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君我们走》 001 桃花依旧笑春风 没有原因。 就是这样,自她有意识以来一直都是这样,或许是她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错事老天要惩罚她吧。 “已经够了,我们走吧。” “找了那么久,就不再多看看?” “不了,既然互不相识,又何必打扰了人家?” “就在暗处看看。”顾邪无拉住转身要走的稷织,“你找了他这么久,也不在意这一时半刻了。” 稷织稍一迟疑,还是忍不住点了点头,她总是要知道,那男人到底有什么特殊,让她即便是失去了记忆也不忘记去找他。 顾邪无拦住稷织,隐去了身形。 破旧的小屋内只有一根蜡烛静静地燃着。 她的梦中有棵树,树上长满了人脸,不停地笑,笑的多了就落了,树下有只怪鸟,在接落下的人脸。 “又做噩梦了?”男人温柔地拭去她额角的汗珠,深邃的眼中倒映着她因为惊恐而泛白的脸。 云乐点了点头,想要把离奇的梦讲给丈夫听,话到嘴边又下意识地住了嘴。 杜宁轩看出妻子的欲言又止,略微偏薄的唇抿了抿,却什么都没问,替妻子盖好被子,“睡吧,不然明日又该赖床了。” “哪有,你净瞎说。”被丈夫拆穿云乐羞得缩进了被子里。 不多时,杜宁轩也在她身侧躺下,长臂将裹得像个鸵鸟似的云乐搂住。 被子下的云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亲密僵住了,缩在被子里一动不敢动不动仿佛身后是什么吃人的怪物似的。 她一时间睡意全无,恍惚间仿佛听见身后人无奈地叹息,仔细听又什么也没有。 没过一会,就听见平稳的呼吸声从身后传来。 她总算是松了一口气。 其实,云乐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了。 她因为失足掉下悬崖而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幸好被恰巧经过的杜宁轩救下,这才得以捡回一条命来。 杜宁轩把她捡回来不仅不曾做过什么失礼的事,更是体贴入微地照顾她,就这样,她爱上了这个温文尔雅地男人,并与他结为夫妻。 杜宁轩身高八尺,相貌也是俊雅不凡,按理说她自是不应该再挑剔什么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莫名抵触他。 他对于她来说,既是满腔的喜欢,又是与生俱来的厌恶。 微薄的月光透过小窗,不知不觉地云乐就带着满腔的心事睡去了。 “呵。” “你笑什么?”稷织偏过头去看身侧的顾邪无,在月光的映照下,他本身就邪魅异常的脸更是平添了几分妖冶,竟让她一时间晃了神。 顾邪无用他苍白到病态的手揉乱了稷织柔软的长发,夜里,只有他低哑的声音在她耳边缭绕:“本座是笑,这人世间所有感情的破灭,都始于猜忌。” 稷织回过神来,也学他的口气冷哼了一声,“你怎么就知道他们的感情一定会破灭?” “孤独中的相互寄托最是不牢靠的玩意,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分崩离析。”猩红的舌头舔过像是染了血似的唇,顾邪无伏在她的耳边,“要不要打个赌?” 002 桃花依旧笑春风 一大早的云乐就坐在院子里发呆,天刚蒙蒙亮的时候杜宁轩就带着弓箭去打猎了啊而她什么也不会做,去了也是添乱。 家里就更不用说了,她猜测自己失足掉崖之前一个是个娇生惯养的娇小姐,被家里宠得什么都不会做。 有时候她自己都在想,要是没了杜宁轩,她怕是得把自己饿死。 “这位夫人,贫道途经此地,见这地界妖气冲天,不知夫人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怪事?”那老道士一扬拂尘,一双眼不动声色的打量着云乐,漏出一丝精光。 看着突然出现在她家院子里的老道士,云乐吓了一跳,随即不由警惕了起来:“这方圆几里廖无人烟,只有我夫妇二人隐居在此,哪来的妖怪?” “非也非也。”那老道一摇头,“这深山老林子地灵气最足,有什么妖物借此修炼成精也未可知了。” 云乐不由心尖一颤,也顾不得其他,上前拽着那老道士就急忙要走:“我夫君还在山上打猎呢,还请您快快随我去救他!” “诶,小姑娘先别急啊,”他随机从袖子里抽出一道符,递给了云乐,“这个你拿着,遇见妖物能保你性命。” “快走吧,救我夫君要紧,晚了怕是要来不及了。”云乐看他不动,急得干跺脚。 “夫人留步,你一个弱女子跟去了,若是真遇见要了妖怪,岂不是拖累?老道这便去寻你夫君。” 老道说完转身便走,走出几步,好像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转头向她问道。“你们夫妻二人在此住了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你可有想过为何你夫君外出打猎从来都是平安而反?” 这次没等她回话,老道就已经走远了。 云乐呆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还攥着那老道给的符纸。 明明艳阳高照,可是她怎么觉得好冷啊,从里到外的冷。 “东西给她了?” “嗯。”老道应声,向顾邪无走去,每走一步就变换一点,待走到他面前时,已然变成了稷织的模样,“你就这么确定你会赢?” “阿织,是你自己还不够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顾邪无笑的肆意,把脸凑得离她更近了些。 稷织伸手推开这张使她有些心烦意乱的脸:“胜负还未可知。” “当然。”他挑唇,攥住了那只在他脸上作乱的手。 可能是因为今天的收获有些惨淡,杜宁轩回来的时候面色有些阴郁,可是一看见自己的妻子呆坐在院子里两眼放空的样子便忍不住心软了。 “这阵子风凉,怎的也不穿件衣服?”杜宁轩半蹲在她面前,语气中还是不免带了些责备。 前一晚的噩梦和上午老道的话一直在云乐的脑海里交织,她不由笑的有些勉强:“还不是在等你吗。” 杜宁轩捕捉到她的情绪有些不对劲,还以为是自己的语气让她不舒服了,于是叹了口气道“为夫不是有意要凶你的,只是你冻坏了,为夫会心疼的。” 云乐一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傻丫头,你最近不是经常做噩梦吗,为夫今天给你采了些能安神的草药,这就去给你熬上。”说着从背篓里拿出几株草药,转身走向灶台。 看着夫君忙碌的背影,云乐无声地笑了,只可惜这笑容掺杂了太多的苦涩。 这世外桃源般的生活实在太美好了,就算这美好背后是有代价的,她也不愿意轻易放手。 003 桃花依旧笑春风 “他会吃了你的。” “别傻啦,快跑吧,他会杀了你的。” “他是怪物!他是怪物!” 无数张狰狞的人脸在她眼前嘶吼,仿佛要将她吃拆入腹。 云乐猛的惊醒,梦的情景太过逼真,她下意识的就像钻如他的怀中寻求安慰,可是本应躺着他的地方却空无一人。 她四处张望,却倏地看见了那只不知道什么时候蹲踞在她窗子上的怪鸟,她后背上惊起了一层冷汗。 那鸟,竟与她梦中的那只一模一样! 她死死盯着那只鸟,一动也不敢动,那鸟也盯着她,神色诡异。 乌云行过,遮住了月光,也遮住了她的视线,黑暗中,她听见那鸟凄厉地嘶叫了几声,然后一切归于平静。 她惊惧地用被子蒙住头,然而越是看不见听觉便越是灵敏,脚步声由远至近,一步一步,好像是敲在了她的心坎上。 完了,云乐想到。 “娘子,出来吧,别怕,那鸟已经被为夫给打跑了。” 听见熟悉的声音,云乐再也顾不得其他,一把掀开被子冲进他的怀里,眼泪打在他的胸膛上。 此刻她什么话也不想说,只想被他圈在怀里。 “别怕了,为夫在。”抱着在他怀里默默地掉着眼泪的妻子,杜宁轩的眼里是化不开地心疼,“睡一觉吧,明早起来就什么都忘了。” 云乐点了点头,乖巧地躺下。 他的脸色那么苍白,怕是刚才一下子也被吓到了吧。 到这个时候她才想起那老道士给她的符纸还被她压在枕头底下,不禁又是一阵懊恼,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都给忘了。 仔细看去,杜宁轩眼下一圈乌青,怕是每日那么早便出门打猎熬的吧,她可真是个拖累,若是只有他一人,怕是就不用如此辛苦了。 “想什么呢?”杜宁轩伸手抚平了她紧皱在一起的眉,“再皱就成小老太婆了。” “嗯?”云乐挑眉,“怎么?我老了你就不要我了?” “想什么,傻丫头,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们都不会分开。” 云乐用力点了点头,紧紧地抱住了他。 “啧啧,还真是甜蜜啊。”顾邪无瞧了眼不知在想什么的稷织,语气中带了股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味。 “这甜蜜就要到头了,明日便是月圆夜了。”杀意,一闪而逝。 顾邪无宽大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紧攥成拳,那语气,却轻佻了起来:“他们若是无缘了,那本座可就赢了。” “那可不一定。”稷织看向他,“谁说……” “夫君,轻点……嗯啊……” 话还没说完。女子妩媚的娇吟声便从屋内传来。 看着还想瞧一瞧的稷织,顾邪无难得的黑了脸,拉住她的手腕,眨眼的功夫,稷织就被他带到了看不见那座破败茅草屋的地方。 顾邪无将她抵在树上,微凉的唇擦过她的耳畔,惹得她不由瑟缩,她看不见的地方,噬人的黑暗在他眼中翻涌:“你就如此在意他,即便失去记忆也不忘去寻他的转世?” “我不知道。”她将额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那语气竟带着点无助,“我也不知道我失忆前发生了什么,我醒来以后就是想着找他的转世,一次没达成目的就继续找他下一个转世,虽然,我也不知道我所谓的目的是什么。” 他沉默地半晌,直到眼中翻涌的黑雾渐渐平静,才顺势搂住了她想;“无妨,本座陪着你,你大可慢慢想。” 004 桃花依旧笑春风 或许是昨晚没睡好,云乐一大早便心神不宁的,杜宁轩要去打猎她也拉着不许走,夫妻俩一直睡到日上三竿。 “起来了娘子,多少要吃点东西。”杜宁轩伏在她耳边低声道,喷出来的热气打在她的耳廓上,让她嘤咛着推开了他的脸。 她露出来的半截白皙的手臂上还有他昨晚啃噬出的痕迹,他喉咙动了动,情不自禁地将唇盖了上去。 眼看他的唇唇越来越往上,经他这么一折腾,她也没了睡意,赶紧推开他拿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一张俏脸红了个透,嗔怒道:“这才是早上呢,羞不羞人呀。” 她这副模样看得他又是一阵心猿意马,干脆一把搂过她想:“你是我娘子,我们俩云雨乃是最天经地义的事,谁能挑的了什么理呢?” 云乐赶紧捂住他的嘴,真是越说越不像话,她夫君瞧着一副斯斯文文的模样,怎么说出来的话都那么羞人呢? 看着妻子这诱人的模样,他杜宁轩也不是什么柳下惠,头一低便将唇印在妻子软糯糯的小嘴上。 起身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中午了,杜宁轩给云乐清理好身子后,便准备去打猎了,却被云乐叫住。 “夫君,今天都这个时辰了,就不要上山了,在家陪我嘛。” 杜宁轩正在穿衣的手顿住,看向妻子的眼中满是笑意:“刚才是谁一直喊着受不住了,不要了?” 云乐又羞又气,气急败坏地对丈夫翻了好几个白眼想:“你怎么就会想着那档子事?” 在她更生气之前,杜宁轩赶紧接话:“好,为夫今天在家陪你。” 云乐得意地笑了,那小模样,简直能甜进他杜宁轩的心坎里。 杜宁轩就在想在,只要是为了她啊,他不顾做什么都值了。 夜幕如期而至,月圆之夜似乎也没什么不一样的,稷织盯着那缺了一点的月亮想到。 听着云乐的呼吸声渐渐平稳,杜宁轩在她的侧脸轻轻地印上了一个吻,然后才起身,谁知却被她拉住了。 “夫君,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乖,为夫马上就回来。”他没想到云乐居然在装睡,一时间,杜宁轩的面色有些复杂。 一只手紧紧捏着枕下的符纸,因为担心那只怪鸟今夜再来,云乐没敢真的睡过去,这样的话如果那只怪鸟再来,她便能保护夫君了。 杜宁轩试图扯开云乐的手,却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大力而一时无法成功。 眼看着月亮就要完全圆了,杜宁轩心中的焦急更甚,语气也不免加重:“云乐,快放开。” 也不知她心中是如何想的,居然在这个时候泛起倔来,不说话,也不放手。 圆月的第一缕月光照在杜宁轩身上,杜宁轩绝望地闭上了眼。 完了,全都完了。 云乐癫狂地大笑,她清秀俊逸的丈夫居然在她面前变成了梦里的那只丑陋的怪鸟! 现在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哪有什么失忆坠崖恰巧被他所救,无非是她误入他的领地瞧见了他化作怪鸟的模样,而世外之秘密又怎能被一个凡人所窥得? 思及此,她掏出来藏在枕下的符纸。 005 桃花依旧笑春风 见她从枕下拿出符纸,那怪鸟面露哀色:“云乐,你竟防我至此?” 怪鸟口吐人语,俨然是杜宁轩的声音。 云乐想到往日她和杜宁轩的种种,最终还是不能对他下了杀手,她扔下符纸不顾他的呼喊跑了出去。 但是啊,这天地之大,她又能跑到哪里去。 这十五的夜啊,还没结束呢。 她也不知自己跑了有多久,只是待她回过神来时,双腿已然不能行,她一声惊呼还未出口,身躯便渐渐化作树干的模样,阵阵笑声传入她的耳中,她看不见,却知道那是长在她身上的人面对她的嘲笑。 笑她的不自量力,笑她的异想天开。 想起来了,她全都想起来了! 在那从未有人踏足过的深山,一棵人面树在吸收了一百年日月灵气后生出了自己的意识,并爱上了在它树下站了百年的怪鸟。 从此,想要化作人形的心愿与日疯长,直到那天身着红衣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来到他们面前:“想变成人嘛?” “想!”她如此答道。 “但是啊,是要付出代价的。” “我不在乎!”她抢在怪鸟前答道。她知道的,若是她应允了,他便狠不下心拒绝了。 男人笑了,黑色的薄雾四处弥漫,恰到好处的遮住了男人唇角诡异的弧度:“如你所愿。” 后来的一切都发生的理所当然,少女失足跌落悬崖,她的机会到了,她取代了少女,却忘却了自己的身份。 大鸟的头倚在她的树干上,像是无声的安慰。 “这就是代价吧。”她语气中带着一丝看破绝望的豁然,树枝上的人面笑的更欢了,到底是在嘲笑她还是在嘲笑自己? “傻丫头,不管你是什么,我们都不分开。” 杜宁轩是这么说的,云乐的树冠抖了抖,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这应该是你赢还是我赢?” “平局了吧。”顾邪无对着稷织抛了个媚眼。 稷织老脸一红,转身就走:“无趣。” “是你吗?”人面树有些激动,“这代价我尝到了,真的好苦啊。” “代价?这远算不上。”顾邪无斜睨着一树一鸟,妖魅的面容让人心生寒意。 杜宁轩警惕地用自己的身躯挡住身后的树,一向古井无波的声音中竟带上了几分颤抖:“不管是什么,让我一人承担就好,放过她!” 人面树的树枝无力的垂下,就连枝上人面的笑声都弱了几分:“你都知道的,我不爱你,只不过时光太孤寂想要找个人陪我一起罢了,你何必如此?” “我本来可以飞得很高很远,可是啊,就是怕这棵只会笑的傻树被雷劈到被雨淋到,说到底,爱你是我自己的事,与你无关。” 顾邪无的眸色突然加深,真是讨厌呢,讨厌得让他迫不及待得想要毁灭。 弥漫的黑暗与夜色一体,人面树和怪鸟这世间还多的是,但都不是在百年时光里互相守候的那对了。 据文献通考记载:人木,大食国西南两千里有国,山谷间树枝上,化生人首,入花不解语,人借问,笑而已,频笑辄落。 006 人面树番外 她的梦中有棵树,树上长满人脸,不停地笑,笑得多了就落了,树下有只怪鸟,在接落下的人脸。 “又做噩梦了?”夫君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她无力地点了点头。 杜宁轩将她搂在怀里,她乖巧地和夫君依偎在一起,汲取他身上的温度。 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她是这么想的。 她叫云乐,因为失足跌下悬崖而失去了以前的记忆,幸而被他所救,失去记忆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的绝望真的几乎令她窒息,幸好,他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这样俊秀有礼还对她无微不至的人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她想,她怕是爱上这个男人了。 后来的一切发生的理所当然,天为证地为鉴,他与她从此结为夫妻。 世外桃源般的生活来得太过美好,恰如一场突如其来的美梦,不管这美好背后的代价是什么,她都决不会轻易放手! 但是老天却从不曾善待于她,月圆之夜,电闪雷鸣,她眼睁睁的看着她清秀俊逸的丈夫是如何一点点变成她梦中那只丑陋的怪鸟。 一时间她好像全都明白了,她的失忆怕是根本不是因为什么坠崖,只是她无意间闯到了它的领地,然而世外的秘密又怎么能被区区凡人所窥得? 美梦碎的那么突然,让她措手不及。 她无法接受朝夕相处的丈夫变成了这般丑陋的模样,她不顾他的呼喊,在大雨中奋力奔跑。 前路在哪,她看不见。 而这天大地大,她又能跑到哪去? 月光透过雨幕落在她身上,她惊惧地发现她竟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嫩绿的枝丫撑破了皮肤,身躯渐渐化作粗糙的树干,不多时,一张人皮脱落在她脚下,俨然是她的模样。 阵阵诡异的笑声在她耳边萦绕,她看不见,却知道是她枝条是长出的人面在放声大笑,笑她的痴,笑她的傻。 她全都想起来了,世外之境,一棵有了意识的人面树爱上了那只守候了它百年的怪鸟,从此想要化作人形的念头在它心中日益疯长。 有了执念的树,便再不甘心只做一棵树了。 直到那天,少女失足跌落到它生长的地方,它的机会终于到了。 它不顾怪鸟的劝阻,将自己的种子种在了少女的身体里。 于是,她成功地取代了少女,却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大鸟将头依靠在它深棕色的身躯上,像是读懂了她的绝望。 “傻丫头,不管怎样,都没人能将你我分开!” 是吗,它沉默了,一只鸟和一棵树要如何在一起想? 别再想了,时间是良药,会过去的,都会过去的。 多久了呢? 记不清了。 或是弹指一瞬,或是沧海桑田,这座山的景色啊,从来没变过。 何其有幸,能生于此,长于此。 “外面风大,快回屋子里去。”他碎碎念越来越像个老头了,可容貌却不过二十来岁的样子,“诶,慢点慢点!” 云乐嗔怪地看着护着她肚子的丈夫,脸上的甜蜜却是怎么也藏不住:“你瞧你,我哪有那么娇气?” 虽是听她这么说,杜宁轩的担忧确实丝毫没有减少。 “夫君,你说咱俩会生出个什么来?”她突然问答。 “不管是什么都是你我的宝贝。”杜宁轩摸了摸她已经有八个月大的肚子,眼中满是将为人父的慈爱。 “是啊。”云乐靠在夫君的肩上,“幸好,当初我们都没放弃。” 千年修行,终成人形。 幸好,还是等到了你啊! 007 挚情(一) “少年,你为何如此努力练武?” “我要为父母报仇,亲手杀了那个残暴的昏君!” “哦?凭你一己之力,如何能手刃一国之君?” “我有父母留下这把宝剑,只要我勤加练习,必能凭着这把宝剑报了我父母的血海深仇!” 黑斗篷将稷织整个人都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手来:“有志气,少年,告诉我你的名字。” 古铜色肌肤的少年抹了把脸上的汗,对着她憨憨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来:“我叫赤鼻。” “赤鼻?”稷织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好,我记住了。” 说着就要离开,却被少年唤住,少年澄澈的眼定定地望着她想;“那个,你明天还会来嘛?” 少年实在太孤独了,父母都被杀害了,同龄人也因自家父母的禁令而不与他来往,少年连个能与他说话的人都没有。 稷织脚步未停下:“会的,明天这个时候我会再来的。” 就算是为了你手中的剑,我也会再来的。 “本座还以为你会直接杀了他夺剑呢。”顾邪无的话里透着一股子酸味。 可惜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稷织并没有发觉,还很认真和他答话道:“他不过是个小孩子罢了,没有非杀不可的必要。” “孩子,对,孩子。”听她这么说顾邪无总算开心点了,盯着稷织的侧脸露出了一个自认为俊美 异常的笑,却不料突然挨了一巴掌。 “笑什么笑,不如先想想怎么把那两人的三魂七魄从剑中分离出来吧,若是再脱得久些成了剑灵,就再也无法转世投胎了。” 稷织越想越是心烦,少年手中把倒是好说,那楚王手中那把就麻烦了,如果不是人间君王不能擅杀,那楚王怕是早就死透了。 坏她的事,该死! 顾邪无揉了揉脸,这混蛋妮子下手还挺狠,仔细琢磨琢磨还有点小憋屈,想他六道魔君什么时候挨过别人巴掌? 算了算了,自己捡的祖宗,跪着也得完。 顾邪无捏了捏稷织气鼓鼓的小脸,眼中话过一道异样的光芒:“放心,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楚国气数将近,就算你不动手也迟早要亡。” 嗯,手感真好! “楚国国力强势,再加上那楚王此刻手中有那把剑,不一定就会败吧。”稷织偏头,躲开了那只不规矩的手。 一下子落了空,顾邪无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收回了手,随意地撩了下头发:“运势也是实力的一部分,楚国强盛奈何运势不济,那秦国虽然此时不济但运势恰恰是其他六国所不能比的。” “今日这光格外的刺眼。”说着稷织将斗篷拉得更低,遮住了泛红的脸,真是妖孽,还得她刚刚什么都没听进去。 顾邪无望了眼乌云密布的天,艳红的唇抿了抿,阿织娇嫩不能久晒,他懂! “诶,阿织,你走那么快是赶着回去收衣服吗?等等本座!”一回神稷织已经走得老远了。 “……” 稷织捂脸,可真是丢死人了,还好没人看见。 顾邪无像是不经意地向后看去,转头的一瞬间,眼中黑雾涌动杀意毕现。 远远跟在他们身后的人像是受惊了般,飞快地躲到了树后。 顾邪无好像察觉到了什么,有所感应地向后看去,却被顾邪无一把揽住:“终于想起来把本座捡回来了吧。” 008 挚情(二) 好像有一把火在烧着她的周身经脉,拖着她的意识向无边无际的深渊沉去。 “你还是一副假仁假义的样子,真是令人倒足了胃口。”黑衣女人讥讽道。 她抬眼扫了女人一眼,明明是长得一样的两个人,偏偏气质却截然不同。 “没人逼你看得惯,忍不了就快点滚!”她面目清冷,眼中却透着一股子肃杀之气。 “你居然叫我滚?真是伤透了人家的心呢。”女子缓步走到她身边,口中的热气呼出在她耳旁,“这世上最爱你的就是我了,若是我走了,你那么傻,怎么保护得了自己啊?” 她被困在原地不能动弹,对女子轻浮地举动,即使再是厌恶也无可奈何。 女子好像看穿了她心中所想,光滑的额头亲昵地噌了噌她的脸颊,似是很享受一般,发出了一声满足的叹喟。 “我这么爱你,你却对我不屑一顾,怎的偏偏要喜欢那些伤你至深的?” 听此,她不禁皱眉,冷哼了一声:“你所谓的喜欢,就是打着我的名义滥杀?” “那些人难道就不该杀吗?”女子突然激动起来,大力地捏住她的脸,目呲欲裂,“他们都不爱你,那他们就都该死!” “丧心病狂!”她狠狠地闭上了眼,一刻也不想看见这个疯女人。 女人却并不打算放过她,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神色突然缓和了下来,道:“那少年是叫赤鼻吧,父母可都是不错的铸剑师呢。” 她听了内心却丝毫无法放松,呵斥道:“你别乱来!” “那可就要看他的表现了。”女子轻笑了一声,没再说什么刺激她的话。 不多时,僵硬感褪去,她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臂,果不奇然,女子已经离开了。 她面色阴沉,一掌便拍碎了面前的桌子。 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个疯女人! “诶,你果然来了。”少年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到了的稷织,放下剑,漏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转而看见她身边的男人不由一僵,却很快被他掩饰过去,“你今日还带了人啊。” 看着少年的笑容,稷织不由心里一软:“是啊,我答应了你的。” 说完了她才反应过来不对劲,不禁心下懊恼,果然,顾邪无搂住了她的肩,一向富有磁性的声音压得很低:“本座倒不知,阿织何时成了如此守约之人了?” 稷织清了清嗓子,冷静地和他拉开了距离:“在下一向是个守约之人。” 顾邪无的神色看上去竟有点受伤,仔细看去却又瞧不出什么端倪:“只有本座的约你满不在乎。” “我答应过你什么?”稷织觉得有些莫名奇妙。 顾邪无欲言又止,定定地瞧了她片刻,最终只是哼了一声,凤眼一转,不再看她。 稷织:……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吧??? 赤鼻:控制不住拔剑了好吗??? “赤鼻哥哥,原来你在这啊。”少女的声音清脆,还带着几分剧烈运动后的喘息。 赤鼻一偏头,少女的名字脱口而出:“知交?” 009 挚情(三) 本来准备和平解决的稷织,在这一刻突然有了杀人夺剑的想法。 这想法来得不是没有道理的,假如你被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叫做杀人夺剑的疯女人的话,你怕是也想将自己还未做的事付诸实践的。 “知交,你不要胡说。”赤鼻拉住那女孩,向稷织投去个一个歉意的眼神,“她年纪还小,不懂事。” “我没骗人,我就是梦到有个黑衣女人杀死了赤鼻哥哥还拿走了赤鼻哥哥的剑!”女孩从赤鼻身后探出头来,露出一双水汪汪的眼睛,警惕地盯着被她认做危险的女人,“我从小做的梦都会实现的。” “够了知交,不许再说了!”赤鼻隐隐有了些怒意,“你怎能仅凭一个梦便怀疑别人?” 知交被他吓得一愣,半晌才反应过来,澄澈的眼里蓄满了泪水:“赤鼻哥哥,你是宁愿相信两个外人也不相信知交吗?” 赤鼻见她几乎落泪,愧疚地低下头,却没有直接回答她的问题:“你已经定了亲了,就不要总往外跑了,回去吧?” “赤鼻哥哥是大坏蛋!”知交不敢相信她的赤鼻哥哥竟然会为了两个陌生人赶她走,扔下饭篮子,转身就抹着眼泪往回跑。 稷织与顾邪无对视一眼,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对方眼里燃出的兴味。 赤鼻想追,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硬生生地止住了步子,只是那身影怎么看怎么有些落寞,捏着剑柄的手紧了又紧。 “她什么时候开始做这种预见的梦的?”稷织突然问道。 赤鼻一愣,似是急着解释,语气中竟带着几分慌乱:“别听她瞎说,她不过是……” “小孩子胡言乱语当不得真的嘛。”稷织适时地接过话来,好像也并不在意这件事一样。 可赤鼻却不免有些局促,他明明没做错些什么,却偏偏感觉自己就是错了,再看向稷织时眼中竟带上了愧疚。 人家是好心,人家也并没有贪图自己些什么,为什么要提防人家,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好不容易有了可以听他说话的人,他为什么还要骗人家? 越是这么想着他便越是愧疚,这种情绪堆压在他的心里,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他迫切的需要一个人能听他把积压在心里的一切都讲出来。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顾邪无的声音总是带着点危险的蛊惑意味。 “你还是回去看看知交吧,她一个人总是不大安全的。”稷织拍了身边的人一下,向赤鼻说道。 少年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他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是怎么了,如果不是手中的剑突然发烫让他清醒过来,他就真将知交的事说出来了。 想到这,他不禁一阵后怕,那个男人看起来十分危险,若是真的知道了保不准会不会对知交做出什么来。 果然,他的心性还不够坚定,仍然需要磨炼。 回到顾邪无临时恐吓这山中精怪搭建出的破草屋,稷织的一脚踢翻了唯一的一张桌子,然后平静地坐在了简陋的床榻上:“真是麻烦。” 010 向往 女人还真是可怕! 顾邪无一边这么想着,一边绕过已经成了一堆破烂的桌子,霸气地蹲在了稷织脚边,他自己都没发觉他此时的姿势有多狗腿。 “你是不是在因为本座扰乱了那小子心神而生气?”跟想象中的大胆质问有些出入,一张口就像个闹别扭的小媳妇似的,顾邪无不由替自己的忸怩黑了脸。 幸好稷织也没有注意,语气有点冷淡:“不,只是没想到她的魂魄已经开始能够操纵那把剑了,事情有些难做了。” 顾邪无起身坐在她身边:“无须在意,她暂时还不能和那把剑融合。”就算融合了也无妨。 但是这话他却没有说出口。 其实在他们这些人眼里,这些凡人所铸造出的武器再是厉害也不过是凡品罢了,真正厉害的东西就算流落到凡人的手里也会在强大的外力作用下失其精魄,变成废品。 那女人就算一时与那把剑融合成了剑灵,也会在最终会被被剑抛弃。 所以他并不在意,可是这些不能让稷织知道。 她若是知道,只怕会等到剑身排斥精魄的时候再动手,那岂不是这几年都得跟那个人类小子纠缠着? 想到这,顾邪无勾人的眼微眯,杀人夺剑什么的,最喜欢了呢! “你在想什么呢,一脸得意的?” “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这个小屋是我们第一个家呢。”顾邪无邪笑,坏心眼地岔开话题。 稷织仔仔细细地看过小屋,说破都真是是抬举它了,不由替自己捏了把冷汗,幸好不是真的。 注意到她情绪的细微变化,顾邪无嘴角一抽。 活干得确实是糙了点,没事,他先去屠个山! 想着他就去了,留下稷织一个人莫名其妙,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她才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堂堂一个魔尊啊在她面前怎么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一样了。 笑够了她直接向后一仰躺在了床了,其实这样也挺不错的吧,人间的夫妻不也就这样了吗? 突然就有点向往这样的生活了,如果她放下执念找回记忆的时候他还在的话……稷织猛地坐了起来,狠狠地照着自己脑袋打了一下。 真是的,想什么呢到底? …… 赤鼻站在知交家门外,心里也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去,明明发过誓要离她远远的,可是想起她今天哭的样子,他的心就隐隐作痛。 他没有父母,与别人也不亲近,也没有人能告诉他是为什么。 这很奇怪,他知道自己应该离她远一点的,可是就是控制不住想要去确认她的情况。 一直被他带在身上的剑突然嗡嗡作响狂乱了起来,他连忙捂住剑,没想到知交却在此时推门出来了,他自己也是慌乱极了更是怕狂躁中的剑伤了她,因此只是歉意地看了她一眼便匆匆回家了。 可是知交却不能不多想,她落寞地垂下眸子,果然连赤鼻都是讨厌她的吧。 也是,就连她自己都讨厌这么恶心的自己,更何况别人呢。 只是一想到这个人是赤鼻,她就好难过啊。 这可怎么办呢? 一瞬间的迷乱后,她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毒。 011 察觉 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刚刚还狂躁不安的剑一回到家后便没有再异动。 或许真的是娘以身殉剑后魂魄还留在剑中一直陪在他身边吧,想到这,赤鼻总算感到一丝暖意,将装在鞘中的剑紧紧搂在怀里。 只是知交那么敏感,这回只怕又会多想吧? 但是这样也好,她便不会再来找他了吧? 压下心里那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赤鼻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不消一会儿就沉沉地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间,一双冰凉的手从他脸上抚过。 “娘……”少年呢喃着。 那双手一顿,渐渐向下划去,停在了少年的脖颈上,慢慢收紧。 一滴剔透的的泪从少年脸颊划过,掉在了她的手腕上,她的心猛地一缩,就听见少年梦中的呓语:“娘,你终于来带孩儿走了。” 就是这片刻的失神,她竟没注意少年手中的剑嗡动,竟自己脱了剑鞘向她刺来。 她险险避过,再要动手时那剑已横在半空中,剑身上显出了一个女人的虚影,那强大的威压竟使她几乎站不稳。 那女人寒着一张俏脸,那长相虽然称不上绝色,但那清冽孤高的气质却最让人觉得难忘。 女人眼尾扫过昏睡不醒的赤鼻,迷茫过后,寒意乍生,一柄剑顷刻之间化作百柄,直直地向她攻去。 没想到突然出现这么一个碍事的,她原还算姣好地面容渐渐扭曲,向着女人大吼了一声,然后变成了一团团黑气,在空气中流窜,然后渐渐消失。 女人见此,眉头一蹙,一挥手百把剑又归做一把。 远在山上的稷织似有所感,出了茅屋向山下望去。 刚刚的气息波动让她莫名有股熟悉感,但却无端端地感到厌恶。 本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但却心里发慌,好像有什么事要发生一样,想到那个少年,她暗骂了一句该死,便以极快的速度向山下掠去。 没时间等顾邪无了,既然她能感受到山下的波动那自然也瞒不过顾邪无。 这么想着,不过几息的功夫便到了她感受到打斗气息的地方。 赤鼻不知由于什么缘故昏睡着,那把剑静静地躺在他身侧。 屋内还弥漫着淡淡地邪气,剑身上还有灵气流动的痕迹,稷织眉头皱地更紧了,眼前的情况恰恰证实了她的猜想,这把剑已经被人盯上了。 拖得越久变数越大,看来这把剑是不能再留在这个少年的手里了! 她刚有这个想法,剑身便闪过一丝寒芒。 稷织警觉地盯着这把剑,不知道为什么,她竟有些不好的预感,仿佛什么事已经脱离了掌控般。 半晌,剑都未再动过一下,但她却已经差不多有了头绪。 “怎么,已经与剑融合了吗?”稷织冷笑了一声。 稷织没再顾忌什么,上前直接将剑拿在了手里,剑在她手中颤动了一刹,她却并未在意。 不知道为什么,从她拿到这把剑开始,心便跳得极快,滔天的恨意几乎使她失去理智,但她却一点也不明白这恨意到底从何而来。 “稷织啊……” 这一声呼唤仿佛跨过了千万年的时光,她的意识仿佛被什么拉扯,陷入到了无尽的黑暗中。 012 云中雀 “稷织……” 好像有谁在叫她的名字,声音好熟悉啊,她挣扎着睁开眼,却发现不知何时回到了魔界。 她连叫了几声都没人能听见她的声音,也渐渐静下下心来,不过是个幻境罢了。 “王,她不会醒来了。”一旁的老者如是说道。 “胡说!”他语气一凛,老者便被他周身散发的黑气震出老远,一口鲜血喷了出来,可他却像个无助的孩子,眼里只有床上的人。 顾邪无伸出手想要抱抱她,却不知该如何下手,她伤得实在太重了,全身上下几乎也没什么完整的皮肤了。 稷织站在他身边,动了动嘴,却什么也没说。 即使她说了,他也听不见的。 挑断了手脚筋,打折了脊椎骨,全身筋脉尽断,还被生生剥下了全身的皮,还能活着全靠一口气吊着。 这应该是她被顾邪无救醒失忆以前吧,可真是狼狈啊,她自己看了都觉得恶心,真是难为他以后看自己没有什么阴影了。 不知道顾邪无到底坐在这守了她多久,也数不清他燥怒中杀了多少庸医,每个人都与他讲她是醒不来了,听得多了,一向冷静地他竟也开始绝望了。 “稷织。”顾邪无一遍遍地叫着她的名字。 “……”不会有人能回答他的。 “真是蠢啊。”顾邪无面无表情。 “……”男人可真是大猪蹄子,她当时都这个样子了他居然还想着骂她!可是,她为什么心里酸酸的? “稷织。”他又叫道。 “……”她眼睛泛红,喂,能不能别叫了? “稷织”他似失了魂似的,只是喃喃地叫着。 “……”有什么从眼睛里掉出来了,划过嘴边,她舔了舔,又咸又涩。 “稷织”他不知道守了她多久,也数不清到底叫了她多少声,稷织多少次想伸手抱住他,却一次次从他身上穿过。 “顾邪无,你看我啊,你看看我啊。”那个好像是叫做眼泪的东西怎么也止不住,“我不是就在你身边吗?你倒是看看我呀!” 他听不见的,是啊,他听不见的。 “王,若您真的想要她醒了也不是全无办法,只是太过凶险。”身着白袍的男人不卑不亢道。 他眉目未动,但渐渐收紧的手却暴露了他地内心:“你见识过那些庸医的下场!” 如今只要她能醒,任何办法他都愿一试。 “自是有的。”男人目光清冷没有焦距,“只要看大*不信得过了。” “什么办法?”顾邪无问道。 云中雀薄唇轻启,缓缓吐出几个字来:“只消割下大王一半的心脏换给她。” “好。”他没有片刻迟疑。 “顾邪无你疯了吧你,你这个疯子!”稷织徒劳向他大喊,她想不到当初顾邪无竟是用这种方式救得她,“别救了,你听见没有啊顾邪无,我用不着你救我啊!” 云中雀却似松了口气般,恭敬地一点头,随即拿出他早就准备好的刀具。 他已经准备了很久了,稷织,别怕,你就要醒过来了! 013 割心 顾邪无的血滴在了她的脸上,她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刻满了咒的棱刀剖开了他的胸膛,他鲜活的心脏在里面有力地跳动着。 也许是因为没有了阻碍,心跳声格外清晰,即使是被那把闪着寒芒的棱刀割成两半也没能阻止它的跳动。 顾邪无的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眼中却没有丝毫的痛楚,眼见那把棱刀落在她的胸膛上,他恼怒地轻喝道:“轻点,她会痛的。” 云中雀握刀的手一顿,冷冷地应道:“我知道的。” 刀尖轻而易举地划开她没有皮肤保护地胸膛,她的心也在跳动着,可能是因为她半边的心脏已经变得透明,她的心跳并不强烈。 云中雀小心翼翼地切掉她那半块已经坏掉得心,将她剩下的半块心脏与顾邪无的半块心脏缝合在了一起。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好,甚至比原来还要娇嫩几分,呼吸也渐渐平稳了起来,顾邪无与云中雀同时松了口气。 “她什么时候能醒?” “三天之内,手脚筋也会一并长好。” “太慢了。” “就算有你的半颗心脏,七十二道天雷,三十四颗销魂钉也不是那么容易修复的。”云中雀别看眼,“而且就算醒了,应该也会忘了以前的事。” 顾邪无喉结一动,似乎是在自言自语:“也会忘了本座?” 云中雀瞟了他一眼,似是嫌弃似是厌恶:“王也并没什么特殊。” “知道了,滚吧。”既然人已经救活了,那他也就没必要再与他废话了。 云中雀瞧了一眼还没醒的稷织,皱了皱眉,到底还是走了,顾邪无是绝对的王者,他没有反抗他的资格。 稷织甚至还没缓过劲来,她从未像现在一样迫切的想找回以前的记忆,她想知道她与顾邪无的过去。 他总是在为她付出,她却把一切都给忘了,这让她觉得自己是在背叛。 但是,现在她有更重要的事。 她强迫自己静了心神,不再去看顾邪无,灵力释放到最大去探求周边的环境,却只是一片漆黑,再睁眼时却又重新回到了刚开始的情景。 顾邪无在遍体鳞伤的她面前一遍又一遍的地叫着她的名字。 她的心一紧,整个人被滔天的愤怒席卷,躲在暗处那人可真是好胆识啊! 她怒喝一声,周身灵力暴涨,争先恐后地向外涌去,直至到达了某个临界点,仿佛触到了一层透明的薄壁,便再也无法向外涌去。 “破!”她大喝,刚刚还绵弱无害的灵气突然凌厉起来,向那层透明的薄壁撞去,幻境应声出现了一丝裂缝,渐渐向四周蔓延,很快整个幻境便土崩瓦解。 “又见面了,稷织。” 四周都是茫茫白雾,女子的身形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熟悉却讨厌的气息让稷织莫名地杀意暴涨。 “我该叫你什么,云乐还是剑灵莫邪?”想起之前的幻境,她眼角渗出丝丝冷意。 “吾名鲤箬,其他都不过乃吾之转世罢了,”女子淡淡说道。明明没什么语气,可稷织却偏偏觉得她语气中带着一股针对她的倨傲。 014 同归于尽 来者不善! “我不在意你到底叫什么,你把我带到你的剑里来到底是要什么?”想到外面的顾邪无,稷织更是没心思与她多说什么。 薄雾渐渐散去,露出女子的真容,她看着稷织的目光就犹如上位者在看蝼蚁一般:“尔最是在意吾名了吧,揪着吾转世不放,就犹如一条恶心的疯狗一般。” “我到底为何如此,你自己心里不清楚吗?”见到女子真容的那一刻,稷织再也不能压抑内心的怨恨,下意识地答道。甚至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鲤箬一听这话竟再也绷不住自己的清冷高傲,眉眼间充斥着令人生寒的刻薄,让她本就不出众的脸更显平庸。 她愤愤地指着稷织,怒吼道:“互相成全不好吗,何必一定要纠正吾不放,执念至此真是可悲!” 稷织冷静地吓人,好像被说的人不是她一般:“我就是不放手你又能拿我怎么样,区区剑灵罢了!” “只要吾想,尔就只能在这剑中陪着吾,永远也别想出去!”她目光阴冷,宛如一条毒蛇,说着,她一挥手,外面的景象就呈现在她们的面前。 稷织的身体无意识的、地躺在地上,顾邪无眼中黑雾翻涌似有向外扩散的趋势,此时正紧捏着赤鼻的脖颈,将他提了起来。 赤鼻的脸已经憋成了酱紫色,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剑灵没想到顾邪无已经几乎失去了理智,赶紧用意念运起剑,想要给他致命一击。 顾邪无挥手将剑弹开,顺势将赤鼻也扔了过去:“滚出来!” 鲤箬显出身形,赤鼻已然因为刚才那一扔晕了过去,她淡淡道:“魔就是魔,嗜杀无度!” “她呢?”顾邪无邪气的眼一眯,骇人的杀意令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真是放荡,勾得魔尊都对她动了心。”鲤箬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吾将她的意识收进了剑里,待吾儿寿终正寝之日自将放她离去。” 顾邪无冷哼了一声,血红的唇抿起,挥手便将剑弹了出去,剑撞出一个缺口来,她的魂体也跟着模糊了几分。 “你没资格说她,腌臜的东西。”顾邪无斜睨着她,“你不配!” “凭什么?”鲤箬再也没有办法维持自己的冷静,“就因为她生了一副好容貌?那又能怎么样,她不还是输得一败涂地吗?” 浓郁的黑雾从他左眼溢出,不怒自威:“把她放出来,这是你最后的机会。” “顾邪无!”此时身在剑中的稷织纵使是再焦急也什么都做不了,那黑雾什么杀伤力她可是知道的,万一顾邪无情绪失控黑雾反噬伤得最重的还是他自己。 他就像是有所感应一般,黑雾刹那间极速后退,缩回了他的眼中,但仍是不甘的翻涌着。 “还是一样的答复,待吾儿寿终正寝之时便是她得到自由之日,不然,同归于尽。”她敛了情绪,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刚才的气急败坏都是错觉般。 015 他长得像他父亲 在说道同归于尽四个字时,顾邪无周身杀气暴涨:“你敢!” 虽然已经是魂体,但仍不免被他周身起势所冲地连退几步,不敢抬眼看他,怕再多看一眼便忍不住向他屈膝:“她怎么样,看尔的决定了。” 他看着鲤箬的眼神仿佛在看死人,良久,终是什么也没说,弯腰抱起了稷织的尸身,走了出去。 “总归,是错了。”她叹了口气,静静地凝视着昏迷地赤鼻,眼中带着一点母亲对孩子的慈爱,但细看又好像没有,仿佛是在透过他看另外一个人,“睡吧睡吧,睡醒了一切就都过去了。” “他长得,像他父亲。”她似是喃喃又似是对谁说着。声音不自觉地放轻。 “那他父亲应该长得挺好看的。”稷织回道,“他是个挺俊秀的小伙子。” 鲤箬目光一滞:“这话不应该由尔来说。” “为什么?”剑中的她挑眉,剑中本来就是鲤箬的地盘,她的一言一行都能被她感知到。 “吾不许你提他。”鲤箬竟有些耍赖的意思。 地上的赤鼻突然发出了一声嘤咛,鲤箬一下缩回了剑中,虽然她知道他看不见。 她冷静的模样在稷织看来着实是狼狈的,想了想还是说道:“他看不见你的。” 鲤箬没有说话,浓雾起了又散,剑外的景象在剑中显映。 少年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了起来,摸了摸被掐过的脖子:“这个梦好真啊,诶,奇怪,我刚才梦见的是什么来着?” 思索了半晌却是越仔细想越是丁点也记不得了,索性少年也揉了揉脑袋不再去想:“算了算了,何必把时间浪费在一个梦上。” 鲤箬通过映像将少年的一举一动收入眼底,连眼也不眨一下。 “你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癖好?”稷织奇怪地看向她,“说是在乎他又对他如此冷淡,要说不在乎偏偏又在暗中保护他。” 鲤箬连个眼神也没施舍给她:“尔未做过人母,自是不懂。” “那你倒是大大方方地出现在他面前啊,你还怕吓着他怎的?”稷织只觉得好笑。 她的眼更冷了,一挥手那映像便消散了,四周仍是茫茫的雾:“只不过是吾其中一个转世所生,也算不得亲生。” 稷织站也站累了,干脆席地而坐,大喇喇地对着她翻了个白眼:“口是心非。” “事实。”鲤箬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转世罢了,总归吾还会有很多转世。” “那你倒是赶紧走啊,把我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你就那么确定困着我顾邪无就会帮你保护你儿子了?”稷织简直觉得自己倒霉透顶了,早知道就等顾邪无一会儿了,事情也不会弄得这么麻烦,“对了,你儿子身边那个小姑娘是什么来头?那鬼气都快把我熏吐了,偏偏还是个活人。” 提到知交,鲤箬的眉心也不由挤在了一起:“她,倒确实是个麻烦。” 稷织长眉一挑,从地上站了起来,这把剑寒气太甚,坐久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016 顾邪无,我想你了 “知道怨婴吗?”她问。 “就是胎儿被产妇流掉的次数多了,怨气深重,结成的那种怨灵?”稷织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没错。”鲤箬顿了顿,“怨婴会找上掉过孩子的身怀六甲的女人,钻到她腹中,吃掉胎儿,再取代孩子出生。” 想想那个画面,她便有些后脊发凉,问道:“这种胎儿不是长不大吗,我看那姑娘怎么也有十几岁了。” “之所以长不大是因为怨婴即使出生也需要吸食怨气,有几个父母会对自己的孩子心生怨恨?”鲤箬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相当难看,“她吃掉了自己的父亲。” 越是厉害的妖物便越是对自己的父母存感恩之心,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吃掉自己亲生父亲的,想着她刚才的话,稷织一下回过神来:“这么说你一开始就知道?” 她静默地看着稷织,没有反驳。 “怨婴还在母亲腹中时很好消灭吧,也不至于会吃掉那个无辜的孩子。”稷织冷笑。 “是,但是会损阴德。”她并不在意稷织的质疑。 “你还真是一副好心肠呢。”稷织讽刺道,“为了感念你当时不杀之恩,人家现在可是要做你的儿媳妇呢。” 鲤箬没有回答她的话。 稷织也讽刺地看着她。 “吾要休息了。”鲤箬淡淡地别看眼,“既然没了以前的记忆,就在这好好地待一会吧。” “喂!” 浓雾拢聚,眼前再也没有她的身影,入眼皆是一片白茫茫。 稷织气急反笑,那女人虽然已经成了剑灵,但是多少还能感受到一丝神的气息,就算是魔也对食父这样的事无动于衷,而她和她那个夫君竟真就眼睁睁地看着了,就是因为会损阴德,不是说神是善良的吗? 呵,那她可真是见识了所谓的善良了! 还是说所谓的善良所谓的大义不过只是他们为了巩固自己在三界六道地统治者地位? 真是令人觉得恶心啊,还是魔界令人舒服,虽然魔界众人凶残嗜血,但却从不做那些道貌岸然的事。 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别人都觉得魔界肮脏又血腥,她偏偏觉得魔界好,真是傻了,敲完了她又忍不住笑,想起魔界她就不由想到了魔界之主。 笑着笑着眼泪就毫无预兆地掉了下来,将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她的心脏有力地跳动着。 一半是她的,一半是他。 真是的,顾邪无,我有点想你了。 就在她走神时,四周的雾已悄然变化,那些她熟悉却并不属于她的记忆强势地挤入她的脑中。 天地初分,九重天阙,只有三十二尊正神。 日星月移,人开始有了智慧,他们学会了用火学会了制作工具,他们用双手在这片大地上劳作。 但是神却墨守成规,神界什么都没有,除了千年万年也不散去的浓浓白雾。 然而神也有七情六欲,神也有执念。 终于有一天,高高在上的神向那些在他们眼中如蝼蚁一般的人伸出了手。 “来吧,做了神便再也不用惧怕生老病死洪水猛兽了!” 总有人最先禁不住诱惑。 017 你在怪我吗 总有人最先禁不住诱惑。 他们搭上了神伸出手,跟随着神修习他们梦寐以求的神仙法术,是啊,不用再劳作了,更是不用再惧怕洪水猛兽了! 甚至,人类,蝼蚁般的生物,也可以轻易地被他们踩在脚下! 他们凭一己之好决定人间的收成来证明他们的仁德,他们开心时便收服猛兽庇佑人间,他们不开心时便降下洪水天火,让这些人类臣服于神的威严之下。 但是,这些怎么能够呢,同样都是神,三十二神凭什么高他们一等? 阴谋被一个年轻的神最先提出,于是,这些神露出了阴邪的笑。 一场盛大的感恩宴会,一杯杯一盏盏有毒的酒,足够让这些处于弱势的心神进行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那一日,九重天阙鲜血弥漫,穹苍之下骤雨不歇。 大概都被杀了吧,大概有人已经逃走了吧。 不重要了都不重要了! 人啊,确实是失去了真心庇护他们的神。 听见那些新神狂妄又疯癫地笑了吗? 从此这神界就是他们的天下了,再也没有人能够约束他们了,他们,便是这万物的主宰! 可惜他们笑得太早了,他们忘了,这世上不光有神。 “走吧,我们去历了轮回吧。”公子一身白衣,温润如玉,唇边带着点点笑意,一点也看不出来刚经历过一次厮杀。 “就这么走了?”鲤箬的眼中装满了复杂。 九霄偏过头看她,还是那副淡泊温润的样子,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凉薄:“鲤箬,不论谁死谁活都与我们无关了,万不要再为那些事挂心。” “九霄,他们不是家人吗?”鲤箬眼中仿佛结成了坚冰,“凡人都晓得保护亲人,吾等贵为神明,却连凡人都比不得吗?若是这样,被夺了神位确实是理所当然得!” 她很少一次讲这么多话,九霄一时愣住,但很快回过神来,心中不免酸涩:“尔是在怪吾吗?” 鲤箬没有答话,定定地站在那。 “只要尔平安就好,其他人与吾无关,鲤箬!”他轻轻将面前的女子拥入怀中,深情地唤着她的名字。 鲤箬眉心动了动,犹豫片刻,回抱住了他腰。 昔日众人皆言鲤箬冷心冷情,殊不知,九霄啊才是最冷漠的。 九霄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我们入轮回了吧。” 鲤箬没有出声,他便从袖中扯出一条红线,见此鲤箬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而此时红线的一段已然被绑在了她的手腕上,另一端被系在了九霄的手腕上。 她伸手想摸摸系在手腕上的红线,红线却一下消失不见,她的眼中有些复杂。 “有了这个,不论我们轮回多少次都注定会在一起。”九霄笑意盈盈,握住了她的手,薄唇在她的指尖上印下一吻。 他拉住鲤箬的手站在轮回池边,池水清澈却不能见底:“我们该走了。” 鲤箬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平静地池水。 见此,九霄的目光变得幽暗,他未再说话,只身跳入了轮回池。 池水并没有因有人跳入而惊起半分涟漪,鲤箬淡淡地松了一口气,下一刻,手腕上的红线隐现,生生地将她拖入了轮回池。 事已至此避无可避。 018 他的选择 接下来的情景便是她转世之后了,可惜每一世下场都不算好,人面树被顾邪无毁掉了,为王铸剑的铸剑师以身殉剑。 记忆到这戛然而止,可是她的记忆中并没有出现稷织。 稷织揉了揉眉心,思绪有些凌乱。 她和鲤箬还有鲤箬记忆中的那个男人绝对是认识的,那么假设她是三十二神之一或是新神,新神动乱之前之展现了大的背景,没有她情有可原,那么为何在动乱的时候也没有她呢? 如果是这样,那她是不是可以猜想她在动乱前就已经遇害然后被顾邪无所救了?那对她下手的又是谁? “九霄……鲤箬……”稷织口中念叨着这两个名字。 她总得她遇害与他们二人脱不开干系,但是鲤箬给她看的记忆是在是太少了,让她得不到什么更有用的信息。 四周仍是茫茫白雾,稷织伸出手想将它抓在手里,却从指缝漏出,这倒是像极了她在鲤箬记忆中见到的九重天阙,永远弥漫着茫茫白雾。 真不知道那种地方有什么好的呢,让天上的神如地上的人般为了贪婪虚妄不停地杀戮着,真是可笑。 “看完了?”随着鲤箬走来,她面前的浓雾散去,“想起什么了?” “你给看得也太少了,能想起什么来?”稷织嫌弃地翻了个白眼。 鲤箬的神色中透着一股古怪:“怎么会,所以的记忆吾皆给了尔。” 稷织不由愣住:“你确定是所有?” 沉默了半晌,鲤箬了然地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道:“你是在排斥以前的记忆。” “我怎么会排斥我自己的记忆?”稷织笑得有些僵硬。 鲤箬别有深意地望了她一眼:“吾确实将全部记忆给你看了,这三个月你应该也确实看完了全部,只是你记住了对你没有威胁的,而那些你不想知道的即便看了也被你强迫自己忘掉了。” “三个月?”稷织不可置信,在她印象中不过是过了一个时辰,她还是无法相信她自己一直苦苦找回自己的记忆,为何在看别人记忆中的自己是会强迫自己忘掉,一时间心胆生寒,“你如何证明已经过了三个月?” 鲤箬冷冷地扫了她一眼,一挥衣袖,外面的情景便出现在她们眼前。 简陋的小家在墙壁上贴了喜字,灯台上,一对红烛静静地燃着,明亮的火焰时不时的跳动一下。 新娘子蒙着红盖头,紧紧攥在一起的手暴露了她的紧张,她的面前是穿着普通衣裳腰间系了一条红绸的新郎。 赤鼻挑开盖头,露出知交因喜色变得更加娇艳的小脸。 “为什么?你明明知道那个孩子的身边危险。”稷织冷静地质问道。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鲤箬总是这样冷淡。 稷织深吸了口气,这个待人赤诚的少年怕是凶多吉少了。 剑外,新人喝过交杯酒,拦过红纱帐。 少年的吻印在少女娇艳的唇上,衣衫尽褪,少年分开少女的两条腿,沉下了身子:“知交……” 他在她耳边满足地轻叹。再也不顾少女的哀求,横冲直撞起来。 019 被注定的结局 耳边是少女无助的哭泣,他却浑然不理,身下的动作越发粗暴。 恍惚间少女好像咬上了他的肩膀,却并没有使他停下来,他觉得自己是疯了吧,他不会知道自己现在像什么的。 “别怕,快了,快结束了!”他抚摸着少女的胸口,轻声安慰着。 知交的眼中满是空洞,果然,老天是不会眷顾她的。 床铺上都是血,谁的血呢,不知道,血腥味和欢愉的味道交织在一起,让他的精神有些恍惚。 少女已经没有了呼吸,临死她都没有想到,她的爱人会亲生杀了她,那把刀就静静地插在她胸口。 她是个怨婴,但她也是人。 “知交……”赤鼻小声的叫着,他的心啊,真的好疼啊! 少年的半边身子已经被啃光了,和少女的血交织在一起,他伸出那只完好的手擦去少女唇边的血迹,似是眷恋似是不舍:“知交,你说你,人肉有什么好吃的,为什么要吃人呢?” 他从小就知道知交是不同的,她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除了她会做预见的梦,她还会吃人。 第一次见到知交吃人的时候他才八岁,他偷偷瞧见吓得转身就跑,第二天,她还是那个单纯可爱的知交,但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了。 后来村子里每年都有人失踪,一开始是一年一个,慢慢地变成了半年一个,最后到了现在每七日就会少一人。 他知道这些人都是被知交吃掉了,但是他没有对任何人说,因为即使她吃人,他还是喜欢着她啊! 有多少次他都想对她说别再吃人了,但是他不敢,他既怕她吃更多的人又怕说了之后他们俩就再没有可能了,越是怀着这种想法他便越是胆怯,每日拼命地练武逃避与她相见。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楚王梦见他为父母报仇砍下了楚王的头颅,便命人画了他的样子四处寻他,杀之后快! 既然报仇无望命也不知什么时候便被拿去了,那他便娶了知交,再与她一起死吧。 知交会嫁给他的,她是喜欢他的,他知道。 赤鼻看着他喜欢的女孩,眼泪却怎么也流不下来,虽然他那么疼,被吃掉了半边身子的身体很疼,心也很疼。 他喜欢的女孩,还是被他亲生杀掉了。 “生不同寝死同穴。”他在她耳边轻轻呢喃。 “这就是你想要看见的吗?”稷织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有点涩涩的,“知交何其无辜,赤鼻也是你的儿子,明明你都可以阻止的!” 是啊,知交多无辜啊,从见到她第一面起她的怨气就很重,但是一见到她和顾邪无那股怨气便遁走了。 怨婴双生,一正一恶。 吃掉父亲的孩子被母亲遗弃了,长得一模一样的两个孩子一个在母亲的养育下良善对人,一个借着单纯的模样诱骗人类再吃掉,因为善良而被吃掉的人的怨气更是让她欲罢不能。 可是赤鼻不知道,他以为他看见的就是知交。 恐惧与怀疑,注定了他们会有这样的结局。 混乱中,剑被人拿了起来,是她熟悉的气息,下一刻,她的意识便被牵扯进了无际的黑暗中。 020 我是信她的 “醒醒,阿织。”耳边是顾邪无的声音。 她挣扎着睁开了眼,顾邪无那张邪肆却不阴柔的脸映入她的眼中,千万年都不会变个模样的魔君大人仅仅三个月就变得有些憔悴。 见她醒来,顾邪无深邃的眼眸满是幽暗,拇指摩挲过她柔软的唇,一把扣住了她的后脑勺,红唇覆了上去,惩戒似的啃咬却不舍用力。 “顾……唔……” 她正张口要喝止,却正好给了他可乘之机,灵巧的舌长驱直入,在她口中尽情又放肆地索取,双臂紧紧地搂抱着她,仿佛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空气中荡漾开让人脸红心跳的气息,顾邪无拉着她的手向下,覆上了一个坚硬而滚烫的东西,稷织羞地缩回了手。 “不知羞!”稷织涨红了脸。 “只对你,感受到它了吗,它是你的。”他舔过稷织饱满的耳垂,满意地见到她敏感地瑟缩。 “你把我的意识从剑里带出来的?”稷织转移话题道,“赤鼻和剑灵呢?” 顾邪无很是不满她在这个时候提到别人,眸子沉了沉,还是告诉了她:“那小子被本座封住了一口气,至于剑灵,剑都毁了,她应是投胎去了。” “顾邪无。”稷织拽了拽他的袖子,“我想看看赤鼻。” 看看赤鼻?顾邪无猩红的舌头舔过唇角,邪笑着,却暗藏杀意。 稷织面上染上些许无奈,堂堂魔君连个小孩子的醋都吃,手却捧住了他的脸,头向前倾唇在他的唇瓣上轻轻一碰:“你就答应我吧。” 顾邪无挑眉,有些呆愣地摸了摸唇,似是不敢相信她会主动吻他,刚刚的杀意一扫而空,抱起稷织朝着床榻那边走去。 胸口还插着把刀的知交还躺在他身边,他已经没了半边身子还失血过多,就算被顾邪无封住了一口气也是命不久矣了。 稷织站在他塌前,他微微喘着,努力寄出一丝笑容:“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 “你怎么确定我一定会来?”稷织对他笑了笑,对她来说,赤鼻还是个孩子呢。 赤鼻不知想到了什么,憨憨地笑了,一如她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他说:“我快死了,知交你会杀了我,我相信知交的话没错。” “我为什么要杀你?”她问道。 “因为你想要我爹娘的剑啊。”赤鼻顿了顿,“楚王正在四处寻我,你砍下我的头颅交于楚王,说为他解决了祸患,他必定是愿意见你的,我父亲的剑被楚王随身携带,见了他你自然是有办法得了剑,若是能顺便杀了楚王,也算是为我爹娘报仇了。” 赤鼻说完一口鲜血喷出,他叹了口气,静静地闭上眼等死。 稷织呆愣愣地看着少年,顾邪无捏了捏她的手:“让本座来吧。” 她摇了摇头,不再犹豫,挥剑斩下了少年的头颅。 鲜血四溅,她却没有躲。 整件事中唯有赤鼻什么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幸福也是他的不幸,她最终也没有把知交的事告诉他,那个待人赤诚的少年最终还是败给了懦弱。 稷织紧紧地闭上了眼,良久,轻轻说道:“本来,他们也不该是如此结局吧。” 021 孰真孰假 知交的尸体已经渐渐僵硬,明媚的眼中再也没有半分神采,她到死都不能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倏地,稷织一抬眼,她刚刚好像听见尸体心跳的声音了。 顾邪无的反应更快,一边拉过稷织将她藏在身后。 咚…… 咚咚…… 她没听错,确实是心跳的声音,少女的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剧烈,大有冲破肌肤的阻碍之势。 稷织眉心微蹙,顾邪无目光晦暗。 终于,一团黑气冲破女孩的胸口,刚刚还了无生气地躺在塌上的少女尸体竟然直挺挺地坐了起来,僵硬地转头看向二人,少女的胸口还带着个血窟窿,黑洞洞的胸口让人怀疑她的心脏还在不在其中。 “区区怨婴,怕是也就会这些小伎俩了吧。”她最是厌恶不尊重死者肉身之人了。 “呵。”女子轻哼从那团黑气中传出,赤鼻的尸身猛地被掀翻在地,知交又是直挺挺地躺了回去,不同的是她的眼睛闭上了。 “死人心有怨气才会闭不上眼,可你看她,没了我她竟连怨气都没有。”和知交长着相同地脸地女人静静地坐在她身边,眼底满是痴恋与不舍,指尖划过她细腻的脸颊,“我的知交到底做错了什么啊?” “我的知交啊,最是善良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就被害得如此境地,这天下还有公道吗?”她声音悲哀又无助,好像是个被抛弃的孩子,让人不忍打断她,“我早就想杀了这个赤鼻你还不让,他自私又懦弱,迟早有一天会害死你的,你看啊知交,这一天来的多快啊!” 稷织叹了口气,心口有些憋闷:“为何不早替她解释清楚?” 女子的泪滴在知交的脸上,每掉下一滴,她周身的怨气便更浓一份:“解释什么?即使解释了她也脱离不了我,我们本就是一体。” “一体?”稷织拧眉,“你们不是一胎双生吗?” “怨婴双生一正一恶,所有人都这样说。”她的唇印在了知交的眉心,“可惜这恶是藏在心中的恶,赤鼻的母亲殉剑前为了替他清除隐患不惜杀害知交的父亲来激发知交心里的怨,可是她没想到让我给跑了。” “本来知交是活不长的,但偏偏她将我激了出来,我吃人,我吃了好多的人,他们的怨气让我愈发强大,甚至也能让知交平安长大。” “赤鼻啊,他也许真的爱知交,但是他自私又懦弱,他想的只有他自己,他没想过知交,那他就该死的!” “这世上只有我爱知交啊,只有我最爱知交,其他人全都是要伤害她的,我要吃人,要吃好多好多的人!这样,才能保护知交。” 长着与知交别无二致,气质却截然不同的妖艳女人哭的撕心裂肺,周身怨气也有暴涨之势。 稷织的心里很乱,她现在无法评断别人的是与非,如果怨婴说的是真话,那她从鲤箬那得知的一切便都是假的,甚至是那些记忆,造假也容易得很。 明明已经触及自己想要知道的,到头来却得知一切皆是虚妄,这种感觉真的让她精疲力竭,仿佛沉在水中,拼命地想要浮上去却没有什么可抓住。 “我是不是太傻了,真话假话也分辨不出来?”稷织笑得有些勉强。 顾邪无将她紧紧地箍在怀里,染过血似的红唇摩挲着她的额头:“只听本座的就好,其他人,无所谓。” 022 烟淮镇 “诶,你们都听说了吗?”枯骨干瘦的小老头故作神秘道。 “听说什么?”其他人赶紧凑了上去。 “楚王薨了!”小老头压低了声音。 “什么时候的事,怎的就薨了呢?”一个年轻后生赶忙问道。 “小点声小点声!”小老头冲着他挥了挥手,他这才反应过来,憨憨地笑了,“就在前不久,你们还记不记得前阵子楚王到处寻为他铸剑那干将莫邪的儿子的事了?” 大家伙更是好奇了:“您别卖关子啊,难不成这是还跟干将莫邪那儿子有关系。” “还真就跟他有关系了。”小老头叹了口气,“听说不知打哪来的黑衣人向楚王献上了那小子的头,这家伙给那楚王高兴的,赏了不少的金银珠宝呢。” 这大家伙一听立马问道:“然后呢,这楚王是怎么死的?” “诶,你还别说,那黑衣人真是蔫坏蔫坏的。”说到这,那老头兴奋地一拍大腿,“他跟楚王说,叫楚王准备一口大锅,把那小子的头煮烂了他的鬼魂就不敢伤害楚王了,这楚王一听赶紧叫人架起了一口大锅,这也邪性,连连煮了三年天那头就是不烂啊!” “然后呢,这头到底煮烂了没有?” 老头给自己倒了碗茶水,润了润嗓子:“听老头子继续说啊,那楚王也着急,黑衣人就说了,要是大王亲自去看看这头就能煮烂了,果然,这楚王还真就亲自看了,壮士就趁机把楚王的头也割了进去,王宫的侍卫要来抓黑衣人,呵,那黑衣人直接把自己的头也割了下来!” 听到这,稷织实在是没忍住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她和顾邪无沿途经过一个小茶棚顺便歇歇脚,没想到还能听见自己的故事。 她自己都好奇,明明是直接杀了楚王夺了剑,什么时候陪他们熬了人头汤了? 真是谣言害死人啊! 顾邪无拄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装作咳嗽两声,淡定地将茶碗放在了桌子上:“呛着了。” 虽然顾邪无是没说什么,但隔壁桌那个瘦的如骨架子上贴了张人皮的老头子确实朝着他们看了过来,问道:“年轻人,打哪来啊?” “自楚都来,前阵子楚王薨了,楚都现在也不太平啊。”稷织投去了一个友善的笑。 老头子点了点头,浑浊的双眼冒出一丝精光:“还要往前去吗?” 稷织替自己添上碗茶,乡野之中实在没什么好茶,这茶也不过是茶叶沫子泡了水,顾邪无连碰都不肯碰:“都到了这了自然是要往前去的。” “知道前面是哪吗?” “烟淮镇。” “那就不能再往前去了!”老头子用干枯的手中点了点桌子。 “不能再往前去了!”那些之前都围在一起看热闹的人也也转过头重复老头的话,语气生硬目光空洞,仿佛没有灵魂的傀儡。 老头子叹了口气:“就听老头子一句吧,回去,别再往前去了。” “别再往前去了。”那些傀儡站了起来,重复着这句话。 “前面是什么?”稷织问道。 “地狱!”耳边是老头子无奈的叹息声。 023 不听老人言 稷织神色未变,将刚刚为自己添茶的碗向外一扬,那些被茶水泼到的傀儡像被抽空了力气般倒在地上,身躯如缩水般变小,纷纷化成一堆树枝树叶:“地狱有鬼吗?” 老头子神色复杂,嘴唇动了动,讷讷地问道:“什么才是人,什么才是鬼?” 稷织笑了,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心有妄念不就是鬼吗。”也不知道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自己听,“走吧,走吧,烟淮镇是不能待人的。” 稷织很是认真地思考了一秒,随即拍了拍顾邪无的肩:“没事,不是人的也得怕他。” 老头子还想再阻止他们一下:“年轻人,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呐!” 他们可以可以敛了气息,那老头子的修为不高,自然是无法察觉,再加上他俩本就是生得了一副好皮囊,悟樗子便自觉的将他们当做了有点道行,偏生喜欢胡闹的孩子。 他本是一番好心,但仔细想想,顾邪无与她的年纪可是确实不知要大上这老头多少呢。 一个六道魔君,一个三十二神之一,好像还都是天地初分之时便应运而生的呢。 这么一想来,稷织的脑子里便莫名地冒出了一句:恭祝你福寿与天齐! 还是唱腔的呢。 但是这老头子褶皱横生的样子,还真就让她没那个勇气承认自个的年纪要比他大的多了。 果然,皮相还是挺重要的。 没意识到她已经走了神儿,悟樗子期待的眼渐渐暗了,眼皮子也耸搭了下来:“罢了,罢了,年轻人要做什么,我个老头子也管不了,一切都是命啊。” 说罢,一个跺脚便缩进了土里。 “诶,这就走啦?”稷织心虚地摸了摸鼻子,“本来还想问问他知不知道烟淮镇里面什么情况呢。” 顾邪无指尖挑起她的下巴,本来就显得病态的肤色自从他强行将她的意识从剑中带出来后便愈发苍白了。 关于那些在剑中所见的,她倒是希望全都是假的。 眸色暗了暗,握住他不规矩的手指:“现在我倒是越发好奇了,那烟淮镇里到底是有什么,能让地仙怕成这幅模样。” 这个地仙指的倒不是寻常人口中的美丽女子,而是那些住在人间管人间事的散仙。 也有人把他们叫做——土地老 “不见得是什么入流的东西。”顾邪无凤眼微眯,无端让人觉得危险。 “那倒也是了。”稷织咧嘴一笑,“现在九重天上的那些没一个能顶事的,没了九重天撑腰,一个小地仙那不是人家想怎么欺负就怎么欺负吗。” 她这一笑活像个偷腥成功的小狐狸,顾邪无用手撑着脸,偏过头看她,红唇一挑,活像个妖孽。 “地仙被欺负是他九重天不顶用。”稷织话锋一转,“那魔被抓走了,是不是也该请魔君大人反思一下他自己?” 顾邪无长眉一挑,舔过令人觊觎的红唇,漫不经心地坐正:“本座倒是不务正业了,满脑子都想着娶媳妇。” 稷织:??? 挺大岁数的人了咋就满脑子黄色废料呢? 024 小气 “我说着你的事呢,你倒是还有心思开玩笑。”稷织低头抿了口茶,掩住了一张红透了的俏脸。 顾邪无轻哼了一声:“关本座何事?” “云中雀可不就是你魔界之人?”稷织挑眉,“他在一个小小的烟淮镇出事,打的不还是你的脸吗?” 指尖敲打着桌面,顾邪无眼中情绪莫名:“那是他自己的没用。” 稷织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是是是,他没用,他若是有用了怎能显得出您英明神武呢?” 心里暗暗唾弃了他一下下,凭他的性子若是真的不在意云中雀的这条小命便直接来也不来了,何必一听说他在烟淮镇失踪便带着她来一探究竟? 怕云中雀一死其他人嘲笑他这魔君无能? 笑话,稷织想都不会往这想的!他顾邪无什么时候成了在意名声的了? “本座便勉为其难地陪你看看这个废物了。”顾邪无挑唇,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 稷织又气又笑,还真是越活越像个孩子了。 站起身,牵过他的手,拽了拽他:“走吧,我也想看看那地仙口中的地狱是什么模样。” 顾邪无捏了捏那双柔软纤细的小手,一个用力便将人扯进了怀里,不顾她惊惶地挣扎,霸道地将她摁在胸前,鼻尖摩挲这她的耳廓:“真是个聪明的小姑娘。” 稷织的耳尖因他的亲近而泛红,这个小气鬼,若她刚刚说是为了救云中雀而急着要去烟淮镇,他此时怕是就不能如此好说话了。 “真酸。”她低声调侃。 他未再答话,拥着她的手臂却并未放开。 那地仙应是怀着能救一个是一个的念头,茶棚摆得离镇子并不远,不过几里的路程,不消多久便抵达了镇子。 街上,小贩的吆喝声以及孩童的嬉笑声不绝于耳,看上去倒是一片祥和,让人不自觉地就想融入进去。 稷织笑了笑,大概唯一不对劲的就是这么大镇子却只有一家客栈吧。 “诶,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啊?”那小二拍了拍衣襟上不存在的灰,放在她身上的眼直了直,好半晌才回过神来,“这世上居然有比我们老板娘还美的姑娘啊。” “两间上房。”稷织倒是没当做一回事,这小二看着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她总不会计较一个孩子失礼。 顾邪无揽着稷织的手紧了紧,还未有下一步动作,便被她眼疾手快地伸手遮住了他的左眼,一低头,便对上了她清澈的眼:“非得人家说我丑才行?” 拿下她的手,薄唇轻抿。 “识一,可别怠慢了客人。”女声轻柔慵懒,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这位便是老板娘吧。”稷织微微一笑,眼中带着些说不清的意味,“确实生得一副好容貌。” 那老板娘倚在柜台上,柔若无骨,眼皮懒懒地掀起,扫了她一眼。 同时一身红衣,但还是输了稷织几分颜色。 “勉强是凑合着看吧。”老板娘打了个呵欠,“识一,你照看着。” “好嘞老板娘。”识一应了个声,“两位客官,两间上房,咱楼上请着。” “一间。”顾邪无突然出声, 稷织的脸僵了又僵,悄悄地捏住了他腰间的软肉,咬牙切齿道:“咱还不至于出不起两间房的钱吧,害臊不害臊?” 顶着稷织快要喷出火的眼,他故作正经地板起了脸:“一间安全。” 安全个屁啊,就是一间才不安全呢! “那咱就一间?”识一试探地问道。 顾邪无点了点头,半抱半搂地将稷织捂在了怀里。 真是没脸见人了。 稷织臊红了脸,暗骂了一声将脸埋在了他的胸膛上。 025 睡觉 房间陈设倒还算是雅致,能看出这布置房间之人的品味颇为不俗,但大概是久不住人的缘故,房中飘散着淡淡的霉味,甚至大声讲话时还能听见回音。 识一推开窗,又将香炉中的香点上,歉意地笑了笑:“实在是不好意思,咱小店生意冷清,这客房也就疏于整理了。” 稷织推了推顾邪无的胸膛,顾邪无识趣地将她放了下来:“我看镇子里很是兴旺,客栈的生意又怎会冷清了?” “客官有所不知啊,您看见的那些大抵都是镇子里的百姓,赶上这连年战乱的打尖的都没几个更别提住店了。”识一叹了口气,也是颇为不解,“也不知是怎么回事,这几年像两位客官一样的外来客倒真是不多了。” 稷织点了点头:“这样也好,也许就是因为外来客少吧,我看镇子里倒是完全没有受连年战乱影响。” 一提到这,识一一脸得意:“那倒是呢,如今这年头,我们烟淮镇倒真像是一方净土呢。” “你可以出去了。”顾邪无靠在软榻上斜睨着他,似是不悦。 识一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说什么,退出去的时候还顺手带上了门。 稷织哭笑不得地拍了拍他的头:“你这是做什么,我不过套个话罢了。” 被拍过的顾邪无一双黑眸紧紧地盯着稷织,那表情活像:你看你看,本座的头都让你拍了,本座都没让别人拍过,你别凶本座! 稷织咋就觉得自己是养了个儿子呢? 房内香烟袅袅,窗外树影婆娑。 “那棵树,应该得有千年了吧。”稷织望着窗外的那棵老树突然问道。 窗外便是后院,透过窗便能窥见那棵树的面貌,但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它实在是太大了,明明是白天,却偏偏衬出了几分阴森之感。 “这么大的树应该已经成精了吧。”稷织冷笑了一声。 顾邪无也面色不愉,他关上窗,随手在窗上添了道禁制:“倒是麻烦,不如直接去问。” 被偷窥地感觉这才被稍稍压下,但心里却总也感觉不舒服,稷织点了点头,还是早些把事情解决了早些回去了得好, 她伸手推门,却发现门被从外面锁住了,稷织愣了愣,用灵力裹住手摁在了门上,结界上魔气与她的灵气互相推攘排斥,眼中不禁染上点点怀疑:“好像,是他?” “这倒是有意思。”她都能察觉,没道理能瞒得过他。 “这云中雀到底在搞什么?”稷织的语气不由重了几分,总觉得好像是被耍了一般。 云中雀是清楚这种程度的结界根本不足以困住他们地,料想他应该只是想叫他们不要插手。 不然顾邪无也不会还坐在这,背叛者没有活下去的资格。 “我们现在该怎么做。”稷织看向顾邪无。 顾邪无朝她招招手,示意她过去,稷织不明所以,乖乖地走了过去:“怎么,你发现什么了?” 他摇了摇头,握着她的手臂将她扯入怀中,亲昵地蹭了蹭她白皙的脸颊,嗓音低哑,一字一句都撩拨着她的心:“什么都不用做,乖乖睡一觉就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目光扫过静静燃着地香炉,了然地点了点头。 026 长桐 人世间很美,我总是这么觉得。 我是一棵树,我用了五百年才修成人形,但我觉得没什么好遗憾的。 今年,我大概八百岁了,我还是如刚有意识时那么讨厌人,真的,我不明白到底人有什么好的? 他们不是同树一样吗,独居时便觉得孤独,群居时便总要抢夺些什么,树抢的时阳光与水源,而人抢的则是权利与金钱,这可都是要命的东西。 是的,人啊,真的讨厌,特别是这个这几年来总在叨扰我的男人。 他很年轻,大概有三十岁,这对我来说真的是很年轻了,但是一般的人这个年纪了孩子都应该快娶媳妇了,再看看他,老光棍一个每天只能陪着我一棵树说话,还真是可怜呢。 大概是五年前吧,他在我脚下盖了一间小屋,每日没事的时候总是要和我说说话的,可是他这个人每日除了吃饭睡觉确实是没有别的事做了。 慢慢的我也就习惯了,啧,男人啊,你的心思我还能不知道吗? 肯定是喜欢上本树了啊。 仔细看看,他长得倒是挺好看的,我啊,就让他一个人说,等到我什么时候开心了,就在他面前显出人形来,吓他一跳。 人世间那些人和妖精相恋的故事我可听了不少,真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也能得了一段缘分,真是不负我八百年修行啊。 那日雷雨交加,他的小破屋都在漏水,他却全然不顾,只是怕我被雷劈到。 这雷确实是冲着我来得,我五百岁刚得人形时就该历这雷劫的,机缘巧合下才免了这雷劫,如今它还是来了。 可是啊,看着长桐那傻子静静站在我熟悉被淋个经湿的样子,我却不担心这雷劫了。 你这傻子,雨天不能站在树下,会被劈到的。 这八百年我勤于修炼,避过这雷劫我还是有把握的。 只是,你站在树下,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雨过天晴,长桐那傻子也想起修补他那破破烂烂的房子了,我突然便想逗他一逗。 “可需要帮忙?”我坐在树杈上,笑着问道。 “现在这世道,妖都如此乐于助人吗。”他倒是丝毫不怕。 我向来对自己的外貌挺有自信的,但是长桐这傻子只是第一眼看见我的时候惊了一下,马上就恢复了正常。 我敢肯定就连那一瞬间的惊异也不是因为我的容貌,虽然我是树妖不算是真正的女人,但是他的反应还真是挺让我堵心的。 “知道我是妖,你就不害怕吗?”我就是存心想要找他的茬。 谁知他连头都没抬:“我连人都不怕,还会怕妖吗?” 这个说法倒是有意思,我活了八百年还真没见过几个不怕妖的人,就连那些人妖相恋的故事中的人,一开始不也是怕极了妖的吗。 “那你猜猜我是什么妖?”我从树上跳了下来,凑到他跟前。 “树妖。”他想也不想。 这倒是给我吓了一跳,他不像是什么有道行的人,那是怎么一眼看穿我真身的呢? 可能是我一年惊愕表现得太过突出,引来了他的嫌弃:“我在这住了五年了,日日都在想这么大一棵树居然还不成精怕不是个傻的吧?” 嗯,长桐那傻子一定是吃砒霜长大的。 027 吃你就够了 我做树的时候长桐每日还会对我说很多话,不知道为什么,我自在他面前显了人形后他对我说的话反而少了起来。 他可能是害羞了,毕竟我长得还挺好看的,不都说人类男子在见到好看的女子时会害羞嘛。 我是挺怕把这话痨憋坏了的,但既然他不想说话我也不能强求他,只要我守在他身边就好了。 可是,我这心里怎么就这么难受呢? 我开始意识到不对劲了,他对我有情意可以,但我可不能陷得太深,人的一生实在是太短了,我用情深了他却死了,那我找谁说理去啊? 于是为了让我自己冷静一下,我决定出去走走看看,不再拘泥于这一方小天地。 外面的世界确实精彩,人也很多,这是唯一令人讨厌的地方。 原来我还是很讨厌人啊,可是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讨厌长桐的呢? 明明他也是人,可是我却私心里觉得他是和别人不一样的,但到底怎么不一样我确是说不出来的。 第一个月,我日日都在想长桐,我安慰自己只是突然见不到有些不习惯罢了,总会好的。这个月里,我走了很多地方,看到了很多风景。 这就是妖的好处吧,是可以腾云驾雾的,而人就不一样了,车马很慢,道路很长,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第二个月,我还是想着他,可是我不是应该习惯每日看不见他了吗? 我开始学着停下,试着和人交流,然而我竟是才知道人类竟有如此多的美食,早知道我修成人形后就应该多出来走走。 外面的世界日日都在变化,一个眨眼就能多出许多许多地好吃的好玩的,我不禁开始反思,或许从前的我真的是太狭隘了。 第三个月,我发现他真的在我的脑子里扎了根了,就像几百年的老树一般盘根错节,我在人类这里学到一个词,叫*,我想我是真的爱上长桐了。 三个月过得很快,我开始觉得其实人并没有那么讨厌,大概是我以前看问题都太过片面了,其实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坏人还是很少的,大部分人都很可爱。 我觉得,我有点喜欢上人了。 爱,这种感情可真美好啊,我迫不及待地想回去,我想告诉长桐,我爱他! 但是我没想到,我回去所看到的,会是这样。 真的太痛了,真的太苦了! 后来我常常在想,我回去的再晚一些是不是后来的一切的发展都不会让她这么痛? 不,她想,她是不后悔的。 “这天色也不早了,二位客官可要用些饭食?”识一小心翼翼地敲了敲门。 稷织嘤咛了一声,蹭了蹭顾邪无的胸膛,正看到关键地方被打断的感觉可真不好啊。 “客官。”识一又将声音压低了些,“可是已经睡下了?” “没呢,这就下去。”稷织挣扎着从顾邪无的臂弯中挤了出来,“你先将饭菜备好吧。” 顾邪无曲起右臂撑着脸,睡眼惺忪,一副勾人犯罪的模样:“吃饭?” 稷织狞笑着在他半露的胸膛上摸了一把:“吃你就够了,还吃什么饭?” 啧,真滑! 028 得过且过 果然调戏这种事她也只敢在顾邪无尚未清醒的时候做,不然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穿戴整齐的顾邪无:总感觉错过了什么? “两位的感情可真是好。”美人老板娘一如他们刚来时那般懒懒地趴在柜台上。 稷织抿唇一笑,倒是没有解释什么,住都住在一起了再解释什么乱七八糟的不是太矫情了吗? 识一麻利地替他们布菜,悄悄地瞅了眼他老板娘,小声说道:“我们老板娘啊,自己找不着如意郎君,看见别人感情好都想多看两眼。” 稷织有点想提醒他再小声老板娘也能听见的,真是个小可怜啊。 “识一,听说你昨儿个去赌场了?”她捂着嘴打了个呵欠,“手气怎么样啊?” 识一立马站直了,一张小脸憋的通红,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老板娘,我错了,以后不敢了。” “乖,再去炒两个小菜吧。”她将识一打发去了后堂,瞧着识一的背影有些走神,“如今,我竟也变得得过且过了。” “总归是年纪大了。”稷织调笑道。 她点了点了,倒是一副赞同的模样:“也是,外貌再是年轻,我也总归是一千多岁了。” 瞧了眼稷织二人,她竟幽幽地叹了口气:“或许是心态的原因吧,明明你们年纪更大。” “听萝?”稷织突然叫道。 沉默了半晌,老板娘嗤笑了一声,毫无预兆地一滴泪从脸颊划过,平静中带着一丝哽咽:“真好啊,总算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了。” 妖怪的名字是不可以随意被人得知的,人若知道了妖的名字,便可以役使妖。 如果说是感知别的种类的妖的名字她是做不到的,但是,在她面前的是只树妖,对花木的操作与掌控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 “所以呢,你要役使我吗?”听萝出奇的冷静,修为高深的妖知晓自己将要被役使的逆反情绪在她的身上已经完全体现不出来了。 逆来顺受,这是稷织所能想出描述她的话。 她愈发想知道两百年前,被打断的后来,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将那样一个鲜活的女孩变成如今的模样。 甘于寂寞,甘于平庸。 “我为什么要役使你?”稷织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既然她拥有操作与感知花草树木的能力,那么她想她是该保护它们的,听萝的模样,好像是在抨击她的无能。 心里已经掀起万丈凶涛,手上却突然一冷,她低头看去,顾邪无苍白而有力的大手正罩在她的手上。 “别人不是你的责任,本座才是。”他微微仰头,斜睨着她,那模样要多傲娇便有多傲娇。 她嫌弃地瞪了一眼,却并未将手抽走,心下安定。 她像是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懊恼地拍了怕自己地额头:“你看我,总是说些奇奇怪怪的话,你们一看修为就比我高,又怎么会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呢?” 稷织摇了摇头:“树生千年实属不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 “我也不想啊,可事实不就是这样吗?”她神色凄切。 029 活死人镇 她歪过头:“所以你们为什么到烟淮镇来?外面都说这是座鬼城,我知道的。” “找人。”稷织也不想再与她兜兜转转,干脆直接说出了她与顾邪无的目的,反正若是动起手来听萝也不是她二人的对手。 “找人?”听萝眉心皱了皱,沉吟半刻,问道,“是云中雀吗?” 稷织点了点头。 听萝松了口气:“是他就好,我还真怕你们找的是别人。” 一听这话,她莫名地想起了在镇子外遇到的那个一提起烟淮镇中就一脸恐惧的地仙,与听萝的话结合起来想还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压下心底的那份怪异感,稷织问道:“他在哪?” “总归还在这镇子里的。”一提起他,听萝便是满脸的厌恶,“也不知道他到底在镇子里做什么,他怕不是当自己是在鬼镇探秘吧?” 稷织与顾邪无同时点了点头,他可能还真是这么想的。 毕竟是云中雀嘛,怎么样都不奇怪啦,看着一副清冷到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可惜脑子里全都是乱七八糟的鬼操作。 记得她刚才魔界醒来不久的那会,因为重伤刚痊愈,感知力并不是特别敏锐,顾邪无以怕她自己有危险为借口死皮赖脸睡在她旁边。 到了半夜,她莫名其妙地被吵醒了,结果发现顾邪无被迷晕了! 云中雀就蹲在他旁边,细细地抹着顾邪无的胳膊,一边摸还一边说:“恢复得真好啊。” 她当时就觉得顾邪无实在是太有先见之明了。 不过还是值得鼓励一下的,这世上能把顾邪无迷晕的他还是头一个呢。 现在一想,他们当时怎么会觉得云中雀会有危险呢,真是吃饱了撑得没事干了。 “要不咱走吧,云中雀要是知道咱是来救他的不得笑死啊?”稷织凑到顾邪无耳边小声说道。 “不会的,他确实是出事了。”顾邪无目光扫过在柜台未曾挪个地方的听萝,随手抛出一锭银子扔在了桌上,便揽着稷织回房。 关上房门,稷织在四周设下禁制,这才开口问道:“怎么回事,发现什么了?” “你顺着树根感知地下。”顾邪无拢了拢长发。 稷织闭上眼,神识渗透到地下顺着树根延伸的方向游走,神识有意识地向外扩展,片刻便覆盖了整个镇子。 她猛地睁开眼,若非顾邪无提醒,她倒是还真没有意识到听萝的树根密密麻麻地盘踞在整个镇子之下。 “她若是想,岂不是整个镇子都得顷刻间覆灭?”稷织冷哼了一声。 顾邪无捏了捏她的脸蛋,颇有些爱不释手:“她不想的。” 稷织捉住了他作恶的手问道:“为何?” “因为这烟淮镇已经没有活人了。”顾邪无低声笑了出来。 稷织一惊,仔细想想,她所见到的镇子中的人确实气息有些不对,但她当时认为只是受了那千年树的影响,如今想来,却像是活死人。 “一镇子的活死人,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那就要问她自己了。”顾邪无目光晦暗。 香炉到底是什么时候被燃上的呢? 030 告白 长桐伤得已经很重了,我数不清他身上到底有多少处刀伤,甚至胸口还插着一支箭,但却仍紧紧抱着怀中的少年,不让他受半点伤害。 我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感觉,长桐看那少年的眼神与我看他的眼神挺像的,只不过他更热烈更深沉。 那一刻,我觉得我好像知道了什么却又卑微得不敢承认。 怒火,从未像这一刻般浓烈。 我想我只能把我的怒火发泄在这些伤了长桐的人身上了,我不能让长桐看出我怒火的来由,我是妖啊,我不能再继续卑微了。 这些人穿着一样的衣服,拿着一样的剑,我觉得他们可能是人间的某个习武的门派吧。 大概来了有十几个人,或许在普通人面前他们挺厉害的,可惜他们遇到了我,一个修行了八百年的树妖啊。 其实我也犹豫了到底要不要杀他们,杀了他们就成了我的业障了,也许我就永远无法修成正果了,我不知这么做到底值不值。 但是长桐的一声嘤咛扯断了我理智的弦,他伤得那么重,若我再晚来半刻他就要死了。 然后这世上便再也没了那十几人的踪迹。 长桐昏迷了,但是我给了他一些我的灵气,他不会死的。 那少年有些怕我,将长桐抬回他小屋的床上后他便一直守在长桐身侧不让我接近,真是好笑,我救了他的性命而你只是个累赘,有什么资格防备我呢? 但我可不屑与他争辩这些,等长桐醒了,自然是明白这些的。 长桐这一昏迷就是三天。 “你怎么还在这?”这是他醒来的第一句话,但不是对我。 我暗自偷笑,看看,到底是谁不该在这?可是,心底某个角落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少年,或许也不该叫做少年了,毕竟他也有二十岁了,但是却长了一张十几岁的脸。 他红了眼眶,眼泪半掉不掉的样子确实是惹人垂怜的:“长桐,你不要我了吗?” 见他这幅样子长桐也有些手足无措,重重地叹了口气:“眠生,你知道,我最是见不得你哭的。” 眠生听他这么说眼泪反而掉了下来:“骗子,你就只会哄我罢了!”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小心翼翼地擦去他眼角的泪,“乖,别哭了。” 说实话,我的脑子确实是懵的,人世间的事我接触的少不是很懂,但怎么样我也是知道男人和男人是不能在一起的。 我也很希望是我想错了。 “还说不会骗我,你说了你是爱我的,可你看看啊。”眠生的眼泪掉的越发凶了,“不声不响的离开,我找了你这么多年,结果你确和个女妖精相守在一起!” 摸了摸鼻子,女妖精说的应该就是我了吧。 长桐转过头去,沉默了好半天,似是自嘲地说道:“你一向胆子小,怎会和我一起大逆不道,我走了你才能安慰不是吗。” “可是……”眠生吸了吸鼻子,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似的,“可是你就是我大逆不道的勇气啊!” 他惊喜地看向那个他印象中软弱的少年,突然,一张柔软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 031 取名 心情有些复杂,我抹了把脸,悄悄地从草屋中退了出来。 真是的,一定是上次下雨长桐粗心没有将屋子修好,看吧,还漏雨呢。 没哭,真的,我没哭。 我是树妖,我是八百岁的大妖精,我怎么会那么丢人呢? 我坐在树杈上,眼睛一刻不离那座草屋,我怕是在期待着什么,我应该是在期待着什么,但我注定要失望了。 整整一个下午小屋的门都没有再开过,羞人的声音即使是在屋外也能听个清清楚楚。 我再怎么单纯再怎么不经人事也有八百岁了,我知道这些代表着什么。 其实我是可以屏蔽掉这些声音的,但是我没有这么做,大概只有这样的疼才能让我自己清醒,不至于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来。 是的,大概最可悲的事就是他不喜欢我,我却一个人留恋。 就这样睡过去吧。 我在这座山上设下了结界,若是道行没我高的人闯入便会失了方向,困死在这座山中,如此,应该能护得他们二人安全。 我就这样睡在本身中,做棵普通的树。 长桐很快发现了我的不对劲,本来没有看见我他还以为我是又跑出去玩了,但在秋天时我的叶子开始枯黄,这让他吃了一惊。 过去的五年,我四季常绿,从未出现过叶子枯黄的情况。 他日日在我树下徘徊,眉眼间添上了三分愁意,朝夕相处了五年了,总是做不到熟视无睹的。 每晚他歇下后,眠生也悄悄跑出来为我浇浇水舔舔肥。 “怎么说你也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能有今天也要多谢谢你,快好起来吧,我和长桐都很担心你呢。”他一个人在树下说个不停。 真和长桐一样,都是话痨。 我虽在树中休眠,但外面的声音还是能听见的,这让我很是不解,我知道眠生是看得出我心悦长桐的,那他不是应该讨厌我吗,为何还要日日悉心照料? 这我不知道,但我却是讨厌不起他了。 其实我看得挺明白的,长桐自从眠生来了之后就很幸福,他如今的神情是我在之前五年所没有见过的。 那我就挺知足了,也不再做他喜欢我的美梦,我喜欢他,只要他幸福就好了。 我能做为他们织起一片天地,护他们平安。 长桐要护,眠生自然也要护,因为他们说,我是他们的朋友啊。 朋友,真的也很不错呢。 既然看开了,我也不整日睡在树里了,偶尔也会出来和他们聊聊天。 “喂,你叫什么,我总不能一直喂喂喂的叫你吧。”眠生问道,他其实还是很容易害羞的,便总是装出一副他比天大的样子,倒真是可爱极了。 我愣了一下,笑着岔开了话,心却沉到了谷底,妖果然是和人不一样的,人可以随意交换名字表示自己的友好,而妖的名字却不能随意叫人知道。 “你没名字吗?”他并不上当,看向我的眼神中染上了些许愧疚,“对不起啊,我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我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伤心事?” “小绿。”长桐一拍手,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从今以后你就叫小绿吧。” 真是的,这算什么名字? 若我以后成了了不得的大妖怪,挑了别的妖怪的山头,人家叫我留下名来,我高喊一声:“小绿!” 那画面想想都有点不得了。 可是看着长桐和眠生两双亮晶晶的眼,到了嘴边的拒绝又咽了回去。 唉,算了,小绿就小绿吧。 032 过往 有时候我真是庆幸他们两个不用生孩子,他们俩凑在一起就够闹腾的了,若再添上个孩子那可真是不得了。 但有时我也在想,长桐和眠生长得都挺好看的,他们若是有了孩子,那孩子应该也是挺好看的吧。 呸,我都在想些什么,男人和男人怎么能生孩子? 啧啧,望两家先祖泉下有知,你们两家要绝后了。 但这些我也就是脑子里想想,说我是不会说的,这辈子都不会说的。 毕竟,他们只有我这一个朋友,我不能再说些让他们伤心的话。 而关于他们过去的事,我断断续续的也听了不少的。 长桐自小拜入师门习武,他极有天赋再加上勤奋好学,年纪轻轻就成了师门中数一数二的人物,是继承掌门的不二人选。 他十五岁时下山历练,救下了全家被强盗杀害的小眠生,那时小眠生才五岁,若留他一人在山下他是活不久的,于是长桐便将他带上了山。 小眠生很是喜欢长桐,日日黏着他,他便亲自照料小眠生的日常起居,教他练武。 这一照顾就是十年。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反正他是割舍不下眠生了,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楚他是何时爱上眠生的,但是当他发现时这份感情已如燎原之火势不可挡。 他迫不及待地像眠生表露了心意,眠生像是完全没有想到,呆愣住了。 那晚,他褪下了眠生的衣裳,吻上了他的唇,他怜惜地挺身进入了他。 眠生好像挣扎了,但他却像是失了理智般全然不顾。 事情总有败露的那一天,只是长桐没想到这一天来得那样快,两个男人怎么能在一起呢,这在俗世看来可是禁忌啊。 这里怕是待不下去了,他本是想带着眠生一起走的,可不知怎么他突然想到了他那晚在他身下的挣扎。 他想眠生应是不愿意的,若是他自己走,那些人追杀的也只有自己罢了,他们不会为难眠生的。 连说都没有说一声,他就离开了,可是没想到眠生这一找就找了他五年啊。 “你真的亏欠了他很多。”我叹了口气道,真的没想到眠生那样看上去就很柔软脆弱的人竟会坚持不懈地找了长桐五年。 “是啊。”长桐也是感慨颇多,“但总归他现在是在我身边的。” 眠生气极反笑,大力地捏住了长桐的耳朵:“你还敢说啊你,当初居然敢一声不吭就离开,就不怕我一辈子也找不到你?” “怕啊,我当然怕了。”长桐敛了笑容,突然正色道,“这五年我日日都在想,你是我养大的,我不在你身边你可怎么办啊?” “爱到底是什么感觉?”我鬼使神差地问道。我总是在想着如果我是眠生,我可能做到和他一样即使知道可能永远找不到爱人了,却从不放弃吗? 长桐笑着偏头看我,神色温柔地说道:“就像突然穿上了盔甲,也突然有了软肋吧。” 我摸了摸心脏的位置,可能有一点懂了。 “啧啧,不容易啊,老妖怪也想感悟人间情爱了。”长桐跟眠生调笑道。 “你别是个傻子吧。”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诶,小绿,这山上应该也不止你一个妖怪,怎么就没找个伴呢?”这长桐玩笑还开上瘾了,就连眠生也凑起了热闹。 我冷哼了一声,故作高傲:“这山上其他妖修为都没我高,他们配不上我!” 风穿乱了我的叶子,笑声飘出很远很远。 我挺喜欢这样的日子的,美好而幸福。 只是,若是能再长一些就好了。 033 中毒 可惜我沉迷于那时的美好时光竟忘了即使我有八百年的修为也有很多事是我无能为力的。 那一日,风云突变,我的结界被破了! 嘶…… 稷织嘴角溢出一丝鲜血,丹田之中仿佛有火在燃烧,灼伤的痛感让她无力说话。 “阿织。”顾邪无被她惊醒,见她这个样子一向冷静地他竟有些慌乱。 她摇了摇头,感觉缓过来了一些,但仍是有些脱力,便顺着他的力道靠在了他的肩膀上:“饭菜有问题,我的灵力被压制了。” 顾邪无听懂了她话中的深意,眸色暗了暗。 “他这是想做什么?”她额角的冷汗顺着脸颊滴落,打在了他的衣襟上,“我都有点觉得是他自愿被捉住的了。” 她灵力深厚,一般的毒对她起不到压制的作用,但若是这毒药出自云中雀之手那就不一样了。 云中雀本就精通医毒之道,再加上这些年来他们多往来,云中雀对她的身体状况也极为熟悉,能制出压制她灵力的毒也不足为奇。 稷织默默在心里替云中雀点了根蜡,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怕是都没有他好果子吃了。 且不说伤了她,就说那饭菜,本不就是拿给他二人吃的吗,顾邪无是不吃外面的东西的,但这端上来也就等同谋逆。 看看顾邪无那张脸阴的,就像是浇了墨似的。 疼是不疼了,但她却总是觉得憋闷,喘不过气来。 “深吸一口气。”顾邪无握着她的手,将真气度给了她,她摇了摇头示意他停手,却被他呵了一声,“别走神。” 她无奈,只得听了他的话深吸了一口气,却不料吸得太急反而呛住,咳出了一大口血。 她虚不受补,顾邪无停了手不敢再将真气度给她,她倚在他的肩膀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仿佛一条搁浅的鱼。 看着她难受的样子,顾邪无惶然地收紧了抱着她的手臂,好像他一个不注意她就会溜走一样。 “抱的太紧了,我喘不过气来了。”她拽下他的手臂,结果他却一副被人抛弃了似的委屈模样,稷织的心都好像被软化成了一滩水,“那你亲亲我就好了。” 脑子还没想明白,话已经说出口了。 顾邪无一愣,唇角挑起了一个邪气的弧度,头一低,就摁上了她因疼痛缺水而有些起皮的唇,在她的唇上轻轻摩挲。 眼中带着欲色的顾邪无是最勾人的,她情不自禁伸出小巧的舌舔过他殷红的唇。 他愉悦地低笑,眉眼间的风情诱人与他一同沉沦,他伸出舌与她纠缠,逼得她连连退守,他紧跟其上,汲取她口中的每一寸甜蜜。 “顾邪无……”一吻结束,她目光迷离,低声叫着他的名字。 “在这。”他在她的耳畔低喃,拉着她的手覆上了他的火热,“一直在这。” 她迷茫地向下看去,在看到自己握着的是什么后,低呼了一声缩回了手,脸却是比刚才还红。 顾邪无在她耳边低声笑着,她却转过头去不看他。顾邪无这个男人真是各个方面都让人无法小觑啊。 稷织悄咪咪地握了握刚刚碰过他的那只手,他怕不是胯下长了个大萝卜吧? 034 承诺 “阿织,你难不成是在回味吗?”顾邪无发现了她的小动作,握住了她的手,“不如,你亲自体验一下?” 稷织赶紧拍开了顾邪无那只正在暗搓搓地解她裤带的手啐了他一口,只是底气略显不足:“你正经点啊。” 顾邪无将下巴抵在了她的肩膀上,委屈巴巴地说道:“对你都正经,那本座还算是男人吗?” “不,不是,咱俩都不是人。”稷织一本正经地说道。 是这样没错,但是她这么一说,顾邪无怎么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呢? 还没等他细想,就被稷织叫住:“我还想看完她后来怎么样了,或许还能知道烟淮镇的秘密。” 顾邪无似是无奈地叹了口气,捏了捏她小巧的鼻子:“睡吧,本座守着你。” 不,她不是想睡觉,她是真的想知道真相啊! 算了,先睡了再说。 不光人有私念,妖也有。 但是人的私念可以被轻易阻止,妖就不同了,妖总是比一般人强大的多,所以这世上才有那么多的修行之人。 我是活的挺久了,修为也不算浅薄,却从未与那些修行之人打过交道,这还是第一次。 我趴在地上,视线已经被鲜血模糊,入目尽是猩红,我已经没有力气了,我不知道自己受了多少伤流了多少血,我的本体也已经残了,还带着一股被雷劈过后的烧焦味,我伤得实在是太重了,这意味着我就算痊愈也不能离开我的本体太远了。 但是我知道这些除妖师是不会就这么放过我的,罢了,就当是替我杀的那十几个人赔命了。 我闭上了眼,等待着这些标榜正义的除妖师的最后一击。 “我们二人愿受责罚,请念在她修行不易饶她一命吧。”我没等来最后一击,反而是长桐和眠生挡在了我面前。 泪水在这一刻宣泄而出,我向他们怒吼着:“你们回来做什么,不是叫你们赶紧离开这的吗?” “不是说自己是这个山头最厉害的吗,怎么被人打成了这个惨样?”长桐笑着说道。 眠生轻嗤了一声,眼圈却是红红的:“真是丢死人了,我们俩怎么可能会把你扔下逃命去?” 他们同意了长桐的提议,他们原本就是为了带走长桐而来的,杀了我不过徒增杀孽,不利修行。 我不想他们将长桐和眠生带走,我知道的,这一走怕是此生再也无法相见,但是能怎样呢,我没法阻止什么。 长桐蹲下身,摸了摸我的长发:“别哭了,小绿,以后再也没人吵你了,你该高兴的。” 我哭着摇头,你走了,我怕是再也不会高兴了。 “小绿……”他叹了口气,似是不舍似是无奈。 “我叫,听萝。”我拼命地抬起手捉住他的衣角,我拼命地想要告诉他,“长桐,知道妖的名字就可以操控妖,叫我的名字吧。” 他笑了笑,说道:“别这样,我们会回来的。” “会吗?”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想应该比哭还难看吧。 “会,我们会回来找你的,你就在这等着我们。”他信誓旦旦地说道。 “好。”我毫不犹豫地点头,挤走了心底最后一丝幻想。 不是的,我想说的不是这个,我想让你叫我的名字,我想听你叫一声我的名字,求你了,让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保你平安吧! 长桐,我爱你啊! 035 猎杀 但是我最后什么都没说,可我相信长桐,他说他们会回来的,那我就在这等他们,等到他们回来为止。 我看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本来以为眠生会哭的,但是他没有,他啊,平时比谁胆子都小,可是一遇见事情却比谁都坚强。 这是我一直以来修炼的地方,灵气充足,没多少日子我的伤就恢复地差不多了,只可惜当时被那些除妖师的法器击中,日后不管如何勤加修炼也不会大成了。 我把长桐的小破屋修了修,住了进去。 后来有人发现了这里,并在这定居了下来,他们在这繁衍生息,我的小屋也越修越大。 时间有时候真的不是什么良药,起码我是这么觉得,但我总是相信他们是不会骗我的。 一百年后,这俨然已经成了个小镇子,我的小破屋被我修成了客栈,我将我的本身围在了客栈的后院,有时候我就在想,这里的变化这么大,也不知道他们两个再回来的时候会不会吓一跳。 时间对我来说已经没什么意义了,以前总想着修成正果,但现在我身上背着杀孽还有当初被法器击中的隐患,成仙怕是不可能了。 我所有的时间,便都用来等他回来了。 又过了五十年,偶尔有路过镇子住在我的客栈的旅人会与我讲讲镇子外面的世界,但无非都与战争有关,这让我觉得挺好笑的,难道权利比命还重要吗? 但是很快我就笑不出来了,战火最终还是蔓延到了烟淮镇。 不知到底是哪国的军队,进了镇子就先放了把火,我本就是一棵老树修炼成妖,即使是有了人形也改变不了怕火的本性,只是我的本身便让我自顾不暇了,何谈保护镇子里的其他人。 听着杀戮带来的哀嚎,嗅着漫天的烟火血腥气,我到底是后悔了,这一次,即便是死我也不想再孤孤单单地活着了。 火焰舔舐着我真身的疼痛让我有些脱力,我也记不清有多少杀戮者死在了我的手上,他们临死前的恐惧的面容倒是与那些被他们杀死的人一模一样。 只过了三天三夜,烟淮镇就变成了一片废墟,枯骨遍地。 我隐匿在我半焦的真身中,如今,我已经连人形都维持不了了。 我该已什么样的心情来面对这遍地枯骨与废墟呢,是的,我的插手确实没能改变什么,但是看着在我面前一点一点成型的镇子毁于一旦我的心里真的是说不出的难过。 这让我想起了长桐和眠生被带走的时候,我与现在是同样的无能为力,但是我这次不想再忍受孤独了,即使会变得连我自己都厌恶我自己。 我总是这样的,等到失去了才想起来得到。 猎杀,这对一只九百岁的树妖来说简直轻而易举。 我出其不意地逮住了那个叫悟樗子的地仙,我用我的树根几乎吸干了他的修为,他活该的,他是这一片的地仙,可是烟淮镇的覆灭他却没有插手,他总该付出些代价的。 有了他的修为我的伤势便能恢复个差不多了,我将树根蔓延至整个烟淮镇,用我的灵力操纵着镇子里的百姓让他们维持着屠杀前一天的样子。 真好,屠杀仿佛还没有到来,我也有人陪着。 让一个镇子的人都维持他们生前的样子是很费力的,我只有不停地吸取别人的修为,越多越好。 第一次吸取别人的修为时我还心怀愧疚,但后来次数多了,我也就变得麻木了,与我自身相比,别人怎样其实与我是没有什么关系的。 就这样浑浑噩噩地过了百年,我真的很累了,从第一次吸取了一只妖的全部修为导致他的死开始我就很累了,但是我总是还要活着的,我是要等长桐回来的,没办法啊,我要活着,就只能让更多的别人去死了。 036 禁制 到了这就结束了。 稷织睁开眼,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吸取修为让她有种诡异的熟悉感。 “好点了吗?”顾邪无摸了摸她的头,她还像刚睡着时一样倚在他怀中,蹭了蹭他尖尖的下巴,稷织低声应了一声。 大概是睡着时一直在看那些景象,所以这一觉睡得并不解乏,四肢有些酸软,但是灵力被压制的感觉却是强上一些了,不仅如此,她的灵力竟有增长的趋势。 这种感觉很奇怪,就好像身体里被人设下了一道禁制封印了她部分灵力,如今禁制被打破了一个角,那些被封印的灵力便从这个角挤了出来。 “不舒服?”顾邪无将她散落的发撩到耳后,问道,“要不要再休息一会?” 她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没有将这个状况告诉他,反而岔开了话题道:“这回,我们就算不是云中雀也该出手管一管了。” 顾邪无挑眉,稷织便将后来梦里看到的那些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随即说道:“这么多人被她操控着尸身,不能入土不能投胎,身在乱世我们既然改变不了他们枉死的命数,怎的也该让他们投胎啊。” “啧啧,真不容易啊,本座堂堂魔尊,还得时时刻刻善心大发。”顾邪无一副委屈巴巴地模样,“但是阿织都说了,本座管就是了。” 稷织眉心一皱,恨铁不成钢地上去就是一拳,吼道:“放屁!你骗谁呢?你当我真不知道鬼道也是归你管吗?” “事事皆要本座亲为,还要底下那些人有什么用?”他满脸的理所当然,完全没有被人拆穿的尴尬,好像他肯管倒是那群人积了八辈子德似的。 稷织捂眼,算了,答应就行,她不跟傻子计较。 “那咱就直接下去找她?”稷织说着捏了捏拳,随着灵力地增长,她现在感觉自己有使不完的劲,老想打人了。 顾邪无好笑地看着她,好像刚才中招的不是她一样,附身在她微张的小嘴上啄了一口,才乖巧地点了点头:“走吧。” 稷织捏了捏拳,已经脑补出他*四射的场面了。 听萝还是那副懒懒地模样往柜台那一坐,原来满心都在想这女人可真能坐的住啊也不说动个地方啥的,想在一想凭她现在的状况那怕是她能离本身最远的地方了。 让死人维持生前的模样和作息这本来就是有违天道的,即使他不停地吸取别人的修为,那反噬也不是她能轻易承受的。 想到这,那股诡异的熟悉感又涌了出。 若是吸取别人修为那么容易的话,那大家就都去吸别人的修为了,可她似乎只受到了前者的反噬,她是如何做到吸了那么多人和妖的修为却不被反噬的呢? 看她眉心紧缩的模样,他便大概知道她在想什么了,捏了捏她的手,道:“直接问。” 稷织眉心一松,点了点头。 听萝似是有所感应,向他们二人看了一眼,便笑道:“识一收拾碗筷时我才发现那饭菜有问题,便猜到你们还会下来找我,但你们倒是挺沉得住气的。” 037 神魂 稷织幽幽地看了她一样,有些哀怨:“真的很痛。” 听萝立马摆手:“别看我啊,那要我是有,但真的不是我下的,眼力见我还是有点,那药能不能压得住你身边那位还不一定呢,送死我还是不想去送死的。” 稷织与顾邪无对视了一眼:“那药是谁给你的?” “云中雀呗,还能有谁?”听萝冷嗤了一声,“自己满心盘算,还想利用我,真是想的美啊。” 瞧着稷织不说话,她又自顾自道:“他明明修为比我高,却假作被我擒了,又说什么只要我不杀他就能替我引来修为更高的,还给了我这个药,我本来还想阴他一下来着,没成想让他给跑了。” 作为那个修为更高的,稷织几乎控制不住拔刀了,但看着修为比她还高的顾邪无都没什么反应,便又坐了回去,毕竟他们现在的目的不是云中雀。 但看着顾邪无越来越阴沉的脸,她却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她压下这些想法,最近不对劲的事实在是太多了,也不在乎这一两件了。 到底是不在乎还是不想深究,谁又知道了呢? 稷织略一沉吟,突然问道:“你觉得一个普通人至多能活多久?” “至多不过百年。”她愣了一下,神色平静,却带着一股悲哀又绝望的气息,“已经两百年了啊,你说他是不是不会再回来了?” 稷织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很可怜,但错了就是错了。 “我一直就知道他不会回来的,他留下的承诺不过是为了给我留下个念想罢了,他注定是要食言的。”她眼眶红红的,声音却极其平静,“但我想等他,我还没有对他表白过我的心意,我还没听见过他叫我的名字,我便总是不甘心的。” “你可是看见了我过去的两百年了?那香便是我燃上的,我知道我现在做的都是错的,也想了结了我现在的日子,那些东西从前也有不少人看过,可是他们的修为都太低了,没有那个匡扶正义的本事啊。”说着,她竟笑了起来。 稷织叹了口气,她觉得有些沉重,这只不过是个不想孤独的孩子罢了,但是这世间总是有种种不如意的。 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她问道:“你是如何做到吸取别人修为的。” “因为我有一丝神魂。”看着稷织惊愕的表情,她继续说道,“听说过上古三十二神吗?新神叛乱,三十二神大多陨落,三十二神之一的弓白上神的一缕残魂机缘巧合之下在我真身之内修养,可惜这缕残魂太弱了竟被我吞噬了,我也因此轻而易举地避过了雷劫,后来我修为精进这缕神魂才开始变强。” “弓白……”稷织低声念着这个名字,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穿着一身冒着寒光的盔甲的英气女人爽朗地拍着她的肩膀,大笑道:“好,小稷织,就这么说定了,下次我们再一起喝个痛快!” 038 恢复记忆 “你怎么了,怎么哭了?” 她抹了把脸,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听萝哪是不用承担吸取修为的反噬,她是抽取了弓白的魂力,再让弓白承担吸取别人修为的反噬啊。 弓白,弓白…… 总是大大咧咧像个男人一样,总是想着拉着她一起喝酒,总是在有危险的时候站在她面前的弓白姐姐,她确实从未想过那个一世豪气的弓白会落得个如此境地。 失去的记忆在这一刻如潮水般涌来,她是稷织,是三十二神中排在第七的稷织,从前想不明白的种种在这一刻清清楚楚。 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顾邪无牵住了她的手:“阿织?” “放开!”稷织甩开了他的手,“好玩吗顾邪无,你看我是不是像个傻子?” “阿织……”顾邪无神色僵硬,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猛地一缩。 看着他这样,稷织冷笑了一声,闭上了眼,昔日的记忆在脑海中翻涌。 “走吧,我们去历了轮回吧。”公子一身白衣,温润如玉,唇边带着点点笑意,一点也看不出来刚经历过一次厮杀。 “就这么走了?”稷织的眼中装满了复杂。 在鲤箬那看到的景象确实是真实发生过的,只不过主角由鲤箬换成了稷织。 九霄偏过头看她,还是那副淡泊温润的样子,却莫名地让人觉得有些凉薄:“稷织,不论谁死谁活都与我们无关了,万不要再为那些事挂心。” “九霄,他们不是家人吗?”稷织眼中仿佛结成了坚冰,“凡人都晓得保护亲人,我们虽为神明,却连凡人都比不得吗?若是这样,被夺了神位确实是理所当然得!” 她很少对他讲这么重的话,九霄一时愣住,但很快回过神来,心中不免酸涩:“尔是在怪吾吗?” 稷织没有答话,定定地站在那。 “只要尔平安就好,其他人与吾无关,稷织!”他轻轻将面前的女子拥入怀中,深情地唤着她的名字。 稷织眉心动了动,犹豫片刻,回抱住了他腰。 昔日众人皆言鲤箬冷心冷情,殊不知,九霄啊才是最冷漠的。 九霄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背:“我们入轮回了吧。” 稷织没有出声,他便从袖中扯出一条红线,见此稷织的脑中飞快地闪过了什么,而此时红线的一段已然被绑在了她的手腕上,另一端被系在了九霄的手腕上。 她伸手想摸摸系在手腕上的红线,红线却一下消失不见,她的眼中有些复杂。 他若是再不来,她又有什么理由推脱与九霄入轮回呢? “有了这个,不论我们轮回多少次都注定会在一起。”九霄笑意盈盈,握住了她的手,薄唇在她的指尖上印下一吻。 他拉住稷织的手站在轮回池边,池水清澈却不能见底:“我们该走了。” 稷织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望着平静地池水。 她该想明白的,比起至高无上的权利她确实是不重要的,顾邪无怕是临时反悔,改要那无上的权利了吧。 见此,九霄的目光变得幽暗,他未再说话,只身跳入了轮回池。 池水并没有因有人跳入而惊起半分涟漪,稷织淡淡地松了一口气,下一刻,手腕上的红线隐现,生生地将她拖入了轮回池。 事已至此避无可避。 就在这是,一只手扯住了下坠的她:“抓紧了。” 039 酷刑 希望燃起至于破灭不过短短几息之间了,她没想到,拉她上来的人会是鲤箬,但好像却又没什么不对的,她为了九霄那种事能做的出来,又怎么会由着她与九霄系上红线投胎,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呢? 趁着她沾了轮回池的水,短时间内修为尽失,七十二道天雷,三十四颗销魂钉,又将她挑断了手脚筋,打折了脊椎骨,筋脉尽断,还被生生剥下了全身的皮,还能活着全靠一口气吊着。 鲤箬怕是早就筹划好要这样对她了,用的皆是煞气与世间至污至秽之物锻造的法器,就算是神,被它伤了也不会再好了。 她无声地笑着,只是没了皮就连笑也生疼,她就觉得鲤箬恶毒极了,偏偏总有人被她的清冷所迷惑,如果不恶毒怎么可能如此对她,如果不恶毒怎么可能勾结新神残害三十二神? 鲤箬解不开这九霄亲手系上的红线,但却是早就做了手脚,不管投多少次胎,只要遇见,他便会爱上她。 稷织是不想哭的,眼泪那么咸,掉在她身上该有多疼啊,只是她有点可怜她自己,怎么会那么相信顾邪无呢? 但是就算她不想哭平白挨了那痛鲤箬也不会顺了她的意的,一盆盐水泼下,痛的她每一块没有肌肤遮挡的红肉都紧缩在了一起,意识渐渐模糊,她真的不想闭上眼,她是神,这样残忍的折磨并不能让她死亡,只是意识太过疲惫会陷入沉睡罢了,再也不能醒过来。 鲤箬狰狞的还在她面前,即使没了皮肤手腕上的红线仍是时隐时现。 罢了,睡吧,再也不要醒来了,这一切她都已经忍受够了。 在沉底陷入沉睡前,她好像看见她不再期待出现的那个人来了,他打散了鲤箬一魂二魄,只是看着这样破破烂烂的她却无处下手。 “混蛋。”不管他因为什么原因才又回来,她是真的怨他的。 顾邪无像个无助的孩子:“阿织,你都想起来了?” “你还对你的禁制很自信怎的?”稷织讥讽地反问道,他也不知是怎么想的,把她救醒后竟对她下了道禁制,封印了她的记忆和大部分灵力,想了想,她轻哼了一声,“确实,要不是云中雀,凭我的修为确实冲不开你的禁制。” “阿织,能听本座解释吗?”顾邪无定定地看着她。 “你要是想解释早就解释了,何必封了我的记忆和修为,现在再解释怕是有点晚了吧?”稷织讥诮地瞟了他一眼,打断了他要说的话。 她私心里是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的,但是却不能接受,失去记忆一片空白,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的感觉真的糟糕透了,她不想那么轻易地原谅他。 稷织走到听萝面前,静静地看着她,冷冷地说道:“听萝,你为了一己之私屡造杀孽,你可知错?” 生来便是掌管植物的神的威压扑面而来,听萝的脸色一白,天生的服从欲让她恭敬的跪在了稷织面前:“小妖知错了。” 040 也曾等到过 “你犯此大错,我便罚你神形俱灭,你有何异议?”稷织语气冷然。 听萝苦笑,但更多的确是解脱:“如此甚好,小妖没有异议。” 活着实在太孤独了,她只能不停地犯错,若是自杀,却又对不起和长桐的承诺,害怕永远不想见,也怕再次相逢,如此,甚好。 稷织点了点头,指尖浸入桌上的茶杯中,素手一弹,一滴茶珠打在了听萝的眉心,她的身形渐渐变得透明,周身弥漫着绿莹莹的小光点,千年修为化为乌有。 她知道自己是要死了,眼前阵阵模糊,却是好像看见了当年长桐和眠生离开后的情景。 “长桐,小绿……是喜欢你的。” “我知道。”他点了点头。 “你竟是知道的?”眠生一愣,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长桐揽着他的肩,不知想到了什么,唇边的笑格外的温柔:“是她舍命送你我离开时,若不是爱极了,又怎么会豁出命去?” 眠生一哽:“到底是我们亏欠了她。” 他的唇落在了眠生的侧脸,微微合眼:“今生不可能,来生再报答。” 长桐与眠生相视一笑,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长桐最后都是幸福的,因为爱着与被爱着。 不知经过了多少年,他再一次转世为人,一出生便被父母遗弃,幸而被师父捡到,养育成人,并在师父年迈后继承了师父的衣钵成了一名除妖师。 三十岁的除妖师已经小有名气,那天,一个青年找上了他。 青年有二十岁了,却偏偏生了一张娃娃脸,又因为是被宠大的,性子软弱,又极喜欢哭鼻子,找他除妖怕是青年做过最勇敢的事了。 烟淮镇邪性的很,他是不想去的,可是看着青年红红的眼眶,他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青年帮他去烟淮镇找哥哥。 镇子里只有一家客栈,老板娘生得貌美极了,他确实是没见过这么美的妖的,却总是觉得与她像是熟识的老友。 他与青年在客房住了一夜,那不知不觉燃上的怪香让他在梦中见到了那老板娘从前的两百年,前世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苏醒,万般种种皆是因缘。 迎向青年的泪眼,他紧紧地将他抱在怀中,他的眠生啊,即使经历了轮回,最终还是回到他的身边来了。 他问听萝:“或许那个长桐再也不会回来了,你还要等吗?” “他不会食言的。”她没有一丝犹豫。 他了悟地点了点头,问道:“那你若是等到了他,可还有什么要与他说的?” 听萝沉默了半晌,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想听一次他叫我的名字,那我就死而无憾了。” 他与眠生满心愧疚,不再说话,前世的亏欠,就用今生的修为抵了吧,别再告诉她了,就让她带着对长桐承诺好好活下去吧,而他,做个无能为力匡扶正义的修行者就够了。 总归,他们没有食言。 “原来是我亲手杀了他们。”听萝无力地躺在地上,一滴晶莹的泪划过发际,嘴角却无声地勾起,“但总归我是等到了啊。” 她闭上眼,化作了一团绿光,又很快散开,客栈后院的大树刹掉光了叶子只剩光秃秃的枝丫,昔日看起来繁华的烟淮镇顷刻间化成了一座死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