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龙之洪荒传》 第三十一章 洪荒尽头 第一节 万年时空 洪荒,你说洪荒? 啊,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你有一双纯澈的眼眸,你在看世界,你以为世界也在看你。你凝视着星辰,星光就散散碎碎滴入你眼中。 记忆成城,你总是躲在自己的故事里偷笑。你笑那世人,明明修假,却说修真,明明善恶,却要除恶。也不知要杀多少魔,那仙者才能证明自己仁善。 你眼中的世界变了,世界眼中的你也变了。你逆天而行,擘开诸天万象,一直到汹涌的洪荒水湮没了你的双眸。 星垂广袤,你猜什么是天荒地老? 清明雨悄,只是答案你已不知道。 ——————————————————我是分割线——————————————— 那时的天空,像他的眼眸一样纯澈,容不下半点瑕疵。他就坐在永夜的星空下,作为一缕魂魄,对着璀璨的北斗星,怔怔发呆。 这是多久了?一场场山雨从他虚无的外表里淋漓通透,风打落了秋后琳琅的果实,他不知疲倦,也不知饥寒。他看着山林里的精灵们上窜下跳,看着那些奇形怪状的生灵穿过自己的身体,他形如虚设。 他不知道不明白的事还有许多。比如,这一场雪后,那些活跃的山兽为何不再出现,几个月下来,他的世界成了一片缟素。他在季节不安的变换里,等来了春风。他不知道为什么春天一来,他对空白的恐惧就会随着霜雪融化。他不知道,为什么再度看到那些生灵后,魂魄会异常激动。 他就这么想着,一动不动,他最大的苦恼,是不知道该把自己归结于哪一类。有多少年了?春荣秋枯,一层不变,从未有谁关注过他,在意过他的存在。 他醒来的时候什么也不会,听着树梢头的咿呀鸟语,于是他学会了禽鸣。 当一只躲过了严冬的灰毛兔子倒在他的脚下时,他在想,它为何没有躲过那头青狼的侵袭呢? 他决定离开这座他守护了很多年的山谷,去寻找答案。他好不容易像一头蛮兽般爬上巍耸的山巅,一片浩瀚的汪洋出现在他面前。这是海,他是从那只灰毛兔子那儿听来的。 大海的波涛没日没夜在他耳根咆哮,他享受着这种天籁,为了表达自己的兴奋,他会在月圆之夜对空长啸,这是他从那头青狼那儿学来的。 有一日的大海非常暴躁,浪涛掀天,万里乌云低压,轰隆的雷声吓得众生胆颤。他奇怪地看着那些张牙舞爪的雷霆,没有丝毫胆惧。当一束霹雳如蝰蛇绕向他的脖颈时,他终于有了有生以来的第一种感觉——麻木。 他有些小兴奋,不自觉地就想飞入云端,求挨雷劈。只是,他不像那些有翅膀的鸥鸟,更不像那些四脚着地的兽,他应该不能飞。 他轻轻跳了跳,暗自祈祷不要如往常般落下来,他想象着自己有一双苍劲有力的翅膀。他睁开眼睛,嘴角挑了上来,他真的凭空生出一对修长的羽翼,他很兴奋,只是还不会定义这种的兴奋。 又是一头排山倒海的浪涛,这回却冲上岸来一只残破的海船。被推上岸的生灵他从未见过,但却又感觉十分熟悉。他“哦”了一声,恍惚中想到那个冬雪融化后蓄积的水洼,里面有一个轮廓和那生灵相似。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水洼里,那是他的倒影。那个时候,他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 岸上的尸体和水里的那东西真的有些相似,大概他们是同一类吧!他又兴奋了,他想起那个水洼里的生灵,脆弱不堪,稍稍碰触便面目全非。他记得那一阵子的乐趣,就是不断地碰触水洼,直到太阳将一切蒸干。 就在他想要腾空而起的时候,他听见了一种从未听过的语言,但他完全能够听懂。 “喂,你要去哪?” 他奇怪地低头去看,岸上有生灵正在向他喊话。他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他,于是他指了指天,脸上依旧是藏不住的兴奋。 那两脚着地的生灵骇然大惊,连忙呼喊道:“你要去苍?那里去不得,若怒了老天爷,你没罪也得形神俱灭!” 那是苍?他抬头望着那个地方,他不知道什么叫形神俱灭,不过看那生灵的表情,似乎很可怖。他哆嗦了一子,完全是学着那些生灵抖动了一下。 “你要去哪?”他依样画瓢,很快地就学会了刚才的那句,反问道。 “我当然要去轮回咯!只是离家乡太远,还要等雷雨风暴歇了,才能漂洋过海回去。” “轮回是什么?”他开始构思自己的语言,隔了半天才吐出这么一句。 “轮回你都不知道!看你魂魄比我强,不如你保护我,我带你去见识见识轮回?” “保护?” “这样,咱们签一份契约,你一路保佑我去轮回,顺便帮我接引转生,最好投胎到神兽里!” “可是,我为什么要帮你呢?再说,我又不会接生。” “签下这份契约,待我投生为神兽,我可就是你的护命神兽咯!” “护命?” “签吧!” “那签些什么呢?” “你的名字啊!” “我没有名字……” “那你现取一个!” 他抬头望了望苍,又低头看了看海,目光散淡迷离。 “你该不会想自命为苍吧?” “我立身苍与海之间,我要苍,那苍便是我。我要海,那海即是我。苍海与我有何不同?我名苍海。” “别自恋了,快签吧!听说现在有好几只神兽有孕在身呢!” “你还真赶着投胎……” 黑色的暴风雨压得很低,千万条水幕扬扬洒洒垂落在黑色的大海中。那攀附于他身上的弱小魂魄战栗不安,他不知道,那黑压压的天有什么好怕的。 苍海不明,他就解释:“我怕黑,黑暗能吞噬一切。你大概是出生就没有恐惧,才不害怕天打雷劈。” “那你出生的时候有恐惧咯?” “……” 苍海从他那儿得知自己应该归属于人,一种在人眼中远远凌驾于其他生灵的动物。 “哦,我是人,你也是人,那你为何害怕那虚无的天呢?” “我是魂魄!虽然在七七四十九天内受轮回保护,但天雷无情啊,碰到什么毁灭什么。”他向苍海使了一个眼神,幸灾乐祸地指着天说道:“你若有本事,便打碎诸天,破碎虚无,还世界本来的清明!” “那本来应该是什么样的呢?” “这个嘛,我打一出生世界就是这样的……” 烟雨成阵,一泼泼迅疾地飘向海的远方。苍海忽然凝眉不动,那魂魄一见遥远的天际有一线扑天的海浪掀来,海浪下又隐匿着一道漆黑的兽影,他赶紧爬上苍海的背部,也顾不得愈加愤怒的天雷。 随着振聋发聩的雷音被卷入海啸里,那一条线越来越近,万里长的海疆都在震荡!苍海仰头长啸,像一头青狼。不过片刻,他止住了呼喊。他以前看到青狼兴奋时,总是仰天长啸,然后就可以招来附近的同伴。可是他不行,他没有同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这样尖锐的呼喊远播万里海疆,最终招来了数头体形如山似岳的海兽。 那道海浪劈头压落,他背上的灵魂颤栗着低下了头,他站在风口浪尖上,依旧友好地张望这群恶兽。它们的目光都落在了自己身上,这是他兴奋的所在,他以为,所有人都能成为朋友。 一堵万吨水墙仿忽凝在了他跟前,他的瞳孔遽然收缩,在那张海水凝结的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于是他又想伸手去碰碎。可是,一张喷着浓腥味的大嘴替他把镜影打碎了,他背上的灵魂惊恐无比,神志失常地咆哮道:“是它,就是这只大海蛭!” 然而,那只大海蛭速度快得惊人,连着声音一并将两道虚无的魂魄吞了进去。周围还有几道庞大的黑色兽影游弋着,不甘地摆动巨尾,搅得海波湍涌。 随着“噗通”一声巨响,浪花落定,长空里却依旧悬着两个魂魄。背上的那位惊魂未定,明明已被大海蛭吞入了月复中,却不知怎么逃了出来。 大海蛭勃然大怒,再次蓄积起能量,准备发动惊天一击。就在它出水的刹那,那天地中渺小的魂魄动了,眨眼间便飞到它身边,他说:“我能做你的伙伴吗?” 它惊讶地张着大嘴,愣愣地点点头,一口把两个魂魄吞下后,又“噗通”一声落入水中,怔怔发呆。 “你们能做我的伙伴吗?”他依旧站立在长空里,张开羽翼,迎向辽邃的海洋。天雷撕裂了长空,他兴奋地领着一大群海兽,朝传说中的酆都城飞去。 只是这群浩浩汤汤的乌合之众还未前行到一百里,就碰到了一队正在狩猎的金甲仙将。那边仙将眼睛还没动,肚子里便咕噜响动。 “哪里来的邪魔!”他们站在高处,仿佛这样就能衬托出他们的伟岸。 只要不是与他们一伙的,便都是邪魔歪道,该诛,诛杀便是替天行道。至于天道存不存在,只有创造它的人清楚,其他的人都糊涂。 第三十一章 第二节 莫名成魔 海平面经过连日的暴雨终于蛰静了下来,万里晴朗,五彩斑斓的群鸟掠过长空。一只周身青色翎羽的长尾鸟俯冲而下,一个猛子扎入海渊,起来时,嘴里含着一条女敕绿的荧光海草。 苍海见状,心里好奇,不理会那群金甲仙将,飞到青鸟旁问道:“你在干什么啊?” 青鸟在他身边扑楞着翅膀,刚一张口,嘴里衔着的海草便落了下去。她赶紧化成人形,落成一位俏丽的少女,伸手抓住海草。只是她脸上一红,不敢直视苍海,小声嘀咕道:“你的本体是人吗?” “是啊,怎么了?” “那……那你为何不穿衣服,羞不羞啊?” “我是灵魂啊!我一来到这个世上,就这么赤果果的,有什么好害羞的?” “可是你是人啊!”她反驳,声音却越来越小,“人应该有羞辱感啊!你看你背上那位,也是灵魂,可人家就穿着衣服呢!” 苍海回过头来,看到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赤果果地不加修饰。苍海又陷入迷惑了,对那只鸟问道:“你可不是人啊,你又羞什么!” “呸,你才不是人!”青鸟恼怒,提着那根青色的海草,在许多禽鸟的拥簇下仓惶离开。 苍海喃喃自语,为什么人要穿衣服呢?他们到底要遮挡些什么啊?这是他现在不能理解的。 后来他明白了,人与兽的差别,就在于穿不穿衣服。不穿衣服的便不是人,可是,他出生的时候的确没有穿衣服啊! 阳光像是一支支箭弩,镞没在那些金鳞上,反射出更刺目的光。只听见空中“呜呜”作响,数道伶俐的罡气擘开海浪,朝他疾驰而来。 背上的魂魄在催促他闪开,但苍海不躲,闷哼了一声,胸脯落下几个拇指大小的窟窿。带着冷金属光泽的罡气仍在绞动,他的灵魂不断地被那罡气抽丝剥茧。 “呜呜~”他吃痛,眼里有云雾状的东西开始汇集,最后浓郁到凝结成一滴晶莹。所有人都听到了那群金甲仙将的嗤笑,而唯独他听见了那一滴晶莹沉没大海的声响。他能感知的,总是与众不同。 他当时也还未曾明白,那晶莹状的水滴,便是他成长所必须付出的眼泪。 奇怪的是,那些在他体内绞动的罡气,在慢慢消散,看清楚了,那是他自身在汲取天地灵气。不光如此,整个海平面都在沸腾,千万里的云团在朝这里赶来。 金甲仙将大吃一惊,隔得老远,持着长戈凌空书画。一张绛红色的符文在云团中成形,拖拽着九重云雾层层砸落。 海兽们一个个惊慌失措地溃散四方,就连苍海背上的那魂魄,也不得不骑着大海蛭远遁而去。 苍海的瞳里第一次有了光亮,那不是被阳光反射的光,而是真真实实从他眼瞳里迸出的乌光! 他在那一刻,感觉天空被什么东西遮盖了,他只是想要看到阳光而已。他又兴奋了,一如他想要生出一双翅膀那样,这次他又看穿了苍茫! 那道巨大的符文当空碎裂,云雾随之炸开,海上又被浓雾笼罩着。 “该死!”当有人违背了金甲仙将的意旨时,他们便觉得一切阻挡的存在都是不应该的。然而他们忘了,先贤曾说过,一切的存在都是合理的。至于合不合法,这又可以视情况而定。 九只玉色的天马自陆地上赶来,对于非我道中人,自然不能用道中的规矩解决。这时他们又想起了先贤的那句话,一切的存在都是合理的。 苍海流着眼泪,不时还抽噎两声,脚下是一群浸泡在海水中的金甲仙将。 那群躺在海面上的仙将疼得龇牙咧嘴,听到天马嘶鸣,知道是酆都山里的大人物来了。 领头的四匹天马脚踏雷霆,后面五匹背生双翅。有人立在马上,张口一吹,却吐出一团紫黑色的烟雾。天昏地暗间,又有人模出一本厚重的书来,书页翻开,里面的文字登时蹦了出来,像一张张符字,随着烟雾弥漫开去。 四野更昏晦了。苍海止住了啜泣,没有人安抚他,他就自己处理了伤口。冥冥之中,天雷滚滚落下,像是有千百个仙魔在垂钓,不断地钩扯他的灵魂。他的灵魂正在被扯裂,他不哭了,因为那样于事无补。 他像对付前面那帮仙将一样,不断地加速,速度越来越快,他想要冲破所有的迷障。无数的黑色字体张开嘴巴,不停地啃噬他的灵魂。他的灵魂瞬间千疮百孔,他的头颅和胸部处被强行撕裂开,那些黑色的东西想要冲进他的脑海和胸怀。 八荒云雾萦绕,他孤守其中,始终坚持着不肯倒下。 “啾!”一声清脆的禽鸣穿破层层封锁,透了进来。 一只青色的鸟儿拖着长长的翎尾,在空中不断盘旋。她看见那骑在大海蛭身上的魂魄,她看见四位将统不断地朝云雾里出手,还有五匹天马,上面坐着的五个人都在朝她示好。 “青鸾公主!”有人恭谨地朝她献媚,“这里有一团充裕的灵气,不知道公主有没有兴趣?” “吼!”这一声暴喝截断了他们的谈话,四位将统惊骇至极,隔绝一切的“道家仙境”内,竟然还有声音传出! 那是两道乌光,黑得发亮,刹那间崩坏所有云雾冲上九霄。黑光来去如潮,有两束阳光顺着快要闭合的缝隙透了进来。 一束照在他额头,让他脑海一片纯净。 一束照在他胸口,让他心田一片空灵。 巨大如柱的阳光轰然碾压下来,让一切虚妄烟消云散。所有人愣愣地注视着那个无悲无喜的男子,他仿佛在透过时空在看世界。阳光滴入他眼中,他漆黑的瞳,深邃得连他自己也看不到底。 青鸾怔怔地看着他凝视上苍,赤果果地看遍了他的周身。 “你为何而来?”他望着天空,仿佛是在对她说,仿佛又不是。 她不知道,回过神来,她又羞得赧红。她扔下一身白色衣袍,逃之夭夭,她在害怕什么? 苍海是被那沉重的金属腰带砸醒的!他没穿过衣服,穿起衣服觉得十分别扭,人本来不应该穿衣服才对啊! 他熟稔地穿好衣服,至于为什么这么熟稔,他还是不知道。 他一回头,九道身影脚跨天马,如九色流光朝他逼来。只是这一次,任凭九人如何攻击,漫天灵芒如何围猎,苍海只是立身于天地间。狂暴的洪波涡旋着将他牢牢封住,海底之下,一群灵智不高的海兽愤愤不平,一齐出手相助。 汹涌的海水浇湿了他的白衣,他看到九色彩芒一刀刀锋利地剥开围绕他的水龙卷,他看到那些人朝海渊深处挥舞着巨大的袖袍,大片血污如墨散开。血将海水染得昏黄,这一股洪流忽然逆天而上,将他承于高天。 他见过两头青狼角斗,他不明所以。如今他好像就是那头青狼,他也好像明白了当日的争斗原因,那两头青狼是为了争夺食物。但是,他又不能完全明了,因为他和他们之间,似乎没有争执,他并没有抢他们的食物啊! 他们在他眼中是狼,而他在他们眼中却是兔子。 当九道灵芒把那身干净的白衣切割得残破不堪的时候,苍海又学会了一样东西,那就是愤怒。 背后有尖锐的破空声透来,他一回头拂袖一抓,那人还隔得老远,也不知怎么的就被他拘到了手中。苍海龇牙,完完全全就是一头青狼,抖手间将那人掷了出去。 “噗哧!”血雾飘散,其余八人大惊失色全部停下了攻击。他只是一招,便撕裂了一位将统。 当狼与敌人殊死搏斗的时候,一旦得到机会,狼便会紧咬着猎物不放,直至猎物死去。苍海很想咬他一口,但又考虑到那一身的破铜烂铁,可能会嗑牙,于是他改用了手。 他的心中是有爱的,那是一种包容天地万物的博爱。只是他变成狼的那刻,他忘了,有一种爱叫做放手。他没有放手,手中此刻仍拽着一只血肉模糊的大腿。 “回去找长老!” 他们撤了,因为他们意识到战胜不了那魔。他们抬出他们的老祖宗,在他们的意识里光是“老祖宗”三个字都足以把人唬住,至少小时候他们是这样被别人唬得一愣一愣的。 这种观念据说一直流传了下来,年轻人都以自己有一个万能的老祖宗为傲,和别人比,至少都是拼爹。苍海不明白,一直回望历史的人,又怎能创造历史呢? 第三十一章 第三节 打入酆都 旅途继续,苍海和那魂魄骑在大海蛭身上,带着一大群海中异兽朝大陆开进。受人所托,终人之事,再加上那魂魄不断地诉说酆都的富饶,使得苍海更加向往那个地方。他始终都保持着一颗好奇之心,更多的时候,他更像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 轮回去不得,为什么呢,因为轮回苦。他不明白什么是苦,他决定去尝尝,他以为苦这种东西和朝露的味道差不多。 也不算千辛万苦,衣衫褴褛的苍海乘风破浪,不过三日的功夫便靠近了海岸。大海蛭无比兴奋,尤其是当苍海俯身用舌头舌忝了舌忝它的眼眸的时候,它虎躯一震。 苍海背上了他的行李——那个战战兢兢的魂魄。他回头朝大海里摇手,此时此刻,竟有数万头从四海海域赶来的奇异海兽,齐齐仰天长鸣送别。 “他还会回来么?” “你听说过进了酆都城,有活着出来的么?” 其实在靠近海岸的时候,便有数百仙兵在远处警戒着。越往大陆深处走,前来围观他的俢者也越来越多。早在四五天前,从海里来的消息便传得风风火火,一些人添油加醋,使得酆都山附近的人都以为,有一头极其厉害的魔来了。 那些人赤果果地看着苍海,不屑的嗤笑声闹得沸沸扬扬,来者衣不蔽体,不知羞耻,果然是入魔极深。奇特的是,苍海的灵魂没有明显的五官,脸上的三条褶皱似乎就是他的嘴,他的眼睛。这是一头不可理喻的魔! 再后来,传说那魔更是挟持了一道新死的魂魄。在人死后的四十九天里,魂魄会渐渐不受轮回保护,也就意味着可以被天眼捕捉到。 他们走着走着,空气渐渐湿润,原来他们来到了一处蛮荒水泽。周围的修士一哄而散,这里是酆都山的禁地,而酆都里早就传出了话,只要那魔头敢踏入九皋一步,定教他有来无回! 九皋水泽纵横千里,常年被茂盛的水生植被掩盖着真实面目。九皋是一处宝地,传说中的鲲鱼一族便栖居其中。 关于鲲的故事不是很多,有人曾听到鲲鱼的老祖宗说过,它们要摆月兑水的桎梏,有朝一日一飞冲天。 这一则鱼妄图长出翅膀化鸟飞天的故事,据说被各地负责启蒙教育的师傅们当作经典案例来教育他们的学生。一代又一代的人从小就被灌输了这种观念:鱼是不能飞的。久而久之,大家从骨子里便认定了鱼不能飞。的确,现在的鱼,是不能飞了。 两缕魂魄相依着跋山涉水,但凡遇到毒虫恶兽,莫不被苍海以青狼的瞳光吓走。他再也不敢乱交朋友,他怕它们会像那些死在海里的异兽一样,被毫无缘故地杀害。 只是和他同行的魂魄不一样,这魂魄完全豁出去了,只求仰仗着苍海能给自己找户好的投胎人家。 前面的水泽与众不同,有大概一亩的地方草木枯萎,淤泥层不断往上冒出黑色气泡。和他同行的魂魄不由得退了两步,苍海刚想再迈前一步,忽然地动山摇,前面的水泽轰然拔高,一小堵腥臭的黑山挡住了去路。 有巨兽的咆哮声,小山猛烈颤动,甩出的泥浆四溅。苍海皱着眉头,先前还想着怎么把残破的白衣还给那个姑娘,此刻倒好,又溅了一身的黑泥。 一尊头生三角的怪物朝他吼啸,密密麻麻的口水又溅了苍海一身。 遥隔千里的一处石头祭台,许多人围观着祭台里的月花水镜,他们冷笑着。那头蛰伏在九皋水泽的野兽,是酆都山里豢养的七十二异兽之一,其实力堪比一般的仙家将军。他们不相信,那个魔头真的是仅凭一招就撕裂了一位将统,而不是运气好。 然而,苍海的运气真的很好,他又看到了那只一身翠绿的飞鸟。他扬手与那青鸟打招呼,就在这时,一块房屋大小的兽掌压落下来。两只不协调的手掌轰然对撞,苍海心惊,因为他看到一大坨黑糊糊的东西倾倒而下。 “砰!”三角怪兽被无情地崩飞了,而月花水镜里恰好看到是,青鸟捧出一枚完全由水凝铸的镜子,是镜子里射出的光将怪兽打飞的。 这只鸟是青鸾,凤、凰的妹妹。因为朱雀一族又将新添一员,她这几日便到处收集天材地宝,让凰给还未出生的小朱雀织一身像云霞一样美丽的衣裳。她看到苍海受欺负,仗着年轻气盛,挺身而出。她知道月花水镜在哪,翻出自己的那面水镜,斥道:“你们要是再拦他,我就让我姐姐来评理!” “哗啦~”祭台里的水毫无征兆地就暴沸起来,众人理了理额前湿漉漉的头发,面面相觑。 苍海凝视着那水镜,而那枚水镜正好处于少女的胸脯位置。青鸟尖叫:“!有什么好看的!” “确实好看啊!” 青鸟面色绯红,吞吞吐吐地背过身去,“你……你说什么?” “我没想通,镜子应该只会反射光,怎么会自己迸出一束光呢?”他摇了摇头,一脸的惆怅,“那个,衣服被弄破了,不过好像还能穿。趁它还没完全被撕裂之前,我还给你吧!” 他说着,麻利地月兑下衣服。只听见满天的鸟叫,极其刺耳,然而声音却越来越飘渺。魔,果然是魔,赤果果的魔! 两缕魂魄又开始了征程,翻山越岭,一路看到了许多的稀奇。 有不断拉扯自己脖子的麋鹿,因为它想要吃到树梢上的女敕叶,多愚蠢啊! 有不断试着直立行走的狒狒,它以为四脚着地,就能变身为人,到那时谁也不能欺负它。 更可笑的是,两人看到一只堪比湖面的肥鱼,拖着笨重的身子,总是想要一跃冲天。 再往前行,便到了酆都山。一座千仞崖壁挡住了前路,五彩瑞霞层层遮掩,隐约有潺潺的泉水之音。再近一点,他们仰望石壁的上方,有五道粗壮的瀑布从石壁里迸出,轰落九天。 那些瑞霞全是瀑布撞击巉岩所激发的雾气,环伺着万古不散。 有鹞鹰在更高的天空盘旋,它们唳声尖叫着,讥讽从血红色的嘴喙里呼啸而出。 苍海似乎听懂了那些鸟语,自己也跟着咕哝了两句。他展开翅膀,想要跨越这座崖壁。然而,不管他上升多少,始终不能触及那悬在空中的瀑布。他发现有些不对劲,脚下明明已是万丈深渊,然而那五道瀑布却始终压在他们头上。 猛然,他提速上驰,转瞬间不仅冲上了崖顶,更是将那只鹞鹰踩在了脚下。看清楚了,这扎了根的石壁,居然在剧烈生长! 他愣愣地看着石壁再次将他踩在脚下,这些山岳,仿佛与生俱来就喜欢将人踩在脚下,它们不能容忍有人超过自己。 “砰!”随着巨大的冲撞声,苍海直接撞向山体,顿时山石崩落,整座酆都都在颤抖!它们在惧怕什么?当苍海冲破一切阻挡后,立身在一棵巨大的阔叶树顶。 山风如啸,吹得片山碧色的树海涌动。放眼望去,有数十万天兵天将持戈相向,上万头异兽眼神如杀。这些是被酆都山的大祭司临时召集来的,他们如临大敌,肃杀之气冲破云霄。 苍海望着一大片金光冷冽的俢者,不解。躲在他身后灵魂苦笑着告诉他,这是酆都特有的“迎接”之礼,一般人是享受不来的。 他的嘴角翘了起来,他喜欢受欢迎,沉默了那么多年,终于有人重视他的存在了。 “麻烦一下,谁能告诉我,轮回是在这里吗?”他诚恳地问道。 “咳咳!”一阵咳嗽从军队深处传了出来,人群避开,一帮老头站在更高的树上,俯视苍海。 “他有病么?”苍海小声对那魂魄嘀咕,他听到了咳嗽声。 “咳咳!”那边又重重地咳嗽了两声,一位满身兽皮的老者站了出来。他一脸的褶皱已把眼睛遮盖了,连声音也被时间磨去了棱角,“这位道友,不知光临酆都有何赐教?” “咦,你没有眼睛啊!你看得到我?” “谁说看人要用眼睛的?” “那你倒说说,你看了什么!” 老者拄了拄乌木拐杖,沉思着说道:“你是人,却不应该是人!你看得见这个世界,你看得见轮回生死,你更看得见自己。只是,你看见的,看清了吗?” 苍海惊诧地大张其嘴,不知道那老头卖弄什么关子,“我只想知道,轮回在哪里?” “轮回?”老者忽然肆无忌惮地狂笑起来,“你问这个问题的时候,你已经陷入轮回了!” 苍海“哇”地一声跳了起来,捋了捋那破烂的衣裳,并没有其他的发现。 老者的笑声戛然而止,连他也迷糊了,“轮回有两道,小道在酆都山下。我想你要找的道,我们这儿并没有。” “那……我去别处看看吧!” “别啊!”老者慌忙飞过去,热络地拉起苍海的手,引起不少族人的不满。如此对待一个外来人,恐怕会失了他高高在上的大祭司身份! “你留下来,我帮你重塑肉身如何?” “那好吧!”他还不会拒绝,其实他也不想拒绝,“问个问题,肉身会污染我的魂魄么?” “你怕脏?肉身迟早会发臭的,呵呵!保持你原本的灵魂就好!” 第三十一章 第四节 轮回重生 嫉妒的火焰焚烧着整座酆都。 从四面八方赶来朝圣的人,莫不想见大祭司一面。然而,已到天人五衰之际的大祭司,一夜间精神抖擞,但他谁也不见,只是不停给那个叫苍海的外族人讲着故事。 在很久以前,鸿蒙开辟,是神从虚无里凝练出真实,世界才有了混沌的雏形。后来,神凭空创造了生灵。这些生灵渐渐生出灵智,开始琢磨修行法道。随着时间推移,神惊奇地发现,有绝少数的生灵摆月兑了他原有的控制。那些生灵总是对神创造的世界不满,于是,神就给了他们一个新的名字:魔。 再后来,魔越来越多,神就发愁了。愁啊,愁啊,后来就愁死了。 大祭司用自己身上的灵气,替苍海凝铸肉身。他眉飞色舞地讲述着,时不时手舞足蹈。浓如夜的山洞内回荡着老人激昂的声音,他眼中火热的光芒,似乎望穿了万古时空,他仿佛见证了神绝代风华的一世。 “神凭空创造了世界?” “是啊,大家都这么说。” “既然从一开始就是虚无,那,神是谁创造的呢?” 老人的瞳孔突然疯狂地收缩,千万年来,谁曾质疑过神呢,又有谁敢去质疑神呢?他像是抓住了什么,一世苦修,到底修的是什么! 苍海也只是随便问问,可对于老人而言,却如一道惊世响雷,直要把世界炸个通透。难不成,神是虚幻?他们一辈子执着的传说,根本就是个惊天谎言! 那一日,犹如晴空霹雳,把整个酆都都给炸懵了。神凭空创造了世界,又是谁,凭空创造了神? “是谁!!!” 在随后的七天七夜里,这不甘的咆哮声不歇不止,一直到,山洞里传出噩耗,大祭司仙逝而去。 大祭司生前最擅长的便是雕刻,然而,苍海这尊雕塑,他是再也不能完成了。苍海的四肢已经雕刻成形,只剩下一张脸,大祭司还来不及为他补上,便遗憾而终。而画人最难的,便是那一张脸了,因为人脸是善变的。 去而复返的俢者们跪在酆都山下,哭哭啼啼地为大祭司送行。 有人哭了,有人笑了,有人流着眼泪,却明明在笑,有人明明在笑,却流下了眼泪。 苍海是被人揪出来的。他躲在山洞里,老人留给了他一笔宝贵的财富,当然,还有一个累赘。 他被一个头生牛角的壮汉拎了出来,审判开始了。 “他有罪!” “杀了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他们这些人也就说说,可谁也不敢上前。在一片杂乱而一致的声讨中,一道微弱的反抗声响起:“谁也不准动他,他是老祖宗认准的人!他会是我们羊族的守护神!” 在一阵惊疑的唏嘘声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那个年轻的女子,那是下一任大祭司的第十七个女儿,如卿,羊族的十七公主。 众所周知,大祭司生前对羊族的子嗣都宠爱有加,尤其是对这个十七公主,因为她从五岁岁那年便一直跟着他学雕刻,一学就是十年! “你愿意成为酆都的护山灵兽?”新一任大祭司,也就是十七公主的亲生父亲,面无表情地向苍海问道。 公主如卿不断地朝那个木讷的男子点头,示意他接受,这样他就可以保命了。只是她忘了,此刻的苍海,根本没有面目,他还不大会用眼睛看世界。 他摇头了。 随着他来的那道魂魄,失望地握拳一挥。 兽群之中,响起一阵喧哗:“你小子找死啊!” 一只体形丰腴的鲜红色蜘蛛转过身来,四对巨目瞪着两只小眼。那魂魄咕隆地咽了咽口水,旁边又有八只眼睛看了过来,面带敌意地盯着他。 不是在所有人眼里,你都很美丽。魂魄这么想着,低头发现这头血瑙蜘蛛竟有孕在身,他的眼神变得火热。 苍海淡淡地说道:“大祭司让我保护好这片土地,我一定会全力以赴。大祭司说酆都山太小,容不下我,不过我想留下来,一直找到他所说的道为止!” 他都这么说了,新一任的大祭司虽然从一开始就排斥他,但也没有办法,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光打残一名将统,还不足以治他死罪。 大祭司捋了捋那把山羊胡子,冷笑两声,示意葬礼继续。即便要处理,也不能让这么多人看酆都的笑话。 如卿将苍海带回了自己的洞府,只是这里异常冷清,除了她自己,连个奴仆也没有。虽然她是公主,却频受族人白眼,因为她的血统不纯正,况且还是个女娃子。 她从小就明白这些,子孙成群的父亲整天日理万机,基本是由她自生自灭。孤寂让她更加明白世态炎凉,那年她只有五岁,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爆体身亡。本来母亲可以不用死的,她当时临盆,遭受轮回大力压迫,不容超生。她的父亲毅然选择了要孩子,她痛恨那个刚出生的弟弟,是他夺走了母亲的生命。 从那以后,她就一个人,直到被惊动而来老祖宗发现,将她带回山洞。 十年,她和母亲曾经居住的洞府,已然荒废。先一代的大祭司死了,那里已容不下好强的她,她便带着苍海,回到了过去的居住地。 藤蔓盘踞了洞口,滴水声四处响起,她看到一切还和以前一样。然而,一切又和以前不一样了。 苍海不说了,因为如卿让他闭嘴,她正在替他雕刻嘴唇。 一周的时间过去了,他只剩嘴和眼睛没有雕。 幽深而阴潮的洞府内,稀稀疏疏的阳光通过壁面反射照了进来。他听见洞内的流水声,他看到自己面部被一刀刀割裂,而伤口随即愈合。 就在她下完今日的最后一道笔时,她忽然将额头印在他额头上,一股淡雅的馨香扑进了他的灵魂,他为之一颤。有冰凉的感觉滑触着他的脸颊,他从这些冰凉里感受到一股不可遏止的悲伤。是什么,让她如此伤心? 她哭了,她只是扑在他的肩头,一直哭到力乏而睡去。她从他的身上,闻到了逝者的味道,或许那已不在世间的人,想以这种方式,来继续延续对她的呵护呢? 所以她哭了。 他心里的刀仍在继续切割,他不明白,他感受到了那股无法名状的悲戚,他也跟着恸哭了。可是,他要以怎样的藉口来流泪呢?他想不通,哭得更伤心了。不知不觉,有泪水顺着风干的泪迹淌落。 最难雕刻的是眼睛,因为眼睛的一举一动,最不会骗人了,它是真的。 这是新的一天,不论是苍海、如卿、大祭司,还是那道魂魄。 那道灵魂成功偷生轮回成血瑙蜘蛛,洗过忘川水,前世的喜怒哀乐已和他无关,这一世的苦难才刚刚开始。 那一夜,苍海的眼睛未经任何雕刻,自己睁开了。那眼睛仿佛是与生俱来的一般,空灵、纯澈,容不下一点纤尘! 如卿自然很开心,以为是老天爷开眼了。她笑了,在阳光里笨拙地跳着丰收舞,那是很干净的一幅画面。 她笑着,笑到月亮弯成了她的睫毛。她的一颦一笑,无不牵扯着他的魂魄。她哭,他也哭。她笑,他也跟着笑。 “你笑什么?”当她把两颗洁白如玉的虎牙展露在他眼前时,他终于明白了,有一种他十分喜欢的兴奋,一种他当初还不会定义的兴奋,原来就是笑。 他傻笑着,摇了摇头,“我给你做护命人吧!” “哼哼,什么护命人?护命神兽好不好!”她开心地捏着他的脸,肆意地蹂躏她的杰作,“好啊,既然是你欠我的,那就得拿一辈子来还!” 他脸部的每一丝细节,无不是按照她少女的心思雕刻而成,自从那一双眼睛自行睁开后,这幅作品简直无可挑剔,远远超乎她的预计,反正她是欢喜之极。 深蓝色的夜空银河辽邃,隐约有二十多颗大星星辉交错。她一一指给他看,那些明亮的星球上,也住着一群俢者,他们都是的遗族。 但是,在这个世间,除了神,没有谁可以不死! 苍海紧张兮兮地看着一脸坏笑的如卿,问道:“那我会死吗?” “会啊!不过你跟我签了护命契约,你可不能先我而死!” “为什么不能先你而死呢?” “因为……因为,你若先死,我又是一个人了……” “未亡人啊?”苍海笑嘻嘻地说道,他整天跟着如卿,渐渐被她的活泼气息感染,连他自己也不清楚到底是怎么改变的。 他忽然把脸凑到她脸庞,快速地伸出舌头在她脸上舌忝了一下。 “你干嘛!”如卿脸红了,用手背擦去口水。 “啊呜~”他依旧憨笑着,对月长啸。 星辰布满了整片苍穹,在广袤的宇宙里四处流浪。她伸手,仿佛接住了时光。她靠在他肩头,突然问道:“你猜什么是天荒地老?” (ps:有没人在看啊~有人看请投张票或在书评区打几个字啊~) 第三十二章 第三节 一步青云 顺着那条暗流,出来竟是九皋水泽。 “嗒~”一滴液体滑落到水中,漾起一圈涟漪。捆缚她的那只四脚蛇兽乃是一尾三丈金螈,它怎么也没想到,多次警告这丫头,她却并不将生死放在眼中。它没见过像她这么倔的人,即便是死了一个人,也犯不着连自己的性命也不顾了吧! 它们洪荒遗族里的每一个都是天生的战士,一个倒下,另一个又会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斗争。它们自来不喜欢被统治,被压迫,被人当作脚力肆意践踏。 而另一边的酆都,又希望治内稳定,所有子民都好好听话,于是矛盾就出来了。矛盾不能两存,特别是当大祭司知道神还活着之后,他铁定是不可能放过它们的。 这群战士有的是战死的勇气,却没有智取的实力。它们往往是头脑一热,便毫不顾忌地蜂拥而上,常常自己跑到酆都山英雄式地大闹一阵后,被人端上餐桌。 金螈见控制不了这丫头,良心上又怕她出点什么意外,索性取了那根银丝。它一个眼神,潜游在一旁的枭鱼会意,冲了过去。 自古来水火不容,两头神兽一个眼睛喷火,一个嘴巴吐水,一时间难分高下。 “它们在这儿!”远空里忽然吹起一阵金角,战鼓随之擂起。酆都山的人终于还是来了,金螈它们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躲,世世代代栖居的洪荒水没了,这个世界仿佛一瞬间再无它们的容身之所。 如卿不再挣扎了,她颓坐在水泽上,嘴唇苍白,呼喊着自己的父亲。 水中成片的芦蒿在微风中摇曳,灰蒙蒙的天,下雨了。 白雾在广袤的水域上弥漫成灾,有栖息在水泽中的鸟禽唱鸣。青白色的烟从水面蒸腾而上,又被泽风一吹,袅袅欲绝。 雨不停地下,犹如千万条雨幕,遮蔽了十七公主的眼帘。风声紧蹙,雨声渐大,而天地间,却只回荡着她一个人的恸哭。 那一刻,仿佛天塌了下来,她凝在了那幅泼墨烟雨图中。 大祭司手持权杖,任风雨侵袭,他带着一大帮人马立在云中,与洪荒遗族对峙。他扬起右手的权杖,只是当他看到自己女儿无助地望过来时,他的眉头皱了起来,迟迟挥不去手。 火兕与枭鱼正斗得火热,忽然间,一对金瓜从枭鱼背后袭来,当时就砸断了它两条尾巴。火兕得意地仰天长啸,它向金瓜的主人摇头摆尾。 “救救苍海,他被那头怪兽吃进了肚里!”如卿朝大祭司哭喊,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大祭司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受伤的枭鱼元气大伤,直直地从高天上坠了下来。火兕见状,脚生神火,朝枭鱼直奔而去。就在两头巨兽相距不过三尺之时,枭鱼的右眼冷不防地洞开,一道漆黑如墨的光如一把长刀,径要将青天剖成两半。 枭鱼怒吼着,身体不受控制,在空中打转。那支黑色的光刀不断轮转着劈砍四方,火兕一时躲避不及,头上的铁质独角生生被削去一截。提金瓜的壮年男子张口大吼,一股强劲的音波冲了出来,瞬间将那支黑色长刀震成碎段,随着雨水疾疾落向那群洪荒异兽。 大祭司阻之不及,大吼道:“牛洛,住手!” 可是那无尽的黑色碎段已然迸发,只听见急促的破空声,和一群异兽凄惨的嚎叫。枭鱼痛得来失去了理智,左眼洪荒水如泉涌出,右眼轮回光不断迸射,转眼就杀了不少同族。 雨水落在黑光之上,发出“嗤嗤”的爆裂声。如卿猛抬头,她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死亡的威胁,她红着眼,始终把目光望向火兕那边。 枭鱼挡住了大祭司的路,而当它看到大祭司的那刻,它眼里的光更加疯狂。它的潜意识里,便是杀戮,它以为杀了大祭司,一切都会随之而改变。 那道骇人的光柱激荡起八荒水雾,空气轰鸣乍爆,在水泽上剜出一条直直的深沟。大祭司侧身躲避,然而这条黑色的轮回之光,转了半圈后又朝着如卿斩去。 水面被不断破开,金螈大惊,赶紧召唤起四周之水,在如卿跟前结成一堵几十丈长的冰墙。 然而轮回无情,只看到冰墙不断破裂,死亡的威胁越来越近。冰墙最终倒向两边,被轮回碾成碎末。金螈在那一刻实在吓愣了,直到听到大祭司大吼,让它带人躲开。 一切都太晚了,大祭司想要破开空间,但前往波动太过剧烈,无法穿行。 在那一刻,天地间却只剩下雨声,一滴一滴,落进了心里。如卿的瞳孔遽然收缩,她看到那把黑色的利刃,把她的瞳光剖成了两半。 她仍无动于衷地坐在水中,她的衣裳已被血染成了红色,她像一朵盛开时的曼珠沙华,却又不知为谁而开。 轮回之光已经照到了她的头顶,她在恐惧中不由得抓紧了自己的衣袖,她忽然抓到一张丝巾,一张似是卖身契的契约。 “苍海!” 躲在火兕肚子的人,他本意是从火兕的嘴里钻出去,可那神兽始终想要把他消化。他又不忍杀生,因此久久停在它肚月复里不知道怎么出去。 他自然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他以为大祭司一来,一切问题都能迎刃而解。 “卿儿……”他默念了一遍她的名字,再次睁开眼时,已然挡在了如卿跟前。 他站在那儿,就是一片天。 黑色的轮回之光直直地透进了他的眸子里,然而那双眼眸是空洞的,里面藏着浩瀚的星域,轻而易举地就将那道光吸了进去。 苍海身形一晃,一手拉着如卿,一手提着仍在残喘的枭鱼。 他是谁?大祭司心里犯起嘀咕,那种速度像极了破开空间而行,却又不是。他忽然想起了一种古老的神术:一步青云。 苍海把枭鱼交换给洪荒遗族,他抱着如卿,挡在它们之前。 “还请大祭司手下留情,给它们一条活路!” “活路?我给你条活路,来做我坐骑!”火兕的主人,牛洛牛气冲天地提着大金瓜冲了上来,他的坐骑被无故地炸开肚月复惨死,他到现在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 苍海浑身浴血,就连他看向牛洛时,眼睛里也是杀戮的颜色。如卿搂着他的脖子,嘟嚷着朝那位头生双角的牛人说道:“苍海是我的,谁也别想带走!” “那总得给我个说法吧!”牛洛火冒三丈,转眼瞪着大祭司。 大祭司用兽皮上的绒毛擦拭着那根权杖,嘿嘿偷笑,仿佛什么也没看到。 “我擦!”牛洛怒极,以为大祭司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自己抡着两个金瓜大开大合,势若万钧地朝苍海砸去。两支金瓜如同两座山岳,大祭司惊怒,这蛮牛两锤子下去还不锤得整个九皋崩毁! 苍海的身体内忽然分化出另一尊仙体,他一步便跨到青云之上,显化出一只千丈手臂,抡起那头蛮牛如同耍子,转了半个圈直接扔向了天外。 不多时,那尊化身又飞回到苍海体内,消失不见。 酆都山里成群结队前来看热闹的俢者鼓掌称赞,他们都知道苍海的存在,那是连大祭司也要礼让三分的人物。 大祭司点了点头,周围数十道不友善的目光顿时望了过来,他赶紧尴尬地咳嗽两声。他的本意就是救出如卿,当然,能查得神的下落那是再好不过。 “告诉我,神在何方,我不与你们计较!”大祭司朝那些洪荒异兽说道。 金螈嗤笑,它们最后一次看到神的时候,神已被洪水冲走。如若说不清楚,那必然会有灭族之灾。 “这里有一头魔你不除,怎么,想把神除掉?” 大祭司面有愠色,“我几时说要把神除掉?众所周知神不死不灭,我等只是想向他老人家讨教几个问题!” 金螈哈哈大笑,对自家兄弟说道:“你们听见了吗?就为了几个问题,就要置你我于死地!有人把刀架到我们脖子上了,你们说该怎么办!” 众异兽齐声吼啸:“宁死不屈!” 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天外忽然有一个黑影飞来。本来就没有阳光的天空,被那大鸟一遮,更显得昏晦。 那头鸟压过低空,呼啸着盘旋在所有人上空。他有一头蓬勃似雷霆的紫冠,身覆白羽,是一只六十丈长的白鸦。他是牛洛的结拜兄弟,受牛洛召唤,破关而出。 “方瑾来了?”大祭司蹙眉,也不知道此次前任大祭司的葬礼,究竟来了多少叫得出名号的人物。 牛洛盘坐在方瑾身上,叫嚣道:“现在方大将军来了,看你除了速度,还有什么本事!” “放我下来吧!”如卿松开了手臂,她自然知道方才苍海不过是取巧破了牛洛的金瓜而已,“我没事的,你放心去打架吧!” 苍海对她笑了笑,并不放手。他朝天空说道:“两位,我们……能做朋友吗?” “我擦!”所有人的心不禁一跳,方瑾白了牛洛一眼,“我先走了,你们慢慢打!” (有情提示:劳驾投票支持一下~) 第三十二章 第四节 第三只眼 牛洛拍拍方瑾的脖子,“兄弟,怕什么,你我合体,天下无敌!” 方瑾一个翻身,险些将牛洛甩下去,“要合体找你妹去!这家伙跟白痴似的,我可不愿与白痴动手!” “嘿嘿,就怕你连白痴也打不过!”牛洛激他,方瑾是个好面子的人,明知是陷阱也往里跳。 那头紫冠隐约有紫色雾气喷出,看这架势,所有人都退而远之。方瑾猛烈地扇起那对五十多丈的白翼,九皋水泽上,以苍海为中心,强烈的飓风吹起层层滔天的波澜。 白鸦的羽翼越扇越快,霎时间便引动了九天雷霆。雷光闪耀,左右两股飓风轰然对撞,形成了一道夹杂着雷霆的水龙卷。 不经意间,苍海的外衫被扯得粉碎。平时但凡他把衣服弄脏了一点,也要受到如卿的责备,现如今衣衫被毁,如卿却出奇的安静,眼中跳跃着奇怪的光泽。 “轰!”苍海猛然跳出龙卷中心,白鸦瞠目,眼中的戏谑渐渐收敛。 “把卿儿带过来!”大祭司呼喊,待苍海一出来,他便落于水面,用权杖猛烈拄地,一切波动随之安息。 “把我送过去吧!”如卿跳出了苍海的怀抱,却始终挽着他的手臂。他把她安然地交还给大祭司,转身冲了回去。 两人交手皆在电石火光之间,不过苍海的速度终究快了一步,奇怪的是他并不格杀白鸦,只是一味地拔着方瑾的羽毛。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身!大祭司躲在老远的地方,十分赞许地点点头,他也不愿见到二人生死相向。 其实方瑾的速度并不慢,只是身体过去庞大,相比之下不如苍海那般敏捷。他不得不幻化成人形,只是那张紫色的脸,十分难看,枉了他名字里有一个瑾字。 可是斗了几百个回合,方瑾却渐渐不支。 “风以御之!”当苍海那双极度可怕的手终于伸到他头顶时,方瑾亡魂大冒,以为苍海又要拔毛,吓得赶紧在头顶结出一面风壁,逃之夭夭。 “哥们,换你上!” “哼哼!”牛洛把玩着两把金瓜,当苍海冲到前来的时候,他冷冷地说道:“你知道我是谁么?” “牛人?”苍海其实也不确定,眼前这位又像牛又像人,可能是个新品种,至少他没见过。 “差不多!我叫牛洛,你呢?” “苍海!” “根据我们这儿的规矩,互相知道了姓名呢,就是朋友!朋友你懂吗?” “互相知道了姓名就是朋友?” “对啊!你想啊,如果我们是敌人,定是要打个你死我活,而名字对死人来说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对吧!” “好像有点道理!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 “当然!”牛洛厚着脸皮,习惯性猛地给了苍海一拳。 哪知苍海速度奇怪,反控后一拧,蹙眉道:“朋友还打!” 牛洛讨饶,又轻飘飘地在他肩上锤了一拳,“你果然是个白痴啊!我们见面都这么问候的!” “哦!”苍海冷不防一拳猛砸在牛洛脸上,嬉皮笑脸道:“是不是这样?” 方瑾在牛洛的授意下十分谨慎地飞了过来,心有余悸。他欲哭无泪,这件事就这么被摆平了。 眼见一场纷争就这样止戈,正在三人攀谈之余,下方的水泽却传来阵阵哀嚎。 苍海吃惊地回望,一大群功参造化的俢者,正围猎着那群洪荒异兽。他们大多数是酆都的贵客,随大祭司狩猎于冥川幽谷。平日里洪荒异兽也就难得一见,今日一见就是一大群,一时间动了杀戮之心。 但有违抗,莫不遭到俢者群攻。 苍海惊怒之极,咆哮着吼道:“全给我住手!” 然而那些杀红了眼的俢者哪里理会他,一个个争先恐后捕猎自己的猎物,抓一只洪荒兽回去,也是莫大的荣耀。 有些人顾忌着苍海,停了下来,可是其中有不少酆都的长老,他们乐呵呵地邀请那些人,一同狩猎。 苍海气冲冲地朝大祭司奔去,大祭司心虚地退了两步,“来人,快挡住他!” “让他们停下来!”牛洛与方瑾随在苍海身后,朝大祭司叫道。 大祭司摊摊手,朝人群叫道:“喂,你们停下来!” 人群哪里停得下来,苍海瞪了一眼大祭司,转身奔向人群。 有数十位长老立在高空,但凡看到有威胁性的力量,赶紧上前帮忙。 这根本就是一场屠杀,神死了,魔依旧活着。 本事大的单手降服,本事低的联手布阵,手段用尽,但仍有几头异兽还在作垂死挣扎。 九皋的水浑浊了,上苍的泪倾盆而下,罪恶在这个阴暗的世界不休不止。当苍海冲到枭鱼跟前时,枭鱼已经精竭力疲。它对苍海的赶来抱以微笑,它朝这个阴霾沉沉的世界声嘶力竭地呼喊,它伸手戳瞎了自己的双眼。 它说,它还有第三只眼睛,只是已看不到未来。它把第三只眼完整地送给了苍海,“我从来没和何人说过我曾睁开过第三只眼,当你有能力睁开这只眼睛的时候,你便能看清这个世界!” 枭鱼死了,金螈死了,不愿屈生的洪荒一族全体阵亡。血水染红了整片天穹,九皋的水日夜不息地穿梭过酆都山,酆都山脚下的怨念从此久积不散。 可是,战斗仍要继续,即便是轮回,也挡不住他前进的步伐,因为,他有代表未来的第三只眼。 苍海仿佛一条疯狼,在人群里冲冲撞撞,终于,有所谓的命案发生。犯下了滔天罪行的人惴惴不安,他们的生命受到了威胁,他们朝大祭司求助:“快阻止这魔头!” 大祭司、牛洛、方瑾等人都躲得远远的,他们都望向了同一个人:如卿。 只是如卿狞笑着,她并不反对苍海这么做。是非善恶,总得有人看个清楚。 “着魔了,着魔了!”方瑾看着如卿一脸的嘲讽,不禁摇了摇头。 “你不上去?”牛洛用拐子捅了捅大祭司,大祭司笑笑,指着那群长老不语。 一位浑身腴肉的中年人冲向苍海,数十位长老困守四方。中年人只是一拳,便将苍海重重地砸进九皋地底。 数十人眼神冷漠,齐齐朝深坑内望去。猛然间沙石飞扬,苍海崩开所有尘土,速度之快,更为骇人的一拳轰然砸向那中年人。中年人身上的兽甲遽然射出一层灰色的光,护在身前。只是这一拳过于伶俐,刹那间就透过了那层护壁,中年人的肋骨根根粉碎。 所有人终于相信,那天苍海徒手撕裂了一位将统,并不是运气。 有老者执着一根拂尘前来,他凭空书下一张流光溢彩的符纸,拂尘一挥,足有十丈大小的符纸便当空压落。 苍海举臂格挡,如卿在远处嘶喊,让他快逃。然而一切都太晚了,那张封印的符纸加诸于苍海,他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身子忽然间不能动了。 他的眼神依旧疯狂,他坠落进凡尘,那老者面无表情地再次举起拂尘。 这世上有什么东西,值得你用生命去守护?千万世的夙愿,你又为了什么而一直争斗?年轻的时候,你就是不肯停下来歇歇,等你老了,你停不下来的,便只剩下无穷的记忆。 是什么让你如此不甘?也许看不到,便不会有痛苦了。那只眼睛终于流下了泪水,也不知是绝望还是欢喜。 苍海看着衣袖中有一枚金色的眼睛徐徐升起,他凝望着那枚眼睛,那眼睛也在凝望着他。枭鱼临死的馈赠,又岂止是一枚眼睛? 这只眼睛被金光覆盖,闪耀着灼世的光泽。所有人都不自觉地闭合了眸子,世界的黑暗被那束刹那升华的金光驱赶。 金光如柱,瞬间冲上万重云霄,把青天还给清明。巨大的光柱把苍海护在中央,整个大荒上的生灵都看到了那道通天光束。 更为炙烈的阳光一泻千里,照进了苍海的心口,那里一片空明。 “呃!”他背上有青鳞覆盖,然而在那灼目的光照里,谁也看不清。他愤怒地吼啸着,身上的禁制瞬间被奔腾的血液燃烧殆尽。 那是未来之光,谁也不能抗拒,也不可抗拒! 金光缓缓消失,那只眼睛缓缓消失,苍海身上的青鳞也随之消失。万里晴空无云,九皋水泽上的雾气也不知去处。 正午的阳光照遍山川水泽,苍海一个人立身其中,挑视四方。 (ps:有票的捧个票场,没票的捧个人场~怎么没人催我啊,又要两天一更了~) 第三十二章 第五节 六部蛮神 执拂尘的老者正要冲过去,旁边又冲过来另一个中年人,“师兄,这家伙已成魔,您何必跟他单打独斗?” 老者正要分说,苍海却一身化二,同时攻向两人。不过片刻,两人惊惧,凭着近身作战,根本不是对方的对手。 “老哥,我来助你!”又一人冲了过来,然而苍海睥睨八荒,从身上又分化出一身,同样压得三人难以喘息。 四人…… 五人…… 六人…… 苍海竟然一口气分化出五具化身,看得所有人目瞪口呆,虽然实力上有所减弱,但他依然未露败势。 当第七人加入战局时,苍海却万难再分出一身。局势陡然一变,不仅如此,第八人又要加入其中。 “我擦!”方瑾与牛洛同时大吼一声,冲入战局。 如卿兴高采烈地挥舞着手臂替苍海助威,大祭司缄默了,这个年轻人身上有太多的谜团。他甚至怀疑,苍海是不是神的转世! 牛洛、方瑾把其中二人引至一边,嘲道:“越老脸皮越厚!” “结六合大阵!”剩下六人见情况不妙,分立六方。 六合阵内有大千世界的缩影,是一座幻阵,车水马龙的街坊,张灯结彩的庙会,人来人往的闹市,如花美眷的踏青人…… 苍海置身其中,应接不暇。然而他和五尊化身并不为其所动,他们只是冷冷地看着六合,所有的虚幻都是不真实的! “六部蛮神!”大祭司终于想起一本孤藏上提及的神术,神有九技,传说十步便能平天下。 那是六尊蛮神,毫无章法地就冲到六合之角。六丈多高的蛮神肌肉盘结,坚如磐石,他们大声吼啸,充满了野性力量的拳头轰然砸进六角,顿时一片惨叫。 六部蛮神在人群中横冲直撞,牛洛不小心靠近了,被一尊蛮神攻击。他试着与蛮神对了一拳,谁知整条手臂筋脉全断,他被直接轰向了天外。 方瑾一看这架势,赶紧张开翅膀跑路,谁知一尊蛮神踏着“一步青云”,照样将他轰到千里之外。 “他已经黔驴技穷,大家拖住他即可!”有破关而出的长老立在空中,他已与一尊蛮神对上,显得并不吃力。 大祭司皱着眉头,本来想给那帮老不死的一些教训,谁知惊动了一位老祖宗。他收起权杖,似模似样地也拖住了一尊。 “苍海!”如卿飞了过去,她真的很担心,一个人,是万难与天争斗的。 一尊蛮神迎了过去,当他举起拳头时,忽然一愣,神色呆滞地说道:“我与你有护命之约。” 这尊蛮神便不再攻击,他随在如卿身边,扫视着每一个胆敢靠近的人。 “不好了,他劫持了十七公主!” 六部蛮神各有所司,传说那是六位比还要久远的存在,已在历史的车轮下碾成尘土。终于再无人胆敢靠近,大祭司和破关而出的老人立在一起,与那六尊蛮神对峙。 “苍海,差不多了!”如卿拉着其中一尊的衣袖,也只有这一尊,眼神空灵,而其余的或愤怒或悲戚,她一眼便认出了那尊主身。 “哎!”也不知是谁在长叹,苍海六身合一,眼眶里噙满了泪水,阳光照来,分外晶莹。 大祭司重新执起了权杖,沉声问道:“苍海,你可服罪!” 苍海朝天怒吼:“我何错之有!” 站在他的立场,他并无任何过错。可无错,并不代表无罪。 大祭司脸色越来越难看,现在正是该他收场的时候,他沉声道:“那你待如何?洪荒异兽已经杀了,难不成你还要再开杀戒不成!” 如卿伸手替他揩去眼睛的泪水,哄道:“好啦,哪有打赢了还哭鼻子的!你就认个错,他们只是需要一个台阶,道个歉又不会缺斤短两!” “可是,他们才是罪人啊!”苍海十分憋屈,为何他们屠杀的罪行,要他来背? “竖子冥顽不灵!”老祖宗显化出万丈金身,俯视着这个渺小的生灵。他单手结出鸿蒙印,猛地朝苍海印去。 苍海见状,逆天而起,同样幻化出一方黑色的大手掌,瞬间与金色的手掌角力起来。 “强弩之末!”老人冷哼,金色的手掌紧握住那只黑色手掌,往后一拉,又迅速地朝大地之上砸去。 苍海如一件玩物,被老人拎起后重重地扔向了水泽。大祭司立在水上,用权杖定住了水面。苍海始一落地,便如鸿毛砸向石板,根本没有翻起半点水花。 如卿惊惧,上前抱住满身血迹的苍海,泪水如倾。 隔了小半会儿,苍海的眼睛霍然睁开,他的眼睛不再纯澈,有密布的可怖血丝。他睁开眼的第一反应,便是冲天而上,他像是另一枚太阳,不把黑暗驱除誓不退缩!可是,即便有光的地方,也不是完全的光明,他还不大懂得这种道理。 老人迟疑了一下,鸿蒙印再次落下。然而这次苍海只是向天跨出了六步,便将那手印抛在了身后,第七步时,他已经逼到了老人的跟前。 如卿惊喜交加,激动地反复念叨:“那七步,那七步……” 眼看着那只手已经触到了自己的额头,老人惊悚,但下一刻那人却直直地坠落下去,衣不蔽体。 想要与日争辉,不自量力!老人冷笑着又看了苍海两眼,确认他没有攻击性后,便把烂摊子丢给了大祭司。 如卿抱着苍海就一直哭,一直哭,任何人靠近,都会被她那阴枭的眼神所逼退。 那仿佛是她一个人的玩具,谁敢跟她抢,她便会对谁记仇。 方瑾努力地把月兑臼的胳膊放在牛洛的肩上,嬉笑道:“听说你是来提亲的,这个小妮子怎样啊!” 牛洛瞪了他一眼,刚生长出的手臂还不大好使,他便用牛头顶了一下方瑾的肺部,“别乱说……我,我是来替我家妹妹提亲的!” “是么?酆都山有人性的也就那么一个,其余的不是鬼怪就野兽!” “有人性?你说苍海大哥?” “咳咳!”方瑾脸色阴沉,想让对方关注到自己,孰知那家伙一脸坏笑,又不知打起了什么如意算盘。 “对了,你几时有妹妹了?要不咱们来个珠联璧合,亲上加亲?” “啊,是个远房亲戚。亲戚,亲戚,嘿嘿,刚出生不到三个月!” “你不会是说朱雀那一族的小家伙吧!”方瑾琢磨着,“虽然小是小了点……” 牛洛冷不防回了一句:“不过也是你们禽兽一族!你该为你的后代着想了!” 阴雨连绵,这个世界并没有苍海想象的那么晴朗,多日的阳光曝晒,也需要大雨来滋润。天地阴阳,轮回不止。 他倚在石洞口,一连数日,风雨依旧,烟霭里并没有其他变化。如卿被长老们带走了,并让他在此等候。他的命途已经开始运转,他不知道,此刻的如卿正要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大风大雨中,又是一夜,庭前的这棵八角红枫,比十五年前雄壮了许多。父亲看着跪在树下的女儿,想要为她遮去这满天的风雨,然而,大祭司这层隔阂,却始终让他难以举步。 他还记得三百年前的那个雨夜,他在泥石流中救回了一只妖狐。她单纯得就像个孩子,每天都怯怯地跟在他后面,她是一只刚刚学会变化成人的狐妖。而那时的他,已被先代大祭司定为了后继人。 直到某一天他父亲带着一帮人冲进他的洞府时,他才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他的血统是高贵的,而她的血脉是混杂的。 他父亲让他在大祭司与妖狐之间做抉择。 她噙着泪问:“我死后,魂魄能继续陪在你身边吗?” 他拔剑而起,他一瞬间明白了,她离不开他,他也离不开他。若不是后来她为了保护她肚子里的孩子,她是可以活下来的。 大祭司顺利继位,开始了嬉笑无常的统治生活。他喜欢看到血流成河,然后再用吊诡般的泪水湮没自己。 他一直在等,等一个轮回里的人归来。 八角红枫的叶子年年都在凋落,只是当我再度拾起一片的时候,却不知该把落笔在上面的诗,赠与谁人。 (ps:更新的时间会变,因为《洪荒》里的好多东西都适合夜晚~两天一更倒计时中) 第三十二章 第六节 花落多少 好不容易盼来了一轮旭日,八角枫枝桠上的残叶,还挂着几滴泪珠。 这孩子平时都挺温顺的,怎么苍海来了,她就变得如此忤逆呢?大祭司这么想,路过的行人也这么想。然而他们都不知道,在她的心里,除了苍海,基本上一无所有。 长老们经过片刻的商榷后,一致做出了一项将会改变如卿一生的决定。这一切都来得太仓促,就像这几日铺天盖地而来的大雨,如卿躲之不及。 要么,如卿离开苍海,而最好的离开,就是远嫁到其他星辰。 要么,苍海面对无穷无尽的追杀,他是没有能力与天下为敌的。 长老们已经发现了某些端倪,大祭司亦不忍女儿重蹈自己的覆辙。他们决定把某些东西扼杀在萌芽期,酆都虽然大,但容不下这种耻辱! “我能见他最后一面吗?”那一天,她做了这么一个决定。 “最好不相见!”大祭司板着面孔,又有谁知道,他的内心是极度挣扎的。他多么地想朝女儿怒吼,你要自由,就尽情地去追逐,趁着你还年轻,别给自己留下任何遗憾! 但是他没有多说话,他是她的父亲,他知道家族里是容不下这等奇耻大辱的。她要是和苍海在一起了,最后肯定会含恨而终。 这么多年了,他终于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人”:他对待自己喜欢的东西总是显得很冷漠,因为这样,这些东西才不会被别人剥夺。 消息终于传到了苍海耳朵里,他一直等候在山洞口,没有如卿的吩咐,他一步也不会离开。他还是冲到祭坛附近,而那里正举办着一场订婚仪式。 这是举办给他看的,长老们想看看他的反应。一旦他暴怒起来,着实难以收拾。 不过现在已经很难收拾了。苍海拆了亘古长存的祭坛,打了各家仙府的使者,就差冲入酆都山底,打开鬼门,放出群魔。 他们一看情况不对,连忙把如卿叫了出来。两个人在狼藉中对视,苍海迫不及待地朝她走去,而她却不断后退。 “从客观的角度讲,我什么也不会,呆在你身边只会是你的累赘!”如卿笑靥如花,流不完的雨水在脸上闪闪滚动。 “我还以为我是你的累赘!”苍海强挤出一副笑容,他的眼眶里,也开始闪烁,“我刚来到这个世上,不也是什么都不会么?不会我们就努力去学,对了,你要不要看七步擒龙诀,我现在练给你看!” 如卿捂着嘴,眼睛眨呀眨,泪水随之倾落。她看到他滑稽地在地上乱窜,一步,两步……然而他的每一步,都是在朝她缓缓逼近,他调皮地就像一个孩子,希望得到她的肯定。 当他跨出第六步时,眼看着收脚不住,就要撞到她。她哭着,不由得退了一步。 第七步,他艰难地往后一退,终究还是退回到了原点。 两个人,也就只能这么望着,望着。或许某一天,苍凉的时光会把过往的岁月蒸干殆尽,只剩下斑驳在墙头的记忆。望着,望着,终将忘了…… 最后“皆大欢喜”,如卿还未到出阁的年纪,被锁在酆都山里的望秋堂学习礼仪,也许两人还有见面的机会。苍海被低调处理了,他被扔进了市场,成了一名小小的社宰。 没有如卿的日子,一切都变得举步维艰。 四堵一人来高的土墙围成了一块小院落,中庭种有一株黄葛树,枝繁叶茂,将整块院子护在当中。西边角落里的木屋便是苍海的居所,自从他来到这里,他便将自己关在屋内,对外人避而不见。 那四堵墙常年经受日晒雨淋,已经残缺坍塌了一部分,所以决计是困不住他的。苍海内心十分矛盾,他想离开这里,他内心的疑惑,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为他解答。然而对于如卿,他却又不放心,他一直在等她来找他。 可是找到了,然后呢? 几日之后,立秋,成群的雁禽开始了长达数月的征程。 他立在窗口,看着那株遮挡青云的黄葛树,要如何,才能撑起一片苍穹呢?他正思考着,突然听见了敲门的声音。 “社宰,今年的丰收舞您去不去啊?”来人诚惶诚恐地站在门外,显然他是知道九皋一事。 “丰收舞?”苍海来了兴趣,但他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倔性,他想去,然而却又不想轻易踏出这个屋子。原来困住他的不是那土墙,而是给自己修的牢。 外面的人劝说了半天,苍海不愿意去,那人急了:“您不去谁来跟大家分肉啊?您还是出去看看吧,说不定,今年十七公主会亲自领舞呢!” “如卿会领舞?” “可能吧!每年的丰收节,都是由酆都山里挑选出的最美丽的姑娘领舞,去年的丰收节上是定了十七公主今年领舞。” 苍海推开门的刹那,刺眼的阳光照了进来,一股糟气扑了出去。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人拥簇着向东市走去。 他一见到那些酆都山里分下来的食物便傻眼了,所谓的丰收,便是一举剿灭了洪荒异兽,可以打回牙祭了。 他一怒之下要将那些食物给烧了,然而有一个胆子大的,上前不由分说就割了一大块腿肉走。他提着分肉的刀,火气冲冲地就要砍人。 暗中有数十人监视着苍海的一举一动,周围的人赶紧劝说,有个人抱着婴儿也冲了上来,“社宰,刀子解决不了问题啊!” “但可以解决人!”苍海说话的时候,他的目光一直停留下那婴儿身上,他狐疑地问道:“这可是随我而来的那个魂魄的转世?” 那抱着婴儿的年轻人龇牙一笑,“他现在叫朱煜,纯正的血瑙蜘蛛血统!我是他哥,我叫朱帛!” “你不能乱杀人!”朱帛看着远去的那个身影,看看苍海手里还未开封的刀,再看看远处虚汗直冒的父亲和一脸坏笑的大祭司,皱着眉头说道。 苍海拿刀指着那堆死肉,“那这笔帐怎么算!” 朱帛的父亲暗中埋怨道:“谁给他刀的,多危险啊!” “杀人需要刀吗?”大祭司反问,他一脸堆欢,“还是我聪明,猜到他不会乱对小煜动手!” “猜!你其实也不确定!我跟你拼了!” 朱帛与苍海理论得面红耳赤,不多时,那个抢了一只腿肉的老头又去而复返。他一身穿得邋里邋遢,腰间别着一根竹笛。这老家伙看来是个不怕死的主,他这回直接拽着一整只足有两百斤的异兽,拖着就走。 “咳咳!”朱帛咳嗽了两声,那老头只是一味地朝两人点头哈腰,并不停留。朱帛拦住了他,说道:“老家伙,你向来口齿伶俐,你把这位社宰大人说服了,这东西我帮你扛回去!” “好嘞!”老头放下手中的东西,喘匀了气,朝苍海说道:“肉是死的,人是活的。人要活着,就得吃东西。你若烧光了食物,我们就得饿死。你认为你现在所做的就是对的吗?” 苍海愣住了,杀人原来是可以不用刀的。 朱帛正想跨他两句的,谁知老头又开口道:“丑话先说在前头!你若把食物分给我们,我们饿不死,还会继续杀生!你现在不杀我们,也就意味着杀戮会永不止歇!” 苍海惊得不能言语,老头上前一步,把他手中的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怒道:“来呀,以杀止杀!不过,恐怕你得杀光了万物众生,可是这又不是你想要的结果,对吗?” 年轻的社宰手足无措,颓然跪倒在他跟前。明晃晃的刀掉在地上,苍海清晰地看见刀刃里的映影,他看见了另一个自己。 老头的眼里却噙满了浑浊的泪水,他抚模着青年的头顶,颤巍巍地说道:“孩子啊,我像你这么年轻的时候,也是意气风发,这天下我谁也不放在眼里。可是等我老了,这世界依旧这么运转着,多你不多,少你不少。你可以更成熟些!” “那怎样才算成熟呢?”苍海问。 老头擦去了泪水,朝那堆食物走去,“来来,小伙子,先帮我把这些扛回去,这是成熟的第一步!” 朱帛的父亲见苍海听话地帮那老头扛起一堆食物,问道:“这老头什么来历啊?” 大祭司皱着眉头,“是个市场内卖唱的老艺人,生活窘迫。改天咱们悄悄去拜访一下吧!” 这一年的丰收节就这么不了了之,领舞的还是去年之人,然而对于某些人,只要还活着,梦想就不会倒下。 望秋堂里的教习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夜深得闲之余,如卿会坐在山头,看看哪一颗星辰,会是她的归宿。也许是这颗,也许是那颗,也许,他还未出现。 风一吹,吹得满天星斗忽明忽暗。她怀念那些有阳光的日子,枕着松软的皮毛,美滋滋地一睡就是一下午。 今年的风雨特别多,即使是在梦里,那些绯色的,白色的也在簌簌凋落。她不知道这些条条框框会把她弯曲成一个怎样合格的人,而她的苍海又会遇到多少世俗里的羁绊。 没有苍海的日子,一切都变得举步维艰。 (友情提示:明天还有一更,然后就十分可能隔一天一更。书的成绩我无能为力,我只能尽量把书的质量做到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