手下做一个负责战斗的火精灵王。来应付轮回之纪可能发生的一切。这将近一年的战斗中你应该也已经发现,伊莉丝和我的作战能力在和平已久的水精灵王国中已经算是非常出挑的了。” “有不少隐士都宣称自己厌恶上层斗争,但这些睿智的大脑都不清楚一件事,那就是权力的芳香究竟有多么美妙。”格蕾希亚淡淡道,“历史上有过太多嗅到它后就渐渐失去本心的例子,多到看不过来。” “很显然,其中也包括你。”克雷恩尖锐地讽刺了一句。 “没错,也包括我。”她轻描淡写地承认,“那么,我没道理相信不会包括你。” “看来,交涉似乎失败了。”他略显失望地叹了口气,“没有商量的余地吗?” “有。”出乎他意料的,格蕾希亚微笑着说,“就像你刚才提到的意思,我不情愿的,你其实可以拿一些筹码来交换,对不对?” “好吧。”克雷恩眯起双眼,望着她说,“开你的条件吧。我看看有没有得谈。” “第一,我要你命令巨龙之翼在我这里留一个专门的情报官员,他不光要向我报告所有巨龙之翼获得的重要情报,还要每周向我更新一次在水精灵王国境内的,巨龙使者等级以上成员的名单和详细资料。只要有一次耽搁或者信息谬误,就是你的责任。” 他迟疑了几秒,点头说:“可以。我回去就安排托米来负责这件事。” “第二,义军的驻地必须更换,我要求全部士兵和民众在你过去后转移,安扎在风精灵王国与我国边境交界处的中部,也就是河网林地北侧,如果和堕石林地的决战开始,你们必须第一时间全力参战。” “这一条,我只能答应一半。”克雷恩沉吟道,“我可以带领他们全力参战,但不会转移,我只会选择合适的地方驻扎,毕竟我刚过去,还需要建立信任关系,不能真把自己当作理所当然的指挥官。” “可以。”格蕾希亚点点头,做出了让步,“最后一个要求,就是我不能让你自己过去。” 克雷恩皱眉问道:“你准备让我带上谁?” “伊莉丝。”她像是早就想好了这个条件,只是在等待这个机会一样,微笑着说,“我会找到合适的指挥官接替她负责第一军团,她就跟你一起,去做火精灵的女王吧。” 克雷恩的表情变得凝重了几分,他望着格蕾希亚,再一次意识到,在王座与王冠之间这段狭小的空间内,他和伊莉丝加起来,可能也不是格蕾希亚的对手。 他甚至捉摸不透女王陛下如此安排的意图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要在这么紧要的关头更换前线大将?”他想了想,明智地选择了遮掩真正的情绪,微笑着问,“是怕我们夫妻分别太久影响感情吗?” “你愿意的话,可以这么认为。”格蕾希亚保持着亲切的微笑,一副很关心他的样子说,“但我真正的目的,是让你手下能有一个比较可靠的军事统帅。克雷恩,你要去的地方充满了陌生的部下,你可以信赖的将领一个都没有,那么,你要怎么展开你的行动?伊莉丝是伯恩尼亲王的女儿,和火精灵渊源颇深,她最近又已经有了剑圣水准线左右的实力,能让火精灵服从命令的女性需要的基本条件,她完全具备。” “那边大部分都是叛逃的贵族带来的亲信,基本都是各家的私兵,伊莉丝恐怕指挥不动他们吧。”克雷恩皱了皱眉,不是很信任这个决定。 而且这里面阴谋的味道都快浓过室内的熏香,他想不闻到都难。 “那也不要紧。”格蕾希亚淡淡道,“深红流星有几千射手,我还会让异族联军新统合的一万五千多部队通过风精灵境内转道与那边汇合。深红流星是你旧情人的属下,异族联军的指挥官大半都是被你救过命的,你指派伊莉丝领导他们,总没有困难了吧?” 克雷恩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格蕾希亚,你这是要解除伊莉丝的兵权?” “我只是给我妹妹找了一个她肯定更愿意去的地方而已。你觉得,等你在火精灵叛军的阵中成为领导者,在那边冒着被围剿的风险作战的时候,伊莉丝还能淡定镇静地指挥第一军团吗?”格蕾希亚走到窗户旁,抬手抚摸着藤蔓上垂下的银边小花,“作为女王,我的职责就是让最优秀的精英出现在最适合的位置,做最擅长的事。” 她转过身,盯着克雷恩,淡淡道:“这个条件没得商量,你同意,这件事就可以正式确定。你不同意,我就会按照我的计划,把叛军当做诱饵,配合风精灵部队进行一次合围。我对火精灵并没有什么同胞的感情,圣佑林海未来即使见不到一个红发的精灵,我也不会有半点遗憾。” “我不能单独擅自决定这么重要的事情。”克雷恩有点恼火地起身,退到门边,“我这就写信,用最快的驿鸦,我会在两天内给你答复,女王陛下。” “那么,我等你的消息。退下吧。”格蕾希亚摆了摆手,坐回到桌边,打开了封皮,继续浏览要处理的公务。 他抬头望了一眼,咬了咬牙,退了出去。 其实,从谈话的后半段,他就在散发禁锢之香,想要以此来影响女王陛下的心智和判断,增加对他的亲密感。 但收效并不大。 格蕾希亚的神智远比他想象的坚定太多,除了脸颊微微有些发红之外,条理和思维逻辑完全没有波动。而她走到窗边摸了摸那朵花后,就连那点潮红也从脸上褪去。 看来,她对他的手段早就有了多方面的防备。 回到寝宫后,他忍不住想,等到不会太远的将来,有这么一个女皇压在自己的头上,火精灵的王座,是不是会显得无聊而滑稽? 不会的……他握了握拳,梅蒂西斯的阴影从眼前掠过,脑海中浮现出大量暗裔飞入精灵各大王城的画面。这片森林需要他,只要格蕾希亚不失去理智,精灵的国度,就需要他这样的强者,需要一位炎之王,用熊熊燃烧的烈焰,焚尽所有敌人的身躯。 匆匆写了封信,他交给夏莱娜,让她亲自飞行送去。他对王宫的驿鸦,已经缺乏信任。 当天消息应该就能返回,看着夏莱娜变为亚龙带着信件振翅飞远之后,克雷恩关上了寝宫大门,回到了属于伊莉丝的那张柔软大**,望着屋顶垂下的碧绿枝叶,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并没有睡太久,休息了几个小时后,就在寝宫里安静地等待夏莱娜返回。 不怎么需要负重的情况下,以夏莱娜的耐力,差不多傍晚前应该就能到达。 可他在伊莉丝的练武厅里活动了一下身体,又冥想了一段时间,窗外树冠上的云层都已经镀上了夕阳的橙红色,夏莱娜还是没回来。 是伊莉丝那边出了什么状况吗? 克雷恩皱了皱眉,先叫了个侍女进来,准备了些食物,吃下一点稍微垫了垫肚子。 简单吃过后,他不愿意待在这沉闷空旷的宫殿中,就准备去外面花园看看。 走到大门口,克雷恩才发现,原本负责寝宫安全的两个女卫兵身旁,还多了一个奥蕾妮。 “亲王阁下,您要出门吗?” “不可以吗?”他故意打了个呵欠,伸着懒腰说,“女王陛下应该没有对我下达什么软禁的命令吧?” “不,没有。只是……王宫的地形比较复杂,陛下叮嘱我来为您担任向导,陪同您去任何地方。” “任何地方?” “任何……被允许进入的地方。”奥蕾妮马上谨慎地修饰了措辞,轻声说道。 “那么,我要你帮我找个没什么仆役侍女会经过的安静花园,我想放松一下。”克雷恩感受了一下胸腹中滚动的烦躁,不悦地望了一眼明显是奉命来盯梢的侍卫长,微笑着说。 奥蕾妮考虑了一会儿,说:“那么,请跟我这边来。” 如果能猜到克雷恩一会儿打算做的事情,她恐怕就不会答应得这么痛快。 可惜,她猜不到,她并不认为克雷恩会在王宫里做什么出格的事情。 当她被克雷恩突然搂住,按倒在花丛中的时候,她才终于明白他所说的放松是什么意思…… 对格蕾希亚的不满多少在奥蕾妮的身上得到了一小部分发泄,克雷恩本以为她会在花丛里喘上好一会儿。可没想到,这个侍卫长比他想象的还要尽责,竟然硬撑着酸软的腰腿爬了起来,默默拍干净身上沾染的泥土碎叶,努力平复着激烈的喘息,又站到了他的身后。 这态度让克雷恩感倒稍许挫败,可看着她清澈坚定的眼睛,又不忍心再做什么,只好叹了口气,抬手轻轻帮她摘掉蓝发间的两片花瓣,柔声说了句:“对不起。” 奥蕾妮微微低头,轻声说:“不,没什么关系。您能感到愉快,我也很高兴。” “那么,回去吧,我还要等消息呢。”他笑了笑,带着奥蕾妮顺着原路返回。 就在他抵达寝宫门口时,他看到了空中飞来的夏莱娜。 巨大的亚龙飞得有点摇晃,双爪紧紧攥着一个提篮一样的容器。 而那个大篮子里,探出了伊莉丝的脸。 “呕……” 夏莱娜慢悠悠站在地上穿衣服的时候,伊莉丝跳出篮子,脸色苍白地拨开了克雷恩想要扶她的手,一口气冲到最近的树边,低头冲着地面就干呕起来。 “你怎么来了?”克雷恩赶忙跟过去,轻轻拍着她颤动的后背,柔声问道,“很难受吗?怎么回事?” “别提了……该死的夏莱娜,我说……我说让我骑一下又不会死,她就是不同意。协商了十几分钟说不通,最后答应……抓着我飞过来。她那大爪子,飞不好岂不是要捏死我,我只好……找了补给处的一个大篮子,蹲在里面让她拎着飞过来了。结果把我晃晕了,唔……好恶心……呕……” “我写信不是为了让你过来啊。”克雷恩皱着眉抬手帮她擦了擦嘴角,“你回信给我就可以,你不愿意离开第一军团,我可以去跟你姐姐交涉,互相做一下让步就是,没什么关系的。” “不,”伊莉丝扶着他,看上去有些微妙的虚弱感,“我愿意离开。克雷恩,我愿意跟你去火精灵义军那边。” “那……你就更不需要来了啊,你通知我,我去交涉完,明天就可以回去找你了。” “我要去见我姐姐。”伊莉丝摇了摇头,“你让步太多了,这会让咱们在那边的日子很不好过。我要去见她,争取更多东西。就算……算是我迟来的嫁妆吧。” “伊莉丝,你们水精灵,女性才是把配偶纳入家门的一方,哪有什么嫁妆。”克雷恩忍不住提醒她一句。 “但我已经不是了。”她的目光无比坚定,“我是要嫁去火精灵那边的公主,我应该带上足以自保的嫁妆。” 她晃了晃头,走到奥蕾妮身边,扭头说:“亲爱的,回寝宫等我,我跟奥蕾妮一起去一趟,不需要太久,等我一起吃晚饭。” 克雷恩只好点了点头。 伊莉丝看了奥蕾妮一眼,奇怪地问:“奥蕾妮,你怎么在王宫里还把自己弄得脏兮兮的?你去帮仆人除草了吗?” 奥蕾妮顿时红了大半张脸,低下头,支吾着回答了两句什么,不过声音很小,克雷恩就已经听不到了。 夏莱娜飞了整整一天,已经筋疲力尽饥肠辘辘,克雷恩回寝宫先给她弄了些吃的,然后让她趴着大吃大嚼,自己则发挥了温柔体贴的一面,帮她按摩着酸胀沉重的肩背肌肉。 “呜……好舒服……就知道人家没有选错骑士……”她心满意足地眯着眼睛,伸展的尾巴快活地左右晃动。 虽然伊莉丝说很快就能回来,这一去,依然用了将近两个小时。 夏莱娜摊开在外间奥妮娅的**呼呼大睡了二十多分钟,伊莉丝才神情疲惫地从大门进来,把皮甲和披风丢给侍女,甩了甩一头水蓝色的短发,露出一个微笑,靠进迎上来的克雷恩怀里,柔声道:“我和姐姐谈完了。” “都说了什么,用这么久。” “主要就是嫁妆问题。”伊莉丝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闷,“我可是这几百年里水精灵王国第一个远嫁出去的直系公主,我为什么不能多要点东西带走?” “但格蕾希亚不想给,对吗?”克雷恩扶着她坐到桌边,柔声问,“你想要的也不是什么珠宝财富吧?” “当然,咱们是去打一场危险的仗,往大了说,甚至是一场关系精灵王国未来的赌局,我不带够筹码怎么行。”伊莉丝皱着眉,用担忧的眼神望着克雷恩,轻声说,“我不知道全押在你的身上是对是错,也许姐姐说得对,我是在感情用事,在用全部水精灵的未来满足我自己的任性。” 她抬手摸着丈夫的面颊,不等他开口,就接着说:“可我就是想再任性一次,我一定能对姐姐证明,她错了,我们两个不会害她,也不会反对她,是吗?克雷恩。” 他轻轻吻了一下她,点头说:“没错,我不会害她,也不会反对她。曾经如此,现在如此,未来也将永远如此。伊莉丝,我努力召集到所有的力量,都只是为了更好地保护大家。我知道,我的变化让你们都很不安。相信我,不管是精灵王国的战争,还是我心中矛盾的战斗,咱们都一定会赢。” “因为琳德莱拉回到你身边了,对吗?”她撇撇嘴,吃了个小醋,“那边的部下听苏米雅说你跟琳德莱拉这次见面后情况好转了很多。” “如果我说是呢?”他双手卡住伊莉丝纤细腰肢的凹窝,微笑着说,“你会允许我把她留在身边,将来做王后之下的第一王妃吗?” “我不允许,你会同意吗?”她垂下眼帘,轻声问道。 “我会尽力说服你同意。我不会放弃的,就像……我不会放弃脑中的那股疼痛。疼痛使我清醒。”他带着一丝暗示的口吻,缓缓说道。 “那么,你就不必再说服我了。”她微微一笑,出乎克雷恩意料地早早妥协,“只要将来你的火精灵臣民不介意拥有一个人类王妃,我愿意作为共同治理国家的女王来展现对你爱的包容。” “这……也是嫁妆的一部分吗?早早确定的女王?”克雷恩挑了挑眉,问道。 “算是吧。火精灵毕竟是个好战又有实力的群体,单独交给你自己,我姐姐是不可能放心的。她不放心,我当然拿不到想要的嫁妆。”伊莉丝淡淡道,“我对治理国家没有任何兴趣,第二个王冠,你大可以当作是个漂亮的陪衬品。” “不,”他又吻了一下妻子,柔声说,“咱们可以一起学习,当然,在这之前,还是应该先获得胜利。她承诺了什么嫁妆给你?” “一万精灵士兵。”伊莉丝微笑着说,“虽然其中大半是新兵,小半是河网林地实力较差的驻屯兵,但总比那一万五的异族联军能打一些。另外,我还准备带走一些部下。我已经问过,跟你一起行动过的小队成员都愿意跟你走,普拉薇娅和克劳蒂雅也愿意跟我去那边继续担任指挥官。” “听起来……还真是很丰厚的嫁妆。” “就是我姐姐非要额外附赠一个奥蕾妮。”她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地说,“说是保护咱们的卫队长,其实……就算是个监视者。” 观察了一下伊莉丝的表情,克雷恩思忖片刻,微笑着说:“没关系,让她跟着就是。我并不在乎有谁监视咱们,因为咱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整个精灵王国的未来。” “那么,明后两天,我会跟姐姐商讨所有细节,确定后,你带着令符乘夏莱娜赶回琳德莱拉那儿,去跟异族联军会合,整备出发,咱们一定要在蓝九月月中之前跟火精灵叛……”伊莉丝犹豫了一下,把发音到一半的单词吞了回去,“……跟义军联合到一起,有可靠情报显示,火精灵王调集了大量部队准备强行平乱,风精灵的态度是准备用那些义军当饵。咱们的时间不多,必须抓紧每一刻。” “伊莉丝,”他抬手抚摸了一下她的脸颊,柔声道,“你说话的表情越来越像是个厉害的将军了。” “我从小就知道,很多事情即使讨厌也一定要学会。”她轻声回应,目光依然有些忧郁,“只有一样,我希望自己学会也永远不要用上。” “什么?” “分离。不管是和你的分离,还是和姐姐的……”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用闷闷的声音说道。 等到伊莉丝的情绪平静下来之后,克雷恩问了问她和姐姐之间谈话的具体情况。 格蕾希亚给的嫁妆的确算是丰厚,除了那一万士兵之外,还承诺了至少半年至多两年的补给供应,用来帮助火精灵义军度过最艰难的时期。 不过危险的补给线也成为了讨价还价的筹码,女王陛下再次要求义军驻地向东靠拢,避免让水精灵建立穿过风精灵境内的运输路径。 这一点要求有理有据,但伊莉丝没有直接答应,她认为目前义军盘踞的丰收号角林地位置绝佳,距离飞龙之脊有一段距离,领内最长边境是与风精灵王国接壤,防务虽然早已被战争破坏殆尽,缺乏军事辅助能力,但和平时期就是火精灵王国最大的粮食产地,此次巨龙之翼大面积破坏的时候,那片林地已经被风精灵军突袭得千疮百孔所以逃过一劫,反而保留了大量农牧生产工具和勉强维持运转的村落。 义军带去的三万多平民,其中有近六分之一异族工匠,和大量原本流亡到南部的农夫,只要能抓紧修筑设施建立起稳定的防线,那边恢复生产的速度肯定会快过火精灵王国本土。 因此在找到合适的新驻地前,伊莉丝并不想放弃那个据点,火精灵军队正值顾此失彼的忙乱时刻,当他们带的援军赶去后,稳扎稳打守下来的希望很大。 就是林地南部的三座主城比较让他们头疼,维瑟亚此前是北部商贸中心,麦香城一心务农供应大量军粮,而宝戒城规模一直都不大,最有名的特产是当地工匠制作的宝石戒指,可以说要在这三座基本零防备的城市控制范围内建立比较有威慑力的防线,至少需要三到五个月的工期。 震怒的火精灵王,会给他们这么充裕的时间吗? 没有防御设施的帮助,士气低落的义军和战斗力偏弱的援军联合之后,真的能顶住火精灵将要到来的凶猛制裁吗? 隔天一早,伊莉丝就匆匆赶去格蕾希亚的宫殿,除了确认此次行动的细节之外,大概还抱着一丝期待,想从女王陛下那儿讨要更多“嫁妆”。 水精灵王国目前最大的优势就是经济实力,财富充盈粮草源源不断,这次将要远离本土的援军数量逼近三万,不一次性携带充足的补给和薪饷,恐怕会对义军那边造成极大的维持压力。 圣佑林海的特殊地理条件和精灵族并不乐观的生育率所致,整个艾尔法斯联邦千年以来一直都是地广人稀的典型,截至内战开始前,也就只有水精灵王国靠着坚持不懈的异族融合政策突破了八十万在册民众数,放在外界,不过是一个中型人类王国的水平而已。 所以林地的城市和城市之间,村镇与村镇之间,存在着大量危险的荒蛮森林,即使同意女王陛下的条件,向东迁移,隔着一个堕石林地的情况下,可以说没有什么补给线是安全的。 所以伊莉丝认为,一定要让援军带够物资,至少保证援军驻屯下来后能坚持到收获自产补给才行。 这样的话需要的资源可不是个小数目,克雷恩估计,她们姐妹这一天可能都要耗在讨价还价上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驿鸦带来了奥妮娅写来的回信,按照伊莉丝昨晚传达的安排,愿意跟随公主夫妇离开的部下已经完成了与第一军团的切割,目前由普拉薇娅负责,克劳蒂雅作为副手,连夜赶往河网林地,展开了承诺的一万援军组织行动。 让克雷恩有点意外的是,琳迪这次来竟然还携带了大量金币,确认将要作为援军出发后,今早就已经组织人手在附近的城市购买物资,看她的意思,深红流星那部分应该是打算自给自足。 这个消息克雷恩觉得还是扣下比较好,免得伊莉丝好不容易争取来的军费额度再被格蕾希亚趁机削减。 午餐时间,奥蕾妮过来通知了两个消息,一个是伊莉丝留在女王陛下那边就餐,寝宫这边不需要等她,另一个,就是寝宫这边也不必准备克雷恩的那份,王宫外有一个地方准备了丰盛的宴会,正在等待他赏光前往。 “是谁要请我?”知道自己在王都不认识几个贵族,认识的那些除了萨尔瓦斯家多半还都看自己不顺眼,克雷恩很疑惑地皱起眉,嘲弄地说,“可别告诉我是德罗普家要感谢我伺候舒坦了她们家的姑娘。” “不是水精灵的贵族。”奥蕾妮很镇定地回复,“是前火精灵大神官,库雷博恩·法·希瓦拉·特穆迪森先生,和他的一些朋友。” “他在水精灵王国认识的朋友?”克雷恩笑了起来,抓过外衣往外走去,“他那么大年纪了,还能交到新朋友真挺厉害的。” 奥蕾妮的表情显得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下,才开口说:“不,是他的老朋友。光精灵最后的两位元老院成员,精灵王国伟大的长生者。” 第三一五章 长生者!岁月磨砺之魂 “长生者么……”克雷恩皱起眉,初出世界的时候,他对这个名词代表的意义还会比较激动,觉得那漫长的生命意味着渊博的知识,就像一间行走的图书馆。 但经历过这么多事,接触过米特罗蒂这个全圣域最知名的长生者后,他对这个名词已经失去了兴趣。 天使造物的头脑并不是无限容量的,即使是最聪明的长生者,记忆的存量也不会超过一间小型的图书室,而且随着时间跨度的延长,错漏、谬误的部分会极大增加,全盘相信并接受其实是需要一定盲目勇气的事情。 而长生者代表的另一个意义,强大,对克雷恩来说也缺乏价值。 对于通过灵魂之力的增强来提升寿命的方式,魔力的效率要远远超过斗气或肉体本身的强壮,所以圣域寿命超过五百岁的长生者,几乎全是资深的法师。 法师,意味着矛盾的两面,强大,又脆弱。 对于持有炎魔弓,闪耀星火能在视野所及范围内任意狙杀的克雷恩来说,就算是米特罗蒂那样的法师,真到了你死我活的战场上,他也不是一点杀死对方的信心都没有。 “亲王阁下,元老院的长生者们,从不主动邀请客人。”奥蕾妮领路在旁,用很恭敬的语气说道,“在我的所知范围内,你是第一位被他们设宴款待的。” “如果是元老院控制高等精灵议会否决权的时代,我兴许会感到更荣幸一些。”克雷恩微微一笑,“现在光精灵先是失去高等精灵议会的控制权,之后又被女王陛下扶植成半傀儡一样的领导者,整个高等精灵议会都名存实亡,他们想要宴请女王陛下,恐怕女王陛下也不会有空吧。” “他们的权力虽然没了,但骄傲和智慧还在。”奥蕾妮依然保持着恭敬,“亲王阁下,我认为你应该对他们保持基本的敬意。” “我尊重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强者。”克雷恩淡淡道,“而不是所谓的地位。其余的,等到见面再说吧。” 穿越过王宫外的第一道树墙后,他们拐向西南,越过一条人工修筑的景观溪流后,走进了一座规模并不大的庄园。 小道两侧的草坪上奔跑着精灵贵族喜欢豢养的驯化宠物,斑点淡淡发光的莹鹿丝毫不见惊慌地看着陌生来客,慢悠悠啃食着嘴里的嫩草,羽毛上流淌着水流色泽的元素鹤亚种扑楞着翅膀飞起,在克雷恩他们的头上盘旋了半圈,发出清亮的叫声。 小道的尽头并非建立在巨大古树上的树屋,而是视觉效果上颇为令人难忘的悬浮建筑。 巨大的风晶石地基配合四道锁链稳稳托起了漂浮的房屋主体,一个利用悬浮结界靠魔力操纵上下的晶石浮台取代了楼梯,这地方比起休闲庄园,风格其实更像是一座财富充盈的法师拥有的法师塔。 “女王陛下专门拨款给他们建了这么一栋房子?”克雷恩有些讶异地问。 奥蕾妮摇了摇头,“不,这是以前高等精灵议会的代表过来暂住时候的休息地点。” 说着,她迈过用来验证身份的淡淡光壁,伸手在浮台旁的水池上一悬。 很快,池中的水就**漾开一圈淡淡的涟漪,一环水波中央,露出了一张银发金瞳,靠常识就能判断出是光精灵的面孔。 但那张脸没有胡须,看起来也十分年轻,这倒是让克雷恩小小的吃了一惊。 “我把克雷恩亲王带来了,我需要陪他一起上去吗?”奥蕾妮看着水面,开口问道。 “不必了,长老没有邀请你。请在下面稍作等待吧。”那个青年很自然地说道,接着,水里的景象消失,那悬浮台从上方缓缓飘了下来,落进底座中。 克雷恩看向退到一边的奥蕾妮,不悦地说:“你回去吧,好好吃点东西,在这里等着叫什么事。我过后自己回去。” 奥蕾妮摇了摇头,“没关系,我不饿。我等你。” 知道她多半有任务在身必须跟他一起回去,他皱了皱眉,干脆过去一把拽住她,“那就跟我一起上去,我可不会叫你在下面饿着。走。” “可……可这……” “我既然是尊贵的客人,那么,我应该有带一个女伴赴宴的权利。”克雷恩直接拉着她站到了浮台上,丢给奥蕾妮一个闭嘴的眼神,“如果连这都没有,那咱们马上就可以回去。这顿饭我不吃了。” 浮台升起到顶层停下,克雷恩搂着奥蕾妮把她框进臂弯,就这么往里走去。 这时,之前在水面上露过脸的那个光精灵青年迎了过来,看到奥蕾妮后,不悦地皱了皱眉,沉声说:“萨尔瓦斯女士,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你并不在受邀之列。房间内只有四个位子,连我都没资格进去。” “抱歉,”克雷恩抢在奥蕾妮之前开口,“这是我的女伴,如果不让她进去,那么,我也要回去了。帮我跟几位长者说声,我先走了。再见。” “请稍等!”那个青年有点着急,叹了口气,说,“那么,请让我进去询问一下。” “去吧。”克雷恩满不在乎地说。 奥蕾妮看着那青年匆匆离开,紧张地说:“亲王阁下,你没必要这样。发出邀请的可是那位弥幽萨·晴空大人,这是你的荣幸。” 弥幽萨·晴空?克雷恩想了想,那还真是精灵长生者中比较有名的一个,也是最年长的一个,至今为止已经活了一千四百多岁,辅佐过光明战争时期的水精灵女王陛下,牵头奠定了联邦高等精灵议会的大致格局,在圣佑林海的声望极高,只是过于低调,名气远不如比她还年轻许多的王下主宰米特罗蒂。 他笑了笑,轻声说:“一千四百多岁的老妖怪,我还以为病死的光精灵元老里就有她呢。” 奥蕾妮赶忙瞪了他一眼,小声说:“不要乱说话。弥幽萨大人看起来可比另一位光精灵长生者伽尔勒·塔·什宁还要年轻得多——尽管他们差了足足快六百岁。” 克雷恩当然不信。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他错了。 宴会间加了一把椅子后,走进屋里的克雷恩就看到了这次的邀请者。 伽尔勒已经是一副风烛残年的样子,胡须都已经快要拖地,浑浊的眼睛几乎看不出金色的光泽。 而坐在首席位子的弥幽萨——那个穿着雍容华贵的女性光精灵,怎么看,也不过才到壮年而已。 要不是克雷恩感受到了澎湃汹涌没有任何异样的纯正能量,他真要怀疑她是不是也像米特罗蒂一样动用了什么禁术。 “请坐,公爵阁下。”弥幽萨起身抚胸行了一礼,表现出的恭敬让奥蕾妮都吃了一惊,“感谢您拨冗大驾光临。” 克雷恩承认,这个经历了漫长岁月的女精灵很懂得选择用词,尽管从头衔地位上还降了一级,但他打心里更喜欢听到公爵这个说法。 因为那并非他依附于伊莉丝而得到。 于是他消化掉之前不懂事的光精灵青年带给他的不快,露出了一个愉快的微笑,回礼同时,换上了比较正式的精灵语回答:“承蒙您的招待,请接受我的谢意。” 在这种场合,奥蕾妮已经习惯于站在后方,即使有她的椅子,她也没准备坐下。 弥幽萨看向她,温柔地笑着说:“卫队长大人,这里非常安全,你不需要哨兵一样站着看我们就餐,请坐,让我们大家一起来享用这森林的馈赠,感谢圣佑林海的庇护。” 她说着抬起手臂,吟诵了一段古精灵语的祷词。 伽尔勒和库雷博恩两个老头子也跟着举起手臂,原封不动地复述了一遍。 奥蕾妮马上有些紧张地坐下,依样照做。 只有克雷恩没有开口,他现在精灵语还算熟练,但古精灵语只停留在看见文字能推测出意思的程度,还不如天赋自带的上古语言精通。 不过库雷博恩马上举起了酒杯,轻声说道:“感谢兰伊尔大人的庇佑。” 这种流传在民间的祷言克雷恩当然明白,于是他举起酒杯,跟年老的前大神官碰了一下。 “感谢伊萨尔大人的赐予。”伽尔勒和弥幽萨轻声低吟。 奥蕾妮最后举杯说:“愿格蕾希亚大人赐福大家。” “库雷博恩,”弥幽萨举起餐刀,轻轻碰了一下盘边,算是开始宴席的提示,接着轻声道,“你为什么没有向弗拉米尔大人致敬?” 库雷博恩微笑着说:“因为克雷恩是以自然精灵的身份成长起来的,我想,我愿意迁就一下他习惯的说法。” 弥幽萨低下头,叉子轻轻刺入到一片菜叶中,笑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公爵阁下其实并不需要向弗拉米尔大人致敬呢。” “没错。”克雷恩知道对方的意图差不多也到了露头的时候,轻笑道,“作为弗拉米尔的轮回者,我没必要特地尊重一下自己。” “应该不只是轮回者这么简单吧。”弥幽萨没有举起叉子上的菜叶,就那么低头注视着,缓缓说道,“世界各地有不少轮回者被占卜师们相继发现,可能在短短几个月内以炎龙使者身份改变巨龙之翼立场的,只有你。” “不用绕弯子了,伊莉丝想要知道神谕之印的问题,为此给你们写过很多封信。”克雷恩不耐烦地说,“想说什么就直接说吧。” “没什么想直接说的。”弥幽萨笑了起来,还是壮年面貌的她,银发柔顺而富有光泽,金光闪闪的眸子清澈而晶莹,依然足以称得上美貌,“我就是想要亲眼看看你。我活过了漫长的岁月,整个圣域的天使造物应该不会有谁比我更长寿,而我从没见过也没听说过冥府姐妹的疏漏,这让我很好奇,你真的如传言中那样,带来了属于前世的力量吗?” 克雷恩没有回答,而是举起了手,跟着,一片闪耀的红光萤火虫一样聚集过来,他垂下手,火元素一阵飞舞,将他盘子上的小肉排切成了整齐的几条。 “精确地元素控制,对一般的生命来说的确非常困难,容易被误会是天使才有的力量。”弥幽萨抬起手,动了动玉石一样洁白的修长手指,几点淡淡的金色光芒顿时浮现出来,缓慢地摇曳,“而实际上,不是没有天才法师做到过类似的事。与元素的关系越融洽,那种彼此结合,可以互相利用的感觉就越明确。这就是你唯一的证据吗?那么,你不考虑加入法师塔,来发掘你真正的天赋?” “不考虑。”克雷恩笑了笑,站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离开了自己的椅子。 接着,随着一阵轰然迸发的热浪,火焰四翼在四双眼睛前燃烧着展开,缓缓把他带离地面,漂浮在近半米高的地方,“弥幽萨,你觉得,你认识的天才法师能做到这种事吗?” “不,他们做不到。我也做不到。”弥幽萨微笑着说,“请收起来吧,莫要烤坏了房顶。” 克雷恩这才收手落下,缓缓坐回到位子上。 没想到,在这之后,列席的库雷博恩和两个光精灵的长生者就都不再提任何正事,只是围绕着克雷恩身上的特异之处闲聊。 库雷博恩的实力所提升的寿命已经濒临极限,伽尔勒的情况和他其实类似,只是年限更长,时光堆积出的苍老也更加明显。 所以开口的,主要就是克雷恩跟弥幽萨两个。 奥蕾妮根本不敢插嘴,就只是默默吃着。 正常闲谈的情况下,克雷恩几乎意识不到面前这位是活了一千四百多年的长生者,后半段,终于还是忍不住问起了暗星帝国时期的事情。 算起来,她在暗星帝国的统治下也生活了四百多年,以她的实力,在当时不可能默默无闻。 “没错,我当时是圣佑林海最年轻的大祭司,成年礼没过,我就已经从暗星帝国最有名的法师塔毕业,”弥幽萨的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那么久的过去,许多小事我都已经记不得了,有时候我自己翻看日记,都会觉得惊讶,原来当年的我,是这么一副样子啊。” 克雷恩抓住机会,立刻把话题转到了对方身上,耐着性子一句一句旁敲侧击,问一些他自己其实并不太感兴趣的内容,来拖延时间等待饭局结束。 大约半小时后,桌上已经没有谁再移动餐具,但作为主家的弥幽萨,却没有任何宣告结束的意思,依旧耐心地回想曾经的往事,时不时往自己脑袋上放一个小小的激活魔法,来活跃繁杂沉寂的记忆。 克雷恩渐渐察觉了什么,他皱了皱眉,说:“奥蕾妮,你吃饱了吗?” 奥蕾妮点了点头。 “那么,你先去大门外等我吧。我想,这宴席,只有这一种终结方式。” 奥蕾妮狐疑地望了一眼弥幽萨,看到地位尊崇的元老颔首示意,只好躬身行礼,退了出去。 屋内的沉默持续了一会儿。 接着,弥幽萨开口说:“公爵阁下,那么,我就进入正题了。精灵王国,不需要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 克雷恩笑了笑,向后靠在椅背上,轻轻摩挲着扶手上水蓝色的丝绒装饰,考虑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我不太懂你的意思,长生者阁下。” “我相信炽焰公爵阁下不是如此愚蠢的武夫。”弥幽萨面无表情地说,“格蕾希亚三世自继位以来的所作所为,已经渐渐超出了平息内战的范畴,最近几个月的战略,最核心的思想就是保存实力,在内战情势已经十分明显的状况下,这种行为背后隐藏的含义,并不算太难猜测。风精灵王被复仇的火焰蒙蔽了双眼,土精灵王被困于装饰华美的牢房,如果火精灵王被拖垮,你觉得,格蕾希亚三世还会重新捡起高等精灵议会吗?” 克雷恩微笑道:“为什么要捡起那种没用的东西?” “为了其他精灵的利益。”弥幽萨很严肃地说,“元素精灵在漫长的岁月中维持着微妙的均衡,而那是圣佑林海团结一致的基础,轮回之纪来了,战争的劫难即将席卷圣域,我听说北方的暗裔已经在等待罗特蒂亚的溃败,哈斯密尔大平原几年内就会被更加集中强大的人类王国分割占据,圣佑林海需要合作。” “那么,你凭什么认为一个至高无上的皇帝无法带来合作?大家都被女皇陛下统治,不是更方便应对各种各样的危机吗?”克雷恩从被通缉的时候就对高等精灵议会没有任何好感,此次内战光、暗两家对战局的影响力更是让他对光精灵此前与实力不符的权力感到恼火,“你们光精灵和水精灵结盟了这么多年,难道要在这时候选择反叛?” 弥幽萨的表情几乎没有什么变化,看来长久的生命已经让她变成了一口不容易看出水深的古井,“这并非反叛,而是让一切回归合理。艾尔法斯联邦运行了千年之久,它不需要,也不应该变成艾尔法斯帝国。贵族保有自身实力的王国的联合,对于精灵们来说远比皇帝控制一切的帝国安全。罗特蒂亚在有米特罗蒂辅佐的情况下,依旧三次陷于灭顶之灾,此次更是要走向灭亡,这足以说明,我们不能把所有的宝石集中在一根权杖上。” “格蕾希亚并不打算那么做,你们太多心了。”克雷恩皱了皱眉,帮忙澄清道,“我恰好刚和她交流过未来的打算,她的确有建立皇权的念头,但并不会剥夺贵族们原本的实权,元素精灵们也依旧会有自己的王。只不过,战败的火精灵王将由我来名正言顺地接替。” 这时,伽尔勒在旁咳嗽了两声,瞄了半垂眼帘的库雷博恩一眼,开口说:“我不知道女王陛下对你做出了什么样的承诺。我只想提醒你,公爵阁下,当初有上百位和格蕾希亚三世立场不合的贵族,在清洗巨龙之翼教派渗透者的行动中遇难,现在,龙神教已经正大光明地站到了这一侧,而女王陛下,对那些冤死的贵族,可曾有过什么表示吗?” “龙神教改变立场,并不会改变当初那些贵族背叛自己国家的事实。”克雷恩平静地说,“我不认为女王陛下有什么重新过问此事的必要。” “所以,你会站在格蕾希亚三世那边,对吗?”弥幽萨缓缓说道,眼中的金色光芒微微闪动。 “没错,”克雷恩很坚决地回答,“那是我妻子的姐姐,让我有了如今荣耀地位的扶持者,我为什么要站到她的对立面?” 库雷博恩叹了口气,轻声说:“克雷恩,我以自己的荣誉向你发誓,光精灵们是真的在担心全部精灵的未来。而我……也在担心火精灵的未来。内战结束之后,战败方不该奢望过多的宽恕,但火精灵的实力,不该被圣佑林海放弃。克雷恩,咱们红发的同胞心高气傲,他们不会接受自己的王对一个女皇卑躬屈膝。” “你们担心得太早了。”克雷恩不耐烦道,“现在只不过是在战场取得了一定的优势而已,晶石技术的代差还没有抹平,魔装弩兵依旧可以在我军的补给线上为所欲为,火精灵义军随时可能被火精灵王平叛部队剿灭,你们在后方却已经满脑子想的都是格蕾希亚获胜之后想要更多权力该怎么办?” 他霍然站起,凌厉地扫视了一遍列席的精灵,沉声道:“如果内战真的能获胜,那么,就算是一个女皇的皇冠,也是格蕾希亚应得的奖励。我建议你们与其担心这种无聊的上层斗争,不如多想想,到底该如何帮助大家尽快结束内战,和平能早一天到来,所有精灵才能早一天来做准备应对将来的威胁。如果你们两个长生者能多把自己的智慧用在帮助士兵战斗上,我会代表前线冒死搏杀的大家对你们致以诚挚的感谢。如果你们整天躲在安全的小房间里想的都是这种东西,那么,很抱歉,我要走了。” 说罢,他一扯披风,转身开门,向着出口走去。 炎魔弓的能量躁动起来,芙拉玛有些担心地问:“克雷恩,你这是怎么了?你明明也不甘心让格蕾希亚坐上女皇位子,不甘心那种毫无战斗能力的女精灵高你一头的啊。你为什么……要那么说?” 克雷恩放缓步速,在心里冷笑着回答:“你沉睡太久了,芙拉玛,你真的相信一个活了一千四百岁的长生者,实力强悍到超过米特罗蒂的元老院首席长老,会在这种时候,在水精灵的王都表态这种事吗?” “我敢用任何东西跟你打赌,库雷博恩也许是老糊涂被骗了,但弥幽萨和伽尔勒,那两个老妖怪,绝对是格蕾希亚那一头的。”他在意识之海中坚定无比地说,“如果连这两位都没办法收服,格蕾希亚凭什么计划女皇的事情?” 他还没走到出口,身后的房间里,伽尔勒就追了出来,用苍老的声音喊道:“公爵阁下,请留步,弥幽萨还有事情要跟您说。” 克雷恩收起了脸上的微笑,转身做出生气的样子,大步走了过去,“我以为我们没什么好谈的了。” 伽尔勒微笑着说:“不,弥幽萨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认为我们在帮女王陛下考验你的。” 克雷恩转过身,做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你们在为女王陛下考验我?” 伽尔勒仍然微笑着,“不,我们认为,你以为我们在为女王陛下考验你。” “我不懂你的意思。”克雷恩哼了一声,“如果只是这种无聊的揣测,那么我没兴趣继续谈下去了。” “不,”伽尔勒看上去好像很喜欢说“不”这个单词,词尾会微妙地加入一点上扬的音调,“意图上的事情,弥幽萨觉得已经了解得足够多。接下来,我想我们可以谈一些,更实质,更有建设性的问题。” “比如呢?”克雷恩面无表情地问道。 “比如,一些我们可以给你的东西。像是,光精灵的祭司、治疗师和光卫军团这样的,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赠礼。”伽尔勒笑了起来,银亮的长胡子下,皱巴巴的嘴唇勾起了愉悦的弧度,“如果你感兴趣,就请回来谈谈。” 说完,他转身走回了房间。 克雷恩停在出口前,身后的浮台发出轻微的魔力潮汐声,好似一群夏虫正在飞舞振翅。他思考了一会儿,终于还是握了握拳,大步走了回去。 这次他进去坐下后,弥幽萨陷入了沉默,库雷博恩看着比刚才沮丧了不少,但伽尔勒显得有些兴奋,直接开口说:“公爵阁下,我想要先从你这里确认一个消息,你跟伊莉丝公主将带着不少援助,赶去火精灵义军那里助阵,没意外的话,你将在那里接管义军,进一步摧毁弗雷姆的统治,对吗?” “没错,这是我能想到的,结束内战最快的方法。土精灵的领地已经千疮百孔,火精灵战败,那边自然会很快投降或是被消灭。”克雷恩谨慎地选择着自己的用词,“这种能让全部精灵得到和平安定的任务,我和伊莉丝愿意为此做出适当的牺牲。” 伽尔勒笑着说:“是啊,水精灵王国的权力和地位自此以后多半就和你们夫妇无关了。在我这个老骨头看来,的确是了不起的牺牲。不管是漫长还是短暂的生命,在活着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去抓住一些什么重要的东西,比如权力、财富、名声、爱情。” 克雷恩没有接茬,他在等着,看看光精灵的这位长老到底有什么话要说。 “既然你是在进行如此了不起的事业,我想,我们这些老骨头,不能坐视不理。”伽尔勒扭头看向库雷博恩,“对吧,红发的小老弟。” “是。”库雷博恩恭敬地回答了一句,才接着说,“克雷恩,我将和你们一起动身。在希瓦拉家我的影响力可能不值一提,但在特穆迪森家,我至少能帮你召唤来四分之一以上的好小伙子,来为了弗拉米尔的轮回者而战。” 这才是克雷恩想听到的好消息,根据目前的情报,火精灵叛军的上层是以莱蒙家和佐诺亚家为主,还有迪瓦莱家与阿列库托家跟来的一些小领主。而特穆迪森家即使被希瓦拉家夺去了头号贵族的地位,依旧是火精灵王国根深蒂固的大贵族,哪怕只能叛逃来四分之一,对叛军的防卫能力和士气也是极大地提升。 “非常荣幸能得到您的帮助,”克雷恩微笑着说,“任何能提早解决精灵内部争端的帮助,都将得到我毕生的感激。” 伽尔勒点了点头,之前的老态一扫而光,“没错,这一点上,光精灵也很认同。弥幽萨大人,你说对吧?” 弥幽萨嗯了一声,却没有开口。 “那么,公爵阁下。你们火精灵义军,确定将以丰收号角林地为据点,短时间内不会转移吗?” “是,在火精灵王调集部队压迫的状况下,我想他们也无处可去。我和伊莉丝并不打算行动得太冒失,会以那里为据点先稳住阵脚。” “很好。”伽尔勒微笑着开口说,“我要送你的第一份礼物,是一个俘虏。” “俘虏?” “暗精灵的长老,长生者,亚菲兹·影之魇。我听说你有个得力的暗精灵帮手,我想加上这位的影响力,你能有机会拉拢到更多愿意投奔你而来的暗精灵。” “这的确是个好礼物,非常感谢。”克雷恩老实不客气的收下,微笑道,“听你的意思,似乎还有第二份?” “是的,库雷博恩为你献上了他所有的影响力,我和弥幽萨也将献上我们的。”伽尔勒抬手拨弄了一下自己的胡子,缓缓道,“除了已经派遣往水精灵各军团的支援之外,所有我和弥幽萨尚能调动的力量,都将跟随你开往义军所在地。其中包括大量治疗师和法师,与从议会军中剥离出来的光卫军团,大约三千五百名精锐士兵。请相信我,这些部队只要妥善利用,至少可以和上万名一般士兵对垒而不落下风。” 克雷恩压下险些表现在脸上的喜悦,皱眉问:“那么,这些部队的指挥权在谁手上?” “当然是你和伊莉丝公主。”伽尔勒毫不犹豫地回答,“光精灵缺乏优秀的指挥官,长久的和平消磨了大家的意志。” “可我对他们是否服从指挥有很大疑问。”克雷恩想了想,担心道,“义军那边,我是他们举起的旗号,是精神象征,是必须被推举起来的下一任火精灵王,没有我,他们的未来就缺乏一个合理的借口。而伊莉丝带去的援军,毫无疑问都会对她忠诚。深红流星是我情人的产业,对她我也不需要有任何担心。那么,你们的援军呢?光精灵高高在上了这么多年,他们会听从我一个火精灵的指挥?” “他们当然会。”伽尔勒淡淡道,“因为第三份礼物,就是我们这两个老骨头。” “什么?”这下克雷恩着实吃了一惊,“你是说,你们两个将跟我去火精灵义军那里?” 弥幽萨叹了口气,开口道:“没错,精灵内战已经到了这个阶段,长生者必须出来做些什么。” 伽尔勒微笑着说:“你和伊莉丝公主出发的时候,请通知我们,我们虽然年纪很大,但身子骨还算结实,陪你们一起出发,还是不成问题的。” 克雷恩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开口问:“你们这个决定,格蕾希亚知道吗?” 第三一六章 围攻!火精灵义军之危 克雷恩本来以为还会是伽尔勒来回答这个问题,没想到弥幽萨在旁开口道:“女王陛下那边没有什么需要你担心的,光精灵做任何决定,都只需要遵循我们自己的意志。格蕾希亚三世还不是女皇,暂时,她还管不到我们头上。” 他犹豫了一下,提醒说:“我想这不是管辖权的问题吧,你们不是千年以来的盟友吗?这不算是告知义务?” “算。”伽尔勒笑了笑,气流吹起了他长长的胡须,“我们也会履行告知义务,但,仅限于此。” 也就是说,这帮家伙不管格蕾希亚同意不同意,都会跟着克雷恩出发。 等等……克雷恩皱起眉,隐约猜到了点什么,他斟酌了一下,沉声说:“我不管你们要在我去的地方做什么,请记住,我和格蕾希亚关系非同一般,而且,她就算因为什么理由变得不再相信我,也一定会相信她的妹妹,伊莉丝公主。” 弥幽萨淡淡道:“我们不会做什么,我们只是跟着你,成为你的援军而已。会发生什么,咱们拭目以待。” “好的,拭目以待。”克雷恩扶着桌子缓缓站起,心里对自己之前的判断产生了怀疑。 难道光精灵们是真的不想让格蕾希亚坐上女皇的位子? 可此时此地,他绝对不能冒险重新表态,反正光精灵们要跟他走,等到一切已成定局的时候,再来考验他们真正的心意就好。 从浮台下去,奥蕾妮在大门外已经等了好一阵子,但她依旧像标枪一样站得笔直,没有丝毫懈怠。 真是个出色的卫队长,克雷恩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无法改变她对格蕾希亚的忠诚,这双监视的眼睛,恐怕将跟随他很长一段时间。 这一天的努力没有白费,伊莉丝从姐姐那里要到了足够令她满意的补给承诺,午后就以女王的谕令传达出去。 晚上克雷恩告知她光精灵准备跟随他们出发的消息后,她先是吃了一惊,跟着计算了一下数量,连本来就要进入步骤的温存亲密也顾不上,起身把夏莱娜叫进来接班,披上衣服就离开了寝宫。 几小时后,伊莉丝公主就连光精灵的军粮也筹备妥当…… 蓝八月的最后一天,那个飘着细雨的火临日,克雷恩离开了王都艾普萨拉斯。来的时候他骑着夏莱娜,走的时候,却坐着女王陛下专门为他们准备的魔动机助力马车。比夏莱娜当然慢了不少,但比起正常的马车已经快了许多。 不知道是巧合,还是专门选择了这个时间,克雷恩他们离开的那个上午,王都里出现了刺杀事件。 数个精锐暗精灵刺客,以牺牲自身为代价,在王都的秘密机构附近暗杀了达尔斯兰派遣来援助水精灵加快微缩回路研发的两名工匠大师。 保守估计,这一次刺杀成功,将使水精灵手上的晶石技术追赶速度至少延后半年以上。 用于研发新一代魔动机的地点是王都的最高机密,格蕾希亚大为震怒,当天中午,就调入两千名近卫军团的精英,开始了又一轮搜捕清查。 蓝九月1号,两名联姻到水精灵贵族家庭的土精灵交代了自己的罪行,但以他们的地位根本了解不到这种等级的秘密,调查随即扩展到涉案贵族的家中。 蓝九月2号,暂代奥蕾妮管理宫廷卫队的队长接到风声,率领数名心腹刺杀格蕾希亚。行动失败,当场自杀。 蓝九月3号,克雷恩到达第一军团驻地,陪着伊莉丝移交了指挥权,前往河网林地,准备接管已经整装待发的援军。就在同一天,王都进驻了五千名近卫军团,多家内战开始时因为安全临时搬到王都居住的领主家眷选择了逃走,却失败被囚。当晚,格蕾希亚发布安抚公告,近卫军团撤离边境线,回到王都附近驻扎,里瓦斯家和圣林湖家的两位将军接管指挥权。 隔天,蓝九月4号,王都西北方向一座城市领主被近卫军团夜袭镇压,林地领主畏罪自杀,整片林地改由王都直辖。不安的情绪,弥漫在水精灵王国的北部地区。 克雷恩已经无心去管水精灵王国内部的暗流涌动,根据龙神教的消息,希达里安率领的策应军团已经进入到丰收号角林地附近,根据此前的战报,该军团至少拥有五百名以上的魔装弩兵,对于还没有建立起完整防御体系的火精灵义军来说,绝对是足以致命的威胁。 但克雷恩却不能马上出发。 受累于王都发生的一连串事件,格蕾希亚承诺给伊莉丝的补给被拖延交付,至少还有三天才能全部集中到河网林地。 琳迪采购的补给到位后,准备带领深红流星的射手先赶去支援,但被伊莉丝斩钉截铁地否决。 此时丰收号角林地周边地区已经成了危机四伏的大陷坑,所有援军集齐,携带补给充分后,才能向那边进军。 目前有风精灵大军的威慑力在,希达里安不会贸然出击,这大概就是唯一能安慰他们的一点。 与指挥官中的老相识们叙旧了一天后,蓝九月5号,克雷恩暂时放下了所有军中事务,交由伊莉丝、琳迪和斯托纳协商处理,自己则带着库诺依、苏米雅和琴坐着一辆马车,去了异族联军营地边莎兰塔暂住的朝贡堂。 龙神教的情报体系在火精灵王国内部已经趋于崩溃,但外围的渠道还算勉强可以维持,根据最新消息,火精灵王可能再次起用渊火剑圣达妮艾露,开赴丰收号角林地的部队经过之处,也有传言见到了德尔米斯特的身影。 当然,这些事情克雷恩在出发之前还不需要担心。这也不是他赶去那边的理由。 他这一趟过去,主要还是为了私怨。 玛吉娜·夜牙与萨达莫瑞斯·山火之间必须清算的私怨。 知道此行的目的后,库诺依和琴没有什么表情变化,但苏米雅的神态却凝重了很多,看上去心理似乎有些矛盾。 克雷恩没说什么,这件事上,只有当事者才有权力决定是否原谅。 快中午的时候,马车停在了朝贡堂外。 莎兰塔率领虔诚的信徒恭候在外。 而在他们的身后,站着一个一脸木然的兽灵少女。 玛吉娜·夜牙,已经到了。 跳下马车,克雷恩的表情显得有些不悦,他穿过跪伏的信徒,用手势示意大家起身,抬臂挥出一片火元素的光点象征神迹的赐福,接着站到一脸警惕的玛吉娜身前,柔声问:“夜牙部落没谁陪你来吗?” 玛吉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这是我自己的事,我不需要他们陪。” 克雷恩皱了皱眉,双手扶着她瘦削的双肩,轻声道:“怎么了,你和族里的通报相处得不好吗?” 玛吉娜愣了一下,跟着缩了缩肩膀,低下头说:“不,他们对我很好,有专门的侍女照顾我,连洗澡都会伺候。他们说我以前是部落的小公主,是夜牙之主的后代。可他们……他们让我很不舒服。” “怎么了?”克雷恩弯下腰,保持在与她平视的高度,柔声问,“他们哪里做得不对?” “他们……同情我。”玛吉娜咬了咬牙,很勉强地说,“伺候我的,探望我的,想要治疗我的……包括你,包括苏米雅,都在同情我。” 克雷恩感到有些愕然,“这……让你很不愉快吗?” “对!”玛吉娜大声喊了出来,“这让我很不愉快!” 她拔出匕首,寒光闪闪的利刃在她修长的手指间飞快地舞动了几圈,“我强壮,敏捷,行动迅速,我可以杀死比我强很多的目标,我不需要你们的同情。我是豹猫,我是丛林里最优雅危险的猎手!我不过是受了伤,当过一段时间奴隶,忘掉了一些无聊的记忆,我不需要同情,从来都不需要!这次联军出征,我也会跟着去,如果让我杀死萨达莫瑞斯的代价是让我留在水精灵王国住着舒适的房屋围着温暖的火堆变成一只喵喵叫的家猫,那我宁愿放过他!” 克雷恩困惑地皱起眉,扭头看向身边的莎兰塔,“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莎兰塔轻声道:“这孩子的情绪一直都不太稳定,可能和过往的经历有关。夜牙部落此次要全族出征,因为都认为此行危险,就想把她委托到后方照顾,恰好……咱们去通知了她报仇的事情,产生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克雷恩点了点头,看着耳朵之间的毛发都微微竖起的玛吉娜,轻声说:“玛姬,同情是我们的错误,之后我们会尽量避免,至于复仇,这和你将来的安排无关。这是我承诺给你的,把萨达莫瑞斯活捉回来,我只是兑现而已,不需要任何附加。” “我要去前线。”玛吉娜执拗地说,“不管跟着谁,我要去前线,我要亲手杀掉萨达莫瑞斯的同胞,越多越好!” “包括我吗?”克雷恩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红发,“我也是火精灵。” “不,你是火精灵,但你不是他的同胞。”玛吉娜小巧的下巴都在微微颤抖,“他的同胞都是畜生!禽兽!连他的老婆都不是那样的渣滓!” 这时,莎兰塔轻声在旁补充说:“关于山火夫人,有个预期中的好消息,她现在已经是巨龙庇佑的子民,中断了和萨达莫瑞斯的婚姻关系,不过为了让她铭记曾经暗无天日的生活,她的姓名依旧是萝安·迪瓦莱·山火。” “不要投注太多信任,她过往处理压力的方式让我很不放心。”克雷恩颔首叮嘱了一句,接着对玛吉娜说,“那么,玛姬,我带你去前线,我来给你找一个合适的位置,好吗?” 玛吉娜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浑圆舒展的猫瞳光芒闪闪,“好!我信你。我知道你不骗我。” “是,我不骗你。” 库诺依走到旁边,轻声说:“让她跟着我吧,克雷恩,她有刻苦训练的底子,能成为出色的刺客,跟我一起当保镖陪着你,在前线也比较安全。” “好,玛姬,等到这次出发,你就跟着库诺依,好吗?” 玛吉娜摇了摇头,“我不当保镖,我要匕首能见血。” 库诺依走过去,搂住她低声说了两句什么。她眼睛稍稍瞪圆,马上点了点头,“好,我就跟着库诺依。” “那么,莎兰塔,带我们去萨达莫瑞斯那里吧。”克雷恩微笑道,“把玛姬的这桩心事了却,出发之前,我就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惦记了。” “这边请,炎龙使者大人。”莎兰塔马上领在最前,蓬松的红色尾巴略显兴奋地左右晃动。 苏米雅皱了皱眉,似乎有些不情愿。而琴来的路上就一直在喝酒,这会儿已经醉了,晃晃悠悠追着莎兰塔的尾巴小孩子一样扑着玩。 库诺依陪着玛吉娜走在旁边,轻声问:“玛姬,需要我提供一些复仇的主意吗?让仇家死得太快,恐怕不能满足你心底呼喊的声音吧?” 玛吉娜的面颊明显的**了一下,“我说过,我要……一口一口嚼碎了他!” “或者,咱们能开发出一些更好玩的……” “够了,库诺依。”克雷恩开口打断了兴致勃勃的暗精灵女郎,“交给玛吉娜就好。那不是给你准备的玩具。” 库诺依难得一见地吐了吐舌头,不再作声。 朝贡堂的尽头是一间关着门的小屋子,曾经的山火夫人萝安就跪在旁边一张巨龙神的壁画前,匍匐不起。莎兰塔走过去,轻声问:“萝安,萨达莫瑞斯的情况怎么样?” 气质和从前截然不同的女火精灵缓缓摇了摇头,“情况不是太好,他依然拒绝吃喝,硬灌的水被他吐了一半,丹妮还被他咬了手。托米派来的治疗师说,他最多还能这样坚持三天。” “足够了。”莎兰塔淡淡道,“他不会再有三天了。” 这时,丹妮·十字花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克雷恩后,激动地跪下行了一礼,红红的眼睛里都有点泪花在闪,“炎龙使者大人,又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教友们能顺利逃出来大部分,对我来说也是非常值得欣慰的好消息。”他拍了拍丹妮的肩,知道她秉性温柔,就轻声说,“先离开这里吧,萨达莫瑞斯的照顾,今天之后就可以结束了。” 话音未落,玛吉娜已经一个箭步冲了进去。 接着,一声仿佛包含着无尽恐惧、屈辱、愤怒、仇恨与悲痛的哭号,从小小的屋子里爆发出来。 嘶哑高昂,恍如被深渊恶魔撕扯的灵魂在最后一刻发出的绝望惨叫…… 克雷恩连忙跟在后面闪身进去。 萨达莫瑞斯就倒在角落,身上捆满了绳子,短粗的脖颈上还缠着一条布满符文的绑带,双脚被结界镣铐锁牢。 从看到他的那一瞬间,玛吉娜就抱着头蹲在了地上,毛茸茸的耳朵竖得笔直,尾巴用力抽打着地面,浑身颤抖,嘴里不停地发出沙哑的哀鸣。 克雷恩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只好先弯腰拥抱住她瘦小的身体,一边抚摸她紧绷的脊背,一边柔声说:“玛姬,玛姬你冷静一点,不要怕,不要怕他,他已经是咱们的俘虏了,你可以随便处置他而不会受到任何惩罚。我是你姐姐玛莎的朋友,我会保护你的,他永远不可能再伤害你了。” 但玛吉娜显然已经有点失去理智,孩子一样痛哭着说:“不……他能杀死我,他能让无数虫子咬死我……他是恶魔……呜呜……他是恶魔……我害怕……我害怕他……呜呜……” 苏米雅也赶到玛吉娜身边,蹲下柔声安抚,可看起来收效不大,萨达莫瑞斯那张横肉遍布的脸,显然已经成了兽灵少女烙印在心头的梦魇,甚至在这种状态下都能轻易地击溃她的愤怒与仇恨。 库诺依扶着门框看了一会儿,冲着醉醺醺的琴勾了勾手指,“小电狐狸,来,咱们帮帮忙吧。” 琴一路上听了不少萨达莫瑞斯的事,立刻挽起袖子走到库诺依身边,打了个酒嗝,咕哝道:“说吧,是要抹点油让我煎熟了他吗?” “复仇的甜美滋味,还是要让玛姬亲自尝到才好。”库诺依过去弯腰拎起萨达莫瑞斯,把他重重地摔到玛吉娜身前。 玛吉娜惊恐地瑟缩了一下,之前弥漫于身周的愤恨与杀意都被恐惧取代,颤抖得像只狼口下的小兔。 库诺依摸出匕首,在手中转了两圈,蹲下,一手掏出萨达莫瑞斯嘴里的烂布头,一手握着匕首捅入到他不太要害的臀部。 “啊啊啊——”萨达莫瑞斯惨嚎了一声,怒吼道,“你们这群该死的混蛋,你们等着……山火家不会放过你们的!希达里安会替我报仇,会把你们杀光,女的送去军营当婊子!你们这群卑贱的沟渠老鼠!” 库诺依松开匕首柄,拉着琴蹲下,指了指。 琴点点头,双手一握,一道幽蓝的电弧跳跃了一下,顺着匕首导入到萨达莫瑞斯的屁股里。 “嗷——”咒骂顿时变成了扭曲的惨叫,萨达莫瑞斯肥胖的身躯剧烈的抽搐起来,身体内部没有抗性,痛楚也更加尖锐直接。 库诺依指示了两句,让琴把握住灌雷的节奏,惨叫不动了就缓一缓,只要他开骂就再次对匕首附魔,电他个红发倒竖屁股开花。 往复再三后,一股骚臭突然弥漫开来。 库诺依满意一笑,示意琴停手,然后看着玛吉娜说:“玛姬,他已经尿裤子了。你觉得,他受的痛,比你当初如何?” 玛吉娜探出头,看着**喘息口水都流了一地的萨达莫瑞斯,一丝鄙夷与不屑缓缓浮现出来。 克雷恩见状,放开手退到了一边。 也许萨达莫瑞斯这样的家伙,就要交给库诺依来对付才合适。 没想到,库诺依又蹲了下去,用另一把匕首划开了萨达莫瑞斯的裤裆,把那已经湿漉漉的破布挑开到一边。 苏米雅皱了皱眉,微微扭开了脸,琴撇了撇嘴,哼哼笑了两声,而玛吉娜盯着那里,眨了眨眼,仿佛有什么记忆在脑海中苏醒。 “想起什么了没,”库诺依用匕首的尖拨弄着那只剩下短短一截的狰狞伤处,微笑着说,“是谁把这个混蛋变成了只能靠吃喝娱乐自己的阉驴?你不敢为了自己报仇,难道,也不敢为了惨死的她吗?” 玛吉娜蹲在那儿,眼里的泪水终于止住。 “来吧,玛姬,冲着这里刺一刀,就用这把匕首。这是我的匕首,你是在听我的命令,没有人会惩罚你,他的怒气也只能针对我。来,刺他一刀,搅拌一下,你将看到,他在痛苦中挣扎的样子,还不如他的奴隶。” “你敢!你这个被豢养的臭婊子!任务失败竟然还有脸活着,我命令你现在就给我去……嗯呜——呜啊啊啊——!” 连头都没扭,库诺依一伸胳膊,手里还沾着尿液的匕首就狠狠刺入到萨达莫瑞斯的口中,灵巧地一转一挑,从肥厚的嘴唇里挑出了半根还在扭动的舌头,冷冷道:“红毛阉驴,你太吵了。” 玛吉娜盯着匕首尖上的那段舌头,之前在门外时候的神情,终于回到了她的脸上。 她一把夺过匕首,把那块肉甩掉,发疯一样连着血肉割开萨达莫瑞斯胸口的衣服,旋即一刀切掉了他胸口肥硕的顶端,恶狠狠丢进嘴里,用力咀嚼着。 萨达莫瑞斯的惨叫声中,库诺依缓缓站起来,退开了两步,轻声说:“这就对了,玛姬,这就对了,好好回忆吧,想起你曾经受过的苦难,想起你曾经承受的痛楚,现在,是把那一切还给对方的时候了。” 莎兰塔在门口摆了摆手,一个治疗师立刻低头进来,在旁边吟诵着魔法,开始为萨达莫瑞斯治疗。 “呸!”把嚼烂的肉团吐到旁边,玛吉娜尖叫着握紧匕首,狠狠插入萨达莫瑞斯裤裆的陈旧伤口中,用力搅动,割开,“你做过的!这都是你做过的!我要还给你!我全都要还给你!还给你啊啊啊啊啊啊——!” 琴的脸色有些发白,捂着嘴退了出去。 苏米雅有些不忍地低下头,也跟着退了出去。 圣灵祷愿、活化、治疗术……为了在炎龙使者面前表功,治疗师不惜代价地连续施法,让萨达莫瑞斯保持着清醒,保持着透支一样的生命力,保持冷静,保持对痛楚的敏锐。 当承受过的苦难大半都回敬过后,玛吉娜丢开匕首,咆哮着趴下,在闪耀的光芒中变回了灵魂的本质——漆黑毛色利齿森寒的母豹。 她一口咬住萨达莫瑞斯伤痕累累的肚皮,配合着利爪用力扯开,然后,就像密林中为了保持猎物新鲜而从不太要害的地方吃起的林地虎一样,撕咬着垂死火精灵残破的身躯。 克雷恩没有离开。 他全程观摩了这场复仇的盛宴。 流淌了满地的血,就这样缓缓映红了他的双眼。 苏米雅反复劝说了很久,玛吉娜也没有同意回夜牙部落。她认准了库诺依,甚至换上了和暗精灵女郎同色调的紧身衣,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小号的复制品。 “你真的觉得,跟着异族联军一起行动比跟着我还安全?”回去的路上,克雷恩特意跟苏米雅坐在一辆马车上,望着她问。 “不,我只是觉得,玛姬如果能跟着亲戚们,对她心灵的恢复和治愈,应该要好过跟着库诺依。”苏米雅并不忌惮库诺依就在驾车位置上,她对克雷恩依旧有话直说。 “那些亲戚不行。”克雷恩摇了摇头,“等到内战结束,我要尽快找到玛莎。那才是治愈玛姬的唯一灵药。在那之前,让我来把她当作妹妹吧。” 苏米雅的目光柔软了几分,轻声道:“能看到你有最近的转变,我……差不多也能欣慰地离开了。” “什么?”克雷恩皱起眉,有些生气地瞪着她,“你为什么要离开?” 苏米雅叹了口气,缓缓说道:“不要装傻了,克雷恩,莎兰塔的情报不可能不给你看就让我知道,大圣堂在追捕我,而且……也已经知道我在你身边了。” “那又怎么样?”克雷恩不屑一顾地说,“苏米雅,难道你还能找到比我身边更安全的地方?” “我听说……南部地区的长老派出了两个黑暗圣堂武士,克雷恩,我不想连累你。我的信仰已经崩溃,这是我迟早需要面对的问题。你正忙于一场至关重要的战争,我不希望你因为我付出不必要的代价。”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苏米雅,我面对过暗行者,击败过暗精灵,黑暗圣堂武士除了名号听起来怪异之外,刺杀的本领与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有。而且,很大。”苏米雅叹了口气,低头望着自己的膝盖,“可以说,如果在普通状态,黑暗圣堂武士就只是个稍微强壮一些的刺客,身体的韧度其实非常脆弱,随便几个弓箭手都有可能把他射死,正面作战不管是暗行者还是暗精灵,都能轻松解决掉他们。” 知道肯定还有下文,克雷恩挑了挑眉,说:“然后呢?” 她抬起手,让灵能风暴的幽蓝光芒在白皙的掌心跳动,“但我们圣堂武士,都是奉献了一部分灵魂经历痛苦的试炼才能进一步蜕变的。我可能会被一个强壮的士兵一刀砍死,但我的灵能风暴一旦爆发在敌军头顶,威力你是见过的。” “没错,我见过。” “黑暗圣堂武士比我们承受的痛苦更多,试炼更难,而对外,也几乎是个不见光的秘密。大圣堂也轻易不会动用他们。”苏米雅又叹了口气,“他们牺牲自身换来的特技,被称为灵魂透射。那项本领,可以让他们在一段足够漫长的时间里,变得透明。” 克雷恩顿时握紧了拳头,一丝痛楚在心头流动。 “我知道,这让你想起了魔龙甲的法袍·隔绝之壁,不过不太一样。”苏米雅柔声说,“灵魂透射没有那么恐怖,他们只是变得透明,比资深法师的隐形术还要透明,可以说,如果不通过其他手段,就只能从气流和光线的细微扭曲来发现他们。发动灵魂透射的黑暗圣堂武士,不管刺杀什么人,都会比普通的刺客容易很多。” 她有些无奈地说:“大圣堂认定我是背叛者,可能……也和我知道真相后写出的那封信有关。” “你给大圣堂写信了?”克雷恩吃惊地看着她,“你难道打算靠自己的一封信来告诉他们真相?” “我写给了我一个我觉得还算理智的长老。不过事实证明,我还是太乐观了。”苏米雅淡淡道,“涉及到此类问题的时候,大圣堂不会忌惮任何手段,所以我才打算离开,你帮我找一只飞行坐骑,当我现身的记录远在千里之外的时候,黑暗圣堂武士们自然就会离开精灵王国。” “不要紧。”克雷恩很快镇定下来,他抓起身边莎兰塔的狐尾,放在鼻端深深嗅了一下,微笑道,“苏米雅,继续留在我身边吧。我想,巨龙之翼的教友,会很乐意帮我清除掉大圣堂这个遗留在历史中的巨大垃圾堆。” 莎兰塔露出一个甜美可爱的微笑,“对极了,为此我们还帮过暗影教会不少忙。办这件事的话,炎龙使者大人恐怕都不需要怎么动员。” “那么,就这么定了。”克雷恩不再理会苏米雅的抗拒,开口说,“苏米雅,那些问题以后再谈吧。你不必走,那两个黑暗圣堂武士,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知道莎兰塔在,不能讨论关于信仰更加深入的问题,苏米雅只好苦笑了一下,闭上了嘴。 但莎兰塔似乎认为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竟然劝说起苏米雅加入巨龙之翼。 于是这一路下来,倒是不算太无聊。 6号,伊莉丝被百般拖延的补给供应激怒,亲自去了一趟负责人所在的城市,和领主还产生了一些摩擦。克雷恩闻讯赶去,盛怒之下召出了炎魔弓,把无礼冒犯的近卫队长当场格杀。 冲突就此扩大。 不过很快事态就平息下来。 毕竟,炎魔弓指着自己,一只雷狐堵在门口炸毛,女王陛下的近卫队长拔出剑显然站在对方那边的时候,任何领主都会迅速变得冷静,非常冷静。 而冷静下来的领主大人,为了之前的不冷静,不得不付出了比要求还多出一半的物资补给。 有了这么一次事件,伊莉丝的嫁妆讨债之路变得更加不顺,被勒令提供补给的绝大部分领主都选择了拒不见面,显然打定主意准备拖延到公主殿下离开国境。 一个将要远嫁他乡的公主,并不值得他们牺牲囤积的财富。 而且,伊莉丝的确没有时间了。 6号晚上,西方传来急报,火精灵义军在丰收号角林地南侧与火精灵讨伐军发生连续多场小规模战斗,防线被迫后退十里,内部城市危在旦夕。 1010年蓝九月7号,一个对火精灵来说神清气爽的火临日,伊莉丝最后给姐姐写了一封信,列出了此次拖延和拒付的领主名单,就这样带着比预计少了足足三分之一的物资,拔营出发,全军离境。 这一支混合了各方势力的援军,就此开向了火精灵王国。 迈向了生死未卜的战场。 第三一七章 强袭!宝戒城外的激战 虽说克雷恩是名义上援军的最高指挥,但实际上所有决策,都要经过伊莉丝公主的判断才能转化为命令。 那位名义上的统帅,正在如饥似渴地疯狂学习。 荆棘岭之战后,他就已经意识到,个体的强大不能改变世界的趋势,个体的武器,也保护不了多少重要的臣民。 头疼依旧在发作,但已经不影响他苦读各种把大量生命当作棋子的书籍。 他知道把弓手安排在哪儿能造成最大杀伤,他知道逃亡的时候应该选择什么路线最为安全,他知道侦察需要如何布局,后勤应该怎么保护,但这些实践来的知识,上升到统御数万生命的层级后,就变得不再一样。 如何把命令迅速而准确地传达下去,如何让士兵齐心协力保持配合的默契,如何提升作战时的士气,整个军团应该向哪儿移动,采用什么阵型,遇到敌人应该如何处理……这些知识,对克雷恩来说仍是一个陌生的新世界。 所以他必须忍耐着领军前线用炎魔弓杀敌的冲动,陪在伊莉丝身边,看她下达一个又一个指令,让庞大的阵型安定有序地移动,简明有效地侦察,保持所需的警惕,抵达每一个预设的目标。 按照伊莉丝的建议,行军的路上,克雷恩就开始了培养自身嫡系的计划。 她嫁妆那部分士兵中属于河网林地的驻屯兵承担起了开路先锋的使命,一千名水精灵则被提升为主营亲兵,保护在她周围。 异族联军原统帅被克雷恩免职,曾在蜂窝岩林地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人类老兵图勒·奥芬斯就任总军团长,兽灵一致推举的将军比尔撒·岩胆作为协调者就任副手。基本上,克雷恩接触过觉得比较放心的部下,都在此次整合中取代了本就不愿随军出发的贵族将领,进入到各个指挥位上。 援军还没开入火精灵的境内,情报战就已经在看不见的地方展开。 两天的行军时间里,莎兰塔在火精灵王国北部边境上失去了七个情报据点,相对的,加兰特·瓦尔德与伊莎·麦斯共同负责的侦察兵团也高效地拔除了四个暗哨,捕杀了十一名来历不明的间谍。 蓝九月11号午后,被后勤部队拖累了行军速度的克雷恩军团终于从风精灵军给出的曲折准许通行路线绕到了丰收号角林地的东侧,从东北部进入林地,放出驿鸦去与火精灵义军联系。 两小时后,义军总军团长,耶利奇的堂兄,伽恩·法·莱蒙的亲笔回信就跟着一位狮鹫骑士一起飞进了援军阵中。 然而,双方竟然来不及先进行最基本的合流。 那位红发的狮鹫骑士带来的,是比着火的树林还要紧急的军情。 10号下午,在多方传出水精灵大军全面进攻土精灵防线的确切消息之后,平叛的火精灵部队就开始了压迫力十足的推进。 连吃了三场小败之后,南部义军分团被迫退守防御能力并不太强的宝戒城,一上午就连发了七次求援消息。 并不能怪那里的守军太过慌张,而是从那种充满压迫感的进攻方式,义军判断此次进攻的指挥有八成可能是刚刚起复的渊火剑圣达妮艾露。 据悉堕石林地也有守军分兵移动包抄的情报传来,尚不确定是佯攻还是赌博性出击。 所以宝戒城新修筑的简陋防御设施,很可能将面对火精灵近半主力的彻底讨伐,而且,他们无处可逃。 背后依靠的风精灵边防军收到了他们发出的消息,但至今过去近十个小时,依然没有任何回复,倒是在西边近飞龙之脊一侧侦察到风精灵军队正在急行南下的消息。 种种迹象表明,风精灵军依旧想要把义军当作肥美的诱饵,而且,乐于见到两批火精灵杀得两败俱伤。 所以伽恩急需克雷恩给予一个确切的指示。 如果准备集中力量支援宝戒城,那么伽恩将率领八千义军走西部林道南下,在麦香城集结,等待策应夹攻威胁宝戒城的敌军。 如果准备放弃宝戒城,退守丰收号角林地北部,伽恩就要尽快下令第一线守军弃城后撤,准备靠丰收林地中央横贯而过的河道依托防守,援军也需要尽快沿河布置。但这个方案会导致丰收林地失去将近三分之一的土地,而且,那三分之一土地巅峰时期能占据林地四分之三的食物产出。 如果准备彻底战略撤退,那么伽恩建议全军放弃丰收号角林地,走前毁灭掉所有城市和设施,带走全部物资补给,向北强行要求进入风精灵境内,转道逃往水精灵王国。 伽恩并不知道克雷恩带来了多少援军,但他给出的三个方案,都合情合理值得考虑,而且用词非常谦恭,词句间很明确地表示,义军已经做好了将克雷恩扶植为新王的心理准备。 至于新王是打算被扶植成傀儡还是领导者,双方接触之前应该是没有多余猜测的必要。 情况紧急,克雷恩一方并没有多少考虑的时间,和伊莉丝简单讨论了一会儿后,伊莉丝坚定地支持进军决战,理由非常充分——克雷恩需要一块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而此刻再没有比丰收号角林地更合适的领地了。 另外,克雷恩军团的实力对火精灵王一方来说还是未知,这恐怕也是他们趁着水精灵大军出动宁可从堕石林地调动部队协同进攻也要打开攻入丰收号角林地大门的原因之一。 但就在克雷恩准备下达命令之前,斯托纳望了一眼加兰特,开口道:“克雷恩,公主殿下,加兰特好像有话要说。” 伊莉丝立刻看向一身潜行装的加兰特,“你有什么别的意见吗?” 加兰特犹豫了一下,但看到克雷恩肯定的眼神后,沉声说道:“公主殿下,如果丰收林地真的还在重建阶段,那么,咱们就还有一条更好的路。” 他在手臂上打开丰收号角林地的地图,“咱们可以先向东再直线南下,有巨龙之翼的情报,这一线的地形非常清晰,我觉得,咱们有机会给堕石林地的火精灵们捅上一刀。” 加兰特的计划充满了人类中小型王国的战争应变风格,而且,像他的匕首一样激进。 主力出动,就必然意味着防线空虚,在堕石林地东部和北部依旧需要保持大量兵力防御水精灵第一军团压迫的情况下,西线火精灵王国内陆一侧的驻军,就是唯一能支援进攻部队的力量。 那些士兵本来就是为了保护补给线路顺便防御风精灵入侵包抄,既然火精灵王暴怒,这批部队调动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而且,堕石林地西线原本就是火精灵王国内部,防御设施并不多,比起南侧都要薄弱。 这就是加兰特主张全军南下东行的原因,斜插堕石林地境内,直奔林地西南囤积大量补给的城市,沿途毁坏防线,哨卡,如果行动顺利,可以对途经的村庄城镇进行劫掠和破坏,既能给对方造成不可逆的损失,也能补充本来就不是很充裕的随军物资。 “可这样的话,宝戒城将有可能陷落,伽恩的部队也会因为配合咱们夹击而陷入危险境地。”伊莉丝考虑了一下,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加兰特环视了一圈,看那个等待回复的狮鹫骑士远远站在听不到他们说话的地方,才沉声说道:“首先,堕石林地在火精灵王国的战略地位极其重要,可以说是事关国家存亡的重要堡垒,一旦咱们从薄弱处突破进去,就算其他部队继续强攻宝戒城,堕石林地的援军却八成会回防。只要咱们行军速度够快,咱们就可以变成以逸待劳的驻守方,迎头痛击之后,赶在堕石林地主力从背后杀来之前,继续进行夹击宝戒城外敌军的计划。和堕石林地的火精灵主力比起来,咱们拥有情报优势,这计划不是不可能实现。” “其次……”他看向克雷恩,轻声说,“这片林地是很重要的领土,里面的居民是很重要的生产者,但……跟来的火精灵贵族,并不需要都活着。” 库诺依笑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仿佛看到同类的愉悦,跟着说:“没错,克雷恩,你作为天命新王的事情这批贵族已经帮你大肆宣传出去,实际上,他们并没有非被保护起来的必要。你已经有了一批忠诚的嫡系,我建议丰收号角林地将来的贵族,最好从这次跟来的火精灵士兵中培养新的。有战功,有位置,底下的小兵才有干劲儿。” 克雷恩扭头看向伊莉丝,等着她的意见。 这显然不太符合伊莉丝公主的行事作风,但这次行军路上,她的性格似乎比过去柔软了很多,也不知道到底是琳迪的归来,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导致。 她沉默了一会儿,开口说:“那么,通知那个传令兵,给出配合夹击的回信吧。加兰特,库诺依,马上赶去莎兰塔那儿,全力保持接下来的情报优势。” 她提高声音,大声道:“传令兵,通知图勒、莱亚、普拉薇娅、琳德莱拉与托米马上到这里召开作战会议。斯托纳,制定作战计划。奥妮娅,奥蕾妮,帮我铺一个草垫,我需要休息一下。我有点头昏。” “怎么回事?”克雷恩连忙跳下马背,过来扶住下马的妻子,“你最近是病了吗?” 夏莱娜拎着水壶走过来,不忘恶狠狠地瞪了那匹马一眼,一副嫉妒的表情。 伊莉丝摇了摇头,“我想应该是别的原因。我找治疗师和药剂师看过了,他们说再晚一点就能确定。到时候会给我结果的。在那之前,我需要多休息。等顺利进入丰收号角林地安顿下来后,克雷恩,军团就全交给你了。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可能……会休息很久。” 克雷恩隐约猜到了什么,点头说:“放心,我会努力给你休息的时间。” 狮鹫骑士带着回信飞走不久,各主力分团的指挥也都到齐。 唯一和大家不太熟悉的,就是光卫军团的军团长,莱亚·塔·穆恩尼,但有弥幽萨那个老妖怪给予的明确指令,调动起来还是不成问题。 不过考虑到光精灵军团的构成,战略进攻还是要把他们放在辅助位置上才能发挥关键作用。 斯托纳很快想出了两套作战方案,伊莉丝选出其中一个,和克雷恩商量着略作修订,即刻宣布,要求尽快执行。 各分团职能明确之后,指挥官迅速离开。 很快,庞大的军阵就转变了行进的方向,克劳蒂雅率领水精灵一分团与深红流星射手合流,普拉薇娅率领二分团与光卫军团合流,异族联军兵分三团,除一千名水精灵精锐留在本阵保护伊莉丝和后勤之外,五军齐出,克雷恩也骑着变身的夏莱娜直奔战线而去。 加兰特与库诺依联手,堕石林地潜伏的龙神教徒在莎兰塔的指令下前仆后继牺牲式提供情报,当天傍晚,冈托拉·钢尾率领的突击团就毒刺一样穿透了堕石林地西北两座小镇构筑的脆弱防线。 入夜,宝戒城遭到猛攻的消息传到伊莉丝手中的时候,普拉薇娅与莱亚率领的分团已经横扫堕石林地西线七座村镇,高速突击的异族联军距离堕石林地西南物资囤积重地仅剩不到十里。 堕石林地的西线指挥官其实比较谨慎,并没有把全部驻军尽数派出支援丰收号角林地的战斗。 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从水精灵王国出发的援军会是这么恐怖的规模。 被两个分团上万部队夹击在指挥所中的他想要乘狮鹫逃走时,克雷恩从上空出手,一记闪耀星火结束了他的生命,宣告了堕石林地西侧门户大开的结局。 在夜空中燃烧起来的四翼鼓舞下,疯狂的龙神教兵继续东进,他们高呼着炎龙使者之名,展现出狂热化的兽灵独特的战斗方式。 鼬鼠与兔子从一切缝隙潜入,以性命为代价在城门后变身打开通路,强壮的熊虎用皮肉当作盾牌咆哮着碾过慌乱的卫兵,巨蟒在树墙上勒死弓手,豹猫把锐齿钉入法师的咽喉,当死亡无法带来畏惧,那他们就将给敌人带来死亡…… 数百名教徒的血,就这样浸染占领了堕石林地西部的第一座城市。 熊熊燃烧的建筑上方,克雷恩展开四翼,在信徒的嘶吼声中庆祝这关键的胜利。 12号的凌晨即将到来的时候,堕石林地杀出的援军,终于慌里慌张地赶了回来。 而等待着他们的,是早已经布下的,长满了利齿尖牙的巨大口袋…… 1010年蓝九月12号清晨,直接影响堕石林地命运的一战,在持续近四个小时后结束。 如果没有最后杀来救援的魔装弩兵部队扭转了一下战局,情况就近乎于是单方面的屠杀。 可即使是魔装弩兵这样威力巨大行动迅捷的强大援助,最后也不过是给已经奠定的胜局徒劳地激起了一点浪花而已。 不过这一战的价值,除了将堕石林地分兵出击的上万部队全歼于回防之路外,还让克雷恩手下的部队第一次尝到了和魔装弩兵正面作战的苦涩经验。 技术的代差造成的战力断崖实在恐怖,这一晚克雷恩军团总计不过两千出头的战损,魔装弩兵就贡献了超过一半。 而在克雷恩亲自率领精英部队围追堵截的情况下,魔装弩兵也才仅仅付出了约一百五十名左右的代价。 并且,没有留下任何战利品。此次参加作战的魔装弩兵都在微缩回路上加装了粗糙的火晶石设备,就是为了在临死前激活炸毁,不给敌军留下有用的研究素材。 根本没有时间去详细统计战场情况,匆忙席卷了可用战利品,连随身军粮都搜刮一空后,后方龙神教兵团撤离过来,通知了堕石林地主力正在紧急调度的情报。 伊莉丝与克雷恩马上分头行动,整顿好各大分团,迅速稳固阵型,往丰收号角林地方向集结移动。 大半夜的厮杀之后,大家都已经有些疲惫。 但战斗还不到能结束的时候。 宝戒城的攻防战还在持续,伽恩已经率领八千援军全部投入到宝戒城附近,把丰收号角林地的成败,凝聚在了这一仗上。 确认这一消息的时候,宝戒城已经打退了敌军的四次进攻,城市南墙被毁坏了三分之二,结界台后备仓储见底,下一次强攻,就将是退无可退的巷战。 尽管宝戒城的工匠和居民都已经向北安全撤离,可如果义军主力被填埋在这片战场,所有宣誓效忠新王的力量都被扑杀,对克雷恩的未来则会非常不利。 其实没想到伽恩会那么贸然把全部家底都扔进这一战中,克雷恩和伊莉丝紧急磋商一番后,听从了图勒·奥芬斯的建议,拆分出异族联军中所有高速部队,配合军团中那一小部分骑兵和空中卫队,由擅长猛攻的冈托拉·钢尾率领,直接冲击宝戒城东侧。 整备完毕的侦察部队也在伊莎的率领下马不停蹄绝尘而去,保障突击部队行进路线的情报工作。 并不太意外的,先头部队才一进入丰收号角林地,就侦察到大量伏兵,担心这是拖延时间的伎俩,冈托拉派出小股部队试探突袭,配合伊莎的侦察兵想要查出对方的具体数量。 但没想到,对方的布置非常诡密,对林地地形的运用堪称艺术,从多个方向的骚扰、撤退、绕行、伏击全无破绽,冈托拉收获了一堆伤兵,依旧没有摸清对方的底细,只得暂时后退,布开稳妥防御阵形,等待光精灵随军治疗师恢复战力。 可紧接着,伊莎所率领的侦察部队竟然被对方预判准确地抓了个正着,幸好加兰特的支援及时赶到,才把中了一箭的伊莎救走。 先头部队在慌乱中原地驻守了足足一个多小时,直到等来了后续主力部队,才彻底松了口气,分流到原本所在军团中。 “是德尔米斯特。”伊莉丝询问了一下被伏击的情况后,咬牙切齿地挥了一下手里的鞭子,“当初第一军团就在他手上吃过无数暗亏,我没见过打仗打得这么贱的指挥官,他手下的士兵就跟完全没有志气一样,说跑就跑!” “小伎俩只在劣势不大的情况下有战术意义。”克雷恩皱了皱眉,沉声道,“我相信德曼如果手上有足够的兵力,就不可能让冈托拉安安稳稳地等到主力部队赶来。伊莉丝,调动部队,从前面碾压过去吧。咱们的诡计斗不过经验丰富的德曼,但诡计,也阻止不了山上滚落的巨石!” “没错。”斯托纳显然是想起了什么苦涩的记忆,自嘲般道,“鸡蛋滚得再怎么灵活稳健,无数石头过来,一样要被碾成烂糊糊的一片。” 加兰特缠紧胳膊上的绷带,笑着以通用语说:“从你开始学精灵语,就开始乱七八糟打比方。” “没办法,谁叫精灵语就比喻句的格式最好学。” “按照过往的经验,”伊莉丝平息了一下最近越来越容易激动的情绪,沉声说,“和德尔米斯特做对手的时候,一定要保护好后勤部队。大家的家眷和重要的物资都在那里,一旦被突袭将是无可挽回的损失。斯托纳,你去指挥补给护卫工作。传令兵!传我的命令,普拉薇娅、克劳蒂雅,强攻,三小时内我要看到通往宝戒城的安全路线!” 克雷恩跳下和妻子共乘的林地虎——上一匹他骑过的马在昨晚的混战中“不幸”被降落时“没仔细看”的夏莱娜误杀,走向夏莱娜,给了一个眼色。 夏莱娜顿时兴奋地把手里的锤子一丢,伏地变回亚龙,长嘶一声接住纵身跳起的克雷恩,双翼一振腾飞而起。 库诺依站在玛吉娜身边,苦笑着说:“幸亏当时我反应快,不然真要答应一直保持在五十米内,我可早死了好几回。” 知道克雷恩对这位老师有特殊的情结,伊莉丝没有出声阻拦,而是抬手下令道:“琴,苏米雅,去找一只狮鹫,跟在克雷恩身后。” 就在她下令的同时,骑着狮鹫的琳迪已经从上空掠过,持弓追着克雷恩而去。 精灵公主望着上空焦急赶去的背影,神情隐约变得有些复杂。 她知道,德曼与克雷恩旅行的时光中,琳迪在,而没有她。 那是属于他们的记忆…… 但预想中的战斗并没有出现。 就像是嗅到了危险气味的野兽,火精灵的伏兵消失得干干净净,全副武装的军团以过于谨慎的姿态碾过了这片林地的每一处,却只找到了一些简陋的陷阱。 可拖延时间的目的已经达到。 前方传来侦察报告,伽恩的部队抵挡不住最后一次强攻,全线撤出。 宝戒城,陷落。 ※※※ “冲啊!” 图勒·奥芬斯举起手中沉重的铁枪,指向宝戒城残破不堪的外墙,全副武装的持盾战士掩护着身后配备不齐的士兵,浪潮一样涌向目标。 “杀!干掉他们!” 比尔撒·岩胆的咆哮犹如真正的熊吼,奔跑的兽灵在激励下开始冲锋,灵活地躲避着飞来的箭矢,把杀气铺开到眼前的每一米土地。 “预备——射击!” 琳迪在狮鹫上清脆高呼,深红流星的精锐从树林中举起了长弓,无数弓弦振动出死亡的乐章,锋锐的穿刺箭抛射出拉长的距离,把脆弱的敌军防线彻底覆盖。 临时结界台顶到了破墙后,但还来不及修复的箭塔就像孩童脆弱的积木,转眼就被爆裂箭击垮,崩塌,数百个纯血火精灵士兵勉强维持着破口,但很快,他们就被压迫到集中起来,旋即,跟随部队悄悄来到附近的苏米雅举起了双手,向前伸出。 三发灵能风暴毫无保留地铺开! 一片惨号声中,蹲在狮鹫上的琴纵身跳下,双手抱住摇摇欲坠的箭塔顶部,咧开嘴呲了呲牙,双臂交叉,一道连环闪电狠狠砸在想要逃出来的几个火精灵头上。 亚龙从天空飞过,一支接一支的爆裂箭仰仗炎魔弓光矢的优秀射程从上方直线坠落,在街巷中炸开一团团无情的火光。 宝戒城中,数个狮鹫骑士升空,振翅迎向克雷恩所在的地方。 但刚一接战,就被克雷恩和夏莱娜默契十足的配合连续击落三名,眼见琳迪持弓赶来,不得不调头撤退。 观察着敌军在城市中撤退的走向,克雷恩向西北方追了一段,对着下面用响亮的声音叫道:“达妮艾露!我知道你在!你跑不掉了!乖乖投降吧!” 红光一闪,一把精灵细剑破空而来,不过夏莱娜早有准备,斜身一让,轻松躲开。 从知道宝戒城陷落的那一刻,克雷恩就厌倦了再去分析什么阴谋陷阱,什么诱敌诡计。弗拉米尔的记忆教给他,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花招都没有意义。 当草原的格斗家对着三岁的小孩使出狮王拳,那么,不管那孩子有多么聪明多么天才多么机巧应变,也改变不了脑袋被打成烂西瓜的结局。 所以,克雷恩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加速进军,包围宝戒城。 也许德曼的部队还在附近徘徊,也许希达里安依旧狡诈如狐等待着在哪里埋伏。 但克雷恩不想管了,达妮艾露就在宝戒城里,就在这座被她亲自攻陷而缺乏防御手段的破烂城市中。 从内战开始,这个女剑圣已经击毙了十几名优秀的指挥官,荆棘岭之战惨败的情况下,依然能靠瞬火把比比诺·纳·提尔斯强行斩杀。 所以克雷恩不想错过这个机会,即使有被夹击围攻的可能,他也要趁机干掉这个对手。在他心目中,作风狡诈的希达里安,很少正面接敌只爱找敌军薄弱处下手的德曼,都不如达妮艾露值得尊敬。 值得尊敬,则意味着值得全力以赴。 “达妮艾露!宝戒城就是你的葬身之地!弗拉米尔的火焰,将烧尽你们这些背叛者的灵魂!”拔高到下方弓箭射程外之前,克雷恩伴随着一招覆盖过去的魔箭之雨,继续怒吼道。 但女剑圣没有再意气用事,那片火精灵卫兵簇拥的部队,很快向更偏西的位置快速转移,只留下上千名普通精灵士兵奋力抵抗。 克雷恩没有再追,他指挥夏莱娜盘旋了半圈,飞向已经完全被异族联军和深红流星压制到抬不起头的抵抗部队附近。 “投降吧!认清楚谁才是火精灵真正的王!” 伴随鼓**着魔力的浑厚喝声,克雷恩纵身跳落,炎魔弓在魔力的推动下闪耀到红光刺目,而芙拉玛也在此刻用火元素将自己的形体勾勒出来,展开双臂从背后拥抱着他,构成惊人的景象。 在即将坠地的时候,四翼舒展,激起一片汹涌的热浪,克雷恩缓缓落地,宛如天使降临。 莎兰塔率领的龙神教兵纷纷跪倒,但没有高呼炎龙使者之名,转而齐声喊道:“神威在上!” 当啷。 第一个丢下手里武器的士兵,就像是坠入湖中的第一块石子,很快激起了大片大片的涟漪。 这是自与火精灵交战以来,投降了最多俘虏的一战…… 但宝戒城内的战斗其实并未结束。 看着部下控制了所有俘虏并开始清理驻地准备构建防线,克雷恩收起为了鼓舞士气造成的神迹,抓着炎魔弓跨上落在身边的夏莱娜,一指西边,向着达妮艾露逃跑的路线追去。 如果女剑圣从一开始就选择撤退,那么,这一场战斗克雷恩不太可能占到这么大的便宜。 但她没有。 从她布置层层防线准备殊死一搏,不管是要等待援军还是打算做别的什么的事情的那一刻起,她的结局就已经注定。 因为普拉薇娅和克劳蒂雅已经从南侧包抄西部,在伊莉丝的要求下封死了那两个方向的出口,而为了防止纯血火精灵精锐卫队的突围,光卫军团在莱亚将军的指挥下正静静等待着。 这甚至已经不能算是陷阱,而是光明正大张开的渔网。 可正在被渔船追逐的鱼群,已经没有其他路可走。 伽恩收到了消息后,带领撤出的部队反击回来,连北边那条最危险的路也彻底封死。 几十倍的兵力差距下,火精灵卫队就算全是达妮艾露一样的怪物,也不太可能突围成功。更何况,女剑圣只有一个。 两次强行突围失败后,只剩下身边十几个卫兵的达妮艾露退进了宝戒城西北部一个大型加工作坊中,彻底没了退路。 大军把作坊包围得水泄不通,然后,伊莉丝就下令主力转而去树墙附近布置防线,提防火精灵军再做什么别的打算。 毕竟,从宝戒城之战开打到现在,有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克雷恩和她都已经注意到了。 魔装弩兵没有出现,宝戒城里的兵力,也出乎他们预料的少。 诚然,最后一次强攻的时候宝戒城已经几乎没有防御能力,伽恩的部下军心浮动士气不振,凭达妮艾露的本事并不需要带多少部队就能获胜。 可难道她就没有计算克雷恩的援军及时赶来的后果吗? “莎兰塔,马上安排空中侦察,找到其他火精灵部队的移动痕迹。”克雷恩皱着眉,沉声下令,“加兰特,去审问俘虏中的军官,判断一下火精灵剩余主力的动向。传令下去,做好防御准备。” 库诺依擦着短剑上的血走了过来,冲着紧闭大门的作坊努了努嘴,“里面那个怪物怎么解决?要不要用魔法集火直接炸平?” 克雷恩笑了笑,缓缓道:“去叫琴和奥蕾妮来,挑一些比较强的好手跟着我。咱们进去,把女剑圣抓出来打屁股吧。” 第三一八章 不屈!达妮艾露的终曲 很快,克雷恩身边就纠集了一群精锐。 有急于立功的,有想要和女剑圣一较高下的,有就是来为了炎龙使者而战的,还有担心克雷恩安全的。 伊莉丝在奥妮娅她们的陪同下去跟伽恩见面,让两军合流一并指挥。 和希瓦拉家关系还算不错的佐诺亚家派来了两个年轻贵族,站在大门外冲着里面试图劝降。 而克雷恩就趁这段时间养精蓄锐,恢复体力,等待着动手的时机。 劝降者大声嚷嚷了好一会儿,里面才传来达妮艾露十分冷漠地回应:“佐诺亚家的懦夫,火精灵不懂投降也没有叛徒,你们的血液中如果还有半点尊严的话,就削掉你们的红发进来受死,不要再隔着墙说一些没有意义的蠢话。” 当然没有谁会进去,年轻的火精灵都知道炎龙之牙这把精灵细剑的刃上,沾染过不知多少名门贵族对手的鲜血。 克雷恩挥手让那两个年轻人退下,自己走到了门外,沉声道:“达妮艾露,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出来投降,你依旧会是新火精灵王麾下荣耀的女剑圣,如果坚持抵抗,弗拉米尔的怒火就将让你知道愚昧的下场。” “屈从无耻的骗局才是最彻底的愚昧。”达妮艾露高声道,“轮回者没有资格等同于弗拉米尔,陛下才是火元素之王的传承!我的忠诚,绝不因任何事情而更改!” “那么,谈判到此结束。”克雷恩后退两步,举起炎魔弓,“靠实力说话吧。” 爆裂箭径直冲向本就已经破烂不堪的大门,一声闷响,整个门板连着轴被炸飞出去,敞开了空****的入口。 光精灵的祭司举起法杖,数种祝福庇佑落在准备冲进去战斗的勇士身上,淡淡的光晕在大家的护甲上隐隐闪动。 琴第一个按捺不住,她仰头从皮袋里灌了一口烈酒,双手一抬,把电涌施加在自己身上,大喝一声:“我来了!”就赤手空拳纵身跳上墙头,很小聪明地选择了不如门口那么吸引注意力的路径。 看到小个子的姑娘都有如此的胆气,不太了解内情的几个勇士立刻不肯落后地跟着冲上了墙头,热血沸腾。 但克雷恩知道达妮艾露的厉害,马上一挥手下令道:“上!配合策应,全力出手,不用特意留活口!” 奥蕾妮拔出细剑,库诺依双手反握匕首,先后跟了进去。 玛吉娜摸出短剑就想追上一起出手,结果被苏米雅死死拉住,拖在外面。 然而,里面的火精灵并没有选择在空旷的院子里和他们硬拼,几间库房的小窗户中,马上射出了炽红的爆裂箭。 轰然炸裂的火光中,琴敏捷地正面冲上,唇角露出两枚兴奋的犬齿,双手一扬,分叉闪电顿时逆着箭矢的来路劈了回去。 但达妮艾露的亲卫队实力的确不弱,被打中的卫兵闷哼一声退开,马上又有一批站起交替射击。 琴本想仗着高速闪到门口直接杀进去,可刚一接近那边,一股惊人的气势就让她的神兽本能发出了预警,汗毛倒竖,赶忙四肢着地一趴,顺势就往旁边颇为狼狈地滚开。 她这一下躲得极为危险,剑光斩过,把她头发都削掉了几根,后背一凉,赶忙趁着电涌的敏捷提升还在,手脚并用一推地面,飞身往后逃开。 但已经出手的达妮艾露当然不肯善罢甘休,看另外还有几个敌人同时逼近,手中炎龙之牙灵活一翻,拧腰躲开一把飞刀,突然在身前爆发出无数剑光! 密集的突刺中,炽烈的火焰风暴扇形铺开,恍若炎龙喷吐,顷刻就吞没了她身前那数米方圆。 这是她的独创杀招,炼狱! 痛呼声中,一起出手的数个勇士被刺伤倒下。如果不是琴百忙之中回手打出一道落雷震退了达妮艾露半步,这一回合就要有好几条性命交代在这儿。 伤员挣扎后退,外面屋顶上深红流星的神射手立刻开始掩护,一部分压制窗内射击的火精灵,一部分则靠穿刺箭、破甲箭阻挡达妮艾露再下杀手。 可没想到女剑圣的杀意十分强大,硬是在撤回屋子之前顶着箭雨闪身而上,一招瞬火眨眼间割掉落在最后的一个人头,这才扬起披风挡掉躲不开的两箭,迅速无比地钻回屋中,一脚踢上了厚重的铁门。 苏米雅在院门探头看了一眼,那库房内部空间颇大,除非灵能风暴完全恢复,连续铺开三个进去,不然就一定会有覆盖不到的死角。 “我来。”莎兰塔清脆地说了一句,跟着一抬手,把怀中掏出来的几个小球分给了应声而来的几个教兵。 她指了指里面,冷冷道:“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为了炎龙使者大人的荣耀,我要这几个爆弹在那间库房里炸开。” “是!神威在上!”几个教兵齐声回答,接着竟然就脱掉身上的护甲减重,摆明了一副要豁命把东西送进去的架势。 “不必了。”克雷恩抬手摆了摆,“我身为炎龙使者,也该让不敬神的愚者理解一下,她们的狂妄有多么可笑。” 他举起炎魔弓,直接在墙外瞄准了库房上空。 他不仅调集了魔力和斗气,还在闪耀的光矢前端聚集了大量纯正的火元素之力。 从某种意义上讲,这种只有天使才能够使用的方式,才是所有战技和魔法原本应有的样子。 大概是对墙外的情况感到不安,里面的射手抛射出了几支威力不小的爆裂箭,但大部队早就已经跟着伊莉丝的调遣去准备下一步行动,只是白白炸坏了几间屋顶而已。 达妮艾露的挑衅也跟着传了出来:“不是说要靠实力说话吗?我已经做好在这里为陛下捐躯的准备了,我的脖子在,你们的刀剑呢?克雷恩,你的炎魔弓呢!” 克雷恩愉悦地深吸口气,放开了手里紧绷的光弦。 凝聚着惊人力量的箭矢红色的闪电般射入到库房上空**漾的魔力波动之中。 下一秒,焰刺·流星爆击的巨大火球就携带着缠绕的火元素之力以惊人的气势砸落下来。 意识到危险的达妮艾露怒吼道:“躲开!” 但对于追随她的大部分卫兵来说,已经来不及了。 轰——! 仿佛能吞噬一切生命的炽烈风暴,瞬间将整个金属骨架支撑的库房碾压成破碎的残渣…… 爆烈的焚风席卷整个作坊院子,砖石墙壁圈起的空间升腾起巨大的火云,热流让外面包围的部队都感到了扑面的灼痛,大家情不自禁地退开几步,抬手挡住了眼睛。 这样的一击,琴却还嫌不够,估计了一下如果有谁逃出来很大可能选择的落脚点,一记雷云风暴将那儿隔墙覆盖。 库诺依撇了撇嘴,对着身边惊讶到目瞪口呆的玛吉娜小声说:“看到了么,所以我说不用你出手。” 被火焰带起到半空的焦黑碎片缓缓飘落,严阵以待的精锐们一起看向了克雷恩,等待着命令。 克雷恩忍耐着周身反噬的灼痛,抬起手,沉声道:“破墙!” 法师部队虽然都已经不在,但深红流星的神射手们还在会长的身后,琳迪率先拉开了手中的弓,喝道:“瓦解射击,预备——!” “放!” 钉入砖缝的箭矢顺利从内部破坏了已经脆弱不堪的砖墙。 倒下的屏障后,大家看到了达妮艾露。 红发的女剑圣靠惊人的速度躲开了流星爆击威力最大的核心区,但显然仍被炽热的高温气浪波及,如果不是身为火精灵天生的抗性在起作用,恐怕她此刻已经站不起来。 护甲破掉了至少三分之一,半只手臂和一条腿都鲜血淋漓,连头发都被削掉了一块,大半卷曲发黑——克雷恩混合在招数中的火元素之力,并不是一般的抗性可以抵挡下来的伤害。 莎兰塔迈上两步,开口道:“达妮艾露,你还不肯投降吗?” “我还能动,我还有剑。”她背靠着墙,抬手擦了擦眼睛上方的血,冷冷道,“我为什么要投降。” “算了吧,莎兰塔。”克雷恩淡淡道,“这家伙就像是用来压酱菜的烂石头,不用白费口舌了。而且,我说过,投降的机会只给她一次。她已经错过了。下面,是让她尝尝俘虏滋味的时候了。” 达妮艾露盯着逼近的对手,缓缓直起身躯,手中的炎龙之牙稳稳抬起,沉声道:“来吧,我看你们谁先来送死!” 几个心里发虚的不自觉向后退开半步。 琳迪皱了皱眉,依旧站在附近高处抬起手,似乎有些不忍,但咬了咬牙,仍道:“锁定射击!预备——!放!” 根本无法躲避的箭矢迅速在斗气的引导下呼啸而去。 此时最理智的应对方法,就是翻身躲进后面的屋子,靠墙壁挡住这一波追踪能力极强的远程战技。 但达妮艾露却反而迈向前方,她一把扯掉背后残破的披风,反手削断剩余护甲的连接,亮出了紧身内衬包裹的健美身躯,旋即,她怒喝一声,周身肌肉骤然鼓起,炎龙之牙犹如铺开了一片红雨,眨眼间将所有箭矢打落。 跟着,她竟在这种状态下使出了瞬火,身影一闪,就一剑劈向了离她最近的一个勇士。 琴马上出手,一道落雷震开达妮艾露半步,为目标争取了一秒左右的逃生时间。 与此同时,奥蕾妮拔剑出手,一招剑舞·穿心击直取达妮艾露胸膛。 达妮艾露斜身挥剑一挡,顺势反削奥蕾妮手指。 奥蕾妮剑术也颇为精熟,护手一挺主动挡架想要顺势翻臂连接一记正面纵劈。 不料达妮艾露的剑竟在最后关头斜向偏开,故意挥空。 奥蕾妮一股力量没有落在实处,身体顿时略微失去平衡,赶忙踏前一步想要扭身应付身侧炎龙之牙的后招。 可后招并不在剑上。 达妮艾露顺着攻击的力道侧身前冲,提膝一顶,竟然好像格斗家一样在贴身相错的刹那狠狠膝击在奥蕾妮的胃口。而且,力量十足。 简直就像从小练习着各种空手搏斗技巧,膝击之后,达妮艾露的手肘随即挥出,重重砸在奥蕾妮的脸上。 这不仅是猝不及防,还意味着实力上的绝对差距。 连遭两记重击,奥蕾妮头昏脑涨向后倒下,而炎龙之牙也毫不留情地向着她的脖颈雷霆般砍下。 当! 一声脆响,夏莱娜手中的钉头锤及时赶到,砸开了这致命一击。 库诺依的飞刀也破空而来,三角瞄准各处要害。 达妮艾露冷哼一声,依旧不退,纤细的腰肢折断般一拧,双脚一蹬,使出幻火在原地留下一个残像,眨眼间就转移到了夏莱娜的侧面。 但力大无穷的女亚龙反应极快,呼的一声,钉头锤就打横拦腰砸了过去。 可夏莱娜忘记了,达妮艾露手中并不是一般遇到钝器丝毫不敢格挡的精灵细剑,而是顶级工匠千锤百炼而成,在史诗中都有资格占据一席之地的炎龙之牙。 达妮艾露双足一分,顿地踏实,杀气四溢地沉声一喝,魔力灌注满溢的赤红剑锋强硬无比的反撩而来。 喀的一声脆响,夏莱娜手中的钉头锤就被当场斩断成两截! 女亚龙脸色一变,尾巴猛地向地面一击,双腿狠命蹬地,向后甩出身体。果然,那要命的剑贴着她的额头扫过,慢上一瞬间,掉在地上的就绝对不会只是她的几根头发。 出手的大家的确是抱着围攻的态势,并没准备讲什么公平合理的决斗单挑。 可达妮艾露的动作实在太快,移动速度比起克雷恩见过的另一个女剑圣焰枫将军虽说还是慢了少许,但这位红发的煞星出手更加狠辣无情,剑速比伊蕾娜更快,更擅长发挥精灵细剑的优势特质。 所以如今的战况,倒像是达妮艾露在一个个出手按顺序单挑选择的敌人。 琴一个接一个地释放落雷,靠附带的短暂麻痹先后救下已经有点胆寒的夏莱娜、双腕被刺的库诺依,再次上阵结果佩剑被削断的奥蕾妮…… 但结局其实已经注定。 左冲右杀的达妮艾露,就像是一只被困在斗兽场里的猛兽,在莎兰塔的组织安排和琴的落雷攻击下,她谁也杀不死,哪儿也逃不出,连克雷恩那边都接近不了,只能徒劳的在一次次攻击中消耗将要枯竭的精力。 如果她拿的是魔剑血叶,也许还有希望强行突围逃出去。 炎龙之牙的威力更强,却不能帮她补充回复流逝的精力。 终于,她的动作慢了一霎,被三个勇士的长矛牢牢封在中央。 她别无选择,只有向上跳起。 而这个别无选择的机会,琳迪已经等了很久。 弓弦轻轻一响,瞬击·穿魂之刺就狠狠钉进了半空中再也无法躲避的达妮艾露紧绷的小腹,对穿而过! 一声痛哼。 但也仅仅只有一声痛哼。 达妮艾露马上回剑一削,砍断了正面外露箭杆,紧接着伸脚一踢刺上来的长矛,强行往旁边挪开半米,翻身落地同时,一剑刺伤了一个勇士的右肩。 奥蕾妮抢过身边一个剑士的精灵细剑,赌气般又要再上。 达妮艾露余光扫到,挥剑挡开一片密集箭雨,手腕一转,身影化作一道红光闪出,又是一招瞬火,这次,却突然斩向了旁边正在准备下一次落雷的琴! 但她体力消耗巨大,又受了不轻的伤,这一次突击速度和威力都大幅减弱,琴堂堂一只神兽,怎么会措手不及。 恼火的小雷狐呲牙怒吼一声,双掌在身边一拍,竟硬是把迅疾的炎龙之牙夹在了当中,一道金色电流瞬间就顺着剑身往达妮艾露的手臂缠绕过去。 达妮艾露毫不犹豫松开右手,左足落地顺势身形一转,突然一脚蹬在琴的腰侧,同时狠狠一拳砸在了她的面颊上。 接着她手掌一抄,把炎龙之牙夺回,砍向歪倒的琴,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看得几个围攻者目瞪口呆。 但克雷恩已经从反噬的剧烈灼痛中恢复过来,他的爆裂箭远比奥蕾妮预判准确,及时炸开在达妮艾露脚边,把她从屋顶上震落下去。 神射手们立刻又是一轮齐射。 这次,失去平衡的达妮艾露无法再靠剑技护住自己,勉强打落几支,左臂右腿均被射中,血花四溅。 克雷恩再次拉满了炎魔弓,闪耀星火的目标,已经锁定在达妮艾露的眉心。 她单膝跪地,持剑撑住身躯,双眼依然像冰雪群峰的荒原母狼一样,充满绝不屈服的凶性。 这反而让克雷恩突然不想杀她,他把目标下调到女剑圣的左腿,微微一笑,松开了弦。 闪耀星火的冲击爆开了达妮艾鲁缺乏防护的左踝,她闷哼一声,终于不由自主地变成了双膝跪地的姿势。 但她手里的剑,依然稳如磐石。 一个围攻的勇士吁了口气,挺起长矛过去想要架住她的脖子。 她抬眼一瞪,突然甩手把炎龙之牙丢出,穿透了那人喉咙,接着右掌握住长矛戳地一撑,凌空斜飞拔出还没倒下的尸体颈上细剑,聚起一口斗气,一招剑舞·穿心击,猛地往离她最近的奥蕾妮心窝刺去。 奥蕾妮的实力确实和她有差距,可这不代表,在她四肢伤三的情况下还会输。 女王陛下的近卫队长恼火地挥剑一磕,一脚把达妮艾露踢翻在地,但已经不屑追击,只是垂眼望着一身血污的女将军,眼底尽是同情。 没想到,达妮艾露竟然还是不肯罢休,挣扎了一下没爬起来,突然松劲儿趴在地上,一道道光晕随即从她胸膛缓缓扩散开来——透支灵魂之力! 可这众目睽睽之下,怎么可能让她轻易成功,夏莱娜马上抢过去一拳砸在她的脑后,打断了这徒劳的最后挣扎。 两个强壮的熊属兽灵把达妮艾露架起来,他们不得不在她的手臂上刺了两刀,才夺下了依旧被死死握着的炎龙之牙。 小腹流出的血几乎染遍了她的双腿,她的唇色都已经变淡,脸孔无比苍白,失血过多终究还是带给她无法抵挡的疲惫,让她像个红白交错的破布娃娃,不再有挣扎的力量。 克雷恩缓缓走到达妮艾露身前,望着她依然平静的脸,轻声问:“我想,我大概已经猜到你像个傻子一样死守在这个破城中是为了什么。负责接应你的希达里安和德曼,恐怕已经带兵突袭丰收号角林地后方的平民去了,是吗?” 达妮艾露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平静地说:“你猜到得太晚了。” “如果他们真的去,那么就不晚。”克雷恩沉声道,“伊莉丝已经带兵去拦截他们的退路,往北是风精灵,往西是翼人,我很好奇他们袭击过平民区后,准备怎么逃出来,飞吗?” 达妮艾露依旧微笑着,却不再说话,而只是用已经完成任务的得意眼神注视着他。 “带下去,给她上最好的符文锁链和结界镣铐,让治疗师给她治伤。莎兰塔,我给你权限审问她,留下她的命之外,随便你怎么尝试,能掏出什么情报最好,掏不出来,也没关系。”克雷恩退开两步,冷冷道,“我要让她活到我把弗雷姆的脑袋割下来丢在她身上。” “是。”莎兰塔走过去,弯腰看了看达妮艾露几乎没有血色的脸,和小腹上已经不怎么冒血的伤口,招手叫来两个治疗师,从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到了点药剂出来,抹在匕首的柄上,捏开达妮艾露的下巴就捅进了她的嘴里。 “呜唔……”女剑圣愤怒地想要扭头躲开,但莎兰塔显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双手配合得非常完美,握柄和虎口把她的嘴巴固定在那儿动弹不得,只能无奈地随着唾液一起把不知道是什么效果的药剂吞下肚中。 克雷恩没再关心战俘的事情,他让莎兰塔找专人看管好达妮艾露,保证这个重要俘虏始终跟随于主帅所在的军阵附近。 察觉到了什么,莎兰塔凑近些轻声说:“炎龙使者大人,如果您需要的话,我也可以安排您进行秘密的审讯。或许,有些羞辱比酷刑更容易换来情报。” “等到丰收号角林地平定下来,我会考虑。”克雷恩扭头看了一眼被拖走的达妮艾露,那在火精灵女郎中并不算是特别美艳的容貌,可那种强悍与坚韧,正在刺激着他属于弗拉米尔一面的征服欲,“如果她一直这么冥顽不灵,战事吃紧的时候,可以考虑拿她到阵前打击一下敌军的士气。” 莎兰塔颇为欣喜地望着他,恭敬地低头说:“是。” 谁也不知道宝戒城接下来还会不会遭到猛攻,克雷恩回到指挥处,立刻带领剩下的部队跟着后勤补给一起撤出,以后稳定下来再考虑回来修筑城市。 傍晚,负责拦截的伊莉丝军团传来消息,希达里安和德曼彼此策应布下陷阱,设法拦截了大部队两个多小时,而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大约五百多名魔装弩兵高速突袭进攻了北部正在集中修复作坊区的一批平民,从中掳走了将近五百名优秀的各类工匠。 冈托拉·钢尾率部追击,遭遇希达里安策应军团主力伏击,寡不敌众,与全部部下一起,壮烈牺牲。 经历了混乱的整整一日,到蓝九月14号这天中午,两军正式完成合流工作。 伽恩率领的义军在宝戒城之战中折损将近四成,极大减弱了合流归并的阻力,在莱蒙家和佐诺亚家共同商讨之后,火精灵义军正式编入克雷恩麾下,成为与水精灵分团、光卫军团并列的核心部队。 新王意味着风险,新王也意味着机会。 克雷恩并不介意丰收号角林地举起正统火精灵王、弗拉米尔轮回者的大旗,但他比较苦恼的是,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内政管理。 这方面的知识伊莉丝并不缺乏,但她因为当年就坚定支持格蕾希亚的原因,在这类课程上并没怎么上心,而且,这其实是比指挥作战更需要经验积累的工作,还会耗费远超想象的精力。 14号初步尝试了一天,伊莉丝最近格外容易疲倦的身体就难受到近乎透支,而克雷恩也在各种账目、记录和修复申请中忙得头昏脑涨。 按道理,这正是提拔封臣接管各项事务拉拢人心的好时机。 可克雷恩无奈地发现,自己的追随者中功劳最大的,要么是热血沸腾没什么脑子的勇士,要么是一心打仗对内政只懂后勤补给的猛将,老友们大都是冒险者从没干过贵族的活,连琳迪都主要依靠拉格尼·斯普纳经营公会。 硬要说的话,在组织各方面力量上格外有一手的两位龙牙都是不错的选择,但克雷恩还要顾虑之后的作战计划,总不好在根基未稳的情况下先让两个龙神教高层光明正大掌握权力。 幸好目前的重点还是布置防线,风精灵军利用宝戒城之战的良机突入了火精灵王国内陆,能帮忙争取到充分的时间。这部分工作伊莉丝还算熟悉,安排得姑且算是井井有条。 可后方恢复生产,妥善安置依然处于迷茫惶恐中的三万多平民,将是之后的重要任务。 为此,克雷恩不得不选择让步,15号,他秘密拜访了随军后勤旅途颠簸的几位长老。 前大神官库雷博恩的积极性颇高,很主动地揽下了与义军中火精灵贵族协调沟通的责任,此外,将利用龙神教的情报网以他的身份对希瓦拉家展开宣传。 算起来,他还是达妮艾露的远房亲戚,大概是抱着有机会劝降的心态,他找克雷恩要了一个承诺,这几天进入主营区后,就去探望一下已经被囚禁在龙神教驻地的女剑圣。 而克雷恩此行的重点,其实是那个一千四百岁的老妖怪,弥幽萨。 等到伽尔勒与库雷博恩都各自领到任务离开,长生者中实际上的精神核心,弥幽萨才缓缓开口道:“克雷恩,未来的火精灵王陛下,你的新旗已经举起,正是最繁忙的时候吧,你还有什么想要吗?” “不,我是想问,你有什么想要。”克雷恩望着她,沉声说道,“如果有我能做到的,你不妨提出来,我愿意尝试找你交换。” “我正在步入老年,我自己的寿限我感觉得到。”弥幽萨淡淡道,“伽尔勒已经能看到冥府的光芒,只等着渐渐被笼罩,长生者也终将被世界遗弃。漫长的岁月都已经渡过,我作为个体,并没有什么特别的需求。” “你不一定要作为个体,我只关心你有什么需求。”克雷恩很诚恳地说,“我知道,你明白我想要什么,所以我只关心,我该用什么来交换。” 在他面前的长生者,曾经辅佐过多位精灵王,如果不是退居精灵议会从更高层的地方掌控联邦走势,她完全有实力让自己变成精灵王国的米特罗蒂,圣佑林海的王下主宰。 “圣佑林海的和平与安定,一个稳定而平衡的统治体系。”弥幽萨垂下眼帘,缓缓道,“我已经离开了水精灵王国,跟着你的军团到了这里,你应该相信,我不是在为了格蕾希亚三世试探你,更不是为了女皇陛下的皇冠提前准备耀眼的宝石。精灵是高贵而优雅的族群,我们不能把全部独立的意志,交给单独某一个思想去负责。那太危险了。” “为什么?”克雷恩皱眉道,“我很好奇,格蕾希亚让你很不满吗?她应该是水精灵王国几百年来最优秀的女王了吧。” “可优秀并不会随着生育而传承下去,每一个胎儿都是新的个体,”弥幽萨微笑着摇了摇头,“统一的意志会带着权力随血脉流传,而英明与睿智则不会。” 她站起来,走向木屋的窗边,背靠着射入的阳光,提高了一些音量,对着克雷恩道:“这就是我在水精灵女王当年威望正高的时候建议组建精灵联邦的原因,这也是我在某一代女王产生了类似野心的时候着手建立高等精灵议会的原因,同样,这依旧是我跟着你前来这里,并做好辅佐你成为英明君主的原因。” 她缓缓抽开脑后的古木发饰,银色而富有光泽的长发顿时瀑布一样泼洒下来,直及脚踝,就像突然披上了一件闪耀着银光的华美斗篷。 窗外的风吹进来,撩起了她的发稍。 阳光随着风在她的身周描绘出一道莹润的边,这样的情境下,她的面孔都显得年轻了许多,一点都不像是自称步入老年的样子。 “我必须申明,我不会背叛格蕾希亚,伊莉丝很爱她的姐姐,而我,很爱伊莉丝,我不会做让她伤心的事,不管发生什么,格蕾希亚在主动让位之前,都至少会是水精灵的女王。”克雷恩走近窗边,站到弥幽萨身旁,轻声道,“但我认同你的观点,格蕾希亚成为女皇,对于圣佑林海的确有些危险。” “不,”弥幽萨望着他,微笑道,“任何精灵彻底凌驾于所有其他精灵之上,都很危险。包括我,当然,也包括你。” “可如果没有一个凌驾一切的意志,即将到来的轮回之纪对精灵有多危险你知道吗?”克雷恩不太赞同地说,“当暗裔大军压境的时候,我可不想听到精灵议会还在讨论由哪一家提供更多兵力这样的蠢问题。那是和平时期才该选择的路。” “我可以等到和平降临。”弥幽萨淡淡道,“我剩余的寿命依然够长,我想自己能看到那一天。我相信你也能看到那一天,强大的轮回者。” “那么,我可以承诺。”克雷恩微笑着说,“当精灵不再需要面对外敌的压力,我会全力以赴,帮助你重建精灵议会,来制约任何一位当权者。” 弥幽萨也笑了起来,她把额上镶嵌着宝珠的发带调整到端端正正,柔声道:“那么,陛下,从现在起,你可以把你不想做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了。” 第三一九章 阶下囚!俘虏们的意志 风精灵这次似乎摆出了势在必得的架势。 突袭进去的部队不仅没有在受到阻击后撤退,反而部下了坚定地原地防守阵势,随后,就陆陆续续通过丰收号角林地找克雷恩特地打开的通道向南部增兵,建立补给线,短短不到十天的功夫,就在火精灵北境囤积了两大军团四万部队。 起初希达里安那支总数接近一万五的策应军团还连打了几场小规模的漂亮骚扰战。 可等到风精灵集结成型,凶狠的压迫感就杜绝了一切骚扰,只剩下魔装弩兵还偶尔找机会偷袭一下物资囤积的仓库。 随着风精灵大军的深入,堕石林地的补给路线几乎彻底暴露,不得不偏移向东侧,来维持那边绝对不能损失的防务主力所需。 由伯恩尼担当军团长,德尔米斯特担任副手的新王立警备军终于在一次次防御战中被描绘出大致的轮廓,应该是合并了火精灵王直辖的全部禁卫队,那支全部由火精灵构成的精锐力量总数可能超过了一万七千,而且一线指挥应该是德尔米斯特主要负责,行动诡秘难测,连着打退风精灵三次突袭后,堕石林地的后勤路线暂且没了危险。 截至红一月15号,在这将近二十天的繁忙休整期中,克雷恩军团重新控制了丰收号角林地的全部领土,并向西在飞龙之脊悄悄占下了一个规模不大的废弃采石场,把这一小波石材产出全部输送往南线,由调集的工匠指挥平民工人优先修筑防御设施构筑防线。 弥幽萨在除了暗精灵之外的各部精灵中的威望都非常高,当她出现在新王身边接过主理大臣的小权杖时,不论哪一方的贵族,都明智地表示了服从。 让克雷恩比较意外的是,弥幽萨既没有在火精灵义军的贵族中选择,也没有在克雷恩的旧部中挑选,而是在把平民分散到林地各大城市后,派出一批光精灵中的使者,从没有尊贵血统也没有军功的普通居民之中,仔细遴选了一批,任命为专项管理者,有的甚至直接成为了地方的政务官。 这招致了部分期待跟随新王作战换取封地的小贵族的不满,弥幽萨为此在临时王都金羊堡召集了一次秘密会议。当时克雷恩正忙于跟伊莉丝学习各种繁复无聊的宫廷礼节,应付仿佛永远也看不完的军事报告,因此并未参加,也不知道弥幽萨到底说了些什么。 但那场会议结束后,有几位小贵族被抓走关押,而剩下的大部分,都欢天喜地积极性十足地回到军中,开始严肃地操练管理的士兵。 这就够了。 克雷恩并不想做一个格蕾希亚那样的王,他更愿意把事情交给有能力有值得信任的部下去办,他感兴趣的,仿佛只剩下了战斗和女伴。 库雷博恩的宣传攻势在水精灵女王长达一年的铺垫下很好地发挥了作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丰收号角林地陆陆续续接收了逃难而来的七千多平民和两千多士兵,最值得惊喜的是,其中首次出现了投奔而来的暗精灵贵族。 尽管出于间谍防范的考量,新投奔者都被安排在了无关紧要的地区,但这至少象征着弗雷姆作为火精灵王,曾经那牢不可破的向心力正在瓦解。 毫无疑问,从战略角度来看,此时是对堕石林地发起总攻的最好机会。 塔薇率领的第一军团多达三万五千,第二军团虽说数量只有一万五千出头,但军团长露西丝战法奔放勇猛,就算对上两万大军也不会有丝毫怯懦。 克雷恩手下拉拉杂杂的部队看似凌乱不堪,可规整合流之后,也有近四万之巨,如果放弃驻屯全员战备,战士数量甚至超过了丰收号角林地此刻的平民数——不过风精灵借道运送补给,被弥幽萨派出的伽尔勒索要了一笔丰厚的报酬,足够支撑到林地恢复生产。 那么即使风精灵大军不来进行策应合围,专心压制、切断希达里安和德曼的援军路线,堕石林里的三万守军也将要面对近三倍数量敌军的强攻。 可合围进攻的要求,从克雷恩这里发出之后,没有任何一方给予明确回应。 风精灵军态度暧昧,表示南线压力太大,还是先站稳脚跟再说。 而格蕾希亚,则再次调动第二军团对土精灵王国展开了攻击,然后才回信称兵力并不充足。 显然胜利的果实才不过在枝头长出来,树下的果农就已经在打量彼此的体格,考虑之后如何分果子的问题了。 于是,在内战实力差距已经越来越明确的情况下,战局,竟然又陷入到了诡异的相持中。 知道拖下去对火精灵王最为不利,克雷恩也就听从了弥幽萨的建议,将丰收号角林地作为长期领土稳固发展,转换了一半士兵开赴南线城市驻屯,巨龙之翼的教兵也都暂时卸下戎装,四散到各处城市发挥出自己的生活技能,顺便传教。 红一月16号,水临日的早晨,在临时王都金羊堡,克雷恩应付完了一天里最让他头疼烦闷的殿前会议后,连日的郁闷终于让他有些难以忍耐,将剩余事务交给弥幽萨酌情定夺,就径直离开城堡,叫来夏莱娜飞去了城西北角临时搭建的朝贡堂。 最近伊莉丝不知道为什么一直不让他上床,只是推说身体不舒服,而他猜出了一点端倪,也不敢固执己见,就只是陪着妻子休养身体。 琳迪和苏米雅正在监督宝戒城的重建,斯托纳和加兰特安顿好家眷后就赶赴南线督导防线构筑工作,奥蕾妮和奥妮娅姐妹俩代替伊莉丝控制水精灵部队驻防,库诺依则带着玛吉娜去完成他安排的情报工作。如果不是夏莱娜和琴还在,偶尔能让他忙里偷闲稍微疏解一下积蓄的烦闷,他恐怕会连贵族大臣都一个也不想见。 阶段性的布置总算宣告结束,库雷博恩前些天向他回报,没能说服达妮艾露投降,恰好莎兰塔想跟她商量一下龙神教之后的行动计划,他干脆决定,去那边顺次看看手头那两个重要的俘虏。 一个当然就是不屈的女剑圣达妮艾露,而另一个,就是弥幽萨作为回礼交给克雷恩处置的暗精灵长生者,亚菲兹·影之魇。 单纯从身体状况上看,亚菲兹比起伽尔勒健壮不少,但比起弥幽萨则衰弱许多,是个刚刚彻底度过壮年期,胡子的色泽会慢慢变淡直到苍白如雪的老年精灵。 然而他是精灵王国中年纪第二大的长老,迄今已经将近九百岁,曾经在元老院的话语权,仅逊色于弥幽萨一筹而已。 但战败之后,他的权利就只剩下了每天的两餐饭和一张床,身上最值钱的物件除了那饱经沧桑的脑子,就是有着复杂封印的镣铐。 被封印了所有魔力的情况下,原本法师不再需要多么严密的看守,但谁也不敢低估一个暗精灵的实力,所以关押亚菲兹的地方有两班共计十六个光精灵剑士轮值。 有夏莱娜这个怪力女兽灵跟着,没有魔力可用的法师再怎么强壮克雷恩也不担心,打开房门后,他直接令守卫暂时退下,留出了一个安静而隐秘的空间。 “你就是自称弗拉米尔转世的新王?”亚菲兹的眼睛几乎看不到眼白,黑漆漆的就像两个洞,有股仿佛能摄吸魂魄的错觉。 “不是自称。而是事实。”克雷恩不太喜欢厚重的王袍,更不喜欢花纹复杂的沉重板甲,但他身上的这套皮甲,却已经加工上了象征新王权的火焰四翼纹饰。 这一套护具是佐诺亚家献上的珍贵套装“火山洪流”请顶级匠师新雕刻了王纹而成,毕竟是贵族家的宝物,主要为了保护战斗力不强的尊贵家主,提供了强大到有些多余的防护力,连全套效果都是被动激活持续时间达半小时的熔岩护盾。 那不合克雷恩的心意,但他愿意为了所谓的权威展示而穿戴起来。 王座也许很烫,王冠也许很沉,但被挤在中间的家伙,却掌握着权力。 权力的力量,远比任何神器都强。 亚菲兹抬起枯瘦的手,在半空做出一个遥遥抚摸克雷恩胸甲花纹的动作,微笑道:“我听说过你的事,了不起的红发游侠,可我真没想到,你竟能做到如今的地步。” “我并没做什么,我只是跟着命运前行。”克雷恩淡淡道,“既然这个位子才能保护一切,那么,我可以考虑学会如何坐稳它。” “那么,克雷恩陛下,你找我做什么呢?”亚菲兹自嘲地笑了起来,“策反暗精灵的话,你已经有库诺依那只忠实的狗了,应该不需要我这个老骨头才对。而且,我不认为你们敢信任我。” 克雷恩抬手摆了摆,轻声道:“夏莱娜,去门口守着,谁也不准进来。” 最近被教了不少宫廷礼仪来帮助自己的骑士树立权威形象,夏莱娜立刻乖乖地躬身行礼,倒退着走了出去。 “是这么秘密的对话吗?”亚菲兹的眼里闪过一丝兴趣,“我很好奇,你准备用什么手段来说服我效忠你。” “你错了,老黑皮。”克雷恩弯腰凑近,望着他缓缓道,“我没打算让你效忠我,你的效忠我也不敢相信。我只是觉得,弥幽萨一心想搞精灵议会,而那么个组织里,好像不能全是光精灵啊。” 亚菲兹眯起眼睛,轻轻吹了一下自己浓密的胡子,“你是说,弥幽萨还在惦记着已经完蛋的精灵议会?” “没错,而且,我也承诺了,等到内战平息,外敌的威胁也顺利得到解决,我将会协助她恢复精灵议会。” “你们水精灵的女王不会答应的。”亚菲兹冷笑着说,“红毛游侠,我在囚禁中都比你了解得多,格蕾希亚三世的野心,已经不是水精灵王国能装下的了。古精灵语中不存在的皇帝这个词汇,才是她想要的。” “不不,是阴极变体,女皇。”克雷恩抚摸着自己胸甲上的花纹,缓缓道,“可精灵没有人类那样愿意把全部意志交给英明统治者的传统,风、土、火恐怕也不会甘心让一个水精灵王族凌驾于自己的王之上。光精灵,目前看弥幽萨的意愿,应该也不希望看到这个结局。而暗精灵没有代表,听起来,你们似乎在赌一把非常豪迈的牌局。如果弗雷姆输掉,你们就跟着输掉一切,如果弗雷姆赢了,你们就跟着赢下圣佑林海……不到一半的所有权。这值得吗?” “也不算输掉一切吧,库诺依能帮你策反一部分暗精灵女性过来,我们本就是少数,难道我效忠你,我就能成为暗精灵的代表吗?俘虏投降,不可能得到重用。” “你作为暗精灵的代表,和重用与否关系并不大。”克雷恩沉声说道,“弥幽萨不希望看到格蕾希亚凌驾于所有精灵之上,可同样,我也不希望看到光精灵成为精灵议会元老院唯一的控制者。如果重建精灵议会,我希望暗精灵依然有至关重要的地位。” “我做不到策反所有暗精灵,我们和弗雷姆的家族,从他祖先的时代就开始合作,我九百年的生命中不曾见到暗精灵有别的盟友。我们永远是火精灵一方忠实的伙伴。”亚菲兹有些伤感地说,“水精灵无法给精灵族带来更好的未来,她们对臣民太过包容开放,对军队则太过严苛保守,大多数暗精灵,都只愿意选择同为红月庇佑的火精灵。” 克雷恩笑了起来,他抬起手,火元素在他的掌心弹跳起舞,迅速构成四只扇动的火翼,“亚菲兹,你是不是忽略了什么?我也是火精灵。” “可你是伊莉丝公主的丈夫。” “不,伊莉丝公主,是我的妻子。她会像最好的火精灵妻子那样,辅佐我完成一切,为我生儿育女,成为一个合格的王后。”他挥了挥手,火焰变幻成四翼天使的形状,飞起,拉弓,瞄向屋顶,射出一道红光,“亚菲兹,你活了快九百年,你难道看不出,到底谁才是炎之王的正统吗?轮回之纪唯一重临这大地的神,当然是精灵们未来最好的庇护者。” 盯着那小小的飞舞天使,亚菲兹陷入到沉默之中,许久没有开口。 克雷恩笑了笑,不愿再等下去,走到门口,淡淡道:“亚菲兹,如果你想好了,准备为暗精灵保留一些未来的火种,就让守卫告诉我,说‘光已经照耀够久了’,那么,我将再来见你。你好好考虑吧。” “我会的。”亚菲兹用沙哑干涩的声音,毕恭毕敬地答道,“我的答案,一定会经过深思熟虑,克雷恩……陛下。不过,光的确已经照耀够久了。” 从亚菲兹的牢房出来后,克雷恩让夏莱娜变身飞走,去南部侦察兵营地把库诺依抓过来,以暗精灵女郎的健壮程度和这个飞行直线距离,想必不再需要一个提篮子。 等到夏莱娜离开,他才快步赶去了附近不远的朝贡堂。 虔诚的信徒正在周围打扫,不太意外的,克雷恩远远看到了萝安,前山火夫人。 她包着碎花头巾,穿着粗布衣服,因为连耳朵都裹在里面,看上去就像是个皮肤保养很好的漂亮村妇。 她扫地扫得非常认真,目光始终跟着扫把头来回移动,上方有树叶飘落,其他信徒都会等到扫完再返工,只有她,马上就会返回,把每一片掉落的叶子都仔仔细细扫进堆起的垃圾中。 “在巨龙之翼的生活还习惯吗?”走到很近的地方,克雷恩发现她还是没有注意到自己,干脆开口说道。 “啊,”萝安有些惊慌地跪伏下去,“对不起,炎龙使者大人,克雷恩陛下,我太专心打扫了,没有注意到您的伟岸雄姿,真是万分抱歉。” “起来吧,”克雷恩皱了皱眉,心底几分排斥和几分自得展开了激烈的较量,让他的额角又有些抽痛,“我问你,你跟着巨龙之翼,生活还习惯吗?毕竟这里不比贵族的家庭那么富裕。” “我不习惯。”萝安似乎被告诫过,在上层面前要保持诚实,“但我很安心,我觉得,我的灵魂得到了洗涤,巨龙神的双翼,指引了我未来的方向,我将恪守教律,来回报这无上的挽救。不论发色是红是蓝是黑是黄,不论耳朵是圆是扁是短是长,不论曾经做过什么身在何方,只要足够虔诚,大家就是兄弟姐妹,巨龙神的福泽就将在我身旁。我从未如现在这般安定过,我甚至不需要无谓的生理行为来派遣心底的焦虑,大人,我已经很久不曾与男性**相对,而我甚至一点都不思念那种感受。这些对我来说,远比任何生活上的习惯都重要得多。大人,是信仰让我知道,我不会永远都是个被人嘲笑的烂货。” 克雷恩心底有些惊叹,尽管莎兰塔曾说过萝安是个优秀的迷失者,这意味着吸收她成为虔诚的信徒难度会很小,但他还是没想到,这么短的时间里,教派的力量就能让一个自暴自弃连灵魂都情愿扔进垃圾桶里浸泡的女精灵从头到脚发生如此巨大的变化。 “那很好。”他抬起手,以炎龙使者应有的姿态,轻轻拍了拍萝安的头。 这仿佛是巨大的荣宠,周围其他扫地的信徒立刻投来了羡慕嫉妒的目光,而萝安则感动得热泪盈眶,跪下低头去亲吻他的靴子。 克雷恩忍住没有躲开,莎兰塔教过他,神格需要这种行为来逐渐确立,这比一次次消耗精力展现神迹要高效得多。 于是,在进去探望达妮艾露之前,克雷恩顺次赐福了扫地的所有信徒,让自己的靴子变得比朝贡堂的门扇还要干净。 他压下心里的排斥,离开了激动到泪流满面的信徒们。他记得莎兰塔提过的一句话,能因神的赐福而流泪者,必能为神的荣耀而流血。 他笑了笑,心想,也许未来,在火精灵王国推行开巨龙之翼,把弗拉米尔那个巨大的雕像,改名叫炎龙使者,应该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座朝贡堂改建于一个旧仓库,下面的地窖就被修筑成了一个秘密的地下室,大概是出于多年来要对各处进行渗透的习惯所致,龙神教总是会在各种聚集的场所优先修筑秘密房间和通道。 而达妮艾露就被关押在地下室的最深处。 莎兰塔已经等在那里,并提前驱散了无关人等,只留下她自己。 和克雷恩预想的不同,这房间并不像是关押俘虏所用,而更像是某个领主小女儿的卧室,除了采光只有晶石灯,床头床尾都固定着结界镣铐之外,根本看不出住客的囚犯身份——整间屋子甚至看不到一件刑具。 “达妮艾露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光精灵的治疗师不愧是圣佑林海的顶级。”莎兰塔打开门后,就在旁恭恭敬敬地介绍说,“您如果想要审讯什么,随时可以开始。” 克雷恩皱起眉,看向**抱膝坐着靠墙望过来的达妮艾露,很是不解地问:“我没记错的话,是叫你帮忙审讯她折磨她来着吧?你……为什么把她打扮成这个样子?” 的确,不仅房间像是某个领主小女儿的卧室,达妮艾露此刻的装扮,也像是某个即将迎来求婚使者的贵族千金,繁复的层叠花边长裙,精致的绣银礼服低领上装,细带高跟小皮鞋,耳环、项链、戒指、额饰,修眉、描眼、染唇、抹腮,如果说现在就要把她送去给火精灵王选妃,装扮上也不需要再做什么修改。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装扮给了女剑圣巨大的羞辱,她的脸红得好似火烧,浑身都在微微颤抖,连带着铐住她的铁链不断发出细小的轻响,叮铃,叮铃。 “陛下,”莎兰塔柔媚地笑着,轻声说,“对她来说,肉体的折磨其实根本算不上什么了不起的刑罚,她在训练中吃过的苦受过的痛恐怕都比咱们能想到的办法残酷得多。您可要知道,她是在火精灵王国那种地方,以女性的身份成为剑圣将军的啊。” “所以,你准备把她打扮成这样卖掉吗?”克雷恩讽刺地笑道,“我不明白你的意图。莎兰塔。” “她再怎么强大,也终究是个女性。女性,就有不可避免的脆弱之处。”莎兰塔不紧不慢地说,“她的精神状况非常强韧,一般的精神折磨对她效果不大,所以,我准备先唤醒她的女性意识,让她接受,自己还是个脆弱娇嫩的年轻姑娘这样的事实。” “用这种价值不菲的套装和首饰?”克雷恩捏住莎兰塔的下巴,视线顺着她姣美的脖颈向下移动,“我宁愿那一堆东西穿在你身上。” “如果您喜欢,我过后会考虑穿。”莎兰塔微笑道,“但达妮艾露身上那套恐怕不行。” “为什么?” “因为那是花了我很大功夫才做成的诅咒套装,只要穿在她的身上,所有接触肌肤的地方,就会源源不断传给她作为一个女性生命最原始,最震撼人心的欲望。”莎兰塔斜瞄着仍在不断颤抖的达妮艾露,淡淡道,“而且,我从附近的村庄里搜集到了一些给牲畜跨季节配种用的药剂,我想,剑圣大人既然这么强大,应该不需要稀释,就直接加在饭菜里给她吃了。算一算,她也吃了不少天呢。” 她露出一个貌似天真的灿烂笑容,指着**瑟瑟发抖的女剑圣,带着一丝亢奋说:“我没有锁住她的手,她的手可以够到她身上任何地方,但我在这里安排了眼睛,日夜轮换的眼睛,一刻不停地盯着她。陛下,您猜,她忍到什么时候,才会求饶投降,或者放弃尊严在看守的眼前做一场**羞耻的表演呢?” 头有点痛,克雷恩抬手揉了揉,莎兰塔立刻站到他后面,用有力的纤细十指接过了这个工作,帮他熟练地缓解骤然来袭的不适。 无聊的慈悲,他在心里骂了一句,摇摇头,停下了莎兰塔的按摩,走到床边,弯腰看着不住颤抖的达妮艾露,沉声道:“感觉如何,了不起的女剑圣。” 就像是被鞭子狠狠抽了一下,达妮艾露的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的哀鸣,她抬起头,双目充血,咬牙说道:“克雷恩……你、你不是游侠吗?这……这就是你……对对手的尊重?” “你搞错了两件事。”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我已经不是游侠,你,也不是我的对手,而是我的敌人。对敌人选择仁慈,就等于对自己选择残忍。伊莉丝如果落在你的手里,恐怕是没机会穿得这么漂亮,还这么久都平安无事吧?” 达妮艾露似乎正在用尽全身的力量压制自己的精神,她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几滴血滴在裙子上,才嘶声道:“我会……给她一个干净利落的处决。她是我见过的,最强的公主,她有资格得到一个……纯粹的死亡。” “可你没有资格。”克雷恩站起来,“假设也没有意义。伊莉丝永远不会落在你的手里,火精灵王如果做了俘虏,我也会给他一个干净利落的处决。” 达妮艾露的手缓缓沉入自己的大腿之间,跟着,用力抽回,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上,斗气和魔力都被封印的情况下,自然留下了一个淡淡的血印。 “杀了我!杀了我!”她瞪大眼睛,脖子侧面的青筋绝望地跳动。 “你没资格命令我。”克雷恩淡淡说道,摆了摆手叫莎兰塔来到身边,用指尖轻轻抚摸着她布丁一样的柔软的嘴唇,借助那股欲望激活了禁锢之香,把摩擦出的味道,扩散在这间并不太大的屋子中。 莎兰塔感觉到一丝异样,用指背蹭了蹭鼻尖,小声说:“陛下,您……用上了那个特别的技巧吗?” “这也是神迹,炎龙使者掌管热情,那么,我当然就能控制你们的热情。”他扭头看着莎兰塔嫣红起来的双颊,微笑道,“你现在已经热起来了,对吗?” “是……是啊。”莎兰塔的笑容变得有些勉强,她往后退了半步,“那,您是不是该考虑集中精神,好好折磨一下达妮艾露了。相信这能很有效地宣泄您最近繁忙公务带来的烦躁。” “我更喜欢通过一些双方都开心的事情来纾解烦躁。”他离开床边,站到莎兰塔身前,抬手捏住了她尖俏的下巴,“莎兰塔,我跟辛迪莉·闪耀之灵打过交道,我分得清什么是欲擒故纵,什么是借机逃窜。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情愿?” 莎兰塔的尾巴在背后翘起,缓缓左右摇晃,她血红色的耳朵左右摇晃了一下,迟疑片刻,才轻声道:“陛下,我是血影家的狐,只要我们的毛发还流淌着鲜血的色泽,我们就不能靠身体来博取地位。魅惑可以用来刺杀,但不应用来当作筹码。我答应过,如果您需要,我随时可以进行必要的侍奉,但那应该按照龙神教的程序,我需要沐浴熏香,需要仔细清洁身体,侍奉之处不能残留毛发,要用香草煮过的水反复清洗内部,我帮其他人做过,我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您以炎龙使者的身份要求,那么,请让我离开去做必要的准备,如果您以……普通的方式要求,我想,我应该有拒绝的权利。” “你当然有。”克雷恩松开手,平静地望着她,“我说过,我不需要侍奉。既然我的男性魅力不够大到吸引你,那我可以选择以后再说。” “啊啊啊啊——!”这时,吸入了大量禁锢之香的达妮艾露突然爆发出一串凄厉的尖叫,她用手扯着自己身上的衣服,但那些经过诅咒加持的材料并不是此刻的她可以破坏,反而让诅咒的力量更强,刺激着她已经快要焚烧掉理智的心火。 她扭动着翻了个身,克雷恩这才发现,她坐的地方已经洇开了一小块湿漉漉的水痕。 旁边就有尿桶,很显然,那并非失禁。 “我不会输的!不会输的!”她突然抓起脚上的镣铐链子缠在手上,然后,狠狠一拳砸上了自己的鼻梁。 鲜血飞溅! 接着,仿佛连这种痛苦也无法平息浑身的躁动,她仰起头,剧烈地喘息着,分开双腿,缓缓掀起了裙子。 里面当然什么也没给她穿,那充满力量感的修长双腿,布满了清晰可见的伤疤。 “终于忍不住了吗?”莎兰塔笑了起来,亢奋的神情重新回到脸上,蓬松的尾巴垂落下去,微微左右晃动。 可谁都没想到,女剑圣猛地一咬牙,举起缠绕着铁链的拳头,冲着自己的**狠狠捶落。 一拳、两拳…… 等到惊愕的克雷恩意识到需要阻止她,过去拉住她的手时,铁链上已有斑斑血迹,床单上,也染开了一片刺目的红,就像是人类的少女,刚经历过粗暴而不知怜惜的第一个晚上。 很显然,剧痛终于唤回了将要迷失的理智,达妮艾露微笑着放开铁链,用没被抓着的手擦了擦嘴角和鼻子下的血,带着仿佛胜利者的眼神,缓缓道:“我还没输呢,克雷恩。” 克雷恩好奇地问:“达妮艾露,我真想知道,弗雷姆做了什么,能换来你如此坚决的忠诚。我猜,你要不是抱着一丝侥幸逃出去继续为他效命的念头,应该已经自杀了吧。” 达妮艾露笑了起来,她用手隔着裙子按住了**的伤口,为了增加痛楚而用力揉搓,顶着一头随之出现的冷汗,她带着异常狂热的眼神说道:“因为陛下,才是能带领精灵们度过轮回之纪的王。” “一个疯子只能带给你们毁灭和死亡。”克雷恩收起了禁锢之香,向后退开,“莎兰塔,叫人来给她治疗,从今天起不用再对她进行任何折磨,守好她,不许她死。我会用弗雷姆的头来证明,一个发了疯的蠢货,连这场内战都无法度过。你们终将知道,谁才是带领精灵们度过轮回之纪的王。” 他转身,推开门,径直离开,没有回头。 第三二〇章 新王!烂泥土上的嫩芽 红二月2号,这个月的第一个火临日,摒弃了所有建议姓氏的炎之王克雷恩,于丰收号角林地的临时王都金羊堡,举行了一个隆重的加冕仪式。 风精灵王与水精灵女王的使者悉数到场,光精灵与暗精灵的长生者,弥幽萨和菲亚兹共同为新王将王冠奉上王座。 王后伊莉丝端端正正地坐在炎之王的手边,面无表情地戴上了象征共同统治权的另一个王冠,接过了镶嵌着珍稀宝石的权杖。 在搭建了将近两个月的时光后,一个新的权力体系,有条不紊地正式稳定下来,宣告成立。 达妮艾露作为俘虏,于正殿的角落,被士兵押解着参加了这场漫长的仪式,她紧绷着唇角望向遥远的王座,一言不发。 许多早就已经商议完毕的事项,特意选在这一天公布,来当作新王权力的证明。 完全与弗雷姆王朝相悖的,是克雷恩坚定压下了所有反对声音的异族政策。 一套完全借鉴了水精灵王国,保持着不会重蹈年轻土精灵王覆辙的必要限度,并接受了图勒·奥芬斯、斯托纳·格雷德、莎兰塔·血影和比尔撒·岩胆的建议,进行了适当修订的方案,正式转化为法令颁布下去,将在所有炎之王统辖的疆域内不容置疑地执行。 作为新政策的推行象征,加冕仪式上,克雷恩将小王冠赐予了经过伊莉丝一番恳谈才勉强同意这安排的琳迪,让琳德莱拉·深红流星女士,成为火精灵有记载以来第一个纯正血统的异族王妃。 但在当天接受了同样恩赐的,并不止琳迪自己,她的第一,只是因为排序在最前而已。 代表另一个主要种族兽灵的王妃人选,是躲了一周也没躲过,反复推举夏莱娜失败,最后甚至受到了来自长老巨大压力而不得不同意跪伏在新王面前双手接过小王冠的莎兰塔·血影。 这来自菲亚兹的建议最终不仅取悦了异族联军中数量庞大的兽灵,还让从中部地区往南的巨龙之翼发起了迁徙狂潮,预计两个月内,将有数万狂热的信徒不辞劳苦穿越危险的迷雾森林和风精灵王国,赶来丰收号角林地为代表巨龙神的炎龙使者而战,而远在北方的教国卡尔巴,对这个消息献上了遥远的祝贺,在某长老的推动下,隔空宣布不再承认弗雷姆王朝的合理性,并压迫盟友拉尔斯断绝了一切与弗雷姆王朝秘密往来的渠道。 而就在之后不久,鹰翼联邦的兽灵就趁着高涨的情绪,在狮群和鬣狗的带领下截杀了某支为火精灵尝试提供后续技术支援的秘密小队,狼王沃法斯公开要求拉尔斯王国对弗雷姆王朝正式宣战,否则将视为对兽灵盟友缺乏必要的敬意。 正在分割进犯罗特蒂亚核心区域的拉尔斯王国不可能为了弗雷姆已经没有反转能力的战局而让自己陷入腹背受敌的夹击局面,那么,最后的答案显而易见。 相比两位异族王妃,克雷恩和伊莉丝对另外几位的选择则没有太过慎重。 作为团结新贵族的手段,莱蒙与佐诺亚各献上了一位精挑细选血统尊贵的年轻女儿,而在伊莉丝的要求下,因库雷博恩而投诚来的火精灵中,克雷恩选择了一个希瓦拉家的庶女,一个特穆迪森家的旁支嫡女,与前两个一起,受封为略低一级的王侧妃。 同时被列为王侧妃的,还有对这封赏喜出望外据说悄悄哭了一场的库诺依·帕·达肯,和伽尔勒要求加入的一位不太情愿的光精灵年轻女孩。 考虑到克雷恩强横的实力造成的子嗣问题,在伊莉丝的主持下,另有二十名身体健康强壮的女性,被封入金羊堡寝宫,成为正式妾室。陪伴在伊莉丝身边的奥妮娅·纳·萨尔瓦斯,不太适应宫廷生活嚷嚷着想跑但被克雷恩用足够的酒骗回来的琴·丁香酒,觉得有个坐骑头衔就挺好后来被威胁要被养在狮鹫窝才妥协的夏莱娜·苍翼,都在此列。 即使比较对象是重视欲望的弗雷姆王朝,克雷恩这位新王的庞大后宫,依然足以令不少精灵瞠目结舌。 而且,各种族俱全甚至包括一个神兽堪称一屋子大杂烩。 王室成员册封,就耗费了将近两个小时。 而等到之后部分官员大臣的正式任命,就马上让出席的贵族们发现,这位炎之王的后宫,实用性可不仅仅局限于宫殿里宽大柔软的床铺上。 王宫卫队的正副队长,分别由夏莱娜和琴担任,而琴担任副职的原因,当然有是因为需要有充足的时间喝酒。 首席情报官这个虚职由已经开始进行策反工作的菲亚兹就任,而负责具体行动的实权派副手,当然就是已经选拔出一支女性暗精灵精英小队的库诺依。 琳迪将在已完成合流的人类军团中担任图勒的副官,总领远程援护部队。而莎兰塔比起所谓的王妃头衔,显然更喜欢这次给予的职务——首席教务官,这基本上等于是确立了新火精灵王将要大力扶持巨龙之翼的未来。 关于这个教派选择上的最终决定,比较熟悉克雷恩的朋友都在猜测,应该是和红一月10号发生的悲剧有关。 在那一天,法希德兰暗影教会的英明牧首温萨雷斯·迪古亚特·尼格伦寿终正寝,终于还是没能把在幽冥地穴中透支掉的寿命修炼回来,早早承受了冥府的征召,魂归轮回。 这个消息传到金羊堡的那一天,克雷恩把自己关在了一个小房间,足足一下午都没有出来。也就是那天晚上,莎兰塔收到了克雷恩关于立她为王妃并封为首席教务官的邀请。 不过莎兰塔和夏莱娜是后宫诸女中仅有的正职,所有的王妃、王侧妃、妾室都被安排了实际上的工作,连最辛苦的底层事务官也不例外,但除了她俩和伊莉丝这个王后,其余都是副手。 至于对应位子上的正职会感到荣幸还是会产生巨大压力,亦或是觉得自己被监视监督而不悦,就不是克雷恩此刻关心的了。 他为了平静和威严压抑了整个加冕仪式的喜悦,终于在最后一个消息公布的时候不加掩饰地爆发出来。 他挽着伊莉丝的手臂,与她一同站起,走向城堡外,向着金羊堡的臣民,用浑厚的声音响亮地宣布了一件事关国运的事情。 王后伊莉丝已有身孕,以炎之王的荣耀,以炎龙使者的神光,赐予其称号,烈焰之母。 反叛过来的暗精灵携带的情报,让新王一方终于明白了宝戒城一战弗雷姆王朝连达妮艾露这样的猛将都弃之不顾也要突袭掳掠大量工匠到底是为了什么。 土精灵王国千疮百孔,被露西丝率领的机动部队进进出出,打得不断收缩防线,并且接二连三有小领主叛变,宣布为救出土精灵王而战。 内战的天平,已经倾斜到几乎翻倒的程度。 高纯度火晶石矿场尚未收复,即便收复,再投入生产也要至少半年之久。 所以弗雷姆那位神秘的大神官给出了仿佛被神指引的决策,集结一切剩余的工匠,将残存的材料加工配备一支魔装弩兵部队,靠这支成建制的精锐,配合手中主力发起全面总攻,以决战定胜负。 什么时候所有材料都变成魔装弩兵的武器和魔动机,什么时候这个计划就将实行。 根据从王都附近叛变的火精灵贵族估计,仓储的资源和未被破坏波及的工房一旦全力运作起来,应该还能新增至少七百五十名魔装弩兵。 加上目前在各线战场被侦查到的数字,也就是说,弗雷姆准备依靠两千名左右的魔装弩兵军团一举扭转颓势。 这并不能算是狂妄的战略,可以说,实现的可能性还相当大。 技术代差造成的军备落后对战斗力的影响堪称恐怖。 宝戒城之战前的堕石林地伏击战,赶来救援的魔装弩兵在战斗环境极其不利,不得不正面硬撼的情况下,依然以不到一百五十的阵亡换掉了将近十倍的精灵部队。 领教过魔装弩兵强大战力的军团指挥们的估计虽然略有差异,但波动并不太大,可以说,一支魔装弩兵部队在对阵十倍左右的正常精锐部队时,强行正面作战胜算都能在一半以上,而一旦环境可以让他们把惊人的机动力发挥出来,没人能猜出他们究竟能应付多少敌军。 如果让弗雷姆把规模超过两千的魔装弩兵集群整备完毕,内战的胜负恐怕就又成了未知数。 1010年红二月8号,土精灵现任宰相亚尔泽·卡·格里芬斯宣布废黜背弃了全体土精灵利益的国王,俄萨斯因此成为历史上第三支被驱逐出土精灵王位的谱系,格里芬斯家族荣升王室,并于当天派出使臣向艾普萨拉斯进发,目标求和。 红二月10号,风精灵主力向堕石林地发起试探性攻击,利用的正是克雷恩当初率领援军破坏掉的薄弱西线。 但有八百多名魔装弩兵投入战场,配合神出鬼没的王立警备军,让德曼趁机反攻,反而将风精灵防线打退到丰收号角林地边缘。 红二月16号,一个阴雨绵绵的火临日,正在对土精灵王国内的山地矿区进行劫掠的水精灵第二军团突然遭到希达里安军团偷袭,露西丝强硬突围,被魔装弩兵追击身亡。古蒂拉将军接管军团,勉强逃出了三分之一左右的兵力,大败而归。 红二月18号,风精灵主力向南大举进攻,利用希达里安军团不可能来得及回防的时间差,将兵力压制到距离王都费尔伯格不到五十里的地方。尽管风精灵主力大都是无法高速移动的陆地精锐,但这个距离,也完全可以在两天内缩短为零。 而风精灵最擅长的高机动偷袭,则可以在当天内直接触及王城。 堕石林地的重要性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比得上王都,王立警备军匆忙回防,大量魔装弩兵奔袭风精灵补给线,被早就算准了偷袭目标埋伏在那里的普拉薇娅率分团迎头痛击,虽说对方及时逃窜没有造成太大损失,但炎之王麾下的禁卫队长,夏莱娜和琴配合宫廷祭司长苏米雅的计划,终于成功俘获了三套完整无损的魔装弩和微缩回路魔动机。 主要得益于灵能风暴对单纯生命的杀伤力,这三套装备只有一点小小的擦伤,远比当初水精灵王国得到的完整精密。 没有什么犹豫,克雷恩马上下令,由库诺依牵头布置暗精灵和龙神教的配合,尽快窃取各部件的设计图。 到了这时,克雷恩这边才发现,将近五百个优秀工匠、数个顶级匠师虽然自身没有战斗力,对战局的作用,却并不逊色甚至可以超过一个英勇忠诚的达妮艾露。 从参加过加冕仪式后,达妮艾露就被改换了囚禁地点,关押在克雷恩的宫殿中。 一个是因为莎兰塔现在住在了那儿,而之前达妮艾露一直是由她负责,干脆当作嫁妆带进来,而另一个原因,是弗雷姆展开了可以说是疯狂的营救行动。 之前的一周时间里,库诺依和加兰特的部下就断断续续逮捕了一百四十三名任务明确的间谍。 丰收号角林地还在依靠风精灵和水精灵的支援进行必要补给,当然没有什么余粮豢养过多俘虏,投降的分配到后方军屯处,而意志比较坚定的,男性直接斩首,尸体当肥料填埋,脑袋寄回费尔伯格送礼,而女性则比照了圣域的光荣传统,送去以男性为主的各处营区,充当随军犒赏。 红三月10号,丰收号角林地南部第一道防线修筑完毕,宝戒城重新迁入四千居民,十几名工匠在部队的掩护下修筑熔炉,开始建设供给前方部队的铁匠铺。 格蕾希亚的使节团抵达金羊堡,名义上是祝贺妹妹有孕,但携带的密令实际上是要进行关于那三套魔装弩的交易。 谈判进行了三天,最后,克雷恩只交出了一套,换来了二百斤高纯土晶石,而谈判的最大收获却并不是这一笔丰厚的物资,而是在此次交涉中崭露头角的一个新部下——辛迪莉特地从遥远的北方为他派遣来的灵狐属三大族正统继承人之一,桑雅·魅王者。 随着这一头银发的绝美女郎而来的密信上,辛迪莉只写了简简单单的几句话。 “她不是教徒。绝对不要喜欢上她。学会用她,但不要被她所用。等我。” 不过从看见桑雅的第一眼,克雷恩就知道,这要求其实挺难做到的。那……真不愧是魅王者家的女儿。 星历1010年红三月17号,火临日。 火精灵王弗雷姆、穆艾三世,亲自率领部队,向风精灵主力发起了突如其来的会战。 这场被称为虎牙溪战役的会战持续了将近三天,最后以风精灵主力败退进入丰收号角林地防区告终。 火精灵王御驾亲征,拿下一场惨胜。 此役之后,堕石林地主力在德曼的掩护下悄无声息撤走了所有士兵和物资,而克雷恩,则赶在第一军团之前,利用龙神教和暗精灵的优秀情报能力,抢先一步占领了堕石林地,彻底控制了火精灵王国东北部。 作为新王权的象征,金羊堡的临时宫殿修筑得相当快,早在上周,王室成员与招入的侍女仆役就都基本搬迁完毕。 去南部防线巡视了一圈,克雷恩直到19号傍晚,才风尘仆仆地从夏莱娜背上下来,把披风丢给迎来的侍女,径直走向议会厅后方的正殿。 那是他晚上可以入住的二十多间宫殿中最大的一个,也就是伊莉丝等他的地方。 夏莱娜晃了晃头,往属于自己的卧室飞去,连着劳碌了两天多的她彻底没了索要点什么恩赐的兴致,只想倒在自己柔软的大**好好睡一觉。 克雷恩也很疲倦。 他知道,当他感到累的时候,去其他各处方便他恢复精力的地方,尽情从王妃、王侧妃、妾室们的身上补充一番,才是最好的主意。 但他现在只想见伊莉丝。 她以怀孕为借**出了手上所有权力,成为了彻底的虚名王后,连这一堆妻妾,都交给了莎兰塔和琳迪共同管理。 可怀孕同样也意味着,为了保护王子或公主的顺利诞生,伊莉丝一起交出的,还有陪寝的机会。 所以她浸泡在一大盆魔法药剂中集中精神吸收能量保护胎儿,听到有脚步声迅速接近的时候,还很惊讶地高声说道:“是谁?我记得我说了,半小时之内不要打扰我。” “是吗,可是没谁告诉我。”克雷恩笑着挥了挥手,让没敢开口的侍女们退下,自己掀开青叶帘子走了进去。 “克雷恩,南边的事情结束了?”她有点惊讶地坐起来,拽过条毛巾搭在肩上,遮挡一下被药剂浸泡到有些发蓝的肌肤,“我还以为你至少要明天才能回来。” “风精灵止损的策略还挺果断,往西北去占领另一片林地了。堕石林地缴获了不少补给,再过两、三个月,作为应急粮食的第一批土豆和玉米就要收获。防线我巡视了一遍,问题不大。弗雷姆这一仗虽然赢了,但损失也极为惨重,根据咱们自己探子的估计,德曼和希达里安两路军团总计损失将近一万,短时间内不可能有实力向咱们发起进攻。”他微笑着坐在浴盆旁边,伸手撩起黏乎乎的魔药,涂抹在妻子的身上,“咱们应该能得到一段比较稳定的发展时期。” 伊莉丝的脸上并没有多少喜色,她抓住克雷恩的手,侧头用脸颊贴上他的掌心,“能扎根落脚得这么顺利,也算是天使保佑了。” “孩子的情况好吗?最近的反应还那么强?” 正处于长达三至五个月的孕初反应中,加上胎儿蕴含的力量太强,伊莉丝已经虚弱到不比一般精灵女性强出多少的地步,一天要睡超过十四个小时,大量进食加餐,还不得不靠魔药帮忙保护刺痛的小腹。 但她还是微笑着说:“挺好的,我无比庆幸自己锻炼出了强健的身体,能忍受这段时间的所有变化。” “那就好,你一会儿该再吃东西了吧?我陪你一起。”他凑过去,在刺鼻的药味中吻了妻子一下,柔声道,“咱们可有一阵子没一起吃晚饭了。” “上周才一起吃过。”她唇角泛起淡淡的笑意,“五天了。但你有三天在南部调度,一天处理军务,一天加班加点审阅奏章。我不至于为此就感到寂寞。” “王座的确没有看起来那么舒服。”克雷恩放松身体,握住伊莉丝盆里的手,轻声道,“但坐稳之后,感觉也不算太坏。” “我听说,风精灵……损失惨重。”伊莉丝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问道,“你最后,还是采用了菲亚兹的计划,对吗?” 克雷恩的目光变得有些闪烁,抬起的手停在空中,捧起的魔药缓缓流下,直到几乎流干,才沉声开口道:“这的确是最好的办法。咱们只是接应得稍微迟了那么一点而已。风精灵最大的问题,还是他们对自己的速度过于自信,轻视了魔装弩兵的机动性。伊莉丝,咱们的力量还很小,禁不起太多损失,这是对咱们最有利的结果。” “的确。”她微微一笑,站起身,迈到旁边的清水桶中,让身上沾染的药剂散开,扭头看着克雷恩,说,“我能请求你一件事吗?” “当然可以。”他跟过去,在水中洗了洗手,顺势温柔地抚摸着那正在孕育他后代的小腹,那里已经柔软了许多,不似此前那么充满肌肉感,就跟伊莉丝的气质一样,迅速变得象是一个母亲,“跟我你又何必这么客气。” 她伸手捏住他胸前一个小小的红石四翼项坠,认真地说:“就像我曾经说过在私下场合不叫你陛下一样,克雷恩,这是只有我们两个在一起时候的要求,你能不能……把这个东西摘掉,收起来,不要让我看到。” 那是炎龙使者的象征,龙神教被半强迫接受的精神领袖的标识。不过考虑到大部分贵族和一般臣民的心情,这东西莎兰塔并没有做得太过显眼。 他低头看了那项坠一眼,伸手摘掉,装进了胸前的口袋里,“好的,以后,只有咱们俩的时候,我会记住收起来的。” 她微微一笑,叫进来一个侍女,起身让她帮忙擦拭干净身躯,披上了一件柔顺的丝绒长袍,走向寝宫中的小餐厅,“说起来,今晚的星盘预示应该已经做好了,你确定要在这儿跟我用餐,而不是去陪一陪这次占卜出的最佳母体吗?” 克雷恩皱了皱眉,开口道:“等我派出的小队把米海拉接过来,我就让这个不学无术的贵族骗子滚蛋,琴在花园里的树上晒太阳的时候看到有妾室给那家伙塞金币,而当晚占卜的结果就是那个名字,伊莉丝,我想现在管理后宫的人选并不是太合适,琳迪根本不愿意费心在这上面整天就是操练射手部队,莎兰塔本来就是只狡猾的狐狸,她恐怕巴不得后面的女孩们互相斗起来,给我找麻烦,好让我暂时顾不上她这个现在还没给我碰的王妃。” 伊莉丝插起一片菜叶送到嘴边,想了想,问:“说起来,莎兰塔好像一次都没出现在星盘的结果里过。” “是的,最多的一次我让那个蠢蛋占卜师连着给我算了十次,十七个备选名单中,依然恰好没有莎兰塔。” 伊莉丝陷入到沉思中,过了漫长的一段时间,她差不多已经吃到饱,才开口说:“那,今晚你就在我的寝宫留宿吧。” “嗯,”他点点头,“我本来就打算好好陪陪你。” “可你休息的效率,我并不想因此受到影响。”伊莉丝笑了笑,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皮,缓缓道,“莎兰塔这会儿应该正在王宫那个升龙塔的工地监察,等天黑了,我会叫侍女把她叫来的。” 她放下手里的刀叉,淡淡道:“一个王妃,还是早点把一切都奉献给你比较好。” 很显然,莎兰塔走进伊莉丝寝殿的时候,心里想的多半还是要如何应付王后的考察,边走边构思着接下来要报告的内容。 她应该是有点心虚的,毕竟她把过多的精力投入到了巨龙之翼的扩展建设中,打理新王后院这项工作则完成得不是太好。 但她认为,自己有充分的借口。 一个是琳迪也什么都没管,一门心思**射手营,中间还以正在流血的理由拒绝了一次侍寝,算起来比莎兰塔还要懈怠。而另一个,则是现在新王朝工作繁多,后宫的所有女性除了王后伊莉丝之外又都肩负着具体实职,傍晚之前后宫里几乎抓不到谁,连召集会面都要提前一天通知,管理难度太大了。 不过等到拐进卧室,莎兰塔就发现,自己打了一肚子的腹稿,似乎用不上了。 按照占卜师的受孕指示,今晚就算克雷恩回来,也不该在这儿。 可他偏偏就在这儿,还只围着一条布巾,看上去像是刚沐浴完,懒洋洋地靠在柔软的大**,轻轻抚摸着伊莉丝已经半长的柔顺蓝发。 身后,侍女关上了藤蔓交错的房门。 屋内安静下来。 莎兰塔的红尾巴左右摆了摆,视线落在伊莉丝脸上,确认她其实还没睡着后,欠了欠身,开口道:“王后陛下,请问,您传召我来此,是为了什么事情?” “我有孕在身,不便侍寝,琳迪正处于人类特有的经期,血污肮脏,也不太方便。莎兰塔,作为王妃,你来替我尽一下义务,让陛下可以安然入睡养精蓄锐,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理应如此。”她抬起眼,微笑道,“可我在升龙塔的工地忙碌了一天,出了很多汗,尘泥遍体,实在是……有碍观瞻。” 最近丰收号角林地里的大小事务都已经稳定下来,克雷恩的心绪没之前那么杂乱,莎兰塔越想逃,他就越想捉住她,他挥了挥手,飘扬的火元素缓缓扯开了旁边的隔帘,露出了装饰精美的小浴池,“不要紧,你直接在这里洗就是。” “这毕竟是王后陛下所有,我使用的话,未免有些不合规矩。” “我特许你使用。”伊莉丝躺在**,盯着她堵死了这条路,“去洗吧。” “可……我是灵狐属,出了汗之后,我的身上会有一些令王后陛下不太愉快的味道,洗进浴池里的话……” “这是活水浴池,很干净。”伊莉丝有些好奇地说,“同样是灵狐属,桑雅似乎就没你这么在意味道的问题。我看她连香水都不怎么用。” “因为魅王者一族,身上天生就带着魅惑异性的体香,其实大多数灵狐没有什么味道,”莎兰塔叹了口气,轻声说,“可我不是她们,陛下,我……生来就比较特别,我就连刺杀行动的时候,都要在紧身衣里涂抹一层吸附汗味的药剂,我的身体更原始,更接近草原和丛林中奔跑的狐狸,陛下,你不会喜欢那种味道的。可以的话,请让我回自己的住处,进行必要的准备,好……不引发你对我的厌恶。” “每次到了这种时候,你总是会要求沐浴熏香,”克雷恩站起来,跳下床,大步流星走到了莎兰塔身前,“还是龙牙的时候,你用巨龙之翼的规矩来应付,但现在,你是王妃,我是王,我的后宫里没有那种啰嗦的规矩。来吧,用实证来说服我,脱掉你的衣服,我就在这儿,让我闻一闻,到底是什么味道,令你在这种时候还想拖延躲避。” “陛下,我记得你说,你不喜欢我……用侍奉的心态。” “没错,所以我才让你成为了我的王妃。”他伸出手,轻轻捏着她毛茸茸的狐耳,“王妃被王征服,天经地义。” “可我还是没有转变,面对你,我还是……类似于侍奉的心态。”莎兰塔屏住呼吸,灵活的眸子左右转动着,似乎还在寻求什么合适的借口。 “无关紧要了,我已经有了合理的身份,可以尽情捕捉你。你是什么心态,从你同意成为王妃,戴上小王冠的那一天起,就不再重要。”他的手向下拂去,一道道红光在掌心闪动,轻易地割裂了她身上的华服,让昂贵的丝缎滑落在地。 他凑近过去,抓住她的手腕,向上提起,故意凑到了腋窝下,对着那一蓬纤细的绒毛,深深嗅了一口。 果然是软肋一样的问题,莎兰塔的脸立刻就因为羞耻而通红,难得露出了被击溃一样的表情,轻吟道:“陛下……别这样……” “的确有一股很浓烈的狐臊味,”他这么说着,却没有离开,反而凑得更近了一些,“但这有什么关系,你是我的王妃,那么,你的头,你的四肢,你的身躯,你的肌肤,你的内部,你的唾液,你的气味,你的毛发,就都是我的所有物,它是好是坏,是香是臭,是柔软还是坚硬,是干瘪还是富有弹性,都是一个整体,不可分割,不能单独占有。” 他又嗅了一下,接着,舌尖轻轻刺入到那一丛绒毛中,“既然我要宠爱你,那么,就要宠爱你的全部。” 莎兰塔猛地颤了一下,紧凑结实的身体,刹那间柔软了许多,可她还是显得有些迟疑,轻声道:“陛下,好歹……让我先洗一下澡。粘糊糊的汗,会让你不太舒适的。” “看来你对这种事情还没什么经验啊。”克雷恩笑了起来,突然把她拦腰抱起,转身走向旁边小一点的卧室,“就算洗得再干净,最后你身上一样会是黏乎乎的。而且,不止外面。” 伊莉丝帮他坚定了捕获莎兰塔的决心,那么,他至少要给予妻子休息所需的安静。 王妃在侍女卧室中陪寝的确是有失身份,但这是这只小狐狸自找的。 “桑雅最近不是一直在勾引你吗?”都已经被压制在**,最后一丝空隙都要被填满的时候,莎兰塔还不死心地开口说,“那是……是真正灵狐属的绝顶容姿,陛下,你不考虑一下吗?” “考虑她,难道会妨碍此刻我得到你吗?”克雷恩微微一笑,按住她的背,握紧那蓬松红尾的根部,用力压向前方。 憋闷的惊喘声中,莎兰塔终于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王妃。 数年之后,已经位列炽焰四狐,被封为血灵之眼的她回想起这一夜,终于坦白地承认,陛下在她心中作为情人的地位开始变得比炎龙使者这个神格更重要,大概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当时在她身边正陪小公主玩游戏的桑雅大笑着说,“我猜,他发现先得到身体比直接去要灵魂更有效率,也是从你身上开始意识到的吧。你这只笨蛋狐狸。” 第三二一章 备战!于濒死野兽面前 红四月11号,米海拉·锐瞳在几名暗精灵精英的保护下悄悄穿过水精灵领土,取道防线已经基本修复完毕的堕石林地,进入丰收号角林地,抵达金羊堡。 正在一桌子奏章中头昏脑涨听取弥幽萨报告的克雷恩一知道这个消息,立刻很高兴地表示将今天的一切交给这位光精灵宰相处理,自己则要放假一天,去见老朋友。 初登王座的喜悦,几十天下来,就渐渐淹没在各种事务带来的烦躁感中。 他这才意识到,为什么会有人说权力是一杯甜美的毒药。 当能控制一切,周围的生命所有的行动都要因他的意志而顺从,那种支配感带来的愉悦,甚至能超过一切肉体层面的快乐。 而那种放纵冲动的引诱之下,就是通往堕落的剧毒。 所以他必须抵抗,必须挣扎,必须从翻腾的欲望中找到自己的灵魂,放置在名为责任的椅子上。 他突然很理解许多人类王国不几代就会冒出一个昏庸无能君主的情况。 当你的卧室躺着美艳的姑娘可以任你揉圆搓扁,当你的指令能调动一个国家的钱财去购买任何想要的东西,当你不需要为了自己的错误向任何人道歉负责,当你的命令就是身边生命的一切准则……不被欲望吞噬,就成了必备的品质。 在枯燥的文书报告、烦闷的殿前会议与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提供快乐的后宫之间,并不是所有王都能永远明智地作出选择。 而选错一次的,往往很难再走回正途。 不过克雷恩没有想到,反复提醒他这些事情,并一次次举出事例来警告他的,除了忧心忡忡的伊莉丝之外,仅有的另一个,竟然是桑雅·魅王者。 魅王者家族原本的姓氏并不是这个,现有传承下来的族名,其实是类似于琳迪那个深红流星一样的称号。 但这支灵狐族属不仅没有把这个称号当作负担,还高高兴兴地改成了家族传承的姓氏,历代女嗣都会以对得起这个族名为目标而努力。 桑雅这是这一代魅王者两大分支之一族长的次女,她们家族乐于看到的是王权更迭魅惑天下,对宗教那种充满古怪规则的组织兴趣并不大,所以她的确并非龙神教的一员,只是和辛迪莉算是不错的朋友。 克雷恩其实也不太清楚为什么辛迪莉要动用护卫队把没什么战斗力的桑雅千里迢迢送到他的身边。不过他承认,这个妩媚娇柔到出席公开场合需要带面纱的绝美灵狐,的确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帮助。 凡是有她出席的交涉场合,不管对内对外,最后拿到的结果,都比预计要好出一大截。 当坐在她面前的对手第一眼因为她的外表而产生她是依靠相貌谈判的错觉时,其实就已经输了一半。 “皮相的美丽,最多占据我魅力的一半,而且,是一小半。”在后花园勾引克雷恩的时候,桑雅把自己裹在一个厚厚的袍子里,遮挡住浑身上下的香气和那散发着原始**的撩人曲线,带着面纱这么跟他说道,“陛下,我很愿意跟你这么谈谈,来证明我所言不虚。” 那个下午,克雷恩足足三个小时没从花园里出来。 辛迪莉写给他的信里说,对桑雅,不能喜欢上,但要学会用她。 于是在察觉不到时间流逝的两个小时高谈阔论之后,克雷恩坦诚地面对了自己的欲望,在那个小凉亭中,撕开了碍事的长袍,狠狠地“用”了桑雅两次。 桑雅的魅力总值如果有一百,那么,她肉体上的美妙的确只能占到四十左右,她有一脑子的学识,高涨到危险的行动力,对各种族生命伴随智慧而来的弱点拿捏得极为准确,那些珍贵的本领,能让她辅佐国王一步步站上山巅。 但她的四十,已经远超过后宫任何一个妃妾的最大值,连在水精灵中堪称顶级美貌的伊莉丝,即使是没有怀孕时的容貌,在她身边也会黯然失色。 神兽不死鸟的亚种除了以火为躯的凤凰,最有名的就是只在冰雪群峰南部有少量出现记录的冰属性支系,寒鷟。 传说银白色的冰雪之羽覆盖着寒鷟的全身,一切它展翅飞过的地方,不管长着么多鲜艳羽毛的鸟都会收起翅膀寻找不被发现的地方羞愧躲藏。 稍微梳妆打扮一下的桑雅,就像是宫殿里一只骄傲的寒鷟,那一头银发让光精灵们都禁不住戴上兜帽,而那噙着笑意的夺目红唇,会让看到的男性甘愿用最珍贵的宝物去换取一个亲吻。 就在那个凉亭里,克雷恩本来已经做好了继续“用”她的准备,他现在是王,他的时间还很多,而且没有谁敢打扰他,他可以,也乐意将自己被掀高到无穷无尽的心火尽数投注在她的身上。 她的内部,简直通往一个极乐的天国…… 可他这次在最后关头停住,皱起眉,看向桑雅的眼睛,看了很久。 那当然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用宝石和星辰来形容,宝石和星辰都会为此感到羞愧,平常带着面纱活动的时候,桑雅光靠这双眼睛依然能为视线内所有目光的焦点。 但克雷恩此刻关注的,并不是那闪亮动人的部分。 他仿佛看到了考验。 他突然想起,谈话的终点,似乎是桑雅的狐尾在摆动中掀起了身上的厚重长袍一角,露出了一段莹白纤细,比宫廷牙雕还要精美的足踝,和那只远比足踝更美的脚。 现在想想,那似乎是一个故意抛给他的讯号。 “不继续了吗,我亲爱的陛下,我感觉到你还有充沛的精力和炽热的欲望。”桑雅微笑着仰视着覆盖在上方的他,口吻带着一丝微妙的暗示,“这种用法我也很喜欢,魅王者家,任何一样都很擅长。” 心里有一丝触动缓缓滑过,桑雅此前不厌其烦讲述的故事浮现在脑海,仿佛有什么持续多年的悲伤被他额角的抽痛感应到,让他缓缓坐起,把她拉入了怀中,抱紧。 “你能让国王登天,也能让国王坠地。”他沉声说道,语气坚决,“但不管哪一种选择,其实都是国王做出的。那些王国破灭的罪责,不该算在你们家族的头上。” “那你会怎么选呢?陛下。”她娇笑着站起,银发披下,如星瀑中的女神,赤身而立,“我乐意用任何方式为你效劳。” 克雷恩弯腰捡起地上的长袍,盖在她的身上,然后,勾起她的下巴吻了一下,淡淡道:“我全都要。” 不过这时的他还没想到,将来,他会为这一刻的决定得到一个来自臣民的绰号,狐背上的国王…… 在偏殿更加私密一些的会客室见到米海拉的时候,克雷恩诚实地表达出了自己的失望,“罗森特和珂琪雅都不肯来吗?” 米海拉显然还不太适应克雷恩这么气势逼人的样子,对一路上看到的卫兵也感到压力很大,推了推眼镜,缩着肩膀小声说:“克……陛下,我的老师说,一切已经走回原来的轨道,小小的偏移似乎即将被修正,他有点失望,就不来探望你了。而珂琪雅,放心不下因战乱而越来越多的孤儿们,正在用募集来的资金试图建立一个保护孩子的村落。咆哮之狼低价接了这个任务,正在保卫那附近的安全。她很忙,只是托我给你带个好。” “算了,你来就很好了。我真是受够了阿列库托家给我推荐的这个大神官,米海拉,宫廷占卜的事情,你替我负责起来吧。” “诶?”米海拉一愣,挺起身子说,“可……可说好的不是来旅游探望你吗?我……我还要继续创作呢,我不习惯和王宫里的人打交道,我还是喜欢法希德兰那边。” 看她的尾巴都紧张地竖了起来,克雷恩放柔口气,认真地说:“米海拉,战乱已经波及到法希德兰那边,我的消息没错的话,大圣堂占据了整个城市,暗影教会已经逃亡,大量占卜师已经带着财产离开,你的创作就算继续下去,也没有地方可以发表了吧?” “可、可是,我可以留着等以后和平了再继续啊。而且我不习惯跟太多生面孔打交道,克雷恩,你知道我的,这太让我为难了。” “我了解,那么我当然不会让你为难。”克雷恩微笑着说,“这就是我要你把工作室的助手都带上的原因,王宫后的城堡花园里,我专门给你准备了几间特别私密的屋子,只要你同意,那就是未来大神官办公的地方。你可以只对我报告占卜工作,其余时间你和你的助手自行支配,愿意做什么都行。” 他把桌上的一张沙草纸推到米海拉面前,微笑道:“其实,我也希望你能继续创作下去,关于炽焰游侠的故事,在你的笔下才进行到一半而已。这次,我来给你提供发行渠道,在我的领土上,这将成为最流行的图书。” 米海拉显得有些不安,小声说:“我……需要扭曲事实吗?” “不需要。” “那……我虚构的情节需要尽量往某一个倾向靠拢吗?” “不需要。”克雷恩淡淡道,“有时间你可以去王后的寝宫,听一听她和我相遇之后的故事。你只管按你听到的,按你希望的去写就好。” “这感觉真怪,让我想起了《暗赤色的叙事诗》,”她挠了挠头顶猫耳之间的毛发,然后发现这类比不太对劲,赶忙摆手,面红耳赤地说,“不,不不不,陛下,我不是说你是个暴君,我……我只是说我写出来的东西给我的感觉。” 《暗赤色的叙事诗》算是在圣域流传比较广的长篇传记诗之一,本来的名字叫《墨瑟利斯》以古国米德加尔德末代暴君之名为名,相传作者是被暴君掳进宫中的吟游诗人,在漫长的屈辱生活中一篇篇写下了记载着墨瑟利斯残暴荒唐行径的诗文,在宫廷史官不是被驱逐就是被杀死的情况下,这篇史诗算是墨瑟利斯唯一的直接记录,因为流传出来的原稿浸透了血污,呈现出摄人心魄的暗赤色,才被称为《暗赤色的叙事诗》。 大概是由于人们普遍具有的猎奇心理,这篇诗歌广为传播,名声甚至一度超过了描写英雄王罗特壮阔一生的长篇传记,《星穹战旗》《双月战旗》等系列。 “如果你真能写出那样流传下去的东西,并不是坏事。”克雷恩微笑着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你不是被俘虏的诺蕾拉,我也不是残暴的墨瑟利斯,我乐于看到你诚实的记录下属于炎之王的荣耀一生。” “好吧……”米海拉低下头,接受了新职务,毕竟对她来说,一个安定稳固的环境,确实比其他的东西都重要得多,法希德兰被大圣堂攻下后,一切都乱了套,她的财产甚至都受到了不小的损失,“那么,我都需要占卜什么呢?克雷……呃不,陛下,我其实不太擅长星盘占卜,你知道,我是预言师和大感知者,可我想……王宫里应该不太需要我帮你找东西吧?而预言那种准确率低得要命的占卜术,恐怕也不适合用来指引你王国的运行。说真的,我认为你还是需要一个专业的大神官,神谕至少风险较低。” “弗雷姆就要因为神谕亡国了,伊莉丝说得对,我们不能太相信那种东西。”克雷恩微笑着说,“米海拉,你的最大作用,就是确保我的大神官是对我忠诚,不会在背后偷偷玩什么花样,起码,你比较阔气,不至于收受贿赂给我乱指导晚上去哪儿睡觉的问题。” “哈啊?”米海拉愣了一下,眨了眨眼,“陛下,你连晚上去哪儿睡觉都不能自己决定吗?” “我想,这就是罗森特对我提过的枷锁吧。”克雷恩的眼中浮现出微妙的怀念,“他说的话,总是要到很久之后才能想明白。我告诉了伊莉丝,罗森特的真实身份,她稍微有点不高兴,想让我把烈焰之母的称号换成别的什么,来故意和他作对。” “可故意错开指引的轨迹,其实也是落入命运陷阱的表现。”米海拉果然马上举出了作为占卜师的观点。 “没错,伊莉丝也明白,所以她以有孕为借口,放弃了她那一部分王权,起码这样,就不需要有谁称呼她女王陛下,而且,是很自然地改变。” “那……关于陛下你晚上睡觉地方的问题,需要我学习一下占星吗?”米海拉小心翼翼地问,“请放心,我是不会收取贿赂在你的后宫里制造麻烦的。” “做个样子,随机抽签吧。”克雷恩淡淡道,“我的孩子,还是不要交给占卜来决定比较好。” 考虑到现任大神官的情绪,米海拉暂时没有接管所有职能,只是作为并列的另一位大神官入住城堡,先把后宫的问题肩负起来。 大概是对自己在星盘上动手脚的事情有自知之明,那个很聪明的火精灵干脆地请辞。 这个明智的举动让克雷恩颇为满意,就在金羊堡给他安排了一个待遇颇为丰厚的闲职。 但之后的小半个月,新任大神官米海拉并没帮上克雷恩什么忙。 因为克雷恩忙到就没怎么在妃妾的宫殿里过夜。 风精灵王的使团赶来协商关于魔装弩交易的事项,大概是对桑雅的谈判手段感到畏惧,这次派遣来的都是比较年长的成熟女性,大都已婚且有子嗣。 风精灵境内没有高纯度晶石矿藏可供利用,只有当初精灵议会还正常运作时储备的战略物资中,包含少量高纯土晶石和火晶石。 但历史上的事件多次证明,波及范围越大的战争,就会推动技术和魔法越快速的发展,谁也不敢确定,微缩回路的下一次飞跃会不会降低材料的需求门槛,他们只知道,如果不跟上这一代的发展,那么就势必会被下一代更远的抛离。 打通堕石林地之后,克雷恩可以从水精灵王国得到补给支援,北方的防线修复后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突破,更重要的是,圣佑林海以北的大量巨龙之翼信徒正在南迁,断断续续补充到克雷恩控制的两大林地中的人口数量已经逼近了十万。 他们携带着自己的家产,带来了大量的种子和牲畜,声势甚至比当初支援卡尔巴自上而下教国化还大。 这些信徒虽然只是没什么战斗能力的平民,但他们不惧辛苦,不怕牺牲,获得居留许可后,就飞快填补了一般民众不愿在边境城市落脚的空缺,以恐怖的效率投入到重建发展工作之中。 没有后顾之忧的边防部队可以集中精力应对弗雷姆王朝的小规模袭击,而有了底气的克雷恩,也敢于让桑雅在谈判桌上漫天要价。 谈判一直拖延到了红四月的20号,在那个风临日,克雷恩终于同意了最新的交易提案,将剩下的两套魔装弩全部交给风精灵王国,换来了精良装备三千套,金币三万五千枚,基础品质的军粮七千担。 格蕾希亚很乐意看到克雷恩交出所有的魔装弩,期间甚至为此对堕石林地进行了含蓄的施压。 但这并不是克雷恩甘心让出剩下两套的原因。 他之所以表现出了让风精灵王和水精灵女王双方都无比满意的态度,是因为他已经不再需要那两套可以当作研究模板的装备。 就在谈判持续期间,卡尔巴教国的密使跟随在移居迁徙的教徒之中,奉上了来自远方长老动用闪耀之灵家族关系弄到的设计图,其中包含几乎全部拉尔斯王国正在大规模使用的微缩回路技术。 而相隔不过两天,草原的老友就给克雷恩送上了一份类似的大礼——狮王特尔斯亲自带兵从罗特蒂亚缴获的微缩回路设计方案。这一套虽然技术上还有几个疑点需要攻破,但在和拉尔斯的设计图互相印证之后,反而能获得更新一代的技术。 一旦研发成功,就可以不必依赖天然的高纯度魔晶石,依靠魔能聚合技术生产的高纯度人工魔石,将可以在一定限制条件下替代使用。 特尔斯把这堆东西送过来的理由一如既往的直白,“这玩意太复杂,草原上看得懂都没几个,鬣狗们猜你能用得上,送你了。学会怎么用了教教我,几年后我还想跟沃法斯抢一抢大统领的职位呢。” 送走风精灵王国的使团后,克雷恩立刻召集亲信心腹,进行了一场机密会议。 自从上个月弗雷姆御驾亲征以来,风精灵王国将重心转回国内,开始发展恢复生产修筑边境,水精灵王国拒绝了土精灵的求和要求,重兵转向,已经层层推进陈兵于王都俄索拉斯北方不到二十里外。 很明显,那两方都想让克雷恩这个弗雷姆的眼中钉去和那只垂死的猛兽进行最后一战。 毕竟克雷恩登基之后,发展的势头有些太过迅猛,巨龙之翼的支援带动了哈斯密尔大平原许多想要躲避战火平民的情绪,而格蕾希亚为了防止龙神教徒渗透临时提高的门槛,导致这一批平民都改流向了克雷恩的新炎王朝。 在地广人稀的圣佑林海,在天使赐福的这片肥沃土地上,大量忠诚勤恳的人民,简直是不输给精锐部队的重要财富。 从综合实力上讲,领土只是弗雷姆王朝六分之一不到的克雷恩,却已经具备了与之分庭抗礼的资格。 丰收号角林地南邻那一块面积并不太大的焰蹄林地,在风精灵主力撤出后就成了两个火精灵王朝对抗的主要战场,小规模的战斗互相拉锯了十几次,各有伤亡,依然没有哪一方能稳稳占住,修筑壁垒。 在此期间,克雷恩还有余力分兵,听从普拉薇娅的建议,从堕石林地向东南进军,蚕食了一片土精灵的荒弃边界。土精灵被水精灵大军压迫在王都附近不敢动弹的好机会摆在眼前,克雷恩显然不想放过,卡巴尼·苔角率领的兽灵分团依然在逐步南推,试探着能扩张的边界极限。 所以克雷恩并不着急,机密会议上,确定了继续保持对峙,把现有的资源重点投入到微缩回路对应武器装备的生产中。 弗雷姆掳掠走的工匠并没有多高的积极性,那边的产能效率其实很差,摆好防御阵势,先按捺不住的,一定是对方。 实际操作过后,克雷恩对魔装弩的性能其实不太满意,那东西的优点在于使用门槛低,杀伤力大,装箭后可以单手操作。但所有弩的缺点,它都有。 在琳迪带来了数千优秀射手,精灵又天生擅长弓箭的情况下,克雷恩不屑去生产那种有辱射手技艺的武器。 因此,第一批敲定的武器,是根据设计图修改而成的魔动弓。 没有多余的资源投入到魔动机生产,来组建高机动部队,克雷恩的要求,就是大量生产魔动弓,配备出优秀的魔动射手,尽快形成规模,混合在大部队中,从正面战场彻底击败对方。 会议结束,差不多到了批阅今日奏章的时候,克雷恩轻轻敲了敲裂痛的头,正要离开,才走不久的莎兰塔就摇晃着火红的尾巴快步返了回来。 “陛下,达妮艾露想要和您单独见面。” 有些事情一旦迈过了心理那道关卡,就会变得容易许多。 莎兰塔如今非常乐意履行身为王妃的主要职责,还动不动就去伊莉丝的寝宫打着帮忙照顾的旗号留宿,为的就是多碰到几次在王后这里出现概率最大的克雷恩。 加上巨龙之翼的教务,最近莎兰塔可以说没什么时间去管那个快要被遗忘在王宫角落的女剑圣。 所以克雷恩在路上问她,达妮艾露最近的状况如何的时候,她只能诚实地说:“真抱歉,陛下,我……最近没怎么关注那边。您知道,我的事情……唔……很多。” “不过她肯定逃不掉,弥幽萨安排了光精灵卫队轮流值守。那些女卫兵由瑟琳诺直接负责,按她的脾气,那间寝室恐怕连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瑟琳诺·月晕是弥幽萨安排给克雷恩的光精灵王侧妃,出身于古老贵族,又是上位元素精灵的她并不太情愿成为下位元素精灵的女伴,更不要说,只是一个与其他女精灵地位相当的王侧妃。 最关键的是,王后出身尊贵是格蕾希亚的亲妹妹也就罢了,琳迪和莎兰塔两个异族平民女性压在上面作为王妃,让她直到现在都无法接受。 所以她也是少数几个至今还没有和克雷恩一起过夜过的名义伴侣之一,以身体不舒适为名,就推拒了两次。 关于这一点,库诺依是最高兴的那个,她就住在瑟琳诺的隔壁,只要克雷恩过来,她就会选最靠近瑟琳诺寝殿的房间,打开朝向那边的窗户,用最畅快的音量宣布自己的喜悦和满足。 从某种意义上讲,光和暗这两家还真挺能作对的。 不过瑟琳诺再怎么不满,作为弥幽萨的嫡系学徒之一,面对新王,依然懂得保持必要的尊敬。 “陛下,我不认为您有见她的必要。那是个顽固而危险的剑圣,我建议您最好在有金属栅栏的隔间里和她会面。” 克雷恩摇了摇头,“不需要,瑟琳诺,在没有剑的情况下,即使解除了她的束缚,她也不是我的对手。” 瑟琳诺微微低头,披肩银发柔顺地垂下,“陛下,恕我直言,您是射手,房间里并不是适合您作战的环境,请您携带卫兵进入吧。” “我又不一定会和她决斗。”克雷恩笑了起来,“你如果真那么担心我,不如晚上到王后的寝宫来探望一下伊莉丝,顺便留宿不要走了。” “我会考虑。”瑟琳诺很没诚意地回答道,接着将法杖夹在腋下,向后退开,带着卫兵下去。 等到光精灵们全部离开,莎兰塔才开口道:“其实我也不认为答应她单独见面的要求是个好主意。达妮艾露从被俘虏到现在,态度上没有过任何转化,您特许她不再需要被严格束缚后,她就在屋内有限的空间里拼命锻炼身体。” “她敢提这个要求,我当然就敢接受。”克雷恩取下头上的王冠,交到莎兰塔手上,脱下披风搭于她的胳膊,“帮我拿着,不许进来。” “陛下,您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克雷恩勾松了被皮甲束缚的领口,微笑道:“我的小红狐,最近的公务让我快要忘记作为一个游侠是什么滋味了,我感觉自己正在成为一个王。” 莎兰塔很诚恳地说:“是,您学得很快,做得很好,伊莉丝陛下私下说过好几次,说您的变化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期。” “她是夸奖吗?”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但就我而言,我认为这是好事。不管是炎之王,还是炎龙使者,都不需要太依赖个体的武勇。即使您要做冲锋陷阵的武勇英雄,我作为您的伴侣和大臣,依然希望那能在周密的部署和可靠的战略保护下进行。” “面对军团的时候,我会那么选择。”克雷恩活动了一下肩膀和腿,“但如果是一对一,那么,我想我需要证明自己,有实力坐在这个位子上。” “陛下,这已经不是千年之前的蛮荒时代,身强力壮者才能统领臣民,否则,暗裔为何会被击退呢?英雄王罗特,甚至都不是十贤者中最强的。” “那是令一个国家臣服的手段,而不是达妮艾露。”他笑着握了握拳,“我想,那位傲慢的女剑圣应该已经想好和我了断的条件了。我也有些厌倦之后漫长的等待,弗雷姆的头比我想象的难拿一些。” 他拉开门,缓缓道:“这次结束,她要么跟着我一起走出来,要么,就等着送葬人把她抬出来。” 一股刺痛从脑后蔓延开来,克雷恩低下头左右晃了晃,微笑道:“记住我的命令,不管听到什么声音,也不许进来。她杀不掉我,别忘了,我可是炎龙使者,巨龙神的部下。” “您还是我最重要的陛下。”莎兰塔屈膝行礼,认真地说,“请务必注意安全。” 克雷恩大步走进去,甩手关上了门。 达妮艾露就坐在角落。 她没坐在**,而是拖着镣铐的铁链,气喘吁吁地坐在墙角。 她身上穿着比较简便的宫廷礼服,但裙摆被她从膝盖的位置扯断撕开,繁复的衣袖也被拽掉,变成了一身轻便的布甲——当然,只是行动方便,几乎没有什么防御能力。 目力所及的地方,布满了汗水,她的额头,鼻尖,颈窝,双臂,都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而身上的衣裙也溻透了好几片。 “你怎么把自己搞得像是一条刚变身的人鱼?”克雷恩皱了皱眉,问道。 “我只是让自己的身体不要遗忘战斗的感觉。”达妮艾露扶着墙站起来,盯着他说,“但多重封印下,稍微活动一下就是这个结果。” 她舔了口自己手臂上的汗水,“不过没关系。克雷恩,我想用我的忠诚做赌注来交换一个机会。你愿意和我做这场交易吗?” “你不妨先说说看。” “我空手,不穿任何护具,如果你没有信心,你甚至可以给我留下一层封印魔力的结界。”她盯着克雷恩的脸,用尽可能挑衅的语气说,“你可以随便使用什么,来跟我进行一场单挑,在随便什么地方都好。如果我赢了,放我回去,陛下正需要我。如果我输了……我就承认你才是天命新王,我将以自己的荣誉起誓,对你效忠。” “可惜,在战场上你一样会找机会溜回去。你的顽固我早已经了解了。”克雷恩摇了摇头,但却解开了身上的护甲,丢开到一边,挥出手,让一道红光直接劈碎了达妮艾露双脚之间最主要的镣铐,“我可以跟你打这个赌,就在这屋子里,咱们一对一决斗。你空手,我也空手。” 他缓缓道:“你赢了,我马上就给你自由。你输了,只要承认自己的失败,乖乖承受作为失败者该承受的一切就好。” 第三二二章 零落!被碾压的旧骄傲 “真的吗?”达妮艾露晃动了一下手腕,抖了抖脚踝,转过身,掀起上衣,露出充满肌肉印痕的后背,把上面用细钉固定在肩胛骨下方的符文结界亮出到克雷恩眼前,“你肯这样和我赌?” 对她来说,被俘虏禁锢后的命运本就是失败者应该遭受的,她觉得,这无异于没有让她押下任何筹码。 克雷恩走过去,抬手拔掉细钉,撕掉那块被汗浸透的符文布,团起来丢到一边,“我现在是王,王不说空话。” “那只能说明你还是新王,幼稚、天真的统治者。”达妮艾露微微敲了敲嘴角,转回身拉开领口,让丘陵之间的沟壑里埋藏的一块封印宝珠露出来,“我从没听说有哪个王可以永远遵守承诺。” “那么,如果有机会活着,你将看到。”他伸出手,根本懒得去管宝珠上的封印,红光一闪,直接用火元素捏碎了它,“你身上还有几道桎梏?” “还有……”达妮艾露犹豫了一下,推开两步,把裙腰上的系带松开,往下稍微褪了几厘米,露出盆骨两侧一样钉入皮肤的黑色宝石,“这是最后的封印,克雷恩,我愿意带着它和你较量,你是射手,这很公平。” “不,不必。”他摆了摆手,红色的丝线缠绕在那两块黑石上,猛地拔下,“我乐意让你带着全部的自信动手。” 懒得去管细小针孔渗出的血,达妮艾露把裙子提起,系好腰带,蹲下,把破旧的铁靴子脱下,放到一边,“能给我一会儿休息时间吗?如果你准备给我全部自信的话。” “你需要多久?”克雷恩拉过凳子坐下,问。 “五分钟。”她坐到**,深吸口气,双手开始按摩被束缚很久的脚踝。 “我给你十分钟。”他闭上眼,淡淡说道,“十分钟后,咱们就开始。” “好。”她简单回答道,浑身的肌肉也跟着放松下来。 七分钟后,达妮艾露开口问道:“德尔米斯特曾是你的老师,对吗?” “对。” “炎魔弓同契后,会跟你交流吗?” “如果你的灵感够强,我可以让芙拉玛随时出来和你交流。顺便告诉你,我就是弗拉米尔这个事实。”克雷恩笑了笑,“不过你这块石头是不会相信的,你的愚蠢和顽固令我惊叹。” “即使相信,结果也不会变。”达妮艾露的唇角浮现出一个略显苦涩的微笑,“弗拉米尔什么也没有给我,火天使或炎龙使者,对我来说都只不过是个符号而已。但弗雷姆陛下,给了我所有的一切。” “我倒并不这么认为。”克雷恩略带讥讽地说,“你的实力显然是拼命锻炼来的结果,而你的一切,应该是你的实力换来的。” “实力,也要有机会。在我的家乡,你知道一个女性要想爬上去有多……” 他抬手打断了她,冷笑道:“那么这环境是谁造成的呢?” “这……这是多年以来火精灵的传统。” “我这里就没有这种传统。”克雷恩淡淡道,“我的宰相是弥幽萨,我所有的后宫嫔妃,除了王后都担任着实职,来跟随我的贵族家里的女性都在我的命令下,得到了舞会、玩乐和生育之外的权利,我的部下有大量英勇善战的女性,军官的数量恐怕比你的女卫兵都多,达妮艾露,你如果是在我统治的国家成长,还需要对理所当然的事情感恩戴德么?” “弗雷姆陛下面对的阻力,比你要大得多。作为挑战者,当然有乱许诺的资本。”达妮艾露皱着眉,沉声道,“从你对异族的态度来看,我有理由认为你不过是在笼络部下。” “随你怎么说,至少,我觉得这比没有任何改变的勇气要强。”克雷恩微笑道,“一个优秀的火精灵王,不能只把自己看成火精灵的王。那些认同弗雷姆意志,认为光凭不到五万数量的火精灵就能征服广阔圣域的蠢蛋,就应该跟着他疯狂的野心一起陪葬。盖棺的时候,我会丢一本描写暗星帝国历史的书进去,当作礼物的。” 心绪似乎有些乱,达妮艾露闭上眼,没再开口。 沉默了一会儿后,她轻声说:“时间,是不是已经到了?” 克雷恩没有起身,淡淡道:“你觉得不够的话,我可以让你再休息十分钟。” “很足够了。”达妮艾露站起来,握紧拳头,缓缓道,“我不知道你的情报官员是不是没有告诉你,我其实从十六岁才开始学习剑术。” 克雷恩也站起来,左右扭了一下脖子,“你是想炫耀你的优秀天赋吗?” “不,我是想告诉你,在那之前,我学的一直都是格斗术。”她放松筋骨,双肩缓缓沉下,冷冷道,“很巧,我的天赋在那上面也相当不错。” 最后一个词说出口的同时,她身影一晃,呼的一声轻响,紧握的拳头闪电般向他的胸口打来。 那自下而上并凝结了大量斗气的奇妙发力方式如果换成别的精灵恐怕一时间反应不过来。 但克雷恩却看得非常清楚。 在幽冥地穴那一趟永生难忘的旅途中,他跟鬣狗属的兽灵建立了奇妙的友谊。 其中有一位洛森玛·断脊者,给他留下了深刻到无法磨灭的印象。 那是个草原上的格斗高手,实力比当年还是小狮子的特尔斯都要强出一筹。 而达妮艾露此刻用出的,就是洛森玛最擅长的柔气拳中的里式·浮。 一旦尝试格挡,那股充满弹力的斗气就会将对手送到稍稍离开地面的半漂浮状态,除非背后长着翅膀,否则再也没有躲避的先机。 克雷恩打横一闪,干脆地躲了过去。 这显然有点出乎达妮艾露的预料,但她丝毫不敢停滞,拧腰横腿一扫,虚晃一下又是一拳勾向克雷恩腰腹。 仍然是里式·浮。 看来她的柔气拳造诣,比起洛森玛可是差了太多。 面对这过于刻意的掩饰攻击,克雷恩微笑着再次侧身躲开。 达妮艾露马上连出两记普通摆拳,应该是想要让他麻痹大意。 克雷恩抬臂挡下,跟着,又在里式·浮出现的时候横移两步躲开。 达妮艾露的神情显得有些迷茫,她小心护住头面,保持着戒备的姿势,问:“你知道我的招数?” “圣域懂得柔气拳的格斗家并不多,不过很巧,我曾经认识过一个。”克雷恩盯着她的肩膀,淡淡道,“幸好,你比她弱多了。” “原来如此。”达妮艾露皱了皱眉,向后退开半步,不得不放弃打克雷恩一个措手不及的计划,“你为什么不进攻?作为一个火精灵,你难道连起码的侵略性都没有吗?” 克雷恩并没有如她所愿被激怒,而是淡淡道:“猫确定老鼠跑不掉的时候,就不需要急着伸爪子。” “圣佑林海,有些老鼠能吃掉猫。”达妮艾露咬了咬牙,知道自己从心理和力量上都处于劣势,最有优势的,就是速度和灵巧,而这种优势最大的意义在于攻击破绽或要害,反击就比主动出手的把握更大。 可惜,克雷恩也很清楚自己的实力,他依然摆出谨慎的防守姿态,毕竟,他没学过格斗术,所依靠的,仅仅是强大的力量和射手的敏锐反应而已。 那就已经足够。 达妮艾露脚下一蹬,斗气爆发,终于忍不住抢上出手,一招外式·突当胸打来。 她的柔气拳当然不如洛森玛那么精熟,但她的敏捷即使没有武器也依旧是剑圣水准。 躲不过去,那就不需要再躲。 克雷恩双臂交叉,向内一锁,绞向她的胳膊。 他即使中她一拳,也无伤大雅,但她的手臂一旦被锁,就会被迫进入到和他硬拼力量的状态。 达妮艾露战斗经验丰富,当然不会犯这种错,只好将拳头一偏,打在克雷恩的小臂,跟着侧身斜闪,一肘砸向他头颅侧面。 可防守需要移动的路径长度远小于进攻,克雷恩微一斜身,就轻松抬臂挡下。 双方都拼上充沛斗气的情况下,力量的差距非常明显,达妮艾露反而被震退了两步,连忙用手一推墙壁,转身一腿扫出,引他反手去抓,趁机抽身拉开距离。 “真意外,堂堂渊火剑圣,原来还会用这种苍蝇一样的打法。”克雷恩讥诮一笑,挑衅地说。 “我当然只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打法。指望我跟你掰手腕吗?”她揉了揉刚才被震得有些酸麻的手肘,锐利的目光在克雷恩身上来回扫视,在寻找可用的破绽。 破绽几乎哪里都是,但没有剑,那些破绽也就不再是破绽,而是擒住她的陷阱。 “我可不准备跟你掰手腕,”克雷恩的眼底,刺目的红光闪动,“我更愿意掰开你的腿。” “那你就不该解开我的镣铐。”达妮艾露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向后缓缓退开,一直到靠住了对面的墙,“或者,别给我完成法术的机会。” 话音刚落,她就张开右手,沉声吟诵起古老的咒文。 那并不是法师爱用的法术,在魔力比较充沛的战士身上的确比较常见一些。 克雷恩笑了起来,没有出手,而是静静等着。 很快,赤红色的法阵就浮现在达妮艾露掌心,旋转,收缩,然后,在光芒中化为一把闪动着火焰光泽的魔法剑。 “你选了最错误的一条路。”克雷恩淡淡说道,看着因为魔力使用过度而开始喘息的对手,轻蔑地勾了勾手指,“准备迎接惨痛的失败吧。” “哼。”达妮艾露不屑地哼了一声,握紧没有实际重量的元素武器,稍微挥动了一下来适应全新的手感,平复着急促的喘息。 被封印已久的她魔力并不足以释放下一次魔法剑,她能恢复剑圣实力的时间,只有这短短的几十秒而已。 但她觉得这已经很足够。 盯着克雷恩的头颅,她瞬间出手。 瞬火! 堪比怨灵骑士幽冥一击的可怕速度让她眨眼之间就到了克雷恩的侧方,仿佛能让空气点燃的灼热剑锋狠狠平斩而来。 但克雷恩根本没躲。 他扭腰跨步,就像魔法剑根本不存在一样,一拳打在了达妮艾露的小腹。 “唔……”闷哼一声,达妮艾露向后飞出撞在墙上,惊愕地发现,剑锋斩过的地方,克雷恩竟然连汗毛都没伤到一根。 “看来,你还是不肯相信,火元素绝对伤不到我这个传言啊。”克雷恩抚摸着自己的拳头,微笑道,“也对,如果相信了这个,就等于间接承认我的身份了,对吧?” “我只相信自己看到的……”达妮艾露咬了咬牙,一蹬身后的墙,再次向克雷恩扑来。 这次,她使尽了自己恢复的所有气力和残余的那点魔力,用手里的魔法剑,使出了那一招炼狱! 火红色的剑锋疯狂的铺开锥形的死亡气息,把克雷恩的整个身躯都笼罩在内。 衣衫崩裂,焦黑,变成飘落的碎片,但能割开衣服能带起热风能吹动他头发的魔法剑,却唯独伤不到他哪怕一丁点。 “啊啊啊啊——!”压榨出肌肉中全部的力量,达妮艾露怒吼着继续刺击,手里的剑都已经开始分解消散,她却依然疯了一样舞动着手臂。 “你输了。”克雷恩向前跨了一步,迎着残余的红光,猛地伸出手臂,握住了她的脖子,“接受作为败者的命运吧。” “我还没输!”达妮艾露握剑的手顺势成拳,一摆勾上,正中克雷恩的面颊。 那股钝痛压下了克雷恩一直持续的头疼,他咧嘴一笑,猛地一拳回敬在达妮艾鲁的胸膛。 “呜——!”毫无疑问更柔软也更脆弱的部位受到重击,达妮艾露的身体不受控制地蜷缩起来,发出沉闷的哀鸣。 马上,她就屈膝顶向克雷恩的下腹,深深了解不论什么种族,作为男性共同的要害所在。 但克雷恩的动作比她更快,微微一侧,也屈膝顶起,后发先至,狠狠撞入她腿间,顶中对女性来说也格外脆弱的那块骨头。 女剑圣的耻骨,并不会比一般精灵女孩结实多少。 可她仍未倒下。 她抓住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臂,指尖用力往肉中挖去。 克雷恩不得不松开手,一拳砸在她肩上。 她一个踉跄,张嘴就去咬他的手。 他向旁一闪,反手一掌掴上她的面颊。 她像只疯狂的雌兽,不要命一样扑了上来,手仿佛变成了爪子,嘴里也亮出了牙。 他一拳打在她小腹,打到她弯腰,几乎呕吐,跟着狠狠扭住了她的胳膊,压制在背后。 她挣扎着扭头,往他身上吐口水。 他揪住她的头发,一把扯碎了她已经破烂不堪的衣裙。 她抬腿往后蹬出,一脚踢在他肩头。 他狠狠几掌抽在她屁股上,用膝盖死死压住她肌肉紧绷的腿,即使在这种时候,她的腿依旧充满了女性的**。 她挺起身,用后脑去砸,去撞,牙齿已经在嘴唇上咬出了血。 因为她知道要发生什么,她已经能感觉到某种硬物在红肿的下体外徘徊,可她不甘心,那不仅意味着屈辱,也意味着失败。 他也挺起了身,单手靠力量的优势压制住她被扭在背后的手臂,从她紧绷的臀后,用**昂起的长矛,狠狠撞开了她。 精灵女郎的蜜壶本就比人类的细长曲折,在缺乏润滑的情况下,那可能真的就像一支长矛刺入到体内,“呜唔——”达妮艾露闷哼一声,身体向前一扑,被他压倒在粗糙的地板上。 她喘息着挪动双腿,靠肌肉的力量往前挪动,让**那个刺痛的洞穴迅速脱离粗暴的侵犯。 可他马上又向前压,充满火精灵炽热感的性器再次凶猛地戳刺进来,简直要让她那锻炼不到的嫩肉被活活碾平褶皱一样。 她继续靠双膝爬行,手臂还是没有放松挣扎的力道。 在背后已经占尽优势的克雷恩瞪着红光闪动的双眼,舔了舔唇,依旧在她快要脱出的时候迅速贴上去,狠狠撞上她远比一身肌肉柔软娇嫩的花心。 “该死……”女剑圣咒骂着,意识到这样纯粹是给身后的男精灵找乐子,她冷静了一下,猛地扭腰,向侧面翻滚。 他毫不犹豫一肘沉下,砸在她的脊柱上,阻止了她这一次几乎成功的反击。 她痛哼一声,趁机脱困的双手一撑地面,脚尖蹬地就想站起。 但他双手一抄就抓住了她的胳膊,猛地往后一拽,同时腰向前顶,硬生生把她拖起,变成半蹲被控制住的姿势。 而且,他故意控制住了她的重心,让她不受控制的前倾,不得不往前迈步本能地维持平衡。 在她意识到之前,他就这样愉快地干她一下顶着她往前走一步,转眼把她逼到了墙边,喘息着笑道:“你已经输了,乖乖受着吧。” 旋即,仿佛有一只掉入陷坑无法逃出的母兽,发出了濒临崩溃的不甘哀号。 “我没有输!我不会输!放开我!啊啊啊——!” “这失败者的哀鸣还真是悦耳啊。”克雷恩笑了笑,手臂运足了力量铁枷一样锁死了她的双臂,她分开的双腿在紧贴着墙的情况下几乎无法发力,而他不停进行的猛烈冲击也在瓦解着她肌肉里的力量,随着那原始而暴戾的突刺,红肿的蜜肉中,还是遵循着女性的本能,分泌出了滑溜溜的汁液。 意识到向前已经没办法使力的时候,达妮艾露突然向上抬起腿,狠狠踩在他的脚趾上。 她是剑圣,圣佑林海最优秀的战士,就算正被羞辱,她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还击的机会。 但这点痛楚根本无法让克雷恩受到伤害,反而刺激了他熊熊燃烧的狂暴,他把脚稍微往后撤开一点,垂下一只手,架高她一条腿,对着敞开的红肿通道就又是一通狂暴进攻。 生殖的本能正在被唤起,达妮艾露的力气迅速消失,但她的倔强接管了身体,即便下体的洞穴已经湿润,即使内部的褶皱开始蠕动,她还是用头抵着墙,用肩膀顶住冰冷的石头,全身往后发力想要顶开他。 他不得不用足够的力量去压制,野蛮地制住她四肢的每一个部分,加快速度,加大力度。 她几乎被撞进墙里,脸颊贴着冰冷的石砖,被肌肉抢走了太多脂肪而显得并不太丰满的**也被压在了粗糙、坚硬的表面,已经翘起的**被磨擦而充血,像是急于哺育还不见踪影的孩子一样。 “该死……你这……该死的……混账……恶王……暴君……” “咒骂吧,”他掰开她已经没什么力气的大腿,把她端起到空中,从下而上,以更加凶狠的角度展开了进攻,“很快你就会求饶的,我猜整个精灵王国都没多少双眼睛见过炎龙之吻、渊火剑圣如此狼狈的丑态吧?” “做梦。”达妮艾露趁着双手暂时被解放的空隙,突然一推墙壁,给他送上了一个恶狠狠的头槌。 他一歪头轻松躲过,跟着用肩膀往前一顶,推着她的身体把她的额头砸在了墙上。 “呜……” 这一下砸得她头晕目眩,他则趁机抱着她扭身走了几步,维持着下体连接在一起的羞耻状态,把她狠狠压在**。 彻底征服一位女性,终归还是在**最合适。 她昂起头,喘了几口,猛一咬牙,抬肘砸向克雷恩的额侧要害。 可他轻轻松松就挡了下来,握着她的手腕向胸前交叠,用力压制在尖端肿起擦破的**上,死死按住了她的上身,长矛一样的凶器,更加快速地侵略着她已经无力躲避的花房…… 即使在羞辱的烙印彻底播撒在柔软深处的那一个瞬间,达妮艾露依旧没有停止反抗。 她的肌肉酸痛无力,她的魔力枯竭见底,她像只战败的母犬被死死压住,在更加坚硬强大的肢体禁锢下持续地承受着一波强过一波的冲击。 可她就是不肯求饶,更不肯放弃。 烈马往往让骑手更加兴奋。 克雷恩原本是带着杀气而来,他已经厌倦了达妮艾露的顽固,他在进门的那一刻,的确做好了准备,要么收服,要么杀死。 但现在他不舍得了。 这种仿佛来自原始蛮荒丛林中,雌雄猛兽流淌着汗水搏斗般的亢奋结合,他根本没机会在其他女伴那里体验到。 他哪怕稍微粗暴一些,额角就会一阵阵撕裂般的疼。 幸好,在达妮艾露身上,两个倾向终于达成了共识。这个连体内都写满了反抗与不屈的女剑圣,真是让他直到最后的那一刻都不敢放松,依然必须用浑身的力量紧紧压制着她,就像用血盆大口死死咬住雌性伴侣后颈的林地虎。 地上全是他们两个的汗,流淌在一起,难分彼此。 克雷恩没有动用火元素来实施调情技巧,他甚至连禁锢之香都只是在忍不住的情况下稍微泄露了一点点出来。 他知道达妮艾露根本不需要,这并不是情侣之间的嬉戏,这是一场野兽之间的生命之战。 种子缓缓溢出,滴落,掉在地上的汗水中。 感受着所有接触点传来的肌肉紧绷感,克雷恩不敢大意,唯恐松弛下来会给她机会。 即使她不可能杀掉他,扑上来留下个牙印显然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还是不肯承认你的失败吗?”他彻底退出来,缓缓站起,保险起见,手还是揪着她浓密的红发。 “被羞辱一次不能说明什么。”她喘息着,用母狼一样的眼睛盯着他,“我的身体也没有恢复到最佳状态。” “不过……我承认我这次失败了,我想,我也承受了失败的代价。”她退到墙边,伸手摸了一下被**的地方,望着上面擦伤的血痕,咬牙道,“这种时候,我真是格外愤恨自己为什么是个女精灵。” “我倒觉你该庆幸。”克雷恩淡淡道,“如果是伯恩尼亲王成为俘虏,这会儿他的脑袋已经挂在艾普萨拉斯的树墙上了。” “我还有挑战的机会吗?”达妮艾露握紧拳头,盯着他问。 “你当然有。”克雷恩兴奋地微笑道,“我很乐意把这种搏斗当作我在后宫的消遣。你如果觉得这次不在巅峰,那么,下次我来的时候,会给你带一些精力药剂。并允许你提前休息几个小时。我想,下次你应该能坚持更久,起码,不会蠢到再用火元素魔法剑来对付我。” 达妮艾露望着他**的胸膛,问道:“你的身体,在这种状态下也不会受到火元素伤害吗?” 克雷恩笑了笑,伸出手,纤细的红丝缓缓从他的指尖延伸出来,一点点缠绕上她强壮到有点失去女性柔软感的胸膛,隔空捏了她一把,笑道:“火元素是我的奴仆,奴仆,不会伤害主人。” 达妮艾露低下头,她拉过旁边地上被扯破的烂裙子,盖在了自己身上,缓缓道:“那么,下次我会记住不要再用魔法剑的。” “带上新镣铐之前,你可以洗个澡。”克雷恩打开门,捡起地上的护甲,带着一种释放后的愉悦走了出去,“这是赏给失败者的优待。” 门关上的一刻,屋里传来了沉闷的捶墙声,和恍若哭泣,却又不太相似的沉闷哀鸣。 那浓烈的不甘,仿佛有形有质,深深地钻入克雷恩的耳朵,让他愉快地眯起眼睛,舒展身体伸了一个懒腰。 莎兰塔带着复杂的神情走近,张开手捧的披风,踮起脚尖为他裹上,举高王冠,放稳在他闪亮的红发之间,轻声问:“您准备怎么处置达妮艾露?” “上好抑制精力的镣铐,加派卫兵,其余的束缚不需要再给她使用。”克雷恩拉紧披风,低头望了一眼自己的样子,笑道,“去给我找身内衬,我总不能这么**穿护具。” “是。”莎兰塔飞快跑走。 这里毕竟是他的内院,算是一个大号的私宅,各处都常备着他的服饰,很快,两个侍女就飞奔而来,气喘吁吁地帮他打理仪表。 莎兰塔跟在后面,尾巴左右甩动着看了一眼克雷恩脸上的那一块青紫,和身上的几处瘀痕,有些疑惑地说:“陛下,您……这样也很愉快吗?” “没错。”他笑着回答,“我想,在无聊枯燥的工作之余,我需要这么一个有趣的玩具。如果哪天她决定投降,我估计都会有那么点小小的不舍得。” 莎兰塔皱了皱眉,“您不会有什么奇怪的癖好吧?我听说这世上有些男性是会从痛楚中体会到美妙滋味的类型。” “这根本不痛。”克雷恩淡淡道,“我喜欢的,是她那种拼尽全力反抗却又没有办法,明明正在被我征服却依旧不肯放弃挣扎的态度。再没有什么,比这样一个忠于弗雷姆的女剑圣更有趣的玩具了。伙食给她添加足够的肉,我希望她能更强壮一些,最好强壮到,在我只使用蛮力的情况下能和我差不多势均力敌,恰好能被我制服的程度。” “您还有这种需要的话……”莎兰塔笑了笑,“那我还真是挺庆幸王宫里有了个她。” 克雷恩没有食言,此后的达妮艾露,束缚减少了很多,饮食营养都给予了充分供应。 但她却不得不频繁应付出现的克雷恩。 这位因大量公事而烦躁不已的新王,很愉悦地享受着这条全新的发泄渠道,从三天一次到两天一次,红五月的下半开始,他每天午饭后都要驾临一次囚室,让刚刚被魔法和药剂治疗好前一天伤势的达妮艾露再一次面对没有胜算的战斗。 但这个倔强的女剑圣每次依旧出尽全力,仍尽可能给这个强壮的对手留下伤痕,用拳打,用脚踢,用头顶,用嘴咬,直到最后带着一身汗水和黏腻,彻底瘫软在地上。 红五月15号,第一把试作型魔动弓被送入王宫,送到了克雷恩的手里。 那是能让射手实力提升不止一倍的利器,所有心腹大臣,都对此非常满意。 这一天,在囚室畅快地收拾了一顿达妮艾露之后,克雷恩直接拐去了附近瑟琳诺的寝宫。他懒得再听那些没有意义的借口,喝退了所有卫兵和侍女后,直到隔天早上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他的后宫,终于不再有任何疏漏。 和达妮艾露一起被一次次毫不留情碾压的,还有随着节节败退而越发不值一提的弗雷姆王朝那所谓的火精灵骄傲。 斯托纳针对反复借助高机动力偷袭的魔装弩兵,借鉴了人类王国的战法,在林地这样并不适宜的战场组建了重步兵团,在稳固防线不被魔装弩兵轻易突破的基础上,开始了缓慢但坚定地推进。 教派所赋予的信仰,巨龙神双翼下的狂热信徒成为了这种战术最有力的支援,他们大量挖设陷坑,砍伐密林,步步为营层层设阵,几块干面包就能以信念为佐料挥汗如雨地工作一整个白天,在光卫军团配合组织起来的冒险者奉命清剿了两处魔兽聚集点后,克雷恩控制的版图终于渐渐越过了焰蹄林地的中线。 这种一边修筑龟壳一边蚕食土地的战术在并不缺乏生存空间的精灵王国此前几乎从未出现过,而当弗雷姆一侧的军团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焰蹄林地中两个最大的据点,已经陷入到所有补给线都面临偷袭危机的状况,主力驰援则会有被围困风险,不得不靠大量魔装弩兵依赖高机动性在线路上来回支援,应付极其难缠的分头多进式骚扰。 而就在全圣佑林海的注意力都集中于焰蹄林地,期待着一场两败俱伤的决战之际,克雷恩亲率三路大军骤然出击,普拉薇娅率领的先锋展现出与指挥官法师身份完全不符的破坏力,摧枯拉朽连战连胜,短短三天,就攻下了正在跟风精灵主力对峙的火精灵要塞后方。 前大神官库雷博恩与暗精灵长老亚菲兹亲自前往要塞驻军处劝降,红六月8号,要塞三千守军在指挥官的率领下投降,邻近三座城市的领主均放下武器,向克雷恩宣誓效忠。 这一次奇袭超出了风精灵军的预计,占据了大半边境线后,克雷恩的领土,已经将弗雷姆王朝的北部边境完全封闭,风精灵军如果想继续吞并火精灵的土地,就必须要穿越克雷恩的控制区,补给线也只能放在新王朝的属地。 使节团为此前来,以取道进攻为借口,要求克雷恩出让靠近飞龙之脊一侧的两座城市十七座村庄,割让一个比较完整的进军通道。 谈判进行了三天八次,桑雅展现出了惊人的充沛精力和压倒性的说服力,最重要的是,克雷恩也在莎兰塔等内臣的建议下选择了强硬的态度。 在琳迪亲自带领一批狮鹫骑士向使节们展示了魔动弓装配的苍穹骑士团会有怎样的战斗力后,谈判得到了最终的结果——风精灵以一个比较超出预期的价格租借了一条位于丰收号角林地西侧的狭长走廊,可以进军,可以支援补给,但这样随时可收回的通道,等于是基本断绝了风精灵想在不翻脸的情况下占领更多火精灵王国土地的野心。 而克雷恩领土北部大量教徒工匠正在舍弃精灵传统疯狂修筑砖石堡垒,很明显,如果风精灵王决定背刺,那么在水精灵王国的怒火之外,恐怕要先面对一堵不那么容易被刺穿的高墙。 红六月10号,风精灵王国宣布封闭北方边界,以迷雾森林出现异动、人类王国战局扩大为理由,堵死了迁徙者穿越过去跟炎龙使者会合的大门。 水精灵王国紧随其后采取措施,红六月16号,所有从北方入境的非精灵移民不可再自由选择目的地,水精灵王国将会在仔细审查后分配合适的安居点。 压力,开始在克雷恩的宫廷中弥漫。 所有人都意识到,新崛起的势力,已经渐渐让周围的盟友们感到不安。 但这本来就在预料之中,广阔的森林里,只靠施舍不懂狩猎的食肉动物是无法生存下去的。 堕石林地的驻军开始加强防守的同时,克雷恩暂停了对弗雷姆王朝的缓慢推进,并勒令最近刚在德曼手上吃了个败仗的卡巴尼·苔角从东线撤军,回缩到堕石林地南侧附近,加固防守。 不出所料,土精灵王国西侧边境的压力陡然减轻,边防军团分兵回防同时,火、土之间的运输线再次开始运作,已经几乎快要包围王都俄索拉斯的水精灵军团在星石林地遭到两面夹击,小败后撤。 得到喘息空间的魔装弩兵军团,却趁机偷袭了焰蹄林地一座还没修筑好的据点小城,死伤守军近千,民众近两千。 局势越发复杂之际,桑雅提出方案,要求亲自领队出使王都艾普萨拉斯。 刚从前线安抚守军归来,克雷恩在寝宫里陪着连日长途飞行双肩都有点红肿的夏莱娜休养时,接见了拿着大致计划前来和他见面的桑雅。 “我不觉得这有成功的可能。”看夏莱娜已经沉沉睡着,克雷恩拿着文书一边看一边往外走去,走到会客厅坐下,忍不住皱眉道,“格蕾希亚不是那么好哄骗的女王,咱们这里非精灵居民的比例也确实早就超过了此前联邦允许上限的很多倍,于情于理,她都有充足的借口继续压制咱们这边的入境数量。” 想到那位女王一贯的作风,他笑了笑,“而且,我猜接下来少量放行的民众中,大概会有不少女王陛下亲自选择的间谍吧。” “这些都不是问题。”桑雅干脆利索地进入主题,“我有信心让女王陛下给这次的封禁行动打个不小的折扣,至少能保证咱们继续发展扩张下去。我认真地了解过女王陛下的一切资料。” “包括上次你特地询问我她在**的表现吗?”克雷恩好奇地挑了挑眉,问道。 “包括。”桑雅很严肃地说,“这里有她的床伴,她公主时期的近卫,还有她的亲妹妹,这世上最了解女王陛下的,我肯定能算是其中之一了。” “你跟伊莉丝谈过了?” 她微微欠身,“见面过两次,但和王后陛下,我还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要谈,如果能在出发前谈好,我就有八成信心做好此次谈判。只不过,有件事我需要先跟陛下您打一声招呼。” 克雷恩皱了皱眉,问:“什么事?” 桑雅的眼睛闪闪发亮,坚定地说:“王后陛下已经休息得够久了,她肚子里的胎儿也早进入了安定期。我想,她也该戴好王冠,重新捡起那把放下的权杖了吧。” 第三二三章 不吉!拒绝权杖的母亲 克雷恩眯起眼睛,缓缓道:“桑雅,我不懂你的意思。” 桑雅面纱下恍若花瓣的娇艳红唇勾起了一个微妙的弧度,轻声道:“陛下,您真的不懂吗?” “我懂一部分。”克雷恩托着下巴,考虑了一会儿,“但我觉得单单如此,有用吗?” “当然有用。”桑雅柔声道,“而且,这不仅仅是对格蕾希亚有用,这对你,对伊莉丝陛下,都有不小的好处。” “哦?”克雷恩皱了皱眉,“如果只享受权力的优越,那的确对她来说可能有好处,可与权力相对的还有责任。这些枯燥繁琐的工作,我总不能交给正在专心养护胎儿的她来做。如果不需要做这些,那她以王后的身份,该享受到的并不会缺少一点。” “陛下,水精灵王国中随你而来的臣民和部下,都正在因为龙神教的影响力而感到不安。”桑雅直白地说,“火精灵的义军没有退路,他们只能选择跟着你。光精灵不会违抗弥幽萨的意志,瑟琳诺曾在你走后哭泣了一天,但依旧要在自己的寝室等着你再次临幸,甚至为此而梳妆打扮。可水精灵们不同。陛下,他们是援军,他们有退路。您需要一个强大的向心力。” “可伊莉丝并不愿意,我不想去改变她的想法。” 她的双手拢在宽大的袍袖里,颔首说道:“所以这才是个绝好的机会。陛下,请相信我,只要是为了您好,王后陛下会乐意在自己的能力范围内做任何事。您有一个了不起的妻子,在复杂而矛盾的心情中,依旧维持着对你的爱。这是多少贵族一生都不曾得到过的。” “复杂……而矛盾?”知道眼前这只狐狸从不说没用的话,克雷恩身体前倾,沉声问道,“这是什么意思?只要不在前线,我每天都会去探望她,我没觉得她心情有什么异样。” “伊莉丝陛下不适合做单独的王,她虽然果断而勇敢,但在战场以外的地方,过于慈悲和包容。而且,据说陛下您和从前相比变化很大,这对一个妻子来说,显然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慢慢接受。这期间,当然就会产生很矛盾的心情。” 克雷恩其实明白这一点,他最近已经在有意识地提高去琳迪寝宫的频率,即使莎兰塔对此有所不安,他也不打算改变。 他的王国正在萌芽,即使要在刀割一样的头痛中和自己战斗,他也不希望一个暴戾狂妄的意志最终接管这一切。 不过这场漫长的拉锯战,就没必要让不相干者知道了。 “这不是什么大问题,等到孩子出生,一切就都会转好。”他考虑几秒,给出了一个足够应付过去的答案。 “另外,伊莉丝陛下还有一个必须回到前廷的理由。”桑雅抬起头,缓缓开口道,“您的宰相,该交回一部分权力了。” “可弥幽萨做得很好,无可挑剔,随便收回权限,会招来光精灵的不满和反弹吧?”克雷恩比较慎重地问道。 “您并不需要免去宰相的职务,弥幽萨的治理方式也是偏向于温和包容,伊莉丝陛下很适合跟她共同处理事务来锻炼能力,以辅助学习的名义,能将很多隐患消灭于萌芽之前。”她很认真地说,“亚菲兹此次招降立功之后,您对他和相关暗精灵的封赏意图太过明显,弥幽萨恐怕不会太开心。那毕竟是个叛臣,您提前为精灵议会的权力制约布局的打算,实在是坦诚得……有些天真。” “看来,是有些操之过急了啊……”克雷恩吁了口气,轻笑道,“你说得有道理。那么,走吧,我这就陪你去伊莉丝那边。” “不,陛下,请让我单独前往。”桑雅稍稍欠身,“这种为了您利益的要求,由身为属下的我提出,不出自您口,您也不知情,是最好的。” “可我已经知情了。” 桑雅抬眼望着他,淡淡道:“不,您不知情。您应该在伊莉丝陛下来找您商量的时候才知道一切。” “桑雅,我不需要对伊莉丝进行欺骗。”克雷恩站起来,有些不悦地说,“我照实说,伊莉丝也不会因此而讨厌我。对于跟在我身边的大家,我都会尽力坦诚以待,桑雅,我赞许你们魅王者一族的家庭教育,但请你学会因地制宜随机应变,早点明白什么手段我不屑一用,这样对你我都好。” 桑雅的眼神闪过一丝讶异,她再度低下头,恭敬地说:“是,我知道了。” “那么,走吧,今晚顺便就跟我一起在那边吃晚饭。咱们一起好好谈谈。”克雷恩抓起披风,离开座位,“既然伊莉丝需要重新出现在权力核心,我希望她能和你保持良好的关系,不然,只是顺其自然的话,她恐怕会更倾向于听取弥幽萨的意见。” “那样其实正好,”桑雅微笑道,“您听取我的意见,伊莉丝陛下听取弥幽萨的意见,这个王国才能平衡稳定的运转,正像这世界,有光就要有暗。” “暗有亚菲兹和库诺依已经很足够了。” “他们只是工具。”桑雅轻声道,“陛下,工具和使用工具的手,不能相提并论。” 克雷恩揉了揉胀痛的头,“我不太喜欢你这种奇怪的分类方法。否则,我该把你当成什么?” “我既可以作工具,也可以作手。”桑雅笑了两声,“而您全都要,那么我就全都给。我在您的身体需要的时候,就是工具,我在您的王国需要的时候,就是您的手。” “我是射手,我的手,从来稳定而听话。”克雷恩瞥她一眼,用略带警告的声音提醒道。 “只懂得听话的手,就是另一种工具。”桑雅迈着优雅的步子,细碎但并不太慢,既能保持婀娜的姿态还能跟上克雷恩的速度,多半连这个也下过苦功锻炼,“不过陛下,请您放心,魅王者的女儿选中的王,即使一直被当作工具,也会陪伴到他亡国为止。某种意义上讲,我比您的坐骑还要忠诚。” “挂在嘴边的忠诚没有意义。”克雷恩掀开了伊莉丝寝宫的藤蔓帘子,淡淡道,“但比起工具,我更喜欢让你做我的手,我的胳膊,甚至是我的脑。” 桑雅沉默着跟出一会儿,才带着淡淡的喜悦道:“我的荣幸,陛下。” 从琳迪的态度上,克雷恩判断,这段时间以来,他自己的情况一直在好转。 达妮艾露那个减压道具很好的宣泄掉了他日益增长的凶暴戾气,仿佛有什么微妙的磨合渐渐进入到后半段,克雷恩控制情绪保持耐心的能力总算又回到了身上。 前阵子签下一张赦免令免除因为物资供给不足偷窃军粮糊口的几位罪犯死刑时,他明确地感受到了头痛。 所以他有理由相信,曾经的自己又一点点努力占到了上风。 而和他的平稳状况相对的,伊莉丝随着孩子在肚中日渐成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纤细的腰肢膨胀起来,为了哺乳,本来符合苗条身材的胸膛也膨胀到有了几分累赘感的地步,好像所有的能量都集中供给给胸以下大腿以上,她的四肢瘦削了几分,脸色也变得更差,可按照辛迪莉写来的高强度胎儿保护法,她不得不在这种精神状况下每天抽出三到四小时服用药剂冥想并用设计好的动作来恰到好处地磨练身体。 属于精灵婴儿特有的一层卵膜应该正在形成并长大,她的饮食倾向开始转变为富有营养甚至有些油腻的蛋、肉和能令卵膜稳定生长的天然胶质物,那都不是她爱吃的味道,但她总是强迫自己大口大口地吃下去,即使会拖累她几乎就要踏入剑圣门槛的实力也在所不惜。 这些生理上的变化,克雷恩并没有放在心上。 他感到有些不安的是,伊莉丝正在迅速向一个母亲转变。 她丢掉了女王、王后、军团长、剑术高手等对现在的她来说没什么用的思维模式,就像是一个凑巧住在王宫里的,普通精灵母亲。 她整天指挥侍女缝制男女婴儿都可以使用的全套小衣物,这就已经让工匠着手制造舒适到超出宫廷标准的摇篮,因为担心自己的肌肉过于强壮导致孩子出生后乳量不足,她甚至在王宫内专门划出了一块地方养了一栏母羊和几头母牛。 克雷恩陪着她的时候一直找她商量着军团与贵族方面的各种国家大事,而最近这一两个月,她心不在焉的比例大幅上升,曾经果决的判断力变成了犹疑不定的软弱,而只要牵涉到牺牲的可能性,她就拒绝对策略发表任何意见。 这让克雷恩其实有些担心,如今的伊莉丝,到底还能不能肩负起桑雅设想的使命。 没有进入他后宫序列的奥蕾妮在这里继续担任警备职责,虽说职位上屈居于夏莱娜跟琴之下,但夏莱娜整天就要忙着飞来飞去,而琴除了值勤和寝宫侍奉之外的时间,就没有离开过酒桶,所以名义上只负责伊莉丝住处安全的她,还兼职管理着整座王宫的卫队细节。 而奥妮娅虽说身份已经和从前不同,但还是改不了跟在伊莉丝身边照顾的习惯,只要工作一完成就会跑来这边,努力用自己的治疗魔法缓解伊莉丝与婴儿的能量对抗的辛苦。 但这两姐妹都不适合听到此次商议的内容,克雷恩进来后,就挥了挥手,示意她们先退下。 王宫里经常出现的三只狐狸,萨尔瓦斯姐妹也就对琴的态度还算不错,对莎兰塔已经只是地位差距应有的客气,毕竟那是克雷恩的王妃之一,而对桑雅,她们的表情就可以算得上是戒备和警惕。 不过这也不怪她们两个。 不管是精灵历史上还是人类王国那繁多记载中的教训,都说明了一旦后宫的数量成规模,就会催生许多各种各样的麻烦,而其中大多数,都会针对王后而来。 而魅王者家族比较出名的几位女性,无一例外都是从比较卑微的位子一路爬上王后宝座,最后成为学者们笔下招致王朝覆灭王国衰亡的罪魁祸首。 更何况,伊莉丝的魅力最近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下降,即使优雅尊贵如精灵公主,也难以逃脱被强力胎儿占据掉大半时间,精力一点点枯竭的规律。 “她们不喜欢你。”克雷恩停下步子,看了一眼走向门外的姐妹紧绷的背影,微笑道。 桑雅不以为意,轻声回答:“陛下,被厌恶有很多种原因,因为我自身过于优秀,绝对是值得高兴的理由。而且,我们魅王者一族的女儿,大概从十岁就要学会如何应付这种排斥了。” “那我上次问你,你为什么委婉回绝了进入后宫成为妾室的要求。”克雷恩走过最后一个拐角,在到达伊莉丝暂休的卧室前,低声问道。 “因为您全都要。”桑雅柔声回答,“肉体的满足我随时随地都能给您,并不需要在后宫那种容易让我成为众矢之的的地方。而您王国的满足,则需要我投入大量精力和时间,希望您理解,我想要兼顾的不得已。” “我倒觉得,你其实是对我还没有足够的信心。”他轻笑一声,说,“你怕我经常见到你,就会和别的国王一样沉迷在你的美色里不可自拔,让你不得不进入家族传统的另一条路,失去实现雄心壮志的机会。” “也可以这么理解。”桑雅点点头,大方地承认,“不过这是因为我对自己的魅力有充分的自信,并不是对您没信心。” “差不多一个意思。”克雷恩挑了挑眉,推门走了进去。 不太意外,伊莉丝又把自己泡进了大木桶里,卧室里充满了奇怪的药草味道。 但比较意外的是,米海拉也在。 “陛下。”米海拉从一堆画满符文和法阵的图纸中抬起头来,擦了擦额头的汗,对他行礼。 他摆摆手示意知道了,过去看向正在专心用药剂搓洗自己身体的伊莉丝,皱眉低头问:“你把米海拉叫来干什么?” 伊莉丝闭着眼没有睁开,很认真地说:“她是宫廷御用大神官,我叫她来帮个忙不是应该的么。” “可你以前不是不太信这一套吗?”克雷恩忍不住笑着提醒说。 “我不信,可我的孩子需要。”她睁开眼,看向一头大汗的米海拉,“米海拉,好了吗?神谕是怎么形容我宝宝的命运的?” “神谕?”克雷恩吃了一惊,“你为孩子请示了神谕?” 伊莉丝点点头,拿过旁边的毛巾,擦了擦沾满药剂的脸颊,看到克雷恩的表情有些不悦,挥挥手示意旁边等着帮她清洗身体的侍女下去,“没错,这有什么问题吗?我知道大神官通常只用于国运,但克雷恩,你是王,你的孩子就是国运的一部分。我不觉得这哪里不对。” “可……你用了什么?”克雷恩扭头看向米海拉,“有准确指向性的神谕,不是需要媒介吗?” 米海拉掏出一块软布擦拭着被汗水打湿的眼镜,她的表情很明确好懂,她正在后悔自己为什么不留在法希德兰。 伊莉丝代替她回答道:“我帮她准备了媒介,和孩子能够产生联系的东西很多,我准备的小衣服,我订做的摇篮,小母羊的第一次奶水,还有我自己的一些体液,拿来做个指引性的神谕,足够尝试了。” 克雷恩的笑容有点勉强,他扭脸看了一眼,桑雅非常明智地退开到角落,摆明不打算在这种时候插话。他只好问米海拉:“那么,结果如何?王后还满意吗?” “陛、陛下,我……我可不可以请求回法希德兰?”并不太擅长沟通交流的米海拉已经是一幅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大神官的职务,可能……可能不太适合我。” “不要紧,米海拉,你如实说就是。”克雷恩柔声说道,“你相信我,我不是什么只爱听好话的暴君,你只要尽了自己的职责,你看到了什么,只管说就好。” 米海拉微微颤抖着蹲在那里,看着地上的纸张,好半天才轻声说:“陛下,我……能不能去外面和您单独谈谈?” “可以。”克雷恩拉起她,转头对桑雅说,“桑雅,那正好,你跟伊莉丝谈谈正事吧。” 伊莉丝一抬头,皱着眉说:“正事?我和桑雅有什么正事可谈?对我来说唯一的正事就是这肚子里的宝宝。” 桑雅叹了口气,轻声说:“陛下,我想……今天可能不是谈的好时机。” “不,”克雷恩摸到了米海拉掌心的冷汗,掩饰住心里的惊讶,沉声说道,“我建议你现在就说,否则,你可能等不到更好的时机了。” 桑雅宝石一样的眸子转了转,看向米海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那好吧,希望我能得到女王陛下的承诺。” 伊莉丝在旁很冷漠地说:“这里没有什么女王陛下,要找女王陛下要承诺的话,你该去艾普萨拉斯,那里有个很好的女王,好到除了王冠和权杖,什么都可以不要。” 知道她最近对水精灵王国的一系列动作非常不满,克雷恩拍了拍桑雅的肩,柔声道:“考验你谈判技巧的时候到了。那么,我出去一下。” “这还真是个大考验。”桑雅想了想,摘下面纱,走到了伊莉丝身边。 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带着米海拉走到卧室门外。 本以为在这里就可以,但米海拉还是很担心的样子,一直走到长廊尽头,确定连待命的侍女也不可能听到半点,才一转身抓住了克雷恩的胳膊,把宫廷礼仪忘了个干干净净一样地说:“克雷恩,不、不对,陛下,看在咱们曾经还算是朋友的份上,你放我回法希德兰吧。大神官……这真不是我能做的职业啊。要不,要不你帮我找个职业骗子,由他来负责传话,怎么样?” 克雷恩靠住墙,意识之海中仿佛正有风暴聚集,“你的意思是,神谕的含义很不好,对吗?” “我……我知道我应该往特别好的方向去解读,神谕本来就都是特别含糊的暗示嘛。”米海拉用手蹭掉鼻尖上的汗珠,小声说,“可……我找不到好的方向。” “你解读出了什么?” “我请示了好几次。”米海拉挠了挠已经乱糟糟的头发,苦恼地说,“小衣服和摇篮根本没有回应。” “没有回应?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这两样东西和要询问的事物根本没有任何联系。” “你请示的是什么?” “伊莉丝陛下此刻腹中这个孩子未来的命运。”米海拉的语速加快了很多,听起来就非常紧张,“当然,神谕肯定只会给一个笼统地暗示,但起码,应该能看出是好是坏,是一帆风顺还是厄运之子,对吧?” “对,可结果呢?” “结果是‘无’。”米海拉双手抓着头发揪了两下,“陛下,这意味着……两种可能。” “你说。” “媒介和所请示的内容没有任何相关性。”米海拉颤巍巍伸出一根苍白的指头,颤声说道。 “不应该啊,这就是为孩子准备的东西,相关性应该很强才对。那另一种可能呢?” “要请示的内容,不存在。”米海拉闭上眼,竖起了第二根指头,那表情,就像是自己要被判死刑一样。 “不存在?”克雷恩心里一凛,皱眉问道,“不存在是什么意思?” “要么,您的孩子和您一样,免疫绝大部分占卜,这个……可以等小王子或者小公主出生后,我能很轻易地验证。但我怕……会是另一个原因。” “另一个原因?”克雷恩抱住手肘,很有点好奇地问,“是什么?你直说吧,米海拉,我信任你,绝不会对你迁怒的。” “您和伊莉丝陛下的孩子,并没有未来。” 心里像是被一把从天而降的精灵细剑狠狠贯穿,这一瞬间,克雷恩脑中的痛楚几乎让他眼前一黑昏过去,但他咬紧牙关扶住墙,还是稳稳站住,喘息了一会儿,才颤声问:“这意味着什么?是……夭折吗?” “我……只能想到这个结果。”米海拉低下头,很痛苦地说,“我按您的旨意,经常来跟王后陛下聊您和她之间的故事,我能感觉到,她在这个孩子身上倾注了可怕的感情。所以,我……自作主张,把请示的内容偷偷换成了这个孩子的命运。不再考虑孩子的人生走向,单纯请示,孩子究竟会如何。” “这次有结果了吗?” “有……”米海拉的声音抖得更加厉害,“陛下,可我不敢说……” “不管那是什么,我都恕你无罪。”他扶着米海拉的肩膀,但并不是想要安抚她,而是觉得自己有些喘不上气,需要扶住什么来稳住平衡。 “神谕很模糊,很淡……”米海拉闭上眼,轻声说道,“但不管怎么看,那……那都是象征迪拉瑟尔大人终结之镰的符号。您来之前,我已经找各种借口拖延了一个多小时,我感觉自己都快要疯了。陛下,您的孩子……命运已经……归于冥府了……” “陛、陛下,我……我的肩膀好疼……您,您可以稍微……稍微轻一些吗?”米海拉的猫耳都耷拉下来,尾巴在地上拖着,牙关不停颤抖,显然已经害怕到极限。 “抱歉……”克雷恩松开手,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双臂都已经有些僵硬,他晃了晃,连忙靠住墙,喘息道,“米海拉,对不起,我……我稍微有点失控。” “陛下,我……我可以申请回法希德兰吗?”米海拉满脸苍白地说,“我愿意……愿意捐出三分之一……不,我愿意捐出一半家产,作为咱们友谊的代价……不,不是,我是说礼物,求求您,让我走吧。” “不需要,米海拉,不需要。”他伸手帮她揉了揉肩膀,柔声道,“我已经道歉了。你放心,你不会有事的,伊莉丝那边,不会因为一个神谕就迁怒于你。我刚才……也是太过惊讶了,才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力气,很抱歉,我诚挚地向你道歉。” 米海拉嗫嚅道:“没……没关系,可是陛下,这……这要怎么跟王后陛下说呢?” “你对我解释清楚所有事,那么,我来负责对伊莉丝说。”克雷恩盯着她的眼睛,“这个神谕,有多大的准确率?” “不知道。”米海拉马上摇头说,“神谕就是这么一种东西,谁也不知道神的喜怒,神也有可能耍咱们,跟咱们开玩笑啊。有些神谕甚至会成为把生命推向喻示之路的动力,那么到底是神谕准确还是大家不自觉地受其影响,谁知道呢?所以我才不喜欢做神官……我宁愿借助神的指引靠自己的力量占卜。” “那你能对我的孩子做一个你擅长的占卜吗?”克雷恩伸出手,平静地说,“大感知者,预言师,传说中的米奥勒·戈米。” “别再提那个名字了,”米海拉苦恼地摇了摇头,“最新的笨蛋在我走后还想靠我的名头招摇撞骗,已经把我的招牌砸了。我就是回去,也要重新树立一个新名声才行。” 她看了看一眼克雷恩的表情,小心翼翼伸出了手,“这里不太方便做太详细的内容,我……我就随便感知一下。您后代的问题,好吗?” “可以。” 因为冷汗而有些发凉的小手握住了克雷恩炽热的掌心,米海拉缓缓闭上眼睛,专注地发挥着自己的能力。 芙拉玛漂浮出来,围绕米海拉盯着她看,一副很好奇的样子。 “您会有优秀的后代,但……您后代的母亲都很辛苦。”米海拉睁开眼,小心翼翼地说,“我想,可能还是因为您的血脉力量太强的缘故。英雄王罗特也是经历了好几次丧妻之痛,才……才得到王子的。为了王国,这……这也是必要的牺牲。” 克雷恩立刻想起了最近几次来自北方的信件,辛迪莉在写给他的内容中只说了很简略的事情,但给桑雅和莎兰塔的信里,多少提到了一些她的身体状况,生下女儿时留得祸患一直在她体内积累,反复发作,她觉得自己正在变得虚弱,因此,她想等北方的战事稳定后,来圣佑林海找克雷恩。 她希望短暂生命中的最后岁月,能在她投注了大量期望和希冀的对象身旁。 压下钻心的头疼,克雷恩微笑道:“听起来,我似乎应该让自己不太喜欢的女伴来生育后代。” “在那之前,我更想知道您打算怎么跟王后陛下说。”米海拉苦着脸问道,“陛下,我还是断不了要来跟王后陛下见面的啊。” “就按占卜免疫的说法来吧。”克雷恩沉声道,“这是最安全的说法,那是我的孩子,继承了我的血脉,和我一样对一般的占卜免疫不也是很正常的么。” “可……神谕严格意义上已经不能算是一种占卜,根据主流的占卜学分类……” 克雷恩打断了她,摆手道:“米海拉,伊莉丝对占卜没有兴趣,她不懂这些,我告诉她免疫,那么,就是免疫,这样的话,以后你也不需要再对孩子的事情请示神谕了。我希望你能安安稳稳地把大神官当下去,我认识的占卜师里,没有谁比你更强。” “可您基本用不到我……”米海拉小声哼唧着说,“我就职也有一段时间了,您什么都没让我请示过,我都怀疑……我的工作就是每天晚上抽出合您心意的后宫名签。” “米海拉,神谕可以当作迷茫时的路牌,但不能成为每一步的指引,否则,这个王岂不是换成你来当也一样?”克雷恩笑了笑,“而且,我现在是炎龙使者,我对龙神教徒颁布的旨意也会被称作神谕,这让我觉得,神可能也就是个跟我一样的可怜虫。不用太过高看。” “诶?可……可怜虫?”米海拉一愣。 “没有坐到这个位子之前,你是不会明白的。”克雷恩轻轻叹了口气,“不知不觉,我就已经与这世界隔绝,我所看到的,听到的,都来自我的臣子和贵族,我需要分辨谁能相信,谁不能,权力带来利益,利益就意味着欺瞒,我需要怀疑一切,又需要表达出必要的信任来换取忠诚。我每日每夜都在头疼,我的脑海里永远有两个意见在战斗……” “算了,”他摆了摆手,“你回去休息吧,有时间……我会去找你聊聊的,王宫里,适合我肆无忌惮说说话的朋友,已经越来越少了。” 等到一脸迷茫的米海拉退下,克雷恩整理了一下心底的哀伤,快步走回伊莉丝的寝室。 桑雅站在床边,毕恭毕敬地等待着。 伊莉丝已经清洁完身体,正靠在柔软的鹅绒枕头中,让两个侍女用半透明的药油轻轻按摩着她已经突起的小腹,那里曾经明显的筋肉印痕如今已经消失不见,微微鼓胀的雪白皮肤上,浮现出很多细小的,线虫一样的青色血脉。 克雷恩走过去,柔声问:“怎么样,谈出结果了吗?是不是需要再给你们一段时间?” 桑雅摇了摇头,显得有些失望,轻声说:“不需要了。陛下,王后陛下的意思,我已经充分了解,这是她认为最好的处理方式,我只有选择接受。” 伊莉丝眯着眼睛,淡淡道:“我同意桑雅的策略,我会戴上王冠,定期出现在内廷,以女王的名义签几个名字盖几个章。” “但仅限于此。”她的口气充满了疲惫的厌倦,“我不会真的拿起权杖,克雷恩,你知道我有多反感那种生活,而且……我要照顾我的孩子。我最宝贵的……孩子。” 第三二四章 后宫!腐蚀吞噬的泥沼 桑雅走后,克雷恩坐在床边,伸出手替下了一个侍女,把那黏乎乎冒着一股刺鼻气味的药油帮忙涂抹在伊莉丝的小腹,用掌心反复搓揉,直到药油全部渗透到皮肤里面。 等到一小瓶药油全部用完,伊莉丝拿过旁边的一个宽大束腹,里面好像也涂着什么东西,她穿在身上,摆了摆手,让侍女退了出去。 “这……都是辛迪莉给你出的主意吗?”克雷恩看着卧室里摆了满满一个木架子的各种瓶瓶罐罐,忍不住开口问了这个老早就想问的问题。 “不全是,我还结合了一些其他资料上的经验。”伊莉丝双手捧着束腹,就像捧着自己生命的全部一样小心翼翼,“辛迪莉对我的参考价值其实很有限,因为她自身实力很弱,所以她的手段基本全部是以隔绝为目的,尽可能隔绝胎儿对母体的影响,保护她脆弱的身躯能坚持到孩子诞生出来,选择那个解决方案的母亲,十个里会有六、七个在生下孩子时消耗掉所有的生命精粹,撒手离去。那相当于是个牺牲自己换取孩子平安的办法。” 她抬起头,望着克雷恩说:“我当然不会完全按照那个方法去做,克雷恩,我也很强,我有希望活很久,咱们俩的孩子一定会非常优秀,我要尽可能作为母亲陪伴在她身边,让她成为这世上最幸福的王子或公主。” 说起这个,克雷恩不禁想到,随着伊莉丝孕期的增长,她提到曾经向往的冒险生活的次数也在显著下降,最近一个月,几乎再也没有提过。 任何一个母亲都能想到,什么都有的王宫,对孩子来说远好过冒险者工会推荐住宿的旅店。而这,也是改变的一部分,为了那个小小的生命之芽,她已经甘愿接受命运的桎梏,为此扭曲自己的人生轨迹。 “所以……你参考了什么方法?”克雷恩坐近一些,吻她一下,柔声问道。 “我参考了很多,有中阶以上暗裔夫妻选择自然孕育生命结晶时采用的方式,有学者为了改变王族大多为了后裔不敢努力提升自我的局面而研究出的一些药剂,还有弥幽萨历经一千四百多年时光积累下来的不少小偏方。”她坐起来,很兴奋地清点着说,“这些办法有的能减少我在孕期的虚弱程度,有的可以让卵膜附带一定保护效果,有的可以让魔力弥漫在孕宫内,形成类似结界一样的东西减少胎儿的能量对我内脏造成的冲击。” 克雷恩想了想,皱眉问道,“我没记错的话,琴好像给过一个雷狐们代代相传的产妇酒配方吧?说是安胎很有效,可没怎么见你喝过酒的样子。” “我没用她的办法。”伊莉丝摇了摇头,“那种酒的效果我问过,是通过一些具有抑制效果的药剂来遏制胎儿的潜能增长,克雷恩,雷狐是神兽,她们和异族结合生下的孩子依旧是神兽,她们根本不用考虑孩子的潜能,神兽生一次孩子很不容易,她们当然愿意牺牲掉一点孩子的实力。可我不愿意。我要让咱们的宝宝带着最好的天赋出生,他有你这样强大的父亲,我这样强大的母亲,他没理由不成为圣佑林海最强大的精灵。如果是女儿,那就是最强大的水精灵,如果是儿子,那就是最强大的火精灵。” 她双眼闪闪发光,握着克雷恩的手微笑道:“我愿意为此承受生产时的痛苦,不管那有多么难过,我都一定能扛过去,我是伊莉丝,伊莉丝·瑞妮·希瓦拉·艾普萨拉,我不是脆弱的姑娘,我有能力给这世界带来一个绝顶天才!他要么是和你一样的神射手,要么和我一样有机会成为剑圣,那是咱们的孩子,一定会比你我都更了不起!” “伊莉丝,”克雷恩有点担心她的精神状态,这种狂热的期待,一旦遇到什么重大的挫折,将会带来非常不利的结果,“你这样……会给孩子带来太大压力的。别忘了你是在怎样的环境中成长,你的心里是不是真的好过。” “但那总比四处流浪要强。”她终于还是说出了心里的想法,“我不能那么自私,克雷恩,我不能为了自己的那点期望,就让孩子生活在没有乳母,没有侍女,没有一个小近卫陪着一起长大,没有优秀的老师来授课的环境下。我不能让孩子也去当一个风餐露宿的冒险者,那根本不叫生活,只能叫生存。” 克雷恩揉了揉头,一时间分不清心底涌上的情绪到底是窃喜还是失望更多,但还是轻声问道:“那么,咱们的约定,就不再需要考虑了吗?” “不,只是延后而已。”伊莉丝轻轻摩挲着自己日渐饱满的胸脯,“咱们正在建立一个王国,等到成功,等到一切稳定,等到国家的贵族、农夫全都安顿下来,等到商会和军队都能不出纰漏的运行,咱们可以把王位传给孩子,然后,再去实现那个梦想。” 她伸出手,握着他的指头,微笑着说:“我相信那时候咱们的实力会比现在还要强,而且,轮回之纪的风波一定已经过去,咱们可以放心地去任何想要去的地方,比如,去北方探望一下我的哥哥,看看他那时候会不会已经给我娶了嫂子。” “我觉得很难。”他低头吻了一下妻子丰腴了几分的手背,轻笑道,“悠奇有一次酒后跟我说过,他没办法结婚的最大障碍其实并不是他那难以摆脱的缠身厄运,实际上,他曾经遇到过运气很好的女孩,连带着能让他过上一段正常人的生活。” “那是什么阻碍了他?”伊莉丝好奇地问,“难道嫌弃他是佣兵吗?可咆哮之狼在女孩子心目中很受欢迎的啊。” “是蕾希亚阿姨。”克雷恩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说,“蕾希亚坚持要让悠奇的妻子通过她的测试才行,而对悠奇有好感的女孩子一听说测试者其实是一头龙后,就都牺牲爱情落荒而逃了。” 伊莉丝瞠目结舌,跟着笑了起来,说:“如果是我,起码要试试看。” 她跟克雷恩对望了一会儿,然后终于想起了还有件很重要的事,开口道:“克雷恩,米海拉的占卜结果呢?她为什么没跟着你回来?” “因为她羞愧,不敢面对王后陛下的责难。”克雷恩马上做出了非常轻松的口吻,笑道,“所以我罚了她一个月薪俸,让她先滚回去了。我看,她应该把精力从小说漫画创作上多匀出一些。” “为什么要责罚她?”伊莉丝疑惑地问,“你不是说她是个很可靠的占卜师,比库雷博恩推荐的那个大神官可靠得多吗?她难道也是个骗子?” “不,她不是,可她也拿咱们的孩子没有办法。”克雷恩微笑着说,“你别忘了,我可是传说中的占卜免疫体质。” “可那是个错误结论,我记得米海拉的故事里写过,那说你……” “那只是个故事,实际上,那就是和占卜免疫基本等同,没有太大分别。”克雷恩淡淡道,“所以前一个大神官想靠占卜决定我晚上在哪儿留宿的当晚,我就知道他肯定是个骗子。” “可孩子……” 克雷恩再一次打断了她,“孩子有我的血脉,是我的延续,当然也会有类似的问题。正因如此,米海拉才会非常紧张,生怕是自己操作不当或是能力不足,吓得半死,说什么也不敢回来见你了。” 他抱住她,温柔地轻吻她修长的耳尖,“伊莉丝,这说明咱们的孩子很强,强到不需要被命运摆弄,强到没有神可以指引他的方向。所以,没有结果,其实就是最好的结果。” 伊莉丝没有怀疑什么,她欣喜地笑了,回吻着克雷恩的耳朵,柔声道:“那你可要赶快安慰一下米海拉,别让她再因为这种事愧疚了。我还挺喜欢她时常来找我聊天呢,也不要罚她的薪俸,她在这里辛苦了好长时间,应该额外给一些奖金,就从我的寝宫这边出吧。” 克雷恩嗯了一声,抱紧她,从她肩上,小心翼翼地藏住了自己眼里的悲伤。 不仅是因为孩子的命运,也因为伊莉丝的迟钝——以往这种小骗局,根本瞒不过目光锐利的她。 她真的就像是为了走正常途径孕育后代的女性暗裔一样,收起翅膀,磨平爪子,藏好尖牙,平静地退化成一个庸碌无能的母体,只为了让双方的结晶承载着两者的血脉平安成长。 可她付出了这么多,最后得到的如果只是一个过早夭折的婴儿……一拳捶在宫殿的巨树支柱上,克雷恩压抑着心底的难过,快步离开伊莉丝卧室的门外。 这种时候,他通常会选择去琳迪那里。 苏米雅上次险些被黑暗圣堂武士刺杀之后,就一直住在光卫军团的指挥所那边,玛吉娜不离身地保护着她。 所以这种时候,他只能跟琳迪聊聊,才能好过很多。 可他能感觉到,王宫正在让一切都发生变化。在他一点点找到曾经的自我同时,他身边熟悉的同伴,却都渐渐变得陌生。 那次失败的刺杀中,苏米雅被莎兰塔的部下牺牲性命保护下来,面对那三具冰冷的龙神教信徒尸首,她在只点亮了一块晶石灯台的停尸间里,整整一夜都没有出来。 从那之后,克雷恩就没听她再提起过一句和大圣堂有关的祷词。 琴很享受王宫内的生活,她不热爱花天,却很喜欢酒地,她的寝宫专门挖了一个酒窖,而她待在那里面的时间比在外面都长,有两次甚至醉醺醺地拉着克雷恩要去酒窖里履行后宫成员的义务。 夏莱娜则整天都很累。 新王国有无数的事情等着处理,而教徒们需要炎龙使者的踪影来激发无穷的动力,克雷恩时常要在边境地带四处巡视,而身为唯一坐骑,夏莱娜当然累到连在**被骑的力气都没有。 兽灵在孕期会失去变身能力,而且,也禁不起剧烈的体力消耗,因此,夏莱娜不得不成为克雷恩后宫中唯一一个被要求避孕的女伴。她为此纠结矛盾了好一阵子,据说还在半夜去跟王宫马厩的母马坐着聊了几个小时。 奥妮娅越来越谨小慎微,和奥蕾妮的关系也在急剧恶化,克雷恩问过理由,她只是抹着眼泪摇头,什么也不说。 但他大概能猜的到。 伊莉丝的这个小近卫无法进行太复杂的思考,她的忠诚随着伊莉丝出嫁,理所当然地转移到了新王朝上。可奥蕾妮没有,萨尔瓦斯家的另一个女儿,心依旧在艾普萨拉斯。 奥妮娅只是单纯,但并不笨,那么,发现姐姐的双重身份,也不是什么特别奇怪的事。 这显然成了她心里的石头,让她只有陪在伊莉丝身边的时候才能强颜欢笑一阵,一回到自己的寝宫,就独个关上卧室的门,关掉所有的灯,有时一整夜都难以睡着一次。 克雷恩感觉,他的旧相识们,正在被这个王宫吞噬掉精神与血肉,咀嚼,消化,排泄出好像王的影子一样的废渣。 而那些新伴侣,反而都过得不错。 库诺依放弃了对自身强度的锻炼,精力分成了两半,一半投入在情报部门的工作中,另一半则拿来妆点美化自己,短短几个月,她就从一个健美强悍的暗精灵刺客,变成了柔媚撩人的暗精灵少妇。 最初的抗拒被强行突破后,接受了命运安排的瑟琳诺也迅速成熟起来,作为暗精灵永远的竞争者,她毫不犹豫地调整心态,进入到争宠的节奏中,让克雷恩好好体会了一下什么叫圣洁的魅惑。 莎兰塔大概是得到了桑雅的指点,灵狐属天生的优势渐渐发挥出来,也开始热衷于掌控管理后宫的大小事务,把伊莉丝和琳迪都不愿意负责的权力,一项项握于手中。 适应良好的妃妾们都渐渐展开浑身解数,来争取王的宠爱。 如果诚实面对自己的欲望,克雷恩觉得自己很快就会被拖进后宫的泥沼,沉迷而不可自拔,甚至,渐渐疏离曾经喜欢的女伴们。 他其实不喜欢这些变化,所以他一直都很庆幸,琳迪还是一如既往。 他担心,甚至可以说是害怕,琳迪也被王宫腐化,变成一个让他觉得陌生的女人。 这忧虑持续了着实有一段时间。 所以克雷恩匆匆走进琳迪的寝宫后,就情不自禁地呆愣在那里。 琳迪的大床边新换了一个带有大镜子的梳妆台。 而她正坐在镜子前,穿着薄纱一样的裙子,神情紧张地让侍女为她涂抹香粉和唇红…… “琳迪?”克雷恩皱着眉大步走过去,很疑惑地说,“你在干什么?” 琳迪怔了一下,不解地回答:“陛下,如你所见,我……我在试着化妆啊。” “你怎么想起尝试这种东西了?”他坐下,看着桌上摆放的,一看就是最近才精心调配出的蜜膏和唇油,“最早伊莉丝分发的那些你不是都没要吗?” 琳迪挥了挥手,让侍女先倒退着离开,她望了一眼最后关上门的那个年轻女精灵,小声说:“克雷恩,我那时……不觉得我需要这种东西。” “那你现在觉得需要了?”克雷恩伸手抚摸着她涂上了一层东西的脸颊,的确看着白皙了不少,但只要指尖一触,就能摸出那并非真正肌肤的感觉,仅有视觉效果上的细腻而已,“为什么?” 琳迪望着他,看了一会儿,眉心深锁,缓缓低下头,说:“我……有压力啊。” “什么压力?”克雷恩干脆把她拉过来,让她坐到了自己的腿上,“谁会给你压力?琳迪,我最近来找得最多的就是你,你……是因为这个有压力吗?” “不是,你经常来找我,我当然很高兴……毕竟,现在喜欢你的女人那么多。”琳迪抓着他的手,抚摸着指根的茧皮,缓缓说道,“我是觉得,在你的后宫里,我实在是……实在是太不起眼了。” 她攥紧了他的指头,带着几分难过,轻声说:“这里充满了年轻的女精灵,克雷恩,你没发现吗,就连刚才出去的两个侍女,都比我漂亮得多。我没有成熟的身段,我的身上都是肌肉,我没有细腻的肌肤,我身上到处都是伤疤,连脸上都是,我知道,我知道我在这里,对你很重要,可我……可我真的压力很大,我现在恨不得总是呆在射手营地里,我在王宫里走动,觉得每一双眼睛都在嘲笑我。苏米雅走后,我连个说话的朋友都没有,我只有你,可你……不是只有我。我最近都产生了幻觉,我总认为我的侍女在偷偷嘲笑我,说‘你瞧那个女人类,又丑又干瘪,仗着曾经的关系霸占了陛下那么多时间,结果呢,连个孩子都孕育不出来’。” “那是你的错觉。琳迪,没有侍女敢这样说你,没有。”克雷恩抚摸着她颤抖的脊梁,亲吻了她冰凉的唇。 那唇被涂抹之后,有了一股奇妙的花香味道,但黏乎乎的,口感并不太好。 “所以你选择梳妆打扮?那下一步……你是准备学习宫廷礼仪了吗?” “我已经预约了老师。”琳迪用手帮他擦掉唇上沾染的颜色,无奈地说,“我不能不学啊,克雷恩,莎兰塔最近的干劲十足,王后陛下已经召见过我两次了,她不希望她产下孩子之前,后宫的事情会全掌握在莎兰塔手中。” 她抓着自己的头发,苦恼地说:“我还要照顾魔动弓的训练,我整天在骑狮鹫,我的大腿老茧变得更厚,我今天洗过澡后,侍女问我要不要在大腿上涂抹一些药油来消掉那层厚皮,我……我才意识到,克雷恩,你最近来的时候,一直面对的是这么一个……丑陋的女人。” “琳迪,伊莉丝的手脚和大腿一样有老茧,莎兰塔作为刺客,长期走路姿势的问题,腰臀的位置和角度都已经不正常,脚趾也扁平外翻,大家都有缺陷,没有谁是完美的。”克雷恩总觉得,自己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低头轻轻嗅着她的后颈,那里没有了熟悉的汗味,取而代之的是扑鼻的香水气息,刺激生理,却让他的心情低落了少许,“我现在有几十个妻妾,而我最常在你这里过夜,琳迪,你怎么会丑陋。比起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小姐连我腰都缠不稳的软弱双脚,我更喜欢你这样经常骑着狮鹫飞翔的有力大腿。” 他故意把话题往暧昧的方向引去,因为对琳迪这种自我信心不足的女孩,一场极致的愉悦会让谈话容易很多,他抱着她,小心翼翼往后倒去,然后,轻笑着道:“我喜欢你流着汗把我死死夹住的力度,那些软弱的姑娘一辈子也做不到。” 尽管之后的一个多小时,克雷恩觉得自己已经从各方面全方位多姿势地“说”服了琳迪,但当他下令让侍女把多余的东西从梳妆台上撤走,只留下一些对皮肤和发质有好处的保养品时,她还是抓着胸前的被子,露出了有些惆怅的表情。 他本来想要和她在一场尽兴的愉悦之后,再像此前几次那样,搂抱在一起,轻声说一些曾经一起经历的事,简单聊一聊分别后的彼此,在记忆的交融中,让体温互相传递,得到一些他急需的温暖。 可他今晚不想再留下。 回忆的部分早已说完,分别后的记忆,对琳迪又几乎都是痛苦。 上次抱在一起说话的时候,聊天的话题就已经是这座王宫里发生的事。 他觉得有些气闷,心底好象憋了什么,涌不出来,胀得他胸口一阵接一阵的痛。 收拾了一下后,他陪着琳迪吃过晚饭,就找了借口离开。 他突然很想放纵一下,不是去找达妮艾露宣泄的那种,而是一个欲望充沛的国王,可以暂时抛开所有事务放松享受的那种。 他没有去找有繁重事务的女伴,而是在自己的寝殿,召集了工作并不太忙,也很乐意为了得到陛下青睐而在各种意义上奉献的妃妾。 他一共叫来了九个,没有旧相识。 他赶走侍女,关上大门,就这样,把自己暂时隔绝在了那个**无比的空间里。 这一晚,克雷恩放开了所有的克制与压抑,他完全按照不会让自己头痛的方式行动,流连在一具具香软滑嫩的身躯间。 恍惚中,他的眼前仿佛看到了火神殿,看到了在火精灵头发编织而成的赤红地毯上,在无数雪白的女天使的包围中放声大笑的弗拉米尔。 据说,那一晚在门外等待收拾的侍女一直等到了第二天清晨,屋里的声音依旧没有停止。 参加的九名妃妾,之后在各自的寝宫足足休息了三天。 但她们一个个都容光焕发,变得,像是被浇饱了水的花。 那一夜后,克雷恩就很少再在妃妾的住处留宿。 他主要住在自己的寝殿,召入自己选择的女伴,偶尔,还会让来报告事务的桑雅或执勤在附近的奥蕾妮留下。 但他没有召来过琳迪。 一次都没有。 ※※※ 红八月3号,风临日,出使艾普萨拉斯长达两周的桑雅终于平安归来。 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伊莉丝兑现了她的承诺,她以克雷恩军务繁忙为由,戴着王冠重新坐到了议会厅的上位,在克雷恩巡视边境的日子里,从程序上接管了决策权。 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表面功夫起了作用,和格蕾希亚的交涉整体上还算顺利。高等精灵议会实际上已经灭亡,曾经的联邦法令也已经没有国家还在遵守,而即使搬出当年的规定,从议会实权上,元老院残余核心弥幽萨、伽尔勒与亚菲兹都在克雷恩的朝中任职,对水精灵王国来说,并不是容易自圆其说的情况。 至于从流入民众的主观意愿上,格蕾希亚想要彻底压制则更加困难。 毕竟此次流民潮的主要推动力就是背后的巨龙之翼,这个教派在哈斯密尔大平原上秘密经营多年,近年的战乱更是帮助他们爆发性的增加了数倍一般教众。在这些信徒的裹挟下,水精灵王国的民众安置制度几乎得不到有效的执行。广阔的林地投入大量兵力封锁非战争边境并不现实,而教徒在信仰的支撑下,可以带着全部家产从密林中冒着生命危险进入新炎王朝领土,这种实质上的失败,自然成为了桑雅手中最有价值的筹码。 如果格蕾希亚坚持严格管控,就和她公开主张的体恤外民包容异族自相矛盾。 总之,在一番关于细节的拉锯战后,水精灵王国重新打开了两条边境通道,让迁徙的民众可以通过堕石林地进入克雷恩的领地。 而作为交涉的一部分,克雷恩需要在半个月内组织军队对南部的弗雷姆王朝士兵展开压迫。 不需要进攻,只要给对方造成无法离开防线的巨大压力就好。 原本格蕾希亚是对魔动弓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但直到最后,桑雅也没有在这一点上有半分退让。 水精灵的企图其实非常明确,塔薇作为军团总帅,已经召集了大规模主力,在土精灵王都俄索拉斯北部扎营,从大量补给和军备输送的动向来看,女王陛下已经对相持的局面失去了耐心。 “所以,那位新土精灵王,恐怕很难熬过今年的紫月祭了。”带着一丝淡淡的微笑,桑雅柔声总结道。 但克雷恩并不太高兴。 尽管弗雷姆掀起的内战就要以失败告终,可克雷恩的新王朝根基还相当不稳,最近,境内更是出现了相当大的危机。 从中部地区移居而来的民众在全新的环境下错误的估计了作物的培育方式,第一批农产品的收获只达到了预期的三成,为了维持庞大驻守军队的开销,克雷恩不得不以神恩为名征收了一次被称为巨龙之宝的捐税。 即便依靠教派的力量暂时没有出现强烈的反弹,但只要下次收获期还是无法达到预期的产量,不要说军用,光是这批新移民如何养活自己,都将成为一个不小的问题。 后续的移居者依然在不断迁入,战乱中逃亡而来的人们,并不能每一家都携带足够多的粮食,一双双手在带来生产力之前,首先是一张张需要喂养的嘴。 原本在深红流星那位大总管的人脉安排下,曾有几家大商会试图与新王朝建立良好的友谊,以预投资的方式换取将来的权利。 克雷恩也同意把这当作解决办法。 但就在上个月底,风精灵王国对南下出境的商队开始征收大额过路税,以此要挟克雷恩透露魔动弓的技术秘密。 “这个紫月祭,咱们肯定能熬过去。可下个紫月祭呢?你和我,还会在这座王宫中见面吗?”靠在坚硬冰冷的椅子上,克雷恩长长叹了口气。 “应该不会。”桑雅的微笑在面纱下依然没有变化,“我认为,来年陛下应该会和我在王都费尔伯格的宫殿中讨论如何重建的问题。” 随着头痛的原因渐渐颠倒过来,克雷恩的充沛自信也渐渐被压下,这让他满心迷茫,不得不为此减少了和琳迪见面的次数,他抬手托着额头,沉声道:“弥幽萨今天才向我汇报过,明年蓝五月的收成,将直接决定之后会不会发生饥荒。可马上就是年底了,信徒们带来的种子,竟然还有一大半没有找到合适的土地。” 桑雅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口道:“陛下,您……是不是有些太顾虑精灵们的传统了?” “哦?”克雷恩皱了皱眉,“有吗?我应该是让元素精灵成为农夫最多的精灵王了,弗雷姆那边的士兵不是都在嘲笑我是个耕地头子吗。” “既然您已经有这种决心,那么,元素精灵可以成为优秀的农夫,远古密林,当然也可以成为绝佳的良田。”桑雅抬起眼,严肃地说,“陛下,圣佑林海如此广阔,损失一些古树,好像并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克雷恩明白了她的意思,他皱起眉,缓缓道:“你是说,要把领地内的古林,也开拓成耕地?” “我不信奉任何教派,我当然也不信所谓的自然力量。”桑雅坚定不移地说,“我只知道,当农夫的火把烧过,当藤蔓与荒草成灰,留下的泥土,即使不特意施肥,庄稼也会长得很好。在那些沉积了千百年营养的土地上,土豆、玉米、小麦可以生长得很快。如果那些总是带来过分湿润空气的树消失,农田的环境也会更近似移居者们原本在哈斯密尔大平原上的情况。陛下,那一定会带来一场丰收,和丰收之后,必将随之而来的胜利。别忘了,弗雷姆王朝的存粮情况,并不比咱们好多少。” 克雷恩托着下巴,盯着桑雅的眼睛,沉吟道:“你知道……这样的命令会有多大阻力吗?” “陛下,成王者,本就要破开一切艰难险阻。统治万民,不是光靠所谓的神力就可以的。”桑雅微笑着说,“而且,您已经有了破开这种阻力的基础。咱们的国度,精灵已经是少数。” 星历1010年红八月4号,暗临日,炎之王克雷恩在御前会议上强行颁布了一道几乎惊动整个圣佑林海的命令。 即日起,新炎王朝的统治之下,不再设置圣佑林海保护线。 此后短短一周,仅丰收号角林地中,就有近半远古密林被毁。 圣佑之雨可以浇灭焚林的大火,却浇不毁气势汹汹的农夫手中的利斧和钢锯。 一周后,红八月11号,又一个暗临日,克雷恩麾下的纯血水精灵部队全部悄悄离营撤走,返回了水精灵王国,不告而别…… 第三二五章 孤独!迈向王座的征途 “你在王座上的日子,看来也不太好过啊。”轻轻揉着胸口的淤青,达妮艾露靠在墙边,带着讥诮的笑意说道,“最近你在我身上的时候,越来越像是一头笼子里的野兽了。” “因为你只配和野兽作伴。”克雷恩平复着还有些急促的呼吸,今天他的心神不太安定,以至于大腿上被重重踢了一脚,左胳膊也留了一个牙印,如果那一掌掴得慢一些,怕是要被她咬下一块肉来,“也只有像收拾烈马一样收拾你,你才会满意。我说得对吧,乐在其中的婊子。” “你可以给我一把普通的剑,我会让你知道我是不是乐在其中。你这个精神不正常的蠢驴。”达妮艾露哼了一声,拿过旁边的药膏,给自己各处的擦伤瘀伤涂抹了上去,“要么慈悲得像是大圣堂的臭姑子,要么凶暴得好像染了病的野狗,你这样的疯子也能成为受尊敬的游侠,看来外面世界的蠢驴远比我想象的多。” “你今天的话是不是太多了?”克雷恩捏着拳头站起来,“看来你的精力还不错,是不是准备再来一个回合?” “呸,我没力气了,再折腾也是死鱼一条,你高兴就上来。”达妮艾露往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瞪着他说,“最近我听给我治伤的家伙抱怨,说你破了森林戒律,正在大片大片的毁灭树木,给人类和兽灵分发当作农田,是真的吗?” “这和你有关系吗?”克雷恩懒洋洋地坐下,舒展了肌肉紧绷的双腿,“活着就需要吃饭,需要面包和肉,我不可能安排大家都去林子里打猎,那种养活部落的手段拿来养活好几个城市就是在开玩笑。” “你在动摇精灵的信仰。”达妮艾露瞪着他,轻轻舔着手臂上的擦伤,“愚蠢的游侠。” “精灵没有信仰,”克雷恩冷漠地说,“我到宁愿他们能学学萝安,成为虔诚的教徒。” “精灵的信仰就是自然,就是这片梦天使兰伊尔大人庇佑的森林,就是这里的花草树木,生灵万物。”达妮艾露冷笑一声,说,“不愧是找了两个异族王妃的精灵王,破坏古林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我十天不给你东西吃,只让你喝水,信不信到时候你连我洒在地上的种子都肯舔得干干净净?”克雷恩讥诮道,“我不是在圣佑林海长大的精灵,对我来说,迷雾森林的雾灯木还要更亲切些。我不管什么精灵反对,我都会让他亲自尝一尝挨饿的滋味,饿上一周,什么阻力就都没了。” “你真是个暴君。”达妮艾露的脸上泛起一丝奇妙的笑意,“看来,你比弗雷姆陛下还要疯狂,弗雷姆陛下牺牲了大量异族的权益,但至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精灵们好。而你,是精灵的叛徒,你为了自我的胜利,不惜毁灭精灵们的根基。” “内战挑起者好像没这个立场指责我。”克雷恩淡淡道,“树木还会再长,统一的精灵阵线,以后却不会再有了。这都是拜弗雷姆那个疯子所赐。” “当外敌袭来,精灵自然就会团结到一起。”达妮艾露盯着他,沉声道,“可你不光毁掉了大片密林,还引来了巨龙之翼。” 克雷恩抖了一下耳朵,笑着问:“我没记错的话,弗雷姆才是最早跟龙神教合作的那个吧?了不起的剑圣阁下,你当初作战的时候难道没有用过龙神教徒的情报吗?早期你们连战连捷神出鬼没,靠的可不是暗精灵们。你不会这么健忘吧?” “教派是可以利用的工具,”达妮艾露闭上眼,哑声道,“可你不一样,你正在让自己变成教派的工具,你的王宫里,所有精灵都在感到不安,连我都能听到传言,说你已经被狐狸们迷住了。看起来,你似乎更想当兽灵们的大酋长,或者人类的国王。” “我不在乎为我效忠的部下究竟是哪个种族,”克雷恩淡淡道,“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同胞的情谊,我的亲密同伴不是兽灵就是人类,我的妻子,是跟火精灵敌对至今的水精灵。而且,从你的身上我也明白了,我不可能征服所有的火精灵,去做真正的下一任火精灵王。” 达妮艾露睁开眼睛,略显疑惑地望着他,“所以你要放弃?” “不,我要让炎之王的火焰,不再受所谓种族差距的影响。”克雷恩伸出手,火元素飞舞在两侧,浮现出巨大的羽翼脉络,“在天使的时代,天使本来就是不分彼此地统治着所有天使造物,暗星帝国,暗裔也掌握着所有种族的最高权力。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把眼光放得更高更远?我的一个王后两个王妃分别是圣域数量最多的精灵、人类和兽灵,这正说明,最适合我的,就是多种族融合,不分贵贱高低的王国。” 他站起来,走向门口,两个矛盾的意志似乎终于找到了暂时和解的契机,融合的那一部分,成为了一股全新的激昂情绪。 “那些无聊的规矩,就和古老的树林一起,在火焰、斧头和镰刀的眼前一起消失吧。”他拉开门,走出去,从神情惶恐的瑟琳诺手中接过披风,拿回王冠,径直走了出去。 他没有忘记自己还有要务亟待处理。 也正是因为那场预定的会议,他才会早早来到达妮艾露的囚室,在这里耗费了半个多小时,来平息自己心中的戾气。 克雷恩知道,自己必须做好心理准备。 因为他将要参与的那场会议,是一些重要下属联名要求召开的。 短短一周多,这片土地上的精灵们就都被不安的情绪所袭扰。 即使精灵在如今克雷恩领土的十五万多居民中只占不到三分之一,但克雷恩的身份,对外终究还是一个精灵王。 而这次要求直接与他见面的,正是军中比较高层的精灵将领。 在克雷恩的估计中,需要重点应对的,应该就是弥幽萨表达不满后最近第一次在王宫露面的光卫军团指挥官,莱亚·塔·穆恩尼,和没有跟随水精灵部队撤走,单独留下成了光杆军团长的普拉薇娅·晨露。 这世上所有的王宫都大同小异。 王座总会比地面高些,一些台阶负责把坐在上面的家伙送上去,而臣民或贵族,则只能站在下面,完美契合陛下这个称呼。 王后的椅子早就撤掉,克雷恩和伊莉丝很久没有共同出现在这里过,尽管,他们的王冠款式类似。 这让克雷恩感到有点孤独,光线不是太好,他坐在上面往下看的时候,要很努力才能把每个部下的表情看清楚。 想必他们也是这样吧,说不定,会更严重,在他们的视线中,王冠下的那张脸,保不准就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一个符号,一个具有各种意义的象征。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下面的垫布似乎有些皱了,但他不能站起来抚平再坐下,只能维持着姿势的端正。 因为下面的臣民,都已经在看着他。 那些视线仿佛一道道的锁,一条条荆棘之鞭,让他必须维持威严,维持周身的气势,来抵御不受伤害。 沉默片刻后,克雷恩摆了摆手,示意大家坐下,开口道:“这不是一场正式会议,不需要有太多浪费时间的规矩,你们想说什么,现在可以开口了。” “陛下,我认为您应该尽快收回关于开拓密林区的命令。”让克雷恩有点意外,最先开口的竟然是伽恩·法·莱蒙。 不过仔细想想也对,这一批背叛了弗雷姆王朝的义军,本就是火精灵王国中最顽固的保守集团,他们对弗雷姆的激进政策不满到了拥立新王的程度,那么对这次的林海之灾会感到难以忍受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只不过,水精灵们还有后路,而他们,已经无处可退。所以,伽恩的表情非常凝重,甚至到了有些挣扎的地步。 “伽恩,士兵需要粮草,即便是最优秀的战士,也不能饿着肚子冲上战场。”克雷恩缓缓道,“你能在明年春天之前,找到其他的办法来填饱大家的胃吗?” “陛下,丰收号角林地的土地十分肥沃,这次的收成不足主要还是因为新来的移居者不适应圣佑林海的气候,这里一年可以收获三季作物,平常还有狩猎队和果农补充食物,我并不认为,事情已经发展到需要破坏古林的地步。”伽恩走上两步,单膝跪下,低头道,“陛下,精灵们生于森林,长于森林,在森林繁衍生息,死后,也将归于森林,以尸体来反哺森林的养育之恩。陛下,精灵就是森林的意志,森林的精魂。如果继续放任人类和兽灵不知节制地砍伐下去,矛盾很快就会激化。” 克雷恩早已看过了桑雅的报告,他沉声道:“我当然不会放任他们不知节制地砍伐下去,我知道,贪婪是没有底线和边际的。我一直在命人监视着各地的砍伐进度,只要农田的数目达到需求,能养活辛勤劳作的农夫,和从不下地干活的贵族,我将很快恢复原有的林地保护法令。” 他扫视了一圈面前的部下,微笑道:“其实,这也是增加诸位领地收入的根本方式,作为一早就跟随我的元老,我怎么忍心让你们过得还不如弗雷姆手下的蠢货?” “陛下,什么程度,才算是达到需求呢?”莱亚迈出一步,用响亮的声音说道,“这次的收成虽然只有预计的三成,但托陛下的福,军中补给还算充盈,诸位领主适当节约一下开支,并不是不能渡过难关。您这样突然增加大量有效领土,各地的政务官疲于奔命,税务官一头雾水,唯一从中疯狂得利的,好像只有兴致勃勃占据大片新土地的龙神教而已。” “我也不想让巨龙使者去管理那些新开垦的土地,可我没有办法。”克雷恩讥诮道,“各地的领主在自己能吃饱喝好的情况下,没谁太把农夫的死活放在心上,应收的税进了库房,就可以安心磨刀修墙,等着下一次出阵。在我颁布这道命令之前,你们有谁向我建议过解决下层平民们吃饭问题的办法吗?” 他的声调转高,带着隐隐的怒火道:“圣佑林海没有冬天,可如果你们都只在乎所谓的传统,在乎那些遮挡着光不能吃也不能用的参天古树,那么,这就是实际上的严冬,会有成百上千的人民在饥饿中死去。你们的狩猎队带来的猎物,够你们自己的部下吃吗?可曾给过饿肚子的农夫一根骨头?” 普拉薇娅横握法杖,躬身道:“陛下,我的狩猎队全部猎物都交给了生活困顿之人。但此次法令,导致我的部下八成以上都悄悄离开,即使您的方法是正确的,我认为这个问题也需要解决。咱们的精锐并不多,离开几千名精灵士兵,其中还包括一千多个纯血水精灵,这在防线上,几乎是个不可弥补的损失。” “我知道,普拉薇娅,我知道你那边的问题,我已经调动了三千教兵,他们会在三天内赶到你的领地驻屯,后续的增援我会再想办法,相信我,你留下,而不是像克劳蒂雅一样不告而别,绝对是最正确的选择。” 克雷恩清了清嗓子,沉声道:“不要把眼光再局限于过往了。都好好看看这世界,好好看看广阔的圣域,战火正在熊熊燃烧。咱们精灵的平均实力的确很强大,但咱们的数量呢?几万精灵精锐,真的能和外界王国调集的数十万大军正面抗衡?如果不想在乱世中消失,大家就要学会利用所有可利用的力量。人类,兽灵,龙神教,古林,没有谁不需要奉献。” “奉献给您吗?陛下。”莱亚的目光变得有些冷淡,轻声问道。 “不,奉献给胜利。”克雷恩沉声道,“弗雷姆王朝还在苟延残喘,魔动弓的生产进度缓慢,你们真以为胜利唾手可得了吗?我不在乎什么传统,所谓的传统,在刚诞生的时候也不过是一条规则而已,我是王,规则由我来制定。我说了,我会监控森林的开垦状态,当确保大家能吃上饭后,我才能考虑把空间留给古林。” 普拉薇娅握紧法杖,开口道:“可是,陛下,如果移民始终在涌入呢?咱们控制的不到三片林地,难道都要为此开垦成广阔的平原吗?” “即便如此,只要能获得最终的胜利,难道不可以吗?”克雷恩很坚定地回答,“我目前统治的领地,只不过是火精灵王国的六分之一,在整个圣佑林海都不值一提。土精灵王国为了开采矿石大量砍伐山林,水精灵王国为了灌溉农地曾让河流改道,风精灵与火精灵为了能与翼人作战,林地与飞龙之脊的边界线不断回缩,这些地方消失的树林加起来,难道很少吗?” 普拉薇娅皱起眉,微微提高声音,说:“陛下,我没有随水精灵们离去,我并不完全反对您的做法,我是很认真地希望能有一个答案,如果移民始终在涌入,您会让所有密林都变成平原吗?或者,我问得再直接一些,陛下,巨龙之翼,会在您的统治下无上限地膨胀,直到改变整个圣佑林海吗?” “你担心得太远了。”克雷恩笑了笑,“弗雷姆王朝的魔装弩兵已经囤积起了足够多的数量,而咱们的魔动弓还只够组建起精英小队辅助重装步兵进行防御作战。现如今,风精灵王国已经选择了回缩,恢复生产和发展,水精灵王国即将攻克土精灵王国,我觉得,格蕾希亚多半会扶植一个听命于她的新土精灵王,吸收两家的资源,开始修复重建。不会再有援军了,从我决定过来的那一刻,弗雷姆王朝的对手,就换成了我。” 他抬起手,让光翼在身后飘动,舒展,“我不可能只依靠精灵的力量,那来不及,那只会让我在一场惨胜后,成为水精灵王国的傀儡。我不会接受那种结果,巨龙之翼和随之而来的流民就是我目前最有用的援助,我不在乎教派的力量蔓延壮大,因为我就是他们的神,他们的忠诚与信仰捆绑,将是最有力的武器。” “但那是毒药。”莱亚大声说道,“陛下,用毒药来止渴是最愚蠢的行为。龙神教在您的扶持下,在您王妃的号召力下,已经逐渐扩散到了军中,精灵民众正在感到彷徨,您在各处表现神迹,这对精灵们的心灵也是一场又一场的冲击。” 伽恩眉心紧缩,沉声道:“陛下,这对火精灵们也很重要,您到底是……弗拉米尔的转世,还是所谓的炎龙使者呢?” “那两者,本就是一体。”克雷恩缓缓说出了早就和桑雅商谈好的关键一步,“你们不会比轮回者更了解神话的真相。弗拉米尔只是一个名字,一个象征着火元素之主的神格,在大圣堂推行的神话体系中,我被称为中位天使长,元素天使,火天使,而在巨龙神的体系中,我则是炎龙使者,火焰之翼。这没有区别,同一样东西,本就可以有很多个名字。” 他握紧右拳,炎魔弓华丽地浮现在掌心,“可那些名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元素的主宰,拥有炽焰之魂的炎之王!” 火元素缭绕在浮空出现的芙拉玛身边,勾勒出她的轮廓,她展开双翼,降落在克雷恩身后,舒展手臂拥抱住他。 “圣佑林海,是因天使庇佑而得名,这里残留着大量埋藏天使残骸的遗迹,才成了精灵不愿离去的家乡。”克雷恩在升腾的火焰中,平静地说,“但现在,庇佑者亲自降临,比起这些,难道一些仅仅是年长几百岁的烂木头,反而更重要一些吗?” “陛下,您知道,他们并不是真想讨论密林被破坏的问题。”一个稳定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弥幽萨穿着雪白的长袍,握着短杖缓缓走了进来,“他们真正想要讨论的问题,您迟早是无法回避的。” 她缓步走到殿内,单膝跪下行礼,抚胸低头,柔声说:“陛下,在您未来的规划中,究竟是信徒重要,还是不准备进入信仰体系的臣民重要呢?” “对我忠诚的子民,与信仰我的教徒,在我眼中都一样重要。”克雷恩沉声道,“重要的不是身份,而是行为与想法。会一心为我而战的人类和兽灵,当然比那些悄悄离去不惜把防区暴露给敌军的水精灵更加重要,重要得多。” “未来的世界即将充满战火,”他将炎魔弓平放在膝盖上,继续坚定地说,“有些人认为种族将成为互相认同的关键,可我并不这么觉得,相同的信念才是,而种族,只不过是比较容易找到相同点的一个状态而已。我从小生活在人类为主的小城镇旁边,我最重要的伴侣是精灵,但最重要的伙伴恰好是人类和兽灵。我做了六年游侠,在天使造物这个范畴下,大家其实都是同胞。每一个同胞的力量,对我而言都是平等的。” “可您正在为了一部分同胞,牺牲另一部分同胞的利益。”弥幽萨站起来,缓缓说道。 “这根本谈不上‘牺牲’,如果你有五个金币,我要你捐出来去救十个快饿死的人,这对你而言是牺牲。可我只是砍伐掉了城市郊区几里之外根本没有所属也没有谁照看的荒芜林地,我牺牲了谁的利益?”克雷恩不悦地说,“和只是减少一些树木这种小事比起来,无怨无悔按照我的要求捐出一大笔口粮和财产的教徒,才有资格说‘牺牲’吧?补给的缺口,诸位精灵贵族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了多少呢?” “陛下,”弥幽萨平静地说,“您有桑雅出谋划策,那是只很厉害的狐狸,有魅王者一族传承近千年的狡诈,单纯从语言上,也许我们无法辩论过您。作为臣下,大家只是想要提醒您,这是个不好的预兆,这会让精灵们感到不安。您想必没有注意,这些日子,从弗雷姆王朝流亡而来的精灵数量,已经越来越少了。” “不要紧,”克雷恩充满自信地说,“当来年春天过去,当丰收号角林地和堕石林地都迎来大丰收,当咱们的防线稳固,城市繁荣兴旺,吃不饱饭的弗雷姆王朝,自然会有更多精灵投奔而来。” 他用略显讽刺的目光扫视着下面的指挥官们,“大家在优渥的环境下生活了太久,我猜,你们恐怕都没有尝过饥饿的滋味。我希望,在我麾下永远不会有谁尝到。” 炎魔弓红光一闪,化为升腾的火焰,回到克雷恩的胸膛。 他站起来,从高处俯视着,缓缓道:“即日起,所有军团组织的狩猎队,都要像普拉薇娅那样,优先分给困顿的居民。金羊堡的守军,调出三分之一帮忙砍伐开垦新农田。还有谁有什么问题的,可以私下单独找我谈。” “我不希望再有这种让我感觉你们在联合起来逼迫我的场面出现。这最好是最后一次。”他冷冷丢下一句作为结束,转身离开了王座。 克雷恩不喜欢王宫。 但他也发现,自己渐渐变得离不开这个地方。 因为他已经把自己的朋友、同伴、妻妾几乎全都安排进了这个新王朝中,不知不觉,融为一体。 融入的每一个生命,仿佛都变成了王宫的一部分,被一个名叫权力的漩涡驱动,不断地旋转,改变,扭曲。 而他,站在正中。 那是最安全最平静的地方,漩涡的一切构成,都围绕着他,让他看不到、听不到、感受不到漩涡之外的东西,但漩涡的力量比任何一件神器都要强大,它能卷动数万生命的未来,带往更好,或者更糟。 所以他只有站在中心,拼命地搅动,控制,尝试影响漩涡的走向。 可围绕着他,未必就会完全遵从于他。 最重要的是,围绕他的,就将以他为中心,渐渐伏低,让他看不到每一张脸上的表情。 那黑压压旋转的,是密密麻麻一片头顶,看不到一双眼睛。 他终于品尝到了孤独,久违的孤独。 自我流放一样的游侠生涯中,克雷恩大多数时候只是封闭了内心,他也会在乡下的小酒馆喝上一场,陪穿着鲜艳裙子的舞娘在桌上边跳边唱,追着可爱的小兽灵玩抓尾巴的游戏,他最多是感到寂寞,却并不孤独。 上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在萨拉尼亚北东区的废料街。 他刚刚离开了伤心之地,带着手臂伤口中的镇魂石,浑浑噩噩地游**到了那里,默默成为了其中一员。 尽管不久之后,朋友们就找到了他,斯托纳和加兰特两家人也开始照顾他,可在那段时间,他的周围有一堵墙,隔绝了一切,黑漆漆的世界里,他头一次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孤独。 而现在,在随处都有侍女会满足他一切要求,随时都有美丽的妃妾愿意来陪伴他做任何事情的王宫里,他却有了类似的感受。 甚至,更加难过。 他不得不一次次调动陈旧的记忆碎片,来寻找作为一个领袖应该知道的事情,即使为此会让好不容易被他压下的另一个意志蠢蠢欲动,他也别无选择。 伊莉丝为了孩子,逃避了这个沉重的枷锁,那么,能戴上,并蹒跚前行的,就只剩下了他。 克雷恩很清楚,弥幽萨、亚菲兹和桑雅正在形成三股彼此并不融洽的势力。 亚菲兹与伽恩遵循传统结成了暗与火的联盟,在库诺依把更多精力放在后宫的情况下,逐渐形成了可以给弥幽萨制造麻烦的势力集团。 弥幽萨原本依旧是政务官中名副其实的领导者,伊莉丝以女王之名跟随她学习,光卫军团牢牢控制着金羊堡外围的防务,可水精灵部队突如其来的撤军,以克劳蒂雅为首的水精灵贵族不告而别,对她的影响力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而桑雅仰仗着接二连三的实际功绩,在没怎么依靠任何一方的情况下,硬是笼络了一批平民中升迁而起的事务官,其中甚至有大部分都是弥幽萨做主提拔。出使水精灵王国归来之后,这位魅王者家的狐狸,俨然已经成为了异族在朝中的代言人,完好地弥补了巨龙之翼的上层为了避嫌留下的缺口。 而在三方之上,就是以莎兰塔为首,炎龙使者为象征的巨龙之翼扩散开的庞大阴影。 对大多数精灵来说,教国卡尔巴并不是一个很好的先例。尤其是心高气傲的火精灵,不可能容忍跟随的精灵王在教派中竟然还要位于一个莫名其妙的女杂种之下。 关于这一点,克雷恩也明确对北方的教廷表示了不满。他以自身的神格和神迹,要求一个高于龙神之女的地位——后来在莎兰塔的建议下,姑且改成了要求平起平坐。 而截至目前,北方还没有传来明确的答复。 不过答复与否其实也并不重要,南部地区的全部长老和中部地区的过半长老如今都在克雷恩的领地内活动,单纯从影响力上考量,克雷恩这个炎龙使者,实际上已经不输给远在卡尔巴的教皇,甚至,可以追平那位据说有真龙血脉的龙神之女。 克雷恩很确定,一旦真到了有纷争的时候,被施加过他四翼烙印的信徒,并不是不可能在南方建立一个不受北方控制的龙神教。 他的部下越来越多,权力越来越大,影响的范围越来越广,可他坐在王座上的时候,却看不到了身边的人。 芙伊依旧沉寂在炎魔弓的深处,不论克雷恩怎么呼唤,飞翔在他身边的依旧是芙拉玛;琳迪疲于奔命在射手部队和后宫杂务中消耗着心力,只能在偶尔克雷恩驾临寝宫的时候碰面一次,却已经无话可说;苏米雅离开了军队,在玛吉娜一些精锐的保护下转而去从事她最想做的救助工作;而伊莉丝,她所有的光辉,仿佛都被隆起的肚子吞噬,格蕾希亚那边让步之后,她就连应付差事一样的朝会都不再出席,甚至打算从兽灵的部落招几个连兽灵自身都不太当真的巫医进宫。 头痛的症状渐渐变少了,偶尔独自坐在王座上的克雷恩,不知不觉恢复了走神的习惯,经常看着空无一人的大殿,愣愣地思考半天。 有些可笑的是,他的后宫有几十个美丽的姑娘,可他感到最愉快的地方,竟然是关押达妮艾露的那间囚室。 每天去那里一趟的固定行程,已经成了王宫里人尽皆知的秘密。 红九月15号,紫月祭将近,囚室里特地准备了一些丰盛的食物。但达妮艾露没怎么吃,自从有一次被克雷恩打中小腹呕吐了一地后,她就换成在他走后进食。 这一天的克雷恩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以至于最后压制住她的时候,身上比平时至少多挨了三、四下,嘴角都被打破了皮。 对这些疼痛还是感到有些不满,当他喘息着将要达到最后巅峰的时刻,他揪住达妮艾露的头发把她的脸扯高,突然把胳膊伸了过去,放到了她的嘴边。 她带着脸颊的淤青,毫不犹豫狠狠一口咬了上去。 血涌出的同时,他紧紧压住她母豹一样的身体,在她的深处涌出更加炽热的东西。 剧痛与愉悦在脑海交织,切割出一片亢奋的光幕。 那奇妙的释放感让克雷恩有些过于投入,结果,被达妮艾露咬掉了一大块皮肉。 他向后退开,喘息着用床单擦掉血,把一瓶药膏胡乱涂抹在伤口上,那里距离曾经埋藏镇魂石的疤痕不远,但那一道更深,也更加狰狞。 “怎么,觉得自己肉多了吗?”达妮艾露把嘴里的东西吐到一边,擦着唇角的血,瞪着他问。 克雷恩没有回答,而是撕开床单,一边包扎手臂上的伤口,一边缓缓道:“今天凌晨,土精灵王国投降了。” 短命的格里芬斯王朝,终究还是没能撑过这个紫月祭。 而格蕾希亚,也没有如预料中那样扶持一个傀儡精灵王上位,那位作风硬朗强悍的女王,直接接管了土精灵王国的所有领地…… 第三二六章 欢庆!属于他人的节日 按照火精灵悠久的传统,紫月祭前的最后一个火临日,会从太阳落山前就举行热闹的庆典,象征新年活动就此拉开了帷幕。 红九月16号上午,克雷恩通过弥幽萨发布了垦拓期结束的命令,至此,被其他精灵王国记载为林海之灾的砍伐行动宣告结束。 丰收号角与堕石两片大林地在克雷恩的命令下损失了将近七成古林,大片田地在王国先前以宗教名义征收的捐税支援下顺利播种耕作,被勒令分发猎物的狩猎队帮助不少穷困流民坚持过了最困难的时期,成功定居扎根。 反抗的情绪在红九月初的时候达到顶峰,靠近南边境线的一些普通精灵士兵先后逃走了将近两千,有一部分流向弗雷姆王朝,还带去了一些防线上的情报。 对于情报体系接近瘫痪的弗雷姆王朝来说,那无疑是最需要的支援。 但马上,亚菲兹就实施了反制手段,许多普通精灵间谍混入逃亡士兵之中,不仅交出了许多混淆视听三真七假的情报,还策划了几场动乱,让暴躁的弗雷姆下令一切身份不明的入境者均按俘虏待遇看守关押起来。 有两个小领主带着自己的私兵和财产投奔去了风精灵王国,临走前愤怒地杀死了伐木场的六个监工。 克雷恩没有放过他们,十天不到,兽灵刺客就带回了那两个领主的首级,悬挂在伐木场门口,以儆效尤。 而这次,原本属于他们的封地没有再交给任何一个贵族,而是由积累了足够功绩的一批政务官、事务官共同打理,直接对金羊堡负责。 这在火精灵臣民中引发了不小的反弹,克雷恩给出的理由,是要留着那些领地,交给未来建立最多军功的臣民。 因为关系暂时变得有些紧张,对于这个火临日的庆典,克雷恩表示出想要亲自参与的打算后,来自他身边的反馈意见并不一致。 莎兰塔坚决反对,认为,火精灵王并没有参与这类活动的传统,如今的局势非常微妙,弗雷姆王朝据说已经派出多位使节前往水精灵王国和风精灵王国,似乎有放弃内战承认失败集中力量来对付叛军的打算,这等于是给义军这边的保守火精灵放出了关于退路的暗示。在土精灵王国已经从圣佑林海消失的当下,她认为克雷恩需要对部下中的火精灵保持必要的警惕。 但桑雅对此不屑一顾,认为莎兰塔的脑子被感情占据而缺乏理性判断,林海砍伐计划强硬执行完毕的当下,紫月祭正是克雷恩用来修复与精灵族群之间裂痕的大好机会,如果不善加利用,下一个节点恐怕就要到来年的丰收季节,期间恐怕还会有不安的精灵居民持续流失。所以克雷恩必须借着这个好机会展现出自己对传统的尊重姿态。 “年纪大点的精灵都是木头脑袋,咱们砍了他们的树种庄稼,那就该种点新的树进去。”桑雅连面纱都解开放在一边,盯着莎兰塔的眼睛很坚定地说,“最好的答案当然就是陛下。” “我知道你的意思,”莎兰塔抱着做工繁复的王妃礼服裙摆,摇头说,“可安全毫无疑问是第一位的,现在想要杀掉陛下的势力一只手都数不过来,至少我们王宫女眷的意见,是让陛下尽量少出现在人员构成复杂的拥挤地区。在这种时候出现刺杀事件,一旦造成什么损伤,咱们承受不起。” 桑雅微微一笑,淡淡道:“除此之外,你恐怕还在担心,如果陛下把弗拉米尔的形象加深下去,不利于龙神教的传播吧。” 莎兰塔怔了一下,表情不自觉产生了细微的变化,视线也飘到了一边。 “莎兰塔,你们血影家的狐狸就是这么眼界狭窄,只看得到眼前。”桑雅略带嘲弄地说,“只要陛下的地位得到稳固,不管理由是什么,对你,对我,对整个龙神教,对目前王国统治的十六万民众来说,都是绝对的好事。你们巨龙之翼耐心经营了这么多年,难道到了成功之前,反而变得焦躁急切起来了吗?弗拉米尔就是炎龙使者,这个共识,看来你还需要多往心里重复几遍啊。” 莎兰塔微微低头,轻声道:“是,你说得对。可我依旧认为,安全问题必须重视。新王朝的向心力全部集中在陛下自己身上,他跟着夏莱娜在天空翱翔的时候,或者在狂热信徒的簇拥下巡视的时候,我都不需要担心,可在火精灵的庆典上,环绕他的都是他曾经的对手,他们的忠诚本来就还需要考验,更何况,最近的林地砍伐造成了持续不满,我不相信那边的安全状况。桑雅,你是魅王者家的女儿,你应该知道克雷恩这样的国王一旦出事,造成的影响几乎是塌陷式的。” “亲切和安全不可能都顾及到。”桑雅沉吟片刻,轻声道,“看来,出发之前,咱们有必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平衡点。” 于是,16号上午颁布完命令后,克雷恩整理行装,以一身军旅打扮乘着夏莱娜飞往维瑟亚参加火精灵在那边集中举行的盛大庆典时,跟随着他的,足足有一只飞行小队。 莎兰塔、库诺依、奥妮娅、琳迪带着被强制戒酒半天的琴,以妃妾的名义名正言顺地跟随克雷恩参加此次活动,礼服下暗藏着武器,肩负起贴身安全职责。 而外围的情况,莎兰塔也早就布置下去,领地中已经没有不存在异族和教徒的城市,维瑟亚可以调集足够多的信众混杂在热闹的队伍中观察一切隐藏的危机。 这种程度的防护,即使火精灵当场出现叛军要来围攻,克雷恩逃走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过克雷恩还是认为,莎兰塔太过多虑了。 火精灵从来都是认同强者的族群,在当初已经选择了分道扬镳的情况下,只要克雷恩没有表露出令他们怀疑的软弱,那么,在广泛的民众层面,他就不会被排斥得太厉害。 他相信,这次展现出弗拉米尔的一面,把庆典推向最**之后,麾下的火精灵,就不再需要担心。 大约午饭前后,克雷恩的飞行小队降落在维瑟亚。 负责接待的是一张熟面孔,曾经有过短暂同伴经历的耶利奇·法·莱蒙。 真正的欢庆要到红月初升的傍晚才正式开始。 等夏莱娜在举起的披风中穿好衣服后,克雷恩他们一行就在耶利奇的带领下前往了这边领主伽恩·法·莱蒙的居所。 为了提防弗雷姆王朝利用这种节庆偷袭,作为火精灵总指挥的伽恩并不在家,直到紫月祭结束前,都会驻留在营地准备应对一切突**况。 但并没有什么失礼的地方,在火精灵的传统中,招待访客本就是家中女眷的责任,即使是精灵王,只要是以客人的身份到访,几位莱蒙家年轻漂亮的太太就是理所当然的招待负责者。 所以克雷恩带来的一众女眷,很快就进入到应付虚伪社交的状态中。 克雷恩对那些没什么意义的闲聊完全没兴趣,礼貌的应付了几杯酒后,就端起酒杯,走到了露台上,看着下方正在辛勤工作的仆役。 仆役和侍女中异族占据的比例并不小,他们向上方的克雷恩行礼后,就都继续专注地投入到工作中。 正是这些勤勤恳恳的民众,用双手托起了一个个繁华昌盛的王国。 他看了一会儿,耶利奇从后面走了过来,笑着问道:“陛下,为什么抛下了美丽的女士们,外面有什么好看的风景吗?” “我在看这座城市。”克雷恩双手撑着栏杆,缓缓说道,“即使已经小半年过去,我还是不太习惯从这样的视角看大家在下方行礼。” “您早晚要习惯的。”耶利奇微笑道,“大家在抬起头的时候,需要看到一个能让心灵安定的身影。毫无疑问,这就是您。” 这真的是我吗? 但克雷恩没有真的问出口来,否则,后脑又要扩散出好像被木工锤敲击一样的钝痛。 比起曾经遇到琳迪时的那种撕裂痛楚,这并不好受多少。 “这是我的职责。”他沉声说道,攥紧了掌下的栏杆。 “那么,我就不打扰陛下的雅兴了。恕臣下先行告退。”耶利奇沉默了一会儿,吐出一串文绉绉的句子,向后退出了阳台。 克雷恩独自在上面站了很久。 他有些怀念,曾经能和弗拉米尔在灵魂深处凭意志正面较量的感觉,就连失去控制的身体做出疯狂举动的那几次,他至少始终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克雷恩。 而现在,界限变得模糊,神谕之印所封存的到底剩下些什么他也想不明白,随着力量的融合,意志仿佛也有一部分融合在一起,这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连体在一起的双头怪兽,或是某些小教派虚构神话中,拥有两张脸每张脸表情永不相同的邪神。 他觉得,即使再去这世界上找所谓的办法,消灭掉神谕之印,一切也回不去了,而相对的另一个想法,则压根不想去解决这一切,尽管无法像预期的那样主导控制权,但看来,他很满意对如今身体的影响。芙拉玛对此表示高兴,她在梦中一次次呢喃,说他已经越来越像没有被分裂的弗拉米尔,所差的,不过是战斗的实力,和一点点自信。 克雷恩想起了曾经见到的那朵双生花。 可如今的结果超出了预料,没有哪朵花彻底凋谢,两朵花,不知不觉长成了一朵,掺杂着斑驳的颜色,变成了一株没人见过的新种。 也许,当颜色彻底融合,当这朵花没谁再感觉得出曾是两朵,克雷恩这个名字,就迎来了真正的结局吧。 “芙伊……”他把手放在胸膛,轻轻呼唤着她的名字,“你真的不肯再出来了吗?” 意识之海的表面似乎涌动了一下,但转瞬之后,就归于平静,只剩下芙拉玛柔和的声音回**在他灵魂之中,“克雷恩,让她休息吧,为了帮你压制当初的弗拉米尔,她实在是太累了。” 这并不一定是真相。 克雷恩望着飘出在眼前微笑的芙拉玛,摆了摆手,将她收回到体内。 芙拉玛的心中,真正想看到的并不是他。 她那穿越数千年的目光,始终还是放在火神殿里那个英武魁伟的身影上。 所以她其实没有选择被神谕之印带来的那片残渣,也没有选择轮回后呆头呆脑的好心傻瓜,说不定,她一直期待的,就是亲手将碎片镶嵌回傻瓜的身上,贴出属于火元素的华丽色彩,虚构出一个有三分相似的模样。 所以她并不在乎克雷恩是不是接受这种变化,她只在乎,自己能不能看到弗拉米尔的轮回者,让她看到值得怀念的一鳞半爪。 这大概就是,自从登基成王后,芙拉玛与他的同契变得更加紧密的原因吧。 连对芙伊的思念,都会引起头痛了…… 几位女眷先后出来找过克雷恩,都有点担心他的情况。只不过,每一位关心的重点都有微妙的不同。 莎兰塔在担心庆典集中的火精灵太多信徒们会不太容易就位,库诺依担心下面的仆役中就混杂着杀手或刺客,奥妮娅怕他吹了太多风会加重头疼想给他加个斗篷,而琴,觉得这里的酒很好喝他不喝太可惜了所以硬是出来跟他干了一杯。 只有琳迪什么都没说,她出来看了看他,在他身边站了一会儿,就转身默默离开。 他想把她叫住,可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漫长的下午就这样无聊地过去,随着巨大的火把在狮鹫的牵引下升上夜空,属于火精灵的节庆开始了。 克雷恩走进屋里,按照早就设定好的一切,走下石阶,踏上特地改造的马车,坐在顶部高高的缀满宝石的王座上,缓缓驶向不远处正在流动的精灵之河。 无数红发在涌动,掺杂着斑驳的其他色彩。 当到了这个位置,克雷恩就再看不清下方大家的表情。 他只能端坐着,像个雕像,等待着庆典最**的时刻到来。那时,他可以展现神迹,展现属于自己的实力,然后,他就完成了作为精灵王的任务,可以飞回金羊堡,准备迎接之后会让他更加疲倦的紫月祭。 他参加过三、四场热闹的紫月祭庆典,但只有这次,会是备受瞩目的焦点,独一无二的主角。 可也只有这次,他一定会感觉自己根本没有参与到其中,节日无比热闹,但那些都是他们的。 属于他的,只有屁股下那个硬邦邦凉飕飕的椅子。 难坐得要命。 乐手敲打着皮鼓,吹奏着笛子、排箫和口琴,舞娘扇动着裙摆用美丽的双腿炫动着曼妙的风景,吟游诗人大声歌唱,每一条街道都弥漫着淡淡的酒香。 晶石灯被激活到最亮,所有的红色光芒仿佛连接到了天上的达曼之瞳,欢送庇佑了火精灵半年的赤红月光。 大多数火精灵都在军中服役的缘故,参加庆典的火精灵比例其实并不如正常火精灵王国城市那样大,混杂在红发精灵之间,是大量喜欢热闹的人类和兽灵。不过庆典想要开心,就不能少了人类。毕竟庆典的欢欣所需要本领,绝大多数都掌握在热衷于此类活动的人类手中。 混合与平衡,反而弥补上了火精灵的各种短板,兽灵充满野性的舞蹈其实很符合火精灵的审美,人类对乐器的摆弄也远超精灵草叶笛的效率。 克雷恩很确定,如果弗雷姆王朝的城市也在各地举办类似的活动,肯定不会比他们这里的场面更好。 随着他所在的马车经过一条条街道,火精灵们渐渐聚集起来,围绕在新王的身边,高颂着弗拉米尔的名号,尽情的挥洒着稠密的热情。 当夜色渐深,红月高悬,克雷恩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放下了挥舞到有些酸痛的手臂。 是时候了。 他缓缓站起,解下披风,将手中的权杖横握,平举到胸前。 “愿红月之光,庇佑吾等的炎之王!” 在耶利奇洪亮的声音中,四面八方传来了潮水一样汹涌的回应。 “愿红月之光,庇佑吾等的炎之王!” 随着火精灵们齐声喊完,四周其余种族的平民也高声呼喊出一样的句子。 “愿红月之光,庇佑吾等的炎之王!” 最后,所有的呼喊汇成了一股,响彻在城市中心宽阔的广场上。 “愿红月之光,庇佑吾等的炎之王!” “以弗拉米尔之名,赐福我忠诚的子民!”克雷恩鼓足了斗气,发出低沉洪亮的声音。 与此同时,他将权杖挥下,升腾的火光瞬间把马车上方照亮,熊熊燃烧的四翼浮现在他身后,拖拽着他缓缓升起,漂浮在离地数米的空中。 他催动着能量,让火焰之翼的光芒不断地提升,直到让整个广场恍如回到了白昼。 这消耗其实不小,但他咬紧牙关,维持着表情的平静,尽力坚持着。 他需要尽可能延长这神迹的效果,让悬浮在空中的身体,变成一个燃烧自我的小小太阳。 只有这样,这些火精灵才会像趋光的飞虫一样被他吸引,献上自己全部的忠诚。 在无数视线的焦点漂浮了几分钟后,克雷恩缓缓鼓动四翼,向下降落。 尽管心底充满疲倦,但他从下面火精灵民众们的目光里,已经看到了期待的反馈。这就意味着值得。 坐回到宝座中,他抬起手,挥了挥,示意欢庆可以继续,炎之王的恩典,已经在火焰的光芒中平等地赐予给大家。 在恢复了昏暗与喧嚣的环境中,克雷恩疲倦地靠在了椅背上。 属于他们的节日还在继续,而他的使命已经完成。冷漠一些考虑的话,他其实不过是这场庆典中,一个巩固自身权力的环节而已。 算算时间,再坚持两个小时左右,应该就能去休息了吧。 紫月祭那天晚上,是不是会比今天更累呢? 他觉得有些心烦,可脸上却不能表现出来,因为兴奋的民众在经过周围的时候会向他行礼,他必须带着微笑,给予必要的反馈。 明明孤身独自高高在上,却非要抛下一根根虚伪的蛛丝来作为亲切的证明,这……就是伊莉丝所厌恶的生活吧。 就在他的厌倦即将到达顶峰的时候,远处的人群中,突然传出了一声惊慌失措的惨叫。 “啊啊啊!这……这是怎么了!救命!谁来救救他啊!” 神情一凛,克雷恩马上站起,沉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边涌动的脑袋骚乱起来,很快,就主动分离出了一片不小的空地。 耶利奇从那边匆匆赶过来,擦着额头的汗说:“陛下,情况有些不妙,有……有个兽灵小孩,被割断了喉咙。” “什么!凶手呢?”克雷恩怒吼道,“保持镇定,卫兵,马上过来控制整个广场!” “陛下,我建议您先离开,我怀疑……这是针对您的刺杀行动。” “开什么玩笑,要在这种节庆上抛下我的臣民逃走吗!”他果断摇头,大声道,“把晶石灯激活到最亮,都注意自己身边有没有可疑的身影!” 夏莱娜毫不犹豫把身上脱到只剩一件衬裙,跳上马车蹲在克雷恩身边,随时准备变身起飞。 库诺依面色凝重地拔出短剑,和莎兰塔一左一右护在马车两边。琳迪集中精神感知着周围的气息流动,可人潮太过密集根本发现不了什么。奥妮娅举起法杖,干脆地选择施法,把一道道辅助法术施放在克雷恩的身上。 本来广场附近就有不少驻守的卫兵,很快,大声呼喝着让混乱的民众冷静下来的声音就此起彼伏的响起。 克雷恩往前走了两步,踩在马车平台的前方,凝望着一张张惊恐的脸。 那都是他要保护的生命,可他却看不到凶手的身影。 “啊啊——!”又是一声惨叫,人群中又有一片血雾喷起,大家尖叫着逃离,而发出惨叫的人类少女,已经软软跪下,随着胸口喷涌而出的血摔倒在地。 “全都不要动!原地跪下,低头!”克雷恩大声怒喝。 下一秒,无数身影在广场上波浪一样伏倒。 没想到,就在这时,克雷恩身边的夏莱娜却突然惨叫一声,从平台上滚落下去。 克雷恩猛地回身,敏锐的视力却穿透了眼前的空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什么都没看到的时候,那透明的空气却仿佛发生了微妙的扭曲。 他立刻想到了答案。 是黑暗圣堂武士! 他挥了挥手,可之前消耗了太多能量,火元素也没有找到准确的目标,打偏在空无一物的地方。 他似乎听到了轻轻的风声,那应该是光能之刃正在刺来。 突然,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跳了上来,仿佛唯恐靠这样的身躯无法抵挡所有的伤害,光芒一闪,空中的兔子就变回了丰腴的女体。 那是丹妮·十字花。 一道透明的影子穿过了她带着四翼烙印的胸膛。 鲜血,顿时喷洒在克雷恩的身上。 时间在这一刻近乎凝固。 克雷恩看着丹妮对他动了一下嘴,似乎想要说一句什么。 但她的双唇才刚刚打开,就有什么看不到形状的东西从中突然刺了出来,接着,斜向斩下。 以血肉之躯帮他挡下了这致命一击的虔诚信徒,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裂开,变成了没有一点生命力的尸块。 环境昏暗嘈杂,克雷恩集中全部注意力,才从倒下的丹妮身后看到了一个隐隐约约的轮廓。 就像是能吸收掉所有影响自身隐匿的杂质,喷溅过去的血,就那么凭空消失在一个高大的人形边界之中。 但正因如此,克雷恩反倒确认了对手的位置。 他怒吼一声,炎魔弓光华迸发,浮现在掌心。 夏莱娜滚落下去后,平台上再没有其他同伴,他不需要担心误伤到谁。 怒火冲上心头,对着那正要迅速变换位置的影子,他猛地松开弓弦,放出了炎魔弓的特技,炽焰刺! 锥形的怒焰瞬间吞没了对面的暗影,虚空中仿佛传来一声苦闷的痛哼。 旋即,一个裹着黑色连身斗篷的高大刺客凭空浮现出来,带着一身的伤痕和火星,飞落到马车下。 “抓住他!”卫兵怒吼着围拢,民众在几个事务官的指挥下开始向外疏散。 奥妮娅匆忙蹲下,检查着夏莱娜的伤势。 那个高大的黑暗圣堂武士强撑着站起,看着围上来的数名精英,咬牙尝试着发动了一下灵魂透射,但只有几片衣角变化成了透明。 他拉下兜帽,露出苍白看不出血色的面孔,和流淌着黑雾一样怪异粒子的双眼。 那双眼睛缓缓挪向克雷恩这边,看了他一眼,之后,咧嘴一笑,举起了手上一把好似单手剑的半透明武器,猛地一刺,穿透了自己的喉咙。 随着他生命的终结,那把武器也发出犹如玻璃碎裂一样的清脆声响,崩坏消散在空气中。 克雷恩垂下炎魔弓,有些恼火地望着那具倒在地上的尸体,脚下踩着丹妮粘稠温热的血泊,一股恶寒从背后缓慢爬升而起。 为什么,大圣堂的黑暗圣堂武士会来袭击他?上次刺杀苏米雅失败之后,不是有情报说他们已经离开了吗? 等等,他们? 克雷恩猛然想起,当初得到的情报里,来执行任务的,貌似是两个黑暗圣堂武士! 耳边似乎传来轻微的一道风声。 后背的汗毛瞬间竖起,他往前迈出一步,但马上,炎魔弓主动飞了起来,在一声熟悉的惊呼中,弓拽住他的手,猛地把他向前一扯。 几乎同时,一道恐怖的力量从左肩斩下,向着右侧肋下切出。 如果克雷恩的动作慢上十分之一秒,这一次斩击,就必定会把他活活砍成两半。 但尽管他已经及时躲避,那锋利无比的光能之刃还是切开了一道恐怖的深邃伤口,如果没有藏在庆典服装下的珍贵护具抵挡吸收了大半伤害,他一样也要连内脏都被割裂。 炎魔弓在半空化做红光猛地托住克雷恩的身体,奥妮娅之前施加的辅助魔法也都开始生效。 但大片的血,还是瞬间染红了接住克雷恩的莎兰塔大半个身子。 那娇美的容颜顿时因为愤恨而扭曲。可就在莎兰塔的怒吼刚刚冲出嗓子的时候,琳迪已经尖叫着射出了手里的箭。 愤怒让她失去了冷静和准心,速度极快的瞬击·穿魂之刺,却只是穿过了那位黑暗圣堂武士的手臂。 而在灵魂透射的影响下,连血都只是一闪就消失在视野中,只留下一片昏暗的透明。 库诺依紧张地保护在倒下的克雷恩身前,一旦对手再次隐没到慌乱的人群中,恐怕就再也没有追击的机会。 不过,就在她们的愤恨即将专为无法复仇的绝望时,所有人突然同时感受到了一股震慑心魄的恐惧。 琴突然跳了起来。 无数金色的电光缠绕在她的身上,掀起了她的头发,附着在她的裙摆。 她的双眼,随之迸发出金色的光芒。 刹那间,琴的小小身躯突然消失。 空气中再次出现的,是一只以电为皮以雷为毛体型足以和马车相当的恐怖神兽! 数个酒坛子飞起到空中,被一道连环闪电击碎。 大片酒液洒落,如雨一样浇下。 短短一瞬,那些酒雨之中,就勾勒出了马车边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 雷狐四爪踏下,仰天长啸! 下一秒,一道仿佛割裂苍穹的奔腾电光从夜幕上轰然坠下,正是雷系单体杀伤魔法中的顶峰——弑神之剑! 空气被割裂,发出刺耳的嘶鸣,光芒闪耀,让广场又一次经历了短暂的明亮如昼,马车被震得晃动了两下,附近的人群也被带到。 而那个黑暗圣堂武士,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一声,就被锁定后绝对不会失准的弑神之剑正面击中。 并且,盛怒的雷狐似乎催动了全部的魔力,使用了极·弑神之剑,几乎削减掉了对方所有的抗性,并附加了惊人的额外伤害。 这一击的代价,就是让琴颤抖着变回人形,蜷缩成一团,因为反噬的灵魂振颤和灵魂灼烧痛苦地呻吟起来。 但这一击的威力,同样根本不是脆弱的黑暗圣堂武士能承受得住。 周围的民众惊魂未定地再看过去时,空地上剩下的,已经是一具焦黑的干尸,和四下散落的破败碎片。 琴的身份并没有大肆宣扬过。 因此很多民众都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克雷恩身边的妃妾中,竟然还有一只神兽雷狐。这对一些跟随侍奉在侧的官员都是一个崭新的震撼,毕竟先前他们大多数都认为琴就是个魔力很强相貌很幼的漂亮姑娘,代表了陛下一种比较不能深思的嗜好。 相比这个,重伤倒下的克雷恩显然才是更值得在意的问题。 惊慌的情绪正在迅速蔓延,蔓延于民众和惊慌的教徒之间。 这时,克雷恩站了起来。 他整理了一下披风,踩住伏低的莎兰塔,缓缓爬回到马车上,站在仍因痛苦而**的琴身边。 库诺依马上跟了上去,站在他的身后,看上去像是在守备他的安全,可实际上,是巧妙地托住了他的身体,并挡住了背后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色。 克雷恩缓缓举起手,高声说道:“敌人的卑劣阴谋没有得逞,弗拉米尔不会被这种伎俩打败,但这里已经十分危险,大家快些疏散,回到安全的地方去吧。我将在这里,以神威庇佑诸位。” 嘹亮的声音在广场回**,传送出令大家安心的力量。 克雷恩矗立在那里,一直等到所有参加庆典的民众一个不剩地走光。 然后,他才缓缓倒下,允许自己昏了过去。 第三二七章 苦战!意识之海的巨浪 克雷恩没有赶上1010年的紫月祭。 当他从失血过多的极度危险状态恢复,星历牌上的年份,已经翻到了1011年。 他仍没有醒,昏迷在新年的开始,依旧在漫长的持续。 但他感受不到时间的流动,从昏迷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被卷入了一场漫长的战斗之中。 因为他并不是一瞬间突然晕倒的,在经历了坚持到民众撤退的那段时间后,他的身体其实都已经冰冷而麻痹,感觉也迟钝了很多,所以昏倒后突然感觉到轻盈自如的控制力回到身上时,他甚至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自己正跌落在灵魂内的深渊之中。 直到他迷茫地抬起头,看到上方唯一的光芒中,两个身影正在激烈地战斗。 他离得很远,什么也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到,那是两个飞翔在空中的熟悉身影,带着火焰缭绕的翅膀。 克雷恩拼命使用自己的四肢,可一股剧烈的束缚感死死紧抱着他,让他无法向上浮起半点。 似乎有什么捆绑着他,可周围一片漆黑,上方在战斗的光根本照不亮他,旁边还并不是空空****,而是流淌着粘稠滞涩的某种**,像是没有气味的树胶,几乎快要把他凝固封存。 “喝啊!”他怒吼起来,可灵魂的世界,筋肉的力量似乎并没有多大意义。 他闭上眼,努力回忆着有过一段时间他自我封印,一样跌落在类似深渊,将身体交给弗拉米尔的碎片控制时的经历。 对……在这个地方,力量不是来自于魔力、斗气和肌肉的收缩,这里需要的,是毅力、希望和意志的强韧。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又进入了一场战斗之中。 这种感觉他不算太过陌生,芙伊被他亲手杀死之后的那短暂片刻,就是他第一次坠入灵魂深渊之中。 而那次,他还占据着灵魂内的绝对优势,所以自暴自弃的情绪一被琳迪唤醒,就勉强取回了胜利。 第二次交战,是在萨拉尼亚的废料街。 弗拉米尔的碎片拥有和他共通的情感,所以那段自我放逐的时间里,克雷恩并不全是在被愧疚束缚,他也在和弗拉米尔苦战,为了胜过那股想要毁灭世界的暴戾。 他很确定,那一战如果输掉,这世界就会多出一个操弄火焰的红发恶魔,以屠杀为乐,在泪水中纵声狂笑,焚烧掉一切视线内的生命。 而那次最后的胜利,是来自于镇魂石中芙伊那微弱的波动。 游侠生涯中大大小小的十余次内部战斗,克雷恩都没有再落入到过如现在这样的境地中,以至于他都快要遗忘这种沉入意识之海底部的苦闷窒息感。 那么……是弗拉米尔再次出现了吗? 克雷恩狐疑地张望着遥远的上方越发激烈的战斗,升腾的火柱、游走的火蛇、交错的火线,看上去仿佛已经白热化。 为什么和他无关? 在他的意识之海中,为什么会有其他力量在对战? 他再次尝试挣脱,可是依旧无法移动已经调动了所有的毅力的身躯。 一定有什么东西在钳制他。他尝试着摸了一下,手脚都像是被粘稠的胶缠绕,把他牢牢黏在灵魂深渊的底部。 该死,到底是什么见鬼的东西?弗拉米尔呢?他在这里最大的对手去了哪儿? 难道……上面正在对战的就是弗拉米尔和芙拉玛? 他开始感到担心,尝试从周围最深邃的意识中攫取一些可以利用的情绪。 可在这周围漂浮的尽是些无法控制的潜意识,和一旦碰触到就会丧失斗志的沮丧、忧郁、烦闷……如果控制不好,反而会毒药一样把他彻底压制在这个鬼地方。 这时,上面的战斗有一方渐渐占据了劣势。 随着一片轰然爆开的刺眼火光,一个身影被打入意识之海,飞速下沉,带起一串赤红色的漩涡。 距离拉近了许多,克雷恩马上看清,那正是因为被打中而表情显得有些凶狠的芙拉玛。如果这不是灵魂内的战斗,兴许她的脸上已经全是自己的血。 “芙拉玛!”克雷恩大喊了一声,“先来放开我!” 芙拉玛愣了一下,在粘稠的意识之流中费力地旋转了一下身体,望着这边,似乎有些错愕,“你醒了?” 上方一道火焰之箭径直飞落下来,擦过芙拉玛的身体,把她带得翻滚一下,气势又削弱了很多。 “你在和谁作战?我的灵魂被谁侵入了吗?”克雷恩急忙大喊道。 “等我赢了,再来跟你慢慢解释。”芙拉玛稳住身体,双翼再次展开,旋转着躲过两道火柱,极速上升,向着更加明亮的光团飞去。 不对……那不是弗拉米尔,克雷恩皱着眉,那不可能是弗拉米尔。 弗拉米尔碎片的一部分已经和他融合在一起,如果参战,他不可能毫无感应。 一个可能性划过脑海,让他更加焦急,索性大吼道:“芙伊!是你吗?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你和芙拉玛在作战?” 剧烈的爆炸声从上方传来,刺耳的音波仿佛灵魂尖啸,让克雷恩战栗着失去了不少力气,周身淤泥一样的胶质物更加用力把他向深处拖拽,不知道要拖进深不见底的何处。 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并未沉没到真正的最深处。 一堵无形的墙壁,像是变成了地面,托住了他的身躯。 而那些正在拖拽他的力量,正是来自墙的另一边。 难道……难道这次……自己竟然站在了神谕之印上?克雷恩怔了一下,想到了这个可能性。 接着,就像是在呼应他的猜测一般,黑暗的水底忽然从他脚下亮起了晶莹柔和的光,一个巨大到看不见边际的复杂法阵,浮现在他的下方。 他低头看过去,脸上的表情都因惊恐而略微扭曲。 那当然不是因为他的双脚其实已经陷到了法阵中,毕竟,被拖进去的部分仅到脚踝而已。 他没想到的,是身上缠绕的那些粘稠的胶质物。 那根本不是什么奇怪的物质,而是一些更加恐怖的东西。 几十张破碎扭曲、五官残缺不全却都显得无比愤怒的脸,就那么绳子一样捆绑在他身上,每一只眼睛,都在直愣愣地盯着他! “这……这是……”克雷恩惊愕地想要甩开身上这可怖的景象,颤声吼道,“这是什么见鬼的东西!” 几十张面孔上的十几张嘴一起开合,但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来,跟着,那些嘴齐刷刷露出了得意的微笑,更加用力地向深处用力。 “弗拉米尔……你竟然变成了这么一种怪物吗?”克雷恩喘息着稳定住动摇的意志,开始集中精力对抗着向上。 但从他的脑后,仿佛有另一张可以说话的脸存在,发出了熟悉的狂妄笑声,嘶哑地说:“克雷恩,我就是你,你以为……变成怪物的是谁啊?我可不是什么弗拉米尔,我就是你的一部分,是你那春天野兽一样疯长而不知节制的情欲!” “胡说八道!”他怒喝道,“我什么时候有这么恶心的东西在心里!” “呵呵呵呵……”脑后发出了一串刺耳的低笑,“这都是你一步步积攒起来的啊,这些面孔,你真的不认识吗?仔细看看你的胸口,那张只剩下一只长耳和一个眼睛的是谁?” 借着法阵的荧光,克雷恩低头看了过去。 正常的情况下,仅有一只眼睛一只耳朵根本辨认不出身份才对。 可他却认得出来。 因为他至少看了那双眼睛二十多年。 “芙伊……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 “那不是芙伊,那是你对芙伊的情欲,也就是感情与欲望。那原本应该是完整无损独占你心房的美丽脸庞,而你好好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模样!”脑后的吼叫更加刺耳,“你好好看看,好好认认。那有狐耳的、被咬掉一半的脸,那猫耳被削断,眼睛被刺瞎的脸,那双唇被缝上,没有了眼睛的人类女孩的脸,她们挤占了芙伊的空间,现在却也都变成了这副模样,为什么?你想过吗?” 辛迪莉、玛莎……和琳迪?扭曲的面孔终于在那声音的提醒下被对应上了原本的模样,撕心裂肺的疼痛贯穿过克雷恩的意识,让他一阵**险些跪倒在发光的法阵上方。 “你经历过的女孩们都在这里,你的脚上缠着的,是和你风流快活过的舞娘歌姬们,在你双手捆绑的,是你新认识的那些漂亮帮手,围绕着你的腰那几张脸,是你在寝宫只管传召,连她们模样都不曾仔细看过的可怜妃妾们,哦,对了,背后你看不到,还有一些和你快活过的信徒,女兵,和脊骨上那个肉瘤一样的女剑圣!怎么,因为你自己的扭曲,你就连她们都一个也认不出来了吗?” 克雷恩低着头,浑身发冷,颤声问:“你呢……你是谁?为什么……这里只有你能和我对话?你是……弗拉米尔碎片的一部分吗?” “不,”那沙哑的声音变得更加粗糙刺耳,好像铁片、玻璃或是别的什么更糟糕的物质贴在一起来回摩擦,“你是不是忘了,你现在的情欲真正的主导是谁?这些脸臣服于我,就像这些脸对应的主人都要臣服于我对应的她。怎么,难道……你想不起来吗?” “伊莉……丝?”真正的惊恐浮现于心底,无数小刀一样切割着他。 “错,我不是伊莉丝,伊莉丝是你的妻子。而我,是你心底对她的感情和欲望。”那声音愤怒地说,“你正在害我失去力量,我就快因为你的表现而扭曲、破碎,我就要变得和那些面孔一样!所以我宁愿带着大家把你拖进去,拖进那个什么都不再需要思考的空间里去。一切都结束吧。你不需要再在情欲中挣扎了。” “开什么……玩笑……”克雷恩握紧拳头,看着即将陷入的膝盖,再次奋力向上挣扎,“这种扭曲的欲望……没有就没有吧!要去那种地方封闭自我,我才不会陪你们!” “啊啊啊啊啊——!”昂首怒吼中,他缓缓拔高,把没入冰凉封印的双腿,又一点点拔回到接近脚踝的位置。 “愤怒对我们是没有用的。”脑后的声音冷笑着,“你越激动,我们就越强大,可悲的男性思维,是不可能摆脱我们的。” 果然,几十张脸突然一起蠕动,克雷恩的身上瞬间就像是多了一座小山,压着他缓缓沉下,不一会儿竟然越过膝盖,压到了大腿。 穿越了实感,仿佛悬在空中的双脚,似乎感应到了一双手,正在缓缓抚摸他的脚踝。 那是另一边残存的部分吗? “啊!”克雷恩继续怒吼着向上,他想着上方还在作战的芙伊,想着忍耐着一切生活在后宫中的琳迪,想着对腹中孩子充满期待的伊莉丝,力量终于涌出,让他又一次缓缓升起。 “没用的,我们不是单纯的欲望。你的感情,我们也能得到其中扭曲那一部分的力量。”脑后的声音冷漠了许多,接着,压制的沉重感再次翻倍,让克雷恩几乎不能维持清醒的意识。 “可笑吧,克雷恩,你昏迷的身体正因为咱们的较量起了反应,照顾你的妃妾认为这是不错的征兆,她们正要来侍奉你呢,我们就要更加强大了。哈哈哈哈……” 就在这时,上方阴沉漆黑的意识之海突然被一道刺眼的红光破开。 接着,一支旋转的箭矢直线射下,正中克雷恩脑后。 仿佛有什么东西剧烈地震动了一下。 周身缠绕的粘滞感突然消失了。 克雷恩瞬间挣脱出去,飞快地直线上升,把下方幽光闪闪的法阵远远抛在了下面。 “可恶……混账东西……”脑后传来了虚弱的呻吟,“明明……自己快要赢了……竟然……竟然浪费这么好的机会……来给我们……这样一击……” 不懂那家伙在说什么,克雷恩只是专注地向上升,他感觉到,自己的位置越高,身上这些面孔就变得越安定,渐渐地,甚至融入回他的身体里,一个个隐没不见,恢复了正常的漂亮模样。 当他终于从意识之海的水面破开,艰难地浮出到空中时,脑后传来一声凄惨的尖叫,跟着,一个巨大的肉瘤跌落下去,上面露出扭曲狰狞的达妮艾露面孔,嘶哑地咆哮道:“混蛋……混蛋啊啊啊……我差一点……差一点就成功了!” 原来……是被骗了吗?克雷恩下意识摸了一下脑后,那里仿佛有一张柔和的脸点了点头,隐没不见。 但他根本无暇细想。 因为面前的空中,芙拉玛的手臂已经穿过了芙伊的胸膛,带着冰冷的目光,沉声道:“芙伊,你不该把积蓄了这么久的力量,浪费在那种地方。当你失败,他就再也没有获胜的希望。” 怒火在克雷恩的胸中翻腾,但在他的咆哮出口之前,芙伊已经抬起苍白的手,对着他摇了摇,柔声道:“克雷恩,不要发怒,这是灵魂的战斗,这种创伤不会真正杀死我。不要愤怒,不让仇恨供给给芙拉玛更多能量,不然……咱们就真的没有胜算了。” “愚蠢至极!”芙拉玛冷哼一声,从穿过芙伊胸口的手臂四周,突然迸发出赤红色的光芒。 但芙伊双手一按,一个红色的光罩就把那些能量全部拢住,压缩在一个小小的半球中央。 对克雷恩来说,帮哪一边完全没有考虑的必要,他调整了一下意念的方向,向着芙拉玛就冲了过去。 但竟然没有任何接触的实感,和平时能在意识之海上亲密接触的状况完全不同,克雷恩就像一个影子,直接从交战的双方身上穿了过去。 “这是怎么回事?”他惊愕地回头,大声问道。 两股红光还在卖力对抗,消耗着彼此的实力。芙伊看上去似乎还有些优势,柔声开口道:“克雷恩,我和芙拉玛,正在争夺炎魔弓的控制权。除了我们使用的能量,我们灵魂实际存在的位置还是在炎魔弓中,这里你看到的不过是投射的虚像,和你的灵魂并不在一个位面上。” 虽然一时间还搞不懂为何会突然出现这么一场战斗,但克雷恩马上喊道:“芙伊,那我怎么才能帮到你?” “你帮不到她!除非你接受所有本该属于你的力量。”芙拉玛扭头喊道,“去灵魂深渊的最底部,穿透那个法阵,去拿回属于你的一切吧,弗拉米尔大人!” 一股向下的力量突然出现,把克雷恩猛地拽出数十米深,双脚都沾到了意识之海飞溅的浪涛。 “别听她的!”芙伊难过地大声道,“克雷恩,咱们都被她欺骗太久了。她想要的不是你,始终是弗拉米尔。的确……我也希望你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不受任何伤害,可……可最重要的,你还得是你啊!我的挚爱,是那个温柔宽厚,总爱为他人着想的,有些傻气的游侠,不是现在这个能视万千生命为棋子的,冷酷无情的精灵王!” 仿佛有温暖的力量游遍全身,克雷恩奋力向上飞起,淡淡的红光开始覆盖在他的身躯各处。 浪花涌动,让他无比讶异的是,随着他升起到空中,沉重的双脚竟然从意识之海里拉起了一个庞大如山的影子。 那漆黑一片的身影有着尖长的耳朵,光看轮廓,分明就是一个放大了几百几千倍的克雷恩。 巨影的两根手指紧紧捏着克雷恩的双脚,一团黑暗的嘴巴里,发出低沉而充满震慑力的咆哮:“你要去哪儿!你连我都要丢弃吗?克雷恩,我是你的一部分,你难道想要从此失去自信吗?那个畏畏缩缩,满心迷茫的愚蠢精灵,就是你想要的模样吗!” 难以形容的巨大力量向下拖拽着克雷恩,他勉强维持着自己的高度,却感觉灵魂都快要被撕裂成两半。 “那不是自信!克雷恩,那根本不是你信心的来源!”芙伊连忙出声高叫道。 芙拉玛趁着这个机会,双翅一拍,一片红芒顿时穿过芙伊的影子,把她狠狠打入到水面以下。 她扭过头,欣喜地看着那个巨大的影子,喃喃道:“克雷恩,看看吧,如此充沛的信心,你难道舍得丢弃不要?跟着他下去吧,去拿回本属于你的一切。” “不对……不是……这绝对不是……”克雷恩用尽全力抵抗着,大声喊道,“我的信心不会膨胀着这么恐怖的模样!绝对不会!弗拉米尔,你休想得逞!” 芙拉玛带着伤心欲绝的表情,缓缓道:“克雷恩,你为什么不明白,弗拉米尔大人早就不存在了。我只是想在你身上看到他的影子而已,你不是也很享受他给你带来的荣光吗?事实上,这就是你信心膨胀后的样子,你看看,那不是你又是谁?那哪里能看到弗拉米尔大人的尊贵形象?” “那是因为弗拉米尔的碎片已经融合进了你的灵魂!克雷恩,不要上当!这是咱们最好的机会了,你必须摆脱他!”芙伊从水面下急冲而出,硬顶着芙拉玛打下的红色雨幕,尖叫道,“克雷恩!这都是我的错,我不该尝试借助那危险的力量。请帮帮我,给我一个弥补一切的机会!求你了!” “芙伊,你悄悄躲在炎魔弓里这么久,我以为你已经想通了,原来,就是为了此刻积蓄力量吗!”芙拉玛愤怒地高叫着,几十把炎魔弓浮现在她身后,对准了芙伊的身影。 芙伊坚定地大声道:“没错,我就是在等这样的一个机会,即使克雷恩会遇到危险,会受伤,我也一定要趁他虚弱的这一刻,给他一个再次选择的机会!芙拉玛,克雷恩始终是克雷恩,弗拉米尔始终是弗拉米尔,你看不到影子的,你错的,远比我还要离谱啊!” “胡说八道!”芙拉玛抬手一挥,炎魔弓数箭齐发。 但芙伊双手一抬,同样有几十把炎魔弓出现在身前,将那些光矢尽数挡下,大声说:“芙拉玛,没用的,过了几千年,你早该枯竭了。如果不是克雷恩和你重新接触给了你新生的能量,你的灵魂早已经在炎魔弓中湮灭,变成真正的器之魂!你难道就不知道感恩吗!” 芙拉玛的动作突然变得有些迟滞,她犹豫了一下,向后飞开一段距离。 芙伊就趁着这个机会突然挥手,数道红光变成柔软的绳索,把芙拉玛紧紧捆住。 芙拉玛瞪大眼睛,双翼赤芒四射,怒吼道:“芙伊!我就算湮灭成器之魂,我也不会把炎魔弓交给你!来吧,大不了,我和你同归于尽!” 芙伊只是紧握着手里的光索,担心地望着另一侧的克雷恩。 克雷恩在半身入水的情况下,终于把情势转变为僵持,他和芙伊的视线对上,虽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已经猜到,这必定是事关他和芙伊未来的关键一战。 也许失败之后,他还会是克雷恩。 但他,恐怕将永远也再见不到芙伊。 这是绝对无法忍受的事情! “啊啊啊啊——!”伴随着一声洪亮的咆哮,克雷恩突然向上窜起,水面下巨大的黑影轰然碎裂。 一个淡淡的红色轮廓从崩碎的黑影中出现,紧抓着克雷恩的脚踝,随着他一起飞起,接着,化为一片稀薄的红雾,渗入到他的胸膛之中。 “我……赢了。”喘息着漂浮在意识之海的上空,克雷恩抚摸着胸前,感受着内部一片片温暖的信心在流淌,低头看去,分崩离析的巨大黑影就像之前长着达妮艾露面孔的肉瘤一般沉入灵魂深渊,转眼消失不见。 他马上飞向芙伊,漂浮在她身边,担心地问:“芙伊,我真的没办法帮到你吗?我不是炎魔弓的主人吗?” 芙伊扭脸看向他,露出了一个欣慰释然的微笑,“克雷恩,我感觉……真是好久没看到你露出这样的表情了。对不起,我总是觉得,你强大起来,一切就都会变好,我却忽略了……你真正自我的意愿。请原谅我的愚蠢……” “需要原谅你们愚蠢的是我!”芙拉玛双臂一震,总算崩开了束缚的能量绳索,她张开手,缓缓沉向意识之海的水面,“弗拉米尔大人,我已经等不及了……我实在是……等了太久。不论如何,请让我……陪伴您吧。” “糟糕!”芙伊连忙俯冲下去,双翼连拍,无数火焰一样的羽毛飞射而下。 但芙拉玛已经发出了一串扭曲刺耳的大笑,羽翼突然向中央合拢,把身体包裹住,忽然向着深渊下面还若隐若现的那层封印直线沉下。 同时,她留下了一串火墙,把芙伊挡在了意识之海的表面。 “芙伊,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克雷恩望向四周,突然觉得这黑漆漆的无垠世界寂静而恐惧,浑不似之前每次来这里休息的时候那么温暖舒适。 芙伊缓缓飞回到克雷恩身边,皱着眉说:“克雷恩,我想……找回曾经的你。我并不是自我放逐,我只是躲在炎魔弓的深处,趁着她醉心于以自身为通道帮助弗拉米尔的碎片偷渡,拼命争夺炎魔弓的能量。然后,我就在等一个机会,等弗拉米尔的碎片带去的能量衰弱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帮你撕裂融合的部分,给你一个重新选择的机会。” 她望着下面黑沉沉的水面,轻声道:“我没想到,机会竟然是这样来的,我不希望看到你重伤,但既然……已经伤了,我就想让一切有个了断。” “那你跟芙拉玛是在打什么?” “我们在抢炎魔弓。”芙伊很坚定地说,“克雷恩,芙拉玛以炎魔弓当作通道,以她自身当作通道,悄悄过渡了太多弗拉米尔的碎片,那些碎片全都是负面的情绪和能量,她也在受影响。你没发现她已经渐渐扭曲了吗?我可以帮你把融合进去的部分撕扯到松动,可我没办法帮她,我唯一的选择,就是击败她,让我成为炎魔弓仅有的器魂。” 克雷恩的脑海一片混乱,“那她呢?她想干什么?” “她看到我把你已经融合进去的碎片撕扯出来,愤怒到发疯,决定……把你也拖进神谕之印的另一边,然后,靠她这个通道一点点放出她想要的部分。”芙伊气愤地说,“所以我只能和她战斗到底。克雷恩,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我自己。” “我……已经摆脱了两块碎片,对吗?”克雷恩回想了一下发生的事,皱眉问道,“情欲……和狂妄?” “我不知道。”芙伊柔声道,“那是你自己灵魂内部的变化,我只能看到具象化的征兆而已。可能的确是情欲与狂妄,但你……并没有完全剥离它们,你先是去除了最大的毒瘤,吸收了剩下的恢复正常的面孔,接着你对抗过了那个山一样的影子,从中抽出了一个和你大小一样的虚像。我想……你也许没有完全摒弃那些碎片,你从情欲中吸收了爱,你从狂妄中拣起了自信,说不定,这才是最好的结果。” “可我感觉,有很多力量,随着发生的事情消失了。”克雷恩有些惋惜地望着身下渐渐波浪汹涌的海面,“我……其实有些不舍。” “克雷恩,你可以靠自己的锻炼再次强大起来。”芙伊张开双翼,比划了一个拥抱的动作,然后,惊讶地发现他们两个已经可以接触到一起。 “又有什么变化了?”克雷恩拉住她的手,欣喜地问。 但芙伊的表情看起来却有些惊恐,她望向他们下面,一个巨大的漩涡正在旋转,扩大,露出一片仿佛要吞噬一切的深渊,“芙拉玛……她……她放弃了炎魔弓。她利用那个通道,把自己融合了过去。她……她可能就要解放出更多弗拉米尔的碎片了!” “那是我的问题。”克雷恩双臂一张,挡在了芙伊的身前,“交给我,芙伊,你去休息吧。” 芙伊轻轻吻了一下他的肩头,柔声道:“克雷恩,你稍微坚持一下,坚持一下就好,你给我争取点时间,我要去趁着芙拉玛发疯,接收炎魔弓所有的能量。失去那些能量后,芙拉玛就没办法一直维持通道的存在,那么,只要咱们打退所有和你有部分融合的碎片,彻底断掉一切联系,芙拉玛就将和弗拉米尔一起,被永远禁锢在神谕之印的里侧。” “会回到此前一直争夺的状态吗?”克雷恩有些厌倦地问。 “不会。”芙伊很坚定地说,“这次融合消耗了弗拉米尔绝大部分意志力,他已经不能保持完整的意识,只要赢下这一次,我完全掌控住炎魔弓,你和我在最佳同契状态,绝对可以让神谕之印永远安定下去。” 克雷恩笑了起来,看着漩涡里渐渐浮现的狰狞怪物,他拉过芙伊,深深一吻,拥抱了她一下,说:“芙伊,我会赢的。我欠你,欠大家太多了,我不会让弗拉米尔那个疯子来毁掉咱们的一切。” 刺耳的咆哮响起,十几个巨大的怪物头颅轰然升起到空中,在四周围成一圈,发出各种各样令人战栗的声音。 “加油,这次……对手可能是你的恐惧。”芙伊捧住他的脸,“坚持住,等我。” 下一瞬,红光闪过,一个看起来足足有几百米长的炎魔弓浮现在漆黑的天空,芙伊化作一道赤芒,没入进去。 水底的法阵变得更亮,芙拉玛仿佛发出了愤怒的尖叫。 那十几个巨大的头颅也跟着嘶声咆哮起来。 克雷恩握紧双拳,很庆幸自己之前得到的两样中,正好就有自信。 来吧,接下来,就是属于我自己的战斗了! 第三二八章 女王!再次展露的刚强 “陛下!陛下!”一个欣喜的声音高呼着,“陛下醒了!治疗师,奥妮娅,你们快点过来!” 克雷恩睁开眼,适应了一下室内并不很强却对他而言依旧刺眼的光线。 身体很虚弱,四肢仿佛连可以支配的力气都没有,嘴里干涩,发苦,让他开口说话都有些困难。 他动了一下,身上还残留着撕裂一样的痛楚,他这才想起,黑暗圣堂武士那恐怖的光能之刃差点把他砍断的事实。 经历了灵魂内部那么一场漫长的战斗,他一时间还无法让自己的意识转回现实。 莎兰塔的脸出现在他的视野中,担心地问:“陛下,陛下,你怎么样,意识清醒吗?” 嗓子里像是有一把火在烧,他张了张嘴,只发出了一串无意义的呻吟。 奥妮娅立刻把一瓶天蓝色的透亮药剂递了过来,莎兰塔用细长的棉花棒吸饱,放到了克雷恩的嘴唇上。 清凉的感觉顿时滋润了他干渴的口腔,他吸吮了两下,然后,奥妮娅把他扶起,一道道治疗术的光芒在他身上闪动,他恢复了一些力气,接过那个瓶子,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 随着干渴的感觉消失,空虚的饥饿又占据了心房,但他想了想,还是先问道:“是什么时候了?” “陛下,已经……是1011年蓝一月的15号中午。”莎兰塔轻声回答,“紫月祭,早已经结束了。” “竟然……已经将近二十天了吗?”他皱起眉,“我一直在昏迷?” “是的,您昏迷了很久。”奥妮娅扶着他,满心焦虑地说,“中间虽然也有各种……各种奇奇怪怪的反应好像要醒来一样,可都没醒。大家……都快被您吓死了。” 克雷恩看了一眼周围,两个已经魔力枯竭的治疗师行礼退下后,身边就只剩下了莎兰塔和奥妮娅。 “只有……你们两个在?” 莎兰塔点点头,缓缓道:“陛下,实际上,只有奥妮娅是专门全天照看您的。这个时段恰好我在值班,最近这些日子,大家都很忙。我……马上也要去处理教务了。” 看了一眼自己枯瘦如骨的胳膊,克雷恩用嘶哑的声音问:“伊莉丝呢?” 莎兰塔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女王陛下,正在处理国家大事。您昏迷的这段时间,一切平安,全都仰仗女王陛下力挽狂澜。陛下,为了不让女王陛下怪罪,请恕我先去处理公务了,如果迟到,即使是因为照顾您,也一样要受惩罚。” “你去吧。”克雷恩挥了挥手,对奥妮娅说,“我……想吃点东西。” “是,陛下,我这就去安排。”奥妮娅连忙大声叫来侍女,细心地安排了一些便于消化的食物。 克雷恩躺在**,觉得四肢百骸空空****,身体已经透支到近乎虚脱,连自己坐起来都办不到,只能等奥妮娅过来坐到身边,才柔声道:“奥妮娅,请告诉我,这段时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 可奥妮娅的职责就是日夜坚守在克雷恩身边,她的小脑袋瓜处理不了太复杂的事情,所以全部精力都放在克雷恩的身体状况上,对外面的事情充耳不闻,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伊莉丝接过了克雷恩拿不起来的权杖,拖着已经不太方便的臃肿身躯,坐在了那个能吞噬掉大量精力的王座上。 她没时间再悉心保养仔细调整胎儿的状态,没精力再提升自身的强度,她除了睡觉吃饭休息和来探望昏迷不醒的丈夫之外,全都在工作,拼命地工作。 克雷恩躺在**急速瘦削下去的同时,伊莉丝也很快变成了一个只有腰腹还十分丰腴的女王。 克雷恩很想知道到底都发生了什么,幸好,下一个过来值班的,是库诺依。 这是最理想的询问对象,有咒术的束缚不用担心说谎,掌管情报机构不会缺乏了解。 被喂食东西的过程中,库诺依很快讲述了最近王宫中、王国中和整个圣佑林海中的大事。 克雷恩倒下昏迷不醒的最初,后宫曾陷入到短暂的混乱中,因克雷恩的强势而压下的种种问题迎来了一次集中性的爆发,莎兰塔在内部的根基不稳,琳迪缺乏动力和足够的实权,那持续了两、三天的争执,让大半后宫妃妾都懈怠了被安排的职务。 而在那三天里,伊莉丝在弥幽萨和桑雅的帮助下顺利接手了全部军、政事务,旋即,就以比克雷恩还要强硬许多的作风近乎镇压地平息了后宫的纷争。 包括瑟琳诺在内的数名煽动者被禁闭一周,罚没寝宫配额半年,许多仆役和侍女被投入监牢,七名有罪在身的直接处死。 从那之后,后宫就进入了伊莉丝最熟悉的管理模式,变得更像是一个军营。 现在莎兰塔和琳迪共同负责后宫妃妾们的详细日程表,从晨起到晚饭前的所有行动都要有固定安排,职责内的任务必须每周圣临日进行报告,晚饭后的一切行动需要有女官进行记录,按月汇总留存,包括未来与精灵王陛下的亲密行为,也一样要把时长等要素记录在册。 最近这一周,差不多就是后宫自从成立以来最有秩序的时间。一个是因为伊莉丝的执行力的确恐怖,另一个,就是因为后宫的警备已经从光卫军团的精锐替换成了伊莉丝的亲卫队,并且,夏莱娜与琴均被调换到其他位置,王宫卫队长出乎意料地交由库诺依兼任,奥蕾妮也被收回了一切实权。 夏莱娜受伤不轻,但职务被调整成苍穹骑士团副团长后,不敢怠慢,只好拖着伤在王宫处理大量军务,偶尔会抱怨一句,自己一个被骑的怎么好意思管理一堆骑士呢? 琴的新职位是王立魔导部队的副团长,但伊莉丝依然给予了她充分的自由,在把她的俸禄换成等价的好酒后,她欣然接手,最近在乐呵呵地帮助法师们编写基础火、风两系魔法的培训小册子。 比起后宫的变化,前廷情况看上去似乎风平浪静不少。 但那是在一般人的眼中。 而在库诺依的认知里,那平静的海面下,根本就是暗流汹涌熔岩四溢。 随着克雷恩昏迷不醒,首当其冲被诸位贵族和大臣拎出来当作众矢之的的,就是日渐膨胀的巨龙之翼。 莎兰塔的身份虽然是王妃,但在教内不过是个已经交出实权的龙牙,全靠教务总管的职权进行调整安排,其实早已经不知不觉被当作克雷恩身边的侍奉者,一起被供上了高处,没有克雷恩在身边的时候,对很多迁徙而来的信徒并没有特别大的影响力。 而且,她也没有进行改变的动力,她坚持认为,巨龙之翼才是对克雷恩最忠诚的群体,这已经成为目前统治的根基。 所以第一次针对巨龙之翼的会议上,莎兰塔没有丝毫退让,广大教众为这个新王国创造的一切,就是她最坚强的后盾。 但在第二次会议上,讨论的事项发生了改变。 伊莉丝没有再要求龙神教交出什么,而是要求以莎兰塔为代表的龙神教高层们,承认伊莉丝作为炎龙使者妻子的身份,在教内要被尊重为炎龙之后,使用克雷恩钦赐的封号,烈焰之母。 这次会议伊莉丝有充分准备,从古早的教典和克雷恩的一些谕旨中东拼西凑,前后呼应,从各方面让莎兰塔完全无力拒绝。 而被召集起来开会的几位龙牙、龙爪,都是胸前留存着四翼烙印的忠实信徒,并不难接受克雷恩的妻子享有炎龙使者部分权力的事实。 于是,短短两周间,莎兰塔就发现自己被架空了,甚至可以说,巨龙之翼的管理者,都被巧妙地架空了。 原本国内的信徒就都是对克雷恩无比忠诚的狂热者,烈焰之母这个名号以炎龙使者妻子的身份轻而易举就传播到了每个教众的心中,接着,一部分忠实而本分的信徒被提拔上来,原本的巨龙使者们被以各种罪名降职或处罚。 在莎兰塔找到对策之前,伊莉丝的势力就狂风一样扫过所有领土,横亘在了她们和基层教众之间。 所以最近莎兰塔的心情很不好,只能忙于手头那些杂乱的工作,无可奈何。 但巨龙之翼的上层们并没有太大抵触心理。 因为伊莉丝雷霆风暴一样成为南部教派地位仅次于克雷恩的烈焰之母后,不仅没对教派的根基造成负面影响,还让龙神教的地位更加巩固,一座耗资不菲的龙神殿,已经在金羊堡选定地址,与王宫隔着城市中心相对,一旦物资与金币到位,就将开始建设。 这让广大教众欢欣鼓舞,非常热情地参与了又一次大型捐助。 当精灵一侧的大臣们看到国库因此而充盈,底层因此而安定,精灵王夫妻两个又都已经成为教派的顶层,那些不满的声音,就这样从明面上彻底偃旗息鼓。 而在暗处激烈起来的争斗,却已经和龙神教无关。 伊莉丝比克雷恩还要重用桑雅,却在大量参考她意见的同时,迅速剥离掉了桑雅手中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部分实权,而且,又一次做出了奇怪的安排,将那些来自底层,原本属于弥幽萨的权力,转移给了情报工作正式交给库诺依的亚菲兹。 短短不到二十天,桑雅就成为了只剩下职能位高权不重的内阁幕僚,而在御前会议中的力量,在伊莉丝有意识地撤出水精灵后正式一分为三,火、暗、光三家精灵进入到彼此牵制纠缠的诡异状态中,弥幽萨位子最稳,但火与暗联合对抗的情况下,光精灵的利益大受制约。 进入这种状况后,至今为止召开的三次御前会议,伊莉丝都像置身事外一样冷漠低调,偶尔的发言甚至大部分交给了桑雅进行。 但许多来自贵族阶层的阻力,却在彼此掣肘下消解或削弱,有几条克雷恩此前反复商榷仍然无法被多数大臣同意执行的政令,就在这几次会议后公告全境,正式实施。 王宫的变化,理所当然会带来王国的变化。 满心期待着克雷恩昏迷后,女王陛下会以精灵的立场对之前的林海之灾给一个交代的保守贵族们,很快就受到了当头一棒。 伊莉丝在桑雅的辅助下平稳殿前后的第一道重要谕令,就是将所有城镇、乡村的控制区外延,以属地规模按比例取连接线分割划定新边界,将所有荒野、密林、山脉乃至魔兽巢穴都囊括在领地范围内,变更后的新地图将不再是一片片单独错落由道路连接的区域,而是一个紧密拼合在一起不留任何缝隙的完整大块。 划分工作完成后,境内所有非居民区状况将进行大致统计,完全放开的砍伐开垦工作虽然已经结束,但随着迁徙居民的持续涌入,女王陛下将直接在各地划定出可供砍伐焚烧的密林。 而这还只是第一步,根据库诺依的了解,伊莉丝已经和桑雅准备好了下一步的计划,目前各地领主对责任领土而非实际领地突然扩大纷纷传递信息派遣使者表示了不满,而同期伊莉丝却安排了琳迪、苏米雅、斯托纳等克雷恩的亲信在各地以异族为主征募训练新兵,工匠们在完成魔动弓后,新指令则是研发高效农具。 库诺依猜测,伊莉丝可能准备进行一场在精灵王国从未发生过的变革,她也许想要学习中部地区一些种族混杂的人类王国,从权力等级上,让地方领主这个阶层消失。 这个推断克雷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但库诺依表示,她已经接触到了一些王命的草案,异族联军分散的指挥权即将经比尔撒和斯托纳两位指挥官的手收归王廷,光卫军团的近半主力很可能被瑟琳诺接手,而暗精灵目前组建的暗杀部队本来就在库诺依手中,少量警备军早已被王廷直辖。至于分散在各地防线的普通精灵士兵,应该会在接下来一两个月的连环命令中转移防区,被以监督龙神教的名义打散到庞大的教兵之中。 等这一系列的命令全部实施下去,没有掌握在伊莉丝手中的军队,就只剩下了领主私兵为主的纯血火精灵,和驻守在金羊堡附近的一小半光精灵。 届时,大量新兵和新官员会被派去帮助管理各领地的新增地区,一旦小镇、村落和周边封地的政务被他们熟悉……库诺依看着克雷恩的脸,微笑着总结道:“到那时,这些不太好管理的红毛领主,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 “伊莉丝期待的那种王国,我也曾经去游历过。历史上,其实也不乏这种国王直接派遣官员管理各地的记录。”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后,轻声说,“可我印象中,那些王国无一例外都是人类主导的,人类似乎热衷于进行这种无谓的探索,他们喜好改变,从不安于现状,伊莉丝,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因为她不太擅长管理一个复杂的王国。”库诺依看了一眼脸色不太好的奥妮娅,缓缓道,“从对后宫的整顿上也能看出来,陛下,你的妻子习惯于让自己处于最擅长的领域。所以,在她不得不接手这一切的情况下,我猜她选择了把整个国家变成一个巨大的军营,她这位女王,就是毫无疑问的顶层总指挥。” 这猜测应该就是最接近的答案,克雷恩微微点了点头。这的确像是伊莉丝的想法,她不擅长魔法,那么战斗的时候就要冲上去使用自己娴熟的剑术,她不擅长领主管理,那么就干脆废除掉这个阶层收回所有的权力。 在她的军营之中,从上到下的权利层次鲜明而绝对。 可当权力这样集中到她自己的手中,整个国家也会像是一只军队,成败完全取决于军团长一身。 一次错误的情报分析,一次莽撞的突击,可能就会招来惨败的下场。 不过,伊莉丝既然决心这么做了,想必,她也一定已经有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不仅内部发生了狂风暴雨一样的变化,外界环境在这段时间里也更加风起云涌。 克雷恩遇刺的消息传出后,弗雷姆王朝当然不会错过这么好的机会,接连发起了三次侵攻战。其中两次被斯托纳指挥的重步兵团配合魔动弓装备完成的苍穹骑士团击退。 而另一次由德曼与伯恩尼亲王主导的进攻才是真正的杀招,直接夺回了焰蹄林地几乎所有的领土,德曼在突袭中射杀了佐诺亚家两名指挥,将稳固的防线打出一个致命的缺口。幸亏兽灵为主的高速机动部队及时补缺,靠虚张声势的情报吓退了胆气不足的伯恩尼亲王。 能感觉到,作为副手的德曼非常不甘心,撤兵前还引诱莱蒙家的援军打了一场漂亮的伏击,将伽恩的堂弟狙杀在阵前。 弗雷姆王朝没有因为这场胜利占到太多便宜。 伊莉丝的军事能力并未因为安胎而退化多少,藏在鞘里的剑,很快就亮出了依旧锐利的锋芒。 就在克雷恩醒来的前一天,伊莉丝布置的重兵开始以之前侵占焰蹄林地的方式,向着并不太远的雄鹿林地发起了进攻。而被许诺了不少好处的翼人大军,也从矿区西侧威风凛凛地压来。这一步不仅战略上给了弗雷姆王朝极大压力,意图上还隐约传达给德曼一种报复的快意——一步步蚕食掉属于他的领土,把他打成不再有根基的游将。 翼人很乐意配合这种行动,那些强壮但思维模式简单的天空之民显然已经从精灵的内战中尝到了丰厚的甜头,而且,他们对遵守与精灵之间的停战协议本就没有任何兴趣,就是为了当年在德曼手上吃的败仗,也会非常高兴攻进雄鹿林地在德曼的庄园楼顶喝酒庆功。 这次推进的战略计划执行时间长达四个月,当战局结束的时候,也就是丰收号角林地和堕石林地将迎来大丰收的时候,同样,还是伊莉丝即将进入关键待产期的时候。 女王陛下希望,到了那时,与弗雷姆王朝之间的战局,已经有了决定性的胜负。 了解到其他的情况后,克雷恩也认为,这半年里就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因为水精灵王国在顺利吞并了土精灵的一切后,从平静温和的湖泊,正在迅速转化为淹没一切的洪流。 大量土精灵叛军首脑被绞死在俄索拉斯城门外,建功立业的水精灵贵族们纷纷占领了肥沃的土地,却并没有着手开始恢复重建,而是压榨性征收走大量物资和军备,运往北方。 风精灵先后派遣到这边两支使团,非常诚恳地表示了远超过先前的友谊和热情,解除了所有商会的高额过路税,甚至还承诺支援克雷恩领土北境一大批建设物资,婉转试探了一下克雷恩还有没有增加一位王妃的打算。 候选人的身份也非常尊贵,三位分别是某大公的妹妹,和风精灵王的两个女儿,均是嫡出。 能硬着头皮来跟目前掌权的伊莉丝来谈给她丈夫纳个侧室的问题,可见风精灵们也已经意识到,内战的格局已经发生了不可逆转的变化。 弗雷姆只是即将熄灭的火苗,而格蕾希亚,已经成了就要淹没一切的洪水。 在明知道伊莉丝和格蕾希亚之间姐妹亲情的情况下,风精灵依然走出这么一步,足以说明水精灵带来的压力大到了什么程度。 “这实在是太荒谬了。”克雷恩皱着眉摇了摇头,“伊莉丝对姐姐的感情我清楚得很,如果水与风真的刀剑相向,她一定会宁肯暂时和弗雷姆和谈也要先帮姐姐消灭掉风精灵。” 库诺依却笑了起来,她并没有避讳就在旁边给克雷恩小口喂饭的奥妮娅,显然对自己的判断有十足的信心,“陛下,女王陛下如今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妹妹了。她是十几万臣民数万大军的领导,她是你的妻子,她还是……一个母亲。陛下,在母亲的心里,没有姐妹会比孩子更重要。我猜,女王陛下来探望的时候,恐怕就会提起和风精灵公主结亲的事情了。我建议您选择大公的妹妹,那是位出色的美貌女郎,我曾经与其有过一面之缘,她还是位能干的后勤官员,如果能得到她,对抗联盟就会更加稳固强大。而且,她的地位比真正的公主要低,不会给女王陛下造成威胁感。这样的王妃就像莎兰塔和琳迪,可以很放心的当作臂膀来使用。” “弗雷姆……可还没有输啊。”克雷恩托着额头,有些难过地说。 心底重新变得柔软,让他难以接受自己将和格蕾希亚敌对的事实。 这时,一个干练打扮的暗精灵少女飞快跑了进来,单膝行礼后,抬头望着库诺依和醒来的克雷恩,简明扼要地报告道:“陛下,统领,外廷情报,水精灵女王的使节团到了,现正在宴会厅与女王陛下一起用餐。” “陛下,您的身体……”看到克雷恩脸上的焦虑,奥妮娅连忙开口小声提醒。 他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放心,我不会去的。伊莉丝……做得很好。远比现在的我要合适。奥妮娅,扶我去**休息吧,我想……我还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恢复。” 库诺依过来帮了一下,把他搀扶回**。 奥妮娅检查了一下伤口的情况,叫来侍女,跟着一起去准备换药所需。 看到只剩下库诺依在旁,克雷恩蠕动了一下依然很干涩的嘴唇,轻声问:“库诺依,你还有什么应该报告而刚才没办法说的事情吗?” “有。”库诺依沉声答道,“陛下,根据我下属们的调查,黑暗圣堂武士的刺杀事件幕后并没有内部主使者,指令来自法希德兰的大圣堂。但我们发现了一些蛛丝马迹,我有理由认为,一些精灵贵族在这件事上有故意制造机会的嫌疑。糟糕的是,表面上的证据虽然都指向了火精灵中最顽固的保守分子,但按照女王陛下的命令深入调查后,嫌疑……反倒落在留下的水精灵贵族身上。” 她停顿了一下,压低声音道:“我认为,女王陛下可能会在近期针对自己的同胞进行一次出乎大家意料的清洗。她们姐妹虽然性格完全不同,但处理事情的思路,其实很微妙地保持着大方向上的一致。” “伊莉丝没有她姐姐那么恐怖的手腕。”克雷恩摇了摇头,微笑着说,“她也没有格蕾希亚那么狠心。” “陛下,没有谁是一成不变的。女王陛下与姐姐有同样的血脉和成长环境,她不愿意去做,不代表她做不到。您受伤的消息传回王宫的晚上,女王陛下整整一夜没睡,您知道她在干什么吗?” “担心?”克雷恩想了想,猜测说。 “不,女王陛下临时召集了手边所有信得过的内臣,开了一整夜的会。”库诺依带着明显的敬意说,“陛下,是您把她从安逸的寝宫里逼出来的,她现在……已经成了真正的女王。” 她把声音压得更低,唯恐奥妮娅突然回来一样说道:“比如,这次我们调查出的线索,就被女王陛下要求保密。她近期的计划,就是利用火精灵贵族的表面嫌疑配合领主阶层废黜计划,然后,再利用真正的证据平息火精灵的不满,处决水精灵中的叛徒。您真的认为,这是曾经的公主殿下能做出来的事情吗?” 克雷恩怔住,他沉默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轻声自语般道:“伊莉丝,这……就是你一直不愿意拿起权杖,和我共同治理这个国家的真正原因吗?” 过了一会儿,奥妮娅带着侍女匆匆回来,为克雷恩的背部换药。 那伤口又深又长,绷带离开皮肉的时候,撕扯着凝固的血痂,奥妮娅不停地释放着持续回复的治疗术,一直叠加到五重才停手,而一个侍女换药的同时,另一个侍女则在不停地涂抹可以伤口麻痹的药膏。 尽管如此,克雷恩还是疼得出了一头冷汗。 但他很高兴,这种真实的疼痛感,正是回到了现实世界的证明,比起在灵魂内部进行那漫无尽头充满压抑和沉闷的战斗,这种清晰地痛楚,反而让他的心底一片轻松。 等到崭新的绷带缠满了他的身躯,他轻轻抚摸着奥妮娅汗湿的头发,柔声说:“奥妮娅,伊莉丝有时间的时候,请她来见我,好吗?” 奥妮娅似乎有点诧异,她望着克雷恩温和的眼神看了好一会儿,才醒悟过来自己没有答话,赶忙说:“陛下,女王陛下每天晚上就寝前都会过来看您的,而且,您苏醒的消息一定已经传达过去了,我想……我想女王陛下会放下公务尽快过来看您的。” “伊莉丝的话也许会的。”克雷恩微笑着闭上了眼,“女王陛下的话,我也不太清楚。” “我不太懂您的意思呢。” “去休息一下吧,奥妮娅,你也很辛苦了。这里有库诺依,我没事的。” “是。”奥妮娅疲倦地点点头,大概是错以为克雷恩要和库诺依讨论什么不能当着她面说的事情,乖顺地选择了离开。 但克雷恩想问的都已经问完。 他知道,自己之后还要养伤很久。原本他还担心,这次他的战斗结束,会不会给好不容易凝聚起力量的王国带来什么糟糕的影响,但现在看来,接过他权杖的伊莉丝,甚至远比他可靠得多。 即使是之前混合状态的他,对莎兰塔代表的龙神教也没有什么好办法。 在伊莉丝进入待产状态不能大量消耗体力的时期之前,他应该还可以轻松一段,趁着卸下了从内到外的双重负担,好好盘算一下,一个真正属于他的未来。 每个妃妾被安排的照顾时间大概是两小时左右,一到时间,库诺依就非常自觉地离开,严谨守时。 接班的瑟琳诺也不太敢马虎的样子,一光一暗,带着截然不同美丽风情的精灵女郎在门**错而过,同时给了彼此一个不屑的眼神。 食物还在腹中消化,补充着虚弱的身体急切所需的营养,而精神上又刚经历过一场漫长到近乎绝望的战斗,克雷恩和瑟琳诺简单说了几句,就闭上眼睛,静静地休养精神。 再下一个过来值班的是性子比较急的火精灵王侧妃,她早来了三分钟,并为此主动缴纳了罚款。因为她急着见到醒转的克雷恩,控诉最近女王陛下对火精灵贵族们的调查毫无道理。 以现在的想法来审视,这位菲娃·法·希瓦拉其实是挺讨他喜欢的女孩,直率不虚伪,很珍惜作为一个庶女改变生活的机会,全心全意地以自身连接在火精灵贵族与克雷恩之间。 但克雷恩没办法因为自己的好恶就去影响伊莉丝的计划,他只能柔声安抚,结果,倒是把还没受过这种待遇的菲娃吓了一跳,一脸惶恐。 幸好奥妮娅休息完毕赶了过来,不然克雷恩还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那明明是已经在他怀里亲密无间过好几次的漂亮女孩,可他竟然忍不住觉得陌生而疏远,远不如奥妮娅看着亲切可爱。 可这时赶来的并不仅仅是奥妮娅。 也就是前后脚的差距,寝宫外传来了侍女高声通报的声音。 “女王陛下驾到!” 伊莉丝,果然早早来了。 第三二九章 原点!接近虚无的构想 看到走近身边的伊莉丝,克雷恩露出了稍微有些吃惊的表情。 他知道伊莉丝既然已经去肩负起了女王的责任,就不可能还会是此前慵懒安逸甚至有些消沉的模样,从库诺依的描述中,他也大概有了点心理准备。 但他还是没想到,自己看到的妻子,和想象中差距依旧不小。 她没有穿繁复而布满花边的礼服裙子,也没有戴闪亮华丽价值不菲的珠宝首饰,就连王冠,都换成了带有固定装置的便携骑行款。一套连身锁甲包覆着她瘦削了不少的身体,只在腹部做了一些加宽加肥的改良。蓝色巡礼就挂在她的腰间,握柄始终在她最方便拔出的位置轻轻摇晃。 这更接近她在军营中的打扮,但气质上有明显的不同。 此刻的她,眼底多了几分杀气和压迫感,少了一多半曾经的乐观柔和。 不知道为什么,克雷恩想起了为了保护幼崽而竖起毛发亮出利齿的凶猛母兽。 她的权杖没有拿在手里,而是松垮垮地斜插在和蓝色巡礼相对的另一边腰间,让武力和权力隔着她的身躯遥遥相对。 幸好,她紧绷的表情在看到克雷恩苏醒的模样后,转换成比较轻松的微笑,否则,克雷恩都不知道究竟该如何跟她打招呼。 “菲娃,奥妮娅,退下。”连自己曾经最信任的小近卫也挥手斥退,伊莉丝摘下护臂,坐到床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克雷恩瘦削的脸庞,柔声说,“你终于醒了,亲爱的。” “对不起,让你辛苦了这么久。”克雷恩拉过她的手吻了一下,她的手背有陌生的油墨味道,想必,这段时间写了不少东西,“真的非常抱歉。” 伊莉丝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她低下头,凑近他,仔细端详着他的眼神,观察了好一会儿,才不太确信地开口问道:“克雷恩,是……你吗?” “伊莉丝,是我。”他拉过妻子,拥抱入怀中,轻轻吻着她微颤的耳尖,柔声道,“我也经历了一场漫长的战斗,差一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伊莉丝显得非常激动,连身体都轻轻颤抖起来,她抬起身,双手用力捧住克雷恩的脸,眼中闪动着晶莹剔透的泪花,“真……真的吗?你真的赢了吗?芙伊呢?芙伊是不是回来了?” 回想着此前恐怖的战斗,克雷恩叹了口气,轻声道:“她回来了,但是,她很累,比我还要累得多,希望等我养好伤,她能恢复过来这次消耗的精神。不然,我都没有办法使用炎魔弓了。” “为什么?芙拉玛呢?昏迷期间,你……你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不把自己的情况讲清楚,伊莉丝估计不会有心思跟他说其他的事,克雷恩拉住她的手,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忍耐着铠甲冰凉坚硬的触感,缓缓讲述了一遍。 这是他不打算跟伊莉丝、琳迪之外的人分享的秘密,毕竟他依旧是精灵王,还要作为精灵臣民与龙神信徒的唯一向心力而存在,他不能让无关者知道,他……其实已经失去了大半曾经的神力。 火元素会听从他的召唤,但已经无法如之前那样指使自如,只有借助炎魔弓,才能勉强控制火元素融入到一般战技中,提升威力,差不多,也就仅限于此。 炎魔弓的同契已经达到了最高,但红莲翼缺乏了最关键的天使之力,已经不可能再变出弗拉米尔一样的火焰四翼。 禁锢之香消失了,因为导致灵魂摩擦的其中一方,被消耗完了所有的精神,由碎片变成了齑粉,即便还残留浑厚的能量,却因为不再有明确的意志,而没有任何实际意义。 最简单的结论,就是克雷恩赢了。 他战胜了弗拉米尔的碎片,战胜了自己的情欲、狂妄、恐惧、多疑、暴戾、冷酷、好战……他在一轮又一轮的战斗中不断击溃狰狞可怖的对手,从中找到一个又一个可以融入自身的影子。 他也曾濒临失败过,最危险的时候,他的灵魂只剩下半个头颅还留在神谕之印外侧,而暴戾的火焰几乎把他整个意识之海都焚烧干涸。 幸好,在他就要坚持不住的时候,芙伊成功了。 完全被芙伊控制住的炎魔弓,开始与融合进碎片的芙拉玛展开对抗,压力瞬间减轻大半的克雷恩终于得以一点点扭转劣势,艰难地度过了最危险的关卡。 “所以,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克雷恩。”他略显迷茫地说道,指尖轻柔的摩挲着妻子细嫩的手背,“我似乎失去了很多,但我又得到了一部分我真正想要的,我觉得我比之前实力变差不少,可我又觉得,这就是我目前为止最强大的时刻。” 伊莉丝注视着他的眼睛,一直在留意着他目光中最细微的变化,直到静静地消化完了一切,才略显欣喜地说:“亲爱的,我……觉得这才是真正的你,也许,也许这只是你蒙蔽我的一种手段,但……我愿意再相信你一次,弗拉米尔真的已经被打败了,对吗?” “我不知道,”克雷恩诚实地摇了摇头,“芙伊说,神谕之印另一边还有巨大的能量存在,而且,失去了清晰意识的约束,被击败的芙拉玛又躲藏在里面,也许未来还会有决定性的一战,到那时,才能算是真正的胜利。但至少我现在感觉很好,我和离开迷雾森林的时候依旧不一样,但这种变化,至少不会让我感到不安,而且……不会再让我头疼欲裂。” “那真是太好了……”伊莉丝搂住他,摘掉王冠,把脸埋进他的胸膛,深深地呼吸了几次,“克雷恩,幸亏你没事了,幸亏……你没事了。否则,我真怕我坚持不住。” “怎么了?”克雷恩皱眉道,“伊莉丝,我听库诺依汇报了很多,我觉得,你做得很好啊,甚至比被侵占了的我还要好。” “不,一点也不好。”她抚摸着自己丰腴的小腹,苦恼地说,“我没有时间安定我的宝宝,我还逼迫自己去学会冷酷和残忍,我一点都不喜欢王座,克雷恩,我觉得……我正在变成又一个我姐姐。” “从我个体的角度,如果你能做到格蕾希亚那样的事情,其实……并不是坏事。”克雷恩叹了口气,略带哀伤地说,“伊莉丝,咱们参加的是一场战争,不再是潜入地下的巢穴去清理怪模怪样的大甲虫。也许,你和我,注定要有一个为了胜利而蜕变。” “烈焰之母……禁锢……枷锁……”伊莉丝自嘲一样地笑了笑,“咱们不如干脆把罗森特召进宫里做大神官吧,他简直是个妖怪。” “我不是跟你说过么,他不是妖怪,他是指引天使罗森塔尔,创世天使中信息最少,身份最隐秘的一位。”克雷恩想起了永恒暗星之王所揭露的真实,轻声道,“所以他是不可能来当神官的,他……就是神本身。” “再见到他,我真想问问,我的孩子他打算怎么称呼。下一位炎之王?”伊莉丝轻笑着说道,眼底充满了幸福的期待。 这让克雷恩陷入到一股复杂的情绪洪流之中。 伊莉丝的样子让他既有些放心她本质上并没有发生巨大改变,一系列行动不过是具备能力而做出的决定,又让他忧心忡忡,不知道米海拉的神谕到底会不会命中,如果成真,伊莉丝……会变成什么样子? “不管怎么称呼,就是为了他,咱们也必须加油努力才行。”克雷恩伸手抚摸着妻子的小腹,柔声说道。 她脱下锁甲,高兴地掀起里面布满符文线的内衬,拉过他手直接放在圆润的肚子上,笑着说:“呐,最近我已经能感觉到里面的宝宝在颤动了。我觉得,他一定会是个精力充沛的小王子。” “不管小王子还是小公主,我想……以咱们俩的个性,他应该都不会是能闲得下来的孩子。” “没关系。”伊莉丝信心十足地说,“我会在他出生前就解决掉弗雷姆王朝,让整个火精灵王国,来做他的游乐场和大花园。” 克雷恩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那么,你姐姐的使臣是为了什么而来?” “为了阻挠你的婚事。” “我的……婚事?”克雷恩皱起眉,轻声道,“你觉得我的后宫还不够拥挤吗?” “很拥挤,但你是精灵王,我没办法驱逐已经属于你的妃妾离开,那是对王的冒犯。”伊莉丝平静地说,“即使已经很拥挤,你也应该娶一个风精灵的公主,而且,是和琳迪、莎兰塔平级的王妃。库诺依如果向你报告过信息,我猜她不会漏掉关于风精灵的问题。对吧?” “对,她还说有三个候选。” “不,已经没有三个候选了。”伊莉丝微笑道,“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来,而那件事不能再等,所以,我为你选择了穆托大公的妹妹,法芙娜·玛·穆托。没有意外的话,一个月内,法芙娜就将抵达金羊堡。” “你就不怕我到了那时还没醒来吗?”克雷恩苦笑着吻了她的手背一下。 “那也没什么关系,册封王妃需要的仪式,只有我出席一样可以进行。实际上,依你目前的身体状况,就算醒了,我也不可能让你去主持册封。”伊莉丝轻轻叹了口气,略带嘲弄地说,“等到法芙娜与你的婚姻关系成立,我应该考虑设法给你弄来一个土精灵姑娘。” “为什么?”克雷恩一时间没反应过来,疑惑地问。 “这样你就将成为前所未有的,在自己后宫中收集齐所有种类元素精灵女孩的精灵王。”伊莉丝挑了挑眉,“连历史上最荒唐的,娶了一百二十多个老婆的那位火精灵王,也没能达成这一壮举,我想这值得你挑战一下。毕竟对火精灵王来说最难的光精灵和水精灵都已经在你的后宫了。” “伊莉丝,这玩笑并不好笑。”克雷恩隐约意识到了什么,轻轻摇了摇头,“你知道我这种权力联姻其实并没有兴趣。” 她像是确认了什么一样,心情好转了几分,微笑道:“可有些事,不是你没兴趣就可以不做的。我也对整夜整夜批复奏章没兴趣,我更愿意窝在浴池里为我的宝宝抹药膏。” “听起来你好像已经有了打算似的。” “没错,我的确已经有了打算。”伊莉丝轻轻摸着克雷恩微微凹陷的面颊,“俄萨斯王系还没有灭绝,亚尔泽攻陷王都的时候没来得及抓捕所有王族,我姐姐虽然对外宣称俄萨斯王室已经没有幸存的后代,但根据龙神教的情报,土精灵原领土东北方向和西北方向都曾逃走了王宫精英卫士保护的小队精灵。其中似乎有土精灵王的姐妹。我已经派遣暗精灵小队和龙神教的密探去找她们了。” “找到之后呢?”克雷恩有些无奈地说。 “你将再多一个王妃。”伊莉丝捏了捏他胸口的肌肉,语调明显轻快得非常刻意,“俄萨斯王系在包容异族的方面走到了极端,其实……和咱们如今在做的事情只差一个巨龙之翼而已。而且,她们毕竟是亡国公主,没有什么挑剔的权力。只能乖乖住进金羊堡,等待着成为号召土精灵及当年土精灵境内受过恩惠的异族民众的吉祥物。” “听起来,我的后宫不仅要收集齐所有的元素精灵,还……准备成为所有元素精灵光复自身统治的核心啊。”克雷恩皱了皱眉,握住妻子的手,有些担心地问,“伊莉丝,能告诉我,你……真的要和格蕾希亚进入敌对状态吗?” “那还没有决定。”伊莉丝摇了摇头,“不到迫不得已,我是不会对姐姐开战的。与风精灵的联姻,算是我给姐姐的一个警告,也为了争取足够的时间和一个比较可靠的后背,让咱们能尽快拿下弗雷姆王朝。如果……” 她犹豫了一下,跟着咬了咬牙,说:“如果风精灵王国陷入到水精灵大军的攻势中,摇摇欲坠难以获胜,那么,我就不得不在解决弗雷姆之后,挥军东进,阻止一场关于野心过大的悲剧上演。” “那你最后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克雷恩轻声问道,“战争……总需要有一个胜利者,你觉得,格蕾希亚不行吗?” 伊莉丝双手轻轻捧着小腹,缓缓道:“我希望给咱们的孩子,留下一个跟以前一样安定和平的精灵联邦。而不是野心过剩的姐姐……一手统治的大帝国。” “所以……你希望一切回到原点?”克雷恩沉默地注视了妻子一会儿,之后,用有些干涩的声音说道。 伊莉丝起身过去端了杯水,回来递给他,点点头,“我知道,曾经的精灵联邦无论如何也回不去了,我只是希望,全部精灵的命运,不需要交给某一个脑袋来决定。” “这个想法,倒是跟弥幽萨非常贴近,我猜咱们的宰相大人一定非常高兴。” 她笑了笑,摇头说:“暂时还没有,弥幽萨不知道我最后的打算,也许在她眼里,我更像是一个准备进场的霸权争夺者。毕竟,我正在布局收回领主权力这件事,像她那样精明的老妖怪不可能一点端倪也看不出。” 克雷恩皱了皱眉,沉声道:“那如果领主们也看出来呢?” “亲爱的,你好像一点都不吃惊啊。”伊莉丝把他喝空的杯子放回桌上,微笑道,“看来,库诺依也猜到了么。我还觉得……没有那么明显呢。” “库诺依的确对我提起过。”克雷恩伸手拉过她,还是比较喜欢亲密搂抱在一起的姿态,“但我并不准备反对,我本来就不是什么贵族阶层出身,我并不觉得地方政务官在接受王权管制监督的情况下做得会比权力缺乏约束的领主差。伊莉丝,你知道的,我参加过德尔比斯城戴蒙德城主的讨伐战,我知道膨胀到疯狂的领主有多么可怕。一个家族成为一方土地的主宰,弊病其实非常惊人。” “我当然记得那一战的消息,因为你的功劳,至今你在人类王国流传的全名还是克雷恩·法·阿列库托,阿列库托家族叛逃过来的小贵族都满怀希望等着跟你认亲呢。”伊莉丝开了个玩笑,轻声说道。 “说那是我的全名其实没有问题,毕竟弗列鲁特就是我的父亲。”克雷恩略带伤感地说,“只不过……他和我应该都永远不会承认这件事了。” 他晃了晃头,振作一下精神,担心地说:“伊莉丝,这种变革,风险其实很大啊,如果成功,会不会断绝掉弗雷姆王朝那边贵族本来可能产生的投降念头?” “所以我不打算特别激烈地直接用刀割肉,我没有我姐姐那样的根基和权谋。”但伊莉丝的目光坚定,显然不准备放弃这个计划,“我希望借助那些贵族之间本身的不合,一步步来改变。克雷恩,咱们这里有最优良的环境,臣下都还没有明确的高低贵贱,新王朝也没谁能有战功之外的筹码。我想好了,收回领主的权力后,我会先让他们继续担任各地的最高政务官,只不过,必须离开自己原有的封地,不再保留私兵,政务、税务与一般事务的大权依旧交给他们,但士兵必须由独立的军官率领,由王宫直接负责。我听取了桑雅的意见,我准备让官员成为取代贵族的新统治阶层。” “有很大差别吗?”克雷恩不太理解地问道。 “有,因为之后我将进一步建立选拔机制,改变这种权力在父子母女之间交接传承的局面。”伊莉丝的手在膝盖上握紧成拳,“这就像我指挥的军队,有能力的,有战功的,当然要当军官,难道有对好父母,就意味着能打胜仗吗?而且,一旦能顺利执行下去,管理者就将从擅长对应专业的人才中出现,不管是事务官还是政务官,不能再让领主随便任命着玩,我要让懂得木材调配的好手去管林场,让手艺精湛的工匠去管作坊,让学者来制定研究方向,而且,不需要管他们到底是兽灵、人类还是精灵,甚至是矮人、翼人,只要忠诚于你我,忠诚于这个王国,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克雷恩的眼里亮起了兴奋的光,“伊莉丝,你……早怎么没对我提过这样的构想?” 她的表情流露出一丝轻蔑,“因为……在我实际坐上那个位子之前,我没想到看见的会是那样一群贵族。我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要么不做,既然做,就要做好。我不在乎跟着我来的水精灵都已经走掉,只要利益一致,自然会有不那么在意同胞血脉的大臣宣誓效忠。” 她拉住克雷恩的手,带着略显迷茫的眼神,轻声道:“克雷恩,你一手缔造的这个势力,混杂的情况已经超出了林海曾有过的历史,既然一切本来就和传统不同,不如干脆就彻底一些,一起来创造一个全新的精灵王国好了。但只有一点,我绝对不会让这里,成为南方的卡尔巴。” 克雷恩点了点头,郑重地说:“我知道,我也没有要让教派的话语权无限膨胀下去的打算,我只是……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做。” “让他们有话语,但失去权力。”伊莉丝缓缓道,“这个国家内的教徒,只需要牢记对炎龙使者和烈焰之母的忠诚就足够了。这把刀很好用,但能握它的手,一定不可以太多。” 说到这里,克雷恩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轻声道:“伊莉丝,我现在很担心,我无法再施展出那样梦幻的神迹,巨龙之翼……会不会慢慢失去控制?” 伊莉丝微笑着吻了他一下,很淡定地说:“不会,神迹已经在每个信徒的心中。你不需要再去杂耍一样用那些火焰来激励信徒们的士气,我已经改变了龙神教下层使者的构成,你的神迹将在每日的祷告、每周的集会、每月的活动上被认真宣讲。桑雅和米海拉正在抓紧创作关于你在巨龙神神话体系中的英雄史诗,完成后将作为新的教典,从国库出钱制作分发下去。从此以后,你炎龙使者的那个身份,将在传颂中变得牢不可破。” “可那……还是我吗?” “炎龙使者本来就不是你啊。”伊莉丝轻声说道,“弗拉米尔也不是你,你就是克雷恩,我亲爱的丈夫。所有在世界中流传的形象,都不过是大家心中认为的你。那就够了,大家只会相信自己认为的,事实是什么,并不重要。” 不管怎么讨论,最后,克雷恩还是忍不住把话题绕回到了格蕾希亚身上。 “我不光无法相信你会对姐姐出手,我也始终难以相信,格蕾希亚的野心会突然膨胀到这么夸张的地步。”他靠在床头,略显虚弱地说,“我知道她想当女皇,可我没想到她会改变之前的主意。和我商量的时候,她表现出的感觉还是要做高于精灵王的女皇,可现在……土精灵王国竟然从圣佑林海消失了。” “堕石林地那边已经传来消息,原本作为进攻堕石林地前哨站的据点,并未按照此前的约定拆除。”伊莉丝的脸上,渐渐变得没有表情,隐约像是伤感的情绪,缓缓爬升到她的眸底,“克雷恩,今年的第一季作物,已经不允许再有失误了。如果蓝四、五这两个月咱们没有征收到足够的储备粮,我想,咱们不需要担心我是不是会对姐姐出手,咱们需要考虑的,是怎么从姐姐的手中活下来。” “你恐怕不太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吧。”克雷恩苦笑着说,“即使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相信格蕾希亚会杀你。” “但如果咱们战败,我不可能有机会留下你的孩子。”她缓缓说道,身体扭动了一下,蓝色巡礼的剑柄轻轻装在腰带上,发出清脆一响,“为了孩子,我会对姐姐拔剑,任何时候,在任何地方。” “我希望不会有那一天。”克雷恩望着伊莉丝紧握的手掌,痛苦地说,“我宁愿继续带着你回去做亲王和公主。” 伊莉丝的眼波变得温柔了许多,轻笑道:“克雷恩,你在这种时候突然转了个大弯……我都有点不太适应了呢。” 似乎不准备再让前廷的烦心事打扰他,她幽幽叹了口气,柔声说:“好了,亲爱的,你好好休息吧,在身体养好之前,不要再挂心外面的事情了。已经没有需要你冲锋陷阵的地方,我想,你终于不需要再苦恼自己不够强大的问题了,安心休养吧,我……要去忙了。” “你也别太辛苦,”他坐起来,拉过她吻了一下,“王国没有你重要。伊莉丝,任何王国都没有。” 她的笑容绽放开来,“我知道了。那么,明天见,我爱你,亲爱的,晚安。” “我也爱你,晚安。” 把解下的东西迅速穿回原处,伊莉丝拿起王冠,缓缓安放回头上,与他一吻,转身大步离开。 大概是看出了克雷恩见到女王陛下后心情的明显变化,菲娃不再敢多说什么,只是默默在旁照顾。奥妮娅倒是振奋了许多,一个劲儿絮絮叨叨说好一阵子没有见女王陛下这么精神焕发了。 克雷恩十分疲倦,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一口快要干枯的井。 如果是以前,他大概会考虑让奥妮娅和菲娃驱走所有的宫女,关上房门,用睡觉的方式来帮助他加快恢复速度。 但现在,他只想静静地真正入睡。 这次苏醒之后,全新的心境他还没有完全适应,他觉得,还不到和身边的妃妾们发生什么亲密接触的时候。 不过仅仅是第二天中午,喝了点酒的琴来值班的时候就帮他被动完成了这个测试。 她赶走了侍女们,也不管奥妮娅还在旁边,乐颠颠就爬上了克雷恩的床。 不久,面红耳赤的奥妮娅就被琴一把揪上去,然后,床幔放下,已经持续了一阵的摇晃。就变得更加激烈。 大约一小时后,克雷恩差不多明白了测试的结果。 他还是能从那愉悦的体验中得到恢复的力量,只不过比起之前微弱了许多,估计下降到了不足十分之一的效果。 听着外面两个女伴在关于他的伤口是不是会因此崩裂而吵嘴,他笑了笑,闭上眼睛,准备进入下一次睡眠之中。 应该是伊莉丝的安排,这一晚,奥妮娅回自己寝宫休息,而陪同伊莉丝过来探视的琳迪,留在了克雷恩这边,负责今晚的照料。 如心中所希望的那样,克雷恩抱着琳迪瘦削了一些的身体,对她讲述了自己的漫长苦战。 也如他预料的那样,琳迪激动到近乎失控,在他的怀中,泣不成声。 从比例上讲,后宫中对克雷恩苏醒后的变化由衷感到欣喜的,是一小部分,其实就只有伊莉丝、琳迪和奥妮娅而已。 其余的,除了疑惑地观望,就是感到无所适从。 比如夏莱娜,18号晚上她负责值班的时候,和克雷恩带伤缠绵了一场,之后就陷入到深深的怀疑中,担心克雷恩变得虚弱,不如以前强大,考虑是不是应该随身带个大号鞍子,方便变身后给克雷恩用好让他不会在高速飞行时候被甩下去。 幸好,在有伤可以当作借口,有伊莉丝主持大局的情况下,一切大体上还算稳定。 蓝二月1号,那个天气晴朗的光临日,已经恢复了精神只是伤口还未痊愈的克雷恩出现在久违的御前会议上,陪同伊莉丝处理关于火精灵贵族在此次刺杀事件中的责任问题。 知道这是领主变革计划中的第一步,克雷恩就如同桑雅交代的那样,端坐于王座之上,面容紧绷,一言不发,就像一个不怒自威的雕像。 情况还算顺利,伊莉丝的前置工作做得非常充分,目前只有两块林地十几座城市需要管理,其中又有小半已经失去领主,阻碍并不大,而且,火精灵贵族的势力非常单薄,在暗精灵、光精灵主张同一件事的情况下,都不需要动用龙神教的部分,命令就顺利推行了下去。 火精灵自身也成为了推动力之一。 桑雅动用了一些小手段,取代领主新任命的各城市主政务官,都是异地赴任的别地领主,但副手和中层,则是原本没有封地地位较低的小贵族,对于他们来说,这显然是一次难得的好机会。 没有火精灵会甘愿屈居同胞之下,他们的积极性,就这样被伊莉丝利用,分化了最艰难的第一块铁板。 就在这次御前会议结束后不久,前线传来消息,据悉,弗雷姆王朝控制的领土中发生存粮危机,在大神官的授意下,弗雷姆下达了和此前克雷恩类似的命令,解除砍伐限制,向滋养了精灵数千年的古林,索要肥沃的土壤…… 第三三〇章 变革!苍穹下的新自由 可惜,并不是相同的政策就一定会带来相同的结果。 弗雷姆王朝缺乏农夫,精灵在耕种上的天赋实在是糟糕得很,缺乏异族指导帮助的情况下,大多数精灵农夫更愿意遵循自然的法则,让农作物自由生长,好心安理得地接受圣佑林海的“恩赐”。 这样的农夫,养活自己一家子都有些勉强。 更糟糕的是,弗雷姆王朝以精灵为主的决策层对这个命令的抗拒相当大,直接导致跟克雷恩同期做出的决策直到今年蓝二月才真正公布实施,而此时,弗雷姆王朝的物资匮乏已经接近了崩溃边缘。 蓝二月5号,弗雷姆王朝三片林地爆发饥荒,领主组织的狩猎队为了满足居民所需,不得不调动大量守军深入魔兽巢穴附近,导致上百名士兵牺牲。 蓝二月8号,物资危机在翼人军队扼杀了南方临海交易线后进一步蔓延,各处驻军传闻中甚至已经开始拖欠薪饷,与新炎王朝对抗的一线城市领主们不得不拿出自己的家底来安抚守军。 蓝二月10号,新炎王朝统治的城市完成了初步变革,领主这个身份从国内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正在适应新身份的一个个执政官与地方军团长。同日,德曼指挥魔装弩兵发起的一场突袭战被已经有了初步规模的苍穹骑士团拦腰截杀,团长琳迪与副团长夏莱娜二对一与德曼交手,不分胜负,德曼与夏莱娜轻伤,琳迪肩部中箭。 蓝二月14号,暗临日,风精灵穆托大公的次女法芙娜抵达金羊堡,当晚与伊莉丝在寝宫进行了会面。 蓝二月15号,光临日,一场简单的册封仪式在王宫内举办,伊莉丝女王亲自主持,将法芙娜接纳入后宫,成为第三王妃,同时,兼任苍穹骑士团后勤主管。 作为法芙娜的陪嫁,穆托大公非常豪爽的送来了三百只狮鹫,二十只巨鹰,五只亚龙,均是精心喂养训练有素的优秀坐骑。 这些物资理所当然被分配给了已经将天地一体纳入未来战术体系的苍穹骑士团。 在魔动弓的优秀性能辅助下,过往只能担任掩护、侦察或空空对抗的飞行骑士战斗能力得到了恐怖的提升,配合斯托纳训练装配的重步兵团立体作战,只要不是在过于茂密的古林作战,只靠人类和兽灵就能达到超出王立警备军纯血火精灵的实力,在特定地形上对魔装弩兵都有显著优势。 所以在伊莉丝的计划中,苍穹骑士团将逐步打造成混合多兵种、多种族、多装配方式的综合第一军团,相当于王室的禁卫军。 魔动弓这样的装备,在当前的情况下,不适合交到任何单一指挥官手上,伊莉丝的目标,是以自身为最高指挥,琳迪为苍穹骑士团团长,夏莱娜作为副手,下设各分团协同作战。 她打算在之后两个月内逐渐将各地的精锐用新征募士兵置换到苍穹骑士团麾下,完成后,差不多弗雷姆王朝也该在连续的物资匮乏中失去反抗的能力,全新的禁卫军就可以作为主力,对那边展开最后的决战。 他们的时间并不算多,格蕾希亚在使节团没有收到预想的结果后,先是切断了迁徙民众入境的通道,然后下令驻扎在土精灵王国的军团向西移动,以压迫弗雷姆王朝的名义钉子一样扎在了堕石林地的南线。 而北方一样并不太平,蓝一月底,达尔斯兰王国取得一场关键性会战的胜利,版图扩张将近三分之一,还收获了一个优秀的战略缓冲带,紧锣密鼓重建的同时,年轻的国王并没有忘记报答长耳朵的盟友,水精灵王国得到了大量战利品援助,和一支五百人的重步兵大队。 在北方得到暂时安宁的情况下,塔薇一边依靠达尔斯兰援助的重步兵学习人类的协同式推进战法,一边将大量部队召集在风精灵王国的东部边境线附近,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蓝二月16号,雄鹿林地被翼人和苍穹骑士团两面夹击,领土丢失过半,当天下午,王立警备军和魔装弩兵撤出的焰蹄林地突然宣告反叛,将弗雷姆王朝耗费大量物资修筑的防线拱手让给伊莉丝的部下。 这次背叛似乎引燃了弗雷姆的怒火,受到牵连的阿列库托家族数名贵族因此而含冤获罪,被指责为克雷恩的亲戚、间谍与可憎的叛徒,人心浮动的情况下,东侧防线阿列库托家的一些军官带着亲信和部下连夜投入堕石林地,背叛到克雷恩一侧。 为了彻底断绝阿列库托家族在火精灵王国中的希望,也为了鼓励舍弃家底赶来的火精灵们,伊莉丝在蓝二月的17号,正式承认了克雷恩早就被罗特蒂亚帝国认定的姓名,并按照王室谱系所需,去掉了中间字,宣布精灵王之名为克雷恩·阿列库托,伊莉丝也遵循火精灵的传统,正式更名为伊莉丝·艾普萨拉·阿列库托。 公告领内之后,新炎王朝正式拥有了自己的谱系,王族阿列库托,而阿列库托家族,自此更改姓氏为阿库特,成为阿列库托王室的外系。 比起新炎王朝这边的有条不紊,弗雷姆王朝的纷乱仍在持续扩大恶化,18号,弗雷姆王朝硕果仅存的两位剑圣之一,王宫卫队长被大神官指控犯有叛国罪,锒铛入狱。 20号,雄鹿林地失守,在伊莉丝下令撤出后成为翼人占领区,针对德曼的家族亲戚,翼人军进行了一场恐怖的搜捕,特穆迪森与希瓦拉家多支旁系惨遭打击,男性被悬尸示众,女性投入翼人军营,成为了最屈辱的俘虏。 而就在同一天,德曼被解除了王立警备军副军团长的职务,被要求回到王都费尔伯格接受关于叛国嫌疑的调查。 当晚,德曼杀死了负责押送的四名守卫,不知所踪…… “这就是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我想,你应该了解一下。” 蓝三月2号的中午,克雷恩独自坐在达妮艾露的囚室中,看着一脸漠然的女剑圣,用平淡的口吻给自己此前的讲述做了终结。 “你认为,这样就能说服我投降了吗?”达妮艾露的唇角浮现一丝讥诮的微笑,缓缓道,“别忘了,你还没把陛下的头丢到我的身上呢。换句话说,你还没有赢。” “我一进门就跟你说过了,那场赌约作废。”克雷恩平静地说,“我会尽我一切努力杀掉弗雷姆,但那是为了替很多条不该结束的生命报仇,我没有必要再用那颗头颅来羞辱你,那没有意义。” 达妮艾露眯起眼睛,以她的观察力,并不难发现克雷恩的气质已经有了不算太小的变化。 但她当然猜不到原因,只是冷笑道:“侍女们都说你是伤了后背,可怎么我感觉,你好像是被割了卵蛋啊。今天的决斗,需要我让你一只手吗?” 克雷恩没有回应关于决斗的挑衅,而是微笑道:“希瓦拉家虽然还是稳稳的头号家族,可按照现在弗雷姆那接近疯狂的举止,你在被俘这么久后,真认为他还会重用你?” 达妮艾露冷冷道:“我不需要什么重用,给我一把剑,让我跟着战士们出征,从一个小士兵杀回到军官的位置,不过是砍掉几十个脑袋而已。” “达妮艾露,”克雷恩轻声道,“伊莉丝的变革推行得非常顺利,现在的新炎王朝,正在展露勃勃生机,我不太懂,腐朽而即将倒塌的弗雷姆,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如此忠诚。” “因为忠诚是战士的天职和本分。”达妮艾露高声道,“王赐予战士刀剑和铠甲,不是为了让他们挥向自己!克雷恩,你组建的苍穹骑士团,如果有谁把魔动弓对准了你,你会作何感想?” “我会想……我究竟是哪里做错了。”他没有考虑什么,就直接回答道,“我相信我选择的部下,也相信伊莉丝选择的部下,这里面不会有天生的叛徒,不会有谁就是为了背叛我们夫妻而拼命战斗到那个位置。那么,一定是我哪里的做法出了问题。” 他盯着达妮艾露的眼睛,淡淡道:“比如,我是不是把她当作了弃子来换取一个小小的不值一提的突袭胜利?那样的话,她如果没死,拿什么对着我,我也无话可说。” “听到在大逃亡战役中舍弃了数万生命的指挥官对我这么说,我真是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出了问题。”达妮艾露针锋相对地回应道,“就算是我,也未必能有那么残酷。” “我倒觉得,你做到那种事情轻而易举。”克雷恩微笑着说,“我甚至认为,如果当时的情况换成你来处理,兴许会比我做得更好。” “不,”达妮艾露冷冷道,“我根本不会蠢到去处理那种棘手的情况,我的选择,肯定是带领外围部队向着土精灵军团发起正面冲锋。从外面解围比从里面突围可容易得多。” “也许你是对的。”克雷恩沉默了一会儿,说,“可当时已经深入,也来不及调兵了。以现在的角度来思考,我可能会比较……痛苦地作出一样的抉择。也许,我会尝试带走更多孩子。” 达妮艾露靠在背后的墙上,活动着手腕,看表情,已经失去了耐心,“克雷恩,你专门过来,就是为了啰啰嗦嗦对我说这些无聊的东西吗?你指望我说什么?承认你现在变成了一个善良温柔的蠢驴吗?别逗我了,真要算起来,我恐怕认同那个冷酷抛弃累赘的家伙更多一些。” “其实我想告诉你的就是,如果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我的部下身上,我绝不会允许其他大臣对此有任何指责。”克雷恩望着达妮艾露的眼睛,缓缓道,“好刀剑,应该握在懂得爱惜保养的手中。” 达妮艾露讥诮一笑,“你是想说,此前你一次次过来把我打倒、凌辱、强暴,是在给我上保养油?不过托你的福,我的剑锋的确保养得很好,好得不行。说不定哪一天,我就掰下床腿当成剑把你杀死在这里了。” “好吧,看来,和你的交流果然只能通过拳脚。”克雷恩拉开披风系带,无奈地站起,握紧双拳,“我猜,你早就准备好了。” “这次我可是休息了两个多月。”达妮艾露扭动了一下脖颈,身上已经没有一点伤的她很明显处于被俘虏后的最佳状态,“而你的重伤好像还没好清吧,你就这么着急来用我泄欲吗?新嫁过来的王妃你不满意?” “你就不想珍惜这个难得能打赢我的机会吗?”克雷恩活动着双肩,缓缓道,“打赢我,你就自由了。” “我……”达妮艾露突然迟疑了一下,跟着,拿起旁边的一根破腰带,把自己的左手绑在了身上,“我不服输了这么久,既然要赢你,总要让你心服口服才好。我不占你便宜,这只手让你。” “好吧,如果你觉得这样公平,那么,准备开始吧。” “等等,”她调整了一下绑着手的腰带位置,跟着闭上眼,似乎在稳定有些乱的心情,深呼吸了几次之后,她睁开眼,举起了右拳,“希望现在掌权的女王陛下看到你的黑眼眶后,不会伤心到影响胎儿。” 克雷恩微笑道:“我会保护好脸部的,那么,可以开始了吗?” “好!”达妮艾露低喝一声,一个箭步从床边急冲到克雷恩面前,她已经懒得再用自己掌握的那几招柔气拳,而是直截了当地正面向着他的小腹就打了过去。 克雷恩斜后退开,并未如她预料或者说习惯的那样轻易绕到她背后展开压制,以至于她提前预判的一记扫腿颇为滑稽地打中了一团空气。 “你在搞什么鬼?没养好伤就滚回去再休息几个月!”达妮艾露脸上一红,顿时有点恼羞成怒,顺势拧身将重心换边落足,抬腿蹬向克雷恩的面门。 这一招在过往他们的交手中已经算是颇大的破绽,如果那时的克雷恩懒得多玩一下,就会矮身前冲,扛在她双腿之间将她扑倒转入地面战。 但这次,克雷恩只是抬手挡了一下,还被震得后退了半步。 达妮艾露信心倍增,但脸上也流露出略显犹疑不定的神情,接下来的一记直拳,竟然比此前天天当沙包的时候还要慢了几分。 可克雷恩没有躲过去。 这一拳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唇角,让他身子一歪向后退开三步,伸手扶住了墙。 接着,他抬起头,没有再动手的打算,而是开口道:“达妮艾露,你赢了。恭喜你,你夺回了你一直想要的自由。” “你……说什么?”达妮艾露保持着一个颇为滑稽的蓄势冲拳姿势,狐疑地望着他,像是耳朵突然变得不好用一样问道。 克雷恩站直身体,擦了擦自己唇角的血,微笑道:“我说,你赢了。恭喜你,你夺回了你一直想要的自由。我会尽快安排卫兵送你离开王宫,离开金羊堡。但很抱歉,关于你的佩剑炎龙之牙……” 达妮艾露抬手打断他,沉声道:“既然我做了战俘,那就是你的战利品,将来……我会凭自己的能力拿回它,你替我好好保管就是。” “不,你误会了。这把剑和你已经有了充分的默契,你已经和它分离够久,我会把它还给你,但为了我们自己人的安全考量,那将发生在你离开国境之后。”克雷恩缓缓说道,“下次再在战场上见到,希望你不会再被当成诱饵,而是能堂堂正正和我的部下一决胜负。” 达妮艾露向后退去,坐回到**,她红色的眸子里写满了困惑,“克雷恩,你知道你在说一件多么愚蠢的事情吗?” “其实我本来就是这么个愚蠢的游侠。”他淡淡道,“我到现在还天真地觉得,你一定会抛下弗雷姆王朝那摇摇欲坠的破船,登上我一统此地的甲板。所以,我不舍得杀你。而你这样的女精灵,也不该一直被囚禁在这种地方,做我宣泄暴戾的工具。更何况,我现在已经不再有那种无聊的狂暴冲动。那么,就放你走吧,你的饭量不小,起码,能为我的王宫剩下一些餐费。” “如果这是愚弄的玩笑,你下次再来,我会毫不犹豫用床腿刺死你。”她垂下手,拿出了一条不知何时已经被卸断的木棍,“如果这不是玩笑……那么,将来,战场上,我会记得饶你的部下十次先还清这笔账。” “拭目以待。”克雷恩捡起披风,摆了摆手,转身走了出去。 身后的铁门刚一关上,莎兰塔就急忙抬手把药膏涂抹在他已经肿起的唇角,一边跟着他往外走去,一边低声问:“陛下,虽然女王陛下同意您全权处理这个俘虏,可……就这么释放会不会太草率了?” “我确实不舍得杀她。”克雷恩微笑道,“那么,现在就是释放她的最好时机。弗雷姆正在最多疑最狂暴的状态,我既不认为他还有魅力可以让达妮艾露继续保持忠诚,也不认为他会有那么宽宏大量将部队交给女剑圣指挥。翼人不喜欢树林,他们劫掠完毕之后,雄鹿林地就将为我们所有,弗雷姆已经没有多少翻盘的机会了。我相信,不需要太久,达妮艾露就会重新选择效忠的对象。” “你曾说她顽固得像块浇了大粪的石头。”莎兰塔显然比较怀念那个时期的他,低声嘟囔着,“我不认为一块石头会改主意。” “最晚,等到弗雷姆王朝灭亡,那块石头就只能成为新炎王朝的所有物。”克雷恩很自信地说,“莎兰塔,我们还需要更多优秀的将领,你应该知道,弗雷姆王朝的灭亡,可能只不过是一场新阶段内战的开始。” “我知道,陛下,女王陛下已经在布置东侧防线了,可……我很难相信女王陛下会有那个决心与姐姐正面开战。她如果那么做,不禁背叛了姐妹亲情,也背叛了所有水精灵。” “这里是新炎王朝,莎兰塔,这里的官员有兽灵、有人类、有普通精灵、也有元素精灵,未来,所谓的种族界限只会更加模糊,我们还会有矮人工匠,有翼人士兵,有侏儒学者,甚至可以招募几个巨人战士。”克雷恩双眼发亮,带着一种热情的期待沉声说道,“圣佑林海,也是该迎来新时代的时候了。” 莎兰塔微微蹙眉,不安地说:“陛下,你们夫妻,都认为这种国家是可以存在的吗?” “你指的……是哪方面的不可以?” “陛下,即使我自己就是一个兽灵,可我还是认为,当弗雷姆王朝被消灭后,本国就应该尽快限制入境的异族数量。最近风精灵王国为咱们打开了特别通道,哈斯密尔大平原数以千计的非教徒流民正在涌入。陛下,您是精灵,女王陛下也是精灵,这终究是一个精灵王国,如果将来还是不控制平民比例,相信我,会有不安于现状的家伙偷偷煽动足够数量的同族来制造麻烦的。” 她认真地说:“种族是一个天然的集合体,大家有相同的特征,类似的血脉,任何政策,也不可能永远压制这种内在的聚合力,您就没有发现,巨龙之翼对兽灵之外的信徒吸收得始终保持在一定比例之下吗?” “所以我会让巨龙之翼也在这里变得更加开放。”克雷恩笑着说道,“那种无聊的比例,没有再继续的必要,在炎龙使者和烈焰之母都是精灵的情况下,信仰大可以无限制地传播。” 他望着莎兰塔似乎明白了什么的表情,微笑道:“这将是新的聚合力,也将是之后最大的聚合力。这对巨龙神的荣光,显然也是个好消息,对吧?” 莎兰塔的嘴唇颤动了一下,轻声说:“我想……应该是吧。” “哦,对了。”离开囚室走廊前,克雷恩拉紧披风,用很随意的口气说,“我和伊莉丝商量了一下,近期将把苏米雅任命为宫廷祭司长,有些事务的处理,可能会让你移交给她,我觉得,应该发挥你的长处,去跟库诺依,一起负责刺杀部队的管理吧。” 莎兰塔沉默了一会儿,点头道:“是,陛下,我……明白了。” 蓝三月2号晚,被俘虏了很久的渊火剑圣达妮艾露在苍穹骑士团的押送下于焰蹄林地释放,但此后并没有收到她归复弗雷姆王朝的消息,在夜幕中消失的身影,谁也不知道去向了何方。 蓝三月5号,苏米雅被任命为宫廷首席祭司长,与大神官米海拉·锐瞳一起负责新炎王朝的气运兴衰,及教派事务管理,莎兰塔·血影调任刺杀部队总指挥,被下达了一条绝密指令,当天就从兽灵和暗精灵中抽调了数百名精锐,去往秘密地点开始了特训。 蓝三月10号,圣临日,新炎王朝从翼人大军手中接管雄鹿林地,并以微缩回路设计图和产量的五分之一为代价,在桑雅率领的使节团谈判中换来了修复工作已经大体进行完毕的高纯火晶石矿场。 当晚,数百名讨厌精灵但非常喜欢金币和宝石的矮人矿工进驻矿场,圣佑林海历史上最高效的矿区,就此迈出了改建开采的第一步…… ※※※ 能在空中自由飞翔的鸟,往往不喜欢下面树林里张开弓的猎人。 很多人认为,这可能就是翼人和精灵从千年之前就互相看不顺眼的原因之一。 而这种惯常敌对的局面,在伊莉丝主导的变革推行到新占领的雄鹿林地之后,得到了明显的改观。 因为靠近西部边界的几座城市,被任命的执政官都不是精灵。 就连中层,也大部分都是人类和兽灵。 这可以说是火精灵王国范围内历史上第一片过半土地由异族掌管的森林。 带来的好处,很顺利就压下了国内那些反对的声音,雄鹿林地的那些精灵们已经很久没有得到过充足的物资供应,光是和飞龙之脊建立的两条新商路就足以堵住他们的嘴——更何况败亡之民,本来也没有开口的资格。 蓝三月的下半个月,雄鹿林地的守军击退了两次弗雷姆王朝的反击,从战况上看,魔装弩兵的装备生产估计已经陷入停滞,现有的成建制部队可能是要节约用于决战,两次反击都没有看到魔装弩兵的身影出现。 于是,苍穹骑士团大显身手,让曾经因为技术优势大占便宜的火精灵军也尝到了在战场上被技术碾压的苦涩滋味。 其实,更重要的领先正在丰收号角林地悄无声息地出现。 第一批以微缩回路为核心动力的民用小型辅助机械正式测试完毕,开始量产投入使用。 在供给军队优先的情况下,这批魔动机使用了军备上淘汰下来的次品晶石,但民用设备装配已经绰绰有余。 两架碎石机第一时间投入到高纯火晶石矿场,二十台收割机免费分发给金羊堡附近的优秀农户,就连伊莉丝自己也没有想到,这个只是为了长远改善军资供应的决策,会带来远超预期的收获。 全境的作物都长势喜人,对即将到来的丰收,每一座城市都充满了信心。进入蓝四月后,伊莉丝以当初的两次大型捐税需要回报臣民为由,临时削减了今年的税收比率,综合下调接近百分之五。这道命令让几座城市先后举行了热闹的大型欢庆活动,就连雄鹿林地很多上个月还要高呼弗雷姆万岁的精灵,也都加入了称颂两位陛下之名的队伍中。 形成了鲜明对比的,当然就是邻居弗雷姆王朝的凄风冷雨。 集中几乎全部残余物资供应军团主力的缘故,弗雷姆治下的土地多处发生饥荒,仅仅蓝三月的二十天,就有三座城市十一座村庄因为暴乱而遭到镇压,上万民众冒死越过国境,分别逃入水精灵和新炎王朝的领地。 格蕾希亚和伊莉丝同时对此展开了类似的行动,不仅放缓了对间谍问题的审查,还执行了一系列的安抚分配计划,简直就像是在争夺弗雷姆王朝这只巨兽的伤口里暴露出的血肉。 在民众们不惜冒险穿越危险的荒林时,所谓的边境戒严也就失去了效果。 比较有趣的是,弗雷姆选择了加强北部边境的监管,而对东侧敞开了大门,显然更乐意让大量逃亡者进入到水精灵王国的领土。 只不过这种示好已经打动不了占尽优势的格蕾希亚,水精灵女王对此的回报,就是一场顺着流民线路逆行而入的突袭,如果不是希达里安调度及时,东线险些被此一战击破。 蓝四月4号,圣临日,苍穹骑士团完成了伊莉丝预期中的改制整编,总数达到了四万,成为新炎王朝麾下的绝对主力,魔动弓手数量接近一千,其中一半为飞行骑士,空中部队的战斗能力,已经不逊色于长期和翼人在天上作战的风精灵军主力。 就连弗雷姆王朝那边应该都已经清楚,蓝四月底的第一期收成入库,军粮配备到位之后,两团烈火之间的最后决战,就将正式拉开帷幕。 伊莉丝知道,弗雷姆不是坐以待毙的性格,南部边境的守备进入到空前强化的状态,库诺依废寝忘食工作在情报部门第一线,每个小时都有几十只驿鸦飞翔在各个据点之间。 蓝四月8号,弗雷姆王朝再次遭到重大打击。一座与雄鹿林地接壤的边境城市,在领主的带领下整体向新炎王朝投降,将原本用于修筑要塞的大量物资拱手当作礼物。 弗雷姆的愤怒可以想象,但他能动用的筹码,实在已经不多。 次日,一支仓促集结的部队在伯恩尼亲王的指挥下进犯雄鹿林地东南边境。 两个新提拔上来的年轻指挥官负责一线,而他们的水准和天赋,显然配不起这种严酷的战场。 当天战斗就宣告结束,卡珊和希拉曼达这两个克雷恩的旧部下,配合打出了一场漂亮的夹攻,普拉薇娅亲自指挥追击,反将弗雷姆一侧的两座边境据点击溃,物资劫掠一空。 而在蓝四月10号的凌晨,匆忙布置第二防线的伯恩尼亲王遭到不明暗杀者远程偷袭,被一箭射中前胸,当场死亡。 从库诺依搜集的情报来看,暗杀者对王立警备军的情况极其了解,而且,在卫兵的心目中应该有一定的威望——因为那个射杀距离,根本不可能让外围的警备毫无察觉,除非是黑暗圣堂武士,可那些怪物不能用弓。 其实,答案已经非常明显,伯恩尼亲王并不是什么孱弱的家伙,他身上的防具也并非廉价品,暗杀者特意选择了胸口防护最强的地方出手,多半就没有隐藏自己身份的打算。 于是,半被迫的,弗雷姆不得不对王立警备军进行一场内部大审查,在主力部队遭到如此待遇的情况下,一切提前袭击的计划都只能付诸流水,再也无法实施。 不夸张地说,这一箭,从某种意义上,断送了弗雷姆最后一丝获胜的希望。 大概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当暗杀者只身来到金羊堡后,王宫并没有谁打算为难他,而是收缴了他的武器,就送他去后花园与克雷恩见面。 当时克雷恩正在跟已经身形不便的伊莉丝讨论她待产后政务应该如何具体操作的问题,但听到来客的名字后,就立刻激动地站起,在伊莉丝默许的目光中匆匆离开,出门迎向那个久违的身影。 “德曼老师,好久不见。” 第三三一章 暗杀者!与过往的告别 “参见陛下。”在距离克雷恩还有五步远的地方,德曼的右脚向后撤开,单膝跪下,抚胸低头,用沉稳的腔调说道。 克雷恩直接走到了他的身前,伸手把他拉了起来,“德曼老师,坦白说,我真没想到……你会直到这时才来见我。你对弗雷姆的忠诚真是让我惊讶。” 德曼苦涩一笑,轻声道:“克……不,陛下,有些忠诚是发自内心的拥护,而有些忠诚,是无法舍弃的痛苦。如果没有翼人大军在雄鹿林地帮我做了决定,我依然只能在王立警备军中,去肩负我的使命。” 的确,作为一个庞大贵族家庭的重要角色,德曼的肩上不仅有他自己的荣耀,还有数百条亲戚的生命。 克雷恩皱眉道:“早知道你只是在顾忌这些,也许我该一早就选择对雄鹿林地下手的。关于翼人的……” 他很想说翼人大军在那边的屠戮出乎了他的预料,可他又觉得,这样的话,他的臣民兴许会信,但亲朋好友不是死在雄鹿林地就是被翼人抓去做了屈辱俘虏的德曼听起来,就有点缺乏诚意。 他只好吞下后半截话,生硬的转折说:“很抱歉,德曼老师,我对此感到遗憾。” “没什么,”德曼低着头,缓缓道,“即使他们都是被你的部下在阵前杀死,那也是他们的选择,战场,本来就是这么一种地方。” “走吧,去我的会客室,咱们好好谈谈。”克雷恩拍了拍他的肩膀,用拇指比划了一下正殿的方向。 “尽管很不想用那么丧气的形容,但我还是得说,陛下,我来投奔你了。”德曼的精神似乎稍微振奋了一些,跟在克雷恩身边,快步向那边走去。 他们的影子拖在身后,就像,他们曾经一起旅行的时候那样。 在会客室,克雷恩安排侍女去把琳迪和苏米雅叫来,打开了一桶臣民进献的好酒,陪德曼先喝了几杯,然后好奇地问:“德曼老师,你为什么没有直接来找我,而是去干掉了伯恩尼亲王?这算是你送我的礼物吗?” “一半一半吧。”德曼叹了口气,笑道,“那个混蛋是我共事过的最糟糕的搭档,我想杀他可不是一次两次了。本来我都已经到了雄鹿林地的边境,可我想来想去心里还是憋着一口气,正好听说那混蛋带着的弟兄们又吃了一场傻到冒泡的败仗,气劲儿一上来,就没想那么多,潜入军营把他射死了。” 他的神情显得有些复杂,叹息一样说:“一个指挥官,如果连部下都盼着他死,那么,他就肯定是要死的,不如我来早点送他上路,免得害死我更多好部下。” “关于你那些好部下……”克雷恩考虑了一下,问,“你有把握策反一部分吗?我这边的情况你应该清楚,也许火精灵会在这里失去很多特权,但从长远的未来看,我认为大家会比从前生活得更好。” 德曼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道:“我确实没有想到,你和伊莉丝公主竟然能把事情做到这个地步。达尔士大公曾经想过进行类似的变革,可直到如今达尔斯兰王国领土扩大到此前的两倍,他还是没做到曾经的设想。一个成熟的统治者,往往就不会再有你们这种天真的莽撞。” “但我们成功了。”克雷恩微笑道,“目前一切运行良好,大家丰衣足食,商路也在崛起,尽管外部还有很大压力,但我想……作为一个王国,我们的根基已经十分稳固,这新结构,短期内应该也不会动摇。” “是啊。”德曼感叹道,“你的运气总是这么好。所有变革会遇到的强大阻力在你这里都天然消失,或者被其他力量解决。而你的妻子……也远超我想象的优秀,我现在不得不修正我此前的一个错误观点,水精灵王国现在的女王如果不是格蕾希亚三世,换成这位伊莉丝公主,内战的结果……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改变。这对姐妹,是神赐给水精灵王国的礼物。” “能得到前炽焰公爵如此高的评价,真是让我受宠若惊。” 没想到,伊莉丝竟然赶在琳迪和苏米雅之前先一步到了,她换了一身适合接见外客的真丝长裙,不过柔顺的丝缎也已经掩饰不住她臃肿的腹部,这个孩子对她的影响日益强大,让她的四肢最近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浮肿。 “参见女王陛下。”德曼立刻离座行礼,恭敬道,“愿弗拉米尔温暖您与您的子女。” “不必多礼,在这间屋子里,我更愿意你把我单纯当作你徒弟的妻子。”伊莉丝坐到克雷恩身边,柔声说道,“如你所见,我并没有戴着王冠。” 寒暄了几句之后,琳迪先一步赶到,大概是上次交手稍微留了些怨气的缘故,琳迪很不满地先给德曼的胸前打了两拳,并警告他一定要小心夏莱娜的钉头锤。 苏米雅最晚抵达,毕竟龙神教越发壮大,需要处理的教务也越来越多,在伊莉丝不希望莎兰塔协助的情况下,她最近算是王宫中最忙的人之一。 “时隔这么久,大家的变化我尽管已经有所耳闻,这么近距离的了解之后,还是让我……十分吃惊。”德曼用有些沧桑的口气说道,“哦对,我听说,玛莎的妹妹找到了,是吗?” “没错。”苏米雅带着欣慰的表情说,“她在这边生活得很好,精神状况最近有了不小的恢复,已经能想起曾经夜牙部落住处的大概位置,也……对玛莎有了一些模糊的印象。” 克雷恩充满期待地说:“我相信等到找回玛莎,让她们姐妹见面,一切就都能迎刃而解。” 这时,德曼却长长叹了口气,他犹豫一下,轻声说:“说到这个,克雷恩,请原谅我暂时不用陛下来称呼你,我希望你作为弟子,能比较冷静地接收一个我带来的礼物。” 克雷恩察觉到一丝不祥的气息,轻声问:“是什么?” 德曼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我本来揣在怀里,但被王宫守卫当作武器收缴了。那是……你应该很熟悉的武器,一对儿短剑,我没记错的话,名字叫做镰鼬之咬。” “玛莎的短剑!”克雷恩惊愕地瞪圆眼睛,几乎是喊了出来,“它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那对短剑在我手里已经五年多了。”德曼注视着他,轻声道,“我知道这个秘密不可能一直保守下去,我希望能等到你好些,不再自我放逐的时候再托朋友带给你。可后来就一直没有机会。” 苏米雅马上一脸凝重地起身,“陛下,我去找守卫要。” 琳迪也惊慌失措地站了起来,“让我去,我的动作快。”说着,她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丝毫不顾王妃形象地飞奔向王宫大门。 伊莉丝深知玛莎在克雷恩心目中的重要性,可以说,如果玛莎已经被找到,莎兰塔那个兽灵代表的王妃之位,就一定是玛莎的。 她皱起眉,拉过丈夫的手,紧紧握在了掌中。 “德曼老师,你还没告诉我,镰鼬之咬为什么会在你的手里。” “因为一些巧合。”德曼放缓语速,观察着克雷恩的表情,说,“我和你分开后,就去找了很久,还拜托了一些佣兵。但最后,我也没有找到玛莎的下落,那个受雇袭击她的盗贼团,成为了路斯菲尔之刃的清除目标,一个活口也没留下。这对短剑,是我恰巧在一个贩卖赃物的行商手上看到并买下来的,我问他来历,他告诉我,这是……一个盗贼团处理战利品的时候卖出到市场上的。因为耐久已经耗尽,被廉价抛售,他以为有便宜可占,就掏钱买下,结果武器的养护状况糟糕极了,一直卖不出去。” “糟糕极了?” 德曼点点头,“这就是我之后几次给你写信一直对此保密的原因,我觉得当时的你可能还承受不了这个结果。看那两把短剑的状况,坦白说……玛莎应该是拼死战斗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护柄上的牙印,多半就是她变身逃跑咬着武器的时候留下的。握柄的缝隙里……浸满了洗不掉的血。” “够了。”伊莉丝摆了摆手,“不需要再多形容了,德曼,我想,这就足够克雷恩了解情况,非常足够。” 克雷恩向后靠在椅背上,没有说话。 而早就有不好预感的苏米雅,则已经热泪盈眶。 此后很多年里,克雷恩都没有彻底相信这个结果,即使是在王国遭遇最大危机的时候,他依然没有忘记派遣秘密部队在全圣域寻找玛莎的下落。 他一直期待着有一天,那个猫耳竖瞳,神情倦懒的兽灵女郎会突然出现在他面前,靴跟轻敲地面,带着讥诮的笑意对他说,哪个蠢货告诉你我死了。 可这个愿望,直到最后的最后,也没有实现…… 蓝四月14号,伊莉丝颁下两道谕令。一个是将投诚而来的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封为分团长,统领一支近两千士兵的精锐部队,隶属苍穹骑士团。而另一个,则是将玛吉娜·夜牙招入王宫,交给米海拉和苏米雅,作为内廷女官,不再插手一切有危险的事务。因为玛吉娜抗议不能战斗的职务,克雷恩亲自将那对伤痕累累的镰鼬之咬赐给了她,封她为兼职的女王贴身近卫,负责保护有事外出时的伊莉丝。 玛姬并不知道这对短剑意味着什么,只是看着满面伤感的克雷恩,惶恐莫名。 德曼的号召力很快就在南部地区发挥了作用,新王立警备军的主力本就大半都是德曼亲自训练出来,之后短短几天,就有近千名火精灵精英叛离防线,投奔到德曼麾下,这批带来了大量驻防情报,还带来了五十多套魔装弩兵配备的叛军,成为了弗雷姆王朝走向彻底衰败的又一次致命一击。 蓝四月18号,新炎王朝的第一批作物收获完成,高纯矿场的第一批火晶石也运送到了金羊堡,苍穹骑士团在南线驻扎完毕,决战,就选在蓝五月月中开打。 而就在这一天,格蕾希亚三世以风精灵王与弗雷姆暗中达成停战协定为借口,调动三路大军,攻入了风精灵王国的东部边境。而一直与水精灵王国暗中保持着往来的雷托亚王国,也在晚些时候对风精灵王国北部要塞发起了进攻,几支特战小队甚至穿过了迷雾森林,对风精灵北线的防守薄弱处展开了突然袭击。 蓝四月19号,在伊莉丝的命令下,四十套魔装弩兵配置连同二十斤高纯火晶石在空中部队的护送下紧急送往风精灵王国,同时以女王的名义发布通告,对水精灵王国下达最后通牒,指责格蕾希亚为了自己的野心蓄谋将内战进行到底,有悖精灵联邦曾经的准则。当晚,堕石林地守军增兵至一万五千,比尔撒·岩胆任守军总指挥,龙神教系统开始运作,水精灵王国境内的情报开始源源不断涌入新炎王朝。 气氛,紧绷到一触即发。 蓝四月20号,格蕾希亚派使者送来了一封措辞极其激烈的信件,将伊莉丝指责为只要私情不顾全部精灵利益的愚蠢母亲。当天,堕石林地南线就遭到了水精灵小股部队的骚扰。 丰收的喜悦被即将到来的风暴冲淡,身体已经完全恢复的克雷恩出面分担了一部分伊莉丝的工作,带着桑雅前往雄鹿林地西侧接收翼人转交的火精灵俘虏。 那些大都是被俘虏的火精灵女眷,和一小部分身价较高而没有被直接杀死的男性,总数接近三百名。 德曼忙于准备即将展开的决战,于是,内心对这些火精灵多少感到有点愧疚的克雷恩就亲自来到了关押俘虏的营地,想看看能不能说服他们投降。 风雨飘摇的弗雷姆王朝已经几乎没有什么吸引力,几乎全部俘虏,都当场表示归顺。 克雷恩松了口气,抬手示意在场的卫兵帮俘虏们解开禁锢,安排他们前往丰收号角林地,先到火精灵聚居的地方落脚。 心里还记挂着金羊堡的政务,他转身问跟来的莎兰塔:“夏莱娜休息好了吗?如果这边没什么事,我就连夜赶回去。最近伊莉丝很容易疲倦,我不想她太累。” 莎兰塔正要回答,突然脸色一变,闪身挡在了克雷恩另一侧,高声道:“不许动!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的脸!” 克雷恩扭过头,就看见一个一身狼狈的火精灵俘虏正低着头向他这边快步走来,几个卫兵也注意到了异样,迅速架起长矛拦住了他。 然后,那个火精灵抬起了头,露出了一张克雷恩不可能忘记的脸。 一声凤凰嘶鸣,缠绕着火焰的剑已经在手,映红了弗列鲁特杀气腾腾的双眼。 “你不该这么大意的。” 随着冰冷的语声响起,火精灵王国的最强者,炎华剑圣手中的传奇之剑凰鸣,已赤色闪电一样刺了出来。 以为弗列鲁特早就被弗雷姆赎回的克雷恩根本没想到他竟然会还在这批俘虏之中藏身,赶忙招出炎魔弓的同时沉声下令:“疏散无辜者!让卫队包围这里!” 知道卫兵根本不是剑圣的对手,克雷恩抬手一箭先挡住弗列鲁特一招,大声道:“退开!不要送死!” “你以为卫兵的职责是什么?”弗列鲁特冷笑一声,掌中红光一闪,砍断了刺来的两支长矛,脚下横滑,反手一剑刺入到一个卫兵胸膛,“反倒要你来保护他们吗?” “莎兰塔,去叫别人,你不是他对手!”克雷恩不理睬对方明显的挑衅,伸手一拽把已经掏出短剑的莎兰塔扯到后面,一边连续射击阻挡弗列鲁特继续杀戮,一边沉声道,“为王者,不能庇佑臣民,一样是失职!” 弗列鲁特挥剑挡开射来的光矢,神情微显讶异,怒道:“你怎么弱了这么多?是觉得我不够资格挑战你的全力吗?” “陛下!”近卫队的精锐迅速赶到,在克雷恩面前横栏开来。 奥蕾妮拔剑上前,最近越发阴郁的脸上一片苍白,没有半分血色。 “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弗列鲁特不屑一笑,一步未退,反而径直向着近卫队走来。 逼人的气势让压力好像一面火墙熊熊燃烧,实力明显不如的近卫队竟都不自觉地向后退去。 安置俘虏的卫兵们都已经转过身,从后方包围住中央的剑圣,可没有一个敢随便出手。 杀意与实力结合,带来了恐怖的威压。 弗列鲁特的确做不好一个指挥官,甚至做不成一个合格的剑术老师,他把自己的生命,都奉献给了以剑杀戮的艺术。 不愿意任凭他的气焰飞速膨胀,克雷恩甩开披风,高声道:“弗列鲁特,你没有胜算的,这里有上千个士兵,而且,你的凰鸣,根本伤不到我一根汗毛。” “我不会再犯上一次的错误了。”弗列鲁特冷笑道,“你对火元素免疫,这的确超出了我的预料,但你总不能对实质攻击也免疫,我不会再纠结于能不能用我最擅长的技巧杀死你,一把削尖的树枝,也足够我刺穿你的喉咙。自称为神的伪王,是你为自己的狂妄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几位宫廷祭司在远处挥舞法杖,让各种强化魔法降临在保卫国王的卫兵身上,莎兰塔身边的秘密部队也从暗处登场,淬毒的匕首闪耀着幽绿色的光。 这种阵仗,弗列鲁特无论如何也没机会逃出生天。 但他没有露出丝毫对死亡的恐惧,凰鸣一闪,已经杀了上来。 火红的剑锋旋转一抖,能够隔绝几乎所有魔法增益效果的“死灰”随着斗气弥散开来,失去加持的卫兵对自身力量的计算出现了细小的误差,转眼就被弗列鲁特斩杀了三个。 克雷恩已经后退到了安全距离,他知道自己的身份,即使选择了没有直接撤离,也不能以身犯险。 他举起炎魔弓,在芙伊的呢喃中,调集了此刻能使用的火元素之力。 他没有选择使用起来较为省力的瞬击·穿魂之刺,他直接将力量,凝聚在炎魔弓的专属技巧——闪耀星火上。 弗列鲁特看到了瞄准的动作,但他无所畏惧,只是纵声长笑,像是在嘲弄只敢在远处射击的怯懦。 转眼之间,已经有六、七个卫兵倒在了死灰的范围内。 但这也拖延过了最佳的刺杀时机,始终未能突破卫兵防御线的弗列鲁特,突然遭到了来自上空的猛烈射击。 苍穹骑士团的空天卫队,终于在琳迪的率领下赶到了。 “把他活捉!”无聊的慈悲终究还是随着父亲这个身份一起浮上脑海,看着在魔动弓辅助的密集战技轰炸下狼狈了许多的弗列鲁特,克雷恩一边松开手,释放出闪耀星火,一边大声宣布了新的命令。 凝聚了火元素冲击的闪耀星火瞬间击中了弗列鲁特的右肩。 剑圣闷哼一声,身体一歪,向后摔倒。 数道震**箭立刻从天而降,准确无比地打中了他的四肢。 血花飞溅! 可弗列鲁特还是站了起来。 就像一把沾满了血的剑,炎华剑圣身上的气势不仅没有削弱半分,反而透出更加冷酷的杀意。 “都散开!”克雷恩突然想起了曾经交手时弗列鲁特的最后一击,连忙高声下令。 空天卫队本就距离地面颇远,飞行坐骑们振翅一飞,就远远离开。 但近卫队都恪尽职守,谁也没有后退半步。 正如宣誓时声称的那样,他们将以自己的血肉,造就王身边的最后一堵墙。 凄厉的剑锋哀号直冲云霄,弗列鲁特的杀招凤凰之鸣,刹那间就让炽烈的火焰席卷了死灰覆盖之处。 根本没有丝毫停滞,弗列鲁特的身影从火光中一闪而出,冲开了遭受重创的卫队,一招剑舞·穿心击,以克雷恩身前的奥蕾妮为目标拉近距离。 奥蕾妮不知为何显得有些神不守舍,挥剑一挡,被震开两步,竟然脸色苍白地倒在了地上。 克雷恩急忙连发两箭帮忙救援,但弗列鲁特的目标本就是他而非旁人,红光闪闪的眸子一转,就锁定了他的身影,直线冲来。 莎兰塔用力咬了咬牙,举起手中的短剑迎了上去。 这时,克雷恩突然感到周围又出现了一个浑厚凌厉的气息,而且,还在高速接近中。 可他还要援护实力逊色不少的莎兰塔,已经无暇去顾及另一位来客到底是敌是友。 面色苍白的奥蕾妮站了起来,她神情复杂地看着克雷恩,瞄了一眼正在进入攻击位置的空天卫队,快步走向他。 专心援护莎兰塔的克雷恩起初并没有觉得异样,但很快,他就发现,奥蕾妮手中的剑,竟然在微微颤抖,而且,并没有朝向弗列鲁特。 “你……”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惊讶地看向奥蕾妮。 但那个对格蕾希亚忠心耿耿的近卫队长,已经带着痛苦的歉意,于近在咫尺的距离,突然发出了使尽全力的剑舞·群星缭乱! 可与此同时,一道红光突然雷霆般闪过,武器撞击爆发的冲击力将奥蕾妮直接抛了出去,远远摔在地上。 火红的头发随着健美的身躯停下的动作甩动开来,一脸冷漠的女剑圣垂下手中的炎龙之牙,冷冷道:“克雷恩,这是十次中的第一次。” 已经将莎兰塔击退,但被空天卫队火力压制而不得不后退几步的弗列鲁特在看清了来者的模样后,愤怒地吼道:“达妮艾露!你这个婊子!你果然背叛了陛下!你罪该万死!” 达妮艾露握紧剑柄,向着弗列鲁特那边走出几步,冷笑道:“弗列鲁特,我记得你好像跟谁说过,就算你让我一只手一只脚,也能打得我跪下舔你的裤裆,有这回事吗?” 弗列鲁特一剑挡开琳迪的一记破甲箭,震得手腕发麻,但嘴上还是不屑道:“那不可能,我才不稀罕让你这种烂婊子舔我。我只会把你打到去跟公驴配种。” “很好,你的手脚都还在。我也在。”达妮艾露眼中寒芒暴起,炎龙之牙横握挥出,红影一闪,一招瞬火毫不犹豫斩向弗列鲁特的脖子。 弗列鲁特早有预判,弯腰同时挥剑反撩,将达妮艾露逼退半步,顺势刺出,直取她重心不稳露出的唯一破绽。 达妮艾露脚下不停,斗气迸发,幻火留下一个虚像,瞬火绕出一个陡峭弧线,以恐怖的高速再次斩向弗列鲁特的后颈。 很明显,达妮艾露压根没有留活口的打算。 但克雷恩没有说什么,他也已经意识到,想要活捉弗列鲁特的念头有多么愚蠢且没有意义。 那的确是他的亲生父亲。 可除此之外,就再没有任何其他联系的纽带。即使曾经有过那么一点点,也早就被弗列鲁特亲手切断。 此刻在他眼前的,不过是个处心积虑想要杀掉他的敌军剑圣,一个难以应付的暗杀者而已。 当!当当当! 一串密集的连响,达妮艾露的高速连击全部被弗列鲁特挡下。 空天卫队在上空盘旋,等待着出手的时机,更多卫兵保护到克雷恩身边,有些去架起了受伤不重的莎兰塔,有些去用武器困住了面如死灰的奥蕾妮。 弗列鲁特知道已经再没有机会杀死克雷恩,他怒吼一声,凰鸣使出花之雨,把功亏一篑的恨意倾泻向还在与他缠斗的达妮艾露。 达妮艾露不闪不避,双目圆瞪,一招炼狱正面硬碰,两位剑圣的高速密集突击在一瞬间犹如纠缠在一起的万千丝线,爆发出令人眼花缭乱的闪耀红芒。 不到两秒,所有红光都轰然消散,变成飞舞的狂乱火星。 弗列鲁特后退了几步,身上又添了几道焦黑的伤口。 达妮艾露站在原地没动,但她的侧腹,却破开了一个黑沉沉的洞,如果不是高温封闭了伤口,光是大量出血就足够让胜负在此时分出。 “我说了,婊子,单打独斗你这辈子也不会是我的对手。”弗列鲁特轻蔑地说,“我承认,你在不长老二的精灵中算是数一数二的强者,但我是男性,我天生就比你强壮,同样努力的情况下,你凭什么赢我?” 达妮艾露挥剑斩下一片内衬,团了一下,塞进腹部的伤口中,冷冷道:“凭你今天要死,而我能活下去。” 弗列鲁特哈哈大笑,完全无视上方黑压压的空天卫队,和周围严阵以待的精英卫兵,“达妮艾露,这就是你作为一个剑圣的尊严吗?” 话音未落,他的脸色突然变了。他猛地往前一纵,反手向后挥剑刺出,当的一声脆响,隔开了不知何时杀到的库诺依手中锋利的短剑。 几乎同时,一个巨大的身影从上空疾扑而下,利爪猛抓向身在半空的弗列鲁特。 剑圣怒吼一声,拧腰上砍。 可夏莱娜呼啸一声,突然向旁飞开,而在她的身躯上方,一个娇小的身影双手高举过头,站在一只滑翔而下的狮鹫身上,将一团电光缭绕的魔力猛地挥下。 奔腾的弑神之剑挟带着琴醉醺醺的怒火撕裂天空降落,当头砸在弗列鲁特身上。 纵然剑圣反应再快,也只来得及双手举起凰鸣翻滚站定,硬吃下这恐怖的一击。 就在他举起剑抵挡这一击的时候,达妮艾露出手了。 并不比雷电缓慢多少的瞬火,眨眼间就让距离消于无形。 那同样价值不菲的宝剑炎龙之牙,就这样从背后穿过了弗列鲁特的胸膛,跟着,打横一斩。 血光漫天! 达妮艾露垂下剑尖,望着上面缓缓滴落的鲜血,自嘲般笑道:“今后的历史上,只会写着你死在我的手上。兴许,这就是我作为剑圣的尊严。” “呵……呵呵……”弗列鲁特缓缓转过身,但没有看杀死自己的达妮艾露,而是将目光投向了在不远处张开嘴巴,像是差点惊呼出声的克雷恩,“怎么,你在遗憾没有把我活捉么?克雷恩。” 克雷恩压下自己的失态,没有开口回答。 “我真庆幸自己没有儿子。”弗列鲁特带着诡异的微笑,唇角垂下一股鲜血,哑声说道,“如果有个儿子像你这么软弱愚蠢,我不知道……要后悔成什么样子。” 说着,他双手扶在凰鸣上,靠那把剑支撑着身体,站在那里,低下了头。 他手臂上此前一直闪动着红光的凤凰羽毛图案,霎时间黯淡下来,就像被洗掉的画一样,融入皮肤,消失不见。 克雷恩知道,弗列鲁特已经死了。 可看到库诺依上前探了一下鼻息,拿下那把已经不在发光的凰鸣,让尸体沉重地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还是感到一丝难过。 他的母亲在生下他之后就已经去世,而他的父亲,就在此地死于他的眼前。 “克雷恩……这不是你的错。”灵魂中响起了芙伊温柔的声音,“他从没做过一次真正的父亲。” “我知道。”他在心里回答,“我只是有些不舒服,毕竟,我……成为了真正的孤儿。” 他掩饰住这些心绪,走向达妮艾露,柔声问道:“怎么样,要不要去我那里养伤?我可以为你提供最好的治疗师。” 达妮艾露把炎龙之牙收起,望着弗列鲁特的尸体被卫兵抬起拖走,淡淡道:“如果,这次不需要住囚室的话。” 星历1011年蓝五月1号,水临日,新炎王朝公布了一道震动圣佑林海的任命通告,即日起组建一支由八千精灵士兵构成的新军团,军团长为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而副军团长,则是达妮艾露·法·希瓦拉。 同一天,在金羊堡王宫拥有的一片秘密土地上,经女王陛下授意,布置了一座按照火精灵贵族规格铺设的墓地。 只不过,除了少数几个负责下葬的工匠,没有人知道里面究竟埋了谁。 此后,好像也并没有谁来探望过。 第三三二章 诅咒!凯歌间奏的邪音 星历1011年蓝五月2号,一场针对奥蕾妮的审判在金羊堡王宫内部小范围的秘密召开。 伊莉丝以身体为由回避,没有出席,奥妮娅在审判开始前探望了一下姐姐,就也前往后宫,以照顾伊莉丝的借口,只留下了一个空位。 克雷恩虽然主持了整场审判,但他全程几乎都保持缄默,仅在莎兰塔发问的间隙望着奥蕾妮的眼睛问了一句:“我只想知道,这是不是格蕾希亚的命令。” 夏莱娜的亚龙尾巴干脆利索地在地上拍了一下,不屑一顾地小声嘟囔道:“这还用问啊,能让那个榆木脑袋这样出手,就是咱们的女王陛下也办不到。” 奥蕾妮脸色苍白地跪在繁复的符文镣铐中间,唇角带着一丝凄楚的微笑,很轻很轻地点了点头。 没有任何国家可以宽恕背叛叠加刺杀君主的恐怖罪行,在多数人类王国,这已经足以导致一个家族的覆灭,至少,也会让奥妮娅跟着一起锒铛入狱等待处死。 只不过,执法官的权力不足以审判这种等级的贵族,国王或女王才是能下达宣判的裁决者。 这意味着,奥蕾妮的生死,最终取决于克雷恩的决定。 但奥蕾妮的行为实在是没有辩解和宽恕的余地。 苏米雅没有求情,琳迪则差点在现场一箭射死她,所有和克雷恩关系亲近的人,都没有为奥蕾妮说一句好话。 包括奥妮娅。 克雷恩看到了奥妮娅哭肿的眼睛,和她目光里的哀求。但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去跟姐姐最后见了一面,据看守说,两个精灵姑娘,除了低声交谈之外,还一起唱了一首水精灵的古老儿歌。 “以你头上的王冠决定吧。” 这是克雷恩过来审判厅前,伊莉丝躺在**,拥抱着小腹轻声说出的话。 她最近的健康状况越来越不对劲,米海拉在寝宫外布置了大量价值不菲的结界石,得出似乎有什么隐秘的力量在远远诅咒伊莉丝的结论,大量光精灵祭司最近正在王宫附近进行抵抗并试图找到反制的办法。 克雷恩认真地和她讨论过这件事,可她不知道是不是不想让丈夫担心,仅仅是说自己有感觉,但她相信,弥幽萨的部下一定能处理好。 宰相大人的积极性的确不需要质疑,毕竟在她眼里,伊莉丝已经是被战火席卷的圣佑林海恢复精灵议会联邦制的最后希望。 顺便,她对目前的克雷恩的评价是“更适合做炎龙使者而不是精灵王”。 不自觉又进入到容易放空走神的状态,身边琳迪在桌下轻轻碰了一下膝盖,克雷恩才意识到,已经是宣判的时候了。 行刺君主,让尸体在王都中心广场示众一周差不多已经是能查到的最轻刑罚。 新炎王朝沿用了大部分水精灵王国的律令,融入了小部分火精灵传统造成的细节差异,那么,从谋逆这样的大条目下寻找,差别似乎就是在斩首、绞死、水棺、火刑……等死法上的不同。 单纯从律令上看,似乎作为敌将被俘虏生存的几率还更大一些。 总觉得这有些微妙的不公平,克雷恩皱起眉头,同样是曾经处心积虑要杀自己,达妮艾露如今已经在新部队开始指导操练,而奥蕾妮怎么就连个活路都不能有? 就因为背叛是上位者永远最担心的事吗? 审判厅并不大,毕竟,没有多少犯人有资格用到这里。 奥蕾妮本来也没资格,但她和克雷恩的关系在后宫并不是秘密,不少侍女都知道这位卫队长之前执勤的时候时常会被陛下拽进寝宫里。 小小的审判厅陷入到令人窒息的静谧中,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克雷恩,等待最后的结果。 除了奥蕾妮。 她依旧默默跪着,跪倒在纵横交错的符文镣铐中央,低头看着面前的地板。 “关押达妮艾露时候的囚室,应该还在吧?”意识到自己不能无限沉默下去,克雷恩扭转头,轻声问隔了两个座位外的瑟琳诺。 一头银发的光精灵马上恭敬地低头,克雷恩这次改变之后,对他态度改观最大的就是这位曾经满肚子幽怨的王侧妃。她轻声回报:“早已经打扫干净,暂时还空着。” “陛下。”莎兰塔带着隐隐怒气的声音响起,“王是不容冒犯的,炎龙使者也一样。” 菲娃在更远些的位子沉声说道:“陛下,黑暗圣堂武士刺杀事件中,被女王陛下追究责任的贵族罪犯总计三十七名,其中有三十一名火精灵,他们的骨灰,现在还埋在罪犯专用的墓地。” 克雷恩知道,自己比以前好懂了很多,而身边这些妃妾,也都不是冒险时候的女伴,她们要争夺恩宠与权力,要巩固自身所代表的背后利益。 她们能看出他的打算,也敢开口对他进行必要的影响。 可就算是曾经的同伴,一样不准备认同他的宽恕。 “陛下,”琳迪语气中的愤恨没有丝毫减少,对她来说,背叛克雷恩并试图刺杀毫无疑问是应该被砂纸打磨到死的罪过,“奥蕾妮背叛的可不仅仅是您,还有女王陛下一直以来顶着巨大压力给予的信任。” 她盯着克雷恩,轻声道:“如果她这次举起剑的目标不是您,而是女王陛下……和您未出生的孩子呢?” 克雷恩看向她不自觉放在自己小腹上的手掌,突然察觉到了什么。 这么说……琳迪好像从两个月前,就没有再说过自己不方便了。 “那么……”他张了张嘴,声音干涩,迟疑,还充满了困惑,一种自我质疑般的心态,弥漫在胸中。 “克雷恩,做你自己不意味着不需要成长和改变。”芙伊轻轻叹息了一声,漂浮到外面,从背后拥抱住了他。 “我在此宣判,奥蕾妮·纳·萨尔瓦斯,犯有叛国罪,即刻……处以死刑。”他挺起后背,用全身的力量托起了沉重的王冠,以仿佛不属于自己的声音说道,“作为曾经功绩的回报,我允许你以水馆之刑保留完好的遗体。” 奥蕾妮依旧低着头,平静地说:“是,陛下。” 蓝五月3号,格蕾希亚通告全境,对风精灵王国全面进入战争状态。 同日下午,由巨鹰护送的奥蕾妮尸体被送入水精灵王国边境。 在尸体上,附着一封伊莉丝亲笔写下的信。 当晚,新炎王朝对水精灵王国正式宣战。 谁也没有想到,建立短短不到一年时间,刚刚迎来不过一次丰收的新炎王朝,能有足够的实力双线作战两面出击。 即使是风精灵王国的大臣们在发出求援信的时候,想到的最好结果,不过就是克雷恩宣战,牵制住水精灵王国一部分主力,好让他们的大军能有反击的余地。 但宣战通告发布全境的同时,堕石林地的驻军就在比尔撒·岩胆的指挥下出动了一万大军,兵分两路,一支东进,一支南下,连夜杀入水精灵边境,打了个对手一个猝不及防。 这次突击理所当然换来了水精灵主力的滔天怒火,古蒂拉将军与克劳蒂雅·圣林湖率领各自军团在次日对堕石林地展开全面进攻,斯托纳与加兰特顽强抵抗一天,依然丢失了两座前线重镇,退守二线。 可格蕾希亚的胜利并非没有代价,就在堕石林地开战的同时,由德曼亲自指挥,达妮艾露率领先锋突袭冲杀的混编精灵军团,锥子一样刺穿了水精灵王国在原土精灵领土西侧的脆弱防线。德曼对那一带的地形了如指掌,而那附近的新守备军几乎没有什么士气可言,这只军团就像饥饿的林地虎回到了曾经的巢穴,马上开始疯狂地寻找猎物撕咬鲜美的血肉。 在突进的过程中,一条流言也如疫病一样传播在土精灵王国的土地上——俄萨斯王系唯一的幸存者,公主露丹姆·俄萨斯近日即将与炎之王克雷恩成婚,被封为第四王妃,主管宫廷祭祀。 风精灵王国对真正的盟友迅速给予了全面的回报,新一批飞行坐骑与成批的军资送入丰收号角林地的同时,东线主力也展开了凶猛的反扑,两天里与塔薇的部下交锋三次,一胜两败,互有损伤。 而让整个圣佑林海震惊的是,就在东线激烈交战的状况下,新炎王朝同时发布了全国动员令与教兵征集令,战争机器透支般发动,苍穹骑士团连同后勤在内的近五万大军提前开拔,以不可阻挡的态势攻向了弗雷姆王朝最后的主力——希达里安军团。 蓝五月7号,在火精灵能占到部分优势的火临日,苍穹骑士团空天卫队在代军团长夏莱娜的率领下与被引诱到补给线附近的魔装弩兵主力正面展开较量,这场领先时代的技术之战只持续了大约两小时,就在士气和地形的影响下出现了一边倒的结果。 魔装弩兵惨败溃退,在普拉薇娅于退路的伏击下,整个魔装弩兵军团几乎被消灭了建制,小型魔动机俘获一百三十余台,魔装弩收缴四百余架。 尽管这一战双方的伤亡总数不到两千,但所有学者都承认,这次胜负,标志了弗雷姆王朝的全面终结,至于希达里安此后长达数月、王都失陷后依然退守临海要塞进行的顽强抵抗,不过是一个精灵王朝覆灭前的最后余辉而已…… 蓝五月8号,水临日,金羊堡王宫中摆设了热闹的酒宴,以王都为中心公告全境,通知整个圣佑林海,炎之王克雷恩正式迎娶土精灵公主露丹姆·俄萨斯为王妃。 当晚,在这个本应甜蜜的新婚之夜,棕发的王妃却瑟瑟发抖地跪在伊莉丝的寝宫,泪流满面头也不敢抬地低声哀求着。 看着伊莉丝脸上的坚毅表情,克雷恩尽管心里有些不忍,却没有开口劝说什么。 伊莉丝脸色苍白地抱着已经膨胀如球的小腹,最近听说了琳迪怀孕的消息后,她的精神状况好像又差了一些。 “陛下,女王陛下……求求你们,放过我吧,如果被我们的大贵族发现,我……我会被活活埋入土里当作树苗肥料的。”新王妃惶恐地说道,浑身颤抖。 伊莉丝叹了口气,轻声道:“露丹姆,从今天起你就姓阿列库托,你应该早点想明白这个姓氏意味着什么,没有哪个精灵能活埋你。” 跪伏的少女哀鸣道:“女王陛下,可我不是露丹姆啊……公主殿下明明强撑着参加完婚礼就去世了,她的尸体还没安葬,我怎么有胆子戴上属于她的银冠。” “不,你就是露丹姆,你就是新王妃。”伊莉丝疲倦地摆了摆手,缓缓说道,“你就没有好好想想么,你一个贴身侍女,今天为什么要穿着那么华贵的衣服陪着你的公主全程参加所有露面的场合?” “是……是您说……这是……是这里的规矩。” “那是谎话。”伊莉丝靠在克雷恩怀里,拉过他的手掌放在自己的肚子上,想从丈夫的掌心得到一些坚持的力量,“我这么安排,只不过是因为所有人都告诉我你的公主活不过一周。而我需要一个活着的露丹姆,她可以因为身体不好深居简出,不抛头露面,但她必须活着。” “这……这怎么可能做得到……” “这为什么做不到。”伊莉丝淡淡道,“你是一直跟随露丹姆的贴身侍女,她身体在颠沛流离中虚弱下去后,就连书信都是你代笔,我很庆幸你的身体还算结实。忘掉你昨日的名字吧,露丹姆,俄萨斯王系最后的公主,就是你的现在和未来。” “我只是个……只是个卑微的……侍女而已……” “那就努力去怀孕吧。”伊莉丝抚摸着自己的小腹,对于即将到来的日子,似乎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当你成为炎之王后代的母亲,你就可以彻底忘记你卑微的过去。” “可您还说,说这个月会有……我们的大贵族……来探望公主殿下。”新王妃的脸上满是对未来的惶恐,她恐怕怎么也无法摆脱身份被识破的噩梦。 “你身体抱恙,他们没资格近距离看你的脸。”伊莉丝平静地说,“而且,你真以为他们是来探望一个亡国公主的吗?” 她拍了拍克雷恩,示意自己想要休息,“他们来探望的,是自己未来可能拿到的权力。去你的寝宫,好好侍奉吧。享受你作为王妃的生活,它会持续很久,很久。” 就在克雷恩帮助露丹姆一夜之间完成了从侍女到公主再到王妃的蜕变之后的第二天,米海拉与苏米雅提交了一个紧急会面申请。 从安抚了大半个晚上终于安静下来的土精灵少女身边离开,他带着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匆匆穿戴整齐,赶往了专门为大神官修建的祭礼厅。 “陛下,这边请。” 米海拉从当上大神官就没有几天是开心的,所以看着她憔悴的脸,克雷恩都感到有些愧疚,忍不住柔声说:“米海拉,如果工作太辛苦的话,不如我给你放个假,好好休息一段时间。你最近的创作好像也不太顺利吧。” 米海拉小声回答:“陛下,那些事情我已经大部分交给助手们去忙了,我……不能辜负您和女王陛下的信任,我一定要尽力到最后一刻。” “是指……诅咒的事情吗?” 米海拉点了点头,带着隐隐的哭腔说:“陛下,消息很差,很差很差很差,弥幽萨派来的祭司已经倒下了七个,我……我想不出能有什么其他诅咒有这种威力了。” 心头的阴云更重,克雷恩停下脚步,拉住了她,沉声道:“那么,就在这里告诉我吧,此时此地这里只有你和我,不要把我当成精灵王,就当我还是在法希德兰等待你指引的朋友,告诉我,这次的诅咒危害到底有多严重。” “我……太具体的……还不清楚。”米海拉靠在厚重的墙上,垂下的藤蔓绿叶恰好挡住了她的眼睛,“我只能说,发动……发动这次诅咒袭击的,应该是个很强很强很强的咒术师。我甚至怀疑,弗雷姆的那个大神官其实就是个大咒术师。” “所以他想要远程咒杀伊莉丝?”克雷恩皱起眉,面色凝重。 “咒术没有那么好用。”米海拉摇了摇头,“我们请了亚菲兹手下几个优秀的咒术师过来,目前大家鉴定的结果,这咒术的攻击方向,很明显是女王陛下……腹中的后代。” “没有办法阻止吗?”联想到了此前米海拉那场绝望的占卜,克雷恩深呼吸了两次,轻声问道。 “我们在尽全力了,可……可我也不知道大家还能坚持多久。那咒术的威力太可怕了。”米海拉低下头,哭丧着脸说,“我的占卜提示我,发动地点就在弗雷姆的王宫中,效果依然在持续,根据威力来推测,咒术发动的代价……很可能是咒术师的一切。” “一切?” “没错,一切。”米海拉闭上眼,绝望地说,“发动者自身的生命、气运、灵魂之力、乃至此后万世的命运之弦,可能都被当作祭品献上。我们布下并维持的防护结界,第一天就被破坏了三个,剩下的七个也在被顺次击破,目前……还剩下最后两个。陛下,负责维护的祭司已经五天没有睡觉了,如果不是弥幽萨亲自过来帮忙灌注了一股魔力,昨天这里就已经完蛋了。” “就……没有任何解决办法吗?”克雷恩的声音变得无比苦涩,他不想自己的妻子好不容易摆脱了家族绵延千年的血魂之咒,却马上又要陷入到另一个血魂之咒的纠缠中。 “陛下,您……必须尽快攻下费尔伯格,王宫里的咒术师还在奉献他的祭品,我可以确定他没有当年的米纳修斯·渎命者那么强,他需要大量其他祭品,和漫长的时间来加强咒术的威力,如果尽快攻下王宫,杀掉咒术师,也许……还有希望。” “咱们……有多长时间?”克雷恩握紧拳头,颤声问道。 “如果今早的神谕我解读的没有错误,这个月,陛下,这个月的月底,女王陛下将早产。”米海拉抱着最后的希望,抬头望着他说,“血魂之咒积蓄的威力应该等待的就是那一刻,还有十二个光精灵高级祭司等待轮替,大家……应该可以坚持到那个时间。请您……在那之前,攻下费尔伯格吧。” “还有其他的事情要说吗?”克雷恩看向走廊尽头不断传来魔力波动的房间,没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没,我们需要紧急报告的就是这件事。苏米雅很担心您的精神状况,打算和您好好谈谈。”米海拉叹了口气,“她一直在担心您会因为某些打击变回年初受伤前的样子。” 克雷恩微微一笑,柔声道:“这我理解。不过……我不会再变成那样了。现在的我,就是真正的我。也许未来还会有一场苦战,但即使输掉,留下的,也只会是个疯狂的躯壳。那么,我就不过去了,你们继续努力,而我,也要尽我的力量了。” “陛下,您会胜利的。”米海拉抬起头,严肃到近乎凝重地说,“我以米海拉·锐瞳毕生占卜的能力向您保证,我看到的所有未来,您都能取得这次战争的胜利。所以……所以……” 一颗泪珠滚落眼角,脆弱的大神官轻声哀求道:“求求您快一点,求求您……咱们,还有扭转命运的机会。” “我会的。”克雷恩拍了拍米海拉猫耳之间的柔软头发,“等我的好消息吧。” 离开这里之后,他径直去了伊莉丝的寝宫。 “血魂之咒?”伊莉丝惊讶地重复了一遍这个猜测后,双手就紧紧地按住了自己浑圆的小腹,她水蓝色的眸子颤动了几下,看着克雷恩隐约浮现出一些杀气的脸,“所以……你必须要去?” “我必须要去。”克雷恩攥紧双拳,而芙伊就漂浮在后方,低着头,带着忧伤的神情凝望着他,“伊莉丝,我不能坐在后方安全的王宫里抱着美丽的姬妾去要求前线的士兵为了咱们的孩子冒险奋进,所以,我只有亲自赶往前线,你放心,我不会热血上头去真正的两军交接之处,我只是去提振一下士气,如果可能的话,我将亲手杀掉弗雷姆和他那个该死的大神官。” 伊莉丝沉默了很久,最后,她抓起权杖,平静地说:“我知道了,我会在那个硬邦邦的椅子上,等你凯旋的。” 蓝五月10号,炎之王克雷恩率领心腹亲临苍穹骑士团前线指挥所,新炎王朝主力,随即展开了激烈的全面进攻。 同一天,数百名暗精灵、兽灵刺客抱着必死的决心,在库诺依和莎兰塔的带领下,秘密潜入了弗雷姆王朝的控制区…… ※※※ 克雷恩知道自己的军事才能并不算优秀,即使在伊莉丝身边学了很多,但以他目前的能力,直接指挥的军团规模依然不适合超过三千。 作为代团长的夏莱娜在军略方面的能力并不比琳迪强出多少,她们的强项都在对飞行骑士和射手的训练强化上。 所以此次苍穹骑士团的进攻战术指挥,主要还是地面三大主力的分团长,伽恩·法·莱蒙、普拉薇娅·晨露和莱亚·塔·穆恩尼。 在克雷恩亲临前线之前,夏莱娜的威望并不很足够,因此采取了三路主力各自为战自行协调的放养型打法。 于是,三路分团都鲜明地体现了指挥官的个人风格,伽恩作为中路,稳扎稳打推进速度并不快,莱亚以光卫军团为主的部下还要分心警惕东侧原土精灵王国领土上水精灵部队的突袭,不自觉就展开了防线严阵以待,只有普拉薇娅在进行合格的侵攻战,绞杀了魔装弩兵后,立刻挟大胜的高昂士气,在空天卫队魔动弓的策应下连续急行军,三天就攻下了两座城市,从西侧威胁到王都费尔伯格。 希达里安就像是一根巨大的木柱,死死撑着就要坍塌的沉重树屋。 在如此不利的情势下,他依然靠狡猾的陷阱和诱敌手段拿下了两场小胜,派部下夺回了普拉薇娅身后的一个据点,暂时切断普拉薇娅军团与主力的连接。 如果德曼还在,伽恩和莱亚一定已经被大量佯攻骚扰到不敢驰援。 如果达妮艾露还在,普拉薇娅必然要面临一场无可退避的决战。 然而那两位撑起了弗雷姆王朝大半天下的猛将,虽然还是驰骋在对抗水精灵大军的战场上,效忠的对象,却已换成了踌躇满志的炎之王。 在普拉薇娅回头反击,克雷恩督战后伽恩也大举进攻的情况下,希达里安不得不含恨放弃那一次截击的胜果,退守王都北侧偏西十五里的最后要塞,属城费尔布雷德。 不屑于使用人类发明的巨大砖石堡垒,费尔布雷德与王都费尔伯格的中心区一样,都是典型的传统精灵军事据点风格,层次分明的树墙保护着隐没在树冠中的箭塔和魔炮,巨大的地下坑洞埋藏着囤积的口粮,三条通畅的大道保证对王都驰援的效率,甚至还修建了大量原本用来防范翼人但调整角度即可对地面射击的重型弩台。 攻打这样的地方,任何有经验的指挥官都会选择依靠大型攻城器或者围困消耗。 可新炎王朝的资源很有限,大型攻城设备的建造根本没有提上过日程,仅有三台老式投石车还是缴获来的,对费尔布雷德这种级别的要塞基本无济于事。 很快,三份不同的作战方案就递交到了克雷恩的案头。 伽恩的建议是利用目前的主力优势暂时放弃费尔布雷德和直接攻打王都的计划,留下一个分团和空天卫队压制危险区,然后,其余部队分头多路出击,解放弗雷姆王朝其余的领地,扩大地盘收编居民,顺便切断王都最后的补给来源。 莱亚的想法和伽恩很相似,但在出击的目标上有所区别,她认为应该保留东侧的缓冲区来避免和水精灵王国大军有过长的交界,重点打下几个周边城市,就可以展开合围,断绝王都及所有属城的补给,即使有囤粮,只要请暗精灵大范围在水源上动手,费尔伯格绝对坚持不出两个月。 而普拉薇娅认为希达里安才是弗雷姆王朝最后的根基,而且费尔伯格已经没有可用的猛将,优秀的中层指挥官几乎全部聚集在希达里安麾下,所以,她建议苍穹骑士团保持强攻费尔布雷德的姿态,诱骗费尔伯格的守军出击,有很大可能,穆艾三世将御驾亲征,那就是一举击溃弗雷姆王朝的最好机会。 只要精灵王战死,或者,干脆散布出精灵王战死的假消息,费尔布雷德的守军士气必然会遭到巨大打击,那座属城的规模本来就承载不起上万大军的持久驻留,接下来,胜利就将理所当然地到来。 如果这是一场进程正常没有什么特异之处的战争,三个方案其实都可以考虑,从稳固发展的角度来想,莱亚的建议才是此刻最合适的策略。 可这些日子堕石林地那边的连场激战情况并不算太好,新炎王朝的守军实力逊色不止一筹,在塔薇援军的压迫下只能依靠指挥官优秀的计略和调度勉强打得有来有回,想要长久坚持下去难度实在太高。 而风精灵王国疲于应对来自北方的突然袭击,自顾不暇,尤其翼人也在雷托亚王国的号召下蠢蠢欲动,让西侧的压力直线上升,不得不集中大量守军驻扎在飞龙之脊一侧的防线。 时间并不充裕。 或者说,克雷恩有催促大家的充分理由。 蓝五月13号,得到库诺依和莎兰塔组织的刺杀部队失败归来的消息后,克雷恩召集了三大分团的指挥官,在营地召开了一场短暂的军事会议。 会议目标只有一个,讨论出以最快速度攻陷费尔伯格的计划,并立刻执行。 会议召开到一半的时候,驿鸦送来了东北方前线的消息——异族联军军务总长图勒·奥芬斯于昨晚阵亡,为了掩护撤退的部队,死于塔薇亲自指挥的一场突然袭击。 比尔撒·岩胆与加兰特都在这一战中负伤,堕石林地保卫战告急。 而一起送来的捷报,则是达妮艾露在德曼的命令下率两千精锐从堕石林地杀出,直扑高纯土晶石矿区,一路连胜,先后斩杀了包括索亚·纳瑞斯在内的多名水精灵新生代军官,势不可挡。 也许是被德曼虚晃一招攻击诱敌的伎俩折磨了太久,水精灵军的第一反应,竟然是收缩防守。 “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克雷恩扫视了一遍列座的分团长们,负责教兵的几位新任龙牙也都在场,“那么,就按普拉薇娅的进攻计划作战,下面,开始制定详细行动方案。” 星历1011年蓝五月15号,水临日,数千名巨龙之翼的教兵穿上了苍穹骑士团的护甲,挥舞着苍穹骑士团的军旗,连夜接替了苍穹骑士团围城的位置,负责虚张声势。 当第一道阳光从云层的缝隙中利剑一样劈下的那一刻,苍穹骑士团超过三万名主力,在克雷恩的亲自率领下,杀向了弗雷姆王朝都城费尔伯格。 双火之战,就此开始。 第三三三章 双火!燃烧与熄灭之战 在八名全副武装的重装精英战士的保护下,一身华贵皮甲的克雷恩在抵挡着箭雨的盾牌中抬起手,让炎魔弓伴随着迸发的刺目红光落入掌心。 在魔炮爆开的震**波里,克雷恩抬手拉弓,让身前仿佛升起了红色的满月。 魔力的波纹浮现在高大树墙的上方,更多的射手涌上箭塔,但马上就被空天卫队一轮魔动弓轰炸压制下去。 “弗雷姆!准备迎接你的末日吧!” 弓弦在克雷恩的怒吼中松开,火精灵王的镇国神器仿佛发出了呜咽般的声响,被浓烈火元素缭绕的巨大的火球从魔力涟漪的中央滚落,炸裂在树墙上方。 高大的古木熊熊燃烧起来,四散的红光击倒了一排守城的卫兵。 克雷恩的身后,传来山鸣海啸般的欢呼。 他高高举起手,向着费尔伯格燃烧的城墙,用力挥下! 不需要保留实力,也不需要留有余地,震天的咆哮让每一个战士冲锋再冲锋,热血沸腾的进攻,就是此刻所有士兵唯一的念头。 升腾的毒云和一道接一道的火墙标志着实力强悍的宫廷法师加入到战斗之中。 但琴率领的法师部队也紧随其后加入战场,喝了点酒的小神兽亢奋地召唤一片接一片的雷云风暴,把两个主要魔炮的操作位压制成了电光闪耀的刑场。 火球、风刃、水之矢呼啸着炸开在防护结界上,可拥有大量军用结界台辅助的王都城墙并不那么容易破坏,一时间,战士在对手法师的攻击中接二连三地倒下,空天卫队也被弩台的密集洗礼击退。 第一次强攻,无奈地以失败告终。 暂退之后,普拉薇娅接管一线指挥权,迅速调整阵型,等伽恩和莱亚的另外两路发出信号,才协同展开了第二次攻城。 对坚固的树墙没什么好办法的三台投石器分散打下固定桩,其中两台瞄准攻击对空弩台,而剩下的那台,则对准了王都北门开始了连续轰炸。 王都北门的卫队守备极为顽强,克雷恩远远望着那个指挥的队长,觉得似乎有点眼熟,但一时间想不起来。 战况胶着了近一个小时,耐心的普拉薇娅才判断弩台的数量已经减少到可以接受的范围内,高声下令,重步兵队整装前压,护送用砍伐的古树与补给车辆临时建造的简易攻城锤,驶向树墙中最薄弱的地方——城门。 但大量烧开的粘稠树汁从天而降,宫廷法师们则把魔法全部倾泻在空天卫队的身上,在攻城锤接近城门的时候,那扇爬满藤蔓的大门突然打开,这条防线的指挥官率领一支精锐小队突然冲杀出来,一阵乱战中将攻城锤顺利破坏,丢下十几具尸体后迅速撤回。 “是杜朗,”克雷恩坐在马车的王座上,终于想起了那张有点面熟的脸属于哪个名字,“杜朗·法·迪瓦莱。” 可惜,身边的莎兰塔和玛吉娜都不知道那是谁,和他曾经有过什么样的纠葛。 能和他分享那段过去的,已经越来越少。 没记错的话,杜朗是被贬为了王都北门的卫队长,但现在看他的指挥权,这个卫队恐怕已经包括了城墙内至少一半的守备力量。 守军并不多,但每一个都是旧王立警备军的精锐,那克雷恩曾经非常熟悉的精英小队作战模式,在据守城墙的时候一样简单有效。 接近正午的时候,第二次强攻也以暂时撤退告终。 城墙守备已经被消耗了不少,弩台损失过半,主副魔炮被消灭了三分之二,如果不是近百个魔装弩兵突然加入战斗,这一次本可以把外城拿下。 东门那边的情况则比较乐观,伽恩对费尔伯格的结构非常了解的缘故,选择了一段薄弱处猛攻,只付出很少的代价就打开了一个缺口,但缺口内有大量精英卫队死守,因此也选择了暂时后撤重整旗鼓。 莱亚并未去同时攻击西门,她率领着部队虚晃一招之后,发动突击,一举打下了西侧十里外的属城费尔亚米,控制住了那边的大量军工作坊,缴获了几台珍贵的攻城器械。 就地挖灶做饭,通过进餐补充了一下体力,休整了大约三小时左右的苍穹骑士团发起了第三次攻城战。 这一次,摇摇欲坠的北门终于在结界台纷纷被破坏后失去了最大的屏障,在三台投石器集火攻击和大量魔法的洗礼下轰然倒塌,敞开了外城内繁华但脆弱的街道和建筑。 相隔不到十分钟,克雷恩一箭射出了巨大豁口的那段树墙也在无数飞舞的爆裂箭、震**箭、破甲箭的**下开裂。 王立警备军在杜朗的指挥下迅速后撤,转入巷战。 但深知那些火精灵实力的普拉薇娅并未急着攻进去占据城区,而是指挥大量射手和法师先在树墙附近稳固住战线,同时开始利用飞行骑士在民众聚集避难的地方大声宣讲着避免伤害尽快疏散的号令。 接近傍晚的时候,东门也被击破,伽恩率军杀入外城,与王立警备军短兵相接。 日落之后,普拉薇娅派出的特遣队与莱亚所率分团里应外合,击破西门。 三面被围的城市中,一般民众和没有反抗能力的贵族终于在惶恐下溃退,冲击守卫打开了南门,向着近海方向夺路而逃。 建筑密集起来后,魔装弩兵的地形优势得以发挥,普拉薇娅几次组织攻击,都被拦截打退。 接近深夜的时候,莎兰塔望着城墙内处处亮起的照明杖,向克雷恩建议道:“陛下,如果您真的急需将王宫攻陷,我认为,此刻最好的方法,就是烧掉整个费尔伯格。” 克雷恩握紧了拳头,望着树墙高耸看起来比外城难对付许多的王宫,没有说话。 “陛下,您建立的是一个新王朝,新的王朝,总是要诞生在被烧尽的灰烬中。”莎兰塔扭过头,看向克雷恩的眼睛,“您……不是有必须尽快攻陷这里的理由吗?而且,按照您的要求,大量无辜的居民都已经主动逃难了。咱们已经损失了很多很多士兵,陛下,请下令吧。” 确实,连续攻城战就已经让苍穹骑士团死伤了数千,巷战之后几次强行突击造成的减员丝毫不逊色于攻城战,加上明天势必要进行的王宫之战,到时主力损失很可能要接近三分之一。 那样的结果,就已经是一场惨胜。 伊莉丝,坚持住,等我……克雷恩在心里默默说了一句,咬紧牙关,点点头,沉声道:“那么,你去安排吧,莎兰塔。” ※※※ 蓝五月16号凌晨,火精灵王都费尔伯格燃起了迅速蔓延的大火。 因为最近进行的密林砍伐行动,王都周围比从前空旷了很多,没有了圣佑林海的庇护之雨,城市内部的防护结界又在巷战中被大量破坏,信奉火的红发精灵们,也无力阻止烈焰吞噬他们的家园。 他们只能绝望地后退,一直后退到王宫附近,才在杜朗的指挥下迅速拆除了靠近王宫树墙的那些建筑,然后,眼睁睁看着他们拼命守护的城市,在冲天的热浪中焚化为灰。 大火足足持续了将近半天。 午后,苍穹骑士团的主力精锐休整完毕,一路摧枯拉朽的夷平断壁残垣,铲倒焦黑树木,把战线终于压制到了王宫墙外。 毕竟对内战一事蓄谋已久,弗雷姆的王宫被改建得更像是一座巨大堡垒,金羊堡紧邻王宫的高耸主城,可能都不如这里坚固。 但胜负,其实已经分出。 王立警备军坚守在王宫的只剩下不足一千,而展开军阵把王宫包围到水泄不通的苍穹骑士团,仅仅地面部队就超过两万。 绝大多数仓储物资在大火中焚烧殆尽,王宫里这种绝望地抵挡,已经纯粹是在维护最后的荣光。 克雷恩派出伽恩进行了最后一次劝降。 在确认杜朗率领的部下每一个都会顽强抵抗下去后,克雷恩亲自下令,对王宫展开了总攻。 根本没有打算对这座延续千年的珍贵古建筑有什么多余的忌惮,缴获的攻城器很快编入原本的三架投石车中,巨大的固定桩迅速在重锤敲打下钉入地面,裹满燃油的抛射物在抛出前点火,化作割裂天空的红芒,流星般砸向王宫的树墙。 巨大的重型冲车喷吐着魔动机的淡淡魔雾从东西两个方向对王宫侧门展开进攻,伽恩和莱亚各自的分团似乎都已经把弗雷姆的头颅当作了目标,很快就把城门的守军冲散消灭。 再坚固的堡垒,再优秀的防御设施,最终都需要士兵来防守、操作,需要守将来指挥、分配。 可费尔伯格的贵族早在昨晚就纷纷闻风丧胆地逃跑,杜朗一个脑袋两只手,根本没有办法兼顾那么多事情。 而且,很快,空天卫队就顶着弩台的压制发起了近地攻势,随着魔动弓的一轮精确打击,一群由兽灵和人类组成的刺客小队在库诺依、玛吉娜和莎兰塔的带领下从空中落入树墙内侧,组成了针对城门的精英突击队。 半小时后,杜朗在玛吉娜的牵制下,被库诺依从背后用短剑刺穿了喉咙,斩首示众。 作为王宫最后一道防卫线的内城树墙,就此攻破。 在王宫高高的台阶上,弗拉米尔巨大的雕像前,现任王宫卫队长,弗雷姆手下最后一位剑圣,带领二百宫廷近卫对攻入的苍穹骑士团进行了一次堪称悲壮的冲锋。 在弗拉米尔的脚下,满身都是箭矢,已经几乎变成一个刺猬的卫队长背靠着那座雕像,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浸泡在血泊里的赤发,铺就了克雷恩踏上弗雷姆王宫议政厅的红毯。 装饰着华丽火焰纹章的巨大木门敞开着,遥远的台阶上,那个看起来并不是太舒适的王座里,坐着一个高大瘦削的影子。 克雷恩扭头下令莎兰塔负责组织精英搜索并杀掉隐藏在王宫某处的大神官,自己则迈开大步,走向了曾经激起他浓厚愤恨,却还是初次见面的火精灵王,穆艾·弗雷姆·艾尔比特·博乌姆。 这位精灵王看起来并不健康,他瘦到近乎脱相,颧骨高突,面颊凹陷,眼窝内塌,连红发都失去了应有的光泽,尽管他双手扶着一把巨大的双手剑,但看起来并不像是能拿它当作武器的样子,反而令人怀疑没有剑刃的支撑他会不会随时可能倒下。 王冠对他来说从视觉效果上显得格外沉重,让他细长的脖子微微弯曲,视线也不由自主地向下低垂。 克雷恩站在台阶下,带着属于自己的王冠仰视着弗雷姆,但他知道,在对方的心里,这可能和鄙夷的俯瞰没有多大区别。 琴和夏莱娜左右守在克雷恩两边,苍穹骑士团正在搜索整个王宫,属于弗雷姆的一切,都将在今日结束。 沉默持续了一段略显漫长的时间,弗雷姆缓缓抬起头,用嘶哑刺耳的声音洪亮地说:“克雷恩,恭喜你,你赢了。” 克雷恩握着炎魔弓,望着他苍白没有血色的皮肤,平静地说,“你看上去气色不太好。” “我是精灵王,”弗雷姆微笑道,“我不能……自己吃饱喝足,却看着臣民在饥饿中挣扎死去。” “那本来就是你造成的。”克雷恩没有掩饰眼底的厌恶,“如果没有你的疯狂,艾尔法斯联邦如今还会是一个团结的整体,面对已经到来的轮回之纪,大家也根本不会承受这些多余且不必要的损失。你算过这场内战埋葬了多少英勇的战士吗?他们本可以在未来更大的动乱中为圣佑林海做到更多。” “比如呢?”弗雷姆沙哑地笑了起来,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滑稽的事情,“他们能做到什么?在未来的动乱中,替格蕾希亚那样的野心家牺牲在北方的国境线上吗?水精灵的愚蠢国策只会把所有精灵拖入灭亡。” “但现在灭亡的是你。”克雷恩冷冷说道,“所以我搞不太清,到底是谁愚蠢。” “我败给的是你。”弗雷姆露出了一个奇妙的微笑,“不是愚蠢的水精灵。” “伊莉丝也是水精灵。”克雷恩针锋相对地提醒了一句。 “不,我败给的,是轻松统合了巨龙之翼,又给了那些无知的保守分子一个好借口的你。”弗雷姆瞪着充满血丝的眼睛,“我此前一直想不通,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既利用好异族的长处,又不用承担被他们动摇精灵根基的风险。现在我才知道,原来……宗教是这么好用的一种东西。这足以说明水精灵……乃至整个精灵联邦此前的想法有多么愚蠢,愚蠢得不可救药。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那该死的神谕……让我担心得太多,太多了。” 他松开了手里的巨剑,在剑刃倒地的沉重声音中说:“克雷恩,你是最合适的精灵皇帝,击败一切,去统治一切吧!” “这是我和我的部下拼命打下来的王国,你不必说得像是你拱手让出来的一样。”克雷恩收起炎魔弓,看着弗雷姆因同契的奇景而惊讶起来的表情,冷淡地说,“我要来夺走你的一切,也和所有精灵的命运无关。七年前,你派出的王立警备军,消灭了我的家乡。你杀死了数不清的无辜民众,驱赶了许多本可以为你而战的兽灵部落,现在的结果,不过是你咎由自取。” “那不过是因为你赢了。”弗雷姆笑了笑,不屑一顾地说,“如果胜利的是我,如果我的力量已经成为圣佑林海的意志,那么,每个精灵就只会传颂我的伟大,怀念我驱走不安定因素的先见之明。” “你搞错了结果和原因之间的关系。”克雷恩摇了摇头,失去了继续和他沟通的兴趣,“所以你的力量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圣佑林海的意志。到此为止了,弗雷姆,你那疯狂的野心,是跟着整个费尔伯格一起化为灰烬的时候了。” “其实,你也和我差不多疯狂啊。”弗雷姆微微抬起头,抚摸着自己的脖子,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了一把镶金匕首,“抛弃数万生命的大逃亡,林海之灾,废黜领主,焚烧千年王都,克雷恩,我不觉得你手上的血比我少。我会在冥府看着你的,我会一直看着你,看你在轮回之纪里,会不会比我还要疯狂。” 他把匕首缓缓刺入到脖子的侧面,唇角泛起了一丝癫狂的微笑。 随着匕首的深入,很快,就有鲜血从弗雷姆的唇角涌出,流下,染红了那华贵皮甲的外衬。 他盯着克雷恩的脸,突然用力把匕首一横,割过了他的喉头。 然后,他双臂放在王座的扶手上,缓缓向后靠去。 他的视线渐渐移向上方,涣散,黯淡。 克雷恩大步走上去,站在王座前方,低头看着已经断气的弗雷姆,注视了一会儿后,转身下令:“来啊,把弗雷姆的尸体带出去,送往费尔布雷德阵前示众,明晚之前,对费尔布雷德发起总攻!” 心里还记挂着那个实际上是大咒术师的大神官,克雷恩交代完就匆匆带着部下从侧门走向后殿,去跟搜索的部队碰头。 但弗雷姆的后宫已经空空****,他的王后王妃和几个孩子都已经早早躲去了南方沿海,如果形势恶化,很可能将在那边乘船,冒着被海怪袭击的风险走水路逃亡去其他地方。 不过弗雷姆的子嗣并没有什么号召力,这位火精灵王最忠诚的部下都已经在这场内战中消耗殆尽,而且格蕾希亚的目的已经非常明显,不可能像克雷恩一样再去扶持其他元素精灵。 所以克雷恩对那些老弱妇孺没有赶尽杀绝的打算,他只想找到那个大神官。 搜索进行了足足一个多小时,库诺依和莎兰塔才匆匆赶来回报,王宫的大半机关密室都已经进行过破坏或探索,并没有找到那个神秘大咒术师的身影。 克雷恩不得不调动辅助部队中的一些祭司,靠他们不太强的实力感应到底哪里存在咒术的波动。 没想到,结果竟然是无。 这已经被地毯式搜索了三遍的诺大王宫里,竟然没有感应到任何攻击性咒术的波动。 “陛下,”库诺依皱着眉,轻声道,“您可以确定那咒术的来源是王宫吗?这边有很强的防护结界,一般来说咒术师不会愿意选择这种能大幅削弱咒术效果的地方。更何况……是那么远程的攻击。” “可神谕的指引明示了弗雷姆的王宫。除此之外,我没有其他线索了。”克雷恩的心情变得烦躁起来,他已经消灭了弗雷姆王朝,达成了一直以来的目标,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陛下,如果……把名词限定在弗雷姆的王宫上的话,其实……”库诺依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费尔布雷德那座军事要塞里,还有一个供弗雷姆督战的小行宫,因为是弗雷姆在位后修建的,一般,那边才被特地称为‘弗雷姆的’王宫。” “原来……是这样吗?”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涌上心头,克雷恩抬头望向天空,刹那间对不知道隐没于何处的命运天使产生了深沉的怨恨。 但他咬了咬牙,只是沉声道:“留下三千士兵驻守费尔伯格,其余今晚整备,明早随我一起强攻费尔布雷德!” 这个命令,并没有得到执行的机会。 蓝五月17号凌晨,也许是有消息突破封锁传入费尔布雷德,也许是希达里安识破了信徒的伪装,那位火精灵指挥官,率军向南突围,把弗雷姆王朝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带去了南方临海地带。 苍穹骑士团开始分兵进击,招降、攻陷、吞并、接受弗雷姆王朝的领土,要赶在弗雷姆死讯传到水精灵王国那边,引来另一只贪婪的饿狼前,尽可能稳固住新的防线。 而克雷恩,则带着库诺依与莎兰塔的暗杀小队,前往了费尔布雷德的那座小行宫。 在行宫的议政厅里,克雷恩见到了自己在寻找的目标。 只不过,那里已经没有一个活口。 一个巨大复杂的法阵用鲜血描绘在中央的地板上,周围排列着足足三十三具枯骨,从旁边掉落的衣装来看,那些都是小有能力的咒术师学徒,却都被这次发动的血魂之咒吞噬了除骨头外的一切,成为了凄惨的祭品。 而最中央的那位大咒术师,则连骨头也没能留下一根。 只有一件沾满血迹的黑袍掉在地上,旁边的古卷,也溅满了暗赤色的印痕。 刺客都会修习比较低阶的咒术来辅助自身,库诺依和莎兰塔在法阵旁边蹲下看了一会儿,一起无奈地摇了摇头。 莎兰塔耷拉着狐尾走回到克雷恩身边,轻声道:“陛下,咒术……的残余波动还在,咒术完成,恐怕还不到三小时。” 克雷恩摇晃了一下,但没有说什么,只是握紧拳头,转身走了出去。 芙伊漂浮出来,担忧地抱紧了他。 他能感觉到,神谕之印的另一边,那没有意志约束的能量正在翻涌咆哮。 所以他必须坚强,真正坚强起来。 傍晚,金羊堡通过法师塔送来了紧急信件。 女王陛下,早产了。 ※※※ “辛苦了,夏莱娜,军务暂时交给普拉薇娅,你就在寝宫休息两天吧。”拍了拍连夜把自己送回到王宫的努力兽灵,克雷恩抱着疲倦到几乎想要软倒在地的夏莱娜吻了吻,唤来侍女扶她回去,然后匆匆往王宫深处走去。 才一接近伊莉丝的寝宫,克雷恩就听到了垂着藤花的窗户里传来了伊莉丝痛苦沉闷的叫喊,大量魔力在里面弥散,还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道。 他连忙跑向入口,却发现奥妮娅正筋疲力尽地瘫倒在墙角,满脸大汗,一个侍女正拿着染满血的纱布匆匆跑出来,一见克雷恩,就连忙单膝跪下,摇头道:“陛下,请先不要进去,女王陛下正在分娩,不……不适合让您看到现在的样子。” “那是我的孩子,没有什么不合适!”克雷恩一挥手,就要大步走进去。 奥妮娅在旁虚弱地说:“陛下,陛下……女王陛下的情况……不太好。我也觉得,您在外面等比较合适。” 看得出来,奥妮娅是明显的魔力透支,看她眸子里那隐隐的黯淡,似乎……还额外消耗了一部分灵魂之力。 情况竟然有这么严重吗? 他摆了摆手,对那个侍女说:“叫谁来吧奥妮娅扶回寝宫休息。” 说完,他就头也不回地走了进去。 当游侠的那些年里,他照料过孤苦无依独自生产的病弱歌姬,还为一只受伤的母鹿接过生,他根本不认为自己的妻子要生下自己的孩子有什么可回避的。 但进去之后,他就发现,里面的情况确实有些糟糕。 四五个女性治疗师围绕在床边,镇痛、恢复、止血的魔法几乎就没有停止地一个接一个向着伊莉丝的身上施放过去,桌上摆满了临时补充魔力的药剂空瓶。 尽管如此,侍女们依然在紧张地不停更换着染血的纱布。 他凑过去看了一眼,可能是早产加上胎球膨胀过大的缘故,伊莉丝的身体看上去都已经要像是要被撕裂,可那个被淡红色卵膜包裹的软球还是只出来了一小半。 每次那纤细的双腿用力,就能听到另一头传来伊莉丝拼命压抑憋在鼻腔里的苦闷痛哼。 他连忙坐到床边,伸出手去,想要给妻子传递一些力量。 她虚弱地扭头望了他一眼,紧紧攥住他的手指,有些绝望地说:“克雷恩,亲爱的……我……我好像……快没力气了……” “不会的,伊莉丝,不会的,你一定能没事,你一定会没事的。”他俯下身,亲吻着妻子脸上的汗水,亲吻着她湿漉漉的长发。 负责接生的中年女精灵抬起头,举着血淋林的双手,用嘶哑的声音说:“陛下,不行……这……这卵膜里的孩子……完全没有……没有活的迹象,他一点都不动,体积又这么大,再这么下去,女王陛下会因为出血过多而遭遇生命危险的。请您……请您给个命令吧,允许我提前剖开卵膜。” “不行——!”伊莉丝突然抬起头,充满杀气的尖叫道,“我不允许!我能生出来,给我闭嘴干你的活,我会配合你一起使劲!我的孩子只是睡着了!他这么早出来,只有依靠卵膜的保护才有机会活下来!你们如果要害死他,我就要你们都为他偿命!” 那个女精灵只好苦着脸躲回伊莉丝的双腿之间,用疲倦的语气指示着伊莉丝调整呼吸的节奏,在关键的地方用力。 “嗯嗯——” 那痛苦想必极为强烈,每次用力,伊莉丝都会露出狰狞可怖的表情,从额头到脖颈全部突起惊人的青筋,涨红的面孔好似随时会渗出血来。 而克雷恩的手,也好像要被攥碎。 “女王陛下!”拿着纱布的侍女惊恐地喊道,“您……您裂伤得更厉害了!” 接生者也痛苦地说:“女王陛下,请您相信我,这卵膜中真的已经没有生命迹象了,您不能把自己的命也搭进去啊。” “我……我不能允许……”伊莉丝似乎连流泪的力气都不愿意浪费,她咬牙切齿地说,“去找匕首,找一把银匕首,把下面切开……给我切开!” “这……这……” “我说切开就切开!我的伤口可以以后再治,把我的孩子救出来,快!”伊莉丝的咆哮让克雷恩都失去了开口的勇气。 她就像只最熟练的猎人也不愿意招惹的护崽草原狮,屋里的所有在场者都不怀疑如果不照办她真的会把侍女和接生者全部撕成碎片。 于是,一把银质小刀被泡在沸水里飞快送了上来。 “女……女王陛下,请您忍着。” “我根本注意不到那点痛!赶快下手!”伊莉丝好像已经进入强撑着不失去意识的阶段,她一把掀开遮挡着腿间的干净白布,盯着下面说,“划开吧,快!” 更多血喷洒在侍女的纱布上,密集的回复术中,又一个治疗师倒下,晕厥过去。 终于,最艰难的部分通过了狭窄的甬道,在伊莉丝凄厉的尖叫声中,一个后半边已经有些发紫的柔软卵球终于滑脱出来,落进了接生者的怀里,迅速染红了那个女精灵的衣服。 看到属于精灵婴儿的特有保护结构终于离开了身体,伊莉丝像是完成了最后的使命,浑身一软,倒回到**。 “孩子……亲爱的……去……去照顾好孩子……”说完这句,她就失去了意识,昏倒在**。 新调来的治疗师迅速接班,新补充的魔力药剂成瓶成瓶地打开灌下,忙碌的精灵们开始拼命抢救失血过多的女王,克雷恩不得不让开位置,然后,带着哀伤的表情走到了床尾。 女精灵们已经把诞下的胎球小心翼翼放置在充满营养剂的水箱中,四面用火晶石保证内部的温度。 但接生者带着沉痛的表情,很认真地对克雷恩说:“陛下,即使您要因此绞死我,或者把我关进水棺,我还是要说,这个孩子……恐怕并不是睡着了。您即使按照药剂师的建议把卵球供养一个月,结果……也不会有什么区别。请您照顾好女王陛下的心情,帮她早点接受这个事实吧。” 深沉的悲痛席卷了克雷恩的脑海。 但他只是挥了挥手,柔声道:“我知道,辛苦你们了,下去休息吧。我……会想办法告诉她的。” 第三三四章 更替!死亡与新生轮回 在伊莉丝寝宫的整整一夜,克雷恩都在注视着温暖水槽中那个已经被洗净,泡到有点发白的柔软肉球。 如果那是个健康正常的精灵宝宝,剖开柔软但坚韧的保护膜后,那小小的身躯就该从富含养分的**中展露出来,手舞足蹈,随着第一口呼吸爆发出响亮的啼哭。 甚至,如果这个宝宝还活着,在卵膜中醒来,总是该伸伸懒腰,舒展一下小小的胳膊腿,就像他还在妈妈肚子的时候一样,隔着肚皮让克雷恩的手掌感受到弹动的惊喜。 可是没有。 他特意用一盏小小晶石灯照亮的水槽中,那个肉球只是平静地漂浮在当中,纹丝不动。 即使之前就已经在做各种各样的心理准备,在努力说服自己这是命运的安排……可克雷恩还是觉得从心底刺痛到难以忍耐。 伊莉丝的情况直到凌晨两点才算是稳定下来,苍白的脸上多少恢复了一些血色,被抬走的和拖着沉重双腿离开的治疗师们都不见后,床边只留下了四个军用治疗结界台,持续温暖着**遭受重创的母亲虚弱的身躯。 克雷恩不仅担心伊莉丝的心理打击,还要担心那个足足牺牲了三十四个咒术师才发动成功的血魂之咒。 米海拉在请示神谕,想要了解咒术大致的目标,估计明天就会有初步报告送来。 血魂之咒的效力至少也会持续受咒者一生,所以克雷恩一定要知道伊莉丝到底被施加了怎样的恶毒诅咒。 第二天,圣临日的清晨,胆小的米海拉没有敢亲自来女王陛下的寝宫,而是叫了个年轻的火精灵学徒,来请克雷恩往祭礼厅那边去一趟。 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消沉颓废的资格,克雷恩点点头,先强打精神去了一趟会议厅,把今早的战报汇总查阅了一下,简单做了个批复,交由情报部门尽快送达。 弗雷姆王朝大势已去,苍穹骑士团在攻占了费尔伯格周边所有属城和几个关键节点后,就调集主力挥师东进,按照普拉薇娅的建议准备从土精灵王国的旧有领土给水精灵王国制造压力,同时保障火精灵王国旧领土东边界线的稳定安全。 堕石林地的压力在达妮艾露和德曼的配合下大大缓解,那支精灵精锐部队尖刀一样直插高纯土晶石矿场,两天内连续打了七场遭遇战,达妮艾露手刃水精灵大小指挥官十三名,攻占矿场后,大肆破坏一番,南下抢夺了一批补给,看样子是准备在水精灵那过长的防线后尽情肆虐一番。 克雷恩给予了自己的老师足够的自由,而德曼似乎也给了达妮艾露她最想要的环境,这一对儿搭档,恐怕会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成为土精灵原领土新驻军的恐怖梦魇。 尽管压力得到了缓解,堕石林地的战况却依旧不够乐观,异族联军和水精灵精锐的实力差距客观存在,而塔薇暂时抛开风精灵阵线南下指挥堕石林地内的战斗后,稳扎稳打的水精灵军团也少了很多可以用计谋占到的小便宜。 在一座关键城市的争夺上,负责防务的卡巴尼·苔角死守到了最后一刻,阵亡于克劳蒂雅·圣林湖所率的分团之手。 幸好,空天卫队已经急速飞行赶去,已经在之前的战斗中得到了大家信任的王妃法芙娜·玛·穆托亲自担任代团长,目前正在堕石林地西南的补给据点休整,今天就能与异族联军合流,协同作战。 此前一直担任后勤管理的风精灵女将其实还没有真正的实战经历。所以,这时包括克雷恩在内的所有人都没想到,这个略有些腼腆的王妃会在驰骋天际之后,爆发出隐藏的无穷潜力。 在不远的未来,她将成为苍穹骑士团历史上就任时间最长的军团长,一手奠定了整个军团在炎之王麾下不可动摇的地位,民间甚至有不少人称她为“苍穹的法芙娜”。 当然,克雷恩并不知道命运之线会把他牵扯到什么方向去,回复完所有紧急事务后,他把不那么要紧的部分全部暂时交给弥幽萨和桑雅,疲倦地返回了后宫。 当血液中流淌的贪婪欲望被他自己击败后,他对手中的权力,渐渐又开始感到厌倦。 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就背负上了十几万臣民乃至将来几十万臣民的荣耀和信心,成为了大量信徒的信仰支柱。 正如伊莉丝此前所说,这个禁锢,已经彻底摆脱不掉了。 可他还是不甘心,他想,弥幽萨一直心心念念的精灵议会,是否,可以在经过改良之后,带来一个精灵王国的新局面呢? 这个小小的种子从这时就埋在了他的胸中,生根发芽。 不过此刻克雷恩还仅仅认为这是他脑中无聊的胡思乱想,进入祭礼厅后,就暂时抛到了脑后。 “米海拉,我知道结果不会是什么好事,你不用顾忌什么,告诉我吧。”一坐到桌边,克雷就直截了当地开口说道。 米海拉吞了口唾沫,拿过几张纸,上面划满了复杂的法阵和各种各样的注释、连接线,小声说:“陛下,血魂之咒最清晰的目标,是咒术师下咒那一刻宣读的内容。那并不是随意决定的,一般而言,要看咒术师的祭品献上后,神愿意给予的诅咒中有什么选项。可以说,风险其实也很大。历史上并不是没有偷偷使用了血魂之咒,但最后只能选择让对方子孙后代中所有女性‘胸部都不会发育’这种无聊东西的先例。” “我明白。”克雷恩知道那种命运的玩笑,现在还有不少女孩子会被男人嘲弄胸部是不是被诅咒过,就是因为这个有名的典故,“所以如果神谕给出的指示比较模糊,我也不会怪你,我只是想知道大概的方向,起码,让我有能力帮助伊莉丝预防。” “后代。”米海拉用很干涩的声音说,“我……其实不太相信此次占卜的结果,因为,那似乎有点太可怕了。就算……就算水精灵王系的血脉中一直流淌着血魂之咒的印记,那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太大,一个两个……乃至七个八个咒术师合力,恐怕也凑不出那种等级的祭品。” 克雷恩的心脏顿时紧缩在一起,他知道,这次的血魂之咒,足足耗费了三十四个咒术师的一切,“你……说吧。” “如果我没有解读错的话,神谕说,血魂之咒会让艾普萨拉王室的直系血脉从此以后都不能再拥有后代。换句话说,不解除或者换取破解方式的话,艾普萨拉王室,就会在这一代结束。”米海拉挤出一个微笑,“这太荒谬了,我看……我还是重新占卜几次吧。” “不,不需要了。”克雷恩叹了口气,柔声说道,“米海拉,你最近太忙了,我给你放几天假,好好休息一下吧。养养精神,搞搞创作。这个结果……就足够了。” “可……陛下,这……事关整个艾普萨拉王系的未来。”米海拉还是很不安,“女王陛下,也很在意后代的问题啊。” “我会和她慢慢谈的。”克雷恩用沉重地语调缓缓说,“大不了,当年英雄王罗特做过的事,我也可以……做一遍。” 米海拉双手捧住了脖颈,连忙摇了摇头:“陛下,那可不行,那绝对不行。您……您……” 她结巴了两下,突然灵光一现,说:“您要是献祭了自己的生命去换取解法,就算咒术破解了,女王陛下也没有可一起生养后代的伴侣了啊。这样……这样不是便宜了格蕾希亚。” “你说得对,所以……去休息吧。”克雷恩低下头,整理了一下有点乱的脑子,“伊莉丝恐怕已经醒了,我要去看她了。” 话音未落,一个精灵侍女已经匆匆忙忙跑了进来,“陛下,女王陛下醒了,她……她看起来情绪不太好,奥妮娅大人叫我们赶快来找您过去。” 克雷恩深吸口气,咽下满嘴的苦涩,微笑着点点头,“好,我这就过去。” 在奥妮娅快要哭出来的目光注视下,他大步走进了伊莉丝的寝宫。 伊莉丝已经醒了,正面色苍白地坐在床头,靠着两个松软的鹅毛垫子,注视着不远处桌子上那个泡着她生下的胎球的巨大水槽。 克雷恩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昨晚夜不能寐的自己。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挥退侍女,迈步走了过去,坐到床边,拉过她仿佛一夜之间瘦削了很多的身躯,押进自己怀里,柔声道:“感谢神,你……没事。”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事。”伊莉丝的手紧紧揪住了他的衣服,声音听起来很平静,但让他很不安。 “还有哪里不舒服?我这就叫治疗师来。” “这里,”她指了指自己的胸膛,“这里面,好像被谁挖掉了一块,好疼。” 克雷恩知道她指的并不是具体的痛楚,只有抱紧她,温柔地说:“伊莉丝,咱们还在一起,只要咱们还在一起,一切就都会好起来的。” “我做了一个漫长的噩梦。”伊莉丝喃喃说道,“梦里我被绑在了一个巨大的木架子上,我的姐姐……就在不远处,我们的下面是血一样红的火,三十多个狰狞的影子围绕着我们,不停地泼油,丢木柴,拿着大腿骨敲击出刺耳的音乐,唱着我听不懂的冥府歌谣,天上有两个红月,就像是达曼复活了,正在盯着我。” 她闭上眼,苍白的面颊上滚落一颗晶莹的泪滴,“那是血魂之咒的预兆吧,他们……成功了,对吗?克雷恩,告诉我吧,我知道米海拉找过你,她也有那个能力知道,告诉我,我……失去了什么?” “不止是你。”克雷恩观察着她的表情,轻声道,“还有你姐姐,艾普萨拉王室的直系血脉,都被这次的血魂之咒断绝。你们姐妹俩……都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了。” 攥着他衣服的手陡然握得更紧,甚至捏住了他的皮肉,带来一阵钻心的刺痛。 可他忍耐住,没有作声。 因为他知道,伊莉丝只会更痛,恐怕,痛不欲生。 “看来,这倒不会是个跟随血脉延续下去的诅咒……”好半天后,伊莉丝轻声说了这么一句。 克雷恩压抑着心底的痛苦,柔声帮她鼓劲:“伊莉丝,你不是……从来不相信命运安排的吗,我也不信,咱们一起努力,一定能证明,血魂之咒并不能决定你我的未来。” 伊莉丝露出了一个苍白的微笑,“是啊,我曾经心心念念的,就是对抗那个纠缠了我们家族近千年的诅咒,莫名其妙就赢了之后,我还有点失落,觉得自己没有真正对抗成功,现在……倒是给了我又一次机会呢。” “我陪你一起,我不信咱们赢不了。”克雷恩努力做出振奋的语气,握着她的手,很坚定地说,“伊莉丝,神没什么了不起的,我也是神的转世,咱们不会输。” “嗯。”伊莉丝轻轻点了点头,靠在他怀里,缓缓闭上了眼。 休息了很久之后,她轻声说:“克雷恩,帮我个忙,好吗?” “你说。” “我的……我们的……孩子,你带去治疗师那边,然后……”她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颤声说,“剖开吧。不管结果如何,我都希望……由你来亲口告诉我。我等你。” “好。”他吻了她一下,站起来,走到桌边,亲手端起了那个沉重的水槽,卸掉了一直在白白浪费魔力的火晶石,大步走出了寝宫。 “克雷恩,别……这样太危险了。”芙伊担心地提醒说,“我能感觉到芙拉玛在蠢蠢欲动,显然她觉得这是个反攻的好机会。” “躲不过的。”他平静地说,“芙伊,你我都知道,早晚会有这么一天。” 他踏入候命的治疗师所在的房间,在心里缓缓说道:“一切,该有个了断了。” 水槽被打开,已经散发出淡淡腥味的营养液倾倒一空,两个临时找来的人类医师胆怯地看了一眼神情紧绷的精灵王,没敢动手里的银质小刀。 “动手吧,这是我的命令。”克雷恩用有些苦涩的声音说道,对他们点了点头。 一番紧张的讨论后,锋利的刀刃终于在治疗魔法待命的情况下灵巧地切入了韧性十足的卵膜。 一腔发黑的血喷涌而出,散发出让所有在场者都皱紧了眉头的恶臭。 浓郁的邪恶波动逸散而出,让治疗师法杖顶端柔和的白光都霎时间暗淡了片刻。 医师小心翼翼地剥开了破裂的卵膜,从中捧出了一个小小的身躯。 并没有什么奇迹降临,随便谁一眼就能看出,那个有着小小长耳,长着淡红色柔软胎毛的精灵婴儿,早已经彻彻底底死透。 “陛下……”屋里跪下了一片,只剩下抱着那个小尸体的医师颤抖着不知所措。 “让……让菲娃过来,按照火精灵的传统,为……为他……为小王子……举办一场葬礼。”克雷恩抚着左胸,用沙哑的嗓音下令,然后,他转身出门,大步离开。 他没有直接回伊莉丝那里。 他去了一个能让他安静独处的小密室。 凄厉的悲痛撕扯着他的胸膛,汹涌的力量撞击着意识之海。 他知道,属于他的最后决战,就要来了。 ※※※ 根本都没来得及坐在软软的垫子上主动进入冥想状态,克雷恩刚锁好门,痛苦的巨浪就让头疼把他拽入到昏迷的深渊。 一片漆黑的世界里,他强撑着站起,脚下是正在沸腾般翻涌的意识之海,海底一个透着刺眼红光的裂隙正在张开,仿佛一张足以吞噬一切的深渊巨口。 “芙拉玛吸收了那些力量,她……她已经疯了。”芙伊飞快地降落在克雷恩身边,有些惊慌地说,“神谕之印无法禁锢她的意识,但她的意识也支配不了那些力量,克雷恩,你不该在这时和她决战的,咱们应该先设法削弱她,再把她从你的灵魂深处释放出来。她现在……根本就是个暴走的怪物!” 芙伊没有说错,意识之海的波浪在她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向上飞起,仿佛变成了逆行的暴雨,向着不知何处的黑暗天空飞远。 而干涸的海底,那个赤红色的裂缝中,缓缓爬上了一个以他的能力根本无法确切形容的怪物。 它庞大的身躯就像糅合了几十种罕见的魔兽,扭曲到违背逻辑地绞缠成小山一样的形状,利爪、触手、羽翼、皮翅、尾巴疯狂地舞动,一些眼睛被挤压成奇怪的形状,喷射出红到发白的火焰。 而在那样的可怖身躯后侧,却展开了两小四大足足六只燃烧的羽翼,羽翼的中央,是隐约还能看出一点芙拉玛模样的面孔,面孔镶嵌在躯干上,周围环绕着华丽的发光法阵。 而其余的部分,就都是些没有辞藻可以描述的,只要一望就能浮现出深沉恐惧的无形之物。 仅仅是看着这个怪物在自己的视野中逐渐变大,克雷恩就觉得双腿都在颤抖。 他突然想起了还只有一把破木弓的时候。 那时他身边也有芙伊,面对的,则是一头暴怒的野猪。 而这次,不会再有琳迪出现。 能拯救他和芙伊的,就只有他自己。 “克雷恩!把身体还给我!”芙拉玛面孔上的嘴巴张开,发出了根本听不出是男还是女的层叠声音,“你这个懦夫,根本不配拥有这一切!这一切,都是属于我!属于弗拉米尔大人的!” “芙伊,来吧。”克雷恩伸出手,握住了芙伊纤细的腕。 下一秒,心领神会的伴侣化作灵魂内的炎魔弓,落在他的掌心。 “消失吧……你这……不,我这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拉紧的光弦发出细微的颤动,暴雨一样消失在漆黑苍穹的海水,仿佛被那震颤召唤,淅淅沥沥落了回来。 炎魔弓的红光亮起,柔和却耀眼,仿佛饱满的红月,在克雷恩的胸前浮现。 “你敌不过我的!我是天使!我是神!”怪物咆哮着拍打六只羽翼向上飞起,迅速拉近距离,“我的力量你根本无法比拟,我才是要统治一切的意志!” 过于庞大的阴影让克雷恩没能进行准确的距离判断,当那个怪物飞起开始接近之后,他才惊讶地发现,这怪物的体型远比他预料的还要庞大,甚至超过了上次决战面对的“狂妄”。 根本没有再沟通的必要,克雷恩咬紧牙关,向上飞起,意识之海的清凉雨水浇在头顶,让他的信心如被滋润的笋牙一样生长。 这是他的灵魂,属于他的领域。 这是个意志的价值远超过力量的世界。 我不会输的!他对自己说道,放开了拉弦的手。 光矢响应了他的坚毅,拖曳着流星般华丽尾部的箭在旋转中迅速变大,飞向已经如山一样压迫来的怪物身躯。 整个漆黑的灵魂世界都爆发出一阵可怖的震动,怪物身周的无形之物集中到被射中的地方,用灰黑色的波纹挡下了这一击。 芙拉玛的嘴里发出刺耳的尖叫,就像是激起了什么绝望而恐怖的回忆,“啊啊啊!熔炉!好热!好热啊啊——!我的……我的灵魂……灵魂都要被融化了!弗拉米尔大人!救我……救救我——!” “芙伦娜尔!”同一张嘴里马上又爆发出另一个声音,嘶哑而沉重,“冷静!那是你的噩梦!那已经过去了!你已经……已经自愿牺牲了一切!你现在是芙拉玛,炎魔弓芙拉玛!” 克雷恩深吸口气,拉满弓,向着那怪物射出第二箭。 那些聚集的无形之物再次减弱,芙拉玛的理智显然被侵蚀得非常厉害,可没想到,她哀鸣着竟然说出了让克雷恩都惊讶无比的话。 “我没有!我不是……我不是自愿的!是主神……是奥森克尔……” 可混乱的意识更替让另一个声音取代了她,“芙拉玛!别说蠢话了!你那么努力和我融合,不就是为了带我一起去接替克雷恩吗?” 炎魔弓中传出了芙伊有些难过的声音:“那不是弗拉米尔,弗拉米尔的意志已经消散了……” “那是谁?”克雷恩拉满弓弦,疑惑地问。 “那恐怕……恐怕是芙拉玛无法接受弗拉米尔彻底消失的事实,被狂暴的力量侵入后,自己构造的一个意识。”芙伊的声音更加伤感,“她……真的已经疯了。继续……进攻吧。” 克雷恩哀伤地望着这个等待了数千年却不得挚爱的身影,又一次放开了弓弦。 光矢仿佛感应到了他的难过,这次变化而成的,是一道细长的利锥,狠狠贯穿了那些无形之物的一半。 “啊啊啊啊——!”芙拉玛凄厉地惨嚎出来,“我不是!如果……如果我不牺牲自己,你就会死啊!奥森克尔不允许你有温柔的感情!他不允许!是他把我……把我丢进灵魂熔炉的!为什么……为什么啊啊啊啊——!” 克雷恩瞪圆了眼睛,深沉的悲痛登时撕裂了他的胸膛,尽管还有无数记忆的碎片遗失不知何方,可最重要的一块,也是他前世根本不曾了解到的一块,就在这时落进了他的心房。 “我是想和你永远在一起的!可不是以这种样子!我爱你!我爱你啊!弗拉米尔大人!为什么我们不能真正在一起!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怪物的身躯开始崩坏,那些无形之物却变得更加狰狞,更加厚实。 克雷恩望着因无法形容的悲痛而扭曲的芙拉玛,缓缓放下了手里的炎魔弓。 “克雷恩,不能停手,你没看到那些扭曲的外层气息吗,被那些东西侵蚀,你也会陷入疯狂的!”芙伊的声音从炎魔弓中传出,“那里面的怨恨积累的太久太深,你好想想吧,为什么连弗拉米尔那么强的天使长最后都选择了用神谕之印来封存它们。” 克雷恩沉默着漂浮在空中,意识之海的水滴越来越密,已经从小雨变成了大雨,但所有的水珠在靠近那些无形之物的时候,都像是碰到了炽烈的火焰,转眼就蒸发不见。 怪物实质的躯体正在随着芙拉玛歇斯底里的号哭而迅速分崩离析,但那些无法形容的没有实质的浓稠阴影却在飞速增长,很快就弥补上了被之前攻击削弱的那一小部分。 “芙伊,我不是停手。”克雷恩抚摸着弓身,将炎魔弓缓缓送入自己胸膛,“我是发现,这样的攻击没有用。” 他缓缓让身体向下坠落,冷静地说:“既然你说,这些力量已经只剩下了芙拉玛自己的意志,而没有意志驱使的力量毫无意义,那么,咱们就该选择最关键的核心去进攻。不是吗。” “可那……那也太危险了!” “但只有我能做到。因为……这是我亲手封印起来养大的怪物。”他抚着自己的胸口,“我既然得到了前世那么多的好处,就理应负起相应的责任。” 说着,他的双脚已经落进到那些无形之物的包裹之中。 彻骨的寒冷和仿佛能把身躯焚尽的炽热不合常理地混合而来,让克雷恩刹那间出现了短暂的眩晕,觉得每一部分身躯都在被冷热交错撕扯。 而比痛楚更难以忍耐的,是海啸一样不可抵挡压制而来的恐怖情绪,绝望、沮丧、不安、嫉妒、迷茫和仿佛无穷无尽的,令脑海瞬间充斥着戾气的暴怒与疯狂。 神谕之印的另一侧,原来就充满了这样可怕的东西吗? 克雷恩闭上眼,依旧坚定地向着芙拉玛所在的地方落下。 位置并不难判断,因为芙拉玛的惨叫和哭号没有片刻停歇。 终于,在炙烤与冰冻的折磨中,克雷恩站在了芙拉玛面前。 他伸出手,抚摸着那曾经温柔美丽而如今却无比扭曲狰狞的面孔,望着那曾经充满情意而如今却涣散失焦的动人眸子,大声说:“芙拉玛,我拿到了很多弗拉米尔的记忆,我是他的轮回者,我有资格替他来对你说一些他始终不愿意告诉你的话。” 芙拉玛的尖声哀鸣依旧在持续,怪物的身躯几步崩落殆尽,露出了脆弱如婴儿的小小天使身躯,周围充满了莫可名状的无形之物,不断地侵蚀着克雷恩的意志。 但他依旧紧紧抓着芙拉玛已经出现无数裂纹的脸,沉声说道:“相信我,这是弗拉米尔的真心话。芙拉玛,芙伦娜尔,你,听着,作为了不起的天使长,这话令我羞耻,让我从不愿开口告诉你,这是我在冥府的数千年岁月中无时无刻不在后悔的事,我绞尽脑汁想要留下一些自己的意志,就是为了在与你重逢之后让你知道,你并不是我在火神殿最宠溺的玩具,你并没有因为不能战斗就被我嫌弃,事实上……事实上我很高兴你不能上战场,你不需要去承受危险,我愿意看见你在安全的地方,听着圣歌等我凯旋,我愿意你能永远完好无损,盖着柔软的毯子在我怀中安睡。” 盘旋的记忆潮水一样涌出到脑海,根本不需要控制自己的意志,他就噙着眼泪一声声一句句说了下去。 “听着,我爱你,从你到火神殿为我唱出第一支歌的时候起,我为你得罪格蕾希尔不是因为我讨厌她,而是因为我爱你,我在艾斯威尔面前嘲弄你不是因为我瞧不起你的软弱,而是因为我不想你被他找借口带走,因为我爱你。我拒绝神御之园的几个任务不是因为我被你惹的生气,我只是在找理由不去战场,因为我怕会回不来再见你……我不能承认这些,我总觉得一旦承认了,弗拉米尔就完了,信仰我的那些战士就完了,所以我才什么都没有让你知道。芙伦娜尔,对不起,让你带着遗憾等待了我几千年,真的对不起,我爱你。” 所有嘈杂都在这一刻消失。 令人窒息的静谧持续了不知多久,接着,芙拉玛昂起头,突然爆出一串刺耳的,既像是哭又像是笑的哀鸣…… “克雷恩,克雷恩,你……没事吧?”悬浮的虚像几乎融入到窗口射进的暮光,芙伊紧张地望着坐在地上靠着门的克雷恩,一连声呼唤着。 这状况已经持续了很久,她在那串哀鸣声中被突然挤出了克雷恩的灵魂空间,虽然炎魔弓还属于她,她和克雷恩也能感应到强烈的同契,可她就是回不去,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把她挡在了外面。 她只有一次又一次重复着克雷恩的名字,就像两人小的时候,他生病而她没钱买药不得不抱着高热的他努力祈祷那一刻。 如果还能哭泣,她这会儿恐怕已经一样掉下泪来。 就在最后一线阳光也将要隐去的时候,克雷恩的眼睛在眼皮中突然动了一下。 “克雷恩!克雷恩!”芙伊欣喜地大喊道,她不用顾忌音量,因为能听到她声音的人实在不多。 克雷恩终于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又有了新的变化。 他终于不再像以前那样与正常的火精灵有不小区别,不再是仅仅闪动着隐约的红光,而是有一层莹润的红色,均匀地铺在他的眼球上,就像两颗赤色的宝石。 芙伊担心地试探道:“克雷恩……真的……是你吗?” 克雷恩点了点头,出现在他脸上的,是平和而镇定的神情,带着一丝温柔的微笑,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芙伊的头发,将只是虚像的她拉回怀中,“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你……做了什么?” “也许,我唤醒了真正的弗拉米尔,”他笑了笑,不太确信地说,“或者,我扮演的太好以至于真正地成为了弗拉米尔,总之,芙拉玛已经……真正彻底地消失了,她……是带着微笑离去的。再也没有其他意识想要支配我了,芙伊,现在的我,应该是最真实,最纯粹的克雷恩,对吧?” 芙伊点了点头,“一定是,一定是。” “芙伊。” “嗯?” “我爱你。从咱们,还很小的时候起……” 终章 不停向前的未来 打开密室的门,克雷恩第一时间被吓了一跳。 外面竟然静静等待着至少十几个侍女,和面色苍白靠侍女搀扶站着的伊莉丝。 “你没事了吗?”伊莉丝疲倦地柔声说道,“她们说你在里面,反锁了门。怕你有事,就通知了我。不过,我好像感觉到芙伊在里面,你怎么样?没事吧?” 克雷恩望着妻子拼命掩埋了丧子悲痛的眼神,大步走过去,紧紧搂住了她,“我没事,我很好,伊莉丝,以后……我也不会有事了。走,我扶你回去。” “我本来还在等你亲口告诉我结果,可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自己去看了。”伊莉丝靠在他怀里,纤细的双腿埋起来透着一股沉重,“菲娃不敢主持葬礼,她被吓得一直哭,克雷恩,你当时急着要去做什么很重要的事吗?” “是的,很重很重要的事。”克雷恩侧头吻了她一下,轻声道,“一个关于我自己的,未来的,答案。” “今晚告诉我吧,我好像有很久,没有和你躺在一起休息了。”她揽住他的腰,脸上泛起了一丝苦笑。 “嗯,今晚我就都讲给你听。” 不管怎样的伤痛,也不能阻止时间的车轮向前滚滚转动。 普通的民众如此,高高在上的王与女王,也一样如此。 内战并没有因为弗雷姆王朝的覆灭而结束,战火依旧在圣佑林海燃烧。 但如果站到未来的某一刻回头望去,可能会有不少学者认为,这场旷日持久的内战其实并不是没有好的一面。 持续数年,最后终结于哈斯密尔大平原新生的六大人类王国压力的精灵内战,彻底改变了精灵们的生活方式,推动了无数技术革新的同时,也让精灵王国的构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格蕾希亚最终也没能如愿成为精灵史上第一位女皇,但她在妹妹与妹夫的让步下,还是成为了新艾尔法斯联邦的第一任领袖。新联邦不再有精灵王国的界限,林地成为联邦构成的基本单元,以新结构统治全境的精灵议会成为了真正的实权代表,格蕾希亚、克雷恩与父亲病危后接任风精灵王的温达夫所拥有的大部分王权被让渡,三位精灵王的王冠,从此成为一种荣耀的象征。 异族在圣佑林海的地位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内战结束前就已经由异族掌管的林地,在“大谈判”后依旧保留了当地长官的权力,新精灵议会中的合议厅,异族代表占到了大半。 巨龙之翼最终还是成为了圣佑林海唯一的合法教派,作为“大谈判”的代价之一,克雷恩与伊莉丝让出了教派之外的所有实权,仅保留了炎龙使者与烈焰之母的部分。 但在“大谈判”之前已经占据了三家之中绝对优势的新炎王朝,实际上成为了最大的赢家,那些彪悍的将领、能干的大臣早已在新结构下适应良好,在新议会主导的各项任命中,挤掉了另外两家的大部分旧贵族,占据了彻底的主导。 当然,那些,都是之后的故事,在那之前,克雷恩自己的战争已经宣告了结束,这意味着,这个关于他的故事,也已经走向了尾声。 在轮回之纪被称为列王之战的可怕灾难中,作为其中之一的炎之王,克雷恩依然要肩负起属于他的使命,以并不情愿但无法推诿的身份,重新面对一场艰苦卓绝的漫长战争。 但那,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完全属于克雷恩的故事已经结束,克雷恩·阿列库托这名字作为群星之一闪耀的历史,则要在较远的未来开始。 时间,正在以那为目标不停地前进。 所有人的人生,也在不停的继续变化。 伊莉丝平静地接受了此后不会再有后代的命运,比起姐姐,她在这个方面反而显得更加坚强。她对克雷恩其他的孩子亲切如母,只不过,在教导剑术的时候会显得过于严厉。在得到青澜剑圣的称号后,伊莉丝成为了精灵历史上第一个剑圣女王,据说她与达妮艾露曾在后花园有一场用木剑的私下较量,只是胜负的结果没有传出,成为了不公开的秘密。 也许是生命的轨迹与克雷恩有着神秘的契合,琳德莱拉成为克雷恩身边唯一一个生下两名孩子的母亲,第一个公主在她的坚持下,被命名为莱雅·乌吉诺拉·阿列库托,以此纪念她到最后也没能找到的姐姐和幽冥地穴中为她而死的女兽灵。这位公主从一出生,就被称为炎之王的奇迹,她不仅违背了血脉遗传的规律成为了一个纯血的精灵,还不知什么原因,没有呈现出任何元素精灵的特征,也无法与任何一种现有元素契约。根据古老的传说,莱雅公主,很可能成为了圣佑林海数千年来第一个真正被大家见到的圣精灵。 可长女的出生耗尽了琳迪几乎所有的生命之源,当她怀上第二个宝宝后,所有的预兆都指向了恐怖的结果。但是,这位固执的王妃拒绝了所有关于胎儿的要求,以生命做出了一次赌博。那是一场哀伤与喜悦交织的平局。克雷恩的膝下拥有了第一个王子,纯正的火精灵,但克雷恩的身边,也从此失去了一位挚爱的王妃。 苏米雅对宗教的控制在此后的工作中越发得心应手,许多当年大圣堂的手段被她改良应用到新炎王朝,这个始终没有再加入任何教派的宫廷祭司长,与大神官米海拉·锐瞳一起奠定了巨龙之翼得以推广到新联邦的制度基础。 对这种变革感到不满,莎兰塔·血影曾尝试发起抗议,失败后转而试图组织一场教派内部的逆流,可惜的是,辛迪莉·闪耀之灵恰好在那时归来到克雷恩身边,托米·月之额等主要参与信徒都被辛迪莉的计谋一网打尽,其中大部分处以死刑。此次事件之后,龙神教的南北两部半公开地宣告了分裂,莎兰塔负罪请辞,王妃之位由辛迪莉接替,但因为克雷恩的念旧,莎兰塔最后还是留在了王廷中,与玛吉娜·夜牙一同掌管以兽灵为主的三大刺杀部队之一,兽牙。后因表现出色,被封为血灵之眼。 和莎兰塔的坎坷起伏相比,被列为炽焰四狐的其余三只则要顺遂得多。 琴·丁香酒过上了雷狐们梦想中的生活,有喜欢的男伴,有喝不完的酒,后来,她又迷上了率领法师部队打仗的滋味,在炎之王未来的历次大战中成为后宫里战功仅次于伊莉丝的军团长,她名字前的神雷丁香,也是炽焰四狐中最早被册封的一位。 桑雅·魅王者的活跃舞台则依旧主要放在宫廷政务上,她与克雷恩保持着地下的亲密关系,却始终没有成为后宫的一份子。她与归来的辛迪莉一内一外,顺利架空了在新炎王朝任职的弥幽萨,并策划了一系列行动导致这位光精灵长老没能如愿掌控之后的新精灵议会。虽说她的光芒在整个圣域的范围内因另一位耀眼到不可思议的魅王者同胞而相对暗淡了许多,但至少在此后数百年的圣佑林海,没有哪本关于历史的典籍能绕过这位众生之魅。 辛迪莉·闪耀之灵携克雷恩亲自承认的小公主归来,并带来了巨龙之翼北部教派愿意追随炎龙使者的大量精英,毫无争议地取代莎兰塔成为王妃,并在琳迪逝世后高居第一顺位数年之久。但那个位子似乎也遭受了什么诅咒,身体因为生产而一直孱弱不堪的辛迪莉在列王之战中殚精竭虑,终于耗尽了自己的生命,死于一次远征途中,英年早逝。 奥妮娅·纳·萨尔瓦斯此后依旧忠诚地为伊莉丝服务,因为一些没有传出王宫外的隐秘理由,她服下了断绝生育能力的药剂,辞去了一切后宫外的职务,仿佛又变成了伊莉丝的小近卫,形影不离地跟在女王陛下身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依然毫不犹豫地燃烧了自己,换取了身陷重围的伊莉丝顺利脱逃的机会。 在毒死了三匹马,两只狮鹫和一只真正的亚龙后,夏莱娜·苍翼以不容置疑的决心捍卫了自己身为克雷恩唯一坐骑的地位,因为她,伊莉丝不得不额外颁布了一条小法令,将马车、魔动机和此后一切晶石科技制造的辅助交通工具规定在坐骑的范畴外,否则,夏莱娜在后宫和苍穹骑士团的职务收入还不够她赔偿日常损失。和一直坚守在伊莉丝身边的奥妮娅一样,她一直坚守在克雷恩**,即使有时必须提前变身忍耐漫长的装饰过程带上一身象征王室荣耀的挂坠与坐鞍也心甘情愿。出于不想违背原则又想带小王子小公主上天玩的矛盾心态,有那么几年的时间里,夏莱娜一直随身带着一个可折叠的安全座椅,能安置在尾部,供一个小孩乘坐,她坚持声称,骑在尾巴上,不算骑。在一次巡礼过程中,为了鼓舞教民,辛迪莉给夏莱娜带上了流光溢彩的装饰物,那次之后,夏莱娜被传开的外号就成了苍炎之翼。不久,克雷恩就顺水推舟把这个作为了夏莱娜坐骑形态的封号。 在精灵内部的一切都被平定后,克雷恩向库诺依提起了解除血誓的事。但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这个已经蜕变为成熟妩媚女郎的暗精灵卫队长并没有同意,只是对外宣称血誓已经解除来消解部分暗精灵的不满。在炎之王此后漫长的宫廷生活中,库诺依的存在感并不强烈,但就如一个优秀的暗精灵刺客应该做到的那样,她始终跟随在克雷恩的身边,在每一个关键的时刻,尽上自己的全力。 德尔米斯特·法·希瓦拉·特穆迪森凭借狡诈多变的进攻能力一直在战场上活跃到了很久很久以后,而他最大的贡献并不是累累战功,而是在克雷恩的建议下一手负责建设并运行的几处军事学院,凭借公平的选拔、严苛的课程和优秀的老师,涌现了大量闪耀的将星,成为了圣佑林海在末日浩劫中最顽强的中流砥柱。 前期一直跟随德曼作战的达妮艾露·法·希瓦拉在学到了所有能学的东西后,终于以不要命的作战方式博得了新炎王朝的信任,一路披荆斩棘,手中的炎龙之牙,成为了不知多少对手的噩梦。新炎王朝有两位齐名并称的女将军,民间以红蓝代称,蓝是普拉薇娅·晨露,而红是她。新炎王朝还有两位齐名并称的女剑圣,民间一样以红蓝代称,蓝是女王伊莉丝,而红还是她。 玛吉娜·夜牙一直生活在克雷恩的庇佑下,就像是要把对玛莎的怀念都置换到她妹妹的身上,炎之王对这位兽灵女郎悉心照料的程度,甚至超过了许多后宫的妃妾。她唯一参加的一次危险行动,是克雷恩一道近乎任性的命令。炎之王在确认了一条迟到多年的死讯后,盛怒难耐,组织了一只近乎奢侈的暗杀小队,前往千里之外的一个小人类王国,去袭击蛮牛的弟弟——比尔瑞家的现任领主。在库诺依和莎兰塔的保护下,最后,那个因为忌惮和猜疑就害死了自己哥哥的男人,死于玛吉娜手中已经修复的镰鼬之咬。 时光,就这样有条不紊地流逝下去,一刻,也不曾停止。 “大谈判”后的一个晴朗傍晚,克雷恩回到了迷雾森林东侧边缘,他谁也没有带,就连夏莱娜都留在了森林之外。 这边已经被新兴的精灵城镇开发,大量树木被砍伐,克雷恩曾经住过的破旧树屋,也早已消失在巨大伐木机的锋利锯齿下。 但那个曾经让克雷恩锻炼的小水潭还在,只是,已近干涸,也再看不到什么小型魔兽或动物的身影。 他在一棵树下,用铜币摆出了一个箭头,用哀伤的目光注视了一会儿,转身坐下。 芙伊出现在他的身边,也静静地坐着,依靠着他的肩头。 “没有多久,这里也将变成耕地。” “嗯。”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这里的时光,和后来的日子,到底哪边比较快乐。” “克雷恩,生活总是向前的,即使不快乐,我们也没有办法永远停在原处。只要前进,就一定会有得到,有失去。” “我知道,我……知道。” 他用指尖轻触着手边那些亮闪闪的铜币,也许明天就会有一个精灵少年发现并把它们捡走,也许,那也会成为那个少年梦想的开始,和改变的开端。 他在这里坐了很久,但他知道自己终将离去。 摆放着王座的那个巨大的石头房子,还在等着他。 这一夜,他任性地靠着树干,就这样陷入了恬静的梦乡。 芙伊在他的身边,也睡着一样依偎着。 一切,都仿佛未曾改变…… 许多年后,浩劫早已结束,新的时代降临大地,魔力和斗气成为传说,晶石科技也只出现在历史学者的典籍中。 关于浩劫的始末,有一本流传很广的记载,被称作《轮回之诗》。 只是其中关于炎之王的部分,大多湮没在时光长河中,残本中辨认最清晰的,仅剩下列王篇炎之章的序曲—— 焦土的味道充满了四面八方, 圣曲的力量已经压不住冲天的红光。 飞舞的羽毛在燃烧, 哭号取代了欢快的歌唱。 崩裂与破碎带来终结, 悲痛与愤怒将一切埋葬。 千年的轮回之曲, 由此开始缓慢吟唱。 无用的灰烬中, 诞生了全新的王。 (全文完) 后记 设置好终章的定时上传之后,我姑且算是长长地松了口气。写下这篇后记时,五月尚未结束,但这个故事,已经预定好了六月到来的大结局。 并没有多少如释重负的感觉,感觉也没有什么遗憾或悔恨,作为特拉埃尔世界的第一个长篇故事,这本小说肯定是有着种种的不足和问题,但它完成了我从定下故事主线时就设定的关键任务,也算是正式把我带入了网文的世界里。 所以我很感谢它。 感谢网站的计数器,让我能直观看到,这本书竟然连载了九百多天,可见我并是多么勤奋快速的写手,至少一开始不是。 其实这个世界是在很早很早,我还在初中二年级,各种意义上属于中二少年的时期就已经构思的东西,只不过那时候的一些设想远比现在要更加中二,中二得多得多得多。 多年来这个世界观经历过我出于各种原因的多次修改调整,最早那个不过千把字的故事里的主角克雷恩,也几经身份变换,从起初设定中的平庸精灵王子,到被公主一见钟情的精灵游侠,到元素精灵的暴君,到一无是处只有温柔的援护射手,最后,在对神话体系的设定完善后,终于定型为一位“神”的转世,一个因自我矛盾而不断挣扎战斗的,温柔的精灵。 这其中始终没变的,大概就是克雷恩的种族血统,与他青梅竹马恋人芙伊的结局。 可以说,二十年前,这个故事还只有一千多字的时候,芙伊就是注定要死的。 不过,在现在的版本之前,芙伊、伊莉丝都不是女主角,女主角的名字叫格蕾希尔,那个被废弃的故事线被挪进了神话时代,格蕾希尔也理所当然地升格为火天使的死对头。 这个世界中的故事不少,不过在确实感受到了网文当作职业的现实和艰难后,我不太确定今后还有没有机会把那些故事都写出来。也许,要像我另一部小说的主角一样,先实现财务自由才能尽情写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我是那种喜欢设定一个时空然后在这个世界中写各种各样彼此影响交缠故事的人。克雷恩的故事开始之前,同一个世界的其他故事就已经在我脑海里乱飘,在这本的进程中,以悠奇为主角的《霜狼之啸》和以亡国暴君墨瑟利斯为主角的《暗赤色的叙事诗》都已经大体构思完毕,有了开头草稿,关于英雄王罗特的《战旗》系列第一部《星穹战旗》也写了个序章丢在一边存底。 实现财务自由估计是比较难了,那么,等我一天能稳定些一万五、六千字的时候,就拿出一万字养家糊口,剩下的用来写这些故事吧。 那么,克雷恩的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阶段在这个故事中结束了两个,而第三个阶段会与其他故事的主角一起汇集在《列王之战》中,很多人不喜欢这个主角的性格,但各式各样的英雄,不可能都设定成大家喜欢的那几种样子。而且,我好像很容易写出让大家不喜欢的男主角…… 这本书原定的篇幅其实比现有的要长一些,但出于一些原因,有波折也有我个人心态上的变化,一些不是太重要的内容经过深思熟虑被适当削减掉,一些原定的伏笔也被我任性的让它们一直潜伏了下去,有些情节可能会在他人的同时代故事中出现,有些就和这本书原来的各个版本一样,安静地随风而去吧。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这章之后,应该会开始番外篇的连载。也就是此前因为一些原因暂时删除的《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作为番外篇可能初看感觉会和故事本体没有太大联系的样子。 其实……的确没有太大联系。 就当作我是为了多骗一些稿费养家糊口吧。 番外连载期间我应该会写新书再次投稿,目前暂定的是本篇幅短小一些的灵异悬疑故事,名字初步决定为《做不到,就会死》。 等有进一步的消息后,会尽快通知大家的。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山高路远,江湖再见。 番外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番外篇《七片叶子的命运草》,那是特拉埃尔世界中发生的另外一系列故事(发生在与炽焰之魂的时间线非常接近的时间点)。与炽焰之魂的正文有一定的相关性,但独立成篇互不影响阅读。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一叶(一) “我叫阿卡,我的梦想,是成为一个很有名很有名很有名的吟游诗人。然后让自己的名字,和那些好听的诗歌一起写在漂亮的羊皮册子上!”充满稚气的幼嫩嗓音,嘹亮地在大圣堂门前的那块空地上回**。 “哈哈哈哈哈哈。你还是安安分分地做个面包师傅吧,起码那个不需要什么天赋。傻瓜。”紧跟着传来的,就是身边的其他孩子们毫不留情的嘲笑。 其中,还有一个他熟悉无比的女孩清脆的嗓音。 那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刺耳,一直变化成几乎刺破耳膜的一道道利锥,把阿卡从梦境中尖锐地刺醒。 “啊!”他惊叫一声,带着满满一背的冷汗,直挺挺地坐了起来,颤抖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尽管这个噩梦已经做过很多次,但还是用了一段不短的时间,阿卡才从噩梦中平静下来,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忍不住抬起来放到了鼻端。上面还能清楚地闻到烤面包的味道,明明是很刺激食欲的浓厚香味,却已经让他闻得想吐。 “都怪珐拉,如果不是她从小就追在屁股后面一直啰嗦说我没有天赋没有天赋,我也不会真的变成现在这样。”他用手背压住额头,沮丧地躺回到**,发热的脸颊深深埋入柔软的枕头中。 变声期一过,他就知道自己的梦碎了。 忍耐过了公鸭嗓的漫长折磨,一直偷偷在自己房间的角落独个练习的他,第一次在那群小伙伴面前正式开腔的时候,心里还是满怀着对自己歌喉的希冀。 可结果,面对着嘲笑和期待错综交缠的一道道目光,他那嘶哑干涩的嗓音,连一首完整的歌谣也没能唱到最后,就被他自己沮丧的泪水所淹没。 一直嘲笑他最厉害的珐拉,那次倒是没说什么,只是安静地看着他。看到他飞快地擦干了湿漉漉的脸颊,羞愤地飞一样逃回了家。 “明明……已经很久都没做过这个讨厌的梦了啊。”他苦恼地盯着天花板,要知道,那一天对他的打击着实很大,大到他连拼命存钱买来的七弦琴,也用不值一提的价格卖了出去。 为此,他还被老爸结结实实地痛打了一顿。 “你知道要卖多少面包才能赚回来这么多钱吗?你这个败家的混蛋!”老爸那天的怒吼好像直到现在还回**在耳边,比最出色的吟游诗人唱出的歌声还要持久。 当然,那时的他对这个问题还无言以对,而现在,他对这个问题实在已经清楚的不能再清楚。 因为他已经是这家面包店里,最出名的师傅。 一个很有名很有名很有名的面包师傅。 混蛋! 他蒙着眼睛,一拳捶在了床边的墙上。 满心的不甘和愤怒,都化作了粗糙指节上鲜明的刺痛…… 他的名字叫卡托里·戈尔乔。 做面包远近闻名的戈尔乔家的小儿子,整个小镇的居民,都会因为他们家里冒出的香味而被牵引一样的聚集在一起。 不过他让所有认识他的人,都喊他阿卡。 他喜欢听别人这么叫,因为这称呼听起来多少有点吟游诗人的感觉,当天赋已经阻止他迈向自己的梦想后,这个无聊的小执着,就成了他唯一的慰藉。 尽管对他承认说这名字确实有点吟游诗人味道的,只有珐拉一个人而已。 镇子西北角上的那家小旅馆是戈尔乔家的大主顾之一,阿卡每天最重要的任务,就是亲自把做好的面包送到那边,然后顺便在一楼的大厅里好好地喝上一杯麦酒,打量着南来北往的旅客,听着他们说精彩纷呈的传说。 更重要的是,在这里他能遇到一些真正的吟游者。 至少这两年里,他就已经见到过两个。 可惜的是,他们都只是路过,都拒绝了他的请求,除了让他见识到一些令人瞠目结舌的砍价小手段外,没教给他一星半点有用的知识。 到今年年初,家里的长辈已经在和珐拉的父母商量,很快,也许就是明年这个时候,他大概已经成了一个有老婆的男人,到附近找一个陌生但没有好烘焙师傅的小镇,开一家完全属于自己的面包房。然后,养育几个活蹦乱跳的孩子,教给他们如何准备香料,揉面,观察火候,烤制香喷喷的面包。重复他简洁单调的一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变得粗大笨拙的指节,想着它们曾经修长纤细的模样,默默地看了一会儿,仰起头,狠狠地灌了一大口麦酒。 这一口大概是喝得太猛,呛进气管的**让他剧烈的咳嗽起来。 也许是体质问题,一被什么呛到,他就会咳嗽很久,侍者好心的过来帮他拍背,依然无法阻止他的咳嗽。他咳的满脸通红,头上的血管仿佛都要爆炸,眼前出现无数闪亮的斑点在浮游晃动,像一群烦人的蚊子。 这时,他看到一双脚站在了他的面前。 那是一双很秀气的、一看就知道属于年轻女人的脚,白嫩,小巧,像是用最上好的玉石仔细雕琢而成的精美艺术品。 布带交叉盘绕在纤细修长的小腿上,下方连接着白色的软布凉鞋,让任何人都可以清楚地看清这双脚的全貌。白色布袍的下摆刚好垂在膝盖附近,给人留下对柔润曼妙的腿部曲线足够充裕的想象空间。 他想抬头看看,咳嗽却还是没有停止,他捂着嘴,咳嗽的更加厉害,连肺都隐约疼了起来。 “你看起来好辛苦呢。”略带点南哈斯密尔口音的女声温柔的响起,接着,他听到了一阵悦耳而且熟悉的声音。 那是属于金属小竖琴的、清澈如同水晶一样的天籁之声。 就像奇迹一样,他的咳嗽渐渐平复了下来,随着乐曲的飘扬而彻底的好转。 他呆呆地抬起头。 这就是阿卡和雅拉蒙的初次见面,在阿卡咳的面红耳赤,鼻涕喷出了一些,酒洒在衣服上,嘴角还挂着星星点点唾沫的情况下。 真是……不可能更糟糕了,对吧?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一叶(二) 相较于雅拉蒙秀气可爱的面容和苗条修美的身段,阿卡第一眼注意到的,其实是她手中的竖琴。 当然不可能是宫廷乐师用的那种需要两个人才能抬动的大竖琴,而是很少在穷困吟游诗人手上见到的精巧小竖琴——比起叶笛和七弦琴,这东西实在是太不常见,关键是,价值不菲。 而且这把小竖琴还是比较少见的新月底形,如果不是弦数有明显区别,八成会被错认成造型比较奇特的七弦琴。 但因为弦数的差异,加上构造的区别,这种小竖琴弹奏出的变化比起七弦琴更加美妙复杂。 这就等于是说,她很可能是个乐师,也算是吟游者中比较资深的一类。 “好些了么?”她把竖琴夹到了胳膊内侧,微笑着问他。 “嗯,谢谢。”他红着脸点头致谢,这才开始打量着面前少女的模样。 她穿着很干净的白色中长袍,没有任何花纹,朴素得有些过分,头发是透着墨蓝色的乌黑,带着柔顺的亮泽,只用一条丝带挽住末端,垂在肩前。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她的五官,如果说是美女,似乎有种微妙的不协调感,可只要一看到她的脸,就会从心底**漾起一阵暖暖的舒适波纹,扩散开令人放松的涟漪。 珐拉毫无疑问长得比她漂亮,但就不会让阿卡有这种温暖的感觉。 “喝点什么吗?我请客。”他难得的大方,因为他觉得,这位更可能是个擅长乐器的吟游诗人。在他心目中,演奏技巧代表一切的乐师不会有这样令人轻易沉浸其中的气质。 “嗯……请给我来一杯草莓汁,谢谢。”她大大方方地坐到了他旁边,微笑着点了饮品,“我叫雅拉蒙,你呢?” 大多数吟游者都不会提到自己的姓氏,毕竟这种流浪的生涯不是什么可以为家族争光的举动。阿卡哦了一声,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卡托里,卡托里·戈尔乔。不过我更喜欢别人叫我阿卡。” “阿卡吗,”她笑了笑,月牙般的双眼带着温和的神情看着他,“很有吟游诗人感觉的名字呢。” 尽管这是第二个这么说的,但他却比第一次听到时还要高兴,立刻满怀期待地问她:“你呢?你是个真正的吟游诗人吗?” 没想到,雅拉蒙摇了摇头,轻轻地说:“严格的说,我不是。不过,别人说我是吟游诗人的话,我也不会否认。毕竟,我在世间所做的事情,大体上和吟游诗人也差不太多。” 阿卡抓了抓头,好奇地追问:“那你是什么人?舞娘?歌姬?还是流浪乐师?” 雅拉蒙在竖琴上轻轻拨了一下,接过了侍者递上来的果汁,微笑着道谢,接着才转回头面对着他,用低柔的嗓音说出了一个他从没听过的名词。 “我是巡礼者。” 阿卡从没听说过巡礼者这个身份,和巡查队似乎不太一样,算是吟游者中的一个分支么? 他诚实地表达出自己的疑问,但雅拉蒙只是告诉他:“其实没什么特别,你就直接当我是个吟游诗人好了。这世界上的身份,并不总有那么清晰的边界。” “那……你的吟唱是不是很好听?刚才听你的琴声,感觉整个人似乎都轻松起来了。”阿卡又看向她的小竖琴,眼神里全是快要溢出来的羡慕。 “你过奖了。毕竟巡游中要靠这来讨生活,基本的技艺练习的多了,总会熟练许多不是吗。”她笑着举起小竖琴,托在手臂上,洁白修长的手指从颤动的琴弦上划过,流畅的音符像泉水一样源源不断地涌出。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默默巡礼的雅拉蒙/七片叶子守望永恒/七片叶子飘过宿命/七片叶子静看伤痛……”她轻声吟唱,柔婉的嗓音开始在嘈杂的空间里流动,周围渐渐安静下来,不光是因为这歌声的美妙,也因为这完全陌生的诗篇,“七片叶子的命运草/默默巡礼的雅拉蒙/第一片叶子在听琴声/命运之音在轮回中舞动/请你仔细倾听/温暖的勇气正在拥簇着新生……” 她并没唱很久,只是唱了这开头一样的几句,就笑着停了下来,“我其实不太擅长唱歌,让你看笑话了呢。” “不不,很好听,真的!”这完全是和竖琴的乐曲不相上下的天籁,涨红了脸的阿卡发自真心的用力赞美着,“如果不介意的话,那个……不介意的话……” 他想着之前两次错过的机会,聚集着从卖掉七弦琴开始就没有再冒头过的勇气,借着那一丁点酒意大声说了出来:“请你教教我吧!拜托了!” 周围的视线一下聚集到了阿卡的身上,其中有不少他的老熟人,也都多少知道这个有名的面包师傅的梦想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落在过烤炉上。 但是,吟游者大都不会在某处停留很久——除非是漂泊够后想要安定下来的那一小部分。 而这个年轻可爱的少女,显然才刚踏上旅途不久,恐怕不会为了一个旅店里刚刚相识的陌生人停下自己的脚步。 阿卡心里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在沉默了几秒后,没有得到回答的他沮丧地灌了一口麦酒,红着脸低下了头,“那个……还是当我没有提过吧。对不起。” 雅拉蒙看着他,眼神依然温柔而清澈,她抿了一口清凉的草莓汁,然后把阿卡面前的酒杯拿了过来,放到了桌子另一边他够不到的地方。 接着,面对他有些疑惑的表情,她微笑着说:“我教你的第一课,就是不要再沾这种会慢慢毁掉你声音的饮料。你应该只偶尔喝少量果汁,主要引用干净的,烧开过的清水。” 并不大的小镇很快就传开了这个消息。面包师傅阿卡为一个吟游者租了旅馆的房间,重新开始学习吟唱。 更糟糕的是,消息传开的时候,大家的重点显然放错了地方。比起吟游者教他课程这件事,大家更在意的却是雅拉蒙本身——一个年轻可爱十分有亲和力的少女。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一叶(三) 对年轻男性来说,即使容貌上有些许差距,新出现的那个总归是要比看久了的那个有优势。所以珐拉为此感到生气实在是理所当然。 而已经把珐拉当作儿媳来看待的戈尔乔夫妇则毫不客气的轮流上阵把阿卡骂了一个多小时。离开房间的时候,有点透不过气的阿卡感觉自己都能从脸上揭下一层父母的口水。 挨骂归挨骂,与珐拉吵架归吵架,不管发生什么,阿卡依然保持着决心,珍惜这次难得的机会。他减少了每天的工作量,早早赶去旅店,送上当日的面包,接着就迅速奔向雅拉蒙的房间——在一道道认定他是来幽会的目光中。 雅拉蒙并没有直接教他唱歌,而是教他如何弹奏。有七弦琴的基础,小竖琴并不算难以掌握,第一次接触这种乐器的阿卡用了五天左右就已经能顺利的弹出一段简单的曲子。 他本来打算买一把小竖琴,从附近有乐器店的大城市用马车往返也就需要两天多而已。但雅拉蒙说没有必要,她的那把竖琴已经足够。 那把竖琴的音色确实很美,每次拿在手里,握着光滑的琴身,他就无法克制的想要让自己的情感化成音乐从琴弦上流淌出来。 第六天的晚上,雅拉蒙终于对他说:“嗯,差不多也是时候了。阿卡,明天你来送完面包,就去镇子西边的湖畔草地找我吧。我在那边等你。” 阿卡兴奋地握了握拳头,紧接着想起雅拉蒙教他的,乐曲才是最好的情绪,他举起了竖琴,带着由衷的笑容,拨出了轻快悦耳的琴音。 整整一天,阿卡一直都在走神,时不时就要抬头看一眼墙上的魔晶时钟,烤焦的面包已经足够平常的家庭吃上一周有余。 尽管如此,他还是迟到了。 因为珐拉来了。 年轻女孩终究还是克制不住对未婚夫的担忧,在忙完了自家果园的活计后,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理由也很充分,毕竟雅拉蒙出现后,阿卡就一次都没有再和她约会过。 作为青梅竹马的恋人,这已经到了让人难以忍受的程度。 不过珐拉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会追着阿卡满街跑甩着鼻涕大叫大嚷的小孩了,她尽管很生气,说话的语气依然尽可能的维持着温柔。 凶巴巴的女孩会嫁不出去,妈妈一直是这样教她的。 毕竟对这段时间的忽视有些愧疚,阿卡只好耐下性子向她解释,对他而言,这样一个真正的吟游者肯做他的老师,是触摸到梦想的最好机会。 但从小珐拉就不喜欢他的这个梦想,现在也是一样,她眼圈都有些发红,双手紧紧捏着圆围裙,委屈地说:“阿卡,做吟游者到底有什么好?总是四处流浪,衣服也不换,饭也吃不好,走到哪里都要靠别人的赏钱过活,你怎么会喜欢那样的生活啊?” 阿卡固执地昂着头,描绘着自己期待的世界,“那样我就可以走遍整个特拉埃尔,可以去听、去歌颂那些英雄的传说,可以见到很多新鲜的事,可以去认识那些奇奇怪怪的和咱们人类不一样的种族,如果我出了名,说不定还会被那些文学家写进硬皮书或者羊皮册子里。” 珐拉气恼地咬着嘴唇,“你真是个大傻瓜!阿卡,我说你真是个大傻瓜!”说完,她转身跑掉,提高的圆围裙下,是有些踉跄的步伐。 “我才不是傻瓜!”阿卡不高兴地叫了出来,然后,他才意识到,自己迟到了,而且,迟到了很久。 “天哪,雅拉蒙如果反悔的话……”他飞快地换下了沾满面粉的衣服,换上看起来像个吟游者的劣质丝袍,接着匆匆忙忙地向湖畔的草地赶去。 幸好,雅拉蒙还在那里。 她躺在草地上,闭着眼睛,双手张开,就像睡着了一样。随着微风,浅碧色的波浪在她身下温和的起伏。她的鞋子脱在一边,玉石般白净的脚掌脚尖相对,搁在水边,透着酥红的脚跟浸在水里,水波流淌,像手掌一样抚摸着她的足心。 就像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阿卡甚至不忍心惊动这样的雅拉蒙。 他轻手轻脚的走了过去,看着放在她身边的小竖琴,蹲了下去,注视着琴弦,情不自禁地想象着自己和着这琴声吟唱诗篇的模样。 这样的嗓音,真的还有可能吗?阿卡摸了摸自己的喉咙,脖子的肌肤清楚地感觉到属于面包师傅的布满老茧的粗糙手指。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看向雅拉蒙的脸,想着是不是该叫醒她了。毕竟,在野外待到双月升起并不是个很好的主意。 这时,他看到了让他几乎认为自己产生了幻觉的事情。一阵风吹开了雅拉蒙墨蓝色的刘海,细密的发丝舞动开后,露出了她光洁的额头。而在那额头上,有围拢在一起的七个印记,每个印记都像是小小的心形树叶,在她白皙的肌肤上闪动着淡淡的晶莹光芒。 这……这是什么? 纹身吗?不会这么高端。刻印吗?也算是看过不少书籍的他却从没见过这种刻印的存在。说是什么符文或凭依的话,又不太像。与其说是后天加持在身上,倒不如说更像是与生俱来的,由肌肤内部向外散发出光芒的奇妙印记。 克制不住抚摸的冲动,他缓缓把手指靠了过去。 没有任何特异,是很正常的体温,很光滑的肌肤触感。 他的动作很轻,但已经足以惊醒一个并未沉睡的人。 雅拉蒙睁开了眼,眸子里流动着水一样的温柔,她像是早就知道阿卡来了一样,没有流露半点惊讶的神情,而是绽放出一个令人失去一切紧张感的微笑,用悦耳的声音问了一句很奇怪的话。 “你能看到,是吗?” 啊?没反应过来这句话的意思,阿卡呆了一下,难道……这印记不是谁都能看到的吗? 果然,她用手指拨开了额前的头发,指着那发光的叶形印记,微笑着问:“你能看到,是吗?” 他诚实地点了点头,接着,他就看到了雅拉蒙可爱的脸庞在他的视线中越变越大,直到两人的额头相抵,彼此传达着近似的温度。 就这样额头相贴,持续了大概能烤好一个面包那么久,雅拉蒙喜悦地呼了口气,用有些发凉的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轻轻地说:“原来,真的是你呢。” 他想问些什么,但又说不出来,这么近的距离,他能清楚的闻到雅拉蒙身上青草的味道混合着少女的芳香,这让他的血液都跟着变热,兴奋地向某个羞耻的地方汇聚。而这种时候,男性通常很难维持有条理的思考。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冷静下来,就发现自己再也无法冷静到理智思考的程度。 因为雅拉蒙柔软而芬芳的双唇,就那样直接的贴了上来,毫无征兆的,吻住了他。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一叶(四) 这并不是阿卡的初吻,不过事实上,他那带有赌气成分的初吻只是碰疼了珐拉的牙齿,也伤到了自己的下唇,远远不如此刻这个突如其来的吻那么温柔甜蜜,动人心魄。 他克制不住的搂住了雅拉蒙的身体,她很瘦,让他害怕一用力就会从腰肢那里折断。但他还是把她往自己的方向抱紧,想用嘴唇抢夺这场亲吻的主动权。 可就在他的血液沸腾起来,舌尖准备遵循着本能进军的时候,雅拉蒙却向后撤开了头。 双手抵着他的胸膛,翕张的鼻翼发出诱人的轻喘,她红着脸看向他,微笑着说:“阿卡,你忘了你是来做什么的了吗?” “呃……啊?”他有些奇怪地睁大了眼,没想到她会在这时候提醒他这件事。这算是委婉的拒绝吗?他沮丧的松开了手,也因为想起珐拉而对自己的失态感到愧疚,他点了点头,回答,“嗯,我……是来学习如何做一个吟游诗人的。” 雅拉蒙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发丝,拿过小竖琴,侧坐在草地上,带着水珠的赤足收回到接近臀部的位置,姿态优雅而美妙,她端起竖琴,并没有唱,而是轻声问:“阿卡,你……还能看到什么吗?” 阿卡愣了一下,眯起眼睛,努力地看向雅拉蒙的方向。 于是,更让他惊讶的景象落入了他的眼帘。 在雅拉蒙的背后,双肩的附近,竟然浮现出了隐约而模糊的一双羽翼的轮廓! 他揉了揉眼,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但毫无疑问,他没有看错,在草地的绿色背景下,那若隐若现的轮廓更加清晰了几分,那羽翼轻轻的随风舞动,就像是随时可能把雅拉蒙纤瘦的身体就这么带向天空。 “我、我好像……好像看到了一双翅膀。”这震撼,已经远不是刚才那个亲吻可以比拟的了。 要知道,这不是实际存在的肉质羽翼,所以这绝不是翼人的翅膀,阿卡读了那么多吟游诗人的篇章,能想到的可能性,只有一个。 天使——从很久以前,就只存在于传说和书籍里,没有多少人亲眼看到过的圣洁神祇!传说中天使降临凡世的时候,可以暂时隐去象征力量与阶级的羽翼,化成人类的外形。最符合眼前雅拉蒙情况的,毫无疑问就是天使。 可是……天使早在将近两千年前,就已经绝迹于圣域了啊。 这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能看到呢……”雅拉蒙侧头看着他,随着她动作的改变,身后羽翼的影子也跟着消失不见,她甜甜地笑着,用手指在他的唇上比了一个手势,说,“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只不过,解释起来有些复杂,你也很难理解。以后我会慢慢让你明白的,现在,请你把它当作你我之间的小秘密吧。可以吗?” 他呆呆地点了点头,还沉浸在刚才感受到的震撼之中。 “记住,这是咱们俩的小秘密哦。”雅拉蒙笑着拨弄了一下竖琴,看着他的眼睛说,“现在,你是不是记起你是来做什么的了呢?” 阿卡强烈地感觉到,自己生命的转折就要到来,他努力平顺自己的呼吸,微微颤抖着声音说:“我、我记得。我要成为一个很有名很有名很有名的吟游诗人!” 随着这句话,他的意识也仿佛回到了童年的那座大圣堂前,大圣堂的石柱中央,命运天使诺恩萨尔的巨大圣像舒展着六翼,冰冷而高傲地俯视着用幼稚语气许下心愿的孩子们。 “那,你现在有放声吟唱的勇气了吗?”雅拉蒙的语调骤然变得严肃起来,她注视着阿卡,水润的眸子透着温和的鼓励,也包含着对他决心的鉴定。 “我……我的嗓子……”他有些胆怯的说,嗓音还是那么干涩。 “你不是歌手,你歌唱的并不是技巧,而是一段段传奇,和一个个灵魂。”雅拉蒙凑近他,用手指抚摸着他的喉头,“而且,你的愿望不应就这样输给一个从没尝试过突破的禁锢。” “可是……我,我尝试过……”那次失败对年少的他几乎有着毁灭性的打击,可以说是一生的噩梦。 “那……你为什么不再尝试一下呢?”雅拉蒙笑盈盈的坐回到草地上,举起了竖琴,随着她白皙的手指轻灵的舞动,悦耳的音符流淌在湖水上空。 随着听到的声音,刚才被亲吻过的地方散发出柔和的暖意,一点一点浸润了他的喉咙。 要开始吗?可……这是什么曲子?我……我不会唱这个的啊。脑中变得有些混乱,纷杂的记忆突然捕捉到了第一次见到雅拉蒙时,她吟唱的那段诗歌,像是在歌颂某种植物、亦或是某种象征的,完全陌生的诗歌。 紧接着,那些词句就像有自己的生命一样,从他张开的嘴巴里飞翔出来。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默默巡礼的雅拉蒙/七片叶子守望永恒/七片叶子飘过宿命……” 第一句他就唱得十分糟糕,整日被油烟困扰的声线干涩得挤不出一点水分。 他的脸涨得通红,想要就此结束,逃回到镇里,再也不动一点成为吟游诗人的念头。 但他马上就看到了雅拉蒙的眼睛。 那双眼睛依然温和的注视着他,没有一丝嘲弄,只有温柔的鼓励。 琴声依然在盘旋,重复着他中断了的旋律,像在等待,更像在邀请。 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清凉的风让浑身的肌肤变得冷却,阿卡舒畅地吸了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将双手放在了小腹前,就用那干涩而略带嘶哑的声音唱了起来。 他一首一首地唱着,所有他还记得的诗篇都在此刻争先恐后的从记忆里涌出,爆发,雅拉蒙的琴音也默契地跟随着他而改变,好似从很久以前就一起合作,没有丝毫差错。 远远的一棵树下,另一名听众静静地站在阴影中,一只手扶着树干,另一只手紧紧地攥着自己的圆围裙。随着那悠扬的吟唱奇迹般将干涩变为磁性,将嘶哑打磨成悦耳的浑厚,她终于崩溃一样地跪在地上,双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无声地哭泣起来。 “为什么……就这样做一个面包师傅,让我陪在你身边,为你生孩子,为你做家务,和你一起走过平平常常的人生,不是很好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一叶(五) “我不能在这里再待多久了。”回去的路上,雅拉蒙的话还在阿卡的耳边不断的回响着,“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作为我的同伴,一起去游历,这一两年里,你就是一个真正的吟游者。体会过自己的梦想之后,你再来选择自己从心底想要的生活。怎么样,你愿意吗?” 他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做一个吟游诗人已经成了他的执念,他怎么可能在最接近梦想的这一刻放弃退缩。 他想着各种理由,但发现这些都不足以说服自己的父母,更无法说服已经在等待着一场婚礼的珐拉。站在家门前,他反而停下了脚步,苦恼地看着门缝里透出的灯火温暖而亲切的光芒。 门没锁,虚掩的缝隙里传来了珐拉带着哭腔的声音。 “我说的都是真的,从小我就没有搞错过任何他的事,我知道……我知道他就要走了。求求你们,阻止他,呜呜……” 歉疚混合着愤怒涌了上来,阿卡抓住了门把,用力把门打开,让门板甩出的巨大声音清楚地表达出自己的情绪。 珐拉正扑在他母亲的怀里,委屈地抽泣,他的母亲温柔的哄着自己未来的儿媳,而他的父亲,正不知所措地拿着手上的烟斗,半信半疑地看着打开的屋门。 “儿子,你要离开镇子,跟那个莫名其妙的野女人去做一个吟游者?是真的吗?”很显然,老戈尔乔的怒气已经在积蓄,他似乎也感觉到了儿子的异样,父亲不容反抗的威严自然而然的流露出来。 阿卡深呼吸了几次,挺直了腰背,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成年男人,“首先,那不是什么野女人,她是个真正的吟游者。其次,做一个吟游者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那是我从小的梦想。最后,”他停顿了一下,有些犹豫的看向泪眼朦胧的珐拉,“你说的事情是真的,我这两天就要走。面包房的事情,我会拜托给哥哥和学徒们一起打理。” 珐拉的嘴里发出一声崩溃的哀鸣,俯倒在戈尔乔夫人的围裙上,放声大哭起来。老戈尔乔第一次听到儿子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反倒有些惊讶的不知道如何继续,他愣了一下,才惊觉了什么一样猛地吸了一口烟,喊了出来:“你在说什么鬼话!你家里有爱你的父母,马上又要有一个漂亮懂事的妻子,很快就会有可爱的孩子,而你现在告诉我你不想要这些,而想去做一个该死的吟游者?像个乞丐一样靠酒馆旅店里那些粗鲁白痴的施舍混口饭吃?” 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桌子,“那该死的破琴到底哪里比面包更好?你饿的时候难道听会儿诗歌就能填饱肚子吗!我就知道从开始就不该纵容你这混小子!给你买书看,给你买琴用,可不是为了让你丢下爹娘老婆出门做个流浪汉!” 这是阿卡第一次看到父亲这么生气,与之相比,他把七弦琴贱卖的那次简直不值一提,如果手边有不会砸死他又丢得动的物件,老戈尔乔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扔向他。 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在这种压力下退缩,但今晚的他,的确已经和以前有所区别。他握紧了拳头,抬着头,直视着父亲的双眼,大声地回答:“我已经长大了!我现在是个成年男人!我为什么不能为了自己的梦想去努力一次!给我一年……最多两年时间,我一定会回来的。到时候,我如果愿意选择平静的生活,我就一定不会再想那些让你们不开心的事情。如果不让我去亲自经历一下,我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就这么单调枯燥的活下去!” 他的手在颤抖,他知道自己终究是个有根的人,和雅拉蒙的游历生涯结束后,他并没有做其他选择的可能,以往的放弃,也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个注定的结果。可现在,他真的想为了那短暂的机会而争取一下。 父亲和母亲愣住了,因为他们看到了阿卡的眼泪,从卖掉七弦琴之后,他们就没再见儿子哭过。 珐拉抽泣着看向他,怯怯的问:“阿卡,一两年后,你真的还会回来吗?” 阿卡抬起手臂擦了擦眼睛,大声的说:“我一定会回来。如果你愿意等我,那不管到时候我会作何选择,我都一定会娶你为妻。如果你不愿意浪费你的大好青春,我也会祝福你和你新的爱人!珐拉,我这一生,很可能也就剩下这一个机会了,不会有多少吟游者愿意带上我这样一个累赘的。求求你们……让我去吧。” 他等着面前三个人的回答,因为这三个人的重要性,已经足以撼动他的梦想。 但没有人说话,珐拉用哭红的眼睛看着他,父亲一口一口用力吸着烟斗,母亲的眼圈也红了,微微张开的嘴唇有些哆嗦,原本抚摸着珐拉头发的手也不知何时握紧了自己的围裙。 弥漫开的烟雾中,阿卡沮丧地低下了头,拖着沉重的步子向楼上自己的房间走去。他想,是不是只剩下偷偷溜走这一条路可走。 雅拉蒙只会等他到明天正午,她说她的巡礼已经从遇到他的那一刻开始,那是她此行唯一的使命,绝对不能耽搁。 “也许……像我这样的人,连短暂成为吟游诗人的资格,也没有呢。”他用手臂挡住眼睛,也懒得点灯,就那么躺在了**。 他不想偷偷的溜走,那样的话,给亲人造成的伤害实在太大。作为最受宠爱的儿子,他没有资格毫无回报地丢下自己的父母,自私地离开。 只是一两年而已,为什么……不行。眼角又感到一阵发酸,他用力揉了揉,捂住了脸,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迷迷糊糊的,他进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被身边的脚步声惊醒。他挪开手臂,看向床边的身影,月光很亮,清楚地照出了珐拉带着泪痕的小脸。 “阿卡,两年,真的很久啊。”她委屈地说着,拉住了他的手,放在自己的双掌之间。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一叶(完) “我知道,所以你要是不愿意等,我也不会怪你的。回来的时候,我希望能看到你开心的样子,不管那时你的身边是谁。”话虽然这么说,但想到珐拉挽着别人的手臂,生下别人孩子的情景,阿卡心头的刺痛还是难以平息。 “骗人,”珐拉擦了擦脸颊,嘟囔着说,“你嘴上不会怪我,到时候一定会私下生气的不行。而且,你要是走了,我……我还怎么开心得起来。” 他看着她,认真地说:“如果你愿意等我的话,我回来的那一天,就是你成为戈尔乔太太的时候。我的面包手艺绝对不会落下,咱们会有自己的面包房,等咱们忙完的时候,我还可以弹琴,唱我这两年的经历给你听,每天睡前,我都会把那些刺激有趣的故事讲给你和孩子们,让你们每一天都快快乐乐的。这样的生活,难道不好吗?” “阿卡,你做这个梦做了太久。我不相信你还会回来,即使你回来,可能也只是看一下你的父母,到时候你一定还会跟着那个女人继续去流浪的。我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果树下等着,一直等成没人要的老姑娘。”珐拉的眼神悲伤又绝望,她是真的相信,阿卡的离开就是她所期待的甜蜜生活的结束。 镇子里,二十岁还没结婚的女孩,只剩下珐拉自己了,也许是阿卡心里依然抱着吟游诗人的侥幸,才一次次把婚期延后。 “对不起……可是,我真的很想……”他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的嘴巴已经被柔软的双唇堵上。 这次,他没碰疼珐拉的牙齿,也没伤到自己的嘴唇。 这次,他尝到了另一种亲吻的滋味,属于年轻男女之间,充满爱意,令人情不自禁燃烧起来的滋味。 她的嘴唇有着水果的甜味,经常从果园里接出她的阿卡,头一次觉得这味道是那么诱人。 “你……你这是为了让我留下吗?”阿卡捧着她的脸颊,有些不安地问。 珐拉委屈的咬着下唇,摇了摇头,“我只是想,两年对我来说实在太久。我害怕,我害怕自己会变,也害怕你会变。”她拉开了背后的拉链,让宽大蓬松的连身围裙从柔软光滑的肌肤上自然的滑落下去,没有碍事的内衬,她拉着他的手,缓缓放到自己温热柔软的胸膛上,声音发颤地说,“我想等你,不管多久,我都想等。所以……请让我再也不能有别的选择吧。” 这个传统而古朴的小镇,还没有丝毫沾染上外界开放浪漫的风气,珐拉一旦献上了自己的一切,也就失去了寻找另一段婚姻的资格。 “你真的要这样吗?”阿卡的气息变得粗重起来,只有春梦经验的少年一旦真正对上自己梦中出现过的美妙景象,紧张感顿时高涨到极限,但他也不会忘了自己应该负起的责任,“我还是觉得,我回来的时候再这样,会不会更好……” “不好。”她扑进他怀里,挤上那张并不算宽敞的床,“这里有好几个年轻男孩在私下追求我,外面有无数的美丽姑娘在**着你,既然你怎么也不会留下,至少,让我安心好吗?” 也许,他这辈子也不会搞得懂珐拉复杂的想法,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再考虑那么多。羞涩的珐拉在等待着,等待他亲手烙上属于两人的印记。 他紧紧搂住了珐拉,让火热的身体彻底的将她覆盖。 幸福的呜咽中,珐拉颤抖着迈进了人生的全新阶段。 刺目的猩红痕迹,就这样遗落在床单上。 “阿卡……你、你不会喜欢上别的姑娘的,对吗?”她咬着他的耳朵,忍受着身体里残留的痛楚,仍然不忘向他索要期待的承诺。 “嗯。不会的。”他平复着激亢的喘息,意犹未尽的抚摸着身边爱人滑嫩汗湿的肌肤。 “和那个女孩……也不会的,是吗?”珐拉认真的看着他,尽管脸上已经透出深深的疲倦,却仍然专注地问了出来。 他怔了一下,的确,他无法说自己完全不喜欢雅拉蒙,但现在,他却清楚地意识到,那种喜欢,其实并没有掺杂多少爱情,和与珐拉在一起的感觉完全不同。如果硬要形容,更像是见到了一个多年未曾见过的极为亲密的老友。 他低下头,诚实地回答:“我喜欢雅拉蒙,但那是……那是单纯的,带着尊敬的喜欢,就像我喜欢我爸爸,我妈妈那样,那和珐拉你是不同的。我不会爱上她,我保证。” 恋爱中的少女总是难以放心得下,珐拉小声问:“那……那你也不会和她做这样的事吧?” “不会。”从看到那双羽翼起,对雅拉蒙的所有感觉,都不再包括一丁点贪婪的欲望,阿卡诚恳地回答,“我发誓。” 珐拉紧紧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说:“阿卡,一定要回来,一定不要忘了我。” 被光滑火烫的娇躯磨蹭的再度躁动起来,阿卡咽了口唾沫,手掌又向珐拉那边探去。 一次次响起的暧昧乐章,就这样成为了两人对此次漫长分别的坚固约定…… “怎么?不舍得吗?”崎岖的土路上,走在前方的雅拉蒙回头看着阿卡,用柔和的声音说,“现在离镇子还不算太远,想要回去的话,还来得及哦。” “没有,我只是第一次真正离开那个地方,忍不住想要回头看看而已。”阿卡用轻快的语调回答,他的身上穿着柔软的丝袍,腰带上挂着并不太大的皮囊,这就是他的全部行装,伴随着他前往将要走过的每一处地方。 珐拉不再反对之后,戈尔乔夫妇也放弃了坚持,也许这是他们第一次感受到儿子决心的力量。 他的皮囊里装上了闪闪发光的三枚金币,这是他们家能直接拿出的所有存款,到了分别的时候,母亲的执拗也成了无法抗拒的力量。尽管这已经是在任何地方都不算少的一笔财富,戈尔乔太太依然恨不得给他带上更多的盘缠。 他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回来,不过这保证并没有多少效果,他的父亲还是气哼哼地瞪着他,母亲依然不停地用围裙擦着眼眶。珐拉并没有来送他,也许是头一晚的疼痛让她还不好意思踩着异样的步伐出来见人,也许,是她不愿意直接承受告别带来的酸楚。 总之,一切从这一刻结束,一切又从这一刻开始。 他快步追向雅拉蒙,大声的问着:“雅拉蒙!我是不是从现在起就是一个吟游诗人了?” 雅拉蒙微笑着看向他,手指拨弄着竖琴的弦,发出好听的声音,“只要你认为是,你就是。” “那我是不是应该唱些什么?” “如果你愿意的话。”她抬了抬手中的竖琴,笑容比午后的阳光还要温暖。 阿卡却没有吟唱,而是问:“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想知道,你说的巡礼者,到底是做什么的?” 雅拉蒙看向湛蓝色的清澈天空,小声的说:“你记得歌颂诺恩萨尔大人的那首《命运之琴》的开头吗?” 阿卡点了点头,这么知名的诗篇,他如果不记得,也就没脸再说什么要当吟游诗人的话了。 随着雅拉蒙弹奏的旋律,他低声哼唱着:“异界的无尽静谧/看不到星星的黑暗夜空/孤单的命运天使/弹奏着永恒的琴声/每一个音符/都是等待改变的宿命/每一段旋律/都是精心编织的一生……” 竖琴的声音戛然而止,雅拉蒙看着阿卡,认真地说:“所谓的巡礼者,只不过是追随着永恒之琴的命运之声,代替诺恩萨尔大人进行见证的渺小个体而已。” “见证?见证什么?”阿卡有些不太理解这么含蓄高深的解释,“我被你搞糊涂了。” 雅拉蒙却没有更深入说明的打算,她只是说:“其实,你没必要知道那么多,你就当作……我是为了来见证你这样的存在而来就好。” “我……这样的?”阿卡更加疑惑,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跟随了一个了不得的家伙。 “对啊,”雅拉蒙灿烂的笑着,手上的竖琴在阳光下也显得格外耀眼,风吹起她的额发,七片叶子中的第一片,变得比其他的叶片更亮,闪动着柔和的光芒,“你这样的,在命运之弦的振动中不断变化的人生。不管是见证了改变,还是见证了顺从,对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纪念。” 阿卡为难地摇了摇头,“虽然你说的很厉害的样子,可我一点也没听懂。” “你不必懂,也不必记得。这只是你漫长的人生中一段短暂的回忆而已,像一片叶子一样的回忆,可能突然有一天,就会随风而去。所以,趁它还在手中的时候,开心的做你想做的事吧。”雅拉蒙再一次拨弄起琴弦,笑着说,“比如,学着唱这首你没学过的诗歌。” 之后,阿卡第一次完整地听到了那首《七片叶子的命运草》。并牢牢地记住了其中的每一个字。 他并未刻意的去背诵,而是那些流过心间的词句,就那样自然而然的烙印在心中……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七片叶子守望永恒, 七片叶子飘过宿命, 七片叶子静看伤痛, 七片叶子承托感情。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一片叶子拨弄琴声, 命运之音在轮回中舞动, 请你仔细倾听, 温暖的勇气正在拥簇着新生。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二片叶子在黑暗中, 渺小的幸福轻易葬送, 眼前是没有星月的夜空, 希望的光啊请照耀这魂灵。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三片叶子碎入寒风, 错放的悸动如此无情, 我努力唱着温暖的歌啊, 却无法融化那彻骨的冰冷。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四片叶子沉落水中, 响亮的船笛在轰鸣, 望着我吧踏浪的王子, 你的微笑才是我的美梦。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五片叶子冲上天空, 洁白的羽毛飞过苍穹, 天与地并非遥不可及, 爱是他最愿意背负的重。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六片叶子微光莹莹, 歌唱吧娇弱的妖精, 相信我你收获的不是同情, 禁锢你的也不再是铁笼。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七片叶子却无影踪, 像凋零的夏花, 像将化的冬冰, 像破碎的残片, 默默从心底消融。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七片叶子在哪里, 我怎么也想不起。 第七片叶子在哪里, 我怎么也想不起……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一) 从有记忆的年纪开始,吉娜就没有看到过黑暗以外的东西。她甚至已经想不起自己上次睁眼是在什么时候。 对她来说,天空是不是蓝的,叶子是不是绿的,麦子是不是金黄,花朵是不是艳红,都不是能够理解的事情。她最了解和熟悉的,仅仅是午后在爸爸的保护下,站在院子中,太阳照在身上时,那种温暖而舒适的感觉。 没错,吉娜是个瞎子。 爸爸告诉她,从出生的时候,她就瞎了。 而且,她没有妈妈,母亲这个词汇,陌生的就像爸爸嘴里说起的故事中那些繁华喧嚣的大城市一样。 但她并不觉得有多么悲伤,她所有的感情波动,都只连接在爸爸一个人的身上。 哭醒的她只有在爸爸怀里才能平静下来,每次到了陌生的地方,她也只有拉着爸爸的手才不会害怕到无法入睡。 爸爸的胸膛宽阔,肌肉结实,手掌宽大而粗糙,布满了厚厚的茧子。所以她相信,爸爸就像他亲口告诉她的一样,曾经是一个骑士。 一个守护过国王、吻过公主的手、与最邪恶的敌人战斗过的,真正的骑士。 只不过,曾经与现在的所有邻居和朋友,都喊他铁匠拉米斯。 一个伟大的骑士,为什么会放弃自己的荣耀,在一个个偏僻的村庄里默默的挥舞铁锤,这是吉娜小小的脑袋里,一直都没有想明白的事情。 现在居住的村子已经是他们家第十三次搬迁后的结果。 每到一处新地方,什么也看不见的吉娜总要用很长一段时间去适应。 她从没抱怨过,她坚定地相信爸爸这么做,一定有他的理由。 不管新搬进的屋子空间有多大的变化,爸爸总会把家具的布置尽可能的维持她熟悉的格局。 其实怎样的摆放都不会有太大影响,吉娜的记性很好,摸索着走上两遍,脑中就有了清晰的概念,而且,她也并不爱动。 不像其他同年纪的少女那么活泼,吉娜总是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在窗边,感受着阳光照在脸颊的温度,享受着院子里爸爸亲手种植的花朵芬芳。 这不光是因为她是个瞎子,也因为心底好像有什么无形的桎梏在绑缚着她的情感,让她不得不这样平和而淡漠的生活。 其实,她也对自己的母亲有过种种猜测。不过,仅限于名字和身份上的好奇。 她猜,自己的妈妈应该叫做萝娜,因为爸爸说梦话的时候,提到第二多的名字,就是这个——提到最多的,当然是她,吉娜。 在阳光很好的时候,吉娜会试着让眼睛对准阳光的方向,眼前的黑暗就会因此而变得泛起一阵暗红,好像有光芒穿越了阻挡她视线的屏障一样。 她总会在这种时候,轻柔的抚摸着自己的眼皮,感受着内里灵活移动完好无损的眼眸。她总觉得有一天,这温暖的阳光能让她的眼睛重新看见这世界,看见这色彩缤纷的特拉埃尔大陆。 不过,她最想看到的,其实还是爸爸的脸。 她的手指能描绘出爸爸坚硬的胡茬,瘦削的脸颊,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却构筑不出一个足够清晰的面孔。 她相信,爸爸一定是个英俊的骑士,比任何故事里的王子都要帅气。 她一定能等到看见他的那一刻。 一定。 “拉米斯,你也搬来快半个月了,都不说和我们喝一杯的吗?”院子外传来粗犷的叫嚷,从声音辨认,应该是村子里的某个猎人。 半个月……已经快十天那么久了吗?一边想着,吉娜一边闭上了眼睛,如果爸爸看到她随便碰触眼皮,做出想要睁眼的样子,就会非常不高兴。 他一直都说睁眼对她的眼睛不好,非常非常不好。 可……还有比这更糟糕的情况吗?她自嘲似的笑了笑,大声对着院子的方向喊:“爸爸,欢迎回家。” 爸爸愉快的浑厚声音紧跟着响起,“呐,我要回家陪孩子。而且我戒酒很多年了,你知道,人一到喝多的时候,难免会办出点糊涂事。我可不想在同一个泥坑里摔倒两次。” 猎人的声音大笑着说:“不喝酒你该少了多少快乐啊,老弟。别告诉我你上一个错误就是弄出了那个小私生女。” 私生女这个词让吉娜有些刺痛,但她知道,对方只是说出一个事实而已。爸爸没有结过婚,她也没有被大圣堂或是政务所或是任何一个合适的地方给予过新生子女该有的祝福。 不过这么多年过来,至少,她已经能装作完全不在意了。 爸爸显然也是,他笑着回答:“那可不是个错误,那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宝贝。” “哈哈哈,好吧,回家去陪你那个漂亮的宝贝吧。老弟,我对你说句实话,”那声音刻意压低了一些,但吉娜敏锐的耳朵依然能听得十分清楚,“带着这么一个美的吓人的小累赘,你可很难再找一个老婆了。村里的女人看到她这模样,可没一个有信心比你孩子他妈还好看。你不会打算就这么光棍一辈子吧?” 她有些紧张的等着爸爸的回答,对于妈妈这个简单名词所代表的生命,不管是否有血缘关系,她都一样的排斥,只要是想要进入她和爸爸纯粹世界的人,都是她的敌人。 中间有两次搬家,多半就是因为她把喜欢爸爸的女人用低级的恶作剧彻底的得罪了一遍又一遍的缘故。 “我都这年纪了,没有妻子也没什么。”还是爸爸一贯的淡然声音,让她莫名的安下心来。 可那个讨厌的声音还是不死心,依旧在鼓动着,“我说老弟,你身子这么壮实,怎么看也还年轻啊,就没想给你卢瑟福家留个男丁吗?说真的,你手艺这么好,又肯吃苦,不非要娶个大小姐的话,讨老婆可容易得很呐。再说了,”那个恶心的声音又低下去了,“天天守着这么个美得让人心痒的女儿,你就不觉得憋得慌吗?” 憋得慌?对哦……吉娜搜刮着从可怜的渠道里得来的贫乏知识,也只是隐约明白男人似乎没有一个亲密的女人在身边,身体就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非常难过。 可爸爸不是还有我吗?她不屑的想着,不管什么事,我都一定比任何“妈妈”做得好,就算是生孩子也一样。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二) 马上她就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脸颊也发起烧来,她连忙转换一下思绪,催促着喊:“爸爸,请门外的叔叔来家里吃饭吧。” 这是父女二人的默契,这话足够让拉米斯知道女儿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好了,不和你说了,我要回家准备晚饭。”压根懒得装出客气的样子发出邀请,拉米斯直截了当地结束了对话。 听到院门关上的声音,知道这个仅仅是由砖墙保护的小小园地中仅剩下了自己和爸爸,吉娜的心情才完全的放松了下来。 而听到爸爸近在咫尺的话音后,她的脸上也跟着绽放出由心底漾起的笑容。 “我的小公主,今晚想吃些什么?” “只要是爸爸做的,什么都好。” “爸爸,这次咱们会住多久?”到休息的时间后,吉娜很习惯的靠在了宽阔的胸膛上,已经完全是少女体态的她并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随口问着,“感觉咱们搬家的间隔越来越短了呢?” 可拉米斯依然有些不适应这么一个又软又香的身体靠近到如此程度,他很明显的往旁边挪了挪,把大半张床让给女儿。显然,这次为吉娜购置的单人床再一次宣告闲置,没有得到半点用武之地。 “可能的话,我也希望能住的久一些。老是这样搬家,吉娜会交不到朋友的。”他的声音显得有些苦恼,每次谈到搬家和她母亲这两个话题时,他都会显的十分困扰和为难。 吉娜当然知道这中间恐怕有什么秘密,但她还是轻松地说:“爸爸也没办法不是吗,每次都有不得不搬家的理由。反正……我也不是很想交朋友。”至于搬家的真正理由,就像爸爸不允许她睁开眼睛的原因一样,只要爸爸不想说,她就不问。 “本来,我还想找个有学院的地方,看看有没有合适的老师肯到家里来给你上课。”他的声音掺杂着浓浓的遗憾,“可惜,这种小地方是不可能有老师的。” “爸爸教我不就好了。”她随口说着,往爸爸的方向蹭了蹭,舒服的枕在宽厚的胸肌上,同时用手搂住了他的腰,表达了不想让他躲开的决心。 他的喉咙里咕哝了一声,“我是很想教你,可女孩子该懂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总不能教你怎么挥舞大铁锤吧。” “如果是爸爸教的,大铁锤我也可以试试看哦。”她笑着说,用手指摸索到爸爸的下巴上,“爸爸,你的胡子总是不舍得刮,感觉我的手快要能藏进去了。” 他笑了起来,胸膛在她的耳朵下方随着笑声震动起来,“那是你的手太小了。就像贵族小姐一样,小的让人担心。” “那我是不是也像贵族小姐一样漂亮?”她听着爸爸的心跳,很认真地问。 他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沉默了几秒,才开口说:“不,你比任何一个贵族小姐都漂亮得多。我的小公主是特拉埃尔最美丽的女孩,所以……” “所以天使嫉妒我,才夺去了我的视力,对吗?爸爸真讨厌,连说谎也不舍得用点新花样。”她撒娇一样的抱怨着,享受着入睡前这段只属于父女二人的时光。 而他也依旧像以前那样认真地说:“我可不是骗人,吉娜,你真的比我见过的所有贵族小姐都要漂亮。” 不知为什么,也许是傍晚听到的对话影响了她,她并没有和从前一样让话题结束在喜悦的微笑中,而是头一次追问了一句,“那……比起妈妈呢?我和妈妈,谁更漂亮?” 她听到爸爸的心跳骤然加快了许多,胸前的肌肉也变得紧绷而坚硬,她迷惑地皱了皱眉,对她而言,没有任何印象的母亲只不过是一个虚无的符号而已,“爸爸……你生气了?” “没有,”的确听起来不像是在生气,但不知为什么有些嘶哑,“我……想起了你的妈妈而已。说起来,吉娜似乎从来都对妈妈的事情不感兴趣呢,只在很小很小的时候哭着找过妈妈,大一些后就连问也不问了啊。” “我问的话,她会出现吗?”她小声问。 这次,他沉默了很久,才低哑的回答:“不,她不会出现了。”听他的口气,他似乎已经在准备回忆当年的事情,讲给女儿听了。 可她却并没有追问下去,“那我为什么要问她。爸爸,我有你就够了。不是吗?” 又是一段沉默,之后是他听不出很多喜悦的回答。 “是的。爸爸爱你,吉娜。” 这个村子比起上一个暂住的地方更加偏僻古朴,没有旅店和像样的酒馆,几乎可以说是与世隔绝的坐落在不起眼的荒山背后。整个村子甚至没有几个和吉娜同龄的少女,也自然谈不上交朋友之类的事情。 吉娜听到最多的,是一些已过中年的大妈大婶在墙外絮絮叨叨的烦人话语。 大概是她真的比寻常的女性漂亮很多吧,那些有儿子的女人都纷纷向她推销着自己的宝贝,顺便展示自己成为婆婆后会有多么慈祥温和,甚至连自家儿子尚未成年的阿姨也参与了进来,叫嚷着:“虽然我家的巴鲁才十一岁,但不用几年就可以长成伟岸的男子汉呐,吉娜。他爸爸是村子最好的猎手,他将来一定也不会差,你要是同意,到他能结婚的年纪,我们家出最好的毛皮作聘礼,绝对不会让拉米斯失望的。” 这种时候,院墙太矮就成了让吉娜万分苦恼的事实,她不擅长说话,连激烈的情绪也没有彻底的爆发过,即使很烦,心头也是空空落落的提不起发怒的力气。 所以她只能听着,听着外面的女人们像哄抢商品一样争吵着,攀比着自家儿子的优秀。 她们没事就来这边聚集,其实不仅仅是想要个漂亮儿媳而已,也是为了防范自家的男人过来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 再古朴的小村庄,也多少会受世道风气变化的影响,更何况自古以来就没有什么男人认为向比自己女儿小的姑娘出手是什么很丢人的事情。 他们父女搬来的第二天晚上,就有个色胆包天的家伙被拉米斯用锤子打断了三根肋骨,至今在还在远方的城镇里疗养不敢回来。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三) 这群女人的危机意识当然的被调动起来,但她们即使嫉妒,也不得不承认,现在村子里的男人春梦中的对象,都是这个叫吉娜的女孩。 如果不是拉米斯实在强壮得吓人,吉娜又整天呆在家里不出来,难保不会有头脑简单的猎户们合伙绑走她做些什么。 吉娜自己也有所感觉,失去视力的补偿,就是其余感官的格外敏锐。这也是令她十分头疼的事情之一。 除了爸爸,其他人的注意并不能让她感到一丁点开心,只会让她烦躁不已。 她正在想着,爸爸什么时候才会忙完回来,好让她从墙外聒噪的噪音中解脱时,外面突然的安静下来。 一个有些嘶哑但还不算难听的少年轻快地问:“请问,这里有可以让我们借宿的地方吗?我们转了一圈,没有看到旅店啊。” 跟着,一个和缓温柔的少女声音,像乐曲一样开口说:“我们是流浪到这里的吟游者,想在这里暂住几天,真是打扰大家了呢。” 吟游者?歌姬还是舞娘?那个男孩是什么人?乐师还是吟游诗人? 居住的地方都是很荒僻的村落,吉娜难得遇到平民以外的人,而且,那女声让她由心底感到舒适,好像连眼睛里那种憋闷的压力也跟着轻松了少许。 她想起了那个空着的房间,那是爸爸原本要让她住进去的,可惜就像那个为她准备的宽敞单人床一样,任何时候都派不上用场。 “那个……我家里还有一个房间。不知道你们方不方便同住。”她难得的开口发出了邀请,尽管心里仍像有什么东西束缚着,她还是忍不住表达了自己的意图。 那个温柔的女声回答:“我们是很亲密的同伴,没有什么不方便。如果不会太打扰的话,那真是太感谢了。” 于是,卢瑟福家住进了两个吟游诗人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这并不大的村庄。 男的叫阿卡,女的叫雅拉蒙。 为了答谢吉娜的收留,两个吟游诗人主动负担起了做饭的责任。那个叫阿卡的少年有着不错的手艺,简单的材料也能做出可口的菜肴,就是似乎对烤箱有着奇妙的执着。 不过吉娜还是固执地认为,爸爸做的饭更美味一些。 拉米斯回来的时候显然有些吃惊,虽然在吉娜面前没有表现出什么多余的情绪,不过敏锐的女儿还是能感觉到,爸爸不是很高兴。 也对,这么久了,爸爸从来没有欢迎过外人留在他们家里。她稍微有些后悔,偷偷的拉着爸爸的手臂小声说:“对不起,爸爸,是我任性了。” 拉米斯拍了拍她的手背,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问那两个人:“你们是情侣吗?还是姐弟?” 雅拉蒙摇了摇头,“我们是旅行的同伴,非常亲密的同伴而已。” 察觉到爸爸的手臂肌肉绷紧,吉娜有些担心的想,这个回答看来不是很让爸爸满意,可是,哪里出了问题呢? “那样的话,你们住在一起不太好吧。不如这样,晚上我和阿卡在那间屋里休息,你帮我照看着女儿。怎么样?” 这古板的建议显然是对着雅拉蒙说的,但立刻出声拒绝的却是吉娜,“我不要,爸爸,我不要和别人一起睡觉。不然……我会做噩梦的。” 她不是没有单独睡过,但每一次,都会陷入血红色的梦境之中,看着漫天飞舞的黑色皮翼,在一双双紫红色的充血眼瞳的瞪视下满身大汗的惊醒。尽管梦里的她能够看见,甚至能够分辨出明明在现实中从未看到过的颜色,她却一点都不喜欢那个梦。 只有和爸爸一起入睡,那个梦才不会出现,这是她赖着爸爸**一个位置的理由,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借口。 雅拉蒙柔声说:“您可以放心,卢瑟福先生,我和同伴的关系就像你们父女一样纯净,如果我们真的有更加亲密的关系,我一定会告诉您我们是情侣。我保证,我们同居一室的时候,绝不会发生任何令您骑士的荣誉感蒙受羞耻的差错。” 拉米斯的声音有些惊讶,“你……你看得出来?” 雅拉蒙的声音带着温和的笑意,也有些让吉娜感到莫名疑惑的鼓励感觉,“真正的骑士无论在哪里,也不会让无形的盔甲蒙尘。我能感到圣洁的祝福与您同在,请允许我表达身为一个吟游者的敬意。” 那个叫阿卡的少年在一边拨弄着琴弦,让雅拉蒙的这一番话好象歌唱一样悦耳。 有人表达出对爸爸的尊敬,对吉娜来说是万分雀跃的好事,尽管心里仍然感觉到束缚,却还是涌现出在束缚内到达极限的喜悦,她知道,自己这时候一定笑得很开心。 但拉米斯的声音却有些沮丧,在短暂的沉默后,他说:“不必向我表达敬意。我已经被剥夺了骑士的资格,我现在只是一个铁匠而已。我的手里没有守护人民的剑和盾牌,只有一把被烟熏得发黑的锤子。” 雅拉蒙依然微笑着说:“卢瑟福先生,我认为,这才是您伟大的地方。不一定只有保护成千上万的人民,才有资格被称为骑士。能保护好身边的人,也是一种了不起的成就。不是吗?” 吉娜听不太懂雅拉蒙在说什么,只是隐约的感觉到,似乎和自己有关。 爸爸手臂上的肌肉用力到僵硬的地步,他怎么了?是在苦恼什么吗?她有些担心的侧着头,用耳朵轻轻摩擦着爸爸的臂膀,小声说:“怎么了?爸爸不高兴吗?” 拉米斯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抚摸着她的头发,不知为什么,他的声音有些疲惫,“你错了,我不值得任何夸耀,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我的私心而已。一个只有私心的人,没有资格被称为骑士。请……不要再嘲笑我了。” 雅拉蒙这次没有很快的回应,而是沉默了一会儿。吉娜突然很想看到雅拉蒙此刻的表情,她心里突兀的觉得那对她来说很重要。 可她甚至不能睁开眼睛,即使睁开,也什么都看不到。 “如果您真的能只有私心的话,也许对您反而更好呢。”像是叹息一样,雅拉蒙最后这样说道。 而听不懂的吉娜,只有迷茫的靠着爸爸的肩头,思考着他们话里的含义。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四) 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爸爸至少不再抗拒这两个吟游诗人住在这里了。 “来,吉娜,摸摸这朵花。它是粉红色的,那种周边微白,越往里越红的粉红色。你试着感觉一下。” 吉娜皱着眉,用手指捏住了花朵,指尖传来细嫩的触感。 次日一早,阿卡就拿着竖琴去村子里表演赚钱,而留在家里的雅拉蒙,主动提出带着她四处走走。 雅拉蒙有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所以她难得地没有抗拒,跟着她走出了屋门,来到了只有爸爸在她才会安心涉足的院子中央。 于是,此时此刻,她正听着雅拉蒙的声音,轻柔地触摸着爸爸种下的花。 很奇异的感觉,听着雅拉蒙的描述,好像真的有具体的影像出现在了脑海里,她有些急切的抚摸着那朵花的每一处,好像连以往陌生的颜色也都渐渐地真实而清晰起来。 “失去看的能力,并不代表你以后的生命中只剩下黑暗。感觉,一样可以给你你想体会到的世界。你有这个能力,我知道的。”雅拉蒙温柔地说着,拉着她的手放到另一朵花上,“这朵是黄色的,很亮很亮的那种黄,就像洒在湖水边上的阳光一样。你能想象到的,对吗?” “嗯!”吉娜喜悦的点着头,身体好像真的出现在了清澈的湖边,阳光柔和的洒落在随风摇摆的花朵上,散发出迷人的清香。这些她原本没看到过的景象,却逼真的浮现在脑海中。 “吉娜,你愿意让我看看你的眼睛吗?”温柔的手指抚摸着她的眼皮,雅拉蒙的声音轻柔地拨动着她的心。 但她还是记着爸爸的话,有些胆怯的说:“可是……可是爸爸会不高兴。他不喜欢我让别人看到我的眼睛。他说……那对我非常非常不好。” 雅拉蒙柔声说:“这是咱们两人的小秘密,不会有人知道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不是吗?” 吉娜沉默了几秒,她很想有人能看看她的眼睛,她听到过许多人对她的赞美,说她的鼻子和嘴巴都很好看,说她的耳朵简直就是雕塑家的艺术品,说她的胸部会引人犯罪,说她的腿能让国王跪伏,却从没听到过她最想听到的那句,你的眼睛很漂亮。 即使看不到任何东西,她也希望自己有双好看的眼睛,她希望自己的每一个地方都是美丽的,这样,她才会有信心永远留在爸爸身边,不会有因为某个女人而自卑的时候。 “那……请不要告诉爸爸。”她小声说着,顺着被雅拉蒙捧起的方向,睁开了双眼。 眼前的黑暗并没有变化,她也看不到近在咫尺的雅拉蒙的模样,但她能感觉到,雅拉蒙正在认真的看着她的眸子。 “雅拉蒙,我的眼睛……好看吗?” 雅拉蒙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抚摸着她的眼皮让她闭上,接着用赞叹的语气微笑着说:“吉娜,你有一双我见到过的,最美丽的眼睛。你爸爸是对的,这样的宝物,是不能让凡人看到的。” 吉娜开心地笑了起来,抓着雅拉蒙的手,像是找到了亲密的同伴一样把脸颊贴上了对方的掌心,“我好高兴。真的。” 她顿了一下,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雅拉蒙,你说每个人都有秘密,是吗?” “嗯,每个人心里,都会有不愿被看到的角落。” 那……爸爸也有秘密吗?是关于妈妈的事情吗? “你也有秘密不愿意告诉我吗?爸爸。”对拉米斯,吉娜很难藏住心里的任何事情,等到两个吟游诗人回到隔壁房间睡下,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出来。 拉米斯愣了一下,回答:“小公主,你怎么想起问这个问题?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的告诉你。对你我不会有任何秘密,明白吗?” 那……是雅拉蒙错了吗?吉娜迷惑的皱着眉,虽然不是很想知道,但还是当作实验一样的问:“爸爸,那你可以对我说,我妈妈的事情吗?” 问的时候,她一直靠在爸爸的手臂上,从手臂肌肉紧绷程度的变化,来揣测爸爸的情绪。 那里并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稍微僵硬了一下。 拉米斯抬手抚摸着她的头发,笑着说:“这怎么能算是秘密呢,我一直都很想告诉你,只不过是你不愿意听,这也让我很苦恼呐。” “爸爸,我现在愿意听了。”吉娜垂下头,不愿意让爸爸看到自己说谎后不那么自然的神情。 拉米斯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叹息又像是微笑的吁了口气,“从哪儿说起呢?吉娜,你好像还不知道你妈妈的名字吧?她叫萝娜,是个很……呃,很美丽很美丽的女人,我见到她的第三次,就知道自己已经无法收回对她的爱。可你知道吗,当时我们还是敌人,三次见面,我的剑都在找机会刺穿她的要害,她的匕首也一直想割断我的脖子。不过我还是爱上了她,就像从我生下来的时候,我就一直在等待她的出现一样。不过我倒是没想过,会是这么一种方式。那时候……” “够了,爸爸,够了。”吉娜的心情莫名的烦躁起来,她握紧了爸爸的手,这些已经足够让她知道至少母亲的事情不是秘密,而她也不想再听下去了,那些话让她的心里像被针刺一样的难过,“我想听另一件事了,像是……像是……”她思考着,问,“您为什么不再是骑士了呢?这是个秘密吗?” 拉米斯这次是真的叹了口气,“不是,我的孩子,这更不是秘密。而且,这也和你妈妈有关。她……毕竟是我当时的敌人。我没能保护住你妈妈,总算还是保护住了你,小公主,对我来说,你比骑士的封号领地还有荣誉甚至生命都重要太多。” 直觉告诉她,爸爸应该没有说谎,可她就是有种爸爸对她隐瞒了什么的感觉,她想了想,决定问出那个她早就感觉到异常,却一直被各种理由搪塞过去的事情。 “那……爸爸,我们为什么总是搬家呢?搬家的理由,有些已经可笑到我不会相信了哦。” 这次,她感觉到爸爸的肌肉立刻绷紧,连一直匀称悠长的呼吸声,也不易察觉的中断了几秒。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五) “有些事,是要付出足够多的代价才能平息的。”拉米斯苦笑着,拥抱住吉娜已经不再娇小的修美娇躯,叹息着说,“我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不想你害怕担心。爸爸曾经的同伴们并不是能容忍背叛的人,对他们来说,剥夺骑士的称号远不如剥夺我的生命更有意义。” 吉娜紧张的抬起了头,伸出双手抚摸着爸爸的胡茬,“那……那爸爸会不会有事?他们还在追踪你吗?” 拉米斯紧紧地抱着她,痛苦地说:“不光是我。还有你,我的小公主。他们不会放过敌人的后裔,即使你还是个孩子。他们的正义,在面对宿命的对手时就会完全扭曲,扭曲得令人心寒。” 不喜欢话题进行到如此沉重的地步,吉娜压下心中的担忧和恐惧,轻轻吻着爸爸的脸颊,笑着问:“爸爸,我还有问题。我和妈妈谁更漂亮?” 拉米斯愣了一下,呵的笑了出来,他拍着吉娜的后背,说:“当然是你,我的小公主,你是这世上最有魅力的女孩。” 吉娜开心地笑了,“那爸爸你也一定是个很帅气很帅气的骑士吧。不然怎么会有我这么美的女儿。”她摸着爸爸的脸颊,上面的皮肤已经十分粗糙,她用指尖感触着,想要描绘出曾经英姿焕发的年轻骑士充满魅力的模样。 “不,爸爸就是个很普通的骑士。真的很普通。”拉米斯低下头,鼻尖抵着她的颈窝,那里充满着少女的清幽体香,让他似乎有些迷茫。 吉娜咯咯娇笑着,在爸爸的鼻子上用力的刮了一下,“爸爸骗人,你一定是这世上最英俊的骑士。所有的王子加起来,也比不上你。你要自信些才行,你可是有个这么美貌的女儿作为证明的哦。” 拉米斯笑着吻了一下她的额头,喃喃的说着:“是啊,我总算还有你,我的小公主。” “爸爸没有秘密。至少对我他没有隐瞒任何事。”第二天一起床,吉娜就自豪地对着一起吃早饭的吟游诗人们炫耀一样地开口说道。 雅拉蒙笑着说:“是吗?那实在是太好了。看来是我错了呢,像你们这样亲密无间的父女,可能真的不需要保留什么吧。” “当然不需要。”吉娜自信的微笑,“爸爸只有我,我也只有爸爸,我们为什么还要隐瞒事情呢?” “是啊……”雅拉蒙帮她把面包片涂好果酱,温柔地说,“能有这样的亲人,真是令人羡慕。” “你们也是彼此的好同伴啊,是吧阿卡。”她的心情很好,话也变得多了一些。虽然心里还是有什么东西被困住的感觉,但毕竟这么多年下来,她也差不多习惯了。 就像她已经习惯了眼前永恒不变的黑暗一样。 阿卡也笑着回答:“是啊,雅拉蒙是我最重要的同伴呢。没有她,我可能还在远方的小镇子里对着烤炉歌颂面包。” “今天还是要去村子的中心表演吗?”吉娜咬了一口面包,随口问着。这是第一次交到可以轻松聊天的朋友,她也不自觉地想要更多的沟通。 “是啊,”阿卡把嘴里的东西匆忙咽下去,好让声音不那么含糊,“不光是赚之后的旅费,也为了多磨练磨练我的声音。我感觉,这一阵我的嗓子又变好了不少。” 雅拉蒙赞许地说:“是的,好了很多。你看,起码我已经可以放你去独自表演了不是?” “可惜比起你我还是赚的太少啊。” “那是因为我是女孩子,笨蛋。”雅拉蒙笑着敲了一下阿卡的额头,接着,她轻快的声音突然停滞,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异样的气氛一样。 紧接着,院子的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了,拉米斯飞快地跑了进来,气喘吁吁地大声问:“你们两个,懂魔法吗?基础的恢复魔法就好!” 阿卡摇了摇头,“我不懂。”他毕竟不久前还只是个面包师傅,也许身体够强壮,但对魔法可是一窍不通。 雅拉蒙似乎有些不情愿,但还是说:“我懂一些。治疗不太重的伤口,问题不大。” “那太好了!跟我过来,咱们一起去救人。村里的猎人们遇到了不知道哪里钻出来的强盗,老巴鲁跑回来求救,快点,时间紧急!” 阿卡匆忙地站了起来,还踢翻了凳子,“我也去!我虽然不懂魔法,但给我个锄头我也能和他们拼一场。” 雅拉蒙迟疑着站了起来,看着吉娜,不知道在犹豫什么。拉米斯焦急地催促,“在等什么,快点啊!那边已经要出人命了!” 雅拉蒙叹了口气,对阿卡说:“你不要去了,留在这里看着吉娜。她身边……不能没有人。我尽快回来。” 吉娜也担心地站了起来,摸索着走到了窗边,向着外面喊:“爸爸,你小心些。千万不要受伤啊。” 拉米斯的声音远远地传了回来,“放心吧,一些小毛贼,我不会有事的!” 是啊……不会有事的。可为什么……心里会如此不安呢? 这种奇妙的预感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浓重,让吉娜的心情也跟着沉重起来,平常这个时候已经热闹起来的村庄,今天却显得格外冷清,只有稀稀拉拉的脚步踩在软绵绵的泥土上,应该是那些惊慌失措的女人在村口徘徊着等待自家男人的消息吧。 爸爸……会没事的吧?毕竟他曾经也是个骑士啊,对付几个小毛贼,不会有问题的。 她不停地安慰着自己,可不知为什么心跳还是越来越快,心里的束缚感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终于,一切的不安随着一些凌乱的脚步化为了现实,一个粗糙的好像沙石摩擦一样的男人声音隔着砖墙叫喊:“嘿,这就是你要抓的那个小妞吗?”那男人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要是抓来后可以任我们处置,这次的费用我给你减六成,怎么样?” 一个冷淡到听不出情绪的女声漠然地回答:“随你们的便,只要记住把她的命留给我,别的我才不管。”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六) 巨大的恐惧从心底涌了上来,吉娜敏锐的感觉到对方就是爸爸昨晚才提过的人,她想要站起来逃走,却不知道外面那个陌生的世界要怎样才能让她这样的瞎子逃脱。 阿卡愤怒地挡在了门口,“你们是什么人?要干什么?” 她知道阿卡挡不住那群人,那些人的脚步充满力量,那个女人的声音更是令她由脊骨深处感到凉飕飕的恐惧。 但古朴的村落总是会有一些热心的村民,拉米斯去救的是他们的家人邻居,他们自然不能看他唯一的亲人就这么被带走。 “你们凭什么来抢人!” “欺负我们村子小没有自警团吗?” “滚出去!离开我们的村子!” 此起彼伏的声音之后,那个沙哑男声有些不耐烦的询问:“女骑士,你给我们加五十个银币,我们帮你把这村子清理干净怎么样?别看我们只来了十个人,干掉他们也就是喝杯水的功夫。” 那个雇主显然不认同佣兵头子的建议,她从粗壮的佣兵背后走了出来,身上的锁甲闪耀着银亮的光芒,金色的波浪卷发披在脑后,白皙的脸颊上有一道淡红的伤疤,但仍然不影响她容貌的俊美,如果不是胸甲有明显的高耸凸起和她说话的尖细声音,被错认为一个王子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她将手中的骑士剑插在面前的土地上,提高声音说:“我是露丝妲,光之子的一员。”象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身份,她说话的同时,水蓝的眼眸开始泛起淡金色的光芒。 即便是闭塞的村庄,也不会有人对光之子一无所知。 天使血脉的传承者,暗裔的宿敌,人类中唯一能让最自傲的翼人和最自大的火精灵也不得不表示敬意的族群。 早在神话时代,他们的祖先就在天使的麾下征讨四方,而在暗星帝国时期,这些传承着神圣血脉的勇士们,就成了人类最后的希望。 所以,这身份已经足以让人群安静下来。 接着,露丝妲转过身,拔剑指向了窗边的吉娜,“我带这些佣兵来此,就是为了追捕一个叛徒,和他所庇护的这个暗裔女孩!” 人群**起来,暗裔对于这种小村庄里的民众来说,简直就像羊皮古卷里的符号一样没有真实感,但与那些符号不同的是,过多的传说足以让暗裔这个词语本身就能带来恐怖和不安。 如果吉娜真的是一个暗裔,那不管她有没有做出危害村子的事情,作为千年宿敌的光之子来追捕她就已经让旁人无法干涉——历来,各地的散居的稀少暗裔最大的威胁就是不遗余力追寻他们踪迹的光之子。 一个妇女战战兢兢地表示了自己的质疑:“呐……露丝妲大人,您说她是个暗裔——她这么小的一个女孩,我……我看着不像啊。我、我真的不是质疑您的信誉,我只是想,吉娜是我们村子的新成员,您、您总要让我们信服地把她交给您不是?” 佣兵头子已经被吉娜的美貌吸引住,他不耐烦地举起手里的大刀,嚷嚷着:“好了,干掉他们吧。碍手碍脚的烦死人了。” “不许伤及平民。”露丝妲很直接地拒绝,她对着吉娜站定,眼中的淡金光芒变得更加耀眼,“吉娜·血瞳,如果你还有身为暗裔贵族的自尊的话,就展现出你的本来面目吧!让这些愚昧的村民看看,他们的邻居究竟隐藏着怎样的可怕秘密!” 吉娜茫然地听着,微微地摇着头,“你……我不知道你是谁,我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爸爸,我爸爸在哪儿?” 露丝妲盯着她紧闭的双眼,用冰冷锋利的语气说:“贝玛特·血瞳早已经死了。不过我想,你问的应该是你以为的那个爸爸。”她的耐心显然并不好,她单手举起了骑士剑,放平了剑刃指向吉娜,“我以为高阶暗裔不会像中阶那样躲躲藏藏地掩饰并展现虚伪的和平样貌,作为血瞳家族的直系后代,你太令我失望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什么也没有掩饰。”吉娜觉得自己应该生气,可不知道为什么,激动的情绪刚一提起来,就像是陷入了诡异的次元一样,空****的消失不见。 “睁开眼睛!你的暗裔之血永远无法在心灵的窗口欺骗他人!睁开你的眼睛,让他们看看,看看你隐藏的身份!”露丝妲的声音愈发高昂,身后的村民也被调动了好奇心,发出了疑惑的嘈杂询问。 “可是……爸爸会生气。”吉娜不安地用手抓紧了窗台,最后还是忍不住抬起了头,“不过我会让你看的,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骗人。” 接着,她睁开了双眼。 那双眸子依然无法映射出任何东西,茫然而没有焦距,但任何人都无法否认,这是一双漂亮的眼睛。 只不过,这绝不是人类会有的眼睛,也不会是精灵、矮人、妖精、兽灵或是其他任何一个种族。 那是一双流动着夺目光华,犹如晶莹的紫色宝石一般美丽的眼睛,看到的时候,甚至会有迷惑茫然的感觉——这样的眼睛,只会是属于暗裔的紫月之瞳。 露丝妲冷笑着挥了挥手,佣兵们狞笑着走了过去,这次,再也没有一个村民提出异议。 偏僻的山村,本就不足以让村民具有大城镇那样对待异族的包容力,何况,这还不是一个普通的异族女孩,而是背弃了人类血脉,投身邪神库塞福德庇佑的暗裔族人。如果不是近千年前的光明战争,这些暗裔恐怕至今还在统治压迫着所有的种族。 唯一没有动摇的,就是阿卡,他站在门前,手里举着木棍而不是竖琴。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训练有素的佣兵。 他的木棍已经用尽了力气挥出去,自以为能够把佣兵们多少挡在门外片刻。只要片刻就好。 手臂的肌肉发力的同时,他大喊道:“吉娜!快逃!” 可仅仅是一拳,那木棍就断成了两截,阿卡的人,也跟着破麻袋一样飞了出去。 当他晕头转向地倒在屋角的地面上时,最后听到的声音,是吉娜惊恐的尖叫。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七) 那尖叫并不能传到拉米斯的耳中。 他和雅拉蒙依旧在飞快地奔跑,向着老巴鲁指示的方向。 他原本还在担心雅拉蒙会跟不上他的步子,不过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女孩的确是懂得一些魔法,在魔法的辅助下,轻飘飘的脚步并不比他慢上多少,而且,看起来比他还要轻松一些。 这让他也安心了不少,毕竟他现在已经不再是一个优秀的骑士,战斗的能力随着那场变故下降了远不止一半,有个具有魔力的战友在身边,助益绝对要超过十几个村子里的寻常猎人。 “拉米斯先生,我……能问您一些事吗?”雅拉蒙的声音很轻柔,但语气里最多的并不是好奇,而是一种很微妙的惋惜。 拉米斯愣了一下,点了点头,说话太多不是他的习惯,可他还是想听听这女孩会问什么。 不是因为好奇,而是一种不好形容的预感。 “您和吉娜,并不是真正的父女吧?” 拉米斯叹了口气,握紧了手里的锤子,反问:“你……看过吉娜的眼睛了吗?” “嗯。”雅拉蒙很干脆的承认了,但接下来的话却不是拉米斯预料中的,“那是双很美的眼睛,像流淌着魔力的紫色晶石。如果我的眼睛也有那么好看就好了呢。” 拉米斯的脚步缓了一缓,侧头看了雅拉蒙一眼,看到她脸上带着的是并无恶意的微笑,才有些放心的舒了口气,“看来,我是不能否认这个事实了。” 雅拉蒙轻声说:“那孩子的父母,都是纯正的暗裔吧?”人类的血脉遗传优势并不弱,与曾是人类的暗裔诞生出混血后代是理所当然的结果,吉娜显然不是这样的混血儿。 拉米斯叹了口气,尽管很想回避这段回忆,但在这个温柔的吟游诗人面前,他却很想揭开这尘封已久的伤疤。 那是个很俗套、在流传广泛的软皮书本里经常能见到同类的故事开头,一个身为骑士的光之子一见钟情地爱上了宿命的敌人。只不过与那些故事不同,被倾慕的一方却并没有回报以同等的爱恋,因为对方已经有了伴侣,甚至,还有了孕育在身体内的后代。 为了避免怀孕带来的长久衰弱期,暗裔在从人类异化之后就更多的选择依靠魔胎凝炼的方式繁衍后代,异性间的结合更多是为了享受欢愉。只有少数女性暗裔会选择牺牲自己大半的力量进行长达两年的孕育,来生下遗传父母双方特征的婴儿,也就是所谓的爱情结晶。而在这七百二十天中,母体所流失的力量,都将作为婴儿诞生后延续父母阶位的代价。 “所以……萝娜从来都没有对我有过一点好感。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地努力罢了。她一直深爱着的,都只有她丈夫。”拉米斯有些沮丧地奔跑着,浓密的胡子里,嘴唇因为即将说出的回忆而微微颤抖,“在她眼里,我只是一个有些奇怪的敌人,因为我有三次机会杀掉她,却都没有动手。” 他的目光变得充满了痛苦,“他们夫妇躲藏了两年后,还是被我们的同伴找到了。那一场战斗打了很久,我不得不承认,她的丈夫贝玛特是了不起的勇士,直到筋疲力尽的时候,依然用自己的身体保护着妻子和女儿。” “可能是因为我放掉过萝娜的缘故,在最后所有的同伴都重伤或是死掉时,我却依然没有受什么伤,透支灵魂之力发出了最后一击的萝娜为她的丈夫报了仇,不过却再也无法亲手照顾她的女儿,死前,她求我让她的女儿活下去。知道吗,雅拉蒙,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对我露出那样的眼神。此前的战斗已经让我十分疲倦,那个眼神最终压垮了我已经十分脆弱的决心。我带着吉娜逃走了,放弃了光之子的荣耀,放弃了骑士的身份。我只是想,我要让吉娜活下去,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我去找了一个旧相识,那人是个性情古怪的咒术师,但我知道只有他能帮我。最后,我付出了光之子的力量,而吉娜付出了视力,这样高昂的代价,才换来了一个能够封印住暗裔灵魂波动的咒术——以我的血为引导的血灵桎梏。这样,我才能躲开追踪,把她像一个普通孩子一样抚养长大。” “这就是你想知道的一切。没有什么值得再说下去的。”拉米斯的讲述平淡无奇,这个故事也没什么值得特别注意的地方。 可雅拉蒙还是没有就此停止,即使目的地已经就要到了,她还是说:“拉米斯先生,听了您的故事,我想我还是应该再多问一句。” “什么?”他听着她的声音,放慢了脚步,把锤子举到胸前,老巴鲁描述的地方就要到了,如果不是很有意义的问题,他也不想再回答了。对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少女,他已经说得太多,多到让他有些后悔。 “您真的能一直把吉娜当作女儿看待吗?您现在心中最重要的那个女性,真的还是萝娜吗?” 拉米斯愣在了原地,沉重的铁匠锤在他的手中微微颤抖着。 但显然,这里已经不允许他们把对话进行下去,三个拿着双刃剑的壮汉主动走了出来,用挑衅的眼神看着拉米斯,嚷嚷着说:“你就是那个拉米斯?怎么看着不像啊,会有骑士蠢成你这副模样吗?” 拉米斯疑惑的看着那三个男人,虽然他们很努力地做出了山贼的打扮,拉米斯还是很快就察觉到了佣兵特有的气质,他警觉的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回头向着来的路跑去,“雅拉蒙!快回去!吉娜有危险!” 三个人中的一个皱紧了眉毛,右臂的肌肉紧绷绷的鼓了起来,斗气迅速在剑刃上聚集,“这家伙的脑袋还真挺灵光。可惜不能让你就这么走掉啊,不然的话,我们可就拿不到赏金了。”他缓缓说完,高高地跳起,双手握着剑柄将聚集的斗气一瞬间释放了出来,“给我停下你的步子吧——气刃斩!” 锋锐的气刃高速飞向拉米斯面前的空地,发出呜呜的破风声。 与此同时,另外两个佣兵默契地冲了过来,一个挥剑刺向他的背后,另一个毫不犹豫的向雅拉蒙出手。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八) 可恶……露丝妲,难道你放弃了身为骑士的尊严吗!这不是与敌人的战争,你竟然连佣兵也雇佣,用这种手段来对付我了吗?拉米斯愤怒地停下脚步,转身一锤扫开背后佣兵的剑刃,怒吼着将冲向雅拉蒙的佣兵拦截下来。 但对手有三个人,无论他曾经是多么优秀的骑士,此刻失去了光之子力量的他很难快速的把三个训练有素的佣兵击倒。 吉娜……爸爸很快就回来,很快就来……拉米斯的斗气彻底的爆发出来,他一锤将离自己最近的那个佣兵手上的武器直接砸成了两截,像头发狂的公牛一样冲锋过去。 雅拉蒙焦虑地看着骤然开始的战斗,似乎在犹豫着什么。 她纤细的手指绞在一起,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下了决定一样的抬起右手,口中开始低声吟唱起神圣的咒文。 然而,在遥远的村庄中,残酷的盛宴已经开始。 “爸爸爸爸地喊个不停,你还是小女娃儿吗?可这胸部实在不像啊?”发出下流笑声的佣兵们七手八脚的把吉娜抬进了旁边的屋子。 已经哭喊到连嗓音都有些嘶哑的吉娜徒劳地用指甲抠挖身上的手掌,却根本无力扳开半点缝隙。对这些平常只能拥抱最低贱妓女的佣兵来说,吉娜的美貌足以让他们陷入疯狂。 “你们这些无耻的恶棍!我爸爸不会放过你们的!”吉娜的怒气依然被束缚着,已经被这样粗暴对待的情况下,她仍然无法感到情绪蔓延至失控的境地。 这让她感到恐惧,强烈到浑身颤抖的恐惧。 背后感受到坚硬的床板,吉娜不知道这是哪里,屋子里没有她熟悉的感觉,她也听不到熟悉的声音,阿卡、雅拉蒙还有爸爸,他们都不在。 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一群刺耳的笑声。 皮质盔甲掉在地上的声音让她下意识的侧头听了过去,佣兵头子大笑起来,“太遗憾了,这小妞是个瞎子,看不到我的雄壮身材啊!” 紧接着,她听到床板发出的吱嘎声迅速的接近。 “啊啊——!走开……走开!”吉娜尖锐地叫了出来,由心底属于本能的区域强烈地示警。 “呃……”挥舞的指甲应该是挖到了什么,她听到了一个男人痛楚地哼了一声,抓着她双腿的力量仿佛稍微放松了一些,她连忙用力踢打着往后退去,直到靠住了冰凉的墙壁。 “我就喜欢这种烈性子的小母马。”佣兵头子反而笑得更加亢奋,“上,给我好好地压住她!” 吉娜马上听到了好几个人爬上床的声音,她想逃,可她却不知道该往哪里逃,世界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光明,也看不到任何方向。 男人的手抓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拉扯着她的身体把她按在了**,脸向下被彻底压制住,陈旧的被褥让她连呼吸都有些困难。 眼泪很快就浸湿了脸下的床单,她憋闷的哭泣起来,寻找不到黑暗中的救赎。 之后,她就听到了身上的布料被撕成碎片的声音。 爸爸……你在哪儿?吉娜……好害怕……爸爸……你为什么还不来…… 混乱的喘息中,突兀地爆发出一串凄厉的惨叫,那叫声充满了痛楚和绝望,就像一只受伤的、被遗弃的幼兽,发出了最后的呐喊。 露丝妲就站在屋子的门口,她听得到里面正在发生什么。 如果是以前,如果被欺辱的不是一个暗裔,甚至……如果这不是拉米斯不惜背叛也想要保护的对象,她可能已经忍不住出手,杀掉这群下流的佣兵。 只可惜,从交易开始的那一刻,她就已经放弃了很多东西。 她的耳力很不错,拜多年战场生涯所赐,她能听到很多一般人听不到的声音。 所以,她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惨叫之后便不断传来的、憋闷而屈辱的哭泣,和那张旧床叽叽嘎嘎摇晃的刺耳声音。 她握紧了手中的骑士剑,像个石雕一样站在那里,看着远处的山峦青翠的曲线,刻意冷硬起来的心底只剩下了一个声音。 来吧,拉米斯,我正等着你。 吵吵嚷嚷的声音不断回响在吉娜的耳中,但她却已经没了更多地反应。 一定很难看吧,如果让爸爸看到自己的样子,他一定会很生气的。她这么想着,悲哀的发现自己到了这一刻,却依然无法把愤怒真正的爆发出来。 悲伤和怒气在即将达到顶峰的时候,瞬间消失得空空****。 她并不知道,随着她的愤怒和绝望,那紫宝石一样的双眼也随之散发出紫色的光芒,但就在那光芒到达最盛前的一刻,一个小小的血色印记在她的额前浮现出来,接着,光芒就那么黯淡下去。 坏掉了……身体……就这样坏掉了……眼泪顺着眼角向下不断地流淌。灵魂深处,好像也有什么东西,像血和泪一样,往暗不见底的深渊中不断地坠下。 就这样死掉吧……吉娜的意识渐渐的变得模糊,也许,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就在她的心快要化为灰烬的时候,外面终于传来了她熟悉的声音。 那是一句饱含愤怒的大吼:“露丝妲!我的女儿呢!” “爸爸?”仿佛活力和希望一瞬间回到了身体之中,吉娜在男人的包围中用尽最后的力气大喊,“爸爸!救救我!救救我啊……” 屋外,露丝妲看着面前曾经是战友的那个男人,厌恶的皱起了眉。 破旧的短裤和破破烂烂的皮外套,还有那好像几十年没有整理过的胡子。如果不是那熟悉的气息,她真不太敢确认这就是她追踪了那么久的目标,光之子的骑士,拉米斯·卢瑟福。 那三个拖延时间的佣兵显然起到了该起的作用,拉米斯的身上布满了细碎的伤痕,虽然都不致命,却也足以让他看起来十分狼狈。 “拉米斯,你真令骑士这个词蒙羞。”露丝妲高高举起手中的骑士剑,扬声说道,“今天,我就要让你这个叛徒为自己的罪孽付出代价。路斯菲尔在上!决斗吧,拉米斯!”她高呼着,挥剑冲了过去。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九) 听到女儿呼救的拉米斯根本没有和她交战的意思,他将手上的铁锤敲向地面,带着充沛斗气的锤击一瞬间激起了大量的尘土,借着尘土的掩护,他直接冲向了那间木屋。 托雅拉蒙魔法的福,他的伤在最大限度内得到了处理,此刻的体力也不算太差。 露丝妲显然没料到他会回避自己的挑战,这种放弃尊严的做法反而激起了她更大的愤怒,“拉米斯!你这懦夫!难道你背叛了光之子后,就只记得如何逃命了吗!” 拉米斯没有理她,他全部注意力都投在了那间木屋上,里面有不少人的气息,他不能直接闯进去,但他也不能让吉娜就这么呆在里面。无奈之下,他索性挥舞着铁锤,一锤砸向了并不算结实的屋墙。 “看着我!和你决斗的人是我!你在做什么!”露丝妲一剑刺了过来,拉米斯却好像没注意一样,继续一锤砸向屋墙。 她的剑刺入拉米斯肩膀的同时,木屋的墙壁轰然倒塌,连带着大半个屋子都变为废墟。 然后,拉米斯就看到了吉娜,看到了他恨不得捧在手心的小公主,令他血液几乎瞬间凝固的凄惨模样。 察觉到剑尖传来的紧绷阻力,露丝妲谨慎地向后跃出,退开到十几米外,小心的看着拉米斯微微颤抖的后背。 危险的气息正在这个男人的身上酝酿。 几个早早完事的佣兵飞快地抓起武器,从倒塌的木料中冲了出来,既然目标就是这个铁匠,他们也没什么好等待的。 “路斯菲尔大人,”低声念诵着审判天使的尊贵名讳,拉米斯紧紧地攥住了手里的铁锤,“即使您将裁决我永远不能轮回,我也一定要……杀——死——他——们!”他的低喃到最后变成了疯狂的大吼,即使没有了光之子的力量,多年修炼的斗气也依旧澎湃汹涌,刹那间就遍布他的全身。 流淌着光之子的血液,一直信仰着伟大主神奥森克尔的拉米斯,第一次感觉到无法抑制的杀意在脑海里充盈,满溢,爆裂成无边无际的血海。 崩裂阵·破! 将充满凝缩斗气的铁锤砸向地面,尖锐的气刃以拉米斯为中心破坏性地散发开来,被卷到的木料发出咔嚓的声音,瞬间断裂成无数碎片。 冲在最前的三个佣兵不像后面的兄弟来得及向后逃开,只有用手臂护住自己的头,直接陷入了激**的斗气杀阵之中,身上裂出了数百道伤口,血雾顿时弥漫开来。 伏在吉娜身上的佣兵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就听到了自己颅骨在铁锤下碎裂的声音。 他的尸体滚到床下的时候,拉米斯已经站在了吉娜身边,用身上的外套盖住了女儿布满淤痕的身体。 剩下的佣兵谨慎地退出到废墟之外的区域,对他们这种三流佣兵来说,命还是比钱要重要一些,这个一出手就杀掉了四个同伴的家伙,显然不是好惹的角色。 “爸爸……你终于回来了。”吉娜虚弱的说着,“带我走吧,带我离开这里,好不好,求求你……带我离开……” 拉米斯含着眼泪抚摸着女儿的头发,压抑着哽咽的声音柔声说:“好,等爸爸打跑了那些坏人,咱们就搬家。这次咱们要搬去更远的地方,搬到没有人能找到咱们的地方。” 露丝妲握着剑走了上来,她不能让曾经的光之子死在卑贱的佣兵手上,“拉米斯,你已经被蛊惑了。竟然为了一个暗裔的女孩污蔑曾经的同伴为坏人。我无法饶恕你,出来,和我堂堂正正地做个了断。” 她的语气无比强硬,但她看向吉娜的眼神,却充满了嫉妒。 拉米斯拎着铁锤站了起来,从废墟里走出,毫无畏惧地迎着露丝妲的目光,“我为我的选择已经付出了太多代价。即使路斯菲尔大人降下神圣裁决,我也绝对不会后悔。如果我舍弃了那么多,也依然得不到安宁平静的生活,那就让一切来个了断吧!” 露丝妲的眼中,金色的光芒开始闪动,骑士剑上,带着同样金芒的圣力迅速地结集凝缩,“拉米斯,你那不是选择,而是背叛。路斯菲尔大人不会宽恕你的灵魂,而我,就是对你的裁决!” 最后一个字说出口的同时,露丝妲一剑劈了过去,这次瞄准的不再是拉米斯的肩膀,而是他的头! 铁锤的木柄根本无法招架带着强烈斗气的骑士剑,拉米斯狼狈地向一边滚开,肩膀依然被露丝妲的剑气擦出了一道伤口。 他一锤反撩回去,对方却轻松地躲开。 “拉米斯,你的力量呢?堕落到与暗裔为伍的你,果然不配再使用光之子的力量了吗?”露丝妲大声地说着,挥剑斩向他的胸口。 用锤头艰难地格开剑刃,实力的根本差距才一交手就体现出来,明明是体力有先天劣势的女性骑士,却依然靠纯粹的力量将他压制到无法反击的地步。 “你的力量呢!力量呢!”露丝妲近乎咆哮地问,剑锋准确地砍中了拉米斯拼命躲闪的锤柄,破旧的铁匠锤直接断成了两截。 她当然知道光之子的力量是与血脉相关的,根本不会为了所谓的背叛而消失。所以拉米斯此刻的狼狈,被她理解为彻底的轻视。 “我会让你后悔小看我的!拉米斯!”一剑扫开了拉米斯丢来的锤头,露丝妲猛地向后跳开数米,双手握住剑柄,眼中的金色光芒骤然变得无比闪亮,比普通斗气强烈的多的气息开始聚集在骑士剑的剑尖。 审判之刃·乱! 被复杂的情绪调动起了全部战意的女骑士完全施展了自己体内蕴藏的力量,被圣力逼迫出金色闪光的剑锋破开面前的空气,重重地斩出数道交错的轨迹。 随着剑锋的舞动,令人目炫的气刃凶猛地激射而出,被圣力加持过的战技令飞过的地面都留下了可怕的裂痕。 已经没有光之子力量可以运用的拉米斯根本没有正面抵挡这一次攻击的能力。但他却不能躲避,因为吉娜就在他的身后。 那个正在痛楚地哭泣,可怜的等着他保护的女孩,就在他的身后!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十) “吉娜!爸爸一定会保护你的!”拉米斯猛地把双臂交叉护在了脸前,就这样用血肉之躯,迎向那足以斩破钢铁甲胄的可怕必杀。 巨大的冲击正面击中了拉米斯的手臂、小腹和双腿,一道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随之浮现,裂开的皮肉下,猩红的热血飞溅出来,甚至有几滴飞到了他身后废墟中的吉娜脸上。 这是……爸爸的血?吉娜惊恐地撑起**的身体,伸出了纤细的手臂,带着哀求的神情徒劳地在空中摸着,哭叫着喊着爸爸,“爸爸!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巨大的痛楚剥夺了拉米斯回答的能力,他不想让吉娜听到他痛苦的声音,如果不是最后关头一股温暖的力量抵抗了大半的伤害,他现在已经变了破碎的肉块,洒落在吉娜的脚下。 露丝妲显然也发现了这个异常之处,她敏锐地扭过头,看向另一边远处的稻草堆,“你这叛徒竟然也找到了帮手?是谁!出来!” 从草堆后带着无奈的哀伤神情走出来的,是额上还带着细密汗珠的雅拉蒙,跟在她身后的,是头上还留着一块淤青的阿卡。 “尊贵的女骑士,你……不觉得自己正在制造一个可怕的错误吗?”雅拉蒙的声音显得十分疲惫,就像是费尽心机出海的船长,却在最后的时刻搁浅在沙滩上。 露丝妲倨傲地看着她的丝袍和阿卡手上的竖琴,“吟游者没有资格指点光之子。作为路斯菲尔大人神圣审判的代行者,我的错误只有天使有资格指责。你不能,那个叛徒更不能。” 阿卡愤怒地想要冲上去,却被雅拉蒙拉住了手臂。 她望着被愤怒和嫉妒支配了理智的露丝妲,最终无力地垂下了头,低声说:“如果,这是您选择的命运之音,我也只能遵从您的意念。”她的目光转向伤痕累累的拉米斯,和已经爬下床,依然在无助的寻找着爸爸的吉娜。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无法完全凝聚的白色光芒,喃喃地说:“看来……这就是这一曲的终章了。” “我还没有倒下呢。你……别想碰我的小公主!”拉米斯硬撑着站了起来,张开双臂,挡在了走向吉娜的露丝妲面前,他身上的每一处伤口都在大量的流血,但他的眼睛里看不到丝毫动摇。 露丝妲看着他的脸,一拳打在了他的胃部,那一拳很重,合金的手甲几乎完全陷入他的肚子。他发出想要呕吐的呻吟,痛苦的弯下腰,倒在了地上。 尽管如此,他的手还是抬了起来,紧紧地攥住了她的脚踝。 “我……还有命在。”他的声音已经因失血而含糊不清,剩下的,仅有坚定不屈的意志而已。 爸爸……爸爸你在哪儿?吉娜听着爸爸虚弱的声音,像一个陷入在冥府角落的脆弱幽灵,在找不到目的地的无尽黑暗中徒劳的摸索。 “爸爸!你回答我……你怎么了!你回答我啊……” 看着吉娜渐渐找到了拉米斯的方向,露丝妲眼底最后一丝不舍终于彻底的消失,她高高地举起手上的骑士剑,对准了拉米斯的脖颈。 “路斯菲尔在上,奥森克尔大人的忠实信徒露丝妲向您请示,请允许我将制裁给予这卑劣的叛徒。”她说完了这句话,接着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说,“拉米斯,永别了。” 闪动着寒光的骑士剑,猛地刺落! 爸爸……爸爸……为什么……为什么不回答我?吉娜拼命地迈着步子,她不断被破碎的木料绊倒,木刺刺入她娇嫩的皮肤,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再一次摔倒后,她甚至不愿再浪费时间站起来,就这样四肢着地屈辱的爬行着,寻找着爸爸的方向。 爸爸的声音消失了。那个女人说完话后,爸爸的声音和气息就都不见了……为什么……我们只是想安静的生活而已,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吉娜终于摸到了爸爸熟悉的手掌,却绝望地发现,那手掌已经没有了一丝温度。她害怕的顺着爸爸的手臂摸索上去,惊慌的抱住了爸爸的身体,“爸爸!爸爸……你不要吓唬我,吉娜很胆小的……你不要吓唬我……” 露丝妲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剑刃上的血液一滴一滴的坠落,这么多年了,无尽的追寻终于在自己放弃了骑士的尊严后画上句号。尽管得到了胜利,心底却还是无法抑制地感到空虚。不管怎样,这也是曾经的战友,也是……曾经自己所爱慕的人。 她压回了眼眶里涌动的酸楚,平静了一下心情,再一次举起了剑,冷冷的说:“吉娜·血瞳,我的同情心允许我给你几分钟告别的时间。毕竟卑劣的暗裔不配得到轮回的资格,你将永远不会再见到拉米斯,不论人间还是冥府,不论今生还是来世,永远!” 修长的**蜷缩成痛苦的一团,吉娜紧紧地把爸爸的尸体抱在怀中,用温暖的胸膛体会着死亡的冰冷。 拉米斯的血流在她的身上,就像流过沙土的雨水,瞬间消失不见。 随着那些血液的渗入,吉娜额头上浮现出血灵桎梏的血红印记,那印记骤然爆发出金色和血色交错映射的光芒,紧接着,消失得无影无踪。 所有的束缚,都在这一刻彻底消失。 无边的愤怒、怨恨、耻辱和悲痛一瞬间随着真正灵魂的回归而倾泻奔流,她的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泪水从眼角蒸发,抱着爸爸尸体的手指痛苦地攥紧。 熟悉的画面开始在脑中闪动,噩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景象怪叫着占据了她的脑海,一个陌生的声音在灵魂深处缓缓地说:“我的孩子,彻底解放自己吧。为了那个替我尽到了父亲责任的男人,释放你的灵魂吧……” “爸爸……”吉娜喃喃地唤着怀中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声音渐渐地高亢起来,“爸爸。爸爸!爸爸——!爸爸啊啊啊啊啊啊!” 突然察觉到身前少女异样的变化,露丝妲迅速举起骑士剑,运足了斗气迅猛地斩下。 但这一剑只是扬起了无数的尘土,留下了一个泥坑。露丝妲惊讶地看着面前的空地,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苍穹之下,吉娜抱着拉米斯的尸体高高地飞起。一双巨大的、蝙蝠一样的皮翼从她肩后向两边张开,一层黑亮的皮膜包裹住她的四肢、**和胸口,黑暗的力量具现成深色的雾气,在她的身躯四周流动。 而她的双眼,再一次睁开。 这次,暴露在露丝妲视线下的,不再是紫色的美丽宝石,而是一双看不到眸子,看不到眼白,只能看到血一样色泽的猩红双目。 血一样的泪水,就从这样的双眼中缓缓流下。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十一) 吉娜在空中悬停了一阵,侧耳倾听着四周的声音,接着,她径直飞到雅拉蒙的身前,将拉米斯的尸体缓缓放在了地上,哽咽着说:“雅拉蒙,爸爸的身体,请帮我照看一下。” 雅拉蒙点了点头,一旁的阿卡忍不住问:“吉娜,你……你的眼睛?” 吉娜缓缓站起,血色的双目依然没有视线,只是空茫地望着一个方向,“我还是看不到这世界。我能看到的,只有一种颜色而已。”她握紧了拳头,转身面对着露丝妲,“我知道,那一定是血的颜色。” “暗裔的杂种,拉米斯这样维护你,你竟然到了这时才肯释放自己的力量!”露丝妲愤怒地看着飞上天空的吉娜,一剑挥出一道气刃射向吉娜的双翼。 吉娜侧身轻松地躲过,木然的脸上只有两条血河仍旧在不断的流动,她仰起头,试图寻找着阳光的方向,但她找不到,她的世界,真的只剩下了一片血红。 她在空中弯下腰,哭泣着大笑起来,下一个瞬间,一切声音骤然停止,她黑色的身影像一道流星一样,以可怕的速度俯冲下来。 目标却不是露丝妲,而是正在偷偷摸摸想要逃走的那群佣兵。 “混蛋!给我拦住她!”佣兵头子挥舞着手里的兵器,但接到命令的两个佣兵还没来得及转身,就感到背后一阵剧烈的痛楚,两只秀气的、裹着手套一样黑色皮膜的手掌,直接从他们的胸前穿了出来,掌中,捏着他们还在跳动的心脏。 “为什么……为什么要来?”她喃喃地说着,敏捷的身影一闪就追上了跑在最前的佣兵头子。迎面斩下的剑锋被她右手一把抓住,手掌里冒出鲜血的同时,她的左手用力掐住了佣兵头子的脖颈,把比她高出两头的巨大身躯直接举离地面。 “呃呃……嘎呃呃……”连呼吸都已经是奢望,佣兵头子连求饶的能力也完全失去,失禁的尿液顺着裤管流了下去,双眼在巨大的压力下几乎要突出眼眶。 喀嚓,粗壮的颈骨被那只秀气的手直接捏断,佣兵头子的舌头翻到了嘴外,四肢抽搐了两下,便再也不动了。 把沉重的尸体甩到一边,吉娜飞快地冲向另一个目标。 露丝妲从远处飞奔过来,一剑斩向吉娜身前,高喊:“你的对手是我!贱种!” 吉娜却根本没有闪避,而是直接抬起了右臂,用骨肉架住了砍下的剑锋,骑士剑砍到她的臂骨的同时,她的左手也一拳砸烂了身前佣兵的脑袋。 被这作战的方式吓了一跳,露丝妲的动作慢了只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吉娜的左拳就已经砸在她的左胸。 一体化的合金胸甲用沉重的分量换来值得信任的坚固,但这坚固的防护竟被那一拳打的凹陷下去,巨大的力量甚至让她的心口都感到压迫性的痛楚。她被打得飞了出去,象个断线风筝一样直接摔进了木屋的废墟中。 当她擦净了嘴角的血丝,挣扎着站起来的时候,所有的佣兵都已经倒下。 那一片泥土,都被鲜血染成了刺目的红色。 但露丝妲并没有感到恐惧,不仅是因为她坚定的信仰让她并不畏惧死亡,也因为她看得出来,这个女孩根本不会控制得到的力量,而且,她长期被呵护的肉体也支撑不住对这股力量的使用。 “即使放着不管,你也马上就会死掉!”露丝妲说着,强行把需要漫长恢复期的圣力透支出来,随之而来的,是数倍于常值的剧烈痛楚反噬,额头似乎要炸开,但她还是举起了剑,“可为了我的荣誉,我的信仰,贱种,我一定要亲手杀了你!” 吉娜能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她也知道自己如果再这样下去,一定会死。 她可以逃走,受伤的露丝妲根本无法追上她。但那有什么意义,爸爸死了,这世界对她而言,已经不再有任何价值。 她唯一还要做的,就只有一件事而已。 “我根本不知道你是谁,不知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她的声音异常的平静,但血红的双眼却流下了更多的血泪,“我只知道,你杀了我爸爸。” “所以……不管你是光之子还是其他什么非常了不起的东西,现在,给我去——死——吧!” 这根本不是一场正常的战斗。 吉娜的攻击完全依靠着敏锐的听觉和觉醒后激发的感知力,但以她生涩的感知经验,无论如何也不会比用眼睛去看更快。 而露丝妲脱掉了身上的护甲,一个部件也不剩地脱掉,只剩下贴身的紧身衣。 这样的情况下,露丝妲的速度终于和吉娜打平,而她的眼睛,就在这时成了绝对的优势。 刻意放慢了动作的骑士剑对于吉娜这样的瞎子来说,根本就无法防御。 但露丝妲想不到的是,吉娜也根本没有防御。 每当剑锋砍进吉娜的身体时,她就会迅捷无比的向着攻击发起的方向进行反击,同时伤口的肌肉尽可能的夹住剑刃,拖延住露丝妲躲避的动作。 露丝妲砍中了吉娜将近二十剑,而她的身上,也中了对方超过十拳。 这根本不是一场正常的战斗。 而是背负超过两千年漫长时光旧怨的宿敌携带着更加强烈的新仇,燃烧自己的生命来进行的搏杀,简单直接到近乎原始的地步。 露丝妲勉强聚集起的圣力早已经消耗殆尽,剩下的,就是纯粹的肌肉发出的力量,浑身上下每一个毛孔都因为反噬而火烧火燎的疼,可她还在拼命地挥舞着手里的剑。 这时的她,早已忘记了骑士的荣誉,忘记了光之子的信仰,被痛楚撕裂的脑海里唯一的念头,就是要让这个暗裔比自己先倒在泥土里。 “咳!”一剑稍微收回的慢了些,吉娜的拳头就重重地打断了她好几根肋骨,她咳出一口血,干脆放弃了将剑收回的打算,而是顺着这个腰侧的伤口向里硬切过去。 她已经没有体力继续拼下去,这将是她的最后一击,之后,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二叶(完) 吉娜果然没有躲避,伤痕累累的少女超出负荷的身体开始变得迟钝,露丝妲的最后一击,也成了她最后的机会。她顺着剑锋迎了过去,冰凉的利刃轻易地划开她放弃抵抗的小腹,漫天飞散的血花中,她终于卡住了对手的脖子。 露丝妲用力的把剑向里斩去,剑锋贪婪地咬入吉娜的腹部,一直切开到将近三分之一的地方。但这时,吉娜血红的双目已经近在眼前。 脖子上传来的巨大压力,轻而易举地扼杀了她最后的力量, 她握着剑柄,死死地瞪着吉娜,眼前却看到了幻象一样的场景飞快地划过。 艰苦的训练中一直在鼓励她的拉米斯。 貌不出众却待人格外温柔的拉米斯。 一起作战时让她十分安心的拉米斯。 背叛了她的信任抚养敌人女儿的拉米斯。 一感应到她的气息就像懦夫一样逃避的拉米斯。 被她亲手杀死的拉米斯…… 咔嚓,颈骨折断的声音传进她的耳朵,湿漉漉的感觉从裤裆里蔓延开来,她瞪圆眼睛,不得不接受这个毫无荣誉和尊严可言的难堪死亡。 也许……从为了那个被打断肋骨的好色告密者而感到欣喜,同意了三流佣兵无耻的计划,对那样无耻的欺辱行为视而不见的时候起,属于骑士的那个她,就已经结束了生命吧。 她的头软软地歪到一边,手终于从剑柄上垂了下来。 吉娜松开手掌,任女骑士的尸体烂泥一样地倒在地上,她随手把肚子里的剑拔出丢到一边,也懒得去理会那无法处理的巨大伤口,就这么拖着浑身的鲜血,一步一步地向着拉米斯的尸体走了过去。 “爸爸……我把坏人都杀掉了。”她跪在地上,在雅拉蒙的帮助下抱起了父亲的身体,枕在自己的腿上,她贴着拉米斯粗糙冰凉的脸颊,轻声地说着,“爸爸,我好想和你再继续搬家。随便搬到什么地方都好。我好想听你再喊我小公主,听你问我今晚想吃什么。你不在了……我会做噩梦的,我会很害怕的……爸爸、爸爸……你不要死,不要死……不要死啊……” 雅拉蒙在一边静静地看着,阿卡早已痛苦地扭过头去,而她却只是流露出一丝无奈的哀伤。她没有再用什么治疗的法术,那样的伤口,一般的回复术根本就是在浪费时间。而且,救回她的生命,又有什么意义。 哭泣了一阵,吉娜的生命力也终于衰弱到了极限,但她还是死死地抓着拉米斯的身体,瞪着血红的双眼看着他的脸,嘶哑的号泣着:“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我也不能看到爸爸的样子。为什么……求求你们……伟大的天使,神圣的天使,求求你们……让我看一眼爸爸,只要一眼……一眼就好……” 她的嘴唇里开始喷出细小的血沫,皮翼软软地垂在身后,连收拢的力气也没有,死亡天使的灰色羽翼,仿佛已经笼罩在她的头上。 雅拉蒙叹了口气,蹲到了吉娜的身边,她温柔地说:“吉娜,来,来我这里,还记得吗?我教过你的,你能看到这世界的。来,请让我帮你。” 吉娜犹豫了一下,抓着拉米斯身体的手还是不愿意放开,但知道死亡就要来临,她终究不愿意放弃生命中最后一个愿望。 “爸爸……求求你,让我看一眼爸爸。”她绝望地扑进雅拉蒙的怀里,哭泣的声音也已经虚弱好像病重的婴孩,“他一定是个帅气的骑士,即使有胡子,也一定比王子还要英俊……一定是这样的,对不对?对不对……” 雅拉蒙拉起她的手,把她的掌心和自己的相贴,接着低下头,轻轻地吻着她布满血污的额头。 一股温暖的感觉流进了吉娜的心中,眼前的血红色泽迅速的消褪,她抬起头,睁大眼睛,清澈的蓝天,碧绿的草地,金黄的麦田,艳红的花朵,真实地呈现在她的视野里,而在视野的中心,穿着黑色披风、银亮盔甲的英俊骑士正骑在一匹雪白的马上,回头看着她,露出了比任何王子都要帅气的笑容,温柔地说:“我的小公主,爸爸在这儿。” 她看着眼前的世界,露出了生命中最后一个笑容。 映衬着这个笑容,雅拉蒙额头上的印记,其中的第二片叶子,渐渐闪耀出淡淡的光芒。 吉娜的手软软地垂了下去,她的眼睛依然睁着,望着天空不知道什么地方的景色,而她的双眼,也变回了曾经的模样。 像两颗晶莹剔透的紫色宝石,静静的,静静的闪耀着光芒…… “阿卡,你已经闷闷不乐好几天了。你再这样下去,我们就赚不到旅费了。” “我……还是觉得很难过。我们这样旅行下去,还会见到类似的事情吗?雅拉蒙,我不太明白。我感觉,有些迷茫。” “阿卡,当你走过很多地方之后,你就会明白,不是所有的故事都会有开心的结局,也不是所有的命运,都可以靠努力来扭转。作为巡礼者,我们见证了一切,这……已经足够。你总要学着适应,吟游诗人不能只记住快乐的传说,悲伤的故事一样需要人来讲述,不是吗?” “我希望能遇到更多令人开心的事,如果这个故事回去讲给珐拉听,她一定会两三天都不理我。是不是我太软弱了?” “是你想的太多了。这世上本来就是有开心也有难过,有幸福也有痛苦,我们能做的,只是在开心和幸福的时候努力的维持,遇到了难过和痛苦,也不要轻易地退缩倒下。” “唉……我会努力的。对不起,令你困扰了。” “没什么,我们不是同伴么。” “对了,我还有一件事一直想问你。吉娜的眼睛到最后也什么都看不见吗?” “嗯,血灵桎梏索取的代价是不会返还的。他们父女为了平静的生活,付出得实在太多。” “那……那她最后到底看见了什么?” “我也不知道。” “你、你也不知道?” “嗯,我真的不知道。我让她最后看到的,是她心底所希望的世界。” “那会是什么样子啊?” “我猜,那里应该只有她的爸爸吧。毕竟,他们都只有彼此而已。”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一) 好累……究竟还要飞多远呢? 芙洛泽拉努力地让自己不要分心,专注于维持变身后的姿态好继续飞行下去。可为什么,会这么累呢?难道我真的是弱小又没用的孩子吗?灵魂深处涌出的疲惫让她越来越慢,深邃的黑色天幕下,双月的光芒也无法让她鼓动起更多力量。 这是苍翼家族新生代必然要经历的大迁徙,只有靠变身后的亚龙形态飞行过漫长的距离,回到家族另一个驻地,才算是部落里一个合格的真正成员。 其余兽灵部落的要求也是这么严苛吗?芙洛泽拉急得眼泪都快要流了出来,可能是进入西北方冰雪群峰地区的缘故,夜风寒冷的好像锋利的小刀一样。 幸好她从小就不怕冷,比起前面越飞越远的同胞,她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这个。 以前她就和周围的孩子不一样,在人形状态下的她,耳朵后面的鳞片太少,额上的角也太短,尾巴无力,而且,身体也太弱。二十二年了,其他的孩子都已经长成了出色的青年,只有她,才差不多接近了少女的模样。 变身的差距更是巨大到无法弥补。作为亚龙属的兽灵,几乎可以说是兽灵中最优秀的族群,没有之一,变身素质上的低劣简直是不能饶恕的罪过。其他的孩子,最晚的也在十六岁的时候成功达成了长时间维持变身的目标,以威武强壮的亚龙之姿,展翼翱翔于天空。 而芙洛泽拉,直到这次大迁徙之前不久,才用尽了一切努力成功满足了飞行的必要条件。 据说她连最基础的、其他兽灵婴儿时期就能掌握的短时间变身,竟然也到了三岁左右才真正做到。 负责监督教导他们这些孩子的老师一直在说,如果不是护送这批幼体过来的长老意外病死无据可查,她真的想要问问芙洛泽拉是不是那个死老头半路捡回来的。 在不算漫长的回忆中,族人的身影越来越小,渐渐便成了看不清楚的一片黑点,失去了前方同伴飞翔时带来的气流依托,芙洛泽拉的力量开始更加快速地消耗,额头内像是有好几把小刀,交错着磨割她的神经。 这是反噬的迹象,说明她的耐力已经到达了极限。 不能在这种高度结束变身,那样的话……会被摔成肉饼的。她绝望地望着前面已经看不到身影的同胞,掉队的她好像彻底成了被遗弃的孤儿。 也许,她本来就是吧,毕竟其他孩子的父母都会捎些东西过来,最不济,也有口头的问候。只有她,从来都没有收到过任何东西。 从来都没有。 放弃吧,她终于沮丧地接受了这个现实,开始盘旋着寻找适合降落的地方。 可当心头一直绷紧的意志骤然放松后,维持了一天一夜的变身能力突然全面崩溃。一片苍蓝色的光芒闪过,她就这样在天空中恢复了平常的人形。 “啊?啊啊……啊啊啊——!”她尖叫着掉了下去,手舞足蹈地直坠向布满积雪的山顶…… “真他妈倒霉透了!”一想到几个小时前自己还在听着甜蜜婉转的呻吟,跪在丰满娇艳的女人身后不紧不慢地前后摇摆,科因·沃尔森就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脏话。他一边用手上的木棍把面前的干枯树枝拨开,一边继续往山上爬去。 刚才的经历给了他一个必须铭记在心的教训,以后勾引明显是他人情妇的女人时,一定要提前弄清楚那个帽子变了色的男人有多大的权力。 他这样的流浪歌手,得罪了贵族的下场就是像今晚这样连行李也来不及拿地逃命。 找个那么不甘寂寞的情妇,却整天缩在城堡里陪老婆,这根本就是你的错嘛!向冻僵的手心呵着热气,科因非常不满地在心里抱怨。 这下,在酒馆赚来的旅费也没了,身上只剩下了这件棉袍子,连夜翻山真不是个好主意,还不如就在山脚下凑合睡一晚上。 真怀念刚才房间里热烘烘的壁炉啊…… “可恶!我为什么这么倒霉!哪个好心的天使给我点运气吧,也不枉我整天唱歌赞美你们啊!”他发泄一样地喊了一句,裹紧了身上的袍子,抖抖嗦嗦继续走着。 积雪越来越厚,不用木棍试探,都不知道一脚下去会踩到什么。脚上的靴子还是单薄的布面,这么寒冷的鬼地方,他都快要感觉不到自己冻得麻木的脚趾。 “嗯……咦?那是什么?”他突然瞪大眼睛,靠着双月的光芒努力看向不远处的一个奇怪雪坑,那里面似乎倒着一个人。 是死掉的冒险者吗?这种天气下,只要躺上一会儿不动就多半会没命,看那家伙身边的积雪,应该已经死透了吧。 那……你的遗产,我就不客气的收下了。他随便在心里祷告了一句,走向了那个倒在雪坑里的身影。 离近后,看到的景象让他有些吃惊,吃惊到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除了上方被压断的一些树枝,什么也没有。 可是面前的情况实在让人捉摸不透。 “为什么会有个女人死在这儿?还……还不穿衣服。”他用木棍戳了戳雪坑里的少女满是擦伤的裸背,嗯……还是软的,似乎才死了不久。 身材好像不错,要是不这么冷,他说不定会考虑趁热……不过在这鬼地方还是算了,他蹲下来,想看看少女身体下面有没有压着什么值得他带走的物件。没想到,他的手才碰到对方的肩膀,就被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竟然……竟然真的还有热气?不对,一定是我的手太凉了,这是错觉,错觉。”他喃喃念叨着,用力把少女翻了过来。 **的身上什么都没有,没有衣服更没有首饰。唯一让他注意到的,是虽然有几道伤痕但依旧形状无比美好的胸部。啊啊,真可惜呐,这么可爱的女孩子,竟然就这样在冰天雪地的山顶光着屁股死翘翘了。 他端详着少女的脸,嗯……额头上有两个凸起的角胚,耳朵边缘还有闪光的鳞片,一条尾巴夹在腿间,大概不是蜥蜴属就是什么爬虫类的兽灵。尽管不是同族,但的确很漂亮。 以他丰富的经验,兽灵美女一般以灵狐属最为极品,往下豹猫、犬狼和不被承认的人鱼三个亚种也十分不错,而耳朵有鳞片的族属还能有这么可爱清纯的相貌,以他的认知来说比较少见。 真可惜呢,他惋惜地摇了摇头,这种时候,他自然也不可能脱点衣服盖住她,大概夜再深一点,就会有什么野兽出来吃这顿宵夜了吧。 反正对于兽灵的信念来说,死亡不过是轮回成魂属本体的必经过程,也不值得别人替他们悲伤,这样倒是连祷告也可以省下。他打了个哆嗦,决定赶快翻过山去尽快找一个女人开的旅店,进去混一个温暖的房间,赶紧喝点热汤,顺便勾引一下老板娘平息一下在寒冷中依然蠢蠢欲动的心火。 但他才站起来,就听到了一声极细的呻吟。 “呜……好痛……”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二) 什么?没……没死?不会是幻听了吧?他立刻趴了下来,把耳朵几乎贴到了少女柔软的嘴唇上。 “救我……救救我……求你……救救我……” 这样都冻不死你,看来也是天使的庇佑吧。他挠了挠头,虽然有点好色有点下流也没有什么和好人沾边的特质,但起码的同情心他还是有的。而且,这女孩真的挺可爱,非常符合他的口味。 “好吧,我来救你,只要你别乱动害得我陪你一起滚下山去,我就保证你不会死在这儿。”他嘟囔着,抱起了少女**的娇躯,费了一番功夫背在背上,才继续一脚深一脚浅地向前走去,“我说,我可没多余的衣服给你了,你会不会冻死啊?” 离开了雪堆后,少女似乎精神了一些,在他的背后虚弱地说:“没事,我不怕冷……身上凉冰冰的,我反而舒服很多……” 的确,摔下来的芙洛泽拉托树枝和雪堆的福没有变成烂肉饼子,但身上多处的伤和漫长旅途的疲惫让她筋疲力尽一动也不能动,脸埋进雪堆里,呼吸都变成奢望,渐渐地就失去了意识,本以为就这样要死了,却又出现了一个救星。 感激地趴在科因的背后,芙洛泽拉低着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汗臭,虚弱地闭上了眼睛。 能被人捡到,真是太好了呢…… “亚龙属?”科因惊讶地喊了出来,不敢相信的看向**用被子裹住后显得更加娇小的少女,“结果你飞着飞着从天上摔下来了?”他挠了挠头发,决定先收起嘲笑的眼神,虽然这个笑话很蹩脚,可这女孩看起来也太认真了点。 芙洛泽拉脸色苍白的好像一块冰,她可能也意识到自己说出的经过有点离奇,她为难的抓着被头搓来搓去,小声说:“真的,科因先生,我没有骗你。我、呃……我是个很笨拙瘦弱的兽灵,怎么努力也没办法变得强大起来,才会出这么丢人的状况。我觉得自己好没用……族人,绝对不会再要我了。”彻底失去了目的,芙洛泽拉完全迷茫的看着窗外的夜空,不知道今后该向哪里去。 科因抱着手肘,在心中梳理了一下刚才听到的事情。 这女孩是个稀有的亚龙属兽灵,但是很笨,完全无法熟练地变身,即使变身成功,飞行的持久力也不合格。这样的弱者,出现在如此高阶的兽灵部落里本身就是个悲剧。也许被丢弃了,对她而言反倒是件好事。 几乎是马上,他的眼神就掺杂进了属于男人的衡量。 这女孩有着不输给豹猫属兽灵的可爱相貌,个子虽然不高,按比例来说却有着一双修长优美的腿,稍微训练一下的话,一定会是一个不错的舞娘。 科因在心里盘算着,也许本来预计的累赘可能反而会是一个不错的同伴也说不定,就算学不会跳舞,在城镇里靠变身表演赚钱也绝对可行——要知道兽灵可不是闲的没事随便变身的种族,对于大多数异族来说,一个活生生的兽灵在眼前变身绝对是值得一看的表演。 更别说是稀有的亚龙属。 而且,就算对变身没兴趣,也一定能吸引来居心叵测的男人花钱观看,毕竟有点见识的人都知道,兽灵变身结束后可是完**体的——就像这女孩刚掉下来之后的情况一样,一丝不挂。 他立刻打消了占有之后把她随便找个借口丢下的念头,露出了非常熟练的温柔微笑,亲昵地说:“芙洛,怎么会没人要你呢。你看,我不是把你捡回来了吗?你这么可爱,不要总是苦着张脸。你笑一笑,简直称得上是天使的礼物啊。” 芙洛泽拉脸红了一下,努力挤出了一个微笑,在被子里欠了欠身,“真是太感谢你了,如果不是你帮忙,我就要闷死在那个雪堆里了。” 呃……闷死?看来这女孩还真是像她说的那样,一点都不怕冷呢。亚龙属还有这么个特殊体质吗? “嗨,甜心,你还没安顿好你的小跟班吗?”外面传来一个成熟女人放浪大胆的声音。 科因笑了笑,立刻高声回答:“当然已经好了,只不过一想到要和你这么美貌的女士单独幽会,我的心跳就快的让整个人都发烧了。你有没有准备好冰果酒和甜面包,来让我稍微冷却一下呐?” “咯咯咯,”门外的女人轻佻的笑着,“烧起来才更好啊,这么冷的地方,我可就等着你给我取暖呐,刚才为了给你开门,我的胸口都被风吹凉了。” “放心吧女士,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不管你哪里觉得冷,都由我来给你暖热,就用我的心,和我火热的身体。”他熟练地回应着门外的女人,随手把桌上的浆果丢了一颗给芙洛泽拉,然后对她挤了挤眼睛,小声说,“乖乖休息吧,今后我有很多时间听你讲你的故事,现在,我要去赚咱们的住宿费了。” 说着,他打开门,走进了外面灯光照耀不到的走廊里。 芙洛泽拉迷惑地眨了眨眼,她不太明白科因说的赚钱是怎么回事,她对外界事情的了解仅限于老师的教导,只知道钱这东西对于外面的生命来说非常重要。 赚钱不是很辛苦的吗……怎么科因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呢? 她贫乏的知识还不足以让她了解,这世上会做肉体交易的,不光是女人,而会为了极致的欢愉变得大方起来的,也不都是男人。 而科因很早就知道了。 那时候他还是跟着琴师满世界跑的少年歌手,靠着发下来的赏钱和面包过活。他不光长得俊美,还在自小的流浪生涯中练就了一张抹了蜜的嘴巴,加上他似乎天生就有种吸引女人的气质,十四岁那年,就有个丰满高大的旅店女老板用十枚银币的代价买下了他的第一次。 可一个破烂旅店里略有姿色的女老板当然没能力真正留住他早就变得轻飘飘的心,完全学懂了女人是怎么回事儿之后,他从柜子里随手拿了三枚银币,独自开始了吟游四方的旅行。 他懒得背那些冗长的诗篇,但他绝对是个不错的歌手,那副好嗓子既能在枕边把女人迷的神魂颠倒,也能在酒馆里让冒险者们叫好并掏出铜板。当然,作为男人,他更喜欢前者。 今晚的旅店和大多数小地方的旅店一样,兼营着满足来往男性旅客的买卖。而这样的旅店,通常都有一个浪**的老板娘。 住这种店,科因从不花钱,而且在走的时候,通常兜里还会多装一笔。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三) 比起害得他落荒而逃的那个贵族情妇,这位老板娘的长相自然是逊色多了,西北山民常见的硬朗脸型,丰厚的嘴唇,鼻子稍微有点大,不过眼睛很漂亮,一看见称心如意的男人,就迅速的弥漫着水汪汪的感觉。 他一眼就知道,这女人绝对不赖。 科因这样的流浪者,老板娘显然也勾搭过很多,压根没有多少废话,两人就眉来眼去的解决了科因的住宿问题。 过去之后,他也没费心解释背来的那个长尾巴的光屁股女孩是怎么回事,反正这也不是老板娘关心的问题。 他们互相关心的,只有彼此的身体而已。 很快,隔壁的房间传来了沙哑兴奋的叫唤,伴随着木板床吱嘎摇晃的声音。芙洛泽拉迷惑的侧头听着,这……就是在赚钱了吗? 之后,他们在这家山脚的旅店住了三天,除了每天晚上例行的”付账”之外,科因都陪在芙洛泽拉身边。 他深深明白,对于身体和精神正处于双重脆弱状态的可爱女孩,这绝对是最佳的进攻机会。 可他倒没想到效果会这么明显,这天早上他从女老板的房间回来的时候,清楚地看到芙洛泽拉冰蓝色的眼睛里有了刻意隐藏都隐藏不住的嫉妒。 然后,她直接提出了离开的要求。 “你的伤没问题了吗?你不用勉强的,咱们又不必付房钱,只要我嗓子不烂掉,饭钱也不成问题,你可以安心养伤。”不太相信芙洛泽拉这么快就能痊愈,科因摆出担心的样子说道。 “我没事了,你看,伤口都结痂了,这里,这里,都已经好了。”芙洛泽拉毫不在意的撩开裙子,让科因看着洁白光滑的大腿上已经没有大碍的淤痕。 她并不是不知羞耻,而是对于一个把自己光溜溜的背了那么远还用热水把全身上下都擦了一遍的男人,现在再觉得别扭也已经迟了。 再说,她的身体也已经被族人早就看过不知道多少回了,每次变身结束后,她都会累到虚脱,总是被随便搭一件衣服然后抱走。 虽然只有短短三天,对她来说科因也已经比那些族人更加亲切,被看看自然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科因聪明的没让视线在少女的腿上多做停留,激起了害羞的感觉反而不好,现在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既然她已经没事,那确实也该是动身的时间了,那个老板娘可是个精力旺盛的老母狼,再不走,他就要被榨干了。 “好吧,那咱们就出发吧。这里不远有个大点的镇子,咱们就往那儿去,顺便赚点路费。怎么样?”这时已经完全把少女当作同伴的口气,也是她最受用的口吻。 果然和科因预料得一样,芙洛泽拉开心地点着头,晃乱的额发把掩盖好的短角都露了出来,“嗯,只要你不嫌我麻烦的话,去哪里都可以。” “你这么可爱的女孩肯跟我一起旅行,一定耗尽了我不知道多少个轮回才攒下来的幸运。我要是还敢嫌你麻烦,一定会被路斯菲尔大人的天罚制裁的。”他笑眯眯看着芙洛泽拉眼里无法掩饰的依赖和亲昵,愉悦地打了个响指,“好的流浪者从不拖泥带水,呐,咱们走吧。” 作为这几天晚上卖力”工作”的额外报酬,神清气爽的老板娘大方地给了科因五枚银币,这笔收入足够两人在下一个城镇落脚。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在芙洛泽拉疑惑注视下的临别赠吻。 “不是只有长辈才会用嘴唇碰别人的脸颊吗?”拜封闭的成长环境所赐,芙洛泽拉对这种事只有模糊的印象。不能怪老师对这些知识讲解的语焉不详,毕竟在那样的环境下,把这种事教授下去引发的后果必然是这批年轻族人还没完成历练就提前生出下一批后代。 “当然不是,亲密的人之间最适合用的就是这个表达好感的方式,比如这样。”科因说完,扭头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吻在极靠近唇角的地方。 她愣愣的哦了一声,脸颊顿时红了起来,“这是说,那个女老板很喜欢你吗?” 科因嘿嘿笑了笑,“当然,咱们住了三天一个铜板也没付,她还给了我五枚银币,你说,她喜不喜欢我?” 芙洛泽拉皱了皱眉,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但又不知道怎么说,“那……你刚才亲、亲我,是因为喜欢我吗?” 科因眨了眨眼,认真的转身搂住她的肩膀,停下脚步让她直视着他,“我可从来不会亲自己不喜欢的姑娘。”当然,只要姑娘肯付钱,他就会立刻喜欢上对方这一点,他就不会说出来了。 “唔……哦,我明白了。”她歪着头,脸颊上的红晕更浓了一些,“我、我会慢慢学习的。我什么都不懂,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哪里哪里。”科因顺势拉住她小小的手掌,继续向前走去,“能教你这么可爱的女孩,是我的荣幸。” “我……真的很可爱吗?”芙洛泽拉疑惑的问着,从小都是在族人鄙夷的眼光下长大,即使是异性的眼中也从来没流露出半点对她的赞同,他们的视线一直都追逐着那些健美结实的身体,那些骄傲得可以随时飞上天空捕捉苍鹰的少女——比如最新一批孩子中的天才,夏莱娜。 “可爱极了。”他笑眯眯地说,“你的族人们肯定都是一些脑子里长满了肌肉的怪兽,才会舍得骂你。” 芙洛泽拉高兴地低下头咬住了下唇,偷偷的笑了。 也许,从天空摔落的那一刹那,天使真的听到了她的祈祷呢。 到了目的地后,他们去旅店租好了房间,这次的老板是个秃头胖子,科因最拿手的工作派不上用场,只好在房间里准备了一会儿后,动身前往广场。 这小镇的规模还算可以,大概是离附近的城市比较近的缘故,广场中心建有带喷泉的水池,周围也经营着各种商店迎接来来往往的商旅和冒险者。广场的一个角落,已经有两个吟游诗人在表演,一男一女的搭配,少年在歌唱,少女则用小竖琴弹奏着清澈动听的乐章。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四) 第一次置身在这样的环境下,尽管已经从科因那里学到了很多,芙洛泽拉还是忍不住由心底感到紧张,下意识地抓住了裙角,用手指来回搓动。 身上已经不再是那个老板娘施舍给她的破旧衣裳,而是耗尽了科因剩下的所有财产置办的全新装扮。 擦的锃亮的玫红小皮鞋,充满弹性的薄丝白袜,让她纤细的小腿曲线恰到好处的从火红的舞裙下延伸而出,缀满了仿制晶石的宽腰带让她的身形更显修长,饱满的胸部曲线也得以良好的突出重点。领口开得非常大胆,闪亮的珠串项链下方,已经能看到白皙的山丘中央诱人的沟壑阴影。左边手腕上戴了一串铃铛,和耳环是一样的翠绿色泽。 和看到这些闪亮饰物的喜悦相比,打耳洞的刺痛对她来说立刻就显的微不足道。 看来不管什么种族,女性似乎天生就对闪闪发光的装饰物没有抵抗力呐。科因微笑着看向芙洛泽拉喜悦的脸庞,甚至有些觉得,她对于这种仅仅是类似于宝石的仿冒品的反应也太过夸张了。 简直就像从本能上喜欢这些小东西一样。 准备的另一个步骤,是精心的妆点。各色花汁的合成品在科因手上熟练的发挥出最大的功用,娇小的唇瓣在涂上一层樱粉色泽后更显柔嫩,眼角的装饰也让她的双目更加水润动人,扑了一些香喷喷的粉后,对着镜子的芙洛泽拉几乎要认不出自己的脸。 好多男人的目光啊……芙洛泽拉深呼吸了好几次,还是没办法让搓着裙边的双手放松下来。 “芙洛,不用紧张。我教你的舞步并不难。我唱的时候,你只要随便跳跳就好了。”科因暂时还没打算让芙洛泽拉通过变身来卖艺,既然是有把握赚到的机会,就一定要到真正的大城市去狠捞一笔。提前让消息传出去,人们的惊奇感可是会减少很多的。 芙洛泽拉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不去注意周围的视线。她是真的很想靠自己的能力帮科因赚钱,最好能赚很多的钱,这样的话,他就不用每晚去做那样的事情辛苦一夜了。 多少能猜到这女孩的心思,科因无所谓地耸了耸肩,从背后把新买的六弦琴放到膝盖上,开始弹奏。 如果这个同伴能带来足够的收入,那么不和那些女人上床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守着香甜可口还没吃到嘴的水蜜桃,他对熟的过头的烂果子暂时也提不起兴趣。 先是用脚尖简单的打着拍子,等到人渐渐围拢过来后,芙洛泽拉抚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随着歌声的飞扬,旋转舞动起来。 她学的只是最简单的舞蹈,双手配合着节拍摇动,一脚支撑着重心,另一脚轻巧的点着地面,带动身体起伏着旋转。当歌声放缓后,她就停下旋转的身体,缓缓地扭动着腰肢,双手顺着裙腰向上缓缓地抚摸。 这种生涩的舞蹈作为舞娘来说可以说完全不合格,但她的优势显然并不在舞姿上。 这是个很冷的城镇,喷泉的池边布满了薄薄的冰渣,这样的气温下,能穿着这样单薄的舞裙,呈现出女性妖娆的曲线,绝对是十分吸引眼球的要素。 除了不怕冷的芙洛泽拉,这里再没谁能做到了。 围观的男人迅速多了起来,贪婪的视线开始盯着飞舞的裙摆下露出的纤细小腿。太多的目光让芙洛泽拉的紧张上升到顶点,到了歌声加快,需要变换身姿的时候,她一不小心踩错了拍子,另一只脚直接绊在了自己的尾巴上。 天哪……搞砸了的话,就赚不到钱了……她控制不住地向地面摔去,眼前的泥土迅速拉近了距离。就在她忍不住要闭上眼睛的时候,耳边的歌声一下变得近在咫尺,一只手臂紧紧地揽住了她的腰,顺势搂着她旋转了两圈,一下扯进了一个结实宽阔的怀抱中。 借着换气的空档,科因飞快的小声说:“放松,一起来。” 接着,表演变成了双人舞,科因毫不停滞地继续歌唱,脚下的舞步也一点看不出凌乱。 芙洛泽拉在他的引导下迅速回到了正常的节奏,紧张感在他拉住了她的手后也神奇的消失了大半。她半垂着头,羞涩的看着科因神采飞扬的英俊面容,顺着他的牵引前进,后退,旋转,后仰,躬身。 周围的目光终于不再能影响到她,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全部放在了科因身上。 随着科因的加入,围观的人群中女性渐渐变多,丁零当啷的铜板声也开始连续不断的响起。 他用高亢清亮的嗓音为歌曲画了一个完美的休止符,拉着芙洛泽拉的手,华丽的谢幕,周围的喝彩声适时地响起,淹没了另一角吟游诗人的歌唱,让他得到了不逊色于金钱带来的满足。 “科因,我……没有很丢脸吧?”她低着头紧张地搓着裙子,虽然连科因也跳得气喘吁吁,她却一点也没有感到疲惫,大概是自小的战斗训练让她的体力比寻常人类还是充沛得多。 科因一边把散落的铜币收进口袋里,一边笑着说:“当然没有,你没有看到那些男人的眼神吗?还有他们扔下的铜板儿,这都是你魅力的证明。咱们是靠吸引别人的能力吃饭的,刚才的人群就是对你实力的肯定。怎么样?高兴吗?” “呃,高兴。”她小声回答,不过心里却知道,那并不是因为赚钱或是其他男人的注视,而是因为刚才两人合作的舞蹈。他的手很暖也很有力,他们的距离很近,近到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 从没有过和谁如此亲近过的经验,就像生命中的一个空洞得到了填充一样,被族人抛弃的遗憾,从这一刻起,在她心头正式消失。 以后,我就是科因的舞娘了。她微笑着,接过了科因递来的钱袋,挽住了他的胳膊,甜滋滋地靠在了他的肩上,一起往回走去。 身后似乎传来被人注视的异样感觉,她扭了扭头,远处的角落那两个吟游诗人中的少女,似乎正在远远地看着她。不过,刚才已经被人看了很久的她自然不会在意这目光。只当作是他们被抢去了观众的嫉妒。 就像,她嫉妒其他得到了科因亲吻的女人一样。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五) 今晚不会再有让科因前去服务的老板,住宿就成了芙洛泽拉困扰的问题。 屋里只有一张并不宽敞的床,两个人挤的话,必然要成为搂在一起睡觉的姿势。而这样的情况,按老师的说法是在异性中严格禁止的,当时老师告诉她,只有进行过祭告的仪式,有了互相的所属关系,才能住在一起。 可是……科因每天晚上去女老板的屋子里赚钱之后,就很自然地住下了啊,他们之间也不算是夫妻吧?她贫乏的知识还不足以想出问题的答案,不过她会问。 “那个……呃,今晚……是咱们一起睡吗?” 她还穿着舞裙,脸上的妆也没有洗,明明是自己亲手打扮出的容貌,科因听到这句话后再看,还是会不由得感到怦然心动。 “芙洛,你是不是觉得,我这么轻浮的男人,不配和你一起共享这安宁的夜晚呢?”科因做出夸张的受伤表情,用连芙洛泽拉也听得出是表演的语气刻意地说道,还不忘滑稽地捧着自己的心口。 她扑哧笑了出来,羞涩和紧张被逗得消散大半,她摸了摸脸颊,低头小声说:“才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以前,我从没和谁分享过睡觉的地方。” 很小就一直做战斗训练的同胞即使在睡眠中也会干脆地清理掉身边多余的气息,被打的鼻青脸肿几次之后,她也就再也不敢在做噩梦的时候跑去搂着她们睡觉了。 “这有什么好迷惑的。”科因笑嘻嘻地坐到了床边,一伸手就搂住了她纤细柔韧的腰肢,身体贴近到毫无缝隙的地步,轻轻吻了一口她细鳞旁边的耳垂。她的耳尖上有亚龙属的尖锐骨刺,所以科因并没有向上移动,而是撩开了她的蓝色长发,用嘴唇碰触着她清凉滑腻的颈窝,低喘着说,“相信我,你一定会非常满意今晚这张床带给你的体验。” 嗯……她的皮肤真凉,不会连血液的温度也受到了亚龙魂属的影响吧?科因有些惊讶嘴唇碰到的肌肤带来的感觉,就和那天刚把她从雪堆里背出来的时候一样,像柔软的玉石,光滑而冰冷。 “你是不是很冷?”他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壁炉的火足够暖和,屋子里应该不至于让她的体温降到这个程度才对。 “啊不,没有的事。”她红着脸摇了摇头,“是我刚才有些分心了。你……你亲的我心里痒丝丝的,不知不觉就放松下来了。”她有些慌乱地解释,“我一到注意力不集中的时候,身上就会变凉。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不是因为天冷就好。”科因没心思关注这种问题,兽灵这种亚种间差异无比巨大的奇妙种族本来就不是普通人类可以了解透彻的。更何况,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芙洛泽拉没注意到自己的领口已经被悄悄拉扯开,一大片白皙的肌肤正暴露在科因眼前,只要确认了她不是冻得,鬼才会在这种时候多问不相干的事。 而且,她说的没错,当她开始集中精神的时候,她身上的温度就又变回了普通生命一样的温度。 “睡觉之前……要做这种事的吗?”芙洛泽拉迷茫的看着科因的头向着自己的胸前移动过去,领口中**出来的地方被他仔细的一点点亲吻过去,热烘烘的,还有些发麻。 “不,只有亲密的伴侣之间才会这样做。对你而言,就是只有我可以这么做。懂吗?”他熟练地解开了她背后舞裙的细绳,收束着曲线的绳结打开后,领口立刻变得更加宽松,更加迷人的部位,也随之亮在了他的眼前。 “我……我什么都不懂,科因,我听你的。”芙洛泽拉别无选择地把所有信任交给了面前的人类,剩下的注意力,全都用来努力地维持不让体温重新下降。 “那就对了,乖女孩,我不会让你失望的。”科因满意地说着,搂紧了她因紧张而僵硬的娇躯,缓缓向床内压去。 壁炉的火焰,噼啪作响地跳跃起来。 传说造物天使奥森克尔创造各个种族的时候,最大的希冀就是不依靠圣泉的力量创造出和天使类似的生命。 有一样的欲望,一样的快乐。 据说天使们最杰出的作品是翼人,但最满意的种族,却是展现了无穷复杂性的人类。 所以在天使意志的干预下,人形生物成为了造物们唯一的统称,简称,即为人类的代称,人。 而由天使召唤来到圣域的强大异界生命,比如神兽和一些极强的魔兽,也都很快掌握了变化为人的技巧。 比如,即使有些生命的母体原本和哺乳没有什么联系,但在天使的倾向下,还是演变出了和人类女性没有本质区别的胸部。 至于感官,更是大体趋于一致。 科因从第一次尝腥到现在,从没有局限过人类这个范畴,精灵、矮人和各种能被他的相貌言谈引诱的异族,都是他的猎物。可以说,在女性这个领域,他的见识绝对比很多学者都要广博。 所以在哄骗着脱掉碍事的裙子,发现芙洛泽拉具有颇为独特的生理结构后,他也并没感到太过讶异,毕竟亚龙属的兽灵非常稀有,这也是他第一次遇到。 但芙洛泽拉很敏锐地捕捉到他的惊异,不由自主地捂住了身下,有些胆怯地说:“对……对不起,我和同胞们的样子不太一样,她们……她们都嘲笑我是怪胎……” “那是他们不懂欣赏。”他熟练地安抚着她,很快就用唇舌帮助她忘记了这点小小的不快。 然后,很顺利的拥有了她的一切。 紧密结合的时候,科因有些诧异地想,怎么芙洛泽拉就连身体内部的最深处也这么清凉,她的血难道真的是冷的? 但绝美的感受很快冲散了无聊的疑惑,他一边享受着芙洛泽拉带给他的远超人类的美妙滋味,一边情不自禁地在心里赞叹,这简直是情爱天使蜜米尔的恩赐! 除了随着她的情绪越来越高涨,身体的温度又降了下去之外,简直无可挑剔。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六) **过去之后,科因把厚厚的棉被拉高,盖住两人的身体,小声说:“对了,可以的话,你还是把身体再弄热起来的好,刚才感觉很刺激,但要睡觉的话还真是有点受不了。” “啊!对不起……我没有注意到呢。真是对不起……唔。”她匆忙地道歉,但马上,话尾就被他吻成了奇妙的哼声。 “亲密无间的伴侣之间之间,是不需要总说对不起的。明白吗?”他笑眯眯地点了一下她此刻格外嫣红的嘴唇,看着她满是霞光的脸颊和迷醉的眼神,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 他知道,这个有点奇怪的女孩,已经被他彻底征服。 离打算去的大城镇还有不算短的路程,靠走路的话,起码也要十几天,那么对他们来说,耽误时间就是不可饶恕的错误。 因此,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芙洛泽拉迷迷糊糊地被科因打扮完毕,带下来吃起了早餐。 其实经历了大半夜的折腾,她此时更想好好睡一会儿而不是吃甜饼。 可既然科因坚持要早点上路,她也只好顺着他的意思。亚龙属虽然不是什么父系部落,早已习惯听从意见服从命令的她根本不可能反对心中的亲密爱人。 大概是这个小镇附近有几个天然岩洞迷宫的缘故,旅店的大厅里很早就坐了几个整装待发的冒险者,晚下来的他们没了地方,只好和其他人拼了一桌。 很巧,对面坐着的就是昨晚广场那两个吟游诗人。他们互相友好地望了一眼,就安静地吃起了早餐。 科因很自然地好好打量了一下对面的那个女吟游诗人。嗯……有种很微妙的感觉,明明是长相不错的美人,却让他完全提不起搭讪的兴趣,这在他的猎艳史上算是比较少出现的情形。 而更让科因有些奇怪的,是那个女人竟然完全没有注意他,不时抬起的漆黑眸子,反而一直在偷瞄他身边的芙洛泽拉。 难道是个取向有问题的女人?科因搔了搔下巴,充满占有欲的把芙洛泽拉往他身边拽了拽。 芙洛泽拉不太适应科因以外的人一直盯着她看,为难地低着头,可每次抬起眼,还是能正对上对方的目光,心里不禁有些别扭,终于忍不住小声问:“那个……我脸上有什么不对吗?” 那个气质优雅的少女点了点头,微笑着说:“确实,我很少见到您这样的女孩,并不是有意冒犯呢。如果让您不高兴了,请不要见怪才好。” 芙洛泽拉挤出了一个笑容,对方的语气听起来很舒服,让她也跟着放松了下来,“没有,我没有不高兴。我的样子确实和你们不一样嘛。不过这也很正常,我是兽灵,你是人类,当然是有区别的。”她说着,为了让自己安心一样地抬起手,抚摸了一下耳尖的骨刺,和耳垂后侧细细的鳞片。 那个少女却摇了摇头,用并没有多少疑惑语气的句子提出了古怪的问题,“我奇怪的并不是您的样子。我好奇的是,您为什么要消耗如此巨大的魔力,来维持一个虚假的幻象呢?” 科因愣了一下,扭头看着芙洛泽拉,芙洛泽拉则露出了完全迷茫的神情,眨着大眼看向桌对面的少女,不知所措地用手指搓着面前的餐巾,“那个……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我根本不懂魔法啊?族里的老师教我最简单的风刃,我都学不会。他还骂我说我的魔力简直和只能数清十个酒桶的巨人不相上下。那之后……”她有些沮丧地低下了头,“他们就一直叫我被风抛弃的孩子。” 苍翼部落的信仰是风天使温蒂瑟尔,不被风元素眷顾的成员,会被排挤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 那少女依旧盯着她,有些失望地笑了笑,“对不起,那可能是我搞错了……打扰您用餐了,真是非常抱歉。” “没什么的。”芙洛泽拉摆了摆手,结束了这次谈话。 离开的时候,不知是否为了表示歉意,那两个吟游诗人还买了一束冰雪群峰附近特有的花——寒光之星送给了她,大概是为了较劲,科因也买了一束雪望鸢尾,让抱着两束花左闻闻右嗅嗅的她开心不已。 离开旅店时,那个自称雅拉蒙的少女对她挥了挥手,微笑着说:“芙洛,我们一定还会见面的。” 科因不耐烦地拉着她就走,小声不满地嘟囔着:“真是莫名其妙的女人。” “怎么了?科因,她惹你不高兴了吗?”芙洛泽拉捧着花束,有些紧张地看着科因的表情。 科因看了她一眼,“也不是。只是觉得她的话很莫名其妙。” 芙洛泽拉哦了一声,心想应该是他们去买花的时候闲聊的几句里有什么不对吧。既然科因不高兴,那她还是不要问下去的好。 科因则一路都在想,那个叫雅拉蒙的吟游诗人丢给他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科因先生,懂得把握身边珍宝的人,才会得到幸福哦。” 难道……指的是芙洛泽拉?他又扭头看了一眼身边幸福地依偎着他的女孩,情不自禁的想到了她娇嫩的身体。 嗯……从这个角度讲,那家伙说的倒也没错吧。 离开山地后,气温终于升高到科因能够忍受的范围。最明显的表现,就是晚上亲热之后,他终于可以搂着芙洛泽拉一觉睡到天亮。而不是像之前的夜里,被睡熟后立刻变得冰冷下来的娇躯莫名其妙的凉醒,不得不挪到一边。 在某些方面,科因绝对是非常不错的导师。 短短半个多月,十多天的功夫,芙洛泽拉就从一个青涩懵懂的女孩,变成了可以熟练地用各种方式取悦他的尤物。 同样进步神速的,是她的舞技。 大概是由心底排斥与其他生命交战的缘故,芙洛泽拉长久锻炼出的良好体魄全部在她兴趣的促使下成为了舞蹈的基础。出色的柔韧度,动人的身材和绝佳的体能,很快就让他们两人的收入超过了科因那些不良工作所能达到的记录——当然,里面也有一部分原因和芙洛泽拉单薄的舞裙有关。 这种呵口气就能看到白雾的地区,不是每天都有机会看到穿着如此清凉的美貌少女翩翩起舞的。 除去中间一次芙洛泽拉不小心招惹来一个好色的镇长,惹出一些小麻烦之外,这十多天的旅程可以称得上一帆风顺。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七) 渐渐习惯了这种生活,芙洛泽拉也开始适应被人围观的的感觉,同时尝试着与陌生的人群交流,虽然偶尔遇到对异族不太友好的人类时还会不知所措,但她显然已经迅速地融入了外面的世界。 观察到少女心态的变化,科因觉得,应该差不多到时候了。 这些日子存下了不少资金,用来租借合适的场地已经不成问题,距离这里还有两三天行程的安度纳也算是大城市,冒险者商旅大量汇集,市民也都多少有些闲钱……剩下的,就是说服芙洛泽拉而已。 这个他有十足信心,芙洛泽拉对他已经是百依百顺。连很多羞耻为难的事情,都已经在他稍微坚持一下后妥协。 “欸?表、表演变身?”听到科因的计划后,芙洛泽拉惊讶地叫了出来。 他非常会选择商量的时机,如果说芙洛泽拉一天中什么时候最听话乖巧,那毫无疑问就是刚享受过极致愉悦的现在。 “那、那个……我会考虑一下的……” “这个表演成功的话,咱们就有钱住好一些的旅店,你就不用总担心被别人听到你的声音。芙洛,我也是想让你生活得更舒适。”科因把被子往高处扯了扯,这女孩不怕冷,他可不行。 芙洛泽拉迟疑着说:“可是……可是人家变身之后,身上……身上会光溜溜的啊。我不想被科因之外的人看到。” 这基本等于同意了他的计划,他满意的吻着她额头双角中央的地方,温柔地说:“放心,我也不舍得你被别人看到啊。我会想办法的,相信我。” 芙洛泽拉红着脸搂住了爱人的身体,迷茫中,她隐约意识到,自己似乎答应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呢。 “真的没问题吗?”盯着靠一根绳子控制的红色幕布,芙洛泽拉担心的问出了第一百三十七遍同样的话。 科因则第一百三十七遍温柔的回答她:“放心,我的宝贝儿。你表演结束,直接飞进后面的区域就可以,到时候我一拉绳子,这块布就会把你挡的严严实实的,接着我出去宣告结束,咱们就可以收拾收拾去数钱了。” 当然,这块布的其他安排,他就不可能告诉面前的女孩了。说出来的话,可能她得有个三四天闷气好生。 其实他也不是完全不介意,不过这种最后的服务如果一点都没有,恐怕很难打出名声来,下次表演,可就会少很多别有目的的男客人了。 “好吧,科因,我……我会努力的。”特意穿了方便快速上身的连衣裙,芙洛泽拉紧张的搓了搓裙角,探头看了一眼外面。 密密麻麻的简陋木凳,已经坐满了人,乱糟糟地等待着表演开始。已经很适应别人目光的她还是被这种气氛搞得紧张起来,连忙缩回头,在心中默默温习要表演的项目。 他们租的是一个巨大的硬皮帐篷,通常提供给来自各地的马戏团歌舞队之类的人群表演用,租金采取门票提成的方式,对有潜力的表演,主人也会帮忙提供一定范围的宣传。 一个活生生的兽灵——还是珍稀的亚龙属兽灵,将要为花钱买票的观众提供一场罕见精彩的变身表演,这已经足以吸引到大量好奇的观众——甚至有附近山上的矮人收到消息后彻夜驾车前来。 而另一个噱头,更是让场地直接在开放后的半个小时内就座无虚席——提供表演的,就是昨天才在城中心广场跳舞的那个美貌少女。 人们都知道兽灵变身结束的时候会一丝不挂,那么理所当然,不满足于仅仅能看到一截小腿一片胸脯的男人们,立刻就变得大方起来。 “哇哦,我简直看到了金币的光芒在闪动。”科因走上台,小声的赞叹了一句,看下面的人数,结束后起码也有两枚金币以上的入账。 这对他来说简直是一笔巨款。 啊……下次应该把票价弄高点,顺便再分个前后排贵宾席雅座包厢什么的。胡乱地想着以后的计划,驱除掉一部分心中的紧张,科因摘下头上插着一根羽毛的圆边毡帽,优雅的躬身行礼,用高亢嘹亮的声音说:“尊敬的客人,让我们用欢呼和掌声来欢迎今晚的主角,美丽的兽灵小姐,芙洛泽拉·苍翼!” 呼哨声和掌声立刻响彻全场,中排的男人们伸长了脖子,后排的甚至纷纷站了起来,试图确认舞台上出现的就是那个苗条动人的舞娘。 当然,他们没有失望,一身冰蓝色连衣裙的芙洛泽拉以她招牌式的清凉打扮羞怯地走了出来,身上依旧佩戴着舞娘的饰品,脚上也还穿着舞鞋。 “来吧!我美丽的宝贝,让我先为尊贵的客人高歌一曲,同时献上你美妙的舞蹈吧!”按事先排演的步骤,科因打起手鼓向一边退开,嘴里开始高声唱着欢快的歌谣。 随着歌谣的节奏,芙洛泽拉开始熟练地起舞。她的脸很红,因为这舞蹈完全不同于她平时的表演,而是科因要求的特殊服务。 随着第一个旋身,她轻巧的顺着展臂的动作解下了肩头的丝巾,甩手丢向了空中。 “哇哦——”果然引起了不错的反响,坐在下面的男性的视线齐刷刷的聚集到她**出的白嫩肩头。 可她羞得脸颊都要烧起来了。明明只要变身,这些衣物首饰都会自然脱落到地上,科因却偏偏要她在跳舞中适当脱掉一些。呜……好丢人。 长手套,腰带,耳环,接二连三地随着她魅惑的舞动飞落在台上,底下的叫好声也充满了兴奋的味道。 单足点在地上,她猛地向后折腰,另一条腿高高抬起,双手自背后握住了绷紧的脚踝,优美的曲线随着颇有难度的动作完好的呈现。她顺势一拉,舞鞋掉在了台上,她紧接着凌空一跃,双脚便都解除了束缚,被半透明的薄丝白袜包裹的秀气双足也暴露在观众的视线中。 差不多……也是时候了。在这么多人面前连丝袜和裙子也脱掉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接受,科因也没有要求到这个地步。芙洛泽拉完成了最后一个舞姿后,扭头向科因发出了准备完毕的讯号。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八) 科因点了点头,歌声转成了缓慢而悠长的节拍。 随着手鼓的鼓点,芙洛泽拉缓缓蹲了下来,双手抱住了自己的肩,闭上双眼低下了头,蓝发从额前垂下。 正常情况下,变身只不过是一瞬间的事情。可科因觉得这样的表演不足以让观众满意,所以要求她尽可能的延长变身的过程。 虽然由心底感到为难,以前也从没听过还能做到这种事,可她还是苦恼地答应了下来。于是,原本一阵光芒后就会完成的变化,在科因的歌声伴奏下反而搞得好像什么秘教教徒的祷告一样诡异。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芙洛泽拉打心底觉得,自己可以成功。 观众发出抽气的惊呼声,舞台上的她,白皙的肌肤开始发出晶莹的光芒,那光芒让少女的身体渐渐变的透明,薄雾一样的气流开始从她的背后涌出,变幻着形状,逐渐凝结成一个四五米长,两米多高的巨大轮廓。 蹲在那虚幻的轮廓中央,少女的娇躯缓缓浮到空中。耳环和发饰像是失去了依托,突然从空中坠落,紧接着,裙子和丝袜也没了凭靠,软趴趴地掉在地上。 浮空在半米左右高度的她,仅剩下了一个闪亮的轮廓,化成了优美的耀眼剪影。 科因的歌声停住了,第一次看到芙洛泽拉变身的他也在惊讶地注视着这一切,这……似乎和他所知道的兽灵变身不太一样啊,原来真的可以放到这么慢的吗? 这华丽的剪影持续了数十秒,然后,爆发出一阵夺目的光芒。似乎回到了兽灵变身的正轨。 当所有人能够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舞台上的娇美少女已经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有着淡青色鳞片、昂扬着巨蟒一样的头颅、展开足足有四五米宽的皮翼、转动着狭长蓝色龙瞳的亚龙! 把平常一瞬间完成的变身刻意延长了那么久,消耗了芙洛泽拉不少的精力,她疲惫地扭动了一下长长的脖颈,挥动双翼飞到了半空。 在族人中,她的变身算是比较娇小的形态,因此这大帐篷里有足够的空间让她飞舞,在科因回过神继续开唱之后,她振作了一下精神,小心地控制着双翼的力度,不让气流吹伤下面的观众,开始在舞台下座位的上方盘旋。 “哦哦……好神奇!” “真厉害呐,活生生地变身呢。” “天哪,这样的怪物……好吓人!” “她……她不会冲下来咬我吧?” 兴奋紧张又有些恐惧的观众们开始纷杂地叫喊起来,但毫无疑问,没有人舍得离开。 按族人的说法,变身是依靠灵魂之力回归先祖模样的手段,一旦成功,就会得到鲜明的力量提升,和流淌在血液中的野性满足。 可芙洛泽拉一直都很疑惑,为什么她每次变身,都只会觉得疲惫,不管是开始还是结束,都没有体会过丝毫兴奋。 从高处望着身下的观众们,她反倒觉得,这群看热闹的都要比她显得满足得多……咦?雅拉蒙? 看到了角落里两个穿着长袍的吟游诗人,芙洛泽拉感到莫名的亲切。他们也来了啊……不知道会不会被我的样子吓到呢。难得的有了恶作剧的心情,她打乱了原定的计划,微微拔高了身躯,一个轻巧的转身滑翔,向着雅拉蒙的位置冲了过去。 那个叫阿卡的少年应该是被吓到了,紧张地指着她的方向,提醒着正在想着什么的雅拉蒙注意这边。 然后,雅拉蒙就看向了她,两人的视线再一次对上。 她从对方的眸子里看到了微妙的神情,既像是钦佩,又像是遗憾。她心里猛地一颤,无法克制地转变了飞行的方向,折回到了中间的位置。 但仅仅是转身时靠近的那一下,她依然听到了雅拉蒙略带赞叹的语声。 “竟然能做到双重幻化的程度,天使造物的潜意识,还真是无法预测的可怕。” 她到底在说什么?双重幻化?我吗?芙洛泽拉一边扇动着翅膀,一边思考着这个并不陌生的词语。 与变身这种形态间的转化不同,幻化实际上是一种法术。 通常是指依靠强大的魔力将身体暂时改变成自己所不具备的模样,这种转化不管是开始还是维持,都需要持久的消耗。而在原本幻化的形态基础上直接再次幻化,达到层叠的伪装效果,防止被一些简单的手段看破,就叫做双重幻化。 对于本身就能在形态之间变化自如的种族来说,幻化几乎没有什么使用的必要,而不能变身的种族也并不常有需要靠幻化骗人的时候,对于魔力强大的人,幻化会被轻易识穿,所以这种并不太难的技巧却很少见到有谁特地下苦功研究学习。 我这明明是变身,那个吟游诗人的眼光还真是差劲呐……芙洛泽拉在心底笑着,往空中做了一个漂亮的转折,稳稳地停在了科因的面前。 按照预定的计划,接下来是飞行演唱时间。 “喂,我的小宝贝,我可是把小命交给你了,不要让我掉下去噢。”科因抚摸着她光滑的鳞片,给自己壮了壮胆子,跳了上去,骑在了她长长的蛇颈根部,用双膝卡住了有力的前胸。 “哟嗬!接下来是绝无仅有的骑士之歌!”他挥舞着毡帽,兴奋地叫喊着。 骑在亚龙兽灵身上这种事,可是被认定一生的骑士专有的特权,也难怪作为小小歌手的科因会如此兴高采烈。 在心底为爱人的愉快而感到快乐,芙洛泽拉挪动了一下身体,让背上科因的屁股滑落到相对安稳的部位,接着腾空而起,开始了预定中的表演最后的阶段。 对于只听说过龙背上的骑兵的观众来说,龙背上的歌手显然是足以引发狂热气氛的噱头。科因骑在芙洛泽拉的背上,缓缓飞行盘旋在半空,嘹亮地歌唱着,而下方的观众也给予了最热切的回应,呼哨,鼓掌,甚至把银币和铜板直接向空中丢了上去——当然,在芙洛泽拉双翼的气流下,这些钱都没落到科因手里。 还真是有点令他心疼。 预定的表演结束后,在狂热的观众要求下,科因又加唱了两首,还临时起意站在芙洛泽拉的背上来了一段舞蹈,吓得她连忙稳住身体,连大一点的晃动也不敢。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九) 终于得到科因完结的指示后,芙洛泽拉连忙飞向幕布后预定的位置,她掉落的衣物也都堆放在那儿。落地后,她扭过头,一直到看着幕布彻底落下,才放心地松了口气,在一阵光芒后变回了赤身**的人形。 和当初说好的有点不太一样,幕布后亮了很多,两盏魔晶投射灯把后面的空间照的有些刺眼。 “这是干什么……怕太暗我找不到衣服吗?”她迷惑地看着灯座上因为大量输出能量而散发着淡淡魔雾的成块魔晶石,捡起衣服一件件穿到身上。 她并不知道,在这些光线的帮助下,巨大的幕布仿佛变成了一面投影墙,而她凹凸有致的曼妙曲线,正投射在幕布上,上演着引人遐思的穿衣表演。 看着那群几乎恨不得冲上舞台掀开幕布的男人,科因摸了摸腰间预备用来装钱的袋子,非常满意地笑了。 像是并不算让芙洛泽拉参与到他们的谈话中一样,科因进去和大帐篷的主人商量事情的时候,她只有站在外面的走廊里等着。 原本她是坐在屋子外面的石阶上,但意识到周围的人都认出了她之后,有些紧张和羞涩的她就逃回了屋子里。 那些贪婪的异性眼神实在是太可怕了,简直像是在用视线剥她的裙子。 靠着墙,隐约能听到屋里的人正在争吵着什么。科因的声音并不大,也听不太清楚,但她能确定的是,他在反复提着她的名字,也用到了亲密爱人这样的形容。 这就足够了,她心里甜丝丝的,好像被人偷偷往胸腔里塞了块方糖。 “芙洛?是你吗?”屋门外有人隔着玻璃窗叫她,她转过头,就看到了雅拉蒙温柔的笑脸。 她回了一个友好的微笑,犹豫了一下,跑了过去,打开了门。 “你们刚才也在看我们的表演吧?怎么样,我表现得好不好?”难得有可以听到反馈的朋友,她很兴奋地握住了雅拉蒙的手,开心地问着。 雅拉蒙肯定地点了点头,“棒极了。芙洛,全圣域也不会有多少表演能超越你的变化。骑在龙背上的歌手,光是这个点子,就够令人吃惊的。” 阿卡在一旁发表着认同的感慨:“是啊,看到你这么娇小的身体一下子就变成巨大的亚龙,我感觉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芙洛泽拉咯咯笑着,取笑他说:“那你要是看到真正的龙变身,会不会吓得背后的汗毛飞出去啊。” 阿卡摸了摸头,不好意思地说:“也许会吧,不过我可不知道龙变身时候是什么样子。” 芙洛泽拉愣了一下,然后笑着说:“我其实也不知道。就是觉得肯定比我变身的样子更可怕吧。毕竟那可是传说中的神兽,地位高得吓人呢。” “这么多年都只存在于传说中的神兽,难道还没灭绝吗?”阿卡开玩笑地说道,“不然你看这么多年了,也没有多少人拿的出证据。见到过的都只是声称而已。” 雅拉蒙笑了笑,低声说:“那可不一定。要知道神兽本身就已经是高智慧的生命,又具有强大的变身伪装能力,即使是隐藏在普通的种族中生活,咱们也不会知道的。上次在甘比兰,不就听人说在南方有个贵族家的私人教师最后被发现竟然是一匹独角兽么。” “是啊是啊,不是纯洁的少女就不愿意接近的独角兽,总喜欢收集亮闪闪宝石的龙,爱偷人类的酒喝到醉醺醺然后四处勾引异性的雷狐,只在紫月祭和仲年祭才肯现身的双月犬,离了浓烈元素就睡不着觉的不死鸟,还有……还有即使变身人形也永远冷着一张脸的冰狼。”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诗歌中出现过的神兽,阿卡明显不屑地说,“这些东西吟唱出来还不错,相信就有点天真了吧。咱们也见了不少冒险者,他们不也都说,魔兽见过不少,神兽可根本没遇到过。要我说,恐怕和伟大的天使们一样,圣界崩溃之时就一起消失了吧。” 雅拉蒙皱了皱眉,在他肩上打了一下,柔声说:“这些话可不要乱说,万一被一些教派的人听到,可是会惹大麻烦的。” “我知道,这不是只有咱们三个嘛,才忍不住抱怨一下。其实……我也很想见到神兽啊天使啊什么的。”阿卡笑了笑,期待地看向天空,“哪个孩子没做过这样的梦呢。” 芙洛泽拉也拍了拍他的肩,笑眯眯地说:“你以前见到过亚龙属的兽灵变身吗?” 阿卡怔了怔,摇了摇头。 “那你现在见到过了吧。” “呃……当然,我没想到芙洛小姐肯当众表演,所以真的是吓了一大跳。” 芙洛泽拉脸上红了红,还是继续把想说的话说了出来,“所以呐,你觉得不可能见到的,未必以后就永远见不到啊?” 雅拉蒙赞同地点了点头,“没错,这世上很多事都是这样,不看到的时候,真的难以相信。” 敏锐地听出了雅拉蒙话中附加的含义,芙洛泽拉慎重地转过头正对着她,小声问:“比如说……你提到的双重幻化?” 雅拉蒙的笑容变得淡化了许多,她认真地盯着芙洛泽拉的双眼,说:“芙洛,我可以问你几个问题吗?” 芙洛泽拉想了想,点了点头。 “你……是在亚龙属的兽灵部落里长大的,对吗?” “嗯,上次聊天,我不就对你说过了吗,为什么又要问一遍?” “呃,这是很必要的确认。”雅拉蒙沉思了一下,又问,“那,你有没有感觉到自己和族人有什么不同?” 芙洛泽拉皱起了眉,她不是很喜欢想起那段不开心的回忆,但雅拉蒙身上特有的亲切感让她暂时还能忍受这种不快,“我……和族人确实有些不太一样,只是因为我成长的比较慢而已。现在,我和他们也没什么差别了。” 当然,关于最私密之处的区别,只有科因知道就足够了。 “芙洛,”雅拉蒙像是叹息一样低声唤着她的名字,抬起手轻轻地抚摸着她耳尖的骨刺,“你一定从很小的时候,就强烈地希望能和大家一样了吧。”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她这么说,芙洛泽拉竟然有了眼眶酸涩的感觉,一种莫名的冲动让她险些流下泪来。 当然……我当然要和大家变得一样,不同的话……不同的话,不就说明我根本就是孤单一个了吗?我和他们一样……和他们一样的。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 芙洛泽拉克制着心底涌出的陌生念头,勉强维持着语调的平稳,“当然,我不太聪明,身体又差,做一点点训练,就会觉得累得要命。我可是很努力,很努力才追上大家的脚步的。”她又想起了月夜下越飞越远的族人,眼泪还是忍不住落了下来,“可、可为什么、为什么到最后我还是被抛弃了。我真的是没人愿意要的废物吗?” 雅拉蒙温柔地看着她,张开了双臂,“芙洛,不是这样的,你已经骗了自己太久,你应该……” 她的话还没说完,屋门内传来了科因兴奋的声音,“芙洛,我的宝贝儿!你看看咱们赚了多少钱!今天你想吃什么?咱们这就去包下整个饭馆!芙洛?你在哪儿?” 芙洛泽拉的表情立刻变得明快了起来,她没有投入雅拉蒙的怀抱,而是兴奋地转身朝向了科因的方向,她飞快地把眼泪擦掉,扬声喊道:“我在这儿,科因,我在门口呢。” 雅拉蒙默默地看着他们在门内拥抱到一起,目光中的担忧更加明晰,她轻轻拨弄了一下小竖琴,侧头对着疑惑的阿卡挤出了一个微笑,“走吧,也许……这样对她来说更好。” “你是说,咱们要在这里长住一阵子?”芙洛泽拉一边开心的把果酒咽到肚里,一边扬着红扑扑的笑脸问科因。 “嗯,”科因还意犹未尽地摩挲着口袋里金币的美妙触感,这种坚硬对他的**不输给美女肉体的柔软,“那个老板本来是打算把你直接买下,作为他专属的艺人。”科因勾起一丝微笑,“知道他出多少吗?二十枚金币!”他夸张的耸了耸肩,“二十枚金币呐,足够一家人无忧无虑甚至有点奢侈地生活好几年了。” 对金钱没有太明确观念的芙洛泽拉眨了眨眼,只能模糊的感觉到那确实是一大笔钱,毕竟今晚这顿颇为丰盛的晚餐,也不过才一个半银币。 那么,科因是把自己卖了吗?她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小声问:“那……那你怎么回答他的?” 把一块上等的果木烤鱼送进嘴里,科因笑眯眯的说:“当然……不行。芙洛是我最最亲爱的宝贝,区区二十枚金币,他还是去奴隶贩子那儿批发几个只会在**捶腿的女奴吧。” 她这才放下心,满足地低下了头,“那我就安心了。” “傻瓜,”他隔着桌子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多少钱我也不能把你卖掉。你又不是我的所有物,你是我的爱人,我可爱的小情人,下次他再敢动这个念头,我就拿出钱来问他的老婆卖不卖。” 她哧的笑了出来,心情愉悦了不少,“人家就算卖,咱们也买不起啊。” 科因的双眼变得闪闪发光,“咱们很快就会变成有钱人了。这也是我打算在这里呆一段时间的原因。那个老板打算靠咱们赚一笔,马上就是仲年祭了,到时候会来不少邻近市镇的居民。他替咱们做好宣传,咱们只要负责按他的计划定期表演,就可以拿到门票分账的六成。”他说着,从口袋里摸出了两枚亮闪闪的金币,“呐,看,只是今天一场,咱们就赚了这么多哦。以后人来的更多,咱们的收入也会非常稳定的。” “这表演……有那么吸引人吗?”芙洛泽拉有些不敢相信地问。 “当然有。”科因用力地点着头,“你可是兽灵里数一数二稀有的亚龙属,别说表演了,你就是纯粹过去变个身,也会有不少人抢着买票进来看的。将来咱们还可以推出别的表演方式,比如有人想过一下勇者的瘾,你就变身让他们打倒。这世上做冒险者白日梦的有钱傻子可是数都数不过来。”他说得口沫横飞,仿佛已经勾勒出了美好的未来画卷,看到了切实的影像在眼前展开。 被他的兴奋多少感染到了一些,芙洛泽拉开心的笑着,对他认真地说:“我一定会加油的。” 这一晚,他们住进了城里最高档的旅店。有天鹅绒的毯子、充满弹性的床垫和散发着柔和光芒的魔晶吊灯。甚至还有带热水的浴室。 室内烧着壁炉,温暖得好像到了春天。而即使在冷的打哆嗦的时候也没舍得让芙洛泽拉的身体空闲下来的科因,当然不会因为表演的疲惫就直接睡觉。 她才换好旅店提供的丝绸睡裙,科因的手就摸进了她的领口里。 “科因……”她有些无奈地靠在他身上,顺从地让他抚弄着,小声说,“你不觉得累吗?我还想让你休息一晚的。” 科因兴奋地在后面轻轻啃咬着她细鳞覆盖的耳垂,“谁叫你这么迷人,我就算累死也要死在你的身上。” 这种被强烈需要的感觉让芙洛泽拉由心底感到愉悦,从鼻腔中挤出泄气一样的呻吟,她回手抚摸着科因的腰侧,扭头与他吻在了一起。 “我的小天使……你真是太棒了。”结束之后,科因脱力地趴在芙洛泽拉身上,回味着赞不绝口。 “我……也很舒服。”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愉快,芙洛泽拉羞涩地把脸埋进他的肩窝,享受着一波一波缓缓从体内退去的余韵。 就是在这一刻,科因突然头一次有了结婚的念头。 “芙洛,你愿意一辈子跟着我吗?不管去哪里,都是咱们两个?”对他这样的流浪歌手来说,这样的要求,就已经算是求婚一样的询问了。 芙洛泽拉也许不懂,也许,懂了她也依旧是这个答案。 从在那个雪山被他捡起,填补了被遗弃的无限孤独后,她就从没拒绝过他任何事。 “嗯,我……愿意。” 《圣域遗传血脉深度研究》,那本比成年人的手掌竖起来还要厚上一些的巨大硬皮书现在摆在了科因租下的房子卧室的桌上。 坦白的说,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买这本书的一天,因为他不光没想过结婚生子,更不可能想过万一改变主意后的对象会是一个异族少女。 而这些不可能都发生之后,这本书就成了很必要的东西。 对于没有什么学问的他来说,想弄清楚和芙洛泽拉会生下什么样的后代,这是唯一的渠道。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一) 大概是主神造物天使奥森克尔当年太过任性的缘故,所有以天使为蓝本而衍生出的族群——甚至包括得到天使力量赐福的各种神兽们,都拥有在双方形态类似的情况下结合繁衍的能力。 但奇妙的是,因此而诞生的混血儿却不成比例的少。 早在上古时期,就已经有学者发现了这种古怪的现象,并为此而创出了一个拗口的名词,种族遗传血脉。 按他们的推想,只有在父母双方所属种族的遗传血脉持平的时候,生下的才是混血儿,其余时候,则都是优势一方得到属于自己种族的纯血后代。 不过很快,反例就把词组中种族这个前缀轻松去掉,因为那些老学究发现遗传血脉的力量区别不仅体现在种族上,还体现在父母甚至后代的性别差异上。 比如母系社会结构的水精灵,女性就拥有非常奇妙的遗传血脉,只要后代是女婴,就会十拿九稳的诞下纯血的水精灵——当然也有人认为,这样的母系结构之所以维持下来,正是因为女性的血统更加纯正。 不仅特拉埃尔大陆有无数的未知等待探索,光就圣域这一个足够广阔的区域来说,就已经生存着无数涉及遗传血脉的种族,不管谁说自己想要搞清这其中的所有规律,都会被旁人当成疯子。 可这样的疯子,最后竟然真的出现了。 那个疯子叫格雷果·琼·门德鲁,一个拥有当时统治圣域的暗裔王族血统的纯正贵族。他所用的方法,则彻底的坐实了他疯子的称呼。 他用了大笔资金和人力,在西海岸外买下了一个小岛,耗时七年建造了一座巨大的几乎覆盖整岛的城堡——或者说,监牢。 其后,他动用了家族的一切势力,甚至为此向伟大的永恒暗星之王梅蒂西斯直接求助,最终成功捕捉到圣域中绝大多数种族的适龄男女和各种神兽魔兽。少者数十,多者数百。有些数量稀少的族群甚至因此濒临灭绝。 而这些可悲的生命,最后都被带到了那个岛上,在此后的几十年里,在各种扭曲的禁断魔法催化下,在古怪的魔晶仪器监视下,进行着无穷无尽的繁育实验。 格雷果并不隐瞒自己做下的事情,甚至还以暗裔代表的身份亲自参与其中,并在一切结束后把这伟大的实验得意洋洋地详细写进了书本之中。 最后的成果,就是这本流传很广被重印了不知多少次的大百科:《圣域遗传血脉深度研究》。 书里将所有实验过的遗传血脉按照种族、性别、后代性别三个方面进行了从一到十的等级划分。将异族通婚的血脉遗传简化成了通俗易懂的级别对比。对没能在实验中观察结果的部分也结合多方记录进行了大胆的推测。 不夸张的说,在异族通婚不算少见的圣域,这本书的畅销程度恐怕仅次于日历。 科因倒并不关心这本书是怎么写出来的,也不太想把普通人类和亚龙属兽灵相关的两个章节一字一句认真看完。 他只关心芙洛泽拉的遗传血脉是什么级数。 真有了生育后代的打算,他多少还是有些私心,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是个可爱的人类小女孩。 人类男性的遗传血脉非常普通,不论后代是什么性别,级数都是五,属于容易生下混血儿的类型。 嗯……亚龙属,女性……科因艰难的在一大堆文字中寻找自己需要的讯息,喃喃自语:“后代为男性的话,级数竟然有九,后代为女性的话,级数也有六。啧……真不愧是兽灵这个强势种族的一份子呐。” 他搔了搔下巴,有些纠结的按照格雷果给出的比较方式计算着结果。是男孩儿的话没悬念了,肯定是个亚龙兽灵,是女孩儿的话,倒还有四分之一的概率生出一个混血儿。 哎呀……生出人类小女孩儿的美梦破碎了呢,科因稍微有点沮丧地合上书,陷入了奇怪的忧郁之中,一想象到将来不小心得罪了自己的宝宝,那婴儿哇哇大哭着突然变成小亚龙用爪子挠他的情景,他就感到额角都在抽痛。 最后,他只好用吸收了双方种族优势的孩子通常比较漂亮也比较优质来安慰自己。 人在厨房的芙洛泽拉并不知道这边发生了什么,她正在手忙脚乱的和锅子作战,同时在心里把厨艺这项能力和徒手不变身放倒一只灰熊并列在一起。 而且……前者似乎更难些。 啊啊啊……厨房要炸了,救命啊,科因! 对后代血脉的少许担忧并没在科因心里盘旋太久。 毕竟,每天晚上和芙洛泽拉尽情地缠绵是美妙到根本无法抵抗的事情,简直会上瘾。而且,没有人类女性周期性的预兆,科因也无法推算究竟什么时候她更容易受孕从而回避日期,只好放弃了多余的念头彻底的沉溺在**。 日子开始在表演、休息、吃饭、睡觉之间单调的循环,一个半月的三十天里,他们两个轻松地积蓄起了一笔可观的收入,同时,也在附近的城镇打出了小小的名气。 从来不会安于现状的科因很难一直维持一种生活,而暂时不舍得离开这里的他,选择了改变表演的方式。 这一点老板自然非常欢迎,新鲜感过去后,观众的数量确实在持续地减少。 全新推出的服务,是仅仅面向舍得花钱的高端观众的特殊表演。 当然,此时的科因已经不会舍得让芙洛泽拉去做超过幕布投影限度的暧昧服务,所谓的特殊表演,是他此前就设想过的战斗模拟。 由变身后的芙洛泽拉和观众共同主演。圆一下某些有钱人的英雄之梦。 这项表演一经宣传,就立刻得到了雪片一样飞来的预订函。乐得晚上做梦都会笑醒的科因立刻开始和大帐篷的主人商谈起了具体的表演事宜。 为了安全性,钝器自然是要用柔软的材料上色代替,劈砍类武器则全部使用不开刃的仿品,弓箭毫无疑问要摘掉箭头,至于法术,那玩意暂时没法造假来满足,只好委屈那些希望当法师的富翁挥着法杖装样子了,实在不行,临时放几个烟花哄哄他们也就是了。 芙洛泽拉这边自然是更要叮嘱好,千万不能使出真功夫,万一一爪子拍死一个贵族,以后的生活也就只剩下逃命一件事可做。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二) 第一次半试验性质的表演,是在又一个月过去之后。 担纲勇者角色的是三个快一百岁的老贵族带着他们的侍从,据说年轻时三人一起参加过冰雪群峰附近人类与兽灵之间的一次战役,这次远远地赶来,就是为了重温一下当年并肩作战时热血沸腾的感觉。 因为不想让无关的人围观,三个老贵族出了三倍的价格将整个场地包下,只放进了他们的儿女亲属。 那不能算是一场让科因满意的表演,那三个贵族太老了,普通人类寿命在各种族中几乎算是末流,即便有足够的锻炼让这三人的灵魂之力强大到延迟了衰老,近一百岁的他们也已经成了风干的核桃,根本无法再进行像样的战斗。 事实上,芙洛泽拉飞行的时候都要很小心才能不让带起的气流把这三人吹倒。 幸好,他们追求的只是一段回忆,一段有关他们青春年少时激昂飞扬的热血回忆而已。当芙洛泽拉用青涩的演技扭动着巨大的身躯轰然倒下后,三双皱巴巴的手激动地高高举起,牢牢地握在了一起。 晶亮的光芒,闪动在一条条的皱纹之间。 看着舞台上三张泪流满面的老脸,科因也多少有些感动。 不过,钱他是不会少收一个铜板的。 接下来,就是一场又一场的表演,在两种模式间切换。两天一次或者三天一次的频率对芙洛泽拉来说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消耗,战斗表演时那些假造的兵器也根本伤不到亚龙形态下她身上坚硬的细鳞。 一切又进入到正常而有序的循环中。 芙洛泽拉的厨艺越来越好,他们的小房子也被收拾的越来越整洁明亮,科因甚至渐渐有了”这样的生活其实他妈的也不赖”的念头。 这念头蹦出来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他一跳。 芙洛泽拉那段时间一直开心地想,现在的日子,应该就是以后他们生活的全部了吧。 她的想法也许没错,如果,谢莉丝没有出现的话。 芙洛泽拉第一次遇到谢莉丝的地方,是匆匆忙忙出门后转向右手边走去的第二个街口。 雅拉蒙和阿卡又回到了这里,捎信约她一起喝个下午茶,朋友不多的她自然高高兴兴的赴约。一拐过那段市场街,她就一头撞在了一个高挑女郎的胸前。 额头几乎整个陷进了一片丰满柔软之中,然后被充盈的弹力一下弹开。知道自己额头有角,芙洛泽拉连忙鞠躬道歉,诚心地说:“对不起,真是非常对不起!” 应该是被撞疼了吧,她偷偷打量着对方,被撞到的女人正在微皱着眉揉着自己的胸口。那是一双不需要**也足以吸引到绝大多数男人目光的伟岸山峰,在束腰的上方拱耸出令人自卑的弧度,连芙洛泽拉也忍不住在她胸前多看了几秒。 不过胸部的败阵从容貌上找回了一成,比起芙洛泽拉柔美细致的可爱俏脸,面前的女人则长的略显生硬,又黑又直的长发从脸颊两侧垂下,和额前的平齐刘海一起,把面部切割成拘谨的形状。五官也过于立体,以至于眼睛都陷入到深邃的眼窝中。 考虑到审美的差别,这应该算是个西北山地人心目中的大美女吧。 这显得十分严肃的长相让芙洛泽拉更加觉得不安,连忙又弯腰说:“是我不小心,请……请您原谅我的冒失!” 女人冷淡地回应:“不必了。没什么。”她走开两步,又想起什么一样转过了身,突兀的伸手拨开了芙洛泽拉额前的蓝发,看着那两个突出的角,嫣红的嘴唇突然勾起了一抹微笑,“你就是龙背上的歌手骑的那条亚龙?” 芙洛泽拉眨了眨眼,微微点了点头,“是……是的。您也是特地来看我们表演的吗?” 那女人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也许。如果我的预订通过了的话。我叫谢莉丝,你们的老板应该已经收到我的订单了。” “呃……我不太清楚,这些事情都是科因打理的。对不起……我还有约,如果您没事的话,下次表演的时候见。为了表示我的歉意,我一定会努力为您争取一张免费门票的。”她飞快的说着,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想在这个女人面前待得更久。 她不喜欢这个叫谢莉丝的女人,她能从对方身上感受到奇妙的压迫感,和一种隐隐约约的危险。 “不用,我不缺这点零钱。”谢莉丝随口回答一句,转身走向了芙洛泽拉来的方向。 芙洛泽拉看她走远,才如释重负地吁了一口气,继续赶往约好的小酒馆。 已经快到酒馆门口的时候,芙洛泽拉才猛然想明白谢莉丝的话。 “订单?她不是看歌舞而是打算参加勇者表演的?” 而与此同时,科因的嘴里也冒出了类似的句子:“你是谢莉丝?打算参加勇者表演的?” “怎么?我看起来不像花得起钱的人吗?”谢莉丝坐在客厅的皮椅子上,修长健美的双腿翘叠在一起,双手抱在丰满的胸部下方,斜着眼睛打量着科因。 “呃……不,当然不是。”非常擅长和女人打交道的科因立刻顺势说道,“我只是有点小诧异,您这样美貌的淑女,竟然也会喜欢这种表演。事实上,您可是我们第一个女性客户。” “哦?那我还真是非常荣幸。我的订单,你应该看过了吧?” 科因飞快的从桌上高高叠起的纸堆中准确的抽出一张拿在手里,低下头说:“谢莉丝·冰岩·库顿,呃……是您没错吧?那个,冒昧问一句,冰岩城的库顿子爵,是您的?” “那是家父。”谢莉丝轻轻晃着脚尖,颇有兴趣地盯着科因的脸看,“我是库顿家的次女。” 科因倒抽了口气,神态也不由得变得拘谨起来。子爵大人的次女,这可是货真价实的贵族,远不是小镇里那些一眼就能看完自己封地的土财主可以相提并论。 “尊贵的谢莉丝小姐。您真的要参加我们的表演吗?”很快整理好了心态,面对什么样的女人也不会紧张太久的科因露出了最迷人的微笑,开始讨好面前的贵族千金,“虽然我很想看到您英姿飒爽的模样,但这种低贱的表演,似乎不太合衬您高贵的身份呐。”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三) 谢莉丝抬起一只手托住了下巴,冷淡地微笑着说:“只要有趣,我才不在乎别的。”她盯着科因,黑色的眼瞳充满奇妙的探究,“我原本是打算找你把我的表演向前提,免得耽误我回去向父亲汇报。” “那不成问题。既然是您的要求,我们一定照办。您哪天比较方便?”科因立刻拿出本子和鹅毛笔,准备把其他人的顺序向后调整。 “不用了。我现在对你和你的搭档更有兴趣。我打算住一阵子,好好看看你们。”谢莉丝舔了舔鲜艳的红唇,突然转换成十分低柔的语调,小声说,“而且,我也很想知道,你这么瘦弱的男人,是怎么让一只母亚龙对你服服帖帖的。” 科因有些尴尬地摸了摸头,陪笑着说:“呃……我和她是搭档嘛,她比较听话,就这样咯。 谢莉丝浮现出暧昧的笑容,低沉的声音略微带着悦耳的沙哑,“我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科因,我刚才见过那个女孩,她可是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成熟雌兽经历过异性洗礼的味道。那味道真是甜美极了。” 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科因,“我在想,到底是你的技术好,还是你有了不起的天赋?” 就这么几句话间,原本冷淡傲慢的贵族千金就露出了让科因吃惊的大胆神情,那种饥渴贪婪的光芒,对他来说真是再熟悉不过。 “您问的还真是直接啊。”他也跟着换上了轻浮的微笑,视线不再掩饰落在她束腰上方薄棉上衣包裹的胸口,“不瞒您说,我以前流浪各地的时候,在**赚的钱可比在酒馆里唱歌赚得多多了。” “哦?”谢莉丝舔了舔嘴唇,挺直了纤细的腰,用手指拨弄着丰润的下唇,“那你的价钱公道吗?能让母亚龙对你死心塌地,应该值个高价吧?” 科因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这话已经是明确的挑逗。他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一下对面的贵族小姐,虽然脸部线条是西北山地人特有的硬朗,但五官十分立体,抛开一进门时的冷淡表情后,别有一番妩媚的风情。而且,这副身材确实是足以令人流口水的火辣。 即便是芙洛泽拉这样的美貌少女,也无法让这个天生轻浮的男人彻底摆脱原欲带来的贪念,科因摸着下巴,在脑中凭经验描绘着谢莉丝衣裙下的曲线,微笑着说:“您可是我尊贵的客户,又是这么美丽出色的淑女,为您做什么服务,也是理所应当的。怎么还好意思收钱呢。” 谢莉丝咯咯笑了起来,站起来走到科因面前,双手捧住了他的脸颊,低下头,居高临下的望着他,“很好,我就喜欢你这种长得不错又懂事的男人。我住在帕莱顿旅馆,那里的二层被我包了。西头最豪华最隐秘的房间,就是我暂时入住的地方。那里的设置很棒,怎么大喊大叫,也不会有人听到。”她微笑着低头咬了他一下,“我想,你一定会很快找到合适的时间来拜访的。是吗?” 科因的视线穿过了她的下巴,死死地盯着正对着他的领口,他的喉头滚动了几下,勉强笑着回答:“我恨不得马上为您效劳,尊贵的小姐。” 即使芙洛泽拉在家的时候,科因也经常需要为了订单和表演的事情来回奔波,他并不缺独自出门的借口。 唯一让他还留在家里没有出发的牵绊,只是心底那正在渐渐消逝的愧疚。 他当然不是个会把忠贞当回事的男人,只不过一想到芙洛泽拉有可能露出的悲伤神情,他就感到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可这个等待他的成熟果实实在太过诱人。 这之前,和他有过关系的女人里身份最高贵的也不过是差点害他被干掉的那个贵族情妇,说白了,不过是个有长期稳定买主的妓女而已。 这次可了不得,子爵大人的女儿,光是这个身份就足够让他热血沸腾了。即使是自由开放的圣域第一帝国罗特蒂亚,也没多少平民能轻而易举的得到贵族女性的身体,更不要说他这么一个卑贱的流浪歌手。 对于小时候承受过某个贵妇鄙夷目光的他来说,能剥光一个身份高贵的女人然后狠狠地征服一番绝对有报复性的满足。 再说她长得也不差,身材那么棒,错过的话,以后一定会后悔莫及。 越想下去,心里就越觉得渴望而焦躁。 于是,刚刚过了中午最温暖的时间,科因就出现在了帕莱顿旅馆的大厅里。 如果说之前的谈话让他对谢莉丝的身份多少还有些虚幻感的话,现在,一切则变得更加实际。旅馆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外人,楼梯口站着两个高大强壮的卫士,腰间的剑鞘醒目地挂在擦的锃亮的盔甲腰侧。 卫士头盔上的额徽证实了谢莉丝的身份——库顿家双剑于冰中交叉的纹章在西北这一带地区也算是小有名气。 “这里已经被我们包下了,有需要住宿的客人,请往别家去吧。”一个仆人打扮的少年端着木盆从楼上下来,对他说。 那少年模样十分清秀,如果是谢莉丝的侍从的话,可以猜到多半已经和她发生过什么了。 科因忍不住挤出了一丝暧昧的微笑,不过语气依然恭敬有礼:“我是科因·沃尔森。龙背上的歌手。您的主人谢莉丝小姐和我有些关于表演预订的事情需要商量,不知道您是否方便帮我转告她一声,我已经到了。就在楼下等着她的召见。” 那仆人显然是知道了点什么,用略带嫉妒的目光瞪了他一眼,接好了热水快步上楼报告去了。 再下来时,他眼中的嫉妒变得更加明显,几乎是瞪着科因说:“谢莉丝小姐在最西头的套房等你。” “谢谢。”科因很好心情地没有和小仆人计较,径直上楼赴约。 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的回应又变成了冷淡的声音:“请进,门没锁。” 他扭了一下门把,走进了屋中。 屋里的壁炉点着火,强化了阳光带来的温暖感觉。谢莉丝就站在窗口,身上仅穿着一件不符合季节的薄丝睡裙。 难道她看到了穿的十分清凉的芙洛泽拉,忍不住有了竞争的心态?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四) 不过这么一个身材火辣的女人穿着可以透过阳光的连身裙站在窗边的时候,任何男人都暂时不会注意到其他东西。科因也不例外,他轻佻地吹了声口哨,肆无忌惮地盯着睡裙中被阳光勾勒出来的美景。 一眼他就判断出来,这女人连衬裤和贴身背心都没穿。 顺手把门锁上,科因走向谢莉丝,轻轻搓着自己的手掌让那里温暖一些,免得抚摸的时候让对方感觉到不适的凉意。这种小细节,他一直以来都格外注意。 “您这身打扮真是性感极了。”他用低沉的声音赞美着,试探着把手放在谢莉丝的肩头。谢莉丝的身高几乎和他持平,这让他的心情多少有些别扭。 “比起你的小母龙呢?”谢莉丝的声音低柔了下来,嗓子再次混合了那种悦耳的细微嘶哑。 “这还用说吗?我现在可是就在您的身后,兴奋得快要神志不清。”他刻意发出了类似喘息的呼气,把热烘烘的气流喷在睡裙肩带旁露出的浑圆肩头。 西北的山地人有着其他地方的人类女性无法比拟的雪白肤色,但离近了的话,能看到细小的金色汗毛,摸上去带着一种奇特的细微粗糙感,并不是那种温润细腻的柔滑。 “那,你打算如何让我的血液也沸腾起来呢?我很好奇。”谢莉丝依然就那么站在窗口,没有做出任何回应的动作,语气也并没像科因期望的那样变得大胆。 “让我卑微的嘴唇,来服务您全身尊贵的肌肤,您觉得如何?”他小心的注意着谢莉丝的反应,慢慢把嘴唇凑了过去,谨慎的轻轻吻在她后颈的乌黑长发旁。 谢莉丝并没有什么反应,连肌肉都没有一丝紧张。 看来意外的不好应付啊……科因皱了皱眉,大着胆子逆着长发的走向向上吻去,舌头轻轻碰着耳垂后方。 谢莉丝没有抗拒,但也没有回应,依然抱着双手面对着窗口,连呼吸都和平常一样安稳。 嗯……看来需要费些功夫。科因给自己鼓了鼓劲,双手滑到她纤细但充满柔韧力量的腰肢,开始进行下一步动作。 “你的母亚龙就是被这种俗气的办法弄到服服帖帖的吗?”谢莉丝轻蔑地哼了一声,突然向后伸手捏住了他,“也不是很了不起的尺寸啊。” 自尊心有些受挫,科因陪笑着说:“技巧才是最重要的,您这么成熟的美人,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谢莉丝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挥手把窗帘拉到一起,转身走到床边坐下,修长的腿翘叠交叉,抬高的大腿让睡裙滑了下去,露出引人遐思的一抹阴影,“到现在,我还没感到你和冰岩城的男妓有什么不同。” 科因抬了抬眉,压下心中的怒火,微笑着走到谢莉丝身边,慢慢蹲了下去,捧住了她抬起的左脚,温柔的抚摸着棉料拖鞋后方露出的脚踝,一点点沿着小腿向上移动,“这不是才开始吗,我尊敬的小姐,您要是这么没耐心,可是会错过很多快乐呢。” 谢莉丝用手指勾住科因的下巴,俯视着他,幽黑的瞳孔里还没有看到一点兴奋的迹象,“我不是有耐心的人。既然你的嘴巴这么厉害,不如用到该用的地方来吧。”她说着,径直走到床边躺了下去,“你应该明白自己该做什么。” “当然,我的荣幸。”科因勉强保持着微笑跟着走了过去。 看惯了芙洛泽拉的身体,猛然看到成熟的正常人类女性,他竟然稍微有些不适应。幸好,作为工作的话,他还算敬业,也十分娴熟老练。 谢莉丝双手枕在脑后,半眯着眼睛,目光投在床帐上,眼神依然没有半点燃烧的迹象。 冷的像冰。 “行了,脱了衣服,上床躺下吧。”十几分钟后,谢莉丝突然翻身躲开了他,双手交叉把睡裙套头脱下,高高站在**,低头向下看着他。 像个君临天下的女王。 科因有些挫败地苦笑了一下,麻利地脱掉了身上的衣服,露出还算强壮的身体,乖乖爬到**躺下。 之后的大半个小时里,他就像匹不合骑士心意的笨马,被急着赶路的谢莉丝勉强当作坐骑。 的确,是他能清楚看出来的勉强。 勉强到让他非常受伤。 谢莉丝冷漠的表情在视线中晃动,他不解地看着她,慢慢思考究竟哪里出了问题。 这样一个轻易把他当马骑的女人,不可能是冷感,那么,就是他没有找到钥匙。 该死,还是第一次和女人在**弄得这么尴尬,科因有些沮丧地挠了挠头,试图找些闲话聊聊,“这么迷人的胸部,战斗时会不会反而是个负担啊?” 谢莉丝没什么兴趣地回答:“用布条提前绑起来,不然连弓都拉不正。” “不觉得难受吗?” “没什么,习惯了。”她依然冷淡地回答。但科因敏锐的察觉到,她这次的语气,似乎有着一丝奇妙的波动。 似乎正印证了他不太敢肯定的猜测。 这种被贵族身份包裹的冷硬女性,传说不大都有着对真正强势的渴望吗? 那……要试一次看看吗?万一猜错的话,保不准可是要没命的。 他抬起头,看了一眼窗口,二楼的位置,跳下去应该也不会怎样,只要逃到芙洛泽拉身边,让她变身带着自己飞走,怎么也就安全了吧。 他这一走神,谢莉丝直接起身抱住了膝盖,失望地摇了摇头,“看来,那母亚龙还真是个容易满足的蠢货。” 科因看着她轻蔑的神情,终于打定了主意。 本来他就是敢乱来的性格,更不要说不管多么尊贵的女性,光着屁股的情况下也不会有多少威严可谈。 伸手抢过她打算穿回去的睡裙,用力一撕,一条细长的绸带被扯了下来。 谢莉丝显然有些吃惊,眼睛里也燃起了一丝怒火,“你敢撕我的衣服,不要命了吗?” “没办法,没有趁手的东西,只好委屈这件裙子了。”科因嬉皮笑脸地把绸带在手上搓了搓,接着向前一扑,压在谢莉丝身上,抓着她的手腕往头顶拉去。 “你干什么?滚开,你的服务结束了。滚回你的狗窝去!”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五) 科因得意地笑了,他可不是第一次碰女人的愣头青,只不过是把谢莉丝的手腕强行抓到头顶,他就明白了这女人的弱点是什么。 她喊得确实很大声,但手腕却根本没有用力抵抗。 以她的强壮程度,挣脱开科因的钳制并不困难。甚至完全可以顺手亲自干掉他。 可她只是骂骂而已,叫骂声中,还蕴含着一丝明显的激动。 不再理会她的叫嚷,科因用双膝压住她的手肘,把她的手腕用撕下来的带子一圈圈缠住,然后打了一个死结,捆好。 “你这贱人!你想干什么?”谢莉丝并没有怎么激烈挣扎,显得很愤怒的,只有她的语气而已。 “不想干什么。就是想让一个不容易满足的贱货尝尝她真正想要的滋味。”科因故意把口吻变得下流而粗俗,接着,一巴掌扇了下去。 “啊!你这混球,我会叫人杀掉你!一刀一刀割烂你的肉!扔出去喂狗!”谢莉丝的表情变得有些狰狞,她抬起头,雪白的脖子涨得通红,侧面的青筋一下一下地跳动起来。 科因笑了笑,这骂个不停的贵族小姐显得越来越愤怒,可却连抬腿顶他一下的动作都没有,换成别的男人大概会被吓住,可他不一样。 “好啊,那我就先尝尝贵族血统的小妞是不是肉的味道也好些。”他又扇了一巴掌下去,然后趴下来,非常用力地咬了她一口。 “呜唔——!疼!混蛋!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她的声音明显透着痛楚,但她的叫骂,却奇异的带上了娇媚的感觉。 科因知道,自己已经找到了答案,他低下头,手掌狠狠地攥紧,“看来比起服务,你更喜欢当下贱的那个!” 既然已经开始了,就干脆点豁到底吧。 科因舔了舔嘴唇,站起来抓住谢莉丝被捆住的双腕,一口气把她从**拖到窗户边,站上窗台,把捆着她手腕的绸带结结实实的绑在了窗帘的横梁上。 “你这个卑贱的歌手,我会让你为了今天做出的事情后悔终生。” “来吧,尊贵的小姐,”科因故意在尊贵这个词上加重了口气,一把拉开了窗帘,午后的刺目阳光顿时洒在谢莉丝的身上,“你就适合在这种别人一抬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混蛋!把帘子拉上!”谢莉丝终于显得有些慌乱,扭动着身体却又不敢叫得大声,毕竟这里只是二楼,窗户也并不很高,街对面的人如果无聊抬头,就能看到绝对意想不到的画面。 “拉上?然后再等着你嘲讽我的无能吗?小妞,诚实点吧,只有做个贱货你才会兴奋。我在想,是不是该在这里好好打你一顿屁股。” “你敢!你要是敢那么干,我就把你剥了皮晾在冰岩城的旗杆上!”她费力地扭过头,恶狠狠地瞪着他。 他才不会信,吊窗帘的横杆根本不是多结实的玩意,谢莉丝要是真的发了脾气,使点劲就能脱身。 “既然你都要剥我的皮了,那我就没必要客气了。”科因兴奋到了极点,他真没想到,对贵族女性的报复,竟然能以这么完美的方式到来。 “你的武器一定是鞭子吧。”科因转身在床头的柜子里翻找着,果然让他找到了一条卷盘在一起的蛇皮鞭。绞紧的蛇皮缝隙里还掺杂着细碎的魔晶,应该是被加持过的兵器,魔晶的碎片闪耀着暗红色的光芒。 “那个不行。那是真的武器,不行。”谢莉丝的声音一下冷静了下来,郑重地扭头对他说。 呃……看起来也确实有些危险,那些晶石摸一下还会觉得刺痛,是有点过头。科因只好把鞭子放回原处,遗憾的说:“啧……我还以为你会喜欢这个调调呢。” 谢莉丝低下头,汗湿的长发从两旁垂下,她喘了一会儿,小声说:“我枕头边的床垫下面。” 于是,科因找到了合适的鞭子。 谢莉丝,也终于完全落入了科因的掌控。 将近三个小时后,一切才彻底平复下来。被转移到**的谢莉丝动了动被捆的发麻的手腕,随便围了一条床单,看向科因的时候,神情又变成了最初的冷淡,不过,声音还在微微发颤,“你确实很大胆,不知道我随时可以要你的命而不用受任何惩罚吗?” 科因微笑着探过身子,狠狠拧了她一把,“你舍得吗?” 她的鼻翼翕张了几下,眼睛里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她抚摸着他的手背,微笑着露出了白森森的整齐牙齿,“不,我不舍得。杀了谁,我也不舍得杀你。” 在谢莉丝身上耗费了太多精力,这天晚上,科因破天荒地只是单纯和芙洛泽拉抱在一起,躺在**聊天。 见了朋友的芙洛泽拉显得十分兴奋,不停地说着下午聊天的事,而心思还在谢莉丝身上的科因只是随口回应,维持着不被她看穿的适度热心。 “这段时间里,雅拉蒙主持了一场婚礼呢。”芙洛泽拉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话题引导到了一直想说出来的事情上。 “哦?是谁的婚礼啊?会落魄到请一个吟游诗人主持?” “是人鱼,一个人鱼和一个人类的婚礼。雅拉蒙说,婚礼上,新娘还特地在众人面前变回了下身的鱼尾,以人鱼的礼节回应了新郎的宣告呢。”芙洛泽拉期待地握着科因的手,“想想就觉得好浪漫,说起来,人鱼也勉强可以算是兽灵,对不对?” 人鱼啊……听说是生理结构让男人比较纠结的异族女性,在心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事,他慢了半拍才意识到芙洛泽拉在暗示什么,迟疑了一下,他先找了个较为安全的话题:“说起来,你提到人鱼是兽灵的时候语气好奇怪啊……他们好像本来就是兽灵的一个分支吧。” “呃……说是这么说。不过正统的兽灵族群都不太承认她们的样子。”心里有着天真的固执,芙洛泽拉还是把话题导回到自己想说的事情上,“呐,科因,我本来以为异族间的婚礼很少见呢。听雅拉蒙说,其实一直都很普遍呀。你说呢?” 好吧……这已经几乎是挑明了在说了,科因挠了挠头,把下巴枕在她的肩头,“芙洛,你是不是也想要一个那样的婚礼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六) 芙洛泽拉开心地搂紧了他,在他肩窝里用力点了点头,“我也想和科因一起,得到天使们的祝福。我想要他们一起见证,我会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科因甩了甩头,驱走了脑海中晃动的妖艳剪影,有些勉强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好的,为了我的小芙洛,什么都不成问题。等咱们再存些钱,就办一个让贵族家的女儿也羡慕不来的隆重婚礼。怎么样?” 芙洛泽拉喜悦地深呼吸了几次,接着还是忍不住开心地哭了出来,带着浓重的鼻音重重地说了声好。 真是的,不就是一个喜欢挨抽的贵族贱女人而已,怎么被搞到这么失常。科因在心里责骂了自己一句,搂着芙洛泽拉清凉软滑的身体,再一次轰走在想象力中缓缓扭动的谢莉丝。 “那个……呃……科因,你今晚……不、不抱我了吗?”蜷在他的怀里,芙洛泽拉很小声很小声地提醒了他一句,今夜的”正常”步骤还没有开始呢。 科因吞了口唾沫,他精神上确实还有些贪恋怀中的美貌少女,可是身体确实提不起劲来,只好用刻意做出的惋惜口气说:“我是很想啊,可是下午跑了好几个小时,累得我连腿都不想抬了。” “啊?那……那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啊?”芙洛泽拉担心地睁大了眼睛,爬起来想要替他按摩。 “不用,我哪有那么没用。只是累了,睡一晚就没事了。”搂着她把她抱回自己怀中,科因柔声安抚着。 “什么事啊,要你累成这样?” “呃……我听她说见过你了,就是那个贵族家的小姐,想要一场战斗表演的那个。她的要求又多又麻烦,我都想干脆把她的预订找个借口推掉算了。”科因夸张地抱怨着,好不让芙洛泽拉疑心。 不过他也不太担心,这个爱人并不是会聪明到抓住蛛丝马迹的女人,而是个一心相信他的小傻瓜。 “那不好吧。会影响咱们的信誉。你还是辛苦辛苦吧,你不是最擅长对付女孩子了吗?”芙洛泽拉开玩笑地说,“把她哄得高兴点一定不难。我也会努力的,咱们一起好好赚钱。” 嗯……要是每次都是下午那种哄法,难点也无所谓,他很乐意效劳。他笑了笑,抚着芙洛泽拉的头发,说了晚安。 明天还有战斗模式的表演,他只要旁观就好,芙洛泽拉可要养足精神才行。 次日的对手是几个立志成为勇者的少年,其中领头的出身于商人之家,拿出了所有的零花钱预约了这次体验,但显然并不是出钱的那个就是老大,这小胖墩最后只被分到了一根做样子的法杖,因为没有放烟花的额外预算,那法杖也就是根削好的木棍而已。 这种表演,和大帐篷的主人约好了不会有观众,所以看到谢莉丝突然出现时,科因多少有些慌张。 “哟,尊贵的小姐,怎么想起来这里了?”他想了想,还是决定坐过去到她旁边,用略带调戏的语气说道。 “来看看你的母亚龙,顺便也看看你。”谢莉丝的语气总算没了一开始的高高在上,“如果无聊,也可以同时看看我预订的表演是怎么个玩法。” 科因抱住手肘,小声说:“我其实挺好奇的,按说以你的情况,应该是不缺真正战斗的机会才对,怎么会想起来花钱玩这种骗人的游戏。” 谢莉丝耸了耸肩,“无聊而已。不过我倒是很庆幸这次的无聊,”她的声音转低,声线也带上了悦耳的沙哑,“不然,我怎么会遇到你这个宝贝。” 科因满足的用手背蹭了蹭鼻尖,笑了起来,“能取悦您这样的美人,也是我的荣幸。”他也压低了声音,笑眯眯地说,“你的屁股都肿了吧?现在坐在这里,是不是就已经疼得让你开始感到舒服了呢?” 谢莉丝眯起眼睛,扭头看了他一眼,唇角浮现了一丝微笑,“你真是有趣的男人,胆子也够大。” “当然,真正的女人,都喜欢我这样大胆的男人。”他把手从背后不易察觉的地方挤进了谢莉丝的身体和椅背之间,接着,毫不犹豫地滑向下方。 谢莉丝轻轻哼了一声,眼睛里泛起一阵水波,“嗯……你还真是我喜欢的类型。既能满足我的癖好,又懂得轻重,不会玩的过头。” 科因笑眯眯地说:“那是当然,我永远是为了呵护女性而努力,只不过您需要的呵护方式比较特别,不过没关系,我一样乐意效劳。” “别做歌手了。”谢莉丝挺了挺腰,把臀部向后挪到更方便他的位置,“和我回冰岩城吧。以你的歌喉,我收你做个侍从,将来升成弄臣,也不会有人敢说什么。” “哦?弄臣?”科因心中一动,有些不太相信的反问。 除参军当兵不断积累战功和靠才华名气博取贵族赏识赐予官职之外,他这种没有根的平民几乎不可能再有什么机会提升自己的阶层。 弄臣虽然不算什么官职,却往往能在讨得主人欢心后得到合法的赏赐,运气好说不定还能成为最底层的贵族。 这一线之隔,却是身份上的巨大差距。即便是最被人瞧不起的贵族,总也强过寻常的民众,更不要说他这样身份卑贱的流浪歌手。 “名义上的弄臣,实际上,是我专属的情夫。”谢莉丝难得用上了挑逗的口气,“你要是卖力,能把弄臣的工作也做好,我父亲说不定还会赏你几十户封地。之前那个很能逗我们家人开心的小丑,现在也是一个小镇的税务官了。” 这实在是个巨大的**,科因忍不住小声说:“您还真是会开玩笑,其实您即使不用这些来**我,我也一样乐意为您服务的。” “我不是开玩笑。”谢莉丝把视线转到飞在空中的芙洛泽拉身上,“我对喜欢的人,一向很大方。”她自嘲一样地笑了笑,“因为能让我感兴趣的人,实在不多。” “可是……”明明无数个声音在脑海里叫嚣着让他答应下来,可他说出口的还是一个不确定的答复,“我不是很适应太多规矩的生活。我喜欢自由自在的日子。”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七) 谢莉丝突然抓住了伸到她背后的手腕,握着他,从上衣的下摆中伸了进去,她低喘起来,带着讥讽的笑意说:“我也不喜欢太多规矩,你既然是我的弄臣,自然该跟着我四处跑才对。你觉得一个循规蹈矩的贵族小姐,会让你捆起来用鞭子抽屁股吗?” “呃……坦白说,我也很惊讶。毕竟喜欢这种事情的女人并不多,而且贵族家的小姐,和我这样幽会过的,你还是第一个。”他小心地岔开话题,目光不自觉地投向了已经落地在那群少年面前承受着假武器攻击的芙洛泽拉身上。 谢莉丝握着他手腕的手掌紧了紧,平淡地说:“我也是托了你大胆的福,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其实喜欢这样。也许,每一个当过野蛮种族战俘还能活下来的女人,都只能喜欢上这样才行。” 听出了她话里的意味,知道这个话题不适合再继续,科因只好抽回手,很正式地回答:“我想,我应该有考虑一下的时间吧?” 谢莉丝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芙洛泽拉,点了点头,“当然,我会给你充足的时间。不管想没想好,中午用餐时间之后,我都在房间等你。你可以开始学会适应,给我带来快乐这个全新的职责。”她站起来,最后说,“我也会给你充足的时间,让你安顿好你的母亚龙。哪天我觉得腻了,你还可以来找她。” 她很有自信的离开了,就像笃定了科因不会拒绝一样。 任何有起码贪欲的人,都很难拒绝。更何况她看得出来,科因是个足以称得上贪婪的男人。 所以她出门的时候,脸上已经浮现出胜利者的微笑。 和雅拉蒙他们再见面,已经是五天后的下午了,如果不是心里实在闷闷的很不舒服,芙洛泽拉也不会主动去找他们两个。 毕竟,她没有其余可以谈心的朋友。 雅拉蒙依然是那么温柔地笑着,安静地替她倒好香气四溢的红茶,用令她感到平静的话音,问:“怎么了?芙洛,你好象很迷惑。” 芙洛泽拉有些沮丧地垂下头,“这四五天,科因变得不太对劲。” “怎么?”阿卡皱着眉,抢着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芙洛泽拉迷茫地抬起头,“没有啊,我们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就是晚上有点不同。”有阿卡在,她不太好意思直说,已经有六天,科因都没有碰过她了,每天都看起来好累的样子。 让她有些怀疑,难不成他还嫌现在赚钱的速度不够快,又去做那种工作了吗? 雅拉蒙倒是敏锐地了解了一样,微微皱起了眉心,“那他最近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奇怪的话?” 芙洛泽拉愣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他最近的话少了好多。有时候我问他事,他都迷迷糊糊地光是嗯一声。挺心不在焉的,你说……他是不是太累了?” “我也不太清楚呢。”雅拉蒙沉思了一会儿,“不过,你们可能是该休息一下了。也许你们一起离开这里,往别处走走,换个地方,说不定会好很多。科因本来就不是能长久的安定在一处的人,你应该比我更了解他才对。” 芙洛泽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小声说:“可是……可是钱还没存够。他说……他说要为我办一场婚礼的。”说到最后,她可爱的小脸还是忍不住红了一下。 “你们现在也算小有名气了,去哪里都可以存钱的吧。”雅拉蒙似乎很认真的不想让她继续呆在这里。芙洛泽拉没注意到,她的眼神里充满了担忧。 芙洛泽拉认真地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小声说:“好吧,明天的表演结束,我就和科因好好谈谈。如果他是对这里感到厌烦了,我就陪他去别的地方。”她顿了一下,想起什么一样问,“那咱们还会见面吗?见不到的话,我会想你们的。” 雅拉蒙轻轻抚摸着额头的七叶印记,上面已经有三片叶子在闪动着光芒,第一、第二和第四,“你可以放心,咱们一定会再见的。咱们这么有缘,这一定是天使赐福的友谊。” 芙洛泽拉的心情总算好了一点,“嗯,认识你们真是太好了。” “对了,”她想了想,有些兴奋地说,“明天你们也来看我表演吧。” 阿卡挑了挑眉,“哦?这次的表演有什么不同吗?” 芙洛泽拉得意地说:“你不是说想看我的战斗演出吗,以前大帐篷里这样表演的时候不让进观众,这次可不一样哦。”她故意拖了一下,才解释说,“明天对手是个脾气古怪的贵族小姐和她的卫兵,地方选在了北面过去松树林后的小山谷里,搭帐篷的主人管不了那边,你们可以去看了。” “为什么……会选在那样的地方?”雅拉蒙瞪大了眼睛,握着竖琴的纤细手指突然地捏紧。 “都说了是个脾气古怪的贵族小姐了嘛。”芙洛泽拉嘻嘻笑着,她的心思还不够复杂,心情好了之后,整个人都看起来轻快了许多,“她给的报酬是三倍,那她说是什么地方,就是什么地方呗。” 雅拉蒙沉默了很久,沉默到芙洛泽拉开始感到不安,才小声说了一句,“好的,我和阿卡一定会准时赶过去的。” “嗯,那太好了,明天上午九点左右开始,提前点过来给我打气哦。”芙洛泽拉托着红润的脸颊,大概是想到了离开这里之后的新生活,她眨了眨眼,露出了一个非常甜美的笑容。 第二天一早,在约定的时间,约定的山谷旁,一处背阴积雪的山坳中。 芙洛泽拉穿着简单的布裙,期待地望着科因,等着他发出开始的信号。 变身后的衣服就放在这里,之后也是打算飞回这里结束。所以雅拉蒙和阿卡,也在这里。 科因并不像以往每次表演的时候那么兴奋,而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也没有专心看山谷那边给出的信号,而是大半时间都在看着芙洛泽拉的脸发呆。 “科因你怎么了?”芙洛泽拉的心情很好,笑得十分开心,“好象还是呆呆的啊。” “咱们……还是别开始了。芙洛,这次就算了吧。我把钱退给谢莉丝,你别去了。”科因看了半天那边的动静,狠狠抓了抓自己的头发,哑着声音说。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八) 芙洛泽拉不解地看着他:“你怎么了。不是说好最后一次表演了吗?收了尾款,咱们下午就一起去别的城市了。最后一次怎么可以不开始就结束呢。” 雅拉蒙一直看着科因的表情,此刻开口说:“芙洛,科因也许说的有道理。不如,违约一次吧。你们下午还要赶路,省省力气也不是坏事。” 芙洛泽拉彻底迷茫了,她正在犹豫的时候,山谷那边,一道灰色的烟柱缓缓升了起来。 科因看着那信号,手掌不自觉地握紧,他迟疑了一下,大步走过来拉住了芙洛泽拉的手,认真地说:“咱们这就回去,把东西收拾好,你马上跟我走。求你了。” 芙洛泽拉摇了摇头,看着他:“到底怎么了?昨晚你还在说,一定要让我把最后一场表演做好。这样咱们走的也安心。可你今天……” 科因有些慌张地垂下头,喃喃说道:“我不知道,我的感觉很不好,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一样。” 芙洛泽拉笑眯眯地摸了摸科因的额头,“真不像你呢。人家都已经发信号了,我还是去一下吧。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回来。” 科因的身体明显地颤抖了一下,他抬头看着芙洛泽拉,张了张嘴,仿佛想要说什么。 但芙洛泽拉已经等不及了,三倍的报酬对她也是一份吸引力,毕竟换了城市之后,最初的那一段时间是不会有收入的。她不用再像平常一样刻意延长变身的时间,一道刺目的蓝光闪过,巨大的亚龙已经腾空而起,飞向了贯通天地的那道烟柱。 科因的颤抖越来越厉害,他突然回过头,歇斯底里地大叫:“芙洛!别去!回来!” 但她没有听到,她的耳边,已经只剩下尖锐的风声。 她盘旋着接近冒起的烟柱,一身皮甲的谢莉丝就站在火堆旁边,四周的雪地上,凌乱的站着十几个护卫。 毕竟是贵族家的小姐,好大的阵仗啊……芙洛泽拉在心底笑了笑,敬业地发出一道浑厚的嘶鸣,然后俯冲了下去。 按照约定,之后就是让他们攻击的时间了。她小心的让高度维持在刚好能被攻击到的低空,挥舞着爪子做出威吓的姿态。 这样的表演她已经进行过很多次,从没有出过任何状况。 但这次,一切都不一样了。 闪着寒光的长柄砍刀砍向她的脖子时,并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变软,滑向一旁。 而是闪耀着火元素加持过的刺目红光,破开了脖颈上的坚韧细鳞,砍出了漫天的血雾…… “科因,你一定有事瞒着她。”雅拉蒙看着芙洛泽拉的身影飞舞着消失在山谷的另一边,带着微妙的沉痛表情看向科因。 科因完全没了平时轻佻的模样,这么冷的天气,他的额头竟然出了一层晶亮的汗,“我……我没有。” “科因!”雅拉蒙的声音已经带上了责备的意味,“你一定知道什么,不然,你不会阻拦她的。” 科因的双手颤抖得更加厉害,他退后两步,一屁股坐在了一个堆满雪的树桩上,“那个谢莉丝……一直要我、要我跟他回冰岩城。” 象是在为自己开脱,科因双手捂住脸,慢慢地说着:“我只是个穷歌手,我根本没办法直接说出拒绝的话来。能成为贵族——哪怕是最底层的贵族,对我来说都是没法抗拒的**啊。” 他沉默了几秒,咬着牙说:“可我最后没有答应她。我说……我不适应贵族的生活。谢莉丝当时没说什么,只是说让我们把最后一次表演做好。” “我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可到了今天早上,我反覆想来想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她不是会轻易放过我的性格,到了这里,我更觉得不安,看见芙洛飞过去的时候,我……我突然觉得,我……以后……都没法再见到她了。”他颤抖着抬起头,脸颊上竟然满是泪水,“我希望自己错了……我这辈子从没这么希望过。” “告诉我……芙洛,她……她不会有事的,对不对?”科因的眼神都已经涣散,很显然,他已经猜到了,谢莉丝想要做什么。 雅拉蒙的嘴唇动了动,还没有开口回答他,就听到了山谷的那边,传来了一声足以震落树梢积雪的凄厉惨嚎。 一瞬间,科因的所有动作都停止下来,被冻得通红的脸颊刹那间失去了血色,他的眼睛瞪大,颤抖着想要把脖颈转到那惨叫传来的方向,却无论如何也无法移动半分。 阿卡愤怒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向着山谷那边飞奔而去。 雅拉蒙哀伤地看着山谷的方向,也跟着跑了过去,给呆立成雕像的科因留下一句,“别再骗你自己了,你清楚谢莉丝会做什么,从一开始就清楚。” 科因浑身猛地颤抖了一下,慢慢低下头,又一次蒙住了脸,喃喃地说:“没有……我没有……我真的没有……” 这里到山谷的距离并不算近,毕竟阿卡他们用的是双腿而不是可以乘风而起的翅膀。 一路上,他们都没再听到任何声音。除了带着雪片呼啸而过的寒风。 转过山坡时,一直跑在前面的阿卡在雪中滑倒,雅拉蒙反而超在了前面。 为了护住怀里的小竖琴,阿卡扭伤了脚,撞伤了手肘,当他忍着疼痛一瘸一拐地追上去后,就看到了雅拉蒙僵硬的背影,和她微微颤抖的双肩。 谢莉丝已经不见了,空地上只剩下了几个负责清理的护卫。他们带着不耐烦的神情的从几具同伴被撕咬到血肉模糊的尸体上剥下盔甲和武器,装进巨大的粗布口袋里。 芙洛泽拉躺在靠近一棵枯树的角落,**的身上布满了鲜红的伤痕,纤细的脖颈伤口深可见骨,身边的雪地被染红了刺目的一片。 但她并没有死,她依然睁着眼睛,望着天空,嘴唇颤动着,似乎在喊着科因的名字。 雅拉蒙叹了口气,用手指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缓缓走了过去,她抬起双手,掌心出现了一团柔和的光芒,光球缓缓落在芙洛泽拉身上,变成淡淡的金色光晕,把她娇小的身体笼罩在中央。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十九) 那几个护卫看到了这一幕,警惕地走了过来,拔出刀剑,围成一个弧形。 “闪开!让我过去!”阿卡不耐烦地拨开挡路的护卫,跌跌撞撞地跑了过去,“雅拉蒙,芙洛怎么样?她……她不会死吧?” 雅拉蒙用异样的眼神看着双目呆滞望天的芙洛泽拉,说:“这要看她自己。如果她的心灵到了这一刻还要维持那虚假的幻象,而不是挽救真正的自我,那她很快,就会被被死亡天使的终结之镰带走,进入冥土天使的轮回之锁中。” “你在说什么啊?”阿卡惊慌地看着芙洛泽拉身上伤口不断流出的鲜血,叫喊着说,“她受了这么重的伤,怎么有力气自救啊。” 雅拉蒙并没回答他,而是依然对着地上的芙洛泽拉说:“芙洛,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的话。我也知道,你第一次意识到了自己一直在隐藏的东西。你的父母,一定是因为迫不得已,才把你交给了亚龙兽灵的长老。否则,他们不会特意激发你体内的力量,让你维持兽灵幼儿的模样。可他们也没想到,那个长老会死于急病。没有人告诉你真相,你潜在的意识只是在拼命地用那股力量维持着自己的样子,让自己变的和身边的同伴一样,让自己不会被再次遗弃。” 芙洛泽拉长而弯曲的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晶莹剔透,好像一颗炫目的冰晶。 “那股维持的力量,才是你真正的灵魂之力,现在,你应该已经感觉到它了,它在等着,等着重新回到你的身体,等着让你变回真正的自己。这幻化的形态,依然会导致你的死亡,你只有驱散它,驱散这虚假的屏障,你才能重生。重生成真正的你。” 芙洛泽拉依然望着空旷的碧蓝苍穹,小声问:“雅拉蒙,科因……他是不是不要我了?” 阿卡心中一阵酸楚,正要开口告诉她,却被雅拉蒙抬手阻止,她盯着芙洛泽拉的眼睛,从上而下看着她,说:“是的。你小心翼翼维护的,你不自觉坚持的,那所有的错误,都到了修正的时候。” 芙洛泽拉喃喃地说:“是啊……我以为要死掉的那一刻,竟然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原来……为了让自己不再被遗弃,我竟然连自己,也封印了起来。真是对不起呢……另一个我。” “现在,你已经了解了吗?” “嗯,既然……我只是一个任性的幻象,那么,也到了告别的时候了。雅拉蒙,很感谢你,一直委婉地告诉了我这么多。再见了。” 雅拉蒙点了点头,摩挲着额头上渐渐亮起来的第三片叶子,认真地说:“再见,芙洛泽拉。记得告诉我,下次我该称呼你什么。” 芙洛泽拉轻轻叹了口气,露出了一个哀伤的微笑,“那个我说的名字,是蕾希亚。” 雅拉蒙温柔地笑着,对她说:“我等你回来,蕾希亚。” “谢谢。” 说完这个词,芙洛泽拉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伤口的血停止了流淌,周身的光芒缓缓地散去,她的皮肤变得近乎透明,呼吸停顿下来。 死亡的气息,彻底笼罩了她娇小的身躯。 “芙洛——!”身后的坡地上,传来了科因嘶哑的悲号。 “芙洛……芙洛她死了?”阿卡不敢相信地拉着雅拉蒙的手臂,惊慌地问着。 雅拉蒙叹了口气,笑了笑,“是的。如果消失也算是死亡的一种,芙洛她已经死了。” “我不明白……你们刚才的对话,我完全听不明白。”阿卡有些愤怒地看着雅拉蒙,“她不是咱们的朋友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一点也不难过?” 雅拉蒙拉着他,缓缓向后退去,“因为对她来说,这样的死亡,才是新生的开始。” “啊?” “你知道吗?”像是要说给所有的人听,雅拉蒙的声音拔高了许多,“真正的兽灵,变身的时候根本不可能放慢速度。芙洛那种看似放慢后的变身,其实是正常速度下幻化的步骤。只不过,驱使她幻化的力量太过强大,才能让她在平常提高到接近兽灵变身的速度。” “你是说……”阿卡疑惑地看着她,“芙洛并不是兽灵?” “我见过亚龙属的兽灵。他们的体温反倒比人类还要高,而芙洛只有很努力地集中注意力,才能让体温维持在那样的程度。”雅拉蒙停顿了一下,看向科因,“因为她的血,实际上是冷的。冰一样的冷。” 科因就像没有听到这些似的,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动不动的芙洛泽拉,仿佛除了那具娇小残破的尸体,一切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再退远一些吧。”雅拉蒙叹了口气,拉着阿卡走开了足足一百多步,犹豫了一下,又退开了几十步,“这可是十几年来维持着幻化状态的可怕力量,我也不知道释放出来的时候,究竟会发生什么。” 阿卡还是不太明白,但他并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雅拉蒙以后一定会全部告诉他的。 那些护卫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异样,确认了两个吟游诗人没有任何威胁之后,便又开始收拾尸体上的残留物品。 而一直盯着芙洛泽拉的科因,终于看到了变化的开始。 耳朵上的鳞片和骨刺以肉眼可以分辨的速度迅速地消失,额头上突出的角也像是消肿一样渐渐缩短,直到恢复成光洁平滑的额头。 “雅、雅拉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科因惊慌地跑到雅拉蒙身边,指着芙洛泽拉的身体颤抖着问。 雅拉蒙惋惜地看着他,平静地说,“知道吗?你可是只差一点,就有机会成为圣血之父了。” “圣血之父?”科因从记忆中搜索着这个似曾相识的名词,接着,和阿卡一起惊叫了出来,“你是说……芙洛她……她是……” 惊叫出的话语被尖锐的气流声打断。 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了声音发出的地方。 芙洛泽拉的身体浮了起来,一直爬升到足足十几米高的空中,蓝色的长发随着盘旋的气流扩散到四周,飞舞飘动。 明明太阳还苍白的挂在天上,空中也看不到一朵云彩,可每个人都发现,冰凉的雪花开始从半空飘落。 “天哪……”科因瞪大了眼睛,悔恨满满地写在他的目光中。 他想起了圣血之父这个词的意思。 上古神话时代,天使为了制造更多的帮手,派遣残天使下界与人类结合繁衍,那些自身只是普通人类,却拥有具备神圣血脉后代的人类,就被称为圣血之父和圣血之母。 之后,随着神兽和凡间各种族的通婚渐渐频繁,这个称号的含义也扩大为与天使或神兽结合生下后代的所有凡间种族。 那些护卫惊慌地看着天空,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有两个解下了背上的弓箭,瞄准了空中的芙洛泽拉,射了出去。 箭矢穿破了气流,却在芙洛泽拉身前半米左右的地方撞上了什么东西,发出叮的一声,坠落下来。 紧接着,大量的雪被咆哮的狂风卷起,旋转着在空地中央形成了可怕的冰寒龙卷,龙卷的上端,直接将芙洛泽拉娇弱的身体包裹进去。 龙卷越变越粗,雪片在飞舞中变成了锋锐的冰刃,围绕着龙卷发出尖锐刺耳的声波。 然后,是一声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的巨大嘶吼,声波的力量甚至震断了干枯的树枝,离龙卷最近的那个护卫竟被震飞出去,噗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龙卷在吼声之后渐渐停息,仅剩下那些冰刃仿佛被无形的手掌托住一样悬浮在半空。 那些冰刃的中央,取代了芙洛泽拉位置的,是一个没有人认识的,完全陌生的女人。 除了冰蓝色的长发依旧,那个女人再没有任何地方有芙洛泽拉的痕迹,高挺的鼻梁,薄而红润的嘴唇,冰蓝色的眼睛显得冷漠而高傲,平滑的额头上,双眉的中央,一个宝石一样的印记散发着清冷的光芒。 这是个用怎样的形容词去赞美,也不会让人觉得突兀的美人,**的身体有着令人惊叹的魅惑曲线,但不知为何,在场的男性竟没有一个产生哪怕一丁点欲望。 他们从心底涌上的,是恐惧。 无形的压力让他们连心脏的跳动都变的困难,离的最近的两个护卫甚至颤抖着坐在了地上,手中的武器掉落,连裤档都出现了一片湿痕。 那女人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科因,唇角浮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哀伤微笑,下一刻,冰冷的光芒从她额头的印记扩散开来,化为巨大的、可能有十几米高的可怖轮廓。 轮廓随着光芒的消散渐渐浮现出清晰的细节。 布满淡蓝鳞片的身体仿佛一座小山,张开的利爪足以让最优秀的战士颤抖,尾巴轻轻一扫,便能让一大片树木跟着倒下,巨大的皮翼与亚龙类似,张开的大小却已经相当于一只成年的亚龙,狭长的龙瞳转动着,淡金色的眸子扫视到谁,就带来一阵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阿卡揉着自己的眼睛,嘴巴干涩的发不出声音,他费尽全身力气,才挤出了心中的疑惑,“这……这是什么……龙?” “冰龙。”雅拉蒙平静地回答,“冰天使忠诚的卫士、风与水的统帅希斯特鲁埃的子民。”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三叶(完) “我……一直以为,龙只是存在于传说和诗歌中的生物。天哪……”阿卡很努力地把力量维持在膝盖上,才能压抑住向那巨大的身躯跪拜的冲动。 “很多传说都有着真实的对应,只不过,会有少许不同罢了。毕竟,所谓的真实,通常是需要靠眼睛和耳朵来确认的。”雅拉蒙有些不忍地转过了头,拉着阿卡的衣袖,“咱们走吧。去另外的地方等她。” 阿卡本来想问为什么,但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了那只冰龙低下了头,看着那些卑微的护卫,露出了残酷无情的眼神。 基本没有反抗。这些护卫只是普通的士兵,而不是屠龙的勇者,在强大的龙威之下,他们连站稳都异常困难。 也几乎没有惨叫,寒冷的吐息只不过一瞬间,就把这些生命全都凝结成坚硬的冰块,紧接着,利爪抬起,挥下,暗淡的红色粉末飞溅而起,化为闪动着彩虹色泽的冰雾。 科因跪在那里,没有跟着雅拉蒙离开,他呆呆地看着面前陌生恐怖的冰龙,像是被一并冻结了一样一动不动。 解决了所有的护卫之后,龙瞳终于转向了他,龙爪踩出沉重的声音,把庞大的身躯挪动到他面前,带着回响的女声冷漠地从上方传来,“卑贱的人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科因呆呆地抬起头,突然站了起来,张开了双手,嘶哑地大叫:“芙洛!把我的芙洛!把我的芙洛还——给——我——!” 这是他留在这世上的,最后一个声音…… 雅拉蒙和阿卡在松林里等了很久,才听到身后传来积雪被踏开的轻微响动。 “初次见面,雅拉蒙,我是蕾希亚。没有姓氏的,被遗弃的冰龙。很感谢你一直以来的帮助。”她的声音变得低柔悦耳,已经完全听不出芙洛泽拉的半点痕迹。 她恢复了人类的形态,用一件破袍子裹住了修长健美的身躯,**着小腿以下的部分。阿卡看着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她从来都不会觉得冷。 令人感到刺骨痛楚的冰寒,才是她真正喜爱的温度。 “很高兴见到你,蕾希亚。我可以冒昧地问一句,科因的情况吗?”雅拉蒙抚摸着手上的竖琴,目光中充满了怀念。也许,她并不希望芙洛泽拉消失。 “我本来,应该送他去冥府的。”蕾希亚平静地说,“但她阻止了我,我决定尊重她最后的愿望,所以,我只带走了他的声音,和所有他泄露秘密的可能。” “是她吗?”雅拉蒙抬起手,指着蕾希亚高耸的酥胸。那里,是几乎所有人形生命心脏跳动的地方。 蕾希亚用左手捂住胸口,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是她,也是我。” “你今后有什么打算?要不要……和我们一起旅行?”阿卡大着胆子问,从她身上终于感受到芙洛泽拉存在的证据,让他多少有些不舍。 蕾希亚摇了摇头,“我要顺着父母留在我血液中的指引,去寻找我该存在的地方。阿卡,希望今天之后,你依然会把龙的存在,当作一个传说。” 阿卡愣了一下,马上,他就明白了蕾希亚的意思,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为了芙洛,我会保守这个秘密。” 这世上一心想要探究神兽的势力数不胜数,即便是处于神兽顶层的龙,想必也不愿陷入无尽的麻烦之中。 蕾希亚眼中的伤感渐渐消失,她再次昂起头时,冰蓝色的眼瞳里,已经充满了锐利的目光,她十分恭敬地向雅拉蒙施了一礼,说,“希望,当轮回之纪到来,吾主再临之时,我还有机会能再见到您。那么,我先去我该去的地方了。” 雅拉蒙抚摸着额头的印记,第三片叶子已经亮起,她点了点头,柔声说:“永恒之弦的另一端,我会在那里为你祈福。” “谢谢。”蕾希亚微笑着说完,冰冷的寒风吹来,她就这样依附在那片寒风之中,优雅地飞起,消失在清澈的蓝天中。 雅拉蒙抬起头,凝视着蕾希亚远去的身影,一直到消失不见,她依然盯着那片空****的天空。 “你……在看什么?”阿卡不解地问。 “我在看,一段即将被弹奏的命运之音。” “那是什么?” 雅拉蒙闭上双眼,眼前的黑暗明亮起来,滑过一幕幕凌乱的画面。 咆哮的兽灵架起了巨大的投石车,在飞舞的石块中冲向了高耸的城墙;惊慌的人类在领袖的指挥下一波一波地放箭,每个人的眼中都是几乎溢出来的杀意;越来越多的兽灵尸体堆积在城墙前,冰封的城堡依旧坚固;人类的士兵恐惧地抬起头,望向天空,巨大的阴影笼罩在每一个人身上;令人心跳几乎停止的恐怖嘶吼声中,骑着狮鹫和巨鹰的飞空骑士被寒冷的冰雾喷中,摔碎成凄惨的粉末。 最后一幅画面,是双眼充满了仇恨之火的巨龙,将冰岩城的中心夷平为一片闪耀的冰湖…… 她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那是芙洛泽拉的意志,那个被遗弃的少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任性。 “你到底看到了什么?”阿卡疑惑地追问着。 雅拉蒙睁开了眼,笑了笑,“没什么,只不过……是一个很可能发生的未来而已。” 数日后,阳光照耀的小路上,轻快的对话一如既往地进行着。 “雅拉蒙,如果那些传说都是真的,咱们将来是不是还有可能见到独角兽?” “嗯……有可能。不过,对方并不是好脾气的绅士,你可不要太失望才行。” “我只是有个问题很好奇而已。都说独角兽只会亲近纯洁的女孩,那……那要是他们后来结合了呢?少女还算不算纯洁呢?不算的话,独角兽岂不都是些始乱终弃的大色魔?” “阿卡,你这样问,可是会被杀死的哦。” “传说里都是这么说的嘛。” “传说只是传说,里面的真实,大多被扭曲了。与其去问,不如在你遇到的时候,用你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真正的确认。” “哦……对了,芙洛和蕾希亚,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你说要对我讲她的事情,可你解释了那么多,我还是没太明白。” “既然你不太明白,那你只要记住,她们的确是一体的,这就够了。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碰触不到的自我,也许,有一天你心底的那个自己也会跑出来,对你自我介绍一下哦。” “喂喂……不要吓我。怪可怕的。那我就不懂了,为什么蕾希亚和芙洛的差别会那么大。你知道我问的不是外貌,外貌的问题你解释什么是幻化的时候我已经懂了。我说的是……呃……性格。对,性格。” “嗯……人们总是错以为性格是很难改变的。其实,仅仅是力量的变化,就已经足以让一个生命发生彻底的转换。她还是那个她,只不过,当她意识到真正的自我,重新回到神兽的立场之后,你很难要求她继续对卑微的生命保持平等的观念。” “呃……你能不能说的更简单一些?” “阿卡,你是个善良的人吧?” “啊,你突然这么说,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呢。” “那,你会在踩到小虫的时候,对他们感到抱歉吗?” “我……” “我想,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旅行,本来就是成长的过程。” “雅拉蒙。” “什么?” “能和你一起旅行,真是太好了。” “嗯,谢谢。”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为什么蕾希亚会对你那么尊敬了吗?你看我都这么诚心地夸奖你了。” “不行。那是秘密。” “告诉我吧……求你了。我一定会保守秘密的。” “不、行。” “拜托,说一点就好。” “不行。” 轻快的声音在不断地重复中渐行渐远,直到消失在小路的尽头。 也许,下一段旅程的故事,已就此开始。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一) “告诉过你多少遍了!陆地上没有好家伙!你看看那些羊皮册子,里面写的那些故事,凡是有咱们的,最后哪儿有好下场?”红鳞家的奶奶满脸的皱纹都堆到了一起,她一边用手拨开皱纹里夹住的水草,一边怒气冲冲地教训着面前的小辈,“咱们部落大老远的从海边迁徙到这里,就是为了让你们这些年轻小姑娘少做不切实际的梦。别以为能变身成人形,能变出两条腿,就学故事里的蠢货去花痴王子!没看到那些故事最后的傻瓜们不是变成泡沫就是被晒成鱼干了吗!” “可是……可是……”菲瑞丝·红鳞胆怯地看着祖母,把身体躲到了长满水苔的大石头后,“人家真的想出去玩……只是出去玩而已。” “不行!”喊得太大声,老太太的嘴巴前甚至出现了一道水流,“我说了,之前随便你到处疯游,这一周绝对不行!”她晃动着尾巴,拍在菲瑞丝面前的石头上,“在陆地上那个所谓的开港祭结束之前,你就给我老老实实在家里编贝壳项链!” 菲瑞丝沮丧地叹了口气,一串水泡从她淡蓝色的双唇中飘了出来,她仰起头,看着那串水泡一直消失在明亮的水面,委屈地小声回答:“是的奶奶,我知道了。” 老人家显然还没有抱怨够,一边拽着菲瑞丝往家族的聚居地游去,一边咕哝着说:“我越来越觉得希金家以前那个入赘的陆地人说的对,你们都在水里泡久了,脑子不好用了。用他们的话说,叫脑子进水了!也不扳着手指头算算……” “奶奶,手上有蹼,不变身的话扳起来会痛。”菲瑞丝很诚实地打断说。 “闭嘴。”红鳞奶奶气鼓鼓地在她头上敲了一记,不过水里阻力大,倒也不是很痛,“那……你们就动脑子算算,陆地上总共也才几十个国家,这还是算上了那些你就算不变身用尾巴扑腾就能一天游览完毕的寄生虫一样的小国,也就是说,国王啊女王啊什么的总共就这么多,哪里来那么多王子正好在天气不好的日子乘船正好遇难正好落水还正好给你们去救?” “呃……那个……瑞尔西姐姐不就救到了一个……”菲瑞丝再次怯生生地打断了祖母的唠叨。 “是啊。你说得倒真没错,那个蠢货还真是成了咱们部落第一个救到王子的姑娘,也不枉她蹲守港口好几年凡是王子坐船就一路跟到目的地。可她有没有告诉你她救的那个已经是她凿沉的第十三条船上的可怜虫了?就因为她,王子现在都被米尔西斯港列在不受欢迎乘客黑名单首位了!而且,那个笨蛋救回来王子后忘了要帮对方呼吸,现在长老们还在头疼如何把那个王子的尸体送到陆地上才不会引发战争。” 老太太深深吸了一口水,然后大叫:“你要是敢学那个笨蛋,我就剥了你的鳞做护甲!” “我……我保证,我对王子一点兴趣都没有,真的。”菲瑞丝胆怯地举起一只手,郑重地承诺。 “这就对了……”红鳞奶奶这才放下心一样点了点头,接着很快转头补充道,“还有!公主也不行!咱们族里女的太多,我也搞不清你现在喜欢男的还是女的,反正,给我记住,陆地上的,不行!” 菲瑞丝只好点了点头,然后在心里抱怨,呜……人家只是想出去玩而已啊,整天在水底抓鱼捡螺壳什么的好无聊,河里远不如海里有趣啊,做人鱼好命苦,呜呜…… 单从命苦来说,人鱼一族确实对得起这个词。 当然,不是指菲瑞丝这种纯粹的无聊,而是整个族群范围的问题。 明明从血缘上应该是兽灵的分支,却不被其他任何一个兽灵部落承认,万一遇到豹猫或巨熊属的兽灵,还会被对方情不自禁吞口水的动作吓得掩面而逃。 而不被承认的理由,无非就是人鱼族与众不同的形态。和其他兽灵大多时候保持人形不同,人鱼一族平常生活在水里,所以几乎所有时候都以非人形态生活,对他们来说,人形反而是有负担而无法长期维持的变身。 不仅仅是日常形态的截然不同,其他的兽灵变身后呈现的,都是守护之灵的真正形态,而人鱼族,至今也没谁能成功变成一条彻头彻尾的鱼,反而一直是半身人形半身鱼尾的奇怪模样。从这个角度来看,把人类的模样当作守护之灵的形态来解释,给他们换个族群名称叫做“人灵”,反而更说得通。 被理论上的同族嫌弃,还只是人鱼族悲惨的一个部分而已。 拜无垠之海的广阔神秘所赐,时常会有冒险者啊勇士啊无视有去无回的前人历史,雇上船便杀向海中。通常,他们都回不来,但是,他们会招惹来守卫在无垠之海中那些令人鱼们看到就会尾巴打哆嗦的可怖海怪。 并不是所有部落都有红鳞家迁徙内陆的魄力,所以人鱼族被海怪袭击,几乎成了隔三岔五的日常现象。 以至于有勇者出海的话,人鱼族会先组织一批战士出面拦截。天长日久,就有了人鱼族是海怪帮凶的传言,并迅速扩散开来。 就连人鱼族女性的好嗓子,也莫名其妙变成了**船员导致船只失事的罪魁祸首。要知道在水底下说话本来就很锻练嗓子的啊,而且水底下那么无聊,偶尔上来晒晒太阳还不许人家唱歌吗?人家唱得好听你们听愣了撞上礁石凭什么把责任推给人鱼啊! 所以说……人鱼和陆地上的生物有目前的间隙,并不是毫无理由的。 不过就像大多数种族之间或者部落之间的仇怨一样,这种东西往往背负在长者身上,至于小辈……对他们而言,互相敌视的族群中异性互相爱慕反而是浪漫的象征。 最好还能一起私个奔殉个情什么的,就再完美不过了。 可见,红鳞奶奶的严格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不过,很多事,并不是靠严厉的管教就可以避免的。 因为……老人家嘛,通常喜欢打个盹午个睡,可菲瑞丝这样的年纪,把她按在水草堆上,她也只会来回翻身玩水泡而已。 “对不起!奶奶,我真的只是想出去玩玩而已,最多三四天,我就回来!”双手合掌,向着鼻孔里正钻进一条小鱼的奶奶在心底说了没人能听见的解释之后,菲瑞丝小心翼翼地解开拴在手腕上的细链子,借着一股涌过身边的暗流,顺利逃脱成功。 那时她还没想到,此后的生命,会发生那样巨大的改变……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 嗯……变身一定要记住的几件事:要在没人注意的地方,要事先准备好衣服,一定要有下裳,上衣最好也准备一件,不要让自己太疲惫,精力越充沛越好……还有什么来着?菲瑞丝摸了摸耳鳍,困惑地眨了眨水汪汪的蓝眼睛。 据说这些可是无数先辈总结出的经验,为了不被陆地上人发现真实身份,一定要牢牢记在心中。 “被发现的话,很可能就回不到水里面了哦。”希金家的入赘女婿似乎是这么说的。 菲瑞丝在水下摇晃着脑袋,怀疑这话的真实性到底有多少。希金家的姐姐不就回来了,而且还带回来了一个甘心泡在水里过日子的陆地人。就在和她说话的时候,那个可怜的陆地人还在不停地用手指搓被泡的松脱发皱的掌心。 算了……姑且小心一些吧。菲瑞丝一边这么想着,一边游向水面。 这里是支流经过密林的一段,离林边的伐木场也还有很远的距离,水流比较急,不太适合捕鱼,怎么想,被看到的风险也是最低的。 就是不知道借来的这些衣服合不合身,她看着手上湿淋淋看不出原本款式的一套衣裙,挠了挠头。 “啊……总算是出来了!”破开水面的菲瑞丝,兴奋地喊了一句,甩手就把那套衣裙丢到了岸上,一边低下头让眼睛适应骤然变亮的光线,一边游到河边的卵石滩用双手爬了上来。 呜……这些石头硌在尾巴下面,还真是痛啊。菲瑞丝扑腾了两下,腰部以下的鱼身被坚硬的石块弄得很不舒服,而且出水之后,呼吸变得干燥,身体也沉了许多,胸口闷闷得确实十分难受。 把护着胸前的两块大贝壳解开会不会好些啊?菲瑞丝也没顾上拨开眼前湿漉漉的头发,先想着如何解决胸口的憋闷,顺手就绕到背后把细绳解开,一直罩在丰满胸部外防止受伤的大贝壳直接掉在了地上。 呼……果然舒服多了。菲瑞丝出了口气,把眼前的头发拨开到脑后,正想好好打量一下这个世界的时候,却第一眼就看到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都穿着厚袍子,女的还拿着一个小竖琴。好吧……这都不是关键,关键是,他们一点也不像是才出现的,因为……那个男的身上,还挂着她丢上来的湿衣服。 那个男的吃惊地张着嘴巴,一直到她也看到了他,才结结巴巴地说:“是……是真的人鱼?天呐……真的是人鱼!” 菲瑞丝忍不住甩了甩尾巴,宽大的尾鳍拍飞了好几块石头,她挺起胸膛,忘掉了乱七八糟的经验,大声地说:“当然是真的,难道你们陆地上有很多假的人鱼吗?” 那个男的呆住了,然后从下巴开始升起一片晕红,很快就布满了整张脸。 “你怎么了?病了吗?”菲瑞丝好奇地看着那个男的,关心的问。 对方带着尴尬的表情扭开了脸,“你……你的胸部……” “胸部?我的胸部怎么了?我觉得形状还挺不错的啊。”菲瑞丝纳闷地低下头,看着贝壳掉后**出来的两团肉兔子,皮肤很白,形状也是很挺翘的饱满圆润,作为人鱼族的少女,虽然不算族人中很大的那一部分,但也算是漂亮了啊,她下意识地用手托了托,在顶部的周围飞快摸了一遍,“没有沾上什么东西,也没有伤到,这种大小,怎么看也是将来一定能喂饱小宝宝的好胸部,你在惊讶个什么啊?” “……哎?你……你的鼻孔流血了,你们陆地人不是只能靠那里呼吸的吗?不要紧吧?” “呃,原来衣服是为了这样古怪的理由存在的啊……”菲瑞丝用手指梳理着头发,一脸明白了的表情看着身边的少女,“雅拉蒙,你懂得好多阿。” 雅拉蒙笑着帮她拉平身后的衣料,“这些,都是陆地上的常识。你来之前,没有人对你讲过吗?” “才没有,谁都不愿意说陆地上的事,我问得累死了,才知道这么一点点。”她不满的用小指尖比划了一下,冲着树后喊,“阿卡,好了,我穿完了。” 阿卡揉着鼻子从树后走了出来,但看到菲瑞丝身上的衣服完全湿透的贴在身上,暴露出柔润匀称的曼妙曲线后,脸又一下涨得通红。 尤其是那条裙子,也太短了点,两条白嫩修长的腿,几乎毫无遮掩地露在外面,阿卡红着脸扭开头,“你……你的腿……” 菲瑞丝低头看了一眼,抬起膝盖,左右晃动了一下,“怎么了?我很久没变身过了,也不知道尾巴变粗了腿是不是也跟着长胖了,很难看吗?” “呃……”阿卡看了这边一眼,直接就看到了她抬起腿后裙子下面露出来的、毫无遮掩的某个部位…… “雅拉蒙,他的鼻子没问题吗?怎么开始喷血了?”菲瑞丝眨了眨眼,看着倒下去的阿卡,不明所以地问身边明显可靠的多的那个少女。 “嗯……我想,你应该学着了解的事还很多。”雅拉蒙尴尬地扶着额头,思考着周围最近能买到内衣的地方是哪里。 “好啊好啊,”菲瑞丝笑着拉住了雅拉蒙的衣袖,开心的说,“奶奶骗人,陆地人并不是那么坏的啊。” 雅拉蒙看了她一眼,认真地说:“菲瑞丝,我希望你能记住一件事,好与坏,和你生活在哪里,并没有直接的关系。分辨好坏,也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菲瑞丝点了点头,不过清亮的大眼睛里透出的神情能让人清楚地看出,她压根没明白这么复杂的句子,对她来说,这个世界充满了问号,让她还没空吸收这么抽象的知识。 “呀,糟糕了。”菲瑞丝摸了摸湿漉漉的衣服口袋,“我忘记带钱上来了。呜……人家还特意收集了好久,才存到陆地上可以用的那种小圆片的啊。” 雅拉蒙扶起因为失血而有点虚弱的阿卡,微笑着说:“不要紧,如果你的旅程不会太久的话,我们可以帮你。”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 “雅拉蒙!”菲瑞丝激动地蹦到雅拉蒙的身边,好像还没习惯使用双脚一样前后扭动着腰肢,握紧她的双手,眼里闪动着泪花说,“你真是个大好人!简直像天使一样!我好爱你!” 难得一见的,雅拉蒙也有些脸红,“这不算什么,而且,你也不是不能帮我们的忙啊。”她指了指菲瑞丝变身后呈现柔润粉色的小巧嘴唇,“你的歌声,足以帮你赚到你需要的旅费,相信我。” 对雅拉蒙的话完全照单接受,她用力地点着头,“你说什么,我都会相信的。请让我帮你们唱歌吧!” 阿卡按着鼻孔,有气无力地扶着雅拉蒙的肩膀,认真地建议:“在这之前,雅拉蒙,咱们还是先给她买一身合适的衣服吧。” 菲瑞丝眨了眨眼,双手扯了扯裙边,本来就短的离谱的裙子扬起后,雪白的大腿和臀部整个都露了出来,“这个……很不合身吗?我还觉得挺舒服的呐。” 雅拉蒙无奈地扯住差点倒下去的阿卡的胳膊,忍着笑轻声说:“我想,该给你买点补血的药草了。” 如果说附近有什么可以称的上是大城市的地方,也就只有位于三岔河口的河港都市米尔西斯了。正值开港祭,休息了四个多月的渔夫们积蓄的精力正是等待释放的时候,几家贵族也会联合举办一些鼓舞人心的活动,附近城镇的行商和旅者通常会在港口聚集,参加为期一周的热闹祭典。 被带到米尔西斯前,菲瑞丝想起奶奶依稀仿佛似乎千叮咛万嘱咐叫她远离那个聚集了一大堆人的开港祭来着。 不过她也就想起了那么一下而已,下一秒,她的注意力就被另一边装满演艺人的大篷车吸引过去,兴高采烈地摇晃着雅拉蒙的手:“姐姐,姐姐,你看她们穿的衣服,好漂亮啊!” 才稍微习惯了一点菲瑞丝热情洋溢的新称呼,雅拉蒙扫了那边一眼,认真的向她解释:“那的确是很好看的衣服,但一般来说,只有向人群表演的时候,才会有人这么穿戴。那是为了表演效果,平常那么穿的话,行动起来会很不方便。” 菲瑞丝伸出手指着其中一个女孩,她还不太适应没有蹼连接的指缝,指人的时候其他的手指也跟着稍微展开,“可我觉得那样穿的话会很方便行动啊。起码我不用一直担心把裙子扭掉在地上。” 那女孩穿的是连体的紧身衣,应该是为了表演水里的节目,富有弹性的防水皮衣紧紧包裹着她瘦削的身躯,胸口和臀部的曲线毫不在意地暴露在众人眼前。 因为在水底游动需要腰部有强韧的力量,菲瑞丝的腰肢十分纤细又充满了弹性,加上双肩偏窄的缘故,加了束带裙子也会随着她的扭动下滑,会对这样的紧身衣产生兴趣也是理所当然的。 “呃……”雅拉蒙端详了一下她的身材,果断地摇了摇头,“你不可以穿那种衣服。因为……唔嗯,因为会引来危险,就是我在树林里对你讲的那种危险。” “可是没有露出光溜溜的皮肤啊……”菲瑞丝眨了眨眼,虽然疑惑,但还是接受了雅拉蒙的意见。 她的小脑袋里一时间还不太明白,她紧凑上翘的臀部和丰满圆润的胸部在纤细腰肢的连接下构成了多么迷人的曲线。 不过即使雅拉蒙特意给她换上了宽松的上衣和过膝长裙,也只能掩盖她惹人犯罪的身材而已,而她那带着几分稚气的面孔可是人鱼族中也堪称上级的精致美貌,完全足以吸引到大多数男人的视线和热情。 菲瑞丝不知道第几次开心地对雅拉蒙说“姐姐,又有人看我了呢。我这身衣服原来这么好看啊”的时候,雅拉蒙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额角,喃喃自语:“也许,去米尔西斯不是个好主意。” 阿卡一边的鼻孔还塞着柔软的碎布,他小心地瞥了菲瑞丝一眼,无奈地说:“咱们得赚旅费。而且……我不认为菲瑞丝会改变去那边的主意。” 兴奋的少女正开心地看着一个拉着一大串气球的行商人,一副跃跃欲试想要冲过去的样子,“喂喂,你们说我要是抓住那一大堆会飞的球,我是不是可以飞到天上去啊?” 可以预见,这样的对话,恐怕还会上演好一阵子。 将近八十天的漫长冰封期给这个河港里的人民积蓄了极大分量的多余精力,所以尽管算不上是特拉埃尔大陆范围内的公认祭典,他们还是想把一切都弄得盛大而热闹。 城市的中央广场上,光是雅拉蒙和阿卡这样四处旅行的吟游诗人,就出现了十多个,各自占据了一小块地方,热情洋溢地用各种法子从过往旅人的兜里掏钱。 当然,从别人兜里掏钱最快的法子,还是偷。 如果是治安一般的地方,这种人群密集聚拢的场合正是盗贼们大显身手的机会,抖擞精神干上一票,至少一两个月都不愁吃喝。 但这里不一样。 这里是米尔西斯,这里有蓝穆尼。 很久以前,这里曾经属于突然崛起的王国米德加尔德,一个令人心悸胆寒的暴君统治着米尔西斯附近广阔的土地。 穆尼家就是当时米德加尔德权势最大的一支贵族,守御王国边疆。 当那个暴君的统治终于走向灭亡的时候,穆尼家最杰出的兄弟选择了不同的道路,维护着国王赐予的红色家徽,决心以近乎愚行的忠诚为信念的哥哥,被后人称为红穆尼,而带走了绝大部分资源扶植伊格兰王室遗孤的弟弟,则举起了反击米德加尔德的蓝色战旗。 蓝穆尼家族的荣光,从那时起便绵延至今,历经三个王国,直到家势衰败,抽身退出各方斗争,凭着多年积累的人脉安逸的统治着自由河港米尔西斯。 蓝穆尼在这里就是法律,而每一个被蓝穆尼抓住的小偷,留下的至少也是一条手臂。 并不算高的税率,便利的水路交通和蓝穆尼稳固的势力造就了米尔西斯的繁华,也得到了这里居民的爱戴。 年轻的姑娘私下说话的时候,都会管蓝穆尼家的少爷叫王子。作为河港之王的儿子,这个称号也不算很过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四) 只是听雅拉蒙介绍到这里的时候,菲瑞丝很疑惑地眨了眨眼,小声说:“王子不是被米尔西斯港列入黑名单了吗?那蓝穆尼家的少爷岂不是不能坐船啦?” 阿卡笑着摇了摇头,“那只是绰号而已。你喜欢的人,即使他本来不是王子,你也可以把他形容成王子,这种小小的权力,不会有真正的王子出来抗议的。” 菲瑞丝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虽然她心里还是觉得,不会有王子来米尔西斯抗议是因为来的王子都被瑞尔西姐姐害得淹死了。 “那这次的开港祭,我能看到那个王子吗?他叫什么名字啊?”心思没办法在一件事上专注太久,菲瑞丝很快就问出了下一个问题。 正在调整琴弦的雅拉蒙歪着头想了想,微笑着回答:“萨亚特·穆尼。没记错的话,今年应该是他的成年礼,开港起闸的激流挑战,你一定能看到他的。” “激流挑战?”对每一个陌生名词都有着旺盛的好奇心,菲瑞丝立刻追问了下去。 而耐心又温柔的雅拉蒙,自然用一贯的柔美声音为她解释着。 “那是米尔西斯港每年的成人仪式,年轻的男孩结伴操作小船从融冰激流中捕捉到尽可能多的鲜鱼,来证明自己已经是英武的男子汉,明天……” 他们的低声交谈,很快淹没在广场嘈杂的声音中,旅人越聚越多,可以预见,今晚的旅店恐怕连地板上也会睡满了外来客。 为期一周的开港祭,即将在明天开始。 “萨亚特少爷,怎么样?好看吗?”撒娇一样地询问着坐在床边的高壮少年,美丽的舞娘达娅停下旋转的身姿,飞舞的裙摆缓缓落下,重新遮住了纤细白皙的小腿。 不愧是来自内陆的舞娘,没有被河风和日光侵染出多余的色泽,**在外的每一个地方都白嫩光滑的好像新鲜的剥壳煮蛋。可以想象,水红色的纱裙里,那些暂时看不到的部位,应该也是一样的滑润迷人。 萨亚特托着下巴,满意地点了点头。 离开那种无聊的宴会是正确的,那拥满了虚伪宾客的广阔空间唯一的好处就是让他勾搭上了面前的小美人。 明天就是真正的成年礼了,激流挑战让萨亚特感到有些紧张,并不是没人溺毙过,即使用献祭冰天使艾斯威尔这个光荣的理由,也不能掩盖这成年礼不算太小的风险。 他当然不会退缩,只不过他需要缓解一下自己的紧张。 达娅就是他最棒的工具,他很了解自己的需要,那健美的长腿,舞动的时候依然结实紧凑的屁股,虽然胸部稍微小了一点,但灵活有力的纤细腰肢光是靠刚才表演的舞蹈动作,就足以让男人升天。 而且,他喜欢这种只需要用钱当作代价的女人。五十个银币对他来说不算什么了不起的数目,但已经足够让面前的达娅双眼放光,露出随时肯为你做任何事的表情。 他喜欢那种表情,仅次于喜欢女人某些时候脸上既痛苦又快乐的模样。 “跳得棒极了,”萨亚特随便拍了拍巴掌,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鲜红的葡萄酒,为了明天的挑战,他不能喝的太多,所以剩下的消遣,他打算全部用在达娅身上,“不嫌弃的话,这杯酒就当作小小的奖励如何?” “真是太感谢了。”达娅高兴地点了点头,扭摆着腰肢走到萨亚特的身前,大概是为了表达出足够的**,她弯下腰,让敞开的衣领露出白皙的胸口,把鲜艳的嘴唇凑向那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水晶杯。 光是买这一个杯子,就至少要让她跳上大半年卖弄**的艳舞。或者,再遇上两三个和这位少爷一样大方的“好”男人。 可以的话,她真想说,请把杯子当作奖励吧。酒什么的无所谓啊,反正喝了也是变成尿。 当然这想法不能表现在脸上,达娅**地舔了舔嘴唇,准备摆出最撩人的架势来喝这杯酒。 但酒杯在最后一刻躲开了,萨亚特抬起另一只手,用拇指揉搓着她的嘴唇,那嘴唇柔软光滑,散发着迷人的香气,揉起来就象按着一块新鲜的布丁。 虽然不知道这位少爷为什么拿开酒杯,但达娅知道这时候最该做的是什么,她张开口,轻轻含住了他的拇指,嫩滑的舌头灵活地舔着他的指肚,红扑扑的面颊一收一放,充满暗示意味地吸吮起来。 “嗯……好极了。如果你别的本事也有这么好,今晚过后,这个酒杯就是你的了。”萨亚特拉开裤带,向后仰着身体,笑眯眯地把酒浆顺着结实的胸膛缓缓倒了下去。 古铜色的皮肤流淌着血一样的**,构成富有微妙**力的画面,达娅轻轻咬了一下丰润的唇瓣,双手撑在床边,伸直了纤细的脖子,凑到了萨亚特的胸前。 嫩红的舌尖从唇缝中探出,顺着酒液流淌的轨迹左右舔动着挪向下方,她品尝着混合着淡淡汗腥的葡萄酒,舌头灵巧地探索着男性胸腹间的区域。 萨亚特满意地哼了一声,酒杯里的酒浆倾倒得更快。 小巧的舌头快要舔不过来,达娅急促地喘息起来,红艳艳的嘴唇嚅动着顺流而下,直到某个散发着淡淡腥臭的地方。 “好好喝,都吃下去的话,这杯子就是你的了。”萨亚特玩弄着舞娘的耳垂,把酒杯放到一边,双手枕在头后躺了下去。 酒浆已经被舔得干干净净,但达娅显然不会蠢到去问还要吃什么。她顺势跪坐在床边,纤细的脊背挺得笔直,纱裙已经滑到腰部,不过显然已经没有再拉起来的必要。她伏下去,哼唧着说:“唔唔……萨亚特少爷,您可真是伟岸呢……” 萨亚特懒得回话,只是放松了身体,安静地享受着。 很快,贵族少年就变得亢奋起来,他抓紧舞娘的头发,动作越发粗暴。 “咳!咳咳咳——嗯——唔呃!呃——呕——!” 不多久,达娅就无法忍耐地剧烈咳嗽起来,伴随着想要呕吐的声音,双手不自觉地拍着床板。 而萨亚特,则在愉悦的喘息声中,突然绷紧了身体。 几秒后,满脸通红的舞娘,就咳嗽的更加厉害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五) 一直到呛咳的眼泪被擦得一点不剩,年轻的舞娘才重新看向萨亚特,伸出小小的舌头,把唇边那些狼狈的痕迹仔细舔净。 很好,看来今晚一定能彻底放松下来,萨亚特愉快地笑着,指了指桌上的杯子,说:“那玩意是你的了。不过我有个忠告给你,不要在米尔西斯附近试图把它脱手。蓝穆尼家的东西,这边的商人不敢随便收的。” 达娅兴奋地看着亮闪闪的水晶杯,忙不迭点头,小声试探着问:“我……能把它卖多少?” 萨亚特闭上眼睛,懒洋洋地指了指自己的**,看乖巧的舞娘俯下头,才随口回答了一句,“即使是小毛贼拿到黑市上销赃,少于一个金币也是亏大了。你自己看着办吧。” 这句话让达娅的双眼几乎冒出金光,险些一个激动把嘴咬住。 她努力平静了一下激动的心情,起伏的胸膛中燃烧起了奇妙的斗志,被赏赐了这么多,无论如何,也要有对的起这份付出的表现才行! 再来一两次的话,对精力应该也没有多大影响,不过体力的话……萨亚特盘算了一下明天的日程,伸手拍了拍舞娘的头,“上床,我今晚不想费什么力气,全交给你来吧。你要是坚持得够久,让我够开心的话,我会再给你点额外奖励。” 大概是没想到今夜会有如此巨大的收获,达娅喜悦地点了点头,伸手帮萨亚特脱掉了身上所有的衣物,跟着也把自己脱到只剩一件裹胸挂在腰上,她知道,适当的保留一点遮挡反而更加诱人。 坦白说,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被他直接出价,而是在外面某个气氛暧昧的小酒馆里与他相遇,达娅说不定会反过来勾引他,这种充满河风湿润气息的精壮少年,本来就是她最喜欢的类型。 自上而下低头望着他棱角分明的脸庞,缓缓把他一点点吞没的时候,有那么一刹那,她认真地想,如果这不是一场交易,好像……也不赖啊。 美丽可爱的年轻少女对萨亚特来说一向都是最佳的放松紧绷神经的方法,不过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娇媚的舞娘小巧的身体里竟然蕴藏着如此惊人的耐力。 他的确一晚上都没有动,只是偶尔挪动一下腰腿,这持续了数小时的狂欢,完全由达娅主导。 四次还是五次?萨亚特揉了揉额角,睁开有些发黏的眼睛,回想着昨晚的次数,虽然只是躺着,可要说体力没有损耗实在是胡扯,事实上他现在就非常不想起来,尽管窗户外已经有了朦胧的晨光,而今天又是开港祭里最重要的激流挑战日。 “啊……再睡一会儿好了。”他苦恼地挠了挠头,侧头看了一眼,用尽所有体力来取悦他的舞娘正香甜地睡在另一边的枕头上,搭在胸前的被单恰好露出小半莹白柔润的春光。 嗯……可以考虑多留她几天。毕竟能让他这么享受的女人,这还是第一个,真的很对他胃口的话,留在家里做个情妇其实也不错。萨亚特迷迷糊糊地想着,把手放在眼前揉了揉,反正激流挑战要到临近正午的时候,干脆翘掉之前的无聊程序,在这里恢复体力好了。 可惜,他才刚要回到梦乡里徜徉片刻,窗户外就传来了响亮的喊声。 “萨亚特少爷!走,该去做最后一次练习了!” 那声音很厚重,像河里被磨砺了多年的大石头,萨亚特皱了皱眉,决定装作已经不在屋子里。 那声音又喊了两句,跟着停下。萨亚特勾了勾嘴角,难得的露出了孩子一样恶作剧得逞的笑容。 但只不过一会儿之后,窗户外就传来了轻轻的敲击声,伴随着那个声音,只不过压低了不少,“少爷,我看到你了,不好好练习可是不行的。” 萨亚特无奈的从**爬了起来,随手扯过条单子围在腰上,走到窗户边打开了插销,“好好好,勒普,进来等我换衣服。别再在窗台上蹲着了,你摔下去的话,我就没有助手了。” 窗户外面那个肤色黝黑的方脸少年抓着窗框笑了笑,摇了摇头指了指地上散落的衣裙,“我不进去了,你屋里有女孩子在。我回下面等你。” 说完,这个个子不高但身材十分壮实的少年像猴子一样灵活地爬了下去,光着的脚板像有吸盘一样毫不费力地扒紧打磨光滑的石砖外墙。 “我就说你应该去个盗贼行会好好练练。”萨亚特咕哝了一句,打开衣柜开始着装。 和萨亚特完全不同,勒普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野孩子,住在离米尔西斯有一段距离的林间木屋,靠着城里的一些好心人接济,才成长到足以养活自己的年纪。 当然,勒普费尽力气换来一口饭吃的那个年纪,与他同岁的萨亚特还在研究哪个房间的玩具最不好玩好把它们统统扔掉腾地方。 按说这两个少年的生活应该是没有什么交集的,可偏偏萨亚特提到朋友这个词唯一会想起来的人,就只有勒普一个而已。 和很多小男孩一样,萨亚特和勒普的交情起始于一场打架,萨亚特生平第一次尝到了嘴角破皮的滋味,也隐隐约约明白了很多他看来理所当然的事其实可以叫做欺负,而勒普,则在自己的木屋里躺了十几天才能勉强下床。 三个多月后,两个半大孩子找了块没人的地方,萨亚特没有带随从,勒普也没有盯着对手的脸招呼,他们又好好地打了一架,打到筋疲力尽,鼻青脸肿地并排躺在长草坡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交上了朋友。 有萨亚特暗地里帮助,无依无靠的穷小子勒普总算是过的有了点人样。身上的肌肉足够结实后,勒普顺利地成为了蓝穆尼家族船行的一员,不到两年就成了三岔河口最有名的水鬼之一。 在米尔西斯港,只有既能像鱼儿一样在水中穿梭,又能像巨锚一样稳住船只的渔民,才能被称为水鬼,萨亚特得到同样的称谓,足足比勒普晚了一年半,这让他还生了好一阵闷气。 其实激流挑战萨亚特原本是想独自完成的,只是家里的长辈无论如何也不同意,最后只好和普通的少年们一样,选定了一个助手来共同参加。 那人选理所当然只能是勒普。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六) 勒普从来也没在乎过独自完成挑战会得到的荣誉之类的东西,他一听到萨亚特的提议,就兴高采烈地点头同意,并强拉着他在附近一处据说有人鱼出没的河段练习,培养默契。 直到今天。 不过是个女人而已,有什么需要回避的。萨亚特无声地笑了笑,系好胸前的短绳,望了一眼**仍在睡觉的达娅,推门走了出去。 即使已经在他半强迫的帮助下告别了童子身,并多多少少也有了十几次经验,但勒普仍然是个看到女孩子**就会面红耳赤的憨小子,这一点还真需要多****才行。 萨亚特笑眯眯地想,要是今天的挑战顺利完成,不如就用这个可爱的小舞娘来调戏一下勒普好了。 不知道耐力和体力都比他好些的勒普,在那个销魂的小蛮腰下能坚持多久。 “啊,我房里的那个女孩醒了后,帮我给她拿一枚金币,那个水晶杯也可以让她带走。顺便帮我告诉她,晚上再来找我。愿意留在这儿的话,就照顾好她的吃住。”向屋里的女仆交代了一句,萨亚特心情爽朗地离开了自家的大宅,径直往约定的地方走去。 阳光灿烂地铺开在喧嚣的城镇中,远方冰冷的河流,正急切地等待着。 “呃……雅拉蒙,她真的没问题吗?我……我怎么觉得她好像淹死了啊。”阿卡站在半人高的木盆旁边,脸色发白有些不安的问。 雅拉蒙一边整理着身上的白袍,一边无奈地笑着,指了指清澈的水面下蜷曲起来的巨大鱼尾。 言下之意很明显,人鱼怎么可能淹死。 不过阿卡本身就是容易担心的性格,再加上菲瑞丝睡得也确实容易让人误会。洗澡用的木盆毕竟不会太大,还原成本来模样的菲瑞丝非常努力地蜷缩在一起,才舒舒服服地泡进了水里。而大概是费尽力气维持了一整天人型的原因,一进水中,她就死死睡了过去。 直到刚才阿卡起床,才发现菲瑞丝一点也没有动过地方,水面都安静的看不到一点纹路,“我知道人鱼不会淹死,可……可你看菲瑞丝,既不吐气泡,身上也看不到起伏,她……她好像根本没呼吸啊!” 雅拉蒙安抚地摸了摸阿卡的头,柔声说:“人鱼族在熟睡中的确是几乎不怎么呼吸的,至于吐泡泡,他们只有想吐的时候才会吐。我保证她没事,你要是不想让她多睡会儿,现在就可以叫她起床了。” “呃……”阿卡挠着头,迟疑了半天后,还是忍不住把手伸进了水里,轻轻推了推菲瑞丝的肩膀,在水面上叫道,“菲瑞丝,醒醒。该起来了。” 菲瑞丝没有半点反应,依然安静地沉在木盆底部。 看到阿卡的脸色更白了一些,雅拉蒙扑哧笑了一声,走到木盆边弯下腰,说:“沉睡状态的人鱼你这样温柔的叫她是不管用的。这种时候呢,只要这样……” 她说着,挽起袖子把手伸进水里,捏住一绺飘动的长发,凑到菲瑞丝的脸颊后方。 白皙的面颊在靠近耳朵的位置有几条细细的缝隙,缝隙上覆盖着一层半透明的薄膜,看上去应该是人鱼的鳃,没有半点犹豫的,雅拉蒙直接下手拨开了一条缝隙上的薄膜,把指间的头发一下塞了进去,上下搔动。 一阵红潮立刻从菲瑞丝的下巴向上浮现,她在水中猛地抖了两下,跟着就像打喷嚏一样浑身剧烈地一颤,然后,一脸茫然地睁开了眼睛。 伴着哗啦啦的水响,菲瑞丝从木盆里坐了起来,原本遮挡在身前的头发立刻滑落到肩膀两侧,她大大地打了个呵欠,抬起手揉了揉眼,仿佛还有些不适应水面外干燥的空气,跟着,她有些惊讶地看着阿卡,不解地问:“阿卡,你昨天的药草吃多了吗?血都从鼻子里溢出来了哎。” 阿卡捂着鼻子,涨红着脸指了指她离开水面后湿淋淋闪动着光泽,还在微微晃动的**胸部,跟着一头栽倒在地上…… “男人对**的企图心有这么重吗?我们那边的男人鱼总是把撒种当作体力活不情不愿呢。”穿戴得整整齐齐的菲瑞丝一面梳着好不容易晾干的头发,一面很困惑地问雅拉蒙。 对于还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她来说,想完全理解异族的欲望是件比较困难的事情。虽然人鱼在学者们的定义中也属于人型生物的一员,和同类型的异族异性繁衍后代不会有太大阻力,但红鳞家族所在的人鱼部落显然不会把教授这种知识作为日常的一环。 菲瑞丝身边唯一的异族情侣就是希金家那一对儿,而那个陆地人很注重隐私,自然不会给旁人参观他们夫妻生活的机会。所以来到陆地上之前,菲瑞丝对**这种事的概念还是每年春天和秋天那两个季节,族里的成年女性聚集在向阳的浅滩,把包覆着晶亮外膜的卵安置在温暖的水流下方。然后族里为数不多的男性就会在上方盘旋游动,费上大半天力气,把好像泡沫一样的粘稠体液从身体里排出来,慢慢悠悠地撒在卵上。 卵膜变成浅黄色并失去光泽后,女性人鱼们就要及时将卵收回体内,等上三十天左右,如果运气好,肚子里就会有人鱼宝宝等着在一年半后出生了。在和陆地上的人学会结婚这种事之后,如果某个男性人鱼心甘情愿的话,也可以成为女性一方的家族成员,不过那个叫做丈夫的称呼,大多数人鱼还不太习惯。 又听雅拉蒙耐心地解说了一遍之后,菲瑞丝总算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哦……原来你们陆地上的男人繁殖后代的时候会非常快乐,所以才会有那种表现。难怪难怪,我就非常喜欢吃海草拌饭,有时候偷偷游去海边看到海草就会兴奋得不行呢。” “呃……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虽然把自己比作海草并不太恰当,但至少雅拉蒙希望这个迷糊的少女已经意识到某些事情的危险性。 毕竟在异族混合生活了千百年的如今,已经没多少男性会在意一个漂亮女孩的种族问题了。 “被人当成海草的感觉还真奇怪呢。我是不是该在脸上涂点泥巴?”大概是想起了什么睡前故事的情节,菲瑞丝一边拉着雅拉蒙往门口走去,一边兴高采烈地问。 阿卡用白布堵着鼻孔,有气无力地跟在后面,一起离开了旅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七) 开港祭第一天的重头戏就是接近正午时分的激流挑战,届时在祭司的主持下,蓝穆尼家的法师将合力解开水闸的封印,裹挟着融雪与浮冰的洪流转眼就会将河道化为咆哮的水龙,当最凶猛的水头过去后,勇敢的少年们就要驾着小船杀进会持续半天左右的寒冰激流之中,捕捉其中几种只会在这期间出现的珍贵鱼种,作为自身成年的证明。 菲瑞丝作为人鱼,对看人捉鱼这种事情并不是太感兴趣,但聚集在城镇中的人大部分都不愿意错过那场惊心动魄的表演,所以即使不去那边,也没什么别的有意思的事情可做。 “啊啊……出来得晚了,也不知道吃完饭后还赶得及看激流挑战吗。”阿卡按了按鼻孔,把染血的布条小心地丢进旁边装垃圾的盒子,有些担心地把最后一块面包直接塞进了嘴里。 不过吃完的只有他一个,雅拉蒙和菲瑞丝还在慢条斯理地吃着盘子里的拌蔬菜。 昨晚被好奇的菲瑞丝东问西问,屋子里的三个人谁也没睡太早,饭才吃到一半,太阳就已经快要爬到头顶了。 “哎呀,不用担心,今年的激流挑战可能要取消咯。”端水过来的中年老板娘呵呵笑着,爆出了惊人的消息。 “啊?为什么?”对那挑战最感兴趣的阿卡立刻惊讶地问。 老板娘无奈地耸了耸肩,“据说在上游负责观察冰凌的船工捎回了紧急信息,今年的融冰,是艾斯威尔之怒。有艾斯威尔之怒的情况下,大部分挑战者都会放弃的。没有挑战者,你们去看什么?” “艾斯威尔之怒?那是什么?”毕竟生活在相对温暖的东南方,这个词里阿卡明白的也只有冰天使的神名艾斯威尔而已。 老板娘端起他们桌上的空盘子,随口解释道:“就是比平常多三到五倍分量的融冰,那种密度的激流,勉强挑战很容易丢掉性命的。按老一辈的说法,艾斯威尔之怒是不祥之兆,之后四五年,西北山地恐怕会发生什么可怕的变故。啊……我还是把我在那边做伐木工的小侄子叫回来吧,真是真是……” 看着念叨着离去的老板娘的背影,阿卡不安地皱了皱眉,转头问雅拉蒙,“雅拉蒙,你了解这艾斯威尔之怒吗?” 雅拉蒙慢条斯理的喝了口水,微笑着说:“人们总是习惯于把超出理解范围的事情称为神迹,身为风与水的至高主宰,艾斯威尔大人的名讳用来称呼这种与冰有关的天灾,并不难理解不是吗?” “难道不会是冰天使真的生气了吗?说不定那位大人就是个喜怒无常的任性脾气呢。”菲瑞丝托着脸颊,好奇的追问。 阿卡也期待地看向雅拉蒙,一路旅行过来,他早已清楚,这个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少女,却对各种上古神祇的传说了解得通透完整,从描述的详细程度来看,甚至比好多苦心研究了一辈子的老法师还要多。 冰天使作为屈指可数的上位天使长之一,流传的传说实在太多,信仰也几乎遍及圣域西北,他很想听听雅拉蒙会怎么说。 雅拉蒙却并没像此前类似的情形那样微笑着讲述关于某个天使的种种故事,而只是摇了摇头,柔声说:“那位大人并不是那样的性格。他是禁锢与永恒的庇佑者,在轮回之纪到来之前,我想他只会和迪拉瑟尔一起,安静地在冥府最深处休息吧。” 人鱼族并不太关心天使们的传说,即使是列为主神的水天使格蕾希尔,也很少讲述相关的神话故事。 所以好奇心旺盛却又对神话时代一知半解的菲瑞丝立刻迫不及待的问:“那……那迪拉瑟尔和艾斯威尔打起来的话,谁比较厉害啊?” 那对守护冥府的双生姐妹神格是创世天使中的下位,而冰天使艾斯威尔恰好是传说中上位天使长的最强者,醉心于比较谁更厉害的年轻人,理所当然会更加在意这种问题。 想必对这种情况感到有些无奈,雅拉蒙浅浅地苦笑了一下,看着同样眼睛都亮了起来的阿卡,说:“他们永远不会打起来的。我保证。” “对哦,冥府毕竟是死亡天使的主场嘛,”菲瑞丝擅自地开始了编织故事一样的发挥,“她妹妹露比艾尔又一直在旁边,傻瓜才会向她们出手。” 阿卡也兴致勃勃地参与了进去,“而且有好几首诗歌都写到过,迪拉瑟尔主宰毁灭和死亡,所以本身是永恒不灭的,就算比她强的,也没办法真正赢过她吧。” “可艾斯威尔不是恰好主宰永恒吗?” 听着他们两个像讨论竞技场的斗士一样认真地讨论着神祇互殴的结果,雅拉蒙只好苦笑着站了起来,打断他们说:“好了,不管有没有激流挑战,咱们总要去港口那边看看的不是吗。” 那边既然聚集了大部分的人群,那么不管是赚旅费还是看热闹,去那边都是最佳的选择。 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菲瑞丝自然恨不得举起双脚支持,正在培养人群中表演所需勇气的阿卡也点头同意。 沿着宽敞平坦的中心大道走到尽头,就是已经喧闹拥挤人头涌动的米尔西斯港。 幸好蓝穆尼的地盘上没有盗贼,或者说,没有敢下手的盗贼,阿卡不用太紧张自己的荷包。 “不是说有艾斯威尔之怒吗,怎么还有那么多人等在河边啊?”进入河港区后,阿卡张望着河边有些过分拥挤的人墙,不解地问。 旁边一个背着阔剑看上去像是佣兵的大叔很豪爽地插嘴回答:“因为还有人坚持参加激流挑战啊。” “诶?”菲瑞丝惊讶地睁圆了眼,踮起脚试图越过人墙看到里面的情形,“是谁是谁,是谁呀?” 旁边另一个三十多岁的妇女一脸骄傲地说:“是我们米尔西斯的王子,萨亚特少爷!” 这一番对话立刻重燃了菲瑞丝的**,她连街边正在表演的杂耍艺人都刻意忽略不见,拉着阿卡和雅拉蒙的手,用依然有些古怪的扭腰动作大步流星的往河边赶去。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八) “无论如何,也要挤一个靠前的位子出来!”听着双眼放光的菲瑞丝严肃地立下目标,阿卡只好接近小跑地抢在她身前,努力拨开一个插入人群的通道。 可人群实在太过稠密,出了一身大汗,阿卡也没能前进多少,鼻子里甚至才刚刚嗅到河风清爽的味道而已,那味道都盖不过旁边人群散发的汗臭。 拥挤的人群中,菲瑞丝这样显眼的美少女很容易就被当成心怀不轨的男性的目标,一边往前挤,菲瑞丝一边迷茫地低声问努力护着她的雅拉蒙,“为什么一直有人摸我屁股啊?我刚才放过屁,他们不怕臭吗?” 雅拉蒙一时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才好,反倒是在前面大汗淋漓的阿卡百忙之中扭过头来略带嫌恶地说:“你不知道,对某些男人来说,美少女放的屁都是粉红色带梦幻泡泡的。” 其实阿卡已经有些受不了周围的拥挤了,可陷入到人山人海之后,即使想转身离开,也无力做到,他们三个就像被卷入了激流的小船,船上还连个会操舵的都没有。 就在阿卡快要彻底放弃准备随便人群把他们冲到什么地方去的时候,拉着菲瑞丝的手上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力道,他回过头,就看到菲瑞丝的脸色突然变得苍白而没有血色,额前的发丝都好像要竖起来一样。 顺着她惊恐的视线看过去,隔着此起彼伏的人头,身材高挑的两男一女正皱着眉望向他们这边。 从胸前的白色狼头纹章就能看出对方的身份,隶属享誉大陆多年的三大佣兵团之一,咆哮之狼的佣兵。 不过菲瑞丝的恐惧必然不是因为这个并非常识的身份。 而是因为那三个家伙都不是人类,从毛茸茸竖起的尖耳朵和阳光下狭长竖起的眼瞳就能轻易辨认出来,是豹猫属的兽灵。 显然,他们灵魂中的野兽直觉告诉了他们什么,比如,眼前这个可爱的少女灵魂深处散发着食物的味道之类。 “呜……呀啊啊啊啊啊——!” 伴随着惊恐的尖叫,菲瑞丝拽着雅拉蒙和阿卡转身飞奔逃走,稠密的人群被她硬生生撞开一条歪七扭八的通路,不少刚才摸屁股占便宜的男人瞬间被放倒在地,脸上留下一串脏兮兮的鞋印。 啧……人鱼的潜力还真是不可小看呐。 “喂,你就一点意见都没有吗?这可是……随时都会丢掉小命的挑战啊。”双手紧紧捏着小木船的边缘,萨亚特的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语调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勒普倒是依然笑得很轻松,他最后检查了一遍船底,调整了一下船舵,捡起细长的鱼叉,“既然萨亚特少爷你说能做到,那应该就没问题。我可是你的助手,不相信你怎么行。” “傻瓜,我就是因为没有你想的那么自信才会那样问的啊。”萨亚特活动了一下关节,把渔网的挂钩仔细地固定在船中央,“一听说艾斯威尔之怒,就一个个都缩头缩脑的,太让人恼火了,不过现在冲动劲过去了,说真的,咱们……真的没问题吗?” “危险肯定还是有些危险的。”勒普咧了咧嘴,“上次艾斯威尔之怒,有三组人没有退出,结果死了两个,重伤一个,剩下三个也没谁完好无损。” “不过咱们天天在风浪里打滚的河民,魂归于水又不是什么稀奇事。”勒普的声音确实没什么紧张感,好像这次挑战对他而言和平时出港捕鱼没什么两样,他看了一眼萨亚特,笑嘻嘻地说,“我的命没什么价值,所以一开始就没想着退出。倒是你,萨亚特少爷,你冒这风险才是不值得啊。蓝穆尼家只有你这一个儿子,有人捡你不要的玩具,都会被彪形大汉围起来打一顿嘞。” “喂,你又皮痒了是吗?”萨亚特笑着捶了勒普一拳,“挑战完咱们去老地方再来一架?让我看看你这一身肉疙瘩有没有白练。” 勒普反捶了一拳回去,笑着说:“你有老师教打架的法子,得让我一只胳膊才行。” “好啊,再多让一只脚也可以。”在这样的对话中逐渐消却了紧张感,两人的肌肉也在热身活动中进入了最佳状态。 不远处的河岸上,另一组没有退出的伙伴仍在满头大汗地检查他们的小船,看他们的紧张劲,多半直到挑战开始也不能完全放松下来。 他们所处的地方离水闸不远,从这里入水后,要一路突破到河流的中心,才能捕捉到那些珍贵的顺流而下的鱼种,而且动作一定要快,否则一旦被冲过河港那段,水流的速度会加快很多,上岸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在艾斯威尔之怒的情况下,想要平安归来,不仅每一步操作都不能犯错,还要祈祷有一身好运气。上次的重伤者就是在半个身子已经爬上码头的情况下,被一块飞速冲来的巨冰碾碎了左腿,之后留下了心理阴影再也没能出港,年纪轻轻就成了一间仓库的看门人。 勒普显然也想起了那个家伙,他笑着拍了拍萨亚特的肩膀,小声说:“先跟你说好,我要是断了腿不肯下水,你可得给我找个好仓库看门。” 萨亚特勾了勾嘴角,跳到船上,“好啊,就那个装我不要的旧玩具的仓库怎么样,让你捡个够。我保证这次没人打你。” “那真是太感谢了。”勒普哈哈笑了起来,望着远处升起的淡蓝色雾气,知道法师们已经在合力施法,沿岸的观察者也站起身各就各位,最紧张的时刻,就要到来。 随着巨大的轰鸣声,靠魔力支撑了将近一百天的简易水闸被咆哮的冰块撕成碎片,白色的浪涛连结成充满压迫感的墙壁,沿着河道雷霆般奔腾倾泻。 这是发源于冰雪群峰中央深湖麦瑟里亚的母河麦瑟鲁积蓄了四个多月的怒气,即使是最勇敢的河民,也不敢去挑战这时的河水。 拍击到高大的河堤后,狂暴的洪流折向正东,汹涌而去,可以想象得到,那些一年才聚集一次的外来者们看到这令人生畏的绝美景色后,会是怎样一番目瞪口呆的模样。 即使是几乎每年都看一次的萨亚特和勒普,面对今年因艾斯威尔之怒而显得格外惊人的浪头,也震惊地呆在原地,半晌没能回神。 “激流挑战!开——始——!”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九) 被魔力增幅过的喊声回响在河水的轰鸣之上,萨亚特看了一眼勒普,两人互相给了一个鼓励的微笑,跟着,便连同那条突然显得十分渺小的渔船一起,大吼着杀入满是碎冰的巨浪之中。 “喜欢这种成年礼吗!勒普!”一棍撑开一块巨大的浮冰,萨亚特亢奋地喊道。 勒普紧紧地把着船舵,手臂上的肌肉坚硬得好像隆起的铁块,他吐了一口飞溅进嘴里的水沫,大笑着回答:“和那些需要切包皮的仪式比起来,我爱死这种了!” “看!那边有一群冰鳍!快!”不需要很好的眼力,就足以看到白色的浪花中闪动着冰蓝光芒的鲫鱼快速游过,虽然平时在冰雪群蜂附近的水域都能捕捉到,但带着鱼籽的母体就只有开港祭的这一刻才有机会看见。 船头费力地躲开数块无法穿越的厚冰,勒普拿起准备好的长竿,从破裂的冰壳借力前行,迅速地斜向穿过那股激流,逼近那一片闪动的光芒。 因为冰凌太多,渔网无法使用,细长的鱼叉就成了他们最佳的选择,将船身稳定在鱼群旁一同顺流而下,船上的两人一起动起手来。 勒普早已是米尔西斯有名的水鬼,每一下刺入水中,都会有一条冰鳍鲫鱼被带到船上扔进底舱,萨亚特没他那么熟练,但出手的力道更强,找到鱼群的游动规律后,命中率也很快提高。 “好了,躲一躲!有大块头来了!”勒普一直留心着周围的情形,看到一块巨大的冰壳快速靠近时,他立刻转身换上长杆,把小船撑离这股水流。 才十多条猎物进帐,萨亚特还有些不甘心,不过看到那巨大的冰块山岳般从船边擦过,还是有些心悸地将船又撑远了一些。 巨大的冰壳带动了翻卷的大浪,两人费了一番功夫才把小船稳住,不过这短短的片刻,最容易捕捉的冰鳍鱼群已经远去到追不到的地方。 但紧随在肉质鲜美的冰鳍群后的,通常是贪婪凶暴的裂唇黑鱼,这个只在寒地水流中生存的亚种有着兔子一样的开裂唇瓣,就是珍稀程度差一些,不太值得冒很大风险。 而且这种肉食鱼鳞片非常坚硬,靠鱼叉很难捉到。 勒普在船尾观望了一阵后,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让萨亚特放弃了这群目标。 其实将近二十条冰鳍已经是很充足的收获,两人之后只要平安在预定地点上岸,完成成年礼可以说绰绰有余。另一组没有退出的少年可是还没够到冰鳍群的边,就被几块浮冰裹挟,眨眼间冲过了弯折的河道,天知道有没有本事上岸。 可萨亚特并不满足,既然决定了参加如此危险的挑战,就一定要做得格外出色才行,勒普和他的念头相差不远,长杆不停地点在路过的冰面上,努力保持着渔船的位置,等待着下一批鱼群经过。 他们的等待果然没有白费,远方奔来的浪头中,突然闪动起了火红色的光点。 “是火鳞!”勒普兴奋地叫了起来,长杆一挥把船头掉了过去。 萨亚特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火鳞这种只在麦瑟里亚湖最深处才有的罕见鱼种,捕捉难度是无法想象的高,只有每年开港祭的激流中,偶尔会夹杂几条衰老的成体。可即使是衰老的火鳞,光是那珍贵的鳞片,一条的价值就远超几十条冰鳍鲫鱼。 “上!上啊!”随着萨亚特的大吼,小船迅速接近红光闪烁的水流,这股激流比刚才的先头部队更加难以应付,勒普的额头不知何时冒起了跳动的青筋,手上的长杆也断了一截。 “该死!明明中了!”萨亚特沮丧地叫了一声,抬起的鱼叉上空无一物。 毕竟是可以作为优秀魔法素材的鳞片,鱼叉被水缓冲后,直接从上面滑开到一边。那条火鳞的眼睛已经浑浊,但仍挑衅一样的在船头扭了两下,才钻入另一波浪花之中。 “我来!”勒普将船舵交给萨亚特,一脚踏上船头,漆黑的眼睛死死地盯住了那尾游动的红影。 那已经衰老的火鳞游的并不快,但却非常擅长利用身边的激流,总是能把身体最坚硬的部分调整到正对鱼叉,连勒普这样的水鬼,也连着失手了三次。 河面上的巨冰越来越多,艾斯威尔之怒似乎就要降临,勒普耳边都仿佛听到了远方群冰咆哮的轰鸣。 “算了,萨亚特!咱们去上岸!别再继续了!”另一根长杆也断掉后,勒普将船头转向弯曲的河道,准备折向港口上岸。 萨亚特气冲冲地拿起另一只鱼叉,喊道:“再让我试两次!很快就好!” 勒普有些担忧地看了萨亚特一眼,在一起这么多年,他知道这个贵族少年一旦对什么起了执念,就很难被说服放弃。他只好全神贯注地把持着船身,小心的让已经受损的部位远离任何可能的冲击。 把身体探出船头,冒着随时可能被冰流带走的风险,萨亚特握紧鱼叉又一次刺出。 那条火鳞似乎感觉到了少年的执着,宽大的红尾轻轻一摆,有些不安地往旁边的厚冰壳下钻去,放弃了继续挑衅的打算。 “现在想逃!晚了!”萨亚特兴奋地大喊道,另一手拿起断掉的长杆,杆头缠绕着渔网。他竟然完全只靠双脚保持身体的平衡,一口气把渔网撒了出去。 厚冰壳挡开了无数浮冰,反倒让渔网入水后暂时没有被重物拖住的危险,萨亚特手中的鱼叉强硬地一划,无路可走的火鳞翻滚着落入渔网之中。 这种在风平浪静的水域进行都有些风险的动作,在激流中自然是难上数倍不止,就连勒普也没自信能顺利成功。 可勒普还没来得及为自己的伙伴喝彩,摇晃的船体终究还是让萨亚特失去了重心,晃悠了两下之后,噗通一声跌进了水里。 刺骨冰冷的水流很容易就能夺走河民的生命,尽管如此,萨亚特被勒普千辛万苦拉到船上的时候,还是攥着手里的火鳞一边哆嗦一边哈哈大笑了起来。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十) 之后的过程顺利了许多,转过弯道的时候,勒普依靠多年的经验,从一处不太明显的泡沫下逮到了几只荧壳蟹,因为是冰蓝色的亚种,也算是珍惜货。 到达港口的河段前,还觉得意犹未尽的两人又顺手捉了些寻常的河鱼,把并不太大的底舱塞了个满满当当。如果不是被冰凌袭击的千疮百孔的小船已经再也坚持不住,恐怕萨亚特还不同意靠岸。 毕竟是蓝穆尼家的少爷在参加挑战,远远地就能看到码头和岸边的河堤上不光站满了围观的旅人,还夹杂着不少强壮高大的河民,三两结伴背着绳索和套杆,随时准备从艾斯威尔之怒中救人。 另一组参与者早早被救起,正垂头丧气地坐在岸边,让人往身上的伤口敷药。 “看来今年成功的只有咱们两个。哈哈哈!”萨亚特一脚踩着船舷,意气风发地笑了起来。 勒普尽力把住破败不堪的船舵,保持着船只斜向靠近码头的角度,侧眼望着后方靠近的又一波冰流,笑着说:“你踩得再用力点,咱们的船就完蛋了。” 知道勒普这次起了多大的作用,萨亚特感激地转过身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认真的说:“勒普,过后我送你一条船,别再替别人干了。” 勒普笑着捶了他一拳,“什么别人,不就是你家么。叫他们别抽我的头不就好了。” 萨亚特直起腰,摆了摆手指,说:“那可不行,那样别的渔工会有意见。蓝穆尼做事要公平。” “可你也没有送他们船啊?”勒普有些不解的看着这个年轻的贵族。 “那不一样。”萨亚特看着远方的河岸,微笑着说,“我可以送朋友船。但我不能免掉手下某个渔工的船租。” “好吧。”勒普敲了敲船底,“记得送我一条底舱大点的。你家的那种就够我出港两个小时,太浪费功夫。” “你是想提醒我注意,少了你这个水鬼对我们家是多么大的损失吗?” 两人一边应付着应该是最后一道难关的冰流,一边哈哈大笑起来,黝黑的脸庞上满是喜悦的光彩。 只不过,他们过早的享受了胜利的喜悦。 勒普用断的只剩一半的长杆勉强顶开又一块浮冰的时候,突然好像从水下听到了什么。 “怎么了?勒普,你那是什么表情?船漏水了吗?” “我……好像听到有个女人在说话。”勒普瞪着眼,看向船边的水下,“好像在嘟囔什么,‘米尔西斯的王子,也算是王子吧’。” “幻觉吧。”萨亚特一把推开船头漂过的冰块,没所谓地摆了摆手,“不过你这幻觉还真够诡异的。是不是哪个花痴小丫头在你耳边念叨来着?米尔西斯的王子这称号我可不觉得有什么意思,应该没跟你提过才对。” “不对,我确实听到了。”勒普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作为水鬼,靠耳朵分辨水中的动静并不是很高深的技巧,再说那声音十分悦耳,听错的可能性并不大,“说话的人就在船下面。” “等等!她又说话了!好像在自言自语,说了句‘不管了,就当他是王子’。”勒普有些迷茫地复述着听到的话,看向一样不明所以的萨亚特。 萨亚特好像想到了什么,脸色突然变得十分难看,“喂,勒普,你还记不记得,咱们港口几个月前为什么突然公告拒绝一切王子身份的旅客登船?” “当然记得,不就是因为这段时间这附近只要有王子在船上船就会莫名其妙出事故。我记得还有个王子一直下落不明……诶?难道……”勒普愣了一下,跟着连忙趴到船边,向着水里大喊,“喂!别搞错了!萨亚特不是王子!他们家虽然有爵位,可离王子还差着十条河那么远呐!” 很显然,勒普的提醒没有被对方接收到,随着一声巨大的嘎吱,船身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跟着,离船尾不远的水面上浮起了船舵的碎片。 本来就是在激流中勉强挣扎的小船顿时失去了方向,摇摆了几下后,立刻被拖入咆哮的冰流中央,飞快的远离安全的河岸。 岸上的河民都没料到会突然发生这样的变故,抛起的绳索无力地落在水中,离船远到令人绝望。 几个精壮的年轻人彼此用绳索连接到一起,飞快地跳入河中,试图往小船的方向游去。但很快,就有两人被激流中的浮冰砸伤,不得不让岸上的人把他们扯回。 几个法师钻出人群,举起法杖开始咏唱咒文,但还没等他们的法术施展出来,小船已经随着激流离开了人们的视线,消失在河道中奔腾的冰流尽头。 “菲瑞丝,我都跟你说了,那几个兽灵不会吃了你的。”雅拉蒙看着靠在树上仍在喘息的阿卡,有些无奈地笑着说。 不得不说人鱼的体能还真是好,被牵着一路跑到其中一条支流蛇口河的河岸,阿卡扶着树干差点没瘫坐在地上,菲瑞丝却连脸都没红,仍在紧张地东张西望。 “可人家害怕啊,那几个家伙一看过来,我就感觉身上的鳞片都要竖起来了,头皮好像嗡的一下炸开,不跑的话一定会吓瘫在那里。”菲瑞丝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说道,站在河岸边踮起脚看着河里汹涌的冰凌激流,“呜……感觉到这里就什么都看不到了啊。” “是啊……”雅拉蒙检查了一下小竖琴的弦,微笑着说,“除非是非常不得了的事故,不然参加挑战的人怎么也不至于被冲到三岔河口东边。更不要说冲过来之后只有三分之一的概率进入这条河。” 菲瑞丝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尖,看着上涨后的水位,脱下鞋用脚试了试水温,舒服地哆嗦了一下,“我光记着逃命了,都没分辨方向。唉,看不到就看不到吧,大不了明年再来咯。嘶……水还真凉呢,奶奶他们估计要搬去深水区住一阵子了吧。” “还是退到岸上吧。浪头还没过完呢,即使是人鱼,被大冰块砸中也会很难受的吧。”雅拉蒙看了看河道里的汹涌波涛,好心地提醒了一句。 菲瑞丝点了点头,正要上岸,抬起的视线却突然看到了河里一个飞快游动的身影,那条修长的影子灵活地穿梭在浮冰之间,眨眼就去得远了。 “在看什么?”雅拉蒙顺着她的视线追了一眼,但什么也没看到。 “呃……我好像看到瑞尔西姐姐了。”菲瑞丝有些迷茫地张望着,“最近又没有王子出港,而且她弄来的那个王子都还没想好办法还回去,还跑来这边做什么啊?”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十一) “也许……是来看看热闹?你不也是么。”阿卡终于调顺了呼吸,凑过来插了一句。 菲瑞丝摇了摇头,“瑞尔西姐姐经常随便乱跑的,他们家管的没我奶奶那么严。我其实是奇怪,看她好象额头受了伤,不知道怎么回事。” 阿卡有些兴奋地问:“难道是出现了什么水怪?” 菲瑞丝有些害怕的把脚收了回来,向岸上退了两步,“不会吧,奶奶说麦瑟里亚水里的那些魔兽都很懒的,好几年也不到浅水区一次。应该……应该不会出现在河里的啊。要是有水怪,那……那我们不就和住在海边的时候差不多了吗?” “没事的,也许她只是撞到冰了。”雅拉蒙连忙安慰了两句,顺便瞪了阿卡一眼让他最好别再提什么其他的传说。 “明明看着像是被什么尖锐的东西伤到了。”菲瑞丝不安地辩驳了一句,抿了抿嘴,“她看到我了,都没和我打招呼,游得那么快,肯定是被什么厉害的东西伤到了。” “呃……也可能是她发现那边其实没有王子,所以早早回去了啊。”雅拉蒙轻柔的语调的确很有安抚人心的作用,“你不是跟我说,瑞尔西只对王子有兴趣吗。” “嗯,”很容易被转换的话题带跑了心情,菲瑞丝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连连点着头说,“瑞尔西姐姐总说,漂亮的人鱼就是要找一个王子,才能成为浪漫的传说。” “你也这样想吗?”阿卡眨了眨眼,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 菲瑞丝的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奔流的河水,认真地说:“才不。上次阿卡你不是说,只要是我喜欢的人,我叫他王子,也不会有人出来反对吗。我想了想,本来就是这样,只要是我喜欢的人,就是我的王子。和他在一起,就是浪漫的传说。” 阿卡也笑了起来,“是啊,你喜欢的人,随你怎么称呼,不会有人出来抗议的。” 菲瑞丝吐了吐舌头,“瑞尔西姐姐一定会抗议,她能容忍的底线大概就是那个人的绰号是王子。要是身份完全和王子不沾边,她一定会蹦出来捍卫这个称呼的高贵纯洁呢。” “绰号也可以啊……”阿卡顺势开了一句玩笑,“那蓝穆尼家的少爷不是也行。而且他今天恰好要参加挑战,瑞尔西不会是去找他了吧。” 三人一起笑了起来,然后笑声一起停顿。 “呃……雅拉蒙,我是不是看错了,那边飘来的……好象是块破船板啊。”阿卡的笑容有些僵硬,“那旁边越沉越深的,像不像……人?” “天啊……瑞尔西姐姐真的干了?”菲瑞丝苦恼地拍了一下额头,飞快地解开了腰上的系带,转眼就脱到一丝不挂的程度。 涨红了脸的阿卡连忙把她的衣服抱起转身背开视线,雅拉蒙也连忙叮嘱道:“小心些,别受伤。” “放心啦,我可是人鱼哎。”菲瑞丝咧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跟着纵身一跃,双腿凌空并紧,无数鳞片迅速覆盖成宽大的鱼尾,然后……一头撞在了一块浮冰上。 看着雅拉蒙扶着额头的无奈神情,菲瑞丝不好意思地揉着脑袋上的肿块,一头钻进了冰冷的激流中。 她同时在心里略带不满地抱怨着,为什么所有人鱼的故事,都要从救人开始啊。 水下的温度比水面上略微好些,刚下水的刺痛感很快随着游动消失,菲瑞丝一边睁大眼睛寻找刚才的人影,一边从嘴里做出气泡带在身边,她可还记得瑞尔西姐姐的教训,救人不是带着他在水里游泳就可以的,还要记得让!他!呼!吸! 嗯……说起来这种时候会落水的应该只有参加挑战的河民吧,整天和水打交道还会溺水,还真是奇怪啊。 能靠灵活的尾巴和面颊后部的鳃灵活地在水底穿梭的情况下,菲瑞丝显然高估了陆地人在水中的能力。 即使是米尔西斯最优秀的水鬼,在这种时期的河道中,也只能勉强躲开速度较慢的冰块而已。更不要说勒普还担忧着萨亚特的安危。 本来就伤痕累累的小船才一进入三岔河口,就被咆哮的激流撕成了碎片,勒普原本想带着萨亚特一起游到岔口中的沙洲上,哪知道才一落水,一条人鱼就突然出现,想要抢走萨亚特一样紧紧抱住了他的双腿。 勒普当然不能看好朋友就这么被袭击绑架,恰好断掉的鱼叉就在手边,于是他毫不犹豫的给那条人鱼的脑袋上来了一下,毕竟对这些河民来说,人鱼并不是什么能换来友谊的族群,更何况是在被袭击的情况下。 那条人鱼本来还有些不甘心,结果最后还是被勒普的气势逼退,灰溜溜地逃走。 但他们也因此错过了登上沙洲的时机,挣扎着靠浮冰和碎船板漂流了一阵后,被带入到支流蛇口河中。 河道变窄后,水流更加湍急,冰凌的冲击也变得更加剧烈,萨亚特的体力先行耗尽,在一次躲避中慢了那么一点,被浮冰的棱角结结实实的撞在背后,呛了口水便晕了过去。 勒普的力量也到达了极限,最后尽全力把萨亚特往上托了一次之后,他也沉重地落入水面之下。 嗯……早知道这样,刚才还不如让那条人鱼把萨亚特带走,说不定还能保住性命。他苦闷地想着,胸中灼热感越来越强。 就在他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幽蓝色的水中突然出现了一条灵活修长的身影。 又是那条人鱼?他睁大眼睛,打算在死亡天使的灰羽将他覆盖之前,记住仇人的模样,在冥府日夜给予诅咒。 但这并不是刚才那条人鱼,她的头上没有伤,也没有露出疯子一样的眼神,而是匆匆忙忙地把一个气泡套在了萨亚特的头上,跟着四下看了看,飞快地游向了他。 勒普眯起眼睛,意识已经快要远离,最后,当气泡套住了他的头,拯救了他的性命的时候,他非常不甘心地晕了过去。 他真的很想努力保持清醒。 因为新来的这条人鱼,胸前没有戴贝壳诶……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十二) “陆地人还真是奇怪,都快要淹死了,嘴里还胸部胸部地嘟囔个不停。”菲瑞丝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下意识地托了托,圆润的白球依然是美好的形状,“这不是好好的什么问题都没有嘛。”她不满地抱怨了一句,从后面搂住男人沉重的身体,飞快地往岸边游去。 虽然有浮冰不断地干扰,但以人鱼的水性和力量,两个不算胖的青年男人就算是独个弄上岸去也不算太难,更何况阿卡和雅拉蒙还等在岸边帮忙。 毕竟在河道里住了一段时间,人鱼们也经常会救到不慎落水的河民,对溺水的处理已经相当有经验,菲瑞丝这种好奇宝宝,自然也在理论上学了个全套。 不过这还是她第一次有实践的机会。她兴奋得连身都忘了变,扑腾着尾巴爬上来一截,才看着阿卡的鼻血想起来不对,连忙要来衣服变身换上,嘴里还不忘叫嚷着,“让我来救让我来救,我很擅长的!” 雅拉蒙正和阿卡商量该怎么救人,听菲瑞丝这么说,自然让到一边准备做助手帮忙。 “嗯……先把水倒出来……”菲瑞丝匆匆忙忙系好裙腰,立刻蹲到一个青年身边,抱起他的上身翻过来胸部朝下搁在自己的膝盖上,扶着他的额头让他的嘴巴朝下,然后高高地举起另一只手,“这时候,一定要重重地敲后面!嗬呀!” 看着那一拳结结实实地砸在背上,阿卡情不自禁地抖了一下,脸色有些发白的小声说:“喂,刚才……是不是听到什么东西断掉的声音了?” 雅拉蒙苦笑着说:“应该……不会是骨头吧。” “嗬呀!嗬呀!”又砸了两下之后,菲瑞丝扶起那人的头,从侧面看看他嘴里流下的白沫,满意地笑了笑,“太棒了,水都流出来了呢。呐,你们谁来给他嘴对嘴往里吹吹气,我去救那个。” 阿卡看着倒在地上脸色发青的男人,虽然长相还算英俊,但……嘴对嘴……他求救地看向雅拉蒙,温柔的少女无奈的对他摊开双手,摇了摇头。他只好无奈在心里对珐拉说了句对不起,趴下去捏住了那个男人的嘴。 菲瑞丝把另一个男人一样放在自己的膝盖上,稍稍感叹了一下这个男人还真是强壮,一身肌肉硬邦邦的,便一拳砸了上去,“嗯……这人的肉这么硬,要不要再砸重点啊?” 听到她这么自言自语的雅拉蒙立刻阻止道:“不用不用,你刚才那样已经很足够了。” 是啊,要是再重下去,嘴对嘴吹什么也救不回来了。 大概是这个男人呛水呛的比较严重,菲瑞丝捶到第三拳的时候,他猛烈地咳嗽了一声,哇的吐出了一大口水。这一口吐的菲瑞丝心中充满了成就感,立刻高兴地把男人放在地上,翻转过来准备叫阿卡来吹气。 结果,她的视线刚一落在男人的脸上,就像被施了魔法一样呆呆地定在了原处。 阿卡满心委屈地吹了几大口后,发现自己负责的这个已经有了呼吸,立刻松了一口大气,擦了擦汗看向另一边,这才发现菲瑞丝正放着那个面色发青的年轻男性不管,只是在那儿呆呆地看着他的脸,就像他的脸上长了七八条鲜鱼一样。 “喂,喂,菲瑞丝,那……那个男人死了?”阿卡不安地站起来,小心地问道。 “哪有!”菲瑞丝立刻激动地反驳,脸颊泛起一阵红潮,连双手都挥了起来,“他才不会死!除非我死,不然我绝不让他死!” 跟着,她的脸上泛起了一阵甜蜜的微笑,双手放在脸颊旁边低低的说:“那……那可是人家的王子呢。” “诶?王子?”阿卡愣愣地看了一眼那个躺在地上的男人,看身上的打扮,加起来也不超过半个银币,要说王子,还是这边逼着自己献出第一次男男之吻的家伙更像一些吧。 “是啊是啊,”菲瑞丝的眼睛里流动着毫不掩饰的喜悦光彩,“只要是我喜欢的,就是我的王子啊。”她双手捧住那个男人的脸颊,眯着眼睛梦呓一样的说,“他的脸,他的味道,他身上硬邦邦的肉,我都好喜欢啊。” “呃……”阿卡摸了摸下巴,虽然不管怎么看也是这边这个男人比较符合人类标准的英俊,但既然菲瑞丝喜欢他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该提醒的还是要提醒,“那个……你要是再不帮他吹气的话,他就要变得更硬了。” “咦……咦!啊,对不起!王子,我这就救你!” 意识从黑暗中复苏的时候,勒普第一时间想起的,就是昏迷前眼中望见的那一对美好的胸部。 真是美妙的形状,圆润柔软,又白又嫩,港口的那些女孩没有一个能比的上。 然后,思绪稍微中断了几秒,因为有种奇妙的感觉正贴合在他的嘴唇上,细嫩,娇软,还带着一些湿润的感觉。 接吻?嗯……接吻应该不会有往嘴里吹气这个步骤,那……就是在救命吗?对了,我好像是溺水了。 他苦恼地皱了皱眉,激流挑战的记忆终于回到了脑海,他理顺了乱七八糟的神智后,犹豫了一下,没有睁眼。 睁开眼睛的话,那张小嘴也就会离开了吧。干脆,装作晕倒再稍微享受一会儿好了。 咦?那张小嘴怎么一刻也没有离开,就能不断地往嘴里吹气呢?一般不是应该离开吸一口气在嘴里吗?他迷惑地听着,很近的地方确实有进气的声音,但并不是鼻子的位置,反倒……像是脸颊后面靠近耳朵的地方。 昏倒前的画面陡然清晰起来。 人鱼! 他浑身一个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 视野短暂的模糊后,渐渐清晰起来的,是一张洋溢着喜悦的美丽脸庞,只不过,和人类不太一样的是,这充满魅力的少女,有着淡蓝色的嘴唇,面颊后方,还长着一张一合的竖排鱼鳃。 “呀,你终于醒了!王子王子,我叫菲瑞丝,你一定要好好地记住人家的名字,我不会变成泡沫,我还会说话,走路也不会痛哦。我现在没变身是因为要帮你吹气啦,其实我变成人的样子很好看的。你等等,我马上变给你看……”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十三) “等等!”勒普连忙抬手打断了她的滔滔不绝,好吧,这声音挺好听,但这不代表他不会被这一堆讯息弄得头昏脑涨,而且某个词他可没有听错,他坐起来连忙左右看了看,看到不远处萨亚特也正在好好躺着,听呻吟声快要醒过来了,这才放心了一些,指着萨亚特说,“别搞错了,米尔西斯的王子是他,萨亚特·穆尼。我是勒普,一个普通的船工而已。” 他扭过头才发现,说话的功夫那个叫菲瑞丝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人型,正在往修长白嫩的腿上套裙子,他连忙别开眼,正好看到了一边的一男一女,好像是吟游诗人的样子,“呃……你们是?” 那个看起来温柔可亲的年轻女性和气地笑了笑,说:“我叫雅拉蒙,这是阿卡,我们是旅行各地的吟游者。也是菲瑞丝小姐的朋友。刚才,是她救了你们两个。” “呃,谢……”他的道谢都还没说完,就被一股力量撞倒在地,一双纤细的手臂紧紧抱住了他的身体,小巧的脸颊在他的怀里左摇右摆地来回磨蹭。 “王子王子,我的王子呀。嗯嗯……遇到你真好。真好真好真好。” “呃……拜托……我……喘不过气了……”他伸手去扳菲瑞丝的胳膊,才发现这个少女的力气还真是出乎意料的大,不得已只好开口求饶。 “啊啊……对不起,我忘了陆地上的身体都比较弱呢。”菲瑞丝涨红着脸道歉,连忙撒开手往后撤了撤。 呃……身体弱?勒普不由得苦笑起来,只是人鱼的力气有点大得过头了吧,他在米尔西斯可是数一数二的壮小伙子呐。 菲瑞丝显然不打算给他多久清静,才一撤开,就兴奋地指着自己的脸颊一连声说,“王子王子,你看你看,我变成人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看?你有没有稍微喜欢我一点?” 勒普差点下意识的点头,毕竟这少女变成人类的样子不论怎样违心也很难说出什么负面的评价,他赶忙顿住不受控制的下巴,和萨亚特那样的朋友打交道多了的好处,就是理智和定力都会比普通人高一截,目前他可没空在这里和这条小鱼浪费时间,蓝穆尼家的人恐怕已经有一大半快急疯了,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用目前能做出的最温柔的口气说:“菲瑞丝小姐,如果你能让我带着朋友马上离开的话,我可能会稍微喜欢你一点哦。” “是这样吗?”菲瑞丝的眼睛眨了眨,跟着立刻跳了起来,顺手一拽,就把勒普也扯得站了起来,她跟着毫不停脚地走到萨亚特身边,也不管这个可怜的贵族正在苏醒中禁不起摇晃,嘿哟一声就把他直接打横抗在了肩上,跟着对目瞪口呆的勒普说,“王子王子,要去哪里,我送你们!” 这个绰号并不好,尤其是萨亚特就要醒了的情况下,勒普无奈地笑了笑,辨认了一下方向后,指着去路说:“如果你肯直接叫我勒普的话,我会更喜欢你一些哦。” “这、这样吗?那……那勒普,你也不要称呼我小姐了,感觉好生分呢。” 我和你才认识好吗,生分是自然的吧。在心里有气无力地说道,勒普作为带路人,向着米尔西斯的方向走了过去。 唉……一船收获都没了,还不知道成年礼算不算成功呢,又招惹上一个不知所谓的人鱼,呃……不过倒是挺好看的。他忍不住侧头看了一眼,那走起路来仿佛掌握不住平衡一样的纤细腰肢一直轻轻地扭动,不太合身的上衣下方露出的那一段莹润肌肤紧致而富有弹性,白嫩的仿佛一碰就会留下红彤彤的印子。 一点都不输给萨亚特昨晚约走的那个舞娘,真是十足的美少女。 可惜,就是似乎脑子不太正常,一直盯着我这么个船工喊王子,唉。在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勒普看了一眼萨亚特,不由得认定,不论怎么比较,也是喜欢萨亚特的女人比较正常吧。 还没走到城镇中,蓝穆尼家四散寻找的部下就发现了他们,而他们刚刚汇合到一起,萨亚特就醒了过来。 如果他醒的再早一点,就能发现自己被一个少女扛麻袋一样扛了一路的悲惨事实,也就能了解抱着自己的家臣脸色为什么那么奇怪。 大约用了十几秒钟,萨亚特的头脑就基本恢复了正常,他先是疑惑地打量了一下陌生的三个人,跟着小声问了一句站在一旁的勒普:“是你救了我吗?” 勒普诚实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菲瑞丝,“是那个女孩救了你。嗯……还救了我。” “什么?”萨亚特有些惊讶地看了菲瑞丝一眼,“她比你这个水鬼还要厉害吗?” 勒普有些忌讳周围那些膀大腰圆的卫士,他拉了拉萨亚特,萨亚特心领神会下地站好,喝退了部下,他这才小声说:“其实……那是条人鱼。” 看到萨亚特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勒普连忙补充:“不是凿沉咱们船的那条。那条带伤逃走了,你忘了吗?” 萨亚特的表情这才舒展开来,他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走到那三人身前,躬身行了一礼,“关于你们救了我和朋友的命这件事,鄙人致以无法言喻的感激,你们从今日起就是蓝穆尼家至高无上的贵宾,在米尔西斯的一切开销,都将由蓝穆尼家负担。整个河港的友谊,将与列位同在,此生此世。如果方便,还请告知尊姓大名,蓝穆尼将铭刻在心。” 阿卡和菲瑞丝都没遇到过这样的事,看萨亚特和那边那些高大的壮汉都一脸肃穆的神情,只好战战兢兢地报上了姓名,只有雅拉蒙一切如常,轻描淡写说了名字。 在萨亚特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家臣立刻侧头将命令嘱咐下去,最迟半天之后,米尔西斯将对这三人敞开一切。 郑重其事的发言后,萨亚特看着菲瑞丝,脸上又浮现了充满魅力的微笑,他稍稍欠了欠身,温柔地说道:“看你们的打扮似乎是吟游者,这几天蓝穆尼家都会举行盛大的晚宴,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请你们三位大驾光临呢?”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十四) 勒普看到朋友的目光中出现了他熟悉的侵略性,心底不禁感到有些酸涩,就在不久的刚才,那个女孩还一口一个王子地不断叫着自己呢。 他笑着出了口气,很多事本来就不该奢望的,最适合他的,终究还是可以为他洗衣做饭缝补渔网,勤勤恳恳的渔家少女。 但这时菲瑞丝的视线却转向了他,修长的手指毫不犹豫地指着他的脸,虽然那手势有些奇怪另外几根手指也稍微张开着一些,但毫无疑问是在锁定他这个人。 “勒普也参加吗?” 萨亚特侧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我这个朋友不太喜欢这种场合,不过既然是救命恩人的需求,我想他应该会满足你的。对不对,勒普。” 勒普并不喜欢那种场合,他甚至没有适合出席的衣服,但仿佛看穿了他想要回绝的话,萨亚特很干脆地补充道:“我会为你准备正装。” 他只好点了点头,跟着,他就看到了菲瑞丝毫不掩饰的喜悦笑脸,那笑容让他被冻的发硬的身体从心窝泛起了一阵暖意。 不过他马上就发现,萨亚特也在凝视着那张笑脸,就连一向掌控自如的微笑,也变得有几分恍惚。 莫名其妙的,他的心里好像被一跟细小的鱼刺扎了一下,不很痛,却很不舒服。 “你们好,我叫达娅。大家的名字我已经从萨亚特少爷那里知道了,晚上狂欢开始之前,由我来为大家准备合适的衣装。嗯……两位吟游者的打扮似乎已经很合适了,那主要就来解决菲瑞丝小姐和勒普先生的装扮吧。”笑盈盈的舞娘从蓝穆尼家带出了他们四个,一路往城镇中心走去。 勒普一边小心地和不断试图搂住他胳膊的菲瑞丝保持安全的距离,一边好奇地问:“你……是昨天那个舞娘?” 达娅点了点头,留意着路边摆起摊位的行商人,“本来应该由蓝穆尼家的管家来帮各位的,只是那位阿姨正忙着心疼她自小看大的少爷,说什么也不肯出门,萨亚特少爷只好拜托我咯。你们看上什么衣服,只管开口就是。” 菲瑞丝一直留意着达娅充满韵律感的步伐,不自觉地悄悄学了起来,学的太过专注而完全没在听,勒普扭头发现这一幕,只好代她回答,“我们不太懂这些,达娅小姐,你拿主意吧。” 达娅笑着说:“我是舞娘,不是什么小姐呢。不要叫得那么麻烦。” “达……达娅姐姐,你走路的样子好好看啊!”菲瑞丝终于还是没忍住,冲上去抱住了达娅的胳膊,“可以教我吗?我一到陆地上,就感觉走得好别扭啊。” “你很少到陆地上吗?”达娅也是第一次和人鱼打交道,立刻好奇地和她手挽着手走在了一起,嘀嘀咕咕地聊起了天。 菲瑞丝犹豫着看了一眼勒普,心底挣扎着是过去接着想办法凑到王子身边呢,还是先从达娅姐姐这边学点东西。在看到勒普下意识地挪开距离的动作后,她只好失望地叹了口气,接着和达娅聊了下去。 “雅拉蒙,咱们真的要参加那个晚宴吗?”阿卡有些不安地说,“那种满地都是贵族的场合,总觉得咱们有些不合时宜啊。” 雅拉蒙微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怎么会呢,从宫廷到荒野,没有什么地方不适合吟游者的歌唱。” 雅拉蒙的声音一向带有很奇妙的亲和力,勒普不自觉地接口说:“是啊,比起你们,我才是最不合适的那个。渔港的船工,去参加那种晚宴会被笑死的。” “才不会,”接话的是另一边的菲瑞丝,“没有人比勒普更合适了。我要跳舞的话,就要和勒普跳。” 勒普显然还不太适应这样的热情,有些尴尬地回答:“可……我还不会跳舞啊。” “我也不会啊。”菲瑞丝很理所当然地说,“不就是一男一女搂在一起又是转圈又是晃的嘛,咱们一起学呗。我才不要和别的男人搂在一起。” 达娅笑眯眯地说:“跳舞可不是转转圈晃晃屁股就可以的哦。没关系,你们不会的话,我来教你们。作为一个合格的舞娘,我带舞伴的本领也是一流的哟。” 菲瑞丝打量了一下达娅,然后看了一眼勒普,迟疑了一下,认真地说:“你教我,我来教勒普。” 即使再迟钝的人也能感觉到菲瑞丝指向勒普的鲜明意念,达娅好奇地仔细端详了一下勒普,似乎觉得自己不适合对此事发表什么评价,便只是笑着说:“好好,菲瑞丝的身材这么好,跳舞一定很好看。” “那将来我也可以做个舞娘吗?”看来还是对大篷车里的漂亮裙子念念不忘,菲瑞丝立刻这么问道。 “作舞娘很辛苦的。”达娅的语气流露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有安稳的环境的话,还是不要像我这样四处流浪的好。” “我可以只在一个地方跳舞啊。” “傻瓜,再好看的女人,看久了也会厌倦的。除非你能成为技艺精湛的舞姬,得到某个剧场的赏识,否则就只有像我和雅拉蒙他们一样,做个没有家的流浪者。” 两个年轻女孩的对话又渐渐变得小声,雅拉蒙和阿卡也和勒普聊了起来。 毕竟身世太过简单,没多久勒普的家底就交代了个差不多,难得遇到谈得来的朋友,他们接着聊起了旅行的见闻,让没离开过河港周遭的勒普听得赞叹不断。 这些人里还有能力分心留意周围的商品的也只有达娅而已,很快达娅就发现了一套适合菲瑞丝修长身材的连身长裙,但颜色只剩下了水蓝和鹅黄两种。 大概是整天在水里泡着的缘故,菲瑞丝第一眼就盯住了黄色的那条,达娅还在问店主有没有更多颜色,她就忍不住拿了起来在胸前比划着。 以往在水里只能挑选保护胸部的贝壳有什么花纹而已,上到陆地上,才知道原来漂亮可以有这么多种方法,菲瑞丝几乎要把水里的事情丢的干干净净,高兴得都快想不起来奶奶的模样。 嗯嗯……陆地上真是太好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十五) 并不太意外,被达娅精心打扮了一番的菲瑞丝一出现在宴会厅里,就成为了诸多男性目光的绝对焦点。 非常懂得男人心理的舞娘贴心地找裁缝对菲瑞丝的连衣裙做了一番小小的改动,腰部更加修身,完美的凸显了人鱼少女那段紧凑而富有弹性的美好身材,另外,领口还特地开大了一些,用一条银光闪闪的小项链,准确无误地把目光都指引到丰美白皙的沟壑中央。 长发向上挽起,用昂贵的发饰固定成了优雅的髻,耳前垂下几缕,让本来就巴掌大的脸衬得更加娇小。 婉拒了达娅好意的雅拉蒙和阿卡静静跟在菲瑞丝后面几步外,不太想被目光波及的样子。 达娅也明智地保持在侧面一臂之外,免得她的魅力被影响太多相形见绌。 于是,唯一跟着菲瑞丝一起经受视线暴雨洗礼的,就是满面通红不停想要逃跑的勒普。 可惜,他也是唯一逃不掉的那个。 因为菲瑞丝紧紧挽住了他的胳膊,那力量感觉并不逊色于艾斯威尔之怒带来的大冰砖,可怜的少年水鬼完全没有挣扎开的力气,就像被巨锚锁住,被明明比他还矮半头的女孩稳稳拽着动弹不得。 和看向菲瑞丝的贪婪、欣赏、嫉妒、渴望相比,看向勒普的眼神们就单纯得多,除了疑惑之外,就是鄙夷。 气质这种东西,并不是靠一两件衣装就能撑起来的,再说,来参加蓝穆尼家宴会的人,也有不少认识这位萨亚特少爷的好朋友。 在他们眼中,勒普这样亲密无间贴着菲瑞丝的情景,就像是雄黑鲤游在美丽的雌星鲤旁边,看着就想一鱼叉下去解决掉没有自知之明的笨蛋。 还好,萨亚特今天才通告过,这几位都是蓝穆尼家尊贵的客人,对他有救命之恩,所以除了有几位英俊的绅士上来对菲瑞丝搭讪之外,倒是没发生什么不愉快的事——如果菲瑞丝完全当听不见只盯着勒普看这种尴尬场面不算的话。 “很遗憾地通知大家,萨亚特少爷今天无法亲自参与这场热闹的舞会,”蓝穆尼的管家站在二楼的栏杆后,用沉稳的声音宣布说,“他在冰河中遭遇到可怕的撞击,背后的伤不轻,他过会儿会出来跟大家见面,但打算约少爷做舞伴的美丽姑娘们,你们可以寻找新目标了,少爷今晚不跳舞。” 菲瑞丝抱紧勒普的胳膊,疑惑地说:“我救那个陆地人上来的时候他还好好的啊,什么时候被冰块撞了?” 勒普挤出一个微笑,低声说:“大概……是你用你独特的控水方法给他拍背的时候吧。” 他很确定这就是答案,因为他这么壮的肌肉,背后都被砸出了一块大淤青,腰部使力的时候能听到骨节发出的细小声音。 “真是个柔弱的男人。”菲瑞丝哼了一声,手掌在勒普的肌肉上来回摸索,“还是勒普最棒了,啊啊……哪里都硬邦邦的。” 勒普赶紧抓住她的手,拉下去,转身躲开了一道道惊讶于她大胆**的视线,“菲瑞丝,我觉得在这种场合那样的动作不合适。” “为什么,我喜欢你啊。”菲瑞丝瞪着蓝汪汪的大眼睛,“你们陆地上的女孩子一般是怎么表现喜欢的?你可以教我,我一定认真学。” 达娅刚刚结束了一曲独舞,在掌声中拉起裙裾躬身一礼,笑着鸟儿般飞到了菲瑞丝的身边,双手把她的腰一搂,“菲瑞丝,这种事情你问勒普这样的呆头鹅可是没用的哦。” 菲瑞丝立刻板起了脸,很生气地说:“达娅,勒普不是鹅,你见过这么好看的鹅吗?鹅是用来吃的,我可不会想要跟鹅生宝宝。” 勒普的脸顿时变得黑里透红,下意识地想要躲到一边,但手臂被菲瑞丝夹在腋下简直就像是铸进了铁块里,硬扽总感觉会肩膀脱臼。 达娅马上笑着道歉,然后说:“菲瑞丝,我是陆地上的女孩子哦,你要问如何对待喜欢的男人,问我才对啊。” “好。”菲瑞丝依然拽着勒普不撒手,“那你教我。” 达娅指了指勒普,“被他听见,就没有惊喜感了哦。” “嗯……”菲瑞丝想了想,扭头伸出手,突然在勒普的两边耳朵眼外飞快地各戳了一下,“这样就好了。他听不见了。” 在旁边不远正纠结要不要应雅拉蒙的邀请跳一支舞的阿卡惊讶地转过头,“菲瑞丝,不会……把他戳聋了吧?” 勒普正好奇地摸着自己的耳朵,显然对莫名陷入到无声世界中感到非常困惑。 “我为什么要让喜欢的人变成聋子啊?”菲瑞丝迷茫地眨了眨眼,“我就是用了点人鱼的小魔法,这个可以帮助陆地人在水底生活的时候耳朵不流脓,但也有隔音的副作用。这样他就会继续对我有惊喜了呀。” 达娅无奈地说:“你就一刻也不舍得放开他吗?” 菲瑞丝用力点头,“不舍得,我简直爱死他身上的味道了,啊……那种好象一船舱的鲜鱼在对我甩尾巴的感觉,简直梦幻,我才不要松手。” 达娅显得有些苦恼,拨弄着垂下的发稍,“可我还想跟你找个安静的地方,多说点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呢。” 这时,雅拉蒙柔声开口道:“要是女孩子之间的悄悄话,介不介意也带上我一个呢?” 阿卡很纳闷地瞄了自己的同伴一眼,他清楚雅拉蒙并不是喜欢这种事的人。 达娅沮丧地低下头,左右看了看,只好诚实地开口说:“不行,我没想到这个任务竟然这么难。菲瑞丝,求你了,跟我单独上楼待会儿好吗?有人想在安静的地方和你单独跳一支舞。” 菲瑞丝却完全没在听,她看着勒普苦恼地对着耳朵又挖又扣,伸出双手在他耳朵外罩住,小声念了一串咒语,解开了那层小小的隔音障壁。 “哇,好神奇,你刚才对我用的是魔法吗?”勒普很兴奋地说,“你原来是法师?” 看到心上人露出很感兴趣的表情,菲瑞丝顿时把其他的事情都抛到了脑后,乐滋滋地说:“那咱们去找个小水潭之类的地方,我给你表演人鱼族的特有魔法好不好呀?” 达娅在旁无力地伸手说:“那个……请听我说话好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十六) “不去。我要给勒普表演魔法。舞会的衣服很漂亮,多谢你们。再见。” 飞快地留下这么一串话后,菲瑞丝就跟扯风筝的孩子一样拉住勒普的手,一溜烟冲出了宴会厅。 一个是少爷钦点通行无阻的贵宾,一个是少爷唯一的同辈好友,门口的守卫当然没有办法做任何事。 转眼之间,达娅、雅拉蒙和阿卡身前的空地上,就只留下了菲瑞丝一串悦耳的笑声。 达娅垮下双肩,皱着眉喃喃自语:“这下我可要怎么交代啊……” 雅拉蒙却露出了隐隐窃喜的微笑,柔声说:“应该没什么关系吧,萨亚特少爷不是那么不通情达理的人。” 达娅摇了摇头,“看来你不如我懂男人。萨亚特可是那种越得不到越会来劲头的类型,更别说,对手还是勒普。” 雅拉蒙一怔,抬手轻轻抚摸了一下额头,默然不语。 阿卡觉得气氛有点紧绷,赶忙笑着说:“达娅,你教教我怎么跳双人舞吧,雅拉蒙总感觉和周围的人跳得不太一样。” 达娅露出有点疑惑的表情,点点头过来很自然地牵住了阿卡的手,小声说:“她跳得那种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流行的舞步了,不会是她祖母的祖母传下来的吧?” “呃……”阿卡不知道怎么接话,想了想,说,“雅拉蒙对古老的传统比较有兴趣,可能特地研究过吧。” 果然,他俩再扭头看过去的时候,雅拉蒙已经在跟一位满头银发的老绅士旋转起舞,两人配合得不错,颇有共同肢体语言的样子。 尽管周围的气氛很好,所有的客人很快就忘记了匆匆逃走的那个奇怪美少女,但达娅和雅拉蒙的眉宇间却一直徘徊这一股淡淡的忧虑。只不过,她们两人担心的事情似乎不太一样。 比起那两位女士,勒普担心的事情则要单纯得多。 从跑出蓝穆尼家的大庄园开始,他就一直在试图告诉菲瑞丝,自己的手臂快要被拽脱臼了。 但确定目标后就无比专注的人鱼少女完全没听到的样子,不停地奔跑,她跑得很快,本来是从身后吹来的湿润河风硬是因为她的速度变成了从前方吹拂而来。 “菲瑞丝,我的胳膊!”勒普用在河道里工作室呼喊码头帮手的声音提醒道。 但少女在奔跑。 “菲瑞丝!我的胳膊快断了!”他用在激流挑战中警告萨亚特的声音呼喊。 但少女在奔跑。 “菲瑞丝!救命啊!”他拿出了快被淹死周围还没有人的劲头扯着嗓子大喊道。 大概是救命这个关键词触发了菲瑞丝脑子里的什么机制,她终于从一直徘徊在意识里的甜蜜幻想中醒过神来,嘴里发出一声嗬呀的大喊,突然起跳双脚侧分狠狠踏入土地,搓起一个小小土山,紧急停止在靠近城郊的树林旁。 可双脚几乎没能沾地的勒普可没有办法像魔动机一样突然刹车,依然随风向前狂飘。身体飞了出去,但手还被菲瑞丝紧紧拽着,于是,他清楚地听到自己的肩关节发出了嘎巴一声。 脱臼了…… “对不起,还是很痛吗?”坐在郊外一处不大的小水潭边,菲瑞丝满脸愧疚地给他揉着刚刚接好不久的肩膀,垂头丧气地问。 “好多了。”勒普把脚伸进清凉的潭水里,忍不住拍了拍她的手,安慰说,“我以前受过的伤比这疼多了,没什么……唔……不过你可以不要那么使劲儿吗?” “啊,对不起对不起,我一紧张就会拿捏不好自己的力气。”菲瑞丝干脆松开了手,沮丧地坐在潭边,看了看水,解开鞋袢,把脚也伸进了水里,随着一道柔和的光芒从她身体划过,修长紧凑的双腿变成了比勒普的腰还粗的鱼尾。 她舒畅地呻吟了一声,挪了挪屁股,掀开碍事的裙子,拿开已经掉了的内衬,把腰以下几乎整个泡进了水里。 这还是勒普第一次有机会仔仔细细近距离观察一个活生生的人鱼族少女,那淡蓝的小巧嘴唇,接近耳朵的层叠腮膜,耳上的鳍刺都彰显着和人类本质上的不同,而那巨大的鱼尾,更是让他这样的老资历水鬼不由自主产生了一种很美……或者说很美味的感觉。 虽然米尔西斯关于人鱼的传闻基本上就没有好话,虽然这个女孩认识他之后这大半天让他受了以前一年都不会受的肉体创伤,虽然她奇怪的审美让他到现在还不敢相信……可她确实一直在望着他,跟着他,挽着他,眼里根本没有别人,包括……萨亚特。 要说不开心是不可能的,要说不动心……对这样一个美丽的姑娘,也实在是有些自欺欺人。 感觉到菲瑞丝的情绪正在迅速变得低落,水波的抚慰也只是暂时起到效果而已,勒普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壮着胆子开始了人生中第一次主动搭讪,“菲瑞丝,那个……能给我说说你们红鳞一族平常的生活吗?我对人鱼的了解都是些传言,感觉你们家族挺凶恶的。那应该不是真的吧?” “当然不是!”菲瑞丝马上喊了出来,“我们人鱼都很好的,我家里就只有我奶奶、姨奶奶、妈妈、大姨妈、二姨妈和三姨妈比较……唔……呜呜……” 她的声音在最后突然转小,低下头,拨拉着垂下的发丝,“好吧,我们家……我们的族人好像是都挺凶的。可我很好啊,我一点都不凶,你可不可以不要讨厌我。” “好啊,”勒普笑了起来,“只要你答应我两件事。” “嗯,你说你说。我做了的话,你是不是会更喜欢我一点?” “对。第一件呢……就是以后不要再用对我那么大力气,我本来以为自己挺壮的,可没想到跟你一比让我像个软弱的小法师。” “我一定注意!”她发誓一样地高声说道。 “另一件事,就是我想问一下,我可以摸摸你的尾巴吗?我还没见过这么大的鱼尾巴,鳞片看起来色泽还这么漂亮,总感觉手都痒痒了。”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菲瑞丝晃着尾巴哗啦哗啦地掀起了一片水花,“你随便摸哪里都可以。” “别随便这么许诺啊,会让我动歪念头的。”他揉了揉她的头,叮嘱了一句,然后,好奇的把手伸到了那条顺滑的鱼尾上。 真是漂亮啊……他不自觉地就把脸凑近,手掌感受着鳞片上微微的滑腻粘液,描绘着那可以在水里畅通无阻的流畅曲线。 嗯……这里的几枚鳞片怎么突然变大了好多?他疑惑地伸出手,试探着按了几下。 没想到,他紧接着就听到了菲瑞丝带着几分羞涩和更多期待的悦耳声音。 “勒普,你摸我产卵的地方,是想和我生宝宝了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十七) “不、不对,没有,误会!这是个误会!”勒普顿时面红耳赤连连摆手,往后躲开的动作太大,身子一歪还差点摔进水里,“你千万不要生气,我不是有意的!我是真的不知道!” 菲瑞丝却喜滋滋地说:“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愿意和我生宝宝是值得高兴的事情啊。啊……感觉我的尾巴里都变得热热酥酥的了呢。” 她兴高采烈地甩动了一下尾巴,“人家都说陆地人喜欢我们变身后的样子,不喜欢对大鱼尾巴动手动脚,你果然和他们不一样。” “嗯……呃……”勒普坐在水边,仔细对比了一下菲瑞丝此前的雪白小腿和现在这充满力量感和优美曲线的鱼尾,坦白地承认,“好吧,我可能是有点问题,我……真觉得你这样更好看。” “是吧是吧,是吧!”菲瑞丝高兴地拍着鱼尾蹦了一下,甩了勒普一头一脸的水,跟着笑着双手把他一搂,整条大尾巴打横一甩放到了他的怀里,“我就知道会有人喜欢我本来样子的,我的尾巴在族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好看哦,每个鳞片都仔细打理过,你摸摸,你摸摸。” 勒普终于也不再那么羞涩,伸出手轻柔地从她的腰往下抚摸过去,腰部上侧细腻的肌肤在靠近鱼尾的部分渐渐出现细小的鳞片,然后迅速过度成那柔软而不失坚韧的大鳞,细微的粘液让手感格外顺滑,让他不自觉就吞了口唾沫。 糟糕,这竟然不是食欲,他有些苦恼地想,万一这么下去,他觉醒什么不正常的癖好,以后捕鱼结束会在船舱上忍不住对鱼做些糟糕的事情可怎么办…… “嗯嗯……勒普,好舒服呢……”菲瑞丝的身体微妙地扭动起来,可以从鳃进气的缘故,她炽热起来的潮湿吐息可以绵绵不断地喷在勒普的耳根,痒丝丝的。 他不自觉又摸到了那几枚格外柔软的鳞片覆盖的地方,忍不住试探着用手指钻了钻,果然,那软软的嫩鳞轻而易举地分开,露出了一个让他有点羞于描述内部的开口。 “勒普……勒普……你真的不需要我变成陆地人的样子吗?”菲瑞丝的双眼已经浮现了他并不陌生的迷蒙雾气,大大的眼睛里装满了原始的渴望。 “不、不需要……”他轻声说道,跟着突然醒觉过来,连忙收回手,喘息着说,“不对,不是这个问题……这太快了,菲瑞丝,太快了,咱们才认识了不到一天。” “一天很长了啊……”菲瑞丝有些失望地看着他的手飞快离开,小声嘟囔道,“我们族里好多姐妹都是觉得该产卵了,就找个地方产好,去男孩子们聚居的地方游一圈,抓个顺眼的回来撒种。几分钟就可以等结果了。” “那是水里,现在是在陆地上,你不是也说你们那儿有个入赘的陆地人吗?他和妻子肯定不是你们这种唔……产卵方式吧?” “那倒不是……他们是用陆地人的方法,但那样很难怀宝宝,希金家的姐姐和他在一起好几年了,今年才怀上宝宝,还要努力坚持以变身后的样子生活近一年,好累的啊。”菲瑞丝咕哝着,“听说他们也想尝试用本来的样子做陆地人喜欢的事,可她丈夫好像挺排斥的。说什么进的出的一个口,太脏了……” 她显然对陆地人的办事方式不太了解,不然就应该明白泄殖腔这种独特结构为什么会让男人感到排斥。 但勒普是懂的,他犹豫了一下,小声问:“真的挺脏吗?” “怎么会!”菲瑞丝立刻大声抗议,“我们生活在水里哎,干净得不能再干净了!我们……我们的便便是有胶膜裹着的啊,就算是从同一个地方出来,可是卵都干净得一点脏东西也没有,舔几下都不会有问题!” 她说这就伸手去拨开了尾巴上那个位置微妙近似于人类女孩双腿之间的鳞片组,指着里面说:“你看看嘛,不信你看看嘛,还可以用手指伸进去感受一下,真的不脏。” 勒普只瞄了一眼,就觉得血同时往上下两个头冲去,他赶忙伸手帮她恢复原状,平复一下心情,岔开话题说:“菲瑞丝,你不是说要表演人鱼的魔法给我看吗?你是不是忘了?” “啊……一说到生宝宝的事情太开心了,就给忘了。”她敲了一下自己的头,抬手脱掉碍事的衣服,也不管胸前没有大贝壳挡着,一扭身就钻进了潭水里。 勒普这才松了口气,赶忙调整了一下裤子免得窘态毕露,心里暗想,那个入赘的陆地人啊,你真是不知道自己错过了多么美好的东西…… 人鱼的魔法能力在兽灵的各个亚种里算是首屈一指的强,而且因为长期要在水域分界线应付海怪和冒险者的缘故,对法术的造诣也非常深刻。 只不过菲瑞丝对战斗没什么兴趣,所以她表演的,其实是依靠人鱼对水的亲和力和控制力进行的一些类似于戏法的小玩意。 对勒普来说这当然前所未有的新奇情景,他看得赞叹不已,不停地给予掌声和笑容。 等到把所有知道的小魔法都玩了一遍,菲瑞丝游到岸边,双臂抱着胸部免得被沙石擦伤,趴在那儿仰头看着他说:“我给你唱歌好不好?我的歌声可好听啦……” 他努力把视线从某个白花花的沟壑中移开,点了点头,“好,不过我平常总是在听船夫的号子,估计听不出什么来。” “一定能听出来的,”菲瑞丝笑容满面地说,“因为美好的东西带来的幸福是共通的,你听雅拉蒙和阿卡的歌会觉得好听吗?” “嗯……还不错。”他点点头,黝黑的脸上有点发红,因为其实他没感觉到那比船夫号子好在哪儿,他还是更喜欢大家一起在浪花中搏杀的时候嘴里热血沸腾的呼号。 而他实在不是擅长撒谎。 “我会证明给你的。”她突然伸长脖子,在他的嘴上吻了一下,然后,一个翻身,灵巧的钻入水中。 再次升起后,水波就像柔软的床垫托着她柔美的身躯,而一首没有歌词,只有简单的天籁般吟哦构成旋律的美妙歌曲,开始回响在双月的光芒之下……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十八) 耳朵里像是钻进了一条裹满愉悦的小鱼,从左游到右,从右游到左。 勒普呆呆地坐在水边,心底开始相信关于海边人鱼的某个古老传说。 肯定会有船员因为人鱼的歌声而着迷导致船只事故,如果在寂寞的海上航行期间听到这种仿佛能让灵魂融化的曼妙歌喉,他也会忘掉自己的职责傻听下去,直到船撞上礁石完蛋。 “怎么样怎么样,好听吗?”菲瑞丝游回岸边,鱼尾拍打着身后的水面,邀功的小狗一样望着他说,“我一般不舍得这么全力唱的哦,这可是只为你的特别表演。我厉不厉害,你要不要夸夸我?” “难怪……船只会在听到人鱼歌声后出事。”他讷讷说道,“我总算相信了。” 菲瑞丝这种直肠子没能把他的话理解为夸奖,连忙慌张地解释说:“勒普,那传说是错的。我们人鱼喜欢在水浅一些的地方坐在礁石上唱歌,所以……所以能听到歌声的地方本来就都是危险水域啊,他们开船的不小心撞上去,人都还是我们同胞捞起来的呢,怎么可以怪罪我们。” “不不不,我不是怪罪……我是想说,你的歌太好听了。我觉得传说中的神赐之声珂琪雅·尤希塔恐怕也不会唱得比这更好听了,你这……你这简直是音乐天使缪萨尔的降世!” 菲瑞丝这才高兴地翘起了鼻子,举起尾巴左右晃了晃,拉着他的手说:“勒普勒普,要不要跟我一起下来游一会儿啊?他们都说你水性特别好,我也能闻到你身上水的味道,陪我一起游游好吗?” “好。”他点了点头。 但他正要起身脱衣服,手就突然被菲瑞丝抓住一拽,然后,整个人就跟打水漂的石头一样,在水面上啪啪弹了两下,噗通沉进了水面下。 不过并没有呛到,菲瑞丝的双手一抬,就从她的鳃后张开了一个颇大的气泡,套在他的头上,周围的水立刻就像是被结界排开一样,再也无法接近他的五官。 可湿衣服——尤其这种做工繁复只是为了好看和气派的衣服,是在水里游泳的大忌。 他赶忙去解扣子。 结果才解开两颗,菲瑞丝就绕到了他的身后,也不知道使了什么魔法,一股股细小的水流突然绕过他的全身,一下子就把衣服都带离了身体,一件没剩地送去了岸边。 “喂……给我留一件底裤啊!”他赶忙双手捂住腿间,满脸发烧地喊道。 菲瑞丝双手抱住他,疑惑地说:“为什么?我明明也什么都没穿啊,勒普,我想看你真正的样子……咦,这是什么?你的尾巴吗?” “不是!”勒普惊叫出来,赶忙一扭身想要挣扎开,嘴里惊慌失措地说,“别动,别……别用力!那……那是男人的要害,对,那是陆地男人的致命要害!所以我才要用底裤保护住!” 他喊得那么焦急并不仅仅是因为被菲瑞丝握住之后的羞耻,还有一层原因是因为人鱼的手。 在本体状态下,人鱼的手不仅长着可以自如开合的蹼膜,掌心也会有一层为了便于在水中抓握时增加摩擦的细小尖刺,就像猫舌,但比猫舌还要硬些。 他一点都不怀疑,如果自己被她用力握着捋一下,一层外皮就要跟他说再见了。 “喔……”她这才将信将疑地松开,转而游到下方,望着他那里看了起来,一副兴致勃勃的好奇表情。 就算是个经常赤条条下水游来游去的水鬼,可勒普被这么一个长相漂亮的年轻女孩子直勾勾盯着最羞人的地方看还是第一次,当下就连游泳的本领都忘了七成。 “勒普,你真的是米尔西斯最棒的水鬼吗?”菲瑞丝看着他手忙脚乱的样子,鱼尾一摆伸手帮他稳住了方向,挽着他一起游上水面,疑惑地问道。 这种涉及到职业尊严的问题勒普从来都不含糊,他一冒出水面,就伸指头戳破了脑袋四周的大泡泡,笑着说:“你这次别跟着我,等我一会儿。” “好……等等,要多久啊?”她眨了眨眼,“太久的话我会想你的。” 勒普脸上一热,抬手比划了一下,“你数数吧,一、二、三这样数,五十之前我肯定回来。” 说完,他一个猛子扎下了水。 他的确是米尔西斯水性最好的人,不需要加之一,从小他就觉得自己是该活在河里的人,今天遇到菲瑞丝后,他更是认为,自己也许该认真考虑一下入赘红鳞氏族去做水里的女婿这个出路——只要菲瑞丝愿意。 不过,应该是不可能的吧,毕竟他一个穷小子,最大的财产就是萨亚特许给他的那条船,帮工存下的钱也就够买一栋远离城市的小木屋而已,不管怎么想,菲瑞丝这么漂亮的女孩也应该不会愿意嫁给他。 至少她家里人肯定会有很大意见。 胡思乱想了一小会儿,手掌触到了水底的泥沙,他立刻集中精神,开始靠听觉分辨水里的细微响动,身体也松弛下来,感受着周围水流的异常走向。 左前方,偏上一点!天长日久积累的经验把信号发给了意识,而赶在头脑发出命令之前,他的手就已经和身体一起飞速移动起来。 手掌触到了一条不算太粗的鱼尾,猎物拼命扭动了一下,想要游开逃跑。 但勒普的另一只手早已经拦截在前,一兜一合,掌心那些磨出来的老茧就把光滑的鱼身牢牢夹在了中央。 他咧开嘴,笑着吐掉一口浊气,踩住潭底一蹬往上直线游去,破水而出,举起了手里还在扑腾的鱼,“怎么样,你见过哪个陆地人比我捉鱼更熟练吗?” 菲瑞丝惊讶地看了看潭水底下没什么视野的昏暗环境,问:“我才数到六,你就抓了一条鱼?” “呃……你是怎么数的?”勒普愣了一下,这时间怎么听起来不太对劲呢。 “一、二、三……八、九、十、十一、十二、三、四、五……” 她瞪着大大的眼睛,很认真地数着,并没察觉有什么不对。 看来,人鱼们的数学似乎不太好。 是蹼的缘故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十九) 人鱼喜欢吃生食,而勒普懒得生火的时候恰好也乐于用小刀把鲜美的鱼肉切成薄片直接咀嚼,偶尔有些会生虫子的鱼种他还会抹点米尔西斯特产的驱虫盐,调味清洁一举两得。 听菲瑞丝说她的食量挺大,于是勒普把两人就餐的地点转移到了河边,削了一根硬直的木棍做简易鱼叉,乐呵呵表演起了自己的渔猎水准。 身为米尔西斯的知名水鬼,勒普在菲瑞丝面前充分满足了自己身为男性的自尊心。 她一直在夸奖他,赞不绝口,甚至不惜把族里的男同胞拉出来作为对比狠狠地踩。 估摸着够了,勒普插着最后一条肥鱼游到河边,听她又一边拍巴掌一边说起差不多意思的话,忍不住笑着问道:“你们族里的男孩子都那么弱吗?” “对啊,平时捕鱼拾贝挖河螺都是女的去做,我们体型都比他们大一圈呢。”菲瑞丝忍不住伸手捏了捏勒普强壮的胸大肌,“我都没见过有你一半壮的男人鱼。” “哦,不提他们了,来,吃吧。”勒普笑着拿过脱下的衣服边上那把小刀,在石头上磨了磨,准备片鱼肉吃。 可没想到处理生鱼菲瑞丝的经验远比他丰富得多,技巧也好上一大截,她轻轻拨开他的刀,把鱼拿到手里,跟着张开手指,用蹼的边缘用力一切,旋转一下,握住一拽,鱼头就连着脊骨鱼刺噗噜噜被揪了出来。 “我很擅长处理鱼的,奶奶的三餐都是我准备。”她一边得意洋洋地说着,一边熟练地使用着她那不同寻常的双手。 掌心的刺看来不仅抓鱼的时候可以防滑,剥鳞也非常方便,简单几下就刮得干干净净,在河水里一涮,拎起来用力握住,猛捋几下,没了鳞的鱼身就变成了一条一条的薄片——一想到刚才自己的某个部位握在这么一只手里,勒普的下体就忍不住一阵后怕的抽痛。 摆开几张大号萍叶,把鱼片一条条摆上去,菲瑞丝念动了几句咒语,伸手一拂,笑着说:“好了,净化过,可以放心开吃了!我是不是很棒?” “嗯,比我快多了。”勒普收起小刀,心想他就是集中精神最快速度处理,这会儿估计刚刮完鱼鳞。 “可惜我没带我们红鳞家调配的香料,”她撅了撅嘴,“只好凑合吃了。” “很香,你处理得快,鱼肉正鲜呢。”勒普拿起一条,吃得满口生津,笑着说,“一起吃吧。” “我处理完,处理完一起吃。”菲瑞丝飞快抓起旁边的其他鱼,卖力地摆弄起来。 勒普放下鱼肉,静静看着她专注的表情,小声说:“那我等你,咱们一起吃。” “好啊好啊,我很快的!” 其实,勒普并不是没被女孩子刻意取悦过,毕竟,他怎么也算是萨亚特的好朋友,而那个朋友恰好出手很大方——尤其在用女人逗弄他这件事上。 但那些为了钱而喜滋滋帮他享乐的女人,并没有谁真的喜欢他。 也许米尔西斯真的有不少年轻女孩在等着,等着看他这个水鬼存下一份家业,然后再由家长出面提亲,毕竟他的手艺的确非常出色,养活一家几口不成问题。 但对那些女孩来说,他其实就等于每天船舱里带回来的那些鱼。 鱼能养活孩子们,养活她们,养活一个持续到下一代的家。 同样是欣赏自己的捕鱼技术,菲瑞丝就让他一点都不感觉排斥。 糟糕……不知不觉竟然真的动心了。他咀嚼着嘴里的鱼肉,看着菲瑞丝晶晶亮亮的眼睛,不自觉偏开了视线。 期待那样的未来,是不是太脱离现实了? 吃吃喝喝聊聊,下水在河里游了好几遭,之后菲瑞丝终于张开淡蓝色的小嘴打起了呵欠,小声说:“好困哦。” 于是,勒普送她回了米尔西斯的旅店。 雅拉蒙没睡,一直在房间等菲瑞丝回来,阿卡倒是早就在隔壁进入了梦乡。 大概是玩得太开心,菲瑞丝半路就睡着了,而且,变回了人鱼。 勒普只好脖子缠着她的衣服把她打横抱着走完了剩下的路。 知道人鱼在干燥的空气中睡一觉会导致鳞片极度不舒服,雅拉蒙飞快准备好了清凉的井水,灌了满满一盆。 勒普弯腰把菲瑞丝放进去后,她愉悦地哼了一声,在水下吐出一串小泡泡,扭了扭身子,在盆底蜷缩成一团,沉沉睡去。 “勒普,你……对未来有什么打算吗?”雅拉蒙给他倒了杯水,拿来干毛巾让他擦拭身上的水和鳞片蹭到的粘液,小声问道。 “打鱼。没了。”勒普抓了抓乱糟糟水草一样的头发,有点心虚地说。 幸好,雅拉蒙没有按他担心的那个路线追问下去,这个女吟游者似乎并不如其他流浪的人那么重视财富和金钱,“和菲瑞丝相处得还好吗?” “挺不错的。就是……她力气真大。”对比较陌生的女人,勒普不自觉又木讷起来,这时他才有点惊讶地发现,原来跟菲瑞丝在一起无所顾忌的瞎扯闲聊其实挺难得的。 “你应该也很辛苦了,隔壁阿卡那里还有张空床,在那儿休息如何?” “诶?”勒普愣了一下,“我……回家不好吗?那房子虽然挺破的,就是旧仓库的一部分,但……起码不用花钱。” “这里的房间我付过帐了。”雅拉蒙微笑着说,“我觉得,菲瑞丝醒来后肯定要吵着找你,而我们对这儿还不够熟悉,找不到的话……唔,你也知道,她力气很大,我不能指望她对我这么个脆弱的吟游诗人有多温柔。” “好吧好吧,”想到了自己脱臼的肩膀,勒普笑了起来,“那我就住下。回头我给你打几条大鱼,尝尝这里的好河鲜。” 他开门走向隔壁,就这么睡了下来。 旅店的床的确比他家里的舒服,而今天发生的事也几乎耗尽了他的精力,才一沾到枕头,他就掉进了梦之河,彻底浸没。 果然和雅拉蒙说的一样,隔天一早,菲瑞丝连人形都没顾上变,就扑腾着大尾巴一跳一跳的冲到了隔壁,一拳破开门,瞪着里面紧张地问:“勒普!勒普你在吗?雅拉蒙说你昨晚没走,你在哪儿?” 勒普蹲在门后捂着被撞扁的鼻子,无奈地说:“我在这儿,差点就被你用门拍进墙里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十) “估计菲瑞丝能让每个认识她的男人鼻子流血。”阿卡给勒普的鼻梁上药的时候,笑着嘟囔了一句。 一脸歉意的菲瑞丝正坐在凳子上让雅拉蒙给她梳头,刚变过来套上裙子的双腿无意识地鱼尾般摆来摆去,愧疚地小声说:“人家是太担心,怕勒普悄悄跑掉嘛。” “为什么?”勒普好奇地问,“昨晚咱们相处得不是很愉快吗?” “你……你也很愉快吗?”菲瑞丝惊喜地说,“不是为了哄我高兴假装的吗?我不会做熟食,昨晚难得的约会,还傻乎乎的跟你一直在水里游泳,我都忘了达娅说的,该选些你喜欢的娱乐才对……” “我很喜欢游泳啊,菲瑞丝,我是几乎等于生活在水上和水里的水鬼,而且,你昨晚处理的鱼片确实很好吃,吃一……”他差点把吃一辈子都不会腻这种话冲动地说出口来,幸好及时刹车,改成了另一句,“吃一、两年都不会有问题。” 为了让菲瑞丝彻底安心,他马上又说:“放心,你可是我的救命恩人,还是这么漂亮的大美女,你在米尔西斯的这段时间,我就暂时不出工了,好好陪你四处转转,让你玩得高兴,好吗?” 没想到,菲瑞丝眨了眨眼,有些失落地说:“不行啊,勒普,你还得努力打鱼才可以,而且,我也要发挥我的捉鱼本领来帮你。” “诶?”勒普有点傻眼,“为什么?我休息几天没关系,这点富裕我还是有的。” “可我打算一直在米尔西斯待下去啊。”菲瑞丝面不改色地丢出了一段惊人的发言,“勒普,我要和你一起生活,我怎么可以让你一直陪着我四处玩呢?我问过陆地人的生活方式了,你们这边似乎家里男人比较大,没关系,我可以适应,我会成为一个很贤惠的人鱼妻子的!” “那个……菲瑞丝,咱们……昨天才认识。”勒普的脸又变成了黑里透红的色泽,不过这会儿和昨天比起来,除了紧张之外,他还多了几分幸福的眩晕感,嘴角不自觉地就翘高,像是被天使扯住。 “是啊……咱们都认识快两天了。”菲瑞丝指控一样地说,“喜欢不喜欢难道需要更久来确认吗?就是你们陆地人的故事里那只不知为什么变成泡泡死掉的人鱼,也是第一眼就看中那个王子了啊。勒普,你就是我的王子。我好喜欢你的。” 看着勒普的脸色,阿卡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他的面颊,啧,烫得快可以烧水了。 “勒普,你不喜欢我吗?”菲瑞丝一扭身跑到了勒普面前,也不管雅拉蒙的梳子还插在她没梳完的发髻上,双手抓着他的手腕,认真地望着他,“是嫌弃我脑子有点笨吗?我是不太聪明……可我会努力的啊。喜欢我吧好不好?” 不是恶作剧。 也不是用钱买来的短暂温柔。 那双水蓝色的眸子里装满了期待和纯净的渴望。 原来……自己命里注定就是要和鱼生活一辈子的吗?他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抚摸着她变成人形后光滑平整的面颊,发现那里没有了鳃他反而有点不适应,“可、可是……菲瑞丝,我……还什么都没有。” 菲瑞丝眨了眨眼,不解地问:“你需要有什么才可以喜欢我啊?你告诉我,我这就帮你去找。” “不,不是那个意思。”勒普红着脸,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其实已经挺喜欢你了,和你在一起很、很开心,也很轻松,很愉快。可,一起生活需要考虑的事情很多啊,咱们……咱们需要一栋大一点的房子,需要买合适的家具,需要……” “陆地人不是靠赚钱买这些的吗?”菲瑞丝打断了他,满脸都是因为那句喜欢你而泛起的笑意,“我可以陪你一起赚钱呀,你驾船打鱼,我可以帮你把鱼群赶过来。冰雪群峰的鱼在你们这儿不是特别好卖吗,咱们可以一起去抓啊。” “小渔船怎么可能划到那么上游的地方……” “那我去,我游着就去了,抓十几条用水草穿起来,顺流游回来,一天足够往返一趟的。”菲瑞丝乐滋滋地跳起来钻进他怀里坐着,“反正你喜欢我,别的咱们两个都可以一起解决嘛。呀,对了,还有宝宝,我昨晚就问你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们陆地人是怎么生宝宝的啊?我这么好的胸部,不喂两个壮壮的宝贝出来也太浪费啦!” 看勒普一下子卡了壳半天不吭声,菲瑞丝扭身站起来,一看就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惯了,直接往门口走去,“算了,我该去问陆地人的女孩子才对,我去找达娅。勒普,你在这里等我,我很快就能回来。你千万不要去我找不到的地方啊……” 雅拉蒙赶忙一个箭步冲过去,难得非常敏捷地行动了一次,伸手拽住菲瑞丝,微笑着说:“菲瑞丝,你是不是忘了,我也是陆地人的女孩子啊。” “啊……对哦,雅拉蒙最好了。”菲瑞丝喜滋滋把她拥抱住,跟着皱起眉说,“可你不是说你和阿卡在一起的时候只是单纯的睡觉吗?” “可那并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雅拉蒙脸上微微一红,拉着她就走了出去,“我们去隔壁谈一会儿。” 两个女孩出门走掉,阿卡笑着拍了拍勒普的肩,坐下说:“你可真是个走运的家伙。” 勒普还保持着有点憨的傻笑,“其实……我也没明白菲瑞丝到底看上我什么了。” “我听说人鱼能看透异性的心灵,说不定,你是个纯洁又老实的男人,才会被她一眼看中。” “可她说那个传说是假的,”勒普诚实地说,“她把我关于人鱼的知识彻底颠覆了,以前写传说那些家伙也太不负责任了。” 正说着话,门突然被敲响了两声,接着,萨亚特推门走了进来,张望了屋里一眼,微笑着冲勒普抬了抬手,就干脆地问:“菲瑞丝呢?” 勒普突然感觉胸口有些发闷,他了解这个一起长大的好朋友,这位喜欢在激流中锻炼自己的蓝穆尼少爷,这还是头一次在非正式场合打扮成这么衣装笔挺的样子,而且,竟然还洒了香水……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十一) “她在隔壁,正跟雅拉蒙说悄悄话呢。”勒普犹豫了几秒,还是诚实地开口回答。 萨亚特笑了笑,“不是什么不方便见人的状态吧?” “不是,已经……穿戴整齐了。”勒普的头低了下去,一股怎么努力也难以忽略的酸涩滋味流淌在心头。 “好,那我去看看她。昨晚我本来还想约她跳舞,可她竟然急匆匆跑掉了。”萨亚特抬手抚了抚已经很平顺光亮的头发,就要往隔壁走去。 “萨亚特……少爷,”勒普忍不住抬头出声喊住了他,脑子里慌乱地想了一串借口,然后挑出了一个最合理的,问,“你的背伤,好些了吗?听管家说有可能骨折啊。” “她就喜欢大惊小怪,实际上就是几块淤青而已。治疗师专门来了一趟,几个魔法下去就好干净了。瞧,生龙活虎。”萨亚特抬起胳膊动了动肩背,“再跟你去来一趟激流挑战都不成问题。” “呃……哦,那就好。”勒普又低下头,背后的伤处还在隐隐作痛,他请不起治疗师,连药膏也不舍得买,昨天晚上菲瑞丝说要帮他治疗,他还逞英雄地拒绝了。 萨亚特并没在意勒普的这点小反常,他这会儿满心惦记的还是那个救了他一命的美丽人鱼。 所以他很快就关上门,去了隔壁。 “勒普,你也想我了吗?”菲瑞丝喜笑颜开地一把拽开了门,接着,对着萨亚特眨了眨眼,在脑子里回忆了一下,才张开手掌指着他说,“哦……哦哦,你是萨拉特,蓝穆尼家的少爷。” “是萨亚特。”他微笑着修正,“不是萨拉特、萨拉赫、菲亚特或别的什么奇怪名字。” “喔……”菲瑞丝点了点头,跟着指了指里面,“你找雅拉蒙吧?请进。” 萨亚特微笑着走进屋里,开口说:“不是,我其实是……” 但他的话才说到这儿,菲瑞丝已经风一样吹出了屋门,飞去了隔壁房间,带着一声喜悦的叫喊:“勒普!我知道你们陆地人的繁殖方式啦!咱们这就去找个地方试一试好不好?” 雅拉蒙赶忙追出去,觉得自己就像个心力交瘁的老妈妈,无奈地高声说:“菲瑞丝!有些话不能在大庭广众讲出来的。” “生宝宝也是吗?”菲瑞丝很惊讶地大声说,“连生宝宝都不能谈?你们陆地人的孩子是不是该以为自己是树上摘下来的了?这可是生命最本质最美好的任务了呀,为什么不可以说?” “呃……因为……唔……大家会害羞。这种很亲密很隐私的事情,大家更愿意在私下探讨。” 不过在繁殖季节总能见到同胞成群结队唱着歌谣去拉男人鱼来撒种的菲瑞丝完全不觉得这有什么羞涩的,依旧嚷嚷着冲进了门去。 于是,谁都没在意萨亚特。 蓝穆尼家的少爷,就这么被晾在了空空****的屋子里。 “啧……欲擒故纵吗?”他眯起眼睛,舌头在嘴里弹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衣服,跟着走了过去。 但这次推开门,看到的情景让他变得更不愉快,甚至,好似有什么小火苗正在心底跳动,烧啊烧啊。 菲瑞丝双手勾着勒普的脖子横坐在他的怀里,脑袋顶着他的脖子蹭啊蹭个不停,脸上笑得灿烂无比,就跟抱住了一个大金娃娃一样。 勒普的脸上本来也带着笑,可很快他就注意到了萨亚特,然后,菲瑞丝嚷嚷着要和他生宝宝的喜悦就被那股无形的敌意压了下去。 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握住,传来一阵抽痛,他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又看到了当年因为一个旧玩具就肯和他单挑的那个孩子。 可糟糕的是,这次被当做那个玩具的,可能是菲瑞丝。 其实,这么多年的相处下来,勒普早已经不会再为了什么东西去和萨亚特争抢。 他甚至早已经习惯了被这位养尊处优的少爷施舍些不要的玩意。 连生活都是依靠蓝穆尼家才能持续的情况下,勒普一直都清楚,自己这个朋友的身份下隐藏的沟壑有多么巨大,有多么难以跳跃。 他的手,不自觉地就从菲瑞丝的腰上松开。 萨亚特是个很细心的人,诸多亲戚无一不认同他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管理者,接下蓝穆尼的家业。他当然注意到了勒普的小动作,这让他愉快了几分,走近几步,微笑道:“勒普,我答应你的船,你今天不去挑一下吗?这可能是你以后乘风破浪好多年的伙伴,可不能怠慢吧?” “对、对啊……”勒普有点紧张地站了起来,放开不情愿的菲瑞丝,下意识地在裤腿上搓了搓掌心的汗。 在米尔西斯港附近的河道捕鱼,一条结实的船是非常必要的,请木匠或者自己动手做一条渔船在三岔河口这种水域根本坚持不了半年,一条蓝穆尼家的船,就意味着至少四、五年不出意外的生计工具不必担忧。 而且,蓝穆尼的渔船从不出售,只给自家的船工使用,少数作为赠礼,送给勒普这样有功的部下,或者积累的年资长久、可以给自己干活存养老钱的年长渔民。 不管从造价还是实用性上考量,这奖赏都可以等于说是给了至少两个金币——就是蓝穆尼家的船严禁出售不能换成真正的钱。 “菲瑞丝小姐不只是你的恩人,也是我的恩人,你去好好挑条船,先把我对你的感激收下,今天的米尔西斯港,就由我这个主人来带他们三位游览体验一番吧。” 萨亚特彬彬有礼的话里却藏满了不容拒绝的暗示,勒普早已经习惯把这种话当成命令,当即点了点头,“好,那我是该去找管船的大头儿,还是管库的事务官?” “去找管库的吧,今天应该是老黑舵值班,我跟他们都打过招呼,记得选条好的,新的。” “谢了。”勒普走过萨亚特身边,习惯性地跟他碰了碰拳头,笑容满面地离开。 可一出门,勒普脸上的笑就不见了。 他走向楼梯,突然觉得自己就像一头没用的阉驴。 脚下变得沉重起来,每一步都让他对自己的反感厌恶更加浓烈。 浓烈到让他有种溺水一样的窒息感。 但他还没走到楼梯口,背后就传来了噔噔噔的脚步声。 他转头,接着,就看到了天使般美丽的菲瑞丝,带着一脸笑容扑了过来。 “我才不要逛什么港口,走,我陪你去选船!”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十二) 白天的时候有多么开心,晚上回到旅店后,勒普就有多么担心。 因为阿卡告诉他,萨亚特走的时候脸色很难看,阴沉得像是能滴下墨汁来。 他去隔壁找菲瑞丝,可以人形态玩了一天的小人鱼已经钻进了大水盆里,蜷缩成一团又睡成了仿佛死去的模样。 雅拉蒙看着心事重重的他,柔声说道:“勒普,你在担心什么?” “我……害怕萨亚特。”他坐在水盆边,望着菲瑞丝那条他颇为喜爱的巨大的鱼尾,小声回答。 “为什么?他不是你的好朋友吗?” 勒普沉默了一会儿,轻声说:“很可能,就快不是了。” “因为菲瑞丝?”雅拉蒙用指尖轻轻拨了一下桌上的小竖琴,配着那悦耳的曲调说道,“他也喜欢菲瑞丝,而你看出来了,对吗?” “是的。” “那你为什么感到痛苦和担忧呢?” “因为我也……”勒普的话脱口而出,但在后半截突兀地停止。 “你也怎样呢?”雅拉蒙的表情严肃了几分,颇为认真地问道。 “我……”他低下头,粗糙的手指用力抠着椅子的角,木屑刺入到肉中,却依旧不觉得痛。 “勒普,”雅拉蒙轻轻叹了口气,“他有城堡,你只有小屋,他有无数条船,你只有一条还是他施舍的,他有家臣和部下,你只有自己一个,他可以随时随地拿出价值好几个金币的东西送给喜欢的姑娘,而你能送的只有自己新打来的鱼。” “可这不是你逃避自己内心的理由,如果菲瑞丝和达娅一样喜欢那种生活,你努力克制压抑是合理的自我保护,可你觉得,她是那样的女孩子吗?”雅拉蒙的手指缓缓撩拨着琴弦,叮叮咚咚的舒缓旋律把她的话一个词一个词地敲进他心底,“你们相处了两三天,对人类来说可能是比较短暂的时光,可对人鱼来说,三天已经足够她们判断卵是不是可以放进体内成活了。她们的情感直接而热烈,你可能不习惯这种速度,但……你有过想跟上的念头吗?” 勒普又沉默了一会儿,接着,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是的,我也喜欢她。除了被救上来让她差点打死的那会儿,和她害我肩膀脱臼、鼻梁险些骨折的那些小事之外,我……每一分每一秒都很开心。从没这么开心过。” 也不知道是不是听见了勒普的话,水底的菲瑞丝难得一见地翻了个身,吐出一串泡泡,小声咕哝了一句什么。 “那么,你在担忧什么?” “我比不上萨亚特。”面对雅拉蒙,勒普不自觉就坦率了许多,“所以……所以如果他没有动心思的话,我还会比较……” 雅拉蒙打断了他的话,“勒普,菲瑞丝漂亮吗?” “嗯,漂亮。我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姑娘了,尤其……现在这人鱼的模样,我觉得……简直美得让我窒息。”他痴痴望着水底的菲瑞丝,喃喃说道。 “那么,即使此刻没有萨亚特,也许未来还会有其他对菲瑞丝有想法的男人出现,他们还是会比你有钱,比你有地位,兴许,都会比你还要强壮,到了那时呢?你也要把已经是你妻子的菲瑞丝拱手让出去吗?” 勒普抬起头,表情显得有些惊愕,但跟着,他的眼睛就亮了起来,“我……明白了。” “我听说,为了一个旧玩具,你和萨亚特打过两架。” “是,我两次都打赢了,但最后……还是我伤得比较惨。” “我并不是想提醒你胜负和结果,”雅拉蒙的手离开了小竖琴,“勒普,菲瑞丝不是玩具,她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感情,不要狂妄自大想一些退出或是让给谁的愚蠢念头。她在追求你,你可以选择接受,或者拒绝。但你没有资格帮她决定你之外的目标。” 心里一紧,勒普连忙挺直脊背,端端正正地点了点头,“是,雅拉蒙,谢谢你,我……真的明白了。” “那么,明天菲瑞丝想去城外的草地放风筝,”雅拉蒙微笑起来,“祝你们玩得开心。” 勒普起身走到门口,扭头有些忐忑地问:“雅拉蒙,菲瑞丝说……想要留在我身边,不回水里去了,这样……对她真的好吗?” 雅拉蒙没有回答,而是柔声说:“勒普,你们两个的生活,该由你们两个决定。任何伴侣的相处,都是在妥协中寻求一致,她愿意为了你让步是因为她的爱意,你是不是愿意让她生活的更加舒适,则取决于你的想法。勒普,你需要的并不是计划,而是坚定的信念。” 勒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回到了隔壁。 这一晚,他辗转反侧,几乎没能合眼。只要眼帘一垂下来,他的脑海里就会装满了游来游去甩动尾巴的菲瑞丝。 想到萨亚特的存在,勒普认真地考虑,也许……去红鳞家做个入赘女婿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就是不知道,老在水里泡着,皮肤会不会变皱。 其实勒普也算是个行动派。 第二天一早,等菲瑞丝从水里坐起来,哗啦哗啦抖动着白花花的胸部伸了个懒腰,他蹲在水盆边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柔软干毛巾,微笑着说:“菲瑞丝,你最近要是有时间,带我去红鳞家看一看好不好?” “诶?”菲瑞丝的眼里蹦出几个问号,“你去哪儿干什么?湿乎乎的都是水,而且我的同胞起码一大半都不欢迎陆地人。” “希金家的女婿不是过得很好吗?” “可他入赘了。用我奶奶的话说,入赘来的陆地人就是人鱼的一份子,不算外人,可以变成水里人。” “嗯……其实我就是想看看他过得怎么样。”勒普诚实地表态,“说不定,我也会考虑入赘过去。” 他叹了口气,轻声说:“你看,我在这边什么都没有,还要担心……担心别人抢走你,这样的我,恐怕没办法让你幸福。不如……” “不要!”菲瑞丝斩钉截铁地摆手道,“勒普,我才不要你为了我去适应人鱼那种乱七八糟的生活,我喜欢你们陆地人的城市,我不打算走啦。” 她笑眯眯带着一身的水往他怀里一扑,“你不用担心别人抢走我,我力气很大的,谁敢抢我,我就打死他!”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十三) 之后几天,菲瑞丝和勒普玩得很开心,差不多逛遍了整个米尔西斯,也享受遍了开港祭带来的热闹喧嚣。 萨亚特毕竟是蓝穆尼家的大少爷,开港祭期间他有一大堆事情要忙,并不能整天追着一条人鱼跑。所以勒普难得的轻松了好一阵子,看雅拉蒙与阿卡卖艺赚钱,看占卜师摆下摊子说出一个个神秘兮兮的预言,看大篷车的舞娘风姿绰约的表演——可惜这个只看了一会儿就被菲瑞丝强行拖走。 而且,这几天的生活里充满了菲瑞丝,让他迅速变得习惯起来。 他开始沉醉于她的歌声,享受着陪她一起在清凉的河水中游泳,着迷抚摸她光滑柔韧的鳞片,还不知不觉对与她接吻上了瘾。 而且,他更喜欢在她恢复本来面目的时候亲过去,因为有帮他换气这个借口,可以让他不那么害羞。只不过,很快他就不满足于只在水中品尝她清凉柔软的唇瓣,在草地上静静等待身上风干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抱着她凑过去。 菲瑞丝非常高兴。 她早就从多方确认,陆地人通常依靠这种换气辅助动作配合舌头打架一样的行为来表达爱意,所以一有机会,就兴高采烈凑上去吻他一下。后来发现自己更喜欢被他主动吻住,就只是仰着下巴闭上眼送到他面前,然后等着被反复品尝。 只不过和陆地人的身体结构不太一样,菲瑞丝无法体验到嘴巴和舌头被含住舔来舔去就能让身体发热发软的神奇感受,但看到勒普脸红气喘亢奋无比的样子,她就打心眼里快乐。而且吻久了,她也算是有点嘴巴里酥酥麻麻的感觉。 她喜欢让勒普摸她的尾巴,从腰到尾鳍,摸三遍她就能舒服得鳞片发抖,他每次都非常耐心,至少十几遍的摸,能让她快活得扭来扭去,那几片最大最柔软的鳞都会忍不住想要张开,里头变得又暖又柔软,一副很想产卵的样子。 “为什么勒普都不会想和我生宝宝啊?”开港祭的最后一天晚上,苦恼的菲瑞丝对着雅拉蒙抱怨说,“达娅明明说你们陆地人生宝宝一般都是从拥抱和接吻开始,可他连着好几天又抱又亲的,尾巴也像达娅说的那样竖起来了,为什么没有后续的步骤啊?我哪里做得不对吗?可是我说要握握他他死活都不让。我是不是该变成人形勾引他才对?” 雅拉蒙对这个话题有点为难,一边帮她倒着井水进盆,一边柔声说:“菲瑞丝,我不是对你说过么,陆地人的感情速度没有你们人鱼那么快,他在很努力地赶上你,你呢,偶尔也要停下来等等他。” 菲瑞丝低下头,用手拨弄着肚子上的水珠,“我很耐心等他了啊……可我怀疑他是不是不喜欢我。” “菲瑞丝,勒普对其他陆地人的女孩子是什么样你应该都看在眼里了啊,他会抱她们和她们接吻吗?会一遍遍抚摸她们腰以下的部分吗?会……想要去他们的家族看看考虑入赘的问题吗?” 年轻的人鱼这才绽放出一个喜滋滋的微笑,“对呢,起码我现在肯定是他最喜欢的那个。啊……明天勒普的休假就结束了,他要用新船上工,雅拉蒙、雅拉蒙,你说我是不是该展现一下我的贤惠啊?” 雅拉蒙马上警惕地问:“你打算做什么?” “帮他捕鱼!”菲瑞丝得意地在水面下握了握拳,鳍刺都从虎口伸了出来,“我可是红麟家年轻一代的姑娘中力气最大的,我什么武器都没带捉到过比我个头还大的水生魔兽哦!我一定能帮上忙的,等着看吧!” 这一晚,就在隔壁的勒普不知道有了什么糟糕的预感,翻来覆去没有睡踏实…… 在米尔西斯港,冒险者协会负责清理并维护渔民捕捞河段的安全,而蓝穆尼家的事务官则负责分配合适的捕捞区域,来保证物尽其用人尽其才。 勒普是米尔西斯最好的水鬼,他年轻、有勇气、有毅力和不符合年龄的丰富经验,所以此前他负责的一直是蓝穆尼家最丰饶的河段。 但现在那里不可能再属于他了,他已经领到了自己的私船,成了一个人人羡慕的独立渔民。 人人都在传颂蓝穆尼家少爷对待朋友的慷慨,但没谁注意到这位朋友从此也被排挤到了所有好河段之外。 按照正常可以独自享受成果的渔民选择,三岔河口中比较温和舒缓的一条支流下游是最适合他们的地方,安全,产出也可以接受。 但勒普并不是那些已经到了年纪不敢再在风浪中搏杀的船工,他实在不想去那么安稳的地方提前开始养老。 菲瑞丝也不愿意去那边,因为距离红鳞家的领地有些近,她唯恐被奶奶派来的部下抓回去。 那个人鱼部落再怎么说也是以红鳞氏族为名的,所有的支系都要听从红鳞家调遣,菲瑞丝的母亲、祖母这一系虽然不是最大的一支,但在红鳞直系下依旧能排到第三。即便人鱼部落数量稀少,召集二、三十个强壮的同胞带着法杖鱼叉来米尔西斯抢个人回去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两个小情侣商量了一番,拿出剩余的积蓄雇了一辆大板车,靠勒普的耐力和菲瑞丝的蛮力,硬是把小船拖到了米尔西斯港覆盖不到的上游。 那里鱼群很多鱼种也颇为丰富,但是,冒险者协会没有管理到那边,也不建议在那种水生魔兽频繁出现的地带下水。 “有魔兽出现的话,打得过我就去打死它拖回去卖钱,打不过,我可以推着船咱们一起逃命啊。”菲瑞丝弯曲手臂,比划了一个很自信的姿势,“你划船的速度加上我游泳的速度,不会有什么魔兽追得上啦。” “好。”勒普最后检查了一遍船的情况,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不冒险,就没有丰厚的收入,没有钱,怎么有底气养活菲瑞丝,“走,咱们下水。” 他深吸口气,固定好粗大的安全绳,把小船顺着湿润的河泥,缓缓推入到还不算太急的冰冷水流中。 而菲瑞丝,也脱去了衣服,纵身一跳,在半空变回人鱼,以美丽的姿态入水。 这次,她记得带上了有一定防护效果的大贝壳。 真遗憾呐……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十四) 不管是渔网还是鱼叉,勒普都有自信比整个米尔西斯的水鬼用得更好。 他从小就没有单纯把捕鱼当作一种谋生手段,对他来说,这是他人生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而且,在遇到菲瑞丝之前,绝对是最重要的一个。 连艾斯威尔之怒那种恐怖的冰流他都能应付自如,只是上游偶尔会看到没化完碎冰的河道,他其实并不担心。 他主要担心的还是这一带有可能出现的水生魔兽,凭他船上这几把鱼叉,恐怕还不足以应付体型稍大一点或者魔力稍强一点的对手。 可菲瑞丝信心满满,他也不好输掉自己的男子气概。 河港都市并不喜欢人鱼,传说中人鱼只会带来灾厄,而现实中一旦地盘有所交集,强壮而富有魔力的人鱼族群就会和渔民们争抢肥美的鱼群。 不过从菲瑞丝的口中,勒普多少明白了一点双方的矛盾所在。 人鱼把河流中的生物当作食物的来源,所以无法容忍渔民们每次都捕捞绝对吃不完的分量。对商业行为没什么概念的她们,并不觉得把大量食物拿去换其他东西来享受生活是正确的。 “鱼就那么多,但贪欲是无穷尽的,鱼被抓完之后呢?大家要一起喝河水吗?” 抓完第一群鱼,靠在船内休息的时候,菲瑞丝晃动着湿淋淋的尾巴,惟妙惟肖地模仿着自己奶奶抨击陆地人时候常说的话,跟着咯咯笑起来,“奶奶根本不知道陆地上的生活多么有趣,要是知道钱可以换来这么多东西,她多半也会组织大家去多抓鱼的。” “其实我们也没那么愚蠢,”勒普轻柔抚摸着菲瑞丝的尾巴,让身躯随着起伏的船底**漾,“每年封冻期堤坝封印上后,蓝穆尼家都会组织许多车辆往上游湖里投放大量饲料和养殖的鱼苗。早几代前有种珍贵的鱼被捕绝种后大家就意识到这个问题了。” “啊,奶奶也说过想学陆地人的养鱼技术,可是……入赘来的那个陆地人不会,他是个船匠,唉……人鱼可不需要船。” 勒普难得在工作的时候这么悠闲一次,还有余裕聊天。 这都是托了菲瑞丝的福。 不得不说,一条愿意帮忙的人鱼能让一个普通的渔民顶上至少三个水鬼。 鱼叉基本用不上,勒普需要做的就是把网子往最容易展开的地方撒下去,然后,等菲瑞丝快乐地把看上的鱼群哗啦哗啦地赶进来,比一个手势,拽起来就行。 沉得几乎拖不动,靠船头的滑轮都费劲,还要菲瑞丝在底下帮忙托。 两次,仅仅下了两次网子,蓝穆尼家的船那宽阔的底舱就装得满满当当,如果不准备多赚点,这就可以解开安全绳顺流而下去港**货了。 这边的鱼又大又壮,菲瑞丝还挑挑拣拣选着驱赶捕捉,扣掉交给蓝穆尼家的税金,勒普简单估算了一下,这半天的收获差不多就相当于过去一个整天。 他忍不住想,要是合作的效果未来传开之后,港口的男人们会不会纷纷跑去红鳞氏族的住处拼命追求人鱼来当老婆。 亲亲热热抱在一起,嗅着彼此身上的鱼腥味聊了一阵子,菲瑞丝坐起来打开底舱,伸手抓了一条近半米长的肥鱼,利落处理成鲜鱼条,和勒普分着吃了起来。 准备返回之前,大概是丢进水里的鱼鳞和残尸散发出了血的味道,远远游来了一条阔口毒鲶。 但菲瑞丝完全没有感到害怕,抓起一支鱼叉就跳入水中,奔着那条巨大的水生魔兽毫不犹豫地游了过去。 勒普可比她还要紧张,赶忙也抓了一支鱼叉,完全忘了老渔民的谆谆教导——有魔兽逼近马上放弃鱼群撤退,把收到一半的船锚一丢,鱼跃入水帮忙。 幸好,冰雪群峰的河水温度较低,阔口毒鲶的体型不如其他水域的同胞那么巨大,一般长度都在三米以下。 “菲瑞丝!小心!”游速当然比不过本体形态的人鱼,勒普只好先浮上水面,远远大喊道。 作为人鱼族的少女,应付各种水生魔兽是从三四岁就要开始学习的事情,她完全没把这条阔口毒鲶放在眼里,但听到勒普的叫声,心里一高兴,扭头就摆了摆手:“你不用过来,交给我就好。” 结果,这一回头,魔兽可不具备耐心听她啰嗦完再动手的反派美德,一个巨鱼甩尾,就把菲瑞丝狠狠砸进了水底,张开足以吞下她半个身子的大嘴,兜头罩了过去。 “菲瑞丝!”勒普大惊失色,赶忙把鱼叉顶到身前,向着那只魔兽拼命摆腿冲刺。 菲瑞丝恼火地吐了一大口泡泡,把鱼叉一竖,顶在了阔口毒鲶的大嘴巴里,五指一蜷,小刀一样锋利的鳍刺顿时从指节中冒出,她一拳砸在毒鲶嘴里,斜刺一划,就割掉了巨口中那条刚刚浮现出蓝绿光芒的舌头,同时怒气冲冲喊道:“太不给我面子了!我还想轻轻松松把你解决掉让勒普知道我有多厉害呢!给我去死吧!” 也只有人鱼这样水中的强者才敢使用这种冒险的技巧轻松解决掉阔口毒鲶的施法根基——舌头,而没了自然系法术来下毒,阔口毒鲶的威胁顿时就仅相当于一条牙齿比较锋利个头比较大的鱼。 而在任何水域,也没几种鱼能是顶级掠食者——人鱼的对手。 勒普才游到一半,就很确定,自己过去也帮不上忙,只是添麻烦而已。 他上去换了口气,潜回水中,聚精会神地看着激斗的水底,担忧着菲瑞丝的安危。 但菲瑞丝已经占据了绝对上风,她手上锋利的鳍刺就像十把刺客的匕首,但比任何刺客在水中都要自如灵巧,而她的力量在完全发挥的情况下也的确大得可怕,那细细的胳膊一伸,攥紧毒鲶嘴边鞭子一样抽打的长须,大喝一声吐了个水泡上去,就硬生生从魔兽的嘴上给扯了下来。 那些自保的滑溜粘液,在人鱼布满细刺的手掌中根本毫无意义。 几分钟后,勒普第三次换气,他再看过去,阔口毒鲶的眼睛已经被菲瑞丝找准机会一拳捣穿。 喜笑颜开的人鱼,就这么拖着一个差不多是她三倍大的怪鱼,兴高采烈地向他游了过来。 呃……婚后吵架是不是很危险啊?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十五) 用绳子拖着阔口毒鲶回到码头那边,勒普和菲瑞丝果然不出所料地引发了渔民中的小小轰动。 冒险者协会偶尔会有为了收入的小队去讨伐这种水生魔兽,毕竟回收的材料价值不错,而且阔口毒鲶弱点明显,准备充分基本不会有什么伤亡。 但渔民驾着小船拖回来一条近乎完整的阔口毒鲶,近几十年还是头一遭。 没有被刀砍斧削破坏有价值的鳞片,也没有被魔法冻来烧去影响肉质,最大的材料损失就是少了一条可以强化自然系法杖的鱼舌头而已。 冒险者协会毫不犹豫就给出了一个让勒普无法拒绝的价格,以70枚银币收走了鱼尸。 勒普拎着袋子一枚一枚拿出来放进嘴里咬,全部咬了一遍,都没敢相信这竟然是他这一趟的收入……而且,正儿八经打的鱼都还没卖。 那一舱鱼因为质量优秀,最后卖了三个银币外带六十多个铜板,也就是说,不到阔口毒鲶的二十分之一。 “难怪那么多人拼了命锻炼想当冒险者……”坐在船里用树胶保养木料的时候,勒普有些感慨地说,“这一条怪物的收入,比我以前三个月赚得都多。现在有自己的船,不用交租金,也要一个多月才能赚五、六十枚。还得不吃不喝不开销才行。” 菲瑞丝得意扬扬地趴在船边用尾巴拍着水花,“我是不是很贤惠,勒普,我能做一个好渔民妻子的吧?快夸夸我。” “是,你简直是我最想要的那种老婆。”勒普把口袋往腰间一系,笑着搂住她,就低头吻了上去。 两人的嘴唇都沾着河水的味道,嘴里都有吃过鲜鱼肉的那股淡淡腥气,但他们都很喜欢这样,没有什么排斥,反而只会觉得亲近。 就在勒普吻到忍不住想悄悄解开菲瑞丝身上的大贝壳时,船边突然传来了萨亚特带着鲜明不悦的声音:“真抱歉,没想到打扰你们两个了。” 勒普赶忙紧张地分开,但菲瑞丝正愉快着,拉住他扯到自己脸前,又笑吟吟来回亲了几下,才扭头说:“知道打扰还不赶紧离开,讨厌。” 萨亚特的脸色阴沉了一下,旁边跟着的达娅一脸无奈地低下了头。 “菲瑞丝,”萨亚特深吸了口气,缓缓道,“今天,我们家为了感谢你对我的救命之恩而专门设下了一顿晚宴,雅拉蒙和阿卡我都已经派人通知到了,希望你也能准时参加。” “我没兴趣啊,”菲瑞丝哗啦一下从浅滩跳上船,一扭一扭钻进勒普怀里,用手摘掉尾巴上的水草叶子扔开,她还是喜欢这种不需要变成人类就能跟喜欢的人在一起的感觉,“变成人好累的,还要走来走去,跳舞,而且你们的饭我也不觉得好吃。” “我们安排了米尔西斯鲜鱼生制最优秀的厨师,绝对能让你满意。”萨亚特的表情柔和了很多,“而且,我们家关于红鳞氏族,也有一些问题想要和你讨论一下。” “勒普也去。”菲瑞丝马上保住了勒普的胳膊,“不然我就不去。” “这里面可能会涉及一些双方家族之间的私事,菲瑞丝,勒普一个渔夫,不适合出席吧?” 萨亚特的口气刺痛了勒普,他咬了咬牙,没有说话,只是胳膊上的肌肉不自觉地绷紧。 “那他更要到场,他就要是我们家的女婿了,按照你们陆地人的规矩,家里不是应该男人出头吗?那么,勒普就代表我。”菲瑞丝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道。 “什……什么?”萨亚特象是被谁在胸口捣了一拳,一个踉跄后退了半步,“你们……不是才、才认识一周吗?” “我是人鱼啊。”菲瑞丝的鳃都竖了起来,“在我们人鱼来看,一周很久了啊,都足够判断卵里是不是成功有宝宝了。我也就是为了迁就勒普才一直忍着磨磨蹭蹭。要不是勒普觉得我魅力不够,我早都带着卵找地方等生宝宝去了。” “我没觉得你魅力不够,”勒普赶忙小声说,“我这不是也在努力,想找一个咱们可以一直在一起生活的办法么。” “我能帮你赚钱哦。”菲瑞丝抬起胳膊,嗬呀一声亮了亮肌肉的紧绷轮廓,“那种大嘴鱼我一天收拾一条不成问题,怎么样,咱们是不是就可以成为富翁了?” “菲瑞丝。”萨亚特忍不住打断说,“你……这么冲动地决定自己一生的幸福,合适吗?” “我自己的幸福,当然是我自己最清楚。”菲瑞丝用鱼尾巴顽皮地拍着勒普的双脚,“不能决定让谁给自己的卵撒种的人鱼最没用了,族人都要瞧不起她的。” “难道……难道……”萨亚特憋了又憋,最后还是没憋住说,“勒普比我还要好?我可是米尔西斯的王子。你们人鱼不是最喜欢王子了吗?” “那是瑞尔西姐姐的兴趣,我才不会为了别人心里的王子发痴,只要是我喜欢的,就是我心里的王子。”她勾住勒普的脖子,“勒普就是我的王子,别人都不这么认为最好,那就没人跟我抢啦。” 达娅似乎不太适应这种紧绷的气氛,往前走了几步,小声说:“菲瑞丝,只是一顿晚饭而已,你……就算是给朋友们一个面子好不好?雅拉蒙和阿卡都会去的哦。” “我说了啊,只要勒普去,我就去。”菲瑞丝从船底的角落里摸出一只小虾米,笑着拧掉头,叼在嘴里冲着勒普晃了晃。 勒普把心一横,顺着她的意思伸嘴过去吃掉了那只还在扭动的虾,算是又亲了一下。 “好吧,那你们就一起去。”萨亚特深呼吸了两次,貌似恢复了平静的样子。 勒普皱了皱眉,差点就把一句“可我并不想去”说出口来。 但他看到了达娅为难的表情和拼命在打的手势,他不想让她太为难,只好点了点头,“那我们会准时赴约的。” 他发现,自己还挺喜欢这种用“我们”这个词来形容他和菲瑞丝的感觉。 那真是太美妙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十六) “我……没想到会这么正式。贵族的家宴,都要弄这么严肃的吗?”一走进宴会厅,勒普就神情惶恐地小声问身边的雅拉蒙,“我不会……得罪蓝穆尼家吧?” 其实勒普穿得比舞会那天还要正式一些,他特意狠了狠心拿出足足五个银币去找成衣店挑了一套他以前绝对不舍得买的男式高档便服。 然而,再高档的便服依旧是便服,进门看到里面坐着的一个个都穿着像是要召开会议一样的正装,勒普就情不自禁感到紧张。 阿卡也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扯了扯身上虽然新但一看就是吟游者才穿的袍子,“总觉得有点失礼啊。” 雅拉蒙的神情有些担忧,但她担心的事情显然不是衣装,她扭头看了一眼送他们过来就飞快退出去的达娅,从舞娘暗示的眼神中接收到了不寻常的信息。 这貌似……不是她预想的那么简单。 蓝穆尼家的领主没有出席,萨亚特成人礼结束之后就已经在逐步接管学习家中的事务,在他旁边坐着的,是他父亲的一个侧室,年轻貌美,但只是微微一笑,似乎并没有资格说话的样子。 列席的另外七八个人,则全是港口的政务、事务官,甚至,还有一个粗壮的军官。 这种组合并不寻常,贵族私宴并没有必要让这些负责维护港口运作的官员出场。 雅拉蒙拉住无忧无虑的菲瑞丝,提醒她主客的位子是她的,她不能跟着勒普坐在最下位。 结果,菲瑞丝拖着勒普就一屁股坐了过去,满不在乎地说:“要么一起坐这边,要么一起坐那边,萨拉特,你说吧。” 萨亚特露出一个有点勉强地微笑,点了点头,说:“就坐在这儿吧。” 勒普一边忐忑地坐下,一边小声说:“是萨亚特,亲爱的。你别老叫错。” “啊……是他名字太难记了。”菲瑞丝嘟囔着抱怨道,看了看面前的盘子和旁边的几小碟调料,“吃鱼还需要加这么多东西的吗?” 萨亚特拍了拍手,立刻就有侍女上来将一碟碟切好的薄鱼片顺次放置到大家面前,熟练地为他们摆放好闪闪发光的银质刀叉。 勒普看了一眼,等待着萨亚特第一个拿起餐具。 萨亚特端起酒杯,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么餐前致辞。 但当的一声,菲瑞丝的叉子已经戳进了鱼片里,送进口中,啊呜啊呜地大嚼起来。 发现所有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菲瑞丝含着一嘴鱼肉,迷茫地说:“怎么了?为什么……都看着我?” “没关系,都是些无聊的礼节。”萨亚特把杯子又举高了一些,无视了身边姨娘那一脸的冰渣子,笑着说,“吃饭,当然是吃最重要,那么,大家请尽情享受吧。” 勒普吁了口气,不敢看桌上的其他人,低头默默吃了起来。 他饭量不小,但在这种地方紧张得胃都在收缩,吃了没几片,就放下餐具表示饱了。 菲瑞丝的饭量比勒普都大,她没什么心理负担,非常开心地大吃了一通。 知道贵族的宴席饭后才是正事开始的时间,雅拉蒙拿起餐巾擦了擦嘴,柔声说:“萨亚特少爷,您今天请我们来,应该还有其他事情要说吧?” “主要是再次感谢你们对我的救命之恩。”萨亚特喝下杯子里淡红色的酒,沉默几秒,看向菲瑞丝,说,“另外,就是有些关于人鱼部落的事情,我想向菲瑞丝打听一下。大家做了这么久邻居,互相却一直缺乏了解,我认为这样不太合适,既然将来这个港口将由我接管,那么改变当然要从现在开始。” “你想了解什么啊?”菲瑞丝舔了舔盘子上的鱼汁,完全无视一位位贵族投来的鄙夷眼神,干脆地说,“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不过我先说好啊,我们族里大多数都是讨厌陆地人的,可不要以为都跟我一样温柔善良。” 说着,她得意地翘了翘鼻子。 “比如,你们平常的生活习惯,活动范围什么的。”萨亚特的笑容更加灿烂,“我听说了你帮助勒普解决一条阔口毒鲶并帮助他半天打了一舱鱼的事情,我觉得,说不定咱们可以找到双赢的合作方法。” “奶奶他们不会愿意跟陆地人做生意的,”菲瑞丝皱着眉指控说,“你们陆地人的商人太可恶了,欺负我们脑子转得慢,每次说好的价格,最后交易完东西,我们十几条人鱼凑在一起对账都对不清楚。还是希金家那个入赘的女婿帮忙,我们才知道以前的买卖我们简直亏得能赔进去身上的大贝壳。” “这正说明了合作的必要性啊。”萨亚特马上说,“和短期交易不同,长期合作需要的就是双方的诚意和信任,而且你们有了陆地人的女婿,至少账目上不会有问题了对不对?港口可以让你们族群生活得更加舒适,而你们有能力帮我们港口发展得更好,菲瑞丝,你不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吗?” “嗯……听起来好像是不错哦。”她用指尖蘸了蘸碟子里的调料,放进嘴里吮了一口,“要我说,陆地人的生活是比我们好太多了,就是在大木头房子里睡觉需要一盆水,好麻烦。” “那么,如果可能,菲瑞丝,你有兴趣为我引见你的同胞吗?最好,是你们那边说话比较有分量的长辈。” 菲瑞丝马上摇了摇头,“我才不要去,我可以告诉你们地方,你们自己派人去谈。我要是回去,说不定就出不来了。” “好。”萨亚特就像是早有准备,拿出一张地图,推到了菲瑞丝面前,递给她一根墨水笔。 菲瑞丝一把攥住笔,低头在地图上看了半天,扭头跟勒普商量了几句让他帮着说位置,才算是大致确定了红鳞氏族隐居的水域,画了个大圈,套在里面,“呐,就是这儿。” 萨亚特似乎松了口气,正要说什么,旁边他父亲的侧室突然抢着开口说:“菲瑞丝,之前在我们港口屡屡发生的人鱼袭击船只事件,你有什么印象吗?后来还失踪了一个王子呢,闹得挺大啊。” 菲瑞丝本来就是没什么戒心的类型,雅拉蒙的警告眼神她也没注意到,直接皱眉说:“那是瑞尔西姐姐干的啦,她满脑子都想着救一个王子回家结婚当王妃,结果……凿沉了十几条船吧?她家的长辈气得都快把她切片了。” 那个女人露出了满意的微笑,霍然站起,对着另一侧的军官说:“听到了么,这条人鱼已经替她的同胞招供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十七) “洛拉阿姨,那和菲瑞丝没有关系。”萨亚特猛地站了起来,双腿把椅子往后顶去,让木腿和光滑的地板发出一串刺耳的摩擦声,“关于那条叫瑞尔西的人鱼,我会安排人手去进行妥善调查。那位失踪的王子,米尔西斯一定会有个合理的交代。” 那位叫洛拉的侧室的语气则显得不屑而冷漠,“萨亚特,你不要被所谓的救命之恩迷惑,别忘了,你参加激流挑战的船碎片已经被收集回来,上面明显有遭到水中异物袭击的痕迹!那显然也是瑞尔西干的,一条人鱼把你害进水里差点淹死,另一条人鱼跑出来救你把你迷得神魂颠倒,我觉得我的判断没有错,这根本就是人鱼的阴谋。米尔西斯港不能允许那群怪物用这种卑劣的手段进犯,来人啊,立刻将人鱼菲瑞丝逮捕,送入地牢!” “都不准动!”萨亚特用力拍下桌子,刚刚准备发号施令的军官抬起手都僵在了半空,被喊进来的卫兵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保持刀剑出鞘的状态,“洛拉阿姨,我再次警告你,米尔西斯港的未来不属于你,也不可能属于你那还不存在的孩子,这里没有你发号施令的份。” 他扭头瞪了那些卫兵一眼,沉声道:“都给我滚出去。” 洛拉双手扶着桌子,冷冷地说:“萨亚特,你以为我一个小妾,凭自己就可以安排这些卫兵吗?” 卫兵们果然都没有动,但也没有上前。 “认清你自己的责任吧。”洛拉指向菲瑞丝,“人鱼在各地都是水域的祸害,渔民的外敌,你要保护整个米尔西斯港,而不是你那可怜的躁动之心!” “而且,”她的脸上突然浮现出一丝神秘的微笑,“萨亚特,你不是看得出吗,这条人鱼根本没看上你,她喜欢那个一身腥臭的贱民渔夫,你也不可能娶她,米尔西斯港不可能让一条连手指都会数错的笨蛋成为当家主母,把她抓起来吧,没什么必要审讯,在处理掉整个红鳞氏族之前,她都将是你的玩具。” 雅拉蒙一脸沉痛地看向萨亚特,“萨亚特少爷,你真的……要这样对待一个好心又善良的人鱼姑娘吗?不管人鱼还是人类,每一个个体都是独立的,米尔西斯港如果出现小偷,并不意味着所有人类都该被称为贼。” 菲瑞丝似懂非懂地拉着勒普的手,发现那掌心已经布满了冷汗,她忍不住开口问:“大家怎么了?我明明很诚实地都说了啊,为什么这个老女人这么生气?为什么要抓我?每次有船被凿沉,我都是最积极参与救助的那个啊。” 勒普望着萨亚特脸上的表情,咬了咬牙,小声道:“菲瑞丝,宴会厅那头的窗户外……并不太高,你敢跟我一起跳下去吗?” “敢啊,跟着你我什么都敢。”她顿时忘了自己还身处于危险之中,兴高采烈地说。 这时,洛拉抬起手,用力挥下:“上吧,逮捕他们!连那两个骗子吟游者也不要放过!” 这次,萨亚特的表情显得很是复杂,但,他没有说话。 勒普猛地一拽菲瑞丝的手,“就是现在!跑!” “好!”菲瑞丝大笑着跳了起来,修长有力的双腿用力一蹬,就把他俩的椅子踢飞出去挡住了冲来的卫兵,她一手抓着勒普,另一手顺便揪住了一脸愤怒的阿卡,飞奔向那扇巨大的雕花木窗。 阿卡试着伸手去抓雅拉蒙,但雅拉蒙的身边紧挨着那个军官,一把寒光闪闪的双刃剑,已经横在了她纤细的脖子上。 “雅拉蒙!”阿卡怒吼着想要留下救她,但他的力量比起全神贯注逃亡的菲瑞丝来说简直不值一提,哗啦一声脆响,破开的窗户里,他们三个就手牵着手跳了出去。 “追!下令全港搜捕!”洛拉大声指挥着,满脸怒气地望向唯一被抓住的雅拉蒙,“先把这个女人关进水牢!必要的时候,当作人质要求那三个回来!萨亚特,瞧瞧你交的好朋友!” 萨亚特的脸色已经阴沉无比,他抬起头盯着洛拉,缓缓说:“洛拉阿姨,父亲身体不太好,所以我想尽量不让他的心情有什么起伏,那么,你可以闭上你那张负责舔裤裆的臭嘴,给我安静地坐下吗?” 洛拉秀美的五官顿时因愤怒而扭曲,“你说什么?” “我说,闭嘴!”他猛地伸出手,突然揪住了洛拉的头发,狠狠把她面朝下摁在了桌上,鼻子和嘴一起压在根本没喝几口的汤碗中,他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你把父亲照顾得不错,但你最近越来越不够本分了,父亲可以有很多新的女人,但他只有我这一个儿子。你最好记住,我刚才不阻止是因为我知道这是父亲的意思,这不代表米尔西斯港会有个不姓穆尼的女当家。” 洛拉双手拍着桌子,但没人敢来帮她,这一代的河港之王只有一个儿子,没人愿意为了一个侧室招惹下一代河港之王。 “如果你懂以后该怎么做,就扭扭你的屁股,这是你最擅长的表达方式,不是吗?” 洛拉浑身颤抖地僵直了几秒,终于还是扭动着长裙里的腰,耻辱地在众目睽睽下晃了晃屁股。 萨亚特这才松开手,冲后面的两个女仆招了招,“送洛拉阿姨回房间收拾一下,管家,在河港帮我父亲物色一个说话不那么大声的漂亮女孩,有些人在穆尼家呆太久了,已经忘了自己姓什么。” “别……”洛拉惊恐地回头,可还没说什么,就被两个粗壮的女仆架着拖走。 雅拉蒙抬起手拿掉了脖子边的剑,有些伤感地望着萨亚特,“萨亚特少爷,发生的一切……你好像一早就全都知道吧?这场戏,本来是演给菲瑞丝看的对吗?” 萨亚特没有说话,而是面无表情地看着破掉的窗户。 “你本来就想抓住她,但又不想让她讨厌你,你想通过不正当的手段得到她,我没说错吧?”雅拉蒙的眼神变得更加哀伤,“这样真的好吗?” 萨亚特还是没有回答,他摆了摆手,淡淡道:“带她下去,她还是我的贵宾,把她关到最上层的卧房,叫卫兵看守。去河港张贴布告,就说有个吟游诗人涉嫌间谍罪被关在水牢,三天内处刑绞死。”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十八) “可恶……可恶可恶可恶!”阿卡用拳头一下一下捶着粗糙的树干,满脸都是因绝望而产生的愤怒,“当初要是不救那个家伙就好了。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就该跟着飘满冰块的河水一起淹死!” 勒普无奈地说:“阿卡,你先不要这么生气,那可能是萨亚特父亲的命令,我想……萨亚特一定会想办法的。” “他只会想办法把你们都抓住关进水牢里去!”阿卡扭身怒吼道,“我回去港口打探消息的时候碰到达娅了,你真以为这全是蓝穆尼家长辈的主意吗?你真以为你那个朋友是不得不屈服于领主的无奈少爷吗?你错了,勒普,他只是想趁这个机会得到菲瑞丝而已。他根本不能接受自己输给你,在他心里,你就是个只配拿他剩下玩具的贱民!” “阿卡!”菲瑞丝挥舞着鱼尾跳了过来,“你这样对勒普大喊大叫,我可要生气了。” 勒普赶忙拉住菲瑞丝的手,摇头道:“这不是他的错,雅拉蒙……就要被绞死了,其实,我心里也很难受。” 虽然相处的时间不多,但勒普从雅拉蒙亲切的提醒中得到了很多,他知道,那个女吟游诗人是真心想让他和菲瑞丝幸福快乐的。 “我要回一趟米尔西斯,”勒普握紧拳头,“我要看看能不能把雅拉蒙救出来。” “没用的。”阿卡颓然坐在地上,靠着背后的树,“蓝穆尼家根本不是咱们几个能反抗的对手。三天……还有三天,雅拉蒙就要被公开处刑了。” 菲瑞丝眨了眨眼,似乎在想什么。 阿卡冷静了一会儿,抬起头,咬牙说:“菲瑞丝,别磨蹭了,你跟勒普必须尽快回红鳞氏族那边一趟,通知他们离开现在的隐居地,换一个地方生活,如果米尔西斯为了王子失踪的事情来追究责任,恐怕两边会有一场不小的冲突。” “那你呢?”勒普皱着眉问。 “我会继续呆在米尔西斯,那里没多少人认识我,我觉得我兴许能找到帮手去救雅拉蒙。”阿卡站起来,拍了拍袍子上的土和草叶,“雅拉蒙总是跟我说,不能放弃希望。咱们,就在这里暂时分开吧。” 勒普不太认同地说:“我觉得你回去也很危险,咱们一起去红鳞家吧。” “还是不了,人鱼不喜欢陆地人,而我又不打算做人鱼的女婿。”阿卡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们抓紧时间吧,蓝穆尼家的战船在河里的速度很快,如果他们筹备妥当动手,红鳞氏族会牺牲很多的。” “那,我们走了。”菲瑞丝面色凝重地拉住勒普的手,鱼尾一晃,暂时变成了人形,她也不套裙子,拽起勒普就冲向河道,直接把他拖进了水里。 把一个气泡套在勒普的头上,菲瑞丝双腿一并变回鱼尾,顺着水流飞快潜下游走。 “菲瑞丝,对不起……”勒普望着她没了笑容的脸,无力地说,“陆地人,终究还是让你失望了。” “我们也有错,瑞尔西姐姐确实给港口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萨亚特他……”菲瑞丝没有继续说下去,她拨开眼前一丛水草,像是叹气一样吐出了一长串细小的泡泡。 以人鱼的速度,走水路的话回到红鳞氏族聚居地并不需要多久。 接近傍晚的时候,菲瑞丝就绕过了通往红鳞氏族所在的最后一个沙洲。 但她看了看天色,拉着勒普的手游到了岸边。 勒普还记得地图上的大概位置,皱眉说:“咱们不是快到了吗?你为什么上岸了?” 菲瑞丝捡了几块鹅卵石压住一大片拉上来的水草,翻身躺了上去,轻快地说:“因为时间很晚,奶奶她们肯定已经休息了,咱们明天一早再过去吧。人鱼们睡不够脾气可是会变得很差,我觉得不是好时机。” “可……”勒普观察了一下周遭,这地方仅有一条窄小水路,别说战船,大点的渔船都开不进来,而如果走陆路,这个时间士兵估计还在十几里外磨蹭呢,他只好点了点头,“那好吧,你休息一会儿,我去捉几条鱼来。” “嗯。”她笑着点了点头,“我的勒普最能干了,加油。” 看出菲瑞丝的笑容不如以往那么纯净透彻、无忧无虑,勒普心里一阵刺痛,匆匆去旁边的树林折了一根长树枝,用随身小刀飞快处理成简陋的鱼叉,转身脱掉碍事的衣服,大步迈进了水里。 可能是距离人鱼生活区比较近的缘故,这条窄小河道里的鱼没什么捕捉价值,勒普干脆往来路多游了一段,回到一条三岔河的支流中,寻找着河水中适合的目标。 等到岸边堆积了四、五条猎物后,他坐在岸边喘了一会儿,晾了晾身上的水,用身上缠的绳索把鱼串联绑好,背到肩上,快步走了回去。 没走出多远,他就听到了菲瑞丝的歌声。 比起此前陪伴他的天籁,此刻的歌声少了几分快乐,多了几分缠绵,婉转柔和,就像一个天真烂漫的女孩,突然变成了青葱柔静的少女。 他循着歌声走过去,钻出灌木丛,看向双月之光照亮的那片河滩。 菲瑞丝侧坐在那片水草上,双手抓着两块鹅卵石敲击着清脆的节奏,鱼尾蜷曲,昂首挺胸,贝壳解开放在一旁,仿佛想让美好的胸膛吸收清丽的月光一样。 勒普轻手轻脚走过去,等到她一曲唱完,才微笑着蹲下,把鱼摆开,“来,吃点东西吧。” “嗯。”她开心地点点头,抓过鱼笑吟吟地处理起来。 “你今天哼唱的曲子,我之前都没听过啊,是你新想出来的吗?”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今晚的菲瑞丝格外妩媚动人,不知不觉心跳加快,连呼吸都急促了不少。 菲瑞丝摇了摇头,“是很古老的歌谣,人鱼们成年后,在合适的浅滩,准备产卵前,会让第一次产卵的女孩子们手拉着手,围绕着选定的地方一边绕圈一边唱这首歌,祈求撒种之后的卵能顺利孕育出可爱的人鱼宝宝。” 她脸上泛起了一层动人的晕红,薄薄的嘴唇仿佛都比平时蓝了几分,她握紧手里的鱼,用水汪汪的眸子盯着勒普,轻声说:“勒普,我觉得,今晚……我就要第一次产卵了呢。”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二十九) “唔……”勒普觉得心跳加速面颊发热,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好,只好摸着后脑勺,有点傻气地问,“那么,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菲瑞丝给了他一个大大的笑容,把鱼条一根根摆放整齐,“先吃东西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嘛。” 勒普点点头,抓起鱼条放进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含糊地问:“人鱼的撒种方式……很消耗体力吗?” “不怎么消耗啊。”菲瑞丝边吃边回答,“可你又不是人鱼,我问过达娅和雅拉蒙,你们陆地人的撒种方式可是非常耗费体力的,而且根据男人的强壮程度差别,要激烈运动三分钟到三十分钟不等。勒普你这么壮,估计要三十分钟左右吧。快,多吃点。” 勒普差点被一口鱼肉呛到嗓子眼儿,咳嗽两声,赶忙开口打消她不必要的期待值,“可没有那么久,没有没有,真没有。也就是……唔……平均时间吧。” 这一点他的信心倒是还行,毕竟除了愣头青的前两次之外,他的表现还算良好。 可现在的问题是,该怎么开始。 “菲瑞丝,你是准备……按照陆地人的方式来吗?”勒普吃干净手里的东西,伸到河水中洗了洗,返回来坐下,搂住了她充满力量感的腰肢。 他不打算在压抑自己的渴望,既然对人鱼来说这段择偶期已经太过漫长,那么,他愿意为了她加快自己的步调。 “你想要我怎么样?”菲瑞丝直接开心地倒在了他的怀里,仰视着星空下的他,眼里也闪动着星星一样的光,“你喜欢人类女孩的样子的话,我可以变身的,我让雅拉蒙看过,变身后我和陆地人的结构虽然还是有点区别,但差别就没那么大了。你喜欢那种样子吗?” “不,”勒普遵循着内心的期待,温柔抚摸着她腰下闪动着水一样光泽的鳞片,“菲瑞丝,我就喜欢你本来的模样,我不需要你那么辛苦变成人类的样子,我觉得只有这样才是喜欢真正的你。” “可是……”她用淡蓝色的唇瓣轻轻吻着他的胸膛,“我不想用人鱼那样产卵撒种的方式,那样感觉不够亲密,我喜欢你紧紧搂着我。” “那……咱们就这样,就这样试试……”他轻声说着,抱起她,翻身,将她温柔地压在了下面。 他还是头一次在巨大的鱼身上摸索结合的方式,但扭动的菲瑞丝显然很喜欢这种探索,不停地轻声呻吟,努力地配合着他。 终于,在一次次的试探中,他们找到了人类和人鱼在各自最原始形态下的连接方式,两具截然不同的身躯,就这样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 “真的没有三十分钟吗?”轻轻喘息着喷吐出甜美的气音,菲瑞丝抱着胸前勒普汗湿的头,笑着说,“可我感觉过去了好久好久,好像快乐了好几个小时呢。” “应该比三十分钟要长……”勒普颇为自豪地回答,“我今天超常发挥了。主要还是……你太诱人了,菲瑞丝。我真想……休息会儿就再来。” 菲瑞丝伸手摸着已经闭合起来的柔软鳞片,眯起眼睛微笑着说,“什么时候都可以哦,你们陆地人的妻子不是应该尽这种义务的吗。” “可人鱼不是要等卵确认是否受孕吗?”他侧过身,抚摸着她鱼尾上端最膨大的部分,“在那之前可以再次撒种么?” “不可以,奶奶说卵被撒种后表面就会生成一种毒素,所以只有一次机会。”菲瑞丝双手一撑坐了起来,“你等我一会儿。” 说着,她就扑腾着大尾巴跳向了河边,跟着俯身钻入水中,转眼就游到不知哪儿去了。 不一会儿,她抓着一大捧水草游了回来,蹦蹦跳跳爬上岸,在靠近树荫的地方铺开,跟着趴在上面,浑身的肌肉突然收紧,尾巴也想后反翘起来,伴随着一串无比用力的哼声:“嗯嗯嗯嗯嗯——” 勒普惊讶地看着,发现菲瑞丝的脸比刚才最**的时候涨得还要红,脸颊上的鳃膜都彻底舒展开来,耳上的鳍刺高高竖起。 他不敢打扰,只好坐在一边,静静等待。 过了两、三分钟,菲瑞丝的身体突然彻底松弛下来,汗流浃背地侧了下身,瘫软在旁边,大口大口的喘气。 而在她原本趴着的地方下面,多出了一摊亮晶晶的粘液,粘液的中间,多出了一颗小拳头大的、犹如珍珠一样圆润光滑的淡蓝卵球。 勒普赶忙凑过去,坐下让菲瑞丝枕着自己的大腿休息,望着那颗蛋,好奇地问:“这……就是人鱼的蛋?” “嗯,正常是白色,撒种后是水蓝色,成功受孕后会带一点淡黄,不过要两三天才能看出结果。”菲瑞丝伸手抚摸着那个卵,就跟抚摸着自己的宝宝一样微笑着说,“可惜,和陆地人生宝宝的概率挺低的,估计没那么走运。如果三天不变色,就可以沉到水里让鱼吃掉了。” “啊?让鱼吃掉?” “对啊,很奇怪吗?繁殖季节我们也爱吃鱼卵的啊。你们陆地人的鱼子酱不也都是卵……鸡蛋什么的也是吧?”菲瑞丝伸了伸腰,拿草叶把自己的卵一包,跟着笑眯眯地勾住了勒普的脖子,“勒普勒普,我产完卵了。” “嗯,所以呢?”他没明白她的意思,憨呼呼地说,“是哪里累了,要我给你按摩一下吗?” “才、不、是!”菲瑞丝甩着尾巴干脆把他扑倒在地上,布满细刺的掌心胡乱抚摸着他的身躯,“我不用担心卵的问题了啊,下一颗长出来起码还要十来天呢,你休息好了没?休息好了没?我要接着做刚才的快乐事情啊。来嘛来嘛,我喜欢你压着我,喜欢你在我里面动来动去的感觉啊。” 原来是这个啊……勒普揉了揉被她一头撞到的鼻子,笑着抱紧了她,“好的,乐意效劳,我亲爱的菲瑞丝。” 人鱼的体力实在是太好,勒普觉得自己已经足够强壮了,但最后折腾到半夜,先累得放弃的那个还是他。 也不是说光他在费力气,菲瑞丝的大鱼尾巴几乎全程都在不停地扭,让他舒服得几乎魂飞天外。 昏昏沉沉睡去之前,他都已经在怀疑,自己会不会本来就该是一条鱼。 第二天一早,勒普揉了揉眼,适应了一下树叶间漏下的晨光后,准备催促菲瑞丝赶紧去给红鳞氏族报信。 然后,他就惊讶地发现,菲瑞丝不见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十) 水草上压出的痕迹还在,臂弯中淡淡的水腥味还在,就连旁边不远被水草包裹好的人鱼蛋都还在。 可菲瑞丝不见了。 勒普慌慌张张地四下跑着找了一圈,水里、树丛中都挨个找了一遍,却只在靠近三岔河支流的地方找到了一小堆剔剩的鱼刺。 看方向,菲瑞丝竟然顺着原路返回了。 一股不好的预感浮现在心头,勒普飞快地跑回原处,先在河滩上挖了个浅坑,把蛋包在水草里埋进去,做好标记,跟着,就向红鳞氏族藏身的河道狂奔而去。 他觉得,菲瑞丝多半是回米尔西斯了。 那个思考模式比较直接单纯的小人鱼,肯定是认为,萨亚特抓到她后,就会放掉雅拉蒙…… 好吧,这的确很可能,萨亚特根本没有非要杀雅拉蒙不可的道理,可菲瑞丝呢?难道就这样变成萨亚特的玩具吗? 一股强烈的灼痛在勒普的心脏周围焚烧,让他胃口一阵一阵抽紧。他奔跑得太急,太用力,甚至忍不住想要弯腰呕吐。 可他不敢停下来,他需要通知到红鳞氏族,关于瑞尔西的事情,然后,他才能放心返回米尔西斯,放心地……去拼命救自己心爱的姑娘。 心里的估算的距离终究不够准确,这片地方也已经超出了普通渔民接触的地图详细标注的区域,跑着跑着,勒普就绝望地发现,河道再次分叉,而且和不知道哪里流过来的小溪连接,举目望去,竟然是一片分布着水网的湿地。 人鱼不喜欢在流动性太差的水里生活,勒普记得菲瑞丝这么说过,他咬了咬牙,只好转身再往回跑去,肯定是跑得太快,不知不觉漏过了哪里。 这次,他没跑出多远,就突然看到了一双眼睛,正顶着象是伪装物的水草,冷冰冰地望着他。 “你……你好!”他急忙大叫了一声,快步赶过去。 但那双眼睛的主人有些惶恐,一扭身,钻出一个小小的水花,修长的影子就潜进了河中。 勒普隔着水面张望了一下,那似乎是个男性人鱼,身体瘦小羸弱,游动时的速度不快,也缺乏菲瑞丝那种优美的力量感。 “我有急事要找红鳞氏族的成员,你是吗?”勒普冲着水里大喊道。 但那条人鱼没有回头,而是更加惊恐地往对面游去。 勒普这才注意到,对面那一堆长草丛和灌木,竟然是故意搭起来的。 那下面,分明有一条通往里面的河道! 他深吸口气,脱掉本来就已经汗湿的衣服,纵身一跃,游向了那个隐蔽的入口。 这条水路被藏得很好,收窄的河口用砍倒的木头盖住,上面栽种了真正的植物,如果是匆忙经过的外人,八成会跟勒普一样,直接找到那片湿地去。 估计了一下这段通道的长度,勒普冒出水面换了一大口气,一个猛子扎了进去。 可没想到,这段水下通道虽然距离并不长,但下面的暗流竟然是向外的,而且,流速还不慢! 他拼命往里游,肩膀酸痛,腰也越来越沉,可前进到能看到水面上的光的时候,力气还是逐渐对抗不过水流,即使他努力回想菲瑞丝的模样来给自己鼓劲,胸中的空气也已经接近了极限。 就在他对最后这段距离感到绝望的时候,一只手突然抓住了他,然后,一个巨大的气泡套在了他的头上,耳边响起了一句轻快的声音:“嘿,我见过你,上次就是你打破了我的头!” 他扭过头,接着,在自己的身边看到了另一条人鱼。那并不陌生,正是激流挑战那天害得小船彻底完蛋的罪魁祸首,瑞尔西。 “你是瑞尔西!没错吧?”勒普终于松了口气,“快带我去你们族人的住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通知你们。” 那个看起来年长一些但也挺漂亮的人鱼晃动着尾巴摇了摇头,“我要去米尔西斯,你去那边的话我可以捎你一程,回去的话我可不干。啊……你是米尔西斯的渔民,快告诉我,你们那儿最近还有王子吗?” 发现瑞尔西说话的时候不自觉拉着他往前游了一些,勒普赶忙开口吸引住她的注意力,说:“可能真的有,你知道,米尔西斯的开港祭刚结束嘛,有很多名贵珍惜的河鲜,附近的小王国的贵族都爱来吃,要不这样,你把我送去你们家,我告诉你那边是什么情况,如何?” 人鱼普遍有点呆,所以勒普开口欺骗的时候心里忍不住有点愧疚。 瑞尔西歪着脑袋想了想,摇头说:“还是算了,我自己去看吧,回家的话又会被抓住捆起来,好奇怪哦……死了个王子大家就这么生气,我还救过那么多落水的普通船客呢。不可以抵换的吗?我现在学会要给陆地人脑袋上套气泡帮助换气了呀。” “船也是你凿沉的吧?”勒普忍不住叹了口气,“你不凿沉船,就不会有人落水。” “谁说的,河里经常有人落水。我有不是每条船都凿。我只是想找我的王子嘛……”瑞尔西嘟囔着说道,完全没有什么悔改的样子。 这时勒普发现最湍急的部分已经过去,当即一挣抽回手来,抓住上面木排的边缘,用力一拽,探出了水面。 “算了,打头的事情过后再跟你算,我先去看看有没有王子。”嘟囔了一句,瑞尔西尾巴一甩,轻快地游走了。 但托她的福,勒普总算是来到了这段隐秘的河道中。 他努力挪到河边,上岸,趴下喘息着休息了会儿,抬头看向四周。 这边四处都已经是密林,河道虽然宽了不少,但蜿蜒曲折也不知道会延伸到何方,让他心里越发没底。 可他别无选择,只能顺着河岸抬腿走下去,越走越深。 转了两个弯后,水流的速度总算舒缓下来不少,河中的小沙洲上能看到用木棍穿起来晾晒的鱼干,看来,这应该就是人鱼的居住地了。 可勒普第一个看到的,却是个皮肤苍白的,和他一样的陆地人。 那是个壮年男性,看起来身体也很结实,不过没穿衣服,只在腰上围了一圈鱼皮保护要害。 他正坐在石头上望着眼前的一堆大贝壳发呆,笑呵呵喃喃自语:“没想到尺寸还会变大啊,有这么个老婆,感觉都要短命了呢。”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十一) “喂!”勒普赶忙喊了一声,快步跑过去,“请问,你是红鳞氏族那个入赘的陆地人吗?” 那个男人抬起头,笑着说:“啊哟,我已经这么出名了吗?你是哪位啊?” “我是米尔西斯的勒普,一个水鬼。”勒普松了口气,双手扶着膝盖喘了几下,急匆匆说,“我是来通知一件急事的,米尔西斯港那边很可能因为最近一位王子失踪的事件调动部队过来找大家的麻烦,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应该通知谁?” 那男人愣了一下,马上一脸严肃地站了起来,“你,在这里等我。” 说完,他捡起手边的一个珍珠模样的小东西塞进鼻孔,转身就跳进了水里。 勒普跟了两步就想追过去,可低头一看,那男人竟然已经和人鱼一样飞快地游走了。 他只有坐下等待,顺手拿过一条鱼干,咬进嘴里拼命咀嚼。 他需要这些养分来补充体力。 他吃了三条鱼干,喝了几大口河水后,身边传来了哗啦哗啦的水响。 足足十几条人鱼冒了出来,有年轻的,有老的,但都是女的,有两个空手,其余的都要么拿着法杖要么拿着锋利的三叉戟,杀气腾腾。 他吞了口唾沫,把手边吃剩的残渣拨到水里,道歉说:“对不起,我……太饿了。我需要补充体力,因为我还要返回去,那需要游很久,我……” 人一紧张就会不自觉的话多,幸好,一个面容严肃的老人鱼打断了他,绷着脸说:“你来通知什么消息?” “米尔西斯很可能要对这里发起进攻。因为……那个王子死在这里的事情,被那边知道了。” “他们怎么会知道的?”另一个看上去稍微年轻点的人鱼疑惑地用法杖上淡蓝色的宝石指着他,不客气地说,“我们从没对任何人说过。” “是……菲瑞丝,她,嗯……说漏了嘴。” “天哪!”旁边另一个年长的老人鱼倒抽了一口凉气,“那个无知的小笨蛋,她为什么会把这种事情告诉陆地人?还有,她呢?她去哪儿了?你认识她?” 两把三叉戟对准了勒普,伴随着首领冷冰冰的问话:“陆地人,你最好对你的来历有个合理的交代,即使我们人鱼并不聪明,也不代表可以被你们随意愚弄,叫希金家的女婿过来,让他一起听!” 先前那个男人嘿哟一声爬了上来,一个面容柔美的年轻人鱼立刻跳过去,撑直鱼尾拿水草给他擦去脸上的水——然后留下一堆淡绿色的汁。 好吧,人鱼做妻子也许够贤惠,但实在不够……唔……聪明。 勒普深吸口气,飞快地把和菲瑞丝相识之后发生的事情全部讲述了一遍,然后盯着那个一脸威严的首领,认真地说:“我建议你们转换住处,这就走,你们这地方也许够隐秘,但只要过来几百个士兵,很快就能找到。” “不,我们不需要离开。”明显是族长的那位人鱼缓缓说道,“陆地人在水里不是我们的对手,而在我们的河道中,不管几百人还是几千人,也别想把我们逼出藏身之处。不要小看人鱼的愤怒,如果愿意,我们可以让米尔西斯全年一条鱼也打不上来,一条船也别想安全出港。我们无法毁掉米尔西斯,但可以让它从此变成无用的废弃码头。” 这时,勒普才发现,附近的海水中还游**着无数人鱼的影子,那些闪闪发光的眼睛,正隔着水面好奇地打量他。 族长继续响亮地说:“年轻的水鬼,你可以把消息帮我带回米尔西斯,我们红鳞氏族不愿惹事,但不代表我们有所畏惧。也许红鳞一族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但大海里有我们数不清的同胞,我们随时可以让你们米尔西斯的王子明白,不要惹怒浪潮。” 勒普冷静了一下,说:“可……战船兴许已经在路上了。” “希金家的女婿。”族长挥了挥手,“你跟着我安排的族人出发,跟着这个水鬼,沿着河道去找瑞尔西,把那个小混蛋抓回来,如果她再偷跑惹事,我就要用钩子穿过她的鳃。如果遇到战船,你来负责交涉,我信不过这个水鬼。如果交涉失败,就让那些船变成破木料吧。” “哦……天哪。”那个男人撇了撇嘴,“我可以让我老婆和我一起去吗?” “不可以。她要滋养肚子里的宝宝。”族长干脆地拒绝,“每个人鱼的宝宝,都是氏族的财富。我会给你足够优秀的勇士,她们都是不畏惧海怪的强者。去吧,让陆地人知道他们有多愚蠢。” 那男人笑着指向自己的鼻子,“我也是陆地人啊,族长大人。” “不,你不是。”族长晃动着尾巴爬入水中,笑了起来,“你是希金家的女婿。” 勒普看着他们之间的交流,突然感觉很羡慕。 他追了两步,弯下腰,大喊:“族长大人,我……我可以也成为红鳞氏族的女婿吗?我很擅长捕鱼,我是米尔西斯最优秀的水鬼,我……我很强壮,我也……很爱菲瑞丝。” 族长在水中露出头,转过脸,板着脸说:“红鳞本家还没有过外族女婿。” 但就在勒普失望地低下头时,那个苍老但依旧悦耳的声音又接着说道:“我希望你是第一个。我喜欢你的眼神,孩子,它像小鱼一样纯净。去吧,去想办法把菲瑞丝带回来吧,红鳞家可没有第二个那么喜欢陆地人的女孩。” “我一定会的!”他握紧拳头,转身跑了几步,纵身一跃,跳入水中。 希金家的女婿也跟着跳了下来,大概这次需要在水里的时间较长,他套上了大大的气泡,而没再用之前那个奇怪的小珠子。 他在水里拍了拍勒普的肩:“欢迎你啊,表妹夫,你知道么,我一直都盼着能赶紧来个同胞陪我说说话,总跟我老婆她们打交道,我觉得自己的脑子也快进水了。” 勒普没法说话,幸好,马上就有两条人鱼过来给他套上了气泡,抓着他一起加速。 他没顾上理那个同胞。 他现在满脑子都是菲瑞丝,他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力量。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十二) 当勒普跟着一群人鱼转过湍急的河道,顺着清凉的水流直奔米尔西斯方向的那一刻,菲瑞丝正快步走过蓝穆尼家巨大城堡的大门。 不需要带着累赘的时候,她可以在半天内往返米尔西斯与红鳞氏族之间少说一趟。 对她来说,维持人形是远比游泳要辛苦的事情。 幸好,这次是值得的。 在大厅等了一会儿,她就看到了完好无损正被两个卫兵“有礼”地恭送出去的雅拉蒙。 雅拉蒙似乎想过来跟她说两句话,但卫兵的“礼貌”不允许这么做,结果只来得及丢来一道关切又担忧的眼神。 要是那个卵能变黄就好了,菲瑞丝歪着头,端起杯子慢慢喝着里面的水,想象着红鳞家哪个姑娘为了保护那个宝宝而把卵收进自己体内帮忙孕育的场景。 于是她有点生气,要是按照陆地人的算法,那个孩子生下来应该算谁的呢? 啊……她好想就那么跟着勒普一起在河边生活。 可惜她不能那么自私,雅拉蒙是无辜的,不该因为她的事情上绞架。 她就是没想明白,萨亚特到底要她干什么。 于是,见到萨亚特的第一句话,她就问出了自己的困惑:“萨拉特,人鱼的肉很难吃的,也没有让人长生不老的功能,你是不是受骗了啊?” 萨亚特的表情有那么一瞬间显得十分僵硬,足足愣了好几秒,才挥手让卫兵退到门窗外把守,拉开椅子坐下,皱眉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以前有个愚蠢的教派声称吃了人鱼肉可以长生不老,导致我们的同胞在海边跟不少冒险者发生了死斗。结果……还是罗特蒂亚的宰相公开发布通告证明其实人鱼肉有毒,才算是结束了那场大麻烦。”菲瑞丝很认真地向对方普及常识,“真的,人鱼肉有毒,我们战死的同胞,海怪都不敢吃的。” “是……谁说我打算吃掉你的?”萨亚特的眼角抽搐了几下,表情一时间显得颇为古怪。 “他们都说你抓雅拉蒙是因为想要我,可你是陆地人领主的孩子,你想要我不就是为了吃么。”她皱了皱眉,一挥手在裙下变回了鱼尾,用鳍刺小心的刮了一下,说,“要不……我划一小块下来,你找个治疗师备好解毒剂等着抢救你,你尝一口试试?” 萨亚特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我不想吃你!” “喂……你那么凶做什么。”菲瑞丝委屈地看着他,“那你到底想做什么嘛。” “勒普是怎么想要你,我就是怎么想要你。”他强压下心底那点混合着羞耻的愧疚,盯着她说。 “勒普要娶我做老婆啊,你也要娶我吗?”菲瑞丝眨了眨眼,跟着抬起手掌扳着被蹼连接到一起的手指头,“我们人鱼倒是没有规定过一个女孩子可以有几个丈夫,可我比较喜欢勒普哎,你这种贵族家的少爷,愿意做小丈夫吗?等勒普的孩子出生,我可以考虑产个卵给你撒种用,不过生下来的多半是小人鱼,不能来继承港口的吧?” 萨亚特头一次意识到,跨物种的交流原来并不能总是像他和其他兽灵女孩之间那样顺畅愉快,“我没准备娶你。” “那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嘛?”菲瑞丝显得有些生气,“不要鱼肉,不要结婚,难道你要我帮你捉鱼啊?你们家有那么多渔夫交租,你要不要这么钻钱眼?” “我要你做我的情妇,直到我腻了为止。”萨亚特发现在这个女孩面前说什么弯弯绕绕的话都是白费,只有直截了当不拐弯地表明态度才行。 “情妇都要做什么啊?”菲瑞丝马上眨巴着大眼睛问道,“和妻子的区别很大吗?我要是你的情妇的话,那你是不是就算是我的情夫了?我不要,我都还没和勒普结婚呢,这么早就找情夫多不好啊。” “你是不是还没搞清你自己的处境?”萨亚特忍不住又拍了一下桌子,“你以为我是在追求你吗?菲瑞丝,我没有在跟你商量,我只是在宣布你的未来,你可以选择不接受,我知道我没办法强迫一条人鱼变成人形和我结合,但我可以让你在见不到水的顶楼囚室里度日,直到你同意为止。” “同意什么?”菲瑞丝还是没接受到明确的意思,“结合?你要用魔法把我和你融合到一起吗?你如果想在水里自如游泳,我有更好的办法,比如,我可以给你一个大气泡,短时间的话,滤气球也行,或者……” “闭嘴!”萨亚特低吼了起来,“我不是要游泳,我是要让你变成人形跟我做只有夫妻才能做的事情!” “生孩子?”菲瑞丝愣了一下,“你们陆地人的贵族不是不喜欢让外族伴侣生小孩的吗?发明了一堆什么杂种之类的骂人话呢。” “可是我喜欢你!”萨亚特面红耳赤气急败坏地吼了出来。 菲瑞丝愣住了,她看着他,抬起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然后轻声问:“萨拉……啊不对,萨亚特,你说……你喜欢我?所以,你喜欢的方式不是给我捉鱼吃,不是陪我去河里游来游去,不是带我看米尔西斯的各个地方,而是……准备把我关在顶楼不见水的屋子里,等着我愿意当你的情妇?你们陆地人的贵族喜欢的方式都这么可怕吗?你未来娶妻的时候需要先关她多久啊?” “我这么做是因为你根本没给我机会。你直接就选择了勒普!”萨亚特愤怒地指控,“我哪里不如他?” “他比你帅气,比你好闻,比你水性高超,比你强壮,比你擅长捉鱼,啊……对了对了,”她指着萨亚特的双腿之间,“他的尾巴也比你大!” 致命一击。 萨亚特带着发抖的面皮走了出去,冷冰冰地下令:“给我把这条人鱼关去顶楼没有窗户的房间,另外,找人去给我把达娅叫来。” 就在达娅匆匆忙忙打扮好跑上城堡阴冷潮湿的楼梯时,勒普与人鱼们找到了瑞尔西。 那个年轻的人鱼趴在沙滩上,尾巴大半浸在水中,鳞片周围漂浮着一丝一缕的扩散猩红。 她的身体正在渐渐僵硬,不仅因为许多箭矢和一根长矛穿过了她柔软的胸膛,也因为她的头已经离开了修长的脖子,被当作某种警告的标志,用头发打结,挂在了伸到河道上方的树枝下……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十三) 勒普的情绪一下子就变得十分低落。 他觉得,人鱼和陆地人之间的矛盾,肯定会因为瑞尔西的惨死而升级到更加不可挽回的地方。 所以他绝望地坐到了地上,沮丧地抱住了头。 但很快,希金家的女婿就拍了拍他的肩,柔声说:“好了,小伙子,你干嘛表现得比人鱼们还要悲伤。他们不擅长上树,还指望咱们俩帮忙上去够下来瑞尔西的脑袋呢。” 对啊,尸体还不完整呢,勒普无力地叹了口气,爬起来,搓了搓手,用卵石刮了一下脚掌,走过去,灵活地攀爬上树梢。 而与此同时,让他惊异的场面出现了。 同行的人鱼们唱起了悠长婉转的歌声,托起瑞尔西的身体,念诵着咒语,让净化的光芒闪耀过她已经几乎流净了鲜血的尸体。 然后,她们就在这悠扬的歌声中,弹出了手掌上的鳍刺,将瑞尔西的鱼尾和身体切开、分离,一条条剔下死去人鱼身上的皮肉,刮掉鳞片,就像是在处理一条巨大的鱼一样,熟练地切割成一段段巴掌长的细小肉条,连骨节都娴熟无比地割断,分开成一段段骨头。 目瞪口呆地望着这一切,勒普连手里解下来的头颅都忘了丢下去,就那么傻在了树上。 肉条被投入到了河中,最年长的人鱼高举双手,对着河面念诵着听不懂实际含义的祷词,年轻些的人鱼则一边投喂碎片下河,一边小声说着“水流将洗清一切罪孽”、“愿鱼儿带给你安息”之类的话。 很快,就连最后一段尾骨也投入到水中,聚集而来的鱼群争抢着吞噬难得的加餐。 最年长的人鱼抬起头,想着上方的勒普伸出了手,“孩子,把瑞尔西的头还给我们,我们要把她安葬到属于她的地方。” “就是……河里吗?”抓着瑞尔西的长发,勒普把头颅递了下去,“这是人鱼的葬礼方式?需要……唔……切成这样?” 米尔西斯也有些外来渔民会选用河葬,让尸体归于鱼群,报答鱼群的养育之恩,但,不会这么精细地进行提前处理,好像怕鱼群会消化不良似的。 “没错,人鱼肉有点毒性,所以需要净化并切割才能喂食。”那人鱼笑着接过头颅,用头发绑住一块石头,远远丢进了水里,“瑞尔西已经成为了鱼群的营养,她将永远与河水同在。” 所有人鱼高声说道:“她将永远与河水同在!” “孩子。”为首的人鱼的表情并没有多少愤怒和仇恨,而是很认真地问,“瑞尔西已经为了她的愚蠢错误付出了代价,你们陆地人的战船,还会进攻红鳞氏族吗?” “呃……”勒普抓着树枝跳了下来,为难地说,“我也不清楚,也许,嗯……可以谈谈?” “希金家的女婿。”那条人鱼大声道,“你觉得能和那些陆地人沟通吗?” 那个男人看着地上的血,想了想,回答:“如果咱们能先让他们知道咱们不是好惹的,那么,就有谈的可能。” 一条人鱼从上游飞快游了回来,破开水面露出头,大声说:“他们的船不远,有一条被凿破了,就在二里外下锚休息,一共五条小战船,大约六只手的人。” 希金家的女婿赶忙开口问:“你数清楚了吗?” 那条人鱼抬起手,“我用你教的方式数的,左边的手和右边的手,战船正好是一只左手,我看到的陆地人有两只右手加四只左手又两个。” 勒普糊涂了,“什么……左手右手的?” 那男人笑了笑:“适合人鱼的数数方式,一只左手是五个,五只左手是一只右手,两只右手就是五十个,四只左手二十个,那么,能看到人数就有七十二个。他们对超过十的数字容易犯迷糊,我需要帮她们换算。” “还真是……辛苦你了。” 年长的人鱼大声道:“不到三只右手的陆地人!而咱们有足足三只左手的数量,这足够了!” “等等!”勒普连忙拉住那个男人,“他们真的理解一只手的含义吗?” “理解。”那男人微笑着说,“不要小看人鱼,我也是实际一起生活后才知道,她们在兽灵的各大亚种中,可不仅仅只有容貌数一数二而已。知道么,如果我惹怒了我老婆,她怀着孕一样可以收拾起码三十个我,一只右手还多。” “可这些不是渔民,他们是装备精良的士兵!”勒普紧张地提醒说,“瑞尔西的下场还不够提醒你们不能轻敌吗?” “这是在水中。”那男人望着上游那边,平静地说,“除了无垠之海深处的怪物,任何东西,都不要在水中招惹人鱼。” 人鱼们很快再次集群出发,大概是考虑到之后可能发生战斗的问题,被套上了气泡的勒普和希金家的女婿一起落在了最后面。 “说真的,你见过人鱼的实际战斗力吗?”勒普还是很担心,他张望了一眼,前方的河道边水面上已经能看到纵向停靠在一起的战船,糟糕的是,战船一共有七艘,“她们连数都数不好。” “造物主不就是这种脾气么,给了一个族群什么长处,就会相应再给点什么短处。咱们人类倒是没什么特别的短处,但是,也没什么特别的长处。”希金家的女婿看起来很平静,多出来的两条战船仿佛根本就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威胁,“人鱼的脑子总是在水里泡着,所以在某些方面不太好用。但别忘了,她们可是在无垠之海的海怪与想要出海的冒险者夹缝之中生存下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人鱼们纷纷停在了原处,举起了手中的三叉戟和法杖,鳃部一开一合,似乎在念诵着属于人鱼的古老咒文。 “她们可是少数至今还能全部使用上古魔法的族群,”希金家的女婿拉着勒普停下来,找了块水底的圆石头坐下,望着那些船,重复了一遍说过的话,“除了无垠之海深处的怪物,任何东西,都不要在水中招惹人鱼。” 在他这句话传到勒普耳中的同时,一个令人震撼的场景也投射进了他的眼底。 汹涌的浪头,犹如狂海之潮形成的巍峨巨人,扑向那些战船,转眼之间,就将所有的材料,撕扯成了破破烂烂的碎片……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十四) “菲瑞丝,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显得很蠢?”达娅穿着萨亚特命人为她量身缝制的精工长裙,带着一脸惋惜的神情在菲瑞丝的面前来回踱步,叹息一样地说,“我不是已经对你详细地解释过了吗,萨亚特和勒普之间的差距,大到你迟早会后悔。” “为什么?”菲瑞丝瞪大眼睛,低头望着达娅说,“你说的那些对我没有什么吸引力啊,再大的石头房子,我最后还是更愿意睡在水里,再多好吃的,也不如我跟勒普一起亲手捉的鱼,好看的衣服我在水里又不需要穿,大贝壳我们可以找行商人用我们人鱼的东西交换,金币装很多在身上,除了游泳的时候往下沉还有什么用?我们搭救落水陆地人的时候最怕遇到的就是那种不肯撒钱袋子的胖子,拖起来费劲的要命。” 达娅抬头看着她,这次真的长长叹了口气。 双方出现这么巨大的高低差并不是因为菲瑞丝突然长高了,也不是因为达娅被砍掉了一截腿,而是因为菲瑞丝被镣铐固定住了双手和腰,挂在墙上,鱼尾离地悬空,只能无聊地摆来摆去。 “菲瑞丝,萨亚特除了这些之外,还拥有一种东西。” “什么?” “权力。”达娅的声音放低了一些,毕竟门口就有卫兵,这间只靠魔石灯勉强照耀的昏暗房间,让她没有多少安全感,“他是蓝穆尼家的继承人,他父亲身体不好,他很快就会提前成为河港之王,他将负责奥查克联邦在三岔河口最重要的据点,他手下将有数千士兵,几十条战船,整个河港都会因为他的喜怒哀乐而发生变化。” “你们陆地人真奇怪,我们人鱼就不会让整个河流因为我们族长的喜怒哀乐而乱七八糟地变化。”菲瑞丝撇了撇嘴,“你们把这种一个人念头决定一群人行动的关系,当作很值得夸耀的事情吗?”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关于王子公主的传说,渔夫的儿子和女儿在故事里通常连名字都没有。人鱼为什么总和王子扯上关系,因为人鱼美貌,而王子象征着权力,权力和美貌天然就该结合在一起。人们就是这样期待的。” “什么啊,王子不是用来作为英俊的代名词的吗?”菲瑞丝不满地反驳,“雅拉蒙和阿卡都告诉我,只要我心中喜欢的,那就是我的王子。” “那是吟游诗人们单纯而愚蠢的念头。”达娅显得有些不耐烦,“不要把私下的主观判断和实际存在的名称混为一谈。萨亚特这个米尔西斯的王子是真正的王子含义,而你的勒普,除了你没人会承认。” “我又不需要别人承认。”她卷起尾巴用鳍尖挠了挠肚子,“达娅,不要说这些了好吗,听得我好烦啊。帮我往身上浇浇水好吗,这里好干啊。而且我肩膀好痛,你有钥匙吗?放我下来休息一会儿好不好?” “菲瑞丝,”达娅知道这房间里不仅不允许有水,还被关照放了两个火晶石粉末铺底的取暖炉,“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你现在的处境?萨亚特在惩罚你,他在等着你屈服,等着你认输。听我的,变成人形,去服侍他,让他满足,那是个贵族家的少爷,他不会娶你的,等他腻了,不要你了,你就可以尽管去找你的勒普了,这样不是最好的解决办法吗?” “凭什么啊,那对勒普岂不是很不公平!”菲瑞丝的脑子突然灵光起来,怒气冲冲地说,“他这个好朋友从小就跟他抢玩具,现在还要把他的老婆抢来当玩具吗?我不会让他得逞的!” “你能做什么?”达娅翻了个白眼,充满讽刺意味地说,“你被铐在这里连帮自己保持湿润都做不到,你的鳞片就快干了。而勒普,他甚至没办法再回米尔西斯。即使这样,萨亚特也会很快抓住他,把他带来你的面前,用刀架着他的脖子,问你,宝贝,你现在愿意了吗?” “不愿意。”菲瑞丝的表情变得冷漠下来,“我是人鱼,人鱼菲瑞丝,不是谁的玩具。如果勒普被谁拿刀杀掉,我会以我全部的鳞片起誓,我要让他后悔一生一世。” 她盯着达娅的脸,缓缓说道:“这里是河港,达娅,在水多的地方,不要惹怒人鱼。” 达娅不自觉地打了个冷战。 不过马上,菲瑞丝就恢复成了那副笑嘻嘻的开心样子,“好啦,达娅,来给人家稍微浇点水嘛,这里又热又干,抹点盐巴我就要变成咸鱼了。” 达娅吞了口唾沫,小声说:“我去帮你问问。” 她开门走了出去,但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 菲瑞丝低着头,百无聊赖地用自己的鳞片练习数数,她想让自己变得稍微聪明一点,起码能和陆地人的女孩子一样做买卖不吃亏,不然,她就做不好陆地人的妻子了。 她才不要让勒普入赘到河里去,整天泡着,没事儿就是种水草养鱼洗刷大贝壳,她要在鱼多的地方跟勒普一起盖个小房子,挖一条沟通到河里,保证家里能有一坑清澈的水,然后就可以跟勒普快乐的生活下去了。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萨亚特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消气呢?要不是陆地人很在乎自己的妻子和其他男性之间的关系,她真想干脆应付一下他脱身算了。 可她不想让勒普难过,真是烦人啊…… 正呆呆地思考着,房门打开了。 萨亚特面色阴沉地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清水。 “啊,萨拉……亚特,你是来喂我喝水的吗?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菲瑞丝甩动尾巴笑着说道。 本来是打算拿这个威胁一下她的萨亚特脸上一阵发烧,不由自主把水杯放到了她的唇边。 看她一口气喝干,萨亚特拿回水杯,缓缓说道:“菲瑞丝,今天发生了两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一下。” “哦,你说。” “红磷氏族的瑞尔西,对蓝穆尼家的士兵承认自己凿沉游船害王子溺水而死的罪行,我们已经将她就地正法,斩首示众。” 菲瑞丝的脸色稍微变了一下,“那……另一件呢?” “人类的背叛者勒普帮助人鱼小队袭击了我们的战船,七条战船,只剩一条返回了港口。”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十五) 直到看着最后一个被救醒的人类士兵屁滚尿流的抱头鼠串,勒普还是不太敢相信,战斗竟然这么轻松地结束了。 船上的全都溺水被解除了武装,岸上的则被上古魔法唤起的水巨人一通冲击落荒而逃,不到五分钟,近百人的部队就被十几条人鱼打得七零八落,连水里还在求救的战友都顾不上去捞,纷纷向着米尔西斯的方向狂奔。 落水的那些,最后还是靠人鱼们救上了岸边。 看那些人鱼一个个嘴对嘴送气救人的熟练模样,勒普多少明白了一些菲瑞丝此前对接吻的误解是从何而来。 “那么,现在陆地人应该明白人鱼是不好惹的了吧?”领队的人鱼望着希金家的女婿,很认真地问道。 “嗯……一个死掉的也没有,但毁了六条船,应该算是明白了吧。”那男人挠了挠下巴,不知道是不是在人鱼那边生活太久,他休息的时候也没有上岸,而是只露出个脑袋,把身体整个泡在了河里,“那么,接下来咱们准备和他们谈什么?” “让他们不要再来骚扰咱们的领地。”那位人鱼用三叉戟狠狠拍了一下水面,“瑞尔西已经付出了代价,一切该结束了,我不希望搬家到内地后还是要跟陆地人的冒险者战斗个没完。” “那么,咱们刚才其实该抓住几个领头的,让他们帮忙带个话。”希金家的女婿望着河道的上游,“等他们回到港口,再去找谈判的机会可就难了。” “不要紧,还来得及。他们是往上游走,船的速度比不上人鱼。”她用三叉戟一指,大声道,“姐妹们,去追那些陆地人,这次不攻击他们的船,咱们要和他们谈谈!” 勒普还在发懵,就被一条人鱼套上气泡拖进了水里,接着,破浪而行,急速追了过去。 明明是很紧张的情况,可勒普看身边的人鱼神情都很悠闲,有两位大概是肚子饿,路上还顺手抓了几条鱼在水里拧掉头咯吱咯吱直接嚼了。 说起来,菲瑞丝的臼齿好像也是颇为锋利的构造,嗯……他在心里想,以后进行某种亲密活动的时候,可要让她千万小心才行。他的某个部位,绝对没有长了鳞片的鱼那么结实。 就像总是穿着重甲的战士轻装上阵发起冲锋去追一个体弱多病的老头,人鱼的队伍轻轻松松就赶上了最后一条幸存的船。 唤起水墙抵挡过第一轮凶猛的箭雨后,人鱼把希金家的女婿托出了水面,高喊道:“我们是来谈事情的,陆地人!” 与此同时,几条人鱼散开到四周,浮出水面唱起了带有镇定效果的曲子,悠扬的旋律中,那些紧张的士兵总算渐渐安静下来。 希金家的女婿看着落在自己身边不远的一支箭,抚胸松了口气,高声说:“你们这条船的指挥呢?请出来说话。” 勒普在更远的地方冒出头,静静看着,他发现,这件事他已经没有什么参与的余地。 很快,甲板上出现了唯一一个穿着鳞甲的高大男人,他背着一把十字弩,手里拿着细杆长矛,瞪着硕大的眼睛粗声粗气地说:“人鱼!你们是要对米尔西斯正式宣战吗?” “不不不,我们没有那个意思。”希金家的女婿连忙摆了摆手,看到对方露出疑惑的表情,先自我介绍道,“我是入赘到人鱼那边的女婿,您可以叫我锈船钉,指挥官先生。” “锈船钉?”那人皱了皱眉,“你以前是米尔西斯的船匠?老伯曼的徒弟?” “哇哦,真荣幸,我结婚好几年了还有人记得我。” “原来你不是失踪,而是成了人类的叛徒。” 锈船钉哈哈笑着说:“指挥官先生,你部下中就没有和异族姑娘结婚的人吗?这种私人感情,可谈不上什么叛徒不叛徒的吧。” “可你正在代表人鱼和我们谈判。”指挥官冷冰冰地说,“对这样的人,我最该做的就是射死。” “可没有我你们什么也谈不成,我知道奥查克联邦的人类和兽灵部落的关系比较紧张,可这和人鱼们其实没什么关系,我亲爱的小人鱼们和兽灵部落的关系一样不好。”锈船钉的脑子的确比勒普好用得多,他笑嘻嘻地说,“所以我觉得,你们不需要打着惩罚杀人凶手的借口大张旗鼓地跑来驱逐隐患。” 指挥官的表情变得有些不悦,“我们就是为了惩罚杀人凶手。” “可杀人凶手已经伏法了。”勒普忍不住高声喊道。 “但新的杀人凶手又出现了!”指挥官怒喝道,“我们来了七条船,八十四个兄弟,可现在呢!” “现在你们依然有一条船,和八十四个兄弟。”锈船钉平静地说,“你们一个兄弟也没有少,就是估计他们对你们不从水里救人而有点怨言。不过帮助呼吸的时候可以被人鱼亲吻,说不定他们还会感激你们呢。所以,这里没有杀人凶手,硬要说的话,只有杀船凶手。” 指挥官愣住了,“你说……他们都被放过了?” “当然,人鱼不是什么嗜血的族群,没跟她们一起生活过,我想大家容易从传说中得到不少误解。”锈船钉大笑着说,“她们其实很可爱,就是稍微有点蠢,但真的很漂亮。能适应经常在水中生活的话,我建议你们也可以考虑找个人鱼老婆,真的很棒。” “别说蠢话了。”指挥官把放在十字弩上的手垂了下来,“告诉我,你们特地追过来,还想要什么?” “让你们不要再进犯人鱼的领地。人鱼所在的河道并不会打扰米尔西斯的渔民,反倒是你们的渔民让人鱼总是捉不到大鱼吃。”锈船钉看了一眼勒普,说,“这是第一个要求。” “我会转达给港口之王,其他的呢?” “释放被你抓住的另一条人鱼,菲瑞丝。”锈船钉的表情严肃了很多,“那并不是杀人凶手,人鱼不嗜血,但人鱼并不是不会生气。如果你们不讲道理,那么,人鱼的怒‘水’,就将覆盖整个米尔西斯。去告诉蓝穆尼吧,提醒一下河港之王,这里可是不缺水的地方。”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十六) “那条船大概会等一下陆地上跑步的人,来确认咱们说的是不是真的。在那之前,我想咱们最好不要靠近岸边,就在深水区休息比较好。”抱住一块石头固定住身体,锈船钉坐在河底,望着上面说。 人鱼已经四散开来,正在满世界抓鱼补充体力。 勒普也被分了一条,但他身上没有小刀,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锈船钉倒是很熟练,他接过人鱼递给他的那条,先砸在石头上弄碎了鱼头,接着用指甲找到鱼皮的缝隙,连着鳞片一起撕掉,晃动一下涮了涮,举起到头顶。 一条路过的人鱼伸出手,让净化的光芒闪动着流过鱼肉。 “谢谢,你真美。”锈船钉随口说了一句,笑着把鱼放进气泡里,直接用牙撕扯着上面的肉,咀嚼吃了下去。 勒普照样操作了一下,但在人鱼帮忙净化后,只说了声谢谢。 结果那条人鱼晃了一圈游回来,皱着眉问他:“你为什么没夸我美,我不好看吗?” “呃……不不,你真美。真的。”勒普赶忙补充上这句。 人鱼这才满意地游走。 吃光了这条鱼,才有人鱼游过来说,跑步逃命的士兵出现了。 不久后,最后一条战船再次起锚,八条船桨卖力划入水面,匆匆离去。 “他们会释放菲瑞丝吗?”勒普忧心忡忡地问。 “不知道。”锈船钉挑了挑眉,声音经过气泡、水、气泡的传递过程后,显得有些沉闷,“这就要靠你确认了。我和人鱼们在三岔河口附近等你的消息,我们等你……唔……两天,两天如果你没有回来,或者菲瑞丝没有出现,那么,就说明谈判破裂。” “破裂……会怎么样?”勒普突然有点担心曾经一起乘风破浪的渔民们,“会……死很多人吗?” “不会,但,港口估计要受点损失。”锈船钉微笑着说,“有些人狂妄太久,不疼是不知道自己错的。” 在人鱼的护送下,勒普在距离米尔西斯不太远的河边上了岸。 他弄干身上,去附近的护河小屋偷了套衣服。 从没办过小偷小摸的事,勒普摸遍全身,想要找点值钱东西留下当做付账,可最后只摸出了一块从河里捡到的水晶石碎片,纯度不高,比这身衣服估计应该便宜一些。 他只好留在显眼处,默默双手合十道歉一番,才轻手轻脚溜走。 米尔西斯这座港口并不算小,勒普虽然是很有名的水鬼,但实际上能认出他的人并不多。而且,他先在公告栏那边瞄了一眼,字虽然认识得不多,但图还是看得懂的,没有消息是关于通缉他的。 他这才松了口气,解下了裹在脑袋上的布。 这时,一只手在后面轻轻拍了拍他的肩。 他倒抽一口凉气,吓得差点跳起来。 “是我,阿卡。勒普,别慌。”身后传来熟悉的嗓音,略带沙哑却低沉悦耳,有着让人安心的力量。 勒普安抚下去背后炸起来的汗毛,转过身,“阿卡,雅拉蒙呢?她没事了吧。” 阿卡的表情看上去有些难过,“是的,雅拉蒙没事了,我们换了一家旅店,她说你可能会冒险回来,让我多留意靠近三岔河口那一侧的公告栏,果然……就找到你了。” “那……不是好事么。”勒普勉强自己笑了笑,说,“你怎么看起来没精打采的。” “你这是明知故问。”阿卡的手在身侧握紧成拳,咬了咬牙,“菲瑞丝去换了雅拉蒙出来,不看到她平安,我们怎么可能心安理得。” “可这已经不是你们两个吟游诗人可以解决的问题了。”勒普难过地摇了摇头,“你们在冰雪群峰那边不是还有个朋友要去探望么,要我说,你们还是动身上路吧。” “不帮助菲瑞丝脱困,我们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雅拉蒙说她有办法,但……她需要一个熟悉蓝穆尼家格局的人,还需要知道菲瑞丝具体关在哪儿。” “我熟悉那座城堡的一切。”勒普马上开口,“可……我不知道菲瑞丝具体关在哪儿。” “走吧,先跟我回旅店,咱们见了雅拉蒙再谈,她跑了一下午,找了好几家杂货店,似乎在收集什么炼金材料的样子。” “她懂炼金术?”勒普吃了一惊,“那可是神秘学啊,要花不少钱才能入门的吧?” “她什么都懂一些,流浪那么久,可能会变得比较博学吧。”阿卡也不太清楚内情,但他无条件信赖雅拉蒙,信赖她这个可靠的同伴。 可他们两个回去的时候,雅拉蒙不在。 他们耐着性子等待了足足两个多小时,才听到了雅拉蒙疲倦的脚步声。 进门看到勒普,雅拉蒙露出了一个欣慰的微笑,柔声问:“你是回来救菲瑞丝的,对吗?” “是。” “你应该知道,她已经在蓝穆尼家被关押了整整一天。” “我知道。” “很多事情……都已经有充足的时间发生。你想过,那个最坏的可能性吗?” “不管发生什么,”勒普毫不犹豫地说,“只要菲瑞丝还活着,只要她还愿意,她就一定会是我的妻子,入赘红鳞氏族也好,在河边搭建木屋自力更生过活也好,我愿意跟她一起生活,直到冥府姐妹将我们分离。” “菲瑞丝的眼光,倒是比龙还要好一些呢……”雅拉蒙叹了口气,低声喃喃自语了一句。 “什么?什么龙?”阿卡好奇地问。 “不,没什么。”雅拉蒙带着一股淡淡的愁绪轻声说,“我只是想起芙洛泽拉了,等这边游览完,咱们还是该回去看一眼她。” 她走到桌边,拿出一个小口袋,然后从腰上解下一个用毛皮仔细包裹的小瓶子,里面淡绿色的**看上去颇为粘稠,晃**起来有股微妙的迟滞感。 “这是什么?”勒普和阿卡同时凑了过去,好奇地问。 “这是让菲瑞丝平安脱困的一个机会。”雅拉蒙望着那个小瓶子,底气不是很足地说,“我能想到的最后机会,拯救她,也是拯救他。” 勒普有些苦恼地说:“不行我还是去找萨亚特交涉一下吧,人鱼的愤怒也不容小觑的啊。” “不可能的。”雅拉蒙摇了摇头,“年轻人的骄傲和自负,让他不会选择在人鱼的压力前低头。否则,他要如何成为河港之王呢?” 她拿起那个小瓶子,“所以,咱们需要为他准备一个台阶。可我不知道……他到底会不会选择走下来。”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十七) 勒普其实没听懂雅拉蒙的话,但他只能选择相信她。 他毕竟从小在米尔西斯长大,这里有他的邻居,朋友,这里是他的家乡,如果和人鱼的矛盾真的激化到不可挽回,他一样会感到心痛无比。 所以他连夜离开旅店,让阿卡帮他拿着衣服,从河边下水,游向等待着他消息的人鱼们,告诉锈船钉,把时间再多宽限两天,如果到时候,他还是没办法救出菲瑞丝,萨亚特也依旧不肯释放俘虏,那么,就按人鱼的办法来处理吧。 锈船钉垂下嘴角,不是很赞同地说:“这真的是个好主意吗?你喜欢的女人正在别的男人家里被囚禁着,可能已经在这样那样嗯嗯啊啊哦吼哦吼了哟。” 勒普咬了咬牙,压抑着心中被撩拨起的怒气,用低沉的声音说:“可我希望最后尝试一下我们的办法,来避免更大的损失。萨亚特少爷……我比较熟悉,他不会愿意屈服于压力,如果你们就这样袭击港口,我想他可能会宁愿选择找奥查克联邦的盟友借兵。米尔西斯港很有钱,他们说不定还会雇佣厉害的佣兵。东边不远不就有死亡骷髅活动的传闻么。” 领头的人鱼高声说:“你不用忌惮那么多,孩子,在水中,人鱼无所畏惧。” “我不希望看到再有谁死了!尤其……是菲瑞丝。”勒普终于喊出了心中的话,“你们不了解萨亚特,你们不了解他……我要救菲瑞丝,我爱她,我不希望她变成肉条喂给河里的鱼,她是我的妻子!不管发生什么都是。” 人鱼们沉默下来,锈船钉露出一丝微笑,没有再开口。 过了一会儿,人鱼首领柔声说:“那么,孩子,我们多等你三天。五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你尝试努力一下,我们先回家了,五天之后,如果没有菲瑞丝亲口传达的消息,浪潮将会封锁这个港口的所有码头,陆地人的渔船将永远不能出现在三岔河。” “好的,就五天。”勒普转头走出几步,又不放心地回身抬起胳膊,“一只左手,一只左手的天数。” 锈船钉哈哈大笑起来,“行了,老弟,我为你计数,放心回去吧。好好加油,如果你不入赘的话,记得请我参加你们的婚礼。” 勒普这才放心地离开,逆流游回到阿卡等待的地方。 他对雅拉蒙的计划抱有很大的期待,但之后的两天,他们没取得任何进展。而情况,似乎在往恶化的方向发展,一些全副武装的佣兵出现在港口警备营,在战船上大笑着适应水面上的战斗,渔民们也接到了信息,要求他们随时做好在家休息几天不出港的准备。 热热闹闹的开港祭才过去不久,紧张的气氛就在每个人的心头弥漫。 第三天午后,雅拉蒙终于带着轻松了不少的神情回到旅店,微笑着说:“我想,我找到最后的帮手了。” 在她的身后,站着神情复杂的达娅。 原本饱满娇艳的舞娘此刻看起来有些憔悴,她都没顾上梳妆打扮,发稍也枯黄分叉,她迈步走到屋里,扭身坐下,端起杯子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水,才开口说:“顶层最角落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小通风道的那间储物室,里面被清理空了,菲瑞丝就被关在那儿,已经被吊起来两天多,没吃过东西,只喝了点水。她不肯变成人形去服侍萨亚特,而萨亚特也不肯屈服于人鱼的压力释放她,那个少爷把心里的愤懑都撒给了我,天哪……就算一天能赚一个金币我也快受不了了。” “没有窗户的那件储藏室?”勒普惊愕地说,这意味着他们的计划上来就遇到了最大的阻碍。 “是的,萨亚特连潮湿的风都不愿意让菲瑞丝吹,他想让菲瑞丝在干涸中屈服,除了第一天萨亚特亲自喂了她一杯水,昨晚看她快死又喂了一杯之外,菲瑞丝就一点湿气都没沾过。”达娅满脸的不忍,难过地说,“屋里还放着两个冬天用的暖炉,我在里面待上一会儿浑身都干得发痒,天啊……你们到底能救她吗?” “我一定要试试。”勒普的拳头紧紧握在了一起,“达娅,我知道那间屋子……我跟萨亚特一起进去偷过东西,那个通风道还是有这么宽吗?” 他的手比划了一下,比他的肩膀略微大一点点。 “大概吧,我没怎么留意那里,只是为了凉快才在下面站了会儿。你该不会打算从那儿进去吧?那种就是卸掉几块砖的通风口,里面还不一定是什么模样呢,而且,你进去又能怎么样?门口就有守卫,菲瑞丝已经奄奄一息了,你要怎么带她逃走?” “用这瓶药。”雅拉蒙拿出了小瓶子,递给勒普,“勒普,你是菲瑞丝最后的希望了,你能做到的,是不是?” 勒普望着雅拉蒙,隐约看到,她柔顺的发丝间,似乎有七片叶子的图案隐隐浮现,第一、二和四,仿佛在散发着莹莹的光。 他握紧那个瓶子,咬紧牙关,用力点了点头。 整个米尔西斯港的年轻人,恐怕没有谁比勒普攀爬蓝穆尼家的次数更多。 只不过这一晚,是他唯一需要担心被卫兵杀死的一次。 但他没有退缩,他已经明白,最重要的东西只有靠自己争取,不能希冀他人的赐予,他也明白,自己就是菲瑞丝的王子,而王子救公主,是从古至今大家最喜欢的故事。 那么,我的人鱼公主,我来了。他抬头看着黑沉沉的砖墙,在裤腿上擦了擦掌心的汗,贴近石壁,熟练地找到了最安全的起始点,悄无声息地壁虎一样移动上去。 平常可以在窗口跟卫兵开个玩笑,这次他必须小心翼翼地趁巡逻的间隙飞快跳上高出,平常他还有心思跟箭塔的弓手闲聊,而今天他只能抓紧对方打呵欠的那短短一刹那猫腰钻到视线死角之中。 一切都还算顺利,他找到了那块砖石的缺口,钻了进去。 可他错估了通道的宽度,在接近出口的地方,他的双肩被挤住,怎么也动弹不得。 他挣扎着向前移动,衣服被磨穿,皮肉被磨破,出了一身大汗,却还是差最后那一点点无法穿过。 这时,他听到了下面屋子里菲瑞丝虚弱的呻吟,和一声轻轻的呼唤。 “勒普,勒普……” 热乎乎的泪涌上眼眶,他咬了咬牙,用力卸掉了自己一边肩膀,然后,忍着痛,就这样跳了下去。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十八) 落地的姿势不太好,勒普正好把脱臼的肩膀撞在凳子角上,那股剧痛顿时让他的脸胀成了猪肝色。 他赶忙用另一只手死死捂住了嘴巴,强忍着不发出会招进来守卫的声音。 他屏住呼吸听了一会儿,确认门口没有动静,才小心翼翼靠自己那点微薄的魔力点亮了晶石灯,借助昏暗的光,看向墙上的菲瑞丝。 巨大的心痛海潮一样将他淹没,分别几天,他心爱的姑娘竟然就成了这副样子。 她的鳞片失去了光泽,腰侧肋骨突出,没有大贝壳遮挡的胸部依旧显得干瘪,不再圆润而丰满。她被抽去了大量水分,眼看就要变成一具干尸。 “菲瑞丝……”勒普平生第一次有了想杀掉谁的冲动,而且,目标还是他曾经以为的最好的朋友,如果萨亚特这会儿在场,他恐怕已经扑上去为了掐死他而拼命,他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她已经干出裂纹的鳃膜,泪水滚滚落下,“天哪,我亲爱的。” 菲瑞丝的眼皮颤动了一下,缓缓抬起,跟着,那已经有些浑浊的眸子里放射出了恍惚的喜悦之光,那蓝色的唇瓣抖了抖,呻吟一样说出虚弱的句子,“啊……看来我是快要死了。奶奶说死前能看到最想看到的情景,那是冥府姐妹的慈悲,没想到竟然是真的。勒普……我的王子……我就要变成泡泡了,人鱼……在故事里果然都没有好结果啊……” “没有的事,”勒普擦着眼泪,瓶子装在受伤的手那一侧,让他只能用一个别扭的姿势转动身躯掏出来,他拔开瓶塞,凑上去吻了一下菲瑞丝,“你没死,虽然……你马上就要死了,但那不是真的死。菲瑞丝,雅拉蒙让我来救你了,来,喝掉这个,全喝下去,相信我。” “假死脱身吗?”菲瑞丝眨了眨眼,意识似乎清醒了一些,“萨亚特感觉不像是笨笨的家伙啊……” “可咱们只能赌这一次了。菲瑞丝,我不想失去你,求你了。喝了它。” 她笑了笑,然后,张开了嘴,“让我喝吧,我感觉现在我能喝掉半条河。” 他把一瓶药全部倒进了菲瑞丝嘴里,“菲瑞丝,我等着你,等你没事了,咱们就去靠近人鱼地盘的地方搭一栋小房子,我会挖水渠,把活水引到咱们的家里,让你可以过得舒舒服服。我要和你一起接受神的祝福,那是咱们的婚礼,那之后你就是我的妻子,菲瑞丝,你是我的妻子,听到了么,所以……求求你,坚持住,不要真的死去,好吗?” “我会努力的。”她在镣铐里握了握拳头,但手腕上的伤口让她使不出太多力气,“勒普,如果……我笨笨的做不好陆地人的妻子,你不要生气啊。” “我不会生气的,我很有耐心,我可以慢慢教你,不管什么我都可以教你,如果你真的做不好,可以我来。” “啊……头好晕,勒普,是药的效果吗?”菲瑞丝努力睁着眼睛,但看得出她的神智都已经不太清楚。 “我不知道,雅拉蒙也是第一次用这种药。可我相信她,因为那是你的朋友。” “嗯,我也相信她。勒普……不要走好吗?”菲瑞丝勉强望着他,说,“等我……失去意识,你再离开。我很害怕……万一……我醒不过来……” “不会的。”勒普抱紧她的鱼尾,把脸贴在她的胸前,“绝对不会的,菲瑞丝,咱们还要一起生很多小宝宝呢,你听到了吗,你一定会醒过来的。” “那……我要第一眼看到你……” “我保证,我保证你第一眼就会看到我。” “嗯……那我……就先……睡一小会儿……就……一小会儿……”她低下头,彻底闭上了眼睛。 勒普紧张地站在那儿,伸手探了探菲瑞丝的鼻息,侧头听了听她的心跳。 都消失了。 鳃没有再张开过,小巧的鼻孔也不再有气流向外,胸中没有了心跳,连温热的血都就渐渐凉了下来。 她……就像真的死了一样。 巨大的惶恐揪住了勒普的心脏,他觉得连自己的胃都在**。 可他别无选择,他只能相信……相信雅拉蒙的药,相信这一场赌博。 他用胳膊擦了擦泪,踩着椅子站到桌上,熄灭晶石灯,纵身跳起,用单手把身体拉进了狭窄的通风口,爬进去一段后,在稍微宽敞点的地方尝试了几次,终于在痛出一身大汗的情况下接回了那只手臂。 离开的路上就顺利了很多,下到差不多一半的时候,他就助跑几步,飞身入水,回到他最熟悉适应的河中,潜下,游走。 在安全的地方上岸,他拧干身上的衣服,匆匆回到旅店。 “成功了吗?”阿卡果然还没睡,等在门口紧张地问。 勒普点点头,眼里的担忧没有丝毫减少,“我让菲瑞丝喝下去了,菲瑞丝……也变得和死了一样。可之后呢?萨亚特难道不会有选择其他处理方式的可能性吗?” “有。”雅拉蒙的手指轻轻拨弄着小竖琴的弦,“所以这才是一场赌博,勒普,如果你愿意辛苦些增加这场赌局的赢面的话,我建议你今晚不要睡了,去一趟红鳞氏族那边,请她们来帮个小忙吧。” 勒普毫不犹豫地站了起来,“我这就去。不过……我自己游不了那么远,我需要去弄出我那条船。阿卡,你能帮我搭把手吗?” “没问题。”阿卡立刻挽起了宽松的袖子,“别看我现在是个吟游者,以前,我可是镇子里最有名的面包师傅,五十斤的小麦粉袋子我轻轻松松就能拎起来。” “那么,我去了。”勒普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本地的特产浓茶,来驱赶已经非常浓烈的倦意。 他不能休息,一想到菲瑞丝顺利脱逃的成功率完全取决于他的努力,他的身上就充满了力量。 解开安全绳,收起船锚,勒普和阿卡告别,在双月的照耀下,挥舞着船桨,顺着冰冷的河流冲向下游。 他放弃了保持安全速度,而是不停地加速,不停地加速。 这是他的激流挑战。 他一定不会输。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三十九) 回到米尔西斯港的时候,天已经梦梦亮,一夜没睡的勒普瞪着通红的眼睛,望着前方正在逼近码头的人鱼群。 红鳞氏族的压力,是他最后的希望。 河港卫队很快发现了异常,值班的卫兵冲水中密密麻麻的影子大呼小叫,飞快地请人去向卫队长和蓝穆尼家报告。 锈船钉依然是唯一的谈判负责人,这次因为老婆也跟着来了的缘故,他心情好了很多,靠人鱼的托举在河面上站定,严肃地说:“最后期限到了,不管是死是活,请把菲瑞丝还给我们。她是人鱼的一员,不论生死都是。” 几家早起的渔民不敢出港,而是聚在码头惶恐地询问警备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人鱼会如此愤怒地赶来要人。 十几条人鱼排成一线,在河流中唱起了激昂的战歌,虽然依旧是没有词句的吟唱,可那天籁般的声音仍能唤起众人胸中沸腾的热血。 就连勒普,都忍不住想要握紧鱼叉冲上去。 几位法师匆匆赶了过来,但在看到为首人鱼手中的权杖后,脸色显得十分难看,交头接耳一番,就原路退了回去。 没有一条船敢出港,清晨的第一班客轮本该在米尔西斯停靠,但轰鸣的魔动机被人鱼召唤出的水傀儡拧弯了一条轴后,船长就明智地选择了继续前进,匆匆逃离。 本该在这个港口下船的客人也没谁敢抗议,毕竟在水中看到如此多的人鱼游**是传说中的不祥之兆,就连冒险者协会都会避免直接对抗。 勒普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在心底默默祈祷,希望雅拉蒙一定要成功。 这时,雅拉蒙就站在萨亚特的面前,神情平静。 “吟游诗人,你清楚你在说什么吗?”萨亚特挥退了两旁的侍女,盯着她沉声说道。 “我清楚。”雅拉蒙叹了口气,“萨亚特少爷,你又清楚你在坚持什么吗?你自己的任性,已经搭进去了一个真正的朋友,现在,你还要搭上整个港口吗?人鱼不是好战的族群,但这不意味着她们没有实力。这一点,冒险者协会的专家,应该已经告诉过你了吧。” “所以我雇佣了一批佣兵。”萨亚特冷冷地说,“蓝穆尼家自古以来就不畏惧战争。” “因为流血的从来不是你们这些贵族。”雅拉蒙的表情显得有些哀伤,“船工、卫兵、和依靠港口生活的人,在你看来,也许不过是养活你保护你的奴隶而已,所以你不需要在意他们的生死,对吗?” 萨亚特的脸色变了变,对这明显的指责心生不快,“如果向威胁妥协,影响的是整个家族的威望。人鱼没资格对港口的事情指手画脚。” “她们只是来要回菲瑞丝,这不是对港口的事情指手画脚。瑞尔西为她的愚蠢付出了代价,萨亚特,你也准备重蹈她的覆辙吗?”雅拉蒙深吸口气,神情凝重地说,“你最好想想,在你真正成为河港之王前,这样的任性值不值得。” 萨亚特神情阴郁地坐下,手指轻轻敲着桌面。 “萨亚特,”雅拉蒙拨了一下手中的小竖琴,柔声说,“你真觉得,你表现出的叫做喜爱吗?这世上有很多女孩愿意成为你的玩具,换取财富和利益,但菲瑞丝不是其中之一。你执着的,只是得不到这件事本身而已。” “我没有办法还给你们菲瑞丝。”萨亚特的五官紧紧绷住,缓缓开口,“因为她死了。” 雅拉蒙低下头,不太擅长骗人的她,只能以此来伪装出自己的哀伤。 “那么,萨亚特少爷,就连一具尸体,你也不愿意还给你的好朋友,那个真正爱着菲瑞丝的人吗?”她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人鱼可以坦然面对死亡,但你的好友做不到,请让他的悲伤有个寄托,也让我,可以对人鱼们有个合适的交代吧。” “你对人鱼能有什么交代?我害死了菲瑞丝,她们不会愤怒到和港口开战吗?” “我会告诉她们你怀疑菲瑞丝和瑞尔西勾结,而她的死是审讯中的一场意外,如果你愿意,港口可以拿出一定的赔偿,我相信热爱和平的人鱼会接受这种处理办法。”雅拉蒙想了想,轻声说,“至于勒普,如果你肯向他道歉当然最好,如果你不肯……我和阿卡会想办法劝他的。他总要活下去,即使……以后都不再有你这个朋友。” 这句话似乎刺痛了萨亚特,他像在防守什么一样抱起手肘,神情紧绷地望着雅拉蒙。 过了几分钟,他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但在他开口之前,一个浑厚的声音从旁边响了起来,像一座通知渔民回港避难的警钟。 “把那条死人鱼给她,让她马上带走。萨亚特,港口是蓝穆尼的根基,不是我送给你的玩具。” 一个看起来颇为虚弱的中年人站在门口,他的侧室洛拉正带着一丝窃喜望着面色铁青的萨亚特。 于是,一辆旧板车托着菲瑞丝僵直干瘪的身躯,盖着一张大白布,被匆匆推出了城堡。 阿卡鼓足劲儿推着车,一路推到了河边,然后,在喜极而泣的勒普面前,将那小车连着菲瑞丝一起推入了水中。 人鱼们惊呼一声,纷纷游来,围绕着菲瑞丝唱起哀伤的歌谣,拉着她的手把她没有生气的身体交给了勒普。 勒普紧紧抱着她,摩挲着手腕上红肿的伤处,用力向下游游去,在被他泪水染模糊的气泡中,他喃喃念着,“菲瑞丝,咱们走,咱们去结婚,我要娶你了……你醒醒。” 锈船钉和几条人鱼留在了港口那边,要讨论蓝穆尼家需要付出的赔偿问题。 而雅拉蒙和阿卡,则带着解药,匆匆赶去了说定的汇合地。 因为陆路太慢,两位吟游诗人不得不下水,被人鱼们送了一程。 河岸上,勒普正在等着。 他紧紧抱着菲瑞丝的身体,像溺水的人紧抱着浮木一样,一脸惶恐地望着雅拉蒙。 “她会醒的,对不对?” 雅拉蒙拧了拧袍子上的水,匆匆走过去,蹲下,摸出一瓶淡红色的**,捏开菲瑞丝的嘴巴,让阿卡按住她的鳃,抬手倒了进去。 “接下来,就向天使祈祷吧。”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四十) 这还是勒普第一次如此虔诚地向天使祈祷。 冰天使艾斯威尔、水天使格蕾希尔、命运天使诺恩萨尔、造物天使奥森克尔……他对每一个能记起名字的天使祈祷——除了冥府姐妹。 他一直跪在河边,双手交握,而周围的人鱼,都望着中央躺倒在地的姐妹,轻声唱着舒缓柔和的曲调。 而雅拉蒙和阿卡,也弹奏起了还没晾干水珠的小竖琴,唱起了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不知是否错觉,勒普看到,雅拉蒙随风飘起的刘海下,那第四片叶子的光芒,变得更加明亮。 然后,菲瑞丝动了。 她哼唧了一声,咕哝说:“啊……勒普……怎么还不来接人家回家……人家想和你做那晚上的事情了……呜呜……” 但她没醒,只是唇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个满足的微笑。 勒普惊慌地扑过来,不敢用力,只能小幅度的晃动她,大叫:“菲瑞丝,菲瑞丝!我来了,我来了!你醒醒,我就在这儿,我已经把你接到了!你醒醒啊!” 雅拉蒙蹲下去,拍了拍他,示意他让开,跟着,捏住自己一绺发丝,轻轻撬开菲瑞丝的鳃,缓缓伸进去,一边上下搔弄,一边柔声说:“这次的药里用了大量的沉眠草和冰晶石粉末,菲瑞丝会因此进入深冬沉眠的状态,刚才的冰抗药剂可以暂时解除体内的冰封效果,但人鱼睡死的时候,一般的方式可叫不醒。” 说着,菲瑞丝抽了抽鼻子,突然浑身一抖,猛烈地打了个喷嚏,旋即,睁开了满是迷茫的大眼睛。 没想到,她在几秒的适应后,小嘴一扁,委屈地哭了起来。 “怎、怎么了!”勒普赶忙过去抱住她,“菲瑞丝,你怎么了?你哪里难受?” 菲瑞丝呜呜咽咽地说:“勒普……你不守约定……说好了睁开眼第一个让我看见你的,可我看到的是雅拉蒙。” “呃……”勒普这才有几分无奈地笑了起来,带着泪花紧紧拥住她,“对不起,是我笨,叫不醒你,只有靠雅拉蒙帮忙,真的对不起,是我太笨了。你还好吗?你需不需要吃点东西?” “我好渴……”她抬手擦了擦眼角,“你看我连眼泪都哭不出来了,我不会真变成鱼干了吧?” “不会不会。”勒普毫不犹豫抱起她,抬腿跑了几步,和她一起飞身跳进了河里。 菲瑞丝欢快地笑着冲进浪花中,伸手给勒普套了一个气泡,然后把脸钻进气泡中,甜蜜无比地吻住了他。 这一刻,她的眼里谁也看不到,就只剩下了她心中的王子。 其他人鱼安静地入水,领头的那个一权杖把准备吹口哨打扰那俩的锈船钉砸进水里,扭头对雅拉蒙说:“朋友,告诉菲瑞丝,婚礼记得邀请同胞来参加,这是红鳞氏族第一个出嫁给陆地人的女儿,我们要来见证这历史性的一刻。” “我会转达,相信,那不会太久的。” “再会,陆地人。”她扭动着尾巴,纵身跳入水中,转眼,就和那些影子一起消失在缓缓流淌的河水中。 勒普给菲瑞丝不停地抓鱼吃,直到她剩下半条吃不下,才肯作罢。 他俩在水里不停地嬉戏游玩,仿佛已经对陆地有所畏惧一样不愿上来,直到傍晚来临,筋疲力尽,雅拉蒙和阿卡在岸边都烤鱼吃了一顿,才意犹未尽地上来,手拉手躺在了岸边。 “勒普,勒普,咱们可以结婚了对不对?” “嗯,我明天就开始搜集木料,努力打鱼赚钱买其他东西,我要在靠近红鳞氏族的地方盖一栋木屋,那里就是咱们的家。” “可那样距离港口不是很远?咱们不能住得离那边近一些吗?我喜欢那个城市啊……” 勒普侧过身,微微皱眉望着她,“菲瑞丝,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你还是……喜欢米尔西斯?” “嗯,我为什么要因为一个萨亚特而讨厌那座城市呢?”菲瑞丝笑眯眯地说,“我喜欢那里努力工作的、唱歌跳舞的、在水里游来游去的每一个陆地人,我好奇他们的生活,我想慢慢了解那里的一切。” “可……我觉得很危险啊。”勒普叹了口气,“在萨亚特那边,你其实已经死了。锈船钉还要了一大笔赔偿金,你要是再出现……要不这样,菲瑞丝,咱们一起去别的港口城市好不好?啊……可那样的话,距离红鳞家有些远,你回娘家探望亲戚就不太方便了。” 他抓着脑袋,一副苦恼的表情。 但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从后面的树林中响了起来,“勒普,你真觉得这种假死的小把戏,能把我骗得团团转吗?” 勒普心里一紧,赶忙站起来挡在了菲瑞丝身前。 而阿卡也下意识地捡起两块石头,挡在了雅拉蒙身前。 萨亚特从树林里走了出来,表情看上去少了几分阴郁,但依旧十分挫败,充满了不甘。 而他的身边,足足站了八个全副武装的佣兵,胸甲上虽然没有骷髅头的标记,但看上去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家伙。 “萨亚特,”勒普的眼神充满了愤怒,“我们已经决定搬家了,去你看不到的地方,这样也不可以吗?你就要是河港之王了,我知道曾经的朋友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可……菲瑞丝并不喜欢你。她爱我,我也爱她,她不是你的玩具,这次,是你要跟我抢的!” 萨亚特注视着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真怀念啊,勒普,从你小时候跟我打的那一架后,我有多久没见到过你这样瞪着我了。” “如果你坚持要抢菲瑞丝,那么,即使我死了,也会日日夜夜在你身边化作怨灵,永远这样盯着你。”勒普咬牙切齿地说,手背上的血管都因为握拳而暴突。 “我可以不再做什么,但我要跟你单独谈谈。走吧,不用太远,只要到菲瑞丝看不到的地方就好。”萨亚特转过身,带着佣兵先一步往林中走去。 “别去!”阿卡马上阻止,他根本不相信萨亚特。 菲瑞丝眨了眨眼,小声说:“勒普,我带着你从河流游走吧,他们追不上咱们的。” 但勒普望着萨亚特的背影,摇了摇头,他弯腰捡起一根木棍,向着那边走去。 “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回来。”他挥了一下手里的木棍,“单独谈谈是我们之间的暗号,那说明,我们要打一架。放心,我这次不会输的。”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四叶(完) 阿卡想跟过去,但那些佣兵马上摆出了非常不友善的架势,手里的武器跟皮甲上的金属环敲击出丁零当啷的声音。 雅拉蒙皱起眉,但没说什么,只是推到了菲瑞丝的身边。 菲瑞丝的鱼尾还大半泡在水里,她眨了眨眼,冲着勒普走远的身影大喊了一句:“我等你!” 勒普抬手晃了晃,接着,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阴暗的树林里。 阿卡焦急地看着那边,蹲下问:“菲瑞丝,你为什么不阻止他?” 菲瑞丝愣了一下,“我为什么要阻止他?他很想去啊,陆地人的老婆不是应该多顺从丈夫的意愿才叫贤惠吗?” “这……这和贤惠没有关系啊,你不觉得危险吗?萨亚特可是贵族,他从小会学习剑术骑术之类打架的手段啊。就算是真的单挑,勒普也赢不了的!” “才不会,勒普说了他不会输,我相信他。”菲瑞丝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双手扶着蜷缩起来的鱼尾,背靠着一块河滩石,高声唱起了没有歌词的曲子。 那旋律带着深深的眷恋,飘**在河岸附近,即使没有具体的歌词,依然能完好的表达出恋人期待着伴侣回家的心情。 听着这样的歌,阿卡的心情也不自觉地平静下来,忍不住小声说:“雅拉蒙,什么时候咱们也能唱得像人鱼一样好听啊?” 雅拉蒙笑了笑,摇头说:“有些天赋不是靠努力能换来的。这是人鱼的本领,也是……她们的感情。” 菲瑞丝一曲接一曲地唱着,不知疲倦,不觉厌烦,渴了累了,就下水游上一圈,短暂休息片刻。 不知道唱了多久,那些佣兵们忽然听到了什么,收起武器,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阿卡有些紧张的看着雅拉蒙,雅拉蒙却看向了菲瑞丝,冲她柔声说:“菲瑞丝,那边……似乎已经结束了。” 菲瑞丝停下了口中的歌唱,她双手一撑跳上岸来,光芒一闪,变出了**修长的雪白双腿,然后,就那么跑向了勒普那边,跑出几步,还不忘扭脸笑着说:“阿卡,你的鼻子,又流血了,快用草叶堵上啊。” 她连蹦带跳地跑进了树林,长发随着风在背后飘扬,她浑身**,水珠随着跑跳跌落,就像个林中的妖精,欢快地奔向她心中的王子。 她的信任是那么强烈,以至于还没到达勒普身边,就已经让他切实感受到。 他捂着脸上的青肿坐起来,笑着对她张开了手,柔声说:“菲瑞丝,我赢了。我没有让你失望,对吗?” 菲瑞丝大笑着扑进了他的怀里,和他一起滚倒在地上,看着他疼得呲牙咧嘴的脸,一口吻了上去。 这种时候,再说什么,都已经是多余…… 阿卡和雅拉蒙回冰雪群峰那边之前,参加了勒普和菲瑞丝的婚礼。 婚礼筹备得很快,因为,河港之王的儿子强硬地主张了与红鳞氏族的联盟,米尔西斯付出了本就产能丰足的鱼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但得到了足以庇佑几乎整段河道的人鱼辅助,增加的产量远远超出支付的部分,还减少了很多水生魔兽的威胁。 作为第一个嫁给陆地人的媳妇,菲瑞丝被当作典型大肆宣传,因此,光是蓝穆尼管辖区域内的各家小贵族闻风而来奉上的礼金,就足够让勒普和她在米尔西斯任何一条街道买下房子定居。 但他们没有选择住在河港内,而是在红鳞氏族移居后的新住处附近盖了一栋宽敞明亮的大木屋,一道宽敞的水渠横贯屋子中央,保证了家里有大半面积是可供菲瑞丝自由活动的活水池,而且不需要变成人形就可以方便地游入河里,勒普的渔船,也可以在菲瑞丝的帮助下直接开回家中。 他们的新居飘**着淡淡的鱼腥味,但他们两个非常满足,笑得像一对儿玩水的孩子。 考虑到菲瑞丝的需求,家里的水渠把房子分成了南北两侧,北侧是起居室和厨房、储物间,而南侧,堆满了菲瑞丝号召同胞帮她弄来的精细沙子。她每到天气晴朗的日子就会甩着尾巴打开这边屋顶特地留出的大天窗,让阳光把沙子晒得又松又软,吸饱了上天赐予的温暖。 而每到和勒普纵情享受过夫妻亲密之后,她就会把自己的卵慎重无比地埋在这片绝佳的沙地里,插上旗子标识序号,定期检查。 婚礼当天,大半个红鳞氏族的人鱼占满了附近的河道,喜悦的祝福歌谣从清晨开始就不曾停息,附近城市的吟游者和冒险者早早慕名而来,准备围观这不多见的异族夫妻。因为人鱼给港口带来了实实在在的收益,米尔西斯前来参加婚礼的宾客也有大几十人,让那片并不算宽敞的河滩显得格外拥挤,阿卡和雅拉蒙都费了一番力气才高喊着是新娘亲友挤到最前面。 而当他俩挤进去的时候,身穿银光闪闪的鱼鳞礼服,头戴着各种水生花朵编制的头冠,脸上难得一次化了妆的菲瑞丝正扑腾着大尾巴扑进勒普怀里,直接撞湿了他身上租来的缝制正装。 于是,婚礼就在周围宾客欢快的大笑声中一片混乱地开始。 没有按照贵族的程序进行,他们举办的是非常朴实而富有特色的民家婚礼,还多少融合了一些人鱼求偶的元素。 不得不说,人鱼靠上半身的美貌足以魅惑大部分陆地上的男性,不少羡慕勒普的小伙子参加着婚礼就忍不住坐到河边跟人鱼们调起了情,在勒普结结巴巴宣誓一生守护、照顾、爱菲瑞丝的时候,有几个大胆的家伙还脱了衣服跳进河里,追着看中的人鱼游了过去。 此起彼伏的欢笑,让幸福如雨季的云团一样,转眼铺满了晴朗的天空…… “探望完芙洛之后,咱们就要南下了对吗?”沿着越走越清冷的路向北,阿卡望着雅拉蒙额头若隐若现的印记,第四片叶子已经亮起,他心里有些担忧,这是不是意味着,他们的旅途已经过半了呢? “是的,圣域这么广阔,我想尽量多看一些地方。而且,阿卡你参加婚礼的时候,明显也在想珐拉了,对不对?” “嗯……是有一些。看到菲瑞丝那么幸福的笑容,真是很容易冒出干脆我也回去结婚吧的念头。” “据说每个吟游者旅途上都会有千百次冒出类似这样的念头。可以说,大家就是踩着对安定的思念而一步步漂泊。” “啊,对了,雅拉蒙,你有没有想过当新娘的事情啊?”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想过。” “真的吗?对象是谁?是你心中的王子吗?” 雅拉蒙的表情突然变得有些哀伤,她望着冰雪群峰那一片森冷的色泽,仿佛在怀念什么无比久远的事情,好半天,才轻声道:“不,那是我的王。”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一) 蒂娅·巴德是个很平凡的乡村姑娘,很小的时候她就跟着父母来到飞龙之脊,为了躲避人类贵族的压迫,辗转千里,开始在翼人的领土讨生活。 这里有不少人类的同胞,担负着耕种、修筑、商贸之类的活计,翼人享受这一切,作为交换,则为他们提供庇佑,强大的庇佑。 尽管从本质上看,翼人提供的庇佑和人类王国的贵族们似乎没什么差别,但这个高高在上的种族在对待人类的时候,其实比人类自身还友好不少。只是,有些傲慢。 熟悉了周围的环境后,蒂娅很快就和其他孩子一样,习惯在玩耍的间隙抬起头,看着天空上飞来飞去的身影,羡慕地凝望许久。 偶而也会有翼人的少年少女纡尊降贵落在地上,拿人类孩子们的玩具满足一下好奇心,而秉持着交易公正的原则,他们通常会带大胆的孩子上天体验一下飞行的感觉。 蒂娅就是在那时认识伊格隆的。 伊格隆的全名叫伊格隆·云舞,是蒂娅他们居住的村子附近最大的翼人家族,不过伊格隆并不是主家的孩子,那双雪白的翅膀,看上去也比同龄的翼人少年瘦弱不少。 所以那一次交换,玩够了人类孩子们的小玩意后,伊格隆左右打量一番,不得不选择了比较瘦小的蒂娅,指着她说:“来,我带你上天。” 蒂娅的胆子并不大,所以过往这种事情都轮不到她,她通常是抱着自己的皮球,羡慕地看其他孩子冲向苍穹,发出惊恐掩不住兴奋的尖叫。 “大哥带我去嘛,蒂娅胆子很小,不敢上去的。”另一个圆圆脸的可爱小女孩赶忙凑了过去,她为了能去天上看看,还特地穿了扎脚裤,而牺牲了漂亮的裙子。 蒂娅的嘴巴张了张,她……其实很想。她的确胆子很小,可她没坐过飞艇,租不起飞行坐骑,生活在翼人的领地,一切设施都为了空中服务,却一次飞翔的滋味都没有体验过。 “我……我……” 伊格隆皱了皱眉,一把拨开了身边那个他估计背不上去的小姑娘,双翅一拍,半飞半跳落到了蒂娅身前,“你叫蒂娅,对吗?” “嗯。”她抱着皮球的手越发用力,紧张得不敢抬头。 “我叫伊格隆,伊格隆·云舞,我不会摔到你的,来,到我的背上来,抓紧我的肩膀,但记住,千万不要捏我的翅膀根,那里飞起来后肌肉可能会让你不太舒服,但最好忍耐一下,不管怎样,绝不能解开我捆着你的腰带,懂吗?” “可……可是……”她抬头看着高高的天空,惶恐地小声嘟囔着。 “没什么可是。”他大笑着走过来,突然抱起她,试了试轻重后,放心地拍开她手里的皮球,转过身,松开腰上的系带,把她紧紧捆在了自己背后,“抓紧我的肩膀,我只再说这一次哦。” 话音未落,他屈膝蹬地,猛地起跳,宽大的双翼登时舒展,背负着背后那小小的身躯,在飞龙之脊呼啸的山风中,直冲苍穹。 “啊啊啊啊啊啊——!”紧闭着眼睛,一路发出刺耳尖叫的蒂娅,直到三四分钟后,才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把眼皮抬起了一条细缝。 然后,她就从伊格隆的肩头,第一次俯瞰到了难以形容的美景。 然后,她就注意到,自己的手指甲,不小心抓破了他的皮…… “在发什么呆呢?蒂娅,你一个萝卜已经切了三分钟,是要让我饿死在桌子边吗?” 身后传来丈夫不耐烦的沙哑讽刺,蒂娅连忙低下头,继续上下挥动着有些年头的旧菜刀,让红萝卜变成细细的丝,好适应丈夫挑剔的嘴巴。 她不敢说自己刚才在回忆什么,因为那很可能会让她的丈夫勃然大怒,那意味着,今晚她都别想再睡个好觉。 “今天的工作还顺利吗?”她想了想,决定主动挑起一个话题,好让丈夫不再追问自己走神的事儿。 “糟糕透了。”答案并不算太意外,毕竟每周有六天差不多都是类似的结果,剩下那一天不需要担心这个,因为圣临日休息,“那些商人的手恨不得把工钱上的油都抠下来不让我带走,答应的腰伤补助拖了一个半月还没发给我,我真想喝点酒然后用杯子砸烂他的猪头。该死的混球。” 之后,就是蒂娅熟悉的,连篇累牍的抱怨。 她结婚两年多,这些内容她熟悉得都快要能提前背出来。 而且她也知道,这不全是商人的错。 她的丈夫受过伤,用翼人的话说就是个没用的残废,在空港帮飞艇做搬运工,也是因为有翼人帮着施压商会才不得不找了个倒霉的老板雇佣他。 他肯干的时候,那力气其实能赚到不少钱,毕竟别人能扛一箱,他只要愿意就能扛三箱。 可他很少有肯干的时候。 他颓废,沮丧,一蹶不振,只有结婚纪念日和蒂娅生日前那段时间,才会卖力干几天,存点钱帮妻子买点小礼物,而平常,就只是刚好维持家用并为还没到来的孩子留下一些储蓄而已。 蒂娅很想激励激励他,可她不知道该怎么去做。有时候,午夜躺在**,抚摸着自己刚冷却下来的**身体,她也会想,这段婚姻是不是个错误。 但她也就是想想,那念头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即使她的丈夫现在胖了,脾气不好了,爱喝酒了,那依然是她非常愿意嫁的对象。 “今天的腌萝卜丝太淡了。”她丈夫尝了一口,嫌恶地皱起了眉,咬了半个面包,就站起来不耐烦的揭开了腰间的缠布,“蒂娅,跟我进卧室。” “可……可是我还……”她还没吃饭,而丈夫一折腾就要到后半夜,她至少两三个小时都离不开那张床。 “没什么可是!”他扭过头,不耐烦地催促着,背后仅剩一只的翅膀微微摇晃。 蒂娅低下头,用空碗盖住还没凉的菜,在围裙上擦了擦手,解开胸前的扣子,匆匆跟了过去。 “你之前发呆的时候到底在想什么?”她丈夫抱住她,放到**,骑上来,一边扯她的衣服,一边哑声问道。 她摇了摇头,没有吭声。 她只是在心里,默默地回答了一句。 亲爱的伊格隆,我在回想我唯一一次飞上苍穹的情景,是因为那时我抓破了你的肩膀,所以你要用一生来让我偿还吗? 她望着丈夫已经不再清瘦英俊的脸,任刺痛填满了娇嫩的身躯。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二) 等到丈夫沉沉睡去之后,时间果然已经走到了将近晚上十点。 拖着沉重的身躯,蒂娅轻手轻脚地挪下床,帮他掖好被子,捡起因为激烈的动作而掉在地上的衣服,取出一件,披在自己身上,扯过旁边桌子上那块每天都要洗不然一定会有味道的白棉布,张开双腿垫住,在两侧打了个结,站起来,缓缓走向了门外的木桌。 菜早就凉了,但她没心情开火重新加热,她不愿意站着,隐秘部位会因为摩擦而发出细微的刺痛。 邻居妇人曾经给她出过主意,劝她用一些动物的油脂,可她才使了一次,丈夫就嫌有味道,把她按进木桶里用肥皂条把她洗了个干干净净。 所以,**的事情,就变得像她的人生一样,起始的一小部分充满了甜蜜和愉悦,之后,随着她的干涸与他的兴奋而陷入漫长的忍耐。 她用勺子铲起一团萝卜丝,放进嘴里咀嚼着,凉透的菜已经谈不上有什么口感,可她只能强迫自己吃下去,她已经很习惯这样强迫自己接受,因为归根到底都是她的错。 如果她吃饭的时候快一点,能跟着丈夫一起吃完就好了。 如果她能想到办法,结婚后尽量让丈夫开心就好了。 如果她没有那么任性不顾所有人的阻拦非要跟他结婚……是不是就好了? 如果……她当初跑得快些,没有暴露在火精灵射手的攻击范围内,是不是……一切都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如果、如果、如果最早就干脆把飞上天的机会让给小伙伴,干脆不认识他,不爱上他,是不是……他就不会……变成这副样子? 嘴里的萝卜丝再也咽不下去,蒂娅双手撑在桌上,捂着脸,沉闷地哭泣起来。 追溯这段并不漫长的记忆对她来说已经非常娴熟,婚后不到半年,她就频繁陷入到最这些年的时光遗留影像的梳理中不可自拔。 一切的起始,当然是那次飞行。 对于蒂娅来说,那是段刻骨铭心的记忆,但实在不够美好。尽管她看到的风景此生都还没机会再见到一次,可她在空中因为腰带断开而吓尿,淋了伊格隆一身这件事足以成为她毕生的耻辱,让她之后三、四年任凭伊格隆说破嘴皮也不肯再趴在他的背后上天。 伊格隆对她总是比对其他人霸道,这让她有段时间一直觉得他因为那泡尿而讨厌她,所以以欺负她为乐。 直到,她长大,突然有一天意识到,伊格隆总是围着她打转,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比所有翼人同胞还多。 “你为什么总是跟着我啊,咱们不是小孩子了,我要帮家里的忙,不能总陪你玩啊。”双手费劲地拎着一袋小麦往磨坊去的路上,蒂娅撅着嘴不满意地说,“你就喜欢欺负我。” “没有啊。”而他在离地半米多高的地方飘着,翅膀的风故意扇起她的发丝,笑呵呵地说,“我是喜欢你。” “为什么?”她红着脸,忍着心里那化了糖一样的滋味,羞涩地问。 “你知道有种大山猫,就是脖子那里带岩色条纹的那种,求偶时会怎么做吗?” “不知道。”她有点懵,“那和我有关系吗?” “有。”伊格隆忍着笑说,“母猫**的时候会把尿液涂抹在巢穴附近,引诱附近的公猫过来。我一定是几年前就被你引诱了,才会不可自拔地喜欢你。” 脸一下子就红到了脖子根,蒂娅大叫一声讨厌,想加快脚步甩开他,可小麦太沉,最后,还是他落地伸手接过去,帮她一起送去了磨坊。 伊格隆那段时间一直把喜欢她挂在嘴边,可她并不敢奢望什么,因为翼人男性的遗传血脉等级并不高,儿女指数都只有四,而至少一大半的人类女性儿女等级都在五。所以翼人女孩看上人类男孩的阻力,要远小于反过来的情况。 但是,伊格隆不在乎。 在云舞家,他一直都算是不太起眼的一个孩子,有一对懒得对子女付出太多精力的父母,在人类的孩子们长大,学会用衡量的眼光来区分各个翼人的时候,伊格隆得到的敬意和崇拜顿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除了蒂娅。 在蒂娅的心里,伊格隆依然是那个强壮到可以嗖的一下带她飞上天空,在腰带断裂她觉得自己快要摔死的时候能瞬间转成搂抱,忍着一身尿骚味带她平安坠地的,了不起的英雄。 所以她对伊格隆常挂在嘴边的喜欢只会感到惶恐。 但在她十六岁成年礼那年,一个上门对她父母提亲的木匠被伊格隆抓着肩膀挂到了树上,还脱掉裤子亮鸟示众。 那天起,人人都知道了,云舞家的庶子原来不是在开玩笑,他是真的喜欢上了那个脸上带雀斑胆子小到不敢再上天的蒂娅。 在家里梦游一样过了三天,蒂娅发现伊格隆因为不好意思没再登门后,去了他家所在的那座山,一口气爬了四百六十一个台阶,累到满身是汗,敲响了伊格隆家的门。她不敢看自己脚下,因为下面就是能把她摔得粉身碎骨的绝壁,她只有盯着门,哆嗦着等待。 她的衣裙因为爬太高的山而有些脏污,她特地画的妆因为出了太多汗而一塌糊涂,她想给伊格隆的父母留下一个好印象,可结果完全和她期待的相反。于是,最后,她只能结结巴巴地反复表达自己最想说的话而已。 “我喜欢伊格隆,我愿意给她当妻子,和他一起生活,养育小孩,我愿意用我的一生来陪伴他。” 伊格隆的父母并没有太强烈地的反对,后来她才知道,原来伊格隆的母亲就有一个人类爸爸。 但他们似乎想借此机会治一治伊格隆的懒散。 所以,那天,伊格隆顺利和蒂娅定下了婚约,而兑现的时间,就是伊格隆成为翼人本地卫队的正式成员之后。 那个噩梦一样的日子,距离伊格隆实现梦想,不过还有三天而已。 就在那天,火精灵的突击小队出现了,为了带走一个小有名气的魔动机工匠,那些红发的恶魔袭击了整个村庄。 就在那场战斗中,伊格隆为了去救腿软跑不动跪倒在地的蒂娅,被炽热如火的淬毒穿刺箭,射穿了身后的一只翅膀……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三) 回忆之河流淌过了最湍急的弯,带出了蒂娅更多无声的眼泪,因为她知道,她人生所有的幸福,就从那一刻开始,戛然而止。 伊格隆受伤的翅膀原本还有拯救回来的可能,可他不肯丢下蒂娅,硬是戳着那支毒箭,把她抱去了山顶安全的避难所。 于是,毒液扩散。 于是,为了保住伊格隆的性命,那只翅膀,只能从根部切掉。 从此,伊格隆失去了的飞翔的能力,他也成了,不得不在地面上仰视天空的生命。 他高烧了半个月,那整整十天里,他不是凄厉地哀求不要切掉他的翅膀,就是在梦中说着一些仿佛自己又飞起来了的胡话。 完全康复,都已经是那年秋天的事情了。 农田迎来了丰收,而蒂娅,迎来了伊格隆准备退婚的消息。 他的理由很简单,他已经兑现不了成为正式成员的承诺,更给不了蒂娅人类女孩期望的幸福,他写了三封信,每一封的落款都差不多,自称为没有用的废物。 村庄里的邻居亲戚,包括蒂娅的父母,都认为这桩婚事已经不适合继续下去,作为夫妻,他们无法得到幸福。 只有她的爷爷,老巴德,瞪着浑浊的双眼,用沙哑的声音缓缓问她:“他们说过了面包,说过了农田,但还有一样没人说,那我来问你,蒂娅,我的小孙女,你还爱他吗?” 在惶恐中不知所措的蒂娅,就在那一刻,终于爬在爷爷的膝盖上,放声大哭了一场。 那之后的一个月,大概是蒂娅这辈子最有勇气的时光。 她违抗了父母的命令,用一周的坚持敲开了伊格隆紧闭的家门,她在翼人聚会的山顶上,抓着伊格隆的手大声说,她还是要当伊格隆的妻子,即使他两只翅膀都失去,即使他断手断脚,只要他还活着,那就比什么都重要。 冬天到来之前,翼人们为伊格隆在人类村庄盖起了坚固的木屋,铺设了方便前往各处的道路,让那间新房,迎来了神情坚毅的人类新娘。 那是他们婚姻生活的起始,也是爱情在一件件小事中被磨碎成粉,飞扬不见的起始。 新婚之夜,蒂娅就领略到了异族婚姻之间的第一道难关带来的痛苦滋味。 翼人的女孩不存在**的痛苦,而且她们的生理结构特殊,经常要在空中与心上人结合的情况下,演化出了即使是大风也吹不干涩,始终如蜂巢般黏腻温润的内部。 除此之外,翼人姑娘们在古老的年代还是男翼人们争抢的目标,为了选择足够强的伴侣,她们只会在经历足够漫长的刺激后才进入可能受孕的状态,所以相对应的,翼人少年们也就有了可以一口气将繁殖行为进行三小时左右的恐怖耐力。 所以,翼人情侣之间通常是比较契合的,一个不会干涸,一个强壮持久,双方的欲望同等旺盛,足以让每个晚上的山头都回**着翼人们亢奋的声音。 可蒂娅是人类,而且,还是个人类的小姑娘。 她出嫁前从妈妈那里学到的知识,根本不足以帮助她应付她的翼人丈夫。 她知道第一晚会痛,可她怎么也没想到,会痛上足足三个半小时,让她的汗湿透了三层床单,足足两天没能下床,吓得伊格隆匆忙去找了治疗师。 蒂娅那时特别搞不明白,为什么翼人的男性这么可怕,却总有女人用湿润而渴望的眼神望着飞翔的他们,偶尔还会说那简直是最棒的情人之类的话。 后来,情况总算有所好转,她不再那么痛,而伊格隆,也虚心地去找人类男性请教,了解了一下人类姑娘的需求是不是和翼人有所不同。 在他笨拙但努力地摸索下,至少夜晚对蒂娅来说不再那么痛苦,甚至,可以说,在最初的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里,还称得上愉悦。 对她来说,那一个小时就已经非常非常非常足够,可对他来说,还有至少一个多小时才能达到快乐的顶点。于是,她从那时起就学会了,如何咬着牙忍耐过漫长的后半程。 夫妻之间最重要的一部分始终存在缺憾的情况下,生活的其他内容也就顺理成章变得充满了细小的矛盾。 伊格隆总是睡得很早,因为翼人的视力直接取决于光线强度,傍晚之后他就无法再出外工作,家里也没有余钱为他专门买一根照明杖,所以日落之后,吃过晚饭,他就会选择打开卧室的灯,开始每晚最重要的步骤,然后睡觉。 他也总是起得很早,太阳仿佛能影响翼人的大脑,只要有一丝阳光照进屋内,他就会马上醒转,然后弄醒蒂娅,等着吃早餐。 这导致要在头天晚上收拾很久顺便洗个澡的蒂娅婚后就没怎么睡够过,只能趁着午饭后匆忙打个盹。 成年翼人的欲望旺盛到令蒂娅难以忍受,每隔三十天左右,她都有五天的时间没有办法尽妻子义务,而只要得不到纾解,伊格隆就会彻夜辗转难眠,烦躁得像是吃了一肚子火晶石粉末,随时可能爆炸。 蒂娅不得不拖着那个时期格外疲惫的身躯通过其他手段来满足他,每到那时,性格朴实的她就会觉得羞愧又难过,认为自己就像一个下贱的舞娘。 伊格隆还保留着不少翼人的习惯,可那些对普通翼人来说无所谓的事情对少了一只翅膀的他来说就意味着生命危险。蒂娅别无选择,只有鼓起勇气提醒他,提醒得多了,就变成了指责和争吵。 日子就这样在粗砂子一样的磨砺中缓缓前行了两年。 蒂娅眼看着自己的丈夫有了小肚子,剩余的翅膀整天包在绷带里,已经变形而扭曲,他的腿不再是翼人那样的纤细修长,而在长久的搬运工作中变得粗壮而沉重。 默默哭泣了一场后,她打开卧室的门,看着**熟睡的丈夫,又一次想,为什么,他会变成现在这副样子。 是她的错吗? 她擦了擦眼泪,低头轻轻叹了口气,出门去倒木桶里清洗下身的脏水。 在门外,她遇到了正笑呵呵经过她家门前的邻居大婶。 那个胖胖的中年妇人笑着告诉她:“蒂娅,明天白天来中心广场吧,村子来了一对儿吟游诗人,咱们这么偏僻的地方,吟游者可不多见啊。”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四) 的确,自从上次村子被火精灵袭击后,蒂娅他们就都搬到了更加偏僻的一个山谷中,负责谷外一大片农田的照料、收获和加工,三面都有翼人的部落据点帮忙防守,比以前安全隐秘了不少。 而相对的,外来者也就跟着一起变得罕见起来。 附近就有空港,冒险者在那边能得到充足的补给和便利的交通,当然不会涉足这个连酒馆和旅店都没有的小村庄。 这地方现在最多的就是小麦、小麦粉和面包,村民们的闲暇时光也更愿意在那座空港里消磨享受。 不过蒂娅很少去那边,她更愿意守着这个村子,过宁静而单调的生活。 她需要那种笼罩一切的安全感,来让她不必担忧下一次突然袭击造成的恐慌。 她已经害丈夫失去了一只翅膀,她不敢想万一他要是失去更多,以后的生活会变成怎样。 所以她不想错过这两位稀客,村子里实在没什么娱乐,哪怕是听吟游诗人唱唱古老的诗歌,说几段来自外界的传说,也比什么都没有的枯燥要好。 第二天一大早,蒂娅强打精神喂饱了丈夫,目送他晃晃悠悠沿着山道从捷径走向空港开始一天的工作后,她就匆匆在围裙上擦干净手,拿出比平时更加利索的劲头,飞快地处理完应该做的家务,然后跑去了村子里唯一的小广场。 还好,吟游诗人没走,他们还在,看样子,似乎还打算逗留一段时间。 那是一对年轻男女,看上去像是情侣,可仔细观察又不太对劲,似乎少了点爱人之间的感觉,而更像是什么挚交好友。 蒂娅坐在稀稀拉拉的人群外,撑着下巴听了一会儿。 那个女人的小竖琴弹得非常动听,男人的歌喉虽然有些嘶哑,但吟唱得非常投入富有感情,听起来韵味并不差。他们歌颂了英雄王罗特,哼了一段天使的圣歌,为了入乡随俗,还高唱了一段翼人抗击精灵侵略的古老史诗,《天空的正义》,引来周围树梢岩壁上侧耳倾听的翼人一片喝彩。 那首《天空的正义》蒂娅比较熟悉,里面的主角是光明战争后带领翼人部落走出困境,对精灵族连续取得胜利,击败声望正高的水精灵女王夺下飞龙之脊的翼人英雄,天空之王伊卡隆。 她丈夫伊格隆的名字,就是向天空之王致敬的变体。 遗憾的是,云舞家父母的期望,最后没能造就又一个天空之王,而是……养大了一个空港的搬运工。 蒂娅叹了口气,从围裙兜里摸出五枚铜币,走到正在休息的吟游诗人面前,蹲下,小心翼翼地放在那个画好的圈里。 “你好,”那个年轻的女孩微笑着也蹲了下来,看着蒂娅打了个招呼,“我叫雅拉蒙,这位是我的同伴阿卡,我们打算在这边留宿一段时间。” 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搞得有点不知所措,蒂娅连忙挤出一个客套的微笑,“我是蒂娅,蒂娅·巴德·云舞。” “云舞?”阿卡在旁边有些惊讶地说,“这姓氏……难道你就是村子里嫁给了翼人的那位夫人?” “不、不是什么夫人。”蒂娅有些惊慌地摆动着手掌,紧张地解释说,“就是普通的村民家庭,我丈夫伊格隆是离开了翼人部落,在人类村子生活的,算是……唔……移居者吧。” “这可不多见呢。”雅拉蒙疑惑地问,“翼人是这边的贵族吧,不管男人女人,结婚不是都更愿意往高处走吗?” 蒂娅叹了口气,“我丈夫……受了伤,少了一只翅膀,已经没办法在翼人部落生活了。” 雅拉蒙轻叫了一声,赶忙道歉:“真抱歉,夫人,我不知道,我不该提这件事的。” 蒂娅苦涩一笑,摇了摇头,“不要紧的,已经过去很久了。我……也差不多习惯了。” 雅拉蒙望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柔声说:“蒂娅,如果辛苦的话,还是不要骗自己比较好呢。” 蒂娅一愣,跟着站起来,有些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就像再给自己找什么借口一样,小声说:“啊……我、我该去晾洗好的东西了,那个,呃……祝你们在村子里过得愉快。再会。” 不等说完,她就转过身,匆匆忙忙地跑掉了。 她不知道那个吟游诗人为什么要突然说这种话,可她听了之后就感到很害怕,她不敢深想,她宁愿像这两年婚姻生活中的每一天一样,选择逃避。 蒂娅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强迫自己忘掉那两个吟游诗人,匆忙洗好衣服晾出去,就快步赶去了他们家的那块麦田。 他们家分配到的田地并不小,但因为伊格隆不懂耕作,而且,更愿意选择单位时间内收入高出不少的搬运工,所以田地划出了一小部分作为报酬,请了邻家的农夫帮忙一起耕种,一年两次收成,算是另一个重要的收入来源。 还没有小孩的缘故,蒂娅他们家的经济状况其实非常宽裕,只不过在她严格的控制下,家庭支出非常有限,伊格隆想要为她买礼物都只能选择加班。 她一板一眼地定期去空港的联合金库把零钱换成银币,把银币换成金币,装进坚固的罐子,收进只有她跟伊格隆知道的衣柜暗格中。 只有看到那些金灿灿的、银闪闪的、全圣域可用的钱,她才会感到内心平静而踏实。 一旦再遇到什么袭击,她可以第一时间找到这个沉甸甸的罐子,跟着丈夫远远逃掉。不管搬到哪里,只要有这些钱在,就有未来。 在麦田边监督帮工的邻居有没有好好干活的时候,蒂娅擦着额头上的汗,突然有些迷茫地想,曾经只要伊格隆在身边,她就会感到无边安定。 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不再那么想了呢? 傍晚,伊格隆比平常的时间回来得晚了一些,蒂娅紧张地举起家里的魔石灯,一路跑到坡下迎接丈夫,唯恐他在昏暗下来的夜色中不小心摔跤。 “其实我还看得清,没有那么黑呢。”伊格隆拨拉了一下脸上的胡子,嘿嘿笑着说道。 “还是照亮一点吧,照亮一点保险。”蒂娅紧紧挽着他的胳膊,一点也不敢放松地说。 就像,一只护着雏鸟的老山鸡。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五) 蒂娅的生活当然不会因为村子里来了两个吟游诗人就发生什么变化,五个铜板的支出完全在她的控制范围内,晚餐必须的萝卜她都没有因此少买半根。 翼人喜欢吃肉,山间为数不多的平地建设了不少畜牧场,肉价比起人类王国还要便宜一些,但蒂娅控制着每天购买的量,她认为那种吃法不够健康,至少对如今的伊格隆来说不够健康。 那些整天飞来飞去的翼人可以这样吃,因为他们的体能耗费非常剧烈,即使是最辛苦的搬运工,扛上两小时货物也不会比飞半个小时更累。 所以蒂娅在发现丈夫的肚子上有赘肉后,就果断开始了调整饮食的计划。 她在很多事情上胆小、怯懦而乖顺,比如在**就从来不敢忤逆伊格隆的需求。 但在事关丈夫平安的事上,她从婚前就没有妥协过。 伊格隆倒是已经很适应用菜叶子裹着萝卜丝卷肉吃配面包的晚餐,只是偶尔会抱怨一句酱汁不够咸或者腌萝卜丝太淡,大多数时候,他还是更乐意抱怨空港飞艇货运部门的管理员。 不过今天他的心情显然很不错,比之前几天都好,尽管回来晚了,依旧没有急着放下吃的催蒂娅进卧室过夫妻生活。 蒂娅很高兴,聊了几句闲话后,还是没忍住问道:“亲爱的,你回来路上是因为什么耽搁了吗?” 她无法克制自己的担心,毕竟村里总有年长的女人会用一种微妙的湿润眼神望向伊格隆胸背前后强壮发达的肌肉,而且,托那位给她出主意用油脂帮忙的长舌妇的福,全村现在都知道云舞家人类媳妇是个娇嫩的小姑娘,享受不了翼人带来的美妙滋味。 她尽量让自己不要流露出盘问的口气,一说完,就紧张地注视着对面丈夫的表情。 伊格隆根本没留意她的细腻心思,咧开嘴笑了笑,说:“听说村里来了吟游诗人,我正好路过广场,就去看了看。他们唱歌还真挺不错的,比得上专业的歌姬了。” “我上午也去看了,听说他们还要在咱们这儿住上一阵子,”蒂娅挺希望延长这难得的轻松闲聊时光,微笑着柔声说,“圣临日你休息的时候,咱们两个一起去看吧好不好?我多带一些铜板,看看能不能点首你喜欢的诗歌听。” 伊格隆的表情比平时看起来舒缓亲切得多,他点点头,笑着说:“好,不过,蒂娅,家里每天的开支不是有限额的吗?能额外拿出那么多铜板吗?要不光临日我加加班?” 她马上摇头,“不用,这些钱还是拿得出来的。” “说起来,咱们还真是很久都没有在休息日一起出去了。”伊格隆吃下手里最后一口肉卷,望着蒂娅,像是在反省什么一样,小声说,“结婚这么久,真是辛苦你了,蒂娅。” 蒂娅小小地吓了一跳,“亲爱的,你……这么说,也太见外了。我一直都挺……” 她很想像平时习惯说的那样告诉他自己挺好的,十分幸福,非常满足。可话到嘴边,却想起了那个吟游者雅拉蒙用仿佛能穿透心灵的眸子注视着她,柔声说出的那句话。 如果辛苦的话,还是不要骗自己比较好呢。 我……才没有骗自己。她扁了扁嘴,挤出一个微笑,继续说道:“……幸福,伊格隆,能和你在一起,是我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情。真的。” 这不是说谎,绝对不是,不管发生了什么,这份心意,从来没有变过。 “呃……那就好。”伊格隆挠了挠头,“我……变得挺粗心大意,脾气也不好,今天我才意识到,可能这让你很难过,回家的路上,我真的担心了很久。” “今天?”蒂娅微微皱起眉,“是那两个吟游诗人对你说什么了吗?” “嗯。”伊格隆点了点头,“我身上只有今天的工钱,我不能给他们,不付小费又觉得不好意思,就站在那儿跟他们聊了会儿天。啊,那个女孩子说话真的很贴心。” 蒂娅心里有点酸溜溜的,雅拉蒙比她长得漂亮,还是个和同龄少年一起流浪的吟游诗人,一定没有什么古朴的贞操观,说不定……说不定是个风流种,“那……你挺喜欢那个小姑娘吗?” “什么小姑娘啊,”伊格隆哈哈笑了起来,“雅拉蒙比你年纪大不少呢,她连十年前飞龙之脊北边的矮人战争都知道得详详细细,她只是看起来年轻而已,说不定比咱们两个加起来年纪都大。” 蒂娅不太相信地撇了撇嘴,“那咱们岂不是要喊她阿姨。” “又不是亲戚,没必要啊。”伊格隆察觉到蒂娅的口气不太对劲儿,小声问,“你讨厌那个雅拉蒙?她得罪你了吗?” “没有,”我就是看你有可能喜欢她才心里不舒服的,我就是这么小气又庸俗的一个女人,蒂娅低下头,有些沮丧地说,“我……可能是月事要来了,心情比较乱吧。” “啊?”伊格隆像是听到了什么大麻烦正在逼近一样抬起头,“红……红月的诅咒要来了吗?” “只是正常的定期出血,不要用那么古老的外号啊。”蒂娅为难地小声说,“而且那代表我的生育力哎,不来的女人要么是正怀着宝宝,要么是不能再有宝宝了。” “我知道,”伊格隆叹了口气,“我就是觉得那几天你总是好累。要不……这次来了,我试着忍一下好了。不就五天么,五个晚上,很快就过去了。多准备些冷水,我睡前洗一洗,应该没问题的。” 就跟自我安慰一样,他絮絮叨叨地说:“士兵们出去打仗一忍好几天也是经常的事情,而且,你们人类这么脆弱,怀孕之后我就要禁欲很久很久的吧,提前适应一下也没什么。” 还真是难得听到他展露这种有点笨拙的体贴,蒂娅笑了笑,拿起碗筷放进桌边的木盆里,罕见地自己解开了领口的扣子,咬了一下嘴唇,说:“亲爱的,今天……不是还没来么?” “对哦。”伊格隆背后那只翅膀抖了一下,跟着,过来抱起她就钻进了卧室。 感受着后背肌肤与粗糙床单之间摩擦的细微刺痛时,蒂娅有些恍惚地想,今晚,属于愉悦的前奏时光,似乎比平时长了一些呢……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六) 伊格隆去上工之后,蒂娅在家里晃**了两圈,忙完了所有可做的家务,当她拿起伊格隆爱用的杯子准备擦第三遍的时候,她终于下定决心,再去找那两个吟游诗人聊聊。 一边锁上家门,她一边告诉自己,这不过是满足一下好奇心,解决一下她心里的疑惑,比如,为什么放着那么近的空港不去住,而跑来这个小村子这样的问题。没有别的什么意思,绝对没有,绝对……不是因为担心雅拉蒙对她丈夫会不会有什么不恰当的想法这样。 为了伊格隆的喜好,她的家盖在整座村子的最高处,不管是上去还是下来,都要通过一段长长的坡道。她已经习惯了低头看着自己脚下的路,免得不小心扭到或是摔跤。 所以直到迈上轻松许多的平地,她才发现,雅拉蒙跟阿卡就在路口树荫下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像是在乘凉……好吧,这种气温大家都已经穿了两三层衣服,难道他们是在吹风吗? “我们正在犹豫要不要上去拜访一下,没想到恰好就遇到了,你好。”雅拉蒙温和地笑着,站起来走向蒂娅,柔声说道,“你今天忙吗?” 蒂娅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小声嘟囔着说:“呃,真抱歉,我……我要去,嗯……要去空港那边,兑一些整钱,然后……洗衣服,准备晚餐的材料,哦对了,我、我还要去麦田看我的邻居有没有好好帮我耕作,我很忙的。真的,真的很忙。” 雅拉蒙微笑着点了点头,扭头对那个少年说:“阿卡,那咱们今天也去空港转转吧,正好,可以跟蒂娅同路。” 不、不是,等等,我……我没真的要去空港,蒂娅有点慌张,她其实就带了十个铜板在身上,去联合金库的大厅也会被当作捣乱的笨蛋赶出来的吧。 “那个……我……我突然又有点事,还是……不去了。”蒂娅为难地说,“我……准备去村公所,问问……唔……问问……” 天哪,我要问什么?我应该去找村里的事务官们问什么?问什么? “蒂娅,你不用那么紧张。”雅拉蒙保持着刚才的距离,柔声道,“如果你不想我接近你,那么,你直接说其实就可以。为什么,不选择直率一些的表达方式呢?咱们才见过一面而已吧。” “我……”蒂娅费力地咽了口唾沫,低下头,不知道如何开口。 “那么,我和阿卡就去空港那边了,蒂娅,如果你想和我们交个朋友,我们逗留在村子里的这段时间,随时欢迎哦。”雅拉蒙笑了笑,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蒂娅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向着雅拉蒙那边靠近了两步,伸出手,就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样,“那个……雅拉蒙,我……没叫错名字吧?” “没错。”雅拉蒙微笑着转回来,“愿意跟我稍微谈一谈了吗?” “啊……唔……”蒂娅点了点头,“我……我其实还有些时间,我觉得,咱们……稍微聊聊天,好像也不坏。” 那个叫阿卡的少年发出了一串爽朗的笑声,“雅拉蒙,云舞太太还真是不够坦率啊。” 雅拉蒙责怪地瞪了他一眼,“阿卡,直截了当地说出想说的话,并不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你忘记找我教你唱歌之前你把自己憋成了什么样么,我可还记得你满脸通红的样子哦。” “可,为什么?”跟着雅拉蒙一起坐在树荫下后,蒂娅磨蹭半天,小声问道,“为什么是我呢?感觉……你对我好像格外感兴趣的样子。昨晚,也和我丈夫聊天来着吧?” 就像是能彻底看穿她的想法似的,雅拉蒙微笑着回答:“因为你丈夫是这村子唯一一个和人类姑娘结婚的翼人,作为吟游者,不保持旺盛的好奇心可不行,那是我们旅行在世界各地的动力。” “只是……因为这个?” “对啊,”雅拉蒙轻声道,“蒂娅,如果我喜欢强壮的翼人,这附近的部落有很多,而且,他们好像并不会拒绝精灵之外的异族女性,我没说错吧?其实,像你丈夫这么专一的翼人反倒是少数呢。” “是……是啊。”蒂娅低下头,“不过……那也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的伤?” 蒂娅就像是不小心摸到了雷系魔法的结界,浑身抖了一下,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应该……是吧。” “可我听以前就和你同村的人说,云舞先生以前就跟你的感情很好啊。”阿卡在旁边纳闷地说,“他难道那么早就受伤了吗?” “没、没有,我……只是单纯地……唔……猜测而已。” “蒂娅,这样的猜测,对你丈夫未免有点太不负责任了吧。”雅拉蒙的笑容掺杂了一些微妙的失望,“在他的心目中,明明从那次带你飞翔之后,从喜欢捉弄你到喜欢缠着你,到真正喜欢上你,都没有对其他女孩有过什么杂念的。他并不喜欢翼人那种只保障后代血统纯粹,其余近乎无限自由的家庭模式,这一点你应该是最清楚的那个吧。” “我……”蒂娅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突然感到一股深深的悔恨从心底涌出,但她不能说出来,她不敢面对自己灵魂阴暗角落里的丑陋,只有嗫嚅着说,“我清楚,我只是……自卑而已,即使……即使他现在已经是这副样子,我还是……觉得配不上他。他去当搬运工,随随便便赚的钱就比两三个高头大马的汉子还多,他在家……的晚上,总是……呃……算了,这个不说了。” “难怪……”雅拉蒙不知道看出了什么,手指轻轻拨着怀中的琴弦,没有弹奏出什么悦耳的旋律,就只是那么叮叮咚咚小溪一样响着,“我以为我会看到的,和我实际上看到的,那奇怪的偏差,原来就是因为这样的理由啊。” “你……以为会看到的?”蒂娅不安的挪动了一下臀部,“那是什么意思,我不太懂。” “以我之前了解到的事情,我以为我会看到一对彼此深爱的幸福夫妻。”雅拉蒙叹了口气,“可现在,你们依旧深爱彼此,却……和我期待看到的幸福有着微妙的差距。蒂娅,为了你自己的未来,你真的不考虑,让自己变得坦率一些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七) “我还是不明白。”蒂娅的心脏一阵紧缩,下意识地说道,“你……一直在对我强调坦率,我不懂这是为什么。” “那……”雅拉蒙沉吟了片刻,微笑着换了一个更加简单直白不会有任何歧义的词,“我或许可以换成,诚实。” 蒂娅板起脸,强迫自己做出生气的样子,“我觉得这已经可以算是一种冒犯,雅拉蒙,陌生的吟游诗人,你不应该像指责一个骗子一样这么说我。” “我并无此意,蒂娅。”雅拉蒙的神情依旧平静,“我是个直觉很敏锐的吟游者,我在这世上看过了太多生命的悲欢离合,我大致能猜到你和丈夫之间的问题,我希望我遇到的每个朋友都能幸福,这当然也包括你。” “幸福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情,”蒂娅飞快地舔了一下干涩的下唇,“没有结婚过的小姑娘,能懂什么呢。” “我确实不懂太多。”雅拉蒙保持者亲切的微笑,“我只是凭自身的经验,建议你,任何亲密关系,需要的都是足够的沟通,建立在坦诚基础上的沟通。我相信,你和丈夫可以比现在幸福,而且,可以幸福得多。” 一股烦躁涌上心头,蒂娅甩了一下手,“你根本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我和一个异族结婚,我需要适应的东西一样接一样,就连最基础的夫妻生活,我们都没办法达成一致,这是沟通可以解决的吗?他一折腾就是两三个小时,而我根本应付不了那么久,每天晚上的后半截我都觉得自己就像是个大号的牛皮套子,说不定哪天我就要被他戳漏了!” 雅拉蒙的脸上微微一红,她摆了摆手,让阿卡走开了一些,接着拉住蒂娅的手,柔声说:“这些,你让你的丈夫知道了吗?” “他怎么会不知道?”蒂娅皱着眉,很难过地说,“我难道痛苦的时候没有表情的吗?他难道不应该看出来吗?可他根本不在乎。我偷偷抹过牛油,可他对我抱怨那有腥味,硬是带着我去洗掉了。他需求那么旺盛,我连月事的时候都不能休息,需要想其他办法满足他,你告诉我,这些也可以靠沟通来解决的吗?” “当然。”雅拉蒙望着她,柔声说,“男性不够细腻**,不管是翼人还是精灵,你不能指望他们光靠看表情来明白一切,他们……可能都分不清你到底是痛苦还是快乐。蒂娅,不如这样,你今晚试着,试着跟你丈夫谈谈,不谈别的话题,就说这个让你痛苦已久的事情,只需要一个原则,诚实,好吗?” 蒂娅瑟缩了一下,回避的念头又涌上脑海,“不……不需要,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我愿意……为他忍受。” “蒂娅,”雅拉蒙望着她的眼睛,突然好奇地问,“你……为什么给我一种你在赎罪的……错觉?” 她浑身颤抖了一下,猛地站起来,飞快地拍了拍屁股后面的土,“我……我想起来了,我家里的土豆买回来太久快发芽了,再见,我、我走了。” 话音未落,她就已经拎着裙摆啪嗒啪嗒地跑了出去,迈开细细的腿,一路跑向自己的家。 雅拉蒙在后面站起来,高声对她说:“蒂娅,诚实不仅仅是指不欺骗他人,也包括不欺骗自己,你明白吗?” 蒂娅没有停下,也不敢回头,她就像没听到一样,一路气喘吁吁地钻进家里,然后,用力关上了门。 她很担心,万一那两个吟游诗人一直在外面晃**,那么她该怎么忙自己的事情。 幸好,十几分钟后,他们就离开了。 她从窗户里张望着,确认那两人去的方向应该是空港那边,才松了口气,调整了一下心情,专注于仿佛永远都干不完的家务上。 可直到下午去农田那边巡视的时候,蒂娅的脑子里依旧徘徊着那个被雅拉蒙塞进来的词,诚实。 到底怎么才算诚实?不说也是欺骗的一种吗?那应该只能叫做隐瞒吧?隐瞒有什么错?就是和父母之间,不也有很多只能隐瞒的小秘密吗? 这让她一整天脑子都乱乱的,思考不清楚。 但是,有种隐约的**力在她的心底涌动,那个单词,被称为幸福。 她想要得到幸福,这是从她确认自己喜欢伊格隆之后就一直在期待的事情。 可……诚实真的能带来幸福吗?会不会,反而是一切崩坏的起始呢? 毕竟,她比伊格隆逊色太多,毕竟,她只是一个平凡普通的人类女孩,毕竟……她还犯过“那样”的错。 不知道是不是过于苦恼的缘故,蒂娅切萝卜丝的时候割破了手,不得不缠上了一层层的纱布。 她本以为伊格隆会注意到,可看到丈夫进门时手上拎着的半空小酒桶,和那张红光迸发醉醺醺的脸,她就不敢再抱那样愚蠢的奢望。 果然,她故意把左手放在桌上,慢悠悠地吃饭,可直到她快吃饱,快吃完,伊格隆也没有注意到她的手指上包了绷带,而是自顾自抱怨着一年到头说起来没什么新鲜的内容。 就好像在家里咒骂远在空港的老板已经成了他们夫妻之间唯一的话题似的。 坦率,诚实……这些东西,真的有效吗? 蒂娅低着头,望着自己的手,指尖仍在隐隐抽痛,像是痛在她的心上。 试试吧,一个声音在她的脑海里说,你不想这样度过一生,你不想永远跟自己的爱人这样生活下去,那么,试试吧。 她放下勺子,抬起头,尽自己的全力,做出了有话要讲的表情。 “呃……蒂娅,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说?”伊格隆停住了话头,放下酒杯,打了个酒嗝,用迷蒙的眼睛望着她,小声问。 “亲爱的,我的……手,不小心……被割破了。”她抬起胳膊,心里觉得,这种撒娇简直就是在索要他的关心,而索要来的关心还能算是真正的关心吗? 但马上,她就听到伊格隆倒抽一口凉气的声音。 接着,他踢翻了凳子,匆忙绕过桌子,抓住了她的手腕,“怎么割破的?严重吗?有没有消毒?有没有找治疗师?” 看她摇了摇头,他马上拉起她,“走,带上灯,咱们去空港,那边有消毒用的药剂,不贵。” “可是……可是这么晚了……” “没有什么可是!”熟悉的话传进了她的耳朵。 然后,她那个在黑夜不肯出门,连她手上的伤都要说出来才能注意到的丈夫,就这么紧紧拉着她,像是担心她会因为这么一个小口子就死掉一样,慌里慌张地去了一趟空港。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八) 蒂娅给家里一天开支定下的上限是五十枚铜币。 但空港店铺里一瓶和毒有关的药剂足足需要一百二十枚铜币,再加三十枚,就足够换一枚亮闪闪让她爱不释手的银币。 而且,也就伊格隆会把那东西当成消毒剂,实际上药剂师已经反复解释了三遍,那是解毒剂,用来应对附近山谷中的部分魔兽造成的低等级中毒。如果伤口被割破,可以去矮人开设的酒馆买他们喜欢喝的那种烈酒,把伤口泡在里面狠狠蜇几秒,就能保证不长虫子。 但他们最后还是买了一瓶回家。 “我之后一周不喝酒,把我的酒钱省出来,补上这次的开销。”她那个胡子乱糟糟的翼人丈夫回到家后,一边这么念叨着,一边在昏暗的灯光下用他那视力不太好的眼睛盯着随药剂附赠的小棉签,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擦拭着她早都已经结痂的伤口。 “亲爱的,”看着丈夫脸上许久不见的表情,蒂娅压下去冒出来的荒唐想法——比如每天都把自己哪儿弄伤一点点之类,觉得渐渐理解了雅拉蒙提醒的坦率和诚实到底是什么意思,她犹豫了一下,小声说,“我……可以跟你谈谈吗?” “当然可以。”伊格隆撅起嘴巴吹着她手指上的药水,“家里总是我在抱怨,我也很想听你多说一些。” 是这样吗?蒂娅给自己鼓了鼓劲儿,低下头,凑近丈夫的耳边,“我……我想跟你商量一下,关于咱们在**……做……做那件事时的……唔……一些细节。” 伊格隆一下子抬起了头,表情有些惊愕地望着她。 她的脸瞬间好像被人泼了油还点了火,赶忙羞耻地摇了摇头,“对……对不起,还是……当我没说过吧。” “不,不不不,”伊格隆紧张地抓住了她的手,“跟我谈谈吧,蒂娅,跟我谈谈,我真的很想知道,你……感觉到底好不好。我的同胞告诉我,我只要卖力忍耐,延长时间,女孩子就会舒服得再也离不开我,可……我感觉你好象并不是那么快活。对吗?” 哦天哪,原来这之间有着那么大的误会吗?蒂娅忍不住说:“我看起来……像是很快活吗?” 伊格隆挠了挠头,背后的翅膀晃了一下,“像啊……他们都说女孩子在那种时候,就是会皱起眉咬住嘴,看起来好像很痛苦,可实际上舒服得不行。” “哦……不,”她哀鸣了一声,终于意识到缺乏交流的恶果,“亲爱的,咱们真的需要好好谈谈,从头到尾,都好好讨论一下。” 不过对于保守了两年多的夫妻来说,如何迈出交流的第一步,还真是比较困难的事情。 他们面对面坐着,红着脸,沉默了足足五分钟,却谁都没开口。 最后,还是伊格隆叹了口气,想起什么一样说:“所以,你那天给自己抹的牛油不是……恶作剧?” “不是。”蒂娅垂头丧气地说,“我是想让自己不用再担心被你磨破。” “哦,伟大的温蒂瑟尔啊,我真是蠢到家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那,家里还有油吗?再拿出来一些吧。” “我……我没准备。”蒂娅低下头,开始为自己此前的隐瞒,无聊的等待而感到难过。 “那明天我就从空港买一些回来。”伊格隆振奋了一下精神,“这次我不会再嫌它有味道了,我保证。” 蒂娅差点就把脑袋点下去同意这个安排,可心里的声音阻止了她。 诚实,蒂娅,你应该对自己诚实。 “不用了,亲爱的。”她吞了口唾沫,在心里祈祷了三遍,他不要把她当成一个**无耻的女人才好,“我……我其实……有比……牛油更好的办法。真的。” “是什么?”伊格隆的眼睛亮了,翼人的嗅觉很不错,看来牛油的腥味的确让他有点难以忍受。 “可以……”她忍耐着快要让她昏过去的羞耻感,“可以……在卧室……尝试着……慢慢说吗?” 有些话她实在无法直白地说出口来,她决定,用肢体语言来直接沟通。 伊格隆看起来很是兴奋,伸手就要抱她。 “等等!你先进屋等我。”果然,开了个头之后,一切都变得容易了许多,蒂娅伸手推开他,飞快地跑向屋里的水缸,弯腰拿起木盆舀了半盆清水,掀起裙子用嘴巴咬住蹲下,匆忙清洗了一下。 既然她已经决定告诉丈夫那些妇女悄悄传授给她的小伎俩,那么当然要把关键部位洗干净,她可不能让自己最爱的人吃到什么脏东西。 结果,她回身拿毛巾擦的时候,才发现丈夫并未离开,而是直勾勾地望着她水淋淋的地方。 然后,大步冲过来,把她抱起来就钻进了卧室。 “亲、亲爱的,那个……可以不要这么快就开始吗?我……我想……我想要……你……这么做……” 结结巴巴地,蒂娅开始了婚姻生活开始后最重要的一次谈话,她学着去表达自己的需求,学着去反馈自己的感受,学着告诉丈夫什么是痛哼什么是倒抽凉气什么才是真正愉悦的呻吟。 发现丈夫并不会觉得这很**很下流后,她终于松开了所有的心结,也拿出了作为一个小妇人充满渴望的主动。 结婚将近八百天,蒂娅终于尝到了作为一个妻子的极致喜悦,终于知道了那些女人为什么会用湿润的眼睛望着翼人,终于知道原来他丈夫那可以持续三小时的耐力只要运用得当,根本是足够让她融化成一摊水的惊人本领。 这次,她足足到第二天早晨起来,肚子里咕咕噜噜一通乱叫,才意识到头天晚上她其实没吃饱。 可另一个地方吃饱了,还真是……好满足啊。 她咬着嘴唇,摸着旁边丈夫身下床单的皱纹,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真的没有什么问题是不能靠沟通解决的。她决定今天带五十个铜……不,带一个银币去听吟游诗人的歌,然后,把那个作为打赏。 毕竟比起她所得到的,这点钱简直不值一提。 她心满意足地伸了一下发酸的腰,趴下去,吻住了丈夫还在打鼾的嘴,呢喃道:“亲爱的,起床啦……”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九) 心情大好的蒂娅,挎着买菜的篮子陪丈夫一起跑了一趟空港。 那边算是支撑这个小村子生活所需的重要地方,所以村里的每一个主妇每一周都免不了要去那边至少一趟。 不过这还是蒂娅第一次跟着丈夫一路到他工作的地方——飞艇停靠的装卸码头。 她这才知道,伊格隆每天上班需要走多远,爬多高,面对的是多么惊人的一堆堆货物,换成她在这种地方工作,拿那种程度的薪水,恐怕也会忍不住每天晚上对爱人抱怨个不停的。 “行了,蒂娅,别看了,你不是还要买菜么,早点去吧。都送我到这儿了,我还有点不好意思呢。”伊格隆换好粗糙耐磨的硬布外套,把两层毛巾垫在没有了翅膀的那边肩头,蹲下,起身,轻而易举地扛起三倍份量的货物。隔着几层衣服,蒂娅都能看出他小腹迅速绷紧,腿上的筋肉高高隆起。 也许,这才是他的腰和腿不再如以前那么纤细的主要原因。 “亲爱的,这样……真的不会太辛苦吗?”陪着他走出一段路,蒂娅难过地问。 “不会,”伊格隆笑了笑,在接货的马车前蹲下,让另外两个装卸工人把货物搬走,作为曾经高高在上的翼人,他却已经很习惯蹲伏在人类面前,像头乖顺的骡子,“这是最适合我的工作了。没事就回去忙吧,这儿脏兮兮的。” 蒂娅怔怔地看着丈夫大步走回飞艇那边,这几百米的距离,看着却比好几里还要遥远。 正心乱的时候,旁边过来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手上戴着炫目的宝石戒指,身边还跟着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那人打量了一眼蒂娅,用与外貌不太符合的和蔼声音说:“夫人,你就是伊格隆的妻子吧?” “是,您……就是他的老板吗?” “啊,算是吧。”那人望着伊格隆的背影,开口道,“别被他骗了,夫人,我是翼人的朋友,当初提供这个工作的时候,我听到你的丈夫和介绍他来的翼人在不停争吵。伊格隆坚持要在这里拿我给的薪水,而翼人们告诉他,翼人的身体不适合这份工作,不能长久干下去。” “为什么?”蒂娅惊慌地扭过头,“他……从没跟我说过。” “可能,因为他是个意外羞涩的笨蛋吧。”那男人发出了一串低沉的笑声,“我一直想等他家人来这里的时候说一下这件事,可没想到两年多,我才和夫人你第一次见到面。真希望不会太迟。” “拜托,”一股恐惧攫取了蒂娅脸上的血色,“请您、请您告诉我,翼人一直从事这样的工作会怎样?” “翼人的骨头是中空的,短时间负重可以靠筋肉的力量来进行,但如果是一干一整个白天,把腰腿都练粗了的那种持续负重,就会慢慢磨损他的骨头。”那男人的表情很严肃,“翼人是天空的王,他们本就不该在陆地上干骡马和驴子的活,他们天生不是那块料。” “那……那有什么适合翼人的工作吗?”蒂娅彻底慌乱起来,声音微微发颤地问。 “那种工作有很多,”那男人的表情显得有些微妙,“但,大都仅限于能飞的翼人。夫人,我不太了解当年的情况,翼人很少会愿意放弃自己的翅膀,他到底是为了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 “他……他……”蒂娅的眼泪无法控制地涌了出来,她捂住嘴,苦闷地说出了答案,“他是为了我……为了……救那个愚蠢的……我……” 如果悔恨是一只怪兽,那么,它狰狞的大嘴已经快要把蒂娅吞噬。 “夫人,晚上回家,跟伊格隆好好谈谈吧。北方的侏儒正在为了残疾翼人研究轻金属材质的传动翼,只要剩下的一只翅膀够强壮,就可以带动安装的传动翼帮他重新飞起来。”那男人微笑着说,“但前提是,他剩下的那只翅膀没有废掉,他的肌肉,也没有全从胸背搬迁到腰腿,顺便,还需要一些金币。” “需要……大概多少?”蒂娅急切地问道。 她想要看到自己丈夫重新飞翔在天空上,哪怕,不能再背着她也好,她并不怀念那俯瞰的风景,她只想再看到自己从小就崇拜的那个,能展翅高飞的英雄。 “我还不清楚,那需要订做,因为翼人对自己的翅膀非常看重,北方的工匠们需要优先供给靠近精灵森林那边频繁出现的伤兵。”那男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夫人,你如果决定的话,可以支付一些订金,只要两个金币,就能预约一个,成品交付使用,确认没有问题后,再付尾款就好。” 两个金币吗?这……倒确实是拿得出来的存款。 蒂娅舔了舔嘴唇,手不自觉地钻紧了蓬松裙子的两边,但就在她开口答应下来之前,她又一次想到了雅拉蒙对她说过的话,和昨晚那甜蜜幸福的一夜。 “我……晚上回去会跟他好好商量一下的。如果决定了,我会再来。”她轻声说道,跟着鞠躬致谢,“非常感谢您告诉我这些,真的非常感谢。” “不必客气,我说过,翼人是我的朋友。”那男人笑了笑,看着伊格隆扛着下一批货物正走过来,转身离开。 “蒂娅,你怎么还在这儿?我不是说了这儿的风不干净么,赶快买了菜回去吧。”伊格隆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说,“而且,昨晚你不是累得够呛么。” 蒂娅红了脸,她叮嘱自己,一定要诚实,要坦率,于是,她遵循着心里的期待,过去吻了一下他,柔声说:“晚上我有点事要和你商量,早点回来,别喝酒,好吗?” “当然,”伊格隆的脸上泛起了一层幸福的红光,“我答应了这周都不再喝酒的。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以后都戒掉也可以。” “那个可不需要,”蒂娅赶忙说,“适当喝一点能让你轻松一些,我很愿意。只要……别喝醉。那么,晚上见,我去买东西了。” 走出几步,蒂娅有点忐忑地回过头,问:“亲爱的,如果……我是说如果,你还有机会飞上天空的话,你愿意为此努力一下吗?” 伊格隆愣了一下,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广阔无垠的碧蓝苍穹,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最后,他笑着过来吻了一下她,柔声说:“不,我更愿意在地上陪你。”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十) 买好菜后,蒂娅去空港的中心广场找到了正在表演的雅拉蒙与阿卡。 手里攥着的算是太过丰厚的打赏,所以蒂娅在旁边磨蹭了一会儿,等到人群陆陆续续散去,才过去蹲下,把亮闪闪的银币小心翼翼放进了他们画下的圈子中。 阿卡吓了一跳,赶忙捡起来还给她,“蒂娅,你又不是什么大富翁,给这么多赏钱做什么。” 蒂娅没有收,而是很坚定地说:“这是我的感谢,感谢你们……给了我表达自己心意的勇气。” 她跟着看向雅拉蒙,颇为期待地说:“雅拉蒙,我……可以跟你再稍微聊聊吗?” 雅拉蒙点了点头,把小竖琴交给阿卡,柔声道:“阿卡,你先在这边收拾,我去跟蒂娅聊聊。” 看阿卡点了点头,蒂娅松了口气,张望了一下四周,说:“去那个小酒馆好吗?” “可以,”雅拉蒙弯腰捏起那枚银币,微笑着说,“我请你喝点东西。” 在酒馆的角落里找了个四周没别人的位子坐下,蒂娅马上迫不及待地先讲述了一下自己昨晚得到的快乐,说着说着就眉飞色舞满面春风,成了一副甜甜蜜蜜的小妇人样子。 她以为肮脏羞耻会招致丈夫反感的,她以为**下流会让丈夫鄙视的,原来都是夫妻亲密生活中绝佳的调味料,没有的话,就会比不放盐的萝卜干还要乏味难吃。 滔滔不绝说了七、八分钟,直到发现雅拉蒙微红着脸一直没有回话,蒂娅才意识到自己有些兴奋过头,赶忙收住话头,掩饰一样地聊了几句别的,端起杯子喝了两口鲜甜的果酒。 “所以,你应该已经明白了坦诚的重要性,对吗?” “嗯,我想,我会试着……多说一些心里的话。”蒂娅点点头,跟着紧张地说,“雅拉蒙,我晚上打算跟他商量一件事,那需要动用我们不少储蓄,可……可如果成功的话,他就能……再次飞上天空了。” “是说北方侏儒们发明的人工翼吗?”雅拉蒙果然听说过,立刻就说出了答案。 “对,伊格隆的老板可以帮我们订货。只要两个金币,至于尾款……我们可以一起拼命去赚。”她的手指轻轻敲着桌面,“我除了去巡视麦田,还可以做一些杂工,加上伊格隆的收入,我觉得我们应该买得起。大不了,欠一些债,伊格隆能飞后,我们就可以慢慢还了。” “可是,蒂娅,你丈夫……真的很喜欢飞翔在高处吗?”雅拉蒙沉默了一会儿,柔声说,“之前我们跟你丈夫有过短暂的交谈,我个人认为,他其实挺享受和人类一起生活的日子,他唯一的苦恼,就是觉得妻子不够开心,而并不是自己飞不上天空这种事情。” 蒂娅愣住,难道,伊格隆说的,更愿意在地面上陪她,其实并不是甜言蜜语吗? 雅拉蒙微笑着说:“蒂娅,伊格隆在那里工作两年了,你真的认为,那位老板没有对他提起过这样的东西吗?人工翼从起源到现在,也有几十年历史了,那并不是什么特别机密的新技术,到现在都没能解决动力问题,魔动机对那种小设备来说太沉重了,想要取代飞艇和飞行坐骑,还有漫长的路要走。所以,只能用在受伤的翼人身上而已。那么,伊格隆真的不知道吗?” “可他……没对我说过。”蒂娅显得十分茫然,“为什么?” “这个问题,你应该亲口去问他。”雅拉蒙喝了口清冽的净水,柔声说,“坦率不是你一个人的义务,了解是双方面的,这样才是夫妻。” 蒂娅低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小声说:“好的,我懂了。谢谢你,雅拉蒙。” “不客气,”她笑了起来,额头的发丝间,似乎有叶形的微光亮起,“蒂娅,我希望你们幸福。” 在肚子里打了一堆腹稿,整个下午蒂娅都没办法集中精神到家务上,手上的伤口倒是不痛了,但她还是觉得心神不宁。 她不明白,为什么丈夫会拒绝飞翔。是因为她吗? 眼看着太阳快要落山,蒂娅意识到,丈夫应该是又加班了,他既然承诺了最近不喝酒,就肯定不会是喝酒耽误。 她拿起家里的魔石灯,熟练地拆掉沉重的灯座,跑出家门,迈下长长的坡道,准备给他照明。 没想到,又等了很久,双月的光芒已经成为唯一的指引,夜幕彻底降临,她才看到丈夫在一盏小小灯光的照耀下大步归来。 那是阿卡,他手里举着一根小小的照明杖,笑着说:“呐,你太太来接你了,下次可不要再这么晚回家了哦,明明到了夜里会看不清东西。” “真是麻烦了。”伊格隆不好意思地对吟游诗人道谢,跟着快步跑到了蒂娅身边。 “怎么会这么晚?空港那边有事情吗?”蒂娅下意识地紧紧搂住丈夫的胳膊,把灯尽可能举到他双腿的前方。 “是我自己加班之后又忙了点事情。”伊格隆犹豫了一下,从兜里摸出了两张硬纸片,“喏,你看,这是我买的,送给你的礼物。” “这是什么啊……”蒂娅皱了皱眉,稍微抬起灯看了一眼。 那竟然是两张观光飞艇的游览券,可以在附近的高空飞行一圈,大约两小时左右的那种,一张就要好几个银币! “这么贵的东西……你买它干什么?这不就是用来骗外地来的不会飞的游客的吗?”蒂娅的声音不自觉就拔高了不少,心痛无比。 “我不是原价买的啊,这家店也是我老板开的,给我的内部价,加班几天就赚回来了。”伊格隆嘿嘿笑着,乱糟糟的胡子里传来他略显腼腆的声音,“我觉得,蒂娅你应该是又想要去看天空下的景色了,可……我不是已经飞不起来了嘛,这样,下周末圣临日,咱们就去飞空艇上约会吧。你说好不好?” 原来……他把自己的问题误会到了这个方向吗?蒂娅咬了一下嘴唇,觉得有些难过。 伊格隆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屁股,“这次是在飞艇上,你可不能再吓到失禁了吧?” 脸顿时红透,蒂娅又好气又好笑地给了他一拳,“谁会还那么丢脸啊!” 伊格隆大笑着往家跑去,蒂娅怕他摔跤,赶忙举着灯追。 一前一后,恍惚间,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样子。 只是,少了一只翅膀,多了几分忧伤。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十一) 夫妻俩已经配合得越来越好,在甜美和眩晕交织的愉悦气氛渐渐消逝后,蒂娅拿过床头的白布,擦了擦,懒得下床,就那么靠在伊格隆坚硬的胸膛上,小声地说着一些在心里徘徊了很久但一直不敢说出来的情话。 再没有什么时机比**相贴的一刻更适合坦诚心里的想法,说过了所有之前想想就会觉得脸红的内容后,她趁着这会儿脑子发热,干脆把此前生活上的一些不满也絮絮叨叨都讲了出来。 伊格隆听得很认真,感觉这会儿如果不是在**,他可能会去拿张草纸用笔一条条记下来。 说了几十分钟后,蒂娅下床接了两大杯水,自己喝了一杯,然后,想着雅拉蒙说过的话,重新钻进被子里,楼住丈夫的腰,柔声说:“亲爱的,我说了这么多,你……就没有想说的吗?比如……我哪里做得不好,哪里应该注意什么的。” 伊格隆摩挲着她光洁的脊背,想了一会儿,说:“我可以膈几天吃一次萝卜吗?还有鱼肝,那些东西对晚上看不见的鸟儿也许有效,可对我真的没什么帮助。我……唔……还是喜欢吃肉。” “那……如果你能把喝酒的量控制住的话,我就听你的。”蒂娅伸手抚摸着他的肚皮,“亲爱的,我是担心你的小肚子,它已经有点凸起来了,雅拉蒙说想要让它保持结实,要么少吃肉,要么少喝酒。” “我可以少喝酒。”他干脆地作出选择,“我得多吃肉,才有力气。” “嗯,好的。我记住了。”她点点头,默默在心里把每天的餐饮预算翻了一倍。 “还有的话……唔……”他有点犹豫,明明屋里没有别人,还是凑到了蒂娅的耳边,很小声很小声地说出了自己的需求。 “诶?”蒂娅瞪大眼睛,刚刚褪去不久的红晕顿时卷土重来,“我……我还不够大胆吗?” 他笑着抱紧她,嘀嘀咕咕在耳根小声说了一串。 她的脸越听越红,最后点了点头,“好吧,我会……努力试试看的。” 趁着双方都坦率到快要没了羞耻心的地步,蒂娅摸了摸伊格隆折叠在身下的那只翅膀,轻声道:“亲爱的,你……从你老板那儿听说过,关于人工翼的事情吗?” 伊格隆搂着她的胳膊当即就紧了一下,他皱了皱眉,脑子里似乎把什么事情串成了线,“蒂娅,难道……你问我还想不想上天,是因为我老板对你说起了人工翼的事情?而不是你想再一次俯瞰风景?” “那种视角下的风景的确很美,可我……更在意你开不开心。”蒂娅叹了口气,“亲爱的,我觉得受伤之后,你一直都……很不幸福。我知道你不喜欢靠父母那边,咱们手头的积蓄已经不少了,人工翼如果最后的总价在十个金币以下,那么,咱们把麦田转手全部租出去,再稍微借一借,肯定可以凑够的。” “这不是钱的问题。”伊格隆的口气显得有些生硬。 “那……是什么问题呢?” 他扭开脸,显得非常犹豫。 “亲爱的,”蒂娅果断拿出了新学会的撒娇本领,把软软的脸颊贴在他胸口不停地蹭,“咱们是要一起生活一辈子的夫妻啊,你有什么问题,告诉我,我以后才会知道该怎么做对不对?” “我……并不喜欢飞翔。”伊格隆坐了起来,他把背后那只因长期不用而显得萎缩扭曲的翅膀舒展,从腋下伸到胸前,用手抚摸着已经泛起锈黄色的羽毛,“蒂娅,我其实……其实并不你喜欢的那种翼人,我纯粹就是为了引起你们人类的注意,才强迫自己在你们上空盘旋的。其实从小我就不喜欢飞,我觉得那……太辛苦了,我更愿意在地面上生活,永远不用担心掉下来摔成肉饼。” 蒂娅眨了眨眼,满心迷茫,“可……我从没看出来过。” “因为我不敢表现出来。”伊格隆抓着头发,显得有些痛苦,“蒂娅,我怕失去你。我知道,你……你喜欢的其实是那个能把你带上天吓到尿裤子再把你牢牢接住平安无事送下来的翼人,可我、我打心底就没想成为那样一个翼人。我想和喜欢我的人类女孩结婚,守着半坡的房子,我有力气可以做工,可以养活我的小巢。蒂娅,说真的,失去一只翅膀给我的打击,并不算太大。” “但你当时消沉了好久。”蒂娅的声音不自觉地拔高了一些。 “那是因为我受伤后突然认识清了自己,我竟然觉得松了口气,竟然觉得解脱。”伊格隆的口吻也显得有些激动,“我当时真正难过的,是你可能会因此不愿意接受我。可你还是来了,那样,我就连最后的顾虑也没有了。蒂娅,我很庆幸……那天我豁出去救了你,那既让我得到了你,也让我……得到了真正的自己。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尤其是……最近这几天。蒂娅,我不想飞那么高,我只想陪你呆在地上。人工翼的事情我受伤后就听说了,我不准备要,现在,我依然是同样的答案。” 他抬起脸,有些难过地望着妻子,“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心情很复杂,属于想要坦率也不知道该如何讲述出来的那种,女孩子的意中人往往是梦里的英雄,可蒂娅早就经历过婚后眼看着丈夫从翱翔天空的翼人变成平凡壮汉的过程,如今婚姻生活好不容易进入到甜蜜的新阶段,又何必再让一个虚无的空想带来无意义的失望呢? 更何况,她的心里还藏着一个秘密,听到丈夫这么说后,她发觉,那个秘密也许不需要真的带进棺材,她可以选择一个不错的时机,坦白告诉他,然后,祈求他的原谅。 所以,她张开双臂,用柔软白皙的胸膛包裹住他忐忑的神情,柔声说:“没有,亲爱的,我没有失望,我很高兴你告诉我你真正的想法,我不会再提人工翼的事情了。今后,想看风景的时候,咱们就拿出些钱买票,乘坐观光飞艇,这样,我就肯定不会被吓到了。” 她垂下视线,有些遗憾地看着他的翅膀,伸出手,帮他折叠起来,轻声说:“飞艇总不会失事吧?” “就算出事故,我也一定会救你的。”伊格隆埋首在她胸前,含糊不清地说,“蒂娅,我爱你,为了救你,我愿意付出一切。”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十二) “雅拉蒙,我……其实有个秘密,我觉得……应该告诉伊格隆,可、可我又特别担心,他知道后会不那么喜欢我了。”坐在大木盆边卖力地搓揉着里面的衣服,蒂娅抬手擦了把汗,满脸担心地说。 “是那么可怕的秘密吗?”雅拉蒙坐在小凳子上,阿卡去空港养护他们的小竖琴,难得一次不在身边,“涉及……忠贞?可就我所知,翼人似乎并不像人类伴侣那么介意这种事。” “不、不是。”蒂娅的脸红了,“我对他很忠诚,即使是……每晚像被粗木棍折磨的时候我也没想过喜欢别人。那是……是一个无心的过失。好吧,不完全是无心,可我真的没想到后果,我只能……只能欺骗自己,欺骗别人,欺骗得……我都快忘了真相。” “那你又是怎么想起来的?” “因为……我觉得很愧疚。”蒂娅忧伤地叹了口气,“伊格隆……那么爱我,为了我一直在忍耐很多事,我在想,把这个秘密一直带进冥府去会不会对他不太公平。” “夫妇之间的确应该坦率,但坦率不意味着没有任何秘密。”雅拉蒙斟酌了一下,柔声道,“蒂娅,这是你需要衡量并考虑妥当的事情,诗歌里没有答案,我这里也不会有。” 这回答让蒂娅有些意外,好不容易积蓄起来的勇气扑哧就漏了大半出去,“所以,我并不应该把所有事情都说出来?” “应不应该取决于你的判断,取决于你对你们夫妻感情的判断,”雅拉蒙轻声道,“我无意窥探你们夫妻的秘密,所谓婚姻,是生活的全方位结合,你与他是一个整体,一切都将息息相关,那么,你才是那个有能力拿主意的人。” “那你就没有什么建议吗?就像……咱们刚认识那会儿一样。” “我的建议和那时没什么区别。”雅拉蒙笑着伸手为她擦去了脸上的汗珠,柔声道,“蒂娅,对自己诚实。” 蒂娅茫然地点了点头,一阵清风拂过,她看到女吟游诗人的额头上,仿佛有一轮叶纹印记若隐若现,那一圈七片叶子中,不知为何有两片没跟着周围的一起发光。 她正想问这额饰是在哪里做的,那些叶子,就无声无息地不见了。 一阵莫名的恍惚闪过,她犹豫了一下,把方才所见当作了幻觉,不再理会,转而说起了别的。 这之后,蒂娅每天都在考虑,要不要把那个秘密说出来,偶尔下定了决心,晚上享受过情爱的甜蜜后,却又丧失了勇气。 她忍不住想,也许,等到怀上宝宝,多一个安全的靠山再说,会不会更好一点。 不知道天使是不是听到了她的祈求,月事本该降临的日子很快过去,而她依旧可以享受伊格隆温柔了许多的怀抱。 到圣临日一起登上观光飞艇的那天,蒂娅的例假已经迟来了足足五天。 她能感觉到丈夫的疑惑和期待,这让她也雀跃不已。 翼人男性的遗传血脉等级不论儿女皆为四,所以和均为五的大部分人类女孩通婚一直都是男翼人比较排斥的事。 但蒂娅恰好是小部分之一,在说服伊格隆家长的时候,她就不惜代价地追溯了自己的血缘关系,把民族确定为萨库森人。 那是曾被另一个民族里尔蒙人奴役多年的群体,为了反抗曾与兽灵结为同盟,多年的血脉混合后,萨库森人的女性遗传血脉等级出现了极大的变化,目前比较权威的计算方式是,儿子三,女儿八。 所以如果蒂娅怀孕,生下的儿子将有四分之三的概率是纯血翼人,四分之一可能为混血儿,如果生下女儿,则一定会是个和母亲一样高鼻梁大眼睛白皮肤的可爱人类娃娃。 伊格隆喜欢人类,喜欢地面,最近还对蒂娅说起了好几次,喜欢女儿。 她觉得,伊格隆一定会非常开心。 那么,这应该就是她坦白那件事的最好机会了吧? 保险起见,扶着观光窗边的横栏,低头望着变小了很多的起伏山峦,蒂娅先提起了自己可能已经有孕的事情。 和她预料的一样,伊格隆欣喜若狂,再加上他并不知道家里存款到底有多少,立刻提出了一堆以目前的财产根本无法实现的夸张计划。 “我想让孩子离开这座村庄,甚至……离开飞龙之脊。让她可以自由自在做想做的事,开拓眼界,最后嫁一个真正想嫁的丈夫。” “亲爱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的。”蒂娅挽着他的胳膊,微笑着说,“你就不想要一个翼人宝宝吗?” “嗯……”他挠了挠头,“虽然那样我也会很高兴,但……将来他可就是家里唯一一个能飞的,我没办法教他,他会不会飞不好?飞不好的话,跟我一样被其他部落的小孩子嘲笑怎么办?如果那样,我宁愿他从一开始就不会飞。” 蒂娅最近已经彻底了解了丈夫幼年时期积累的心理阴影,她知道这个话题不宜继续深入,考虑了一下,她干脆尝试着转入自己原本就想说的事情,“可你当年如果不会飞的话,就没办法……及时救我了啊。” 伊格隆微笑着吻了她一下,“不可能,如果我一开始就不会飞,那么我一定会有一双和现在一样结实有力的腿,我一定可以飞奔着跑来救你。” “可那样……毒箭就会射中你的身躯了,你会没命的。”回想起了当初那个惊心动魄的场景,蒂娅的脸色有些发白,手轻轻抚摸着他的背后,就像那里真的中箭了一样。 伊格隆笑了起来,“那我就顾不得了,我喜欢的女孩已经吓得站不起来了,我要是转身逃掉,绝对会是一辈子的耻辱。” 蒂娅深呼吸了三次,挽紧伊格隆的胳膊,小声说:“亲爱的,如果……如果说,当初……当初遭遇袭击的时候,我……我最开始并没有真的腿软,而是直到后来……后来你中箭,我发现自己犯了大错,才失去力气的,你……会不会……变得讨厌我?” “啊?”伊格隆扭头看向她,没有太懂她话里的意思。 她叹了口气,对着回忆之河伸出手,掀开了上层的装饰,拿出了沉在其中的真相。 “我那时只是跑得慢而已……我看你急着去照顾前面的人没注意到我落下了,我就……很生气……就想……对你撒个娇。我最开始跪倒的那下,其实……是装的。”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十三) “装的?”伊格隆愣了一下,像是没听懂蒂娅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什么是装的?” 她咬了咬牙,把心一横,提高声音讲了出来:“我是说,当初……害你失去翅膀的那一次,被袭击的时候,我……我本来只是跑得慢了一点而已,可我看到你扶着前面的人,那个邻居家的女孩上山坡的时候,我心里非常不舒服,我想要你过来帮我,所以……我……就装作吓得腿软,摔倒在那儿了。” 愧疚与悔恨化成眼泪,从她的眼角滚滚落下,“对不起,亲爱的,我……我真的没想到,会……会导致那么恶劣的结果。” 伊格隆的神情变得十分复杂,他扶着护栏,思考了很久,才对着已经在掩面哭泣的蒂娅轻声说:“蒂娅,那么……你该不会是因为觉得对不起我,才……坚持要嫁给我的吧?” 蒂娅的心里一颤,赶忙抬起头,“不是,真的不是,亲爱的,我爱你,我真的爱你。” “可你更爱能在天上飞翔的英雄,不是吗?”伊格隆的脸上浮现出清晰的痛苦,“所以你才会愿意用重金订购人工翼,才会问我想不想再飞上天,你还是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个优秀的翼人。我没说错吧?你委屈自己将就,只不过是因为我的翅膀凑巧就是你搞没的!” 被丈夫的怒吼刺痛,蒂娅后退了两步,连连摇头,“我没有,亲爱的,从你伤到翅膀后,我就意识到我喜欢的不是天上的翼人,我是因为喜欢你而崇拜翼人,但并不是因为崇拜翼人才喜欢你。这才是我愿意坚持和你共度一生的原因啊。” “真的吗?”伊格隆皱起眉,狐疑在他的眼底来回游弋。 “真的,亲爱的,也许小时候我……我很羡慕能在天上飞来飞去的翼人,可被你背上去一回之后,我……我就患上恐高症了。如果不是为了让你舒适,我连住在那么高的屋子里都会头晕。我在这里俯瞰下面风景的时候脚都在发软,所以我不是扶着你就是扶着栏杆。”蒂娅慌慌张张地说着,“亲爱的,我没有骗你,这个秘密的确让我愧疚,但我只是因此而忍耐着各种不愉快,错误地选择了逆来顺受不说而已。雅拉蒙让我知道,夫妻之间不应该这样,所以……所以我都说出来了,求你……原谅我好吗?” “我……”伊格隆的嘴唇动了动。 他似乎说了一句什么。 但蒂娅没有听见。 因为一声刺耳的爆炸,压过了小小的观光飞艇中所有的声音。 “呜——” 更加尖锐的气流声从报警装置中想起,舷窗两侧的四个安全伞同时弹出打开,开始缓解坠落的速度。 蒂娅面如土色,整个人都瘫软在了地上。 这次她不是伪装,惊恐彻底击溃了她。 伊格隆在剧烈的晃动中也失去了平衡,他抓住护拦往外看了一眼,怒吼道:“该死,是飞行骑士的偷袭!这次是风精灵么?蒂娅!过来,抓住我!” 蒂娅拼命想要控制自己的双腿,可恐惧和坠落的阴影同时席卷心头,让她根本无法控制哪怕一条肌肉。 “蒂娅!想想咱们的孩子!”伊格隆怒吼道,掏出腰间的安全绳,把自己固定在飞艇内部的逃生架上。 孩子这个词总算唤醒了蒂娅擅自昏厥过去的双腿,她猛地擦了一下眼泪,手脚并用爬了几步,用尽全身力气一跳,扑进了伊格隆的怀里。 熟悉的安全感,总算让她恢复了几分冷静。 伊格隆盯着窗外,飞快地把绳索缠绕在蒂娅身上,颤声说:“放心,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那些长耳杂种追击的不是咱们,是另一艘小型载客飞艇。咱们很快就能平安着陆了。” 蒂娅惶恐地看向外面,果然有十几只狮鹫正盘旋着围攻一架很小的飞艇。 从飞艇的坚固程度和外形装饰来估计,那应该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搭乘的。 那为什么没有翼人卫队赶来支援? 这疑惑才浮现没多久,伊格隆就突然抱紧了她,打断了她的思路,“抓紧我!蒂娅,要坠地了!” 紧接着,地板下方传来树木被压倒枝干被碾断的刺耳声音。 更加剧烈的晃动传来。 蒂娅没办法思考,连尖叫也没有余裕,天旋地转的摇晃中,她最后的念头,就是死死抓住伊格隆,和丈夫哪怕死也要死在一起。 旋即,最强的冲击到来了。 蒂娅的身体飞了起来,但托绳子和伊格隆的福,她没有真的离开地面,依旧被牢牢保护在丈夫的怀中。 魔雾弥漫,烟尘四散。 在头上传来支架扭曲断裂的声音时,伊格隆已经顺利地解开了绳子,抱着蒂娅一拳打破窗户,跳了出来。 驾驶员和其他游客也都纷纷从飞艇残骸中逃出,寻找着适合的遮蔽物躲藏。 不少人都受伤了,但蒂娅完好无损。 这一刻,那个问题的答案已经不再重要。 不管伊格隆是不是原谅她,在生命危急的关头,他永远都不会抛下她。 这就够了。 这比所有口头上的承诺,重要一万倍。 等躲进一棵比较结实的树下后,伊格隆才松开了蒂娅。 而她也就在这时,才注意到丈夫其实受了伤。 破开的窗户充满了残留的尖锐物,而他抱着她跳出来的结果,就是身上翅膀上被划出了不知多少道伤口,鲜血淋漓。 “天哪……亲爱的……” “嘘。”伊格隆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不要出声,上面的战斗还在继续呢。再等等,翼人卫队很快就会来的。这里是飞龙之脊,不是那些长耳杂种可以随便撒野的地方。” 蒂娅点了点头,乖乖打消了说话的主意,心里计算着需要拿出多少积蓄去空港买药,然后为丈夫治伤。 “喂!躲开!快躲开!”远处石头后的一个游客突然惊慌地站起来,冲着树下的他俩拼命挥起了手。 伊格隆一愣,抱着蒂娅就站了起来。 他们两个同时扭头看向天空,接着,一起看到了那艘被击坠的小飞艇在他们的视野中越变越大——竟然坠向了他们所在的地方! 身体因惊恐而僵硬,蒂娅的四肢在那一瞬间都脱离了指挥。 可伊格隆没有。 他怒吼一声,突然抓起自己的妻子,抱在怀中猛地向旁边扑出,四肢撑地,像个坚固的罩子,把她护在了下面。 下一秒,魔动机被彻底摧毁的飞艇,就这么黑沉沉地向着他们砸了下来。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五叶(完) 翼人卫兵的怒吼在上空持续,接二连三有惨叫响起。 周围有什么东西被点燃,烧到了树木,发出哔哔啵啵的声音。 太吵了。 太吵了。 蒂娅慌乱地在黑暗中集中自己的注意力,她想听到丈夫的呼吸,她想知道身上保护神一样为她挡下了整个飞艇的丈夫是不是还活着。 可她听不到。 “亲爱的……亲爱的……”她能感觉到丈夫的身体压在她身上,但比每天晚上在**的时候沉重了许多,她觉得丈夫的身体还有起伏,可她又担心那会不会是她的幻觉,所以她一声声呼唤着,想要听到丈夫的回应。 可她听不到。 “伊格隆!伊格隆!你给我醒过来啊!醒过来啊啊啊啊啊——!”蒂娅捧住他一动不动的脸,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叫了出来。 “不要吓我……你醒醒……醒醒啊……” 她不停地呼唤,唯恐冥府天使的终结之镰不顾她的哀求而挥落。 不知道呼喊了多久,笼罩在她身上的黑暗终于出现了晃动,外面也传来了其他人的声音。 “下面!这下面还压着两个!快!” “里面的那位大人呢?” “幸亏压到了两个人,缓冲了坠落的力道,大人只是昏迷而已,快送去空港急救!一定要让他及时赶回罗特蒂亚!” 幸亏?一股悲愤从蒂娅的心里涌出,她流着泪大喊道:“我们还在下面呢!救救我们啊!” 随着一阵吱嘎声,沉重的飞行器终于从上面挪开。 而蒂娅也终于看到了丈夫的模样。 一根断裂的起落架穿过了他仅剩的翅膀,重击伤到了他脆弱中空的骨头,一边小腿上能清楚看到伤口里刺出了惨白的断面。 而蒂娅,只受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擦伤而已。 “还好!还有呼吸!快叫治疗师!”一个佣兵打扮的壮汉拿出一瓶药剂灌进了伊格隆的嘴里,大声呼喊着。 蒂娅晃了晃,终于还是没能坚持到看见丈夫获救,软软坐倒,晕了过去。 当天下午,蒂娅就在空港的诊疗所里醒了过来。 但直到五天后,伊格隆才第一次睁开了眼睛。 伊格隆拼尽全力在下面当了肉垫,浑身十多处骨折,换来的结果就是蒂娅的安然无恙,和飞艇中某位大人物的平安。 托那位大人物的福,不仅全部的治疗费用由对方包办,离去飞往罗特蒂亚之前,还留下了一笔非常丰厚的赔偿金,足够蒂娅一家此后一生衣食无忧。 陪同那位大人物的佣兵是隶属于咆哮之狼的一位队长,他详细问过伊格隆的事情后,把一枚标志着佣兵团友情的印记送给了蒂娅。 那位棕胡子的壮汉,跟着礼物留下了这么一句话,“夫人,您的丈夫虽然体格不算强壮,但他的血脉中流淌着令人敬佩的勇气,如果将来你们需要帮助,请拿着这个联系最近的狼窝,每一只狼崽子都会把你们当做朋友。” 但因为过于害怕对方的体格造成的压迫力,也不愿意跟佣兵有什么牵扯,送别客人之后,蒂娅就把这东西送给了雅拉蒙。 “原来……是这样么。”望着手里的银色狼头纹饰的金属圆盘,女吟游诗人低声自语般说了两句蒂娅听不懂的话,“命运之弦的走向……果然难以预料啊。” 她没有推辞,而是很谨慎地将礼物收起,毕恭毕敬地道谢。 蒂娅赶忙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这种东西不需要道谢啊,你和阿卡帮着我照顾伊格隆,我本来就还在发愁该怎么感谢你们呢。” “这礼物就很好了,真的很好了。”雅拉蒙以略显伤感的目光注视着自己刚才拿着礼物的手,陷入了走神一样的沉默中。 最终,伊格隆还是失去了他的另一只翅膀。 这次切割做完后,他除了体重和一些只有蒂娅才知道的细节之外,已经和高壮的人类男性没有多大分别。 蒂娅很难过,她觉得自己害伊格隆彻底失去了翼人的身份。 但她的丈夫只是笑着用缠满绷带的手搂住她,吻她片刻,轻声道:“我很高兴,蒂娅,我的两只翅膀救了你两次,我的双翼就是为你而生,它们,完成了自己的使命。” “咱们搬家吧。”蒂娅擦了擦眼角,认真地说。 “准备搬去哪儿?” “随便什么没有战争的地方都好。”她抚摸着丈夫的宽阔肩膀,“亲爱的,你已经没有翅膀了,如果再遇到危险……我很害怕,求你了,咱们去安全的地方住下好吗?咱们有足够搬家的钱。” “可是,那样的话……” “没有什么可是。我不要你再遇到任何危险了!”这次,说出这句台词的变成了蒂娅。 伊格隆闭上眼思考了一会儿,再睁开后,他摸着下巴被妻子刮净的胡茬,笑道:“好,你说搬去哪儿,咱们就去哪儿。” “我决定问问雅拉蒙,”蒂娅开心地笑了起来,“她和阿卡走过了那么多地方,一定知道哪里适合咱们居住。” “可别太远,”伊格隆望着她,柔声说,“至少,咱们得在孩子出生前盖起新房子。” “嗯,一定不会耽误的。”蒂娅抱着小腹,带着喜悦的微笑,出门去找雅拉蒙了。 与吟游诗人们的讨论决定了最后的目的地,自由都市法希德兰,虽然那边也偶尔会卷入宗教纷争,但只要居住在不被宗教打扰的新城一区,生活就会比较安定,而且,还可以见到各式各样的占卜师。 筹备了十多天后,蒂娅和伊格隆告别了双方的父母,卖掉了房屋和田地,租了货运飞艇,选了一个不太容易恐高的位子,向东离开了飞龙之脊,飞向温暖潮湿,水土丰美的沼地和大平原。 飞向了他们全新的幸福生活。 而雅拉蒙和阿卡,则前往了另一个方向。 “雅拉蒙,咱们是要去圣佑林海吗?再往南,咱们就要进入精灵士兵的警戒区了吧?” “不,”雅拉蒙望了望天色,抬手抚摸了一下额头,“在下一个山道口,咱们就转向东南,精灵王国适合咱们去的地方只有水精灵领土,直接从这里南下恐怕是不行的。” “哦……对了,你这几天晚上总是在偷偷看那个佣兵团的信物,那是很重要的东西吗?” 雅拉蒙叹了口气,手不自觉地放在心口装着那东西的地方。 沉默着走出很远,她才轻声说了句阿卡完全听不懂的话:“它很重要。但我现在也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重要。承载厄运,它……会不会太轻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一) 只有最古老的林地,才有机会见到美丽的妖精。 那并非天使造物,也不是魔兽或神兽之类的生命。 传说中,她们是自然的精魂凝缩而成,飞舞在参天古木的树荫下,踩着滚动露珠的花瓣,抖动着透明的薄翅轻唱着美妙的歌谣。 她们为迷途的旅人指引方向,为窘迫的冒险者提供帮助,逗弄不怀好意的猎人,偶尔,也会用小小的身躯去勾引懵懂的少年,为他带来一场夏夜的迷梦。 那是神眷顾的族群,与任何天使造物都不同,因此极为罕见,也极为珍贵。只有最尊贵富有的客人,才有资格拥有妖精的陪伴。 ——如果真是这样该多好。 红虫听着外面商人喋喋不休的讲述,坐在干枯的树枝做成的架子上,一脸木然。 她就是妖精族的一员,按照人类学者擅自决定的分类方法,属于数量最多的花妖精。 可她根本不知道森林是什么样子。 她被从仓库拎出来之前,库房里放着六个一模一样的大笼子,她不过是六分之一。 六个从出生就活在笼子里,通用语说得无比流利,懂得各种礼节和规矩,却唯独没有见过森林的妖精之一。 为了符合人类学者的定义,养殖她们的商人给她们编织了花瓣做成的衣裙,戴上了藤蔓做成的花冠——只不过,仅限于今天这样需要推销的场合。大部分时间,她们就那么一丝不挂的呆在笼子里,吃、喝、拉、撒,偶尔上课,学一些知识练习一下唱歌。 她不知道真正的妖精在森林里过得是什么日子,能活多久。 她只知道她们这样的商品,只能在笼子里活二十年左右,所以,四岁长成,就要尽快卖掉。 她们是地下市场最受大商人和贵族欢迎追捧的宠物,尤其是男性。 妖精成长得很快,学习知识的速度也很理想,但笼子里的她们没机会接触真正的妖精该掌握的知识。红虫目前最有信心的技巧除了唱歌之外,就是如何利用自己半米高的娇小身躯来满足未来主人的一切要求。 从小接受这样的教育,她此前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直到上次一个新来的学徒不小心把客人退回的商品随手收进了她所在的库房。 那是半个月前才被卖出去的姐妹,青蛉。 青蛉走的时候端端正正地坐在笼子里,唱着欢快的歌,穿着淡绿色的花萼裙,还亲自动手用花蕊编了两个耳环,为了让主人赏玩她的时候能更开心一些,她还用花蜜制作了一小罐甜香的润滑油,被预订下来的那个晚上用平常锻炼身体某部位的道具忍着胀疼提前准备了一夜。 可她回来的时候,被放在一个旧木盘子里,身上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接一片的伤,而她苦心准备的部位,已经撕裂成了惨不忍睹的模样。 红虫看到她的时候,她还没有死,就躺在红虫的笼子外。 但老板很快发现了学徒的错误,怒骂着叫人过来带走了她。 奄奄一息的青蛉只来得及对她说一句话而已。 “红虫……逃……逃去森林吧……不然……会死的……” 那之后,红虫再也没有见过青蛉,也没再见过那个粗心的学徒。 听着老师漫不经心讲解并让她们背诵妖精族的传说时,一直被教导那些都是用来提高身价手段的红虫突然很想知道,会不会在遥远的古林里,真的有自由自在飞翔的妖精,不需要住在笼子里,不需要被目光骇人的男性挑挑拣拣,不需要……等待未知的恐怖降临。 可她大概不会有机会了。 因为她的日子,就那么突兀地来了。 那天,一脸皱纹的老男人进来清理笼子里的便器时,欣喜地低头闻了闻红虫的那个小陶盆,转头对外面喊道:“老板,红虫长成了,可以挂牌了!” 她的命运,就此宣判。 其实她根本不知道长成的标志到底是什么,她用手尝试过,身体的弹性似乎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只是当天进来负责清洗她们身体的女仆,专门给她准备了一根奇怪的山鸡羽毛,她在笼子里洗澡,而女仆就在外面拿羽毛不停地搔她身体的各个地方,尤其是背后翅膀的中央。 她觉得痒,很快又觉得热,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可那个女仆很高兴,收起东西,就高高兴兴地跑了出来,“老板,真的成了,滴蜜了,可以报高价!”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站着的水盆里,不知为什么漂浮着几点油一样的东西。 她蹲下来,低头看着那几滴明显并不是水的**,伸手捏了捏,指肚间就充满了花蜜一样的黏滑触感。 一瞬间,曾经学到的知识串上了最后的线。 她蹲在渐渐变得冰凉的水里,抱住膝盖,知道,自己离开的日子,终于还是要到了。 隔着笼子,她听到外面滔滔不绝的讲解结束了,商谈的人们话音转低,一副在商讨什么重要秘密的感觉。 她猜,那应该到了讨价还价的阶段吧。 她不知道自己值多少钱。 她只能从来打扫笼子和库房的工人口中听到零星的猜测,反正,普通人是绝对买不起的,一般商户也不可能倾家**产来买这么一个宠物。 养得起妖精做宠物的,要么是封地广阔财宝众多的大贵族,要么是在贸易中捞到大量好处的商会高层。 和真正天使造物的待遇不同,那些被统称作人的生物作为奴隶是违反大多数地方法律,只能偷偷摸摸操作。而妖精,甚至要学会在招待客人的宴会上跳舞。 没有人会拯救她们。 她们的一生,从降临于世就已注定。 厚重的帘子被掀了起来,肥胖高大的老板带着两个工人进来,指挥着给红虫的笼子蒙上了一大块黑布,然后,抬了出去。 她跳下树枝,趴在地板上,从布下的缝隙往外看着。 她很好奇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但她什么也看不到。 老板在外面叮嘱着买家注意事项:“请一定记住,妖精的翅膀不能受伤,我们没办法处理她们的飞行能力,她们的手臂比腿有力量,所以一定不能把她们从笼子里放出来,普通门窗关不住她们。不要让她们逃掉,否则她们会死。” 诶?红虫愣了一下,为什么,逃出笼子反而会死? 她还想再听听,但笼子已经被抬进了一辆巨大的马车上。 三天后,红虫作为生日礼物,送给了她的新主人。 利泽·滕雷特——一个双腿残疾,只能坐在轮椅上生活的,瘦弱少年。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二) “蜂蜜、鹿奶和新鲜的蔬菜叶子,哦天使啊,这么个小玩意吃得比夫人都精细。”皱着眉的女仆一边抱怨一边对照商人附送的照料注意事项,把红虫的食物小心翼翼地用木勺子放进小银碗里,拉开笼子底部的小窗格,连着托盘一起推进去,挤出一个笑,“小家伙,该吃东西了,到滕雷特家的第一餐,可千万吃好一些,留个好印象。” “谢谢。”红虫抚平花瓣裙子,振翅飞下树枝,拿过丝缎包面的坐垫,端正坐下,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一边吃,她一边在心里提醒自己,要注意仪态,不能因为肚子饿得咕咕叫就惹主人家不高兴。 她是宠物,最高档的宠物,那么,就一定要有好宠物的样子。 和被卖出之前相比,她的笼子简直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她的活动空间增大到了三倍,笼子里甚至放下了一个一米见方的小房间,里面有张软绵绵的小床,可以让她趴着也睡得很舒服,枯树枝换成了新鲜的带叶小树苗,笼子周围还养了小花,久违的蜜香让她幸福得差点昏过去。 附赠的食谱当然也是身价的一部分,事实上红虫她们被卖出之前就是吃嫩小麦叶子喝水而已,直到四岁生日后才换成吃新鲜的小花,据说是为了促进某种她自己都不清楚的生长。 大概就是为了老板所说的滴蜜吧,好像没有那个能力,她就很难让主人开心。 一想到这儿,红虫忍不住看了一眼笼子外摆放的符文镣铐,镣铐连着长长的金属链,当需要她离开笼子为主人服务的时候,那东西就要派上用场。 她低下头,趁着女仆打扫房间没在看她,悄悄用手蘸了点蜂蜜涂抹在纤细的大腿上。 果然和训练他们时候用的润滑油感觉不同,香香甜甜的,但一样滑。 她深吸了口气,觉得有点紧张,教她们的老师强调过很多次,真正需要服务的东西并不像木头削成的那样,没有那么硬,没有那么凉,实际上,更像是包了一层厚皮的骨头。 如果不是客人对妖精的纯洁一般都有超乎寻常的偏执,红虫觉得老板估计会找真正的男人来示范。 肚子饱了,她轻轻叹了口气,捧起小银碗放进屋子里,作为晚上的第二餐。 她打量了一下四周,屋子很大很宽敞,也很干净,屋里没有讨厌的气味,窗户很大很亮,还摆着许多种了花草的盆。 被买下的命运正式确定之后,红虫逃跑的念头就不知不觉消散得干干净净。 她喜欢新笼子,也不讨厌这个新住处,她唯一忐忑的,就是主人究竟是谁。 妖精是很昂贵的宠物,像青蛉的主人那么粗暴以至于舍得一下子就玩坏掉的应该还是极少数……她这么安慰着自己,坐上树枝,双手摘下一片叶子,折叠,吹起了悦耳的曲子。 “哟,小家伙你还有这么个本事啊?”女仆扛着大拖把走过来,笑眯眯地看着她,“真好听。你有名字吗?小家伙?” “我叫红虫,夫人。” “哈哈哈,我可不是什么夫人,你可以叫我老黛丝。”女仆笑着把粗大的指头伸进笼子,轻轻摸了摸她的头,“你的名字是红色虫子的意思吗?” “嗯,因为我出生的时候翅膀有些泛红,不过现在已经是漂亮的彩虹色了。”她把透明的薄翅弯腰举起,在黛丝面前缓缓晃了晃,让光线折射出炫丽的色彩。 “的确,真漂亮啊,小家伙……啊不,红虫小姐。”黛丝笑着点点头,温柔地说,“如果有什么需求,告诉我就好,我是负责服侍少爷起居的女仆,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少爷……就是我的主人吗?”她抓着笼子栅栏,眨着眼紧张地小声问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啊?很强壮吗?会不会……很粗暴?” 女仆显然没明白她真正担心的部分,拉了把椅子坐下,笑着说:“他叫利泽,滕雷特家的小儿子,他并不强壮,他才十五岁,是个温柔的小伙子。红虫小姐,希望……你能让他开心。” 十五岁?对于四年就停止体型生长的红虫来说,十五年已经超过了她寿命的一半,她不太理解得了,觉得这么漫长的时光应该足够让人成熟才对。 可她只能笑着说:“我一定会的,让主人开心,就是我的使命。” “你真是个好宠物。”黛丝哈哈笑了起来,“知道你值多少钱的那会儿我一直在想,价格也太疯狂了,没想到竟然是这么懂事的小家伙,我都快没办法把你当宠物看待了。好了,我去打扫,亲爱的红虫,利泽能不能有个好心情,可就全看你了。” “呃……那个,主人什么时候回来?”她探身看了一眼屋里没吃完的蜂蜜,也许,该考虑留下一些提前涂抹上。 “他今天生日,在本家的庄园参加宴会,不过他回来得肯定不晚,他讨厌那种场合,估计吃饱就会上马车。”黛丝弯腰继续擦洗着根本看不出脏的地板,“真不知道他见到你后会有多开心。”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红虫有点忐忑地坐回小树上,继续吹起了叶笛,既然主人还没回来,那么,让黛丝开心开心不也挺好。 她愿意看到身边的每个人都开心,那是她身为宠物的使命。 果然,利泽回来得很早。 一般来说,贵族的晚宴持续到深夜的比比皆是,毕竟之后还要有各种各样的风流交际需要晚一点稍微喝醉一点才方便去卧室进行。 可天还没黑,双月才不过探出头催促了一下太阳,屋门外就传来了另一个年轻些女仆的声音,“老黛丝,老爷的礼物送到了吗?” “送到了,正等着少爷呢,真是个漂亮乖巧的小宠物。” “少爷少爷,快进去看看吧,你一定会很惊喜的。” 接着,想起了应该是属于利泽的,中气不是很足的声音,“最好不是我三哥给我开的恶劣玩笑,我说过我不需要一个舞娘躺在**绑着丝带庆祝我成年。而且,我伤了腿,你们都知道的。” “少爷,您只是伤了腿而已,那并不会影响您结婚生子,嗯……您以后就会明白的,现在,先跟我去看你的小宠物吧。”黛丝带着笑意打开了房门,抬起手,激活了明亮的魔石灯。 红虫深吸了一口气,扶着笼子,露出了自己有生以来最可爱甜美的微笑。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三) 红虫的视力很好,即使是黑漆漆的夜晚也一样能清楚地看到屋内的一切,更何况此刻有灯光照亮。 那的确是个看起来比老板的学徒都年轻很多的男人,颇为瘦削,面颊内凹,嘴唇上下没有胡子,白白净净的。他坐在一个木头轮椅上,双臂和颈后压着缝上去的垫子,看起来颇为舒适,但,似乎没有自由。 “你们在开什么玩笑?”在女仆把自己推到落地大笼子边上后,利泽露出了非常惊讶的表情,“这不是个小女孩吗?这怎么能叫宠物?你们是不是疯了?” 红虫被这突如其来的怒气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撒开栅栏往后退到了不太茂密的枝叶间,但马上,她就意识到这样不行,她需要争取留在这儿,直觉告诉她这是个不错的主人,她不能被退回去,否则,谁能保证她不会遇到青蛉那样的劫难? 她抿紧嘴唇,反手捋了捋翅膀,让脉络上流淌的温暖给她一点力量。 接着,她飞了下去,轻哼着悦耳的小曲,双手拎起花瓣裙摆,在空中优美地兜了一圈,飞在比利泽视线稍低一些的地方,轻快地说:“主人,我不是小女孩,我是成年的花妖精,从今天开始,就是属于您的宠物。我会唱歌,跳舞,还有好看的翅膀,你看你看,光线打上来,会有彩虹一样的颜色哦。” 利泽呆呆地看着,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你是……传说中森林精魂形成的那种小花仙?” “啊……”红虫为难地咬了一下上唇,但对主人总不好一开始就撒谎,“主人,你说的那种……是讲给孩子们的故事里的生物,我是花妖精,算是……唔……”她回想着老板推销时候的介绍,给出了答案,“算是小花仙的原型。” 推着轮椅的年轻女仆可爱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她扭头小声对黛丝说:“太好了,看来少爷很喜欢。” 利泽沉默了一会儿,伸手在两边的轮子上拉出两个握把一样东西,“好了,翠希,你跟老黛丝都先出去吧,我刚从烦人的宴会回来,我需要清静一下。” “主人,你心烦的话,我给你唱首歌吧。”不等利泽点头,红虫就在空中盘旋起来,喉咙随着牵拉翅膀的肌肉哼唱出舒缓的旋律。 利泽本来想打断她,可听了几秒后,表情就渐渐舒缓下来,他靠在颈后的垫子上,露出了微笑。 两个女仆默默退了出去,把屋子留给了他们。 红虫飞在空中不停地唱着,妖精不需要学习,从会发声的第一天开始就自然有唱歌的能力,而且,优美的程度据说与海中足以让水手发呆到出事故的人鱼不相上下。 唱了十多分钟,她有点累,就落下坐在垫子上,继续高歌。 她不知疲倦地榨出自己纤细的脖颈中每一个音符,因为她能感觉到,主人正因此而开心。 “好了,可以了,稍微休息一下吧。”听歌的时候,利泽一直拿着随商品附赠的介绍册低头翻看,看完之后,他看向红虫,柔声说,“我感觉好多了,谢谢你。” “这是我应该做的,请不要这么客气。”红虫喜滋滋地捧出自己吃剩的食物,喝了半口蜂蜜,一口奶,舔了舔小小的嘴唇,“主人,接下来你是打算和我聊一会儿吗?” “嗯,对,我……还是第一次养能和我说话的宠物。这让我感觉有点……新鲜。” “所以我们很贵的。”红虫颇为自豪地说,“光是吃喝住用,一般的人家就供养不起的哦。” “可惜……钱也买不回我健康的双腿。”利泽低下头,轻轻抚摸着搭在轮椅边的双膝。 “对哦,主人没有翅膀,腿……好像是很重要的移动工具。”红虫低下头,有些难过地唱起了婉转哀伤的歌。 “好了,不说这么伤感的事情了。”利泽摆了摆手,很满意红虫马上停下歌声的乖巧,“反正,我也差不多习惯这种死气沉沉的生活,这样我能有更多时间用来看书,兴许……也不是坏事吧。” 红虫并不认同,她很爱惜自己的身体,不能想象某个部位残缺受伤怎么可能不是坏事,但她知道不能忤逆主人的意思,于是用上了被教授的标准回答,“是,主人说得对。” 利泽的目光落在了刚刚才看完的小册子上,“你们……啊不,你,你叫红虫是吗?” “嗯,不过主人如果需要的话,随时可以给我起一个新名字。” “不必了,这个就挺好。”利泽显得有点不自在,他摸了摸脸颊,跟着又摸了摸后脖子,然后,小声说,“红虫,这本册子上写的,都是真的吗?” “呃……”红虫眨着眼,为难地说,“主人,册子的内容我没看过啊,我怎么会知道是不是真的。” “就是……关于主人可以要求你做的事情。”利泽皱着眉,“我本来以为那一页会有详细内容和提示,可最后……竟然只有一句话,说我可以要求你做任何事。” “是的。”红虫马上振奋精神,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花衣裙,“只是主人的要求,不管是什么我都可以满足。我就是为此而生的。” 利泽打量着她的身体,推着轮子靠近了一些,“可……你能做到的事情不多吧?你这么小,还没有我的胳膊长。” “但在我的小身体可以承受的范围内,主人想要什么我就会努力去做什么。”青蛉的样子这时闪过了红虫的脑海,她哆嗦了一下,忍不住试探着小声说,“我……我只是……希望主人能对待我温柔一些,我毕竟……还是有点脆弱的。” 利泽靠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 红虫用手指沾了点蜂蜜,掀起裙子涂抹在自己身上,“主人,涂了蜂蜜之后我就可以做到更多事情哦。主人也是男人对不对,一定会非常高兴的吧?” “不,把裙子放下。”利泽皱起眉赶忙下令,跟着,他提出了他作为主人的第一个正式要求。 “红虫,你……可以跟我做朋友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四) “朋友?”红虫抱着膝盖坐在地板上,抬头仰视着利泽,不太理解地说,“可我不懂怎么做朋友,主人,我只会做宠物。朋友都需要做什么呢?” “首先,需要你改口,不许叫我主人,要叫我利泽。”他看起来兴致很高,身子前探,让红虫都有点担心他会从轮椅上跌落。 “那不行,主人,那太没有礼貌了,不可以的。” 利泽拿起小册子,翻开,用手指戳这上面说:“你是不是应该听我的话?” 红虫点了点头,“是啊。” “那么,从今往后你必须叫我利泽,不许叫我主人。朋友的首要前提,就是平等的地位。” 可平等的地位不是意味着不需要遵从命令吗?那个念头在脑子里闪了闪,她点点头,恭敬地说:“是,嗯……利、利泽。” “很好,红虫,从这一刻开始,你就是我的朋友了。”利泽很兴奋地笑了起来,“我……都还没有过朋友,我想咱们应该一起学习一下朋友之间都该做什么。” 红虫茫然地点头说:“是,我……我会努力好好学习的。” “那么,那么……唔……”利泽推动轮椅到旁边的小书架上,伸手取下一本书,回来在笼子边打开,“你认字吗?会不会看书?” “我……认得一些通用语,但……不是太多。自己看书,好像有点勉强啊。”红虫眨巴着眼睛,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说,“不过我会努力学的。” “那太好了,我会教你,我可以一个单词一个单词地教你。”利泽的脸庞亮了起来,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兴奋,“通用语我可以教你,精灵语我也可以教你,这边的方言亚伯勒语我也懂一些,你想的话我一样可以教你。我这里有不少亚伯勒语的老故事书,你一定会很感兴趣的……当然,要先从通用语学起,那是各地文化的根基,最繁荣的宝库。你通用语的字母表熟悉了吗?” “嗯。”红虫有点惶恐,她发现自己主人开心的点好像和她会的内容不太一样,“我……我字母都认识也会念,常用的简单单词也可以拼写出来。” “太棒了,这说明你的基础不错。”利泽的脸颊浮现出淡淡的红色,“我会让你也爱上看书的,红虫,看书是这世界上最美妙的事情了,你愿意陪我吗?” 她赶忙点头,“我愿意,主……利泽,我非常愿意。” “很好,太好了,好极了。”利泽轻轻拍打着轮椅的扶手,似乎很想给红虫一个拥抱,但他打量了一下之后,疑惑地问,“红虫,这笼子的钥匙呢?” “旁边抽屉里有一把,黛丝那里有一把。” “那就好。”他拉开抽屉,拿出里面那一串钥匙,“哪一把是?” “大的那一把,啊……要先用小的那一把,带蓝色碎宝石的那把,打开旁边的镣铐。”红虫指着旁边的锁链,“小册子上有写应该怎么操作。” “我为什么要打开那个镣铐?”利泽皱起眉,直接把钥匙伸向了笼子的大门,“你是我的朋友,不是我的宠物。” 插进锁眼里后,他犹豫了一下,不安地望向红虫,“你……不会逃走吧?红虫,你……可是我第一个朋友,可以……不要逃走吗?” 红虫看着他眼里浓烈的不安,小声说:“利泽,你……觉得担心的话,还是锁住我吧。那链子很长,我可以带着它在屋内活动。” “不,我要你自愿留在我身边陪我。我不喜欢用笼子和镣铐锁住的朋友!”他激动地拍了一下扶手,“你不愿意和我做朋友吗?就因为我是个没用的残废?你是不是一离开笼子就会用你的小胳膊开窗飞走?飞到我再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不会!”红虫被他脸上恐惧又寂寞的表情刺痛了小小的胸膛,连忙大声说,“我不会的,利泽,我会努力……做你的好朋友。我不会逃走的,我……是你的朋友。” 咔啦,意外地简单,利泽就这么打开了锁,把轮椅往后撤,拉开了笼子的门。 “那么,出来吧,红虫,以后只要在我身边,就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束缚你。你可以跟着我去任何地方,让那笼子见鬼去吧,镣铐也见鬼去吧,你就飞着,跟在我身边。” 红虫咽了一下口水,小心翼翼地扶着笼子栅栏,往外探出了头。 屋里和隔着笼子看的时候当然没有什么不同,但她知道,一旦松开手,飞出来,她就可以去到任何地方。 那窗户甚至没有关上,清凉的夜风正吹进来,拂动华贵的窗帘。 只要从那里冲出去,就可以……得到真正的自由。 她觉得连呼吸都急促起来,一种陌生的渴望在心田涌动,让她想要去找森林,去看灌木、草丛、野花和能陪她一起飞舞的蜜蜂、小鸟。 她松开手,翅膀振动着,在细小的嗡嗡声中,她离开了笼子,而且,是头一次在没有镣铐束缚的情况下。 脚腕不再沉重,也不用担心会被锁链拉扯在一定的范围内。 她激动地向上爬升,很快飞过了笼子的顶,飞到了天花板的高度,家具顶上的灰清晰可见,床帏上落着的一个旧布娃娃也进入了她的视野,更重要的是,她看到了窗外一片波光粼粼的水。 那是什么,湖吗?她还只见过图画,从没见过实物呢。 湖里是不是也有她们的远亲湖妖精啊? 她不自觉地飞向窗边。 自由的世界在她眼前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只要穿过那扇小小的窗子,以后,她就不需要再听任何命令了。 “红虫,你……要去哪儿?” 身后传来了利泽有些惊慌的声音。 她转过身,这才注意到自己的主人已经脸色苍白,额头布满了冷汗。 他的眼中,装满了对寂寞的恐惧,就像刚才说自己是个不配拥有朋友的残废时一样。 离开笼子就会死那种话吓不住她,但利泽方才信任的动作和此刻担忧的眼神,变成了一条无形的锁链,轻轻地扣在了她的脚腕上。 她露出了一个甜美的微笑,轻唱着飞了回去,趴在了利泽的肩头,用此生最温柔的声音说:“我哪儿也不会去的,利泽,因为,我是你的朋友。”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五) 当天晚上,利泽就叫来了家里的仆役,撤走了红虫的笼子。 黛丝一直在说这有悖商人附赠的指导手册,会导致这只昂贵的宠物逃走不见。 但利泽梗着脖子怒吼,让所有人都知道,从今天开始,红虫就不再是宠物,而是他的朋友。 女仆当然不敢忤逆少爷的意思,于是强壮的仆人们就来抬走了笼子,把里面的陈设费了一番功夫,留在了利泽的卧室里——包括那棵小树。 利泽还是觉得不满意,他打量了一下红虫的小屋,然后,把那间小屋子也下令拆掉,让仆人把他床头柜上的小台灯换到书桌上,把红虫的床,就那么摆到了自己的枕边。 红虫一直坐在利泽的肩头,细小的手臂扶着他的头,满怀欣喜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小声说:“咱们要睡在一起吗?” 利泽点点头,“我要你一直都陪着我,啊,对了,你的翅膀这么宽,那张床会不会太小了?” “不会,我是趴着睡的。那大小就很舒服了。只要软软的,大小其实没关系的。” “那就好。”利泽微笑着抬手抚摸了一下红虫的腿,柔声说道。 她翘起脚,用细细的脚趾挠了挠他的手心,发出了一串悦耳的笑声,然后,开心地歌唱起来。 从那之后,红虫就一直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妖精。 她没有再住过笼子,只要在利泽的视野内,她可以飞到任何想去的地方。那个湖泊的旁边有利泽的休息区,午后阳光正好的时候,利泽会带她去湖边的草地,他看书,休息,而她则可以尽情地飞翔,和湖上的飞虫、小鸟嬉戏。 那张柜子上的小床不到三天就也被撤掉,红虫睡觉的地方,换成了利泽**的另一个枕头。 那个枕头的大小正适合红虫趴在上面,而且非常松软,让她每晚都睡得极其香甜。 从第二周起,利泽在屋里弄了一块小黑板,开始教授红虫属于人类的知识。 红虫学得很快,不到三个月,她就觉得,自己应该已经成了最博学的妖精——至少对于人工饲养的妖精来说绝对是的。 这座庄园里的仆人们不久就都适应了家里的情况,负责维护轮椅的工匠还专门做了一张小凳子,架设在轮椅的靠背上,这样能让少爷的肩膀省点力气。 “红虫很轻的,其实坐上来也没什么重量。而且我喜欢她靠着我。” 因为安装的时候听到利泽这么小声抱怨了一句,在没有其他的人的时候,红虫还是会坐在利泽的肩膀上,为他唱歌,为他按摩耳朵,偶尔,在高兴的时候轻轻亲吻他发烫的脸颊。 她本来更想坐在利泽的怀里,她觉得那个位置可以让自己的翅膀靠着他的胸膛,而且他抚摸自己表示亲昵的时候也会更加方便。 但试过一次后,她就敏锐地发觉,双腿感觉不到她的重量这件事会让利泽的神情显得十分难过。她只好彻底放弃这个打算。 她享受着在滕雷特家的生活,但只对一件事感到有些疑惑。 每周的圣临日晚上,那个负责照顾利泽起居的年轻女仆总会在收拾好一切后额外多留一段时间。 而那段时间,利泽总会红着脸让她先到屋外自己玩一会儿。 这是她除了如厕之外少有的可以离开利泽视野的机会,可她并不开心。每次回去,她总能感觉到利泽的身体似乎放松了不少,而那个叫翠希的女仆的脸蛋则会像之前的利泽一样红扑扑的,带着一种神秘的喜悦离去。 在积累了漫长一段时间的勇气后,红虫终于决定,她要偷偷看一看利泽究竟让那个女仆做了什么。 她希望让利泽开心,但,要是让他开心的理由都属于她就更好了。 她最近从书上学了一个词,女朋友。她是个女的,毫无疑问,而且,她也是利泽唯一的朋友,那么,她不就是利泽的女朋友了么。 故事里的女朋友偷偷看一下男朋友的小秘密,完全是可以原谅的嘛。再说,她也不觉得利泽在她眼里还有什么秘密,翠希生病那几天,晚上服侍利泽解小便的都是她。 拼命地找理由说服了一下自己后,这个圣临日的晚上,红虫在窗子上稍微做了一点小手脚。 于是,等她拎着一小壶蜂蜜飞出去可以自由行动的时候,她在湖上只绕了个圈儿,就小心翼翼地飞回到了窗子外边。 怕自己振翅的声音被里面听见,她落在了远一点的地上,迈开细长的腿跑到床下,拍一下翅膀助力,跳起抓住了窗台。 她的胳膊远比腿有劲儿,轻轻松松,就把自己拉了上去。 里面果然已经拉上了帘子,她小心翼翼拉开一条窗缝,钻进去,溜到帘子边缘,顺着早就准备好的挂绳,滑下去。 到了这里,屋里的动静已经逃不过红虫敏锐的耳朵。 可那声音她光听根本想不出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利泽一直在急促的喘息像是正在锻炼还运动得很辛苦一样?为什么,屋里会有和她蘸蜂蜜吃舔手指时类似但清晰很多的嘶溜声?他们两个趁她不在悄悄偷吃她罐子里的蜜吗? 可利泽明明不喜欢吃甜食啊。 红虫皱起眉,小心翼翼地从帘子边探身出去,看向床那边。 可位置太低了,她看不清什么,她只好抓着帘子,轻声轻脚爬高了一些。 然后,她就看到了让她非常吃惊的情景。 利泽躺在**,满面通红,双眼紧闭,手掌都握成了拳,看起来像是十分难过,可发出的声音却显得非常愉快。 而翠希跪坐在床边,上半身趴在**,她一边伸手抚摸着利泽的胸膛,一边……在吃他! 不对……不对不对,那不是吃,而是……吞,不光吞,还吐…… 脑子里一片混乱,红虫愣了半天,才突然想到自己曾经学过的事情,接着就更加惊愕地睁大了眼,那……那不是宠物才需要学习并用来讨好主人的事情吗?难道……难道翠希其实是利泽偷偷养的宠物? 她呆呆地望着,一直看到利泽发出舒畅的哼声,浑身松弛下来,翠希起身用毛巾帮他擦干净身体,在盆边洗了洗嘴角漱口为止。 知道再呆下去会被发现,红虫飞快地离开了窗边,飞回到湖畔。 飞到那里的时候,风拂过身体,她才发现,那细长的双腿内侧,竟在一阵阵发凉。 为什么?她伸手摸了一下,疑惑地想,这次……明明没有羽毛在搔她的痒啊。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六) “利泽,”晚上趴在松软的鹅毛枕头上,红虫捏着一片裙子上的花瓣,左思右想,心里还是觉得难受,轻轻叫了一声主人的名字,说,“你喜欢翠希吗?” 利泽只当是平常每晚惯例的闲聊,微笑着说:“她是我的贴身女仆啊,我平常的一切都是她负责照料,要说讨厌不是太勉强了么。” “所以……就是喜欢咯。”她扁了扁嘴,突然感觉更难受了。 “红虫,这个喜欢,并不是你看的故事书里那种喜欢。”利泽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伸手轻轻摸着她小小的脑袋,“她是很棒的女仆,为我做了很多事,能让我生活得非常舒适,我比较依赖她,但是,我家付给她很多钱,这一切都是她的工作,我只是喜欢她完成工作的认真努力。就像是……你喜欢老黛丝吗?她总是给你调最好吃的蜜水,送来温热得正正好的牛奶、鹿奶,那么,你喜欢她吗?” 红虫用脸颊磨蹭着软软的枕头,“这么说……我倒是也挺喜欢老黛丝的。那的确和我喜欢你的心情不一样。” 利泽愣了一下,似乎有点意外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他转了转眼珠,轻声问:“那,红虫,你喜欢我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呢?” “嗯……”红虫抱紧了身下的枕头,翘起的小脚丫上下摇晃着,想了半天,说,“我也说不好,我就想整天跟着你,守在你身边,你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而且……不是因为主人命令的那种,就是因为我想让你高兴。”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下去,“我喜欢吃蜂蜜,吃花瓣,喝奶,可陪在你身边,你看着我的时候,我就比吃最好的蜂蜜还要开心,利泽,我从来不知道交朋友原来是这么美好的事情呢。你看的书上说友谊就是魔法,我现在才真正相信了。” 听到友谊这个词后,利泽的表情有了一点微妙的变化,他自嘲一样地用手捏了捏大腿一下没有知觉的部分,闭上了眼,“那很好啊,红虫,我也只有你这一个朋友,我也很喜欢你的。” “那……那……翠希也很喜欢你吗?”红虫伸手推了推利泽,想让他先别睡。 “我不知道。”利泽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地说,“红虫,翠希……是个很健康的女人,她有充满活力的双腿,可以奔跑到任何地方去,而我,是个离了轮椅连这间屋子都出不去的残废。她即使喜欢我,也只会是因为我贵族的身份,而不是我这个男人。” 他带着痛苦的表情,低哑地说:“一旦我失去这些,她就不会再留在我身边了。我一旦没有这些,就会什么都没有了。” “不会的,”红虫连忙用细细的嗓子反驳说,“利泽,我不会离开的,发生什么事情都不会的。” “傻瓜,那是因为你还不知道贫困的生活意味着什么。”利泽叹了口气,宠溺地捏了捏她半透明的翅膀,“你将没有蜂蜜和新鲜的奶,没有柔软的羽毛枕头,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家没有那么多钱,你就根本没机会出现在我身边。红虫,只有你陪着我的时候,我才庆幸自己没有生在平民的家中。” 红虫抿了抿唇,固执地说:“我可以为了你自己去觅食,我可以去外面吃花瓣,喝湖水,我的胳膊很有力气,如果你没钱了,我一样可以照顾你。我……我就是……” 她很难过地低下头,“我就是活不了那么久,没办法一直陪着你,二十多年后,我就变成尘土了。” “那你反而能一直陪着我。”利泽苦笑着说,“其实,我的身体有无法医治的病,最好的治疗师也无法靠魔法驱除,我每个月吃掉的药剂足以养活一个高等炼金术士,他们说我最多活到三十岁,看来,我会在你之前变成尘土呢。” 红虫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放开枕头,犹豫了一下,趴在了他的胸膛上,“真的吗?” “真的。”利泽微笑着搂住了她,“所以,红虫,你可以一直陪着我吗?等到我死,我就给你真正的自由。” “我不要真正的自由……”红虫小脸上精致的五官顿时皱到了一起,“我就要你,你如果变成了土,我就也变成土,求他们把我和你撒在一起……” 说到这儿,她的语气瞬间低落下去,“啊,对不起,我……我说了不该说的话。我……没有这个资格的。” “不,你有。”利泽闭上了眼睛,“红虫,我希望你永远陪着我。但我不舍得你为我而死,这样吧,我会在死前立下嘱托,如果你不愿意要真正的自由,那么,你就在我的墓碑旁住下,在那里陪我,直到……你的生命也迎来终结,再和我……埋在一起,可以吗?” “可以。”她用力点了点头,下巴把他的被子都搓到了一边,“利泽……翠希不会想要跟你埋在一起的,对吗?” “当然,她只是个女仆,而且,她那么健壮,在这里的薪水也足够她找治疗师应付大部分疾病,她应该能活到至少七十岁吧。”利泽睁开眼,好奇地看着她,“红虫,你今晚为什么一直在提翠希,她做了什么让你在意的事情吗?” 红虫张开双臂尽可能抱住利泽的身躯,磨蹭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利泽,我……我偷偷绕回来看你们了。我想知道你们每次把我赶走是在做什么。” 利泽愣了一下,旋即,面孔变得有些红,“你……看到了?呃……红虫,我毕竟……也是个长大的男人了,身体上的需要如果不稳定排解,会惹来让人洗床单被子的小麻烦。从我第一次弄脏被子之后,就一直是翠希在帮我处理,那……是不是让你感到恶心了?” “不,不是。”红虫拍了一下翅膀,飞起来转成坐在他胸前的姿势,望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利泽,那……那明明是我这个宠物的工作啊,为什么你已经有我了,不让我来,却还是交给那个不喜欢你的女仆呢?我愿意帮你的,每晚帮你都可以,我很棒的,真的。”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七) “不要开玩笑。”利泽皱起眉,露出了颇为生气的表情,“你这么小的个子……好吧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红虫,我希望你做我的朋友,不是宠物,我不愿意勉强你做任何事。” “可我不勉强啊,”红虫干脆掀开被子,脱掉自己的花瓣裙钻了进去,她知道自己的身体就像最顶级的丝绸一样光滑,绝对不会让他感到不适,“利泽,只要你开心,我就高兴,你不是因为那种事而很快乐吗?” 利泽撑起被子,免得压到她那脆弱的翅膀,他低头望着身上已经开始来回摸索的她,哑声说:“那……只是单纯的,作为男人生理上的满足,那是兽欲,那不该在朋友之间发生……那会破坏你和我的关系。” “为什么?”她熟练地蜷起腿,用柔嫩的脚掌包住他,一边发挥毕生所学,一边好奇地问,“你看的故事里,女朋友跟男朋友不是经常会发生亲密关系的吗?我是女的啊,还是你的朋友,那不就是女朋友啦?” “不是。”利泽伸出手,不得不把她娇小轻盈的身体先拽出来,看到她一丝不挂之后的样子,赶忙扭开头,“你先把裙子穿上,红虫,这……这不是可以轻率决定的事情。” 红虫拎过裙子,揪下上面一片花瓣嚼着,委屈地说:“可明明连翠希都可以。” “她是下人,那是她服侍我的工作中的一部分。我不希望你也把这当成工作。”利泽有点辛苦地组织着语言,犹豫再三,开口说,“而且,我并不会对翠希有什么额外的想法,但对你……可能就不一样,所以一旦……咱们的关系发生改变,我可能会……会忍不住想要更多,红虫,那对你来说……恐怕会是个负担。” 红虫抖了抖翅膀,盘腿坐在了他的胸前,低头望着他,讲述了一下青蛉的遭遇,然后问:“利泽,你会让我像青蛉那样凄惨吗?” “当然不会,事实上……这就是我担心的。我以前两周才会叫翠希帮我一次,可……可有了你在我身边之后,我感觉自己心里的蠢动都在变得浓烈,我可是……很勉强地压抑自己,为了不破坏咱们良好的关系,才一直在忍耐的。” 她想了想,飞向了自己的用餐小屋,搬出吃剩的蜂蜜,抱着小罐子飞回到**,伸手进去一掏,丢开裙子,往身上涂抹起来。 “你……这是在干什么?” “利泽,咱们试一下,就试一下,试一试,我学到的这些东西到底会不会伤到我,到底可以不可以满足你。”她抬起手,舔掉上面残余的蜂蜜,“求你了,给我个机会,我好喜欢你的。” 利泽望着她泛起淡淡金黄色泽的柔润身躯,喉结情不自禁地上下滚动,“红虫……你知道的,我……是个残废,我……” “可我喜欢。”她弯下腰,踩在他的胸膛上吻住了他,小小的嘴巴甚至不够完全贴合他的唇,但她依旧吻得非常认真,非常努力,随着淡淡的花香,来自古老妖精的魅惑,顷刻之间把他包围。 这一晚,利泽知道了为什么小册子足足有一般的篇幅在强调发生亲密关系的注意事项,也知道了红虫昂贵的身价原来和她动人的歌喉舞姿没有多大关系。 如果说翠希给他带来的体验可以被称作纾解,那么,红虫那舞动的小小身躯,就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做梦幻般的享受。 要不是双腿残疾让他没有办法遵循着心里的冲动,他说不定会忍不住把她翻过来压在下面。 当一切结束,红虫快乐地飞向自己的小屋,坐进给她准备的木桶里洗澡,然后抖着翅膀上的水珠飞回来,小脸红扑扑地趴在他身上,得意地说:“利泽利泽,我表现得好不好?是不是比翠希厉害?” 利泽觉得自己的腰都在发软,他点点头,略带沙哑地说:“实在是……厉害太多了。而且,我真不敢相信,你竟然能……容下我。不会痛吗?” 她犹豫了一下,小声回答:“刚开始时有一点,不过适应之后,看到你的样子,我就也开心起来了。”她挪了挪位置,眼睛跟他对视,“利泽,我可以做得很好,以后……这方面的问题交给我好吗?不要让翠希负责了,求你。” 沉默了很久,久到红虫忍不住打了两个呵欠的时候,他才开口说:“好,我知道了。” 从那之后,红虫发现自己和利泽的关系开始有了颇为明显的变化。 在确认过她的臂力和飞起来的拖拽力其实颇强后,利泽渐渐把一些原本都要依靠翠希进行的工作转移给了她。比如,服侍他如厕、洗浴、穿衣、上下床这些无比私密的事情。 这并不全是利泽的意思,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红虫看到翠希帮忙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就会情绪低落,显得烦躁不安,总想飞出去躲一会儿。 而当这些工作落到她的头上后,她反而非常高兴,像个勤劳的小蜜蜂,嗡嗡嗡的飞来飞去,不到十天,就适应了所有新活,而且,完成得比翠希还要优秀。 因为,和那个女仆不同,红虫的眼里就只有利泽而已,他一个暗示,一个眼神,甚至仅仅是无意识的一个小动作,她就会明白该做什么,然后马上去做。 就连他坐在椅子一样的马桶上时,她都会在旁边一边准备切好的草纸一边快乐地唱歌,反而让利泽红着脸很不适应。 翠希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表示不满,毕竟工作量大幅减少,而且在利泽的授意下,薪水依然保持了原样,她当然乐得清闲。 老黛丝则非常高兴,因为家里的每个人都看得出来,利泽的心情越来越好,而连外面的园丁都知道,少爷能如此高兴,全是那个飞来飞去的小东西的功劳。 这让红虫的地位也有了明显的提高,老黛丝都开始改口叫她小姐。 只不过,她的自由也变得越来越少,利泽时刻想要她在身边,一旦离开超过五米,他就会显得有些焦虑。 还好,这没什么关系,红虫坐在他的怀里,认真地想,即使以后她要被绑在利泽身上,她都心甘情愿。 她想,自己恐怕是爱上他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八) 到这里整整一年,红虫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自己其实是宠物的事实。 家里来了一只卷毛小狗,承担起了真正宠物的职责,不过,红虫更愿意把那只狗看成坐骑,没事就喜欢坐在狗背上抓着耳朵呼喝着跑来跑去。 她很容易因为一点小小的幸福就快乐无比,像是今天的蜂蜜特别甜,今天的湖水特别蓝,今天的利泽还和往常一样温柔,都能让她高兴地飞在空中绕着利泽的头顶唱歌唱个不停。 这种幸福感非常具有感染力,短短一年的时间里,整栋庄园里就充满了欢声笑语,老黛丝总是唠唠叨叨地说,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看到利泽因为双腿的事情抱怨了。 利泽的亲戚很少来庄园这边,他们想见利泽的时候,通常是叫马车把他送去他们住的、更加舒适宽敞方便的地方去。 出于各种考量,只有那段时间,红虫是不需要跟着他的。 闲不下来的红虫就会趁着难得的无聊时光在各处飞来飞去,跟仆役聊天,陪园丁修剪花朵的枝叶,帮着翠希打扫高处不容易够着的地方,听老黛丝讲利泽小时候的事情。 今年的这个生日,利泽照例去家里的城堡参加主角是他但他只需要坐着就好的晚宴。 帮仆人检查完了屋顶的防雨毡,帮翠希清扫了阁楼天花板上的耗子粪,红虫又骑着卷毛狗塔奥在院子里奔跑了好几圈,还是没有等到利泽回来的动静。 她有点担心地飞去老黛丝的房间,蹲在她床边的桌上问:“黛丝,黛丝,利泽为什么还不回来啊?蓝月都快要爬到天顶上去了。” 老黛丝放下手里的缝衣针,笑着说:“可能今年家里给少爷安排了别的活动吧。” “会是什么啊?舞会吗?那样的话利泽岂不是要很生气。”红虫皱起细柳叶一样的眉毛,不高兴地说,“利泽没什么喜欢的活动,他就喜欢看书和听我唱歌,他跟我说父母家那边乱糟糟的,根本看不进去,那……会不会是那边有什么唱歌很好听的女人啊?” “老爷家的宴会肯定会请城里的歌姬来几段的。”老黛丝呵呵笑了两声,“但是啊,红虫,她们没一个唱得比你好听,放心,一个都没有,我保证。” “那她们好看吗?”红虫清脆地问,小小的脸上写满了担忧。 “不会有你漂亮,可爱的小东西,你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孩,真不愧是花妖精。”老黛丝诚心诚意地夸奖了两句,然后拍了拍她的头,“好了,你先去休息吧,少爷既然要晚点回来,你就没必要等了。你睡觉那么轻,少爷进屋你肯定能醒的,不会耽误迎接他。” “可我想在大门迎接他,扶他上轮椅。”红虫打了个呵欠,强撑着眼帘说。 “小傻瓜,翠希一样可以帮少爷,别忘了你接手之前,这工作本来就都是她负责的。” 红虫扁着嘴点了点头,拍打翅膀飞回利泽的卧室,摆好自己的大枕头,趴下去抱住,闭上眼睡了。 没想到,利泽这一去,竟然足足走了三天。 失去了笑容的红虫没了满世界飞的心情,从早到晚,就是坐在冲着大门的屋顶,痴痴地望着那条弯弯曲曲的路。 “哦天哪,咱们的小红虫这是犯相思病了吗?”老黛丝起初还有开玩笑的心情,可等到第三天,也忍不住搬了个梯子爬到屋顶,坐在那儿看起了路,念叨着说,“少爷这是去做什么了,为什么还不回来啊?” 幸好,就在更多人准备爬上屋顶眺望的那个早晨,他们期盼的马车终于出现了。 “利泽!”红虫仗着自己有翅膀的优势,纵身一跳,就迎着阳光飞向了大门口,飞出几米,又急忙停下,兜回来推住屋檐下的轮椅,嗡嗡嗡嗡,迅速推了过去。 庄园的马儿跟红虫已经很熟,一见到她飞过来,一起喷了个响鼻,缓缓停住。 红虫兴高采烈地放好轮椅,掀开上面的罩子,唱着歌拉开了马车的门。 可她第一眼看到的竟然不是利泽,而是一个完全没见过的,圆圆脸,很可爱的少女。 利泽坐在马车的另一侧,抬手招了招,“红虫,我在这边。” “啊,我马上就来。”顾不上多打量陌生的访客,红虫推着轮椅就绕了过去,扶着看起来十分疲倦的利泽坐上轮椅。 那个女孩很惊讶地望着红虫表现出不符合体型的力气,小声说:“真的不用我帮忙吗?” “不用,红虫自己就可以。”利泽用有些淡漠的口气说道,调整好坐姿,就指着从另一侧下车的少女对红虫说,“红虫,这是咱们家的客人,修米家的小女儿,扎尔娜。” 红虫感到一丝不安,但还是站在轮椅靠背上,躬身行礼,有些胆怯地说:“您好,扎尔娜小姐。” 扎尔娜拎着裙摆好奇地走近几步,不敢相信地问:“这……是只妖精?” 红虫点点头,“是的,我是花妖精。” “哇……”扎尔娜惊讶地赞叹了一声,“这……这可是特别昂贵的宠物啊。利泽哥哥,你母亲可真疼你。” “我倒宁愿她能多来这边看看我。”利泽的声音透出了一丝不悦,“另外,扎尔娜,这不是我的宠物,虽说我家里花了不少钱才让她来到我身边,但她现在是这个家的一员,是我最好的朋友。那只叫塔奥的狗,才是这里的宠物。” 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卷毛狗兴奋地飞奔过来,绕着扎尔娜转起了圈子。 扎尔娜咯咯笑着,蹲下摸了一会儿狗,抬头说:“利泽哥哥,你这里还有什么惊喜吗?” 利泽淡淡道:“没了,我这里剩下的,就都是你一点也不感兴趣的书。” 说着,他的手做了一个很小的动作。 红虫马上推着他往屋子那边飞去,对她来说,利泽的需求就是一切。 老黛丝连忙跑过来,帮忙拎起车夫拿下来的行李,笑着打圆场说:“少爷不能在太阳下晒太久,修米小姐,请往这边走吧,您打算在这儿住几天?” 扎尔娜望着屋子那边,颇为满意地笑了笑,“这次可能只是住一阵子,但下次,也许就不走了。” 看着目瞪口呆的老黛丝,她更加愉悦地笑了起来,“都怪利泽哥哥,不把我介绍完整,我是利泽哥哥的未婚妻哦。”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九) “所以,扎尔娜小姐以后会是你的新娘对吗?”红虫抬起细长的腿,以一个展现出惊人柔韧性的姿势吃掉身上剩下的蜂蜜,一边飞去桌上自己的小浴缸里洗掉一身痕迹,一边很不情愿地问。 “并没决定,”利泽还沉浸于弥漫在浑身上下的松弛满足感中,没精打采地回答道,“那只是父亲和几个哥哥擅自给我安排的相亲,我去她们家的封地呆了一天,现在是他们家的姑娘过来看看情况。都怪翠希那个笨蛋,总是说些没用的,让母亲知道我只是双腿残疾,还有生下后代的能力。也不想想,过个十来年我就要死了,当我妻子的女人,怎么可能是为了财产之外的东西。” “我要是能当你的妻子就好了。”红虫擦干身上的水珠,趴在利泽的胸前,难过地说,“可惜……我没有那个资格的。” 这一点利泽并没有反驳。 红虫在这个家里再怎么自由自在,在外人眼里,依然只不过是个高价买来的宠物。 就像再怎么宠爱狗的女孩也不会跟塔奥结婚一样,利泽和红虫的关系,现状就已经是可能的极限了。 “做我的妻子不是什么好事。”利泽满脸苦涩,缓缓说道,“我没有打理自己财产的能力,等到结婚,我的妻子就要从我几位哥哥手里接过属于我的那份,她要管很多事情,看账本,计算税金,处理事务官之间的纷争矛盾,还要听五大三粗的军官争执如何处理毛贼或土匪。她需要替我负责所有我因为残废而无法进行的工作。” 红虫黯然地点了点头,她知道自己仅仅能有限度地照顾利泽而已,她毕竟只是个不足半米高的妖精,连给利泽做顿能吃饱的饭都是奢望。 如果耐心教授的课程知识换算成外面学者开的价钱,她从利泽身上得到的其实更多,大概只有把每晚的特殊服务也计算上,才能勉强打平。 “利泽,你结婚了的话……这间屋子就要属于你们夫妻俩了吧?”她瞄了一眼旁边属于她的大枕头,不想趴过去,就想这么赖在他怀里。 “我会让老黛丝在对面收拾一间屋子出来。”利泽的语调越发低沉,听得出来他也满肚子不情愿,只不过,他明白什么是现实与生活,“如果真的成婚,这间卧室……就是夫妻的起居室了。” 红虫忍不住在心里想,要是扎尔娜对利泽不满意该多好。 可惜的是,这个期望并没有成为现实。 扎尔娜在修米家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庶出女儿,可以说,嫁给利泽就是她改变自己人生的最好机会——这里不仅有惊人的财富,还有个因为残废和意志消沉不愿意打理一切的男主人。 留在修米家等着选择别的夫婿,未来扎尔娜就只会成为一个平平无奇的小贵族太太,而嫁给利泽,她就将是滕雷特家族最有手腕的夫人唯一的亲生儿子的妻子,她有机会掌管的财富可能比她母亲这辈子见过的都多。 所以他根本不嫌弃利泽残废的双腿,从到这里的第二天,就非常热清积极地找到红虫,用近乎低声下气的态度,向红虫学习如何才能把利泽照顾得“这么好”。 尽管心里的醋意在翻腾,但对扬起笑脸善待自己的人,红虫怎么也没办法开口拒绝,她只好在利泽给她上课结束后自己看书的那段时间里,坐在湖边的草地上认认真真地把自己知道的整理出来,一样一样教给扎尔娜。 作为一个贵族小姐,扎尔娜学得很谦虚也很认真,不光旁听红虫的课程时,找红虫学习的时候也一样带着厚本子和自动续墨的针管笔,把听到的学到的,一样一样都记在了上面。 只不过因为婚约还没有正式缔结的缘故,扎尔娜不方便直接实践,只能在旁观察着红虫的动作,一点一滴地领会。 红虫当然并不开心,她总觉得,扎尔娜正在一丝一毫地占领原本属于她的领地。 可她没有办法,毕竟就连自己容身的这间卧室,未来也一定是属于扎尔娜的。就算不属于扎尔娜,也还会有别的什么女人。 都怪翠希,她让利泽的双亲知道他还有能力生养后代的事,那作为这种等级的贵族家的少爷,不贡献出至少一个继承人来,都是说不过去的罪过。 不开心的并不只是红虫,利泽的情绪也在不断地向下跌落,而看到少爷越发不快,家里的佣人女仆们也都跟着回到了往日的沉寂,甚至,比红虫来这个家里之前还要糟糕一点。 “如果扎尔娜是个蛮不讲理的愚蠢女人就好了。”十天后,扎尔娜将要返回自家的前一夜,利泽吃完晚饭泡在浴池里,让飞舞的红虫给他洗头擦背的时候,叹息一样地这么说道。 心里明白利泽是什么意思,但红虫只能强打精神开口道:“利泽,扎尔娜小姐……对你很认真,她能成为一个好妻子。” “可我还不想结婚。”利泽烦躁地拨开额前垂下的湿发,“红虫,我喜欢之前咱们一起的生活,我给你上课,看书,咱们一起读故事,在湖边休息,晚上……还能一起休息。一旦结婚,这些事情就都变了,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 “可……你总要结婚的。”红虫张开双臂,贴在了他的背后,柔声说,“没关系,利泽,只要你不赶我走,我还是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家里既然早晚要多一个女主人,是扎尔娜的话,也挺不错啊,她人很和气,对我也挺好。” “红虫,人比你想象得复杂。”利泽叹了口气,把她拉到怀中,“算了,不管怎样,我会保护你的。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不知道是在安慰红虫还是在安慰自己,他轻声道:“还好,我应该还有一两年的时间,我的哥哥们都是十七岁以后才结的婚,至少也要到明年我过完生日了吧。” 可惜,利泽的期望落空了。 家里担心他的病症进一步恶化会影响到生育能力,就在扎尔娜回去后不到三个月,一辆豪华的马车过来接走了利泽。 红虫还是坐在屋顶上,怔怔的望着马车消失在蜿蜒的道路尽头。 她知道,再回来的时候,家里,就要多一位女主人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十) 据说部分国家的人类有一种叫做蜜月的婚俗传统,大概是不想让新婚小夫妻过早面对共同生活的琐碎一面,婚礼之后会让他们在风景很好的地方游玩一段时间,单纯地享受甜蜜的二人世界,为将来漫长的人生积累一些美好的回忆。 所以红虫足足两个多月,快五十天没有见到利泽。 她的体重掉了五分之一,连飞到楼顶坐下看马车是不是回来都显得有些费劲。 老黛丝没有再开相思病这样的玩笑,因为家里的人都明白,小红虫是真的犯了相思病。 红虫的东西已经转移到了新准备的卧室里,老黛丝指挥下,收拾得非常舒适。可她开心不起来,一想到今后她就要住在这儿,整晚上不能听到利泽那匀称的呼吸声,睁开眼看不到利泽的脸,她就觉得小小的胸膛一阵接一阵的抽紧,刺痛。 可她只是个宠物。 宠物是没资格奢求更多的。 利泽把她当朋友,当伴侣的这一年多时光,至少让她明白了幸福的滋味。 她已经比一起出生的所有花妖精都要幸运,她应该知足——这么安慰着自己,她才能度过每晚的难眠之夜。 并不太意外的,利泽再回来的时候,扎尔娜的姓氏已经变成了滕雷特,成为了滕雷特家的小夫人。 但让红虫很意外的是,扎尔娜并没有按利泽猜测的那样去他母亲那边学习如何管理家业,开始四处奔波打理利泽名下的财产。 她声称自己不愿意过早离开丈夫,就这么留在了庄园中,成为名副其实的女主人。 不过没有出现利泽担心的那种变化,扎尔娜依旧和气亲切,爱笑善良,仍然跟红虫保持着良好的关系,出于一些隐秘的考量,她还把红虫的房间从对面换到了隔壁,然后在墙上拆出了一扇门。 起初红虫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结果搬进去的当晚,扎尔娜就穿着睡衣开门把她叫了过去。 她这才知道,利泽婚后的夫妻生活在最亲密的部分一直过得不太如意。 利泽的双腿从接近大腿根部的部分往下就没有了控制能力,而他也不愿意锻炼身体,只愿坐在轮椅上默默看书,这导致他没办法像一个威猛的勇士一样去主动征服自己的妻子。所以,扎尔娜就连新婚之夜都是忍着人类女孩特有的初次疼痛,流着血费力完成的。 扎尔娜虽然不是正式的妻子所生的孩子,但也不是不被承认的私生女,母亲好歹是个可以正大光明在本家享有一席之地的侧室,她当然不至于需要去干什么重体力活。那么,她的耐力当然也称不上优秀。 这就导致了一个很尴尬的,不能让外人知道的问题——扎尔娜伺候利泽起居的时候力量不够可以让女仆帮忙,可在**她坚持不了多久这个总不好也叫女仆来代劳。 她细长的双腿白皙优美,但没有多少力气,而利泽偏偏又被红虫娴熟的技巧和小小的身体养刁了胃口,从婚后到现在,她累到腰酸腿疼,也没能让利泽真正经由夫妻应有的渠道满足一次。 其实红虫的腿也没什么力气,所以她深知腰眼往下全部开始发酸发软是什么滋味,可她有人类比不了的优势——翅膀。她甚至可以一边举起双腿晃着脚丫打拍子一边飞着上上下下,像个快乐的小舞娘。 最关键的是,她已经非常了解利泽的身体,可能比利泽自己都了解得多。所以她也是目前唯一能做到,在利泽即将到达最后的时刻飞起来把位置让回给扎尔娜的那个。 这当然需要一点决心,但她一想到只有这样扎尔娜才能给利泽生出宝宝,她就心甘情愿。 她想让扎尔娜尽快怀孕,她觉得,只要扎尔娜有了滕雷特家的后代,就不能再像现在这样一直缠着利泽不放了。人类的母亲会被孩子占据漫长的时光,到时候,红虫就可以快乐地回到自己原本的岗位上。 她认为这件事很急迫,因为她能感觉到,利泽正在对努力讨他欢心的扎尔娜产生无法自控的好感。 说到底,那两人既是同类又是夫妻,关系会迅速升温才是理所当然的,尤其在扎尔娜大度地请求红虫来帮助他们之间最私密的问题后,利泽心里的隔阂就算是对妻子彻底打开了。 这让红虫整天都在担心,会不会有一天,利泽认为扎尔娜才是适合陪他生死与共的伴侣,而不再需要她这个飞来飞去的小东西了呢? 可她什么也不能做,因为扎尔娜对她实在是很好。从亲密关系的完美有她一份功劳开始,扎尔娜就允许她晚上抱着大枕头睡在他们夫妻两个中间,像只被宠爱的猫。 而白天利泽在湖边看书,扎尔娜闲下来觉得无聊的时候,会跟红虫在湖边嬉戏玩耍。她不怎么顾忌形象,能脱掉裙子卷起衬裤踩进水里跟红虫一起抓鱼,也能不在乎身上湿漉漉地陪红虫撩着水花打仗。 利泽给红虫上课的时候,扎尔娜也成了正式的学生,她对贵族女孩礼仪之外的学识非常感兴趣,但因为学得不如红虫那么快,稍微拖慢了一下利泽讲课的进度。 于是,渐渐地,扎尔娜也成了红虫的朋友,在利泽于树荫下午睡的时候,会带着红虫离开庄园,去附近更美的湖畔森林里游玩。 红虫做过一个噩梦,一直对她很和气的扎尔娜在逐渐取得了她的信任之后,趁着把她带去遥远森林的机会,把她放逐在了那里。 但那个噩梦始终没有转化成现实,她不得不承认,扎尔娜是个可爱善良的女人,她当然也追求更好的生活,但得到之后并不会因此而更加贪婪。她很珍惜在利泽身边享受的一切,亲切得像是每一个人的朋友。 所以,随着红虫打开心扉,庄园里的其他人也都纷纷接受了这个女主人,恢复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利泽又一个生日到来之前,红虫晚上趴在枕头上装睡的时候,听到了利泽对扎尔娜说出了爱的表白。 她觉得心里有点酸酸的,但很快,就释然地笑了。 这次生日过去不到一个月,能定期让扎尔娜休息把晚上完全让给红虫的流血事件停止了到访。 当扎尔娜开始在吃饭期间偶尔冲出去呕吐的时候,利泽写了封信,通知了母亲扎尔娜已经怀孕的消息。 下周的第一天,红虫第一次见到了利泽的母亲,滕雷特夫人。 而他母亲见到红虫的第一句话,却充满了严厉而不友好的感觉。 “宠物怎么不被关在笼子里?”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十一) 抚摸着冰凉坚硬的笼子栏杆,红虫意识到自己似乎被娇惯了太久,她竟然有点不适应真正符合宠物身份的生活。 她想叹气,但是又不太敢。 因为滕雷特夫人就在屋里,而利泽正面红耳赤地对她据理力争,试图说明红虫并不需要被关起来。 但滕雷特夫人不是小滕雷特夫人,他的母亲和妻子根本就不是一种女人。 那个表情让红虫联想到湖心那块大石头的中年女人只是一言不发地听利泽那串爆发式的发言,一直听到儿子说累了,说不动了,才淡淡道:“一个家要有一个家的规矩,主人睡大宅,女仆睡偏房,狗睡狗窝,妖精睡笼子。不能乱套。” 她扭头看向儿媳,语气转变得更加冷峻,“扎尔娜,你还记得婚礼上我对你的叮嘱吗?” 扎尔娜低着头,小声说:“是的,母亲大人。” “我要你帮利泽管理好这个家,而这就是你的答案吗?”滕雷特夫人不悦地说,“园丁把花种得和杂草一样随意,女仆可以晒着太阳在草地上唱歌,仓库的墙发霉竟然都没有人去清洗,一个高价买来的宠物,竟然就在大门边飞来飞去。扎尔娜,你让我太失望了。” 扎尔娜不敢和利泽一样反驳,只有低着头说:“对不起,母亲大人。” “我会在这里住上一段时间。”滕雷特夫人用一副惋惜的目光扫视了一下屋内的情况,“直到你的孩子出世,直到这个家回到正轨,像个有主人的样子。” 她站起来,走到笼子边,拿起那个拖着细长锁链的镣铐,“红虫,你应该还没忘记自己作为宠物的职责吧?扎尔娜怀孕了,利泽需要你,我不能盯着你们两个,但你最好记住这个镣铐应该在哪儿。如果不在,我会考虑换一个比较听话的妖精。” 红虫惶恐地望着她,马上点头说:“我记得,我一定记得。我……我会好好戴上它再出笼子的。” 之后滕雷特夫人去把下人召集起来开会,满面阴沉的利泽和扎尔娜也被勒令跟去,重新树立身为主人的权威。 宽敞的卧室里,就只剩下了红虫。 她呆呆地坐在小树上,抬手摸着笼子的顶壁,悲哀地想,她的好日子,应该是彻底结束了。 和她料想的一样,滕雷特夫人根本信不过自己软弱残疾的儿子,连带着,也不再信任缺乏魄力的扎尔娜。笼子和镣铐的钥匙,都被交给了翠希保管。 为了利泽的生理需求,每晚睡觉前翠希会在收拾好一切之后,打开笼子用镣铐锁住红虫再离开,而每天早上天不亮她就会赶来,把红虫从舍不得离开的大枕头上叫起来,带回笼子里。 之后四个多月,红虫都没再闻到过湖面上吹过的清风那湿润爽利的味道。 她努力让自己开心一点,想自我说服,这本来就是她的生活应有的样子,之前的放纵,不过是遇到了一个好主人而已。 现在才是正轨,宠物就是宠物。 可看到塔奥还能在家里来回奔跑,还能在草地上玩接飞盘的游戏,红虫就打心底感到难过。 她觉得她比塔奥忠诚得多,她可以走而没有走,塔奥上次还被外面的小母狼勾引到,仆人们找了三天才找回来。 为什么她就得不到这样的信任呢?明明从任何角度讲,她跟利泽的关系都更好不是吗?利泽可不会让塔奥在他的**睡觉。 但她不能表现出来,利泽和母亲的关系已经很不好,而这个家名义的主人虽然是利泽,实际上的控制者,却是滕雷特夫人。 望着窗外明晃晃的阳光,红虫忍不住想,换成平时,这已经是她在湖边陪着扎尔娜戏水的时候了。 她钻回自己的小屋里喝了口蜂蜜。 蜂蜜还是一样的蜂蜜,可她就是不觉得甜了。 就在这周的圣临日,事情终于起了变化。 这天晚饭后,利泽自己转动轮椅来到了笼子边,带着难过的表情默默注视着红虫。 那目光让红虫也感到一阵心酸,但为了叫他开心,她还是飞起来跳了一段舞,然后唱了一首欢快的歌。 “红虫,你知道的,我已经不只是拿你当朋友,我一直觉得,你和扎尔娜一样,也是我的爱人。” 她还没有唱完,就听到了这样一句让她小小的身躯都险些凝固住的话。 一个趔趄差点摔下树枝,她赶忙振翅飞起,扶了扶头上的小花冠,“利泽……你为什么突然在这个时候来跟我说这个。夫人听到会不高兴的。” “我没有办法忍受继续这样在笼子里圈养你了。”利泽的胸膛开始大幅度地起伏,“我知道你不开心。” “没有的事。”红虫赶忙强撑起一个灿烂的笑,“利泽,这样我还能在你身边,我很高兴的。而且,我本来不就该……这样生活才对吗。是你之前把我宠得太厉害了。那其实是不对的,万一哪天咱们吵架,我真的飞走,夫人可是要亏一大笔钱呢。” “红虫,别骗我了,你不喜欢那个镣铐,你晚上做梦都在哭叫求我母亲放你自由。你说你喜欢从前能跟我学习,能跟我一起看书讲故事的日子。那才是你的真心话。”利泽闭上眼摇了摇头,“红虫,我很喜欢你,是你让我一点点快乐起来,不再是曾经那个狂躁的残废。我不会看着你这样活下去的,我不会。” 红虫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该怎么做,隔着坚固的金属笼子,她只能伸出小小的手,心疼地抚摸利泽的脸而已。 这个晚上,她总算知道了利泽的计划。 翠希还像往常一样过来给红虫开笼子换镣铐,她最近工作一直很卖力也很认真,因为滕雷特夫人威胁要给她减少薪水,甚至开除。 她有三个弟弟要养,当然不敢有半点违抗的念头。 但利泽也没打算让她为难,他只是让她喝了一杯牛奶——那本来是他的睡前饮品,但今晚他说自己胃口难受,请她帮忙喝掉。 然后,翠希才摸出钥匙,就晃了两下,瘫软在地上,睡了过去。 利泽靠自己的双手坐起来,爬上轮椅,喘着粗气流着汗挪过来,弯腰捡起钥匙,给红虫打开了笼子。 “红虫,走吧。母亲觉得我因为你而变得不听话,准备买一只新的妖精,然后把你赏给有功的军官。那都是些粗暴的武夫,你会和青蛉一样死掉的。走吧……求你,不要再回来了。” 他指着窗户,泪流满面地说。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十二) 没想到,心心念念期待已久的自由,就这么突兀地来了。 红虫振翅穿行在湖对面那片没怎么去过的密林中,望着周围广阔到充满未知的世界,难过得啪嗒啪嗒掉泪,露珠一样跌在下方的草叶上。 她并不是因为恐惧,虽说当初曾经听到过离了笼子就会死这样的话,但她从利泽那里学到了不少东西,在湖边自由玩耍的时候,身体里潜藏的野外本能也早就被激活。 她知道自己活得下去,能在荒无人迹只有魔兽出没的丛林深处活得非常自由。 可她无法开心起来。 因为她离开了利泽。 她在窗外看了他很久,他一直在哭,哭得像个委屈的小男孩,所以她想回去,可他不让,因为他没办法违抗他的母亲,如果她不走,就会成为某个有功军官的礼物,宠物,玩具…… 想到青蛉被送回来的惨状,红虫就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在树顶可以看见双月与星空的地方找了一个足够睡觉的枝杈,红虫躺在上面,暗暗盘算着,这片森林离利泽家也并不太远,她其实大可以计算着时间,等上一年左右,到时候,扎尔娜的孩子出生了,滕雷特夫人不会把孩子留在这儿的,到时候她会带着孩子走,扎尔娜这个妈妈多半会跟过去,到了那一天,利泽就又是孤单单留在庄园的一个人了。 她不就可以飞回去找他了吗? 耐心点红虫,三百多天很快就能过去的。她给自己鼓了鼓劲儿,抱住柔嫩的叶子,闭上眼睡了。 可红虫忘了,她并不仅仅是一只宠物,还是一只身价高昂,走丢了会让人很心痛的宠物。拿来送礼可以笼络部下,可如果就这么跑掉,可就是毫无意义的巨大损失。 于是第二天,红虫就发觉,有些带着吹箭的巡林人找了进来。 那不属于冒险者公会也不算佣兵,就是一些带着自制武器,打算把她按捕鸟的方法捉回去的普通猎户。 不愿意把人往恶意猜测的红虫起初还真以为他们握着吹箭拿着长杆网兜是要捕鸟,正想去提醒他们这附近没有什么值钱的鸟时,她看到了那些发现她的人眼里冒出的贪婪之光。 她惊叫着躲避开飞来的吹箭,生平第一次尝到了被追捕的惶恐,她拼命地飞着,耳朵里听到踩过枝叶的声音,那皮靴子一下一下都仿佛踩在她的心上,让她喘不过气,翅膀都在发软。 一直在树林里左绕右绕躲了好一会儿,红虫才意识到自己明明可以往高处去啊。 她暗骂了自己一声笨,立刻转向,靠着一棵参天古木的掩护,直线向上飞去。 这下,那些简陋的吹箭和长杆连着的捕鸟网总抓不到她了。 她正要松一口气,却看到两个乘着狮鹫的骑士从上空俯冲下来,指着她喊:“在那儿!” 她尖叫一声,赶忙转身下降,又躲回到茂密树冠的保护中。 恐惧榨出了她全部的精力,她拼命地飞着,飞着。可不管她甩开身后的追逐者多少次,只要她休息一段时间,稍微放松放松,那些人就又会追过来。 红虫这才隐约想起,自己这种被养殖的妖精,好像从出生就会在肩胛骨中央翅膀根部的接缝处,刺上一块小小的魔法标记,必要的时候激活用作追踪。 看来,滕雷特夫人是联系了卖家派人来抓她了啊…… 红虫无奈地逃亡了很久,她为了能安稳地休息,钻过熊洞,睡过鸟窝,浑身哆嗦地躲进过巨神甲虫巢穴的通气孔,可没有一个地方能让她久留。 就在她几乎快要绝望的时候,她飞进了一片弥漫着雾气的森林。 她回想了一下利泽书里的描写,之后,就毫不犹豫地径直飞了进去。 她知道,这里是迷雾森林,精灵王国北方疆界的一部分,这里的深处,那些做妖精生意的人不会敢轻易进来,而筹备一支硬闯迷雾森林的冒险者队伍,代价可不低,对商人来说,那显然超出了售后服务的成本。 于是,在她跟着雾灯蝶飞到一条小溪边,喝了些水,吃了两朵花,小心翼翼地缩在一个废弃林猫窝里闭上眼睡觉之后,她终于没有再因为感觉到追捕者的存在而惊醒。 这一觉,她睡了很久。 醒来之后,红虫抖掉翅膀上凝结的水珠,飞上枝头,开始思考自己之后的生活。 这里的雾气很大,空气很潮湿,植物大都是她不太认识的类型,但妖精天生即有来自古林精魂的自然亲和,她不管怎么吃喝都不会有问题,普通的野兽也不会袭击她。 没意外的话,这里应该就是她最理想的藏身之处了。 可有个最大的问题恒在她的心头,压得她满眼酸楚,喘不过气。 她回不去了。 她飞了太久,太远,还根本来不及记下自己的行进路线。 她更没有地图,没有向导,她也不敢飞出去找其他人帮忙,妖精这么值钱,她才不敢赌外面的人能不起贪婪之心。 所以,她回不去了。 一想到自己再也见不到利泽,她小小的心脏就像是被带刺的藤蔓缠住一样,勒得她痛不欲生。 她耷拉下长长的耳朵,坐在枝头,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她哭了很久,哭一阵累了,就歇一会儿下去溪边喝点水吃几朵花。 红虫知道,自己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她只有好好活着,才有一线渺茫的机会再见到利泽。 她咬了咬牙,决定在迷雾森林暂时定居下来。 每一片广阔的森林都藏着不少妖精,她们可能不会愿意见到红虫这种被人类养殖出来的“异类”,但考虑到独自生存的危险性,她还是想去找找自己的同胞。 雾灯木的树汁有致幻毒性,但对妖精来说是不错的提神饮料,她赶开几只雾灯蝶,很不厚道地凑在它们用唾液辛辛苦苦腐蚀开的树皮裂缝上,狠舔了几口。 微麻的感觉滑下脖子后,红虫振作了一下精神,开始一边做标记一边探索起周围的情况。 三天后,红虫飞到了估计是边缘地带的位置。 因为这里不光雾气变得稀薄,还让她看到了一个比她高不了多少的精灵小女孩。 她害怕地躲在树后,只探出一个头,不敢确认对方是不是有恶意。 那个小女孩很好奇地走过来,用温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很期待地说:“你好,我叫芙伊,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十三) 据说精灵是天使造物中唯一掺杂了森林精魂的一族,所以,他们也有和妖精类似的自然亲和能力,只不过不如妖精那么强。 但这也足够让红虫感觉到比较安全的气息,她犹豫了一下,从树后飞了出来,跟那个精灵小女孩打了个招呼,“你好,我是红虫,流落到此的花妖精。” 难得遇到一个可以说话的对象,红虫在确认了对方身边没有成年精灵跟着,怎么也不至于逃不掉后,就放心的跟芙伊聊了起来。 那是个跟着养父在迷雾森林边界附近定居的自然精灵,按照人类书籍里的习惯称呼,似乎是要被用野猪当作称号的卑微下民,这让孤苦无依的红虫感到了几分亲切。 芙伊这次过来的位置其实已经超出了她平常活动区域的边界,进入到可能有雾猿出没的地方,可她没有办法,养父病重,养父带来的弟弟又发了高烧,东边的小镇没有人愿意借给她钱买药,她只有来到迷雾森林较深的地方,想看看能不能采到一些动物用来咀嚼治病的草,回去熬成药汁试试给弟弟喝下。 “你采的这些东西都完全不行啊,”红虫翻了一下她背后快和她差不多高的藤条篓子,“这你弟弟要不是真神转世喝了会没命的。” 芙伊的脸色马上就有些发白,“可……可是我给克雷恩喝下一些后,他就安静很多也不哭闹了啊。我看受伤的鹿就喜欢嚼这种草,不可以喝的吗?” “他肯定不哭闹了啊……都要被毒死了。”红虫叹了口气,从里面挑出不能用的草叶丢到地上,“这个、这个和这个都不行,鹿吃可以不代表精灵吃就没事,啊……幸亏我在利泽那里学过。” 她一口气把芙伊的篓子丢空了大半,最后飞起来说:“走吧,跟着我,我带你去找可以用的草药,我可是去考炼金术士都没问题的好学生哦。” 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毒的那些药草起到了其他意外的作用,红虫帮芙伊治好了弟弟后,据说那个偶尔会在梦里说些奇怪暴戾言辞的孩子变得可以安眠了。 但可惜的是,单靠迷雾森林的原生态草木,只能拯救芙伊伤风的弟弟,却救不回他们病重的养父。 两个月后,那个似乎隐藏了什么身份的精灵父亲死去了。 不愿意看到那姐弟俩悲伤的样子,红虫给他们悄悄留下了一些从森林里带出的值钱东西后,就流着泪离去了。 和那一家自然精灵的短暂相处让红虫找到了几分回归外界社会的信心,所以她着实纠结了一番。但最后考虑的结果,无论如何一年的时间是要等的,滕雷特夫人只要还在,她就没机会回到利泽的身边,这一点毫无疑问。 所以她只能无奈地继续寻找森林中隐藏的妖精同胞。 迷雾森林很大,地形也很复杂,一不小心就会迷路,红虫的标记也总是被森林里的生物弄掉,用了足足几十天,她才找到了第一个同胞群落。 不过,用同胞来形容似乎也不太准确,那些身材比她还要瘦小,没有翅膀,浑身布满了淡淡青苔色泽的,其实是树妖精。 树妖精不爱唱歌,不会跳舞,她们甚至不会说半点通用语,对她们来说,红虫就是个突然从外界找过来的,从天而降的小怪物。 听着那些树妖精发出类似翼妖但更加尖细刺耳的叽叽声中流露出的敌意,红虫只好无奈地选择离开。 她这才意识到,找到同胞,对她来说也没有什么意义。 那些为了躲避人类的捕捉而藏到密林深处与世隔绝的妖精们,不太可能像故事里说的那样还保留着外界的语言传承,还有心情逗一逗迷路的冒险者。 传言中的那种,恐怕是具有强大魔力,根本不畏惧一般商人也不可能沦落成宠物的妖精吧。不像她们,那一族妖精色泽并不艳丽,体型也更小,但她们的族名没有前缀,就是妖精,也许她们才是妖精族的真正象征。 而红虫她们,不过是人类培育出来取乐的废品而已…… 在芙伊的家那边好不容易确定的方向感很快就随着深入迷雾森林而在此消失,红虫又费了一个多月时间,才靠小河的走向大体确定了自己活动范围的地图。 她凭记忆判断,自己如果还想回到利泽身边,就不可以继续向南向西,只能向东或向北。 而且,这次不再是探索,而是寻找一个靠近边缘但有足够安全的定居点。 她要住在离利泽尽可能近的地方,等到时间差不多了,就飞回去找他。 利泽最后在她视野里留下的那张哀伤脸庞,已经成了红虫坚强生活在环境险恶的迷雾森林中唯一的动力。 掌握了不少人类知识的她,开始实际动手制作毒药陷阱,削尖了头的小木矛,和一些能帮助她在关键时刻迅速飞到高处逃命的小玩意。 然而,随着蓝月的光芒越来越亮,对她居住的地方来说也十分危险的时期终于还是到来了。 当翼妖飞上天空开始模仿母雾猿的叫声,红虫知道,那些巨大的白毛猴子最凶暴的时节终于正式开始。 她知道自己体型小,和母雾猿几乎没有共同之处,但亲眼见到一只可怜的松鼠都被年轻的雾猿粗暴地撕裂致死后,她不得不果断丢弃居住了十几天的安稳小巢,赶在自己和邻居落到一个下场之前,动身逃离危险地带。 可过于专注躲避来自树冠上危险的结果,就是被下方的眼睛盯上。 当红虫感觉到下方灌木的摆动不太寻常的那一刻,她的头发都快要竖了起来。 她尖叫着急忙转向,翅膀后面都感觉到了那只小云豹带过的风! 雾猿的**期,云豹的捕猎也会受到一定影响,所以饥肠辘辘的大猫马上蹬地起跳,再次向着红虫扑来。 以前红虫都是远远躲开所有的大猫,因为她知道这些猛兽速度奇快,有的小鸟都逃不开。 平常云豹也不会看上她这种小体型的猎物,可特殊时期,它显然是饿疯了。 就在红虫发现自己躲不过去的那一刻,她绝望地尖叫着利泽的名字,闭上眼在空中蜷成了一团。 但她没有死,更没有变成豹子粪。 一道激烈的水流拔地而起,冲飞了那只快饿扁的小豹子,接着,一大块生肉丢到了远处,彻底引开了它。 惊魂未定的红虫往下方看过去,于是,她看到了一个很美很美的精灵姑娘,带着另一个也很漂亮的精灵女郎,举着照明杖好奇地打量着她。 “卡夏,是妖精呢,咱们真是幸运啊。” 用红虫能听懂但不太会说的精灵语,她们微笑着交谈起来。 那个叫卡夏的精灵剑士很高兴地说:“是啊,芙蕾雅殿下,咱们的旅途能以见到妖精开始,一定是幸运的象征。”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十四) “你们是旅行者?那为什么会来这么危险的地方啊?”红虫平复了一下慌乱的心跳,飞过去两个女精灵身边,盘旋着问,“对了对了,我是红虫,花妖精,非常感谢你们救了我。” “会说通用语的妖精啊……”那个叫卡夏的精灵剑士皱了皱眉,轻声问,“你是从店子里跑出来的吗?” 握着法杖的芙蕾雅抬起手就敲了卡夏的肩膀一下,“卡夏,你这样问也太失礼了。” 红虫打量了一下,两个精灵一头水漾般的蓝发,应该是元素精灵中的水精灵,难怪通用语说得如此流利,“没有什么失礼的,我的确是店家养殖的妖精。不过……我不是从店子里逃走的,是从主人家……离开的。” 卡夏的好奇心似乎颇为旺盛,“离开,这个词很有意思的样子,为什么是离开而不是逃走呢?” “卡夏,慎言慎行,好吗?”芙蕾雅柔声斥责了女剑士一句,看起来她俩之间的地位差距非常明显,“红虫,我们好像还没有作自我介绍呢。你好,我是芙蕾雅·翠河,这位是卡夏·圣林湖,我们一起结伴旅行,因为对迷雾森林比较好奇,才特意来这边游历的。” “啊……我真是太走运了,平常迷雾森林根本没什么外来者,我都以为自己肯定要变成豹子粪了。”红虫感激地飞到两个精灵面前,绕着圈子跳了个舞。 卡夏笑着问:“芙蕾雅殿下,我现在可以问一下为什么她说的是离开而不是逃走了吗?” 看来,她们上下级的关系应该是比较亲密的那种。红虫暗暗下了个判断,她们相处得就像姐妹一样,比利泽和翠希都要亲密得多。 芙蕾雅抬手阻止了她,望着红虫柔声道:“红虫,你是住在这附近的吗?” 红虫点了点头,但看她们两个举着照明杖一副打算连夜赶路的样子,赶忙说:“可我想要搬到北边一些的地方去,这附近越来越危险了,我不敢继续住。” “那,咱们就做个暂时的旅伴吧。”芙蕾雅笑着这么说道。 她应该是个习惯了发号施令的精灵,红虫不自觉就点了点头,乖乖飞到了她的身边。 于是,路上红虫就带着怀念和委屈比手画脚地讲述了自己之前的经历,尽管很努力地克制着情绪,她还是忍不住对不近人情的滕雷特夫人抱怨了一大堆。 卡夏一副义愤填膺的表情,附和着说了几句,芙蕾雅却只是淡淡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有些人,规矩是刻在她们骨头里的,让她们改变,比让她们死还要难受。” 她略显惆怅地说:“不是只有人类这样,精灵中也有不少啊……” “芙蕾雅殿下,这边应该已经安全了,要不要休息一下?咱们可已经走了不短的路了。”走出一段路后,卡夏伸着照明杖观察了一下周围树木的情况和树下草窝里的粪便,提高声音说道,“这里的草很干净,我可以很快收拾出一个适合咱们休息的地方。” 看起来并不太强壮的样子,芙蕾雅擦了擦额上的汗,微笑道:“好吧,那就休息一下。我的体力这么糟糕,真是拖累咱们的进度啊。” “反正殿下不打算去雾光之泪,那咱们的时间很充裕,而且已经离开危险区域了,后面慢慢行进就好。” 芙蕾雅看了一眼红虫,略显责怪地说:“卡夏,你总是记不住要改口呢。” “不是说私下称呼没有问题吗?不当着人提就没事吧?” 红虫非常领会精神地摆手说:“对对对,我是宠物,不是天使造物的人,可以不算的……呃……芙蕾雅原来是公主吗?” 芙蕾雅犹豫了一下,点点头说:“是的,我是水精灵王国的公主。” 不过对红虫来说,水精灵公主和利泽那种贵族感觉上其实没有多大差别,反正是高高在上可以靠下层侍奉的贵族,至于贵族之间谁高,高多少,她并不关心。 因为那和她没什么关系。 她以前的人际关系只有一种,那就是主人和宠物。 如今也只多了一种,她的主人……和爱人。 芙蕾雅并没有什么公主架子,只有在偶尔训斥卡夏的时候显出几分威严,所以红虫跟她相处的还算愉快。 只是每一段愉快的旅程,都无法避免结束那一刻的到来。 更何况红虫现在还不敢离开迷雾森林,所以,两天半后,她们就迎来了小小的告别。 “红虫,我虽然能理解的滕雷特夫人的想法,但我并不认同。”临别之前,芙蕾雅在怀中摸出了一个小口袋,仔细打开,拿出一个小小的木制令符,掏出小小的印章,用魔力激活了表层,在令符上摁了一下,递给她,“呐,红虫,这个送给你,作为咱们这场缘分的礼物。” 红虫的身上没有口袋,她双手接过来,有点不知所措地望着上面看不懂的精灵文字,“这……是什么啊?” “这是我的私人象征,持有这个,意味着你已经是我的朋友。”芙蕾雅用稳定而温柔的声音说,“我的朋友不会是一只宠物,从这一刻起,你就不再是任何人的宠物了。滕雷特家是雷托亚王国北部的大贵族,那个人类王国和精灵一族的关系还算不错,我相信这个印记,对你来说能起到一定作用。如果滕雷特夫人继续对你失礼,那就意味着对我失礼,你可以这样转告她,然后,看看能不能争取留在利泽身边。” “谢谢!”狂喜的浪潮险些将红虫小小的身躯淹没,她马上双手捧住那片木头,紧紧搂着,在身上来回摸索了一下后,她干脆把树藤腰带解开,把木片插进自己的裙子领口,紧紧扎在了身上,“太感谢了,芙蕾雅,如果可以回到利泽身边,我一定永远永远感激你!你就是我的神!” 红虫兴奋过度地飞上去又飞下来,飞了几个来回,才有点疑惑地下降到芙蕾雅面前,“可是……咱们只认识了这么短的时间,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啊?” 芙蕾雅的目光浮现出一股微妙的哀伤,她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因为对我来说,和心爱的伴侣在一起共度一生,必定是不可能实现的梦想。” 红虫愣住,原来,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只是写在书里哄孩子的吗? 看着那两个背影渐行渐远,她忍不住大声地呼喊道:“芙蕾雅!你一定不会的!你可以和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这是妖精的祝福!你要相信我,相信我啊!” 但芙蕾雅只是摆了摆手,并没有回头。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十五) 红虫回到利泽身边的尝试依旧不太顺利。 她来到迷雾森林北部边缘之后,就无奈地发现,因为雾光之泪那个知名风景即将来到一年中最美时刻的缘故,迷雾森林的安全区域各处都能看到结伴而来的游客。 那么,一个阳光下翅膀会反射出七彩色泽的花妖精,一旦被发现恐怕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兜兜转转徘徊了快一个月,她才算是战战兢兢地离开了迷雾森林,进入到北方明显换了树种的熟悉林地中。 她想要去找来时的路,可没有做记号的情况下,树林里的各处看起来根本没有多大分别,更何况,她逃来已经过去了很久,自然的力量下,即使曾经看过的风景,如今也早已经大不相同。 红虫意识到,想要回到利泽身边,她只靠自己的力量恐怕很难。 她需要问路,需要找一张地图,最好还能雇一辆马车,按照人类的路线去滕雷特家。 这就意味着,她必须去跟人类打交道。 去跟潜藏着无数可能性,善意和恶意很难说哪一方更多的人类打交道。 最糟糕的是,人类很可能还知道她的身价,对于那些黄澄澄的金币,人类有着非常巨大的执着贪念。 一旦知道她能换来多少钱,那,她拿着谁的友谊证明也是白搭。友谊就是魔法这种话还是在书上的故事里比较有意义。 所以她不敢飞去比较繁华的地方,只在森林边上,小心地隐藏着自己打量遇到的人,想找一个看起来比较可靠的。 可事实证明,不管是人类还是精灵,亦或是兽灵等其他种族,靠外表来判断好坏没有任何意义。 她去向每一个自己觉得应该很老实很友善的人尝试求助。 而最后的结果,就是她在四个月里失败了十一次。 倒不是每个人都想把她抓走换钱,里面还有两个就是单纯想骗走她手里的精灵符文,有一个单身很久的伐木工则是想把她关起来当老婆,也不在乎妖精跟人类是生不出孩子的。 经历了这些乱七八糟的危险之后,红虫绝望地飞向密林深处,暂时打消了继续向人求助的念头。 她唯一的安慰,就只剩下那个精灵符文,她整天抱着它,就像抱着最后的希望。在梦里,她无数次看到,滕雷特夫人因为这个符文的存在终于承认了她,允许她作为家里的一份子,和利泽共同生活。 她就开心的唱啊跳啊围着利泽飞啊,一直到最后在幸福的笑容中醒过来,看着空****的枝头,唇角逐渐垂下,泪流满面。 思念的折磨让她的头脑都渐渐感到迟钝,利泽教给她的知识仿佛也快随着缺乏交流沟通而遗忘,当冬天来临,她躲在温暖的树洞里,用叽叽的声音和松鼠交流的时候,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就要变回成一个野生的妖精了。 她浑身颤抖着冲了出去,在飘着细粉一样雪末的寒风中,紧抱着那块符文,疯了一样地飞出去。 她拼命地飞着,决定不再寻找什么方向,既然当初她是乱飞飞丢了自己,那么她现在一样乱飞是不是就能找回自己的家? 她不要永远活在野外,她要回去,她要去找利泽,她要陪着利泽直到一方死去,她希望死后连自己的灰都能和利泽放在一起。 她不停地飞,不停地飞,直到筋疲力尽,直到再也扇不动自己的翅膀,在哭泣中昏厥过去没,一头栽在了冰冷的溪水中。 意识随着身躯一起被水淹没的时候,红虫闭上眼睛,绝望地想,就这么死了吧,如果非天使造物也有灵魂,如果冥府之神也会收留她,那么,能不能给她一个好一点的来生呢…… “雅拉蒙,那个小东西怎么样了?热汤熬好了,她可以喝了吗?” “嗯……还是要等她醒来比较好,她这么小,强行喂呛到的话岂不是会很麻烦。幸亏她一直死死抱着一块木片,不然咱们可发现不了,真是个幸运的花妖精。” “你不是说花妖精已经见不到野生的了么,这个怎么看也不像是被饲养的啊。” “阿卡,你就没有仔细看一下她怀里的木片吗,上面有精灵语的符文印章啊,她是水精灵王国公主的朋友,我这次一直想找的那位殿下,她怎么可能是野生的。就是不知道她的主人是谁,是大意了给她机会逃出来的,还是……比较笨地选择在冬天把她放生了。” “都不是啊……”红虫还没睁开眼,就下意识的为利泽辩护了一句,“利泽……利泽是我的朋友和爱人,他……他才不笨也不大意。笨的……是我……呜呜……” 一股温暖的感觉游遍她的身躯,似乎,是什么治疗魔法的样子。 她翻了个身,坐起来,然后,就看到了一男一女两个吟游诗人。 她下意识露出了戒备的表情,但之后,很快就被雅拉蒙温柔而关切的言语融化,随着那一口口热汤,她小小的身躯终于彻底暖了起来。 那是一对在整个圣域旅行的吟游者,从北到南已经走过了许多地方。他们并没有多少钱,但很显然并不打算把红虫绑了卖掉。 “我可以……暂时跟着你们吗?”简单讲述了一下自己的遭遇后,红虫低着头,很难过地说,“我不想再在野外生活了,再这样下去……我会忘掉我学到的东西,忘掉利泽的。” “当然可以。”雅拉蒙抱起她,温柔地抚摸着她发凉僵硬的翅膀根部,“红虫,我们正巧没有别的地方要去,你说公主往东北方向走了,而且已经出发了大半年,那么,我们暂时怎么也追不上了,不如……就先把你送回到滕雷特家去吧。” “送……送回去?”红虫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结果冷风一吹又赶紧缩回到了被子里,“真的吗?我……我真的可以回去了?” “你方向错了,红虫,你已经飞过头了,再继续向北,就该进入无光之沼了。”雅拉蒙柔声道,“不过跟着我们,就不会再走错路,为了你的幸福,咱们,一起出发吧。” “好!”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十六) “我可以跟你们一起去赚钱吗?我唱歌很好听的,我还可以伴舞。”从行囊的开口探出头来,红虫听着阿卡练习吟唱的声音,兴致勃勃地表态。 一起旅行了两天,红虫已经很确定两个吟游诗人都是善良的同伴,可以全心全意的付出自己的信赖。他们虽然前进的速度并不快,路上还要表演来筹备旅费,但他们的方向很正确,每一天,都会更接近滕雷特家的领土。 只不过,滕雷特家的封地十分广阔,再加上滕雷特夫人带来的嫁妆,利泽居住的那座庄园还需要仔细打听一下确切位置才行。 可这已经足够让红虫小小的身躯里充满希望。 “当然可以,”雅拉蒙笑着拨弄了两下手里的小竖琴,“你的歌和人鱼一样动听。” “你们在海边听过人鱼唱歌,对吗?”和两个天南海北哪儿都去过的吟游者聊天,对红虫来说简直是看到了一个无穷宽广的世界。 “不,是在三岔河的港口那边。”阿卡赞叹地说,“我们还参加了人鱼跟人类的婚礼,那可能是这世上歌声最动听的婚礼了。那之后四五天我的耳朵里还回**着她们的嗓音。” 出于安全考虑,雅拉蒙建议红虫只在进入比较繁华的城市中后再从行囊里离开。除此之外,她还缝了一个带子,把那块精灵符文挂在了红虫的脖子上,文字与印章的部分朝外。 雷托亚人或多或少都懂一些精灵语,只要看到这块符文,至少在人来人往的城市中能安全很多。 红虫帮到了很大的忙。 不管是比较大还是比较小的城市,吟游者终归不是什么太难见到的人物。 花妖精则完全不同,这种小东西就连作为宠物也不存在于一般民众的常识中,在大家看来,穿着花衣裙头戴花冠的红虫就是个活脱脱从森林里出来游玩的小花仙,犹如童话变成了现实。 那符文更是增加了可信度,能成为精灵公主朋友的,怎么可能是谁家偷跑出来的宠物。 于是,一个傍晚的表演,红虫就帮雅拉蒙他们多赚了几十枚银币。 虽说比起她的实际身价,这种收入不值一提,但她还是非常高兴,雀跃地绕着钱袋飞了好几圈,笑着叫嚷:“我帮上忙了,对不对?” “是啊是啊,”阿卡摸了摸她的头,也高兴地说,“你让我们的收入达到了平时的三倍,可以忙一天休息三天了。” “咦?”红虫好奇地问,“难道不是应该趁着好赚多攒点钱吗?我记得翠希拿到薪水总是要藏在一个大铁盒子里,跟宝贝一样收着。” 阿卡笑着摇摇头,“我们又不是为了赚大钱才四处旅行的。” “那是为了什么啊?” “我是为了看看这个广阔的圣域,至于雅拉蒙,应该也差不多吧。” 雅拉蒙正在望着远方的天空发呆,自从和红虫相遇,看到那块精灵符文后,她就偶尔会带着这样略显伤感的神情注视东北方向的云层,仿佛在那片苍穹之下,有着她此行真正的目的地,而到达之后,就是分别的时刻。 阿卡当然有所感觉,但他不愿意问,比起满足心里的好奇,他更愿意把时间用在比较有实际意义的地方。雅拉蒙不止一次对他说过,他的承诺一定可以兑现,也就是说,他终有一天要结束自己的旅途,回到珐拉身边。 所以他只有努力记住此时发生的每一件事,当作将来平淡生活中的养分。 “你找芙蕾雅是为了什么啊?”晚上吃饭的时候,红虫慢悠悠舔着小碗里的蜂蜜,好奇地问。 “我是巡礼者,而她……是游历者,”雅拉蒙微笑着解释说,“这一趟的行程,我最终是一定要跟她见面的。” 开口的同时,她的左手松开了碗,轻轻抚过刘海覆盖的额头,发丝间,隐约有轮状的七片叶形纹章在闪动,其中五片都发出微微的荧光,而第六片,仿佛也正在渐渐亮起。 阿卡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问:“雅拉蒙,那位芙蕾雅公主,就是你要找的第七片叶子吧?等到你找到了她,咱们的旅途……是不是就要结束了?” 雅拉蒙柔声说:“阿卡,任何旅途都有结束的一天。不过,公主殿下并不是第七叶,身份如此尊贵的她,怎么会是衬托世界的绿叶呢,她当然会是花朵,而且,是最重要的那个等级。” “可我觉得见过她后,你就要走了……” “阿卡,离见到她还有很久呢。没听红虫说么,她们见面都已经是大半年之前的事了,这么久的时间,两个身负任务的游历者,恐怕不会安安分分地呆在某处不动。” 阿卡望着她,直白地说:“我希望咱们永远也不要找到她们。” “想想珐拉,你就不会这么说了。” “我……”阿卡顿时语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红虫被勾起了好奇心,飞到阿卡的座位靠背上,蹲下来一句接一句地问起了珐拉的事情。 阿卡最后都被说的脸红起来,只好借口喝醉匆忙结束了晚餐。 第二天,她们经过了一个颇为热闹的城镇,在酒馆打听消息的时候,她们听说了东北方向无光之沼那边有个冒失的勇者正在高价征集同伴,而讨伐目标,竟然是飞龙之脊几处高峰顶上传闻中筑巢生活的冰系不死鸟——寒鷟。 阿卡本来就对那些生活在诗歌中的神兽非常感兴趣,于是耽误了一段时间在那儿问东问西,而平常都会催促的雅拉蒙这次并没开口说什么,只是带着一种复杂的神情,静静站在旁边听着。 不太喜欢酒馆里污浊的空气,红虫呆了一会儿,就说自己要找地方吹吹风,先从窗子飞了出去。 附近有条小溪,她本来只是想在边上洗洗脸,可降落蹲下后,却意外地发现,水面上飘过来了两片缝在一起的叶子。 那……是妖精才会穿的衣服吧? 她疑惑地看向上游,跟着,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逆流飞了过去。 几分钟后,她看到了一个和她同类的花妖精。 只是,那个妖精倒在地上,翅膀被砸入了木钉,身上的衣裙被扯碎,地上流了一大片淡红色的血,奄奄一息……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十七) 红虫颤抖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飞过去看看同胞的伤势。 但才移动了一下,她就意识到不对,迅速向后飞回到小溪上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 两个膀大腰圆的伐木工正心满意足地往远处离开,幸亏红虫没有发出尖叫,他们才没注意到她。 她立刻躲藏进树后,屏住呼吸,一直到脚步声远去到听不见的地方,才紧张地降落在伤者身边。 那个花妖精显然被折磨了很久,大概是挣扎过的缘故,她的左臂和右肩都呈现出不自然地扭曲,双腿也充满了被殴打的瘀伤。 红虫摇晃了她两下,可她只是虚弱地晃了晃,连呻吟都没发出一声。 不行……这么下去,她会死的。 红虫用尽力气,拔出那两根木钉,接着抱起那个小小的身体,振翅飞向来路。 顾不得路上遇到的人投来的惊异目光,红虫径直飞进酒馆,冲到了雅拉蒙面前,“雅拉蒙!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她!” 雅拉蒙吃了一惊,急忙清理出一张桌子,把受伤的妖精平放在上面。 连着三个治疗术下去,那些从撕裂处不断涌出的淡红色血液总算是停住,雅拉蒙擦了擦汗,让阿卡去药剂店买几样东西,跟着丢下酒钱,用行囊装起受伤的妖精,匆匆赶去旅店。 配合那些价值不菲的药剂,雅拉蒙足足忙碌到晨星都出现在双月之间,才疲倦地靠在椅背上,长出口气,微笑着说:“红虫,她没事了。虽然……可能还要休养很久才能飞,但至少不会死了。” “谢谢!谢谢你!雅拉蒙,你简直就是天使!”红虫哭着钻进雅拉蒙的怀里来回翻滚,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可能是失血过多的缘故,整整一天半之后,那只受伤的妖精才在红虫用小勺子给她灌蜜的时候睁开了眼。 被呛到的激烈咳嗽结束后,她先是被阿卡的存在吓了一跳,起身就想飞走,结果翅膀根本不能用,险些一头栽在地上,幸亏阿卡反应很快,伸手就把她拎回到**。 红虫用了半个多小时来安抚受惊到浑身颤抖的同胞,配合雅拉蒙温柔的解释,总算让那个小东西接受了目前的状况。 她叫小蜂,从翅膀根部蜜蜂一样的色环就知道来由。 “呜呜……外面的世界好可怕……”小蜂的情绪很不稳定,一直絮絮叨叨地重复着自己的悲惨,顺便表达了一下对逃离主人家的悔恨。 对比一下小蜂的遭遇,红虫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幸运。 其实她挺好奇小蜂是怎么逃出来的,因为一般来说,她们这样的昂贵宠物每一步操作都会非常小心,主人不存心释放的话,一辈子也不会得到什么机会脱离笼子和镣铐的束缚。 可小蜂太虚弱了,吃了些东西后,安下心的她就迅速抱着大枕头入睡,回答不了任何问题。 “真抱歉,”一起去广场准备赚旅费的路上,红虫不好意思地说,“因为我的同胞,又得拖累你们好几天。” “没什么,能救回一条生命,耽误多少天都是值得的。而且……”雅拉蒙带着温柔的微笑说,“我觉得,红虫你的勇敢和善良兴许能换来很好的回报哦。” “啊?”红虫愣了一下,“小蜂连衣服都被扯碎了,还能给我什么回报。难道你要我把她卖掉吗?” 雅拉蒙摇了摇头,柔声说:“红虫,咱们已经在滕雷特家的领地附近了,就我所知,这一代能买得起妖精当宠物的家庭并不多,而会大意到让宠物跑掉的,恐怕就更没有几个了。” 红虫愣了一下,跟着小小的脑袋微微一偏,思索起了雅拉蒙话里的含义。 很快,她就明白过来。 她瞪圆了眼睛,突然双手抓住雅拉蒙的肩膀,声音发颤地问:“我……我可以现在就回去找小蜂吗?我就把她叫醒一会儿,一小会儿就好!” 雅拉蒙摇了摇头,柔声说:“红虫,小蜂受了惊吓,身体也遭受了你没有经历过的摧残,请让她安心休息一个晚上好吗?而且,今晚就算你问出什么,咱们也不可能在夜里动身出发的。红虫,你已经距离成功很近很近了,难道,你想要在最后的关头功亏一篑吗?你已经分别了一年多,不要着急,相信我,我会把你送回到利泽身边的。” 红虫只好点了点头。 她急切地想要早点赚够今天的份回旅店守着睡觉的小蜂,于是今晚的表演格外卖力,边飞舞边歌唱,最后都有点喧宾夺主,让两个吟游诗人成了陪衬。 带着沉甸甸的一兜铜板银币往回走去的路上,红虫还在着急地问:“雅拉蒙雅拉蒙,我可以叫醒小蜂了吗?她睡了两个多小时了,我觉得很足够了啊。” “嗯……我会去洗过澡后,会给她喂药,加三次治疗术,到时候她应该会醒。”雅拉蒙斟酌了一下,柔声说,“到时候,你就尽管问你想问的事情吧。但是,请不要吓到她,也不要生她的气,好吗?” “我为什么会生她的气啊?”红虫眨了眨眼,很不解地问。 “红虫,你爱利泽,你被赶走是非常不情愿的。那你想过,小蜂是怎么离开利泽的吗?” 红虫愣了一下,酸溜溜地说:“你是说……她是我的情敌吗?” “不,我想并不是的。”雅拉蒙摇了摇头,“我们救起来你的时候,昏迷中你喊过几次利泽的名字。小蜂呢?” “所以……”红虫瞪大了眼睛,音调都拔高了几分,“她是……利用利泽的信任,逃掉的?” 她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第一次离开笼子,飞到窗边时,回头看到的,利泽那张寂寞、恐惧又无助的脸庞。 “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他!这个不要脸的婊子!”红虫小小的手顿时握成了拳头,气得连翅膀都在发抖,“她知道利泽放她出来是有多信任她吗!她竟然背叛他!她简直是个可恶的混球!” 雅拉蒙摸了摸她的头,轻声说:“红虫,在旅店门外冷静一下,等你能保持情绪稳定的时候,咱们再去叫醒她。” 红虫用了半个多小时平息下去的怒气,最后还是因为小蜂一句茫然的话而再次爆发。 “什么?你要放弃自由,回去那个可悲的残废那儿?你是不是疯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十八) “不要拦着我!阿卡!放开……你放开!让我去揍她!踢她一脚!我一定要踢她一脚!什么叫可悲的残废啊!” 阿卡用尽力气抱住了红虫的腰,非常惊讶这小东西的力气竟然如此大。 小蜂被吓了一跳,扭头看了一眼窗户,摸了摸翅膀,胆怯地缩到了床角,小声说:“我只是陈述事实而已,有什么不对吗?他不光残废,还愚蠢,难怪妻子孩子都不在他身边,就只能买我这种宠物安慰自己。还说什么要跟我做朋友,我才不要咧,都离开笼子了,还不带镣铐,不跑才是傻子吧。你光气势汹汹地骂我,你自己还不是跑了。你要不跑,他怎么会需要再买我……” 说到这里,小蜂一歪头,“哦……好像不是他要买的,是因为他身体越来越糟糕,他家里的人想让他开心一点。呵呵,男人就是男人啊,都已经病得快死了,还惦记着陪妖精玩扑哧扑哧搅拌汁的游戏呐。那么个大色魔,你还惦记着他干什么。好蠢。” “啊啊啊——”红虫突然挣开了阿卡的手,嗡的一下就飞到了小蜂的面前,揪住她的头发就把她摁在**,一拳一拳揍了下去。 在野外生活了快两年,风餐露宿,红虫的强壮本就不是长期活在笼子里的小蜂可比,再加上小蜂的伤都还没好干净,哪里有还手之力,转眼就被打得惨叫连声。 阿卡赶忙扑上去,抓起旁边的被子把红虫卷住,这次靠体重压制住了她。 雅拉蒙赶忙给小蜂加了一次治疗术,拿过药剂给她灌了两口,柔声责备道:“利泽对你的意义和对她完全不同,小蜂,你不该那么说。” 小蜂彻底被吓住了,躲进雅拉蒙怀里瑟瑟发抖,“我……我怎么知道会有逃走的妖精……对主人还是这样的态度啊。她既然这么喜欢这个主人,为什么明知道他有病身体不好心情也难过还跑掉了!” 红虫僵在被子里,小小的嘴唇颤抖了一会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一个哭到上气不接下气,一个又疼又害怕说什么也不敢离开雅拉蒙的胸前,足足过去两个多小时,两只花妖精才算是勉强和解,在雅拉蒙的主持下,开始了姑且还算友善的对话。 于是,红虫总算了解了利泽如今的情况。 那都是老黛丝絮絮叨叨告诉小蜂的,其中有没有添油加醋或是歪曲事实,小蜂也不知道。 扎尔娜的肚子非常争气,疼了足足一整天后,终于给滕雷特家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男婴,而且,十分健康。 从看到了下一代继承人出现起,滕雷特夫人就把所有的期望都转移到了孙辈的身上,于是,她带走了不情愿的扎尔娜和襁褓中的孙子。而利泽这个对家族没有实际意义的残废,就被留在了湖畔庄园。 家里的仆役减掉了一半,翠希也被勒令去照顾新的小主人,整个庄园,就像利泽的心境一样,死气沉沉。 “我跟你说,不要回去啊,”小蜂说到最后,还是忍不住劝道,“这是看在你救过我的份上,我才劝你的,那个主人整天就是躺在**,每天出去晒太阳的时候非要带着我,女仆劝他说链子不够长,他就把我放了。你再回去肯定要被锁起来的,那家伙再蠢也不会继续这么大意了。我说啊,等我养好翅膀,咱们一起去森林里生活吧,我再也不要接近可恶的人类了。红虫,咱们可是自由的花妖精,这世界上可能都没几个哦,不要回去了好不好。” “不好。”红虫板着脸,钻出阿卡放松了一些的被子,“你知道我费了多大力气才找回来么!你才是蠢蛋!” 第二天中午,吃过饭后,雅拉蒙把不能放心留下的小蜂装在了行囊里,让红虫自由飞舞在她和阿卡身边,靠记性不错的小蜂指引,向着利泽所在的庄园前进。 那片地方意外地不太好找,湖周围的密林其实很容易让人迷失方向,而平常马车进去的小路,在和他们相对的另一侧,绕过去的话需要多走很久。 红虫只好卖力的唱歌跳舞,靠自己赚的钱租了一辆马车,加快了赶路的速度。 两天后的傍晚,她终于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片湖水。 “利泽!利泽!”她再也忍耐不住,掀开窗帘就从马车里钻了出去,也顾不得身后雅拉蒙的呼喊,迫不及待地飞向了那依旧熟悉的大门。 门口的两个护卫却已经换了人,一眼看到红虫飞来,都露出欣喜的表情,其中一个马上跑向值守房,“我去拿套网,那个逃走的妖精估计是找不到吃的飞回来了。” 另一个喊住了他:“等等,这只……好像不是咱们最近刚丢的那只啊。” 红虫根本不怕他们,把胸前的符文调整好,就直接降落在了门柱上,低头喊道:“我是红虫!我是曾在这里生活的妖精!我回来了,老黛丝呢?” 根本等不及护卫回话,她就腾空而起,向着里面飞去。 两个护卫追了几步,却看到旁边的园丁抬起手,老泪纵横地说:“别追她,哦……天使保佑,红虫,红虫回来了……别追她,她是少爷的心肝宝贝啊。谁都不许吓到她!” 老黛丝听到了园丁的话,拎着裙摆就冲出了大门,“你说什么?红虫?她在哪儿?伯特,你要是开这种玩笑,少爷不舍得开除你,我也要狠狠揍你的……哦……我的天使啊,红虫……小东西,我亲爱的小东西……你去哪儿了,老黛丝想死你了。” 红虫一头扑进老黛丝的怀里,泣不成声,“利泽……快带我去见利泽,求你。” “这不用你说,我的小东西,不用你说,”黛丝抱着她就大步往屋内走去,高喊道,“少爷!少爷!我保证你想不到谁回来了!少爷!红虫!红虫回来啦!” 也许她不该喊这么早的,红虫才看到卧室的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扑通一声。 她赶忙飞下去拧开门把,冲进了屋里。 果然,利泽从**爬了下来,但没有扶稳轮椅,摔倒在了地上。 趴在地上的他,有些狼狈地抬起头,跟着,望着久久未见的红虫,泪水决堤般涌出。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十九) 没有人能再把红虫从利泽身边分开。 这个小小的花妖精很快就问清了利泽与她分别后过的是怎样一种生活,然后,就果断地决定,要陪着利泽一起去一趟滕雷特家的大宅。 “去那里做什么?”利泽很不安地握住她的手,“红虫,母亲已经不再管这边了,咱们在这儿过咱们自己的日子不好吗?” 可红虫拿着精灵公主的符文,就觉得自己涌上了源源不断的勇气,“不,利泽,我要正大光明地留在这里,我不要每次你家那边来人都躲起来。我要照顾你,直到冥府天使把你我分离。” 这是类似于人类夫妻结婚仪式上的誓词,她想过无数次要说,但真说出口的时候,小小的脸上还是有些发红。 小蜂趴在雅拉蒙的肩上,哆嗦了两下,低声说:“雅拉蒙,你快劝劝她吧,滕雷特夫人可是超恐怖的啊。去见她,一定会被赶走的。” 利泽看起来很犹豫,他总觉得,红虫的表情透着一股愤怒。 他没看错。 红虫很生气,气到肚子都快炸了。 她没想到小蜂转述的话不仅没有添油加醋,反而还因为老黛丝的善良七折八扣,离事情的真相差了一大截。 利泽的病比以前严重了,预期寿命也从十多年被降到了不超过十年,他变得虚弱了很多,很多原本能自己做的事情,现在只有依靠别人才行。 而减少了仆役的庄园里,却都没有再安排一位专门照顾利泽起居的年轻女仆,让老黛丝忙得不可开交。 扎尔娜为此向婆婆提出过质疑,但滕雷特夫人只是冷淡地表示,一个把自己都放弃的人,不值得再浪费更多。 赶来探望过利泽两次的兄长大概了解了一下事情的经过,他们没办法把红虫找回来,只有凑了一笔钱,将小蜂买来当作了礼物。 利泽并没有因此而振奋多少,他和小蜂相处了几天,就打开笼子,不抱什么期望地问她愿不愿意凭自己的意志留在他身边。 答案,就是越飞越远直到消失不见的那个身影。 利泽并没有太失望,他只是写了封信,请家里不要再送他这么昂贵的礼物了。 红虫出现之前,用老黛丝的话说,利泽少爷的人生就像是已经提前走到了终点…… 所以红虫很生气,她一定要去见滕雷特夫人,靠这个能让她不再被当作宠物的符文,去跟滕雷特夫人谈谈。 利泽感觉到了她的决心,经过漫长的考虑后,终于决定,他也陪着,一起去。 “雅拉蒙,你和阿卡也陪我一起吧。”临上马车前,红虫飞过来抓住了雅拉蒙的手,“求你,再陪我这一趟好不好?有你在,我感觉会更有勇气。” 雅拉蒙看了一眼瑟瑟发抖的小蜂,把她从行囊中取出来,“那么,小蜂就留在这儿吧,阿卡,你陪着小蜂,我和红虫去一趟,没意外的话,今晚应该就能回来。” 到利泽身边不过一个晚上,红虫就回到了曾经的生活状态,她很熟练地帮他做曾经帮他的每一件事,而且,托这一段野外之旅的福,她的力气大了很多,而他轻了很多,把他从轮椅上搬上搬下,比从前容易了不少。 可惜,这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情。 滕雷特家的主宅分为两部分,在城市中心紧邻,一部分是占地广阔的宅院,另一部分则是砖墙高耸的城堡。 他们来得并不太巧,滕雷特夫人不在,她去巡视三座小镇的税务工作,要明天才能回来。 但扎尔娜非常高兴,她让奶妈抱好孩子,就拉着红虫絮絮叨叨在卧室里足足聊了两个多小时。 红虫这才知道,扎尔娜也非常想念在庄园的生活,她毕竟是侧室出身的女孩,根本适应不了滕雷特夫人安排的各种学习和工作,而且,她思念丈夫,有时候孩子晚上哭,她都会跟着掉泪。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滕雷特夫人?”看着扎尔娜趴在利泽膝盖上抚摸着他失去知觉的部分越来越多的双腿,红虫伤心地问。 “我不敢说……”扎尔娜的表情依旧惶恐,她摇了摇头,就只是低头饮泣。 “那我来告诉她。”抱紧精灵公主的符文,红虫望着窗外闪动的繁星,坚定地说。 第二天,无视卫兵的抗议,在马车归来停下的地方,红虫抱着那块符文,扇动翅膀悬停在下车的滕雷特夫人面前,认真地说:“我要跟你谈谈,在你害死你唯一的儿子之前。” 滕雷特夫人似乎回忆了一下才想起红虫究竟是谁,她皱起眉,望着她胸前的木片看了一眼,沉声道:“小东西,你胸前的那个可以让我看一眼吗?” 红虫毫不犹豫摘下来递给了她,“当然可以,如果你怀疑有假,也随时可以去艾尔法斯验证。” 滕雷特夫人的手指在魔法印章留下的图案上轻轻抚摸了一下,淡淡的光芒闪过,映亮了她的眼睛,“没想到,你真是个幸运的妖精。走吧,跟我上去,让我看看你打算仗着精灵公主朋友的身份找我勒索什么。” 红虫接过符文,不屑地说:“我要勒索利泽更好的生活,那本来该是你这个做妈妈的给他的!可你没有。” 滕雷特夫人头也不回地说:“你以为他的生活是谁给的?如果不是我在这里拼命工作,你以为利泽有机会享受那样安宁优渥的生活吗?” 她把手搭在女仆胳膊上,看上去腰似乎有些吃力,“愚蠢的小东西,如果扎尔娜不能很快接下我的工作,利泽才真的要失去他的生活。” 她叹了口气,向里走去,“算了,这些跟你说你也不会懂的,你只是个宠物。” “我不是!”红虫飞到滕雷特夫人的耳边,“我是爱着利泽的花妖精,我甘愿为了他放弃所谓的自由,我不是被抓回来的,我不是什么宠物!” “是么?”滕雷特夫人扭过头,淡淡地说,“我听扎尔娜说你的记性很不错,那么,你愿意为了利泽,生活得更加辛苦一点吗?你也来体验一下我在做的事情,然后,你还想继续指责作为母亲的我的话,我会好好听着的。” 红虫绷紧面颊,用力点了点头,“好!”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六叶(完) 一时冲动的话说出了口,但接下来,红虫并不打算后悔,她和利泽认真地谈了一下,表明了自己的意志。 她没兴趣管理滕雷特家的产业,但她决定尽自己的能力去帮助扎尔娜,在她小小脑袋里的认知中,只要扎尔娜能接管下大半家业,利泽的日子就能愉快很多。 扎尔娜觉得这不是个好主意,可她说服不了红虫,她只好去找雅拉蒙求助。 尽管才相识不到半天,但她从雅拉蒙身上感觉到了令人安定的力量。 雅拉蒙抚摸着已经亮起的第六片叶子,柔声道:“我认为,还是尊重红虫的意思吧。她的身体虽然小,蕴含的力量却很大。她……兴许真的能改变利泽的人生。” 扎尔娜不太确信地望着在利泽靠背上蹲下拼命试图说服他的红虫,“改变……利泽的人生?” “扎尔娜,”雅拉蒙望着利泽渐渐亮起的眸子,轻声道,“你真觉得自己的丈夫是个一无是处的残废吗?” 扎尔娜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她想摇摇头,可在雅拉蒙明亮的眼睛注视下,轻声说:“我……的确这么想过,尤其是……我自己在这边带着孩子,每天学东西学到头昏脑涨,却……找不到人帮忙的时候。” “我记得老黛丝说过,滕雷特夫人的丈夫就不喜欢打理家中的事情,所以……她才活得如此辛苦。”雅拉蒙轻轻叹了口气,“你不想变成下一个那样的滕雷特夫人,对吗?” “可……利泽只有不到十年好活了。”扎尔娜的眼眶红了几分,“让他再辛苦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真的好吗?” “如果他不愿意的话,辛苦的就只是红虫而已。”雅拉蒙望着利泽,那个残废许久的少年,正握着拳头,感动地看向红虫。 那毕竟是个男人。 如果连红虫这样小小的身躯都敢决定在这个地方扛起一部分属于家庭的责任,他又怎么可能不被激起从出生就蛰伏至今的热血。 所以,讨论到最后,利泽的反应完全超出了红虫的预料,但是,恰好落在雅拉蒙的猜测范围内。 他不容拒绝地说:“红虫,我会跟你一起留在这儿,但,不是你说的那种方式。” 他看向窗边站着,满脸疲倦的母亲,大声道:“妈妈,我的头脑比红虫好用得多。” 滕雷特夫人淡淡道:“可你只喜欢看小说和童话故事,学习无聊的风土知识。那些没有用处。” “我以后会学有用的东西。”利泽握紧了轮椅的扶手,咬牙说,“我会学习怎么审核账目,怎么看下臣报告,我会努力学习所有你要求的事,需要出门的活我有扎尔娜,不需要出门的工作有红虫帮我,你可以一点点把工作交给我,然后腾出时间来教你的孙子。我会留在这儿,也许,扎尔娜还有机会再给滕雷特家的嫡系添几个男丁。她比你健康,她有能力多做几次母亲,我会在自己的身体失去这个功能前,尽量满足家族的需要。这比我像个废物一样躲在湖边永远不露面要好得多,对吗?” 滕雷特夫人绷着脸沉默了很久,她一直看着红虫,就像在看一个不应该存于这世上的奇妙生物。 足足十几分钟过去,就在大家的脸上越发不安的时候,她走近了几步,低头望着自己的儿子,轻声问:“利泽,当初你想要把红虫留在你身边,想要让她继续自由地呆在你身边时,为什么不肯拿这些交换呢?你知道,妈妈从来不愿意把你当作一个残废,是你……一次次让我失望。” 利泽把手放在肩头红虫并拢的膝盖上,缓缓地说:“因为……我那时候还不知道失去是多么令人心痛的事。为了不再面对那样的痛苦,我愿意……扛起我能力以内的责任。” 红虫眨着眼,指向自己,“喂……不是说让我来体验辛苦的吗?利泽,我不要你那么累。” 利泽握紧了她纤细的腿,柔声说:“不,红虫,你和扎尔娜陪着我,我就不会累,我……毕竟也已经是个父亲了,谢谢你,红虫,是你的勇气提醒了我,我残废的只是一双腿,并不是整个人生。我更好的生活,理应由我自己来争取。” 雅拉蒙笑了起来,她捧起小竖琴,修长的指尖拨过琴弦,让悦耳的音符流淌在空气中。 红虫唱起了歌,那曲调并不太快乐,但也不悲伤,那舒缓而安宁的旋律,似乎代表了新生活的开始。 此后,这组成方式颇为奇异的小家庭,竟然真的在滕雷特夫人的安排下,回到了本家。 那广阔的宅院中迅速划出了一片属于利泽的地方,导致原本的兄弟关系出现了微妙的变化,但谁都知道利泽的寿命远不如健康的异母兄弟们那么长,而滕雷特夫人又大权在握有娘家的实力当作靠山,内部的隐患,终究还是没有真正浮上水面。 利泽的生活比起以前少了很多悠闲,但相对的,颓丧也跟着渐渐远离,振作精神后的他,灵活的头脑发挥出了远比双腿有价值的效果。 扎尔娜在持家方面的确不够灵光,可她在另一件事上的本领,让小滕雷特夫人在某种意义上声名远播。她非常能生,尽管利泽的身体那么孱弱,赶在失去知觉的位置达到腰部之前,她依旧为丈夫七年间留下了五个子女,成为滕雷特家开枝散叶效率最高的一代主母。 而这位主母能力所不足的部分,被展现出了惊人潜力的红虫用小小的肩膀承担了起来。 从第二年起,滕雷特夫人就卸掉了九成左右的担子,只在一些重大决策上拿主意,红虫与利泽的组合,完美地成为了滕雷特家的新大脑。利爪河畔的每一个臣民都知道,那个挂着滕雷特家族纹章飞来飞去忙碌无比的花妖精,已经是利泽少爷的全权代表。 而恰好到来的丰收年,又让民间出现了妖精庇佑之家这样的说法。 因为红虫的工作成绩太过出色,相邻的几家贵族甚至出现了购买花妖精当作助理事务官的风气,而黑市那边,也相应开始了对妖精们的培训工作,仿佛有一条新的产业链正在慢慢成型。 不过,那些就都和红虫无关了。 她一门心思陪在利泽身边,没有再怀念过所谓的自由,她学会了很多,包括照看人类宝宝,她的歌声伴着每一个小滕雷特长大,成为他们记忆中最美妙的乐章。 红虫陪伴了利泽十一年。 在利泽生命中最后的时刻,颈部以下完全无法动弹的他,选择了用毒药结束已经没有任何意义的生命。 滕雷特夫人重新出山,依靠这些年休养出的身体和红虫与利泽打下的良好基础,准备将利泽的长子扶持到成年。 而在扎尔娜哭到昏过去后,红虫平静地喝下了属于自己的那份毒药,飞到利泽的身边,趴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滕雷特家族的纹章,在那之后添上了妖精的翅膀。 每一个利爪河畔出身的吟游诗人,都会唱歌颂这只花妖精的美妙诗篇。 当然,之后发生的这一切,阿卡就没什么机会知道了。 雅拉蒙三天后回来湖畔庄园,怀里装着红虫送的礼物——那片代表精灵公主友谊的符文。 他们把小蜂送到了安全的地方,确认她重新能够飞翔后,便动身往精灵公主可能游历的方向去了。 阿卡路上一直忍不住打量雅拉蒙额头的图样,他很好奇,第七片叶子到底是谁。 他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答案到来的那一刻,离别也会接踵而至。 一个宁静的夜晚,在露宿的篝火边,阿卡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而雅拉梦的答案,依然如故。 “等见到公主之后,你就会知道了。” 也许是光线比较昏暗的缘故,恍惚间,阿卡好像又看到了那双雪白的羽翼,带着点点星星一样的光,在雅拉蒙的背后缓缓的展开。 宛如天使降临。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一) “卡夏,你说……如果我是命定的女王,那么,我会爱上怎么样的一个异族男性呢?” “对不起,殿下,我不知道。” “我是喜欢威武粗壮一些的,比如兽灵就不错,巨人太笨了……而且那么庞大的身躯,多半会伤到我。” “殿下,按照过往的秘闻传说,似乎先祖的情人们以人类占绝大多数。” “嗯嗯……我不太喜欢人类,比咱们精灵强壮不了多少,寿命还短。不努力锻炼修行,都没办跟我一起生活个七、八十年……呵呵,我又在妄想了,真是不好意思,卡夏,请你当作没有听到过吧。” “殿下,还记得那只妖精对你的祝福吗?人们都说妖精诚心诚意地祝福是很有魔力的。您,一定可以得到幸福。” “每个近卫可能都会有这样的想法吧。呐,我会努力的。” “殿下,请您宽恕我的冒昧,我很想问,您不觉得,其实,呃……其实如果不得到王位,有一段比较正常安稳的婚姻会比较幸福吗?” 对话短暂地停止了。 过了一会儿,芙蕾雅公主笑了起来,伸手摸了摸忠心耿耿的近卫那因担忧而凝重的脸,“卡夏,如果我不是女王,我的婚姻一样不会有什么变化,我倒宁愿自己能坐到那个位置上,那么,我说不定有能力让我的女儿,那些不需要承担王冠重量的女儿去得到幸福。” 她望了一眼远处伐木场的围栏,轻声说:“好了,卡夏,咱们已经离开迷雾森林了,从现在起,咱们就正式进入游历状态,来,你先让我确认一下你准备好了,不会说漏嘴。” “是,芙蕾雅……小姐。” “很好,那么,现在,换成通用语跟我聊几句,适应一下,我准备带你去那个伐木场讨点水喝。” “是,芙蕾雅小姐,您准备聊点什么?” “嗯……唔……”芙蕾雅小步往前挪着,柔顺的长袍下摆在纤细的脚踝附近摇晃,她皱起眉,自嘲一样地笑了笑,“果然聊天不能用这么正式的开场,一下子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脑袋里浮现的尽是些不能在外面谈起的事,随便聊的话,母亲可是会发脾气的。” “那,聊一些……”卡夏苦思冥想了一会儿,拍了一下剑柄,“啊,不如聊聊神话时代的故事吧。那个我了解得比较多。” “可我感觉跟你聊过很多次这些了啊。”芙蕾雅撇了撇嘴,不需要再顾及公主形象的情况下,她的神情总算显出了几分属于少女的俏皮,“你去神学研究院的老头子们那里的次数快比剑术老师那边都多了。” “我……我正好练习一下通用语呀。” “专有名词的发音明明都是一样的。”芙蕾雅忍不住用法杖轻轻敲了卡夏的屁股一下,“整个大陆也没有哪个地方会把艾斯威尔大人的名字发音成别的。” “小姐您果然最喜欢的不是格蕾希尔大人呢,每次随心所欲开口,第一个提到的名字肯定是冰天使。” “我喜欢不可以吗?”她笑了笑,难得让口气变得有些任性,“你就当作我是小小的逆反一下,从小就被人教我应该学会这个应该喜欢那个,我的信仰没有变,喜好……总可以稍微有点自由吧?” “可是艾斯威尔大人的故事流传下来的很少啊,大多数还被怀疑是编造。拿来当作谈资的话,我觉得还是红毛种马那边那个狂躁的神比较合适。” 芙蕾雅想了想,轻轻叹了口气,“是啊,你这么一说,我就很好奇,当年圣界北境要全力抵御次元裂隙中源源不断涌出的魔兽、怪物,每一个在那边建功立业的天使都留下了无数传奇,为什么作为统帅的艾斯威尔大人,就总是被一笔带过呢?” 卡夏眨了眨眼,壮着胆子说:“小姐,你说会不会是因为……他性格沉闷太无聊了啊?” …… “艾斯威尔大人才不无聊,也不冷漠,他其实很温柔的。玛法尔,你再这么说,我可要生气了。” “我才不怕呢。”竖瞳的天使一挥翅膀,飞上银光闪耀的树冠,坐在那儿晃着赤脚低头说,“希诺尔,我跟你认识两百多年了,我就没见你生过气。我都不知道你这样的软心肠要怎么管理冬天这么冷酷的季节。” “我打理这么久也没出过事。”希诺尔踩了踩脚下的云毯,背后的翅膀竖起来,左右摇晃着拨弄飘落的雪花,“玛法尔,你作为洞察之眼,你为什么就是看不清艾斯威尔大人的本质呢?我跟你保证,他绝对是全圣界实际上最温柔的天使长。” 玛法尔哈哈笑了起来,抱着丝袍包裹的肚子一直笑到仰摔在树下,掀起了一片碎云,“我算是相信凡间流传的说法了,感情会让眼睛被糊住,你还不如说他是最帅气的天使长呢,反正圣界就没有统一过审美观,可你说温柔……我亲爱的希诺尔,咱们的长官里头,他也就和弗拉米尔、桑蒂莉尔两位大人比起来可以勉强算是温柔吧。哈哈哈哈……” “玛法尔,罗萨塔尔最近给你安排的工作是不是不够多?”另一位女性天使从云层中降下,语气略带责怪,但脸上还是带着一丝笑意。 玛法尔一扭头,连忙一振翅膀站起来,双手拉住衣摆屈膝行礼,“特莱雅尔大人,我的工作都完成了,感谢您的督促。不过,我们俩都不是战斗员,您检查军纪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吗?” 希诺尔赶忙拍了一下玛法尔的肩膀,对着没大没小惯了的挚友感到有些头痛,毕竟对方可是大天使阶层的公认最强者,北境军纪督察官,巡天使特莱雅尔。 能在弗拉米尔麾下作战时得到赞许的女性部下,整个圣界都数不出一只手的数量。 这样的层级,当然不会真的有太多空闲来这种非战斗区域闲聊。 特莱雅尔望着北方逐渐被黑灰色吞没的云际线,缓缓说:“希诺尔,最近多陪陪艾斯威尔大人,他的心情按道理应该会不太好,可我们看不出,只能猜测。这个工作,别的天使做不到。” 希诺尔一愣,马上高高飞起,一边回答一边向着北方冲了出去。 “我这就去!”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二) “艾斯威尔大人!”冒着凛冽的寒风,希诺尔径直降落在绝地荒原的边缘,呼唤着自己长官的名字。 她是冰天使的侍官,从出生那一刻职责就已经被确定,甚至比她获得掌管冬季的能力还要早一些。 艾斯威尔没有回头,他高大的身影依旧面对着次元裂隙的方向,听到希诺尔的声音,他展开背后宽大雪白的四翼,把蕴含着怪物腥臭气息的狂风阻挡在她身前。 “艾斯威尔大人,您……心情不好吗?”她走近他的背后,张开双手很自然地抱住了他,让柔软的面颊贴上他宽阔坚硬的身躯。 艾斯威尔没有回答,只是用很淡漠地口气问:“绝地荒原很危险,你不该过来。” “有您在啊,永凝之歌唱响,什么危险也会被冻结。”希诺尔深吸了一口他羽毛之间的清冷味道,柔声说,“而且,您心情不好的话,再怎么危险的地方我也会去的。我没有能力打败那些凶恶的怪物,但我愿意为您击败那些不好的心情。” “我没事。”他反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长发,雪花随着他的动作飘下,被风吹走,“希诺尔,我只是……知道了一些事情。一些来自神御之园的消息。” “是不好的消息吗?” “嗯,不太好。”他向前迈了几步,张望一眼,轻声道,“在这里等我,哪儿也不要去。” “是。” 她的回答刚一说出口,艾斯威尔展开的四翼周围,就浮现出无数细小的冰晶,那白色的羽翼瞬间转为接近透明的淡冰蓝色,旋即,地面上无数冰片发出清脆的碎裂声,他的影子已经消失在远处灰蒙蒙的暗云之下。 希诺尔静静矗立在原地,望着远方,耳边隐约传来沉闷的怒吼和怪物的嘶号。 她知道,那边一定有一场激战正在展开,艾斯威尔大人亲自前去,想必是部下刚刚吃了一场败仗,需要他去接应断后。 每一次对次元裂隙的讨伐结束,不论失败还是得胜,艾斯威尔大人都必须用手里的永凝之歌为战斗画上一个暂时的休止符。 被誉为天使长中最强者的他,因此而不得不总是将大半能量用于冰封裂隙,常年看上去疲倦而慵懒。 希诺尔来到北境很晚,她算是个比较年轻的天使,所以当她知道艾斯威尔手中那把永凝之歌中凝炼了千万名天使的生命与魂能后,着实对自己将要侍奉一生的长官畏惧了好几年。 直到她有一晚起来,无意中发现艾斯威尔不在身边休息,去悄悄看了一眼,发现他正捧着那把永凝之歌,怔怔看着出神,淡蓝色的眼底盈满了平常难以见到的哀伤。 那之后,她一直都很遗憾,自己作为没有战斗力的智天使,一次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让她都没机会看到,艾斯威尔大人使用永凝之歌封存万千魔兽,将怪物们暂时抵挡在裂隙另一侧的壮绝景象。 她望着遥远的灰黑云线,吹来的风,突然变得更加冰冷。 她猜,他已经在结束战斗了吧。 也不知道这次发起的战役帮他争取来的时间所休息出的精力,能让他的封印坚持多久。 这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往复,难道就是他们北境天使们的宿命吗? 风的温度突然转暖了很多,眨眼间,一片红色的火线就延烧过来。 背负着燃烧四翼的天使长掠过了她的上方,短暂地悬停,低头看着她问:“希诺尔,战斗结束了,要不要去火神殿陪我喝一杯?火精灵给我进贡了一些小玩意,来看看吗?” “算了吧,弗拉米尔大人,你是想让她看看那些小玩意,还是你的‘大玩意’呢?”一个跟着飞过来的女性天使毫不客气地揭穿了火天使的目的,她受了些伤,有半边翅膀上布满了游动的毒素,看来急需治疗。 那是杀戮天使手下四位斗天使之一的玛蕾尔,算是实力强劲的北境悍将,连她都伤成这样,那从凡间征调的援军和下层天使部队,恐怕再一次损失惨重。 希诺尔的表情,顿时变得比较伤感。 炽焰双璧从远方飞过,高声呼喊着自己的长官,弗拉米尔没再多呆,他的火天使部队也将进入繁忙的休整期,准备应对艾斯威尔的精力到达极限之后必然开始的下一次战争。 希诺尔知道那位大人只是在开她的玩笑,他一直绞尽脑汁地想要尝试激怒艾斯威尔,可惜千百年来还没成功过。 她笑了笑,高声提醒说:“弗拉米尔大人,我只是个负责侍奉生活起居的副官,您这样约我,是激怒不了艾斯威尔大人的。” 那火红的身影没有回话,只是扭头给了她一个不带恶意的嘲弄眼神,接着,就飞向了属于他的火神殿。 随着这次主攻的天使长撤离,渐渐地,大量部队出现在希诺尔的视野里,速度最快的是战天使先锋,接在后面撤退的是普通天使士兵,再之后,就是被人类、精灵等下界援军搀扶带来的残天使们。 作为伤兵,这些残天使将会和撤退的下界部队一起穿越光明之门,去远比圣界贫瘠危险的地方生活。 行进速度最缓慢的,是清理战场的补给部队,伤亡率过高,加上圣界会暂时供应食物,凡间的援军并不需要携带太多粮草,那一辆辆简陋的运输器械,往回搬运的都是还能回收再利用的装备和武器。 在大多数死者会被怪物、魔兽撕咬吞噬,直接当场吃掉的情况下,那些面色沉重的士兵还是带回了一车又一车的武器甲胄,不难猜到,有多少生命葬送在了次元裂隙之外。 希诺尔很想去神御之园问一问,问一问至高无上的主神,到底这种绝望的轮回,什么时候才能真正结束。 陪着艾斯威尔飞回去的路上,她忍不住开口表达了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冲动。 可艾斯威尔的回复很简略。 “不行,你不能去那儿。” …… “为什么不能去?卡夏,我都搞不懂你了,去繁华的自由都市你担心外族异性太多,我要去适合冒险的地方历练你又担心咱们两个实力不行。你不会是打算这就跟我一起回艾普萨拉斯吧?” 忠心的近卫皱起眉,考虑很久之后,恳求说:“芙蕾雅殿下,咱们去雇几个帮手好不好?不然……我真的心里没底。” 芙蕾雅嗔怪地瞄了她一眼,“你啊,看书太多,练剑太少了。好吧好吧,咱们去镇上的酒馆看一看,不过这种小地方,应该雇佣不到什么厉害的帮手吧。” “不一定哦。”卡夏握拳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咱们一路上运气都很好,我觉得一定能雇到厉害的家伙。” 这大概是卡夏这一生最后悔的一个决定。 在那个酒浆透着一股酸味的小店子里,芙蕾雅认识了斯拉格。 斯拉格·艾斯凯普。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三) 芙蕾雅没想到能在这种小地方雇佣到这么强的帮手,从踏入酒馆的第一步,她就注意到了角落里靠着椅子面带醉意的斯拉格。 其他那些杂牌佣兵顿时再也入不了她的眼,她拽了一下卡夏,指了指斯拉格的位置。 卡夏眼前一亮,大步走了过去。 可听到他的自我介绍之后,两个精灵顿时禁不住愣住。 芙蕾雅坐下后,忍不住小声问道:“你……刚才说你姓什么?” “艾斯凯普,”斯拉格端着酒杯,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就是你想的那个艾斯凯普。” “这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芙蕾雅很惊讶地说,“如果我的学识没有出现差错的话,艾斯凯普作为圣器守护一族,罗特蒂亚西北边疆的重要贵族,应该是居住在冰雪群峰东侧那一带的吧?” “是的,我旅行了一年多,才来到这里。”他拍了拍桌子上的剑鞘,“幸好这是个靠它吃饭也很容易的年代,讨伐讨伐魔兽,一路上并不缺钱。那么,漂亮的精灵小姐,你们是需要我证明一下身份还是证明一下实力呢?” 卡夏抢着说:“实力,对我们来说重要的是实力。芙蕾雅小姐的安全是第一位的。” 她接着小声嘟囔道:“我对北方的家族没有兴趣,冰雪群峰那么冷的地方我更是讨厌极了,我死也不会去那种冰天雪地的城市生活。” “那么,是我去进行一次魔兽讨伐,还是就跟这位剑士小姐较量一下?” “我叫卡夏,卡夏·圣林湖。”卡夏马上握住了腰间的剑柄,“咱们两个去门外吧,等你讨伐魔兽,时间太久了。” 斯拉格笑了笑,没有拿剑,直接站起来,“那么,芙蕾雅,帮我拿着剑,对付这么可爱的姑娘,不小心伤到她就不好了。” 冷不丁被直呼了一下名字,芙蕾雅不自觉地怔了一下,对方很自然地把剑递了过来,她只好伸手接过来抱住。 那是把应该有了年头的旧单手剑,剑鞘经常被手握的地方已经磨得油润反光,剑柄的缠布却很新,多半最近才细心保养过。 那剑挺沉,对于战斗职业选择了法师的芙蕾雅来说,抱在怀里都觉得有些压手,很难想象需要怎样的臂力才能挥舞这种东西作战。 不过剑上没有感觉到多少强大的魔力波动,这让芙蕾雅多少感到了一丝讶异。 精灵王国和罗特蒂亚虽然南北相对,但战略层面一直是名义上的神圣同盟,作为人类最大帝国,精灵王室孩子的必修课之一就是罗特蒂亚的各种详细资料。 没有记错的话,艾斯凯普家族守护的是传承千年的神圣武器,冰魔剑永凝之歌,所以那家的年轻人几乎都会选择魔剑士作为职业,以提升自己继承到那把神器的渺茫概率。 魔剑士怎么可能选择普通的剑做武器? 她好奇地小声说:“艾斯凯普先生,我有个问题想要问问你。” “叫我斯拉格。”斯拉格头也不回地说,“我不喜欢那么客套的称呼方式,我叫你芙蕾雅,那么你当然就该叫我斯拉格。” “呃……好吧,斯拉格,请问这真的是你的佩剑吗?” “是,剑刃上还有我个人的铭印,冒充不来。” “你不是魔剑士吗?”她把剑稍微抽出了一些,是把很锋利的武器,保养也很用心,剑刃靠近护手的地方的确有斯拉格的名字,她悄悄记了一下拼写,柔声说,“我还以为艾斯凯普家的勇者都是魔剑士。” “我是,但我并不需要武器上有多么强大的附魔来提升实力。”他充满自负地说,“我很强,我的魔力比不少法师塔的学徒还要充沛。” 芙蕾雅耐心地说:“好武器的提升并不会因为你的强大而打折扣,不管你有六十分的实力还是九十分的实力,拿到一把三十分的武器永远好过用五分的差劲次品。” “精灵都像你这么爱说教吗?”斯拉格扭头笑着看向她,“我高兴不发挥自己的所有实力,难道犯法?” “好吧,抱歉,是我多言了。” “放心,只靠这把跟我了七年的白板单手剑,我一样能保护你到任何地方去。”斯拉格笑了两声,淡定自信地说,“我不用剑,你的朋友也不是我的对手。” 芙蕾雅皱了皱眉,“斯拉格,战斗中过度自信是很不好的心态啊。你以前和精灵剑士交过手吗?你知不知道精灵剑士最大的弱点在你不拿武器的情况下就等于不存在?” 斯拉格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两年前我还是冰雪群峰地区的军务长,不需要你来告诉我精灵剑士的最佳处理方式,我是出去展现一下自己的实力,不是要破坏掉她的细剑把她彻底打倒。你们是来雇帮手的吧?怎么你一幅希望我把你朋友揍趴下的样子?” 芙蕾雅清了清嗓子,“我是担心你受伤,这个酒馆里没有更合适的佣兵了,你受伤,会耽误我们的进度。” “那么,我不会受伤的。”斯拉格笑了笑,“这么可爱的精灵姑娘,我也不舍得让她受伤。放心吧。” 这还是第一次有异性先注意到了卡夏而不是更加美貌的芙蕾雅,她忍不住小声说:“我难道不可爱吗?你说话的时候都不回头看我。” “你太瘦弱了。我喜欢强壮一些的女孩。”他推开门,轻轻吹了一个比较放浪的口哨,“瞧瞧你朋友的屁股,走起来的那感觉真棒。她还没结婚吧?” 芙蕾雅垮下肩,“没有……不过我不太想雇佣你了。” “哈哈哈,放心,我很有原则,不会随便去追女孩子的。” 她不太相信他,或者说,她不太相信他对随便这个词的定义。 她是对的。 斯拉格的确不会随便去追女孩子,他直接下手了。 用了七八个回合熟悉了一下卡夏的剑术,他在胸口的衣服被割破一个裂缝后,微笑着展现了自己的实力。 强壮和敏捷的确不在一个层次上,突然爆发的斯拉格就像一只蓄力奋起的冰原狼,擦着锋利的精灵细剑一肘顶在卡夏手腕上,打飞了她的武器。 然后,他就以制住她为幌子,光明正大的勒住了她的脖子,从后面贴在了她身上。 就像是,把她抱进了怀里一样。 看着面红耳赤挣扎无效的卡夏,芙蕾雅怔怔地想,糟了,她喜欢这种强壮厉害的男人,看着那钳制住卡夏细长脖子的粗大上臂,她竟也跟着脸红了起来。 而且,还有点嫉妒。 难道……是诅咒生效了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四) “好了!我都已经认输了,可以放开我了吗?”卡夏被斯拉格这么在后面紧紧贴着,一股股热气喷在耳朵尖儿上,别说脸,就连脖子锁骨那一片都变得有些发烫。 “这么漂亮的姑娘,有机会抱着的时候,我通常会多抱一会儿的。”斯拉格嘴里笑着这么说了一句,但还是马上松开了手。 卡夏有点羞恼,转身就飞起一脚踢向他的**。 但实力差距确实太大,斯拉格身子一侧,就沉肩把她的长腿夹在了自己腋下,笑眯眯地在那紧绷笔直的大腿上摸了一把,“怎么,是觉得上面和我接触过,下面还没有感到不公平吗?” 卡夏瞪着眼往后用力抽腿,斯拉格顺势撒开,她惊叫一声就往后倒了下去,直接撞在了芙蕾雅怀里。 “呜……小姐,对不起,我这个近卫实在是太没用了。”满脸沮丧地站到芙蕾雅身边,卡夏低下头小声说道。 芙蕾雅柔声说:“这不正说明咱们雇佣的帮手很强吗,这是好事呢。” 斯拉格活动了一下胳膊,笑着说:“决定了的话,咱们是不是可以谈谈价钱了?不过你们两个既然都是精灵,那不用付钱,改用别的当代价也可以。” 芙蕾雅下意识地把卡夏往自己身后一挡,皱眉说:“我是不会把卡夏当作报酬付给你的。” 卡夏的脸顿时红透,“小姐,您这是在说什么啊……” 斯拉格哈哈大笑起来,他从芙蕾雅手中接过自己的剑挂上腰带,摇了摇头,“我虽然喜欢漂亮的女孩子,但也没有到那么愚蠢的地步,喜欢给身体衡量价值的女孩有很多,但不会是你们这种有贵气的姑娘。我想要的报酬,是对应的向导工作。” “向导工作?”芙蕾雅疑惑地看着他,“我们也是才离开家乡,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熟悉啊。” “所以我说的当然是精灵王国啊,”斯拉格抓了抓乱蓬蓬的长发,“你们的家乡,总该非常熟悉了吧?我从圣域最北来,当然想去最南面看看。我觉得火精灵可能挺对我的脾气,打算去那儿认识一下他们。” 卡夏的脸顿时绷紧,“我才不去红毛种马的地盘。不过那边的确跟你挺合适。” 芙蕾雅无奈地说:“真抱歉,斯拉格,我们才离开艾尔法斯,还要在外面旅行很久呢。我们没有回去的打算,给你当向导……恐怕也做不到。” “那好吧,五个金币。”他抬起巴掌,“看在你们漂亮的份上,这是打折后的价钱。五个金币,之后这几个月随便你们要去哪儿冒险,哪怕是与神兽为敌,只要我还有口气在,就保证你们不会有事。怎么样,比起雇佣咆哮之狼那样的佣兵是贵了一些,但我保证这个价钱你雇不到比我更强的保镖。哦,对了,你们要负责我随行时候的吃住费用,这笔钱过后我是打算用来雇向导的。” “嗯……”芙蕾雅斟酌了一下,以刚才的实力对比,五个金币的确物超所值,反正卡夏的薪水算下来几个月也早不止五个金币了。 她犹豫的主要原因不是钱。 她望着斯拉格去掉胡茬之后应该算是十分英俊的脸,清楚地感觉到悸动正在心田翻涌,她怀疑,这就是血魂之咒带给她的,不会有结局的爱恋。 也就是说,这将是通往女王宝座的,不得不赤脚踩过的,布满带毒荆棘的唯一道路。 自己,会因为这个男人而鲜血淋漓,痛苦终生吗?她难以克制地流露出几分惆怅,她从没想过要反抗命运,可当命运降临,她又不由得感到几分酸楚,归根结底,她感情的主动权,永远都不会在她手上。 “喂,你们看起来也挺阔气的,不至于五个金币就让你难受成这样吧?”斯拉格笑着走近几步,突然抬起双手捧住了芙蕾雅的脸颊,“没办法,我真是个心软的男人,看着这么漂亮的小姐露出难过的表情就会浑身不舒服,我再打个六折,三枚金币,这下可以了吧?” “不,不用,我不是那个意思。”芙蕾雅赶忙往后挣脱,摇了摇头,打开腰上的口袋,摸出了一枚金券,递给了他,“喏,无手续费的,五金币。” 斯拉格接过来看了一眼,笑着说:“薄薄的小纸卡,其实我还是喜欢沉甸甸的小圆片,算了,那么,成交。走吧,芙蕾雅,现在起你就是我的雇主了。有什么规矩需要我遵守一下吗?最好提前告诉我哦。” “有。”芙蕾雅坦率的接受了命运的推力,相应的,她也马上表现了自己的醋意,“我不许你对卡夏出手。” “好啊。” “呃……你答应了?” “我为什么不答应?”斯拉格的眼里闪过一丝贼兮兮的笑意,“你是雇主嘛,而且,这个规矩我还觉得挺有趣的。” “有趣?”芙蕾雅一愣,“哪里有趣?” “你们是两个年轻女孩,我是一个明显很风流的壮年男性,可你考虑了半天,只要求我不许对她下手……”斯拉格拖了个长音,噙着笑意微微低头,凑到芙蕾雅耳边,哈气一样地轻声说,“那我可以约你共进明天的早餐吗?芙蕾雅。”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 “那你是什么意思?希诺尔,你冷静点,别慌得像是下界见了狼的兔子。” 在数股水晶般剔透的水流中央,正于其中休息的水天使疑惑地望着连翅膀上的羽毛都炸开的希诺尔,柔声问道。 “格蕾希尔大人,”希诺尔双手放在胸口努力稳定了一下情绪,精神集中得有点过头,身体周围都飘了几朵雪花下来,“我……我觉得火天使那边,似乎……似乎在密谋着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情。” “那个红眼疯子?”格蕾希尔挥了挥手,周围的水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她迈出法阵中心,披上两个英俊天使递来的袍子,赤着比水还要柔润娇美的双足走到希诺尔面前,很冷静地问,“你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没有告诉你的直属上级?”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五) “艾斯威尔大人最近的情绪很消沉,弗拉米尔大人又是他长期最信赖的战友之一,关键是……我没有查到任何实证。”希诺尔满脸焦急,很担心地望着走到面前的水天使,忍受着上层天使带来的强烈压迫感,轻声说,“我想来想去,只有您是最合适知道这个情况的大人。” “因为我跟那个红眼疯子不合,对吗?”格蕾希尔笑了笑,略一抬手,一圈闪耀着悠悠蓝光的水壁就把她俩包围在中央,隔绝出一片不受外界干扰的空间,旋即表情突然一沉,“希诺尔,作为侍奉冰天使的副官,你不去把心思放在你长官的喜怒哀乐饮食起居上,怎么跑去关注那个狂妄自大的红毛了?” “我……我没有。” “那你怎么会知道火天使在密谋什么?”格蕾希尔的个子比希诺尔高出一些,她微微低头,压迫感变得更加强烈,让希诺尔好像陷入了深水之中,连开口略显困难,“你应该知道,作为一个女性天使,前往火神殿是多么危险的一件事吧?” 希诺尔点了点头,“所以我并没有去。我只是……” “只是什么?听到了捕风捉影的传言吗?”格蕾希尔不屑一笑,淡淡道,“希诺尔,你的精力应该更多放在你的本职工作上,下界哪里的冬天来得迟了,冰天使最近休息得好不好,是不是有什么地区的寒风不肯给春天让位,那才是你该关心的事。我的确跟那个红毛混账哪里都不对付,但我们的职责本质上是一致的,轮值到北境前线的时候,我们的敌人也是一样的。不要再当拙劣的告密者,等有什么可靠的证据,再来找我吧,到时候我不介意往神御之园跑一趟。” “那……是玛法尔占卜到的。”希诺尔低下头,颤声说道,“她提醒了罗萨塔尔大人,但……他只是笑笑,什么都没做。” “罗萨塔尔……那个创世天使中最无所事事的家伙吗?”格蕾希尔哼了一声,“咱们都是神族,都是命运天使的兄弟姐妹,何必要总是去考虑那种模棱两可的预测。玛法尔的话,你也不用太当真。” 她从掌心弹起一个小小的水球,望着里面轻声道,“弗拉米尔如果真在密谋什么,八成也是要对付我,你提醒过,我很感谢。就这样,你回去吧。” 希诺尔低着头,无奈地说:“好吧,格蕾希尔大人,属下这就告退。” 在水墙缓缓降下的时候,希诺尔又想起了自己好友的话,忍不住小声问:“格蕾希尔大人,您……最近见过蒂文娜尔大人吗?” “没有。”格蕾希尔的表情变得近乎冷漠,“圣天使被放逐南境一千多年了,没有主神的谕令,我为什么要去见她?” “可是,有传言……” “希诺尔,你有点太过关心传言了。圣界如此广阔,生活着这么多的天使,流淌的信息比我能控制的水还要丰富,你如果不学会筛选真实,就会淹没在流言的河中。记住,如果你没能力分辨,那么,就什么都不要相信,只相信你自己的长官就好。”格蕾希尔淡淡道,“在整个北境,最不可能犯错的就是艾斯威尔。有时候我都认为,他才是这个圣界坚持至今的基石。好好陪伴他吧,能被他允许接近的下位天使不多,好好珍惜你的工作,不要再浪费你宝贵的时间了。” “是。”希诺尔有些惶恐地躬身,然后,走进了水天使特地为她打开的次元门中。 清冷的风迎面吹来,等到身后的次元门关闭,她忍不住长长叹了口气。 眼前就是冰晶构筑的巨大宫殿,水天使把她直接送回到了家门前。 她抖了抖翅膀上的冰屑,慢悠悠地飘了过去。 格蕾希尔说的没错,这个巨大的冰宫之中,就只有她一个下位天使在此侍奉。 她打听过原因,传闻中,曾经这边还是很热闹的,只是……她的那些前辈,如今都在永凝之歌中。那千百天使,依靠忠诚的魂能,离开了安全的后方,成为了第一道战线上的基石。 当他们一同唱起哀伤的圣曲,巨大的冰墙,就将阻挡住那道次元裂隙,成为北境安宁最长久的依靠。 她并不太相信这个说法,她觉得,锻造神器如果需要掺杂灵魂,也应该是有强大战斗力的灵魂才对。 几乎没有战斗能力的天使,即便把自己锻造成了武器,又能有多少威力? 她一直想问问艾斯威尔大人,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么,如果不澄清一下,就不会有新的天使敢来这边帮忙了。 可她不敢。 望着艾斯威尔大人那张总是透着疲倦的脸,她就只想好好拥抱住他,尽自己的一切可能去安慰他,让他愉快,松弛,得到充分的休息。 他是冰,那么,她就要努力成为让他更加坚硬更加强大的冬天。 其实这里的工作非常轻松,大多数时候,艾斯威尔都留在巨大的冰棺中安静地用永凝之歌维持冰墙的厚度,半个月左右会简单吃点东西,休息两天,等到需要休息一周以上的时期,就是天使长率军出动以血肉顶替那堵冰墙的战争。 冰墙不在的时候,裂隙涌出的魔兽偶尔也会有几次间歇,就像是积蓄的能量一时间释放完了。只是那种间歇非常短暂,只来得及让天使长率部换防,由一批守军换成另一批守军而已。 曾有前辈告诉希诺尔,天使有灵魂,有灵魂的万物,都将在冥府轮回。她从那时起,就觉得死在次元裂隙前的生命,很快就将轮回转生,长大,再次投入到那片血肉模糊惨嚎此起彼伏的地方去,循环往复,千年不止。 为什么,圣界要背负这样的命运呢? 大家不是创造一切的神吗? 这种仿佛被诅咒一样的,永无止境的战争,就是神明的责任吗? 天使造物一批又一批被征调到圣界,成为穷凶极恶的怪物们撕咬的血肉。 这就是神创造他们的目的吗? 她忍不住抚摸着那巨大的冰棺,轻声问:“艾斯威尔大人,这一切的一切,您是不是都知道答案呢?” “不,他知道的也并不全。”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她的背后响起。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六) 希诺尔吓了一跳,转身的时候都趔趄了一下,险些摔倒在光滑的冰面上。 为了艾斯威尔的安全,整座冰宫都覆盖着巨大的结界,任何位阶不如艾斯威尔的天使入内,都会同时给他和希诺尔释放警讯。 但眼前的这个陌生来客,竟然毫无声息地就到了她的身后。 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对方……是比上位天使长还要高等的天使。 可……可现存于圣界的创世天使,她明明都认得啊。 来客没有亮出羽翼,一身的气息也收敛得干干净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高大英俊的普通人类男性,只是,有一双闪动着紫色光华的眸子。 难道是……暗裔?希诺尔又吃了一惊,下意识地在巨大的冰棺外张开双臂和双翼摆出防御架势,颤声问:“你……你是谁?” 来客的视线一直落在冰棺中的艾斯威尔身上,只在希诺尔身上迅速的扫过片刻。 可就是那片刻,希诺尔便感觉身体像是被巨大的手掌捏住,精神由里到外被挤压,仿佛会把灵魂呕吐出来。 这……这不是凡间生命见到顶级神兽时候会产生的威压效果吗? 希诺尔的脸色都变得苍白,觉得这一刻发生的事情超出了她的理解,更像是一场噩梦。 幸好,这时,冰棺上融开了一条通道,一只有力而稳定的手扶住了她的肩膀,后方传来她熟悉的声音,“希诺尔,到我身后。” 来客的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可捉摸的微笑,“果然,时光的流逝能带走一切历史,新生代的天使,已经完全不认识我的气息了。” “时光不会带走那些,刻意的抹杀才会。”艾斯威尔平静地说道,“你专程独自潜进来,又是为了上次的事情吗?” “没错。”来客沉声说,“你的意思呢?还是拒绝我,选择和这个巨大的虚假幻象一起腐朽至死吗?” 艾斯威尔望着周围折射出瑰丽色彩的冰墙,表情变得有些复杂,只不过他的神态变化一向很小,大概只有从反射的镜像中一直偷偷盯着他的希诺尔才注意到了。 “我从成长起来之后,就一直在北境作战。这个任务已经融入了我的血脉。你所说的秘密,我其实早就察觉到了一些,可能,在某个方向上,我知道的比你还要多一点。”他沉默了一会儿后,才缓缓开口,“每次休息,我都在安静地思考,我已经思考了近百年。” 来客的口吻变得有些讽刺,“你思考了这么久,得出的结论就是不能背叛吗?” “我维护的不是那个虚无的庞大影像,”艾斯威尔的语调也冷了下来,“你知道圣界有多少天使吗?你知道那些无忧无虑的孩子在这虚假的幻象中生活了多久,又为此付出了什么吗?如果我听从你的建议,当崩落的那一刻,千万倍于永凝之歌的哀号将要响起。我们在北境浴血奋战千百年,为的并不是所谓的真实。” 来客的眼神显得有几分失望,“艾斯威尔,我以为你是最能理解我的那个,看来,我还是高看你了。” 随着他口中的话,无形的波动在他的周围扩散开来,在他的背后,竟浮现出犹如双月和亿万星辰般的图景。 希诺尔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她终于相信,这位陌生的访客,的确是圣界最至高无上的阶层,创世天使之一。 可创世天使为什麽会有紫月之瞳?为什么会和艾斯威尔大人敌对? 她彻底陷入到混乱之中,只觉得身边的压迫感越来越强,强到快要不能移动,想要跪伏在地。 “够了,你如果继续暴露你的实力,很快北境的大部队就将赶来,这个周期值守的天使长应该是伊萨尔,你不会想要和那个比我顽固得多的家伙碰面的。”艾斯威尔挥了挥手,“我尊敬你,我的兄弟,请回吧,你可以选择你的方式来实现你的愿望,我就在北境,哪里也不会去。如果有一天你攻打到我这里,我知道不是你的对手,我可以选择不进行抵抗,只希望到时候,你能让希诺尔活着离开。” “不……不行!”希诺尔紧张地抓住了艾斯威尔的手,尽管她听不懂这两个远强于她的天使在讨论什么,但她想要表达自己的意愿,“我绝对不要离开你!” …… “不要离开?喂,芙蕾雅,我说过的吧,我要去的目的地是精灵王国啊。”斯拉格坐在树下抓着头,满脸无奈地看着表情颇为固执的精灵公主,“为了陪你冒险,我已经耽误三个月了。而且,你不是要去北方游历吗?你也不出发了吗?” “不。”芙蕾雅抿了抿嘴,皱眉说,“我……我还没有冒险够。” 一旁的卡夏苦着脸小声提醒说:“小姐,咱们已经把冒险工会的通告牌刷干净两遍了,您是打算用报酬直接支付斯拉格的薪水吗?” 斯拉格把剑解下来放在膝盖上,抬眼望着芙蕾雅,“芙蕾雅,你好好的贵族不当,准备去做勇者了吗?那你应该努力提升自己的魔法水准,而不是看着我在前面砍砍杀杀,这不是小孩子玩的桌面勇士棋,我砍死的怪物并不会给你经验值那样的东西。” “可我……”芙蕾雅双手握着法杖,看上去就不太擅长撒谎的样子,“我觉得咱们应该努力多帮这个小镇的居民清理一下危险因子。” “咱们已经快成为附近魔兽自然生态的危险因子了。”斯拉格笑着站起来,伸手拍了拍芙蕾雅的头,柔声说,“我啊,除了喜欢强壮一点的女孩子之外呢,还喜欢诚实的姑娘。你能不能实话告诉我,你真的是要把这附近的魔兽扫**干净去冒险工会领罚款吗?” 芙蕾雅红着脸摇了摇头,“不是。”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结束这段合作呢?”斯拉格拍了拍挂好的剑鞘,“咱们一起行动的时间不短了,再让我呆下去,我可是要忍不住对你出手了哦。不要小看男人的行动力。” “其实,也没什么不可以啊。”芙蕾雅凑近两步,以不让卡夏听到的音量轻轻说道,“我……本来就是因为喜欢才你不想让你走的。”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七) “喂,”斯拉格的眉峰聚拢到一起,起身就把芙蕾雅拽倒了树的另一侧,隔开了卡夏担心的视线,“你是不是不太懂我说的出手是什么意思啊?” 芙蕾雅白皙到微有透明感的肌肤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我懂啊,斯拉格,我成年礼已经过了,不是……傻乎乎的小姑娘了。其实,我这一生,能对喜欢的男人出手的机会,也就只有现在了。我本来以为会在旅途的后半段才遇到命定的人,不过……在一开始的话感觉也不坏,这样应该能和你多相处一段时间吧。” 斯拉格轻轻叹了口气,抱着剑靠在树上,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表情,仿佛陷入到了一个非常严峻的问题中,不思考出一个解答,就没有办法回应芙蕾雅的心意一样。 卡夏担心地跟了过来,但芙蕾雅摆了摆手,示意她先退开,她只好乖乖回到原处,忐忑不安地等着。 芙蕾雅比自己的近卫还要忐忑得多,因为她知道,自己的血脉中流淌着绵延千年的诅咒,那会让她陷入一段不会有结果的悲伤恋情中不可自拔,而她并不清楚,“没有结果”的具体时间点,到底是在一开始就被拒绝,还是痴恋一阵之后才被外力分开。 应该不会是一开始吧,不然,母亲、祖母乃至更高的代代女王们,想必不会那么痛苦。 可斯拉格为什么这么犹豫呢?他果然还是更喜欢健美一些的卡夏吗?芙蕾雅有些嫉妒地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近卫,心想如果将来她的女儿愿意成为一个强壮的剑士,那她一定要顶着所有贵族的压力来实现她的愿望。做一个弱不禁风的法师,除了将来在那段没有感情意义的婚姻中便于生养之外,实在没有更多好处。 “芙蕾雅,你过来。”沉思了好一阵子后,斯拉格冲着她招了招手。 在贵族的礼节之中,这算是很无礼的呼唤方式,但芙蕾雅此刻只觉得他这样的动作非常有男子气概,她一边走过去,一边想,看来,自己已经被诅咒的力量冲昏头了。 走到近处,斯拉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柔声说:“能告诉我,你喜欢我什么吗?” 芙蕾雅一愣,没想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但看他的表情并没有明显的拒绝感,就给自己鼓了鼓劲儿,小声说:“我本来就特别喜欢粗壮健硕的男性类型,瘦长纤细的男精灵我看过太多了,审美疲劳。而且,这段时间相处下来,你嘴上虽然显得很下流的样子,可并没有实际行动,野外露宿也很自觉的避嫌,其实……挺有绅士风度的。最重要的是,我一直在后面作为辅助,看着你作战的英姿,不知不觉……就着迷了,好几次都忘了施法。我觉得,认真战斗的男人真的特别有魅力。” “啊……这就是你的辅助魔法总是不能及时到位的原因吗?”斯拉格笑了起来,跟着微微低头,和她保持在一个水平面上,轻声说,“那你敢主动吻我吗?” 她点点头,当即把法杖靠在树上,双手捧住他的脸,飞快地在他稍有干裂的嘴唇上轻轻啄了一下。 尽管触碰的程度很浅很纯真,但还是让她瞬间满面朝霞,就跟被红月爬上了额头一样。 让她略感意外的是,斯拉格的脸竟然也有点发红。 但他下一句说出口的话,就让这美好而暧昧的气氛瞬间**然无存。 “芙蕾雅,这就是血魂之咒的威力吗?” “诶?”就跟被雷系魔法当头来了一下似的,芙蕾雅愣在原地,惊讶地说,“你……你怎么……知道的?” “我好歹也是罗特蒂亚的将军啊。”斯拉格苦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我要来艾尔法斯旅行,怎么可能不事先打听一下这边的情报。水精灵王国有个备受宠爱的公主基本已经确定将要在游历后接任王位这种事,和水精灵王室千年以来一直被血魂之咒困扰这种事,我都清楚啊。你不是翠河家的古贵族,你的姓氏……是艾普萨拉,水精灵的王族,芙蕾雅公主,我没说错吧。” 芙蕾雅低下头,上下微微晃了晃,轻声说:“是,没错,我……就是水精灵王国这次出外游历的公主。我想……可能就是血魂之咒发作了吧。可……我觉得我的爱意是真的。” “我不想问太失礼的问题,芙蕾雅,啊……你看我也懒得加上殿下这样的称呼,我其实是个挺懒的人。”斯拉格笑着拉起她的手,柔声说,“所以,到底是咒选择了我,还是你选择了我呢?” “我。”她马上坚定地说,“咒只会阻碍我的爱情,把结果引导到无法收场的悲剧去。” “你就没想过和这种咒术对抗一下吗?”他皱起眉,很认真地问,“比如,你可以一个异族男性也不喜欢,没有爱情可供破坏,它是不是就在你这一代结束了?” “斯拉格,母亲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公主们……也并不是衡量不出王位和一段没有结果的爱情哪个更重要。” 斯拉格叹了口气,低声说:“这就是我关心的下一个问题了,如果这咒术已经成了王权的必经之路,那你……会不会挺高兴自己中了咒的?” 芙蕾雅惊愕地往后退开半步,她望着斯拉格充满怀疑的眼神,一种微妙的羞愤在心头涌动,她扁了扁嘴,轻声说:“斯拉格,我不知道……我的心意到底受了血魂之咒多大影响,但那……那份爱绝对是真的。我愿意为你证明这一点,如果你我能冲破咒术的阻力,我愿意为了你放弃王位,嫁去罗特蒂亚。这样可以吗?” 斯拉格皱着眉看向她,看了一会儿,走过来单手拥住她,用拇指轻柔地为她擦去面颊上宝石一样的泪珠,柔声说:“芙蕾雅,我……是个很怕麻烦的人,我本来很想说你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可这些日子相处下来,我没办法否认,我注意你,远比注意卡夏更多。那么……既然咱们两个的心意已经进入到了诅咒的范围内,我还有一个问题,需要问你。” “是什么?”她不安地看着他,静静等着。 “这诅咒传闻中的那个解法,是真的吗?”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八) 芙蕾雅低下头,露出了一个神情复杂的微笑,“斯拉格,你这样问我,不是没有任何意义么。那个解法如果能够验证属实,我现在有怎么还会因为诅咒的问题而纠结烦恼。” 斯拉格愣了一下,跟着自嘲般笑了笑,“也对,如果解法有效,兴许咱们就不会相遇了。好吧,那么,我换个问题,传闻中的那个破解方法,你之前的水精灵女王们,有谁实际测试过吗?” “我不知道。”她迷茫的抬头望着被树枝割裂到支离破碎的天空,无比惆怅地说,“斯拉格,这……这段经历对我的先辈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值得告诉后代的记忆。毕竟……每一代的女王,其实都不是上一代与真正所爱的伴侣生下的孩子啊。” 她扶住身边的树干,手臂微微颤抖,“我之前很努力地告诉自己,我一定要爱将来我膝下的公主们,可……可见到你,喜欢上你,爱上你后,我……甚至都无法想象将来和一位我并不喜欢的亲王生儿育女的过程。” 斯拉格又沉默了一段时间,但他站在离芙蕾雅很近的地方,似乎已经做好了成为她依靠的准备。 “芙蕾雅,”他缓缓从背后抱住了她,“咱们来核对一下,那个传说中的破解方法,我听到的应该没有错吧?这个诅咒,会让所有因此而得到的爱情无法善终,这段感情中产生的结晶也会受到诅咒力量的持续伤害,唯一的破解条件,就是集中了诅咒厄运的孩子能够顺利出生并平安长大到成年。对吗?” 芙蕾雅点点头,细长的指尖不自觉抠进了树皮中,传来尖锐的刺痛,“那太难了……斯拉格,太难了,孩子能不能顺利出生,出生后要怎么在母亲必须回去继承王位的情况下成长十几年呢?那可是血魂之咒的力量,就算生下孩子,也会是个背负同等诅咒恶意的厄运之子。咱么……怎么忍心制造一个这样的孩子。” “那是我斯拉格的孩子,”他的表情却彻底坚定起来,“芙蕾雅,我们艾斯凯普家的孩子没有孬种,我斯拉格的后代,更是不会向所谓的恶运屈服。我们是冰雪群峰的狼,从出生就在足以冻死飞鸟的地方成长,我们的长啸都是霜雪的温度,不管那是什么诅咒,既然你爱上了我,而我也觉得爱上了你,咱们就要想办法干掉它。” 他一把搂过芙蕾雅,狠狠吻住她,这次,直接进犯了她花瓣一样的唇间所有的空隙。 “从现在开始,你是斯拉格的女人,不是什么公主,未来的女王。”他伸手从她胸口的暗袋里摸出了王家纹章,咔的一声捏到粉碎,“我会解开这个诅咒,然后,给你机会证明,没有诅咒的情况下,你依然爱我。懂吗?” 芙蕾雅惊讶地望着他,但曾经漂浮在无边水面上一样的惶恐情绪,却被他没有半分犹疑的目光稳定,仿佛一个巨锚,牢牢锁住了她,固定在了一个可以期待的码头。 “我的实力对你来说可能太强了。这会影响咱们的生育率。”不愧是曾经驻守边疆的将军,斯拉格马上就进入了到了具体的计划步骤,皱着眉一边考虑一边说,“我需要去拜访一些炼金术士,找一些能提升我生育能力的药物。” “可那些药都会对身体造成持续损伤啊……” “我不在乎,我又不打算继承家业,将来北方如果有了战事,我说不定还要回到战场上,这种损伤带来的死亡风险不会比那个更高。”斯拉格毫不犹豫地说,“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亲爱的,你怕诅咒让我死于这种事情,对吗?但没有风险怎么会有回报,常规的方法已经无法解决这件事了。咱们还需要找一个风景秀丽便于你放松心情的好地方,你需要减压,心情放松的女孩才能成为一个安全的母亲。雾光之泪如果不是离精灵王国太近的话,到会是个好去处。星巢湖那边最近可能要打仗,嗯嗯……对了,萨尔纳赫江上游靠近无光之沼的地方有个山谷,很幽静,因为不太知名,游客也少。咱们就去那儿躲一阵子吧。” “躲?”芙蕾雅有点迷茫地问了一句,“咱们要躲谁?” “躲找你的精灵,躲找我的人。”斯拉格笑了起来,“这场对诅咒的战斗会非常漫长,罗特蒂亚可能会来找我,艾尔法斯必定会来找你,所以咱们要躲起来,至少别那么容易被找到。至于你那个近卫,就交给你来说服吧。我要赢下这一场,不惜一切代价赢下来。哦,对了,咱们相处这么久,互相都没怎么提过比较私密的事情啊。过去的路上,咱们就好好聊聊吧。虽然先恋爱才说这些似乎有点奇怪,不过……咱们本来就不太正常。” 不知不觉被他带跑了节奏,芙蕾雅点了点头,希望在她的唇角凝成一片温柔的笑意,“好,那过去的路上,咱们就好好聊聊吧。我也很想多知道点你的事情呢。” 准备往卡夏那边走去的时候,斯拉格突然又拉住她,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好意思,犹豫了一会儿,才轻声问:“芙蕾雅,那……生孩子的事情,咱们该从什么时候开始呢?” …… “我觉得不能再耽搁了。越快越好。”望着忧心忡忡的希诺尔,玛法尔坐在金桂树的枝头,很认真地说,“暗裔的攻势越来越猛,暗天使下落不明后,没有了魔兽助阵,别说下界正在被暗星之王逐渐统一,照这样下去,光明之门失守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希诺尔望向天空,穹顶下的歌声已经少了很多,不少原本没有战斗能力的天使也被要求为持久的战争做出贡献,开放了下层天使的繁衍权利后,原本无忧无虑徘徊歌唱的女性天使们,有大部分都转而成为了孕育下一代天使的工具。 她觉得,圣界正在崩坏,乐园正在消失。 而她直到现在,也不明白这一切到底都是因为什么。 她只有喃喃回答道:“我会去问问艾斯威尔大人的,可……我也不知道会不会有答案。”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九) 心头的不安越发浓烈,希诺尔犹豫了一下,抬头问玛法尔:“罗萨塔尔大人还是没有找到吗?” “没有。”玛法尔一脸绝望地摇了摇头,“本来罗萨塔尔大人的存在对很多下位天使来说就是秘密,我连帮手都找不到几个。” “你不能靠占卜能力找一找吗?” “我亲爱的希诺尔,我是罗萨塔尔大人的助手啊,我的能力连他一个小小的零头都比不上,我怎么可能占卜出他的行踪。”她一脚踢在树上,接住两片掉下的金叶子,叹了口气,“我只有个大概的感觉,罗萨塔尔大人,应该不在圣界了。” “诶?”希诺尔飞上去坐到玛法尔身边,“真的吗?他……穿过光明之门离开了?那驻守的天使长应该有记录吧?” “希诺尔……你总在冰宫里呆着,是不是被冻傻了啊。”玛法尔很不顾形象地给了个夸张的白眼,“天使长们就可以稳定开启次元门了啊,罗萨塔尔大人可是创世天使,他开的次元门估计能把一大堆生命传送到任何一个没有结界保护的地方去吧。” “对哦……”希诺尔低下头,“可为什么主神大人也不安排天使们去找呢?那明明是和命运天使沟通的最有效渠道啊。” “我要是还能理解主神那边的命令,还会让你去问你家的冰疙瘩长官吗?”玛法尔撇着嘴小声抱怨了一句,还紧张地扭头四下看了看有没有其他耳朵。 “那好吧,我去问问看。我这就去。”希诺尔点点头,飞向空中,“玛法尔,下次见。” 玛法尔笑了笑,对她摆了摆手,目光中却透着一股淡淡的哀伤,“不知道还能见不见的到了,我现在没有长官,又是个女的,保不准……要被分去生小天使了。” 希诺尔浑身一颤,停住扭身,望着她问:“这……这是真的吗?” 她摘下一片金叶子放在嘴边吹了两声,微微一笑,甩手丢入云中,“应该是吧,不然……要我拿起武器去光明之门跟暗裔作战吗?看你家长官的答案了,希望……能帮帮我们吧。” “我会……尽力劝劝他的。”希诺尔咬了咬牙,转身飞向并不太远的冰宫。 情绪过于激动的缘故,一片片雪花从她身旁飘落,在金银交映的闪耀苍穹下抛出一串纯白的轨迹。 好似,将这神圣的世界一劈为二。 距离冰宫还有十几里的时候,希诺尔突然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心悸。 她不自觉地放低高度,穿梭在云毯上高耸的雪帘树间。 不久,她就看到了一张熟悉的面孔。 那是作为附近卫士的战天使。 战天使们彪悍强壮,魔力充沛,从出生就有优秀的战斗天赋,成长后均为圣界军中的绝对主力,一般天使部队的中层指挥。 一般来说,天使长的近卫都是由大天使和神兽中的顶层精锐构成。 可艾斯威尔身边的情况比较特殊,一场希诺尔出生之前的惨烈血战,带走了冰天使最忠诚的卫士,冰龙王希斯特鲁埃,和其他几位跟随冰天使许久的大天使。 所以如今冰天使的居所附近只有几位战天使在巡视警戒,硕果仅存的大天使们都要负责指挥无力分心的艾斯威尔麾下的天使部队。 希诺尔看到的就是这个方向负责警戒的战天使,冰猎克斯派尔。 她急忙俯冲下去,抱起那个血已将周围的冰云染红的身躯,惊慌地喊着:“克斯派尔!你……你醒醒?你怎么了?” 她想要调动自己的天使之力,可没有任何战斗属性的她连弱小的人类治疗师都不如,只能制造出一片又一片冰冷的雪花而已。 这对已经僵硬的尸体,毫无意义。 “艾斯威尔大人……”巨大的恐惧涌上心头,希诺尔放下尸体,看着自己手上已经粘稠的血迹,猛然飞起,拿出了全部的力量向着冰宫急冲了过去。 接着,她就看到了一支正在收拾战场的部队。 那是本期轮值的土天使厄撒尔与他的部队。本该随时准备防守次元裂隙的大军,指挥官却带着精英小队出现在了这里。 而地上,倒毙着至少数百具尸体。 有十几个天使,剩下的,全部是暗裔。 尽管听说过很多回,但实际见到这个人类经邪神侵蚀后变异的亚种,对希诺尔来说还是第一次。 那蝙蝠一样的皮翼布满了突起的筋络,漆黑色的坚硬皮膜铠甲一样包覆着身躯的要害,从幸存的天使士兵身上所受的伤来看,这些怪物的实力绝对不差,如果不是厄撒尔恰好亲自到达,恐怕这支小队都未必能抵挡得下。 “厄撒尔大人,艾……艾斯威尔大人呢?”希诺尔一眼看到以防守见长的厄撒尔手臂上都出现了几道狰狞的伤口,不由得惊慌地冲过去,颤声问道。 不爱说话的土天使只是指了指身后的冰宫大门,就摆了摆手,示意大家迅速收拾战场,准备离开。 一旁的四大山灵之一,大天使纳杜尔用浑厚的声音补充说:“动作都快些,艾斯威尔大人需要安宁的休养来保持精神,不要打扰到他!” 一走进宫门,希诺尔就发现,自己的长官并不是不知道外界的事情。 他的休息,恐怕早就已经中断。 因为宫内遍布着锋锐的冰刺,将三个不知何时潜入的暗裔交叉贯穿,戳起在半空中。 “希诺尔,”冰墙的后面传来艾斯威尔一贯冷淡的声音,“等外面清静后,把这三具尸体处理掉。” “诶?”希诺尔爬过纵横的冰刺,担心地说,“艾斯威尔大人,您……您没受伤吧?” “不要紧。” 艾斯威尔的回答让她顿时变了脸色,飞快地爬过交错的冰刺,用雪花包裹住自己的身躯,融入到永凝之歌造成的巨大冰棺中。 这是只属于她的特权,但她这还是头一次动用。 于是,她也头一次看到了艾斯威尔受伤的样子。 尽管有冰晶将伤口封死,但以天使长的恐怖力量,竟然都无法让那伤口迅速痊愈,依然留存在腹部,看上去颇为危险。 “这……这是谁?谁竟然做出了这种事?” 艾斯威尔没有回答,他只是将希诺尔拥入怀中,轻轻地,轻轻地叹了口气。 宛如错觉。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十) 艾斯威尔到最后也没有告诉希诺尔,到底是谁给了他那险些致命的一击。 清理好整个冰宫后,希诺尔已经累得快要抬不起翅膀,她坐在冰砖上休息了一会儿,就飞向重回冰棺中的艾斯威尔,问出了玛法尔特地找她求助的问题。 “艾斯威尔大人,我可以冒昧打听下吗,神御之园里,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可怕的变故?” “希诺尔,这不像是你会关心的问题。”艾斯威尔的身躯包裹在森冷坚硬的冰层中,闭目维持着远方次元裂隙中的巨大封印,声音也比刚才虚弱了几分。 “这是玛法尔请我来问的。她实在是找不到其他渠道了。” “洞察之眼本来就在神御之园里工作,她为什么要跑这么远来问你?” “罗萨塔尔大人失踪很久了,玛法尔无依无靠,神御之园没有天使还尊重她的意见。她甚至担心自己要被调到女性天使聚集的地方去负责生育后代。”希诺尔有些焦急地说,“艾斯威尔大人,您真的什么都不清楚吗?” “希诺尔,”她的长官叹息一样地说,“我很少有能自由行动的时间,神御之园发生了什么,西、南、东三境发生了什么,凡间发生了什么,都不是我关心的事。我的任务就是在北境保障整个圣界的安全,这片天界生活的无数天使,都依仗着我平安无事。希诺尔,我知道,中心区一定已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可我不想去管了,这是我自身的意志。我很少说这么多话,希诺尔,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希诺尔难过地抿了抿嘴,嗯了一声,轻轻吻了吻森冷的冰壁,向后退开。 “希诺尔,以我的名义,向神御之园递交一份需求,”艾斯威尔身周的白色冰层似乎又厚了几分,渐渐快要淹没他的面孔,“让他们把玛法尔派过来,就说冰宫需要她。” 希诺尔一怔,旋即感激地点头说:“是,谢谢您,艾斯威尔大人!” 她高兴得太早了。 她的动作已经非常迅速,甚至为此请求厄撒尔大人给她开了一个直通神御之园的次元门。 可她以艾斯威尔大人的名义提交的申请,足足等待了半个多月,才有了第一份回应。 漫长的生命让天使们处理军务以外的事情时非常缓慢低效,而神御之园这片不会被外界打扰的净土更是拖延到让希诺尔几乎崩溃。 反反复复催促申请了四次,历时三个多月,她才拿到了最终的批复。 不予准许。 洞察之眼玛法尔,已交由水天使格蕾希尔安排,发往秘密聚居地去承担繁育天使的职责。 所有被送去那里的女性天使,均会被取消称号,断绝此前的一切关系,几乎……等于是从圣界消失。 “喂!你也是女性吧!公布这样的命令,你就不会担心有一天轮到自己吗!”希诺尔抓着前来通知她的天使双臂,语调都因激动而拔高,雪花从她的头顶飘落,但她的灵魂却远比身处大雪之中更冷。 因为那位女天使的脸上,连微笑都不曾动摇半分,仿佛带着面具一样,微笑着说:“这有什么可担心的呢,生育可以保卫整个天界的战士,是我们的光荣啊。如果我被选中,我会挺起胸膛好好去努力完成使命的。” “你就不觉得自己其实是被当成了生育工具吗?” …… “觉得又能怎么样呢,作为王室的一员,延续艾普萨拉斯的血脉,保持王族的统治可是第一位的要务。”躺在藤条编织的吊**,芙蕾雅一手抚摸着还很平坦的小腹,一手轻轻挠着斯拉格的头顶,带着几分无奈说,“所以,如果……咱们的尝试最后失败,你我还是在诅咒的效力下永远分离,请你不要怪我,我……只能回去和一个精灵丈夫结婚,去培养下一个女王。” “我知道。”斯拉格拿过一瓶药剂,递给她,“不过放心,我是不会输的。咱们这么顺利就怀上了宝宝,最难的一步轻轻松松就迈了过去,我不相信咱们会被打败。” 她把瓶口就到嘴边,又拿开,皱起眉,撒娇说:“斯拉格,这个好难喝。” 斯拉格笑着凑过去,拿起瓶子自己喝到嘴里,含住,吻上去,一点点渡给她,就这样一口一口喂完,才接着说:“最难熬的头六个月已经过去了,亲爱的,这些抵抗诅咒的药剂,效力应该不足以对付血魂之咒那种等级的力量,正好,我之前喝的那些药负面效果差不也已经结束,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去收集一些东西,为你顺利生产做准备了。” “不要,我很努力再按你的要求锻炼身体了,”她一把拉住斯拉格的袖子,“斯拉格,我不会遇到生育难关的,别忘了我已经是命定的女王了。” “不要预设结果,如果你难产而死,你的姐妹一样有可能遭遇诅咒然后登上王位。别犯这种思路不清的错误。”斯拉格抱住她,轻吻着那尖长的耳朵,“芙蕾雅,我说过,我会为了破解这个诅咒付出一切。” “可如果你死了,这个诅咒就成功了。”她固执地说,“而且,没有你在身边,我一点都不坚强,我没办法面对……咱们孩子身上的厄运。我一定会被带回水精灵王国的,光靠卡夏可保护不了我。” “我不会离开那么久的。”斯拉格抚摸着妻子因为有孕而失去了几分光泽的水蓝长发,柔声说,“精灵的孕期比人类长,剩下的大半年时光,如果只守着你做些佣兵任务换钱买药,这太消极了。而且,还记得上次我请来的占卜师吗?他算出了咱们的孩子与冰元素的相性最好。” “对啊,这显然是遗传了你的血脉,所以我猜那应该会是强壮的人类男孩。”芙蕾雅满脸幸福的自豪,“一定会非常像你的。” “我找了这附近城市最好的炼金术士,有一种魔药,可以保护住对应相性的生命免受多次诅咒侵袭,我估算了一下血魂之咒的效力,就要来了冰属性对应的配方。”他笑了笑,“我搜集了一阵子,最近出任务一直在忙这件事,现在,就只差一样了。” “是什么啊?”芙蕾雅的心里突然升起了一股不好的预感,担心地问。 “冰属性不死鸟,神兽寒鷟的灰烬。”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十一) 自从圣界陨落,天使们消失在特拉埃尔大陆上之后,这片被称为圣域的土地上公认的最强生物,就是远比魔兽更强更聪明的神兽们。 因为智力发达,神兽的生存模式也在数千年时光中分割成了两个旗帜鲜明的派系。一种以变身能力融入普通文明世界之中,默默生活在圣域的各个地区之中,被称为人形系。另一种则保持着兽性本源,生存在冒险者都不愿意前往的荒僻之处,被称为兽形系。 人形系的顶点是龙,只是过于低调隐秘,以至于很多人都相信那已经是仅生活在传说中的古老生物。 而兽形系的顶点,就是可以从尸骸的灰烬中展翅重生的不死鸟。 火属性不死鸟凤凰的名号太过响亮,导致不少人将不死鸟与凤凰之间直接画上了等号。 但芙蕾雅当然知道,不死鸟的亚种虽说已经灭绝了数个大类,但绝不是仅剩下凤凰一脉。以冰晶覆盖身躯的寒鷟,就是其中更加神秘更加强大的一种。 想要取得不死鸟的余灰,方式是共通的,这意味着需要将寒鷟至少击杀一次,并在击杀前尽量消耗它的魔力,好延长复生的间隔,争取到收集一部分灰烬的机会。还不能将魔力消耗的太厉害,否则一旦在枯竭状态下死亡,魔力不足无法重生的不死鸟就不会留下灰烬,而是将被终结之镰收割走灵魂,留下一具尸体。尽管不死鸟的尸体能采集到各种更加珍稀昂贵的材料,但带有复生之力的灰烬,就无论如何也拿不到了。 传说中会引发冥府双生天使震怒的禁咒苏生术,就需要不死鸟的灰烬作为启动材料。 “所以我不许你去。”芙蕾雅板着脸,表情和眼神没有转圜余地。 斯拉格笑了起来,“你这个所以还真是转折得好生硬啊,因为寒鷟很强,我就不能去吗?芙蕾雅,我这一生面对过很多比我强的敌人,我从十四岁就跟一只冰狼成为结对搏斗练习的对手,我之所以选择寒鷟而不是凤凰作为目标,除了相性考虑,就是因为我很擅长对付冰属性的神兽。我不是要去杀掉它,我是要击败它然后取回来一小撮灰烬,这并不难,我知道该怎么做。” “那你告诉我,该怎么做?”芙蕾雅的下巴绷紧,眼里满是担忧和惶恐,“我要听听你的计划。” “好吧好吧,你知道,我这阵子存了些钱,加上你手头带着的那些,我从前不愿意动用的金券,足够组织一支非常有实力的小队,我可以走远一些,去附近的大城市,比如法希德兰之类的交通枢纽,贴出公告一边征募人才,一边准备应对寒鷟的材料。冰霜抵抗药剂一人三瓶,雷属性附魔油一人一瓶,抗寒护身符保证每人一个,基础装备就算是齐了。此外我还打算准备几副巨型套索,一些魔石爆弹,队员里带上会禁魔结界或者法力流失诅咒的成员,控制好复活间隔,战斗完毕,用隔绝灵魂引力的特制瓶子把灰烬装上带回来交给炼金术士,任务就完成了,是不是很轻松?” 芙蕾雅眨了眨眼,“光是听我就觉得很不轻松了好吗,只靠这些就能对付神兽?”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关键当然是我有针对性的指挥。”斯拉格哈哈笑着吻了她一下,“我说了,亲爱的,我知道该怎么对付神兽,冰属性的神兽尤其擅长。如果需要耗尽法力让寒鷟无法复活,从尸体上取材料可能还困难一些,只是要灰烬的话……这么说吧,不死鸟在魔力足够复活的情况下通常会比较松懈,因为知道自己不死嘛。” “我……” “好了,芙蕾雅,”他用手指点住了她的嘴唇,阻止了她继续劝说的话,“什么都不做,诅咒不会自己主动消失的。我说过,我会拼尽全力去争取,争取一个结束你们家族宿命悲剧的机会。如果可能做的事情不去做,那还怎么叫拼尽全力呢?如果不去,我一定会后悔。你放心在这里等着,让卡夏陪着你,相信,你生产之前,我一定会带着好消息回来,我说过的事,从来都不会食言。” 芙蕾雅望着他,低下头,钻进了他的怀里。 那宽阔的胸膛,比那一列列的宫廷卫队还要让她安心。 她不由得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 斯拉格次日出发,三天后到达了最近的大城市,他通过当地的冒险协会发布了联合征募通报,很快,这轰动性的消息就传遍了附近的大城小镇。 多少年也难得见到一个直接以传说级神兽为目标的讨伐者,各地冒险者工会很快予以配合,对斯拉格提交的有可能出现寒鷟的区域展开了预先调查。 历时一个半月,协会终于在飞龙之脊中段的荒凉峰顶找到了寒鷟出现过的痕迹,随着锁定区域缩小到方圆五里,协会后勤立刻着手在附近建立讨伐营地。 对普通人来说,神兽早已是生活在诗歌中的传奇词句,而非实体。但对雄心壮志的冒险者来说,有机会成为讨伐神兽队伍的意愿,除了意味着高额的薪酬外,还意味着一份协会授予的荣光。 很快,消息越传越广,任务的关注度越来越高,甚至,有些超出了斯拉格的控制。 知名咒术师组织巫术之手的成员赶来参与,剑士之友的精英呼啦啦就来了二十多个,暗影教会和巨龙之翼皆表现出了极大兴趣,甚至还有旅行而来的吟游诗人非要跟去看看传说中的神兽是什么样子,倒贴薪水都可以。 然而这不是观光团,也不是区域讨伐,并不需要吟游诗人和舞娘唱唱跳跳提振士气,这种神兽狩猎,参与者在满足战斗需求的情况下保有最低限度的冗余才是最合适的状态,过多人手,反而会在战况不利的情况下引发混乱。 于是,斯拉格拿出了足足三个多月时间,把一切准备齐全,人员筛选完毕。 反复检查行囊装备,确认战斗计划和后备方案,一周后,二十多人的冒险队伍,就在斯拉格的指挥下乘坐狮鹫抵达了冒险协会早已搭建完毕的临时营地中。 当夜,双月横空,是个繁星如海的晴朗天气,斯拉格拿起照明杖,望着陡峭的山坡上厚实的积雪,他知道,转过这个山谷,就将进入那只寒鷟的领地。 他挥了挥手,下令进发。 大约一个半小时后,斯拉格就发现,冒险协会的勘探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 在这里生活的并不是一只寒鷟。 而是,已经产下卵等待孵化的一对夫妻!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十二) “你确定是一对儿?而不是一只?”斯拉格揪住随行的那位经验丰富的赏金猎人领口,尽管努力压低了声音,听起来还是像在咆哮。 “我确定。”那位赏金猎人的脸色都已煞白,手里捏着两根破碎的羽毛残片,“这两根羽毛绝对不是同一只寒鷟身上掉下来的,这根色彩比较艳的宝石蓝羽毛,是求偶期的雄性,这根偏淡,接近水色的,是被吸引来的雌性。不死鸟所有的亚种都是兽化生态,建立营地前我在这边已经侦察了两个多月,我不会搞错。斯拉格,咱们必须撤退。所有后备人员都用上,咱们也对付不了两只寒鷟!” “怎么对付不了!”斯拉格松开手,握紧了腰间最近新附魔了两重效果上去的单手剑,“人员本来就有冗余,装备和道具也都是按照加倍的分量安排的,就算变成两只,也不过是稍微有点紧张罢了。” 那个赏金猎人马上摇头说:“这并不是寻常的两只寒鷟。斯拉格,这是正在繁殖期的一对配偶。十多年前,南方冒险协会的分部曾经接到过讨伐龙的任务,那是一对冰龙夫妻,刚刚产下女儿,那一战参与者足足有一百三十多名精锐,最后死了七十多个,还让那只重伤的母龙带着孩子跑掉了。死者里就有我的老师。斯拉格,咱们要对付的是神兽,就算不死鸟比龙要弱,也不会弱出那么多。咱们二十多个人,对付护蛋的不死鸟夫妻就是在找死!” 斯拉格扭头看了一眼后方,冰冷的岩壁附近,队伍还停在那里等他们勘探出的消息,不少人都在搓手跺脚,担心体温降低太多。 “如果你害怕,这就走吧。从另一边绕下去,我会跟大家说你失足掉下山了。报酬中的定金我不用你还,但尾款我就不付了。”他考虑了一会儿,对着那个赏金猎人缓缓说道,“为了孩子的不死鸟很强,可我也是为了我的孩子,我不会输给他们,绝对不会。” “你……打算隐瞒这个消息?”赏金猎人惊讶地看着他,“你知道你会害死多少人吗?不行,我必须去跟大家说。” 锃的一声,斯拉格的单手剑已经出鞘,横在了猝不及防的赏金猎人脖子下,“现在就滚,不然被害死的就只会有你一个。大家都是签了生死协议的,一场冒险不可能没有任何突发状况,你胆小怕事,就自己走吧。” 那个赏金猎人咬了咬牙,缓缓往另一侧退开,“好,斯拉格,你真是好样的……我这就回去,我会记得叫人来给你收尸的,希望那时候你还没有变成不死鸟的粪便。” “不死鸟都是吃素的,你连这都不知道么?”斯拉格嘲弄了一句,把剑收了回去。 那个赏金猎人转过一个雪坡,顺着平缓处往下滑去。 斯拉格叹了口气,考虑怎么编一个谎话,让大家提起警戒心的同时,又不至于感到害怕。 他还没有想出来,就听到寂静的夜空下,突然传来了一声清亮的嘶鸣。 旋即,犹如一片星辰降临,仿佛万千冰晶齐聚,呼啸的寒风骤然吹过,掠起的雪片上方,飞来了一只光彩夺目的巨大禽鸟。 每一片鸟羽都像是透着淡蓝色泽的半透明冰雕,将近三米的翼展每一个细节都如最精美的艺术品般动人心魄,而拖曳在身后的尾羽,更是好似一片凌空铺撒开的冰瀑,如果不是随风猎猎而动,都会错以为有哪位魔力高超的冰系法师正在半空对着苍穹施法。 那摄人的美感,让所有看到的人都陷入了短暂的呆滞中。 就像是另一种类型的神兽之威。 清脆响亮的鸣叫再次响起,这时,滑在雪坡上的赏金猎人终于反应过来,急切地大叫道:“快逃!他在呼唤他的妻子!” 那只公寒鷟就像是听懂了赏金猎人的呼喊一样,突然掉头俯冲下来,弥散的冰晶在身后拖出长长的轨迹。 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为了捕杀目标,赏金猎人的反应非常迅速,单手敲开瓶子猛灌下一口寒冰抵抗药剂,挥起斗篷就激活了隐匿效果,让魔力反折开周围的光,同时一颗小型爆弹冲着寒鷟的头就丢了过去,旋即侧身顺着雪坡滚下。 斯拉格承认,就是换成他来,也不可能做得更合理了。 但在这种实力差距巨大的战斗中,一旦被对方先一步发起攻击,应对得再好,也无法避免糟糕的结局。 随着寒鷟带着森森凉意的尖啸,在赏金猎人滑落的轨迹上,陡然冒起了一大片尖锐的冰柱——既然看不清逃到了哪儿,那么直接采取范围攻击的确是最有效的手段。 一声惨叫,朦胧的魔力隐匿层中,喷溅出一大片刺目的鲜血。 拖着伤腿的赏金猎人挣扎着想更低处逃去,但以寒鷟的速度,没人插手的话,他绝对没有生存的几率。 就在这时,斯拉格站了起来,他挥手将照明杖激活到最亮,怒吼道:“射手出击,套索准备,进入战斗,冲啊!” …… “冲啊!” “冲——啊!” “冲——啊——!” 震天的怒吼让希诺尔双翅发软,她几乎稳不住位置,不得不降落下去,躲在千百个天使战士的后方,继续集中精力保持着降雪的密度,来营造最适合冰天使军的战斗环境。 铅灰色的云层每一秒都在压榨她本就不多的精力,可她只能咬牙坚持,不断地坚持。这是希诺尔第一次出现在战场,可这里并不是次元裂隙附近,而是冰宫周围。 圣界已经乱成了一团。 暗裔大军攻入了光明之门,飞速地蚕食着整个天空之境的各个方向,大量天使部队涌去准备发起决战的前夜,次元裂隙的封印却被不知名的力量击破。 更恐怖的是,暗天使尼格拉尔倒戈,拥有引导控制大量魔兽力量的他,将北境变成了血肉横飞的屠宰场。 短短三天,广阔的北境就成为了魔兽与怪物肆虐的乐园。 冰宫,就已经成为保卫中心区的最后一道防线。 一旦这里被突破,神御之园就将暴露在漫天怪物的尖牙利爪之前。 就在希诺尔已经近乎绝望的时候,天空突然降下了无数金色的圣光。 伤痕累累的天使们重新站了起来,被星芒围绕的光天使伊萨尔从次元门中踏出,愤怒地大吼:“尼格拉尔!我要你的命!” 黑翼的天使出现在灰色的云下,脸上带着轻蔑的冷笑,“来啊。” 光明与暗影在空中激烈的碰撞,仿佛混沌初开之际的一切重演。 筋疲力尽的希诺尔颓然坐在雪帘树下,望着这一切,喃喃说道:“艾斯威尔大人……你……在哪儿?你到底……去哪儿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十三) 暗天使尼格拉尔曾经是北境重要的依靠,他独有的魔兽操控能力,让他背后的黑翼不知道挽救了多少本该牺牲在次元裂隙前的生命。 可那就像凡间人类们正在组建的一个叫做金库的组织一样,一次次存进去的,终归有取出来的一天。 尼格拉尔远征凡间并失踪的事件,已经给北境造成了更加巨大的压力,而当他再次出现并反戈一击的时候,曾经被他救下的性命,就都如欠账一样转眼还清。 并且,付出了惨烈的利息。 失控了……一切……都失控了……希诺尔向后退去,她已经尽力而为,光天使不是暗天使的对手,魔兽中的精英已经击溃了驻守在这附近的冰天使军,艾斯威尔如果再不出现,这里失守就只是时间问题。 一声沉闷的巨响,一个天使兵被巨兽挥舞的触手从空中打落,直线摔落在希诺尔身边。 他想要擦掉唇角的血,可嘴里却转眼喷出了更多,把地上的雪都染红了一大片。 “希诺尔大人……逃吧……”摸到了侧面刺破皮肤暴露出来的断骨后,那个天使苦笑着指了指后方看上去还很安全的穹顶,“去找艾斯威尔大人吧……这里……已经不行了……” “伊萨尔大人还在战斗呢,不要灰心……” 希诺尔劝慰的话都还没有说完,被魔兽包围的灰黑云层下,突然爆发出光天使伊萨尔饱含着愤怒与绝望的长啸。 “尼格拉尔,和我一起,去见冥府姐妹吧!” 接着,以天使长、元素主宰之威释放的魔法光灭,那灿烂夺目的星芒,凝聚着伊萨尔的全部生命力,在空中爆发开来。 魔兽飞溅的血肉中,尼格拉尔的黑羽也被浓烈的光之潮冲击撕扯,化为无数崩裂的碎屑,消散在铅云之下。 希诺尔呆呆地看着天空,她过了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目睹了两位天使长同归于尽的历史性场景。 魔兽失去了指挥,没有了统一的意志,虽然更加狂暴,但战斗效率却大打折扣,一些饥饿的怪物甚至开始互相撕咬,争夺地上残留的尸体和血肉。 几个天使兵飞来保护住希诺尔,向南方撤退。 希诺尔一边努力跟上大家的速度,一边无法克制地不断流泪。 她感到很伤心,不仅是因为艾斯威尔大人没有出现,也因为她知道,从这一刻开始,圣界的北境,彻底沦陷。 “咱们要去哪儿?”飞了一段之后,希诺尔有气无力地问道。 “去找艾斯威尔大人,”领在前面的天使满怀期待地说,“只要找到艾斯威尔大人,重新唱起永凝之歌,北境就还有收复的希望!” 希诺尔的嘴唇颤动了两下,但她没忍心把到了口边的话真说出来。 天穹之上的世界,已经被暗裔攻进来了,战火在云毯上燃烧,蔓延,吞噬着所有天使的家园,他们身为神明一族的骄傲正在被黑翅的邪神子民击落在地,踩踏**。 如果不是南、东两境同时告急,北境又怎么会如此迅速的失守。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那些神力过人的天使长呢?那些在神御之园就可以影响整个世界的创世天使呢?一手构建了这片乐园的主神呢?他们到底都在哪儿?都在做什么? 满心的疑问都没有说出口,她轻轻叹息了一声,准备柔声安慰一下刚刚浴血奋战过的他们。 可就在这时,一片淡淡的血雾突然弥漫开来,一个迅疾无比的影子犹如黑色的闪电,眨眼间划过了冰冷的天空。 旋即,希诺尔身边的天使兵,竟无声无息地跌落下去三个,坠出数米,才从脖子侧面喷出一大片猩红的血,与弥散的红雾融在了一起。 “谁?”希诺尔连忙停在空中,紧张地往四周打量。 上方传来一串清脆的娇笑,她循着笑声仰头看去,就看到了一张并不陌生的脸。 “约萨莉尔?你……你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样子?”希诺尔惊愕地问道。 对方的脸分明就是和她同期出生的女性天使,约萨莉尔,因为性格活泼外貌娇美,又不具备特殊能力,评定后被送往南境担任舞姬,但从女性天使被大量聚集起来负责繁衍开始,她就没再见过约萨莉尔了。 可眼前的这个……这个身影,并不是原本天使的模样。 她的身上覆盖着犹如暗裔一样的皮膜,她的背后,展开着一双漆黑的羽翼。 这……分明已经是个……被邪神之力侵染的堕天使! “希诺尔,称呼错朋友的名字,可是非常不礼貌的哦。”那个堕天使笑着晃了晃手指,嗜血的快意流淌在紫宝石一样的眸子里,“约萨莉尔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我叫乔莉亚,乔莉亚·踏风者。你也可以叫我的绰号,黑舞姬。呵呵呵呵……” 希诺尔的身边还剩下四个天使兵,都已经筋疲力尽,从刚才那雷霆闪电般的一击来看,他们加起来也不会是乔莉亚的对手。 但荣誉流淌在血脉中的神族不会向邪神的堕落信徒屈服,天使兵互望一眼,还是无所畏惧地展开小队作战阵势,冲了上去。 ……十秒后,乔莉亚甩掉手上的血,笑眯眯地飞到了希诺尔面前,轻柔地抚摸她颤抖的面颊,微笑着说:“希诺尔,你这么匆忙,一定是要去找你的长官,了不起的北境守护者,冰天使艾斯威尔吧?” 希诺尔浑身都被死亡的恐惧笼罩,她已经确定,对方绝对不会放过她,就像食肉的猛兽不会放过猎物一样,可她还是颤声说:“约……不,不是,乔莉亚小姐……我知道……我……一定会死,但……可不可以求求你看在咱们曾经是朋友的份上,让我去打听一下,艾斯威尔大人究竟去了哪里。只要知道他的下落,我就……没有任何遗憾了。” “我可以告诉你啊。”乔莉亚笑了起来,接着,化为利刃的手臂猛地刺入了希诺尔的心脏。 她凑近希诺尔的耳边,笑声更加悦耳,“我这就是送你去见他,感谢我吧。他可是比你还早去冥府报道哦。” …… “我不信!我才不相信他死了!”芙蕾雅双手紧紧攥住卡夏的胳膊,表情都因巨大的哀痛而扭曲,“你不要骗我,卡夏……这个玩笑太过分了。” 卡夏流着泪摇了摇头,“殿下,那……那是跟他一起出发的赏金猎人带回来的消息,目标地点情报失误,实际上是一对正在孵化幼崽的寒鷟夫妻。据说……讨伐队,整个全灭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十四) “卡夏……这不是真的,你快告诉我……这不是真的。”芙蕾雅的眼前瞬间一片模糊,她向后退了两步,脚下一拌,体型又已经不太方便,一下向后坐倒。 卡夏大惊失色,赶忙前冲一步把芙蕾雅拉住,抱紧她,难过地说:“殿下,我也很想说这不是真的,可……可那个赏金猎人的确就是随行者,他说他判断有两只寒鷟存在后,跟斯拉格吵了一架,希望大家能够撤退,因为保护孩子的神兽会比平时还难对付。可斯拉格说他也是为了保护孩子,就让那个赏金猎人先逃。他顺着山坡逃到半截,寒鷟就出现了,开战是神兽的先手,他根本没还手的能力,屁滚尿流往下拼命逃,喝了冰抗开了隐匿,还被寒鷟一片冰刺直接戳烂了一条腿,好不容易逃到营地,靠药品治伤,等了几天后,没等到一个回来的人,知道队伍估计是全灭了,就独自带够食物……下山回来了。我一听到这个消息,就租了狮鹫往回赶,殿下……斯拉格,可能真的已经遇到不幸了。” 听卡夏说完,芙蕾雅反而渐渐冷静下来,她抚摸着自己已经膨胀起来的肚子,感受着里面细微的动弹,轻声道:“原来,没有看到尸体吗?” “啊?” “没有看到尸体,就还有希望。”芙蕾雅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微笑,伸手抚摸着桌上供奉的命运天使像,“我相信他一定会回来的,卡夏,他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他是个……说出的话一定会做到的男人。他说一定会回来,一定会帮我摆脱……这个诅咒的……他不会……言而无信……” 卡夏伤感地看着转眼间泪流满面的芙蕾雅,想要给她一个依靠,却知道自己不是她想要的。 她只有走近芙蕾雅,轻声安慰说:“殿下,既然……您这样相信着,那就安定情绪,继续服用抗诅咒的药剂,等待他回来吧。临产期没有多久了,您是第一次做母亲,提前或是延后都不奇怪,请一定不要……太过激动。” 芙蕾雅用力擤了擤鼻子,拿过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深深吸了口气,表情总算变回了稳定,“你说的对,卡夏,孩子……孩子就要出生了。这是破除诅咒的希望,我……真正的希望。我一定会保护好他的,去,帮我准备今天的药吧。” “是。” 等卡夏退出去后,芙蕾雅走到窗边,望着远处仿佛被火焰吞噬一样的晚霞,缓缓低下头,终于还是忍耐不住,双手蒙住脸,沉闷地抽噎起来。 怀抱着渺茫的希望,芙蕾雅和卡夏就这样一直默默地等候着,等着斯拉格回来,等着孩子出生。 山谷附近村子的巫医来过两次,每次都提醒芙蕾雅,这样的抵抗药剂根本无法从目前胎儿身上聚集的诅咒力量中拯救他。 而她只是默默地把药量翻倍,用剩余的钱让卡夏去购买了必要的材料,在住处旁画下了一个又一个防护的结界,尽管效力并不强,远不如结界师的的入门水平,但她不敢停止。她要报复这个诅咒,她一定要拼尽全力去终结它。哪怕是再怎么微小的努力,她也愿意尝试。 她就像个面对庞然巨兽的倔强小女孩,不停地丢出手上的石头,一块一块地丢出去,即使在皮毛上都留不下印子,她依然固执地投掷,如果不这样,愤怒和不甘就会连她自己都吞噬掉。 临产期越来越近,卡夏带回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因为中断回报的时间过长,水精灵王国已经派出了搜查队,开始寻找她们两个的下落。 有大神官帮助那些队伍锁定搜寻范围,即使斯拉格之前捏碎了可以被追踪的饰品,芙蕾雅也不知道自己还能躲避多久。 她只希望,自己能在那之前把孩子生下来。 她要亲眼看着,诅咒的力量是不是会强大到无法对抗。 一个雨后闷热潮湿的傍晚,芙蕾雅吃了点东西后,本打算躺在摇椅上休息一下。临产期近了,沉甸甸的胎儿让她总是无比疲倦,睡眠也很难恢复精力,肚子里的宝宝就像一个不见底的漩涡,把她的魔力、精力都席卷进去,吸收得干干净净,她拼命地吃,四肢却依旧以可以看出来的速度瘦削下去,让突起的肚子更加显眼。 她刚坐在椅子上,准备挪开垫石躺下去的时候,肚子里的宝宝突然用力踢了她几下。 尽管有一层厚厚的卵膜包裹,不像村子里的人类孕妇,孩子一脚就能在肚皮上踢出个鼓包,可这样用力的几下,还是让芙蕾雅没办法安心躺下休息。 “宝宝,别闹……妈妈好累,让妈妈休息一下好吗?”芙蕾雅掀起短衫,抚摸着已经爬满了淡青色血管的肚皮。 从胎球如此膨大的形状就可以判断出来,里面应该是一个男孩,强壮结实的人类婴儿,体型会比精灵更大,也要在卵膜内长出人类胎儿必需的,用来供应养分的胎盘与脐带。 所以,生产的过程,恐怕不会太顺利。 这宝宝好像也不是个听话的性格,芙蕾雅说完,他就又给了妈妈两脚。 “好吧好吧,你卡夏阿姨去买东西,妈妈不能到太远的地方散步,就在篱笆内转转好吗?”芙蕾雅扶着腰站起来,小步挪到门口。 卡夏总是要奔波于附近的城镇之间,寻找一些合适她做的工作,购买生活所需,和抗诅咒药剂花销的大量金钱。 看天色,她今晚大概是回不来了。 “宝宝,不要欺负妈妈好吗,妈妈……已经很辛苦了。”她扶着墙,艰难地挪动着瘦到让人怀疑支撑不住这身体的腿,“乖乖的,妈妈散步一下,让你活动活动,咱们就休息,可以吗?” “芙蕾雅,对不起,我回来晚了。” 耳边突然听到了不可思议的话,她扶着墙站住,不敢回头,颤声自言自语说:“宝宝,你看……妈妈太想你爸爸,以至于……都开始幻听了。” “那不是幻觉。芙蕾雅。”沉稳而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带来了无法形容的幸福浪潮,“我真的回来了,对不起,让你等了这么久。我带回来那药了,我做到了。我爱你,转过头来吧,看看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十五) “斯……拉格?”芙蕾雅终于慢慢转过了身。 斯拉格就站在那儿,手里拎着一个皮口袋,夕阳的光洒在他的脸上,让他像是一尊镀金的雕像,闪闪发亮。 “斯拉格!”芙蕾雅的腿上顿时生出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激动地跑了过去。 看着她的大肚子,斯拉格可是吓了一跳,赶忙迎上去扯掉胸前的坚硬皮甲,张开双臂结结实实地把她抱住,用胡茬蹭了蹭她柔嫩的脸颊,激动地说:“我回来了,我知道有很多不好的传言,我担心你听到后伤心绝望会离开这里,我一能下地,就拼了命赶回来了。幸好……幸好你还在。” “呜呜……”芙蕾雅抽噎着问,“你到底……为什么去了这么久啊?” 斯拉格抚摸着她的后背,柔声说:“当时在山上那场激战,我们费了很大的力气,死了很多人才拿到了一瓶余灰,我采用的是各个击破的战术,可母的那只被击倒后,刚取完灰烬,公的那只就发了疯,狂暴起来,差点……我们就真的在上面全军覆没了。靠着准备的道具东躲西藏,最后不得不逃去了山的另一侧,要不是有两个吟游诗人恰好经过,用奇妙的歌劝走了那只疯鸟,我可能真的就回不来了……” “吟游诗人?”芙蕾雅愣了一下,跟着抬起头,这才注意到,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站在篱笆墙的门口,微笑注视着她。 “呃……请问,你们是?” …… “我们是命运之弦的的意志。”飘舞的一个个光点,在漆黑的空中组合出浑厚的回**声响,给予了希诺尔答案。 “命运……之弦?”希诺尔望着自己漂浮的位置周围,疑惑地问,“这里不是冥府吗?我……不是已经死了吗?” 那些光点间歇性地变化着明暗,却都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过了一会儿,一个仿佛凝聚了时光之河全部沧桑的古老声音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你已经死了,但这里并不是冥府。欢迎来到永恒之琴,希诺尔。” “永恒……之琴?”希诺尔张望着四周,“可……我什么都看不到啊。” “永恒之琴即为无尽虚空本身,这里没有看或听,只有意志,世界的意志,次元的意志,以及,我的意志。” 那淡漠而没有感情的声音让希诺尔发自本能的战栗,她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在发抖……好吧,她已经死了,可以发抖的部分,也只剩下了灵魂而已。 “您……是诺恩萨尔大人吗?” “虚无的命运不需要名字。”诺恩萨尔平淡地回答,“你可以按你所喜欢的来称呼。” “请问,我……不是应该在冥府等待轮回吗?露比爱尔和迪拉瑟尔两位大人为什么……没有引渡我?” “天界有太多天使在此次劫难中丧生,轮回之锁的环节已经不足以负担这么巨大的灵魂之力,所以有罪者将被封锁,等待惩罚结束,轮回之纪到来,才能重生为新的造物。” “我……也是被封锁的一个吗?”希诺尔有些惶恐地说,“请问,我犯了什么错?” “你是无罪者,也是无垢者,艾斯威尔一直珍惜保护着你,让你没有被凡俗的欲望侵染,所以,你有资格成为命运之弦意志的一部分,永恒之琴接纳了你,你将不必投入轮回,侍奉在这片永恒虚空中。” “我……还能见到艾斯威尔大人吗?我是指……他的来世。还有,我能不能问一下,到底是谁杀了他?” 安静持续了一段时间,诺恩萨尔平淡无波的声音才再次响起,“没有必要让仇恨污染你的灵魂,艾斯威尔是圣界后天塑造的基石,圣界崩落,他的死就已经是必然的结局。是谁动的手,并不重要。他也是有罪者,他终将轮回,你如果工作得很好,你就有机会再见到他。但,你只有见他一面的机会,在那之后,你的夙愿了结,灵魂就将化为命运之弦的意志,成为无尽虚空的仆从。如果不见他,你就有机会一直保有自己的灵魂,以新身份得到永恒。” “新身份?” “没错,用符合你认知中命名法则的称呼来说的话,你将成为能天使,巡礼之叶雅拉米尔。” “雅拉米尔……”她轻声重复着这个新名字,“那么,伟大的诺恩萨尔大人,我应该做什么呢?” “你将为我定期去特拉埃尔巡视,观看命运之弦的意志受到的波动。每次巡礼,你都将得到七枚印记,收集够七处异常,你就可以返回这里,完成自己的使命。我有很多巡礼之叶,你是其中之一,每隔二十年,你将会去进行一次巡礼。那是很枯燥,很乏味的过程,但命运每一处细小的波动,都需要你这样的侍者去为我收集。现在,回答我,你愿意留下,成为雅拉米尔吗?” “如果我不愿意……我还有机会去冥府轮回到世间,得到新生对吗?” “是的,但你想见的灵魂,要在冥府接受数千年的惩罚,那样你们就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数千年的等待,为一份从没得到过真正回应的单恋,值得吗? 接受新生,忘记曾经的一切,明显才是更好的选择。 雅拉米尔,巡礼之叶,那听上去就是辛苦又无聊的工作,二十年一次,千年就要进行五十次,如此漫长的时光,她保留着这些痛苦的记忆,真的能熬过去吗? 可一股冲动盘旋在心头,让她的灵魂都为之战栗。 玛法尔好几次告诉她,她对艾斯威尔很重要,非常非常重要,甚至性命攸关。可她甚至没能见到他离开这世界的那一刻。 她想,会不会,她的重要,其实是体现在数千年后重逢的那最后一面上呢? 该赌一下那个渺茫的希望吗? “希诺尔,你考虑好了吗?冥府的入口还在等待你的决定。” “不,诺恩萨尔大人。”她抬起头,目光坚定,“我不是希诺尔,请叫我,雅拉米尔就好。” 七片淡淡的叶形纹章,就这样在她的额上,缓缓浮现。 “我是雅拉米尔,您忠实的,巡礼之叶。” …… “你好,公主殿下。”雅拉蒙望着芙蕾雅隆起的肚皮,额上的第七片叶子亮起了微微的光,她的眼中浮现了历经漫长岁月的思念,但她没让那泪涌出来,只是柔声说,“我叫雅拉蒙,路过的吟游诗人,雅拉蒙。”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十六) “我叫阿卡,是和雅拉蒙一起旅行的吟游诗人,也可以算是她的弟子。”阿卡跟着开口自我介绍,向着水精灵的公主恭敬地行礼。 但他的注意力并没集中在面前的精灵身上,他一直在偷偷打量雅拉蒙,心里,觉得十分惶恐。 他还从没见雅拉蒙一贯淡然的脸上有过如此深刻的怀念神情,他甚至以为,水精灵公主和她其实是幼年时就相识的好友。 可这答案显然不对,因为只要观察一下就知道,芙蕾雅并不认识雅拉蒙,简单的招呼打过之后,那个柔婉美丽的年轻精灵母亲就把一切心思都放在了归来的爱侣身上,宝石一样的眸子中再也容不下他人。 在院子里休息的时候,阿卡打量了一圈周遭的环境,对着若有所思的同伴说:“雅拉蒙,这里的日子好像挺辛苦的,咱们已经把人送回来了,是不是……就不要再继续给他们添麻烦了?” 雅拉蒙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他们的大麻烦,还没真正到来,我必须留在这里,阿卡……你如果感到厌烦的话,可以先离开,去附近的镇子等我。你已经是一个出色的吟游诗人,你完美掌握了自己嗓音的特色,你能歌颂很多亘古不朽的诗篇,这段旅途,将成为你此后人生中最美妙的回忆。请好好记得它。” “我……不走。”阿卡心中的不安更加强烈,他凑近了半步,轻声道,“雅拉蒙,你……怎么好像是在跟我道别啊。” “旅途总会结束,阿卡,我和你……也终究要分别的啊。” “我不要。”阿卡心底的任性和固执冒出了头,“咱们还没有去精灵王国里面看一看呢,圣域很大,咱们没有走过的地方还很多啊。” “是你没有走过的地方而已。”雅拉蒙望着屋子的木门,轻声说,“这圣域虽然广阔,但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几乎走遍了所有的地方,看过了所有的传奇。阿卡,我是巡礼者,我不属于这个世界。你其实也早有感觉,不是么?” 阿卡咬紧面颊的肌肉,攥住小竖琴用力摇了摇头,“我不管你是不是这个世界的,至少……至少咱们一起旅行的时候,很快乐很开心啊。我很想和你……就这么一直旅行下去。” “你忘记珐拉了吗?”雅拉蒙的神情显出了几分责怪之意,像是慈祥的母亲在望着顽劣但受宠的孩子,“她还在等你,也许……她都已经有了你的孩子,咱们离开小镇快两年了,你的孩子说不定都快要学会喊爸爸。这些,你想过吗?” 愧疚顿时变成了怪兽,啮咬着阿卡的心,拷问着他的灵魂,他低下头,深思了很久,终于还是确认,他对珐拉的思念,才是真正的爱情,他与雅拉蒙之间,除了友谊的部分之外,更多的,是对身为老师的她的尊敬。 “我在这里陪你。我会……努力呆在你身边,直到,不得不分别的那一刻。” “放心。”雅拉蒙的笑意带上了一些让他看不明白的味道,“阿卡,那一刻……不会有多么悲伤的。” 这句话阿卡一直都没有想通,他只要一想象即将结束的旅程,胸口就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喘不过气,鼻子里酸酸的,这怎么可能不会悲伤。 以往他总是无条件地相信雅拉蒙,可这一次,他相信自己,他觉得自己一定会哀痛好几年,好几十年,可能……会想念雅拉蒙直到死去的那一刻。 在芙蕾雅这边呆了几天,阿卡和卡夏颇为投缘,很快成了好友,他们两个虽然没有什么共同语言,但却有共同的情绪。他正在为了将和雅拉蒙分别的事情担心得不行,而她则为了公主殿下即将出生的宝宝寝食难安。 一个夕阳和晚霞都很美的夜,他们拎了一桶酒,在附近的小山上一边喝一边聊,看着日落诉说着心里的苦闷。 最后,他们一起醉倒在柔软的草地里,卡夏脱掉了硬邦邦的皮甲,非要穿一下他身上的棉布长袍。 可天气挺冷,阿卡穿着内衬在旁边一个劲搓着胳膊打哆嗦。 就在他催着卡夏把袍子还给他的时候,她念叨着,说要用另一种方法帮他暖和起来,然后,就紧紧地抱住了他。 一些事情,很自然地发生了,就像水流入溪谷,风拂过山峰,蛇钻进了洞,鸟儿飞越天空。 阿卡觉得自己应该愧疚的,毕竟和雅拉蒙旅行了这么久也没有发生的事,在认识几天的女精灵身上却那么急切而甜蜜的出现了,这对在远方等他的珐拉,未免太不公平。 可他躺在卡夏身边,静静品尝让胸膛剧烈起伏的余韵时,心里却意外地坦然。 他知道,卡夏也是。 这仅仅是两只受了类似创伤的野兽,在酒精的麻醉下单纯的互相取悦而已。和阿卡偶尔背着雅拉蒙自己解决烦恼的情况唯一的差别,就是开心的个体变成了复数。 “需要保密吗?你不是说过,你有未婚妻在等你。”还给阿卡袍子的时候,卡夏喝下了最后一口酒,轻声问道。 “不需要。”阿卡咕哝着把袍子套到身上,“咱们,都只是对方旅行途中的过客而已。变成秘密,反而会在心里记一辈子。” “我还挺喜欢你的。”卡夏摸了摸他的鬓角,笑着说,“你的歌声很动听,我真希望有个人能一直唱给我听。” “你会找到那个人的,”阿卡诚挚地祝福了一句,“因为你是如此美丽的精灵小姐。” “那么,回去吧。最近殿下的情绪越来越紧张了。”卡夏把酒桶一脚踢飞到山坡下,对着已经升起的双月伸了一个满足的懒腰,“我也需要放松啊……阿卡,下次还一起来这边喝酒好吗?” 阿卡想了想,点点头,“好。” 踩着柔软的草叶,他们并肩走向那个篱笆围起的简陋小屋。 就在他们推开篱笆门走进去的时候,斯拉格突然从屋里冲了出来,满头大汗,紧张无比地大声喊着:“雅拉蒙!雅拉蒙!你快过来!芙蕾雅的肚子痛,她是不是要生了!”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十七) 阿卡很佩服雅拉梦的博学多才,在惊慌失措的斯拉格扛着距离最近的村子的接生士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时,屋子里,已经传出了洪亮的哭声。 “天哪,这吟游诗人……比我的老师还熟练。我们都不敢侧割一刀等生出来再缝合。”进去帮忙收拾了一下后,那位接生士在盆里清洗着染血的布条,很感叹地说。 “我以前在旅行的时候,遇到过类似的事情。帮忙的多了,自然就熟练了。”雅拉蒙抱起刚刚洗净身上血污的婴儿,捧到比自己还高的位置,仰望着这个健康的男孩,眼中泪光莹莹闪动,“这……真是个可爱的宝宝。” 斯拉格匆匆从屋里拿出了剩下的半瓶诅咒抵抗药剂,拧开盖子,“雅拉蒙,快,帮我把这个灌给他,芙蕾雅传给他的药力还不知道能抵抗多久。” 雅拉蒙点点头,哄着孩子,用小瓶一点点倒进他的嘴里,柔声问道:“斯拉格,孩子已经出生了,你想过……之后的事情吗?” 斯拉格露出了一个略显傻气的笑容,抓了抓头顶的发根,深呼吸冷静了一下,才说:“我跟芙蕾雅商量过了,他的名字叫悠奇,悠奇·艾斯凯普,这在北地狼民的话中,含义是希望,他就是我跟芙蕾雅的希望。对抗那个诅咒,我们已经迈出了最关键的一步,我相信,我们会赢的。” “按照人类一般所说的成年,悠奇需要长到十六岁,才能打破诅咒的效果。”雅拉蒙轻声说,“没有抵抗药剂可以持续那么久的时间,而且,抵抗药剂,是不能连续使用的。” “不要紧,我和芙蕾雅会尽全力守在他身边的,我们背负的诅咒和他不同,他是厄运之子,只是非常不幸而已,我能守护好他,绝对能。” 药剂的味道远远谈不上好,但雅拉蒙的耐心和亲和力,依旧让小悠奇不情不愿地一口口喝了下去,喝完之后,小小的舌头在嘴唇上舔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任何小生命,第一口喝到的竟然不是妈妈的乳汁,都是一件值得难过的事情。 屋里传来了芙蕾雅还有些虚弱的声音,“孩子……让我抱抱孩子,我……我想我可以喂他了。” 斯拉格进门收拾剖开胎球留下的一篇狼藉,而雅拉蒙,把孩子交到芙蕾雅怀里后,就站在他们两个之间,很认真地说:“殿下,斯拉格,恕我直言,你们的考验……还远远没有到最关键的时候。” 斯拉格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了一眼芙蕾雅疑惑的神情,沉声说:“雅拉蒙,我不太懂你的意思。” 雅拉蒙犹豫了一下,轻声说:“斯拉格,我的话……可能会让你感到不太愉快,但我需要提醒你,至今为止,你们两位身上的诅咒……并没有因为你找来的各种药剂而减弱过半分。” 斯拉格沉下脸,不悦地说:“雅拉蒙,这个……有根据吗?” “我……行走过很多地方,恰好知道一些血魂之咒的情报。关于你们儿子,那的确是相当于施加了一个无比漫长的厄运诅咒,但对于你们二位,诅咒作用的对象却并不是你们本身,而是,你们之间那命定的联系,也就是,你们命运之弦的交点。所以,小艾斯凯普喝下的药,可以帮助他抵抗一段时间,可你们二位喝下的药,除了心里能得到安慰之外,什么实际意义都没有。” 斯拉格看着脸色苍白的芙蕾雅,生气地说:“可我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事。” “因为这条轨迹,还没有走到分离的那一刻。”雅拉蒙皱着眉,把口气放得更加柔和,“斯拉格,我知道你们有决心抵抗诅咒,可能……是千年以来抵抗心最强的情侣,因为像芙蕾雅这样对王位没有多少兴趣却又具有优秀资质的公主并不多。但是,我必须得说,血魂之咒的终结,依靠的只能是厄运之子成年这个事件的发生,而不是你们的决心和毅力。” “你到底想说什么,吟游诗人。”斯拉格的语调已经有些恶劣,“你在消磨我们的斗志吗?” “我想请你们,在还能一起守护小艾斯凯普的这段时间里,帮助我,一起为他安排好之后的一切,让他在万一得不到你们两位庇佑的情况下,依旧可以安全成长。坦白说,”雅拉蒙犹豫了一下,抚摸着额头那片微微亮起的叶子,“我正是为此而来的。你们的儿子,是我愿意牺牲一切来庇佑的那个人。” 芙蕾雅抬手阻止了斯拉格的话,开口说:“雅拉蒙,这段时间,我知道你是个很善良温柔的人,有一股很神秘的力量,我愿意相信你。可……听你的意思,难道我和斯拉格还是没办法相守一生吗?” 雅拉蒙露出了有些难过的表情,缓缓点了点头,“理论上,是这样的,因为血魂之咒作用于命运,没有可以直接抵抗的药剂。从来都没有。” “我不信!”斯拉格用洪亮的声音说,“吟游诗人,我不知道你这样蛊惑我妻子是要做什么,我从不认同消极的宿命论。命运天使,从来都留给了人们努力改变轨迹的空间。” “没有错,诺恩萨尔大人只会指引,不会锁定。但……血魂之咒并不是这样。”雅拉蒙单膝跪地,颇为郑重地行礼,“请相信我,早做准备,就当是以防万一,好吗?” 芙蕾雅皱着眉,正想开口,却被斯拉格打断。 “不,我们不能被这种多余的准备干扰我们的决心。”斯拉格没有任何转圜余地地说,“没有什么事情可以把我从芙蕾雅身边带走。事实上,我已经决定,愿意为了她,去以罗特蒂亚贵族的身份向水精灵王室求婚,我要去撬动整个王族的想法,我要让水精灵王国来保卫我们的孩子,来结束这段诅咒。这才是最稳妥的计划。吟游诗人,除非你有更好的主意,不然,我不会听你的。”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十八) 雅拉蒙显得有些吃惊,她望着斯拉格,过了一会儿,才想起什么一样说:“这就是你的计划?” 斯拉格很淡定地点了点头,在芙蕾雅差不多同样惊愕的目光中缓缓开口:“我知道,水精灵王国未必会接受这个丑闻一样的非婚子,所以,我已经雇佣了最好的驿鸦,把我求助的消息发回了艾斯凯普家族。我愿意为此动用我家族的影响力,通过罗特蒂亚来向水精灵王国求婚。我的地位也许还不足够……但我可以争取,实在不行,我就坐小型飞艇赶回去一趟,去拿我所有的功劳,求陛下把我收做义子,这样的名分,应该就配得起水精灵王国的公主了吧?” 芙蕾雅直到这时才确信斯拉格并没有在开玩笑,他为了她,已经做好了放下自尊和面子,去精灵族的土地上入赘的准备。 雅拉蒙犹豫了一下,只好叹了口气,轻声说:“好吧,那么,我会再陪你们一段时间,我……来做另外的准备。希望那永远没有需要用到的一刻,但如果用到,至少……还有我。” 斯拉格盯着雅拉蒙的眼睛,走近两步,沉声问:“能告诉我,这到底是为什么吗?你眼里的决心让我感到惊讶,我以前,只在赴死的士兵脸上看到过。是芙蕾雅曾经拯救过你吗?” 雅拉蒙从怀里摸出了红虫送给她的友谊符文,小声撒了个谎,“我在游历的路上,被拿着这个的妖精救过一次。你们两位的儿子,我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来保护他的。” 这个谎言很有说服力,但却骗不过一直在门外静静听着的阿卡。 “雅拉蒙,你为什么要说谎?”深夜在房间里,等到一门之隔的卡夏睡着,整理好地铺的阿卡马上愤愤不平地说,“咱们明明没有受过他们一家的恩惠,和他们才不过刚刚认识而已吧?红虫是被咱们救了,你为什么要骗他们?” “没受过恩惠的,只是你而已。”雅拉蒙疲倦地躺下,拉起被子,白皙的手掌靠在额头上,挡住了那叶轮纹章,“七叶亮起,七叶暗淡,七叶又七叶的轮回,你根本不知道有多么漫长。我在这漫长的思念中走过了无数个地方,看过无数段命运之音的走向,为了完成我的夙愿,只是撒一个小谎……又有什么关系。阿卡,不要计较这些了,很快,一切就结束了。你的生活也许会有一些改变,但不会和原来的轨迹相差太大,你将和珐拉幸福终老,度过完满的人生。” “怎么可能。”阿卡难过地望着她,“我会一直想念你的。” “你不会的。”雅拉蒙笑了起来,“你能一直记得《七片叶子的命运草》这首歌,我就……十分感动了。” 阿卡不明白雅拉蒙是什么意思,但他心中的惶恐,却因此而愈发强烈。 可他什么也做不到,他只有默默祈祷,斯拉格的要求能尽快得到满足,那样,保护悠奇就是水精灵王族的使命了,一切,就再轮不到两个卑微的吟游诗人去操心。 可祈祷,显然并不能改变命运的走向,而且,阿卡在知道最后回信的内容时,才惊讶地明白过来,为什么,雅拉蒙额头上的七片叶子,会构成一个首尾相接的圆。 驿鸦带来的消息,让斯拉格陷入到彻底的绝望之中。 罗特蒂亚同意了收他为义子,并向水精灵王国求婚的要求。 但是,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必须尽快赶回冰雪群峰艾斯凯普家族的领地西侧的边境城市,接管那边的防线,打赢一场至关重要的战争。 那里本来是斯拉格负责的防区,后来交由一位光之子将军负责,那位将军年纪虽然大一些,但可以协同光之子作战,自身实力又非常过硬,斯拉格的确不如这个竞争对手。可没想到那位将军的女儿露丝妲竟然死在了一个偏僻的小山村中,他盛怒之下,擅离职守,导致了一个关键防御节点的骚乱。 其实冰雪群峰附近的罗特蒂亚边境此前都相当安全,整个奥查克联邦抵挡住了大部分兽灵部落的轮番冲击,可就在最近,重要据点冰岩城莫名其妙的突兀陷落,据逃兵声称,兽灵攻城战的时候,竟然请到了神兽冰龙助阵。 这导致奥查克联邦在整个西北部的战场上都陷入了被动。 更糟糕的是,联邦西南部原本与兽灵的和善关系也急转直下,商贸枢纽米尔希斯港在新一代领主继承大权之后,全面和人鱼部落建立了友好关系,渔民增产三倍的同时,也受到人鱼的倾向影响,开始对兽灵商旅加征贸易税。 于是,急于掠夺新资源保证收入的兽灵们,就把主意打到了罗特蒂亚西部边境的一个矮人属国头上,借着两支矮人山系内斗的机会,大张旗鼓支持其中一方,战争一触即发。 所以,斯拉格必须在一个月内赶回艾斯凯普家族,接受令符,前往那个矮人王国,以援军身份打赢那场战争,才能得到皇帝嘉奖,收为义子,向水精灵王国提交结婚申请。 “你不能去。”意识到这才是诅咒发动的契机,芙蕾雅紧紧抱着斯拉格的手臂,泣不成声地说,“你绝对不能去,我有预感,你这样走……我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你。诅咒发作了,亲爱的,它发作了……求求你,留下来,陪我。” “它发作,才是咱们需要对抗它的时候。”斯拉格的声音已经不如从前那么稳定,“芙蕾雅,在这等着我,半年,最多半年,我一定会打赢那场仗,去水精灵王国娶你的。” 雅拉蒙悲伤地望着他们,轻声问:“如果,你短时间内回不来呢?” “那就不要等我了。”斯拉格咬了咬牙,“雅拉蒙,我知道你在做准备,如果我回不来,那说明你是对的,芙蕾雅,你就按她说的去做吧。” “我要等着你。”芙蕾雅擦了擦眼泪,伤心欲绝地说,“我不管你要去多久,我就在这儿等着你,我哪儿也不去。所以……你一定要回来。” 固执的芙蕾雅,就这样一直等在了这个偏僻的山谷里。 可三个月后,她等到的,却是罗特蒂亚援军战败,多位将领殉国的消息……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第七叶(完) “卡夏,萨尔瓦斯家的使者,还在外面没走吗?”看着怀里的宝宝吃足了奶,心满意足地睡去,芙蕾雅拉上衣服,整理了一下领口,轻声问道。 卡夏点了点头,“殿下,萨尔瓦斯家的重臣都到了,您……不可能再在这里继续等下去了。再这样下去,陛下会对您彻底失望的。” “失望又能怎么样。”芙蕾雅自嘲一样地笑了笑,“诅咒应验了,说明我就是命定的女王啊……呵呵,命定的……伤心一生的女王啊。” “殿下,您……不该这样说。” 芙蕾雅深吸了口气,把孩子放在柔软的摇篮中,那是她最爱的人亲手打造的,木匠活谈不上多好,但处处透着属于父亲和丈夫的爱,她看了一会儿,低下头,轻声问:“雅拉蒙回来了吗?” “回来了,她正在外面跟萨尔瓦斯家的大臣交涉,可能谈好了就会进来。” “去催催她,卡夏,我要知道……她给悠奇到底准备了什么。如果那不是个足够可靠的计划,我是不会放下儿子不管,独自回王宫的。要么让我在这儿,要么……让我把他带走。” “可……” 卡夏刚刚发出了一个单词,进屋的雅拉蒙就柔声打断了她:“可那是不行的,殿下。王宫对一个厄运之子有多危险,您难道不清楚吗?” 芙蕾雅的唇线顿时抿直,气冲冲地说:“那我就留在这儿,亲自保护他。一直保护到他成年。雅拉蒙……是你安慰我说,诅咒只要能终结,我就还有见到斯拉格的机会,可如果我不来保护悠奇,我怎么可能看得到那一天!” “殿下,您保护他的方式,就是尽好一个女王的责任,在他成年之前与他保持距离,好好活着,等待看到希望的那一天。”雅拉蒙轻声说,“你是诅咒的载体,你距离悠奇越近,他接受的厄运就会越强。你必须离开他,他才有机会打赢这场战斗。” “那……那我要靠谁来保护他?靠我派遣的部下吗?” “不行。在悠奇成年之前,你都不能让他知道你是他的母亲。”雅拉蒙用哀伤的语调缓缓说,“你必须让你的命运轨迹,与他尽可能的减少交集。你可以留一个你信得过的,可以保守秘密的部下在他身边,但……我并不推荐那么做,那一点交集,也可能产生突然的恶果。可能……会让我的准备在关键的时候功亏一篑。” “你到底准备了什么?”芙蕾雅疑惑地看着雅拉蒙,“我知道你不会仅仅是个吟游诗人,雅拉蒙,你到底是谁?” 听到身后传来阿卡开门的声音,雅拉蒙平静地说:“我是巡礼者雅拉蒙,也是……巡礼之叶,命运天使的使者,雅拉米尔。” 随着她柔和的话音,一双雪白的羽翼,从她的背后舒展开来,带来了满屋温暖的光。 “天……天使?”芙蕾雅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说,“我的神啊……这……怎么可能?这世界……怎么可能还会有天使?” 雅拉蒙轻声说:“我并不属于这世界,我为了我的使命而来,现在,就是我兑现当初诺言的时候了。也让我……来保护他一次吧。” 对轮回有所了解的芙蕾雅看向悠奇,惊讶地说:“你的意思……你认识我儿子的……前世?他上辈子是天使?天使……开始转生了?轮回之纪真的要来了?” 雅拉蒙走到悠奇身边,柔声说:“我不知道那些,我只知道,这是我见他的最后一面,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多看他一会儿,好吗?” 阿卡在后面握了握拳,眼中已经满是哀伤。他能感觉到,分别的那一刻,终于还是来了。 在这个晴朗的夜晚,雅拉蒙用柔和的声音,做出了最后的安排。 “芙蕾雅殿下,请您努力压制自己的思念,回到您该去的地方,去做您该做的事情。” “卡夏,既然殿下执意要让你跟着保护,那么,这些事情,就请你和阿卡都牢牢记住。” “一会儿这里会留下一个护身符,把这个护身符放置在阿卡家中正对大门口的地方,保证悠奇不管何时出入都能看到,只要这个护身符不出问题,悠奇就不会出问题。卡夏,请务必为了悠奇,和珐拉好好相处,一切的忍耐,只是为了悠奇成年的那一刻。” “如果,万一,因为某些不可抗力,护身符出现了问题,被……毁掉了。那么,如果那时候悠奇还没有成年,卡夏,请务必带着他离开阿卡家,阿卡和珐拉的灵魂虽然可以给悠奇补充一部分幸运,但他们毕竟是普通人,没有护身符,会因为厄运之子而遭受巨大的打击。那不合适。” “真到了那时,请千万不要南下,距离母亲越近,悠奇遭受的厄运就会越强。往西北去吧,斯拉格下落不明,但他留给悠奇的身份印记,足以证明他是艾斯凯普家的孩子,保密他母亲的身份,把他送到那里。如果……神明眷顾,那里还有机会让他拿到真正保护他一生一世的东西。” “万一的万一,要是到了那边还不顺,就拿着伊格隆送我们的,这块咆哮之狼的信物,去找那些佣兵,佣兵有最丰富的生活在危险中的经验,在那里,悠奇还有希望。一定……不能放弃。” 阿卡走上前两步,颤声说:“雅拉蒙,你……你为什么要交代这么多?你难道……不跟着我们一起吗?” 雅拉蒙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不,不跟着你们一起。如果我跟着你们一起,悠奇……又从哪里拿到那个护身符呢。” 说罢,她伸出手,轻轻放在了阿卡的掌心。 接着,一道温暖的光芒,从她的额头中冒出,缓缓扩散开来,像是一个小小的,并不刺眼的太阳,照耀着屋里的每一个人。 持续了一会儿之后,光芒散去,一个小小的,七叶草形状的护身符,落在了阿卡的手心。 过往的记忆,就这样被篡改,变成了和原本的轨迹有着微妙不同的样子。 卡夏感激地握住阿卡的手,大声说:“好,阿卡,咱们就听你的,希望巡礼者送给你的这个护身符,对悠奇有效。” 阿卡皱了皱眉,他隐约觉得,这间屋子里少了谁,可他怎么想不起来,脑海中留下的,就是自己任性离家游历多年,最后来到这里,机缘巧合认识了卡夏,帮助了水精灵公主的记忆。 他用手指轻轻摩挲着掌心的护身符,一股酸涩感涌上鼻腔,让他觉得无比难过。 到底……是谁被他不小心遗忘了呢? 和芙蕾雅分别之后,阿卡带着萨尔瓦斯家贵族赠予的大量钱财,与卡夏一起,带着那个不得不早早断奶的婴儿,返回了自己的家乡。 珐拉因为卡夏的事情闹了一顿脾气,但在确定卡夏只是照顾悠奇的保姆之后,就渐渐打开了心结。这个来路不明的养子虽然让珐拉十分疑惑,但看在带来的足够养活七八个孩子的钱的份上,作为主妇的她没有再深究。 有时,丈夫会跟她聊起自己出外旅行经历的事,顺便聊起自己私下偷偷上路的过往。 他们两个经常会聊到一些奇怪的细节,似乎哪里不太对劲,可又找不出什么毛病。因为每个人的记忆和他们都一样,并不存在阿卡耿耿于怀的,某个不存在的人。 只有在聊起那个赠送阿卡护身符的巡礼者雅拉蒙时,他们两个才会对这个陌生的名字,和无法想起的面貌感到诧异无比。 能证明他们相识过的,除了那个闪耀着淡淡光芒的七叶护身符之外,就只有那人教给阿卡的一首诗歌。 已经是优秀面包师傅的阿卡,偶尔会去郊外的水边,拿着定期擦拭的小竖琴,唱一遍那首歌,每次唱起那首歌的时候,他都会感到一股淡淡的忧伤在心底流淌。 可除了这首歌,他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七片叶子守望永恒, 七片叶子飘过宿命, 七片叶子静看伤痛, 七片叶子承托感情。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一片叶子拨弄琴声, 命运之音在轮回中舞动, 请你仔细倾听, 温暖的勇气正在拥簇着新生。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二片叶子在黑暗中, 渺小的幸福轻易葬送, 眼前是没有星月的夜空, 希望的光啊请照耀这魂灵。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三片叶子碎入寒风, 错放的悸动如此无情, 我努力唱着温暖的歌啊, 却无法融化那彻骨的冰冷。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四片叶子沉落水中, 响亮的船笛在轰鸣, 望着我吧踏浪的王子, 你的微笑才是我的美梦。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五片叶子冲上天空, 洁白的羽毛飞过苍穹, 天与地并非遥不可及, 爱是他最愿意背负的重。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六片叶子微光莹莹, 歌唱吧娇弱的妖精, 相信我你收获的不是同情, 禁锢你的也不再是铁笼。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七片叶子却无影踪, 像凋零的夏花, 像将化的冬冰, 像破碎的残片, 默默从心底消融。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 默默巡礼的雅拉蒙。 第七片叶子在哪里, 我怎么也想不起。 第七片叶子在哪里, 我怎么也想不起…… (《七片叶子的命运草》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