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名成为邪龙的五千岁草食龙》 转载信息 第一卷转载信息  莫名成为邪龙的五千岁草食龙 1 ~这个祭品都不听人说话~ —————————————— 作者:榎本快晴 插画:しゅがお 译者:刘仁倩 图源:电击云 扫图:电击云 录入:手冲k 校对:kid 修图:jackdaw 轻之国度:http://.lightnovel 仅供个人学习交流使用,禁作商业用途 下载后请在24小时内删除,lk不负担任何责任 请尊重翻译、扫图、录入、校对的辛勤劳动,转载请保留资讯 —————————————— 第1章 突然出现的祭品少女 第一卷第1章 突然出现的祭品少女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图源:电击云 扫图:电击云 录入:手冲k 校对:kid 修图:jackdaw 「邪龙大人,请您吃掉我吧。」 「虽然你那么要求,但老夫也无法照办啊,老夫可是草食性的呀。」 在长满钟乳石的深山洞窟中,出现单独一根火把的光源,将火焰高举在头顶上的是一名年约十岁的少女,她穿著绢织的轻薄贯头衣。 「──莫非是我不合您的口味吗?」 「不是合不合口味的问题……老夫基本上无法吃肉,也几乎不敢吃鱼,老夫喜欢吃柔软的草木嫩芽之类。」 「请恕我僭越,但我有信心自己的肉较为柔软,还请您务必尝一口看看。」 「不不不,你脑子还清醒吗?为什么这么坚持啊?被吃掉可是会死的啊。」 「我已有所觉悟了。」 「欸欸……有这觉悟干嘛呢?被老夫吃掉又没什么好处。」 少女跪在地上,深深叩首。 「邪龙大人,即使您生性谦逊,也请千万别那么说。若是能被您这么伟大的龙所吞噬这也是我的夙愿。但是──以我的性命作为代价,还希望请您出力协助 讨伐魔王。您目前身为魔王军最高干部,但据说您的真正实力甚至得以凌驾于魔王,故希望以我一条小命,借用您的力量协助人类。」 「欸?老夫什么时候变成魔王军的干部了啊?」 这还是生平第一次听到,老夫这辈子虽然活了五千年,但也只是一直在吃一些草草木木罢了。 虽然老夫因身躯庞大,在遇到动物或人类时,能使对方吓得魂飞魄散,但并没有什么厉害的力量。老夫之所以能平安无事地活到这把岁数,也都是多亏了纯然的幸运与生性胆小,而并非是因为有多强。 硬要说的话,老夫只多少磨练出一点因长年累积的经验,而能判断出对手强弱的眼光罢了。不过,老夫能拿来说嘴的也只有这一点了。 「求求您了,我不论变成怎样都无所谓,还请将您的力量借给我们。」 「嗯……老夫觉得你的决心很了不起。不过,老夫并不是那么伟大的龙啊。与其说老夫是一只龙,还不如说是一只身材庞大又长寿的蜥蜴而已。老夫虽然只 有稍微听过传闻,但魔王军是很厉害的吧?和他们战斗的话,老夫铁定马上就会呜呼哀哉了。你也还年轻,别轻易舍弃生命,快点回家去吧,你爸妈一定也很担心你 的。」 「我无亲无故,所以不会有人替我伤心。即使回到村子,身为一个活祭品,未完成使命就逃回来,下场也是可想而知。无论如何,都只有死路一条,那还不如在这里成为邪龙大人您的粮食。」 「所以说老夫不是什么邪龙,也不敢吃肉。如果要给老夫食物的话,还不如将甜甜的树液装在壶里给老夫,这还比较令人开心呢。」 「然后我浸在那个壶里后,您便愿意把我一口吞下──是这样的吧?」 「为什么横竖就是要把你吃掉呢?即使那样调味过,老夫还是不敢吃啊。」 「请恕我僭越,但我认为没尝过就有偏见是不好的行为。」 「你讲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到底在想什么啊?话说回来,你的手段和目的是不是颠倒过来了?」 活人献祭本应是要讨老夫的欢心才对,但感觉对这孩子而言,被老夫吃掉似乎才是她的最终目标。 老夫在洞窟中用力地活动了一下身体,将附近掉落下来的草木嫩芽堆在少女面前,说道: 「你看看,这才是老夫喜欢吃的东西,老夫没兴趣吃你。」 「您的意思是不会吃我的身体吗……」 少女实际见到物品后,似乎终于理解了。 「嗯,就是这样。如果你这样回去会被人骂的话,老夫也可以陪你一起回去,总之老夫不喜欢斗争之类的──」 「那么,您的意思便是不要吃我的身体,而是要吃我的灵魂吧。」 「你的思维真的很跳跃欸,而且老夫根本想不到要怎么吃灵魂啊。」 此时,老夫才透过火把的光明,仔细端倪了一下少女的脸。 因为被派来当祭品,她洁白的肌肤受过清洗,并散发著薫香的味道。不过,她的眼神却透露出空虚的黑暗,或许是举目无亲的遭遇,导致她有这样的眼神。 这并非只是随便选了一个孤儿,透过老夫长年培养的眼光,能知道她身上有著些许的魔力气息。拥有魔导素质的人类并不多,应是村人选择了适合作为祭品的孩子送来这里吧。 在老夫望著她时,少女从衣服之中取出一把镶有宝石的短剑,缓缓地朝自己的咽喉刺去。 「现在便奉上我的灵魂,还请您稍待片刻。」 「哇,等等,你给我等等。不用做这种事,不对,应该说是不要做。」 「但是,不失去性命便无法奉上我的灵魂。」 「老夫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老夫不吃那种东西,你要是死在这里,老夫也觉得很麻烦啊。」 「您无须担心,那么为了避免麻烦您事后还要处理我的尸骨,我就挖个墓穴死在里面吧。」 「为什么你老是以死为前提说话啊,老夫都活了五千年了,但还没像现在这么困惑过。」 「我无论如何都必须完成祭品的使命,这是村人赋予我的任务,总之一定得请您吃掉我才行。」 还真是来了个麻烦人物啊,老夫真心觉得很累。 老夫当然并不想要吃她,但也不能让她在这里自杀。 思索到最后,老夫想到了一个绝妙的点子。 「……好了,老夫知道了,老夫刚刚已经吃了。像老夫这么厉害的龙,即使对方活著,也能吞噬灵魂。老夫刚才已经吃了一小口你的灵魂,所以已经满足了。」 少女惊讶地睁大眼睛说道: 「真的吗?您吃了我的灵魂了吗?」 「嗯,没错。啊,不过你不必太担心,因为老夫只吃了两天寿命的量而已。你的灵魂非常美味,所以光是这样老夫便心满意足了。」 「您吃了我……那么我便成为邪龙大人的眷属了吧。」 「嗯?」 老夫不解地歪著头,完全搞不懂这女孩的思考逻辑。 「算了,就当是那么一回事吧。总之,老夫送你回村吧。你光著脚会受伤的,坐到老夫背上来吧?」 「怎么可以劳烦邪龙大人呢……啊,原来如此,成为眷属后,我与邪龙大人便是一心同体了。我的身体是邪龙大人的东西,所以不需要客气的意思,对吧?」 「虽不知道你在讲什么,但就当是那样吧。」 老夫为了让她好爬上来,便趴了下去,并将尾巴如楼梯般地伸出,少女三步并作两步地轻快爬上老夫的背,并姿势端正地跪坐著。 「邪龙大人,那么我们走吧。」 「你的村子是在哪个方向呢?老夫这一阵子都没离开过这座山,不是很熟悉路呢。拜托你指路了。」 老夫发出轰隆轰隆的脚步声离开了洞窟,选择了较为好走的路线,悠哉地前往人类的村庄。路上草木有遭人割除的痕迹,或许是将少女送来这儿的村人做的。 在山道上与我们擦身而过的野兽们一见到老夫便撒腿就跑,其中还有放下嘴边猎物当作供品的肉食性野兽。 但老夫根本不敢吃肉啊。 老夫的脚步声宛如地鸣一般,在见到一个以木制栅栏防壁包围著的村庄后,发现村子里的男人们聚集在村庄唯一入口处的门边。 这与其说是欢迎的阵仗,不如说是一种备战态势,在提防身为(被认为是)邪龙的老夫,每一个人的腰际或背后都藏著弓箭。 若被他们一起扫射,老夫大概会死,就算大难不死也会受重伤吧。但若显得害怕也不妥,老夫便刻意摆出傲慢的架子,自信满满地踏入村庄。 「你们就是将这祭品送来的村人吗?」 当老夫将脸靠近村人后,一名类似村长的白发老人便恭敬地朝老夫行了个礼,他战战兢兢地望著我背上的少女表示: 「是、是的,邪龙大人。见您尚未享用祭品,是否是我们有什么不周之处呢?若是如此,便立刻为您准备别的祭品……」 他一副非常害怕地说著,老夫立刻回答: 「不必了,这人虽然还活著,但老夫已吞噬了她的灵魂。这还真是举世无双的美味啊,老夫想暂时沉浸于这份美味之中。因此,你们别再送其他下贱低俗的味道过来了。」 「我、我知道了。那么,请您协助讨伐魔王一事,不知您思考得如何──」 啊,一想起这件事背后的意图,老夫的表情便变得僵硬。因脸部受到鳞片包覆,所以没被村人们察觉到,但老夫内心却是十分焦急。 「嗯、嗯嗯,这件事老夫要再琢磨琢磨,至少老夫能和你约定不会加害于你们。」 一不小心加害村人的话,可是会遭到报复的。 村人们面面相觑并交头接耳后,似乎至少理解到祭品多少有一些效果,纷纷露出安心的表情。 而就在此时── 一颗不知从哪儿飞来的石头「碰」地一声击中了老夫的侧头部。这记攻击还颇痛的,使老夫的眼眶有些泛泪,可是此时若露出破绽,便会遭人射成蜂窝,老夫便只好忍耐著痛,并望向石头飞来的方向。 「你这个怪物!竟然敢吃掉瑞湖!给我纳命来!」 一名少年手中握著类似木材的木棒当作剑,朝老夫冲了过来。少年衣著高贵,一头金发梳理整齐,应是村中上流人家的子弟。 不过,比起研究这少年的出身背景等等,当下的问题是那根木材若被打到的话,老夫一定会退却,而一旦退却便玩完了,等著老夫的便是一阵箭雨。 该怎么办?对身为胆小鬼的老夫而言,并不存在著战斗这一选项;那么,只剩下如何保持威严并逃走── 然而,在老夫逃走之前,村中大人便陆陆续续地扑了过去,将少年压倒在地上。 「邪、邪龙大人,非常抱歉!我们马上把这无礼的小鬼抓去砍头,还请您大发慈悲……!」 「没事、没事,真的没关系。别那样挥舞柴刀。老夫完全没生气。被那种小石头砸到,根本不痛不痒。」 虽说其实颇痛的。 「话说回来,少年啊,你说的瑞湖是这祭品少女的名字吗?」 听老夫这么一问,少年维持被压在地上的姿势回答: 「没错!我不会原谅你的!你吃掉瑞湖的灵魂,让她变成一副空壳对吧!」 「不不不,老夫只吃了一点点,只有大概两天份的寿命啊。完全没什么大碍的,你不用担心。喂,叫瑞湖的,你爬下来给他看看你充满精神的模样吧。」 「是,还请恕我僭越了。」 祭品少女顺著我的尾巴爬到地面上。这下真如字面所述,卸下肩上重担了。 「那么,老夫便先离开了。这女孩也尽到祭品的职责了,万万不可冷落怠慢她。讨伐魔王的事情,等老夫思考完之后,再找一天和你们说。」 嘴里虽这么说,但老夫心中却打著搬家的如意算盘。在讨伐魔王一事成形前,赶紧逃到其它地方隐居起来。虽然很难找到像目前这个洞窟这样,足以容纳老夫庞大身躯的合适巢穴,但为了暂时敷衍过去,也只能这样了。 在离开村庄时,老夫担心会不会冷不防地射来几箭,便稍微回头一看──发现少年挣脱开大人,朝瑞湖跑去,真是美好的友情啊。 「你还好吗?没事吧?那怪物没对你怎样吧?」 「不行,莱奥德。」 少女的动作实在过于出乎预料。她举起老夫在洞窟中见过的那把短剑,朝向少年挥去。 「邪龙大人并非怪物,你下次再那样称呼邪龙大人,我便要除掉你。」 「瑞、瑞湖?」 「我已成为邪龙大人的眷属,若有谁敢嘲弄邪龙大人,我都不会轻易放过他。」 见到这急转直下的慌乱骚动,使得老夫不得不走了回来。 听到轰隆隆的地鸣声回到村内,村人们不禁感到一阵战栗。 「稍等一下,欸,你是叫瑞湖对吧?你不用那么在意老夫的感受。」 「您在说什么呢,我与您是一心同体,针对邪龙大人的侮辱便是针对我的侮辱,我无法不加以追究。」 这女孩到底在说什么呢?不对,她对成为活祭品跃跃欲试时,老夫便觉得她是一个奇怪的女孩,而现在更超乎老夫的想像。 老夫试图探询她奇葩言论背后的根源,活用长寿所养成的最大程度眼力盯著瑞湖看。老夫能判定的并非仅有强度,在某种程度上也可推测出每个人的性格或特质,表情、嗓音、呼吸及眼神老夫从这一切综合地来判断瑞湖的特质是── 『对自己所认定的事深信不疑』。 老夫心想「糟了」。虽然本来就知道她是一个相当特别的女孩,却因随便顺著她的论点附和,导致事态更加恶化。 瞧,那个金发少年现在正用一种充满憎恨的眼神望著老夫。 老夫可无法操纵人类,那个女孩是自动自发变成那副荒谬模样的,拜托饶了老夫吧。 少年明显露出敌意,再度遭大人们压制住,他扯开嗓门大吼: 「不只那个怪物!老爸和爷爷居然只让瑞湖独自背负这么艰困的任务!明明让我来当活祭品就好了!」 「说什么傻话!怎么能让你这个继承人去当祭品呢!而且邪龙大人也说它很喜欢瑞湖的灵魂不是吗?那女孩可是我们高价买入,是最适合当作祭品的人呢,哪有不送去当祭品的道理。」 「什么叫『最适合当祭品的人』啊!她又不是家畜,这世界上才没有那样的人呢!」 少年与大人们继续吼来吼去。 老夫虽对将事情变得复杂感到良心不安,但也莫可奈何,这时候只能夹著尾巴溜了。瑞湖在村子里生活一阵子后,应该也会放下那诡异的妄想,刚刚那只是一时顺著气氛装模作样了一番而已吧。 「再会了。」 老夫这么一说,村人们便纷纷伏倒在地跪拜。附带一提,当老夫背向拿著弓箭的村民时,心脏跳得比这辈子任何时候都来得剧烈。 因此,当村里警钟响起「铿──!」的巨响时,老夫不禁差点吓得跳了起来。 「什么事!」 身为村长的老者大喊道,而位于悬挂著警钟瞭望台上的年轻人发出一种类似惨叫的声音回答: 「大事不妙了!魔物……!一群暗明狼从山上下来了!过去从未看过那么多的数量……三十……四十……不对,比这还要更多!」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几个人慌慌张张地跑去关上村门。 老夫多年来也并非平白无故就能东躲西藏地存活下来,老夫对魔物相当瞭解。 暗明狼,总是复数成员一起行动,是一种会袭击人类或家畜的魔族。不仅数量相当庞大,其特殊能力使它们的危险性倍增,它们所映在地上的影子也拥有自主意识,会四处爬窜,用尖牙利爪捕捉获物并将之拖进地上的黑暗之中。 意即,若有四十只暗明狼的话,便会追加四十只影狼,使得对手数量为实际数量的两倍,即八十只。 老夫当机立断──快溜吧。 然而,老夫背后殷切期盼的眼神阻止了老夫的决定。 「邪龙大人……!」 「请务必帮帮我们!」 帮是要怎么帮啊? 老夫心中早已颤抖不已。 「喂,你这浑蛋!都吃了瑞湖的灵魂还想逃吗!?别开玩笑了!怕那种废物狼还算什么邪龙啊!小心我宰了你喔!」 原来如此,看来即使老夫逃走了,也会被宰掉啊。 时至昨日老夫都还优哉游哉地大嚼著草,现在却遭人如此对待,老夫好想回家。 「啊──村长。」 老夫终于死心,对村长说道: 「由老夫去和他们谈谈看吧,说不定能让它们打道回府。」 「您说的是真的吗!?」 老夫似乎有能被误认为魔王军干部的威严,森林中的野兽平常一见到老夫也总是非常害怕。说不定它们会畏于老夫的威严就这么夹著尾巴逃了……若是这样就好了……老夫抱持著这样乐观的希望。 如果它们不逃走的话,今天便是老夫五千年生涯的最后一日了。 暗明狼似乎察觉到人群的气息,聚集在入口附近,老夫伸长脖子便可以从关起的大门上窥伺它们的状况,黑白交错的狼群密密麻麻地盘据在一起的画面,还真像一种地狱般的光景。 「……那么邪龙大人,我们现在就把门打开,好吗?」 村长咽了一口口水,露出严肃的表情询问老夫。 「欸,完全不好,那么危险的事当然做不──」 不过,村民没等待老夫的回应,便擅自拿开门栓,打开大门。 「喂喂喂!你们这些瘪三!邪龙大人要出来了!还不退下!」 村民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刚才明明还那么地害怕,真希望他们不要在老夫一成为伙伴后,便立刻耀武扬威了起来,会让人怀疑人品的。 感受到村民蓦地充满精神,狼群便稍微往后退下,拉开距离。 ──啊,不过这似乎可行呢。 老夫从油然而生的些许从容之中找到一丝希望的光芒。 「啊──……你们,知道老夫是谁吗?」 老夫开口说话。狼群仅留著口水,用一种彷佛打量猎物般的眼神望老夫,似乎并不打算回答。 「老夫可是魔王军的干部啊。」 老夫接著虚张声势。但狼群似乎取回一开始的威风,眼露凶光,再度朝村庄逼近。 村民们,对不起,老夫果然还是不行啊,毕竟这些家伙似乎无法沟通啊。 老夫呆站在原地,但村民朝老夫投射而来的视线依旧热烈。 谁来救救老夫啊,这样下去的话,老夫可是会站在最前列,率先成为晚餐的啊。 此时,忽然有道重量跳到老夫背上。 「原来如此啊,邪龙大人,这些家伙是察觉到我们要反叛魔王,所以攻来的对吧。」 听声音便能知道,说话者是祭品少女?瑞湖。明明没有台阶,她是怎么上来的? 「不,老夫想这应该只是偶然。话说回来,老夫已经不行了,投降、投降,这是老夫的极限了。」 「的确是呢,身为眷属的我也已到了极限了。」 瑞湖从贯头衣内拔出那把镶有宝石的短剑。 「这些愚蠢的野兽竟然敢向邪龙大人释放出杀气,我对它们的容忍──已到了极限。」 「你说啥?」 在老夫感到困惑的瞬间,瑞湖身上蓦地迸射出庞大的魔力,一股连普通人类都可目视的漆黑魔力漩涡,宛如袭卷而过的狂岚一般,伴随著剧烈压力往四周扩散而去。 咦?发生了什么事? 这女孩身上的确拥有些许魔力,但也仅止于些许而已。不过老夫现在背上感受到的却是过去五千年生涯之中从未见过、可被称为大魔导士──不对,甚至是远超越大魔导士的压倒性魔力。 没拥有这般眼光的村民们,也因瑞湖身上这股非比寻常的魄力,一个接著一个地瘫倒在地。 「吾是将身体与灵魂都奉献给邪龙大人之人,已非人身。你们这些下贱的野兽没有让邪龙大人亲自出手的价值,身为眷属的我瞬间便可抹灭你们。」 啊,这女孩很不妙,她压低年幼的嗓音恐吓对方,毫无自觉地进入一种亢奋状态。 瑞湖从老夫背上跃起,华丽地在空中翻了一圏后,翩然降落在狼群面前,并露出诡异的微笑回头望著老夫。 她的眼睛刚才还只是普通的黑眸,现在却变成与老夫一样的青色了。 老夫吓了一跳,感到相当震惊。比起狼群,这性情大变的女孩已经更令老夫害怕了。 「野兽们,来吧。我就让你们死个痛快。」 在瑞湖挑衅的同时,暗明狼消失了踪影。不对,它们并非消失了,而是老夫的眼睛无法清楚看到而已。 勉强能瞥见的白色残像是狼的本体,而在地面上蠢动的黑色残像则是影狼吧。 但当老夫能发现到这些时,战斗早已结束了。 在老夫冷静下来时,瑞湖用镶有宝石的短剑一横劈,释放出庞大魔力,使狼群变成一片灰尘,尸骨无存。 现场剩下的只有地面上那宛如巨大爪痕的斩击痕迹罢了。 「『龙王巨爪』──你们见识到邪龙大人力量的一小部分了吧。」 老夫的爪子得花快一个小时才差不多能锯断树木耶。 正当老夫彻底陷入震惊之中时,瑞湖忽然跌坐在地。那名少年急忙赶上前关心,其他人(包含老夫在内)则都因这过于冲击的状况而无法动弹。 方才还吵吵闹闹喧嚷著的男人们在亲眼目睹邪龙(其实是瑞湖)的力量后,露出石像一般的表情。 「喂,瑞湖!?你没事吧?」 「好困。」 「喂,怪物!你这浑蛋对瑞湖做了什么!?她原本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啊!」 但她现在却办得到了,真是太惊悚了。 若老夫能够说出真心话,老夫还真想找人好好聊聊人类的恐怖之处。 「总、总之!」 村长拍了拍手,缓和现场气氛。 「邪龙大人──不,龙神大人在这次战斗中与魔王干戈相向了吧?那么我们便盛大地来庆祝龙神大人此番英勇的出征吧,来吧,大家,准备宴会了!」 村长硬打起精神的号令声响起,一扫恐怖气氛的余韵。村民们为准备宴会,手忙脚乱地四散开来,老夫觉得那速度快得像是在逃跑一般。 老夫强烈感受到少年怨恨的眼神,心中只想著「老夫好想回洞窟去啊」。 庆祝出征的宴会虽然热闹,却笼罩著某种紧张的氛围。 日落后的广场中有散落著火星子的篝火,以及在篝火周围跳舞的村民。不过,这绝非什么欢天喜地的画面,因为他们都远远地窥伺趴著的老夫。 那或许是因为他们以为没什么好节目,便会被老夫一口吞了吧。 老夫盯著篝火,不与他们视线相交,同时想著想吃新鲜的青草。老夫从中午便什么都没吃,却因为说过吃了祭品的灵魂所以饱了,导致什么都不能吃,只能佯装悠哉剔牙。 被篝火映照著,老夫回想著今天发生的事。 ──老夫是做了什么坏事吗? 不,回想起来,老夫从未做过什么会遭人责怪的事,那祭品少女怪得远超乎一般人想像才是导致目前窘况的最大主因。老夫转向至今依旧跪坐在老夫背上的瑞湖,尽量佯装威严地说: 「瑞湖啊,魔王就交给老夫一人对付,你可以留在这个村子。你就保护村子吧。」 「邪龙大人,您在说什么呢?眷属与主人是命运共同体,邪龙大人与魔王相争的话,我身为您麾下的一介尖锐利爪,也希望克尽职责。」 这女孩的忠诚心为何高得如此多余啊? 若是能就这样把她丢在村子不管的话,老夫早就开溜了。 但虽然她是一个不妙的女孩,但身体依旧追不上这股膨大魔力的觉醒,刚刚在老夫身上骤地失去平衡,也是因为想睡而左右摇晃著身体所致。 「你就睡吧,不必那么勉强自己醒著的。」 「没有眷属会放著主人不管,只顾自己睡觉的……」 「别这么说,那老夫便以主人身分命令你,快睡吧。」 「遵旨。」 背上的重量「碰」地一声倒下,老夫终于从紧张中解放,松了一口气。不过,这下麻烦了,为了使她听老夫命令,需要继续扮演『邪龙大人』,这却会加深瑞湖一厢情愿的误会。 正当老夫郁闷地思考著时,一名似乎身为宴会负责人的壮年男子靠了过来。 「邪龙大人,您心情如何呢?接下来村人们也会全员出动为邪龙大人献上余兴节目,还请您好好享受。我们已事前嘱咐众人,若胆敢有任何失态便会遭处死,所以这必会是众人竭尽全力、超越极限的演技。」 「欸欸……不用啦,不需要用那么拚死拚活的觉悟表演,那只会让人觉得很可怜啊。」 「什么!真不愧是邪龙大人,与魔王完全不同,充满了仁慈之心啊!」 「你们别拿老夫与魔王相提并论好吗……话说回来,老夫想找人商量这个名叫瑞湖的女孩的事。」 老夫用尾巴比了比睡在背上的瑞湖。 「您、您有何不满之处吗?」 「不,并不是有什么怨言,只是你想想,老夫不在的话,就没人来保护这村子了吧?所以老夫想让这女孩留在这里,你们能帮老夫说服她吗?她很顽固说要跟著老夫一起走,劝都劝不听。」 「真是太感激您的用心了!但是这女孩已是我们奉献给邪龙大人的东西,若能成为讨伐魔王的帮手,还请务必带她一起出征吧。村子的安危我们会自己想办法……」 老夫用经验老道的眼力紧盯著男子。 他表面上虽谦卑有礼,内心却很惧怕瑞湖。比起遭到魔物攻击,他似乎更加讨厌村里有一个等同于魔物的存在。 这少女只是个普通人类啊。 虽说老夫对她比一般魔物还恐怖这件事倒是一点异议也没有。 「那么,老夫想跟一个人说说话,可以去叫你的儿子来吗?」 这观察不需要依靠眼力,壮年男子的发色与那被称为莱奥德的反抗少年一样是金色,衣著服饰也有些相似,只凭推测便能知道他们是亲子。 不过,男子听到老夫指名要见自己儿子,心里似乎有了些不好的猜测,脸色蓦地一青。 「小──小犬确实对邪龙大人多有无礼,但还请您大发慈悲饶他一命吧。作为交换,不如再多为您准备几个活祭品……」 「老夫要谈的不是那么血腥的事,只是想稍微和他聊聊而已。就老夫所见,他在村中应该是与瑞湖最为亲近的人了,老夫想多瞭解一下自己眷属的为人。啊,不过他若大吵大闹的话也挺麻烦的,先绑起他再让我们面谈吧。」 若再被攻击的话,这次便无法掩饰老夫弱小的事实了。 少年的父亲烦恼了一阵子后,终于放弃似地耸了耸肩。 「那么,便请您跟我来吧,他现在被关在马厩里。」 「不需要这么惩罚他吧,现在晚上还很冷啊。」 男子带老夫前往的真的是一间很简陋的马厩,竟然将一名上流子弟关在这种地方,他似乎真的让村民相当生气吧,抑或是村人在对老夫彰显反省之意也说不定。 此时,在这里── 「唉呀,邪龙大人,这是怎么了呢?还有司祭也在一起,为了庆祝邪龙大人的出征,果然还是要献上令郎的啊?」 一名男子从马厩暗处中走出,彷佛一直在那等著我们似的。老夫掩饰惊讶神色,定睛一看,发现是刚才那名村长。 「不、不是的,邪龙大人说想和莱奥德说说话而已。」 「不过,毕竟他的所作所为那么无礼蛮横,你该不会以为可以一笔勾销吧?邪龙大人,那少年是这村子司祭一族的继承人,虽然有些粗鲁,但灵魂因祈祷而相当清净。若您对宴会内容生腻,还请将他作为今天这大好日子的晚餐,好好品尝一番。」 「村长!」 「闭嘴,司祭。你们一家的任务不就是在事有万一时,牺牲自己生命成为活祭品吗?但你们的继承人偏偏竟敢忤逆邪龙大人,为偿还他的罪孽,便只能乖乖被吃掉,成为邪龙大人血肉的一部分了吧?」 在两个成年人静静地唇枪舌战之际,老夫只能极度尴尬地呆站在一旁。 「那个,听老夫说──」 「可恶,话都你在说!你只是看我们家不顺眼吧!想趁此机会排除我们家的继承人,并将得到邪龙大人帮助当作自己的功劳!」 「哼,或许就如你所说吧。的确,让只会朝邪龙大人丢石头的司祭留在这村子里,可是一点好处都没有。」 「求求你们,别为了老夫而争吵啊。」 这两个成年人擅自把老夫晾在一旁,争吵愈演愈烈。即使老夫想从中仲裁,他们也听不进去。正当老夫手忙脚乱时,一道娇小的人影跳到两人之间。 是醒过来的瑞湖。 「你们,在邪龙大人尊前,别发出像蚊虫般的恼人噪音。再吵吵闹闹的话,就用我的利爪撕裂你们。」 两个大人感受到能使人麻痹的杀气,宛如尸体一般沉默下来。 「滚吧。」 接著他们便垂头丧气地离开现场。明明刚才老夫试图阻止也毫无效果,老夫与瑞湖话语之中释出的魄力截然不同。 「欸,瑞湖?你醒了啊。」 「是的,邪龙大人。」 「那么,那名叫做莱奥德的少年似乎在这马厩里,你能把他带到外面来吗?老夫身体庞大,所以进不去。啊,要继续绑著他喔,老夫可不想见他大闹起来。」 「我认为生吞活人也别有一番风味。」 「别连你也以为老夫要吃他,老夫真的只是想和他说说话而已。」 「原来如此……若您要吃的话,确实也该由我先吃起才符合道理。」 我们之间的沟通立刻出现了一些障碍。 瑞湖将手隔空放在马厩门上后,明明没摸到门,门却发出「嘎……」一声自动敞开。这简直像鬼故事一样恐怖,为什么不能正常地用手开门就好呢? 月光照射进马厩后,便能发现里面有一名全身被绳子紧紧绑住的少年。 「莱奥德,愚蠢的人子啊。你真该觉得幸运,犯下忤逆邪龙大人的罪责,竟只受到那点惩罚便能了事。」 「瑞湖!喂!你在说什么啊,快醒醒!」 甚有同感,老夫也希望她赶快醒一醒。老夫对这名少年产生强烈共鸣。 「……你这个怪物,是要来吃我的吗?」 「为什么大家都要那么说呢?老夫又不是那么恐怖的魔物,来这里只是想跟你说说话而已──」 「说话?啧,跟你有什么话好说的。」 「……莱奥德。」 瑞湖蹲下身来,开始用力捏著莱奥德的双颊。 「猪、猪手啦!混痛欸!」 「我不会原谅你对邪龙大人的无礼。」 「泥、泥这家和!竟娘把瑞浮变纯作样!」 「你们感情真好啊。」 老夫只是单纯表达感想而已,莱奥德却不爽地别过脸去,此时代替他回话的是瑞湖。 「不,我们感情一点也不好。这个坏小孩是收留我的那家人的儿子,所以算是对我有恩;但对我个人而言,却不记得受过他什么良善的对待。」 「欸,你欺负过这女孩啊?」 「才没有咧!」 「不要说谎。」 瑞湖继续用力捏著莱奥德的脸颊。 「这个坏小孩每天都打著一些歪脑筋,试图把我赶出家里。他一有机会便会趁看守的空档,把得到活祭品这个光荣职责的我带到外面,还很恶劣地从家里偷 了一些钱塞给我当旅费,冷淡地对我说『你再也别回来了』。而无论我怎么找路回来,他也丝毫不记取教训,多次把我带到更远的城镇去……」 「你也真是辛苦啊。」 「别让我回想起这些啊。」 莱奥德眼睛泛泪。这两人年纪相仿,都是十岁左右,大概生活在一起后,让他产生了同情心吧。 「原本是我该成为活祭品,但我那个混帐老爸却因为很舍不得我,从其它地方带回瑞湖。这样也太奇怪了吧,我们家身为司祭,之所以能过好日子,也都是因为在村子有什么万一时,必须要挺身而出的啊。所以在遇到这种『万一』时,却找了代理祭品回来,这不是毫无道理吗?」 「老夫还真希望他们那么做呢,如果来的是你的话,事态就不会演变成这样了。」 不过,从现在开始也还不迟,这少年瞭解瑞湖的个性,所以或许会相信老夫的话。 「你能冷静地听老夫说吗?其实老夫根本不是什么邪龙。」 「闭嘴,别找藉口了!」 铿然一声,镶有宝石的短剑蓦地插在莱奥德面前的地上。 「别打断邪龙大人说话,闭上嘴听著。」 可以的话,老夫真希望你也闭嘴啊,但老夫却因过于害怕而不敢说出口。 老夫活用这份沉默,滔滔不绝地对莱奥德说明了一连串事情的真相。 结果── 「谁会相信啊,虽然……我承认瑞湖是个有点奇怪的家伙,但只靠她一厢情愿便能施展出那么厉害的魔法吗?哼哼,我知道了。你一定是害怕反抗魔王吧?你想说那是瑞湖擅自作出的事吧?」 「你说的也是。」 这真是个难题,亲眼见到瑞湖施展魔力的模样,便不会相信那是源自于「一厢情愿」的力量。 连身为当事者的老夫至今也都还半信半疑。 「瑞湖,你说那是怎么一回事?它说你会用魔法都是因为你的一厢情愿喔。」 「莱奥德,你果然是个愚蠢的人子啊,根本搞不清楚状况。」 老夫无法理解,瑞湖一直在旁边听我说这一切都是她的误会,为何却露出一副瞭然于心的脸? 「邪龙大人想说的是这样的──今天我所用出的不过是邪龙大人力量的一小部分而已,而那种宛如幼稚儿戏般的招式,仅等同于人类靠一厢情愿便可发挥出的力量──我应该更加精进自己,以成为一名眷属。啊啊,您的谆谆教诲真是令我衷心感激,我会牢记在心。」 「你才是最搞不清楚状况的那个人啊……」 老夫声音微弱地叹息道,睽违百年地想大哭一场。 无论再怎么解释,她都会一再曲解地往正面积极的方向想,尽管严格来说,不知道该不该把那些发言算成正面积极。 而此时瑞湖忽然紧紧握住双拳。 「那么邪龙大人,我们赶紧赶路吧。在这种边境小村久待也毫无益处。在征讨魔王的激烈旅途上,我才能成为一介足以独当一面的眷属。」 「不需要那么赶,慢慢来不是更好?老夫今天已经累了。」 「您真爱说笑,请看看夜空,今晚不是满月之夜吗?」 「那又怎么了?」 「在满月之夜时,邪龙大人的魔力将达到颠峰。您说在这种特殊的夜晚感到疲倦──您这是对刚经历第一场战斗的我的关怀,真是令我铭感五内。」 「老夫还真不知道啊,原来在满月之夜老夫会变强啊。」 老夫所不知情的设定愈变愈多,过去只觉得满月之夜很适合晚间散步而已啊。 正当老夫感到困惑时,瑞湖一副没事人样地爬上老夫的背,并对著倒在一旁的莱奥德说道: 「莱奥德,麻烦你向家里的人和村里的人道谢,我很开心能得到这样的职责。请大家放心吧,接下来我会和邪龙大人一起征服世界,让大家能过著和平的日子。那便是我身为活祭品的职责,也是接下来身为眷属的职责。」 「喂,等等!可恶!快解开绳子!」 「邪龙大人,夜晚帷幕将成为您的羽翼,并吹起一阵踏上霸道征途的狂风吧──『暗影双翼』。」 瑞湖将短剑朝向月亮后,夜晚的黑暗宛如能够被触碰到地凝聚起来,下一瞬间便成形化为一对充满威严的漆黑双翼,长在老夫背后。 「还请让我为邪龙大人伟大的飞翔,尽一份绵薄之力。」 她话一说完,老夫的身体便轻飘飘地浮了起来──这还是老夫生下来后第一次飞起来。 重力消失,老夫朝向月亮,笼罩于夜晚的黑暗之中,愈升愈高。 老夫差点就吓尿了。 村民接连高喊万岁,目送老夫这以明月为背景的起程。他们的模样充满欢欣之情。 而那与其说是在声援老夫去讨伐魔王,还不如说是因危险的邪龙终于离开村庄而感到安心。 在接受这半冷不热的欢送后过了一会儿,刚浮现在空中的月亮也正好升到天空中央了。 老夫之所以觉得这段时间很短,绝非因为第一次体验飞行而快乐得忘了时间,是因为过于害怕而有一半时间都昏了过去所致。 ──话说回来,我们这是要飞到哪去啊? 在习惯了夜空的恐怖后──不对,是对其感到麻痹后,老夫所关心的就只有这么一件事。 虽这么说,但随意问起的话也不好,毕竟瑞湖只靠她的一厢情愿便能施展出魔法,若在此时解开她的误会,自然会发生极为惨烈的悲剧。 若展现出不像邪龙的窝囊态度,很有可能会坠落。刚才昏倒时没被她察觉已算是老夫走狗屎运了。 但也不行就这么放著她不管 一个不小心,我们或许会朝魔王根据地直直飞过去。虽不知道那是在哪里,但这女孩很可能会想出什么『邪龙千里眼』之类的招式,加以搜索也说不定。 得想点法子诱导她去安全的地方,否则等著老夫的便是地狱了。 老夫装出类似邪龙的嗓音,说道: 「瑞湖啊。老实说,老夫的力量比往年衰弱,因为隐居许久,战斗直觉也变迟钝了。另一方面,魔王却充满力量,并朝四面八方扩展他的军事势力,现在立刻与他冲突,也没什么胜算吧。」 「即使是邪龙大人,果然也无法以一般办法对付魔王吗?」 「没错。但是这也是个大好机会。过度的统治将会招来反抗,人类之中应也有许多试图反抗魔王的人,老夫打算和他们携手合作。」 「……原来如此,尽管他们是远不及邪龙大人的人,但若有相当数量的话,也能成为一股战力吧。」? 「因此,我们应该先去寻找这些战士聚集的城镇。老夫不熟悉目前的人界,你能带老夫去适合的城镇吗?」 「谨遵御意。虽然我也不熟悉社会上的事,但若是邪龙大人的命令,无论是何种地方,我都便会为您寻找出来的──张开吧,第三只眼,『邪龙千里眼』。」 老夫连她取的技能名字都答对了,真是愈来愈能掌握这女孩的口味了。 如此一来,引导她走这路线便是正确的。什么都不做的话,便会如老夫当初所预料,直直朝魔王根据地飞去吧。 「我看到了,从这里往东北方前进的话,有一个名叫『派琉多纳』的大规模城市。那里有许多身手了得的人,城市也是一个被城墙包围著的要塞,关口的审 查似乎会很严苛。另外,比起周围地区虽比较安全,物价却很高,商人公会以此为优势,戮力排除无照摊贩或黑市。但另一方面,为城市带来繁荣的冒险者公会似乎 受到商人公会轻视,使得他们心生不满,近年来,为了与之抗衡,冒险者公然在城市里经营露天市场,导致整个城市分为商人派与冒险者派。近年城市遇到的问题是 地下水道逐渐老朽使得水质与卫生环境恶化,虽从远方邀请医疗性的白魔导士与熟悉净化水质的錬金术师,却一直没进行能彻底改善地下水道问题的工程。这也是因 为若整备了地下水道的环境,有可能使之成为魔物入侵的入口……」 「讲到这就可以了,本以为只是能找出地方,但还真的是千里眼啊。」 真没想到瑞湖连这种城市内幕都可以看得出来。 「我僭越了,非常抱歉。」 「不不,不碍事的。不过,物价高涨还真是令人烦恼哪。早知道的话,应该先请村子给我们一点钱啊。」 「您无须担心。」 瑞湖这么说道,将手伸进贯头衣的衣领内,取出镶有宝石的短剑。 「卖掉这个的话应该会有一大笔钱,这是莱奥德家的家传珍宝。」 「欸,可以卖掉人家的家传珍宝吗?如果是奉献给老夫的东西,或许还可以……」 「这虽非奉献的祭品,但没关系的。因为这有能够降魔的力量所以莱奥德在我被送去当祭品前硬塞给我,说『用这个刺杀那只邪龙然后逃走吧』。将这把以那种大不敬意图交付给我的短剑换成金钱也毫无问题。」 「问题可大了,拜托你别那么做。早知如此,先还给他就好了。绝对不可以卖掉喔,感觉会遭天谴。」 而且,见瑞湖毫不离身地带著短剑,或许她在心里觉得这是朋友重要的遗物吧。虽说莱奥德还没死啦。 「哎,总之,我们就先去看看吧,然后老夫有件事要拜托瑞湖。」 「还请您吩咐。」 「老夫自称邪龙,去冒险者的城市里的话,一定会被围殴一顿吧?」 「──接著您在五秒内便会毁灭这座城市。」 「不会。老夫要是那么做的话,去城市就没意义了吧。因此,为了顺利进行沟通,老夫想隐瞒邪龙的身分。接下来就当老夫是你的使魔,你就说自己是驭龙魔导士之类的吧,然后平平安安地招集伙伴,可以吗?」 「您、您要我扮演邪龙大人您的主人……?」 自从相遇后,这还是瑞湖第一次发出动摇的嗓音。 「没错、没错,你办得到吧?」 「我、我深感抱歉,我身分卑微,竟然要居于邪龙大人之上,真是教人诚惶诚恐,即使是演技也请恕我难以从命。」 「不必那么在意。如果很难改过说话习惯的话,维持敬语也没关系。但是,希望你别做出一些过度抬举老夫的言行举止,尤其是绝不可以称呼老夫为邪龙大人。」 这句话背后有老夫微薄的希望。 让瑞湖加入冒险者群体之内学习常识,并不让她再当老夫是邪龙,藉由这样令她慢慢感到自己过去所做所为的怪异之处。稍微过一段和平的日子后,她说不定便会恢复神智,变得正常,到时候再让瑞湖回到人类的村子去。 然后,老夫也可以安然无虞地回到深山里了。 「……遵旨,若是邪龙大人的命令,我便会戮力尝试。若有任何不周之处,还望您见谅。」 「你难得没有自信呢。」 「是的。」 瑞湖虽显得有所不安,但总之似乎顺利推动老夫的计划了。双翼自然开始朝向东北方。若就这么前往冒险者城市,顺遂进行计划的话,或许意外地能解决一切。 「话说回来,邪龙大人。方才我向您禀告城市情报时,有一件小事忘记说了。」 「嗯?老夫不需要过度零碎的情报喔。反正老夫也记不住。」 「这样啊,那么等抵达时再向您禀告。」 就这样,我们又飞了一会儿,便见到在广大原野之中,有一座被石造圆墙围住的城市。 虽然是夜晚,那里却非常明亮,即使远看也觉得炫目,与乡间陋村不同,聚集人潮的城市在夜晚也会绽放如此幻惑的光芒吗? 不,不对。 「那座城市正熊熊燃烧著吧!?那不是民宅的灯光,怎么看都是火灾啊!?」 「是的,他们正受到魔物的袭击,方才我漏讲了。」 「比起城市的水质状况,老夫希望你先报告这件事啊。」 我们愈来愈靠近后,便能听见彷佛能刺穿鼓膜的怒吼与尖叫声。 无数的人面怪鸟笑得诡异,飞舞于城市上方,振翅所掉落的羽毛化为燃烧著火焰的箭矢,烧毁地面上的建筑物。 当然,城市的居民亦非坐以待毙,冒险者们从地面上施展攻击,陆陆续续地击坠怪鸟。 但是却显得略居下风。 铺天盖地的怪鸟数量有如永无止境,而地上又有其他魔物入侵,虽从远方无法清楚看见,但能依稀见到几道黑影在城市中四处肆虐,扩展著火势。 「邪龙大人,这该如何是好呢?我认为此时在一旁静观其变,选择存活下来的高手纳入您的麾下也是一种选择。」 「你讲恐怖的话还真跟喝水一样简单啊。」 「那么,您果然要去拯救他们吗?」 「老夫已经骑虎难下了啊。」 黑翼迎风振翅,盘旋在城市上方。乍见之下像是老夫在飞翔,实际上却是瑞湖在操作。 快住手啊──老夫这么沉痛地祈祷著,却已于事无补。连失去缰绳勒止的马车都还比较好挡下,老夫压抑著快逼死老夫的恐惧与焦躁情绪,这么说道: 「瑞湖,听好了。如方才所说,你扮演主人去战斗,在这次战斗中老夫会扮演与邪龙相去甚远──弱小且没有主人便无能为力的废龙。你就好好地驱使老夫,像一名伟大的驭龙使者一样战斗给他们看。如此一来,城市的居民也会接纳你吧。」 瑞湖没有回话,但老夫感到背上传来她僵硬地点了点头的感觉。 现在不努力让她去战斗的话,这座城市和老夫都会很危险。 「那么,我便试试看。」 传来瑞湖吸气的声响。 下一瞬间,短剑所发出的斩击在夜空中划出巨大光之爪痕,将无数怪鸟消灭殆尽,连灰都不留。 虽说这也无妨,但丝毫没有驭龙使者的成分在啊。话又说回来了,瑞湖的强项是蛮干硬干,这样也省事多了。尤其是老夫毫无作为的话,更能给人留下废龙的印象。 远方依旧有新来的怪鸟群飞来,但因城市上空的鸟群在转瞬间消失无踪,所以地面上的人们发出不安的吵杂声。即使再来一批,只要有瑞湖在便不足为惧,从刚才那一击便可明显看出实力差距。 「瑞湖,告诉下面的人援军来了──」 正当老夫讲到一半时,应该是城市指挥官的盔甲战士站在城墙上大喊: 「又新来一只了!又有魔物来了!是一只拥有骇人不祥魔力的龙啊!大家不要怕!在这里退却的话,城市就沦陷了!各自以最强的攻击手段迎击!」 突然被当作敌人了。 我们似乎散发出能被称为不祥等级的不妙魔力,虽说老夫本已预测到了。 「发射!」 不给我们时间解释,地面上的战士们朝我们一起施展攻击。 光之魔弹、火焰漩涡、剑所释放出的风之斩击、在空中自在划出不定轨道的飞箭、以破空之姿射来的掷矛。身经百战的勇士们所施展的必杀一击,光凭那股魄力,便使老夫差点昏过去。 算了,老夫已活了那么久,也没什么留恋之事──正当老夫打算放弃时…… 吼喔喔喔喔喔喔喔──────────────────! 瑞湖在老夫背上发出吼声。 这并非临终前的惨叫,应该说这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若老夫不知道在背上的是瑞湖,或许会误以为「身边有一只非常强大又邪恶的龙正在咆哮」。 而且,这并非只是一道令人畏惧的吼叫声。 这凄厉的咆哮伴随著一阵物理性的音波扩散开,宛如布下结界一般,将所有朝我们而来的攻击抵销殆尽。 「大胆狂徒,竟敢试图以蝼蚁之力危害邪龙大人吗?」 瑞湖那冷冽又威风凛凛的声音,在夜空之中清晰回荡著。 糟糕,这完全是坏蛋的登场方式啊。 「喂,瑞湖,你忘记我们刚才讲好的吗?老夫不是邪龙,只是一只废龙啊。然后你也不是眷属,是一般的魔导士。虽然事到如今已经太迟了,但你还是努力挽回一下吧。」 「……是、呢,抱、抱歉,我、谨遵御意,会尽力、达成的。」 她的说话方式宛如蹩脚街头艺人的腹语术一般。瑞湖对自己的身分认知虽有著一厢情愿的巨大误会,但她似乎不擅长在有所自觉的状况下扮演些什么。 「各位,我说错了。我是一个冰清玉洁又正气凛然的魔导士,而这是──只一无是处但非常乖巧温驯的龙。我们见到城市发生火灾,所以便前来相助,还望各位能接纳我们。」 语毕,一阵沉默主宰了黑夜。 只剩建筑物燃烧得哔剥作响的声音,不慌不忙地回荡在城里。 「……这该怎么办?」 「不,老实说他们非常可疑,但打了也没办法赢吧?」 「刚才我们的攻击被吼个一声就烟消云散了,这打击还真不小呀。」 「靠正面迎敌也不是她的对手,即使这是陷阱,我们也该先假装上钩。」 「对啊,假装是同伴,然后再背后捅她一刀。」 「好,那就先装作我们是同一阵线吧,虽说我绝不会相信她就是了。」 「那就这么定了。」 「──他们刚偷偷摸摸地说了这些话呢,似乎以为凭那样的微小音量便可以骗过我们的耳朵。」 附带一提,老夫半个字都没听到。 「龙啊,你们听得见吗?」 老夫能听到的便只有指挥官朝我们用力挥手时所说的话。 「如你们所见!我们城里的战士多是一些饭桶废物!但今后将由我担起他们言行举止的一切责任!因此,现在还希望你能协助我们,你能降落到这边吗!」 指挥官大喊并用手掌指示的地方是搭建于城墙上的炮台,那里设计得十分宽敞,虽然相较于老夫的体型有点太刚好,却能供老夫著陆。 「瑞湖,现在先听听看状况如何吧。」 「遵旨。」 瑞湖所操纵的黑翼减缓振翅劲道,如滑翔似地降低高度。当老夫踏上炮台的地面时,身为指挥官的盔甲骑士便将大剑收至背上的剑鞘,走了过来。 指挥官脱下头盔,一头宛如烈火般艳红的长发便从中流泄而出。 「我叫做艾莉安提。龙与少女啊,还请帮助我们拯救这座城市吧。」 指挥官是一位女性,在一群勇士之中还能以女流之姿担任指挥官,便表示她拥有相当实力──抑或其他人个性都有所缺陷。 她甚至细心地脱掉手甲,向瑞湖伸手寻求握手。 虽说她没向老夫伸手,但我们的手大小差太多,也无法握手。 「我们才要请你们多多指教呢。」 见骑士?艾莉安提光明磊落地寻求握手,瑞湖稍微别开视线后也伸出了手。她这生硬的演技显得鬼鬼祟祟,看起来十分可疑。 「我是瑞湖,而这是吾主?伟大的邪龙大人……不是,这只是只普通的龙而已。」 「你啊,是故意的吧?」 「我怎敢违逆邪龙大人的御意呢。」 「你看,你又叫老夫邪龙了。」 「龙啊,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艾莉安提蓦地向老夫提问。闻言,老夫呆若木鸡。 老夫没有名字,老夫出生后从未遇见与自己同种的龙──应该说是从未遇见与自己同种的蜥蜴;因此,理所当然地并不需要区别彼此的名称。在幼时身体还小的时候,因与人类有过往来,所以有被取过名字──但却想不起来,毕竟那都是几千年前的事了。 正当老夫辞穷时,却意外惨遭流弹波及。 流弹来自在艾莉安提背后交头接耳的冒险者们。 「喂,那布满黑鳞的巨大躯体和青色眼睛……那不是南边村子在祭拜的邪龙?瑞梵帝亚吗?」 「嗯,一定是它。我有在公会最高等通缉状中看过一次,不会错的。」 「它也是从那个方向飞过来的呢。」 「骗人的吧……和魔王并称双雄的巨大魔怪竟然苏醒了……」 瞠目结舌,老夫竟然被取了那么夸大的名字。老夫明明从未说过自己叫瑞梵帝亚啊。 瑞湖听到这些话后,如鱼得水般地变得很有精神。 「呵,区区人类,直觉却很敏锐嘛。既然都被你们发现了,那就没办法了。这位大人确实就是邪龙?瑞梵帝亚大人,你们该心怀感激。邪龙大人并不打算危害你们人类。目前的大敌是正在蹂躏应由邪龙大人统治的这个世界的──愚味无谋的魔王。」 「你也别兴高采烈地放弃演戏好吗?再多挣扎一下啊。」 「邪龙大人的凛然威望,原本就不是我那拙劣的演技能够遮蔽的。」 「呜哇,竟然将责任推给老夫。」 艾莉安提表情僵硬地盯著老夫。 「我原本就在猜想你该不会就是瑞梵帝亚,没想到真是这样。话说回来──你还真会隐藏力量,我一时之间还真的以为你只是只大蜥蜴。」 「竟敢对邪龙大人不敬。」 瑞湖眼神一敛并握住了镶有宝石的短剑,艾莉安提却不为所动。 「我已经看出来了。你即使才刚成为眷属,力量却已经超过了我,由此便能推断出身为主人的邪龙之力量了。」 嗯?老夫不解地歪著头,代老夫发问的则是瑞湖。 「你为什么会知道我刚成为眷属?」 「看就知道了,你打倒怪鸟的时候──虽然力量强大,却无法善用魔力,虽说如此,你仍使出了那样的威力,真是令人畏惧呢。」 无法善用魔力,换句话说就是还有成长空间。老夫比在场所有人都更加感到惊悚。 「不过现在不是悠哉聊天的时候,之后再听你们说讨伐魔王的事情,现在得先灭掉城里的火。所幸几乎没人受伤,但这样下去城市可是会烧光的。」 「欸?都烧成这样还没人受伤?」 「龙啊,怎么了?你有什么不满吗?」 「不不不,老夫觉得很好啊。若有人受伤或死掉就不好了。」 「……以邪龙而言,你说的话还真天真呢。」 艾莉安提清了几下喉咙,显然被打乱了步调。 「总之,你们先看看这座城市吧,我说明一下现况。」 老夫照她所言,俯瞰城市。 损毁建筑物、使火势延烧、极尽破坏之能事的──是骨头。 虽然这么说,但那并非是人类的骸骨,而是由无数白骨组成、可自由变化为异形怪物或攻城兵器的怪物。 而且还不只一只,有许多只那种魔物在城里跑来跑去。 「你们看到空中的怪鸟了吧?攻击它们之后,尸体就会掉到地面──而它们的骨头会从尸体中出现,变成那种骸骨魔物四处肆虐。虽然不怎么强,但要让它 们停下就必须如同字面描述般让它们灰飞烟灭。即使留下一根骨头,也会和其他骨头组合并立刻再生。而且它们的主要目的似乎是放火,就算想打倒它们,它们也会 立刻逃跑,所以非常棘手。」 原来如此。并非单纯以蛮力相搏,这是稍微高等的魔物所使用的招式。 瑞湖紧盯著上空说道: 「我与邪龙大人的攻击能够像刚才一样,让那群怪鸟消失得无影无踪。」 「没错。虽然很厚颜无耻,但我想拜托你们负责空中战。只要失去援军便能轻易地扫荡地上那些家伙。」 老夫可不想这么做,要是再度飞到空中那就不知何时才能回到地面了。 「……呃,这是一个很好的锻炼机会,你就自己去吧。你能飞吧?」 「虽然不及邪龙大人,但我可以飞。」 「唰」地一声,瑞湖背上无中生有地长出一对黑色翅膀。老夫感觉只要对这女孩说「你办得到吧?」她就大致都能做到,除了演戏。 「那我便去歼灭它们了。」 「要是累了就要好好休息啊,别在空中睡著了。」 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听见老夫的忠告,瑞湖用能够在空中留下残影的速度飞向天空,并在夜空划出了银光爪痕。 老夫忽然想到一件事。 老夫此时正被大量冒险者包围,处于无处可逃的状态。瑞湖不在,老夫就没有保护自己的方法了。 「瑞梵帝亚啊,空中交给眷属少女就可以了吗?」 艾莉安提的眼神异常地锐利。 「嗯、嗯嗯,她很能干呢。虽然老夫很想帮忙,但要是老夫一出手,光是力量的余波便能毁灭这座城市……嗯,啊,对了。」 老夫试著想转移话题,便开始探索脑内的记忆寻找有用的知识。 「老夫见过飞在空中的人面怪鸟,但它们似乎没有复活并四处大闹的能力。所以应该有能够操纵骨头的魔物躲在别处──啊,等等,老夫好像想到什么了。对了对了,有这种魔物呢。」 老夫满脸喜色地用不会造成四周困扰的方式摇著尾巴。 「有一种叫做缲首头的魔物,能够操纵视野内的骸骨。一定有个头盖骨不自然地掉在某个能俯瞰城市全景的高台,那就是魔物的本体,破坏掉它就能解决了。」 老夫这数千年四处闪躲魔物所累积的知识,在此时派上了用场;若能顺利平息城市的动乱,应该也能改善老夫被视为邪龙的状况。 艾莉安提立刻著手指示。 「大家听见了吗!?是位于高台的头盖骨!重点搜寻城墙上方或瞭望塔,彻底把它找出来!」 冒险者闻言便如弹开似地四散而去,数十秒后便传来了某人的吼叫声,城内的骨头立刻咔咔咔地失去力气、崩落在地。 老夫面露喜色。太好了,这么一来老夫的污名── 「真不愧是魔王军的干部,还真是熟悉魔物的能力,公会的文献也没记载这个魔物的情报喔。」 老夫的喜色依旧温和,却显得僵硬。 这不是什么魔王军的内情,单纯只是老夫活了很久啊。这次的魔物老夫也只是刚好知道,这世上还有更多老夫不熟悉的魔物。 「我稍后再问你反叛魔王的理由。我先去帮忙灭火,你在这里等我吧。」 老夫还僵在原地时,艾莉安提便与其他冒险者朝城内跑去了。 在剎那间便扫荡完怪鸟的瑞湖,翩然降落在孤零零待在原地的老夫身旁。 「邪龙大人,已经结束了。」 「辛苦了,老夫这边也快结束了。」 老夫指的主要是人生计划。 「话说回来,冒险者似乎都不见了,请问他们去哪了呢?竟敢将邪龙大人留在这偏僻荒凉的地方,真是大大地不敬。」 「没关系啦,城里的火还没熄灭,他们也没时间招呼老夫。」 「那就灭火吧。」 瑞湖铿锒一声将短剑朝向天空。 「──云啊,聚集而来吧,将慈爱的泪水洒落于这块土地。『霸龙天泣』。」 天空立刻降下了雨水。 老夫的情感此时大概已经死了一半,只是毫无反应地守望瑞湖的举止,城里的火势也逐渐被雨水镇压。 「差不多了吧。」 瑞湖收起短剑后,雨势便如天空被盖上盖子般停下。照这样下去,若她希望,恐怕也能招来雷电吧。 老夫趁著被雨淋湿的时候,顺便小小偷哭了一场。 因为恰到好处地下了一场及时雨,许多人脸上都浮现出诧异的神情。虽然值得感谢却又有种无法释怀的感觉──将这样的情绪明白表露在外的战士们回到炮台,将老夫与瑞湖团团包围并严加看守。 老夫目前依然在城墙上的炮台,他们希望老夫在身为首领的艾莉安提回来前,尽量不要离开原地。然而,从他们释放出的紧张感可以知道,请求背后所蕴含的坚持绝非「尽量」二字那么委婉。 「那倒是无所谓,啊──……你们能借老夫一条棉被吗?在城里状况这么糟的时候。竟然提出这样的要求,应该会觉得老夫很没神经吧。但这女孩从一大早就辛苦到刚刚,老夫想让她安稳地睡上一觉。」 本来遇到这种状况瑞湖会说「你们好大的狗胆,竟敢命令邪龙大人」并挑起无谓的争端,但她从刚才开始就没什么精神。她靠著老夫的身体坐著,想睡地摇晃著脑袋,还时不时地揉揉眼睛。 看守我们的战士听到老夫的要求后面面相觑,接著总算有人往值勤小屋走去。从众人身上散发的气息看来,每个人都是武艺高超的战士。虽说老夫毫无反抗的念头,但光是和这些人打照面就让老夫觉得心脏无力。 此时,方才去拿棉被的人回来了。 「这条可以吗?不过邪龙啊,你竟然会在意眷属少女的身体状况,还真是仁慈呢,这和我们听说的不同啊。」 「老夫出于兴趣问一下,都是些什么传闻呢?」 「一时兴起便将城镇化为焦土;一旦饥饿便吞啖人肉、血流成河。」 「老夫从没做过那种事啊。真的,老夫的主食可是草和树呢。」 没有人表现出相信老夫的模样,虽说这是老夫的外貌与恶名所致,但最大的原因还是半睡半醒的瑞湖低喃著「您在说什么呢?您不是才吃了我的灵魂吗……」。 倾刻之间,战士们弥漫起一股同情瑞湖的气氛,老夫痛切地感受到世间的冤罪都是像这样产生的。 「瑞湖,城里的人借我们被子了,你快点睡觉吧。」 「但是──邪龙大人都还没睡,我岂能……」 「别在意老夫了,累的时候要趁早休息。」 「……如您所愿。」 瑞湖将棉被如斗篷般裹在身上,接著便「磴」地一声轻盈地跳上老夫的背。 「那我便先行休息了。」 「你虽然会在意比老夫先睡,却不在意爬上老夫的背呢。」 虽然没什么关系啦。 瑞湖毫无回应,老夫感觉到背上有毛茸茸的物体躺下的感觉。 「瑞梵帝亚,你不用吗?需要的话,可以为你准备一百条棉被。」 「老夫还不怎么想睡。」 其实老夫的身心都累到不能再累了,但老夫还没神经大条到能在敌意毕露的人群前睡著。 「……那个,老夫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能否让这女孩留在这座城市呢?老实说,这女孩并非老夫的什么眷属,只是一个平凡的人类,要是认真养育,她一定会成为能派上用场的魔导士。」 「──你是何居心?」 「不,没什么居心,一切就如老夫方才所说。」 「完全无法让人信服。那女孩释放的魔力并非来自于人类,而是来自于魔性之物,而且还是相当邪恶的魔性之物。赋予她力量的你,应该是最为瞭解的吧?」 「虽然你们应该不会相信,但事实的确如此啊。」 「少骗人了。」 「真是难办啊……」 老夫不知该如何是好,让瑞湖扮演正常的驭龙使者的计划已经失败,无法顺利将她托付给他们了。这样下去,老夫便得无止境地担任瑞湖的保母,还得踏上讨伐魔王的征途。 这么一来,老夫大概在半路就会被流弹打死。 「让你久等了。」 正当老夫内心郁结时,艾莉安提从看守著我们的人墙后方走了出来,她刚才似乎是去巡视城内是否还有魔物的残党。 「你们可以退下了,一对一的话,我们彼此都比较好说话。」 「艾莉安提大姊,这样不要紧吗?」 「别担心,不要紧的。毕竟邪龙一且发威,不论是我独自一人或是所有战士在场,都会被屠杀殆尽。那么包围人家也只会使气氛变得尴尬,根本毫无用处。」 老夫才没有那种力量,但瑞湖就不一定了。 不过,比起斗志与警惕心毕露的冒险者大军,艾莉安提似乎比较能听得进老夫的话,这样便让老夫感到有些安心。 艾莉安提在战士们离场后率先开口说道: 「邪龙?瑞梵帝亚,我再问一遍,你为什么要背叛魔王?我想魔王也不会怠慢像你这样的人物才对,还是说你的自尊无法让自己屈居于他人之下呢?」 「你也有所误会呢……老夫其实不是什么邪龙,只是只一辈子只吃过草的大蜥蜴而已。老实说,要是和你打起来,大概一秒就挂了。」 「大蜥蜴是不会那么瞭解魔物的。」 「那只是因为老夫很长寿,所以偶然得知的。老夫很害怕魔物,一直都是东躲西藏的。但老夫也绝对不会知道魔王军所有的情报。」 「长寿?你几岁?」 「虽然不太记得了,但大概有五千岁吧。」 「少胡说了,那么弱怎么可能活那么久?」 这话还真是不讲理,不强就不能长寿吗?虽然老夫也觉得自己那么弱还能活到现在,真是个天大的奇迹,但老夫就是活到现在了啊,不然你要老夫怎么样? 「即使先忽略这件事,那个眷属少女的力量又该做何解释?」 「老夫也很难解释呢,这女孩最会让事情变复杂了。」 老夫仰赖一丝希冀。把瑞湖作为祭品来到老夫身边直到刚刚的来龙去脉,像对莱奥德说明时一样向她解释。 ──结果…… 「我无法相信。」 这倒也是,老夫也希望这只是一场恶梦。 「这对普通的魔导士而言是不可能的,就如同婴儿不可能立刻站起来走路,魔力的释放也有其顺序,若是只靠一厢情愿的误会便能做到,大家也不用那么辛苦了。」 「这女孩有没有可能是超级天才呢?」 「虽说并非没有前例……但都是类似传说的故事,在历史上有名的高等魔导士之中,也有在懂事之时便能够使用高强法术的人,不过那都是后世加油添醋的。如果真有这种先例,现代应该也会有一定数量的神童才对。」 「有啊,就在这里。」 「我无法相信。」 老夫「唔唔」地低吼几声,人类之所以无法发现神童,不就是因为都会像这样将他们视为魔物并将之逐出城镇所致吗? 虽然说,若是还有像瑞湖这样的人存在,他们的脑子大概也都有些问题吧。 「假设我相信了你,那问题就更大了。那女孩拥有的已经不是人类的魔力了,而且她操纵魔力的技术也很拙劣,要是发生什么意外,让她无法控制自己,就大事不妙了。到时候她恐怕甚至会被自己的魔力吞噬,成为真正的邪龙。」 「欸欸……靠她自己吗?老夫什么都没做,她也会变成龙吗?」 「这种事情正常来说当然是不可能的,这些只是以你所说的都是事实为前提得出的推论。」 「对你来说只是推论,但对老夫来说可是充满冲击性的事实。怎么办?这女孩要是变成龙还能保有理性吗?还能够说服她吗?」 「最好别抱任何期待。」 闻言,老夫觉得背上好像背了一个炸弹。搞不好比魔王更加靠近且棘手的恐怖存在,就在老夫背上睡得香甜。 「那个啊,老夫想到一个好主意了,能否让这女孩在这里接受魔导士的训练呢?你想想看,只要她学会如何操纵魔力,就不会变成魔物了吧?」 「不可能。这座城里的人都对你们有所提防,我也是其中之一。这女孩若是学会操纵魔力,力量会得更强,没有人会主动帮助邪龙眷属吧……即使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没有人能教导她如何操纵这么超乎常理的魔力。」 老夫长叹一声。 还真是前途无「亮」啊。最糟的情况说不定还得考虑带她隐居深山,而且还得先想一个适合的藉口……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我奉劝你别宣扬『自己很弱』。这个技巧拙劣的女孩之所以能靠著一厢情愿的误会控制强大的魔力,完全是因为她有邪龙?瑞梵 帝亚这个心灵支柱,一旦幻想破灭,就会提高失控的机率。另外,公会开出重金悬赏你的首级,如果大家知道你很弱,一些见钱眼开的家伙就会大举袭来。」 「欸?老夫有被悬赏啊?」 「赏金是仅次于魔王的天价,凭你的首级就能赚到足以让后代子孙不愁吃穿的财富了。」 「老夫对这世界的荒谬深感害怕啊。」 判断的基准到底是什么?真想直接和订下老夫首级价钱的人谈判,老夫首级的价值明明就比一根稻草都还低啊。 老夫从今以后再也不会说自己弱了,因为会被那些利欲薫心的人宰掉啊。 正当老夫在心中默默流泪时,艾莉安提缓缓拔出背上的剑说道: 「我乖乖听完你的话了这次换你回答了──邪龙?瑞梵帝亚,你为什么要背叛魔王?」 老夫无法回答,毕竟艾莉安提猛烈地释放出了从未朝老夫释放过的杀气,老夫那被鳞片覆盖的肌肤,因为这紧迫的气氛而麻痹。 「不回答吗?真是愚昧啊,亏魔王陛下还对你抱有三分敬意呢,真没想到你竟敢心生傲慢而自毁前程。」 长长的阔剑剑尖指著老夫的鼻子。 「我是艾莉安提?索多?希尔薇,是魔王陛下忠实的一把利剑。即使我会丧生在此,也必会在你身上留下伤痕。有所觉悟吧,老龙!!」 啊,也是有这种人类啊,老夫死定了。 剑刃在老夫生出这样的觉悟时已直逼而来。艾莉安提应该会很震惊吧,因为竟然能一剑便了结与魔王作对的仇敌。 然而,艾莉安提的大剑在砍下老夫脖子前停下了。 挡下大剑的是──一秒前还睡在老夫背上的瑞湖,她反手握住短剑挡下了大剑的剑刃。 「……我竟然没有察觉到敌意还睡到刚刚,实在是罪该万死。我就用敌人的鲜血来弥补失态吧。」 「嗯嗯,你要是处于完美的状态,应该早就变成那样了吧。」 艾莉安提大步往前一跨,两人持剑互相压制对方。但瑞湖立刻便失去平衡往前颠了几步,这是因为艾莉安提刻意放松力道所致。 「你的力量及速度都远胜于我,却完全不知道该如何驾驭力量,还将自己的优势消耗在那些小兵身上。而且最后下的雨也是你干的好事吧?你到底用了多少魔力?──如果你的力量已经落到和我一样的程度,那就能单凭身手定出胜负了呢。」 她所施展的剑技并非是仰仗蛮力的愚勇之剑。 剑击宛如能侵蚀瑞湖的防御般从各种角度直逼而来。不过,瑞湖的反击又正中艾莉安提的下怀,只见她顺势格开短剑,破坏瑞湖的平衡。 短剑被艾莉安提往上一拨,瑞湖毫无防备地露出了侧腹部的破绽,旋即迎来艾莉安提大剑的一击。 轰隆。 瑞湖娇小的身躯被艾莉安提轻易地打飞,她狠狠地撞到城墙的灰泥上,并扬起一阵尘土,接著便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背后还滚落了些许被撞击震落的砖块。 「瑞、瑞湖!?喂!你──等等,先听老夫……」 「接下来就轮到你了!纳命来吧!」 艾莉安提的大剑伴随著一道高亢的吼声闪现出寒光。 老夫虽然想夹著尾巴逃走,却因为腿软无法动弹。艾莉安提一跃而起,直直地朝著老夫的脑门劈下。 「好痛────────────!!」 发出了「啪铿!」一声超乎想像的怪异声响,老夫痛得大吼出声。 原本老夫还以为会立刻毙命,但渗入头部的只有阵阵疼痛的闷疼感。 「没想到你连闪都不闪,因为是区区人类的攻击,所以大意了吗?」 回到地面的艾莉安提再度握剑摆出架势。 「像你这样的角色,应该很少会感到疼痛,但这把剑是特制的。只要我灌注魔力,无论是多强大的对手都必定会感到『疼痛』。虽说破坏力也因此比较低──但若轻忽大意便会如字面意思般让人痛不欲生呢。」 也就是说无法痛快死去吗?这还真是会把人活活痛死啊。 「你、你等等,能不能至少换把普通的剑啊?那把剑非常不人道啊。」 「普通的剑对你可是派不上用场的。」 「完全相反啊──反而会因为那把剑将时间拖得很长啊。」 老夫瞥了一眼瑞湖。或许是剑的特性的缘故,即使她的侧腹部被砍伤也没有流血,虽然多少受了一些伤害,但依然还有呼吸。 太好── 了──老夫这么想时,脸颊却被人狠狠地痛殴了一剑,这把剑与其说是利器,更像是能给予冲击力的钝器。 「喂、等、暂停。」 「我才不听!」 「要死了,老夫要死了。」 「如果你继续那样当然会死!来吧,让我看看你的真本事!」 艾莉安提继续毫不留情地捶打老夫卧倒的身体。 接著,这段地狱般的时间持续了一会儿后──老夫动也不动的(半)尸体便大功告成了。 艾莉安提蹙起眉头说道: 「……你是真的很弱啊?」 「老夫要是很强早就落跑了。」 见到老夫四脚朝天躺在地上虚弱喘气的样子后,艾莉安提摸著下巴陷入沉思。 「好,我知道了,下一招就用尽全力给你致命一击。」 「嗯,希望你能让老夫走得没有痛苦。」 老夫气息奄奄地哀求完便立刻被大剑凌厉的挥击打飞,撞上瑞湖旁边的墙壁,砖头纷纷崩落,墙都差点要坍了。 然而,老夫还活著。 虽然全身上下无处不痛,连手指都无法挪动,但依然保有意识也还有呼吸。 「……欸?」 而且仔细一看,瑞湖与其说是晕倒,不如更像是在安稳地打盹儿。 艾莉安提将大剑收回背上的剑鞘朝老夫走来,身上散发的杀气已经消失。她露出沉重的表情──在老夫面前深深地低头说道: 「很抱歉对你这么凶暴,我只是在试探你是否真的那么弱,被一个人类糟蹋成这样都还不还手,虽说难以置信,但你说的大概真的是事实吧。」 「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 「毕竟这是无法用常识理解的事啊,你的眼神并非说谎者的眼神,而且也的确拯救了城市。但如果没有任何证据,又没办法完全相信你。」 「你至少愿意相信老夫一半的话,但真希望你能稍微手下留情呢。感觉一定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别担心,我老实告诉你吧,这把剑是练习用的道具,虽然会给予对方痛觉,却不会对身体造成伤害,用来虚张声势倒是恰到好处。疼痛过一会儿便会消失,你也能自己站起来的。」 「可是感觉会留下心里阴影啊。」 「我可没办法管到那里。」 虽然嘴上这么说,总之是没有生命危险了,正当老夫松一口气之时,突然又想起了一件事。 「对、对了,你说自己隶属于魔王军──」 「当然是骗你的啊,只是事有万一时的保险。如果你真的是邪龙,那我以这城市一员的身分挑战你,惹你不快的下场,就会波及这座城市。」 艾莉安提从城墙上方俯瞰城市。 「但若我以魔王军一员的身分得罪你,依状况而言,你的怒火会烧向魔王,或许会对人类有利,我是因为这样才欺骗你的。」 「啊,这样喔,抱歉无法派上什么用场。」 「嗯,我原本就这样觉得了。」 「这么想会不会太过分了?」 艾莉安提浅浅一笑,再度朝老夫低头致歉,她扛起睡著的瑞湖,让她躺在棉被上。 「总之,要是你真的很弱,那最大的问题就是你对应这女孩的态度了。听好了,绝对别被她发现你很弱,若是失去了精神支柱,这女孩恐怕会变成真正的邪龙。无论如何,你在这女孩面前都要装得像邪龙一样,知道了吗?」 「老夫没有自信啊,我们可以躲进山里吗?这样就没问题了吧?」 「那我倒要问你了,你觉得这女孩会答应吗?」 「应该不会吧。」 即使躲在深山的洞窟里,老夫也只能想到被强迫去讨伐魔王的未来。 「这不是走投无路了吗?你说说看,老夫到底该怎么做才好?」 见到老夫叹息后,艾莉安提非常尴尬地将视线移开。糟了,这是无能为力的态度啊。 「嗯……我说……总之,加油啊,从现在开始慢慢变强就好了。」 「就算想变强,也不能让这女孩见到老夫两光的特训画面啊。啊,对了,如果你们愿意帮忙照顾这孩子,老夫就可以趁这段时间好好加油了,虽然老夫不觉得自己会变强。」 「不行。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人会想和这女孩扯上关系。而且你打算托给我们就落跑吧?」 「被你发现了呢。」 如她所说,若是能离开瑞湖,老夫就打算逃到没人知道的地方,虽然还不知道能不能逃掉。 「总之……你的身体太显眼了,或许会有些莽撞的家伙因垂涎奖金而来偷袭。而且如果背叛魔王的传闻传开,魔物也会来攻击你吧。你死了倒是还好,但这女孩一定会失控。为了不被卷入无谓的纷争,你需要先改变一下外观。」 「即使改变了老夫的外观,这大小也是藏不住的啊。」 「你等等,我有个主意。」 在艾莉安提打算转身前往城市时── 「对了,这女孩要是醒来了,告诉她刚刚的战斗都是梦,这样才不会有什么麻烦。」 「这女孩再一厢情愿,也不会相信吧?」 「只要是你说的,她什么都会相信。」 艾莉安提从城墙往城市的方向跳下。这个高度一般人可无法平安落地,但她是自己跳下去的,应该不要紧吧。 等了一阵子后,她抱著一个可以挟在腋下的木桶回来了。 「让你久等了。」 「那是什么,酒吗?」 「为什么我们要饮酒作乐啊。这是只有高等炼金术师才会做的回春妙药,一般只要一滴就会见效,但不知道如此长寿的你需要多少,为了保险就把整桶抱来了。要是有效的话,你那庞大的身体也会缩小吧。来,把嘴张开。」 虽然被人要求喝下不明液体多少会有些抵抗,但不喝就只有当通缉犯遭人追杀的份。老夫只好勉为其难地张开嘴。 舌头上滴了一滴药匙盛起的液体。 老夫的身体被一阵紫色烟雾笼罩,下一瞬间便缩小成一般小马的大小了。 「原来如此,你也没什么抗药性呢,之后千万要小心毒药啊。」 「本来想说药这么有效真是太好了,但听完你的见解就觉得疑神疑鬼的啊。」 「好了啦。回春的效果只能维持一天,所以每天都要喝一滴,如果一滴就会见效,这桶药也不太可能会耗尽吧。这是很贵重的药品,你可别弄丢了啊。」 「不好意思,竟然让你给出这么贵重的药。」 「就当作是拯救这座城市的谢礼和刚才暴行的赔罪吧,我也只能做这些了。」 老夫望著自己变小的手脚,这个体型已经是几千年前的事了,身体变得很轻盈,感觉很新鲜。 「话说回来,你竟然能这么快就弄到如此贵重的药啊?」 「……毕竟有备无患啊。」 「啊,老夫就在想,你看起来年纪轻轻就能当上指挥官还真是奇怪,该不会你的实际年龄已经──」 铿锵一声,艾莉安提持剑往老夫眉心一比。 「为了战斗而将身体机能保持在年轻时可没有损失,就只是这样,作为战士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 「是的,老夫也这么觉得。」 老夫毫无异议地点头并收下药桶致谢。艾莉安提收起了剑,看守已准备好棉被送去小屋,艾莉安提指著小屋说道: 「今天已经很晚了,你和那女孩就睡在那间小屋吧。我会负责看守的不用担心。」 紧张情绪蓦地解放,让老夫长叹了一口气,接著便带著瑞湖一起进入小屋,一倒下便睡得不省龙事。 ──隔天一早。 「瑞湖,已经早上啰。」 老人家都很早起,即使用药让身体返老还童,却不会改变已经养成的习惯。老夫历经短暂的睡眠后便清醒,随即摇醒瑞湖。 「……邪龙大人?」 瑞湖半睁开眼,她不断地摇晃著脑袋。 「嗯,没错,你睡得好吗?」 「是的……睡得……很好……?」 她眼神的焦点对上了老夫,下一瞬间,瑞湖像是被冻结似地一动也不动。 「啊,对了,还没跟你说呢,老夫因为种种原因变小了──」 「邪、邪邪邪、邪龙大人?您您您到底为什么会变成这……这副模样?这是梦吗?是我在做梦吗?啊,我知道了,邪龙大人以精神体之姿大驾光临了我的梦吧。」 「你冷静一点,这是现实啊,老夫还是老夫啊。」 「是、是的,但您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嗯──……该怎么说呢,说起来可长了,等会儿再说吧。」 老夫决定先争取时间,毕竟什么都还没想到,刚起床脑筋也不太清楚。等会儿边吃早餐边掰一个能和讨伐魔王扯上关系的理由吧。 「……遵旨。」 「你等老夫一下,老夫请看守的人帮忙送早餐。」 老夫用后脚站立,打开小屋的门走出去。艾莉安提竖起单膝坐在小屋的对面。 「不好意思,谢谢你看守这里。」 「不客气,看守个一、两晚对冒险者来说可是驾轻就熟。那女孩醒了吗?」 「嗯,可以的话,能请你帮忙准备早餐吗?」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就在小屋旁边。」 老夫看见一个用薄布盖住的盆子,布隆起的部分异常地高。 拉开布一看,下面是面包、肉乾以及水瓶。每样东西的量都很惊人。面包的大小跟人的手臂差不多长,共有十根堆在一起;肉乾大到让人以为是不是直接拿整只小猪去加工;水瓶则是几乎跟水缸一样大。 「啊啊,因为不知道你是食量多大的动物,所以随意拿了些过来。昨天粮仓没事,你就不必客气了,不需要的就拿出来吧。」 「面包还好,但老夫不敢吃肉乾啊。只要切下瑞湖要吃的量就好了。」 「你不喜欢肉乾吗?」 「虽然忘了说,但老夫是草食性的,吃了肉可是会吃坏肚子的。」 「……你长那样却是草食性喔。」 艾莉安提有些哑口无言。老夫的模样看起来真的有那么凶残吗? 「喂,瑞湖,他们已经帮我们准备好早餐了,你快出来吧。」 「是的,谨遵御意。」 走出小屋的瑞湖见到坐在对面的艾莉安提后僵了一秒,接著便一气呵成地从衣服内拔出短剑。 「原来如此,那家伙的血肉就是早餐吧,邪龙大人。昨晚的恩怨就在这里了结吧。」 老夫拚命抱住瑞湖的脚说道: 「哇啊,不是!瑞湖,不是啦!早餐在那边!是放在那边的面包和肉乾!」 「新鲜的肉比肉乾合邪龙大人的口味吧。」 「不论哪种老夫都不能吃啊!总之先把短剑收起来吧!」 老夫用半是尖叫的嗓音阻止瑞湖,她鼓著脸颊抗议道: 「邪龙大人,这是为什么呢?昨晚那女的对邪龙大人非常无礼她应该以死谢罪。」 「瑞湖,你听老夫说,那些都是梦。」 「梦?」 「对,你累了,所以做了恶梦。艾莉安提根本没有攻击老夫,她只是整理了这小屋,你听懂了吗?」 「原来如此,是这样啊,真不愧是邪龙大人,竟然能知道我做了什么梦。」 让老夫不敢置信的事情发生了,瑞湖竟然乖乖地收起了短剑。一回头便看见艾莉安提朝老夫眨了眨眼,她露出一副「我就说吧」的神情,老夫也只好配合她苦笑。 「那么就来吃早餐吧,瑞湖,爱吃什么就吃什么,老夫只要一条面包就够了。」 「遵旨,那么剩下的就由我来处理。」 瑞湖唰地一声将盆子挪到自己身旁,她立刻大口大口地啃起面包。 「不,你不需要勉强自己吃完啊,有剩的话还给他们就好了。」 「这些两三口就能吃完了。」 瑞湖的一口非常大口,她张大嘴,五口就能吃完一条长长的面包。接著又大把地抓起肉乾,照样靠著强劲的咀嚼力狼吞虎咽地吃下肚。这豪迈的吃相真的会令人联想到龙。 「总觉得,肚子从昨天开始就变得非常容易饿,是因为我成为了邪龙大人的眷属吗?」 「或许吧,毕竟做了那么多事。」 打倒魔物、让老夫飞起来、操纵天候,这样当然吃多少都不会满足。 老夫眯著眼望向从地平线下方升起的朝日,接著也叼起了面包。 此时,艾莉安提一脸严肃地俯瞰城外。 「怎么了?表情那么凝重。」 「嗯嗯,虽然早就知道了──你看那个。」 她用手比了比下面,老夫边嘴里漏风地嚼著面包边用后脚站起偷看墙外,下面有大批徒步或搭乘马车离开城市的人潮。 「冒险者都是些四处漂泊的过客,如果城市因大火而受损,一般而言他们都会在城市复兴之前就前往下一个聚居地。恐怕昨晚魔物袭击的目的就是要这样分散我们的战力吧,虽然阻止了城市全毁,但变成这样也算是输了一半吧。」 「虽然这么说,但全灭了数量那么多的魔物,它们应该暂时不会打过来了吧?」 「不,话不能这么说。昨晚的袭击明显是有预谋的,魔物本来应该只会依循本能进行单纯的行动,只有在有某种程度的高等魔物负责指挥时,魔物才会互相配合并组成共同战线。即使它们已经在盘算第二、第三波攻击也不足为奇。」 听起来像老大的魔物到底是──艾莉安提在老夫询问前便继续说道: 「目前还不知道到底是什么魔物,最近发生过很多次这种棘手的袭击,每个城市都在严阵以待。」 「啊,指挥官该不会是魔王吧?」 「魔王不会亲自来这种边境地方,他恐怕是往各地派遣了指挥官等级的魔物吧。」 这段充满火药味的谈话使人心情郁闷,老夫将前脚从城墙上放下来,专注品尝面包的滋味。虽然老夫不怎么喜欢面包,却不怎么讨厌只用小麦揉捏而成的单纯面团。 艾莉安提也坐回原地。 「算了,没出人命就算大幸了,只要人没事,城镇之类的都能修好。」 「嗯嗯,吃饭的时候就要聊这种乐观的话题啊。」 「──不,等等,要是这座城市的战力减少,就没有协防附近城镇的余力了。第二波袭击的目标可能不是这座城市……?瑞梵帝亚,你怎么看呢?」 「你就算问老夫也没什么用啊。」 「啊,说的也是呢。」 艾莉安提爽朗地笑了,但她的笑容立刻就消失了,因为她的身后蓦然飘来了瑞湖的身影。 「人类,你对邪龙大人讲话还真是没大没小啊……」 「只是在聊天,没有其它意思。」 「瑞湖,别那么失礼。艾莉安提很照顾我们。而且我们是合作关系,立场是对等的。况且你也是人类吧?说什么『人类』不『人类』的,不要用那种自己好像不是人类的叫法啊。」 「啊,万分抱歉。」 瑞湖向后退了几步离开艾莉安提的身后。老夫将视线转向装了早餐的盆子,发现早餐早已被吃到盆底朝天了。 「话说回来,邪龙大人,我能询问您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吗?虽然变小也绝对不会有损您的威风就是了……」 「嗯,这个啊。」 老夫脑中浮现出想好的故事。 「首先,老夫昨天说了,老夫的力量有所衰退,就这样去跟魔王战斗也没什么胜算。所以老夫想到要和人类联手,但老夫背负著邪龙的恶名,果然还是不可能结成什么大规模的同盟。因此便借助人类的药物变回年轻时的肉体,打算从零开始重新累积力量。」 「讨伐魔王前先从符合自己能力的敌人下手,从而找回战斗的感觉,对吗?」 「嗯,你理解得很快,真是帮大忙了。没错,先从符合老夫能力的敌人开始。」 老夫自己都觉得这是个好主意,这样的话,即使多少让她看到一些很弱的模样也不会形象幻灭,而且也能学到得以存活的最低限度力量。 「那您要先击溃哪个魔王军干部呢?还是要让哪些成为魔物殖民地的山谷消失在地图上呢?」 闻言,老夫立刻失去这是个好主意的信心。我们对『符合自己能力』的解释之间存在著一道令人绝望的鸿沟,老夫完全无法掩饰自己的动摇。对瑞湖而言,除了魔王以外的对象似乎都符合老夫能力的范围。 「老夫说啊,要是那么嚣张,就会被魔王发现吧?要很中规中矩,就像普通的新手冒险者一样,边打倒不怎么强的魔物边累积经验值,这才是上上之策啊。而且你也能学会调整战斗时的力量分配吧?」 「啊……原来如此,也就是说,邪龙大人之所以采取这样的安全方针,完全是因为我力有未逮所致吗──?」 瑞湖紧咬著牙露出沉痛的表情。虽然有著各种误会,但她似乎可以接受这个说法。 艾莉安提也出言相助: 「人类有种叫做超负荷训练的修行。透过使用比平常更重的剑或是会消耗更多魔力的法杖,刻意提高战斗的难度。回到幼年时期的身体重新修行,想必也能得到相同的效果吧。」 然而,她的语气却有种睁眼说瞎话的感觉,应该是她自己也觉得这是个很牵强的说法吧。瑞湖却开心地说「原来如此,真不愧是邪龙大人,慧眼独具啊」。 「总之就是这样,就算老夫之后陷入苦战,那也是修行的一环,你可别对老夫幻灭啊?」 「即使天地倒转,我也都不可能对邪龙大人感到幻灭啊。」 瑞湖用宛如被冒犯的语气闹著别扭。 要是她知道老夫根本不是邪龙会变成怎样呢?即使这样都不会幻灭吗?但这话题让老夫觉得非常惊悚,根本不敢问出口。 「就这样定了。那你们就没时间在这里磨蹭了呢,我们会为你们准备旅行所需的物资,你们就安心出发吧。」 艾莉安提笑著这么说道,但老夫有种被她当成烫手山芋丢开的感觉。 * 「……很久没这么累了啊。」 艾莉安提从城墙上目送整装完毕的两人出发后便回到自家道场,擦了擦冷汗。 真是可怕的家伙们。 不单指那庞大的力量,还有他们不知将走向何方的前途,两者都酝酿出岌岌可危的不稳定性,就像是看不见导火线的炸弹。 要是可以的话,她还真希望如那邪龙(山寨版)的委托,将那女孩养育成对抗魔王的战士。不过,要想控制那么庞大的魔力,靠一般的修行得花上几十年吧。女孩在那之前就发现了瑞梵帝亚的真面目,导致事情无法顺利进行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那么── 「你──务必要好好干啊,瑞梵帝亚。你的眷属或许将成为人类最大的王牌。」 艾莉安提打算赌一把。 那只邪龙毫无疑问是条废龙,却充分拥有足以抵销那女孩凶暴力量的人畜无害本性,这对奇妙的主仆若是能好好配合,或许能顺利地走到最后。 老实说,要是为了人类著想,应该趁昨天晚上一口气将他们斩杀还比较保险。没有比事先排除多余风险来得更好的选择了。若是拿下瑞梵帝亚的首级,还能领到一笔丰厚的赏金。 原本以为早就在年轻时戒掉的赌博癖似乎又复发了,自己竟然想在这对莫名其妙的未知搭档身上找寻希望。 「拜托你了,邪龙大人。」 当艾莉安提开著玩笑自言自语时,道场的大门被人用力地拍打著。 艾莉安提抿起带著笑意的嘴唇拿下门闩,站在门外的是名摇曳著金色短发的少年。他穿著看起来相当高档的宽松衣服,袖子与下襬被粗鲁地扯掉,变成了轻便的服装。 「少年,你有什么事吗?我没在这座城里见过你呢。」 「我骑了一整晚的马追著他们过来的。」 「……你在说什么?」 「我听守门人说了,邪龙?瑞梵帝亚来到这座城市了吧?」 艾莉安提听见少年说出这出乎意料的名字后愣了一愣。 「拜托了!我听说你是城里最厉害的高手!请教我武功吧!我无论如何都必须打倒它!」 「虽然不知有什么理由,但我可没闲到能陪你这种孩子练武。依我所见,你好像没有什么练武天赋,而且也没有战斗经验吧?」 「但我必须打倒它并且拯救她,拯救瑞湖──那个被它抓走的女孩。」 「你是瑞梵帝亚之前所在村庄的人吗?」 他看起来认识瑞湖,而且还对邪龙抱持著非比寻常的怒火。 该不会── 「手伸出来。」 「欸?手?」 「你别管,快伸出来。」 艾莉安提半强迫地握住少年的手腕。虽然没有对瑞梵帝亚与瑞湖说过,但她的本业并非剑士,而是专精某项技艺的魔导士,该项技艺依照运用方法,也能产生类似读心术的效果。 「那女孩──瑞湖拿著的短剑是你交给她的啊。」 比起话中的内容,少年对瑞湖这个名字的反应更大。 「你见到瑞湖了吗?她没事吗?」 「目前是呢。」 艾莉安提虽然觉得该担心的应该是那只可怜老龙的安危,却没显现在表情上。 不过,这下棘手了。这少年铁定是瑞梵帝亚提过的「唯一关心瑞湖的少年」,虽然不知道瑞湖对少年怀有多深的感情,但要是随意让他们碰面,或许会对她误会自己是邪龙眷属的想法造成动摇。 友情解放了眷属的诅咒──虽然听起来像是一段佳话,但在这种情况下解放见到的则是魔力失控的地狱。 「拜托你了!要是没有天赋,我会比其他人努力两、三倍的。如果需要钱的话,我就算去打杂也会赚回来。拜托了,请让我变强吧!」 「……真伤脑筋啊。」 要是将他赶走,少年或许会继续策马追赶瑞梵帝亚,快的话大概几十分钟就能追上吧。毕竟现在的瑞梵帝亚前进速度远比马慢,而且才刚离开城镇。 被追上的下场可想而知。 少年靠著偷袭了结了邪龙的性命,或是少女反击杀死昔日旧友。不论哪种都不是什么好下场,都会牺牲一条无辜的性命。 艾莉安提清了清喉咙说道: 「我知道了,这会是一场耗时又严苛的修行喔。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哇!太感恩了!我叫莱奥德,请多指教了,师父!」 总之,先绊住这小鬼半年左右吧。 第2章 地下遗迹的邂逅 第一卷第2章 地下遗迹的邂逅 老夫载著瑞湖以及塞满一整个布袋的行李,走在草原上。 步伐不匆不忙、悠闲轻缓,因为赶路会让讨伐魔王这件事愈来愈接近现实,所以老夫走得更加缓慢。 周围杳无人烟,只有低矮的青草迎风摇曳。 派琉多纳延伸出了许多修缮过的城间道路,面向多个城镇。大多数冒险者都会沿著这些道路移动,我们却刻意选择了远离道路的草原路线。 因为老夫想尽可能地朝著人迹稀少的方向前进。 可以的话,希望能到一个没有人会称呼老夫邪龙的地方。 「邪龙大人,风很舒服呢……咻咻咻的风声让人联想到魔王濒死的奄奄一息呢……」 「不要给舒爽的微风扣上那种不妥的形容词。」 然而,老夫虚幻的悲愿却被瑞湖的嗓音拦腰折断,无论逃到天涯海角,这女孩必定还是会称老夫为邪龙。 老夫边叹著气边停下脚步,顺便啃啃脚边的青草。草原的好处便是食物几乎是无限量供应,不用担心找不到地方休息。 「邪龙大人,如果您要用餐,还请务必享用我的灵魂,我随时都做好了万全准备。」 「灵魂就像是超级甜的甜点,吃过一次就暂时不想吃了呢。所以平常吃点普通的东西就好。」 「但您贵为邪龙之尊,吃路边的青草实在不妥。」 「老夫现在就想吃这个,是老夫自己想吃的,你不必过于在意。」 老夫觉得瑞湖鼓起了腮帮子。 对她而言,最适合老夫的应该是生吞活公牛吧,与其相比,目前的用餐画面相当缺乏气魄。 「我知道了,至少让我为您准备饮料吧。饮料……手头上有水和我的鲜血,您比较喜欢哪个呢?」 「嗯,给老夫水吧。」 瑞湖闻言不甘心似地发出低鸣,接著跳到地上从水桶中倒水进盘子,她低头念念有词地低喃「我的血还比较合邪龙大人的胃口……」。老实说,这还真恐怖,每次吃饭都要这么劳心的话,老夫可吃不消。 「瑞湖,你听好了,你太瞧不起吃草这件事了。」 「……邪龙大人?您是什么意思呢?」 「草木是从大地直接吸取能量生长的,吃下它们就等于直接吃下大地的能量。」 瑞湖嗯嗯嗯地点著头。 「因此,草可说是至高无上的珍馐,老夫之所以能活这么久,也都多亏了大地的恩惠──青草啊。」 「这样──啊,非常抱歉,是我孤陋寡闻。我的眼界受限于人类社会的饮食文化,还请您宽恕我的愚昧。」 「嗯。要是你明白了的话,老夫之后的饮食就是水和草了喔?」 「是的,这是当然的,没想到草竟然这么伟大。」 瑞湖说完便拔起地上的草送进口中。 「等等,你这是在干嘛?」 「我也要仿效邪龙大人,今后以草为生。」 「住手,我们的饮食习性不同所以没办法啊。快点吐出来,要是吃坏肚子就不好了。」 「不,我可以,毕竟我是邪龙大人的眷属啊。」 尽管瑞湖这么坚持,她的表情却因为草的涩味而扭曲。 「别逞强了,你才刚成为眷属,不吃人类的东西可是会弄坏身体的。而且,好不容易艾莉安提给了你一套新衣服,被草汁弄脏就可惜了。」 即使找了藉口说服她,瑞湖却难得地毫无反应,她宛如雕像般僵硬地盯著远方的天空,动也不动。 下一瞬间,她口中「嗝!」地一声喷出绿色汁液,完美地弄脏了全新的衣服。 「外观虽然很华美,但毕竟是战斗服,就把脏污当成是战斗的痕迹吧。」 「虽然老夫从以前就这么想了,但你还真是乐观啊。」 我们用完餐后继续走在草原上。 瑞湖在老夫背上摆出将错就错的态度,老夫望著她,她的打扮与昨天的祭品专用薄绢衣完全不同了。 她下半身是及膝的淡红色宽松裤子以及能完全覆盖住裤子的半透明裙子,上半身则穿著绣有避邪图样的袍子。 布料与染料都来自于贵重的植物或魔物,属于防御性高的素材。 再怎么说,继续穿著祭品的简陋服装不仅显眼还很可怜,所以艾莉安提便为她准备了这套衣服。这套衣服的价值据说可以盖一栋不错的房子。 现在却被浑身杂草弄脏了。 「要是到了有水的地方就洗一洗吧。」 「是的,我也是这么打算,但在洗衣服之前先把会弄脏衣服的事做完吧。」 瑞湖的鼻子哼哼作响。 「啊……果然要从今天就开始吗?」 「这是当然。待邪龙大人稍微修行一下,取回全盛时期的力量后,用一根手指就能把魔王那种货色打到像条破烂的抹布了。为了能够早点拜见您的英姿,我会不留余力地协助您。」 她说完便将鼻子转向上风处。 「我已经靠气味掌握到草原魔物的所在位置了。若您希望的话,我会立刻将它们抓过来当您的磨爪石。」 「瑞湖,你忘记老夫变回过去的身体所以非常弱的前提了吗?」 「我当然牢记在心。」 「太好了,你有好好记住呢。那就以此为前提,抓更弱的魔物回来。要抓接近无害等级的小动物魔物,不然抓真的小动物也可以。毕竟是第一天嘛,不能太勉强。」 老夫以不寻常的语速讲完任务内容。 「谨遵御意。」 瑞湖不发一声地从老夫背上跳起,希望她能带回一只好奇心旺盛的年轻马儿就好了,这样只要与对方看似修行般地玩耍一番,瑞湖或许就能心满意足了吧。 此时,瑞湖如她所述般立刻把敌人抓回来了。 她回来时的模样却令老夫有些意外。 这哪是什么年轻马儿,瑞湖单手举起一只三头六牙的──以人类来说便是三头六臂──巨象怪物,将之活生生地扛回来了。 「邪龙大人,这就是今天的练习对象。请您随心所欲地蹂躏它吧。能够成为邪龙大人的粮食,也是这只野兽所期望的吧。」 虽然是活捉,但大象的眼神已经死了。 虽说是理所当然,但老夫根本不可能打得过这种巨象,老夫表现得嵬然不动,并非是在展现从容的演技,单纯只是因为脚软了。 不过,对方也是一样。 象怪被瑞湖随意扔到地上,泪水在它的六只眼睛中打转,它开始朝老夫低头求饶。 「您、您就是邪龙老大吗?求您了,请您饶过我一条小命吧,我不会再去袭击人类了。我会回到故乡的森林的。」 它似乎吃了一顿惨烈的苦头,象怪彻底失去战意,在老夫面前缩成一团、不断颤抖。 虽说是缩成一团,但依然比现在的老夫大上许多。它的气势萎靡,给人这是只小狗的错觉。 「欸,你──」 「咿!老大,还请高抬贵手,千万不要动用那个无间地狱攻击啊!被黑暗业火燃烧却死不了,接著会被五马分尸,最后灵魂还会被抽走,永生永世沦为奴隶,我绝对不要这样啊!求您了,眷属大姊,还请您帮我求情,请老大大发慈悲啊!」 站在一旁的瑞湖闻言露出冷若冰霜的眼神说道: 「少在邪龙大人尊前丑陋求饶,你的命运已经掌握在邪龙大人的爪中,你已经没有吝惜自己性命的权利了。」 「稍微等等啊,瑞湖,你到底灌输了它什么事情啊?」 老夫在刚才的求饶中听到一些毫无印象的单字在漫天飞舞。 「作为最低限度的慈悲,我将这只野兽即将通往阴曹地府的路程告诉了它。」 这走错路也错得太远了。话说老夫根本不打算送它去阴曹地府,为什么要毫无意义地打打杀杀啊? 还有瑞湖啊,老夫明明说要找只弱一点的,但这只大象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老夫用眼力鉴定强弱后发现,这是只得靠两位数的一流冒险者才能勉强战胜的魔物;智能高到能流畅地对话,而且老夫也不清楚它到底是什么种族,拥有什么能力。 「你。」 「请您务必留我一条小命!」 「总之,就像你刚才说的,你回故乡的森林去吧。但是别再做坏事啰。」 「真──真的可以吗?」 老夫佯装威风凛凛地点头。 什么可以不可以,要是真的打起来,老夫可是会立刻翘辫子的。 默默目送象怪发出地鸣声飙速逃跑后,瑞湖拘谨地跪在老夫面前。 「邪龙大人,我罪该万死,那种程度果然还是太弱了吗?」 「是啊。」 老夫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总之,老夫判断出要进行实战修行还言之过早。 「瑞湖,爬到老夫背上吧。这附近似乎没有能成为老夫对手的魔物,我们边慢慢走边寻找能修练的地方吧。」 瑞湖在老夫一声令下后,便轻盈地跳到背上正襟危坐。虽然她是年幼的孩子,所以很轻,但也有一点重量,而且老夫还背著行李,这样的重量对本来就缺乏运动的老夫而言,算是恰到好处。事实上,老夫光是像这样走在草原上便已相当疲累了。 接著,要是稍微跑一下──多少能锻炼点体力吧。 老夫深吸一口气,迈开四足于大地上奔驰起来。 而且还要拚命压抑气喘吁吁的气息,不能让瑞湖发现这已经是老夫用尽全力的速度了。 ……虽然这么说,但老夫的脚程也是足够缓慢的,尚未抵达任何城镇就失去了力气,天色也在此时暗了下来,我们只好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中央野营。 燃烧的枯枝发出哔剥哔剥的声响,迸射出火星子。 瑞湖还是一样会吃,她手上拿著鱼乾与饼乾,两样东西都为了长时间保存脱除了水分,应该变得相当坚硬才对,但她似乎毫不在意。 瑞湖以猛兽般的气势吃完一人份后,便愣愣地望著夜空。 「邪龙大人,请您看看上面。」 「嗯?怎么了?」 「星象呈现凶兆,凶是统御黑暗的邪龙大人的御意,这就是连天都无法阻挠邪龙大人霸道征途的象徵。」 是喔是喔,老夫敷衍地点点头。 「这时候就先不问你星象的内容了,你原来喜欢看星星啊?话说回来,离开村子时,你也说过满月怎样怎样的。」 观星是符合她年纪的少女兴趣,这让老夫稍稍放了心。真希望她这兴趣不要是源自于某些黑暗的内幕。 「喜欢──这算是喜欢吗?因为我从小就常常生活在一些能看到星星的地方,到了晚上就会不自觉地抬头看呢。身为您的眷属却还保留著身为人类时的习惯,我明白这样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不会,没关系的。反正草原上也没有其他能打发时间的东西,你就尽管看吧。」 此时,瑞湖忽然「啊」了一声,她露出像察觉到了什么的表情。 「──我明白了,原来如此,满月对邪龙大人而言,是夜晚献上的、顶级魔力来源的供品,那么身为眷属的我,就收下宛如月亮碎片的星光吧。」 老夫佯装大气地嗯了一声。 这是一句和平常一样将眷属身分表露无遗的话语,但老夫总觉得可以从中窥知属于瑞湖自己的兴趣,不禁感到有些愉快。 「如何?之后我们或许会相处很长一段时间,边看星星边说说自己的事吧。仔细想想,自从第一次见面以来就一直风风雨雨的,还没好好做过自我介绍呢。」 「邪龙大人,请恕我僭越,但是您在吞噬我的灵魂时,便应该已经知晓我短暂的一生了。」 啊,是喔,吃掉灵魂就会知道对方的过去喔。以后要多注意才行。 话说回来这女孩脑中的角色设定到底是怎么回事?真希望她一口气把它们全部写到纸上,然后老夫再照著内容配合她。 「啊──……不是那样,是心情的问题。单纯知道与透过沟通从本人口中听到,重要度不同啊。」 「重要度……?我不是很瞭解。」 「也就是说,从你口中听到,才算是真正加深彼此的瞭解。」 虽然老夫觉得这藉口很别脚,但瑞湖仰望了一会儿天空,她稍微不解地歪著小脑袋点了点头。 「谨遵御意。虽说用我的故事叨扰邪龙大人的耳朵,让我惶恐至极,但有幸承蒙您的美意,我便说说自己这低俗之人的半辈子吧。」 「啊,等等。」 老夫在瑞湖开始说之前出言制止她。 「你在那村子被说是『高价买入』的吧。也就是说,你是奴隶之类的吗?」 「是的,我有幸被买下当作祭品──并且最终升级为邪龙大人的眷属。」 升级?老夫虽然在心中暗自吐嘈但没有说出口。 「欸,要是不想说或是有什么伤心事,你也不必勉强自己,只要说被买下当活人祭品之后的事就可以了。」 她来到村子以后应该没受到多差的待遇,因为有著好歹不能让奉献给邪龙的少女生病等理由因此无法让她挨饿变瘦。 而且还有莱奥德在。那个少年似乎特别关照她,要是她身处恶劣的环境,想必他一定会去抗议吧。 「非常感谢您的用心。但是没有关系的,我被买来当做祭品前,也并未受过恶劣的对待。」 「真的吗?」 一般而言,老夫应该要觉得安心才对,但因为对象是瑞湖,或许她即便受到恶劣的对待,也能接受那就是日常生活的说法。 「是的,据说我的双亲──虽然我没有见过──他们似乎在人类之中算是很有权势的人。也因为这样,我被当作是高级品,没有遇到会损害商品价值的事情。」 所以才能看到星星──瑞湖继续说道。 「尤其我被视为没什么逃亡风险的人,所以被允许离开商人的监牢到院子里。我记得一到晚上便能清楚见到的皎洁月光非常美丽。回想起来,那个诡谲却又优雅的光辉,便是邪龙大人的御意映照于镜中。啊啊……我万般感谢,您从当时便在守望著我了呢。」 这真是个天大的误会,老夫大概整天都在啃草睡觉而已。 「那么,你父母都去世了吗?」 有权势的人若是还活著,一定不会轻易地让女儿伦为奴隶。 「恐怕是吧。我自懂事时便在奴隶商人那儿了。虽说是父母,但我没什么概念呢。」 「啊,搞不好只是因为复杂的状况分开,可能他们现在也在寻找你呢?到时候你就辞掉老夫的眷属,一家人生活在一起才是最理想的吧?既然这么决定了,那就中止讨伐魔王的旅行,尽早找到你的父母……」 「张开吧,『邪龙千里眼』。全世界都没有反应,他们果然已经不在人世了呢。」 老夫的希望立刻便被捣毁。 「就那样轻易地做出结论好吗?或许只是看漏了而已。」 「没有什么事物是这对邪龙大人赏赐的青眸无法洞悉的。虽然很可惜,但换个想法,我与邪龙大人共同踏上霸道征途,为人类带来和平,这才是比什么都好的供养啊。他们在九泉之下一定也会为我感到骄傲的。」 瑞湖这么说完,暂时闭起眼睛。 「嗯……这样啊……」 老夫垂下肩膀感到沮丧。总觉得迟迟无法攻破瑞湖充满自信的论点,她刚才在一瞬间便找遍了全世界,也一定是事实吧。 瑞湖淡淡地说回正题: 「被买去当祭品后,生活过得更好了。回想起来,我觉得做礼拜真是种愚蠢的习惯,但作为学问修养的一部分教给我的读书写字倒是很有趣。如果说有什么要抱怨的,就是那个该死的──莱……」 「老夫知道你想说谁,但别把他说得那么难听,老夫觉得那男孩不是坏人呢。」 虽然对方应该很憎恨老夫,但老夫同样身为瑞湖的被害者,不禁对他萌生出了伙伴情节。 他现在在做什么呢?对老夫丢石头的事还有影响吗?当初多为他讲几句话会不会更好? 「──总之,我虽然只活了十年,却历经了相当幸福的一生。毕竟在最后的最后得到了成为邪龙大人眷属的荣耀。」 「别说什么『只活了十年』或是『最后的最后』啊,简直像是在作生前回顾。你可别忘记自己还活著啊。」 「是的,我现在正作为龙之眷属活著,而非一介人类。」 「老夫觉得都是一样的啊──」 实际上根本相同,毕竟成为眷属只是瑞湖一厢情愿的误会罢了。 「算了,那换老夫说了,从什么时候讲起好呢──」 老夫说到一半便大梦初醒般闭上了嘴。 仔细想想,老夫必须得装得像是邪龙,所以无法坦白说出过去的事啊。若是说出用一句「这五千年几乎都在吃草跟睡觉」就能摘要的窝囊人生──不对,是龙生,瑞湖恐怕会失去控制魔力的精神支柱而失控,全新的邪龙便会在此诞生。 附带一提,要是事情演变成那样老夫当然会嗝屁。 「啊啊──仔细想想,若要说尽老夫的一生,即使夜晚无穷无尽也不够说呢。」 结果老夫还是使出了打迷糊仗这一招,虽然是很骯脏的手法,但老夫也不擅长说谎,只能想出这招了。 不过,尽管话题进行不下去了,瑞湖却出乎意料地露出温和的微笑。 「邪龙大人,不要紧的。我已经直接从您心里得知,您漫长一生所有丰功伟业的大小细节了。证据就是我能在脑中宛如亲眼见证一般勾勒出一切,在那天地动乱之时,邪龙大人全身被敌人鲜血所染红,并站在无数尸骸之上咆哮的姿态──」 老夫只能装作面无表情,听著营火的声响。 ──老夫可没有那种过往啊。 「话说回来,邪龙大人,虽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瑞湖忽然环顾四周,老夫也跟著她望去,只见几颗在黑暗之中摇曳的火球包围了我们,并渐渐在拉近距离。 老夫吓了一跳后凝神一看,立刻看出火球的真相,原来是骑著马匹并拿著火把缓缓接近我们的人群。 「似乎是盗贼呢。应该是发现营火而聚了过来……该如何是好?要收拾他们也很简单,但您的御意是与人类合作讨伐魔王,即使是坏人,随便杀死他们或许也会留下祸患呢。」 「是、是啊,你也有某种程度的良知呢。」 「是的,因此我建议彻底抹杀、尸骨不存,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住手啊。」 老夫拉住瑞湖的袍子下襬迫切地阻止她。再这样下去,她或许会做出无法挽回的凶残举动。 「喂喂喂,你们发现得有点慢啊。四周已经被我们包围了,你们已经无路可逃啰?」 露出粗鄙笑容拉著缰绳缩小包围网的人,是一名戴著头巾的胡须中年男子。他打扮成游牧民族的模样,恐怕是为了不被人提防吧。只要装成是过著流浪生活的民族,在国家间游走也并非什么不自然的事,也能够随时更换狩猎地点。 「──你们,老夫给你们一个忠告,乖乖地离开这里吧。你们也不想平白葬送性命吧?」 这并非虚张声势,而是老夫发自良心的建议。万一有人敢对老夫射箭,瑞湖应该会在瞬间解决掉对方吧。 然后老夫会在那段期间被弓箭射中死亡或是身负重伤。 老夫心想若是能在中途解除回春妙药的效果就好了,要是能在这里恢复邪龙「瑞梵帝亚」的姿态,或许仅靠气魄便能劝伏他们。 但老夫目前是毫无魄力的年轻版迷你大小,因为吃过晚餐的草后顺带乖乖地喝了适量的药水,所以效果还不会解除。 如老夫所料,老夫的劝说毫无效果。 「喔!这倒稀奇了,本来还想说小姑娘的衣服看起来很高级,没想到连龙也是只会说人话的家伙啊。或许能卖到好价钱呢。」 「没错没错,真是巧啊。我们也不想『平白葬送性命』呢,毕竟尸体就没有价值了啊──唉呀,小姑娘,怎么啦?怕得无法动弹了吗?」 对方用类似流氓的语气威胁著我们,瑞湖当然不会因为这样就无法动弹,只是觉得不需要有任何动作罢了。 事实上,依老夫的观察,瑞湖的表情丝毫没有动摇,而且还极为自然地散发出「若想杀死对方便能瞬间屠杀在场全员」的从容态度。 「头子,抓住他们后,差不多该和寨子里的家伙们一起送到市场了。虽然其他都是些不值钱的低级奴隶──」 「给我等等。」 被语气高傲到类似命令口吻的话语打断,看似喽啰的男子乖乖闭上了嘴。 然而,当盗贼们面面相觑地找到声音的主人时,却发现讲出「给我等等」的竟然是被视作猎物的少女──瑞湖。 「啥?小姑娘,求饶的态度要更卑躬屈膝啊。」 「少瞧不起奴隶了,人类。成为奴隶的人得具备忠诚的牺牲精神以及无所不能的卓越技能,那并非是任何人都能胜任的工作。」 瑞湖唐突地述说道。她还是活人祭品时也是这样,这女孩对自己的职责抱有极端的坚持,盗贼瞧不起奴隶这个工作的态度,应该踩中了这位前任奴隶的地雷了吧。 「而且,大多数奴隶之所以交出自己的人身自由,都是作为免除债务的代价。像你们这样下贱的盗贼,能付给奴隶对应的代价吗?」 「鬼才会付咧。大爷们可是盗贼啊,都是随便乱抓一通然后再卖给黑市贩子。」 「原来如此,无法付出合理代价却希望奴隶无偿提供劳力对吧,这要求还真是无理取闹啊。」 「你这不是废话吗?付出代价还算是盗贼吗!」 「但是人类啊。你们理解吗?不要求任何回报,却能完成一流职务的高等奴隶,可是非常贵重的。被关在你们寨子里的人类,真的具备这么厉害的奴隶资质吗……?」 「等等,瑞湖,你这话没有偏离主题吗?」 老夫从瑞湖身后摇了摇她的背。 「奴隶资质是什么神秘的词汇啊?没有自己开开心心愿意成为无偿奴隶的人啊。这些人一定都打算靠拷问或威胁强迫他们成为奴隶啊。」 「请恕我僭越,那样并非真正的奴隶,只是因为恐怖或痛楚而暂时精神错乱的普通人而已,只是些意志软弱的人啊。」 「你讲的话怎么比盗贼还狠啊?」 「真正的奴隶应该是根据己身信念竭尽劳力的人,不管是为了免除债务,或是出自奴隶的职业道德,理由怎样都好──但没有信念,是无法成为真正的奴隶的。」 瑞湖雄辩滔滔。若正是那种信念与觉醒为邪龙眷属一事扯上关系,老夫还真希望她能放松一些过日子。 盗贼们见到瑞湖滔滔不绝地针对奴隶议题热烈演讲,开始嗤笑。 「头子,怎么办呢?小姑娘是打算靠一张嘴过我们这关吗?」 「不,还不知道呢。她对奴隶好像相当清楚,搞不好有什么独到见解呢。毕竟我们也只会贩卖奴隶,也不清楚奴隶到底在干什么。这下正好,让她去跟我们的奴隶好好做做心得分享吧。」 这话明明是讽刺,瑞湖却点了点头仔细考虑。 「邪龙大人,怎么办呢?虽然是敌人之言,但或许也有一丝考量价值。」 「你从刚刚开始到底在讲些什么啊?」 「似乎有许多奴隶候补关在他们的山寨里。我能以奴隶前辈的身分鉴定他们的适合度,并劝说不适合的人改行。」 「要是照你的标准,大部分的人都不会适合吧。」 但要是真的有人被关起来,把他们救出来应该比较好吧。虽然老夫并非正义感超强的龙,但明知有人会被卖掉却视而不见,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虽然这么说,但老夫实际上也无法做什么就是了。 瑞湖才拥有改变情势的力量,而且她也说想帮助人类(广义而言),所以老夫能做的便只有推波助澜了。 「是啊,那就照你想的去做吧,不过有一件事要注意。」 「什么事呢?」 盗贼头目在瑞湖倾听老夫说话时,耐不住性子地插话了: 「喂喂喂?你们拖时间也拖够了吧?我们可不是那么有耐心的啊──伙计们!快把他们绑起来!」 拿著弯曲蛮刀的男人们从马上轻轻跳下,一同朝我们扑了过来。老夫有一瞬间差点被这总攻击的气魄吓到翻白眼,但总算在千钧一发之际对瑞湖讲了一句话: 「不能杀死或让他们受重伤喔。」 「遵命。」 ──隔天早晨。 在一片映照草原的灿烂晨曦中。 瑞湖带著大批垂头丧气的盗贼昂首阔步地走在前方,往盗贼的山寨走去。 盗贼的山寨位于在草原地面开了个口的地下洞窟。 虽说是洞窟,却有正常的寝室,也有照明用的烛台。若说是四处漂泊的盗贼赶工盖出的山寨也为免过于完善了,恐怕是直接利用了古代遗迹吧。 在洞窟的最深处── 由嵌在墙上的铁栅栏与拿著蛮刀的守卫阻绝的房间,便是他们的货仓──意即关了抓来之人的牢房,也就是瑞湖的目标。 「瑞、瑞湖大人,前面就是牢房了,还请您自便。」 盗贼头目万分惧怕地引著路。 「我知道了。接下来由我和邪龙大人过去就好,你们在这儿乖乖等著。」 瑞湖回答的架式,彻底像是盗贼的老大。 「是的,这是当然的。所以求求您了。请把我们交给附近城镇的卫兵就好,请千万、千万不要对我们动用血莲炼狱之刑──」 「只要有任何人敢逃走,我都不会放过你们的。」 「这、这是当然的!喂,你们听到了吗!绝对不可以逃跑喔!逃走的话可是会遭受到比死更惨的诅咒啊,连灵魂都会被邪龙大人禁锢的!比起这样,吃牢饭还比较好啊!」 盗贼们赞同地点头并回到洞窟的大厅处,所有人都跪坐等待我们,别说有人要逃走了,他们甚至动都不敢动一下。 「邪龙大人,您看到了吗?这就是输给恐惧并对人言听计从的人类,真是可悲啊。他们与根据己身信念成为对他人忠心耿耿的『奴隶』,是彻底不一样的东西呢。」 瑞湖骄傲地挺起胸膛。 地下洞窟的气氛,让老夫想起过去居住在深山洞窟中的平稳日子,老夫顺便含糊地应和著她。 我们依照盗贼指引的通道来到牢房前方。 铁栅栏里关著几名人类,有装备仍然崭新的新手冒险者,以及带著小孩的商人家庭等等,众人皆神情僬悴且怯生生地望著我们。 老夫不知该如何说明瑞湖脸上的表情。 她宛如一名尝尽天下美食的饕客在奚落老街上的小吃摊,用冷嘲热讽的语气说著「这种东西称得上是料理吗?」。她彷佛在说「这种货色才不算是真正的奴隶」。 总之,从她的表情能毫无疑问地解读出,并没有人具备瑞湖所要求的奴隶资质。 这是当然的,这世上要是再多出一个这样的人,老夫就要哭了。 「亏我还期待了一下,但果然只是这样的货色呢。没那么简单就能找到一流的人才。丝毫感觉不到奴隶的信念……都是些三流以下的废物呢。」 牢房中的人们不安地望著叹气的瑞湖。 或许他们误以为是奴隶贩子来买货了,毕竟藉由刁难来杀价是种常见的交涉手法。 但这女孩并非刁难,而是打从心底感到失望。 瑞湖粗鲁地握住铁栅栏并用力地拉开。 「我判定你们都不合格,你们并不具备彻底钻研奴隶之道的资质。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吧。」 闻言,牢房一阵骚然。他们应该搞不懂她到底在说什么吧,老夫也是。 「请问……您不是商人吗?」 抱著婴儿的妇女战战兢兢地询问瑞湖。 「不是,我是邪龙大人的眷属。去吧。」 瑞湖显然说明不足。没办法,老夫只好走到瑞湖前面。 「啊──要老夫说的话,这个瑞湖是个有点奇怪的人,却是一个厉害的魔导士。她讨伐了这里的盗贼拯救了你们,已经不要紧了,还请放心吧。」 「真的吗!?」 被关著的人们纷纷起身逼近老夫,瑞湖却释放出恐怖的气势阻止他们。 「无礼之徒,别在邪龙大人的尊前放肆。我告诉你们这位大人到底是谁,这可是活了悠久岁月的上古邪龙呢。拥有著甚至能粉碎魔王的力量──大名是……」 「等等,稍微暂停。别把事情变得更复杂了,老夫只是一只代替驮马的废龙。拜托你了,要贯彻一开始就决定好的设定啊。别一有机会就扩散老夫的恶名。」 老夫用两只后脚站起,安抚孩子似地摇著瑞湖的双肩。 「……原来如此,您有远大的考量呢,谨遵御意。」 但瑞湖旋即接了一句「但是」。 「您若是过于亲切,感恩邪龙大人胸襟广阔的人们便会蜂拥前来希望成为眷属。实力不足的人只会碍手碍脚,还请您万般留意。」 「你别担心,只有你是那种怪咖。」 老夫直率地回答。客观而言,老夫现在只是一只会说人话、略为稀奇的动物,没有人类会因老夫的话受到影响。 老夫所说的应该是理所当然的道理,瑞湖却不知为何瞪大了眼睛。 「只有我吗?」 「啊,老夫没什么恶意,老夫觉得怪咖──性格强烈是件好事啊。但也要能够冷静观察四周、学习社会上的常识喔。」 然而,老夫的话语却没进到瑞湖耳中。 她露出耐人寻味的诡谲笑容,嘴角不断流泄出「嘿嘿嘿嘿」类似梦话的窃笑声。 她好像很开心。 老夫趁她杵在原地怪笑时,悄悄对人质说道: 「你们要怎么做呢?就这样逃走也行,但你们应该很累了吧?出去后要是立刻碰到魔物也不好,老夫想叫附近城镇的人前来安置你们。」 人质中有名似乎察觉到瑞湖危险性的年轻冒险者,也用她听不见的耳语说道: 「还请这么做,这里也有不会战斗的女人和小孩。就算出了洞窟,也不知道受否能全员安全地抵达城镇。话说回来……」 冒险者将声音压得更低说道: 「龙先生,你不逃走吗?依我所见,你好像被那个恐怖的女孩抓住了……」 「……是啊。老夫也想那么做啊。」 听见冒险者切中要害的话后,老夫差点哭了出来。 但老夫不能哭,如果看见有人害老夫哭了,瑞湖一定不会原谅这个人。虽说实际上害老夫哭的人是瑞湖,但她毫无自觉啊。 老夫掩饰鼻音对瑞湖下命令,拜托她去盗贼的仓库拿些食物过来。闻言后,满脸尘埃的人质皆稍微露出笑容。 他们一定都没吃到什么像样的东西吧。 「那么,我们去附近的城镇找卫兵过来吧……」 来到洞窟入口处时,老夫忽然想到一件事。 「对了,瑞湖,最近的城镇在哪啊?」 「搭乘普通的马要花上一天,若是邪龙大人的翅膀,立刻便可以抵达了。」 「抱歉,其实老夫昨晚不小心落枕了,今天不想露出翅膀啊。」 「那么,请恕我僭越,由我贡献一丝棉薄之力。」 怎么办,老夫可不想再被强迫飞行一次,那恐怖得让人发毛,尤其是移动的决定权掌握在瑞湖手上最为恐怖。 「──瑞湖,你还不明白吗?今天空中吹著不祥之风啊。」 「邪龙大人……?」 「老夫能掌握风倒还无妨,但你还不知道天空的可怕之处。要是你在此时随意飞到空中,老夫可能会丧失重要的眷属啊。」 老夫说完发现从洞口看见的天空万里无云,但瑞湖深深点头,纯真得彷佛失去「怀疑」这个概念。 「──原来如此,广阔的天空对年轻懵懂的我而言,是一片艰困险峻的领域呢。真是感恩您如此用心良苦。那么,我们就走陆路去吧。」 但这也麻烦了,因为有被关起来而显得虚弱的人们,也不能因为老夫的缓慢脚程而让他们久等。 虽这么说,却也不能拜托瑞湖独自去城镇跑这一趟。让这女孩一个人去跑腿,就像不负责任地随便乱丢即将爆炸的炸弹一样,最可怕的后果是会害让她去跑腿的那个城镇从地图上消失。 老夫烦恼著到底该怎么办,便在洞窟中晃来晃去。 此时,老夫恰好不经意地瞥见在大厅一直正襟危坐的盗贼头目。 「让、让我跟著真的可以吗!?我这种小角色怎么能当瑞湖大人的跟班!?」 「可以的、可以的。你没问题的,你就向城镇的卫兵说明一下,然后把运送人质的马车叫来这里。老夫吩咐过瑞湖了,要是你能乖乖达成任务,她就不会对你出手。」 何止出手,老夫还叮咛她千万不能说话。 「那邪龙大人打算做什么呢?」 「老夫得看管你的小弟啊?」 「怎么能让您纡尊降贵呢!我们已经发誓不再做坏事了!不然就请您用锁链把我们绑得紧紧的吧!还请千万、千万不要让我当瑞湖大人的跟班啊!」 瑞湖从背后一把抓住边哭边哀求的盗贼头目。 「别喊了,你只要忠实地完成任务就好。邪龙大人甚至愿意给你这罪人赎罪的机会,你打算浪费邪龙大人的温情吗?再抱怨就当场斩杀你们。」 「咿!不是的,我绝不是不愿意或吓得皮皮挫,只是觉得不可以让邪龙大人负责看守这种低俗的工作──」 「低俗?你是在亵渎自愿看守的邪龙大人吗?」 「不是!不是!算我求求您了,请您不要让眼睛发出青光啊!」 老夫总觉得自己变成了押送罪人上断头台的刽子手。 虽然非常抱歉,但你就当作是作恶多端的报应忍住吧。虽然抵达城镇前应该会尴尬到让人想死,不过要是拥有一般常识的他在,就一定能向卫兵说明清楚吧。 「那么,祝你们一帆风顺,路上小心啊。」 「遵旨,我明天就会回来了。」 盗贼头目骑马,瑞湖徒步──但她用超乎常人的速度离开了洞窟。 这幅快马被人类追著跑的画面,即使远远眺望也非常诡异。 看见娇小的人影消失在草原彼端后,老夫忽然觉得心情颇为雀跃。毕竟,先不论盗贼,被监禁的人们正确地认知老夫是「被瑞湖抓到的懦弱龙」,都是多亏了艾莉安提给的回春妙药。 现在不必虚张声势,可以尽情吐露不经修饰的苦水了。 人类已经在搬运食物了。老夫认为要是能一起吃饭,聊天的气氛应该会更好,于是便朝著洞窟深处前进。蕈类或藓苔经常会生长在地下洞窟中,从昨天开始已经吃了满满的鲜草,那现在就享用一些珍馐吧。 老夫往洞窟深处走去,盗贼架好的照明已经消失了,但对于能凭嗅觉捕捉到藓苔气味的老夫而言并不是问题。 不过这却是个错误。 当脚边传来啪叽声时已经太晚了,与此同时,踩著地面的感觉顿时消失了。 ──陷阱。 连叫都来不及叫,地面便张开漆黑巨口,将老夫吞进地底深渊。 老夫清醒时原本想说「这里是死后的世界吗」。 这是个彷佛没有声音的世界,眼前延伸出去的空间,充满了彷佛不存在于这世上的青白幽光,老夫还以为是仿徨无依的孤魂野鬼。 老夫也变成幽灵了吗──?老夫慌慌张张地查看身体后发现,身上依然长著带有爪子的手脚。 老夫稍微冷静后定睛一看,这里也只是洞窟罢了。宛如梦幻的淡淡幽光,来自于长在洞壁上的发光性藓苔。 「老夫为什么会在这里啊……?」 老夫搜索记忆才蓦地想起,老夫原本在盗贼山寨里寻找珍馐,结果却掉进了洞穴陷阱。 老夫回头望向掉下来的洞穴,发现并非是垂直型,而是一条长长的溜滑梯。不只坡度很陡,石造的坡面还被打磨得光滑无比,得长出吸盘才可能爬上去。 「……大事不妙了。」 老夫似乎掉进盗贼山寨地下洞窟的更下方,虽然不知道这个空间有什么用途,但它的入口是个陷阱,所以绝对不可能是为了欢迎外人而做出来的。 有没有出口的线索呢──老夫这么想并随意踏出一步时踩到了东西,还发出「咔嚓」一声。 是骨头。 「……呼呜啊!」 老夫蠢笨的悲鸣卡在喉中,接著便猛烈地后退直到撞上墙壁。 老夫边深呼吸安抚剧烈跳动的心脏边仔细观察,原来是野兽的骸骨,骸骨看似是马或牛等四足动物的形状。 「是在洞窟迷路掉下来的吗……?真可怜。」 盗贼把洞窟当作巢穴应该是最近的事,如果以前一直都无人看管的话,动物也有可能会从草原闯进来。 真恐怖。 根据鼻子闻到的味道判断,洞窟里没有危险野兽或魔物的味道。虽说如此,老夫也没有在毫无保障的前提下往前迈进的勇气。 等瑞湖回来或许才是上策,她一天后就会回来并且会立刻找到老夫吧。到时候就说有个不错的洞窟,所以老夫在睡午觉,就能把掉进陷阱的事实唬弄过去──不行。 等上一整天,药物就会失效,到时候就会恢复成原本的大小。这里不是那么大的洞窟,变回庞大身躯就会引起崩塌,老夫也会被活埋。 然而,正当老夫缩成一团为解决方法头疼时,突然发现滑落下来的洞穴旁有一本书。 老夫靠过去并用爪子确认一下,发现虽然它被丢在相当潮湿的洞窟内,但纸张毫无损伤,显然是用特殊的纸制成的。 这本书使用了发光墨水,让人在黑暗之中也能阅读,而且还用了很久以前的人类使用的古代文字写著: 『探索注意手册』 以老夫的手翻阅给人类阅读的书籍非常费事,上面的内容却给老夫莫大希望。 这本书是公会制度诞生前的冒险者出于互助精神,为了在探索迷宫或危险地区时能共享最低限度的情报所写下的记载。 『──这个洞窟是以前居住于附近的狩猎民族,为了崇敬神祇所盖的神殿,他们有著将财宝挂在活捉的猎物身上,并送到地底奉献给神祇当作活祭品的风俗。 然而,因为盗墓者肆虐,财宝几乎逸失殆尽,仅有剩下半风化的野兽骸骨,现在已经是彻底风化的遗迹,没有发现魔物或危险生物活动的迹象。』 书中仔细地画出了盗墓者挖开的出口路线,还读到许多没什么好值得在意的注意事项。 『要是连日降下豪雨,此地恐有遭地下水淹没的危险。』 『藓苔易滑,留意脚步。』 『因为危险性较低,会有冒险者的孩子来此玩耍,即使有东西蠢动,也不要立刻攻击。』 都是些能让人感受到当时生活景象的可爱注意事项,老夫彻底放松了紧张情绪,嗯嗯嗯地点头。 「嗯嗯,简单来说,这里在很久以前就被挖掘完毕了,所以是个安全的洞窟。这样老夫也能自己走出去。」 手册中的记载成为老夫嗅出此地毫无危险的佐证。 这是连孩子都能放心玩耍的安全地区,似乎可以排除滑倒以外的危险,而且今天是大晴天,也不用担心被雨水淹没。 因此,老夫没做他想地迅速扫过了最后一行。 『使役野兽的冒险者要多加注意,若是动物和人类一起进入倒也无妨,但要是让动物独自散步它们便会变成一堆白骨。』 此时的老夫因为过度放心彻底忘记了。 以人类的标准而言,老夫也算在「野兽」的范围。 「唉呀,还真是感谢以前的人啊。欸,从这里往右走。」 手册被附上钉子的炼条固定在墙上,因此无法带走,但老夫已经背下了内部迷宫的地图。为了让自己迷路时也能找得到路,老夫刮去地上的藓苔做出标记。 「接著在这里左转──直直通过最后的房间,就是通往地上的路了。」 老夫非常顺利地照著地图前进,突然发现湿滑的地面出现了坚硬的触感。 那是在盗墓者挖出的出口前。 老夫位于地图上唯一能被称为「房间」的空间中,地板、墙壁以及天花板都是用被切削成宛如砖瓦的天然石块盖成。 就是所谓的石室。 听说古代王族的坟墓都是这种设计。 老夫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气息。石室中画满了男子拿弓箭或长矛追赶草原野兽的壁画。 「……快点出去吧。」 老夫直觉地认为这里不是自己该待的地方,于是加快步伐通过房间。只要穿过盗墓者挖开的石墙,就是通往地面的上坡路了。 此时,发生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沾在脚上的藓苔害老夫在石室平坦的地面上打滑,老夫夸张地摔了个狗吃屎。 另一件则是,与此同时,老夫头上千钧一发地划过一根速度飞快的箭矢。 「欸?」 石室的墙壁上插著黑色箭矢,箭羽依旧在颤动。 要是被射中,老夫就会面临跟躺在入口处的野兽骨骸一样的命运。 「是陷、陷阱吗?真是好险,太幸运了。」 然而,老夫立刻感觉到不对劲之处。 手册上写著「孩子在此玩要」,有人会让孩子在有弓箭陷阱的地方玩耍吗? 「……冒险者的小孩还真厉害呢,要是从小就用这种东西锻錬当然会变强。」 老夫勉为其难地这么解释,并刻意朝箭矢飞来的方向满脸笑意地转头。 这是当然的啊,毕竟若非陷阱岂不是更可怕吗? 如果不是陷阱,那就是有谁在那里射箭啊── 「猎物、狩猎。」 老夫的不安成真,有个什么东西在那里。 一言以蔽之是个『黑色的人』。但是,虽然对方是人型,却绝非真正的人类,手臂与脖子长得很不自然,拳头与脚也比一般人大上一倍,是个畸形的人型异形。 黑漆漆的身体上刻划著橘色的纹路,却无法看清到底是服装还是刺青,明显能知道是衣服的,只有盖住眼睛的黑色头巾以及缠在腰际的破布。 这家伙拿著漆黑的弓箭拉满弓,准备要射出第二箭。 「不要啊啊啊──────!出现了啊啊啊────!」 老夫神智不清地撒腿就跑,前一秒还在的地方被箭矢「唰!」地射中。 撤退。老夫逃进长满藓苔的洞窟迷宫,不停地左转右转重覆逃走行为。但背起来的地图都因为恐惧忘光了,不一会儿便来到一条死巷。 老夫汗流浃背,尽量压低声音地喘著气。 ──对了,老夫是野兽啊。 老夫都忘记了,即使智能与人相同,但蜥蜴还是蜥蜴,属于野兽的范围。 那一定是被供奉在这里的狩猎之神吧。祂误以为老夫是被献祭的动物,把老夫当作狩猎对象了。 怎么办?竟然要死在这种阴暗的地方,老夫希望至少能死在太阳底下啊。 即使老夫已经拚命地竖起了耳朵,但还是听不见怪物的脚步声。 然而,光是想像那道异常的身影不知何时会出现在自己眼前,老夫便倍感压力、精神耗弱。 老夫抱头思考解决的方法。 没有正面挑战的选择,那毕竟是神啊。如果手册的记载都是正确的,祂连冒险者训练来战斗的使魔都能猎杀。 无计可施,老夫这种货色一定马上就会变成活祭品呜呼哀哉了── ──活祭品? 脑中闪过初次遇到瑞湖时的对话。 若是当时的瑞湖是被奉献给这个神祇的祭品,那她遇到这种状况会怎么做呢? 她会乖乖成为活人祭品吗? 不,她恐怕会说出令人惊奇的理论并在最后活下来吧。即使是在魔力没有觉醒的状况下,老夫也无法想像那女孩乖乖死去的画面。 「不过是一死罢了,试试看吧。」 老夫活得太久了。这几天已经萌生数次往生的觉悟了。老夫发出夸张的脚步声冲出死巷。 同时用能在洞窟中回响的音量喊道: 「喂──!狩猎之神啊!老夫是奉献给您当活祭品的废龙!来吧,请随心所欲地品尝老夫吧!」 老夫躺在地上、张开四肢,展现出毫无防备的服从姿势。 一采取这姿势后,不知从哪飞来的箭矢立刻射到了老夫身旁。 即使如此,老夫还是不为所动。老实说,想动也吓到动不了了。 洞窟中一片静谧,只有传来拉弓的声响。 「老夫不躲也不藏,作为一只野兽,要是能被伟大的狩猎之神射穿,那也是老夫的心愿。来吧,若您愿意大发慈悲就一箭射穿老夫的心脏吧!」 老夫揣摩了瑞湖可能会说的台词并讲了一遍,没想到说得意外地流畅,让老夫都有点自我厌恶了,这一定会变成心理创伤吧。 感觉像是有永远那么久的数秒过后。 拉弓的声响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踏著藓苔逐渐逼近而来的潮湿脚步声。 「你、不逃?」 狩猎之神蓦地探头到老夫面前窥伺。祂用头巾盖住头,也看不见眼鼻,漆黑的脸上只能见到露出白牙的嘴巴在动。 「不──不会逃,老夫的性命已经是奉献给您的东西了。」 「……?你、很怪。」 你果然也是这么想的吧,老夫觉得与异形之神有了共鸣。 「等等。」 狩猎之神蹬蹬蹬地走回迷宫,过了一会儿便回来了,祂拿著吸满水分的藓苔放在老夫额上说道: 「你、冷静一下。你、累了。」 面对这许久不曾遇过的纯然体贴──老夫不禁哭出声来。 「……然后啊,老夫已经彻底累了,再继续这样下去,感觉都要胃穿孔了……」 「别哭、打起精神。」 老夫与狩猎之神(简称:狩神)并肩坐在石室之中。 狩神抱膝蹲坐在地上听著老夫诉苦。实际与祂说话后发现是个温柔的好人。 虽然外观让人毛骨悚然,但的确是神祇,而非邪恶的魔物。 知道老夫是个不配狩猎的存在──意即过于孱弱的对手后,祂便立刻收起了弓箭。之所以会杀死冒险者的使魔,也只是要收拾掉在遗迹肆虐的盗墓者放出的魔兽。 「刚才、上面、有一个、很强大的。那是、瑞湖?」 「没错、没错。你的直觉很准呢,她去附近的城镇了。」 「那、很强、超强。不是、人类。危险。」 「人类就是人类啊,她只是个容易误会的女孩。」 「厉害。」 狩神说话断断续续,却不断地表示赞佩。连神祇都觉得瑞湖的觉醒是件难以置信的事,那女孩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吐完苦水后心里舒服了许多,老夫用前脚擦擦眼泪说道: 「话说回来,你住在这里吗?」 「对啊。」 「真辛苦呢,有冒险者来盗墓,还被盗贼占用当山寨,应该会很吵吧。」 「完全、不会。已经、没有宝物。谁都不会、来这里。」 祂依然用头巾藏住表情,但总觉得有些寂寞。即使如此,祂先前依然毫不留情地猎杀久违的访问者(老夫),看来祂相当重视狩猎。 「已经没人的话,不能搬去人多的地方吗?」 「我是、这里的神。不能去、其它地方。」 「真麻烦呢,要是老夫能做什么就好了……」 「真的?」 狩神发出甚至令人感到天真无邪的嗓音。 「当然了,毕竟你都听了老夫那么久的窝囊抱怨了,有什么老夫能做的就尽管说吧。」 「好久,没去外面、走走。」 老夫不解地歪著脑袋说道: 「你不是不能出去吗?」 「平常、不能。但是、教打猎时、不一样。可以去、草原。」 「原来如此,你是狩猎之神,所以敎学也是工作的一部分嘛,真是了不起啊。以前也教过人类吗?」 「嗯。教了很多。」 老夫露出笑脸嗯嗯地应和著。 「那就决定了,请你在上面的草原教老夫狩猎吧。老夫正好想锻炼一下身体,如果能接受神明大人的指导,那可是求之不得呢。话说回来,老夫从未打猎过,还请你手下留情呢。」 「……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有麻烦就应该互相帮助呀。」 原本维持抱膝蹲坐僵在原地的狩神如机器人般地站了起来。 「……谢谢。去、上面。」 祂这么低喃后,周围景色忽然转变,变成了月光照耀的夜晚草原。 不需要穿过盗墓者的路,靠祂就能来到地面了。 老夫望著夜空想起一件事。 「啊,不好了、不好了,聊了那么久都忘了。老夫能去拿药吗?就是刚才说的回春妙药,没有那个老夫就会变回原本的模样,还会被当成通缉犯。真没想到时间会弄到这么晚,药效差不多快没了。」 「这个?」 狩神两手抱著小木桶,真是准备周全啊。 「谢谢,就是那个,真是帮大忙了。」 老夫跨出一步打算接手时,狩神往后退一步,当老夫再踏出一步后,祂又往后退了一步。 「为什么要退后?没吃药的话,老夫会很困扰啊。」 「狩猎是必须使尽全力的事,我不允许你喝了会变弱的药后再来挑战。」 咦?老夫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虽然应该是老夫的错觉,但你的个性是不是和刚才不一样啊?」 邂逅之初,那立刻朝头部放箭的骇人本性又复活了。 「我不允许任何妥协。」 啊。 本以为遇到了心灵好友,但果然也是个不妙的人(神)啊。老夫感受到危险说出「果然还是有点身体不适」打算逃跑时,祂宛如骑师般坐到了老夫背上。 「来,走吧。好久没这么热血沸腾了。别担心,从现在开始,我会把你变成一只杰出的猎犬。」 「算老夫求你了,能不能变回那个温柔的你啊?老夫只是想运动一下,并不是想成为猎犬啊,而且听起来感觉会漏尿。」 「给我俐落地跑起来!」 狩神黑色的手臂伸长变形,一手变成绑住老夫嘴巴的马辔,另一手则变成马鞭用力地鞭打老夫的背,命令老夫全力奔驰,不允许任何违逆。 「啊啊啊啊啊──────────!」 老夫发出惨烈的悲鸣不断跑著。 「吵死了,别发出脚步声!与大自然合为一体!」 「使尽全力奔跑又不发出脚步声是不可能的啊!而且老夫又不是大自然!是龙啊!」 「你吃的东西是什么!?」 「是青草和树木!」 「那就是大自然啊!也就是说,你就是大自然啊!」 「等等,那理论也太牵强了哇啊!」 一回嘴鞭子就会挥过来,早知道会这样老夫就不请祂教导了,把祂永远丢在地底就好。 药效不知何时消退了,草原上回响著来自庞大身躯的剧烈脚步声,老夫接受了神祇逼近拷问的指导,而且持续了一整晚。 「邪龙大人在发怒……!」 听说山寨里的盗贼听见老夫的尖叫与地鸣后纷纷这么说,显得相当害怕。 在地平线远方因黎明而开始泛白时,老夫明确地感受到了死亡。在草原上飞舞的蝴蝶是黄泉派来的引路使者吗?老夫感觉到五千年的龙生即将迎来终结,便让身躯淹没于柔软的长草中,缓缓地阖上眼── 「起来!」 「哇呀啊!」 老夫遭到鞭子殴打,妨碍了安宁的往生。眼皮后方的花田瞬间远去,回到眼前的现实风景则是破晓之际的草原。 「花了一整晚,却连只兔子都猎不到,我还是第一次碰到这么迟钝的猎犬。」 「老夫也没办法啊,毕竟老夫又不是猎犬,而且要是毫无理由就被狩猎的话,兔子也很可怜啊。」 虽说老夫其实不必为兔子操心,因为它们的脚程远比老夫快得多。 「算了,已经教会你基础了,剩下的就靠你了,不想死就继续练习。」 「要是每天都这样熬夜运动老夫才会死吧。」 况且,要瞒过瑞湖执行更是难上加难。 老夫叹了口气,正在幻想今后的苦日子时,狩神从老夫的背上爬下,祂温柔地拍著老夫的头说道: 「不要紧、船到桥头、自然直、加油。」 「你的狩猎模式与平时的落差,根本算是双重人格了。」 「我身心舒畅、差不多、要回去了。」 「老夫觉得自己被当成玩具了。」 狩神将没收的药水放在地面后朝老夫伸出手,似乎要与老夫握手。老夫已身心俱疲,累到连伸手都很难,但狩神依旧真诚地伸著手。 老夫无法无视祂的好意,于是勉强撑起身体用单爪碰触祂。 「毕业、送你。」 狩神说完后手臂便软趴趴地如黏土般开始变形,老夫担心祂的手该不会又要变成马鞭,便缩起身体,但没有发生那种状况。祂的手臂变成类似布料和绷带般的轻薄皮膜,接著包覆住老夫维持握手姿势的巨大右前脚。 「这奇怪的握手是怎么回事?」 「给你、武器。」 狩神轻轻抽开变形的手臂。此时,被放开的右爪产生了变化,老夫与生倶来的白色爪子像是被染上狩神的颜色般变黑了。 「欸?这样不要紧吗?不是生病了吧?」 「真没、礼貌。」 老夫对这个状况感到担心,还好颜色立刻开始变淡,最后恢复成白色了。 「这样、就融合了。在爪子上、凝聚力量。」 「这样吗?」 老夫「嗯」地一声使力,爪子立刻变回刚才的黑色,还锐利地往前伸长了一些。 ──但伸长的量还不到一只蜜蜂的长度。 老夫刮著地面确认锋利度,钝钝的感觉与原本的白色爪子相差无几。这样的话── 「狩神,这个武器该怎么用呢?它看起来应该不是当作爪子来用吧?」 「啊……」 狩神不发一语。但祂那尴尬的呻吟让老夫明白了一切。 这项武器授予使用者之后,一定能发挥相对应的功能吧。 在老夫身上却变成了这么令人遗憾的废物,祂一定也是第一次看到吧。 「……欸欸、你加油……」 狩神拉低头巾,将原本便看不见的眼睛藏得更深,接著便逃也似地消失了踪影。祂应该回到地底了吧。 该怎么说呢,让神祇对老夫这么费心,老夫真是万般歉疚。 疲劳一口气涌了上来,老夫瘫倒在地的同时响起一阵地鸣声,小鸟同时从周围的草丛飞走。 有点爱困。就这样沐浴在晨曦中睡去也不错── 「邪龙大人!」 远方传来的叫声,让老夫像弹簧般跳起。 老夫害怕地寻找声音来源,发现遥远的地平线有道速度异常快速的小小人影。那道人影彷佛是风凝聚成了人类的形体,用令人感觉不到重量的流畅感朝老夫疾趋而来。 眨了三次眼后,瑞湖撩起一阵烟尘急停在老夫身旁。 「我回来了,城里的卫兵也会立刻抵达。」 「嗯,辛苦了,有劳你了。」 「您这是哪儿的话,这种程度的任务跟呼吸一样简单。话说回来,邪龙大人……您看起来似乎很累呢。」 老夫身体一僵。不好了,要是瑞湖发现老夫因为斯巴达式的指导而累坏,她一定会幻灭并且直接失控。 「不,不是啦,这是。」 「──果然,那时候的旧伤还会疼吗?」 「啊,对啊对啊,就是那么回事吧,老夫也不会追问是什么原因受的伤啦。」 「但这真是个难题啊,要是那道伤口因为渴望鲜血而疼痛起来,邪龙大人便会将周遭夷为平地不是吗?」 「没有更普通一点的旧伤吗?」 为什么与老夫有关的事,都会连结到残忍的形象呢? 「没事的,老夫不会因为旧伤就失去理性。对了,老夫会在这里稍微歇一会儿,要是城里的卫兵来了,你就带他们去盗贼的山寨吧。」 「谨遵御意。」 老实说,老夫已经想睡到不行了。虽然交给瑞湖有些不安,但还有盗贼与人质,一定不会变成诡异的状况吧。 老夫以草为棉被闭上了眼…… 咦? 老夫在失去意识前,发现好像忘记了什么。 但老夫无法抵抗睡意,便听著喉际发出的鼾声入眠了──…… 「嗯啊?」 日正当中,太阳非常刺眼。习惯在洞窟生活的老夫为了躲避中午的太阳翻了好几次身,但平原却没有能藏住老夫的石头阴影。 「啊──刺眼到不行……」 虽然对安宁的睡眠仍有所眷恋,但已经休息得差不多了。老夫打了个大哈欠又搓了搓脸,接著睁开眼睛朝向前方。 在那里的是城里的卫兵、盗贼以及被监禁的人质,他们聚成了一团。 「邪龙大人,您醒了吗──喂!你们!邪龙大人要动身了,睁大眼睛好好拜见这伟大的一举手一投足吧,错失这机会就再也看不到啰。」 瑞湖跪坐在老夫的背上。 「瑞湖?现在是什么状况?」 「已经完成运送准备了,不过因为邪龙大人在休息,我们便在这儿等著。我在等待期间将邪龙大人的丰功伟业传达给了听众们,漂亮地完成了身为眷属的任务。」 「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啊,瑞湖,老夫不是再三叮咛这些事是秘密嘛。」 「但您恢复了真正的姿态,我便以为这次的方针是要刻意曝露身分。」 老夫「啊」了一声。就说好像忘了什么,原来是忘了喝回春药,已经恢复成了巨大的躯体啊。 「……是否有什么不妥呢?」 「不,这次是老夫不好。话说回来,你都说了些什么呢?」 「因为时间不够说完所有的故事,我便讲述了邪龙大人在大战时骁勇的英姿。」 「这个老夫也想听听看啊。」 老夫超有兴趣的。 但现在不是干这种事的时候。老夫深深朝众人一鞠躬说道: 「各位,这女孩虽然说了不少故事,但不用太过在意喔?老夫不是那么可怕的龙唷,还请不要拘谨,用平常心对待老夫即可──」 「是的。」 众人做出了毫无感情的回应,他们纷纷露出跟死鱼一样的眼神。 糟了,瑞湖说的话已经侵蚀了他们的内心。 卫兵、盗贼与人质,不同身分的人却露出完全相同的表情,这画面甚至让老夫感到了恐惧。 作为最后一丝希望,老夫寻找著昨天说出体贴话语的冒险者,那个正确认知老夫是「被瑞湖抓住的龙」的人── 有了。 但他默默地别开了视线。 老夫只能在心中暗自啜泣。 第3章 水之圣女所守护的城镇 第一卷第3章 水之圣女所守护的城镇 「我在考虑,到城里便进行邪龙大人占据此地的统治宣言吧。」 「啥?」 莫名其妙便飞来一段炸弹般的发言。瑞湖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中,突然说出一个荒谬无稽的提案。 卫兵为了押解盗贼与保护人质带来了多台马车,我们包下了其中一台。因为还有许多空间,老夫便提议共乘,却被坚决拒绝了。 即使喝了药水变回较小的身躯,却无法回复失去的信赖。瑞湖现在则试图做出会失去更多信赖的行为。 「欸,统治宣言?什么意思?」 「就是让现在要去的城镇永远成为邪龙大人的占领地。」 「抱歉,老夫不是那个意思。老夫是问你打算以什么名目来执行呢?」 「我是为了那座城镇好啊。既然决定了,那就得决定城镇的新名字了,它现在似乎叫做『瑟莲恩』,把它改名为『瑞梵帝姆』如何呢?我觉得这是一个适合作为邪龙大人领地的名字。」 「瑞湖,你先冷静一点。比起名字,重要的是你为什么会觉得这是『为了城镇好』呢?老夫觉得占领对城镇来说连半点好处都没有,你仔细说说原因。」 老夫因为胃部传来的绞痛而趴著身躯。 「遵命。我去叫卫兵的时候稍微勘查了一下──这辆马车所前往的瑟莲恩,相较于它的规模,冒险者与士兵等战斗人员的人数却相当稀少,连派出这么点卫 兵都很辛苦,训练程度也不怎么高,也没有像派琉多纳那样有著守护城镇的城墙等设施。包围城镇的水路虽然能代替战壕,但也只有这么点防卫设施。您怎么看 呢?」 「当然觉得是毫无防备啊。」 「是的,我也这么觉得。要是放著如此无力的城镇不管,一定会立刻被魔物占领且成为魔王军的领地。因此才需要邪龙大人的统治宣言。只要笼罩于邪龙大 人统治的光环下,不论何种魔物都不敢对城镇出手,未来将会是一片荣景。这并非侵略,而是出自慈悲之心的保护,所以也不会与人类之间的关系产生裂痕。」 「老夫说啊,虽然你一定是为了城镇好才那么说,但大概会演变成与城镇全面开战的局面啊。」 最为严重的对立,往往来自于善意所产生的误解。 瑞湖眼睛发亮地紧握双拳说道: 「胜利与道理都站在我们这边!」 「重点并非输赢,而是在于战争本身就有问题啊。」 打打杀杀的话,老夫可会翘辫子的。即使是由瑞湖单方面蹂躏城镇,老夫到时候也会因为罪恶感心死。 「不可以吗?我在从城里回到山寨的路上就拟好统治宣言的草书了。」 瑞湖从怀中取出纸卷在马车的地上摊平。 因为第一行便开宗明义地写著『通告愚蠢的人类』,老夫便放弃了阅读。 「总之,不行就是不行,老夫不会统治那里的。」 「……原来如此,我竟然越俎代庖,真是罪该万死。我们在讨伐魔王的路上,果然无法顾及一个小小城镇的存亡呢。即使有可能会被魔物蹂躏,也得需要具备舍弃它的无情之心才行。」 「这么说还真是难听啊,并非是那样。这座城镇都平安无事地存活到了今日,老夫认为他们应该有守护城镇的方法。要是它真的是那么容易就被趁虚而入的城镇,现在押解的这个盗贼团也会想去掠夺吧?」 「关于这件事。」 瑞湖微微地抽动鼻子。 「诚如邪龙大人慧眼所见,确实有人在守护城镇,城里的人都叫她『圣女大人』、『泉水圣女』等。」 「圣女?」 「是的。很久很久以前,在这块土地死去的圣女之灵,至今依然在循环著城镇的水中抵御邪恶势力。我进入城镇时确实感觉到了些许抵抗,但并非是什么了不起的力量,所以就强制通过了。」 老夫虽然默不吭声地听著,内心却在想「这女孩被认定为邪恶势力了啊」,并为此感到战栗。 况且,被认定为邪恶势力,她还是硬生生闯进去了。 「这辆马车也差不多开到水路的桥梁上了。邪龙大人也多少能感应到圣女的力量了吧──您若是感觉到了便会明白,那力量与我们相比根本不足为惧,以守护一个城镇而言过于无力了。」 她一派轻松地讲出「我们」,真希望她别把老夫算在内。 马车没有窗户,瑞湖却能掌握行车进度。过了一会儿后,马车摇晃的程度便从奔驰于草原的平稳转为滚过石桥的颠簸。 「就是这里,这里便是圣女的结界了。」 瑞湖这么说著,就在此时── ──请帮帮我。 脑中突然出现直接对老夫说话的声音。 老夫不禁在马车内起身环顾四周。这并非从口中发出的声音,所以声音的主人必定在附近,但初次遭遇心电感应的体验,让老夫感到畏怯。 ──请阻止那女孩。 嗯? 然而,这个声音提及的内容,却让老夫感觉到强烈的亲切感,那声音也宛如要强调一般地继续道: ──拜托你了,宠物蜥蜴。请阻止那女孩,那女孩似乎只对你敞开心房,或许会听得进你的劝说。 老夫虽然对莫名其妙的呼吁感到恐惧与惊愕,内容却深深打动了老夫的心。 啊啊,这一定是圣女大人。 因为无法阻止瑞湖,便转而找老夫寻求帮助。 老夫很懂这番心情。 老夫没有特别订正被视为宠物这件事,正打算要在心中回覆「总之老夫先说服她不要侵略城镇」时── 此时── 「愚蠢的家伙,你知道这位是谁吗?竟然胆敢将伟大的邪龙瑞梵帝亚大人──说成等同于猫猫狗狗般的宠物,你犯下的罪行送去地狱都嫌不够。」 话题中的恐怖少女竟然窃听了老夫的心电感应。 ──……! 老夫听见脑中传来倒抽一口冷气的声音,接著便出现类似断线的声响。 「不、不是的啊,圣女大人?这女孩只是比较难沟通而已,圣女大人?」 尽管老夫想解释,对方却毫无回应。她逃跑了。 这倒也是,因为她以为老夫是无害的宠物才寻求对话,却发现找的是老大(冤罪),所以才会将老夫也当作敌人吧。 「邪龙大人,刚才的挑衅可以视作开战通告啊。」 「你也提高一点忍耐度吧,别一下就暴冲啊。」 「但她竟敢说邪龙大人是宠物,这已经明白显示出圣女有眼无珠,不能把守护城镇的任务交给有眼无珠的人啊。」 「是吗?老夫倒觉得她满可靠的啊。」 宠物蜥蜴这个认知是极度符合状况的判断啊。 马车在建于城镇中央的神殿正门停下了。 虽说是神殿,却不会过度豪奢,其中有一口不断涌出清水的泉水,并如包围著四方般地立起石柱,藉此支撑拱形穹顶。 仅只如此。 或许可以视作附上了比较有模有样的遮雨棚的水源地。 运送我们的卫兵眼神中多少有些了无生趣,进入城里后似乎又稍微恢复了一点精神。 「我们有个习俗,进入城镇的人们都会来泉边谒见圣女大人,还请往前用手掬水。」 「真的可以吗?人类?这泉水似乎是那个圣女的老巢,要是邪龙大人碰触泉水,她或许便会输给邪气并消失无踪喔?」 瑞湖直勾勾地瞪视卫兵,老夫赶紧从背后遮住她的嘴说道: 「真的很抱歉,这女孩有点威胁倾向,请别在意。」 「……不,没关系的,因为我们的圣女是无敌的。即使对手是邪龙?瑞梵帝亚大人也不可能会输的……!」 卫兵了无生气的死鱼眼内,燃起了信念的火苗。 这座城镇的居民相信圣女大人是足以匹敌邪龙的存在。 先别提刚才在马车中就已分出胜负这件事好了。 在神殿一旁待命的老卫兵也用沉稳的嗓音说道: 「没错。若是您对这座城镇而言是敌人,圣女大人是不会让您过桥的。但两位已经顺利通过了圣女大人的结界,光是这样就表示您们值得信赖啊。」 抱歉,先不说老夫,但这女孩是硬生生闯进来的啊。 老夫一定是那种渺小到甚至不会卡在结界网缝的存在吧。 正当老夫犹豫要不要进入泉水时,更应犹豫的瑞湖却大剌剌地踏进神殿。 她用单手轻轻掬起泉水说道: 「──那个圣女现在不在这里呢。有股奇妙的气息在城里徘徊,她大概是在水路四处逃窜吧。」 一名对著神殿祈祷的老爷爷闻言露出「欸」的表情。老夫慌慌张张地跑到瑞湖身边。 「大家都在这里祈祷,别说那种话啊。」 「但是这是事实啊。可恶的圣女,不只胆敢侮辱邪龙大人,甚至还不现身,真是傲慢……」 「不是啦,你看看,要是看到你那么生气,是谁都会害怕吧?要笑啊,要笑,我们不是来找人打架的吧?」 「──没错,这并非打架,而是天诛。」 「笑著说天诛很像神经病啊。」 卫兵拿著长枪在附近待命,他们虽然是守卫,但老夫用眼力稍微扫视后,发现几乎没有很强的士兵,都是些初出茅庐的新人或是毫无才华、徒具年资的老兵吧。与派琉多纳的战力有著天壤之别。两者明明相距不远,但在训练程度上竟有如此差距。 其中一人走了出来。 「那、那么,看来两位也完成对圣女大人的礼拜了,不介意的话,就让我带您们去旅馆吧。」 「这不是礼拜,是开战通──」 「没错呢!你也想早点休息吧!来吧,瑞湖,快走啰!」 老夫在千钧一发之际插进一句话。 卫兵虽然因为老夫突然大声说话往后退却,但并没有猴急到会因此攻打过来。他们依然带著提防的心驾驶马车前往旅馆。 「……明明这么提防我们,却愿意让我们进城啊。看来圣女大人很受人信赖呢……?」 「我仔细描述过邪龙大人的丰功伟业后提出『想借宿几晚』,胆敢拒绝的也只有魔王了吧。」 「你竟然进行了威胁式交涉,以后千万别这样做了。」 放著不管的话,这女孩会愈来愈狠毒啊。 在前往旅馆的途中,老夫边叹气边眺望城镇风光。只有在神殿周遭的中央地区有民宅与商店,以神殿为中心的水路呈放射状延伸──外围几乎都是田地与放牧地。 一般而言,大规模的农园从管理以及防止作物遭掠夺等层面考量,多半会由教会或王公贵族等拥有一定地位的权贵经营。 然而,这里却不同。 根据瑞湖的调查,瑟莲恩与派琉多纳同为自由都市,没有能够以权力影响它的君主。这两个自由都市虽然名义上都属于某国的领地,但管束这块土地的国王却没有实权,意即有名无实。 代替权贵保障农地安全的,便是存在于水中的圣女大人。 仅仅是拓展水路便能构成强韧(?)的结界,让掠夺者、害兽甚至连魔物都无法接近。 很少有如此适开辟农园的地方,以结果而言,这里连外行人也能看出很适合成为农业园区。 「──圣女的气息愈来愈远了,她该不会想逃离城镇吧。」 听她这么说,便让人担心起下一期的收成。 再这样下去,城里的农夫会流浪街头的。 「……听好了,瑞湖,憎恨毫无意义。」 「邪龙大人……?」 「经历了你所说的大战以及过去的种种,老夫……在战争的最后领悟到了,欸欸……嗯……就是……沟通很重要,嗯。」 连老夫自己都觉得这话没什么深度。 「原来如此,真不愧是邪龙大人。以压倒性的力量为后盾进行沟通,往往会得到远超战争能带来的战果呢。」 「拜托请走不以压倒性力量为后盾的路线啊。」 瑞湖所说的沟通,那张谈判桌从一开始就彻底呈现翻覆状态,而且绝不可能恢复原状,还不断地往桌子堆上重石。 老夫叹了口气。 「……瑞湖啊,老夫想稍微散步一下。你好好听卫兵的话,在旅馆乖乖等老夫。你从离开村子后就没安顿下来过,你就泡个澡好好放松一下吧。」 「谨遵御意。」 老夫请卫兵停下马车并下车,还硬拗看守的卫兵离开。虽然对方不是很情愿,但源于对守护城镇的圣女大人的信赖,最后还是答应了,当然还有来自瑞湖的无限压迫。 老夫从监视中解放后独自站在路上,望著流过路边的水路说道: 「喂──圣女大人,刚刚是误会啊。老夫只是一只手无缚鸡之力的废龙,瑞湖虽然看起来是那样,本质上却是个好孩子啊。我们不会给你添麻烦,休息几天后就会离开。为了城里的人们,还请你不要逃走啊。你不在的话,田地就会荒废吧?」 依旧没有回应,老夫似乎彻底失去她的信任了。 正当老夫在路边望著水路感到走投无路时,背后传来一阵声音。 「哇,好棒喔!是龙欸,龙!」 「好棒喔!这是真的龙吗!?」 回头看到几个孩子陆续从路边的民宅中跑了出来,他们围在老夫身边。 「这是商人养的龙吗?」 「迷路了?」 「不知道它饿不饿?」 老夫又被误会成宠物了,这画面要是瑞湖看见一定会暴怒,老夫便开口解释道: 「欸,老夫不是什么宠物啦──」 「它会说话!」 老夫不经意的发言使混乱更上一层楼。从孩子的角度来看,会说话的龙根本就是超棒的玩伴。如此一来,老夫彻底被当成了会杂耍的动物,也无法强硬地突破包围。虽然老夫很弱,但要是撞上年幼的孩子还是可能会害他们跌倒。 ──因此。 「小龙龙──这是我们家种的青菜梗喔──好吃吧──」 「啊──好奸诈,也吃吃我家的芋头──」 「嗯,两个都很好吃。」 被孩子韵食实属无奈,绝非是被收买了。 老夫久违地得到心灵深处的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没有持续多久。 作为孩子们的玩具和平地吃著蔬菜倒也还好,但当太阳西沉,孩子纷纷回家后,老夫发现一个错误。 老夫不知道旅馆的位置。 刚才没问地址就下车了,所以不知道对方为我们准备的是哪里的旅馆。老夫当然无法用什么『邪龙千里眼』来找路,要是老夫会用,早就拿去找能够逃离瑞湖的路线了。 神殿附近有卫兵的值勤室,虽然老夫对大声求救没有任何抗拒,但要是表现出邪龙不该有的窝囊样,很可能会被瑞湖发现老夫很弱。 反过来说,用高压态度命令别人带路也有问题,有可能会出包,对方生气的话还可能会反撃。对于深信自身拥有圣女大人加持的居民而言,邪龙并非绝对的权威。 「没办法了,睡在外面吧。」 老夫转换了心情。就说乘著兴头散步到忘记回去吧。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四处晃荡时应该能找到旅馆。 对老夫来说睡在室外是很平常的。 在小小的房子里睡觉还比较狭窄──狭窄? 「不好了,药效到早上就没了。如果老夫恢复成被悬赏时的大小,而且瑞湖也不在身边,睡著时或许会有莽莽撞撞的冒险者前来攻击。」 收回前言,要睡觉的话,果然还是要睡在安全的旅馆。 老夫不考虑熬夜到天亮。昨晚接受了狩神的通霄严苛训练,除了早上小睡一会儿之外几乎没睡,这把年纪连熬两晚真的吃不消。 「虽然这么说,但是找不到啊……」 这里虽然不是观光景点,但为了接待收购农产品的商人,还是有好几间旅馆,根本不可能正确地找到瑞湖住的那间。 还是需要有人带路啊。 即使知道老夫很窝囊,也不会背叛且正直无暇的引路人── 不清楚城镇居民人品的老夫,能拜托的只有一人了。 『圣女大人,拜托了,请指引老夫找到旅馆吧。老夫不会再说住上几晚这种厚脸皮的话,只要能平安无事地睡上一晚,我们明天就会离开的。』 老夫朝著水路真诚地祈祷。流动的水波除了一闪一闪地散射著即将下山的夕阳余晖外,并没有其它特殊变化。 即使如此,老夫还是继续祈祷。 圣女大人一直都在守护这座城镇,所以一定是个好人。若能传达老夫的真诚心意,她便一定会尽举手之劳为老夫指路。 沙沙,身旁传来拨开草丛的声响。 水路对岸的田地──一名神情提心吊胆的少女,从茂密地长到一人高的绿色麦穗中露出脸。 她是个有著奇特气质、比瑞湖还年幼的少女。 整体服装相当不平衡,她戴著被土弄脏的农夫草帽,湛蓝的发丝却长得能垂落地面,宛如一位高雅淑女。脚上踩著著不适合走在田里的凉鞋,身上却穿著腰际系著大大蝴蝶结的华美礼服。 「……欸、欸欸,你是小龙龙吧?是我啊,刚才一起玩的吧?你记得吗?啊,不记得吗?毕竟有很多小孩嘛,忘记一个也不奇怪嘛。」 老夫绝不会漏掉这么有特色的少女。 「那、那个,因为小龙龙很困扰嘛,所以我就回来了……」 「从田里?」 真是厉害的路线啊,她家到底在哪里啊? 「不是啦,人家只是绕路过来!我没有说谎,所以你不要生气!啊,不过不要紧吧──毕竟你对小孩很温柔吧?这副模样应该就不要紧了吧?不,没什么 事。总之,小龙龙要是有什么事都可以找我商量喔,人家是天真温柔又亲切的小城女孩,举例来说,像带路之类的都没有问题唷!」 看见她拚死命地解释后,老夫忽然领悟了一切。 「请、请问!有人家可以帮忙的事吗?」 老夫装作不知情点头说道: 「啊啊,有的,老夫不知道同伴住在哪间旅馆,可以的话,能带老夫去你能想到的地方吗?」 「可以的!我的直觉很准,大概马上就能找到喔!小龙龙就放心吧!」 「那真是太感谢了,我们走吧。」 「嗯!要是能安全抵达旅馆,麻烦一早就离开──没事!」 打扮成少女的圣女大人俐落地带路。 我们彷佛施了魔法般地抄捷径绕过城里各地,即使老夫脚程缓慢,也仅仅花了几分钟便抵达旅馆。 「到了!我想──那女孩就住在这间旅馆的最后一间房间,我猜的啦!」 「嗯,谢谢你。你的直觉大概很准,带老夫到这里就可以了。依照约定,我们明天一早就会离开城镇,你放心吧。」 老夫在旅馆门口朝圣女大人鞠躬感恩时,突然发现她的眼角蓦地喷出泪水。 「太好了──!我赢了──!人家裸了喔──!城里的乡亲──!」 老夫远远地朝著沉浸于胜利余韵中的圣女再度一鞠躬,接著便进入旅馆。卫兵似乎已经吩咐过了,所以即使像老夫这种动物走进旅馆老板也默默放行。 老夫用头敲门,门不到一秒便从内侧打开。 「邪龙大人,欢迎回来。您勘查城内后有何想法呢?」 「不是勘查,是散步啊。老夫觉得那个好像我们接下来要干出什么勾当的用词,不是很妥当。」 话说回来,老夫转移了话题。 「你有乖乖待在房里吗?没给卫兵或旅馆的人添麻烦吧?」 「请您放心,我如同邪龙大人吩咐过的,倾尽全力乖乖待著。」 「只是乖乖待著有需要那么费力吗?」 老夫若是感到不安,往往会猜中不好的事。 「我罪该万死,因为我还不成熟,花了些时间才理解邪龙大人的本意。您吩咐『泡个澡好好放松』,意思是要我身处被水包围的环境,慎重地探查与这座城镇的水融为一体的圣女真面目吧?」 「是喔?老夫有讲过这种话吗?」 「我最后成功分析融于城镇水中的圣女魔力了。」 瑞湖似乎独自做了件不得了的事,但老夫刻意不去深究。老夫本来打算听听就算了,但瑞湖的下一句话却投下一颗震撼弹。 「虽然迟了一些,但我瞭解了。原来邪龙大人早已洞察一切真相了呢。圣女的真面目──就是魔物。」 欸?老夫不解地歪著脑袋。 「欸欸,圣女大人不是很久以前过世的人变成守护神的存在吗?」 「是的,表面上是这样,但我追溯到的魔力──虽然只有一点,却有魔性之物的气息,若真是被尊为圣女之人,是不会混杂那样的气息的。」 不可小觑瑞湖的推理,她之前也都毫不保留地发挥了超越人智的能力,而且几乎从未出错。 ──但是。 「老夫其实见过圣女大人了。」 从她的态度来看,她本质绝非什么恶人。若她隐藏了身为魔物的真面目,刻意装出那样的演技,应该能更完美地伪装成城里的孩子才对。 「那便是我杞人忧天了,要是您已经抹杀圣女就毫无问题了。」 「老夫没抹杀她啊?老夫只说了见过她,没说抹杀她,你别自己下结论啊。」 「那么,您是因为还有利用价值,所以让她暂时自由行动──吗?」 「不是那样的。瑞湖,听好了?你不能和平一点思考事情吗?要是总是有些打打杀杀的想法,你真的会变成坏人啊。」 老夫举起单脚拍拍瑞湖的肩膀。瑞湖稍微怔住后便缓缓点头说道: 「邪龙大人,小的遵旨。身为邪龙眷属,不应倜限于流氓地痞般的利害得失,应该要拥有更辽阔的视野。」 「嗯,虽然不太清楚你在说什么,但就是那样。老夫还想再问详细一点,你有圣女大人是魔物的证据吗?希望是比较客观的。」 「我能立刻取得自白。」 「快住手。」 即使不问也知道她打算屈打成招,否则她干嘛要伸手摸腰际的短剑呢?要是被瑞湖近距离胁迫,即使不是魔物也会承认的。事实上,老夫明明也不是邪龙,却不得不用起了邪龙的身分。 「总之,你没有明确的证据吧?那就是你想太多了。」 「若是这样就好了。」 「要是你那么在意,老夫明天再与圣女大人聊聊吧。老夫对眼力颇有自信,集中精神与她对话就能辨别出是否为好人了。」 「这样啊,既然邪龙大人都这么说了,我就安心了。」 瑞湖露出心满意足的柔和表情。 老夫终于能松口气,于是便好好地喝下桶里的药水以免忘记,接著趴到房间一角。 「邪龙大人,您不用睡在地上,这里有床。」 「不要紧的,人类的床不适合老夫,你睡吧。」 「但如此一来我就会睡在比您高的位置了,眷属睡在比主人高的位置,是种大逆不道的行为啊。」 「你不是常睡在老夫背上吗?」 老夫心想那又该做何解释,瑞湖却把那些话当作耳边风睡到老夫身旁。 人家好不容易为我们准备了宽敞的房间,我们却睡在角落的地上,总觉得很没意思。 「至少把棉被铺在地上吧,要是感冒或睡得身体疼就不好了。」 「那么邪龙大人也一起吧。」 「好好好。」 虽然老夫比较喜欢枯草,但依旧将身体蜷缩在瑞湖为老夫盖上的棉被中。 「客人们──早餐准备好了──可以为您送餐吗──?」 敲门声让老夫睁开了眼。隔著窗帘望著窗外,发现天空依旧呈现深蓝色。若非是珍惜时间的旅行商人,现在可是连吃早饭都嫌太早的时间。 「怎么这么早……」 老夫用脸摩擦棉被,遗憾地撑起年老的身躯。 「……竟敢妨碍邪龙大人的睡眠,不可饶恕。」 老夫背上传来瑞湖睡醒的声音,我们本来是并排睡,但为什么她爬到老夫背上了,先不管这个了。 老夫爬著应了门。 「总之,先把饭放在门前就好。老夫我们肚子饿了就会吃的。」 「怎么可以!敝旅馆的早餐刚做好时最好吃了!」 碰碰碰地传来不屈不挠的敲门声,真是间待客之道强硬的旅馆啊。 「我去让她闭嘴吧?」 「不,总之先开门吧。」 由于瑞湖散发出危险的气息,老夫便拜托她去开门。瑞湖打开门后映入眼帘的竟是── 「您好,这是敝旅馆最为自豪的窑烤巨大鲶鱼喔──!今天还特别附送在旅途中能派上用场的保存食品──肉乾与起司喔──唉呀,今天天气真好呢,让人很想一大早就出发吧?来,赶快填饱肚子,打起精神出发旅行吧?」 是昨天那个女孩(圣女大人)。 严格来说,她的外貌有些变化。身高变成了成人女性,与昨天相比,首饰等装饰品毫无节制地增加了。另一方面,虽然穿著过度华丽的服装,她却绑著围裙想打扮成女佣,草帽则是换成了三角头巾。 正当老夫震惊得说不出话时,她推著装满大盘子的推车走进房间。 「请问……欸欸……?」 「等等,你──」 真不愧是瑞湖,她已经察觉到了。 「邪龙大人喜欢吃草,不怎么喜欢吃鱼。」 「啊,是注意到那个啊。」 瑞湖一边关心菜色,一边不断抽动鼻子闻著烤得香喷喷的鲶鱼。她应该想快点开动吧。 「那、那么──对了!请稍等一下!我立刻去准备适合小龙……不是,适合客人口味的食物!」 圣女大人脚步一转跑到走廊。老夫转向迫不及待地等著吃饭的瑞湖说道: 「瑞湖,说个无关的话题,老夫还是觉得圣女大人不是坏人啊。」 「您怎么会突然提起这件事呢?」 「不,只是想讲一下而已。」 虽然担心要是被瑞湖的直觉发现了该怎么办,但这下就能放心了。即使不集中精神观察也能发现,圣女大人虽然有些两光,但丝毫没有感到任何恶意。 此时,圣女大人从走廊另一端冲刺回来。 她双手端著的篓子里装著沾满泥土的破烂蔬菜── 「这是放在附近田里的蔬菜喔!您喜欢这个吧!?」 老夫无法直视瑞湖此时的表情。 这一瞬间彷佛有永远那么久,挥舞短剑时发出的金属声酝酿出凛冽的寂静。 「杀了你。」 「不能杀她!」 「不要啊──────!」 寂静瞬间破灭,剩下的只有混乱。瑞湖向前扑去,圣女大人则乱丢蔬菜作为盾牌,老夫连忙出声制止。 千钧一发之际成功制止了瑞湖,她的魔掌在将蔬菜切个粉碎后停下了。然而,当篓子掉落在地时,圣女大人早已摇曳著一头蓝发消失在走廊转角了。 瑞湖露出凶狠的眼神说道: 「邪龙大人,您为何阻止我……?」 「没什么为何不为何,不可以随便伤人,要是发生什么事就无法挽回了。」 「那家伙竟然给邪龙大人形同垃圾的食物──」 「不要紧、不要紧,不因小事而动怒才是真正的强者,而且老夫也喜欢蔬菜。」 老夫吃著滚落在地的蔬菜碎末。都是些放老的蔬菜,老夫其实不怎么想吃,但要是不这么做,瑞湖的怒火便不会消去。 「邪、邪龙大人,您不用吃得那么辛苦……我会将它们捡起来,还请您稍候。」 「没关系的。话说回来,瑞湖,老夫想让你具备强者风范啊。」 「强者风范……吗?像邪龙大人一样只靠气魄便能让所有敌人灰飞烟灭……吗?」 「不是物理性的风范啦,老夫说的是思想。」 老夫发出「咳咳」类似演讲般的清喉咙声。 「你是老夫──邪龙?瑞梵帝亚的眷属,那利爪的重量可没轻到能用于渺小的争斗啊。因此在你拥有充足的自觉前,禁止你在没有老夫许可的状况使用力量。啊,除非是保护自己的时候,无计可施时也可以战斗,但不能杀死对方喔。」 仔细想想,一开始就这么命令她不就好了。如此一来,瑞湖也会避开无谓的战斗吧,连老夫自己都觉得是个好主意。 老夫露出喜悦的微笑独自点著头。将视线转回瑞湖身上询问「你听懂了吗?」时── 老夫发现瑞湖出乎意料地大受打击。 她维持跪坐姿势垂头丧气,眼里失去了光彩,还露出失去所有希望的表情,彷佛灵魂随时都会从身体里跑出来。 「瑞、瑞湖?怎么了?你不用那么消沉啦,只要日后多加注意就好了。」 瑞湖依旧垂著头,背后宛如飘著绝望至极的效果音。 「这样啊……我并不是称职的眷属啊……」 「不是、不是,老夫不是那个意思。」 「您无须挂怀……」 她维持跪坐姿势拖著腿移动到房间角落。她将额头抵著墙壁,那失去生气的身影,让老夫光看就觉得良心不安。 「瑞湖,老夫不是对你幻灭或怎样,不如说是觉得你是眷属真是太好了。」 瑞湖依旧不发一语地垂首。 「你还年轻,从今以后更加成长不就好了。」 她还是很消沉。 「还有啊,老夫在力量方面很仰仗你啊。没有你老夫就无法走下去啊。」 她的耳朵动了一下。 「唉呀,老夫有这么厉害的眷属还真是幸福啊,老夫活了五千年都没遇过像你这么有天赋的人类呢。」 瑞湖维持著跪坐姿势,迅速转了一百八十度朝向老夫。 「啊,你恢复精神了?」 「不,我对自己的不成熟感到万分羞耻,依然相当消沉。」 「但你的眼睛变得很亮啊。」 「那是您多心了。」 「是老夫多心了啊。」 「但是,再多来几句我就能重新振作了,我觉得会听见能让力量宛如岩浆般涌上来的话语。如果您再多赏赐一句,我感觉甚至能学到可将魔王一击毙命的新招,来吧。」 瑞湖拱手行礼并不断进逼,表情也有点厚颜无耻,但无论怎么看她都已经彻底振作了。 老夫说「不行不行」摇了摇头。 「太宠你的话,对你可不好。还有,不要弄出什么新招啊。」 「这样啊……真是遗憾,那么我便以粉身碎骨的觉悟为您效劳,以盼日后能获得您的褒勉。」 「可以的话,尽量别太努力啊,放松是最好的。」 老夫很久没打从心底微笑了,讲了这些话,她应该就不会随意发飙了。 「那么,老夫出去走走。和昨天说的一样,去和圣女大人聊聊。」 「谨遵御意。」 「对了,瑞湖。既然你今后会更加自制,那就去外面玩玩吧?依老夫昨日所见,这座城镇有许多与你同龄的小孩,稍微放松自己和同龄的孩子玩玩如何?」 要是能远离诡异的力量并多接触孩子,清风或许会吹进瑞湖的心中。接著靠某种奇迹让力量消失……就好了…… 瑞湖以敬礼的姿势回应老夫的提案,她脱掉当作睡衣的贯头衣,换成艾莉安提给的袍子。不知道她是否趁著昨天洗了衣服,被草汁造成的脏污都洗乾净了。 「那么,老夫就先出门了,你要锁好房间的门啊。」 老夫接受瑞湖的送行走到走廊。首先得去找圣女大人,果然该去泉水神殿吗──? 啪啦一声。 老夫走在走廊的脚忽然接触到冰冷的触感。 低头一看,铺著木制地板的走廊上有个相当大的水洼。 有人打翻水吗?不过,这大约是打翻整盆水的量,要是发生了这种事,我们应该会注意到发出的声响啊。 此时,水洼中突然出现了圣女大人的脸。 老夫吓了一跳转过头,但根本没有半个人影。也就是说,圣女大人在「水洼」中── 「你、你、你、你中计了吧──!喝呀──!」 噗通一声。 这次发出的并非只是踩进水里那么简单的声音,老夫的身体被拉进深不见底的水中。 * 邪龙大人的气息突然消失在走廊的转角。 瑞湖突然露出思索的表情。 真奇怪,邪龙大人确实可以自由创造出亚空间并阔步其中,但要是邪龙大人那等强大的存在暂时消失于世,对自然界的和谐并非是有益的。 如同失去顶梁柱的房子将倾斜倒塌,这世界失去邪龙大人也无法保持平稳。 邪龙大人深谋远虑,应该很清楚此事。事实上,它自从将自己收为眷属后,便没再使用过扭曲空间的招式了。 「──那么。」 瑞湖完成更衣,她边建立一个假设边走到走廊转角。在那里的是一个宛如漏水的水洼。 「果然不是一般的水。」 昨晚也感受过这股魔力──假借圣女之名的魔物。在这个时间点设下陷阱便表示,刚才的女佣十之八九是圣女变装的。 瑞湖定睛望著水洼,解析陷阱的构造。 「这接近于邪龙大人创造的亚空间……的劣化版呢。以水洼为入口,将人拖进自己的空间中的招式啊……真是愚蠢,这种鸡鸣狗盗的招式,对邪龙大人是不管用的。」 圣女的阴谋乍看之下已经得逞,但这全是邪龙大人期望与之对话所致。意即为刻意中招。倘若邪龙大人前往圣女身边是打算诛杀她,那她在布下陷阱之前就会被五马分尸吧。 这世界并不存在当起了杀心的邪龙大人站在面前时,还能保住性命的人。在邪龙?瑞梵帝亚的传说被传得绘声绘影的地区,至今依然将『瑞梵帝亚』这个词与死亡划上等号──瑞湖是这么认为的。 瑞湖呆站在走廊上。 邪龙大人亲自前往圣女身边了,虽然不知道邪龙大人有什么打算,自己还无法洞见那深谋远虑的内心;但都被吩咐要自制了,身为眷属的自己就不该再随意出手。 虽然如此,但对瑞湖而言,压抑想立刻破坏陷阱的冲动是非常辛苦的。只要挥舞手中的短剑,就能轻易地让圣女做出的亚空间崩毁。 「不行,若是出手就是对邪龙大人的侮辱。这可不行,眷属在不应干涉的时候便不该干涉。」 瑞湖严苛地克制自己。 为了抒发郁闷,瑞湖朝水洼迸射出浑身杀气。这波杀气让旅馆的玻璃窗全数破裂,附近野狗也纷纷发出类似惨叫的长啸,对面三间马厩中的所有马匹亦开始骚动。 ──好了。 稍微舒缓了心中的郁闷,这只是杀气,没有真的出手。接下来就如邪龙大人吩咐的去外头玩耍吧。 「哇啊!这是怎么回事?窗户全都破掉了啊!」 瑞湖经过惊惶失措的旅馆老板身边走到外面。她虽然穿著高级的袍子却光著脚,当初艾莉安提想要给她一双鞋,却被她拒绝了。 无论多么高级的鞋子,都无法承受邪龙大人眷属的全速奔驰。 佐证便是,邪龙大人平素便一丝不挂。 到了邪龙大人那样的等级,光是与空气摩擦便能让传说中的圣铠蒸发。它什么都不穿,仅仅包覆著龙鳞,那才是邪龙大人最为基本且至高无上的型态。 正当瑞湖再度感受到邪龙大人的伟大之处时,几名孩子从马路对面打打闹闹地跑来,手上各自握著菜梗或树根之类的东西。 「小龙龙去哪里了啊──?」 「它说住在某间旅馆吧?」 闻言,瑞湖依据眷属的直觉而有所觉察。原来如此,他们似乎正在寻找名为小龙龙的奇珍异兽。话说回来,邪龙大人责骂她时曾说过,为了学习人类的习俗,应该要和孩子们玩在一起。 他们来得正好,瑞湖如此判断并走向那群孩子。她从腰际拔出短剑指向天空说道: 「在那里的人类小孩,也让我加入你们的游戏吧。这是一种狩猎名为小龙龙的东西的游戏吧?交给我吧,我会见敌必杀斩杀掉它的。」 孩子们一阵骚然。 瑞湖不解地歪著头。奇怪了,只是极为自然地搭话,为什么会被那群孩子提防呢? 他们恐怕正在计划这样的游戏,菜梗是吸引小龙龙的饵,树根则是小龙龙傻到现身时用来打倒它的武器。 一名少年战战兢兢地发话。 「那、那个,不是啦,不可以伤害小龙龙。」 「不可以伤害──也就是说,那是毛皮具有价值的生物?知道了,我会从内部破坏的。」 「就说不是啦!小龙龙是昨天才来到这座城镇的龙,它喜欢蔬菜,又乖巧又聪明,所以不可以欺负它喔。」 原来是这样啊,瑞湖终于懂了。 这世上有各式各样的龙,有像邪龙大人那般骁勇伟大的龙,也有像这样只比蜥蜴好一点的龙。 「我知道了。我也一起找小龙龙吧。」 虽然孩子们不安地面面相觑,但是不用担心,只要有蒙邪龙大人赏赐的第三只眼,立刻就能找到那种虚弱的龙──不行。 才刚被责骂不要轻易使用能力,那就更不能在游戏中使用。 如此一来,能倚靠的就只有平常的五感。闭起眼睛竖起耳朵,收集城镇的声音,排除人类与牛马的脚步声,寻找拥有其它特徵的声音。 「这是。」 虽然不是龙,但在远方捕捉到似曾相识的声音。瑞湖皱起眉头,这个声音不应该存在于此。 「孩子们,等等再玩,我先去办点事。」 「啊,等等。」 瑞湖拔出短剑用力蹬地奔驰。若能解除能力限制就能展翅飞翔了,但既然被禁止了,就只能单纯用身体能力移动。虽然比使出全力慢上许多,然而四周景色依然在转眼间便被拋到后方。 瑞湖跃过数条兼任结界的辐辏水路,朝向城镇外围奔去。奔驰期间周遭响起了催促避难的警钟,可是那与瑞湖无关。 渡过石桥离开城镇范围,瑞湖立刻见到了目标。 卫兵团骑马拉弓、排好队型。那稼伙就在所有人的视线焦点处。 「所以说,希望你们不要拿著武器啦。我不是来攻撃城镇的,我没有半点要打架的念头呀。只是为了弥补过去的错误来向圣女道歉……靠!眷眷眷、眷属大姊头!不、不是啦!我不是来做坏事的!请、请和这些人一起听我解释啦!」 那是发誓不再袭撃人类村庄,并要回故乡森林的──拥有三个头的象怪。 「我们不会被你迷惑的!你一定是来攻击城镇的!放箭!」 后方指挥的骑兵一声令下,便同时有大量箭矢朝三头象射去。与派琉多纳的冒险者攻击截然不同,丝毫没有气势。虽然对瑞湖而言不过是眼屎和鼻屎的差别而已。 「所以说──我不是来打架的啊!」 三头象也等同于眼屎鼻屎,但它稍微像样了一点。它如风车般旋转三根象鼻当作盾牌,将飞来的弓箭全数打落。 「哈哈哈,看到了吗!小哥我可是有两把刷子的啊。要是明白力量差距的话,就冷静听我说──」 「那你是来干嘛的?要是违背向邪龙大人发的誓言,又学不乖地攻击人类城镇,我可是不会手下留情啊。」 瑞湖此时已经站在象怪头上拿著短剑摆好架式。 「对不起,我稍微得意了点。」 「知道就好,你到底是来干嘛的?」 「先不说那个了,眷属大姊头,箭矢又飞来了欸。」 「是喔。」 瑞湖的手轻轻一挥,箭矢便被震飞到别处。卫兵此时才终于发现瑞湖的存在,他们一同露出惊愕的神情。 「真不愧是眷属大姊头。」 「不用拍马屁,我现在被邪龙大人吩咐要节制力量,以眷属而言是毫无力量的状态。」 「这样啊,我刚才那样竟然就得意忘形了,总觉得很丢脸啊。」 见到三头象垂头丧气后,卫兵纷纷大喊: 「小、小妹妹!很危险的,快离开那魔物!」 「没办法的,她一定被当作人质了。可恶,真是卑鄙──」 「大家冷静点,仔细看看,那孩子是邪龙的部下啊。」 什么嘛,那就放心了。一股松懈的气氛在卫兵间扩散,一会儿后才转换成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那更糟糕啊!邪龙的部下率领魔物来毁灭城镇了……!」 「唔,我们要死在这里了吗……可恶的邪龙……」 「我会大干一场的,我要挺身而出让自己真正的力量觉醒。」 「放弃吧,反正也只是平白送死,只能逃去拜托圣女大人了吧。」 瑞湖听著茫然失措的卫兵的对话。 「不好了,大事不妙。邪龙大人被误会了,邪龙大人明明不打算危害城镇。」 「话说回来,邪龙老大在哪里啊?」 「现在正在审问圣女,依状况而言,可能会当场诛杀她。」 「那你算是不打算危害城镇吗……?」 「即使杀了她,也只是把圣女神殿从明天起换成邪龙神殿,对城镇无害。」 「我怎么觉得难以释怀啊。」 「没那回事。比起这件事,你快点伸出脖子吧。因为你害邪龙大人被误会了,你就在此自刎以洗刷污名吧。」 瑞湖用单手抓住疯狂挣扎打算逃走的三头象,另一手则拿著短剑朝脑门挥下──突然改变主意收剑回鞘。 「咦、嗅?您要放过我吗?」 「刚才邪龙大人责骂我,要我学会强者风范,若是大慈大悲的邪龙大人,一定会像它对待圣女那般,给你解释的机会吧。」 「啊,所以老大才吩咐您要自制吗?老实说,从我的角度看来,力量完全没有被禁止的感觉啊。」 它在说什么鬼话?身为龙的眷属,自己已经克制利爪、翅膀与其他东西了,还有比这更加自制的事吗? 「算了,您愿意听我说话就好。老实说,我直到之前都还是魔王军的一份子,原本是打算来攻陷这座城镇的。」 「果然。」 「还请不要在话说到一半的时候,把冰冷的刀放到我的脖子上啊。不是您想的那样,这是过去式啊,我现在已经不对魔王,而是对邪龙老大效忠了啊。虽然没有见过,反正魔王也不过是被夸大其词罢了,一定是个只会虚张声势、没什么力量的胆小鬼。」 「那就好。」 「然后啊,我负责的任务,是破坏保护瑟莲恩这座城镇的圣女结界,但这却很棘手啊。这里的圣女相当强,半吊子的魔物都会被赶走,我光是接近水路就使尽全力了。」 「真窝囊,不过是那种小角色,我们很简单就通过了。」 瑞湖多少感觉到了一些抵抗,但邪龙大人似乎连一丝障碍都未察觉。 「两位的力量都超越常理啊。然后──我来这里是为了警告。」 「警告?」 没错──象怪点点头。 「老实说呢,我也是最近才知道的,这里的圣女其实是魔物呢。是种类似无底沼泽的化身,却不知为何和人类共生在一起。」 「别小看我们,我与邪龙大人早就知道了。」 当然,邪龙大人应该更早就察觉了。 「啊,您们知道啊,那就简单了。魔王军也后知后觉地掌握到这个事实,以此订定了某项作战计画,那就是──」 「六牙象(罗加),你和人类的感情变得不错嘛。」 上方传来振翅之声。 瑞湖仰望天空,发现一只庞然巨怪飞在空中遮住了升起的朝阳。 它全身布满银鳞还拥有尖锐角牙──是龙。 龙嘲笑似地俯瞰城镇与卫兵,接著用带著怒火的眼神望向三头象。 「可叹啊,真是可叹啊。明明身为尊贵的魔族却降伏于人类、曝露情报。」 「……是前辈啊。没错,我以后要跟人类好好相处,所以打算把作战计划全部讲出来。」 「你以为我会允许这种事吗?」 「不会吧,但我知道有比前辈还恐怖得多的角色啊。」 「放屁!」 银龙愤怒地飞来,三头象呆若木鸡,卫兵团则是策马疯狂逃向城镇。 瑞湖再三打量银龙,她说了一句: 「这就是小龙龙……?」 虽然看起来既不乖巧也不聪明,但为了孩子得活捉它。瑞湖收起短剑、握紧拳头。 早晨的城镇回响起一阵令人神清气爽的悦耳殴打声。 「有找到还真是太好了,孩子们一定会很开心的。」 瑞湖边拍著手边睥睨晕倒在地的银龙。 三头象则在银龙身旁低叹「前辈……真是太乱来了……」。 「事不宜迟,快点拿去当孩子们的玩具吧。」 语毕,瑞湖便拖著银龙的尾巴带进城镇。此时,呆呆望著一切的其中一名卫兵慌张地策马追来,这名壮年骑士笑容僵硬地说道: 「小、小妹妹?你打算对那只龙做什么?」 「城里的孩子在找它,好像要当作喂食的玩具。」 「嗯,我觉得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啊。」 「不可能,龙不是那么常见的生物,它一定就是小龙龙。」 「不不不,想跟这种龙玩耍的小孩也没那么常见啊。」 「他们有五、六个人欸。」 「啊啊,圣女大人呀……」 卫兵摀著眼睛仰天长叹。瑞湖原本以为他能够接受了,却还是有人追来,这次是三头象。 「眷属大姊头,等等。」 「你还在啊,我找到小龙龙了,现在很忙。你要是不打算攻击城镇就赶紧消失吧。只要有邪龙大人在,魔王军的策略根本不成威胁。」 「不是的,小龙龙一定不是前辈啦,不是认错人而是认错龙了。如果不是异常地强大,当魔物想进入城镇时就会被圣女的结界挡在外面唷,前辈也不例外,硬闯过去可是会被支解的呀。」 瑞湖迟疑一会儿并停下脚步,却又立刻想到新的点子继续前进。 「那就把支解后的头拿去给孩子们就好,这就够玩喂食游戏了。」 「那对教育一定很不好啦。孩子们如果觉得那种疯狂的游戏很有趣的话,家长可是会哭的啊。」 「没……没错!不要洗脑城镇的孩子玩那种邪恶的游戏啊……!」 壮年骑兵对三头象露出热切的眼神,彼此不断点头。总觉得人类与魔物间即将产生奇妙的共鸣。 「我想说的是,前辈无法进入这座城镇,因此也没有见过城里的孩子。也就是说,小龙龙应该是别的龙吧?」 瑞湖啊了一声,手放开了尾巴。 这是盲点呢。的确如果不支解就无法进城,那就与昨天喂食的事实产生了矛盾。 然而── 「圣女的结界真的有那么厉害吗?」 瑞湖眯起眼睛疑惑地询问。以她的感觉而言,只有感觉到戳破薄纸般的抵抗,她认为只要是有点程度的魔物,拿出干劲便能通过。 「不是呀,那对眷属大姊头和邪龙老大一点儿也不管用,但对我们是很大的威胁啊。您要是怀疑,那就把前辈丢向城镇边界的水路吧,它一定会被弹回来的。」 「我知道了,就那么做。」 虽然距离挖凿如壕沟似的边界水路有一点距离,但对瑞湖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她随兴地挥舞著抓著的尾巴,宛如丢垃圾般将之抛到空中。 如果三头象说的是对的,那么飞到空中又半死不活的银龙便无法通过水路,应该会被弹到城镇之外──然而,银龙的身体却「哗啦!」地发出巨大水声沉入水路。 「啊啊,前辈!不好了!这样下去会溺死啊!」 见到超乎想像的结果后,提出这个想法的三头象最为慌张。它跑到水路边伸长鼻子开始抢救。此时的三头象也没被水路弹开。 「果然,圣女的力量根本没什么大不了的,那一定就是小龙龙了。它昨天一定偷偷进了城镇,还被小孩喂食。」 「不,就算不论结界的事,前辈也没有那种慈祥的兴趣啊。」 「每个人都有隐藏的一面。」 「欸欸……前辈,你该不会喜欢和小孩子玩耍吧……?」 银龙伴随著疑惑之声如溺死尸体般被打捞上岸。 「即使这样还是很奇怪啊,以前和前辈攻击结界时都无法穿越啊,是真的。」 它应该没有说谎,向邪龙大人宣示忠诚的这只象,应该不会在这种时候玩什么把戏。 「呵呵呵……计划似乎成功了呢……」 不知何时恢复意识的银龙开始发出大胆无畏的笑声。不过看来它的身体无法动弹,它呈现濒死状并不断从口中喷出水和鱼。 「计划?」 三头象回答了瑞湖的问题: 「啊,对了,我想起来了。前辈是诱敌的烟雾弹啊。如果对手是前辈等级的龙,圣女也必须将力量集中到结界上才能够防守。趁前辈诱敌时,主攻的魔物再趁隙,从其它地方入侵城镇──」 「没错,圣女和你们都中计了。因为本伟大暴风龙的猛攻而慌张迷惑,失去冷静的判断力。竟然没有发现真正的威胁,真是个愚蠢的……」 「前辈,你的脑子还正常吗?没有发生什么猛攻喔?你是不是在作梦啊?」 瑞湖踩著银龙的嘴让它闭嘴。 「先不管这家伙莫名其妙的嘟嘟囔囔,结界功能会停止一定是因为邪龙大人。面对邪龙大人的审问,圣女应该使出了全力来抵抗……真是无谓的挣扎啊……」 「圣女也太可怜了……」 「大象,主攻的魔物是什么样的家伙?我顺便去打扁那家伙。」 三头象从鼻子喷出抢救时吸入的水后继续说道: 「那个啊,它是最近才开始指挥这一带的家伙,很难说明它的长相。不是啦,我绝对没有在包庇它喔,那家伙是很特别的魔物,没有自己的身体──就是只 有精神体的魔物啦。它会以人类或魔物邪恶的心为粮食,夺取身体的主导权。它出现在我们这些部下面前时,都是随便附在一个魔物身上讲话的,所以不知道它现在 是用什么姿态潜入的。」 而且圣女也是魔物──象怪继续说道。 「无论再怎么偏向人类,但她的心里依然潜藏魔物的本能。精神体魔物打算唤起她的那些本能,让这个城镇失去保护,甚至能顺便得到圣女这个厉害的棋子。」 什么嘛,瑞湖随意地叹了口气。 「那就什么都不必担心了。邪龙大人就在圣女旁边,无论那家伙是什么形体,邪龙大人都不会原谅想抢猎物的不肖之徒。」 「说的也是。唉呀,那我不就白来了。」 正当两人抱著对邪龙大人的信赖一起「哇哈哈」地大笑时── 城镇的地面瞬间染上了混浊泥巴般的黑,林立的建筑物开始缓缓下沉。 第4章 邪龙的真实身分 第一卷第4章 邪龙的真实身分 老夫被拽进了旅馆走廊的水洼。 走廊上的水洼为什么会这么深──但老夫也只有短短一瞬能慢条斯里地思考这个问题,剩下的时间只能不断挣扎追求空气。 不过,老夫愈挣扎就愈无法浮起。 那倒也是,老夫的前脚被圣女大人的双手抓住,她将老夫拖进水底,还露出某种表情。 老夫因为吸不到空气露出濒死的脸,圣女大人则露出更加死气沉沉的脸。 不,或许该说是要决一死战的表情,一看就知道是宁可同归于尽也要打倒对手的战士面容。 希望她不要这样啊,冷静地听老夫说话啊,老夫可没有值得弄到两败倶伤的价值。 「怎、怎、怎样啊──!很痛苦吧────!我把用来驱赶魔物的水都聚集到这里了!要、要投降就趁现在吧──!」 老夫百分之一万想投降,但口中只能冒出泡泡。话说回来,这与驱赶魔物的水一点关系都没有,靠普通的水就能溺死老夫了。 不行了──正当老夫打算放弃,并在眼皮后方见到走马灯时。 充满水的空间,突然闪过瑞湖浓烈到骇人的杀气。 老夫平常是无法透过杀气判别人类的,但为什么能断定是瑞湖呢?因为老夫隐约见到瑞湖的幻影拿著短剑,放在圣女大人的脖子旁。 瑞湖带著彷佛不属于人间的凄厉神色向圣女大人索命,那道身影宛如生灵。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圣女大人似乎也见到了同样的幻影,应该说她直面杀气,见到的景象或许更加真实。 因为过于恐怖,圣女大人在猛地一屏气后便吓晕过去。 忽然间,充满空间内的水如退潮般退去,只留下能淹过脚掌的水位,露出石造的白板。 空间的四面都见不到墙壁,无论望向哪边都只有无限延伸的白色。 「虽然发生了很多事,但总是得到她的帮助啊……」 虽然老夫才刚警告过她注意力量的使用,但刚才真是帮了大忙。 圣女大人依然脸色铁青地瘫在地上痛苦呻吟,彷佛做了恶梦一样。老夫担心受怕地走近并用爪子摇了摇圣女大人的肩膀。 「那个,你不要紧吧?老夫认为其中有所误会,可以的话,我们冷静谈谈吧。」 「唔……嗯嗯……啊。」 圣女大人意外地立刻清醒了,她和老夫对上眼后,便用猫一般的爆发力弹起拉开距离。 「好、好险,再晚一点起来就要被邪龙杀了……」 「就说不是啦,老夫才不会做那种事。」 「人家才不会被骗呢!邪龙一定是坏人!呸呸呸!」 圣女大人用手指拉下单眼眼皮并「呸」地吐出舌头。老夫的心有些受伤。 正当老夫思索著该怎么说服时,圣女大人再度采取开战姿势。她像熊一样高举双手边提防老夫边缓缓后退──不断后退。 圣女大人还在后退。 她的身影愈来愈像一颗豆子。 「老夫说啊,圣女大人?老夫想稍微跟你谈谈,维持这距离也没关系,先谈谈吧。」 「哇呀呀呀!」 她唰唰唰唰唰地蹑手蹑脚高速倒退并拉开距离。 不管怎么看,她都是打算勉强开战的模样。 为什么呢?明明我们都不打算战斗啊,却因为命运奇妙的机缘陷入敌对,彷佛是这无情世界的缩影。 老夫忽然想起。 根据从狩神那里学到的知识,这种时候反而要毫无防备,以降低对方的敌意。 老夫像在地下洞窟时一样,腹部朝上躺在地上。 「喂──圣女大人,你看,如你所见,老夫并不打算战斗,只是来打招呼还有向你表达敬意。」 「千载难逢的破绽──!喝啊──!」 「喔呀啊啊!」 身后的地板突然喷出间歇泉般的水柱,将老夫的身体一口气顶得半天高。 老夫被急遽上升的水压冲击得快死了,但真正的恐怖是在水压消失后。 所有支撑都消失了,老夫位于无物可攀的空中。 因为整个空间都是白色无法正确掌握与地板的距离,但老夫清楚知道这是直接掉落便会难逃一死的高度。 「不妙了。」 此时异常冷静的老夫,想起的是瑞湖。 要是死在这里,瑞湖便会失去约束过剩力量的心灵寄托而失控。对那女孩或是人类都是一桩悲剧。 老夫虽然焦虑,身体却顺著重力不断増加往地面降下的速度。 紧接著,积在地上的水洼溅起巨大水花。 然而,老夫却依然保有意识,不只如此,也没有感到疼痛。虽然呈现四肢贴著地板且大大张开的姿势,却能望著圣女大人与其面对面。 一个声音告诉了老夫理由。 『什么丑态。那样也算、猎犬吗?』 老夫的爪子说话了。 不对,它已非爪子的形状,右前脚的爪子变成黑色,彷佛巨大皮球一般变大且有软绵绵的弹性,皮球在老夫身体下方成为缓冲垫。 「你、你──这声音,是狩、狩神吗?」 『太早、毕业、太弱、看不下去。』 「是的!老夫太弱了!拜托了,请帮帮老夫吧!」 缓冲垫骤地变化为鞭子形状鞭打老夫。 「呀啊!」 『别撒娇!自立自强!』 「拜托了,真的只要这次就好!」 即使被鞭打,老夫依旧毫不气馁地恳求。 『……无法。这距离、已经、无法再帮你。刚才的攻击、已是极限……』 「你把贵重的最后一击浪费在鞭打老夫?」 『鞭策弟子、最为优先。』 「现在这时代讲精神论已经不太管用了,老夫觉得应该顺应时代潮流,采取合理的指导方针。」 『闭嘴!』 轻易突破极限的第二鞭袭来,松懈大意的老夫狠狠吃下了这招,痛得叫都叫不出来。 狩神在老夫呻吟时淡定地继续说道: 『听好了……这爪子、只要强烈期盼、便能变成任何形状。』 「欸,但之前只能变出很鸟的爪子。」 『你、变武器、很烂。』 啊啊,是的,老夫点点头。老夫确实没有积极追求武器到『强烈盼望』的程度,可以的话,老夫比起战斗更想逃跑。 『尽量、用智慧。活下去吧。祝好运……』 「啊、等等!狩神!?」 声音逐渐变得微弱,变成鞭子的黑爪也变回平常的白爪。老夫敲了敲爪子尝试呼唤狩神,却毫无反应。 原本以为援军来了,但只有短暂的时间,老夫又陷入孤立无援的窘境。 不过,老夫和狩神互动时,圣女大人又在做什么呢?老夫大梦初醒般扬起视线,发现远方站著类似圣女大人的小点,那何止像豆子,根本像颗沙粒。 ──邪龙大阿呆,你还有空玩自虐游戏啊?人家还活蹦乱跳的唷,才不怕你呢。 「别因为声音传达不到就突然用心电感应挑衅啊。还有这才不是自虐,刚才爪子是被其他人操纵了,老夫才没有那种兴趣。」 闭嘴!脑中传来圣女大人的声音,空间中的水位也开始上升。 老夫本来就不太擅长游泳,而且圣女瞬间游过来抱住老夫的后脚。 老夫会被拖下去。 「变成能浮起来的!什么都好,变成能浮起来的东西!」 老夫拚命朝爪子祷告。老夫虽然不擅长变武器,却有五千年的逃命经验。 愿望终于成真,爪子膨胀变成饱含空气的浮板,老夫用前脚紧紧抱住它。 「嗯嗯嗯嗯嗯嗯嗯……!」 圣女大人在水面下咬牙,因为过于用力显得鼻孔大张。但老夫也是一样,为了抓住浮板使尽全力,还不只是这样,爪子变形后,老夫就彷佛全力奔驰般气喘吁吁。 圣女大人终于注意到老夫大口喘气的模样。 「我、我竟然占上风……?与那个邪龙?瑞梵帝亚……?」 不是啊,老夫不是邪龙啊──老夫连挤出这几句话的力气都没有。 「我好厉害!我竟然这么强,呵呵!你就死心吧,邪龙!你就拿命赔给我这个泉水与丰饶的圣女当作代价吧!」 她开心地说话时,拉扯的力量明显减弱,老夫便能稍微换气,但在深呼吸一次后又立刻被用力往下拖。 「欸嘿,人家已经知道爪子的机关了!用那个很累吧!?所以你才气喘吁吁吧!那就……吃我这招!」 包围住老夫身体的水变成彷佛冰水般的冰冷液体,颜色也从透明无色变成接近黑色的深蓝。 老夫此时忽然使不上力。 肌肉松弛,手臂开始颤抖,渐渐从浮板上脱落。 「这个水会吸走你全部的体力和魔力!你已经抓不住了吧!?」 圣女大人兴高采烈地在水下说著。她那天真无邪的杀意让老夫不禁落泪,但因溅满水花而没让她发现。 老夫面临极限。 被圣女大人使出的特殊泉水吸取体力使得浮板缩小,老夫放开了手。 就在这瞬间── 老夫喝下的回春妙药的魔力大概也被一起吸收了吧。 碰!地一声,随著药效褪去的声响,老夫的身躯变得庞大,压倒性的重量狠狠入水,水花溅得半天高在空间中掀起大浪。 下方则是承受了老夫意外使出的飞身重压的圣女大人── 脸上挂著得意洋洋的笑容,翻著白眼。 「呜呜……要杀要剐随便你啦……」 圣女大人晕倒后,空间中的水便随之退去。 圣女大人眼冒金星地瘫死在地,醒过来后便流下如滂沱大雨般的眼泪,还举双手投降。 似乎是见到恢复原本大小的老夫后,彻底丧失战意了。 「那个,圣女大人。」 「我知道了……如你所愿,我会加入魔王军,还请不要对城里的人出手……」 「别不听别人解释就擅自堕入恶道,这种人有一个就够了。听好了,老夫不是魔王军的一份子。」 圣女大人闻言便跳了起来。 「你不是魔王军的一份子──那、那个传闻果然是真的吗?邪龙?瑞梵帝亚不满足于大干部的地位,企图征服世界而背叛魔王……」 「传闻也跟事实差太多了。」 内容没有一处正确。 「老夫只是只身体庞大的蜥蜴,不是你应该害怕的对象,请冷静一点。」 「欸……?这样的话,那个恐怖的女孩子是……?」 「老夫也在头疼该怎么应对那女孩啊。」 老夫抱头趴在地上。 「……?欸,也就是说,那女孩才是真正的邪龙?瑞梵帝亚吗?」 「你的想法也很诡异,但也只差一点点了。」 「那你是奉献给邪龙的野兽祭品吗?」 「啊,嗯,大概就是那种感觉。」 她一针见血地切入核心,要是在瑞湖面前讲的话,大概会被立刻斩首。 「话说回来,刚才你说的事可以讲仔细一点吗?你果然是魔物──应该说,你被魔王军招揽了啊?」 圣女大人擦著眼泪说道: 「对啊,没错。他们说要是我成为魔王军的一份子协助歼灭人类,就会放过这座城镇。但是,要是全世界都充满魔物,只有这里没事,那样反而很恐怖啊,住起来都不安稳。」 「会变成很异样的城镇呢。」 至少老夫绝对不想住在这里。 但这样老夫就放心了,就算圣女大人的确是魔物,但她也是守护著城镇居民的存在。虽然不知道魔物是怎么变成这样的,但结果是好的就好。 「所以我拒绝了招揽,应该说我用结界让他们吃了闭门羹。不过,听说前几天,派琉多纳这个高手云集的城市惨遭魔物放火袭撃,所以人家觉得魔王军开始拿出真本事了,内心战战兢兢……」 「那里没事喔。虽然建筑物被烧了,但几乎没有人员伤亡,复兴大概也会很快吧。」 「欸?是这样的喔?」 「对啊对啊,我们刚好也在那里,瑞湖也有协助防御城市。那女孩虽然看起来很恐怖,但也有温柔的地方。」 圣女大人开心地握紧拳头起身。 「那么,那个叫做瑞湖的少女型态邪龙大人,果然打算帮助人类打倒魔王,对吧?」 「瑞湖是瑞湖,和邪龙不一样,不要混为一谈啊。」 然而,圣女大人似乎不想理身分不过是祭品的蜥蜴所说的话。 「既然如此,那就去拜托那女孩讨伐吧!等著瞧吧!邪恶的三头象!」 「老夫知道你在说谁呢,那只大象应该已经回郷下老家了。」 「啊,对了,蜥蜴爷爷。」 圣女大人独自亢奋地又蹦又跳,接著又再度转向老夫。 「刚才误会了你,还让你遭遇危险,真是抱歉。虽然道歉也无法弥补,但我向你赔罪。」 圣女大人低头道歉,率直到令人感觉唐突。本来还以为她只是个脑子不好使的傻妞,发现她也有值得赞佩之处后,让老夫不禁不知所措。 「怎么了吗?」 「不,只是吓了一跳。老夫原本以为魔物都是些凶残的家伙,但你却对人类十分友好。」 「没那种事啦。人家一开始也是很凶残的魔物啊,多亏了城里的乡亲才改过自新呢。」 「真难相信呢。」 完全无法想像她凶残的样子。在刚才的战斗中也是,与其说是凶残,不如说是在拚命地做不熟悉的事。 总之,老夫与圣女大人之间的芥蒂就这么消失了,如此一来便能和平解决一切。 「那就不能一直把你关在这里呢,得要送你回城里才行。当然也不会要你立刻离开,请留在这里好好享受一下,这里的食物很好吃喔!」 圣女大人拍了一下手,空间中便出现一扇能让老夫通过的特大号石灰门。发出庄严的声响打开后,门中便朦胧地映出城镇中央的神殿。 「跳进这里面就会从泉水『哗啦!』地喷到外面。」 「没有更普通的出口了吗?」 「抱歉,以你身体的大小,无法通过这个出口以外的门呢。」 如果有人在神殿前祈祷,一定会觉得老夫正在进行亵渎神明的玩水活动。况且,要是以现在的体型回到城里,感觉会引起骚动。 「对了,圣女大人,可以的话你能不能去老夫住宿的旅馆拿药水小桶呢?」 「药水吗?」 「嗯,要是不喝那个,老夫会很显眼啊也会吓到居民。」 「啊,这样啊,那我马上去拿。」 圣女大人踩著凉鞋哗啦哗啦地踏著水,正要穿过门时── 对面有个东西先飞了过来。 是只绿色的小蝗虫。 它从门那一侧飞了过来后,就像锁定好目的地般,不再拍翅,停在圣女大人的肩膀上。 原本以为只是普通的虫,但从它身上飘来的异臭,让老夫发现并非如此。 「不好,那是死臭蝗,不快点赶跑会沾到讨厌的臭味喔。」 那是会围绕著农作物,使其沾上腐臭气味的低等魔物。要是不成群结队,就和一般的害虫差不了多少,是老夫少数能打倒的魔物之一。 「欸?魔物不是因为结界而无法进入城内吗?圣女大人,结界的管理──」 毫无回应。 圣女大人维持著肩上停著死臭蝗的姿势,动也不动地呆在那。 「你该不会讨厌虫吧?要是你很困扰的话,老夫这就赶走它。」 老夫缓慢地前去拯救圣女大人,前进的震动便把死臭蝗震飞到门的另一端。 原本以为解决了,但圣女大人一回头便把老夫吓到腰都软了。 『『──城镇──沉没──』』 她的肌肤变成紫色,眼睛还闪著红光,歪斜的草帽掉落在地,露出魔性亚人特有的尖耳。 老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但这肯定是紧急状况。 圣女大人释放出十成十的魔物邪恶气势,如字面所道,她性情大变。 「我是水魔──以无底绝望吞噬人类并以之为食的人──」 性情大变的模样令老夫想到觉醒时的瑞湖。与瑞湖不同的是,由于圣女大人原本的个性颇为正常,因此前后言行的落差显得很大。 「圣、圣女大人,你突然怎么了?」 「沉没……泥巴啊……吞噬一切,让一切归于虚无吧。」 充满白色的空间也产生了变化,宛如映出圣女大人的变化般变成了黑色,浅浅的水坑都变成泥泞的烂泥。 「对泥巴瀑布感到战栗吧。」 语毕,空间中的泥巴愈来愈多,老夫庞大的身躯也被埋没了一半,为了不要沉下去,只能努力匍匐著挣扎。 但努力立刻变成白费工夫。 圣女大人手指一挥,空间内的泥巴便全数朝出口一拥而去,老夫当然也遭牵连,呈现泥人而非雪人的模样被拋出神殿。 「好痛!」 噗啾、骨碌碌碌……老夫在地上滚著,困惑远大于回到外界的喜悦,让老夫完全无法觉得开心。 还有更大的惊讶接踵而至。喷出老夫的泉水溢出大量泥巴,城中所有水路和水井也以惊人的速度流出泥巴。 这是──圣女大人做的吗? 这并非是普通的泥巴,流动的泥巴只要一碰到地面便如传染般将该处土地变成新的泥巴。原本和平安宁的城镇转瞬间便沦为泥沼。 「呵呵呵……愚蠢的人类啊……在我的泥巴中挣扎吧……」 变样的圣女大人从涌出的泥巴中浮起,脸上呈现疯狂的笑容。 老夫心想「不好了」。 圣女大人刚才为城镇居民著想的模样并非谎言,她应该是自心底爱著城里的人,却不知道因为何种理由而失去理智,打算亲自动手沉没城镇。 要阻止她才行。 但该怎么做? 不能叫瑞湖。虽然要是呼唤她,感觉她不论身处何方都会立刻飞来,可是那就无法保证圣女大人的命了。 圣女大人的草帽在此时不经意地闯进老夫迷惑的视线范围内,它混在流出的泥巴中,掉落在有点远的地方。 该不会是因为那个掉了吧?那顶帽子是否就是封印圣女大人凶残本性的特殊道具? 有赌一把的价值。 在泥中无法随心所欲地活动身体,即使能动也不怎么敏捷。 老夫耗费剩下的所有体力命令爪子。 「伸长吧!」 伸长了,但只是变成原本的两倍长,根本构不到。 唉,这样就无计可施了。老夫用尽了最后一丝体力,身躯宛如燃烧殆尽的灰烬般缓缓沉入泥巴。 意识弥留之际,老夫隐约听见城里因为异常现象而乱成一片。 四周警钟大作,是在催促人们避难吧。 还传来了吹响号角的声音,那是没有警钟的替代方案吧。 欢声雷动响彻云霄,是因为过于恐惧导致尖叫变得高亢吧。 四处响起喝酒吃肉的噪音,是在吃人生最后一餐吧。 打击乐器随著嘿咻嘿啉的吆喝声铿铿锵锵地响起──收喝声? 这个过于突兀的声响带来的冲击太大,老夫恢复意识并睁开眼睛。 老夫看到一群只缠著一条兜裆布的男人,他们乘坐著类似巨大雪橇的交通工具在泥上滑行,而且还同时在敲著打击乐器。 这是什么?崭新的魔物集团吗? 尽管老夫的身体已经被泥巴埋住一半,但依旧很巨大,然而他们似乎非常热中且专心一意地不断用木棒敲打铺著兽皮的桶子,根本没有发现老夫。拉著雪橇的男人穿著类似将锅盖反过来的圆形凉鞋,他们理所当然地也是半裸,其中也有昨天在路上见过的人,并非是魔物。 他们都是这座城镇的居民。 他们因为城镇被泥巴淹没过于害怕导致精神错乱了吗? 若是这样的话,雪橇和凉鞋等泥巴对策也过于周到了,这并非用上一两天就能准备好的东西,况且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学会妥善运用的技术。 「喂,瑞湖──」 老夫丈二金刚摸不著头绪,忍不住就用了禁忌的王牌。一出声后,便见到巨大的漆黑翅膀在城外舒展开来。 远超音速的飞翔在空中划出由冲击波所产生的音爆云轨道,翅膀的主人数秒后便在老夫眼前翩然降落。 「邪龙大人,我来了。」 「虽然被你的登场方式吓到了,但现在让老夫觉得惊讶的事情太多了,反而觉得那很普通。」 老夫有许多事想拜托她,但先询问了最优先的事项。 「瑞湖,老夫不在时,你有做什么奇怪的事吗?」 「没有,我倾尽全力试图和孩子们一起玩耍。」 「那就好,你们打算玩什么呢?」 「我在找一只叫做小龙龙的乖巧龙,孩子们很想喂它吃东西。」 老夫全身飙出冷汗。 「啊、啊啊──……嗯,后来怎样呢?找到了吗?」 「我已捕获疑似小龙龙的龙了。」 不知道是哪来的龙类朋友蒙冤被抓了啊。瑞湖继续说道: 「本来打算切下头部,只用头来玩喂食游戏──但正好城里发生了这些事,我判断现在不是玩的时候,所以暂时中止了。」 「真是恐怖的游戏啊,难道是邪教仪式吗?」 老夫的脚像小鹿般不断颤抖。若老夫有哪里出错,头被当作玩具便是老夫的未来了。 「话说回来,邪龙大人,站在那里的是圣女吗?」 圣女大人以指挥者般的动作继续让泥巴从泉水涌出。 「没错,老夫想拜托你处理她的事情。」 「遵旨。」 「快收起短剑。」 遵什么旨啊,你明显打算要给她致命一击啊。 「那里有顶帽子吧?你能不能戴到圣女大人头上?」 「谨遵御意。」 瑞湖迅速地在泥上行进。老夫正因为她完全没被泥巴绊住而觉得奇怪时,仔细一看却发现她浮在空中,真是够了。 瑞湖顺利地捡起帽子并瞬间来到圣女大人背后──她的动作明显是暗杀者的架式──总之,她没动手,只给圣女大人戴上了帽子。 圣女大人并没什么改变。 「……她到底是怎么了?」 「邪龙大人,该怎么处置这个圣女呢?据说魔王军的干部──能操纵人心的魔物附身在圣女身上,我认为将双方都打到灰飞烟灭也是不得已的。」 「欸?」 被操纵?而且是魔王军干部? 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让老夫感到困惑。 等等,在圣女大人性情大变前,有只蝗虫魔物黏在她身上,那个该不会就是把干部运来的人吧? 「邪龙大人应该也察觉到了,毕竟是您任由魔王军干部附到圣女身上的吧?您果然打算将他们一网打尽吗?」 糟了,这件事从瑞湖的角度的确无法解释,邪龙?瑞梵帝亚这等身分的人却无法识破魔王军干部的奸计,导致城镇失守,这是绝不可有的失态。 附带一提,圣女大人从刚才便停止让泥巴涌出了,因为瑞湖挥手便让她动弹不得。真希望她不要接二连三地使出老夫不知道的招式啊。 「──唉,你连这种事都搞不懂吗?瑞梵帝亚,你的眷属还真是迟钝啊。」 老夫望向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发现附近民宅屋顶上站著一个双手环胸的人。 对方穿著盔甲,她的动作却让人感受不到盔甲的重量。 「你是──」 「艾──艾莉安提?你怎么会在这里?」 「瑞梵帝亚,你还问我为什么。」 艾莉安提跳到地面。不知道她用了什么技巧,她穿著盔甲站在泥地却丝毫没有陷下。 「这座城镇的卫兵透过公会传达『恶名昭彰的邪龙来了,快派人救援』并苦苦哀求我们。我知道你们没有威胁,但这么说也无法让他们接受,我就作为派琉多纳的代表来了。然后城镇刚好变成了这样。」 老夫心里点燃了希望的灯火,陷入穷途末路时竟来了一个值得依靠的援军。 「艾莉安提,你来得正好,可以的话,由你向瑞湖说明吧,有关老夫对圣女大人的安排。」 「欸?」 艾莉安提嘴里漏出的字却让老夫陷入绝望。 『欸什么欸,你不是想好藉口才来帮老夫的吗?』 『我只是刚好来了这里,为你争取到一点思考时间就该感谢我了。你快点开始想,不赶快掩饰你的无能,就要诞生出全新的邪龙啰。』 『没办法、没办法,老夫现在脑筋钝得动不起来啊。』 我们在瞬间只靠眼神就完成了这样的交流。 另一方面,瑞湖的心情明显愈来愈差,或许是在不爽刚才只有老夫与艾莉安提瞭解那段沟通的事。 「邪龙大人,若是不麻烦的话,是否也能向我开示您的想法呢──」 艾莉安提露出微妙的神情并竖起大拇指。你是打算祝老夫好运吗?老夫会恨你的。 吆喝著嘿啉嘿咻的群众再度铿铿锵锵地经过我们面前。 老夫瞭解了一件事,他们正在城里巡回。 「……邪龙大人,那是?」 老夫只好将这机会视作偶然的幸运孤注一掷。 「没错,瑞湖,那就是这次的理由……」 「我完全无法理解,那群人到底是……?」 老夫也很在意,于是便命令她说: 「你能去旅馆拿药水过来吗?然后我们就去追他们,你自然会得到答案。」 「是,遵旨。」 瑞湖拖著动弹不得的圣女大人走向旅馆。老夫松了口气转向艾莉安提说: 「那些人在干嘛啊?你知道吗?」 「我不太清楚其他城镇的风俗,那怎么看都是在庆祝……」 「在这种状况庆祝?农作物的损失也很严重吧?现在是庆祝的时候吗?」 「别问我,搞不好只是在苦中作乐。」 「还真是熟练的苦中作乐啊?」 「我回来了。」 老夫不禁哇地发出声音。瑞湖不知何时站在了老夫身旁并交出小桶。老夫请她倾斜桶身喝了一滴,接著便缩回能见人的大小了。 「邪龙大人,我们快点去追他们吧,揪出那些奇怪家伙的底细。」 第三圈的嘿啉吆喝在此时现身了。 老夫又发现了另一件事,他们愈来愈快。 为了解开谜团,我们开始在泥中前进。前进时还发现许多其它雪橇的痕迹,这座城镇似乎有大量的泥用雪橇。 宛如预测到了圣女大人会变成这样。 我们抵达的广场则有著一切的答案。 「大伙们!用力开心地唱歌、跳舞、庆祝吧!圣女大人的恩惠终于涌现了!这是足足隔了数百年之久的泥巴节!」 「没错!从明年开始的十年都会大丰收啊!」 「真是太好了,我们家的麦子今年生病了啊,这些泥巴会清净一切,公积金保险还会给补偿金,圣女大人真是太神了啊。」 居民驾著雪橇还穿著圆形凉鞋,做好了应对泥巴的万全准备,他们发出欢天喜地的喝采在准备宴会。 「……泥巴节?」 老夫无语回应瑞湖的低喃,取而代之的是,被瑞湖拖行在地上的圣女大人以魔物的姿态摀著脸流泪说道: 「为什么……人家明明努力地生出泥巴……不要在附近耕种啦……不要来开垦啦……不要随便带走泥巴啦……这明明是为了让人沉下去的特制泥巴,不要说什么超适合拿来种田啦……谁都好,赶快沉下去啦……」 老夫闻言便大致理解这座城镇诞生的来龙去脉,以及她之所以会变成圣女大人的原因了。 『筑起这座城镇的是一群被魔物赶离故乡的拓荒者。他们在魔物肆虐的平原边守护著彼此的安全边寻找能安居乐业的土地时──在平原中央发现了一处不断涌出肥沃泥巴的神奇沼泽。』 「你在平原中央设陷阱喔?谁都不会在视野辽阔的地方掉下去啊。」 圣女大人维持著魔物姿态嚎啕大哭并往前趴倒在地。 她被当成为了庆祝而豪饮,而且喝醉就会哭的人,所以城里的居民也没有多看她一眼。 眼前正在上演的是以这座城镇的起源为依据改编的历史剧,随著主持人的旁白,演技蹩脚的演员毫无抑扬顿挫地念出台词: 『啊!这是多么棒的土啊!虽是沼泽的泥巴,但排水良好,养分也很丰富啊!』 『而且魔物完全不会靠近这里呢!』 大概是因为地盘的概念导致低等魔物不敢靠近吧。 话说回来,拓荒者善加利用事物的精神真是非比寻常到厚脸皮的程度。抵达后不到三天便分析完沼泽特性,还思考出完美活用的方法了。 圣女大人仍在为了惨痛的过去哭泣。 「……呜呜……人类群聚过来把人家当作食物……人家每天都很努力在调合泥巴,但都没人掉下来……偶尔掉下来也都像没事一样地爬出去……」 「乖乖乖,你调合的比例比较适合农业吧,别沮丧。」 要是掉下去的人类都能安然爬出,以无底沼泽而言已经失去资格了吧。 此时,剧中演到第一次收成的时期。 『怎么会这样!马上就要收成了,魔物竟然来了!?』 『可恶……还以为找到新的故郷了……』 似乎出现了不怕侵犯别人地盘的强大魔物了。不知道剧情会如何发展,老夫七上八下地看著舞台,此时,一名戴著面具的男性从后台登场了。 『哇哈哈──我要来袭集这座城镇了──!』 回应这句毫无抑扬顿挫台词的是,一样从后台登场且带著蓝色假发的女性。 『不会让你得逞的!由我来守护这座城镇的居民!』 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主持人也声音激昂地说道: 『此时,为了守护城镇而现身的就是我们的圣女大人,没错,她就是涌现于平原的沼泽的主人。从此以后,拓荒者便开始信仰赶跑魔物的她。』 「……因为那是人家的猎物啊,要是被抢走会很不甘心啊。」 「真是自砸招牌啊。」 话说回来,因为没怎么看过戏剧,不管演得多烂老夫都觉得相当有趣。 『城镇的规模变大时,沼泽忽然变为清澈的泉水。』 「……因为泥巴会被拿去用,所以我就想以退为进。」 『这真是非常地幸运,人们便开始挖掘水路,更卖力地开垦田地。』 圣女大人在地上打滚扭动,似乎是重新体验了这几百年间的感受。 漫长的戏剧继续演下去。 『因此,才有了今天的这座城镇以及我们。来各位乡亲,向圣女大人献上感恩吧。』 戏剧以祈祷作为结尾。 「圣女大人,人家在感恩你喔。」 圣女大人从中途便朝著路边一座建材小山抱膝蹲坐。老夫边呼喊边窥伺她的脸时有了意外的发现。 原本因为魔物附身而变成紫色的脸已经有一半变回正常的肤色了。 「是、是呢……大家都在依靠我,所以我想说就算了……力量也不可思议地涌了出来,想说在吃掉他们前再观察一下好了。」 老夫露出笑容,她似乎度过心里难关了。 「邪龙大人,我回来了。」 瑞湖回来了。她把城外的魔王军的龙以及三头象都送到远方的森林了。 「我以邪龙大人式教育法让它们再也无法攻击人类城镇了。」 老夫怎么不知道这种教育法。 「话说回来,这还真是热闹啊,邪龙大人刻意让圣女被操纵的原因,原来是为了让居民举办这个节庆吗?」 「啊,对啊,热热闹闹的比较愉快嘛。」 「您果然英明神武,甚至还料到了圣女的愚昧呢。」 「……嗯。嗯?」 当我们在进行著牵强至极的对话时,老夫忽然感到身上有股重量,回头发现圣女大人靠在老夫身上,而且已经恢复成原本的肤色了。 「喔喔,终于恢复了。太好了、太好了,这样就圆满落幕了。」 然而,老夫却觉得有些无法释怀之处。 她应该是在一点一点地解除洗脑,却在最后快速地完成了复原进度吗? 正当老夫这么思考时,脑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 『这个水魔已经没用了,重新来过。龙,就让我用你的身体吧。来吧,让我瞧瞧你心中的黑暗。』 老夫心想糟了,意识立刻陷入黑暗。 过去的恶行从记忆深处涌现,试图染黑老夫的心。魔物附在她身上时,就应该要考虑到对方从圣女大人身上转移宿主的可能性。 『显露你的本性吧,展露本心才能产生真正的力量。我是实现你真正愿望的人,来吧,曝露你丑陋的内心吧。』 恶魔的低喃充满了老夫的心──老夫只能屈服。 ──老夫曾想独占会长出美味树叶的树。 「啊。」 老夫在内心吐露过去最坏的恶行后,便恢复了神智。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 「咦?瑞湖,老夫刚才怎么了?为什么要称讃老夫?」 瑞湖开心地笑说请别谦虚了。 「刚才那只精神体魔物想附身到邪龙大人身上,却被邪龙大人伟大的黑暗涛流所吞没──已经消失了。」 老夫不禁有种万分抱歉的感觉。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竟然能瞬杀魔王军干部呢。」 「你是真心这么想的吗?」 为了让圣女大人休息,我们回到了旅馆房间。 老夫心情复杂地回覆带著苦笑的艾莉安提,只有一个人全盘接收这句话并觉得欣喜,那便是瑞湖。 「当然啊,只要邪龙大人一出手,那种卑鄙的魔物根本等同于飞虫。即使是以心灵黑暗为粮食的魔物,在窥伺诞生于冥府深渊的邪龙大人内心后也无法平安无事。」 「唉呀,真是厉害啊。话说回来,瑞梵帝亚,讲一个毫无关系的话题,你知道住在臭水沟的鱼要是跑到清澈的水里反而会死翘翘吗?」 「真是巧啊,老夫才刚体会过呢。」 瑞湖露出「突然在讲什么呢?」的诧异神情,同时在圣女大人头上放下拧乾的冰凉手帕。 「……听好了,你这别称水魔的圣女快点起来吧……邪龙大人吩咐我亲自照顾你……你也该使尽全力回应这期许你痊愈的心情吧……」 耳边的低喃显然让圣女大人很痛苦。 「瑞湖,不要那么急,要温柔地照顾她。」 「那就把她沉到水里吧。」 「照顾的定义包含追加伤害吗?」 「她是水魔,所以我认为把她泡进水里就会变得有精神。」 「老夫知道你是出于善意,可以的话拜托把她当成一般病人照顾,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了。」 「谨遵御意,我会戮力温柔对待这个水魔的。」 如此回应的瑞湖勤快地在圣女大人的枕边照顾她,虽然有种不祥的气氛,但表面上还算是令人觉得可爱的画面。 艾莉安提在老夫耳边问道: 「为什么要刻意让眷属少女照顾她?就算放著不管,她也会马上恢复啊。」 「瑞湖非常敌视圣女大人,这样关系应该多少会好转……老夫是这么想的。」 「的确,看起来感情很好……算了。」 艾莉安提吁了口气,她用拇指比著旅馆外。 「我想跟你说点话,能给我一点时间吗?」 「嗯,可以啊,这里不行吗?」 「可以的话,希望在眷属少女不在的地方。」 瑞湖的耳朵颤动了一下,她缓缓转头望了过来。 「……喔?你想把我丢在一旁单独和邪龙大人谈话……?」 「这是一件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的事,要是瑞梵帝亚觉得告诉你也无妨,它就会跟你说吧。」 「我知道了。邪龙大人,我会期待的。」 「艾莉安提,你有点小看了老夫心里的操劳啊。」 要在瑞湖不在的地方说的话,大概是因为,不是要对身为邪龙的老夫说,而是要对身为瑞湖监护人这一真正身分的老夫说吧,不能不听。 虽然有些不放心让瑞湖与圣女大人独处,但老夫已经严格吩咐要正常地照顾她了,应该没有问题,她毕竟是个会遵守命令的女孩。 「老夫去去就回,你乖乖等著。」 老夫跟著先离开的艾莉安提从走廊走到外面。老夫回到旅馆时也有注意到,为什么走廊的窗户全部碎了?老夫没问旅馆老板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因为问了的话恐怕会涌起某种罪恶感。 「是要讲什么呢?」 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来到远离旅馆数间房子的距离,老夫与艾莉安提在毫无人烟的路边坐了下来。 「嗯,首先是这个。」 她用被护甲包覆的手指朝老夫眉心一戳,接著── 「哇啊!」 老夫的身体窜过一阵电流般的麻痹感,原本趴著的身体因为痉挛而弹起,老夫不禁远离了艾莉安提。 「你、你突然地干嘛啊!?」 「我担心魔王军干部是否真的因为那种搞笑的事情死了。我本来就预测到,要是把你留在废柴圣女旁边,那个魔物就会试图跑到你的身上……你虽然是那样但也好歹是龙,而我猜你又比那个圣女更废,所以更好控制……没想到事情竟然会那么顺利,反倒有点可怕。」 「刚才那麻麻的是什么啊?」 「我只是稍微攻撃确认一下。要是魔物还活在你的体内,就会有自我防卫的反应,但是没有,好像真的被净化了呢。你到底过著多不受污染的生活啊?」 「欸,老夫要因为这样被骂吗?」 「算了,没什么关系。但只要看到你们,就觉得很多事都很可笑啊……」 老夫摸著额头擦掉因为疼痛而冒出的眼泪。就算你这么跟老夫说也没用啊。 「你要说的就是刚才的确认而已吗?」 「那是其中之一,还有其它事。关于叫做瑞湖的眷属少女的熟人,你认识叫做莱奥德的少年吗?」 咦?──老夫发出了呆愣的声音。 「认识啊,但是你怎么会知道他?」 「你认识啊。那个少年在你们离开后来到我的道场,他说要『打倒邪龙拯救瑞湖』,劝都劝不听,还要我训练他──就是这样。」 「你、你当然拒绝了吧?」 「不,我答应了。」 「你这叛徒!」 「大傻瓜!」 「噗!」 老夫抗议地大吼出声,却被凌厉的强力巴掌反击。挥打过来的手掌让老夫眼中充满星星,魂都飞了一半。 「瑞梵帝亚,别猴急啊。我之所以答应不是为了让他来找碴,而是为了把他绊在我的城市。」 「……绊在?」 老夫因为大脑的损伤而左摇右晃,并且重复这个字眼。 「没错。要是拒绝了,他就会独力追踪你们吧。要是让你们接触,可能会一发不可收拾。我就以收为弟子的方式,刻意让他在我那儿浪费时间。」 「啊,这样啊,太好了。你没有训练他吧?」 「不,我有好好训练他。」 「为什么?要是他成长起来,老夫不就会有生命危险?」 艾莉安提说了声「笨蛋」,并朝老夫脑门轻轻劈下一记手刀。 「不陪他练功的话,他就会心生不满而离开吧。而且既然来到我的门下,我就不会用半吊子的特训打发他。我让他日日夜夜持续著可能会闹出人命的训练,他已经心脏停止了两次,虽然我都强制让他复活了。」 「你一派轻松地讲出了恐怖的话呢。」 「有吗?战士都是这样啊?未能独当一面前都会历经二位数以上的心臓停止,每次都会用回复魔法复活,稍微抹灭了一点人性后才算正式踏入这行,这就是这样的世界。自愿和魔物打打杀杀的家伙,脑袋怎么可能会正常?」 「这样啊,老夫得避免和这种人扯上关系呢。」 这次何止是手刀,艾莉安提以一种要捏爆老夫天灵盖的气势抓了过来。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志向那么低怎么可以?那个叫做莱奥德的少年虽然没有才华,却很有毅力。依状况而言,有天可能得承认他毕业。要是有这么一天,你就只能靠自己来对付那个少年了喔?」 老夫瞭解到事情的严重性而皱起了脸。 的确如此,要是莱奥德追来时老夫无法独自应付,瑞湖就会把他变成焦炭。 「话说回来,我无法理解你为什么会那么弱。现在也就算了,药效没了的时候,身材可是很庞大的啊。动物的强度是和体格大小成比例的,光是把支撑体重的臂力转换成攻击就能产生很大的威力啊。」 「嗯,老实说老夫要是努力的话,也是能赶跑山猪的喔。」 「别举那么不争气的例子,赶跑这想法根本太天真了,你那庞大的身体可以踩扁对方吧。」 「欸,光是想像就觉得很可怕啊。」 即使有实际执行的胆量,但应该没有野生动物慵懒到能被老夫缓慢的脚给踩中,更别说是魔物了。 「……性格阻碍了成长呢,虽然也是因为胆小才能活那么久。」 艾莉安提烦恼地梳著头发。虽然觉得脸上无光,但老夫本来就不擅长打打杀杀,即使天生体格好,却缺乏活用它的战意。 「总之,别让你的眷属看到很逊的样子啊。不管你有多废,对那少女而言,你都必须是能凌驾于魔王之上的『邪龙』瑞梵帝亚,绝对不要背叛她的期待。」 「……老夫会加油的。嗯,至少会加油啦。」 艾莉安提看见老夫毫无霸气地垂下肩膀后露出怜悯的眼神,她清了清喉咙说道: 「最后一件事。」 「什么事……」 「你在派琉多纳的功劳受到了认可,对你首级的悬赏已经被冻结了。」 老夫举起两只前脚大为雀跃,今天的草感觉会很好吃。 「我就知道你会像那样松懈下来,原本尽量不想讲的……」 「不,没那回事,老夫这样也是很绷紧神经喔,完全没有开心喔。」 「别一脸开心地说啊。」 老夫的心情无视一脸傻眼的艾莉安提彻底恢复了。令人郁闷的谈话也告一段落,老夫摇著尾巴跟艾莉安提一起回到旅馆。 「瑞湖,老夫回来了,圣女大人的状况如何?」 请艾莉安提打开房门后,老夫立刻僵住了。 圣女大人在床上挣扎,瑞湖骑在她的身上压住她,房中交替响起惨兮兮的尖叫与「不准动,闭上嘴」的恫吓。 「邪龙大人,您回来了。非常抱歉,照顾任务变得有些粗鲁。」 「欸欸,你能说明现在是什么状况吗?」 「这个水魔醒来就想冲出房间──所以我才像这样把她压在床上,要继续照顾她。」 「放开我!请放开我!我被操纵作出了不得了的儍事……把城镇沉到泥中了!这样下去,城里的乡亲就惨了……得快点!得快点去外面帮助大家!」 精神体魔物的附身彻底解除后,她再度发现自己将城镇沉到泥中这件事。 「不准动、闭上嘴!你不用作多余的事,抹煞一切感情,不准哭也不准笑,什么都别想,变成石头好好静养。」 老夫心想这女孩为什么这么不擅长体贴人啊。 老夫打开房间的窗户,让圣女大人听见劈哩啪啦的节庆音乐。 「欸,这是……?」 「是庆祝喔。不用担心,大家都在满心期待你变出来的泥巴喔。」 圣女大人虽然知道泥巴会被居民拿来用,却没想到弄得满城泥巴依然会受到居民爱戴。居民会有这些道具,应该是发生过许多次相同事件所导致,或许是发生在魔物时代的事,所以她的记忆模糊了。 不过,这虽然是值得放心与开心的状况,圣女大人却不知为何露出有些不满的表情。 「啊,这样喔……哼……那不就太好了!」 她掀起棉被包住自己,和毛毛虫一样缩成一团。瑞湖则跨在她身上说「终于安分下来了啊……」并露出胜利的微笑。两人的感情乍看之下似乎很好,却与老夫所求的有著决定性的差异。 「瑞湖,圣女大人已经恢复精神了,可以不用照顾她了。」 「遵旨。话说回来,那个骑士说了些什么呢?」 「嗯──是呢,是些和我们人类好好相处吧之类的内容。」 老夫脑中几乎只剩下悬赏奖金被撤销的内容。 「呵,她装腔作势的,还以为会是什么呢,果然是在谄媚邪龙大人啊……我本来就觉得只是这样……」 艾莉安提微愠地偷偷蹬老夫。毕竟没有别的说明方法了嘛。 「原本我们就决定在打倒魔王之前不会与人类刀戈相向,我们不可能会违背已经定下的约定。」 瑞湖滔滔不绝地说著,显得洋洋得意。老夫与艾莉安提只能面无表情地当做耳边风,有个人却有了些许反应。 圣女大人掀开一点棉被,她默默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说道: 「……请问,瑞湖大人?」 「干嘛,水魔,照护任务结束了,想回去就回去吧。」 「瑞湖大人果然是站在人类这边,且愿意诛杀魔王的善良邪龙大人吗……?」 圣女大人缓缓坐起身体,她蓦地用手掌握住瑞湖的双手。 另一方面,瑞湖则露出十分嫌恶的表情。 「别误会了,我只是邪龙大人的眷属。邪龙大人就在那里──」 「欸?那是蜥蜴爷……」 「啊──!啊──!哇啊──!话说回来今天天气真是好啊!」 老夫在千钧一发之际发出神秘的叫声作为掩饰,圣女大人与瑞湖眨了眨眼,但老夫说「别在意」后她们便继续对话。 「欸欸,总之,如果邪龙大人愿意帮助人类的话,还有件事想拜托您。」 「你说说看。」 虽然两人对『邪龙大人』的认知有所不一,总之对话安然成立了。 圣女大人从床上站起,她拿起放在枕边的草帽重新戴起并指著窗外说道: 「现在虽然还算安分,但城外结界有魔物的反应,而且还满强的。要是城里的乡亲发现那种家伙,节庆便会中止。可以偷偷打倒它吗?」 「──嗯,为了你做这件事感觉有点不爽,但无法忽视袭撃城镇的魔物呢。」 瑞湖徵求许可似地回过头,正当老夫要点头时── 「不,那就交给我吧,正好当作出差的锻炼。」 艾莉安提打断老夫。 「她拜托的是我和邪龙大人,为什么你要举手啊?」 瑞湖露骨地鼓著脸颊,艾莉安提冷静地说服道: 「不希望节庆中止──这才是圣女大人的委托吧,因此你不适任。毕竟你不擅长控制力量。虽然或许可以一击打倒魔物,但会发出噪音或地鸣导致节庆中止。另一方面,也无法让邪龙?瑞梵帝亚亲自出马应付杂务吧?」 这虽然是个很会观察气氛的请求,但因为刚刚才听到『战士的脑袋都不正常』,所以老夫不禁猜想她只是想战斗而已。 「──好吧,但你是代理邪龙大人的我的代理,可不准出丑啊。」 「我会努力的。」 艾莉安提露出苦笑。圣女大人见到交涉完毕便迅速跑到艾莉安提身边,握住她的手说道: 「虽然不知道您是谁,但您愿意打倒魔物吧!?啊,仔细看看,您还满强的!」 「嗯嗯,虽然力有未逮,但我会倾尽全力的。」 「那我来为您带路吧,请来这边!」 圣女大人充满精神地跑出房间,衣服下襬微微飘起。 「圣女看起来也满强的……」 艾莉安提边追著她边低喃。 「好像是擅长防御却不擅长攻击呢。老夫只跟你说,老夫跟她战斗后活下来了。」 后半句压低声音,不让瑞湖听见。 「那还真的没什么用呢……只要给小孩子毒箭就能杀死你了吧。」 「别说那么真实可怕的事情。」 她们前往城外的途中见到了充满泥巴的麦田。圣女大人望著田地露出哭笑不得的复杂表情。 来到城镇边界时,她指著端坐在水路外的巨大身影说道: 「就是那个,坐在结界边缘的就是魔物了。」 老夫定睛一看,魔物的姿态映入眼帘,那是只巨大又有翅膀的银色魔物。 老夫心想──嗯? 那不是瑞湖刚才所说企图侵略城镇的龙吗?被误认为小龙龙(老夫),可怜地被瑞湖一拳击倒── 「学不乖的又来啦?」 艾莉安提拔出背上剑鞘内的大剑靠近它,但是状况有点奇怪。 银龙不仅没有摆出攻击架式,也没有发出半点敌意。 确认了我们的身影后,它缓缓地这么说: 「我叫做──小龙龙。」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悲痛的气氛开始弥漫,眼前彷佛站著一只爪牙都被拔掉的猛兽。 它的眼中失去光彩,宛如梦呓般重复念著「小龙龙……小龙龙……」,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它的精神状态濒临崩溃,只要再施加一击便会碎裂。 「总之先开打吧。」 老夫闻言,拚命地拉住扛著大剑不断前进的艾莉安提的脚。 「不行!不行啊!对它出手也太不人道了!」 「但是,和龙族交手的机会可是很稀少的……」 「即使退一百步承认你的主张,但老夫不觉得和现在的它战斗算是『交手』啊。」 「是吗?」 无法沟通。 圣女大人「上啊上啊打倒它」地在一旁催促,瑞湖则说「竟然蹭蹋我的仁慈,真是愚蠢……」,还露出看垃圾的眼神。现场惨无人道啊。 老夫的制止无效,艾莉安提若无其事地朝银龙走去。 「我是……高贵的暴风龙……不会连心都屈服……」 「银色的龙啊,我问你,你打算和我战斗吗?」 艾莉安提在银龙面前正举大剑,并非与老夫战斗时那把无杀伤力的剑,而是感觉能斩断钢铁的厚刃大剑。 老夫认为它应无战意。 在那种状况还想交战的人还比较奇怪,毕竟无论怎么看它都精神错乱了。 此时,它有了动作。 银龙挥舞右臂,巨爪朝艾莉安提挥下。 攻击的风压卷起沙尘,同时响起轰鸣声。 「艾莉安提!」 「别过来!」 她立刻回覆了老夫的呼喊,艾莉安提以大剑为盾挡住巨爪,与龙巨大的身体展开角力。力 量的均衡立刻崩毁。艾莉安提旋转大剑使巨爪往地面打去。接著大步往后拉开距离,以中距离与之对战。 「果然,很有精神不是吗?」 艾莉安提的嘴角勾起一抹坏笑。银龙的龙鳞在她眼前逐渐被紫色侵蚀。 那与圣女大人被洗脑时的现象相同。 「那个叫小龙龙的废龙,我本来就觉得它接受完邪龙大人式无害化调教后应该无法再回来了……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被附身的银龙口中漏出回音似的异常声音。 『你们以为我会那样就消失了吗?那不过是能无限产出的分身,真是太小看我了。』 「嗯,我也觉得奇怪呢,魔王军的干部竟然会这么好解决──我叫做艾莉安提?索多?希尔薇,你这寄生树般的卑鄙魔物叫做什么呢?」 『问这个有什么意义?』 「至少能帮你立个墓碑呢。」 哈哈哈,传回一阵强忍住的笑声。 『区区人类竟敢说要杀死我,我就是人心中的黑暗,无论何等圣人都无法消除黑暗,你知道了还敢来挑战吗?』 「我不怎么喜欢思考琐碎的道德哲学呢,砍倒你就结束了吧。」 『哈,好吧,愚蠢之人才适合知道我的名字呢,【虚】──从这个名字了悟生命的虚空并死在这里吧。』 瑞湖在老夫背上坐立难安地蠕动著。 「真令人心急呢,可以稍微打飞它吗?」 「不行,你出马的话,会把银龙一起杀了的。」 「不行吗?」 「老夫也有良心这种东西啊。」 正当我们悠哉地谈话时,一阵烈风忽然朝这边吹来,身体被染成紫色的银龙挥动著双翼操纵周遭的风。 『人类的身体可是无法抵挡这招呢。』 攻势随著阴险的嘲讽展开。银龙双翼施展的暴风以及口中吹出的吐息混合成一道龙卷风,以肉眼可视的密度,化为风枪朝艾莉安提袭去。 「那么──」 空中骤地出现水盾挡住风枪的轨道。老夫大吃一惊转向背后,发现圣女大人也伸出双手呈现备战状态。 「只要借助非人的加持即可──圣女大人,防御就拜托你了。」 魔力的冲突迸射出宛如火花的闪光,水盾散落成水花,但是威力降低的龙卷风被艾莉安提一斩便化为微风。 艾莉安提以可谓神速的踏步闯入敌人的攻击范围,她朝未料到此招的银龙砍了一剑。 坚硬的撞击声。 大剑命中了翅膀,然而,侵蚀翅膀的紫色魔力挡住了剑刃,虽然多少有些裂痕,无法称得上毫发无伤,但已大幅减轻了损伤。 『你……明明是骑士却冷不防地利用伙伴啊……』 「骑士道不过是种制造对自己有利情势的途径,能赢就好。圣女大人,援护就交给你了。」 「当然!我方有数量优势!」 真不知道哪边才是坏人。圣女大人负责防御,艾莉安提负责攻击,虽然是临时成军的搭档却合作无间,她们是什么时候商量好的呢? 附身在银龙身上的魔物?虚也不分轩轾。 它以强大魔力为根源的攻击力与防御力只能以威胁二字形容,即使面对两人的搭配,也没受到什么猛烈攻击。 「放心!只要节庆继续下去,人家的魔力就没有极限!」 「我也对体力很有自信。」 两人皆对持久战有心理准备。目前还看不出胜负──然而── 在老夫背上抖脚摇晃的趋势却骤然变得剧烈。 「太慢了……」 震央是对战况颇有微词的瑞湖。 「瑞湖?你该不会很烦躁吧?」 「还不到烦躁的程度……照这样下去,分出胜负还需要十八小时三十分左右。女骑士和水魔虽然有赢面,但您不觉得悠哉地等待很无聊吗?」 她已经预测到之后的战况了吗?真是近似预知未来的军师眼呢。 「附带一提,只要您允许我攻击一下,便能在瞬间分出胜负。只不过是『附带一提』而已,并非对邪龙大人全权交给她们的决定有二心,绝对不是喔。」 「真是强调自己的意见呢。」 「小的怎敢,只不过是给您参考。」 抖抖抖抖抖,瑞湖抖脚的程度更上一层。总觉得甚至流露出邪恶魔力的气息。 「……好吧。要调整威力,别害节庆中止喔,也要让银龙平安无事。可以遵守的话就允许你攻击一下。」 「遵旨。」 银龙几乎在瑞湖回答完的同时,立刻吃了一记强烈的铁拳,身体陷入了地面。施展攻击的则是不知何时已经跳到(曾是)银龙头部位置的瑞湖。 她解决敌人后「哒」地一声著地。 银龙被埋住一半的脸部发出「不对……我是小龙龙……」呈现恢复神智(?)的模样。附身在它身上的又是分身,而且还在刚才那招中消失了吗? 但并不是这样。 『没想到你这么容易就出手了昵,拥有才华的丫头啊,你踏入我的陷阱中了。』 大事不妙。显示了虚存在的紫光,缠绕在殴打银龙的瑞湖左腕上。 瑞湖如同拍开垃圾一般拍了拍手臂,但那不是那样就能甩掉的东西。 『没用的,所有物里性的接触都无法影响到我。你大意地碰触银龙时就是你的末日了,我的目标原本就是你的身体──之前送去的分身虽然被莫名其妙的蜥蜴净化,但也提供了有用的情报,那就是你这个拥有才华的人类的存在。』 「人类?你在说什么呢?我可是邪龙大人的眷属。」 『你似乎是那么想的呢。我也不会否定你,只要能夺取你的力量就好。』 紫光发出咻的一声,打算如蛇般蜿蜒窜入瑞湖体内。 「叫虚的,住手啊!现在立刻回到银龙体内,和我们正常地对打,才能死得明明白白啊!」 艾莉安提拚死拚活地出言阻止,圣女大人也点头一起劝说。老夫则仿效艾莉安提说道: 「没错!不可以小看那女孩啊!要是随便附身,你才会被黑暗涛流给吞没而死啊!」 『欸,你们担心的怎么是我啊……?一般来说不是都应该担心这丫头吗……?』 从瑞湖惯用手发出的声音明显陷入了动摇。老夫也大声地劝说。 「放弃吧!依老夫所见,你只是『非常强的魔物』,但那女孩……却是更加莫名其妙的不明物体啊!无论是魔物还是什么,老夫都不忍心看到受害者再增加了啊……」 「没错,邪龙大人也那么说了,不滚的话,我的黑暗涛流就要攻击你了喔。」 『欸,现在是什么状况?我没有主导权吗?』 瑞湖状似很痒地抓著手臂并吐出类似缓刑的话语,她一脸从容。 『不、不对!我才不会被骗呢!这一定跟刚才那骑士所做的一样是偷袭的伎俩!不可能找到这么优质的宿主了!谁会被你们的花言巧语骗了而傻儍地放手啊?我要得到这丫头,并获得能跟魔王匹敌的力量!来吧,小丫头,把心交给我──嗯嘎啊啊啊啊!』 虚发出了预料之中的惨叫,身处外野的三人纷纷默默地闭上眼睛。 『黑暗!要被黑暗涛流吞没了!强大的黑暗啊啊啊啊啊!』 老夫不是说过了吗? 另一方面,瑞湖异常兴奋地握紧双拳。 「这都多亏邪龙大人身先士卒地展现如何打倒这家伙,像这样解放黑暗吞没掉它就可以了吧?」 「对呀,老夫也算是解放了自己的黑暗来打倒它的。」 老夫擦拭无法拯救虚的眼泪虚弱地回应。 『开、开什么玩笑啊,你这超级废渣蜥蜴!不可能……!不可能啊!这次我可是准备万全,不是用分身,而是用本体上场啊……!这和分身不同,不会有破绽,即使没有邪气也能生存,尽管是强大的魔物也能轻易附身,但、但却变成这样!这丫头是魔王还是什么吗!?』 虽然只听得见声音,却能感受到它非常不甘心。 『你们给我说明啊!她到底是什么!拜托了,快点说明啊……这丫头心中异常巨大的黑暗到底是什么啊……!而且这个黑暗还没有支点,微妙地飘在空中……!』 「老夫也一直很在意那件事呢。」 『少装蒜了!应该有……什么吧!她应该有什么壮绝的过去才会拥有这么强大的黑暗!』 「嗯……」 老夫用力地点著头,心中藏著抱歉之情与强烈的共鸣。 『喂,小丫头!说点话啊!我也是魔物,早就做好和强者交战而死的准备了,但我绝对无法接受这件事!你到底在哪里累积这么多罪业的!?』 瑞湖卖关子似地浅浅一笑说道: 「这样啊,你就这么想知道黑暗的泉源啊,那我就告诉你吧。黑暗的深渊,我所犯下的不可饶恕之罪──一切罪业的来源。」 瑞湖嘴角勾起一抹杀人无数般的邪恶冷笑说道: 「当我无法压抑对莱奥德想把我从宅院赶走的怒火时,便在那家伙早餐的汤里加了一堆他讨厌的绿豆。」 『这丫头也是吗!?这丫头也是来这招吗!?混帐王八蛋!所以说不要给我来这招──啊。』 虚的声音宛如断线般中断,缠绕在瑞湖身上的紫光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夫为保它一路好走,献上了最低程度的祈祷。 「邪龙大人,我罪该万死,竟然中了魔物的挑衅丑态毕露。虽然是人类时代的事──但对主人家的儿子做出失礼行为,对有格的奴隶来说是种失格,虽然我并不后悔。」 「没什么不好的啊,帮他改善偏食是件好事唷。」 「那倒也让我觉得心情复杂。」 她连觉得那是对莱奥德好都很不爽吧,她歪著小脑袋露出诧异神色。 「算了,这么一来也打倒要攻击城镇的魔物了,事情算圆满落幕了吧?」 「还有这家伙呢。」 「即使放著它不管也会自己回森林吧。拜托你了,别对它出手啊。」 瑞湖用木棒戳戳银龙。不知道是因为精神与肉体的疲倦,还是因为虚离开了,它仍然昏迷不醒。 「那就回去享受节庆吧?顺便祭悼虚。」 「邪龙大人,有关这件事情。」 瑞湖宛如有事商量般地打开话题。 「嗯?怎么了?」 「因为也打倒敌人了,所以我有点小事想与您商量。」 「嗯,什么事?」 瑞湖像这样一本正经地找老夫商量还真是稀奇,明明她平常都会擅作主张。现在没有敌人也没有急事,难得有这个机会,那就像家人一样亲切地对待她吧。 「其实只是非常渺小的问题,却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实在让我诚惶诚恐。」 「不不不,你不用和老夫客气。」 「万分感激,那么我便简短秉告。」 瑞湖冷静地点著头时,突然传来有东西裂开的声响。 老夫往声音来源望去,发现瑞湖正下方的地面从她站著的位置,开始产生类似蜘蛛网的龟裂。 地裂? 「瑞湖,那里好像有点危险啊,你移动一下比较好吧?」 「邪龙大人,不要紧的。」 瑞湖背后伸出黑翼浮在空中。下一刻,觉得傻眼的老夫耳边传来阵阵雷鸣。 老夫抬头仰望天空,发现不知何时黑云覆盖了红色天空,宛如生物般盘绕的漆黑雨云缓缓地侵吞了傍晚的天空。 瑞湖毫不在意天候剧变,她继续淡淡地说道: 「如您所知,我从邪龙大人身上得到了莫大的力量──您刚才也见到我为了消灭魔物解放了心里的黑暗吧?」 「那也算是黑暗喔。嗯,然后呢?」 老夫边关注天候边泰然自若地应和她。依情况而定,或许得先回城里,感觉会下午后雷阵雨呢。 正当老夫这么想时── 天空忽然闪电大作,一道光瀑在瑞湖背后炸开。 「哇啊!?」 老夫被落雷的冲击波半震飞地退后,瑞湖却无动于衷。她的表情因为瞬间的逆光而变黑,青色的双眸直勾勾地盯著老夫。 「瑞、瑞湖,要不要回旅馆?感觉真的会下雨。」 「邪龙大人,不要紧的──因为这是我做的。」 「欸?」 她平心静气地说道,宛如是日常对话的延伸,却是老夫完全无法理解对话的内容。 「我刚才解放了心中的黑暗,这份黑暗与邪龙大人的力量产生了共鸣,比平常更加增幅,尚未成熟的我根本无法独力控制。」 瑞湖眼中的青色蔓延到毫无光彩的程度。 「因此虽然很麻烦您,但能否以邪龙大人的力量来平息我的力量呢?」 「快逃!」 艾莉安提骤地撞飞老夫呆站著的身躯。 与此同时,瑞湖口中喷射出宛如光线的苍炎,并且不费吹灰之力地突破圣女大人的结界,还让被泥巴淹没的麦田一角彻底蒸发。 ──那是什么? 老夫被撞飞在地上滚动,傻傻地盯著消失殆尽的麦田,被苍炎吞噬的大地何止成了焦土,整块地都被刨起沦为天坑。 而且,裂缝沿著火焰扫射的轨道不断朝地平线彼端延伸。苍炎仅仅擦过城镇边缘,所以只毁了麦田,若是朝城镇中央射去,那瑟莲恩的居民应该已经全灭了吧。 「瑞、瑞湖!?做这么危险的事是不行的!」 「没用的,瑞梵帝亚,真是失策,没想到她会因为那种无聊事而失控……」 艾莉安提拍了拍盔甲上的尘土后起身,她盯著拍打著黑翼飞在空中的瑞湖。 她与平常不同的地方已经不只是眼睛的光彩了,手、脚以及脸上的皮肤都有看似鳞片的黑色图纹宛如黑影般在窜爬,稍微打开的嘴中可以见到兽牙般的锐利牙齿,她可没有那么凶狠的虎牙。 老夫吓软了腿,瘫坐在地。 「呜呜,这女孩终于失控了……老夫该怎么向人类谢罪呢……?」 毫无疑问,这便是艾莉安提所担心的最糟状况──「瑞湖化为真正的邪龙」。 老夫叹了口气,早知道会以这种方式导致世界末日,就应该在她当初来到洞窟时以不会产生误会的方式跟她详加解释。 那样就不会发生这种悲剧──不对,仔细想想,老夫解释得十分清楚了,已经那么做了却还是导致这种结果。 老夫当初到底该怎么做呢? 「别呆在那儿!准备迎接下一波攻击!」 艾莉安提踢飞老夫的屁股顺便责骂老夫。 「是、是呢,总之先逃──」 然而,眼前的地面忽然「噗咻──」一声,间歇泉似地涌出泉水并化为人形紧紧抱住老夫的脖子。那是水之化身的圣女大人。 「不行啦──!那么做的话,这座城镇就会消失啊!你看到刚才那个了吧!?再来一发就玩完了啊!」 她疯狂地摇著老夫的头。 「想想办法啊!想想办法啊!我求求你了,蜥蜴爷爷!」 「圣、圣女大人,你冷静一点。」 老夫安抚后,她便松开手瘫坐在地,并用手摀著脸。情绪非常不稳。 「呜呜……没想到瑞湖大人会变成那样。早知道就冲进节庆人潮讲出人家的真实身分,然后受尽大家的阿谀奉承就好了……」 「会说这种俗气话的人,应该不会被当成圣女大人吧。」 反而会被骂吧。 城里的居民也在此时因为刚才的苍炎注意到异状,听不见节庆音乐了,远方传来混乱的骚动声。回头一看有群卫兵骑马跑来了。 「艾莉安提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吗?刚才的攻击到底是──」 问到一半的卫兵见到浮在空中的瑞湖后便彻底停止动作。恶名昭彰的邪龙眷属皮肤上浮现不详图纹在拍打著恐怖的黑翼,嘴边还漏出苍炎残渣的烟。 「撤退!」 真是华丽的回转。他们嘴中边喊著「放心吧!我们有圣女大人在啊!」边往城里逃去。你们口中的圣女大人正在老夫脚边抖个不停啊。 「唔,真是不妙啊。既然这样,艾莉安提,只剩你能依靠──」 艾莉安提早已铿锵铿锵地晃动著盔甲与大剑朝遥远的地平线跑去。 「你在干嘛啦────!」 老夫以生平最快的速度移动到艾莉安提前方,吼出心里想说的话。 「欸,刚才是你提议要逃的啊。」 「虽然有说!虽然老夫有这么说,但你也多少……努力一下吧?」 「对付看不出胜算的对手,再怎么努力也不过是打肿脸充胖子的自杀啊。」 「话是这么说……」 「但我还是为力有未逮这件事道歉,对不起。」 「不要用那种严肃的态度道歉,那会让老夫觉得事情更加严重啊。」 「实际上,现在根本无计可施啊,说她是魔王也不会让人惊讶呢。」 魔王的标准好低,低到感觉这世界会满是魔王那么低。 「考量到现实层面,即使舍弃这座城镇也得拟定事后的对策,我要赶紧回到派琉多纳组成讨伐队。她就这样用尽力气变回原样是最好的,但最差的情况下,她也可能会被邪龙魔力所吞峨。」 讨伐队,真的要把她当成魔物了吗? 「话说回来──」艾莉安提继续说道: 「第一发之后都很安静呢,她还意外地保有自制心吗?」 「欸?真的假的?瑞湖好棒,她没输给魔力,还在努力著呢。」 瑞湖无声无息地浮在空中,她直勾勾地俯瞰地面。仔细一看就能发现她的嘴巴在不断动作。 但那并非老夫能听见的距离。 不过艾莉安提读了她嘴唇的动作,片段地传达内容。 「圣女。水魔。消灭。不可原谅。蔬菜梗。叫宠物。一雪怨恨。五马分尸。火刑。一切大刑──她一直在重复这些内容。」 真是太神奇了,圣女大人至今的一切自爆行为,竟然在最后让瑞湖花费时间思考处刑方法而为我们争取到了时间。即使牺牲自己也要守护城镇,真不愧是守护神的楷模啊。 但不知道为什么,老夫却流泪不止。 听见这段对话的圣女大人跑来紧紧抱住老夫的脚。 「圣女大人,可以的话,能够放开老夫的脚吗?这样老夫无法逃走啊。」 「不可以!不要丢下我逃走啊!」 「听好了,圣女大人,人生可不能变得悲观啊,无论面对什么状况都会有希望的,所以请放开你的手,我们必须迈向各自的道路啊。」 「你打算往反方向逃走吗!?这怎么行,人家死的时候也要带你上路!要是不想这样,就想办法处理瑞湖大人的状况啊!」 艾莉安提无视我们的争吵,她在稍微有点距离的地方用大剑挖出了壕沟,她打算独自得救吗? 老夫与圣女大人四目相顾,彼此点了点头,走向壕沟。 「哇啊!别过来!」 「我们可不会让你干出独自得救这么龌龊的事!」 「对啊,我们可是同伴啊!」 丑陋的争斗勃发,面临生命危险时,老夫的坏心眼也渐渐胀大。 瑞湖彷佛对尘世间的丑陋感到愤怒似地发出咆哮,没有留给我们震惊的时间,刚才让城镇一角蒸发的灼热苍炎把视野染成一片青色。 圣女大人变出水盾,艾莉安提挥舞大剑施展风之斩击。但二者都像白费功夫,火焰能弹回一切攻击。 老夫什么都无法做。 不过,却往两人前方站了一步说道: 「瑞湖!还不住手吗!?」 老夫只能吼叫,声音在业火之前也被蒸发了。 猛烈的火焰包围老夫但既不痛也不热,灼热似乎能带来安宁的死亡── 「咦?」 老夫颤抖著身体抬头,发现瑞湖施展的火焰消失无踪,地上也没有任何燃烧痕迹,背后的艾莉安提与圣女大人都平安无事。 「欸?发生什么事了?该不会是瑞湖停止攻击了?」 「不,那女孩直到最后一刻都没停止攻击。」 艾莉安提立刻否定,她将大剑收进剑鞘并用严肃的眼神打量老夫。 「那是为什么呢?」 「是因为你,我看见希望啰,瑞梵帝亚。」 「蜥踢爷爷,大功一件啊!」 艾莉安提语毕便用双手紧紧抓住老夫的尾巴。 「请问,大功一件是指什么啊?然后为什么要抓住老夫的尾巴?老夫心中只有不祥的预感啊。」 「仔细听好,那女孩的攻击只要接触到你就会消失,你知道这代表什么意思吗?」 「不知道,老夫不知道啊。」 瑞湖开始长出龙牙,覆盖著鳞片图纹的手臂也长出宛如利剑的龙爪,她朝著视作敌人的我们用力挥舞。 一道光之斩击蕴含了超越在村里将狼群一网打尽时的威力,呈现五指形状朝我们袭来。 「咬紧牙根!」 老夫的身体在艾莉安提大喊后旋转著沿切线飞出。 「喝啊!」 老夫的身体迎向斩击撞了上去,顿时传来玻璃碎裂般的高亢声响,光之斩击粉碎无效。 「就是这么回事──那女孩的攻击只对你无效,对你这个身为主人以及赋予她力量泉源的『邪龙大人』无效啊。」 「哇啊啊啊啊──!!」 虽然艾莉安提对老夫解说了,但老夫毫无心情聆听啊。 拋物线的终点是残酷的地面,老夫的身躯像锉刀一样不断摩擦地面,最终才因摩擦力停止了翻滚。 老夫痛苦地蹲著。 「呜呜……不行,这不行啊,艾莉安提。老夫又不是铅球,每次被丢出都得这样可吃不消啊,尾巴一定会断掉──拜托真的不要再毫不迟疑地抓住老夫的尾巴了。」 「加油,别输啊,你才是真正的邪龙。」 「你的打气很随便啊,而且老夫可不想成为邪龙。」 老夫的心在出现解决之道的同时也快要折服了,但疼痛在呼吸几下后渐渐地消失了。 艾莉安提的手发出了淡淡的光芒。 「啊,你──」 「虽然看起来是这样,但我的本业是魔导士喔,而且对道场的负责人来说,强制弟子心脏再度跳动的法术是必备技能喔,当然能用这种程度的回复魔法。」 老夫突然感受到一股莫名的寒意。 因为老夫发现原本温柔且神圣的回复魔法被用在了邪恶的用途。 「这样尾巴就不会断掉,拋飞后撞上地面也没问题了。」 邪恶的真身在瞬间曝露,这真是无间地狱。话说回来,她组合施虐和回复的手法毫无迷惘,相当地熟练,莱奥德真的没事吗? 「要上了!」 「等等,老夫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呀啊啊啊──!」 艾莉安提开始加速,老夫的背被拖在地上磨蹭。 艾莉安提用刀(老夫)反弹瑞湖射出宛如冰雹的斩击,接著大喊: 「我会把你送到那女孩面前!见到破绽就扑上去!你贴上去应该就可以压抑魔力!」 「瑞、瑞湖可是飞在空中啊?」 「我知道!」 艾莉安提选择了最佳的一招,她将老夫旋转后朝瑞湖用力丢去。 「啊啊啊啊啊啊!?」 老夫在空中高速飞舞。 瑞湖为了迎击所施放的火焰与斩击纷纷化为烟雾消失。 虽然有些惊慌失措,但在老夫逼进瑞湖并打算伸手抱住她时── 风压。 尽管能防御直接的魔力攻击,却无法抵销黑翼产生的风壁,老夫的娇小身体被轻易吹回,并头下脚上地坠落在地。 「不好了!」 圣女大人在落地点变出水洼接住老夫。老夫边吐出呛进喉咙的水,边爬上地面,艾莉安提也立刻跑了过来。 「可恶,果然无法挡住风啊。果然只能用圣女大人当饵,再趁隙从背后丢你过去了。」 「人家不要!」 「你不要提这种毫无人道的点子。」 「话虽这么说但现在可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啊,你们看。」 空中的瑞湖看起来不太对劲,她没有攻击充满破绽的我们,只是像野兽一样在低吼著。 不,不只这样。 定睛一看便能发现,她的翅膀在缓缓变大,覆盖在肌肤上的图纹不知何时已经变成真正的鳞片,雪白的纤细手臂变得宛如护甲一般。 「何止变回来,她变得更像龙了啊,即使付出一些牺牲也得在这里打倒她,不然就为时已晚了。」 「这女孩真的是……」 即使自称为眷属,也不需要真的变成邪龙啊。 老夫长叹一声,静静地望向艾莉安提。 「艾莉安提呀,你曾震飞原本大小的老夫吧,那你也能将老夫丢出去吗?」 「虽然不是办不到,但到药效结束前还有些时间吧。」 「不,有圣女大人帮忙就有办法变回原本的大小。平常的身体就能或多或少抵挡些风阻吧。」 艾莉安提惊讶地望著老夫。 「干嘛,你为什么露出在看奇珍异兽的脸。」 「你怎么了?不,你愿意帮忙是很好,但总觉得不太像你啊。」 「瑞湖那个样子,拖得愈晚就愈会变成真的龙吧?老夫不能放著不管啊。」 「照理来说是这样──但你怎么了?很不像你喔?撞到头了吗?」 真失礼,老夫话说在前,老夫也并非是心甘情愿这么说的啊,老夫非常害怕,挤出了一辈子份量的勇气才敢这么讲。 原本即使济出这么多勇气应该也不够就是── 「老夫觉得那女孩只烧了城镇一角以及难以攻击我们,都是因为还有一些神智,证据就是她的攻击对老夫无效对吧?即使变成那样,瑞湖还是瑞湖呢。」 这么一想,老夫的恐惧便一口气减轻了。 老夫使尽全力也是可以和山猪单挑的,现在老夫感觉到的压力降到了那种程度。 「真是薄弱的证据。」 「又没关系,这样老夫就有些干劲了啊。」 「嗯嗯,那样倒也不错。在我眼里看来,她已经是凶恶的魔物了──这样啊,她在你眼里还是那样啊。」 艾莉安提坚强地笑著。 「圣女,听到了吗!?把瑞梵帝亚的身体变回原样!要孤注一掷了!」 「好的!」 圣女大人将吸收力量的水附著在老夫身上,使药水的魔力失效。 但瑞湖也不会乖乖看著,她伸出龙爪并拍动龙翼,宛如割草一般掠过低空来取我们的首级。 「不会让你碍事的!」 艾莉安提拔出大剑挡在她的飞行轨道上。瑞湖双臂的斩击与艾莉安提倾尽全力的劈斩,化为闪光迸射于战场。 「唔……!」 脚边扬起了吹飞的烟尘,艾莉安提被压制了。她争取到了一秒,但无法挥开龙爪的第二击──此时。 一道强烈的风袭从瑞湖毫无防备的头上直击了她。 没有造成多少伤害,追击的姿势却失去了平衡。 「舞台准备好了。」 到底是谁。回答疑问的人接受了全员仰望的视线,它堂堂地在空中鼓动雄风。 「小丫头,就让我们再战一场吧!我接受你给予的名字小龙龙!我要在这里战胜你,取回真正的名字──哇啊!」 或许是难以忍受有人干涉,瑞湖无视艾莉安提扑向银龙,用拳头狠狠揍了它一顿。 银龙不一会儿便坠落了。 然而,多亏它争取到了时间。圣女大人竖起拇指,回到老夫身边的艾莉安提抓住尾巴,这是三位一体的炮台姿势。 「拜托你了,瑞梵帝亚,管教眷属是主人的职责。」 老夫的身体因为离心力而浮到空中,圣女大人则在做最后的念祷。 察觉异变的瑞湖口中射出锁定目标的必杀苍炎,将我们与城镇中央都列入轨道。 大家都愿意相信老夫。 老夫──邪龙?瑞梵帝亚一定能阻止她。 冰凉泉水的触感消失,取回了庞大身躯,尾巴上的负荷变大,还能听见艾莉安提咬紧牙根的声音。 「去吧!」 老夫的庞大身躯被丢进即将命中我们的苍炎漩涡,毫无风阻或灼热疼痛,眼前只有消逝而去的光。 天上。 老夫穿越火焰后见到的是在咫尺拍打双翼的瑞湖。 「邪……龙大人。」 瑞湖貌似短暂恢复了神智,失控却没有停下,她朝苍炎无效的老夫用黑翼扬起暴风,艾莉安提投掷的威力逐渐变弱,瑞湖的身影愈来愈远。 老夫承受著足以使脸部变形的风压扮命大喊: 「喂!你不认识老夫了吗!?」 翅膀停止了会儿。 老夫突兀地笑了出来。瑞湖也在奋力搏斗,那么老夫在这时候也得奋力搏斗啊。 老夫的爪子变黑了,不只是单手的四根,而是两只手共八根。 「抓住──瑞湖吧!」 这并非撕裂敌人的爪子,而是连钝铁都比不上的八根钝爪,它们势如破竹地往前── 连人带翼将瑞湖抱住拉往老夫怀中。 「──嗯。已经、没问题了……吧?」 同一时刻,在遥远平原的地下遗迹中,穿透洞窟天花板仰望天空的狩神,无人知晓地这么低喃。 终章 又多了一名受害者 第一卷终章 又多了一名受害者 白色的空间中只有传来水滴低落的声响。 圣女大人在著地地点创造出泉水,将老夫与瑞湖送入隔离空间。 「瑞湖,你认得老夫了吗?」 「……是的,邪龙大人。」 老夫吐出安心的气息。老夫让瑞湖躺在只积了一点水的地上,并用两只前脚轻轻挟著她,自从老夫用爪子将她拉过来后,便一直维持这个姿势,现在她的翅膀消失了,皮肤上的图纹也变淡了。 「你已经不要紧了吗?老夫放开啰?」 老夫因为能够沟通便放松了警戒,正打算放开双手时。 黑鳞图纹在老夫放开后再度在皮肤上游走,老夫慌慌张张地再次握著她。 「瑞、瑞湖?这是怎么……?」 「在您面前露出丑态,我真是罪该万死,这全是因为我不够成熟。」 瑞湖好似有所了悟般说道: 「能蒙受邪龙大人的一部分力量真是无与伦比的光荣;然而,对不过曾是区区一介人类的我而言,这份力量过于强大,若邪龙大人没有协助抑制,我便无法驾驭。如果不像这样碰触我,这具身体便会沦为没有判断力的邪恶魔物了吧。」 尽管她这么说,但现在抵御住侵蚀的其实并非老夫,而是瑞湖本人下意识的力量。再三强调,老夫并没有那种力量。 「瑞湖,不可以轻言放弃,加油看看,或许会意外地简单压抑住喔?」 「不。比起那个,我想到了一个更好的法子。」 真是奇怪,瑞湖在讲述沉痛状况的时候,却意外地露出爽朗的表情。 而且,这个表情总觉得在哪里见过。 瑞湖在老夫手中安稳地微笑,说出与某个时候一模一样的话。 「邪龙大人,请您吃……」 「驳回。」 然而,已经预测到她要说什么的老夫立刻打断她,传达了拒绝之意。 话说完之前便被老夫打断,瑞湖鼓起了腮帮子。 「邪龙大人,我还没说完呢。」 「讲到那里就跟讲完一样了。瑞湖,老夫讲了很多遍吧?老夫是草食性,所以不会吃你的。」 「不过您吃了我的灵魂。实际上,也是因为您吃了我的灵魂我才能够成为眷属的。」 「是呢……嗯……这个啊……」 那句草率冒失的发言便是老夫苦难的开端,瑞湖要是没有奇怪的天赋,事情就简单了,她便是可称为天才的才华洋溢少女。 不过,老夫也没想过「如果没有瑞湖就好了」这种事。 村子、被盗贼抓住的人、派琉多纳、圣女大人(?)等,如果没有瑞湖不知道会变成怎样。 老夫在沉思时,瑞湖开始抗辩。 「我作为邪龙大人的眷属还有不足之处,但我在短暂的旅途中有所发现,我似乎有一点点天生的魔力。」 「老夫知道。」 知道得太多了。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您已经察觉到了吗?那么就简单了,只要邪龙大人吃下我的灵魂,不仅能归还身为眷属的魔力,我这些微薄之力还能有幸成为邪龙大人的血肉。即便我死在这里,也请让我的力量伴随著您。」 「喂。」 老夫用一根爪子轻轻戳了瑞湖的额头。 「你是不是小看了老夫的眼力?瑞湖,老夫乃邪龙?瑞梵帝亚,不会轻易给予没有眷属资质的人力量。」 「但是──我。」 「无法抑制的话,老夫就耐心地陪你练习到可以抑制吧。不管一年、两年,还是十年、二十年,对老夫而言都是很短的时间。如果放开手你就会失控,那老夫就一直握著你直到不会失控,你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但是,邪龙大人……您的双手被占据不会很不方便吗……?」 「虽然不方便,但如果一直握著你,就可以让讨伐魔王这件事打马虎眼咳咳!」 老夫赶紧用咳嗽掩饰差点泄漏的真心话,幸好瑞湖似乎没听见,她在思考别的事情。 「……邪龙大人,我不明白,我只是随时可替换的眷属,不知邪龙大人为何愿意为我付出这么大的心力?」 「瑞湖。」 老夫呼唤著她的名字。无论如何,我们毕竟在一起生活好几天了,老夫并没有冷血到对她毫无感情。 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被『邪龙』的刻板印象抹灭,这是因为邪龙不需要一般人的体贴之心。 即使如此,老夫还是对瑞湖说出了真心诚意的心声。 「虽然你无法想像,但老夫也有年幼弱小的时候。」 「邪龙大人吗?怎么可能。」 「你就乖乖听著,老夫不会说谎的。老夫还很弱小的时候,曾经和人类一起生活,虽然有美好的回忆也有不好的回忆,但因为当时的经验,老夫是这么想的──」 老夫这数千年之间,几乎都是独自度过。与人类生活时,几乎都被当作紧急粮食或观赏动物,并非是什么好待遇。 因此──无论我们有什么误解,老夫对瑞湖这样亲切相待的少女是这么想的── 「总觉得……对了,像是孩子或孙子呢有种家人的感觉。虽然你是个很让人费心的孩子,但要是你不在了,老夫一定会很伤心的。」 「伤心?」 瑞湖睁大了眼睛。 「你在惊讶什么呢,老夫也像一般人一样会开心或难过啊。你死了的话,老夫会伤心,所以不会吃你的。你知道这些之后,还能对老夫说『请您吃掉我』吗?」 瑞湖露出惊讶的表情望著老夫,她不解地歪著小脑袋。 「也就是说,是要我变成龙,变成像是邪龙大人孙子的人……?」 「你每次都能曲解成天差地远的东西呢。」 「不对吗?若您希望的话,我会努力长出角的。」 「角这种东西靠努力就能长出来吗?」 这世上依然充满老夫不知道的事情,老夫的常识不断地崩毁。 然而,却令人觉得有趣,让老夫不经意地笑了出来。 「就是这种气势,如果能长出角,反过来说也能缩回去吧。不,任何事情都不无可能,毕竟你可是老夫相中的眷属啊。」 「……谨遵御意。」 瑞湖用双手触摸老夫的爪子,她轻轻使力打开老夫的手。 「我会努力看看,我也还想和邪龙大人在一起,现在就──驾驭这份力量让您看看。」 「嗯嗯,就是这样,积极正向是最好的。如果有危险,老夫会出手阻止的,你就放心吧。」 「是的,就只有今天,请让我尽情撒娇吧。」 瑞湖皮肤上的鳞片图纹在离开老夫的手后再度游走,一对远比她身躯大上许多的黑翼也伸展开来。但青眸内依旧有著代表瑞湖意志的光彩,尖牙也没再长出来。 「呵呵……这样啊……家人吗……?邪龙大人认为我是那么重要的人啊……」 她的样子似乎有些奇怪,还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与刚才不同,是另外一种恐怖。 「瑞湖?状况如何?」 「是的,邪龙大人,多15有您勉励我,所以一切……」 瑞湖突然唔地一声脸色变僵,她抿紧嘴唇,似乎在考虑什么。 「非常抱歉,果然独自一人还是有些困难,能请邪龙大人帮忙吗?」 「真的吗?你不是为了抬举老夫才刻意体贴地那么说吧?」 「我怎么敢,我只是想见识一下邪龙大人的帅气之处。」 瑞湖若无其事地说出更加恶劣的真心话。 与此同时,已经变淡的鳞片图纹再度变得漆黑,瑞湖的嘴角也长出利牙,还长出了短短的角。 「请阻止我吧,邪龙大人。」 「好好好,这样就行了吗?」 老夫轻轻用爪尖摸了一下瑞湖的头,仅仅这样邪龙特徵便全数解除。 「满意了吗?我们差不多该回去了,快到晚餐时间了。」 「不行,我还完全无法驾驭力量。」 瑞湖气鼓鼓地胀著脸颊瞪视老夫。即使身体仍然会变化,但从能正常进行沟通这点来看,老夫总觉得她已经能控制力量了。 「真的吗?感觉放开也不要紧了啊。」 老夫这么说并打算放开爪子,瑞湖用双手紧紧抱住爪子阻止它离开。此时她的魔力应该没有作用,力气却不知为何依旧很大。 「因为我还不稳定,所以请您暂时不要挪开手,如果您愿意摸摸我,我觉得会更有效果。」 「老夫已经感觉不到任何危机感了啊。」 老夫如她所要求地用爪尖摸摸她的头,或许是心理作用,但瑞湖露出了心满意足的表情。然而,这样似乎还没结束,她彷佛逮到机会般提出下一个要求。 「这样啊,若是我失控的话,邪龙大人也会顾虑到我,无法做出过于激烈的动作呢,这是个不得了的大问题。那么──如果是我以外的人失控,您会毫无保留地发挥力量吗?」 「你搞错重点了吧?你没有失控就好啦?有必要主动让你以外的人失控吗?」 「请您稍待片刻。」 她完全无视老夫。瑞湖维持著邪龙模式,露出沉思表情烦恼了一会儿,她突然大梦初醒般用手触摸地上的水。 「你在干嘛?」 「我打算用这些水为媒介,让我多余的魔力物质化。」 「……啥?」 「请您看著。」 瑞湖的掌中流泄出黑水,黑水彷佛墨水般在地板扩散,宛如影子般扩散的黑色魔力如生物一般开始蠢动,逐渐构成巨龙的姿态。 「欸欸,瑞湖,这是?」 「我将构成失控因素的多余魔力移除到外部,用那部分魔力做成了傀儡娃娃,处理掉它后,我便能恢复您的眷属身分了。」 「老夫觉得你已经恢复啦,真的需要这个过程吗?」 瑞湖能做出那种细腻操作的话,就表示已经能正常驾驭力量了。 老夫冷汗直流地望著黑龙,瑞湖「蹬」地一声坐上老夫的背,翅膀与鳞片图纹都已经彻底消失。 「话说回来,真是神清气爽啊。邪龙大人的眼光果然没错,有志者事竟成,我确实能够回应您的期待。」 瑞湖骄傲地用宿醉后吐个精光的清爽口吻笑著说道。 「啊,嗯。对了,你说要处理那个,具体是要──」 正当老夫想问时,背上「唰唰」地展开了翅膀,这当然并非老夫的力量,而是瑞湖干的好事。 瞬间预测完接下来的发展后,老夫表情已死,潜藏的危机感一齐涌上,全身寒毛直竖。 「那么便麻烦您协助了,我们迅速地打飞它吧。」 瑞湖语毕便切断了与傀儡之间的魔力连结,完全独立的失控龙发出凄厉咆哮,具备与刚才在外面大闹的瑞湖同等的魄力。 它一个动作便使结界空间崩落,龙息彷佛能让世界蒸发般高亢,真正的邪龙毫无疑问就在这里。 「呜呀啊啊啊啊啊──────────!!」 高举短剑的瑞湖拍动翅膀,毫无慈悲与自觉地用高速让老夫使出突击式飞翔。 艾莉安提的投掷与此相比完全不值一提,老夫彷佛被当成了活生生的炮弹。 老夫正中目标撞上失控龙的胸部,而且速度还未减缓,宛如鞭尸般继续加速,完全没有煞车机制。 我们直接豪爽地撞破了结界的天花板。 * 瑞梵帝亚哭丧著脸,它长出翅膀从结界中飞了出来。 它似乎用头猛力撞击了一只新的巨龙,从地上飞出后便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光从这画面便多少能察觉到结界里发生了什么事。 「还是一样可怜啊……」 艾莉安提微笑著低喃: 「变成那样的话,它一辈子都逃不了了吧。」 瑞梵帝亚依眷属少女的心意随心所欲地嬉闹撒野在空中舞动,长时间被强迫陪著玩耍──著地时早已不省人事。 * 隔天早晨。 老夫睡了一晚后,醒来便发现被禁止进入城镇。 仔细想想也是理所当然,瑞湖在卫兵面前失控,并将城镇的麦田一角(虽然没有人在)化为甚至无法称为焦土的地裂。 起床之后,老夫前往位于城镇边界的卫兵值勤室,打算为瑞湖所做的事道歉── 「完全没关系,我们并不在意,但城里都是泥巴,难以招待邪龙大人和眷属大人,所以您要不要出发前往下一个城镇呢?」 「我们已经为您打包好行李啰。」 「唉呀,我能在有生之年见到真正的邪龙?瑞梵帝亚真是太感动了,真是太稀奇的体验了。您在这种边境小城已经没有什么事了吧,我们应该也不会见第二次了,来来来,还请赶快踏上讨伐魔王的旅程。」 如上所述,老夫感受到绝不让我们入城的强烈意志。 老夫也没有驳回他们的胆量,在喝下回春药水打算离开值勤室时,发现自己已经被他们弄成背后绑著行李,且随时可以上路的状态。 「那么我们走吧,邪龙大人。」 老夫明明还没说半句出发,但在值勤室前等待的瑞湖已经满心欢喜地迎接了老夫。真希望她不要对讨伐魔王这件事这么敏锐啊,希望她能察觉到老夫真正的心情啊。 虽然发生了那么多事,但她本人依旧一如往常。另一方面,老夫则在肉体与精神层面都残留著重度疲劳。 「瑞湖,等等,老夫还有事没做。」 「是的,非常抱歉,有何贵事呢?」 「欸欸……对了……」 老夫的真心话是,至少还想在这里吃上五十年的草。 但要是说出来,瑞湖不知道会作何反应,所以就藏著不说,老夫在思考拖延时间的方法。 「嗯,还没跟艾莉安提和圣女大人告别呢,我们受到她们很多照顾。」 醒来的时候,两人都已经不在了,身旁只有在老夫背上酣睡的瑞湖,还有依旧倒在附近昏厥的银龙。 「那个女骑士在邪龙大人休息后一会儿就被叫去节庆活动了,好像是要赞扬她打倒『袭击城镇的超强魔物』的功劳,她是在什么时候打倒那种东西的啊?」 那个东西就是你啊。 事情圆满落幕似乎变成了艾莉安提的功劳,这倒也是,老夫属于瑞湖那边的阵营,一不小心就会被当作幕后黑手。 「这样啊,还真是意外啊,艾莉安提应该不太喜欢那种吵闹的气氛才对。」 「因为来了几十个兜裆裤男把她押上神轿抬走了,他们喊著『圣女大人再世!圣女大人再世!』。女骑士虽然很不情愿,但输给了他们的热诚。」 「啊啊……那些人有点难以应付啊。」 我们在城镇边界外仍然能依稀听见铿铿锵锵的打击乐声。就隔了一晚还继续举办节庆这点来说,这里的居民真是坚韧不屈啊。 「艾莉安提被当作节庆主角的话,就很难找她了呢,毕竟我们无法进入城镇啊。圣女大人呢?对水路说话她就会愿意过来吧?」 「她状况更严重,请看那边。」 瑞湖指著的地方是昨天战斗时被刨去的城镇一角,那里原本应该化为了深深的地裂──现在却被满满的泥土掩埋,几乎已经恢复原样了。 「那是什么?」 瑞湖面无表情地点头说道: 「女骑士被吹捧为『圣女大人再世!』并带去节庆后,她便彻底闹起别扭,不愿意出来了。取而代之的是,那块地裂里猛烈冒出了泥巴,她一定是将郁闷全数化为泥巴产量了吧……真是愚蠢。」 这一定只有反效果,毕竟城里的居民会很开心的。 「该如何是好?有必要的话,我就把她从结界里拽出来。」 「不用,或许让她静一静比较好──」 噗咻一声,地面忽然涌出泉水变成圣女大人的形状。她似乎不满老夫要让她静一静,她揪住老夫倾诉自己的窘境。 「太过分了,连一句激励都没有吗!为什么!?为什么不是人家的功劳!?人家明明也很拚命啊……」 「就算你对老夫这么说──」 理由应该是你完全没有强者气场吧,虽然也满强的,却有种和老夫相似的不起眼感。 「那么不满就去节庆一趟不就好了?艾莉安提一定会愿意说明你才是真正的圣女大人啊。」 「欸欸,那样很害羞啊……」 圣女大人双颊绯红地害羞乱叫。 「人家啊,想被称赞,因为人家是被称赞就会成长的类型。不过,直接被称赞会很害羞,所以希望透过神殿或节庆间接地称赞,然后当然也不允许其他人被当成圣女大人。你能理解我的少女心吗?」 「真是复杂的欲求啊,不过不要跟老夫讲,老夫也没办法啊。」 「没错,不要来烦邪龙大人。」 瑞湖用压低的声音威胁,却不知为何用双手抱住圣女大人。 见到这超乎想像的行为后,老夫不禁瞠目结舌。刚来到城镇时虽然有许多误会,但经过激战与照护后,瑞湖终于也对圣女大人萌生友情的嫩芽了吗?如果瑞湖拥有这么像人类的感情,光是这样便是在这座城镇最大的收获了。 「欸?瑞湖大人?您抱住我是要激励我吗?真正的邪龙瑞湖大人竟然对我这么用心,身为一介魔物,我也觉得很荣──」 「──你太麻烦了,少讲那些五四三的,去被称赞个爽吧。」 宛如在与婴儿玩飞高高,圣女大人的身体被瑞湖举了起来。 朝著节庆音乐大作的城镇中央用力丢去。 投掷速度毫无分寸也没有手下留情,是能让人成为闪亮流星的速度。 过了一会儿,远方传来惨叫声。毕竟突然有人(类似的东西)飞来,这样的反应也是理所当然,一不小心就会被当成新来的魔物,要是艾莉安提能顺利为她辩护就好了。 「这样就告别完了呢。」 瑞湖拍了拍手。 「老夫没脸见圣女大人第二次啊。」 「到时候我会抓住她的脖子对著您的。」 「那就是老夫没脸见她的最大原因啊。」 老夫垂下肩膀,死心地望著草原边界。无论如何,在这座城镇安稳久居的选项已经消失了。 不知道该去何方,老夫缓缓地踏出脚步。 瑞湖也爬到老夫背上,她将全身趴在老夫身上抓稳。 「邪龙大人,今后也请您多多指教了。」 她这少了些许客气的撒娇方式让老夫不禁苦笑。话说回来,也不全是开心的事,今后也会为这女孩极为操心吧。 至少在打倒魔王之前都得一直操心她。 * 「真是困扰啊,那些家伙根本不听人说话。」 艾莉安提终于从节庆群众中溜出,她乘著系在城外的爱马,加紧脚步在赶回派琉多纳的归途。 明明传达了真正的圣女别有其人也大为活跃的事实,但没有半个人听得进去。节庆的狂热情绪竟然这么可怕,让艾莉安提感慨甚深。 话说回来,溜出节庆的契机──那从空中飞来的神秘物体到底是什么? 因为那物体如陨石般将节庆舞台砸了个稀巴烂,所以才能突破包围,找到逃跑的机会。以气息判断,那并非邪恶之物,也没人受伤,但还是多少有些担心是否演变成了什么奇怪的状况。 算了,有什么万一也还有圣女大人,应该没问题── 「……你这家伙干嘛跟著我?」 艾莉安提鞭策著爱马并仰望空中,那里有只张开双翼追著自己的银龙身影。 「我不叫你这家伙,叫我小龙龙。」 「到底是什么让你变得这么低三下四啊?怎么看你都不是那么可爱的生物啊」 「这样啊,你想知道吗?我之所以叫小龙龙的原因……」 「不用了。」 艾莉安提命令马匹提高一节速度,但自称小龙龙的龙也提高飞行速度,从容地追上。 「我被那丫头打败,败得体无完肤。当然,我过去也尝过败北,但竟然被那么年幼的孩子──毫无还手余地被打败还是头一遭。」 「可恶,这家伙开始讲一些没有人问的话了。喂,跑快一点,甩掉它。」 虽然已经催促了马匹,但对手是龙,所以马匹也有些放弃。即使不说话也能从感觉瞭解,正因为是长年的爱马,所以稍微能够沟通。 「因此,我被叫做小龙龙了。那时候体验到的情绪──只有屈辱二字,我身为暴风龙,竟然被取了这种无害宠物般的昵称。况且,她甚至没有什么恶意,这并非嘲讽也不是侮辱,对那丫头而言,我不过就是那种程度的存在吧。」 「别因为那样就悲叹,这世上还有吃了更大苦头的龙啊。」 「这样啊……该不会那只龙也是被那丫头打倒的吧?」 「就某种意义是呢。」 「那就和我一样啦,我真不觉得是外龙呢。」 小龙龙边滑翔边闭目祈祷,它缓缓睁开眼睛说道: 「我发过誓,绝对不会忘记那份屈辱,总有一天一定要让那丫头呼唤我真正的名字。在得偿宿愿之前,我决定都要叫自己小龙龙。」 「这样啊,加油喔,你好好干啊,你一定办得到。」 「等等。」 「我拒绝,你好麻烦。」 艾莉安提对依旧苦苦追来的银龙感到一股不祥的预感,总觉得之前也发生过类似的事。 「要让那丫头正眼瞧我,并非简单的事。我见到昨天战斗的过程没想到那只小小的龙──本来应该要被称为小龙龙的龙,真实身分竟然是那位邪龙?瑞梵帝亚。它轻轻松松地便抑制了单方面失控暴殴我的丫头,要让跟在那么厉害的龙身边的人承认我,真是一条不好走的路啊……」 「你因为意识模糊,所以只看到一些可以那么解释的部分吧?如果你看完全程,心情可是会很复杂的喔。」 艾莉安提便是这种心情,但小龙龙彻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完全听不进去。 「人类的战士啊,你比我还强上一些,竟能以人身凌驾于龙族之上,一定累积了许多严苛的训练吧?很遗憾地,我从出生便是这么强,所以不清楚锻炼后使力量成长的人类方法,因此,你能不能帮我变强呢?」 大家瞧瞧,它果然是这种类型的家伙。 艾莉安提脑中浮现某个金发少年并毫不留情地拒绝道: 「我家又不是受害者互助会,这种人有一个就够了。」 即使如此,银龙还是顽固地紧追在后。 前日谈 怎么丢都会找路回来的祭品少女 第一卷前日谈 怎么丢都会找路回来的祭品少女 那家伙是在一年前的一个晴天来的。 莱奥德至今依然清楚记得,她从彷佛载著宝物的护卫马车上,大摇大摆地走下的身影。 「我叫做瑞湖,从今天起在这里工作,还请多多指教。」 名叫瑞湖的少女穿著毫无皱褶的全新佣人服。 这是新的佣人──父亲这么简短说明,莱奥德却立刻有所怀疑。 莱奥德家代代全权负责村里的祭典仪式,所以算相当富裕。 不过,香油钱也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加上近年连年歉收,村人的荷包也变薄了。即使要雇用新人,也应该优先雇用村里的穷苦人家,给予他们一份工作收入,这才是人之常情吧。 她来到家里后数天,莱奥德的疑问变得更大了。 看到烹饪道具便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看到打扫道具便问「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即使她还是见习身分,却大大地欠缺佣人应有的知识。虽然教会用法后,她便能立刻熟练,但明明是雇来当佣人的,却意外地不太称职。 「喂,老爸,你为什么会雇用那女孩啊?我们家的人手已经够了吧?」 在瑞湖来了一周后,莱奥德在早餐桌上提出自己的疑问,宽敞的餐厅里只有父亲与自己两人。 「我听说她是从小失去双亲的可怜女孩,还被救贫院收养,而且她虽然没什么常识,工作却很勤快吧。你对汤的味道有什么不满吗?」 瑞湖仅花数天便学会做菜,最近很卖力地做早餐,味道不比资深佣人做的差。 但问题不在那里。 「老爸,你别老当我是小孩,那女孩坐的马车看起来像是载送可怜孤儿的吗?」 况且父亲并非是用捡小狗一样的心情收养孤儿的慈善家,莱奥德咬著用叉子叉著的香肠瞪视父亲。 最后,父亲叹了一口气说道: 「这样啊。是呢,你也不会永远都是孩子,之后会是这个家的继承人,本想总有一天得告诉你……」 宛如担心有人偷听般地环顾四周后,父亲才静静地说道: 「莱奥德,你听好了。这世界正面临危机,魔物的活动变得比以前激烈许多,袭击人类城镇的例子也在增加,你也知道元凶是什么吧?」 「当然是魔王啦。他聚集世界上的强大魔物当手下……」 「没错,因为有魔王这个强大存在负责指挥,所以魔物更加发挥了凶猛本性。为了村子和世界的和平,必须要打倒他。」 「别用那么伟大的故事唬弄我,我们在讲那女孩的事吧?」 「就是在讲这个啊。莱奥德,你也知道──这世上唯一能够打倒魔王的存在是谁吧?」 这么一说后,莱奥德宛如弹起来似地起身。 莱奥德不可能不知道,追本溯源,莱奥德他们家族之所以以司祭身分在这块土地落地生根,传说就是为了镇压那家伙。 「我们一族代代祭祀镇压的邪龙?瑞梵帝亚──就是要用它去对付魔王。」 「喂,等等,那女孩和这个话题有什么关系啊?」 「据说邪龙喜欢具有才华的年轻人类的血肉,虽然那女孩很可怜,但作为拯救人类的尊贵牺牲──」 莱奥德用双手拍打桌面。 「别开玩笑了!邪龙不是魔王军的大干部吗!?向那种家伙奉献祭品到底是有什么意义啊!」 「不过,邪龙在这数百年间都没攻撃人类,而且那是过去统治著天地的大怪物,我无法想像它是心甘情愿地服从魔王的。」 父亲这么说道,并从腰际拔出镶有宝石的短剑。 「我们一族的初代族长就是用这把宝剑让邪龙受伤的,据说邪龙在当时看到了人类的可能性,之后便不再杀戮。它如果记得初代族长的英姿,那么便有和它交涉的余地。」 莱奥德已经不想再听下去,他跑出餐厅,为了寻找瑞湖在走廊奔驰。 什么交涉啊?什么拯救世界啊? 身为儿子,莱奥德最清楚父亲没有那种高尚的兴趣,这背后一定有什么蹊跷。 无论如何,都不能因为这种事情牺牲一个女孩的性命。 「瑞湖!」 莱奥德好不容易找到了瑞湖,她正在后院努力劈柴。 「什么事呢?早餐的菜色有什么不周之处吗?」 「不是,不是那样的,别管了,你快来。」 莱奥德急忙牵著瑞湖的手跑到宅院的马厩。父亲当然也不会坐视不管,他带著几名佣人跑出宅院的后门。 「等等!你要对那女孩干嘛!」 「当然是要让她逃走啊,白痴老爸!」 莱奥德选了最快的一匹马和瑞湖骑上去,他拉著缰绳,强行突破追到马厩前的追兵。 「听好了,莱奥德!要是没有那女孩,你可能会变成祭品啊!」 「随你的便!」 若是变成那样,那也是生于司祭世家的宿命。 「……祭品?我吗?」 他们一口气策马穿过村庄大门时,坐在身前的瑞湖蓦地回头问道。 「没错,你被骗了。我老爸是打算让你当献给邪龙的祭品,才把你带来我们家的。」 「邪龙的祭品。」 总觉得瑞湖的耳朵动了一下,这恐怖的单词让她害怕了吗? 「抱歉,已经没事了。抵达城镇后就把这匹马卖了换钱,你得逃到更远的地方──」 「原来如此,原本还觉得佣人的工作无法满足我,但您们竟然要赋予我这么重要的工作,若是这样,早点说就好了。」 嗯? 她的样子很奇怪,瑞湖嘴边发出呵呵呵的窃笑声。 「……你知道什么是祭品吗?」 「只要被吃掉就好了吧?请交给我吧,我今后将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吃。」 「不不不,你在说什么啊?为什么这么跃跃欲试?」 莱奥德说完之后才察觉到,瑞湖恐怕是因为他所揭示的事实过于震惊,才会一时错乱吧。一定是这样,否则她不会这么说的。 「……你很害怕吧,但不需要担心了,我会送你去安全的地方。」 「我真是迫不及待啊……」 瑞湖心不在焉地这么说。在那之后,她也念念有词地自言自语,莱奥德却因为全力策马没有心情去听。 当天,将瑞湖送到安全的城镇后已是日暮时分了。 数天后。 莱奥德脸上有被揍的黑轮眼,却十分神清气爽地迎接早晨。 与瑞湖在遥远的城镇道别后,他用赊帐的方式拜托熟人的出租马车载自己回家。一回家便和父亲大打出手,虽然不敌大人而被揍得鼻青脸肿,但可以说赢在精神层面了。 莱奥德根据在那之后听到,提出活人献祭的,是与莱奥德家反目的村长一派。据说他们家在村民大会上被这么辱骂成「没什么具体成果却每年索取香油钱的诈欺师」,所以得赶紧拿出实际成效。 当时成为攻击对象的便是莱奥德,而成为自己的替身来到这里的则是瑞湖。 真无聊,要拿我当祭品就请便吧。 司祭一族便是为了这个而存在的,我们与初代族长不一样,没有挑战邪龙的力量,那么作为香油钱的代价就得成为活人祭品,否则对村人过意不去。 莱奥德当然也会害怕,但因为这样就要让毫无关系的女孩成为替身,实在是不可饶恕。 莱奥德在附设于宅院教堂内的牢房中,肃穆地做好觉悟。 回到家后便被监禁在这,每天都只有少许的面包和水,先不论对死亡的恐惧,五脏庙的问题还比较严重。 「真是的,再这样下去,在被邪龙吃掉之前,我就会变成只有皮和骨头的瘦排骨──等等,这该不会就是老爸的目的吧,把我饿到失去祭品的资格,用这个跟村长当藉口……」 这份不祥的预感暂时加深了莱奥德的不安,却只是杞人忧天。 从门下方的送饭口无声地滑入早餐的盘子,而且今天除了面包还有汤。 莱奥德开心地扑了过去,但见到汤碗后彻底僵住。 色彩缤纷的汤料中有著存在感极为强烈的绿色颗粒。那是有著类似草的涩味而使他无法接受、唯一不敢吃的东西──绿豆,汤里大量地堆著这项食材。 「莱奥德,我希望你把这当作惩罚,这是试图让我远离重要任务的惩罚。」 门外传来的声音使莱奥德震了一下,他从送饭口往外一望,发现瑞湖正襟危坐地跪在那里。 「瑞、瑞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该不会被老爸抓到了吧!?」 「我是自己回来的,为了学会骑马费了我一番功夫,真是累人。」 送饭口外的瑞湖心怀怨恨似地望著莱奥德说道: 「莱奥德,我希望你能发誓之后都不会再阻挠我。我对成为祭品这项过去从未有过的重要任务感到热血沸腾,我不允许你抢走这么光荣的角色。」 对方虽然是青涩天真的女孩,莱奥德却感受到了强烈的压力,也完全无法反驳。而瑞湖在叮咛之后似乎便心满意足,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莱奥德有些怔然,但最后还是动手开始吃饭。 无论如何,得先储备体力。 瑞湖大概是害怕独自一人逃不过追兵追捕,所以又作茧自缚地回到这里了吧。这次得找值得信赖的人,委托对方庇护才行。 应该能立刻找到让她逃走的机会,为了那个时候,他不能变得虚弱。 莱奥德握著汤匙做好心理准备,他将料扒进嘴里。 他尽可能不呼吸地将料塞满嘴,却不经意地发现── 「……这很好吃呢。」 之后,他便好好地品尝餐点,慢慢吃完了。 后记 第一卷后记 我从很久以前开始就有「有一天自己的作品出书时要怎么写后记呢嘿嘿嘿」这种妄想癖,但这一天真的来临时,我换了个想法,「真的有需要后记这种东西吗?」,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花了我三个小时。 各位读者好,我是榎本快晴。 本书是修改刊登于投稿网站『成为小说家吧』同名作品的一本书,对于过去透过感想或评价给我加油打气的各位读者,我真是感动得无以复加。 web版也在持续更新,但书籍版有加写的部分以及しゅがお老师的可爱插画,所以即使您是已经读过web版的读者,我想应该也能充分享受到本书的乐趣。 虽然后记篇幅非常短暂,但真的非常感谢各位愿意阅读拙作,如果可以的话,希望能和各位在别的后记中相遇…… ……当我这么想的时候,突然开始觉得后记是种好东西,人类还真是现实的生物呢。 榎本快晴 插画 第一卷插画 序章 第二卷 这眷属没救了,得想想办法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翻译:mamome 君临太古世界的强大邪龙——瑞梵帝亚生性残暴又冷酷无情。 据说它能以烈焰龙息焚毁万物,魔爪一挥便能撕裂大地直到地平线的尽头,獠牙则甚至暗藏足以弑神戮魔的剧烈毒素。它各种令人惊惧的力量化为传说,广为流传,至今仍然被公认为足以与魔王抗衡的唯一存在。 这只怪物掳走了我最重要的朋友。 村里其他人都说『那是为了笼络邪龙成为人类伙伴的活祭品』、『她是必要的牺牲』,试图合理化自己的所作所为,但我才不管这种歪理,我无法允许牺牲一个女孩换取和平安宁,然后众人便继续过著幸福快乐的日子。 瑞湖,你再等等。 无论他人怎么说,我都一定会打倒邪龙,救你回来的—— 「蠢货!你分心了啊!不要胡思乱想,专注在修行上!」 「呜呀!」 背后遭马鞭鞭打,莱奥德发出了惨叫声。 冒险者城市?派琉多纳。莱奥德在城中持续拖著载满瓦砾的拖车长达数小时,若稍微放慢速度的话,便会遭坐在捆于拖车货斗前方椅子上的艾莉安提鞭打。这根本是虐待儿童了。 「你想变强吧?那就没有做白日梦的闲工夫!」 「是!非常对不起!」 莱奥德挥去脑中的英雄式幻想,将精力灌注于今天的生存,不然真的会被宰掉。 「你如果好好努力,清除瓦砾的工作就能顺利进行,也能加速复兴城市。如果你因为体力濒临极限晕倒,我马上会用药水或魔法让你复活,所以你就安心跑到挂吧。」 「是!」 老实说,真希望在挂掉之前能夹杂一些休息时间,不过,如果这种乱来的方法能比较快变强,便乖乖听话照做吧。 「那么,战术教养也和体力训练一起进行。从现在开始,我会用一问一答的形式提出和魔物或魔力相关的问题,如果你回答错误就鞭打一下,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再回答。」 「欸?但我到今天为止都还没学过任何有关的东西。」 莱奥德尽管气喘吁吁,仍当下加以辩驳。毕竟这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语毕,他一转头,只见艾莉安提将一叠用绳子绑起的纸捆拋了过来,他手忙脚乱,单手瞬间放开拖车,千钧一发地接住了。 「这是今天的课本,给你五分钟背起来。」 「……五分钟?也太短了——不,没事。」 就听话照做吧。正当莱奥德打算停下拖车,开始读时—— 「笨蛋!是谁说可以停下的!边跑边读!」 「咕呀!」 随著一道怒吼与鞭笞,强迫他恢复了速度。 「师父!这根本没办法边跑边读啊!」 「怎么可能没办法,你有两只手吧?用右手拖车,左手拿著读,这是有什么问题?」 「这样不会撞到路人吗?」 「你就用右眼看前面,左眼看课本,学会分割视野的技术。毕竟如果有两个敌人,若无法同时掌握他们的动向,就会死了啊。」 听见这似乎有些说服力的歪理,使莱奥德无法反驳。 「而且,你想快一点变强吧?如果不想要同时并进,那等回道场再学理论课也行。不过,这样的话,以单纯计算而言,就要花两倍时间修行喔。」 「……是。」 莱奥德心不甘情不愿地用一种极为勉强的姿势继续拖著拖车,好几次都差点撞上路人,直到受了艾莉安提的鞭笞才变更前进方向。 「师父。」 莱奥德边与完全读不进脑中的课本大眼瞪小眼,边询问后方的人。 「什么事?」 「老实说,战斗需要学这么多知识吗?我以为就是边战斗,边掌握感觉就好了。」 「蠢货,像你这种没有基础的家伙在实战里那样漫无计画地去打打看啊,大概没半天就上西天了吧。要在实战之中累积经验,也要先具备足以平安归来的基础知识。」 此时,艾莉安提短暂清了清喉咙说道: 「当然,这并非只限于基础范围,在魔法与魔物相关的战斗之中,知识都能成为强大的武器。我以前也只是一个弱小的丫头,在得到今天的力量之前,都并非单靠累积武学修练,同时也钻研了知识,也就是二者相辅相成——正好,你看那个。」 艾莉安提用手所指的是位于中央广场、恰好经过的一座铜像,那是一名留著长长胡须的秃头男性,威风地用弯曲的法杖指向天际。 「那是过去在诸国推广魔法的——传说中的大魔导士,他所留下来的理论在之后成为了魔法理论的基础,历经了千年以上,也让我受益良多。听好了,所有战士在一开始都是青涩生嫩的,正因如此,才要学习前人所遗留的智慧。那个大魔导士一定也历经千辛万苦的修练与苦学——」 就在这个时候…… 铜像忽然发出哔哔啵啵的声响,全身上下冒出裂痕,下一瞬间便粉碎成千万片。 「……那好像坏掉了耶。」 「停下。」 艾莉安提这一句话令莱奥德终于得到睽违数小时的休息时间,他停下拖车跪倒在地后,艾莉安提随即跳向广场,将男管理员从休息室叫了出来。 「这突然坏掉了,有什么异常状况吗?」 「不,没有。不过,在之前魔物来袭时,身为邪龙眷属的女孩不是大闹了一场吗?是不是因为那样,所以坏掉了啊?毕竟这也很老旧了。」 「魔物的气息……只会是那个了呢。」 艾莉安提仰望天空,莱奥德也受她影响跟著抬头。 天上有一只前几天起便逗留在派琉多纳的银龙盘旋飞翔,那是一只充满谜团的怪龙,每天都莫名其妙地反覆挑战战士们试图射下它的攻击,一旦陷入窘境时便会暂时逃离现场,并擅自称之为训练。艾莉安提说它「就某种意义是一只可怜虫」。它肯定是脑子有点不正常了吧。 虽然这么说,但这只龙跟自己毫无关联,莱奥德还比较在意管理员所说的关于铜像的话。 「眷属女孩……瑞湖对这座城做了什么吗?」 莱奥德调整呼吸站了起来,插入了两人的话题之中。闻言,艾莉安提露出一种厌倦生腻的神情,不情不愿地说: 「不,她只是吼了一声,但她只靠吼声就抵销了这座城市所有战士的攻击。」 「瑞湖……可恶,她根本不想要这种力量啊。」 「是啊。」 艾莉安提的语气毫无抑扬顿挫,她望著远方。 她眺望著天空彼端的山脉,彷佛怀想著位于远方之人。 「……这如果不是什么不好的前兆就好了。」 她断断续续地低喃著不吉利的话语。 第1章 大魔导士的风洞 第二卷 这眷属没救了,得想想办法第1章 大魔导士的风洞 风和日丽的午后草原,老夫慢得不能再慢地缓缓牛步,欣羡地望著在眼前悠然漫舞的彩蝶。 原本要是身处于这种风光明媚的地方,心情自然也会开朗豁达,老夫却无法如此。 「呵呵……魔王,你就洗好脖子等著吧,邪龙大人这一步一脚印,就是你这家伙距离死亡的倒数计步,你就好好珍惜残余的性命并战栗发抖吧……」 老夫听见从背上飘下来的耸动内容,心想「老夫也真想变成蝴蝶呀」,忍著几乎要夺眶而出的心酸泪水,回头望去并劝戒瑞湖: 「瑞湖,又不知道有没有人在偷听,你不要说那么骇人听闻的话好吗?老夫打算隐藏身分旅行啊。」 「是的,邪龙大人,万分抱歉。我竟然被温暖的天气所影响,说出了孩子气的傻话。」 「嗯,虽然在老夫看来,那根本不算孩子气呢,反而应该说是完全相反。」 「那么,我便绷紧神经,全神灌注于眷属的任务之上。」 瑞湖从行李之中取出纸卷,开始动著浸染了墨水的笔书写。老夫的身躯透过回春妙药变得矮小,故能仔细听见背上传来的窸窸窣窣写字声。 「你在干嘛?」 「邪龙大人征讨魔王的旅途,一定会在后世蔚为流传——不对,是一定会经世人传诵为神话,所以我作为眷属,打算如实记载这段神话。这项伟大的任务要经常随侍于邪龙大人身旁才能完成,可说是编纂未来圣典的一项重大工程。」 「之后也能给老夫看看吗?总觉得有不祥的预感呢。」 「您在说什么呢,别说之后了,如果邪龙大人希望,我现在就能立刻为您朗读,我已经记录完近期大事了。」 「嗯,那就拜托你念念我们相遇那天的纪录吧。」 这些记述恐怕夹杂著瑞湖的捏造与改编。如果可以,真希望把整份稿子处分掉,但瑞湖一定不会让步;只求至少在确认完内容后,往温和一点的方向修正了。 瑞湖清了清喉咙,提高音调,开始轻快俐落地朗读起纪录: 「当我造访深山之中的洞窟时,邪龙大人对我这么说:『你就成为老夫的眷属吧,共同完成歼灭魔王之大业。』,这真是令我感到万分惶恐。接著,邪龙大人吞噬了我的灵魂,便宛如宣告魔王死刑般厉声咆哮。邪龙大人即将再度统御这世界的凌云壮志化为天灾异变,震撼了世界,致使位于山脚的村庄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的村子有消失吗?」 「那种荒凉的破村,本来就像早已消失掉一半了一样呀。」 「你三两下就承认自己捏造了,可要好好修改啊。」 「谨遵御意,我会改写为村庄消失得恰到好处。」 在这之后,瑞湖所讲述的经历几乎都是类似的调性,与事实大相径庭。像冒险者城市?派琉多纳被老夫摧毁;在水之圣女的城镇?瑟莲恩,则是老夫对圣女大开杀戒。 实际上,老夫在派琉多纳协助防卫城市,以免遭魔物攻陷,圣女现在也活得好好的才对。 老夫重重叹了一口气,吃起脚边的青草。 老夫岂止并非邪龙,甚至还会打输一般动物,只不过是一只不足无道的草食蜥蜴罢了。 「算了。那么,瑞湖,依旧朝这边前进对吗?」 「是的,维持这个方向就可以了。」 瑞湖的青眸闪了一下,那是她擅长的千里眼(自称)。这女孩的强大能力荒谬得有如天方夜谭,但只要吩咐一声,她便能实现老夫大部分的要求,相当方便。 「邪龙大人的要求为『治安良好、魔物威胁低、过著和平生活的地区』吧,恐怕您是推测安稳度日的愚民们极好掌握,真不愧是邪龙大人……」 「后半段老夫就当没听见好了。总之,继续走下去的话,就能到达这种地方了吧?」 「请交给我吧。」 瑞湖充满自信地点点头。 虽然她这么说,但老夫相当不安。眼前一望无际的草原景致之中,完全见不到城镇,位于草原尽头的则是宛如绝壁般高耸立起的岩石山脉。 「瑞湖……附带一问,这是得要跨越那座山的路线吗?」 「是的,凭邪龙大人的翅膀就能轻易飞越。」 老夫压抑著即将夺毛孔而出的冷汗,在一瞬之间动了动脑筋。 「瑞湖,你感受到那座山飘来的邪气了吗?」 「邪龙大人?不,我并没有特别感觉到……」 「你感觉不到吗?那恐怕是魔王布下的结界,如果冲进邪气之中,老夫倒是无妨,但青涩生嫩的你将无法抵御,所以不要跨越那座山比较好吧。」 「原来如此,经您这么一说,我的确觉得那里有种邪恶的气息。」 老夫也有所成长,先不论敌人在前、已经进入战斗模式的瑞湖,在这种日常生活时,老夫便能顺利诱导她。 「所以说,还有其他路线吗?没有的话,就回头慢慢在草原上走也没关系。」 「是呢……我看到了,那里似乎有开通一条隧道,穿越之后就能抵达目的地的国家了。」 「喔,真是太刚好了,那我们就继续走吧。」 见到了希望后,也许是心理作用吧,老夫的脚步便轻盈了起来。这次一定要顺利隐藏身分,停留在人类城镇度过和平的生活,时间愈长愈好,目标大约是二十年吧。 之后,依照瑞湖的指引,我们花了几天穿越平原,迈向上述的隧道。 随著城市愈来愈近,见到商人身影的机会也增多了,对崭新天地的期许,使老夫的心情为之雀跃。 然而,事事岂能尽如龙意。 「……过路费?」 等待著抵达隧道的我们的,是一个经过整备的关口。 圆拱状的石桥宛如关门一般架设于隧道之前,前方则站著几名拿著长枪的剽悍卫兵。盖在一旁的哨站有著好几台类似巨大磅秤的秤重装置——老夫从附近的商人们谈话之中得知,关口将会依据通过的人数与行李重量收取过路费。 然后,金额似乎相当昂贵。 「……瑞湖,你的千里眼没有看到过路费的事情吗?」 「我有看见,但我心想如果是邪龙大人,应该轻易就能消灭那些卫兵。」 「老夫跟你说啊,不可以用暴力行为为前提来规划路线呀,必须找出更加和平就能通过的路线。」 在哨站前方排成一列的商人们,经过了计算行李重量的手续后,支付出应缴的金额。似乎都是无法以现金支付的庞大金额,只见他们纷纷拿出票据之类的东西申办手续。 另一方面,我们的身上只有艾莉安提给的一袋银币。 不过,现在放弃还太早,我们的行李几乎都是日用品,如果只是两人份的过路费,或许现在身上拥有的钱便勉强足够支付。 「总之,先排队秤重吧。」 「谨遵御意,邪龙大人。」 在一群于商场上历经千锤百炼的商人队伍之中,混著一组小型龙与骑在它身上的少女,此景不免显得突兀。 忍受著好奇的视线后,我们终于被关口的女公务员叫去。她似乎因为应付过许多商人,所以即使见到老夫也丝毫不为所动。她那带著圆框眼镜、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嗓音说话的模样,彷佛像是机器人偶。 「不好意思,大人和小孩各一人,这样要多少过路费?」 「大人?不好意思,除了那边的小妹妹之外,另一位大人在哪里呢?」 「你真爱说笑,就是老夫呀,老夫看起来虽然是这样,但年纪可不小啰。」 毕竟约有五千岁了。 「请稍等。」 公务员回到哨站后方的空间,似乎与后面的人商量了几句,接著又立刻回来了。 「不好意思,如果并非人类或载货马,原则上便会视作商品。此外,如果是像您这样的龙类,因为属于极度稀少的商品,所以会课以特别关税,大约是这样的金额。」 此时公务员所亮出的收费金额,是超越我们身上盘缠十倍的数字。 不过,最迫切的问题并非钱不够,而是听见老夫被视作商品之后,便散发出骇人气息的瑞湖。 「商品……?你这家伙竟然把邪龙大人当作商品……?」 「规定便是如此。」 「你给我出来,你那么爱规定的话,我就遵照邪龙大人所订下的冥府法令,将你这家伙给五马分尸吧。」 「瑞湖,不是这样的。这不是在侮辱老夫,而是评断老夫价值的数字啊。因为老夫过于珍稀罕见,所以具有高度商品价值,如果不特别订出一个数字,就会导致市场价格混乱波动,你懂了吗?」 老夫是愈说愈心酸。 附带一提,老夫很久以前被商人买来卖去的时候,订价为一斤面包。尽管如此却还是乏人问津,真是令人怀念的惨澹过去。 「……我知道了。」 「喔喔,那就太好了。不过,这真难办啊,小姐,能不能打个折啊?」 「不可以有例外,这个【大魔导士的风洞】并不单纯是一个隧道,也是极度重要的史迹,为了维护管理,规定必须向通过的各位收取合理费用。」 「大魔导士的风洞?那是这个隧道的名字啊?」 「是的。那么您们打算怎么办呢?如果无法支付过路费,还是请回吧。」 老夫一筹莫展,对方似乎无法通融,在这里硬耗下去的话,也会造成后方排队的人的困扰。 果然只能放弃通过隧道,改往其他路线了—— 「嗯?瑞湖?」 此时,气呼呼地股著脸颊的瑞湖回过头,咚咚咚地开始往其他地方走去。老夫向哨站的人一鞠躬后,便急忙跟著她离去。 「瑞湖,等等,你要去哪里?」 瑞湖听见老夫叫她之后便停下脚步,站在了距离隧道不远的山壁前方。 「邪龙大人,他们大逆不道。不只称呼邪龙大人为商品,甚至在金额上毫不让步……不用特别赏钱给这群家伙。」 「想付也没钱就是了啦。」 瑞湖轻轻地从腰际的刀鞘之中拔出宝石短剑。 「刚才那个人类说这是【大魔导士的风洞】……恐怕这个隧道是古早以前的大魔导士用魔法开凿的吧,现在也还能感受到魔力的残渣。」 「这样啊,竟然能独力办到这种事,真是了不起呢。」 「是的,以人类而言的话——但是……」 随著话尾一落,瑞湖便粗鲁随意地朝山壁挥舞起短剑。 老夫记不太住之后发生了什么事。 唯一记得的便是——随著瑞湖的动作,响起了一阵惊人的噪音,等到老夫回过神时,眼前已经开凿出一条比原本的隧道更加宽敞的隧道。商人与卫兵纷纷露出惊恐参半的表情呆呆站著,只有瑞湖兴奋难耐地说「邪龙大人,我们走吧」。 老夫所能做出的反应是—— 宛如逃离现场般,与瑞湖一起冲进了全新的隧道。 * 洞穴之中连一只小虫都没有,毕竟才刚开凿好,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不过实在过于安静,反而引起老夫的不安。这里宛如迷路至死后的世界。 老夫凭著瑞湖眼中所射出的诡异青光,在黑暗之中不断前进。 「这条隧道总有一天也会亮起灯火,成为人人景仰的圣地吧。然后隔壁那条破破烂烂的隧道就会因此荒废。相较于邪龙大人亲手开凿的这条康庄大道,区区人类所挖出的地洞会被世人遗忘,也是天经地义。」 「主犯不知不觉就变成老夫了呢。」 「因为我的作为便是邪龙大人的作为。」 「只有老夫会被追究责任啊。」 老夫低垂著头,更加担忧起今后的日子。 没有旅费的话,一般而言便无法旅行,尽管如此,瑞湖那种「硬是拗出解决之道」的思维逻辑更为有问题。她硬想出解决方法时,丝毫不会考虑到周遭的人。 这次开凿隧道的事情也是如此,擅自开通新路、无视关口,不知以后会酿成什么问题,但要循原路回去也总觉得很恐怖。 「……果然还是有多一点钱比较好呢。」 继续缺钱的话,便会不断遭遇相同的状况。例如,没有渡船费、无法过河的话,瑞湖大概会让河水全部乾掉。 「邪龙大人,您需要军队资金吗?请交给我吧,据我所知,这座山里似乎埋著金矿,虽然在很深的地方,但把整座山炸飞就可以取得了。」 「嗯,那金矿是魔王的陷阱喔。那是假消息,就算挖了也不会找到任何东西,就不要管它了。」 「什么,竟然是假消息。可恶的魔王。」 好险,老夫是为了回避麻烦才会想要资金,但差点因为这样引发了新的麻烦。如果没有魔王的陷阱这个万用字眼,或许便会即刻死亡了呢。 老夫姑且在心中默默对著被无故冤枉的魔王致歉。 「话说回来,瑞湖,这前面是一个和平的地方吧?」 「是的,是一个小规模的独立国家,并非城镇。它近年来没有遭受魔物攻击,也未有与其他国家产生纠纷,治安亦相当稳定。」 太好了,如果是一个爱好和平的地区,只要拿出诚意道歉,对方便会原谅隧道的事了。 「背后的重要原因为该国重用魔导士。这个国家位于跨越山脉的要冲之处,所以相当富有,它以此为资金从各地招募强大的魔导士。尽管因为国家小而不显眼,但在国防实力上,可算是极为强大的国家。」 「嗯?」 「而且,它的王族也占了重要因素。王室代代都有优秀的魔导士辈出,据说国王一人便能抵挡千军万马。再者,国土受群山环绕,是天然的要塞,高处又有无数魔力炮……」 「这里是一个和平的地方吧?」 「是的,它因为拥有这样高强的战力,所以维系了数百年的和平。」 这与老夫所想像的不太一样,这与老夫的理想——老公公和老婆婆互助合作,三三两两地种著一些蔬菜的小型山村——差了十万八千里。 正常地入国倒也还好,但照现在的状况,再听到这个国家的国情,只会觉得不安啊。一不小心便会被视作非法入国。 「……瑞湖,我们还是回去吧。」 「若是邪龙大人希望,我会随您前往天涯海角。」 「那就回去吧。」 当老夫这么说并回头时,便见到前方依稀有著光源摇曳,类似提灯的光点浮现在远处,并随著人声愈来愈靠近。 「没有啊,好像还在更前面。」 「这路有分歧吗?」 「绝对不要跟丢了。」 老夫闻声便开始全力逃走。当对方听见老夫踏著土的脚步声,便发出「有了!就在附近!」的怒吼声。 「您不是要回去吗?」 「唉呀,毕竟难得瑞湖都挖出一条路了嘛!」 老夫半带尖叫地扯著藉口。追兵在后,已经没有退路了,总之只能先这样穿过隧道,之后最糟的状况……便是请瑞湖在老夫身上变出翅膀、逃往空中了,但这真的只是万不得已的逃生手段。 「这样啊,邪龙大人……这对我而言并非多大的劳苦,您却这么赏识我。」 「嗯!话说回来,等下有可能要稍微飞一下,所以你要准备随时都能在老夫身上变出翅膀喔。因为老夫为了以防万一,得要先温存魔力呢。」 「谨遵御意。」 瑞湖一回答后,老夫的背上便响起翅膀出现的声音。 接著,老夫的身体便轻飘飘地浮了起来。 「欸?瑞湖?我们还在洞里啊?」 「难得邪龙大人赏识我,要是不多努力一点,我会遭天谴的。」 正当老夫要说不用的时候——为时已晚。 随著双翼迎风展翅,老夫的身体以猛烈的速度飞向前方,毫无垂直上升的急遽水平方向加速导致老夫的三魂七魄都飞走了一半。 即使想要阻止,却也没有说话的余力。接著,当老夫快要失去意识时,眼前忽然遭到宛如闪光般的一片白光所笼罩。 这并非是抵达了死后的世界。 而是我们穿越隧道了。 与此同时还听见刺耳的群众鼓噪声,我们一定是遭到大军包围了吧。 ……原本这么想,却不是这样。 「咦?」 老夫微微睁开炫目的双眼观察周围状况,便见到和隧道另一侧一样的关口,发出鼓噪声的人们几乎都是没有武装的一般民众,虽然有几名穿戴装备的人拦著他们,数量却不怎么多。 而且,仔细一听,鼓噪声中并没有敌意,反而充满著欢欣雀跃,能从四面八方陆续听见类似「欢迎」的话语。 「邪龙大人,您打算怎么办呢?要飞走吗?」 「啊,等等,先收起翅膀,状况好像不太对劲。」 瑞湖依照指示乖乖地消除了双翼。 老夫揉著眼睛并眨了好几次后,一名提著长枪的壮年男子便走了过来。他是其中一名穿著装备的人,在轻铠上披著紫色丝绢当作披风,他虽然有所提防,却毫无敌意。 他缓缓跪到我们面前开口: 「欢迎来到我国,大魔导士大人。」 他充满敬畏之情的视线并非朝著老夫而来,而是对著瑞湖。 瑞湖则回应道: 「你搞错了,我只是眷——」 「瑞湖,等等,你不必谦虚。因为你是魔导士呀,而且又武艺高超,老夫只是使魔龙,对吧?」 「……是的,我是魔导士。」 这孩子马上就会忘记设定,说出我们的真正身分,这样不行呀。 拿著长枪的男子彷佛提高警戒似地瘪著嘴,尽管如此,他依旧不改跪姿说: 「我们已经收到外侧关口的报告,说有人宛如传说中的大魔导士般打穿了新的隧道,而且只靠一剑……」 「不过就是挖了个洞而已,哪有那么夸张。我的力量就算要把这座山炸飞都还绰绰有余。」 「这真是……」 「老、老夫说啊,因为我们没什么钱,所以这女孩只好打穿了新的道路,你们愿意原谅我们吗?新挖好的洞,不管你们要填起来,还是当作备用隧道,都随你们处置。」 男子一听到老夫的话便露出讶异的神情,接著轮流望著老夫与瑞湖。 「……这样可以吗?」 「我无所谓。」 「当然可以啊,所以希望你们能够原谅我们擅自开挖……」 「那是当然——不过,还请您们稍等一下。」 男子站了起来,走到不远处与数名战士展开讨论。 老夫虽然听不见,瑞湖却以惊人的听力偷听著。 「呵呵……邪龙大人,他们似乎马上注意到邪龙大人的威武英姿了,他们在说『黑鳞和青眸的龙不就是传说中的瑞梵帝亚吗?』、『我听说山的另一边有邪龙复活了』、『据说还有一个眷属少女』、『那条小龙该不会就是隐藏真面目的邪龙吧?』。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无法再隐瞒下去了,我认为接下来露出真面目并先下手为强比较好。」 「是对什么比较好啦?」 老夫制止即将失控的瑞湖,默默等待他们的讨论结果。 不过,此时被战士们挡住的人潮溃堤,来势汹汹地涌到我们附近。 「大魔导士大人!请和我握手!」 「您今晚已经决定住哪儿了吗?请务必让敝旅馆招待您!」 「我的孩子前几天诞生了,可以请您帮他取名字吗!」 人潮陆陆续续地涌来,我们被挤得乱七八糟。附带一提,几乎没有一句话是针对老夫说的。 「喂喂喂!不要惊扰人家!在结束入国手续之前,民众都先退后!」 战士为了压制混乱,在人潮后方吼叫著,却无人听从。 老夫回头望向背上的瑞湖,她以眼神询问「要不要震飞这群家伙?」,老夫便用力地摇著头。 刚才的长枪男子拨开持续骚动的人潮,拚命地挤了过来,他几乎要被人潮掩没,如此说道: 「在、在这状况之下,无法好好谈话。如果您不嫌弃,我的官邸就在附近,还请移驾到那里叙谈。」 「啊,对呀,待在这里会造成恐慌呢。」 「得到许可了!大家隔出一条路!」 剽悍的战士们遵照男子吩咐,挺身成为人墙,在人潮之中手拉手举高围成一条路。当我们走在充满男人味的拱桥中时,四周不知为何响起一阵拍手声,老夫则因过于羞耻而低下了头。 「我还没自我介绍,我帰在亚斯嘉国军担任将军的【雷枪】爱德华,还请您多多指教。」 「是吗,那我是【必诛】瑞湖,给我记住了。」 「你是不是出自莫名其妙的对抗心,而在自我介绍里混入了神秘的单字啊?」 「这并非出自于对抗心,而是因为他突然说出【雷枪】这种话,所以我认为或许是这个国家有著在名字前冠上帅气称号的文化,这是一种入境随俗的精神。」 「虽然是即兴创作,但很像一回事呢。」 话说这原本便符合瑞湖的兴趣。 爱德华抱歉地低下头说: 「真的很抱歉我忽然这么报上名号,在我国?亚斯嘉,贵族习惯在名字前冠上一些称号。」 「没关系,附带一提,这边的邪……使魔龙拥有【超暗黑深渊破坏炎霸道龙】的称号,你就记在灵魂里直到来世吧。」 「超暗黑……?」 「啊,你不用记得没关系,因为老夫也无法记得清楚呢。」 「是喔……」 老夫牢牢盯著含糊回应的爱德华背后,虽然他拿著长枪,但从魔力气息看来,他恐怕是一名魔导士。边挡著围观群众边跟在我们后面的战士们,几乎也都散发著魔力气息。 他们整体的程度应该超越了汇集熟练冒险者的派琉多纳平均战力吧,虽然以个人战力而言,并没有人能够超越艾莉安提,但她好歹也算摆平了瑞湖一次,在人类之中算是顶尖高手了。 众人走了一会儿后,便见到了城镇。中央街道铺著平整的石砖、维护良好,街道沿路有著无数建筑物,还有许多类似旅馆与批发店的招牌,显示出这里是一个贸易重镇。 「就是那里。」 爱德华用手指的是从此处看去、位于城镇的最前排——意即边间的一栋二楼宅邸。 宅邸外观为纯白色,且没什么窗户,构造似乎相当坚固,与其说是住家,更像是监视著城镇入口的前线基地。 「我带客人回来了,先请他们在客厅……不,请他们在二楼大厅稍等,那里的景观比较好。」 一进到宅邸后,爱德华便对著看似女佣的年迈女子这么说道。 「那么,请两位先到二楼稍待片刻,我得去确认一下招呼大魔导士的安排,还请两位慢慢坐。」 「欸,不用啦,我们只要能够通过入国审查就好了。」 「这可不行,亚斯嘉最敬重杰出的魔导士了。如果在大魔导士来访时招待不周,可是有损国格的事情。」 「没错,来吧、来吧,这边请。」 女佣婆婆领著我们前往二楼。 我们被带到的大厅比较像是举办会议的地方,有著可以将山脉一览无遗的窗户,窗前则有能够容纳十几人的巨大圆桌。 「我去拿茶水过来。」 老夫松了一口气,但一等女佣婆婆离开后,瑞湖便悄声说: 「那个老妇身上藏著大量暗器。」 「老夫不想知道这种血淋淋的情报啊。」 窗外依旧传来欢天喜地的民众呼喊著「大魔导士大人!」的声音,但对于肩负国防重责的人们而言,我们便只是危险分子罢了。 「不过就是开了个洞,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瑞湖瞥了窗外一眼后,便传来轰然作响的欢呼浪潮,她本人则露出有些嫌麻烦的表情走了回来,远离窗户。 「不好意思呢,这个国家虽然有很多魔导士,但如果是大魔导士大人,大家都只知道历史中的传奇人物呢,不禁变得过于亢奋。」 当老夫回头望向声音来源后,便见到婆婆端著托盘回来,上面放著装了茶的茶杯。她还为老夫准备了汤碗以代替茶杯。 「啊啊,谢谢你的用心。瑞湖,快道谢呀。」 「我就称赞称赞你吧。」 瑞湖悠哉地啜饮著茶并这么说道。好像有那里不太对。 「真是太光荣了。话说回来,大魔导士大人,您已经定居在哪个国家了吗?」 「我们正在征讨魔王的旅途之中,早已舍弃故乡了。」 「魔王?」 看见婆婆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些,老夫慌张地堵住瑞湖的嘴说: 「那、那是以后的目标啦,毕竟这孩子还年轻嘛,打算不急不忙地慢慢旅行。」 「……是这样的啊。话说回来,龙大人,您和这位少女是什么关系呢?」 「呃、呃,老夫只是使魔而已,一点也不可疑喔。」 「……我明白了。那么,还请慢慢坐。」 婆婆恭敬地一鞠躬,便默默离开大厅了。见状,老夫重重吐出放心的气息,躺在地板上说: 「谣言果然传得很快啊……先不说一般民众,但国家或公会都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吧。」 「邪龙大人,现在放弃还太早了,只要当下解决注意到我们真面目的人,就可以消除负面传闻了。」 「那么两光地操纵情报的话,会害这世界最后只剩下老夫跟你两个啊。」 瑞湖很快便喝完了茶,她晃动著坐在椅子上的双脚说: 「不过,这也过于简单,让我吓了一跳。虽然也有人心生戒备,但愚民们如您所见,误以为我们是站在人类这一边的。真是的,这一群瞎了狗眼的人,竟然看不出邪龙大人的赫赫威风。」 「那也没关系啦。」 应该说,对方像这样亲切地对待我们,老夫还比较开心。 「谨遵御意。这个国家对于魔导士的友善程度超乎想像,只要我装成魔导士,甚至也能迅速获得国王的信任吧。」 「真的吗?总觉得你在人格层面充满各种破绽啊。」 「毕竟,刚才那个叫做【雷枪】的男人凭那种程度就能成为将军了,而且还是贵族。只要我发挥真正的力量,连国王都会亲自下跪,任命我为最高等的贵族吧。」 瑞湖露出大胆无畏的笑容擅自妄想著。实际上,如果瑞湖发挥真正的力量,别说任命为贵族了,甚至会被贴上与魔王同等危险的标签。 虽然这么说,但不能放过目前对方对我们充满好感的状况。 「瑞湖,你听好了,这可是大好机会啊。我们现在没什么能够继续旅行的资金或物资吧?那就暂时待在这国家,让他们提供我们各种物资吧,所以你要乖乖听老夫的话,扮演好优秀的魔导士喔。」 「邪龙大人,这是当然,我也深深知道在这种时候应该怎么表现比较好。」 瑞湖这么说并站起身,靠近窗边向群众挥手。她的动作像是对著爪牙们挥手的邪恶魔头,充满反派风格。尽管如此,群众们还是没发现瑞湖的真心,发出了欢呼声。 「邪龙大人想说的就是:首先利用掌握到的人心,在这个国家取得一定的地位,并站在与人类和平共处的基础,尽量避免无谓的争端。」 「对对对,太好了,你终于能理解了。」 但在此时称赞她却是一个错误的选择。瑞湖开心地紧握双拳,魄力惊人地对老夫说: 「是的,到此为止就是第一阶段,得到他们的信赖之后,才要开始真正的计画。」 「老夫可没有描绘出之后的愿景啊?」 「得到身分地位后,与这个国家的王公贵族见面的机会也会增加吧。到时候就一个个将他们洗脑,灌输『邪龙大人的命令至高无上』的观念。」 「你会洗脑啊?」 「雕虫小技。」 「是雕虫小技啊。」 老夫的眼角不禁泛起泪光。 「接著,让国家中枢对邪龙大人言听计从,就建构出一个甚至连国王都对邪龙大人言听计从的傀儡国家了。只要尽情榨取人民的税金,就能无限调度资金,这就是邪龙大人所期望的和平侵略手段……」 「打扰了。」 「瑞湖,那种计画不行,一点也不和平。」 「那就直截了当地以武力攻陷他们吧,这才是邪龙大人的一贯作风啊。」 老夫「嗯?」了一声,疑惑地望向大厅入口。总觉得似乎在对话之间听见「打扰了」的声音—— 「邪龙……?」 爱德华领著大批类似国家高官的人,站在门口吓得发抖。 老夫当机立断。 老夫张开了(下令瑞湖变出的)翅膀,飞出宅邸窗户落荒而逃。 * 国内四处响起了警报声。 亚斯嘉这个小国受群山环绕,四处作响的警报声酿成回音,愈发煽动起惴惴不安的恐慌。 虽然造成警报的原因便是我们。 『各位国民,这是国家警报。邪龙?瑞梵帝亚现身于国内,请迅速移动至各地避难所,并遵从现场人员的指示。重复一次……』 警报内容如上,而且没完没了地响著,彷佛老夫即将要侵略这个国家。 「邪龙大人,我们为什么要撤退呢?那种程度的家伙,我不用一秒就能让他们都化为血雾啊。」 「硬要说的话,你的这种行为就是理由呀。」 老夫的心好累,以致对于飞行的恐惧都变得稀薄。 「总之,要快点离开这个国家,能就这样跨过山脉吗?」 「可以的,虽然应该会在国境附近受到魔力炮的集中攻击,但只要凭著邪龙大人超越音速的飞行能力,就能像嬉戏一般全部回避了吧。」 「果然还是先找地方躲起来吧,先降落在那附近的森林好了。」 「谨遵御意。」 老夫不想体验那么惊险的飞行过程。潜伏起来,等待事情平息再逃亡即可,或许过了几天他们便会判断我们逃到国外了。 瑞湖操弄双翼,降落在远离城镇的森林之中。一旦进入郁郁苍苍的绿色世界,老夫便感到久违的树木浓郁芳香扑鼻而来。 「啊啊,果然还是这种地方比较令人放松,如果没有警报声就更好了。」 「让我去毁了声音来源吧。」 「拜托你,不要随便行动,因为你一旦失控,警戒期就会更长了。」 幸好不缺食物,我们逃亡时把食物一起载了过来,而且要是待在森林里,老夫便等于可以吃到饱。 像这样乖乖待在森林里、不造成任何损害的话,警报也会逐渐平静。 正当老夫这么盘算时。 『紧急警报,王宫遭到邪龙袭击。重复一次,王宫遭到邪龙袭击,国王生死不明,在此发布紧急状态——』 听见这段警报后,老夫便僵在原地。 另一方面,瑞湖却双眼闪耀地望著老夫说: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您在不知不觉间已经分身袭击王宫了啊。状况如何呢?您顺利消灭国王了吗?」 「这是一场误会啊,老夫什么都没做,你有没有做什么?」 「我不可能做出违背邪龙大人御意的事。」 「也是呢。」 虽然依她过去的丰功伟业来看,还是令老夫极度怀疑,老夫却也不觉得瑞湖会说谎,这么一来—— 「有其他魔物趁乱攻击了王宫吗……?」 「唔。」 瑞湖鼓起了腮帮子,彷佛在说「真是不可饶恕」。 「竟敢谎称自己是邪龙大人,真是大胆狂徒,得尽速去讨伐它们。」 「……嗯,虽然提不起劲,但要是放著不管,感觉好像会全部怪到老夫头上。」 瑞湖应该能瞬间消灭大多数的魔物,赶去救援的话,似乎便能洗刷冤屈了。 「那么,瑞湖,能让老夫飞起来吗?尽量慢慢飞喔。」 「遵旨。」 老夫长出了翅膀、缓慢轻柔地飘了起来——正当老夫这么想时,便瞬间以一种脖子快要折断的猛烈速度朝著树木之间冲了出去。老夫与瑞湖对于慢慢飞的定义似乎不同。 「啊啊啊啊啊啊啊!」 「邪龙大人!这样果然还是太慢了吗?」 「不、不是!」 「谨遵御意!」 遵你个头。眼下的森林与远方的山脉等风景,在一瞬之间便因为速度过快而显得模糊,朝著老夫的背后流逝而去。 「看到王宫了!」 飞行高度随著瑞湖的发言迅速下降,导致老夫的耳朵发疼。 老夫在强风扑面的状态揉著眼睛,看到的是杀风景的石造尖塔,没有窗户也没有装饰,宛如遗迹一般朴素。另一方面,它的前方有一座具备整齐花坛与水池的广场,能够见到许多前来避难的民众紧紧依偎在一起。 「明、明明都遭到袭击了,大家都还待在王宫旁边吗?」 「那里恐怕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吧,那座塔附近布下了多重防护结界。」 「啊,是这样的啊。」 瑞湖绕至广场的反方向,尽量从隐密的方向偷窥尖塔的状况。 「似乎没什么损伤呢,本以为已经被摧毁了呢。」 「是呢,也没有魔物大闹过的痕迹……」 「要稍微降落一下吗?」 「嗯……不要被发现喔。」 应该说老夫想要赶紧降落的心情胜过了其他想法,便答应了她。我们在王宫后方的树林降落,压低身体蹲在草丛之间偷窥王宫的状况。 巡逻的卫兵恰好在此时吵吵闹闹地跑到了后门。 「可恶!邪龙消失到哪里去了?」 「不知道,它袭击王宫并抓走国王后,就忽然不见踪影了。」 「陛下怎么可能轻易被抓走!那位大人就算被邪龙抓住,也应该能够瞬间逃脱啊!」 「不、不过,如果因为邪龙的攻击而受了致命伤呢……?即使是陛下也难以脱身……」 「别再说了!」 仔细一看,发出怒吼并环顾四周的便是爱德华,他似乎极为懊恼让我们逃走这件事,他的双眼布满血丝,还乱七八糟地抓著头发,这使老夫莫名其妙地涌起了一股罪恶感。 「虽然是不可抗力,但真是做了坏事了呀……得快点救出国王才行。」 「是啊,然后以平安归还国王作为交换条件,先谈妥未来在这个国家的身分地位。」 「先暂时冻结那个计画,毕竟他们那么担心国王。」 「真是的,朕身为上司,也很痛心呀。」 一旁忽然响起一道从未听过的嗓音。 转头一看,便见到一名女子若无其事地介入老夫与瑞湖之间的对话。 她年约二十五岁,与我们一样蹲低身体,从草丛之中探出头,偷窥著警戒状况。 「……你哪位?」 「你是哪根葱啊?」 「朕不是可疑人士,是这个国家的国王,货真价实,还请放心吧。」 「啊,是这样的啊,如果是国王,那就不是来历不明的人呢,可以放心了。」 「哼,别让我们怀疑啊。」 「来,不可以被他们发现,你们讲话也小声一点,然后身体再蹲低一点。」 真不愧是君临于人上的领导者,判断状况的能力相当精准。我们便再压低讲话的声音…… 「国王?」 「正是。」 瑞湖跳了过去,骑在她的肩上。 「唔……你要干嘛?快放开……!」 「邪龙大人,找到搜索对象了,随时都可以杀了她。」 瑞湖跨在不断挣扎的女子身上沾沾自喜地说道。 「老夫没有要杀她,我们又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才找她。话说,得先确认她是不是本尊,主有可能是幻想自己是国王的怪人呢。」 「有这种怪人啊?」 「偶尔会有啊,这种一厢情愿地自说自话的人。」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真是见多识广呢。」 老夫眼前一厢情愿的少女感佩地不断点头。 「呃,如果你是真正的国王陛下,希望你拿出一点证据。」 「你们要证据啊,看这个应该就一目瞭然了,如何呢?」 国王(自称)指著自己头上的王冠这么说道。王冠上刻著令人头昏眼花的几何学图样,绽放著金色光芒。 「不,就算你这么说,我们也不清楚王冠是不是真货啊。」 瑞湖依旧骑在国王的肩膀上,对著王冠东摸西摸说: 「先不论真伪,这似乎是货真价实的黄金呢——而且还蕴含强大的魔力。」 「魔力?」 「那是当然的,这可说是我国至宝,如果是行家就能一眼看出价值所在。」 「嗯……以人类的物品而言,算是做得不错,但只不过是这种程度而已,我马上就能摧毁它。」 「你的坏习惯就是每次都用能不能摧毁来判断物品的价值。」 此时,瑞湖蓦地跌坐到地上。这并非是她自动自发地离开了国王(自称),而是因为国王消失了,所以瑞湖便自然而然地跌到了地上。 「逃走了……?」 「说逃走还真难听,朕只是因为难以呼吸,所以才逃走了而已。唉呀,竟然承认自己逃走了,朕还真是粗心大意呢。」 她随即出现在树木阴影之下。瑞湖见状便拔出短剑、摆好架式。 「你到底是何方神圣?是怎么逃离我的束缚的?」 「身为一个国王,这么说虽然很难为情,但朕非常擅长逃跑呢。」 她单手摸著树干的站姿乍见之下给人男性的印象,纤细高?的身材搭配短发,身穿近似黑色的紧身军服与外套,除了刚才的王冠之外,感觉不太到她具备什么类似王者风范的高贵气质。 只有配戴在腰际的军刀刀柄上雕著简单的金饰工艺。 「你们先冷静一点,尤其是那个女孩,不要放出杀气。朕并不打算和你们交战,毕竟就算打了也没有胜算。」 「你很懂得自己的斤两嘛。」 「瑞湖,人家或许真的是国王,所以你要注意一下用字遣词啊。老夫就趁现在说了,你要对人更有礼貌一点。」 「唔?你们到了现在还在怀疑朕是不是国王啊?」 这使老夫感到困惑。 即使她说「到了现在还在怀疑」,我们却尚未得到任何足以相信她的情报。 「……你看看,警卫的士兵们从刚才就很慌张吧?他们说邪龙来袭,国王下落不明,如果你就是国王,为什么不现身让大家安心呢?这是紧急状态吧?」 「真是敏锐,好一个一针见血的问题。」 不,老夫并不敏锐,这是每个人凭常识都会浮现的问题啊。 「第一个理由很简单,因为朕是从办公室溜出来摸鱼的,所以朕不见和王宫遇袭一点关系都没有。不过,由于朕平安无事的理由是摸鱼,很难说出口,朕才像这样躲著。」 「啊,是喔」 老夫失望地想她果然是冒牌货,怎么可能有这么不负责任的两光国王呢? 「第二个理由也很单纯,因为现在根本就没有什么紧急状态。」 「欸?」 老夫听完后疑惑地歪著龙脑袋。明明王宫遭受魔物攻击,举国上下都陷入恐慌之中了。 国王(自称)宛如看出了我的疑问,她指著王宫的尖塔说: 「在你们眼里,觉得王宫正遭到攻击吗?」 「这……」 真心话便是看不出来,老夫飞来这里后所感受到的第一印象也是如此,王宫尖塔何止未曾受到损伤,甚至没有丝毫焦痕。 「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要再卖关子了,快说。」 看见瑞湖举起短剑后,国王便从容自若地摊开双手说: 「也就是说,朕想说的是事实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邪龙袭击,简单来说——那单纯只是幻觉罢了。」 * 「你们是那个吧?在国境凿穿了一条新隧道的高强魔导士,以及身为她的使魔的龙。朕听说你们被当作客人招待,但你们果然很在意这场骚动,所以才会来到王宫看看状况吧?」 或许是因为她偷懒摸鱼,明明身为国王却只掌握到前一阶段的老旧情报,在最新版本之中,我们已经被晋级为邪龙与它的眷属了。 这名女子似乎真的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判断的标准相当直截了当,聚集了避难群众的王宫广场之中,除了喷水池与花园之外,也摆放著历代国王的铜像,她与其中一尊长得一模一样。 我们只露出眼睛以上的部分,从伪装成下水道的隐藏通道之中,探头观察著广场的状况。当然,这条路也是由国王领路的。 「你们看,在广场避难的民众虽然很害怕,却无人受伤吧?果然没有任何实际灾害。」 「虽然你这么说,但很少有大家一起搞错的状况吧?」 「有可能是一种群众心理现象,不过,以正常的角度来说,这的确是一种异常状况。民众听到邪龙的名字就陷入恐慌还可以理解,但朕觉得连训练有素的卫兵们也误认王宫受袭就事有蹊跷了,他们只要仔细观察——不对,就算不仔细观察,也能一眼就看出王城并没有受损呀。」 老夫的名号(严格来说这并非是老夫的正式名称)竟然这么有冲击性啊,虽然已经逐渐习惯这个反应了,但事情究竟为什么会演变到这一步呢?老夫真是感到无限疑惑。 然而,当下的问题是—— 「国王小姐啊,既然你平安无事,就赶快现身吧。在这种状况之下,不会有人对你去摸鱼的小事生气啦。话说回来,你也不必刻意招出事实,只要说『朕在千钧一发之际逃走了』或『朕去上厕所了』就好了吧?」 只要他们得知国王平安无事,对我们的警戒程度也会大幅降低吧。 「先不说这件事了,毕竟朕早就已经习惯摸鱼而被骂了呢。朕现在反而想要自由行动,以解决这个状况,你们也会帮助朕吧?」 「等等,为什么我们非得要帮你不可啊?」 瑞湖显得相当不爽,几乎要将国王从地下通道拱上地面。 「哈哈哈,因为你们也是当事人啊?这样下去的话,你们就会因为背上袭击犯的污名而感到困扰吧?」 老夫宛如时间静止似地僵在原地。 「欸……你知道我们是谁吗?你刚才不是说我们是一般的魔导士和使魔……?」 「既然你们当初报上的是这样的名号,朕就打算加以尊重。对朕而言,只要你们没有敌意,无论是什么身分都一样。不过,一般人却不这么想,就这样置之不理的话,他们便会一厢情愿地觉得『邪龙等于人类公敌』。你们也不希望这种事发生吧?」 「那个……简单来说,就是如果我们想要证明清白,就得要帮助你的意思?」 「怎么会呢,朕的胆子还没大到敢和邪龙提交换条件。只是这对你们来说,也并非事不关己,所以想说你们能不能帮帮朕呢?」 她千钧一发的回避并没有惹毛瑞湖。如果她此时摆出威胁的态度,那么袭击国王这个罪名便会变得名符其实。 「嗯,是呢,我们也想洗刷莫须有的罪名,瑞湖也愿意帮忙吗?」 「当然,任凭邪龙大人差遣。」 「太好了,你们这么说真是帮大忙了呢。朕也听说了你们在派琉多纳的事迹,认为你们一定会愿意帮忙。」 原来如此,国王对我们颇有好感,原来是因为那次的事情啊。 「那么,具体而言,你希望我们帮什么忙呢?」 「总之,先让朕成为死者吧。」 「什么嘛,这根本小菜一碟呀。对吧,瑞湖?」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感到痛苦,瞬间就会砍了你的头。」 当瑞湖在国王脖子边摆出斩首的架式后,老夫这才理解国王话中的意思。 「哇!瑞湖,不行!等等!」 「邪龙大人,怎么了吗?」 「没什么怎么不怎么了,怎么想都不可以杀了她。国王小姐你也突然在说什么疯话啊?」 「抱歉,看来是朕解释得不够清楚。朕有一些想法,如果朕被当作死在这里,对这个国家的未来更有帮助。因此,朕想请你们帮忙伪装出朕已死的假象。」 「你解释得不够清楚,差点就威胁到你自己的性命了喔?之后为了不产生多余的误会,请明确地说出主词和受词好吗?」 老夫看著随著铿的一声收起短剑的瑞湖,颤抖地吁了一口气。 「你要我们帮忙伪装,具体来说要怎么做?」 「王宫现在毫发无伤吧?这样下去的话,大家就会知道朕平安无事,所以请偷偷潜入我的办公室,适度破坏内装,以符合我们需要的状况。如果能留下你的眷属所散发的邪恶魔力痕迹更好,位置就是在那面大片的窗户附近。」 「欸……?可以破坏它吗?」 「你们不破坏的话,我反而伤脑筋呢。王宫之中有著强大的防护魔法,所以就算朕潜进去破坏,也不会造成任何损害。」 「附带一提,我三两下就能办到了。」 「这种事老夫早就知道了。」 老夫毫无一丝感动之情地回答瑞湖后,便懦弱地抱著头说: 「……老夫提不太起劲啊。那是如此富丽堂皇的建筑物,而且国王死掉的话,国民也会感到悲伤,会变得比现在更加害怕吧?就算你说是为了国家的未来,但老夫没办法帮忙做出这种事啊。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而且,虽然只是一部分,但我们莫须有的罪名便不是莫须有了。 「邪龙大人……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欸?」 我们出乎意料地感同身受了,这孩子竟然还保留著良心。 「您想破坏整座王宫,而非部分而已——邪龙大人内心的冲动也扎实地传到我身上了。」 「到底是从哪里传过去的啊?」 至少源头绝非老夫。 「国王小姐,怎么办呢?虽然我们都答应要帮忙了,但你可不可以告诉国民自己平安无事呢?老实说,老夫不喜欢这种会加深罪行的谎言啊。」 「嗯。朕死在这里的话,就能顺利地让出王位了……不过,要是能够得到你们的协助,的确会更加有益呢。如果你的条件是这样,那就这么办吧。」 国王说完便推开地下通道的盖子,爬到了地面。 避难群众挤在石板地或草地彼此激励,尚未发现她。 「国民们!朕在这里喔!」 国王用力挥手大喊。 却无一人回头。 「原来如此,这超乎想像的毫无反应……国民被施展了相当强大的魔法呢。」 「欸,刚才那样是因为那个问题吗?不是因为你太没有存在感吗?」 老夫从地下仰望国王并吐槽她。 「邪龙阁下,这句话朕可不能当作没听见呢。你是在说联是甚至会遭到国民忽略的窝囊废国王吗?实际上是这样没错,但这过度冷漠的态度也太奇怪了。换作平常,他们还会稍微回过头,向朕点个头之类的。」 「这个国王在老夫吐槽之前,就开始自己贬低自己了欸。」 「这里的确飘散著奇妙的魔力呢。」 此时瑞湖闻著地面上的空气,加入了我们的话题。 「这是……一种洗脑魔法吧。这对每一个人的影响力虽然极低,相反地却能将魔力扩散到很广的范围。」 「既然身为眷属的你这么说,那就大致不会差太多了。不过,再加上朕的推测——这或许是比起洗脑更低等的煽动恐惧心的术式吧。」 身为门外汉的老夫逐渐跟不上这个话题了。 「那个,虽然听不太懂,但避难的人不要紧吗?」 「暂时不会发生什么事,实际上,比起当初群众感受到王宫遭受攻击的错觉所引发的恐慌状态,现在大家已经逐渐冷静了。虽然不知道是何方神圣干的好事,但要长时间维持这种广范围魔法,可是相当困难的呢。」 「那就好……但真的只是这样吗?竟然会错看王宫受到攻击,这已经超过了错觉的范围吧?」 「哈哈哈,可不要小看人类一厢情愿的想法呀。不用担心,除非是幻觉,不然这座城的防护不可能被攻破——」 此时…… 一阵令人寒毛直竖的谜样咆哮轰然划破天际,从云缝之间骤地降下一道红色灾光。 火焰漩涡。 当老夫能够这么判断时,已经引发了惊天动地的爆炸,还摧毁了部分的王宫,而且恰好是刚才国王所指的办公室位置。 「那也是幻觉吗?」 「抱歉,可以忘记朕刚刚说的话吗?」 背后响起众人的尖叫声,国王蓦地收回前言。 * 当我们在隐藏通道中移动了一阵子后,便抵达了王都郊外的一座废墟。这是在数百年前作为王族的临时避难所而建造,却因为无人使用,导致破旧不堪。 国王手脚俐落地用抹布擦拭著破旧的厨房餐桌。她明明身分高贵,动作却相当熟练。 「那么,这么一来就真的变成紧急状态了。真没想到现实之中,王宫真的遭到摧毁了。」 「请问——……你为什么又要躲起来啊?」 「简单而言,就是即使朕出面了,也没有解决状况的能力。」 国王这么说道,并从破裂的窗户之中指著天空说: 「刚才炸飞王宫的攻击,可以判断是非常强大的魔物所为。你们也听见攻击之前的咆哮声了吧?」 老夫点点头,那宛如过去瑞湖在派琉多纳所发出的充满压迫感的吼叫。 「如果这是单纯的魔物来袭,只要拜托你们讨伐就解决了。不过,刚才的魔物在使出攻击后,连一丝气息都没有留下就消失了,它是会瞬间移动吗——又或者是被某个人召唤出来的呢?」 实际上,瑞湖发现遭受攻击的瞬间,便从地下跳了出来,并以一种肉眼无法追上的速度飞去迎击。 不过,云层之上却空无一物。 瑞湖为此抱著无处发泄的战斗欲望,从刚才开始便一直气嘟嘟地嘛著小嘴。 「老实说,朕已经大致知道这次事情的主谋是谁了。你们知道一个叫做【漆黑之血】的秘密组织吗?」 「没听过呢。」 「我也是,他们是干嘛的啊?」 瑞湖显得有些兴趣,大概是因为这个名字很合她的胃口。 「这是一个目的不明的神秘组织,不只是在我国,在其他国家也有其支持者。朕收到近几年他们在亚斯嘉扩展势力的报告……但很遗憾,目前尚未掌握到具体的线索。」 国王伸手摸了摸头上的王冠说: 「如果能够发挥这顶王冠真正的力量,就能瞬间找到他们的秘密基地了。不过,朕身为魔导士的水准只有三流以下,无法顺利发挥它的力量。他们在台面下的活动之所以愈来愈猖狂,也可说是朕的错。」 「所以你才说要装死让位给下一位国王吗?不过,只要普通地把王冠交给对方不就好了?」 「那也不行呢,这顶王冠有一种类似诅咒的力量……」 「真是拐弯抹角,一开始就这样说不就好了。」 瑞湖打断国王的话,从破旧的椅子上站起来说: 「也就是说,那个莫名的魔物是那些叫做【漆黑之血】的家伙们召唤出来的吧?只要知道敌人是谁就等于已经赢了,剩下就交给我吧。」 「……?即使知道组织名称,也还是不知道他们潜伏的地点和组成人员喔?就算你们是传说中的邪龙,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打倒他们……」 「张开吧,第三只眼。」 那个东西按照惯例出现了。 之后,瑞湖忽然令手指的骨头嘎吱作响,卯足了劲殴打了废屋的地板。 ——…… 同一时刻。 亚斯嘉王国的地底深处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因为四周是受群山环绕的地形,使得地底产生了富含融雪水的水脉。那些水脉经过悠久的时间,侵蚀了石灰岩质的柔软岩石,形成了巨大的地底空洞。 那里毫无阳光,空气也宛如冻结似地寒冷。 他们便聚集在这个拒绝一切生命的空间。 「呵呵呵……王族和军队一定都没发现我们就聚在这个地底空间,因为这是普通人类无法久居的地方啊……」 「这就是我们努力的成功。一步一脚印地透过土木工程扩张了居住空间,设置了暖气设备,并打造了连至地表的通风设备……」 他们穿著以防寒素材编织而成的全黑紧身衣,孔武有力的肉体在黑暗之中淡淡地浮现而出。 「终于到了,我们等待已久的时刻终于到了。现在地表上的人应该因为我们所发动的煽动恐惧魔法而发著抖吧。」 「然后负面情感就会成为活在黑暗之中的人的食粮。」 「我们的主人一定会很开心吧。」 「胜利在望了。来,举杯欢庆吧。」 正当男子们要伸手拿酒瓶时,空洞的顶端便被凿开了一个大洞。 ……—— 这与其说是殴打,不如说是挖通至地底空间的一拳。宛如地狱深渊般的黑暗,随著瑞湖的拳击张开了大口,将我们头下脚上地吞了下去。 「掉下去!要掉下去了!正在掉下去!」 「有了,那些家伙就是组织名称无谓帅气的大胆狂徒吧。」 地底之中闪著微弱的光芒,老夫却无法清楚看见。比起那件事,老夫全神贯注地对著狩神赠与老夫、能够自由变换形状的黑爪说: 「快变成雨伞或气球之类的东西吧!总之就是能减缓掉落速度的东西!」 爪子发出唰地一声,宛如布料似地扩张开来。老夫呈现悬吊在前脚上长出的降落伞的姿势,坠落速度逐渐减缓。 「啊,差点以为要死了。」 「得救了,朕也差点要死了。」 国王也趁隙挂在老夫的后脚上。 我们纷纷平安地降落在率先著地的瑞湖身旁。 「你、你们是谁……!」 「喂!刚降落的是……!」 男子们颤抖不已地指著我们,他们似乎是注意到国王了。现场气氛紧张,无数双充血的眼睛望著我们,老夫也因此四脚发抖。 国王也倏地拔出军刀,摆好作战架式。 「这个状况虽然超出朕的预料,但你们就放弃抵抗吧。朕乃亚斯嘉王室现任国王?凡妮莎,虽然朕不擅长魔法,却也不会输给区区逆贼……」 「是瑞梵帝亚大人啊!」 嗯? 涌起的竟然是一阵阵欢呼声,这与老夫预料的不同。 「真的是瑞梵帝亚大人吗?怎么觉得身体很小?」 「笨蛋!邪龙大人能够随状况自由自在地幻化身形啊!」 「它造访邻国的瑟莲恩时据说也变小了呀!」 充满肌肉的男子们朝老夫涌了过来。瞬间便被挤得无法动弹,使老夫体会到入国时瑞湖所接受的欢迎攻势的数倍人墙密度。 「您是为了犒劳我们特地来到这种地底吗!」 「呜,我死而无憾了……」 「同志,别哭啊,接下来才正要开始。接下来我们的邪龙大人的霸道才正要开始呢……」 老夫被埋没在人群之中,边举起前脚传达「瑞湖,救救老夫」的意思边寻求救援。 不过,瑞湖却毫无反应,她似乎对于男子们的态度感到满意。她露出浅笑低喃「真是一群识相的家伙啊……」。这孩子没救了。 「国、国王小姐,你能不能帮忙应付那些人?」 「呵呵,朕的名字叫做凡妮莎,但其实只有两成以下的国民能够正确回答,更遑论根本没有人记得朕的长相。身为一名君王,必须稍微冷静地看待自己呢。」 国王抱著膝盖,用手指在地上涂鸦。她也没救了。 再这样下去,老夫就会被这些异常友好的肌肉男压死了。正当老夫极度默默地耗尽力气时,奇迹出现了。虽然说是奇迹,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因为入国之后一直东奔西走,忙得七荤八素,老夫便忘记喝回春妙药了。所以只不过是恰好在此时失效了。 老夫的身体发出碰的一声,被一阵烟雾所包围。男子们遭老夫忽然之间变大的身体撞飞,纷纷歪七扭八地滚倒在地。 得救了——但也只想了这么一秒。 即使被撞飞,他们依旧毫不气馁。岂止如此,他们的情绪更加高涨沸腾,所有人都亢奋地喷著鼻息。 「喔喔!瑞梵帝亚大人变回真正的模样了!」 「请让我摸摸您!至少让我的指尖碰碰您的鳞片!」 「喔喔!我已经无法忍耐了!瑞梵帝亚大人!请接受我们的爱和信仰之心吧!」 全身喷发著汗臭热气的男子们包围老夫,再度进逼。他们与其说是要摸摸老夫,不如说是要扑倒老夫了。正当老夫因为害怕而差点发出尖叫声时—— 「这可是在邪龙大人尊前啊!不许放肆!」 「是!」 瑞湖发出整队的号令,她突然开始扮演起类似长官的角色。 而男子们也听从了她的号令,全体跪地磕头也相当有毛病。 「……那个,老夫搞不太懂,你们到底是谁啊?是【漆黑之血】吗?」 老夫这么问道,但男子们依旧跪伏在地,不打算回覆。但是,其中一人蹑手蹑脚地蹲身走到瑞湖面前,悄声说了些什么。 「嗯,邪龙大人,他们见到显露出真身的邪龙大人后,觉得直接与您说话过于惶恐。这里就由身为首席眷属的我作为使徒来传话吧。」 好吧,毕竟他们的组织名称虽然很邪门,为人却并不凶狠。而且,他们似乎相当崇敬老夫,理性劝说或许便能解决问题。 「那就首先,你们到底是什么团体呢?」 「听见了吗?邪龙大人想知道你们的忠诚度到了甚么样的水平。」 「老夫想先问问你有听见老夫说的话吗?」 男子们面面相觑,最后位在前排的男子腼腆地摸了摸鼻尖说: 「嘿嘿,禀告邪龙大人,我们虽然尚不成气候,但我们的忠诚度到了即使献上全身鲜血成为肉渣也在所不惜的程度。」 这水平也太高了,比这还高的到底会是什么状况啊? 瑞湖像是可以接受地用力点头说: 「原来如此,你们奉献自我的精神便是即使将一切奉献给邪龙大人,粉身碎骨也在所不辞啊。所以才用【漆黑之血】来比喻鲜血喷洒在地乾涸变黑,并彷佛形成一条血路的状况啊……」 「真不愧是首席眷属,命名的意涵便是如您所说。」 「你们也太快就能互通心意了吧?」 迅速到如同事前就商量好似的。 不过,老夫仅透过这段交谈也知道了某件事。 「他们似乎是信奉你——邪龙?瑞梵帝亚的团体呢。你记得自己成立过这样的组织吗?」 国王轻轻拍打著老夫的前脚问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老夫根本不认识他们啊。」 「但他们和你的眷属似乎很谈得来啊。」 「那只是偶然罢了。」 只是这孩子的兴趣恰好与地下组织的人相似而已。 「邪龙大人,那个煽动恐惧的魔法果然是他们干的好事。他说他们在王都四处放了藏有魔法的魔石和魔法阵图。」 「是的,小的惶恐。」 「惶恐你个头,你们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事?国民都很困扰啊。」 他们一起议论纷纷,其中一名男子忘记需要透过瑞湖,诧异地抬头仰望老夫说: 「瑞、瑞梵帝亚大人,我们是否出了什么纰漏呢?我们应该很认真地完成了任务啊。」「没什么纰漏不纰漏的,因为老夫不想让人觉得害怕啊。」 瑞湖赞同地说「没错」。 「邪龙大人光是存在著,便是能受全世界敬畏不已的生命体顶点,即使不用魔法这种小花招,也能三两下就让王都陷入哀鸿遍野的惨状。」 「是喔。」 地底空间之中四处摆放著散发出磷光的水晶,并非一片漆黑。随著眼睛愈来愈习惯,便能看见远方有著类似出口的通道。 国王单手提著军刀,在空洞之中晃来晃去。 「这里似乎没有储藏武器或魔法道具,以叛乱组织的基地而言过于朴素了呢。」 「啊,那顶王冠,您该不会就是凡妮莎女王吧?」 「没错,你们也是先注意到王冠,而不是朕呢。」 「这真是不得了,您和瑞梵帝亚大人在一起,就表示您也参与了这个计画吗?」 「计画?到底是什么意思?身为君王的朕怎么可能协助灭国行为。」 「灭国行为?不,请等等,我们听不太懂。这次所做的事情虽然并不是值得赞扬的事,但也是为了这个国家不是吗?对吧,瑞梵帝亚大人?」 在场所有人都疑惑地歪著脑袋。对于老夫而言,谈话内容牛头不对马嘴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了,但总觉得这次另有许多矛盾之处。 为了厘清状况,老夫暂时请【漆黑之血】的成员跪坐排好。 「我们不是叛乱组织,在亚斯嘉之外也有【漆黑之血】的据点,但我们不可能囤积武器。毕竟做出这种可疑行为,会马上遭到检举。我们可是很健全的组织啊。」「嗯嗯,你们组织的动向的确像浮云一样难以捉摸……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任何作为吧?」 男子们一起摇头说「没有那回事」。 「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向著能够打倒魔王的唯一伟大存在——邪龙?瑞梵帝亚大人不断祈祷。」 现场陷入一阵沉默。 老夫在这时候便想走人了。 「也就是说,类似我以前住的村子里的家伙吧。但比起村子里的人,你们对于邪龙大人的尊敬之情还比较深呢。」 「是的,一提到邪龙?瑞梵帝亚大人,那就是一位留下无数残暴传说,但对人类维持长年和平的伟大人物。如果我们的祈祷奏效,又或者它愿意对我们伸出援手——在各地推广这种想法,便是我们这个团体的使命。」 「老夫以前有这么残暴啊?」 「对于邪龙大人而言,那些逸事甚至还不及您对残暴的定义呢。」 这孩子以现在进行式继续失控,一如往常地曲解老夫的意思。 「嗯。」 国王宛如在回想脑中知识般闭起了眼说: 「虽然很少见……但也有魔物受到敬畏并成为信仰对象,最后升格为神祇之类存在的案例。」 「啊,这个老夫也曾见过。」 来到这个国家之前,我们在瑟莲恩遇见的圣女便符合这个模式,但那个圣女大人原本就并非什么凶神恶煞。 「他们或许试图套用这个模式探究你,才产生了这种组织吧。当然,也不可以囫囵吞枣地全盘相信他们的话,之后也暂且需要调查。」 「就算他们探究老夫也没用啊。」 老夫甚至根本不是魔物,龙族虽然属于魔物,但严格来说,老夫只是长得很像龙族的蜥蜴罢了。魔物是无中生有地自然出现,且以魔力为粮食,但老夫(大概)是卵生,并以草木为粮食。 因此,即使有人对著老夫祈祷,老夫也不可能升格为神祇。 「算了,他们的确信仰著你,总之先指示他们停下对王都所施展的魔法吧。」 「嗯,瞭解。你们照国王小姐说的做吧。」 老夫温柔微笑并传达指令。 男子们却「喔」了一声含糊回应,并讶异地睁大了眼睛。瑞湖见状,对他们的态度有些不满地说: 「你们有什么不满的吗?」 「不,对我们而言,也觉得让国民害怕很过意不去,所以得到中止命令也没关系。不过,命令我们发动那个魔法的——就是瑞梵帝亚大人啊?难道是计画有什么变更了吗?」 「咦?」 老夫的笑容僵在脸上、呆若木鸡。 「是老夫叫你们这么做的?」 「是的,而且还赐给了我们很多施加了魔法的石头和布之类的东西,所以我们才会分头去王都四处藏好。」 「这样啊,那还真是辛苦你们了。」 「瑞湖,别在老夫认罪之前赞赏他们,可能会被当作是自白啊。」 国王在忙于下达遮口令(虽然老夫是冤枉的)的老夫面前,稍微露出了准备拔出军刀的架式。 「虽然现在还算是邀请你自愿随行……但你能随朕到王宫走一趟吗?」 「老夫有拒绝权吗?」 「有,但你要知道,如果主动协助侦办,之后较容易酌情减刑。」 「邪龙大人,这时候只能炸飞这里,并且消灭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了。」 老夫摀住瑞湖的嘴说「你安静一点」。 「那个,老夫没有印象呀,真的是老夫拜托你们那么做的吗?」 「不,当时来的是一位自称『瑞梵帝亚大人眷属』的人。」 老夫望向手边的瑞湖说: 「瑞湖?你……?」 「不,邪龙大人,那不是我,一定是其他眷属自作主张干的好事吧。」 「老夫的眷属除了你以外,就没别人了啊?」 瑞湖捧著双颊露出「请您不要那样称赞我」的欣喜神情,老夫又不是在称赞你。 然而,老夫也并不觉得这是瑞湖干的好事。 这个女孩虽然脑子坏了,但本性意外地温柔。而且对方说得到了魔石或魔法阵图,但瑞湖并不具备这些魔法知识。她平日施展出来的惊人绝技毕竟都是一些令人感受不到一丝知性的招式。 「那个眷属应该不是她吧?」 「是的,我们所见到的人身材比她高,不过对方穿著黑漆漆的衣服,又遮住了脸,声音也模糊不清,所以不清楚到底是怎样的人。」 到底为什么会相信形迹那么可疑的人啦。 「不好意思,但你们被骗了喔。老夫和这件事无关,而且还对这件事感到很痛心,所以赶快中止。」 「是!非常抱歉!你们现在马上去回收那些装置!我……要在这里切腹自杀承担责任。」 「不可以啊!团长!」 「不要阻止我!虽然是遭人算计,但我们做出了违背瑞梵帝亚大人御意的行为也是事实,只能以死谢罪了。瑞梵帝亚大人,靠我这一条灵魂,是否能够让您饶过其他人呢?」 「怎么可以只牺牲团长!我们不是同甘共苦的同志吗!」 「没错,我们是命运共同体。如果是这样,我也要切腹谢罪,不会只让您一人耍帅的,团长。」 「你们……!」 男子们宛如要更加巩固彼此的团结情谊似地奋力围成圆阵,并且默默地流泪,沉浸于落下男儿泪的气氛之中。他们似乎都决定要将灵魂献给老夫了。 「邪龙大人,请您看看,真是美妙的羁绊呀……他们的灵魂一定会在邪龙大人体内永远绽放著友情的光辉吧。」 「能不能改一下这股奉献灵魂给老夫的风潮啊?」 形成这种更加莫名其妙的潮流,老夫可是会很头疼的。老夫拚命安慰泪如雨下的男子们,尝试劝退他们不要自杀。幸好,他们并非像瑞湖那样听不懂龙话,稍作劝阻之后,他们便收起了刀子。 粗鲁擦著眼泪的男子们跪坐著忏悔: 「我们太愚蠢了,被骗说『瑞梵帝亚大人将透过负面情感得到更强大的力量』……以为只要奉上恐惧之心,您就会对人类伸出救赎的援手……」 「别在意,邪龙大人已经为了拯救人类而亲自出马了。根本不需要一群乌合之众的负面情感,或是任何凡夫俗子的血肉灵魂。单凭我一人的灵魂,它便答应承担这一切了,仅凭我一人喔。」 「你这么爱现还真是稀奇啊。」 原本打算前往回收魔法的男子们纷纷转向瑞湖,露出惊讶的神情。 「我们多年来的夙愿就靠这女孩一人……?」 「真是太惊人了。」 「把她拋起来庆祝吧!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这样了……!」 人潮忽然聚集到瑞湖身边,开始将她嘿咻嘿咻地拋举起来,她本人也露出了意外享受的表情。 「邪龙大人,这就是所谓的朋友吗……?」 「绝对不是。」 只有这一点必须严正说明,希望她绝对不要交到这类朋友。 「啊——你们继续拋举没关系,但有没有人知道破坏王宫的魔物呢?」 国王从旁询问这些亢奋热情的男子。 「魔物?王宫?国王陛下,那是什么意思?」 「不,不知道就算了,总之,你们快去回收魔石和魔法阵吧,有关你们的处分之后再说。」 「是。」 朝国王敬礼的男子们作鸟兽散,被放下来的瑞湖则露出充满干劲的神情,眼睛在一片昏暗之中透出光采。 「那么,我们就再去捜索敌人吧。抓住那个自称邪龙大人眷属的蠢货,将他枭首示众。」 「等等,瑞湖,你为什么总是这么急性子呀?在去找那么危险的人之前,要先让老夫有些心理准备啊。」 「唔。」 瑞湖的双眸闪烁著青光,最终光芒熄灭,恢复为一般青色。 接著,她懊悔地咬著下唇说: 「非常抱歉,虽然我尝试找了……但对方似乎很擅长隐身,真不愧是卑劣鼠辈。」 「啊,这样啊。」 比起失望,老夫更感到松了一口气,这孩子也并非无所不能。话说回来,以前在草原上漫步时,她说「我找找看魔王」并发动了千里眼,当时也毫无效果。附带一提,当时老夫差点便心脏病发作了。 千里眼的效果,或许会受到找寻对象的强度或隐身方法所影响。 「不过,邪龙大人,我也发现了值得开心的事情。」 「总觉得应该是什么糟糕的事,但你就说吧。」 「这个信仰邪龙大人的组织【漆黑之血】——在全世界有上百个分部,成员约有几十万人,而且都是一些为了邪龙大人不畏死亡的剽悍战士。我认为在准备与魔王作战的阶段,他们也是相当有用的家伙,您打算如何处置呢?我已经准备好向各地指导者传送天启的心电感应了,他们应该也在期盼著邪龙大人的指引吧。」 老夫温柔微笑,口中却弥漫著咬破嘴巴的血腥味。 老夫仅说了一句话: 「叫他们通通解散。」 第2章 白银的禁忌之子 第二卷 这眷属没救了,得想想办法第2章 白银的禁忌之子 平安解除了对王都所施展的煽动恐惧魔法后,破坏王宫的神秘魔物也未再现身,军队依旧没有放松对于我们的警戒,临时性的戒严状态却已经缓和了。 目前为止约是入国后的第三天。 至于这段期间我们到底过著什么样的日子—— 「瑞梵帝亚大人,我送来新鲜的蔬菜了。」 「谢谢。」 一名男子拿著装满叶菜类的巨大木盆跪了下来。 这里是作为前【漆黑之血】聚会场所的地底空洞,他们迅速解散,从类似地下组织的团体转变为现在的【瑞梵帝亚大人粉丝团】,展开了新的活动。 算了,就随他们去吧。 老夫悲伤落泪却被当作是喜极而泣的泪水。这毕竟是一群类似温和版瑞湖的人们所组成的团体,所以老夫一开始便不抱任何期望。 「您太客气了,我们只要能够侍奉瑞梵帝亚大人,就打从心底感到幸福了。」 他露出少年般的闪亮眼神这么说道。虽然受到他们照顾,但他们已经快到了无药可救的地步。 唯一比较可以仰仗的国王说「朕先做一些安排,让你们可以平安离开我们国家」后,便带著几名邪龙教徒(以下简称为邪教徒)当部下,前往地面。 瑞湖则在众多邪教徒面前,展现出老夫从未见过的蓬勃朝气,挥舞著教鞭说: 「听好了,你们还不太认识邪龙大人,给我听清楚了。打从心底相信,然后崇拜敬奉邪龙大人,如此一来便能获得救赎……来,复诵完之后,就要开始今天的邪龙大人历史学了。今天是第三天,要上第三章【觉醒】。于上古神话时代,当神冥两界激烈对峙之时——」 老夫对她的这种行为出乎意料地置之不理。 这并非代表承认,而是这具老迈的身体已经没有多余的精神处理这个状况了。尽管透过药水恢复成年轻时的模样,但因为平日运动量不足,所以体力并无恢复到全盛时期的感觉。虽然全盛时期的体力也没什么了不起啦。 而且老夫也没有勇气在这些前任地下组织的成员面前曝露出窝囊的孬样。 「瑞梵帝亚大人,我将追加的大篓蔬菜端来了。」 「不好意思呀,不过老夫吃刚才的就已经饱了。这些你们拿去煮一煮吃了吧。」 「可、可以吗?」 「当然可以,这原本就是你们准备的东西。只有老夫在吃,总觉得很过意不去。」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喂,瑞梵帝亚大人已经吃饱了,它说要将剩下的分给我们,快拿大锅过来!」 男子们发出哗的一阵欢呼,从上课时间切换至用餐时间。原以为瑞湖会不高兴,她却率先开始准备备火锅。她切菜的刀工相当熟练,可看出拥有高超厨艺,真是一项令人意外的特技。 「……不过,瑞梵帝亚大人,我们真的什么都不用做吗?我们等待您向魔王揭竿起义的时候,一直不断努力修练,甚至准备好要慷慨赴义了。请务必让我们帮忙,不然的话,我们就无法向您展现我们人类的决心了。」 「不不不,不用勉强展现那种决心啦,老夫已经深知人类在坚忍奋斗了。」 邪教徒男子便触电般地往后一退说: 「……您已经看出人类的存在意义了吗?那么,那个传说是真的……?」 「什么传说啊?」 绝对是老夫没有印象的事情。 「是的,那是古时候一名人类战士挑战瑞梵帝亚大人的故事,据说书人说『有一名战士,因为歼灭无数魔物而被称为勇者,为了征讨传说中的邪龙,前往位于深山的洞窟』。」 如果有这种人找上门,老夫一定会立即被斩杀而一命呜呼。尽管这个故事的开头便毫无信服力,但也还不确定是假的。毕竟古早以前老夫还没被全面公认为邪龙时,也曾说服过前来讨伐的冒险者,并厘清了误会。 「勇者和瑞梵帝亚大人展开了激烈的决斗,最后勇者不支倒地。」 如果这场决斗是草食大胃王比赛,老夫或许会胜利呢。 「另一方面,瑞梵帝亚大人的魔力与体力都未曾衰减,与勇者的实力差距一目瞭然,毫无疑问是瑞梵帝亚大人的胜利……传说是这么说的,这和瑞梵帝亚大人的记忆相同吗?」 老夫蠕动著嘴唇。 老夫当然不想加以肯定,但全盘否定或许会被怀疑,结果老夫只能含糊其词地敷衍带过: 「嗯嗯,是呀,老夫虽然不怎么记得了,但大概就是那样吧。不过,我们的实力应该没有差那么多,如果对手是被公认为勇者的人,那么老夫应该也会稍微陷入苦战吧。」 老夫的声音在颤抖。 不过,男子也和我的嗓音一样瑟瑟发抖地说: 「那么,那件事果然是事实吗?」 「咦?什么事?」 「不,没事。毕竟那对瑞梵帝亚大人而言,绝非愉快的回忆,小的冒犯了。可恶,我这不长脑袋的家伙。」 「你这样老夫反而很在意。不要紧,老夫最近记性不太好,想不太起那件事情的经过,你就告诉我吧。」 在只差临门一脚时结束话题,反而很折磨龙啊。老夫摇著男子的肩膀,拜托他继续说下去。 男子似乎相当犹豫,但毕竟受到并非他人、而是老夫的恳托,便继续说: 「……这场战斗由瑞梵帝亚大人获得胜利,不过,据说勇者砍中了瑞梵帝亚大人一刀,他贯穿了您那连神都无法伤害的强韧防御。」 老夫的鳞片明明只要被稍微粗糙的树皮摩擦便会脱落。 「在那之后,瑞梵帝亚大人便察觉到人类未知的可能性,您放过了勇者一条小命,并决定在透彻观察出人类未知的可能性之前,都不再屠杀人类——就是这样的传说。」 「虽然老夫很想针对屠杀这一点加以反驳,不过是呢,老夫的确不打算与人类为敌。嗯,这大体上与老夫的记忆吻合吧。」 老实说,只要是能够不过度夸张地,替老夫这毫不凶残的废柴个性找到台阶下的理由,老夫都举双脚欢迎。尽管若有人表示要看当时勇者所留下的伤痕时就尴尬了,但老夫毕竟活过漫长岁月,身上四处都有伤痕。 「所以说,你们人类的意志力已经传达给老夫知道了,别说什么慷慨赴义,老夫不需要那种吓人的牺牲行为。老夫打算……虽然无法断言说在打倒魔王之前……但总之今后也打算和人类和平地相处下去。」 「小的不胜喜悦……!」 男子鞠躬后,便不经意地望向瑞湖说: 「话说回来,瑞梵帝亚大人,首席眷属大人该不会就是那个勇者的后裔吧?」 「欸?不是喔,为什么这么说?」 「是的,抱歉,说了奇怪的话。因为那把短剑和文献上所记载的勇者宝剑非常相似……」 「啊哈哈,怎么可能。毕竟那孩子现在正在用那把剑切菜喔,那不是那么宝贵的东西啦。」 瑞湖用那把短剑当作菜刀手脚俐落地切著蔬菜,她平日便对那把剑相当草率随意,并非那么珍惜—— 「……话说回来,那个叫做莱奥德的少年,好像说那是他们的传家之宝欸。」 老夫忽然惊觉地独自低喃道。 切完蔬菜的短剑被她当作要洗的东西,扑通一声地丢进了装满水的水桶。 「算了……别想了。」 反正传说都是一些胡说八道,剑也一定不是那么了不起的东西吧。那把剑之所以锋利异常,一定是与使用者有关。 「不过,谎称自己是瑞梵帝亚大人眷属的大胆狂徒到底是何方神圣呢?」 「嗯,总之,国王小姐会想点办法的。」 老实说,老夫不太想和那件事扯上关系,如果是怪咖的恶作剧就好了。 正当老夫感到胃疼时,国王便穿越通道、从地表回来了,她带出去的邪教徒们也跟随著她。 「抱歉让你们久等了,朕完成大致的安排了,接下来就是最后的程序。朕会在众目睽睽之下说明你们是清白之身,可以和朕一起走一趟吗?」 「那太好了。」 瑞湖赶在老夫之前回答道。 「我刚好在煮火锅,人数这么多的话,材料有点不够。所以等到证明我们的清白后,就让我在那附近猎杀魔物,用魔物的血当作高汤,之后一起喝下以加深我们的团结之心吧。」 「瑞湖?」 「放血完的第一道鲜血当然是属于邪龙大人的,还请您放心吧。等邪龙大人用完餐,就轮到我们围著圆桌轮流喝下装满鲜血的火锅汤。等锅底朝天时,在场所有人一定便会成为舍弃人类理性的剽悍狂战士。」 「那已经不是用餐,而是什么诡异的仪式了吧?」 仔细一看,瑞湖的头上还绑著两根蜡烛。那大概是为了在煮饭时能够清楚看见事物,但远远看很像魔物的角,相当惊悚。 「没错,邪龙大人,这就是为了成为邪龙大人的使徒必须经历的鲜血洗礼。直到今天为止,我都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仪式,真的非常抱歉。刚才听他们问『眷属大人是什么时候接受洗礼的呢?』时,我才想起了这个仪式。」 老夫冲刺到邪教徒之中,压低声音拚命地恳求: 「老夫求求你们,不要灌输她奇怪的知识啊,因为这八成会陆陆续续成为正式设定呀。」 「不过,洗礼是宣誓忠诚不可或缺的仪式不是吗?」 「可以彻底省略没关系,老夫只要有你们的决心就够了。你们也比较喜欢吃正常的火锅吧?」 「嗯……的确是,毕竟吃魔物的肉可是会拉肚子的。」 魔物与一般动物不同,并非从蛋或母体之中诞生,它们是因人类负面情感聚集、自然而然地产生的。因此,它们的血肉之中毫无养分,对人类而言几乎无异于吃下土石。 「我明白了。虽然很遗憾,但就省略洗礼,煮单纯的蔬菜火锅吧。」 国王点著头说: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可以请你们做好猎杀魔物的准备吗?从现在开始将要举办重要的活动,那个身分不明的魔物或许又会出现在地面,到时候只能靠你们了。」 「好吧。如果那家伙出现,就顺便将它剁个稀巴烂,照预定计画进行洗礼吧。」 老夫在心中对著神秘魔物祈求「拜托你,快逃吧」,否则在场所有人都要吃下恶烂的料理了。 「那就回去地面吧。差不多快要开始了,要快一点。」 「什么要开始了?」 她说有活动,难道是证明我们清白的质询大会吗? 「哈哈,是朕的丧礼喔。」 「什么嘛,是你的丧礼啊。」 「嗯嗯,附带一提,死因设定为遭袭击王宫的邪龙?瑞梵帝亚杀害,还请多加留意了。」 「是老夫干的啊。嗯嗯,瞭解瞭解,这样老夫就洗刷冤屈了呀。」 时间静止了。 煮火锅发出的咕噜咕噜声响,支配著整个地底空间。 紧接著,空间回荡起老夫的尖叫声,撕裂了冻结的时间。 「为什么啊!为什么变成是老夫干的?这样何止还老夫清白,甚至会被当作举国讨伐的对象啊?」 「邪龙阁下,你冷静一点。在这种状况之下,当作被你杀了就是最自然的理由了啊。」 「那你说一切都安排好了是什么意思?你不是去找这国家的达官贵人解释老夫是清白的吗?」 「不不不,朕是去伪装死因了呀。准备好涂满血浆的朕的外套,并请假装成一般市民的邪教徒们送去王宫说『这是在郊外捡到的』,而且还妥善加上了被尖牙利齿撕裂的痕迹,毫无破绽喔。」 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丝毫没有体恤老夫的心。真希望她仔细想像一下被诬陷的悲哀。就是因为有这种事,憎恨才无法从这个世界消失呀。 瑞湖轻轻摸著老夫低头颤抖的背部说: 「邪龙大人,我能瞭解您的心情。」 「虽然老夫觉得你一定无法瞭解,但还是说说你的想法吧。」 「她就算诈死,也想要成为火锅材料呢。」 「瑞湖,老夫只想吃普通的蔬菜锅。」 「国王,事情就是这样,我亲手熬煮的火锅里没有塞你进来的空位,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瑞湖双目炯炯有神地闪耀著并搅拌著大火锅。国王闻言,依旧气定神闲地说: 「哈哈哈,朕可没有泡滚水澡的兴趣呢。之所以要假死是因为——朕之前也说过了吧,要将这顶王冠让给下一任国王啊。」 国王用手指戳了戳头上的王冠。 「这是只有国王才能使用的极度强大魔法装备,但也有无法通融之处呢。它绝对无法离开拥有王位的人头上,因此每次剪头发都很费劲。」 国王接著说「所以才要举办丧礼」。 「正式认定朕已经往生后,下任国王的继位仪式就会与葬礼同时举行。只要拥有王室血脉的人在现场继位,无论王冠在哪里,都会瞬间移动到新任国王的头上。朕也是像这样从早逝的父亲身上继承王位的。」 「那么,当王冠转移到下一个人身上后,国王小姐就会宣布自己还活著,证明我们的清白吗?」 「当然了,就是因为这样才要你们一起来啊。当王冠转移后,朕就会现身说明一切。」 老夫松了一口气,却又浮现一丝不安。 「不过,你明明还活著,王冠真的会转移吗?」 「放心,也曾有在世时就禅让王位的国王。一旦举行了继位仪式,无论前任国王是生是死,王冠都会转移喔。」 「那老夫就放心了……嗯?」 老夫说到一半,便疑惑地说: 「这样不是很奇怪吗?如果可以这样禅让王位,一般来说,只要说服其他人举办下任国王的继位仪式不就好了?」 「你说的没错。为了查明谎称是你眷属的可疑人物,与袭击王宫的神秘魔物的真实身分,就必须具备王冠的力量,以及能够完美发挥它力量的优秀国王。臣子们明明也都知道这件事的必要性,但……」 「国、国王陛下。」 此时,一名邪教徒战战兢兢地举起手说: 「您该不会是打算让位给您的妹妹?萝洁塔公主吧?我的确听说那位大人拥有魔导士的优秀天赋……但她不行啦,会祸国殃民的。」 以此为开端,男子们纷纷发言: 「我也有同感,虽然很介意那个可恨的冒牌眷属混蛋,但就算这样也不能让您的妹妹继承王位呀。要是真的那样,亚斯嘉就完蛋了。」 「虽然您不会魔法,却比她好上千万倍。」 国王显得头疼地再度望向老夫说: 「如你所见,以大臣为首的官员们,以及军队的贵族们都极力反对朕让位。」 「为什么?你的妹妹不是很优秀吗?」 国王从身上拿出怀表确认时间说: 「朕在路上再和你说明原因。总之,先赶去王宫吧。葬礼就快开始了。」 * 「——禁忌之子?」 「只不过是一种迷信罢了。」 我们位于王都底下盘根错节的避难用隐藏通道,头上传来王都熙来攘往的噪音,脚边则偶尔会有老鼠跑过。 因为大队人马一起移动的话,可能会被发现,我们便留下邪教徒们,只由我们三人前往目的地,意即只有老夫、瑞湖与国王。 「话说回来,瑞湖姑娘,位于地底的他们有没有什么可疑的举止呀?」 「当然没有,他们已经对邪龙大人宣示忠诚了,不会再累加无谓的罪孽。」 「嗯嗯,真是值得钦佩。那……刚刚讲到哪里了?」 「讲到你的妹妹继位受到众人反对的理由。禁忌之子是什么意思?」 国王胡乱地搔著浏海。她明明也碰触到王冠了,但或许因为『无法脱掉』的诅咒,王冠即使被碰触到也纹风不动。 「你们在入国时看到了【大魔导士的风洞】了吧?那就是名垂青史的大魔导士?普莱帕司公所凿通的历史遗产。」 「普莱帕司……?」 「那是谁啊?」 老夫与瑞湖都曝露出孤陋寡闻的一面。这也是理所当然,我们一个是隐居在深山的草食蜥蜴,一个是奴隶出身的祭品少女。即使那是名闻遐迩的魔导士,我们也不可能会认识。 「你们绕去过派琉多纳吧?我记得那里的中央广场就有普莱帕司公的铜像。」 「不,当时城里闹得鸡飞狗跳,我们根本没心思去看什么铜像呀。啊,不过,老夫年轻时或许见过某个大魔导士。」 「你说什么?」 走在前方的国王忽然停下脚步,害老夫差点撞了上去。 「画像与雕像所刻划的模样都是一个银发长胡须的老人,你所看到的是怎样的人呢?」 「这样啊,老夫的记忆也很模糊了,但……」 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了。当时老夫被人类冒险者团团包围,一名路过的大魔导士曾代为辩护「这只是一般的大型蜥蜴」。话说回来,现在想想,他或许也是讨伐龙(老夫)队伍的成员之一,且精准地看出老夫的力量。 老夫记得他拥有惊人的魔力——不过,比他还厉害的人最近都一直待在老夫身边,所以老夫逐渐失去他是否真的那么了不起的信心。 「啊,不过,他头顶是不是满秃的?老夫记得他两边的银发和胡子虽然非常长,但额头到头顶都光秃秃的。」 「喔喔!那或许真的是普莱帕司公呢,他的画像都是长那样。」 「这样啊,老夫遇见了那么伟大的人物呀。」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过去甚至手刃了名垂青史的强者呢。」 「是呀。这或许是不为人知的真正历史,不过表面上还是隐藏这个事实吧。」 「谨遵御意。」 不知道是习惯了还是麻痹了,老夫最近比起否定瑞湖的话,更倾向于四两拨千斤地唬弄过去。幸好,国王也当作没听见。 充满灰尘的空气使老夫清了清喉咙,接著说: 「大魔导士?普莱帕司大师和你妹妹的事情又有什么关系呢?」 「普莱帕司公在世时,曾受封为亚斯嘉的最高等贵族,最高等贵族就表示那是被允许与王室通婚的分家地位,因此现在的王族都算是普莱帕司公的后代子孙——问题就出在这里。」 国王抓起自己的一撮黑发说: 「王族基本上都是黑发。不过,每隔几代就会诞生一个拥有和普莱帕司公一样的白银发色的人,也就是所谓的返祖现象。而这些人毫无例外都拥有可以成为大魔导士的强大魔力……这就是我们王室的禁忌之子了。」 「欸?为什么?拥有强大的魔力不是很好吗?」 国王悲伤地摇了摇头说: 「也有其限度。毕竟人类往往无法容忍过于强大的存在。实际上,过去的『白银禁忌之子』们也曾透过那份力量实施暴政或引发政变,留下祸国殃民的惨痛历史。国民们之所以会讨厌他们,也并非毫无根据。」 「不过,那是以前的人做出的事吧?你的妹妹又没做什么坏事。」 「啊啊……大家要是都像邪龙阁下一样,不受偏见影响来看人就好了。」 国王用一种半放弃的口吻低喃,垮下了肩膀说: 「总之,大家都反对她继承王位。不过,她对朕来说是可爱的妹妹。萝洁塔充满魔法才华,竟然能靠自学就学会了普莱帕司公所创造出的高等魔法其中一种呢。很了不起吧?」 国王态度一转,开朗得意地讲述起妹妹的事迹。与其说像是国王,更像是一名为妹妹感到骄傲的姊姊。 「你很关心家人呢。」 「当然,对于双亲早逝的朕来说,她是朕目前唯一的家人了。朕觉得她可爱到不行。」 「这个世界上就是有毫无根据的偏见呀。」 老夫心有戚戚焉,并感到泪腺松弛,或许老夫能与这个叫做萝洁塔的女孩坦诚相对、互诉心里话。 「总之就是这样。不过,即使只在表面上是这样,不过要是朕驾崩了,第一顺位就是萝洁塔。尽管多少会有些偏见或反对的声浪,但也不得不让她继位。总之,只要王冠转移就没问题了——啊,不好了,朕彻底停下脚步了。」 国王快步走著,再度开始赶路。 隐藏通道中有几个标注前进方向的记号,那些记号终于逐渐转为当初从王宫撤退时所见过的组合。 「瑞湖姑娘,前方有警卫人员埋伏的气息吗?」 「不用担心,我已经射出杀气让他们昏倒了。」 「还是有嘛。」 实际上,前方有几名警卫人员翻著白眼昏倒在地。他们明明也只是在工作,打扰了他们真的相当过意不去。 「他们的定期联络中断的话,或许就会派出增援的人手到地下。到时候再请你让他们昏倒,只要在继位仪式前争取时间就行了。」 「要是发生没有警卫人员在的紧急状态,仪式不会中止吗?」 「愈是紧急的状态,就代表国家愈需要这顶王冠的力量。或许反而会提早继位仪式的时程。」 具体而言,到底是什么力量呢?——老夫虽然这么想,但因为不怎么喜欢危险的话题,便不多加询问了。她这么有信心的话,一定是相当厉害的力量吧。 走在前方的国王指著某个出口的记号,并停下了脚步。 那是王宫遭到袭击的那一天,我们用来偷窥避难民众状况、伪装成王宫前方广场的水沟盖的出口。 「朕稍微打开一点,这样应该就可以看到外面的状况了。」 国王不发出声响地缓缓打开盖子,透进来的光线令老夫觉得刺眼。 下一秒,老夫便见到难以置信的光景。 国王沾满血(浆)的外套宛如遭到钉上十字架,被无数弓箭、铁钉与短桩固定于木柱,且竖立在广场正中央。 木柱一旁站著一名将白银发丝绑成中长发造型的可爱少女。她身上所穿的华美洋装与随风飘逸的银发相互辉映,绽放出一种如梦似幻的绝美感。 然而—— 「那个女孩为什么要在十字架周围撒上大量的油啊?」 「是为了将朕的遗物和柱子一起火葬吧。」 「不觉得连柱子一起烧了有点奇怪吗?话说回来,为什么你的外套会被钉上十字架?」 「是为了祈祷朕一路好走,才会钉上钉子和弓箭吧。」 「那乍看之下像是在处刑犯人啊,这个国家有这种习俗吗?」 「没有,是刚刚才形成的吧。」 国王过于老神在在地迅速回答,这个状况似乎有些蹊跷。 仔细看向群众的表情,他们也纷纷露出避之唯恐不及的神情,宛如那些误会老夫是邪龙的人们。 泼洒完油的银发少女——萝洁塔公主拍了拍手,并整理裙子下襬。她轻盈地跳上设置于王宫正面的献花台,五颜六色的花朵遭她狠狠踩烂。 她恭敬地一鞠躬说: 「各位国民,众所期盼的这一天终于到来了。身为我绊脚石的王姊终于死翘翘了,由我掌握这个国家一切的时候到来了……」 她从头到尾都笑容灿烂地说著。 「来吧,献上祝福吧!地狱的业火呀,在此显现,并熊熊燃烧吧!」 那应该是某种火焰魔法吧,当萝洁塔挥手的同时,十字架便遭到不详的紫色火焰所包围,燃起的火柱像是要窜上王宫塔顶似地高高焚烧。 群众大多发出了尖叫声。 萝洁塔见状发出「啊哈哈哈哈!愉快!真是太愉快了!」的声音,双手朝天放声尖笑。 老夫默默地望向国王。 国王则是扑簌簌地掉著眼泪说: 「她似乎充满了作为一名国王的干劲……朕已经毫无遗憾了。这个国家就拜托你了,萝洁塔……」 「国王小姐、国王小姐。」 「嗯?怎么了?朕现在正沉浸于感动之中。」 「那是变身成你妹妹的魔物吗?」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那正是朕所疼爱的唯一妹妹,萝洁塔?亚斯嘉本人啊。」 糟糕透顶,如果那是魔物还好过千百倍。 「这样王冠就会来到我的身边了!无限的力量呀!可以让所有人臣服的力量!这个世界就要跪拜在我的脚下了!」 「呀哈哈哈哈」萝洁塔这般不像人类的厉笑声回荡在现场。 这并非偏见。大臣与军队将领,甚至连邪教徒们都反对她继承王位的理由,绝不是为了她身为禁忌之子这种问题。, 「可恶,她明明是能够施展那种强大魔法的人,为什么大家都不愿意承认她呢?」 「老夫认为完全是因为她的个性。」 周遭的人相当客观地判断这件事,这个国王却因为恋妹情结过于恶化,对她糟糕的个性视而不见。 「国王小姐,怎么想她都不适合啊。你不在这时候去地面宣布你还活著的话,这个国家就要完蛋了呀。」 「竟然连邪龙阁下都这么说……?」 此时,瑞湖拉了拉老夫的前脚说: 「邪龙大人,那个人从潜在魔力量和个性来说,未来无可限量。机会难得,我们就笼络她当眷属吧?」 「老夫死都不要。」 老夫的胃会翻搅到扭曲的。 萝洁塔双眼迷蒙地亢奋嚷著「神和魔王都不足为惧了!」,但转眼之间,大臣与贵族们便围住了她,揪住她的裙襬或从后方架住她说: 「公主!请您冷静下来啊!王族直系的血脉就剩您一人了,还请您自重!」 「请您要更有身为国王的自觉呀!」 「大家……大家一起来养猫吧,这样一定能培养出温柔的心。」 「可恶,放开!快放开我!」 萝洁塔将一个接著一个扑向自己的达官贵人们(大臣或贵族)轮番甩飞出去,上演激烈的全武行。然而,高官们也展现出不屈不挠的精神力,不断要求她洁身自爱。 「真是美妙的主从关系呢,那孩子才十七岁,因为她很年轻,朕原本很不安,但要是像那样由身旁的人协助,一定会打造出出色的国家。朕有信心。」 「老夫倒是认为不久的将来就会发生政变。」 「可恶!你们真是太死缠烂打了!葬礼已经结束了,快点开始继位仪式吧!」 萝洁塔从袖子之中甩出了尖端附上球型铁锤的锁链,随著她旋转身体,锁链便大弧度地回旋,打飞了周围的贵族。 接著,她在空中缓缓地握拳。 忽然之间,现场产生了异状,出现了无数恰好可关进一个人类的小型牢笼,将反抗萝洁塔的贵族们全部关了起来。 「突、突然出现的那个牢笼是什么?」 「喔。」 不同于老夫的困惑,瑞湖则是发出了赞佩的嗓音。 「那是朕的妹妹独力学会的、普莱帕司公的高等魔法喔,只要在亚斯嘉国境内,就可以几乎无时差地在任何座标变出坚固的牢笼。那原本是要透过王冠辅助才能使用的王权魔法,附带一提,朕就算有了辅助也使不出来。」 国王若无其事地顺道自嘲了一下。 「只要用那个魔法,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捕捉到反贼或罪犯,可说是为了王族存在的魔法呢。」 「老夫觉得那是最不能让那种个性的人学会的魔法呢。」 「朕的妹妹自从在五岁知道这个【逮捕】魔法后,就拚了命地每天钻研与练习……她很努力吧。」 成果便是眼前这样。扭曲的动机开花结果了,令人只能这么想。 与对付重臣们时相同,萝洁塔用牢笼围住熊熊燃烧的十字架,接著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弹了一下手指。 牢笼急速收缩,将十字架与火焰共同收缩为一点——并引发爆炸。四处迸射的火星子在广场中宛如下雨般飞舞飘扬,引起一阵全新的惨叫声浪。 「关起来之后,再透过收缩牢笼尺寸,可以转为一种夹死对方的攻击手段。这是她自创的衍生技术,很了不起吧。」 「你差不多该醒了吧?她怎么想都是一等一的危险人物啊。」 被关在牢笼里的高官们见到眼前的表演后,便丧失了战意。 萝洁塔承受众人惊恐的视线于一身,开始演说: 「各位国民,我是萝洁塔?亚斯嘉。这个国家直到今天为止,都是由我那连魔法都无法使用的软弱姊姊所统治,这场悲剧将在今日画下句点。就让我们在此庆祝我这个史上最强的亚斯嘉国王诞生吧……」 她自说自唱,群众们都露出了死人般的苍白脸色,只有位于地下的国王为她鼓掌。你都被人家说软弱了,却连一点自尊心也没有吗? 「那么,因为我已经迫不及待了,所以就让我在此宣布继位。来吧,我可爱的王冠!」 萝洁塔乐不可支地摇曳著白银发丝,并摸了摸自己的头。 却没发生任何事。 她粗鲁地拨著头发,尽管如此,王冠却没有转移。 另一方面,老夫身旁的国王依旧稳稳地戴著王冠。 「……王冠原封不动耶?」 国王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摸著王冠说: 「为什么?过去也有许多次国王还在世的继位仪式呀。啊,该不会是不能诈死……?」 「话说回来,老夫认为可能是王冠拒绝了那个女孩。」 毕竟她的性格并不适合成为一名国王,而且老夫也觉得会有这样的安全装置。 此时,萝洁塔在广场的台上发出「呵呵呵……」的笑声。 「我就觉得奇怪,那个像蟑螂一样顽强的王姊大人,竟然会这么轻易就死掉。是这样啊……原来是这样啊……」 萝洁塔倏地睁大了眼睛说: 「难怪!我从刚才就感受到你可恨的气息了!王姊大人,你就在附近吧!不要再躲了,快滚出来吧!这次就由我亲手宰了你,然后继承王位!」 萝洁塔在说话的同时举起了手,群聚在广场的民众便被关进了巨大牢笼之中,原本已经濒临枯竭的哀号再度达到顶峰。 我们所在的地下也不例外,牢笼穿越地面,封住了地下通道的逃生路线。 「王姊大人,你应该知道不快点出来的话会怎么样吧?毕竟牢笼里的人的生杀大权就掌握在我手中呢……」 「这个女孩根本就超级差劲啊。」 老夫望向身旁,却发现国王已经不在了,她并非从地下通道逃走了,却也不是去了地面。 「咦,国王小姐呢?」 「在那里。」 瑞湖所指的是地上,陷入失控的萝洁塔那边。 而且是她的背后。 这段距离约有聚集在现场的人墙厚度那么远,她却宛如无视距离般,游刃有余地移动到萝洁塔背后。 「——在后面!」 萝洁塔似乎察觉到国王的气息了,她宛如触电地转向后方。 「抱歉了。你若对朕有什么任性要求,朕都会听从,但连累人民就有点过分了。」 国王比萝洁塔迎击的速度更快地用军刀刀柄,轻轻敲了一下她的后颈。萝洁塔宛如睡著般昏了过去,随即倒落在地。 她一昏倒后,牢笼便同时消失。 「各位国民,非常抱歉!朕为了解决这次的状况,不得已出此下策——」 但在她说完之前,大量的咒骂声与小石头便朝国王飞来。 「住、住手,朕可是国王啊,为什么要对朕丢石头?」 「闭嘴!你要更早出现啊!」 「你还想要让位给你那疯子妹妹啊!梦话就等睡著了再说!」 「不是的,朕是为了这个国家所以才这么做,住手!」 恢复自由之身的贵族与大臣全员出动开始对国王说教,他们说「就没别人了,你要好好干啊」。 瑞湖见状说: 「她很受臣民敬爱呢。」 「与其说是敬爱,不如说是被瞧扁了吧。」 「话说回来,她刚才的移动相当快速呢,几乎已经到达瞬间移动……连我都难以捕捉到的领域了呢。」 而且,她在移动时轻易摆脱了牢笼的束缚,这已经并非脚程快的范畴了。 「不过,据老夫所见,她没有什么魔法的资质呢。」 「我也有同感。」 虽然因为瑞湖的存在,导致老夫的标准有些混乱,但老夫的眼力依旧宝刀未老,能够看清对方的强度。先不论国王的剑术造诣,但她可说是几乎没有魔法的天赋,她与妹妹相反,几乎没有一丝魔力。 如此一来,那果然便是王冠的力量了吧。 「正好,在她证明我们清白的同时,我就稍微检查一下王冠吧。如果是好东西,就把它抢走吧。」 「不要在边说自己是清白的时候,边打算犯罪啊。」 虽然被抗议人潮推来挤去,但国王还是拚命安抚众人。 「等、等等,这是有原因的。先从朕为什么平安无事开始说起……你们,已经可以到地面上来了喔。」 「欸,已经可以了吗?」 瑞湖将下水沟的盖子彻底抬起,扛著老夫爬到地面。 此时,贵族与警卫士兵便同时摆出攻击姿势。 「那是邪龙!你这家伙!竟然躲在那种地方啊!」 「平民快去避难!」 「等等,不要轻下判断,朕之所以平安无事都是多亏了他们啊。」 国王用军刀的刀鞘轻轻敲了一下指挥警卫士兵的贵族的头。 「多亏了他们?」 「没错。前几天攻击王宫的并不是他们,而是未知的魔物。他们的确是如假包换的邪龙?瑞梵帝亚以及它的眷属,但它们说希望与人类采取合作态度,对吧?」 老夫点头如捣蒜。 「你们看,它也承认了。大家都知道它们在派琉多纳协助讨伐魔物,和撤销悬赏金的事吧?」 「但传言邪龙攻击了瑟莲恩……」 「如果邪龙?瑞梵帝亚认真要攻击城镇,现在瑟莲恩早就化作一片焦土了。那八成是那座城镇因为传统的泥巴节而沉下去一半,恰好被不知情的旅行者还是什么的看见,误以为是城镇毁灭了吧。」 对不起,但(这女孩)攻击了瑟莲恩的确是事实。 老夫承受著半信半疑的视线,走到国王身边。老夫认为离她近一点,比较方便她保护老夫。 「这次王宫被攻击,邪龙阁下也协助了调查。也就是说,在这件事情上,它是站在我们国家这一边的。」 「是喔……」 众人皆是一副不甘不愿的模样,直至前一刻都还被当作袭击王宫主谋的老夫,似乎并非那么容易受到大家接受。 「那么国王陛下,您知道犯人是谁了吗?」 大臣催促地询问道。 「不,虽然找到了底层跑腿的人,却没掌握到袭击王宫这件事的线索。所以朕才想将王冠让给萝洁塔,让她翻遍整个国家寻找。」 「陛下,请听微臣一言。虽然您这么说,但您的妹妹无法胜任国王的职务。这并非因为她是白银之子,而是人格的问题。」 「她调皮捣蛋的地方的确有些美中不足。」 「那何止是调皮捣蛋!」 大臣厉声喝斥。虽然说是国王,但或许在年长的大臣面前依旧抬不起头。国王尴尬地搔著脸颊低下头,而她的视线恰好与老夫对上了。 「算了,你别在意啦。」 「抱歉呀,邪龙阁下。」 配合鞠躬的姿势,国王垂下了头,瑞湖便从旁伸手摸向她的头。 「原来如此,这就是王冠啊,的确有种有趣的魔力。」 「瑞湖,不要随便乱摸。」 「邪龙阁下,没关系的,这并非摸一摸就会弄脏或坏掉的东西——」 突然响起了啪叽一声,令人萌生不好的预感。 因为声音相当细小,所以只有在附近的我们听见,但那很明显是从国王的王冠上传出来的。 「唔?朕的头上刚才有没有发出什么奇怪的声音?」 「没有、没有!没有任何声音,你别在意了!」 老夫迅速地拉开瑞湖的手,并逃到附近的铜像背后。 「你说实话,你刚才弄坏它了吧?」 「……非常抱歉。因为国王说不会弄坏,所以我就好奇地施加了较强的力量。」 「不要因为好奇心就随便玩坏人家的国宝啊。我们又赔不起。」 「……不要紧的,完全没有问题。事有万一的话,就将邪龙大人的一片鳞片交给他们当作镇国之宝就好……」 「老夫的鳞片又没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常常重新生长。话说回来,你是不是也有点紧张啊?」 只好祈祷它没有坏掉吧。或是即使坏掉了,至少希望是不会穿帮的故障就好。 此时,突然响起一声「哇!」。 接著,便听见一阵尖锐的笑声。 我们察觉到异变向后方探出头后,便发现不得了了。 醒过来的萝洁塔头上戴著王冠,并将国王与大臣等人全部关进牢笼之中。 在老夫理解状况之前,她便对著聚集在广场的民众宣布: 「虽然有些小插曲,但如大家所见,王冠来到我头上了。这样继位仪式就完成了,你们可以盛大地庆祝这件大喜之事喔?」 瑞湖似乎察觉到危险气息,扑向了萝洁塔,试图伸手夺取王冠。 然而,此时萝洁塔却露出冷笑说: 「那么,我还有些事要处理,就先告辞了。」 她这么说后,将王冠高举到头上。 瑞湖疾速奔驰,伸出手意欲制止萝洁塔的举动,差几公分便要碰到了。当瑞湖的指尖正要碰触到王冠时—— ——萝洁塔瞬间失去了踪影。 彷佛就是刚才国王所做出的瞬间移动。 瑞湖打算夺回王冠的手扑了个空。与此同时,关起国王等人的牢笼也全数消失。 老夫手忙脚乱地奔向恢复自由之身的国王说: 「呃,国王小姐,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呵,邪龙阁下,你听朕说喔。」 在所有人露出绝望神情的景象之中,只有国王面带喜色说: 「没什么大不了的。朕的王冠刚才掉了,然后萝洁塔捡走它并逃走了。它从朕的头上掉下来,那就表示王位继承的仪式圆满完成了……」 老夫听见自己胃部翻搅抽搐的声响。 * 「如大家所知,那顶王冠内含两种高等魔法,一种是刚才萝洁塔所使出的牢笼【逮捕】,另一种则是朕唯一擅长的招式【逃脱】。后者是为了即使被叛乱者抓住,也能逃走的魔法,当陷入困境时,可以瞬间移动到国内任何位置。萝洁塔透过刚得到的王冠,施展这项魔法逃走了。」 众人位于王宫内的会议室,在贵族与重臣群聚之中,国王站在讲台上泰然自若地解说事发状况。尽管其他人都露出烦躁至极的表情,但她承受众人这样的目光却仍然不为所动,或许可说具备了某种王者风范,当然是就厚脸皮这一层意思而言。 「那该怎么办呢?凡妮莎王……不对,王冠已经转移了,就表示您已经不是国王了。」 「没错,凡妮莎陛下已经成为前任国王了。不过,臣不认为萝洁塔公主能善尽国王的职责。我们应该在这里建立临时政府,立即限制王权。」 「朕好歹也算是前任国王,可以不要在朕的面前讨论革命计画吗?而且只要有【逮捕】和【逃脱】,任何手段都对萝洁塔无效。尤其【逃脱】会在紧急时刻自动施展,所以偷袭也没有用。」 「的确如此,听说您被邪龙杀死时,臣就觉得有些不对劲……」 当达官贵人们苦恼地思考第二方案时,我们则完全无法融入。 毕竟并非是因为王权更迭才使得王冠转移,而是因为瑞湖闯祸害王冠「啪叽」了一声,导致它松脱——但目前并非可以据实以告的气氛,甚至连瑞湖都目光游移。 此时,瑞湖忽然举手说: 「我有一个提案,就用我这邪龙大人眷属的力量,即刻找到那个叫萝洁塔的家伙,抢回王冠吧。即使她用【逃脱】跑掉,我也可以跨越次元去追踪她。」 「有可能吗?」 「虽然还比不上邪龙大人的『创造异界』,但我也略懂一二。」 「老夫是不太希望你使用啦。不过以这次的情况,做出这种选择也是逼不得已。」 毕竟这是我们捅出的娄子,瑞湖难得像这样针对问题提出了(相对)正常的建议,她一定也有自己闯祸了的自责念头吧。 然而,国王与重臣们却都对这个意见面有难色。 「谢谢你的心意,但应该没办法吧。像你这等高手一旦运用魔力搜索,萝洁塔一定会察觉到危险。这么一来,在你抓到萝洁塔之前,王冠就会自动发动【逃脱】,以致她又逃去别的地方。」 「那么,只要我也跳跃到下一个地方,重覆数次直到她用尽魔力就好。我的魔力来自于邪龙大人,所以永无止尽,绝对不会输给区区人类。」 「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了啊。」 国王双手环胸,闭上了眼睛。 「你有什么不满吗?」 「那顶王冠最强的功能并非【逮捕】或【逃脱】这些王权魔法,而是能供给持有人——也就是国王超越人类范畴的庞大魔力。魔力来源则是这个国家所有的国民。」 老夫与瑞湖皆不解地歪著脑袋,因为我们听不太懂。 「简单来说,就是类似徵收魔力。那顶王冠具备从全国国民徵收微量魔力并储存的功能。」 「不过,虽然这个国家有很多魔导士,但大部分国民都是没有魔力的普通人吧?」 「嗯,从邪龙阁下的眼中看来,或许那些魔力都过于渺小。」 国王摇头说「但并非如此」。 「实际上,所有人类多多少少都拥有魔力,魔导士只是具备将之施展出来的能力罢了。『有无施展能力』通常被解释为『有无魔力』——但严格来说,所有人都拥有魔力,魔力其实是相当常见的东西。」 「……?这和现在的话题有什么关系吗?」 「要是你的眷属和萝洁塔持续进行鬼抓人,就会演变成一场『邪龙魔力』对抗『我国国民魔力』的持久力大赛了呀。你应该知道先耗尽的一方会变成怎样吧?」 瑞湖低喃「原来如此」。 「那就不能这么做了,邪龙大人并不希望将这个国家的国民都变成人乾。」 「你有信心赢呢。」 「过去的我或许很难说,但自从邪龙大人在瑟莲恩教导我控制魔力的方法之后,力量就有了突破性的持续成长,所以一定没有问题吧。」 「但老夫当时只是稍微鼓励了你而已呀。」 她岂止闻一知十,她甚至可以闻零便知千万,真是惊悚,她到底会变得多强呀? 国王清了清喉咙说: 「别担心,萝洁塔如果打算当国王,就不能总是躲躲藏藏,她有一天一定会回到这座王宫。到那时候,朕会再传授她许多作为国王的心理准备。」 「老夫只觉得不安啊。」 所有人皆对老夫的低喃点头表示赞同。该怎么说呢,如果情况不同,总觉得能和他们成为好朋友。 「总之,萝洁塔作为一个国王还不足的地方,就由大家一起辅佐她就好了。话说回来,朕想和各位商量另一件事,就是攻击王宫的神秘魔物的事。」 会议室的气氛变得紧绷。对这个国家而言,王宫的防护魔法遭人突破,似乎是一件媲美王位继承权的重大事项。 「王冠能从全体国民身上徵收魔力,所以王冠持有人能够如控制自己手脚般,掌握国内各地的魔力流向,或许现在萝洁塔已经找到了有关神秘魔物真面目的线索了。」 「等等,即使我探索了,也没找到任何东西。你是说邪龙大人的千里眼输给了那顶王冠的功能吗?」 瑞湖气呼呼地鼓著脸颊逼问,老夫急忙从旁摀住瑞湖的嘴说: 「抱歉,这孩子很容易就闹脾气,还请大家不要介意。」 「不,瑞湖姑娘也有身为眷属的坚持,所以当然会这样反驳。当然,朕也并非看轻你的力量,你恐怕能够看见和王冠同等或是超越它以上的东西吧。」 「那你为什么那么说?」 「毕竟就算能够看见一样的东西,但要怎么判断就是另一个问题了。朕也是因为拥有那顶王冠,才能掌握魔力流向。不过,这就像文盲看不懂书一样,根本无法理解它的意思。瑞湖姑娘,你的力量的确相当惊人,却没学过魔法理论吧?」 瑞湖气嘟嘟地别过脸。国王说的没错,这与野生猛兽纵使强大却并非精通武术的道理相同。正因为是与生俱来的强者,才更有无从得知的事情。 「当萝洁塔回来后,她也应该弄清楚神秘魔物的真面目了。到时候再请各位贵族迅速讨伐,依情况也可能要借助邪龙阁下的力量。当然,对方也可能在这段期间再次来袭,所以众人都不要懈怠警戒。那么就提早散会吧。要是国家的重要干部聚集在一个地方,恰好会成为敌人绝佳的靶子呢——散会。」 国王让人退下似地挥了挥手后,重臣与贵族们便遵从命令朝四方散去。 * 走出王宫后,外面虽然还剩下一些国民,但一见到我们便火速让出了路。虽然有国王的解释,但国民看起来依旧无法信任我们。 「瑞湖,先暂时回到地下吧,火锅也才煮到一半。」 「是呢,他们也饿了吧,必须快点喂食他们。」 她宛如将对方当成了宠物。 在回去的路上,我们拿出所有旅费在摊贩买了肉乾。只有老夫倒还好,但让其他人吃只有蔬菜的火锅应该会觉得乏味吧。毕竟受过人家的照顾,至少应该回礼一番。 我们避开他人耳目,从城外的隐藏通道走进地底空洞,老夫因为长年都住在洞穴,所以并不讨厌潮湿的地底空气。 「不过,邪龙大人,真的可以放著那个王妹不管吗?」 「毕竟就算找到了她也不能去追,就交给国王处理吧。」 我们(主要是瑞湖)再多管闲事的话,恐怕会使状况更加严重,而且老夫不想靠近那么危险的人。 「啊,不过为了不要不小心接近她而刺激到她,至少先掌握她在哪一带或许比较好呢。不需要太精准也没关系,你能大概找一下吗?」 「遵旨,那么就大概找一下。」 瑞湖双眼绽放出光芒。很好,这样便消除偶遇的可能性了,今后只要避开瑞湖找到的潜伏地区行动即可。 「嗯……似乎意外地很近呢,能够清楚感受到她的气息。」 「这真恐怖,出门的时候要多当心了啊。」 虽然这么说,但老夫颇有一丝从容。如果知道对方潜伏在附近,只要加以提防就好。举例而言,晚上不出门或是不走进暗巷等等;只要贯彻这些注意事项,便能确保高枕无忧。 老夫悠哉地思考这些事,载著瑞湖走进地底空洞,但见到里面的光景后,老夫便僵在原地。 「啊哈哈哈哈!邪龙大人,您有在看吗!我将这些胆小如鼠的蠢货全部奉献给您作为祭品!」 逃亡中的萝洁塔公主站在仆倒在地的邪教徒小山上,发出诡异的笑声。 贯彻提防一点意义都没有,这何止是在路上偶遇,她根本杀进我们的大本营了。 老夫只用一秒便决定要回头。 「你在干嘛?」 不过,提著购物袋的瑞湖却怒火攻心。她迅速地从老夫的背上下来,跨著大步走向前方。 「唉呀,你是——你刚才也在广场吧?你是他们的伙伴吗?」 「我是瑞湖,你这蠢货,难得我们想要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你却自己跑来送死……」 「瑞湖,不可以和她玩鬼抓人喔,事情会变得很严重。」 「您是要我一招击杀她吧,遵旨。」 瑞湖的眼睛绽放出青光的瞬间,萝洁塔的身影便从人山上消失,瞬间移动到地底空洞的一角。 「唉唷……看你长得可爱,所以我就大意了。你不是一般人吧?你是他们的头目吗?」 「算是吧。」 邪教徒们气息奄奄地对著拔出短剑的瑞湖说: 「老大……咱们太没用了,非常抱歉……」 「别说话。会影响伤势。」 「蒙您贵言,非常感恩……」 「你什么时候被他们称呼为老大了啊?」 拜托了,不要再增加坏朋友了啊,这对教育不好。 瑞湖所散发出的魔力震撼著地面,使整座地底空洞发出共鸣声,石块哗啦啦地从天花板掉落,空间之中弥漫著杀气。 「这魔力真是有点难以置信呢……你是从哪里得到这股力量的?」 「这是邪龙大人赏赐给我的,你就去后悔和我这首席眷属为敌吧。」 「眷属?你刚才说眷属对吧?」 萝洁塔站在原地,身体前倾地问道。 「没错,那又怎么了?」 「你、你是在哪里见到邪龙大人本尊的?你也可以介绍给我唷?」 「这样啊,你想被邪龙大人亲自处刑啊。好吧,邪龙大人就在——这里。」 瑞湖轻轻退到一旁,高举双手比著老夫。 萝洁塔原本满脸欣喜雀跃,如今遥望著老夫,笑容逐渐淡去。 接著,她便大步走了过来,在老夫正前方蹲了下去。 「这就是……邪龙?瑞梵帝亚吗?这个就是……?是不是弄错什么了……?」 「身为眷属的我怎么可能弄错邪龙大人。」 萝洁塔径直地走向地底空洞的岩壁前方说: 「骗人——!一定是弄错了!这只是一只蜥蜴而已呀!骗人!这如果是恶梦,就快醒醒呀!」 她边尖叫,边用自己的头大力撞向岩壁。 「你!你突然之间是怎么了?」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您认为发动物理性攻击她便会逃走,所以施展了洗脑,引发她自残吧。」 「那是老夫的错吗?不是啊!那是她自己用头去撞墙而已!」 老夫急忙跑到萝洁塔身边,要她停止。 「住手。不要再伤害自己了!」 「欸……我知道了,您现在的模样是为了欺瞒世人的眼睛。只要奉上鲜血就会恢复真身,变回凶残的本性吧……?」 「不,老夫只能吃草啊。」 「骗人!草食就更加不值一提了啊!要多吃血或内脏呀!」 「哇!住手!算老夫求求你了,快冷静下来啊!」 萝洁塔不断将头撞向岩壁,接著终于跌坐在地。 见到萝洁塔瘫倒在地后,瑞湖便将手放在胸前说: 「……虽然方法不同,但这家伙也是崇拜邪龙大人的同志。她之所以会攻击这些人,可说是邪龙大人过于耀眼的威光所引发的一场误会吧。」 「你顺便将责任推给老夫了。」 此时,一名邪教徒爬著来到我们这边。 「瑞梵帝亚大人,谢谢您来帮我们……您的这份恩情,我会代代相传承下去。」 「老夫绝对没有出手喔,只是这个叫萝洁塔的女孩在自残而已。」 老夫含糊地说了:「不过……」 「这名萝洁塔小姐也是,呃……老夫的信徒吗?但是她为什么会和你们打起来呢?」 「是的,那是因为公主殿下好像发现是我们在散布煽动恐惧的魔法。」 她用王冠追踪了魔力啊,真是迅速。 「虽然弄到最后是我们被冒牌眷属欺骗,公主殿下却不这么想。她误会我们临阵脱逃,导致计画中途挫败,根本不听我们解释就大闹了一场,她说『为什么停下对邪龙大人的奉献!』。」 「大家感到害怕,老夫也只会觉得难过,一点儿也不开心呀。」 此时,萝洁塔的手指抽动了一下。 「我无法接受……这个胆小鬼竟然就是邪龙大人,真正的邪龙大人必须是更强大残忍、极尽残虐之能事的无敌存在……吞噬人们的恐惧,并将之化为自己的力量……」 「真可悲,你搞错教义的解释了。」 「教义又是什么?」 听见瑞湖若无其事地拋出了全新的名词,老夫便是一阵颤抖。 「就是根据俗称的邪龙大人复古主义派所做出的扭曲解释。他们是一群将作为太古破坏神君临于世界的邪龙大人当作信仰对象的人——但他们大多不知道邪龙大人在破坏背后所隐含的深奥意涵,肤浅地将您解释为残忍无道的龙。」 「这样喔。」 情报量过多,老夫无法消化。 「是的,举例而言,他们愚蠢地将邪龙大人过去所说的『将世上一切万物化为灰烬』这句话,依照字面的意思诠释并照单全收,却不知道您在背后所隐藏的创世意图……虽然针对这一小节,主流派的确也花了相当多时间才能考察清楚……」 「嗯,在花时间考察之前,你们要先怀疑邪龙是不是真的说过那句话。」 真希望他们不要以虚假的发言为前提进行考察。 「还有你是在哪里知道主流派和复古派这种东西的啊?你有接触这种知识的机会吗?」 「邪龙大人,即使不听别人说,我也是知道的。像这样闭上眼睛,我眼前便会浮现无数信众们针对邪龙大人教义论战不休的漫长历史。」 「也就是说,你根本就毫无根据嘛。」 「也可以这么解释。」 这又是瑞湖一如往常的幻想,意即根本没有什么复古派,真是太好了。 不过,还在流血的萝洁塔,忽然起身说: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这种教义……原来如此,依照你的说法,我的确就属于复古派呢。不过,就算身为主流派的你们再怎么说,在破坏方为邪龙大人本质的这一点上,我是绝对不会退让的。」 这里诞生了一名复古派教徒。 伤痕累累的邪教徒们奋力抗议: 「什、什么!我们主流派总是遵从邪龙大人最新的御意!你们不要擅自曲解教义,为难邪龙大人啊!」 「没错、没错!」 「瑞梵帝亚大人,出乎意料地也有温柔之处喔!」 甚至还诞生了一群主流派教徒。 为什么人类总是爱划分彼此,并加以攻讦对抗呢?老夫彷佛见到了这个世界一切争执的缩影,已经想回家了。 「无论你再怎么坚持,邪龙大人的本尊就是在这里,并且将它的真正意图传达给了我们。奉上你们的祈祷吧——祈求它讨伐魔王。」 「瑞湖,差不多该和大家一起吃火锅了吧?在加进肉之前,要先把老夫的份分装出来喔。」 「谨遵御意。」 「萝洁塔小姐,你要不要一起吃?吃一点热的东西的话,也会比较有精神喔。」 老夫在萝洁塔面前露出微笑。见状,她也回以笑容—— 她伸出两根手指,往老夫的眼睛戳了过来。 「呀啊!眼睛、老夫的眼睛!」 「你们看看!因为区区插眼攻击就满地打滚的废柴蜥蜴,根本不可能是真正的邪龙大人!」 「呵,邪龙大人,您演过头了。这家伙又不是小孩子,不用装痛配合她玩。」 「啥!玩笑也该适可而止!这样你还敢说我们是在玩吗?」 「弃权、弃权!老夫认输!老夫认输了!」 萝洁塔抓住老夫的前脚,执意要施展关节技,老夫则用另一只脚不断拍打地面。 老夫明明身陷生死一线的危机,瑞湖她们却微笑著说「竟然配合输家嘴硬不服输的游戏,邪龙大人真是温柔体贴啊」。再这样下去,老夫就要脱臼了。 忽然之间,关节技的力道减弱。 老夫立即缩回四肢,缩得像乌龟一样,并因为害怕她持续追击而瑟瑟发抖。不过,她却没有再攻击老夫。 当老夫战战兢兢地仰起视线,便发现在场所有人都望向了地底空洞的入口处。 「萝洁塔公主,您真是独具慧眼。那只龙的确是假货,那只是一个完全不像的冒牌货。」 那里站著一个发出无法辨识出是男是女的、嗓音模糊的人。 对方全身上下穿著黑长袍、身材细瘦,脸上戴著白色面具,面具上画著一个大大的x字记号。 「什么啊,又是复古派的伙伴吗?好吧,不管来几次,我都会辩赢你们的。」 瑞湖口中说著辩赢,拳头却发出咔叽咔叽的声响,准备要行使暴力。 然而,其中一名邪教徒突然大喊: 「瑞湖大人,不是的!那个人就是欺骗我们在王都散布煽动恐惧魔法的真凶!他自称是邪龙眷属!」 随著这道喊叫声响起,瑞湖几乎在同时冲刺出去。她扬起沙尘,速度猛烈地飙了过去,短剑剑芒迸射于一片昏暗之中。 「透过谎称污蔑邪龙大人尊名的罪孽,万死不足惜。」 「唉呀,这还真是恐怖呢。」 老夫还来不及阻止,瑞湖的短剑便朝著黑衣人中央刺去。 「瑞、瑞湖!」 「被逃走了。」 瑞湖咂舌并拔出短剑,此时宛如内容物消失,黑衣虚软地垂落至地面。 「还真是一个野蛮女孩。我差点就被杀死了呢。」 现场已经不见冒牌眷属的身影,不知从哪里传来的诡异声音却回荡于地底空洞之中。 「萝洁塔公主,请您放心吧,真正的邪龙另有他龙。您也是因为察觉到这一件事,所以才来到这里,打算再度对它奉上恐惧食粮的吧。」 萝洁塔默不作声,凝视著回响著声音的空间。 「袭击王宫的魔物——那才是真正的邪龙?瑞梵帝亚,身为真正眷属的我可以保证。」 之后,声音便戛然而止。 第3章 复活的大魔导士 第二卷 这眷属没救了,得想想办法第3章 复活的大魔导士 遭遇冒牌眷属后过了几天。 我们仍然在邪教徒们的地底空洞打扰。 虽然也有避开麻烦事逃到国外的选项,不过地底的环境对于穴居型的老夫而言,出乎意料地舒适,而且只要无所事事,邪教徒们便会送来蔬菜,这样的待遇也令人极为感激。 而且,国王也说: 「萝洁塔回到王宫了,却什么都不说,还关在房间里不出来……不好意思,直到解决那姻魔物的事为止,你们能不能留在我国呢?毕竟有你们在的话,什么魔物都不是对手呢。」 「唉呀,真是拿你没办法。」 由于她郑重其事地拜托我们延长逗留时间,重情重义的老夫只好勉强答应。在这里要特别申明,老夫当时绝非乐不可支的模样。 因此虽然历经各种磨难,但老夫久违地得到了可以讴歌和平生活的环境。 「只是谎称为眷属倒也还好,但竟然还有邪龙大人的冒牌货……万万不可原谅。绝对要让他们消失在这个世界,无论有何种理由我都不会饶恕他们。」 平常念著「必须快点打倒魔王!」并急忙赶路的瑞湖也是这副模样。她对于冒牌货感到震怒,直到歼灭他们为止,都不打算离开这个国家。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那只魔物都不要再出现了。 老夫便可以在这里安度余生。 「今天也很和平呢,如果就这样什么事都没有就好了。」 老夫今天也悠哉地嚼著蔬菜,瘫在地上耍废。不要说老夫懒惰,这便是五千岁老龙的日常模式。最近走路走过头,所以腰腿都很疲倦,即使休息一下也不会遭天谴的。 「可恶,今天那个山寨邪龙也没出现……它要是敢出来,我一定要灭了它。」 「瑞湖,放轻松,不要那么紧绷也没关系啦。」 老夫之所以这么轻松惬意是有理由的。 据老夫所见,前几天出现在地底空洞、自称为『邪龙眷属』的人并非那么强,虽然比一般魔物强上几分,却是聚集几个武艺高超的冒险者便能轻松获胜的对手。 他比以前在草原上走路时遇到的三头象还要弱一点吧。 唯一值得惊讶的是他躲过了瑞湖的攻击,尽管如此,他的魔力仍旧没什么大不了的。如果那就是眷属,那么身为主人的『冒牌瑞梵帝亚』的实力也就可见一斑了,基本上不可能是『实力足以匹敌魔王的邪龙』。话说那种龙一定不存在。 而且之前王宫遇袭时,终究也没出现人员伤亡。 「邪龙阁下。」 此时,以前见过面的【雷枪】——身为贵族的爱德华,从地底空洞的入口处走来。毕竟老夫暂且作为对抗神秘魔物的警卫要员,逗留在这个国家,所以他每天都会定时前来报告。 在这个国家里,即使身为贵族,也需要作为一名军人完成许多工作。 「不好意思,总是麻烦你跑一趟,今天也毫无异状吧?」 「是的,只有在国境附近猎杀了几只低等魔物,并没有什么特别状况。」 【雷枪】先生虽然会对老夫敬礼,但仍然露出充满不信任的眼神。前来定时报告的军人并非只有他一人,其他人也都对老夫有所提防。 「不过,国王——不对,前任国王?凡妮莎陛下托我传话给您。」 「嗯,是什么事呢?」 「现任国王?萝洁塔陛下一直没有从房间里出来,所以想请您过来说服她。因为萝洁塔陛下……很尊敬邪龙阁下。」 老夫蓦地往后一退,用力地摇著头说: 「不要!老夫不要!即使老夫去了也派不上任何用场!」 你们只能见到老夫被施展关节技的画面。幸好【雷枪】先生似乎也反对招待老夫进王宫,他立即点点头说: 「我知道了,那么,我就这样转达凡妮莎陛下——」 「等等,由我去也可以吧。」 正当这件事要圆满落幕时,瑞湖忽然插进了话题。 「瑞湖,你去也只会演变成吵架呀。」 「不,我重新想过了,虽然对于教义的解释不同,但我们都是敬奉邪龙大人的同志,只要好好沟通就可能互相理解。」 「你为什么只有在这种时候才变得那么和平啊?」 【雷枪】先生对著瑞湖点点头说: 「……我知道了,我会转达眷属将代为前往。」 「你也不要轻易答应啊。你是不是觉得这孩子去总比老夫去来得好?」 实际上,瑞湖还比老夫危险数千倍以上。 「邪龙大人,请交给我吧,我会让她彻底回心转意。」 「老夫说啊……」 正当老夫思索著挽留她的说词时—— 「瑞湖大人,您要去吗?我们的心情也是一样的。请您务必将瑞梵帝亚大人的开示传达给萝洁塔陛下。」 「咱们也会默默祈祷的。」 他们宛如竖起爪子似地弯曲著右手手指,朝瑞湖伸出手背。瑞湖轻轻一笑,也同样以手背轻轻拍打他们的手背。 「愿龙爪龙牙之庇佑与您同在。」 接著,所有人都将爪子放在嘴边,并闭上了眼睛。 虽然不知道这个仪式有什么意义,但老夫知道他们心中对于瑞湖抱著某种期许。 「邪龙大人,那么我就出发了。」 瑞湖露出彷佛被托付重任的战士表情,充满活力地这么说道。事情演变到此,根据老夫过去的经验,深知已经无法再阻止她了。 「……唉,好吧。瑞湖,老夫果然还是去吧,只有你的话总觉得很不放心。」 * 「嗨,邪龙阁下、瑞湖姑娘,你们终于来了呀。」 国王(正确而言是前任国王)在王宫入口快活地朝我们挥著手。 王宫与前几天不同,附近几乎没有人影。继位仪式那一天因为是举国同庆的活动,所以来了许多王都居民,但现在王宫似乎被当作「神秘魔物攻击目标」的危险区域。 「王宫很危险吧?你在这里好吗?」 「在萝洁塔出来之前,朕下定决心都不会离开王宫。毕竟要是丢下妹妹、自己厚著脸皮逃走,就不配当一个姊姊了呢。」 「但就算有什么危险,老夫认为萝洁塔小姐都能靠王冠的力量安然逃脱啊。」 如果遇到危机,王冠便会发动名为【逃脱】的瞬间移动,所以若王宫遇袭,也只有国王会牺牲殉难。 「别在意那种小事啦,这只是代表朕坚强的决心而已。来,朕帮你们带路。」 一进到王宫之中,老夫便对使用宽广的大理石造的门厅感到震撼。接著,国王指著位于该楼层角落的一扇金属制小门说: 「那扇门通往地下工房,那是历代王族钻研魔法所用的房间。为了维护机密,所以比起其他地方更加上了许多道防护措施,是王宫内最为坚固的地方。」 国王碰触了金属制的门板,但似乎因为上了锁,门动也不动。此时,她对著身为护卫跟来的爱德华说: 「【雷枪】呀,你试著对这扇门施展全力攻击。」 「遵旨,还请您往后退。」 爱德华双手拿著长枪、压低姿势。忽然之间,他的身体便迸射出紫色电光,并逐渐环绕于枪身。 「喝!」 现场响起一阵坚硬的爆炸声,老夫惊吓地卧倒在地并抬头一看,便发现那扇门毫发无伤。 爱德华吁了一口气说「失礼了」,并放下长枪。 「如你们所见,他的攻击平常能够轻易摧毁铁门,我也请其他对于攻击力有信心的魔导士试过了,但没有人能够破坏这扇门。我推测这上面并非只有原本的防护魔法,萝洁塔也从里面强化了封印。」 「那么,你找我们来不是为了说服她,而是为了破门而入吗?」 「没有那回事,毕竟萝洁塔好像是邪龙阁下的粉丝呢。不过,不先打坏门就没辙也是事实。」 此时,瑞湖压著老夫的背说: 「事情就是这样,邪龙大人,您请。」 「欸,由老夫来?」 「是的,我也能轻易破坏这种程度的门,但若是由邪龙大人亲自破坏并伸出援手,那个叫萝洁塔的小丫头一定会更加感激。」 老夫全身冒出惊人份量的汗水。 完全超乎想像。换作是平常的话,瑞湖听到一半便会破门而入了。 等等,不能舍弃希望。 至今为止,包含爱德华等多名贵族都对门施加攻击了,所以这扇门已经累积了非比寻常的损伤,也有可能老夫便是压倒门的最后一根稻草。 「喝啊!」 老夫用肩膀撞向门板,门却纹风不动。 以结论而言,这个世界上果然没有那么狗屎运的好事。 国王与爱德华的视线锐利地贯穿了老夫。 该怎么办呢?老夫觉得无论助跑多远再加以冲撞都无法破坏它,用锉刀锉上一千年的话,是不是就能打开了呢? 啪叽。 耳边传来一道奇妙的声响,老夫抬起头后,便发现瑞湖转开了门把。 「……瑞湖?」 「果然,只靠您肩膀一碰,就解除所有防护魔法了呢。真不愧是邪龙大人,如您所见,轻轻松松就打开了。」 「这到底是什么闹剧啊?」 老夫蹲在地上,羞耻到快死了。 「先不说魔法了,这扇门的设计很差呢,应该是生锈了吧?之后上点油会比较好。」 「嗯,等到确保王宫安全无虞再来维修吧。」 她竟然将防护魔法当作门板生锈。爱德华露出不可置信的眼神单膝跪在门前,检查著老夫肩膀碰过的地方。对不起,就算你检查那里,也检查不出什么东西的。 门后深处是一条延伸到地底的石造螺旋阶梯。 「【雷枪】,在这之后就由我们下去就可以了。萝洁塔不对他人敞开心胸,由身为血亲的朕以及可能说服她的邪龙阁下下去就好。」 「凡妮莎陛下,身为一名臣子,臣无法接受这样的安排。」 「抱歉,不过不要紧的,朕一定会顺利将那孩子带出来,你就相信朕吧。」 「臣的意思是,根据您过去的行径而言无法相信您呢。」 爱德华咬牙切齿地说道,国王那对萝洁塔盲目的恋妹情结,应该让这国家的人相当头疼吧。 经国王多番劝阻终于放弃的爱德华,对瑞湖招了招手。 「人类,干嘛?」 「眷属阁下,依我所见,你在这群人之中是最好沟通的了。」 真没眼光,在我们之中最难与正常人沟通的便是这女孩了。 虽然这么说,但看在爱德华眼中,其他两人分别是「言行举止很有问题的国王」以及「邪龙」,所以透过消去法,觉得只剩下瑞湖比较值得倚靠也是无可厚非。 「虽然很羞耻,但还请你务必保护凡妮莎陛下不受到伤害。尽管我们侍奉的君主不同,但同样身为臣子,你是否能理解我的心情呢?」 爱德华皱著整张脸做出苦涩的决断,不过下一刻他逐渐睁大了眼睛。 那是因为瑞湖当下便伸出要与对方握手的手说: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虽然并不可能有什么万一,但如果邪龙大人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无法苟活。我尊重你的心情。」 「……谢谢。」 他俩用力地握著彼此的手后,瑞湖便走到老夫身边。 「让您久等了,那么我们走吧。即使用尽全力,也要把她从地下给拽出来。」 「你明白刚才和人家握手的意义所在吗?」 在由端著烛台的国王前导之下,我们逐渐走下昏暗的阶梯。 门厅有著富丽堂皇的装潢,但一走到地下,便有种宛如牢房的石造冰冷感。 虽然这么说,但这里也并非是单纯的地下洞穴。毕竟尽管位于地底,内部空气却相当乾燥,也没有长出香菇或青苔的余地。 此时,螺旋阶梯逐渐到底,我们见到一扇没有施加任何魔法的木制门扉。 「萝洁塔,你差不多该出来了吧,大家都很担心你喔。」 走在前方的国王敲门呼喊著。 接著,在有人回应之前,门板便朝外打开,被撞飞的国王跌倒在地,叫出一声「好痛」。 「来者何人!你们是怎么突破门的防护的!」 这是一道与萝洁塔截然不同的粗哑嗓音,从门后方蓦地飘出一个穿著漆黑长袍的人。 是冒牌眷属。 当老夫串起这一切时,瑞湖便已将对方踹倒在地。 「哇啊!」 「你逃不了了,你就在尝尽这世上所有痛苦后乖乖去死吧。」 「等等!你干嘛突然踢人!可恶,你这无礼之徒竟然敢踢本大师——」 长袍的帽子垂下后,便露出一张额上秃光光的老人脸庞。他银色的胡须相当长。 「萝洁塔?你怎么了?竟然变得这么老,连性别都变了……」 「国王小姐,这大概是别人啦。」 瑞湖不断踩著这名被她踹倒在地的老人家。 「不过,邪龙阁下,这不是萝洁塔的话又是谁呢?朕不认为会有其他人在王宫的地下室。」 「普莱帕司大人……?」 此时,现场终于响起萝洁塔的声音。她站在各种实验器材与书籍堆积如山的地下工房一角,手上抱著的大量文献哗啦啦地掉落满地。 踩踏著老人家的瑞湖发出「唔」一声,转向声音来源说: 「你平安无事啊,邪龙大人很担心你,就亲自大驾光临了。你快谢恩吧。」 「喂!比起那个,你快把脚从普莱帕司大人身上挪开啦!你也太不敬了!」 「唔?」 瑞湖再度望向脚边的老人家,暂且先从他身上离开。老人家气喘吁吁地站了起来,并转向萝洁塔说: 「可恶,这个暴力的小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 「普莱帕司大人,那家伙就是自称『从邪龙得到力量』的疯丫头。」 普莱帕司?老夫翻找著记忆,好像在那里听过…… 但在老夫想起之前,国王便说出了答案: 「等等,萝洁塔,普莱帕司是指大魔导士?普莱帕司公吗?你冷静一点,他早已经死了啊。」 老夫「啊」了一声回想起来了。这老人家的脸和老夫模糊的记忆中,曾在古时候遇见的大魔导士非常相似。 听见国王安抚的话语后,萝洁塔却露出鄙夷的神情回应: 「王姊大人,你似乎看不清现实呢。请你看看眼前这位复活的伟大人物,这样你还会受到常识的束缚吗?」 她口中的伟大人物却正用拐杖撑著地板,费尽千辛万苦才站起身。瑞湖的攻击似乎相当有效。 不过,仔细一看,他身上所散发的魔力确实非比寻常,甚至比起身为超越常人的强大魔导士的萝洁塔更强。虽然他已经气息奄奄了。 尽管如此,普莱帕司公(?)却依然散发出能令人打寒颤的威严,盯著瑞湖说: 「这样啊,你就是那个丫头……身为你的主人的邪龙在哪里?」 「什么?你也想见邪龙大人吗?原本是无法轻易谒见的,但今天它正好在此,你就擦亮眼睛好好看清楚吧。」 瑞湖往旁退下,让老夫站到前方。 普莱帕司公见到老夫后僵在原地,过了一会儿,他勾了勾手指叫老夫过去。 「什么事?」 「本大师想和你一对一谈一下,你过来一下。」 普莱帕司公拖著老夫移动到工房一角的书柜旁,并严加吩咐萝洁塔与瑞湖绝对不许偷听。 他在老夫耳边询问: 「本大师记得你喔。你是本大师以前帮助过的大蜥蜴吧?你为什么自称是邪龙?」 「啊,你也还记得啊,那你果然是大魔导士本尊呢。」 「那种事无所谓啦。你为什么会是邪龙?你并非属于魔物的龙族,而是属于山语蜥蜴,是如假包换的蜥蜴啊。」 「原来老夫是这个种类的蜥蜴呀。」 老夫这辈子第一次听见这个品种,那大概是指能够长到像高山一样大,又会说人话的蜥蜴吧,真是一种据实以报的命名方式。 面对咄咄逼龙的普莱帕司公,老夫泫然欲泣地说: 「老夫也不知道啊,老夫长时间都住在洞穴,久久出来一下就被当成是邪龙?瑞梵帝亚了。」 「你没有其他线索了吗?你连人都没杀过吧?」 「没有、没有、没有,老夫不可能做出那种事。」 「也是,山语蜥蜴是一种极为温驯的品种。因为太没有作为野生动物的战意,在本大师还活著的时候,就已经是濒临绝种的稀少生物了……真没想到你竟然存活下来了啊。」 普莱帕司公这么说道,并用手指爬梳著下巴胡须。 「算了,毕竟山语蜥蜴是一种伪装成龙族的品种呢。光靠外观就能使人畏惧也是莫可奈何呢。你好像透过什么药品让身体变小了,但原本应该看起来更庞大凶悍吧?本大师也多少可以理解那在普通人眼里看起来像是邪龙,在我的时代里,也有很多人将你们与龙族搞混就猎杀了呢——不过,那个又是怎么回事?」 「老夫真的不知道那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即使老夫垂下头,也能知道普莱帕司公是针对什么表达出气愤之情,毫无疑问是指瑞湖。 「一般来说,不可能有这种事,她的存在本身对包含本大师在内的世上所有魔导士都是一种亵渎。那夸张至极的魔力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这区区一条蜥蜴的眷属会是那种怪物啊?」 「呃,这有很多原因啦……」 老夫虽然曾对莱奥德与艾莉安提解释过原因,但老实说,现在却不打算一五一十地说明。毕竟普莱帕司公是已死之人,老夫无法下定决心是否可以对这种来路不明的幽灵随意说出原委。 「你以为自己可以对本大师隐藏秘密吗?快点招出来——」 此时,远方砸来几本厚重书本,命中了普莱帕司公的侧头部。 「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对邪龙大人显露出了不敬的态度吧?别以为我会放过你。」 瑞湖站在工房入口处,呈现投掷完东西之后的姿势警告著他。 「话、话说回来,大魔导士大人,你应该已经死了吧?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这家伙,竟然还敢问本大师这个问题。」 「欸?老夫问了什么糟糕的问题了吗?」 普莱帕司公恶狠狠地瞪著老夫说: 「我安稳地迎接死亡,并在这个国家的墓园里平静沉睡。不过,却有东西打扰了我的安眠……」 「呃,是魔物干的好事吗?」 「魔物?哼,因为对方过于莫名其妙,所以或许可以这么说吧。不过,先说说我生前的事情吧,本大师成为大魔导士迈向成功后,晚年都在这个国家中度过,并打算在死前留下一个遗产。」 「你捐赠出遗产了……?」 老夫的脸逐渐被冷汗所填满。 「蠢货,不是那么庸俗之事,是长久下来可以为这国家带来财富的东西。对受群山环绕的亚斯嘉而言,通商的贸易道路是最为重要的至宝。本大师这么判断,并运用力量在山脉之中打通了【大魔导士的风洞】……」 「啊,老夫肚子有点痛,可以去一下厕所吗?」 「本大师不会让你逃的,你这蜥蜴。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你们竟然把本大师费尽心血凿穿的【大魔导士的风洞】,搞成像普通的老鼠洞一样随便多开了一条啊,这样本大师的丰功伟业不就会相形失色了吗?你们要怎么负起责任呢?嗯?」 「对不起,老夫真的有在反省。那时候没有早一点带那孩子离开是老夫的失误,所以请你快点回到坟墓里,再度安稳沉睡吧。」 「已经太迟了,本大师心中的愤怒之火才不会因为这点道歉就熄灭。听好了,本大师是绝对不会原谅你们的。」 由制造祸端的老夫这么说似乎也不妥,但他身为一个人的度量超乎想像地小。 「总之,以愤怒的力量为来源,我就复活了。为了要让世人再度知道本大师的伟大之处。」 「好,请加油吧,老夫也会帮你加油的。」 老夫宛如事不关己般地说完后,普莱帕司公便形成视觉上死角的书柜后方,对老夫施展锁头功。 「痛痛痛痛痛,放开、放开老夫。」 「你这是在瞧不起本大师吧?你也只剩现在可以摆出老神在在的模样了。听好了,就算你不说出实情,本大师也已经察觉那个叫瑞湖的丫头的荒谬力量来源了。我马上就会夺走它,你就觉悟吧。」 「夺走?」 老夫的头虽然被夹住,双眼却闪闪发光。 「呃,大魔导士大人,意思是瑞湖能变回正常人吗?」 「当然了,应该会弱化到和一般的小姑娘一样吧。」 「大魔导士大人,那就拜托你了。老夫会尽一切可能地协助你,能不能让瑞湖的力量消失呢?」 普莱帕司公见到老夫忽然苦苦哀求,便松开锁头功,明显露出悲悯的眼神望著老夫说: 「……原来如此,你应该是逼不得已才配合那丫头的吧?本大师就想说温驯的山语蜥蜴怎么会谎称自己是邪龙……」 「没错,老夫并不希望瑞湖有那种力量呀。如果可以让力量消失就尽快吧。这样一来,老夫也能回到深山了,算老夫求求你——」 说到一半时,有一道脚步声靠近我们。 是萝洁塔。 「普莱帕司大人,您应该没有时间和那个冒牌货蜥蜴混在一起吧?毕竟我们要尽快创造出真正的邪龙大人啊。」 「唔,没错,我的徒弟呀。真是的,一不小心就耗费无谓的时间在入侵者身上了。」 普莱帕司公这么说并脱去黑色长袍,这套长袍似乎是战斗用的装备。长袍底下则是重叠好几层丝绢的服装,并从肩膀上斜斜披著紫色的装饰肩带。 他似乎并非那个浑身漆黑、神出鬼没的冒牌眷属。 不过,话说回来——真正的邪龙大人? 「创造?邪龙?说什么创造,老夫不就在这里吗?」 莫名其妙,邪龙不就是老夫吗(虽然不想承认)?萝洁塔闻言露出冷笑,普莱帕司公也卖关子地开口: 「魔物的来源是人类的负面情感,举例而言,水灾泛滥的地方,就容易从惧怕水灾的人类情感中诞生出水生魔物。在这种时候——」 普莱帕司公直直地比著老夫说: 「假设世人所畏惧的『邪龙』的本尊只是一只蜥蜴,实际上『邪龙』并不存在,但对『邪龙』的恐惧心积累成庞大的魔力,飘散在世界各地,你认为这股魔力会到哪里去呢?」 「老夫这儿?」 「就算你是被误认为邪龙的对象,但邪龙的魔力也不可能寄宿于普通的草食蜥蜴身上。」 说的没错,老夫有些尴尬地搔著脸颊。 「不过,那股力量虽然没有跑到你身上,但你身边应该有突然得到庞大魔力的人。」 是瑞湖。 老夫望向站在工房入口的瑞湖,她正毫无紧张感地打著哈欠。 「对那种小孩而言,这原本就是过于高攀的力量,但只要透过本大师就能扭转魔力流向,将它引导过来,到时候本大师就能驾驭庞大的力量,成为真正的邪龙君临世界。」 「也要分给我一部分的力量喔。我是因为这样才提出要让您运用工房,以及以国王身分援助资金的。」 「当然,你身为本大师的子孙,又继承了我的白银魔力,即使等我得到了强大的邪龙力量,你也够资格成为本大师的眷属。」 「我很期待唷。」 他们俩宛如祖孙般地唱著双簧。继承了大魔导士资质的王族都会被当作禁忌之子,或许便是因为同时也会遗传到这种糟糕的个性吧。 萝洁塔恭敬却又无礼地拎起裙子下襬说: 「总之就是这样,蜥蜴大人,能请你回去吗?根据刚才的谈话,你也不反对让那眷属丫头失去力量吧?这不是对我们双方都有利吗?」 「是、是呀。」 老夫急急忙忙地挪动脚步,回到瑞湖与国王等待的工房入口。 「邪龙大人,怎么样呢?」 「啊,嗯,总之谈得很愉快,所以我们就乖乖回去吧。」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您顺利让她皈依了吧。」 要是现在告诉瑞湖实情,她一定会火冒三丈地攻击普莱帕司公与萝洁塔,或许会让一切前功尽弃。 这时候便要唬弄过去,等待他们完成计画并夺走瑞湖的力量,这样才是上上之策。 老夫这么下定决心,并打算与瑞湖、国王一同离开工房。 此时,老夫不经意地问了一下有点在意的事。 「啊,对了,为了慎重起见,真的只是为了慎重起见,普莱帕司大师和萝洁塔小姐,你们得到那股『超强力量』后,打算要用它做什么呢?」 一秒钟后,老夫便得到了答案。 「征服世界。」 两人同时脱口而出。 闻言,老夫便含泪心想,绝对要阻止他们得到瑞湖的力量。 * 最简单的对策,便是命令瑞湖「阻止他们两人」了。 不过,萝洁塔能够使用连瑞湖都难以捕获她的【逃脱】魔法,而制造出王冠的大魔导士?普莱帕司公也并非泛泛之辈,不会乖乖束手就擒。 「该怎么办呢……」 世人对『邪龙』所抱持的恐惧之情,那股庞大魔力,恰好灌注到当时位于老夫身边的瑞湖体内。 普莱帕司公与萝洁塔则是试图夺取这股魔力。 「喂,老夫应该怎么办才好呀?」 「就算您问我,我也不知道啊。」 老夫坦白一切来龙去脉并商量对策的对象,是正在替遭瑞湖破坏的金属门板上油的【雷枪】爱德华。 找坚信老夫便是邪龙的瑞湖商量根本不可行,国王则对萝洁塔相当盲目,即使找她商量,她也一定会说「不要紧的」,而邪教徒们似乎没有什么魔法相关的知识。 老夫透过消去法来找认识的人,便决定要与位于最近距离的这个人商量了。 附带一提,老夫先让瑞湖回到邪教徒的基地了。 「而且我根本不相信您——邪龙?瑞梵帝亚真的只是一只普通的蜥蜴,也并不相信普莱帕司公在下面的地下工房复活了,这一切都像是恶梦。」 「不要这么说嘛,老夫已经濒临极限了,有没有可以阻止他们野心的方法啊?」 爱德华皱起眉头。这并非只是因为老夫近在身旁所起的警戒心,而是因为老夫找他诉苦,使他感受到了强烈的突兀感吧。 「很遗憾,我的本分是军人,即使普莱帕司公真的复活了,我也没有可以介入其中的学识。我现在还比较想竭力思考处理攻击王宫的神秘魔物的对策呢。」 「啊,对了。」 在地下工房时完全没有提到这一件事。 「要不要现在就回去找萝洁塔小姐问个清楚啊?」 「不,没有这个必要,有关神秘魔物这件事,朕已经大致知道应该怎么处理了。」 头上传来一道嗓音,老夫与爱德华一起抬头,发现国王坐在二楼大厅的栏杆上晃著双脚。 「国、国王小姐!你听见刚刚的话了吗?」 「抱歉,朕虽然是国王,却生性喜欢偷偷摸摸,所以就偷听到了。」 国王蹬了一下栏杆、跳落下来。虽然有相当的高度,她却在空中转了一圈安然著地。 「话说回来,你刚刚在地下工房做了什么?结果只有老夫在说话啊。」 「朕和萝洁塔已经不需要用言语来沟通了,在邪龙阁下和他们说话时,朕就在工房里转来转去、四处打量。」 「喔喔!那你有找到什么派得上用场的东西吗?」 国王将手放到背后,用一副准备周全的模样拿出一本厚重的书籍。 「呵呵呵,朕从书柜里摸了这一本书出来。」 「什么、什么?是什么书?是多厉害的书吗?」 随著老夫逼问,爱德华也一本正经地望著那本书。 国王便边吊我们胃口,边打开—— 「这是啥啊?」 「是相簿喔。邪龙阁下是第一次见到照片吧?这是用一种叫做相机的器材拍摄的精密画像。十几年前,宫里曾找了摄影师来王宫,请他拍下全家福。你看,朕特别喜欢这一张,这是朕与萝洁塔和乐融融地在广场追逐的照片。你看看,朕的妹妹这天真烂漫的笑容……」 「然后咧?」 老夫的嗓音倏地变得低沉。 「『然后咧』是什么意思?」 「这对阻止神秘魔物或他们两人的计画有什么帮助吗?」 「没有,只是因为朕看了觉得开心,就拿出来了而已。」 老夫一口咬上这个叫做相簿的东西。 「哇!邪龙阁下,你在干嘛啊,快住口!」 「老夫……因为是草食性,所以会吃纸喔,温驯如老夫偶尔也是会生气的……」 老夫边哭边沙沙沙地嚼著纸。 然而,装订豪华的相簿却意外地坚硬,在老夫还没吃完一页之前,爱德华便介入其间。他拿走相簿说: 「陛下,您玩笑开过头了,您其实还有其他收获吧?」 「你在说什么呢。【雷枪】,还有比这更好的收获吗?」 爱德华闻言摆出了臭脸,但他依旧不死心地逼问国王: 「应该有的,您刚才说知道怎么处理神秘魔物了吧?您的依据是?」 「啊,那个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之前那个魔物出现破坏部分王宫时,朕还戴著王冠吧?所以能够看到某种程度的魔力流向,当时虽然不知道要如何解释……但听到邪龙阁下刚刚的话后,朕就知道神秘魔物的庐山真面目是什么了。」 「真面目?」 听见爱德华的问题后,国王对他点点头说: 「朕当时透过王冠看到的是——弥漫在王都的『对邪龙的恐惧之心』,这种负面情感宛如云雾般聚集在王宫上空。朕原本以为是以负面情感为粮食的魔物汇聚而来,却找不到魔物本身的踪迹。不过,如果邪龙阁下所说的是真的,那么一切就有合理的解释了。」 「……什么意思?」 身为门外汉的老夫只觉得一窍不通。 「也就是说,当时所出现的神秘魔物是失去归处的『对邪龙的恐惧之心』在一瞬之间化为实体所形成的魔物呀。过去都是由瑞湖姑娘担任容器,但因为煽动恐惧的魔法,导致恐惧聚集过量,才会溢出来吧。幸好那只射出了一击就消失了。」 此时老夫想起的是瑞湖在瑟莲恩失控时的事情。最后也是透过分离造成瑞湖失控的过量魔力,创造出人工龙,才分出了胜负。 原来神秘魔物便是类似那种现象啊。 如果那是针对邪龙的恐惧之心所化为实体的产物,那么或许也能理解冒牌眷属所说的「那才是真正的邪龙?瑞梵帝亚」这一句话。 「那么,可以解释成只要解除了让大家感到害怕的魔法,就不会再发生那种现象了吗?」 「只要没有人重新施展魔法的话。」 国王顿了一顿说「又或者——」。 「如果萝洁塔创造出比瑞湖姑娘更大的魔力容器,那就更加安全了呢,就『从不特定多数徵收魔力并储存』这一点来说,那和王冠拥有相同的功能。如果能得到已有实绩的普莱帕司公的建议,就能迅速完成吧。唉呀,这样萝洁塔就会变得更强,我们国家也能高枕无忧了呢。」 「你还相信你那妹妹啊?绝对不能给那女孩邪龙之力,她可是想要征服世界的呀。」 「陛下,请等等,原来普莱帕司公复活这件事是真的吗?不是这只邪龙在随口胡诌吗?」 「没错喔,因为朕也近距离目击到了,不然你就自己去看看吧。」 「不要无视老夫说的话啊。」 爱德华仍然露出狐疑的神情,他拔出长枪,露出疑惑著是否要去地下工房确认的模样。 此时,通往地下的门自动关了起来。 「唉呀,这是在说会打扰研究吗?」 国王一派轻松地说道,爱德华不满的目光却冲著老夫而来,他或许以为是老夫使出什么小花招让门关上的。 老夫在这里孤立无援。 老夫感到意志消沉,独自离开了王宫。 如果有瞭解魔法的人在就好了,老夫所认识的魔导士便是艾莉安提了;但根据她的战斗风格看来,她与爱德华都同属战士类型,意即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应该派不上什么用场。 老夫此时已经陷入无论对象是谁,只要愿意听老夫诉苦就好的精神状态。 老夫透过手中的黑爪向狩神说话,但或许因为距离过远,无法像过去一样将声音传递过去。虽然祂应该也派不上什么用场,毕竟祂也头脑简单、四肢发达。 老夫也没心情回邪教徒的基地,便有气无力地在王都晃来晃去。 在瑟莲恩时,还有不知道老夫恶名的孩子们亲近老夫,并给老夫蔬菜吃,但这座城里几乎所有居民都认定老夫就是邪龙了。 光是见到老夫的身影,路人便会躲进建筑物,带著小孩的家长则会抱著小孩全速逃走。 老夫的脚自然而然地走向毫无人烟的城郊河岸。 老夫戳著河岸的杂草,呆愣地盯著粼光闪闪的水面。当老夫望著水流时,便不经意地想起老夫所认识的圣女大人那神气活现的跩脸。 「圣女大人,如果你听得见,能不能帮帮老夫啊?老夫现在遇到麻烦了呀。」 河水仅是波纹荡漾地晃动著。 这倒也是,圣女大人的管辖范围只在瑟莲恩城内,她的力量不可能超越国境扩及这里。 正当老夫心想自己的脑子已经坏掉的时候—— 「邪龙大人。」 背后传来了瑞湖的嗓音。老夫并没有特别惊讶,因为老夫正想著自己回去晚了,她差不多要来接老夫了。 「嗯嗯,瑞湖,不好意思,老夫晩回去了,不小心就逛了一下。」 「不,我才是,很抱歉打扰了您散步的雅兴。小的本想说没什么事,就一直在背后守护您就好……」 「你一直跟著老夫吗?……那你听见老夫刚才的自言自语了?」 「是的。」 老夫打从心底感到羞耻,便蹲在河岸草地中滚来滚去。 「嗯?对了,你说本想说没什么事的话是指……」 当全身沾满了土的老夫,甩动身体站起来时,瑞湖走到河边,将手伸进了水中。她在干嘛啊? 「有鱼吗?」 「是的,我稍微钓个鱼。」 瑞湖哗啦一声从水中抽出了手。 「因为您似乎想见她,所以我就透过自己的力量连接两边的空间了。这家伙要杀要剐,还请您随意处置。」 她的掌中成功钓到从头顶连同草帽一起被紧紧箝住的圣女大人。她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不断开阖嘴巴的模样简直就像是缺氧的鱼。 老夫大概也露出了一样的神情。 * 「呜呜……好可怕喔……手突然就伸了过来,抓住了人家……」 「对不起,真的很对不起。」 老夫只不过是稍微吐了一点苦水,没想到就真的召唤圣女过来了。身为实行者的瑞湖则是一脸不以为意的模样,她站在圣女背后说: 「水魔,邪龙大人好像有事找你,你快正襟危坐、侧耳倾听吧。」 「欸……欸?蜥蜴爷爷有事找我……?」 「蜥蜴?你可知道自己是在对谁说话吗?」 「瑞湖,没关系啦,老夫很看好圣女大人,也觉得她是朋友,就算她叫老夫蜥蜴也没关系的。」 瑞湖闻言,随即将释放的杀气逐渐平缓。 「遵旨。水魔,感到开心吧,能这样称呼邪龙大人的人,在过去的历史之中也屈指可数呢。」 「总觉得那名单上的名字一定都很惊人。」 一定都是些有惊人设定的人吧,但老夫绝对不会加以询问。 老夫首先针对瑞湖的无礼举止向圣女大人低头道歉,并说: 「瑞湖,你能先回去邪教徒那边吗?老夫有许多事想对她说。」 「谢谢您的体贴,您一定是——不想让我见到怵目惊心的场面吧。」 「在你心中到底预测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啊?」 瑞湖朝著圣女大人露出狂放不羁的冷笑后,圣女大人便抱著自己的身体不断瑟瑟发抖。她们每次见面都会演变成这样,真是累人。 幸好,瑞湖并无做出更进一步的威吓便离开了。 「蜥蜴爷爷,你找我有什么事啊?啊!你该不会是看上我的实力,要我帮忙讨伐魔王吧?人家的确是又强又温柔、值得倚靠的理想中的圣女大人,但我有需要我保护的重要城镇,因此无法和你们一起旅行。话说回来,请听我说呀,因为艾莉安提小姐提议,所以我之后涌出的泉水也会被引到派琉多纳喔,是不是很厉害呢?人家的威名终于也达到不只传扬在一个城镇内的程度了呢。」 「你一停止哭泣,就开始炫耀了呢。」 「哼哼,我知道了,蜥蜴爷爷,你是因为没人聊天,所以觉得很寂寞吧?那只有今天,不管有多少话,我都会听你讲,你就尽情地说吧。」 「是你比较想找人说话吧?」 圣女大人平常都在瑟莲恩的神殿之中布下结界,并躲在里面,那与其说是为了不让人看到,更是因为她虽然这么爱说话,但其实生性相当害羞。 因此,一旦她得到与熟人聊天的机会,便一定会有滔滔不绝的话好说吧。 老夫挥了挥前脚,打断她的话说: 「呃,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不对,是很大不了的事,但找你商量好像也没什么意义。」 那件事情属于魔导士的领域,找身为魔物(神祇)的圣女大人商量也没有意义。 圣女大人闻言疑惑地歪著脑袋说: 「那为什么找我来呢?」 「其实老夫并不是认真想要找你……老夫半开玩笑地喊了你的名字后,瑞湖就一如往常地用惊人的气势把你钓了起来。」 圣女大人闹著脾气说: 「没事找人家,所以就要赶人家回去了吗?蜥蜴爷爷,这样太过分了,我虽然也弄不清楚状况,但难得我远道而来,也有一种想要享受旅行气氛的心情呀。」 「那你就暂时在这河边待著如何?等你叫老夫后,老夫再让瑞湖送你回去。」 圣女大人手忙脚乱地冲进水中,将一半的脸沉进水里,噗噗噗地吹著泡泡说: 「人、人家不要!因为刚才被她钓起来非常恐怖呀!回去的时候我会自己通过地下水脉回去,请不用费心了!」 「嗯,抱歉让你跑这一趟。」 「没关系啦,这个世界本来就要互助合作。那么,蜥蜴爷爷的烦恼是什么呢?」 老夫不禁反问「什么?」。 「圣女大人?老夫刚刚才说就算找你商量也没有意义啊。」 「虽然人家也没有什么信心,但你就当死马当活马医嘛,我虽然看起来这样,但其实很长寿喔,不可以小看年长者的智慧呢。」 「但老夫应该比你年长吧。」 算了,圣女大人所说的也有道理,或许她曾经从住在瑟莲恩的魔导士身上学到一些知识。 老夫在脑中整理在王宫地下工房所听见的话。 「呃……首先,你知道老夫并不是邪龙吧?」 「知道!」 「不过,这个世界上的人都相信『有邪龙在』吧?所以那些恐惧心好像就变成一股很强的魔力……」 老夫的记忆已经宛如传话游戏般开始变质了,老夫无法长时间记得过于仔细的事情。 简单而言,便是坚信「这世上有邪龙存在」的全人类恐惧之心成为瑞湖力量的来源,接著便要发生抢夺这股力量的争夺战——可以理解成这样。 而圣女大人听到这些的反应便是—— 「?」 正如老夫所料。 她将食指放在唇边,露出纯真孩童的眼神,目不转睛地望著老夫。 「……圣女大人,你听懂了吗?」 「啊,你说完了啊?很遗憾,看来我帮不上忙呢!」 「你也放弃得太快了。」 老夫为了自己稍微对她抱有一丝期许,而觉得羞耻至极。 「你也因为瑟莲恩的人崇拜你,所以能够补充魔力吧?你不曾担心那些会不会被别人抢走吗?」 那虽然与恐惧心完全相反,但本质上是相似的。 「不知道耶。因为奉献给我的祈祷就是我的东西啊,就算不用操心会被人抢走,那也全部都会变成我的魔力呀。」 虽然她也弄不清楚背后的原因,却摆出一副自豪的模样,这是因为她在炫耀自己有多受到居民景仰吧。 「不过,很不可思议呢,大家害怕的明明是蜥蜴爷爷,那些力量却跑到瑞湖大人身上了。」 「根据大魔导士所说,似乎是因为老夫只是一只无害的蜥蜴,所以无法成为那股力量的容器。」 「原来如此。」 老夫边叹气边嚼著脚边的草,圣女大人则喝著河川里的水。总觉得有种在路边闲磕牙顺便喝下午茶的气氛。 此时—— 圣女大人毫无前兆地跳到陆地上,溅出了惊人的水花。 「哇!你突然跳过来想干嘛啊!」 「人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欸,真的吗?」 比起喜悦,老夫更是先感到怀疑。虽然是老夫自己找人家来的,这样说也不太好,但圣女大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头脑派。 「蜥蜴爷爷很温柔又胆小,所以才无法变成瑞湖大人那样的强大邪龙,对不对?」 「嗯,大概就是那样。」 圣女大人见到老夫敷衍地点头赞同后,便散发出未曾有过的自信心双眼发亮地说: 「这样的话,蜥蜴爷爷只要从现在开始学坏,就能承接那股邪龙的魔力,不是吗?瑞湖大人原本也只是普通的女孩子呀,所以蜥蜴爷爷也并非不可能办到。」 「老、老夫去学坏……?」 真是醍醐灌顶。 这是一个从想都没想过的角度所提出来的建议,仔细想想,瑞湖一开始的确只是一名普通的少女,只是透过自称为邪龙眷属便成为了那样。 意即,只要当初老夫刻意装得像邪龙一样,那些魔力便不会跑到瑞湖身上了……? 「不过,老夫不可能学坏的呀,老夫打从生下来就是这样,没做过什么坏事,虽然曾经独占会结出美味叶子的树木啦。」 「蜥蜴爷爷,你忘记站在这里的我是谁了吗?」 圣女大人用拇指比了比自己说: 「实不相瞒,我虽然是神,但原本也是一个魔物,我可是身为神也身为魔物的超一流特异份子呢。不管蜥蜴爷爷有多温柔,只要我狠下心地传授你魔物流课程,你一定会马上变得像邪龙的。」 「课、课程?要做什么呢……?」 老夫咽了一口口水。 「我是实践至上主义,比起学习,直接习惯更快呢。也就是说,直接在这座城里使坏的意思!来!蜥蜴爷爷,我们快点走吧!」 圣女大人抖了抖长长的耳朵,神采飞扬地朝王都走去。老夫则急忙地绕到她前方说: 「圣女大人,等等,不可以太给大家添麻烦啊?毕竟我们现在就已经受到国民提防了,如果再明目张胆地做出什么坏事,可能会被当成讨伐对象呀。」 「蜥蜴爷爷……你知道吗?如果不能明目张胆地做出坏事,那就偷偷摸摸地做就好了呀……」 她忽然露出与圣女大人形象不符的妖艳笑容。 老夫不禁感到一股强大的说服力,没穿帮的话,的确不会受到责罚。真是太巧妙了,这就是前魔物的创意吗? 「……嗯,有道理。那么,具体而言,我们要做什么呢?」 「举例来说,我用这股可以操纵水的力量——弄湿已经晒到快乾的衣服。」 「那不行啦。重新再晒一遍的人会很辛苦啊,而且这样也没老夫出场的余地,还有其他方法吗?」 「这样啊……」 圣女大人念念有词地陷入思考,接著露出灵机一动的表情。 「话说回来,我城里的人常说「浪费食物是最不好的行为』。」 「因为圣女大人那里是农业城镇嘛。」 「没错,要种植出食物的确要花费许多时间与精力,那么浪费食物就是坏事中的坏事了。」 我们四目相交,并吞了一口口水。 圣女大人瑟瑟发抖,她闭上眼睛说: 「人家其实也并不想这么做,不过,为了不让坏人抢走瑞湖大人的魔力,就只有这条路了。」 「……没错,老夫今天也得狠下心呢。」 只要魔力聚集到老夫身上,瑞湖便能恢复原状,一切就都解决了。之后老夫只要回到山上,不打扰任何人地过活就行了。 我们咬紧牙根,朝王都踏出下定决心的一步。 这是为了成为足以胜任邪龙的存在,而染指禁忌恶行的一步。 具体而言,便是将王都之中作为老夫日常粮食的杂草全数拔尽——并刻意不吃掉、丢在路边,这便是一种为了达成邪龙式恶行的举止。 * 幸好,我们并不缺目标。 王都的街道之中,沿路两旁有许多花坛因为这几天的混乱导致缺乏维护,美丽的花朵遭到高挺的杂草淹没。 圣女大人身为值得倚靠的师父,也貌似要发挥作为前魔物的看家本领,充满了干劲。 她戴起了不知从何处拿出的手套,散发出一种要送杂草上西天的杀手风貌。 傍晚时分的街道人潮稀少,为数不多的路人一见到老夫的身影便会落荒而逃,似乎不用刻意躲避人们的视线呢。 「嘿咻,喝呀——」 圣女大人已经用一种媲美电光石火的速度开始拔起花坛中的杂草,她下手毫不迟疑。 见到被连根拔起的杂草,老夫压抑著几乎要从口中流出的唾液。不行,现在不是为了吃饭而来的。 「蜥蜴爷爷,你怎么了?不快点的话,这个花坛的杂草就要被我拔光了喔?」 「……嗯嗯,是呀,总不能只弄脏圣女大人的手。」 老夫也下定决心开始拔草,老夫的脚却无法灵敏地抓住杂草。 所以必然会采取用嘴拔除的形式。 「……不好了。」 在咬到一口时,舌尖便传来草的风味,新鲜青草的芳香穿过鼻腔,使老夫的本能低喃「就这样咬一咬,然后吞下去吧」。 正当老夫即将要输给草食动物的本能时,圣女大人便宛如为老夫打气似地,拍了拍老夫的背说: 「不行!蜥蜴爷爷,你不可以输给诱惑呀!你刚才露出快输给食欲的表情了喔!」 「唔、唔唔……不过,圣女大人想想,这有一半等于是拷问了啊,将食物放进口中,又必须马上吐出来……这很浪费,又会让人肚子饿……」 「你听好了,你要是再说出这种窝囊话,可是无法成为邪龙的呀!为了成就大业就必须有所牺牲,我们不得不牺牲这些杂草和蜥蜴爷爷的食欲。」 没错,虽然很可惜这些草,但这样下去的话,便会演变成邪龙魔力争夺战且波及各方,必须用老夫的身体来承受这股原本应该汇集到老夫身上的力量。 老夫终于下定了决心。 老夫化身为修罗,用嘴巴轻轻将扯下的杂草放于地面。 接著用前脚擦拭额头说: ,「呼……圣女大人,如何呢?老夫刚才很像邪龙吧?」 「虽然我也不太知道邪龙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比起平常的蜥蜴爷爷,刚才很狂野喔!」 「那就好,我们继续吧。」 老夫跨越了良心的障壁,与圣女大人一起发挥真本事开始拔草。中途虽然多次想要放弃,但遭到杂草淹没的花朵们逐渐露出五颜六色的脸庞,维持住我们的热忱。 此时,老夫背后忽然响起一道嗓音: 「喂,你们。」 老夫与圣女大人都当场垂直跳起。 不妙,我们过于专注于拔草,疏于警戒周遭了。这么明目张胆地做著坏事,一旦穿帮便会立即遭到讨伐的。 当老夫因恐惧而战栗并转向后方时,便见到一名拿著木盆的老婆婆站在那里。 「辛苦你们了,来,这给你们吃。」 盆中放著裸麦面包与水瓶,老婆婆也不管我们瞪大眼睛,放下盆后便回到附近的建筑物之中。 「……蜥蜴爷爷,我知道了,这是供品。」 圣女大人宛如破除迷惘般竖起耳朵说道。 「供品?」 「我也有过这样的经验,当我刚开始被当作神明祭拜时,城里的人们也盖了一间小庙,并供奉农作物之类的东西给我,这和那个很像。刚才的婆婆见到我们过于惊悚骇人的举止就跑来供奉供品,打算平息我们的怒火。」 「真是过意不去啊。」 「你在说什么软弱的话呢,这就表示我们的计画很顺利啊。那么就马上来吃吧,吃下这份供品后,蜥蜴爷爷身为邪龙的等级一定会更上一层楼。」 我们坐在花坛一角,开始休息。 因为老夫一直持续著拔草却不能吃的动作,所以很感激能够满足食欲,水似乎也是刚从水井之中汲取的,相当沁凉美味。 「老夫又有精神了,我们差不多该继续了吧。」 填饱肚子后,正当我们打算继续拔草时—— 「蜥蜴爷爷,请你看那边。」 圣女大人所比的方向是距离遭我们蹂躏杂草的花坛数个街区之处,有别群人正努力拔著杂草。 「那是什么啊?」 「那是受到我们感召的支持者啊,这么快就出现崇拜蜥蜴爷爷的恶行恶状,并加以追随的人们了呢。」 「是类似邪教徒的人啊。」 明明已经是傍晚时分,受我们感召的人们却愈来愈多,在一小时之内,王都中央道路两旁的花坛便恢复花团锦簇的美景了。 「呼,完美结束了呢。」 「来,蜥蜴爷爷,我们快点闪人吧。待太久可是会被抓到的,现在还有很多人在,这样就会分不清谁是主谋了。」 「真不愧是前辈呢。」 好一个眼光纯熟的撤退时机呀。 圣女大人曾经有过这么值得倚靠的时候吗?老夫边更改自己对她的评价,边与她一起逃亡到河岸边。中途我们顺道去老婆婆家里归还木盆与水瓶,并加以致谢。 太阳几乎完全下山了,河川水面映照著受波纹打散的一轮月牙。 「那么,蜥蜴爷爷,因为我不能放著城镇不管,所以就先失陪了。不过,你已经不需要担心了,只要将今天的课程谨记在心并加以精进,下礼拜一定就会成长成伟大的邪龙的。」 「谢谢你呀,老夫之后也会更努力,只要每天去拔杂草就好了吧?」 「是的,那样一定不会有错,请你务必加油。还有,就算你变成邪龙,也要把我当作永远的师父来尊敬唷。」 圣女大人用力竖起大拇指,并跳进了河水之中。圣女大人的身体没溅起一滴水花,宛如被吸进水中似地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老夫为了回到邪教徒们的地底空洞,再度回头走回王都。 夜晩的道路受煤气灯与月光照耀,有种梦幻的美感。拔起的杂草似乎被其他人回收了,变得十分整洁,唯独花儿在夜风之中摇曳生姿。 「唉呀,真是美景啊,这样也不枉老夫煞费一番苦……」 嗯? 老夫停下脚步,疑惑地歪著脑袋,并目不转睛地盯著恢复整洁的花坛,然后察觉到一件事。 「啊!这样只是单纯在除草而已呀?」 老夫缺乏了客观性。以老夫的标准来说,这是浪费食物的行为,但对城里的居民而言——这只是一种志工活动。 不,不可以感到憎恨,是对她有所期待的老夫不好。 那个圣女大人果然就只是个圣女大人呢。 * 「邪龙大人,我听说了,那个叫做萝洁塔的不肖之徒和大魔导士的亡灵好像要合作模仿出邪龙大人的力量呢。」 回到基地之后,发现这件事已经传到瑞湖耳中令老夫感到愕然。虽然她的解释方法不同,还是将老夫当成了本尊。 邪教徒们也纷纷愤怒地说「真是大不敬」。 「呃,瑞湖呀?这话你是问谁的呢?」 「不是问来的,是刚才萝洁塔自己来到这里,一脸神气地说:『等我们作出真正的邪龙之后,你的力量也玩完了呢,等你失去力量后,就和那温吞的蜥蜴先生一起去隐居吧』,她就像这样来挑衅我。」 真是危险的行为,竟然刻意对瑞湖说出这种话,几乎等同于自杀了。 「你、你没对她怎么样吧?」 「当时我虽然想当场消灭她,但我又换了一个想法。普通死法太便宜那无礼之徒了,还有能够给予更大屈辱的死法。」 「是怎样的方式呢?」 「就是故意放著他们不管,随他们去收集那些破烂力量,然后等他们的骄矜自满到达最高潮,再由邪龙大人亲自动手。他们就会体悟到邪龙大人的真正力量,在懊侮中死去吧……」 事情变得严重了,要是再这样下去,老夫会被推上前线。 「没错,他们不管做什么都无法赢过瑞梵帝亚大人。」 「真期待直接对决的那一天呢,我能想像得到他们面对邪龙大人无敌的力量,感到绝望的表情。」 「你们也不要随瑞湖起舞,拜托了,快来人阻止她呀。」 邪教徒们最近彻底化为瑞湖的应声虫,对老夫的诉求置若罔闻,他们认真地讨论对决会场等等,使老夫如坐针毡。 「话说回来,瑞梵帝亚大人,您这么晚才回来,是去办什么事了吗?」 「嗯、嗯嗯,老夫稍微修行了一下。」 「喔喔!您充满干劲呢!请多多加油喔!」 老夫逐渐被逼上绝境,老夫根本不打算战斗,就不能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吗? 「换一个话题,你们知道大魔导士?普莱帕司大师的墓在哪里吗?」 「在城郊喔。」 一名邪教徒摊开地图,让老夫看详细地点。 「谢谢,老夫过去一趟,谁都别跟来喔。」 邪教徒们交头接耳道「是去下战帖的吗……?」。当然没有那回事。 老夫心中只有致歉之意,如果他是因为瑞湖随意新增了一条隧道才愤而复活,那么只要平息他的怒火,或许便能瞑目升天了。 老夫走出地底空洞,吸著夜晚的空气前往墓园。 所抵达的墓园只竖立了一块石碑,并非甚么大肆铺张的东西,上面用古代文字写著『大魔导士普莱帕司?亚古达斯沉眠于此』。 虽然他现在没沉眠在这里了。 「邪龙阁下,真是巧呢。」 在夜晚的墓园忽然遭人呼喊名字,使老夫差点心脏停止。一声不响地站在老夫身旁的是挥著手的国王。 「什么事?不要吓老夫啊。」 「抱歉、抱歉,朕没想到邪龙阁下会这样就被吓到。」 她的话刺进老夫心中,反正老夫就是不像邪龙啦。 「你是来做什么的?扫墓?」 「算是吧,顺便献上他关照妹妹的感谢之意。原本是想去王宫地下工房直接对他本人说,不巧的是门又再度关上了。」 话说回来,老夫甚是怀疑能否从墓园向现在的普莱帕司公传达悼慰之意。 「还有另一件事,邪龙阁下,你能不能看看石碑的角落。」 「嗯?」 老夫望向石碑与地面相接之处,那里的棕色土壤看起来比起周遭更深,并有些湿润。 「这是被挖过的痕迹?」 老夫刚刚才疯狂拔完杂草并将土翻过一遍,所以立刻就察觉到了。 「是呀,不过这块石碑也是这个国家重要的历史遗迹,现在朕虽然命人退下,但平常随时都有少许警卫驻守在这里,能来挖土又不被他们发现并非易事呢。」 比起用神乎其技的速度挖掘——不如乾脆将石碑整块拔起,抑或对卫兵施展催眠洗脑的招式,引开他们的注意力。如果是瑞湖,便能成功运用这种方法。 「又或者普莱帕司大师自己从地下挖了出来。」 这对于能在山脉上凿出一个大洞的他而言应该易如反掌。 「朕本也这么以为……邪龙阁下,虽然现在才提这件事,但就算他是大魔导士,你认为死人能够这么轻易地复活吗?」 「真的是现在才在提呢。」 因为大家都面不改色地与他相处,老夫还以为这是什么司空见惯的事。毕竟只有老夫一只龙觉得震惊,也总觉得很不甘心呢。 「不过,也有这种案例吧?只有骨头的魔物,或类似殡尸的魔物。如果是大魔导士,也可能因为过于生气就变成那类魔物了。」 「这常会被搞混呢。那些魔物并非死者复活后才形成,可说是单纯透过尸体为媒介所产生的魔物,几乎不会保留死者生前的记忆。」 「话说回来,老夫至今所看过的魔物也是这样呢。」 然而,虽然如此,也无法否定发生在现实之中的普莱帕司公复活一事。以结果而言,便是大魔导士的力量超乎我们的想像罢了。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听见老夫所说的话后,国王苦恼地点点头道。 「老实说,朕很不安啊,心想那会不会是冒充普莱帕司公的魔物,而非本尊……」 「啊!」 老夫不禁大喊一声。 「话、话说回来,老夫想起来了,老夫曾听说有种魔物会吃尸体,并变成该名死者的模样。」 「邪龙阁下真是见多识广呢。朕听说你在派琉多纳遇袭时,也对魔物的情报瞭若指掌,那是来自魔王军内部的情报吗?」 「不不不,这是因为老夫很长寿,单纯只是阅历丰富罢了。」 「总之都帮上大忙了。那么,该怎么提醒萝洁塔要小心呢……」 正当国王宛如遗憾失去王冠似地抚摸自己的头时—— 「没那个必要。」 一道人影随著踩踏土壤的声响出现于黑暗之中。 说曹操,曹操到,出现的是穿著绢衣的普莱帕司公本人。 「哇,不是的,我们没有在讲你的坏话。」 「对对对,我们只是在讨论你到底是不是魔物而已。」 「没错——喂!」 老夫用后脚站起,搭在国王的身上说: 「你为什么要说实话呀?这时候应该敷衍过去吧,要是他要杀人灭口,我们可打不过他啊?」 「哈哈哈,你在说什么呢?邪龙阁下,就靠你了呀。」 「老夫之前不是说过自己其实很弱吗?」 「啊,话说回来,的确有这回事呢。」 此时,普莱帕司公彷佛在表达他的怒气般,用法杖敲打了地面。 「别闹了,你们说本大师是魔物?笑死人了,就算曾经死过一次,但本大师好歹也曾是站在这个世界魔导士顶点的人。复活也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听你这么一说,朕也能放心了。不过,普莱帕司公,为了慎重起见,能不能详细说明你到底是依照什么原理复活的呢?」 「好吧。」 普莱帕司公充满自信地玩弄著自己的胡须说: 「本大师就是像这样……怒火轰地一声喷发出来,然后就复活了,就是这样的原理。」 「他的选字能力是不是突然变得很弱啊?」 「你说啥?」 「对不起,老夫会乖乖闭嘴。」 他那凶神恶煞的态度好可怕,简直就像城里的地痞流氓。 国王偷偷地对老夫咬耳朵说: 「邪龙阁下,你不觉得很可疑吗?这复活的理由也太含糊了。」 「虽然很可疑,但不要再追问下去了,要是他恼羞成怒,我们就玩完了呀。」 可以不要在这种地方上演玩命审讯的戏码吗? 普莱帕司公虽然瞪著我们,最后却叹了一口气说: 「本大师这等程度的人才不会认真对付你们咧。虽然被人称做魔物真是莫名其妙,但我的度量可没小到会跟你们一般见识。」 「哇,真不愧是大魔导士大人。」 「你是不是把本大师当白痴耍啊?」 老夫毫无自尊心,旋即跪伏谢罪。 「……哼,这还比较像话。听好了,不要忘记本大师正在做的事情也是为了你们啊,只要我和我的徒弟萝洁塔得到邪龙魔力,这个国家也会成为世界的中心得以繁荣发展。然后,蜥蜴,你也可以正式脱离那个自称眷属的丫头的魔掌。本大师觉得自己应该受人感谢,可没道理被你们这么批评呀。」 「因为即将得到力量的你的人品很让人担心呀……」 有可能演变成再新增一个魔王的危机。 「本大师也并非没血没泪的恶魔。虽然我基本上瞧不起人民,但依然有站在一介老百姓立场体恤他们的心。」 「算了,毕竟朕也深信萝洁塔呢。话说回来,普莱帕司公,你之所以来这里只是为了训斥我们吗?」 「当然不是为了那么鸡毛蒜皮的小事……唔?我是为了什么而来啊?」 被人这么问到,普莱帕司公忽然开始自问自答,不过,他的脚步却自动走向石碑附近。 只见他双手抓住石碑,用力地拔了起来。 「不行,本大师也上了年纪了,竟然忘记自己为什么过来。唉唷,我真的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是为什么过来的。」 他打开埋在石碑下方的骨灰坛盖子,开始咔吱咔吱地嗑著装在里面的遗骨。 他大概对自己现在的行为没有自觉吧。 国王边默默看著这幅景象边说: 「邪龙阁下,可以详细说一下你刚才提到的魔物生态吗?」 「呃,是那种吃死人尸体并冒充对方的魔物,老夫听说它们甚至能够模仿能力和记忆呢。」 (类似)普莱帕司公(的东西)边嗑著遗骨打著饱嗝,边点点头说: 「本大师也知道这种魔物,据说它在装成死者的时候,也没有自己是魔物的自觉呢。竟然有这么荒诞无稽的天兵魔物呢。」 「对呀。」 「朕也上了一课呢。」 而且,这种魔物似乎也有定期回来吃骨灰的习性。 「那么,我们就先告辞了,你也早点想起自己是来干嘛的就好了呢。」 「嗯,本大师也想赶快离开这种死气沉沉的地方呢。我到底是来这里干嘛的啊……」 老夫与国王向普莱帕司公挥了挥手,接著便头也不回地狂奔回王都。 「朕要回去宫中。邪龙阁下现在立刻去叫瑞湖姑娘过来,我们必须尽快打开地下工房的门,告诉萝洁塔普莱帕司公的真面目。」 第4章 恐惧的力量 第二卷 这眷属没救了,得想想办法第4章 恐惧的力量 老夫气喘吁吁地回到邪教徒基地,便与瑞湖一起前往王宫。我们采用了紧急时刻的最终手段,也就是请她在老夫身上变出翅膀飞过去。 我们降落在王宫正门,一冲进门厅便见到在地下工房入口前等待的国王。 「萝洁塔小姐在里面吗?」 「不清楚,至少朕在抵达后就一直守著这里……」 「让开。」 瑞湖水平一踢,施加了复合魔法防御著的门,这次何止硬生生被掰开,而是遭到粉碎殆尽。 国王率先冲向螺旋阶梯,跑到了地下室。 「萝洁塔!」 好不容易抵达的工房已经空无一人,书本四处乱放,桌上的实验器材也一片狼藉。不过,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大量吊在天花板或墙上的龙爪、龙鳞以及头盖骨等物品。 「看来这是……为了研究邪龙,砸下大钱收集来的呢。这是高等龙族的尸体,都是一些最高级武器的素材。」 「不管收集多少这种东西,也比不上邪龙大人本尊的一根寒毛。」 瑞湖语带否定,老夫却感到不寒而栗。仔细一看便能发现这些龙族素材上都有被咬过的痕迹,变身为普莱帕司公的魔物也吸收这些龙的力量了吧。 「邪龙阁下,你看这个。」 国王拿起放在桌上的纸条。 「『我和人约了见面,所以要去王宫后方的森林一趟』,这好像是萝洁塔留给普莱帕司公的字条。」 国王这么说并用手指抚摸纸条表面,指尖便染黑了,上面的墨水尚未完全乾涸。 「走吧,在这个时候要与萝洁塔见面的人——朕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如果是受不了她的态度的大臣就好了呢。」 我们再度回到地面,王宫后方的森林便是老夫与瑞湖初次遇见国王的地方,月光与庭院的照明都无法触及森林之中。 我们在蓊郁林木的暗影之中,寻找著萝洁塔的白银身影。 「有了。」 最快找到她的果然是瑞湖。 瑞湖指向的萝洁塔一如往常地穿戴著王冠与洋装,伫立在森林中。位于她正面的则是——曾现身于地底空洞,并自称为『邪龙眷属』的黑衣面具人。 国王将食指放在嘴巴前,示意我们安静。我们便不发出声响,蹑手蹑脚地摸到附近。 「萝洁塔公主,不对,现在应该称呼您为陛下了。首先,虽然迟了一些,但请容我祝福您顺利继位。」 「谢啰,不过,这套毫无真心诚意的虚假祝福就免了。话说回来,冒牌眷属找我有什么事呢?」 萝洁塔这么说道,并用指尖捏著一个盖上蜡印的信封,那似乎是找她出来的信吧。 「您真是坏心眼呢。像您这么厉害的魔导士,应该早就发现普莱帕司公并非人类了吧。」 「唉呀,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你说我的师父大人是魔物?这笑话还真有趣呢。」 萝洁塔依旧不改脸上宛如面具般的笑容。 「就算您装傻也没用。您已经从冒充普莱帕司公的魔物身上得到了许多好处,而准备出这种稀少魔物、给您这种机会的则是我们魔王军。就算您说自己不知情,也不会改变这个事实。」 当出现魔王军这个字眼时,瑞湖差点就冲了出去,但国王伸出单手制止了她。 「唉呀呀,这还真是困扰呢。身为一国之君竟然接受了魔王军的恩情,不知道会受到其他国家怎么样的抨击和批评呢。」 这明显是在威胁,如果事情被公诸于世便可能有损国家的信用。 虽然如此,萝洁塔却冷静到令人觉得毛骨悚然的程度。 「那么,你们要怎样才会闭嘴呢?」 「真是感激您深明大义。我们也并不打算提出太过分的要求。这个嘛,您就定期奉上国民作为祭品——以及让出几件您与普莱帕司公共同制作的魔法道具吧。那看起来相当有用呢。」 「这样啊。恕我拒绝。」 老夫在藏身处「啊」了一声。萝洁塔彷佛打从一开始便下定决心般毫不迟疑地回答。 无法窥知冒牌眷属被面具遮住的表情。 「您觉得被其他国家知道也没关系吗?不过,萝洁塔王,您的负面传闻可是相当有名呢。这样您仍有信心能坚称自己是清白的吗?」 「不,你误会了,我所拥有的并非取信于他国的信心——」 萝洁塔舞动了洋装的袖子,双手迅速甩出尖端连结铁锤的锁链,在夜色之中划出银色弧光。 「——而是在这里收拾你的自信呀。」 同时之间,国王也拔出了军刀。紧接著,只见萝洁塔理所当然地叫喊著: 「王姊大人!你一定在附近吧!」 「当然!」 萝洁塔朝著从草丛跳出的国王迅速拋出手中的王冠。 「唉呀,王冠什么时候能摘得下来了?」 「天晓得,它到我手上的时候就可以穿脱自如了。」 萝洁塔望向草丛中的老夫与瑞湖说: 「你们——尤其是眷属丫头不准出手喔。因为我想尽可能地活捉他呢。」 「瑞湖,事情就是这样,你要自重一点啊。」 「遵旨。」 萝洁塔似乎也瞭解如果瑞湖出手可能会杀死对方这一点。 「这还真是荣幸呀,竟然费这么多工夫在我身上。」 「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萝洁塔用手碰触地面后,巨大的牢笼便包覆了整座森林,她似乎不打算让冒牌眷属逃脱。 与此同时—— 国王利用王冠的力量瞬间移动,从背后砍向冒牌眷属。有这种大好机会,她当然不只挥出一刀,而是施展出肉眼甚至无法捕捉的无数斩击,将冒牌眷属砍倒在地。 「王姊大人!」 「朕知道,朕用的是刀背,不过他还真是耐打啊。」 「没错,那就要大力一点呢。」 倒在地上的冒牌眷属宛如亡灵般飘忽爬起,不过,却在反击之前遭铁炼捆住全身。 那是自萝洁塔两袖之中延伸出的锁链。 冒牌眷属被锁链举至空中——并砸向地面,国王接著用军刀贯穿了他的肩膀,宛如用图钉钉住似地固定在地面之上并大喊: 「连朕一起攻击!」 「那是当然!」 萝洁塔在葬礼上所使出的紫色火焰倏地从地底喷发出来。附带一提,国王则面不改色地用【逃脱】魔法移动到萝洁塔身边。 老夫脑中却在思考与这场突如其来的战斗毫不相干的事情—— ——你们的感情会不会太好了? 正确来说,应该是合作无间。 明明两人的想法有如无法交会的平行线,萝洁塔却毫不迟疑地将王冠还给国王,也是因为她当机立断这样比较方便联手作战吧。 恐怕刚才那一击便分出胜负了,这名冒牌眷属依老夫所见也并非是那么强的对手,应该这样便无法再战了,即使不是如此,也应该身负重伤了。 火柱消失,烟雾散尽,于林木受魔法波及所燃起的火光照耀之中,我们见到了已经无法动弹的冒牌眷属—— 「唉唷,你还真是顽强呀。」 结果与老夫预料的相反,冒牌眷属毫发无伤,他的黑衣甚至没受到火焰烧灼,他戴著有著x记号的面具若无其事地站著。 「刚才那就是用尽全力了吗?王族意外地还真是没什么大不了的呢。」 「你想死吗?那我就成全你。」 急躁的萝洁塔有所动作,她在冒牌眷属周遭做出一个包围著他的极小牢笼。 「【夹杀】,这样就结束了。」 萝洁塔做出捏爆空气的动作后,牢笼便往中心收缩并破灭,这应该是无法回避与防御的一招。 尽管如此—— 「啊啊,还真是弱啊。我身为魔王军,却也只是不足为道的一员,但可真没想到人类这种生物竟然这么弱小无力,真是有些扫兴呢。」 在场所有人皆张目结舌。 然而,那份惊讶之情并非是针对冒牌眷属毫发无伤的事实,而是针对不知何时已经绕到他正后方的瑞湖。 「浑蛋家伙,你唧唧歪歪吵死了。」 冒牌眷属回过头,面具吃了瑞湖一记拳头。 朝下挥出的拳头将冒牌眷属揍倒在地,制造出一个人形坑洞。 「……他死了吧?」 「是的,因为看到刚才的夹杀攻击,我判断萝洁塔带有杀意,就想说差不多可以出手了。」 「等等!你怎么可以抢走我的猎物!」 「请您放心吧,我还活著呢。」 冒牌眷属悠然自得地站在与人形坑洞完全相反的方向,也是众人完全没看见的角落。 「……你是什么时候逃脱的?」 瑞湖拿著短剑问道。 「我没义务回答你,因为我和萝洁塔王的交易——已经决裂了呢。」 冒牌眷属拖著残像无声移动。 他移动到国王面前。 国王立即以军刀突刺,但冒牌眷属即使黑衣遭到贯穿也不为所动,甚至刻意接下萝洁塔慢了一拍所施展的火球,却也宛如毫无损伤。 「我就收下王冠作为代价吧。」 随著这一句话响起,国王头上的王冠便轻易遭他夺走。国王与萝洁塔都奋力抵抗,然而一切都毫无意义。 冒牌眷属将手上的王冠高举向夜空后,王冠便宛如转移到其他地方似地消失了踪影。 「你这家伙,竟敢抢走我国国宝。既然如此——瑞湖姑娘,就拜托你了!」 接到了国王亲自指派的任务后。 瑞湖背上长出翅膀,单手握著短剑,另一手的爪子则凝聚著魔力,变得坚硬锐利。 她疾速地飞行,化为能够斩破一切的箭矢,剧烈冲撞上冒牌眷属。 「……?」 「真可惜呢。」 瑞湖使尽全力的攻击,却遭冒牌眷属单手挡下。 不可能,瑞湖的全力攻击至今为止还没被挡下来过,就连在她失控时,艾莉安提这等高手也只能缠住她数秒而已。 现在却被单手挡下了。 冒牌眷属赤手空拳地抓住短剑剑刃,将瑞湖远远拋飞。瑞湖在空中调整姿势后安然著地,却一脸震惊。 根据老夫的眼力,这个冒牌眷属的实力明明比瑞湖差,更遑论能挡下她的攻击了。 瑞湖轻声咂舌后说: 「你这家伙到底耍了什么花招?」 「说花招还真是难听呢,不是就是你实力不足而已吗?」 瑞湖实力不足? 老夫听见冒牌眷属的挑衅发言后,开始怀疑起自己的耳朵。瑞湖该不会处于在派琉多纳被艾莉安提摆平时一样的精疲力竭状态吧?不过,老夫却想不到会让她变成那样的原因。 实际上,瑞湖没有显露疲态,全身也缠绕著强大的魔力。 「好吧。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让你瞧瞧我真正的力量,马上就灭了你。」 「真是麻烦呢,我可并不打算继续缠斗下去。」 面对冒牌眷属那戏谑般的从容表情,瑞湖藏不住烦躁的神色。 「不打算继续缠斗?你是在求饶吗?」 「不,我只是想说这是在浪费时间,尤其你们现在应该没有时间和我玩耍了——看看那边。」 冒牌眷属所指的王宫方向出现了异状。 整座王宫都在摇晃,还发出宛如地鸣般的声响,墙面产生裂缝,彷佛即将要倒塌了。 过去曾摧毁部分王宫的火焰漩涡从王宫内部射向天际,一个庞然大物宛如从蛋中孵出般,自无法抵抗且崩毁倾颓的王宫内部爬出。那东西有著——恶魔一般的双翼、巨斧一般的利爪,以及令人毛骨悚然的爬虫类瞳孔,这毫无疑问是龙族。 「那个(??)就是制作失败的邪龙,但也能成为不错的玩伴吧,那我就失陪了。」 此时,冒牌眷属瞥了老夫一眼说: 「今天在您的尊前多有冒犯,希望有一天还能再次见面,真正的(???)邪龙?瑞梵帝亚大人。」 他只留下这句话,便消失于黑暗。 * 「那只龙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啊?」 老夫已经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是望著崩毁瓦解的王宫停下了思考。王宫并没有能够藏起这么庞大的龙的地方啊。 「唔,邪龙阁下,你看那里!」 「那里是哪里啊?」 「那只龙的心脏附近!」 国王指著朝天空吼叫的龙的胸部,那里似乎卡著某种闪闪发光的圆形球体。 「那是什么呀?是心脏的魔力核心吗?」 「萝洁塔,你在说什么呢,那应该是你最有印象的东西啊。」 嗯嗯?老夫眯起眼睛望向远方,发现球体旁边还缠著类似白银色毛发之类的东西…… 「那是普莱帕司大人的头……」 萝洁塔低喃出正确解答。 「正确来说是外形像普莱帕司公的魔物,它吸收了各种魔物和龙,现在失去控制了吧。」 「喂——!你们!」 此时,埋在巨龙体内的秃头发出了大叫声。 「普莱帕司公!你还有意识吗?」 国王叫了回去,我们虽然只能看见普莱帕司公的头顶,却清楚地听见他的回覆: 「当然!你以为本大师是谁啊!……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本大师遭到魔物吸收了吗?」 「虽然很遗憾,但没错!」 「刚刚好!能够供应这么庞大的龙加以活动的魔力来源……一定是用了普莱帕司公的魔力,只要摧毁那个秃头(核心)就一定能打倒它!」 「真不愧是萝洁塔,好个精确的判断啊。很好,萝洁塔,就瞄准那个秃头(核心)。」 「你们可以不要称呼人家的头是核心吗?」 真是不把人当人看。 巨龙踩踏著王宫残骸,彷佛发出新生儿啼哭似地朝空中喷出火焰龙息后,睥睨著王都。 城里的人似乎注意到外头的动静,陆续点燃灯火,四处都响起了类似哀号的叫声。 「瑞湖姑娘,如果它攻击王都,就请你阻止它!麻烦你防御了!」 「普莱帕司大人!我不会忘记您的教诲的!」 萝洁塔在拳中灌注魔力并殴打地面,一道裂缝便以拳头为起点,困住了站在大地之上的巨龙。 接著轮到国王奔驰而去,她用军刀砍断双脚受到束缚的巨龙膝盖关节,脚筋断裂的巨龙失去平衡,庞大的身躯倒落在地。 心脏部分的秃头(核心)相当靠近地面了。 「得手了!」 萝洁塔的锁链唰啦作响,受魔力强化了破坏力道的锁链精准地命中秃头,在心脏部位凿开一个大洞。 「萝洁塔,干得好。」 「王姊大人也做得不错嘛。」 姊妹俩握拳撞了一下彼此的拳头,巨龙便发出一声临死咆哮、重重倒下——原以为会这样。 它被砍断的脚筋与炸开的心脏部分(包含核心)逐渐再生,眼中开始绽放出狰狞狠戾的凶光。 那道愤怒的眼神朝向了王都,而非是我们。 巨龙朝空中咆哮后,便出现无数凝聚著紫电的火球覆盖夜空,下一秒便宛如雨丝般洒落,朝著整座王都坠下。 而将之全数震飞的便是瑞湖。 以瑞湖的双翼为起点,产生了数道类似龙卷风的旋风,彷佛活生生的大蛇般扭曲著,吞噬了火球并将之朝天际卷走。 「那会再生啊,这或许超过我们能力所及了。」 「虽然无可奈何,但只能让那眷属丫头一击消灭它了。」 老夫也认为这么做最为妥当。 正当老夫打算指示瑞湖回到这里时—— 「等等!」 巨龙再生后的心脏部分传来普莱帕司公的叫喊声。 「怎么了?身为大魔导士却要求饶,实在是太难看了!」 萝洁塔斩钉截塔地拒绝道。 「不是!本大师已经死了……早已有所觉悟了!若要本大师变成这种魔物,还不如让你们再度杀死我更好!」 「那么,您要我们等等是要做什么呢?」 「不可以让那个眷属丫头靠近这只龙。」 「您果然是在求饶啊。」 「不是啦!」 普莱帕司公怒吼道。虽然他只露出头部与我们对话,这光景相当诡异,但现在并非在意这种事的时候。 「让那丫头攻击这只龙的话,会演变成最糟的状况。听好了,让她专注于防御,绝对不准她靠近。」 普莱帕司公听见我们询问「为什么?」后,便继续说: 「首先,这只龙的核心并非本大师,而是这个国家的至宝王冠。萝洁塔啊,你让敌人抢走它了吧?」 「是王姊大人让人抢走的。」 「不,那是在我们抵抗之中被抢的,你这样说就是在把责任推给朕啊。」 此时普莱帕司公厉声喝斥「不要互相推卸责任」。 「虽然不知道是谁干的——但这只巨龙是以王冠为核心,再混入本大师和其他许多魔物做成的。」 「但应该只有王族能够使用王冠呀!」 「正因如此,才混入了身为王冠制作者的本大师啊。为了使王冠成为最适合这只龙的魔力来源,本大师被强迫驾驭王冠,虽然我很想抵抗,却束手无策。」 位于心脏部位的秃头动来动去,他或许也在拚命地挣扎。 「那么,果然只能拜托瑞湖炸飞它了啊,虽然对你很不好意思。」 老夫插嘴后,秃头所散发出的怒气便冲著老夫而来: 「先听本大师说完啊!——这家伙的本质与出现在王宫的神秘魔物一样,来自于『对邪龙的恐惧之心』所生的魔力汇集到王冠之上,成为了巨龙的动力来源。要是让那个拥有同种能源的丫头攻击,反而会增强它的威力。」 「欸?」 要封印瑞湖这个主力炮火了。 这样究竟该如何是好?国王与萝洁塔也不够力,出动全体贵族与士兵们也难以攻陷吧。而且只要持续供应人类的恐惧之心,它便能无限再生。 「所以说,萝洁塔……你作为本大师的徒弟,应该知道要怎么做了吧?」 「这是当然的,师父大人。」 老夫周遭忽然出现一组牢笼,老夫面临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陷入混乱,不断摇晃著栏杆。 「抱歉了,无名氏蜥蜴,但为了守护这个国家,需要有人牺牲。」 「抱歉了,邪龙阁下,萝洁塔好像想对你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但这一定是为了国家好,朕一定不会忘记你,将会为你举行盛大的国葬。」 「什么?你们到底打算对老夫做什么?」 萝洁塔低喃「很简单」,并从洋装之中取出许多大颗的宝石。 「以眼还眼,以邪龙还邪龙,虽然并非我愿,但你确实被当作是邪龙。」 「……就算你这么说,老夫还是无法战斗啊。」 牢笼发出喀一声,栏杆一部分宛如喂食窗口似地敞开,接著萝洁塔将宝石一口气灌进老夫嘴里。 「嗯嗯嗯?」 「快!吞下去!乖乖给我吞下去!」 「嗯咕!」 其实老夫因为草食动物的习性,偶尔会吃下石头,这是为了研磨胃中的青草。因此老夫也能轻易吞下一两块石头,但萝洁塔灌进来的宝石至少有十颗以上。 即使喉咙拒绝吞咽,却遭萝洁塔在指尖发动水魔法的水流冲刷,强迫性地将宝石塞进老夫胃中,害老夫大大地呛到。 「呕……突然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这样会害老夫消化不良啦,是说让老夫吞下宝石又有什么用?」 又不是要在老夫肚子里塞满馅料整只拿去火烤。 「刚才那些全部都是试做的魔石喔,是为了聚集『对邪龙的恐惧之心』所做的核心。虽然都是不成火候的失败作品……但姑且塞进被世人公认为『本尊』的蜥蜴体内的话,应该至少有哪个会起作用吧。对吧,师父大人?」 「没错,干得好啊,我的徒弟。」 「啊,原来如此,老夫完全听不懂,也就是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夫询问时发出了碰的一声,此时老夫的身体恢复了原状。 现在并非药效告罄的时候。 老夫的身体不仅恢复了原本的尺寸,还在继续变大,只要伸长脖子便能见到地平线的彼端,只要呼一口气便似乎能吹到云朵,成长到了这样的大小。 ——等到回过神时,老夫已经变成与敌方同等的尺寸。 「什、什什什……什么!这是怎么回事!老、老夫变大了!变大了呀!」 老夫因为惊愕导致全身瑟瑟发抖,那便宛如地震般使大地为之震撼,老夫无法理解现在的状况,到底变成了怎么样? 「邪龙大人!您终于发挥真正的力量了啊!」 此时双眼闪闪发光并如字面所述般,真的「飞」奔过来的是长著翅膀的瑞湖,她的眼中宛如装进了星辰般闪耀。 这根本不是什么真正的力量,只是因为莫名其妙的花招变大了而已,可说是一种临时状态。老夫搞不清楚状况,只是感到恐惧,这之后真的能恢复原本的大小吗? 老夫惊慌失措地望向脚边的萝洁塔与国王,却只见到她们姊妹俩边往森林中逃去,边用手势比出「总之快点干掉敌人」的讯息。 这实在是太扯了。 只不过是变大了而已,你们是要老夫怎么办啊。不管气球变得多大,用针戳一下也会爆裂啊。 「邪龙大人,还请您不要吝惜力量,我想将您的英姿印进脑海之中,作为永久保存版的神话永生永世地传述下去。啊啊,我终于可以拜见邪龙大人的全力了呀……这真是作为眷属的无上喜悦……」 瑞湖的双颊染上粉红喜色,将期待值的门槛愈拉愈高。 「那、那个,瑞湖?呃,老夫对战斗之类的。」 「我知道了,邪龙大人一旦拿出真本事,光是余波便能毁灭王都——您是在担心这件事吧?还请您放心,我会倾尽全力守护王都,还请您不要客气,解放所有的力量吧。」 自问自答的瑞湖愈来愈亢奋,她欣喜地喷著鼻息说: 「那么我出发了!还请您大展身手!」 「啊啊!瑞湖!不要丢下老夫一只龙啊!」 彻底进入陶醉状态的瑞湖,充满干劲地飞去守卫王都。 当老夫泪眼婆娑地以眼神追著瑞湖的背影时,身旁有某个庞然大物动了起来。 发出轰然脚步声朝老夫走来的,是外貌远比老夫更像邪龙的怪物。 「……等等,我们先坐下来谈谈吧。从今天开始你就是邪龙?瑞梵帝亚了,我们和平解决吧。」 巨龙在老夫面前发出「嘎喔喔喔!」的咆哮声,使老夫稍微吓到漏尿了,却没有人发现。 那是因为老夫受巨龙所喷出的巨大火焰包围,导致小便被瞬间蒸发了。 「呀啊啊啊!好烫!好烫啊!」 因为尾巴著火,使得老夫在瓦砾之中打滚,好不容易灭掉火了,尾巴尖端却遭轻微灼伤,还有些刺痛。 「灼伤?」 奇怪了,平常的话岂止灼伤,那火焰应该会让老夫完全蒸发才对。 老夫试著用前脚踩踏较大片的瓦砾,老夫平时应该无法伤及坚硬的城堡石材,现在却轻易碎裂了。 ——老夫变强了? 现在的老夫该不会不再外强中乾了吗?老夫活了漫长的五千年,现在不是单纯背负邪龙的污名,而是终于进化成真正的邪龙了吗? 这样或许可以存活下去。 「蜥蜴,不要傻傻站在那里!」 「嘎呀!」 随著某人的叫喊声,巨龙的利爪命中了露出破绽的老夫,虽然没有流血,但被抓到的侧腹部传来一种撞到岩石尖角的剧痛。 「虽然好像成功了,但巨龙也有魔力呀!你要是漫不经心可是会翘瓣子啊,蜥蜴!使尽全力来倒打本大师吧!」 「这、这声音是普莱帕司大师吗?」 「不然还有谁啦!」 他依旧奋力地从巨龙心脏部位发出声音。 「老、老夫真的可以攻击吗?」 「当然,快点!」 「……喝啊。」 老夫拍打了巨龙的前脚一下,却遭到对方回以强度在百倍以上的冲撞。 「嗯嘎!」 「蠢货!你以为那样就能打倒本大师吗!」 「呜呜,不要那么大声吼啊,老夫也很努力了。」 老夫倒在瓦砾之上低喃著丧气话,此时巨龙似乎认为老夫已不构成威胁,开始朝王都走去。 这样下去的话,它便会撞上守卫王都的瑞湖。 光是现在都无法阻止它了,如果它吸收了瑞湖的魔力增强威力,便更加无计可施了。 若是老夫更强一点的话…… 「你的魔力、突然变多了、怎么了?」 老夫无能为力地颤抖著的爪子忽然说话了,上面浮现出似曾相识的全体漆黑、露出白色牙齿的嘴巴。 「……狩神?」 「就算隔得很远、也能知道、你突然变强了。我好担心、你没事吧?」 「老夫很有事!快来救救老夫啊!」 「……太好了。」 「喂喂喂?什么太好了?老夫这边的状况完全不好啊,你能听懂老夫的话吗?」 「很多人、一得到力量、就变了。沉溺于力量的人、染指坏事的人、不过、你不用我担心。你毫无改变、甚至让人有些傻眼、你的心、还是很胆小、应该说、给我稍微有点转变啊。」 「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老夫并非变强了,而是现在魔力刚好凝聚到老夫身上了而已呀。求求你了,不要擅自觉得安心啊,快救救老夫。」 老夫用力敲打著爪子抗议,狩神却依旧发出松了一口气的嗓音说: 「强大的力量、和温柔的心、你具备这两者、我已经没有东西、可以教你了。」 「你也只有教我追兔子的方法啊。」 「没错、那里面、有一切的奥义……」 「绝对是骗人的。」 只靠追兔子是要怎么打倒这只巨龙呢? 「快想起来、那严厉的特训。」 老夫回想起的只有被狩神鞭打的画面,以及被祂凶了一晚,骂说「你那样也算猎犬吗?」,结果最后还是没抓到半只兔子。 中途甚至连兔子都瞧不起老夫,对老夫的鼻子又踢又咬…… 「你并不是、猎犬。」 老夫知道,老夫是蜥蜴,不是狗,还是草食性的。 「你并非家犬、是野生的猛兽(?????)。」 当狩神这么说的瞬间,老夫恍然大悟。 眼前的景色忽然变得开阔,老夫忽然理解了狩神的真正意涵。 「你发现了吗、我在那次修行中、想教会你的、并非猎犬的生存之道。」 「原来如此……老夫懂了,狩神。」 「没错、你是吞噬一切、站在野生顶点的——」 「你是要老夫参考同为草食动物的兔子的动作吧!」 「欸?」 老夫令黑爪变形,成为宛如兔掌般的扁平形状,因为身上拥有过度的魔力,丝毫不感到疲倦。 这并非攻击所用的利爪,而是为了踩踏地面与四处奔跑的疾爪。 「你看著吧!老夫会成为独当一面的兔子!」 「不对——算了、总之、你加油吧。」 爪子发出噗的一声,狩神的声音就此终止。 尽管如此,得到师父教诲的老夫已经不再迷惘了。 老夫转向朝王都走去、正欲与瑞湖对峙的巨龙,宛如字面所示,像脱兔般地冲了过去。 并压低身体。 目标是敌人的脚边。 老夫使尽全力超过了(???)那里,未向它施加攻击并错身而过。 「——?」 巨龙的注意力从王都转向了老夫,它毫不惧怕老夫,用一种望著四处跑动的小动物般的好奇眼光盯著这边。 老夫在脑中回想师父(草原上的兔子)的身影。 老夫参考它的模样,尝试轻盈跳跃,并将屁股朝向敌人、摇著尾巴。 这全部都是老夫曾被兔子羞辱过的行为。 「嘎啊啊啊啊!」 巨龙发出愤怒的咆哮朝老夫冲来。老夫见状发出「叽呀啊啊」的惨叫声,背向它在王宫遗址上四处乱窜。 此时,巨龙忽然跌倒了。 一看之下,发现巨龙脚边有一个萝洁塔做出的牢笼,宛如捕兽器般夹住了它的腿。只见它咬紧牙根,用前脚扳住牢笼,释放出浑身的魔力。 「可不要以为我们只会逃喔!」 「邪龙阁下,就是现在!冲上去!」 国王在森林之中大喊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在牢笼遭巨龙破坏之前,老夫俯身冲向跌倒在地的巨龙身上。 「哇啊啊啊!这只龙好刺,扎得老夫好痛啊!」 「嘎喔喔喔!」 老夫将对方压制在地,自己也在痛苦挣扎。 「很好!在这种近距离下,它也没办法喷出火焰!就这样靠肉搏战削弱它的魔力!」 普莱帕司公从巨龙心脏部位为老夫加油打气,却几乎无法传达到陷入恐慌之中的老夫耳里。 老夫只能与巨龙互相角力,我们不断交换上下位置,在王宫广场内翻来滚去。 「嘎喔!」 然而,以战斗资质而言,巨龙占了压倒性优势。 在激烈的攻防战之中,它最终咬住了老夫的后脚,并用尽浑身力气试图咬断它。 「不要啊!」 老夫的屁随著惨叫声一同喷出。 咬住老夫后腿的巨龙鼻尖直接承受毒气瓦斯攻击,它不断地咳嗽。老夫趁此机会再度紧紧缠住它,夺回上方的优势位置。 我们在地面上你来我往地轮番使出*寝技,发出咚咚咚的巨响。(译注:柔道术语,泛指一切在地面使用的技术。) 不知何时,堆满瓦砾的王宫像是遭受地震肆虐,被夷为一片平地,原本熊熊燃烧的广场树木也纷纷烧垮且熄灭了。于月亮与星星的照耀之中,老夫与巨龙毫无可看性地滚过来又滚过去。 老夫边喘著大气,边翻身取得不知已经是第几轮的优势位置,老夫因为巨龙的尖刺外皮而遍体麟伤,四肢也已经累得像木头般僵硬。 「普莱帕司大师,老夫要持续这个动作到什么时候啊?老实说已经快到极限了。」 「本大师和这只龙也都觉得很腻了,但靠这种毫无杀伤力的寝技,彼此的魔力都不会枯竭啊。不对,持续个五十年的话,或许魔力就会消失了吧……?」 「五十年?老夫必须在这里滚上五十年吗?」 老夫不要,这样会沦为某种无限互相使出寝技的景观艺术品。 「本大师也不想这样呀,你就忍忍吧。等到增援前来,他们应该会集中火力攻击这只龙,你就继续压制住它吧。」 「它的刺和爪子让老夫很痛啊……」 正当老夫咬牙苦撑时,全副武装的士兵与贵族们便陆陆续续地聚集到广场,所有人在见到王宫消失以及在遗址上滚来滚去的两只龙后,都不禁惊慌失措。 「它、它们是什么啊?」 「邪龙和……?」 「可恶,无论如何它们都是摧毁王宫的魔物!一起在这里歼灭它们!」 欸,等等,老夫也是? 老夫因疲劳与惊愕而不断开阖著嘴巴。 「喂——大家等等,邪龙阁下不是敌人啊!要集中攻击另一只龙!」 国王与萝洁塔从森林的方向出声指挥,虽然现场也有「您们平安无事吗!」的喜悦之声,混乱却依然持续著。 「到底哪一边才是邪龙啊?话说回来,两边一起干掉不是比较合情合理吗?」 「我也有同感!不能相信邪龙!它说要讨伐魔王一定也只是欺骗人类的权宜之计!」 「各位!请等等啊!」 当老夫心想「此命休矣」,泪水正涌上来的时候,现场有人出声制止了众人。 那并非国王、萝洁塔或瑞湖,大喊的是老夫素未谋面的一名士兵,他的身分地位似乎不怎么高,还穿著廉价的皮革盔甲。 「你在说什么啊,竟然要放过这样的大好机会?」 「我……看到了,邪龙?瑞梵帝亚在整理路上花坛的画面。」 所有人陷入了沉默。 「你说邪龙整理花坛……?喂,别说傻话了。」 「其、其实下官也看见了!」 这次轮到另一名士兵边敬礼,边向长官这么报告。 接著陆陆续续也有其他士兵举手,其中也有当时一起拔草的人。 「它和戴著草帽和手套的女孩子一起边谈笑边拔草,还有老婆婆送东西慰劳,它们也有好好向人家道谢……」 「我自从看见那画面之后就搞糊涂了,邪龙?瑞梵帝亚真的是邪恶的吗……」 圣女效应出乎意料地在此时派上用场,而且士兵之中也有一些眼熟的邪教徒混在里面,看来士兵才是他们的本业。他们边为老夫辩护,边时不时趁乱大喊「邪龙大人万岁!」。真希望他们快点闭嘴。 最后,一名年老男性将帅,以及戴著眼镜、疑似是副官的人露出了微笑说: 「邪龙怜花,这可是古文诗词中颇负盛名的一小节呢。」 「是花坛呀。」 在这样的紧急时刻,他们到底在说什么鬼话啦? 老夫本来以为他们也是邪教徒,但似乎并非如此。贵族与士兵争论起针对老夫的阐释(主要是根据伪文献),开始出现否定攻击的言论。 普莱帕司公透过寝技与老夫互抢优势位置,并对著眼前的光景悲叹: 「这些愚民们是怎么回事?都没有人注意到你是山语蜥蜴吗?」 「大概是这个品种已经被当作绝种了,所以大家才都不知道吧。」 老夫对这种误解早已司空见惯,并挫败地吐出丧气话时,现场有了新的动静。 继士兵之后,民众也拿著火把来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喂、喂,那是!邪龙……?」 「你们在干嘛!一般民众快去避难——!」 士兵的喊叫声还来不及传达,巨龙便趁老夫感到挫败而减弱力道时,推开了老夫的身体,朝著民众喷出特大号的火焰龙息。 不过,却是虚惊一场。 「你面对邪龙大人,还敢分心做别的事?」 瑞湖作为民众的盾牌阻挡在前,仅靠握紧拳头的一击便霸气地捏熄了火焰,而被保护的民众只能呆呆地盯著瑞湖的背影。 这则成为令争论划下句点的关键举动。 「眷属阁下。」 爱德华从士兵们之中走出来说: 「我们相信你——相信你们,全军!」 随著爱德华一声令下,身为魔导士的贵族们也纷纷拿起长剑或法杖。 「掩护瑞梵帝亚阁下,就是现在在上面的那只龙!」 夜空之中回荡著「瞭解!」的应和声。 被老夫压住的巨龙不断受到魔法集中轰击,每一击虽然都不会造成强大的伤害,却并非毫无作用。 而且位于瑞湖背后的民众们也开始声援老夫。 「加油!」 「你可以的!邪龙先生!」 「瑞梵帝亚大人——!请接受我们的灵魂吧——!」 先不说明显身为邪教徒的人的问题发言,不断传来的激励声令老夫疲惫至极的身体恢复了一些精神。 这样下去的话—— 然而,声援虽然为老夫提振了精神,老夫的身体却被巨龙逐渐压制。这并非是因为对方的抵抗变得激烈,仔细一看就能发现老夫的身体逐渐变得比巨龙小。 「嘎啊!」 「呕欸!」 随著一道类似发怒的吼叫声响起,老夫终于被甩开来了。 恢复自由之身的巨龙爬了起来,并摇撼大地加以威吓众人。另一方面,老夫的身体已经缩水到它一半的尺寸。 「邪龙阁下,不要紧吗——萝洁塔,时间到了吗?」 国王与萝洁塔跑到躺在瓦砾上的老夫身边。 「不,王姊大人,魔石应该暂时还能撑一下,之所以变小……大概是因为王都的居民愈来愈不怕这只蜥蜴了。」 「欸,大家的声援该不会造成反效果了?」 「很遗憾的,没错,并且力量反而跑到对方身上了。」 相较于老夫变小,巨龙则是变得更加庞大,已经大到与附近的群山相比也毫不逊色。 「这么一来就很难打倒它了吗?」 「对,只要摧毁王冠就能消灭它了……但没办法让它受到那么重的伤呢。真是的,大家不要悠哉地加油打气,惧怕这只蜥蜴还比较有用……」 如同萝洁塔所说,那样对于增加魔力还比较有用。不过,随著魔力消失,老夫却感到心中流进某种温暖的东西。 即使在这样的逆境之中,只要有瑞湖的力量,我们便不会难以逃脱。不过,现在的老夫早已舍弃这个选择。 因为,众人相信老夫不是坏人。 在这趟持续被误解为邪龙的旅途中,这是一件出乎意料地提振老夫这具年迈身躯的事情。 而且,老夫也知道唯一能打破目前僵局的攻击方法。 「……能不能把它交给我们呢?老夫有一个好点子。」 老夫开始奔跑并大喊: 「瑞湖!可以请你控制翅膀吗!」 「谨遵御意!」 瑞湖咻地飞来跨到老夫背上后,一瞬之间,老夫的背上便出现一双巨大的翅膀。 如果由瑞湖直接攻击便会遭巨龙吸收魔力,既然如此,进行间接攻击即可。 瑞湖过去失控时曾创造出一只人工龙。 ——当时之所以能打倒它,也是透过长出翅膀的老夫施展高速飞翔的质量冲击。 老夫飞舞到空中,趁著盘旋时对瑞湖说: 「瑞湖,那只龙果然还是无法胜任使出全力时的老夫,所以老夫想让它充当你的练习对手。」 「是的,您将玩具赏赐给我,我感到万分荣幸。」 「这次就当作让你掌握飞行的练习吧,让老夫能飞多快就飞多快,然后撞上那具龙的魔力来源——体内的王冠,你办得到吧?」 老夫发动看家本领「你办得到吧?」招式。 只要对瑞湖说这句话,所有不可能都会变成可能,除了演技以外。 虽然大部分魔力都流失到巨龙身上了,但老夫的身上还残留些许魔力,只能祈祷狩神的黑爪具备长枪一般的锋利度,并且坚不可摧。 「我办得到。如果和邪龙大人一起,所有事都有可能。」 背上双翼翩翩拍动。 老夫瞬间飞越阻止巨龙前进的贵族与士兵们头上,它那尖锐的鳞片盔甲愈来愈近了。 「邪龙大人,要上了!」 冲撞——老夫将剩余的体力都托付于黑爪之上,使出浑身力气朝敌人竖起黑爪。 结果…… 只有爪尖刺进去了一点点,剥下了对方一片鳞片罢了。 不行,已经玩完了。 随著一声哀号,老夫的三魂七魄都从口中飞走了,不论瑞湖的速度有多么迅速,但老夫身为一枚炮弹实在过于两光,完全派不上用场。 魔力似乎也耗尽了,老夫的身体恢复成原先的尺寸,回春药的效力好像也同时告罄,所以变回了原本的老迈身躯。 「结束了……」 老夫心灰意冷地心想大势已去,如此低喃道。 「没错,结束了。」 但老夫背后不知为何传来一道充满信心的嗓音,很少有人能够这么充满自信地说话。老夫一回头,便发现瑞湖露出有史以来最为盛气凌人的嚣张神情。 「欸,那个,瑞湖呀?老夫认为刚才的攻击没什么效果。」 「是呀,那头愚蠢的龙想必也是这么觉得吧……」 「你们在干嘛!还不快逃!」 埋在巨龙胸口的普莱帕司公警告著我们。巨龙硕大的利爪即将要撕裂飞在空中毫无防备的我们—— 然后,巨龙停在空中,彷佛时间静止了。 「怎么了?蜥蜴,你做了什么吗?王冠应该毫发无伤啊?」 普莱帕司公显得慌乱,巨龙身上似乎产生了他也无法解释的异状。 听见他慌张的声音,瑞湖便露出毫无顾忌的笑容回答: 「就当作是送你下地狱的饯别礼,给我听好了,邪龙大人的龙爪之中——有著能够歼灭万物的致命剧毒。」 嗯? 「你应该轻敌地想著只是伤了一片鳞片,但你错估了,那正是邪龙大人的死亡刻印。当邪龙大人宣告『结束了』之时,你便已经没有逃脱死亡的方法了。」 先不管瑞湖沉浸于滔滔不绝述说全新设定的陶醉之中,老夫与普莱帕司公莫名冷静地交谈著: 「喂,蜥蜴,你有毒啊?」 「不,老夫不记得自己有毒啊,是老夫忘记了吗?」 「你在愚弄本大师吗?喂,这只龙真的无法动弹了喔。这是怎么回事?连一根指头都动不了了,这到底是什么逻辑啊?」 巨龙宛如被石膏固定般站立不动。 「不,就算你问老夫也没用啊,这大概是瑞湖干的好事,但她的魔力不是对你们无效吗?」 「应该是这样的,这个丫头的魔力来源是『对邪龙的恐惧之心』本身,如果是拥有相同力量来源的这只龙,应该能靠王冠吸收她所有的攻击——」 此时,瑞湖从老夫背上轻盈地跳到老夫头上说: 「来吧,邪龙大人,请给它致命一击吧。虽然是敌人,但也不忍心见到它因毒素腐烂而溃散的惨样,还请恕我略尽棉薄之力相助。」 瑞湖站在老夫的双角之间,双手碰触到角后,老夫的头上便开始发出劈哩啪啦的声响。 老夫的双角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普莱帕司大师,你看得到老夫头上的状况吗?」 「可以透过巨龙的视觉看到……你的角变成好像电极一样,在双角中间产生了一颗雷球。你竟然能够不触电呢。」 「那是因为这孩子的魔力好像对老夫无效。」 「……?」 虽然普莱帕司公不发一语,但他明显透漏出「真是荒诞无稽」的心声。 「喂,蜥蜴。」 「什么事?」 「是本大师弄错了,这个小丫头——」 在普莱帕司公说完之前,瑞湖的亢奋情绪便到达了最高潮。 「轰然雷鸣即为破坏神之神枪,受雷光吞噬转世重来吧。吃我这招,必杀『邪龙雷角』!」 老夫的角射出了惊天动地的光束。 无法动弹的巨龙自然也无法防御,直接被命中,一道能使黑夜映照成白昼的光辉奔流窜向星空,在远方宛如烟火般迸射散落,降下了星尘碎屑。 巨龙已经被消灭得无影无踪。 普莱帕司公最后一句话虽然遭到光波吞没,老夫却著实听见了他的心声—— ——『这个小丫头是更加来历不明的某种东西。』 老夫也举四脚赞同。 终章 第二卷 这眷属没救了,得想想办法终章 自王宫大战后过了一晚,老夫前往了某个地点。 『大魔导士普莱帕司?亚古达斯沉眠于此』。 这里是树立这块石碑的普莱帕司公墓园。虽然那是模拟他身形的魔物,并非本人,他却在危急状况下拚命地激励老夫,老夫想说至少要报答他这份恩情,便摘了附近的野花过来。 然而,已经有人先到了。 「嗨,真是巧啊。」 是国王,她在坟前供奉华丽的花束与酒瓶,自己也从碗中啜饮著酒。 「喂,你为什么大白天就在喝酒啊?而且还是在人家墓前。」 「唉呀……王冠坏掉了,对吧?因为这样,就不确定王位是由谁继承了。作为临时措施,王位就从萝洁塔身上回到身为年长者的朕身上了呀。」 老夫认为那大概不是临时而已,而是一直会维持现状了。 「所以你就来喝闷酒了啊?就算这样也不用在墓园喝啊。」 「一半是喝闷酒,一半是来祭悼。相传普莱帕司公嗜酒,却不喜欢独自饮酒呢。他也曾留下和徒弟一晚就喝乾一桶酒的传说。对了,邪龙阁下要不要也来一杯啊?」 「老夫几乎不怎么喝酒……但就当是祭吊他在天之灵吧。」 可惜没有多余的空碗,老夫便请国王倾倒酒瓶直接喝。 「喔,邪龙阁下,你很能喝呢。」 「虽然不知道能不能喝,但老夫总是吃草,所以很擅长吃苦。」 「那就再多喝一点吧。」 国王继续倾斜瓶身,在老夫口中倒满酒后,也重新将自己的酒碗装满。 瓶中剩下的酒则洒在普莱帕司公坟前,遭人挖起变黑的土壤湿气与酒混在一起,模糊了界限。 「其实朕也想带萝洁塔来,但她拗著脾气说『那只是魔物,根本不需要祭悼』。」 「这样啊……对了,国王小姐。」 老夫转向飘然自若的国王低头说: 「真的很对不起。王宫因为我们而变成平地了,王冠也没了……」 「你别这样,反而是朕应该向你们道谢啊。托你们的福,没有半个人受伤呢。」 「虽然这么说,但王宫全毁了吧?会变成这样也是因为我们来到这个国家。」 「那也是没办法的。你们打算去讨伐魔王,自然会被魔王军盯上,要是害怕这一点而拒你们于千里之外,才是中了魔王军的圈套呢。」 「不,老夫和瑞湖会离开这个国家,老夫已经决定了。」 现在瑞湖正在地底空洞与邪教徒们做最后的道别。她要与每个人模仿龙爪做出独特的握手,似乎要花许多时间才能握完,老夫便趁这段时间前来参拜。 「这样啊,你们要为了打倒魔王旅行去其他地方了呀。」 「不是那样的,话说回来,老夫应该告诉你自己很弱了吧?」 国王点点头说: 「朕知道,但无论如何,你都挡不住瑞湖姑娘的气势吧?那么说你们是去打倒魔王就也没错了。」 「算了,也对啦。」 接著应该前往哪里呢?必须尽可能地寻找和平且不会给人添麻烦的地方。 国王打了一个酒嗝说: 「不过还真是遗憾啊,贵族和王都的居民都提出希望你们待久一点的请求呢。」 「欸?」 老夫竖起了尾巴、转向国王。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你们大为活跃,还守护了王都呢。现在不只是邪教徒,我国许多国民都打从心底欢迎你们喔,就连一本正经的大臣也举手投降,赞成延长你们的逗留时间呢。」 「……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雷枪】爱德华非常后悔怀疑了你们,甚至说要提供别墅给你们住呢。那里兼设有牧场,所以也不用担心吃不到邪龙阁下喜欢的乾草;尽管规模小,但别墅盖在湖边,景观也非常好,可以一边钓鱼,一边悠哉欣赏远方山脉上的万年雪,没有比这更奢侈的了。」 不得了,居然有这种事。 老夫本以为会像瑟莲恩那时一样,被当作烫手山芋。不,等等,仔细想想,这次确实没发生瑞湖失控并损毁城镇的事情。 「不过,你别担心,我国会举国援助你们的旅程,能在资金与情报方面给予许多支援喔。」 「国、国王小姐啊。」 「哈哈哈,你不用客气啦,喔,还是你在担心支援身为邪龙的你,会不会让我国的声誉下滑呢?你不用操心,为使不受他国庸俗的批评,已经私底下做好支援的安排了。【漆黑之血】即【瑞梵帝亚大人粉丝团】自愿说要协助朕,他们将透过各国分部,成为支援你们的实际执行人员呢。」 「呃、呃,其实我们也不是马上就要出发啦。」 「喔,你要不要再多喝一些?」 国王打开新的酒瓶,倒进话说到一半的老夫嘴中,她似乎相当醉了,脸变得很红。 「魔王虽然非常强大,但朕相信你们一定可以成功,还请多多加油啊。毕竟靠瑞湖姑娘的力量,魔王根本就不够看嘛。」 「不知道呢,那孩子和老夫都有尚未成熟之处呢。需要能不慌不忙地慢慢思考未来的时间呀。因此,稍微希望有一些休息时间——」 「尚未成熟啊。对啊,朕很遗憾地又成为了国王,萝洁塔在人格上依旧有些未成熟之处,或许朕也需要做为一个姊姊一路守护著她呢。我们会互助合作地永远一起努力下去。」 「老夫不是在说你们姊妹俩的事啊。话说你还好吗?你的头晃得很严重啊。」 国王的头彷佛钟摆般,左摇右晃地打著节拍。 「哈哈哈,邪龙阁下明明也有点摇晃啊。」 「欸?有吗?老夫可是好好的啊。」 老夫一点儿也没醉,是因为国王摇头晃脑,所以也觉得老夫摇来摇去吧。 总之,现在并非陪这个醉鬼闲话家常的时候,得尽快回到别墅的话题。 「没错,瑞湖需要休息。那孩子虽然很强,但也不能一直都打打杀杀的,老夫认为她偶尔也必须有一些类似人类的休假。」 「嗯嗯……她昨天的确有些陷入苦战呢。」 「苦战?那只巨龙不是被她一击打倒的吗?」 她一如往常地用即兴创作的新招炸飞对方了啊。 「朕是在说在那之前的战斗。就是那个冒牌眷属呀,结果被他给跑了。」 「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呢。」 因为之后和巨龙的寝技大战的印象过于强烈,所以冒牌眷属的身影在老夫心中彻底变得淡薄。他虽然自称为魔王军,但仍旧不知道他是魔物抑或人类。 他在临走前称呼老夫为「真正的瑞梵帝亚大人」,所以至少可以确定他的眼睛一定有问题。 「原以为那是瑞湖姑娘一击就可以打倒的对手,却意外地棘手呢。虽然由毫无招架之力的朕来说也有点失礼就是了。」 「的确很不可思议呢,她果然累了吧。」 尽管她看起来很有精神,但或许在眼睛无法看见的地方累积了疲劳,这样便更需要休息了。 「所以说国王小姐,那个别墅啊——」 「对了、对了,讲到不可思议,朕从一开始遇到你的时候就觉得疑惑。邪龙阁下是为什么被当作邪龙?瑞梵帝亚的啊?你丝毫没有任何邪龙的要素,所以朕是真心觉得不可思议。」 「欸?」 老夫也觉得相当不可思议,不过,硬要说理由的话—— 「果然就是外观很可怕吧。你昨天也看到变大的老夫了吧,用药变小的时候倒还好,但平常都会让大家感到害怕。尽管如此,世间还是流传著许多奇奇怪怪的传说,真是莫名其妙。」 「只是因为这样吗?这还真是有点随便……」 国王拿起酒瓶仰头灌酒,她自豪地拍拍胸膛说: 「朕在王宫后院第一次见到你们时就知道了,这眼神是非常温柔的人的眼神,绝对不是什么邪恶的坏人。这么一想,世界上的人都没什么眼光呢。毕竟他们也都误会萝洁塔了……」 老夫用前脚拍了拍国王的肩膀说: 「老夫说呀,国王小姐,比起你的看法,周遭的人对她的评价还比较正确。她和普莱帕司大师一起轻易地说要用邪龙的力量征服世界喔?」 国王捧腹大笑。 「什么嘛,邪龙阁下也很迟钝呢。你忘记昨晚萝洁塔挺身作战了吗?她虽然那样,却很重视周遭的人事物呢。」 「那不是单纯源自对自己国家的地盘意识吗?」 「你还真是看不清呢。」 国王喜孜孜地挥著手指说: 「朕之前不是给你看过证据了吗?我们去地下工房的时候,朕不是偷偷拿走了相簿吗?」 「好像有这么一回事呢。那又怎么了吗?」 老夫只觉得除了得到相簿难以下咽的教训之外,似乎没什么别的了。 「在钻研魔法的地下工房里,根本不可能放著全家福相簿啊。除非是萝洁塔自己带进去的——对吧?」 「啊。」 还有她昨晚虽然胡扯说要收拾冒牌眷属,却与国王合作无间地并肩作战,还试图捕抓对方,为了保家卫国英勇奋战。 「那孩子只是极度害羞而已,还有另一个证据就是这个。」 国王这么说道,并轻轻拿起坟前的花束。 「这束花在朕来的时候就已经放在这里了。所以说就是这么回事,附带一提,那个也本就放在这里。」 她所说的「那个」是藏在花束下方的东西。 黑色龙鳞。 这大概是老夫的鳞片,应该是睡著时自动生长替换的。鳞片宛如供品般整齐地放在墓前。 老夫喉中冒出一个酒嗝。 然而,胸口深处却缓缓冒出一股温暖的情感,这绝非酒醉所引起的。 「这样啊,我家的孩子也不直率,真令人头疼呢。」 老夫也不输给国王,露出了深感自豪的笑容。 * 「不好了——!」 老夫回到地底空洞喝下冷水,酒醒了之后便忽然放声尖叫。 在普莱帕司公坟前与国王的对话之中,彻底忘记提及别墅的事了。 俗话说不要贪杯误事,真是大大失策。老夫在心中坚定发誓不要再喝酒了。 「瑞梵帝亚大人,您怎么了?」 「您忘记什么旅行要准备的东西了吗?」 我以酒醒后的雪亮眼神扫了周遭一圈,冷静地掌握状况。 邪教徒们已经完成与瑞湖告别的仪式,举著『感恩邪龙赞叹邪龙珍重再见』的布条,开始举办欢送餐会了。 瑞湖是主宾,并在邪教徒们如雷的掌声之中接受献花。 「老大,还麻烦您照顾瑞梵帝亚大人了。」 「呵,邪龙大人哪需要我这种小角色来照顾呢?但我就斗胆这么说吧——交给我吧。我一定会回应你们的期许,让这个世界臣服于邪龙大人的爪下。」 「老大,我们做了一条银首饰,还请收下。我们已经将这东西传达给各地粉丝团作为记号了,只要若无其事地亮出来,各地的会员便会自动与您接头。」 「谢谢,我很期待与尚未谋面的同志们见面。」 送别活动一项项地圆满结束,弥漫著难以中断的气氛。 「邪龙大人,还请您上台。」 瑞湖忽然点名老夫,逼迫我登上临时搭起的舞台,邪教徒们已经双眼湿润地紧紧盯著老夫了。 老实说老夫真想逃走,不过瑞湖却以带路为名目,拖著前脚强迫老夫上台。 「呃、呃。大家好,是老夫。」 现场响起一阵远超过欢送瑞湖时的剧烈鼓掌声浪。附带一提,老夫所接受的掌声比较大声,并非因为邪教徒大小眼,而是因为瑞湖本人拍手拍得比谁都更大声。 负责主持的邪教徒恭敬地跪在老夫面前说: 「瑞梵帝亚大人,这是您伟大的启程日,您为了我们拨出时间,真是万分感恩。我们无法准备适合赠送给伟大的邪龙大人的礼品,但尽管如此,我们还是尽己所能地准备了,还请您过目。」 主持人弹了一下手指后,地底空洞的最深处便亮起灯光。 堆积在那里的是——大量的乾草。 而且并非普通的乾草,它飘散出些微酸甜的芳香,这是专门的技术人员费尽心血将严选牧草发酵过后,引出了浓烈甘醇美味的家畜用特殊饲料。 竟然能够无限畅食品质这么好的东西,老夫五千年的龙生之中从未体验过这等好事。 不行,这时候吃下去的话,便表示老夫接受欢送了。 要撑住啊老夫,要忍耐啊老夫。只要度过这个难关的话,优雅的别墅生活就在等著—— 「好好吃……真的好好吃……」 一分钟后,老夫已经完成简短的乾杯仪式,边懊悔哭泣,边痛快嚼著乾草。 毕竟老夫只是动物啊,是属于食欲必然会战胜理性、弱肉强食的世界的生物啊。这就是所谓的野性。 「邪龙大人竟然对我们奉上的供品喜极而泣……真是不枉成为会员了……」 「这是我老家种的牧草。还请您打倒魔王之后务必前来用餐,不论您吃多少都没关系……」 「嗯,谢谢,真的好好吃,想每天都吃呢。」 此时,老夫忽然遭人从背后狠踢屁股。 老夫整只龙埋进乾草之中,比起臀部的痛楚,更差点因为受芳香包围的幸福感而不醒龙事。 「噗哈!不好,差点就睡著了!」 「喂喂喂,你在放松个什么劲呀?难得本公主来向你道谢,你竟然像小牛一样悠哉地摇著屁股,那当然会让人想踢上一脚啊。喂,蜥蜴大人?」 老夫从草堆中露出脸后,便见到萝洁塔拎著裙襬、晃著踢老夫的腿站在那里。 「萝洁塔公主!您在干什么啊!因为您说要向瑞梵帝亚大人致谢,我才让您进来的啊……!」 「您这样会被杀掉的啊!」 萝洁塔狠瞪一眼,便让吵闹抗议的邪教徒们安静下来。 「竟然说这种东西是邪龙,真是太奇怪了。如果它真的是邪龙,应该就能避开本公主这一脚了吧?」 萝洁塔转向抓住自己肩膀并释放出猛烈杀气的瑞湖说「对吧?」。 「你这蠢货,邪龙大人只是不觉得需要特地避开你那一脚罢了。」 「唉呀,那么身为眷属的你也不必生气了吧?竟然对君主放过的人怒目相视,可以得知你身为眷属的度量太小了唷。」 她无懈可击地驳倒了瑞湖。 见萝洁塔宛如说出胜利宣言般摇曳著白银发丝,瑞湖便恨恨地咬牙切齿。 即使她说的对,但也希望她不要这样挑衅瑞湖,毕竟这孩子有可能会爆发。 「那么,蜥蜴大人?我为昨天的事来道谢,但我绝对不会承认你就是邪龙?瑞梵帝亚,光看你悠哉啃牧草的德行就知道绝无可能。」 「你这家伙,还打算继续称呼邪龙大人为蜥蜴吗!」 「这是当然,毕竟这只蜥蜴完全没什么了不起的。如果它真的是邪龙?瑞梵帝亚,要是没有更大一点的成就,我可是无法相信呢。」 萝洁塔忽然对瑞湖眨了眨眼说: 「是呢,如果它成功立下歼灭魔王的伟业,我也是可以相信的唷?」 「——呵,原来如此,你还真不坦率呢。」 收下她的暗示后,瑞湖毫无畏惧地笑著说: 「你一开始这么说就好了啊,也就是说,你想要从邪龙大人复古主义派改信为和我们一样的主流派吧?」 「并没有人这么说。」 「放心吧。总有一天不只是你,这个世界的一切万物都会崇敬邪龙大人。等到那一天,就也接纳你为邪龙大人信徒的一分子吧。」 瑞湖手指诡异地蠕动著,一脸邪恶地伸出要与她握手的手。萝洁塔耸肩以示叹气后,便苦笑地回握了她的手。 「我会不抱什么期待地等著,瑞湖、蜥蜴大人。不过,你们打倒魔王后,要是胆敢得意忘形地来攻打这个国家,我也会全面迎战喔。」 萝洁塔这么笑著说道,并轻盈地挥开了瑞湖的手。 * 「请您小心慢走。」 「请您千万保重。」 受到邪教徒们欢送之后,老夫走在王都的街道上。这座王都作为贸易要冲,妥善地整备了通往周边各国的城间道路,只要沿著路走,便能不迷路地离开这个国家。 老夫想整理一下目前面临的状况。 如果这是在下棋,那么老夫几乎已经死棋了。 这个国家所有人都坚信老夫即将要出国,并做好了万全准备。如果是像瑟莲恩那样半推半赶,老夫还能死心,这次却是对方希望我们多留一下。 意即俗称的两厢情愿,命运却残忍地要拆散我们。 「邪龙大人,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呢?或许就这样随性所至也是不错……」 瑞湖坐在老夫背上,陶醉于对下一个地点的期待感。 「那个啊,瑞湖,在出国前,老夫想稍微去一个地方,可以吗?」 「当然。」 这是背水一战了,老夫抱著一丝希望,前往了沿路设置花坛的街区。 作战计划如下——再度在这里辛勤拔草,这么一来王都的居民便会慰劳老夫,接著顺水推舟地让他们问出「您累了吧,要不要住一晚再走呢?」这句话,然后之后便每日卖力除草,混得长期居住,最后再趁乱转移阵地到别墅。 昨天才拔过草,所以老夫有些不安,但这个季节的杂草生长快速,一定也有顾不到的花坛。 老夫心中怀抱希望踏入花坛街区。 却见到难以置信的画面。 昨天绽放的程度还在一般常识内的花朵,今天却开满无数大朵大朵的鲜花,宛如百年一度的祝贺般,为街道妆点著万紫千红的缤纷色彩。 根本见不到半根杂草。 「啊啊!邪龙大人来了!」 正当老夫呆若木鸡时,居民便陆陆续续从花坛附近的民宅之中跑了出来。 「这是邪龙大人的恩惠吗?自从昨天您帮忙拔完杂草后,花就势不可挡地成长了!」 「快枯死的花变得很有朝气,杂草也连根都不见了……」 「虽然王宫不见了,但看到这些花就又觉得振奋起来了。毕竟我们不努力复兴的话,又有谁来做呢!」 圣女大人! 老夫不禁在心中仰天长啸。 老夫知道这是一件好事情,毕竟是那个圣女大人,所以她一定在处理杂草时顺便浇花了吧。浇下了富含滋养农作物魔力的水。 以结果而言,她全面剥夺了老夫的活跃机会。 「邪龙大人?您为什么哭了呢?」 「因为花很美啊……」 「原来如此,听您这么一说,的确很美呢。啊,我也要哭了。」 「你的感动方式还真是没有诚意呢。」 瑞湖眼中扑簌簌地滴落下了水滴,却完全不像眼泪,单纯只是分泌出水分的感觉。她用袖子粗鲁一擦后泪水便彻底停下了。 老夫的脚步逐渐来到了位于王都边缘的城门。 穿越这里之后,城间街道便有所分歧,通往遥远异国的道路就此展开。 「邪龙大人,我们出发吧。如果您对行径方向有所疑惑,就交给我吧,我会用第三只眼为您带路到任何地方。」 「……不,是呢,老夫有所反省了。」 「邪龙大人?」 「装模作样并拐弯抹角地暗示他人老夫的需要,果然不是一件好事。坦率地说出想说的话——这才是沟通的本质啊。」 老夫下定决心仰头望著背上的瑞湖说: 「瑞湖,其实老夫想多留在这国家一下。有一些隐情无法对你说明,但老夫打算在这儿度过漫长的岁月,数年或数十年……你愿意陪伴老夫吗?」 「您一定有什么远大的考量吧,遵旨。不论百年或千年,我都会永远随侍在侧。」 此时,老夫变得无敌了。 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接著只剩下打铁趁热,去见国王并拜托「老夫想重新接受住进爱德华氏别墅的这份好意」。 原本朝向门外的身体快活地往王都这侧一转。 便发现—— 站在建筑物屋顶的人、悬吊在煤气灯下方的人、靠著行道树的人、从下水道盖子中露出身体的人、透过保护色与围墙化为一体的人,以及光明正大地站在路上的人。 刚才通过时还并不存在的贵族魔导士们,穿著与继位仪式时相同的正式服装齐聚一堂。 站在街上的其中一人?爱德华宛如感叹似地说: 「您竟然在这里回头啊,我们果然已经被发现了吗……」 「欸?这是什么?是给老夫的惊喜?」 「谢谢您的体贴。如果您没发现,我们或许会因为自尊心作祟,而没有拦住您就让您走了呢。」 爱德华将手放在胸口,来到老夫面前一鞠躬。 「之前您在王宫说过的话……我当时无法相信普莱帕司公的复活和您其实很弱的事。不对,老实说我现在依然觉得怀疑,毕竟昨晚才见证到您那么强大的力量。」 「大家通常都这么说。」 明明主犯不是老夫,而是老夫背上的瑞湖呀。 「不过,您为了保护这个国家挺身奋战了。这是不容质疑的真相。」 忽然之间,所有贵族皆排队站好。 「我们在此以亚斯嘉贵族的身分,向您致上最大的谢意,敬礼!」 紧接著,所有人便以一种完美的姿势向老夫敬礼。 四面八方传来的谢意与尊敬用力地刺向了老夫,被昨晚交手的巨龙尖刺鳞片扎到或许还比较好。 「邪龙阁下,祝您武运昌隆。等您打倒魔王之后,请务必让敝国招待您。虽然不知道您会不会喜欢,但我有一间接待贵宾用的高级别墅,总有一天希望能邀请您一起来用餐。」 不要总有一天啊,也不要附上打倒魔王为前提的条件呀。 老夫所追求的是「现在立刻」。如果不在此时说出真心话,便会为时已晚。 老夫直勾勾地望向爱德华。 无数的敬礼牵制住老夫的窝囊心声,大幅削弱老夫的精神。不过老夫不能认输,老夫龙生之中最大的一场战役就此点燃战火。 老夫的嘴巴终于随著勇气一同打开。 并只说了一句话: 「嗯……」 数小时之后,老夫与瑞湖一起一步步地走在通往他国的城间街道。 「邪龙大人,您要留在那个国家办的事情,已经没有关系了吗?」 「……没关系,就算不用老夫出马,好像也全部解决了。」 在白日照耀的晴空之下。 老夫与瑞湖漫无目的地再度展开了「讨伐魔王」之旅。 后记 第二卷 这眷属没救了,得想想办法后记 继第一集之后,又能在第二集的后记与各位见面,真是太开心了。我是榎本快晴。 多亏有各位的加油打气,才能顺利出版续集,真的是万分感谢。 那么各位在第一集的后记应该也有感受到,那就是笔者相当不擅长写正式的后记。毕竟光是写到这里就已经花了五个小时。 虽然我打算透过装作不擅长写后记,大吐苦水来巧妙地消化篇幅,但竟然还有一整页以上的量。没错,第二集的后记共有两页,这是绝望的味道呀。在这种时候,作为后记原本应有的功能,或许应该解说一下作品内容,但根据我个人的信念,从避免剧透的观点来看,我认为应该避免在后记中提及故事剧情。虽然无法否定这种无谓的坚持更加阻挠了后记的书写进度,但要是轻易扭曲信念就不是一个男人了。 那么,我应该写些什么呢? 若提及笔者的私生活,据我推测恐怕是没有这个市场,作为一名小小作家,无法在毫无需求的内容上耗费篇幅。 若是说到有市场的题材,那就并非笔者,而是书中尚未描写到的登场人物的私生活画面了吧。笔者认为这是一个不错的点子。 那么便打铁趁热,赤裸裸地揭露身为主角的邪龙大人的私生活——『成天只是埋头吃草』,以上。竟然只花了八个字就结束了,真是派不上用场。 喔,当我写著这些东西的时候,剩余的篇幅就变少了。所以以下便开始进行各种报告。附带一提,我现在的心情如同在六局下半丢四分(垒上有人)时被撤下的先发投手,先不论输赢,我已经尽人事了。 以下将认真发言。 *ムロコウイチ老师所画的本书漫画单行本第一集现在发售中,登场人物的搞笑对话在漫画之中变得更加有趣,受到各位读者的好评!能化为这么出色的漫画,笔者只有感激之词。(编注:指本书于日本出书时的出版情形。) 接著是负责插画的老师,感谢您也将第二集的新角色画得那么可爱!每一个角色都与我心中的印象一致,尤其是国王姊妹更是符合理想! 最后,再度感谢各位读者阅读本作,我会努力让我们在下一次的后记还能见面,所以还请各位为我加油打气! 榎本快晴 插画 第二卷 这眷属没救了,得想想办法插画 序章 第三卷 这孩子是赶着送死吗?序章 台版 转自 轻之国度 轻之国度x天使动漫录入组 图源:电子云 扫图:linpop 录入:wjm 修图:零食 ──据说邪龙?瑞梵帝亚偶尔会刻意放过猎物。 那绝非出自于慈悲心肠,而是为了给予对方名为败北的屈辱,使对方蒙受奇耻大辱。 那对于高尚尊贵的战士而言,可谓比死亡更加残酷之事。 时为天空泛红的黄昏时刻,位于围绕派琉多纳的城墙之外,一双大小身影并立于平原之上。 「……唉,你真正的名字叫做什么?」 「直到我雪耻的那一天,都等于舍弃了我的真名,现在的我就是区区一只小龙龙。」 现今,正站在莱奥特面前的是一头由于邪龙一时兴起,龙生大乱的银龙。这只自称为小龙龙的龙是一只日前住进了派琉多纳的怪龙。 它不会攻击城镇或民众,只与冒险者交手,并称其为「训练」。以魔物而言,它虽然是一只特立独行的龙,目前却成为冒险者恰到好处的特训对象(沙包),大受他们欢迎。 然而,莱奥德于不久之前,询问艾莉安提有关它的隐情。 「我问过师父了,你……输给了邪龙那家伙,被它抢走名字了。」 「我甚至没能和邪龙交手,我是被眷属丫头打败的。」 「她不叫眷属丫头,她叫瑞湖。」 「你们认识?」 「她是我的朋友,但她现在被邪龙操纵,自称为是眷属。她虽然有点奇怪,却是一个普通的女孩,不可能会用那种魔法,必须快点带她回来……」 必定是瑞梵帝亚让瑞湖凌虐小龙龙,并给予它这羞辱的污名,以作为娱乐。 当莱奥德心焦地咬牙切齿时,小龙龙露出了淡淡的笑容说: 「呵,你也有想要取回的事物啊,你明明是个软弱无比的小鬼,却对邪龙燃起敌对之心,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我从现在开始会变强的,你也是一样吧?」 「如你所说──那么,小鬼,你差不多该给我饭菜了,你是为了这目的才来的吧?」 「喔、喔。」 莱奥德听它这么一说,想起手中还抱着放了蔬菜的篮子,艾莉安提命令自己前来喂食,所以才从道场跑一趟过来。 「这样就够了吗?量应该不够吧,而且你长得那么凶猛,竟然会吃素喔?」 「不,因为我是魔物,我的粮食只有魔力,根本不会想要吃毫无帮助的蔬菜,吃兽肉还比较有意义。」 「那这是为什么?」 小龙龙自莱奥德放在地上的篮子中吸起蔬菜,露出这很难吃的神情,并皱起眉头说: 「『来,这是蔬菜,小龙龙就尽量吃吧』───那丫头这么说,并把菜塞到我的嘴里,我品尝的不是蔬菜,而是那天所受到的、绝对无法忘怀的屈辱啊。我要靠这份屈辱,变得更加强大。」 夕阳西照,将银龙的身影照耀为茜红色,令莱奥德炫目得眯起双眼,连这么强悍的龙也不及邪龙。 那么,自己又如何? 光是像这样正常地修行,又能否与之抗衡呢?尤其自己几乎没有魔力,无论再怎么锻炼肉体,也无法与邪龙一战── 「不过,我最近有些不满。」 「哇啊!」 小龙龙忽然将覆盖着獠牙与龙鳞的狰狞面容靠近莱奥德说: 「我为了取回名字,来这城镇学习人类的修炼法,但就算和人类战斗,却毫无变强的迹象……不只这样,因为无法补充魔力,好像还变弱了。」 「对,师父也提过这件事,因为魔物的强弱是由魔力多寡决定,所以就算再怎么训练也不会变强。」 「什么……?」 小龙龙惊讶得目瞪口呆,艾莉安提说「来这城镇的路上都说明过千百遍了」,但它似乎置若罔闻。 「这代表我被骗了吗?」 「与其说是被骗,更像是你擅自跟来吧,我师父是这么发牢骚的。」 小龙龙如狗般地坐着低嚎: 「听你这么一说的确是,我并不觉得人类的修行有什么用,尤其是小子你,每天都跑来跑去,又被打得惨兮兮,却一点儿也没进步啊。」 「那还真不好意思喔。」 莱奥德对这下意识的批评恶言相向,别看他这样,他唯有耐打程度稍微提高了一些。 「总之,听你这么说,我就没有继续留在这里的意义了。我要用自己的方式变强!我要作为风之暴龙,让人类陷入恐惧的混沌之中,让恐惧之心成为我的魔力!」 「哇啊!」 莱奥德还来不及阻止,小龙龙便张开双翼飞上天,并直接飞向天空的彼端──原以为它已经消失了,但它却又转了一圈,飞了回来。 「什、什么事?」 「仔细想想,那和我过去做的事情一样,就是因为用同样的方法打不赢,我才会来到这里。喂,小鬼,真的没有其他能变强的方法了吗?有没有那种能轻易获得强大魔力的方法?」 「我说啊,如果有的话,我才想知道咧。」 莱奥德刚入门时,也问过相同问题,却遭艾莉安提痛殴一拳,她说「除了一步一脚印地锻炼以外别无他法」。 话说回来──莱奥德想起了当时她的训斥说: 「在冒险者的业界之中,像这样想轻松变强的人会被叫做『精灵寻者』喔,就是指不切实际……」 即将外出修行的冒险者,也会在出发前说「能找到精灵的话,就赚到了」以代替告别,这应该是某种惯用的俚语吧。 「──精灵?」 莱奥德这句不以为意的发言,却令小龙龙忽然敛起眼睛。 「这样啊……也有那种奇妙的存在啊。喂,小鬼。」 「什、什么事?」 「有同样志向的同志啊,协助我吧。去查查有关精灵的详尽资料。」 * 正当此时,有一群人在派琉多纳的城墙上方俯瞰小龙龙与莱奥德。 「和我们预料的差不多呢。」 「对,不枉我们有事没事就提到『精灵』两个字。」 这是以艾莉安提为首的冒险者团,他们展开断绝动静的魔法,以免被发现,并从头到尾监视着下面两人的对话。 「这样那小鬼就会暂时去打听精灵的事了吧?」 「这样一来,我们就只要慢慢泄漏情报给他就好了吧?」 冒险者们露出坏心眼的表情,贼头贼脑地窃笑着,艾莉安提则一脸严肃地对他们点了点头说: 「常听说天生魔力稀少的人为了获得力量,会去寻找精灵,既然这是他的必经之路,那就赶快让他走过一遍比较好……只要努力白费,他也会乖乖死心回去自己的村子吧。」 正因为绝对不可能找到精灵,所以那在冒险者之间成为「不切实际」的代名词,至少精灵并非才刚开始修行的少年够格获得的东西。 战士们傻眼地远眺望着莱奥德说: 「那小鬼也真笨,不管再怎么锻炼都不可能赢过那头邪龙啊。」 「这虽然有点过分,但赶快让他放弃也是为了他好呢。」 众人之中,唯有艾莉安提为另一人担忧,她脑中浮现出一只弱到不行的庞大蜥蜴。 「因为绝对不能让它去作战呢……」 尽管双方担心的对象不同,但冒险者也纷纷点了点头。 第1章 寻求宁静之地 第三卷 这孩子是赶着送死吗?第1章 寻求宁静之地 走路慢吞吞被称为龟速,但蜥蜴的步行速度也相当迟缓。 自从离开亚斯嘉国后,我们的旅程几乎毫无进展,只是老夫载着瑞湖,以乡村生活般的步调在草原东晃西晃。 老夫对着晴天的阳光眯起眼睛,优雅地享受着吹拂鼻前的青草芳香。 「哎呀,瑞湖,今天的天气也很好呢。」 「是的,邪龙大人,小的认为今天的确是一个适合和魔王决一死战的爽朗天气。他今天应该会笨头笨脑地跑来吧。」 「谁知道呢,他应该也很忙吧。」 后侮放弃亚斯嘉国的梦幻别墅生活也已经是过去的事了。老夫这几天充分地享受着这趟旅行启程后,最为和平的日子。 而和平的原因为──我们手上毫无魔王的线索。 即便瑞湖以千里眼观看,也不知对方身在何处,更没听说魔王军所引起的重大事件,这使得我们彻底迷失了前进方向。 瑞湖当初虽然精神抖檄地说要「不断狩猎魔物,并逼问它们」,但老夫不遗余力的劝说奏效了。 劝说内容则为──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非常从容自若。我只能想到主动出击,您却想到『守株待兔』这一招。」 「嗯,对啊,因为大人物都会光明磊落地严阵以待嘛。」 对,老夫力求方便,主张『以静制动』。 「仔细想想,我们的确已经多次击退魔王军的刺客了。这么一来,我推测魔王本人差不多会气得按捺不住而亲自出马。毕竟他也无法一直忽视像您这么大的威胁呢。」 瑞湖回想着老夫所解说的逻辑,不断点头。 实际上,魔王根本不认识老夫这种弱小蜥蜴,没有忽视不忽视的问题。过去之所以会遇到魔王军,单纯出自于机缘巧合,绝非是来袭击老夫的刺客。 然而,老夫唯独无法厘清那个冒牌眷属的本意,他虽然说老夫是真正的邪龙── 「那么,邪龙大人。为了准备与魔王决战,今天也请充分养精蓄锐吧。」 「啊,到了吃饭和睡午觉的时间了吧?好啊、好啊。」 眼前的悠哉诱惑轻而易举地让老夫将疑虑抛诸九霄云外。 总之,只要像这样不断消磨时间,老夫应该就不会无端遭殃。过去前往大型城镇或国家,总会有衰事找上门,但今后只要尽量避免去那类地点即可。 如此一来,虽然老夫面临的窘境无法获得根本性解决,但应该能维持稳定。 瑞湖从行李中翻找粮食,心情愉悦地说: 「话说回来,今天好像会有什么动静呢。」 「嗯?为什么?」 「呵呵,邪龙大人,您在测试我是否有察觉到吧,请您放心,我已经感应到那个了。」 「唉?」 老夫见瑞湖指向天空,猛然惊觉地仰望她指的方向,看见一只乌鸦在空中盘旋并俯瞰着我们。 那即使看在老夫眼里,也只是一只普通的乌鸦。 「呃,那是乌鸦喔。」 「对,它巧妙地伪装成乌鸦,却稍微露出了魔物的气息,能装得那么像还真有本事。」 「……瑞湖,能抓它下来吗?」 「遵旨。」 下一秒钟,瑞湖便纵身一跃,她不必长出翅膀也能瞬间跳上高空,精准地抓住乌鸦的双翼,不给对方逃亡的空档,并降落回来。 「它之前就在跟踪我们,肯定是魔王派来打听我们所在地的使魔吧。您打算怎么做呢?要故意泄漏风声,把魔王引来这里吗?」 老夫压抑着即将跳到炸裂的心脏,拼命地寻找借口: 「等、等等,瑞湖,你先冷静一下,就算再怎么可疑,都还不确定这乌鸦就是魔王的斥候吧?」 「但除了魔王以外,没有人会派出使魔来找我们。」 老夫认为魔王也没有那种动机──不,等等。 魔王会不会因为瑞湖之前的战绩心生戒备,害我们真的变成黑名单了呢? 应该怎么办?当然不能泄漏风声让魔王知道这个地点。 不过,或许因为老夫事前提倡了『光明磊落地等待魔王』这种台面上的借口,导致瑞湖极想自放风声。 「那么,邪龙大人,就决定是刻意泄漏风声了吧?」 「瑞湖,不可鲁莽地决定对策,先把那只鸟放进篮子里,再慢慢思考吧。」 此时被瑞湖抓住的乌鸦突然开口,却并未发出类似鸟类的叫声,而是机械性的一串单字。 『找到,黑鳞,青眸,瑞梵帝亚,送信。』 当它这么说完后,身体忽然化为沙尘,自瑞湖的指缝间流泻而下,并未掉落、留在掌中的是一张信纸。 「原来如此,它并非斥候,而是传令兵啊,这是战帖吗?」 老夫咽了一口口水说: 「瑞、瑞湖,能不能先让老夫看一下?」 究竟是吉是凶? 倘若魔王认为我们碍事,应该不会从容地送信过来。如此一来,这封信很可能是艾莉安提或亚斯嘉的国王小姐等熟人寄来的。 老夫咬着瑞湖递过来的信纸,稍微远离了她。 老夫边祷告边打开了信,并为了信上写着老夫前所未见的文字感到惊讶,但更令老夫惊讶的是自己竟然能看得懂,那或许是一种能传递情报的特殊魔法文字。 信上第一行为: 『敬爱的瑞梵帝亚大人钧鉴:』 看到这句话,老夫就确定自己所想的正确,这种亲近感无疑是邪教徒写来的。这使得淤塞于老夫心中的郁结豁然开朗,老夫松了一口气并继续读下去: 『请原谅我突然写信给您,有传闻说您背叛了魔王陛下。 同为魔王军干部,我为此大感震惊。 您之所以做出如此重大的决定,应该也有您的考量吧。 不过,还望您三思。尽管您拥有【吞天噬地之巨牙】的称号,但如今年事已高,且已经过了全盛时期,无法战胜力量日益月滋的魔王陛下,劝您尽速投降。 您担心干戈已动,难以轻易地偃旗息鼓吗? 我知道您一定会那么说,因此斗胆建议您: 就由我从中斡旋,为魔王陛下与您调停吧。 虽然应该要付出反叛之代价,但陛下势必不会取您性命。举例而言,献上您六颗心脏中的半数如何呢?我认为这能充分地构成恳求免除死罪时的谈判材料。 我等虽然同为干部,但我素来对地位尊荣不凡的您万分景仰,请您务必侧耳倾听我的提议。 否则,您将在不久的未来迎来悲惨的死亡。 期许您做出明智的决定,勿使一代传说肝脑涂地,毁于一旦。 附带一提,请原谅我尚未自我介绍,我虽然是干部,却与您未曾谋面,名为──』 「邪龙大人,信上写了什么呢?」 老夫见到瑞湖走来,采取了迅雷不及掩耳的行动。 老夫将信纸揉烂折起、囫囵吞下,于紧急时刻充分地发挥出也能吃纸的草食动物原有特质。 「喔,这是位于远方的邪教徒寄来的粉丝信,写着『这是用非常美味的纸写的,读完后请吃掉吧』,所以老夫一不小心就在让你看之前吃掉了呢。」 老夫以面如死灰的笑容淡淡地叙述,当脑中的混乱超越极限后,反而会变得冷静。 「这样啊,竟然是人类派来的,毕竟我在乌鸦身上感受到了魔性生物的气息。」 「因为是老夫的信徒啊,也有人会像你一样获得黑暗力量吧。」 「唔,我会精进努力,以免输给他们。」 瑞湖握拳,重新下定决心,老夫则平静地问: 「唉,瑞湖,这附近还有像那乌鸦的东西吗?还有,是否有人在打探我们的位置呢?」 「目前没有。」 那么,现在立刻逃之夭夭的话,就能甩掉那封信的主人。 要逃去哪里? 老夫绞尽脑汁,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夫之所以能活到这把岁数,都是因为能顺利地躲过外敌。 尤其是年轻的时候,在老夫的长相变得像邪龙并遭到其他人畏惧之前,也有许多外敌…… 「啊。」 此时,老夫想起了某个地点,那是老夫毕生之中居住过最久的地方,远在定居于瑞湖曾待的村庄附近洞窟之前。 「……瑞湖,你听老夫说。」 「是。」 老夫尽可能地展露威严,清了清喉咙: 「和魔王的决战在即,老夫打算悠哉地等待──但敌方的力量也是未知数,为求周全,老夫想去年轻时修行的地点,恢复往年的力量。」 「邪龙大人过去修行的地方……」 瑞湖的双眼开始闪闪发光,这并非譬喻,而是真的在发光。 「嗯,虽然计画有所改变,但你想不想去啊?」 「当然,请务必让我前往。要是我也能在那里修行,就能攀上眷属的另一巅峰了。」 瑞湖点头如捣蒜,表示赞同。 老夫本来就觉得她会这么说,但那只是老夫悠哉度日的故居而已。 既然如此,事情就简单了,我们整理行李,让瑞湖坐到老夫身上──老夫闭上双眼,鼓起勇气。 「那就由老夫来指引方向,能像之前一样拜托你操控翅膀吗?拜托了,要低空慢慢飞喔,绝对不可以惊天动地飙速喔。」 为了甩开追兵,必须十万火急地离开此地,飞在空中虽非我愿,但此时只能拜托瑞湖了。 「小的遵旨。狂啸吧,霸道之风──『暗影双翼』。」 一如老夫所料,当她一结束咏唱后,老夫的身体便以超高速度弹射向天空。 * 总之,老夫选择遗忘那封神秘的信。 根据老夫所看到的内容,魔王军干部之中,有人(魔物)深信「邪龙?瑞梵帝亚为魔王军干部」一事,而且那只魔物要说服老夫「放弃反叛行为」。 这根本找错人了。 老夫从未参加过魔王军,所以根本没有什么背叛不背叛的。附带一提,老夫也没有六颗心脏。 真希望魔王能够好好地跟部下共享情报,他明明只要适当地告诉身旁的人「根本没有邪龙那种东西」就好。 或许因为老夫闷闷不乐,尽管是高速飞行,却也勉强地维持了意识,两种恐惧说不定恰好相互抵销了。 正当此时,老夫见到这次的目的地──老夫的故居。 「是那片森林吗?」 「好、好像是,能暂时减缓速度吗?」 「遵旨。」 下方为一望无际的蓊郁绿意,意即树海。蓝天中的徐风混杂着自森林飘起的深绿芬芳,钻入鼻腔之中。 「喔喔……好怀念的气味,这座森林大概是老夫住过最久的地方了。」 虽然并未仔细计算,但在五千年的生涯之中,老夫约有一千年以上在此度过。毕竟这里夏天时也充满绿叶,秋天则能捡到成堆的橡实,宛如仙境。 「真期待,这代表这里住着成群适合邪龙大人砥砺龙爪的强敌吧。」 耳边传来瑞湖自剑鞘中拔出短剑的声响,即便不回头,也能想像到她露出好战的表情。 「啊──……瑞湖,老实说,这座森林几乎没有魔物。」 「没有……?啊,原来如此,因为您已经歼灭它们了呢。」 老夫苦笑着摇了摇头。 「不是那样的,这座森林附近从以前就几乎没什么魔物喔。」 「那您是怎么修行的呢?」 老夫有些犹豫,但依旧尽量胡扯借口: 「呃……你记得老夫曾说『吃草等于吃下大地能量』这件事吗?」 「当然记得,您的一字一句都是至理名言,永久保存于我的心中。」 虽然老夫认为她平常都会随自己的需求擅自窜改取舍,但事到如今老夫也没有白目到会去吐槽这件事。 「实不相瞒,老夫就是吃这座森林的草木长大的。所以就某种意义来说,也算是在这里修行吧。」 「原来如此。」 老夫心想「哎呀」并瞪大眼睛。 尽管瑞湖奉老夫所说的话为金科玉律,但本以为这解说会令她有些失望,况且她原本很想进行武斗派的修行。 无论如何,这都让人开心。 「那就降落吧,要降落在森林的哪里呢?」 「可以降落到树木茂密的地方吗?从空中看起来觉得不太显眼的那种地方,这绝对不是因为老夫想躲起来,只是老夫喜欢这种地方而已。」 「瞭解。」 黑翼切削着风,缓缓地下降高度,随着绿意愈来愈近,故居的香气变得愈发浓烈,缓缓地治愈了老夫的心。 这就是乡愁吗?这里让人不可思议地感到放松。 我们边下降,边穿越林叶之际,降落至一个全面覆盖着青草与苔辞的润泽世界。 「喔喔!就是这个!哎呀,真让人受不了啊。」 此处唤醒了老夫的童心,老夫挥舞着尾巴并啃着脚边的青草,这种翠嫩的口感令人神魂荡漾,眼泪差点就夺眶而出。 「邪龙大人,真是豪爽的吃法。您为了和魔王决战,所以要从这座树海充分地榨取大地能量呢。」 「嗯,对啊。」 只要潜伏在此并安分度日,应该暂时不会被发现。 瑞湖拿起附近的朽木与腐叶土,彷佛在观察般目不转睛地盯着。 「怎么了?」 「小的甚感敬佩,真不愧是长年来满足您胃口的森林,其他地方根本无法相比。」 「对啊,这附近原本是荒地,但因为森林愈来愈大片,土壤也渐渐变得肥沃了。」 年轻时的老夫为了躲避野兽与魔物而逃到此处时,这附近还是遍布岩石的荒野。 人、甚至魔物也不会靠近这里,支撑着老夫饮食的就是生长于些微土壤上的几棵树木──即这片森林的原点。 「大概是被鸟运来的种子好运地长大了吧……」 假使为一般的饥饿野兽,应该会放任食欲而吃光树木吧,但老夫姑且为拥有相当智能的动物,所以克制着一定的饮食摄取量,以免树木枯萎,并将部分树果埋进土中,促进它发芽茁壮。 不知不觉过了十多年,森林成长为小型杂木林,之后就算不需要老夫照顾,森林也自然而然地扩散开来。 「话说回来,瑞湖,你也懂土质啊。」 「略懂,虽然我还不能独当一面,但这些土这么特别,让人不得不赞叹。」 「特别?」 这里土质的确不错,但还没到那么夸张吧? 「是,不只是土壤,这附近的苔藓、草和树木都带有魔力,只是一小撮的话量非常少,但这整座树海拥有惊人的魔力总量,如果能吃光这些,的确能成为一份巨大的力量。」 「唉?」 由于日积月累的经验,老夫也能感应到魔力的气息,并当作一种感应危险的能力。但无论老夫多么专注地感应四周,却依然感觉不到一丝魔力。 然而,既然瑞湖那么说,就不可能是单纯的误会,这女孩(除了对老夫以外)的感官异常敏锐。 「不是魔物之类的魔力吧……?」 老夫额上冒着冷汗这么说道,我们明明是为了躲避魔物才来到这里,如果这里有魔物躲藏,根本不值一住。 「我感觉不到邪恶的气息,只知道魔力蕴含于自然之中。」 瑞湖忽然脸色大变转向背后,并以老夫无法目视的速度拔出短剑。 她横向劈出一剑,风刃水平地切断林立的树木,大树的树干与树墩历经生离死别、陆续倾斜,随着一阵巨响倒地、摇撼着大地。 老夫害怕得趴了下去说: 「瑞、瑞湖,怎么了?干嘛突然发招很危险啊。」 「抱歉,我以为有人在,但是应该是多心了。」 多心?在视野不佳的森林中认错物体是家常便饭,但瑞湖是否会犯这种错误呢? 老夫感到一股不祥的寒意,并望向被她砍倒的树木。 此时那里出现了一幅令人难以置信的画面。 刚倒下的林木在转眼间化为长满苔辞的墨绿土壤,树墩上长出嫩芽并不断窜向天际,一棵棵需要几十年才能长成的巨树在短短十几秒内再度恢复原有样貌。 「喔喔,真不愧是邪龙大人的故居,这样就能无限畅食了呢。」 「老夫突然食欲全消了。」 四处蠕动的嫩芽已经成长为原本的大树,若无其事地坐镇于此。 这种来历不明的植物就算再怎么好吃,老夫也不想吃。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座森林在老夫所不知情的数千年间,化为一座魔境了吗? ──垂落。 某种物体越过极度惆怅的老夫视野一角。 那仅有一瞬间,当老夫抬起头时,已经是「某物」横越之后,纵使老夫环顾四周也找不到。 「嗯嗯……?」 老夫揉着双眼后,某物又再度越过眼前。这次老夫迅速地试图追赶,但那东西再度以高速晃了过去,导致老夫追丢。 「是猴子还是飞鼠吗……」 当老夫这么心想并转回正面时,神秘物体忽然现身。 一名年幼少女垂落于长长藤蔓之下,在逐渐重生的林树之间怡然自得地摇来晃去。她比瑞湖还要娇小,全身覆盖着树叶,乍见之下宛如绿色的蓑衣虫。 「小、小孩……?在这种森林里……?」 老夫再三眨眼,却没有看错垂吊着的少女之存在。 「邪龙大人,您怎么了吗?」 「瑞、瑞湖,那该不会就是你刚才看到的东西吧?」 当老夫指向蓑衣虫少女后,瑞湖立即望着从上方垂下的藤蔓。 然而,少女却早已消失无踪,仅剩下不自然地摇曳的藤蔓。 「我没看到……您看到什么东西了吗?」 「老夫刚才好像看到那里有一个小孩,但现在已经不见了。」 瑞湖嗅了一嗅,转了一圈,眺望四周。 「附近没有人类,也没有魔物,这附近只有您和我的气息而已。」 瑞湖充满自信并斩钉截铁地这么说,但她背后伸来恍若蜘蛛丝般延展的藤蔓,那名蓑衣虫少女再度垂降下来。 「唔?」 瑞湖似乎也感到不对劲,随即转头朝向后方。这次少女无暇躲藏,两人在极近距离下面对面。 然而,瑞湖却毫无反应,她疑惑地歪着头说: 「真奇怪,刚才明明感觉到有东西从后方垂下来了。」 尽管蓑衣虫少女近在咫尺,但瑞湖却好像看不见她。 为什么只有老夫看得到?老夫虽然多少有些眼力,瑞湖的感应能力却遥遥超越老夫。 老夫一头雾水并仔细观察蓑衣虫少女,发现了某件事。 因为森林之中光线昏暗,所以至今并未察觉,但她的身影如雾似幻──呈现半透明。 老夫瞬间感到毛骨悚然,瑞湖又落井下石般地说: 「又或者那是不存在于这世界的亡灵呢?极有可能只有主宰冥府的邪龙大人能够看到。」 老夫宛如脱兔似地逃离了现场。 * 今天一整天都在逃跑。 为逃离神秘魔王军干部的劝降信,来到令人怀念的森林后,竟然遇到类似亡灵的蓑衣虫少女,必须再度逃之夭夭。 老夫的安宁之地究竟位于何方? 「唔唔,有没有安静且安全,又能成天耍废度日的地方啊……」 老夫边疾驰边哀叹,瑞湖则完全相反,乐在其中地在森林中四处奔跑。她比猴子还灵活,三两下就爬上了树,并大口大口啃着树上的果实── 「瑞湖!不可以捡外面的东西吃!你和老夫不一样,可能会吃坏肚子。」 「不,邪龙大人,这不要紧的,这种果实对人无害,我曾看过莱奥德家用蜂蜜腌渍它。」 「虽然这么说……但那也有魔力吧?和普通的果实不一样。」 瑞湖听见老夫的话,在树上暂时思考了一会儿,再度咬了一口类似蜜桃的果实。 「啊,喂!」 「……原来如此,的确如您所说。」 「唉?」 瑞湖俐落地降落到地面。 「我就算吃了,也无法吸收这森林的魔力。因为不能浪费,我就不随便乱吃了。」 「老夫不是那个意思……算了,只要你不要乱捡东西吃就好。」 瑞湖将吃剩的果实轻轻地放在地上,若是平时的老夫,会因为舍不得,而吃掉剩下的,毕竟那是来历不明的森林产物,所以老夫便作罢了。 反正那也会像被瑞湖砍倒的大树一样,马上长出苔苏并消失── 「哎呀?」 老夫这么心想并七上八下地望着果实,它却并未消失,即使仰望树上,被瑞湖摘掉的果实也没有再生。 「您怎么了吗?」 「不,水果和刚才不一样,没有恢复原状呢。」 话说回来,老夫刚抵达时吃掉的青草也并未复原,单纯地破坏与吃掉究竟有何不同呢? 「我再试试把这附近夷为平地吧。」 「不不不,不用那么做啦,老夫只是有点好奇而已。」 老夫急忙摇了摇头,假使随意砍倒树木,再度引发骚动的话,刚才的幽灵(?)或许又会出现。 光是回想起来,老夫就背脊发凉,进一步地加快了逃亡的速度。为了躲避魔王军,也无法离开这座森林,但老夫希望尽可能地与令人不安的存在保持安全距离。 「──嗯?」 此时,老夫以前脚揉了揉双眼。 这是因为老夫在前方树木后方,见到了不可能存在的东西。 该处地面并无覆盖着苔辞,而是干爽平坦的地面,有几间以圆木盖成的小屋,也有几组篝火底座,或许是用来驱赶野兽吧。 那明显是有人居住的聚落。 「瑞湖,这里是森林吧……?」 「看起来是这样……」 我们从树海上方飞过时,并未见到这种村庄。 瑞湖的双眼发出青光,那是她发动千里眼时的特征,而且从光芒强度而言,她似乎相当卖力。 「我太大意了,这好像是用某种魔法隐藏了村子,让人无法从森林外部观察到。竟敢欺瞒我的双眼,真是有够放肆,要不要放火烧光它呢?」 「你找到村子后得出的第一结论会不会太惊悚了?」 「这座森林可说是邪龙大人的私有地,必须给擅自住进这里的无礼之徒一点教训。」 「没关系的啦,毕竟森林是大家的公有财产啊。」 老夫心中涌起些许希望,即使砍倒也会立刻再生,类似亡灵的少女横行无阻──这座森林与老夫的记忆迥异,变得相当诡异,这里的居民或许会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老夫目前服过药,只是一只平淡无奇的蜥蜴,瑞湖从外表看来也只是一名普通的少女。过去发生于派琉多纳、瑟莲恩或亚斯嘉王国的骚动,应该并未传来这座类似秘境的村落,居民能毫无先入为主的刻板印象,看清真正的老夫。 「瑞湖,老夫这次想友善地对待各位居民,所以不可以失控,要装成一般旅行者。」 「小的遵旨。」 而且比起瞭解森林,这更是一个天大的好机会。 此处受到连瑞湖也难以轻易识破的魔法保护,倘若对方愿意善意地接纳我们居留,老夫便能与安宁之日大大地靠近一步。 绝对不放过这个机会。 老夫下定决心,与瑞湖并肩从林木后方迈向聚落。 「喂──有人在家吗──?」 当老夫扬声呼喊后,村落立刻有所反应。 村中小屋同时敞开门户,一群半裸男子带着惊悚骇人的木制鬼神面具,从屋内冲了出来。 他们手上的武器有斧有枪,五花八门,却全对着我们散发出敌意。 「入侵者、入侵者。」 「破坏森林的入侵者。」 「要你血债血偿。」 一行人转眼间团团包围住我们,众人唱着诡异的民谣、挥舞着武器,步步进逼。 现场飘散着失败的氛围,老夫却未放弃。 或许这是他们部落传承至今的欢迎仪式。下一瞬间众人将破颜为笑,开始为我们准备宴会,这样的可能性也并非为零。一定是这样的,除此之外别无可能。 比起他们,问题在于瑞湖,她果然太阳穴浮现出青筋,释放出骇人的魔力。 「混帐东西,你们知道自己用武器对着的是何方神圣吗?看来你们很想死嘛……」 「瑞湖,不行啦,算老夫求求你了。冷静一点,不要糟蹋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是他们先来找碴的。」 「他们一定是在欢迎我们啦。这就是那种仪式,所以不可以生气喔,好吗?各位?是这样的,对吧?」 老夫翻肚仰躺,展现出毫无抵抗之姿。此时戴着面具的男子们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地密谈,接着将斧、枪等武器丢至地上。 ──如同老夫的祈祷。 当老夫这么心想时,他们不知从何处拿出了绳子,开始五花大绑老夫的四肢。 「猎物、猎物」 「新鲜、新鲜」 不知不觉之间,老夫已经被木棍串起手脚,如被猎到的鹿一般被众人扛起。 「邪龙大人,都这样了,他们应该算是可剿灭对象了吧?」 「瑞湖,这是把老夫当神轿来扛啊,绝对不可以没耐性喔。」 信人之心最为弥足珍贵,他们试图升火来个烤全龙必定是老夫的错觉──不对,老夫已经无法将这行为解读成瑞湖式的正向诠释了。 老夫濒临极限,就快要尖叫出声,此时── 「喂!大家!我不是说过不可以再这样吓唬外人了吗!」 ──传来一道喝斥面具男的吼声。 声音主人是一名自村庄内部跑来的女子,她不同于半裸男子,身穿皮制外套、登山靴等正常衣物,年纪约为二十五、六岁,她摇曳着一头奶油色长发,戴着一副厚重圆框眼镜,散发知性的气质。 接着,男子们忽然摘掉面具,开始流畅地说话: 「哎呀,雪娜老师,虽然你这么说,但毕竟现在也有很多人不经大脑思考就跑进森林来。不像这样吓唬他们的话,历史又会重演喔。」 「不需要刻意落井下石,擅闯森林的人理应已经获得惩罚了。」 老夫被丢在营火旁,心惊肉跳地发言: 「请、请问,这都是在演戏吗?」 被称为雪娜的女子一脸困扰地点了点头。 「对,没错,这个村子的习惯是会吓唬擅闯森林的人,让他们再也不敢来──但做到这地步,也有人会反击。站在我的角度,常会希望能够把做法改得和平一点。」 此时,众男子双手环胸说「等等、等等」。 「我们也这样干很久了,通常是在充分地衡量对方力量后,才会执行这仪式。像现在这个状况,是因为直接吓唬小姑娘太可怜,所以才吓唬了货运马……货运蜥蜴?」 「不好意思,但你们犯下重大错误了。」 瑞湖释放的杀气变得更强,倘若再踩到她的地雷几次,这座村庄应该就会人间蒸发了,希望他们慎选今后的言辞。 但老夫也瞭解到我们有错在先。 「不可以进到森林里吗?抱歉,我们真的不是故意闯进来的。这对你们来说是很重要的地方吗?」 「虽然重要,但不是因为这样才禁止外人进入。这里叫做『幻惑之森』,是一旦进入就绝对会受困的危险地带。之所以吓唬大家,是为了不再增加受困者。要是有人来游山玩水而迷路,我们也会很头疼。你们在找到我们村子之前,应该也迷路很久了吧?」 一干男丁松开束缚老夫的绳索并快活地笑着,老夫却纳闷地歪着头说: 「我们没……迷路到可称为受困的程度唉,马上就找到这座村子了。」 男子们忽然议论纷纷: 「马上?你们走进森林后,过多久才到这里的?」 「呃,我们约在三十分钟前进到这座森林,刚刚才来到这座村子。」 「你们没在同样的树之间打转了好几百次吗?」 这是当然。老夫好歹算是野生动物,并没路痴到那种程度。 然而,众人却是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轮流打量着老夫与瑞湖。 「这么说来,这女孩仪容整洁,完全不像在森林中迷路过的样子唉……」 「怎么可能,你们没被森林主人捉弄吗?照理说最短也要花一个月才能逃离森林啊。喂,你们到底是怎么离开森──」 「唉、唉?」 老夫因为男子们的逼问而感到困惑不已时,一道像为了庇护我们的人影闯了进来。 「大家,请冷静一点,就算这样逼问对方,人家也只会觉得困扰吧?」 是那名戴着眼镜的女子──雪娜。 「不过啊,老师,我们从没听说过森林主人不捉弄入侵者的啊。会不会是森林出了什么状况?」 「我懂大家焦急的心情。但正因为这样,才要冷静地思考对策。他们好像对森林一无所知,就算单方面地逼问对方,也没有什么意义。」 她相当冷静,既然众人称呼她为老师,或许她担任村中有识之士的角色。 「这里就请交给我吧,我想跟他们慢慢瞭解状况,并确认森林有无异状。」 男子们暂时讨论了一番,最终纷纷点了点头。 「那倒也是,因为我们搞不清楚魔法或魔力,就交给老师吧,拜托你了。」 「好!请交给我吧!」 雪娜拍了一下手,露出充满信心的微笑,甚至散发出一种快要手舞足蹈的感觉。 「喂,混帐东西,你们好像擅自讨论出结论了,但不是应该先为对邪龙大人做出的无礼行为道歉吗?」 「算了、算了,瑞湖,事情已经过去了,心胸必须开阔啊。」 老夫心情雀跃地安抚着瑞湖,一时以为将被当成烤肉,但对方似乎姑且愿意善意以待,光这样就已经很划算了。 「嗯?邪龙?」 老夫原本这么心想,却不禁打草惊蛇了。本来打算离开的一群男丁对老夫的称呼有所反应。 「话说,她从刚才就一直这样叫它呢……这称呼听来很危险,而且他们能平安地离开森林,感觉不是等闲之辈……」 「那、那个,不是啦。你看看,老夫的外表很黑,所以看起来很恐怖吧?所以被人取了邪龙这种绰号啦。」 「呵,既然已经穿帮了,就没──」 「瑞湖,算老夫求求你了,不要回收自己铺的伏笔。还有,目前还没穿帮,在状况还有救时就别放弃,直到最后一刻都要追求机会。」 老夫竭力地试图打圆场,但这种惊慌模样反而刺激了他们的警戒之心。 「唉,老师,像你这类的魔导士应该可以知道别人有没有魔力吧?他们是不是很可疑啊?」 老夫猛然惊觉并转向雪娜,仔细一看,发现她拥有些许魔力。 鉴别他人的魔力为基础技能,只要累积经验的话,就算是没有魔力的老夫甚至也能鉴别,更别提魔导士了。 ──而且瑞湖直到方才都不断散发出混合着杀意的邪恶魔力。 「虽然感觉得到魔力,却不是邪恶的,请大家放心吧。」 然而…… 不同于老夫的担忧,雪娜却笑咪咪地为我们辩护。 她推了推眼镜中央,对我们招手说: 「来,请跟我来吧,带你们去我家。」 虽然不知道她葫芦里卖什么药,但她愿意包庇我们,令人心生感激。我们跟着雪娜,迅速地逃离村民。 老夫紧追着雪娜悄声致谢: 「那、那个,刚才谢谢你,但我们真的无害。」 「但今后是否也会无害,就要看你的态度而定了……」 「瑞湖,你为什么老是要说那么可怕的话。不管对方态度如何,都要永远保持无害。呃,你是雪娜小姐吧?还请对这孩子说的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雪娜将食指放在嘴前,「嘘」了一声,示意老夫安静。 「不可以被其他人听见,我都明白的,等进到屋内再更近一步地聊。」 「唉?」 雪娜的镜片发出银白反光,露出大胆无惧的笑容。 愿意包庇老夫又能迅速地理解状况的人就只有…… 「邪龙大人,是因为这个吧?」 瑞湖指着自己胸前垂下的银色首饰,那是当我们离开亚斯嘉时,【瑞梵帝亚大人粉丝团】的众邪教徒致赠的礼物。 他们已经通知了潜伏于各地的邪教徒有关这首饰的事情,只要戴着行走江湖,应该自然就会有支持者来接触我们──据说是这样。 「她也是吗?」 「也可能是亲身感受到您的威严,想要当场皈依。」 应该不是那样,所以她原本即为邪教徒的可能性较大。 当老夫瞭解后,放下了紧张的心情。虽然初次见面时,会认为邪教徒是危险组织,但实际上相处后,便发现他们(虽然拥有瑞湖式的偏颇兴趣)意外地是一群具备良知的好人。 能在陌生的异乡相逢,也可说是一种幸运。 「来来来,这边请、这边请。」 因为此村庄较小,我们立刻抵达了雪娜的家。屋子基本上与附近的小屋几乎无异,为圆木建筑,但由于是高脚屋,所以状似较为高级。 「请问进去之前不用洗脚吗?老夫和瑞湖是从森林里走来的,脚上应该都沾了泥巴和青苔。」 「不用担心那种小事。来,请马上进来吧。」 希望至少能有一条湿毛巾擦一下,但身为屋主的雪娜推着老夫的背说「好了,快点进来」,她这种强硬的态度无疑是邪教徒。 瑞湖一副瞭然于心的模样「呵呵」一笑。 「让邪龙大人的脚印留在地板上的话,这里就可说是圣地了。对信徒来说,自家化为圣地,可说是无比光荣。您就别客气了,印上您伟大的一步吧。」 「是、是喔?但老夫觉得不太好……」 「您千万别那么说。我想,若是您现在全身重新涂满泥巴并五体投地,她会更开心的。」 「好像鱼拓呢。」 老夫总觉得过意不去,所以并未那么做。而且搞不好她之后会想清干净。 「那就打扰了。」 「我进来了。」 雪娜在我们背后催促,老夫与瑞湖跨过了门槛。 这一瞬间。 喀锵。 雪娜几乎零时差地关上背后的门,并从上方开始拴紧重重铁炼与锁头。 「呃、呃?这以锁门来讲会不会太森严了啊?」 「呵呵呵,只是以防万一啦,以防万一,还请别在意,慢慢坐。」 雪娜全神贯注地继续锁门并这么回答。 老夫感到一缕不安,但她诡异的行为还不只这样,当她彻底封住大门后,接着开始以木板钉死家中所有窗户。 老夫对她挥下铁锤的声响感到战栗,并提心吊胆地询问: 「请、请问……?你为什么要封死窗户?」 这事实上算是监禁了吧? 「为了以防万一。啊,如果太暗还请点亮提灯,我就放在那边。」 瑞湖伸出手点亮光源,这是使用魔石而非火焰的提灯。 老夫仔细观察被照亮的室内,称得上是家具的东西只有桌椅而已,剩下都是书柜。这间屋子之所以采高脚式建筑,或许是为了不让书籍受潮── 老夫思考到一半,却无法在不断响起的铁锤声前产生其他感想。只有心中疑惑之情油然而生。 老夫不由自主地压低嗓音询问瑞湖: 「唉,瑞湖……她到底在干嘛啊?」 「我推测她为了享受和您呼吸同样的空气,所以把家里的通风口都堵住,流出的空气愈少,空气中的邪龙大人浓度就会愈高。」 「这想法还真高难度啊。」 瑞湖当下回答出老夫即使耗费一整天也无法想出的答案。然而,这解释却不符合雪娜所说的「以防万一」这句话的逻辑。 过了一会儿,雪娜封完窗户,跪坐在我们面前。 我们三人环绕着放在地板上的提灯,被灯光从下方照亮的脸庞有种阴森之感。 瑞湖将手伸入袍子前襟之中,取出某样物品。 「你真走运,获得了款待邪龙大人的重要任务。收下这个当作纪念,并向子子孙孙传颂这项荣誉吧。」 瑞湖说着,递出老夫自然剥落的老旧鳞片。 「你还带着这东西啊?」 她在普莱帕司大师的坟前供奉了鳞片,没想除了那些之外,她还保有剩余鳞片。 「对,我一片不剩地捡起,并收集着您掉落的鳞片。」 「那不是多了不起的东西,也不用特地收集啦。」 「您在说什么呢。对于崇拜您的人来说,这鳞片是比世上任何宝藏都更有价值的珍品。你说对吧?你今后就把这当成传家之宝供着──」 「啊,不用了。」 瑞湖递出的鳞片却被雪娜满不在乎地退了回来,她并非客气,而是真的毫无兴趣。 ──糟了。 这并非邪教徒的态度,而是一般人收到老夫鳞片时的反应,我们太早下判断了。 但这种程度无法浇熄瑞湖过于正向积极的热情。 「你不用那么客气。错过这次,未来一辈子可能都不会有能得到邪龙大人鳞片的机会了。」 「喔,这是那么稀奇的东西啊?」 雪娜因为瑞湖的强势态度如此反问,老夫试图说「她不是邪教徒」并阻止瑞湖,她却更抢先一步娓娓道来: 「当然了,邪龙大人的鳞片拿去熬煮的话能成为万灵丹,用在武器上会是能战胜所有魔力的素材,这是至高无上的宝物,世上追寻者多不胜数。」 「邪龙……啊,那该不会是指有名的邪龙?瑞梵帝亚吧?话说这只龙先生的眼睛和鳞片的颜色和传闻中的一样呢。」 「啊!」 竟然三两下就穿帮了。如此一来,瑞湖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原来你没注意到啊。对,这位大人正是不折不扣的真正邪龙?瑞梵帝亚大人。你是因为这位大人变小了,所以认不出来吗?」 「瑞湖,等等,她大概不是粉丝团的邪教徒!严禁你再继续爆料了!」 「是这样啊,那么,一不做,二不休,现在招募她成为邪教徒就好了。」 「又不是事后硬拗让一切合情合理就好了啊。」 老夫边阻止瑞湖,边搜索枯肠,思考能撑过这场面的借口时,老夫的肩膀忽然被人抓住,手指的主人则为──雪娜。 「那、那个,不是啦,老夫不是瑞梵帝亚啦。」 「那种事情无所谓啦,快点进入主题吧!你们是怎么让森林主人──让森灵认可的?」 她兴致勃勃地询问,彷佛眼中毫无瑞梵帝亚之类的话题。 * 「呵呵呵,虽然我看起来这样,但我多次尝试入侵森林,已经试过五次了。说起来真难为情,我最短的逃出纪录也长达一周,能不能让我参考两位的经验呢?只花三十分钟就逃出,这在『幻惑之森』可说是一种突破性的纪录。我之前挑战的瓶颈是──」 充满知性气质且沉着冷静的女性──她的第一印象不知飞去哪儿了。 雪娜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 不管状况外的我们,她无比热情的说话方式与瑞湖或邪教徒聊到老夫时一模一样,这就是俗称的狂热份子吧。 话说回来,令人在意的是; 「就算你说逃出纪录……但你们不是禁止擅闯森林吗?」 「当然,所以我必须在不被村民发现的状况下入侵,找借口说要去村外办事,事前安排好就算长时间不知所踪也没问题的状况。我刚才紧闭门户也是为了不让外面听到对话,毕竟最为重要的就是平时建立起的信任感,要努力装出品行端正──」 「等、等等,老夫没问那么多。」 人家问一句,她会连珠炮似地回以十句,这使得老夫惊慌失措地挥手制止她。 「而且就算你突然提到森林的事,我们也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我们对这里根本一无所知。」 「唔唔?但你们刚才不是说是同志?」 雪娜推了推眼镜。 「虽然不知道你当时为什么那么说,但那是误会啦,瑞湖所说的同志指的是老夫的粉丝……」 老夫说着说着,脸颊有些羞红,没有比自己解释自己有粉丝更加羞耻的事了。 「是这样啊。我贸然误会,真是抱歉。我还以为两位是敬爱森林主人──森灵的同志。哎呀,是我误会了呢,真是遗憾。」 森灵? 那是否为魔物之类──在老夫反问之前,瑞如便介入对话。她也开始了媲美雪娜的长篇大论说道: 「如果你希望的话,我也可以现在就让你成为邪龙大人的信徒喔。平时所要遵守的最重要戒律就是每天要自然而然地突显出邪龙大人的伟大之处,当然不能让别人发现自己是地下组织?粉丝团团员,要小心谨慎地自然突显出来。举例来说,『今天天气真好,这一定是因为邪龙大人伟大的力量震开了雨云吧』,类似这样在聊天气时顺便说出来,属于初学者等级。」 「这对初学者来说,风险会不会太高了啊?」 这几乎等于不打自招了,话说他们应该没有那种教义,邪教徒们都巧妙地隐藏着身分。 雪娜笑着轻轻挥了挥手。 「抱歉,但我的心属于森灵,看你热情的程度,那个团应该不能用脚踏两条船的半吊子心情参与,我就免了吧。」 「这样啊,等你哪天抱着不是半吊子的觉悟时,再来登门皈依吧。」 虽然她们的对话莫名地牛头不对马嘴,但雪娜与瑞湖之间的认知落差似乎和平地获得共识了。 老夫清了清喉咙,重整现场气氛。 「总之,能先告诉我们你是怎样的人吗?虽然你无视村子的规定……却不是坏人,对吧?」 「哎唷,但坏人才不会说自己是坏人呢。」 「那倒也是。」 总之,尽管透过老夫的眼力鉴定感受不到她具有恶意,但这世上也有所谓的非故意性麻烦,例如自称为眷属并大闹天下的人。 「先不开玩笑了,我不是什么特好的人,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一个对栖息于这座森林中的森灵有兴趣的三流魔导士。」 雪娜自信满满地指着森林的方向这么说,因为窗户紧闭,纵使老夫转往该处,也只能见到板材上的木纹。 「你说的森灵是什么啊?他就是大家遇难的主因吗?如果那是魔物的话,就让他成为我的刀下亡魂吧。」 瑞湖在提灯的照明下闪耀着短剑剑刃这么说道,如果那是会引发受困危难的存在,的确不应该置之不理。 「不不不,森灵不是邪恶的生物,不过他的确是让迷路进来的人见到幻觉并受困在森林里的主因啦。」 「如果会害人,那就是魔物了吧。」 「关于那件事,受困在森林里的人都能平安无事地离开。村子的居民偶尔也会不小心迷路,但就算不管他们也能自己回来。」 老夫疑惑地歪着脑袋,如果是魔物应该会直接害迷路的人身体衰弱,并当成猎物。 「而且附近的魔物会避开森灵所居住的这座森林。多亏这样,受森林环绕的这座村子才能过着和平的生活。」 「呃……那森灵到底是什么东西啊?好像也不是神。」 仅瞭解这些根本无法分辨他的善恶,只知道他是居住于森林之中的不明生物。 雪娜听见老夫的疑问,不知为何呈现敬礼姿势,并喜孜孜地回应: 「目前根本搞不清楚。正因为这样,所以才想和他熟悉一下。」 * 经瞭解之后,雪娜在村中担任谜团重重的『幻惑之森』顾问。魔导士在穷乡僻壤中往往会受到重用,之所以被称为老师,也是因为她的职务所致吧。 不过她爱讲道理的说话方式,也让人有种类似真正教师的感觉。 「森灵具有迷惑进入森林的人并让他们受困的习性,不过你们却没迷路,为了瞭解原因,我认为重复对照实验至关重要。」 然而,比起这件事── 「老夫说啊,为什么要老夫站在森林前咧?走进去的话不就会受困吗?」 对老夫而言,即将沦为对照实验的材料一事更加重大。 位于村庄远远的一角,我们在这几乎人迹罕至的草丛中,蹲下躲着村民。 「我刚才不是解释了吗?首先要确认能平安穿越森林的原因是你,还是这边这位瑞湖小姐。所以说,要请你独自进入森林。」 「呵,哪有什么好比的,当然是多亏有邪龙大人啊。我只是顺从了邪龙大人的指引……」 「因为瑞湖小姐也这么说,所以我想请应为第一候补的你打头阵。」 老夫呈现坚决拒绝的姿势,紧抓住瑞湖的脚说: 「唉,瑞湖,对你来说,老夫可以被当作实验材料吗?」 「这也是让她瞭解您的伟大的大好机会,而且要是能在这里突显出您的伟大,也能达成今天的戒律次数。」 「那个不是你刚才掰的设定吗?老夫认为不应该因为临时瞎掰的设定做茧自缚比较好。」 老夫死缠烂打着,雪娜的手则放到了老夫背后。 「请别担心,要是你在这里受困,我也会感到困扰,所以准备了附带安全绳的项圈。就算你迷路了,只要拉这条绳子当作求救信号,我们就会收回绳索救你。」 「真、真的吗?」 老夫听见这还算周全的安全对策,心中升起些许妥协之心。 「……那么,要是老夫协助你,能让我们留在村里吗?毕竟听说这村子很安全。」 「当然可以,协助调查森灵的人如果能变多,我反而还想求你们呢。」 老夫咽下一口口水。 虽然这座森林面目全非,变成叫做森灵(?)的东西栖息的魔境了,但假使能留在相对安全的这座村子,也算正中下怀。即便无法永远居住,但只要在寄信来的魔物发现「瑞梵帝亚根本不是干部」之前能藏身于此即可。 村庄与森林之间的界线摆放着石板,一旦跨越即被视作入侵森林。 「老夫只要走到看不见村子的深处,再折返就可以了吧?」 「对,没错,平常就算想这样,也会在中途迷路而受困于森林。」 不要紧,老夫有安全绳,即使老夫迷路,只要请她们从村庄这一侧收回安全绳就不会有什么闪失。 「喝啊!」 老夫鼓起勇气,跨过石板。 林木遮蔽了阳光,不习惯黑暗的双眼立刻感到恍如黑夜降临般的错觉,由于一旦停下脚步就会丧失前进的气势,故老夫以起跑冲刺的速度继续奔跑。 老夫不断踩着柔软的腐叶土,在聊胜于无的勇气耗尽之时轻轻地转头。 村庄被茂密生长的树木与草丛遮蔽,已经不见踪迹。 ──自老夫脖子上延伸的安全绳也断在路上,尖端掉落于地面。 「不要啊────!老夫不要迷路啊────!」 老夫猛烈地冲回来时的路,随即见到村庄的灯光,接着跳过石板并滚到安全地带。 「喔喔,真厉害!如瑞湖小姐所推测,你平安回来了呢!逃出时间为三十六秒!是前所未有的新纪录!」 「这是当然,所以我就说不用安全绳吧。因为这世上并没有能欺瞒邪龙大人双眼的事情呢……」 「瑞湖,是你切断安全绳的吗?」 「我认为这样才能展现出您的伟大之处。」 真希望她事前告知一声,当老夫见到安全绳断掉的尖端时,心脏都快停了,这并非开玩笑。 雪娜对于老夫平安归来大感兴奋,开始原地踏步。 「我确定邪龙先生能够平安穿越这座森林了。那就试试看有我同行是否会产生什么影响。」 「唉?稍等一下,老夫还要再去一次不可?」 这与说好的不同,而且退一千万步来说,先不提老夫了── 「要是只有你回不来又要怎么办?」 「就请和村民说我有事要办所以离开了,我掌握了能在一周内逃出的诀窍,之后就会回来的。」 「那也太乱来了,我们还没受到村民信赖,要是你又突然失踪……」 「不要紧啦,只要我最后平安回来就不会受罚。」 老夫通常无法说服强势的人,但不知是何种因缘际会,老夫身旁只聚集了这类强势人种。 也罢,任凭面对最糟的状况,只要有瑞湖在就能展开搜索,森林的幻象应该对她无效。 老夫死心断念地叹气说: 「只能再一次喔?还有,老夫会尽量不去森林的深处。」 「哎呀呀,真感谢你再三的帮助。」 「瑞湖在这里等着,要是我们过了一小时还没回来,你能来接我们吗?靠你的千里眼应该就没问题吧?」 「遵命,如您所愿。」 这下设定好保险了,再来就顺便绑起老夫与雪娜之间的安全绳,以免在森林中失散,雪娜握住自老夫项圈上延伸出的绳索,这模样几乎等于散步中的饲主与小狗。 「瑞湖,那我们走啰,你要乖乖等着。」 「祝您一路顺风,旗开得胜。」 老夫向瑞湖挥了挥手并踏入森林,一如方才,当老夫跨过石板后,周围忽然变得昏暗,空气稍微降温。 「喔喔!这真厉害!就像是普通的森林唉!」 雪娜并未对环境转变感到害怕,她东张西望并兴奋得鼻息粗喘。 「有值得你那么兴奋的东西吗?」 「能像这样正常地进来就已经会大感兴奋了,过去每当我入侵时,四周的景色马上就会天旋地转,方向感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变得乱七八糟,最后就会在森林中徘徊了。其他迷路者的证言也都大概像这样。」 老实说,老夫一头雾水。 对老夫而言,老夫与瑞湖一同降落于森林之时,以及刚才的来回挑战,都没有感受到足以迷失方向的要素。 「嗯嗯嗯……不是人类果然是一项重要因素?动物不在幻惑对象之中……不过对同行者也有效……真是有趣……」 雪娜自言自语,并以从口袋中取出的小瓶采集森林土壤。 「唉,差不多该回去了吧?我们约好不会走到深处吧?」 「啊,的确是这样呢,虽然很可惜,但要是得意忘形地乱晃,惹森灵不开心就不好了。」 雪娜乖巧地接纳了建议,令老夫松了一口气。虽然老夫对迷路一事不再感到那么恐惧,但无论是会自动再生的树木,抑或类似亡灵的蓑衣虫少女,这森林的恐怖之处可谓琳琅满目。 ──蓑衣虫少女。 「对了,雪娜,老夫有事想问你,那个叫森灵的东西是不是长得像女孩子啊?」 「嗯?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我们来到这森林时,虽然不知道是不是森灵,但有看到一个女孩。」 倘若那是森灵,或许能稍微减轻那种莫名奇妙的恐惧。 然而,雪娜却摇了摇头。 「很遗憾,没有人知道森灵的长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实体,他充满了谜团。」 「……这样啊。」 这表示依然一无所知啊,要是能在此解开至少一个谜团,老夫的心情也会较为轻松。 那就在发生什么怪事前回村子吧──正当老夫即将提议时。 「唔?」 雪娜忽然转向森林深处,并低声沉吟。 「怎、怎么了?」 「刚才是不是有人声?像是小孩的声音……」 「唉唉?」 老夫不禁退后了几步,现在就已经觉得恐怖了,真希望她不要提起这种类似鬼故事的话。 不过雪娜却推论出一个较为实际的解释。 「或许是受困者,虽然放着不管也能离开,但既然都遇到了,就带他们去外面吧。」 「啊,等等!」 雪娜当机立断,拨开草丛踏入森林深处。 希望她更冷静一点,如果这是森灵的陷阱又该怎么办?他或许想害我们深入森林,并无法回头── 然而,那都是老夫杞龙忧天。 正确而言,『森灵陷阱』是老夫杞龙忧天,因为当我们掰开草丛前进后,见到比起陷阱更加值得忧虑的祸端。 「怎么走都是森林……喂,小子,这种地方真的有精灵吗?」 「这座森林连你这种龙都没办法脱离了,应该是什么特殊的地点吧。直到我们找到线索为止,再稍微努力看看吧……」 「真是苦修耶,你可别饿死啊。」 位于该处的是──一只银龙与一名金发少年,他们浑身疮痍,拼命地致力于野外求生。 那无疑是小龙龙与莱奥德。 第2章 魔王军干部?操操 第三卷 这孩子是赶着送死吗?第2章 魔王军干部?操操 「原来如此,两位并非迷路,而是修行中的冒险者啊。我真是的,抱歉打扰到你们了。」 「不,就某种意义来说,我们是真的迷路了,你不用在意,谢谢。」 一群人围着营火,老夫的心脏却如敲响警铃一般跳动。 眼前为视老夫为不共戴天之敌的莱奥德,以及目不转睛地打量着老夫的小龙龙。老夫因为回春妙药而变小,因此莱奥德并未察觉到老夫的真实身分。 不过,小龙龙理应见过老夫缩小的模样,或许它当时因为与瑞湖激战而记忆模糊,但老夫仍旧感到如坐针毡。 「那只小龙,你……和我有见过吗?我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你。」 「老、老夫毫无印象唉,只是刚好很像吧。」 老夫意图顾左右而言他,雪娜却有所反应。 「哎呀呀?你们难不成认识吗?邪──」 「哇啊──!雪娜,等一下!」 老夫大吼大叫打断了她,并转向她咬耳朵: 「不要对其他人说老夫是邪龙,就算你不介意,但这世上几乎所有人都会介意的。」 「是喔?但你看起来根本就不像邪龙,我认为这就像是绰号一样,没什么问题啊。」 「如果是这样就好了……但这社会并没有这么简单。」 「是喔,真是复杂呢,我知道了。」 总之,她似乎明白了,否则老夫就头疼了。假使莱奥德当场攻过来就麻烦了,如果小龙龙也助他一臂之力,老夫几乎确定将一命呜呼。 老夫在内心对艾莉安提抗议「你不是和老夫约好要阻止他吗?」。 唯一可谓幸运的是莱奥德两人并不打算受我们救助。 「总之,你们不必担心,我们是为了变强才来这座森林的,达成目的之前可不能逃走。」 「但目前却走投无路了呢。」 莱奥德与小龙龙这么说道,但他们的衣物已经破破烂烂,且身上携带的粮食也已经见底。此时,雪娜牢牢地盯着莱奥德的行李说: 「抱歉,敢问两位从什么时候就到森林了?」 「呃,大概是半个月之前吧……」 「嗯嗯,这日数差不多,再过两个月左右就一定能逃出森林。如果你们想出去,就请把这当作目标吧。」 雪娜频频点头,莱奥德则一脸疑惑地说: 「你为什么能说得这么笃定啊?」 「我因为个人兴趣正在调查这座森林的精灵,已经侦询并记录过几起类似的受困案例了。」 「精灵!」 莱奥德忽然大叫,并从石头上站了起来,小龙龙也由趴伏的姿势迅速起身。 「我们就是在找他!唉,去哪里才能见到他呢?」 「其实我目前也正在调查这件事。」 莱奥德沮丧地垂下了肩膀。 「不过,从这次的调查结果中类推的话,你们最好放弃向森灵祈求力量,因为很可能无功而返。」 「无功而返?」 「举例来说,我目前侦询过的最长案例为在森林中度过近三年的冒险者。中途森林的幻惑现象就已经消失,使他能独力逃出森林,他却为了寻求接触森灵的机会,而继续在森林中生活。」 「他最后怎样了?」 「结果他最后放弃回家了,他后悔地说这是白费时间喔。」 当莱奥德听见三年后,露出震惊的神情。也罢,对人类而言,在这种地方待上三年相当煎熬吧。 此时,老夫拉了拉雪娜的衣服。 「嘿,老夫搞不太懂,找到森灵就能变强吗?」 「据说如此。」 「据说?」 老夫对这种类似传闻的说词感到疑惑。 「到处都有这种传闻,却极少有值得相信的真实案例。因为几乎无法明确地观测到精灵的存在,这也可说是流传于冒险者之间的一种谣言。」 「不对,那不是传闻或谣言。」 出乎意料地介入对话的竟然是小龙龙。 「当我过去还在魔王军时,曾从我的上司【虚】这种魔物的口中听说过精灵,他们会存在于大自然之中,偶尔会分给其他人大量的魔力──是一种极具利用价值的存在。」 「喂!要是你说出魔王军,就会被误解吧!」 莱奥德赶紧制止小龙龙。 「不是的,它之前虽然待在魔王军,但现在……据说不会伤害人类了。因为它很可怜,所以能不能当作没听见呢?」 「小子,别可怜我,我是为了自己的尊严而行动……毋须同情。」 雪娜则与听说老夫是邪龙时一样,表现出「啊,我不太在意那种事」的态度。另一方面,老夫则用彷佛看到平时的自己一般的温暖眼神守望这一幕。 莱奥德再度坐回石头上,一脸凝重地低着头说: 「有关森灵的事。没有冒险者说过成功案例,我们也知道这是一个没胜算的赌局,但我们只剩下这个方法了。不管三七二十一,都打算要硬拼看看。」 「因为我们的仇敌,原本就是用普通方法难以撂倒的对象呢……」 小龙龙赞同地说道,究竟位于它所眺望之天空彼端的是瑞湖抑或老夫呢? 此时,雪娜拍了一下手。 「既然你们有所觉悟了,作为寻求森灵的同志,我也会为你们加油打气。其实我从过去的调查之中,归纳出『能稍微受到森灵喜爱的秘诀』。」 「真的吗!?」 莱奥德与小龙龙面露喜色,宛如见到一缕希望之光,但下一秒钟,雪娜却道出惊世骇俗的话: 「对,首先请先脱到全裸。」 啥? 这时机点并不适合胡闹,莱奥德与小龙龙都极为认真。在这种对方甚至想抓住救命稻草的状况下,说这种话未免过于恶劣── 「脱好了,这样就好吗?」 「我身上本来就只有鳞片。」 老夫眼前有一人一龙短短数秒就完成了任务。 「喂,你们──!尤其是莱奥德!你为什么毫不迟疑地脱个精光啊!?」 「这是为了获得力量,我根本管不了那么多了。」 「那倒无所谓,但再稍微慎重一点是不是比较好?」 老夫拿起他脱掉的衣物,彷佛举起手摇旗似地遮蔽他的裸体,但脱光的莱奥德与要他们脱光的雪娜都不感羞耻,这使老夫有种白费力气之感。 她以擅长的连珠炮口吻开始长篇大论: 「森灵多会对森林外的异物施展幻惑,所以要是舍弃衣服和行李,靠森林的水果和树果维生,变得像动物一样融入森林的环境,就能大幅缩短逃出纪录了!」 「那个,雪娜?你在留下自己的逃出纪录时,也是全裸吗?」 「这是当然。」 她的眼镜发出反光,令人感受到深不可测的疯狂。 「用树叶或腐叶土弄成像迷彩衣那样的装扮或许也有效,虽然我还没自己试过,但那比起单纯裸体,应该更能获得和森林融为一体的效果。」 「知道详情的人就是不一样呢。」 莱奥德深感敬佩,并开始在身上涂抹泥土,小龙龙也在地上打滚、沾满泥土。即使他们并未在森林中迷路,但老夫也觉得他们此时已经迷失于为人之道上了。 当老夫拉开距离、静观事态发展后,浑身沾满泥巴与树叶的莱奥德与小龙龙终于诞生。 「好了喔,这样就更靠近森灵了吗?」 「不对,这还只是基础中的基础,为了更和森林融为一体,甚至需要抛弃自己身为人类的认知。举例来说,在地面上挖洞,把身体全埋进去,只露出一颗头,假装自己是一种新品种的香菇,这或许也是一种崭新的方法。」 「原来如此。」 莱奥德毫无怀疑地开始挖洞,老夫还是第一次见到如字面上意思──自掘坟墓的人。 「喂,人类,我就算把身体埋起来,也不像香菇啊,要怎么办?」 「因为龙先生身体太大,所以应该装成树比较好吧,收集这附近的树枝,把它们插在身上,试着整天不动。」 「喔……这还真是艰困的苦修啊。」 小龙龙开始一根根地捡起符合自己体型的树枝。 他们也太听话了,真希望他们多少培养一下疑心,这样能度过社会的惊涛骇浪吗?他们三人酝酿出谜样的团队意识,唯有老夫感到格格不入。 此时,老夫冷静了下来。仔细想想,老夫与雪娜进入森林已经过了许久。经过一小时后,瑞湖应该会飞来找我们才对。 假使瑞湖现在出现,就各种意义而言都相当不妙。 「雪娜!快到预定的时间了,要不要回村子呢?莱奥德你们要继续努力修行吧?」 「不过,我还有很多没有说明的诀窍。」 「──不,已经不要紧了。」 莱奥德装模作样地用力点头,但他仅用一片树叶遮蔽身体,这还真是亵渎人类文明。 「如果全部都请你教导,就无法向森灵展现出诚意了。剩下的就由我们自己尝试并努力。」 「原来如此,这也可说是一种方法呢,祝你们马到成功。」 双方紧紧地握手,而当放开后,我们便挥手告别,老夫与雪娜脚步匆匆地返回村庄。 「那个,莱奥德他们大概什么时候能逃出森林呢?」 「从他们的上进心看来,我推测一周以内迷路的幻惑之术就会解开了。接着就看他们自己了,我认为他们如果要继续寻找森灵,之后还会留下来吧。」 「但是,也有可能一周后就叫苦连天了吧?」 「那也很有可能,那年纪的少年要在森林中生活,应该会历经非比寻常的煎熬吧。」 老夫当下判断要带瑞湖离开村庄。 假使莱奥德立刻放弃,并与我们在村中撞个正着,老夫是瑞梵帝亚一事将会穿帮。无论如何都要避免这件事发生。 「哎呀,派琉多纳真教人怀念啊,我小时候也曾为了学魔法住在那里,城里的魔导士很照顾我呢。」 「……嗯?这村子也会和外界往来啊?这里不是被森林包围了吗?」 「不不不,这里并非彻底是陆上孤岛喔,也有林间道路,走那条路就能不会迷路地和外界往来了。」 老夫脑中浮现了些许疑问,最初开拓道路的人并未迷路吗? 不对,在森林中开拓村庄时,森灵并未阻挠吗?这座森林里的树木纵使被砍倒,也应该会立刻再生。还是说,有什么不会再生的条件呢?老夫吃掉草木、瑞湖摘掉果实后,那也并未于当下再生。 然而,这些疑问又被更大的疑问所笼罩。 「老夫说啊,你以前在派琉多纳的时候……有一个叫做艾莉安提的女骑士吗?」 「啊,有喔,她是派琉多纳中名闻遐迩的女中豪杰呢,她是城里的领导人,曾经非常活跃喔。」 「那具体来说是几年前?」 「是我十岁之前,所以距今大约是十五年前了吧。」 「她当时长得怎样?」 「她长得威风凛凛、很漂亮喔。」 应该与目前无异吧,倘若她十五年前就强到能成为城镇领袖的话,当时理应也有相当年纪了。 自当时又历经一段时间至今,她的真实年龄到底是几岁呢? 虽然老夫颇感兴趣,但正所谓好奇心会杀死猫,假使过度追根究柢,有朝一日可能会被宰掉,所以还是别深入探讨这个问题好了。 「这次真是收获满满,我也采集到土壤样本了。我还是第一次这么顺利地走在森林之中,邪龙先生,你心里有没有什么底啊?」 「因为老夫是草食性动物?而且原本也就是全裸了。」 倘若融入森林之中至关重要,那么就没有比老夫更能融入的了吧。 「就算是这样也算史无前例,因为过去也有带着马匹却受困的案例,拥有智能的动物或许是例外吧。」 雪娜深感苦恼,老夫心中却有个想法。 不只这次,每当老夫身旁发生奇妙的事,原因多半出在瑞湖身上。 这次也很可能是这样,毕竟在我们飞来这座森林后,她便随即毫无保留地用她的魔力砍倒树木。 接着,假设当时出现的蓑衣虫少女为森灵──他应该对瑞湖心生畏惧,不愿多加干涉我们,这理论极具说服力。 而老夫作为瑞湖的同行者,也顺带成为例外。 当时唯有瑞湖无法见到(状似森灵的)蓑衣虫少女,老夫认为那是因为他竭尽全力,试图隐藏自己的身影躲避瑞湖所致。 「这么一想就觉得很抱歉呢……」 老夫当初不应该逃之夭夭,应该要向他致歉。 「算了,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当原本低着头的老夫将视线转往前方时。 上方伸出一条藤蔓,那名蓑衣虫少女垂降到老夫的正前方。 「哇啊啊啊!?」 老夫惊声尖叫并往后一跳,走在一旁的雪娜则一脸乐天地说: 「你别担心,只是藤蔓掉了下来而已,不是蛇喔。」 她看不到? 老夫大感困惑,蓑衣虫少女则放开藤蔓,轻轻地降落到地面,接着又跳着舞似地靠近老夫。 「雪、雪娜?这里有个类似森灵的人喔。」 「什么?在哪里?他终于要来当我的朋友了吗?」 雪娜忽然笑逐颜开地环顾四周,但很遗憾,她看的都是其他方向。 此时老夫果然必须做点什么。 「那、那个,瑞湖……老夫的旅伴吓到你了,对不起啊。我们不会再伤害森林了,可以原谅我们吗?」 老夫这么致歉,并轻轻地伸出前脚,打算与她握手言归于好。 呆呆地站在老夫面前的蓑衣虫少女不发一语,紧盯着老夫伸出的前脚──最后,她终于以手指轻轻地摸了一下。 下一秒钟。 蓑衣虫少女从碰触老夫的指尖出现裂痕,并延伸至全身上下。 「唉?」 无视对这突如其来的状况难以做出反应的老夫,裂痕于转眼间愈变愈深。 接着,他碎裂四散。 碎片甚至分解为光粒,类似森灵的少女残骸袅袅地消散于空中。 「邪龙先生,森灵现在在哪里?只是我看不到,但他在这附近吧?」 「啊,呃,他──」 当老夫支吾其词时,森林产生了异状。 遍布四处的参天巨树上的树叶转眼间凋零枯萎,掉落的树叶并未归于土壤,而是化为干涸的沙尘随风消逝。 原本湿润的土壤也宛如照射了多年日光一般逐渐干涸,露出龟裂的地面。失去水分的巨树一一碎裂开来,发出类似临死惨叫般的诡异声响。 仅仅几秒钟,只留下森林的残骸,而非森林本身。 原本绿意盎然的植物全数死绝,土壤也沦为无法孕育生命的死亡大地。 我们面对这种惨状,暂时鸦雀无声。接着,老夫不疾不徐地开口: 「抱歉,老夫刚才说的森灵应该是看错了。」 森灵因为被老夫触碰而消失无踪,那绝对是老夫弄错了。 * 「森林里的魔力全都消失了。真不愧是邪龙大人,您依照当初的计画,将魔力吞噬殆尽了呢。」 「不是啦、不是啦!老夫真的什么也没做!」 等待着老夫回到村中的是双眼闪闪发亮的瑞湖,老夫为了避免遭人无端误会而拼命否定,瑞湖却说「您又在谦虚了」,并对老夫的解释置若罔闻。 老夫担心继续这样下去会被视作犯人,位于一旁的雪娜却四肢跪地并深感绝望。 「怎么会……我所爱的森灵竟然死了……?呜呜,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根本无法理解……回来啊!森灵,请回来啊──!」 她如山洪般滚落的眼泪蓄积于厚重的眼镜之中,俨如瀑布底潭。 「喂──!老师!你在哪里!?森林发生了天大的惨事啦!」 此时,村中传来叫声。 那是村民的声音,男丁纷纷换回正常的装扮(皮制外套与棉布长裤),也能见到原本躲藏起来的女子与几名孩童,所有人都露出混乱错愕的神情,并对着枯萎成红褐色的森林发出惨叫般的哀叹声。 「啊!有了!她和刚才那些人在一起!」 其中一人发现并指着我们,老夫的心跳达到巅峰,脑中浮现出被侦讯拷问的未来。 情非得已,老夫悄悄地对瑞湖说: 「……唉,瑞湖,能用你的力量让森林恢复原样吗?」 「让原本存在于土壤或草树的魔力也恢复原状就会有点困难,想要挤出那么大量的魔力,就算是我也要花上相当的时间,但如果只是让树木再生又不具魔力,也算是有办法的。」 「总之,能先应急就好,拜托你尽快了。」 「小的遵旨,再生后的树木会自动蠕动,变成贪婪地吞噬附近所有生物的木龙,这样可以吗?」 「你为什么要加上那么惨烈的变化?」 一点也不可以,希望她记住「简单最好」这句话。 「抱歉,以我的黑暗力量为媒介的话,就会变成那种生态。」 老夫甚至无法倚靠身为救命稻草的瑞湖。 老夫做好对步步逼近的村民跪地磕头的准备,虽然老夫打算只字不提森灵被老夫碰触后就消失的事实,但一码归一码,老夫至少想表达一下诚意。 「老师!森林枯掉了啊!?发生了什么事!?应该不是他们干了什么吧!?」 「大家,还请冷静一点。」 老夫吓了一跳并转向背后,方才还流出滂沱泪水的雪娜已经彻底地恢复冷静,威风凛凛地站着。 「谁能冷静……!」 「就算焦急也没办法解决问题,请冷静地分析状况吧。」 雪娜的转换也太快了。她为了遮掩与森林相关的种种奇葩行为,在村民面前都会表现出正经八百的一面,这几乎算是双重人格了。 「目前他们的确非常可疑。」 「──唉,等等啊,你!?」 「客观来看也没办法,你们来访后过了不久,森林就变成这样了,不去怀疑这之间有什么因果关系才不自然。」 「那要绑住他们吗?」 一干魁梧男丁拗得拳头关节嘎吱作响朝老夫走来。瑞湖则释放出杀气,并试图拔出短剑应战。 「这想法太武断了,如果他们是犯人,我们根本不可能抗衡。你们觉得枪或拳头能对消灭这片辽阔森林的人起到什么作用吗?」 瑞湖此时意气风发般地扬起嘴角,真希望她不要做出这种等于承认自己是犯人的动作。 「这反而也可证明他们是无辜的。如果他们是拥有那么强大力量的犯人,应该不需要为自己开脱,用蛮力让我们闭嘴还比较快。这位龙先生刻意透过口头主张自己是无辜的,应该是清白之身。」 此时,雪娜竟然态度大变地拥护我们。 「所以呢?犯人另有其人的意思吗?」 「恐怕是,从这恶劣行径看来,我怀疑应该是魔物……」 魔物,对了,还有这个可能。 仔细想想,老夫只是一只毫无力量的大型蜥蜴,弱到甚至获得了大魔导士?普莱帕司公开金口挂保证,老夫怎么可能伤害得了森灵。 既然如此,一定是魔物引发了这种惨状──只要请瑞湖讨伐它的话,事情就能解决。 「喂,有个可疑的东西!快来帮忙!」 此时,恰好传来喜讯,有部分男丁分头进入森林查探,他们目前发出了请求支援的声音。 「瑞湖!要是魔物现身就轮到我们出马了!」 「是!」 老夫喊出五千年生平中最具魄力的发言,打算与瑞湖一同前往支援。 不过,老夫随即停了下来。 「抓到一个人了!是一个超诡异的少年!他全身都涂满了土……或许在进行某种仪式啊!」 「还有一只很大的龙,但它逃掉了!我们打不赢它!赶快去附近的城镇搬救兵!」 瑞湖见老夫的动作戛然而止,疑惑地歪着头问: 「邪龙大人,您怎么了?听说有一只魔物逃走了,不用追吗?」 「呃……瑞湖,老夫的第六感说,他们刚才找到的不是犯人。」 「这样啊,如果是您的第六感就没问题了,放弃追击吧。」 「然后,我们也趁现在逃离这村子吧。」 在老夫付诸行动之前,几名男子自草丛中走了出来,他们身后有一名双手被绳索捆住的少年。 「好痛喔!我什么都没做啊!误会一场!」 「闭嘴!你那奇怪的样子……你和刚才那只龙合谋施展了可疑的诅咒吧!?」 「所以说,这是为了见到森灵──」 「你看看!你们的目的果然是这座森林的精灵啊!」 莱奥德被押解过来,雪娜低下了头,老夫也试图将瑞湖带向远方。 「瑞湖!?瑞湖在那边吗!?」 不过,糟糕的是原本正在抵抗的莱奥德转向了我们,而瑞湖因为被叫到名字也有所反应。 「……唔?」 「果然是你!你平安无事真是太好了!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不对,那无所谓!我们一起回去吧!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到那个村子的话,那就去我现在待的、叫做派琉多纳的城……」 「你是谁啊?」 瑞湖目前的感想极为正常。 毕竟如今包含脸在内,莱奥德全身沾满了泥土,身上只有一片挡住胯下的树叶,呈现一种落魄到令人不忍直视的模样。 反过来说,在这状况下如果能认出这是莱奥德,就某种意义而言,反而可谓惨绝人寰。 押解的绳索被人拉住,莱奥德继续对着瑞湖哀嚎: 「可恶!难不成邪龙那浑蛋甚至更改了你的记忆……?竟然认不出我了……」 针对此事,老夫想全面主张自己无罪,明显是莱奥德有错。 莱奥德奋力抵抗,却抵不过多人押解的力量,被关进村庄的风车小屋了。那间小屋为坚固的砖瓦建筑,应该无法轻易逃脱。 「他不知为何像熟人一样地叫我,但我有在哪里见过那种东西吗?」 「可、可能是有擦肩而过吧?」 「但我没有印象。」 雪娜向老夫招了招手,老夫留下瑞湖,偷偷地走向了她。 「目前状况好像非常混乱呢。」 「嗯,老夫也这么认为。」 「伤脑筋,要是他们仔细讯问那名少年,我不遵守村子规定、擅自出入森林的事就会漏馅了。这么一来,最糟的话,我可能会被当作共犯抓起来。」 「你不是单纯担心莱奥德呢。」 「我认为他既然是追寻森灵的求道者,应该已经做好相当的觉悟了。」 「老夫觉得他也没想到需要这种觉悟吧。」 雪娜忽略老夫的吐槽,沉吟道: 「只要在他自白之前,想方设法偷偷放走他就好。」 「唉,你是魔导士的话,应该能应付那种小屋吧。」 假使雪娜能打穿那间小屋,我们离开村庄之后,就能接应莱奥德逃走了。 然而,雪娜却否定似地摇了摇头。 「先不论理论,其实我对实务根本一窍不通,只能用生火或治疗擦伤的初级魔法。」 「啊,这样啊……不过说得也是,魔导士也有百百种呢。」 派琉多纳、亚斯嘉国有许多高强的术师,但魔力会受到天生的总量影响,只能施展初级魔法的魔导士也并不稀奇。 「瑞湖小姐应该能轻易地放走那少年吧?只要他直接逃走,我想我们也抓不到。」 「那个啊……因为某些复杂的内情,所以不能让瑞湖和那个少年接触。」 事态陷入僵局。 村民包围着风车小屋说「快点如实招来才比较轻松」,催促莱奥德自白罪状。此时若抛弃他逃亡也太过于残忍,但也无法命瑞湖直接去救他。 老夫如无头苍蝇般地祈祷── ──不管谁都好,请来打破这个僵局吧。 洗刷莱奥德的冤屈,消除对我们的怀疑,对森林枯萎一事做出明确的解释,老夫不断祈祷这种奇迹能够出现。 然而,现实往往过于残酷,不可能有那种人存在── 「──哈哈!找到你了!」 几乎陷入恐慌状态的村庄上方,忽然传来这道宏亮的声响。 一名身穿黑色蕾丝礼服的妖艳少女飘浮于空中,但从那骇人的气质可一眼看出她并非人类。 她的双眸如鲜血般艳红,散发出炯炯凶光,明明没有风,一头粉红发丝却倒竖摇曳。 「你竟然无视我的信躲在这种地方,难得亲切的我要帮你们调停的说……好吗?这样好吗?你是真心打算背叛魔王陛下,然后被残酷无情地肃清吗?」 村民对这入侵者哑口无言,老夫则是敲打着地面苦苦哀嚎。 她是那封信的主人。这种麻烦精偏偏选在这种时候出现,老夫没打算迎接这种不速之客啊。 这只会让事情更加复杂。 礼服少女不瞭解老夫的心酸,嘲弄似地笑着说: 「而且……你那副小里小气的德行是怎样?我虽然有听过传闻,但你真的窝囊到掩人耳目地在旅行啊?真教人傻眼,明明只要在每个去过的地方大闹一场,让人类身陷恐惧之中就好了说!」 「啊──……老夫想确认一下,你是那位寄信给老夫的魔王军干部吧?」 「对!我是荣耀无比的魔王军大干部【操操】!我因为同为干部的情谊,所以本想帮你说服魔王陛下的说!」 「不是的。希望你去和魔王确认一下,老夫从未隶属于魔王军喔?」 老夫拼命辩驳,瑞湖则在一旁莫名其妙地情绪高涨、握紧双拳说: 「果然是这样呢。邪龙大人是如此伟大,虽说只是短短期间,但我一直很怀疑您为什么会屈居魔王麾下,那果然是魔王军所放出的不实消息。这并非狐假虎威,而是魔王假邪龙威……真是个卑鄙龌龊的家伙。」 「你就是会解释成那样呢。」 好了,这对真正的魔王军干部是否管用呢? 「……啊?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啊?」 说得也是呢,此时老夫露出了悲从中来的笑容。 老夫在期待什么呢?对这些一厢情愿地自说自话的天兵说什么都没用,老夫明明曾三番两次地深深体会过这件事啊。 「瑞梵帝亚,你真的是老糊涂了……事到如今,竟然还想扯那种蹩脚的借口。我本来还尊敬你是一位伟大的魔物呢。」 自称为操操的魔物以手扶额,状似悲叹不已。 村民原本听着我们双方对话,此时忽然对老夫投以充满敌意的眼神。 「瑞梵帝亚……?喂!那只黑色蜥蜴果然是那鼎鼎大名的邪龙?瑞梵帝亚啊!?」 「也就是说,把森林搞成这样的人就是它啰!?」 「难以饶恕!」 老夫所担忧的事化作现实,事已至此便一发不可收拾了。老夫由衷向莱奥德致歉,心生与瑞湖一同飞天逃亡的念头。 「──很可惜,那是我干的好事,不是瑞梵帝亚。」 嗯? 操操在空中轻飘飘地飞着,满脸得意地双手环胸说: 「你打算拉拢森灵来对抗魔王陛下吧?真可惜呢,靠我的能力能轻易抓到森灵,我就先下手为强抓起他了喔。」 操操不断发出志得意满的尖笑声。 「说不出话了啊?你绝望了吗?不过,这都是你不好!你就好好后悔自己背叛魔王、站到人类那边的事吧!」 「人类……?喂,小姐,你说瑞梵帝亚是站在人类这边的吗?」 一名村民直直地举起手询问操操。 「真是愚蠢至极!它已经在好几个城镇阻挠过魔王军了。」 「森灵大人平安无事吗?」 「这是当然,我有好好地安置他,我怎么可能杀死那么贵重的东西呢?不过,我可不会把他还给你们!」 这可说是老天保佑吗? 状况莫名其妙地逐渐改善。 以结果而言,每当操操吐出威胁的言辞,便会逐渐证实老夫的清白,而且也获得森灵平安无事的证词了。 老夫的祷告成真,这个名叫操操的魔物在最佳时机出现,老夫由衷地想对她致赠感谢之意。 「……等等,瑞梵帝亚?你在笑什么啊?在我面前,你怎么还能那么从容?」 老夫骤然惊觉并捂住了嘴,一不小心就喜形于色了。 「哼,这是当然。虽然不知道你是干部还是什么,但在邪龙大人面前都渺小如草芥。听到小虫气势汹汹地吼叫后,当然会觉得过于滑稽而想笑呢。」 「喔……你还真敢说呢,你是谁啊?是瑞梵帝亚的跟班吗?」 「我是瑞湖,幸得邪龙大人赐予力量并担任首席眷属,可说是邪龙大人为了和魔王一战所准备的秘密武器。」 「不要自己说自己是秘密武器。」 你的人性本来就已经岌岌可危,要是再更倾向黑暗一方,老夫可就头疼了。 位于空中的操操发出了大笑声: 「哎唷唷?你真的衰老了啊。没想到你竟然用人类当爪牙。你以为那种惨样就能赢过魔王陛下吗?少来了吧。不过要是你在这里跪着对我道歉,我还可以大发慈悲地帮你和魔王陛下求情喔,这可是最后的机会啰?」 你是要身为四足兽的老夫怎么跪啊?假使能靠一句道歉就圆满解决,老夫很乐意下跪或做其他任何事。 不过,瑞湖却不允许这件事发生。 「应该要跪下求饶的人是你啊。邪龙大人,已经够了吧?」 也罢,老夫早就知道会变成这样。 瑞湖拔出短剑,于身上凝聚魔力。事已至此,老夫也不会阻止她,如果为了调停而被带去魔王面前,老夫也会很头疼。 「不过,要活抓她。因为把森林搞成这样的好像是那魔物,必须请她负起责任让森林恢复原状。」 「遵旨。」 「瑞梵帝亚,这样好吗?你打算在这里失去宝贝的眷属吗?我好歹也是魔王军的干部,怎么会被一般人类──」 当操操说到「人类」时,瑞湖的身影已经从地面上消失,她张开身高两倍宽的黑翼,速度甚至超越划空风声,与操操短兵相接。 「──!」 这世上无人能回避这招。 瑞湖自飞翔后施展出的高速突刺,精准地贯穿了操操的胸口。 「魔物不会因为这样就死,但胜负已定。」 「……喔,有点本事。」 操操尽管胸口被刺,仍旧不改从容神色,双手彷佛抱紧眼前的瑞湖似地束缚住她。 「更正,我小看你了。你非常碍事,所以就在这里消失吧。」 闪光迸射。 当操操说出口时,空中产生了无法直视的刺眼爆炸。爆炸轰声震撼了村庄,令众人据住耳朵,蹲了下去。 老夫同样地趴伏在地,忐忑不安地睁开眼后,只见到空中飘散着黑烟与煤灰,并未见到瑞湖的身影。 她该不会因为刚才的爆炸──? 「瑞、瑞湖……?瑞湖!」 「小的在,邪龙大人,有何吩咐?」 「哇,吓老夫一跳。」 她只是正常地降落到地上而已,她拍了拍身上的煤灰,并在老夫身旁露出若无其事的表情。 「抱歉,她自爆了。」 「嗯……好像是呢。」 「她认为我将成为威胁魔王的人,就以同归于尽的觉悟自杀了吧。就算牺牲性命也要尽忠报主,她虽然是敌人,但令人赞赏。」 任凭对手是瑞湖,但她也死得太快了,这也表示瑞湖已经变得那么强了吧。 「喔喔喔!邪龙带来的女孩打倒魔物了喔!」 「有瑞梵帝亚站在我们这边。就什么也不用怕了!万岁!」 「森林恢复原状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我们在村民眼前击败了魔物似乎相当有效,他们现实地发出欢天喜地的叫声,并对我们抱有极高期许。洗刷冤屈是很好,但深受他人信赖也过于沉重。 「邪龙先生、瑞湖小姐。」 此时,雪娜走了过来。 「我吓了一跳,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强……」 「强的是瑞湖,老夫不怎么强。」 「请您别谦虚了,我的力量根本不及您万分之一。」 「我有事要拜托你们。」 雪娜这么说并深深一鞠躬,她之前的潇洒态度消失无踪,她以万分凝重的严肃语气继续说: 「根据刚才那魔物所说的话,森灵应该还活着。能否请两位找到他,并让森林恢复原样呢?我们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不不不,不用报答啦,你想想,我们也并非局外人……当然会协助你们。」 老夫脑中浮现出森林枯萎前出现的蓑衣虫少女,操操虽然不打自招地说那是她干的好事,但从森林崩解的时间来看,不可能与那毫无关联。 倘若老夫需要负一部分责任,就必须尽己所能。 虽然这么说,但最后也都必须倚靠瑞湖。 「瑞湖,如果森灵位于某处,能用你的千里眼找到吗?」 「我试试,啊,找到了。」 「这也太快了吧。」 这速度快到令人扫兴,早知道一开始拜托瑞湖就好了。 「不,我也很意外竟然能这么快找到,直到刚才为止,森林的魔力广范围地扩散于土壤、树木、苔癣之中,所以不知道森灵位于何处,但目前魔力都集中于一处,那毫无疑问就是他的本尊吧。」 「一处……森灵就在那里吗?」 「恐怕是。」 老夫望向雪娜并点了点头,只要去那里就能找到森灵。 「瑞梵帝亚大人。」 此时有人从背后叫住老夫,那似乎是村庄男丁中最为年长者。 「很抱歉我们怀疑了您。虽然万分僭越,但我等也要拜托您,这座森林虽然有迷路的危险,但同时也是保护我们不受外敌侵犯的森林,还请您拯救森灵大人。」 「啊,嗯,老夫认为八成没问题,因为瑞湖很值得倚靠。」 「这样我就放心了──喂!刚才抓到的奇怪少年已经不要紧了!他好像是毫无关系的变态,放了他吧!」 「好的!」 「停!等等!」 老夫见到关闭风车小屋的门栓即将被打开,手足无措地制止他们。 「有什么问题吗?」 「不……老夫认为那少年大概、八成、几乎是无罪的,但也有所谓的天有不测风云……」 「喔……」 倘若他此时获释,场面将会变得鸡飞狗跳,老夫把心一横这么说: 「还是暂时先把他关起来吧。」 * 「呜呜,老夫做了亏心事……」 虽然已经请村民好好照顾莱奥德的伙食,但考虑到他的心情,老夫的胃便隐隐作痛。 「你就这么不想让那少年和瑞湖见面啊?但少年看起来很想见她呢。」 老夫与雪娜追随着引路的瑞湖背影,窃窃私语地对话。 「老夫也不想和他过不去,但在这状况下见面的话,大家八成都会变得不幸啊。因为事情过于复杂,所以有点难以解释。」 「是一个无可奈何的故事呢。」 「对啊……要是有一天能解决就好了。」 老夫叹气并低着头,脚下是龟裂且寸草不生的大地,恍若反映出老夫的心境。 「虽然不太清楚状况,但那少年和瑞湖小姐是朋友吧?」 「嗯,他们感情好像很好。」 瑞湖虽然常常会嫌弃莱奥德,却并非真心厌恶他。反而听起来像是因为关系亲旷才有的玩笑话,但瑞湖本人绝对不会承认就是了。 「那么就一定不要紧的,那就是所谓的朋友啊。」 「……是就好了。」 大多数问题都能靠时间解决,老夫也是这样活过来的,不过老夫目前身处的状况能否也能这样解决呢? 「我也是,这虽然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雪娜轻轻地笑了笑,有些怀念地说道。 「以前?现在呢?」 「我们已经很久没见了,但我相信总有一天能再见的。」 「对方不是村里的人啊?」 「在同年龄的村民中,我几乎没有朋友。因为我常为了学魔法而去派琉多纳等城镇,虽然我学不太起来。」 雪娜这么说并在手心上点亮如蜡烛般的光芒。 「就像这样而已,虽然我擅长调查和分析……」 「不过,光是能稍微施展就很厉害喔。」 亚斯嘉的凡妮莎国王即便从王冠中获得魔力,自己几乎也无法施展任何魔法,相反地却可谓一名剑术高手。 「啊,对了,话说你的朋友该不会是派琉多纳人吧?这样老夫或许有见过呢。」 「不是,那城里有很多怪胎,所以我根本不想和他们当朋友。」 但从你传授莱奥德的森林攻略法看来,你也相当古怪。 「虽然这么说,但也无法保证我那朋友就不是怪胎呢。毕竟我根本不记得她的长相和名字。」 「唉?」 什么意思?那样就不是朋友,而是陌生人了吧? 当老夫试图询问时,走在前方的瑞湖停下脚步,我们也赶紧止步。 「瑞湖,到了吗?」 「不。」 过了一拍之后,老夫也明白她停下脚步的原因了,这附近有一股强烈的魔力气息。 「这气息并非森灵,而是魔物的呢。我找到后就马上消灭它。」 老夫点了点头,假使此处有魔物,恐怕都是我们刚才击败的操操同伙吧。 「──小丫头,真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重逢。」 当我们进入警戒状态后,魔力的主人便现身于眼前。 那是一只老夫超有印象的狰狞银龙。 「哎呀,我不打算在这里再战一场,我还在修──」 「天诛。」 瑞湖强劲的巴掌袭向小龙龙的脸颊,发出「砰!」一声,使它的脖子扭向不可思议的角度,并直接倒地昏迷不起。它勉强还算有些微颤动,所以应该还有气息。 「邪龙大人,我打倒它了,要确实地致它于死地吗?」 「我们还要赶路,所以打晕它就够了。」 「那就放着不管吧。」 小龙龙,对不起,这是一场迎头撞上的意外,还请你忘了吧。 * 我们再次前进之后,这次终于抵达了目的地。 「就在这附近。」 瑞湖停在位于森林深处的地点,虽然感应不到比小龙龙更强的气息,却能感受到这附近即便位于枯萎殆尽的森林之中,仍然保有绿意的气味。 老夫不经意地往上一看。 这是因为至今见到类似森灵的蓑衣虫少女多半会挂在藤蔓之上。 「啊。」 老夫的直觉应验,有一物体彷佛树懒般紧缠在枯树的粗枝上。 那是老夫见过多次的蓑衣虫少女。 他这次却未呈现半透明状,从那嫩草色发丝随风摇曳的模样,可以窥见他是个有形有影的实体。 「那里,就是那个吧?」 当老夫这么说,瑞湖与雪娜也依样画葫芦地抬头仰望,她们也能看见了,瑞湖随即意欲搬下他。 「魔力源头就是他没错,那是森灵。」 「瑞湖,你要小心一点喔,不可以吓到人家。」 「只要他不多做反抗,我也不会动粗。」 她这讲法简直就像是土匪。 然而,即使瑞湖爬上树木靠近,紧抓着树枝的蓑衣虫少女──更名为森灵,也并未企图逃跑,不仅如此,她似乎对瑞湖视若无睹。 「喂,你这家伙,邪龙大人找你,现在马上下来跪下。」 「你这样真的不行啦。」 当瑞湖厉声宣告后,又轻轻地戳了戳森灵的肩膀,正当此时。 掉落。 倘若要比喻的话,那便像是一直黏在树皮上的蝉蜕终于掉落了一般。 森灵毫无类似生物的反应,头下脚上地坠落至地面。他并未采取护身动作便掉至地面,并不发一语地躺着。 瑞湖在树上举起双手,罕见地主张自己的清白: 「不是我。」 即便是老夫也看得出来,她只是用指尖稍微碰了一下,那不值得批判。 「他好像在睡觉呢。」 「唉?」 当老夫安抚焦急的瑞湖时,雪娜检查了倒地的森灵。走近一看发现他虽然眼睛紧闭,但有着些微的呼吸。 「太好了,那他没事吧?」 「不,还不知道。请看,就算戳他脸颊或摇晃他,他也都不会醒来。」 「他被施展了睡眠魔法吗?那就……」 「对,现在是绝佳机会。」 机会? 当老夫纳闷地歪着脑袋时,雪娜迅速地自怀中拿出空瓶说: 「来来来,不好意思,打扰你睡觉啰……我拿走你一根头发了喔,还有衣服上的一片叶子。呵呵呵,要是他在睡觉时顺便流出口水或鼻水,我就赚到了呢。这可是史无前例的贵重采集资料啊。」 「从画面上来说,这有种犯罪的气息。你要不要先住手呢?话说,现在不是调查的时候吧,必须快点让他醒来。」 此时,瑞湖从树上下来。 「说到让睡着的人醒来,无人能出邪龙大人其右。」 「是喔?这还真是个令人意外的设定呢。」 「对,您的咆哮声对所有生物来说都能给予根源性的恐惧。只要听到您的声音,连位于死之深渊的人也会跳起来,来,麻烦您了。」 怎么可能,但瑞湖却捂住耳朵,呈现等待老夫咆哮的姿势。雪娜也因为这种气氛而仿效她。 「呃……起床啦──!你快点起来啦──!」 总之,老夫先以最大音量吼叫,但森灵当然呼呼大睡、动也不动。 然而,地面却开始摇晃。 这股震动逐渐变得剧烈,彷佛正一步一步靠近我们。 「呼,虽然记忆有点模糊,但我好像吃到什么苦头……有种被强悍的东西痛殴的感觉……这该不会是森灵干的好事吧?」 从昏迷中苏醒的小龙龙,昂首阔步地走在附近树木之间。 它似乎无法掌握自己身上发生过什么事,但此时再度吃了一计瑞湖的铁拳,飞往遥远的某处了。 「这碍事精还真缠人。我虽然打飞它了,但它要是又追来,就置它于死地吧?」 「瑞湖,老夫忘记说了,那不是魔物,只是无害的大蜥蜴。就算不特意出手也不要紧。」 「这样啊,那就放着不管吧。」 老夫在心中对小龙龙致歉,虽然让它的声誉坠入谷底,但毕竟生命宝贵。而且它的声誉也没多少下跌空间了。 「不过,刚才那蜥蜴醒了过来,就表示邪龙大人的咆哮发挥功效了,森灵却没有醒来,就表示……」 「啊,呃,其实老夫今天喉咙状况不太好,咆哮没什么效果。所以你要不要叫他看看呢?尽量用咆哮以外的方法。」 倘若瑞湖在此使出恐惧咆哮,老夫与雪娜也无法全身而退。 「遵旨,喂,醒醒啊你。」 瑞湖将手放到森灵头上,并暂时噤声无语。 「你在干嘛?」 「我在干涉他的梦境,让他醒来。」 「不可以让人家做恶梦喔,只能说服他醒来喔。」 瑞湖施展了超乎老夫意料的高度技能。 然而,若为平时,瑞湖会立刻露出神气活现的表情,如今却愁眉不展。 「真奇怪,没有反应。」 「因为他睡得很熟,所以不会作梦吗?」 「好像也不是那样,他好像没有意识活动……感觉不到类似精神的东西,就好像是娃娃或尸体一样。」 「不过,那个叫操操的魔物说森灵平安无事──」 此时。枯萎殆尽的森林中传来一道诡异的嗓音,宛如在回答老夫的疑问。 「如你所说,我只是给了他人类的形体喔。」 同时之间,我们附近的枯木瞬间消失,不对,正确而言并非消失,而是被无数迸射开来的无形斩击切成细碎的木屑了。 接着,踩着木屑现身的是身穿黑色礼服,瞳孔中闪烁着血色的魔物──操操。 「你、你刚才不是自爆了……?」 「瑞梵帝亚,你果然老糊涂了呢,我可是魔王军干部喔?你以为我会三两下就被干掉吗?」 「正好,这次要活捉你来审问一番。」 瑞湖已经往前奔驰,她没有拔出短剑,呈现全身凝聚着魔力的格斗模式。她顿时闯入对方面前,紧抓住操操的脸,不给她反击的空档。 「你要直接头骨碎裂,还是要让森灵恢复原样,选一个你喜欢的吧。」 「瑞梵帝亚,你这眷属身手虽然不错,却不会记取教训唉。」 老夫见到操操于瑞湖掌下露出了阴险的笑容,有股不祥的预感,身为弱者而磨练出的感应危机能力敲响了老夫的警钟。 「瑞湖,不好了!她又打算自爆了!」 「对,正确答案。」 闪光与爆炸声于森林中炸裂开来。 瑞湖当下张开黑翼遮挡爆风,使老夫与雪娜平安无事,但是周遭的地面却如陨石坑般凹陷,着火的枯树与木屑四处点燃了火苗。 「哎呀呀,我比刚才提升了爆炸的火力,但你还是毫发无伤啊。这眷属真是耐打呢。」 理应自爆的操操泰然自若地再度从森林深处现身。 一人、两人、三人。 她们外貌如出一辙,正以手指卷玩着粉色发丝。 「……分身吗?不过,无论增加多少只,杂碎都只是杂碎。」 「你还真有信心呢。区区人类不过是借助了瑞梵帝亚的力量,就变得得意忘形了。」 老夫压抑着想吐槽「不是,那是她自己的力量」的心情。 「呵,你说我得意忘形?你错得离谱,我身为首席眷属,所说的话都是邪龙大人的心意,也就是说我只是代替邪龙大人说出真心话而已。」 「老夫的心意外地好战呢。」 操操悠哉地拍起了手。 「那还真是了不起。对啊,忠诚的人偶最适合当手下了呢。」 「我没义务继续听你胡说八道了。」 瑞湖有所行动,为了不让她锁定目标,化为三人的操操也随之散开。 然而,操操的意图却无疾而终。 右方的操操被掷出的短剑所贯穿,朝左散开的操操被瑞湖从爪中射出的斩击一分为二,正面的操操被瑞湖赏了一计铁头功,使得头部破裂。 瑞湖不让操操反击,辗压式地战胜了她,并瞬间确认自己给予伤害的三人后,转过头来向雪娜发出警告: 「快趴下!这也是假货!」 三名操操即将爆炸似地膨胀并发出光芒,瑞湖张开黑翼,将翅膀扩张到极致,以覆盖住我们── 「就算你是为了保护他们,但像这样重复一样的行动后,就能知道你的行为模式。不管你的力量有多强,但果然还是一个战斗方式单纯的小屁孩呢。」 现场并未发生爆炸。 但有大量某物逼近采取掩护姿势的瑞湖身后。 那是一束束的丝线。 闪耀着殷红光芒的魔力丝线,彷佛海浪一般化为丝束扑向瑞湖。瑞湖被对方抓紧瞬间的破绽,转眼间就被缠住,丝线如茧般覆盖在她的全身上下。 「忠诚且强悍的眷属……瑞梵帝亚,这家伙是对抗魔王陛下的一张王牌吧?那我就先抢走你的王牌。」 某处再度传来操操的嗓音。 她从冒牌货走出的另一方向的树木后现身,手中伸出无数魔力丝,那些目前全数包裹着瑞湖。 「瑞湖!」 「没用的,瑞梵帝亚,你就后侮没教她正确的战斗基础吧。像那样只凭蛮力,不管有多强,都能轻易偷袭得手。」 操操高举起双手上的丝线。 包裹瑞湖的丝茧变得更大──最后裂开了。 从中掉出类似瑞湖的小巧玩偶,而非瑞湖本人。 玩偶的服装与发色都与原本的瑞湖相同,但这种只由布料与棉花构成的身影,不可能是瑞湖本人。她本人到底跑去哪里了? 「很遗憾,那个玩偶就是你眷属的下场喔。」 操操犹若读了老夫的心,这么宣告: 「只要被我的丝包住了,不管谁都会变成玩偶,无论是邪龙的眷属,还是没有实体的森灵。」 她愉悦地俯瞰着在雪娜身旁昏睡的森灵说: 「我可费了一番功夫呢,因为他没有实体,所以必须把丝扩张到整座森林,才能把他变成玩偶。唉──人家用了好多魔力呢。」 操操这么嘟哝,并从指尖伸出一条丝线,轻而易举地将森灵拉向自己,珍惜似地以脸颊磨蹭着抱在怀里的森灵。 「不过,我也回本了。因为平常很难得到精灵呢。我的玩偶搜藏品也能变得更丰富。而且,瑞梵帝亚,你的眷属也变成我可爱的玩偶了,你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操操以手指笔直地指着老夫,充满自信地大喊: 「你倚赖要用来打倒魔王陛下的森灵、眷属都被我半路抢走了!看到了吗!你已经没有胜算了!要是希望我原谅你就当场下跪磕头,说一百次『又强又伟大的操操大人,对不起,还请您心胸宽大地对老夫发发慈悲吧』!这样我就也──」 好了。 各位明白老夫与雪娜面对这么绝望的状况,为何还能保持沉默吗?答案目前正位于操操的背后。 「喂,你这混帐,这次就是本尊了吧。」 瑞湖拍了拍操操的肩膀,打断她自我陶醉的演讲。 尽管说是瑞湖,不过依然保持玩偶的外型,却长出了一如往常的凶恶黑翼,明显地散发出对操操的杀意,伫立在她身后。 「你做好侮辱邪龙大人的觉悟了吗?」 瑞湖玩偶挥出铁拳。 那材质虽然看似是棉花与布料,但操操的脑门吃了一拳后,却螺旋状地旋转着撞向地面。 尽管如此,瑞湖依旧怒不可遏,她迅速地跨骑到倒伏在地的操操身上,不断对她挥出快到足以产生残影的巴掌。 「咕、嘎、咳。」 「侮辱邪龙大人是这世上最重的罪,你就把罪刻划在灵魂上并去死吧。」 「瑞湖、瑞湖。」 老夫冲到瑞湖玩偶旁,呼唤她的名字。 「邪龙大人,请不必担心,请让我处理这家伙吧。我会万无一失地送她去地狱。」 「不是啦,虽然你现在是玩偶……但不要紧吗?虽然说言行举止和平常都一样。」 「话说回来,我因为过度生气都忘记恢复原样了。」 瑞湖发出「碰!」一声,轻而易举地恢复为人类之身。老夫见状也稍微松了一口气。如果她一直维持玩偶的模样,将导致病态程度更胜以往。 「那个,不好意思,是她让森灵像这样一直沉睡的吧?总之,能不能先让他醒来呢?」 此时,雪娜说出了正经的话题,她刚才接住了操操被瑞湖殴打而不禁掉落的森灵。 瑞湖以短剑抵住操操的喉咙说: 「事情就是这样,快点。」 「我没办法。」 「你想死吗?」 「因为不是我让她睡着的啊。你仔细想想,他是森林的精灵唉,森林会走路说话吗?不会吧,精灵是一种存在于自然环境的魔力体,一开始就没有意识。所以就算要我叫醒他也没办法,没办法就是没办法。」 「……她好像没说谎呢。」 瑞湖瞪着她这么低喃。既然瑞湖这么说,应该就是真的吧。 如此一来,老夫所目睹的「类似半透明且四处活动的蓑衣虫少女」又是什么呢? 不过在老夫问出口前,雪娜则推了推眼镜说: 「这样啊!这样的话,我不会要你叫醒他,但能不能请你解除玩偶的姿态呢?不是这姿态的话,森灵就能回归森林了吧?」 「雪娜,你那么单纯就接受了,这样好吗?」 「虽然我也想和苏醒后的森灵说话,但更重要的是让森林恢复原状,只要森林恢复绿意,我也能继续一步一脚印地调查森灵了。」 她说「所以──」并对操操鞠躬道: 「麻烦你了。」 操操则「哼」了一声,将头转往另一边。 「我不要,我就算死,也不会听人类的要求。尤其是和瑞梵帝亚一伙的人!」 「你这混帐……都这样了还想反抗邪龙大人吗?」 「瑞湖,冷静一点。唉,操操小姐,老夫也求求你了,你愿不愿意让步呢?老夫也要为了无视你提出的调停一事道歉。」 「无视!你果然无视我!」 老夫急忙地摇头否定,操操却自顾自地怒上加怒。 「你之前也是这样!每次都无视我再三送出的干部会邀请函……我明明为你安排了特别座……!」 「唉、唉唉?那是误会吧,老夫没收到邀请函啊。」 「别说谎!魔王军里有你的眷属啊!我确实有交给他!」 老夫与瑞湖面面相觑,隶属于魔王军的干部,还是老夫的眷属。 「就是在亚斯嘉国的那个冒牌眷属吧。那家伙不只自称为眷属,甚至还干走寄给邪龙大人的书信,做出这种类似跟踪狂的恶劣勾当……真是让人羡、真是一个缺德的狂徒。」 「你刚本来要讲让人羡慕吧?」 先不论瑞湖的失言,目前嫌疑犯只有他了。他那时候也大肆地惹出一堆麻烦,但原来他在魔王军内部也制造了这种鸡毛蒜皮的麻烦啊。 「所以我就在这次的信里添加了可以反向侦测的魔力!我想说不这么做的话,你又会无视我!然后,你果然无视我,并躲在这种地方!我绝对不会原谅你的!」 「啊……话说回来,那的确是一封奇怪的信呢。」 即使不读信上的文字,也能透过感觉传达内容,是一种极为特殊的物品。那似乎也被用于反向侦测。老夫当时将它吞进胃里真是失策,虽然为时已晚,但只要再经过几天,应该就会出来了吧。 「总之,我不打算跟你谈判!」 「邪龙大人,无可奈何,我们转为拷问模式吧。」 「真是的,你又这样想了。」 「邪龙大人,不是的,虽然说是拷问,但我并非要以暴力恐吓她。身为魔王军干部之人应该不会轻易屈服,所以我打算在精神上凌虐她。」 「精神?」 瑞湖回答「对」并不怀好意地一笑,她依然呈骑态压制姿势,俯瞰着下方的操操。 「我已经发现这家伙的弱点了。呵呵呵,这可说是只有我能发现的要害……」 「哈!你以为本小姐会因为你这小屁孩的话而有所动摇吗!少瞧不起──」 「你这家伙是打从心底尊敬邪龙大人,对吧?」 操操闻言,抖动了一下。 「当、当然啊,只要是魔物,任谁都会崇拜邪龙?瑞梵帝亚啊。不过事到如今,我对这种糊涂老龙根本没什么特殊想法了。」 「你想卖人情给邪龙大人才提出调停建议,还写了干部会之类的邀请函?最后又因为被无视而火大地追过来……?这以『任谁都有的敬意』来说,是不是过于执着了啊?」 老夫心想「会吗?」,因为身旁的瑞湖表现出来的敬意水准远比这高了许多,所以老夫已经麻痹了,分不太清楚。 「你对邪龙大人的深厚敬意我可是明白的,你只是想以调停为借口来巴结邪龙大人吧……?」 然而,操操在瑞湖身下开始挣扎乱动了起来。 「闭嘴!不要胡乱猜测!我只是来打垮背叛魔王陛下的愚蠢之人!没有其他意思!」 「别这么害羞嘛,你看这个。」 瑞湖将某个物品亮到操操面前。 仔细一看,那又是老夫的鳞片,你到底拿了几片啊? 「要是你投降并听从我们的要求,就把这鳞片给你吧。要不然也可以让你当邪龙大人的贴身侍女喔。」 「瑞湖,老夫说啊,你那样挑衅她,只会造成反效果吧?」 老夫这么心想并偷瞄操操的反应,却哑然失声。 「别、别小看我,就算你那样诱惑我,我也绝不会屈服……!」 操操紧咬着下唇,不住地瑟瑟颤抖,彷佛在极力忍耐,不管怎么看都非常有效。 「喔,真期待你能逞强到什么时候呢。这样又如何呢?要是你现在马上倒戈来邪龙大人的麾下……就会特别赏你两片鳞片。」 「唔唔。」 瑞湖滑开手上的鳞片,使数量增加为两片。 「就只有现在喔?如果你不在三十秒之内回答,增量活动就要结束了。如果你要举白旗投降,趁早还比较划算喔。」 「唔唔……增量……」 「邪龙大人,再努力一下这家伙就会沦陷了,请给她致命一击。」 老实说,老夫不想攻陷她。倘若像瑞湖或邪教徒这样的人增加了,老夫的胃会濒临极限,而且她还是魔王军的干部。老夫审慎地发言,尽可能以让事态不会更加胶着的方式尝试说服: 「呃,不管你想要多少鳞片都可以送你,要不要当这次的事没发生过呢?你让森灵恢复原状,也当没见过我们,要是这样的话,我们也会保证不会伤害你。」 「……这样啊。」 此时,原本颤抖的操操稍微恢复了冷静。 「瑞梵帝亚,你竟然说出这么软弱的话,你果然上了年纪就变窝囊了啊?孤傲千年的伟大邪龙竟然……」 「邪龙大人本来就很深思熟虑。」 瑞湖因为窝囊一词感到烦躁,操操则因为她的反应,露出愉悦的笑容。 「瑞梵帝亚,现在的你果然打不过魔王陛下。你一点也不可怕。体型变小了,根本不像龙,而像是蜥蜴……」 真不愧是魔王军干部,相当敏锐。老夫的正式种族名称为山语蜥蜴,是一种名副其实的大型蜥蜴。 「胡说八道。你明明被区区眷属的我打得落花流水,别逞强了。」 「嗯嗯,对……输家不管说什么,都只会显得凄惨落魄。但这并非不服输的气话,你和瑞梵帝亚都绝对打不过魔王陛下。要投降的不是我,而是你们喔。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你真的不打算求饶吗?」 「真缠人,给我搞清楚自己的立场。」 瑞湖于短剑上凝聚魔力,这等于无言的威胁。 「立场……?对,我就是搞清楚了才这么说啊,我可还没输呢。」 这一瞬间,操操的发丝骤然倒竖,伸向四面八方的发丝如方才的丝线一般蠕动,试图缠住我们。 「蠢货。」 瑞湖咂嘴一声,以短剑由右上至左下斜砍操操。操操的发丝瞬间失去力气四散,但瑞湖的表情却一沉。 原因在于她所砍到的操操身体。 从剑伤中渗出的并非鲜血,而是齿轮、螺丝等机械零件。 「这家伙竟然也是玩偶?但以气息来说应该是本尊……」 「对,我是本尊喔。但我又没说这整具人偶都是本尊。」 这是操操的嗓音,同时之间,被砍伤的人偶头部如胶囊般裂开,某个物体从中飞向天空。 那是一个极为可爱的兔兔玩偶。 「瑞梵帝亚,你给我记住了!恐怖的活人偶?操操绝对会阻止你的!」 兔兔「咻」地一声飞向远方天际,逃之夭夭了。 她从符合魔王军干部的邪恶气氛,忽然转为犹如孩童玩具般的真正姿态,使得我们呆若木鸡地傻傻望着天空目送她离去。连瑞湖也面无表情地不发一语。 「……真是个出乎意料的可爱魔物小姐呢。」 雪娜一针见血地悄声说道。姑且往正面方向思考,她是担心老夫的安危,才会来建议调停,因此不会对她抱持穷凶恶极的印象。 「对啊,她也有让人无法讨厌的地方……」 瑞湖用手指捏起倒地的森灵蓑茧说: 「话说回来,邪龙大人,森灵该怎么办?」 「啊!」 对了,要是被罪魁祸首?操操逃掉,就不知道复原的方法了。 也能拜托瑞湖现在开始追踪她──但假使她回到魔王军的大本营,将沦为上门踢馆=全面战争这种最糟的局面,一个不小心,魔王本人也可能在那里。 绝对要避免这种事发生。 「瑞湖,不能用你的力量解除吗?你刚才被变成人偶时,能够自己变回来吧?」 「我一用力就变回来了,不太清楚详细做法。」 瑞湖「嗯」了一声,苦恼地用手摸着下巴。 「他是森林的精灵,给他水就会开心了吧。毕竟土也这么干了。」 「这想法真直观啊。」 「啊,我有带水喔。」 雪娜立刻摇了摇系在腰际的水壶,瑞湖接过后打开壶盖,将水「哗啦啦啦」地淋到森灵身上。这彷佛是在对小孩泼冷水一般,令人有种罪恶感。 「……怎么样?」 老实说,老夫并未抱持多大期待。 浇水就能恢复原状也太过随便了,倘若浇水有效,仅凭一壶水也无法解决森林的干涸。 ──不过…… 老夫眼前原本因为战斗而变成一片焦土的地面,突然长出了树木嫩芽,原本枯萎白化的群树也恢复生气,树皮的颜色变浓,树枝上逐渐长出树叶。 「……有效果?」 「再加一点水看看。」 瑞湖这次由自己的掌心射出了水。老夫心想「所以刚才水壶那一段是怎样?」,但现在吐槽这女孩的奇葩行径也太过不识趣了。 这次的变化更加剧烈。 原本龟裂的地面疾速恢复滋润,化为肥沃的黑土,石头上长出青苔,因为操操的自爆而熏得焦黑的木屑也自然而然地熄灭。 「好像……复原了呢。」 这么简单好吗? 「不只是恢复绿意了,森灵也散发出魔力覆盖整座森林。他除了变成人形以外,几乎和以前一样。」 提议浇水使得事态能够解决的瑞湖,隐约有些自豪地抬起胸膛,接着将森灵交给雪娜。 「把他放到村子泡水之类的,这样应该不会影响到森林。」 「谢、谢谢你。」 雪娜表现出有些困惑的模样后,接过了森灵。 「原状……对吧,对唉,耶!太好了!村里的人一定也能安心了!」 虽然对森灵仍然沉睡不醒感到不安,但操操曾说她与此事无关,而且根据瑞湖的洞察力,她并未说谎。 「之后就是这副人偶身体的问题了。刚才那兔兔可能又会来抢他,必须想想办法……」 「喔喔,对唉,瑞湖小姐!我们就来商量这件事吧!要是你愿意协助的话,会非常让人放心!」 「无须道谢。这座森林是和邪龙大人渊源极深的故居,身为一名眷属,协助它恢复原状是当然的职责。」 「话说我们是因为这样才来这里的呢。」 因此瑞湖才乖乖地协助这件事啊。老夫本来就想说这对她而言,明明是一件兴趣缺缺的事,她态度却还算积极,让老夫觉得相当稀奇。 「故居吗?邪龙先生,你曾住在这里吗?」 「嗯,那时候这里还不叫『幻惑之森』,也没有你们的村子。」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吧?」 「对啊,其实老夫相当长寿,那已经是好几千年以前的事了。」 「几千年前!?那还真是古早古早以前……虽然我知道瑞梵帝亚这名字,但你果然是很了不起的人物呢。」 瑞湖耳朵抽动并不断点头,这孩子的心情真好懂。 雪娜环视复活后的森林风景,再度看着老夫说: 「或许是因为这样呢。」 「什么事?」 「你不会受到森林的幻惑之术影响的原因。我说诀窍是和森林融为一体,你或许比任何人都更加满足这个条件。」 「喔,这样啊,也可以这么说。」 当迷路受困并暂时住在森林中之后,由于与森林融为一体,幻惑现象将会解除。老夫虽然没有迷路,却在古早以前曾在森林中住过几千年,纵使已经获得免疫力也不足为奇。 「如果可以的话,可以告诉我以前森林是怎么样的吗?或许会有与森灵有关的宝贵情报。」 「可以啊,但你别抱太大期待喔。」 由于状况姑且算解决了,我们踏上回村庄的归途。森林的空气与来时不同,相当清新。 森灵由瑞湖扛着,并采取固若金汤的防御状态,以免他被魔物抢走,老夫与雪娜跟在后方,稍微保持一段距离走着。 老夫一边走,一边简洁地和雪娜说明了与这座森林的关系,原本长在荒野上的几棵树是森林源头,老夫则照顾它们,让植被能生长开来。 「喔……从那么久远以前啊。」 「嗯,虽然现在已经是一座辽阔的森林了,不过它以前也是一个纯朴的好地方喔。有很多榉木,老夫从未因为没东西吃而伤脑筋。」 「附带一提,你为什么会离开森林呢?」 「啊──……和你说应该没问题,所以老夫就说了吧。老夫目前是透过药物让身体变小,其实非常大只,原本的尺寸比你住的房子还大。」 雪娜拍手说「对对对」。 「说得也是。我听说邪龙?瑞梵帝亚非常庞大呢。」 「老夫身体还小时,可以自己挖过冬用的洞穴。但当老夫愈来愈大后,就没办法挖出过冬的洞了。」 倘若勉强在柔软的腐叶土上挖个大洞,最糟糕的情况是土石可能在老夫睡在里面时崩塌,使老夫遭到活埋。 由于这种居住问题,老夫为了寻找适合自己体型的洞穴,离开了森林。 「如果那时候有村子就好了。如果是像你这样从以前就住在森林的居民,我们村子会很乐意在冬天时照顾你。」 「若是这样就好了。」 假使有这个选择,老夫或许不会被当成邪龙,如今也能在这里吃草过活了。老夫脑中浮出这种可能性,然后稍微叹了一口气。 「话说回来,老夫也可以问你吗?」 「什么事?你什么都可以问唷。」 事实上,关于雪娜,老夫一直很好奇某件事。 从我们造访这座村庄以后,几乎都与她同行。当初因为调查森灵的目的,半推半就地配合她,而当森林产生异状后,我们也为了解决问题一同行动。 不过,老夫对她的行为准则有些疑惑。 「你为什么对森灵这么执着?就算知道老夫是邪龙或小龙龙原本隶属于魔王军,你都把森灵摆在第一位,几乎不太介意。」 假使那是一种源自于学者追求知识的精神,倒也是有可能。 然而,夸张到这种地步,会让人觉得异常。 刚才与操操之间的战斗也是如此。正常而言,如果有魔王军干部来袭,一般人纵使逃跑也不足为奇。尽管不会逃走,也会像老夫一样吓得无法动弹。 她却准确地接住了操操落下的森灵。 「你该不会也像莱奥德一样,想获得森灵的力量吧?毕竟你说自己没什么魔导士的才华。」 「不不不,我并不打算像那样利用他,我只是单纯想和他见面说话而已。」 雪娜若无其事地摇了摇手。 「你想和他说话,是因为好奇心吗?」 「当然也有一部分是这样。」 雪娜这么开头后,稍微沉思了一会儿。 「──在我的村子哩,从没有人因为迷路而死亡。」 由于话题忽然转向,令老夫疑惑地歪着脑袋。 「迷路指的就是森林的幻惑现象,只要暂时待在森林里,不就自然能离开吗?」 「那是指拥有某种程度生活能力的大人。举例来说,如果年纪很小的孩子迷路了,就算没有幻惑现象,森林也是一种危险的地方。」 「的确是。」 即便是单纯的迷路也不可小觑,森林原本即为拒绝人类之处。 「我也翻找过文献、询问过老人家,不曾有无法自己维生的年幼孩童在森林里受困的案例。」 「那是什么意思……」 「我认为这座森林的精灵,唯独不会迷惑孩童。」 老夫的脸上或许露出了「为什么」的疑惑表情吧,雪娜苦笑着点了点头说: 「我也不知道理由,但他会这么判断,就表示他意外地是一位温柔的精灵吧。」 「那么,你也认为森灵有自己的意识吗?」 「对,虽然我无法确认他是否拥有能和人类沟通的意识。」 雪娜说着,望向前方被瑞湖措在背上的森灵。老夫暂时犹豫了一下,又下定决心地自白: 「其实,老夫在森林枯萎之前,有见过能四处活动的森灵。老夫曾在你面慌张过一下吧?虽然老夫当时说自己看错了……但其实是老夫一伸手碰触后,他就当场消失了。」 「那个时候啊!原来你其实有看见呢。不过,这样我就放心了。」 原以为雪娜会生气,她却反而露出了活泼的表情说: 「他一定是因为魔物来了,吓一跳躲起来了吧。这样的话,他总有一天会醒过来的喔。」 藏在心里的秘密消失,这使得老夫的罪恶感稍微减轻了。 「哎呀,我离题了,本来在聊我为什么那么执着于森灵呢。」 对唉,因为突然改聊孩童不会受困的话题,所以偏离主题了。 「我之前也说了,我有一个很重要的朋友。」 老夫原本这么想,但雪娜又开始谈起风马牛不相干的话题。 然而,从她认真的神情,可以得知她并非在捉弄老夫。 「我还记得每天和她一起玩耍的快乐记忆,但就只有这样了。我完全不记得她是谁、我们在哪里玩、聊过什么,如今回想起来会觉得非常不可思议──那是我还很年轻时的事。」 雪娜双手于背后交握,对老夫露出落寞的笑容说: 「所以我想直接问问森灵,问他说『那时候当我朋友的人是不是你?』。」 第3章 魔王之死 第三卷 这孩子是赶着送死吗?第3章 魔王之死 老夫回到村庄后,有一个重大任务。 那就是释放莱奥德。 既然森林已经平安无事地复原,便失去拘留他的正当理由,从人道观点而言,也无法继续监禁他。 「瑞湖,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暂时不能离开这里喔,听懂了吗?」 雪娜家的门窗已经全数封死,恰好正中老夫下怀。老夫打的算盘是请瑞湖留在这里等待,趁这段时间去释放莱奥德,并请他离开村庄。 「小的遵旨,您要我在这毫无光线的漆黑之中与黑暗融为一体,引出身为眷属更高的力量吧。」 「不,因为你平常就很努力了,所以偶尔可以睡个午觉放松一下。要是太亮会很难睡吧?」 「是这样的啊。」 老夫警告她不可无止境地提升力量,假使这时老夫说「你就那么做吧」,真不知道我们再度打开这房子的门时,她会变成什么鬼样子。 「也请你看着森灵,老夫让他躺在你旁边。」 「请交给我吧,我不会把他交给任何人。」 雪娜目前正去向村长等村中重要人士说明森灵的异变,他们都是与魔法无缘的人,所以我们预计能获得今后全面委任的首肯。 「那么,老夫也外出一下。」 「您路上小心。」 老夫离开家门后,牢牢地关紧大门,并迅速地奔向风车小屋。村民对莱奥德的提防已经等于零,门前只坐着一名看似毫无干劲的守卫。 当他注意到老夫后,急忙地站了起来,向老夫敬礼。 「瑞梵帝亚大人,蒙您关照了。您这么迅速地将森林恢复原状,我们实在感激不尽。」 他因为紧张而拉尖了嗓子,说话内容却相当友善。经由讨伐操操与拯救森灵一事,村民对老夫与瑞湖的评价也获得大幅改善。 「老夫才要谢谢你帮忙看守。这个少年果然是无辜的。老夫等下会道歉以及跟他说明,你可以先回去了。」 「我明白了。」 守卫再度端正地行礼,并迅速离开。 风车小屋的入口旁放着一包布袋,那是莱奥德被村民押解时作为证据没收的私物,里面当然也有他的衣服。 老夫用后脚站起并卸除门栓,推开了状似坚固的铁门。 忽然之际,赤身裸体的莱奥德便从里面冲了出来。 「喔喔喔!瑞湖!你在哪里──!我在这里啊──!」 「哇啊!」 老夫被他冲出来的速度撞倒,四脚朝天地滚了几圈。 「喔喔,抱歉……唉,你是我刚才在森林里遇到的小龙?」 「嗯,有一会儿不见了。」 「你该不会是来救我的吧?你好像帮我开门了……我欠你一次,但我现在没时间慢慢道谢了,必须赶快去追瑞湖……!」 「等等,你不用道谢。好好穿上衣服,还有擦拭身体,把土弄掉。」 老夫将布袋塞给他,并抓着他的腿说: 「呃──……还有啊,你大喊名字的那个叫瑞湖的女孩,她已经离开这座村子了。」 「什么!?她去哪里了?邪龙那家伙又带走她了吗?」 老夫捂着隐隐作痛的胸口,继续掰出事先想好的说词: 「虽然不知道什么是邪龙,但她好像有什么事,等老夫注意到时,她已经不知去向了。」 「可恶!她果然没听见我的声音……!」 莱奥德咬牙切齿地并捶打地面。正确而言,她有听见你的声音,却因为你的外表过于震撼,使得声音相形失色。 「总之,你赶快回派琉多纳吧。你为了找到森灵而来野外求生这事也是,你这年纪不应该太乱来。」 虽然在派琉多纳的修行也属于乱来的范畴,但因为有可靠的指导者,所以应该不会送命。大概啦,老夫也有点无法断定。 「不……我很感谢你的心意,但我还无法回去。」 莱奥德措着布袋眺望前方。 「瑞湖离开这村子应该还没过太久吧?趁现在去追的话,或许还能找到她,虽然她已经认不出我了……但我一定要告诉她,还有人会担心她。」 「这样啊……」 老夫见到能看得出他悲痛觉悟的表情后,也无法继续制止了。 「你那个叫瑞湖的朋友,要是能回来就好了呢。」 「对,我绝对会让她回来的。」 他这么说并打算迈步时,又戛然而止。 「话说,我是骑小龙龙来这里的,它去哪里了?我们在森林被村民找到时,它就丢下我落跑了……」 「啊,对了。你在找那只龙的话,它大概在某个地方过得很好吧。」 老夫最后见到它是被瑞湖殴飞时,但她应该避开了要害。 「它搞不好回去了……?不对,它是很认真的家伙,应该还在森林里找森灵吧。」 「应该是吧。」 「算了,总之,找瑞湖是我的事,也不能让它跟我去。龙先生,谢谢你啦,等哪天再见面时,请让我好好向你致谢!」 莱奥德挥着手并冲刺离开,他的速度比老夫想像得快。在老夫不注意时,便瞬间拉开了一段距离。 老夫仅目送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此时雪娜彷佛与莱奥德交替般走了过来。 「喂──邪龙先生!」 「啊,雪娜,村子的会议已经结束了吗?」 「对,一如我所想,村子将森灵的事全权交给我负责。之后就来和瑞湖小姐合作,思考不被魔物抢走森灵的对策!」 「对啊,瑞湖一定能想出什么好办法的。」 「话说回来,你已经放走本来在这里的少年了吗?」 老夫「嗯」了一声,望着莱奥德跑走的方向。 「老夫一放走他,他就为了找瑞湖跑走了……老夫觉得好抱歉和痛心啊。」 「嗯,就算你都这么烦恼了,但还是不能让他们见面,应该有很深的隐情吧。」 「这背后有一言难尽的复杂隐情啊。」 雪娜沉思般地不断以靴子踩踏地面,最终敲了一下手。 「附带一提,如果他们在这里见面,会发生怎样的惨剧啊?」 「老夫和莱奥德都会发生极惨的事,瑞湖则会发生更惨的事。依照现场的状况,甚至可能会迎来世界末日。」 「什么,竟然这么严重……?」 连雪娜也露出震惊的神色,毕竟他们看起来只像是感情失和,却扯出世界规模的话题,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但不管有什么事情,靠出名的瑞梵帝亚先生,总有一天能解决的吧?」 「啊──……嗯,对啊,或许吧……」 对了,因为雪娜不太怕老夫,老夫不禁就忘了。老夫好歹还肩负着『超强邪龙』的设定呢。 「不过,雪娜,仔细想想,正常人理应无法信任邪龙吧?通常提到邪龙就是邪恶的龙,搞不好会刻意刁难莱奥德,让他们继续感情不睦喔?」 「是没有错,但邪龙先生看起来完全不像那样呢。而且我觉得邪龙也不会刻意让两个孩子反目以取乐。」 「那倒也是。」 由于瑞湖在这村庄击败了魔王军干部,所以村民目前相当友善地看待我们。不过也有许多人像方才看守风车小屋的守卫一样,对老夫感到恐惧与紧张。 雪娜不知是否瞭解老夫的担忧,从容不迫地继续说: 「其实在刚才的村子会议中,也多少有人说『真的可以相信他们吗?』,但因为你们有打倒魔物并让森林恢复原样的功绩,最后获得的结论就是『就相信他们吧,但不要给予刺激』。」 「对老夫说这些内情可以吗?」 假使对真正的邪龙这么说,对方甚至会暴跳如雷并大闹一场吧。 「其实应该不要说的,我却莫名地觉得就算相信你也不要紧。」 「莫名?」 「对,就像能相信从以前就认识的人一样。这虽然是毫无根据的危险判断,但八成不会错。你有种和我那位朋友类似的气质……应该说有种让人放心的感觉吧。」 过去极少有人会如此无条件地相信老夫,就连艾莉安提在初次见面时,也半信半疑地暴打了老夫一顿。知道邪龙的风评却一眼看穿老夫本质的,就只有擅长阅人的亚斯嘉国?凡妮莎国王了。 虽然很抱歉,但老夫并不觉得雪娜有这种素质,她或许只是因为老夫培育了这片森林,而对老夫感到亲近。 「啊!」 此时雪娜大叫一声,令老夫原地跳了一下。 「怎、怎么了?」 「不好,我都忘了。我是为了把这个交给那名叫莱奥德的少年才过来的。」 雪娜从裤子口袋拿出了地图卷纸。 「这是?」 「是能离开村子的林间道路地图。由于有类似叉路的林间道路,和被草丛遮住的小径,不用这份地图寻找路标的话,几乎一定会在森林里迷路。哎呀,真是抱歉,我彻底忘了。」 莱奥德已经不见踪影,而且他甚至根本不知道有林间道路。 「人最短多久能逃出森林?」 「一星期。」 「若他能尽早走到外面就好了……」 老夫担忧莱奥德进入第二轮劳而无功的野外求生,再度感到有些心痛。 * 「虽然了无新意,但想请瑞湖小姐施展魔法保护森灵,以免森灵的人偶被人抢走。」 「果然会变成这样啊。」 当雪娜传达了村庄会议所得出的结论后,瑞湖打了一个午觉后的哈欠,悠哉地点了点头。 「保护魔法是用来干嘛的?应该不是太吓人的东西吧?」 老夫以狩神的黑爪一片片地剥除钉在窗上的木板,并转头这么询问。阳光照进外露的窗户之中,森灵纵使沐浴在日光之下,依旧理所当然般地沉睡着。 雪娜以双手指着森灵说: 「那个叫操操的魔物一定又会来抢走森灵,所以想请瑞湖小姐造一间可以保护森灵的小屋,并在小屋内装设类似捕鼠器的陷阱。」 操操于早先的战斗之中抢走森灵并以脸颊磨蹭,对魔物而言,森灵所拥有的大量魔力果然极具魅力吧,可预测她必定会再度袭来,故安排陷阱守株待兔相当有效。 「不过,瑞湖,老夫的邪龙力量也能涵盖到陷阱之类的范围吗?」 「不,您身为至高无上的强者,根本不需要乘人不备的陷阱,所以无法使用。这类法术可说是唯有身为眷属的我能用的细微末节技巧。」 「你终于开始研发个人路线了啊。」 如此一来,有朝一日将出现与邪龙毫无关联的能力,明明如今也已经有种无所不能之感了。 老夫边叹气边问道: 「那么,具体来说是怎样的陷阱?」 「把这个加入建筑小屋的材料。」 瑞湖从怀中翻找并摊到地板上的是大量的老夫鳞片。 「邪龙大人的鳞片是一种万能珍品,能制造武器,也可制造防具,能成为灵药的药方和诅咒的媒介,在这鳞片中填充我的魔力,加上束缚入侵者的意念,再放到小屋之中,不论是何种外敌,踏入小屋时都绝对会昏迷不醒。」 「刚才那魔物是魔王军干部,没问题吗?」 「我认为只要有三片鳞片就够了。」 瑞湖充满信心地抬起胸膛。当这孩子笃定地说「可以」时,无论是多么荒诞无稽的事也能化为现实。 「当然,这陷阱不只对魔物有用,对于拥有邪念的人类也有用。入侵小屋想抓走森灵的人类也会无法动弹,所以这警备制度万无一失。」 此时,雪娜眼镜反光,低调地举手说: 「瑞湖小姐,请等一下。我有一事商量,可能只让我成为陷阱的例外对象吗?我也想趁隙带走森灵,如果可以的话还想和他一起睡。我想请你承认这些例外状况,是基于非常健全的研究目的──」 「瑞湖,你不用扣除这些例子。毕竟就算是小小的蚂蚁洞,也会破坏整个保全系统呢。」 「小的遵旨。」 雪娜沮丧地垂下了头,四肢趴地。因为她明显地透露出邪念,所以老夫的判断并没有错。 几秒钟之后,雪娜便恢复原样,将布条紧紧地绑在额头上说: 「既然如此,就赶快来盖作为森灵新房的小屋吧!那将成为这座村子的关键设施,所以要盖得无比华丽。」 「我已经盖好了。」 瑞湖弹了一下手指,以眼神示意窗外。老夫与雪娜循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后,发现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地鸣声,某种东西自刚才还空无一物的村中一角下方隆起。 那是『老夫张开双翼并以狰狞面容咆哮』之等身巨大雕像。 「我用魔力压缩土块成形后盖好了。内部是一间小屋,尾巴则是阶梯,背上则有暗门作为入口。这乍看之下只是一个雕像,但可说是一间完美的藏身小屋。」 「老夫总觉得邪教徒们可能会来朝圣。」 「喔喔,邪龙大人,请看看。村民马上就感动地哭喊着『这是什么!』『突然从地上窜了出来!』。」 「人家只是觉得很困惑吧。」 倘若地上忽然隆起一座邪龙雕像,任谁都无法视若无睹。老夫清了清喉咙,转向瑞湖说: 「老夫说啊,瑞湖,能不能改成比较中规中矩的设计?老夫的雕像会有点太显眼。」 然而,瑞湖已经不在老夫转去的方向,她宛如事不宜迟般地抱起森灵冲向老夫的巨大雕像。雪娜也追赶着她,从门口飞奔出去。 「喂!瑞湖,等等啊!」 老夫也冲刺着离开雪娜家,却根本追不上瑞湖的脚程,她早已闯入议论纷纷的村民之中,并光明正大地举起森灵说: 「来,你们擦亮眼睛看吧,这尊邪龙大人的雕像将成为庇护你们重要森灵的神圣塑像。你们就小心谨慎地献上感恩和敬畏之情吧……」 瑞湖这么昭告村民,并将森灵抛入邪龙雕像口中。此时此刻,巨大雕像的双眼开始发出青光,双翼中流泻出恍若热浪般的诡谲波动。 这副画面看起来就像是献上森灵这活祭品后,邪龙雕像暂时获得生命一般。 「再来奢侈地放入三片邪龙大人的鳞片,这样就能完美收尾了。」 当老夫的鳞片贴在邪龙雕像身上后,鳞片沉入内部并被雕像所吸收,原本留有土色的雕像表面转眼间呈现出附有光泽的黑鳞外貌,产生出一股彷佛即将开始呼吸般的栩栩如生感。或许是老夫多心了,但雕像的眼球似乎目露凶光般地动了一下。 村民纷纷屏气凝息,静观这一幕。 ──这是不是某种危险的仪式啊? 老夫深深感到他们的危机感,蜷缩身体躲在人墙后方。 然而,唯有老夫能阻止这一暴行,老夫鼓起勇气向瑞湖说: 「唉,瑞湖,这设计太吓人了,要不要现在改成普通的小屋呢?」 「但我认为这是一种兼具恐惧、神圣、华丽的至高无上设计。」 「因为你的审美观过度天才了,领先时代太多,所以配合一般的品味比较好喔。」 瑞湖虽然有些不服,但在老夫吹捧一番并提出修改需求后,她的心情便明显好转。 「呵呵……天才吗?蒙您夸奖,我愧不敢当,这时候就先改成折衷的设计吧。直到哪天时代追上我的审美观……」 瑞湖以双手碰触雕像,巨大雕像犹如黏土工艺般变形,成为正常小屋的形状,设计与这座村庄的大部分民宅相同,是朴素的圆木建筑。 「有有有──!森灵就在这小屋里面吧?」 雪娜自依然议论不休的村民之间挤出并举手这么问。 「对。这下刚好,你进去看看吧。你最适合示范了。」 「示范?虽然搞不太清楚,但能第一个进入森灵的新家,我颇感光荣喔。」 雪娜欢天喜地地冲来并将手碰向大门──此时…… 「嘎嘎嘎嘎嘎!?」 她的身体忽然像是有电流窜过一般地弹了起来,但唯有摸到大门的手宛如黏住似地并未放开。 「不、不要紧吗!?」 「不、不不不要紧,这不不不会痛,只是身体动动动不了了。」 「这小屋在人类或魔物对森灵抱持着邪念入侵时,就会像这样抓住对方。如果是魔物的话,看你们要活捉或是围殴都可以。」 当瑞湖拍了拍手后,雪娜的手便离开房门,她不住颤抖,跪到地上。 「怎么会……我打算在新居装设测量机器或窃听道具的计画,也被归类在抱有邪念的类别里吗……?」 「那是当然,亲近的人之间也要以礼相待,不可侵犯个人隐私。」 「瑞湖也会说正经话呢。」 老夫有些感动,眼角不禁泛起泪光,真希望她平常也能更加磨练这种拥有常识的判断力。 村民尽管不断对着自己人面面相觑,但似乎对于亲眼见证的陷阱效果感到安心。 其间,几名村民靠近瘫坐在门前的雪娜说: 「老师,你不要紧吗?如果要示范的话,吩咐我们就好了嘛。」 「嗯、嗯嗯,不用,不要紧的,因为这种魔法相关的工作是由我负责的。」 任凭雪娜刚才暴露了真实心声,但村民仍未察觉到她的奇葩言行。他们将之视作我们经讨论后才示范了陷阱效果,平时建立信赖关系果然相当重要。 「咳咳!」 一名类似村长的年老男子发出大声的清喉咙声,他从人群中走向老夫,深深一鞠躬说: 「这次自讨伐魔物到保护森灵大人……我等真的蒙您大力襄助。我们听说您今后也要继续为征讨魔王赶路。此处为僻壤荒村,但当您启程时,如果有何需要,都还请让我等尽可能地协助您。」 老夫也是年长者,所以深深瞭解这番谢辞并非虚言。 然而,魔王军干部?操操之所以会来袭,原本目标就是我们。虽然解决问题的人是我们,但如果我们不在的话,这状况极可能不会发生。 长老提到协助我们启程的背后,应该隐藏着想赶走衰神的真心话吧。以老夫的年龄而言,也并非无法察觉。 「谢谢,那能分一点保存粮食给我们吗?老夫想明天就出发。」 莱奥德的事交给雪娜处理即可。有身为受困专家的她在,便能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邪龙大人,您不用在这里修行了吗?」 「嗯,老夫稍微改变想法了。我们就去找找全新的修行地点吧。」 总之,老夫打算请瑞湖指路,再度逃去某处的树海,这次真的要彻底销声匿迹,直到讨伐魔王的热潮退去── 「发生大事了!」 此时传来一道高声叫喊,声音来自在村庄入口警备的守卫。 「村长!雪娜老师!还有瑞梵帝亚大人!天大的消息啊!」 他的表情与恐慌状态非比寻常,使群聚而来的村民认为发生了非同小可之事,窜过了一阵紧张感。 村长压低嗓音,询问奔来的守卫: 「发生了什么不吉利的事?又有魔物了吗?」 「不、不是,不是这样的!反而是好消息,刚才公会传来即时快报──」 「冷静点,发生了什么事?」 气喘吁吁的守卫在对话之时也并未望着村长,而是一直望着老夫,他深呼吸调整气息,如此报告: 「魔王被打败了。」 * 「──魔王军分为『魔王派』和『邪龙派』两种派系,因为邪龙?瑞梵帝亚反叛导致双方的均势瓦解,军内的『邪龙派』赞同站在人类一方且试图讨伐魔王的邪龙?瑞梵帝亚的理念,起义引发大规模兵变,使得『魔王派』溃散解体,同时也讨伐了魔王……这样。」 村庄一角被前所未见的混乱与欢闹骚动所淹没。 老夫与瑞湖在储备木柴的离栋长屋中躲避喧嚣鼓噪,陆续阅读着堆积如山的公会报与各国告示。 瑞湖将报导一字一句读出声,并露出了彷佛怨灵般怨恨的表情。 「这些混帐,什么『邪龙派』……为何无法理解撕裂魔王的必须是邪龙大人的龙爪?他们对邪龙大人的敬意不足,竟然并未事先商量就擅自政变,抢走所有功劳……?就由我去把他们全宰了吧。」 瑞湖嘟嘟哝哝地低语,太阳穴上自始至终都爆出了青筋。虽然魔王被征讨一事值得开心,但对她而言算是最终目标遭人捷足先登,理当会先感到懊恼吧。 尽管如此,真没想到魔王军会因为内部分裂而分崩离析,这真是任谁都始料未及的结果。 「一说到『邪龙派』,主谋果然就是那个出现在亚斯嘉国的冒牌眷属吧?」 「恐怕是吧。他看起来虽然不怎么强,但好歹也算是能小赢我一招。如果聚集了其他兵力,就算能打倒魔王也不值得惊讶。之前那个叫操操的家伙也敬爱着您,她也可能是『邪龙派』的一份子呢。」 众人对老夫的误会似乎抵达超乎想像的境界了。 「邪龙甚至足以与魔王匹敌」的评价不仅人类早有耳闻,甚至也广传于魔物之间。邪龙在魔王军内实际上也保有最高名誉干部的地位。 「不过这是魔王利用您良好风评的策略吧,运用您的领袖特质聚集魔物……却在最后反咬自己一口、自取灭亡了呢。」 「对啊……有报导说『邪龙派』的魔物们怎么样了吗?」 「目前都遵循您的理念,维持着稳健路线……却没有报导提到更近一步的状况。」 瑞湖将手上的公会报撕成两半。 「这群家伙到底在想什么?竟然不和您商量就擅自行动……明明连身为眷属的我也都谨守报告、联络、商量的守则,总是小心谨慎地行动的说。」 「是啊。」 老夫应和着她,并获得久违的心灵宁静。 ──已经结束了。 如老夫所盼望的,有人在老夫始料未及之处干掉魔王了,这真可谓天降奇迹。 「瑞湖,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 「因为魔王已经死了,所以之后想进到计画的第二阶段『邪龙大人征服世界』。当然,我之后也会相随左右。」 「能让那计画先变回一张白纸吗?你看看,要是征服世界的话,领土太广很难管理呢。凡事都要适可而止才是最好的。」 「原来如此。」 虽然这么说,但到底应该怎么办呢? 行动目标消失,也能认为魔王军的威胁变低了。既然如此,无需修行等名目,定居在这座作为老夫故居的森林也是一种选择。在这种状况之下,也不会对村庄造成困扰。 瑞湖抛下撕碎的报导站了起来,她于背后张开黑翼,「啪沙」一声大幅振翅。 「邪龙大人,总之我想先去见一见那群叫做『邪龙派』的家伙,如果他们是一群蠢货,打算让您成为徒具虚名的神轿,我就会当场让他们灰飞烟灭,还请您放心吧。」 「这哪有能让老夫安心的要素啊?不可以那么血气方刚,好不容易能变得和平的说。」 老夫挂在瑞湖的脚上,奋力阻止她飞走。 「还请不要阻止我。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那些抢走讨伐魔王功劳的家伙。」 「没关系啦!不管是谁打倒的都没关系!」 「您原本应该要成为这世界的英雄,并受世人传颂千秋万世……」 就在瑞湖咬着牙发出嘎叽嘎叽的声音,并试图摆脱老夫的制止时── 「有了!在那里!」 森林传来一道足以令鸟儿飞走的宏亮嗓音。 回过头去后,只见一群战士朝我们大举涌来。有人身穿状似某国骑士团的高级盔甲,也有类似游民、带有草莽气质者,他们团结一致地疾步奔驰,撼动出地鸣之声。 「是敌人吗?」 瑞湖迅速地有所反应,她将手放于短剑剑柄,呈现随时皆可拔刀的姿势。 假使他们散发出杀意或敌意,瑞湖会瞬间挥剑斩击,将他们一网打尽吧。他们所散发出的却是截然不同的情绪。 「看啊!那是讨伐魔王的大英雄?瑞梵帝亚大人!」 「眷属?瑞湖大人也在!」 嗯? 老夫与瑞湖因为出乎意料的赞赏之声而呆若木鸡,此时人潮蜂拥而至,等到回过神时,我们两人已经被高高地举抛而起。 「感激不尽!因为两位,我们人类才恢复了和平!」 「全都亏瑞梵帝亚大人才能打倒魔王啊!」 「也要感谢眷属大人伟大的牺牲奉献!」 不知从何处出现的大批战士发出吵闹的欢呼之声,为我们歌功颂德。老夫因为困惑而呈现停止思考的状态,无从抵抗地被不断举起抛高。 此时,雪娜自村庄中央跑来。 「邪、邪龙先生,突然有一大群人跑来了……你认识他们吗?村子入口还有很多说想庆祝讨伐魔王的人……」 老夫当然不认识他们,也并未通知任何人我们的所在之处。 尽管面对这种莫名其妙的状况,被人举起的瑞湖依然一脸心满意足地被抛到空中。 * 讨伐魔王的报导传来村庄之后,经过几天。 「瑞湖大人万岁!瑞湖大人万岁!」 「请务必成为我国大臣!并且请邪龙大人登基为下任国王!」 「将国号改成神圣邪龙大人帝国吧!」 被人举起的瑞湖今天也依然被抛到了空中。 从那天起,任凭无人知晓老夫的所在地,外界的人仍不断造访村庄。 某王国的骑士团、重要公会的干部,甚至有自称为王公贵族之人,他们接二连三地造访,吹捧赞美着老夫与瑞湖,并留下勋章与贡品后离去。 「你们听好了……如果想和邪龙大人缔结友好关系就要立雕像,立等身大的巨大雕像……然后永远崇拜直到千秋万代……」 「是!如您所愿!我们会制订国法,立刻去安排!」 自举抛中回到地面的瑞湖则是心花怒放。 乍见之下,她的表情上并未透露她欢天喜地的程度,但她将亮晶晶的勋章大量别在袍子上,为了装出类似大臣的威严戴上了假胡须。 无论怎么看都大喜若狂。 另一方面,老夫、雪娜与原有的村庄居民自集会所的一角远远眺望着这一幕。 「唉……这不管怎样都太不自然了吧?政府高官连日连夜地来到我们这种穷乡僻壤,而且大家都千篇一律地盛赞那女孩和邪龙先生之后就回去了。」 「而且都只承诺类似哄骗小孩的约定……」 「话说,这些人的国家都是些听也没听过的国家啊。」 村民的意见皆十分中肯。 毕竟这过于不自然了,纵使打倒了魔王,但也不可能连续多日都重覆这套老掉牙的谄媚说辞。 而且他们竟然说「邪龙是讨伐魔王的灵魂人物」,但以危险程度而言,邪龙与魔王相去无几。应该负责应付这等人物的应为见过大风大浪的谈判专家,而非一味举抛谄媚的马屁大队。 尽管如此,来此的成员一旦逮着机会,便会意图抬举老夫。 「瑞梵帝亚大人!还请过来看看!我带宝物来送您了,想请您务必看上一眼!」 「啊──……没关系,老夫不好意思收名贵的礼物,请拿回去吧。」 「你们听到了吗?邪龙大人觉得黄金和宝石没有价值,这可说是看穿世间本质才能获得的领悟。」 「真是微妙精深的名言啊。」 唯有瑞湖一人彻底顺着他们的意。 事到如今也不必再确认一遍,但瑞湖一厢情愿的症状极为严重,大概严重到能轻易地荣登全人类之首,而且她极为容易得意忘形。 我们很容易忘记,但她只是十岁左右的孩子。 简而言之──她对这种骗小孩的伎俩没有抵抗力,若为推崇老夫的路线,便更是如此了。 「我首先觉得疑惑的是,魔王真的被打败了吗?」 我们围成圆圈聚在一起,雪娜悄声道出最为根本的问题。 「带来公会快报和各国告示的是外界的商人和担任保镳的冒险者吧?他们还留在村子里吗?」 「不,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不见了。附带一提,这些人全都是过去从没来过我们村子的人。」 可疑,这太可疑了。 那天向村长与老夫传达魔王已死消息的村庄守卫,如今也有些尴尬地坐在圆圈之中。 「非常抱歉,因为那是盖上公会公章的文件……我也检查过商人的身分证,就判断可以相信这消息了。」 「那就没办法了,毕竟过去没有人为了欺骗我们村子,不惜伪造那些东西嘛。」 男丁领袖激励般地拍了拍守卫的背,老夫也说「别在意」并点了点头。 这几天旁观着这出类似闹剧的事件时,老夫与村民间的距离逐渐拉近。 「邪龙先生,这果然是魔物干的好事吧?」 「不过啊……老夫也从没听过有那种会过度奉承人类的魔物呢。」 魔物多少都会意图危害人类,故从未见过这种毫无恶意的魔物。而且老夫能感到他们虽然抱有过剩的好意,却毫无一丝敌意或恶意。 此时,一名村民举手说: 「其实我有试着追踪这群马屁大队,因为我想确认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唉?真的吗?结果如何?」 「中途起了浓雾,害我跟丢了。而且还不只一次、两次,而是每一次。就算这样,当我勉强跟过去后,都会在不知不觉间回到村子。」 这是否是种似曾相识的现象,老夫这么心想并转向雪娜后,她眼神中透出确定之色朝老夫点了点头。 「这类似森林的幻惑现象呢。」 「说的也是呢……」 不过森灵正由村庄保护着,只要有瑞湖的防护机能在,魔物理应无法碰触他。 雪娜双手环胸地沉吟着。 「该不会是因为森灵变成了人偶,所以对森林的幻惑现象造成一些影响了?或许正发生了一些前所未有的现象……?」 「唉,那不太妙吧?」 毕竟莱奥德目前在森林里,倘若他遭遇史无前例的幻惑现象,不知会花多少时间才能逃出。 老夫经深思熟虑后,站了起来说: 「……如果是这样,就必须由老夫出马了,毕竟森林的幻惑现象好像对老夫无效。」 村民发出「喔喔」声望向老夫。 老夫也并非极具意愿,调查高深莫测的东西多少存在风险,但放着莱奥德在那种不明所以的状况之中,老夫也会感到内疚,虽然他应该不要紧。 「这样的话,我身为村子的专属魔导士也该一起去。哎呀──我还是第一次进到森林里,非常紧张啊。」 雪娜若无其事地成为老夫的同行候补,她明明是入侵禁止进入之森林的惯犯,却完美地佯装不知。 老夫向村长鞠躬后开口: 「那么,我们就去看看森林的状况,能请你们看着瑞湖,不让她去奇怪的地方吗?如果有什么事,只要报出老夫的名字,她应该就会乖乖听话了。」 「我明白了,但还请您别担心。毕竟那群人夸奖瑞湖大人时,她看起来非常心满意足。」 的确,如今心情愉悦的瑞湖并不会离开此处,不可能为了寻找老夫进到森林并遇到莱奥德。 老夫与雪娜小跑步离开集会所,赶往森林之中。 「唉,这森林相当辽阔,你有寻找的方向吗?」 「基本上,在这里迷路的人通常会在同一地点不断打转。这次莱奥德小弟在获释后就马上闯入森林了,所以应该在距离森林不远的地方不断绕圈圈。」 「那就在村子附近做地毯式搜索吧。」 如果要搜寻整片森林,将耗费好几个月,但只限村庄附近的话,即便在短时间内也能完成搜索。 我们跨出作为村庄与森林界线的石板。由于过去曾多次往返都平安无事,所以老夫并无迟疑,实际上踏入森林深处后,也并未产生晕眩等异状。 「喂──莱奥德──你要是在附近就出来吧──」 毫无回应。 「风车小屋在村子的东边,我们绕去那边看看吧?」 「啊,对唉,他应该在那附近绕圈圈。」 应该说,当初从那边走进森林就好了,真是多费一次工──当老夫想到一半时,注意到映于视野一角的东西。 「唉,雪娜,那边的草是不是被折断了?」 「唉?」 在毫无道路的森林之中,草丛也随意滋生,但仔细一看,能见到长在老夫前方的草丛里有几处不自然的折痕。 「这种等距离的拗折痕迹是人类的步距吧。如果是野兽,应该会更大。」 「喔喔,真不愧是森林老手!」 「唉嘿嘿,老夫也并非毫无用处吧?」 原以为挑错地点却因祸得福,能这么早发现线索的话,等于已经找到一半了。 老夫走在前方引路,沿着草痕前进,见到一处并无草丛与树木的开阔地点。 「那边正好适合当露营地呢,他或许在那边休息喔。」 「之前也是这样呢。」 当莱奥德与小龙龙一同迷路受困时,他们的营地也是类似的树海开阔地带,考虑到需要生火与睡觉,除此之外的地点都不太适合。 我们满怀期待地拨开开阔地区前方的草丛,此时── 一如我们的预测,一道人影映入眼帘之中。 然而,那却并非莱奥德。 「瑞梵帝亚,你别死啊……求求你了,就一直待在这里吧……如果你能留在这里,我什么都能努力……快放弃挑战魔王陛下这种有勇无谋的事……」 位于该处的是一名不断自言自语并全神贯注地挥舞铁槌与凿子的少女。她身穿黑色蕾丝礼服并摇曳着一头粉红发丝,这副样貌无疑是── 日前被我们击退的魔王军干部?操操。 * 操操以森林木头为材料,正制作着木制人偶,她额上不知为何绑着布条,飘散出一股纯熟木工师傅的风采,有种一凿入魂的气势,完全不适合礼服这种楚楚可怜的装扮。 「……呼,这样就做好一只新的了,动吧。」 操操以魔力丝包覆完成的木雕后,原本露出木纹的肌肤宛如真正的人类一般有了血气,双眸也产生了类似人类的光彩。 最终,木雕以自己的双腿站了起来,服装与连日来逢迎讨好瑞湖的各国高官如出一辙。 「听好了,你的使命是让瑞梵帝亚和他的眷属觉得『魔王已死』,并极尽能事地讨好他们,让他们一直留在这里……!」 「收到。」 「再来,你去村子的时候,把这盒子给瑞梵帝亚。那眷属虽然很好打发,瑞梵帝亚却毫无物欲……要是它至少会喜欢食物就好了。啊,你拿的时候要避免摇晃,免得形状塌掉喔。」 那是一个精致的漆器木盒,当操操彷佛确认内容物般地打开盒盖后,老夫发现里面典雅地摆满了散发出浓郁芳香的甘草丸子,甚至用了盐腌樱花瓣妆点色彩。 「因为带高级肉品去的时候,它婉拒说『老夫喜欢草』,所以我就用草做做看了,你绝对不可以弄倒喔。」 「收到。」 「你们这些木偶在魔力耗尽之后,就会变成原本的木材,所以要在状况不妙之前,保有充裕时间离开村子。我会想好对策,不让村民追来的。」 「收到。」 「那就去吧。」 人偶「喀吱喀吱」地开始活动,并拨开森林的草丛往这里走来。老夫与雪娜赶紧躲到树木后方待它经过,草丛之所以有拗折的痕迹,原来是因为这些人偶走过。 操操并未目送它离去,而是再度对着木材孜孜不倦地挥舞凿子。 「好了,下一个,瑞梵帝亚真的好顽固,明明没有胜算还想挑战魔王陛下。这样下去会被杀掉的……不过,我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我会一直让它留在这个村子来保护它。总有一天它也会发现并感激我……」 此处有一种过于沉重的爱。雪娜轻轻碰触老夫的肩膀,装模作样地推了推眼镜说: 「邪龙先生,太好了呢,还请永浴爱河。」 「一点儿也不好。虽然老夫搞不太清楚,但那八成是一种扭曲的爱,绝非值得感到开心的爱。」 老夫摇了摇头并拒绝她的祝福后,便听见某种物品掉落的声响。 老夫转向音源。 操操弄掉了手上的凿子,并以红若鲜血的双眸恶狠狠地望着我们,俨如在说「你们看到了啊」。 穿帮了。有人因为这异样的光景而忘记自己所处的状况,一不小心便叫出声了。 「哇啊啊啊啊啊!」 然而,发出惨叫声并躲藏起来的并非我们,而是操操。 「你、你听见了……?瑞梵帝亚,你听见了吗?」 「啊、嗯、算是、对啊。」 「不是的!我只是为了你着想,觉得这样比较好!」 「老夫知道、老夫知道!你冷静一点!」 双方都陷入半恐慌状态,操操更是以手据住了脸,在地上不断打滚。 暂时吵闹了一阵子后,我们双方终于多少恢复了冷静。 「呃,也就是说,你想要保护老夫,对吧?」 捎来讨伐魔王消息的商人、冒险者以及吹捧瑞湖的高官,都是操操不断制作出的临时演员。 这是为了让我们误以为「魔王已死」,并进一步阿谀奉承,阻止我们前进,不让我们继续展开讨伐魔王之旅。 「嗯,因为我同为魔物?真的很尊敬你……当我第一次听到那成为传说的『深渊八日』的故事时,还因为过于兴奋而无法停止颤抖呢。」 「老夫也抖个不停呢。」 真希望由瑞湖解说一番,她绝对会神采飞扬地说出『深渊八日』究竟发生了何事。 「不过,我知道现在的你很弱,之所以感觉不到魔力,一定是因为你隐藏了力量,但问题不在此。你既没有战意,也不会让人感到无可比拟的恐惧。你的眷属虽然有点功夫,但毕竟只是爪牙,根本无法和魔王陛下相提并论。」 操操这么说,畏惧般地以双臂搂住自己的身躯。 「魔王有那么强啊……?」 「瑞梵帝亚,你别装傻了。你正是因为自觉到双方的力量差距,所以才打算吞噬这森林的精灵以获得力量吧?」 「不,老夫根本不打算吞噬他,老夫只是想来吃草而已。」 操操并未认真聆听老夫的解释,边颤抖边从头上长出了兔耳。本尊的玩偶耳朵似乎露了出来。 「我直到最近都是一个光是说话和走路就会耗尽力气的低级活人偶,也被人类觉得恶心并丢到垃圾场,不断累积着怨恨───我听到了魔王陛下的声音,『成为我的部下吧,如此一来,就赐予你足以担任干部的力量』。当我自暴自弃地点头后,就变成这样了。」 操操炫耀般地从手指间伸出一条操丝。 「瑞梵帝亚,你懂了吗?你好像精挑细选地制造了一名眷属,但魔王陛下能简单地让普通的低级魔物提升成干部级的属下喔。他不只像你这样给予力量,也会赋与战斗经验。而且──明明当时并未直接见面,但我那时候听到的声音,还有传来的气魄,都比你和你的眷属可怕上好几倍。我可以断言,就算你增加眷属或得到森灵的魔力,魔王陛下都并非你现在能打得过的对手。」 「嗯、嗯……」 老夫对忽然将脸贴了过来的操操感到手足无措,一听到还有远比瑞湖可怕的对手后── 「那、那个,老夫可以问一个问题吗?你为什么要这么担心老夫呢?」 「唉,讨厌啦,瑞梵帝亚真是的,就那么想知道人家的心意吗……?」 操操发出喜孜孜的娇喊且摇了摇头。 老夫只是单纯欣慰好奇而想知道理由,但见到她这反应,老夫就不想问了。 然而,操操却犹若少女一般,忸忸怩怩地娓娓道来: 「在我还是一个普通的玩偶,被放在人类的家里时,曾听过邪龙?瑞梵帝亚的故事。听说那是一种君临古代世界的强大魔物,甚至并未完全隶属于魔王,保持着孤高的地位。」 她一脸陶醉地以手捧着双颊。 「当我被丢到垃圾场、变成孤身一人时,就是这个故事支撑着我的心。就算孤单,只要又强又帅就能称为孤高,我也向往有一天能变成那样……所以我不希望你死,因为你是我心灵的重要支柱……!」 操操接着忽然开始哀叹,显得泪眼汪汪。 「瑞梵帝亚,所以算我求求你,不要再做反抗魔王陛下那么乱来的事,一直在这里生活吧?来,吃吃看我做的甘草丸子,一定很好吃。」 她从草丛后方拉出一个和刚才一模一样的漆器木盒,推到老夫的鼻子前方。 因为老夫并无拒绝的勇气,便随顺她的心意吃了一颗。 「喔!这是什么,超好吃的!」 「对吧!毕竟那是我的自信之作!讨厌,你竟然觉得开心,我好高兴……」 操操跳了跳并扭动着发出尖叫声,头上的兔耳扭来扭去地弯曲。 此时,雪娜拍了拍老夫的肩膀。 「邪龙先生,这样该不会不用再和她敌对,反而可以和睦共处?」 「好像是……呢。」 雪娜紧紧握拳并用力地说: 「邪龙先生,加油了。只要和她拉近距离,就能请她让森灵恢复原样,而且今后就不需要警戒了。请对她说些甜言蜜语、变成朋友吧。」 「老夫没有说甜言蜜语的经验,因为老夫总是独自一龙。」 「那就由我来帮忙。我为了未来有一天能和森灵讲话,预先想好了结交朋友的所有攻略方法了,还请放心吧。」 雪娜状似值得倚靠,从怀中拿出了笔记本。 「根据操操小姐的状况,『依赖心强且好意毕露的女生』这一章似乎有效呢。我会偷偷和你说台词,可以请你照我说的讲吗?」 「嗯,拜托了。」 笔记的标题可说完全符合这种状况,似乎彻底依靠并交给她比较好。 「那我要说了喔。请尽量以耍帅的声音说。」 老夫仿效雪娜的耳语道出台词: 「喂,你这叫操操的女人,你……真的以为老夫打不过魔王吗?哎呀呀,你这可爱的小兔子,连看人的眼光都还属于可爱小动物级呢……」 当老夫以五千年人生中最充满磁性的低音说完后,终于注意到内容。 「等等!为什么在刚说完要和睦相处之后,就要挑衅人家啊!?」 「不是的。像这种类型的女生,关键是要先强势地进攻。既然她崇拜你的力量,就要先展现出强者风范,彻底地攻陷她。」 「但、但是如果惹她生气,那就偷鸡不着蚀把……」 老夫惴惴不安地转向操操。 便见到一名痛苦挣扎并往后反仰的少女。 「唔……!真不愧是瑞梵帝亚,根本无视我的说服,依然打算反抗魔王陛下,这种唯我独尊的姿态果然超赞……!」 效果极佳。 「成功地小试身手了。可预测对方会接着说服你,所以要走『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真是没办法呢』路线,一步步地贴近对方的诉求。」 「雪娜,老夫总觉得你好像很兴奋啊。」 「对,这是能证实我所编出的交友说辞有效的宝贵机会。如果对魔王军干部有效,对森灵也一定有效果了。」 「但老夫觉得那是两码事呢。」 所幸操操过于兴奋,并未听见我们所说的话。她摇着染上红晕的脸颊,鼻息粗喘地逼近老夫。 「不过,不过啊,瑞梵帝亚!我希望你别那么做!我也知道你很强……不过挑战魔王陛下是没什么绝对的……」 「如果你那么想推翻老夫的意见……那你又愿意做什么呢?」 「什、什么都行!」 操操闭上双眼,害羞似地不断摇头。 老夫则是转向雪娜悄声商量: 「她说什么都行,这时拜托她将森灵恢复原状如何?」 「不,不行,在这种时候提到其他女生是禁忌中的禁忌,有可能会一口气惹她不开心。」 「真是博大精深啊。」 「我们就引诱她自动自发地解除人偶魔法吧。」 老夫继续依循雪娜的指示,陆续说出平时绝对不会说的话: 「操操啊,你说什么都愿意做,就表示你有成为老夫专属的娃娃的决心了吧……?」 「瑞梵帝亚……当、当然有。」 「是瑞梵帝亚『大人』吧?」 「啊唔。」 附带一提,老夫在此时已经极度想闪人了,羞耻到脸上快喷出火来。 操操与雪娜两人似乎十分乐在其中,让老夫好生羡慕。 为了给予致命一击,老夫(依循指示)以爪子勾起操操的下巴说: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老夫就稍微晚一点再和魔王斗好了。但作为条件交换,你已经是老夫的人了喔……?」 「瑞梵帝亚大人……」 「你只能看老夫一龙,别再使用其他人偶那种花招了。如果你有闲工夫那么做,还不如为老夫磨练烹饪手艺,刚才那甘草丸子──还算不错吃啦。」 「我、我知道了!那我就把送去村子的临演人偶……和森灵都恢复原状!如果你不会跟魔王作对,我就心满意足了!」 「呵,你还算懂事嘛。」 此时雪娜竖起大拇指并打算返回村庄,老夫则抓住了她的腿。 「你为什么在完成目的就马上想走?」 「我想说不可以打扰两位年轻人。」 「老夫根本不年轻,已经彻底来到银发族的领域了,之后只靠老夫临机应变一定会马上露出马脚。」 当我们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时,操操忽然从激昂状态恢复冷静。 「唉,话说瑞梵帝亚……那女人是谁?你从刚才就一直将她带在身边呢。」 随着操操的殷红眸眼神变得锐利,雪娜飞快地退到树木后方。 「我只是恰好在这附近寻找受困者的人,完全不打算打扰浓情蜜意的两位。」 「喔──……好,算了。」 操操收回瞪着雪娜的眼刀,再度逼近老夫说: 「其他人根本无关紧要呢,瑞梵帝亚,对吧?」 「对、对啊,因为老夫希望你眼里只有老夫一龙呢。」 老夫失去问答的标准回答,心生动摇但依旧强势地回答。雪娜竖起拇指,彷佛在说「之后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交给老夫啊。 「这样啊,太好了,那你愿意永远在这里和我一起单独生活吧?」 操操磨蹭着老夫的角,呼出气息这么说道。 「永、永远……?那就有点不行唉。」 「为什么?」 她咄咄逼龙地追问。 「我什么都愿意做喔?我眼中只有你,那就代表你眼中当然也只有我吧?根本不需要其他人了吧?这座森林将成为我们的乌托邦,对吧?」 随着话题的进展,她给的压力也愈来愈强。 「还是说……你该不会不满足于只有我吧?我愿意为你奉上一切,你却不愿意吗?那太奇怪了吧?不公平吧?」 「操、操操小姐,请你冷静点。」 老夫用力地推开试图紧贴着老夫的角的操操,接着道出接近老夫真心话的发言,而非演技。 「老夫真的很感激你担心老夫,也真心想和善良的你成为朋友,无一丝虚言。」 「那么!」 「不过,在这里生活的事能不能再等一下呢?」 老夫脑中浮现出一同旅行的瑞湖,以及不断寻找她的莱奥德。 「老夫目前正在照顾一个孩子。她虽然是一个超级问题儿童,却和你一样天性善良,老夫希望能让她回归正常的生活。先不论打倒魔王……老夫打算再继续旅行一下,找找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而且就算是瑞湖,也不会一直被操操安排的那出闹剧骗到底。再过几天,她便会开始察觉到事有蹊跷。 假使瑞湖发现自己被骗而震怒,操操也会性命堪虑。 「所以说,操操小姐,我们要不要有常识地先从朋友开始当起?我也会和瑞湖介绍你的,让你们言归于好。你成为伙伴的话,老夫也会非常开心。」 啪。 老夫为了握手而伸出的手,被操操的巴掌弹开。 「瑞梵帝亚,这样啊……你竟然是会若无其事地劈腿的男人啊。」 「劈、劈腿?操操小姐,你误会了,老夫只是──」 「竟敢玩弄我的纯情。」 操操的嗓音瞬间蕴含庞大的怒气,身上也窜出类似黑炎的魔力盘旋上天,使得森林地面出现裂痕。 雪娜额上冒出焦躁的汗水,站到老夫身旁。 「邪龙先生!这状况相当不妙……这时候就采取强行突破计画吧!用你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邪龙力量,强行压倒操操小姐说:『喂,女人,你对当老夫的二奶有什么意见吗?』用帅到掉渣的气势压制她。」 「老夫从刚才就很好奇了,你那些是从那里学来这些词汇的啊?」 「是,我是分析了类似的小说和戏剧后,编出这些台词的。」 「老夫认为那些样本过于偏颇,修正一下比较好喔。」 我们面对开始发飙的魔王军干部,仍然不识相地悠哉聊天,这种松弛的气氛是因为雪娜抱有某种奇妙的从容之情── 「唉,雪娜,你能冷静地听老夫说吗?请你绝对不要慌张喔。」 「什么?什么事?」 「其实啊,老夫并不是邪龙,根本也不强。只有瑞湖很强,要是操操小姐失控抓狂,老夫绝对没办法压倒并阻止她喔。」 「呃,意思就是?」 「我们现在面临超大危机。」 附带一提,老夫最近对性命危险变得相当迟钝,或许也可以换成正向一点的说法,就是老神在在。 雪娜即使知道这令人绝望的事,依旧并未显得特别错愕。以她的年龄而言,相当天不怕,地不── 「喂,你!仔细一看,你在眼镜后面吓到翻白眼啦!?别站着晕倒啊!」 「啊……不行,对啊,最后至少必须在树干上刻字,向森灵传达我的遗言……」 「比起那种事,要先逃啦!逃到村子的话,就会有瑞湖在!」 「对、对啊!」 老夫与雪娜卷起尾巴,决定脚底抹油落跑,我们双方都对在森林中奔驰的脚程有信心。 「你打算逃去哪儿啊?」 不过操操当然不会轻易让我们逃走,当她在空中动着手指的同时,出现了一道人影,阻挠我们的去路。 ──那是理应沉睡于村庄小屋的森灵人偶。 「森灵!」 森灵并未回应雪娜的呼喊,依然紧闭着双眼沉睡,却彷佛患了梦游症一般行走,阻挡我们逃亡,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魔力媲美操操。 「刚才你要我让他恢复原状,所以我就叫他过来了,真没想到会用来战斗呢……」 「他、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因为瑞湖装设了陷阱,所以你应该无法出手……」 「喔,你们好像把他放在驱除魔物的小屋里呢,我有听派去的人偶提到,但还请节哀。」 操操的手指蠕动,恍如弹奏乐器一般。 「透过我的手化为人偶的人不管身在何处,我都能随心所欲地操纵它们,就算不必特地去接人偶,也能随时召唤那个人偶。」 老夫心想「这样啊」。 那些为了讨好瑞湖的临演人偶以类似森林的『幻惑』现象防止追踪,那也是操操远距遥控森灵做的。 由于瑞湖即便化为人偶,也能依循自己的意念活动,所以老夫彻底没想到会受操操干涉。老夫不应该以超乎常理的瑞湖为基准思考。 最终,森林犹若呼应操操的怒火一般产生了异变,树木枯萎,地面干涸,与森灵成为人偶时相同。 「我不及你的眷属,而就算你变弱了,但正常打起来,我也无法打赢你。所以让我一开始就使出大绝招吧。」 与森林所失去的生命力成反比,充满森灵身体的魔力急速地膨胀。 「你为了对抗魔王陛下,也想要这家伙吧?要是一口气全数释放出──在辽阔树海内凝聚千年的魔力,现在的你也会无法承受。」 受到操操操控的森灵张开了口,口内因满溢而出的魔力,发出纯白的光芒。 「永别了。」 森灵射出全部魔力所构成的炮击,轰向了我们。 * 枯萎的森林深处发生无与伦比的光线爆炸,一阵轰然巨响与震动袭向村庄。 瑞湖心想「大意了」并紧咬后排牙齿。 从外界来的大量宾客化为人偶崩塌在地,为数众多的供品也化为土块消失无踪。 而且发动千里眼之后,瑞湖发现森灵不知不觉间自设置陷阱的小屋中消失了。 只能判定这是受到那名叫做操操的魔物干涉。 「邪龙大人……!」 当追寻邪龙大人的气息后,发现它位于遥远森林之中。操操与森灵的气息也位于附近,邪龙大人必定是提早察觉到这种状况并前往压制敌人。 ──然而,我却── 甚至并未发现这些人偶由魔物所制造,受它们举抛而傻呼呼地乐在其中,身为一名眷属,这可谓毕生之耻。 「邪龙大人,我现在就过去,这次一定要消灭那只可恨的兔子,还请给我雪耻的机会。」 瑞湖于踏着地面的脚中蓄积力量,若凭借这双甚至能超越音速的眷属腿力,只需要几秒钟便能抵达邪龙大人的所在地。 「你打算去哪里呢?」 然而,当瑞湖打算疾速奔驰进森林时,忽然有人现身于她面前。 来人身穿黑色长袍,面戴x字面具,嗓音模糊,无法分辨是男是女。 是那个冒牌眷属──愚蠢地自称为邪龙大人之眷属,并于亚斯嘉国暗中作怪的家伙。 「你这混帐……和那个叫操操的魔物是一伙儿的吗?」 「怎么可能,我才不会协助那种幼稚的人偶剧。『邪龙派起义』不过是操操擅自创造的谣言,对你这幼稚小孩却十分有效呢。」 「冒牌货,闭嘴。」 即使他挑衅也无所谓,瑞湖以超高速冲刺而去,并试图在擦身而过时砍倒冒牌眷属。 「唉,说我是冒牌货还真伤人呢,我作为眷属前辈,只是来给你忠告啊。既然成为眷属了,就不应该总是抱持着儿戏的心情──这样。」 不过── 冒牌眷属仅以两根手指便夹住并挡下了瑞湖挥出的短剑剑刃,他仅以这一小小动作即完美地防御了冲刺的劲势、剑斩的速度,以及凝聚于剑刃中的庞大魔力。 「现在也是,在瑞梵帝亚大人为了亲自诛杀敌人而有所行动时,你打算不识趣地从旁介入。我们眷属不应该做出这种僭越身分的事,在接获其他命令前都得慎重地等待吧?」 「不和邪龙大人一起并肩作战算什么眷属?够了,闪开,你想死吗?」 「……唉,你身为一名眷属还不够成熟呢。」 冒牌眷属拉了拉黑袍衣领说「好吧」。 「我就稍微陪你比划比划,让你学会更加符合身分的言行举止吧。」 第4章 森灵 第三卷 这孩子是赶着送死吗?第4章 森灵 纯白闪光笼罩世界并逐渐消散。 因光线而感到炫目的双眼甚至连周遭景色也分不清楚,如今老夫位于森林之中,抑或来到了死后世界呢? 应该是死后世界吧。 瑞湖并不在现场,没有瑞湖的力量,老夫不可能平安撑过那超越常理的攻击。 双眼渐渐恢复正常,景色恢复了色彩。 老夫心想「死后世界到底是怎样的地方呢?」,最先映入眼帘的便是── 森灵人偶射出所有魔力并点点滴滴地随风消逝的模样。 「唉?」 周遭枯木因为炮击余波陆续倒下,老夫却毫发无伤。 「怎么可能!你挡下了那招吗!?」 操操的尖叫声自背后传来,将半处于茫然状态的老夫拉回现实。 「瑞梵帝亚……你竟然拥有我预测之外的力量?啊啊……这虽然出乎意料,但或许让人有点开心,毕竟你是我所崇拜的邪龙,没有这点程度的话……」 操操一双红眸发出灿烂的光芒,露出陶醉迷懵的笑容。 老夫无法理解这状况,自己究竟是怎么平安地撑过那记炮击的呢? 「对、对了,雪娜,你没事──」 老夫猛然惊醒,并转向位于一旁的雪娜。 雪娜不断开阖着嘴,如半死不活的鱼一般。 「你、你果然吓了一跳啊?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我们平安无事,快点逃离这里吧。」 「不,不是的,邪龙先生,请、请看看你背后。」 「背后?」 雪娜以瑟瑟颤抖的手指指着老夫的背,老夫也转头仰望自己背后。 『嗝。』 有一名半透明的蓑衣虫少女跨坐在老夫背上,并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嗝。 他拍打着腹部,露出宛如婴儿喝完牛奶般的幸福表情。 「我终于见到你了!森灵──────!」 雪娜自颤抖之中觉醒,并扑向老夫背上的半透明森灵,却三两下地穿越过去,以脸着陆至对岸。 「你不要紧吗!?」 「呵呵呵……虽然无法摸摸……但光是能像这样看到他,我就已经万分感激了。就算当场死掉也毫无遗憾。」 「你也稍微遗憾一下吧。」 雪娜重新戴好敲出裂纹的眼镜,神清气爽地笑着说: 「我看到了喔,那女孩忽然出现在你背后,并用嘴巴吸收刚才所有的攻击。」 「真、真的?」 残留于地面的炮击痕迹仅完整地避开我们周遭,如同在应证着她的发言。 老夫再度望向背后的森灵,他东张西望、环顾四周,视线停留于站在正前方且发丝倒竖的操操身上,老夫也受她影响望了过去。 「啊啊……瑞梵帝亚,很好,你那种充满敌意的视线让我兴奋啊。」 操操的情绪虽然莫名地愈来愈激昂,但她似乎看不到森灵。 另一方面,半透明的森灵盯着操操,宛如能发出「目不转睛──」的形容词一般,但最后又彷佛逃之夭夭般地消失踪影。 他犹如潜水一般地融入老夫的背里。 「唉?」 老夫不禁伸手挥向自己的背,却仅摸到一如往常的柔软鳞片触感,森灵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当老夫完全状况外时,操操则因为过度兴奋,从双手中射出大量魔力丝。 「瑞梵帝亚,很好!我的王牌已经消失,我没有胜算了……但我赌上身为魔王军干部的一口气,绝对至少要在你身上留下一道绝对无法抹灭的伤痕,每当你看到那道伤时,就想起我吧!」 带有骇人魔力的丝线杀向老夫,一旦碰触将难逃一死。 当老夫拼命地试图挥开它们时,几乎下意识地挥动了前脚。 此时,却扬起一阵出乎老夫意料的风压。 老夫前脚一挥便产生了足以匹敌龙卷风的旋风,将操操射出的丝线全数反弹回空中。 「哈哈!真不愧是瑞梵帝亚!这种程度果然无法伤你分毫!来,用你的真本事来攻击我吧!」 「唉,等等,那不是老夫的真本事,这是什么力量啊?」 尽管操操擅自愈讲愈嗨,老夫却仅感到困惑。不过状况并不等老夫理解,又发生了更进一步的异变。 当老夫在亚斯嘉国与魔物作战时,萝洁塔曾逼老夫吞下魔石以获得强化,此时发生了与当时一模一样的现象。 ──变得庞大。 老夫借由回春妙药缩小的身体一口气膨胀,化为比原本体型还大的庞然大物,大小甚至足以用单脚踢倒森林中的树木。 而且更重要的是,老夫身上充满着与自己力量不相衬的魔力。 「这样啊!原来一直在这里啊!」 雪娜不知何时已经紧抓着老夫变得巨大的角,爬到了老夫头上。 「唉?老夫一直都在这里喔。」 「我不是指你,我是指森灵。」 她轻轻地摸了一下老夫的头。 「在森林第一次枯萎之前,森灵不是有出现在你面前吗?一定在那个时候,他为了逃离魔物,而躲进你体内了。」 「不过要是这样的话,那么一直昏睡的人偶是?」 如此一来,变成森灵各自位于老夫与人偶之中了。 「这只是我的推测──但进到人偶里面的只有森灵的魔力吧。」 「那在老夫体内的是什么?」 雪娜精神抖檄地说「这还用问啊!」。 「是森灵的『意识』喔。唯有关键部分躲进你体内避难,所以人偶才会一直昏睡。」 「喔喔,这样一想就豁然开朗了……那么,老夫现在为什么会变大呢?」 「因为恢复魔力的森灵在你体内吧?」 意即,这就是莱奥德与小龙龙所追求的『透过精灵之力获得强化』啊。 当然,这并非老夫被选为持有力量者这么高尚的事。 这只是森灵为了躲避操操才躲进身为旧识的老夫体内,以作为紧急逃生所而已,这是一种阴错阳差的附属结果。 然而,如今却化为出乎意料的鸿运,只要有这么充足的力量── 「很好,雪娜!你要紧紧抓好!我们就这样逃回村子,向瑞湖求助!」 「对,那样果然是最好的选择!」 我们连看法都完全一致。 任凭获得强化或变得巨大,老夫还是老夫,在亚斯嘉国时也只能以寝技(译注:柔道术语,泛指一切在地面使用的技术。)大战来争取时间,老夫并没蠢到会正面挑战魔王军干部。 「怎么会让你逃呢!」 「唔呀啊啊!」 不过世事却无法顺心如意,当老夫尝试卷起尾巴溜之大吉时,操操的丝线如雨丝般浇淋到老夫身上,那是一种具备攻击意图的斩丝,而非将人化为人偶的丝线,纵使老夫的身体获得强化,也窜过一阵痛楚。 「雪娜,你没事吗!?」 「对,我没事……虽说千钧一发呢。」 她位于老夫头上,顿时以老夫的角代替盾牌,闪躲了攻击。 透过方才的攻击即可知道。 操操的移动与攻击速度远高于老夫。应该说,老夫能赢她的似乎只有体型与魔力量,而且老夫面临空具大量魔力却无用武之地的绝望窘境。 难以逃进村庄。 「虽然想争取时间、等待瑞湖……」 状况有点诡异。 平时发生这种情况时,瑞湖会在几秒钟内来到老夫身边,如今却迟迟未现身,如此一来,只能推测村庄那边也发生了什么意外。 逃不了,而且无法期待瑞湖救援。 「这种时候就……狩神!还请帮帮老夫啊!」 平常总是因为距离过远而联络不上,但当老夫在亚斯嘉国魔力高涨时,曾暂时接通过。老夫期待这次也能发生同样现象── 『……』 老夫朝天举起的爪子维持沉默。仔细想想,这座树海距离狩神的遗迹比亚斯嘉国更远,似乎也有其极限。 既然如此,已经── 「只只只、只能放手一战了吧?」 「对、对,好像是呢。不过,靠你现在的力量应该有点机会……?」 老夫的身体正没出息地颤抖,但因为目前变得巨大&力量上升,所以那甚至能造成些微的地鸣。 雪娜扶着老夫的角站立,双腿似乎也正在抖动,嗓音之中却带有几许期盼。 老实说,这并非毫无可能。 老夫曾多次近距离观看操操与瑞湖交手,从当时的印象而言,她绝非耐打的魔物,是擅长避实击虚的类型。 老夫如今单手便足以引起阵风,倘若冲撞她,可造成相当有效的攻击。 「你、你要抓好喔!」 「好!」 老夫感到畏惧并突袭操操,对毫无战斗经验的老夫而言,除了迎头一击之外并无他法。 「喔……瑞梵帝亚,你终于鼓起干劲了呢,很好的眼神,让我迷醉呢。」 随着操操发出一道不祥的大笑声后,森林大地遂蓦地裂开。 老夫因为冲刺的速度,差点跳进裂缝之中,只能以爪子煞车,勉强地紧急停止。 「什、什么……?」 森林的地面四处隆起,岩石与土块纷纷违抗重力,接二连三地飘至空中,吊起它们的则是自操操指尖射出的无数魔力丝。 聚集于空中的土块受到丝线汇集成形,变成某种物体。 ──变成一个恍如高山的巨人,连目前的老夫也不及它的膝盖高。 「为了对抗你就必须让人偶变成这种庞然大物呢。来吧,我使出全力了,你也全力以赴吧。如果能在动真格的厮杀中被你的龙爪撕裂,我也得以瞑目……」 操操飞向空中,红眸散发出灿烂光芒的她,降落在巨人肩上。 不必老夫说,那根本不是冲刺所能抵达的高度。 * 瑞湖与冒牌眷属短兵相接,已经大战数百回合。 她面对无法给予有效攻击的胶着战况,烦躁地咂嘴一声。 虽然考虑要施展大招炸飞对方,但可能会连累附近陷入混乱之中的村民,自己身为期盼与人类走上和平之路的邪龙大人眷属,希望能极力避免人命伤亡。 「你的想法太天真了,人类的性命根本无关紧要吧。」 冒牌眷属发出嘲笑声,彷佛看穿瑞湖的心思一般。他并未使用武器,仅以戴着手套的右手挡下瑞湖的短剑。 「要怎么对待人类的性命,都是由贵为冥府之王的邪龙大人裁断,并非我区区一介眷属可以决定。」 双方再度在极近距离剑手交锋,呈现短兵相接、激战对峙的状态。 瑞湖交杂着假动作,刻意放轻力道,使得均势瓦解,令对方失去平衡。 「得手了。」 她趁这一破绽,以短剑迅速地突刺对方的心脏。对方毫无闪避之策,依这剑路必定会刺进他的胸口之中。 「──唉唉唉。你对人类性命的判断拖泥带水,却能毫不迟疑地刺向我的要害,照理说我应该要死了。」 然而,冒牌眷属却依旧生龙活虎。 短剑确实命中,且传回了攻击手感,他却并未受到一丝擦伤。不仅如此,甚至留有相当的余力,就好像被骗了一样。 瑞湖踏着警戒的步伐,进一步地提高凝聚于短剑中的魔力。 「你到底是谁?」 「我说过很多次了吧。我和你一样是瑞梵帝亚大人的眷属喔。」 「邪龙大人说他根本不记得你。如果你是真心那么主张,那你就是『单纯一厢情愿地妄想自己是邪龙大人眷属的脑残家伙』。」 「真是有趣的玩笑呢。」 这并非玩笑,瑞湖也不清楚哪里有趣,自己只是说出了事实。 「话说回来,竟然说不记得──啊,瑞梵帝亚大人这番话还真伤人呢。」 「你就自己去伤心难过吧。既然邪龙大人说不记得,那你就不可能是他的眷属。」 「你那盲目的信心到底能持续到什么时候呢?」 「你说什么?」 冒牌眷属轻轻地指着瑞湖手中的短剑说: 「刚才在短兵交锋时,你所用的假动作是派琉多纳的女骑士?艾莉安提所用过的招式。你是记得才加以模仿的吧?」 「你在说什么啊。我没和她交手过。」 「嗯嗯,对啊。瑞梵帝亚大人跟你说那场战斗是『梦』呢。」 瑞湖蹙起眉头。这是事实。 两人造访并从魔物大军中拯救了派琉多纳的那一天,瑞湖曾梦到与艾莉安提交手的梦,那异样地真实。她曾以为是现实,但到了早上邪龙大人说「那是一场梦」。 「如果邪龙大人说那是梦,那当然就是一场梦。这一招也是我在梦中想到的招式吧。」 「不知道怀疑还真是幸福呢。不过,你要记住,这世上所有人都会撒谎。就算是瑞梵帝亚大人也不例外。」 「不,他是例外。因为邪龙大人并不属于这个世界,而是异次元的存在。」 「唉,这样只是各执一词。好,算了,我今天不是为了聊这些琐事才来的。」 咻。 冒牌眷属摇曳着黑衣,独留下残影,自瑞湖眼前消失无踪。 下一秒钟,瑞湖背后出现明显的杀气。 「太慢了喔。」 「唔……!」 瑞湖交叉双臂,勉强抵挡了对方踢出的一脚。虽然来得及防御,这一脚却重得深入臂骨。 「我就说清楚吧。你现在是瑞梵帝亚大人的绊脚石。你的心智程度会被操操那种人偶闹剧所欺骗,又过度在意人类,以一名眷属来说不成气候。最重要的是,你的力量粗浅,根本远不及我,无论哪一项都无法视若无睹呢。」 「吵死了。」 「哎呀,而且──」 冒牌眷属再度挡下了瑞湖飞身使出的剑斩。 他以五指牢牢地握紧短剑剑刃说: 「你在战斗中还依赖这种武器,真不可取。我们并非人类,而是龙的眷属啊。」 瑞湖踩着地面,并企图压下剑刃,冒牌眷属却不动如山。 「如果要和我交手就要先抛弃那种天真。我有听说过喔,你在瑟莲恩那乡下小城里,体内的瑞梵帝亚大人力量曾觉醒过,当时却驾驭不了──」 冒牌眷属挥舞手臂,从短兵相接的状态强行从瑞湖手中夺走短剑。 他随意抛开短剑,并挑衅似地摊开双手。 「你就在这里再度觉醒看看。如果你能充分发挥身为爪牙的力量,就也能和我并驾齐驱吧。」 「我拒绝。」 瑞湖在回答的同时飞身朝冒牌眷属的面具踢去。冒牌眷属承受了来自水平方向的猛烈撞击,边旋转边被踢飞,撞向地面且扬起阵阵烟尘。 「……唉,你不打算为了瑞梵帝亚大人磨练本事啊。我本以为你是一个具有热情的后辈,现在却有点觉得扫兴了呢。」 任凭他承受了一记威力高到连高等魔物也会四分五裂的飞身踢,当烟尘散开后,他依然毫发无伤地站了起来。 瑞湖面对这种高深莫测的对手,毫无怯意地挺身相对说: 「你可别误会了,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更希望成为邪龙大人的力量,不会拒绝一切锻炼。」 「那你为什么拒绝觉醒呢?」 「因为邪龙大人对我说『你像家人一样重要』。」 无法忘怀。那是当邪龙大人镇压了自己的失控力量时,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不会害怕任何危险或风险,但如果我发生什么事,邪龙大人会非常伤心。践踏他一番心意,才是身为眷属最大的冒犯。」 「……瑞梵帝亚大人还真是留下了棘手的咒缚啊。不过──」 冒牌眷属蹬地奔驰。 转眼之间,敌我之间毫无距离,他所挥出的拳头与瑞湖的手掌正面交锋。 「如果感受到性命威胁,你自然就会解放力量了吧。」 * 老夫不经意地回想起年轻时在此处种植草木的记忆。 悠哉地唷食树木嫩叶的记忆也随之苏醒。 老夫虽然心想「都这种时候了,自己到底在回想些什么?」,但这八成是── 「不要啊啊啊──────!不要过来啊──────!」 这是濒临死亡的走马灯。 老夫为了逃离操操所操纵的巨人卖力地逃走,但无论多么耗尽全力,双方都保持着如大人与小孩追逐的差距,甚至连逃离遮蔽阳光的巨人影子都并非易事。 老夫竭尽所能的抵抗就是往反方向逃跑,至少不让它波及村庄。 「咦……?瑞梵帝亚,你怎么了?怎么像蜥蜴一样卷起尾巴逃走咧,真不像你啊,来,让我看看你帅气的一面……」 操操或许以为老夫在嬉闹,依旧保持观察敌情的状态。不过老夫继续逃下去的话,她也总会开始发动攻势。 「邪、邪龙先生,拳头!巨人举起拳头了!」 「已经!?稍等一下,老夫还没成功逃脱啊!」 雪娜紧抓着老夫的角,传达观察从背后逼来之巨人的状况。希望至少能让她逃往另一方向,但老夫没有停下脚步让她下去地上的闲工夫,假使做出这种悠哉行径就会双双一起被压扁。 「来来来!别只露出屁股,让我瞻仰一下你那威风凛凛的邪恶表情吧!」 操操兴奋至极地尖叫着,映于老夫脚边的巨人黑影愈来愈深,即使不回头,也能感受到拳头正在逼近。 不行,光跑是来不及的。 「──对了!有狩神的黑爪!雪娜,你抓紧了!」 之前曾在亚斯嘉国体验过,如果在拥有庞大魔力的状态之下,就能自由自在地操控黑爪,不需要消耗体力。 「伸长吧!」 老夫以全力将钩爪变形的黑爪伸向远方。多亏庞大的魔力,从八指中伸出的爪子大幅地受到强化,深深地刺进极远的地面。 接下来立刻── 「缩短吧!」 ──咻一声。 老夫的身体宛如被拉往钩爪尖端一般瞬间加速。 老夫的灵机一动有了成效。 透过急速加速,我们勉强从巨人拳头的攻击范围── 「唉,哇啊啊啊!」 「呀啊啊啊!」 老夫收回前言,我们并未成功逃离。 虽然避免被直接命中,但拳头犹若陨石般坠地,这道撞击使得地表炸裂开,将我们抛向空中。 ──要死了。 老夫位于无处可逃的高空。 老夫与被拳头打飞起来的树木与瓦砾一同飘散在空中,绝望地闭上双眼。 不断窜过脑中一隅的走马灯变得更加鲜明。 吃着樟木的树叶、收集橡实、费力地挖着过冬的洞穴,以及依依不舍地再三回头望着森林并离去。 ……离去? 真奇怪,这是目送老夫离开的人的记忆。 此时,老夫发现刚才闪过的走马灯视角主人并非自己。 这该不会是──森灵的记忆? 在那之后,宛如走马灯的记忆闪现依然持续。这仅为现实时间的一刹那,尽管如此,老夫却感到一种漫长岁月的厚重感。 「这样啊。」 此时老夫彻底瞭解了这座森林的精灵。 他或并非可以沟通的生物。尽管如此,在类似走马灯的记忆奔流之中,确实存在着可以理解的一抹情感,森灵绝非毫无感情。 「抱歉。」 老夫在飘荡于空中的身躯坠落时,低语谢罪之辞。 老夫在涌入脑中的森灵记忆中强烈地感觉到──落寞感。 老夫自森林创始之初即一直存在,可谓他极重要的一部分。这座森林之所以丕变为恍若魔境之处,老夫的离去即为引发一切的契机。 正因为如此,老夫向融入体内的森灵祈祷: 「森灵,你能把力量借给老夫吗?老夫很弱,完全派不上用场,但要是老夫现在死在这里,会有人非常悲伤。」 别再轻言放弃了。 森灵给予了老夫更多魔力,彷佛回应了老夫的这份决心一般,这股魔力极为庞大,对于不通魔法的老夫而言,可谓是毫无用处。 然而,唯有一个魔法,有一种在与瑞湖旅行的途中,老夫变得相当习惯的魔法。 「夜晚帷幕啥啥啥的……并吹起啥啥啥的狂风……」 老夫口中念出记忆模糊的咏唱词。这是我们初次相逢的那一天,瑞湖兴高采烈地低喃的咏唱,当然不可能靠这句话便使出魔法。 这是为了让自己由衷相信「我办得到」的仪式。 随着老夫咏唱并在心中动念,狩神的黑爪逐渐变形。 黑爪如影子般化为流体,从脚边沿着手臂延伸至背后,大幅地张开飞膜且扩展开来,于背上长出一对形状──双翼。 这原为能变形为武器的爪,目前用法虽然大幅偏离它原本的用途,但由森灵所给予的无止境魔力,让这荒唐之举化作可能。 老夫已经不怎么怕飞了。就某种意义而言,这或许也是瑞湖给老夫的力量。 森灵的庞大魔力透过老夫的身躯,通往张开的黑翼之上。背后传来借由强而有力的振翅捕捉到的风的触感。 接着──老夫停止坠落。 在失去重力的世界之中,唯独传来一对羽翼振翅之声。 「唔、唔唔,有成功真是太好了……瑞湖,老夫很努力喔……」 根据瑞湖式称呼,这叫『暗影双翼』───老夫借由改变黑爪形状与森灵的魔力重现出类似的效果,在未经瑞湖帮助之下成功地飞了起来。 「啊,现在不是哭的时候了!雪娜,你没事吗!?」 角上虽然有被人抓住的感觉,但这不代表她没有晕倒,老夫为了确认她的安危出声喊她,却未立刻传来回应。 「雪娜……?」 「我也看见一点了。」 她低声说道。 「你该不会是指刚才那像走马灯的东西吧?」 「对,我透过你的角,部分影像也涌进我脑中了。森灵──变成孤伶伶一人,很寂寞呢。」 「嗯,好像是。」 他之所以用幻惑魔法笼罩森林,或许是为了打造一个安全住处,等待老夫归来。抑或为了让迷路进来的人久留,以尽量治愈孤寂。虽然不知道他的真实心意,但背后的情感无疑出自于寻求他人的慰借。 正因为如此,他才允许人类开拓森林吧。 「这样啊,你……有看到孩提时的记忆吗?他有没有跟你玩过?」 「不,我没看到那么多。」 雪娜摇了摇头,由于那是霎时之间的回忆,所以老夫也无法详加确认。 雪娜说「不过……」,逆向衔接起下一句话。 「我认为一定是这样的……唉、哇啊啊啊!?」 「哇、哇啊!怎么了?你怎么突然发出惨叫声!」 「邪龙先生!你什么时候长出翅膀了?好厉害!我们飞在空中唉!」 「你到现在才发现啊?这对老夫来说,可是龙生一大挑战唉。」 「对不起,因为接触到森灵记忆的冲击过大,所以我就忽略现实了。」 她还真是我行我素,但我们的敌人也一样我行我素。操操在老夫飞起来后,于巨人头上倒地打滚,吱吱喳喳地说: 「啊──!超赞的!竟然说『夜晚帷幕将成为老夫的羽翼,并吹起一阵踏上霸道征途的狂风』,瑞梵帝亚,这也太帅了,好奸诈啊!」 「老夫记忆模糊的咏唱竟然被填好词了。」 操操鼻息粗喘,最后不再打滚,再度开始操纵巨人。 「让我……让我多见识一下吧。不让我见识到你的所有力量,我可不会饶你的!」 巨人扬起拳头,企图击落老夫而逼近。 「邪龙先生,攻击吧。只要打倒魔物,森林就能恢复原状了。」 雪娜这么说,老夫也点了点头,老夫恰好也有同样想法。 「如果能飞在空中,就能直接冲撞操操小姐了。虽然说能否命中就是一场豪赌了。」 「那请交给我吧。我有一条妙计。」 她身上传来些微的魔力气息。她虽然身为魔导士,却说自己没有实用性的力量── 「接招吧!」 在老夫详细询问之前,巨人的右拳便伴随着风压朝老夫挥来,这种无与伦比的质量即为不容分说的破坏力化身。 不过,比起瑞湖却缺乏魄力。 老夫在双方碰触之前急转弯,拳头擦身而过的暴风化为侧向风摇晃着我们,但老夫控制双翼维持着平衡。 老夫已经习惯瑞湖的急速飞行,因此并非无法回避这道攻击。尽管如此,双翼仍因为过强的魔力立刻开始嘎吱作响。 「邪龙先生!总之请笔直地冲刺!」 「瞭解!」 这次轮到巨人的左掌逼来。它意图捏爆我们,速度却比刚才的拳头迟缓。 老夫急速爬升,穿越它的指尖,并一鼓作气地朝位于头部的操操飞去。 老夫已经各自甩掉右臂与左臂的攻击了。 巨人为了施展下一波攻势,必须暂时重整态势。现在正是对方无从攻击的最大破绽── 「你以为这是破绽吧?瑞梵帝亚,我发现你放松了喔。」 操操宛如看穿我们的意图这么说道,同时之间,老夫看到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东西逼近。 那是一双巨大的手,彷佛要拍扁飞虫一般袭来。 老夫理应已经闪过左右手了──这疑问的答案相当单纯。 巨人自左右肩膀各长出了两只手臂,变形为总共拥有四只手臂的异形。 中计了。 过度迟缓的左手第二招原来是为了引诱我们自投罗网的陷阱。 「要是你被打中的话,会愿意稍微拿出一点真本事吗?接着会愿意使用爪子吗?啊啊,我好期待喔。」 操操搔抓着自己的胸口,并以满脸通红的表情喘着气。 这真是天大的误会。如果被这么巨大的手拍到,不管老夫获得多强的强化,也都会一命呜呼。 激烈震荡。 巨人的双手拍起,双掌撞击所生的爆音甚至能传递至天空彼端。 「啊哈哈哈!瑞梵帝亚,你有点太粗心大意了吧!没想到竟然会中这么单纯的陷阱,还被我这种小角色直接打中啊!」 操操大喜若狂,她迷懵的视线彼端是理应打扁敌人的巨人手掌── 那位于与老夫毫不相干的另一片空中。 她攻击了空无一物的地点并坚信已经命中老夫,还发出了大笑声。 「邪龙先生,就是现在!」 雪娜在老夫头上呐喊,有种发动了魔力的气息。老夫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但只能相信她的发言并往前冲刺。 老夫倾尽全力的空中飞身冲撞,命中了毫无防备并尖声大笑的操操。 * 森林中传来邪龙大人与魔王军干部交战的轰然巨响,能见到邪龙大人以双翼玩弄岩石形成的巨人,那边已经快分出胜负了。 然而── 「怎么了?瑞梵帝亚大人赐予你的力量,应该不只那点程度吧。」 「闭嘴……」 瑞湖处于劣势,尽管她以手掌接下冒牌眷属的拳头,却被对方一步步地压制,从刚才剑戟攻防战转为了无新意的纯比力气大赛。 在此状况被对方压制。 自从成为眷属之后,瑞湖还是初次遇到即便使出全力也远远不及的敌人。 「你这浑蛋……到底是谁?」 「我说过很多次,我是眷属前辈了吧。」 「鬼才会相信。」 这敌人很强,但他的力量带有高深莫测的诡异。乍见之下,他并无多少魔力,甚至可算弱小之徒,交手之后却无从捉摸。 他的战斗方式与遵循王道以力量辗压森罗万象的邪龙大人,有着根本性的差异。 「……相信不信都是你的自由,但希望你能正确认知到被我压制这件事。」 「谁输了啊。我下来才要拿出真本事。」 瑞湖使出浑身力气回押手掌。冒牌眷属并无用力的迹象,却用更胜过她的力量推回了拳头。 「你别逞强比较好。谦虚地接受我的建议吧,如果你害怕失控而让力量沉睡,你永远都是不成熟的眷属。」 「……唔。」 瑞湖本能性地感到危险,肌肤上下意识地浮现出黑鳞图样,但她在紧要关头驾驭并压抑了力量,冒牌眷属却并未漏看这一幕。 「没错,你就随心所欲施展那份力量吧,那样才能变成像我这种能独当一面的眷属──」 「这好像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呢。」 此时忽然有某人飞到互拼力量的瑞湖与冒牌眷属正上方,抬头一看,一只龙疾速降落。 「眷属丫头!你好像因为这种平凡的敌人陷入苦战了呢!真不像你!这里就由我──暴风龙?小龙龙来助你一臂之力,把这敌人给吹走吧!到时候你就要呼唤我的真名!」 谁啊?虽然总觉得有看过这种银鳞──却毫无印象。 「还请局外人不要干涉眷属之间的问题。」 而可说是理所当然,区区一只杂碎龙不可能敌得过魔王军干部,它的龙爪被冒牌眷属轻易地挡下了。 「我最讨厌你这种头脑简单的魔物了。因为没理由手下留情,就请你在这里消失吧。」 冒牌眷属以自己抓住的巨爪举起银龙,将它砸向地面,力量足以使它陷入地面。 银龙发出苦闷的呻吟沉入地下,冒牌眷属试图给予致命一击,挥舞着空出的左手,袭向银龙的头部。这招带有强烈的魔力气息,无疑足以消灭那只龙。 「你这浑蛋,你的对手是我!」 但在冒牌眷属施展致命一击时,传来一道宛如阻止似的怒吼。 「又是碍事的人吗?真烦人,不管来几个──」 他显露出极想咂嘴的态度,转向声音主人。 该处为── 「唔喔喔喔喔喔喔!」 ──一名几乎全裸、仅以叶片挡住胯下、全身涂满泥土的变态。这名变态亮出门外汉之姿毕露无遗的草率持剑架式,挥舞着方才被丢向地面的宝石短剑。 冒牌眷属与瑞湖皆犹如时间静止般原地定格。 ──情报量过多。 「唰!」地一声,冒牌眷属被变态从肩膀斜劈一剑。这是因为他毫无反应地直直站着,所以才被砍中。 此时瑞湖发现闯入战局者,瞳孔带有熟悉的色彩。 「莱奥德……?」 「瑞湖!你不要紧吗!?」 对冒牌眷属而言,这名几乎没什么力气的小孩的剑击理应不可能造成伤害,但或许因为继银龙之后再度遭到偷袭,抑或因为情报过多而深感困惑,刚才一直维持冷静态度的他稍微松开了架式。 瑞湖自莱奥德手中迅速地抢过短剑说: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但你帮了一点点小忙。」 村民早已远离交战之地去逃生了,不必担心殃及池鱼。 瑞湖使出浑身魔力并拔出短剑,以模仿巨大龙爪般的光之剑斩吞噬了冒牌眷属。 一阵轰然巨响响起。 当遮蔽视野的烟尘消散后,仅剩下──直至地平线的爪痕。 「竟然依靠帮手……真是不配称为眷属。」 「谁才不配称为眷属啊。竟然被莱奥德这种小角色偷袭而露出破绽,你才不配当眷属。」 冒牌眷属单膝跪地,字里行间透出痛苦之色。 这一招虽然没造成致命伤,但他果然猝不及防。 「你那诡异的力量好像有破绽呢,如果攻你不备就可以造成损伤,接着就让我专攻这一点吧。」 「你真会说笑,你以为还会有第二次吗?」 随着两人互相瞪视、战局即将重启之时,森林上空飞来一个庞然大物。 「啊啊啊啊啊啊!地面!翅膀已经动不了────啦!」 瑞湖值得敬爱的主人?邪龙大人撞倒森林树木,威风凛凛地着陆于村庄地面。 * 老夫毅然决然地全力撞向操操,随着撞击产生,随即陷入无法控制飞行的窘境。 老夫于枯萎的森林上空冲刺,划出抛物线的轨道;能像这样以身躯着陆在村子里,可谓是出于偶然。 老夫的身体几乎在着陆同时开始缩小,虽然并未变回迷你尺寸,却恢复了原有的年老体型。 这恐怕是因为森灵离开了吧。取而代之的是森林再度恢复绿意,因为与操操交战而荒废的大地在转眼间逐渐修复。 「对了,敌人呢?」 「邪、邪龙先生,她大概在你的前脚那边。」 雪娜眼冒金星地从老夫头上下来,她指着靠近老夫前脚的地面。 「啊。」 操操浑身泥巴并瘫软地倒在该处。她在老夫飞身冲撞后煞车不住而迫降于村庄时,半沦为老夫巨大身躯的肉垫。她彻底虚脱、毫无移动迹象,从头部弹出来的本尊兔耳也不断颤动。 也就是说,这样就圆满落幕了。 「你这家伙!邪龙?瑞梵帝亚,我找到你了!现在马上把瑞湖还来!」 「哇啊!你、你是莱奥德!等等,听老夫解释!」 天不从龙愿,但瑞湖自莱奥德背后敲了一下他的后颈,迅速断绝了他的意识。 「邪龙大人,非常抱歉。本来应该送他上路,但因为刚才稍微欠他一点人情,所以我只好打昏他了。」 「即使有恩于你,你也会毫不犹豫地打昏他啊?」 老夫心中对莱奥德的怜悯更深了。 「话说有恩是指什么啊?」 「我刚才在和那家伙交手,然后倒在那边的银龙和莱奥德透过偷袭让他露出破绽。也罢,就算没他们助阵,我也能赢啦。」 老夫转向瑞湖指着的地方,只见冒牌眷属从容地伫立在那儿。 「哇啊────!你、你!是那时候!出现在亚斯嘉国的人!」 「瑞梵帝亚大人,还请您别叫得那么生疏,我不是您的眷属吗?还请叫我奴才吧。」 「邪龙大人,我想确认一下,他不是您的眷属,对吧?」 瑞湖扯着老夫的前脚逼问。 「当、当然啊,老夫的眷属只有你一人。」 「听您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喂,你这混帐,真遗憾啊,邪龙大人根本不知道你的事。你就嘤嘤哭泣、泪湿枕头吧。」 「这还真像小孩在骂人。」 虽说瑞湖实际上还是小孩。 冒牌眷属或许因为负伤而显得有些踉跄。他目不转睛地望着我们,由于他戴着面具,所以无法得知他真实的表情,老夫却有种如坐针毡的刺痛感。 此时,他开始拍手。 「真不愧是瑞梵帝亚大人,凭操操那种货色根本不是您的对手啊。那可悲的人偶是魔王陛下为了让您磨磨爪子所准备的玩具,但要是能这么简单获胜的话,她就只是一个没用的磨爪石了。」 「玩、玩具……?」 「什么意思?」 瑞湖比老夫抢先发问。 「这是指魔王刻意送人来当邪龙大人的练习对象吗?」 「对,毕竟瑞梵帝亚大人可是魔王军的最高干部啊。要是您身手变迟钝的话,陛下可会伤脑筋呢。他当然会为您准备合适的练习对象。」 「你在说什么啊,邪龙大人和魔王处于敌对关系,根本不在魔王的阵营。」 「那可难说了。」 冒牌眷属以面具上的x字记号,正面盯着老夫说: 「身为真正眷属的我能瞭解瑞梵帝亚大人的真心话。您根本不打算和魔王陛下作战,只是在配合那不成熟的眷属……对吧?」 如他所说,老夫听见这段彷佛看穿真相的话,不禁背脊一凉。 「别开玩笑了!」 此时有人发出怒吼,原来是不知何时恢复意识,边颤抖边站起来的操操。 「你说我是为了瑞梵帝亚所准备的玩具……?」 「哎呀,你不喜欢吗?」 「不会,听起来超美妙的。能成为瑞梵帝亚的玩具,也算美梦成真。呀,人家说出来了。」 操操虽然露出害羞的神情,但又随即恢复正经。 「不过啊,我是知道的。刚才瑞梵帝亚使出了全力和我战斗。别侮辱说那是给他磨爪的练习。而且──」 操操从手中射出魔力丝,扑向冒牌眷属。 「你竟敢三番两次地干走我寄给瑞梵帝亚的干部会邀请函!我要宰了你!去死吧!」 结果操操之所以对冒牌眷属暴跳如雷,原因就是这样。她所委托的邀请函似乎真的都被冒牌眷属暗藏起来了。 「气势不错,但不要浪费力气比较好喔。」 冒牌眷属面对操操的突袭,甚至并未摆出防御架式。 实际上,他也不需要防御,在攻击命中之前,操操便捂着胸口原地跪下。 「魔力、逐渐流失……?」 「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借给你的力量当然会回到魔王陛下那里啊。」 「可、恶……」 她重重地倒到地上。身为本尊的兔兔艰辛地从头部爬出,她似乎已经无法挪动人形外壳了。 冒牌眷属对瘫倒在地的操操不屑一顾,转向另一方向。 他转向老夫、瑞湖以及莱奥德。 「好了……我本来想再陪后辈比划两招,但因为有人来碍事,所以我有点累了。今天就先告辞了。」 「你以为我会轻易地让受伤的你逃跑吗?」 冒牌眷属试图转身离去,瑞湖则对他举起了短剑。老夫赶紧冲向瑞湖说: 「瑞、瑞湖,对方是相当厉害的魔物,这时候就先退一步吧?」 「不,这是杀掉他的机会。为了避免他之后又使出阴谋诡计,必须在这里确实地消灭他。」 「瑞湖小姐,瑞梵帝亚大人做出了英明的判断。我的确在刚才的攻防之中稍微受了点伤,但你那不过是走狗屎运,而且那还是靠那个叫莱奥德的平庸少年帮忙才有的机会。」 冒牌眷属在说出莱奥德的名字时,透露出些微的憎恨之情,再加上他方才对他露出别有深意的眼神。 「你该不会认识莱奥德吧?」 「对,那张脸让人怀念又觉得可恨。」 这是怎么一回事?在偏僻村庄土生土长的莱奥德,根本不可能见过魔王军干部。 「邪龙大人,这家伙是一个满口胡说八道的可疑魔物,不需要和他认真──我要在这里消灭他。」 「等──」 瑞湖并未等待老夫制止,迳直挥剑砍向打算离去的冒牌眷属。 同时之间,现场出现一道足以吞噬并消灭一切的光线奔流。 冒牌眷属面对这所有人都会感到不寒而栗的招式,仅稍微耸了耸肩而已。 「根本不像话。这是范本,你好好记住了──『龙王巨爪』。」 不知为何,在瑞湖的剑击声中能清晰地听见他这么说的嗓音。 下一瞬间,冒牌眷属回过头来,手上施展出远胜过瑞湖剑击的巨大斩击。 光刃彼此冲突。 瑞湖的光刃于刹那之间便被彻底抵销,她的斩击变得四分五裂,冒牌眷属的光刃则袭向了我们。 「瑞湖!」 瑞湖或许因为全力施展了攻击而失去平衡,无法逃离光刃的前进轨道。 不对,任凭她维持平衡,或许也很难办到。由于自己的招式被击破,她的双眼震惊地张大,处于无法冷静地判断应该回避的状态之中。 而且老夫也同样不冷静。 老夫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直接冲到瑞湖面前并尽力地摊开手脚。 这是不经思考的行动。仔细想想,瑞湖远比老夫坚韧,但老夫的身体却擅自行动了。 冒牌眷属的光刃斩击吞没了老夫的身躯── 破碎。 并非老夫的身体被破碎,而是冒牌眷属的攻击一接触到老夫的身体便如玻璃工艺品般碎裂开来。 就像瑞湖的攻击对老夫无效一样。 冒牌眷属当场向老夫毕恭毕敬地鞠躬。 「瑞梵帝亚大人,果然连我在您面前也形同无力,我今后也会在暗处守望您迈向伟大霸道。」 「你、你到底是?」 冒牌眷属在回覆老夫的问题之前,便犹若融于空气之中般消失了踪影。 终章 第三卷 这孩子是赶着送死吗?终章 当这一阵骚乱结束后,损害状况意外地少。 森林因为森灵回归,恢复原有的绿意,由于瑞湖与冒牌眷属的战斗以近战为主,所以人、物损伤几乎可说是零。 尽管如此,我们三番两次地引起骚动,已经无法盼望能继续留在村中。我们再度尝到曾在派琉多纳与瑟莲恩尝过的驱逐衰神悲剧。 「非常抱歉,难得您让森灵恢复原状。」 「不不不,没事的,反正老夫本来也打算要再度出发旅行。」 尽管如此,这次与离开其他城镇有点不同。老夫并非心不甘情不愿地离开,而是主动收拾行囊。 目前我们正借助雪娜的帮助,自村民从集会所搬来的物资之中挑选保存粮食与饮料,老夫虽然因为以年老身躯作战而显得疲倦,但喝下回春妙药后,勉强还能撑住。 「老夫总觉得……过去都一心想要逃离麻烦事,但如今终于找到目标了。先不提讨伐魔王那种过高的目标,老夫想让瑞湖恢复正常的生活,老夫认为这就是自己应该做的事吧。」 虽然那是在被操操逼上绝境时所说的话,却是老夫真实不虚的本心。 当听见魔王被打败的虚假消息时,心情之所以并未豁然开朗,就是因为在那之后老夫也继续欺骗着瑞湖吧。 现在回想起来,在离开亚斯嘉国前并未接受别墅生活的邀请真是太好了,否则老夫必会在几周内就因为罪恶感而心神不宁。 「而且要解开这孩子的误会可比打倒魔王还难啊,老夫会去找找自己能力所及的方法。」 「我觉得这样很好,总有一天一定会找到传达你真正心意的机会。」 雪娜将大量树枝与树叶塞进我们的行李之中。 「话说,你为什么要塞这么多树枝和树叶啊?就算要当作老夫的食物,这种东西只要在路上捡就行了。」 「不不不,这森林的草木多少带有森灵的魔力,所以这是用来代替护身符的。」 「啊,原来如此,但会不会太多了?」 行李已经被塞满了,甚至没留下放饮水或保存粮食的空间。虽然感激她的心意,但总之老夫只留下了一根壮硕的树枝。 「我想你带着它走的话,森灵也会开心的,因为他好像很珍惜你。」 「嗯……不过,总觉得很抱歉呢。」 「对什么事?」 「你想想,你那么想和森灵说话,对吧?也热衷于调查,结果却只有老夫获得他的帮助。」 「那是没办法的啊。因为你对森灵来说不只是朋友,更像是至亲啊。我根本就赢不了你,不过──」 雪娜竖起手指道「你还记得吗?」。 「当你和操操小姐作战时,她最后一招没打中吧?」 「啊,对唉,而且还没看到我们……那是你做了什么吗?」 当时,雪娜的确施展了魔力。 「对,我重现了森林的『幻惑』魔法,因为我擅长调查和分析魔法,那是我彻头彻尾地分析过的魔法。」 「唉,但是先不说分析了,你不是不擅长施展魔法吗?」 这样说彷佛她只精通一招半式的魔法,但假使她拥有足以欺骗魔王军干部双眼的专精妙招,应该不会谦称自己是三流魔导士。 「对,所以当时之所以能成功,一定是森灵帮助了我。毕竟我从来都没用过那招魔法啊。」 「……这样啊,真是太好──」 虽然现场有种美谈佳话的气氛,老夫却「嗯?」了一声并歪起头。 「你当时说自己有一条妙计,叫我直直地飞向操操小姐。」 「我的确有这么说。」 「妙计就是『幻惑』魔法吧?但你说连一次都没成功过。」 「对啊。」 这一段话简而言之,摘要如下: 「你即兴发挥试了从没成功施展过的魔法,对吧!?那其实是相当危险的计画吧!?」 「算了算了,邪龙先生,先不论平时的成功率,我那时候莫名地觉得会成功啊。以结果来说也成功了,这样不就好了吗?」 「那倒是没关系……没关系啦!」 老夫无法释怀。意识到那场胜利如履薄冰时,如今双腿却颤抖了起来,也大量涌出冷汗。 雪娜不懂老夫的忧郁,潇洒自若地笑着说: 「邪龙先生,这是一个很大的收获呢。一旦面临紧急状态,森灵会给我们等同于狗急跳墙的力量呢。我将活用这次教训,今后会采取伴随风险的危险路线尝试接触森灵。比如说,刻意吃毒菇的话,他或许就会以那半透明状态来救我了。」 「你绝对不要那么做。」 尽管老夫认为劝说多半会徒劳无功,但依然提出忠告,而雪娜当然是毫不介意地露出笑容说: 「我总一天一定会成功传达,对我所重视的朋友说『谢谢你救了我』。」 * 「邪龙大人,我命令刚才那只龙把莱奥德搬到派琉多纳了。」 「嗯,辛苦你了。」 虽然对不起莱奥德与小龙龙,但我们请他们回去派琉多纳了。由于小龙龙先苏醒,所以我们便趁机将莱奥德绑在他身上。 「话说回来,那只银龙,我不可思议地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觉得曾在哪里见过很多次……也罢,这就表示它是会马上就忘记的对象呢。」 「或许吧……」 假使瑞湖能在旅程中解开误会,老夫也想让她正经地见一面小龙龙。必须正式对它说「已经够了」并撤销小龙龙这污名。老夫感觉到它最近不配当条龙的程度跟老夫不分上下,但严格而言,老夫并非是龙呢。 「邪龙大人,要怎么处置这家伙呢?」 此时瑞湖忽然显得不悦,她嘟着嘴并以单手抓着一只兔兔玩偶──操操。 「因为我输了,所以当然只剩下死刑一途了吧?啊啊,瑞梵帝亚……用你那龙爪残忍地从我的玩偶身体里拉出棉花……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吃掉我,或者用角刺穿我喔……」 瑞湖捂住操操的嘴,跪到老夫面前说: 「邪龙大人,还请把她交给我处理。如果交给您的话,我想这家伙可能会误以为是奖赏并手舞足蹈,那样不构成惩罚。」 「瑞、瑞湖冷静一点。操操小姐已经人畜无害了吧。」 即便以老夫的眼力观察,操操的魔力也已经衰退到远不如以往,目前以兔兔玩偶的模样说话走路就已经是竭尽全力了,几乎不可能危害人类。 「但她反抗您的事实不会消失,必须让她知道您是赏罚分明的。」 「对啊,瑞梵帝亚,来,快点撕裂我吧……」 「你们的想法为什么会莫名地共鸣啊。」 老夫感到头疼并转向操操。 「唉,操操小姐,你虽然属于魔王军,但应该没有做过什么坏事吧?」 「嗯……对啊,我原本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玩偶。」 「那么,我们就不会对你做什么残忍的事。毕竟你试图保护老夫,虽然有点过于一厢情愿……但隐隐约约能知道你不是坏孩子。」 操操的耳朵垂了下来。 「你不处死我的话要怎么办?带我一起走吗?」 「嗯,对啊,如果是玩偶的尺寸就不会占空间,如果你愿意的话,也可以当瑞湖聊天的对象。」 「嗯~该怎么办呢?我觉得死刑比较好,但如果你硬要拜托我,我就答应你吧~」 此时瑞湖对操操的脖子施展了迷魂锁,即将窒息的操操拼命地拍打瑞湖的手臂。 「矮、矮子,快放开我!这是我能否成为瑞梵帝亚旅伴的机会……!」 「闭嘴,这个位置是专属于我的,宰了你喔,别跟过来。」 或许因为她们性格雷同,所以难以和睦相处,这等于同极的磁铁将互斥一样。 「啊,对了。」 由于操操个性类似瑞湖,所以老夫灵机一动。 「如果你愿意的话,想不想去亚斯嘉国的邪教徒那边?那边有很多仰慕老夫的人,你和他们应该可以聊得来。」 「人类那边吗?瑞梵帝亚,你别说傻话了。要是我在人类面前现身,马上就会被驱除啊。」 「嗯……他们都是比较特殊的人。只要你是老夫的熟人,他们就会善待你,亚斯嘉国的国王也是有眼力的人,所以能知道你人畜无害。」 「哼、哼!就算你这么说,我也不会相信人类!他们因为我会说话就觉得恐怖,还把我丢去垃圾场!反正我一定又会被讨厌啦!」 老实说,老夫觉得那对于崇拜会说话的蜥蜴的人而言,只是小事一桩。 然而,操操似乎因为自卑而变得倔强,不打算接受老夫的提议。 「邪龙大人,怎么办呢?如果她不接受受邪教徒们的保护观察,我认为除了死刑以外别无他法了。」 「唉──真是的……」 老夫安抚了不断说出骇人言论的瑞湖后,决定使出最终手段。 尽可能地以充满磁性的极低嗓音。 老夫以瑞湖无法听见的悄声对操操的长耳朵低喃: 「──喂,女人,你是丧家犬了吧?你以为能反抗老夫的旨意吗?你就像个娃娃一样,乖乖地点头服从老夫吧……」 在那之后,操操被瑞湖的神秘魔法,极为顺利地送去邪教徒的大本营了。 * 「真不愧是邪龙大人。竟然能一句话就让那任性的兔子闭嘴,您到底是怎威胁她的呢?」 「算老夫求求你了,别再问了。」 老夫因为满脸通红,宛如泡澡泡晕,所以暂时用前脚捂着脸。我们终于能重振精神前往村庄入口,旅行准备早已周全,老夫背上指着塞满过度充足物资的包包,许多村民都前来送行。 「抱歉给大家添了许多麻烦,还让你们补充了行李……谢谢大家。」 「您太客气了,因为您要出发去打败魔王,我们只是为您加油打气而已。」 这一番问候虽然制式化,村长与村民欢送我们的笑容之中却并无虚情假意,纵使这是终于可甩掉衰神的笑容,但对老夫的全新旅程而言,也是一剂强心针。 「对啊,还请各位多保重。」 老夫与坐在背上的瑞湖一同点头致意,意气风发地走向林间道路。如同雪娜所说,这是一条杂草丛生的道路。 一如所料,老夫立刻偏离道路,于森林之中迷路了。 不过没有问题,森林的『幻惑』现象对老夫无效,尽管踏入森林之中,只要饱啖橡实与树叶并逐步走向外界即可。 老夫一如字面所述地充分享受路边野草,以故居为崭新旅途的出发点── 「咦?」 当老夫四处拈花惹草后,不知为何又回到了村庄入口。 站在村庄入口的守卫也尴尬地望着老夫,以半下逐客令的语气为老夫送行「请一路顺风喔」。 「啊啊,嗯,不好意思啊。老夫好像有点迷路了。」 老夫过于在意食物,导致方向感失灵了。这次也顿时脱离林间道路,走进森林之中,只要维持一定的前进方向,有朝一日必定能离开森林── 「咦?」 于是,老夫再度回到村庄入口。 这次不仅守卫,连村长与男丁领袖也在,他们明显对老夫投以警戒眼神。 「不、不是啦,老夫绝对不是希望能延长停留时间,这次会乖乖离开的。」 「我们当然明白,邪龙?瑞梵帝亚大人一旦说出口,就绝对不会反侮。我等打算把这天订为出发纪念日,记录在村庄日历上。」 意即,你无论如何都必须在今天内消失。 「放心吧,老夫这次不会再闲晃了,会优先考虑离开并注意路线。」 「还请您路上小心了。」 村长与男丁领袖一脸凝重地逼近老夫,老夫则立下坚定决心,发誓绝对不会再失败,并细心地留意太阳方位与方向感── 「为什么!」 老夫再度回到村庄入口了。附带一提,瑞湖自第二轮开始后就在老夫背上午睡,完全没注意到这异常状况。 如今村民已经在村庄入口拉开封锁线,毫不隐藏阻拦老夫的意图。 「等等,真的不是啦,这一定是搞错了……」 「瑞梵帝亚大人,我们想合唱一曲骊歌欢送您。还请于离去时边听边开始您伟大的旅程,请绝对不要回头。」 「请不要用唱歌来对启程施压啦。」 此时,一名半透明的蓑衣虫少女从附近的草丛中现身。 他气呼呼地鼓起脸颊,状似有些心情不悦。 「那、那个……森灵?你该不会反对老夫离开这里吧?」 他并未回答老夫的问题,仅望向另一边,并再度消失于草丛之中。 「……瑞湖、瑞湖,醒醒。」 「唔,邪龙大人,怎么了?」 「难得出发旅行了,要不要用飞的啊?你能帮老夫长出翅膀吗?」 「遵旨。」 瑞湖睡眼惺忪地举起短剑后,老夫背后便长出一对漆黑双翼,这样就无须经过森林了。 「森灵,对不起,但老夫无法再留在村子里了……」 「那么,邪龙大人,我们就出发去刚刚那个叫操操的兔子所说的国家吧,据说那里藏着关于魔王的重大秘密。」 「……唉?」 关于魔王的秘密? 老夫对这前所未闻的资讯感到手足无措。 「你和操操小姐聊了这些啊?」 「对,因为她在您对她说话后,心情变得非常好。我就问出了她身为前任魔王军干部所知的情报了。虽然可预测那里将发生一连串动荡──但只要有您和我同在,绝对可以所向披靡。」 「等、等一下!突然就要去难度那么高的地方,需要一点心理准备……」 老夫虽然尝试抵抗,但身后传来村民高呼万岁的声响: 「瑞梵帝亚大人万岁!瑞湖大人万岁!」 「打败魔王!打败魔王!」 「加油!」 「你们是不是明显地被之前来村子里的诡异临演人偶影响了啊!」 老夫的身体轻飘飘地飘了起来,虽然老夫不怕飞行,目的地却过于可怕。 「森、森灵!你有办法救老夫吧!」 老夫朝着刚才森灵躲藏的草丛呐喊,接着草丛「沙沙」地摇了摇,半透明的少女随即从中跳了出来。 他这次却捧腹哈哈大笑。 ──老夫被捉弄了? 在村民大喊万岁的欢送中,瑞湖迅速地让老夫的身体浮向空中。这启程方式过于喧嚣,与别离的落寞感彻底无缘。 老夫飞上青天并低头俯瞰,一片辽阔无际的绿意掩盖了树海。 这幅令人升起乡愁的故居景色令老夫心情平静,老夫吁出了放弃的叹息。 「也罢……嗯,这种出发方式也很热闹,或许不错呢。不过因为一直鸡飞狗跳的,没办法好好休息,等事情告一段落,我们能再回到这片森林来吗?」 「我当然会与您同行。」 届时便毫不客气地充分享受这片森林吧,森灵必定也会欢迎我们的。 「话说,邪龙大人,我有事想问,我们会有机会绕到派琉多纳吗?」 「嗯?就是艾莉安提那里吧。我们曾受人家照顾了,应该也会再去问候一声喔。你有什么事吗?」 「是,是关于我们刚送去那城镇的莱奥德。因为他的外观和行为举止都太奇怪了,等哪天有机会过去,小的想要看看他的状况。当然是在为了其他事顺路过去时就可以了。」 老夫听见这出乎意料的请求,睁大了双眼。 不过立刻又因为随即涌现的温暖情感,自然而然地笑了出来。 「当然可以啊,一定要去见他,他也会很开心的。」 目前虽然还无法成行,但希望有朝一日能有这样的机会。 既然如此,老夫也要为此而努力。无论下一个目的地是何处都不要再抱怨了。老夫今后将有所不同。 「谢谢您。为了回应您的恩情,我会比平常更加鼓起精神。」 瑞湖将短剑举到上方说: 「期许旅途中遇上顺风,狂啸怒号吧。霸道威风───『真?暗影双翼』。」 老夫背上长出的翅膀伸长至过去无可比拟的程度,犹若吞噬天空的黑影。 等等。 冷静点,不需要因为这样就震惊。 老夫已经习惯飞行了,说是老手也不为过。不过是翅膀稍微获得强化,不必感到惊慌失措,所以要保持威严,静观这状况。 「老夫果然还是无法!瑞湖,求求你,稍等一呀啊────────!」 老夫的惨叫声随着超乎常理的急剧加速,嘹亮地回荡于青空之中。 * 「喂,小龙龙!放我下去!我要去追瑞湖!」 「放弃吧!以我们现在的程度,只会沦为鲁莽的挑战,只能静待时机了……」 同一时刻,于前往派琉多纳的天空之上。 莱奥德被人用绳索类似婴儿措带似地捆在小龙龙背上,受到强制遣返的待遇。 莱奥德呈现无法动弹的状态,咬牙切齿地说: 「可恶……明明再一下下就能带回瑞湖了。自从扑向邪龙后,我就没记忆了……」 「我听说瑞梵帝亚只要稍微释放出敌意,就能让周遭的人类昏倒,你应该是中了那一招吧。」 「这表示它一如传说是只怪物啊……」 自己距离瑞湖的背影依然还很遥远,为了拯救她逃离瑞梵帝亚的魔爪,难以想像将遇上多少苦难。 小龙龙如呼喊似地,从喉际发出咕噜声: 「怎么办?看来无法轻易地利用那森林的精灵,你还要继续吗?如果是这样,就要等风头过后再去一次。」 「──不,不用了。」 「你要放弃吗?」 莱奥德摇了摇头说「不是的」。 「刚才我去助阵时,瑞湖喊了我的名字。她被邪龙操作了记忆,明明应该忘记我了……」 「你想说她反抗了邪龙的心灵掌控吗?」 「对,她一定也在努力。」 「呵,真不愧是夺走我名字的少女。她如果不这样做,我的真名也会哭的呢。」 毫无力量的瑞湖仅以一己之心对抗邪龙。 既然如此,自己也应该独力对抗邪龙。事到如今,若还执着于『不知能否获得的特殊力量』,那就只是一种逃避的借口。 「……回去之后,必须先向师父下跪磕头呢。」 自己应该会因为逃走而被打个半死吧,但如果当作是和邪龙作战,也是一次不错的修行。 「瑞湖,你再等我一下。」 天空中回荡着类似惨叫的风声,莱奥德在此坚毅地下定了决心。 后记 第三卷 这孩子是赶着送死吗?后记 各位好久不见,我是榎本快晴。 非常抱歉,自第二集(编注:以下皆指本书于日本出书时的出版情形。)后空了一段时间,约经过一年才生出续集,但真的由衷感恩各位购买第三集。 而这次的后记竟然长达四页。 四页。第一集一页,第二集两页,之后竟然变成四页,突然呈指数增长,名为后记的怪物终于在第三集时显露出敌意了。 于是,我就解禁了在第二集前都视为禁忌的作品解说这招。 (※我的原则是不剧透,建议各位最后再看这边。) 第三集的主题是「朋友」,我都是在决定每一章的主题后才执笔,这一集又特别着重于描写主题。 因为故事重心是「朋友」,这次终于将稍微将焦点聚焦于瑞湖的「朋友」莱奥德身上。 他在本作中可谓是悲情角色,实际写作时也都被分配到悲情位置。制作第一集时,我曾请しゅがお老师画出主要角色的全彩设定稿。虽然老师画了莱奥德的彩稿,但他是唯一未于第一集插图中出现的角色。 所幸在ムロコウイチ老师的漫画版中,他有正式登场;不过在原作里,他直到本集才在插图中登场。 (附带一提,漫画版单行本所收录的附录漫画中画出了他更加悲情的小故事,还请务必买来看看。) 这次的故事环绕着以他为首的「朋友」,邪龙大人和瑞湖也发现到他人的扶助,有了些许的成长。 我也顺带提及第一、二集的主题,因为想请各位务必重读一遍,所以我刻意不说出具体的关键字,只简单地描述我在哪些场景有特加着墨。 (第一集)最后一战~与瑞湖的对话。 (第二集)与凡妮莎国王喝酒时提起相簿的时候。 这些段落都是各集中最强烈体现出主题的场景,由于本集与第二集相隔了一年,还请各位也重新读过前两集! 此外,接下来是例行的通知篇幅,其实我的新系列作品和《邪龙》第三集同时开始贩售了。 书名为《最低皇子たちによる皇位争『譲』战~贫乏くじの皇位なんて谁にでもくれてやる!~》,书名一样很长,还请各位争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是中国风的奇幻故事,内容是纯粹的喜剧作品,搞笑程度或许比《邪龙》还高。 故事内容为「四名家里蹲皇子为了避免被指名成为下任皇帝,不断使出卑劣的阴谋诡计逃避皇位」,有皇子刻意在路上公然遛鸟,刻意降低自己的风评,也有皇子主张自己捡回来的盗贼少女是『私生子五皇子!』,逼迫皇帝承认她的身分,所有皇子都是无药可救的白痴。 插画由nauribon老师负责,另外也已经决定要推出漫画版,新系列今后将会愈来愈精彩! 上述作品内容愉快,能够轻松阅读,还请各位和《邪龙》第三集一起购买回家。 另外也请各位继续支持ムロコウイチ老师所画的《邪龙》漫画版。从漫画单行本第四集起,将进入原作第二集的亚斯嘉王国篇,描绘出凡妮莎国王和萝洁塔等新角色栩栩如生的身影。 ムロコウイチ老师的漫画真的超赞,绝妙地切换严肃与搞笑,将邪龙大人的旅途画得魅力四射,尤其是邪龙大人圆滚滚的模样非常可爱。目前正在《月刊gangan joker》连载,在网站与app中都可以看到连载内容。不过单行本收录了附录漫画,还请各位也能抬爱,这真的是一部非常精彩的漫画,还请各位多多关照了。 最后,向各位致上我的感言: 致责任编辑,抱歉我后记迟交了。致负责插图的しゅがお老师,谢谢您在这一集也描绘了出色的角色插图!我特别喜欢操操! 致各位读者。 虽然我让各位久等了,但各位依然愿意阅读第三集,真的万分感恩! 继续呈指数增长的话,下一集的后记将变成八页,但如果能再和各位见面,我也不以为苦。我会努力能在下一次的后记中与各位见面,还请今后也继续为本书加油打气! 榎本快晴 插画 第三卷 这孩子是赶着送死吗?插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