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梦江山》 第一章 不速之客 天丰元年一月,漫天飞雪。 空无一人的小巷内,大雪覆盖后的脚印依稀。屋内炉火渐生,暖光融融,透出窗纱,和远处山顶的一抹黛色交相辉映。空气中氤氲的是宁静祥和,天地静默。 夜,如墨般铺洒开来。 古尔纳河如一条白练,柔软而不失弹性,穿梭在夜幕笼罩的群山中;它似苍穹星河,深不可测;又如天赐哈达,为山中人庇护祈福。世界很静,只有冷冽的风在山顶徘徊,撞击,发出阵阵悲戚的呜咽。 山中。 “后面的跟上,跟上!动作快点!这可是皇后娘娘的生辰,怠慢了你们担待得起吗?快!”一个粗犷的声音打破了寂静的雪夜,十六个黄金镶边的巨大宝箱,在夜色中缓缓前行。透过呼呼寒风,隐约可以听见打头精壮大汉沉重的喘息声和脚底被挤压的,雪的“簌簌”声。此外,再没有其他声音。 “哒哒哒哒”,马蹄犹如激进的鼓点,由慢到快,由远及近,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一行人纷纷转头后望,映入眼帘的是一辆紫檀木马车,没有太华丽的修饰,却沉淀着一种与生俱来的高贵。 马车内,一男子身着月白长袍,衣袖上镶起的金龙图腾,透出深深的尊贵和威压。袖袍底下,长年握着兵器的手起了薄茧;五指修长,此时正缓缓摩擦着青色的玉扳指。乌黑的长发高高冠起,露出棱角分明的脸庞。渊黑的眼眸,似极北之地的冰潭,深不见底。恐怕谁见了都不免要感叹造物主的神奇,竟孕育出此般俊俏之人。 “主上,皇宫到了。”车帘微微一动,男子不做停留,只留下一个模糊的背影。 穿着葛布箭衣的太监们大眼瞪小眼,提着袍角,急急忙忙追随着他向皇宫奔去。 ...... 宫中,群臣宴饮。 “淦国国主银铎前来贺喜!” 样式统一的黄金宝箱,从前到后,分布两列,共十六个。箱内全是闪着灿灿光芒的珠宝首饰、黄金白银。众人愣了一愣,窃窃私语开来。 “啧啧,这次淦国国主可真是花大手笔来讨好毓国了!幸好银铎此人一介武夫,只晓得打打杀杀而不懂勾心斗角,也无心江山。否则,凭借其国内资源,倒是个强劲的对手。” “淦国就是块风水宝地,哪国不想分一杯羹?这下怕是要成为毓国的囊中之物了。唉,神州大陆好不容易太平下来,难道天下格局......要变了吗?” “祁国三皇子到!” “尉迟轩恭祝皇后娘娘!”男子微微拘礼,面无表情地淡淡说道。 “是他!祁国十岁精通各种兵法阵法,十一岁参政议事,十二岁就驰骋沙场的英勇将士,号称‘白衣铁面’的三皇子!” “这等才气超然之人,不知多少名门望族想与他攀亲呢!” “可不是吗,但三皇子似乎并没有这个意思。他去年及冠,祁国国主有意为他找位贤内助,却被他以‘先立业后成家’为由推脱了,倒是叫那些个大家族苦恼不已。” “像他的年纪,快的都为人父了,怎会不想成家呢?莫不是......断袖吧?” “嘘......小点儿声,这话可不能乱说,小心小命不保。” 众宾客议论纷纷。他置若罔闻,慢慢踱步至席位,斟酒独饮起来。 大殿中央,皇帝正襟危坐。他已然年迈,百经沙场的身躯再经不起风雨的摧残,可一双眼依然炯炯有神。身侧的皇后保养极好,体态雍容,风姿卓越,丝毫不逊色于新人。此刻,她正与皇帝你侬我侬,微微扬起的眼角诉说着无与伦比的幸福满足。 宴会上,朝中大臣及其家眷按品级,分列于左右两侧。到了婚配年纪的郡主公主、官家小姐,都衣着华美、涂脂抹粉,势要从中挑得一个好夫婿。 “姐妹们,你们知道吗?昨天,我从首饰店出来的时候看到了商公子,都说他的美貌甚于女子,果然不假!” “商公子?就是那个‘紫衣如画’的商氏小公子?嗳,郡主你的运气可真好。据说一次他以真面目出行,路上的女子都驻足眺望,围堵了整条长观街呢!自那以后,为图方便,他大多戴面具出门。” “虽然他长得绝美,但嫁过去当他夫人的也真没一点儿安全感,不知在外头有多少桃花儿呢。要我说,还是祁国三皇子尉迟轩更稳重,且有男子气概。” “诶,话不能这么说。商公子有个皇后当姑姑,就注定了是各大家族争抢的对象......” “商氏小公子商瑾到!” “商瑾祝皇后娘娘笑口常开,永葆青春!” 一袭紫衣,衬得皮肤雪白。眼角微微上扬,勾出无限风采,长而翘的睫毛下,一双深邃的眼眸,如闪烁的黑曜石,然而转动间,又似无底的漩涡,吸引着在场男男女女的视线。等大家晃神过后,只留一个修长笔挺的背影。 “瑾儿生得真好看,不知是多少女子心目中的如意郎君!”皇后招手,让宫女在她身边添了个座。 “没有的事,到是姑姑,真是风采不减当年。”商瑾笑将起来,凤眼微眯,嘴角淡淡的酒窝给他平添了一分阴柔。还真担得起“漂亮”一词,俊俏什么的,倒是和他完全不沾边。 “既然瑾儿来了,晚宴就开始吧。”皇帝话音刚落,古琴的“铮铮”声已从远方传来,紧接着,是低沉悠长的箫声。琴箫和鸣,游鱼出听。众宾客都陶醉在音乐的宁静祥和中,而忘了饮酒品菜。 乐声回旋急转而下,十个身着散花百褶裙的舞娘在殿中央翩翩起舞,盈盈水袖,甩出圆润的弧线。突然,舞姬们渐渐散开,一个身着火红羽纱褶缎裙的女子飞身而出。她如一个从天而降的妖精,曼妙的身姿在空中划出一道道优美的轨迹。纤腰上,流苏随着剧烈的摇摆折出七彩光芒,晃花了众人的眼。面纱后的相貌虽看不真切,但那一双妩媚的眸内含笑,如繁星般灿烂,又似藏着一团迷雾,无法看透其想法。她云袖轻拂,淡淡香气弥漫,众人只觉头脑一晕,便都不省人事了。商瑾一惊,头脑昏沉中赶忙从袖中掏出一颗百毒散吞服,起身看向那女子。 第二章 神秘女子 那女子跳完最后一个动作,手一挥,藏在袖中的几根针直冲皇帝面前,针尖微黑,一看便知藏有剧毒。商瑾脸色突变,右手一拂,劲风忽起,挡去了疾飞的针。 女子见状,灵活一个转身,准备离开;不料商瑾已一个健步踱至跟前,抬手制住她的双手,微微一怔:入手的肌肤细滑柔软,没有预想中习武之人的结实粗糙。女子在他愣神时猛然挣脱,念对方武功比自己高强,深知不宜久待,惊动更多人,便向前溜去。 商瑾回神后快速一抓,“哧啦”一声,女子背后的火红纱衣被撕破,却也顾不得,咬紧牙齿,飞快向前掠去。商瑾只看见她左背上刺的一朵彼岸花,栩栩如生,妖娆而神秘。他没有去追,看着手心的那片纱衣,嘴角勾起玩味的笑容,若有所思地看向她消失的远方。 大殿内,众人慢慢醒转。商瑾收回视线,静静凝视着那一抹悄然离去的背影。 女子出了皇宫,径直往毓国卫城内第一大酒楼“醉花楼”走去。 醉花楼共有三层,第一层供宾客喝酒赏舞;第二层,有大大小小的雅间二十余,为宾客商议要事之用;第三层,是文人墨客赏景抚琴的最佳场所。此时,夜空星澜,醉花楼内的点点明灯,衬得窗外墨空极为深邃旷朗。层层雕花阁楼如睡莲绽放,直冲夜空。此地,人头攒动,张灯结彩,是夜精灵青睐的欲界仙都。 进门,左转进一个小隔间,女子双手挪动墙上的《晨炊山水图》,“嗒”的一声轻响,画后的隐门开启,跨进,门合画掩,屋内布局和之前一般无二。 石阶陡趄,急转而下。不知走了多久,两旁的油灯照出一方平地。入目是素石桌一张,石椅两把和石床一铺。一黑衣人正闭眼在石床上打坐。 “师父。”她妖娆明艳的笑已然消失,上扬的眼眸如一湾湖水,不起一丝波澜。她的声音是清亮的,“任务失败了。” “罢了。”黑衣人平静淡然地应道,指了指前方的木桶,说,“进去吧。”桶内是黜黑的水,隐约还可闻到一阵湿热的药味。女子二话不说,快速除去身上的衣物,踏了进去。和往常一样,一阵温暖袭来,而后越来越热,似要把她的骨头都熔化了去。她的皮肤也因越来越烫的药水浮现出淡淡的粉。高温下,水开始缓缓地冒着泡。就在她快失去意识时,一阵凉意突然冲入她的四肢百骸,脑海顿时清明起来。过了一会,凉意更甚,她全身的淡粉褪去,如同被扔进极寒雪域......而在这冰火交替之感贯折磨着她的感官时,她的嘴角却浮现出一丝微笑,真挚而纯粹。 她开始做梦,梦见穿越前的现代。黑暗中,自己用惊恐的眼神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几个人纠缠扭打,发出阵阵野兽般的嘶吼。灯光下,银色小刀闪着刺眼的白光。很快,白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血红......一切都似定格了,只有耳边仍充斥着那人猖狂的大笑和一人近微弱的呼吸,然后是一片死寂。她的嗓子已经在撕心裂肺的哭泣中又干又哑,一股辛甜涌上喉头。 类似的梦魇和现实交替反复,她从开始的恐惧,渐渐变得麻木……无数个日夜她都期待着以死解脱,可事实总是如此残酷。她的记忆中,似乎不再知道那一个黑暗奴隶场外的世界,不知道拥有父母是怎样一种感觉,不知道朋友和亲人,不知道爱与被爱;她只知道,要想生存,就要变强!这一世,她会摈弃无用的怜悯慈悲,用恶人的血来抹杀那个曾经软弱无用的自己。 ------------------------------------- 淅淅沥沥的雨沾湿了薄透的窗纸,发出“沙沙”的清响,很快消失在空气中。窗外是一片白茫茫的雨雾,看不真切院中景物。屋内,商瑾左手撑着后脑勺,正倚在软塌上翻阅杂书,他的手修长白皙,五指无意识地打着节奏,泄露了他的心不在焉。 亲信侍卫刘十一匆匆跑来,附耳说道:“公子,那批货出了点问题……”商瑾的眼睛突然一亮,五指握了握拳,嘴角勾起一抹微笑,吩咐道:“备车。” “是。”十一退去。 商瑾路过大堂,父亲商衡正和二姨娘柳氏讨论大哥商哲与苏家二女儿成亲的宾客邀请名单,见到他,问道:“瑾儿,你又要去哪儿玩?” 他邪魅一笑:“去会会几个人,很快回来。”商衡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头:瑾儿天资聪颖,却生性顽皮,叫他学那些经商之道竟全无兴趣。这会儿准又和那些个官家子弟逍遥自在去了。二姨娘却暗自窃喜:这小儿子商瑾成天就知道风流在外,不学无术,哪有她大儿子成熟稳重,惹老爷欢喜呢?以后这家主之位定是我儿的。说到这家主之位,按照长幼,本就该是我儿当位。可前任家主偏偏废除了这种规定,还说什么“有才有能者胜任”。不过就算如此,商瑾也只是个空有外表的废物,没什么好担心的。 看着二姨娘暗自得意的笑容,商瑾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心想:二姨娘,趁你还笑得出来,放开了笑吧。你儿子把权力看得太重,又只会使些幼稚的小手段,却自视甚高;到时候,你娘俩可不要哭得太难看才好。 商衡自然是知晓这二姨娘内心的小九九的,平时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看来,是该好好警诫一番了,真是不知好歹!唉,就是这小儿子商瑾,整天这副样子,我该怎么和他九天之下的娘交代啊!商衡眼前浮现出往昔的美好岁月:沐儿……已经去了有八年了啊。要是当时……唉,不想也罢,事情终已成定局。 商瑾走出商府,一个转弯,从衣袖里拿出一块人皮面具,快速在脸上一抹,一下子变成了一个扔进茫茫人海中都没人注意的普通面孔。可举手投足间的风流气质却是浑然天成。他拂开逗留在脸上的发,俯身钻入同样不起眼的马车中。 第三章 明暗交锋 八十里外的青山脚下,一批货物被皇家羽林军拦下,打头的士兵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你们这是什么意思?”商瑾缓缓道,语气里带着隐隐锋芒。 “商公子稍安勿躁,本王只是想请你喝杯茶,上车吧。”对面马车中传来一男子低沉的声音。商瑾闻言挑眉,把车帘一掀。 车内出乎意料的宽敞。四壁由古印花纸粘贴而成,其间摆设以白色调为主,简单中,透着一丝无言的高贵。 眼前,见过一面的人,尉迟轩,祁国三皇子仍是一身白袍,用手把玩着玉扳指,见他来了,微微颔首,伸手示意道:“坐,喝茶。” 商瑾端详着手中的白瓷杯,杯中的淡绿茶水冒着淡淡热气,深碧的茶叶如一粒粒小珠,静静漂浮着。入口微苦,渐渐的甘甜蔓延到舌根,流入四肢百骸,神清气爽。他微微一笑,说:“好茶。” “商公子倒是和本王品味相当。这茶,经过水的荡涤沉淀,口味最佳;若是即泡即喝,便失了其原有的醇香。” 商瑾把玩着手中的小瓷杯,悠悠出声道:“本公子只会喝好茶,对其并无研究,不能理解这其中道理。明人不说暗话,三皇子找我,究竟有何要事?”尉迟轩小品了口茶道: “既然如此,我也不兜圈子了。不知商公子可否把人马借与我一用?事情一旦完成,立马奉还。” “祁国拥有千军万马,为何还要问本公子来借人?”商瑾听他以“我”自称,差异地挑了挑眉:什么事,竟然需要堂堂祁国三皇子如此降低身份来跟他说? “此事需掩别国密探耳目。借你的商队,一来可以省去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你的人马,我用起来放心。” “哦?本公子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三皇子哪来的信心?莫不是......对本公子一见钟情?有趣极了,我还不知自己是男女通吃......”商瑾缓缓地放下茶杯,眼角上扬。 “商公子,我想办成的事情,和你的母亲沐氏有关。如果你想知道,作为回报,我可以把她的消息给你。”尉迟轩打断他的自我肯定,提出条件。 商瑾收起邪笑,一愣,心想:这些年,他一直在寻找母亲的消息。外界都以为她丧生于八年前那场火灾。其实,自那以后,他每月都会收到母亲的信,而此事只有他们二人知晓。直至去年,她的消息突然断了。他命手下通过各个渠道搜查,都没有结果。现在看来,消息聊胜于无。 “成交。”他道。 ...... 阳光透过光秃的枝桠,投下淡淡的剪影。天空湛蓝,点缀着飘逸的流云。 “公子,暗部有事禀报。” “何事?” “根据祁国三皇子提供的消息,沐夫人最后出现的地点冰城,属神州大陆以外;古籍上记载简单,只是说其存在已久,神秘莫测;除此之外,其他任何信息,都无法查出。” “继续去查!重点打探下冰城的具体位置和进入方法,一有收获立马禀报。” “是。” 转角,弄堂处。 “大爷,您就高台贵手,饶了小女子吧,求您了!”一个软糯、略带哭腔的女声哀求道。 “饶了你?你凭什么让本大爷饶了你,嗯?”一大汉边说着,边用贪婪的目光打量着白衣女子。女子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遮住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那虎背熊腰的大汉却浑然不觉,见女子不语,不安分的手就要往她肩上搂去。 商瑾皱了皱眉,刚想出手,只听“呜”的一声,似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呼救。前一秒还无比威猛的大汉,下一秒就如同宣纸般脆弱地瘫软在地上。观其面相,双唇青紫,印堂发黑,已是身中剧毒而亡。他双眼巨睁,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那女子面无表情地站直身体,解下披在身上的白纱,扔在他身旁。又从袖中摸出一个小黑罐儿,滴了一滴什么。须臾之间,男子和白纱就化为一滩黑水。她一系列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似乎已做了千百遍。商瑾惊异地挑了挑眉:这是什么物什,毒性竟如此霸道?!还有这女子......很眼熟啊,好像在哪儿见过。 她的唇边扬起一抹妖娆的笑,刹时,就宛如一朵来自地狱深处的曼珠沙华,和脸颊上残留的一颗泪珠,显得如此格格不入。转身,青丝被微风吹起,衣衫笼罩着的雪亮肌肤上,隐约开着一朵妖冶逼人的彼岸花。 等女子走远,商瑾摇着扇子,从墙角踱步而出。心想: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啧啧,这女人可真心狠手辣。还是个天生的戏子,眼泪说流就流,说止就止。有意思,有意思……他纯黑的眼眸中扬起一丝兴味,朝“醉花楼”走去。 ------------------------我是阿九被妖孽盯上的分割线------------------- 商瑾斜躺在银色美人榻上,手中把玩着一枝纯白的月下美人1,淡淡馨香蔓延开来。他一袭紫衣,乌黑的头发亮滑如绸缎,铺散于榻上。在金丝绣成的流云点缀下,整个人显得更加雌雄莫辨,全身散发着一种中性之美。他性感魅惑的声音道:“传暗部。” “是,主上。” “主上,您上次让属下打探的消息有着落了。”暗部主管影陌说道。 “哦?” “是这样的:昨日淦国内探来信,银铎宫中设宴,邀请朝中大臣前去观赏机缘巧合下得来的稀世珍宝。据可靠消息,此宝物正是古书上记载源于冰城的黑玄木。”商瑾突然坐起,眼中闪过一丝欣喜,道: “刘十一,命人备车,用淦国许丞相的身份前去赴宴。”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 “另外,帮我去查一个人......” 淦国,丞相府。 “商公子,这边请。”大厅正中,一把红木椅上,坐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子,他虽然已近中年,皮肤却不见岁月的刻痕,举手投足间是浓浓的书卷气。这是许丞相,许翊。商瑾在早些时候做生意有缘结识他,与他志同道合,便认作伯父。他身旁的夫人约摸二十余岁,身着鹅黄色的广绣百褶裙,衬得皮肤愈发白嫩、吹弹可破,又有谁能想到,她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呢? 1月下美人:昙花的别名,花朵洁白,有香气。 第四章 暗流涌起 伯父真是越发俊朗了。伯母回风舞雪,与丞相站在一起,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商瑾由衷地感叹道。 “瑾儿也出落得愈发惊艳了,你娘凭借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不知迷倒了多少翩翩公子,如今一看,真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趋势啊!”话音刚落,管家跑来,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道:“时间也不早了,晚些时候再找你好好聊聊。来人,带商小公子去挑选宴会衣物。” ----------------------------------------------------------- 客房内。 商瑾勾了勾手指,示意站在门边的小婢过来。小婢看他眉眼如画,一下子痴了,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不由得满面羞红。 商瑾笑问:“你觉得本公子长得如何?” 小婢一脸绯红,支支吾吾地回道:“惊......惊为天人。” 商瑾:“这样呢?”他指了指身上的黑锦缎外袍,问。 小婢娇羞地说:“温文尔雅。” 商小公子脸一黑,周身环绕着无形的煞气,阴测测地问:“你是说,本公子这样,不如先前美了,嗯?” 小婢不明白眼前的美人为何生如此大的气,吓得低下头,战战兢兢地回道:“奴......奴婢不......不是这个意思......” 刘十一在一旁听得抽了抽嘴角,提醒道:“公子,别闹了,您可是去干正事儿的。”感情他把这茬忘得干干净净。 “哦......呵呵。你先下去吧,这不经吓的小东西。”刘十一扶额,心想:公子啊,您真不知道您生气起来有多吓人,而且多半是因为容貌衣服......还记得去年公子最喜欢的一件紫云纹缎袍在洗晒时不小心粘上了鸟儿的粪便。公子那脸,啧,简直比煤球还黑,这才刚开始。他不知哪根筋搭错了,用这件衣服作为诱饵,天天无事就在衣服旁守株待兔,终于等来了那只鸟儿的再次到访。结果,它光荣成为了公子餐桌上的一道佳肴。公子把鸟骨头埋在门前的地里以示禁戒,自那以后,不光是他院里,连府里也再没有鸟儿出没了。 说实话,他真无法理解公子如此看重他的衣物的行为。而且,有时还......还非常幼稚和恶趣味,一点儿也不可爱。 一炷香后,商瑾终于更衣完毕。“怎么样?”他问。 只见镜中的男子一袭冰蓝色长袍衬出身形高挑。绣着高山流水的雪白滚边与他头上的云纹白玉簪交相辉映。袖口露出银色镂空铃兰花的镶边,腰间墨蓝的缎带,勾勒出腰部妖娆的曲线。手持折扇,只露出一双狭长的凤眼,笑起来,凤眼微眯,眼角上扬,一种妖魅的气息油然而生。眸中折射的亮光,天地万物都似失了颜色。 同一件衣服,许丞相和公子,为何穿出了全然不同的感觉?一个稳重,一个妖娆,这气质的改变,若是被他人发现了可怎么办才好......刘十一心忖。 商瑾满意地看着属下被惊艳到的深情,一挥袖,大步跨了出去。 大厅,女子正百般聊赖地踢着裙子玩儿。 “伯……”商瑾刚想唤许丞相,却见大堂中央的一抹倩影,一怔,顺势收住了声。那女子闻声回首,见到来人,亦是一愣。 女子身着一袭浅蓝拖尾曳地百水裙,外披的一件纯白轻纱,衬出无端的大气。天蚕丝绣出一朵朵怒放的纯白牡丹,从腰际一直延伸到裙摆。一根金边腰带勒紧细腰,显出身段窈窕。三千青丝用蝶纹步摇绾起,露出冰肤莹彻。一双似曾相识的眼中闪着无辜,涟涟眸光中,又折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是他。 是她。 同一时间,他们都认出了对方。 “你……” “你……” “你......是?”女子已知晓商瑾身份,只是想试探一下他是否记得自己。晶莹剔透的眸子犹一泓清泉,清澈见底。若不是看到了她杀人的样子,指不准也被她单纯无害的外表给骗了。商瑾想着,嘴角勾起一抹笑。 女子等着他的回答,不料他突然靠近。警惕地正想往后退,却听他用玩味而低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道:“还是红色更适合你。”说完,又快速退了回去,摆出一副什么都未曾发生过的姿态。 耳边还萦绕着陌生男子的温热气息,引起一阵酥麻。女子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杀意,和恼怒,紧接着换了魅惑的笑容,说道:“小女子何德何能,得公子如此记挂。”刚才端庄大气的形象就在这一笑中,消失殆尽。只剩第一次见面时的神秘,和明媚,势要把天上的骄阳都比了下去。商瑾摇了摇头: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你们都到了。”许丞相在他们的明暗交锋中缓缓走进大堂,道,“瑾儿,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慕凝九姑娘,伯父曾光顾过她掌管的醉花楼,年纪轻轻,能把酒楼打理得如此井井有条,是个人才!慕丫头,这位是我的贤侄,商瑾。你们俩用老夫与内子的身份,一齐进宫探查沐夫人的消息,也好有个照应。” 商瑾?古书云:“瑾瑜,美玉也。”第一次没注意,这次一看,不得不说,眼前这个男人真担得上一块光洁无暇的暖玉!举手投足间,阴柔之气具现。不过武功还是不容小视,虽不想提起,但那日她的衣服竟被他撕烂了!决不能就这样算了。这一世,她再不要忍受此等屈辱!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一顿。慕凝九心忖。 慕凝九,九尾狐......小狐狸!呦,这名字于她真是再合适不过了。能让伯父都赞赏的女子,到底有何特别之处?商瑾暗想。 ------------------------------------------------------------- 淦国皇宫。 大殿内,是一片金灿灿的世界。虽说早就听闻淦国以“金银财宝多如山”闻名,亲眼所见,才能真正体会到这种奢侈之风。成天生活在这个欲界仙都,也难怪银铎无心争夺江山。慕凝九暗忖。 第五章 草包大盗 “呦,这不是许丞相吗。想必这位就是令夫人了吧,真真是风姿卓越、年轻貌美呀。也难怪丞相你如此疼爱,有福气有福气啊!”一个又瘦又高的青年男子堆满笑容地走过来道。他面皮泛黄消瘦,一看就是日日游移于花丛的结果。脖子上挂了用许多金币串成的项链,走起路来,金币撞击发出“乒乒乓乓”的声音,金光衬得他的脸愈发黄灿逼人。这不由得让慕凝九想起厨房内煮沸的油锅,她嘴角夸张地弯起个弧度,讥讽之态具现。 商瑾听了那男子的话,眯了眯眼:这不是变相骂伯父老牛吃嫩草吗?敢如此讽刺我伯父的,定是那施太傅的草包儿子了。仗着自己父亲权大势大,一直把许丞相压着打。许丞相碍着长辈身份不和他撕破脸,他就愈加不知收敛。很好,很好......商瑾的笑容里带着一丝危险,一抬头,就看见慕凝九灿烂的微笑,如同一件精致的艺术品。她笑起来,抹了淡淡粉蓝的眼角弯起,琉璃般的眸越发璀璨;朱唇上扬,露出洁白的贝齿。都说女儿家要笑不露齿才美,可在他看来,她的笑却极耀眼张扬,让人看过后身心舒畅。 这一笑,更迷了施凛天的眼。晃神过后,他不免更加嫉妒:许翊这个老匹夫!这美娇娘与本小王才是绝配,偏偏让他捷足先登。一旁素来以泼辣之名传遍大街小巷的王氏看到丈夫痴痴地望着别人,眼中熊熊怒火似要把施凛天烧出十几个窟窿。 慕凝九看在眼里,突然伸手挽住商瑾的手臂,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施王爷真是谬赞了,外子一向待妾身极好,这么多年来也未曾纳妾。妾身曾劝过外子开枝散叶,可他却从来痴心于妾身一人。与其说妾身是外子的福气,倒不如说,得夫如此,是妾身几生几世修来的幸运。小王爷,你说是吧?”话毕,还把头靠在商瑾的肩上,不仅把一个温柔贤淑的妻子形象诠释得淋漓尽致,还让人觉得许丞相是一个难得专情专性的男人。她刻意把“纳妾”一词咬得极重,引得周围发出阵阵讥笑声。果不其然,王氏的脸色更黑了,也顾不得面子,不由分说地揪着施凛天的耳朵,气冲冲地回了座位。 商瑾嘴角勾起一抹笑,想:谁人不知施凛天纳的妻妾可以组一支军队了,也难为王氏这种性子能忍这么久。看来,这施小王爷是少不了被一顿教训了,这下子估计十天半个月下不来床。慕凝九啊慕凝九,话里藏刀,真是有趣得紧。想着想着,就见殿中央银铎命人呈上的“宝物”:一个黑色的古木箱中,静静躺着一株类似蘑菇的植物。伞盖往外翻,紫色的伞面,一圈一圈的细纹荡开,边缘呈米色,伞柄上有一个个的小孔。商瑾凭借广泛的阅历一下子辨别出了琼珍灵芝。据说这种灵芝有非常高的滋补价值,吃了之后能够长生不老。这也正是银铎如此想与群臣分享的原因。不过,他也够单纯的,弄得这样人尽皆知,岂不人人觊觎。 慕凝九拿着木质筷子,无意识地在手中转着圈,心里想着:师父这次给我的任务是探查沐夫人的消息,与商瑾一起行动无疑是最快捷的方法。早些完成这个任务,就可以早点“结束”我的黑历史!于是,她悄悄对商瑾说:“我去解手。”冲他眨了眨眼睛。商瑾立即会意:“我和你一起。” 他们以此为由,匆匆告退了。银铎也不起疑,只在心中默默叹道:真真是如胶似漆的一对,连出恭都要一块儿。 ------------------------------------- 夜色浓郁,点点繁星点缀其间,像千万只眼睛,璀璨而神秘。夜晚的皇宫,看似美好静谧,实则危机四伏。 “爷,一切准备就绪。” “行动。” “是。” 只见两个矫健的身影从黑暗中一闪,倏地不见了踪影。 另一头,慕凝九正和商瑾讨论计策。 “那个盒子……”商瑾沉吟一声,正想开口,却听慕凝九幽幽地说道:“那个盒子,不简单啊。” “哦?”商瑾诧异地挑了挑眉:和他想一块儿去了。 “若我猜测不错,那正是北方极寒之地才有的黑玄木所制而成。黑玄木质地坚硬,中通外直,周身散发阵阵寒气,可起到极好的保鲜作用。是以摘下许久的琼珍灵芝还能够保持原有的紫色光泽。黑玄木极其珍贵,其功效甚至比里面的琼珍灵芝还要好,银铎又是从哪儿得来的?” 商瑾眼中露出些许赞许之色:这黑玄木也是他碰巧在前医圣李陵所记载的珍贵古籍中了解的,寻常人根本无从得知,没想到她竟知道得和他一般无二。他说:“既然如此,为何不把那木头拿到手再说?” 慕凝九点头坏笑道:“正合我意。” ------------------------------------------------------------- 夜色已深,两队人在暗处缓缓潜行。 话说那灵芝,已在重兵把守下进入皇帝寝宫。银铎满足地摩挲着古木盒子,脑海里浮现出他鹤发童颜坐在金銮殿上的模样,“呵呵”低笑出了声。 一阵冷风吹过,吹灭了他床头仅亮着的一支蜡烛。他警惕地朝漆黑的四周望了望,正想唤人,只觉着头脑一晕,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梁上,“爷,他晕了。” “动作快些,小七说这西域迷香只能维持一炷香时间。”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 两人轻手轻脚地下地,看向昏迷的银铎:他双手青筋暴起,死死抓着木盒不放。他们不敢生拖硬拽,只好束手无策地呆站着。 “该死。”男子暗咒,“早就不该听他们的,来偷银铎的宝物。这下好了,难道要把他打包带走吗?哎呀真是的。” “爷……” “我说小六儿,别总是爷爷爷的。爷告诉过你什么?男子汉,要有气概,有主见,不要用这种软绵绵的语气跟爷说话,你还没断奶吗?” “可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可是什么可是,六儿,你最近这是怎么了,说个话还磨磨唧唧的。到底什么事?说!如果不是什么正事,看我不......打你屁股。” “爷,其实,我想说的是,你后面有人......”“人怎么了,这诺大的皇宫难道不该有人吗,我说你......嗯?什么人......人?哪儿呢?”站在他身后许久的商瑾不由得扶额:呵,好家伙!他们已经就这样站好久了,只听他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简直像个中年妇女,是可忍,孰不可忍! 第六章 透明玄木 慕凝九皱了皱眉:这盗贼......是第一次出来闯荡江湖吗?有点职业素养好不好,竟然现在才发现他们。如果是碰到下手快的人,他早不知死几千几万遍了。 她冷声说道:“这位仁兄,你到底偷不偷?你不偷的话,不要挡我们的路。” 那身穿黑衣的男子一愣,眼里闪过一道光,然后嘿嘿笑着说道:“女侠,你们先请,你们先请......” 慕凝九意外地眉头一挑,心想:她自认为易容术高超,他能一眼看出她是女子,也算有点本事。不过想坐享其成,还没那那个能力......她看了一眼商瑾,道:“动手吧。”然后朝银铎走去。 商瑾上前,用内力把银铎周身大穴封住,手一掐,只听“咔哒”清脆的一声,银铎的手腕就脱臼了。慕凝九从他手中拿过木盒,用手掐了下他的人中,然后两人快速躲在了屏风后。只留下男子和他的属下大眼瞪小眼:额,这就完了? 当然,这还没完。倒霉皇帝被慕凝九那么一掐,提前从昏迷中醒过来了。眼一睁,看见两个手足无措的男子呆站在那儿,惊慌之间又要喊人,男子从袖中掏一个物什,晃了几晃,皇帝又晕了过去。男子一边暗自咒骂那对男女的老奸巨猾,给他扔了这么一个烂摊子,一边双手层层翻叠,在银铎眉心印下一个符咒。随后狠狠瞪了一眼屏风的方向,然后带着属下愤愤离去。 商瑾眉头微皱:刚才那男子分明有一双蓝色眼眸。这世上,拥有异色瞳孔的,难道是......神龙不见首尾的幻族人?那男子,是幻师吗? ------------------------------------- 第二日,淦国皇宫传出宝物被盗的消息。皇帝银铎大怒,命人封锁城门,在国内捉拿盗物之人。殊不知,罪魁祸首早就在几百里外的毓国商府逍遥自在了。 商府,书房。 慕凝九和商瑾坐在桌前,悠闲地吃着葡萄。 “商小公子,您府上的葡萄卖相真好,不过味道一般呐。”慕凝九手中把玩着一颗圆润的葡萄,紫色光泽衬得她的手指越发洁白剔透。调笑话语的末尾,语气打着卷儿,优雅而魅惑。 “这是西域进贡的紫晶葡萄,共三盒。皇上知道本公子爱吃葡萄,就分了我一盒。虽然味道一般,但只凭借它美丽的外表,其价值就不菲啊。”商瑾黑曜石般的眸子里倒映出女子美丽的容颜。他扬起魅惑众生的一笑,似在讨论这葡萄,又似在说自己。 “皇上对商公子,可真是......宠爱有加啊。”慕凝九缓缓说道,言语中透着些许揶揄。复说道:“那么这黑玄木,到底有什么玄机?” “古书记载,黑玄木性寒,需用热血中和,方能显出其妙处。”商瑾看着手中的竹简说道。 慕凝九的眸子倏地一亮,氤氲着些许商瑾猜不透的情愫。他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拂过,正想后退,却为时已晚——只感觉整个人一僵,无法动弹,想要用内力冲破桎梏,气血上涌。慕凝九突然靠近,身上的沉香扑面而来。就在他的片刻愣神后,指尖忽觉一阵刺痛,低头去看,只见他洁白修长的手指正被女子的柔荑按着,她手中的小刀,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的小手指……鲜血顺着手落在黑玄木上,一滴,两滴,三滴。 那黑玄木似在吸收新鲜血液,通体渐渐由黑转淡,最后成了一块透明的石头。内嵌一张小纸条,上书:月圆,幻师。背面写着:海角天涯。 “是母亲的手笔。”商瑾忘却了手上的伤,喃喃道。母亲小时候就爱用左手写字,但由于左手有着污秽不吉的寓意,只好在人前用右手,私下自己偷偷用左手写字。这笔迹,他绝不可能认错。 “圆月,幻师,天涯海角……”慕凝九喃喃道。这是个什么意思?不管了,告诉师父再说。她拿着玄木晃了晃,在依旧无法动弹的商瑾耳边轻声说道:“商瑾美人儿,有缘再会。”走了几步,似想起了什么,转过身说道:“哦,对了。为了报答你献的血,这瓶上好的疗伤药我就忍痛割爱送你了。美人儿,要是留疤就不好看了呢。”然后“倏”地从大门窜了出去,不见踪影。 屋内,商瑾的笑容终于破裂。他恼怒地咬紧牙齿,恨恨说道:“慕凝九,不要让我抓到你!”体内一阵阵异样的热流窜起,他极力忍耐,光洁的额上,已铺了一层细细的薄汗。她究竟何时给自己下了药?为什么他先前吃的百毒散不管用?此刻,他感觉有一团火在心中乱撞,只想好好跳入冰凉的池水里,消除这难忍的燥热。在这重重煎熬中,他早已把那可恶的小狐狸骂了个千百遍。 慕凝九哼着小调,从商府晃出来,往醉花楼内走去。远远看到两个穿着异族服饰的男子徘徊在酒楼门口。高个儿男子一头金发,短而微卷,身上白绿相间的长袍拖地,腰间的流苏在走动间摇摆,发出“簌簌”的声响。他的嘴角上扬,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刷子,忽闪忽闪,映出一双清澈温暖的蓝色眼眸。看见慕凝九后,眼睛突然一亮,快步走到她的面前,开心地说:“女侠,女侠……我总算是找到你了。”慕凝九身形一顿,心忖:嗯?这似乎......是昨晚皇宫里那位。于是开口说道:“你们不是来要东西的吧?两个字:不给。”无视他们向前走去。 对面那张俊俏脸蛋上掠过一丝尴尬,草包大盗干笑了两声,小跑上前,边走边说道:“唉,不是不是。我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的,想在女侠你的手下混口饭吃,你大慈大悲,一定会收留我的吧。哦对了,我叫木长风。”大慈大悲?呵,她还是头一次听到有人这么形容她,新鲜极了...... 第七章 收留大盗 “考虑一下吧,我会的东西很多的,比如......” “不要。” 木长风没想到她拒绝得如此迅速,一愣,戚戚然道:“我孤家寡人流落此地,身上只带了个传家宝,你若喜欢,可以拿去......但请千万收留我。”他一双眼睛湿漉漉的,我见犹怜。宽大修长的手中,静静躺着一串手链。这是一串由十二颗小和田玉制成的手链,用淡金色的细链子穿过。和田玉的色泽极好,一看就属上成。 慕凝九暗想:用小小一串链子就想黏上我,想得倒美。不过,那幻术......倒是挺有用的。于是接过手链,说道:“嗯,念你孤苦无依,我就......大发慈悲,收留你了。房间的话,就二楼最北边的那间客房好了。”说完径直往醉花楼中走去。木长风眉毛一抽,快步跟上。 商府。 “这几日小公子心情不佳,你们就不必伺候了。白泠,你刚来可能不知道,小公子平日待下人极好,也极少遇到不顺心的事儿。但一发起火来可不是常人能抵挡的。所以,有眼力见儿的应该知道怎么做。好了,都去做自己的事吧。白泠,叫绿韵先带你熟悉熟悉环境,等哪天公子心情好了再去他府里报道。”刘十一揉揉眉头,心想:自从慕姑娘离开这儿后,公子这几天都黑着一张脸,府里的温度都快降到冰点了,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此时,商瑾正坐在屋里吃着紫晶葡萄。“咯吱”一声,眉一皱,从嘴里吐出四分五裂的葡萄核。再嚼,“咯吱”,再吐......怎么回事?这几天事事不顺,都怪那只可恶的小狐狸!如果被他抓到,哼哼......“嘎嘣”——又碎了粒核。他的脸彻底黑了,“砰”地砸下碟子,大吼:“连葡萄籽都跟我作对,哼!有什么了不起的,小爷我还就不,吃,了!”随后是乒乒乓乓瓷器碎裂的声音。刘十一走到门口准备送信,一块瓷片穿过纸糊的窗,“咻”的一声从他鼻子跟前射出去。吓得他一哆嗦,手中信封应声落地。再看时,院里已空无一人。开玩笑,他宁愿倒恭桶一月,也不想跟正在气头上的公子硬碰硬,太恐怖了! 祁国,罗城。 天边一轮彤红的太阳渐渐西斜,染红了周围雪白的流云。一行商队验了通关文牒,缓缓行驶在夕阳中。“古鹰,宫里都安排好了吗?” “公子,放心吧。找来的人和您身型身高都很像,还让他特意模仿了您的神态动作。相信不会被太子发现的。” “嗯。告知下去,今夜在罗城留宿,明日计划实施。” “是。” 毓国,醉花楼内。 “您是说......沐夫人,也就是商瑾的母亲,在冰城。而我们只能探测到她在神州大陆的最南部,其他一无所知?” “也不尽然。”她顿了一下,从袖中拿出一张羊皮纸说,“这是为师机缘巧合下得来的半份地图,只要找到另外半份,就能知道具体路线。” “那师父,您知道另外半份地图的下落吗?”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明情愫,开口道:“另外半份......如今我也不知在何处了。”慕凝九心想:这么说来,难道师父认识持地图之人? “此次前行,你与商小公子一同前去。” “师父......一定要找商瑾吗?我自己也能......” “不,商小公子是沐夫人的儿子,他能获得他母亲留下的线索,你独*索根本无果。还有,这个锦囊里装的是为师给沐夫人的信,记住,无论如何,务必带到。你明日便可去商府与商小公子商量具体事宜了,早去早回吧。”她的声音微冷,带着十分的严肃认真。慕凝九耷拉着头,闷闷地说:“是,师父。”师父算得上她的半个母亲,她的命令她自然不会违抗。 回到房内,慕凝九从枕下摸出一本破旧的蓝皮小册子,上书:似真而幻。翻开第一页,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符号。木长风说是祖传独门秘籍,但是上面书写的文字一个也看不懂。这几天派最原始的粗活给他做,而他细皮嫩肉的,什么也不会,定是非富即贵的公子哥,也不知怎的沦落至此。 这时,门“咚咚”地响了。 “进来。” “女侠......”木长风拉着一张苦瓜脸,道:“能不让我干那种粗活累活了吗,你看我的手都磨起泡了。”他摊开手,白皙的大拇指上,冒出了个大大的水泡。看着他蓝色眸中的涟涟水光,一副受气小媳妇儿的模样,“噗嗤”一声笑开,道: “好了,木木,我会跟李妈妈说不让你干那些了。瞧你自己这副样子,还跟小六儿说要有男子汉气概呢,要我看,你才是没断奶的那个吧!” 木长风顿时笑得阳光灿烂起来:“谢谢凝凝!”慕凝九眼皮一抽:凝凝......怎么回事?感觉自己收留回来的不是人,是只大狗啊,还是只金毛! “你......叫我什么?” “凝凝啊,很好听呐。” “不要。”慕凝九一阵恶寒,“叫我慕凝九。” “嗷不行,这太生疏了,你都叫我木木了,为什么我不能叫你凝凝?”木长风执拗道。 “......”慕凝九竟无言以对,她抚了抚额: “啊......随你吧。” -------------------------------- 空中,挂着一轮清冷的月,周围是闪耀的群星。不知从何时起,她开始喜爱晚间带有泥土清香的柔风。它让她长久以来都保持着一种对异世的新奇感,亦或是,正因她是一缕飘荡在异地的幽魂,才无法在这里找到归属感吧。 她摇了摇头,突然感觉到头一阵晕眩,紧接着是一阵火热的剧痛,仿佛一个锤子生生砸下来似的。她痛得抱头蜷缩在床的一角。不会吧......是今天?农历十四,该死,她竟然忘记了这么重要的事。以往这个时候都是师父在密室陪她,可今天师父有事出门了,三两天是回不来的。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想着想着,只听“吱嘎”一声,门,开了。 第八章 她的秘密 一炷香前。 一个鬼魅般的影子在醉花楼后院穿梭,不料...... “咚——”重重地从墙头栽落。 “谁?”领头巡查的侍卫察觉,大喝一声。他狐疑地侧耳聆听许久,没有任何回应,周围一片寂静。这才大步离开。 大樟树背后的小角落里,一个人捂着受伤的屁股,颤巍巍地站起来。如果有光,就可以看见他美丽的五官因疼痛皱成一团。 “嗷呜,疼死本公子了,屁股都快摔成两半了......”他骂骂咧咧地道,“都怪那小狐狸,臭狐狸,每次碰上她总是这么倒霉!这次逮住她,一定要好好教训一顿,为我的屁股出气!哎呦。”本来已经好很多的某部位,经这么一提,又开始火辣辣地疼。商瑾在问候了她祖宗十八代后,终于止住声,气势汹汹地朝慕凝九的寝居走去。 走到她房门前,他心里想:慕凝九啊慕凝九,既然你不仁,也休怪我对你不义! 他推门。 屋内的摆设简朴清雅,丝毫没有与她本人相匹配的风格,着实让他一愣。掀开雪白的流苏,一张不大,刻着青松古木的床引入眼帘。沉香扑鼻间,他看到了床上背对着蜷缩成一团的慕凝九,嘀咕了一句:“这么早就睡了?”随后清清嗓子,喊话道:“慕凝九,本公子来找你算,账,了。”他恨恨地咬着“算账”两字,却瞧见她没有半点反应。他内心的火苗蹭蹭地就蹿起来,踱步至床前,伸手去晃她:“喂,慕凝九你别......”话没说完,只见被翻转身的她满脸都是汗水,双眼紧闭,紧握的手上满是自己指甲的划痕,像是遭受着极大的痛苦。只听她呢喃着:“走,走开......”商瑾瞳孔一缩,沉声问:“小狐狸,你没事吧?”恍惚间,慕凝九好像看到一个紫色的影子在自己面前说了什么,头更疼了,她用仅存的一丝清醒说:“你......是谁?不要管我,快出去,出去......” 许是被慕凝九前后的巨大反差给唬住了,又许是不能接受一向强大的她露出这样脆弱的模样,他竟无端生出了帮她一把的念头。商瑾皱了皱眉,试图用内力封住她的痛穴,可是不知怎的,她体内好像有一股很强的反作用力。内力就如同波澜壮阔中的一叶扁舟,瞬间被风浪给摧毁。 他咋舌,伸出修长白皙的大手,握住她已被汗水浸湿的柔夷,轻声说道:“如果痛得话,就往死里捏。等你好了,我再一同找你算账。”手中传来的刺痛让他倒抽一口凉气,一看,她粉白的指甲盖已经深深嵌进了他的皮肤,红色的血珠漫开,美得妖冶。这算什么女人,力气也忒大了点吧!懂不懂得怜香惜玉啊。他在心里暗骂。不知过了多久,手上的力度慢慢减弱。商瑾一看,她已经痛得昏厥过去了。商瑾用毛巾反复擦拭她布满汗水的脸庞,看着她安静的睡颜,心忖:还是这样看起来更乖巧一点。她长而棕的睫毛卷曲,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红唇上,一丝丝鲜血渗出。唉,连对自己都这么狠那,是天生的吗。不过......她这是怎么回事?是谁给她下了什么蛊吗?他正在思索,突然身旁的人儿微微动了动,睁开了眼。 商瑾道:“好些了吗?”只见慕凝九缓缓坐起身,看见商瑾,一脸警惕地说道:“你是什么人?”软软糯糯的声音,全然不像是平时的慕凝九。商瑾一愣,奇怪地说道:“小狐狸,你头痛完难不成还失忆了?跟变了个人似的。我是商瑾啊。” “商瑾......”她喃喃道,“你,和姐姐是什么关系?”“姐姐?谁是你姐姐?”“慕凝九。”商瑾惊奇地挑了挑眉,说:“那你是谁?”“我是她的妹妹,小慕。”甜软的声音答道。 “呵!慕凝九,我帮了你,你不会要以这种方式死不认账吧?还什么小慕,你以为是鬼附身了吗?不过演技真不错,要不是见过你的真面目,我都差点被你骗了。快别装了。”商瑾显然不信,伸手就去摇她。 “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别过来!!姐,姐——!呜呜呜——”她如受伤的小兽般呜咽着,仿佛看到了什么鬼怪一般。随着商瑾的靠近,惊恐地往床角缩,干净漂亮的眸中盈满了泪水,双手扯被子盖住了头。 商瑾震惊了:咦?!这真的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慕凝九吗?真中邪啦? 他开始怀疑自己:难不成,她真的是慕凝九的妹妹?就算慕凝九要赖账,也不可能这么委屈自己吧,不像她的风格。可是,这怎么可能!商小公子第一次觉得自诩聪明机智的脑瓜不顶用了。他揉了揉眉心,软声哄道:“小慕啊,别害怕,哥哥不是坏人。” 小慕从被子里抬起眼,偷偷打量着商瑾,怀疑道:“你刚才想干什么?我才不上你的当呢。” 商瑾尴尬,很快勾起一抹邪魅的笑,画扇轻摇,为她驱赶夏夜的燥热,继续劝道:“刚刚哥哥以为小慕你是姐姐,所以......再说了,你见过像哥哥这么好看的坏人吗?”小慕眨了眨眼睛,打量他许久,开口道:“没有。” “那不就成了。我是你慕姐姐的好朋友哦。小慕啊,一直待在这儿闷不闷,想不想出去?哥哥带你出去玩怎么样?”他眉眼弯弯,笑得奸诈。 “去哪里?”小慕怯生生地从被窝里钻出来,仰着头好奇地问。她自从到了这里,一直是待在密室,还真没出去玩过。 “去了就知道了。” 外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商瑾摸摸小慕的头,道:“小慕,你在这儿稍稍等一会儿,哥哥马上回来哦。” 他正要离去,只觉身后一股大力把他往回扯,一个略带紧张的声音传来:“哥哥,不要......不要丢下小慕。好黑,小慕怕黑。” 手掌心传来微微的凉意,商瑾一怔,下一秒触电般甩开。“哥哥......”小慕怯怯地看着他。 第九章 一路向南 商瑾懊恼地摇摇头,想:该死,商瑾啊商瑾,这是个孩子啊又不是慕凝九,你害怕紧张什么?而且就算是慕凝九,也没这么恐怖吧?但直觉告诉他,能眨眼间就把一个大男人杀死的女人,绝对恐怖! 还好眼前的人不是——反正他是这么认为的。他牵起她的手:触感柔软,骨节分明......怎么都不是一个八岁孩子的手啊啊啊!! 就在他进行这种诡异的心理交战时,小慕晃晃他的手,说:“哥哥,怎么了?不走吗?”他猛然醒悟,心虚间,慌乱地拉起她的手就往马棚走。 ------------------------------------- 卞城观星台上。 “哇!好美啊——”小慕站在栏杆边,亮晶晶的眼眸中倒映的是点点星光。商瑾眉头轻蹙,抱胸靠在栏杆旁,思索着什么。 “小慕,告诉哥哥,你和你姐姐怎么会......” “怎么会在一具身体里吗?嗯......我不希望姐姐受到伤害,所以,这是秘密哦。” “那你,什么时候再出现?” “我明天晚上还会出来。” “你父母呢?” “不知道。” 商瑾陪小慕回到房内,帮她掖好被角,微笑道:“小慕,好好睡一觉,明晚哥哥再来找你玩哦。” “嗯,谢谢哥哥,晚安呐。”小慕乖乖钻进被子,只露出一个头。 “小慕乖。”商瑾摸摸她的头。 原来她也有不为人知的秘密......哼哼,这下被我抓住把柄了,看她还怎么嚣张!商瑾脸上温柔的笑隐去,晶亮的眸中闪过一丝狡黠,嘴角勾起一抹邪笑。挥挥衣袍,悄悄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 罗城,漾云阁内。 “云兄啊,明日在翠玉轩的拍卖,可有什么极品宝贝?” “家父曾嘱咐说不能泄露消息给任何人。不过嘛,你当然不一样喽。听说啊,此次拍卖商品中,最稀有的要属来自极寒之地的黑玄木了。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不要告诉别人,嗯?” “嗯,放心吧,哥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吗。你是说......黑玄木?那是个什么东西?有什么用?” “唉,孤陋寡闻了吧。据古籍记载:‘黑玄木性寒,与热血中和可舒筋活脉、延年益寿,增加武功修为。’最主要的是,它生来带的灵气可以使佩戴之人在需要时隐身。不过,只是一炷香的时间。” “我说云兄啊,你就知足吧。一炷香对于那些江湖神偷来说,完全足够偷遍一个大府邸了。这么好的宝贝,自己留着用多好,你父亲还想着拿出来卖,不是傻么?” “嗳,这你就不知道了。这种东西拿在自己手里不就是个烫手山芋吗?随时担惊受怕宝物会不会被偷,还不如开诚布公,让江湖上的势力自己抢呢。不仅给自己增添一份清净,还可以挣一大笔钱。” “这么说来,也有道理......” 隔壁雅间,坐着一个带银色面具的白衣人。他的身后,站着一个高大魁梧的男子。 “公子,您让我查的消息有着落了。” “说。” “据可靠消息,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进入过冰城。进入除了需要集齐对应的钥匙,还要满足两个条件。但属下一直查不出具体哪两个......” “嗯,没事,先找到钥匙要紧。对了,澈的状况怎么样?” “澈公子他......还处于昏迷状态,这几天也总是做恶梦,整个人瘦了不少。”古鹰见自家主子抿唇不语,急忙劝道:“公子,您不要过于担心。等进入冰城取了寒丝草,他的毒就能解了。” “嗯,我知道。” ------------------------------------- 商瑾院内。 “公子,慕姑娘求见。”迷迷糊糊间商瑾似乎听到有人在叫他,眼睛极力撑开一条缝: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不过......怎么从来没见过?他懒懒地支起身子,终于听清楚了白泠在说什么。慕姑娘......嗯?慕凝九!哼,她还敢来?前几天因为她事事不顺,昨晚又被她的事折腾得一晚没睡,好不容易在天刚亮时睡去,怎么没过多久又出现了?哦不,不是“又”,昨晚的那个是小慕。 一炷香后,书房内。 慕凝九身穿一件紫色云蝶流苏长裙,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不加修饰的墨发随意地披散下来,衬得皮肤透亮雪白。棕色眸子清澈有神,偶尔闪过的一丝戏谑,和嘴角弯起的若有若无的弧度,让商瑾不得不承认:真的,这神情,和小慕差太多了。 “商小公子,原谅我早早登门拜访,实在有要事相商。没打扰您老人家的美容觉吧。” 她的嗓音,带着一丝天生的慵懒。 “哪能呢。慕姑娘此次前来,有何贵干啊?”商瑾被打扰到睡觉,阴阳怪气地道。 “废话不说。我打算和商公子你一同去冰城找沐夫人,不知你意下如何?” “你,找到我母亲,究竟想要干什么?”商瑾挑眉问。 “我也是受人所托,不便透露。但我敢发誓保证,对沐夫人绝无恶意。”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让人不容拒绝。可商瑾是谁?最喜欢给人下绊子,特别是慕凝九这种曾让他吃过亏的人。 他装作思考了一会儿,道:“哦,这样。那我......拒绝。”慕凝九早就料到商瑾没这么好说话,也不生气,脸上立刻挂了一个无比明亮的微笑,靠近他。 商瑾吃一堑长一智,知道她肯定又在打什么坏主意,逼他就范。于是“嗖”地蹿离她两尺远,回以一个邪笑,说:“小狐狸你还是太天真了,以为我还会上第二次当吗?有什么招数都使出来吧,本公子不怕你。” 慕凝九眼里闪过一抹恼怒,却装作无辜地眨眨眼,说:“商公子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想给你冰城具体位置的地图罢了。唉,既然这样,小女子就不打扰公子你了,小女子先行告退。”潇洒地一个转身,一脚已踏出门槛。 她嘴角一抹奸计得逞的笑容如一壶油,点燃了商瑾心中的怒火:可恶!她绝对是故意的,真是奸诈的小狐狸!却只能咬牙切齿地喊道:“等一下!慕凝九你回来。交出地图,明日启程。” 第十章 相城隐寺 一架装饰普通的马车行驶在狭窄幽长的小径上。路旁,是笔挺的绿竹。微风拂过,竹叶摩擦,发出“簌簌”的清脆声响。 马车内。 纤长流苏为帘,遮挡了外界的燥热。车内格外宽敞,并两个隔间。地上铺着凉爽且伴有竹香的席子;门旁锦盒内的冰块,散发着丝丝凉意。商瑾躺在软塌上小憩,长长的睫毛,投下安静的阴影。 另一间,慕凝九正在原地打坐。她面前摊着那本蓝皮册子,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通过刚刚几个时辰的气息吐纳,身体愈发轻盈起来。按地图来看,要到冰城,没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的。诶,还要和商瑾相处这么久!这期间如果她又......靠师父给的药能压住吗?昨天头痛到晕眩,醒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应该......没发生什么吧。她揉了揉太阳穴,伸了个懒腰。 “公子,属下已命人和老爷说您要外出游历一段时间,具体回程日期还没定。老爷除了生气骂你不学无术外倒没有进一步询问和调查。” “嗯,就先这样。十一,还有多久到相城?” “回公子,前方就是相城隐寺。听说居住于此的智音大师算命很神,是以此地年年香火甚旺。” “哦?既然如此,就让他给本公子好好算上一卦。传令下去,今晚宿于相城隐寺。”“是,公子。” ------------------------------------- 翠玉轩。 “好,今天的最后一样宝贝,是来自极北之地的黑玄木,有延年益寿、增加修为的功效。最重要的是,得此物者可以隐身一炷香时间。不过,限用三次。”话音刚落,台下传来阵阵议论。诚然,就算是一炷香时间,这出神入化的技能,也足够让人垂涎了。 “我出一百两银子。”一个长相斯文的男子说道。 “两百两。”络腮胡男紧咬不放。 “五百两。”斯文男也不甘示弱。 “可恶!七百两。” 斯文男皱了皱眉,说:“一千五百两。” “哼,两千五百两。” “三......三千两!!” “一百两。”一个低沉的嗓音顿了顿,说,“黄金。” 周遭的看客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一百两......黄金!天,好大的手笔!云大当家眉毛一挑,心想:他知道这块木头价值不菲,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珍贵又让人垂涎的东西,卖掉它可真是个明智的选择。 随即快速敲了三下拍卖板,看向白衣男子,说:“成交!”宾客无言,毕竟不是谁都家产万贯的。络腮男眼中闪过一抹阴狠,对属下悄声讲了几句,愤愤地大步离去。 白衣男子坐于紫檀木车中,对身后的高大男子说:“注意点,今晚定不太平。另外,不要在路上多耽搁,加紧脚步去下一个县城。” “是,属下明白。”他看着手中静静躺着的黑玄木,快速拿刀割破了大拇指。鲜血不断滴在木头上,黑玄木渐渐褪色。他端详着手心透明的物什,思索着什么。风把车帘挽起,白色月光透进来,照在石头上。石头折射出绚丽的光芒。 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拿过桌上的宣纸,铺在面前。双手拿着玄木,不断变换它与月光的夹角。层层光影交织,纸上幻化出了一个字:角。他眉头一皱,想,这是? 突然,窗外响起了兵器碰撞的声音。他迅速收好玄木,轻声问道:“古鹰,怎么了?” “公子不用担心,一些鼠辈而已,马上解决了。”他屏息凝听,窗外响起几声惨叫,然后又归于平静。 ------------------------------------- 慕凝九在寮房内换好素衣,前往隐寺主殿听经念禅。 大殿最前方,一个身披袈裟、满面红光的和尚正闭眼打坐,想必就是声名远扬的智音大师了。弟子们分列两侧,随着木鱼的敲击声,嘴里叨叨地念着什么。慕凝九心想:唉,还以为这大师讲经会很有意思呢,是她想错了。 她随即打了个哈欠,找了个偏僻的位子,刚坐下,就听念经声渐渐变轻,那大师说:“念经可让人摒弃世俗,荡涤心灵,是以酒是其中一样佛门禁忌……而听经者,因人而异,受益程度不同,对佛道也就有不同的领悟。” 她不屑地撇撇嘴,然后就听他说:“我看......那位后来的女施主就有慧根,若潜心修习,必定大有所成。” 慕凝九诧异地抬头,看到周围一些小和尚都好奇地打量着她:要知道,师父可从不轻易夸人的啊。这位女施主,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慕凝九则毫无受宠若惊之感:许是她打瞌睡挑战了这老头儿的尊严,他小鸡肚肠,借机讽刺。但他弄错了,她可不是什么面皮很薄的小姑娘。 她清清嗓子,道:“小女子不才,完全无法理解这些佛门大法。大师慧眼识人,这次怕是错了。”弟子们交头接耳,和尚没想到她这么直接,尴尬地咳了一声,复严肃道:“女施主身上最宝贵的,就是这种诚实坦然。修行之路极其遥远,需要人每时每刻保持一颗真诚的心,才不会被世俗所污了双眼。好了,今天的主持结束,各自回去吧。” 等人都走光后,商瑾从门外晃进来,慵懒地靠在大殿的柱子上,对整理经书的大师说:“智音大师,可否给小生算上一卦?” 智音大师转头,仔细打量了他半晌。道:“施主生得一副好皮相,吸引姑娘无数,可惜‘落花有意水无情’哪。” 商瑾挑眉:“哦?那大师倒是跟我说说,我的挚爱,身在何方呢?” “施主今生所爱之人和施主极像,两人都如同那陨星,只要相碰,双方具毁。贫僧看你倒不如剃度为僧,免受这红尘磨折之苦。” 商瑾脸一黑,心想:这臭老头,尊称他一声大师就以为自己成神了。还什么剃度为僧?他不会是看本公子的长相,觉得可以帮他增添每年的香火吧?思及此,悲戚地道:“既然如此,小生还不如一死来得痛快。” 第十一章 小慕出现 智音大师大惊,连忙道:“施......施主,切莫意气用事。贫僧只是说,若你俩双方僵持不下,自然没有好结果。但只要这一方‘以柔克刚’,感情自会水到渠成。” 这老和尚,要不是他灵机一动,逼他说出此番言语,他是不是就打算闭口不言了?虽然不至于相信,但本公子还是会郁闷一阵子的。果然得道高僧都是不可信的,他寺庙怎么没有被取缔呢? 看到商瑾眸中闪过的戏谑,智音大师才发现他上当了。暗想:何曾几时老衲吃过这种亏?除了......他快速捕捉到脑海里闪过的灵光,问道:“这位施主,虽然老衲不该多问,但可否告知姓名?” 商瑾心忖:知道不该多问还这么多话!却笑答:“小生姓商,单名一个‘瑾’字。” “商瑾?!老衲以为平生都见不到你。”他的声音带着一丝隐隐的激动。商瑾挑眉,看他从佛像的暗格里拿出半份地图,递过来。“这是你母亲早年托付与我的半份地图。” ------------------------------------- 夜澜星稀,万籁俱寂。 慕凝九从枕下摸出一颗透明的药丸,配水吞服。为以防万一,她在屋内等着小慕的出现,一个时辰过去了,她还没出来。许是师父的药有作用了?也好。屋内温度渐渐升高,她索性披上墨色纱衣,走向寺院旁的竹林深处寻求一席清凉。 不知走了多久,竹林渐渐稀疏,现出一个宽敞的圆形平地,中间放置着一套石桌石椅。如练月华,勾勒出一个与月对酌的身影。她眉头一皱,这背影,肩膀很宽,身形微胖......很熟悉啊,莫不是...... 那人似听到响动,灵活一个转身。 他们在看到对方的瞬间都瞪大了眼睛。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中的酒瓶藏在背后,然后咳了一声,道:“更深露重,女施主来此地作甚?”中气不足,透着明显的心虚。 哈,这个神棍老头,被她逮到喝酒了。亏他白天还振振有词地告诫弟子酒是佛门禁忌云云......哦?还有鸡肉!啧啧......这生活过得可真是滋润。慕凝九嘴角勾起弧度,问道:“这酒,味道怎么样?”智音大师一愣,慢吞吞地说:“那个......女施主,这酒是埋在天穆雪山上几百年的佳酿,自然是人间极品。只要你帮我保守秘密,分与你一些,”他不舍地咽了口口水,“也无妨。” 几百年的酒......味道应该不会差。她的好奇心和馋欲被勾起,也忘了小慕那档子事儿了:说起来,她两世为人,至今还没喝过酒呢。于是说:“成交。来,先给我半壶。” 智音大师听到后半句,眼睛都瞪圆了:呵,这女娃娃,真是狮子大开口。要知道,泠酒这百年佳酿可以让普通人一杯就倒啊。思及此,眼睛滴溜一转,为她斟了杯酒,说:“请。” 青花白瓷内,透明的酒中盈盈映着清冷的月。慕凝九挑眉:看起来和白开水无异。一闻,鼻尖只有淡淡的桃花香环绕。这酒不烈吧,不然这老和尚也不敢大喝特喝。 眨眼间,一杯酒已下肚。她只觉体内暖意融融的,非常舒服。接着,这股暖流涌进四肢百骸,涌进大脑,她仿佛置身于一个炉火正旺的小房间内,喝着暖暖的姜茶,渐渐地,头开始变重...... 智音大师见她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不由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这酒入口与凉水无异,但后劲极大。这下好了,我该如何把她送回去?枉我一世英名,光顾着保护酒了,却没考虑后果,诶。 月光透过层层竹林,照在慕凝九洁白如玉的手臂上,泛着柔和的暖光。智音刚想伸手扶她回去,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清冷孤傲的女子:身披水蓝色蝶纹丝缎,三千青丝用银白的步摇绾起,露出如潭水般深沉的眸......他的手鬼使神差地缩了回来。 晃神过后,他无奈地摇摇头:已经过了八年了,怎么还是忘不了她。又不会相见了,你还记着她有什么用?他对自己说。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痛楚,看了一眼慕凝九安静的睡颜,然后径直往竹林外走去。 待他远去,竹子背后闪出一个身穿夜行衣的男子。他全身上下都隐藏在黑夜里,唯有一头耀眼的金发,让人不容忽视。 他一边走向慕凝九,一边嘴里骂到:“这臭和尚,趁人家姑娘喝醉了酒就想干坏事。还好最后良心发现,不然我定要他见识一下本大盗的厉害。还什么智音大师,嘁......”看着慕凝九微微泛红的脸颊,复又唠叨:“哎呀凝凝你出门都不告诉我姑娘家家的怎么能没有防范意识这样只身在外多危险哪......还好遇到了本大盗。” 他抓住她的一只手,搁在脖子上,然后让她整个人趴在他背上,慢慢往慕凝九的住处,兰宁院挪去。 ------------------------------------ 一盏茶后,智真大师叫来几个睡眼惺忪的弟子急急忙忙赶来,却发现空无一人的石桌石椅。他当时心里一个咯噔:她不会......出了什么事吧? 商瑾去慕凝九房间途中时,正好看到一身穿夜行衣的金发男子背着慕凝九,朝她屋里走去。他眉毛一挑,正准备进去,却发现金发男子很快出来了:“诶真是......怎么醉成这样,不像话。”絮絮叨叨地走远了。商瑾见此,灵活地摸进慕凝九房间。 安静的房里突然传出一阵轻呼,仔细听时,四下寂静,又似不曾发生过什么。 屋内,商瑾一手捂住女子的嘴,一手制住她胡乱挥动的双手,坐其身后。女子一双晶莹的眸子里满是惊惧和害怕,只听他低沉着声音说:“小慕别怕,是我,商瑾,昨天我们还见过面呢。”身前的人儿渐渐不再挣脱,转过头,用眼神示意商瑾把她放开。 她开口:“哥哥?我们现在在哪儿?” “相城隐寺。你姐姐接到任务,正和我一起找人。今天你姐姐醉得不省人事被人背回来,你知道发生了什么吗?” 小慕眼底微微波动:“怪不得......感觉好像被压制了。哥哥,这事我也不太清楚,你所说的那部分记忆在姐姐那儿,你最好亲自去问她。” “唔......那好吧。”商瑾心想:要是那个小狐狸会告诉他,他就不会问她了。 “哥哥,我们今天去哪儿啊?”小慕亮晶晶的眸中闪着莫名的期待。看得商瑾尴尬地咳了一声,别过头去:这表情放在慕凝九的脸怎么分外违和?他摇摇脑袋不再想,起身招呼她:“来,跟哥哥走。” 第十二章 漫天流萤 且说古鹰刚出手解决了一批打劫黑玄木的江湖术士,又一群身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冒了出来。他们个个身手敏捷,使用的招式又极为狠辣,影卫和他们只能堪堪打了个平手。 马车内,白衣男子心忖;这样下去,定会大大降低赶路的效率,还是趁早解决为妙。思及此,他挥刀往黑檀木做的车上使劲一劈,“咔嚓”一声,被窗外兵器的碰撞声完全掩盖。他把檀木快速装入拍卖会上的黑匣子内,从袖中飞出一枚银针,不偏不倚地扎在前面的马屁股上。 马吃痛惊跳起来,车夫见此,赶忙勒紧缰绳,可马却如同发疯般不受控制。他趁乱把匣子往窗外一抛,匣子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正在打斗的双方都停下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飞出的物什。 它刚落地,周围就被各方势力围堵得水泄不通。在抢夺的过程中,那匣子因力飞起,先前穿夜行衣的那伙人眼疾手快,抢了匣子疾步往人圈外退去。留下一群人愤怒而无奈地跺脚惋惜。却没人注意到,白衣人一行不知在什么时候悄然离去了。 ------------------------------------- 已是午夜,相城如一只正在沉睡的猛虎,在寂静中等待黎明的英姿勃发。黑骏马冲破重重黑夜,踩着“嗒嗒”的蹄声一路飞奔。 紫衣男子策马,身前是一位身形姣好的女子,他们的发丝被风吹起,互相追逐嬉戏着。借着守夜灯远远看去,宛如一对璧人。 商瑾双腿一夹,黑马行走如飞,带着他们往城东的一个小山谷里奔去。冰凉湿冷的空气迎面扑来,小慕微微缩了缩脖子,便感觉到脖子上一暖,一痒。 陌生男子的气息贴近,不同于皇宫贵族所青睐的龙涎香,而是一种花的幽香。商瑾俯身,用宽阔的肩膀和飞舞的长发挡住了吹向她的风。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小慕的心上蹿过一股暖流。 耳边是呼啸而过的冷风,商瑾没预兆地打了个喷嚏,身前传出小慕软糯的声音:“哥哥,谢谢你,这样对我。”他微微一怔,继而拉紧缰绳策马奔腾。风撩开他的发丝,露出微微上扬的嘴角,和墨眸中蕴藏的温柔。 山谷。 “哇——”看到眼前的情景,小慕不可抑制地惊叹出声。 这真是一个,无与伦比的世界。 小径很缓,向下延伸。层层树木的掩映后,是一方不算宽敞,却极其舒适的小天地。此时,周围本该一片漆黑,却因为有无数个提着小小灯笼的精灵,用微弱的绿光,点亮了整个山谷,甚至其上方的天。 它们的个体如此渺小,聚集在一起,创造出极致的视觉震撼。小精灵时而分散,时而聚拢,这忽明忽暗的光,似有生命一般,照进人的心里,再挥之不去;千千万万的流萤,盘旋在小溪上方,远远看去,仿若一条神女的绸带,蕴藏着无限生机活力。 “闭上眼睛。”“嗯,什么?”眼睛上,商瑾手温暖的温度传来,带着淡淡花香。她阖眼,忽然感觉手上多了什么,沉甸甸的。 “看吧。”小慕惊讶地睁大了眼,璀璨的眸中,倒映着一个无比明亮的纸灯笼。成千上万只流萤在其间挥动双翼,幽蓝的光,映出对面商瑾妖娆美丽的面孔。 “怎么样,美吗?”磁性的声音响起。 “嗯,那当然,还有人不喜欢萤火虫的吗?”小慕满足地点点头,嘴角上扬。 商瑾看她精致的脸上扬起纯净的微笑,想问出口的话又咽了下去。小慕见此,唤他:“哥哥,”她看进他的眼眸,认真说道:“如果我告诉你,姐姐的事,你保证......不告诉任何人吗?” 商瑾见她严肃的表情,心上如压了块巨石,他沉声道:“我保证。”原本他就没有告诉别人的打算,他只是......出于好胜心,咽不下那口气。 “我信你。最重要的是,你不要以此来伤害姐姐,绝对,不要。” 商瑾看着小慕真挚无邪的眼睛,原本的坏心思仿佛无所遁形。他心虚地别开眼,不再吭声。要么......就到此为止吧,出气有的是机会,这事......不听也罢。 商瑾刚要出声,只听小慕软软的声音响起:“说起来你可能不信,姐姐的灵魂,来自现代,一个完全不同于这里的世界。那个地方,是地狱。”说到这儿,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姐姐是孤儿,从小生活在暗无天日的地下赌场中,靠乞讨为生,过得都是吃不饱饭的日子。” 商瑾皱了皱眉:什么另一个世界、现代的,这些词还真是前所未闻。小狐狸,难道真如小慕所说,来自什么现代?但这种事,又不像是会发生在慕凝九身上的。可是小慕,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 “若是这样,咬咬牙也就过去了。但是赌场这个是非之地,鱼龙混杂,什么都可能发生。姐姐十二岁那年,遇到了另一个女孩。因有同样的遭遇,她们很快熟络了。那女孩会的东西很多,还教姐姐读书识字。” “然而有一天,她们整整一天没吃东西,饥饿的促使下决定去偷食物吃。正当她们拿够东西准备撤退时,一个满脸凶悍的男子冲进来......”她眼里闪过一阵痛苦,“姐姐一边往前跑,一边呼喊那女孩的名字,却无人回应。回头看时,一阵枪声响起。‘砰’,是肉体撞击地面的声音。她猛然回头,看见......” 小慕瞳孔因恐惧放大,喉咙发出悲痛的呜咽,“看见女孩双目巨睁地躺倒在血泊中,手中还攥着一个冰凉的白馒头......姐姐都不知道最后是怎么逃脱的。自那以后,她后悔自责,无数次希望被枪击中的是她。每每午夜梦回,只是满目鲜红。久而久之,也就如行尸走肉,不考虑这些了。” 话毕,小慕脸上已满是泪水,眼里充满悲痛。“而我,是姐姐来到这儿后,为摒弃过去的软弱,所诞生出来的,人格。” 第十三章 温柔毒药 商瑾久久无言。她的遭遇,连他听过后都心有余悸,更何况是发生在一个年满十二岁的小姑娘身上。他不敢相信,拥有这样记忆的小狐狸,竟能在这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成长得如此......耀眼夺目。 他居然还想以此来报复她,真是禽兽不如!商瑾的美眸中浮现起浓浓的懊悔和惭愧。天知道她受了多少苦,才能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心在隐隐抽痛,他看着小慕,突然一个大力把她揽进怀里。 “对不起。”他喃喃道,也不管慕凝九能否听见。 恍惚间感觉到肩上一沉,原来小慕已经睡熟了。连站着都能睡着,到底有多累? 商瑾在谷中为她寻了个舒适的位置,脱下外袍,轻手轻脚地给她盖上。而他自己,却辗转不眠——脑海中浮现出和小慕同样的一张脸,却是不同的眸,完全不同。 她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他想。 ------------------------------------- 当第一缕朝霞染红半边天时,商瑾睁眼,静静打量着身旁女子安静的睡颜。她的侧脸被阳光镶了金边,上面的小绒毛把脸的轮廓衬托得分外柔和。 像天使一样。他脑中突然浮现出这个想法。眼睛向上移,正对上一双璀璨的黑眸,不由得一怔。那黑眸中的水雾还未散去,如被山岚笼罩的青峰,有着迷茫缥缈之美。然而下一刻,他修长的脖子上就架了只脚,空气变得稀薄起来。 脚的主人故作温柔地说:“商小公子,给本姑娘好好解释一下:我,怎么会在这个破地方?”破......地方?商瑾的表情像生吞了只鸭蛋,愤怒出声:“破地方?你都不知道昨......”他说到一半生生止住:吁,还好没说出口,不然我肯定被五马分尸了。 “不知道什么?嗯?” 他急忙补救:“不知道昨日你醉酒不醒被歹人掳走,还好有本公子相救。” 慕凝九眉一挑:商瑾?他......有这么好心?既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就不与他计较了。想着想着,她立刻换上明媚的笑脸,道:“公子,您的大恩大德,小女子没齿难忘。不过昨夜......没发生其他什么事吧?”商瑾脸上虽维持着完美微笑,心下却一惊,想:她不会发现了什么吧? 慕凝九见他许久不言,脑袋里“咣”的一声:难道昨晚我发酒疯了?这可不太妙......慕凝九啊慕凝九,你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下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了。 正懊恼着,就听商瑾干笑道:“呵呵能......发生什么呢,没发生什么啊。时间不早了,我们快走吧,还要赶路呢。” “好啊。”慕凝九心里长舒一口气,也没去注意话里商瑾的欲盖弥彰。她快步走到马旁,一愣。商瑾刚从惊吓中缓神,突然听到慕凝九喊他,慢吞吞地挪过去,只听她说:“商瑾,就......一匹马?” “嗯。” “那我来驾马。”慕凝九拉着缰绳。 商瑾静了许久,脸上浮起一抹邪笑,开口道: “卿卿,你觉得,我坐你怀里,合适吗?”“......” 隐寺外,商瑾的马车早就等在路旁了。刘十一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一对男女共乘一骑,男子俯身与女子调笑,女子含情脉脉望之,宛如神仙眷侣。 其实,是这样的情景: 商瑾保持着完美微笑,在慕凝九耳边咬牙切齿:“小狐狸,我可是你救命恩人,踢我小心折寿。” 慕凝九报以微笑:“恩人......我也不想啊,但你这只手往哪儿放呢?不想要了就直说,我截下来给木木去,他一定喜欢。” “哎......这不是怕你掉下去吗,好心没好报......木木是谁?” “哦,我养的一只金毛小犬,可爱又忠诚。” “......”商瑾气结,拉着缰绳的手臂时不时蹭蹭慕凝九的腰际,感觉到她片刻的僵硬后,嘴角浮起一丝阴谋得逞的坏笑,然而并没有维持多久。 随着慕凝九的转头,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馨香,她盯着商瑾魅惑地笑着,红唇轻启:“恩人,”她慵懒的声线拉长,“友情提示你一下,恭喜你已成功沾染上我新研制的‘笑美人’了哦。你白白蹄子......的解药只在我这儿有哦!要赶紧呢,不然毒性深入,你那倾国倾城的容貌也不保了。多可惜呀,商瑾美人儿,你说是吗?” “......” “慕,凝,九!!!”声音空谷传响,久久不绝。 刘十一掏了掏耳朵:公子这是怎么了?平时就算生气也是阴测测笑着的,这样爆发出来还真是少见。自诩风流的形象也不要了?看起来很危险啊,看来我可以理理包袱准备跑路了。干粮要准备多少呢?三天?七天?半个月?唉不过这慕姑娘,离得这么近,怕是要遭殃。 ------------------------------------- 天丰年二月,狄国二皇子发兵南下,先后攻克郐城、黎县,直捣邳国凉城。邳国皇帝申屠灼派百万雄狮出城迎战。双方实力均等,僵持数日不分胜负。五日后,狄国铁血将军完颜狄国令驻扎边疆,休整军队。双方持久战就此展开。 邳国境内,皇宫。 “皇儿,此次前往冰城,路途艰险,争夺势力众多,要处处小心才是。虎父无犬子,父皇相信你定会带着宝藏归来。到时候,你便是众望所归的新皇。” “是,儿臣定不负所托!”北宫晗剑眉修长,嘴角上扬,眼里燃着熊熊火光。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镶着古老花纹的银钥匙,神秘而独特。 ------------------------------------- 邳国,凉城。 “后天便是一年一度的开塔之日,前方战事紧急,这天绫塔又是天下第一险地之一,这下怕是......无人去了吧。” “雷兄,你初来乍到不清楚情况。这邳国天绫塔固然难闯,内藏绝世珍宝无数,多少江湖人士豁出性命都想一试,今年也定是如此。” “天绫塔,具体在什么地方?”一个声音淡淡地问道。 “天绫塔位于凉城东部,四面环天灵山。山中毒物遍地,稍一不小心,就会丧命。是以多年来,都未曾听说有人居住......咦?”那人转头,看见一个面貌普通的白衣男子,不过......他周身那高贵出尘的气质却让人不容忽视。 “多谢。”白衣男子离去,后面跟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 他上了一架极其普通的马车,吩咐车夫道:“去天绫塔,凉城东部。” “公子,”古鹰道:“邳国天绫塔......真的有令牌吗?” “还不能确定。但可以肯定在邳国境内——按照通往冰城的路线图来看,剩下三块令牌,一块未知,另两块分别在邳国和迷幻森林中。” 第十四章 所谓解药 隐寺外,出发的队伍由来时的一架马车增加到三架。一架给智音大师——他自剃度为僧以来就未曾踏出过隐寺,借此机会,想去各地领略一下风土人情;而慕凝九认为,无非就是个缺少阅历的老和尚出去游玩罢了。 一架给木长风——是了,那个慕凝九的金发小跟班千里迢迢赶来此地,美其名曰“历练历练”。能够独自享有一架马车的他感动慕凝九对下属的“特殊关怀”。然而这都要归功于商瑾。 慕凝九想和木长风一辆马车,这样她可以一路上问问他关于幻师的事。但当这个消息传入商瑾耳朵时,他原本阴沉的脸更是黑如锅底。趁暴风雨还未来临,一旁有眼力见的刘十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木长风拽到了另一辆马车。 所以,还是原来的配方,还是熟悉的味道。商瑾很满意。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一天内,他的双臂都得涂上慕凝九特制的解药——一种粘稠的、黑乎乎的坨状物...... 马车上。 慕凝九正在调配解药。碗里那些黏糊糊的不明物体被搅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响,积极地冒着泡。商瑾见此,脸一阵青一阵白,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起来。 “成了。”慕凝九出声,用一个类似毛笔的器具——刷子蘸上解药,就要往商瑾身上招呼。商瑾一个哆嗦,刷子上的一坨黑物就“啪”地拥抱大地了。 慕凝九蹙了下眉,继而微笑地看着商瑾,说:“恩人......你不想上解药,没关系啊。吱一声,我立马去叫刘十一给你准备棺材呐。不用担心,我研制的这款毒药,死后依然能保持您美丽的容颜,只要不火化,就是青春永驻哦!”商瑾脸色一变,心里暗骂:这狠心的小狐狸!脸上却尴尬地笑道:“那个......不是啊,我涂,我当然涂了。” 第二坨黑物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就要接触到他白皙的皮肤,近了,近了......商瑾干脆偏过头去,紧闭眼睛,紧皱眉头,仿佛在经历什么生死考验似的。 在刷毛触碰到商瑾前臂的那一瞬,他整个身体猛烈地一抖,敏感的皮肤迅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每次刷毛一碰他的肌肤,他就触电般地一抖。一碰,一抖;一碰,一抖......对面的慕凝九见此,“咯咯”笑出声来,玩心大起,故意用刷毛频繁触碰商瑾手臂的皮肤,每次,都是意料之中的“一抖”。 “慕,凝,九!!!!!”几次过后,商瑾忍无可忍,抛开高贵的面具,吼向捣乱的小狐狸。 “好了,大功告成。”慕凝九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充满笑意的眼眸,亮晶晶的,格外灵动。商瑾一怔,怒火仿佛就卡在了喉咙口,咽也不是,发也不是。他看着慕凝九离去的背影,一下下烦躁地用脚踢着马车挡板。 ------------------------------------- 天绫塔。 “公子,您一定要进去吗?那令牌......也不一定在此啊。”古鹰问。 “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为了澈儿,都是值得的。”白衣男子道。突然感觉胸口一阵滚烫,似要灼烧起来。他快速拿出衣襟中的黑玄木。它在手心里发烫,闪着微微白光。 “黑玄木,就在此塔中。”他淡淡的声音因兴奋,有丝不易觉察的颤抖,波澜不惊的眸中似有星火闪过。 “古鹰,在附近找家客栈。” “是。” “公子,我们已进入邳国境内......” “去天绫塔周边寻家驿馆,大家赶路都辛苦了,先歇一晚。”商瑾用懒懒的声音打断马夫,把手中那张地图举过头顶,仔细端详起来。他近日心情不错,这全要归功于慕凝九那看起来恶心,却具有美容养颜功效的解药。那日敷完后,他皮肤是吹弹可破,这样下去,就连佳人们也要自惭形秽了。 说来也巧,这半份智音大师给的地图与慕凝九给的那半张正好可以拼成一份,这下他们不愁找不到令牌了。 隔间,慕凝九坐在垫子上闭目养神。木长风说,那本册子是祖传的不错,但因无人能看懂其文字,修习之人仅能使周身气息顺畅,而不能有进一步的增益。可以说是一本废书,也可以说是本神书。这真是让慕凝九哭笑不得。 ------------------------------------- “两间上房。” “好嘞。”古鹰看到客栈楼下座无虚席,心里暗暗吃惊:尽管听说了江湖上想闯天绫塔捞宝的门派数不胜数,亲眼所见还是无比壮观啊。 “掌柜的,二楼五间上房。”他的思绪被一个男声打断,回头一瞥,是一个长相普通的青年男子。他轻轻摇着桃花扇,尽显风流随性,却又不似寻常官家花花公子。举手投足间,自透一份高贵出尘。他身侧的女子,相貌普通,一双星眸内却似蕴藏着熊熊的火焰,耀眼而夺目。站在那男子身旁,气势却毫不被压制,反而争锋相对。 “额......这位客官哪,实在不好意思,我们只剩最后四间上房了。明日开塔,江湖人士蜂拥而至,这周围的客栈,怕是都少有空的房间了。”商瑾眉头一皱,刚要说话,突然听见一个男声道:“掌柜的,我们退一间房。” 他看向来人:一袭白衣,大拇指处有只青玉扳指。这不是......“还能在这儿碰到你,真巧啊。”慕凝九挑眉:碰到熟人了? 雅间。 “这位是慕姑娘,慕凝九,我们一起的。”商瑾介绍道,“祁国三皇子,尉迟轩。” “慕姑娘,幸会。” “原来这就是大名鼎鼎的三皇子啊,果然如传闻一般俊俏。”慕凝九毫不忌讳地打量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悠悠评价道。 眼前的女子不似寻常姑娘一般矜持有礼,她直言直语,周身散发的妖娆气质又是如此特别。 “你也不必‘姑娘姑娘’地称呼我,尉迟,叫我慕凝九就行。尉迟啊,你到邳国来干什么?”她看着尉迟轩极黑的眸,嘴边扬起一抹微笑。 第十五章 天绫开塔 尉迟轩一愣,开口道:“和你们一样,去天绫塔。”嘴角不自觉地漾起极浅的笑。 一旁的商瑾听着他们你一言我一语,聊得热火朝天,完全忽视了他,脸一黑,抢先说道:“找令牌?我们可是势在必得。”慕凝九瞥了他一眼,轻“哼”了声:这男人,怎么越来越幼稚了...... “合作吧。既然都是要进冰城的,多一个人还多份力。”尉迟轩提议。 “好啊。”慕凝九立马答应道。看到一旁的商瑾瞪着她,不甘示弱地回瞪。尉迟轩看着他们两人的暗中较量,黑眸中浮起一丝笑意。慕凝九刚好看向他,不由得眼睛一亮:“喔,尉迟,你......在笑吧?!”她咽口口水,道:“就应该多笑笑。嗯,你笑起来真好看,不知要迷倒多少姑娘呢。” -----我是阿九调戏尉迟的分割线------- 天灵山如一环翠玉扳指,把高大的天绫塔护在中央。仰头看,天绫塔身披灰蓝色铠甲,直冲云霄,一眼望不到其尽处。 卯时初至,塔下已有三四十人聚集。 “这天绫塔,由江湖中极为有名的机关师设计而成。共九层,每层都有无数阵法机关,最有名的,就要数‘幻梦’了。”一中年男子道。 “幻梦?这是个什么东西?小辈初入江湖,不甚了解这些,还望您如实相告。” “说起来,它是阵法与幻术的精妙结合。开始时,入阵者能看到他人,但实际上,他们已被阵法隔离到不同地方了。而幻术博大精深之处,在于它可把人脑海深处埋藏的回忆勾起,或悲或喜,都叫人无力、无心走出幻境。” “这阵法如此厉害,难道就无破解之法吗?” “破解之法自然是有的。内心坚强之人,不管幻境如何左右,都能够克服。而自十年前建塔以来,江湖上平安走出此阵的人,也不过二十余个。不过,因塔四处机关多变,进塔之人也不一定会碰到这般厉害的阵法,一切看天意。” 一旁默默听着的商瑾嘀咕道:“说得这么玄乎,搞得跟自己真进去过似的。” “幻术?木木,这建塔人不会是你的族人吧?”慕凝九看向一头金发的木长风。 “嗯......有可能诶。凝凝,看来我这趟是来对了呢。”他蔚蓝的眸中闪过一丝兴奋,冲慕凝九俏皮地眨了眨眼。 商瑾眼神阴鸷,扫向木长风:木木?凝凝?嗯?什么时候他俩这么熟了?木长风被商瑾的眼神吓得心里一惊,眼神求助慕凝九。慕凝九回以安抚的一笑,透着无限魅惑。 “啧啧......爱恨痴嗔,一切,皆为虚幻。”智音大师在一旁缓缓出声。 “尉迟,这是我自己研制的‘驱毒丸’,可解百毒,以防万一,进塔前先服下吧。” “谢谢。”尉迟轩接过。 慕凝九又分别给了木长风和智音大师,却没了动作,这真叫一旁的商瑾好生着急。无奈间,他只好伸出一根手指,戳戳慕凝九,见她回头,又偏过头去,假装咳嗽一声。 慕凝九嘴角一勾,故意问道:“嗯?干什么?” 商瑾用眼神示意。 “商瑾,你怎么了,眼睛抽筋吗?莫不是昨晚美容觉没睡好?这男人啊,就是得保证充足睡眠,不然苍老起来,可是在一夜之间的......”她“关切”道。 “慕凝九你......”商瑾气结,见她如此装傻,咬牙说:“驱毒丸。” “哦......对哦,都忘了给你了。喏,拿去。”白皙的手掌中央,躺着一颗纯黑的丸状物。慕凝九略带抱歉的眼底快速闪过一抹狡黠,被商瑾捕捉到了。他恼怒地抢过她手心的药丸,暗想:哎......他又是哪里招惹到这只记仇的小狐狸了啊。 就在这当口,只听“嚯”的一声,天绫塔的门开了,一道蓝光从塔内迸射而出。 “开塔了,开塔了!!”有人大喊道,紧接着,人群就开始往塔里涌。弹指一挥间,只剩慕凝九众人站在塔外了:这是什么?菜场卖菜?晚了就没新鲜的了?真不知道这群人在着急些什么。 等所有人全部进塔后,尉迟道:“我们走吧。”衣袍一挥,率先进了去。 塔内,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和静。比他们先一步进入的人也不知去了哪里。忽然,石头摩擦与震动的声音,从脚底传来。 商瑾心下一惊,道:“大家小心!” 众人感觉到危险,心里俱是一凛,然后便听到耳边传来机器摩擦的“哧哧”声,越来越快,越来越近...... 瞬间,“呼”的一声,火焰如同多米诺骨牌般,接二连三地点亮,把众人围困在中间。这才让他们看清了周围的环境:黄岩砌成的围墙上,雕刻着古老而神秘的文字;那随风微微蹿动的火苗,仿佛有生命力般,隔着这么远,仍能感觉到它炙热的温度。而最让人胆寒的是,悬在头顶,感觉随时都会掉下的狼牙棒。 “滴答”什么液体滴落在尉迟手上,他抬手一看......深红的血,还带着温热。眉头一皱,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 “大家注意着点,这机关凶残霸道,怕是前不久就有人命丧于此。”尉迟道。 众人心跳如擂鼓:看来一开始就轻视了这天绫塔。也是,天下最险之地,哪是随随便便得名的。于是都握着手中武器,绷紧神经,随时准备接招。 “咔嚓”清脆的声音,打破了周围的死寂,及众人沉沉的喘息。“呼——”上方的两个狼牙棒乘破空之势,就往商瑾身上招呼。商瑾一侧身,避开其中一个,右手快速抽出腰间佩剑,大力一挥,挡开另一个,却又不能够使太大的劲儿——一不小心就会伤到身旁的慕凝九。 这束手束脚的打法,说到底只是在白白消耗自己的体力,慕凝九也及时发现了这点,一边应付她头顶的暗器,一边喊道:“商瑾你放开了打,不用管我,我自己能应付!” 商瑾应声,纵身一跃,踢开不知何时从底部飞出的暗桩。木长风不会武功,被护在中间,仔细观察周围的岩壁。 第十六章 幻梦阵法 突然,一块略微凸起的石壁抓住他的视线:在常人眼里,这块石壁与其他的并无不同。只因他身在幻族,从小就被授予了如何去辨别细微诧异和伪装机关,所以很自然地发现这块石壁要比其他石壁出来一些,颜色也更深一点。他随即喊道:“商瑾,砸前方上数第七行,左数第十八块石壁!” 正在和狼牙棒作斗争的商瑾闻言,抽出腰间挂的另一柄短刀,用力一掷。 “哧”,是刀尖入壁的声音。随后“嗒”的一声,所有机关都停止了。 众人精疲力尽地在原地喘气,脚底的圆形石盘开始自动上升。上升了约莫有三四丈,头顶,一扇石门打开,里面的格局和第一层相似,只是少了头顶的机关。 经过搏斗的众人不敢再掉以轻心:第一层都已经让他们心力交瘁了,这看似简单的第二层......怕是处处暗藏危险哪。于是个个表情凝重地踏上了第二层的地面。 慕凝九在心里暗骂:这建塔人安排一年一度的开塔,装出一副我宝物很多随你挑的样子,一上来却放出最狠的杀招!要不是木木,我指不定已经缺胳膊断腿的了。这宝物,本姑娘还就要定了!非气死这卑鄙小人不可! 一眼扫去,意外地看到了早晨塔外夸夸其谈的中年男子,以及他的同伙们。正想上去探查情况,还没走近,他们就如同泡影般消失了。慕凝九猛然回头,看到仍在身后的众人,心中刚舒了口气,就立刻感觉不对:他们的目光和她没有丝毫交集,就好像......完全与她隔绝了一样。但为什么她能够看到他们?他们却看不见她?嗯?不对,商瑾、尉迟、智音大师......木木呢?她也看不见木木,他去哪儿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再说智音大师进入第二层后,已身处一片绿水青山。前方,是一个身穿淡蓝色罗纹纱衣的女子。裙幅由银丝点缀,风轻扬,裙摆翻飞,如月光流动。墨黑的秀发被白玉簪绾起,露出温柔的眸和小巧的玉鼻。粉唇漾着淡淡的笑容,更显温柔可人。 “阿音,”那女子唤道,“你在想什么呢?” “云儿!”智音大师看着面前的佳人,不由自主地说:“你真美。” 那女子听言,嘴边微笑加深,一转身,向山中走去。智音跟上,痴痴地望着前方佳人。 “瑾儿——”女子约莫二十五六,身穿水雾绿草百褶裙,头发随意地用月白簪花挽起。略施粉黛,朱唇未点即红。笑起来,梨涡浅浅,清新典雅之态具现。“来吃饭啦!”桌上,酥脆绿豆糕、酸辣土豆丝、口水鸡、黑椒牛柳、爆炒鱿鱼......应有尽有,都是他最爱的菜! 商瑾扬起一个大大的微笑:“娘!”飞奔过去投入她的怀抱。 “你瞧你啊,多大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真不知羞。” “娘......我好想你。”他下巴靠着她的肩,闷闷地说。 “来,快坐下,让娘好好看看你。瑾儿长大啦,也瘦了不少。喏,这些菜都是娘亲自为你做的,你最爱吃的,多吃点。” “嗯,谢谢娘。”他夹起一块口水鸡肉,蘸了点白瓷小碟中的特制酱料。入口的肉热气腾腾、喷香柔软,嚼着嚼着,一股竹香和酱香从舌尖一直蔓延到齿根,让人口舌生津、欲罢不能...... 慕凝九自言自语:“这莫不是所谓的‘幻梦’阵法?那回忆呢?为什么看到的是他们?”突然手腕上一阵凉意传来,低头一看,是前些日子木木给她的那串手链。上面的和田玉相比以前要有光泽许多,细看似乎还有液体在内缓缓流动。 咦?难道是这传家宝的缘故?所以幻境不会对我产生作用?正想着,只听“嗖”的一声,从远方急速飞来几根黑线。慕凝九急急一扭身,险险避开了头顶的一根黑线;又一侧头,黑线擦着脸疾驰而过,削下了耳边的一缕长发。吁,还好我反应及时,不然再晚一秒,削到的就是脑袋了。 慕凝九空中一个翻身,落在地上,喘着粗气:这是什么变态的阵法,要怎么破啊? 黑线继续毫无章法地攻击慕凝九,她闪避之间,突然发现在千万条细细密密的黑线交织中,有一个死角,是它们所无法触及的。念及此,身形一动,一边避开黑线的追击,一边朝那个方向移去。 似是有生命一般,黑线的攻势越来越猛。快到的时候,慕凝九只觉左肩一痛,殷红的血如花般绽在红衣上,栩栩如生。她无暇顾及,咬紧牙关,一个后滚翻进入了庇护区。 霎时,满天压抑的黑线不再,四周风平浪静的。让慕凝九意外地的是,原来看看只能容下一人的地方竟然如此宽广!难道这里就是幻梦阵眼? 肩上火辣辣的痛感席卷而来,慕凝九咬牙暗忖:那黑线也太锋利了,她里面穿了金丝软甲护体都能被割开。 慕凝九右手拿出随身带的“愈百创”,洒在伤口上,抬头瞥见中央一块上尖下圆的墨石发散出熠熠的蓝光,走过去一瞧:墨石中空,悬浮着一个月白色的椭圆形器物。旁书:极品幻器,滴血认主。幻器?看起来是好东西啊,拿了再说。 慕凝九细细端详了手心的幻器:它整体呈梨形,一面七个孔,另一面两个,最上方一个——咦,这不是现代的埙吗?十岁之前的记忆,亏她还有印象,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她把它收好,突然听见有人在喊她: “慕凝九——”循声望去,商瑾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小狐狸,没想到还是被你抢先了一步,真厉害。”商瑾又恢复了原来的妖孽,“还好本公子没轻易听信那道士的话,这‘幻梦阵’可真有意思,幻境里有好多美味佳肴呢!”他咂咂嘴,意犹未尽地道。 虽然他没说是怎么出的幻境,但绝不是他表现出来这么简单的,若是她,能走出来吗?答案是不确定的。因为她也不知,那些记忆,在她的心里到底还有多少分量。 第十七章 真假玄木 就在她沉思之际,耳边突然传来了一阵惊呼声:“呀,小狐狸,你的肩......” 慕凝九不在乎地笑笑:“没什么,就是被那黑线割到了。”因为体质关系,师父说她不宜练功。所以现在她的武功修为在江湖上顶多算中上,不能像商瑾一般灵活躲开所有攻击而不受一点儿伤,也是意料之中的。 “你啊你,真不知是勇敢还是莽撞。这种大伤口,用再好的疗药也没什么功效,必须及时包扎止血,不然血流多了只会丧失元气。” “呦,商瑾,你,莫不是在关心我?”慕凝九本想调笑她一句,却不料他一边找出金疮药,一边自然而然地回道:“是啊,你对自己这么狠心,只好别人来关心你了呗。嗳......把衣服撩开些。” 许是心思都在她的伤上,他并未觉着有什么不妥。雪肩上,一条五寸的伤口狰狞地横着,血接连不断地涌出。商瑾的心一缩,皱眉在伤口周围小心地倒了金疮药,又扯下腰间紫色的缎带,一圈圈缠上她被鲜血染红的肩。 慕凝九并未阻止他的举动,整个人都怔怔地:关心......就是这样的么?两世以来,第一次啊。 心中有个声音反驳:慕凝九,经历了前世,你还不明白吗?关心这种东西,是罂粟,只要体验过一次,就会期盼第二次,第三次......久而久之,内心就会变得不堪一击——而你要想成为强者,就必须舍弃别人的关心! 她眼中的异样就那么一瞬,很快恢复了往常魅惑中布满迷雾的眸。她妖媚地笑道:“关心,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和杂草没什么区别呢。” 商瑾猛然抬头,捕捉到她星眸内快速掠过的荒凉和迷茫。他的心跟着一抽,凝视着她的眸,仿佛看到了用厚厚冰壳包裹自己的那个慕凝九,无论别人如何靠近,都不能让她卸下面具。他装作没听见慕凝九的话,在她肩上打了个蝴蝶结完工后,笑道:“唉,本公子不去当裁缝真是一大损失啊!瞧这结打得,放眼全天下,怕是都找不出比本公子更心灵手巧之人了。” 冰蚕丝制成的缎带闪着涟涟紫光,慕凝九肤若凝脂,在紫色缎带的衬托下,更显一份神秘妖娆。凉凉的触感消磨痛意,她一向平静的心湖却泛起了层层涟漪。 慕凝九压下心头的阵阵波动,赶忙起身。突然听见有人在叫她:“凝凝——”木木?她四下张望,瞥见了正朝她招手的木长风,问道:“木木,你不会武功,是怎么过来的?” “我被关在一个封闭的空间好久,能看得到其他人,却唯独看不到你——这还真是有点邪门儿啊!就在一炷香前,那层厚屏障自己消失了。凝凝,是不是你破的阵?” “嗯。”慕凝九脑子还想着刚刚商瑾为她敷药的情景,而没有去细想这神奇的巧合。 木长风听言,眸里泛起点点崇拜的光芒:“我们族的幻术都能破!凝凝好棒。” 这时,智音大师和尉迟轩也闻声赶来。 尉迟轩墨黑的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和无措。慕凝九挑了挑眉:看到了本不该出现在他脸上的表情,还真不习惯。他在幻梦阵中,遇到了什么让他这么动神的事?不光他一人,一旁的智音大师,也显得魂不守舍的。 就在这时,只听“轰隆隆”的巨响,他们脚底的地面开始急速上升,慕凝九没站稳,一个趔趄,商瑾眼疾手快地扶了她一把,却见她在极短的一顿之后,不留痕迹地抽出手,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似的。商瑾眼中闪过无奈,想:算了,顺其自然吧。在将来的某刻,她定会接受别人的关心了。 不知上升了多久,众人定神细看,周围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有了前次的教训,大家顿时感觉到不对劲。“又是幻术?这种级别的我还是能破的。”木木嘟囔着,伸手在虚空中画了个符,嘴里默念着什么,符咒绿光大盛,众人被亮得睁不开眼。再看时,是一个被夜明珠点亮的殿堂。四周的装饰风格不同于天绫塔外部,地面和墙壁俱是由大理石打造而成,优雅的浮雕镶嵌在头顶五光十色的天窗上,倒是颇具现代欧式风格。位于中间的,是同样具有现代特色的台面,周围各有四个相同的台面环绕。 “找到了,黑玄木在此。”尉迟轩站在最中间的台面旁道。众人聚拢来。只是......面前这两个形状和大小都一模一样的木头到底哪个才是? “极寒玄木,一真一假;取假者,真者亦毁。”商瑾念道,心忖:辨真假吗?选错了就都无法得到?诶,这建塔之人可真是...... “可恶哪。”慕凝道。 “这人也忒不讲理了,明明我们都过幻梦奇阵了。居然不把宝物献出来,还在这儿玩什么你猜我猜?”木木怒了。 而一旁的尉迟轩已在这当儿拿了其中一块黑玄木。 “等等——”商瑾大喊。 许久后,另一块“黑玄木”没有半点动静。 “嗯?尉迟,你怎么知道是这块?”慕凝九纳闷了。 “黑玄木之间有感应。”尉迟轩解释,从怀中掏出他拍卖而来的那块黑玄木。 “原来尉迟你已经找到一块了啊,我们找你合作真是对了。”慕凝九笑开来,商瑾看着,心里闷闷的。 滴血后,透明的玄木正中现出一个“天”字出来。 找到要的东西后,众人在殿中放心地搜寻其他宝物。商瑾走到一块壁画前,细细端详:夜色正好,一轮明月挂在空中。一对男女依偎在山坡上,说着悄悄话。图画是用一种极厚重的色彩画的,给人一种强烈的视觉冲击。他眯眯眼,伸手来回抚摸画像,在一个凸起处往下一按。 只听“嗒”的一声,暗格中弹出一个物什。 “哗,哗,哗——”的声音从众人脚底传来。尉迟轩心头一凛,道:“不好,下面似乎走水了。” “奇怪......这附近都是山,哪来的水?”慕凝九纳闷。话音刚落,整个空间突然开始震动,地面崩塌,接着身体急速往下掉。在黑暗中,一阵失重感传来。 第十八章 笨拙关心 “你是说,已经有人拿到了其中一把开启冰城大门的钥匙?” “是的,钥匙由黑玄木制成,遇热血会变无色。” “既然如此,也不能让他们次次抢先。即刻启程去天绫塔,本宫还就不信,在自己地盘,还能拿不到玄木!” “是,属下这就去办。” “哦对了,阿茗与毓国商大公子商哲的大婚筹备得怎么样了?” “一切准备就绪,两天后就是大婚。” “帮本王寄一份厚礼给阿茗,这次大婚去不成,礼物定不能少。” “是。” ------------------------------------- “扑通”、“扑通”、“扑通”.......黑暗中,先后响起五阵落水声。 商瑾落水后使劲扑腾了两下,脚居然能碰到底。他惊奇的站起身来,发现水位只到他的腰部。他四处张望,没有发现慕凝九的身影。 慕凝九努力踮着脚,防止肩上的伤口进水化脓腐烂,一步一步艰难地朝亮处挪去。 “慕凝九。”她寻声望去,看到后方同样浑身湿透的尉迟轩,嘴角漾起一个笑。 “尉迟,你也在这儿呐。” “嗯,先顺着光源出去。你,还撑得出去吗?”尉迟打量了好几眼她肩上的那个紫*结,问道。 “没关系。”慕凝九答。 ------------------------------------- “商瑾,你看到凝凝了吗?”木木全身上下笼着一层光,在水上漂着,皱眉问。 听到这个称谓,商瑾还是不可抑制地抽搐了下眉,没好气道:“没看到。你居然叫她凝凝,小狐狸是你什么人吗?” “小狐狸?凝凝又是你什么人?”木木反问。商瑾气结,心想:不行,自己最近特别容易被激怒,小狐狸也好,这个木长风也罢,不能让他们这样随便左右我的情绪啊,这样不对......想着想着,突然听到智音大师的呼唤:“大家从有光处出,水上涨可不妙了!” ------------------------------------- 尉迟轩在前方开路,慕凝九随后跟上。两人弯着身子从一方岩石下游出,发现周围是丹青的山,俩人身处的河流极静,就如同死水一般。望着不远处的天绫塔,尉迟轩心忖:定是天灵山了。慢慢游向岸边,双手扯住岸边的藤蔓,上了岸。他无暇顾及湿嗒嗒的衣服,伸出宽大的手掌。 慕凝九刚抓住,一股大力就把她拽出了水中。她瞅了眼肩上的伤,紫缎有少量水沾湿,渗入伤口,传来丝丝痛感。尉迟见此,说:“要赶紧治疗,伤口感染了很麻烦。” “嗯。”慕凝九漫不经心地答道,不知在想些什么。 “小狐狸,你......” “我没事。”慕凝九飞快打断,生怕商瑾说出什么让她无法应对的话。商瑾愣住了。 众人默。 “咳咳......趁天还亮,先找个遮风挡雨的安全地方吧。虽然这天灵山上郁郁葱葱,平地里却处处藏有毒物。我看大家都累了,倒还是早早养足精神,再想办法出去。”智音大师打破寂静,建议道。 “那还等什么,快找吧!凝凝的伤不得拖延。”木长风附和。 于是,尉迟轩和木长风打头阵,慕凝九、商瑾走中间,智音大师最后。他们沿着山脚走了许久,突然听见木长风兴奋地大呼一声:“找到啦,前方有个山洞......”话音刚落,人已经飞奔而去了。 众人随后。被枝叶半掩着的山洞伪装极好,若不是木长风眼尖,绝对发现不了。洞口不大,只容一人通过。尉迟三下五除二用干树枝清理了障碍,迈进。内部,是一种尘封的干土味,没有发现野兽的足迹,看来是安全的。越往里走,路就越宽敞,完全容得下他们五人了。 一天的提心吊胆,大家都饥肠辘辘。然而此刻众人才发觉,天灵山毒物成百上千,普通动物怕是难以生存。不然,这么绝佳的栖息之所,为何不曾有动物到访? 尉迟和智音大师在外转了一圈,果然没发现什么可捕食的小动物。无奈间,也只能空着肚子在洞中闭目休息,缓解饥饿带来的不适感。 慕凝九带伤,所以在洞内最深处。尉迟轩和木长风先后关心了她的伤势,被她轻描淡写的一句“没事。”敷衍了过去。她长长呼出肺中的浊气,解下肩上缠绕的紫色绸缎,在殷红的伤口上重新撒了创伤药。衣服湿透,贴着皮肤,透出阵阵冷意,她不禁打了个寒颤。二月春寒料峭,受了伤,又下了水,难道连百毒不侵的身体,也受不住这么点轻微的寒气了么。她心想。 突然,一块从天而降的布料遮了她的头部,蒙住了眼。淡淡的植物清香,伴随着慵懒的磁性声线:“慕凝九,你傻么?衣服都湿透了,还穿着作甚?就这么想感冒?脱了。”她一把扯下罩在头上的衣服,紫色的丝绸顺滑,传来干爽的热度,非常舒服。抬头,看见商瑾抱胸,靠在石壁旁。 慕凝九张口,刚想拒绝,就听他接:“你不必觉得有负担,我帮你,只是想早点找到我的母亲罢了。你若病倒了,我会......”他顿了顿,改口道:“大家的行程都得耽搁。” 慕凝九望进他的眼,想找出一丝说谎的迹象,却只看到他深邃眸中的坚定。于是想:说的也是......早点完成任务,就不用面对这些让她无所适从的关心了。于是快速接过。 两人都一言不发,空气都似乎冻住了。总觉得,最近和商瑾说上几句话就会冷场,这样的相处模式变得让她很不习惯。还是,以前的争斗吵架更好些吧......现在,他这么对自己,到底是为哪般?慕凝九第一次感觉到了深深的困惑和迷茫。 商瑾嘴边浮起一抹苦笑:好歹是......接受了啊。冰墙裹得太厚,熊熊大火只会灼伤了她,慢慢来吧。他回过神,看到慕凝九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解下了外衣,里面一件赤红吊带丝裙勾勒出傲人的曲线。精致的锁骨,简直是巧夺天工的艺术品。 “商瑾,你还留在这做什么。”看见慕凝九眼中闪过的一丝凌厉,商瑾脑子一热,又一冷,急忙解释道:“嗯......不是,我......”他懊恼自己为什么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落荒而逃了。 第十九章 山洞温存 洞外,不知何时,已下起倾盆大雨。 “唰唰唰唰——”大珠般的雨点冲刷着远处的青山小河,也平息了商瑾躁动的心。他刚刚塑造的形象啊......没想到这么快就崩塌了!呜,都是舌头不争气,讲个话还不利索,又不是三岁孩子......他不知刚才自己是怎么了,只觉得有一股热流直冲大脑,冲刷了灵魂。无可否认的是,慕凝九作为女人的成功:她外表妖娆,身段窈窕,随随便便的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像磁铁一般吸引着众人的视线,更别说......只穿这么点布料了。脑海里又不可抑制地浮现出她刚才的模样,他使劲摇了摇头,深深呼出一口浊气,压下上来的无名之火,走回山洞。 山洞内,众人都在闭目养神。中间的柴火堆就要燃尽,他急忙把剩下的所有柴都添进去。火,又旺了起来。他脱下被雨淋后湿漉漉的衣袍,在火堆旁烤了起来。水汽氤氲于洞中,他看着窗外的瓢泼大雨,头渐渐重了起来,心忖:这雨下过后,山路怕是又湿又滑,更不好走了。他们倒是没事,就是小狐狸......想到这里,猛地清醒了不少。披上暖烘烘的外袍,他轻手轻脚地向山洞最深处走去。 且说慕凝九换下自己的湿衣裳,重新给自己上了遍药后,发现原本已经有点止血的伤口因为长途跋涉又撕裂开来,渗出一股股鲜血,任凭她用什么良药,都不管用了。她无奈,只能一动不动地靠在身后石壁上休息。这一休息,铺天盖地的倦意涌来,就睡着了。或许,不能称之为睡,而是晕过去了。 商瑾看到的就是这样的一幕:慕凝九闭眼靠在石壁上,头向下耷拉着,纤细的脖颈,似是撑不住其重量。失血过多的脸略显苍白,此时布满了晶莹的汗珠,连鬓角和颈项都沾湿了。她睡着睡着,身体不平衡间,就往地上倒。商瑾眼疾手快地接住了她,一阵淡淡的沉香萦绕在他的鼻息。怀中,她的温度烫得惊人。定是染上热病了,怪不得出这么多汗。他皱眉。 商瑾深知慕凝九不喜欢别人的触碰,却也别无他法,把她的头搁在自己腿上,重新包扎了伤口。见她汗流入注,用袖子擦去她额上的汗水。他把宽大冰凉的手放在她额间,却发现温度越来越烫,又快速撕下衣袍一角,起身去洞外用雨水打湿,回来敷于额上。 小狐狸,不要不接受别人的关心呐。这样子,你会吃苦的。他轻轻道。 “爸,妈......”她突然开始呓语,眉头紧蹙,好像很痛苦。商瑾不知道她梦到的是什么,只能轻唤她:“小狐狸......”不知唤了多少声,她渐渐安静下来。 他用手顺开她贴在脸颊上的秀发,发现温度终于归于正常了,长长地舒了口气。刚才跑前跑后已经掏空了他所有的力气,他太累了,在她旁边阖上沉重的眼皮,睡了过去。 午夜,雨渐止,空气冰凉。没了外袍的商瑾被冷气给生生冻醒了。一看慕凝九,脸色苍白,嘴唇也有点发紫。碰了碰她的手,一片冰冷。商瑾二话不说,又脱下一件里衣,盖在她的身上。火堆也早已熄灭,洞外的柴火也受了潮,根本烧不起来。见慕凝九并无好转,商瑾盘膝,扶起她,开始运转全身上下的内力,双手按着她的背部,把热量源源不断地传给她。看到她的脸开始红润,商瑾才收手,扶她躺平。过多的内力消耗使他的饥饿感强烈起来,他揉揉肚子,感到一阵阵晕眩,头靠石壁,再一次睡了过去。 慕凝九醒来之时,感觉左肩的伤口不再撕裂般疼痛,转头一看,伤口已经重新被包扎了。她小幅度活动了脖颈,一下瞟见靠在石壁上熟睡的商瑾。 他的皮肤,嗯,很白,像初生的婴孩般。睫毛如把小刷子,投下安静的阴影。如墨青丝倾泻而下,紫衣松垮地披着,隐约能看到紧实的肌肉。“长得真漂亮呐。”慕凝九喃喃道,缓缓站起,不觉伸出手,在商瑾的脸上,一戳。暖暖软软的,而商瑾也终于被华丽丽地戳醒了。一睁眼,看到的就是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眸,正直勾勾地盯着他,像是捕捉到了某种猎物的目光,他格外熟悉。 商瑾眼睛一眯,道:“看来,本公子长得很符合你口味,嗯?” “是不错。要不,美人儿,考虑下跟了姐姐?”慕凝九蒙有雾气的眸中闪过一丝戏谑,嘴角勾起魅惑的笑。她伸出白玉手指,俯身轻轻挑起他的下巴,慵懒地道:“放心,你这么美,姐姐定会好好疼你。” 商瑾抬头看慕凝九,眼中闪过一簇火苗。很好,都有力气调戏本公子了,看来恢复得不错。他毫无预兆地起身,头撞到她的下巴。慕凝九吃痛,摸下巴瞪着商瑾。 他轻笑,俯瞰着比他矮一个头的慕凝九,缓缓道:“小狐狸,要我说,你才是最美的那个。”看见慕凝九怒火中烧的眸子,又往前走一步。慕凝九用手一挡,快速退到对面的石壁前。 慕凝九还未反应过来,一个黑影便笼罩了她。商瑾双手撑着石壁,把她禁锢在两臂中间。他低头看她,身上独有的植物香蕴开。 两人靠得如此近,以至于慕凝九能清楚地感受到商瑾身上火热的温度,听到一起一伏的呼吸声。他身上突然放出的气场让慕凝九浑身不自在。她平复了下微微紊乱的呼吸,突然看见商瑾朝她伸来的手,和眼里不明的火焰,急忙摇了摇袖袍,一阵甜香拂过,伴着她略带恼意的清脆嗓音:“哼,商瑾,好好睡一觉吧。”,商瑾软软地倒在地上。 慕凝九虽恼于商瑾刚才的一番行径,但昨日迷迷糊糊间确也知是他在彻夜照料自己。她不习惯别人帮助,也不需要。但既然已经接受了,也必须快刀斩乱麻,以绝后患。于是她脱下披在身上商瑾的两件紫袍,为他盖上,轻手轻脚地朝洞外走去。 第二十章 以物换物 洞内,本该昏迷的商瑾缓缓睁开双眼:哼!这小狐狸,还算有点儿良心。 木长风醒来之时,看到一袭红衣的慕凝九独自站在洞外吹风。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跌跌撞撞地走出山洞,站其身侧,道: “凝凝,你的伤怎么样了?” “已经没事了。”只听她淡淡道,原本璀璨的星眸内,似有不明情愫在闪动。木长风挑挑眉:怎么感觉凝凝怪怪的?是发生了什么吗? 慕凝九脑海里还再现着刚才的一幕,换作任何一人,他的下场,都一定不仅仅是昏迷这么简单。而对他,她却......为什么?他们为了各自利益聚在一起,没有特别的交情。只是,经过昨晚......他们之间仿佛有什么在悄悄地改变。这种改变,如同大漠中的沙尘,蒙蔽了她的眼睛。她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感到迷茫、困惑。这种不受控制的感觉,让她感到莫名的慌张。 天灵山北部。 两人站在青山之下,耳边“哗哗——”的水声不绝于耳。 “太子殿下,昨日天绫塔地下水来势汹汹,淹死了塔内不少江湖人士......” “一定是有人拿到了稀世宝贝,诱发保护机关。莫不是黑玄木?如果和上次是同一伙人,那还好办,若不是......”他眉头一皱:“就有些麻烦了。应时,发信号出去,让他们在邳国与狄国边境备车,今晚启程去下一站,这次,一定要赶在所有人前面拿到。” “是。”应时从袖中掏出一只哨子,吹响,“嘘——”的一声,高亢悠长。远处,一只长相霸气的黑雕破空而来,宽大的翅膀扇起阵阵强风,一双灰褐色的眼眸中透着野性和锐气;双爪锋利,紧紧抓住应时胳膊。应时在它的脚踝上绑了个黑色的布条,顺顺它的尾羽,它扑腾了两下翅膀就飞走了。 慕凝九给众人分发了贴身携带的解毒丸,幸好,它没被大水冲走且还能用。一行人踏着湿软的泥土,顺着河流下游走去。 这次,智音大师打头阵。看着他毫不拖泥带水的步伐,和他光光的脑袋,慕凝九不由得感叹:唉,要是不剃头发,智音长得还算是潇洒俊俏一型的。可惜啊,本姑娘没有喜欢和尚的癖好。像尉迟轩那样的就不错,那脸庞,简直是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脑中突然浮现出商瑾绝美的脸庞,她一惊,摇了摇脑袋对自己说:商瑾这家伙,生得这么美,说不定连男人都会倾慕向往呢。他长得......也太不安全了。 眼前突然出现一张圆白的娃娃脸。 “凝凝,你在想什么呢?”木长风就像个好奇宝宝,一双清澈的蓝色眼眸中,闪着明亮的小星星。 慕凝九不自觉问:“木木,你的族人,都有一双蓝眼睛和一头金发吗?” “是......吧,至少大多数。幻族成员和你们源自不同祖先。而且,说起地理位置,也确实离这儿挺远。” “嗯?木木,你家到底在哪里?”慕凝九挑眉,疑惑道。 “呜......虽然很想告诉你但是族长规定决不能透露,否则后果很严重。”木长风眨眨眼睛,流露出些许抱歉。 “没事啦,我就是随便问问。可你......大老远跑过来干什么?” 木长风蓝眸内一闪而过尴尬和幽怨,却没能逃过慕凝九的眼睛。有点故事啊,她期待着他的回答。 “嗯......这个嘛,我就是,出来......游历游历的......” “噢。”慕凝九见他如此难以启齿,假装相信地点点头,不再追问。 商瑾走在第二个,听到智音大师的感慨:“唉,年轻甚好,甚好。” “大师何故发出此等感慨?我很好奇,您年轻时,有过心仪的女子,是怎样的?”商瑾笑问。 智音大师被他神准的猜测弄得心下一惊,咳了一声道:“老衲......既已跨入佛门,就不再惦记这些红尘往事了,不说也罢......唉,不说也罢。”商瑾见他刻意躲闪这个问题,就知道一定不简单。真想知道什么样的女子会喜欢上这个心口不一的别扭和尚。他想。 一路走来,山上翠绿一片,土地却寸草不生。到底是怎样的剧毒,才会造成这样大的反差?这毒,究竟是自然,还是有人刻意为之?慕凝九想,不考虑这些,但这毒,定是极其霸道的,若能提炼一星半点,那以后宝贝的研制就......脑中快速闪过什么,却没能捕捉到。她懊恼地拍拍头,继续往前走。 “唉......怎么还不到尽头呢。”木长风嘀咕道。 “真是的......我们在这是不是绕了好几圈了。看这绿藤,一路都是,又回到原点了。唉,没有补水,不知道脸会不会太干......”商瑾抱怨。慕凝九眼睛倏地一亮,说:“是了!我怎么没想到呢,藤蔓!嗯......商瑾你平时没什么大用处,关键时刻也能够一语惊醒梦中人呐!我欠你,一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 商瑾眨眨眼表示不清楚状况,不过什么事没干还能挣得一个“慕凝九”的要求,真是赚大了!但是......“这可是你口头说说的,如果你日后抵死不认账怎么办?” “呵!我慕凝九是那样的人吗,那你要怎样才相信?” “除非......你给我一件你的物品,若你赖账,我就翻出来给你看。到时,你想赖都不成。”商瑾得意于自己的灵机应变,邪魅勾唇一笑,黑眸亮晶晶地盯着慕凝九。 慕凝九皱眉:贴身物件?自己还真就没有女子的那些荷包、挂坠、香袋什么的。她左掏右掏,终于在袖中掏出了一个水滴形物什,犹豫了一下,递给商瑾:“喏。” “这是......黑玄木?”商瑾迟疑了下。 “眼力不错。” 商瑾接过,手心里的物什透明小巧,在阳光下,折出柔柔的微光。上边刻着的一个“凝”字,飞扬灵动,倒是很符合她的性格。由于热血的滋润,黑玄木从本身的极寒变得微微温热,非常舒服。他满意地一笑,收了起来。 唉,这可是她找毓国最有名的微雕师雕刻的啊,就这样给他太可惜了......慕凝九暗想。嗯......算了,反正那草比这有用多了。 第二十一章 幻器认主 河边。 昨日一夜的大雨,原本安静的小河奔流不息,就快漫上岸来。慕凝九老远瞥见那一丛丛葱绿茂盛的植物,她星眸倏地一亮,立刻高兴地跑过去。 落在后头、一步步慢慢走的商瑾想:小狐狸怎么这般热爱研究毒药?像寻常姑娘家喜欢个刺绣赏花不好么?不过,若是毒花,她应该也喜爱观赏吧......真是个危险的女人,以后得少惹她了。谁知道她以后会制出什么极品?他猛然想起第二次见她时,她用毒药把一个彪形大汉生生化为水的事情,心下一凉。这毒若是用在他身上,可不是好玩的。想到上次的解毒过程,商瑾又不由一抖。 近看这株植物才发现,它是一种藤蔓。每隔一两寸就会有片碧绿的叶伸展开来,外表与寻常植物绿叶无异,可在这种剧毒环境下仍能生得如此茁壮,想来定是不俗之物。他看到慕凝九伸手去够,眉头一凛。 “啪。”慕凝九就快要碰到毒草的刹那,手背遭到一掌,她吃痛地揉着被拍开的手,瞪视来人。 “小狐狸!你是呆子么?怎么这么大意?用手直接碰,肯定会中毒啊。你这不是拿命当儿戏吗?”商瑾皱眉呵道。 “商瑾,你多虑了。我是毒人,根本不怕这些的。”她耸了耸肩,满不在乎地道。 是啊,小狐狸这么聪明,怎么会不考虑这些?是他太冲动,根本没去细想身体就本能地做出反应了。但听她轻松的语气,再看她全然不把这些放在眼里的表情,商瑾眉头皱得更紧了:是不是因为那些前世的记忆,导致这些事在她看来,都是极其寻常的?她又不是生来就为了受那些苦的......可她对待这些永远是平静的,也从不向任何人倾诉求援。他倒宁愿她放声大哭一场,也好过以这样的虚伪姿态去掩盖过去的伤痛。他不语,扭头看着对面的山顶。 慕凝九采够了毒药,满足地扬起一抹笑,招呼众人道:“好了,我们走吧。” 不知走了多久,太阳热辣,众人太久没吃东西,早已饿得头晕眼花。打头的木长风越走越慢,最后停下来不动了。 “呼......休息......一......会儿。”木长风上气不接下气,虚弱地说。 “过了前方那座山就是,再坚持......” “我不要我不要...再也不走了!你这臭和尚!半个时辰前就说快到了,这都走过几百座山了。我......要休息。”木长风终于忍无可忍,一屁股就赖在地上,不起来了。智音大师摸了摸光秃秃的额脑袋,无奈耸耸肩,看向慕凝九。 “木木,再坚持一会儿,出去以后我们就找家酒馆好好吃一顿,怎么样?”她冲木长风眨了眨眼,用美食诱惑他道。木木以前没吃过神州大陆上的各种美味佳肴,自从一年前机缘巧合下吃到,就不可自拔地爱上了它们,总是想尽办法让慕凝九给他弄来吃的。 木长风听言,蓝眸倏地一亮,开心地笑道:“好啊好啊,那我们快走吧走吧......”先前的不满和疲惫全部因为一顿大餐,一扫而光。商瑾不屑地在一旁嘟囔:“啧啧,完全是小孩子。”感觉到木长风扫过来的视线,淡淡看了他一眼,就把头转开去。 “哼。”木长风心情好,暂且不和他计较。 就在他们争斗之余,尉迟轩和智音大师早已到达那座山前,挥手示意他们过去。 “好了,走吧。”慕凝九招呼。 三月,本是初春的季节,山上却早已郁郁葱葱、茂盛一片。这座山与其他山相似,唯一的不同之处便是,山体从中下方断开,形成了一个极窄极细的走道,上方却是紧密相连的。 “此路每次只许一人通过。我打头阵,大家随后跟上,各自小心点。”尉迟轩吩咐道,率先走到石缝前。两边的岩石于无形之中压迫着他的脸庞,似乎只需再侧下头就会被粗糙的石壁划开脸。慕凝九紧张地看着,生怕他一个不稳就毁了自己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庞。 智音大师、木长风、慕凝九和商瑾先后跻身进入那可被称之为“一线天”的缝隙中。众人迈着极小的步子,避免大的晃动使自己受伤。商瑾与石壁的距离不超过三寸,这才看清原本粗糙石壁的表面组成,是无数个密密麻麻的细小石头倒钩,顶部极尖。这种东西,表面似乎没什么大的杀伤力,若是频繁触碰,刺痛神经,再加上浑身乏力,很有可能因此丧失意识......天灵山中的东西,真是毒啊。商瑾暗想,把身体绷得更紧了些。 这条狭窄的小路好似没有尽头一般,众人浑身酸痛,渐渐开始控制不住自己松弛下来的身体。 “嗷......”木长风痛呼一声,那阵刺痛蔓延开来,他的额头上很快布满细密的汗水。他想低头查看自己受伤的小臂,却害怕再次遭罪而僵直着脖子。慕凝九说:“木木,你没事吧?” “呜......好痛。”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有人坚持不住。大家手拉着手保持平衡,行动幅度小些,减少体力消耗。”前方传来尉迟的声音。 “好。”慕凝九应声,先握住前方木长风的手,犹豫了一下,又牵起后方的商瑾。商瑾片刻愣怔后,手一翻,改为握住她的:入手触感非常柔软光滑,他的手刚好能将其包裹在内,如同一把钥匙和锁,格外契合。 慕凝九察觉他的举动,眉头一皱,心中抵触这样的束缚,想要挣脱,却感觉到手上愈发收紧的力道。耳边突然感觉到他温热的气息:“别乱动。” “......你别动。” “好。” 她见反抗无果,也就省下力气。毕竟出去才是第一要事。他的手掌无比宽大,又极其温暖,如同一个烧着火的炉子。 尉迟轩走着走着,前方忽然一阵大亮。等眼睛适应光线之后,他看清了前方的情景:一条康庄大道延伸到远方,两旁,是矮小的野花和灌木。 “我们出来了。”他淡淡的声音略带了些许波动,却足以听出他的欣喜和放松。 远处,三四辆马车正朝他们靠近。坐在地上的木长风剧烈地挥舞双手,已经累到发不出声音了。慕凝九坐在一旁的大石头上闭目养神,天绫塔发洪水后,他们随身带的食粮都湿透,被水冲走了,她没有吃过什么果腹之物,一放松下来,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太阳穴突突地跳着。 马车上下来一个高大壮实的男子,对着尉迟轩就是一躬,禀道:“属下来迟,请公子恕罪。” “无事,起吧。”尉迟轩手虚虚一抬,道。 商瑾挑了挑眉,心忖:他是什么时候发的信号?亲卫们来得这般快,祁国三皇子,还是有两下子的。他随后看看四周:这荒山野岭的,信号弹又进水,我该怎么联系刘十一啊......算了,到城镇再说吧。 待把众人都安置好后,马儿又“哒哒”地奔跑起来。这次,他们的目的地是狄国。 慕凝九吃了干粮,睡了一觉后感觉精神好多了,于是拿出从天绫塔内得来的幻器——埙,用牙齿咬破食指,血珠滚滚,滴到了月白色的幻器上。 幻器如同一块海绵,一边吸收着源源不断的鲜血,一边渐渐腾空。光滑的瓷外,笼着一层柔和的光晕,浅浅光点蕴于其中,流转不息,如徜徉在广阔海洋中的小银鱼,灵动可爱。 慕凝九惊奇地看着眼前的一幕:这是......魔法?神州大陆,居然真的有不能用科学解释的现象! 幻器吸够了血,光晕褪去,突然从高处急速坠落。慕凝九刚从震惊中缓过神来,就看到这一幕,不由瞪大了眼睛,急忙伸手去接。 只见那幻器在离地面两三寸的地方猛然停住,底部,好似有一团云雾托着。它开始上蹿下跳,宛若一个顽皮的孩子,让慕凝九捉它不到。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就在埙捣乱的当口,慕凝九隐约看见它底部写了个字,多瞅几眼后才辨认出,是个“澜”字。好像是滴血前没有的呢,莫不是它的名字? “澜......”慕凝九喃喃。话音刚落,埙就稳稳地落在了她摊开的手掌上,不再乱动。呵!还真是名字没错。这幻器,居然还是有灵性和意识的。 就在她震惊之际,她小桌板下的那本蓝皮书突然快速开始翻页,随着书的翻动,里面奇怪的文字泛起了幽幽的蓝色。它们从书中一跃而出,在“澜”的周边运转。一阵强烈的白光过后,慕凝九感觉手上一轻,凝神细看:那幻器早已不见踪影。 只一柱香的时间里,慕凝九面临的惊喜接连不断,推倒了她在现代建立的,一向科学理性思想的高墙。她回神,眨了眨眼,看着空空的手掌,才不得不相信这个神奇的现象。那本书......竟然也和幻器有着某种关联。 第二十二章 梦中生情 她照着刚刚的样子,喊道:“澜,快出来。” 一阵白光闪过,消失后,露出了埙月白色的圆圆身子,尖尖的头,如同一颗缩小版的萝卜。她弯了弯嘴角:这样也好,就不用担心把它弄丢了。她眼睛一闭,只觉手上一轻,脑海某处,突然浮现出一个小天地,“澜”就悬浮于中央。 另一辆马车内,商瑾侧躺于榻上,食指中指捻摩着一个透明的水滴物什,然后捏着放在阳光下观赏。光影细碎,透明玄木间的那一个“凝”字格外清晰显眼。“凝,定也。”不具形态的水,在成为雨落下的那一刻,被以静态的模式雕刻成永恒。 如她,初见若风,捉摸不定;再见似电,凌厉耀眼;而如今,又仿佛一块千年凝冰,无论何等烈火,都无法融其形态半分。 他宁愿,她为黛山顶的一缕流云,虽变化多端,却不似风的无形,电的狠厉,冰的坚硬——它看似柔和,却有着自己的骄傲。眼前忽地浮现出那张绝美的脸,她的欢喜、调笑、恼怒、愣怔......都生动无比。 他一怔:不知不觉,自己竟把她的全部,都牢牢铭记。可是,她狠辣、无情、心思让他无法捉摸,自己一开始,不是还讨厌她来着吗?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耳边突然回响起智音大师于庙中说的一番话:“施主今生所爱之人与施主极其相像,二人都如那陨星,一旦相碰,双方俱毁。”难道...... 思绪如毛线团般,更加混乱。商瑾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 一个时辰后,马车已缓缓驶入了狄国境内。 邳国素以自然风光甲于天下,与之相比,狄国精雕细琢的亭台楼阁、听香水榭,虽不朴实,其中却自有一番韵味。慕凝九一行人找了狄国第一大客栈,飞云阁,各自回房休息了。尉迟轩吩咐店小二摆一桌丰盛的晚餐,犒劳下大家。木长风无疑是最兴奋的了。 一觉后,慕凝九感到神清气爽。临近饭点,她披上外衣,去房间后院的私人浴池洗澡。浴池烟雾飘渺,有淡淡玫瑰花香气传来。 走近,是一方圆形浴池,几只用白玉雕成的大鹏环绕,栩栩如生,嘴里吐出的热水,注入主池,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水面上,铺满了新鲜的红玫瑰,岸边大理石架上,共三层。第一层,放着皂荚、无患子、胰子和澡豆。各色的密封金边盒内,装着各式的香药——丁香、沉香、梨花、红莲、珍珠、玉屑......应有尽有,铺满了二、三两层。 慕凝九前世被人贩子掳走前,曾住在郊区600平米的豪华别墅里。由于父母长年外出,所以基本没怎么和慕凝九见面。而她,得以转遍别墅的角角落落,也见到了无数精致美丽的摆设。饶是这样,她仍是被整个私人浴池的规模给震住了:尉迟不愧是财力雄厚的祁国三皇子,出手如此大方! 她怔过后,褪去衣衫,走下浴池。 瞬间感觉皮肤被温热的水包围,每一个毛孔都舒服得张开,暖意流入,驱散去这几日来的无限疲惫。她很想把整个人都浸下水中,然而肩上异样的刺痛仍提醒着她不能轻举妄动。她无奈叹了口气,止住不自觉向下滑的身体。露出的玉肩上,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不知洗了多久,直到她的神经已经完全放松,甚至有昏昏欲睡之感。她缓缓起身,套上吸水的棉质亵衣,用手捋去黑发上的水珠,向里屋走去。 狄国稼轩府。 “太子殿下,这边请,这边请。”一个五六十岁、身穿矿紫色官服的男子满面笑容,弯腰,伸手引路。一身形挺拔的俊俏男子背手,大步向前。后跟着一身穿淡灰色缎袍、面相精明的管家。 那男子身穿一拢大红玄纹长袍,剑眉斜飞入鬓,幽暗的杏眼内,似有一簇跳动的火焰。黑亮的直发由金色发冠冠起,衬着热烈红衣,更显得张狂不羁。皮肤麦色,微微露出的小臂上,流畅的肌肉线条,匀称美观,一看就是练家子。 “怎么样,稼轩伯父,有消息吗?”那男子刚坐定,就迫不及待问道。 “已经查到了,太子殿下大可放心。”原来那年纪五六十的男子叫稼轩恭,是邳国皇帝安插在狄国的一个眼线,用以窥探狄国机密。但狄国皇帝生性多疑,只把大部分权力掌握在自己手里,而不过多下放。是以两国仍打斗至今,僵持不下。 红衣男子听言,嘴边浮现一抹笑意,道:“狄国黑玄木,本王势在必得!”他顿了一下,又道:“伯父,与我讲讲具体情况。” “前几日臣去......咳咳,”稼轩恭的语气有一丝窘迫,“......听香阁喝酒。无意中听隔间有人谈论新来的一个舞娘。不仅美若天仙,舞姿极美,还有一副绝世好嗓!这......臣也是出于好奇,就花钱买了离舞台最近的位置。却意外发现......那美人腰间隐约挂着一块物什,和殿下所说的黑玄木极像,这不,立刻就来通知您了。” 红衣男子眉头一皱,道:“黑玄木在一女子手上......怎么会?她又是从哪儿得来的?伯父,你确定没看错?” 稼轩恭急忙摆手,道:“怎么可能?微臣怕弄错,还特意多看了几眼,通体炭黑,就是您说的黑玄木。假不了,假不了。” “既然这样,安排一下,本王即刻去会会这个舞娘。” “是......殿下,不知有一事当不当讲......” “说。” “这舞娘只接她相中的客人,其他人......不论花多少银两,都不能换其一眼青睐。” “你这是......在怀疑本王的能力?”他琉璃般的黑眸静静注视着稼轩恭。他一个激灵,连忙补救:“当......当然不是,殿下您去,绝对......”话没说完,就见他挥袖离去。 稼轩恭用手擦了把虚汗,挺了挺腰背,长呼一口气。殿下虽然不常对别人发火,但那种身经百战的压迫性气场着实让他喘不过气来。 飞云阁,东厢房。 商瑾身上松松垮垮地披了件冰蝉丝银缎,露出胸前大片光滑紧实的肌肤,一头黑丝肆意披散在卧榻上,如水中美丽的海藻。他阖着眼仰躺着,双手放于腹间——格外乖巧的姿势。长长睫毛,轻抚眼睑,呼吸匀长。 山青绿水,风光无限中,一双男女并肩站在湖畔,安静而美好。双手交握,留住时间悠悠。 女子清脆的嗓音响起:“阿瑾。” 男子转过头,从后面用双臂轻轻把女子笼住,头轻靠在她肩上,静静不语。 他如同吸食了罂粟般,心甘情愿,沉迷于此人此景。 倏地,心脏一痛。 “哧。”是利器入肉的声音。鲜红的血,如泉水般涌出,正如他的感情,无法止住。 他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眼皮渐渐沉重,倒下之前,似乎看见他们身前的湖水,顷刻间变成一片血红。耳边,传来淡淡清脆的声音:“你爱我么?呵,真可笑。爱情,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和杂草没什么区别呢。”心,仿佛被生生剜成千瓣,一半置于冰暴,一半置于岩浆,他在中间,备受煎熬。 他猛然惊醒。 屋内,一切安安静静,似不曾发生过什么。 他抚上心口的位置,呼吸重重。 疼痛,依旧。 帷幔浮动间,鲜红的颜色,如此熟悉,却让人心惊。 窗外,白残花1含苞待放。小小的骨朵,藏着诗的精魂,就要在一场细雨润泽下,绽放韶美。 西厢房。 慕凝九看着送来的几套衣服,不由深深赞叹古代的纺织刺绣技术——或许连现代的高科技,都不一定能制出这样精致的图案。 狄国的衣服不似毓国、邳国一般简单轻便。它的每套衣服,都有里外三层,搭配而成,称为:小衣、中衣、大衣。而上面绣的图案又有千百种,从地上长的,到天上飞的,无奇不有。慕凝九拉起袖子,柔软舒滑的触感,让她着实惊叹了一把。 狄国服饰还有一大特点——它的袖子宽且长,裙摆极大,能在地面铺一层。她皱了皱眉,想:虽然样式多种多样、做工精细,但这也太麻烦了些。而她所不知道的是,此等衣物,只有狄国富人才能购置得起。 飞云阁听水榭上,一桌丰盛的酒席早已制备完毕。慕凝九远远就瞧见一袭白衣的尉迟,和直勾勾盯着饭菜的木木,他的蓝眸内似闪着幽幽火光,如一头饿了几天的小狼崽。 慕凝九像以往那样,大步向前迈出,却不料踩着了自己的裙摆,身形一晃。她眉头一皱,双手微微带起两边的裙子,慢慢朝他们挪去。 1白残花:又名白色野蔷薇,花语:爱的憧憬,恋的起始 第二十三章 锦衣华服 尉迟正想派人去叫商瑾和慕凝九,眼睛一瞥,看见浮木桥上走来的那抹倩影,突然就定住了。任凭他以往见过多少美人,也一时移不开眼: 她身穿一袭月白色飞花长裙,上身深蓝白琼襦衣直达腰际,勾勒出傲人的曲线。短襦内,精致小巧的锁骨清晰可见;细腻的肌肤,被深蓝一衬,更显肤白胜雪。下身的白琼花球,绽于腰际,栩栩如生。长长的后摆上,绣着零星的几片飞花,如随风散落般,构成一幅极富动感的飞花图。 颜色的过渡也极为精妙:从短襦的深蓝,到湛蓝,再到最后裙摆的月白,层层递进,如同毛笔点墨于裙裾之上,触水而慢慢蕴开的一幅水墨画。半干的墨发上,松松别着一支梅花发簪,却凸显出一分慵懒随意。她朱唇上扬,绽放出一个耀眼的笑容,道: “你们都这么早来,也不先吃?”她看着木木,顿了下,坐在他左边,小声嘟囔,“狄国怎么只有这种裙子啊,走起路来真不方便呐......” “虽繁琐,但很美。”尉迟看着她,淡淡道。 慕凝九愣了一下:“嗯?什么?” 他认真地重复:“你今天很美。” 慕凝九眼睛快速一眨,再一眨,不相信这是一向性子淡泊尉迟轩所说,继而笑开: “谢谢。”袖子上一股力传来,她转头,看到木长风幽怨的眼神。 “有好多好吃的......”他抱怨,“商瑾这个讨厌鬼怎么还不来。”慕凝九看着他垂涎欲滴的样子,不觉一笑,用手揉揉他头上微卷的金发,道:“你饿的话,就先吃好了,不用等他。”木长风闻言,瞬间向美味佳肴伸出了一只爪子。心里暗想:本大侠空着肚子在这苦苦等候,只是为了等凝凝罢了。哼!商瑾?什么玩意儿,还敢跟他拿架子。 看着这一幕的商瑾,心中涌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使劲甩了甩脑袋,却仍摆脱不了萦绕着的烦躁。 慕凝九有感应般抬眼,看见依旧一袭紫衣的商瑾。虽然平日里见惯了他穿紫色,但穿上狄国的服饰后,却平白增添了一份沉稳。狄国服饰都较为繁琐,这最外面一层是最深的蓝紫,再往里,是熏衣紫,最后是淡紫。整体看起来,就如同半开的昙花,优雅而随性。一缕墨发编织于耳后,剩下的,被微风吹起,时不时蹭上他如玉的脸颊。她的目光,望进他比夜空还深邃的黑眸。 “商瑾!你终于来了......”木长风话还没说完,声音已经完全隐没在啃到一半的鸡腿中了。 “商兄,快来吃吧。”尉迟在一旁淡淡道,拿起筷子。 “尉迟,智音去哪了?”慕凝九疑惑道。 “他说不习惯和我们一块儿,自己一人吃去了。” “噢......”慕凝九眼珠一转:什么不习惯?分明是想一人去品味酒肉,不被我们发现......唉,那日的酒没好好品尝,这次一定要尝出个味道来。她想着,便问:“尉迟,这儿有什么好酒么?给我来一壶。” “不行。” “不行。” 商瑾和木长风同时出声,反应过来后,相互瞪着对方。 “凝凝......有这么多好吃的,干什么非要喝酒呢?再说了......嗯。” 话说一半是怎么回事,慕凝九狐疑地问:“再说什么?”再说你酒量根本不行吧。他心里补充道。 他吞吐道:“再说......这里也没什么好酒不是吗。” “是吗......”慕凝九期盼地看着尉迟轩。 “还真不是。这狄国的‘朝霞’,和毓国的‘泠酒’并称天下两大名酒。”尉迟道,“只是......这酒极为难得。”看到慕凝九眼中暗淡下去的光,他接上:“但也不是不能取得,既然你如此想喝,就拿来助个兴。”木长风挑眉:尉迟是不知道她不胜酒力,才如是说......如果凝凝像上次一样,这次人多,可真有损形象啊。 “真的?!尉迟,谢谢你啦。”慕凝九开心极了,眼中似闪着亮亮的小星星。 “凝九,你不必和我讲究这些。”尉迟认真地看着她说。慕凝九摸摸鼻子,笑得更加灿烂,拍拍他的肩:“嗯不说了,咱俩谁跟谁。” “朝霞”终于在他们扫完一桌美味后姗姗来迟。慕凝九迫不及待地起身,给自己满满斟上一杯,一饮而尽。 商瑾皱眉看她:也不知小狐狸酒量怎样,好歹是个姑娘,居然这么不顾形象!喝得比那些个闯荡江湖的大汉还要豪迈三分,天底下,也怕只她一人了。他拍拍脑袋:真是......怎么又想起这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了,关心她反而被讨厌;若是在以前,他一招手,什么样的女人没有?还不都巴巴地来逗他开心?轮得到他看女人眼色行事吗?要不是她也算是他见过数一数二的可人儿,他也不会如此耐心对她吧......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似乎为自己找到心中烦躁的缘由,燥意退去,心中却隐隐觉得不是这么回事。 酒过三巡,慕凝九如雪的脸颊上泛起淡淡红晕,一双星眸格外明亮。下肚的酒如同一簇火,她感觉全身上下都被点燃了,伸手就想扯下披着的繁琐襦衣。商瑾见此,急忙用手制止她脱衣的举动。慕凝九热得难耐,见自己的手被制住,极力挣扎无果,不满地瞪着商瑾;一双眸中泛起迷茫和不解,雾蒙蒙的,商瑾心中似有羽毛轻轻撩过,泛起异样。 他压下心中的不明情愫,皱眉,回瞪过去。 慕凝九犟不过他,背过身去喝杯中酒。商瑾伸手去夺她手上的玉杯,却被她用力牢牢攥住,无法移动半分。“朝霞”入口与泠酒味道相当,没想到喝完后如此甘甜醇香,让她回味无穷!本姑娘正在兴头上呢,怎么可能就这么被你商瑾给搅和了? “我没醉,你别瞎掺和。”商瑾早料到结果,手一松,无奈摇了摇头。 木长风起先也是劝着的,但他真的不适合喝酒,一沾就倒,此时已和周公相会去了。幸好不闹腾。商瑾想。 正当慕凝九再度拿起酒壶,往嘴里倒时,突然觉得后颈一痛,酒壶向下坠时,被一双长着薄茧的大手稳稳接住。她骂了句:“可恶商瑾......”就失去了意识。身后,尉迟收回点穴的手,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丝裂缝,道:“来人,送慕姑娘回房。”他转身朝商瑾说:“咳,那尉迟先告辞了,商兄也早些休息。” 商瑾真想用头撞墙了:不是......他啊,为什么小狐狸认定就是他?虽然,他也想的......他看着被侍女搀扶远去,烂醉如泥的慕凝九,微微叹了口气。 狄国。 夜幕深深,如一卷黑天鹅毛毯,铺满广阔的天际。听水榭立于粼粼水光之间,红木制长廊两旁的夜明珠时暗时亮,如一双双神秘而优雅的猫眼。 商瑾被烦乱的思绪控制,在空无一人的水榭徘徊。是天气太干了吧?不知为何总有内火上涌的感觉。而那个梦......对,那只不过是个梦罢了,梦到什么都不奇怪吧,何必太在意呢。他虽然这么安慰自己,眉头却越皱越紧。 “小施主,更深露重,你孤身一人,有什么烦心事,可以说与老衲听。”一个沉稳平和的男声响起。商瑾转头,看见一身素袍的智音大师。 “大师......”他不知从何说起。 “观面相,你似乎是气血过旺,导致的胡思乱想,扰乱心绪。怕是得病了,还病得不轻。” 商瑾见他智音大师一语道破他症状,焦急地问道:“大师,你倒是说说,我什么病?” “你得了,一种名唤‘红豆’的病。” ?!这病,前所未闻......难道是绝症?他心里一惊,忐忑地问:“大师,这种病......还能治好吗?” “咳......这个嘛,给你药方:一抹微笑,两句关心,三寸眸光。使用一次,即可药到病除。” “一抹......微笑?”商瑾这才听出了不对劲,不开心抱怨道:“大师,我是认真的,你何必如此拿我寻开心?” “商小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这红豆病,即为相思病啊。” “相思......病?”商瑾喃喃道。 “你时常心中所想之人,便是病源。”智音大师缓缓说。 商瑾再迟钝,也该开窍了。他脑子瞬间“嗡”的一声:慕......凝九?商瑾啊商瑾,你说你喜欢谁不好,偏偏是这只无爱的小狐狸......难道就要这样孤独终老吗?他眉头微蹙。 一旁,智音大师看着他开始迷茫,而后吃惊最后担忧的表情,挑了挑眉,说:“落花虽无情,流水有意。人生漫漫,水滴石穿。”商瑾闻言,怔了片刻后,眼睛一亮,几日的郁结都似消散了般。他嘴角勾起一抹往日的邪笑:“大师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那小生,先行告辞。” 第二十四章 憋屈交易 狄国东部已然沉睡。 南部,听香楼。 夜,初始。 朱红纸蔚缓缓延伸,无穷无尽。两旁的紫罗兰微醺,雪青的花瓣绽开,如一只只翩然起舞的紫蝶。月华如练,缠绕此间。 听香楼内,没有想象中的张灯结彩亮堂堂,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只有两旁的圆心白蜡烛散发着微光,随风跳动的火焰,极具动感,仿若舞娘曼妙的舞姿。四周宾客的桌上,只摆了一盏纸灯,一眼望去,却有千百盏,如漫天夜空中无数的恒星,又如一双双琉璃璀璨的眼睛。 整个听香楼成大半圆形,并四层。每一层都有二十余个隔间,且都座无虚席。中间,是不大的舞台。 急促的鼓点由远及近,渐渐变响。“咚咚咚咚”,光一点点明亮起来,最后,把整个听香楼都照得亮堂堂的。入眼的是一个皮肤雪白的金发姑娘。她的金发垂直腰际,发尾打着小小的波浪,衬着长而翘的睫毛,显得格外俏皮可爱。上身一件碧蓝云蝶纹袄,勾勒出凹凸有致的曲线,靛蓝雨花锦裙下,露出修长的小腿。白皙的左脚腕上,挂着一串金色的小铃铛,随着她的舞动,发出“叮叮”清脆的声响。一抬头,蓝眸中氤氲着笑意,如一个无底漩涡,把众人迷离的目光都摄入其中。 她一个个大胆奔放的动作,犹如一串火苗,点燃了男宾客想征服她的心。右手一抹,红唇上已叼了一枝殷红色的花,美得妖冶。花瓣呈倒披针形,向后伸展卷曲,红得极致,是彼岸花无疑。下一秒,她手一挥,花就落在茫茫人群中。千万人的目光聚集于一点。 人群中,一袭黛青蜀锦长袍描绘出他笔挺的身躯。剑眉微微扬起,棱角分明的脸上,嵌着一双澄澈明眸,静静望她。她笑得灿烂,转身朝阁楼走去。他顿了顿,跟上前去。只留下看台上艳羡嫉妒的众宾客。 听香楼,二楼厢房。 “公子,想听什么?”女子甜软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 “随意。”一个低沉而浑厚的声音道。 女子撅了撅嘴:什么嘛?生平第一次给人弹琴,竟然这般敷衍!想着想着,就演奏起了《惊惶》。琴声如刺耳的锯木声,虽然拉的人非常投入,还能听出写抑扬顿挫来,可实在不堪入耳。这真是让对面男子惊讶地瞪大了眼:世上居然还有这么极端的琴声!难得呵难得。既然有求于她,还是忍忍听完吧。就当做是种磨炼......他带着凝重的神情,闭眼听琴。 突然,“铮——”的一声,一切归于平静。似乎能听到男子长舒了一口气。 屏风后,女子咬牙,尴尬地看着被自己生生拨断的琴弦,却很快若无其事地道:“这琴,也太不经用了,不就轻轻拨了几下。” 男子闻言,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他道:“我看,这琴......不必弹了。而且,最好以后也不要轻易弹。” 女子从屏风后走出,脚上的铃铛清响。她一屁股坐在他正对面,道:“哼,我当然知道。作为第一个听到我琴声的人,你应该感到荣幸。” “是是是。冒昧问下姑娘芳名?”男子忍住笑问。 “什么芳名?你们说话我听不太明白,哪这么多沟沟回回的曲折肠子,我叫沈晚。” “沈姑娘有趣得紧,从哪来?家里人呢?” “他们让我来历练历练,都在族中呢。” 北宫晗并没发觉什么不对劲,指了指依然挂在她腰上的黑玄木:“你腰上的这块玉佩,很好看。” “这才不是什么玉佩,是黑,玄,木!极寒之地的木头。”北宫晗眉一挑:没想到她居然是知道黑玄木的,莫不是又一个想去冰城的?不过,能拉到一个盟友,总比树立一个敌人好......于是道:“我也正需要这块玄木开启冰城大门,不如合作吧。” “嗯?”沈晚没想到他会这么快把来意说清,一愣,“这样啊......不过,你为什么觉得,我会想去冰城?” 说到“冰城”一词时,她眼中似闪过迷惘,一瞬间消失于无形,让北宫晗以为只是个错觉。 “不是?” “我问你,你去冰城,做什么?”她一字一顿地道。 “我是邳国太子北宫晗,想集齐四块玄木,去寻冰城宝藏,但是另一队人已经拥有两块玄木了,这块,我必须拿到。” “另一队人,都有谁?”她缓缓问。 “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一人叫商瑾。”沈晚听得此名,眼睛倏地一亮,北宫晗皱眉心想:这下糟了,据说商瑾极美,深得女子喜爱。眼前这位,明显听说过商瑾大名,莫不是他的又一个爱慕者? 谁知她却无比爽快地道:“好,我们合作。”她把黑玄木从腰间解下,递给北宫晗。 第二日,慕凝九从被窝里钻出,突然感觉左边脖子一阵酸痛,想起有人在她喝得尽兴时把她敲晕的事。“商,瑾......”她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念。 “啪。”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奇怪的声音。经过昨晚的智音大师的点拨,商瑾整夜未眠,却精神地早早起床,跑来慕凝九园中赏四季桂。愣怔之际,却听有人索命般叫了他的名字,手一抖,握着的桂花枝被拦腰截断,一半被捏在掌心。他摸摸鼻子,心想:我没做什么坏事啊,这大早上的......想到慕凝九怒中带着假笑的表情,嘴角咧开:真是小狐狸啊。 木长风刚进院子就看见商瑾笑得花枝乱颤,嘴角一抽,拒绝多看一眼地走向慕凝九房间,敲了三四下后,见没人开,就推门进入了,然后还不忘“细心”地轻合上门。 “噼里啪啦。”原本只断成半截的树枝,现已化为一堆碎片,惨不忍睹。什么?木长风就这么......进去了?!如果是他,指不定被怎么修理呢。人与人的待遇差别怎么可以这样明显......商瑾小公子的自尊心受到了挫伤。他气呼呼地跑到慕凝九房门口,屏息凝听屋内动静。 “凝凝——” “咦?你起了?我还以为你会晚醒呢,毕竟昨晚,”他顿了顿,“嗯......昨晚我还劝你少喝些酒来着,可后来,额......反正,没......发生什么事吧?” “......” “是吗是吗是吗是吗......”木长风见她没反应,一连说了十几个“是吗”,语气有些幽怨。商瑾咂咂嘴,心想:切!是大男子汉么,还撒娇......哼哼! 慕凝九刚睡醒,原本清脆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慵懒:“嗯没......什么吧。”或者,是要有什么,就被敲晕了。慕凝九心里补充。但她的酒品,没这么差吧。她自我安慰道。然后甩甩头说:“好了,不说这些了。木木,帮我叫依绿进来,你饿了就先去吃饭吧。” “唔......没事,那我在门外等你哦。”木长风冲慕凝九淘气地眨眨眼,笑着推门出去,不料和在门外偷听的商瑾撞了个满怀。 “嘶......”木长风揉揉自己撞痛的额头,看见来人,眉毛一竖,就要说话,却被一只大手捂着,只能发出“唔唔”的声音。商瑾拖着不会武功的木长风来到墙角,在他耳边小声叮嘱道:“嘘,轻点声。你不吵我就放开你。”木长风挣扎着,眼神示意他先放开再说。他没法,手一松。 木长风行动自由了,刚要说话,突然鼻子一痒:“啊湫——”他揉揉鼻子:这香味哪来的?这妖孽居然还用香料?真是不懂...... 对面,商瑾看着鼻头眼眶红红的木长风,眉一挑,心下想道:嗯?这是要哭了吗?不好,小狐狸对木长风这么好,如果让他这样去找小狐狸,我不要说机会了,估计连人都不大可能出现在她面前了......想着想着,连忙软下语气,清了清嗓子:“木......木啊,你不要把这事告诉慕凝九,你不告诉她,我请你吃饭。”叫那个称谓时,连他自己也鸡皮疙瘩掉一地。不管,豁出去了。他咬牙,墨黑的眼眸直盯着木长风。 木长风听了商瑾对他的称谓后一阵恶寒,他抖抖手臂,甩去皮肤上的不适感,眼睛滴溜一转,道:“吃饭......啊,可以。”见商瑾墨眸中迸射出烟火般的光芒,他慢条斯理地补充道:“但是,要三顿,只属于我一人的,满汉全席。” 商瑾气得正要“好好”教训他一顿,他立马摆出一副受了很大委屈的样子,商瑾才知道自己先前会错了意,白白让木长风捡了个便宜,却也无可奈何,恨恨瞪着他,不甘道:“成交。” 慕凝九在院里找了半天没瞧见人,就打算自己去听水榭用早膳。一个转弯,瞧见了墙角边的商瑾和木长风。 第二十五章 真情假意 “你们......?”她疑惑地看着他俩:平时连看都不愿多看对方一眼的两人,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商瑾瞧见一身雪青收腰振袖长裙的慕凝九,嘴角一勾,冲她一笑,磁性的声音响起:“早安呐。”向前走去。 商瑾那抹不同于以往的灿笑让慕凝九愣怔许久。那笑容,是那么纯粹耀眼,以至于她能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他的喜悦——虽然不明白到底为了什么。 听香阁。 “北宫晗,你既然已经拿到了黑玄木,为什么还要告诉他们?为什么不赶紧去迷幻森林?”沈晚不解道。 “如今,我手中只有一块令牌,而打开冰城大门,势必要与他们合作,若能早日达成协议,也可大大提高效率。” “没有这个必要。他们那儿的令牌,你不用担心,我会想办法拿到。你只管启程去迷幻森林,我来会会他们。”沈晚快速打断北宫晗的话,甜软的声音带了一丝冷意。 北宫晗沉思良久,才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不过,别和他们起正面冲突,于大家都没好处。” “放心吧。” “尉迟?这么快就找到玄木藏身之所了?”慕凝九叼着一块枣糕,含糊不清地道。 “今日一早我收到不明纸条,说黑玄木在他那儿,让我们辰时去听香阁。” “会不会,是有人知道我们在找黑玄木,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为了拖延时间,好让他们先找到黑玄木?”木长风问。 “不是没有可能的。但鉴于我们现在无任何消息,去会会他有又有何妨?”尉迟顿了下,继续:“不过,只能两人前去。” “我去吧。”慕凝九拿着那张纸条,复道:“这字迹雄浑有力,是个男子手笔,看起来应该性格较直,好胜心强。我去,胜算更大。你们,谁和我一起?” “我!”商瑾就等她这句话,快速接道。 “你?”慕凝九挑眉,用美眸打量着他,说:“长得太好看了,是女人倒还能用美人计,但持有黑玄木的是个男子,那就......”她没有再说下去。 “凝九,我与你去吧。”尉迟看到字条便觉得字迹眼熟,若真是他猜测那人,倒还挺好说。 “嗯,也好。” “......”商瑾却宁愿慕凝九不夸她。他的自尊心再一次受到挫伤,偏过脸去,看着粼粼湖面,独自生闷气。慕凝九见此,想起昨晚他的好意劝酒,顿了顿,又补充了句:“商瑾,你如果觉得无聊,可以去外头转转。”商瑾闻言转头,目不转睛地盯了她许久,突然弯起嘴唇。他的眼里,似闪着耀眼星辉。 “那你们去吧。”他道。 渐渐远离了精致亭台阁楼的狄国外城,两岸青山环绕,山脚下,一条宽径曲曲折折,看不到尽头。 “公子,距迷幻森林有五到六日车程,今晚最快可到陆家村。” “安排陆家村客栈。” “陆家村长年干旱、土地贫瘠,客栈条件也挺简陋的,要不缓上一缓,宿于郓城?那儿毕竟是城镇,条件要好上一些。” “不必了,陆家村吧。本王是男子,没那么娇气。” “是,属下明白。” 听香楼,拂水阁。 一女子坐于铜镜前,从装饰精巧的梳妆盒内取出一对湛蓝宝石耳坠,戴在白玉般的耳垂上,衬着晶蓝的眼眸,透出阵阵灵动。镜中的她,身穿浅绿流仙裙,虽然曲线凹凸还不明显,却自有一番少女的娇俏。金色长发直垂腰际,用紫蝶纹梳固定,笑靥深深。 “晚儿姑娘,客人来了。”小婢的声音带着一丝奇怪和迟疑。她一个起身,紧紧盯着缓缓打开的房门。 入眼的,是一个身穿彩衣的女子。她的身材极好,彩色广袖裙勾勒出她迷人的曲线,腰间无一丝赘肉,用一根月白腰带束着。眼睛带笑,仔细看时,却如同笼上一层神秘的薄雾,似笑非笑。朱唇勾起:“没想到,是位美丽的姑娘。” 沈晚回过神来,才看见她身后一袭白衣的男子。剑眉斜飞入鬓,如墨的青丝高高冠起,双手背起,周身透出一种无法忽视的尊贵,与女子的神秘慵懒,也不见半分违和。 难道他就是商瑾?她想。 一个女子?她与写信人,是什么关系?慕凝九暗忖。 “两位坐吧。芸儿,沏壶茶上来。”沈晚思索片刻后,道: “我叫沈晚,请二位前来,是想和你们讨论下黑玄木的事。” “也就是说,沈姑娘你有黑玄木喽?”慕凝九问。 “那是自然。” “就算你这么说,我们又如何能相信你的一面之词?”慕凝九漫不经心地问。 “我怎么能拿出来给你们看?谁知道你们打得什么主意?万一直接硬抢,我一个不会武功的弱女子,根本打不过。” “那依沈姑娘看,该如何是好呢?”慕凝九问。 “你们应该有两块令牌了吧?那我们就数一二三,然后一起拿出一块令牌,怎么样?谁都不吃亏。” “好,你也别想耍什么花招。”慕凝九转头,朝尉迟耳语了几句,他点头。 “一!” “二!” “三!”话音刚落,两块泛着白色柔光的黑玄木被一股神奇的力量托起,它们绕着一个圆相互运转,似不想停下来。 “嗯?怎么回事?”慕凝九纳闷,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啊。 她感应到黑玄木在狄国,立刻赶了过来。费了好大力气才得来的令牌,难道要生出什么变故吗!沈晚看着刻了“海”字的黑玄木,内心焦急。她闭上眼,试着用意念去控制它,却不太管用。什么嘛?黑玄木不是一般都有灵性的吗?现在居然不听她的话了。而她不知道的是,她修为跟不上,灵力不充沛所导致的。 尉迟也闭上眼,试图去操控那名为“角”的玄木,出乎意料的是,两块令牌“倏”地一声,都回到了他的手心。慕凝九眉一挑,嘴角勾起。 “你们......”沈晚完全没有料到事情会到现在这个地步,震惊而气愤。转念一想,反正,不是要帮北宫晗拿到所有令牌嘛,不如借此机会...... “这下怎么办,它可是我的身家宝贝。你们居然就这样耍无赖拿走了呜呜。”沈晚脸色一变,蓝色的眼眸中,就要掉出泪来。 慕凝九无奈:“沈姑娘,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啊。”是它自己跟来的不能怪我们啊。她在心里补充道。 “呜呜我不管...现在没了筹码,孤身一人在外,我该如何生存啊呜呜...你们不能丢下我个一人......” “那你想怎么样?”慕凝九抚了抚额,不知道怎么应对。 “你......你们要带上我。”她眼眶红红的。 慕凝九皱眉,用眼神询问尉迟。尉迟沉思片刻,轻轻点了点头。沈晚暗自欢喜:第一步,目的达成。 “沈姑娘,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吧:和你一道的,还有谁?”慕凝九眼睛一转,突然不按常理出牌。 沈晚听得此言,眉毛微微一扬,想:嗯?眼前这女子,不太好对付啊,这商瑾......也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一定要否定得坚决。 于是她道:“和我一道的?有谁吗?这黑玄木本来就是我巧合得来的,我又不傻,为什么要让别人与我共享这宝贝?”她见慕凝九两人将信将疑的神情,想:不行,没有证据,他们是不会相信的。那怎样......又转念一想:不对啊,他们怎么会知道有别人?调查?可是不会没缘由就调查他们啊,总得有个线索促使......突然,她脑海中灵光一现,莫不是......邀请信? 想到这里,她勾了勾唇角,复道:“我一个小女子,只身一人在外,总得多些防备。我信不过别人,怕他们对我不利——这也是老毛病了,就连最亲的孟叔,也只是帮我代笔写写信,若不是我出生乡间,不会写字,这也定是我亲力亲为。可你还别说,他的字真是非常......嗯......潇洒的。”沈晚说的话七分真三分假,真真假假间,让人难以分辨。 慕凝九虽觉得哪里有什么不对劲,却也一时半会儿想不出,于是说:“那好吧。你的,卖身契......” “什么?!本......我又不是那些烟花女子,你......”她顿了顿,道:“哦,还没问,你叫什么?” “慕凝九。” “慕凝九,你想哪儿去了?我只是......觉得这儿没来过,来玩玩罢了。”她略微恼怒地道。 青楼......玩玩?额,这姑娘是对任何没去过的地儿都保持这样一颗好奇心吗,怪哉。要是换作普通姑娘,哪个不是哭着被拉进去的。慕凝九想。眼角瞥见尉迟轩微微抽搐的眼角,心忖:嘿,有意思。她是第二次看到冰山尉迟变了表情呐,这姑娘,很独特啊。 “既然这样,沈姑娘,你现在就随我们走如何?” “好啊。慕凝九,叫我名字就行,不必姑娘姑娘的,听得我不舒服。”她早就不想在意这些个古代礼数了,极其繁琐。 第二十六章 赠与药鼎 慕凝九勾了勾唇:沈晚,长相和现代外国人差不多,像洋娃娃一般,绝对不是五国内的人。她身上,似乎有很多秘密。不过不急,她会一个一个找到...... 天空,一丝云也没有,光影寸寸,被无形的风研磨成细碎而匀称的金粉,洒向狄国各个角落。道旁的绿荫簌簌,如同一波波翻滚涌起的翠色海浪。 集市,人群熙攘。 “斗蛐蛐儿喽,斗蛐蛐儿喽!大家快来下注——” “糖葫芦嘞,蜜嘞哎嗨哎,一串一文钱嘞......” “卖糖人嘿——” 延武街上,吆喝声此起彼伏。今日正值休沐,街头街角的特色小店都挤满了客。 街尾的玉纹轩,是狄国最大的器皿用具店铺,上下共两层,成圆形分布,内含的各种器皿,都是各国交互贸易得来的珍品,深得王公贵族的青睐。二楼,一抹拿着把叠扇的黛紫身影快速穿梭其间,瞅这瞅那。突然,一个高约两尺,宽约五寸的鼎炉引入眼帘——或者也不能说是鼎炉:其上方一个小巧的翠云盖,半包围式的底座,可以放上好些细柴火,用以炖药。他眼睛一亮:这炉子小巧轻便,如果送给小狐狸,她一定喜欢......嘴角不觉浮起一丝暖暖的笑,笑得周围女子纷纷回头,尽管带了面具,他周身的邪魅气质,却仍能清楚被人感知。 他小心翼翼地端下放在架子上的炉子,像母鸡护小鸡般揣在怀里,生怕一个闪失摔了这个宝贝。 “掌柜的,这个多少钱?” “诶呀这位公子真是好眼光!这是我们店昨日从祁国高价购置的一批新货,个个都是珍品......我见你如此识货,你就三两白银子拿走好了。” “好。”他掏钱的手一顿:糟了,银票......好像没带?!身上只有买小玩意儿剩下的碎银,加起来也不到一两......他咽了咽口水,道:“额,老板,能不能......” “这价格已经是良心最低价了,你去问问,现在市面上,哪里还会有这么便宜的鼎炉?这可是极品青玉做的,你不要,自然有别人买。” “哎,哎,等等,掌柜的,这鼎炉我买定了,只是出门没带银票,你帮我留着,我马上给你拿钱来。” “这位公子,今天是休沐日,内子怀了身孕,我答应了她店只开半日......现已接近午时,差不多还有一炷香时间,这店就打烊了。先与你说明白,你打烊前不来,我关门后,明日这宝贝可就不能帮你留住了。” 他闻言,飞也似的跑出去,还不忘回头喊: “掌柜的,钱定会一分不少的给你,我去去就来,一定给我留着啊。” “那好,快些啊——” 这要是再去客栈拿,回来店早关了。商瑾寻思片刻,看着腰间挂的祥云暖玉,心一横,向街头的当铺奔去。 “师傅,这块玉佩,值多少钱?”这块玉佩,是他最中意的一块,因为这无比精致,仿佛有福气流动的祥云,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嗯,质地不错,雕刻得也精细,最多可以给你二两白银。” “才二两啊......”他嘟哝,抽下今早一时兴起别在一簇头发上的银纹发冠,道:“加上这个呢?” “最多二两五......” “......再加这个呢?”他又摘下手上一个墨色扳指,问。 “三两余。” “就这些吧。那个玉佩......我会赎回来,能不卖吗?” “这......最多帮您留一天,一天后,所有物品都要运到其他地方去了。” “好,谢谢。”商瑾一接过银子,就往玉纹轩跑去。 掌柜的正准备关门。 “掌......掌柜的,钱......在这儿,东西......我可以......拿走了吗?”他气喘吁吁地问。 “你可算来了,要再晚些,就真的关门了。喏,给你包好了。” “谢谢掌柜,谢谢掌柜。”他一个劲儿地点头言谢,话语间,是掩饰不住的开心满足。 飞云阁。 “沈晚,你住南边那间厢房好了。吃饭的话,到听水榭,大家一起......” “小狐狸——”一个磁性的声音响起,其内夹杂着的一丝快乐,如一个初尝甜果的孩童,格格不入。 沈晚寻声望去,一袭黛紫云纹锦绸长袍,显出修长的身形。如玉般洁白的颈项,微微抬起,像一只高贵的天鹅。如墨发丝有些凌乱,却丝毫不影响整体之美。几缕粘在脸颊,被他长而卷的睫毛一扇,随风飞到耳侧。黑睫下的一双凤眸,初看如一股活跃的泉水,细看间,却仿佛不止这些,眼底的波澜起伏,引人目光不觉地随之转动。真是个特别的人。她想。 “商瑾,你去哪儿......”慕凝九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扯着淡出了众人视线。 商瑾?!他才是商瑾!沈晚惊讶地挑了下眉,我还以为......这一个两个的,怎么都不好对付?真是她倒了霉运......看来,要使用其他计谋了。 其实,这此间种种,根本与运气无关。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慕凝九一群人,生来那种无形的力量,就会吸引同样性质的人,汇集到一起。是偶然,也是必然。 商瑾拉着慕凝九来到听水榭浮桥上,两个人喘息了好一阵。慕凝九皱眉:“为什么来这儿?” 他小心地拿出怀中保护极好,不沾一丝扬尘的宝贝,期待地说:“你瞧瞧。” 慕凝九一愣,看着他。 “傻愣着做什么,快打开看看啊。”商瑾催促道。 她解开包裹的红布,一个带盖的小鼎炉,全身绿得通透,上面雕刻的花纹别致而不华丽,精细而不繁琐。绿玉制成的炉子,在绛紫色壮美夕阳的打磨下,闪出柔和的光。 “这是......”慕凝九吃惊地问。 “是药鼎哦。我白天游延武街时,看到一家器皿店,一眼相中了这个,以后你煎药就只要带这个小炉就行了嘛,多轻便......还有啊,你如果感兴趣,下次我带你去,怎么样?” “......”慕凝九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鼎炉,确实让她爱不释手,可是商瑾突然送她这个,还真让她有些无所适从......收,还是,不收? 商瑾看着她眼里纠结挣扎的神情,开口:“你就放心收下吧,我这次送礼,将来让你帮我的时候,可别耍赖皮。”他冲她挤了挤眼睛,道,“现在,你可欠我四个要求了哦。”说完,他转身离去。 留在原地的慕凝九快速收好鼎炉,寻思: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白送我个宝贝。不过好不容易有一样她极为中意的物什,也不枉此行了。答应他一个要求,又有何妨?这么想着,她感觉松了一大口气,又一怔:她又在紧张些什么呢? 商瑾和慕凝九一前一后,回到听水榭用午膳。沈晚生性活泼、能言善道,早已和众人聊开了。 “木长风,你......为什么想去冰城呢?难道是为了传说中的宝藏?”沈晚看着和她有着同样外族特征的木长风,好奇地询问道。 “我也不想啊......只是凝凝要去,我就,呜......顺便跟来玩玩而已。冰城、令牌什么的,我才不感兴趣......”木长风啃着一只鸡腿,只能听见断断续续、模糊的声音。沈晚听此,心想:还好不是和商瑾他们一伙的,不然......要真动起手来,凭她那刚入门的打法,根本不可能赢。可她又怎知,木长风也是半斤八两。 “既然拿到了黑玄木,下一站就是迷幻森林了。我们什么时候启程?”慕凝九直接把话摊开了讲,不管沈晚是谁,身上有多少疑点,最后拿到黑玄木,凭的是各家实力,就算她真的想怎样,也要看她有没有这个本事。沈晚也不避讳,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椅子里,俨然把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真是随遇而安。木长风想。 “后日如何?明日我有事要办。”商瑾用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际,一双璀璨星眸正望着慕凝九。 “正好,我明日也想在狄国境内好好逛逛,有些......东西想买。”慕凝九说到这儿,眸光不自觉地瞟向商瑾。却不料与他的视线相撞,于是快速一转,嘴角挂着一丝漫不经心的笑,仿佛不曾发生什么。商瑾看着她刻意掩饰的模样,暗暗开心。嘴角勾起的笑,魅中带邪,确是他平日里标准的笑容,却似有什么不太一样了。 “好,那就这么定了。后日一早启程。大家,没什么异议吧?”尉迟淡淡道。 “没问题。”沈晚答,盯住商瑾仔细看了一番:凤眼微眯、墨发四散——一种潇洒不羁的气质围绕身周。这样的男人,一定有无数美人在身边吧。脑海中商瑾的那抹笑浮现眼前,她心一动。 “小女子沈晚,这位公子,长得真好看!”她湛蓝的眸内闪着莹莹星光,笑看商瑾。 第二十七章 故人重逢 商瑾把沈晚上上下下打量个遍,然后回以礼貌一笑:“在下商瑾,幸会。”这女子,蓝眼睛、金发、雪白肌肤......一看就是异族人士。不过,生得一副绝色容颜,甚至可以与小狐狸媲美——却是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美则美矣,还是小狐狸更合他心意,那肆意飞扬的长发,正如她的人一般,随心所欲、不受束缚。 慕凝九看到商瑾嘴边笑容,和墨眸中氤氲的不明情愫,心想:沈晚生得如此美丽,居然让商瑾美人都愣神了!要她说,沈晚再美,还是比不上商瑾自己的绝世容颜啊。这个每天照镜子却总看不腻自己相貌的商小公子,审美有所改变了?看这架势,难道是一见倾心?啧啧,这要是她找到了沈晚不为人知的秘密,是告诉他呢还是不告诉......她拍了怕脑门,思绪已飘到百里之外了。 “商瑾,给我介绍介绍呗,狄国哪儿比较有特色?我也刚来,还要你们带我玩呀。”沈晚虽说在与商瑾对话,却特意用了“你们”一词,把原本暴露的目的润化得模糊不清,好不让大家起疑。 “一起吧,大家漂泊在外,借此机会,也图个热闹。”突然一个低沉的男声道。 “智音大师?这几日,你去哪儿了?”商瑾挑眉,问道。自那日晚,他指点迷津过后,就没再出现。他还以为大师闭关修炼去了。 “就许你四处闲逛,还不许老衲好好欣赏欣赏这天地山水之美吗?”他佯装恼怒,拿左手的法棍用力戳了戳地,发出“笃笃”的声音。 “哦......这样。” “老衲今日去狄国东部赏山茶花,巧遇一位刘姓公子。” “所以?”慕凝九接道,嘴角扯了扯,露出些许不耐烦。 “是了,定是十一来啦!我要去迎接他......”商瑾突然拍腿大喊,“砰”地一声放下茶盏,飞也似的跑过木桥,往客栈门口冲去。慕凝九一挑眉:他们,有这么亲? “呼......终于到了。”刘十一卸完在马上的最后一个行李,瘫坐在地上。一路风餐露宿、马不停蹄地赶来,为的就是省下公子给的公费,存着留为己用。他掏出腰间沉甸甸的一包碎银子,嘿嘿地傻笑出声——总算,这一路的辛苦没有白费。嗯,我要先去酒楼好好吃一顿......他揉揉扁扁的肚子,满足地起身,脑海里已浮现出他置身满汉全席的情景。 “十一——”一个满溢欢喜的男声在他后方响起,他正想回头,却被一个大力撂得站不住脚。 “十一,我终于找到你了,这次一别十多日,你不知我有多想你,从出生到现在,我们可从没分开这么久过。”刘十一心里微微一惊:这,莫不是个断袖?可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他站直身体,道:“这位......”等他看清来人,眼睛立马瞪得和桂圆一般。 “公公公公子......”这是公子?!这还是那个一肚子坏水自恋上天的公子吗?他不是有洁癖的么?居然会允许别人与他接触......被掉包了?失忆了?他看了商瑾许久,总结出一个结论:从头到脚,无不证明这就是他那长得惊天地泣鬼神的公子,甚至还更好看了些。意识到这点的他,抓着钱袋的手微微一紧,心如擂鼓。 可商瑾是谁?无比狡猾的人精啊,自然是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端倪。手一拍,钱袋就到了他的手中。他扬起一抹商氏标准微笑,道: “没想到我的亲亲十一居然还懂得为我省钱了。不错,有长进。一路辛苦了吧?来与我去客栈里喝杯清茶去去疲劳......”他先一步走进飞云阁,一边冲他极具“亲和力”地招手,一边快速脱下外袍,用拇指和中指捏着,一脸嫌弃。 “......”啊啊啊啊!!!刘十一已经滴血的心,仿佛又被狠狠洒了一包盐。谁要是现在质疑这人不是商瑾,他一定跟他急!这分分明明真真切切就是如假包换的商恶魔啊......他的宝贝银子,满汉全席,这下全部与他失之交臂了啊。就差一点,他就不会沦落到喝清茶的下场,就差一点...... 就在刘十一颓废地坐在飞云阁地上时,旁边也有不少人对十一和商瑾指指点点,不知在说什么。商瑾眉头一皱,缓缓道:“十一,愣着做什么?还想在这表演骑独轮车吗?”刘十一的心一颤,飞快提起大包小包,朝客栈里掠去,一下子不见踪影了。 商瑾在他逃远后终于忍不住“哈哈”笑出声来。这小子,半月不见,怎么越来越不经逗了,真是可爱。 刘十一跑了一阵后,速度渐渐放慢:嗯?他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干嘛跑这么快?他累得坐在路边草地上,心里寻思:公子平日的一大乐事是什么?逗他玩!他从小与他一同长大,被逗的次数还少吗?不是都习以为常了吗——反正他从来是口头说说,又不是真来。怎么一会儿不见,就忘了他这个劣根性?!哎呦,又被耍了。他一拍脑袋:唉刘十一你个榆木脑袋。 “十一,来一起吃吧。”商瑾敛了敛不自觉溢出的笑,正色道。 “啊?”十一掏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不是还没吃饭吗?一起吃啊。”商瑾重复了边,无比耐心,全然不像以前说话不到三句就不耐烦的人。这是为什么呢? “小狐狸,这道雪山百合是狄国名菜,有滋养安神、补中益气的作用,你尝尝看,味道清新,刚好与这些肉食中和。”商瑾指着那一盘晶莹剔透的物什,笑着推荐。慕凝九从盘子里的鸡肉中抬头,将信将疑地夹了一筷子百合,放入口中。 “嗯,还不错。”她评价。刘十一瞥见身旁商瑾的笑容格外灿烂,平日里一笑就让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不再。咦?总觉得,他不在的日子里,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不过这事,还是自己想想好了,如果去问他,说不定会惹他恼羞成怒,自己也没好果子吃。 陆家村。 “公子,我们......” “晗公子,晗公子,您救救我家五儿,求您了,救救他......”一个中年妇人猛然冲进屋内,接着一个劲儿地朝尉迟轩磕头。村民说眼前这男子精通医术,来陆家村的这几日,村民的疑难杂症都叫他给看好了,那她的五儿,也定不会有事...... “大娘,您先别激动,到底怎么回事?”应时搬了把椅子给妇人,递给她一杯茶。 她渐渐平复:“是这样的,今早我和往常一样去五儿房里叫他起床,却发现他不在。五儿平日里就会早起去山上练什么没用处的武功,我劝他他也不听,就由着他了。所以他不在我也没多想,直到巳时,还不见他回来,我才觉着有什么不对劲,正准备去找他,却被刚从山间归来的老许告知五儿昏迷山中......公子,求您救救五儿,救救他,没有他我可怎么活呀......” “大娘,带我去看看吧。” 北宫晗随那妇人穿过一片破旧的房屋,推开挂了红色辣椒的小木门,弯腰进了去。屋内很暗,只能隐约望见床上一动不动的人影。他低声吩咐了句:“应时,点蜡烛。” “哧”的一声,火柴燃起,小小的火焰,点燃了一节短小的红蜡烛,北宫晗走近,看见了一个约摸十五六岁的少年,双眼紧闭地躺在微微泛黄的小床上。 他伸手探向少年的鼻间,只能感觉到无比微弱、近乎消失的呼吸。脸除了有些苍白外,并无中毒迹象。脉搏跳得极慢,他朝他体内注入一股内力,却仿佛石沉大海般,无一丝存在的痕迹。少年如同一个无底洞,吸收着外界源源不断进入的能量。怪了。他想,一边翻看他除脸部以外的肌肤,终于在他的胸口发现了一个黑色的印迹。形状极其古怪,像是什么古老的部落文字或图案。 他愣了下,继而朝中年妇女微微颔首:“大娘,五儿这胸口的图案,您可曾见过?” 那妇人凑近一看,惊讶道:“这是哪里冒出来的?平日他赤膊时从未得见啊,怎么忽然就有了......”她湿润的眸中露出些许困惑。 北宫晗蹙眉,缓缓道:“大娘,虽然无法得知五儿到底怎么了,但他的昏迷绝不是意外。我需要把他带走,才能近一步医治。不然,再耽搁下去,怕是......” “晗公子,您能治好他吧?”妇女听言,眼神放空,干涩地问。 “......我尽力。” “谢谢您。那......麻烦您照顾五儿了。”她眼里泛起泪花,哽咽道。布满皱纹的手轻抚男孩脸颊,喃喃地说:“五儿,你一定要健健康康地,回来找娘啊。” 第二十八章 一日闲游 “公子,这孩子......” “他的症状极其古怪,一丝外伤也无,却能虚弱到如此地步,胸口上却有个奇怪的图案,像是......”他顿了一顿,道:“像是中了某种蛊。我只能暂时用丹药护住他的心脉,以保他精元不散。具体是何种病,目前还无法判断......” “公子,那护体丹药极其昂贵稀有,皇上把它给您,是为了留给您自保的,您这......” “应时,不必多说,我自有考量。走吧,时间不早了,得加紧赶路。”北宫晗干脆地打断了他的劝告,率先迈开大步,朝马车走去。 “是。” 从上空俯瞰,豆粒般大小的神州大陆外围,是未知的世界。 精致的城堡,千百年来,由厚厚的冰雪覆盖。一个个饱满如泡芙的雪团,堆积在高大雄伟的冰山上,一根根尖利无比的冰棱锥,从屋檐倒挂而下,阳光缠绕在冰尖儿,放射出耀眼白光。生活在此种环境中,人们却只穿长而薄的单两件丝质袍子,灵活地穿梭于山间。 冰山的最顶端,是王的宫殿。它是贵族的象征,权力的象征。而山脚下的平民,是永远也不能、不敢来到此间的。因为这儿极低的温度,可以瞬间把他们变成一根毫无生气的冰棍。所以,他们有他们的安稳生活,又何必,自讨苦吃,想去推翻这一切呢?根本不值得。 除此之外,冰山之颠上,有个冰牢——那些个违反规则、穷凶极恶之辈,都被关押于此。王拟定条例,他的臣民子民们遵循,违者,无论贵贱,一视同仁。冰牢分为三层,犯人被按照罪状轻重,从低到高排列。越往上,罪状愈重,施加的刑罚也越残酷。 第二层。一黑发女子闭眼盘膝而坐。苍白的嘴唇微抿,及腰的长发后端,泛着刺眼金光,似要把黑色吞噬。她周身被一股奶白色光圈束缚,额头上布满细密的汗,和已经被自己扯得破烂的衣角,都显出她所遭受的巨大苦痛。随着光圈的缩小、光线的增强,无法抑制的痛呼从喉咙深处溢出,她眼睛忽然一睁:“啊——”仿佛全身力气被抽空,她软软地瘫倒在后方晶亮的冰壁上,眼睛紧闭,气若游丝:“瑾儿......” ------------------------------------------------------------------------- 镜中的男子,生得一双勾魂摄魄的凤眼,眼角上扬,藏不住一丝戏谑。墨黑的瞳眸风云流转,摄人心魄。朱红的嘴唇缓缓翘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似笑非笑,却宛如毒蛊一般,吸引着无数目光,为之沦陷。一头青丝垂至半敞的胸膛,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他伸手,墨发穿插于雪白的指间,被松垮地编成两股,用晶莹细碎的珠链系于脑后。他满意地照了照镜子,面带笑容地朝屋外走去。 ...... 这蓝皮册子,到底藏着多少奥秘?慕凝九静静端详了位于桌上的物什许久,缓缓闭上眼。脑海中,那一个月白色的小身影渐渐显现出来。它小幅度地上下漂浮着,可以轻易地碰到这个空间的顶和底。但它不像以往那么活跃,似乎很累,蹦几下就停止了。“澜,你怎么了?”慕凝九试着和它交流。突然,摊在桌上的册子开始一页页翻开,一印入她串奇怪的文字印入眼帘: leucojumvernum 这是什么文字?像现代英语,却又不太一样......慕凝九端详了它许久,仍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算了,到时候问问木木好了。她穿上一旁架子上的绯红轻质绸裙,双手后折到一个优美的弧度,清风扬起,后腰上的红丝带就如同粉蝶般轻盈灵动。绣有银白叶边的腰带,勾勒出盈盈一握的细腰,如柳条般柔软而有弹性。她把脸颊两旁的青丝向后扎成一股,用极简的赤红绸缎绾起,剩下的,和往常一样垂至腰际。不施粉黛的脸庞上,殷红的唇,勾起妩媚的弧度。她把蓝皮册子收进袖子,慢悠悠地推门,站在了阳光里。 院内,一抹白色身影静静伫立。春末时节,雪白的梨花凋落,随风飞舞。阳光细碎,被捻磨成小小光影,覆于片片落花上,温暖美好。而那人,与此情此景,完完全全地融为一体,无须调和。听闻脚步声,他转过身来,摊开手掌,一片花瓣安静地躺在手心。一挥手,花瓣如小精灵般跳跃转圈,生动无比。 “凝九,你来了。”他淡淡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不带明显的起伏,却如同流水般动听。慕凝九看着眼前的俊俏之人,眯了眯眼,嘴角勾起个狡黠的弧度: “嗯,我问你啊尉迟,你看你,也到了成家立业的年纪了不是吗,有没有心仪的姑娘?”他喜欢上的女子......会是怎样的呢? 尉迟眉头一挑,道:“没,还没这个打算。”然后他看着慕凝九,似有什么话要说,却欲言又止。 “那,需不需要......” “不必,顺其自然最好。”他顿了顿,“倒是你,凝九,我很期待。” “嗯?什么?” “将来,能让你倾付所有的男子。” “尉迟?!”慕凝九惊诧地看着他的墨眸:这是从他嘴里说出的话吗?他也会八卦?!她盯着他,捕捉到了他眼中暗藏的浅浅笑意。他,在笑么?她......被反调戏了?慕凝九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事实,却因他的下一句话不得不相信了: “那到时,成亲的酒宴,一定别忘了请我。”尉迟调戏得愈发得心应手,看对面的女子从一脸不可置信到懊恼的表情转变,嘴角一抹笑漾开,如同初融的冰雪般,看得慕凝九一愣,又很快回过神来。 “诶忘不了忘不了,尉迟,也别忘了带上我的干儿子干女儿!我这个做干妈的,怎么也得好好准备一份大礼才说得过去不是吗?”她笑得像只狡猾的狐狸,星眸中闪着意味不明的亮光。 尉迟听言,无奈摇头,叹了口气说:“唉,怪我修为尚浅,斗不过你。待我吃饱喝足,再与你周旋。”慕凝九听着尉迟难得一见的调笑,也格外配合:“好啊,一定奉陪。”边说边跑上去,与他并肩。 ...... 延武街两旁,各色的小玩意儿数不胜数,摆满了整个台面。小泥人,陶瓷猪,稻草小屋子,鼻烟壶......木长风摸摸这个,瞅瞅那个,嘴角咧开夸张的弧度,笑得无比满足。慕凝九与尉迟轩一同,为他介绍。 “公子,您能不能......”刘十一看着木长风玩得不亦乐乎,也有些蠢蠢欲动:要知道,他从上次在天灵山与公子失散后,除了去了次酒楼,好像......就没出来好好玩过了。 商瑾黑脸看着前面好似神仙眷侣的一对人儿,没好气地回了句:“没门儿!”刘十一脸色一白,看着自家主子变幻莫测的表情,内心泪流成河。 “十一!十一!快看!那儿是卖什么的?哇哦......”木长风大呼,拉着刘十一就往一家古玩店冲去。说来也怪,木长风原本也见过刘十一,那时对他还没什么印象。可缘分就是那么奇妙——自从昨日他俩见面后,木长风拉着十一叽叽喳喳讲坊间小段子,十一则抱怨商瑾如何如何压榨他,两人一下子成了无话不谈的好友。这不,看到刘十一受难,木长风就来解救他了。他才不怕什么商瑾咧,他爱咋咋地。他内心暗忖。 要是以往,商瑾早就想好百种方法“好好”招待他俩了。不过此时,他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前方的赤红身影,以及她身旁的白影上。就这么盯着,仿佛能看出一个窟窿。他摸了摸一早从当铺里赎回的玉佩,微不可见地撇了撇嘴。 “商瑾,没想到你们这儿有这么多有意思的东西!看,”沈晚拿起鱼鳞图案的花钿,贴于额际,笑问商瑾:“怎么样?”见对面的男子没有反应,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前面赤红绸衣的女子笑得灿烂,而她身旁的男子,虽面无表情,却能清楚感觉到他由内而外散发的温柔和欣赏。 沈晚挑眉:慕凝九......到底有什么魅力?居然能让他们两人都如此待她,定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她心想。不过,这只是个开始,她有信心赢过她。眼角微微上扬,她突然跳到商瑾面前,伸出手在他面前挥了挥,手腕上的银铃摇动,发出“叮叮”的声响:“嘿,回神啦回神啦,商瑾,这额饰好看吗?” 商瑾恍惚间似听见有人在叫他,抬头一看,眼前身穿一袭青叶舞纱裙的女子正噘嘴看着他。 “嗯......很适合你。”商瑾愣了半晌,慢慢回道,眼底的一丝茫然还未消散。 他们走过百香阁,沈晚突然停住,轻轻扯了扯商瑾衣袖,指着店门说:“我们进去看看吧。” 商瑾的目光尾随那抹红色身影进入,脚也不知不觉地跟随。沈晚拿起木架上的一个小陶瓶,读出上面的字:“宁思香。”她把瓶子凑近一闻,闭上眼,嘴角泛起温柔的笑。 第二十九章 迷幻森林 “嗯......很适合你。”商瑾愣了半晌,慢慢回道,眼底的一丝茫然还未消散。 他们走过百香阁,沈晚突然停住,轻轻扯了扯商瑾衣袖,指着店门说:“我们进去看看吧。” 商瑾的目光尾随那抹红色身影进入,脚也不知不觉地跟随。沈晚拿起木架上的一个小陶瓶,读出上面的字:“宁思香。”她把瓶子凑近一闻,闭上眼,嘴角泛起温柔的笑。 “很好闻诶,真是好东西,买了。”话音刚落,就听见商瑾问: “沈晚,你们女子,都喜欢这样那样的香料吗?” “那是当然,别说是这等级别的香料了,就算是一般贩卖的香料摆在路边摊,也一下就被抢空了。不论是用来搽、还是作为熏香,它们都深得姑娘们的青睐。而这种极品,唉,怕是没有一个姑娘会拒绝吧。”沈晚滔滔不绝地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止住了声。她咬着嘴唇,想:沈晚,你啊你,怎么这么多话?他这么问,肯定是想去送给慕凝九啊,难道还是你不成?本姑娘虽然自恋,也还算是有点自知之明的。 商瑾微微思考片刻,修长洁白的手拿起架上一个蓝釉瓷瓶,仔细端详着,轻轻勾起嘴角,笑得纯净。沈晚见此,无奈一笑,道:“我们走吧。” 慕凝九与尉迟轩从百香阁出来,一眼就看到不远处匾上刻的“神农园”三大字。她眸光倏地一亮,扯了扯尉迟轩的袖子:“尉迟尉迟,我们去那儿看看吧。”“好。” 神农园门口,慕凝九被门口两个管家模样的男子给拦了下来。她蹙眉,不解地看着他们。 “这位姑娘,请出示令牌。”令牌?这不就是个药店吗,还要什么令牌?难道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进的?见慕凝九一脸困惑,那管家又道:“姑娘,见你是第一次来,我就告诉你罢了:我家公子这神农园里,卖的可都是些无比稀有的草药甚至毒药,若是人人能取,天下岂不要乱了套?” “那这令牌,如何得到?”慕凝九听言,急忙问。 “姑娘,要我说你还是别白费力气了,这令牌,放眼全天下,也就只有十人拥有,哪是这么容易拿到的,还是赶紧走吧。” 慕凝九不甘心地看着满园各色各样的草药,一言不发,也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思。 “这位公子,你看这个,可以进吗?”身旁响起尉迟淡淡的声音。慕凝九猛然转头,看见他生了薄茧的宽大掌心里,躺着一块菱形丁香紫玉,里面还有一朵外形完好的星辰花:五片匀称的浅蓝色花瓣,衬托出金黄色的花蕊,小巧而动人。没想到,连古代也已经有这样精美的镶嵌玉石了!她暗暗赞叹。 对面的侍卫原本已准备赶他们离开了,突然看到男子手心之物,眼睛一瞪,急忙往旁边一侧,点头哈腰:“二位,不好意思,真不好意思,小的眼拙,不知贵客来访,里边儿请,快里边儿请。”前后巨大的反差让慕凝九一时无法反应过来,直到尉迟轩圈着她的手腕把她往里带,她才反应过来,一边跟上他的步伐,一边惊异而好奇地问:“这也太神了!尉迟,你到底......是怎么得到那块令牌的?”就算他是祁国三皇子,看这管家的嚣张态度,人家也不一定会卖他这个人情啊。 “我一次带兵打仗,身陷毒山,是叶公子出手相救,他的医术高超,且是个不可多得的知己。”他的回答不似以往一般简单,让慕凝九不由得有些好奇,这叶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尉迟轩这样称为知己的人,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跟那管家穿过一条木头长廊,掀开飘逸的流苏,一张大理石圆桌引入眼帘。侍卫指了指一旁铺着软垫的红木长椅,说:“请坐。” “尉迟,你坐着吧,我去前面看看。”慕凝九冲尉迟调皮地眨了下眼,一溜烟不见了人影。她还就偏爱这些有毒之物。尉迟想。 慕凝九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晃到神农园正门,跨入一个不高不低的门槛,屋内的景象让她惊讶地瞪圆了眼。 扑面而来的一股古木夹杂淡淡草药的气息,仿佛一下子把人的经络打通,晃神过来,感觉格外舒畅。木质楼梯处于大殿正中,层层叠叠蜿蜒而上,很陡,走在上面,却是没由来的安心。每隔半丈,就是一个平台,连通环绕在楼梯周围的一整圈草药架。慕凝九“咚咚咚”兴冲冲地跑上第一层——架子上摆满了用纯白玉石制成的小盒子。盒子下方压着一条宣纸,上书药草名称。她一个一个地仔细瞧过,发现平日里很难寻得的品种,这儿居然都有。除了她在医术里看到的名称外,还有用其他文字书写的。也难怪这天下只有十人拥有许可了。她想。 她恨不得把这里所有的一切,都搬回去,但当她看到宣纸右下角的标价后,顿时泄了气:五两,黄金?!算上她全部家当,都没有这么多啊。难道真的不能带这些小东西回家了吗......她脸上挂着失落,漫无目的地逛着。 走着走着,她脑中一道金光闪过:嗯?这其他文字......出来之前,不是在蓝册子上看到过类似的文字吗?想到这里,她快速拿出袖中藏着的小册子,一下就翻到了: leucojumvernum 她在第一层转了两遍,没有任何发现。刚上二楼,一眼就看到了白玉盒下压着的宣纸上,那串醒目的文字。 雪滴花,leucojumvernum 她捧起那个白玉石盒,晃了晃,能感觉到水在内部流动。雪滴花?到底有什么用?既然是与澜有关的,我一定要想办法把它带走。她想。 尉迟正靠在长椅上悠悠品茶,看见迎面走来的慕凝九,嘴角弯起,问:“怎么样,有看到什么喜欢的吗?” “尉迟,这里的草药真的特别,特别好!就是太贵了,大多数草药居然都要卖五两黄金。”慕凝九瞳眸中星光烁烁,嘴角挂着的笑容无耀眼迷人,让太阳都失去了光辉。尉迟轩还从未看到过她如此笑过,没有妖媚慵懒,只有纯粹的喜悦。他缓缓开口: “既然如此喜欢,你就挑一件,当是我送你的,如何?我堂堂祁国三皇子,这五两黄金还是拿得出来的。” “谢谢你,尉迟,不过不用了。这几日,我受你的帮助已经不少了。这次的人情,我如论如何也会还。”她拿过一张已经画押的纸,道:“喏,这欠条你收好。” 尉迟轩一愣,继而接过纸条,折好放进衣袖,拍了拍慕凝九的肩:“好了,这下放心了?走吧,去看看你挑中的宝贝。” 一望无际的绿波,随着风儿的吹拂,发出“悉悉索索”的声响。外部,除了树木,还是树木,一株株参天大树组成一张巨网,根本无法得知森林里的情况。 “殿下,这迷幻森林诡谲至极,您一定不能掉以轻心,要注意安全。不然......属下叫暗卫一部与您一同进入吧?” “不必了,应时。迷幻森林不可测因素太多,去的人多了,也无非是当人肉挡箭牌,我自己会小心。你带着暗部和五儿,驾车从树林边缘绕,若是你们先到澄海,就找个地方歇息等候,不要试图进来找我。若是我七日后不出,就回国去。” “千万别这么说,殿下。您一路小心,属下一定会等您出来。”应时深深地看了北宫晗一眼,抱拳鞠躬,随即驾车离去。 待“哒哒”的马蹄声渐渐消失无声,北宫晗紧了紧身上的包袱,观察起树林外部来。 这儿的树,生得极其古怪:两棵相邻的大树间树叶相接、树皮紧贴,不留一丝空隙。北宫晗皱了皱眉,用腰间号称“削铁如泥”的短剑去割其中一棵树的树皮,却没想到只造成一个微小的口子,却很快愈合了。他怔住了:这莫不是树精?再生能力如此之快!不愧是迷幻森林,还没进去,就已经让他大开眼界了。他思索良久,用手关节从第一棵树往后敲,“笃笃”、“笃笃”...... 不知是第几棵了,就在他快要失去耐性时,突然听到不同的“咚咚”声。他拿起手上的短剑用力一划,树皮划开,显出里面能容下一人的空间。 果然是空心的。他暗想。待他钻进去后,还不忘细心地合上裂开的树皮,装作没有人进入过一般。他转过身,熟练地劈开身前的树皮,刺眼的阳光并没有像预想般袭来,森林里静悄悄的,只能听到风吹过的“簌簌”声。 由于层层树叶遮掩,只有极其曦微的光线从中穿过,使得森林显出一分神秘诡异之气。迎面扑来凉而湿的薄雾,夹杂着绿草的清新,和若有若无的一丝异香——不似姑娘的脂粉般浓郁,它极其独特,叫人闻过后便难以忘却。 第三十章 神奇生物 北宫晗往嘴里倒了一粒解毒丸,这奇异的香气,像罂粟般诱人而致命,真叫人不得不防。他缓缓朝森林深处走去,惊奇地发现脚下被踩过的草一点点站直,并以飞速生长,很快就爬到他的小腿肚子了。 北宫晗一挑眉:这里的生物都是有灵气的吗?生长得如此之快!按这个速度,那草还不得长到天上去?为什么只有他来时看到的一点......突然感觉到手指传来微微痒意,低头一看,先前还在小腿肚的草已经长到他的大腿了。若先前还有那么些新鲜感,现在已完全消失殆尽,心底反而萌生出一丝凉意:没想到长这么快,不出一盏茶的时间,自己说不定已经被埋没了,这可不是说着玩的。他大步朝前跑去,希望找到一个地势高的地方。 就在草已经长到他腰际以上时,前方树林渐渐稀疏,现出一个水潭。水潭另一边,是寸草不生的黑土。他顿了顿,往水潭中看去。 水是真正的澄澈透明,在昏暗的光线下,还散发出微微银光。他能看见水里缓缓游动着无数黑色小鱼,一群一群,像一个个翻涌的黑色波浪,无比壮观美丽。 听水榭,浮水木桥。 “商瑾,你叫我出来干什么?” “我有东西给你。”商瑾双手背着,食指和拇指反复摩擦着光滑的瓷瓶表面。手心微微渗出的汗,泄露了他此时的紧张。 “嗯?什么?”慕凝九转头看他。熠熠星眸中倒映着自己的影子,商瑾痴了,嘴角不觉浮出一丝暖笑。慕凝九就这么望着,心弦却不受控地被撩拨。她愣愣地感受自己奇怪的心情,不明所以。 “喏,这个。”商瑾摊开手掌,一枚蓝釉彩瓷瓶静静卧在他的手心,此时,清冷的月光照射,给它镶上淡淡的银边,如圣洁之物,不可亵渎。慕凝九看着那小小瓷瓶,和商瑾眼中无法掩饰的紧张和期待,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接了过来。 顿时,天空中绽放出层层绚烂的烟花,一朵接一朵,照着商瑾的瞳眸,愈发光彩夺人。他收回手,静静地看着面前不过十八九岁的少女,缓缓笑开。顷刻,夜空的烟花,在这抹笑中,黯然失色。 ...... 北宫晗定定看着潭水中乌黑发亮的鱼儿,然后从岸边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掷了进去。奇异的事发生了:石头刚接触水面,就飞速缩小,原本缓缓翻滚的黑色波浪,开始一浪压着一浪相互竞争,很快便完全吞没了那石头。可鱼儿运动的频率却丝毫不减,反倒越来越快。最后,已达到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了。 “哗”地一声,水中跳出一条通体赤红的小鱼,接着是两条、三条......它们个头很小,却有着倒钩状的嘴,和锋利无比的牙齿。它们在潭中跳入跳出,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在曦微光线的照射下,散发着耀眼红光的鱼鳞,在它们跳入水中的那刻,又恢复了原先的纯黑。北宫晗心里一寒:这些,到底是什么怪物?连石头也吃?后颈传来一阵刺刺痒痒的感觉,他一摸,触手是细细长长的物什——不知何时,草已长至脖颈,再耽搁下去,别说迷路,就凭这密不透风地长法,自己也先被闷死了。 水潭被一座座青山环绕得密不透风,山上的植物千奇百态,均是从未见过的品种,却让他无端生出一分警惕来。他最后一丝想要绕山而过的希冀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在岸边徘徊许久,竟再找不到一块石头了。而穿过水潭所需的时间也不会太短,若是不能控制鱼儿跃出水面的频率,就脱不开身。一条鱼或许不在话下,这要是一群,铁打的金刚也会被一点点蚕食,耗光力气。想着,他从包裹中掏出一块米糕,捻了一小块撒入湖中,看到黑色波浪有片刻停歇,继而剧烈翻滚起来。见此,他拨开脸前刚刚长了两寸的青草,二话不说朝前飞快掠去。 一路上,他一面提起轻功,一面用手掰下小块米糕,投入潭中。潭中的鱼儿在米糕投入时有片刻安静,却在下一秒像波浪般涌出水面,紧紧贴着他身后,只要稍一停顿,就会被翻涌起的殷红浪潮包围。此时,除了风吹草发出的“簌簌”响声,只留下“哗哗哗”的鱼儿入水声,如同玉珠坠盘,密密匝匝,交织成风格诡谲的小曲。 踩过最后一块石头,踏在松软的泥土上,落定,他提起的心陡然放下。忽觉指间一阵刺痛,似有什么液体滴落。他看着破了一道长口子的食指上,殷红一阵阵涌出。他找东西包扎,余光瞥见潭边泥岸,先前的那条怪鱼,利齿上还挂着一丝鲜血,上下剧烈蹦哒着,血红的鱼鳞反射出道道光芒。似乎闻到了血腥,身后潭中成千上万条红鱼突然一跃而起,尖利的牙齿发出“咔咔”的声响,让人听了不禁汗毛倒竖。 北宫晗心有余悸地擦擦额上的汗珠:这鱼,可有够凶猛的,是多久没进食了啊。呼,幸好自己时间拿捏得准,不然就真的成为它们的盘中餐了。 此时,森林里的阳光已完全消失。四周极静,银色月华如水般流泻,衬着森林上空无时无刻存在的稀雾,神秘中,又带着一抹冷然,任谁也不敢轻易沉醉于此情此景。土地光秃,毫无生机绿意。 走着走着,一棵参天大树挡住了道路。他抬头仰望,发现每隔一丈左右,都有一根树枝分叉,那树枝呈扁平伞状,四周像小船般微微向里聚拢,却仍留了丝空隙,让月光撒进去。他探了探身,目及之处仍是一眼望不到头的森林,决定在此休息一晚。踩着分叉的树枝,一步一个脚印地爬到离地两丈远的枝干处,边缘似有感应般地微微张开,形成足够一人通过的宽度。待他躺平后,又慢慢合拢,形成一个密封的空间。他闭眼感叹于此间生物的神奇,沉沉地睡着了。 未知的黑暗里,潜藏着神奇生物,在夜深时,悄悄靠近。 光晕,细细薄薄,落在脸上,暖意融融。北宫晗打了个哈欠,看见粗壮的树干上,有许多个规整的圆洞,仔细看其边缘,似有牙齿咬过的痕迹。他起身,却没找到随身的包裹,心下一惊:奇怪,昨天明明放在身边的,怎么......头顶传来“笃笃笃”的声音,在寂静的森林显得格外突兀。上方的一根细小枝干上,一只毛茸茸的肉团正在啃东西。它的皮毛呈洁白雪色,腹部浅灰,耳大廓圆,尾毛蓬松。一双豆粒般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正歪着头好奇地打量着他。老鼠?又不太像,老鼠没它这么可爱讨巧,那到底是什么? 这时,那小东西“吱吱”地叫起来,一溜烟蹿进洞中,很快抓了一个白色瓷瓶在手。北宫晗眼一瞪,嗯?这不是我包裹里的父皇给的丹药吗?一粒就价值千金,没想到竟然落在这个小东西手上,这小模样,瞧着还挺机灵。仿佛为了证实他的猜想一般,小家伙一爪持瓶,一爪像人一般去捞瓶子里的药丸,然后双手捧着,三下五除二一颗就下肚了。 似是知道这药丸的美味,它的眼睛闪着精光,像嚼糖豆般又接连吃了三粒,才满足地揉揉肚子,一屁股坐在树干上,两爪相握,放在圆鼓鼓的肚皮上。 !!北宫晗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堂堂狄国太子,今天居然被这样一个小东西给偷走了东西,还拿不回来......说出去,真的是说书津津乐道的一大话题了,惭愧啊,惭愧。等拿回包裹,一定好好修理修理这个家伙。他的墨眸中闪过一丝寒气,上边的小家伙看到,缩了缩脖子,却不料一个重心不稳,急速往下掉。北宫晗眼疾手快,左手接住一起下落的瓶子,右手抓住它的尾巴,止住其下落趋势。 他恨恨地把仅剩的一粒丹药塞进衣内,把吓掉半条小命的始作俑者放在树干上。它眼睛依旧紧闭,还“吱吱”撕心裂肺地叫着,双爪在胸前挥舞。北宫晗哭笑不得:有胆量抢我东西,没胆量承担后果。啧啧,胆小的家伙。于是道:“别嚎了,你还活着那。”小家伙仿佛听得懂般睁开滴溜溜的大眼睛,环顾四周,在接触到北宫晗似笑非笑的视线时,突然双爪捂住眼睛,两耳耷拉着,一副羞愧尴尬的神情。北宫晗从未在一只动物身上看到过如此丰富的情感,觉着实在有趣。他勾起嘴角,道:“你吃了我最贵的丹药,想怎么赔?” 它闻言一怔,看着自己被大手牢牢压住的漂亮尾巴,局促不安地跺了跺爪子,纯黑的眼眸里闪着水光,似在道歉。 “要我说,首先,把我的包裹还回来,其次,你给我指路,直到走出迷幻森林为止,怎么样?” 第三十一章 记忆反噬 它挥着白色小爪,似要拒绝,北宫晗慢悠悠加上:“毕竟,我是你的救命恩人,这样的要求也应该不过分吧。”然后一脸看好戏地望着它。 那小家伙抓抓耳朵,又摸摸胡须,“吱吱”地叫了两声无奈答应,用眼神瞅瞅自己受制的尾巴,看向北宫晗。后者满意地笑着松手,小家伙跑进圆洞中,没过一会儿又跑出来。身后,是四五只同类,睡眼惺忪、跌跌撞撞地抬着那个包裹到北宫晗面前。原来是夜行动物啊,难为这小家伙睡觉时间还在洞外瞎逛了...... “看你长得这么有福相,不如叫你,小胖好了!你觉得怎么样?”小家伙闻言,一边跺脚一边“吱吱吱”表示抗议。 “嗯?不喜欢?那......小白?白白?” 它继续抗议,挺了挺圆滚滚的小肚子,赌气般把头甩向一边。 这小家伙,还真是难伺候。“那就汤圆吧,不接受反驳。”北宫晗瞪了小家伙一眼,它闻言转头,正好对上他凶巴巴的眼神,抖了抖,便默认了。 整装待发后,北宫晗问:“汤圆,你知道黑玄木在哪儿吗?” 汤圆一愣,许久都未曾有动作。北宫晗见它的样子,定是知道些什么,于是追问:“那个地方,你能带我去吗?” 它突然开始挥舞爪子,用力摇头,眼中的惊慌失措,似乎是在告诉他那儿有多危险。 “我知道那地方定然凶险,但我有非救不可的人,如若你不愿,只需带我到那附近就好。”汤圆听言,用爪子指了指前方,然后向前跑去。北宫晗立马跟上。 不知走了多久,身周的树木渐渐变得稀疏起来,阳光毫无阻碍地照射下来,竟然感受到不属于暖春的一丝酷热。北宫晗擦了把脸上一直往下流的汗水,长长地呼了口气。前面带路的汤圆见此,停了下来,跳上一块大石头上,肚皮朝天,休息起来。 北宫晗从包里翻出一个白馒头,大口啃了起来。吃到一半,顿了下,问道:“汤圆,你要么,我可以分你点儿。” 汤圆闻言,勉强撑起眯成一条缝的眼,打量着眼前那个白乎乎的馒头,然后试探性优雅地咬了一小口,然后...... 飞快吐了出来。 ?!北宫晗眨了眨眼睛,不敢相信连自己都要省着吃的口粮居然被一只老鼠嫌弃!这年头,真是动物活得比人还滋润!汤圆感受到北宫晗杀人一般的目光,瑟缩了下,然后不好意思地吐了吐粉色的小舌头。 “你不吃这个,吃什么?还想吃我的丹药?” 它连连摆手,从石头上滑下来,一下子蹿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回来时,嘴里衔着一枚浅蓝色的五叶花,花朵小巧精致,簇拥着浅*芒状的花蕊。琉璃花?没想到这种在古籍上的毒花还真的存在! 汤圆用爪子掰下一片薄薄的花瓣,放进嘴里,接着是第二片、第三片......看着它一脸满足的神情,北宫晗心下暗暗称奇:这可是五大毒花之一的琉璃花啊,小东西居然吃得这么津津有味?而且还一点事儿也没有?看来在迷幻森林里,什么生物都是不能以寻常眼光看待的。 ...... “主上,前方有情况。” “说。” “看地图,这儿应是一个名叫陆家村的地方,可现在却已被移为平地。”尉迟轩闻言,掀起车帘一看,黑色的土地上冒着滚滚浓烟,根本无法辨认出原先的样子。见此景象,他眉头一皱,吩咐道:“停车,去看看。” “根据灰烬的分布程度来看,当时火势应是极大的,要么是山火,要么是意外着火。” “如果是意外着火,村民肯定会察觉并扑灭,怎么还会蔓延到全村?”慕凝九皱眉喃喃道。 “所以只可能是山火。山火产生原因有二。一,人为焚烧;二,雷电。”尉迟道。 一行人渐渐往村里走,脚底,冒着黑烟的泥土似乎刚经历了一场大雨,湿得都能轻松挤出水来。商瑾一愣,沉思了会儿,说:“这么湿的土,是不可能起火的。所以这场大雨下在起火之后。” “嗯有点道理,黑烟就是雨水浇灭大火的产物。若是这样,人为和雷电都说得通啊。”慕凝九皱眉,一边走一边道。 “凝凝,快过来看!!”木长风在半山腰上呼喊,朝他们挥手。“怎么了?”慕凝九说着就往上跑。众人见此,快速跟上去。 “你看,这里是树和灰烬的分界,极其规整,像是用笔画好的圆润弧线。若是山火导致,只要有树的地方,大火蔓延趋势就无法抵挡,怎么可能如预测好一般熄灭呢?” 众人闻言,均陷入了沉默。 “若是树品种的关系呢?比如什么树能抵抗火烧?”慕凝九问。 “十一,拿火寸。”商瑾吩咐。 一簇小火苗蹿起,商瑾拿它靠近分界外的植被,火苗如吞噬一切的恶魔,顷刻间,火势蔓延开来,越烧越快。 火扑灭后,尉迟看着被烧得坑坑洼洼的边界,道:“只可能是人为的。” 木长风暗暗心惊:没想到神州大陆这么危险,谁会与这样一个只有一两百人的村庄结仇?若不是,那......想到这儿,他心里一凉。 “到底是谁?这些村民大多都是从不同地方来的流民、乞丐,不可能和谁结下深仇,又怎么会被以这样残忍的方式大规模杀害?”商瑾握紧拳头,沉声道。慕凝九见他反应如此激烈,诧异地挑了挑眉。 商瑾似有察觉,一转头,对上慕凝九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漂亮黑眸,一怔。继而嘴角勾起一抹淡淡微笑,望进那双晶莹的眸,似要把她看穿。 “凝凝,走吧,尉迟已经通知属下来彻查此事了,我们赶路吧。”木长风拍拍她的肩道。她回过神,答:“好。”随即错开视线,跟了上去。 回到车上,慕凝九拿出桌底的白玉石盒,一使劲儿,盖子“砰”地一声开了。里面淡蓝色的液体中,浸着一朵雪滴花。花苞通体洁白,呈广钟形下垂,每个花尖都有一个碧绿的小点,花瓣内部却是非同寻常的粉蓝,似闪着淡淡光华。她把蓝皮小册子翻开到写着奇怪文字的那页,闭上眼。 脑海中,那个月白色的埙缓缓上下沉浮,周身的光华不似以前那般强烈了。 “澜,出来。”慕凝九在心里默念。霎时,她所处的车厢上空,一团光晕慢慢凝聚,幻化出圆胖的澜。还不等她说些什么,它就控制着雪滴花面对自己,花朵朝上,徐徐转着。一丝淡黄的亮光从澜的周身剥离出来,围绕着花瓣,把它们打散。亮光所及之处,花瓣被碾碎,细细粉末汇聚成一个极大的光球,一股股地注入埙内。亮光还未完全褪去,“哗”地一声,白玉盒里的粉蓝色液体也被无形的力提起,环绕着集聚能量的澜运转。远看过去,就像一个被蓝色波浪包围的小精灵。 一盏茶过后,一切都重归平静。澜在饱餐一顿后,身上已刻着一朵蓝莲,有层次地盛开,美中带着些许动感。它格外兴奋,上蹿下跳的。若不是慕凝九及时出声制止,车内不知有多少饰物要被它打翻。 这时,书又自行翻起来,这次很快停止了。慕凝九凑过去一看:嗯?居然是自己看得懂的阿拉伯数字?不容易啊,第一次体会到在这个时代的归属感。看着数字组合排布,她暗暗思索:埙是种乐器,应是用来吹的,这莫不是一首歌曲? 忽然,一阵亮光从书中迸射而出,册子上的文字蹿到空中,悠悠转着圈。慕凝九惊讶地挑了挑眉:嗯?这不光澜有灵性,字也有趣得紧。看来这回误打误撞,真是捡到宝了。突然,金光大盛,刺得她闭上了眼。 脑中一阵清凉,她再睁眼看时,那些阿拉伯数字已经不见了。她再度闭眼。那串阿拉伯数字浮现于脑海,她不自觉地拿起澜,闭眼吹奏起来。 木长风靠在软软的垫子上闭目小憩。忽闻一阵幽深绵长的埙声传来,他突然睁眼,朝埙声传来的方向侧了侧头,愣住了。 “哗哗哗——”喷泉像朵牡丹,绽放于大理石砌成的柱形雕像上。水花四溅,似要把上方蔚蓝的晴空都刷洗一遍。一扇木质的大门缓缓打开,两个仆人,一前一后地弯腰说:“小姐,您回来了。” 慕凝九一睁眼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嗯?什么情况?她......又穿回现代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涌起的是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没想到,时隔十七年,我居然还可以回来。她感慨。 她进门,一边径直往二楼走去,一边唤了声仆人,想询问她现在是何年何月,可却没得到任何回应。她不解地回头,却看见门口大厅中坐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大大的眼眸中闪着不属于她年纪的沉静。 第三十二章 酒后真言 这是......她啊。怎么回事?她能看到小时候的自己?慕凝九赶忙跑下楼去,问那个女孩:“你是慕凝九吧?” 那女孩没有看她,对着女仆说:“下去吧,不用伺候我了,我想自己待一会儿。”女仆应声退下。慕凝九见她不回应,伸手去晃她。 手,穿透了那女孩的身体。 ?!怎么......会这样?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慕凝九心惊地看着自己的手,不知所措。 画面突然一转,昏暗的空间里,只有桌上的两盆白馒头依稀可见。它们离她很远,她只能伸手才能够得到。 “阿翟,你小心点儿,要是被发现就不好了。”话音刚落,半敞的门被大力撞开,一个体型巨大的男人拿了枪,俯瞰着她们。 “阿翟!!快跑——”她大喊。 “砰——”仿佛经历了千百遍的血红铺洒开来。她被血模糊了双眼,心中的伤再一次被割开,剐得生疼。她喉咙里发出小兽般破裂悲愤的嘶吼,一动不动地坐着,像个断了线的木偶人。她抬眼,看见黝黑的枪管正对准了她。她笑了,笑得如同曼珠沙华般妖冶,却也带着令人生畏的死气。 “咚”。 一切,重归平静。四周是浓如稠墨的黑,她看不见任何东西,也不想看见。 这是哪儿?阴间?地狱? 都,随便吧。 呵......我不在乎。 “凝凝?凝凝?你醒醒,醒醒......”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可眼皮千斤重,她实在没力气。 “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晕厥?”一个紧张的声音传来。要是从容一点,会更好听吧。她想,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这些。 “应是受到过去记忆的反噬,导致一直噩梦连连。” “为何这么说?”一个声音淡淡传来。 “嗯......我族...家乡有人也有凝凝类似的症状:呼吸微弱,不得动弹。当时请了高人,他说是被过去不堪记忆所压迫了灵魂,做了法事后,就医好了。” “我们越靠近迷幻森林,就越偏离国家城镇,到哪儿去找法师啊?行不通,行不通......”先前的声音急了,略有些颤抖。 “大家都别心急,我刚给慕施主算了一卦,她很快会好的,且先放松下来慢慢想对策。” “你说会好就会好?如果真这么灵,你不是早得道升仙了?还会待在那个破寺庙吗?还会出来你所谓的‘游历游历’吗......” 那个声音无比焦急愤怒。 “嘘,你安静点儿,这么嚷嚷也帮不上什么忙。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是各自回车上吧,凝凝需要休息......” “嗯,赶路的进度慢些,一切等她醒过来再说。” 慕凝九想睁眼,想发声,说自己很好,不用为了她拖慢行程,却仿佛被控制了一般动弹不得。怎么回事?她只记得自己吹了澜,然后......就陷入了昏迷,醒来后......就被制住了?不会吧?到底,发生了什么? 窗外的蟋蟀此起彼伏地叫着,她深吸一口气,有泥土湿润的味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她...昏迷了多久? 一阵凉风从车窗外吹进来,她裸露在外的小半截脖子立马起了鸡皮疙瘩。她缩缩脖子,心里默默地叹了口气。突然,左背上一阵火热,灼伤的疼一阵阵袭来,慕凝九的额头开始冒汗。什么情况?发烧?自己的身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不禁风了?随着热浪的阵阵袭来,她的头开始变重...... 忽然,另一个方向,起了阵风,把她原本已被蚕食得七零八落的意识又找回来了。 “小狐狸,对不起......”一个低沉而又磁性的男声响起,“没能好好照顾你......我” 他顿了下,复道:“我知道自己性格差、脾气差、笨手笨脚、死要面子、克扣下属、还总是与你拌嘴。我就是个空有其表的花瓶,一无是处。”慕凝九要是现在能说话一定说,你第一次对自己有这么全方位的认识,说得太对了,也算是个优点呐。然而她说不了。 “这些缺点,我会努力去改,变成更好的自己,有能力去保护你。我希望那时,你可以不用灿烂过分的笑容去掩饰悲伤。我知道你戒心极重,不会轻信他人;我知道你善于伪装,只不愿把最脆弱的自己暴露人前;我知道,你的痛......”慕凝九心脏一阵收缩,无形的疼痛蔓延开来:他...怎么...怎么会?怎么可能会知道?自己内心最深处的伤口被再次提及,她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逃避,却动弹不得。本以为,早已痛到麻木。没想到还是,痛,很痛啊。她自嘲想。 “......我不想同情你什么,骄傲的也不需要。只是想说,我喜欢你,你的全部。对你来说,这或许很突然,正如我了解自己心意后所感慨的那样。你越坚强,我就会越努力去打碎你的坚强,直到你卸下伪装,在我怀里放声哭泣的那天。”商瑾看着一动不动躺着的慕凝九,拿起酒壶,往嘴里倒,一滴不剩。随后眨了眨眼,喃喃道: “呵呵,我千算万算,也没有算到,竟然会栽在你的手里,你,还小爷我百花丛中逍遥自在的生活......唔,不就是长得好看点吗,凭小爷我的美貌,什么样的天仙找不到?你,你......”他咋咋嘴,摇摇晃晃间,看着侧榻上慕凝九难得安静的睡颜,心中一动。 “你是小爷我这辈子见过,最美的人儿。” 慕凝九被商瑾刚才毫无预警的一番话,说得愣住了。惊讶、不安、悲伤、怀疑......种种情绪涌上心头,搅乱她一池平静的心湖。 一丝淡淡酒香袭来,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的右颊上,越来越近。那气息有瞬间停顿。然后,一个软软的物什,如蜻蜓点水般,触碰了她的皮肤。 “咣——”她的大脑有瞬间断片,反应过来时,又苦于不能行动而束手无策。要是她能动,一巴掌早就呼过去了,商瑾哪敢这般放肆,借酒装疯?可气!太可气! 不知是因为愤怒还是什么,被触碰的肌肤,从内到外,如沸腾般越来越热,似要灼伤了她自己。醉人酒香醇醇,萦绕鼻间,她飞速运转的大脑也变慢了。 “小狐狸,好梦啊。”风起,丝丝凉意,沁人心脾。 车内,那肌肤与肌肤的微妙触感仍然清晰可辨,让她想忘都忘不掉。喜欢...她?她每天和他气场不合还互相嘲讽的,他喜欢她?太阳从西边儿出来了?心中的迷茫与异样搅成一团浆糊,她甩了甩头,不再去想。 嗯?她能动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是商瑾走后,还真当她是睡美人啊?唉,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她睁开紧闭已久的双眼,视线里是散发清冷光辉的月。已经晚上了?她看着微微飘起的门帘,发起了呆...... 一望无边的绿意,被黑夜笼罩,隐去了生机活力。轻轻摇曳的树前,站着个身穿黑色劲装的女子,她双手连挥,身前浮现出赤红封印,在夜里闪着耀耀火光。她闭眼,嘴里默念着什么,火苗从封印内蹿出,向树林某处飞去,她见此,快步跟上。 “哗”地一声,火苗已把树干点着,空气中立刻传出阵阵焦味。她手往虚空一点,一收,熄灭了火。踹开被烧得残破不堪的树皮,她捏着鼻子,猫腰进入。 咦,是空的。她从中走出,满目都是齐腰的绿草,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上蹿长。她眉一挑:绿魂?这么多?!她也不过是在母亲的花园里看到过三株啊,说是别人送的稀有物种。这里,居然是成片成片的!而且,这草涨势极旺,若不是有人刻意用法术控制着,怎么可能只到她腰呢。要不然,就是......绿精灵?她曾在古籍中看到过,绿精灵以绿魂为生,是群居夜行动物。怪不得绿魂都被吃掉好些了,应该是到了饭点了。 “哒哒哒”声从远处不可见的漆黑中渐渐靠近,变得愈加响亮。不是吧,还真就来了? 一群高不过她膝盖的小马儿,停在离她两丈远处,乌黑发亮的圆眼睛,好奇地打量她。 她也在观察它们:绿茸茸的软毛,在黑夜里闪着柔和的莹绿光芒。它们如同一个个可爱的小精灵,带着神秘而舒适的荧绿,出没于黑暗中,点亮每个角落。脑袋上,耳朵灵活地转动,她甚至能清晰地看见内部同样软绒绒的毛。听母亲说,这小家伙,能听懂人话,特别有灵性,但想要收服它,还是挺费劲的。她想。 双手交握,放于胸前,她阖眼,默念了一串文字。脚底突然出现一个旋转的火红轮盘,刚好把她圈进。轮盘外围,是一颗七芒星,它的各个顶点上,闪着不同的色光,微弱,却能感觉到其潜在的强大力量。 第三十三章 收服精灵 轮盘上,古老的文字散发出不寻常的金光,忽明忽暗。她念完最后一个字符,食指点向中间,被七芒星包裹的五芒星。 冲天火光乍现,却很快暗下来。女子倏然睁眼,美眸闪过一道凌厉的红光,看向最前的那匹绿精灵。那绿精灵眼中倒映着那自信而高傲的女子,左蹄不自觉地向前迈。一步,两步,三步...... 刚才的凌厉似乎只是一个幻影,她抬眼,眸光倒映的是干净柔和。看着乖乖朝她靠近的绿精灵,心中不是没有激动的,但还是得装出面不改色的样子。父亲说,越高贵的灵物,需要一个气场越强大的主人。 “咴咴——”就在它离她两步远时,身后马群突然齐声嘶叫起来,似乎想唤回它。它顿了顿,回头望了望,又转回来,黑眸中闪着迷茫。她急了,深吸口气,双手在胸前连连挥舞,结下两个封印。顿时,五芒星的火光亮了不少。她强忍住头的一阵阵疼痛和晕眩,看着继续朝她走近的绿精灵。她伸出右手拇指,轮盘上的红光作刀,一割,一滴血向下坠落,就要渗入脚下土地。突然,强大耀眼的红光包裹血滴,调转方向,稳稳地印入绿精灵前额。 就在红线交错,编织图案注入它额的当口,女子身形一晃,软绵绵地倒下了。瞬间,轮盘与封印消失不见。除了那匹绿精灵身上的绿光,周围一片漆黑。 而它的那些同类,已不知在何时离去了。它用头拱拱女子的脸,见她没反应,嘶叫一声,在她周围走了一圈,原本长得很高的绿魂瞬间缩短到一尺。而它身周的绿光突然一盛,随即恢复正常。它又走了几圈,直到清理出一块圆形平地,刚好容下她,才卧在女子身旁,静静看着一寸寸上涨的绿魂。 ...... 天边的第一缕阳光照在微微浮起的车帘上,坐在软垫上的慕凝九睁开了眼。她昨日召唤出澜,能明显感觉到澜内积蓄的、源源不断的灵气。她的五感也不知怎的,敏锐了许多。虽然依旧想不起为何昏迷,但也算是......因祸得福吧。她伸了个懒腰,目及身侧桌上放着的蓝釉瓷瓶,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妖孽的男子。想到昨日,心中的憋屈感直往上冒,她深吸口气,压下蹭蹭上窜的火,拔开木塞。 一丝夹杂着海洋清香的味道飘散在空中,她满足地叹了口气,闭上眼,仿佛自己孑然一身,站在巨大的礁石上。前方,是波澜壮阔的大海......她前世喜欢大海,打小就喜欢。就算转世变了很多,这一点也未曾变过。 这瓶香,真是出乎意料地合她心意。她虽不喜欠别人人情,但那天,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却接受了。要不是昨晚......她心里涌起异样的感觉,他的行为惹恼了她,这个人情,她会好好还的。现在嘛,哼哼。 外头,天色尚暗。一抹晨曦从云端照下,却未直达地面,而是堆积在层层云朵上,远看,如同一个个精致小巧的玉米团儿。宽阔的道路两旁,是一片粉蓝的花海,向远处延伸,望不到尽头。它们随着微风轻轻摇晃,涌动的细小波浪,一个个跃起,无比美丽。 而浸身于这片花海的那抹紫色,格外耀眼,周围的景,都成了他的陪衬。飞扬的墨发在耳边逗留嬉戏,修长白皙的手把它们拂去,露出线条优美的下颚。她站着,看着那个人,那片景,心中的烦闷消散,静静不语。 似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转头,对上那双氤氲着雾气的美眸,勾唇笑开。慕凝九挑眉:昨天的事,他是不记得?还是不敢提? “你终于醒了。”他开口,强调了“终于”二字,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喑哑。 “嗯。”感觉自己的回答太过于温和,她又接道:“死不了,哼。”昨晚的事,她还没“好好”找他算账。商瑾一挑眉,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的笑意更盛。慕凝九看见他的神情,刚想质问,却看他闭眼,深吸了口气,睁眼后缓缓道: “小狐狸,这香,你喜欢吗?” “......嗯?唔,一般吧。”商瑾话题的突然转变,让慕凝九始料不及。她不想说夸赞的话让他翘尾巴,但香却是她真心喜欢的。于是只能打马虎眼,糊弄过去。听到模糊不清的回答,他紧盯着,把对面人懊恼纠结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他嘴角勾起:这难得的赢回一筹,感觉真不是一般的好。他专注地看她,星眸中闪着点点亮光,止不住的笑意爬上脸庞: “嗯,喜欢就好。” “......”慕凝九心底一阵窘迫,强装镇定地瞪他,换来的是更加灿烂的笑颜。 ...... 迷幻森林。 绿魂已经长得比树还高了。而中间的一块圆形地皮依然只有寸草。女子醒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情景。 “咴——”她随着音源,转过头去。入眼的是一只淡绿色的袖珍马,正直勾勾的盯着她。绿精灵?!看到它额上淡淡的五芒星图案,她激动地喊道: “我成功了?!哈哈!”兴奋了一阵过后,记忆慢慢回到她脑海中。昨晚她见绿精灵受马群影响,就要不听控制后,情急之下连续动用了两个禁魂,勉强把它唤回来。可禁魂对她的精神力消耗极大,才导致了昏迷,没想到居然成功了!不过这次契约,由于精神力不足,好像只完成了一半。她看着绿精灵额上淡淡的印迹,心想。没完成契约前,不能动用精神力命令他做任何事。不过,能收服它,她已经很开心了。 “格林,我叫你格林好不好?以后,我就是你的主人了。现在你告诉我,黑玄木在哪儿?”格林是她们那儿绿色的意思,给它作名字,还挺合适的。 格林似乎对这名字并不排斥,听到“黑玄木”时,它身上的绒毛突然竖起,不安地跺跺前蹄。一阵犹豫后,点了点脑袋,率先向前跑去。挡在前方的绿魂,往两边分开,清出一条道路。女子一挑眉:还真神了,绿魂也通灵,难怪如此稀有。 迷幻森林另一头,有手臂粗的藤蔓互相交接,在空中结成一个细细密密的巨大绿网,加上枝叶密布的外层结界,阳光几乎无法透过一丝。整个环境,显得阴森而诡谲。空气湿冷湿冷的,吸入后感觉四肢都僵硬了。 北宫晗看着眼前的一切,深深呼出一口气,看向一旁的小东西。汤圆从生出来到现在,也是第一次亲自来这儿。大家都说迷幻森林越往里越危险,不小心就会丧了命。它虽然没来过,但直觉告诉它,里面还有比这更恐怖的东西......它滴溜溜的眼里透着一丝慌张,指了指回去的方向,“吱吱”叫了两声。北宫晗刚想回答,突然空中一根手臂粗细的藤蔓就朝他冲来,他飞快抽出腰间的短匕首,迎了上去。 “哧。”是匕首插入树皮的声音。藤蔓似乎也有痛觉,往后一缩,减弱了攻势。就在这个当口,北宫晗看到汤圆背后,一根手指粗细的藤如毒蛇般朝它缓缓逼近。他瞳孔一缩,大呼:“小心!”冲过去把无措的小东西捞进怀里,却收势不及,左手背挨了一下。 待他站稳,看向手背时,皮肉已经绽开,汩汩鲜血源源不断地往外冒,伤口不大,却是很深。他用右手把受惊的汤圆塞进自己衣服夹层,用嘴撕了衣服上的棉布,撒上药粉,三下五除二包扎完毕。再看他怀里的小东西,瞪大了乌黑的眼睛看着他。 “汤圆?怎么,吓傻了?”北宫晗摸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笑道。 “......”它圆溜溜的眼里似起了层薄雾,“吱吱”地轻叫了两声。这小东西,还挺感性。他想。 突然手背一阵湿暖,一看,汤圆正伸出粉色的小舌头舔舐着他包扎好的伤口。唾液渗入棉布,疼痛减轻了不少。他眉一挑:有治愈功能的唾液......它身上,到底藏着多少秘密?每每让他惊叹不已。 北宫晗心忖:这藤蔓灵活敏捷,又锋利霸道,一不小心就会被抽中,他现在势单力薄,硬冲定不是办法,可不能在这儿就倒下。他退到后方打坐,边运转内功,边想对策。 不知不觉,层层厚重的阳光透过树枝,全部倾压在他身上。他边擦汗边想:一个上午了,也没想出什么办法。倒是伤口恢复了些,实在不行,还是绕远路吧,不能再耽搁了。 “北宫晗??”身后,清脆女声响起,带着一丝惊讶。他眼一睁,飞快起身,握刀看向来人。 那女子身穿黑色劲装,勾勒出渐显的凹凸曲线。睫毛如蝶羽般细密,向下,是一双涵盖星辰大海的蓝眸。朱唇衬得皮肤雪白,一头金发垂至腰际,散发出一种独特的异域美。 第三十四章 魔藤霸道 “是你!”他声音里带着吃惊,“你是怎么找到这儿的?你不是......” “是啊,太不容易了。本姑娘借身体不适为由,说是不与他们一道,等好全了再跟上。然后一刻不耽搁地骑马先来迷幻森林与你汇合,很机智吧?”沈晚得意地望了眼北宫晗,似在邀功。 “......所以,他们也没问什么吗?”他挑眉,缓缓问道。 “没啊,他们应该问什么吗?”她不以为然的语气让北宫晗哭笑不得:还真是...天真的紧。商瑾他们,对于半路杀出的陌生人,怎么可能不心生疑虑?指不定早就有所顾忌,故意这么做的,这个傻卧底,还真当自己骗过了所有人啊。罢了罢了,指望不上她了,靠自己吧。 “哦,对了北宫晗,我...有件事跟你讲......”看着沈晚吞吐的语气,他心中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听见她道:“就是,那黑玄木吧,我把它‘寄存’在他们那儿了......” 呦呵!可真行!北宫晗真是不知道说什么了。原本以为暴露目标就够惨了,没想到连玄木一块儿搭进去了......他握紧的拳头发出“咯吱咯吱”地声音,要是个男人,现在早就被他揍得鼻青脸肿了吧。 沈晚被他的表情看得一缩,眨巴眨巴眼:“诶...你先别急,他们现在离迷幻森林还有段路呢,我们只要先找到黑玄木,其他的肯定没问题了。”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信心也不知哪来的。他平复了下心中翻涌的怒气,说:“我们现在过不去,这藤蔓会伤人。” “魔人藤?这儿怎么也有。”她疑惑道。 北宫晗眉一挑:“你知道它?”语气里是满满的不信。沈晚一听,立马不服气了:“魔人藤我见多了,它是种通灵植物,无需泥土滋养,应水而生,生生不息。外形似人,感觉到移动的活物就会进行攻击。繁殖能力极强,斩断的子藤能够立刻修复,名字由此得来。破解之法,就是以同属性绿魂为食的绿精灵。” 说不惊讶是假的,北宫晗心中陡生无数疑问,问出了最关键的:“绿精灵,是什么?” “绿精灵啊,就是他呀。”沈晚身体一让,露出身后毛茸茸的格林。“这小家伙,还真的挺难驯服。” 她眼中红光乍现,伸出食指中指,指尖放于胸口处,闭上眼,默念着北宫晗所不明白的文字,突然绿精灵的下方弹出个旋转的符阵,闪着幽幽绿光。 她睁开眼的一瞬,红光闪过。北宫晗还没来得及问什么,就听到沈晚说:“可以走了。”前方,绿精灵所及之处,绿光形成的屏障,把他们和魔人藤阻隔两地。而障壁外的藤蔓,也安安静静的,全然没有先前的张牙舞爪。北宫晗此时才正视起身旁这个女子,她的外貌如此独特,肯定不是神州大陆的人,那么,她是谁?又来自于哪里? 等到脱离魔人藤的范围,他们停下来,就听沈晚道:“你肯定有很多疑问,但我不会回答你任何问题。你只需知道,我和你,目的相同就行。”她语气中带着不符合常日的强硬和不容置疑,北宫晗一怔。见她丝毫不透露,也就放弃了追问。 “汤圆,接下来,怎么走?”北宫晗问怀里的小东西。小东西跳到地上,凭借脑海中植根已深的地图,用爪子指指不远处的绿色灌木,向前跑去。沈晚一愣过后,跟了上去。 “北宫晗,你这只兔子哪来的?” “这是鼠类。” “哦......你这只老鼠哪来的?” “树上捡的。”前方奔跑的汤圆一个踉跄,差点摔个嘴啃泥。它幽怨地转过毛绒绒的身子,瞪了沈晚和北宫晗各一眼。 “拿到黑玄木后,我也捡一只去,虽然可能没有绿精灵厉害,不过,挺可爱的小家伙。”沈晚没看到汤圆的眼神,自顾自说着。 极高的、被雪覆盖的城堡上,透亮的冰棱锥,闪着寒冷的光。冰牢内,一男子背手站在牢前。象征着权力的黑色斗篷下,一条银白的腰带格外吸睛,上面嵌着的雪花图案,栩栩如生,隔着很远还能感受到丝丝冷气。 “王,已经十天了,她都不吃不喝,再这样下去,就算灵力再高,也会......” “我知道。净化怎么样了?” “净化基本完成。” “好,把牢打开,我跟她说几句。” “卡洛儿,这几天,你就好好休息。过些日子,哈彻王子会来娶你。他这么喜欢你,跟他以后,要什么没有?一定不会亏的。那些过去的事,我也就不追究了,你乖乖的......”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麦基,我最后问你一次,他到底在哪?你们......把他怎么样了??”麦基闻言大怒:“没想到这么多天过去了,你还不知悔改!他?他一个流着不干不净血液的异族人,算什么东西?我告诉你,这辈子,你都别想再见到他!想都别想,哼!”他转身,带起一阵风。 女子的脸上,因过于激动,起了红晕,倒是显得不那么苍白孱弱。她大大的眼睛里只剩空洞,心中,涌起一股深深的无力感。金色的直发及背,冰牢上方的小窗里,一丝阳光照入,反射的光,格外耀眼。本应是无比温暖的颜色,却在此时,显得心寒刺骨。 不甘心,真的不甘心哪。她抬头,看见头顶晶莹剔透的冰,倒映出自己极度消瘦的脸庞。 “智音大师,你和十一从迷幻森林外绕道走,到出口与我们汇合好了。木长风?你......” “我跟凝凝。”商瑾看了眼一旁端详树木的慕凝九,然后道:“那就这样,十一你们先走吧,路上小心。” “......嗯,公子你也是,我们在出口等你们。” “好。” “这一望无际的丛林,从哪儿进啊?”木长风挠挠脑袋,望天。 “来这儿。”从到了就不曾出声的慕凝九,指着她身前无比普通的地皮,缓缓道。 “你怎么......”木长风疑惑,正想接着问,突然,漂亮的蓝眼睛中闪过一丝光芒:“咦?还真是这儿......”他皱眉沉思,似想到了什么,瞪圆了眼:“凝凝!你不会......”后续声音被慕凝九一个眼神制止住。 “这里,有什么特别吗?”尉迟在一旁看了许久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继而问道。 “你们看。”慕凝九从后腰抽出一把短匕,朝树下的绿地一戳。只听“哧”地一声轻响,地上出现了一个不大的窟窿。见此,她又飞快刺了十余下,直到那个窟窿能完全容纳一人。商瑾凑过去看,惊讶地说:“嗯?地道?小狐狸你怎么知道的?” “我......就是知道。”慕凝九也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参悟了蓝皮小册子中的某些东西后,能和木木一样看清潜藏的伪装事物了。 “走吧。”她率先跳入,本以为下方会是一片漆黑,却没想到,地道上方起起伏伏飘着轻软的絮状物,它们周身散发着淡蓝色的光,照亮了长长的走道。慕凝九伸手去碰,它们似有感应般,渐渐聚拢来,绕着她的手,形成一个极亮的光圈。 木长风依葫芦画瓢,却发现这些小东西根本不听他使唤,他郁闷地嘟嘴,不明所以。 大约走了有一炷香的时间,路渐宽。前方,显出一个极为宽敞的平台。洁白的大理石光滑得看不见纹路,其精细程度,丝毫不逊于现代的打磨技术。慕凝九想:神州大陆还有此等技师,为何她先前从未听闻? 再走近,是朝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四扇门。它们由棕木制成,门上画着不知名的符号文字,神秘独特。她用手附上离得最近的一扇门。 突然,一股外来的强大力量对抗着她的手心,似要把她的手从门上移去。门正中央的一个圆形孔中,赤红光芒闪现。感觉到体内力量正在快速流失,她急忙收手,孔中的红光一盛,继而消失不见。这门内,到底有什么?她心想。 “这里的装饰,与天绫塔顶的一般无二,黑玄木,说不定就在此间。”尉迟打量了四周,得出结论。 “你们看,这是......?”商瑾指着地上的五芒星,道。 “五芒星阵......”一旁的木长风喃喃道。 “古书上有记载,五芒星阵为古老阵法中最为强大的一种,结此阵需借助四元素的相互调和,加上神的意识,没想到居然在这得见。”尉迟道。 木长风走到阵心,看着周围的构造布置,皱了皱眉,陷入沉思。商瑾见此,也朝阵心走去,却被一股无形的力挡了回来。他伸手触碰空中,感觉到了无形的屏障横亘,任凭他如何使力破坏,都无济于事。商瑾转头,与尉迟短暂地对视了一眼,复看向阵中正发呆的木长风。 第三十五章 灵门开启 这时,慕凝九已经站在最后一扇门前。她一次次地把手附在门上,每次都感觉到体内力量的流失,却更加激起了她的好奇心和好胜心。她第四次伸手,预感中的力量流失并没有到来,脑海中,澜身上白光一盛,一股力量注入手中,她用力一推,只听“哧”地一声轻响,门开了。她惊喜地睁眼,看见了微微打开的门缝,侧身进了去。阵中的木长风听到异响抬眼,看到慕凝九后,瞳孔一缩。雪白的圆脸上,吊儿郎当的神情褪去,只剩下从未有过的深思与凝重。 商瑾看着站在门前发呆的慕凝九,奇怪地挑了挑眉:“小狐狸?小狐狸?怎么了?咦?没反应……”他伸手在她眼前使劲挥了挥:奇怪了,怎么连眼都不眨一下…… 屋内,柔和的白光在黑暗中亮起。墙上,从左往右,从上到下,挂着许多照片,有男有女,但无一不如仙人下凡般高贵出尘。他们纯黑的外袍内,是一身纯白,似黑夜的精灵,又如白日的守护者,对比鲜明,集合矛盾于一体。这外袍,怎么看都像斗篷啊。 她不由地想:莫不是,这个时代也有一处,与她所待过的现代类似?忽然,她面前一幅画吸引了视线:画上的女子,头发随意地披散,一条晶亮的饰品绾起耳后黑发,与她那带点狡黠的星眸,交相辉映,显得极美。 不知为何,从第一眼看到这女子起,她对她就有种莫名的好感。她伸手去抚摸那幅画,这才发现自己的手、乃至身体全是透明的。而手上传来清晰的触感和被从画上蹭下的银粉却又让她迷茫了:这到底,是梦?还是现实? “小狐狸!!!”耳边传来商瑾的呼喊声。慕凝九眼神恢复清明,她朝音源不自觉地转了转头。 “凝九,你刚刚在想什么?我们喊你都没反应。”尉迟疑惑地问。 “额……没什么。”她顿了顿道: “这门里的东西,会是什么呢?”他们都没看到她进去吗?这么真实的感觉,没想到是梦啊。不过,她怎么会做白日梦,还梦到这么奇怪的东西? “这门我们也试过,锁住了,根本推不开,黑玄木也没有感应,应该不在这儿……”商瑾道。 “嗯,走吧。”尉迟说。 她甩甩头,突然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视线盯着自己,转头,对上木长风认真的淡蓝色眼眸,冲他一笑,伸手拍他:“木木,走吧。”木长风收回视线,却盖不住眼底的疑惑与沉思。 食指,淡淡的银色,闪着美丽的光。慕凝九一怔,用拇指缓缓摩挲,心中涌起,一种奇特的感觉。 “王!迷幻森林内的灵门被打开了!” “什么?!孤和王后都在堡内,灵门怎么会打开?是不是麦基那老头子又闲得慌来捣乱了?不可能啊,他若如此厉害,当年还会被孤打得这么惨吗?” “王,会不会是殿下?” “他?哼,那小崽子要有这般能耐,孤还要为他这么操心吗?肯定巴不得他继承孤的王位了。唉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王!刚刚水晶球显示,开门的,是一位少女,年龄大约在……十六七左右。” “十六七岁的……少女?” 紫叶,一片片飞舞,打着圈儿落地。前方亮处,太阳透过茫茫白雾照射下来,空气中的白色尘埃极细,映衬出身后同样黛紫色的植被。这里,树是紫的,草是紫的,连阳光,都似带着神秘的紫色。 “小心这里的毒气,吸多了会出现幻觉。”沈晚捂着鼻子,叮嘱身侧的北宫晗。他闻言,左手捂着口鼻,右手持剑,拨开前方紫色的树木。终于,一堵紫墙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北宫晗皱眉,碰了碰紫墙,随即数刀砍去盘亘在他面前的紫色藤蔓,一扇石门显现。他用力一推,“轰”地一声巨响,石门缓缓移开。 “哗哗哗哗——”极大的水声响起,北宫晗与沈晚走过石门,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瞪大了眼。 谁会知道门后的世界是这样的?他们此时,站在一方不大的悬空石块上,脚下还踩着柔软的紫草,离石块两三丈远的四周,却是倒挂的瀑布,紧紧把他们包围起来。瀑布垂至落下,从边缘探头出去,却只有白茫茫的水雾,看不见其底。未知的世界往往是让人最为害怕的,沈晚心底涌起一阵慌张。 “我们……要怎么下去啊。”她变得有些不知所措。 前后左右都是瀑布,怎么走啊。北宫晗暗忖。他问怀中的汤圆:“你确定你没带错路?这不是死胡同吗?”汤圆“吱吱吱”地叫着,双爪挥舞说,周围都是沼泽荆棘,这是最快最安全的路。它从边缘处使劲儿拉上来一根藤蔓,用眼神询问北宫晗。 “这是要……滑下去?”沈晚一字一句艰难地道。得到汤圆肯定的点头后,手开始无法抑制地颤抖。 “北宫晗,我们还是,想些别的办法吧……这” “你还有别的办法?”北宫晗斜睨她。 “额我……”沈晚看着那只有手臂粗细的藤蔓,暗暗咽了口口水。 “你……” “我没事!就是有点吓着了现在没事了呵呵我们走吧走吧。”她挤出一丝笑容,跌跌撞撞地走到悬崖边,朝下看了眼,整个人又是一抖。北宫晗看着沈晚明明怕得很却死鸭子嘴硬的模样,嘴角一勾,走过去道: “瞧你那样儿。起开,让我来。”他把汤圆先安置好,又瞅瞅绿精灵,转头问沈晚道: “它要怎么下去?”绿精灵仿佛听懂了般,全身开始发光,很快变成一个极小的光球,直接从悬崖边飞了下去。他嘴角一弯:真干脆利落!不像它主人,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他偏过头,扔给身侧的沈晚一根藤蔓,说:“自己系上。”然后又把它紧紧系在自己腰间,正准备往前走,腰间一紧。他回头,看着还愣在那里的沈晚,眉一皱,不耐烦地走过去,抱起。 “......北宫晗!你要干什么??”沈晚回过神,发现她已经在悬崖边缘,颤抖着声音问。 “当然是下去啊,你个呆子。” “等等等等我还没准备好...” “我数三下,一......”沈晚紧闭着眼,等待失重的来临,颤抖的眼睫,诉说着她此刻内心的恐慌。 “啊啊啊啊啊啊——” “二,三。” 瀑布底的陆地,沈晚忍住呕吐的欲望,惨白着脸,抚摸自己还在胸腔的小心脏,上气不接下气地控诉道:“北宫晗!!你说话不算话,说好...” “说好的数三下啊,我数了呀。”他笑着看小脸皱成一团的沈晚,缓缓道。 “你......”她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哼!”她气鼓鼓地背过身去,不看他。北宫晗眼底笑意更盛,阖上眼闭目养神。说不紧张是假的,但他从小就跟随父亲杀敌上阵,再害怕,也都不能被敌人看出来。这藤蔓是够结实的,被敌军围困时,他曾用只有大拇指粗细的藤蔓从一丈的沟壑上荡过,这个也应该差不多。不过,看到这小丫头如此紧张,也不知怎的,自己倒是突然就放松了下来。他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但就是特别想看到沈晚气鼓鼓的小模样。 “好了,走吧。”北宫晗像摸宠物般揉揉沈晚的脑袋,道。 她抬头,把那只在自己头上捣乱的大手一把抓下,一甩,哼哼着噘嘴走了。留下被她突然的举动怔了下的北宫晗:唉,还真是个孩子。他无奈摇头。 走过一大片紫竹林后,周围的植被渐渐过渡为蓝色,继而白色。最后,是炙热的红。宛如一年四季的交替变化,每一种,都极具特色,牵动着他们的灵魂和心。踏上脚底湿湿软软的草皮,又仿佛踩在云端,轻轻飘飘的。 “来人哪!你!你!就你!你说,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怎么突然就感应不到了?说话!!”她激动地喊道。沙哑的声音,如同响尾蛇般,令人不寒而栗。 “咳咳咳...您老别心急,他们应该是到了真空地带,很快会再联系到的咳咳...”一个压抑虚弱的声音道。 “好了好了!桀桀,可以了!你们都给我盯紧着点,绝不能有丝毫差错,让商瑾那毛头小子得逞,破坏我的大计!桀桀桀桀......” “祖母,我明日要去求娶美丽的卡洛儿,一去就是十天半个月。临行前,跟您道个别......”一个恭敬的男声响起。 “卡洛儿?不不不哈彻,别犯傻!祖母跟你讲,那女子早就不是圣女啦,她连孩子都有啦,你要她?!呵......随便找个侍女都比她贞洁啊......” “祖母!”男声突然提高,带着一丝气愤。 “殿下,您也知道的,族长她平日里就疯疯癫癫的。她说的话,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 第三十六章 幻术迷心 “自五年前的那场四族战役结束,祖母就一直这样,自己待在这里,谁都不见的,到底还是因为......” “哈哈哈哈哈新的秘术,新的!就要成功啦,哈哈哈哈,一旦成功,四族统一,指日可待啊哈哈哈哈。”那男子微微叹了口气:祖母的记忆,还停留在混乱时期啊...现在幻族鼎立,又有哪族敢与其抗衡?他转身,离开了阴暗潮湿的地下住所。 屋内,她转身,可怖的面具下,现出一张年轻美丽的脸。嘴唇一勾,火红的瞳孔扫过,周围的侍从都打了个寒颤。她毫无感情地笑:“呵......一群傻子。” ...... 沈晚抬头,环顾四周红红火火的树叶,在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曳,宁静美好。不断有星火随着风的鼓动吹到空中,如同一盏盏小灯笼。她伸手去碰,星火在她指尖停驻,无比温暖。北宫晗看着她湛蓝眼眸内倒映的点点火花,和她嘴角挥之不去的笑,放缓了脚步。 走着走着,脚下松软的红土不再,取而代之的是灰黑色的坚硬岩石。这些岩石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洞,像个天然蜂窝。路已经走到尽头,一扇石门安静地立着。 北宫晗走过去,握拳敲了敲。 门纹丝不动。 他又接连敲了几下,门仍旧没有任何反应。沈晚抬头,一道红光闪过眼眸,她沉沉道,语气里带着睥睨众生的不屑:“让开。”北宫晗一怔,身体却不可抑制地遵从。 她双手抬起,挥舞,阵阵生风,在胸口一连结了三个符咒。她用极低的声音念着什么,双手把能量聚起,朝门中心一按。 “隆隆隆”地声音响起,门承受不住巨力爆开。她顿了下,转头,对后方愣住的北宫晗一笑,道:“走吧。” 一阵热浪扑来,令人窒息。这个封闭的空间里,到处都被火光染得通红。他们顺着一条悬空窄道向前走。四周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可以依仗之物。而脚底,是吐着火舌,滚滚翻涌的岩浆。岩浆拍打周围岩石,发出“啪啪”的声响。 他俩人都被眼前这壮观而令人生畏的景象震住了。小汤圆和绿精灵跟进来就后悔了:大家说的果然没错,在这种地方,控制好不让自己掉下去就已经是谢天谢地了,还要抢黑玄木...... 脚底的岩石也不好走,岩浆拍打石壁,感觉脚底的路都在震颤。沈晚一个趔趄,就向旁边倒去。北宫晗瞳孔一缩,冲过去抓紧她的手,稳住她下坠的趋势。“小心。”他沉声在她耳边道。男性阳刚的气息离得极近,沈晚刚稳定些的心脏,又“砰砰砰”地剧烈跳动起来。 经过刚刚惊险的一幕,他们都不敢大意了。沈晚在前边走,北宫晗就在她一尺之内。 他们走到中间一个稍微宽敞的平台,长舒了口气。就在这时,他们脚底的岩浆开始翻滚,越来越快,越来越高,蔓延的火舌都快舔到他们脚了。 “轰隆”一声,脚底的岩浆中,突然蹿出一条铁黑的怪物,火星溅起,落在一旁的岩石上,“滋滋”作响,冒起一股股白烟。 那怪物吐着分叉的火红舌头,倒三角的光滑脑袋,如一支锋利无比的铁箭,闪着阵阵寒光。额前画着五芒星,不下十寸的身上,是复杂奇特的花纹。长而粗的身子蜷起,占据了大半个空间。 “嘶——”它张着大嘴,露出里面雪白锃亮、极其尖利的大牙,赤红的眼珠,死死盯着沈晚和北宫晗。 大理石碑旁。 “未来?”商瑾读出上面刻着的遒劲黑字,尾音上扬,带着淡淡的疑惑。 “应该指将来会发生的事。”木长风道。商瑾眉一挑,定定地看了他一眼,不再出声。 “今生执念,一窥便知。”慕凝九看着下方的一行小字,喃喃道。她顿了下,往石碑后移步而去。 一个无比宽敞的空间里,除了一个盛有不明液体的池子,别无他物。慕凝九一行人走近,用白玉石雕琢的圆形池子里,透明的水,无一丝波动和褶皱,倒更像是一面打磨光滑的镜子。池子中央的一根柱子上,刻着栩栩如生的雕,下一秒就要展翅高飞。最吸引人的是它们用蓝宝石镶成的眼珠,不管他们走到哪个角落,总是能感觉到一道强烈的视线。慕凝九盯着雕的眼睛出神地看了许久,再看池水时,不由得一惊。 透明的水中,不再是自己的倒影。水波起伏,徐徐漾开,幻化出雪白梨树下,一个红衣男子的背影。飞扬的黑发,轻轻蹭着白玉的脸庞,优美的下颚线,柔软中透出一丝坚毅。她仔细去瞧,粼粼波光中,男子的容貌看不真切,却给她莫名的熟悉。男子微侧身,怀中同样身着红衣的女子笑靥深深,那抹笑,是再熟悉不过的。 那是......自己么?她怔怔地想。尽管只是个幻影,她却能真实感觉到那种满足喜悦。她以为,这辈子,她都不可能体会这种情感......那男子,到底是谁? 鼻间有股极淡的清香飘来,沁人心脾。她多吸了几口,突然感觉不对:刚刚明明没有的,这香......太阳穴猛地一烫,脑海中极小的一方天地里,澜横冲直撞。 在它的异样行为下,慕凝九的头开始钝痛,只好把它召唤出来。睁眼,只见他们几人都目光空洞地望着一个方向。却在下一秒突然转头,朝她冲来。他们的眼里不带一丝情感,像冷酷的死士。慕凝九的心一惊。 “凝凝......快离开这儿,有幻术......”木长风艰难地道,仿佛在极力克制什么。慕凝九眉一凛:“木木,撑住。”话音刚落,她凭借记忆,开始吹奏蓝皮册子第二页的曲谱,低沉悠扬的埙声响起,有种安定心神的作用。 木长风感觉身上的反作用力渐渐褪去,商瑾和尉迟冲来的脚步放缓了些,却并没有止住攻势。慕凝九感觉到耳边急促的风声越来越近,两柄剑已到面前。她头一缩,躲过商瑾的剑,拔出腰间短匕,咬牙对上尉迟劈下的一剑,可毕竟是敌不过男人力气。 看着锋利的剑光离自己越来越近,慕凝九用巧力一个转身,朝他们包围圈外跑,边跑边想:嘿!这两人!平时也就是明着和气,暗着较量。合作如此默契还是第一次!威力真是不容小觑......这样下去不行,她没内力,非得被他俩削成泥不可! 一道白色划过,尉迟轩的剑呼啸而来。她飞速后退着,一咬牙,从腰间摸出个瓶子,白色粉末飞扬,尉迟轩软软倒下。她紧接着朝后方直冲而来的商瑾洒了一把,他晃了晃,继而像打醉拳般向她倒来。慕凝九一惊,急忙往后退。 “咔擦”脚底踩到了个凸起物什。 慕凝九急速向下坠,失重的感觉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周围一片漆黑,呼呼刮着的风,似要把她耳朵都生剐下来。 “砰!” 一阵阵剧痛从身体各处传来。最为明显的是屁股和腿。尽管地面不硬,甚至可以算得上柔软,但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冲力真不是一般的大。没摔个脑震荡算好。她乐观地想。 “砰!”比刚刚还要重的一声。慕凝九暗忖:谁下来了?她侧耳聆听了好久,没有任何声音。身上一波波刺痛传来,非但没有刺激神经,而且在这反反复复的疼痛中,她的眼皮开始支撑不住:好困...... 就在慕凝九闭上眼的那刻,一丈远的地上,商瑾睁开眼。他茫然地望着周围的一片漆黑,吸了吸鼻子,突然闻到空气中一股淡淡熟悉的香,眼眸一亮,似要照耀无尽黑暗。 他扶着刺痛无比的腰,颤颤巍巍地站起。腿上一阵湿热的不适感让他不禁皱了皱眉。伸手一摸,凑近鼻子,一股浓浓的血腥味传来。给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下,他凭感觉,缓缓朝慕凝九在的地方摸索去。 慕凝九虽然极困,但她的大脑不允许自己置身于这样的险境,仍保留着一丝清醒。直到那个人的手即将碰上她的额头,她眼一睁,用手猛地一挥。 商瑾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结实地扇了一巴掌。伤口牵动,丝丝疼痛渗入神经,他龇牙咧嘴地坐在地上,瞪着慕凝九。 “商瑾?!”慕凝九故作惊奇地道。在打出去那巴掌时她就已经意识到对方是谁了。这细腻到让姑娘都为之眼红的皮肤,不是眼前这个妖孽的还有谁?不过,他怎么这么快醒了?她刚刚洒的迷魂药足以让人昏迷一两个时辰......难道是冲击太大,撞醒的?想着想着,先前的倦意消散了不少。 淡淡的植物香传来,慕凝九的心中敲起了警钟,却依然面色平静,一动不动地盯着黑暗中一处,勾了勾唇角。 第三十七章 生死一线 “那夜,我对你说的话,还记得吗?”磁性的声音悠悠传来,尾音微翘,像一根羽毛,撩得慕凝九心里痒痒的。随即是心下一惊:他怎么知道她......那夜的记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她心中一角被掀起,风灌进来,慌乱陡生。 “什么...” “小狐狸,真不坦率啊。”他打断她,没有给她任何解释时间。仿佛看透一切的语气,让慕凝九没由来地窝火。 “是啊......说起来,那夜的事,我还没找你好好算账呢。你,也应该记得吧?”她笑里藏刀,像一只蓄势待发的豹子。 商瑾沉默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认真道:“那天...是我唐突了,对不起。” “......”慕凝九丝毫没想到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商小公子也会有向人低头的时候,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以后,别提这事,我们就两清。” “好。” 他没细想过,以她的性格,为什么没在第二天立刻质问他那日的事。 她也没想,那日的事被再次提起,为什么自己慌张多于愤怒。 “咔嚓咔嚓” 黑暗中,有什么正在悄悄逼近,不知从何处刮起的风,吹起慕凝九耳畔的碎发。她调整情绪,低声说:“有情况。” “嗯,你小心点。” “嚓”一簇幽蓝色火焰蹿起,大约有半人高,紧接着,又是一簇、两簇、三簇......把他俩困在中间,幽蓝的火舌,在冰冷的空气中发出“呼呼”的声响。 “冥火?”商瑾惊讶道:“据说这种火颜色纯蓝,可在顷刻间把坚硬的铁器化成一滩水,杀伤力极大。” “若是人碰到了,就不复存在了吧。”慕凝九看着离他们一丈远地面的冥火,道。 相邻的两簇冥火离得极近,目测一人侧身可勉强走过。四个方向,四个铁人缓缓逼近。他们全身上下,无不是被铁甲覆盖的。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茬。 他们对视一眼,慢慢站起。突然间,铁人的脚步就加快了一倍,已经快靠近外圈冥火了。慕凝九一凛,压低声音道:“如若猜测不假,他们应该是上等死士,对活人的动作和声音极为敏感,没有灵魂,永远不死,除非...” “除非操控人死。”商瑾接道。他们看到对方眼中迸发的激动,缓缓流淌的血液,渐渐沸腾起来。 “可以一试。”慕凝九笑开,星眸中闪烁着光彩。 “唰”商瑾看到慕凝九手中散发光芒的澜,挑了挑眉。她闭眼默念着什么,下一秒,一团蓝光从澜中分离开来,印入商瑾右手,消失了。“准备。”话音刚落,她吹奏起来。 不同于先前两次,这次的韵调无比急促、猛烈,如同一支支锋利铁剑入鞘的声音。一波波无形的音刃朝四方飞去,撞击铁甲,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商瑾从没听过如此埙声,震撼而激奋,却并不让人排斥。 那四个死士的行动放变缓,但没有完全受制,很快便冲至二人跟前。商瑾紧了紧手中的剑,迎了上去。 刀剑交锋,发出刺耳的声响。死士的块头大,行动却依然灵活。随着埙声越来越激烈、刺耳,死士的打斗招式有片刻混乱,商瑾趁机聚力狠狠一击,“砰”的一声,死士被震到包围圈边沿,冥火从甲胄中燃起,却没有使其熔化。商瑾皱眉:这是什么怪物,连冥火都治不了它。 四对二的较量,考验的不仅是体力,更是智慧。慕凝九清楚地知道,这样拼下去只会消耗体力。音刃是一般物理攻击,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们外表坚固,从外打破不行,那么从内呢......脑海中,突然浮现蓝皮册子的一行字:“万物皆有其弱点,不论生死。慧眼识之,无所遁形。”灵光一现。 商瑾再次把死士打倒在地后,耳边的埙声突然变了调。悠扬低沉的声音,千变万化,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魔力,穿透空气而来。他看到慕凝九前方的死士一步步逼近,她却闭着眼,没有任何反应,情急之下一手揽上她腰,卷入怀中,一手砍向死士。 慕凝九的脑海中幻化出四个方向的死士,这次看时,却是完全不同的角度:透过铠甲,每个死士的脖颈处,都有一个极小的、闪着绿光的圆点,似是他们死气沉沉身体的,唯一生命源泉。她把声音聚成四把无形的锥,嘴角一勾。 “呜——”如哀似怨,却直击要害。 “砰。”重物砸地的声音响起。慕凝九一睁眼,看向身旁商瑾:“快走!他们只是晕过去了。”说着冲到冥火跟前。 商瑾跟上,道:“你先走,快!”慕凝九二话不说,侧身,就朝缝隙移去。 几乎是在进入缝隙的瞬间,她就感觉到了被两面墙狠狠挤压的窒息,胸腔的空气稀薄,脑袋也晕乎乎的,汗如雨下,濡湿了她的衣裳。脸和后脑勺都是蓝色火舌,稍一个不小心,头就被火焰席卷。 她以为,进去出来,一瞬间的事。可当进去后才知道,她没有一丝出来的力气,她嗅到了,死亡的气息。短短一瞬内,她考虑了很多。 身后,一个大力袭来,冰凉的空气使她渐渐恢复清明。她大口大口地喘气,心想:真是......生死走一遭啊。 “咔嚓”,熟悉而令人心悸的声音。隔着冥火,商瑾背后那个高大的黑影清晰可见,一点点笼罩上来......慕凝九瞳孔一缩,大喊:“商瑾,你快过来!死士在后面!”几乎在同时,商瑾一个猛子扎进两簇火的空隙里。 一样的炙热,一样的窒息。 手上柔软的触感传来,一紧,他整个人被带出来。身后,尖利的刀锋带起一阵风,“哧啦——”商瑾脚步一滞,心如擂鼓。手上的那股劲儿突然拽得更狠,拖着他跑。呼吸着熟悉的湿冷空气,力气渐渐回身,跟了上去。 不知跑了多久,身后的沉重的脚步渐渐消失,他们终于停了下来。尽管四周依然是伸手不见五指,可凭借上方两三丈的一束亮光,他们能看到脚边承接着的楼梯,径直通向那光亮。 手上的那抹柔软仍在,商瑾摸摸被砍下一块的衣袍,仍心有余悸。星眸静静盯着那个姣好、看不真切的背影,他勾了勾唇角。 门一推开,外界的白光来得格外突然,俩人不适地眯了眯眼,再看时: 一片片紫竹,肆意地长在水边。风拂过,竹叶漫谈飞舞,仿佛下着紫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圈圈水纹漾开,像幅恣意潇洒的水墨画。地面上,不知名的紫草温顺地躺着,远远看去,如同一铺宽广柔软的大床,就设在苍穹下,湖水边。 慕凝九被这片美景吸引,商瑾却直勾勾地盯着他俩十指相扣的手,越看,越觉得契合。她的手虽然柔软,骨架却比寻常女子大。柔滑的皮肤,如晴天的融雪;圆月的指甲盖,带着淡淡的粉白。 “怎么?还不舍得放了?需不需要本姑娘我帮你劈开?”她转头,用手抵着他下巴,带着熟悉而危险的笑。 啧啧,这女人,真没情趣......商瑾暗想,恋恋不舍地抽去手,邪笑道:“嗯,舍不得。” 慕凝九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一下子愣住:嗯?我这是被反调戏了?她眯了眯眼,一脚就朝他肩上踹去,商瑾一躲,大手牢牢钳制住她的脚腕,挑眉看她。慕凝九向抽腿而不得,一时间眼中闪过憋屈、懊恼、无奈......商瑾感受到她的情绪变化,手上一松道: “小狐狸,我脚上有伤呢,放过我这回......”他可怜巴巴地看着慕凝九,哪还有刚才的架子。她抽回脚,冷哼了声,从身上找出瓶药。 “本姑娘呢,粗人一个,手上控制不住轻重,美人儿你就忍着点儿。”占了嘴上便宜,她才解开旧棉布。看着眼前不大的伤口,慕凝九却眉头一皱:这伤口,开在如此雪肤上,还真是怪骇人的。她重新洒了上好创药,正打算从衣摆撕下一条作绷带,却被一手拦住。 “用我的。”商瑾递过刚撕的锦缎,慕凝九一圈圈用力缠紧,以为娇生惯养的商瑾会嚎个几声,却瞥见他正专心致志地看她包扎伤口,眉头都不皱下。 “好了。”慕凝九打上最后一个结,拍拍她的杰作,宣布。商瑾遗憾地想:这么快啊......他还没看够呢。他刚发现,小狐狸认真起来更好看。他不经意的撇嘴让慕凝九逮了个正着:呵,这家伙,怎么包扎完了还意犹未尽的样子......看着他幽怨的小表情,慕凝九嘴角的笑意更盛。 商瑾抬头,撞上这明晃晃的笑容,呆住了。他看着她,欲言又止:“小狐狸......” “怎么?” “你”还未说完,对面慕凝九的脸色突然一白,她抱着脑袋,眉头紧皱,似是遭受了极大的痛苦,指甲深深嵌入手心。 第三十八章 凶恶蛇怪 商瑾冲过去,接住摇摇欲坠的慕凝九。感觉到怀中人的颤抖,和握得越来越紧的拳头,他眉头一皱,掰开她的手握住。 瞬间,一阵巨力传来,似要把他的骨头给捏碎。她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商瑾擦不及,看着它们顺着脸颊朝衣襟内流。 按时间算,至少还要个三五天的,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他想。 手上的力道渐渐减弱,过了会儿,眼前女子睁眼,看清商瑾后,惊喜道: “哥哥!” 商瑾一愣,继而揉揉她的头,温声道:“嗯,小慕,你来了。”她揉揉眼睛,看到四周美景,瞪大了眼惊叹道: “好美......哥哥,这是哪儿?” “迷幻森林。”商瑾也不多解释,复问:“你怎么提早来了?是你姐姐,她发生什么事了吗?”想到刚刚她格外痛苦的状态,他皱紧眉头。 “嗯,姐姐她精力耗费过多,很累,不能主导这具身体,小慕就替她出来了。”话音刚落,她突然感觉脑中一阵剧痛袭来,她闭着眼,狠狠摇头大喊:“啊啊啊——” “小慕?小慕?你怎么了?”商瑾一惊,用手护住小慕的头,不让她在混沌中把自己伤了。随着小慕的呜咽哭喊,商瑾感觉手中温度愈来愈高,触手都是一把汗。 “不要!不要!不要啊!别伤害她!阿翟——”她撕心裂肺地叫着,每一声,都似根鞭子,打在商瑾心上。 “小慕,你别怕,都过去了......是哥哥,哥哥在这儿呢,哥哥会护你周全的,一定。”小慕紧闭着眼,流出的泪珠,在夕阳下闪着淡淡光泽。她抱住膝盖,一个劲儿地发抖,重复着那几句支离破碎的话,嗓子喑哑。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是哭累了,在商瑾软言安慰中沉沉睡去。商瑾起身,想去湖边给她倒水喝。刚站起,一股大力从背后袭来。他始料不及,重心不稳地坐回地上。 那海洋清香,瞬间萦绕满怀。 腰上一紧。 “不要离开我......”轻轻软软,宛若梦呓,却真真实实,传入商瑾耳中。 这是...小狐狸?商瑾大脑倏地空白,双手僵在空中不知所措。 肩上一沉,一个脑袋搭上来。他晃过神,美眸如溪水般清澈,闪着涟涟温柔。 “我不走啊。”他柔声回应,紧紧地把人揉进怀里,力道太大,骨头与骨头相撞,泛起阵阵钝痛,商瑾毫无所觉;只觉得似乎如此,便能分担她的苦痛。 他眼中蕴满疼惜和复杂:如今,她也不过碧玉年华,却早已孑然一身;这么多孤独的日夜,她怀揣着同龄人没有的痛苦,到底是如何熬过来的?如大海宽阔的眸中,涌起沉沉苦涩。他学着儿时娘亲哄他的办法,用手轻轻拍着慕凝九的背。 肩上,一双涵盖星沉月落的眸子中,印出他背后的那片紫竹林,静谧美好。那一下下笨拙而温柔的安慰,如一柄柄铁锹,敲打在她坚如磐石的心墙上。一下下,一下下...... “咔嚓。” 是心墙,碎裂的声音。 她闭眼,一滴泪,悄然滑落,濡湿了他的肩。 朱唇勾起,那抹笑,与任何一次,都不甚相同;却比任何一次,都绚丽多彩。 ...... 与此同时。 “吱吱,吱吱”怀中,藏匿已久的汤圆突然叫了起来,似在传递什么讯息。 北宫晗定了定心神,再看向那蛇怪。它额上的五芒星,忽明忽暗地开始放射红光,如同一颗猛烈跳动的心脏,旺盛的生命力倾泻而出。看汤圆这反应,难道黑玄木,在它身上?他暗忖。 “......北宫晗,黑玄木”一旁的沈晚连咽几口口水,勉强镇定下来,“在它这儿没错。我们......还拿吗?” “那必须得拿。这前后也没有退路了,拼一拼不过是条命。”他沉声道。沈晚听后,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北宫晗看了,低声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经吓?我看它额上的五芒星有古怪,说不定就是他的命脉。我用刀试试。”沈晚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不说话。 对面的蛇大爷似乎是刚刚饱餐一顿,并不急着把他们拆吃入腹,瞪着一双血红的眼,欣赏着眼前的美食。这看着看着,沈晚鸡皮疙瘩已掉了一地。终于忍不住,她扯扯北宫晗的衣袖,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行动啊!再不行动,我就先被它的眼神杀死了......” “它肯定是喜欢你。说不定,还是美人计更管用,要不试一试?”北宫晗看她紧张的模样,笑道。 “北宫晗!”她压低声音,狠狠警告他。蓝眸一瞪:这都什么时候了,居然还开得出玩笑?!气愤冲淡了些惊恐。这时,北宫晗凑过来道:“你站我身后,先别轻举妄动。” 沈晚双手合十,幻化出一个红色光球,渐渐变大,笼罩了自己和前面的北宫晗。 “嗯,你用刀攻击前额,争取一发就中,不然激怒了它,还指不定怎么发狂......” “我知道。数一、二、三后开始好了。”接收到背后愤怒的视线,他转头,哈哈一笑:“不闹了不闹了,我说开始就开始。”缓和了气氛,他转头,眼中立刻带上凝重,右手握紧短匕,目不转睛地盯着蛇怪的前额。 “开始!”几乎在同时,蛇怪“嘶”地一声,扭了扭头,短而尖的尾巴,从岩浆中探出来。刀偏离方向,刚好打在尾巴上。 “嚓”的一声,蛇大爷感觉自己的尾巴被冷冰冰的刀触碰了下。它转头,瞅了瞅自己露出一截的尾巴,灵活地画了个圈。看着岩浆中尾巴的倒影,把修长的脖子又向前伸了伸,“嘶,嘶,嘶”地叫着。 “这蛇,没想到还挺自恋哈......”沈晚看到这有些违和的场景,干笑道。 “嗬!是有两下子!瞧这刀,砍到了尾巴,非但没伤口,还被弹飞了。” “......”一阵寒意从心底升起,沈晚瞬间闭嘴了。 “第二次准备!”北宫晗道。 “哧”这次飞出去的一刀,快狠准,刺向蛇的前额,五芒星的中间。 “咝——”蛇怪吃痛地猛烈甩动脑袋,小刀“噌”地反弹出来,从北宫晗沈晚头顶飞过,落入后方岩浆。 随着它剧烈地抖动,整个空间也颤栗起来。北宫晗沈晚好不容易站稳,蛇怪凶狠的红色眼睛突然盯上他们。沈晚心拔凉拔凉的。 “呼呼呼”喷火,一次接着一次,熊熊火焰朝他们席卷而来。第一波,沈晚的防护罩还支撑得住;第二波,防护罩摇摇晃晃,趋于崩裂;第三波...... “呲——”像漏气般,防护罩的顶部出现了一丝裂缝。然后,整个防护圈从裂口处,剖成两半,最后消失不见。 “嘶嘶”蛇怪见了,嘲笑般叫了几声。用尾巴轻轻扫着岩浆,打起节拍。从它的眼里,沈晚看到了戏谑,这火,蹭蹭蹭地就冒起来。她眼睛一闭,右手在上,左手在下,嘴里默念着,像揉面团一般形成了个火球,越来越大。火球内包裹着被蛇怪震碎的石块,在火光流动间,上下沉浮。 “让开!”她大喊,火球“呼”地飞出去,直冲蛇怪面门。那蛇怪也不躲,不屑地瞅着朝自己飞来的火球。 “嘭”地一声巨响,火球撞到蛇头就炸开来。带火星散尽,沈晚看见,那蛇怪如喝醉了般晃了几晃,然后,突然张开血盆大口。 “呼——”这次的火焰比前几次要猛烈很多,沈晚在她和北宫晗身前结出一块火盾,咬牙抵抗:刚刚的那个火球,已经耗费她大多精神力了,没想到,仅仅让蛇怪有片刻晕眩......这下,它是彻底被激怒了。 北宫晗趁此机会,又飞过去一刀。 “嘶——”蛇怪嘶叫着,开始剧烈甩头。他一看,原本血红的左眼上,插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刀,任凭蛇怪怎么甩,都无济于事。他惊喜地扭头看沈晚,发现她已累得气喘吁吁,坐在地上,嘴唇发白。 “沈晚?沈晚?你怎么样?” “还......还没死。”她虚弱回道,缓缓站起。他知道不能耽搁,于是乘胜追击,一刀往五芒星中央射去。 “咻”准是准了,可蛇皮太厚,又只留下了个浅浅的印痕,就弹开去。 突然,红光交织成线,把疯狂甩动的蛇身一圈圈缠紧,远看去,如同一只巨大的蛹。北宫晗瞥见身侧目光如炬的沈晚,想:没想到,还有两下子。他看了看剩下的一把刀,深吸口气,用尽全力。 刀飞出去的瞬间,伴随一股强大的力量,刀锋闪着骇人红光。 “哧啦——”一声,刀在蛇皮上划开了一个大口子,北宫晗一喜。那刀却仍未停止,像是要把蛇头给生生切成两半。他看向身侧面色平静的女子,眼里氤氲着不明情愫。为什么一路上,她前后给人的感觉,可以截然不同?他皱了皱眉。 第三十九章 棋逢对手 “哗”蛇头被割下,垂直落入水中,溅起滚滚岩浆。北宫晗晃过神,看到一个白色光球缓缓升到空中。沈晚往虚空一抓,黑玄木就被她握在掌心。北宫晗没有在她脸上看到丝毫平日里小女儿般的欢喜。她又是淡淡的,带着睥睨天下的高傲,让他觉得,他们之间,无端生出敬畏的距离来。她不言语,只是用手摩挲着玄木,随后朝北宫晗处一瞥,抬手抛出玄木,他快速接住。 “不要让商瑾抢走。”她的声音,不带一丝情感,冷冰冰的。北宫晗挑眉,心底的疑虑扩大:她和商瑾,到底有什么过节?为什么千方百计阻挠他们?他把玄木放好,再看向沈晚时,看到她眼底的一丝迷茫,不解地皱了皱眉:这是怎么了?他用手在她眼前挥了挥,看到她渐渐清明的眼神。 “接下来怎么办?”他询问。 “那还用问么?当然是把那三块都抢过来啊!你个大块头,武功这么高,怎么脑子不太好使啊......”沈晚似又恢复了那个古灵精怪的小丫头。她眨着滴溜溜的眼,仿佛又在打什么坏主意。这才是她。北宫晗暗忖。 “为什么不能协商呢?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一定能...” “不!”她突然大喊,打断了北宫晗的话。似是发觉自己过于激动,佯装咳嗽了下,道:“咳...我是说......试都没试过?怎么知道不行?再说了,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和你抢宝藏的呢......”北宫晗心忖:这宝藏,是父皇让他取来与狄国制衡的。狄国邳国长年纷争不断,邳国的军事力量因此消耗了不少。有了宝藏,他们就有财力去招兵买马,有能力护国。此次前来,宝藏他势在必得!也定不能让别国抢了去。 于是道:“好,那就试试!” ...... 朝霞铺开,染红了天边绵软的云。黛色竹林微醺,仍酝着一丝昨夜的慵懒。风起,“簌簌”声如耳边轻语,又似从远方传来,沉淀于那一池湖水。 慕凝九嗅到近在咫尺的芬芳,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身处花海。身上,一件紫色锦绣外袍似曾相识。她双手支撑着起身,头疼欲裂。 待疼痛渐渐消散,昨日那人的一举一动,忽地清晰浮现。凉风直直吹进心里,彻骨的寒意,却真实得美好。 “小狐狸,你醒啦。”商瑾从河边走来,手中捧着八九个黄灿灿的果子,递给慕凝九。 “饿了么?喏,吃这个。”他见慕凝九愣愣地接过,又补充:“我吃过了,没毒。” 野生金桔?没想到这儿也有!看到这可口的色泽,她顿时感到腹中空空,一口一个。水果的清香从舌尖蔓延到舌根,先甜后酸,大脑瞬时清醒,馋虫却更盛。 商瑾慢条斯理地吃着,感受到一股强烈视线,他抬头,对上慕凝九晶亮的眸。纯黑星眸,毫不遮掩地表达着对食物的渴望,简单直白。平日里蒙着雾纱的眸,今日格外清澈,令人一看就能猜出其蕴含的东西。 他愣住,瞅瞅手里一把,只扔给她一颗。于是慕凝九每次吃完,就用那双星眸盯着商瑾。她每次这么看他,商瑾心中就似有千万道暖流划过,让他欲罢不能。终于,慕凝九咂咂嘴吃饱了。 “我们接下来怎么走?是去找他们,还是,继续往前?”慕凝九率先开口。 商瑾沉思了会儿,道:“如果我没记错,他们所在那层,西北角有通向外界的道路。我们踩了机关往下掉,躲避铁人一路奔到这儿,花费的时间很多。不出意外,他们应该在我们前边。” “嗯,不出意外......的话。”慕凝九似想到什么,悄悄眨了眨眼道。商瑾捕捉到她话语中的一丝波动,看向那片湖,静静不语。 “小狐狸,那导致我和尉迟昏迷的药,你洒了多少?”终于,他缓缓开口。 “咳......嗯,一把。”慕凝九没料到他这么快寻到了她话中端倪,支吾了下。 “折算过来,大概昏迷多久?” “最多三四个时辰......”似是为了使自己听起来有底气些,她又道,“嗯,那是不习武之人,尉迟武功如此高,肯定不用三四个时辰。” “小狐狸,你就不能...用些效果差的吗?”商瑾咬牙,心忖:就算没三四个时辰,昏迷时间久了,不可控因素太多,也不知会发生什么...... “我怎么会带那种低级毒药?”她不屑挑眉:这不是丢了师父的脸么。 “唉,不行,我们还是回去看看为好。”商瑾听慕凝九答得如此理直气壮,无奈抚了抚额,道。 “凝九!”一个男声止住了他们离去的脚步。慕凝九转身,看到来人,惊喜地一挑眉,然后挑衅地看着商瑾: “我说什么来着?尉迟武功好,这药效持续不了多久!”说完,跑了过去。 “尉迟!正准备去找你们哪,这下好了,省时又省力。”她看到肩上仿佛昏迷的木长风,一惊:她又没给木木下药,这是怎么回事? “木木?木木?”她喊了两声。木长风听到慕凝九的声音,突然抬头,蓝眸中似闪着星星,语气却极其委屈地道:“凝凝......” “木木,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机关伤了你?”木长风不说话,只是一脸受气小媳妇模样。慕凝九揉揉他的一头金毛,以示安慰。 “他来扶我时,有个台阶,磕伤了。”尉迟代替他回道。 “听起来好像很严重啊,”商瑾突然换上一副严肃的样子,看得木长风都不习惯了。 “毕竟,因为没看路所以摔了我还是第一次听说哈哈哈......五岁小孩都不这样了吧哈哈哈哈哈真不容易。”商瑾笑得直不起腰来,眼睛眉毛都染着笑意,有种别样的风情。慕凝九被他的大笑感染,眼角上扬,心想:啧啧,商瑾一笑起来就变成妖孽了,不过这美人,就是没表情冷冷地站着,都是件艺术品。 木长风听到商瑾的笑声,哼了下不予理会。就知道他这副德性,刚刚他是傻了才会觉得商瑾改邪归正了......反正只要他家凝凝担心他就够了。 他看向慕凝九,发现她正出神地想着什么,嘴角的笑意虽不明显,却仍清晰可辨。怎么回事?!就几个时辰不见啊,连凝凝也不疼他了!呜呜以后怎么办呀......他越想越委屈,心里已经泪流成河了。 “你太不小心了,坐这儿,我给你简单包扎下。”慕凝九赏了他额头一个爆栗,打断了他即将飞出天际的胡思乱想。 木长风看着认真帮忙处理伤口的慕凝九,和一旁黑脸的商瑾,瞬间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开心地咧嘴笑了。 “我们要抓紧时间,黑玄木还未找到,而纸条中提示的月圆之日就在这几天。”尉迟在一旁道。 “不必了!”他们听到陌生声音,齐刷刷看向来人。 “因为黑玄木已经在我们手上了。” 北宫晗挥了挥手示意,一块玉白的四方形物什躺在掌心,是黑玄木无疑。 看到说话之人,尉迟一怔,挑了挑眉:果然,果然是他。 “身体不适,啊。比我们都早到呢。”慕凝九看见北宫晗身旁的沈晚,嘴角勾笑。 “慕凝九,你就别逞口舌之快了。我们有一块黑玄木,再加上......”她深吸口气,闭眼默念,却感受不到自己那块黑玄木的灵气。怎么可能?他们肯定把玄木带在身上的啊......怎么不见了?她心下一惊。 “别费劲了沈晚,早料到你的小把戏,你那块黑玄木不在这迷幻森林。”慕凝九缓缓道,“劝你们早点把黑玄木交出来,不必耗费力气。”她顿了顿,复问:“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对面女子嘴角带笑,却笑不达眼底,话中句句带讽,但又让人恨不起来。黑如漩涡的眸内隐藏着可致人于死地的阴狠,睫毛微翘,雪肤衬红唇,貌似简单无害,却如一朵带刺玫瑰,是真正的狠角色。有如此胆色的女子,实在不多见。有点意思......于是挑眉笑道:“在下北宫晗,不知姑娘芳名?” “慕凝九。”她暗想:这衣服也包不住他精壮结实的肌肉......以她多年识人经验来看,他不是个将臣之子就是皇室中人,那种久经沙场的沉稳是不会错的。很快,尉迟轩便证实了她的想法:“邳国太子北宫晗,没想到能在这儿碰到,真是幸会。”北宫晗把目光转向说话之人,突然狠狠一跺脚。 “尉迟兄!是你!你和五年前完全一样啊!除了个子长点,瞧这神态,这气质,一点没变!我就是个粗人,这气韵真是半点学不来......”北宫晗唯一爱好就是习武,今日碰上儿时的比武对手,话匣子一打开,就收不回了。 第四十章 出卖美人 “北,宫,晗!”沈晚一字一顿地喊,看到一旁憋笑的众人,气到岔气:这个呆子!平日里挺稳重的,也知道分寸,今日怎么就吃错药了?还跟敌人聊得这么起劲!到底还记不记得来这儿的目的?北宫晗一时被激动冲昏了头脑,想起来时,尴尬一咳,不再说话。 “既然达不成一致,就双方派出一人单挑吧,胜者得黑玄木。”沈晚道。 一听到“单挑”,北宫晗立刻眼睛一亮,兴奋地道:“我来!”说完,“唰”地一声,剑已出鞘。沈晚嘴角抽了抽。 尉迟心忖:当年比武从树林到湖中,梁上到梁下,最终以半招赢了北宫晗。自那以后,他也再没碰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于是,衣袍一挥,上前一步,缓缓抽出腰间,镶着黑曜石的长剑。珍宝重见天日,剑芒清冷锋利,无形气场释放开来。久违的感觉啊,北宫晗感慨,笑容热烈。 “开始!”话音刚落,两人已对上。剑与剑激烈碰撞,发出阵阵让人热血沸腾的低鸣。一红一白两道身影看不真切,似已化为两道光线,相互交错摩擦着,不分上下。沈晚紧紧盯着那抹红影,不出一会儿就感觉眼花缭乱。她不再坚持,看向对面。 慕凝九发完令,一屁股坐在地上,津津有味地看起来。这两大绝世高手的对决可是难遇,让她也好好学习学习......木长风和商瑾一左一右,有看没看地瞟几眼,似乎都对此提不起兴趣。 “凝凝,要吗?”木长风从包裹中拿出一个李子。 慕凝九接过,啃了起来,眼睛却始终不离那两道身影。 “小狐狸!”商瑾也喊了声,递过一个野生金桔。慕凝九接过,一口吃完。商瑾挑衅地看看木长风,邪邪笑着。 “凝凝,还要吗?”木长风瞪了商瑾一眼,又递上一个李子,慕凝九目光不离比武现场,不自觉地吃着。 “小狐狸!”商瑾不甘示弱。 “凝凝!” “小狐狸!” ...... 日头毒辣,照得湖面晶亮,仿若一块闪闪发光的宝石,倒映着碧空流云。 “嗝......”慕凝九打了个饱嗝,把视线收回,兴奋道:“太精彩了!过瘾,过瘾!” 地上东一堆果核,西一堆皮,水果都被慕凝九吃光了。商瑾和木长风斗累了,只好安静地坐在慕凝九两边,用眼神无声对峙。 太阳也疲惫,躲在天边积云后打着盹,静静俯瞰着紫竹林边斗得难舍难分的两人。 慕凝九打了个哈欠,懒懒靠在后方磐石上阖眼休息。身旁,商瑾木长风早就与周公幽会去了。 “呲” “哈哈我赢了!终于,终于赢了!尉迟兄,这一架打得真舒爽!下次我们再约过!哈哈哈哈哈!”北宫晗满面红光地道,微微喘气。 “嗯,是我武艺有所生疏,下次再来,定会赢你。”尉迟看着肩上的小口子,嘴角一勾。 沈晚闻声,睁开惺忪睡眼,一看歇息的两人,赶忙拉着北宫晗问:“谁赢了?” “我赢了尉迟兄半招。”沈晚开心地跳起身,飞快搂了下北宫晗脖子,笑着朝慕凝九他们走去。 慕凝九刚睡醒,正打着哈欠,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女声道:“我们赢了,希望你们信守诺言,把玄木交出来。” “喏。”慕凝九把怀中一块名为“角”的黑玄木抛给她,哈欠连天。 “还有一块呢?”沈晚问。 “还有一块?你也太狮子大开口了吧?我们又没答应过。”慕凝九慵懒地躺着,挑眉缓缓道。 “慕凝九!明明说好的玄木归我们,你怎么能这样耍赖啊!”沈晚气得跺脚,蓝眸恨恨盯着对面困到快阖上眼的某人。 “慕姑娘,你别介意啊,本来我与尉迟比试就并无争夺黑玄木之意。这玄木之事,大可好好商量。”北宫晗来打圆场。 “北宫晗你......”沈晚见北宫晗倒戈,气不打一处来,鼓着腮帮子不看他。 “北宫兄,凭你我多年的交情,只要你们不干涉我们的行动,我们完全可以一道进入,也不必争了,你们大家意下如何?”尉迟淡淡道。 “没问题。”慕凝九和商瑾齐声道。 “那就太好了尉迟!我北宫晗,算没白交你这个朋友,够义气!唉小丫头你干嘛......”北宫晗哈哈大笑,给了尉迟一拳,却很快被沈晚揪着衣袖,拉到一旁。 “北宫晗!!难道你忘了吗?我说过我此行的目的就是阻止商瑾入冰城,先前也说的好好的,你现在竟如此!这不是让他们看我笑话吗?!还是不是一伙的......” “......”北宫晗许久不语,手搭上沈晚的肩,缓缓问,“丫头,那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要这番为难商瑾,他看着也是个正直男儿,和你有什么仇什么怨?” “我答应了这不能说!”她气鼓鼓地喊完,才发觉自己说漏了嘴,蓝眸直瞪着北宫晗。 “答应谁了?是不是有人威胁你?别怕,说出来,我保护你。”她眼中闪过挣扎彷徨,最后一咬牙,道: “没有人!这件事对我很重要,你就说帮不帮吧!” “我......” “好,我知道了。”她最后看了他一眼,气愤、迷茫、失望......种种情感全交织在这一眼中。然后转身就走。北宫晗想拉住她,手伸到空中,却只捕捉到空气。 慕凝九看到气冲冲就往树林中去的沈晚,悠悠起身,三两步跟上。 她跟着一路,不知走了多远,她俩的距离也越来越近:这姑娘!我跟了她这么久都没被发现,是说她太自信呢?还是心太大呢?这架势,是要跑到哪儿去?想着想着,三步并两步,手一勾,勾住她的脖子。 沈晚发愣之际,没想到后面突然冒出个人,吓得一个激灵,看清慕凝九后,又气愤地猛烈挣扎。慕凝九使劲,她便觉着半分也动弹不得,只好撇过脸,重重地“哼”了声。 “哼,你耍无赖赢了我,现在是来看笑话了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小丫头,脾气还挺倔!慕凝九挑眉,环住她脖子的手紧了紧,远看去,似要把沈晚整个人困在怀中一般。 “你先放开我......”过了好一会儿,她闷闷地道。慕凝九看见她还未消退的怒气,把瓜子脸蒸得红扑扑的,不由得心里一乐:小姑娘,生得标致,小脾气也挺可爱的。她道:“我放开你,你不许跑。” 沈晚撞上她的视线,匆忙别开,尴尬一咳道:“我只是想去解个手......” “......”慕凝九眨眨眼:什么嘛?不是要跑?她愣了会儿,随后道:“你不是真的要去冰城吧?为什么要阻止我们?嗯?” “我......没有刻意针对你,真的。”沈晚看着自己脚尖,像个犯了错的小孩,生怕一抬头,对上那吞吐星尘万物的眼眸,就会不由自主地吐露真言。 “那是为何?”慕凝九蹙眉,打量着这个别扭的姑娘。 沈晚不说话,任凭慕凝九的视线在她身上扫射。慕凝九从上看到下,在她纤细的脚腕处发现了一根用红绳精心编成的链子,一串金色的铃铛挂在上面。她曾在电视上看新疆的舞者戴过类似的物什,她们跳的舞热烈奔放,铃铛摇摆,发出清脆的声响,让她很是喜欢。想着想着,不由地问:“你喜欢跳舞吗?” “你怎么知道?!”沈晚一愣,没想到慕凝九话题转得如此之快,却更惊讶于她的问题:她如何知道,她从小唯一热爱的事,就是跳舞。要不是它,她也不会来这儿...... “你脚上的铃铛,我也曾看别人佩戴跳舞过,很美。”慕凝九缓缓道。 那是她们家乡舞者独一无二的象征,她不可能去过啊......沈晚纳闷,但还是很自豪地道:“这是我们那边最为尊贵的舞者象征,极为难得!若有人想看我跳舞,都要赠与珍贵的物什相换。” “哦?这么说来,我倒是很想看你舞上一曲。”此等姿色,配上舞蹈,便也只有那个妖孽,能略胜一筹了......她不由自主地问:“沈晚,你觉得,商瑾长得怎么样?” “唔......很好看啊,就是在家乡,也难有比他更美的人了。”沈晚眼前浮现出那个紫衣男子,举手投足间,中性之美突显。 “那”慕凝九早料到这一回答,冲沈晚挤了挤眼,凑近道:“如果能让商瑾给你跳上一支舞,你可否告诉我,你针对的是谁?” “阿嚏”与北宫晗交谈正欢的商瑾揉揉鼻子:唉,不知是哪个美人又在惦记本公子,可惜啊可惜,天下之大,什么美人没有,商瑾你偏偏栽在这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爪中。 沈晚心下一惊:商瑾......跳舞?虽然没想过,但......定是绝美。一个声音道,她答应过父母要阻止商瑾入冰城的,那秘籍记载了上古舞蹈的许多技法,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吗?另一个声音道,他们人多势众,她夺来所有玄木的可能微乎其微...... 第四十一章 如实相告 仿佛过了一个时辰,她重新看向慕凝九,定定道:“好,我答应你。上次是我没讲清楚,这次,我相信你不会食言。” “有人让我阻止商瑾进入冰城,至于是谁,为什么,我不能说。”慕凝九听到那人名字,意料之中地挑挑眉:同行几人,都是想从冰城中获得资源的,不能够威胁到谁。只有商瑾,是去救他母亲。他母亲和冰城,一定有某些联系......她打了个响指,笑着对沈晚说:“够意思!至于商瑾的一支舞,且等几日,到时候定不会让你失望。” 看慕凝九和沈晚有说有笑地走过来,北宫晗停下与众人的交谈,眉一挑:这慕凝九还真不简单!沈晚这丫头脾气这么倔,被她一下子就哄得如此开心。见北宫晗不说话,众人也看向他视线所及。 “凝凝,你去干嘛了?我们都准备出发啦。”木长风朝她唤道。 “秘密!”慕凝九冲他眨眨眼,木长风听言不乐意地噘嘴:什么秘密呀,连他都不告诉...... 尉迟走在前面,朝众人挥手。北宫晗见此,喊道:“走喽!”率先追上去。 慕凝九转头,与商瑾对视。商瑾看着她深如漩涡的眼眸,甘愿沦陷其中。嘴角不加遮掩的笑,慕凝九轻松捕捉,却愣怔于它的直白简单,不需任何心思去猜测。她回以一个昨夜的浅笑,同样的心情,同样的直白。商瑾的心,突然漏跳一拍。 ...... “呀,沈晚,你这小马看起来挺有趣,借我玩几天吧。”木长风看到她召唤出的格林,玩心大起。 “你错了,它是绿精灵!不是什么马。”沈晚纠正。 “好好好,绿精灵!那,借我玩几天?”木长风好奇地瞅着小家伙。小家伙也眨巴眨巴眼睛,上上下下打量他。 “这可不是我说了算的。格林有灵性,你想跟它玩,也得它瞧得对眼。” 木长风看着它头上的一层绒毛,在微风中缓缓摇着,忍不住就用手去摸。刚刚碰上的那一刹那,绿精灵温柔的眼神突然一凶,抬起前蹄就朝他踢去。木长风一个激灵,赶忙抽回手,劲风扫过手背,留下无数鸡皮疙瘩。 “看来,它不太喜欢你啊。”沈晚朝木长风一笑,招呼绿精灵向前走去。木长风郁闷地转身,忽然问身后的慕凝九: “凝凝,你喜欢我吗?”慕凝九转头,看到一双清澈的蓝眸内,闪着一丝紧张期待。她笑着勾起唇,揉揉木长风后脑勺的金毛,说:“喜欢啊。”你长得俊,心思也很简单,怎么不喜欢,她心里补充。木长风听闻,蓝眸中,如星子划过夜空,愈发璀璨。他示威般朝后方商瑾做了个鬼脸,然后蹦蹦跳跳地冲到队伍前头去了。慕凝九无奈摇头,发现商瑾什么时候已经和她并肩了,一愣。 “刚才沈晚跟我说了,她千方百计想阻挠的人,是你。虽然她应该不会做出什么事了,但你自己还是留意着些。” “这一路走来,虽然自然危险很多,却没发现什么暗中捣乱的人。这样,才正常。”他勾起嘴角,凤眼微眯,低声道:“小狐狸,你这是,在担心我吗?”慕凝九心头突地一跳,似是觉得仰头看他处于弱势,她跳上一块大岩石,俯瞰他,重新修补自己的笑容,缓缓道: “她提供这个信息,我答应她,让你给她舞上一曲。” “......”商瑾的脸色如同打翻的调色盘,五彩缤纷,慕凝九脸上笑意更盛。 “唔,那可怎么办呢,”商瑾突然靠近,借着岩石高度,正好凑到慕凝九耳边,低声说了句; “我只想,跳给你看啊。” 慕凝九愣了一秒,唇边勾起抹妖娆的笑。她用纤白食指勾起商瑾下巴,星眸亮晶晶的,一字一句道: “荣幸之至。” 目光交汇,碰撞出绮丽的火花。 ...... “这便是尽头了。”尉迟抬头,看那两丈高的石壁,缓缓道。 慕凝九在石壁前来回走动,运用灵力搜寻着这一片的障眼法。往复两遍后,终于看到比周围石壁略微凹进的那块。“刷——”一道音律飞去,伴随着从不同方向飞来的两道蓝光、红光。石壁中间,现出了一个密度不甚均匀的透明圆洞。慕凝九看了眼沈晚:刚刚那道红光......她和木木,长相相似,又都会使法术,应该来自同一个地方吧。 北宫晗把小汤圆放在草地上,说:“汤圆,我到了,谢谢你一路指引,就此...”他还没说完,却被汤圆使劲的摇头止住了声。什么意思?不走了? “你要和我走?”他把汤圆软软的身子提起,抱在怀中顺毛。剑眉微扬,墨眸中闪着喜悦。汤圆用粉舌舔了舔北宫晗的大拇指,点点头。 “可别反悔!”北宫晗把它举过头顶,看着它因不安在空中直蹬的小爪,哈哈一笑,走过了白洞。 放眼望去,一片白茫茫的景象。一条光秃秃的石子路,在脚下延伸。环顾四周,几乎没有看到一丝绿意。商瑾回头看,意料之中的高高石墙不见了。留下的,是天边白云。他们正踩在悬崖边,往下一瞅,却看不见底。 “迷幻森林...呢?”商瑾疑惑,怀疑自己在做梦。众人闻言往后看,俱是一愣。脚下万丈悬崖,冷风呼呼直刮,却没有半分迷幻森林的影子。那他们,究竟是从哪儿来?慕凝九用手去触碰那白洞的位置,却只抓到一片虚空。她收回手,愣住了。 众人怀着复杂的心情,一边顺着石子路走下坡,一边纳闷着这一派荒无人烟的景象。不知过了多久,下坡路渐渐平缓。一丝丝炊烟弥漫空中,二三十座房子零零碎碎地散落,却终归是点缀了原本单调乏味的白。 尉迟一行人走进村,村民都放下手中活计,用一种奇异的眼光看向他们。 “大娘,我们想在这儿留宿一日,不知您有没有多余的房间?”北宫晗拦下一位头发半白的老人,问道。 大娘一惊,仔细打量了眼前的男子一遍,嘀咕道:“几十年来,都没有外人来过我们村庄。怎么就这个月,先后来了两三批呢......” “大娘,您说的另外两批人,现在在哪?”商瑾问。大娘正想回答,就听见激动的一声喊:“公子!” “十一?!”商瑾惊讶道,身形还未动,就被扑了个满怀。 “你们...你们去了这么久,我这一天天等,实在太煎熬了......如果不是智音大师说你们会平安无事,我早就...”刘十一闷闷的声音隔着衣服传来,“这不是在做梦吧?真的是公子!呜呜公子我可担心你了,你虽然平日里对我不好,但......还好,还好没事......” “十一,你都老大不小了,还哭鼻子,害不害臊?”商瑾笑骂,拍拍刘十一的背,伸手弹了他额头一下:“还有,我哪里对你不好?嗯?” “嗷——”他吃痛,摸摸脑门,傻傻地看着商瑾。虽然几日不见,公子胡渣重了不少,也憔悴许多,却仍然这么好看,还有一种原来没有的迷人气质...... “阿弥陀佛,老衲日日诵读经文,为施主祈福,可算是平安归来了。”智音大师双手合十,微微躬身。 北宫晗拍了下一同而来的应时的肩,问: “小五怎么样?” “回公子,属下按照您的吩咐给他服药,勉强维持住性命,但除此之外,无任何好的迹象或异常。” “这病情,我看来像是中了蛊毒,不知冰城是否有类似病症。此次去冰城,归期未定,你还是帮我好生照看小五,我去问问有什么治疗方法。” “是,公子。” “几位公子姑娘,房间已经准备妥当了,还请不要嫌弃才好。” “麻烦了。”尉迟向大娘微微一鞠,道。 ...... 墨空,深沉旷朗,神秘独特。 走出村庄,是一片白色沙滩。波澜壮阔的大海无边无垠,让人凭空生出一分敬畏来。 黑夜中燃起的一簇篝火旁,环坐着慕凝九一行人,海风刮过,“呼呼”声不绝于耳。 “地图上最后显示的地点,便是此处。”商瑾借着光,摊开地图,指向上面用朱砂圈画的位置。 “这周围都是海,除了这个小村庄,就没有其他城镇了,哪来的什么冰城。”北宫晗眯着眼,四仰八叉地躺在沙地上,边问,边往嘴里倒酒。 “既然迷幻森林都有这么多障眼法出现,会不会冰城的入口也有?只是我们看不到?”慕凝九提出一个猜想。 “嗯,有这个可能。最初的一块黑玄木上,不是写了‘圆月,幻师,天涯海角’吗?圆月,指的应该是时间。农历十五的月亮最圆,算算日子,就是明日。天涯海角,便是这四块令牌。那幻师呢?”尉迟轩侧头,看向沈晚和木长风。 第四十二章 吐露身份 “咳......”木长风被尉迟轩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咳嗽了下。慕凝九一阵纳闷:原本一直很话痨的木木,怎么今天特别安静?不对劲啊......于是道:“木木,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额......我其实,一直有件事瞒着大家。”他咽了咽口水,缓缓道: “我就是幻师。” 商瑾闻言,不意外地扬扬眉:从最初在皇宫见到他,就已经知晓。看来这幻师与火族,也有着很深的渊源哪......他与尉迟轩对视一眼,接收到同样的讯息,弯了弯嘴角。 沈晚心忖:先前光顾着阻挠商瑾,没有细想。四族与神州大陆已隔离很久,他一个幻族的,跑到这儿来做什么? “啊!木长风,你小子不简单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竟然还会幻术!我记得父皇藏书阁的古籍上曾记载,幻族秘术已经失传,你是怎么学会的?”他似想起了什么,眼睛一瞪,“对了!你石壁前使的那一招,就是幻术吧?我还以为是什么道士......”见众人都平静地听着他一人惊叹,他奇怪:“你们怎么都这么平静?幻术啊,据说有能与天神交流的能力!幻师啊,眼前就有一位!你们都不惊讶的吗?” “我们,早就知道了。”慕凝九淡淡道。这下改换木长风惊讶了:“你们一个个的,都是人精吗?我隐藏得这么深,这都能被你们发现?” 商瑾嗤笑:“隐藏?木木,你还是太高估自己了。”木长风脸一黑,就要驳回去。慕凝九见了,及时制止:“诶好了好了,你们俩还记不记得正事?都别闹了。”木长风重重地哼了声,不说话。 “既然这样,大家都四处找找吧,看看有什么端倪。”尉迟道。 “好。”众人在沙滩上四散开,搜寻起来。 商瑾正要朝慕凝九的方向走去,眼前却突然蹿出一个身影,一头金发,尽管是在黑夜里,却仍旧耀眼;冲他做了个鬼脸后,就拉着慕凝九,向反方向跑去。一边跑,还一边叽叽喳喳地说:“凝凝凝凝我们去那边找......”商瑾气得用脚踢沙,干燥的白色颗粒随风扬起,落入海中。 木长风把慕凝九拉走,还真是有事要讲。“凝凝,我给你的那本蓝册子,你能看得懂?” “唔...原先也是不行的。可说来也奇怪,自从上次于天绫塔中得来澜之后,就能懂了。”慕凝九挑眉,“木木,为什么我能修习你祖先留下的传家宝?” “我也很奇怪。就说上次,我在五芒星阵中央,看到你的意识进入了幻族灵门。可这灵门,明明只有我族灵力充沛之人才进得去......”慕凝九暗忖:当时似梦非梦,原来是真的......又转念一想:既然木木看到了,为什么商瑾和尉迟没看见,而说她在发呆?难道真的只有幻族人才看得到?她很久没说话,陷入了沉思。 “凝凝,我最初见你时,就有种无比熟悉的感觉。我想,你和幻族,指不定有某些联系......”木长风盯着慕凝九的眼睛,认真道。 “这样猜也不会有结果......这样吧,待这事了结,我就与你一同去幻族,问个究竟。”慕凝九皱眉。 “嗯,也只能这样了。” 突然,海边巨石上,一个身影兴奋挥手,大喊着:“这边!这边!”定睛一看,是沈晚无疑。慕凝九似想到什么,拉住木长风袖子,问道:“木木,这沈晚,生得一双蓝眼睛,难道也是幻族的?” 木长风使劲摇头,连连摆手,苦笑:“不不不,她可不是。从那天她的施法炎色来看,应该是火族人。” “火族?像你们这一族族的,到底有多少?”慕凝九被突然冒出的火族弄得一愣,问。 “神州大陆外,生存着无数奇异的生灵。从大范围讲,他们可被归为四族:冰族,火族,幻族和风族。每一族,都有他们所引以为傲的绝技,也避免不了会有小摩擦。属五年前那场大战最为激烈,牵扯范围之广,伤亡之惨重,都是无法想象的。自那以后,四族以幻族为首,签署了条约,终于重获太平。” “这冰城,就是冰族的领地喽?” “是的。” “那场大战,规模如此之大,也没有大到波及神州大陆民众吧?”慕凝九追问。 “那是因为,四族与神州大陆之间隔着一道屏障,寻常人是不会察觉的。相当于,两个完全独立的个体。” “嗯,有点明白了,两个空间嘛,互不相干。不过木木,这还是我第一次见你这么严肃地讲事情哈哈......”慕凝九笑看他,眼睛里闪着星光。 “我父亲每天逼着我背这背那的,不背完就不准吃饭!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这嘴,恨不得天下所有美食都吃一遍,不让我吃饭,这不是要我的命吗?”他委屈地撇嘴,嘟囔道,“为了能按时吃饭,这些族中历史,我都能倒背如流了......” “凝九,木兄——”尉迟轩站在高高的石山上呼喊他们。慕凝九眉一皱,道:“走,我们去看看。”说着就朝海边唯一一座小石山跑去。 “这儿有机关,用于安放四块玄木。但只有幻师才能破除这障眼法。”沈晚指着远离海边的一堵厚石壁,道。慕凝九挑眉暗想:沈晚是火族人,下午还怀有阻挡商瑾近冰城的心思,这么快又肯帮助他们?要么是她知道自己无能为力,要么,就是有更深的阴谋...... 木长风闻言走去,面对石壁站定。 他阖眼,双手自下而上,缓缓抬起,伴随着荧荧蓝光,深吸口气,默念一句,萦绕指尖的蓝光很快汇聚成一股,朝石壁飞去。 石壁上,蓝光触及之处,幻化出四个等大的凹槽。北宫晗一愣,道: “哦这就是用来放黑玄木的机关吧?”然后拍了下木长风,赞道,“木兄,真是对你刮目相看了!”木长风吓了一跳,继而挠挠头皮,干笑道:“嘿嘿...也没什么......” 慕凝九、尉迟轩、沈晚和北宫晗分别拿出渗有各自血液的黑玄木,放在相应的位置上。 没有任何动静。 商瑾见此道:“开启冰城之门,还需要月光作为媒介。”他抬头看向黑漆漆的苍穹:“今晚月亮被乌云挡住,月光透不过来,机关起不了作用。” “嗯,明天就是十五;月圆之夜,月光最强。今夜大家就早些歇息吧,明晚戌时这儿集合。”尉迟道。 “好。”慕凝九点头。 众人回到村庄,看见已背上包裹的智音大师。商瑾皱眉问: “大师,这么晚了,您是要去哪儿?” “老衲方才算出,今夜宜出行,就想现在跟你们道别了。我既然已走到神州大陆边境,就想着朝北走,看看没去过的地方。” “大师,一路顺风。”尉迟拱手道。 “你们每个人身上都背负着不同的任务而聚到一起,很高兴能看到你们相处得如此融洽。希望在以后的道路上,无论如何,都要相互扶持着走下去,不忘初心。” “能遇到你们,也是老衲的缘分。” “期待再见。”慕凝九笑道。 ...... 冰城皇宫,东部偏房。 “卡洛儿,哈彻王子就快到了,你准备准备,别让火族觉得我们冰族不重视这次联姻,失了颜面。”麦基站在房门口,对坐在窗边发呆的卡洛儿轻声道。原本粗犷的声线故意压轻压低,听来别扭而奇怪。 卡洛儿一言不发,似不曾听到什么。麦基走近,按着她的肩,缓缓道:“我还有一事问你,那黑玄木令牌,可在你地方?虽说我们与火族联姻,不必再担心被幻族打压,可也得防备着点,不能让小人有可乘之机。你既要远嫁他族,多有不便,那黑玄木令牌,就由为父替你保管吧。” 她终于转头,苍白的脸上,扬起一丝嘲讽冷酷地笑了:“呵呵......你这老头,还是别痴心妄想了吧。那令牌,根本不在我处,我更不会告诉你在哪。你永远......永远都别再想找到它!” 她眼中透出的冷漠、不屑和嘲弄深深刺激了本就脾气火爆的冰城之主。他暴怒,一脚踢在女子小腹,力道大得使女子如枯叶般孱弱的身体招架不住,摔在了地上。 一阵蚀骨钻心的疼痛由内而外升起,女子脸色唰白,不可抑制地蜷成一团。脸上笑意更深,看起来讽刺至极。那灿烂而刺眼的笑,让麦基忍不住想冲上去撕烂了这张倾国倾城的脸。 他深深吸气,吐出,双手狠狠掐住她的脖子。一阵窒息传来,她的大脑开始变得混沌,却不慌不乱,也不挣扎。握着小刀的左手背于身后,若现在出击,虽然不能杀死眼前的男人,定也能让其伤得不轻,可她却迟迟不出击。 第一章 黑暗势力 视线渐渐模糊,耳边隐约响起麦基阴狠粗哑的声音:“要不是你还有那么点利用价值,我早就生生打死你了!别忘了,你,不过是个无知婢女产的贱种罢了!呸!”他猛然松手,她虚弱地倒在地上,直喘着气。修长而苍白的五指紧紧握拳,一双美眸中含着无尽恨意:麦基!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这冰城易主,在你跪着求饶之际,亲手剐了你! “沈晚,你既不去冰城,又为何......” “为何要帮你们是吗?”沈晚看向慕凝九,微微一笑:“其实在你让我说出针对商瑾之前,我心中就没有丝毫争夺的想法了,只是当时面子过不去,固执的挣扎罢了。我时常想,为什么要为了自己的愿望得到满足,而波及他人。说实话,真的很愧疚。我加入你们,目的不纯,你们明知如此,却没拆穿我,将我处置掉,而是任由我跟着,任由我编谎话,耍那些拙劣的小把戏。”她突然抬眼,看进慕凝九深如漩涡的眸,道: “慕凝九,你知道吗?我从小受尽父母疼爱,此次出来,是离家最远的一次。我自认为厉害地没带护卫,想在父母面前证明我自己。可是......这其间发生的种种,都把我原本的心高气傲磨得七零八落。” 她蓝眸闪过一阵恍惚,复道:“我第一次知道,孤独脱离书籍的真正意味;第一次知道,思念也不仅仅是字面意思这般简单;第一次知道,被否认的滋味......我羡慕你,羡慕你们,能活得如此自在,不依附于他人。然后我便想,既然我喜欢你们,就不能做对不起你们的事。而对于先前那些龌龊心思,我想,要想办法弥补。” 慕凝九看着眼前这个看似古灵精怪,却把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姑娘,突然覆上她的手。 “小晚,你也是出于自身利益考量,本就没有什么错。你不必改变,因为在这茫茫人海中,像你这样真性情的,已是少数。而有时候,人们或光鲜亮丽,或恣意潇洒,都是丢弃了某些珍贵换来的,那种心情,尝过方知其味。” 沈晚听其一番话,不解道:“那你,也是如此?” 慕凝九一愣,制止自己回想起记忆深处的种种,道:“好了,时间不早了,你早些回去睡吧,不然明日该倦了。”沈晚似是知道自己提到了慕凝九的痛处,也不再说什么。 回到隔壁,沈晚卸下一身紧绷的夜行衣,长舒了口气。那日与蛇怪搏斗,灵力都基本耗竭,这几日都还没缓过劲来,唉...... 突然,脑海中响起一个冷冷的女声:“小丫头,没想到,你竟这么没用!我要你,今夜把黑玄木处理掉,这样,他们谁也进不了冰城!”沈晚一惊:“你是谁?” 那声音回道:“你不必知道我是谁,这是命令,由不得你选!你不做,就别怪我代替你做......”她一惊,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被另一股力量入侵,这种熟悉的感觉,好像不是一次两次了...... 她尽量保持意识清醒,咬牙道:“你...休想!我绝不会让你得逞!”又一股大力传来,她感觉意识渐渐模糊,一惊,情急之下,拿起身上的小刀,在食指上割了个口子。锐利的疼痛使她清醒不少:她手指的痛感特别敏锐,别人完全没感觉的,她都会痛得嗷嗷叫上好几声。 拉扯她整个灵魂的力量渐渐变小,脑海中的声音却还在继续:“哼!看不出来,这脾气挺倔,有两下子!”作用在她灵魂上的外力消失,她大口喘气,汗珠浸湿了鬓角。还好,还好没有做对不起他们的事......她生怕那人会趁她睡着之时偷走她身体,对慕凝九他们不利,于是便熬着,实在困倦之时,就掐自己大腿,终是熬到了天亮。 “十一,此次去冰城,我要你做一件事。”商瑾看着刘十一,缓缓道。 “什么啊公子?” “在那石山上等候我出来。” “公子!这次说什么我都要和你一同进退,你不能就这样赶我走!”刘十一使劲扯住商瑾袖子,坚决道。 “真的,是不想再搭上你。” “公子,十一也不愿留你一人!你就让我去吧......” “十一,你什么时候连我的话都不听了?软的不吃,非要我来硬的是吗?那好,我就是嫌弃你,武功不到家,还得拖我后腿!你若是不听,我......”他没说下去。 “......属下,遵命。”刘十一躬身,抬头,眼中闪着泪光,笑着道:“公子,真不会说狠话。十一不在,你自己要保重。” “哼...我累了,你回去吧。” ...... “王,哈彻王子已在大厅等候。” “这么快就到了?好!去会会他。”他起身,脚下生风,吹起象征着无上权力的黑色斗篷。他侧脸线条刚硬,两条粗眉倒冲,显得极其凶狠,具有攻击性。 大殿内,一男子身穿深红色斗篷,长发披肩,由金丝头饰绾起,露出一双极其清澈的蓝色眼眸。双手背在身后,听见身后的动静,他转身,看到来人后,微微躬身,道:“王,火族王子哈彻前来与您商议娶亲事宜。” “哈哈哈不急不急,你远道而来,定已经很累了。来人,带哈彻王子找一间上好的住所!今日,便早点歇息吧。”他挥手命令手下,复道,“明日一早,本王会在宫中举办宴会,为你接风洗尘,咱们,好好地喝上几杯!” “谢王上。”哈彻王子嘴角带笑,一鞠。 ...... 夕阳西下,金光万丈,浸染了半边天空。 海水拍击石山,“哗哗”声不绝,更衬得周围一番宁静美好。 慕凝九坐在石山腰的一处平地,闭眼,呼吸着海风的腥咸,长长睫毛煽动,投下一片阴影。她脑海中浮现出那蓝皮册子上的几首新曲,音符如放影片般呈现,她手指翻飞,不自觉地吹奏。埙声低沉悠扬,盘旋在无边的海上,回荡在这广阔天地间。随着她的吹奏,身周围绕起淡淡的蓝色荧光,如粉末细碎,却极其精细。远远望去,雪肤上也有淡淡蓝光投影,愈发衬得谪仙般美好。 另一头,北宫晗在石壁前打坐,瞅着一旁昏昏欲睡的沈晚,皱眉:“小丫头,你怎么了?我看你一整天都无精打采的,莫不是不适应这儿的环境,昨晚没睡好?” 沈晚垂下眼睑,有气无力地道:“嗯,是没睡。” “什么?!没睡?你这好端端的怎么...” “北宫晗,你听我说。”沈晚打断他的话,看进他墨眸,“我怕是...被人下了咒,随时都有可能不受控制,伤害到你们。你记着,如果真到那时,一定要把我打晕......” 北宫晗一愣,喃喃道:“下了咒......那你之前在迷幻森林,突然变得无比强大,还制服了蛇怪,难道也是下咒人干的?” “那便是了......我说怎么总觉得自己有些记忆模糊不清,像是被刻意抹去般,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而且,我胆子这么小,又只会几个皮毛的法术,哪里能制服什么蛇怪啊......”沈晚苦笑地摇摇头,想:唉,是自己太粗心了,才让坏人有可乘之机。 “你一定记住了,我说的话。”沈晚还不放心,又重申了遍。 “好,我知道了。” ...... “小狐狸~”慕凝九闻言睁眼,看到了站于身后的商瑾,正笑着看她,晶亮的眸,如一湾沉静的潭水,却蕴藏着跃动的喜。 “怎么?商瑾美人儿,舞练好,可以让我检阅了?”她缓缓摩挲着光滑的埙身,勾唇调笑道。她那双洞察一切的眸,仔细地观赏对面人精致的五官。这人,真是愈发好看了......她眼角上扬: “你是男儿,却已经生得这般好看,倒让我好奇,你母亲,会是怎样一番天姿国色?” “她真的,特别美。”商瑾回忆起记忆里母亲的模样时,眸中一阵柔和,仿佛装下了整个金色的黄昏。 “那你父亲呢?是不是也和你一样妖冶至极......”她几次去商府,都没能看见商衡,如是问道。 商瑾一愣,似想到什么,突然沉默不语。慕凝九眨眨眼,心想:这是......生气了?不该呀。又转念一想,他生得如此一副好皮相,从小到大,夸过他长相的肯定能排几条大街了。但他是个男儿,别人却只看到他的外表,也是挺惨的......我现在又损他,不更是加剧了他对这副皮囊的厌恶了么?万一......她陡然一个激灵,想:不行,这样不行......于是连忙改口,道:“哎哎...其实也不是啦,你是长得好看,又有种...特别的气质,这两者加起来,倒是比姑娘们都好了。”见他不说话,她又急急补充道: “但是你的外表虽然好看,却是...”她硬着头皮说,“却是内在更为吸引人......” 第二章 为你不惧 话音刚落,就听商瑾缓缓道: “我与父亲,似乎......没多大相同之处。不知为何,母亲她,也从不在我面前提起父亲。这么多年来,我都觉得,母亲从没喜欢过父亲。我常看她独自一人,呆呆地望着父亲的背影,不带依恋、没有喜悦,却有种无声的执着。我想,他们之间一定是出了某些问题,才落到这步境地......”商瑾怔怔地看向夕阳余晖,低声道。慕凝九没想到随便问问,还能挖出老一辈的爱恨纠葛。她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看着商瑾扬起的、线条优美的下颌。 不知过了多久,商瑾突然转头,脸上又重新恢复了以往的邪笑,慕凝九心没由来地一松,舒了口气。 “我的内在,更为吸引人?” “嗯?”慕凝九刚从愣神中缓过来,只知道商瑾似乎问了什么什么......吸引人? 吸引人...吸引人...... 这三个字在慕凝九片刻混沌的脑海中盘旋。 !!! 她心中像炸开了个炮竹,极速撇过和他对视的眼眸。商瑾看到,她正对他的右耳,从耳尖开始,像宣纸染色般,一路染红到耳根。他挑了挑眉:咦......?小狐狸,这是在害羞吗...... “你...”他刚开口,就听她吼了声。 “别说话!!!”然后站起身,片刻不停地逃离现场。边跑还边愤愤忖:商瑾你小子好的!她还以为他是为相貌之事感伤才去安慰一番。没想到,他丫的完全没这个意思!所以她的安慰被莫名其妙理解成告白了算怎么回事?!啊啊啊啊,她的两世英明啊,就这么毁了......她似乎听到了高大形象轰然倒塌的声音,无奈认命地闭上眼。 “小狐狸别走啊,跟我探讨探讨我的内在,是怎么吸引你了呗~”她听到那富有磁性的声音凑得极近,一个激灵,猛然睁眼,就对上一双无比美丽的黑眸,里面闪着的淡淡水泽,愈发衬得眼睛透亮澄澈。 “商瑾......你”她咬牙,也不逃了,就这样气鼓鼓瞪着商瑾。 “既然你不说,那便我说。”商瑾定定盯着慕凝九的双眸,无比认真,就像一只盯着猎物的豹子。慕凝九见他这样的眼神,心底没由来一阵虚。正想后退,离开这灼热视线范围,鼻间一阵清香飘过,商瑾靠得无比近,让她可以清楚地看到细腻的皮肤纹路。她屏住呼吸,身体向后倾,一手撑地。 “小狐狸,我喜欢你。”他沉声说。 “轰”慕凝九感觉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炸开:他莫不是......吹风吹醉,又说胡话了吧?商瑾看她不可置信而呆愣愣的样子,觉得可爱,抓住被风吹到他面前的,她的长发,在指尖把玩。 “小狐狸,我都向你表白两次了,你怎么想的,倒是也吱一声啊......” “......” “小狐狸?这里挺凉快啊,怎么脸这么红?”商瑾眨了眨眼,装模作样地问道。 ...... 木长风站在磐石上,怔怔地看着脚底翻飞的浪花,耳边响起父亲的话:风儿,你以后是要继承皇位的,这样每天只顾吃吃玩玩,怎么担此大任?唉...... 他无心皇位,父亲又不多生个弟弟,这样皇位也就轮不到他来继承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对了!无官一身轻,他还能到处游玩,尝遍天下美食,多好啊...... “尉迟,你是祁国皇子,又这么优秀,皇上应该很器重你吧?”木长风凑到尉迟轩跟前,悄悄问。 “嗯,为了得到父皇的喜爱,我四岁开始习武、看兵法,十一岁参政,十二岁带兵。如果付出比谁少一点点,说不定,就是万劫不复的下场。”他淡淡道。 木长风一哆嗦:太夸张了吧......不过尉迟也真是霸气!想想我四岁,大概只会欺负欺负精灵小兽,和玩伴打打闹闹......唔,也怪不得父亲看不下去,要送我出来历练历练。想到我现在,只会背背族中历史,施施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就惭愧啊。木长风想。 “尉迟,你为什么这么拼啊,为了继承王位?” “木兄,你可能不懂。在帝王家,就是兄弟之间,也避免不了摩擦冲突,如果不强,迟早会被淘汰。所以唯一能做的,就是做到比别人更好。”尉迟声音里透着一丝沉静和坚定,眸子看着不知何时已漆黑一片的前方。 “还好还好......”还好,他们家只有他一个儿子,不然凭他时常有筋搭错的状态,说不定被抹了脖子也不知道。 北宫晗走过来,皱眉道:“尉迟,你瞧这天,黑漆漆的,月亮都躲到乌云后面了。今夜,会不会没有月光了?” “还未到亥时,别心急。”尉迟道。北宫晗闻言,慢慢舒展开眉头,一遍遍对自己说:“对,还早呢,再等等,再等等。”嘴上如此说,那来回的踱步,却掩饰不了他内心的焦躁。 夜风,呼呼地刮起来,吹得昏昏欲睡的沈晚一个激灵。她抬头,看那厚厚的黑云密布苍穹,没有一丝空隙,沉沉地压下来,令人窒息。身上的夜行衣虽不薄,但三月凉风习习,渗入皮肤,也是透心的凉。她用冻僵冻红的双手使劲搓了搓双臂,站起来。 突然,一条大氅从头顶罩下,挡住了她的视线。沉甸甸的重量,又逢她刚刚站起,腿脚酸麻,一时间重心不稳,摇摇晃晃地朝一旁倒去,一双大手及时护住了她。 一个低沉浑厚的声音道:“女孩子家家的,也不知道保护自己!这夜里冷,多穿点,别染上风寒。”沈晚用渐渐回暖的双手把大氅从头上扯下,看到只穿一件单衣的北宫晗。 “还说我呢!你只穿一件,怎么不披?”沈晚眨了眨眼,反驳道。 “我是男子,长年练武,还怕这么点寒风?你别跟我倔,好好穿着。”他伸手,用大氅把娇小的沈晚像包粽子一般裹紧,拍了拍她的脑袋。沈晚瞪他,他哈哈一笑。 一丝淡淡的光突然从云朵间透出。层层递进,洒落在海平面上,泛起银色光华。众人抬头看去,圆圆的月盘,已经露出半个身子,藏在积云后偷偷瞧着外头。不一会儿,圆月高挂,月华铺展开来,在深蓝的海面上,镶了一层银边。 “这下好了!”北宫晗一拍手,兴奋道。 他们后方的四个凹槽,突然散发出透亮的光芒,慕凝九一看,边跑边喊:“大家快,把玄木归位!”尉迟、沈晚和北宫晗见此,拿出各自令牌,放到相应的凹槽中。 “当”地一声,四块黑玄木似受到了什么排斥的力量,四人被弹得摔在地上。商瑾心下一紧:这关键时刻,还要生变? 慕凝九拿起脚边玄木,再次按回原来的位置,手中一股反作用力袭来,她大喊:“木木,来帮忙!”一缕蓝光注入凹槽,终于是固定了黑玄木。她立刻转向第二块,按紧,木长风右手注入灵力,控制着两块玄木。 “木木,你可不可以同时控制四块?” “对不起......我只学了些皮毛,这个还没学......”木长风稳住有点紊乱的灵力,无奈地道。 “那我试试吧。”慕凝九唤出澜,感觉体内有一股力量流动,她集中注意力,吹奏起来。 埙声低沉,无比耀眼的蓝光萦绕周身,然后渐渐分成两股,往“海”、“角”中注入。众人提起的心都放下了,静静看着被蓝光围绕的两人。在一旁的沈晚突然感觉一股拉扯之力,和昨晚的极为相似。她一惊,一边咬牙,想阻止那人进入她的身体,一边快速向山下跑去。随着力量的变强,她意识渐渐模糊......商瑾回头,看见已经跑到山腰口的沈晚,大声问:“沈晚?你怎么了?” 突然,一阵鲜艳红光浸染了她的整个眸子,她突然止住脚步,朝慕凝九在的地方一步步走去。商瑾一愣,心头浮现出不太好的感觉。沈晚倏地抬手,带起寒风阵阵,树叶摩擦,发出“沙沙”的可怖声音。北宫晗见此,大惊:“小心!”一手按住沈晚手臂,往她后颈使劲一劈。沈晚一晃,却没有立刻倒下。 手里的大火球已经合成,北宫晗见此,又是一掌,“咔”地一声,沈晚软软倒下,可手中的大火球已经收势不及,直冲慕凝九背后。 “凝九——” “凝凝——” 一抹紫影,如鬼魅般,朝慕凝九闪去。 慕凝九听到喊声的同时,一股大力突然从被后传来,她被拉得一个趔趄,鼻间萦绕着植物的清香。慕凝九顿了下,不可置信地瞪大眼,一边猛烈推拒着,却被抱得更紧。 “别怕,我在。” 瞬间,火球朝那似乎融为一体的两人席卷而去。与此同时,石壁上的四个凹槽一下子迸射出极亮的蓝光。红蓝相撞,整个天空“唰”地一下子,亮如白昼。 第三章 初入冰城 “轰隆——”反弹灵力如此之强,使尉迟几人一下子被弹到了两丈开外的石山边缘。北宫晗感觉喉头一阵辛甜,喷出口血,却顾不得,赶忙看向石壁前。 四块玄木毫发无伤,其间散出的淡淡光华,与周遭的残败不堪形成鲜明对比。火球破坏力之大,使坚硬的石地凹陷不少。 木长风悠悠醒转,感觉自己除了喉咙被火焰熏伤的火辣辣疼痛,和脸上的部分烧伤外,似乎并无大碍。他呼哧呼哧地喘气,一只手撑地,摇晃地站起,跌跌撞撞地跑到慕凝九商瑾身边。两人都紧闭着眼,脸色苍白。木长风脑海中突然“咣”地一声,他沙哑着嗓子,颤抖地唤道: “凝凝?凝凝?!你怎么样?你说句话......”见她没有丝毫反应,心中的恐惧和惊慌迅速蔓延开去。他手不可抑制地颤动,好不容易挽住她柔荑,冰凉的触感,让他心一点点沉下去,“不,不,不!不会的......”蓝眸中,倒映着那双眼紧闭的一对人,泪水浮现,衬得眸子越发晶亮,与里面蕴藏的苦痛,格外不相称。他深吸口气,本想把眼泪憋回去,被寒风一吹,泪珠直接从眼眶中滚出,止也止不住。 众人围上来时,木长风正满眼通红地呆坐着,似乎已和后方纹丝不动的石壁融为一体。 尉迟见此,紧紧皱眉,一把抓过慕凝九的手,心惊胆战地查探许久,才长舒口气:“还好,还好......只是晕过去了。木木,你不用过于担心了。”话毕,急忙去把商瑾的脉。 仿若过了一年半载,他终于等到了那象征生命的一记脉冲,宛如虚脱状,瘫坐在地上缓缓道:“商兄......性命无忧,却似乎进入了休克状态,不知何时会醒。” 话音刚落,慕凝九缓缓睁眼,看到周围的众人,和身旁的商瑾,太阳穴猛地一抽。木长风焦急地问她:“凝凝,你感觉怎样?” 她恍若未闻,盯着身侧紧闭双眼的商瑾,目光空洞。过了会儿,用气声问道:“他......怎么样了?”看到商瑾浑身衣服被火焰烫得破烂不堪,一张脸上全是烧焦的痕迹,完全看不出原本的容貌,她心里的恐惧渐渐扩大,伴随着剖心的疼痛。 商瑾,为什么...... “尉迟......你说,他怎么样了?”慕凝九尽量使自己看起来镇定些。可美眸中透着不安和希冀,和微微颤抖气声,都在诉说着她的惶恐不安。 她害怕,听到不好的结果。 “你放心,他还活着。”慕凝九悬得极高的心,立马落了下来。眼角的点点泪光,似昭示着如释重负的轻松和喜悦。火球袭来的一刹那,她就想:若是能活下来,一定告诉他。老天爷啊,终是收不了她。那就,再不会让你有这机会! “但是,商兄处于假死的状态,不知何时能解除。” “假死?”慕凝九垂下眼睑,喃喃道:“怎么会这样......”他与她斗嘴的样子,算计的样子,生气的样子,无赖的样子,妖孽的样子,喝醉的样子,孩子气的样子......突然排山倒海般涌来,如此鲜活美好。看着他现在一副了无生气的模样,心中,苦涩和疼痛并存。她紧紧握住他的手。 “商瑾,商瑾,你醒醒......”慕凝九一遍遍轻唤着他的名字,“你命这么大,很快就会醒过来的,对不对?我等你醒过来啊,我还有件事,没跟你讲呢。你一定想知道的啊,那个答案......”她手轻轻触了触商瑾的脸庞,温暖的触感让她稍稍安心:没事的,会没事的。她安慰自己。 她把他的头小心翼翼地搬到自己腿上,就这么静静坐着,用灵力清洗干净他脸上的烟灰和伤口。幸好,幸好,他的脸,没有毁。不然,她不知凭他的性格,会怎样......她深吸了口气,山上“呼呼”鼓动的风,把干干的眼眶吹得生疼。 “你醒过来,好不好?” “商瑾,商瑾......” “醒过来啊......”她声音哽咽住,嗓子生疼,无法再多说一句。 漫长的静默,一点点蚕食着慕凝九的安心。怎么办,他不醒来,要怎么办? 她像个徘徊在沙漠中的孩子,不知疲倦地问自己这个问题,却无人应答。最后,她自己也累了,只是迷茫地坐在早已干涸的,心的沙丘上,望着无边的沙漠。不知自己在期待什么,想要什么...... 倏地,手一紧。 “小狐狸。”声音微哑,却依旧低沉有磁性。熟悉的称谓,宛若唤了千百遍。慕凝九毫无聚焦的目光看向商瑾,怔怔不语。 那一声,轻软温柔,听得不甚真切,梦邪?非邪? “小狐狸。”那声音再度响起。商瑾墨眸中星光灿灿,倒映着女子的容颜,只此一人,便是永恒。 慕凝九睫毛一眨,眼眶中的泪水,突然决堤,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上。 商瑾感觉到脸上的湿润,愣了愣,伸手,温柔拭去她脸颊的泪水,轻声道:“虽然很想你为我哭一次,但...现在看来,还是罢了。”他吃力地支起身,定定地看了慕凝九几秒,像端详一件绝世珍宝。 蓦地,一把抱住。 他把头搁在她肩上,心中的苦涩甘甜交错,低沉的嗓音响起:“小狐狸,不哭了,你这样,我会心疼。”慕凝九伸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深吸口气,把肺中的浊气吐出,弯了弯唇:“嗯。” 白光乍现,四块玄木飞起,在空中围了个圈打转。石山边的海面上,突然投射出几节台阶,一直向上,通向未知的蓝色漩涡。 “是冰城!开门时间有限,大家快走!”木长风大喊。北宫晗抱起昏迷的沈晚,率先朝台阶跑去。 慕凝九摇摇晃晃地起身,尉迟轩想扶她,却被她手一挡:“尉迟,我无碍。”她站稳,把商瑾手臂环在自己脖子上,就要搀他起来。 尉迟轩道:“我来吧。”慕凝九看向商瑾,后者点点头:“你先去吧,我没事的。”她才罢手。 “你们快点!入口要关闭了!”木长风站在椭圆的漩涡口急得大喊。慕凝九看到渐渐趋于透明的淡蓝光芒,和一步步挪上台阶的商瑾尉迟,心急如焚。这法力若是消失,架在海上的台阶也会随之不见,到时候...... 他们一步步走,台阶一节节消失于空中。脚下,是碧浪翻涌的大海,如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随时都准备把微不足道的人们吞噬于无形。这时,商瑾一踉跄,尉迟也被带得一抖,慢了一拍。后脚底的台阶消失,两人就要踩入虚空。 手上一阵大力传来,他俩被拽得重心往前。慕凝九大喊:“你们快点!快啊!”尉迟不敢迟缓地拽着商瑾往前迈,脚如同灌了铅般沉重,却没有丝毫懈怠。 “呼——”终于两人走上最后一级台阶,摔进了蓝色漩涡,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刚才还没感觉,现在休息下来,顿时头晕眼花。 慕凝九提起的心终于落下,看到一旁昏迷的沈晚,想起昏迷前的事,皱眉道:“我昏迷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小晚怎么了?” “她......被下了咒。”北宫晗艰难开口,想起她之前说的,十分愧疚:“对不起,小丫头之前跟我说过的,若有异样,就把她打晕。如果不是我没能及时制止,小丫头也不会被人操控,你们也不会受伤。” “不是你的错,北宫。我们也该早些发现的。”慕凝九低低道。她抬头,这才看清冰城的景象。 他们位于一座雪山的半山腰,皑皑白雪,如泡沫般轻软。晶体颗粒均匀地分布在雪的表面,在阳光下,闪着熠熠的光。一眼望去,雪山下,一座透明的冰堡高耸,堡顶极尖,如锋利的宝剑,透出森森凌厉。再往下,是被大雪覆盖、看不真切的村庄,散落在雪地里。白,似乎是冰城唯一的色调,却并不显得枯燥乏味,而是让人无端地生出一分敬畏之心来。 “这就是冰城......”商瑾喃喃道。 “这就是冰城?”木长风挑挑眉,话语中带着略微不屑,抱胸站立。 “我们先下山,此地极寒,不宜多待。”尉迟道。 雪山长年不化,积雪极厚。一踩下去,整条腿都陷进去,雪面直达大腿根部。寒风“呼呼”作响,吹得他们鼻子、双手、双脚都僵住,没有了知觉。神州大陆正值三月,他们又没有带抵御寒冷的衣物,只穿两三件单衣,没一会儿,就冻得说不出一句话。只能三两人依偎在一起前行,抵御些许寒冷。 慕凝九走几步,突然看见前方那一丛毛毛的物什,心忖:这么冷的环境,居然还有植物能够生存?是个好东西!拿回去,说不定还能制成好药...... 第四章 幻族王子 她刚伸出手,忽然一个声音传来: “寒丝草!?”那声音激动得微微颤抖,却是熟悉的嗓音。她转过头,看到那个白衣男子后,诧异地扬眉。这是尉迟的声音吗?她以为,这世上再没什么事或物,能打破他淡泊如水的心境了。 “哦?寒丝草?尉迟,这是你来冰城要找的东西吗......”木长风看了眼那株植物,伸手在寒丝草外围,笼上了一层淡蓝色光罩。 “你别急着拿,这草表面有许许多多细小的毛,看似柔软,却能轻易穿透皮肤,进入血管。而且,一旦入肉,就无法取出,先帮你把它们去了比较好。” 待淡蓝光晕渐渐褪去,木长风把寒丝草递给尉迟。他接过,手因喜悦而止不住地颤抖。慕凝九遗憾地叹口气,道: “尉迟,这草你若用完还有多,可否...” “没问题,一定送到你处。”他道,嘴角上扬,原本刚毅的脸部线条柔化不少。慕凝九心下欢喜,笑道:“那太好了。” 他们吃力地迈动脚步,终于看见了伫立于雪地上的水晶宫殿。阳光毫无遮拦地照下来,整座宫殿如沐圣光般纯洁耀眼。 “这里是...?”慕凝九看着被雪山包围,若众星拱月般的城堡,皱眉道。 “应该是冰城王所居住的地方,冰城的最中心。”木长风道。话音刚落,两个身穿白色铁甲的巡逻兵看到他们,眉一凛,大喝: “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冰城!”然后上下打量了慕凝九一行人的装束,复道:“来人啊!把这些违反规定的异族人抓起来!待我去禀告王上,再决定如何处置!” 尉迟伸手抚上腰间长剑,看了眼慕凝九,见她摇摇头,顿了下,不动声色地把手从剑鞘上移开,背在身后。 “慢着。”商瑾皱眉,看向出声的木长风:这小子,虽然是个幻师,但公然和这冰城士兵作对,他们人多势众,又能讨到什么好果子吃?今天到底是哪根筋搭错,变得这么能耐了...... 木长风上前,摊开手掌,幻化出一个水滴形物什,内有一缕缕蓝色絮状物飞舞,闪着淡淡荧光。 “此物,你该知是幻族嫡长子身份象征。若是你们这些冰城士兵,对我和我的朋友,有丝毫不敬,本王可否理解为,是冰城,执意与幻族作对,那么此事,定是要禀告父王的,到时候,怕是再要辩解什么,也不管用了。” 那士兵看到那水滴形物什,又看了眼木长风,瞪圆了眼,连连点头哈腰,赔笑道: “原来是幻族王子,是小的愚笨,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小的向您赔罪,向您赔罪......” “还不快去通报你们王上!”木长风看着脚下连声道歉的小兵,斥道。 “是,小的这就去。” 商瑾震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这小子,是什么幻族......王子?看样子,这幻族还是高于冰城的级别。可木长风......他重新审视了木长风一遍,摇摇头,满眼的怀疑。 “喂,商瑾!我是幻族王子就那么不可置信吗?我这气质,从上到下,都不正说明着这一点么?你说是吗凝凝?”木长风伸了伸脖子,端起架子。 慕凝九勾了勾唇,星眸倒映着面前这个初绽光芒的少年,道:“嗯,对。” “哈彻王子,这冰城歌舞,你可还满意?” “满意满意!只是这美人再多再美,也不及洛儿姿色一分。王上,洛儿怎么还不过来?这么多年没见,也不知她还是不是记忆里那般模样。” “哈哈哈哈,没想到,哈彻王子竟如此喜爱小女,倒是她的福气!你且欣赏着歌舞,她很快就到。”麦基放声大笑着,脸上皱纹挤到一起,如枯树皮上爬满了蛆般令人作呕。 “来人,快去催催......” “王!王!大事不好了!”一个侍卫跌跌撞撞地冲进屋来,搅乱了一池和乐融融的气氛。坐于高位的麦基瞬间暴怒,狠狠拍了下扶手,“哧啦”一声,坚硬的镶金扶手出现淡淡裂痕。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此慌张!没看到孤正为哈彻王子举行宴会吗?乔司,把这个不懂规矩的东西给我拉出去处决了!” “王上息怒啊王上!!!”那人脸色煞白,跪在地上,如可怜的虫子般瑟瑟发抖。 “等等,他如此慌张,必然是有什么大事发生,王上何不听完消息再决定杀与不杀。”哈彻皱眉,出言阻止。 “好,既然哈彻王子都这么说了,那你说,到底是何事,引得你连冰族规矩都能不顾!”麦基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坐着,呵道。 “谢...谢王上,是...是幻族王子,突...突然出现在北部雪山......” “你说什么???”麦基闻言陡然拔高声调,起身大步跨到那小兵面前,抓住他胸前的衣服,用一只手,像拎小鸡般把他提起。小兵顿时感觉喉咙一阵紧勒,鼻间空气变得稀薄起来。 “你可知道,欺君的下场?” “咳咳...小的...不敢,小的说的...句句属实,绝无...半句虚言。他...正与同行人,在大殿门...口候着......” 幻族王子怎么会来?这是要撕毁和平条约开战吗...该死!该死!该死!真是该死!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再晚些,等冰火两族联姻了,老子还怕你区区一个幻族!可如今...... “王上,既然是幻族王子前来,定不能怠慢了。不如借着这歌舞,要请他一道欣赏,您说呢?” “呵呵...那是当然。”麦基咬牙,顾及在火族前的颜面,他一定不能自乱阵脚,一定不能......他努力挤出个笑容,道: “乔司,把他们,请到大殿。” “幻族王子到——”麦基闻言抬首,看向走在最前的金发男子,右手紧紧握拳:居然是真的......他曾在幻城宴席见过幻族王子一面,当时他才四五岁,却已生得极俊,让他好生嫉妒了幻城王一把。今日一见,仍能看出他儿时的影子。他怎么会来?莫不是带着他父亲的指令,要来探查什么,用于日后攻击?他身后几人,虽是神州大陆来的异族人,却个个气度不凡,他们又是谁?这种敌暗我明的感觉,真不妙啊......想到这儿,他嘴角勉强扯出一丝笑,微微拘礼说:“不知殿下亲临冰城,若有怠慢之处,还请...” “免礼吧,此次前来本就背着我父亲,你不知道也正常。冰城王,这些,是我的朋友。”木长风打断他,不耐烦地拧了拧眉。 哈彻王子坐在一旁,静静打量着这一行人。除了一个幻族的,其他人都是神州大陆的啊,为什么,他感应到一丝极其微弱的火族灵力,是错觉么?最为古怪的要属那个健壮的男子,他背上布裹着的一团究竟是? “来人,请王子与诸位公子、姑娘上座。”他一声令下,就有身穿上好绸缎、佩戴贵重金银的宫娥前来引路。这冰族,真是与淦国一般,连小小婢女装束都如此华丽,却尚且向幻族称臣,那幻族,岂不......慕凝九暗忖。 “呦王上,这宫里,头一回这么热闹啊。”众人刚落座,就听见如黄莺般清脆的女声从殿门前传来,纷纷寻声望去。那女子身穿黑金长袍,三千青丝由一根冰簪束起,周围,是冷凝的小水珠。身段凹凸有致,有种浑然天成的成熟美。一张脸却没有想象中的绝色,倒是平凡如路人,扔进茫茫人海也全然分辨不出。若不是身上的华丽服饰给她增添了几分贵气,怕是连一个倒酒的小宫娥都比不上。 “王后,你来了。这位是幻族王子。”麦基介绍。那女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到那一头纯金的发和一双澄澈的蓝眸,一愣,后笑着作揖:“见过王子。这宫中的丝竹歌舞,上不了大台面,不知可还看得过去?” “甚好。王后娘娘,我朋友,有一事想请你帮忙,不知你是否乐意?” “哦?若是我能帮上,自然乐意。”木长风眼神示意北宫晗。对方会意,从包裹中拿出那把封存已久的古老钥匙,对王后说: “王后娘娘,我来自神州大陆,父皇命我来冰城,用这钥匙开启宝库,找寻一个通体金黄的虫形宝物。”麦基看到那钥匙,一惊,急忙道:“这不是我族十几年前丢失的那把吗?怎么会在神州大陆,跑到你那儿去了?是不是你...”他无比激动,刚想说下去,只听道轻轻“咳”的一声,看了眼木长风,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 “太好了,总算是找到了!”王后伸手去接,北宫晗收回来,道:“娘娘不必着急。北宫有一事想问,娘娘可知,这形似元宝的金黄宝物在哪?” “你说的是‘金蚕’吧?就在那宝库中,你把钥匙交与我,我立刻命人将它取来,作为谢礼赠与你。” 第五章 荒唐联姻 “王后!”麦基大声呵斥,不满于她自我主张,随随便便把这宝物给一个来历不明的人。他刚想说话,就听木长风先接道: “听闻冰城宝物众多,今日一见,果然如此。我朋友的这个“小小”要求,冰城王,你定会满足的,对吧?”慕凝九笑看这一幕,不语:木木这小子!真是越来越精了。 “额......”麦基一时语塞,愤愤不语。 木长风见此,乘胜追击:“听闻冰城王一直给父王写信,说是想要迷幻森林西部土地,若是我开心了,帮你向父王说说情,拿到这土地也不是不可能,你说是吗?” 麦基闻言,心忖:他朋友的事,不可能不答应撕破脸,这下有了好处,不管他会不会向他父王说情,都算是笔好买卖...... 于是道:“那是自然的。” 北宫晗高兴地一拍手,似是想起了什么,急忙道:“哦,还有一事,想请王后帮忙。” 麦基握拳的双手因生气而微微颤抖:你小子不要得寸进尺!若不是因为你是幻族殿下的朋友,现在哪还轮得到你接二连三地提要求?是可忍孰不可忍! “不知王后能否腾出个空房给我的朋友,她受伤昏迷不醒,若不好好休息,怕是病情会加重......”麦基生气地瞪了眼王后,后者冲他安抚般一笑,继而对北宫晗道: “好。来人,带这位公子去西堡找间空房。” “叮当叮当”北宫晗抱起被大氅包裹的沈晚,引起铃铛发出清脆声响。 对面,正悠悠喝酒的哈彻手倏地一顿,突然出声:“等等!”北宫晗不解地看着已走至跟前的哈彻,听他说: “让我看看。”说着,掀起了大氅。里面的人儿一头耀眼金发,脸色苍白,睫毛卷翘,五官精致无比。 “小七?!”他惊讶大呼,激动万分:这大半年了,父母亲一直在寻找她的消息,却无任何结果。没想到,居然让他碰上了!这丫头,也真够固执的!想要舞蹈秘籍只需把父亲哄上一哄就行的事,一定要答应他们这样危险的任务......唉,看现在这状态,八成是被别人算计了,她生性单纯,出去也真叫人不放心......也不知现在怎样了。 “你认识她?”见那男子叫什么小七,北宫晗皱眉问。 “小七是我族公主,她手腕内侧有个火莲胎记,我是她哥,如何不认识?” 沉默中,北宫晗专注地凝视着那抹安静的容颜:那胎记,他是见过的,无比逼真。当时他还在想,这到底是画上去的,还是生来就有的。有谁出生会有这种胎记?又有谁,会那种奇特的法术,古灵精怪,还能收服迷幻森林中的绿精灵?看来,她果然不是一般人...... “公主......”北宫晗喃喃道,心情复杂。他呆呆地站着,直到怀中一轻,昏迷的沈晚被哈彻接过,他垂下的手,像是想挽留什么,在虚空一抓。心,仿佛也随着沉甸甸重量的消失,缺失了角。 “这些日子,小七多谢大家的照顾,把她交给我吧,看她这样子,耽搁不得,还是得尽快回族查明情况。”哈彻看着无一丝生气的沈晚,皱皱眉,朝麦基拘礼,缓缓道: “王上,小妹的病情古怪,需尽快回族,可否请您提前婚期,明日,我便启程。” “这样也好。”麦基巴不得卡洛儿早些嫁过去,这幻族王子一来,让他心里不太踏实,总觉得会有什么不好的事会发生...... “王后,您要的金蚕。”宫娥手捧冰晶盘,盘上盖着一块纯黑的软布,里面两头翘起的物什若隐若现。 “给那位公子拿去。” 北宫晗接过,微微揭开一角,浓郁金色四散开来,满目的金色,晃花了眼。模糊间,那状似元宝的“金蚕”腹部一起一伏,蕴藏着强大的生命力。 “这金蚕生得金贵,需用这方凝冰布遮盖包裹,小心呵护,才得以生存。你可切记,喂其心头血滋养之前,别把凝冰布丢失。” “嗯,谢王后。” 商瑾撇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中的水晶杯,突然在杯壁上看到了一个身穿淡蓝长袍的女子,灵活转动的五指一僵。 “卡洛儿,你总算来了,哈彻王子等你好久了,你陪他好好聊聊天吧。”麦基道。 哈彻看到那抹蓝色身影,嘴角上扬,迫不及待地站起身来,说: “洛儿,好久不见,我是火族王子哈彻。”卡洛儿仿若未闻,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对面那个身穿紫衣的妖孽男子,蓝眸中闪过激动神色,如涟涟波光般,明丽动人。哈彻见状皱眉:那男子生得太过惹眼,把洛儿都迷住了。不过,凭他和她儿时交情,又即将成为夫妻,他不会是什么阻碍。 商瑾看着面前日思夜想的人,正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眼中涌起一阵酸涩:他从小纨绔,虽不得父亲器重,却是母亲加倍疼爱的对象。她失踪的这些年,他从一开始的彷徨无助,到焦急,最后绝望;以至于后来有一星半点儿的消息,就足以扰乱他一池心湖。 他也曾想过,这只出现在古籍中的地方,到底存不存在?或者只是一人的天马行空?如果拼搏许久后,依然找不到母亲,该放弃,还是,漫无目的地寻找?直至今日......所有的惶恐不安全部揉碎在那一湾温润如水的眸中。他极力克制着一波涌上喉头的哽咽,生怕一丝不正常的反应,就会把母亲置于危险之地。而他并不知道,这潜在的危险,究竟在何处。 他握着水晶杯的右手微微颤抖,慕凝九皱眉:商瑾这是怎么了,那女子......和他什么关系?不可能啊,他应是不认识冰城中人的,可那女子......脑中白光乍现:她不会是...... 商瑾心头泛起的委屈和苦涩挥散不去,他痛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和渺小。若是......若是他足够强大,现在也不会显得这般被动。手背突然覆上的温暖使他一愣,对上慕凝九晶亮的星眸,他有瞬间恍惚。源源不断的热,顺着手与手的交接,一直传送到心中,缓解了摇摆不定的心绪。 右手力道变小,渐渐收住。 瑾儿!是瑾儿没错!她细细打量了那魂牵梦萦的面孔:这么久不见,他身上比原先多出的那分沉稳让她诧异不已。她感受到他的情感波动,但仅仅是身旁女子的一个眼神,却足以让濒临失控的他渐渐安定下来。那女子是谁?她有无数个问题想要问他,但现在,断然不是个好时机...... 对视似乎持续了一个世纪。当麦基即将出言呵斥提醒时,卡洛儿收回视线,朝哈彻微微一笑:“好久不见,哈彻。” 那一笑,如同无尽黑夜里倏地燃起的一簇火苗,耀眼明媚。他的血液开始沸腾,带着心,不规律地跳动。 “这位是......?”商瑾仍定定地望着卡洛儿,沉声开口。 麦基看向对面坐着的那男子,暗暗皱了皱眉:从卡洛儿进来到现在,他的视线就从未离开过她。幻族王子带着这些个所谓的朋友,不会是来搅局的吧?绝对不能让幻族得逞......他开口: “此乃小女卡洛儿,冰城公主,也是火族哈彻的妻子。”他特意强调了“妻子”二字,似乎是在警告幻族不要轻举妄动,不然冰火两族是会一致对外的。 哈彻听到麦基的话,皱了皱眉:洛儿毕竟还未正式出嫁,就被以“妻子”称呼,实在有失妥当。这麦基,只为巩固权位,而不在乎自己女儿的名誉,贪婪自私,性格暴躁。不知洛儿是否也曾受过他的气......等她嫁过去,他断然不会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冰城公主?商瑾虽然已猜出她的身份,听闻时还是心下一惊,想:母亲居然不是神州大陆的人?可为何他从未听她提起过......自他出生,便是待在那商府。还有这冰城王,见到的第一眼就让他不甚舒服。这样一个野心勃勃的贪婪之人,是他爷爷?还有...娘亲要嫁给那什么火族王子,可她明明已经与父亲成了亲......这一桩桩事,真是可笑至极!商瑾心中一时间充满了惊异、彷徨、困惑、愤怒等种种情绪,他双目无神地望着空中一处,不知在想什么。 “麦基,我和我的朋友远道而来,也已乏了,不知可否麻烦安排几个房间,好让我们休息片刻?” “来人,带幻族王子和他的朋友到北部房间。”麦基听他这么一说,心下一松,却又是一紧:这莫不是...要打持久战的阵势?哼,不管怎样,幻族都休想得逞! 商瑾离开大殿之前,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眼卡洛儿,心中暗想:娘,我一定,一定会带你出去,摆脱这个荒诞的是非之地。 第六章 制定计划 “叩叩叩” “进来。”商瑾坐立不安,看到来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硬生生扯出一丝笑,说: “你怎么来了?” 慕凝九看着他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一顿,随即笑道: “我啊,来和你商量救你母亲的事呀。” 商瑾闻言,抬头:“你知道了。”他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慕凝九挑眉: “嗯,不明白的是,你母亲当年,为什么离开神州大陆?据我所知,冰族与神州大陆数十年来都并无来往。” “若是这样,说不定和冰城王有关。” “是吗?他不过是个空有野心的糟老头子,除了挺讨人厌,倒是...额......”冰城公主是商瑾母亲,这冰城王,不就是他爷爷么?这下好了,当着他外孙的面狠狠骂了他老人家一顿...... 商瑾苦笑道:“你说得不错,不必觉得有什么不妥。我真是百思不得其解,你说他怎么就成了我爷爷呢?” “嗯...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我有个想法。” “说说看。” “假借出嫁的名义,让哈彻王子把娘先带出冰城,然后我再带母亲回去。” “听起来还算可行,只是你如何说服哈彻王子,我看他,是真的很喜欢你母亲,不会这么容易罢休的。” “若是我就直截了当,跟他说出实情,说娘亲已经有喜欢之人,而我是她儿子,你觉得有几分胜算?” “唔......看哈彻的性格,大男子主义,爱憎分明,直来直去。若是你如此说,一来拂了他,乃至全族的颜面;二来,怕是也不可能心无芥蒂地喜欢你母亲了。毕竟,男人都还是很在乎女子贞洁的。所以......” “所以?” “胜算挺大。”慕凝九冲他眨了眨眼,道:“就这样吧。现在,要不要去见见你母亲?我正好也有东西给她。” “这偌大的宫殿,房间不计其数,我们根本不知道她在何处。” “是,我们不知道。”她道,“但是,”她打了个响指,继续: “木木可以帮我们找到。”商瑾一愣,就听慕凝九道:“有时候呐,你就得承认,木木,还是很厉害的。” “......呜,算是吧。”慕凝九看着他不情愿却不得不妥协的模样,哈哈一笑。 他们刚出门,就迎面碰上了来寻他们的尉迟轩。慕凝九冲他招手,问: “尉迟,有什么事吗?” “凝九,商兄,我是来向你们道别的。” “尉迟?” “我也想等到商兄找到母亲,一起离开冰城。但......”他顿了顿,“我在进冰城前收到来信,说弟弟情况不容乐观。他已经睡了这么久,我不知道如果我晚回去一刻,会有什么后果。” “尉迟兄,既然你弟弟病情危急,自然耽搁不得。我母亲的事已有头绪,你不必担心,还是尽快带着寒丝草离开冰城为好。” “那,就此别过。” “嗯,有缘再会。” 商瑾慕凝九寻了木木,三人走遍了整个后殿,都看不到一个婢女。慕凝九纳闷:先前在大殿上不是挺多宫娥侍奉的吗,怎么这儿一个也没有? 他们绕到门口,终于看到一个侍卫,木长风问:“你可知公主住在何处?” 侍卫一愣,继而道:“王上吩咐过,公主即将出嫁,不便见任何人。所以,还请诸位不要继续追问了。” 即将出嫁,不便见人?呵,不就是变相地把娘亲囚禁,确保联姻达成吗?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商瑾越想越气,双手紧紧握拳。 “既然这样,那便算了。”木长风佯装转身,就在侍卫放松警惕之际,突然捏诀默念,蓝色灵力围绕在侍卫的额上。 “非要我来硬的......”他撇嘴抱怨,“说,公主寝殿在哪儿!” 那侍卫眼中有片刻清明,却很快被灵力主宰:“......在东部偏房,最里一间。”他不由自主地喃喃道,浑然不知自己说了什么。 “搞定!”木长风收回灵力,朝慕凝九扬了扬头,接收到对方竖起的拇指后,咧嘴一笑。 那侍卫恍惚了下,看到从他身边走过的木长风一行人,愣住:他们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没一点儿印象......定是开小差了。他甩甩头,重新站得笔挺,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雪山山顶。 东部偏房。 卡洛儿坐在床上,反复回忆着大殿上商瑾的模样。多少个日夜,她挣扎在痛苦愤恨边缘,无数次期待瑾儿能寻到这儿来,又无数次不希望他被那个恶毒的老头发现,置身于危险。可当真真切切看到瑾儿容颜的那一刻,她是狂喜的。 原来,她竟是如此希望见到他......她自私地,一路留下线索,到底还是,把他拽进这无尽的纷争中了啊......她目光呆滞地望着前方阳光照耀的山顶,心中涌上阵阵苦涩。好想...好想见他,但是不行。思念如潮般涌来,她把指甲深深嵌入手心,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生生克制住她去找儿子的冲动。 商瑾看到门口看守的两名侍卫,皱了皱眉:就两名侍卫?老头子到底是太放心母亲不会逃跑,还是故意的?木长风看到侍卫周身环绕的充沛灵力,惊讶地挑眉,道: “啧啧,麦基还真是......专门派了如此精兵看守自己的女儿?到底是有多不放心这门亲事啊。” “他们很厉害么?”商瑾不解问。 “相当于族中长老级别的人物吧。”木长风咂咂嘴,道。 “长老?!这么年轻......”慕凝九惊讶。 “也不一定了,若是有天赋的,他们在到了二十来岁,容颜就不会再改变,便是这般模样。” “嗯,你母亲看起来就像二十来岁的花季少女般,也难怪麦基还叫她去成亲了。”慕凝九转头,对商瑾道。 商瑾扯了扯嘴角,苦笑了下。 “木木,你可有何隐身术什么的,可以让我们进去?” “我会的高级法术就那一个......”他讪笑道,“这个,就算我会,他们都是一等一的冰武士,肯定会察觉的。” 商瑾烦躁地蹂躏自己衣袖,焦急地盯着那扇房门,似乎能把它看穿。 慕凝九突然问:“木木,你给我的那本册子,能对付他们吗?” “我虽看不懂内容,但父亲说里面集结了许多上古流传下来的秘术,若是能够使用,定是极其强大的。”慕凝九沉思良久,然后看向商瑾,道: “我尽力吧。”商瑾墨眸定定地看着慕凝九,里面传达出的无声信任和鼓励,使慕凝九感觉源源不断的力量在四肢流窜,着实让她惊异不已。 她后退十步,避免惊动侍卫。阖眼,吐气,她五指张开,埙再次出现,绽放出淡淡光华。手指起落,吹奏出无声的曲调。之间音律聚成的光分散成两股,在自己与商瑾周身环绕。商瑾抬手,发现自己正在渐渐变得透明,惊讶地看着慕凝九。 “这个术法可以穿墙隐身,但只能维持须臾。我灵力有限,木木,你就在外面查看情况吧。” “好。”话音刚落,慕凝九拉起正恍惚的商瑾,就往房间冲去。商瑾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大理石门面,下意识地眼睛一闭,下一刻,就与慕凝九站在了屋内,看到了窗边的蓝衣女子。 “娘......”他哑着嗓子唤了声,声音不重不轻,却还是被门外的精兵听见。 “咔嚓”门被打开,慕凝九拉着商瑾快速一闪,躲到了床底下。 “公主,您可曾发现什么可疑人物?” “没有。” “为了您的安全,还请允许小的进来搜查一番。”说着,就冲进房内。先后查看了窗帘和衣柜,然后,他看着未静止,微微晃动的床边流苏,一步,两步,三步...... 床底,慕凝九和商瑾屏息凝神,心如擂鼓,在这瞬间的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侍卫似乎听到了什么,正想掀起床帘一探究竟...... “够了!再怎么说本公主也是个未出嫁的女子,你们这样未经允许公然闯入我房间,是否有欠妥当?还不退下!” “公主,我们奉王上口谕来护您周全,要排除任何一丝潜在的危险隐患。就这最后一处,查完,我们立刻告退。”侍卫义正言辞地道,不带一丝表情。 “别忘了,我是公主。我警告你们,如果,再得寸进尺......”她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冰剑,狠狠道: “别逼我,到时候,那老头问罪起来,你们都得给我陪葬!” 侍卫闻言,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惊恐,瞪大了眼连连摆手,说: “公主,公主您千万别想不开!我们退下便是,退下便是。” “哐——”门被关上。 卡洛儿虚脱地坐在床上:好险......看来自己对那老不死还是有些用处,没嫁到火族,他是不会轻易让我死的。 第七章 黑色芒星 她还未喘几口气,似乎想到什么,急忙掀起床帘,把慕凝九和商瑾拉出来。 “瑾儿!”她声音颤抖,带着丝丝哽咽。 商瑾紧紧地抱住母亲,把下巴搁在她肩上,闭眼,眼角晕出一滴泪。 “让娘好好看看,哎呦,我的瑾儿真是越长越俊了。”商瑾看着眼前和木长风一样金发碧眼的母亲,吸了吸鼻子,闷闷地道: “娘,对不起,让您受苦了,瑾儿来救您出去。” 慕凝九在一旁静静不语,看着眼前感人的一幕,心中泛起层层涟漪:有亲人的感觉,应该很好吧。这或许,是她两世以来,第一次如此渴望拥有亲人。 卡洛儿心酸感动之际,看到一旁的慕凝九:这是......刚才那个姑娘? “不好意思,让姑娘见笑了。”卡洛儿理了理自己翻涌的情绪,问: “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 “慕凝九。沐夫人,这是师父让我捎给你的。”她拿出锦囊,递给卡洛儿。 “慕凝九......那以后我就叫你小九好了。既然是瑾儿的朋友,也别夫人夫人地叫,我听不惯,叫蓝姨就好。”沐蓝皱了皱眉道,拿出信封。 慕凝九看到信封就短短几句话,沐蓝却看了很久。最后,合上信,意味深长地看了慕凝九一眼,微微勾起唇角:阿云眼光果然不错,这姑娘,她瞧着也挺好,只是不知道她对瑾儿是怎么想的。还有,她的身世......唉,现今冰族与幻族关系紧张,若真是如此,瑾儿这般喜欢小九,必定会想尽办法把麦基踹下来。尽管这是她所希望,但她并不想从此牺牲瑾儿自由和不羁的天性。 “小九,我有些话想与你讲,关于你的身世。”商瑾心下一凛:身世?难道小狐狸的亲人找到了?娘怎么会知道? 沐蓝顿了顿,看向商瑾,又看向慕凝九。商瑾突然领会了,眼底一暗,就要回避。 “蓝姨,没事的,您讲吧。”慕凝九淡淡出声,商瑾暗淡的眼眸忽然亮起,他嘴角止不住上扬,就听沐蓝道: “你师父送来这个包裹里,除了信,还放着一个信物,说是捡到你的襁褓中就有的。她看着这物绝非凡品,就珍藏起来,想待你有能力时再告诉你。”慕凝九看着她手心的物什:晶蓝的石头内,嵌着一片火红的花瓣,瓣尖上卷,无端显出动态之美。彼岸花?她心下一惊:难道真的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背上的彼岸花,师夫说,是生来就有的...... “这物品内含强大灵力,稍一触碰就会有所感知,绝非神州大陆之物。若我没记错,儿时我去幻族游玩,这彼岸花挂坠,曾被当时的幻族公主佩戴,现在又到你的襁褓中,应该......” “您是说,我是......幻族公主?”慕凝九不可置信地问。虽然先前与木木就有所猜测,但从蓝姨嘴中听到,还是让她无比惊讶。 “娘,您说的,是真的吗?小狐狸是幻族公主?”商瑾重复了遍,满眼诧异。 “约莫是错不了。” 片刻寂静过后,慕凝九突然开口: “我知道了,待此事告一段落,便去趟幻城。”她似想起什么,突然道:“对了蓝姨,商瑾进冰城时受了火族攻击,晕过去一阵,我感觉伤得不轻,您给看看。” 沐蓝眉一凛,道:“什么?火族攻击?瑾儿你发生了这种事怎么都不跟娘说?要不是小九,你是不是就不打算告诉娘了,火族攻击可不是好抗的,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吗??”商瑾无奈: “娘,瑾儿自己身体什么情况还不知道吗?无大碍的。”话音刚落,一道白光乍现,环绕周身。查探一番后,沐蓝皱眉道: “瑾儿,娘还能感受到你体内残留的火族灵力,那股力量不容小觑。好在大部分伤害都被娘自出生给你种下的护身符所抵消了。那符原本是为了禁锢你灵力而施,可现在封印受巨大冲击破除了,你体内的灵力四处流窜,很不稳定。” “娘,我也有冰族灵力?”商瑾诧异挑眉,得到沐蓝一个爆栗:“你是娘的孩儿,,自然也会遗传到这灵力。以后再让娘从别人口中得知你受伤的事,看我怎么教训你!!”沐蓝狠狠拍了下他的脑袋,商瑾“嗷”地一叫,嚷嚷道: “娘!我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打我头,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他偷偷瞥了眼一旁的慕凝九,看到她微微上扬的嘴角,心想:唉,他好不容易树立起的一丢丢好形象,就这样被娘给毁得一干二净!真是...... “知道丢脸还这么不长记性!就是该打,该打该打该打......” “嗷呜...娘,娘,娘别打了!别打了!瑾儿知错了,再也不会了,嗷痛痛痛!娘!”商瑾抱头躲避着娘如雨点般落下的拳头,一边斜眼看慕凝九。慕凝九笑得灿烂,星眸中闪着光,璀璨美丽,让商瑾一时看呆了眼,忘记了躲避。 拳头落在身上,商瑾突然感觉左胸一阵火热,烫得生疼。他用微凉的手覆上,想借此降降温。沐蓝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说: “我已经帮你把灵力禁锢完全去除。从现在起,你得开始修习冰族法术,保护好自己,才能保护别人,嗯?”她看了眼慕凝九,用眼神向商瑾示意。 “嗯,知道了......”被亲娘一眼看出自己的小心思,商瑾有丝小窘迫,但很快便勾起唇角笑了。原来娘是在帮他打通灵力脉啊,他还以为娘真生气了。 商瑾把自己的全盘计划说与沐蓝听。她听过后,眼里闪过复杂,道: “我了解哈彻,如果真的告诉他实情,他不会再揪着我不放。”她在手心中幻化出一枚八角冰花,上面小小地刻着“哈彻”二字,对商瑾道: “如若他实在不信,就把这个交与他,他看了自会相信。好了此地不宜久待,你们快走吧。” 商瑾接过,与慕凝九对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闪过的激动和胜利曙光。 哈彻用赤色灵力探查了沈晚身体,并无发现什么大碍,怎么就是不醒呢......余光瞥见门边的一块红色衣角,他挑眉: “别偷偷摸摸地,进来吧。” 在门外的北宫晗没有被识破的窘迫,大步跨进,看到床上面容憔悴的沈晚,皱眉:“她为什么还不醒来?” 哈彻瞥了他一眼,火气一下子上来,道:“我还想问你呢,怎么原本一个活蹦乱跳的人,一去你们那什么神州大陆,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北宫晗沉默。 哈彻继续问:“你实话实说,小七昏迷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月圆之夜,她告诉我自己会时常被人附身,让我留意着些,不要让坏人有可乘之机。她也想过就此别过,不去冰城,但黑玄木只能由激活之人操控,她只好留下来,与他们合力开启冰城之门。未料......” “她的身体在冰城门开启之时,突然被人操纵,那人企图用灵力中断开启,我见势不对,就把她敲晕了。”话毕,北宫晗心中夹杂着懊恼和后悔,使他无法平静。 “被人操纵?!”哈彻声音陡然加重,皱眉:“有此等能力,此人定是四族中人了!岂有此理,竟敢伤害小七!若被我找出来,我一定让他经受颠倒磨折之苦......”他眼中燃起的熊熊怒火,如幽冥火般灼热,似能把一切都化为灰烬。 “对不起。”北宫晗低声道。 “与你无关的。这是四族的事,若是那人有心如此,又岂是你能阻止得了的......”哈彻苦笑。 北宫晗并没有因为他如此说而感到轻松,他眼神恍惚地扫过哈彻,突然,他脖颈处的一个印记吸引了他的视线。 那是个赤色的六芒星。 六芒星轮廓清晰,不像是画上去的,倒像是与周围皮肤融为一体的。这是...? “你脖颈上的图案,代表什么?”他突然出声。 “这个啊,是火族的象征。怎么,你见过?”哈彻抚上脖子,挑了挑眉。 北宫晗被他一问,陷入了迷惑:他应该是没见过的。可是,为何感觉如此眼熟......哦!是了!五儿胸前有的五芒星!和这个极其相似......他急声问: “那五芒星呢?是怎么来的?” “你怎么知道有五芒星?”哈彻惊讶,复道:“五芒星为族人施法后在别人身上留下的印记,和六芒星相同,也是赤红色。” 赤红色......北宫晗沉思了会儿,接着问:“有出现过黑色的吗?” “黑色??你在哪里看到的?”哈彻听到“黑色”二字十分惊诧,北宫晗看到他垂在衣袍两侧的手,握起了拳头。 见北宫晗不语,他皱眉道:“黑色芒星只有在使用黑法术时才会出现,此等法术恶毒至极,在族中已是失传了的,怎会......” 第八章 美酒醉人 “我来冰城的路上,碰到了一个昏迷不醒的小男孩,我看他无一丝外伤或内伤,脉搏跳得极慢,一直不醒。唯一不寻常的就是,他的左胸前突然出现的黑色五芒星。” 哈彻听闻,眉头紧皱,半晌过后才说: “那男孩在何处?我想看看。” “他在冰城外,我命属下用丹药续着命,此次来冰城,也是想找找有什么解决办法。” “这样,明日,我带卡洛儿回火族,你跟我一道,先带我去见见那孩子。” “那太好了。” 夕阳,浸染了整片天。 冰城湖畔。 商瑾凝视静止的冰面,沉默不语。冰下的红鲤,三五成群,如一簇簇跳动的火苗,欢快地闲游嬉戏着。 “商瑾......对吧?你有事么?”商瑾回头,看到来人后,嘴角一勾:现在细看这火族王子,倒也长得不赖!可惜...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却被耳朵灵敏的哈彻发现。 哈彻皱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是关于卡洛儿的。” “洛儿是我的未婚妻,我哈彻,未来的妻子。商公子,你有什么异议吗?”哈彻听闻“卡洛儿”三字,垂着的手渐渐收紧:......果然啊,他果然是想与我抢卡洛儿的。 他伸了伸脖子,另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些——尽管还是不得不仰视商瑾一些。 “她已经成家了,你这样,只会自讨苦吃。我劝你,还是趁早放手吧。” 哈彻听闻“成家”二字,噗嗤一声笑开:“你是她的谁么?我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我是她儿子。”商瑾淡淡吐出几个字,抱胸看哈彻反应。 “哈哈!你这抢亲的方式还有够别致的!只听说过假装兄长的,还没听说过假扮儿子的哈哈哈哈哈......”他笑得一发不可收拾,眼泪都笑出来了,“商公子,你可真是有意思!既然你说是洛儿儿子,我又是她丈夫,不如,借此机会,我认你做干儿子吧呵呵呵...” 商瑾脸一黑:他先前还为他觉得可惜,呸!真是看错了人!这个哈彻,未免也太自以为是了吧??还想做他干爹?做梦去吧!他无奈,深吸口气,用体内少有的灵力,幻化出那片八角冰花。 对面的哈彻看他手心冒出的纯白灵力,眉头一凛:怎...怎么会?他到底是谁?怎么可能会冰族法术?而且,这色泽,还是和冰城王一般地位的人才拥有的......看到商瑾递过的物什后,脸色唰地一白。 这不是当年雪枫山下,他亲手为洛儿刻的冰花么?这件事,我知她知,绝不会有第三人知道了......他怎么会...... “这是母亲让我带给你的,说是你看了自然会明白。”商瑾看着哈彻失魂般的模样,心忖:唉...娘亲如此好,嫁给了父亲,不知伤了多少个哈彻一般的男子啊!还好,还好她只是他一人的娘亲。 仿佛过来一个世纪,哈彻艰难开口,问:“你......真的是她儿子?”他仿佛没听闻刚才商瑾的话一般,带着最后一丝希冀,再次确认。 “如假包换。” “啪”心中的最后一个希望,如泡泡般破灭,消散在阵阵吹来的寒风中。 “咔嚓”就在此时,一阵极轻的声音响在寂静的雪地里,却还是被敏锐的哈彻捕捉到。 “谁??”他快速朝声源走去。 枯树四周,空无一人。哈彻纳闷地挠头:怎么回事?他明明听到有人声,不可能会错......想着,他催动灵力,手中慢慢聚起一个火球,朝冰面掷去。火舌席卷之处,冰面“咔嚓”一响,出现蛛网般裂缝。他心想:就算有人,在我五成功力下,估计也活不长了......我真是太大意了,有人偷听都没及时发现。他皱了皱眉,示意商瑾继续。 “母亲早年离开冰城,与父亲情投意合,便成了亲。冰城主得知后,不但极力阻挠,还把她绑来与你成婚。把已婚女子嫁与你,真是荒唐至极!这不仅是对你的欺骗,更是对整个火族的欺骗和羞辱。母亲不希望你被蒙在鼓里,却频频受制于冰城主。我此次前来,便是希望你能助母亲离开冰城。也只有你,才能帮到她。” 一时间,大量信息铺面而来,哈彻身侧的拳头松了又紧,紧了又松,内心似经受着激烈的斗争。 许久,他抬眸,眼中带有淡淡的悲伤和愤懑。他沙哑着嗓子,艰难道:“好,我答应你,要怎么做?” ...... 冰城长年积雪,入眼无不是单调的白。这儿环境极其恶劣,只有坚韧的多年生植物和高级灵兽才得以存活。 冰谷,位于冰城雪山狭窄低凹处,无一丝积雪,是品酒赏景的风水宝地。此时,慕凝九一行人,正摆席宴庆。桌上从未得见的冰城珍馐琳琅满目,木长风一人埋头大吃特吃,不亦乐乎。 “咳咳咳......” “木木你慢点吃,别噎着了。真是的,又没人跟你抢......”慕凝九见他吃得太急,不甚呛到,无奈地摇头,用手帮忙顺气,心忖:来神州大陆前,他父亲给他吃的都是什么啊,怎么感觉一出来跟几个月没吃过一般...... “商兄,我们也算是共患难一场了。来!干一杯!这里的陈酿,特别...香!唉...尉迟啊尉迟,你小子倒好,怎么先走了?真不够意思!起码还得和我比试比试再走......”北宫晗一碗接一碗,喝到迷醉,一下子高声谈论,一下子又嘟嘟囔囔的,像个小孩子——这模样还真是不多见。所以说,若不是酒量特好的,能少喝就尽量少喝,免得酒品什么的,全暴露了。慕凝九忍住抽动的嘴角,暗忖:经过前两次的宿醉,她看到酒已经不敢多喝了。清醒时怎么样她自己清楚,这醉酒后她根本控制不了自己,而且醒来后还只有片段的印象。佳酿虽美,却不可多饮啊。 商瑾在一旁慢条斯理地品酒,与北宫晗一杯杯喝下来,却如喝了白水般,无丝毫醉意。他看着一旁缓缓品茶的慕凝九,心想:马上要分离了,这小狐狸,心里到底怎么想的还真是一点都猜不透!他以为讨姑娘欢心是件挺容易的事,怎么到她这儿,什么都不管用了呢...... “凝凝!来!我们喝,喝一杯......咦?怎么...还是...茶啊?小二!给她满上,要酒,要酒......”木木吃饱后,喝了一小口酒,就已经摇头晃脑地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慕凝九无奈扶额,充当小二给自己倒了小半杯:唔,既然大家都醉了,这酒又不烈,那她小喝一些,也无妨吧......反正今天高兴嘛。 商瑾看着身旁醉倒的两只,勾了勾嘴角:从来没有这么想感谢他们过!尽管制造和小狐狸独处的机会并不是他们的本意......他盯着对面隔着一张桌子的慕凝九,饮酒不语。 热量随着视线,源源不断地传递过去。慕凝九喝了两口酒,脑袋就有些晕乎乎的了,却还没像木长风似的一沾就倒。她放下酒杯,感觉到商瑾带有温度的目光,直直望去,与他对视。 两道视线在空中交汇,滚滚的热,止不住地渲染了周围冰冷的空气。商瑾眼中的慕凝九,眉眼之间,都染上了色彩。一双星眸中薄雾散去,折射出晶莹的光泽。 一种不同于以往的媚,被酒激发得恰到好处。商瑾移不开眼,觉着离心最近的血液开始沸腾,渐渐蔓延到头脑。原本快要消散的酒意突然上头,似乎能感觉到鼻间的淡淡醇香。 空中不知不觉,飘起茫茫花雨。冰魄树小巧淡蓝的花瓣,一片片打着圈,从高处飞落,很快在地上铺了薄薄一层。 花雨不曾停息,调皮地在她发间停驻。 他起身,身体受视线牵引,不由自主地来到她身旁。伸手,触到她凉凉发丝间的,那片花。 手臂上,一阵热度突然传来。温暖滚烫,从手心一直传递到他的皮肤。 他低头,看着她泛着盈盈淡粉的指甲,心中涌起的异样情绪更甚,呼吸渐渐紊乱起来。看到对面人儿饱满鲜红的唇,他深深吸了口气,闭眼默念:商瑾,你不能冲动...... 唇间突然覆上的温软火热,惊得商瑾猛然睁眼,近在咫尺的面容,让他可以清楚数清她微翘的睫毛数量。两颗心贴得无比近,听着对面那人沉稳的心跳;他的心,却失控般疯狂跳动起来。 “扑通扑通扑通” 慕凝九微微踮脚,不自觉地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感觉到腰间的手蓦地一紧,勾了勾红唇。 周围冰魄漫天飞舞,将他俩包围其中。他们忘情地吻着,时间,宛若静止。 “小狐狸,你......”商瑾喘息着,许久未说话,声线变得喑哑,低沉而诱惑。慕凝九用带着滚烫热度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男子,笑而不语。 第九章 动身幻族 商瑾眼中酝酿着风暴,身体却已经不受控制地做出了行动。他突然一个前倾,双臂撑在她背后的冰魄树上,把她禁锢在中央。 她仰头看着面前的男子,眼中毫不遮掩地闪烁着挑逗和兴奋,似完全没有被男子所震慑。她不自觉地舔了舔自己愈发滚烫的唇得以降温。 这次,谁也不知谁先主动,两人如同吸食罂粟般,对这种从未有过的体验甘之如殆。 不知多久以后,他们额头相抵。商瑾用大手缓缓摩挲着对面人儿的脸,眸中款款深情似能溺出水来。 “小狐狸......”商瑾用模糊不清的声音低低喊道。 “嘘。”一根手指止住他的话,慕凝九定定地望着商瑾,久久不语。就在商瑾以为她不准备说什么之时,一个声音道: “我喜欢你啊,傻瓜。”幻想过千百次的话语,就如此真实而清晰地响在耳畔,带着和平时不同的温柔软语。 商瑾身侧的手微微颤抖,激动间,眼眶中闪过泪光。他低头埋在她的颈项间,无比喜悦地低笑着,仿佛这一刻,便是这世间最幸福的人。一阵淡香传来,他感到微微困倦,头开始变重...... 商瑾再次醒来,身边已不再有慕凝九的身影。他想起那个似梦非梦的场景,微微皱了皱眉。小狐狸人呢?起身,一张白色纸条随之飘落。他拾起,上面用黑色墨笔写着: 嗯嗯......那个,商美人儿,我和木木先走一步啦。帮我们跟北宫说声抱歉,有缘再会~ (ps:不是逃啊) 有缘再会?!这什么破词啊喂!!商瑾气呼呼地想。往后,看到“逃”一字,原本的阴霾瞬间消散:不是逃吗?那不然,怎么不打声招呼就走了?这小狐狸!他反复翻转查看这张纸条数遍,看到了写得极小的字: 吻技略差,有待提高。 昨晚,她的主动,让他始料不及,也招架不住。她是他吻的第一个女子,自然无法熟练,她居然还嫌弃他吻技不佳??好,走着瞧!下次见面时,一定让你满意!想着想着,嘴角不可抑制上扬的弧度,让悠悠醒转的北宫晗看过后,也怔了怔。 “商兄,什么事,这么开心?” “额......没,没事,没事哈哈。”话虽如此,眉毛嘴角的笑意却止也止不住,给原本就精致的脸庞增添了一抹亮光。 “慕凝九他们人呢?怎么没见到?”北宫晗见他如此,也将信将疑地不再追问。他环顾四周,却未发现慕凝九木长风的影子。 “他们有事,先走了,让我跟你说声抱歉。” “唉,有事也罢,下次定好好聚一次!我们呢?何时出发?”话音刚落,就有侍卫来传话,他看看周围没人,悄悄凑近二人,道: “两位公子,哈彻王子说,他与公主已经在一个时辰前出了冰城,让你们从冰城东大门出,于第一座雪山半腰处与他们汇合。” “好,我们这就出发。” ...... “多谢冰城王的盛情款待,如今也就不再麻烦您了,这便告辞。”商瑾话语虽恭,却啬于看其一眼,视为空气。 “哪里哪里,不麻烦......” 麦基如是谦恭,心中的火却已燎原:再怎么说,他都是一族之长!怎么能如此不把他放在眼里!呵......老子登上王座时,他这个小兔崽子都还没出生吧?真是不知好歹......先前仗着幻族王子动不了他,现在,看他还有谁撑腰!他早就看这小子不爽了!这眉眼间,总有些像那小贱人,让他怎么看心里都不舒坦。却偏偏在那幻族王子面前,还要装出一副欢喜模样,真是憋屈至极......想到这里,他身侧两拳突然紧握,青筋暴起,在粗壮的肌肉表面若隐若现,显得格外狰狞。他眼里闪过一阵阴霾,继而扬起抹阴狠至极的笑。 两人转身间,麦基手中的毁灭性灵力已在积蓄,嘴角的阴笑随着体内的灵力流窜而愈来愈盛。 突然,一阵凛冽寒风,带着丝丝白气,从大敞的殿门吹入,吹起商瑾的外袍,露出他身后侧系着的一块透明令牌。麦基的瞳孔忽地一缩,手倏地一顿。 那是幻族法器??不是吧?幻族王子居然把此等贵重之物给了这小子?!他到底是何人?施了什么法术,能让幻族王子如此待他?麦基即将爆发的毁灭攻击被硬性收回,他遭到反噬,从心脏延伸的几根动脉突然缺血,极致剧痛袭来。他喉咙一阵腥甜,在商瑾二人出门之际,“哇”地吐出血来,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背上的衣服已全部湿透:这法器威力十足,有反弹攻击的作用,若是不及时收回,怕到时候,就不仅仅是吐几口血这么简单了。 “木木,你是否见过此物?”慕凝九把掌心摊开,露出里面的晶蓝石头。 “咦......这是,彼岸花吧?”木长风诧异挑挑眉:他能明显感受到石头内的幻族灵力在缓缓跃动,此物,并非表面上如此简单。 “像是幻族物品,凝凝,你从哪儿得来的?为何我从未见过?”他纳闷道。 “我师父说这是她收养我那天便带在身上的器物,此次来冰城,就是想借此物寻找我的亲生父母。” 木长风闻言,微微一愣:这么多线索都指向凝凝是幻族人这一身份,可若真是如此,她又是如何落入神州大陆,与家人自幼分离的?这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眉头一皱,他缓缓道:“凝凝,若是你的家人在冰城,你会留下吗?” 慕凝九闻言,沉默了。许久后,才道:“不知道,毕竟,我从未有过家人。” 木长风从这句话中没听出任何情绪波动,她仿佛像是陈述一个无关紧要的事实。她不伤心,不难受么?或许,是习惯这一状态了?这习惯,孰好孰坏,只让人感觉无限心疼。 想帮她...... 这一想法植根入心,就如同怪藤般迅速生长起来,止也止不住。他焦急中,似想起什么,问道: “对了凝凝,幻族出生的人身上都会有个胎记,伴随其一生,你可有在身上发现什么奇怪的图案之类的,是生来就有的吗?” “唔...被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她指了指后背位置,道:“我背上有朵彼岸花。” “若是这样,那便错不了了。”木长风打了个响指,压下心中涌出的各种疑问,看向慕凝九道:“没想到,凝凝你真是幻族的...出来一趟,真是意外的惊喜。我就说第一眼见你怎么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木木,按这速度走下去,我们要走到什么时候,才会到幻族啊。”慕凝九突然停下,环顾四周依旧的皑皑白雪,气喘吁吁地道,“我们,已经走了整整一个时辰了,感觉完全没走出过这片雪山群,一直在兜圈子......” “哦,对了,你提醒我了。”话音刚落,木长风就坐在地上,拍拍身旁的空地,对慕凝九道:“我们先休息会儿吧。”慕凝九眉一挑,眼里泛起不解:什么?就坐在这样荒山野岭的地方,不继续赶路么? 木长风见她没反应,用力扯她的衣袖,让她坐下:“凝凝你先休息,我有快的方法去幻族。” 慕凝九脸一黑:“那你不早说?!” “咳咳......刚才不是没想到你是幻族人这个可能嘛......”木长风委屈地吐吐舌头。 “好,你快说。”慕凝九抱胸。 “我们族人外出时,是需要专门的符文和媒介传送回家的。喏,你看。”他默念了句什么,额间突然一道蓝光闪现。慕凝九的面前,幻化出一块光滑圆润的鹅软石,上面蓝白条纹相互交错,像极了现代复活节彩蛋,格外别致。 “有小刀吗?”他转头问。 “给。”慕凝九抽出腰间的短匕,递过去。 “把我俩的血滴在这块鹅软石上,传送门就会开启,试试吧。” “滴” “嗒” 两滴血液很快被鹅软石吸收。瞬间,石头迸发出一道耀眼的蓝光,把他俩笼罩在内。慕凝九可以感觉到周围充沛的灵力,带着淡淡暖意,与外界的严寒彻底隔绝,她满足地叹息一声。 “凝凝,商瑾他...好在哪儿了?”木长风突然问。 “嗯?”慕凝九纳闷:怎么突然问这个?什么好在哪儿的......似想起什么,她瞪眼,用眼神询问他:你怎么会知道?? “我酒量在怎么不济,也不至于醉到第二天午时吧。你叫我之前,我就醒了。” “好啊木长风,你...”醒了还装睡!真是......伸手就要赏木长风一个爆栗。 木长风没躲,见慕凝九没回答他的问题,又问了遍:“凝凝,商瑾哪里好了?” 慕凝九看到他眼中不多见的认真严肃,心慢慢平静:那个男人......到底好在哪里?为什么自己一次又一次地为他打破原则却浑然不知?他...... 第十章 身世之谜 脑海中浮现出那张绝世容颜,不羁的邪笑,亦或是纯净的微笑,似是矛盾的集合体,却又如此契合地在他一人身上发光发亮,让她难以忘怀。她享受和他竞争的那种酣畅淋漓,更为他时不时露出的大男孩模样所触动。要说他是黑,却在人情世故上白如宣纸;若说他是白,却又无时不刻在算计,圈她入套。这便是他了,黑白,无常变幻。 “北宫,哈彻王子说的可是第一座雪山?” “嗯,雪山半腰。”北宫晗伸长脖子微微眺望,“你看,前方那儿便是第一座,不错?” 商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嗯,错不了。” 他们加快了步伐,还未走近,就听见远远传来低沉的男声: “你们来了。” “我娘呢?”商瑾上来就问。 “在洞中歇着呢,我刚给她把过脉,脉象极虚,在冰城怕是吃了不少苦头。我给她疗愈了小伤,基本无碍。唯心伤难愈,怕是不宜过于颠簸。” 商瑾闻言,点点头:“我知道了,谢谢你。” “不必言谢。这也算是,我为洛儿做的最后一事吧。商瑾,好好照顾你母亲,告诉她,婚约的事,我已书信给冰城王说明情况,他理亏在先,应该不会再追究此事了。我有事,就先行一步。” “一路顺风。”商瑾拍了拍哈彻和北宫晗的肩膀,沉声道。 送走他们二人,商瑾急忙跑到不远处的洞中。大声喊道: “娘——” “瑾儿,快过来,让娘好好看看你。”商瑾跑着冲到沐蓝的怀抱中。温暖的臂弯让他一下子热泪盈眶,欣喜和苦涩,一同涌上心头。他像大狗般用头轻蹭母亲的肩,触及纤瘦的骨架后,鼻子一酸。待情绪平复后,他咬牙狠狠道: “娘,您今日在冰城所受的苦,瑾儿都记在心里。他日,瑾儿一定千倍,百倍地帮您讨回来!” 沐蓝似想起什么,突然紧紧抓住商瑾的手道:“对了!瑾儿,你别管我了,报仇什么的先缓缓,当务之急,是去救你父亲!” “娘?你...说什么?”商瑾一时间有些摸不清头脑:爹有危险?娘是怎么知道的...... “娘说的,是你的亲生父亲。” “我的...亲生...父亲?”商瑾喃喃道,不知所措。 “瑾儿,对不起,现在告诉你这事,真的十分突然。但是,你父亲现在有生命危险,时间不多了,娘以后再与你解释好吗?” “......”这几日,先是沈晚是火族人,小狐狸被说是幻族公主,现在又是他认了二十多年的父亲,居然不是他真正的父亲?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前几日我坐在窗前发呆时,我与你父亲之间用来通信的,沉寂多年的冰螺突然发出了声音。是你父亲,他被麦基那个混蛋放逐到南边最穷苦的不知名小岛上,还派手下把他禁锢起来。麦基在我身上下了追踪蛊,过不了多久,就会发现我已逃走。我身子不行,会拖累暴露你,就转移他的注意,往北走好了。” “娘这怎么行,我...” “好了,瑾儿你放心,娘会没事的。这个冰螺给你,若是幸运,或许还能听到你父亲的一些讯息。还有这灵器,是我从那老不死地方偷来的,要传给下任继位者的。你虽灵力不强,但放在身边,总让为娘安心一些......快去吧,别担心我。” “娘,你这样让我怎么放心?再等等,我的侍卫马上到了,他一到我就走。” ...... 一道强光乍现,慕凝九和木长风不可抑制地闭了闭眼。再睁眼时,他们已身处一个绿葱葱的山谷中,抬头,湛蓝的空中飞着几只禽鸟,五彩的毛,在阳光折射下油光发亮。慕凝九挑了挑眉:这一个多月来,各种稀奇古怪的东西颠覆着她这个被现代技术科学化的大脑,尽管如此,从一个地方瞬移的技法,还是让她有种不可思议之感。 木长风见慕凝九惊异的眼神,笑道:“凝凝,这便是幻族了。幻族与冰族不同,它四季如春,景色宜人,是四族中最宜度假之所。内部生物千奇百怪,与迷幻森林极其相似呢。” “哦?这样?那必定有一些奇特的毒草喽?”慕凝九听闻,眼睛一亮。 “嗯,那是自然。族中谷里专门有一块地,是父亲开垦出培养毒物的。你还别说,我父亲和你的爱好倒挺相似。”木长风眨眨眼。 慕凝九闻言,心忖:木木的父亲?幻族王...吗?若她真是幻族公主,那木木......岂不是......她一拍脑袋,先前怎么就忘了这一茬呢!不过,不能确定前,还是什么都别想为好。她甩甩头,环顾四周,一个人也没有。仿佛这片绿野,只有他们二人。 “幻族也太大了吧,怎么一个人也见不着?”她看向山与天的交接处,喃喃道。 “我们幻族,是四族中疆域最广的,孕育着许多奇异的生物。至于这人么,我们现在处于幻族领地边缘,走到那座山那儿,我们从谷里过,就会看到了。”木长风朝连接天际的一座大山指了指,道。 “嗯。” 山脚边,慕凝九望着万丈云海下深不见底的山谷,嘴角抽了抽,说:“木木,我们已经走到悬崖边了,你说的山谷去哪了?你...不会迷路了吧?” 木长风闻言嘴一撅,皱眉道:“凝凝,我就算再怎么没常识,总不会连家在哪也不知道吧?喏,看到这片云海了么?穿过就是谷底,幻族城堡就在谷中央。” “穿过??木木,你指的是,我们要从这里跳下去?那还有命么?”慕凝九将信将疑地问。 “哎呀,你不必想这云海底下是什么,一切不过是幻族的障眼法罢了。别忘啦,这是幻族领地,自然处处都是被幻术保护着的。” “你能看见这障眼法?” “额......虽然不行......” “那你还说得头头是道?!万一你走到的是和你那什么山谷极像的悬崖,到时候哭都来不及了吧。”慕凝九被他的耿直气笑,赏了木长风一个爆栗。 “嗷呜凝凝......小时候我父亲为了让我听话学习幻术,就是这么折磨我的,我怎么会记错??那可是一辈子的噩梦啊啊啊......”他边揉脑袋,边哭丧着脸控诉道。 “你可千万别记错啦,姐姐的命,可就掌握在你手中了。”慕凝九使劲拧了拧木长风脸上的肉,咬牙叮嘱道。 “唉轻点儿,你轻点儿啊...哼!还姐姐咧,又不一定比我大......”木长风噘嘴抱怨道。 “别没大没小的!你姐姐就是你姐姐。好了!我们出发吧。”慕凝九抓住木长风的手,道。 “预备,跳!” “呼呼——”耳边风声不绝于耳。脸上不断拂过的风,并没有想象中的刺痛粗糙,而是出乎意料的柔和,如一方细软的丝巾拂过脸颊。 身体的坠落渐渐放缓,木长风睁眼,捏捏慕凝九的手,得意道:“凝凝,我就说嘛!跟着哥哥我,不迷路!这不就是幻城吗?唉哟...” “哎你小子好啊,还占我便宜,我是你姐。” “哼我偏不...嗷...凝凝痛痛痛痛。” “小子脾气还挺倔啊?” “嘿嘿,没啦...” 一阵淡淡清香扑面而来,慕凝九停下与木长风的斗嘴,诧异地发现他们正位于一片望不到边的田野上。与冰城正好相反,幻城如同六月般炙热。脚下,绿草放肆地长着,直达小腿肚子。前方不知名的紫色绒花蔓延至各个角落,与生机的绿相得益彰。视线所及之处,却是再没有其他什么花了。远处,阵阵清脆的水声响起,带给人夏日里,无法言说的惬意爽快。 周围,依旧不见一人,连城堡也没看到。慕凝九戳戳木长风: “木木,怎么还是没人?还有,城堡呢?” “唔......别心急。幻族入口是极其隐蔽的,这么多花中,只有一朵是钥匙。父亲为了防止我出去回不了家,特意还让我不吃不喝地在此训练了两三天......真是说到就头疼。唉,容我好好想想,是哪一朵花来着?” 慕凝九看着成千上万似乎长相完全相同的小紫花,道:“额......如果选错了,会怎样?” “选错了的话......”他咽了咽口水,道:“这花...是有剧毒的,且有好几种不同的毒。运气好的话,顶多昏迷两三天,若是......” “运气差的,怎样?” “七窍流血而死。” “......”慕凝九挑挑眉,心想:这幻族的毒倒是让她挺有兴趣研究研究,看看是否有什么没见过的奇毒。她抑制不住自己好奇的因子,兴奋地冲木长风道: “木木,你说,我如果拿走一朵,应该没事吧?” “凝凝?!你不要命了?这里花很多都是剧毒啊剧毒!不行不行不行......”木长风被吓得不轻,连连摆手制止。 第十一章 幻族疆域 “哎呀,放轻松,我的体质可以抵御毒素,不碍事!再说了,我又不用手。你四处看看,那朵花的机关到底在哪,不用管我。”话音刚落,还没等木长风做出反应,她眼睛倏地一亮,手中的蓝色灵力丝线,朝花朵中颜色较深的一朵缠绕上去。 慕凝九感觉自己的灵力一缠上去,就被一股力生生固定住,抽也抽不走。她皱眉,左手积蓄灵力,朝右手灌输去。这下,两只手都无法动弹,她咬牙,微微转头,朝东张西望的木长风道: “木木!帮我一下......怎么...灵力收不回来了......” 木长风闻言,冲过来,看到慕凝九的状态,大喜道: “凝凝!你真是神了!一找就是机关!” “什么?机关?”慕凝九一惊:自己运气这么好?这成千上万朵花,她只是挑了一朵看起来颜色不同的,就中了?? 木长风默念着什么,同样的蓝光汇聚在那一紫花上,突然,慕凝九手一松,终于可以动了。 瞬间,以紫花为中心,周围的花朵如浪花般向外涌去,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高耸如云的精致塔楼,和一丛丛与其比肩的枫树,上面挂着一片片闪着荧粉的枫叶,如一盏盏温暖的睡前灯。而他们所站的地方,成为独立漂浮在空中的一小块地。面前,是一扇用淡蓝粉末点缀的门,用上好的黑色水晶制成,内部隐约有白光流动。 “王,在哈彻王子休息的客房几案上发现一封书信。” “呈上来。” “是。” 麦基抽出信,展开。 致冰城王: 哈彻喜欢您女儿卡洛儿这一点,似乎是无可置疑的。然而,我再怎么喜欢洛儿,也无法忽视她有夫之妇的身份。此次联姻,若是继续,不仅是对洛儿的不尊重,更是对火族上下的欺骗。我想,到时东窗事发,这后果应该不是您想要看到的。洛儿现在很安全,冰城王放心。 一言以敝,火族王子哈彻与冰族公主卡洛儿的联姻,就此作罢。 “嘭!”麦基左脚狠狠一蹬,面前的红木桌案从中间断成了两半。他双手砸在两边扶手上,坚硬的扶手被震得四分五裂。 有夫之妇?有夫......之妇??!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卡洛儿,你个贱人,居然做出此等龌龊不齿之事,让冰族上下蒙羞,我冰城王的脸,都被你丢尽了!实在不可忍! 木长风伸手,轻轻抚上门面,心中划过兴奋和思念:爹,娘,我回来了。在他触碰门的刹那,一道柔和的蓝光,四散开来。 “咔”地一声,慕凝九被突如其来的亮光刺激得眯了眯眼。睁眼时,一条透明的路岔开,通往东、西两个方向。慕凝九看着脚下的小径浮现出自己的影子,眉一挑:这是玻璃制成的?居然打磨得如此光滑,与现代技术相差无二。 他们顺着稍宽一些的路,穿过池塘、花园,来到幻族大殿。 殿中,幻族王慕斯与族里长老正在商议事宜。 “王,您看,这小王子也年纪不小了,却连基本术法都参透不了,以后可是要继承皇位的人,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 坐在大殿中央的幻族王拧了拧眉,叹气道:“唉......孤真是为这儿子操碎了心,可你们看看他,半点继位的心思也无,成天就知道玩,叫孤拿他怎么办才好?” 木长风在门口听闻此言,瘪了瘪嘴,嘀咕道:“既然知道我不想继承,就再生个弟弟啊,哼!” 侍卫看到木长风后,惊讶瞪眼,便要过去禀报,木长风手一挥,想制止住那侍卫的行动,灵力施到一半,却被侍卫轻松挣脱了。他气愤地在原地跺脚:哼哼哼,一个多月不见,他怎么连侍卫也控制不了了。 ...... 殿中,一个声音突然打破了许久的寂静。 “王,小王子回来了。” 慕斯闻言,把玩玉石的动作一顿,五指收紧。“吱嘎”清脆地一声,玉石裂了个缝。他面无表情地对众长老说: “各位族长辛苦了,今日就到这儿吧。至于继承皇位这事,既然这小兔...咳咳,既然风儿已经回来了,我自会想办法。” “吾等,先行告退。” 待所有族长尽数告辞,幻族王换了个姿势,懒懒地瘫在椅子上,对侍卫说: “让他进来。”小兔崽子......居然还知道回来!看为父我不好好与你“交流交流”! “爹。”熟悉的声音,带着同样懒懒散散的语气,不是这臭小子是谁?他脚下生风,径直走向来人,一把揪住他耳朵,吼道: “你还知道回来?知不知道你母亲每日每夜担心你都快疯了?嗯?你个没良心的,看我不...” “啊!啊!爹!有什么账待会儿再算行么,好歹也在客人面前,给你儿子留点面子啊!”幻族王还想继续,捕捉到木长风话中信息:“客人??”他转头,这才看到一直憋笑辛苦的慕凝九,一时语塞。他懊恼地揉揉后脑勺:哎呀,这么好看一姑娘,他怎么就没第一时间注意到呢?嗯?这小崽子,出去一趟还能给他老人家拐一儿媳回来?嘿嘿......还算没白养这儿子。 他上上下下打量着慕凝九,越看越喜欢: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眼神儿不好,怎么就看上这小崽子了呢?不行,趁她反应过来前,一定要让她成为儿媳......可是,刚刚这么一来,她不会觉得自己虐待儿子吧,不行不行,要想办法弥补...... “咳...这位姑娘是?” “参见王上,小女子慕凝九。”她象征性地微微一躬,不卑不亢。 “慕姑娘,刚才......孤是太久没见儿子了,激动了些,姑娘别见怪......” “嘁。”木长风在一旁揉揉肿得通红的耳朵,不屑地道。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在接收到他爹一记眼刀后,乖乖闭了嘴。 “我理解的,无碍无碍。”慕凝九见刻意在她面前维持形象的幻族王,像个老顽童。她笑起来:这就是,木木的父亲么......亦或是,她的?心中似有一股奇异的暖流划过。 慕斯一愣,这笑容,像极了克莱尔。他恍惚间,似乎听见木长风说: “爹,凝凝来这儿,是有要事的。你能不能动用人力,帮忙找找这块佩饰的主人?” “爹?爹?”木长风唤了半天都没得到回应,纳闷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嗯......嗯?你说什么佩饰?”慕斯这才反应过来,尴尬地挠挠头道。 “喏,这个。”木长风摊开掌心,露出那块晶蓝的石头。 慕斯瞥了眼,瞳孔猛然一缩。 这石头......怎么...怎么会在这儿?他反复查看了石头许久,确实是他亲手铸成的那块无疑。他突然抬头,双手颤抖,不由自主地搭上慕凝九的双肩,似乎觉得不妥,立马拿开,偏头佯装咳嗽了声,暗暗平息内心的激动和不解。 “风儿啊,我有些话,要单独与这位姑娘说,你在殿外等候便是。” “爹......?”木长风疑惑地挑眉:为什么父亲看到这块石头时,如此震惊?难道他见过?真好,真好!没想到如此快凝凝就可以找到家人了!不过到底有什么,是他不能听的啊...... 待木长风不情愿地掩上门,慕斯立刻急急忙忙问道: “这块石头,你哪里得来的?” 慕凝九眨了眨眼:“我师父说,这是她收留我时就在襁褓中的。” “你身上,可有胎记?” “背部,有朵彼岸花。” 沉寂持续了将近有一个世纪之久,慕斯才缓缓开口,道: “为何...为何这么久了,都不曾想过寻找家人?我们以为...”慕斯极力压抑自己微微颤抖的语调,却仍止不住流露的激动欣喜。 “师父隐瞒了此事。” “对不起,九儿。当初,是我们没有照顾好你,害你...遭遇不测,流落异界这么多年,我们却......” “我习惯了。”慕斯看着眼前这个独立倔强的女孩,究竟如何才能平静地说出“习惯”二字? “九儿,来。”慕斯张开双臂,蓝眸如晶石般闪亮,盛着那个已亭亭玉立的女孩。 低沉温柔的喊声牵动着慕凝九的心,她眨了眨眼,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十多年的生活,突然闯进了“家人”,她愣怔的同时,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陌生情感。 见她无动于衷地站着,慕斯颤抖地收手,苦涩地抿了抿唇,低头掩盖眼中泛起的痛苦:是他们的错......把九儿生生推离开他们的生活。 慕凝九不知自己怎么了,但看着眼前人痛苦,心中如针扎般疼。她不是易动情之人,从来不是。但自从见到他,心底深处的怪异情感,就不是她理解范围内的了,且无法控制。 第十二章 幻族容颜 一缕淡淡的大海清香萦绕他俩之间。这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她深深吸了口气,吐出浊气,眼泪毫无预兆地滑落,热烈滚烫。这个高大伟岸,如太阳般炙热的男子,是她的父亲啊。他们的血管中,留着同样的血。这是真的吗?她也有父亲…有家了?那颗因缺了角而残破不堪的心,似乎正在慢慢愈合。 慕斯被毫无预兆的拥抱给弄得一蒙,继而是狂喜,他颤抖地伸手,轻轻摩挲着慕凝九的头: “乖九儿,到家了,以后有我们在,再没人能欺负你。” 本来被风吹得渐渐干涸的眼眶,因听到“家”的字眼,再次湿润:家,这就是家的感觉吗?她有家了,不再是蜷缩在黑暗中的孤儿了。她不用凡事都一个人扛,伪装得像个无心之人;她有爹娘,有木木,有商瑾……这种被人保护的感觉,她确确实实地体会到了,真是该死的好。她贪恋这种感觉,也不想戒掉,不管结果如何,她都愿意抛开过往,放手一搏……似干涸了万年的眼眶中,眼泪就如同拧开的水龙头,止不住地往外流。 “爹……”她双手环住慕斯,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道,带点鼻音,像只小奶猫。 那一声“爹”,似幻想过千百遍,如同一味催化剂,使慕斯的眼眶中瞬间盈了泪水:眼前的姑娘,是他的女儿,他的九儿啊。他还以为,这辈子,都无法得见……他深吸口气,强忍着泪,嘴角微微勾起。 不知过了多久,慕凝九从慕斯怀中抬起头,认认真真地打量着她的父亲。线条极其优美的下颌,微翘的睫毛下,是一双纯蓝的眼眸,如同美丽的宝石,不断闪烁吸收着耀眼的光芒。见她抬头看他,也低下头去瞧她。 “九儿,好啦,都多大了还哭鼻子。”他宠溺地伸手拧了下慕凝九微红鼻头。她窘迫地把头埋在慕斯怀中蹭着,把脸上的泪痕蹭去:她不是这样爱哭的人啊...爹不会以为自己是个小哭包吧......她于是斜眼偷偷瞟向慕斯,却正好对上他的眼眸。 他的女儿,怎么这么可爱?!慕斯噗嗤一声笑了,引得慕凝九也跟着笑。 “爹...我的眼睛,为什么是黑色的?”除了她,幻族人好像都是蓝眸的,这到底怎么回事? “唔……依为父看,约莫是掳你的人,在你身上下了某种封印,把幻族特征都抹去了罢。让为父查探查探。” 他伸手,一道蓝光笼罩了慕凝九全身。她从未见过如此充沛的灵力,仿若波澜壮阔的大海般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九儿,闭眼。”她闭上眼的刹那,就感觉眼球一阵发烫,火辣辣地疼。她轻呼,那阵痛感便减弱几分,耳畔响起慕斯心疼的声音: “九儿,为父问你,你想要原本的容貌吗?你若想要,恐怕得吃点苦头。其实不要也…” “不,爹,开始吧,九儿能克服。”她希望等再次睁眼,心中的那些苦痛和阴暗都能随风消散,她会是全新的自己。 “好,你且忍着些。” 那作用在身上的热无比滚烫,伴随着阵阵钝痛,似要把皮肤都灼烧了去。但与她之前每日泡在药桶的冰火两重天比起来,根本算不了什么。至始至终,她都没有吭过声。慕斯看着一脸平静的慕凝九,紧皱了眉:九儿这些年来,到底经历了什么?竟是连净化之苦都不觉得痛…… 身上的疼痛渐渐褪去,耳边传来父亲温润如水的声音: “睁眼罢。” 她眯眼适应着周围的强光,突然瞥见肩上的一缕金色,像春日暖阳般柔和,承载憧憬。用手捻起一丝金发,在阳光下反复查看,她嘴角不自知地勾起一抹甜笑,像个天真无邪的孩子。 “九儿,你和你母亲,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喜欢现在的模样吗?”慕斯感叹道,拿出一柄梳妆镜,递给慕凝九。 镜中的女子金色长发及腰,发丝微卷,被风吹起,相互交错,如细软的金蚕丝。金发柔顺服帖地垂落,勾勒出精美的脸庞,衬得雪白皮肤更加透亮光滑。一双涵盖星辰大海的蓝眸,如世间最为精致的天然成品,折射出明亮的灵光,吸引着视线所及的人和物。鲜艳的红唇勾起,显得饱满诱人。 “嗯,喜欢!谢谢爹!”她冲镜子中的自己眨了眨眼,抱住慕斯的手臂,左右摇道。 “爹真是太高兴了,这事,一定要赶紧让你母亲知道。还有,风……”他说到这儿,突然一顿:哎呀坏了,风儿这小子该不会还不知道九儿是他亲姐姐吧?若是喜欢上了,虽说幻族思想开明,可总归影响不好…… 他急忙问:“九儿,你应该没把此事告诉风儿吧?” “嗯,没呢。我先前也只是猜测,所以…” “我看风儿这孩子喜欢你得紧,对他来说,这件事接受起来或许有些突然……” “嗯?为什么?”慕凝九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 “唉……九儿啊,你把风儿当弟弟看待,可不能保证,他对你...” “爹!不会的,你多虑了,木木只是把我当姐姐看,没你说的那些心思,放心吧。” “那便好,那便好。” …… 木长风在殿外来回踱步:怎么这么久还没谈完?爹莫不会在刁难凝凝吧?不该啊,虽然他表面很凶,但对漂亮女子,尤其他娘,还是客客气气的。 又等了一会儿,木长风烦躁地抓抓头发:怎么还不出来啊凝凝……在经过多次思想斗争后,他终于决定进去看看。手刚搭上殿门,“吱嘎”一声,门从里向外地打开了。 木长风一个趔趄,一双手扶住了他。他抬头,看到父亲身边的金发女子,揉了揉眼:是娘?!什么时候进去的?他根本没看到啊?不对……不是娘……她身上的气质和娘不一样,有种熟悉的感觉…… “嘿,木木,回神啦。”慕凝九见他愣愣地,用手在他眼前招了招,道。 凝凝?!这是凝凝??他不可置信地擦擦眼:怎么乍一看和娘这么像啊……不得不说,凝凝这幅样子,就如同打磨过的夜明珠,变得更加成熟耀眼起来。他差点没认出。不过怎么回事呢? “风儿,为父有件事要告诉你。” 木长风眉毛一挑:到底什么事?感觉爹不像是假正经,还挺认真严肃的。他道: “嗯,你说。” 慕斯眼神示意慕凝九,她会意,笑着轻声对木长风说: “木木,从现在起,我就是你姐了。” “嗯?什么意思……”木长风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看看父亲,又转头看了看慕凝九,忽然明白了什么。 “凝凝?!你?不会吧?不可能吧??”木长风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向慕凝九。 “嗯,叫个姐姐听听。” …… “王,殿外一宫娥求见。”侍卫进来禀报。 “宫娥???没看见孤正忙着吗?随随便便一个小宫娥都要来烦孤,你们是饭桶么?不知道轻重么?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给孤轰出去,不见!!!” “……王,”那个侍卫颤声道: “她说有极其要紧的事求见,是关于……关于公主的。” “那个贱种??”他声音猛地变粗,吼道, “又是她?为什么总是她!明明身份低贱卑微,却一直在坏孤的好事!孤倒要看看,这次,这小贱人又有什么事!去把她叫进来!” 那宫娥进了屋,看了眼正在气头上的麦基,随即慌忙跪下,低着头,颤声道: “王,接下来奴婢要说的,绝无半句虚言,请您一定……一定要相信奴婢。” “说!” “昨日宴会过后,傍晚时分,奴婢一人在水榭边散步,正听闻火族王子与幻族王子的一位朋友,在商议帮助公主逃跑之事……” “奴婢亲耳听见,那位公子说,自己是公主的儿子。后来,他向火族王子展示了什么信物,让他立刻信了,并准备帮公主潜逃。奴婢正想跑去禀告王,不料被火族殿下听到声响。奴婢情急之下,使用隐身压缩术,藏于冰下,火族王子不放心地飞来一记法术,把奴婢打得昏迷不醒……奴婢醒来后,就急忙来找王了。” “你说的那位公子,是哪位?” “奴婢隔得太远,看得不甚清楚。只知道,他穿的是一袭紫衣,侧脸极为精致。奴婢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但句句属实。” 麦基紧紧握拳,吼道: “孤暂且信你一回。若是……你说的有半分虚假,孤便亲手割下你的脑袋!”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下去吧。” “是……” 孤的“好”卡洛儿,没想到,你居然还给孤留了个外孙……啧啧啧,藏的够深的。这下子,我要用你,和你最最最亲爱儿子的鲜血,作为祭品,庆祝孤即将崛起的统一大业!还有他,你的爱人。你们,一个都别想逃!哈哈哈哈哈…… “乔司,派人给孤把公主和孤的好外孙,带,回,来。”他笑得狰狞,一字一顿地道。 第十三章 古怪幽城 “十一,你再多派些人去保护母亲。那冰城老头又盯着她,随时都可能做出什么事来,我还是不放心......” “好,我这就通知下去。” 商瑾看到前方城门上写的“幽城”,转头对身旁的刘十一道:“时间也不早了,我们今日就在城中找个客栈过宿一晚吧。” “是。” 商瑾的手刚附上城门把手,只听“吱呀”一声,门自动开了。瞬间,一阵凉风迎面扑来,空气湿湿漉漉的,带着让人不甚舒服的冷意。刘十一不禁打了个寒颤:“再怎么说,现在也已经四月了啊,还有地方冷成这般?阴气挺重,怪让人膈应的......”头上突然重重地挨了一下,他吃痛叫了声,瞪着商瑾: “公子,你干嘛打我?” “别整天想这些稀奇古怪的,我们也才刚走出雪山群,周边地势相差无几,冷一点很正常好吗?快进去,我很饿要赶紧吃饭。” “是,是......”他噘嘴,跟着走进城门。 商瑾虽这么说,心底却一直觉着这儿有些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到底在哪儿。待他俩完完全全踏入城中后,看到周围忙忙碌碌的身影,才渐渐放下紧绷的心弦来。 他们顺着街道,一步步朝里走,行人旁若无人地继续着自己手头的事,却在一个转身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极低的声音聊着天:“唉,老头儿,你说说,我们有多久没看到新面孔了。这次还是自己闯进来的,哈哈有趣,事情变得好玩起来啦......” “嗯,你还别说,相貌也生得极俊啊,似乎是城主喜欢的类型,不知这次,这位贵客能留多久呢。” “嗯......你闻闻,他身上有股特别的香味,啊......心情都变好了呢。今日给小宝贝儿多吃些东西吧,他们一来,城主一开心,指不定又要让我们上供食物了,可不能饿坏了我的小宝贝儿啊。” “你快去吧,这里我来管着,看它已经饿得直叫唤了。” “这位大爷,请问城中最好的酒楼在何处?” 那男子停下手中的动作,抬眼看了眼商瑾,突然扬起一抹奇异的笑:“这位公子,你,是外来的吧。真是来对了地方,我告诉你,幽城最有名的酒楼,美女如云、应有尽有,就在前面岔口右拐。” “谢谢大爷。” “你听,那个人和老折讲话了讲话了!” “我听到啦,讲话了呢。” “他还真是......可爱得紧。” “嗯......也勇敢得紧。” “嘘,轻点声,要被听到了。” 商瑾从和那大爷讲话的那刻起,就感觉千百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感觉芒刺在背,格外不舒服。可当他回头看时,却什么也没有,大家各自做事,瞥都不瞥他一眼。他纳闷:难道是自己过于敏感,出现幻觉了? “公子......这里人都好奇怪,看起来在劳作,但手法都不甚熟练。那个抱着孩子的,把孩子整个头都蒙在被子里,这不是要活生生给蒙死吗??还有,刚进来时,我就看到那个磨豆的拿着碗豆在磨,这么久过去了,她居然还在磨!而且那些豆,跟没磨过一个样......”刘十一凑近商瑾,悄悄道。 “我也注意到了,你自己也留心着些。若是苗头不对,我们就赶紧走。”商瑾压低嗓子,小声道。 “凝凝??这是真的吗......”木长风的声音带着颤抖的喜悦,扭头,看进同样蔚蓝的慕凝九的眼眸。凝凝要找的家人......就是他们? “弟弟,今后,还得劳烦你带我熟悉下这幻城内外了。”慕凝九冲木长风调皮地眨了下眼,笑得无比开心。 “那自然哒。”他顿了下,“凝凝,那啥...还是别叫我弟弟了吧,我又没比你小多少,总占我便宜......”他噘嘴抱怨。 “风儿,你可比九儿小整整两年呢,还不该叫声姐姐?”慕斯在一旁淡淡出声。见木长风不语,掐了他的手臂一下,道: “你叫不叫?嗯?!你不叫我就...” “啊啊啊...疼疼疼疼,我叫,我叫还不行吗......”木长风捂着火辣辣发烫的手臂,委屈投降道。 “嗯......姐。”他扭捏了半天,才憋出了一声,比蚊子叫还轻。 “你刚刚是叫了吗?太轻了,还是不是男人,让你叫个人怎么还吞吞吐吐的......重叫!” “姐!” “哎,我的乖弟弟。”慕凝九看着木长风原本雄赳赳气昂昂的样子,一见爹就蔫了,实在有趣得紧......她的笑容,似要溢出眼角。 “我跟他说过几百遍了,来历不明的人就不应该轻信!上次有个什么宫娥假扮公主混进来的教训还没吸取吗?这年头的小姑娘啊,想攀高枝的多了去了,他真是心肠太仁慈了。人呢?人在哪,看我不好好收拾她!”一个清脆悦耳的女声突然响起,虽然带着丝丝愤怒,但还是不难听出音色的圆润动听。慕凝九转头,静静打量着身穿一袭黑色长袍,白色长裙打底的女子。是迷幻森林画像上的......她一眼就认出那女子的模样。真人却比画像还要好看。长长的睫毛下,一双含着薄怒的蓝眸似闪着流动的阳光,格外精致美丽。那眼睑下方的泪痣,如上帝用墨水点缀的,最为精巧的一笔,为她莫名增添了一份柔弱之美,惹人怜爱。 第五章星空投影 慕斯正想制止她,她却已奔至慕凝九跟前。定睛看向那个面孔,原本冲到嘴边的责斥突然被咽了回去。霎时,大殿里一片寂静,只听到女子因激动而紊乱的鼻息。 太像了......实在是太像了!尽管见她最后一面时,她仅仅是个婴孩,但直觉不会错......是她的宝儿,找回家了么?鼻子一酸,眼泪不可抑制地从眼眶滑出。她怔怔地感受脸上湿漉漉的泪痕,深吸口气:她的宝儿被掳去时,只是个丁点儿大的女娃,那夜她听闻消息时,生生哭晕过去。这些年,他们和宫中的人都不敢再提起她,因为那失去孩子撕心裂肺的痛,真的可以把一个正常人逼疯。她不想,在历经绝望后这么久,被一个虚幻的希冀折磨得一蹶不振。 她压抑住哽咽的嗓音:“你们,都先下去吧。” “是。” 待下人退尽,她饱满的嘴唇显得有些苍白,眸中带着绝望尽头的一丝希望,颤抖着声音道: “你,不是...我的宝儿...吧?啊?” 一句话,似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她突然没有勇气听那姑娘的回答。眼泪冲刷旧泪痕,又添新的。她哽咽地说不出其他。 “娘......” 脑海里,“轰”的一声,截断了她所有喷涌而来的思绪。她呆呆地看着对面的慕凝九,就这么呆呆地看着。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心弦突然放松,她身子一晃,慕凝九见势,急忙冲过去,用手紧紧抱住她。 “您没事吧......”女子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克莱尔一下下抚摸着慕凝九的金发:“没事......就是绝望,我再无法消受了。宝儿,再叫一次娘,娘想听。” “娘,娘,娘......”慕凝九笑起来,眼眶中喜悦的泪,模糊了双眼。 娘的怀抱,没有想象中不适应的陌生感,淡淡的玫瑰香蔓延鼻尖,温暖至极,如同一朵软而轻的棉花云,柔软,却是不太真实。眼泪直直落下,她吸了吸鼻子,把头靠在母亲肩上。 “克莱尔,这是慕凝九,我们九儿。”慕斯在一旁早已红了眼,喑哑着嗓子道。 “慕凝九......”她的手缓缓抚上慕凝九的背,喃喃道。 “慕凝九......九儿...是个好名字,真好...九儿,一转眼,都已经这么大了啊......有没有吃苦?”她接着自顾自回答道,“肯定吃了不少苦啊......在外面,肯定特别孤单吧?累了,连个可以依靠的怀抱都没有...”她念叨着,嘴角泛起苦涩,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娘,您别自责了,九儿很好,真的。这些都不是事儿,九儿不怪你们,别难过了。” “嗯......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娘和你爹发誓,再不会弄丢你了。” 一抹紫霞熏染层层卷云,翻涌滚动,渐渐向天际间移去,如一副极具动态的浓墨国画。金色阳光泼洒,粼粼河面无边,如跳跃着千百条小银鱼,灵动浩渺。一座棕木浮桥通向的一幢小屋,被大片的蓝叶草装饰着,只露一个小小窗户。 “凝凝,喏,你看到桥对面那幢小屋了吗?它以后就是你的了。”木长风指指河对岸,转头对慕凝九道。 “我一个人的?”她挑眉。 “是呀,爹娘一幢,我和你每人一幢,这都是祖先传承下来的。你这幢周围风景最好,还最僻静!我早就跟娘要过好几次,她任凭我怎么耍赖,说什么也不给我,原来是留给你的。” 第十四章 星空投影 慕凝九挑了挑眉:她还在想,二十年独来独往惯了,若是让她与这么多人一起住,怕是还真挺不适应......这下可好了,看这房子前后,还能种些毒草毒花什么的,不愁没地方继续研究毒药了。或许还可以向她爹慕斯探讨一番...... 她似想到什么,转头问木长风: “木木,你的名字和爹娘还有原先在冰族听到的,都不太一样,更像是神州大陆的取法......” 这几日见到的所有四族的人,通俗来说,取名都像是现代西方的叫法,可木木,却是偏向古代取法,既然神州大陆和四族素不来往,为什么会给木木取这个名? 木长风闻言,打了个响指,道:“嗯,确实。娘从小在幻族书库中读过许多四族以外,即神州大陆的事情,于是特别向往,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机会去拜访。后来生下我,就给我取了个这样的名字。” 慕凝九嘴角一抽:“爹也不阻止?” “嗯......爹最宠娘了,还不是她说什么是什么。”他幽怨地望着慕凝九,委屈道。 “好啦好啦,你也别难过,我觉得这名字挺好听的。为了安慰下你受伤的心灵,你姐姐我,请你去我小木屋玩吧,怎么样?”慕凝九拍拍他的背,朝他挤了挤眼道。 木长风眼睛瞬间一亮,期待地问:“真的吗真的吗?” “你姐我说话算话,走吧。” “耶!走喽!”木长风一路蹦蹦跳跳地跟在慕凝九身后叨叨什么,像个得了糖果的三岁小孩。 “木木,这幻族上下,还有几个是知道我的存在的?” “唔......就连我他俩都瞒着,怕是只有他们和一些老管事知道了。不过你放心,明日一早幻族设宴,迎你归来,大家就都知道了。” “嗯。”她站在门前,看着无把手的棕木门,纳闷,“娘有没有给你什么钥匙?” “没有啊......我还以为,她给你了。”木长风诧异地道。 “......”慕凝九沉默半晌,缓缓开口,“所以,这门,到底要怎么开,用意念吗?” “应该是有钥匙的啊,我那屋就有。”木长风挠挠头,不解母亲的举动。 慕凝九仔细抚摸着木门纹理,突然用力一吹,吹散了门上累积的灰尘,现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方框。 “咦...这是干嘛的?”木长风好奇地问。拜托......这毕竟是你生活了十六七年的地方吧,连你也不知道?!慕凝九无奈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唉......那就用灵力试试呗。”话音刚落,握拳地右手周围,蓝色灵力飞扬,颜色越变越深,她感受到充沛的灵力在体内流动。深吸口气,她右手张开,摁在方框中。 突然,几束白光顺着手掌,在框中棕木上,划出一个清晰的手印。只听“嗒”地一声,木门自己开了。 木长风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讶:“哇塞!原来真能这样开!为啥从来没人跟我讲过?我经常钥匙不知道放哪儿啊......哎呦...娘真是偏心...”慕凝九揉了揉他柔软的金发,笑道: “木木,进去看看。” “好嘞。”木长风兴奋地往里冲。 入眼的是一方极其宽敞的大厅。地面用黑檀木铺成,显得无比干净大方。直径三尺的树根被拦腰截开,做成一张圆木桌,上边的纹理依旧清晰可见;凑近,有极淡的清香散出,让人心旷神怡。 点亮整个空间的,是头顶的一盏“灯”。亮白的絮状物,被装在容器中,时不时地流动穿梭,柔和而不刺眼,和她在迷幻森林地道中看到的蓝色絮状极其相似。慕凝九摊在桌子周围松软的长椅上(与其说是长椅,更不如说是沙发),惊奇地看着对面很大的一个凹槽。这是用来干什么的?她凑近一看,发现了里面短短的几截木材。这里冬天莫不是也要生火取暖? “凝凝,那是供暖的。和神州大陆不一样的是,这儿供暖用的是灵力。你也看到了,这里所有的照明设施,用的都是你的灵力。” “那岂不是灯还没亮多久,我的灵力就已经流失光了?”慕凝九皱眉。 “不会的,照明设施灵力消耗极小。拿你刚刚点起的灵力来说吧,足以使用三月有余而不断。况且,晚上睡觉时,灯光若不需要,这灵力,是重新回到你体内回收利用的。” “那还差不多。”慕凝九转头,一眼就瞥见后方一扇大开的落地窗。她走过去,推开窗,站在这个大小适中的观景阳台上。她用手轻轻晃着那个蔚蓝的小摇椅,看着后花园的绿草茵茵,嘴角勾起一抹发自内心的笑:这些设计,真的都特别和她心意!她可以在后花园养上一片毒草,天晴时,就抱着书,坐在摇椅上看看它们,多好。 “凝凝!快来上面!”木木惊喜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慕凝九闻言,踏着铺了层浅蓝绒毛毯的楼梯上去。 一方硕大的白幕横在墙上,无任何装饰。慕凝九蹙了蹙眉:全白未免也太单调了吧?看来不管怎样,这房子都不太可能做到让自己完全满意。但能这样,已经让她很惊讶了。 “凝凝,闭上眼睛。”木长风的声音从侧面响起,慕凝九刚想寻声望去,眼前一黑,一双温暖的手覆上来。 突然的黑暗,让慕凝九有一瞬的不适,她开口问:“你要干什么?” “跟我走。”他的声音柔和中,带着一丝痞气,淡淡地响在耳畔。慕凝九感觉自己被带着,进入了一个房间。 他手一松,她缓缓睁眼。 眼前的场景,是极具震撼力的:房间整体的色调,都是由墨蓝色绘制而成,深沉静谧的感觉缓缓蕴开,是静止的;而点缀与其间的,一粒粒渺小却明亮的灵光,却是动态的。这忽明忽暗中,仿佛千百颗眨着眼的星星,调皮得与这抹广博浩大似乎不甚匹配,却让人无法生出一丝不和谐的感觉,两者的融合,使得慕凝九觉得,她也成为了漫天星群中的一隅,俯瞰着地上的万物。 木长风看进装载了小小星尘的眸子,嘴角不自觉扬起,轻声道: “凝凝,欢迎回家。” 慕凝九闻言转头,静静地看着那个正张开双臂,浅笑看着自己的男子。 她笑中带泪,一步步走近,环上他腰。 “木木,谢谢你呐。”她柔声在他耳边道,轻轻靠在他肩。 ...... 商瑾和刘十一按着大爷的说法,找到了幽城最繁华的酒楼。 二楼。 “听说,来了俩年轻英俊的小伙子哪。”一个妩媚的声音传来,尾音上扬,像有只猫挠着心窝,让人欲罢不能。 “是的,城主。是否...”属下做出抹脖子的动作,却被纤纤玉手一挡,听她说道: “唉,怎么能如此粗鲁地对待我们尊贵的客人呢。”她手一拂,昂首笑道: “舒儿,请两位客人,来东厢房一聚。” 自他们踏入这酒楼起,那种被人盯视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心中没由来地生出一丝警惕,似乎有什么事将要发生。于是皱了皱眉, “十一,此地邪乎得很,我们...” “两位公子,城主有请。”一个清脆响亮的女声打断商瑾的话。商瑾看向那个说话的女子:一双眼睛生得乌黑圆润,皮肤吹弹可破,绿色长裙及膝,下面大片的雪白裸露,使刘十一一见了就连忙假装没看见,转头道:“咳,非礼勿视。” “呵呵,”那女子突然笑起来,声音清脆悦耳:“这位小公子可真是有趣得紧,在幽城,所有女子都是如此穿着见人,何来无礼之说?” “我们二人与城主素不相识,如何让他请我们?”商瑾问。 女子偏头,上下细细打量了商瑾一番,后笑道:“必是城主赏识,快请吧。”商瑾感觉到女子周身突然的杀气,和周围看似自顾自喝酒、实则暗自打量他们的客人,深知无法推辞,侧头看了刘十一一眼:要小心。十一会意,轻轻点了点头。 这酒楼的装潢,除了外表还有一丝古色古香,内部几乎全是商瑾他们从未见过的建筑图案,却发自内心地觉得它们精致美丽,似源于遥远的地方。 白色大理石砖铺地,小径逶迤,绕一直延伸到二层的最里间。商瑾在推门的一霎,心中没由来地敲起警钟,他挺了挺背脊,抬眼打量四周。 清一色酒红绸缎,从梁上一丝丝挂下来,不受束缚地微微浮荡着。室内布局诡异:墙上无一扇窗,却并不昏暗,硕大的夜明珠点缀,倒给原本阴凉怪异的环境增添了一抹温馨。硕大的空间内,只摆了一张床。床上,洁白的床单似是崭新的,鲜红的玫瑰花瓣肆意地洒着,散发阵阵浓郁的幽香。 “真是极其俊俏的,小,公,子啊......”一个魅惑人心的声音突然响起,商瑾十一对视一眼,寻声望去。 第十五章 欢迎仪式 只见一个身上裹着黑色丝缎的女子从床上缓缓赤脚走下。那丝缎虽毫无规章地缠绕在女子身上,却把女子的诱人曲线勾勒得恰到好处。玉白双峰在极黑中若隐若现,三千青丝倾泻而下,一双红唇微张,看得刘十一不由得呼吸一紧,又赶紧把眼睛转开,只有耳根的红暴露了他刚刚紊乱的思绪。再往上,精致的脸庞上,是一双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黑眸,此时正紧紧盯着商瑾,目光带有的掠夺性,让商瑾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个男人,很有意思。自己的身材和容貌,竟不能让他有丝毫动容。是见过更美的人儿么,亦或是,喜欢男人?呵呵......想到这儿,她眼中泛起一丝兴味,嘴角一勾,叼起只红玫瑰,缓缓走至商瑾跟前,伸出葱白细长的指,移上商瑾脸庞。他眼中闪过警惕,一退,避开了。 “城主,我们只是途径此地,并不打算久待。”他开口,声音低沉,淡淡的,却透着一丝坚决。 “呵呵......只是这城里好久,好久没来过客人了,既然你们来了,我自然是要尽地主之谊的。放心,不会耽误你们很久的。”她粉色的舌头依次舔过上排洁白平整的牙齿,耐人寻味的眼神一个劲儿地在商瑾身上打转。商瑾见此,心中浮起一阵怪异感,他捏了捏拳头,想:这女子,如此年轻貌美,根本不像什么城主,她究竟是何人?看起来,并不好对付。 “来人,上菜。”她双手一拍,优雅而高贵,转头笑道:“小公子,维娜还不知道你和你朋友叫什么呢?” “商瑾,十一。”维娜...不像是神州大陆的取名方式,莫不是四族之人?他暗忖。 “商公子......这边请。” 只听“突”的一声,那张铺满花瓣的大床缓缓朝左侧移开,一条狭窄的走道现出。 商瑾拧了拧眉,心忖:这四周没窗,这酒楼又都是城中怪异人士,现在冲出去怕也是走不掉的。倒不如跟下去,看她究竟在搞什么花样。他和十一对视了眼,跟在后面。 走完最后一节楼梯,一阵阴寒之意扑面而来,让他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于是暗中紧了紧腰间的短匕。周围无上方装饰得富丽堂皇,倒显得无比简陋:四周都是由水泥糊成的冰冷墙壁;比上边稍小的空间内,只有三颗夜明珠作为照明,却显得无比鸡肋,只能照亮底下的一小块地,周围都是一片漆黑。 商瑾用气声唤道:“十一。” “在呢公子。”后方一个声音传来。 突然一个女声从前方的黑暗中传出: “商小公子,我喜黑,这地对于你们暗了点,见谅。”紧接着,不远处传来“咔嚓”一声,是重物被拖动的声音。商瑾把墙上的夜明珠拿在手中,确认了十一就在身旁后,朝前走去。 “嗒”。商瑾感觉踢到了一个方方的物什,用夜明珠一照,发现是个长条的箱子,比肩宽,比人身长,上面用银色画了精美的图案和奇怪的文字。让他惊讶的是,放在这样一个看似是地下室地方的东西,居然纤尘不染,有明显被人擦拭过的痕迹,但可以判断绝不是近几年才打磨而成的,至少也有二三十年了。这是何物? “商小公子,饭菜已备好,请享用。”商瑾用夜明珠一照,发现维娜正抱胸坐在这个长条形箱子的另一头,手中拿着一个形状奇怪,通体透明的酒杯,里面的液体,是黑红色的。再看眼前的饭菜,肉是无比新鲜的,甚至还残留着血丝,饭是颗粒分明的,只是看起来并不那么容易嚼得下去。城主的平日里的伙食,居然如此之差?甚至都不经过加工。还是,她故意拿出这些来招待他们? 见商瑾看着盘中饭菜不语,维娜眨眨眼:“嗯?怎么了?不合公子胃口吗?我记得你们是吃这些的啊......难道时间太久,记错了?”她喃喃道,眼里闪过一丝困惑。 商瑾皱眉:你们?时间太久?怎么听来像是她平日里不吃一般...... 维娜自顾自神叨叨地说了会儿,突然提高声音,无比兴奋地道:“按理说是要让你先吃饱的......但是,现在也没办法了。”商瑾听闻猛地抬头,就看到那双黑眸,吓了一跳:她什么时候过来的?怎么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商瑾......”她温柔地唤着,“你很特别呢,很特别,所以...”商瑾看着黑暗中那双散着饥渴光芒的黑眸,心里警钟大作。 “让我换种方法,汲取你的血。”维娜眼眸突然迸射出红光,张嘴,雪白的尖牙,如同死神的镰刀,在夜明珠的冷光下,显得分外可怖。 “啊——”维娜瞪大了眼,看着腹部的那把铁匕:怎么会,她明明在那房中下了足量封闭功力、抑制行动的花毒,他根本不可能有力气用刀! 商瑾平复了下急促的呼吸:果然,他的直觉没错,吸食人血的怪物,幽城中,都是怪物!他错了,他不该如此鲁莽地进来的。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是一步。他拉着吓蒙的刘十一,就往开着的机关口跑去。铁匕带给维娜的伤害只是行动上的一瞬迟缓,她拔出滴着自己鲜血的匕首,伤口正以惊人的速度愈合。不行,绝不能让到嘴的猎物跑了。她急速冲到地道口,看到极力往上跑的商瑾二人,嘴角勾起嘲讽地一笑:唉,别挣扎了啊。且不说凭借你们人类的速度,绝对逃不出我的掌心,就算逃出去,这城里都是厉害角色,你们这么可爱,他们肯定不会放过的。所以,留下吧。她伸出修长苍白的手,勾向商瑾的背。 商瑾咬牙,倏地转身,闭眼念了个诀,一团荧光在胸口闪烁,越来越亮。维娜见光,赶忙用手一挡。待光暗去,她惊诧无比地看向商瑾:怎么回事?他身上明明没有任何灵力,但那胸口的昙花图腾,却又是四族的象征......奇了怪了。 商瑾几日前才刚开始修习冰城法术,只学得皮毛,没想到这么快就有急用,只得死马当活马医。手中好不容易凝聚的光球微微震动,显然还不甚稳定,一个放松,体内灵力就突然开始流窜,他只觉身体忽冷忽热,微微晕眩的感觉传来,他按住虎口,死命忍住。不行,得离开这儿...... 光球被打了出去,击中维娜的头部,她被震得后退几步,却不再往前追,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渐渐消失在机关口的商瑾二人。 黑暗中,一女子上前。 “城主,是要抓回来,还是......”舒儿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不,放了他们。”维娜淡淡道。 “城主??” “按我说的做。” “......是。” “哈彻,怎么样,五儿中的...” “确实是黑法术。”哈彻紧皱眉头:这事得赶紧告诉父亲。于是道: “北宫兄,你介意我把他带回族中吗?事关重大,医治的法子,怕是只有父亲才知道。” 北宫晗一愣,继而道:“能否让我一同前去?我答应他母亲要好好保护他的。” 哈彻沉吟片刻答:“好,我跟父亲说一声。” 北宫晗看着停在后方的马车。微风吹起车帘,正好能看到那张安静的睡颜,眼前立即浮现出她平日里在身边叽叽喳喳的模样,活脱一只耐不住寂寞的小麻雀。此次请求去火族,他是存了私心的。他只想,等她醒来,重新看到那张活泼精致的笑脸,就心满意足了。 ...... 四月,幻族又迎来了一年里最热闹的时候,不光是谷中大多灵物都活跃起来,幻族子女们也将在此时进行资质测试,并归入不同部门。但今年四月,尤为热闹,因为他们早年失踪的长公主回来了。慕凝九回来不过一日,公主的美貌就传遍了幻族上下,族中老老少少都挤破了头,围聚在大殿中,想亲眼目睹公主之姿。 “今日在此举行宴会,主要是欢迎小女慕凝九回家,我宣布,即刻起,小女慕凝九为幻族长公主,授幻族梦魂。”慕斯身穿一袭黑色长袍,笑容似要溢出眼眸。族中人均好奇地打量着大殿中央的慕凝九。 她今天一袭冰蓝曳地滚雪细纱,腰系天青绸带,勾勒出优美曲线。一头金发微卷,肆意地披下,衬得耳骨处银蝶栩栩如生、振翅欲飞。红唇勾起,一双蓝眸深如潭水,却浮出明快的喜悦之色。 “王上,长公主真是仙人之姿,想必潜心修习法术,定又会是幻族的一大高手。”慕斯右手边的大祭司,摸着长长的胡子,和蔼地笑道。 “大祭司谬赞了。小九在法术上造诣尚浅,还要多多向您请教。”慕凝九勾唇笑回,换来殿中诸多长老们赞许的眼神:公主年长,真要比那小王子懂事得多,日后辅佐王上打理族中上下,也好为王上分忧解难...... 第十六章 遥寄相思 木长风看着殿中央耀眼的慕凝九,骄傲地扬了扬脑袋:他姐,就是该受万人追捧的! 就在人人说着欢迎之辞,其乐融融时,一个侍卫突然报道:“王上,那梦魂......不见了。” “什么?!”慕斯眉头一凛,问:“不是一直都有好好地放着吗?怎么可能没了?赶紧派人去找!这是要留给九儿的,务必给我找到了!” “是。” 人群中窃窃私语开来。 “这梦魂为何物?” “梦魂你都不知道?这灵器可厉害着呢,它由代代长公主佩戴,不仅象征着身份地位,还能出入他人梦境而不被察觉。” “随意出入?” “也不是。如果有人幻术真的极高,可以设屏障去阻挡入侵......唉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幻术课没好好上吧?” “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都是理论知识,不顶用,我就翘了呗。那翘得真叫一个值!昨天和木长风去吃了鸡腿,那味道啧啧......” “啊......那个...爹...额...父皇...” 对话还未完,突然被一个男声打断,人群顿时静了下来。 “你小子什么话不能到时候再说吗?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场合,这样吞吞吐吐地成何体统。”慕斯皱眉轻斥。 木长风深吸口气,道:“梦魂已经在凝凝手上了。” “嗯??你开什么玩笑?” 慕凝九一时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梦魂?她什么时候......哦不会是木木初见时给我的那条手链吧?她还记得他说什么...传家宝,她当时还挺嫌弃来着......那他还真是心大,真随随便便就把族中宝物交给一个陌生人啊? “咳......”她一惊,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 “父皇,那梦魂,确实在九儿这。”话音刚落,她左手食指中指一并,点向右手腕处,一条手链幻化出来,十二颗和田玉,由金色丝线串起,在主人灵力的滋养下,泛着淡淡蓝光。是梦魂无疑。 “额......”慕斯一时语塞,瞪了眼木长风,木长风缩了缩脖子,朝他做了个鬼脸。 慕斯脸一黑,但很快便笑道:“既然如此,直接进入下个环节,授衣。” 端到慕凝九眼前的,是和那日在迷幻森林大殿画像上一样的纯黑斗篷。 两旁人群中窜出同样披着黑色斗篷的木长风,他拿起盘中的斗篷,一抖,兴奋地道:“我来,我来好啦。” “小兔崽子...”慕斯暗骂。这仪式,本是由克莱尔完成,象征着九儿成为这个家族的一员,同时也肩负着必要的责任。虽这小崽确实也是家中一员,他来授这披风,似乎也没什么不妥,但他讨厌计划被个毛头小子打乱的感觉。 斗篷的材质轻软舒适,披在身上,几乎没什么重量。慕凝九看着聚精会神帮她系斗篷的木长风,嘴角露出一丝笑意,心里暖融融的。 “嗯,好了。”木长风心满意足地看着自己的杰作,给了慕凝九一个大大的拥抱。周围响起阵阵欢呼喝彩。 “欢迎长公主!” “长公主回来啦!” “哈哈,幻族又出一美人!” 慕凝九看到木长风的一根金发竖起来,邪笑着伸手揉了他的头,立刻换来他不满地抗议:“凝凝,我也不小了,别老像摸动物般摸我头,发型都乱了。” “看乱了才帮你理的,唉,好心没好报,下次不弄了行吧。”慕凝九在欢呼声中摇头叹息道。 “九儿,从今天起,你就是我幻族的公主。如果有什么事,千万别一个人扛,你有我们。”克莱尔抱了抱慕凝九,道。 “九儿知道了。” ...... 夜晚,慕凝九赤脚蜷缩在阳台上的小藤椅里,盖着小毯。抬头,是无比清晰的银河带,把漆黑的苍穹割裂成两块,像碎裂的镜子,却有种令人叹为观止的残缺美。夜风徐徐,耳畔的金发贴在脸上,痒丝丝的;空气冰凉,吸入一口,脑中便清明了几分。楼下花园中,各种奇怪的草药恣意地长着,她看着,微微一笑。 昨日宴会结束,她在爹那儿挑了几株毒药,爹直夸她机灵通透,把他的极品草药都挑走了,却没有半分不悦之态,万分爽快地就给了她。她想,经过这几天,她似乎有点明白所谓家人;也正是它,让自己甘之如殆,如爱情。 她抬头,固执地看向墨空边际的一颗小星,它不很明亮,却也不被黑色给吞没。它犹如蒙灰的宝石,尘土退尽之时,便是它展现极美之刻。脑中浮现出那个紫衣的妖孽男子:此时的他,在干什么?这儿真是观景的最佳场所,以后有机会,定是要叫他一同欣赏的。现在的她,还不够强大。等她把幻术学成,再去寻他,帮助他,再把他拐回幻族...... “哈哈......”想着想着,她乐不可支地笑了。 ...... “阿嚏——”商瑾把身上的外袍盖得紧了些,无意识地揉揉略带酸意的鼻头,翻了个身砸砸嘴。身侧的火堆已快燃尽,只有少量星火被风吹起,如一盏盏橙黄小灯笼。梦里,依旧是那女子,捏着一颗葡萄,坏笑着咧嘴看他,问:“葡萄好吃不?” 他看着她的红唇,想起其软软的触感,不由自主地道:“想吃。” 她的眼睛极亮,却仍笼着一层迷雾,正如那天。他靠近,逼迫她抬头看他,那星眸中藏的懊恼也没能逃过他的眼。他笑起来,眸子如璀璨宝石,看得她一愣。他见此,覆上她微张的唇,用舌尖描摹,像品尝着可口的水晶葡萄。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温度渐渐升高,她离开他唇,跳起来赏了他脑袋一个爆栗: “吻技有待提高哦。” 有待提高哦。 提高哦。 哦...... 这一句话回荡在他脑海里挥之不去,他烦躁的同时,不知为何感觉自己身处一个大火炉,大汗淋漓。 然后他醒了。睁眼时,一阵火光闯进他的视野,如同儿时娘煮的黄彤彤的双黄荷包蛋,特别黄,特别亮......他愣怔了会儿,突然一个鲤鱼打挺,摇醒睡得极熟的刘十一:“十一!别睡了!再睡就成烤乳猪了!”他一边感叹为何紧要关头这侍卫还要自己保护,一边用仅存的丁点儿灵力聚集起极细的冰柱,扔进火里。不知重复了这样机械的动作多久,火总算灭了。 他大汗淋漓地坐在草垛子上,心想:差点......就交代在这儿了,他鸡肋的冰术,还算是派上点用场......下次见到小狐狸,一定要好好向她讨点便宜......真是对她临走前那句话有阴影了么,唉。 …… 冰城殿内。 “王上,你答应的摄魂秘术,何时能兑现?这些年来,我们都按你说的,安分守己,过着人类的生活,并未惹出什么事端。”一个女声道。 “维娜,你不必担心,该来的自然会来。现在,时机还未到。”麦基心忖:摄魂秘术,他有的只是很小一部分,和另一半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但若不是这样,几年前他便不能在维娜他们的帮助下,如此顺利地登上冰城主位。所以,拿此作为牵制,倒还能利用他们为自己做些事。 维娜藏于衣袖中的拳微微握紧:果然...她就料到了。每次都这样......麦基这个老不死只知道一拖再拖,要不是有求于他,还不如直接拧了他的脖子,来得痛快! “哦对了。前些日子我城中来了些许客人,模样比我那些姐妹们都要好上几分。但看他胸前图腾,那小子似乎是冰城人?害我不得不放走他,现在想想,他的血,一定非常美味可口......”她舔了舔已然变尖的牙,道,“他胸口的昙花很特别,周身却看不出丝毫灵力,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 “这人可是一袭紫衣???”麦基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是啊,黛紫色,在他一个男人身上,也未见有丝毫违和,我喜欢。”维娜挑了挑眉,问,“怎么,你认识?” “哈哈...他呀...”麦基突然大笑起来,声音刺耳尖利,“他可是我的乖外孙。” “呵呵...王上,你别开玩笑了。据我目测,他也有二十来岁了,当你外孙?你那女儿什么时候怀上的,还瞒过了众人?” 麦基哼了声,心忖:那小子途径幽城,去的方向和他娘正好相反,莫不是去他那异类爹处?不该啊,这事情他是如何得知的?哼,定是卡洛儿那娘们干出来的好事!跟他玩声东击西的鬼把戏......呵,千算万算都想不到,你的乖儿子会在路上碰到我的人吧。想到这儿,他眼珠一转,奸诈地笑起来: “若我让你去蛮荒岛做件事,事成后便把秘术给你,你看如何?” 维娜挑挑眉,继而问:“蛮荒岛?” 麦基点头,一甩外袍,走下王座,附在她耳边说了什么,然后伸手交给她一块黛色令牌,上面刻着黑色的五芒星,维娜皱眉接过,应道: “好,我答应你,希望你不要食言。不然......”她勾起唇,黑眸中却无一丝笑意,“后果可不是你能想的。” 第十七章 何许人也 “九儿,风儿给你那册子正好。你就照上面的练,以你的资质,又有梦魂和灵器澜相助,一定会大有所成。虽然四族正太平,但世事难料,你有法术护身,爹和你娘也好放心些。”慕斯拍拍慕凝九的手道。 “知道了,爹。” “你可让风儿带你去谷底天水一线,那儿是天地灵气聚集处,有助于你灵力大增,但修习法术需避人自行体悟,万不可分心。修习之路不易,你可能会吃苦头。”慕斯皱皱眉,欲言又止。 慕凝九勾唇笑道:“爹,这些你都不必担心。只是...我不知自己多久能从谷中出来。不在的日子,您能帮照看园中的小家伙们吗?” “那是自然。”慕斯舒展了眉,笑道。 慕凝九推门而出,一不留神迎面撞上个宽阔的胸膛,一股清凉的薄荷香扑鼻而来。她皱眉,揉揉撞痛的额头,抬头看向来人。 高,特别高。 这是慕凝九对他的第一个印象。 那男子低头打量着慕凝九,沉黑的眼眸,剑眉斜飞入鬓,显得不怒自威。鼻梁很挺,下颚线如雕刻大师最精美的杰作,唇角向两边微微勾起,似笑非笑,像在打什么算盘,让人心里毛毛的。 这个男人是? 慕凝九正想开口,就听他低沉如大提琴的嗓音响起:“姐。” “......”慕凝九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完全陌生的男子,心想:这模样长得挺俊,该不会是个傻子吧......真是可惜了。 “萧洛!你干什么!这是我姐,我,姐!和你有半毛钱关系吗?”木长风气呼呼地冲过来,挡在慕凝九和男子中间,对那男子大喊。 “姐,你真美。”他突然一转身,绕开木长风,执起慕凝九的手,在自己手上清浅一吻,活脱现代的译制片桥段。 “萧,洛......”木长风咬牙恨恨地叫着,“你别拿出你那一套来,我姐有主了,轮不上你!” “你想什么呢。”他不知为何突然低低笑起来,让木长风心中的无名之火蹿得更高。 “她可是我姐啊。”慕凝九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个能分分钟把木长风惹炸毛的男人,勾唇一笑,不置可否。 “萧洛,你昨日偷吃我鸡腿的事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那可是神州大陆的美食,很难得的,你必须赔我!不然我就......” “你就怎么样......”他摩挲着左手食指的银黑指环,不为所动。 “我就...”木长风寻思良久,道:“告诉爹!” “呵呵,”萧洛又笑了,这副胸有成竹的看戏模样,让木长风十分不爽:他每次露出这副笑容,总让他觉得自己像个傻瓜! “别忘了你这鸡腿是怎么得来的,法术课哦呵呵呵......我都知道了。” “你......”木长风的脸气成了猪肝色,撂下个“哼”,气冲冲地绝尘而去。 “我是阿木的陪读,萧洛,早闻公主大名,幸会幸会。” “萧洛,真有你的,我还没见过谁能把他气成这样呢。”慕凝九眯了眯眼,笑道。 “他这人,”萧洛笑将起来,“脾气不太好。”慕凝九暗暗腹诽:木木脾气还不好?那这世间怕是没有脾气好的人了。遇上你这么个黑心人,任哪个脾气好的都会暴走吧。 “小洛,你来了。”慕斯揉着眉心,看到萧洛后,长舒口气,道。 “嗯,王上找我何事?” “要是风儿像你一般懂事就好了,也不用我日日为他操碎了心......不过好在你来了,这两年风儿算是收敛很多了,这孩子,怕是只有你能治得住。”慕斯念叨着。 “王上,阿木还是个小孩子,玩心未泯,过个几年就好了。”萧洛笑道。 “嘿,我没记错的话,你还比他小七个多月呢,他还小?都比你大......”萧洛挑了挑眉:“您瞧我,倒是忘了。” “说实话,你心性成熟,看起来真的比他大很多,他自小就生活在谷里,被我们这样保护着,涉世不深;你懂的多,以后也照拂着他些。” “嗯,您不说,萧洛也会的。若当初没有您的收留,萧洛现在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 “克莱尔和你母亲是至交,你父母早逝,我们自然是要对你好的。”慕斯顿了下,手中幻化出一个透明水球,灵力流转间,上面显现出一人,金发碧眼,边摸着肚子,边嘟囔:“呜...好饿啊...” 萧洛皱眉:“这是阿木?王,阿木他是不是有什么事...” “风儿刚出生时,大祭司就曾预言说他一生顺风顺水,唯一的劫便是在十八岁成年时。此劫若渡,不仅法力得以增益,往后也无大灾大难;若渡不了...” “如何?” “会受此劫纠缠,生生世世。” 萧洛闻言挑眉: “此劫,在何时何地?” “劫在梦中,梦醒后,风儿不会有这些记忆。” “可有破解之法?” “只知道是解他前世种下的因。” “王上,是想萧洛助阿木一臂之力?” “嗯。”他从机关格中拿出个木盒,里面盛着一只通体金黄的铃铛,带着碧色流苏,递给萧洛:“这是梦铃,祖上流传下来的灵器,虽作用未可知,但你且拿去,指不定派得上用场。”萧洛接过,怔怔不语。 “大祭司推测时间就在两月之后,到时,你进入风儿梦中,切记:幻境中灵力无法施展,只能靠武功。我们无从得知梦中发生什么,一切,只能拜托你了。” 萧洛微微躬身,回:“是,定不辱命。” “哇!十环!木长风,没想到你还挺行啊。”一个十六七的男孩勾了勾他的脖子,道。 “那是!小艾,也不看看本王是谁。”木长风扬了扬眉,哼了声,脸上的阴郁消散了些。 萧洛来到斗场时,就看见这样一幕:原本靶子上最中间的红点处,钉了张白纸,被人用灵力狠狠地画了个四不像,旁书:萧混蛋。此时纸已经被撕扯得七零八落一地,可见射箭人用力之大。 木长风正想再射个十环来解解恨,一只大手一挡,他手一麻,弓弩就脱手到了萧洛手中。他斜撇了眼来人,眼中涌起怒火,却压下火气,故作镇定地淡淡道: “你来做什么?没看到本王正忙吗?” “没想到平日里玩世不恭的小王子,也能把箭射得如此好,真是让萧洛大开眼界。”他沉黑的眸中扬起一丝笑,鼓了鼓掌。 木长风没听出话中带的刺,只是听到了“好”一字。他仰起头,微微“哼”了声,道:“本王厉害的地方多着呢,你才发现么?” “殿下说的是。”萧洛看着眼前单纯又缺根筋的木长风,眼角溢出笑,摇了摇头:真是的,就是个孩子啊。 ...... 落霞染红了苍穹,倒映出地上两个人、两匹马和两辆马车的影子。 “公子,已经探查过了,这个方圆百里的村庄里,空无一人。”应时躬身答道。 北宫晗听闻皱了皱眉,喃喃:“空无一人?怎么回事......” “要我说,没人也挺好,我们随便挑个地方,今晚先住下吧。前方都是高山,指不定要走到什么时候才能找到一块平地。我们折腾的了,小七和五儿不行。”哈彻道。 “嗯,好。”北宫晗看着空荡荡的街道,问:“哈彻,你来时,没经过这儿?” “许是走岔路绕开了,不碍事,方向是对的。”哈彻打了个哈欠,“要不是为表诚意迎娶卡洛儿,我没带传送石,不然现在我们早就到火族了,还要走什么陆路......” “你现在,彻底死心了?”北宫晗突然道。 哈彻哭笑不得:“她都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儿子了,你说我还能怎么样?” “哈哈......随口一问,别介。”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夜晚很快来临。空城里,极静,无一丝人声。 “咔嚓咔嚓”由远及近,渐渐靠近唯一有人的住所。 榻上北宫晗闻声突然睁眼,看到窗外火影重重,急忙箭步移至隔间,看到床上空空如也,瞳孔猛地一缩。 “北宫,小七和五儿呢!?”哈彻也被惊醒,急声问道。 北宫晗冲出屋子,看到眼前景象时,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 全身被火包裹的“人”,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只留出中间的一小块圆形平地。沈晚和五儿躺在中央。北宫晗心下一紧。 他们的面容已然全毁,只留黑乎乎的一片烧焦痕迹,味道令人作呕。这些火人只是机械化地动作,没有意志。身周熊熊燃起的火如同一道屏障,隔绝了任何人想要靠近的机会。远处,还有一波波火人在靠近。看人数,似乎正是原本生活在村庄中的人,这是怎么一回事?北宫晗看着离沈晚五儿愈来愈近的火死士,攥紧拳头;心陡然悬起,扑通扑通,似要跳出嗓子眼。 第十八章 无名小镇 “火死士?!”哈彻震惊地道。他曾在族中的一本上古法术中看到过类似的说法,那本书中记载了很多恶毒的黑法术,是以父亲不让他看。这也是他一日好奇偷偷瞥见的。这么说来,族中真的有使用黑法术的人......究竟是谁,实在是阴狠至极! 他随手捏出个火球,嘴里默念什么,火球发出淡蓝的光,飞向外层火死士。燃起的火光渐渐减弱,只有人的一半高了。北宫晗见此,把随身水瓶的水全部浇在身上,一个飞身上屋檐,凭借轻功落到了包围圈内,用身体作为物理屏障,隔绝在沈晚五儿和火死士之间。 “你疯了么?!”哈彻焦急地大吼,“你知不知道这是地狱之火,不怕风,不怕水,无论什么都能点着?” “公子!!!” 北宫晗在火光中猛地抬头,看向只离他一尺的火死士。 商瑾没料到还能在神州大陆之外看到如此繁华的集市。月上柳梢,集市间却人来人往,各个店铺都张灯结彩,吆喝叫卖声,此起彼伏,好不热闹。 他和十一走在人群间,周围民众的欢欣,都无任何遮掩地全全表现在脸上。 “这位大哥,我们是外地人,想在此地留宿一晚,请问哪儿有客栈?”十一拦下一个正在擦拭酒桌的大汉问。 “呦,外地人哪!”他突然凑近,打量着商瑾和刘十一,笑着道:“我们这儿没有外来客的说法,任何来的人,都是住家;所以没有客栈。” 商瑾惊讶地挑眉。 那大汉道:“你们要是不嫌弃,上我家去,那儿还有铺新床,本是给我取媳妇儿用的,现在,”他顿了下,低声道:“娘病重,我只想好好照顾她,怕是也没别的心思了。”就在商瑾犹豫间,那大汉已经把毛巾往脖子上一挂,向后门走去,边走边说: “快跟我来吧,我住山上,离这小镇还有些路程,再不早些就要走到明日了。” “谢谢大哥。”商瑾向那大汉微微颔首。 “叫我阿虎便成。”大汉回头,笑着露出了上下排洁白的牙。 外面已是伸手不见五指,只听到此起披伏的蝉鸣,却衬得周围更加静谧。 商瑾突然出声:“阿虎,你们是神州大陆的人吧?为何脱离那边,来这么个群山环绕的地方生活? 阿虎道:“我出生时便在此地了,只是听娘说,我们本是狄国边疆的一个小部落,每年都要向狄国进贡食物财宝,首领不甘屈于人下,就带领大家长途跋涉,迁到了此处。”他抬头,望着漆黑夜空的几粒星子,说,“那次迁徙,损失了好多部落长老,但好在大家不再被权力剥削束缚,”他眼中闪着商瑾无法理解的喜悦和解脱的释然,“自那以后,首领创立了自己的一套耕种经营体系,即使在不与外界接触的情况下,人人都得以自给自足。” “那通婚,便都是与族中人士?”刘十一问。 “也不尽然。每隔段时间,镇上都会来些外地人,他们要么是去神州大陆以外探险的侠士,要么是居无定所的流浪汉,亦或是从大户人家出逃的婢女和烟花女子。但在镇上生活了段时间后,没人想离开,便都住了下来。”他嘴角扬起一抹笑,“我们这个无名小镇,是由不同性格,肤色,阶级,甚至国别的人组成的,但不变的是人人心中存留的那块净土,名为自由。” 商瑾久久无言。他或许明白了,镇上人流涌动所传达出的那种喜悦。它是放松的,是简单的,却是很多人一生都无法得到的。人们来到这镇上,是无牵无挂,甚至慌乱迷茫的,所以在触及那一份不敢奢求的快乐时,才会深陷其中。 阿虎看着商瑾良久,出声道:“但你不同,你的眼中有思念牵挂,我能看出,你不属于这。” “是啊,我不能留在这。”商瑾喃喃道,“但我多么羡慕你们。” “有些人,生来注定了那般颠沛流离的生活,他们从最初就希冀安稳流年,可最后却能在乱世中寻得自己的一分清净。”阿虎叹息了声:“这份清净,不会很远,你要等。” “阿虎,谢谢你。”商瑾如释重负地一笑,“和你聊天,真的受益良多。” “哎别这么说,我也就是说出心中所想罢了。”阿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皮,指指前方的那盏明灯,道:“你看,就是那儿了。” “娘!我回来喽,今天感觉怎样?”阿虎还未走近家门就喊了起来,声音洪亮得回荡在整座山头。 “哎呦,娘就是染了风寒,咳嗽咳嗽,不用这么担心,娘身体好着呢。”一个头发花白,年过古稀的老人佝偻着背,坐在床边打着毛衣。 阿虎眉头一皱,道:“即便如此,娘你病了就应该好好休养着,再说了,你给我织的那些,我一冬天都穿不完哪,别织了,听话。” “哦不行......娘今天突然想到个花色,你穿了一定好看,得让娘织完。”老人抬头,看见门旁的商瑾和刘十一,怔了下,笑着拍了下阿虎:“儿子诶,来客人也不跟娘说一声,娘好准备饭菜啊。这两小伙子长得真俊!你们别客气,要吃什么,安大娘给你们烧。” “大娘,不必了,来时已经吃过了,不劳烦您。”商瑾连连摆手道。 “不麻烦,不麻烦......”说着抛下手中的针线活,快步走到厨房去。阿虎在后面虚扶着,一面叨着:“娘,您也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蹦来蹦去的,真以为自己还是小姑娘啊,哎呦,您小心点。” “虎儿,都跟你说了几回了,娘身子骨硬朗着呢!等我病好了,再去镇上跳舞,比那些个小姑娘都要跳得好呢!” “是是是,娘,您最美了......” 商瑾看着母子二人相互拌嘴夸赞的情景,眼角上扬,唇边勾起个温馨的笑。娘,等接回爹,我们就再也不要分开了,像他们一样,好吗? ...... 半夜,商瑾被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吵醒。他睁眼,看到安大娘披着一件薄衫,就往外走去,一边走,一边咳着,原本苍白的脸也因此染上了丝红润。他皱了皱眉,看看隔间睡得正熟的阿虎,跟了上去。 似乎是重病把安大娘的身子给弄垮了,她没走几步,就要停下来歇息一段;商瑾看着她微微弯曲的背脊,心中泛起一阵疼痛:若不是今夜亲眼看见,他还真不知大娘病得如此重。他想不明白,在这种情况下,她如何还能把每天都过得如此快乐,仿佛世间再没有比她更幸福之人了...... 她走上山坡坐下,仰头望天,絮絮叨叨着:“虎儿他爹,你去的早,这些年,我独自一人也算是把他拉扯大了。虎儿他...和你年轻时一样,性子很倔,做出的决定几辆马车都拉不回来;但也很重感情......这副身体已经渐渐衰败,我不想因为这肺痨,而耽搁掉他一生;反正,早晚不过一死,只是没想到,来得这般快。我还想...”安大娘一阵哽咽:“还想看到他取美丽的儿媳,生个白胖胖的孩儿呢......看来,是等不到了啊......咳咳咳咳...”她看着手中咳出的鲜血,嘴角上扬,却早已泪流满面。 看着月光下佝偻单薄的背影,商瑾眼眶微红,身侧拳头紧紧攥起:不该是这样,不该......是谁,都不该是他们。他们...是如此美好。 心脏抽搐,他怔怔地捂着胸口:这种感觉,是他从未体会过的。为何他会对这只见了几个时辰的母子俩,有这般情感?他想不通,弄不明白;他只知道,他想帮忙,他痛恨,这种无能为力的状态。 他搜遍全身,只在袖袍中找到个月白瓷瓶,瓶口用软木塞塞住,却止不住源源不断散出的淡淡草药香。这似乎是小狐狸那日离开后,便出现在他衣袖中的东西......这些天的奔波,也就忘记了打开来看。他拿着瓶子端详了会儿,未发现什么解释其用途的文字,只好打开盖子,一倒,滑出个白色纸条: 治病良药,只此一颗,慎用。 (望无用到之时) 九 商瑾狂喜间,把瓶子攥在掌心,奔向安大娘。 “大娘,这药您拿去吃了吧,或许对病情有帮助。”安大娘被突然出现的商瑾吓了一跳,拭去脸上的泪,看着包装精良的瓷瓶,急忙推脱道:“不了不了......小瑾,这药挺难得的吧?大娘不需要,你自己留着吧。” 商瑾把药朝前递了递,复道:“这药不贵,就是治些小病,您用了,也好得快些,收下罢。” 安大娘看着药瓶,犹豫不决,商瑾见此,把瓶塞一拔,倒出那粒纯黑的药丸,道:“据说这药取出后易坏,需在一盏茶内吃完,否则便失了效用。大娘,这药虽不贵,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别浪费了。” 第十九章 小七苏醒 她闻言,深知无法推辞,便小心接过。冰凉的手抓住商瑾,一个劲儿地摇:“谢谢,谢谢你了。” “大娘,您吃完药,就好好睡上一觉。明日,不是还要到镇上跳舞呢吗?再帮您儿子好好物色个漂亮姑娘。”商瑾笑道。 安大娘眼中含泪,嘴角咧开,不住地点头:“对,对......” ...... “商兄,我娘的病,是你治好的吧?”阿虎站在山脚,感受风呼呼刮过脸庞,侧头问商瑾。 商瑾挑眉,还未说话,又听他道:“其实我知道的,娘的病,到底有多重。可总不能哭哭啼啼地过日子吧?生活要继续,我能陪娘一天,是一天,而且每天都得开开心心的......指不定哪天,她病就好了呢。”他使劲儿拍了拍商瑾的肩,露出那口白牙,笑得无比开心:“遇见你,是我们的运气,真的谢谢。” “阿虎,你知道的,我也不过是想你们开心。而且,你教会我的东西,远不止那颗小小药丸的价值,不必言谢。”商瑾看着前方连绵不尽的山峦,拥抱了下他,道:“不必送,我这便走了,愿乐长驻此镇。” 阿虎闻言,亮出如太阳般温暖的笑:“也愿你,早日与家人团聚。” 有缘,再会。 阿虎目送商瑾刘十一消失在山的拐角处后,才缓缓转身,唇边的笑意突然僵住。 一群不知从何处来的黑衣人,以小屋为中心,把他团团围住。看到涌动黑色中的那抹花白,瞳孔一缩。 他想冲上前,却被两名黑衣人制住,边剧烈挣扎,边大吼出声:“娘!娘!你们是谁?把我娘怎么了......啊啊啊混蛋!!!”眼睛合上的最后一瞬,他听到耳边一个妖媚的女声响起,如同地狱修罗: “要恨就恨商瑾吧,谁让他找上了你们呢...呵呵......” 那女人大喝一声:“全部带走!” 长袍被风吹起,露出黛色令牌上的, 黑色五芒星。 ...... 火越窜越高,似把半边天都染红了。 北宫晗从没一刻觉着自己离死亡这般近,即使是在迷幻森林与蛇怪搏斗时,都未有过。一瞬间,他想了好多:父皇、母后、尉迟、沈晚、商瑾、慕凝九......一张张脸像放映影片般闪过脑海。他不知道父皇母后会如何想,是哭着骂自己不孝?还是...不知疲倦地寻找自己?他很开心,遇到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但似乎...不能再见了啊。 当哈彻的火术不再管用,周围温度以倍速升高时,他耳朵听到的声音也在渐渐减小,眼前渐渐模糊......要这样死去么?不过还好...不是她...为什么每次和她陷入危险,都是在火中呢...... 哈彻使尽全身解数,灵力的透支让大脑陷入半待机状态,他眼冒金星地死撑着。 “公子......不要!!!”应时想冲过去,却被哈彻拉住。 “你放开!都是因为你,因为你们,不然公子也不会......”他哽咽着,一下子挣开哈彻虚弱的束缚,刚毅的脸庞被泪水冲刷出两道痕迹。 “你这不是去送死吗?”哈彻眼前黑色虚空更甚,大吼,无力地看着又一抹身影朝火死士冲去。 “唰——”地一声,从包围圈中央,一道莹绿的光迸发而出,直冲天际;周围顿时亮如白昼,火死士的动作突然放缓。 ...... 沈晚在混沌中,微微睁眼。 她感觉,自己像沉睡了一世之久;她不断做梦,被厉鬼纠缠,哭喊之间,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掉,更醒不来。突然的高温刺激了她的大脑,让她看到黑暗中,熊熊燃烧火焰后方的世界,一个男子,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屏障,隔绝在她与地狱之火间。 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冲了过去。种在脑中的封印被破除,施术者灵力的大量流泻,源源不断地传入四肢百骸,滋养着她的灵魂。很久不动的身体像散架了般,她摇摇晃晃站起,看到闭眼静静躺在前方的北宫晗,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心像被针扎般,痛得不能自已,身侧的拳头,紧紧攥起。她抱头大喊: “啊——” 一时间,愤恨、悲痛、绝望等情绪都涌上心来。她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如何,只是嘴中本能地念出咒语,双手间凝聚的火球闪着雷电交加的霹雳声,刚被召唤出的绿精灵通体碧绿,积蓄了滚滚灵力。 “轰——”火死士如多米诺骨牌般,被沈晚突然爆发出的灵力球震得一层层往外倒去,火球所及之处,均留下了深浅不一的坑。 ...... “噗。”黑暗中,坐在高位的人吐出一口血,若无其事地擦了擦嘴,突然“桀桀”地笑起来:“小丫头片子,有两下子嘛......”布满皱纹的双手笼罩在水晶球上,黑色雾气漫起。 火死士像是听到召唤般,开始往山上移动,很快便全部离去了。 哈彻拖着沉重的步伐,扑在沈晚旁边: “小七!小七!你没事吧?” 沈晚怔怔不语,只是静静看着一旁的北宫晗。 “公子,您醒醒啊!公子!”应时擦去嘴角的一丝鲜血,喊道。 哈彻用灵力探查一番后,安慰沈晚道:“小七,你别担心,北宫不会有事的。只是火死士温度太高,晕过去了。你饿不饿,哥哥给你拿点吃的?” “为什么,不救他?”沈晚抬头,碧蓝的眸中此时写满了怨恨,看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毫无生气的物什。哈彻见了,心中一痛:“小七......我用灵力试了,但那些对被黑法术控制的火死士,根本不管用。” “为什么,不救他?”她又问了遍。哈彻听懂了她话中的意思,皱眉:“小七,我们生在火族皇室,我们的安危,不仅仅是个人的事,也关系着一族的兴旺。怎能如此鲁莽,把命搭进去?” “呵呵......”沈晚突然不可抑制地笑起来,“这就是所谓的贵族,连回报救命恩人的权力都不配有么?还是,根本不敢。”她冰冷的眼神中写满嘲讽,让哈彻心中一抖:小七...竟这么在乎北宫... “小七!你别这样......”他手搭上沈晚的肩,被她一把甩开: “别碰我!我没有你这样的哥哥。”她起身不看他,眼神中闪着让人不明白的坚决。 “你听好了,北宫晗于我,就是比任何人都重要;他的命,就是比你口中所谓的贵族,要高贵千倍,万倍!”她把北宫晗扶到绿精灵背上,然后掏出一块通体赤红的玉石,默念了句什么。 脚底突然浮现出一个五芒星,缓缓运转着。哈彻见此,急忙跑过去:“小七,你别冲动......”还未跑近,就被一股大力毫不留情地弹开,摔在地上。再看时,沈晚与北宫晗已经消失在原地。他握紧滴着鲜血的手,颓然坐在地上,不语。 “沈姑娘去哪儿了?”应时焦急地问。 “她手中有传送石,怕是先回火族给北宫兄治病了。”他苦笑了下,低声道:“都怪我......我们快赶路吧。” ...... 天水一线,顾名思义,即天与水离得极近,远看如同一根纤细飘带。 阳光如一桶亮金菜籽油,从蔚蓝的天空唰地倾泻而下;清澈的溪水,泛起浅浅白光;溪水中倒映着碧蓝的天,飘逸的流云,如世外的另一个世界。溪畔青草,水中软荇,都在灵力的滋养下泛着蓝色微光,除去了初夏的闷热。 “小灵,你说,我来天水一线也有六七日了,只学会基本法术,灵力却似乎并无长进,这是怎么回事?”慕凝九坐在水中磐石上,嘴中叼着草根,伸手戳戳身侧棕色小猴毛茸茸的脑袋,纳闷道。 “叽叽,叽。”那小猴眨着如玻璃球般透亮的大眼睛,突然从背后变出一颗红色果实递给慕凝九,她接过,一口吃掉,感觉身体里灵力流得愈发顺畅,悬浮在身前的澜上下蹦了蹦,似乎在吸收能量。她挑挑眉问: “是个好东西啊,小灵,还有么?” 灵猴闻言,把爪子背在身后,摇摇头,眼睛眨啊眨的。慕凝九见此,勾唇一笑,继而摊出手道:“别装,我知道你有的,快拿出来,我有东西送你。” “叽叽!”小家伙一听有好东西,眼睛立刻亮起来,从背后捧出六七粒圆溜溜的红果子,递给慕凝九。 “你小子好啊,还藏了这么多!别吃成个小胖猴了。” “叽叽叽!”它伸出爪子,举了举,再举了举,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 慕凝九见此,揉了揉它的脑袋,笑道: “不会忘了你的奖赏,看好了。”她左手凝聚一股灵力,施加在右手的空心拳周围,用嘴往里吹气,一个透明的泡泡漂浮在空中。小灵好奇地仰头看,忍不住伸爪去够;一够,那泡泡仿佛有感应般,吸附在它的小爪子上。 第二十章 记忆黑匣 小灵举着爪子在空中挥挥,又挥了挥,像拿着个水晶糖葫芦。慕凝九食指一点,泡泡突然变大,把小灵给笼罩进去。泡泡似乎极有韧性,任凭小灵如何抓挠都不破;风一起,便载着小灵,沿河畔飞去。 尽管自己出生在山谷,小灵却不曾从这个角度俯瞰过天水一线,于是觉得格外新奇。 小灵看得正开心,突然“啪”一声,泡泡破了。它尖叫着,惊恐地闭眼缩成一团,却止不住身体的垂直下落。慕凝九右手结了张灵力网,一收,小灵就在掌心了。她用鼻子蹭了蹭它,调笑道: “你啊你,胆子还是这么小。再这样下去,以后,没有其他小动物愿意和你玩了。” 慕凝九把小灵揣进斗篷里,赤脚跳过溪水中大大小小的卵石。阳光洒在飞扬的金发上,她红唇微勾: “走吧,去找老师。” 小溪尽头,是白雾弥漫的万丈悬崖,无法望到其底部。夏风习习,衣袂飘飘。她轻轻闭眼,神态平和;双手伸平,纵身一跃,像只翱翔于天际的大雁。 不知过了多久,她右手一伸,源源不断的淡蓝灵力在身下结起丝状密网,缓冲了下落速度,把她稳稳接住。而周围的景象已悄然改变: 柔软的灵草闪着柔光,从中央的方形祭台,向四方铺开;踩在上面,犹如走在云里。一棵棵参天灵树荫蔽阳光,用淡淡荧粉照亮昏暗,轻轻摇摆着,整个世界的节奏都似慢了下来。风带着若有若无的清香,让人一下捉不住,却久久萦绕鼻间。 慕凝九轻车熟路地走过月白小径,穿过树洞,来到一方宽阔的平地。这是天水一线山谷,动物集会的场所。此时,早已聚集了无数动物。坐在高处的,是一只白虎王;他蓝色的眸子闪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周身的冷意让人不敢靠近。 她看见他,微微拱手,不轻不重的清脆声音响起:“老师。”周围的动物齐刷刷转头,看到一袭白色丝裙,披着黑色斗篷的慕凝九。虎王从高处走到下,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吼。顿时,周围的灵鹿、灵驹、灵豹......全部微微低头,向慕凝九示意。 “公主殿下。”一时间,那些成年灵物齐道,声音响彻云霄。 “嗯,大家免礼吧。”慕凝九道,跟随虎王进了一扇灵力化成的门,即修习之地。各色的睡莲开得甚好,比人还大上许多,漂浮在漾着深蓝光影的灵力池中。 “老师,今日还是继续打坐么?”慕凝九侧头问虎王。 “不了,你的基本灵力已修习完毕,现今正卡在瓶颈处,所以灵力很难提升。”他顿了顿,低沉严肃的声音道:“需要实战演练,才能突破。”慕凝九闻言,挑了挑眉:“何为实战演练?” “入梦。”话音刚落,慕凝九只觉自己被虎王掀起的灵力扔进一朵黄莲花中,莲花渐渐合拢;手腕上,梦魂突然闪着淡蓝之光。她见此闭眼,感觉自己在一个巨大的记忆漩涡中急速前进,周围的画面,如放映影片一般飞速后退。这些是? 虚空中,虎王的声音传来: “记住,此行目的,是帮助你克服心魔。强大的幻术师在打斗时,绝不能被人找到心理弱点。否则,就算灵力再强,只要被对方抓住这一弱点,也会在瞬间溃不成军。”慕凝九心下一惊:这幻术若是如此强大,岂不能控制人的心神? 似是听到慕凝九心中所想,虎王道: “幻术说到底,就是基于人脑。人的大脑就如同一个巨大的纺织机,平日生活中的所见所闻,便是五颜六色的染布。织出的衣服,取决于纺织机的运作;而作的梦,就取决于人脑的组织配合。”慕凝九听闻,心中不由得豁然开朗:这么说来,这幻术高低,考验的不就是双方的心理战术么?只是以不同形式去展现罢了。 倏地,待她睁眼,已坐在一张紫色的真皮沙发上了。她看看自己缩水的双手,和周围富丽堂皇的装修,苦笑了下,心中情绪复杂:没想到......这么多年了,她还会回到原点,一切开始的地方。 “咔嚓”“嗒嗒嗒嗒” 客厅大门突然打开,她虽然知道接下去要发生的事情,心中还是不免为之惊慌。一个身穿黑色职业正装,手戴价值千万名表,擦着昂贵进口化妆品的女子,踩着八九厘米的高跟鞋进来。立刻有一群女佣围上去为她更衣换鞋。她无任何情绪的眼眸瞟过慕凝九,不做任何停留。慕凝九心中泛起疼痛,想离去,却发现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 为何?为何动不了。 她感觉自己就像寄居在这具身体里的一个灵魂,感受着身体主人的喜怒哀乐,却也有着自己的思想与感情。 她的心中微微颤动:难道,所谓克服心魔,就是让她重新经历这一切么? 身体无法控制地朝那个女人走去,她,这具身体的主人,手中攥着一张粉色的小卡片递过去,那女人不耐烦地皱皱眉,示意身旁女仆接过,然后撇下她,一言不发地走到窗边打起了电话。 “你们上个月的财务报表......” 今天,是她的生日。 “咚咚咚”慕凝九猛然抬头,入眼的是一双被擦得反光的黑皮鞋,笔直得看不到一丝褶皱的裤管,系得无可挑剔的领带,以及同样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呵......若是没有她,他们,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那么,就祝福你们好了。 一直不都是这样么,一切又与她何干呢。 她的灵魂在那具幼小的身体中横冲直撞,想要挣脱桎梏,却不能够。她仍然不可避免经历那些苦痛折磨。心已坠入深渊,她听见自己开口,带着仅存的希冀: “你今晚......”话音未落,就被身旁的秘书打断,“总经理,今天早上的会议资料我已经连夜准备好了,请您过目。”他接过文件,如冷风般从她眼前唰地刮过,吝啬他的一瞥。那双眼睛,永远只能看到具有商业价值的人和物,而她,不是。 冰冷的话语,公式化的过程,早知没有的回应,为何还要一次次地尝试?心被践踏,愈合;再践踏,愈合。但已被撕烂的心,还能正常跳动吗......慕凝九感受着这具身体的悲伤痛苦,早已麻木的心,却仍不可抑制地因痛苦紧缩:不是已经不在乎了么?为什么还会痛...... 她拖着沉重的身子,和疲惫的心,闭眼放任自己陷入大床里。眼前一黑,这具身体的主人,怎么了?慕凝九身处一个封闭的空间,前世被关在黑匣中的记忆,突然如洪水般涌出,压抑的窒息感让她脑中一片混沌,无法思考。那个女人,那个男人,把她当什么?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为何在他们眼中,从未有她的倒影?那两个象征他们关系纽带的字,于她,不过是永远用不着的废物罢了...... “爹!” “娘!” “哎,乖九儿......” 对话清浅,如梦。 涌动的黑色记忆突然停止,一条记忆缎带不知从何处飘来,照亮了原本昏暗的空间。慕凝九抬头,眼中一片迷茫:是谁?我...又在叫谁?她颤抖的手,一把抓住那条飞扬的记忆。顿时,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慕斯克莱尔的面容。她紧紧把记忆攥在胸口,生怕它不知何时就消失得一干二净。 如此美好......尽管不真实...但她还是想要拥有。 “九儿。”无比清晰,仿若响在耳畔。她嘲讽地笑笑:慕凝九啊慕凝九,你瞧你啊,真是贪心......梦到他们还不够么? “九儿。” “九儿。” “九儿。” 一声声,无比真实,她心下震颤,蓦然睁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床边站的二人,愣住。眼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滑出,在床单上蕴开。她后知后觉地摸到脸上湿意,双眸眨也不眨;生怕下一瞬,眼前二人就会化为泡影。 “爹...娘...”她眼睛通红,哽咽得说不出其他,起身扑进他们怀中。那种真实的温暖,让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无数个日夜,她想鼓起勇气,去质问那对男女,为什么不能好好坐下来,像正常家庭一样,吃顿饭,甚至,只是简单问候几句?但那些不知从何处打来的电话,却并不给她机会,无休无止...... 恨吗?她时常问自己。 既然无爱,哪来的恨? 只是,她上一生,都未能明白,他们于她,究竟为何物? ...... 而这一世,那些都不再重要。 从怀抱中抬头,慕凝九眼里的泪光不再,她紧紧牵住慕斯克莱尔的手,感受到掌心传来的热度。她奔下楼,仰头从那个女人身前经过,走入骤亮的虚空,余光瞥见她机器般的脸庞上闪而过的错愕。她勾起唇,不看一眼。 风起,吹散曾让那个小女孩伤心了多少个日夜的往事。 再不会了,我的感情, 不是用来祭奠什么。 你们与我, 从此, 形同陌路。 第二十一章 无罪释放 踏进虚空的刹那,慕凝九感觉一颗心从未有过的放松解脱。是了,克服心魔的最好方法,是弱化其重要性。若它在心中仿若无物,自然不存在克服与否;也自然,在与对手的心理战上构不成什么威胁。刚刚她脑海中的人物实体化,是自己内心深处意识的不自觉驱使,引出美好的记忆,也在不经意间解开了她心上枷锁。她感觉右手腕的梦魂正微微发烫,好似吸收着一波波能量。 灯红酒绿,人们忘情地舞动着。 热辣的电音与舞者的喊叫,刺耳得能把耳膜震裂。各色的灯光闪烁不停,使人头晕眼花。 慕凝九在一片嘈杂喧闹中睁眼。 她刚刚是怎么回事,突然睡过去了。 身上披的,是入梦时的斗篷。她环顾四周,不意外地在墙角看见了缩成一团的、前世的自己,以及一旁的阿翟。她冲过去,伸出手,想触碰那个女孩的脸庞,却发现手从脸上,穿了过去。她......是不存在的? “阿翟,对不起......”慕凝九眼神空洞,喃喃道,也不管对面的人能否听见。 “成为你的朋友,对不起。” “故作聪明带你偷东西,对不起。” “把你置身险境,对不起。” “没能救下你,对不起。” “遇见你,对不起。” “所有,都对不起......”慕凝九摸了摸脸上,一片湿漉漉的,心中的愧疚,没有因此减少一分。 前世的自己突然起身,对阿翟道: “翟,我快饿死了,我们去厨房偷点吃的吧。”慕凝九闻言,紧紧盯着阿翟,一个劲地摇头道: “不要,不要,不要答应她......” “她就是个骗子,窝囊废......” 她拼尽全力,带着哭腔吼道: “不要!阿翟!!!” “你会死的......” “好啊,得快些,趁没人。”女孩眼中闪着饥饿的绿光,毫不犹豫地道。 在梦中循环过千百遍的对话、场景,就这样真真实实地发生在眼前,她只是虚无的,她什么也做不成...... “你们两个小混蛋!做什么???”一个噩梦般的男声响在耳边。慕凝九仰起被泪水模糊的脸庞,冲到厨房。她突然想起上个梦时,自己能够使用灵力把记忆实体化。狂喜之间,手中凝聚起一个灵力球,奋力掷向那个男人。 “啪。” “砰——” 慕凝九不可置信地看着灵力被无形屏障反弹回来,消失在虚空中。 阿翟死了。 无论如何。 她还是死了。 死不瞑目。 身侧的双手不可抑制地颤抖,她赤红着眼,突然发疯了般大吼:“啊啊啊啊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她原本可以改变这一切的,她完全可以的,为什么不让她!这不是她的梦么!不是她的么!!就连梦,也要对她如此残酷么......身体如同被掏空般,慕凝九像脱了线的木偶,慢慢滑落到地上。 太痛苦了,要死了般。她眼神渐渐涣散,头开始剧痛,却远远没有心来得痛...... ...... 她睁眼,眸中蓄满了泪,像个无依无靠、满身伤痕的小怪物。 “呜呜呜......阿翟...都是小慕的错...小慕好痛苦,真的好痛苦啊......” 她脑中摆脱不掉的撕裂感,似要把她的灵魂都一分为二。她目光放空,没有焦距: “哥哥,你在哪儿......” “小慕是个罪人...所以...连你也要不理我了...对吧...”她哽咽着,脸上泪痕未干,又添新泪,像永流不止的小溪。 右手腕上的梦魂,突然绽放出一阵极亮的蓝光。蓝光中,一袭紫衣男子走出。他捧着小慕的脸庞,用手为她拭去泪水: “小慕,哥哥怎么会不理你?你看,哥哥一直在这儿呢,别伤心了啊。” 一双美眸深深地攥住她挣扎在地狱之间的灵魂,声音柔柔地响起: “你听好了。” “你没有罪,他才有。”她脑袋艰难地转动,随着商瑾的指向,看到那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正若无其事地啃着馒头走出来。眼中的血色深了分。 “别把所有罪往自己身上揽,这不是我认识的慕凝九。”头一阵剧痛,她再睁眼,就看见商瑾,听到他低沉的嗓音响在耳畔: “我认识的慕凝九,是勇敢无畏的。” “我认识的慕凝九,是灿烂耀眼的。” “她果断、自信,嫉恶如仇,从不在人前示弱,从不悲天悯人;却仍保留着一颗温柔的七窍玲珑心。” “她不常在人前展露这一面,但我知道的。”慕凝九眼中倒映着眼前的男子,心微微震颤。 “我还知道,她拥有这么一群爱她的人:他们是她失意时,温暖的港湾;他们是她成长时,不变的动力;他们是她这一生,想要好好对待的人。” “所以,为了自己,为了他们,请放下懦弱,变得强大起来。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他们都会是在背后支持你的那群人。” “因为,” “他们爱你。” “我爱你。” 慕凝九早已泪流满面。她紧紧地抱了抱这个让她想第一个敞开心扉的男人,似想把他融进骨子里。随后轻轻在他耳边道: “谢谢。” 她感受到充沛的灵力在全身各处流动,深吸口气,她吹响手中的澜。顿时,无数道音律化为音刃,穿过他们之间的厚障壁,朝那男子射去,如同黑色夜空划过的无数流星,美得壮丽。 “哧。”是万仞入肉的声音,那男子话都没说一句,就软软倒地。慕凝九手中拿着用灵力化成的利器,走到那男子身旁。 狠狠一戳。 仿佛宣泄了无数个日夜的惊恐彷徨。 鲜血划过她白皙的手掌,滴在地上蕴开,犹如开在地狱的曼珠沙华。 心中似有什么空了,变得轻飘飘起来。 她冷冷地勾了勾嘴角,走到阿翟身边。 灵力流淌过她的掌心,洗净污浊的血。 她蹲下,缓缓合上地上那女孩的双目。 红唇轻启,犹如响在远方: “阿翟,仇,我替你报了,安息吧。” 阿翟的死,错不在她。 但她也有错。 她,错就错在一味地揽罪于自己,而放走了真正罪不可赦的恶人。 她错在,不该欺骗自己忘掉了这里的一切,却每每午夜梦回,徘徊在痛苦的地狱边缘。 她错在,懦弱地逃避,创造出小慕。 可笑的是,这些错,她居然今天才明白,在梦中。 现实早已无法改变,这或许就是她想要解救阿翟时,灵力失效的原因。 索性,她拥有这一世。 阿翟的死,她不会忘记。 它将时时刻刻提醒她, 犯过的,这些荒唐至极的错误。 但它将不再是困扰, 而是使她变强的武器。 ...... “公主,你醒了。”慕凝九看着身侧的虎王和灵鹿,问:“我睡了多久?” “一炷香。”她挑眉:仅仅是一炷香?为何她觉得跟过了一生般? “梦中时间过得极快,现实却不过一瞬。你的心魔已解,但耗费精力过大,这几日就好好歇着吧。既然灵力已突破瓶颈,接下来的修习,便会提升快些。”虎王道。 “是,老师,九儿先告辞。”她刚站起,身体突然一晃,抓了身侧的莲花瓣,才堪堪稳住。 “公主,您慢些。”一旁的灵鹿道,“我送您出去吧。” “谢谢了。” ...... “哎......凝凝你怎么去天水一线修炼了也不跟我说一声啊......”木长风瘫坐在慕凝九房前的草地上,手中一边揪着草,嘴里一边嘟囔着:“唉,你说这下,我想找你玩都没地儿去了。” “疼啊疼疼疼......”一个细细的抱怨声传来,木长风惊异地四下张望:“嗯?谁啊?谁在说话?快给本王出来!” “小王子,我在这儿...你屁股底下...”木长风闻言,猛然起身,才发觉原先地方的草泛着淡淡莹绿,和其他地方却是不太一样。他复蹲下,避开踩中那株草,问道: “你是谁?” “我是公主养的灵草。她说,她常常不在家,又不习惯让婢女服侍,就把我养在家门口,顺便帮她观察着有谁来过,她回来后好一一拜访。” “这样啊......那你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吗?” “这个......不知道。” 木长风撅了撅嘴,道:“算了算了,如果她回来了,记得第一时间跟她讲来找我!我走啦。”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草,跑过浮木桥,看到身穿一袭石青长袍的萧洛,皱了皱眉道: “爹又找我什么事?我可没逃课啊...” “今天是一年一度测试灵力的日子,王派我来找你去灵台。他说去年你逃了,今年无论如何都要测。” 木长风闻言,连连摇头,抱怨道:“我以前又不是没测过...你还没来时,年年他都要我测,有意思么?反正都已经知道我的实力了......哼,不去不去...” 第二十二章 冰螺感应 见萧洛眼中划过一丝狡黠的笑,他心中一惊,赶忙道: “喂,萧洛!我劝你不要白费力气打什么小算盘!这次你怎么威胁我都不管用!哼!本王也是很有骨气的人。” “这样啊...那如果你去的话,”萧洛的声音轻轻飘来:“姐去天水一线前给我的神州大陆食谱,我可以研究一下......嗯,你也是知道我的厨艺的。不过,小王子如此有‘骨气’的人,萧某的建议,怕是也看不上啊......”他佯装可惜地叹了口气,亮晶晶的眸子瞅着木长风的反应。 木长风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萧洛的厨艺,他只见识过一次,却足以让他记挂至今。他那次做的手撕鸡,且不说卖相极好,口感也真是没话说!鸡肉外酥里嫩,用不知名的汤料一淋,那香味!入口,肉的质感,有种让人舍不得再咬一口的魅力。正是那次,他爱上了吃鸡肉。后来,当他再次用尽解数让他做时,他却说: “没灵感了,做出的鸡会不好吃。”他至今仍记得那双眸中的似笑非笑。萧洛这个混蛋!说什么没灵感!做饭还需要灵感么?纯粹是吊着他,不想让他好过!不做何撩啊啊啊啊......如今,这么个好机会摆在眼前......面子和美食,哪个重要呢? 见木长风眼睛像点了的灯般,唰地亮起来,萧洛嘴角上扬,继续引诱道: “我昨日粗略地翻了下菜谱,啧啧...”看到木长风期待的眼神,他缓缓道:“少说有六七十种美味,做法又各异;这样一算,说有一百来种也不为过。” 木长风蓝眸中浮起憧憬,他咽了咽口水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当然。” “那快去吧还等什么呢哦呵呵呵回来就可以吃到绝顶美味了哈哈哈哈哈。”木长风先前还振振有词说的“骨气”,早已被抛在脑后。他一蹦一跳地走在萧洛前面,像个未长大的稚子。萧洛跟在后面,眼中蕴藏着得了逞的笑。 北宫晗缓缓睁眼,看到用染料绘制的火红天花板,眼睛一眯:他这是在哪?脑中昏迷前最后一个片段是漫天的大火朝他扑来......他居然还没死?吃力地抬手,他看到被火灼伤的手臂被涂上淡绿色的液体,清清凉凉的,泛着淡淡光泽。他忍着身体各处被火灼伤的痛,艰难地支起身,看到趴在脚边睡着的沈晚。 一头金色的秀发,卷卷地垂在脸侧;长长的睫毛,在雪肤上投下安静的阴影;一张樱桃小嘴微撅,仿佛梦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他心中涌起狂喜,不自觉地勾唇:真好!她醒了,她终于醒了。他静静看她,伸手轻轻放在那一头金发上,像抚摸着珍贵的丝缎。她就像个小天使,虽然平日里跋扈了点,吵闹了点,却完全遮不住她身上源源不断散发的闪光处。北宫晗看到她眼睛下方淡淡的青色,心中一痛:她一定很累吧。 沈晚感觉有人用手无比轻柔地抚着她的发,她动了下,睁开碧蓝的眸子,看见眼前之人后,怔住了。 北宫晗没想到她这么惊醒,眼中闪过抱歉,沙哑着嗓子正要出声,眼前的女子突然扑进他怀里,双手紧紧环住他腰。一股沉香传来,北宫晗有些不知所措,被晒得黝黑的脸庞出现一丝淡淡的红晕。他道: “沈晚,我们...” 沈晚闻言,从他怀中抬头,蓝眸中仍笼着一丝水雾。她看到北宫晗脸色突然唰白,心下一惊,赶忙问道:“北宫,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北宫晗精神的黑眸中一时间闪过震惊、委屈、迷茫、惶恐......种种情绪来得太快,让沈晚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他咽了口口水,艰难地道:“我......听不见了。”沈晚瞳孔突然剧烈一缩,下一瞬,跌跌撞撞地跑出门,大喊道: “来人哪!!”一个花甲老人急匆匆地闻声赶来,问:“七公主,怎么了?” “安德鲁,你赶紧看看,不是说一切良好,只受了点皮外伤吗?他怎么会听不见声音??”北宫看着眼前女子激动地朝一个老人讲着什么,却无法得知。 他的世界,从没有一刻,这么安静过。 “依臣看,应该是冥火过于强大而导致的失聪,有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 “不会的!”沈晚摇着安德鲁的肩,道:“你不是自诩族中医术最高明的吗?你听清楚,无论花什么代价,都要给本公主把人治好了!” “是......老臣定竭尽所能。” 通体墨黑,刀身笔挺,只有刀柄和刀鞘镶了金黄的祥云图案。刀刃极利,在阳光下闪着冷冷的光芒。只是,这刀......也太短了些...被叫做匕都不为过!商瑾皱眉,看了看手中之物,心忖:这就是娘给他的灵器,一把短匕?说是什么要传给下任继位者的,但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厉害...... 他盘膝而坐,感受体内灵力的流淌。心中默念书中咒语,一团白光突然覆上那柄剑,撞击,发出阵阵低鸣。商瑾突然睁眼,用手抓住刀柄,刀光突然一盛,“哧”地声,刀身瞬间长长了一尺有余。他惊奇地看着这变化,继续把灵力往刀中灌输,其周围的光愈加强烈,把刀完全笼罩其间,似要熔化了般。过了会儿,商瑾想收手,却震惊地发现那柄刀仍在不停息地吸收着他的灵力,直到那被光影笼罩的剑熔成了一个圆形光球,印进了商瑾的左胸。刹那,体内的灵力又尽数回来。 一旁的刘十一见此,眨眨眼惊讶道:“公子,你的刀......” “看来,这灵器也是不容小觑。”商瑾挑挑眉。几日的连续赶路,终于有空好好把冰书提升一下了。他现在已经可以随意制造冰刃而不用担心灵力不够,有了这灵器的助力,相信马上就可以再上一个阶级了。想到这儿,他勾了勾唇,把随身之物理进包裹,招呼刘十一:“十一,我们赶路吧。” 正当商瑾打算系上包裹时,里面突然迸发出一道亮光。他停下动作,扒开物品,拿出那个发光物。 咦?这不是娘给的那个冰螺吗?说是可以联系到爹来着?他心中涌上一阵说不清的情绪,迫不及待地把它凑到耳边,眼里闪过憧憬。 “咳咳咳......”商瑾听到冰螺中传来的咳嗽声,先是狂喜,后又是一阵忐忑、担心和不安。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却又觉得这样的机会极其难得,不应浪费。 “额...您...没事吧?”他试探的问,一颗心就快要跳出嗓子眼。 那头,坐在一间破屋内的百里泽突然怔住:这个男人......是谁?为什么不是蓝儿?她不可能把冰螺交给其他人,莫不是出事了吧。他心里一沉,皱眉沉声道: “你是谁?蓝儿呢?” 入耳的男声温柔沉稳,却带着一丝凌厉与警惕。商瑾心中浮起没由来的烦躁,沉默了:面对他的问题,他还未想好该不该回应,只是回道:“她......一切安好,您不必担心。” “哗哗哗——”雨毫无征兆地下起来。那已被前一天雷暴劈裂的屋顶,再也经不住风雨摧残,被打落在地。百里泽坐在雨中,身上的白衫被雨水浸透,他却毫无所觉,心中那几个问题一直困扰着他:为何那人可以使用蓝儿的冰螺?是冰城中人?还是......这种未知对方身份的感觉,让他感觉一阵危险,于是执著地问道: “那你是谁?” “我......”商瑾不知道自己在踌躇些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近乡情怯吗?到底要不要告诉他......纠结之感把心拧成一团,他急躁地理了理头发,最终还是不发一言。 冰螺四周围绕的白光突然减弱,商瑾见此,心下一惊,急忙道:“额......那个...她派我来救您,您现在具体在何处?” “我原先在最南边蛮荒岛中央的一间草屋里。但他们的人很聪明,每隔七天,就把我换个地方关押,感觉似是越来越偏离中心,往海边靠了......若你真的是蓝儿派来的,还是别费力气了;说实话,这里都是冰城的人,不是那么轻易可以逃掉的;你不如保护好蓝儿,别管我了。”百里泽苦笑着想:他被关在这儿,算来也有小半年了;起初还曾试过各种方法出去,这个岛很大且像个迷宫不说,就是监视他的人,也实在太多了。他真不知道,那冰城老头到底为何要如此重视他?他不过区区一个不会灵力的侠士,值得他花重兵把守吗?明知出不去,何必再搭上更多的人呢?还不如养足精神,等待逃跑的好时机。 “我一定,会救您出去。”商瑾闻言,一字一句坚定地道。百里泽听着那头男子的话语,皱了皱眉。 第二十三章 灵力测试 “你怎么这么固执!跟你讲了来也没用,蓝儿是你什么人啊,居然让你不惜生命也要救我出去??”百里泽气急。 商瑾没想到自己的亲生父亲竟是把自己作为他的假想情敌,有些哭笑不得地想:爹居然是个大醋坛子!哈哈......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听到百里泽又道: “你不想回答你是谁也没事。只是我...是不是认识你?你...是瑾...” 那头的声音突然被掐断,商瑾紧紧捏住冰螺,眼中泛起懊恼和愤怒:就差一点,他就可以听父亲喊出他的名字了!就差一点!商瑾啊商瑾,你到底在犹豫什么?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啊,你难道不想与他相认么?他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下上涌的气血,把冰螺护在胸口,心中默念: 爹,是我,瑾儿。 等我。 ...... 雪山之巅。 “哎呦,一路向北啊,一路向北!你就是想要一个潇洒的离去,却没想过北边荒凉的土地,最后只能向往美好的过去。”智音大师拍拍自己光光的头,念叨了通。嗯......听起来还挺有节奏感的嘛,他想。 如果商瑾一行人在,一定会觉得智音大师鬼附身了。这还是先前那个,起码外表看起来还是一本正经的大师吗?当然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他告别了众人后,孤苦伶仃地向北走,原本想象中的格调小寺庙、田园小村庄居然统统没有!没有! 就是距他上次看到山上的猎户...也已经过去七八天了...他每日自言自语,带的粮食已经吃得差不多,只能靠猎户给他的一点腊肉和馒头勉强填饱肚子。虽然,平日里在隐寺也大多是抄抄背背经文,使自己的灵魂得以升华,但起码,有...酒啊。 “这里都没酒......”智音大师委屈了,他感觉自己像个傻子,只能自己跟自己说话。他恍惚间,瞥见在雪中扑腾翅膀的一只斑鸠,急忙冲过去,一边喊道: “这位施主,你是不是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不求回报,只要你听我说说话就......”智音大师不自称“老衲”了,连架子也不端了。而那斑鸠本在雪地中晒太阳,似是觉得那人太吵,伸长脖子,不满地叫了声,随后展翅飞走了。智音大师一屁股坐在雪地里,扔着雪球,负气般喃喃道: “唉走吧走吧,都走吧,走光了干净......” 冰城。 “王,暗卫传来消息,说公主已走出四族之境,在神州大陆的最南端。我们的人,不好行动啊......” “混账!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麦基闻言,拍椅吼道;脖子上一根根青筋因用力过猛暴起,无比狰狞。先前那张黄金宝座已经废了,麦基命人换了张黑曜石的,看来仍逃不出被毁的命运。 殿中的侍卫顿时开始出汗,一滴一滴地砸在大理石地上:都是他听闻族中传信人员赚钱极多,才欣然接受的。现在看来,这差事真不是好当的!他的命,完完全全取决于王的心情;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了......他家中还有老母亲和妻女,还不想死啊。 “她三番五次地离开四族范围,你们就不能照样么!一群蠢货!都是干什么吃的,啊??”麦基已经暴走,眼中布满阴霾:呵......孤就不信了,还搞不定你个小贱人! 侍卫头越来越低,身体开始发抖,颤巍巍地道:“王...只是...我们人实在太多,若是越境了,带来的影响...不是轻易能够解决的......”他声音越来越轻,几乎要听不见了。麦基不说话,眼中的暴怒已经开始积蓄。倏地,他手中幻化出一柄冰剑,一步步,朝那侍卫靠近。侍卫身体顿时抖得像筛糠一样,却不敢反抗,只能感受死亡离自己越来越近的绝望煎熬,却无能为力的痛苦。 “嚓”地一声,是风摩擦冰刃而发出的刺耳声音,跪在殿中央的侍卫已然紧紧闭上了眼。 “轰”从殿门方向射出的一支冰箭飞来,撞在飞出的冰刃上,冰渣撕裂开来,在侍卫的皮肤上划出一道道痕迹,鲜艳的血立刻从中流出。 “好了王上,你就算杀了那个侍卫也无济于事,还是想想该如何把卡洛儿找回来吧。”王后柔软的声音传来。麦基见她一来,眼中的风暴渐渐消散。 麦基念王后心善,便从未把自己的那套报复计划告诉王后,只是跟她说要找回女儿和外孙。王后不能生育,一直以来都把卡洛儿视如己出,但因她在四族混战中曾受到火族长老重创,身体元气受损,长年卧病在床,是以见到卡洛儿的机会也屈指可数。她慈悲为怀,从未怀疑过是不是有人刻意阻止她与卡洛儿相见,以隐藏一些龌龊之事。 王后把手搭在麦基肩上拍了拍,他深吸了口气,缓缓坐下,只有眉间仍缠绕着散不去的怒气,粗声道: “带尽量少的高手,给孤把她找回来,去吧。”他疲惫地挥挥手说: “孤乏了,王后,扶孤回去。” “是。” ...... 灵力场上。 一颗由碧蓝灵力绘制而成的五芒星中央,站满了等待测试的学生。五个角上各竖着根羊脂白玉砌成的柱子,直径需三人拉手才能环起,高处被云雾遮挡,见不到尽头。 其中,四根柱子代表幻,冰,火、风四族,显蓝,白,红、绿四光。剩下一根为纯金,象征着天神。金柱被银白色的复杂符文缠绕而上,无比神秘而庄重。那些文字和木长风他们在天绫塔石壁上看到的相似,此时正闪着淡淡荧光。 “人到得差不多了,罗杰,宣布开始吧。”慕斯坐在高处,朝下方的学院总管示意,后者接到旨意,微微躬身,喝了声: “测试,开始!”地上的五芒星霎时被五色充满,灵力在其间窜动,如同被神秘力量指引,进行着拉锯战;这个景象让第一次测试的学生们都不由得瞪大了眼:幻族内,如何会有其他四方的力量存在? 木长风早已见怪不怪,百无聊赖地排在队伍中间。他前面那个名叫小艾的男孩一转身,看到木长风,惊呼道: “呀,木长风你怎么来了?” “唉......还不是父皇一定要我来。”木长风无奈地噘嘴。 “呦,”小艾拍拍他的肩,调笑道:“木长风,你今儿个怎么转性了,乖乖来测试?平日里,不是最不听王上的话吗?” 木长风眼睛一亮,道:“萧洛答应给我做神州大陆的美食......作为交换!” 小艾惊讶挑眉:“萧洛??我娘前些日子还念叨,说他做的玫瑰糕很香很好吃。可纵观幻族上下,没有厨子会做。她还想着什么时候再请他做呢......你说,他不仅灵力强,长得俊,人缘好,菜还烧得棒!搁哪儿,不是姑娘们争先恐后扑着上去的对象?” 听他这么一说,木长风才迟钝地醒悟:噢......原来萧洛有这么好?!哼,他不就是天赋高才得到这么多人的敬佩嘛,没什么了不起的......无非是个自以为是的假绅士。不过小艾这话倒是提醒他了,若是萧洛有了心仪的姑娘,那他再想找他做饭吃,岂不又让他多出了个借口?不行不行...... “不过我倒是挺期待他喜欢的女孩儿到底长什么样的!肯定是个大美人儿。我觉得吧,公主和他,就挺配......”小艾自顾自说着,木长风闻言龇牙,突然拍了他脑袋下,道: “哎哎哎,你想什么呢!萧洛怎么配得上凝凝啊,你都不知道他心有多黑......再说了,凝凝她已经......”木长风突然停下,让一旁的小艾很是着急: “已经什么?木长风你倒是快说啊!都急死人啦。”他其实自己对公主有好感,才故意说萧洛和公主配的,现在看来,莫不是公主已经有人了? “和你有什么关系!喏,下个就是你了,保重吧。”他向小艾投以同情的目光,后者立刻撤去嬉皮笑脸,换上一副愁眉苦脸的表情:他家中也有个严厉如王上的父亲,平时他常常与木长风结伴翘课去玩,这下要测试了,他若是测出来不理想,父亲还指不定怎么收拾他......这么一想,心中立马忐忑起来。 灵力测试在金柱上进行,由灵力条的颜色来测定个人灵力所处的阶段。一共有七段,分别是彩虹的七种颜色。红色为最低,紫色为最高。幻族人生来就是在红段,一般学生测出来都是在黄段,再好点的就是绿段。木长风前几次测下来,灵力柱都停留在橙色一挡,停滞不前。这让慕斯非常苦恼,且不说族中长老的忧虑催促,有了舆论作祟,就是对他自己以后接替王位,也极为不利。于是慕斯逼迫着木长风学习灵力,却似乎起到了反作用:他非但不学,还一个劲儿地给族中捣乱,弄得慕斯很是头疼。这次要不是萧洛,木长风都不会听他的来测试。 第二十四章 他的伪装 “啊还好还好!是黄色!吁...吓死我了。”小艾看着灵力条上的颜色,拍了拍胸口,惊魂未定地道。 木长风一拳锤过去,笑道: “恭喜你呀,摆脱橙段了。”小艾嘻嘻一笑:“你也行的,加油!” 木长风深深吸了口气,走到金柱前。 数十双眼睛汇聚到五芒星中央的那抹黑色背影上。木长风抿了抿嘴,心里开始紧张起来。他把手往柱子上一放,灵力条先是快速变红,然后渐渐变橙,接着,有变黄的迹象。他的手微微颤抖,掌心也出了汗,心提到了嗓子眼。 坐在看台上的慕斯见此,挺直了腰背,拳头握紧,期待地看着灵力条。 最后,那一缕黄色还是被浓浓的橙给淹没,消失不见了。木长风低头不语,却很快转身笑嘻嘻地道:“果然,还是橙色。” 他在众人带着失望,甚至嘲讽的注视中,缓缓离去。慕斯见此,袖底的手握得更紧,眉头紧皱:这小子,如此丢人的事居然还笑得出来!真是......要把他气死才甘心吗? 五芒星阵外的萧洛看到他的笑,心里没由来地觉着不对劲,朝慕斯微微一躬,匆匆追寻木长风背影而去。 ...... “北宫,今天感觉怎么样?”沈晚看着那个消瘦的背影,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走到北宫晗身侧,与他一道静静看着窗外的风景,问。 这几天,他身上的烧伤因有灵药的帮助,恢复得极快;只是听力,似乎并没有任何好转。 北宫晗感觉到身侧之人,转头,沉黑的眸中闪着迷茫和恍惚。沈晚看在眼里,心中一痛,拿出随身携带的小册子,写下刚刚的问话。 “嗯,感觉好多了。”北宫晗回应,脸上勉强挤出笑。他依旧无法习惯自己听力丧失的事实。原来耳朵好时没有感觉,现在听不见了,甚至连自己的声音都如同被吸入了无边的黑夜中,有去无回。他甚至都不确定,自己是否发出了声音。这种没由来的恐慌和焦虑,搅得他日夜心神不宁,无法入眠。那种渴望听到一丝一毫声音的希冀,时刻充满他的脑海,几乎快把他弄疯了。 沈晚得到他的回答,心中却并没有因此而轻松几分:她知道他只是试图安慰她,让她不必过于担心。但看着他日益憔悴的脸庞,和眼中堆积的、她以前从未见过的惊惶,她怎能不在意,不担忧,不痛心?她现在,只想把那个控制自己的始作俑者挖心掏肺,千刀万剐!若不是他,北宫也不至于因救她而落得如此下场。他的精神远远大不如前了,这根本不是她沈晚认识的北宫,这不是。拳头因怒火而握得紧紧,指甲嵌到手心。 眼中快速闪过的恨意被北宫敏锐的眼睛捕捉到,他开口,声音低沉而凝重:“小丫头,答应我,不要去报仇,我不想你再受伤了。” 沈晚咬牙,握拳的手微微颤抖,固执不语。 北宫晗见此,抓住她的双肩,前后摇晃说道: “至少在我听力恢复之前,不要报仇。”见她无动于衷,他脱力般,缓缓放开她,轻声道: “我知道你报仇心切,但现在的你,还远远不够强大。身为一个男人,和你在神州大陆的第一个朋友,我做不到任由你以身涉险。你该知道......那种无力的绝望感,我也一样,绝不想再体会第二次。” 沈晚眼眶微红,心阵阵颤抖,她深吸口气,环住他腰,把脸埋进他怀中,狠狠点头道: “好,”刚开口,一滴泪忍不住滑落,沈晚吸了吸鼻子,忍着哽咽道:“我答应你。” 北宫晗把手放在她柔软的金发上,一遍遍抚摸,似在安抚她的情绪。这一举动却更让沈晚泪湿眼眶:他总是像个战士般,为她挡去一切大风大浪。而现在的他,才应该是那个最需要被安慰的人,天知道他知道自己听力损伤后,内心有多么绝望悲伤?她一个旁人都无法忍受,更何况他?可他却反过来安抚她......她是不是,太任性了?他表面上看似大大咧咧,内心却比谁都细致。她沈晚,究竟何德何能,拥有眼前这个男子如此细心的呵护?她紧紧抓住他腰间的衣服,泄露了内心的波动。 北宫晗听力丧失,其他感官就如同放大了千万倍般敏锐起来。他柔声在沈晚耳边道: “小丫头,我饿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你也别想这些了,太累。” “嗯,好。”她心情很快平复,唇角勾起,蓝眸中弥漫的雾气,在阳光下渐渐消散。 ...... “沐夫人,前方是个小镇。您一路奔波,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下了。”侍卫拱手禀报。 “嗯,辛苦你们了。”沐蓝看着泛白的天际,心忖:不知道瑾儿现在到哪儿了,有没有遇上什么危险......她沿着神州大陆边境一路向北,为的就是吸引那糟老头的注意,让他有忌惮而不便下手——十多年前的四族混战中,各族之王曾立过誓:四族与神州大陆是两个互不相干的个体,彼此不受对方约束牵制,并无任何联系。所以在无令牌的情况下,随意穿越神州大陆和四族之间的屏障,是会受到违背誓言的反噬的。 那些年她不堪麦基拳脚相加,孤身一人逃出冰城,身上的灵力也被削减去五成;又因她元气大伤,身体虚弱,幸亏有阿泽相助,才堪堪保住了性命。麦基人多势众,受到的惩戒肯定不单单是削减灵力这么简单......光凭她一人,肯定无法与麦基抗衡。但如果借助外力,逃脱的同时,还可以狠狠削弱麦基的势力,也让他分身乏力,为瑾儿增加救出阿泽的胜算。 “吁——”马车缓缓停下。 “沐夫人,这是镇上最好的客栈,属下这就去为您准备饭菜,您先歇息会儿。”侍卫隔着车帘恭敬道。 沐蓝闻声言谢,下车,瞅着红木匾上熟悉的汉字“枫木轩”,扬了扬眉:真好啊,还有机会来到这里。几月冰城牢犯般的生活,让她再次回归故土时,有股说不清的亲切。只有在这儿,才能让她有家的感觉。 进了神州大陆境内,沐蓝的发色瞳孔又变为黑色,和本地人一般无二。她跨进不高不低的门槛,熟悉的饭菜香迎面扑来,她一眼就看到靠窗位置,一个圆胖的背影,和那显眼的光头。她越看越眼熟,却觉得他不可能会在这。于是皱了皱眉,走近一看,惊呼道: “阮音?!” 那人闻声转头,看见来人,亦是一惊:“蓝!额...沐...施主,你如何会在这儿?” 沐蓝转头,对身后的侍卫道:“大家伙儿也连续不停赶路很久了,你让他们先回去歇息吧。” “是,夫人。您也早些休息。” “你也别施主施主地叫我,听着怪膈应的。瑾儿来冰城救出我后,就赶着去救他父亲了。我身上被那老头下了追踪术,摆脱不掉,只能往反方向走引开他,给瑾儿打掩护。阮音,你不是在隐寺吗?又怎么会到这儿?” “还记得几年前你给我的那半份羊皮地图吧?商瑾来寻你,经过相城遇到我,我得知他是你儿子,便把地图给了他,然后与他一道往冰城去游历的。” 沐蓝挑眉道:“那半份地图我本是做个后备,怕将来我出了什么事情,也好给瑾儿留下线索。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 她瞥了眼阮音,缓缓道: “阿云,现在还好吗?” 阮音拿着瓷碗的手突然一抖,他低声道:“我们......也多年未见了。” “我以为......瑾儿他拿到了那另外半张地图,你与她,这么多年了,什么结还解不开。”沐蓝叹息:“未曾想,你们没能遇到。” 阮音不语,默默喝着闷酒。过了好久才开口:“云儿是江湖女子,每日徘徊在生与死之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一个不留神就送了命去。而我爱她,想娶她为妻,劝她和我远离喧嚣,做对平平凡凡的夫妻。”他眼中闪过一抹痛色,“但她生性刚烈,又掌管醉花暗阁,手底下的弟兄们千千万,说什么也不肯跟我走......” “于是你一气之下,便出家,剃度为僧?”沐蓝摇头道:“阮音,认识你也十多年了,这是我见过你做的,最糊涂之事。当年你出家,我的态度是如此,今日也是。” “......我知道,刚开始几日,我也后悔惭愧过......但时间一久,我似乎真能悟出些许佛门之道,突然发现,皈依佛门,或许能让人在心思杂乱时,找到清净。” “阮音,你既然没戒掉肉与酒,”她瞟了眼桌上的酒菜,道:“便不算真正的佛家清修之徒。我记得那时劝过你还俗,现在我要说的,还是一样。不管你是否还记挂她,都不可如此欺骗自己,欺骗世人。” 阮音久久无言。 第二十五章 还欠火候 商瑾闭眼,在树荫下打坐。身周围绕着淡淡白光,如蒸汽般慢慢升腾到空中。他右手翻转,用力一挥,三根冰凌牢牢地插在地上,向外散着丝丝冷气。左手中上下悬浮的冰球已然准备就绪,随之掷出。正逢刘十一拿着瓢水,朝商瑾走去,却不料冰球以飞速砸来。他大惊,本能地侧身一躲,却发现那灵力球如同长了眼睛般,紧跟着他不放。他惊恐地上蹿下跳,气喘吁吁地大叫: “公子救我!”商瑾闻言睁眼,一根冰棱射出,速度极快,不偏不倚,穿过冰球中心而出。 “嚓”地一声,冰渣四溅,冰棱撞在对面一棵树上,划出道深痕。商瑾抹了把额头冒出的汗,跑过去扶起惊魂未定的刘十一。 他呵斥道:“不是让你在我休息时远离吗?怎么还跑过来?命不要了?” 刘十一委屈地看了眼商瑾,低声道:“前几日看公子修习就只是打坐,十一便以为安全......况且,”他拿起手中的水瓢:“十一只是来送水的,哪知道...哎呦!”商瑾瞪眼,拧了下他脸,邪笑道:“就‘只是’打坐...啊,刘十一,你现在学聪明了嘛,知道明着损我会被惩罚,改暗着损?哼,别以为本公子听不出来!你这是变相地说我弱!”他大跨步地坐回树底下,刘十一见他没进一步惩罚他,便小心翼翼地挪步过去,听到自家公子来回擦着那柄黑金刀,喃喃着: “我有那么逊嘛?有吗有吗有吗......”刘十一平日里总是听商瑾把自己夸上天,各种天花乱坠的词,一口气下来都不带重复的......今儿个是怎么了?还自怨自艾起来,不对劲,特别不对劲......于是试探地开口安慰: “那个...公子啊,你其实...很好了。”商瑾抬头,看着他不语。他咽了口口水,继续道:“你看你,身材容貌,自然是没话说;武功吧,也是...数一数二的;还有...”他挠了挠头皮,看到商瑾如小猫般、急需被安慰的眼神,灵光一现,道:“还有,你能寻到慕姑娘这么好的良人!你怎么会逊?” 商瑾听到“慕姑娘”三字,眼睛倏地一亮,咧嘴笑得无比开心:“是这个道理哦......小狐狸哪里都好,她会喜欢我,说明我肯定也不差!十一,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了,你总算是说对了这么一次。” 刘十一心中叹气:凭借他以前那个风流劲儿,谁能想到,堂堂商家小公子,还有如此痴情的一面......以后夸他,一定得捎上慕姑娘,指不定比夸他本人还要有用。商瑾不知道他心中打的小算盘,在一旁自问自答道:“我已经,整整十二日没见小狐狸了......这能忍吗?不能!”一说道慕凝九,商瑾的话便如滔滔江水般停不下来: “不行不行,我要努力修习,救出父亲后去幻族寻她!十一,从今日起,本公子要加倍认真了,真的!”他眸中写满的坚定和斗志让想开他玩笑的十一都不免怔了怔:这还是以前那个追求享受,不愿出力的公子吗?慕姑娘离公子这么远,都能控制他......啧啧,真是不简单哪。 ...... “记住,面敌时,首要的不是攻击,而是先找到对方的弱点。幻术的实体攻击,在四种法术中,算是相对弱的。所以若是两个灵力相当的人硬碰硬,冰族、火族的攻击往往会略胜一筹。所以,为了避免在攻击时处于弱势,你要拿捏住对方的特点,先行攻破。这样一来,对决就变得容易许多。”慕凝九闭眼坐于莲花内,听到虎王的声音从遥远的虚空中传来。 “那要如何做呢?首先,你已经拥有的灵器澜,能根据按孔不同,吹出不一样的曲子,给人以不同的感觉,来迷惑麻痹对手。观察对手装束、举止以初步判断此人性格,这一步最为关键,但往往不易。对手在知道自己对战术师时,会刻意隐藏性格,亦或是,刻意伪装而产生混淆。” 慕凝九皱了皱眉:“那若真是如此,幻术师因此判断错误呢?” “若是幻术师挑选了错误的曲风,很可能在几招内被对方攻击致死。因为在吹奏时,幻术师不能大幅度活动,攻击范围便极为有限。但若是灵力储备强大,实战经验丰富的幻术师,还是有五成胜算可以赢。” “这样说来,岂不是跟拿命猜拳一般?”慕凝九皱眉道。 “也不尽然。就拿我们幻族学院的学生来说,灵力测试基本在黄段及以上。其上还有绿青蓝紫四级,但黄段幻术师已能较为准确地判断比自己灵力低的对手性格。而你如今,估计应处绿段,加上灵器的助力,若是对上绿段及以下的敌手,不出意外,是有九成胜算的。” “老师,照你这么说,幻族学院中,大多数学生,色段相同,对决时岂不胜算五五分?”慕凝九好奇地问。 “是如此。是以他们在平日训练中,要加强灵力储备,同时也能帮助升段,这些我日后会告诉你。”他顿了下,接道:“但目前来看,学院中也不乏一两个青段高手,实属难得。其中一个你或许认识,也是我的徒弟,小王子的陪读。” “萧洛?!”她惊呼,“我只见过他一面,没想到这小子还深藏不露啊。” “他初来时便资质极佳,又真真是不怕吃苦,小小年纪如此造诣,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好了,接下来我把千缕曲的技法传授与你。这是在对战比自己段位高的术法师,初步判断对手无门时,通用的曲法,非常重要,你记牢了。” “好。”话音刚落,慕凝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个长卷轴,慢慢滚动着,淡蓝的灵力音符随之跳跃其间。她一面看着,一面在心中过了遍。睁眼后,就听虎王对她说: “把我当对手,试试罢。” 慕凝九起身,定睛打量已然幻化成人形的虎王,却无任何实质性收获:在她眼中,他就如一张白纸,无悲无喜,无乐无忧,让她提炼不出任何有用信息。 见对面人手中架起的,由幻术化成的弓弩,慕凝九心中一惊,快速召唤出澜,眼一闭,按照印象吹奏起来。埙声高低起伏,忽快忽慢,忽强忽弱,似是不同曲风的曲子杂糅到一起,却莫名显得无比契合,让人找不出一丝破绽。音刃从埙中飞出,极快地朝虎王射去;还未近其身,他前方一丈处,突然出现一道屏障,音刃急急调转方向,朝慕凝九砸来。她见此,飞快把澜往空中一抛,它体内由灵力形成的防护罩挡去大多疾飞而来的音刃后破灭,数十道音刃直冲慕凝九面门,她闪身躲过前几道后,不断在身周罩起的防护网,在每道音刃触碰后就飞快消失于空中。她到底,还是低估了这乐曲的威力。 眼中闪过一丝利光,她咬牙,借助灵力飞身跃起,几道音刃擦着脚底飞过。灵力一断,她落回地上,以最快速幻化出灵力罩,不料前期灵力耗费过多,还未等音刃撞击表面,灵力罩自己先破了。慕凝九反应不急,五六道音刃飞速划过她手臂和脖子,殷红的血花瞬间展开。她闷哼了声,看向虎王。 “实战反应不够快,灵力储备不够充足,曲子还不熟练,若现在真的对战敌人,你早已死了一百次了。当年的萧洛,要比你努力得多。若你也想达到他的段位,要加油了。”慕凝九听闻虎王不留情面却直中要害的评价,抿了抿唇,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她原本以为,除去了心魔,剩下的训练可谓小菜一碟。是她太高看自己了,她不够努力,还远远不够。 “你还有很多要练的地方。今天就到这里,被音刃划伤,痛忍着些,但无大碍,去找小灵拿些药敷上吧。” “是,学生告退。” ...... 萧洛一路无言,只是紧紧跟着木长风来到他住的小木屋前。他知道这次测试,对木长风的打击不小,便轻声问道:“阿木,你...还好吧?”木长风听到萧洛的声音,错愕地转过头。这小子,跟了自己一路居然都没发现。 “你没事吧?”木长风听他这么问道。现在自己的心情,只想安静地一个人待着,于是他用轻快的声音道: “我?能有什么事啊,不就是测了个试嘛,又不是没测过。”木长风生怕萧洛不信,还给了他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这是他从未见过的。萧洛见此,心中无端涌起一阵烦躁,皱了皱眉,朝他走近两步,上去朝他胸口就是一拳: “木长风你别笑了!丑死了!能正常点不?”萧洛平日里对人都是礼貌客气的,可今天看到木长风这样,却忍不住了。 第二十六章 何为努力 木长风被他一拳打得有些蒙,蓝眸恍惚,愣了好久。回过神后,突然用力把萧洛往后一推,吼道: “我笑怎么了?碍着你萧洛了吗?不想看滚一边去,没人逼你!怎么,想打架么?来啊,冲这里来!我木长风难道还怕了你不成?什么东西,呸!”他戳着自己心脏的位置,胸口因怒气而剧烈起伏,脖子涨红。还未等萧洛开口,他的声音陡然拔高: “是!我承认,我伤心,我难过,我不想别人知道。可你萧洛,到底凭什么,如此直接拆穿我??哼,就凭你什么都好,是人人推崇的对象么?哈哈哈哈......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很了解我么?” “你以为我不想学好法术吗?我也想!可无论我怎么努力,天赋的事,不管你承不承认,从开始就注定了的。你若学不好法术,没有任何关系;可我是幻族的王子,我若学不好,父亲骂我,族中长老嘲笑我,同龄人看不起我。我也有心,你以为我就不难受么?可我又能怎么样呢......既然注定我学不好法术,干什么还要费这么大力气去测试我的无能,羞辱我???”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像是要把这么久以来积蓄的怒气全部发泄出来似的。嗓子喑哑,喉咙中泛起一阵辛甜。 他每说一句,萧洛心中的愤怒就加深一分,积蓄到最后终于忍不住伸腿,狠狠一脚把他踹进了屋前的河里。 “咳咳咳咳咳......”木长风没有任何防备,呛了好几口水。等他反应过来,心中无名的怒火更甚,飞快从河中爬起,冲上岸,用力揪着萧洛的前襟就要给他一拳头;可手却被一只大手钳制住,抽不回来,也使不上任何劲。他赤红着眼,双目紧紧地瞪着来人: “萧洛,你,就是个混蛋!!!我今天心情不好,你非但不安慰,还推我下水?你到底想怎样?证明你到底有多厉害,借此狠狠地损我,把我彻底打垮是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开始笑,眼中甚至笑出了泪:“我不过是个废物,究竟何德何能让你萧洛...”话音未落,木长风发现自己不仅无法发出声音,就连身体也动不了了。 “安静点吧。” 萧洛右手青绿色的灵力微微闪现,他紧盯瞪着双眸、眼中冒火的木长风许久,突然低沉着声音道: “我推你下水,是看不惯你那自暴自弃的态度。你说你努力了,好,到底有多努力?尝试过就是努力吗?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努力:每日强迫自己记住上百首曲谱,与老师进行数十场打斗,打坐近三个时辰,遍体鳞伤地回去,衣服鞋子还没来得及脱,就累倒在桌上;第二天天还没亮,就得开始新一轮训练。你以为,我父母去世,来到幻族才两年?呵......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木长风猛地抬头,蓝眸清楚捕捉到萧洛眼中隐忍的痛意,那是他从未见过的。 “在做你的陪读前,这魔鬼生活我整整体会了三年!整整三年!你知道吗?三年不仅要承受失去父母的痛苦,还要日以继夜地进行无休无止的修炼!我说过什么?”他声音带着怒气,不自知地颤抖着,“努力?呵呵......我告诉你木长风,在幻族内,没有人比得上你所能获得的东西,可比你努力的,有的是!你归为王子,到底有什么资格这样放弃自己,践踏你父亲对你的期望?你说啊!!!”他伸手反攥住木长风的衣服,发狂般狠命质问。 在木长风记忆里,萧洛即使是生气,也是笑面虎;而现在的他,就如同一只豹子,因怒气而激发出无穷的威力,让他吓得一蒙,措手不及。但更让他心灵震颤的,却是萧洛从未在人前提起的过去。心中交错复杂的情感,即使是他自己,也无法在瞬间理清,身侧的双手因情绪克制而紧紧攥起,指节泛白。他眼眶微红,像极了只受委屈的兔子。 他今天才知道,自己有多愚蠢!他以为,萧洛资质好,所以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达到青段;他以为,族人对他怀有的敬佩和欣赏,是毫无道理可言的;他以为,他身上的一切闪光点,都是天生得来的......这样的自己,真是好笑极了。确实,他的努力,完全比不上萧洛的百万分之一,他根本不配言努力二字。他是个混蛋,因为几次碰壁就不敢再尝试的缩头乌龟!他对不起萧洛,对不起父亲,对不起一切为他操心的人。 萧洛喘着气,缓过来后,意识到自己刚才自己的行为失控,话说得有些重。他轻轻叹了口气,解去对木长风的禁锢,刚想开口,就听他颤抖着声音道: “洛......对不起。”萧洛身侧的手不可抑制地一抖,低头看着那人的金发,一言不发。 这是他第一次听到木长风如此喊他。两年了,他不是叫他萧混蛋,就是直接喊他混蛋,连喊萧洛都是极少的......虽然自己是故意毒舌,想看他生气的样子。方才一声清晰的“洛”,似乎让他俩长年的敌对关系有所改变。 “是我话重了。”萧洛伸手,用灵力帮他把湿透的衣服烘干,拍拍他的背,继而沉声道:“我萧洛,从来不觉得木长风有什么比不过别人的。你身上有很多闪光点,没有必要自怨自艾。刚才那番话,我就当你没说过。” “好。”木长风闻言,勾了勾唇角,眸中闪过的细碎晶莹,在阳光下闪着亮光。 萧洛看着他被水冻得泛白的指甲,心里一阵自责。解下披风,他柔声道:“你也累了,先回去好好睡一觉,晚饭我做完,会来喊你。” “嗯,谢谢......”木长风看了看身上刚披的斗篷,突然有点感动,头一次觉着萧洛也挺会安慰人的。他感觉刚刚跟经历了场战争般,大脑已经接近休眠,一时间想不出,也说不出其他,只是应了声,慢慢地挪回屋内。 萧洛一动不动地站着,目送他关上门后,轻轻叹了口气:刚刚木长风那一番话,像是把自己贬低得连尘埃都不如,着实让他非常恼火。加上前几日王上刚与他讲了两月后渡劫一事,他愈发觉着修习幻术耽搁不得,便格外在意他的不努力。尽管幻术在梦中用不了,但灵力储备的训练,或多或少对他还是有点帮助的。话虽重,若是他能听进去些,也算值了。 ...... “安,你回来这几日,一直在北宫晗身边照顾他,连父皇母后都没能见上你一面,今儿个,算是终于得空了?”安托万,沈晚的父亲叹气道。 沈晚一言不发地站于殿中,眼睑垂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坐于其父右手边的母亲赛琳娜心忖:去神州大陆后,安的性格就变了很多。以前这种时候,她肯定会不甘寂寞地插上几句,可现在,她仿佛把什么都埋在心里......也不怎么笑了,难道是因为任务失败,得不到舞籍而伤心? 于是她道:“安,若是知道你如此想要舞籍,我们肯定会给你的。为何还偏要完成那个任务?你知不知道爹娘有多担心你?神州大陆不比四族太平,很多东西你都还不了解,你一个四族人,这样盲目闯入,受到反噬不说,也把自己置于未知的危险中,实在太鲁莽了。” “你母亲说的对,要没有北宫,你指不定都无法安全到达火族,爹娘都不一定......” “安托万!你怎么说话呢......现在不是都好好的吗?别说不吉利的。”赛琳娜呵斥道,然后听到女儿轻轻道: “北宫他......一点都不好。” 闻言,赛琳娜心想:看来安是为了北宫那孩子的病担忧啊。随即皱了皱眉,问:“安,你让安德鲁医师看过那孩子的病情吗?到底如何了?”她顿了顿道:“他是为了救火族公主才变成如此,爹娘定会竭尽全力把他治好的,你放心。” “医师说,听力丧失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是永久的,一切都看个人的恢复情况。”她突然抬头,看向安托万: “父亲,我想去焰火之域。” “安,你疯了吧?!焰火之域有诸多潜在危险,你不是不知道!这不是闹着玩的......不行!你不能去!爹坚决不同意!” 赛琳娜也道:“安,你是不是在外面受人欺负了?告诉爹娘,我们定把他抓来好好惩戒一番!你又何必......” “不是的,”她淡淡道:“一直以来,我都生活在你们的保护圈内,以前没觉得怎么。可自神州大陆一趟,晚儿因自己法术不精,给恶人以可趁之机,无法保护想保护之人。晚儿是遭火族黑法术控制,才落得如此,而火族,也早已不是原来的火族了。” 第二十七章 火族焰军 安托万闻言皱眉:他深知火族出现的内部问题,但敌人躲在暗处,熟知他的手段,又极其狡猾,这些年来无大动静,是以未能有丝毫发现。如今,居然明面上对安下手,真是可恨至极!这幕后之人,怕是终于要浮出水面了......他紧了紧拳头,看着眼前成长得愈发成熟懂事的小女儿,心忖:以前的安,一心痴迷于舞蹈,从来不曾考虑过这些。异界回来之后,她不再像他们撒娇耍赖,脸上的笑容也少了。是强加于她身上的遭遇,迫使她在几月内快速成长起来。这样的自立、坚强,让他心中苦涩;他宁愿,安还是那个活泼开朗、无忧无虑的她。 想着想着,安托万抿了抿唇,开口道: “安,你长大了,我和你母亲都为你骄傲。可你想尽快地提升自己,有很多途径,为什么偏偏要选这条?烟火之城,一直以来之所以少有人去,就是因为里面的各种未知通灵猛兽,险阻地形,以及......”他顿了顿,道:“连我们都无法预知的毁灭性力量。它就如一头沉睡的野兽,若你不甚惊醒,带来的破坏或许是我们都不想看到的。你且先坐,与我和你母亲好好商讨一番,再做决定。” “小丫头,不要去报仇。”沈晚低垂的眼睫颤了颤,耳边响起北宫晗的声音。她深吸了口气,压下从心底涌上来的冲动,沉声道: “好,你们说。” 安托万见她松口,心中的大石终于放下。他想了想,突然道:“你知道焰军吗?” “族中第一大军队?”沈晚挑眉,“父亲你是想......” 赛琳娜闻言,狠狠白了安托万一眼,眸中闪过警告。他见此,连忙摇头否定道:“嗯不好不好,我怎会提出这个建议呢?再想想啊,不急,我们再想想......” “焰军是族中大军,人才辈出,现在又正值选拔新兵之时,我若女扮男装混进去,也不是行不通......”沈晚思索道。 “傻孩子!你一介女子,怎么可以跟那么多男子生活在一起?多不方便啊!就算我们火族再怎么民风开放,也于理不合。安,你别听你父亲的,他就是脑子抽了才想出这馊主意!我们还有办法的......”赛琳娜焦急地道。 “话先说在前面,不要以为给我请个老师就能敷衍过去。我是认真的,而且我知道这样的训练模式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快速提升。所以,若是没有什么更好的方案,我还是去焰火之域罢了。”沈晚转身就要离开。 安托万见此,连忙起身,三步并两步拉住沈晚,急声道:“我的好女儿啊,你可千万别冲动......焰火之域是万万去不得的,至于这焰军,父亲还是可以为你办到的。” “好,那就说定了。”她朝殿外走去,想到什么,突然折回来:“父亲,记得要给我一块随时可以进出训练场的令牌,我要去探望北宫。另外,在军中其间,无论女儿发生什么,都请你和母亲不要插手,相信女儿。” “令牌给你是肯定的。只是安,你不知道每日的训练强度有多大,如果无事,就别出营了......” “父亲,北宫为了女儿,差点丢了性命。”沈晚打断安托万的话道,“他虽然表面上看着没事,可失去听力的痛苦,不是那么容易消减的。我是他在火族唯一的朋友,让我留他一人不管,绝无可能。” 安托万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听着她坚定的语气,眉头一皱:安就是太重情义了,若是被人有意利用,怕是危险。于是道:“这事是我考虑不周。但是安,无论何时,你都要在自己生命得以保证的前提下,去保护他人;也不要轻信别人,把自己置于危险境地,外面的世界,往往比你想象的,要险恶得多,知道么?” 沈晚蓝眸定定地看着安托万,轻声说道:“我知道了。”她转身,一旁的赛琳娜不赞同地皱眉,还想再说什么,被安托万一个眼神制止住。 ...... “沐夫人,马车粮食已全部准备完毕,可以上路了。”侍卫躬身道。 “好。”沐蓝转身,对客栈门口欲言又止的光头男子吩咐:“阮音,盘缠粮食什么的,我已命人准备妥当,应该够你用上几月,回相城许是没问题的。这里虽属神州大陆,到底还是临近四族,你一直待着不安全。” 阮音闻言,眉一皱道:“蓝,一定保护好自己。”沐蓝一笑,道:“你也是,一直都毛手毛脚的,这一路颠簸也不易,别被人偷了盘缠去。”阮音自言自语道: “我又不是三岁孩子了,这些我当然知道......”沐蓝闻言“噗嗤”一声笑了: “你不是三岁孩子,做事却总是随心随性,这一刻想得是如何,下一刻说不定就变了,你说这还不小孩子气么?就这样,自己保重,希望我们还能再见。”她笑起来,眼角上扬,深深地看了阮音一眼。 “一定会的。”他喃喃道。看到沐蓝一步步上了马车。车中的沐蓝长长舒了口气:他总算是没搞出什么幺蛾子,不然...... “蓝!”沐蓝嘴角一抽,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缓缓掀开车帘...... “你为何不与我一同回去?那麦基的手下会受到无形屏障的反噬,能力被相对削弱,你就不那么危险了。况且深入神州大陆内陆,百姓较多,他们肯定不便下手。我虽出家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武功的底子,一路上也好护着你点儿。”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堆,沐蓝心中叹息:唉,就知道,他这性格,肯定不会这么甘心离去的。她揉了揉太阳穴,耐心地解释: “不,阮音,你不了解麦基。你不知道他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或许根本不会在意手下遭不遭到灵力反噬,只要,”她抬头,看向天边那缕铅灰色的云,道:“他最终的目的能够达成。” “那更加不能留你一人了。前方困难未知,两个人,安全性更高。我也不是什么无用之辈,能帮上些忙的,尽管说。别忘了当年,我们三人,是如何闯荡江湖的。”沐蓝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见拗不过他,叹了口气道: “你一点儿没变,脾气还是和当年一样倔。我可以允许你同行,但你必须答应我,危急时刻,我让你走,你就必须走。” “......好。” ...... 木长风这一觉睡得极沉,睡醒时,窗外已经一片漆黑。先前的不愉快已全然忘却,他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滚了几圈,按了按已经空瘪瘪的肚皮,咂了咂嘴。似想起了什么,他急忙一咕噜从床上爬起,狠劲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哎呀木长风!萧洛说好的晚餐,你这过去,都可以吃夜宵了。这菜若都凉了,口感就没那么好了啊啊啊......他在床上狂躁地跳着,心在滴血。 看到镜子里蓬头垢面的自己,他皱了皱眉,从木质衣架上快速拿下一件浅蓝色长袍,换下黑色斗篷,急忙往外飞奔而去。 门外,一个高大的身躯倚靠在窗边。一双深蓝的眸子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明亮。萧洛看到他,微微一笑: “来找你好几次了,终于醒了。”木长风不好意思地捋了捋头发,萧洛用结实的手臂一下勾住他脖子,带着就往前走去。木长风一边踉踉跄跄地走着,一边心忖:萧洛是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长这么高呢,他以为自己够个儿了,居然还差他一个脑袋。 萧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木,菜我早就做好了,现在都凉了。” “啊......”木长风再度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唉都怪自己,寻常睡睡懒觉也就罢了,关键时刻,要吃百年难遇的美食了,却还掉链子......似乎听出萧洛话中夹杂的一丝委屈,他赶忙又安慰似的摆摆手说: “无妨无妨,我不挑,不挑,冷的我也吃。”萧洛闻言挑眉:他不挑?白菜韭菜不吃,有腥味、长得丑、刺多的鱼不吃,切得难看、肥腻的肉不吃,有姜有蒜的不吃,和前一餐重样的不吃,苦的辣的全部不吃......宫中的厨子已经不知道换了几批了,这幻族上下,还有比他更挑食的人吗? “呵呵...萧大厨怎么会没料到阿木你贪睡呢。平日里,也不知是谁,每天还要人叫早才醒得来,又不是孩子了。”萧洛低沉的笑声响起,带着一丝戏谑。木长风这才知道自己又上了萧洛的当,撅了撅嘴道: “哼,念在你为本王尽心尽力准备晚餐的份上,就不与你计较了。” “萧某谢殿下宽宏大量。”话语中笑意更盛,木长风突然蹿起来,一把捂住萧洛的嘴道:“就你嘴皮子利!少说点话吧你。”看到萧洛眸中闪着亮光,如一条璀璨的银河带,木长风也不自觉地嘴角上扬。 第二十八章 拜师学艺 走着走着,木长风看了看四周,突然觉得不太对劲,问道: “萧洛,这不是去宫殿的路吧?你要带我去哪儿?”木长风平日里都在宫中用餐,从住所到宫殿不过一瞬便到,怎么今儿个走了如此之久?他看着黑夜中那高大的轮廓,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 “这...黑灯瞎火的,你不会要仗着我不识路,神不知鬼不觉地......” “走你的路吧!”木长风的话还未说完突然被萧洛打断,紧接着脑袋挨了一掌。他嘶了声,噘嘴揉了揉被拍麻的头,想停下来,却不料萧洛力气如此之大,只能如连线木偶般,跌跌撞撞地跟着走。 “到了。”木长风随萧洛走到一棵参天大树前的一个大树桩旁,挑了挑眉惊道: “不是吧大哥,这里就只有个老树桩啊?吃什么?野生老树根?就地取材可还行......”话音刚落,萧洛的掌心出现一簇青色火焰,往那树桩上一点,只听“蹭”的一声,树桩表面被烤得火热,渐渐变成了透明。在火光的照耀下,木长风隐隐看见藏在树桩里的菜肴,他双手扒在树桩边缘,如一个天真的孩子,惊呼道: “哇塞......”木长风眼睛比那簇火还要亮上几分,他咽了口口水道: “我饿了,快点拿出来!” 萧洛见他一副馋猫模样,勾了勾唇。右手食指上围绕着一团灵力,在树桩侧边一划,“嗒”地一声,树皮开了个四四方方的口子。他把早就准备好的菜一样一样地从空心树桩中拿出来,摆在木长风面前,并用灵力照亮周围。 菜不多,一共三道;而每一道的量很足,香味随着热气散发出来,勾着木长风的味蕾,让他食指大动。他迫不及待地朝垂涎已久的口水鸡伸出魔爪...... “啪!” “啊!萧洛你干嘛??”木长风正沉浸在将要吃到美食的喜悦中,突然被毫不留情地打断,吓了一跳。他揉揉被拍红的手背,气鼓鼓地瞪着对面那人。 “洗手。”木长风吃饭不习惯用筷,而是直接用手抓。别人觉得无法理解,可他总是义正言辞地说,用筷子会损失一些食物原本的滋味,只有手抓才是最好的。但这要是不洗干净,指不定发生什么幺蛾子。在渡劫之前,这种意外还是尽量避免为妙。萧洛心忖。 “这儿荒郊野岭的,哪来的......” “喏。”萧洛伸手往木长风身后一指,灵力越过他,在空中划过一道圆润的弧线,点亮了河岸。木长风撇了撇嘴,不情愿地走过去。 “咦?这里难道是天水一线?”他看着尽头的水源,似乎还听到了水垂直下落的“哗哗”声,诧异地问道。 “我以为按你的路痴属性,不会发现呢。”萧洛扬了扬眉,夸道:“还不错嘛。” “那凝凝不是在这儿?!”木长风无视萧洛嘲讽之言,兴奋地跳起来道,“我去把她找来,一起吃。” “天水一线占地多少,你不是不知道吧?你要如何找到她?”萧洛道,“那你慢慢找吧,说不定明天早上天亮就能找到了。不过这菜,怕是就......”他惋惜地摇了摇头。 “不!那我还是自己吃吧,下次有机会再叫上凝凝......”他惋惜地摇了摇头,在慕凝九和食物之间,几乎毫不犹豫地选择了食物。萧洛看他的举动,正中下怀,不明所以地淡淡笑着。 木长风急忙跑回树桩旁,抓起一个鸡腿就啃了起来,一边啃,还一边用余光瞟瞟萧洛,生怕他跟自己抢食物似的。 “味道怎么样?” “嗯......好...吃......”木长风嘴里塞满了肉,只能模模糊糊地听出他在讲什么。萧洛想:阿木真是......一看到食物什么形象都抛之脑后了。见他吃得香,他也拿起一只鸡腿,细细慢慢地啃起来,举手投足间,优雅气质具现。同一道菜,两个人吃出了全然不同的两种味道。 “这道菜叫拔丝地瓜。”萧洛指着第二盘黄灿灿的菜说道:“上面细如丝线的,是白糖熬制成的浆,你不是喜吃甜食吗?这个应该还不错。”木长风嚼着鸡腿的腮帮子突然一顿:他开始有些佩服萧洛了。喜欢吃甜食的事,他只是不经意间跟他提过一次,就被记住了。也难怪他在族里的人缘如此好,若是他木长风也能把各种喜好记得一清二楚,别说其他人,就是爹,也能先把他哄开心了;而不是成天一见到他就板着脸训斥。 入口糖浆甜甜地化在舌尖,地瓜烤得火候正好,酥脆的金黄外皮里,藏着浅黄的芯,软软绵绵的却无一丝腻味。木长风吃了一块后就停不下来,接连吃了好多,直到嘴里已经完全塞不下,要呛到了。萧洛使劲地拍了拍他的背,调侃木长风道: “至于吗?这些都是你的,又没人跟你抢,跟几天没吃饭了一样。” “唔...咳咳...确实是几个月没吃过了。平日里的那些,叫饭吗?只有这种才是饭啊......”他嘴里食物还未完全吞下,听来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一双淡蓝的眸中闪着亮晶晶的喜悦。 萧洛深知自己厨艺的精湛和木长风的胃口,怕他吃撑,所以只做了一道荤菜。最后这盘,是神州大陆的家常,醋溜白菜。醋能够帮助消化,减轻肠胃负担,在吃过大鱼大肉后,最是妥当。于是他指了指被木长风晾在一旁的白菜,道: “别光吃那两样,也尝尝这个。”木长风看着卖相普通,没什么花样的白菜,心忖:萧洛这是故意的吧?刚刚还说他记性好,这会儿,怎么会不记得他最讨厌吃的就是白菜?但如果自己明面上拒绝,很有可能就让萧洛找借口不再烧其他菜给他吃了......于是他道: “额......我会吃的...等我把其他那两样...唔”木长风瞪大了眼,鼓着塞满白菜的腮帮子,不可置信地看着对面的萧洛。 萧洛见此,无辜地眨了眨眼:“怎么了,难道不好吃吗?那......”木长风一个劲儿地摇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白菜咽进了肚子。咦,味道好像...还不赖?萧洛看到木长风若有所思的神情,勾了勾嘴角。 “萧洛,”他砸了咂嘴,回味着刚刚的菜,喃喃道:“你是怎么做到,把一盘白菜都烧得这么好的?我原来明明这么讨厌吃白菜的......”他声音里透着一丝惊异,眼角上扬,随即又夹了好几筷子。 “集中注意力,用心。” “就这样?”木长风挑了挑眉,似是不信。 “就这样。我问你,你那日又是如何做到射中十环的?” 木长风想起那日他极其愤怒,一心想着要让萧洛好看。射中十环,自然是...... “额...我不知道啊。”他挠了挠脑袋:现在为了自己的胃能一直有好的待遇,不得不对萧洛好一点了,他又怎么能明说是当日把他当做靶子瞄准呢? 萧洛仿佛看透了木长风心中所想,突然笑将起来,让木长风心中一虚,立刻别开眼去。萧洛低沉的声音传来: “你知道的。射好箭不是易事,这也证明了你不是不行,只是缺少正确的途径和一定的心血罢了。”他见木长风吃得差不多了,拍拍袍子起身道: “走吧。” “萧洛,”木长风咽下最后一口菜,唤道:“如果......我想让你教我法术呢?”木长风一时冲动,讲完就后悔了:萧洛是谁啊?找他当老师的人千千万,哪个不是以失败告终。更何况他和自己还有点过节,肯定不会答应了。 萧洛猛然回头,看到木长风因拉不下脸而侧过去的脸庞。他没想到心高气傲又固执的木长风,居然肯放下架子来请求一个于他是死对头的人,一时间愣住了。木长风见萧洛半天没反应,认为他肯定要拒绝了,就嘴硬地想把事情圆回来: “哼...本王只是突然想用功了,奈何现在身边只有你一个才问的。先说好啊,本王并不是非你不可!若是我跟爹讲,他一定很高兴地为我请......” “好。” “嗯?你说什么?”木长风蒙住了,不可置信地掏了掏耳朵。他今天是哪根筋打错了吗?居然这么爽快地就答应自己? “我可以教你法术,但是......”萧洛顿了顿,“你必须按照我的要求完成训练,不准无故缺席,不准偷懒。若是有一丝忤逆,那么你还是让王上另请高明吧。” 木长风咬咬牙,深深感觉到这个要求的不平等性,想了好一会儿才提出要求道:“那如果你答应给我做三餐!我就同意。” 萧洛眉一挑:呦,真是学聪明了嘛!还跟他讨价还价。 第二十九章 熬制解药 萧洛耸了耸肩,嘴角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开口道: “殿下也知道,萧某平日里虽闲来无事,却也需陪王上,亦或是族中姑娘公子探讨幻术之秘。殿下要求萧某做这做那,可见也无拜师诚意,依我看还是......” “晚餐!就晚餐!”木长风见萧洛想要反悔,急得跳脚,“做徒弟也需要自由的啊!任凭你使唤,还不如当只野猫算了......就一餐,对于你来说应该不难吧?真的,我会好好学的!”见他眸中湿漉漉的,明亮又闪着坚定,萧洛怔了怔,破天荒地松口了: “好吧成交。” ...... 神州大陆。 祁国。 “皇上,三皇子回来了!”正在殿中与众人议事的尉迟奕闻言,猛然抬头。 下边,分列皇位两侧的朝中大臣听闻此讯,脸上纷纷洋溢着喜悦之意,仿佛比自己升了官还开心百倍。在这皇宫内,谁人不知三皇子是当今圣上器重的对象,甚至有时连那太子都比不上!此时,他们都抓紧机会可劲儿地夸赞三殿下,想争得皇上的一丝好感,让自己日后的仕途顺畅些。 尉迟奕虽知大臣的话中情感有七分是假,却也顾不得,脸上难得浮现一丝笑意,他宣布道: “此事容后再议,今日便这样吧,散朝。”还未等大臣行完礼,先一步从銮座上走下,一边迫不及待地大步朝殿外迈去,一边问:“曹公公,你告诉朕,轩儿在何处?” “刚进城,就去了德王府邸。”德王是三皇子尉迟轩弟弟尉迟澈的住所。他生性淡漠,不喜权力谋略之事,去年及冠,却因中毒,出现意外昏迷,皇上只是赐给他一座府邸和封赏,并未举行仪式。 “传令下去,摆驾德王府。” “是。” ...... 德王府侍卫刚一开门,一道白影冲进府里。他揉了揉眼,以为自己眼花了,就听见三皇子贴身侍卫古鹰从马上跳下,走过来道:“三殿下回来了,指不定待会儿皇上也要来,殿下让你们赶紧准备准备接驾。” 侍卫一惊:德王府自开府以来都冷冷清清的,很少有人到访,怎么今儿个一来,就来俩大的?还好有三殿下通知。他感激地冲古鹰一笑,作了作揖道:“小的这就通知下去。” “对了,三皇子吩咐了,待会儿不管谁来了,都不要打扰,责任他担着。” “......是。”侍卫心中突然一个咯噔:三殿下真是有魄力啊,这‘不管谁’,暗指的不就是皇上吗?纵观祁国,也只有他敢如此放肆,再找不出第二人。 ...... “殿下,五皇子体质生来就弱,昏迷的这几月,更是元气耗损得厉害,还好您及时赶到,若是这病再耽搁,毒势蔓延,恐怕就无力回天了......”一个老大夫躬身回道。 尉迟轩闻言,眉头一凛,沉声喊道:“来人,准备药鼎,把前几味解药呈上来。” “殿下,药鼎置于何处?” “五殿下屋内。”“是。” “殿下,解药准备完毕。” “搁屋里。”“是。” 那老大夫在一旁看着侍卫侍女们忙前忙后,低声提醒道:“三殿下,这药需熬好后及时服用才起得了效果。而这熬制过程,需...” “本王知道。”他淡淡道。慕凝九精通各种毒药,他便抱着侥幸心理,向慕凝九咨询这味“含笑”毒药。没想到她听过后一惊,说那毒是江湖中一个极善用毒的无名氏所创,极其霸道。这无名氏变化多端,无人知晓他相貌如何,身居何处。 她说,她虽不知这毒药是如何制成的,却知火候控制对熬制此等解药的重要性。首先添水,大火待药汁熬出后,用毛巾沾湿,擦拭中毒者全身一遍。剩余药渣加足量水,用小火慢熬两时辰,待药渣溶解,呈稀糊状后,方可盛出服用。 尉迟轩检查过每味药量,确保完全准确后,把装有寒丝草的木盒从袖中取出,打开,取出一株,与其余草药混混合,投入药鼎。随即把寒丝草收好,加水点火。尽管这是他初次煮药,这套动作却做得一气呵成,熟练至极。从小他便是如此,学什么都又快又好,节省了许多时间,所以比同龄人获得的成就都要更高些。 “咳咳......”草药燃烧出的烟熏着嗓子,尉迟轩不舒服地咳了两声。 早就来德王府却无奈等候门口的尉迟奕一听,皱眉叹息道,心忖:轩儿舟车劳顿,刚到境内,便进澈儿房里煮药了,真是兄弟情深啊。但相比澈儿,轩儿于他才是更重要的。可不要治好了澈儿,而疏忽了自己的身体......每一代新皇背后,都有一场无法言说的腥风血雨;在他们看来,江山社稷永远重于个人私情。每个皇子公主都如同一个个砝码,有轻有重,关键时刻,只能舍一保一。尉迟轩是他手中的利刃,比尉迟澈要有用太多。这些,虽然残酷,却是明晃晃的事实。 “皇上,殿下让属下带话,说此毒复杂,解毒怕是要花上数个时辰,陛下您若是累了,就先行回宫吧。殿下解了五殿下的毒后,择日便会进宫去看您。”古鹰躬身道。 “也好。朕先回宫了,你且告诉他,好好休息,不必急着进宫。朕若得空,再宣他也不迟。”尉迟奕闻言,淡淡道。 “谢陛下。” “曹公公!” “奴才在。” “摆驾回宫吧。” “是。” ------------------------------ “呜——”低沉悠扬的埙声乘着灿灿日光,从水天相接之际飘转而来,挥洒到山谷的角角落落。一女子赤着双足,坐在被阳光晒热的溪中磐石上,手中月白的埙随乐声变化,闪着深浅不一的蓝。 声音时而低转,时而高亢,时而激进,时而舒缓;它如同一条天龙,神秘得窥不见其首尾,让人全然猜测不出下一个音符之走向。于前几日相比,埙声又厚重深远了些,它穿越草地,穿越小溪,穿越山谷,到达了很远很远的地方。 埙的成质普通,来源于脚下随处可见的泥土;其音旷远,如泥土的低声呜咽,缥缈而捉摸不定,涵盖了常人无法通透的情愫。这几日训练下来,慕凝九发现自己的想法从一开始的为了变强而学习埙,到现在一步步了解并体味它所传达给人的意境与情感,前后的进步,着实是挺大的。 ...... “还不错。”慕凝九闻声,惊喜地侧头看向来人,嘴角扬起一丝得意的笑:老师平日里训练一直不苟言笑,不常夸人。她听到的唯一一次,就是夸赞那萧洛;没想到今日居然得了老师的夸奖,看来自己这么多天的练习没有白费。再努力一把,说不定过几天便可出关了! 她心中涌起一丝激动和期待:也不知道她这几天不在,木木有没有乖乖地去学院上课......不过有萧洛和食谱在,应该是不用担心的。 “千缕曲挺熟练的,不知基本术法练得怎么样了?还记得为师跟你提的,反应和灵力储备吗?这些都是要加强的地方。” “老师,在和他人对战时,我的灵力储备还是提升不上,这是为何?”慕凝九皱眉问道。 “这灵力储备,是和身体素质、灵力补给和灵力输出等挂钩的。身体素质虽说有先天因素的影响,但后天努力占大部分,也是首要训练的模块。你以前在神州大陆,应该有接触过武功吧?那就是提高身体素质的最好方法之一。” 慕凝九眉一挑:那难怪了,她身体素质从出生开始就弱,师父因此也没有教她什么武功,只是告诉她如何在一招内让敌人毙命的狠辣招式。 “那我要现在开始练武吗?可幻族除萧洛外,还有谁会武功?” “武功为增强身体素质最好的方法,你若想以此为突破口,提升灵力储备,可以向萧洛请教。其次,我们族人一直都在用最基本的运动,例如跑步,来强身健体,你也可以。” “倒是比武功容易。”慕凝九思索道。 “但相对的,提升起来也比武功慢。灵力补给的方式是吸收自然灵力,如吃富含灵力素的食物,或直接从他人体内吸取灵力。但此种方法凶险,不可尝试。若是吸取灵力后,不能及时控制灵力的流窜,很有可能筋脉俱断,走火入魔。这么多年来,族中也不是没有这样的例子,但都没什么好下场。”虎王低沉着声音道。 “那食物,就是平日里族人吃的一些水果、植物吗?”慕凝九心忖:难怪那天小灵给她的红果会使她感觉灵力增强了。 “对,注意适量的灵力补给。过量灵力不像吃无灵力的食物会使人发胖,但它会拉低身体素质,由此一来,灵力储备照样上不去。”真是一环扣一环啊,慕凝九想。 第三十章 荆棘狂舞 虎王沉声道:“灵力输出,即在打斗时你所分配给不同属性攻击的灵力。它就如同气息,若控制得当,是可以被消减到最低的。” “控制灵力输出?”慕凝九喃喃道。 “要说如何控制,为师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是你要在实战中自行积累的经验之一。你要时刻思考,到底何种程度的灵力输出不会给自己的身体带来压力,出现负载过重的情况?因个人体质不同,灵力输出自然也会不同。”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谢谢老师。”慕凝九眉头一舒,扬唇道。 “太阳落山之前,还有好几个时辰,快去训练吧。” “是,九儿告辞。”----------------------------- 群山连绵起伏,远看似一条水中蛟龙,盘亘于天地之间,吸收日月之精华。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沙鸥翔集,泉水叮咚,一派蓬勃之景。 “十一,前几日,我们一直连续赶路,如今既然走进了山里,一时半会儿也出不去。你去看看,这山中有什么地方可以先让我们将就一晚,本公子热得慌,先修整修整。”商瑾顿了顿,继续道,“你往上走,去地势高的地方找,清净且凉快!” “是,公子。” 商瑾懒洋洋地坐在路边石头上,环顾四周群山,嘴角勾了勾:这一路走来,不知为何,除了最初的那个无名小镇和幽城,不是荒山,就是无人居住的村庄,现在总算是找到一片葱绿的山峦了......他看着从头顶飞过的水鸟和身边时而出没的小松鼠,摸摸马肚上空瘪瘪的包裹,叹了口气:本公子已经连续数日没尝过肉的滋味了......每日吃的都是硬馒头、绿野菜,一定瘦了好多。他揉了揉自己光滑的脸颊:小狐狸不喜欢太瘦的吧?今晚他可要多吃点。 “公子!!”刘十一挥舞着双手,商瑾嘴角一凝,思绪一断,不满地起身,飞身上马,朝他指的方向行进。 那是个高约一丈的山洞,旁边黑中带红的荆棘丛生,很难跨越。刘十一问道: “公子,那儿怎么样?只是......我们该如何过去?”商瑾不知何时已把冰刀攥在手中,借轻功飞到洞口下方的一块石头上,用力朝离他最近的一株荆棘劈去。 “咔”地一声,荆棘条晃了晃,却并未被拦腰截断,几根小刺刺进刀刃上未化的冰中。商瑾皱眉,握刀之手一翻,低头用灵力把刀中的黑刺剔除。 “唰——”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商瑾左边破空而来,他看着地上笼罩的黑影,来不及躲避,挥刀而上。 “嚓——”刀刃与荆棘撞击,却如同砍到了真金般刚硬,完全无法伤害那荆棘分毫。商瑾惊异地皱了皱眉,咬牙,握刀的手因使力而颤动,灵力不断输入,他却感觉威压更盛。 “公子小心!”后方一道刀光,砍在荆棘上,商瑾感觉到施加在自己刀刃上的力突然变小,于是喊道: “十一!你多砍几刀,这荆棘似乎还成精了,居然有意识!”话音刚落,商瑾瞥见荆棘丛深处,有团暗黑色的光在微微闪烁。难道是这儿?他撤回抵抗荆棘的冰刀,纵身一跃,避过荆棘条的攻击范围;随后双手凝聚灵力,六根冰棱射出,直冲那团黑色的不明物体。霎时,荆棘条有片刻安静,但下一瞬,连原本周围处于静态的荆棘条也仿佛受到感应般,活动了起来;而空中的同类们更是剧烈挥舞......这攻击,似乎正中其弱点。思及此,商瑾突然大喝一声: “十一,你退后!它发狂了!”手中再度凝起六根冰棱,攻击那个类似这怪物命脉的黑色光团。那怪物被彻底惹怒,数十根荆条张牙舞爪地朝商瑾靠近,瞬间把他围拢在内。荆条上密密麻麻的刺,在夕阳中染上了一层金光,却因散发着危险而冷酷的气息,依旧令人生怖。 “公子!!!你快出来啊!”刘十一瞪大眼,看着眼前的一切。他被荆条一圈圈地挡在包围圈外,却无能为力,只得焦急大喊。 商瑾似乎屏蔽了周围的物体、声音等一切,注意力全部集中在那一点黑上。周围的荆条缓缓压下来,背上突然感到一阵刺痛,他的心,却出乎意料地平静。 闭上眼,他能感受到全身灵力活跃地窜动;冰刀被召唤出,体内灵力,似乎如取之不尽的潭水般深不可测,现在正被慢慢输出到冰刀上。冰刀也似乎被汹涌的灵力激活,发出阵阵低鸣,刀身环绕的光却越来越强烈。他缓缓睁眼,眸子牢牢锁定住那团黑。 外围的刘十一用剑砍退了些从旁侧袭来的小荆条,感觉到攻势突然减弱,发现所有荆条都对被困于中央的那抹紫影更感兴趣。他用尽全力朝荆条砍去,想要分散一些荆条的注意力,却无济于事。 “咻”地声,冰刀离手的刹那,荆棘条也突然动了,朝商瑾毫不留情地狠狠扎下去。 “不要!!公子!!!!” “哧”地一声,荆条钉入商瑾在那一瞬间凝结而起的厚厚冰墙中,从另一侧穿出,钉进商瑾外袍。他喉咙一阵辛甜上涌,生生咽回,只是定定地看着那团白光与黑光的较量,无暇顾及其他。 白光强烈,在对上黑光时,只是被损耗了小小一部分能量,很快把黑色吞没。荆条突然止住了攻势,停在离商瑾三寸位置,不动了。他手掌一翻,把刀收入手中。 “嘀嗒。” 殷红的血从刺破的手指中流出,滴在刀柄的一块白色玉石上;手中的刀,突然微微震动起来,刀锋变利,还闪着不寻常的淡金。商瑾见此心忖:这灵器,莫不是像小狐狸得来的埙一般,要滴血后才能完成契约?亏他还想拿着这把钝刀把这荆棘怪给杀了,真是冲动鲁莽了!吁......好在他命硬。 他用刀一劈,劈开身前障壁,后转身劈开冰甲和身后荆棘,刚踏出荆棘束缚的牢笼,就看见刘十一蹲在地上,双臂环抱,头埋在其中,身体微微颤抖着。凑近一看,才发现他竟然在哭,还哭得不成人样,以至于完全没发现靠近的商瑾。 “呜呜呜公子......是十一失职,十一没有保护好公子呜呜呜呜呜......去了下面,公子再也吃不到葡萄,再也不能拿十一寻开心了,再也见不到慕姑娘了;呜呜呜都是十一的错......”他断断续续地重复着那几句话,哭得像个孩子。商瑾心中一颤,便想叫他起来,却听他声音渐渐平缓道: “公子,您放心,十一这便随您去了,九泉之下,也好有个伴儿,只是可怜了慕姑娘......”商瑾眉一挑:唉,他这傻侍卫真是没救了,居然真以为自己一命呜呼了。他这个风流倜傥魅力四射的大活人就站在他面前,他看不见吗?不过,他人虽然傻了点,倒是傻得忠义。见他闭眼挥刀,就要抹脖子,他赶忙一拦,道: “哎哎哎等等!十一,本公子没死,在这儿呢!活生生的人站这儿好久了,你没看到吗?”商瑾在刘十一愣怔间卸下他手中的刀,亮晶晶的眸中闪过笑意。 “啊!”刘十一突然浑身一抖,愣愣地看着来人许久,咽了口口水,颤颤地试探道:“公......公子?是...是你吗?” “是我啊。”他无奈地把他从地上一把拉起来,佯装嫌弃:“啧啧,瞧瞧你,一个大老爷们,还哭得鼻涕眼泪一把,真是的。” “公子!!!”刘十一整个人扑到商瑾身上,后者全然没料到这茬,一个重心不稳,就四仰八叉地倒在了地上。 “咳......”商小公子有些欲哭无泪: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反应这么激烈,本公子是那么容易死的人么?哎呦......这人怎么能这么重......平日里,没少吃吧? “刘十一......你还不快...从本公子身上下来......”商瑾被压住,一口气喘不上来,艰难地用气声道。 身上的刘十一吓了一跳,急忙爬起来,这下算是有些清醒:公子真的没死!啊啊啊啊啊啊天哪真的太好了,他不用死了!他还有机会逛遍天下酒楼、娶老婆生孩子......他喜极,抹去脸上的泪水,看向仍躺在地上的商瑾。 “嘶。”商瑾放松了神经,又被刚刚刘十一这么一压,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背上的刺痛。 “公子!你怎么了?你没事吧?”刘十一大惊,赶忙把自家公子扶起来。商瑾从袖中取出金创药,脸色一白,艰难喘息道: “怕是刚刚被荆棘刺到了背,不深,你帮我上些药就行。” “啊公子......”刘十一看到商瑾背后的伤,不由得惊呼出声。原本光滑的背脊上,七八根不细的刺牢牢地扎着,刺上缠绕了淡淡黑色,与雪肤一比对,显得无比狰狞。 第三十一章 新兵安柒 “怎么?”商瑾听闻刘十一的惊呼,心下一惊,急忙问道。 “那些刺上缠绕的黑气一直不散,有些古怪。伤口倒是无大碍,属下先帮您把刺取出来。”商瑾脑海中突然掠过刚刚荆棘丛的那团黑物,心忖:黑气?莫不是四族法术?可这法术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极难对付。他眉头一皱:四族法术,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 八根硬刺尽数取出,刘十一在伤口上撒了药粉,用自己袍上的布带一圈圈缠紧,道: “公子,包扎完毕。”商瑾起身,看看天边的最后一丝亮光,叹了口气道: “走吧,现在也不早了,打些野兔野鸟后,便去洞里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呢。” ------------------------------------ 神州大陆,祁国。 “药已喂他服下,不出意外,应该再过一个时辰会醒,还请大夫照看着些;一有情况,就来偏房寻本王。”尉迟轩手背在身后,对老大夫吩咐道。 “殿下,您放心去歇息吧,剩下的臣来便可。” “嗯......澈醒后,来客房叫本王。” “是。” 月明星稀,尉迟轩奔波数日回国后,又一刻不停地为其弟熬药,刚沾床便睡得极沉。直到日上三竿,古鹰敲他房门时才醒: “殿下,五殿下醒了。” 尉迟轩披上外袍,飞快地从偏院跑到德王屋内。榻上的尉迟澈半坐着,三千青丝被汗水浸湿,粘在鬓角,衬得一张脸愈发小巧。杏子形状的眸微凝,清澈如潭水,比起尉迟轩的淡然,倒是多出一分优雅秀气。嘴唇抿着,似正出神地思考什么。观其面色,倒是比昏迷时好上许多。尉迟轩心头巨石终于放下,坐在他身旁,轻声问: “澈,你感觉如何?有没有什么不适?” “哥,澈儿精神很好,这几月,就仿佛做了个冗长的梦罢了,不必挂怀。” 尉迟轩听到他的回答,点了点头,轻声道:“那就好。你且好好休息,按时吃大夫调配与你的药方,等我见过父皇,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好。”尉迟轩起身,看着尉迟澈躺下,把被子给他拉好,就听尉迟澈轻声说道: “哥,谢谢你。”短短的一句,却包含了两个人都懂的深刻情谊。尉迟轩闻言不语,勾了勾唇角,几个跨步,夺门而出。 站在夜空下,尉迟轩仰头,看着那一轮半圆的月亮,心中默念:娘,澈儿醒了。我答应过你的,会照顾好他,就一定做到。他摸了摸袖中的那一个小木盒,嘴角一勾。凝九,虽然不知道你在何处,但等完结了这边的事情,我定会亲手把寒丝草交与你;到时候,我们好聚。 “殿下,你前几月不在之事,皇上虽然知晓,但似乎并未让太子知道。巧的是,他还把太子派去边关训练精兵了,现今仍未归。”古鹰躬身禀报。 尉迟轩眉一挑:他与太子之间的明争暗斗,父皇面上不说,心里跟明镜似的。这次,不管他出于何种目的帮他,起码结果是好的,澈没有受到伤害。想着想着,他沉声道:“传令下去,在德王府里加派侍卫暗中保护,五殿下痊愈之前,都不准踏离此地半步!” “是。” 最后看了眼那轮清冷的月,尉迟轩心忖:尉迟辉,本王不在之时,你动不了澈儿;本王归来后,你就更别想了! ...... “参见父皇。” “轩儿,朕听闻寒丝草极为难得,为了澈儿,你也是费劲心力了。但为何都不告知父皇一声?去冰城一路艰难险阻,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父皇怎么办?这祁国的万千百姓又怎么办?现在狄、邳两国混战,祁国也是全城戒备状态,正需要你们几个驻守啊,唉真是的。”尉迟奕皱眉,叹了口气,摇头道。 “是儿臣鲁莽,请父皇责罚。”尉迟轩躬了躬身,话语中听不出任何意味。 “罢了罢了,回来就好。你不知,朕得知你离去后,请大师日日祈福,却仍止不住担心,好在你们二人都平安无事。待澈儿大好,朕在宫中为你们二人设宴,接风洗尘。” “谢父皇。”尉迟轩顿了顿,问道:“只是不知父皇是否查出给澈儿下了‘含笑’一毒之人?” “此人来无影去无踪,极为神秘。朕派去的暗探都未能发现半点蛛丝马迹,此人深不可测,朕也不知,他究竟针对何人。轩儿,以防万一,朕再派与你两百暗卫,你自己也要加倍小心才是。” “是,儿臣知道。” “那神州大陆以外的地域,如何?” 尉迟轩意外地挑挑眉,回道:“与祁国有相似之处,但大多都是儿臣未曾见过的。” “哦?你说说看,那儿与这边,有何不同?”尉迟奕挑了挑眉,兴致勃勃道。 “建筑、文化、武功等都全然不似祁国。儿臣去过一次,便足以印象深刻。但神州大陆有真空罩以屏蔽那边世界,若是没有令牌硬闯,后果不堪设想。”尉迟奕闻言,用手指一下下敲着桌面,似乎在思索什么。 “朕问你,本就是好奇心驱使。既然你如是说,不听也罢。”尉迟轩早知道这个父皇表面和善,心中所想却不是这么容易能被猜透的。他这么问自己,一定是听闻四族的信息起了兴趣,想从他这里获得详细的讯息罢了。 --------------------------------- 火族。 “安,父王再问你一次,你真的决定进入焰军当个小小的新兵?要知道,进入军营就要遵守军纪,一举一动都得极为小心。你年纪这么小,又是女子,父王怕......” “父王,不必说了,女儿已经决定的事谁也不能改变。”沈晚目光盯着安托万,蓝眸中闪着坚定。此时的她,早已乔装成一副小公子模样儿:短而卷的金发上带着顶黑色圆帽,一袭深蓝色术师袍拖地,纯白的衬领上,有用红丝线缝制的一簇焰火,栩栩如生,似要燃尽了这衬衣;脚登长靴,在阳光下闪着黑亮的光。这一身装束,是安托万命人秘密定做给沈晚的焰军统一军服,穿着倒是显得英气逼人起来。 “既然如此,父王也不劝你。这就把随意出入军帐的令牌交与你,若是有什么事,拿着令牌出营来找父王母后便是。”安托万见她如此坚决,眼中的一丝不忍渐渐散去,欣慰地看着对面已然长大的女儿。 “对,安,母后自知无法改变你的决定,但若有什么危险,一定要告诉我们,知道了吗?”赛琳娜握住沈晚的手,紧张道。 “女儿知道了。”沈晚微微躬身,在两个放心不下的父母的注视下,快步走出殿外。刚想回屋收拾收拾,往军营去,手腕突然被人拉住,一个沙哑的男声传来: “小丫头,你去哪?”沈晚闻言转身,笑着轻轻抱了下对面之人,在纸板上写道: “北宫,父皇给我安排了法术课程,从今天开始,我便要去训练了,不能一直陪着你......对...”还未写完,手被北宫晗一把攥住,她不解抬头,只听他道: “别说对不起,我堂堂七尺男儿,根本没什么问题的。我也正好趁此机会,找找救治五儿的方法,你去吧,保护好自己。”他轻轻回抱了下沈晚,继而问道,“火族藏书阁,我能去吗?” 沈晚闻言,从袖中掏出快透亮的红玉,上刻“安”,从中可以看出淡淡的灵力流转。北宫晗眉头一挑,见她写道: “这是我的,你把它给守门人看,他会放你进去的。你身体才刚开始恢复,也别太累,晚上我来看你。” “嗯,好。” ...... “安柒!” “到!” “焰军一部!” “是!”这个声音与前面的清一色粗犷男声不同,清亮纯粹,透出几分中性韵味。周围的士兵窃窃私语开来。沈晚一言不发地站到队伍最前,心忖:外表改变了,可她的声音怎么也变不了。她已经尽力修饰,使它听来不那么女气,可对比那些男声仍然相差太多。 “报到第一天,新兵由老兵领着参观下军营,整行李,听军纪,便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正式开始训练,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五六十个新兵扯着嗓子吼道,声音响彻云霄。 “解散!”军营长官大喊。 “这位大哥,焰军一部是做什么的?”她去军营前,专门到藏书阁找了些焰军资料看了看,发现焰军部门是按照术师不同的特长来分配的。这些特长都是入营前测试完毕的,她是女人,无法光明正大地测试,所以便想知道父亲把她安排进了什么部门。 那位高沈晚一个半脑袋的健硕男子闻声转头,拍了拍她的肩道:“你是安柒吧,我们部个头最小的兵。叫我亚尔曼,这焰军一部是主攻,即打仗时冲在最前面的队伍。” 第三十二章 恶少跋扈 沈晚眉一挑:“哦?”爹选的这个部门,倒是深得她心。 亚尔曼继续道:“因为是前锋,一部最注重训练的就是身体素质和攻击策略,所以能进我们部门的大多是身体健壮的彪形大汉。像你这样小胳膊小腿的,看起来就是技术三部的料,却来了我们部。大家都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所以很惊奇。不过他们没有恶意的,你也别往心里去。” “不会的。”沈晚一笑,亚尔曼看得一愣,不由得心忖:这个安柒,笑起来真比那些姑娘还好看些。来了一部,在烈日下暴晒是肯定的,也不知他这样,能否扛住。他随即道:“既然我们相识一场,你如果不适应一部的高强度训练,一定要告诉我,我可以帮你向班德申请换部。” “嗯,谢谢你了,但我不换。”沈晚指了指前方的四方帐营,转头问亚尔曼:“那个是我们住的地方?” “是的。趁现在其他一部新兵还在熟悉环境,你可以先去选床位。以过来人的经验告诉你,靠外的位置好,夏天通风,不会太热。而且,若有紧急训练,也能及时出帐。” 沈晚掀起帐帘,发现看似不大的帐中却是另一番天地:薄薄一层月白色帐子包围了整个帐子,帐顶呈火红色,形状如同倒置的漏斗,在无形之中拓宽了帐子大小;一铺铺白色小床整齐排布,分列两侧,共十铺。沈晚选了最靠外的一张床,把随身行李放下。 亚尔曼看着她比一般士兵都要大上许多的包裹,惊奇道:“你个头小小,用的布料也少很多,何故背了如此大的行李?都装了些什么?”他问完,又转念一想:面前这个小子生得白白净净,穿着虽是统一军装,却举手投足间透出一种优雅高贵。应该是个富人的孩子,被家中父母叫来学点本事的吧?不过他父母应该也没料到,自己疼爱的宝贝儿子会被安排在这最苦最累的一部......看身形,他可以肯定这小子不是一部的料,莫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技能?他真是越来越期待安柒接下来的表现了。不过他身上散发出的傲气,可不适合在这军营生存。 想到这儿,亚尔曼道:“安柒,军中不比自家,你若有什么东西用不惯也是正常。但万万不可直接与长官、教练发生冲突,要知道军中纪律说话,任凭谁身份再尊贵也无法为你开脱,所以你嘴上不说,私下里想,消消气便是。” 沈晚点了点头:“我知道了。”前几日她在查阅书籍时,已把军纪全部翻看过一遍;有一条是“在军中,凡是无长官允许下的比试、斗殴,双方都将受到惩罚”,虽不知这“惩罚”究竟为何,但爹和亚尔曼都如是强调军纪,足见触犯纪律的严重性。她似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亚尔曼,平日里将士们都在何处洗澡?” “跟我来。” 他们走出帐子,亚尔曼指着远处一湾雾气升腾的水潭道:“喏,就是那儿。这是地下温泉,有舒筋活络、促进睡眠的作用,一天训练下来,正好适合在此处放松放松。” 沈晚走近后,不由得皱眉:这天然浴池,以周围绿树作为屏障,本是极好的。但她一介女子,又如何能与众多男人一同洗澡?想着想着,突然听到一个男声在背后响起: “老大,就是他!” 她转身,看到眼前人时,眉毛一挑:呦,这不是平日里常用各种借口接近自己的纨绔子弟科克吗?她本就对他的死缠烂打厌恶至极,但因他是火族大祭司的儿子,便懒得给他颜色看,省得让父亲里外不是人。每次他一来找她,都被她以外出不在为由挡了回去。本以为他也就是图个新鲜,过几日便又缠着其他小姑娘了,没想到他还真是执着的紧!好几次她躲他不及,只能硬着头皮和他进行所谓的“交谈交谈”。而他不是像个三岁幼童般展示自己有多吸引人,就是拿一堆晃到两眼的饰品赠与她!她好几次暗示地表达自己如何如何讨厌他,都被他神奇的理解力给成功歪曲;她气得差点暴走,冒到喉咙处的一团火硬生生被她憋了回去......科克简直是她的噩梦! 想着想着,她双手不由自主地紧紧握拳,身体颤抖着:他莫不是认出自己了?啊......她还想好好度过军营生活呢,现在看来怕是不行了。沈晚强迫自己看起来镇定一点儿,蓝眸直直与科克对视。 “噢,你说的还真没错!这小白脸,长得跟公主有那么点像!不过此等平庸之辈,哪里比得上公主的绝代风华?哼,公主是谁?岂是他这贱民可以模仿得来的?呸,他凭什么?他连给公主提鞋都不配!”他伸出手指,狠狠指向沈晚,昂着头道:“喂!小白脸!你知不知道自己这张脸很让人讨厌?还是趁早画花了,还显得有那么些男子汉气概!你看你现在这副模样,男不男女不女的,哼,算什么东西......” 沈晚听了他的话,得知自己的身份未被识破,心下一松。但那番话,着实让她反胃,加上曾经的过节,不快更盛,心中突然涌上一个的想法。她唇角一勾,笑意未达眼底: “呦,这不是科少吗?” “是我,小白脸你既然知道,还不乖乖地自毁容貌,免得还要劳烦小爷我动手。”他抱胸,蓝眸中闪着浓浓的厌恶和嫉妒:这小白脸,神韵竟如此像公主,还进了焰军一部。他本以为凭借自己的能力,进入一部绰绰有余,这样一来便有能力向王上提出求娶公主;他和公主身份相当,定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却不料自己被刷下,还到了四部当一个无用的新兵后勤!本来已经够憋屈了,没想到眼前这个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白脸居然能进!不可忍......他心中如是想,却不知在外人看来,他瘦骨嶙峋,身高不高,根本好不到哪儿去。 “科少哪,焰军四部的饭菜,还合您胃口吗?”沈晚慢条斯理地假意询问,却正戳科克痛处,让在他身后的小跟班都不由得倒吸口凉气:这小子,胆子真不小!科少不让他们提这件事一个字,违者就让他爹大祭司折磨他们......他倒好,连嘲带讽地把科少伤疤揭开,这下科少真是要狠狠折磨他了。 科少拳头因怒气攥得紧紧,冲上去就要给沈晚来一拳,被跟班用力拉住。 “你们不想活命了吗?还不给小爷放开!”他双手一挣,把跟班摔落在地,冲到沈晚面前,却又被一个高大的身躯挡住。 “科小少爷,这里是军营,你最好别太放肆!否则,就是你爹也救不了你。”眼前之人嚣张跋扈、臭名昭著,亚尔曼很早就看不惯他了,现在还敢在他眼皮子底下欺负他兄弟安柒?!可恨不可忍! “你谁啊你?这里有你说话的资格么?大块头儿,这是我跟小白脸的事,不用你掺和,趁早滚远远的。否则,别怪我不客气!”他双手顶着亚尔曼胸口,用力一推,亚尔曼往后退了一小步站稳,刚想冲上去,就被沈晚拉住。 “今天是入营第一天,而军纪是明日才起效。所以今日,小爷我想打谁,就打谁,就是打死了,也不会有人能把我怎么样!!”沈晚闻言,用眼神询问亚尔曼,后者点了点头。沈晚嘴角勾起一丝冷笑:科克呀科克,本来她还顾虑军纪,不能做什么。既然如此,就新账旧账一起算,到时候,可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她装作惊惶地皱眉沉吟,察觉到对面科克眼中闪过的一丝轻蔑,眸色渐深,轻声道:“科少,比权势安柒自然比不上您,可安柒的面容也是爹娘生的,轻易毁坏是大不敬。不如这样,你我用火术比试一场,谁趴下了,谁就输。”她眼中闪过一丝狠厉,看到周围渐渐闻声聚集的群众,还未等科克回应,便拱了拱手道:“各位各位!都来做个证啊,我安柒在此,与科少比试一场。科少若输了,就得管我安柒叫爷爷,并绕着一部军营狗爬三圈,大家可听到了?” “听到了听到了!”众人不嫌乱地起哄附和。虽然他们惧怕科少的地位权势,但这一下子大家都喊了,他就算日后追究起来也不知道该把苗头对谁。更何况,平日里,大家多多少少都受过这科少的气,有人为他们出气,他们捧个场也是必须的。 “小白脸,我杀了你!”科克从小就受到万人敬仰,就是火族王都要对他们家客气三分,今日一个低贱的小白脸居然敢挑战权威,和他比试,还提出如此荒诞可笑的要求!是可忍孰不可忍!他大吼一声,伸手就要打沈晚,被亚尔曼一下子反剪身后,痛得直吸气,血红着眼瞪向沈晚。 第三十三章 给点颜色 “科克,你也看到了,若是你执意如此,亚尔曼不会放过你。而我,根本不怕你的什么gp地位。所以,你若是有胆,就爽快点,接了这比试!若是没胆,那我劝你,还是乖乖滚回娘胎去吧!省得在这里丢人现眼。”沈晚冷声喊道,透出了不容置疑的果决。 身后的跟班早已惊呆:科少是谁?那是他们平日里都要哄着恭维着的主,他一个冷眼就能让他们心中一阵发虚。对面这小子,不听威胁不说,还对科少冷嘲热讽!到底谁给了他这个胆子如此放肆?他要么身家背景比科少还厉害,要么,就是个不惜命的疯子!说到地位,比科少更高的,也就是王上和那些个王子公主了;可火族王拥有两男一女,他们从未听说或见过安柒这号人啊。 “好!!!难道小爷我还怕了你这小白脸不成??就应了你,打败你后,你得任我在你脸上作画!任我狠狠地,折磨你......哈哈哈哈哈,小白脸,你说你,长得人模狗样的,这脑子怎么不太好使哈哈哈哈......” “废话少说,开始吧。”沈晚眸色渐深,涌动着冰冷的嘲讽。她刚向前一步,就被一股大力扯住,转头,亚尔曼皱眉轻呼道: “安柒,你疯了吧?他这家世可不是一般人能惹得起的!吓唬吓唬他就算了,何必真的上手打?科克这个人我清楚得很,阴损招数多得是,这比赛未必公平,你有信心赢他么?虽说男儿不看长相,但也不能轻易以此为赌注啊安柒!” “我若是想趁早收手,凭借科少的性格,他一定不会放过我。还不如借着在场这么多人,和他的好胜心,拔得头筹。”沈晚勾了勾唇角道,见他依旧眉头紧皱,安抚地拍了拍他的手,笑言: “亚尔曼,就算我火术再不济,你也要相信军营的部门分配。焰军四部,士兵后勤,说得难听点,就是打杂的废柴。”亚尔曼闻言一愣,不可抑制地笑出了声。那头,科少已经等得不耐烦,见他们二人慢条斯理地交头接耳,怒声大吼: “好了没有你们两个!比个试还要像娘们儿似的磨磨唧唧!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在生死离别呢!” 沈晚抬头,勾起一抹笑,漫不经心地回道: “科少,耐心这东西,你有么?成天叫叫叫,叫什么叫?比个试还要像泼妇似的吵吵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老婆跟小情人跑了呢?” 身周的围观群众起初先是偷偷憋笑,听到最后一句实在忍不住,“哈哈哈哈哈”地放声大笑起来,渐渐地,笑声感染了整群人。 科克被讽得满脸通红,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虚张声势地大喝一声,手中凝起一簇巴掌大的火苗就毫无章法地朝沈晚攻击而去。她轻轻一嗤,灵巧一个转身避开火苗,长袍旋起,如同绽开的黑莲,还未完全收拢,她便顺时于袖中聚起火球,砸向科克腹部。 科克平日里被爹宠坏,听不得任何一句坏话。久而久之,身边人就只虚假地夸赞奉承。再加上他从不参与训练,便让他有了自身火术极其高强的错觉。事实上,他只会生来就有的基本火种召唤罢了。 此时,他看到一团火焰速度极快地直冲他面门,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应对,脑中瞬间的空白,让他本能地脖子一缩,火球从他头上滚过,烫焦了头顶的一大簇黑发,沈晚左手用力一拧,只听“嚓”地一声,火球被捏碎,火星散落在科少四周。科克却无暇顾及,头上阵阵热意迟迟不散,他心中张皇,腿一软,不自觉地瘫坐在地。周围人群响起阵阵讥笑,伸手对他指指点点。 沈晚却仍不觉着解气,她闭眼默念,手中凝起更大的一个火球,双手奋力一推,火球在空中翻滚着,朝吓呆的科克冲去。她见此,嘴角勾了勾,眸底一丝寒意未散。旁观者看在眼里,都觉得这小子疯了,却着实让人打心底里痛快。 “科少!”后面的跟班见火球越来越快,却没有停下的意思,瞪眼急得大喊,想冲上去,却被人群中不知从哪来的手紧紧拉住,动弹不得。人都是自私的,伤害他们的人,记得尤为清楚。于是尽管知道放任沈晚如此的后果,一定不堪设想,却无人站出来阻止。 亚尔曼袖中的手紧紧握拳,刚想动作,只听“嘭——”的一声,空中像绽放了火花般绚丽多彩,点点火星飞溅到科克昂贵的黑袍上,烫出零星斑痕。众人悬着的心渐渐放下,他们既盼着沈晚能好好惩治科克一番,又担心惩治的后果严重;这样,算是最好的首尾了。 沈晚收回火球攻势,一步步走到已经魂飞天外的科克背后。 跟班惊呼,可人群中的科克仿若没听到般无动于衷。沈晚心中嗤笑:她还是高估了他,怎么连个小小火球都接不住?真真是废物!她手快速在空中画符,用火术在他价值连城的黑色长袍上撇撇捺捺了一阵。笔锋划破衣服,露出了里面白净的皮肤,被风吹过,立刻就起了层鸡皮疙瘩。沈晚最后一笔,划在他的屁股上,力道不轻不重。 科克混沌间,只觉屁股一凉。 “唰”地一声,布料飞起,露出两瓣匀称的白屁股。他恍然醒悟,急忙用手捂住屁股,面红耳赤地大喝声: “你们看什么!!!都给我滚!”众人此时如同打了鸡血,抽了鸦片般,全然不顾所谓的“权威”。科克这么一喊,大家反而越凑越近。仔细一看,发现背上用火术写的“龟”字,极其醒目。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阵哄笑。笑得脑中本就一团浆糊的科克狠狠地咬着牙齿,仿佛如此便能把那安柒给碎尸万段。他颤巍巍地从地上被跟班扶起,惊慌间,还不忘恶狠狠地对沈晚道: “安柒!我记住你了,你等着!我定要你不得好死!” 沈晚见他要逃,左右手并用,在他们周围筑起火墙,冷声道: “哎哎科少,可别就这么溜了呀,屁股上少点布料,不会染上风寒的。” “哈哈哈哈哈......”人群爆笑,甚至有人笑倒在了地上。这个安柒,可真真厉害极了!算是帮他们大家,都狠狠出了口恶气!真痛快啊! “刚刚比试前说过的,你输了要如何,大家伙可都听着呢。当然了,科少绝不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对吗?” 科克看着沈晚嘴角勾起的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如发狂的野兽般,怒吼了声。 沈晚手一挥,火墙“倏”地消失于空中。 “科少,请吧。” 科克瞪着血红的眼,恶恶地盯着沈晚看了会儿,在众人嘲讽的眼光中,一溜烟地跑没影儿了。 ...... 天水一线。 透明的溪水“哗哗”地流着,倒映广阔的碧空,翠绿的榕树。偶或,几只灵鸟从天上翱翔而过,又一个俯冲低至小溪,精巧的爪子触及水面,漾起圈圈细纹。谷内极静,只能听到夏风刮过嶙峋怪石的“呼呼”声。一抹黑色身影从山的那头飞至这头,扬起的袍角内,是一袭艾绿色银丝纱衣,银边滚起精致而不规则的流云,被光一熨,显得服帖;被风一吹,却又轻飘起来。一串银松石链从金色发丝间穿过,冰蓝色石衬得额间肌肤愈发透亮白净;一双红唇微张,像诱人采撷的饱满果实。 “呼——终于跑完了。”慕凝九双手撑着膝盖,躬身喘气:原先不觉得,现在让她绕着天水一线外圈跑步才发现,这里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很多地方,道路崎岖,极其难走......她没跑多久就已累得汗流浃背了,唉,自己这副身体真是经不起摧残。她拖着沉重的脚步来到清凉的溪边,突然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在岸边打坐。 她挑眉:不对啊,是谁也不该是他......尽管心中如是否定,但她越看越像,抵不过心中疑虑,于是悄悄走进,看清那人后,奇怪地道: “木......木?”木长风闻声突然睁眼,眸中倒映着慕凝九的身影,一下子跳起来,欢快地道: “呀,萧洛说来这儿果真没错!第一天就碰到凝凝你啦。” “萧洛说?”慕凝九挑眉重复。 木长风道:“凝凝,你还不知道,我拜了萧洛为师,他现在负责教我幻术。” “哦?”慕凝九有些不太相信,顿了顿,继而道,“不过萧洛确实是厉害,我的老师都对他赞不绝口。你跟着他,就好好学啊,别一天到晚就想着玩了!不过木木,他是不是还答应了你什么事?你不是一向最烦萧洛,也最烦训练的吗,怎么今儿个突然转性了?” 木长风挠了挠脑门儿,笑嘻嘻道:“还是凝凝你懂我。你没吃过他做的饭菜,但多多少少也应该听闻,他的厨艺,那叫一个绝!我好说歹说,才让他答应给我做晚饭。” 第三十四章 乐学之道 他似是回想起那些美味,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道:“唉,想当年,本王多少逍遥快活,啥时候也沦落到这般田地了?真是世事难料啊......”他轻叹了口气,虽是如是说,眼中洋溢的喜悦却怎么也藏不住。 慕凝九见他故作老成的模样,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也是,对于木木来讲,无论什么事,只要有对他胃口的饭菜为前提,其他的还不都好说? “你师父在何处?我正好有事,去找下他。” “他呀,要么在宫中陪咱爹说话,要么和那些个姑娘小伙儿一块儿,反正不会闲的。你现在问我,我也不知道。” 慕凝九挑了挑眉:“他人缘这么好?” 木木耸耸肩道:“幻族上下,他算是幻术造诣极高之人,厨艺又好,人长得俊,几乎所有优点他都占尽了,人缘好也很正常啊。” “啧啧......木木,才几天没见,你对他的态度转变也太快了点吧!那菜谱的威力有这么大?”慕凝九咂咂嘴,有些不可置信。 “咳...”似是想起当日自己的失态,木长风尴尬地一咳,理了理头发道: “从前,是我不懂事。但好在我及时醒悟,改变什么的不敢说,但也算是能看到别人的优点了,想努力了。”慕凝九看木长风突然如此正经,一时间有些不习惯,她眨了眨眼:“木木,你这番话如果让爹听见了,不知道要怎么感动呢。姐知道你有天赋,只是玩心大了些。现在你能收心修习,一定能后来者居上的。别的不说,就是你的师父,都是寻常人想求也求不得的。” 木长风惊奇地挑眉:“哦?萧洛以前没收过徒弟么?”慕凝九闻言,无奈抚了抚额: “木木啊木木,你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连我这个才没到幻族多久的都知道了,你居然不知道?你别看萧洛他表面上对谁都极好,可真正交心的不多,所以总给人一种若即若离的感觉。” 木长风眸中闪着困惑:这样吗?他怎么从来不觉得......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这份交心的情谊,真的来之不易。我先走了,你加油啊木木。”她满意地拍了拍木长风的肩,和他挥手告别。 ...... 慕凝九从通往宫中的小径一路向前。幻族是个冬暖夏凉的风水宝地,虽是夏至早晨,却让人感觉不到浓浓酷暑之气;只有到了正午,火伞高张,空气中弥漫的热,方显酷夏之感;仲夏夜晚微凉,反需添衣保暖。从早到晚,天气变化多端,似上演了四季之景,极为奇特。 此时,和风煦日,繁花盛开,绿草如茵。碧空如洗,瞧不见一丝云彩,却让人没由来得觉着神清气爽。见此美景,她的嘴角上扬,突然瞥见宫殿花园内一袭青白色长袍的萧洛。他侧头微笑,与身周的公子小姐正谈论着什么,举手投足间,让人无端觉出一份优雅高贵来。隔了老远,就能感受到他的亲和力,与旁人眼中不经意透露的敬佩和喜爱相互辉映,显得无比融洽。她弯了弯唇,走近道: “不好意思,打扰诸位了。”她随即转头笑道:“萧洛,我刚刚碰到木木了,真有你的。”他闻声扬了扬眉,看着慕凝九,温声道了句: “姐,没什么的。” “参见公主殿下。”周围人微微躬身道。 “免礼吧大家,可否借你们的萧大才子一用?” “当然了。”清澈动听的女声传来:“那萧先生和公主殿下好好聊,吾等先行告退了。”慕凝九闻声转头,看到一个面容姣好,身穿彤色罗裙的女子笑道,其余人纷纷附和。慕凝九心忖:这女子是谁?在这群人中倒是挺有威望的。她目光跟随那个背影离去,萧洛见此,解释道: “她叫戴娜,有极高的灵力储备,是学院少有的青段。平日里为人慷慨热情,在族中颇有声望。”慕凝九心想:幻族果真是一个以实力说话的地方。无论身份如何,若是有能力,都会被族人敬仰。她道: “哦?没想到除你之外的那个青段是个如此貌美的女子,改天一定好好认识认识。” 萧洛轻轻点头,突然问:“姐,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哦对,你不说我差点忘了。你是从神州大陆来的吧?老师说提升灵力储备,练武是最好的。幻族中,我想到的会武功的只有你一人,所以......” “姐,没问题。”萧洛爽快地答应了。慕凝九眉头一挑:她以为他会犹豫一阵,毕竟在她之前有这么多人找他学武,他都拒绝了。而方才他毫不犹豫地答应,让慕凝九极其惊喜,甚至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她笑道: “我终于有点知道,你人缘为什么这么好了。”初见时,萧洛给人的感觉就极易接近,而他常人难及的灵力段位,却又拉开了与别人的距离。这一近一远,让人有想要接近他的希冀,却又担心他的目光所及之处没有平庸之辈。但当这种希望变为现实时,就如同父母突然给不该吃甜食的孩子买了一大颗糖,那种感觉确实是欣喜且难以忘怀的。 “幻族地下练武场僻静,比较适合修习,我们去那儿吧。”萧洛起身,拍了拍衣袖衣袍,看向慕凝九。 “今天吗?我没问题,可木木还在天水一线呢。”慕凝九皱了皱眉,就听见萧洛说: “他平日里太过于活泼好动,注意力容易被极小的事情分散,借着打坐,正好让他沉淀下来。天水一线又是天然的灵力氧吧,有助于他修习;就让他待着吧,不用管他。” “说的也是。”慕凝九打了个响指,跟着萧洛往宫殿走去。 水边,木长风努力克制自己想要起身的冲动,紧紧闭眼,突然感觉鼻子一酸,“阿嚏——”他吸了吸鼻子,喃喃道: “这都过了多久了啊什么时候才到晚上我饿了想吃饭啊......”身边小灵“吱”了声,递给木木一颗红果,木木终于忍不住睁眼,看见果子后,眼前一亮问: “小猴砸,给我的吗?”小灵点了点头,他接过,酸甜可口的味道让缠绕在他脑中的急躁都消散不少。 “真的超好吃!看来天水一线还不赖嘛。”他摇头晃脑地回味,咂嘴评价道。衣袖上突然有阵拉扯之力,他提起袖子,小灵一个没抓稳,像个毛球般,咕噜咕噜地就要往水中滚。木长风见此,一个侧身去接。 “哗啦啦” 溪水中溅起的水花蹿得很高,在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木长风抹了把脸上的水,坐在浅浅的溪中,皱眉嘟囔道: “怎么近期总掉水里啊......”怀中的小灵从唯一干燥的袖子中探出脑袋,偷偷打量着木长风。被水弄得一头乱糟糟的金发,湿得不成样的长袍里衣,活脱被洗劫了一番是的。它突然捂着肚子,“吱吱”地笑起来。 “喂,你个小东西!还有没有良心?我是为了救你才这样的,你还笑我?完了,没爱了......”木长风用手使劲扯了扯小灵前后摇摆的尾巴道。 “吱吱,吱。”小灵眨眨眼,一步从木长风怀中蹦上岸,朝他招呼。 木长风摇摇晃晃地从水中站起,解下沉甸甸的黑色外袍,扔在岸边。然后艰难地走上岸,踢掉浸满水的鞋子,赤脚站在草地上,把一拢水色长衣脱去,露出小麦色的肌肤,在阳光下闪着光泽。他解除了身上厚重的束缚后,长长舒了口气。 “你要去哪儿?”木长风跟着小灵走过一片乱石滩,站在个到处布满纤长古藤的湿地前。往里走,参天大树荫蔽了热辣的太阳,时不时有毛茸茸的小猴子在树冠上行走飞掠、嬉戏打闹,俨然是个灵猴天堂。 小灵从路边用牙齿扯下一块如蒲扇般的大芭蕉叶,让木长风拿着,站在一棵树下。自己一溜烟儿地爬上树,没影儿了。木长风仰头大呼: “喂,你要干什么?好歹吱一声啊?” “噼里啪啦” 木长风闻声应激般地抱头一缩,待看清楚地上的物什后,眸中泛起灿烂的光芒:原来这个家伙是要带我吃好吃的啊,早说嘛,害得他吓了一跳。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把掉落地上的十多颗红果捡到芭蕉叶中裹住,抬头等待下一波美食降临。 一眨眼功夫,那棵树上的果实就全部被摇落在地。木长风腮帮子鼓鼓的,舌尖上,一波波酸甜掠过,脑中,一阵阵凉意划过。一边吃,一边啧啧称赞。 “嗝——”他摸摸有些饱的肚皮,看着最后满满一芭蕉叶的果实,满足地叹了口气:唉......这样的生活也是惬意极了!看来他终于在修习中发现了乐趣,不错不错,午饭解决!剩下的这些,还是留着带回去给凝凝吃吧。他的肚子,还要留着吃晚上的美味呢。 第三十五章 与熊为伍 毒辣的太阳,毫无遮挡地直射下来,把山中两人的影子都烤得矮矮扁扁。抬头看几丈外的空气,能明显察觉到因温度而发生的剧烈抖动与分层。知了蔫蔫地趴在树干上,也不叫了。山中极其安静,只有无处不在的热充斥着每一个角落。 商瑾全身的衣服都已湿透,豆大的汗珠从雪白的颈项一路滑到背后的伤口上,泛起隐隐疼意。他皱了皱眉,口干舌燥地说不出一句话。自己现在就像一条搁浅的鱼,随便扑腾几下,力气和水分就能很快从身体里蒸发而去,过不了多久,他就成人干了。 “公子,我们...走了一个上午,终于...快出山了!”刘十一看着前方渐渐平坦的大路,气喘吁吁地道。商瑾以前住在府上,逍遥快活,哪里承受过如此远距离的马上颠簸?再加上背后伤口的折磨,他脸色显出不正常的苍白,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听闻刘十一的话,他象征性地勾了勾唇,以表达自己的喜悦。 “救命啊!救命啊!!救我——”前方树丛中突然传来一个女娃撕心裂肺的喊声。商瑾心下一惊,拖着沉重的身体,急忙循声望去。 “嗷吼!!”一个黑影压下来,刘十一看清后,惊诧地瞪圆了眼,顾不得迟疑,挥剑而上。他大喊道: “是熊!公子快退后!” “吼!”一剑砍在灰熊脆弱的地带,它吃痛地捂着腹部,退后一步。商瑾见此,借轻功飞速后退,才看清被熊身笼罩的一个小女孩,正瑟缩着,裸露的皮肤上斑驳的血痕,触目惊心。 那孩子糊满尘土的灰色脸庞,被泪水冲出一道道白痕。眼睛乌黑,虽然在落泪,却不带一丝情感,商瑾直直望进去,莫名心惊的同时,又有种熟悉之感:只要盯着那眸子看一瞬,就感觉自己被蛊惑般,如同身在最黑暗的房间内,窒息得心脏快要爆炸。那副小身板才刚刚到熊的腿高,四肢嶙峋如柴,如同一个小提线木偶般,毫无招架之力,天知道她是如何存活到现在的!商瑾想着想着,握紧手中冰刀,喊道: “十一!我们得救她!” “公子你一定要小心!这灰熊,是吃人肉的。如今我们惹它发狂,不知道会干出什么事来。” “你也小心些。”商瑾右手五指在虚空中一抓,三根冰凌直射灰熊心脏。 “哧”轻微的一声,刘十一都要怀疑自己听错了,再看那熊时,见它若无其事地站着,两节冰棱断成几截,很快化成水汽;而剩下一根,却是实实在在地插入灰熊胸前皮肉之中,他用肥大的熊掌拍了几下,冰棱上带着鲜红血丝,脆弱地滚下,落入草丛中消失不见。怎么可能呢?那熊皮如此厚?没有任何痛觉吗?刘十一疑惑地皱眉:不对,他刚刚明明用剑刺中了它的下盘,它吃痛退开了的。耳边突然一阵熊的大吼声,震耳欲聋,刘十一急忙喊道: “公子,刺它下盘!”商瑾闻言,紧了紧手心的冰刀,刀刃在阳光下闪着阵阵寒光。草地上坐着的那女孩突然瞥眼过来,定定地看着刀柄上的那颗透明灵石,忽然一笑。 此时,商瑾眼看刀刃周围聚集的灵力越来越充沛。他“唰”地出刀,刺中熊的下盘,快,狠而准。 “嗷呜——”熊吃痛地大吼一声,向后倒去,疲惫地喘着粗气。刘十一见此,忙冲那呆愣住的小女孩喊道: “喂,你快过来啊!”那孩子恍恍惚惚地站起,一步步慢慢朝他们挪过来。那女孩蜷起的右手似无意识地一动,灰熊在她身后突然支起身子,怒吼一声,一巴掌就朝那女孩扇去。商瑾眼疾手快地捞起那行动迟缓,似乎被吓蒙的小女孩,提起轻功飞到旁边一块磐石上。随后手中的冰刀倏地缩短,从指缝滑出,像飞镖一般,结结实实地插入灰熊下盘。 “噗——”带着浓郁腥味的血瞬间喷涌而出,商瑾见此,急速后退,却仍不可避免地被熊血沾湿了衣袍。他嫌恶地皱眉,右手张开,猛地收拢,沾满熊血的刀刃飞入手心。 商瑾用灵力把刀身净化之后,刀锋一转,切下那片染着腥臭味道的袍角,不自觉地皱了皱鼻子。 “告诉哥哥,你叫什么名字?怎么一个人在这山头?”刘十一蹲在那个小女孩身边问道。 “芜茗。”那女孩刚开口,商瑾走过来,眉头一挑:刚刚没听清楚,这女孩外表冷冰冰的,没想到声音如此甜美,像只小黄莺般。耳旁突然响起小慕软糯的声音:“哥哥!”脑海中浮现出慕凝九的脸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像眼前的女孩一样,小狐狸的脸和小慕的声音,格格不入,却让人无端生出些许怜爱。他勾了勾唇,轻声道: “芜茗,你的亲人呢?” “亲人?”她抬头,乌黑的眼中闪着不解与迷茫:“亲人是什么?”商瑾心中一惊,这回答与他最初认识的小狐狸是多么相像......于是他不由自主地道: “你待在这里太危险了,跟哥哥走好吗?哥哥会保护你。” 芜茗乌黑的眼珠盯住商瑾腰间的那把刀,轻轻道:“好。”商瑾眉头一展: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还以为说服她要费好大力气呢。他刚要过去抱起芜茗,她突然后退了步,径直朝那头灰熊跑去,那脚步,却不似刚刚那般笨拙了,稳健流畅,显得极其灵活。 “芜茗,你要干什么?!”商瑾错愕地转头,看她已经蹲在灰熊尸体旁了,皱了皱眉,不明所以。走近,才听到她甜美而不带起伏的声音传来: “大灰,你完成了使命,便去吧,不必留恋。”她小小的手轻轻附在灰熊的额上,停留短短一瞬,便很快离开。 商瑾挑眉问:“这灰熊,是你的朋友?” 她抬头,寻思了会儿道: “朋友?既然你们都这么称呼,那就是吧;我们一起,做了很多事。”商瑾心忖:真是个可怜孩子,双亲不知是抛弃她,还是去世了,孤苦伶仃地生活在这样一座野兽出没的山中。而她最好的朋友,居然是一头灰熊。可对方,或许只是把她当成是一道甜点。先前不吃她,可能是觉得肉太少,想养肥了再吃?还好,还好让他及时遇到。 ...... 冰城。 “王上,公主找到了,我们的人在暗中紧跟,何时行动?请您指示。”身穿夜行衣的侍卫道。 “哈哈哈哈哈很好!很好!”麦基狞笑起来,因激动涨起的经脉清晰可见,“现在时机还未成熟,到时,听孤指令。” “是。王上,她周围的侍卫均是神州大陆之人,似乎还有个和尚,是否要......”那侍卫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麦基此时已经被报复的喜悦充斥混乱了头脑,他吼道: “那还用说么?挡孤者,唯有死路一条!哈哈哈哈哈......”他眼中闪过报复的疯狂:商瑾,好戏马上就要开演了!期待么,紧张么?哈哈哈哈你当然不了,因为你,就是个傻子;和你那下贱母亲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傻子;就算传承皇位的灵器被你所夺,又有什么用呢?我一天没死,它和冰城王位,就一天不是你的!到时候,别只知道抱着那废铜烂铁哭着求我!哈哈哈哈哈...... ...... “耶......”声若蚊蝇,不仔细听,完全听不真切。 “呦,科少,怎么连话也说不清了?是不知道‘爷爷’二字该如何念?还是说,你儿时的口吃毛病又复发了......我安柒虽然书读得少,但这点区别还是能辨认的,你说你这不是欺负老实人呢嘛?”沈晚搬了把椅子坐在一部军帐门口,翘着二郎腿,故作委屈地道。 她脚旁的科少,此时正被人按着,四肢着地,倔强地弓背,脖子如一根笔直的杆子,艰难地挺着。周围一群人不嫌闹腾,兴致勃勃地观摩。本来午休的时间,一听说科少要履行承诺了,大家伙都从帐中跑出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毕竟睡眠随时可以补,科少被欺负的场景大概一生只能瞧见这么一次。 “科少,你这背,是不是不太好啊?需不需要我叫人给你治治?” “呸!给老子滚!!!”科少受到羞辱,大声吼道。企图站起来,被身后的亚尔曼一脚踹到草地上,嘴啃了好几口泥。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科少咬牙,听到沈晚带着冷笑的话语: “科少,你还不明白么?在幻族中,不是人人生来就必须要听命臣服于你的。”她伸手指向那些看热闹的人,道: “他们怕你,不与你正面抗衡,不是因为懦弱,而是清楚地知道四族中权力至上的制度,是不可能立即被改写的。而莽撞对抗的后果,只会牵扯到家人,承受你们,那些位高权重者施加的无尽伤害。而你,自以为是,根本不是权力的象征,只是权力的附属品罢了。没有了大祭司的你,一文不值。” 第三十六章 苦行高僧 “哈哈哈哈哈......”科克突然开始笑,笑出了眼泪,“小白脸,以为你是谁啊?我科少是什么,还轮不到你来说!现在,趁在军营,你尽管说!到时候,我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像捏死一只蚂蚁般,弄死你。”他握紧的拳头狠狠颤抖,喊道: “而你施加给我的痛苦,我会千倍、万倍地讨回来!”沈晚闻言,突然轻笑起来,蓝眸中涌起无尽讥讽,让科克见了,顿感羞辱。仿佛那些狠话,在面前这小白脸看来,不过一场笑话。他,不就是个贱民么?凭什么?凭什么拥有这般自信?火气渐渐涌上心头,脖子青筋一抽一抽,仿佛随时都会爆裂开来。 “废话少说,科少,愿赌服输,你答应我的事情,可以开始了。早点结束,说不定还能回去睡半个午觉呢?”沈晚红唇轻启,眼角上扬,紧紧盯着科少的几欲喷火的眼睛。对面的人狠狠与她对视,突然有一瞬间,被那双眼给蛊惑住了。他甩甩头,余光瞥见周围的看客,一言不发。 仿佛过了半个时辰之久,科克咬牙,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爷...爷...”说完这几个字,就紧紧闭上嘴,不再开口。 沈晚原本都快等睡着了,闻言突然睁眼,笑着应道:“哎,乖孙子,这才像话嘛。” 周围人群一阵骚动,大家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原本那个成天趾高气扬的科少,像狗一般低微地趴在地上,管看似比自己还小很多的安柒叫“爷爷”。知道会发生是一回事,听他亲口叫又是另一回事。众人眼中闪过惊异,都不由得对那名叫安柒的小子另眼相看起来。 三圈的路程,科克感觉似过了一生。最后一声屈辱的“爷爷”叫出口,死死封住的人群散开,跟班们涌进来,接住已经精疲力竭的科少,灰溜溜地离开了。沈晚拍拍屁股站起,右手提着椅子,对看热闹的众人说: “都散了吧。” “亚尔曼,走,睡午觉去。” ---------我是大快人心的分割线---- 神州大陆。 祁国,德王府。 “澈,感觉如何?好些了吗?”尉迟关切地询问。 尉迟澈看见来人,唇边勾起一丝笑,轻声道:“已经好差不多了。哥,你不必每日大老远过来看我,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吧?”祁国中,人人都知道三皇子与五皇子是早逝的淑妃所出,两人关系极好,这于皇家兄弟间极为难得。私底下,他们便抛开身份,只是叫着寻常人家的普通称谓,却最是亲切。 “无事。我刚回来,父皇还未曾给我指派什么。”尉迟顿了下,突然道:“你还记得那日昏迷前,有什么可疑的人出现吗?” 尉迟澈闻言,陷入深深的回忆中。许久后,他才开口: “那日的事,我记不太清了,只知道那人个头不高,一袭黑衣......”尉迟轩皱了皱眉:这样的描述,范围也太大了些。 “三殿下,皇上请你和五殿下一齐去宫中赴宴。”侍卫匆匆进来,禀报道。 “澈,你准备准备,一炷香后我来德王府接你。” “好,哥你快去吧。”尉迟澈回道。 尉迟点头告别,边走边寻思:这几日一直想着尽快找出下毒之人,倒是忘记了父皇说的赴宴之事。父皇这人表面看似对谁都和善,其实心底算盘打得很妙,他不相信他不会借此次宴会有什么动作,只是......会是什么呢? ...... 尉迟轩在席位上正襟危坐,一袭白衣上只用极细的墨蓝丝线点缀,衬出宽敞的胸膛和笔挺的背脊。青丝用金冠高高束起,他右手食指摩挲着戴于拇指的墨色玉环,左手持杯,不疾不徐地饮着。一双墨眸明亮锐利,不经意间扫过在坐的每一人,却如有形的刀刃般,让群臣说笑间,都不由得挺直了脊背,心下一惊:三殿下不喜宴会,所以多半以公务为由推拒了。他们许久不曾与三殿下同席共饮,这坊间流传的,审判的目光,却是又一次体会到了。三皇子此人不简单,他们为官多年,多多少少都会有不堪回首之事。而三皇子的目光似让这些污秽,全部暴露在外,让他们心中发虚,面上却还得换上讨喜的笑,违心地阿谀奉承着。 一曲歌舞毕,舞娘躬身,纷纷告退。坐于高位的尉迟奕眉头一皱:这可是祁国最好的乐师与舞娘,他专门请来助兴的;舞娘身段窈窕,舞技惊艳动人,就连他看过都不免心中一动,可轩儿却全程都不曾赏过她们一眼,只是静静扫视群臣,仿佛他们比歌舞还要好看许多。他心下不满,清了清嗓子,道: “轩儿,澈儿,这歌舞如何?” “回父皇,儿臣觉着甚好。”尉迟澈回道。 尉迟奕点了点头,复问:“那轩儿觉得呢?” “甚好。”尉迟轩面无表情,淡淡地吐出二字,便无后话。 尉迟奕眉一挑,笑道:“轩儿,怎么平日里讲起兵器阵法都是滔滔不绝的,今日谈论女人歌舞,就‘甚好’二字?莫不是她们还入不了你的眼?父皇这助兴之礼,你不喜欢?” “儿臣不敢。”他起身,话语里依旧是淡淡的,听不出感情。 “不喜欢也罢。”尉迟奕摆摆手道:“朕前几日专门命大臣家中的及笄姑娘们准备才艺,借今日宴会,一展风姿。”他顿了顿,眼中浮起一丝得意的笑: “那么,便开始吧。”尉迟轩这才知道尉迟奕打的什么主意。这分明是借着宴会的名义,实则给他挑选合适的婚配人选吗?硬把人塞给他,又不知是想拿住他一个把柄,日后方便控住他,还是如何。他心下一阵烦躁,一张冰块脸上少有地露出了不耐。 很快,一个身穿粉色堆花襦裙的女子款款走进。她躬身,声音如流水般清澈悦耳: “臣女李容,参见皇上。” “起吧。”尉迟奕转头道:“轩儿,这是礼部尚书的长女李容,琴技极佳,你且听听。” “臣女献丑了。”她作了揖,胆大地盯着尉迟轩看了几眼,见没有回应,悻悻地走到古琴旁。 乐声婉转悠长,似天边系挂的一缕晚霞,缥缈,变化;又如炎炎夏日的一池潭水,清澈,深远。一阵风拂过,带起她的衣角翻飞,远远望去,宛若一只振翅欲飞的粉蝶。她蓦然抬首,再次瞅向席间的尉迟轩,眸中含情脉脉,清晰直白地传递到他面前。可对方却仿若未见般,无所动容。 琴音渐渐转轻,消散空中。李容恋恋不舍地抱琴站立,耳畔响过皇上的夸赞奖赏云云,一颗心却全部飞到了那白衣男子身上。她好不容易争取到这个机会,家中的姐妹们不知有多少羡慕嫉妒,若是就这样离开了,消息传出去,她们指不定要如何讥笑她。这样一来,她李容的面子还往哪儿搁?素闻三皇子清心寡欲,今日一见,果不其然。这简直都快赶上吃斋念佛的苦行僧了吧?想着想着,她听到自己父亲道: “容儿,三殿下千里迢迢归来,途径艰难险阻,极其不易,还不快敬殿下一杯?”她接收到父亲的暗示,心中窃喜,嘴边勾起一抹甜笑,接过斟满酒的杯子,一步步朝尉迟轩走去。 “殿下......”李容的声音柔软中带着娇嗔,“您舟车劳累,容儿敬您...啊!”手中好好端着的酒杯不知为何侧翻,液体直直往尉迟轩身上倒去—— “咣!”载着水果的银盘划过李容面前,挡去了倾洒的液体与酒杯,重重落地。 “殿下,对不起,对不起,容儿不是故意的!容儿只是一时疏忽...容儿帮您......”女子花容失色道,带着哭腔。晶莹的泪在眼眶中打转,显得楚楚可怜,好不惹人心疼!但这并不包括尉迟轩。 “不必了。”他声音冷冰冰的,带着威压,让李容听过后,心下一颤。 既然知道父皇的目的,他又何必留下来遂了他的愿?还不如先行离去,省得父皇再做出些更加令他不快之事。 李容眼中闪过一缕失望:唉,怎么没成功呢......太遗憾了。下一瞬,一袭白衣就走至身前。她惊喜地抬头,就瞧见那人棱角分明的侧颜,双颊不可抑制地一红:这是要干什么?询问她有没有事吗?没想到三殿下也是懂得关心人的,是她错怪他了...... “父皇,儿臣有急事,改日再来宫中与父皇切磋棋艺,今日就先行告退了。”他微微躬身,还未等尉迟奕有所反应,转身就准备离去。 李容错愕地看向尉迟轩。方才的幻想尽数破灭。她恨恨地咬了咬牙,知道尉迟奕想让尉迟轩早日娶得妻室,若不是什么过激的举动,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此时见尉迟轩要走,深知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便大胆起来。她找准角度,“哎呦”地一声惊呼,就往尉迟轩身上倒去。 这时,一双手托住了她。 第三十七章 残桓之奇 李容心下窃喜,便听一个低沉的男声道: “照李姑娘这一盏茶摔两次的频率,活到这么大,实属不易,以后可真得小心点。”她猛然抬头,面前陌生的男子脸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愣住了。而尉迟轩,早已消失在大殿门口。 周围的大臣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唉...三皇子真是的,不仅不给礼部尚书面子,连皇上也下不来台了,这可怎生是好?” “还有他的贴身侍卫,仗着自家主子,怎么还欺负到李大小姐头上了?人家是主子,他不过一个侍从,也太把自己当回事儿了!”兵部尚书皱着眉,却好似忘了古鹰是皇上亲封的“御前一品带刀侍卫”,要不是他辈分大,都算是和古鹰平起平坐。 “只可怜了礼部尚书的闺女,一颗真心被这般践踏......” 尉迟奕看着台下渐渐失控的场面,袖袍下的手因怒气而微微颤抖:好你个小子,朕此举是为了你,二十多岁的人了,连妻室都没有!你看看你那些皇兄们,孩子都承欢膝下了,朕不是为你着急吗?可你倒好,非但不领情,还当朕的面如此放肆!这下好了,你这不是逼着朕里外不是人吗!唉真是气煞朕了。 ...... 幻族宫殿。 “参见王上。” “爹。” 慕斯正伏于案上作画,看见来人,笑得灿烂,连眼角都起了褶: “小洛,九儿,你们怎么来了?” “我们来陪陪爹你啊。”慕凝九笑道。 慕斯挑眉,嘴角笑意更盛:“这几日族中无大事,我倒也乐得清闲,都画起画儿来了。九儿,你怎么今日得空,来我这宫里转悠?学成出关了?” “我灵力储备不够,老师说习武能增强储备。这不,来找萧洛了吗?他说皇宫地下练武场适合修习,顺道便看您来了。”慕凝九瞥了眼萧洛,勾了勾唇道。 “嗯,那地方僻静,确实好。说起来,九儿,你回家也有段时间了,为了修习,倒是一直没把幻族走遍吧?若是什么时候闲下来,让小洛陪你四处转转吧。” “好嘞!”她眼角上扬道,“爹,刚刚我出谷时还遇到木木了,他这小子现在,倒是比我还忙上几分了。” 慕斯听闻,眉头一展,喜悦之色浮现,他转头对萧洛说:“小洛,真是多亏了你!我说了这么多年都没用,你刚来没多久,就能治住这小兔崽子,真是厉害!他将来要继承王位,我为他着急啊!好在总算是愿意努力修炼了,我这心,也算是放下了。”他点了点头,长舒了口气。 “王上,我也没做什么,是阿木他自己要学。”萧洛黑眸中闪着晶光,嘴角扬起个优雅的弧度。慕凝九闻言心忖:萧洛在木木面前总是与他拌嘴,背后却是极力维护他,给他说好话,也难怪慕斯这么喜爱这个干儿子。木木有他这个朋友,真的太难得。 慕斯赞许地笑道: “那崽子他有几斤几两,我还不清楚?小洛你就别谦虚了。”他摆了摆手说: “九儿,你们不是还要训练吗?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快去吧,早去早回。” “嗯,爹,那我们先走了。” “萧洛告退。” ...... “轰”随着沉重的地下移门缓缓打开,萧洛伸手在黑暗中一挥,慕凝九听见“蹭蹭蹭”的几声,周围一亮,眼前景象突然呈现眼前。 没有想象中的粗糙土制墙面、地板,四周都由光滑的黑白大理石铺成,浅青色长灯立于墙角,印出摇摇晃晃的绿影,使环境一下子变得神秘幽静起来。空荡荡的室内设有突起的圆形武场,中间依旧是一颗五芒星,被青色灵力勾勒出笔直的线条。头顶悬着一块通体乌黑、状似三角的物什,最长的一角被灵力渲染,发出淡淡色光。 “这是......黑玄木?”慕凝九眉头一挑。 “它叫残桓,形状不规则,从各个角度看都不一样,有种残缺之美。几年前的那场四族乱战过后,天神的意识被输入这块黑玄木中,为当时的幻族王所得。而幻族之所以有今天高于其余三族的权力,也正是因为这块玄木中隐藏的神识,让他们有所忌惮。”萧洛缓缓道。 “黑玄木不是只有冰城才有吗?而且我听说,未接受契约的黑玄木要在极寒之地,才得以保存。残桓未认主,幻族又长年气候温和,它是如何存储下来的?”慕凝九眼中闪过疑惑。 “残桓不同于其他玄木,因有神识的加持,使它无论在何种环境下都能发挥最大功用。别看现在四族表面风平浪静的,实际上都在暗中蓄势,指不定哪天,四族战争就爆发了。‘得残桓者得天下’,除了风族自那次被迫卷入战争后,就不允许族人与外界接触,其余冰火二族,都不是甘屈于人下的主。”萧洛顿了顿道,“而这残桓的力量,远远比我们预计得要大很多。已被发掘的能力之一,便是能开启模拟对战。”右手青色光球缓缓滑动着,他用力一掷。 “唰”残桓如同被点着般,燃起耀眼青光,把他俩笼在中间。慕凝九挑挑眉,就听萧洛道:“模拟对战是取对战双方血液各一滴所营造出来的幻境。幻境中杀死对方,现实只会损失对方十分之一的灵力,所以可放开了打。但只有在一方被杀死,或是被推入黑色虚空的情况下,模拟对战才得以解除,回归现实。” “哦?这倒是不错。”慕凝九打了个响指,问:“那我们开始训练吧。” 萧洛双手合十,反向移动,一支通体玉白的笛子就握在手心,青色灵力在其间流转,衬得修长的手格外好看。慕凝九第一次看到萧洛的灵器,啧啧赞道: “萧洛,这笛子材质真不错。” 他勾了勾唇道:“这是两年前,老师赠与我的。”他从一旁的兵器架上挑了把剑,递给慕凝九道:“我们不引灵力,用武功对战,我看看你有什么要提升的地方。” 慕凝九看了看手中的剑,摇摇头,无奈道: “还是换匕吧,剑我用不惯。” “好。” “嚓”地一声,短匕划破空气,发出尖利的声响。慕凝九的招式极其简单,甚至称不上武功,只是熟知人身上弱点,一处处依次下手,快、狠而准。 萧洛渐渐摸清了她的套路后,她出的每一刀,都能用相应招式破解。久而久之,慕凝九体力便消耗得极快,失去了先机。萧洛见此,一个假动作过后,飞身到她后方。慕凝九迅速察觉,却不及他快,肩上突然就架了把笛子。 看似简单的动作,慕凝九却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真气紊乱,肩上又麻又痛,被制住了行动,随即心下一惊:刚才她不遗余力的出招,萧洛却招架得井井有条,连呼吸都未曾紊乱一分。而现下的动作却能精准地定住她周身几处大穴,让她动弹不得,足见他俩实力的悬殊。若不是他叫她一声姐,顾及自己的面子,她毫不怀疑萧洛三招之内就可以把她撂倒。 萧洛放下笛子,被点之穴立解。慕凝九动了动僵硬的身体,就听萧洛道:“招式简单,出手却招招致命。姐,你可真厉害。” “唉,你快别恭维我了,我清楚自己的武功底子到底如何。”慕凝九扯了扯嘴角。 “那我便直说了。内力几乎没有,虽然也可以与人抗衡,但若是敌人摸清了你的套路,便会用轻功故意增加你的体力消耗,赢的几率也就大大减小。若是想提升灵力储备,得从最基本的招式练起。” “好,你说吧。”慕凝九觉着萧洛的点评一针见血,欣然接受。 萧洛手中幻化出一本白皮书,交与慕凝九:“这是《轻羽录》,上面记载了九九八十一个招式的运用与化解。你有空就多读读,会很有用处。它内容很详细,还为招式配了极其易懂的图例,例如这个。”他随手翻了翻,指着图上一个乌云闪电与人的图案道,“这招叫‘重云深锁’,即用云雾之气作为掩护,让敌人无法接近。看似玄乎,若是结合幻术,便容易许多。灵器吹奏而出的惑人音符,能够麻醉敌人,而后使出的攻势便出其不意,一举拿下敌手。” 慕凝九意外地挑了挑眉:“一直以为武功是用来补充灵力储备的,没想到两者居然还能互补,妙极!萧洛,我先自行练习,若是有不懂的,再问你。” “好。那我先上去,给你们准备饭菜了,你慢慢研究。”萧洛闻言点头,走了几步,突然转头道:“姐,你有什么忌口的吗?” “没有,我都能吃。”萧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姐弟俩真是天差地别。一个鸡蛋里挑骨头,一个什么也不挑,真是怪极。 ...... 夜色寂寥,一轮清冷的残月悬挂空中。明明是酷暑天气,那月亮离得极远,却仍传递着阵阵寒意,一直凉到人的心底。又一座空城,像是从未住过人般死寂,究竟为何? 第三十八章 恶魔天使 客栈厢房。 一双眸睁得极大,似从未有过困意;眼白在月光下反着冷光,显得格外可怖。另一张床上的人睡得正酣,在梦中磨牙呓语。悄无声息地,门开了,似乎有人出去了,又似乎没有。 隔壁的夜晚,仿佛被暗黑染得更深。魔鬼以长夜作伪装,不必担心会惊动谁。那些愚昧的人们啊,早已在各色梦境沉沦,不愿、也不能醒来。 刀柄的灵石上亮起了强烈白光,照亮了整个客栈,与空荡荡的寂寥。恶魔很聪明,他善于捕捉人性的弱点,使自己变得和天使一般无二,以玩弄他们的感情为乐。 白光与黑色纠缠交错,难舍难分。空气中似乎传来一阵极轻的笑声,伴随着一抹淡淡的叹息: “再见呐。” 温柔中带着一丝成熟而危险的讥讽,格格不入,却很快消散。 一切,似不曾被改变。 阳光洒进窗户,照着床上安静的人,皮肤雪白,睫毛卷翘,呼吸匀长。 恶魔因黑暗而生。 而白日, 是不存在恶魔的。 …… 商瑾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昨晚的一觉睡得极沉,印象中,倒是连梦都未曾有过。他披起床边的紫色外袍,系好腰带,走到隔壁刘十一的房间门口。 “叩叩叩” “十一?十一?” 没有回应。 商瑾不满地皱了皱眉:什么嘛?可真是他养的好侍卫!大早上的,还得让他一个主子叫,成何体统!他气愤地推门进去,发现半个身子已经挂在床沿外的刘十一,嘴边透明的液体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睡得正香,似乎是不满屋里的声音,翻了个身,咂咂嘴,对正悄悄逼近的危险毫无所觉。商瑾伸出手,找准刘十一大腿内侧的肉,狠狠一拧。 “啊啊啊啊!!!”杀猪般的嚎叫中,带着浓浓的惊恐。刘十一眼神涣散,惊魂未定地看着商瑾。 “这都几点了?!刘十一,你真是越来越嚣张了啊!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啊?!还不快麻溜儿起来!!!”商瑾这么不顾形象地大吼,刘十一被吼得一蒙,随即颤颤巍巍道:“公……公子,我…我也不知怎么了。平日里,我能自然醒的啊……”他还想再说,看到自家主子凝满风暴的眸子,一个哆嗦急忙嚷道:“哎哎哎!公子你别激动,气坏了身子,慕姑娘会心疼的!” “哼,便饶过你一次。”商瑾闻言,脸色虽差,怒气却一下子减弱许多。刘十一长舒口气,心中默默流泪:慕姑娘你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呜呜呜…… 商瑾突然想起芜茗也睡在这儿,懊悔地拍了拍脑袋:唉,自己起床气本就严重!刘十一这个混蛋还这么不警醒,她肯定被吵醒了。他转身,看到仍然睡着的芜茗,心下一松。 “芜茗?芜茗!”商瑾轻轻摇着那个孱弱的小女孩,见她迟迟不醒,心中一惊:这是怎么了?昨天明明还好好的。难道是太长时间颠簸劳累,再加上不怎么吃食物,生病了? 搭上她瘦弱的手腕,触感冰凉,他眉头紧皱:为何脉象如此虚弱?他找遍全身上下,都没有发现可以治病的药;于是急忙抱起那个似乎已经失去知觉的小女孩,感觉手中如捧着匹薄布,眉头又是一拧。 “刘十一!你快点!芜茗有些不对劲,我们得赶紧去前边城中找大夫给她看,再晚就来不及了!”商瑾看着仍慢吞吞穿衣服的刘十一,焦急地大吼。也不知怎的,这个孩子竟让他如此在意。看到她这副模样,商瑾心中似乎悬了块石头般,极不舒服。 “哒哒哒哒”马蹄飞快,扬起阵阵黄沙;尘土飞溅,模糊了马上二人的影子。商瑾早晨顾不上吃什么,如今在马上颠簸,胃里翻江倒海,一阵酸水涌上喉头。他咽了口口水,极力忍住如海潮般袭来的不适,咬牙紧紧抱住怀中的小女孩。 “公子!前方城里似乎有人!”刘十一惊喜道。 ...... “大夫!大夫!您给看看,这孩子怎么回事?”商瑾风风火火地一路冲进本就不大的破旧药店,周围的人挑挑眉,纷纷驻足观看。 一个头发胡须全白的老人走到他们身边,干枯的手搭上芜茗的脉搏。没有预想中的时间长久,那老人便道: “没救了,找块地趁早葬了吧。” “你说什么?!”商瑾闻言,声音一抖,狠狠攥住那老人的衣襟,一个劲儿地摇晃:“你这庸医!庸医!!就诊了一瞬,能得出什么结论?好,我不要你诊,我换人,换人总行了吧!十一,我们走!我就不信了……”老者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嘀咕道:“连脉象都摸不着,是个人都知道,任是大罗神仙来也无力回天了。唉这年轻人哪,真是固执。” 刘十一一路狂奔,才能勉勉强强跟上商瑾的步伐,最后实在忍不住了,抓着商瑾的手就往芜茗手腕上按,红着眼圈大声吼道: “公子!够了!清醒点吧,早就没有脉搏了,芜茗她死了。”刘十一路上就已经发现芜茗的印堂发黑,肌肉松弛,看着就不像是个活人,刚刚那老大夫一诊断,他就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商瑾的手触电般缩回,呼吸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不可能!芜茗她…昨日还活蹦乱跳的,怎么会……”声音哽住,他红着眼眶,从喉咙中发出气音。他心中揪成一团,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是如何发生的,只能用力地把芜茗抱在怀里。 许久后,他抬头,眼眶中还残留着一丝晶莹。 “她这么喜欢熊,就葬在山上吧。”嗓子喑哑,他极力克制的痛苦情绪,却仍清晰地传递在颤抖的声音中。 一座极其朴素的小土包下,埋葬着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女孩。前面的两个男人,垂下脑袋,笔挺地站着,一动不动。风骤起,“呼呼”地刮着,卷起矮灌木中的几片残花。 虽是夏至,花瓣却为何频频凋落?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们似乎要化为松柏,与小土丘融为一体了。 商瑾深深地吐出浊气,哑着嗓子道: “十一,走吧。”又一波风起,吹散了那声音,却吹不散心中的痛。 土丘下,未被盖实的地方,是根根枯黄的稻草,大喇喇地刺出;草尖在日光的照射下,闪着冰冷的光。 …… “报告!焰军一部队员,已全部集合完毕!”亚尔曼挺直腰背,大声地喊道。声音穿透湖心,在四面的青山上震动反弹,起了阵阵回响。众新兵不由得心下佩服:不愧是焰军一部的老兵!这气魄,真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 “很好。”身穿白色斗篷的班德赞许地点了点头,后面的部队一一报告,声音却明显轻了很多。 “前几日的军营生活想必你们已经适应得差不多了。从今日起,要正式进入训练了。”话音刚落,新兵队伍中就响起了无数的抱怨声: “什么?那些还不算正式训练??” “开什么玩笑?!前些日子的环营跑,都快要去老子半条命,居然还只是个预热?” “军营这么恐怖的吗……早知道晚几年再来了,反正我还小啊。唉,失策了。” “肃静!”班德大喝,底下顿时一片寂静。他接着道: “第一天入营,讲的军纪都忘了么?我在讲话,你们在底下能跟着讲吗?!这才训练几天,就抱怨得不行,往后的一个月,你们是不是该成天以泪洗面了??” “今天有人没按时集合。第一次,谁,我就不点名了,自己心里清楚。若是再有下一次,别怪我把你拎出来,在全营面前罚站!好了!马上开始今日训练!” 第一排排首的沈晚抬了抬沉重的眼皮,心下叹气:唉,她平常从没经历过如此激烈的训练。这几日下来,身体一下子负荷过重,难免支撑不住。而她每日晚间偷偷溜出去陪北宫,凌晨才回来,睡觉时间也实在少得可怜,无法休息好。今日突然集合,她才刚睡着半个多时辰!要不是亚尔曼及时叫醒她,她真的要在全营面前出丑了。这样下去不行,一定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才好……恍惚间,似乎听到有人在唤自己: “安柒!安柒!”她猛地抬眼,看到一脸担心的亚尔曼: “安柒,你今天脸色怎么这么差,是生病了吗?也是,前几天的运动对于你这个小身板来说,确实消耗太大了,过几天适应后会好很多。我看你一直在出冷汗,要不要紧?需不需要我帮你请假?” 沈晚头突然一阵嗡嗡响,她脸一白,勉强地冲亚尔曼一笑道:“亚尔曼,谢谢你,我没事。”若是正式训练第一天就搞特殊化,她不知道营里的其他人要怎么看她。柔弱?无能?虚伪?不管是什么,都不是她愿意树立的形象。所以,再难受,她也得忍着。 班德的呼喊声响在耳侧:“焰军一部!绕山跑两圈,中午之前回来,完成术法训练。开始吧!” 第三十九章 安柒殿下 沈晚刚把二三十人的队伍带离班德长官的视野,就听到队伍中间一阵哀嚎: “啊啊啊,两圈啊,前几日一圈就够折腾了,还两圈!杀了我算了吧啊啊啊……” “别嚎了,越嚎越费劲!你多学学咱们安柒,虽然个子小,但一声不吭地跑在最前面,比你整天瞎嚎要能耐多了!” “就是,安静点儿!就你最闹腾,吵得我脑仁儿疼。” 山中的树木草地绿得几乎能抹下油来,空气是厚重而干燥的,紧紧拢在周遭,让人无处遁逃。瓦蓝的晴空上,悬着一轮炙热的太阳,烤得沈晚汗如雨下。小脸红扑扑的,看起来倒是比先前气色要好;可一张樱桃小嘴却比面粉还白,衬着眼袋下的淡淡青色,显得无比憔悴。身侧的亚尔曼见此,皱了皱眉。他是老兵,本来不用跟着跑,可看着安柒这小子的状态感觉不大对劲,想想还是跟着了。他担心地轻声询问道: “安柒,你真的没事?如果真的很难受,就别逞强了,没人会说什么的。” “没事,我没事。”沈晚气喘吁吁地道。说完,脸色又是一白。她感觉此刻的脑袋如同一只陀螺,虽找不着东南西北,却仍不知疲倦地高速旋转着,不止不休。太阳穴突突地跳着,她眼冒金星,身子一晃,却很快被自己正了回来。不能……我不能倒……她极力克制住眼前的混沌,却感觉胸腔的气体越来越少,耳边模糊地传来亚尔曼的喊声: “安柒,深呼吸,深呼吸!”她如抓到救命稻草的落水人,大口大口地吸入空气,眼前的黑意褪去,头痛感减缓了许多。 还好,还好……她的心“咚咚”地跳着,似要跳出胸口。 “安柒,你和我去队尾断后!”亚尔曼的语气不是建议,而是命令,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沈晚知道他这样是为了帮自己,若是真的撑不住了,在最后没人看到,至少队伍不会因她而产生混乱。她扯出一丝感激的笑,道: “好。” 接下来的一圈不似沈晚想象中那么难熬,因为全程,她基本上都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几次要倒下,都被亚尔曼及时扶住。她听到他无数次叹息,却只能回以一个无奈的笑,继续跑着:她不会允许自己这样放弃。 队伍行进速度渐渐放缓,终于停了下来。当班德一声“解散!”过后,一部的新兵几乎全部累得倒在原地。沈晚咬牙,一停下来,头中嗡嗡嗡的疼痛感就突然强烈起来,似要把她的脑袋都破开了去。她跌跌撞撞起身,朝营帐挪去。亚尔曼见此,喘着粗气就跟在她身后,活像只护着自己鸡仔的老母鸡。 沈晚每走一步,就感觉自己的头沉重一分,脚跟挂了两个巨型秤砣般挪不开步。她离军帐不过五丈远,却感觉自己走了一个时辰之久。视线模糊间,她终于看到了营帐门的细缝。她勾了勾唇,几乎在进去的瞬间,失去了意识。 “安柒!!”亚尔曼瞪眼,低吼了声,快速接住软软倒下的沈晚。怕被其他人看到落下话柄,把她往床上一放,就急遽地跑去叫大夫。 那大夫被亚尔曼匆促地拖进帐中,俯身把手往沈晚腕上一搭,眉头拧了拧,突然迅疾地抽手。亚尔曼见此,焦急地问: “大夫!怎么回事,安柒他有什么事吗?” “这……这……问题倒是不大,劳累过度引起的发热,需要好好静养几日。”他顿了顿,继续道:“额……只是,只是……”他说到后来,突然开始结巴,额头冒汗。 “怎么了你倒是说清楚啊!”亚尔曼急得大吼。 “这分明是个女子啊……” “……” 女子…… 亚尔曼听到这两个字,瞬间像石雕般静止了。心中窜过千百条讯息,他混乱得抓不住一条。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千变万化。 他联想到之前的种种:声音清脆动听,身材娇小,体质虚弱,似乎……也从未与大家一起洗过澡。他只以为是富家子弟有的一些古怪毛病,也没起疑。没想到竟是如此!!!可她胆子也忒大了,一介女子只身来到军营,坚持参加那些壮汉都吃不消的训练不说,还敢与科少叫板!虽是女儿身,却不知比那些个堂堂七尺男儿要强硬上多少!他当时,不就是看重她身上勇敢无畏的性格,才想与她深交吗? 尽管亚尔曼觉得这个事实难以接受,也无法理解,但心中除了惊叹外,再无他想。待情绪稳定后,他压低声音,盯着那大夫,沉声威胁道: “此事,你知我知,绝不可让第三人知道。听清楚了吗?” “知......知道了。”大夫也一脸的不可置信,赶忙答应,转身就走。他也算是个聪明人,这女子能够进焰军一部而不被发现,一看就是背后有靠山,且来头不小。他又如何会因此失言而置自己与家人于危险之地呢? 亚尔曼自然也知晓这点,便没有过多担心。猛然间,他又想起先前安柒无所畏惧地对峙科少,心下不由得一惊:安柒她……不会真的比科少地位还高吧?若真是如此,放眼火族上下,地位比大祭司还高的,便只有……王上?!!那安柒…难道是公主殿下?安,是公主的名;而柒,正好是她的排行……他被自己的推测吓了一跳。突然又回忆起那日科少找安柒麻烦的起因,不就是觉得,她长得有几分像公主吗? 他不细想还没什么,一想,所有事情联系起来,真是不可思议极了!亚尔曼细细地端详着安柒的面容:长而卷翘的睫毛微微颤抖,雪白的肌肤上,一张樱桃小嘴夺人眼球,若是没有那短发,分明就是个女子模样! 懊恼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亚尔曼暗忖:唉,自己真是榆木脑袋!一直把她当男子看,竟从未往这方面想过。现在一看,安柒简直就是公主殿下啊!也难怪素来崇拜公主的科克如此嫉妒了。他要是知道自己讨厌的小白脸就是他心心念念的人,真不知道会露出什么表情。亚尔曼想到这儿,嘴角勾了勾。见安柒额头上直冒冷汗,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地出帐给她抓药。 …… 沈晚置身火海,热得窒息。突然,她前方出现了个站立的高大背影,熊熊火光从四周袭来,那人却静如止水,仿佛与大火合二为一。她惊恐地大喊: “喂!你疯了吗?快过来啊!” “听到了吗!再这样下去你会死的!” 无论沈晚如何叫唤,那人都置若罔闻。她极力睁开被浓烟迷住的双眼,看到男子刚毅的侧脸,如此熟悉,她瞳孔一缩,嘶声大喊: “北宫!!!” …… 沈晚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突如其来的亮光让她不适地眯了眯眼,耳边传来亚尔曼担忧的声音: “安柒,你终于醒了。你发热得厉害,又一直噩梦不断,昏睡了一天一夜。现在感觉怎么样?” “这是哪儿?”她喉咙一阵疼痛干燥,不适地咳了咳。 “军医处。” “水……”她沙哑着嗓子道。 亚尔曼急忙递过,沈晚喝完了整整一杯,清了清嗓子后道: “亚尔曼,我没事了,谢谢你的照顾。”话音刚落,她才意识到自未加修饰的声音,原本细软的声线暴露无遗。她抿了抿唇,正想着该怎么解释,就听亚尔曼说: “我都知道了,安。” 沈晚猛然抬头,一双蓝眸中涌过惊异、懊悔、无奈……她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参见公主殿下,亚尔曼先前不知是公主,若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沈晚听闻“公主殿下”四字,环顾四周后,急声道: “你小声点儿,别被听到了!是我自己要瞒着,你道哪门子歉啊。” “公主殿下放心,亚尔曼发誓不会告诉任何人,那给您把脉的大夫我也已经安排妥当,您不必担心。因为正逢休息日,您昏迷的事,也没人知道。” 沈晚听他一口一个公主殿下,又您啊您的,急了: “别说了你!该怎么叫还怎么叫,什么公主殿下……” “是。”亚尔曼看她这副担心的模样,憋着笑道。 “啊……我睡了一天一夜?”她似想起了什么,一边念叨:“糟了糟了糟了……”一边急匆匆地下床就要往外跑,被亚尔曼叫住: “安柒!一部新兵晚练马上回来了,你这会儿火急火燎的,要去哪儿?” “我要出营一趟,在子时前肯定回来,不必担心!” “安柒!”亚尔曼见叫不住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心忖:公主殿下也真是的,大病初愈就这样冲来冲去,也不知什么事如此要紧,竟让她连自己身体都不顾。 …… 一个娇小的身影在黑夜里狂奔。月亮透过枝桠,洒在紧闭的宫殿门前,如同下了层薄雪。四下静悄悄的,只有不知从哪儿来的野猫,时不时发出几声嗲叫,让人更加困倦。 沈晚打了个哈欠,把手附上宫门把手,红光闪现过后,门“咔嚓”一声开了。她一刻不停地往南面客房跑去。 第四十章 深于城府 看见门缝中有橘黄色光亮透出,沈晚长长地舒了口气:还好,不过是梦罢了。 轻轻推开门,她一眼便看到了坐在窗边发呆的北宫晗,悬着的心落下。他侧脸的线条与梦中一般无二,让她莫名觉得不太真实。 “北宫。”她轻声唤道,虽然深知那人不会听见,却仍固执地叫了;似乎只有这样,才能真切感受眼前之人。 北宫晗屈膝,头搭在臂弯,侧身坐着。乌黑的眸中似闪着一抹迷茫与孤独。沈晚的心突然一颤,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 她想变得强大起来,为自己和北宫讨伐那个作恶多端的人。所以听不进任何劝说,无视告别时,那个坚强男人眼中少有流露的脆弱和担心;她骗他自己一切都好,可每每笑起来时苍白的面容,却总会让他感到无端的害怕。他什么都不说,她什么都知道,却还是这么做了;她真是任性又自私。 “小丫头?!”许久不说话而沙哑的嗓音,让她听过后,愈发自责:北宫在这儿,几乎没有认识的人。她是他唯一认识的,却只能在晚间陪他说些话;这个存在于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却在昨天,被她亲手打破。苦涩漫上心头,她眼眶微红,瞥过头去,吸了吸鼻子。那人突然站起来,一只胳膊就把沈晚紧紧地箍在怀中。 宽阔温暖的胸膛让她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放松,她吐出一口浊气,感受到那具高大身躯克制而细微的颤抖,鼻子一酸,把脸狠狠埋进他手臂架构的小空间内。 许久,他俩的情绪渐渐平复。沈晚极力笑着,让自己看上去轻松一点。她拿出贴身放置的小册子,用灵力在上面写道: “昨日累了,有些发热,没能来看你,对不起。”她骗过他一次,心中已经极不好受,无论如何,都不想再骗他第二次。 北宫晗见此,眉头紧紧皱起,沉声道: “小丫头,你若是想要变强,只有在身体健康的前提下,才能达到,不是吗?”他沉吟了会儿,似乎做了什么决定: “以后若没要紧事,不必来看我了。这些日子去藏书阁,五儿的病情虽没有头绪,却看到了好些有意思的东西,我待在那儿,僻静,也挺好的。” 沈晚一眼不眨地盯着眼前那人,似要从他眸中看出什么端倪来,却无所得。她轻轻问道: “真的吗?” 北宫晗懂了她的口型,弯了弯唇角,沉声道: “真的。” 不管是真是假,重要吗? 至少北宫希望让她看到,自己很好。 她任性了这么多次,这一次,就听他的吧。 “好,我知道了。” 两人之间出现长久的静默,北宫晗突然开口,打破了寂静: “小丫头,我一直不曾问过你名字的由来。前几日你父母来看过我,我才知道你在这儿叫安,虽然不是神州大陆的取法,但是……”他勾了勾唇角:“无论沈晚还是安,都很适合你。” 沈晚意外地挑了挑眉,嘴角上扬,笑开,用火术一笔一划地写道: “沈晚是离开火族后,我自己取的。”她抬头,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继续:“当时我在火族书籍中看到神州大陆的诗集,特别喜欢你们的‘古韵味’,所以便打算给自己取个。‘静影沉璧’,意境极美,沉通沈,便以此为姓;晚,取沉淀落下之意,我平日里过于浮躁,想借此勉励自己。” 北宫晗看着眼前出落得愈发美丽动人的女子,与初见时比,确实沉静稳重了许多。 “你做到了。”他沉沉的声音传来。 “啊?什么?”沈晚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再性烈如火,不再形于辞色,不再胆大心粗。安,何尝不是安定之意?小丫头,我只愿,你的怒气委屈不必沉淀。我在这儿,任你宣泄。” 沈晚抬头,蓝眸中闪过细碎的水光,透露了内心的波动起伏。她突然靠近,把耳朵贴在北宫胸口。那里,一颗心脏有力地搏动着。双手环住他腰,紧紧地。 她无言,而他了然。 我与你,不必言谢。 …… 夜深人静,潜伏在暗夜深处的魑魅魍魉蠢蠢欲动。 “我给你的那本秘术,修习得如何?”一个喑哑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尾音沙沙作响,如同被风卷起的落叶所发,让人听来,心中一阵不快。 “那些杰作,你没看到么?”声音是甜美的,带着一丝危险的兴奋,像是在邀功。 “嗯……不错不错,不愧是我的好徒弟。”那声音满意地笑道。 “哼,徒弟?别开玩笑了,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你知道的。”甜美的声音陡然变冷,如一根冰刺扎心,让人不寒而栗。 “桀桀桀,你总是这样,一个玩笑也开不得,真无趣。” “我没你这么无聊。与其有这时间开玩笑,还不如想想,那冰城老头,该如何处置。”甜美的声音中掠过一丝嘲意,却很快于黑夜中消解,似不曾有过。 “该如何?桀桀,他不过是我们的一颗棋子罢了,还能如何?” “可他毕竟是一族之长呐……掌握了那么多冰城的秘密,这样对他,是不是不太友善呢……”甜美的声音轻轻道,却如同毒药般致命。 “哦,那就让他说出来再解决吧。你那个宝贝,若是不用,岂不浪费?”沙哑的声音中带着随意自然,似乎讨论的只是明早该吃什么。 “呵呵呵……”甜美的声音低低笑道。“说起来,那小孩,你的人,似乎没能解决掉呢…要我出手帮你吗?” “不过是蝼蚁之辈,不必上心,随时都可以搞定。”沙沙的声音笑将起来。 “那便祝我们,合作愉快!” “共济大业!” 窗边,一缕金光射进,消散了黑夜中的恶魔与梦魇。 “天亮了呢。”轻而甜美的叹声响起,似从天边系挂的白云上传来,美好得不真实。 …… 幻族,宫殿亭楼。 慕凝九看着古色古香的一切,心中不由得感叹道:爹真是太宠娘了吧?娘喜爱神州大陆的建筑风格,爹就原模原样地为她搬过来。看这宫殿、亭台水榭,简直与那边毫无二致!不过这熟悉的环境,毕竟是自己生活了十多年的,倒是深得她心。 “木木,这几日,你修习得怎么样了?” 木长风此时正软绵绵地瘫在桌上,轻微的鼾声响起。慕凝九不由得眉头一皱:刚刚不是还醒着吗?怎么瞬间便睡着了……哎,定是修习累了,也罢,让他多睡会儿。她无奈摇头,看到端着三杯清茶的萧洛缓缓走来。她笑着唤道: “萧洛,你来啦。”谁知已经睡到不省人事的木长风浑身一抖,硬生生被慕凝九喊的名字吓醒了过来。他腰背挺得笔直,正若无其事地吹着口哨,与刚刚睡熟的人迥然不同。慕凝九嘴角一抽:萧洛到底做了什么,让木木在梦里都如此忌惮这个名字…… “姐,这是今年的新茶,你尝尝。”萧洛仿佛真的没有看到睡觉的木长风,与慕凝九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开了。一旁的木长风用余光偷偷打量着萧洛,自我安慰:他真的没发现吧?嗯!一定没发现,不然平时他早就露出那副招牌笑容了……唉幸好幸好,不然晚饭可没着落了。 这几日萧洛亲自做不同菜色给木长风吃,把他的嘴都养刁了。若是突然一日不吃,便浑身不舒坦。慕凝九都说,他这是上瘾了。不过,有此等美食,上瘾不是必然的吗?他咂咂嘴,摇头晃脑地想着晚上吃什么,身侧的慕凝九突然站起,他抬头,便听见她说: “你应该还有很多事要做吧?那我便不打扰你了,晚饭的话……”她还未说完,萧洛抛出一个优雅的笑: “欢迎加入。”木长风撇了撇嘴:哼,萧洛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他都明确跟他讲过多少次了,他姐有人了,他偏不听!虽然他不愿去找那个妖孽,但是现在看来,似乎只有当面告诉商瑾萧洛的意图,才能让萧洛远离他姐了。 “木木,你好好训练,我走了啊。”慕凝九笑着与他道别。木长风脑中一个激灵,突然飞快起身,脸上堆着个灿烂的笑容,对萧洛道: “那师父我也去训练了啊拜拜……”虽然刚刚睡觉萧洛似乎没看见,可他木长风也不能冒这个险,离这个城府怪越远,他才越安全。前脚已经向前迈出,却突然被一阵大力拽回来。他咬了咬牙,不甘心地再次朝前冲去,却发现后颈被按着,根本动弹不得。他认命地闭眼,耳边传来萧洛低沉悦耳的声音: “你给为师留下。”脖颈上的力道突然消失,他睁眼,余光瞥向坐在位置上惬意品茶的青衣男子。眼珠一转,又瞧了瞧身后,再一转,低头看地,装作什么事都未曾发生的模样,生怕被他发现。萧洛把他的小表情尽收眼底,低低地笑着,揭穿他的小心思: “你若是敢逃,为师便可与凝凝,享受二人的烛光晚餐了。”尾音微微上扬,如大提琴的低沉嗓音中,透着一丝玩味。 第四十一章 不予计较 “!!!”木长风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萧洛:@#$%^&*!凝凝也是你叫的吗?真是有够不要脸的…… “凝凝也是你叫的吗?!哼……” 一瞬间,空气突然凝滞。 木长风捂住自己的嘴,心中早已在挠墙:怎…怎么回事?他不过是心里想想,怎么会说出来了?啊完蛋了完蛋了完蛋了,他的晚餐没了…… “哦?为师的徒儿不依,莫不是…吃醋了?”声音低沉中,带着明显的调笑。 吃你妹的醋啊啊啊!!!若是可以,木长风真想在他的脑门上狠狠拍一掌,拍醒这个满脑子跑小剧场的妖怪!不,一掌已经完全不管用了,他已经毒性深入。十掌!对,只有十掌才行! “嗯……”嗯??!怎么又说出来了?木长风惊恐地听着自己发出的声音,慌张地咽着口水:今天这张嘴怎么不听使唤!怪了怪了,肯定中邪了。不过还好没把前面想的全说出来呼……他抚了抚心口,长舒口气。 “啪!”木长风看到地上碎成渣的名贵碧玉茶盏,目光缓缓上移,看到萧洛一脸诧异中带着复杂的表情,不由得挑了挑眉:这演得又是哪一出?家宅斗?苦情戏?就这样,俩人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对方许久,萧洛尴尬地咳了声,才缓缓道: “咳……没想到,徒儿对为师,竟有这般心思。为师……倍感荣幸。” 这个人在说什么?他怎么听不懂?木长风一脸茫然地皱眉,询问地看着萧洛。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等等…… “莫不是.…吃醋了?” “嗯……” “……”木长风的耳朵唰地红了,不知是羞的,还是窘的:若不是心中明了,在外人听来,这看似娇嗔的一个“嗯”,还真是感人肺腑的表白啊,难怪萧洛会误会了。此时,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舌头咬断:哇…他今天真不宜出门的!说多错多!他现在应该逃吗?应该吗应该吗……心底一个声音说:木长风!你心心念念的美食不要了么?这一逃,美食肯定跟你说再见了。另一个声音道:此等史诗级尴尬的场面,几百年都遇不到一次吧?今天运势极其不佳,此时不逃,更待何时? 就在木长风心中进行天人交战之时,萧洛内心也如同打翻了的调料般五味杂陈:虽然知道四族民风开放,不比神州大陆的封建迂腐,可他还是无比吃惊。生平第一次被表白,居然是个男子……阿木平日里对自己凶神恶煞、冷嘲热讽的,感情是故意装出来的?啧啧啧,看不出来啊,城府还挺深,连自己都骗过了……真是天大的意外,但他现在并没有这种想法啊,幻族中这么多姑娘他还没看遍,怎么能被一段感情给绊住脚?更何况还是自己的徒儿……想到这里,他清了清嗓子道: “为师……现在还没有这方面心思,恐怕要让徒儿失望了。不过,今日你偷睡之事,为师就当做没看见吧。晚餐及时到宫里来。”木长风本来已经做好充当聋人的准备了,闻言猛然抬头,却只看到一片青色衣角,快速消失在视线内。 他就这么……走了?不计较了?还能吃到晚餐,天哪!木长风心中一阵狂喜涌过:哈哈哈哈,没想到他木长风还有完胜萧洛的时候,太开心了呵呵呵。 ------------------------------ 神州大陆,祁国。 尉迟奕漫不经心地用手敲打桌案,心中一朵阴云飘过:自那日宴会后,轩儿便借着搜寻下毒之人远离皇宫,跑到不知什么地方去了。他知道轩儿的能力,若是不想让人找到,那便无人能知他在何处。思及此,他烦躁地拧了拧眉,心忖:若不是这次轩儿归来后,自己隐隐感觉他开始脱离掌控,也不会这么急着想找女子拴住他的心。可轩儿是何等聪慧之人啊,岂能让自己拥有软肋?唉,他真是情急之下,犯老糊涂了……上次冰城,去了数月有余;这一次,又不知要多久才会回来了。 …… “殿下,五皇子虽是在府中昏迷后,查明中了含笑之毒,但毒发之前,都有或长或短的潜伏期,也就不意味着他定是在祁国中毒。”古鹰开口道。 “本王知道。”尉迟轩叹了口气,淡淡道,“也正是因为如此,才更难以判断……他最后去的地方,是邳国对吗?” “是。但并未久待,只是住了一晚。” “客栈在何处?” “落霞轩,是个自家开办的小客栈。不过殿下,这次您一走,要去几天?现下邳国与狄国形式仍不明朗,祁国虽不太可能被波及到,但……” “太子殿下还有多久回?” “回殿下,说是七日之后。” 尉迟轩闻言,沉吟许久道:“听本王的,去邳国,若是无任何线索,择日便归。”他虽对父皇所做之事心生反感,可他却无法弃澈与万千祁国百姓于不顾。 “传令下去,加快赶路速度,尽量早到邳国!” “是,殿下。” …… 火族。 “王上,哈彻王子回来了。” 安托万惊喜地起身,就看见哈彻推门走进,跪在大殿中央。 “父亲。” “你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安托万皱眉道,起身就要去拉他。 “儿臣不听父王与祖母之劝,执意前往冰族迎娶卡洛儿,才得知她居然已是有夫之妇,还生了个儿子。儿臣给火族上下蒙羞了,对不起。”哈彻低头沉声道。 “冰城老头奸滑至极,他原先说起联姻,孤就不同意,奈何你实在喜欢那公主得紧,孤只得答应。孤叫你提防着那老头些,可你当时一心想着卡洛儿,根本听不进去。冰火两族本就无法相容,如今,不过是把关系摊在明面上罢了。错不在你,快点儿起来吧。”安托万叹了口气道。 “不,儿臣贪生怕死,关键时刻,拿火族王子的身份作为挡箭牌,置小七的救命恩人北宫兄于死亡而不顾,实在该死!”他羞愧地说着,垂着的头更低了。 安托万闻言,皱眉道: “生死存亡之际,人性的自然显露,你不必为此羞耻。但这件事,确实有你的责任。孤不是当事人,不好说什么,只能你自己去求得北宫晗的原谅。” “北宫兄他,怎么样了?”哈彻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冀。 “他醒来了,其他倒是恢复得差不多,只是这听力......真的说不好。” 哈彻身体猛地一抖,颤声道: “父王,你是说,北宫的耳朵......聋了?怎么会这样。”他眼神放空,喃喃道,“这下,小七是永远不会原谅我了。” 安托万听闻抿了抿嘴,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沉声道:“哈彻!事到如今,你居然这样主次不分!现在的当务之急,不是想安能不能原谅你,而是北宫晗愿不愿意。看来你说的对不起,也不过是祈求安的原谅罢了……唉,孤怎么生了你这么个儿子……” “看来,你完全没有想要真心悔过。若是这样,你根本别想求得北宫晗的原谅了!”安托万气急,手指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他长长呼出肺中浊气,淡淡道: “既然你跪在这儿,孤便罚你,今日在这殿中思过吧。傍晚时,你再告诉孤,到底错哪儿了。” “……是,儿臣领命。”哈彻低头,颤声道。 安托万徐徐走出殿门,便看到一身黑衣的应时。他眉头一挑道: “这位公子,你是来找北宫晗的?” 应时拱了拱手道:“参见王上。我家公子在何处,还望告知,应时感激不尽!” “这几日他去了藏书阁,你可先稍作休息,晚些时候,他便回来。来人!带应时去南部客房歇息!” “谢王上。” …… “焰军一部安柒!” “到!” “出列!” “是!” 沈晚站在由环形水浴围成的演武场上,周围是几百号新兵。手中燃起的火苗“蹭蹭”窜着,她定睛,直直看向对面那比她高了足足两个头的巴伦,眸中无丝毫波动。 “开始!”随着班德的一声令下,健硕男子巴伦大吼一声,率先展开攻势。他手中浮起的火苗突然脱手,径直朝沈晚冲去。沈晚见此,眉一凛,纵身一跃,火团从她腰下堪堪擦过,滑落水中不见。 沈晚脚尖刚一着地,不知何时凝聚的火球就从极为刁钻的角度冲出,朝巴伦飞过去。后者一惊,身子侧倾,却因为身形限制,无法像沈晚一般灵活,并未完全脱离火球攻势范围。只听“哧啦”地一声,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水夹杂的焦臭味。新兵捏着鼻子皱起眉头,再看那大汉,喘息间,鬓角的一簇头发已被火烤焦。 “哗啦——”铁器激烈碰撞发出的声音。巴伦抬头,惊魂未定地看向空中。 一条火链来势汹汹地朝他劈去,巴伦向上一跳,链条甩在地上,形成一道不深不浅的沟壑。 第四十二章 惊现暗格 巴伦连续退后几步,口中默念着诀,手上凝成的火球骤然变大数倍,足有一颗脑袋大小;其中包裹着的三四个小火球,焰色由深到浅,依次向外,如同绽开的火莲。人群中的老兵心中俱是一惊:这是连环火?一个新兵居然也能操纵这个?实在难得! 对面的沈晚见此,诧异地挑了挑眉,左手一翻,一把两头尖尖的火刺握于手中。火刺是根手臂粗细,长约半丈的利器,其上燃着的熊熊热焰如张开的血盆大口,似要把人整个吞噬进去。 霎时,群众开始交头接耳起来。亚尔曼惊讶地扬了扬眉,心忖:公主前些日子训练时只能施展些简单的小法术,为此她还苦练了好久;今日能幻化出火刺,着实提升了不少。要知道,召唤用火炼成的实体兵器,是中级术师才可使用的技能;且火刺重量不轻,是以极少有女术师使用。大多数女术师,宁愿用火镖这种轻巧且迅速的武器。看着比试台上身周环绕无形斗气的沈晚,他不由得暗暗佩服: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周围的看客也开始紧张起来:火刺确实是法器中较为厉害的。可安柒个子如此小,若是力量上无法驾驭,消耗体力便极快,选择它只会自讨苦吃;而对面巴伦的连环火,妙就妙在能控制多个火球朝不同方向发射,看起来,不是好对付的。 双方无声对峙着,气势上谁也不压倒谁,谁也不牵制谁;人们一眼不眨地看着场上两人,屏住呼吸。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呐喊助威声: “巴伦!上啊!做了那小白脸!!哎呦……你谁啊居然敢踢我!我告诉你,小爷我可是…”沈晚听言,蓝眸眯起,轻喝了声,攥着手中火刺就迎了上去。巴伦刚听闻有人叫他,一个分神,再转头时,沈晚已冲至跟前。 他大惊,急急后退,手中的连环火应势而发,大火球率先朝沈晚门面冲去。她眼一眨,高高跃起,身轻如燕,在空中一个翻身,衣袂飘飘,仿若盛开的木槿。 巴伦见此,双手在胸前飞速翻动变化着,剩余几个火球突然调转方向,直攻向沈晚的头、腰和腿部。她刚落地,迅速侧头躲过,几乎同时,柔软的腰肢翻折到一个不可思议的弧度,随后一个后空翻,迅疾把火刺一横,堪堪挡住冲向腿部的火球,只有少量火苗蹿上来,立马把袍角烧成了灰烬。众人咋舌,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哪有男子的柔韧度如此之好?就是一般女子也不太可能做到啊。真真不可思议极了…… 火球的动能极大,就算是火刺也是勉强抵抗。沈晚咬牙,见巴伦即将发出下一轮攻势,双手一紧,火刺周身倏地窜起高高的火焰,把火球包裹在内,无法前进。她迅速撤去火刺,一刻不停地冲向巴伦面门。巴伦惊异地瞪眼,看到连环火飞速前冲,径直落入环形水浴中,“滋滋”地几声,便消失不见。只是一瞬的事,巴伦回神,却见沈晚早不在原地,还未有所反应,脖子上就紧紧抵着把火刺。 “你输了。”安柒带着喘息的清脆声音传来。他用力抿了抿唇,身侧拳头狠狠一拧,道: “我认输。” “第三十一场,安柒,胜!” 班德刚宣布完,周围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这安柒人小,本就处于下风,而他却占尽了身形的优势最终获胜。这场打斗,可真是精彩至极!安柒此人,也不简单啊…… “什么?!怎么可能!那小白脸怎么可能赢?巴伦,是不是你看这小白脸长得清秀,所以故意放水!你还是不是男人!”科克胸口起起伏伏,指着巴伦就胡乱发火。 巴伦本来比试输给了一个个头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已经够憋屈了,现在还被这个没眼力见的一激,心中的怒火瞬间憋不住了。怒火中的男人,可以勇敢到忘记所谓的权利警告,只为找个出气筒,并证明自己的能力。 他冲过去,右手像拎小鸡仔一般提起科克,狠狠地吼:“老子看到你这个废物就来气,你tm比试输得惨不忍睹,光着屁股,狗爬着叫人家爷爷的事都忘了吗?你tm还有脸了!呸,你个龟孙,哪儿来的滚哪儿去吧!” “你……”科克没想到巴伦竟敢把那日的屈辱如此说出来,憋红了脸,气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晚不言不语,眸中露出一丝鄙夷:她原本以为这科少只是废了点,骄纵了点,没想到,他连脑子都是不存在的!这样送上门去找骂的,世间还有第二人吗?还真以为自己是天么?她哧了声,跳下比试台,正准备离去,背后响起班德严厉的声音: “科克在比试时大声喧哗,严重违反军纪第九条,罚绕跑军营一圈,晚饭前回来报道,否则再罚!” “班德!!”科克不可置信地瞪着班德,委屈地大吼。还想说什么,就被班德命人抬了出去。众人摇头叹气,目光转回,继续看向比试场中的下一轮选手。 …… 火族藏书阁。 一排排木质书架整整齐齐,径直延伸到通往地下藏书阁的石阶旁。尘封而干冷的气息弥漫空中,走在其间,心仿佛受神灵指引,莫名地沉淀下来。粗糙的石壁上有精致小巧的浮灯,用火点燃,室内被照得格外亮堂。书架上的典籍有些已经古老到泛黄掉页,却未积灰,可见是有人经常借阅。书的表面由统一的火红封皮制成,色泽亮丽,向四周渲染,捧在手中,如一团彤红的火烧云,轻巧而美观。最后一排书架后,有个不易察觉的死角;此时,一个身穿异族服装的高大男子正坐着看书。他微微低头,认真地阅读着古籍每一页的内容,似不想错过一个字眼。 暗黑法术是一种极其邪恶、且极易上瘾的法术。修炼之前,需用上百名普通人的心头血作为祭品……待到子时,乌云完全遮住月亮,洒血于刻有六芒星的祭台之上。恶魔会听到呼唤,悄然降临,在召唤人身上施法。自此以后,召唤人的血液会在任何上述祭祀日内,变为纯黑,作为与恶魔交易灵魂的标记……北宫晗看到这儿,心下骇然,紧紧拧起了眉头,继续往下读: 修习暗黑法术之人,在施法过程中,会在被施法人身上留下黑色五芒星的印迹。 果真如哈彻所说,五儿中的是暗黑法术!北宫晗急急往后翻去,书中却突然迸射出一道金光,他眯了眯眼,适应光亮后再看: 暗黑法术极其恶毒,请远离。 没有记载解救之法?北宫晗皱了皱眉,不甘心地往后翻,发现每一页都是空白的。这怎么可能?设置这些空白也不会是为了美观吧?那上面一定是有字的,要么,是在特定情况下才会显现,要么,便是古籍存在太久,字迹消失不见了。他这几天,翻遍了整个地上藏书室,还以为终于有点头目了,难道又是一场空么? 叹了口气,北宫哈心忖:他答应安大娘,要帮忙照顾五儿,怎么能失望而归?但他此行,去了几个月,对狄国的消息一无所知。等应时回来,他若再找不到给五儿治病的方法,是不是就得离开火族?他如果再久留,难道要等到城破人亡后,当丧家之犬么?他心中两个声音在打架,一时间难以抉择。 在进行了漫长的心理斗争后,他决定明日去趟王宫,详细问问安托万黑法术之事。若是依旧无果,等应时与他会合,也只能把五儿交与火族治疗,自己先回狄国把宝藏交与父皇,依据国内形势,再做打算。 “沙沙,沙沙。”极轻的脚步声从地下藏书阁传来,伴随着个甜美而带刺的声音: “人训练得如何了?” “回尊上,已基本达到中级,随时听候您的差遣。” “好……” 这边,北宫晗在脑中把自己的计划过了遍,刚起身,突觉头脑一阵晕眩,北宫晗皱眉心忖:自己这副身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脆弱?亏他还是习武之人。而他不知道的是,听力损伤了他的精神力,而连续五六天没日没夜泡在书堆里,动也不动,任凭是谁都会体质变弱。他右手顺势在书架上撑了撑,食指摸到一个凸起物什,正逢脑中晕眩感翻江倒海般涌来,手一用力,只听“嗒”地一声轻响,什么东西被打开了。 待脑中晕意消散,他往前迈去,突然踢到个四方形物什。低头一看,原本平整的石墙上居然出现个格子。北宫晗见此,眉头一挑:他是看最后一排位置隐蔽,不常来人,才选的这儿,没想到竟然还发现了暗格! 凑近一看,方正的石格内,静静躺着一个闪着银光的环状物,好奇心驱使下,他伸手去碰,还没碰到,一束白光亮起,手被火灼烧般刺痛,他急忙缩回。突然反射的强光,让北宫晗不由得眯了眯眼,腰间一阵热度传来。 第四十三章 银色指环 他蹙了蹙眉,用灼伤的右手摸出沈晚给的那块红玉令牌。它被丝丝殷红浸染,受感应般地阵阵颤动,手上传来的热也越来越强。顷刻间,那团白光飘到空中,令牌内流淌着的淡红灵力越来越亮,渐渐变到两个拳头大小,被白光吸引而去。 北宫晗惊异地看着红白两光突然融合,还未等他做出反应,那道浅红就印进了他右手食指的皮肤内。瞬间,浑身上下的血液似乎如沸腾般火热,他感到一阵晕眩,眼前都是重影。 迷迷糊糊地,他似乎看到自己右手食指上多了个银色指环,上面嵌着的一颗火红石头内,仿佛有液体在流动。身上的热量慢慢消退,可视线却依旧模糊。他甩了甩头,心中涌起一阵惊惧:他的听力丧失后,视力就比平时要敏锐十几倍,如今,老天莫不是要把他的视力也夺走?慌乱愤懑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他全身上下都被黑色斗篷所遮盖,连脸都看不真切;但无形之中透出的煞气却极其明显,最让北宫晗惊异的是,那人头顶约莫只到他腹部。身后不知从何处现身的另个黑衣人微微躬身,似乎在向前面那人请示什么。 “尊主,是属下失职,没有及时发现此人,属下该死,请主上赐罪!”那男子突然跪下,蒙面人微微一抬手,便现出那只纤细小巧的手。 北宫晗心下一惊:此人到底是谁?居然有如此小的手?瞧这身形……倒像是个孩子。可是周身的煞气…… “没用的东西,滚吧。”甜美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杀伐的果决,冷冷的如同阎王派来的无常。 “是。” 北宫晗看着那人朝自己慢慢靠近,心下疑虑更盛,他沉沉开口道: “你要干什么?” 对面那人笑了下,道:“……干什么?呵…这就是我的事了,你无需知晓。”北宫晗瞪着模糊的双眼,看不清那人唯一暴露在外的眸中,所传达的信息。但他凭直觉,自己可能撞到了什么不该知道的机密。而他碰巧失聪,真真是冤大头了。 “我丧失了听力,无法回应你的话,失礼之处,还请见谅。”北宫晗道。 对面那人短暂地一顿,继而扬起个残酷的微笑:“哦?听不见?可你…又如何证明这一点呢?”她咯咯地笑起来,声音让人不寒而栗,“我还是比较喜欢死人呐,它们不说话,乖极了。”话音刚落,袖袍一扬,黑色灵力如同一张大网,从各个无法计量的地方朝北宫晗包裹而来,速度之快,肉眼难及。 北宫晗看到那团黑气,身形快速变化,想躲避攻击,却根本不及它迅速。黑气如同厉鬼缠身,他感觉似有无数只有形的手掐住脖子,完全吸不上一口气,脑部开始渐渐缺氧。 “唰啦”地一声,他因剧烈挣扎而乱抓的食指上,那枚银色指环,突然迸射出一道血红的光,把北宫晗笼罩在内。 那蒙面人惊诧地看着消失在原地、本已奄奄一息的北宫晗,眸中划过一缕沉思,唇角勾起: “呵呵,有趣,有趣极了……” 北宫晗漂浮在一片火红灵力交织的空间中,耳边响起一个古老的声音: “主人,去往何处?” 他轻轻梦呓了句:“狄国。” 话音刚落,周围的火红开始急速后退,各色的光交错而生,突然,白光大盛—— 狄国。 精致的粉墙碧瓦、玉砌雕阑,热闹的吆喝叫卖声,溢满了整条街道。 “轰——” 一人从天而降,把卖豆腐的店铺一劈为二。客人惊恐地大叫,跳出老远。老板急忙冲出屋内,看见一个不省人事的男子正趴在他已然倒塌的店铺上。他见此,吓得大喊: “来人哪!救救这位公子啊!”周边客人安定后,立马围上来,窃窃私语: “这个人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不知道啊,我刚在屋内哄孩子,突然听到外面一阵巨响,孩子本来都快睡着了,被吓得又哭起来。唉,真是的……” “他是从天上来的!我亲眼所见!不信你问阿黄!” “汪汪!” “唉这位公子,你说书听多了吧?要我看,这男子穿着不凡,肯定是富家子弟,遭人劫财,逃出来的。” “唉你们都错了,我倒觉得……” “吁——”马蹄声骤停,一个洪亮的男声响起:“大家都让一让!让一让!衙门办差。”人群见到令牌,纷纷低头后退,留出个半圆的空地来。 那人见到那男子,瞳孔猛地一缩。他望了望周围渐渐越聚越多的人,大喝了声: “都散了吧散了吧!来人!将此人带走。” 众人新一轮的议论声被淹没在扬起的马蹄声里,消散于空中。 …… “咳咳……”北宫晗感觉喉头一阵剧痛,咳了几声后,有热热的液体充斥整个喉腔。他眯了眯眼,看见头顶复杂的帷幔装饰,皱起眉了:这是狄国?他在做梦?他还没死? 一旁的大宫女见北宫晗醒了,惊喜地冲出宫殿,大声喊道: “太医,太医!太子殿下醒了,您再看看,还有无大碍?” 北宫晗心中一颤:他……如何能听见声音?看来是在梦中,真希望这梦永不醒来……他缓缓闭眼,静静地聆听响在每个角落的细微声音:这种感觉,如获新生。 “殿下喉部受伤严重,一时半会儿恢复不了。近几日最好少讲话,好好静养。老夫这就去开药,也好让殿下早些服用。” “谢谢太医了。” “晗儿!”北宫晗眼睛一睁,看到大步迈进屋的北宫岑朝宫女挥了挥手,吩咐道: “你们都退下吧。” “是。” “晗儿!你怎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了什么事??”北宫岑急声询问,眸中闪过心疼。 为什么感觉那么真实?这不是梦?可他的耳朵为何又好了?心存疑虑的他,抿了抿唇,正想出声,却突觉喉咙又一阵刺痛,他痛苦地皱眉,“哇”地吐出一口血。 北宫岑惊恐地看着眼前的一大滩血,慌乱地让他躺平,嘴中喃喃道: “对不起晗儿,对不起,是父皇的错,你喉咙伤到了,得好好休息,过几日等你好了,我再问你这些。”他说完就慌慌张张起身,袖子被一扯,北宫晗在空中用手向他笔画。他云里雾里地看着,无奈间,朝门外大喝一声: “来人!给殿下准备纸笔!” 东西备齐后,北宫晗用手后撑着坐起,在纸上写道: “儿臣也不知自己如何会在此地,此去遇到了很多奇怪之事,儿臣见所未见。但父皇不必担心,宝物已经拿到。” 北宫岑急声道:“傻晗儿!比起这什么宝物,父皇当然要更在乎你!你怎么弄的一身伤啊?吓坏父皇了……”他眼眶微红,北宫晗心中一暖,继续写道: “儿臣那时听力有所损伤,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何事。” “晗儿!此次去冰城寻宝,是父皇明知潜在伤害,还让你置身危险,你要怨就怨父皇吧!”他紧紧皱眉,乌黑的眸中透出一抹不忍。 北宫晗摇了摇头,继续写道: “这是儿臣作为太子应尽的义务。儿臣不悔,与父皇更无半点关系。” “皇上,太子殿下该喝药了。” 北宫岑一下子站起,从门外端进药碗道:“对对对,赶紧把药喝了,好得快些!”北宫晗接过,艰难地吞咽着,本来可以一饮而尽的量,却足足喝了一盏茶时间。喝完后,北宫岑扶他躺下,轻声道: “孩儿,你别想太多,好好休息,父皇明日再来看你。” 北宫晗点了点头,黑眸中闪过一丝迷惘:他记得在那个藏书阁内的蒙面人,是准备杀了自己的。而后一阵红光闪过,下一刻睁眼,便到了狄国……这一切的一切,现在想来,还是让他觉得不可思议极了。 脑中突然掠过那个银色指环,他急忙抬手,看到原本血红的宝石似被放入净水中荡涤后,呈出一种奶白色泽。他眉一皱:这戒指藏匿的极其隐蔽,若不是他意外按到了机关,旁人根本寻不得,莫不是火族的传家宝?可火族宝物,他如何能够使用?北宫晗细细端详了那指环许久,试着用力把它取下,可这指环却如同生长在肉里一般,无法被撼动分毫。 …… 应时在北宫晗大敞的房门内一圈圈转着,心下着急:这都一天了,殿下看书也该有时间观念,回来睡觉啊。到底怎么了?难道出了什么事?心中的惊恐被不确定无限放大,他狠狠摇了摇头:不行不行,还是先去找王上问个清楚……他抬脚就往外走,速度极快,迎面撞上一个人。他胸口一疼,皱眉看向来人。那人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一抬头,惊讶道: “应时?你们赶到了?还挺快,我以为还要个五六天呢。” “沈姑娘,你知道公子去了何处吗?”应时急声问。 沈晚闻言,皱了皱眉:“一般来说,应该是去了藏书阁。可都这么晚了,藏书阁早就关门了啊……”心下涌起一阵没由来的慌乱,她突然抬头,对应时道: “我必须得去藏书阁看个究竟,你…” “我与你一道。” 第四十四章 蛛丝马迹 巍然屹立的木门沉重地闭着。开阔的平地上,一百级金丝玉雕砌而成的台阶层层递进,水流纹理变化莫测,透着浅浅蜡状光泽。月华化作一捧清凉的溪水,倾泻而下。古老复杂的符文被镌刻于大门之上,神秘而威严。木门中央,嵌着一块打磨光滑的方形冷玉。沈晚把手掌紧紧一按,亮如流火的红光从指缝迸射而出,点亮了头顶的漆黑夜空。 “咔嚓。” 门锁忽地打开,沈晚轻推进入,应时随后。藏书阁内伸手不见五指,两人细微的呼吸响在如斯广阔地域,撞击石墙反弹,伴有空灵的回音。沈晚按捺住心中的忐忑,深吸口气,双手朝两侧一挥,“噌噌噌”几声,屋内被火光照亮,现出一排排古朴的木书架。 “北宫!北宫!你在哪?”沈晚知道他听不见,却仍旧喊着,只为给自己壮壮胆。 “你在哪——” “在哪——” “哪——” 回音绕梁,久久不散。 应时皱眉,也大声唤道: “公子!你在吗?公子!!” “没用的,他听不见。”沈晚平复了自己起伏的情绪,轻声道。 “什么意思?”应时听得一头雾水。 “你家公子在那场大火后,神经性失聪,已经十多天了。”声音微微颤抖,每次一提到这个话题,她都无法平静地叙述。 看着应时惊悸而难以置信的神情,沈晚心脏抽痛,握紧了拳头:沈晚!这一切都是你害的!北宫这般对你,而你呢?带给他的只有痛苦。 “怎么会……”应时喃喃道,眼眶通红。沈晚见此,低头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良久的沉默,连空气都似乎冷凝住了。 “先找公子吧。”应时吸了吸鼻子,把情绪收好,淡淡道。 “嗯。” 两人从南北两侧书架一排排找过去,却无任何收获。沈晚脱力般,贴着墙壁一点点滑下。恐慌如无孔不入的怪物,阵阵寒意涌上心头:他听不见,火族暗势力又迟迟不露面,若是北宫在不了解的情况下贸然出现,她真的不知道那些人会干出什么事来…… “沈姑娘!你来看看!”沈晚乱窜的思绪被拉回现实,她猛地站起,朝应时的方向冲去。书架侧边一个极其隐蔽的暗盒被打开,里面空空如也。她眉头一皱:这里面是什么她也不知道,但似乎是北宫失踪后藏书阁内唯一的线索了。 “我也不知暗格内到底有什么。明日你去找我父王,问问他此事,但愿能找到他……” “好。” ------------------------------------- 阳光透过薄如蝉翼的流云,洋洋洒洒地铺遍琉璃翠瓦,闪着点点滚金,璀璨至极。 “停下停下!都给我停在这儿!一个个检查!”一个粗犷的男声大吼道。 古鹰从车帘外探头进,躬身道:“公子,据守城人说,近期邳国涌入了一批江湖杀手,是以每个城门口都需要严加检查,请您稍等片刻。” “嗯。”尉迟阖眼淡淡道。 “走吧走吧!” “住落霞轩。” “是。” 尉迟轩戴上人皮面具,立马换了副普通人模样,跨过门槛,白衣飘飘,长相虽被掩盖,周身的气场却依旧不容忽视,惹得客人纷纷抬头。一个络腮胡大汉正在擦拭桌椅,古鹰走过去道: “您就是掌柜的吧?” “对。”他看了看尉迟的装束,急忙道:“不好意思客官,小店此前来了一批商队,人数还不少。那领头人花大手笔要走了客栈内的天字号房,现在基本已经客满,只剩下粗陋的小间了,怕你们住不惯。” 古鹰道:“我家公子不挑,给我们来一间。” 掌柜诧异地挑了挑眉,随即爽快地道:“好嘞,您稍等。” “掌柜的,我家公子,有一事想问,若是您如实回答,就把这个赠与你。”古鹰掂了掂手中的一锭金子道。 那大汉活到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多钱,霎时瞪圆了眼,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摆手道:“小的平日里做的都是些不起眼的生意。你家公子的问题,我怕是不会知道,这钱我不能收。” “你先别拒绝的太早。”古鹰从袖中拿出一个卷轴,从上往下摊开,指指画像上的人,道:“掌柜的,你可曾见过此人?” 那大汉仔细地端详了一番,抬了抬眼道:“有点印象。” “他应该只住了一夜吧?当日他都接触了什么人,干了何事。说得详细,这锭金子,就归你了。” “这位公子是在薄暮时入住的,与你们一样,也只带了一名随从。至于干了什么,他就是去前巷里买了些马蹄糕,就回到客栈再没出去过。”他抬头,见古鹰皱了皱眉,急忙道: “这位公子,你别不相信,我田四虽没什么文化,这么多年客栈开下来,也算是有了识人不忘的本领。况且那公子看起来身份高贵,我自然也印象更深刻些。我这些话,百分百是真,你可以不给我钱,但我要说的,就是这些。” “啪。”古鹰把金子往桌上一放,笑道:“掌柜的,谢谢,这金子归你了。” “走。”尉迟淡淡道。 待二人走后,与田四熟识的宾客纷纷聚拢过来,目光紧紧盯着那锭金子,喃喃道: “哇…田四!你这是遇上个大金主,发财了啊!不得了不得了不得了,以后还得照拂照拂我们这些兄弟啊。” “就是就是,田四,你阔绰了,可也别忘了我们哪!” “啧啧,那公子真是大手笔!田四你什么运气啊,简直好绝了!” …… “马蹄糕嗬,新鲜出炉哎,好吃不贵嘞哎——” “公子,是那家。”古鹰指着前方一家店面极小却客人极多的铺子,道。 “老板!这些,我家公子全要了!”老板忙得团团转,看也不看一眼呵斥道: “哪里来的小子捣乱,要买的就排队!没看到前面这么多人吗?”他抬眼,瞥到那锭灿灿的金子,不说话了。 古鹰又道:“各位,今日我家公子请客,你们每人拿三个,早些回家吧。这边,我家公子找老板有些事要聊。” 有人请客,哪有不领情的道理?众人按秩序拿完后,很快各回各家了。古鹰见老板盯着那块金子,眼睛都直了,心中嗤笑,随即问道:“老板,你可曾见过此人?” 那老板看到画中人,尽全力去回想,过了一会儿才缓缓道: “每日来我这小铺的人成百上千,我只是依稀记得这位公子那日来店里买糕,身旁似乎跟着一个小女孩,具体的,我也记不大清楚了,实在不好意思……”他目光一个劲儿地瞥向躺在古鹰手中的那锭金子,吞了口口水,又添加道: “那女孩衣着破旧,瘦得可怜,完全不像那位公子的小孩;但我看那公子与小女孩相处融洽,却又觉得或许就是那么一回事儿。当时我是这么想的,所以现在还算有点印象。” 尉迟皱了皱眉,心忖:澈平日里根本不喜欢小孩子,准确说,他除了高山流水、诗词歌赋以外,没什么喜欢的,如何会与小孩在一块儿? 古鹰沉声道:“老板所言是否属实?若是你为了利益胡乱编造,这锭金子,自然给不得你了。” 那老板闻言,连忙摆了摆手,辩驳道:“哎呀,这位公子!我胡某人承认,自己是个爱贪小便宜的人。可你看我只是个做马蹄糕的平民百姓,我娘从小就告诉我,骗人是丧尽天良之事,绝不能有,我这……” “当日那女孩,约莫多大年纪?”尉迟淡淡问道。 “那女孩脸脏兮兮,头发乱蓬蓬的,像个小叫花子,不太好辨认年龄。我估摸着,也就十来岁吧。”尉迟闻言,袖袍一挥,古鹰放下金子,跟随离去。 …… 落霞轩内。 尉迟轩坐在窗边破旧的木椅上,一眼不眨地看向窗外池中泛起的粼粼波光,似乎在沉思什么。 “叩叩叩”在一旁打坐歇息的古鹰突然睁眼道:“我去看看。” “嗯。” “公子,有个自称是江湖中人的,想向您求一件物什。” “请他进来。” “吱呀”地一声,那本就关不严实的门有即将坍塌的趋势,一身穿黑色劲装的蒙面人进入,脚步轻盈,呼吸平稳,内力深不可测。尉迟轩惊讶地眨了眨眼,随即问道: “这位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三殿下一定了解‘含笑’吧?我今日前来,便是向您买寒丝草这味解药的。只要您开价,无论多少,我都能接受。” 尉迟心下诧异,又是一喜:这武功高强之人,竟是个女子!她知道‘含笑’,莫不是有除澈以外的其他人身中此毒?可她是如何一语道破他的身份,又是拥有如何雄厚的财力才能说出“任他开价”的豪言壮语?她,到底是谁? 内心虽百感交集,他却不动声色地问: “阁下可看清楚,那下毒之人?” 第四十五章 模拟对战 “那人练的功刁钻霸道,变幻莫测,不属于这边的任何一派。我自知敌不过他,只能看见一个背影。” “既然你如此坦白,本王也就直说了:这寒丝草,原来是留给一位友人的。她对毒药很有研究,只是如今我不知她身在何处,想来这寒丝草短时间应该派不上用场。就五两黄金卖与你,但是……”他顿了顿道:“作为交换,你要告诉我那下药之人的详细信息,如何?” 蒙面人一愣:本以为祁国三殿下定会出高价刁难她,到时资金周转起来,或许会有些麻烦。可没想到他居然说了个寻常富人便能买得起的价钱把寒丝草卖给她,只要求她口中模糊描述的下毒人讯息,看来这中毒之人,于他应该是很重要的存在。思及此,她淡淡道: “成交。我就住在这落霞轩,稍后便把钱给你送来,再与你细说那人。到时,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嗯。”尉迟右手无意识地敲击着破旧窗沿:她身手不凡,又说自己住在落霞轩,莫非守城人所说的那批江湖刺客,就是他们? …… 这些天来,利用每日仅有的一个时辰,娘传授与他的冰诀已修炼得差不多,那柄灵器也渐渐用得顺手起来。商瑾抿了抿唇,眼睛下方淡淡的青色泄露了多日的辛苦奔波。离目标越近,他心中烦躁越盛,便睡得越不安稳。尽管阿虎有言在先,希望他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安稳流年,可现在看来……似乎很不容易达到。 “哗”湖面上跃起一条通体银色的扁鱼,鱼尾透明,细微的阳光从中缓缓流过,却明显变亮了不少。紧接着又是“哗哗哗”地数声,眼前闪过十多道白光,此起彼伏,如同翻涌的波浪。商瑾凤眸一眯,手腕一转,冰刀出鞘,打着旋飞掠而去。 “唰唰”,白光减弱几分,掺杂着几缕红色。他右手一接,稳稳握住飞入手心的刀柄。左手捏诀默念,三五根冰凌火速射出。 “哧” 商瑾应声站起,右手向下一挥,冰凌陡然调转方向,紧紧插入他身前的那片绿草中。每根冰凌上,不偏不倚地串着一条银鱼,尾鳍还在微微挣动。 一波银浪平息,湖面渐渐安静下来,只有五六条银鱼翻白肚皮漂浮着,便是刚刚冰刀划过所至。商瑾勾了勾唇,唤道: “十一,今晚吃鱼。” 刘十一乐颠颠地跑过来,惊叹称赞道: “哇!公子,你真厉害……” “行了,别贫了,快去吧。”刘十一瘪了瘪嘴,心忖:慕姑娘不在,公子成天就知道埋头训练或是赶路,眉头常常紧蹙,连跟他讲话都是面无表情的。 商瑾话音刚落,背上突然一痛,他闷哼了声,刘十一收回思绪,忙问: “公子,你没事吧?是不是伤口又裂开了?”他褪去外衣,看着缠绕棉布上渗出的点点鲜血,眉头一皱,喃喃道: “怎么回事?明明昨日都已经结痂了,今日怎会又如此严重?”他一圈圈解开绷带,从包裹里掏出金疮药撒上,再一圈圈缠紧,见商瑾微微泛白的嘴唇,不忍道: “公子,你的伤还未愈合,就别太拼命了,真是怎么说都不听……”要是慕姑娘在就好了,肯定她一句话,就能把公子制得服服帖帖的。 “你不懂。”他忍着痛道,没一会儿工夫,额头上冒出的汗珠就比豆子还大。他这伤口,许是受了黑气的感染,每次刚要愈合,第二日却又如新添的伤口般严重。久而久之,他也只能努力忍着,强迫自己训练,也从未间断过。他怕,若是没能救出父亲,他会把所有问题归咎于自己的不努力。所以便如此拼命,不留一分遗憾。 “我们离那莽荒岛已经很近了,不出七日便可到达。公子,你今日就好好休息吧,我们明日启程。”刘十一皱眉,声音中透着坚决。商瑾闻言,挑了挑眉:这小子,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居然还向主子发号施令!没大没小……虽是如此想,他却深知自己的伤口不宜再赶路,于是疲惫地阖眼,默许了。 …… 幻族,地下练武场。 青绿色光芒把不规则的残桓照亮,四周石壁冷飕飕的,让人没由来地沉淀思绪,全身心投入到训练中去。 慕凝九站定,拿短匕割破左手指,右手快速一旋,用灵力包起滴下的血珠,让它缓缓浮在空中。她注视着对面那个高高瘦瘦,一袭橙色长袍的女子。那女子接受到目光,眨眨眼,冲她一笑,手起刀落,青色灵力包裹,与慕凝九那滴血融合,飞速朝残桓飘去。 “唰——”一道白光迸射而出。 血液混合,刚接触残桓尖尖一角,就令其变得通体透明,两人身周景物蓦地一闪,顷刻间,就站在了闪着白光的五芒星阵中央。 戴娜拱一拱手,清脆的声音响起: “公主,冒犯了。”手中即刻幻化出一把竖琴,她用指甲轻轻一拨,琴弦摩擦震动,几千万段音律化作实质的音刃,极速朝慕凝九包围过来,势不可挡。 后者见此,眸中闪过狠厉,很快进入状态。她左手吹奏虎王传授的《千缕曲》,在身前竖起一道高约一丈的灵墙,充沛的碧色灵力如源源不断的溪流,穿插其间;右手握匕,提起轻功四处停留少顷,等戴娜接近时,又倏地转身离去,飘忽若风,动无常则。几轮后,慕凝九来到戴娜跟前,展开了近身搏斗。戴娜虽不是萧洛名义上的徒弟,平日里却也会让他教授一些武功,再加上她自己回去的几番琢磨,也算是学成到家。 两人你来我往,打得难舍难分。刀剑碰撞,发出刺耳的“咔咔”声,在空中摩擦,生出激烈的火花。慕凝九眸一眯,借刀剑利器微微拨动左手腕上的梦魂,绿色灵力像游鱼般悄无声息地流转,缓缓吸收能量。 “嚓” 慕凝九咬牙,余光瞥见距她脖子仅寸余的宝剑,瞬时向后一仰,剑平平擦过她腰际,刮破了长袍。她一刻不敢耽搁,急忙起身。脑中一阵金光闪现,对方的招式如放电影般清晰浮现,慕凝九嘴角一勾,不使任何假动作地朝戴娜心脏位置捅去。 “哧”地一声,鲜血喷涌而出,慕凝九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以短匕撑地:终于……在输了二十多场比试之后,她终于赢了戴娜。 周围景象快速转换,须臾,她站在刻着五芒星的石板上,头顶是闪着黑光的残桓。 “恭喜公主,成功迈入青段。”戴娜笑道。慕凝九眉一挑,看见左手腕处的梦魂内,一缕缕青色灵力流动。她心中大喜,搂了搂戴娜的肩,勾唇道: “谢谢你。” …… “九儿,你吃完饭,到我地方来一下,娘有事情交代与你。”克莱尔在慕凝九耳边低声道。一旁的木长风见了,嘴中包着肉,含糊不清地说: “娘!什么事情…这么神秘…连我都…不告诉……” 克莱尔佯怒地瞪了眼他,道: “你专心吃饭。我跟你姐姐说话,你管这么宽干什么?”随即转身温声道: “九儿,娘等你。” “知道了娘。”慕凝九弯了弯嘴角。 待克莱尔一走,木长风放下手中的肉,凑到慕凝九身旁,神秘兮兮地道: “凝凝,娘和你说了什么呀?” 慕凝九无奈道:“她没说什么啊,就让我吃完饭,去她那儿一趟。”木长风闻言,气鼓鼓地走回座位,喃喃道: “哼!连娘都故意骗我!哎呀…我真是个没爹疼没娘爱的可怜孩子……” “姐疼你,不气不气了啊。”慕凝九笑着瞥了眼一旁似笑非笑的萧洛,轻飘飘地道: “你还有你师父疼呢。” 木长风一听“师父”和“疼”二字,揉了揉训练后遗留的、酸胀的屁股,疼痛感隐隐传来。他撇嘴,悄悄地瞟了眼萧洛,缩了缩脖子,弱弱地道: “有凝凝你就够了……”慕凝九闻言哈哈一笑:萧洛这师父,当得有够称职的!能把幻族公认最调皮捣蛋的木长风管得如此规规矩矩,都不敢明着说他一句坏话。 …… “娘,你找我什么事?” “九儿来了啊,跟娘来。”克莱尔走到宫殿王座的后方,她在光滑平整的大理石地面上看似随意地一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石板缓缓移开,露出只容一人通过的石阶,她道: “这是开启我幻族密室的机关,你可记住了。”慕凝九随着克莱尔一步步向下,周围不知从哪儿吹来的微风,凉飕飕的,沁人心脾,格外舒服。两旁淡色灵力如火焰般抖动,在墙上投下鬼魅的影子。狭窄的小道两旁,是一扇扇玉石砌成的大门。他们借着光一路前行,走到尽头的黑门前站定。 慕凝九心下疑惑,就听克莱尔解释道: “历代幻族,长子继承王位,而法器梦魂交由长公主保管,同时也肩负着掌管世人梦境的责任。” “掌管梦境?”慕凝九喃喃道。 “人每晚都会做梦,有些人第二日醒来,发觉自己昨夜睡得极沉,以为自己并无做梦,实际上,只是梦中记忆被抹杀掉了。” 第四十六章 魂牵梦萦 慕凝九皱眉问:“幻族不过一个小小族群,如何会拥有操控他人思想的能力?” “傻九儿,幻族没有你想得那么出神入化。他们是拥有常人没有的能力不错,但根本不能算是操控。你也只是帮助世人消除本不该记得的梦。譬如,前世的碎片记忆,后世的预知能力等等。”克莱尔闻言笑道。 “这些记忆残留,若是被从梦中抹去,为何这世上还会有人记得自己的前世?是因为幻族的遗漏,没能及时清除吗?”慕凝九挑眉问。 “对。人死后去到阴间,要经历七大关,喝下孟婆汤后轮回转世。假设一个人前世执念太深,那些记忆就会在生下来做的第一个梦中浮现。此时,若是我们没能让它消释,它就会如怪藤般扎入记忆深处,再无法根除。” 原来是这样。 “那我们会看到别人的梦境吗?” “不能。我们只负责清除,梦中的一切信息,都无从得知。”话音刚落,她转身朝慕凝九道: “把你的手放在上面,就能开启这里的门。一共十二扇,八扇通往神州大陆,剩下四扇通往四族。你现在站的是幻族门前,对面的是冰族,我先带你熟悉下环境。”克莱尔伸手打算开门,慕凝九一拦,道: “娘,开对面这扇吧。” “也行。” 慕凝九率先过去,把手放在格子中央。一道金光闪过,“咔”地一声,门开了。相比门外的明亮,门内世界显得无比昏暗,相当于此时外界的黑夜。黑色虚空中沉浮着一个个透明光球,为她们照亮脚下的路。慕凝九一边走,一边听克莱尔讲: “一个光球代表一个人的梦,你根据光球显示的色泽亮暗,可以判断梦境的好坏,仅此而已。但无论梦境如何,都与你无关。你要管的,就是……”她东张西望着,目光突然定格在漂浮在空中,一个滚动着彩色图片的光球上,继续道: “这种。其余光球都是空心的,只有这个,是带有图案的,它象征着梦中人对前世的记忆或对后世的预知。若是放任如此,严重的可能会造成心灵创伤。当此种光球出现,你手腕上的梦魂会发蓝发烫,你只要及时来这里就行。” “一般来说,这种梦境出现的概率如何?”慕凝九问。 “仅一万分之一,所以并不算什么艰巨的任务。另外,你身为幻族长公主,拥有梦魂,便能入梦。每月只一次,且需以心头血为引。最重要的一点,是不能让造梦者觉得排斥。” “也就是说,这月月底前,我还拥有一次入梦机会?”慕凝九挑眉问。 克莱尔点了点头,笑道:“九儿若有什么牵挂之人,也不妨在梦中一会啊。” 脑海中陡然浮现出那张绝色面容,她勾了勾唇:“娘,入梦当如何?” 克莱尔轻笑了声,带着慕凝九穿过光球丛,来到床旁。床边的一张青玉石桌上,有个向下陷的圆形凹槽,大小与光球正好匹配。 “九儿,第一步,是取心头血。疼痛会有的,你……” “没关系,我能忍。”慕凝九接过话,躺倒在床上,拿过克莱尔递来的镂空银针,往心口快速一扎。蚀骨的刺痛传来,她身体猛地一颤,嘴唇苍白,忍耐的冷汗瞬间滑落,沾湿了鬓角。鲜红的血从银针这头迅速滑向另一端,最后脱离针口,漂浮于空中。慕凝九周身的青色灵力大盛,把血滴推入圆形凹槽内。剧痛渐渐缓解,慕凝九恍惚间,听见克莱尔的声音响在耳畔: “接下来就简单多了。在脑中回忆那人的样子……” 长而翘的睫毛下,一双狭长的凤眸蕴着墨黑,流转间,似乎在打着什么坏主意。三千青丝恣意地披散在雪白的胸膛上,一袭紫衣现出笔挺身躯。她弯了弯唇:本以为这么多日未见,他的容颜在记忆中会有些模糊,却不曾想竟投影得这般清晰。 就在此时,一个光球飞入凹槽,金光闪现过后,克莱尔缓缓道: “你即将进入梦境。记住,梦中时间如白驹过隙。梦中一月,现实仅短短一瞬。若是想回到现实,默念口诀。我现在就把它传授与你。”金光闪过,一条画着奇怪符文的纸条便印入脑海。 几阵凉风徐徐刮过,慕凝九睁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得一窒:漫天流萤,如同点点流星般,从墨空的这端掠到那端,荧光拉出长长的蓝色尾巴,俏皮而神秘。两旁高出许多的树木群山如熟睡的狮子,被夜色衬得格外沉稳。发亮的小溪,如一条银河缎带,蜿蜒曲折,望不到尽头。在这荧光之中,那一袭紫衣染上微蓝,一动不动地伫立着。 看着那熟悉的背影,压抑已久的思念仿佛有重量般,沉甸甸的。那人似觉察到了慕凝九的存在,刚一侧首,就被从后方缠上的一股力吓得一顿。清亮中带着些许慵懒的声音传来: “我想你了。”腰上的手突然收紧,商瑾心下微颤:这么多个日夜,他极力强迫自己入睡,那样便能够见到她。可心中烦闷如夏日酷暑般挥之不去,让他辗转反侧间,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心爱之人。 “小狐狸……我一定是在做梦。”他满足地叹息了声:这肯定是梦。若是现实,小狐狸肯定一见到他就损,容不得自己吃半分亏。 凉风从山顶刮过,两个人相拥的影子似乎融为一体,静谧而美好,交缠嬉闹的发丝诉说着分离的苦涩与思念。 慕凝九细细端详着眼前之人,喃喃道:“瘦了很多啊……” 商瑾闻言,把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放,急急解释道:“没瘦啊,你看,还是这点肉。”慕凝九腹诽:看背影她就知道了好吗?这家伙,何必一个劲地狡辩说自己没瘦?她眸中闪过一丝狡黠,恶作剧地掐了掐他的腰道: “没瘦吗?咦,这里手感怎么没以前好了。”见商瑾怕痒得本能一缩,她又伸出魔爪朝他脖子进攻,就这样两人嘻嘻哈哈地闹了一阵。商瑾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两人突然安静下来。慕凝九感受到肌肤接触时输送的热,灿若星辰的眸中,颜色渐深。 商瑾抿了抿唇,勾着素腰的右手一用力,把她带进怀中。近在咫尺的面容精致美丽,他却无暇顾及,有温度的目光牢牢锁定那微张的红唇,来回流连。慕凝九朝他魅惑地一笑,双手缓缓勾住他脖子。 顷刻间,一股热流从心底窜起,他火热的唇狠狠覆上去,辗转碾磨间,似能擦出火花来。 山谷湿凉的空气一下子升温,两人如同八爪鱼般不愿放开彼此。微重的喘息声响在耳畔,带起一阵电流,酥酥麻麻地流遍全身。商瑾用手轻柔地顺着慕凝九飘扬的发丝,把头深深埋进她的肩窝,满足地叹了口气。 “小狐狸,你知道吗?我真的,好喜欢你。”坦率而真诚的告白,宛如一道流星,直击心房。他总是如此直接而笨拙地表达对自己的喜爱,在她还未发觉之前,就强行攻入她的内心。 慕凝九定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眸中掠过的欣喜和触动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他的面前。商瑾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他做到了,让她向自己敞开心扉。 若说那日借酒表白,是心底的喜欢在捣鬼;那日的逃离,便是一份不确定在作祟。分别这么多时日,也足够让她理清,自己对他的感情到底是什么。她战胜心魔后,也曾考虑过很多个日夜,为什么当时阿翟死后,商瑾是她第一个想到的人。如今,看着他的面容,她心中有了答案。 她勾起唇,踮脚,在商瑾的额头上缓缓印下一吻,仿佛做了个专属记号,轻声说道: “阿瑾,我爱你。” 喜欢,是两个人的轰轰烈烈; 而爱,是一个人的默默沉淀。 因为爱,所以分开。 因为爱,所以信赖。 …… 冰城。 阳光把冰族城堡的尖顶晒得锃亮,长年未化的雪山却也抵不过太阳的炙烤,开始慢慢消融。 “王上,维娜来信。” 麦基正阖眼小憩,闻言,右手一挥道: “呈上来。”许久后,他嘴边浮起个阴狠至极的利笑:“很好啊,我的乖孙长大了,都能够去找父亲了……来人!”他突然大吼一声,声音回荡在空旷的宫殿内,发出阵阵可怖的回响。 一人颤巍巍地上前道: “王上,您有何吩咐?” “传令下去,让他们抓紧时间开始行动!务必把那个小贱人给我带回来!” “是。” “王上!”麦基睁开刚合上一瞬的眼,不耐烦地问: “什么事??” “在大殿门口,发现一封信。”麦基眉头一挑,左手五指一个收拢,那封信就飞到了他手中。信的表面是由上好的油性白皮制成,四周金色的滚边格外精致,一看便知出处不凡。他心下存疑,拆开信,拿出那张雪白宣纸,一抖。 “开什么玩笑?嗯?!就这破纸也敢拿来糊弄孤?!!”他看着无一个字迹的洁白信纸,勃然大怒,吼道。 “嚓”地一声,信纸被撕得粉碎,漫天飞舞。麦基还没眨眼,那信纸便仿若具有灵性般,在空中翻飞舞动,迅速拼回了原样,撕碎的边缘结合得极其完美,和拿来时一样崭新。麦基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待惊惶退去,他把信收回信封,清了清嗓子道: “帮孤把此信收好。” 第四十七章 顺藤摸瓜 邳国,落霞轩。 “五日前,我们在天灵山寻找毒草药,手下两个弟兄便是那时中的毒。我事先有所警觉,还未提醒他们,那蒙面人就已经把二人放倒。他似有急事,不打算与我纠缠,就溜走了。” “你是说,他们是在天灵山中的毒?” “正是。看那人极其熟悉那儿的路,似乎不是第一次来。又或者……”她顿了顿道, “是长居天灵山。” “我先前去过那儿,外部看起来并无任何问题,可内部却被剧毒浸染,一般动植物都难以生存,如何会有人居住?” “我看那人的手法,精通毒素,说不定就有百毒不侵的能力。生活在天灵山,也不是没可能。” “嗯。”尉迟轩沉吟了阵,问道:“解药制好了么?” “我已命人给他们服下,过几日便会好转。” “这样凭空推测,肯定不会有结论。”尉迟轩问:“他们在天灵山中毒的具体位置,你还记得吗?” “跟我来。” …… “蓝,我们现处于邳国外山,再走几步,便可进入内城。”阮音道。这么一路下来,麦基的人如同水蛭般紧紧跟着,无论如何也甩脱不掉。他们一直在全员戒备状态,可他们却不知为何,迟迟不下手。 “大家奔波这么久,也累了,我们先在山中寄宿一晚,其他的明日再定吧。”沐蓝道。 “是,夫人。” 阮音皱了皱眉:她这会儿犹豫,定是在担心自己进城会牵连到城中百姓。这么多日下来,她也是尽量挑山路走,能不进城就尽量不进,每日颠簸,也没能睡个好觉。可这样待在山中,也不是办法啊。 …… 一里外的灌木从中,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起: “王上让我们见机行事,务必早日完成任务。” “那必须趁他们还未进城之前。你传令下去,一炷香后行动,一举拿下!” “是。” …… 天灵山外围被浓密的森林包裹着,仿若披了件翠色衣裳,显得赏心悦目。殊不知,山内的情景让人胆寒。这么大规模的毒,是很久以前便存在的,还是近几年才有的,都无从得知。天灵山就如同一个被邳国官府抛弃之所,没人去管有多少人丧生在山中,也没人想过要彻查此事。所以每年,还是有无数的江湖人士为了天绫塔内的宝藏前赴后继,伤的伤,死的死。家人听闻传回的消息,都以为是在天绫塔中丧生,便也无能为力。殊不知,这死亡背后,还另有隐情。 尉迟轩与那蒙面女子性子都冷,一路上也不曾说过什么多余的话。 寂静之中,那蒙面女子突然问: “你先前说,寒丝草是送给一位制毒的友人。那友人,可是位女子?” 尉迟轩愣了愣,答道: “正是,她叫慕凝九。” “小九?果真是她。”那蒙面女子意外地抬抬眉,淡淡的声音里浮起轻微波动。 “你认识她?”尉迟轩眸中浮起诧异。 “我是她师父云寒影。你可知她的消息?” 尉迟轩无奈勾唇:“我忧心家弟病情,匆匆与凝九他们告了别,也才到祁国没几天,便赶来这里。” “不碍事。到了,是这儿。”云寒影指了指灌木丛旁的一块磐石,继续道: “我当时与他们分开走,听到刀撞击物品发出的几声轻响,赶到后却只看到黑影一闪而过。而这上面,刀刃划过的痕迹还微微发烫。周围都并无遮挡之物,唯有这磐石可以躲避。” 尉迟轩蹲在磐石旁,比划了下石面离地面的高度,不足十五寸。一般来说,男子躬身藏匿,很难不被她手下察觉;若是女子,倒是勉勉强强可以。他出声道: “不出意外,应该是个女子。至于是刻意为之,还是无意为之,只有等他们醒后再问问了。” “和我得出的结论差不多。而且此女子是个狠厉角色。”云寒影眸中闪过一丝杀气:“若是故意,必须尽快除掉。” “‘含笑’之毒,可有潜伏期?”尉迟问。 “它是种神经毒素,却只能近距离使用。一旦被人吸入鼻腔,就会迅速融入血液起效。中毒之人呼吸微弱难测,身体肌肉僵硬冰冷,脸色苍白,进入假死状态。若是三个月内无法找回解药,人必死无疑。” 也就是说,澈是在毓国被下的毒了。尉迟轩拧了拧眉,听云寒影继续: “此毒不是一招致命,施毒者享受的是中毒者慢慢衰亡的过程。而解药你也知道,除了一味寒丝草,其他草药都极容易找寻。他就是要如此,让世人承受那种明明离生只有一步之遥,却不得不死的绝望痛苦。这样的狠辣心思,不像是天生如此。” 尉迟轩赞同地点了点头。 “唰”地一声,两人敏感地朝声源望去。天灵山外围,一道白色亮光冲天而起,伴随着兵器撞击的铿锵声。云寒影眉一凛,道: “去看看。”身形动,瞬时走出好远,尉迟轩皱眉,紧跟而上。 …… 一身浅蓝的女子口中默念咒语,被一群侍卫保护在内。右手上漂浮着的灵力球闪着强光,手腕一翻,那光球飞速朝前方敌人阵营袭去。为首的黑衣人长袍一挥,“砰”地一声,光球撞在筑起的冰盾上,碎裂开来。 对面的黑衣人排布成星形,五个角方位上站的两三人齐齐念咒,数十根冰棱朝沐蓝一行人冲来。前方的侍卫纷纷挥刀而上,却因冰棱太过密集,他们根本无法近身搏斗,只能被频频消耗体力,有五六人被冰棱击中,身负重伤倒下。沐蓝见此心急如焚,在他们身前加固冰墙以防护,喊道: “你们快退后!” “誓死保护夫人!!!”他们齐声喊道。 灰色人影从一个刁钻的角度窜出,朝为首黑衣人的心口,就是狠狠一刀。 “哧——”刀剑入肉的声音,那人惊恐地看着眼前的光头男子,不甘地晃了晃,倒在地上。后方小兵见主帅已死,愤恨之中,迅速把行刺之人包围得密不透风。 “阮音!”沐蓝皱眉大喊,冲开保护圈,手中幻化出的冰棱顺势飞射,杀死了离得最近的几名黑衣人,包围圈却在下一瞬填补起来。他们手中凝结的尖冰上闪着寒光,对准中央那抹灰色身影。 “嗖嗖嗖”,几道银光精准地划过黑衣人颈项,溅起一缕缕血光,他们还未所觉,就如同侧翻的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地倒下。最后,无一人站立。阮音猛然朝攻击源头看去,一袭白袍的尉迟轩,还有…… 阮音手抖了抖。 云儿。 他愣愣地站在那儿,笔挺着背,像被罚了站般。嘴张了张,却发不出一个音节。 说什么? “你们如何会在此处?”尉迟惊讶地开口,瞥了眼身侧的云寒影:总觉得杀气消散后的气场,变得与原先不太一样……他看了看阮音,眸中闪过疑惑。 “你是尉迟?”沐蓝看着眼前气度不凡的尉迟轩,惊讶道。 “见过沐夫人。”他微微拘礼。 “尉迟,你是瑾儿的朋友,叫我蓝姨就行。”沐蓝笑道。 尉迟轩看着旁边沉默的二人,犹豫地开口问道: “智音大师,你们认识?” 一片寂静过后,沐蓝尴尬地咳嗽了声: “咳咳,他们……是朋友。” 尉迟轩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看着云寒影手中滴血的飞镖道: “蓝姨,那些冰族人莫不是麦基派来的?” “是,他的手下一路追踪至此,想要把我捉去威胁瑾儿,我又岂能如他所愿?”沐蓝眼中闪过一丝凌厉,恨恨道。 “商瑾人呢?”尉迟皱眉问。 “去蛮荒岛救他亲生父亲了。” “蓝姨,您在天灵山外,又不进城,实在太危险了。既然现在麦基的人已经被杀,一时半会儿也不会有人找来这里,不如先随我到邳国好好安顿下来,再行商量对策。”尉迟轩皱眉劝道。 “蓝,他说的对,先进城吧。”阮音缓缓开口道,目光却瞥向云寒影的方向。 “好。” 尉迟轩听闻答案,率先朝前走去。沐蓝转头轻声道:“阿云,还好你及时赶到,不然我们现在怕是已经被抓了。你们二人好久没见了吧?借此机会,好好叙叙旧吧,我就不打扰了。”她经过阮音身侧,低声暗道: “既然你也说了要还俗,不如直接把话说开,阿云性子冷,但她同样是女子,也需要哄的。”阮音攥了攥袖子,转头,刚好对上那人清冷的眼眸。心中涌起的情绪,让他不由得摸了摸鼻子,紧张起来。 “这几年,你过得如何?”她淡淡问。 阮音挠了挠光光的头皮道:“我……每日背背诗,诵诵经,挺……挺清闲自在的。就…就是……”说到这里,他猛地一顿,引得云寒影转头,不解地看着他。 “就是……想你”空气突然安静,他耐不住这种尴尬,连忙心虚地补充:“…你若是做了尼姑,也应该很霸气。”云寒影抽了抽嘴角,冷冷地撇过头。 阮音见此,无奈闭眼,心中暗骂自己:你是呆子么?!平日里套话说得溜溜的,比珍珠还真。怎么现在让你说点好听的,结结巴巴不说,你听听,这说的都是什么东西? 第四十八章 木槿初绽 他压下心中的激动道:“云儿,其实这几年我皈依佛门后,想了很多。那日与你决裂的冲动之举,真真是鲁莽至极!我知道自己这么多年来想的东西,也唯有你。当年,是我的错,我不应该任性地强迫你在多年心血与我之间选其一,对不起。” “我是东西?”她挑眉问。 “不是!啊……不是…我……” “不管何年何月何人,我的回答,永远都不会变,你知道的。”云寒影淡淡道,眼中闪着坚定,和一种看似比佛经还要难以参透的东西。 “我知道。所以,若是我说还想陪在你身边,你可会同意?”阮音眼中闪过一丝希冀,声音紧张得微微颤抖。 “你已经是佛门中人了。” 阮音急声道:“云儿,我决定还俗,很早很早就决定了。我发现,自己戒不了酒,戒不了肉,更……戒不掉你。” 云寒影闻言,眸光闪了闪,随即微微叹气道: “阿音,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如何还说出此等荒唐言语?若是如此轻易便决定还俗,那你这几年所谓的清修,到底学到了什么?难不成是虚假的佛道?” “我学到了,自己究竟有多在乎你。”他渐渐靠近,沉声道,一双清澈的眸紧紧盯住云寒影,恳求道: “云儿,让我回来好吗?这一次,我说什么,也不离开了。”云寒影清冷的眸子闪过一抹柔和。许久,她叹息,缓缓道: “离职太久,需留位查看。” “好。”阮音眼中闪过狂喜,紧紧攥住衣袖的手缓缓展开。 …… “这里不太对劲。”沐蓝皱眉,突然出声。 “天灵山到处都是毒,活物根本无法生存,也不知是为何。”尉迟轩道。 “不,我说的不是这个。” 尉迟轩诧异地转头问: “那还有什么?” “岩石和草缝间都是暗色灵力,好像被刻意修饰过,只有四族人才能看到。” “暗色灵力?”尉迟轩喃喃道。 “它是四族之外的一股邪恶力量。但由于修炼此术需要进行残忍的大规模献祭仪式,这么多年来,都只存在于古籍中。暗色本就不是任何一族的灵力颜色,这么一来,或许只有那邪恶法术才能解释得通……” 尉迟轩皱眉心忖:难道这下毒之人,与四族有关?可为何又针对神州大陆? “蓝姨,你说的邪恶法术,是只有四族人才能修炼的吗?”尉迟问道。 “不尽然。只要举行献祭仪式,不管是谁,都能够拥有此种能力。”她顿了顿道: “这也是四族多年来所忌惮的地方,现在看来,它似乎比想象中还要严重。且不说此人是不是四族的,就是不顾中间屏障,把黑法术引入神州大陆此番举动,也足见其野心之大。这天下,怕是太平不了多久……”她担忧道。 …… 狄国皇宫。 北宫晗端详着指环上的淡红灵石,喉头又涌上一股辛甜,他咬牙忍住,不一会儿,额头上就憋出了一层虚汗。他呆呆地看着头顶精致的帷帐,心忖:五日了,还要在这待多少个五日?他就那样不吭一声地消失,小丫头会怎么想?这莫名其妙认自己为主子的指环,到底有什么秘密?颜色的一天天变深,是不是也意味着他能再次回到火族?无数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浮上心头,他缓缓坐起身,瞅向铜镜中满脸胡茬、眼下青黑的自己,皱了皱眉:从何时起,他竟变得如此脆弱不堪?他不该如此的。 “吱呀”门被缓缓推开,一名宫娥款款走进,看到北宫晗,福了福身道: “太子殿下,该喝药了。”北宫晗把药一饮而尽,相比于第一次的艰难下咽,他已经好很多,喉头的刺痛能基本忽略不计。他伸手,招呼那宫娥过来。 “太子殿下有何吩咐?” 北宫哈拿起小几案上的狼毫,遒劲有力的字迹跃然纸上: “本王写了封信,帮本王遣信鸽送与祁国三皇子。” “是,太子殿下您好好休息,奴婢告退。” 他不知道自己多久能去火族,不过,这一月来发生的许多事,若是再不向谁倾诉,自己非憋坏了不可。 “叽叽,喳喳。”北宫晗看着窗棂上的一只麻雀,嘴边不自觉地浮出一丝笑:失去过才知道,听力于他是多么重要,又是多么美好。各种动人而难忘的记忆,若是没有听力巩固,终将淡出脑海。 他单穿件深蓝色长袍,推开那扇绮丽的宫门,附手站在阳光下。六月中旬,粉红木槿开得正旺,层层叠叠的花瓣由内而外地缓缓绽开,如舞娘转圈旋起的美丽裙裾。 眼前突然浮现出一个娇小的身影:初见她时,那具淡紫衣裙包裹的娇躯如水蛇般灵动,万众瞩目。他坐于台下,看她宛若精灵般美好耀眼。而后的交谈中,她虽有时骄纵,却在他哭笑不得后,觉出一份可爱俏皮;迷幻森林的生死与共,火死士前的倾身相护,让他一点点深入了解,一遍遍刷新认知。她好似这层层交叠的木槿,外表看似复杂,却能一眼看透其本质。 他伸手轻捋那薄如蝉翼的花瓣,嘴角的一丝痴笑让刚来的北宫岑不由地挑眉:晗儿这是怎么了?笑得一脸灿烂。啧啧,看来这趟旅程,还是有些好处,说不定能改了他成天舞枪弄棒的毛病。 “晗儿?今天怎么有兴致出来赏花?” 北宫晗转头,看见来人,拱了拱手,用气声道:“参见父皇。” 北宫岑摆了摆手:“你还病着,不用管这些礼数。” “木槿开了。”他轻轻道,声音哑得沙沙作响。想小丫头了……何时才能见到? “额……是啊。”北宫岑被他突然一句话,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这院里开了这么多花,什么牡丹、杜鹃、月季、玫瑰......怎么偏偏说木槿花?有什么特别吗? “战事如何?”他突然转头,轻声问道。这是他回来后,第一次问起这个。北宫岑叹了口气,拧了拧眉道: “你回来前几日,我们与邳国又战了场,当时正逢雨季,我们军队有大半因天气和过度劳累而染上风寒的士兵,能打仗的人数一瞬间锐减,就败了。” 北宫晗皱眉问: “军中还有多少能打仗的?”用嗓子没一会儿,喉咙就一阵辛甜漫上来,他蹙眉,捂嘴咳了咳。北宫岑看到他手上咳出的一滩红,大惊,赶忙让宫女扶他回屋。北宫岑坐在书桌旁,微微叹了口气: “派出的一万精兵,能打仗的也就六七千。虽然邳国也有将士染了病,但这样下去,我军不熟悉邳国地形,难免吃亏。” 北宫晗皱眉思索了阵,随即在纸上写道: “父皇,让我去一趟。” “绝对不行!你嗓子还没好全,又摔断了肋骨,如何能在马上颠簸?又如何给大军发号施令?” 北宫晗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北宫岑见此,急忙劝道: “狄国现在的处境,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你安心养病,其他的,父皇会处理妥当。” 他怔怔地看着一处,许久后,点了点头。 …… “扑通” “安柒!”亚尔曼急忙冲过去,看着地上蜷缩着身子,多处烧伤,脸色苍白,早就不省人事的沈晚,心脏仿佛被揪起。他也不管周围还有人在,一个打横抱起,往军医处跑去。身后传来窃窃私语: “安柒没事吧?” “不知道啊,不过和他对战的那个二部的,确实挺猛。安柒个子小,没几个回合就被他撂倒。刚倒地,亚尔曼就带他走了。” “唉,照顾部内兄弟,还是他最热心,我们几个,也得好好反省下了。” “可你不觉得,他只是照顾安柒热心些吗?我们受伤,他有这么积极过?” “你这么一说,还真是……难道…?” “不会吧……” 军医处。 “布德!布德!” “谁啊,吵吵嚷嚷的,小点声不知道吗?”一个金色直发男子从里屋走出,见到来人,惊道:“呦呦呦亚尔曼,怎么又是你!安柒又怎么了?不是三天前才来过吗?唉你别傻愣着,倒是放下来让我瞧瞧啊!” “她不喜外人触碰,别忘了。”亚尔曼在一旁皱眉:公主五日前从外面回来,人就不太对劲。除了日常外出的时间,就成天这般拼命地训练,又不知道保护自己,一个劲儿地受伤。她女儿身不能被发现,这上药得多麻烦啊?唉。 “哦对,差点忘了,你说这都什么毛病啊?前些日子来了个伤员,不让我给他上药,说会自己愈合……他要是不上药,还来这里做什么啊,这军医真难当,我看我还不如趁早辞了不干……”他嘟囔着,用灵力探查沈晚的伤处,然后转身对亚尔曼道: “怎么伤成这样啊,不就比个试吗?手臂和后背的烧伤这么严重,都痛晕过去了。就算是个男子,也不能这样不管自己的形象吧?你回去,一定要好好说说他,我不想在这儿看到他了,唉真是的……” 第四十九章 胜似亲人 亚尔曼苦笑道: “若是我说的她听得进,也不至于弄成现在这副样子吧?” 布德在裸露的手臂伤口处擦了药,直起身子道: “唉你说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固执呢?他是要去拯救世界还是怎样?这么急于求成想练好火术?”他顿了顿道,“背上剩下的伤口,我叫玛丽来清理,行了吧?” “嗯,麻烦你了。” “这几日伤口尽量不要沾水,等结痂脱落后再洗,前后一算,大约要个七八日吧。” “知道了。”亚尔曼叹了口气,看到玛丽正打算解开沈晚的外衣,急忙道: “我……我回避。”玛丽是王上安排给公主的贴身侍女,被以军医的身份安插了进来。这几次受伤,也都是她处理的。只是,这次伤口严重,玛丽是王上的人,定免不了告诉他,那自己这充当侍卫的角色,岂不是差劲透了?也不知王上会不会责骂公主……唉。 …… 傍晚时分,天边的晚霞被染上一层红紫色,像浸了水的颜料般在空中蕴开,壮美至极。沈晚缓缓睁开了眼,看了看帐外的天色,突然坐起,背后和手臂上的刺痛让她不由得“嘶”了声,皱了皱眉:这次好像伤得比估计得要严重……若是被父亲发现,到时候又免不了要说一通。亚尔曼进帐,见沈晚醒来,急忙问: “你怎么样了?” “无大碍了。我睡了多久?”她轻声问。 “不久,差不多一下午。” “呼,那就好。”她舒展了眉,颤巍巍起身,被亚尔曼拦住: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要出去?” “嗯。” 亚尔曼不解地问:“公主殿下,到底有什么事,比你自己的身体健康还重要??!” “我最好的朋友……消失了,他因救我而丧失了听力。比起我这点小伤,他在哪儿,该如何自处,我想都不敢想。”沈晚一说起这个,心中如被揪起般。 亚尔曼看到她眼中就是受重伤也从未出现过的惊慌,愣在原地,看着那个自始至终都无比坚强的女子,一瘸一拐地挣扎着,从帐中走出,伸出阻拦的手,僵在了空中。 …… “爹,昨日你不是提到了那空间戒指吗?我还有些不清楚,再详细讲讲!”沈晚刚冲进火族大殿便急声道。 “安,你训练这么辛苦,不必每天都跑来跑去受累了。爹都跟你讲过好几次,讲来讲去,无非是那些书上的理论。就是说,当日北宫晗腰间带着你的玉佩,又不知怎么碰到了放置空戒的隐蔽机关,流了血,便与戒指签订了契约。” “可他不是火族人,如何能签订?” “就是你那块红玉,有你的小部分灵力在,所以……安,你说你给他什么不好,一定要把象征身份的令牌给他。你不知道那有多珍贵吗?若是弄丢或是落在别处,被人利用,他说不定可以轻易进出火族。不是给你时就反复提醒你了吗?难道忘记了?”安托万皱眉道。 “我没忘。”沈晚顿了顿,道,“正是因为他,我才会给。有了令牌,他就不会被族人看不起,谁见到他,都会知道他对我的意义而以礼相待。我只是希望他安全,这也有错吗?”她蓝眸中闪过固执。 “安,爹问你,北宫于你,到底是什么?是朋友,还是……”后面的意思不言而喻。 沈晚被他一个问题问住了:北宫于她,是什么?他是她到神州大陆的第一个知心朋友,是她伤怀时可以依靠的避风港,但他对自己的意义,似乎远远不止于此。沈晚心中没由来地一阵烦闷,她急急开口: “他于我是亲人。”安托万挑眉,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静静不语。 “他去了何处?该如何找到他?”沈晚被他的目光看得不太舒服,压下心中对刚刚那个问题的探索,继而道: “爹……这么多天过去了,你倒是给我一个说法啊。” “你先别急,我不是说了吗?那空戒隔一段时日便会恢复传送功能。也就是说,不管北宫现在在何处,只要他活着,戴着这枚戒指,待到灵力积蓄够后,他就能回来了。” “这得过多久啊?万一途中有什么三长两短,他该如何回来……”沈晚越想越害怕,蓝眸中闪着浓浓的不安与恐惧。安托万见此皱眉,刚想说什么,只听“嚓”地一声,殿门被一把推开。 应时大步跨进,躬身道:“王上!已经过去这么多日,我家公子到底在何处?他此次出行,是有任务在身,这突然消失,我回去根本无法交代啊。” 安托万低声道:“对不起,应时,这是我的问题。北宫我一定会找回来的,我刚刚也正要跟安讲呢,今日我翻阅古籍,发现了找寻之法,那红玉,便是关键。” “令牌里不过储存了我的小部分灵力,有何用处?”沈晚疑惑地问。 “契约。”安托万顿了顿,继续:“你用一滴血,与红玉签订了契约,它作为你的一部分,同样保存在令牌内。所以,若是……” “滴血追踪?”沈晚接道。 “是的。但若是出了四族的范围,由于四族与神州大陆的无形阻隔,此法就会失效。” “那快开始吧。”沈晚道。 安托万伸手摸索宝座侧边,只听“咔”地一声,大殿中央突然凹陷,其间升起了一根高约半米的火红柱子,上面放着个彩色方块。它周围被缥缈的雾气包围,看不透内部,沈晚走近,端详了会儿,问: “这是什么?该如何用?” “它叫觅格,祖上传下来的宝物。上下透明,周围四面分别为四族,离你最近的便是我族,对面冰族,左边风族,右边幻族。哪个模块显出赤红火焰之色,便是北宫的所在之处。首先,掌心血三滴,滴于朝上一面。” 安托万递过空管银针,沈晚毫不犹豫地一戳,钻心的疼不断刺激着她的神经,全身上下的细胞似乎都开始泛起疼意。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眼前阵阵黑意袭来。血滴得极慢,像是故意让她承受这疼痛一般。身侧一双手轻轻扶住她,她勾唇,感激地一笑。 三滴血浸染方块,周围的雾气如同被激活般快速涌动起来。沈晚耳畔传来安托万的声音: “安,把手放在上面,闭眼,集中注意力,想着你要找的人。” 沈晚深吸了口气,覆手上去。觅格表面渐渐开始发烫,可围绕着的白雾却并未散去,四面也无任何变色迹象。安托万拧紧了眉头:怎么回事?安刚离开火族的那段日子,他还用觅格找过她。怎么今日无任何反应?莫不是北宫晗在神州大陆? “罢了,安。”他扯下沈晚按得紧紧的手,“觅格无任何反应,北宫不在四族之内。” “公子不在四族?难道已经在神州大陆了?”应时捏了捏拳头,问。 “我也不知。这个觅格的检测范围仅限四族,所以没有办法。”安托万叹了口气道。看着眸中怅然若失的沈晚,他安慰道: “不过脱离四族,也算是脱离了危险不是吗?神州大陆,要比这边安全许多,对吗应时?” 应时思索了阵,道:“那倒也是。”他躬了躬身,道:“王上,请您批准我明日去藏书阁一趟,我想再找找线索。” “好,没问题。你去吧。” “应时告退。” “爹,可你怎么知道神州大陆之外还有没有什么未知地盘?说不定北宫不知如何使用这空戒,被带去了那种地方,那岂不更危险?”沈晚仍旧不放心。 “哎呦我的小祖宗啊,你现在操心那么多也无济于事。北宫会没事的,尽管他丧失了听力,但他这么聪明,又会武功,你不相信他吗?”安托万道,安抚地拍了拍沈晚的手,触感一阵冰凉,他惊讶道: “安,你的手怎么这么冰?是不是熬夜训练没休息好?” 沈晚抽出手,板着脸一言不发。 安托万突然瞥到长袖未遮住的通红烧伤,一直蔓延至袖中,触目惊心。他拧了拧眉,斥责道: “安!爹跟你说了多少回,不要不爱惜自己。怎么每天看你都是遍体鳞伤的?男孩子倒还好些,可你是女孩啊,容貌什么的不在乎吗?还伤了哪儿,药上过吗?” 沈晚淡淡道:“爹,你不用大惊小怪的,都是轻伤,涂点药就好,也不会留疤,没性命之忧的。” “小伤?你说这是小伤?那要怎么样才算是重伤?掉脑袋吗?!我真是要被你气死!!”安托万气不过她一副毫不在乎的态度,吼道。 “女儿没有这么说。”沈晚垂下眼睑,轻声道:“发生了这么多事后,女儿只是想变强,也有错吗?这半个多月的军营生活,很充实。我乏了,这就回营,明日再来,晚安。” “嚓”地一声,大门打开,那个纤细单薄的身影未作停留,消失在夜色中。 “唉……”安托万摇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第五十章 浮出水面 黑夜如潮,万籁俱寂。 侧耳聆听,才能隐约听见和着风,从地底下传来的细微人声。 “那封信,已经给冰城老头了。”一个甜美的声音道。 “干得漂亮。”沙哑的嗓音赞道,辨不出男女。 “不过他也真够窝囊的。就是个小小的复原法术嘛,这么不禁吓。”清脆的音调上扬,透着浓浓的讥讽。 “呵……他连王位都要靠人帮忙夺,你还指望他能干出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吗?别开玩笑了。他一个跳梁小丑,只是给我们的出场,做个铺垫罢了。”沙哑的声音嗤笑道。 “依我看,他那王位也似乎坐不了多久了呢……” “本还指望他能帮忙干掉商瑾,没想到差点连自己也搭进去,真是废物。”沙哑的声音冷冷道,“看来要解决一下了,别把我们给暴露了。” “嗯。你火族的那位小公主,真是可爱的紧。”那声音带了一丝玩味,淡淡道。 “你说那个臭丫头?怎么?” “自己独有的身份令牌,居然随随便便就交给了个异族男人。哈,空间戒指契约给了个没有灵力的傻聋子,真是逗。”甜美的声音无情地嘲弄着。 “哦?空间戒指……我说你,是不是被你所谓的‘傻聋子’听了什么去,还让他给跑了?”沙哑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快意,“你不是自视甚高么,难道也会有失误?” “哼,你出的差错还少么?哪个不是我处理的?可别急着幸灾乐祸,那些秘密,也有可能关系到你的统一大业呢……若是他没被处理掉,你这么多年来的部署和心血,都有可能会功亏一篑哦,呵呵。”甜美的声音突然低沉一笑,如同地狱深处鬼魅的叹息。夜似乎更浓了些,乌蓝的云跑出来,遮挡了清冷的月光。 “唉,难得见你有失误,自然要调侃一下喽。这么快就发火了?真不可爱。这事我当然会处理啊,为了大业。” “哼,明白就好。” …… 铅灰色云沉沉地压到青石板路上,一道闪电划破云层,“轰隆隆——”雷声回荡在山川河流、亭台楼阁,穿梭于大街小巷,久久不绝。 “哗哗哗”突然下起的滂沱大雨,在天地间织起细密的雨帘,雾蒙蒙得看不清一丈以外之景。方才还晴空万里,下一瞬就雷雨交加;夏日的天,真是说变就变。 落霞轩,天字号房。 尉迟闭眼,在席间打坐,他眼角上扬,似乎在笑。耳边传来阮音的喊声: “云儿!这‘弹指一挥间’是什么毒药?” “绿色矮灌木,会在果实成熟之时自动发射,接触空气后爆裂,沾染毒粉者,瞬间死亡。”云寒影在桌案前读醉花楼那边传来的密信,头也不抬地冷声回道。 “云儿,夹竹桃是什么?是长了桃子的树?有剧毒?中毒表现为头晕、呕吐、腹痛难忍……是因为吃了这果实吗?” “夹竹桃也是灌木,栽培果实不是桃子,几乎看不到,误食花中毒的可能性更高些。” “柳叶树不是柳树?怎么也有剧毒?” “柳叶树即夹竹桃。”云寒影长吐了口气,皱眉道:“阿音,你看书认真点行么?别随便一个问题就问。我现在要读信,被你一搅和,还怎么看得进去?”一旁顾自修炼冰术的沐蓝抽了抽嘴角:唉,只有阮音才敢也才能把性子如此冷的阿云给惹毛,不简单啊。 “咳……云儿,我认真看,认真看,不打扰你了。”阮音瞥了眼云寒影板着的脸,笑呵呵地讨好道。 “我不是云儿,你现在不过是我麾下一个跑腿的,自然是叫主上。” “嗯云……这样不好吧?我们毕竟是……” 云寒影一记眼刀飞过来,阮音立马噤声,悄悄走出门,去隔壁了。 古鹰从门外进来,对尉迟轩道: “公子,狄国太子的加急信。” “北宫?”他回狄国了?这么快?尉迟轩挑眉,拆开信。 尉迟兄: 别来良久,甚以为怀。你该也惊讶我为何回的这么早。这段时间,发生了很多原先全然没料到的事,又因身边无可倾诉之人,故写此信,慢慢道来。 如今我状态良好,尉迟兄可不必担心。只是不久前,因为一次事变,北宫成了暂时的聋人,每日都生活在无声的环境中。那种感觉,初体味,真让人感到绝望。我原以为自己不是那般消极之人,但完全接收不到他人传递的信息,生活在自己的狭小世界里,简直让我发疯抓狂!但我不能让小丫头被我所影响,所以忍了,忍着忍着,我便以为自己好全了。 但其实,心病不是如此容易医治的。好长一段时间,我都未曾说过一句话,只是呆呆地坐着,看着窗外,希望小丫头能早些回来,多陪我聊聊天。有几次她来得早,我心下开心,但当看到她眼下的一抹青黑,就不由自主地催促她离开。小丫头就是个小太阳,她曾涉世不深,现在也终是迫不得已,浸入世俗的浑水了,是我没能力,保留住她的纯真。她于我,一路走来,是最亲的人,不然我也不会倾尽所有去守护她吧? 后来事情变得不可思议起来:我在火族藏书阁遇上了个会使暗色灵力的蒙面人,惊讶的是,他比我矮很多,却仿佛有比我还强大几十倍的力气。他想借助灵力掐死我,我根本无力还手。要不是随后在火族所得的一个指环把我带到了狄国,我必死无疑。对,你没看错,就是一瞬间的事吧,我也不敢相信。 给你写了这么多,无非是想把心里话说出来。现在好多了,尉迟,感谢你愿意听我讲这些琐事。待这边事情完结,我一定去找你。到时我们再好好切磋一番武艺吧! 敬候回谕。 尉迟轩眼中闪过种种复杂情绪,良久无言。他没想到,阔别才月余,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北宫的遭遇,他为其嗟叹,好在如今得以痊愈。而他于信中提起的黑色灵力,莫不是黑法术?他脑中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被很快捕捉到。他快速拿起信,仔细搜寻那行字: 他比我矮很多。 “那人个头不高,一袭黑衣。” “身旁似乎跟着一个小女孩。” 不高的磐石,女子,小女孩……尉迟瞳孔猛地一缩:虽然觉得不可置信,但条条线索连在一起,似乎就指向了那个不可能却唯一的答案。 “下‘含笑’之毒的人,是个小女孩。”他突然出声道。 云寒影和沐蓝突然转头,看向尉迟轩。 “一个同行的朋友告诉我,他在火族受到了一个个头不高的蒙面人攻击,据他的描述,是黑法术无疑。而根据我们这么多天调查搜证所得出的结论,不也是会使黑法术的女子吗?蓝姨,这能使黑法术的人,应该不多吧?” 沐蓝皱了皱眉道:“何止不多?四族近来五六年,从没遇到过一个。如今看来,不管是一个还是两个,还是很多,可以肯定的是:有人在暗中培育邪恶势力,意图不轨。你说那个会使黑法术的人在火族?” 尉迟轩点了点头。 “看来火族有内鬼,这不仅是一族的问题,同时关系到四族的生死存亡,必须想办法通知到。”沐蓝道。 尉迟轩起身唤道: “古鹰,拿纸和笔来!” “是。” …… 幻族王宫。 “九儿,这沙珞可以帮你缩短要去目的地的距离,节省时间。我族没有你说的那种空间传送灵器,只有火族与冰族可以做到。”慕斯顿了顿道,“这项链,我先给你带上。” 慕凝九伸过脖子,看着那个长条形的灵石,突然问: “爹,从幻族到莽荒岛,需要多久?”那日在梦中,她得知商瑾要去莽荒岛救父亲,放心不下,就想去助他一臂之力。可那儿离幻族实在太远,她问遍幻族上下,都没有那种瞬时传送灵器。而这沙珞,先前是慕斯随身携带的宝物,解除契约花费了好些日子,直到今日才完全搞定。耽搁了这么多日,她真怕自己会赶不上帮助商瑾。 “原本徒步赶路的话,要十五日,用沙珞的话,也得至少五日吧,算快的了。”慕斯挑眉问: “不过你去蛮荒岛做什么?那个孤岛已经被废弃了,根本没什么东西的。” “给您和娘把未来驸马带回来啊……”慕凝九调皮地眨了眨眼,笑道。 慕斯不可置信地惊呼:“什么??九儿你有喜欢的人了?怎么都不跟爹讲啊……他是哪儿的?性格如何?相貌呢?” “爹,女儿看上的人,你还不放心吗?他是冰族王孙,但与那老头一点儿关系也无!”慕凝九声明道。 “哦!他就是商瑾啊。”慕斯眼睛一亮道,“之前幻族上下都传得沸沸扬扬的,说什么冰火两族本要联姻,却没想到半路杀出个商瑾,绝世容颜,自称是冰族公主的儿子,把这哈彻气得啊……第二日便带上聘礼回火族了。不过,商瑾还真是冰族公主的儿啊?” “是啊。不过爹,你这跟话剧本儿似的说词是哪儿听来的……”慕凝九扯了扯嘴角。 第五十一章 初生牛犊 “我也只是听大臣们在谈论啊,讲得那叫一个绘声绘色!好像还有好几个版本,不过这个版本信的人呢,最多。”慕斯兴奋道。 慕凝九不懂自己亲爹兴奋的点在哪儿,只是干笑道:“哈哈,那什么爹,这些事还是等我把人给你拐回来,你亲自问吧,你说是吗?” “哦?!那感情好啊,你快去吧,路上小心点儿,要不要给你带些侍卫?”慕斯挑眉高兴地心忖:九儿这性格和她娘如出一辙!行动派啊,就喜欢她这样的。 慕凝九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爹,九儿也算是出师,保护他和自己还是可以的。再说了,不是有沙珞吗?随时可以移动到安全地带的。你说,若是带幻族的侍卫,到时候万一和冰族人打起来,还不得乱了四族秩序?” “也对,还是九儿考虑的周到,我怎么都没想到这点?唉人老了啊……”慕斯摇头叹气,继续道: “那爹去把这事告诉你娘听了啊,你收拾收拾,可以出发了,路上还要几天。” “嗯,帮我跟娘他们告别啊。” “好。” 慕凝九飞快跑出宫殿,殿外一片风和日丽,她双手交叉握拳,闭眼默念了什么,脖子上的沙珞突然响起一段悠扬的旋律,青色灵力从中迸发开来,把她笼罩在内。下一瞬睁眼,她正处于一个墨蓝色的虚空中,远处闪着曦微的光,如同一粒粒星子般,细碎而美好。她勾了勾唇,眸光涟涟间,似是要把这美景都装进去。 不知从哪儿吹来的风撩动着耳畔碎发,触到脸颊,痒丝丝的,如同轻柔的羽毛拂过。脚下虽静止,周围却是动态的,慕凝九随便找了处地方坐下,闭眼小憩:也不知多久才能到,但愿她赶得上。 …… 冰城。 “你说什么?!!!”宫殿里突然爆发出震天吼声,麦基飞快地从王座上冲下,狠狠地拽起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侍卫,像提着个破败的玩具: “你再说一遍??”声音带着新一轮的风暴就要袭来,那侍卫脸色苍白,一个劲儿地抖着,就是不说话。 “孤让你说话!想被杀头吗??!” “是……属下几日不曾接到那边的消息后,用追踪术一查,发现派出去的人,全部被杀死了……”麦基听到后来,眸中的颜色越来越深,似乎氤氲着一场风暴。过了很久,才平静地道: “出去吧。”声音听不出喜怒,地上趴伏的侍卫内心狂喜:还以为今天就要命丧于此了,老天有眼哪。他颤巍巍地爬起来就往外冲,一刻也不停留。 “哧——”侍卫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刺穿胸前的一柄冰剑,唇边的喜悦还未散去。“啪嗒”地一声,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般,摔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一动不动。 麦基五指一收,冰剑回到掌心,剑上的血还未干,他大喝一声: “来人,拖出去喂狼!”门外进来两个侍卫,看见刚刚还活蹦乱跳进入宫殿的人,瞬间就被下了“判决书”,变成了“饲料”,心下一寒:冰城王宫,真是人间地狱。 “来人,再派五十人前去!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那小贱人给我带回来!” “是。” 麦基回到王座上,闭眼平复心中怒气,一起一伏的胸口,似把原来的身形撑得更胖了些。派去的精兵全军覆没,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怒气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睁眼,眼前漂浮在空中的一张信纸,让他吓得差点从座位上跌下来。后背紧紧贴着座位,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安慰自己: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上面附的一个小法术罢了。而现实仿佛是要嘲弄他的想法一般,下一瞬,信纸中央就“唰唰唰”地浮现出几行字: 是不是正在为这件事情烦恼?不用担心,我可以帮你解决。 麦基心中大骇:他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他到底是敌是友?有什么目的?仓皇间,急忙四下张望,白纸上浮现的亮光立刻又吸引了他的视线: 不用看了。我无处不在,你看不到我。 心中“咚咚咚”地擂起了鼓,麦基继续往下看: -.-----..--....-.--.-....-..-..---- 他皱了皱眉:这是什么?一缕暗色灵光燃起,霎时,纸上的字符不再,而是存储在了麦基的脑中。 信纸上接着浮现: 这是能随便把一件死物转化为活物的咒语,现已传授与你了。 麦基狂喜间,迫不及待地合上信纸想要尝试,却没发现底下缓缓浮现的一小行字: 但是,是有代价的哦。 …… 随手抓过嵌在墙上的夜明珠,他嘴中不由自主地默念那串字符,一道黑光闪过,一个与卡洛儿如出一辙的人就显现在他眼前。虽然无法说话,不能行动,但远看,似乎是全然发现不了端倪的。 “卡洛儿!?”王后惊讶的声音传来。麦基闻言,嘴边浮起一丝阴险的笑。 …… 热辣的太阳炙烤大地,尽管有青山绿水作为屏障,周围的空气仍让人感到窒息。 “作战开始!”丛林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远眺过去,有黑白的人影攒动,如起伏的海上波浪。沈晚手握火刺,站在队伍中间,眸中倒映出远处身穿黑色斗篷的“敌手”。 此次对决把焰军一部一分为二,每队十五人进行森林团体作战。团体作战考验的是队员的包容配合能力,若是有一个人不服从部队指令,那整个团队都会受到牵连,必输无疑。由于此次演习奖惩分明,赢的停训一天,输的加训一天,所以每个人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要知道,进入正式训练后,他们都是数着剩余日子,一天天熬下来的。若是加训,于他们而言,无疑是五雷轰顶。 “周围是干树林,遇火易燃。所以我们要借助地形优势,以那边水池为边界,形成矩阵。到时候,他们发动集体强攻时,我方便可入水化解,减少体力上的消耗。你们觉得呢?”队长格纳提议道。 “可是队长,如果进到水中,大家的衣服裤子全湿透了,不可能像陆地上那么灵活。这样一来,不就适得其反了吗?”沈晚皱眉,质疑道。 格纳沉吟了会儿道:“安柒,你说得有道理。这样吧,反正通往后山只有走水路这一个选择,我们就守在那儿,借助灵力用水形成防护墙,大家意下如何?” “嗯,挺好的,就这么办吧。”队员附和着。沈晚接收到格纳询问的眼神,也点了点头。 “好!今日演习,若有人受伤,全队皆输!大家互相照看着点儿,注意:千万不要有人落单!听清楚了吗?” “知道了!”众人齐声道。 “他们已经往这边赶来了,快去部署吧。” …… “嗖”一柄火刺朝黑队冲射过去,重重插入前方土中。火刚一接触干草,就“噌噌噌”地燃烧起来,在两队之间筑起一道高约三丈的火墙。沈晚退入保护方阵,格纳见此,挥了挥手,两个身强体壮的队员上前一步,双手各掂着两个大火球,接二连三地冲向对方阵营。与此同时,对面的两柄火刀从刁钻角度发射而出,直冲两个大汉面门。 “快退后!”格纳大吼,“加防护!” “哗”地一声,对面的人俱是一惊。清凉的水形成一道柔韧的屏障,不仅挡去了飞速袭来的火刀,也扑灭了他们瞬时凝结的火术阵法。水墙由在最前方和最后放的八个壮汉凝结而成,中间的沈晚仔细观察敌人的排布,心中一动:他们的人主要聚集在中央,呈鱼鳞状梯次排列,属攻击阵型,却似乎无法顾及到尾部队员的安危……思及此,她见对方无任何动静,飞快出列,一道绿光闪过,她骑着绿精灵,奋力一跳,跳出水墙,到达敌方阵营。 “安柒!你干什么?赶紧回来!!!”格纳生气地大吼:感情刚刚他讲的一堆,他都当耳边风了? 沈晚手中火球倏地脱手,猛地朝敌军尾部席卷而去。敌方队长大惊,呼道: “前锋!还愣着干什么?!” 刚形成的灵力墙堪堪挡住沈晚飞来的火球,“嘭”地一声爆开。 “快攻击他!”敌方队长大呼。 格纳咬牙,只身冲到沈晚旁边,手在胸前快速接印,挡去极速飞来的三个大火球。 “你疯了吗?快回去!!!”沈晚不甘,手一挥,三四个火球飞出,直逼敌方阵营。趁敌方应付火球的当口,骑着绿精灵奔至敌方上空,默念着什么,连环火还未脱手,就感觉后方一阵火热,耳旁格纳的声音被大火阻隔,变得模糊不清。 敌方队长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冲沈晚喊话:“认输吧你!” 沈晚见自己进退两难,四面都被高高的火墙包围,咬牙拍了拍身下的绿精灵。突然,一道冲天绿光阻隔了紧逼而来的真火,敌手瞪大了眼,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抹白影摔在面前,手中的连环火却突然不见了。 第五十二章 恶毒手段 格纳高呼:“大家打掩护!” 身前快速形成一道灵力墙,沈晚用手撑地,摇摇晃晃站起,迈开腿朝队伍跑去。 “可恶!这都让她给逃了!”须臾,不知从何处窜出的四五个火球扫过他们上方,轻微的“滋滋”声响起。沈晚气喘吁吁地瘫倒在草地上,成大字型。队员们纷纷围上来: “安柒!你没事吧?” “我没事。”她喘息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说你咋这么猛呢?我们都还没反应过来,你就冲过去了。” 看到格纳阴沉着脸色,沈晚急忙坐起来,抱拳低头道: “队长,对不起,安柒不听指挥,擅自闯入敌方阵营,甘愿领罚。” “此次,看在你立功的情况下,便不罚你,下不为例!” “是。” 其他队员片刻愣怔后,有人喃喃道: “立功?!我们赢了?” “真的?!” 这边已经叽叽喳喳地议论开了,那边敌方队长却似乎仍不甘心,还想发起下一轮攻击,沈晚皱了皱眉,高声喊道: “你们队有人受伤了,愿赌服输!” “演习结束!一队获胜。”班德宣布。队伍中爆发出一阵喝彩,沈晚感觉身体一轻,就被队员托举起来。 “安柒!安柒!” “安柒!安柒!”她被队员们抛上抛下,离蓝天极近,心中涌起的喜悦冲散了这么多天的疲惫和担心。 突然,一阵失重感传来,“哗啦”地一声,沈晚被抛进浅浅的河中,清凉的水浸湿衣服。队员们见此,也纷纷跳下水,打起了水仗。水花四溅,在烈日下闪着灿烂光芒,耀眼得像一颗颗宝石。 沈晚把身体沉入水中,咬牙暗忖:唉……开心过头了,她今天里外穿的可都是白色,这水一浸,不什么都看见了吗?平日里仗着斗篷宽敞,自己也不束胸,哪里会料到今天这般情景?真是太不小心了…… “安柒!怎么不一起玩啊?今天你可是大功臣!快!加入我们!”一个名叫波特的大汉上身已全部赤膊,露出精壮的胸肌,上面挂着点点水珠。沈晚从没见过男人如此,尴尬地别开眼去,道: “我头有点晕,可能是中暑了……你们玩,我泡泡凉水就行。” “咦?”波特突然凑得很近:“脸是有点红,看来是真的中暑了。要不要紧?” “我没事,你去玩吧,不用管我。”沈晚答,眼睛东飘西飘,就是不看波特。 “真没事?热的话,把上衣脱了赤膊不就好很多?”波特挑眉道,“下水还裹这么多,你不中暑才怪呢。” “不不不不不用了……”沈晚假笑着,连忙摆手拒绝,心想:别再问下去了,快走吧……什么时候才结束啊。 波特看着她撩到臂弯的袖子下,露出洁白的皮肤,无一丝杂质,惊讶道: “安柒,你的手臂上都没汗毛?真的跟小姑娘一样,身材体格也是。”沈晚心下一惊:他莫不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波特甩了甩头,抑制住自己的胡思乱想,继而拍了拍沈晚的肩道:“那你好好休息!我先去了!” 快去吧快去吧……沈晚内心几欲崩溃,往下沉了沉,用水把脖子以下都藏进了水中。 半个时辰后,大家终于玩累了,一个个爬上岸,正准备离去,沈晚见此,暗暗松了口气。突然就听见波特的声音: “安柒!你不走吗?” 沈晚咳了声,干笑道:“咳……我喜欢清静,水里舒服,想多待会儿,你们先走吧。” “行!”虽然觉得有些奇怪,他却也没想太多,点了点头就跟着大部队走了。 等人都走光,沈晚才缓缓地从水中上岸。看着自己这比不穿还要暴露的打扮,抽了抽嘴角:她这样……似乎也无法光明正大地回去?扯片叶子挡着?不会被当做怪胎吧……她烦躁地拧了拧眉,突然听见有人朝这边跑来,心中一惊,纵身一跳,又进入水中。她抬眼,看向来人。 亚尔曼拿着件黑色斗篷,看着水中的沈晚,和遮不住的若隐若现的凹凸身段,一时间晃了神。反应过来才发现自己有多失礼,他别过眼,脖子泛起可疑的红晕,尴尬道: “额……那个……公主,这是你的衣服。” “你放石头上就行。” “哗”地一声,对面女子措不及防地上岸,这次亚尔曼一秒都没耽搁,就转过身去,甚至连眼睛都闭上了,心中暗骂自己刚刚的莽撞。 “走吧。”沈晚好笑地道,心忖:一个这么壮实的大男子汉,怎么比自己还害羞啊?脑中突然浮现出北宫晗刚毅的脸庞,嘴角向上扬了扬:尽管这几日在军中看了这么多男人,可不得不说,像他这样结实而仍然身材匀称的,倒还真不多。 …… 落霞轩。 这几日,为了对付麦基,大家都是待在客栈度过的。尉迟轩把加急信寄了出去,古鹰未接到祁国什么重要消息,他也不愿回去面对父皇让人头疼的质问,借着保护沐蓝为由,留了下来。阮音认识了古籍中大部分毒草药极症状,倒还算是学了些东西。 大家各忙各的,一时间,屋内无比静谧,街道上传来的惊呼声便尤为清晰。 云寒影眉头一皱,冷声道: “发生了什么事情?” 阮音急忙起身:“我去看看。”他跑出客栈,来到大街上,只见四五十个身穿黑袍的蒙面人大摇大摆地走着,似乎要横扫街头。看到一个挡路的,手一翻,冰棱尽数射出,全然不在意老百姓的死活。阮音握住拳头的手气得颤抖,他跑回客栈,推开房门,咬牙道: “麦基又派人来了,这次他们居然连无辜的老百姓都欺负!” “咔嚓”,尉迟拿在手中作画的笔应声断成两截。他站起身,淡淡道: “冰城之王,没想到居然狭隘残暴至此。” 身形一动,白衣被扬起的风一吹,仙气飘飘。云寒影随即道: “一起吧。” …… “说!你有没有见过这个女人?”为首的蒙面人拿出画像,毫不留情地抓起女子的头发,把她压在铺满小玩意儿的摊子上,恶狠狠地问。 “没没没!!!我没有见过。大爷,您饶了我吧,我家里还有个喝奶的孩子,求求你了……”那女子何时见过此番威胁,脸色苍白间,身体抖得极其厉害,眼泪簌簌而下,任凭谁都会心生怜惜。 “呸!臭娘们……”那男子大骂一声,随手一扔,那女子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到一个铺子上,挣动了几下,便没了反应。 沐蓝出来,正好看见这一幕,她红着眼眶大吼:“混蛋!!!”手中集结的冰刃飞速朝那男子剐去,那男子侧身偏了几下,躲去了攻击,冷冷地笑开: “小贱人!真让我好找啊……”云寒影闻言,眸中闪过杀意,手一动,从腰间抽出根鞭子,“啪”地几声,破空朝男子袭去。 第一鞭扫过他手臂,只听“咔嚓”地一声脆响,伴随着他痛苦而扭曲的*,右手的骨头断了几根。第二鞭,那男子用左手连发了五枚冰剑,被鞭子缠绕而上,瞬间化为碎冰,散落在地。后一鞭顺势而发,捆上男子双腿,往回一勾。 “啊……”男子被撂倒在地,身后侍卫赶紧扶他起来,正要下令捉拿,鞭子又如敏捷而致命的响尾蛇般,“嗖”地一下勾上他的脖子,他窒息得翻了白眼,挥舞双手,挣扎着去扯脖颈上的鞭子,却发现越勒越紧。侍卫发起的冰术攻击却奈何不了沐蓝分毫,全被她设置的防护墙给挡住。 那男子的脖子周围出现明显红痕,无论后方侍从如何袭击、拉扯紧紧缠住的“黑蛇”,都无济于事。云寒影嘴角一勾,冷笑着一扬一扯,那男子如被戏耍的玩具,抛上抛下,最后,重重摔在了地面上。他五脏已被完全震碎,手却还在不甘心地颤动着,做垂死挣扎。一只黑靴狠狠地踩在上面,又是清脆的几声,那男子痛得嘴一张,五脏的血从中涌出,终于不再动弹。 “真是便宜你了。”云寒影皱眉。 小兵见此,心中大骇,深知云寒影不好对付,便排阵向沐蓝等人发起一轮轮冰术进攻。密密麻麻的冰箭大规模袭来,遮住了烈日。 一旁人群未散。老百姓从未见过此等奇怪现象,纷纷嗟叹唏嘘:“老天发怒了……前几日下的雨便是征兆!邳国……怕是要完!”那些抱着孩子的母亲闻言都掩面哭泣,小伙子面带怆色,老年人更是长吁短叹,直道命运不公。 沐蓝一人难敌四五十人的进攻,很快败下阵来。小兵心下一喜,刚要上前,就见两个男人挡在沐蓝身前。那白衣男子踏着轻功飞到小兵中间,冰术是远程攻击,让敌人近身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他们连连后退,却为时已晚。尉迟轩抽出腰间宝剑,快速挥动,身侧溅起的血,不可避免地染上他素雪衣袖,犹如朱丹泼洒其上,平添了几分美感。 第五十三章 岛中人质 阮音和云寒影见此,也纷纷加入厮杀。很快,地上便倒了一批人。剩余的小兵一看,见自己人只剩下了十来个,相互使了个眼色,便齐齐转身逃跑,消失在众人视野里。 …… 邳国夏日天降冰箭,老天发怒的留言如疯涨的潮水般,传播极快,还没一天,就传到了前线打仗的军营中。军队士兵们人心惶惶、军心涣散,与狄国打好几场仗,连连失了几座城池,以投降告终。 狄国。 “皇上,前线传来捷报,说大将军此战大获全胜!已攻破荆城!” “好极!好极!传令下去,今日必须在城中好好犒劳一下将士们!回来以后,朕还重重有赏!” “是。” 北宫岑眉飞色舞地道:“晗儿,父皇就跟你讲不用担心!这不,输了的都赢回来了!哈哈哈哈哈……” “父皇,不过据说,邳国将士军心涣散,是因为一日满城天降冰箭。” “天降冰箭哈哈哈,看来连老天爷也在帮朕,狄国注定要统治邳国,逃不掉的!” 北宫晗却不这么想,眉头一皱:这冰箭不是空穴来风,分明就是冰族人干的。他们如何会打破誓约,跑到神州大陆来撒野?目的又是什么? …… “唰唰——”湛蓝的海水拍打岸边,产生雪白泡沫,又飞速消失。一望无际的大海上,漂浮着一座孤岛。岛上被参天大树所覆盖,仿佛从未被开拓过。天地极静,而浪花拍击海岸发出的清脆声音,就更加清晰可闻。 商瑾和刘十一站在海边,望着那座看似无人的荒岛。刘十一建议: “公子,这水挺深,还是建一艘船过去吧?”话音刚落,脑袋上就挨了记爆栗。商瑾皱眉呵斥: “刘十一你是不是傻啊?我们前些日子紧赶慢赶,今日到了目的地,你却说要沉下心来,做什么船?船做好了,这海里的水都蒸干了!再说,做船做船,说得轻巧,你会做吗你?!” “我……我以为公子你会。”刘十一缩了缩脖子,弱弱地道,继而问: “那公子你有什么办法?” 商瑾摇了摇头,叹口气道:“你说本公子带你出来到底有什么用?你除了会吃会睡,还能干什么?喏,瞧好了!”他右手掌心向上,平摊开来,一块薄冰片出现在手中。可没想到在太阳的炙烤下,它很快化为水蒸气消失了。商瑾惊异地挑了挑眉:怎么融化得如此快?看来还是低估了这里的热度。 第二块冰比前一块要大上很多,商瑾把它推到岸边,左手蓄起灵力,往冰片上罩去。过了一会儿,冰片变成一艘渔船大小,厚度也增加了五寸。刘十一惊喜地赞道: “公子,还是你想得周到!”商瑾抽了抽嘴角,把冰推进河里,率先踏上去,道: “冰面很滑,你轻点儿上来,别一不小心滑进海里,我可分身乏术了。”他伸出手,刘十一握住,心中一阵感动:公子虽然嘴上不说,其实还是很担心他的啊!呜呜呜……直到他踏上冰,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滑”:如果鞋底不能够像钉子般扎在冰上,只要一个小浪头打来,冰就开始左右晃动,海水被冲到冰面上,随时都有沉没的危险。商瑾拿手中冰刀充当船桨划水,让冰前进得快些。小岛离他们越来越近,刘十一心下一松:还好公子速度快…… 突然,“轰”地一声,冰块似乎撞上了礁石。只听“咔”的脆响,冰面裂开了道细痕,渐渐越来越大。 商瑾心下焦急,见小岛已经近在眼前,深吸口气,纵身一跃,半个身子挂在小岛平坦的土地上。他用手一撑,片刻不敢耽搁,伸手,冲着下方的刘十一大喊: “把手给我!”刘十一伸手去够,这时,一阵夏风刮过,把冰又推离了小岛寸许,商瑾用力过度,差点栽进海里。 “咔嚓”冰片断成了两截,好在刘十一及时走到前半部分,现在只能勉勉强强缩成一团。他一只手用剑轻轻划水,一面保持平衡,商瑾紧张地看着,眉头拧成一股麻花。 烈日炙烤大地,冰片融化的速率逐渐加快。刘十一渐渐靠近小岛,所在的冰不断有水灌上来,商瑾探出半个身子,伸手狠狠一拉。几乎同时,刘十一踩着的那块冰就沉入海底,消失不见。 “啊……”两人躺在小岛上,喘着粗气,心脏还砰砰地激烈跳动着。 休息过后,商瑾拍拍屁股起身,与刘十一两人从小径深入蛮荒岛内部。从外部看不出什么,此时走进才发现岛上开着各色的花卉植物,因为没人打理,藤蔓肆意地长着,有些还任性地爬到了路中央。很多花草都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两人也都格外小心,缩着身子,不触碰到那些奇怪的植物。商瑾挑眉心忖:蛮荒岛……听着名字,他还以为是土地贫瘠,连绿树都没的地域。现在一看,这哪里是蛮荒岛啊,花草树木简直比商府后院还茂盛。 前方遮挡道路的藤蔓似乎被修剪过,视野渐渐开阔,远望前面,现出个黑色的破旧城门,灰黑的城墙和雉堞依稀可见。 这里原来还是座城?商瑾心下惊奇,探头望向城门。和先前他们一路上经过的几座空城一样,空荡荡的大街上,没有一个人影。这是在故弄玄虚,引他们进去么?商瑾毫不怀疑那冰城老头得知自己的行踪,正在城中守株待兔。他收回视线,站在原地,思索良久后喃喃道: “蛮荒岛如此大,应该会有很多个入口吧?既然正门在这儿,我们定不能从这里进。”他站立,带起一阵风, “十一,我们从侧边走,顺便看看城中有什么动静。”他还记得那日冰螺感应,爹说他被挪到靠海的一间小屋。他到现在都未曾看见那小屋,想来应该是在岛的另一面。 “公子,前方路被封住了。”刘十一道。 商瑾回过神,抽出腰间冰刀,狠狠一劈。挡路的枝条被轻易砍下,露出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空间。但还没等他们走几步,就又被新的枝杈给拦了路。 半个时辰过去,两人终于在劈开纠缠成团的爬山虎后,看到了通向城内的一条匝道。商瑾隐约看到破旧的灰色瓦片,估摸着两人已经走到蛮荒岛一半,冲刘十一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地小心摸进城。城内极静,他们贴着白墙小心前行,却突然听到看似已经废弃的小屋传来人声,商瑾眉一凛,一面四下张望,一面附耳上去: “娘!娘!你怎么样了!” “咳咳咳……娘没事,虎儿不用担心。” “阿虎,别怪我多嘴啊。你娘原先有肺痨不说,自从被关在这儿,吃到过好饭么?那些人,就随便在岛上找了些果子给我们。一筐的果子,镇上一百来号人啊,根本不够的。就算不生病,现在也病了。他们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只要我们没死。” “对啊,阿虎。当初到你家寄宿的那位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啊?把这仇家引来不说,还连累了我们。” “我也不知……但他是好人,他也不想的,你们就别这么说了。”阿虎的声音传来。 商瑾瞳孔一缩,心如刀割,身侧的拳头因愤怒而颤抖:麦基!你真是个十恶不赦的混蛋!囚禁我父亲不够,为什么要把这些无辜的人绑来!为什么???他们本以为生活在无名小镇就能无忧无虑,却哪能想到因为自己,一个陌生的过客,而受到生命的威胁…… 他紧紧咬牙,握刀狠命一劈,砍断链条,门“吱嘎”地一声打开。屋内本无亮光,此时外界的阳光直射进来,照亮人们消瘦苍白的脸庞,商瑾心中剧颤,自责到无以复加。 “商瑾?!”阿虎惊讶道。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一定想办法救你们出去。”商瑾一直喃喃重复那三个字,垂眼道。 “他们少说也有三四十人吧,你们才两人,怎么可能救我们出去?”旁边一个老汉皱眉道。 “对啊,不可能的,出不去的……”其他人脸色郁郁,无神的眸中闪过绝望,纷纷附和道。 “无论如何,我会尽力的。”他喑哑的嗓音染上浓浓的抱歉:“真的对不起……” “商兄,别这样。恶人无处不在,他们想干坏事,你拦不住的。”阿虎叹息道。 事到如今,他还是一个劲儿地安慰自己。商瑾眼眶微红:他难道不知道么?他才是最该被安慰的一个。有他这个朋友,他就算死,也要保他们安全……这么想着,他平复自己的情绪,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沉声问: “那些人在何处?”商瑾麻痹自己,尽量不被情绪支配,而是专注于眼前。 “他们只是早中晚饭点来,其他时候我们也不知道。只是……被抓来时,瞥到他们聚集在东部,围着个小破屋,也不知在看守什么。”阿虎道。 “爹……”商瑾喃喃道。 第五十四章 进退两难 阿虎皱眉:“是你爹?”见商瑾默然不语,他愤愤道: “那也忒不是人了!可恨至极!” 话音刚落,“轰”地一声,门突然被踹开,一个壮硕的男子走进来。商瑾转头,举起冰刀迅疾一划,那男子还未发出什么声音,就倒在了地上。商瑾压低声音道:“他们听到动静,肯定会马上赶来。你们要赶紧走,其他人呢?” “都在附近屋内。” 商瑾迅速起身道: “听我的,你们只管拼命跑,不要回头,到岸边后,我会尽快安排你们离开。” “大家都快点!”商瑾轻喊,“右边有条走道,你们从那儿离开,快!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商瑾把周边几扇门都打开,里面的人像潮水般涌出,制造的动静不小。他心下着急,眼看着人一个接一个地从小道跑出,而阿虎母子俩却仍未离开。他拧了拧眉,低声喊道: “阿虎!你们还留在这儿做什么?快走!” “商瑾,关押我们的仓库后方有废弃的船,我去看看能不能用!”话音刚落,便要往灌木丛中跑去。 商瑾一把扯住他的手,急道: “你快和大娘走!我去就行!” “娘,你先走吧,我断后。”阿虎道。 “虎儿你不走,娘怎么能走?!” 商瑾咬牙低吼:“你们都快走!!!阿虎,你得去清点人数,别耽搁在这儿!”阿虎咬了咬牙,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商兄,万事小心。” 见阿虎和安大娘消失在小路尽头,商瑾提起轻功绕到仓库后方,看见隐藏在灌木丛中的一艘渔船。刘十一跑过来,两人用力一抬,木船被轻松架起。 两人呼哧呼哧地赶到岛边,无名小镇的人早已集合完毕。还好岸低……商瑾脑中闪过一丝庆幸,喊道: “老人女人和孩子先下!”一船满载三十来人,商瑾片刻不敢耽搁,五指张开,右手连挥,几块冰砸入海中,推着木船向前。 眼看最后一波人乘船飘向对岸,商瑾提起的心总算是放下了些。 “人数不对啊!还有二三十人不见了!商兄,待会儿船来了,若是我不在,让我娘先走!”阿虎焦急地皱眉,就要往回跑。 “虎儿!咳咳咳……”安大娘一边咳嗽,一边跟着阿虎跑去,商瑾大惊,吼道: “阿虎!大娘!你们去哪儿?快回来!!”商瑾见他居然还往回跑,心“咯噔”地一声,急忙追上去,跑到城门口时,突然“轰”地一声,商瑾面前竖起了一道冰墙,阻隔了去路。他抽刀一劈,看到已然跑进城门的阿虎和安大娘,握拳往前追。 “轰”冰渣扎进如玉脸庞,泛起丝丝疼意,商瑾不顾,挥刀砍去,却发现这块冰怎么也砍不碎。他咬牙,耳边突然响起张狂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别白费力气了!这千年寒冰,岂是这么容易碎的?你朋友想去救人,何不成全了他的英雄气节呢?” “咔”地一声,城墙大门上了锁。商瑾捏紧的拳头微微颤抖着,犀利的眼刀朝声源射去。只见麦基站在破旧的城垛之上,黑衣侍卫一字排开,密密麻麻的,如同一片巨大的乌云横亘。 “你小子,没想到还有点能耐!不过和孤比,还差得远!孤怎么会傻到把所有人都关在一处呢?哈哈哈哈哈……” “麦基……”商瑾瞪着来人,眼中似能冒出火来。 “有什么事冲我来!放了那些无辜的人!” “哈哈,孤的乖外孙就是那么地善良!孤这个做外公的,当然要听你的了。”他顿了顿,继续道: “这样吧,你和孤玩个游戏。游戏结束,孤就放了他们,如何?”麦基嘴角勾起一丝阴冷的笑,道。 “好!你别反悔!”商瑾一口答应下来:现在的他,处处受制,还有什么可选的。 “唰”一支螺旋箭破空而来,击碎了商瑾面前的冰墙。 “爽快!来人!把他们带上来!”只听麦基啪啪”两声拍掌,两人垂着头,手反剪背后,被侍卫压着上来。一白一蓝,一左一右,似乎双双失去了意识。 商瑾不可置信地看着二人,身侧的手拧得更紧,凤眸中充满了狠厉的杀意:这个混蛋!居然把他娘也给掳来!可恶!可恶!可恶!不杀了他,实在难解他心头之恨!右手握住腰间的刀柄,微微颤抖,刀在鞘中震动,发出阵阵低鸣,似乎想立马饮血来慰藉。 “这两人,你都认识吧?现在,孤大发慈悲,给你个机会,只能救其中的一个,而另一个,呵呵呵……”麦基低笑起来,“嗖”地一声抽出身侧侍卫的剑,用手缓缓拂过剑锋,眸中浮起一丝快意,漫不经心地道,“就杀掉吧。你说如何?我的乖外孙?” “麦基!!你这个蝼蚁,人渣!你不得好死!!!”商瑾赤红着眼大吼,“唰”地抽出腰间冰刀,就要冲上去,被刘十一用力拉住。 麦基看着商瑾如此,笑意更盛: “那么,就不多说了,如果一盏茶内,你一个都救不到,可别怪我,让你爹娘去下面团聚哦哈哈哈哈哈,其实也挺好的,不是吗……开始吧!”话音刚落,商瑾侧身,二话不说,提起轻功,几个跨步就飞身上了去,一袭紫衣在风中散开,被风鼓动,划出凌厉弧度。刘十一紧跟其后。 麦基看在眼里,眉头皱了皱,袍底的手紧紧握拳,密切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手中冰刀光芒大盛,商瑾飞快化解破空而来的几记冰棱,飞速前冲,躲过劈来的冷剑后,狠狠一捅,“哧”地一声,黑衣人的血像喷泉般飙出来,溅在脸上,衬得他雪白的皮肤多了种杀伐的妖艳美。他用袖子抹了把脸,周身突然迸发出强大煞气,一时间,前面打算攻击的侍卫都被唬住了。刹那,他提刀一路横扫,朵朵血花绽放墙头,似要染红半边天,壮美至极。他狠狠挥刀,杀掉最后一个侍卫,抓过那抹白衣,往后一推,道: “十一!照顾好我爹!” “是!”刘十一接过后,见有侍卫冲上来,跨到城墙边缘,纵身一跃,带着百里泽稳稳落地。见商瑾一路杀来,麦基眉头一拧,扣住身旁卡洛儿的脑袋,架上刀,狞笑道: “时间到了!商瑾啊商瑾,没想到,你居然选择了你素未谋面的爹,而抛弃了这么多年拉扯你长大的娘啊。你说,她九泉之下,该多寒心哪……”商瑾双目被愤怒染得血红,大吼道: “住手!麦基!你住手!!!你不是要我的命吗?我用我自己换!放开我娘!!” “公子!”刘十一惊恐地大喊,握住刀柄的手微微颤动。 “哈哈哈哈哈,哎呀,真是感人肺腑啊……”麦基挑了挑眉道, “不过,怎么办呢?孤突然之间,不想要你的命了。”顷刻,他右手掐着卡洛儿的脖子,往城墙下一掷。 “娘!!!”商瑾嘶声大吼,想也没想就随她跳下。背后,一根冰棱划破空气,“哧”地一声,插入后肩。他身形一颤,坠落得更快,衣袂飘飘,如一只飞舞的紫蝶,夏日的风鼓吹衣袖,却觉出丝丝凄凉的寒意来。 商瑾双眸紧紧盯着下坠的那抹蓝衣,差一点了……他忍住失重的无力感,伸手一够,半片衣角攥在掌心,却很快变成了细碎的粉末,消失在空中。商瑾震惊地瞪眼,猛然醒悟,却为时已晚。他看着落于地面的一颗夜明珠,哪里还有娘的身影? “公子!!!”刘十一把百里泽放下,伸手去接。 商瑾狠狠砸入他怀中,让刘十一重心一个不稳,坐在地上。紫衣上,殷红的血,迅速绽开,如一朵朵被染红的昙花。他挣扎着,用剑撑地,颤抖地站起,身体一歪,“噗”地吐出口鲜血,染红了胸前大片衣襟。 他堪堪支撑住自己,抬头看向城墙上嘴角带笑的麦基,嗓子喑哑: “你说过的……快放了他们……” 麦基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般,突然开始大笑,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我的傻外孙!我从来就没答应过要放了他们啊!你有听见我说吗?没有吧哈哈哈哈哈……” “卑鄙!!无耻!!!”商瑾眼眶血红,大吼道。他强迫自己站直身体,左右手五指大张,胸口位置突然开始发烫,烫得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发烧了。一阵极亮的白光从胸前图腾中迸射而出,空中突然出现五六十根冰棱,朝城墙上飞射过去。 麦基眸色一冷,斗篷下粗手一挥,竖起了块宽大的冰墙,挡住漫天冰雨。他平复自己体内流窜的灵力,暗忖: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看来还是低估了他,这次,就早点结束吧……想到这儿,他手一挥,城墙上出现了批手持冰弩的弓箭手。破旧的城门内,二三十个人被用麻绳捆着,跪成一排。商瑾瞳孔一缩,奋力向城内跑去。 “咔嚓”地一声,门被锁上。商瑾瞪大了眼,指关节捏得格格作响,用冰刃一下下狠命地砍着门,心中一遍遍默念: 不要,不要,不要,等我…… 第五十五章 满目离殇 木渣四溅,门很快被砍出个洞,商瑾急速跃过,看到眼前的景象后,瞳孔剧烈一缩。 原本空荡冷清的街道上,横七竖八地躺着无辜的人们。他们像刺猬,身体各处都钉着尖锐的冰棱,了无生气得像个破损布偶;还有的,满脸是血,相貌尽毁。汩汩鲜血,如同不止不息的小溪,流在商瑾眼前,流进他的心里。 阿虎呢?阿虎呢?商瑾突然想起,疯狂地在血泊中翻找尸体,颤抖的双手沾满了鲜血,他却浑然不觉,终于发现了那个如太阳般温暖的男子。他脸朝下,趴在地上,背后插着五六根冰凌,紧紧护着怀中母亲,却不料,两人都没能幸免。 “商兄……商兄……”耳边突然传来阿虎微弱的呼声,商瑾猛然抬头,眸中闪过狂喜,急忙俯下身子,凑过去听。 “商兄…你千万别…自责……你是好人…很好很好……记得……我跟你说的话……好好活……”声音戛然而止。 “阿虎!阿虎!!你醒醒啊!!阿虎!!!”商瑾剧烈摇晃着那人,他却永远合上了眼。 “不会的,不会的……”商瑾用手紧紧地把娘儿俩抱在怀里,一遍遍地摇头,傻傻地重复着这句话,直到最后声音哽住,泪如雨下。 “啊啊啊啊啊———”他跪在地上,嘶吼得像只受伤的小兽,身体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眼眶中的泪,像是要随着这血海般,永远地流下去。 孤城绝塞,满目离殇。 商瑾两眼血红,发丝凌乱地缠在脸庞,他慢吞吞地挪着,固执地帮每一个瞪圆双目的人,缓缓合眼。动作似乎做得麻木,而心中的痛,却仍如新剐的伤口般,无法承受。小狐狸,原来亲眼看着朋友死去的感觉,竟是如此……他今日,算是体会到了。 痛,好痛啊小狐狸……泪水止也止不住,他拖着疲惫的身体,摇摇晃晃地站起,狠狠咬牙,一步步缓缓走出城门。 肩上的伤口开裂,血珠交织成红线,滴滴答答地从手臂上滑下,落在握于右手的刀刃上。它也似乎感受到主人的痛苦绝望,凉风拂过,交织成悲戚的低鸣。 霎时,白光聚集,罩于商瑾身上。他一脸悲痛欲绝,而在墙头麦基眼里,就是极乐之事。 “哈哈哈哈哈……”笑声不绝,商瑾突然刀柄一转,身体一轻,就被周身充沛的灵力托举起来,他再次踏上城墙,提刀唰唰唰地一阵挥舞,弓箭手一个个从城墙上摔下。顷刻,刀影凛冽,血光闪烁,他一袭紫衣,如同地狱修罗,忽地飘到麦基眼前。 手中刀因为饮了无数敌人鲜血,似乎光芒更盛。麦基见此,心中大骇,拽过身侧最后一名侍卫就往身前挡。 “噗嗤”地一声,冰刀穿透侍卫前胸,麦基惊惶间,要扔去尸体。商瑾嘴角勾起一抹笑,冰刀狠狠一送。 “扑哧”地一声,麦基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看着他。脸上笑意尽褪,商瑾面无表情地一步步朝他逼近,飞扬的墨发吹向身后,衬出他苍白脸色。 他唇边突然浮起的一笑,似狠辣,似嘲讽,似悲凉,似绝望……包含了太多,笑得让麦基心中发慌。他艰难地低头,看着胸前的一个血洞,闭眼默念,手中戒指一闪,人倏地消失了。 “嘀嗒”空中飘起两滴血,缓缓落地。风“呼呼”地刮着,天色阴沉下来。 “唰啦”一道闪电破空而来,伴随着轰轰的雷,雨哗哗哗地下起来。路旁的金盏菊开得极好,橙黄的花瓣染着殷红的血,耀眼而凄美。城墙上的人张开双臂,宽大的衣袖在风的鼓动下被吹起。他嘴唇泛白,紧紧抿着,通红的眼眶,泪似乎流尽。 好疼啊……小狐狸,他承受不了了,太疼了……身形一晃,眼前昏黑,他如一朵凋零的昙花,从墙头再次坠下。 “公子!!!”刘十一跑出去,一抹火红身影比他先一步接住了商瑾。 “对不起阿瑾,对不起……我来晚了。” 慕凝九刚出现在蛮荒岛,就看见刚才一幕。那样的商瑾,是她从未见过的,凄凉,绝望,无力……就算隔着很远,她也能清晰地感觉出他浑身上下散发的悲愤。看着那触目惊心的血池,就是她,也不免心中剧颤。心中隐隐的疼痛传到四肢百骸,看着怀中的人,她愣愣抚上心口:真的好久没有这种感觉了。她紧紧抱住商瑾,把脸贴上他冷得吓人的额头,一声声道歉安慰,眸中蕴藏着浓浓心疼。 她用眼神示意刘十一带百里泽过来,在嘴中默念了什么,青光在脖间大盛,把他们罩了进去。 …… 墨蓝的虚空,似乎没有先前那般美了。它的颜色更深了些,似乎有想把人吞噬的欲望。慕凝九眸色沉沉,小心地剔除商瑾手上的木屑和冰渣,擦净鲜血,指着他左肩上一块暗红血迹,沉声问: “他重伤就这一处吧?” 刘十一也刚目睹了一场悲剧发生,一时间还未缓过神来,听到慕凝九的问话,怔了半晌才闷闷地回道:“公子背上还有些旧伤,被荆棘刺的。”他见慕凝九二话不说,就要脱商瑾衣服,轻声道: “慕姑娘,你和公子毕竟还未……要不还是我……” “我来。”她打断,迅速褪去商瑾外衣里衣,看到背上的伤口后,不由得拧了拧眉:伤口周围已经开始化脓,暗黑色血凝固在周围,却又有殷红的鲜血源源不断地涌出。伤口直径约一寸半,挺深,若是再不止血,怕是会因为缺血,而陷入长期休眠。迅速抽出腰间的短匕,慕凝九从衣服上割下四五条红色布料,用嘴吸去伤口上的脓血,嘴中腥咸的铁锈味漫开,她却一刻不停,持续了十多回,终于把所有脓血都清理干净。 一旁的刘十一看着,眼眶通红:刚经历如此沉痛打击的公子,还好有慕姑娘如此小心地照顾他,应该是今天,他经历的唯一一件舒心之事了。 那瓶慕凝九自己研究的伤药疗效极好,多少人问她买,她都不给,甚至自己受伤时都舍不得用,想留作珍藏。此时,却毫不犹豫地尽数倒在他伤口上。慕凝九包扎一层,就在红布上撒点伤药,一圈圈紧紧缠绕过后,一瓶药也几乎用尽。她见没血再渗透出来,眉头展开,长舒了口气,便又片刻不停地去查看百里泽的伤势。 …… 狄国皇宫。 北宫岑拧眉,看着放在书桌上的纸条: 父皇,儿臣去四族一趟,很快回来。 晗儿要去四族?要怎么去?这一来一回,岂不又要花费好几月?脑中疑惑不断,他突然想起坊间说晗儿从天而降的传闻,心忖:四族是个奇特的地方,现在狄国仍然战事不断,晗儿不可能再浪费时间往返。或许是有什么特殊办法……不过他一向是个守信的人,既然说了很快回来,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 长达一月的军营生活终于结束了,沈晚刚离开,就往北宫晗住的客房跑去。他消失的这些天,她翻阅了藏书阁的百种资料,却都没有类似的讯息。不过倒是在地下藏书阁找到了有关黑法术的讯息。 每次她担心他了,都会来这间屋子待一会儿,看到屋内还残留着他生活过的痕迹,她就会放心一些:她相信他,无论如何,等灵力积蓄够了,肯定会回来的。 躺在那张柔软的白色大床上,积攒多日的疲倦感突然如潮水般袭来,她侧了侧身,很快进入了梦乡。 屋内一阵红光闪过,北宫晗适应亮光后睁眼,便看到在床上睡得香甜的沈晚。 身穿一袭淡蓝色长裙,外披白纱,宽大的袖口上用银丝线绣着精致的星云,零零碎碎地一直延伸到腰际。金色卷发被阳光照得,闪着明媚的光。小巧的琼鼻下,一张红唇微撅。细密的睫毛不自觉地颤动着,在雪肤上投下静谧的阴影。她如一朵月白睡莲,绽放出小女人的魅力。北宫晗一时间看得痴了。 回神过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头,把被子给她盖上,随手扯了把凳子,安静地坐下。在狄国的那几天,他一直睡在皇宫里,却每每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此时,看着她恬静的容颜,倦意渐渐袭来,他靠在床上,枕着自己的手,闭眼小憩起来。 突然听闻一阵脚步声,他警觉地睁眼,看向门外。 “公……”话语被北宫晗一个手势打断,他悄悄起身,应时跟着他走到宫殿外,才开口: “公子!你终于回来了!属下还以为……”他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主子听不见声音,眸中闪过一抹痛色,刚想说话,却听北宫晗道: “我能听得见了。那日去藏书阁,无意间被暗格中的奇怪指环带回了狄国,今天才回来。”他扬了扬指关节上嵌着奶白色灵力石的戒指,示意道。 “真是太好了公子!”应时激动地道。 第五十六章 盘古神识 平复情绪后,他顿了顿道: “几日前公主殿下得知公子不在的消息,每天都去藏书阁查阅资料,希望能早日找到你,真是重情重义。” 北宫晗皱了皱眉:都怪自己太大意了,害得小丫头如此担心。她这个人,认定了一件事就极为固执,自己其实根本不算救了她,却得她如此记挂。想着想着,他突然道: “她今日不用去训练?” 应时回道:“据说是昨日刚从军中回来,今天一大早就来你这儿了。” “军中?!”北宫晗挑眉。 “啊……”应时惊觉说漏了嘴,一时无言。 北宫晗不再追问,继续道:“五儿怎么样了?” “他一直沉睡,心跳还是极其微弱。不过公主殿下似乎找到了破解之术,只是还没来得及与王上讨论。” “那太好了。”北宫晗眉头一展。 …… 沈晚迷迷糊糊睁眼,从床上坐起,环顾四周后,皱了皱眉:她怎么睡着了?不行,今日她要去宫中和爹讨论黑法术的事情,得赶紧了。她急忙把被子一掀,正准备走,脑中划过疑惑,动作突然顿了顿。 不对啊……这被子是谁给她盖的?她眸光一闪,呼吸因激动而颤抖:是他吗?他回来了?沈晚快速出门,急迫地四处寻找那个男子的身影,却怎么也找不到。她挫败地坐在花坛旁,低着头,心中沉甸甸的:果然不是……怎么可能是他呢?唉……是她想多了,这不可能的…… “小丫头?” 久违的低沉嗓音,没有前些日子那般沙哑,透出一丝成熟的魅力。她闻言,恍惚地怔了怔,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过了好一会儿,她才缓缓抬头,看到眼前人时,泪不由自主地从眼眶中滑出。 北宫晗见她呆呆坐着,蓝眸中却不断地滚出热泪,一下子慌了。他抿了抿唇,大步走到她身旁,伸手温柔地为其拭泪,见她仍一动不动地站着,急声问: “怎么了小丫头?做噩梦了?”沈晚摇了摇头。 “是不是训练受了伤?要紧吗?”北宫晗撩开她手臂处的衣袖,看到上面被烫伤的印迹,眉头一颤,身侧左手紧紧捏住。 喜悦的泪水如哽在喉,让她本来想说的,一句都讲不出。她只边摇头边笑,边落泪。 北宫晗心疼地看着沈晚,轻轻把她揽进怀里。宽大的手,一遍遍顺着她的背。 “你怎么才回来啊……”沈晚闷闷的声音从他怀里传出,带着浓浓的鼻音。 “对不起,我那日……出了点意外。” 沈晚闻言,倏地把头从他怀中抬起,皱眉问道:“出了什么事?是不是那个操控火死士的人干的?” “我不知道。但我收到了尉迟的信,他也曾碰到过那人,还说他使用的是暗黑灵力,你要小心。” “暗黑灵力?”沈晚拧了拧眉,突然才觉出什么不对,瞪圆了眼道: “北宫……你……” “我恢复听力了。”北宫晗眸中闪动着晶亮的光,沈晚心中狂喜间,紧紧抱住了他。她激动地道: “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会没事……”北宫晗唇角勾起个弧度,看着她如此开心,自己似乎比当日恢复听力时,还要愉悦十分。 欣喜过后,沈晚皱眉道: “北宫,刚好我从军…额老师地方回来,你同我一道去父亲那儿讲讲这事吧,他知道你回来了,也一定会很开心的。” “好。”北宫晗也不戳穿她,只是点了点头。 沈晚得到回应,抓着北宫晗的手臂使劲摇了摇,开心得像个孩子。突然,脚下一滑,她侧了侧身,纤腰被一只大手搂住,堪堪稳住身形。 “小丫头,你小心点儿,都多大了,还毛手毛脚的……”北宫晗皱眉轻斥道。 两人被她这么一闹腾,两副身体离得极近。北宫晗一双手环在她腰际,手上的热度,隔着衣服传递到她的皮肤,无比滚烫。她心下泛起异样,脸一红,窘迫地低声道: “北宫,你可以……放开我了。”北宫晗闻言,才惊觉自己的不妥,闪电般撤回手,尴尬一咳: “对不起。”他心下没由来地一阵慌乱,脖颈突然泛起潮红。手上柔软的触感不仅未消散,还变得愈加清晰起来。它如同一根轻柔的羽毛,和着女子淡淡的自来香,一点点撩拨他的心弦。 …… “你是说,火族内有修习黑法术之人?”安托万紧紧蹙眉道。 “是,那日我在藏书阁碰见的就是。而我朋友尉迟说,和我描述相当的人,他在神州大陆也见到过。王上,四族与神州大陆之间不是有层屏障吗?若非正常渠道的传送应该都会被阻拦吧?如何还能让这些人过去?”北宫晗问。 “两地之间有屏障是不错,可这些年来,据我族祭司观测,由于某种未知的原因,屏障的威力似乎在慢慢减弱。” “四族怕是马上要历经叛乱,而神州大陆,似乎也因此受到了牵连。”沈晚眸色沉沉。 安托万沉吟许久,道: “安,你不是说在地下藏书阁发现了化解黑法术的方法吗?详细说说。” 沈晚点点头,五指突然张开,大殿中央浮现出一本金皮古书。右手一挥,书页“沙沙沙”地翻动起来,最后停在闪着荧光的一页纸上。北宫晗走近,看到黑底银字写着: 暗黑法术,是一场用冤魂鲜血召唤恶魔撒旦的灵魂交易。邪恶灵力无比强大,唯一的破解之法便是将神识引入被害之人印堂,待黑色芒星完全消除后,方可解。 “何为神识?”北宫晗疑惑道。 “神识是盘古开天辟地后残存下来的意识。它极易消散,只有用特殊的容器才得以保存。而上次大战后,存储在穹元之中的神识被分割成好几部分,化为残桓,散落四族各地。没想到,这神识居然有治愈黑法术的能力……”安托万叹道。 “这残桓具体在何处?”沈晚挑眉问。 安托万叹了口气,道:“现今已知的唯一一块,便是在幻族。” “幻族?那不是木长风在的地方?”北宫晗大喜过望,安托万惊奇地道: “哦?北宫,你认识幻族的小殿下?”沈晚也一脸惊异:她出生后因为痴迷舞学,便不曾虽爹娘走访过四族,对那些个王子公主了解甚少。虽然知道木长风是幻族的,但没想到居然是个王子。 “他是我朋友,自然认得。” “那真是极好的,你们去一趟便是,有空戒在,不用花多长时间。”安托万道。 北宫晗闻言,一拍脑袋,道: “小丫头!我差点忘了……”他从腰间取下红玉,递给沈晚:“你的令牌。” “北宫,这枚空戒既然与你有缘,就当做是我们火族欠你的一个人情,送与你。你是神州大陆的人,本无灵力,但因有令牌中残存的灵力,和你的鲜血,这空戒才认你为主。这枚空戒,实际上说,应该是属于你们二人的。安能够用灵力控制,而北宫,你戴着它,使用过一次后,需等待一段时日。夜里,放于玉蟾之下,它会自动吸收月华灵气,加快恢复。”安托万缓缓道。 “谢王上。”北宫晗闻言,也不推辞,微微躬身道。 “那爹,我们后日便启程,早去早回。” “好。” 殿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喧哗声,他们循声望去,“咔嚓”一声,殿门打开,闯进个身穿一袭翠绿长袍的男子。 身后的两名侍卫跪地,低声道:“王上,科少一定要进来,属下们拦不住,请王上责罚。” 安托万看到来人,有些头疼道: “罢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参见王上。”科克随意一礼便起,安托万皱了皱眉,没说什么。他眼睛盯着一旁的沈晚,就像苍蝇叮着肉般,再移不开。沈晚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要不是北宫晗在,说不定就要绷不住脸面,拂袖而去了。 “科克,军营生活如何啊?”安托万扯出一丝笑道。 “甚好,营中大家都极其和善,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艰苦。”科克笑将起来,话语似乎无懈可击。 “噗嗤。”沈晚一个没憋住,笑出了声:他可真是说谎话不打草稿,第一天入营被她教训不说,后面的二十多日,哪一日不是触犯军纪,被班德吼着接受惩罚。还真是不“艰苦”啊哈哈哈…… 科克看到沈晚笑得无比灿烂,一时间愣住,心中感慨:这才是他的女神啊,那小白脸算个什么东西!?若不是他,自己至于受完惩罚,连个倒水喝茶服侍的人都没有吗?可恨……心中虽是这么想着,脸上却一派喜悦。 一旁的北宫晗见他看沈晚的眼神,心中突然涌起一阵不快:也不知为何,他觉得那目光看起来格外扎眼。 “哈哈,看来你是学成到家了,也更有男子气概了!”安托万随意道。可这话听在科克耳中,就不仅仅是那么回事了:不得不说,他的魅力可真大!王上这么喜欢他,分明是想他做女婿嘛!哈哈哈哈……只有他,和安才是最配的,那小白脸,哼!回去就让爹把人给找出来,他要亲手,在他脸上刻字! 第五十七章 求亲闹剧 “王上谬赞了。不知可否借公主殿下一日,科克许久未曾见她,想念得紧。”安托万闻言,用眼神询问沈晚,后者闭着的眼突然睁开,嘴角勾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好啊,那我今日便和你做最后的了结吧。想到这儿,她淡淡道: “好啊。”她缓缓起身,接收到北宫晗复杂的眼神,展颜一笑: “北宫,我去去就回。”她转身,昂首轻快地走在前方。科克见此,开心地凑过去,牵起她手,沈晚顿时汗毛倒竖,恶狠狠地心忖:哼!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大不了回去用水冲洗百遍! 北宫晗看不见沈晚的神色,见她不拒绝,好似“欣然接受”的模样,心中冒起一阵无名之火。他心头闷闷的,见沈晚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口,躬身道: “王上,北宫乏了,便先回去了。” “嗯好。” …… 沈晚坐在马车上,心中郁结:这个混蛋,又在搞什么名堂?!她只想早点和他说清楚后走人,他这是要去哪儿?? 她闭眼平复愤怒情绪,咬牙问: “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科克一个大男人,不骑马,就坐她对面,闻言,亮出那副参差不齐的牙,笑道: “你猜。”说完还冲她眨眨眼,那神情,如同个娇羞的姑娘。沈晚脸一绿,差点就要抬手扇过去:呸!你猜……呕……不行了,她还是低估了科少的恶心程度,回去得好好反省,不该如此大意。紧接着,马车突然上下颠簸起来,持续了一炷香时间。沈晚原本只是心里恶心,现在恨不得把胃里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待震动过后,科克脸色微白,尴尬一咳,冲沈晚一笑,继而掀起帘子: “驾车稳点不会么!!!”他转头,柔声安慰道: “呵呵……路有点不平,小安你不要介意哦。”沈晚听到“小安”二字都已经百毒不侵了,她面无表情,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有点”不平?哈哈,山峰还“有点”不平呢,你要不要躺上面睡觉??净睁眼说瞎话! “到了。”沈晚还没等科克反应,就自己从窗口跳了出去。科克瞪大了眼,自己搭着马夫的手,缓缓走下马车,干笑道: “哈哈……公主真是霸气!我喜欢!” 沈晚看着周围的环境,内心几欲崩溃:天哪!这是个什么鬼地方? 一条黑乎乎的河流表面,不明物体上下沉浮着,微风吹过,带起一阵古怪的味儿。河岸旁的草地上,摆着一张破石桌,和两把石椅——看那刀工,感觉跟被老鼠啃过般,出自谁的手,似乎已经不言而喻了……可是,她不明白,他不是一向走奢侈风的吗?今日突然来个三百六十度大反转,这突然走贫穷风是什么情况?难道他是想因此来骗取她的同情? 科克见沈晚瞪大了眼,一脸不可置信的模样,心下窃喜:太好了!这下终于对了,公主喜欢的东西,果然只要用心就好!他伸手,示意沈晚落座,清了清嗓子后道: “我见你对以前我送的那些首饰都不太感兴趣,便亲手做了这石桌椅给你。怎么样,还喜欢吗?” 沈晚抽了抽嘴角,直截了当:“不喜欢。” 谁知科少却哈哈一笑道:“小安,你就别害羞了,刚刚你的表情我都看到了,不用太感动。接下来的一番话,才是用来感动的。”沈晚不知道他会搞出什么幺蛾子,可这个人,加上这个地方,她真是一刻都不想多待!她刚准备出声,一根手指压在了她嘴唇上,她惊恐地闪电般后退,就听科克道: “我喜欢你,我相信你也一样。所以,我能娶你为妻吗?” …… 北宫晗没由来地烦闷,一路埋头走着。哈彻刚好从宫殿另一侧过来,看到北宫晗,立马叫道: “北宫兄!北宫兄!”北宫晗顾自走着,哈彻突然想起他听不见,跑到他前面,拿出本子就想往上写字。 “你说吧,什么事?” “你……?” “嗯。” “太好了!”哈彻舒了口气,眸中闪过激动神色,心里也似乎解脱不少,他咽了口口水,道: “北宫兄,那日火死士时,我胆小而不敢冲出去,置你于危险之地,真的对不起。” “你没错,我不怪你。”北宫晗淡淡道,声音中透出一丝明显的不耐烦。 哈彻惊讶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真的,我不怪你。我累了,先行一步。”北宫晗抬腿就想离开,自己一人好好静静。哈彻见他如此反常,追上去忙问: “北宫,你这是怎么了?什么事不顺心?说出来我可以帮你疏导疏导。” 北宫犹豫了阵,继而出声: “小丫头和那什么科克,是怎么回事?” “哦,你说他俩啊。”哈彻一笑,让北宫晗觉得格外意味深长,心里一阵不舒服:就连哈彻也知道他俩怎么样,难道小丫头真的有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心中另一个声音道:你到底在顾自消沉些什么?怪她不跟你讲这事?但她和科克如何,又与你何干?你不是一直把她当妹妹吗?他皱眉,想着想着,突然就丧失了听下去的兴趣,烦躁地说: “算了,和我也没关系,我不想知道。” 哈彻挑了挑眉,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似乎想到什么,突然大嚷: “喂!北宫兄!你不会是嫉妒了吧?” 走到转角的北宫突然身形一滞,随后加快了脚步。哈彻看着他那副模样,笑得乐弯了腰:没想到这个迟钝的大块头,也会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哈哈哈太可爱了。 …… 沈晚退后几步,以免他以“非常手段”打断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你别自以为是。我讨厌你,而且,我是你爷爷的事,乖孙子难道忘记了吗?”她眸中闪过厌恶与嘲讽,让科克一时间愣住,不明白为何会如此:她怎么会知道在军中发生的事情?!是谁?他明明下令要封锁消息的!岂有此理!让他逮住一定千刀万剐…… “小安,你别听他们胡说,根本没这回事……” “有没有这回事,你我心知肚明。”她手一挥,卷长的金发立马化为短发,变为安柒的模样。她勾起一抹讥讽的笑,道: “这样,你还认不出我么?难道我要把那一桩桩一件件,一字不落地讲出来,你才相信?”科克脸色唰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小安怎么可能是那个小白脸?不可能,绝对不可能……而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 沈晚见他的脸色像打翻的颜料盘般变化多端,最后转为猪肝色。心中无比快意,她手一抓,把火刺握在手中,冲连接马与马车的绳子上狠狠一劈。 “哎哎哎公主殿下——”马夫大声叫道。沈晚不看一眼,翻身上马,轻喝了声: “驾!” 月白色身影很快消失在远方。 …… 幻族。 柔软的海蓝色大床上,一男子蹙着眉,在梦中呓语: “爹……娘……” “阿虎……” 慕凝九刚进家门,就听见商瑾的声音,急忙跑上去,冲到床边,用湿布小心地擦去他额头鬓角的汗,看着他日益消瘦的脸庞,轻声叹息: “阿瑾,你都烧了两天了,什么时候才醒啊……”看他每日痛苦挣扎在梦魇中,和她当初一样,仿佛永生永世被噩梦纠缠,想要醒来而不得。这种感觉,体味过一次,就足以刻骨铭心,她知道,所以便更加心疼。 感觉到他浑身的战栗,慕凝九伸手探了探他的额,一阵凉意传来,她拧了拧眉:怎么回事?又发起低烧来了?她把被子往上拉,遮住商瑾露出的白皙颈项,却见他仍抑制不住地颤抖,心一横,侧身翻上床,伸手把男子揽住,用自己的身体温暖他。 这几日商瑾迟迟不好,占着她的床,她又需要日夜照顾他,便索性与他同床共枕。一开始,她爹娘曾皱眉表示男未婚女未嫁,这样于理不合,却被她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反正九儿日后也要招了他做驸马,早晚都一样。” 她轻轻拍着他的背,感觉到身体的颤抖渐渐停止,心下一松。端详着眼前的绝世容颜,慕凝九愣了愣,不由自主地伸出食指,轻轻勾勒他的眉,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唇……商瑾从小也算锦衣玉食,何时经受过这种苦?她心中隐隐抽痛,在他光洁的额上缓缓印下一吻:阿瑾,我当时能挺过去,你也可以。虽然过程需摧心剖肝,但是你必须这么做。你只要记得,我一直在这儿,就足够了。 …… “凝凝,商瑾他怎么样了?”木长风皱眉询问。 “刚刚又发了次烧,现在退了。萧洛,他爹呢?如何了?” “解了冰术后,醒过一阵,又睡过去了。” “冰城老头!怎么会如此可恨!”木长风刚看到商瑾毫无生机地被抬上床时,眼眶微红,心中揪起:明明上次见,他还是生龙活虎的,还会与他拌嘴吵架抢凝凝,真的没想到这次相遇,会是这般情景。这根本不是他,在他的印象里,商瑾永远是一副自视甚高的模样,像只骄傲的公孔雀,绝不是这般……他想着想着,双手紧紧握拳。 第五十八章 他的情话 “姐,吃东西么?我现在去做。”萧洛问。 “不了,待会儿就回去,你们也辛苦了,快去多吃点吧。”慕凝九摆了摆手道。 “凝凝,你也别太累了,照顾好自己,商瑾他会好起来的。”木长风轻轻抱了抱慕凝九,皱眉心疼道。 “嗯。” …… “不要……求你……”耳畔响起商瑾痛苦的呢喃声。眉毛紧紧揪起,在雪肤间刻出两道沟壑。到底是怎样的刻骨铭心,才让原本自信高傲的他,说出如此卑微的话语?慕凝九抿了抿唇,眸中闪过疼痛:这次意外变故后,他恐怕,永远回不到最初那个随性潇洒的自己了。 “啊!!!”他突然嘶声大喊,身体止不住地颤抖,汗如雨下,苍白的脸皱成一团,失了血色。双眸紧闭,无法从沉沉梦魇中逃出。慕凝九蹲在床边,握住他微凉的大手。 手一紧,那股力像是要把她揉进骨子里。剧痛传来,她闷哼了声,看着手背划痕里不断渗出的殷殷鲜血,神情恍惚:为什么感觉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小狐狸,小狐狸,小狐狸……”一声声,一遍遍,迷茫中,夹杂着一抹痛苦、心酸与绝望,似从远方传来,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慕凝九晃过神来,轻轻擦去他鬓角的汗水,柔声应道: “我在呢。” “小狐狸。”呼唤声突然清晰,一双墨眸缓缓睁开。适应过屋内光线后,商瑾愣愣地转头,看到眼前人。 碧蓝的眸如同一汪澄澈的潭水,清晰地倒映出她的影子:金发碧眼,让商瑾有一瞬间的恍惚。 两人相顾无言,时间凝固。 “阿瑾……”慕凝九把另一只手覆上他的,和煦如风的声音传来: “别难过了,好吗?” 眼前的女子,虽然变了样,却还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小狐狸。心依旧很痛,但在听闻她的话语后,他支离破碎的心,似乎渐渐被温柔填满,趋于麻痹。 于是他点了点头,挣扎着要起身,却发现两人的双手仍紧扣着。她玉白而修长的柔荑细腻而柔软,可上面一丝丝未干涸的血迹却触目惊心。他眸子扫过,如烛影般颤了颤。慕凝九发现他的情绪,不在意地摇摇头,道: “不痛的,阿瑾,不痛。” 她轻声的安慰,却让商瑾感到更加自责:他发誓要呵护在手心的小狐狸,如何被自己亲手伤害成这样?钝痛从心底深处传来,一寸寸蔓延到四肢。他颤抖地执起她手,放在唇边,轻轻吻着那些伤口,无比虔诚。 “嘀嗒。” 慕凝九眸一缩,怔怔地看着手背上那滴晶莹的泪。她不由自主地伸手,抬起商瑾的头。纤纤玉指拭去他眼角的泪,绕到他背后,避开伤口,轻轻拍着: “阿瑾……”感觉到肩窝处埋着一个脑袋,那人细微的颤抖和不稳的呼吸,被清晰地感受着。这是他自己要渡过的坎,她不能帮他。 他们相互依偎着。不知过了多久,商瑾放开慕凝九,缓缓起身,轻声问: “药在哪里?我帮你上。” 慕凝九摇了摇头道: “阿瑾,不用了……唔” 他突如其来的一吻,覆上的嘴唇冰凉,不同于先前两次的激烈,而像是吹起的凉风,轻柔而缓慢。她的唇温热,一寸寸暖到了商瑾心中,治愈了陡然窜起的一阵阵疼。他惩罚性地轻咬她的上唇,换来个绵长的深吻。 “听话。”间隙,他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传来。慕凝九双臂环住他脖子,突然有些蒙,怔怔地心忖:他何时变得如此强势了? “药……在床头。”她压下心中涌起的燥热,微微喘息道。 商瑾很快取来药,湿凉的触感一下子缓解了伤口上火辣辣的疼痛。若是再不及时处理,极有可能会留疤。他紧紧皱着眉,慕凝九见此,伸出左手抚上他的眉间,一点点抚平;但还没多久,又出现了那道浅沟,她不知疲倦地一遍遍抚平,呢喃道: “别蹙眉,不好看。”手上突感束缚,她低头,看着商瑾用纱布一圈圈把自己的手裹紧,像个白萝卜,挑了挑眉: “阿瑾,没那么严重,不必……” “严重……”他墨眸闪过一丝执拗,叹口气道:“我心疼。” 慕凝九闻言,心倏地加快跳动。一种晕乎乎的感觉,从伤口一直蔓延到脑海,她抿唇不语,乖得像只小猫。 …… 火族。 沈晚手撑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要是知道那个混蛋把她拐到这么偏僻的地方,打死她也不去!她一路紧赶慢赶地回来,却早已天黑。平复了下呼吸,她勾了勾唇,打开房门。北宫坐在窗边,听到响动后瞬间抬头,看到来人时,心中涌起的烦躁更盛:他一直以来把沈晚当自己妹妹看待,她有喜欢的人,他作为哥哥,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为何却有种抓心挠肺的难受……耳畔浮起哈彻白日说的话,他皱眉:嫉妒?怎么可能?这种幼稚的事,他怎么可能干得出来?于是他很快地别过头去,嘴中却不由自主地蹦出几个字: “科克是谁?”对,他是生气小丫头没提前跟他讲这个人是谁,才不是什么嫉妒。北宫晗自我暗示道。 “他呀,大祭司的儿子。”她勾唇一笑,笑中带讽。可在北宫晗眼里就立马变了味儿:哦!大祭司的儿子,门当户对,很好很好,他这个做哥哥的也不用操心了,真不错啊。你开心就好。 见北宫晗神色闪过不快,沈晚奇怪道: “北宫,怎么了?” “没事。”他冷冷地甩下两个字,不悦之色具现。 沈晚拧了拧眉,不知道他为何有事藏着掖着,还不与她说真话。他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他为什么要欺骗她? “你白日应该也玩得累了。正好我也乏了,不如就早些回去睡吧。”北宫晗现下心中思绪纷乱,说出的话也未经过思考。 沈晚捏了捏身侧的拳头:北宫晗,你这是在赶我走么?玩累了?呵……她玩了个鬼。他明明知道自己讨厌科克,这般阴阳怪气的,到底什么意思? “你到底要说什么?”她问,声音中带着隐隐怒气。 “没想说什么,就是你若玩太晚回来,不必记着来看我,我不需要。”他面无表情地淡淡道。心中的火气越窜越高:他从下午回来就开始等,一直等到现在,原本想好要问她的话,似乎也没有意义了。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为何还要自讨没趣? 沈晚不可置信地听着,心中涌起委屈、不解和愤懑。他今天怎么了? “好!北宫晗!算我沈晚错看了你!你以为我这么马不停蹄地赶来是为了谁?”沈晚冲他大吼,无名的怒上来,她压下去: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我什么样,你还不知道吗?好!既然你这般赶我走,那我走就是了!” “咣”地一声,门被重重摔上。 北宫晗抱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自己这是怎么了?他根本不是这个意思,可话就是不自禁地从嘴里蹦出来,堵也堵不住。 …… 阳光从窗外射进,沈晚眯了眯眼,伸了个懒腰。突然耳边似乎传来一阵喊声,越来越清晰: “小安!小安!你在吗?我有话对你说!”这声音,怎么听起来那么熟悉…… 沈晚一个激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床上跳起,内心崩溃:不是吧,她不是在做梦吧?昨日她都那么跟他摊牌了,那个混蛋怎么可能还来缠着她??! 沈晚偷偷从窗外看去,草坪上的科克身穿一袭黑色长袍,总算看起来不那么辣眼。不过这草坪上一堆蜡烛摆出的,这是个什么形状?不规则的……她正寻思着该如何逃脱,突然下面科克眼尖,看到了窗前隐蔽的一缕金发,他大喊道: “小安!小安!我看到你了,你别走,等我,我立马上来!”沈晚身形一滞,急忙开窗大喊: “不不不不用了,我下来,我下来……”她披了件斗篷,风风火火地就冲下去。 科克昨日被震惊之后,仔细剖析自己的内心,觉得女扮男装的小安也是极其霸气,让他不免有想要征服她的欲望。不出一盏茶时间,那些先前受到的屈辱都化为灰烬:如果是小安的话,反正日后她也会嫁给他,打是亲骂是爱嘛,何况他是如此心胸宽广之人,小安听过后,会不会感动涕零呢……想着想着,他勾了勾唇,一步步朝沈晚走近道: “小安,昨天我想了一夜,其实……”话音未落,一阵风哗地刮过,科克惊觉自己身形被定住,还说不出话来。 沈晚身前蓦地出现了个身形高大的男子,侧脸被清晨的阳光镀上一层金光,他微微俯身,看着只到他胸膛的沈晚。心中似有什么呼之欲出。 “你干嘛?”沈晚眸中闪过一丝不悦,蹙了蹙眉:昨晚的事还历历在目,他现在来,又是几个意思? 北宫晗看着眼前脸上闪过怒意的小女人,心抽了抽,眸色渐深。沈晚感觉他的气场不太对劲,随着他的靠近,一步步后退,“咚”地撞上身后的白墙。她看着眼前这个反常的男人,眸中闪过没由来的慌乱,转身就要离开,腰上突然一紧,下一瞬,她已被禁锢在北宫晗怀中。 第五十九章 横插一脚 她抬腿就想踢过去,却不料被那人制住。腿上传来的热度,让她心下慌乱,不自然地低了低头。转瞬间,下巴被一双大手抬起,唇狠狠地袭来。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双手握拳,使劲锤着北宫晗宽阔的胸,却无疑是火上浇油。唇渐渐变得火热,他不顾她的推拒,大手抚上她脑袋,按向自己,加深了这个吻。沈晚不敢再动,身体里,一阵阵异样的感觉流过,她紧闭的牙关开始松动。北宫晗见此,用力撬开,宛若品尝着芳醴,唇舌间一缕醇香漫开,让他不由得被蛊惑,想索取更多。 北宫晗缓缓放开她,看着她微微喘息的模样,心中似有什么划过,酥酥麻麻的,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他愣愣地站了一会儿,脑中热度慢慢下去,才惊觉自己做了什么,耳根“唰”地红透,他咳了咳,犹豫道: “……对不起,是我唐突了。我……既然亲了你,就一定会负责。”小时候娘跟他强调过很多次,若是他日后吻了个姑娘,不管有什么阻碍挡在前方,首先要做的就是负起相应的责任,不然不是正人君子。 他黑眸中闪烁着懊恼:刚刚自己是怎么了?看到小丫头和科克待在一起就控制不住自己,却没想他昨晚说了多么伤人的话。这是……嫉妒吗?他喜欢小丫头?想到这儿,他双眸突然睁大,似乎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沈晚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听到他这么一句,呆呆地道: “哈?” 一旁的科克被定住穴位,看到这一幕,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这混蛋是谁?从哪儿冒出来的?!怎么能半路横插一脚?!小安是他的!这个混蛋居然,居然做出如此轻浮的事! 北宫晗第一次向女子说出这番话,一时间有些局促不安。他呼了口气,沉声道: “丫头,我喜欢你。” 沈晚震惊地看着他,一时间脑海中窜过千百个想法,她皱眉道: “你什么意思?昨日还不耐烦地赶我走,今日便这般?北宫晗,你到底怎么了?这样忽冷忽热的,我很不习惯。” 北宫晗眸光一暗,抿了抿唇道: “小晚,对不起。我心里知道你是一路急着赶回来的,但我那时……被嫉妒冲昏了头脑。现在想来,你若是喜欢谁,我也不该表现得如此过激。”喜欢谁?北宫在说什么?她怎么听得越来越迷糊了…… “我这个人生命中的大部分岁月里,都是与武器相伴。我很迟钝,花了很久时间才弄懂了自己对你的心意。我也不会说什么漂亮情话,或许你也只是拿我当哥哥看待。即便如此,我还是要说。”他顿了顿,认真地看进沈晚的一汪蓝眸,轻声道: “我不想一辈子只当你的哥哥。”有些话,若是不说出来,对方是永远不会知道的。他终于正视了自己的内心,还好,不算太晚。 “咚咚咚咚” 沈晚怔怔地望着他,一颗心似乎要跳出胸腔:她这是怎么了? 对面男子的话语,如同一包催化剂,在她还不清楚这种心悸到底意味着什么时,却正悄悄地改变着他们之间的状态。 北宫晗见她许久都未出声,心下一沉:果然,她喜欢那个男人吗?可是他哪里好…… 突然,一双唇猛地贴上来,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北宫晗呼吸一窒,惊异地望进那双带着迷茫的蓝眸。 柔软的唇探索似的轻轻吻着,两颗心仿佛呼应般,隔着胸腔,不受控制地激烈跳动着。待在军营里那么多日,见过多少男子,却从未有现在这一刻的心悸,这是喜欢吧。沈晚想到这儿,心下便也释然,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唇瓣缓缓碾磨,渴求他的回应。 北宫晗毫无防备,如同一座雕像般静止了。血液渐渐沸腾起来,身侧的拳头握了松,松了紧,可他现在是清醒的,不敢再有半分逾越之举。沈晚看着他一脸小心翼翼的模样,“噗嗤”一声笑了: “你刚刚这么强势,怎么现在跟个木头似的?”北宫晗呆呆地看着她,喃喃道: “小晚你……什么意思?” “我都主动了,你还不明白吗?”沈晚挑眉。 “……”北宫晗瞪大眼睛,眸中闪过狂喜和不解。沈晚见他没有任何反应,眉一皱,佯怒道: “若是不愿意,那便算了。”她转身就走,腋下和小腿突然传来一阵向上的力。她轻呼了声,人已经被北宫晗抱在怀里。 “愿意,怎会不愿意。”他沉沉的嗓音给人极大的安全感,一直蔓延到心里。沈晚嘴角一勾,靠在他胸膛上,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在他颊上浅浅一吻。 “你不喜欢科克?”沈晚听着胸腔震动发出的共鸣声,眉一皱: “啊?开什么玩笑?!那个混蛋,我讨厌他还不及,怎么可能喜欢他?”北宫晗闻言,心头掠过狂喜:还好这一切不过是自己的嫉妒心在作祟,还好……其实现在想想,那个骄纵跋扈的人,如何会配得上小丫头? “你还要这样抱着我多久啊,累吗,重吗?放我下来吧……”沈晚眨了眨眼道。 “不累,不重,不放。” …… 神州大陆,祁国。 “三弟,你回来了怎么也不告诉大哥一声啊?”太子尉迟辉大摇大摆地走到桌案旁,朗声道。 “有事出去了趟,没来得及。”尉迟轩淡淡道,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予。尉迟辉心下恨恨:哼!不就是得父皇喜爱了点吗?在这儿给他摆臭脸?什么东西……脸上却笑问: “听闻前些日子父皇为你选王妃,你没一个看得上的?父皇是不了解你的口味,要不择日,本王为你仔细挑选几个美娇娘送到你府上,你好好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不牢大哥费心了,尉迟过不惯这种生活。若是你自己想,何不再多纳几个妾,争取在明年组建一支童子军呢?”尉迟淡淡道,起身往门外走去。 尉迟辉捏了捏拳头:混蛋尉迟轩!居然敢变相嘲讽他!他平日里与尉迟轩明争暗斗,输多赢少。本是抓住了他的弱点,想在孩子上胜一筹,可那些个儿子,竟然没一个争气的!不是痴傻呆愣,就是游戏花丛,不然父皇也不至于对自己失望,把重心转向那个混蛋! 手摸上腰间佩剑,一抽,他迅疾刺向一袭白衣的尉迟轩。后者却似乎背后长眼般,倏地转身,双指夹住剑,使劲一推,尉迟烈被大力挟制着往后急退,摔在了地上。 “大哥若想比试,还是先通知我一声。不然砸到了这殿中的名贵器具,可就要你破费了。”尉迟轩淡淡说完,抬脚就走,留下尉迟辉一人缓缓撑地坐起,眸中闪过怒火:好啊!好你个尉迟轩!别忘了,不论如何,本王都是太子!他倒要看看,这场皇位斗争,到底谁胜谁负! …… “古鹰,蓝姨那边怎么样了?”尉迟覆手问。 “回殿下,派去的暗卫说,一路上平安,并未出现什么状况。现在他们已经到达毓国,安顿下来了。” “继续暗中保护。” “是。” …… 幻族。 “小瑾,人死不能复生,过去的事就别再沉湎了。来,今日这晚餐是小洛专门为你做的,他的手艺一流,连木长风这小兔崽子都赞不绝口,你一定得多吃些。”慕斯笑道。 “嗯,谢王上。”商瑾唇角一勾,身侧的慕凝九愣了下:出事后,他许久都不曾这般笑过了。尽管见过无数次,却还是不由得一次次被他的笑容所感染。 “商兄,萧洛敬你一杯。”商瑾闻言,抬头看向那个温润如玉的男子。 “菜做得很不错。”商瑾赞道。 “谬赞了。” 木长风看着两人你来我往的,似乎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意味,却还不嫌事多,眨了眨眼,对慕斯说 “爹!商瑾是我姐的男人,叫你王上也太疏离了吧?”慕凝九挑挑眉,看向他:这小子到底想干什么呢? “咳咳咳……”慕斯听木长风的话一惊,转头询问身侧克莱尔的意见。后者沉吟了会儿,弯了弯唇道: “对,小瑾啊,你这孩子待九儿这般好,九儿又那么喜欢你,反正早晚要成亲,就唤我们一声爹娘吧。”小瑾刚刚经历了一场悲剧,此时若是这样能让他快点走出这些伤痛,她自然愿意去做。 商瑾惊讶地挑眉,看了看慕斯,见他点点头,心中涌起一阵难以言喻的激动。他沉默良久,缓缓开口: “爹,娘。”桌底,一双柔荑搭上他冰凉的手背,他转头,看到慕凝九扬起的眼角,心下一动,不由自主地把另只手附上,缓缓摩挲着。 “哎。”慕斯使劲地点头,眼眶微红:九儿苦了十多年,现今能找到小瑾如此良人,他这个做父亲的,真是为她高兴。 木长风闻言,斜眼偷偷瞥着萧洛的神情,见他垂眼低低喝茶,心中快意:哼!我姐和姐夫是很恩爱的,萧洛你这个第三者休想插足,还是趁早断了这个念头吧!毕竟,长痛不如短痛嘛哼…… 第六十章 给予原谅 慕凝九顿了顿,道:“爹,娘,我和阿瑾商量过了,再几日,等他伤口愈合,就去神州大陆。” 木长风一惊:“凝凝?你要离开幻族?去多久?我和你一块儿去。” “傻木木,你还要跟着你师父修习幻术呢,怎么能与我一道?”慕凝九皱眉。 “那就把师父带上一起去,神州大陆不安全,我们也好为你保驾护航啊。”木长风撇了撇嘴道。 “不行!你这小崽子怎么如此任性!你姐去神州大陆是有事情要干,你瞎搀和什么?我不同意,你别想去。”慕斯给了木长风一个爆栗,佯装生气道。 “师父……”木长风见他爹不同意,立马转向萧洛求情。一双蓝眸中亮晶晶的,闪着希冀,让人不忍拒绝。 “不行,阿木。”萧洛沉声道。还有十来天就是渡劫的日子,他若是在神州大陆,灵力受到限制,梦中不可控因素又太多,岂不更加危险? “哼!!!”木长风不明白萧洛有什么好不同意的,他去神州大陆能够和凝凝待在一起,多好!气愤间,拿手中筷子狠狠戳着碗里的白米饭,像是要把它当做萧洛剁碎。 萧洛瞥了眼,突然淡淡道: “既然你不喜欢吃,那以后也就别吃了,明天就给你换宫中的大厨。” 木长风一个激灵,“啪嗒”地一声放下筷子,蓝眸眨巴眨巴的,透出惊惶。他可怜兮兮地看着萧洛道: “师父,我错了……” 慕凝九心中不忍,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木木,你就在这儿认真修炼,我们尽量早些回来好吗?” “……”木长风噘嘴,定定地看着慕凝九。 “额,那个小瑾啊,这兔崽子不听话,让你见笑了。”慕斯尴尬道。 商瑾眼睛一弯,笑道:“不会不会。”如同一望无际黑色虚空的墨眸中,似乎亮起盈盈光泽,把一双眸子衬托得璀璨起来。对面的慕斯眯了眯眼,心忖:小瑾这孩子,怎么生得这般俊美?九儿和他在一起,都显得有些失色了。 “商兄,你父亲前几日已经醒来过几次,指名要找你,吃过饭我带你去吧。”萧洛道。 “好,麻烦了。”商瑾点了点头。 “无事。” …… 商瑾轻轻走到床边,看着那气质出尘的男子,心中百感交集。身穿一袭白衣,不似尉迟轩那般冷峻,他如同那柔和的皎月,仙风道骨,让人难以接近。商瑾静静地看着百里泽,轻声唤道: “爹,瑾儿来看你了。”百里泽闻言,缓缓睁眼,一双眸子明亮而精致,却不是普通沉黑,而是透出浅浅墨绿色泽。 “瑾儿,爹对不住你。”他的声音清脆悦耳,此时却掺杂着无法抑遏的颤抖。商瑾闻言,瞬间红了眼眶,不住地摇头: “爹,不是的。是瑾儿无用,瑾儿没能保护好他们,保护好您,让您受苦了……”百里泽缓缓坐起,用手紧紧搂住痛苦难耐的商瑾,一面轻拍着他的背,一面道: “孩子,别自责了。这些年爹没能看着你长大,没想到最初只有小小一团的瑾儿,已经出落得如此高大俊俏了……孩儿,你可曾怨过爹?”他眸中闪过悲凉和一丝复杂情感,颤声问道。 商瑾稳定了情绪,沉声回道: “爹,瑾儿从不曾怨过您。当时得知此事,我是有过震惊和不解,但您和娘如此做,定是有原因的,不是吗?爹,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再分离了,好吗?” “爹答应你。” 慕凝九在门外,心中浮起一丝暖意。商瑾抬起头,对上她的眼睛,转头跟百里泽说: “爹,瑾儿给你介绍个人。”他从门口把慕凝九拉进来,百里泽看着他俩十指相扣的手,不由得挑了挑眉。 “我的爱人,慕凝九。”商瑾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传达出的情愫如火般炙热滚烫。 “小九生得真美,这几日,也是你在照顾瑾儿吧?辛苦了。”百里泽勾了勾唇。 “分内之事,不辛苦。”她轻轻道。 百里泽惊讶地扬了扬眉:瑾儿看上的姑娘果然好,她不像那些个唯唯诺诺的小女子,也足够谦逊大方!两人还没成亲,就已经把瑾儿当家人对待,若不是真心喜欢他,又怎会如此?此等良人,实在难得,一定要让瑾儿抓住了。思及此,他笑将起来道: “爹喜欢小九这性子,不遮遮掩掩的,又成熟稳重,瑾儿做事毛躁,日后还要拜托你多照顾了。” 慕凝九惊讶地挑眉:原以为商瑾父亲看起来难以接近,又是神州大陆之人,受封建礼教影响,可能会觉得她的话有失分寸,没想到这么快就以爹自称起来了。她心下一喜,毫不含糊地叫道: “爹,我们都是互相照顾。”百里泽见慕凝九叫他爹,嘴笑得都要咧到耳朵边了:真是越看越喜欢,小九与一般女子不同,也难怪瑾儿如此爱她。 商瑾眸中洋溢着喜悦,原本沉重的心似乎放下了些,他道: “爹,再过几日,我们就回去找娘。” “小九呢?”百里泽问。 “小狐狸和我们一道。” “那太好了。到时与你娘,还有小九你父母好好商量商量,把你俩的婚事趁早给办了。”百里泽拍手笑道。 慕凝九眨了眨眼,转头看商瑾,笑问: “这事我倒好说,主要是阿瑾。”百里泽挑了挑眉,用询问的眼光看了眼商瑾,后者尴尬一笑,就听慕凝九戏谑道: “阿瑾是毓国风流倜傥的商小公子,府上的美人儿,还有青楼的那么多姑娘,可都心心念念着你呢……” “瑾儿?这是怎么一回事?你给爹和小九好好解释解释!”百里泽皱眉道。 商瑾见此,急忙摆手澄清: “爹!不是这样的!”他咽了口口水,看向慕凝九: “小狐狸,我承认我以前虽然喜欢各种美人,也…也常去青楼,但从来没有往府里带过!而且……”他顿了顿,见慕凝九斜眼看着他,耳朵浮起淡淡红色, “我只吻过你一人,你知道的。”嗯,他的吻技,确实……慕凝九暗忖:原本只是想逗他玩,调节调节气氛,没想到还能看到这样一幕。她眼睛亮亮的,舔了舔嘴唇道: “嗯,暂且信你一回。” …… 火族。 “安,你们原先说只去幻族,怎么如今又要去神州大陆了?”赛琳娜蹙眉。 “北宫的家乡是那儿,总不好一直待在我们火族吧?况且,使用空戒要用到我的灵力,所以我得和他一起。”沈晚回到,随即眨了眨眼:这只是一方面,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自己不想和他分开。若是他独自走了,没有空戒,那她必须要长途跋涉才能去见他一面,这对于刚刚确定关系的两人来说,无疑是种煎熬。况且,她也想从神州大陆入手,找找黑法术的一些线索,争取在他们进行下一步动作时,将人揪出来。 “既然如此,你们一路上都小心点儿,神州大陆虽比火族要安全,但若有事,也千万要记得保护好自己,知道了吗?”赛琳娜皱眉,握住沈晚的手道。 “娘,知道啦,我们会注意的。” “对,北宫,你和安两人最好待在一起,关键时刻,可以使用空戒进行转移。不过记住,空戒不是万能的,它最多承载十人。” “是,王上。”北宫晗拱了拱手道。 “我们这便去了,不必挂念。”沈晚勾了勾唇,右手张开,一道火红的灵光被空戒瞬间吸收,微红的灵石瞬间变得彤红,把一行四人笼罩在内。 “咔嚓”地一声,殿门突然打开,哈彻冲进来,大喊道: “小七!小七!一定注意安全,早些回来!哥哥等你!” 沈晚闻言转头,看到哈彻眸中蕴藏的浓浓愧意,嘴唇动了动,下一瞬就消失在了原地。 哈彻恍若虚脱般瘫坐在地上,眼眶通红。脑海中回放着沈晚刚刚说的几个字: “我原谅你了。” …… “他们去幻族了呢。你说要处理掉的人,怎么不动手?提前暴露,游戏不就进行不下去了吗?”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丝漫不经心。 “桀桀,我想到了另一个更好的办法。破解黑法术,是需要神识的,若我们能通过他们,摸清楚幻族的地形,那么……” “那么找到残桓,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呵呵,上次控制公主失败了,那丫头应该已有防备。这次,你又选了谁?” “你说呢?” “公主的那个心上人?” “不愧是我的合作伙伴,一点就通。” 甜美的声音突然道:“我们的人,如今仅有一百余人,还是不太够呢。” “局限于四族,确实不够。若是再加上神州大陆呢?如此宽阔的地域,还愁不够人吗?”沙哑的声音道。 “这么说,你已经有下一步计划了?” “那是自然。” …… 幻族。 “王上,火族公主求见。” 慕斯挑了挑眉:“火族公主?她如何会来这里?请她进来。” “参见王上。”北宫晗与沈晚齐声道。 第一章 消除印迹 “有何要事?” “不瞒您说,我有个朋友他中了黑法术,如今只有您族中的残桓可解,对于未经过同意的贸然来访,我们很抱歉。” 慕斯皱起眉头:“你说黑法术?你那朋友是哪里人?黑法术如此恶毒,早已失传,他如何会中?” “他是神州大陆的,不知何原因身中此术。他不过是个普通的孩子,却受此牵连,还请王上能救救他。”北宫晗拱了拱手道。 慕斯沉吟着,倏地,大殿门一开,传来慕凝九的声音: “爹,我和阿瑾……北宫兄?沈晚?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爹?慕凝九,你不会是……”沈晚惊呼。 “九儿是我们幻族的公主。”慕斯顿了顿,问:“怎么,你们认识?” “嗯,我的朋友。”慕凝九勾了勾唇,道:“你们俩有什么事吗?若是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 “他们是来求借残桓中的神识一用的,有人中了黑法术。”慕斯道。 “就是那个需要通过祭奠仪式,而获得的黑法术?”慕凝九蹙眉,问: “四族之中,此等邪恶之术居然还存在?” “而且说不定,已经波及到神州大陆了。还记得五儿吗?”北宫晗沉声道。 “那个昏迷的孩子?”商瑾疑惑道。 “他中的是黑法术。” 慕凝九、商瑾和慕斯久久无言。 慕斯缓缓道:“帮忙倒不是什么难事,只是这残桓乃我族宝物,不方便透露具体位置。” “我们可以把五儿交与你们治疗。”沈晚道。 慕凝九点了点头: “爹,此事由我来办吧。” “好,叫萧洛陪你去吧。”慕凝九闻言一愣,随即转头看了眼商瑾,握了握他的手表示安慰。她怕商瑾因为慕斯的举动生出什么误会,认为慕斯没能真心接纳他。后者却只是轻轻摇了摇头:自己毕竟还未与他的小狐狸成亲,此等关乎一族存亡的物品,不让他知道也正常。 四人说笑着走出了大殿。沈晚看着慕凝九和商瑾交握的双手,挑了挑眉道: “你们两个?” “那你们?”慕凝九反问道。 北宫晗惊讶道:“你怎么看出来的?”他和小丫头觉得时机不成熟,一直没跟她父母讲这件事,也未曾被发现过。怎么一到这儿,就被慕凝九给戳穿了? “这个嘛……”慕凝九冲商瑾抛了个媚眼,道:“可能是直觉吧,你们两人之间的氛围和以前不一样了。” “不对啊,可商兄你不是冰城王子吗?这样没问题吗?”北宫晗皱眉。 商瑾眼神闪过一抹恨意,随即一黯,正打算开口,被慕凝九制止住,她冷冷开口道: “冰城的那个混蛋,根本不配做阿瑾的外公。你们不知道,麦基此人心胸狭隘且暴戾之极,他不仅抓走阿瑾的爹,还杀死了他的朋友。”商瑾的心又是一痛,他抿了抿唇,一言不发。 “商兄,对不起,我……”北宫晗伸手用力抱了抱商瑾,在他耳畔轻声道: “你记着,无论敌人如何伤害你,你都有我们这群朋友。这种关系,是不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改变的。” “对,商瑾,若有需要,我们一定帮你。”沈晚附和道。 “谢谢你们……”商瑾哽咽道。尽管想到有关这件事时,内心还是跟被刀剐般疼痛,但这种感觉,不会持续很久的,他要坚强起来,因为他不能辜负这么多人的爱。 “唉等等……慕凝九,你是幻族公主,木长风是幻族王子,你们……”沈晚突然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对,我们是亲姐弟,很不可思议吧。”慕凝九笑起来,“当初我也是这么觉得的。” “缘分哪缘分,妙不可言。”木长风一蹦一跳地走到他们面前,身后跟着萧洛。 “木兄!”北宫晗拍了拍他的肩,看了眼萧洛问道:“这位是?” “萧洛。” “北宫晗,沈晚。”木长风一一介绍。 “幸会幸会。”萧洛笑起来,突然牵起沈晚的手,在她手背上印下个浅吻,柔柔地道: “这位美丽的姑娘,一定是安殿下吧?” 沈晚惊讶地道:“你怎么知道?” “安殿下鼎鼎大名,萧某如何会不知?” 一旁的北宫晗见此皱眉:这小子想干什么?也太轻浮了吧?怎么一上来就吻陌生姑娘的手啊,连他都没吻过的……慕凝九见此,急忙打圆场道:“额,那个,北宫啊,萧洛他其实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初见时,表示一种友好的方式罢了,你别放在心上。”北宫闻言,略显不悦地道: “萧兄,这次便算了,没有下一次。” 萧洛闻言,无辜的眸中闪着晶光:咦,这夏天来了,怎么都出双入对的呢?他瞟瞟身侧的木长风,叹了口气:他只有和木木二人同病相怜了,莫名觉得有点凄惨…… “对啊,北宫,萧洛第一次见凝凝时也是如此,你不要多想啊。”木长风幽幽地补上一句,看到商瑾的眼神后,心中幸灾乐祸:哈哈哈师父,这下你跑不掉了,叫你每天欺负我,只给我吃一点点晚饭!看商瑾怎么帮我收拾你哼哼! 商瑾耳朵“唰”地竖起来,一双墨眸紧紧盯着萧洛,似乎能看出花来。萧洛眨了眨眼,暗忖:徒儿这是要干什么?他真的只是很单纯地表达一种欣赏啊,为什么现在感觉他变成了众矢之的。商瑾转头,直直地瞅着慕凝九。后者暗叫不好:此人占有欲极强,什么醋都吃,和他相比,人家北宫晗还真算是很宽容了……她干笑几声,道: “失陪一下哈。”随即把他拉到一边。 “小狐狸,你给我解释一下……”商瑾一字一顿道。眸色沉沉,似乎正在孕育着一场大风暴。 “哎呀初次见面,萧洛只是为了表达一下礼貌,很正常的嘛。况且,他又不知道我有你了。”慕凝九眨眼解释。 “这么说,他对你是有那种意思喽?”商瑾咬牙道。慕凝九挑了挑眉,眼神无辜: “我可没那样说。” 商瑾双手捏着慕凝九的肩,低沉着声音道: “真是不放心你这只小狐狸独自在外!才几天啊,就给我惹上一株烂桃花。我就该在你身上留个记号,这样,我看谁还敢跟我抢你!”他说着,亮出雪白的牙齿,就要往慕凝九白皙的脖子上啃一口。 “哎哎哎阿瑾你别激动啊别激动……”慕凝九抵住扑上来的商瑾,咬牙暗忖:这祖宗真是的!她若是带着个记号到处晃悠,就算脸皮再厚也禁不住那些耐人寻味的眼光好么?她稳住商瑾后,连忙道: “我发誓!不和其他异性有任何身体接触了!这样总行了吧……”商瑾闻言,舔了舔他的牙齿,道: “这次就放过你,哼。” 慕凝九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 众人走走停停,说笑间,北宫晗突然感觉脑中一阵钝痛,像是有人给了他当头一击。他不由地捂住头,闷哼了声,身侧的沈晚见此,急忙问: “北宫,你怎么了?” 那阵疼痛感很强烈,消失得却也极快,北宫晗神色恢复平静,就是嘴唇还有点泛白,他摇了摇头道: “没事,刚刚突然头痛了下,可能是这几日休息不足导致。” 沈晚皱眉道:“以后早些睡,知道了吗?” “嗯。”北宫晗勾了勾唇。 …… “轰”地一声,尘土随着石门的移动,飞扬在空中,把室内变得模糊不清;壁灯“蹭蹭蹭”地窜起,透过扬尘闪着柔和的光。萧洛走进,五指张开,点亮那残桓。慕凝九双手层层交叠,在残桓正下方虚空中制了张透明灵力床,示意萧洛把五儿放上去,随后道: “这神识该如何提取?” “还记得我前些日子跟你提的‘通灵诀’吗?”萧洛道。 慕凝九挑了挑眉:“那不是用于制造幻境,达到难以破除的效用吗?和神识有什么关系?” “我曾在古籍上看到过,‘通灵诀’最初是由创始元灵编成,后传授于座下四门派中的一派,随着时间的推移,和年代的更替,到了今天幻族人的手中。所以这‘通灵诀’就是引出神识的方法。”萧洛道。 “既然如此,我们开始吧。”慕凝九闭眼,脑中倏地闪过密密麻麻的符号,闪着金光。突然,有一条看似简单,实则无比复杂的诀从脑中掠过,她快速一抓,嘴中默念着,双手无意识地在胸前挥动结阵,萧洛亦然。 两人手指间突然迸射出道灿金的灵力,渐渐向上升腾,包裹住纯黑的残桓。 “哗”地一声,残桓如同过了电一般,周身被染成金黄,并伴随着隐隐的闪电。两人睁眼,就见残桓如被从中间一刀劈下,裂开了道深深的纹痕。其间,透明的白丝如同小溪流水般倾泻而下,滋润着五儿全身。这时,一丝丝暗黑的灵光骤然冲天,却很快被白光所吞噬。须臾间,亮光渐渐减弱,如同清冷月华被折叠寄存好,重新回到了残桓内。中间的一条裂缝,却随着亮光的洗礼,缓缓自动愈合,不曾有被剖开过的痕迹。 萧洛撩开他的衣服,发现胸口的黑色芒星已然消失不见,与慕凝九对视一眼,抱起五儿,缓缓关上地下演武场的大门。 第二章 古灵精怪 “五儿身上的黑芒星已经消除,没什么其他问题的话,应该过几日就会醒。”慕凝九喝了口茶,问道。 北宫晗似乎想起什么,一拍脑袋道: “对了,我来这儿的第二件事是为了汤圆。” “就是那只住在迷幻森林的小老鼠?”商瑾挑眉道。 北宫晗从应时手中拿过箱子打开。里面一只毛茸茸的小东西正肚皮朝下趴着,像块平摊开来的地毯;听到动静,也只是微微地动一下耳朵。 “它自从被带回火族后就变得无精打采的,平日里就趴着睡觉,也不怎么吃东西。听闻幻族灵物众多,是休养生息的好地方,我就想,它时刻跟着我也不是办法,要不就寄养在凝九你这儿,等我再来幻族看它?” “我是没问题,只是这小家伙长期不与它的亲人待在一块儿,不会孤单吗?”慕凝九皱眉道。 “我当时也觉得奇怪,他明明是群居动物,为何还执意要跟我出迷幻森林?可如今,即使有空戒,迷幻森林也是到不了的地方。要想进去,得重新从入口走。”北宫晗道。 “便让他待在天水一线好了,那儿也有这个品种的灵鼠,他们可以帮助汤圆恢复。”萧洛勾唇建议。 “那真是太好了,谢谢你们。”北宫晗眸子一亮,顿了顿道: “这样我才好放心去神州大陆啊。” “你们也要去?”木长风挑眉。 “我是狄国太子,无论出门多远,身份都无法改变。相应的,还有责任。”北宫晗沉声道。 “正好,我和小狐狸也要去那边。你们有空戒快很多,可否捎我们一程?”商瑾道。 “那是自然。” …… 熟悉的吆喝声与饭菜香蔓延在整个街道。舞榭歌台,柳门竹巷,高高瘦瘦的人影如烛焰般晃来晃去。紧接着,深而窄的巷子中就爆发出一阵哄然大笑;笑声爬上阁楼,悬挂在翘到云端的碧瓦之上。阳光似从不偏心于谁,被时光碾碎,细细密密地洒遍卫城的一角一落。夏风拂过,红衣女子的裙摆被吹起,与细碎光影交缠融合,如花与蝶般难以分离。黑丝肆意地飞扬,红唇微微翘起,一双满载星尘的眸正静静打量着门楹上那块黑金大匾: 醉花楼。 纤白的柔荑搭上前门,里面的丝竹之音与人声夹杂着传来,她轻轻一推,轻车熟路地直上二楼。周围喝酒作乐、观看歌舞的宾客都纷纷停杯投箸,把目光安在女子身上,嘴里机械地嚼着饭菜,不知盘中滋味。 “嗒”地一声,门一掩,众宾客才回过神,刚刚那丰姿冶丽的红衣女子,恍若从梦中走出的精灵般。 “小释,我回来了,师父呢?”铜镜前,一张瓜子脸,大眼睛的女子身披一件藕荷色描花长裙,闻言,拿着木梳的手突然一顿。她笑将起来,把辫子往身后一甩,飞速转身,抱着来人就转了好几个圈。她清脆的声音响起: “九九!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啊。你不知道,你走后,我一个人有多无聊!毓国长年太平,刺杀行动极少,本想领几个赏金高的任务,却根本找不到!要么是哪家夫人想杀掉相公在外的小情儿,要么就是哪位大臣求歼灭敌党……”叶释说了一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继续抱怨道: “我每日待在这醉花楼,帮忙经营,陪客人喝酒、跳舞,师父还真拿我当舞娘使啊?我根本不是跳舞的料好吗……” 慕凝九拍了下叶释的头,笑呵呵地道: “师父这不也是为你好吗?你一个十四五岁的花季少女,成天想着打打杀杀,倒不如学着那些大家闺秀弹弹琴,养养气质。过几年便可以嫁了嘛……” 叶释闻言,嘴一撅,扯住慕凝九的袖子,嚷嚷道: “不要不要不要,我拒绝!小释要和九九一样杀尽天下穷凶极恶之辈!那些个弱不禁风的女子有什么好的?嫁出去之后,一辈子就毁了!直到人老珠黄,却还得服侍自己的丈夫,和子女。我们女人,根本不比臭男人差,凭什么要给他们做牛做马?我呸!”她狠狠一拍桌子,激动地道: “再说了,臭男人有什么好的?选女人,无非是从家世和姿色两方面看,娶的根本不是这个人!嘴上却蜜里调油地说着‘非你不娶’的话,转眼就又另寻新欢,真真是虚伪至极!” 慕凝九见叶释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噗嗤”地一声笑了,又戳戳她的小脑袋,道: “真是个人小鬼大的丫头!好啦,不嫁就不嫁,小释只是还没遇到对的人。”她唇角勾了勾,眼中蕴起的涟涟波光,让叶释看了一惊: “等等!九九,你回来就不太对劲啊!你平日里虽然也笑,但都是表面的假笑,根本不曾像现在这般开怀……”她皱眉沉吟了会儿,倏地惊呼: “九九!你!你不会有喜欢的人了吧?” 慕凝九诧异地挑了挑眉,笑将起来: “你这个人精!不得了不得了,这样下去前途无量啊。唉,也不知道要怎样的男子才能驾驭你这小鬼头……” “呸!我叶释才不需要什么男人呢!男人……”她正想再说,恍然发现话题被带跑,忙道:“等等,现在不是我的问题。九九,你怎么会喜欢上男人呢?怎么可能呢?”当年她被师父从外面捡回来时才五岁,是九九第一个与她说话,教她许多人情世故。她们虽然还小,却早早看尽了世间的美丑善恶,约定了不被男人的花言巧语所骗。她这趟去出任务,怎么就反悔了呢? “不喜欢男人,难道喜欢女人?”慕凝九抚额问。 “对啊!”她一拍大腿,立刻接道: “九九,你不喜欢我了吗?我是你的小释啊……”对面女子一双美眸忽闪忽闪,立马浮出泪来。慕凝九揉了揉她脸,道: “我怎么会不喜欢小释呢?但我发誓,他不是我们说的那种男人。过几天我要去他府上,到时候带你去总行了吧?” “府上??”叶释瞬间收泪,蹙眉, “他是个当官的?还是皇孙贵族?九九,你不是最反感这种男人吗?” “他不是皇族的,但你应该听说过他的大名。商瑾,商府的小公子。”慕凝九道。 “商瑾?!”小释瞪大了眼,摇头道: “使不得使不得!那个男人有多花心你不是不知道啊,怎么会喜欢上他那个烂花瓶?因为他长得比你好看?” 这孩子想象力真不是一般的丰富,也不知是跟谁学的……慕凝九抽了抽嘴角,道: “额……这个我到时候再跟你解释,你先告诉我师父到底在不在,我回来了总得跟她汇报一声啊。” “哼哼,说起这个就来气……”她一拳砸向桌子,“轰”地一声,桌子中央出现了一个洞。她拍干净手上的木屑,若无其事地抱怨道: “你还不知道,师父居然带了个男人回了醉花楼!” 慕凝九耸了耸肩道:“这有什么好稀奇的?师父招新杀手回来,很正常啊。” “不是!”叶释压低声音道,“我也是听冥说的,那个是师父的旧情人!叫阮音。你瞧瞧你瞧瞧这名字,取得女里女气的不说,真是要把我们师父原本冷酷无情的形象都带偏了!自从带他回来,师父成天待在书房,不接任务不说,还听那阮音的建议,打算把醉花楼修整一番,说是能多招客人。我天哪,醉花阁本来就是杀手盘亘聚集之所,要招揽这么多客人做什么?还真打算开酒楼啊?” 她先前就觉得师父一定有什么过往情事,现在看来,准是错不了了。不过修整醉花楼,也未必是件坏事,师父还不至于被个男人耍得晕头转向。想着想着,慕凝九道: “我去看师父,你去吗?” “不去不去,现在闷得慌,不想见她!”小释气冲冲地坐在桌子上道。 “那你乖乖地别惹事,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 “我一直很乖啊。”叶释眨了眨眼睛,无辜道。 …… “云儿,醉花楼的整修方案我已经拟好,请你过目。”慕凝九正准备推门,听这声音皱了皱眉:按理说她不可能见过什么阮音啊?为何听起来这么熟悉? “师父,我回……智音?!”慕凝九震惊地瞪眼:不会吧,他就是小释口中的旧情人?可他……不是和尚吗? “小九?!云儿,她是你徒弟?”阮音也是完全没想到会碰上她。 “嗯。找到家人了?”云寒影淡淡道。 慕凝九眸一闪,沉声道:“谢谢师父。”她顿了顿,继而问, “您和蓝姨……以前就认识?” “还没收留你前,醉花楼也没现在开得这么大,我们三人一起闯荡江湖。” “那蓝姨现在在何处?阿瑾带了爹回来找她,您知道吗?”慕凝九问。 云寒影手中的动作一顿,抬眼,定定地看向她: “小九,当初为师收留你时,你不过是个襁褓中的婴孩,可你眼中透出的一种荒凉,全全不是个新生儿所该有的。” 第三章 武痴府邸 “为师知道你不是无情之人,你只是被过往的事束缚,而感到害怕不安。如今的你,会比以前更好,为师很开心。” “师父,谢谢你这么多年为我做的一切。”慕凝九看了他们俩一眼,轻声道, “也祝福你们。” 阮音听着她俩的对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们两个怎么突然煽情起来?小九你要找蓝是吧?她正好与我们一道,就在隔壁。” “那太好了。师父,我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慕凝九勾了勾唇,推门离去。 阮音奇怪道:“小九怎么会还和商瑾一块儿呢?她不是讨厌他吗?” “估计若是明日喝喜酒了,你也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云寒影叹了口气,淡淡道。 “喜酒?谁的喜酒?”阮音呆呆地问。耳边突然回想起那句话: “阿瑾带了爹回来找她。” 阿瑾……爹……!!他以前跟商瑾在相城隐寺随便胡诌的命运说,居然成了真?? …… 红光一盛,北宫晗与沈晚凭空出现在一个房间内。沈晚环顾四周,看到雪白的墙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兵器:有宝剑,长枪,青铜刀,银戟……兵器旁边是一张极其简朴的床,她惊奇地问道: “北宫,这里是兵器仓库吗?好大,好多兵器啊!不过,怎么还有张床?” “咳咳,”北宫晗尴尬地捋了捋床上的褶皱,道: “这里……是我的寝宫。” 沈晚诧异地挑眉,蹦出了个音节: “哈?” 北宫晗以为她误解了太子府都是如此,急忙补充道: “只是我从小喜欢住在这种有兵器的地方,踏实。我太子府的其他厢房都是极好的,你不用担心。” 沈晚勾唇心忖:他可真够奇怪的……放着上好的处所积灰,自己跑来这种看似下人住的地方,还说什么踏实。谁与兵器同眠会觉得踏实啊?果真是爱武成痴。 “你平日里,是住这太子府多,还是宫中多?”她问。 “太子府。若是狄国边境有战事,自然就得连夜在宫中商议军情。但宫中不比太子府,花哨的东西太多,很繁琐,我实在不喜欢。所以其他时候,都是住太子府。”北宫晗挠头道。 沈晚闻言挑了挑眉:“这么说,狄国经常打仗喽?” “嗯,狄国与邳国实力相当,又离得近,经常会发生边境领土纠纷,这仗,打打停停的……快有两年了吧。”北宫晗叹了口气道。 “现在局势如何?” “上次据说有冰城的人到过邳国,那儿的百姓都以为是老天爷发怒,流言四起,军心溃散,邳国那一仗,败得厉害。” “冰城?”沈晚皱眉沉吟道,“是麦基那老不死为捉拿商瑾母亲干出的好事吧!不过他怎么敢撕毁双方缔结的契约?这是受过神灵审判的,违约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那老头已经疯了,什么事干不出来?”北宫晗拍了拍她的肩,道: “太子府挺大,我带你四处转转。随后我要进宫一趟,晚饭回来与你一起。” “好!”沈晚点点头。 “小晚,你若是无聊的话,出去逛逛也好。上次你来神州大陆是有任务在身,一定没好好玩过吧?”北宫晗道。 “确实,上次都想着该如何把舞籍弄到手,这狄国的舞蹈倒是也没仔细欣赏过,下午你进宫,我就出去走走。” “青楼那种地方,你一个女孩子家家的,千万别去!要赏歌舞,去那些酒馆也有,听到了吗?”北宫晗皱眉告诫道。 “唉……你怎么跟老妈子一样操心啊!知道啦知道啦!”沈晚推着北宫晗出去,边走边说:“走吧,带我看看这狄国太子府。” 北宫晗勾唇,用大手牵住她的柔荑,眸子清亮。他们一路走着,迎面走来的侍卫婢女见此,都跟生吞了只鸡蛋般。要知道,北宫晗身边婢女本就少得可怜,皇上赐予他的那些姿色好的,他一个没碰,还全部把她们送出府安顿了。这些年来太子爷身边都未曾有过女人,他们都以为,殿下打算抱着他那些兵器过一辈子了。可如今看来,倒不是这么一回事。不过那女子的容貌,为何如此奇怪?金色长发和蓝色瞳孔,美则美矣,却让人无端生出一股惊惧和不适。 待他们走远后,众人开始交头接耳: “这女子从哪儿来?瞧那双眼睛的颜色,以前从未见过,看来怪骇人的。” “殿下不是去寻宝了吗?据说那边有搬都搬不走的整座的金山银山,肯定也有美人吧?估计是那儿带回来的!” “没想到太子爷喜欢这种风格啊,本来还想……唉,现在怕是没希望了。” “呵,你还想飞上枝头变凤凰?!瞧你那样儿,如果是我,倒是还有几分可能……” “哎我说你这人是不是找骂啊!” “好了好了好了,你们俩都别吵了!太子爷说不定只是被这妖女的美貌给吸引,过个几天玩腻了,说不定就又不喜欢了呢?” “这个说法,放在其他皇族子弟身上都有可能,唯独咱太子,你觉得……他一个喜欢兵器二十多年的人,会如此吗?” “咳咳。”那些小婢女握着扫把的手突然一顿,议论声戛然而止。 应时走到她们中间,冷声道: “太子殿下说了,沈姑娘以后便会是这府里的女主人,你们好生服侍着!一个个的,都记住了,嘴巴放干净点儿,别在背后嚼什么舌根。若是让他知道了,立马收拾包裹出府!听清楚了吗?” “是……”婢女们低着头,大气不敢出,唯唯诺诺地应道。 …… “张妈,你挑几个做事利索的婢女去整理下沉笙阁,从今日起,便服侍沈姑娘吧。” “是,殿下。”府中的下人俱是一惊:张妈是太子殿下儿时奶娘,从他出生时便跟着了,他们见了都要行礼,也算是府中的女主管。而如今,太子殿下让她服侍这位沈姑娘,可见她在殿下心中的地位。 沈晚弯了弯眼角,抱着北宫晗的手臂,眨了眨眼道: “北宫,你去宫里吧,我自己随便走走就行。”众人倒吸了口凉气:这女子也忒胆大了点!不仅在太子面前以“我”相称,居然还直呼太子名讳!真是个不懂礼数的野丫头,这女主人之位,怕是坐不稳了……北宫晗却并不在意,只是轻声问: “小晚,我让张妈带你去购置些衣服如何?你来了这儿,也得入乡随俗嘛。” “嗯好,我有什么需要,会跟张妈讲,你不用担心了。快去吧,等你回来吃饭。”沈晚在他脸颊上蜻蜓点水一吻,笑道。 回来吃饭……听起来真不错,北宫晗勾了勾唇角,从心底漫出的喜悦无比明显,他一把搂住沈晚的纤腰,揽进怀中,呢喃道: “那我走了。”下人们的眼珠子都要瞪出眼眶,却只能装作没看见的模样,内心惊叹:这还是那个每日只知道舞枪弄剑的太子爷吗?活脱脱一个情痴啊! …… 商府。 慕凝九看着空无一人的门口,皱了皱眉:她怕商瑾还在睡觉,才晚些来。可这都日上三竿了,为什么大门依旧紧闭?还连个守卫都没有……走错了?不可能啊,毓国难道还有两个商府不成? “笃笃笃”她敲了敲门。一个身穿灰蓝色破衣的管家跑出来,看到慕凝九道: “商小公子还未回来,慕姑娘您先到屋里坐坐吧。” 叶释皱了皱眉道:“这还是毓国第一行商府邸吗?怎么看起来这么衰败啊?”她正想进去,却被管家一拦: “这位姑娘,你不能进。”叶释闻言,握紧拳头正要开口,却被慕凝九抢先一步: “陈管家,这是我朋友。”管家眉头一拧,似乎在做着什么心理斗争,最后无奈道: “请吧。” 入眼的是一个极大的花园,唐三彩的花盆里种着各式花卉草木,却似乎因为长期没人浇水而变得渐渐枯萎凋零,失去了颜色。这是怎么了?府里的下人都去哪儿了?她上次来时还惊叹了下府里花园的大手笔,才两个多月啊,怎么就化为灰烬了?慕凝九唏嘘。 她抬头,迎面对上一个身穿墨蓝缎袍的男子,他脸四四方方的,看起来有些单板,只有眉毛浓密乌黑,斜飞入鬓。身侧一个女子衣着普通,只有头上的一只白玉簪看起来名贵些。那男子见到慕凝九,涣散的眸子如攥住一锭金子般,突然一亮,他上前问道: “这位姑娘芳名?来我府邸有何事情?” 慕凝九不喜欢那男子给人的感觉,皱眉道:“商瑾的院落在何处?”商府有不成文的规定,只有娶妻成家后才会被分配府外的一套院落,而商瑾这么多年都是住在商府。慕凝九虽然上次来过,却因商府太大,还是迷了路。 那男子闻言蹙眉:商瑾那臭小子艳福不浅啊,前些日子送进府一批姿色上等的美人儿,如今又有个如此美艳的人儿来找他。这种事怎么就不落在本公子身上呢? 第四章 金屋藏娇 身侧林氏见自家相公毫不在意自己这个正牌夫人在这儿,如此直勾勾地盯着个陌生女子,心中嫉恨,冷冷道: “从哪来的狐媚子?真没规矩,见了商大公子也不行礼?”哦?他就是商家大公子,商浩之?那旁边的一定是他的新婚夫人了。 商浩之皱眉呵斥:“休得无礼!姑娘,商瑾的院落,穿过那浮桥就到,浩之有事在身,就不留姑娘了,有空一定请姑娘喝茶。”话音刚落,他脸一黑,扯着身侧的林氏就走:本来还想塑造良好的形象,日后也好接触接触,没想到就这么被她毁了。 叶释气愤道:“我呸!那个大妈可真是睁眼说瞎话,自己没姿色,丈夫看其他姑娘不是很正常吗?还有那男的,看到你就盯着不放,眼珠都要瞪出眶了。若他不是商家大公子,我早就冲上去挖他的眼睛解气了!” “好了小释,别跟这种人置气,不值得。”慕凝九淡淡道。 穿过蜿蜒于碧色河面的红漆浮桥,她们仿佛来到了另一方天地。绿葱葱的山上,屹立着一座精致典雅的敞开式庭院,周围零星分布着几个厢房。头顶,一块镶金牌匾端正的安于门楣之上: 软香轩。 慕凝九挑了挑眉:先前来时没注意,这名字取得……啧啧啧,不愧是游戏花丛的商小公子呵。她勾起唇,似笑非笑地望着,眸中闪过一丝沉色。 “你瞧这名字,这男人生来就是玩女人的吧?九九,你怎么会喜欢上他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跟你……”叶释叉腰道。 “停停停!”慕凝九无奈摇头,“小释,姐姐我能分清楚真假好吗?你那些理论都是从我地方学来的,我还会被坑吗?你还太年轻了……” 叶释瘪了瘪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他们走上层层叠叠的台阶,两旁开凿的小渠道“哗哗”地流着净水,一直汇入前面的广泽湖中。 终于知道路该如何走了,慕凝九勾了勾唇,沿着青石板小径一路走到庭院。商瑾还真会享受!不过看来,他也挺得那商衡的喜爱,不然怎么会花重金给他建如此人间天堂?前脚刚跨入门槛,就听闻屋内传来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似能腻出蜜来: “公子!您终于回来了,奴家好想你……” 慕凝九眸子一眯,看到一穿着暴露淡黄罗裙的女子,正趴在商瑾的床上,衣服似乎只是用来突显出她那凹凸有致的身段,而不是用于遮蔽身体。纱裙从胸前穿过,绕到背后,白玉的双峰隐隐若现。那女子见到来人,身体一僵,皱眉怒声道: “你是新来的?公子不让外人进他的房间,你不知道么?还不快滚出去!”叶释捏紧拳头,咬牙正要冲上去,被慕凝九一把拦下。后者微微勾唇,缓缓朝那女子靠近。 女子斜睨着慕凝九,高傲地伸长雪白的颈项。 “啊你……”女子突然惨叫,看着那一双修长的柔荑正狠狠捏住她的下巴,似乎要把她的骨头捏得粉碎。慕凝九周身释放的无形威压让女子不由得一颤,壮着胆伸手打算扯下桎梏,却被用力制住,动弹不得。 “呵呵……”慕凝九笑意未达眼底, “外人?那你可曾见过他胸口的一朵梅花印迹?” 那女子眼神闪了下,立刻道:“那当然!公子亲自给我看的!”慕凝九嗤笑了声,捏着她下巴的手加大力道,女子痛得皱起柳眉,耳畔慕凝九清脆而危险的声音响起: “是吗?可是他的胸口,根本没有什么梅花印迹啊,我逗你玩呢。” “你……”她气得满脸通红,却因受制于人,不敢过于放肆。 “我问你,这软香轩,可还有其他姑娘?” “自然是有的,你想服侍公子,都得排他们后面!而我,是第一个进府的。”那女子不屑地哼了声,眸中闪过骄傲。 “咻”地一声,慕凝九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搁在她脖子上,冰凉的触感如同蛇湿冷的皮囊划过皮肤,立刻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慕凝九见此,漫不经心地轻声道: “我劝你,收一收那伸长的脖子,免得我这手一抖,哎呀……”那女子惊惧地浑身一抖,“你的小命,可能就不保了呢?” “再问你一次,这里还有几个姑娘?” “四个……还有四个。”女子颤声答,这才意识到来人是真的起了杀心: “女侠,别杀我,别杀我!她们在偏房,我可以带你去,只求你千万别杀我……” “给你一炷香时间,通知剩下四个收拾好东西,不属于你们的东西,一样不准带!全部给我在软香轩牌匾下集合,否则……”刀刃蓦地一紧,女子感觉脖颈一阵刺痛,身体抖得像筛糠般,“你知道后果。”慕凝九撤下刀,那女子捂住脖子,大口大口地喘气。 “还不快去!”慕凝九冷声道。 女子一惊,颤巍巍地从床上走下,踉踉跄跄地冲出殿外。 “九九!如此不知好歹的女人,何必跟她废话?直接杀了不是更好?”叶释道。 “商瑾一有容貌,二有钱财,这样的女人都会前赴后继地扑上来,你杀得完么?” “当然!只要你同意,来一个,我杀一个;来两个,我杀一双!”叶释恨恨道。 空气中残留着一股甜腻的劣香,慕凝九厌恶地皱了皱眉,卷起床上玉席,扛在肩上就往外走。远远看见一袭紫衣的男子飞快朝这边走来,她突然停了下来,静静地注视着那边所发生的一切。 商瑾边走边想:小狐狸来得真积极,他还以为要下午呢……勾唇抬头,他看到牌匾下跪着的一排五个女子,意外地挑了挑眉。 为首的那女子脖子上印着道血痕,眼神中闪着不甘和惊惧。见商瑾来了,泛着水光的眸子一亮,扯着商瑾的紫袍,哭喊道: “公子!公子!您可要给奴家做主啊……不知道从哪儿来的野女人,到您房里就拿刀威胁奴家,奴家根本反抗不了,受了伤不说,还差点丢了性命……”她从小就接受训练,知道如何勾起男人的怜悯之心,于是一边诉苦,一边故意露出还渗着血丝的白玉颈项。商瑾看着袍子上,那双柔若无骨的手,二话不说,脚一抬,女子一个收势不及,“扑通”地摔在地上。 “到我房里啊……”商瑾语气幽长,眸色微沉,看不透其情绪。女子点头如捣蒜,附和道: “对,太不懂规矩了!”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奴家……”女子被问得一顿,随后急忙接道: “奴家只是凑巧经过,看到桌案上的宣纸被风吹到了地上,进去整理了下。” “哦?既然如此,你难道没有听说过,本公子的房间,外人不得进入吗?”语气到后面,陡然一冷。女子心中惴惴:都说商小公子一向怜惜美人,为什么她感觉,此人如此难以捉摸……他这是生气了吗? “奴家该死,奴家该死。可那野女人……”话语突然被打断,风声鼓动后,女子感觉脖子上一阵凉意。她转头,看到一把冒着冷气的大刀,架在另一侧脖颈间,身体抖了抖。 “你敢再说一次?本公子未来的夫人,也是你能胡乱诋毁的?嗯?”商瑾忽地凑近,女子被那双凤眸吸引,一时间忘却了害怕,呆呆看着。随后她反应过来商瑾的话,瞪大了眼:刚刚那女子居然是他的未来夫人?商小公子也会娶妻?! “你们是谁送来的,说吧。”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一丝寒意和不耐。 “是……是梁公子……”商瑾挑眉:好小子!平日里也没见他有多大方,这次怎么慷慨到给他送美人来了?小狐狸不生气还好,若是生气了,看他怎么收拾他! “若是还想留着小命,就赶紧滚。” 那些女子刚从地上起来,就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 “等等。”慕凝九抱着那捆玉席,甩到她们面前: “把这个带走。”商瑾看着玉席,眸一闪,抿唇不语。 待人都走完后,慕凝九看都不看商瑾一眼,就朝里屋走。商瑾心中暗叫不好,试探地唤道: “小狐狸?” “小狐狸!”完了完了,这下闹大了。他瞥了眼门口皱眉打量着他的叶释,匆匆跟进去,轻轻合上门。商瑾,你最好把九九给哄开心了,不然,我饶不了你!叶释心忖。 商瑾见慕凝九不与他说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桌上一盆水晶葡萄,立刻抓过一把,灵活地一颗颗剥好,放到空盘里。他道: “小狐狸,我承认,我从前的名声是不好,但那些都是作秀。我从没主动接触过除你以外的任何女子,也从未往府里带过。这些女人,是我以前结交的公子哥,趁我不在时送来的。我并不知情。”他把剥好的满满一碗葡萄推到慕凝九面前,见她慢条斯理地吃着,紧张的情绪缓解了些。 “你没主动,那她们呢?别忘了,我也是待过那种地方的人。她们的动机和目的,一眼便可看出,我不信,你会不知道。”慕凝九开口,缓缓道。 第五章 浴池水暖 “这次是我错了,你要怎么惩罚我,我都愿意,只是……只是不要不跟我讲话。”商瑾垂下眸子,掩去眸中的一抹伤感。慕凝九皱眉:他才从丧友之痛中走出,自己这样,是不是太苛刻了?毕竟她也清楚商瑾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一想到这个怀抱,也曾有过其他女子停留,心中就涌上一阵不悦。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沉香,她闭眼嗅了嗅,淡淡问:“你刚刚,去了哪里?” “原先合作过的几个商家,要定购下一批货,这几日去朋友家看了货,后来去酒楼谈了合作事宜。”商瑾顿了顿, “他们说要去青楼谈事,被我拒绝了,就去了醉花楼。我本来想,你可能在,就顺便找一找你,没想到你先到这儿了。”还算知道让她把关……她星眸中闪过复杂情绪,突然站起,凑到他耳畔,红唇轻启: “这个味道,我不喜欢。” “对不起,以后不会了。”商瑾一愣,急忙起身,慌慌张张朝后门走去,边道: “我去洗个澡,很快就来陪你。” …… 主卧的后面,就是一个浴池。此时,烟雾缭绕,一阵淡淡的植物香弥漫空中。一个雪白的背影在雾气中若隐若现。一头青丝缠绕,几丛飘散于水中,绽开优雅精致的花。一双柔荑突然抚上他背,商瑾一僵,听到清脆的声音后舒了口气。 “阿瑾,我这人,心眼儿极小,只能容下你一个。”慕凝九看着他背上结痂的伤痕,叹了口气道: “我知道你不会带陌生女子回家,我知道的。只是……”手腕突然一紧,她突然感觉身子向后一仰,便落到了商瑾怀中。红色衣服被水迅速打湿,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因温水而打开,她舒服地眯了眯眼。富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边: “小狐狸,我心眼儿也小,这里……”他指了指胸口的位置,“除了你,再容不下别人。”看着眼前发鬓微微凌乱的女子,商瑾眸色渐深,伸手取下她发间的银钗,墨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几缕散在胸前,衬得肌肤越发白净透亮。一双星眸也似蒙上了一层迷雾,像初见时那般,看不真切。 他喉结动了动,吻上那红唇。慕凝九一怔,随即勾唇回应。唇瓣相贴,无比契合,两人身体如同过了电一般,浴池中的水也开始渐渐升温。慕凝九眸中含着一丝笑意,倏地狠狠吮着他的唇,丁香小舌撬开他的牙齿,探了进去,攻城略地。商瑾浑身一颤,暧昧的酥麻涌上心头,揽着纤腰的手突然一紧,狠狠把怀中娇躯扣进怀中,毫无规章的吻接二连三地落下,不留一丝喘息的空隙。 空气火辣辣的,慕凝九双颊被蒸汽熏得红扑扑的,眸中似乎能拧出水来。身体一阵空虚感升起,她双手开始不老实地在商瑾身上点火。每碰一处,那一处肌肤就仿佛着火般,燃烧着商瑾的理智。没过多久,商瑾的丝质浴袍已被褪下,慕凝九看着眼前精致的艺术品,眸中窜起火苗。纤白修长的手指轻触胸前一点,商瑾倒吸口凉气,感觉一股热从小腹间层层涌上,有招架不住之势。眼看身前的罪魁祸首没有丝毫收手的架势,她微微俯下身子,商瑾喘着粗气,磁性而魅惑的声音透出隐隐警告: “小狐狸,你别玩火。” 慕凝九轻笑了声,不管不顾地伸出手,灵活地在他胸前撩拨。商瑾头往后一仰,闷哼了声。慕凝九见此,嘴角笑意更盛。商瑾见眼前之人好整以暇地做着这一切,而她做得每个举动,都似一簇火苗,点燃了他最原始的狂野,郁闷而愤懑。商瑾瞪眼,见那双手还打算继续向下,赶忙伸手钳制住,喘息道: “小狐狸,够了……”再往下,他真的不能保证,自己还会有理智残存。 “够了么?”慕凝九抬头,顽皮地笑着:“可是你的身体,并不是这样说呢。”她腿贴着他内侧肌肤摩擦了下,听到他情动的一声喘息,感受到他胯间的变化,坏笑道: “既然这样,我先上去等你好了。” “哗”地一声,慕凝九飞速上岸,拿了木架上商瑾的外袍一批,哼着歌,轻快地走了出去。好你个小狐狸!点完火就跑!商瑾大口大口地喘息,极力压抑着小腹间的阵阵热潮,双颊晕着淡淡粉色,不知是被撩的,还是被热水蒸的。 “慕,凝,九!”他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道,像是要把她吃拆入腹般。 …… 商瑾走到寝卧,见慕凝九身穿他宽大的紫色衣袍伏在案上看书,一头黑丝还未全干,湿漉漉地滴着水,从雪白的肌肤上流下,闪着浅浅光泽。他走过去,一手把她揽到自己腿上,轻咬着她的耳朵,呢喃道: “坏狐狸……” 慕凝九轻哼了声道: “此事就算过去了,不要再有下一次。” “绝对不会了。”开什么玩笑?!如果再被这小狐狸撩拨几下,而后戛然而止,自己非得发疯不可!太磨人了…… “哦!对了,你娘也在醉花楼呢,你们还不是生生错过了?” “嗯?娘怎么会在那儿?” 慕凝九打了个响指,狡黠地笑道:“你一定想不到,智音居然也有喜欢的人。而更不可思议的是,他喜欢的,居然是我师父。” “那个神棍?”商瑾似想到什么,喃喃道:“难怪了难怪,我说他一个出家人怎么会懂……”他突然停下,眼睛一眨。 “懂什么?”慕凝九扬眉问。 “呵呵,没什么没什么。”他又怎么会说,自己当初喜欢她,还是智音点醒的。 “还有你娘,和他们是旧相识了,所以才在醉花楼。唉,这世界也忒小了。” “都是冥冥注定的事。”商瑾用手缓缓摩挲着慕凝九的纤腰,缓缓道: “是我们娘。” 慕凝九一愣,随即笑开,眸中倒映出商瑾柔和的脸庞。 …… 冰城。 麦基缓缓睁眼,看到头顶耀眼的阳光从冰玻璃窗内照射进来,不适地眯了眯眼。 “王上!你终于醒了!”身侧王后轻软的声音中带着欣喜。麦基甩了甩头,记忆又回溯到昏迷前的那个片段,藏在被子底下的手狠狠握紧:商瑾……商瑾……贱女人的杂种!不把你千刀万剐,实在难解我心头之恨! “啊!!!”他低低怒吼,凸出的惨白眼球上布满了网状的红血丝,显得格外狰狞恐怖。 “哧啦”地一声,两根冰棱直直穿透身上棉被刺出,离王后低头五寸处远,散发着丝丝冷意。她瞳孔一缩,颤声道: “王上,你实话告诉我,你此次出兵,不是去把卡洛儿带回来的,而是另有所图,对吗?” 麦基长舒口气,平复了呼吸,笑道:“沙琳,你怎么会这么想?根本没有的事。” “那你为什么会受伤?我不相信这是卡洛儿干的。”沙琳皱眉。 “沙琳,你不要问了。”麦基突然道,“你不会想知道的。”他嘴中默念了什么,右手张开,沙琳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的掌心,眼神空洞。 “还是乖乖睡觉吧。”他五指一收,沙琳软软地倒在地上。 “来人!”他淡淡道,“王后累了,带她回去休息,没有孤的允许,不得放出。” “是!”麦基看着手心中的一团黑气,嘴角缓缓浮现一丝狞笑:看来这秘术,还挺好使。那日答应完成任务就把它给维娜后,他自己花了一夜,先把它看完了。里面的咒语,只要看一遍就能完完全全地印入脑海,这催眠术,便是里面主要讲的。而防止别人对自己使用催眠术的方法,则是让她喝下自己的鲜血。他翻身下床,右胸口的伤口被牵扯到,他眉头拧成一团,坐回床上。苍白的面容上,青色的胡茬格外明显。他咬牙忍住喉中的一阵辛甜,攥紧的拳头因愤恨而微微颤抖。 “拿刀和器皿来。”他沉声道。 “哧”地一声轻响。血液缓缓滴进高脚杯,很快就填满了。空气中散发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味。他看着那鲜红的血,嘴角勾起个残酷的弧度。避开伤口,他快速披上衣服,走到宫殿宝座坐定,闭眼休息。 “王上,维娜求见。” “进来。” “王上,我按你要求,把人全部带到蛮荒岛了。你说的秘术,该给我了。”维娜的声音透出一丝慵懒的妖媚。 “好!”麦基笑道,“这次合作整体还是挺愉快的!虽然出了点意外,但目的达到了。来……”他一挥手,侍卫端着个盘子,走到维娜身前,“今天早上刚杀了个侍卫,新鲜着呢,我们干一杯!” 维娜嗅着酒杯内的血,眸中泛起一丝阴狠,勾了勾唇: “虽然感觉没那么可口,不过……”她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舔了舔沾有血液的红唇,道: “合作愉快。”麦基见她尽数喝下,眉一挑,从宝座下暗格取出一本黑色软皮书,道: “给你吧。” 维娜接过,躬了躬身,笑回: “谢王上。” 第六章 不论世俗 狄国皇宫。 “父皇,这是您要的金蚕,吐出的金丝价值连城,也可用于治病,只需以心头血滋养。”他指了指盖在上面的凝冰布,道: “盖上它,放于阴凉处即可。” 北宫岑接过,大喜过望: “晗儿,太好了!有了这金蚕,狄国便能置购更多的军火兵器了。对了,晗儿,”北宫岑眨了眨眼,悄声道: “父皇虽然知道这可能是谣传,但你看你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可有什么心仪的女子?” “不是谣传。”北宫晗沉声道。 “啊!?不是?”北宫岑激动地一拍大腿,快速起身,走到他旁边道: “晗儿,父皇千盼万盼,总算是盼到你开窍了,还给朕带回个儿媳!告诉父皇,她是哪家的姑娘?朕好为你们赐婚……” “父皇,小晚是异族人。儿臣怕……”北宫晗眸色一黯:这也是他迟迟不与他人说小丫头是未来太子妃的原因。若是群臣百姓都持反对态度,他宁愿与她就像现在这样。太子妃,不过是个头衔罢了,小丫头也定不会喜欢它所代表的一些东西。 北宫岑愣了下,皱眉道: “她莫不是那什么冰城的?” “她是火族人。”北宫晗道。 “确实是个棘手的问题……”北宫岑闻言,沉吟了会儿,随即抬头,定定看向北宫晗,“晗儿,你有多喜欢她?” “世人认同也好,反对也罢,儿臣今生,就只认定她一人。”北宫晗一字一句坚定道。 北宫岑久久无言,摇头道: “晗儿,父皇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你这个成天舞枪弄剑的小子,居然会如此痴情!父皇当然是希望你娶自己爱的女子,但是,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你,是狄国的太子。” “为何太子就要受世俗与流言的束缚?都说皇家儿女能获得一切他们想要的。到头来,竟是连寻常百姓都唾手可得的幸福都无法企及。”北宫晗皱眉。 “很多事……”北宫岑叹息一声,“都是身不由己。你既想她得世人认可,又希望她不必遭受非议,鱼和熊掌,岂能兼得?” “你既让她出现在众人的视野里,就已经做出了决定。父皇能帮你的,就是尽量权衡好皇上与父亲两个角色,适当地为你说上几句话。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他拍了拍北宫晗的肩,缓缓道: “既然认定了,就保护好她。”不要像爹一般,得了江山,失了所爱。他心中补充。 “嗯,儿臣知道。”北宫晗轻声道。 …… 一袭墨黑长袍被风鼓动,飞扬的袖间,金丝绣着的一朵朵祥云栩栩如生。青丝用玉冠束着,黑直的发尾披于身后,显出宽厚笔挺的背脊。太子府的下人只觉一阵风过,眨了眨眼,黑色劲装的应时朝他们吩咐道: “准备饭菜吧。” 沈晚刚与张妈从冰秀阁定制了十几套衣服回来,前脚刚踏进门,北宫晗就回来了。她不喜繁琐的服饰,挑的都是极其简单的款式,穿在身上,却显得别有风情。 对面佳人着澈蓝色软烟散花裙,外披浅白银丝纱衣,素腰紧束,勾勒出窈窕身段。纱衣随风翩翩,露出胸前大片玉色肌肤,衬得金发愈加耀眼。坐于府中花园石桌上的她,此时正捻起一颗圣女果,津津有味地吃着,平整的指甲泛着淡淡的粉色光泽。蓝眸微眯,暗含笑意,静静看着假山旁的那一株木槿。北宫晗看见经过的婢女侍卫向女子投去的目光,抿了抿唇。 “小晚。”他轻声道。 沈晚转头,看到来人,突然蹿起,雪白的胳膊挂在他脖子上,蓝眸内闪着光: “你回来啦。” “嗯。”北宫晗一手搂住沈晚素腰,让她靠近自己,另只手把她的金发拨到前方,遮住裸露的雪白肌肤。 “不要穿这么少,会感冒。”他沉声道。 沈晚失笑:原来北宫也有如此小孩子气的一面。她弯了弯唇道: “这是夏天啊,大家都这么穿。别置气啦乖。” 北宫晗闻言,放开沈晚,拉着她的纱衣,像包粽子一样紧紧裹住沈晚,接收到沈晚错愕的眼神后,满意地道: “这样就好多了。反正,不能露这么多。”府里这么多下人,他的女人,凭什么平白无故地给他们看?哼。 沈晚鼓了鼓腮帮子,妥协道:“那好吧。” “小晚……”北宫晗捧住她的脸,抵上自己额头,低声道: “如果,待在我身边,会遭受别人的非议,你……还愿意吗?”沈晚眸光涟涟,看到对面人眼中闪过的一丝害怕,她愣了愣,用鼻子轻蹭他的,柔声道: “我既答应了你,就是一辈子的事;世俗的眼光,与我们又有何干?”北宫晗抬了抬眼,眸中涌起的欢喜似要溢出眼眶。他俯下身子,在她唇上辗转碾磨,她一愣,随即仰头轻轻回应。身旁的木槿开得正好,随着微风缓缓摇曳,异色的发丝相互纠缠嬉戏,拥抱的身影如同一尊雕像,被夕阳镀上了层唯美的金光。 …… 商府。 商浩之早早地就来府中与父亲讨论事情,这会儿正要去书房,经过花园时,余光瞥见一抹红色,脑中浮现出昨日见的那个绝美女子,脚步倏地放慢。他轻轻地朝那棵樟树方向移去,躲在矮灌木后,想看个究竟。 他屏息凝听,女子极浅的喘息入耳,全身上下的血液都似乎沸腾了,眼中闪过一丝猥琐的光。他忍不住伸长脖子一瞅,发现昨日女子与一名紫衣男子正唇齿交缠,吻得忘情。嫉妒之火瞬间燃起,那男子微微侧头,商浩之看清后,袖袍下的手紧紧握拳:可恶!居然真是这个混账!这么美的人儿就这样被他糟蹋了,实在可惜……他瞥见女子雪白的小臂,眸中闪过一抹异色:不知这美人可还是处子之身?若是让她怀上自己的孩子,那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被商瑾接纳,到时再娶她做小妾,岂不一桩美事?这样的绝色尤物,啧啧,真是不多见……他傻傻地想着,被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一个激灵,伏下身子,摸了摸嘴角不自禁流出的哈喇子,见人已走,才缓缓从遮挡物后跨步而出。 商府门口。 “你那大哥,看起来一副呆板模样,没想到色心如此之重,偷窥之事,实在令人恶寒。”慕凝九皱眉,眸中闪过嘲弄。 “人不可貌相。”商瑾道,“要不是你刚刚拉着我,我早就冲上去打他到认不出亲爹娘为止!谁知道他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污秽东西。若是他敢对你有一丝一毫的轻浮举动,我定不轻饶。”他冷声道。 慕凝九伸手捏捏他的脸,道:“好啦好啦,为那种人生气不值得,你不是今天还要去谈生意吗?快走吧。” “嗯。”商瑾牵过她手,在她侧脸上嘬了一口,原本的黑脸才渐渐转晴。 …… 聚宝斋。 商瑾慕凝九执手走进,酒馆内客人纷纷抬头仰望:这么一对神仙眷侣格外养眼,只是这酒馆内大多是谈生意的商客,女子陪同算个什么事?慕凝九与商瑾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都换了装束,带上人皮面具。宾客凭借那周身的气质就觉得此人非富即贵,不由得心下诧异:这酒楼是毓国境内少有的无歌舞女人的地方,是以酒菜价格都较为便宜,若是真的有钱,何不去个大点的酒馆? 一红一黑两道背影就在他们的猜忌中进入二楼包间。门轻阖。 “冯公子,您来了。”慕凝九皱眉看向来人:短褐穿结,未被粗布衣袖遮住的粗手腕上,明晃晃地挂着个大金镯子。头顶着个地中海发型,整个人如同一只圆润的饭桶,能在地上滚出老远的那种。这个搭配……很新潮啊……她抽了抽嘴角。 “嗯。”商瑾扯了扯慕凝九,她回过神,微微一笑,随他坐下。那男子看到慕凝九,眼前一亮,调笑道: “冯公子,怎么今儿个谈生意,还带了个美人儿过来?是知道这儿没女人,专门带来的吧?还是你精,徐某日后也要跟你学着点。” 商瑾不置可否,径直道: “徐公子,我也是经商多年,今日的这批货质量如何?” “哈哈,都是上等姿……质量的,公子不必担心。”慕凝九总觉得此人有点不太对劲,她仔细地端详了许久,发现他脖颈内侧有个淡红色的蛇头印迹,嘴角一勾,五指有规律地敲击着桌面。 “王公子啊……”那男子咽了口口水,瞅了瞅商瑾身侧的慕凝九,道: “您这美人儿是从哪里弄来的?接完了您这单生意,我也去爽一爽!”慕凝九闻言倏地站起,勾起一抹邪笑,一步步朝那男子走去。后者看得眼睛都直了,喃喃道: “美人儿,你若是跟了大爷我,包你吃香的喝辣的!”慕凝九款款走到他身后,“唰”地一声从腰间抽出短匕,抵着那人脖子用力一划,鲜血如同喷泉一般在空中绽开朵朵红花。那人还未发出什么声音就倒在了地上。 第七章 矛盾判官 慕凝九拿桌上毛巾细细擦拭着匕首,放回腰际,随后把手上沾有的血迹给弄干净,抬头,见商瑾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皱眉道: “你知道他买卖的东西,对么?” “我知道。一个衙门的朋友托我过来办事的,可没想到,居然被你抢先了一步。”商瑾勾了勾唇,好奇道:“你又是如何得知,他是全城通缉的犯人的?” “醉花楼专门接待各个地方而来的雇佣任务,昨日我来你地方前瞟了一眼,除了些看似平常、赏金不高的,就这个有点意思。赵坤,以贩卖幼童女子为生,接一单就换一副面貌,是以至今为止,依旧无人知晓他的真容。上次贩卖时出了点差错,让一个女子逃了出来,她描述说赵四的脖子内侧有蛇头图案。因衙门迟迟办不了这个案子,受害者家属走投无路,只能找我们帮忙。”慕凝九顿了顿,继续道: “你帮那衙门的朋友,他答应给你多少?” “二十两。” “亏了,悬赏金可是有二十一两呢。”慕凝九挑眉。商瑾眸中闪过一丝笑意,缓缓道: “二十两银子。” “银子?!不是吧?衙门俸禄这么低吗,连雇人都雇不起?”慕凝九觉得有些稀奇,惊讶地问。 “俸禄自然是多的,只是……”商瑾笑将起来: “我那朋友,他喜欢贫穷一点。” “这世界上还有这种人?别人巴不得一觉睡醒变成达官显赫,他还想越穷越好。这都什么心态啊……”慕凝九喃喃。 “他也算是比较特别的。”商瑾揉了揉慕凝九的头发,继续道: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唔,没带人手出来,只能把那个印迹割下来带回去了。”慕凝九刚想动手,被商瑾一拦,他取出冰刀,淡淡道: “我来。”他右手在虚空中一旋,“嚓”地一声,那块肉连带着丝丝鲜血,被灵力托举空中。待血色净化后,商瑾双手幻化出两块冰,上下一压,那个印迹就被清晰地封在了冰内。慕凝九挑了挑眉: “呦,刀工不错嘛,灵力储备也挺足,看来是狠下功夫过的。” 商瑾听到慕凝九如此夸奖,得意地勾了勾唇道: “那当然了,等不及想去见你啊。走吧,我们从窗子出,我带你去见见那个朋友。” …… 朱红色的柱子撑起一块黑色牌匾,上书“明镜高悬”四个赤金大字,远远的就给人一种庄重威严的感觉。 “左晟,来交差了!”商瑾喊了声,突然就有个身穿墨绿长袍的男子“咚咚咚”地从楼上跑下,一边跑,一边哼着歌谣。他阖眼,摇头晃脑地走着,不看路却能准确地走到二人跟前。商瑾赏了他一个爆栗道: “你昨日交与我的差事,已经办妥了,派些人去聚宝斋验尸吧,酬劳可以付了。”他被硬生生从自己的小世界拉出来,一眼看到慕凝九,然后“咦”地拉长了音调,有些耐人寻味。他随后绕着慕凝九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商瑾,突然笑道: “你小子可以啊!醉花楼的小老板娘都给你找来了,你还要我那点钱?不给了啊不给了……”慕凝九诧异地挑了挑眉:自己带着人皮面具,又换了装束,他是如何得知自己身份的?这人看起来稀奇古怪的,识人的本领倒是不赖。 商瑾佯装严肃地道:“剩小子,你别赖账啊,我们可是有言在先的;这钱,你不给也得给。” “剩小子?”慕凝九念了遍,若有所思。左晟闻言,急忙澄清道: “哎哎,嫂子啊,你可别听他乱讲!我是这衙门的判官,才不是什么剩小子……”他眨了眨眼,又道: “嫂子,你有这么多钱,考不考虑资助一下我这破破烂烂的衙门啊?瞧这桌,这椅,还有这槛……”他蹲下,用力拍了拍已经掉漆的门槛道: “上次我想案子的时候,没留意脚下,差点把这身上的骨头给摔坏了。你看我这精瘦精瘦的小身板,可经不起这么一摔啊,要是把这个大脑给摔坏了,真的是毓国百姓的损失了……”慕凝九听他突然连珠炮似的说上一堆,本着借钱的目的,最后还不忘自夸一句,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你如何知道我身份?告诉我,我可以考虑资助你个百八十两的,作为见面礼。”慕凝九道。 左晟闻言,眼睛倏地一亮:“嫂子啊,这个很简单。其实每个人身上呢,是有种味道的,一般人闻不出,但我可以,而且闻过一次就忘不了。醉花楼,算是案件的多发地带,我经常光顾,酒楼里有些什么人,他们的身份,和身上的气味,我自然都能一一对应了。怎么样?崇拜我就资助我吧!”肩上突然搭上一个手肘,商瑾幽幽地道: “剩小子!你还不派人去聚宝斋吗?别想打我们家钱的主意,小狐狸不会给你的。” “切!谁跟你这个公孔雀讲了呢?我问的是嫂子,而且总会有人来通知我的嘛,凡事都不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白了眼商瑾,缓缓坐在大堂中间的那张破木摇椅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 “吱嘎,吱嘎,吱嘎”椅子腿摩擦着唱起了凄婉的小曲儿,慕凝九看着这一贫如洗的环境,不由得有些咋舌:早就听闻衙门的判官办事利索,冤假错案几乎很少出现。本以为皇上肯定会奖些金银给他,看这情况,分明比那些个种田的农民还要落魄……她清了清嗓子道: “鉴于这赵坤一案是我抢了你们衙门的风头,大不了赏金就分你一点儿好了。” “好啊!嫂子果然和这只公孔雀不一样!”他朝商瑾做了个鬼脸,看到商瑾沉黑的脸色后,哈哈一笑。 “嫂子,你上楼来,我给你看点儿珍藏!”他乐呵呵地跑上楼,伸手冲慕凝九招呼。商瑾头疼地揉揉太阳穴,开始怀疑今天带小狐狸来这儿是不是个错误:剩小子平日里都懒洋洋的,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今日怎么跟打了鸡血似的?他还以为只有在碰到案子时,他才会如此呢。 二楼就只有两个房间,一个卧室,另一个格调不一般木门还上了锁。慕凝九看着一尘不染的崭新红木移门,惊奇地扬了扬眉。 门被缓缓移开,露出狭窄的走道,两旁是高约两丈的红木架子。左边摆着各种身体骨骼,最大的是盆骨,最小的不过一粒牙齿;右边是用一个个密封器皿装载着的人体器官,泡在无色透明液体中。这液体……莫不是福尔马林?可古代有这种东西吗?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药味,慕凝九惊奇地问道: “这些是犯人的吗?” 左晟打了个响指道:“对了!这些都是我判过的案子的犯人,大多是十恶不赦且极难抓到的。譬如这个……”他拿起木架上泛黄的一颗牙齿挥了挥,道: “这是走私寒食散的犯人。你应该也知道,毓国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被从别国引进的药物所影响。那些国家试图用寒食散来控制国人,但好在最后这名贩毒者极其同伙被及时抓获,包括他的藏毒地点也被尽数剿灭。” “这个骨盆,是一个女犯人的。她外表极美,却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从别家偷来小孩关起来,在一个固定时间杀死吃掉。她人缘极好,被抓获前,根本没人相信她会做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商瑾皱了皱眉:虽然知道其中一些东西的由来,可乍一看,这么多收藏,和它背后令人胆寒的事件,还是觉得挺不可思议的。 “左晟,这些案子,加起来也有上百起了吧,都是你破的?”慕凝九问。 “是。我十八岁那年及冠考上了判官,正逢多事之秋,两三个月内,到手的案子就不计其数,真是忙得每天只能睡一个时辰。其他时间,大脑都在高速运转中。不过我这人,案子一来,想睡也睡不着了。” 真是破案成痴。慕凝九心忖:不过那几年,醉花楼好像也挺忙的。大家每天都能接到任务,有时人手不够了,还得师父亲自出马。 这一晃便到了正午。 慕凝九与商瑾漫步在大街上,她突然问: “剩小子,是怎么来的?” “儿时他娘给取的小名,说贱名好养活。”商瑾道。 “哈哈,看他那生存环境,是挺好养的。不过,皇上应该赏赐了他很多东西啊,为何他看起来还是一副穷困潦倒的模样?就算他喜欢贫穷,但也止不住别人给他塞钱吧?” “他做判官,那些受害者家属为了答谢他准备一大堆东西,他一样不收。就连皇上的赏赐,他都是领了后,放被子里捂一宿,第二天一部分捐给穷人,一部分寄给他远在老家的母亲。他爱钱,很爱钱,我从没见过比他更爱钱的人了,但这些钱,到头来自己还是一分不留。” 第八章 异能初现 “那他为何还问我要钱?”慕凝九挑眉。 “他这人啊,嘴皮子上说说,讨到钱了,就会很欢喜,特别是如果有人跟他抢的话,他会更兴奋。”商瑾嘴角浮起一丝笑意,继续道: “但你若真的把钱给他了,他反而又觉得自己用了浪费而心底不快,于是便想办法捐出去。而那衙门,破虽破了些,却是凝聚他毕生心血的地方。若是改动翻新了一砖一瓦,我想,他都不会乐意的。” “真是奇怪。”慕凝九有些哭笑不得,随后道: “我说他与你同龄,为何现在身旁都没有一个女子。虽然嘴皮子上说,可能会为他的心怀天下所打动,可若是日后真的跟着他过如此清贫的生活,都是打心底里的不乐意、不接受吧?” “是这个理。这世间,像夫人这般明事理的,总是不多见的。”商瑾缓缓道。 慕凝九听到“夫人”一次,一愣,随即挑眉:“我还没和你成亲,别想占我便宜!” “夫人,这亲,早晚都是要成的。况且,你都已经叫爹娘了不是吗?占他们便宜,他们不是也没说什么吗?”商瑾慢条斯理地道。什么理论?!那个和这个能一样吗?真是无厘头…… “反正不行,你若是再叫,后果自己承担。”慕凝九加快了脚步,向前迈去。商瑾见此急忙跟上去与她并肩,妥协道: “好了好了,我不叫便是了。”他看了眼慕凝九的神情,判断她没有真的生气,放下心来,随即叹了口气道, “唉,真是……这辈子就栽你手上了。” …… 干焦树皮上的最后一片黄叶被风吹落,静静地躺在炭黑的大地上。夏日,本该是一派枝繁叶茂的景象,而此地,放眼望去,却是无尽的黑色,带着沉甸甸的死气,这一带,似乎许久无人光顾过。 “娘——”一个十二三岁的男孩飞奔过去,望着空旷凄怆的废墟,心中仿佛空了一角,风呼呼地刮进来,他宛如轻飘飘的宣纸,脱力般双膝跪地,不住地摇头,一张稚气未脱的脸庞上,滑下道道清泪。 北宫晗垂下眼睑,听着耳边传来五儿小兽般的呜咽,心中一阵抽痛。 “这不是一般的失火。”沈晚皱眉,身侧的拳头紧紧握着:“是黑法术导致的。”北宫晗闻言猛地抬头, “又是他干的好事?” “或者说是他们,这个手法,虽然攻击力极大,所及之处都化为灰烬,但还是留有破绽。而那日的人,更像是幕后操纵者。”她顿了顿道,“此事应该尽早通知父亲。敌暗我明,若是不提前准备,到时必会措手不及。”北宫晗赞同地点点头。 “啊!!!”两人寻声望去,只见五儿愤怒地大吼了声,陡然站起,一双清澈而明亮的杏眼中,似乎闪过一道金光。 “轰隆” 五里外的一棵参天大树突然倾倒,沈晚诧异地皱了皱眉:这没风又没雨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就倒了呢?北宫晗走过去,刚触碰到五儿的手,就被他避开,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目光如刃。 “轰”地一声,又一棵树倒下。他俩齐齐看向对方,从对方眼里读出了相同的讯息。沈晚皱眉:这些,难道都是五儿干的?他莫不是有什么特异功能吧? “轰”第三棵树重重地坠地,沈晚快速捂住他的眼睛,北宫晗随即劈向他后颈,一手将他抱起。 “赶紧去趟火族,问问情况。”他道。 “嗯。” …… 安托万沉吟许久,缓缓道:“五儿这种情况闻所未闻,孤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 “或许是神识的加持改变了他体内的一些功能?”沈晚猜测道。 “有可能。中了黑法术的人本就很少,有的,也要追溯到十年前了;而他是至今为止唯一一个发现此种情况的人,要么是体质特殊,要么就是偶然。”安托万道。 “最近一次有关暗黑法术出现的记载,是在什么时候?”北宫晗问。 “十年前的四族混战。”安托万皱眉,“修习秘术也因为意外,不知被撕裂成什么样,掉落在哪个地方了;没想到竟然被有心之人拿去利用,实在可气!” “爹,想点办法啊,难道我族就要这样坐以待毙吗?”沈晚急声道。 “安,你别急,北宫回来后,孤已经找到解决对策了,还记得那日我给你看的觅格吗?对待施展黑法术者,它不仅可以判断四族的地点,还能清晰地呈现所在地的图像,不管在哪儿,都能够找到。”他右手向上一挥,觅格倏地升出地面。 “你是说……就算在神州大陆也能探测到?”沈晚挑眉问。 “确实。这就是黑法术的弊端之一,塔虽然能量强大,却也不易隐蔽,容易被发现。” 沈晚点了点头,拿过银针,看着昏迷不醒的五儿,轻声道: “五儿,对不住了。”话音刚落,毫不犹豫地戳下去,三滴血很快蔓延到觅格四周,白色雾气渐渐退散,火红的灵力四处流窜,最后,定格在了沈晚身前的方格。随后,方格内的景象开始渐渐清晰,众人屏气凝神地看着。一道劲风突袭而来,沈晚余光瞥见,猛然侧头,一柄长剑从脸颊擦过,她定下神,看向来人,紧紧皱眉,不解地大吼: “北宫晗!你干什么??”看进北宫晗眸中,一道红光一闪而过,她瞳孔一缩,暗叫不好:这个傻子,什么时候被暗黑法术控制了也不知道……北宫晗感觉自己被关在一个四周封闭的黑色空间,看不见任何东西,头嗡嗡地响着,他痛苦地低吼,迷迷糊糊间,看到黑色空间内透出一丝亮光,他奋力朝那边冲去。 “小丫头……快用银针。”话音刚落,手掌心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头中的痛感似乎消散了,眼前的景象也渐渐清晰,他长长地舒了口气,仿佛经历了场生死交战般。 “天哪……”沈晚看着觅格,惊恐地捂住嘴。画面不很清晰,只是隐约能看到来来往往的人。他们身穿暗色劲装,手握刀剑,腰间挂着的令牌各式各样。身后悬在石墙上的檀木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白虎。是上次她拿到黑玄木的地方,江湖门派的聚集之地。那个人,跑去那儿做什么?沈晚眼中闪过不解,眉头紧紧皱起。 “虎啸轩。”北宫晗擦去鬓间的虚汗,一字一句道。 “你知道这个地方?”沈晚问。 “嗯,但我不知这是哪个。”北宫晗顿了顿道,“虎啸轩创立之初,是为了解决江湖各大门派之间的纷争而设。随着门派的渐渐增多,一个虎啸轩根本容不下,于是很快遍布五国,作为各派揽收弟子的场所而存在着。” “你能看出,这具体是在哪国境内吗?”安托万问。 “不能。虎啸轩为了统一,都是按照最初的模子建造而成的,室内的陈设、雕刻都完全相同,看不出丝毫区别。”北宫晗皱眉。 “五国内,一共有多少家虎啸轩?”沈晚捏了捏拳头问。 “到目前为止,共三十一家,其中总部就在祁国。” “祁国?”沈晚沉吟了会儿,突然道,“爹,暗黑法术恶毒至极,现今始作俑者已经抵达神州大陆,不知道在筹划什么。我们若是不尽早把他们揪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而且现在看来,这修炼黑法术之人,根本不止一个。”沈晚凝视朝着自己的那块方格:上面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安,火族这边孤会加紧查探的。你们去神州大陆,切记不可冲动,引起不必要的纷争。”安托万叮嘱道。 “知道了,爹。” …… “你又暴露了呐……看来,还得我亲自来帮你了。”甜美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黑色空间里,一双眼睛在背对着的人身上流连,透出漫不经心。 没有回应。 “若是有人来,就说她睡下了,吩咐不见任何人,知道了吗?”声音透出一丝威严。 “是,尊上。” “唰”简陋石地上的尘土被轻轻卷起,而刚才的那人却不见踪影。 …… “扑通”重物落地的声音。 在殿中看书的尉迟轩闻声皱眉,飞速抽出腰际宝剑,剑锋对准来人。后者举剑一挑“哧啦”地一声,宝剑相撞后弹开,片刻不停地又纠缠在了一起。空中闪过的剑气凌厉,两个人手腕翻动,你来我往,身形飘忽,摸不透套路。 沈晚眉一挑:这俩人怎么一见面就开打啊?还记不记得来祁国的目的了?她清了清嗓子,大喝一声: “北宫晗!别忘了你来这儿干什么!”玄色身影一顿,飞速向后退。“哧”地一声,把剑插入地面,他道: “尉迟兄!今天我们就到这儿!等办完事情,我们再痛痛快快地大战三百回合!”上次一战,两人打得那叫一个痛快!如今,他怎么就这么听沈晚的话了?看着他俩之间无形的气氛改变,尉迟轩唇角一勾。 第九章 韬光养晦 他拍了拍北宫晗的肩道: “北宫,你从哪里来的?是上次信中你跟我说的那个指环?” “哈哈……对!真是多亏了这火族宝物,可以穿梭空间。”他笑将道,扬了扬食指的空戒。 尉迟轩面脸上闪过一丝惊奇: “这世间,竟还有如此玄妙之物。” “是啊,一开始我也全然不信。”北宫晗接道,“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去虎啸轩找到那修炼黑法术之人,但又不能确定他藏匿于哪家虎啸轩,只能先来总部找找。” “是那下了‘含笑’之毒的人?”尉迟轩眉头一凛。 “不确定,但都是一伙的。”沈晚道。 “我和你们一起。”尉迟轩想到自家弟弟曾经遭受的痛苦,眸中闪过一抹凌厉,冷声道: “不管是不是施毒者,练了那恶毒的法术,就该被诛灭。”白光一闪,银晃晃的剑锋上闪着寒光。 …… 三人乔装打扮后,径直奔向虎啸轩总部。守门侍卫看见他们,“唰”地用刀一拦,大声喝道: “来者何人?请出示令牌。” 北宫晗眉头一跳:还以为虎啸轩是随便进的呢,没想到还需要劳什子令牌?要不是他不了解虎啸轩内布局,怕乱闯进了什么机关,早就用空戒进去了,现下该如何? 尉迟轩从腰间取下一小巧的红檀,沈晚定睛一看,上面雕刻着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与虎啸轩大堂内看到的一般无二。守卫见了,挥了挥手道: “进去吧。”这次到祁国,真是来对了,看来尉迟兄比他们还要更了解这里。 一阵淡淡的香气扑鼻,尉迟轩一闻,皱了皱眉,递给北宫晗和沈晚两颗药丸,随即道: “虎啸轩内江湖帮派众多,有些派别精通用毒,难保不会在此处做什么手脚。这是百毒散,两个时辰内有效,快服下。” “可这不是聚众议事与招揽弟子的场所吗?为什么搞得跟要消灭敌人般,处处防备?”沈晚不解地问。 “尽管表面各个派别看起来和和睦睦,私底下的利益冲突都是波涛汹涌的。每个帮派都希望招揽到最具慧根的弟子,此间,为选拔的第一层,淘汰的都是些初入江湖的新手。” “淘汰?这不是把人硬生生往火里推吗?若是死了人该作何交代?”沈晚惊讶道。 “虎啸轩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人人都深知自己的生命或许会受到威胁,却还是有许多无畏的江湖侠士前赴后继。”尉迟轩淡淡道: “若是不幸身亡,也只会被认为是能力不够。毕竟,警告在先。” 北宫晗啧啧了几声,感慨道:“江湖处处凶险,实乃弱肉强食,适者生存。” “神州大陆不比四族,没有灵力的滋养,修炼黑法术也会格外吃力,他来这里做什么?”沈晚皱眉。 “来虎啸轩的人,要么聚众议事,要么招揽弟子,他对这里陌生,不会是来议事的,那么……”北宫晗沉吟了会儿,似乎想到什么,惊道: “他是来扩充势力的?” “不可能啊,神州大陆的人,他无法在这里训练,难道要带回四族去?”沈晚反驳。 “黑法术能够达到这一点吗?”尉迟轩问。 “我也不知道。唯一的那本秘术被撕裂,至今下落不明,而各族所获得的,关于黑法术的古籍少之又少。”沈晚顿了顿,道: “若是真能达到,需要耗费的东西一定是大量的。修习暗黑法术,灵力储备是次要的,最重要的是……” “人头?!”北宫晗接道,“不是说召唤恶魔需要人血作为祭奠吗?那可不可能完成传送,也需要杀人来偿还?” “极有可能。”尉迟轩指了指不远处的告示墙,道:“我们去那边看看。”水泥砌成的墙上,密密麻麻地贴着不同材质的纸条:有罗纹纸,毛边纸,宣纸,棉纸……将近上百条讯息,三人一言不发,立刻仔细地阅读起来。 一炷香后,北宫晗皱了皱眉问: “你们有什么发现吗?” “这个玄机派,有点古怪。”沈晚缓缓道,“什么叫‘只招杀手,杀人多者优先’?这虎啸轩也是开在朝廷衙门的眼下,这样明晃晃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吧!若不是背后有靠山,我还想不出其他理由为什么他不写得委婉一点……尉迟你说呢?” “虽然没听说过,但近来小门派崛起迅速,什么样的都有,招杀手也不是稀奇事,朝廷与江湖,若没有大的冲突,一般来说也算是互不干涉。”尉迟轩淡淡道。 “你们快看这里!”北宫晗拿起一张草纸,招呼他们道, “裕德派:‘劫富济贫,专杀坏人’。这帮派名字取的怎么跟寺庙一样,稀奇古怪的。” “这是几月前兴起的一个小教派,我倒略有耳闻。据说他们招收一切有打抱不平思想的江湖人士,不论武功高低,因此去的人也不少,且口碑不错。”尉迟轩回道。他一眼瞥到被压在底下,一片宣纸上的字: 枫刎派,招收关门弟子,有意向者请移步二楼进行考核。 “枫刎派?天下第一毒派不是早就不收徒弟了吗?怎么突然又招收了?”北宫晗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蹙眉道。 “不知道,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尉迟轩沉吟道。 “那便去探个究竟吧。”沈晚打了个响指,边走边道:“我们要抓紧时间了,不能再拖。” “走。”北宫晗跟上。 …… 毓国,商府。 濒临湖面的后山脚下,青绿色的藤条之间,一扇布满苔藓的石门被装饰得格外隐蔽。商瑾在乱石草丛间一按,只听“轰”的一声闷响,石门缓缓移开。他转头招呼慕凝九: “给你看看我这些年的心血。” 硕大的夜明珠一颗颗照亮了前方的路。露珠滴在石地上,发出阵阵回响。两人的脚步声虽轻,在这无比宽阔的地下室却被无限放大。慕凝九看到整齐排列的一个个木箱,勾了勾唇,调笑了句: “里面放的,不会都是黄金吧?” “我若是如此不小心,把黄金放在这儿,怕是也活不到今天。”他弯了弯眼角, “小狐狸,你明知道的,还要问我。”她走过去,敲打箱盖,意料之中传出阵阵空灵的声音。 “那这里也太浪费了吧,全都放空箱子啊。”慕凝九惋惜地心忖:他们醉花楼地处卫城中心,占地面积还没他这后山的一半大,每次招募的新杀手都必须到卫城以外训练,一来一回就要耽搁好多时间。而且人多,还容易招惹是非。 商瑾眼睛一眨,挥手示意慕凝九站到不远处的高台上,随即伸手移动了千百木箱中的一个,提起轻功飞速离开,与她并肩而立。 “咔”地一声,两侧的石墙突然移动,很快拼成了块空旷平地,看不见一个木箱的影子。慕凝九惊奇地挑了挑眉:看这机关的连续和消音程度,不是造诣较深的机关师根本无法达到。而且那层石墙底下还腾空放有木箱,也就是要考虑到石墙的承重能力;这样一来一回,耗费的钱肯定不少。 “难怪你这么努力地去谈生意,还帮左晟办案子。”慕凝九感慨道,叹了口气, “阿瑾,我还是小看你了。当初你在马车内把自己说得像个草包,我居然真的信了。现在想来,天真的人是我啊,还被你反将一军。” 商瑾闻言,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初见时的那么多场比试,我哪次不是输给你?和夫……小狐狸比,我还差得远呢。” “原来你这么崇拜我啊。”慕凝九嘬了下他的唇,扬起眼角笑道: “不过,你还是有地方比得过我的。” 商瑾没想到慕凝九会让步,意外挑眉问: “哦?是什么?连我自己都不知。” 慕凝九拍了拍他精致的脸庞: “这副容颜啊。想当初见你,就属这张脸最引人注目了。” “能得公主垂青,小生倍感荣幸。”商瑾闻言笑道,修长的指节轻轻笼住她的柔荑:“带你去看看我的小金库。” 他们转身,随着刚刚的一下拨动,背后由原本的石墙转变为一副巨大的棋阵。上面黑白的棋子都由水晶制成,在夜明珠的光照下闪着点点光泽。商瑾快速移动着黑白棋,棋子连接的机关如同齿轮般开始慢慢滚动,最后“嗒”地一声,完全契合。 门“呼”地从中央剖开,待他俩走进后,很快关闭。这一空间不比先前的明亮宽敞,各种杂七杂八的东西堆砌着,宛如一个真正的杂货室。慕凝九见此,挑挑眉:还真是一环扣一环啊,看着这满目的垃圾场环境,再怎么样也不会想到钱财就藏在这儿吧? “没有照明吗?”慕凝九问。 “不需要。”商瑾打开一个木箱,其内比鹅蛋还要大上五六倍的夜明珠瞬间照亮了整个室内。 “嗒嗒嗒”几声轻响,璀璨的光如同源源不绝的小溪,向外涌出,慕凝九看着一箱箱的黄金白银,惊异地挑眉。 “你为什么要暗地里赚那么多钱?” 第十章 请求援手 “以前纯粹是看不惯我那大哥的嘴脸,跟他抢生意罢了。他仗着商家的名,要价能多高多高,有时还把假货掺进去,捞点儿小本,活脱一副穷酸模样。”他凤眸划过一抹厌恶,指甲有节奏地敲击木箱,发出清响。 “那商衡都不知情吗?”慕凝九皱眉。 “他毕竟也是商人,大哥不干出有损商家名誉之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去了。可谁知那不成器的大儿子变本加厉,这样好了,上个月被合作方告发,原本的生意,全跑了,还赔了一大笔钱。”商瑾微微叹气,道: “真是自作自受。” “难怪了。”难怪她看府中的下人少了很多,感情商家已经到了辞退佣人来节省开销的地步了。 “而现在,这些钱有更重要的用途。前些日子回来就联系了几个杀手营,打算招一批进来。”他眸中浮起沉沉杀意,声音变冷: “我一定会让那混蛋,血债血偿!”背后,一只手缓缓抚摸着,平复他突然翻涌的情绪。慕凝九看进他乌黑的眸内,怔怔不语。伤逝后,他如一柄敛去锋芒的冷刀,沉着从容间,却让人不敢小觑。侧脸的线条渐渐硬朗,冲淡了初见时的浮躁,多了分稳重。她突然柔声唤道: “阿瑾。” “嗯?”商瑾转头,一个浅吻留在嘴角。 “我在。”她能体会他的感觉,她从来不是什么圣人,仇恨这东西,不是说放就能放下的。她也不会说什么漂亮的话,唯一能做的只有陪伴。 商瑾凤眸一颤,残留的阴霾瞬间消散。她永远是最懂他的那个。他的伤痛,仿若破碎的拼图,却在遇到她后,完美契合。他们如一株双生花,极其相像,却在打斗磨砺中相辅相成地成长。世人都觉得商家小公子极善说话,可每次面对她,苍白的言语似乎完全不能表达他的感情。 他抿了抿唇,把她的脑袋拨进怀里,用下巴使劲蹭了蹭她的头顶,女子发间的淡香幽幽飘来,心底无端涌起一股满足。 …… “瑾儿,现在商府已经危在旦夕,你身为这个家的一份子,是不是也该出分力?少去花楼,把钱省下来填充填充商府的欠款啊。爹听闻,你游历回来后,还频频把一女子带到府中?你还未娶妻,这样子成何体统?”商衡坐在红木椅上,皱眉呵斥。 “她就是我未来的妻。”商瑾沉声道。 可能是十多年来商瑾风流浪荡的形象过于深入人心,连商衡都骗过了。听商瑾这么一说,自然不相信,劝道: “瑾儿!你这么多年玩女人我也没说你什么,但你怎能娶一个烟花女子为妻?你是聪明人,天下女子千千万,改天爹给你找个世家小姐,绝对不比你带回来的差!” 商瑾懒洋洋的眸中突然一凛,他陡然起身,带起一阵凌厉的风,商衡被他吓了一跳,蹙眉看着他,不明所以。 “啪” 紫衣男子双手往桌案上一撑,上面名贵的茶碗被震得裂成两瓣,碰撞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声线如常,却透出一种无形的威压: “爹,我姑且叫你一声爹。念在你对我的养育之恩上,这破产的钱,我会给你填上。慕凝九是醉花楼的掌柜,不是烟花女子,不管你认可与否,她都会是我的妻。但倘若,你对她有半分诋毁,这钱,我随时都可以收回,让商家,从此,跌入尘埃,一文不值。” 商衡气得浑身颤抖:“孽子!孽子!为了一个女人,你居然如此跟我讲话?!连我这个爹都不认?你拿钱?你成天风流浪荡,有钱么?” “你错了,我不是你儿子。”商瑾甩下一封信,转身道: “我娘活得好好的,这是她写给你的信,看完你自会明白。而钱,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我有。”他走到门口,顿了顿道: “尽管这些年来,你也未曾管过我什么,但还是谢谢你。你若想清楚了,让商浩之来跟我讲,毕竟商家落到现在这步田地,都是他导致的。” …… “姑娘,上次走得太匆忙了,还没问你叫什么呢?”慕凝九静静地看着他,眸中的杀意藏得极好。她看着院子外葱郁的山顶,微微一笑,吐出两个字: “翠花。” 商浩之被她的笑弄得一愣,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呆板的脸上露出笑容: “那你一定是这个世上最美的翠花。”慕凝九内心恶寒,抬起腿就要出门透气,却感觉身后突然吹起一阵风。她拿起短匕一挥,只听“哧啦”地一阵轻响,火红的罗杉被她斩断。商浩之看看手中的那片布料,再看看慕凝九握着的短匕,讪笑道: “女孩子家家的,还是少碰这锋利的兵器,不小心划伤了自己,可不好看了,快放下吧,我又不会对你如何。” 慕凝九腹诽:哈,你不会对我如何?从进门身上带着的那股香就泄露了你此次的目的吧?若不是她精通药理,这下吃亏的便是自己了。长得老实呆板的,心思居然如此龌龊。她嗤笑了声,手中的短匕握得更紧了些:要不是在商府,人多眼杂,你早不知死多少回了。 一阵凉风忽地从身侧刮过,空气中淡淡的植物香冲散了甜腻的味道。她嘴角一勾,就听见刀出鞘的声音: “你来干什么?!!”磁性嗓音带着隐隐危险,怒气在无形之中释放开来。 “唉,我说是谁呢。商瑾,你这不男不女的模样,还学别人舞枪弄剑啊?我看别了吧,刀拿得稳吗?我只是来陪翠花姑娘聊聊天罢了。怎么?她又没嫁给你,你又凭什么管这么多?”商浩之嚷道,伸手正要把架在脖子上的刀拂去,却不料刀锋一转,离他的颈动脉只有寸毫。 “你可以试试,再动一下。”他冷冷道。 商浩之身侧的手微微颤抖,却故作镇静地道:“哼!出去游玩了趟,变硬气了吗?呵,但还是改变不了你的本质……你算什么男人?商府出事了还一样逍遥在外,你能干什么?”商瑾突然勾唇,眸中闪过讥讽,阴恻恻地道: “我能干什么?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他紧紧盯住来人,周身寒气四射,商浩之不禁缩了缩脖子:怎么感觉商瑾回来以后,变了很多?架着的刀忽地放下,带起一阵凉风。他脸色阴沉,偏头哼了声,朝前走去。突觉背心一阵凉意,他浑身一颤,战战兢兢地伸出手,摸到背后一块裸露在外的皮肤。 “你听好了,若是日后再敢来找她麻烦,我的刀,就不仅仅是割破你衣服那么简单了。” 目送那个背影落魄地离去,慕凝九凝眸看向商瑾。后者杀气敛去,伸手招了招。她走过去,坐在他怀中,腰侧和肩上的手顺势收紧,热烈的气息喷洒在耳畔,带起一波波酥麻: “我真巴不得你明天就嫁,看谁还敢觊觎我商瑾的女人。” …… 刚进门,又一阵异香传来。北宫晗皱了皱眉:穿肠散?听说是枫刎派教主研制的剧毒,他今日莫不是也来了?若是如此,难道真要招收徒弟不成? “咚”地几声,须臾间,有三四人身体抽搐,口吐鲜血,相继倒下。沈晚脸色一白,咬了咬唇:不过是招收徒弟罢了,何必用如此极端的方式?虎啸轩,建造缘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却不知到底包庇了地下进行的多少血腥残酷之事。剩下的人见有人死亡,脸色也极为难看,目光瞥向后方的门,似乎想退缩,却听木门“哐”地一声关上。蒙面的黑衣人做了个手势,示意剩下的人跟上,随即率先从大敞的侧门走出;腰间挂着的小瓶子撞击佩剑,发出叮叮当当的清脆声响,回荡在昏暗的空间内。 紧接着,他们被带着曲曲折折地绕,走过一道道石门暗格,来到个宽阔却四面无窗的封闭空间内。头顶的一盏油灯闪着微弱的光,照亮室内的二三十人。为首的一个彪形大汉见石门“唰”地闭合,心下恐惧,清理清嗓子,粗声道: “说是考核,把我们全部骗到这里,难不成是另有图谋?” “唉大兄弟你说什么呢?枫刎派是天下第一毒派,考试肯定与其他门派不同,现在你就胆怯,想要退缩,估计到时候,肯定不合格!”一个身穿白布衫的年轻侠客道。 “呸!你个毛头小子瞎说啥?老子当年闯荡江湖时,你还不知道出没出生呢,胆怯……哼,真是笑话!”大汉嗤笑道。 “你……” 没过多久,人群中又传出抱怨: “刚刚领我们来的人哪儿去了?这是已经开始考验了还是没有,倒是吱一声啊……” “就是就是。” 北宫晗低声道: “这个枫刎派,到底在搞什么猫腻?” “不知道,小心着周围,说不定有机关。”尉迟轩提醒道。 沈晚点点头,刚想要说话,就听一个人惊呼:“你们看,她的眼睛是蓝色的!” 第十一章 比试选拔 沈晚心中一个咯噔,刚一抬头,就见所有人齐刷刷地看过来。北宫晗用身体一挡,瞪向一脸惊奇的众人,不满地道: “看什么看?蓝色眼睛怎么了?”他看着在昏暗中露出的金发,放低声音问: “怎么灵力失效了?”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伪装术持续时间明明挺长的,难道是因为在神州大陆的缘故?”沈晚咬了咬牙道,“不行,不能被那人认出来,否则都功亏一篑了。” “伪装术还能使用吗?”尉迟轩问。 “神州大陆本就受灵力限制,如今又是在地下,无法吸收天地灵气,根本使不出。”沈晚皱眉。 “那空戒呢?”北宫晗扬了扬手。 “需要耗费的灵力更多。”沈晚看了眼奶白色的灵力石,叹了口气。 “诸位跟我来吧。”一个极为动听的男声突然响起,尾音上扬,如同高贵的波斯猫。众人心下疑惑,这是干什么?考核才开始?还是已经结束了?北宫晗脱下外衣披在沈晚头上,遮住金发,暗道: “别担心,就算被他认出来了,你还有我,我不会让他伤你分毫。”待所有人全部走完后,三人才慢慢走出,跟着来到一个亮堂的地下室内。一张长桌横在中央,长桌上是一个个白瓷杯,四周放了二三十把椅子。 “请就座。”众人刚坐下,前边背对着放置的一把椅子上,突然传出一个声音: “今天把诸位召集于此,是为了选拔枫刎派关门弟子一事。现在进入第一关,你们面前摆着二十五种烈性的毒药,和十种无毒的药,现在给你们一盏茶的时间,找到一种毒药的,即可进入下一关,没找到的,即淘汰,无法参与下一轮考核。” “开始吧。” 沈晚看着面前各色的药品,皱了皱眉:她对这个一无所知,岂不是要第一关就被淘汰?还怎么留到最后?身侧的北宫晗拿起一个小茶盏,递给她低声道: “拿着这个。”沈晚勾了勾唇。 “时间快到了。”那个声音慢条斯理的,听不出男女,也听不出情感。 北宫晗手伸向装着葱绿色草的茶盏,却不料被一人抢先。他皱了皱眉,抬头看向来人,原来是先前那个大汉,于是挑了挑眉道: “不好意思啊兄弟,这是我先拿的。” “停止!”椅背后的人一声令下,身侧站着的黑衣人就开始辨别,被淘汰的人很快就站了一圈。沈晚抬头看向人群中的北宫晗,接受到他安抚的眼神后,心下一松。她压低声音对尉迟轩道: “尉迟,这枫刎派看来并没有什么异常,要不我们就下一关淘汰出去吧。反正淘汰的人,也可以观摩整场选拔。” “嗯,看这时间,也不知百毒散能维持多久,还是尽早抽身为妙。”尉迟点了点头道。 他们三人在淘汰人群中看比试持续到最后一关,只剩下五个人,那名大汉赫然在列。茶盏内的毒药被换成了透明的液体,远看跟清水没有任何差别。 “最后一关,十只茶盏中,五只有剧毒,是没有任何解药的;另外五只是前一局的解药,喝下生存者,成为枫刎派关门弟子。”那个声音淡淡道。 “什么?!”那大汉惊呼,“前一局我们选的都是无毒植物,如何会中毒?” “前两局让你们选的都是无毒植物没错,但他们一旦两两混合吸入,就会生成毒素,对人体造成程度不同的伤害。你若不信,可以选择不喝淘汰。但性命,可能就不保了。” 一旁的众人心中一松,竟然生出一种死里逃生之感。那围在长桌旁的五人闻言,心如擂鼓,气息渐渐不稳起来。时间飞速流逝,五人的脸色变得一个比一个难看,却无人下定决心。沈晚捏了捏指关节,紧张地看着。 “倒数,五。” 那大汉皱紧眉头,率先端起只茶盏,一饮而尽,脸色苍白。见身体并无异样后,眸中闪过激动的光芒。 “四。” “三。”三人相继喝下,众人屏气凝神,看着他们的反应。 “二。” “一。” “时间到。”剩下的一人什么都没喝,见自己同刚刚四人一样相安无事,惊喜地就要叫出声,嘴一张,哇地吐出一口黑血,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几下,便不动了。 众人哗然,眼看着一个先前还生龙活虎的人被如此判死,是多么具有视觉冲击的画面,心中涌起的惊惧和侥幸并存。 “我宣布,你们四人,将成为我枫刎派的关门弟子。其余人,请从侧边离开。”椅背后的人一挥手,身侧站立的男子立马走到最前边,冲离门最近的北宫晗三人道: “请吧。”那个如珠落玉盘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蛊惑人心的魅力。沈晚一愣:这世上,居然还有如此动听的声音。又曲折蜿蜒了一阵,外界正午的日光大亮,让人不自觉地眯了眯眼,耳边又响起那声音: “很开心见到你们,那么……再见。” 待适应光线后,沈晚刚想说话,就听见“轰隆隆”地几声巨响,掩埋了石门关闭的声音。 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径直撞向了他们眼前的一个铺子。马车夫撞得头破血流,可意识还算清醒,忙喊道: “快救大小姐!”沈晚皱眉,一个箭步冲过去,掀开车帘,把马车内昏迷的姑娘抱出来,北宫晗探了探她的脉,道: “只是惊吓过度昏迷了。”沈晚点了点头,见尉迟偏头不看这边,皱了皱眉道: “尉迟,这姑娘也不轻,我实在抱不动了,你……”意思不言而喻。 北宫晗见尉迟没有反应,尴尬地一咳,正想伸手接过,沈晚瞪了他一眼,低吼道: “你敢抱一个!”北宫晗闻言,倏地收回僵在空中的手,随即道: “尉迟兄,真是对不住你了,这……”他瞥了眼沈晚,眸中闪过一丝歉意。白衣男子犹豫了阵,极不情愿地接过,北宫晗顺势搀起车夫,三人就往药店赶。 …… “既然无大碍,通知李家来这里接人便是,我们先行一步。”尉迟轩淡淡道,大步跨出药店,头也不回。 “唉等等——”大夫追出来,高声喊道:“还不知你们如何称呼呢?”街道上熙熙攘攘,三个人早不知消失到什么地方去了。 街头小巷。 “尉迟,你干嘛跑这么快?后面有老虎啊?就算有老虎,你也没什么怕的吧?”沈晚气喘吁吁地问。 “尉迟兄,你莫不是……讨厌女人?”北宫晗皱眉,轻轻顺了顺沈晚起伏的背,顿了顿道: “其实也没什么的,没遇到小晚前,我也以为自己不喜欢女人。你啊,只是没有遇到对的人罢了。”沈晚认真地点了点头: “尉迟,你不用担心。” 尉迟轩见这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抽了凑嘴角道: “没有你们想得那些,我很正常,不能再正常。”北宫晗听他这语气似乎听出一点隐隐的怒气,突然凑近,瞧进他波涛汹涌的眸子,新奇道: “呀!尉迟兄,你也会生气!”尉迟轩闻言,头疼地抿了抿嘴:刚刚那女人,居然是宴会上李家大小姐李容,他一见到就想起那女人看似纯真实则心机的模样,一并他父皇要给他选王妃之事,心中一阵不快。 “好了好了,不说这个了。虽然虎啸轩半日游没什么大的发现,但还是谢谢你兄弟。”北宫晗见他脸色愈发阴沉,笑呵呵地道,拍了拍他的肩。 “请你们去酒馆吃饭吧。”尉迟轩舒了舒眉,淡淡道。 …… 一炷香前。 石门“唰”地一声关上。身后众人皱眉喊道: “诶!你干嘛不让我们出去?他们三个和我们一同进来的,凭什么他们走了?” 那男子低笑了声,回答道: “因为你们被选中了啊。” “我们被淘汰了,何来选中一说?你别跟我兜圈子,快开门放我们出去!!” “就是,放我们出去!不然我们可就不客气了!!!”人群中响起阵阵吼声,夹杂着明显怒气。 “既然被选中了,又何来离开之说?”他沉黑的眸中闪过一丝兴奋的光,缓缓道。 众人闻言,纷纷拔剑相向。他毫无惧怕之意,只是抱胸站立,好像在观看蝼蚁的垂死挣扎一般。 “呼”,铁器划破空气,从他们身后迅疾地直冲过来,“噗嗤”伴随着兵器“乒乒乓乓”落地的声音响起,鲜血如喷泉般绽开,石道里顿时死一般寂静。男子取下腰间的小瓶子,晃了晃,其间突然蹦起一股浊黑的气,很快沉淀了下去。他看着地上的一片血泊,轻轻地叹息道: “这样简单粗暴的死亡方式,真是粗鲁至极,毫无乐趣可言。” 地下室中,椅子上坐着的人头戴黑白鬼面具,她放下乌黑的斗篷,露出金黄的发色,手中握着的一个小瓶子,与刚刚那人的一般无二。身侧站着一个身形颀长的男子,他仿若雕塑一般,完全与昏暗融合,看不出分界。 第十二章 恶魔聚首 “吁吁,吁吁”以降调吹奏的口哨声蓦然响起,如同黑暗深处的鬼魅经过般,令人毛骨悚然。那个男人缓缓走着,鞋底踩在不平的水泥地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他袖袍一挥,地上面色青黑的中毒之人便化为了一滩黑水。空气中泛起烧焦的臭味,惹得他皱了皱眉,不满地问: “我说,为什么要选这种方式杀死他们?” 椅子上的人抚了抚手中的瓶子,鬼面具后,传来沙哑的声音: “这样才能收集到最为完整的怨灵。不过,似乎还差点什么……” “你太疏忽了,差点被他们发现。”三人齐齐转头,看到从侧门走出的蒙面人。那高大男子快步走到跟前,唰地跪下,躬身道: “尊上。”那男子低头刚好与蒙面人平齐,她点了点头,甜美的声音响起: “我若是不及时赶到,你现在怕是很难抽身了。” 椅子上的人抿唇不语。 “零,那边人招得如何了?” “已有五十三名。”男子回道。 “很好。”零闻言,眸中泛起一丝被夸赞后的欣喜。 “这么小就能做到如此,真不简单哪。你叫什么?”好听的声音响起,女子闻言,皱眉: “我没有名字,你是谁?” “他是染,我请来帮忙的。”椅子上的人突然站起,环顾四周道: “每来一批人,这后续工作,都是他做的。到现在为止,一共收集了怨灵二三十,没有人察觉。” “弑,你拿着我派的名,还要这样收集多少魂灵?枫刎派已经许久未曾招收过弟子,你这样持续不断地招揽,他们会起疑的。”甜美的声音冷冷道。 “不会的。他们只会被这个门派的头衔吸引,前赴后继地涌来,做我的瓶中魂。”那个被叫做弑的女子道, “就算有人怀疑,又如何?多少人来,都不过送死罢了。无名,你以前不是这样的啊,莫不是…怕了?!” “呵呵……”无名笑起来,淡淡道: “我是怕,我怕你野心太大,沉不住气,暴露了自己,暴露了我们。如今,我们的力量才刚刚累积,你此刻搞这么大阵仗,若是想亲手毁掉自己的基业,趁早了说。我,恕不奉陪。” “你……”弑袖袍一挥,一团巨大的黑气就朝无名涌去。后者冷酷地扯了扯嘴角,闭眼站立,似完全不担心那黑气会吞噬自己。 “砰”地一声,黑气撞上无形之中的一块屏障,发出清脆的撞击声。弑见此,暗忖:她什么时候步入的高阶?这速度也太快了点……她冷哼一声,收回黑气,抱胸站在一旁。 “精彩,精彩。”染拍了拍手,道:“虽然比不上我的死亡艺术,但也还算不错。” 无名盯了他一会儿,突然出声:“你不是一般的杀手。”她用的是陈述句,对面人嗤笑了声:“杀手?我怎么会与如此卑劣的词相挂钩呢?我是艺术家。”艺术家?与死亡挂钩?无名皱眉,心中不解。 “好戏,很快就要开始了。”染轻笑了声,“无名,我喜欢你的性格,希望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 “好吃吗?”商瑾手托着下巴,撑在桌上,看着眼前吃着水晶葡萄的女子。 “嗯,不错啊。”感觉到丝丝甜意蔓延到唇舌,她舒服地眯了眯眼。 “哼,原来你这么喜欢吃葡萄,那当时还说什么味道一般?”商瑾眨了眨眼。 “不是为了气你吗?瞧你每天端着一副‘本孔雀最高傲,你们全部给我跪下’的架子,就想戏弄你啊。”慕凝九邪笑道。 “小狐狸!你现在也太坦率了点吧?和先前完全不同。还有,你怎么也叫我孔雀?”商瑾气哼哼地道: “左晟那小子!我定饶不了他。” “哎怎么了怎么了?人家描述的不要太贴切好吧?有错吗?”慕凝九无辜地看着他。腰上突然传来一股大力,下一瞬便躺进了商瑾怀中。后者轻哼了声,朝她嘴就啃了下去。 “唔……你干嘛咬我?!”慕凝九皱眉,瞪了他一眼,后者眉开眼笑地刮了下她的鼻子: “小小惩罚。” “商瑾!”两人闻言,齐刷刷转头,看到一脸阴霾的商浩之。慕凝九眸中划过一抹若有所思。 “爹让我来……请你帮忙。”他骨节捏得格格作响,咬牙道。 “让你来?我要的,是你本人的请求,没诚意的话,就算了。”商瑾抬眼,磁性声线中带着一丝讥讽。 “商瑾!你不要得寸进尺!” 商瑾冷哼一声,和慕凝九两人慢条斯理地吃着葡萄,仿佛当商浩之不存在一般。 终于,在经历了漫长的心理斗争后。对面的人一字一句地道: “我请你,帮帮商家吧。”当初父亲与他说商瑾不是他亲生儿子时,自己心中是无比兴奋的,可他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心一下子跌落谷底。爹说: “只有他能帮商家了,浩儿,你就求他这一次吧!我们商家,不能就这样完了啊。”他起初是不可置信的:他一个风流公子哥,如何会做生意,又如何会有钱?可现在商家上下,根本无人可以资助这一大笔钱。他不是不明事理的人,等这次风波过后,受过的屈辱,他会让商瑾一点点偿还!以前碍于父亲和商家,不能真的拿他如何;可现在,他不过是个贱种罢了,他还不信,等轻松得到家主之位后,自己还打不垮他。 “十一,去问商衡需要多少,立马给他送过去。”商瑾起身,搂住慕凝九的腰,走了几步停下,淡淡道: “你可以走了。”话音刚落,便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 衙门。 “嫂子你来了!”左晟兴奋地道,突然瞥见慕凝九身后的叶释,挑了挑眉,走到她身边,嗅了嗅。 “你个臭男人要干什么?!”叶释见他异常的举动,单手拎起左晟胸前衣襟,把他整个人提离地面,恶狠狠地问。什么嘛?还以为大名鼎鼎的左判官是个认真严肃的人,没想到居然也如此轻浮!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商瑾惊讶地看着左晟被悬空提起,心忖:叶释不过十四五岁年纪,力气居然比男人还大!醉花楼的杀手都是如此特别的吗? “咳……咳,放我下来……”左晟本就瘦瘦小小的,现在被这么一折腾,脸一下子唰白。慕凝九急忙道: “小释,你别激动,左晟是靠人身上特定的气味识人,没有别的意思,你别误会。”叶释缓缓把他放在平地上,偏头哼了声。 “咳咳咳……”左晟脖子通红,不住地咳嗽:想我左晟如此聪明绝顶,今天差点葬送在一个小姑娘手里,一世英名,毁于一旦! “剩小子,你没事吧?”商瑾揶揄道,狠劲儿地拍了拍左晟,他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脸色又是一白。 待缓过来后,他张嘴第一句话:“叶释,你是不是以前被男人伤害过?可你也用不着这样对我一个无辜平民啊?我左晟招谁惹谁了我?”叶释闻言火气噌地又窜上来,被慕凝九用力制住,她走到左晟跟前,身高却仍比他高出一截。指着他的鼻子,吼道: “臭男人,我警告你,最好不要招惹我,否则……”她捋了捋袖子,露出雪白修长的手臂:“别怪我不客气!” “小释,好了好了,平静,深呼吸啊。”慕凝九头疼地劝道。平日里小释讨厌的男人,基本上没有什么好下场。如今碰上个官儿,还是破过好多案子的正义人士,不能杀,可这一见就吵的阵仗她也是受不了了,日后还能太平吗? “母夜叉……”左晟气喘吁吁地蹦出几字,瞬间引爆了叶释的理智,便要冲上去。 一袭紫衣挡在即将打在一起的两人之间,磁性的声音传来: “够了你们两个,别忘了来的目的。剩小子,你不是有案子要请我们帮忙吗?” “其实也不是什么事,今日凌晨,何家庄内有一名女子上吊自杀了。” “自杀?那与你何干?”慕凝九皱眉。 “她的家人一定说此事有隐情,硬生生把自杀变成了他杀,要我审判。”左晟抚了抚额继续,“正逢前些日子在衙门办事的小陈说俸禄太低,辞官回乡了;而我的一辆破旧马车又给人偷了去,这不是才找上你们帮忙吗?” “什么啊,就这种事。”叶释嗤之以鼻。 左晟瞪了她一眼,没说话,看向慕凝九。 “这简单,马车已经在门外备好,随时可以出发。”慕凝九道。 “等我一下。”左晟做了个手势,匆匆跑上楼,很快背了个军绿色的破包下来。里面的东西摇动撞击,发出“叮呤咣啷”的热闹响声。 他拍了下布包,笑着道: “走吧。”商瑾看着他眼中闪过的激动兴奋,无奈摇头:这小子,还是碰到案子一副看到漂亮姑娘的模样,真是爱惨了这个官职吧。 …… “我的孩儿啊!!!你怎么死得这么惨呜呜呜……”慕凝九随左晟钻进一条狭窄的小弄堂,就听见一个中年妇女的哭喊声。 第十三章 死亡艺术 那是一间破旧矮小的屋子,屋檐上的瓦片已经被风磨砺得不成形状。屋内漆黑,只点了根蜡烛,烛影幢幢,照在水泥墙上,如同飘移不定的鬼魂。商瑾心头泛起一阵凉意:这七月天,屋外还是阳光灿烂,怎么屋内这股湿寒阴凉之气,就令人毛骨悚然呢? “你们是谁?来干什么?”先前哭泣的女子坐在地上,发髻散乱,看见来人,眼泪未干的眸中闪过一丝警惕,问道。 “大娘,我是左晟。” “你是左判官?”那中年女子上下打量了下左晟,摇了摇头,皱眉道: “不可能。左判官是高大威武,神通广大的,你这么矮矮小小,莫不是……”她的眼神突然凶起来, “莫不是和那些人一伙的,想把我女儿带走??我告诉你,就算我还活在这世上一天,我就不会让你们靠近!”左晟并无不悦之色,缓缓从腰间掏出象征身份的令牌,示意大娘。后者一愣,有点茫然。 “那些人,是哪些人?”商瑾问。 “就是害了我女儿的人!”她恨恨道,“就因为芸儿是个烟花女子,那些街坊邻居都不相信她是被杀害的,觉得她是自作自受。我们家里穷,她沦落到这个地步也是我的错,可凭什么?凭什么青楼女子就要受到千万人唾弃,这条路又不是她自愿选的,全部都是形势所逼!她这么懂事,就不该投胎到这儿,最后来落得个不清不白的凄惨下场……”说完,她又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叶释皱了皱眉,柔声道:“大娘,世人千百挑剔,就算是那些高官,失了权力,不管他们之前做过多少好事,总会有人上去踩一脚。人心的冷漠,就是如此。您女儿没有错,错在他们。”大娘抬头,布满皱纹的脸上闪过激动神色,她攥紧叶释的衣袖道: “谢谢你,姑娘,谢谢你肯为我女儿说话。” “大娘,倘若您女儿之死,真的是恶人所为,左判官定会帮您揪出的,您不必担心。”慕凝九安慰道。 “左判官,您跟我来。”商瑾搀扶着她起身,来到一个漆黑的小房间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尸体的腐臭味,混合着湿冷的潮气,显得格外刺鼻。 叶释从外间取蜡烛,微微照亮仰躺在地上的女子。 左晟蹲着看了会儿,淡淡出声: “再点几盏油灯。”见无人应答,他瞥了眼门边的叶释,声音中透出一股强制性: “就你,快去!”叶释把手骨捏得格格作响:连个名字都不带,谁知道叫的是她?仗着自己擅长领域,就装酷使唤她?待这事了结,她不好好收拾收拾这个混蛋,她就不姓叶!哼!!! 三盏油灯亮起,慕凝九终于看清了那女子。实话说,若不是天气太热,青黑溃烂的痕迹较为严重,从模糊的脸部轮廓看,这一定是张绝美的脸庞。 瞳孔放大,脸部、牙龈充血……左晟随后检查了她的脖子,上面有一圈发绀的痕迹,是有被白绫勒过后产生的。看起来,女子上吊自杀是极其有可能的,不过为何她母亲如此笃定她是他杀? “大娘,你把死亡当日的情况,都说一下。” “她前一天未被客人点名,所以很早就回来看我了。随后她跟我说,一直帮她伴舞的琴师喜欢他,想用钱把她赎出来,明天就是去青楼的最后一天。我听完后就怀疑她会不会被有心之人利用,想劝她,可她怎么也不听,还说自己已经怀孕了,一定要跟他走。我拗不过她,就让她去了。谁知道,等我晚间从田里回来的时候,我们母女俩……早已经阴阳两隔啊……”她泪眼婆娑,说到这儿,突然哽咽住。 “她怀孕了?”慕凝九皱眉:不管怎么说,怀孕女子的母性思想与生存意志尤为显著,自杀的可能性,是不是有点小? “是啊,都已经两个月大了,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情……”她哭着哭着,瞬间就成了个泪人,左晟皱了皱眉问: “大娘,单凭表面一看是无法判断到底是不是凶杀的。若是您真想知道,我可能要对您女儿的身体进行深层次的检查,您可愿意?” 大娘怔怔道:“什么意思?” “就是说,会在您女儿身上动刀。”慕凝九解释道。 “动刀子?!”她惊呼,“这可是对死者的大不敬啊,使不得使不得!你们不行,我再想办法好了,总会有人知道……” “大娘,左晟是毓国数一数二的判官,他若是看不出,那便没人可以了。”商瑾道。 “您也希望能给九泉之下的女儿一个交代不是吗?这不过是一具空驱壳罢了,难道还抵不过您女儿的冤情?”叶释劝道。 “……左大人,您这是要亲自……?”大娘惊诧地问,意思不言而喻:他这么高的官,为何连仵作的工作也揽到了自己身上? “我接的案子,都是亲自查看尸体。”他淡淡道,“这样才能保证视觉和猜想的同步性。” “那……拜托你了,一定要帮我女儿洗净冤情!我看不了这个,就在外面等你们的消息。”左晟闻言,拧紧的眉毛舒展开,眸中闪过不明情绪。 商瑾忙起身,搀住大娘:“我陪您到外面等。”他走几步,回头对慕凝九和叶释说: “你们两个最好也不要看,还是出来吧,留他一人。”他有幸围观过一次左晟所谓的“深入分析”,那次之后,过了七八天,他看到红的东西就胃里一阵恶心……这小子到底是怎么面不改色心不跳地做完这一切的?慕凝九知道商瑾对美的事物极其执着,相反,看到恶心的东西,他应该不仅是视觉上抗拒,就是内心也是一百个不愿意吧。但她倒是没那么排斥。于是道: “阿瑾,你在门外陪大娘吧,我想留这儿。”她转头看了眼叶释,见后者定定地看着左晟的动作,道: “我们待这儿就行。” 那女子的衣服已经被全部解开,里面布满尸斑和淤血的身子几乎没一处是完好的。 “哧”地一刀,从女子的胸前落下,暗红色的凝血从刀锋上流出,一股浓重的腐腥味传来,慕凝九尽管杀过那么多人,却从没有一次觉得这般反胃过。她抚了抚胸口,平复涌上喉头的酸水,长舒了口气。一旁的叶释脸色也不太好,却还忍着恶心紧紧盯着。 肺部因大规模失血而呈暗黑色,胸腔如泄了气的皮球般空瘪下去。左晟“唰”地一刀割开女子手腕,同样是暗红的血凝,却比胸腔处的血液要稍微红上一些。目光重新瞟上女子的脖颈处,左晟仔细地盯着那个勒痕查看许久,忽然“咔”地一声,手中锋利的银色小刀快速割开喉管,几滴凝住的血不可避免地溅上他的衣袍和皮肤,却未见他有什么反应,只是无比专注地查看着尸体的每个部分。 突然,他发出了奇怪的一声“咦”。慕凝九眉一挑:这是有了什么转机?难道这女子真是被杀的? 很快,他用布擦干了手上的血迹,站起身来,淡淡道: “把大娘叫进来吧。” “怎么样,左大人?”大娘颤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希冀。 “可以判定您女儿是他杀。但是……”他顿了顿道:“这凶手极其狡猾,想真正抓住他,非常不易。”商瑾意外地挑了挑眉:非常?这个极端的词,完全不符合剩小子的风格啊?他断案碰到过棘手的案子不是没有,但从未听他给过如此消极的评价。再者,就算是他杀,追查凶手也应该难不倒他吧? “死者体表能看到的‘致命伤’只有脖子下勒痕这一处,四周并未发现挣扎打斗的印迹。勒痕较深,呈青紫色,有少量表皮剥落和皮下出血。此种体位的缢型,应当是侧位和后位式两种之一。手指、唇部发黑,完全符合上吊自缢的状态。但是……”他突然轻笑了声,道: “尸体是无法说谎的,再厉害的伪装,也无法保证死者身体上呈现出的所有状态,都完全达到预期。凶手考虑到了很多,可还是差了点。喉部伤口的皮下出血比以往我所见到的,都要轻很多,于是我查看了死者肺部和喉部的淤血进行比对,发现肺部的淤血,远远要比喉部的要多上很多。这就意味着,死者在上吊之前,就已经被杀害。而杀害的方式,就是捂住口鼻的强迫性窒息。” 叶释听完左晟一番连珠炮式的分析,惊讶地挑了挑眉:她跟着看了这么半天,除了看出现在距离死亡时间相差甚久,也没找到其他线索。看来这个混蛋也不是那么废物,至少他在验尸取证方面,还是值得称赞的。看他验尸,薄唇微抿,眉头轻蹙,是和平时完全不一样的感觉。浑身上下都透出一种“生人勿近”的沉静,两耳不闻窗外事。 “左判官,真的谢谢你,谢谢你能为芸儿洗冤!请您一定要帮忙抓住凶手,拜托了!”大娘眼里闪着泪光,激动道。 第十四章 内部叛变 “我定会竭尽全力的,您放心。”他理了理随身携带的包裹,扛在肩上道: “大娘,左晟即刻便回去定案,先行告辞。” “左判官慢走。”大娘一个劲儿地道谢,目送左晟等人离开,眸中闪过一丝恍惚。 …… “剩小子,这次的凶手,很难找吗?”商瑾奇怪地问。 “是个惯犯。”他拿出浸泡在药材中的双手,用布擦干,皱眉道: “我刚任职的一段时间内,卫城频频发生命案。而作案手段,与今天见的极其相似:都是把死者伪装成自杀的模样,若是不解剖,是完全看不出端倪的。那几个案子,因为家属不让在尸体上动刀,我的猜想无法得到进一步证实,至今未破。但后来,那凶手似乎玩腻了,卫城也不再有类似的命案发生。时隔多年,或许是他又出来作恶了。” “左晟,还有你抓不到的凶手?”慕凝九闻言,挑眉惊讶地问。看了他二楼的收藏,她还以为没有什么能难得倒他呢。 “明天我去一趟迎春院,找找线索。”他没有回答慕凝九的话,一门心思还想着那个案子。商瑾见此,无奈一笑,拍了拍他肩,道: “剩小子,你若是有需要,随时找我们。” “好。”他愣愣地点了点头,眸中一阵恍惚。叶释心忖:他办案期间怎么感觉魂不守舍的?和不办案时,完全是两个模样啊。 …… 冰城。 “王上,那个……您让召集的精兵……嗯……” 麦基生平最讨厌别人说话吞吞吐吐,闻言,“唰”地一声抽出长剑,朝侍卫劈去。鲜红的血液洒在洁白的大理石地面上,格外触目惊心。身侧的几个侍卫心惊胆战,生怕麦基一个心情不好,就把他们全部杀了。 “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他粗声吼道,剑尖指向死去之人身侧的一个侍卫,后者闻言,身体一抖,尽量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开口道: “他们有一半因为染上风寒,上吐下泻的,说是去不成了。” “岂有此理?!!”麦基勃然大怒, “一半?一半就是整整五百人!他们是废物么,说生病就生病?看孤不把他们的脑袋一一削下来,让他们还敢如此无视命令!真是胆子肥了……” “你们滚回去告诉他们,若是不集合,别怪我回来以后,血洗冰城!”麦基吼道,“框”地一声扔下手上的剑,气冲冲地跑到宝座旁,一屁股坐下,胸口起起伏伏,怒气似乎就要破膛而出。 他深深地呼出一口气,从宝座后边的暗格里取出前些日子侍卫在门外发现的又一个信封,缓缓拆开,拿出里面的一块蓝色鹅软石,和一张信纸,上面写道: 对,又是我。不知上次传授与你的术法可还好用?不必心存疑虑,你与我,是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的盟友,我不会害你。为表诚意,信封中的那块“降灵石”你应该也看到了。它外表看似普通,攻击范围极广,在关键时刻可以起到比*还强十倍的作用。还是上次那条咒语,请好好利用,祝成功。 握着蓝色鹅软石的右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没想到无形之中他还有个如此强大未知的盟友……哈哈,看来连老天,也站在我这一边,此次行动,必须把他们仨送到黄泉路上团聚!哈哈哈哈哈……他随即起身,冲门外喊道: “来人!召集五百精兵!择日启程,去往神州大陆!” …… “将军,我们对王上撒谎,这样行吗?” “拉尔,你没听说吗?先前王上派他身边的暗卫去执行神秘任务,一人未归,实际上是去抓捕公主殿下的!” “可是这也情有可原啊,冰城的公主殿下,跑去神州大陆做什么?这不是破坏了神之誓约吗?” “这事也是有隐情的,还记得上次幻族王子与他的友人来冰族的事吧?当时,里面一个身穿紫衣的男子,其实是冰族的王孙!公主殿下此举是为了给他打掩护,而他则是为了去救他父亲的。” “这事我也略有耳闻,不过他父亲是?” “是神州大陆的人,被王上关在了蛮荒岛。” “所以王上奄奄一息回到宫殿,是在蛮荒岛受的伤?” “嗯,还算聪明。此次派我们去,也是为了绞杀公主一家三口,王上这是疯了才会干出此等伤天害理之事!我们又岂能为虎作伥?” “可是将军,您不怕王上直接把我们杀了吗?” “他身边的死士都被杀得只剩下二三十人,不然他也不会使用我们。精兵共一千,若是联合起来,还怕他那么点人不成?” “就是!将军,无论如何,我们一定会支持你的!麦基他近几年残害无辜生命,我的好几个亲戚都死于他手,实在可恨!” “对将军,我们都听你的!” “嗯,你们听好了。我们虽然是一致对外,但派人禀报的却是还有五百精兵整装待发。到时候,跟去的记着,若是他要杀掉未来的冰族王,自然不能如他所愿!听清楚了吗?” “是!唯将军马首是瞻!” “唯将军马首是瞻!” “唯将军马首是瞻!” …… 幻族。 “呼——”木长风长舒口气,软趴趴地倒在清凉的楠木桌上。身体各处隐隐传来的疼痛让他感到心中阵阵烦躁,却也无力起来折腾,只是胡乱地蹂躏着自己一头金发,嘴中嘀嘀咕咕着什么。 “呦,殿下!你已经到了啊,今天训练如何?”木长风闻声,把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看到扎着金色马尾的戴娜,随后缓缓合上眼皮。萧洛怎么又把她带来一起吃晚饭了?他带哪个姑娘不好,偏偏要把戴娜叫来。她一个女孩,吃的饭量都可以与他相比了!这也不是她家,怎么就不知道矜持,客气一下呢?吃得比谁都凶! 见木长风不搭理自己,戴娜无趣地耸了耸肩,看到穿着一条白色围裙的萧洛,她开心地跑过去帮忙,笑道: “萧大厨,你辛苦了,让我来吧。” “不用了,戴娜。你是客人,怎么能麻烦你呢?”萧洛弯眼一笑,戴娜眸中闪过一丝亮光,勾了勾唇,拉开椅子坐在萧洛身边。 “阿木,吃饭了。”他招呼道。 木长风艰难的把头从臂弯中抬起,幽幽道:“终于开饭了啊……”眼睛迷迷糊糊睁开,看到戴娜碗里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菜,倏地坐直,抄起筷子就开始狂吃:他说为什么今天她没和萧洛聊上几句,原来都光顾着埋头苦吃了,哼,实在阴险! “咳咳咳……”他被辣椒呛得满脸通红,急忙狠灌一大杯水下去,喉咙麻麻痒痒的感觉才渐渐消退。 “别吃得太急嘛,菜不是……”萧洛瞥了眼还剩五粒的牛肉,挑了挑眉:刚刚看明明还有半盘的,去哪里了? “菜都没了……”木长风咬牙道。 “嗝——”一旁的戴娜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萧洛的肩,道: “谢谢款待,我吃饱了,明天见!”萧洛点头,微微一笑:“慢走。” “笃笃笃笃”木长风心底一阵怨气冒出,用筷子恶狠狠地戳着碗底发泄。萧洛看见他如此孩子气的反应,失笑问:“徒儿怎么了?” “你还敢问我怎么了?”经过了连续一周的忍耐,他终于忍不住了,气冲冲地指着戴娜连汤汁都不剩一滴的碗,嚷道: “她一个姑娘,饭量怎么会这么大!还吃得这么快?美食是要用来享受的,如此快速简直是对它的一种侮辱!侮辱!”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继续, “我根本没有一次是吃饱的……啊啊啊啊气死我了!!!” “白日里她有集训,耗费体力大,多吃一点也不稀奇吧?”萧洛眨眨眼。 “那我还训练呢!我还是个男的,饭量更大!”木长风愤愤抱怨。 “你那训练,不是最基础的吗?为师已经很照顾你了。再说了,吃太多消化得慢,对体能训练会有影响的。”萧洛道。 木长风一双蓝眸委屈地看着萧洛,道: “萧洛……”他无动于衷。 “萧洛……”他抬头望天,仿佛并未听见什么声音一般。 “师父……”木长风使出了杀手锏,软声道。 “不能再吃了,要吃自己烧。”萧洛拍了拍长袍起身,随即道: “吃完赶紧去练武场,晚到了,明天的晚饭……你懂的。”他嘴边勾起了个狡黠的笑。 “可恶!可恶!可恶!”木长风连吼了三大声,手中筷子“咻”地飞出去,就要正中那人的后脑勺。 谁知,那人只是袖袍朝后一挥,那两根筷子就飞速朝木长风飞过来,他惊得脖子一缩,筷子从脑袋上方擦过,深深钉入后方的木柱。萧洛突然低低一笑,木长风心中毛骨悚然,急急忙忙解释: “啊啊对不起师父,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他脸上一副戚戚然的表情,目送萧洛离去,心中暗骂:他是怪物么?背后还长了眼睛??凝凝什么时候回来啊,她来了他的胃才能有保障啊呜呜呜。 第十五章 入梦渡劫 “小洛,风儿的幻术修习得怎么样了?” “禀王上,昨日已达黄段巅峰,就快要突破了。”萧洛躬身回道。 “很好!很好!小洛,真的多亏了你!”慕斯激动地拍着他的肩,似乎想起什么,随即道: “哦对了!还记得两月前,九儿刚来幻族,我与你讲的风儿渡劫的事吗?” 萧洛眉头一凛,急忙问: “是这几天了吗?” “能确定是五天之内,先提前与你说,这几日你把我给的梦铃带在身上,以防万一。风儿入梦渡劫很有可能就是在晚间入睡时。”他顿了顿,双手翻动,在萧洛手背上印下一个无形的痕迹,道: “这是帮助你确认并进入风儿梦境的月食,若是感觉到手背有灼烧感,就是渡劫的开始。” “萧洛知道了。” “风儿就拜托你照顾了。” “是。”萧洛躬身答道。 …… 地下练武场。 “前几日让你练的武怎么样了?” “我不知道。”木长风还沉浸在没吃饱饭的怨气中。萧洛无奈地摇了摇头:这家伙,饭就是一切吗?他伸出手,幻化出一把红果,递过去,道: “吃了吧,填点肚子。”木长风眼睛一亮,接过,一股脑全部倒进嘴里,然后砸吧砸吧嘴,道: “师父,开始吧。”话音刚落,萧洛玉笛两端生出的尖刀,就毫不留情地朝木长风劈来。他听声辨位,身体一偏,抽出腰间的乾曜剑,迎了上去。萧洛不紧不慢地攻击着,木长风打了一会儿就败下阵来,呼吸紊乱,不得不一步步后退以防守。 “昨日让你练的招式都忘了么?不要一味地后退!学会攻击啊!”萧洛皱眉呵斥道。 木长风咬牙:他真是一点儿都不让自己啊!攻势这么猛,他都还没反应过来,训练的招式哪里用得上? “哧”地一声轻响,木长风手臂处的长袍被滑出一个大口子,萧洛严厉的声音传来:“比试时发什么呆?!下一秒敌人的刀就架在你脖子上了,没时间给你反应!所以给我认真点,不然明天晚饭取消!”木长风闻言,心中一凛,握紧手中的宝剑,低吼了声盲目地一通乱砍。萧洛一个爆栗砸过来: “你是笨蛋吗?招式啊招式,快给我记起来!”木长风被他气得不轻,脑中使劲回想那些招式,渐渐摸到了窍门:原来防守进攻,他使得每一招,都会有相对应的解法。看来武功也没他想得那么难……他嘴角扬了扬,挡过萧洛飞来的一刀后,紧逼而上。再他以为自己要赢时,银光如闪电,在眼前掠过影子,手背一痛,虎口被震得痛而麻,乾曜剑“咣当”地掉落在地。 “刚刚那是什么招式?!我见都没见过!”木长风坐在地上,痛得嘶嘶直叫,抱怨道。 “这是变招。你以为时间久了,敌人摸不清这武功的路数么?”萧洛瞥见木长风手背上一道血痕,皱了皱眉道: “是我没掌握好力度。”他蹲下来,扯过木长风的手,后者纳闷地问: “你要干什么?” “给你上药啊,看不出来?”萧洛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木长风感觉到语气中深深的鄙视,偏头一哼:他有这么好心?平时他训练受伤,不过是叫他回去好好休息,今天不过是见血了,他还以为萧洛又要借题发挥,给他上一课呢。 萧洛从袖中掏出一瓶金疮药,洒在伤口上,用刀割下黑色衣袍,正要缠上,木长风出声: “不用去上面用纱布包扎吗?” 萧洛斜睨了他一眼:“你一个大男人,这么娇气做什么?”再说,不赶紧包扎,伤口会感染的。他在心中暗道。 “嘶……萧洛你缠松点!”木长风吼道。 “不缠紧点,你想血崩吗?我那刀,可不是一般的刀。”萧洛淡淡说完,瞥了他一眼。木长风闻言,心下一寒,缩了缩脖子,撇嘴不再说话。 伤口包扎完毕,萧洛满意地起身,看着肿成小山包的木长风的手,眸底溢出的笑意怎么也忍不住。 “噗嗤。”他忍不住笑出声来。 “可恶!!!”木长风低吼,萧洛这个混蛋,居然敢耍他!啊啊啊又被反将一军!这感觉真让人讨厌! 恐怕也只有他这个徒儿会如此单纯吧?流血的量,和伤口大小有关,这不是常识吗?他怎么会连这个都不知道……萧洛想,笑眯眯地看着对面那人暴走的模样,随即道: “走吧,可以回去休息了。” …… 夏日的凉风“呼呼”地刮着,如被夜色浸染的冰泉,沁人心脾。天边不规律地排列着几颗星子,是那么渺小,似乎一眨眼就会消失不见一般。草丛中响起蝈蝈的鸣叫,此起彼伏,迎合着树木摇摆发出的清脆响声,如同大自然无意哼唱的一曲小令,轻快而动听。 渡劫……啊,那家伙虽然没心没肺的,这么多日的训练,也算是为了美食坚持下来,不知道能不能派上些用场呢?萧洛打了个哈欠,走进昏暗的房间,任由自己陷入柔软的床上,意识渐渐模糊。手背突然感觉到一阵温暖,困意袭来,他翻了个身,灼热感更盛。猛然睁眼,他抬起手背,看见早些时候慕斯印的痕迹边缘,正泛起荧荧白光。 他倏地起身,下床,朝对面木长风住所飞奔而去。那幢房子的上空,突然有一颗星子闪着耀眼的光芒,似能把清冷的月华也给比下去。萧洛拧了拧眉:是渡劫要开始了吗?随即加快脚步。 床上睡得正熟的木长风无意识地砸了咂嘴,似乎没有任何渡劫的征兆。手背上却源源不断地传来热量。是哪里不对?萧洛皱紧眉头,心中一阵焦急。就在这时,一道金光从木长风的额头迸射而出,萧洛见此,翻身上床,躺在木长风身边。 金光越来越盛,把床上的两人都笼罩了进去。大约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才渐渐归于平静。 慕斯披着外袍,看着不远处传来的那道金光,喃喃道: “风儿……”身侧的克莱尔拍了拍他的肩,柔声道: “他会没事的,你不相信风儿,难道还不信萧洛吗?他答应你的事情,有哪一件是没完成的?” “唉,但愿一切顺利。”慕斯叹了口气,心中的担心却仍挥之不去。 …… 萧洛睁眼,看到眼前熙熙攘攘的人群,和金光四射的宏伟宫殿,皱了皱眉:看这建筑,似乎与神州大陆的精致典雅不甚相同。他事先又不知道关于渡劫的任何信息,在这么大一个国家里找,要找到什么时候? “哒哒哒”极具节奏的马蹄声由远到近地响起,萧洛抬头望去,马上坐着一名女子,玄色劲装勾勒出诱人的曲线,赤红缎带紧紧缠在纤细的腰上,三千青丝用发冠高高束起,像男子一般,背影笔直,显得格外精神。周身透出的一股强大气场,让人望而生畏。突然,一旁酒馆二楼的窗户“砰”地碎裂,众人仰头看去,发现一个蓝衣男子从窗口飞出来,四肢在空中张牙舞爪的,纷纷捂嘴惊呼,吓得脸色惨白。 “啊——”萧洛眉头一皱:这声音貌似有点耳熟?他提起轻功靠近,那黑衣女子从马上跳起,在空中一个旋转,伸手接住男子,稳稳地落在马上。 男子睁眼,看到一张绝美的脸庞,片刻愣怔后,就听女子清冷的声音响起: “你没事吧?” “没……没事。”他讪笑道,随即感觉身子一轻,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众人围上来,唏嘘了一阵,还有人骂骂咧咧的,可那蓝衣男子却不知是不是乐观到了头,一直笑脸相迎,似乎把那些人的嘲讽都当做蜜饯,照收不误。众人觉得没趣,很快一哄而散。 萧洛站在外圈,听不清里面的对话,等人走光了,上前一看:一头青丝披散,松松垮垮的祥云锦袍脖颈到胸前的扣子全部被解开,硬是给他穿出了一种痞里痞气的感觉。那人颤颤巍巍地起身,转头,萧洛看清他的五官后,愣住了。 尽管头发和眼眸颜色都与原来完全不同,但五官完完全全就是木长风的模样。萧洛一把拉住蓝衣男子,道: “你是木长风?” 那男子不意外地哼了声,道: “是啊,这世道,还有人不认识小爷我的吗?也真够稀奇了。大兄弟啊,你是从北方来的吗?” “你是什么身份?住哪儿?告诉我。”萧洛直截了当地问道。 “嘿呦!傻大个儿,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啊?我这么大名鼎鼎的人物,居然有一天在街上会有人认不出!过分了啊……我的身份和事迹,这要说起来,真是三天三夜也说不完!你随便拉个人问吧,小爷我还有事情,先走了啊……”他拍了拍衣服上的灰,摸着摔痛的屁股,转身嘀咕道: “刚刚那个姑娘是谁啊?还没来得及问她名字就走了,唉真是的……” 萧洛皱了皱眉,问旁边的人:“刚刚那个蓝衣男子是谁?” 第十六章 纨绔少爷 “我听到你们的对话了!你真的是从北方来的吧?不然不可能不知道将军府大少爷木长风啊!他是将军府里的一朵奇葩……”那个人叽里呱啦地讲了一堆,萧洛才渐渐梳理出了这一世木长风的身份。 这是一个三权鼎立的朝代。梁国、聂国与郐国长年战乱,不休不止,却依旧维持着最初状态。哪个国家,都不弱于其他两个。而如今,是少有的和平时期。这木长风,作为梁国将军府的嫡长子,从出生自现在就贪玩成性,将军和将军夫人曾想过好多办法,软硬兼施,都不能让他静下心来好好习武。今年木少爷就及冠了,大家本以为成年后他会把玩心收一收,谁知,他还是和原先一样,好吃懒做,没有任何变化。刚刚估计又是哪个爱国人士看不下去,一拳没收住力道,就把他从二楼打下来了。 萧洛听完之后,一阵汗颜:不愧是阿木,连前世的性格都与他现在一模一样!在幻族时,他不学无术,王上不也是气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吗?不知道同样用美食的方法,能不能使他迷途知返……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找份差事,混进将军府再说。 他四处张望,发现前方弄堂拐弯处的一个小布告栏:那上面应该会有各个官府的招募启示吧?他走过去,目光一扫,就看到了正中间,用毛笔极其醒目写着的几个字: 将军府诚招小少爷的贴身侍卫,由于前车之鉴,此次奖赏增加到五十两黄金。 萧洛瞥了瞥写在右下角的日期,发现已经是五天前的事了。这条弄堂每天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的,难道没有一个人被这奖赏所吸引,想要去尝试一下吗?他疑惑间,伸手撕下那张黄纸。周围的人见此,连忙劝道: “这位仁兄,你是外地来的吧?你可千万别被这奖赏给欺骗了啊!它可是有隐藏条件的:要能让小少爷乖乖习武。光是这一条,就知道绝对是不可能的事了吧?!”那人见萧洛无动于衷,又继续道: “你别以为我在骗你。刚刚的景象你应该也看到了,小少爷不是一天心血来潮,他是天天啊,天天就穿梭在各大酒楼里!大吃大喝,坐享其成,小日子不要过得太美!任谁劝都劝不动。而且,就算你有这个决心,能改变小少爷,那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对吧?可小少爷是谁?他整起人来真是一套套的……你待不久的!真的。” “对啊,兄弟,你还是别自讨苦吃了。七天前,小少爷刚刚整走一个贴身侍卫。那侍卫,五大三粗的,居然被他整跑了!” 萧洛眉一挑:他收回刚刚的话,阿木这一世和在幻族,还是有点区别的。起码,他学会整人了,真想赶紧见识下他是如何整人的……他把手中的纸片紧紧攥住,笑道: “谢谢各位的提醒,但萧某还是想要一试!告辞了。” “唉唉唉算了算了。”那人摆摆手道, “随他去吧。不听过来人的劝告,到时候,非得吃亏不可。” “散了散了。” …… 暗红色的木漆门威严耸立,黑金大匾上刻着三个大字: 将军府。 遒劲有力的字体,透出一股恣意狂野的美,门上斑驳的印迹,门内大家的多少血肉之殇与英雄故事,都完完全全地呈现着,不曾随岁月的流逝而模糊,而是深深镌刻在每一个行人的心中。 若是没有木长风,将军府应该与以往一般,继续着它荡气回肠的故事吧。可如今,却沦为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与耻辱。萧洛想到这,缓缓走到木门前。 “来者何人?” 萧洛扬了扬手里的纸道:“我是来当小少爷的贴身侍卫的,我姓萧。” “请您稍等,小的这就进去通报。” “谢谢。” 须臾,守卫唤道: “萧公子,您请吧。” 阳光透过两旁茂盛的绿树,投下静谧的阴影。穿过蜿蜒曲折的精致小径,清脆的水声响起,忽远忽近,让人如同置身冰域般,心旷神怡。将军府下人虽多,在这一个炎热的午后,却大多在房里小憩,一路上都未曾听到什么喧哗交谈声音。 “萧公子,这是将军的书房。”侍卫道。 萧洛抬头一看,古檀木横匾上用狂草书“雅斋”二字,龙飞凤舞,凛冽磅礴。前脚刚迈过门槛,一股凉爽的书卷之气铺面而来,其内摆设多为简竹所制,两排木架上的书籍琳琅满目,文房四宝整整齐齐地摆在桌案上。案前坐着的一人,身材高大,穿一袭墨色长袍,袖口微微卷起,露出健康的古铜色肌肉;剑眉微蹙,听闻脚步声,突然抬头。一双沉黑的眸清澈而凌厉,唇微抿,看不透其神色。不愧是将军!萧洛心中暗赞,随即躬了躬身,沉声道: “鄙人萧洛,见过将军。” 木修抬头,打量了萧洛半晌,道:“听说你想当小少爷的贴身侍卫?” “是。” “你可知,他之前换过多少个侍卫?没有一个能在他身边待久,也没人能让他潜心练武。就算如此,你也要一试吗?” “是。”萧洛低头,铿锵有力地道。 “好!”木修没想到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激动地大喝一声,道: “从即日起,你就是小少爷的贴身侍卫。来人!带萧侍卫去挑间好住所,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 “谢将军,萧洛定不辱命。” 木修瞥了他一眼,笑了声道:“口气不小!那本帅就拭目以待了。” …… “今天去哪儿?”慕凝九把手搁在商瑾肩上,笑眯眯地问道。 “赚钱啊。”商瑾刮了下慕凝九的鼻子,柔声道,“不然怎么养活你?” 慕凝九撇了撇嘴,似乎想到什么,眸中闪过犹豫,欲言又止。 “你要说什么?说吧。”商瑾瞥到她眼中的犹疑,坐直了身子,认真地等待下文。 “阿瑾,麦基上次做出如此惨无人道的事,心理扭曲得绝不是一点……没能杀了他,真不知他恼羞成怒后,会做出什么其他丧尽天良之事。主要是,我们不知他何时会来,便无法及时防备。”慕凝九皱眉道。 “不必担心。我刚回毓国时,就已经命人在建从商府通向外山的地下隧道了。若是那个混蛋来了,就想办法把他引到那边,我培养的势力可以从密室即刻赶往那儿。这次……”商瑾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咬牙道, “我定要他,有来无回。” 慕凝九把手放在他微微震颤的手背上,刚想说话,就感觉他身体一颤,磁性的声音喃喃的,带着浓浓懊悔: “阿虎……大娘……我居然会忘记如此重要的事!小狐狸……他们就那样……惨烈地死在外面,我都没来得及帮他们整理仪容,就昏过去,现在也不知如何了……”想到这儿,他眸中涌起痛苦, “都怪我,这么多日像个缩头乌龟般回避着痛苦,竟然都未曾想起!他们会怪我吧?” 慕凝九站在他身后,伸手轻轻环住他的脖颈,在他耳畔轻声道: “阿瑾,当日我送你回来后,第一时间就赶回去亲手烧了整座岛。他们是那么好的人,就算死,也得是干干净净,完完整整的,不是吗?你不要自责,能做的,我们都会努力去做,只求问心无愧。”他闻言,眸光如同随风摇曳的烛苗,颤了颤,抿唇不语。过了很久,沙哑的声音沉沉传来: “谢谢你,小狐狸。” 他起身环住她的腰身,手蓦地收紧。他商瑾何其有幸,能得眼前如烟花般美好的女子如此对待。一句感谢,实在太轻。他只有拼尽全力,给她最好的,才担得起她为自己做过的所有。 …… 迎春院。 一楼坐着密密麻麻的酒客,每个人都兴致勃勃地欣赏在高台上精美绝伦的舞蹈,除了窗边一个身穿粉色蝶纹罗裙,嘴中念念叨叨什么的女子。 “他怎么还不来啊?说好的今日要来查案的呢?”女子一面抱怨,一面东张西望。 终于,门口走进一个身穿墨蓝长袍的男子,他个头不高,黑眸扫过在坐的宾客,若有所思。薄唇微抿,腰间的一块紫檀木令牌微微摇晃,二楼的老鸨见此,满脸堆笑地走下来,轻声问: “左判官今日是来查案?”她阅人无数,能快速分辨出来的所有客人。左判官大名鼎鼎,却是从未光顾过她的迎春院,前些日子她就听说了芸儿的事。此次前来,定是为了案子的事。 “嗯。”他顿了顿,淡淡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当然,左判官随奴家来。”左晟抬腿,突然感觉袖袍被重重扯住,一下子动不了。他转头,看到叶释,皱了皱眉: “你来这儿干什么?” 叶释眼珠滴溜一转,尴尬地咳道: “你不是要查案吗?这里我比较熟悉,来帮忙呗。秋姨,是吧?”她转头问。 “额……叶姑娘是这儿的常客。” 左晟面无表情地向前走,留下一句话:“那来吧。” 第十七章 剥丝抽茧 切,什么态度嘛?她叶释好心好意帮他,居然如此冷漠?果然男人都是一副德行,装什么装?不就是眼睛尖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叶释咬牙,恨恨地跟上。 “你说说前日案发当天,与芸儿有关的所有事情。”左晟品了口茶,淡淡道。 秋含笑陷入回忆,缓缓道: “她那天来得极早,心情也特别好,拉着我的手说着说那的,我一开始不知道是什么事让她如此开心。后来,小简拿了一大笔钱找我换芸儿的卖身契,我才知道。” “等等,这小简难道是迎春院的那个琴师简彦?”叶释问。 “正是,平日里他们就走得近,有相互爱慕的可能,但两人都极为低调,从未摆到明面上来。他们的关系并不让我意外,就没想很多,把卖身契给了他。不过奇怪的是,小简区区一个琴师,平日里生活拮据,哪有这么多钱?”秋含笑皱眉分析道。 “他给了你多少?”左晟出声问。 “一锭金子。” “继续。” “随后他们就一起走了,我也不知道事情为何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秋含笑顿了顿道, “左判官,你说芸儿这可怜孩子是被杀害的,可有什么怀疑对象?” 左晟暗忖:现在最值得怀疑的对象不就是简彦吗?她却仿佛全全信任这人,到底为何? “秋姨,你觉得小简是凶手的可能性大吗?”叶释随即问。 秋含笑急忙摆手,惊诧地道: “叶姑娘,你怎么会这么认为?小简这孩子平日里痴心于琴,平易近人,极其友善。虽然没出家,却心怀慈悲,连肉都不曾吃过一块,瘦得让人心疼,仿佛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走了去。他这样的人,如何会杀害自己心爱的女子?根本说不通吧!” “可出事后,小简这几日都未曾出现过了,对吧?”叶释追问。 “他本就是四处流浪的乐师,居无定所,更何况是在经历如此悲伤后,哪可能还来迎春院啊……”秋含笑叹了口气。 “当日他与你对话时的具体内容,或是语气神态,还有印象吗?”左晟问。 “也没什么特别的……”秋含笑沉吟了会儿,道,“他就说他来给芸儿赎身,然后给了我一锭金子,让我把卖身契给他。” “在想想,和平时没有不一样吗?” “要实在说的话,就是身上携带的白色绢丝。他用白绢把金子包裹着给我,然后从袖中几条白绢里,又抽出了一条,反复擦拭自己的手。时间挺久的吧,当时就觉得有点奇怪。但不过一个动作,也不能说明什么吧?”她顿了顿,继续道: “小简那天的心情也是特别好,他平日里是那种外表不冷不热,其实心中特别温暖、会照顾人的感觉。那日,倒是有种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喜悦,比以往都要亲和,却又似乎极为疏远……唉,我也不知自己在说什么。”她挠了挠头,抱歉地笑了笑, “左判官,这些大概帮不到你什么吧?不好意思啊,我也只能记得这些碎片了。” 左晟沉思了阵,缓缓道:“没事。你介意把那锭金子拿出来给我瞧瞧吗?” “您稍等。”秋含笑从床底下翻出个小盒子,打开,小心地捧出那锭金子。因为数额太大,若是兑换成银票,倒是会遭人盯上。所以拿到后,她也只是小心地保存着,并未做任何使用。 左晟掀开用白绢包裹的金子,拿在手中仔细端详着:金子很新,周围没有任何细碎的划痕,应该不曾经过周转,是直接从金库或者宝箱中拿出来的。简彦一个琴师,不可能拥有金库,这样一来,唯一能获得全新金子的情况无非两种:一是别人给予,二是自己攒钱后,从当铺换来的。第二种情况可快速被否决,用他已有的那点收入兑换金子还是过于牵强,只可能是有人给的。那人家中用有金库,定是非富即贵的人物,而他与这个小简,又是什么关系呢?为何要帮他? “咦?这块白绢,看起来挺眼熟,是富人用的东西。”叶释挑眉道。 “这是狄国冰秀阁特有的冰蝉丝绢。”左晟解惑道,他修长的手指捏着绢角,把它翻过来,仔细翻看着,突然道: “你看这。”他修长的手指了指其中一个角,上面用极细的浅蓝色丝线绣了个“冰”字,若不凑近仔细看,是完全看不出来的。 “小简平日里应该不用丝绢吧?”叶释问。 “我不知道。”秋含笑摇了摇头道,“看起来是上品,说不定是和这金子一处来的?”她看向左晟,却见他紧蹙着眉头思索。 不一会儿,他眉头一展,突然起身道: “谢谢你,秋姨,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秋含笑摆摆手道,“我也是把知道的跟左判官您说了,不知能派不派得上用场。” “我基本已经知道方向了。”他缓缓走出门,身后叶释惊奇道, “这么快有答案了?”两人从迎春院中走出,叶释问: “这凶手与小简有何联系?” 左晟道: “联系不一定,但他一定是经过挑选,才盯上简彦的。凶手在案发当日,模仿简彦的样子,将芸儿带离了迎春院杀害,后伪装成自杀的模样。” “何以见得?”叶释挑眉。 “你应该还记得,刚刚秋姨的描述中有提到简彦给她的感觉是‘比以往都要亲和,却又似乎极为疏远’。一个人从出生后,若不是受了特殊刺激,给人的感觉会随着周围事物和时间的改变而改变,却是长期的。简彦案发前一日还在,却给与简彦长期接触的秋姨两种不同感觉,与她过去的认知相互矛盾,是以让秋姨怀疑自己。一个人就算故意假装,也不太可能做到,而简彦也没必要如此。除非,这前后,是两个人。” “那如果小简从一开始就是伪装的呢?为了更好地在这个社会生存下去?”叶释质疑。 “当然不能仅仅凭这一点得出结论。”左晟顿了下,复道: “秋姨说,他有几条白丝绢。若是有人给他,为了包裹金子用的,根本没有必要。而当时送出金子后,他用丝绢反复擦拭自己的手,明明没有沾染任何脏东西,他在擦什么?” 叶释皱眉沉思了会儿,道:“觉得金子脏?哦……难道是有洁癖?不过这很正常啊,很多人都有。” “他的洁癖较为严重,平常应该不怎么出没于公共场所,不然周围的人一蹭一碰他,就足以把他逼疯。若简彦是凶手,他在这种地方待上半年,只为了杀死一个女子的可能性极小。严重洁癖,说得难听点,是种心理疾病,不太可能根除;而就算刻意去控制,也会不由自主地暴露在一举一动中。” “可若真是如此,他又何必选择芸儿下手呢?”叶释皱眉。 “我应该说过,这名凶手的伪装意识极强,他的整个犯罪过程都是有完整的一个体系的,选择的人,也应该自有他的道理。像他这种惯犯,杀人已经不仅仅是享受快感那么浅显。他深知选择这个场所可能会暴露他的弱点,可他却仍是这样做了,为什么?因为他自负,相信即便我们发现了弱点,也照样抓捕不了他。这就是他所能获得的喜悦之源。” 叶释听闻,久久不语。 “你说他在你刚上任期间,曾疯狂作案,后来就再也没出现过,为什么这些天突然之间……” “或许是他心血来潮,想去体验人生百态吧。体验够了,想要回来继续他的‘艺术’,自然又出现了,谁知道呢。”左晟看着挂在蔚蓝苍穹的一缕白云,叹了口气道。 …… 祁国皇宫。 五儿缓缓睁开了眼,头顶精致繁复的帷帐让他愣怔了许久。眸中闪过一阵恍惚,想起自己的母亲,连带家,一并被销毁在了大火里。眼泪毫无预兆地流出,他心如刀割,整个人蜷缩在一起,痛苦地哑声呜咽着。一旁的沈晚见了,怀抱住那个孩子,用手轻拍他的背,道: “孩子,想哭就哭出来吧,姐姐在呢。” 五儿闻言,把头埋进沈晚的怀中,嚎啕大哭起来。北宫晗与沈晚对视了眼,看到对方眼中蕴藏的浓浓心疼。不知过了多久,五儿抬起头,消瘦的脸庞还挂着未干的泪痕,他哑着嗓子,沉声问: “姐姐,他们是谁?为什么要害我娘亲?” 沈晚怔了怔,柔声回道: “他们是神州大陆地域外的人,拥有极其恶毒的法术……他们的心已经坏了,无法体会寻常人的情感,只是被贪婪的恶魔所驱使,伤害无辜的人。不过你别担心,姐姐正在追寻他们的行踪,相信不久,就会有结果。” 五儿抹去脸上的泪痕,吸了吸鼻子,仰头道:“我也要和你们一起。” 北宫晗皱眉,随即摸了摸他的头,沉声道: “五儿,相信你已经觉察到身上拥有一种特殊能力。若是你学会如何控制它,我们可以考虑,让你一起。” 第十八章 口是心非 “叔叔,你说的是真的吗?”北宫晗听到“叔叔”二字,抽了抽嘴角:小晚是姐姐,到他这儿怎么就长了一辈,他看起来有这么老嘛…… “嗯当然了。五儿,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是你的家人。以后,无论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们,这位叔叔很温柔的,你想学武的话,可以找他。”沈晚笑着揉了揉他的脸。 “姐姐,我饿了。”看到五儿怯生生的目光,沈晚心中一痛,继而温柔地安慰: “姐姐马上命人给你准备饭菜,一定要多吃点儿,不要客气。吃饱后,才有力气抓坏人,对不对?” “嗯!”五儿用力地点了点头,掀开被子下床。沈晚在一旁担心地用手护着: “你自己可以吗?身体没事吧?” “姐姐放心吧,五儿没事。”他扯出一个微笑,却让人莫名觉出一抹心酸:本是十三四岁的年纪,却遭受如此巨变,接受事实后,居然已经学会了伪装。 …… “北宫兄,你们打算找遍每一家虎啸轩吗?可若是他们早有防备,你们这样,根本就不可能找到。”尉迟轩皱眉。 “如今怕是也找不出其他办法,只能抓紧时间,趁他们还没进行下一步动作时,把他们揪出来。”北宫晗道。 “那五儿怎么办?跟着你们也不是办法啊。”尉迟轩道。 “我们下一趟去毓国,去找慕凝九他们,到时候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沈晚道。 “是很久没见到商兄和凝九了……”尉迟轩喃喃道。北宫晗拍了拍尉迟轩的肩膀,提议道: “不如你和我们一起吧,在这府中待久了要发霉的!现下祁国不是也没什么战事吗?你应该挺清闲的吧?” “对了北宫,你一个太子这样子出来,没事吗?好歹也跟你父皇讲一声啊。”沈晚皱眉道。 “我给他留了纸条,说若是有紧急战事,立马回来。这不是带着应时吗?边境有难,我有空戒,直接赶过去也快。”北宫晗道。 尉迟轩沉吟许久,缓缓道:“加我一个。” “好样的兄弟!”北宫晗眉开眼笑:自从认识他起,他仿佛从来没有一刻懈怠过,如今终于算是有所改变了。 尉迟轩心忖:前些日子父皇听闻他回了府,几次想以议事为由召他进宫,他都以身体抱恙推拒了。想想都知道又是关于王妃的事情。前天碰到李容已经让他应付不来了,若是再多出什么女人,他真的不知道这辈子自己还会不会喜欢女人。 …… 玄武桥边,一袭蓝衣的木长风做在石阶上,抹了把脸上的汗,用手使劲给自己扇风,嘴中嘟囔道: “怎么救完人就跑啊,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呢……”都怪那个臭小子!拉着他问东问西的耽搁时间,不然自己肯定追得上她。若是再让他遇上那臭小子,一定整死他!他一副面不改色的模样,嘴角勾起一丝笑。突然屁股一痛,身侧一个声音响起: “别挡着路啊!你不做事,还不让别人做事了?呸!”一个挑着担子的壮汉粗声道。 “不好意思啊不好意思。”木长风揉揉屁股起身,笑嘻嘻地道歉。 那壮汉见他笑得如此灿烂,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摇着头道: “居然还笑得出来,你个草包!到底能干什么?无药可救!将军府的耻辱……”他骂骂咧咧地走开。木长风却一点儿也不气:这么多年来,听过比这恶劣几十倍的话都听过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况且,他们说的都是实话,他就是不学无术的草包,无论如何都不会改变。唉,在外面也呆了好几日,有点想念府中的饭菜了呢……太阳热辣,似乎把脊柱也烤弯了,他咂咂嘴起身,慢吞吞地朝将军府方向挪去。 “呼——”他喝着院中深井的冰水,感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舒展开,冒出丝丝凉意。这样的生活真惬意啊,若是再配上美食,一定是绝美的。他勾了勾唇,唤道: “宋妈!” “小少爷您终于回来了,有何吩咐?”一个中年妇女走进,问道。 “也不用告诉他们了,反正我马上就出去。”他淡淡道。 “小少爷!将军和夫人虽然表面上对你严厉,但他们只有您一个儿子,心底里都是希望您能陪他们好好吃个饭,说说话的。您今天就不要再出府了吧……”宋妈苦口婆心地劝道。 “府里饭菜差,本少吃不惯。”他翘起二郎腿,漫不经心地道。 “您想吃什么?老奴立马吩咐厨房去做,如今正值开鱼期,很多海鲜什么的都有。”木长风抓着椅子的手因激动而微微颤抖:他上次吃鱼是十多天前了!终于能吃一餐好的……嘴上却说: “让大厨随便做点海鲜算了,反正味道一般。” “少爷是同意留下来吃了?” “嗯,既然宋妈您都这么说了,本少不同意也得同意啊。”木长风装出一副深明大义的模样,点了点头。 宋妈走后,木长风悠悠地端起高脚杯中装的冰水,正喝着,墙上突然响起“咚咚咚咚”的声音,他手一抖,冰水呛进了喉咙。 “咳咳咳咳咳……”他把洒到衣服上的水排干净,皱眉心忖:怎么回事?隔壁是空的房间,为何会有人??他不在的这段日子,又发生了什么?他抿了抿唇,把桌上的冰水一饮而尽,大步走到隔壁门口。 萧洛正在墙上钉钉子,可没想到将军府的墙这么硬,于是用力砸了几下,终于是把三四枚钉子钉入墙中。一个转头,看到木长风,毫不惊讶地道: “阿木,你回来了。” 这人不是上午在街上碰到的傻大个吗?他怎么会在这儿?木长风眉毛拧成一团,似乎想到什么,一字一顿道: “你,不会是……” “是,萧洛见过少将军。” “我不需要。”木长风顿了顿,道,“你若是看了那赏金才来做我的贴身侍卫,我劝你还是不要抱有希望。那钱,你不可能拿到,因为我是不会习武的。” “是吗?”萧洛淡淡道,“我不在乎。”木长风闻言,惊异地上下仔细打量了萧洛,奇怪道: “那你来干什么?哦!若你是间谍,想混入将军府查探军情,我劝你也别想了。这里处处是机关,别到时候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阿木整天都在想些什么?萧洛抚了抚额,唇边勾起一丝笑,沉声道:“你别猜测了,我只是……比较喜欢制服你这样桀骜不驯的人。” 木长风眉头一皱,冷笑道:“那真是不好意思,要让你失望了。”他重重地哼了声,转身离去。萧洛沉黑的眸中闪过一丝笑意:这小子的性格真是一点儿没变,还是那么固执。那我们就来看看,谁才是最后的赢家。 …… “父亲,母亲。”木长风叫了两声,拉开座位就闷声不响地吃了起来。木修见此皱了皱眉,尽量压下涌上来的怒气,道: “风儿,你已经及冠,就应该担负起一个男人的责任!成天在外喝酒贪玩,算什么?” “我应该已经说过很多次了,我不想习武。”木长风淡淡道。 “可你不得不!将军府就你一个儿子,你身上的责任,义不容辞!”木修拍案而起,低吼道。一旁的楚筱把木修一把摁在椅子上,呵斥道: “行了行了!你们爷俩怎么一见面就吵!还能不能安静地吃个饭了?” 两人不说话,木长风甩甩头,仿佛把烦恼都忘记了,伸出筷子就夹面前的一盘椒盐小鱼。嗯,还是府中的饭菜好啊……他面上吃得不动声色,楚筱见了,轻声问道: “风儿,怎么?不合胃口吗?” “还好吧。”木长风淡淡道,一双筷子却仍伸向刚刚端上的那一盘口水鸡。 入口的鸡肉如丝质般细滑香嫩,皮上吸附的一层酱料随着牙齿的摩擦蔓延到整个口腔,刺激着味蕾,分泌出更多的滤液。木长风把鸡肉随口水一同咽下,筷子又朝那盘鸡肉进攻。府里厨子的手艺提升得不是一点点啊,这最后一道鸡,是他从出生到现在吃过最好吃的菜!他眸中即将抑制不住对这道菜的喜爱。 “啪!”木修和楚筱闻声猛地看向木长风。他把筷子掷在桌上,颤抖着声音道: “把做这道菜的厨子给我找来!谁让他在菜里放葱?不知道本少最讨厌吃葱吗?”他真的特别中意在菜里放些葱作为调剂品……能将食物的原味散发到极致啊。他眼睛盯着那盘口水鸡,朝自己的一面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而背面一口未动。就是为了防止被爹娘发现,露了陷。 “少将军,您找我。”这声音挺熟悉啊。木长风抬头看到一袭石青长袍的萧洛,皱了皱眉: “本少没找你,你来干什么?” “回少将军,您吃的口水鸡,是我掌厨。”萧洛躬了躬身答道。 “……”什么??这傻大个居然会烧菜?还烧得这么好!想想都觉得不太可能。 “这菜为什么放葱?太……难吃了。”他顿了下,咽了口口水,心虚地不看萧洛,只是盯着眼前那盘鸡。 第十九章 凶手挑衅 萧洛把木长风的小表情尽收眼底,心中暗忖:看来自己摸准了,这一世的阿木,还是那么贪吃。只不过这样,也太不坦率了……思及此,他勾了勾唇,答道: “属下以为,少将军喜欢。”嗯?!萧洛这傻大个怎么知道他喜欢吃葱?奇了怪了,他从没跟任何人讲过啊。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发了呆,于是故作镇定地咳了咳,随即装出一副恶狠狠的模样,粗声道: “你以为?哼!我最讨厌葱了!快点把这盘菜端走。”萧洛看着木长风表面决绝,眸中极度挣扎的神情,心中乐开了花:哈哈,真是别扭啊。 “是。”还未等木修楚筱说上什么,萧洛就端着菜消失了。 楚筱皱了皱眉:“风儿,你不喜欢也不必让萧侍卫端走啊,我和你父亲会吃。看那菜卖相不错,味道应该不赖,我们也想尝尝萧侍卫的手艺啊。唉,可惜了……”木长风咬牙腹诽:何止不赖啊……他是要一个人吃完整盘的,谁也不能跟他抢! …… 夜幕降临,萧洛坐在窗边,侧耳细听隔壁的动静,嘴角溢出一抹笑。阿木知道自己没倒掉这鸡,犹豫挣扎了一晚上,还没决定来他这儿吃吗? “萧洛。”木长风披了件外袍,定定地站在门口,眼睛早已紧紧盯着桌上用银色锡纸包裹的食物了。 “等你好久了,来坐吧。”萧洛招呼道, “再不吃就凉了。”木长风闻言,二话不说地跨进,飞快撕下一片鸡肉就啃了起来。 “还是觉得手抓最香啊……”萧洛看着他满手酱料,却吃得不亦乐乎,挑眉感慨道。 待木长风完全吃饱后,他擦擦嘴,故意板着脸,淡淡道: “你的条件是什么?” “什么意思?”萧洛皱眉,不明所以。 “帮我保守这个秘密。” “习武。”萧洛顿了顿,“我来教你,一天你仍旧有外出的自由时间。” “不行。”他很快回绝,“我不会强迫自己做不喜欢的事,那样绝对做不好。你要说便说吧,我不在乎。”他往前走了几步,被萧洛叫住: “阿木,等等。”萧洛看见他疑惑的眼神,叹了口气道: “我不会说的。你若……改变想法了,随时告诉我。” 他似乎没料到萧洛会如此说,愣了愣,很快开口: “谢谢。你……还会做其他菜吗?” “只要少将军说,我就能做。”木长风咽了咽口水,心中狂喜,面上却淡淡回道, “本少知道了。” …… 神州大陆,毓国。 “主上!” “主上!” 商瑾挥了挥手,道: “你们都去训练吧,我带夫人四处转转。哎呦……”他揉了揉腰间,幽怨地看着慕凝九,“你扭我干嘛?” “别想占我便宜。”慕凝九勾起一抹笑,在商瑾耳边轻轻道,带着一丝咬牙切齿。商瑾无辜地眨了眨眼,暗忖:你承认也好,不承认也罢,你就是我唯一的夫人哼。 “上次来时不觉得,现在人一下子来了这么多,突然发现,这地方,真不是一点点宽敞。”慕凝九感慨道。 “这里容下五六百人都不是问题。”商瑾骄傲地道,黑曜石般的凤眸熠熠生辉。 “现在招了多少人?” “三百十五,今天还会有一批人进来,大约五六十吧。”商瑾道。 “需不需要我帮你张罗张罗?醉花楼那儿很多……”话音未落,就被一根修长的手指止住,商瑾沉声道: “小狐狸,若是你都帮忙搞定了,我赚来的钱,花不到刀刃上,岂不没赚钱的动力了?” “嗯,好吧。”慕凝九了解地点了点头,“哦,对了,昨日小释去和左晟一起查案了。对于那凶手,已经有初步判断了。” “怎么说?”商瑾皱眉。 “凶手假扮成芸儿的相好,案发当日,从迎春院带走她,并将其杀害。具体的推断步骤,你还是去问左晟那小子吧!我也不是很清楚。”慕凝九道。 “那芸儿的相好怎么样了?”商瑾问。 慕凝九回道:“据说是还没有任何消息……” “应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商瑾皱眉。话音刚落,刘十一从门外跑进,躬身禀报道: “公子,左大人叫您去衙门一趟。”慕凝九闻言,与商瑾对视一眼,随即道: “是案子的事。” 商瑾忙道:“十一,通知商衡,说我今天有紧急事情,要改天再去找他。” “是。” …… “剩小子,怎么回……”商瑾的声音在看到屋内的情景后,戛然而止。 那是一具男尸,脸色青白,眉头紧皱,皮肤膨胀臃肿,身上看不到其他什么伤痕,似乎是溺水而死。慕凝九见此,拧了拧眉,蹲在叶释旁边,轻声问道: “他……不会是芸儿的相好吧?” “是。”叶释沉声道,“他叫简彦,前几日我们去迎春院时秋姨还提起过他,说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是凶手。现在,居然是以这种惨烈的方式证明了他自己的清白。” “若是溺水的话,应该很难判定是自杀还是他杀吧?”商瑾喃喃道,这样一来,抓住凶手的机会岂不更渺茫? 左晟检查完他的生命体征,一边脱去他被水浸烂的衣裳,一边用平稳的语调分析着: “死者于今日凌晨被护城河打捞渔民发现,即刻带到衙门。根据皮肤表面的浮肿和尸斑情况来看,死者应该是在六至七天前溺水身亡,也就是案发前一至两天,凶手就已经假扮成死者的模样去接近芸儿,却未能被发现端倪。由此可见,凶手是在迎春院蹲点观察过死者的一举一动,并且模仿能力极强。凶手属于伪装学习型,不作案期间于常人无任何区别,他善于伪装与模仿,能把握人的心态,是以作案被发现的风险极低。对于我们来说,却是最为狡猾聪慧的凶手。”他手摸索着那件破烂外袍,话语突然停止。 叶释眉一凛,凑过去看:里襟内,一块上好的白绢被整整齐齐地叠放着,经过多日河水的冲刷,也未有丝毫褶皱。 “这不会是……” “是冰蝉丝,与前几日在迎春院看到的,包裹黄金的那块,都出自狄国。”左晟沉声道。 “简彦是个琴师吧?他如何会拥有冰蝉丝?”慕凝九疑惑。 “这也正是那日我们在迎春院找到的线索之一。”左晟顿了顿,眸中闪过一抹沉思,“不过,凭借凶手如此狡猾的性格,他不可能疏忽到忘记拿走这一重要物件而落下把柄。” “若他知道,还故意把这一物证给死者,为的是什么?”商瑾皱眉,百思不得其解。 “我先前分析时说过,这个凶手极为自信,他既然故意留下这一线索。一是他有自信不被我们所抓获,二则是……”他把东西一件件理好,淡淡道:“他为了以此来表现对死者的嘲弄,以示他的高高在上。” “所以他在选择死者时,也是在最大化他所想获得的快感。”左晟道。 “如果凶手是想以白绢来嘲弄小简的无钱无势,会不会对芸儿,也有进一步类似的嘲讽?”叶释突然问。 左晟脑中飞快闪过什么,他倏地起身,闭眼默念:“是什么呢是什么……”须臾间,他睁眼,转头看向慕凝九道: “嫂子,可能还要劳烦你送我去一趟芸儿家了。” 慕凝九答道:“没问题。” …… “大娘,我想再看下您女儿的房间,可以吗?”左晟刚进门就问。 “左判官您请吧。”几天未见,她又憔悴了不少,指了指里间道: “东西我基本没动,只是把芸儿葬了。” 叶释皱了皱眉,劝道:“大娘,节哀顺变,若是身体搞垮了,芸儿在九泉之下也会担心的。” “小叶,你真温柔,和芸儿的感觉很像。”她布满血丝的眼眶中早已流不出泪,只是闪过一丝回忆,一份茫然。 叶释心下一酸,伸手抱了抱她。硌手的触感尤为清晰,她暗忖:大娘已经多久未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慕凝九跟着左晟来到里屋,这么多日过去了,屋内的腐尸味仍然挥之不去,反而随着空气的不流通而变得更加刺鼻,沉甸甸的压在鼻腔里,让人呼吸不畅。商瑾捂住鼻子,拿一盏油灯照亮屋内:破旧的方寸之地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许久未擦出来使用的木桌椅上结了大大小小十多个蛛网,却是连蜘蛛也不光顾了。左晟一眼看到地上铺着的一块脏布,端详了许久。慕凝九见此,转头轻声对商瑾说: “这似乎是上次压在芸儿身下的布,还以为那是大娘铺的,现在看来,莫不是凶手干的?” “凶手不是为了嘲讽芸儿吗?还特意铺了层布在地上,怕她着凉吗?人都是他杀的,这么做,未免也太做作了吧?”商瑾皱眉表示不解。他们说话的当口,左晟已经把那块布割开,摸索了阵,抽出破烂的一张纸,抖开来一看。 慕凝九隔着挺远就瞥到纸上的三个大字:卖身契,一小段文字末尾,盖着个红彤彤的章,似乎不曾因为尸体腐烂而受到丝毫破坏,她心下一惊。 第二十章 决一死战 “你们猜测得不错,这就是犯人的手笔。”他淡淡道,声音透出一丝丝凉意: “腐尸中流出的有毒液体极其霸道,对周围环境会有明显的破坏性。照理说,腐尸四周的地面都因此留下抹不去的印迹,这块布内的薄薄纸张应该更加保不住,可现在看,却没有任何程度上的损坏。这一切,都要归功于这块布。一般的粗布短褐,在接触尸体后会立刻发霉感染,虽然这块布表面同样被大规模损坏,内面却有极好的抗腐蚀能力,使这张纸不受破坏,才能让我们看见。”左晟顿了顿,抬头问: “大娘,您还记得看到这块布时,它呈现出的状态吗?” “……我那日被此事吓得不轻,心中无比悲痛,再加上室内昏暗,把芸儿解下时,并未注意地上有这块布。后来请的人来把芸儿葬了,我怕触景伤情,便再也没来过这屋。直至今日您说起来才发觉的……”她话语中透出一丝抱歉, “若是我早些发现就好了。” “无碍。”左晟安慰,递过那张卖身契道: “大娘,您把它收好。这个地方,阴气太重,不利于您在这儿生活。我明日一早,命人给你找一处卫城中心的房子,您以后住那儿去吧。” “这怎么行呢左判官?我不过是个啥也不懂的贫困老人,这样劳烦您还是不必……再说了,这儿我住了有……四五十年,习惯了,其他地方怕是融入不进。” “大娘,您听我的,这里真的不能再住。您搬到城中,我也好安下心来,帮您找凶手。”他声音中透出不容置疑。 “对啊,您就听左判官的吧,不用觉得受不起,那个大院落里,住的都是和您一样的孤寡老人,平日里没事一起唠唠嗑,也好过您一人在这儿孤苦伶仃。”商瑾轻声劝道。叶释闻言心忖:她说为何他自己的官府这么穷酸,原来钱都拿去安置受害者家属了。卫城中心的房子,一室千金啊……更别说一个院落了,他也真是够慷慨的。 “真是太麻烦您了左判官,我一个老人家,腿脚还不利索,但若是日后有什么我能帮到的地方,还请一定找我。” “嗯,会的,您今日早些休息,明日派人来接您。” “唉好,谢谢你啊左判官……” …… 坐上马车,叶释见左晟拧眉望着车厢某处发呆,抿唇,轻轻叹了口气: “看来这个凶手很难抓啊。” “那块布,除了材质,有什么特殊的吗?”慕凝九问。 车厢内一片安静,当慕凝九以为左晟不会回答时,他突然出声: “刚刚我没说,是不想大娘听后过分慌乱,说漏了嘴,引起不必要的动荡。”他沉声道:“这块布里,还缝着另一封信。” 商瑾眉一凛,忙道:“什么信?”难怪剩小子要把布带回去,他当时还奇怪呢。 “不知道。”他声音中透出一丝波动。 “那你又如何知道这封信会引起动荡?”叶释追问。还没等左晟回答,马车“吁”地一声后,缓缓停下,前面传来刘十一的声音: “公子,衙门到了。” 左晟闻言,三步并两步冲进屋内,一屁股坐在桌案前,抽出那封外观华美的信封。慕凝九看着澈白信封上的红色圆印,惊讶地呼出声: “火漆?!”左晟一顿,那小刀飞速撬开束缚。他抽出里面的白纸,黑眸跟随字迹快速滚动。商瑾等人背对着信纸,不知内容,只能细细观察他的表情,心中紧张万分。须臾,他抿了抿唇,声音透出一丝喑哑: “我去睡一会儿。商瑾,安置大娘的事,就交给你了。”他沉黑的眸中透出凌厉,看了眼商瑾便走。 叶释急性子,抄起摊在桌上的纸,念出声来: “左判官,喜欢我为你准备的见面礼吗?别急,游戏,才刚刚开始……” 三人神色凝重间,门外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仿若一道惊雷,劈入心中。 …… 另一头,商府。 “请问,商公子在吗?”北宫晗沉声问。 管家上下打量了眼前服饰上乘的三人,躬了躬身道: “不好意思了三位,商小公子刚出门,恐怕要你们等一会儿了。” 沈晚皱眉:“他去哪儿了你知道吗?” “小的不知。” “那我们进去等他。”北宫晗抬腿就要走进去,管家见此,急急拦住: “这位公子,您不能……”身子突然不可控制地往旁边一倒。 “冒犯了。” 他稳住身形,眼睁睁地看着三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无奈地摇头,叹了口气:这三位看来都不是惹得起的主,既然是去找小公子的,他还是不要掺和了为妙。毕竟府中这几日有留言说家主有意让小公子继承,他也得有眼力见些,懂得审时度势。 “商瑾这日子过得倒真是惬意啊……”沈晚感叹道,嘴角勾起一丝笑。从对面走来的商浩之见此,呼吸又是一窒:怎么自从商瑾这小子回来,美人儿就接二连三的往府中走?北宫晗感觉到那边炙热的视线,眸中闪过一丝凌厉:这个男人想干什么?若是敢对小丫头有丝毫不敬,他绝不轻饶! “三位来府中所谓何事?我是商浩之,幸会。”他笑起来,故作温和地道,一双眼盯着沈晚裸露在外的雪肤,就如同苍蝇盯着肉般,紧紧不离。 什么!?他居然是商府的大公子?怎么会如此轻浮?北宫晗心中涌起一阵怒火,迅速脱去玄色外袍,披在沈晚身上,裹紧。他里面只着一件单薄的里衣,肌肉的优美线条若隐若现;袖子卷到手肘处,古铜色的皮肤上,青筋分明,似乎蕴藏着巨大力量。 “我不管你是谁,但如果警告之后,再用这种目光盯着我的女人,看看是你的眼睛硬,还是我的拳头硬。”他握紧右手,低沉的嗓音中带着欲来的风暴。 商浩之心下一惊:居然已经有主了!他以为又是商瑾那臭小子招来的……还好自己没做出什么更过分的举动。他背后冒汗,面上干笑道: “啊……对不起,尊夫人很美,失礼了。商某还有事,先走一步。”看着他脸色铁青地离去,沈晚才后知后觉地挑眉:她说北宫身周的气场怎么一下子变了,没想到在商府也会遇到这种人,真是……夏日的空气闷热无比,她额头上浮起一层汗,正打算解下外袍,还给北宫晗,却被他制止住: “披着。”声音中透出一丝威压。她皱了皱眉,抱怨道: “北宫,很热啊。” “你穿太少了。”他见沈晚撇了撇嘴,复道,“听话,到商兄屋里再脱。”免得路上再碰到像商浩之一类的人,他不知自己还能不能克制住蠢蠢欲动的拳头。 一旁的尉迟轩极其专注地望着假山中流淌而过的溪水,似乎不曾听闻小两口之间的打情骂俏。 “……好吧。”沈晚撇嘴,无奈妥协。 “尉迟兄,走了。”北宫晗见他专心致志地看着风景,心下奇怪:他这是怎么了?商府风景固然好,但哪里比得上皇宫啊,竟然都看得出神了……怪哉怪哉。 “嗯。”尉迟轩抿了抿僵硬的嘴角,应了声。 …… “商瑾!别像个缩头乌龟似的躲在你娘怀里了!还没喝够奶么?有本事,就跟外公我出来决战!”商瑾闻言,拧紧拳头,脸色沉沉地冲出屋去。 衙门外,一根宽约半丈,高约一丈的冰棍直直插入土中,向外冒着丝丝冷气,麦基身后是密密麻麻的五百大军,铠甲在阳光下闪着耀眼白光。周围的路人呆呆的,似乎被这一幕给吓住了。见商瑾一行人出来,麦基挑了挑眉,讥讽地笑起来: “终于出来了我的乖外孙,外公等了你好久呢。”商瑾身侧的拳头捏得格格作响,心中涌起的恨意转为杀气突然释放出来。慕凝九皱眉,生怕他会绷不住,在这里与麦基决斗,刚想出声,就听商瑾道: “原来是你。唉,这么久都不来,我以为你死了呢。胸口那一刀的滋味,不错吧?若是要了断,劝你还是别忽视誓约,伤害无辜百姓,去城外山。”声音冷冷的,不带一丝情感,却伪装得极好,听不出一丝颤抖和愤怒。话音刚落,慕凝九双手在胸前连连翻动,沙珞迸发出一阵耀眼的光,三人齐齐消失在原地。围观之人见此,都不可思议地瞪圆了眼,以为自己在做梦。 “可恶……”麦基大吼一声,手猛地一挥,几十根冰箭齐发,“哗”地一声,衙门本就破旧的设施顷刻间毁于一旦。人群中爆发出“啊”地几声尖叫,麦基杀气腾腾的眼睛突然朝人群中扫射过去,众人登时噤声。他手中刚要有所动作,就听身旁的大将军沉声道: “王上,毁坏誓约的结果未可知,请三思。” “唰”地一声,将军肩上架了把剑,麦基恶狠狠地看着那个胆敢违抗他命令的人,一字一句地道: “你再说一遍?” 后方众将士见首领有难,纷纷跪地高呼: “请王上三思!” “请王上三思!” “请王上三思!” 第二十一章 故技重施 剑紧紧不离将军的脖子,甚至还靠近了几分,刀锋割破皮肤,鲜血瞬间流了下来,将军抿唇,定定地看着那个濒临暴怒的男子,眸中毫无惧意。时间过得极慢,悠悠从天边翻滚的流云中过去。许久之后,麦基狠狠跺脚,大吼一声: “呸!一群胆小的废物!”他收回剑,气冲冲地往前走,暗忖:先留你们一命,待取了商瑾一家人头,看孤怎么收拾你们! …… 刘十一飞速赶回商府,穿梭在精致的亭台楼阁间,北宫晗坐在商瑾屋里乘凉,眼尖地发现他,于是大喊: “十一!”可刘十一却并未听见,神色匆匆地往山脚赶去,尉迟轩突然起身道: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三人追随着刘十一的脚步,来到个被无数藤蔓掩盖的石门前。 “唉等等!”沈晚喊道,石门“轰”地一声正好合拢。北宫晗皱眉: “什么事如此惊慌?喊这么大声都没听见。” “后山似乎有动静。”尉迟轩侧耳聆听了会儿,突然道。 沈晚闻言,与北宫晗对视一眼,齐声道:“去看看。” …… 麦基率领着五百万军队好不容易赶到,看见商瑾背后黑压压的一片将士,心下讶异而气愤:这小子什么时候有如此多人手了?把他引到这儿,看来是早有准备。不过神州大陆的平庸蝼蚁,他冰城随随便便派出的武将,就能把他们瞬时杀光……想到这儿,他嘴角擎起一抹厉笑: “那么,便开始吧。”手一挥,他大喝: “攻击!给我捉活的!”站在前锋的五六十人闻言,冲了出去。商瑾眸一沉,挥刀迎上。慕凝九看见被士兵层层包裹的商瑾,转头对后方的领头道: “你们保护好她,千万别让她过来。”话音刚落,便提起轻功飞入包围圈,站在商瑾身旁。 “九九!”叶释皱眉大喊,刚想冲过去,前方突然挡了一排黑衣人,领头沉声道: “叶姑娘不要让我们为难。” “你们放开我!”叶释大吼, “不然别怪我不客气!”话音刚落,她蓦然拔出刀,还未动作,后颈突然一疼,她身形一晃,咬牙忍住晕意,转身狠狠盯着那人,手上一把刀径直砍了过去。后者眸色一深,偏头灵活一躲,绕到她身后,右手卸下她手中的刀,左手用力一劈,接住不甘倒下的叶释。他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关节,暗忖:不愧是醉花楼雇佣杀手,放倒她可真不容易。 那头,慕凝九低沉空旷的埙声响起,围剿的士兵身形突然一滞,眸中有片刻恍惚,商瑾抓住这一空挡,几刀飞过,血花层层叠叠,相继展开,如同绽放在彼岸的曼珠沙华,黑影跟随频率,一个接一个倒下。须臾间,派出的五十余人便少去二三十。麦基皱眉看着商瑾身侧的女子:她是幻族的?为何从未听闻有这一号人的存在?预感到此次对决的不易,他不再恋战,眼色一沉,藏匿于袖袍中的手暗自一挥,十多根冰棱直冲商瑾和慕凝九背后。 埙声似乎感应到什么,急转而下,“哗”地一声,青色灵力流泻而出,在他们之间形成了一层强大的灵力防护,瞬间化解了危机。麦基心中愤恨间,解下衣袍,默念了什么,原地瞬间幻化出百里泽和沐蓝两人。后方士兵见了大惊:这是什么法术?居然能将死物转为活物? 商瑾微微喘息,看着寥寥无几的二十个小兵,突然听闻麦基大声笑道: “商瑾啊商瑾!你还没来得及确定他们二人的安全吧?哈哈哈哈……”他扬了扬手中的冰剑,在两人脖子上留下一道血红印迹,看到商瑾眸中闪过的惊惶和愤懑,猖狂地嘲弄道: “现在你看到了,他们还算安全!可谁知道下一瞬,会如何呢?哈哈哈哈哈……”鲜红的血一点点涌出,刺痛了商瑾的双眼,他咬着牙,低吼了声,握着拳,血红着眼就要冲上去,被身旁的慕凝九一拉。她轻声道: “阿瑾,你相信我吗?”他愣愣转头,眸中闪过不解。慕凝九吹奏起埙,青色的音刃直直冲向麦基三人,商瑾心如擂鼓,紧张地看着。慕凝九冷酷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死老头,你也太不要脸了。不过对你自己,也是真狠。” “哧”地一声,音刃直直插入麦基身体,他“噗”地喷出一口鲜血,灵力流失间,幻化出的两人也在一瞬还原。他紧紧抓住手中黑袍,眼神阴翳地盯着慕凝九。 慕凝九见此,唇边勾起一抹笑,轻飘飘地道: “你既知道这是黑法术,就一定知道,它是要付出代价的吧?而此种法术,耗费的也不仅仅是阳寿这么简单呢。”身后军中一片哗然:麦基身为一族之长,残暴无度不说,居然暗自修炼黑法术!若不是眼前这位幻族姑娘指出,他们还要被蒙在鼓里,当他杀人的工具多久?麦基咬牙:这小姑娘可真伶牙俐齿啊,一句话就让他与军中将士产生了间隙隔阂。哼!既然要帮那贱种,自然只能一并杀了,还管他什么幻族呢…… “呵呵,你们别听一个小女娃胡说。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法术罢了,都给我上!”他说话间,眸中沉色渐渐氤氲:那便让你见识见识,究竟是幻术厉害,还是他的秘术厉害。趁他们对战二三十人的当口,他唇角泛起一丝笑意,口中突然开始默念咒语。凌厉的眼眸每扫过一人,那人就如同被蛊惑般失了神,眸中毫无焦距。顷刻间,军中一片寂静,士兵们如同被拎着脖子的白鸭,头朝前笔挺地站着,听不到任何窃窃私语。他满意地看了看成果,见那边商瑾慕凝九已经基本消灭他带的那五十名死士,扬声唤道: “女娃!”慕凝九刚抬眼,冲天的火光挡在眼前,商瑾拉着她急急后退,一个清脆的声音破空喝道: “慕凝九,别看他眼睛!” “沈晚?!”慕凝九惊呼,看着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沈晚,眸中闪过诧异。来人勾唇一笑,扬了扬手中的火刺,道: “来帮你们啊。这老头不知何种原因修习了黑法术,刚刚那一招,是极其阴毒的摄魂。若是看了他的眼睛,就会被蛊惑,失去魂魄,为他所用。”慕凝九闻言,心下一沉:还好有她及时赶到,不然天知道面前这个疯子会干出什么事来。 “哈哈哈哈哈好啊!好啊!都来了……都来了是吗?那就一起解决掉吧!放马过来!”麦基笑得狂妄,慕凝九快速撕下火红的裙裾边角,往眼睛上一蒙,轻声道:“小晚,撤掉屏障吧,我去解决他的眼睛。”手上一紧,商瑾低沉的声音传来,透露着凝重: “不行!你不了解他,根本不能这样冒险!” “不用担心,我在幻族习武时,学过听声辨位。阿瑾,那日没能救下他们,我也有责任,若是不想我愧疚,就让我为他们做些什么。”慕凝九轻声道。商瑾咬咬牙:小狐狸人生的这十多年,都是怀着前世的愧疚生活,他自然不愿她再受此困扰。可是……沈晚看到不知不觉间包围三人的将士,皱眉出声喊道: “商瑾!你相信她,没时间了。”火光忽地灭去,慕凝九一袭红衣如同天边的火烧云,格外美丽。身旁的风呼呼地刮着,她轻喝一声,右手拔出腰间短匕,提起轻功,飞速掠过几颗人头,近到麦基身周。他法术受射程限制,无法发出,心中大惊,连连后退间,刀光先至眼前。他咬牙,看准用力扣住慕凝九的右手腕,制住其行动。后者眸中一寒,手中刀柄一松,掉入她接在下方的左手掌内,紧紧跟上。 她红唇微勾,手起刀落,只听“哧”地一声响,伴随着麦基的巨吼声: “啊!!”他的腿被短匕划开,“扑腾”一声坐在地上。慕凝九一点点靠近,尖利的匕首上带着新鲜的血,一滴滴落在青绿的草地上,格外刺眼。 “你们……快给我杀了她!!!”麦基声音中透出一丝愤恨的颤抖,袖袍连挥,数十根冰棱射出,慕凝九左手一挥,用灵力挡去,周围“哗哗哗”地响起盔甲摩擦发出的声音。 “小狐狸!”商瑾大喊。 “死老头,别挣扎了。”慕凝九短匕一横,“唰”地一声,鲜红的血透过眼前红布,变得一清二楚。 “啊啊啊啊啊我的眼睛!!!”麦基捂着眼睛,撕心裂肺地大吼。 周围摩擦的盔甲声突然一滞,紧接着有人声响起: “我们这是在干什么?” “怎么回事?”慕凝九把眼前束缚扯下,商瑾急急跑过来,捏了捏她的手,柔声问: “没事吧?” “没事。”慕凝九道,看着地上像虫般蠕动的麦基,用脚狠狠踩上他的腿,一拧,骨头清脆的错位声响起。 “啊啊啊……”他痛苦地*,袖袍下一颗石头握得紧紧。 “殿下,让您受惊了,对不起。” 第二十二章 新仇旧恨 领头将军跪下,看都不看旁边躺在地上的麦基一眼。沈晚挑了挑眉:看来麦基在军中的口碑也真是差到极点,连士兵们都不管他的死活了。 “哈哈哈哈哈……”麦基“呸”地吐出一口鲜血,突然开始狂笑, “外孙,很厉害嘛,看来那些蝼蚁死得倒是值。”商瑾手中冰刀“哧啦”地一声划破空气,就要朝他劈去。突然,麦基袖袍一挥,一个澄蓝色的物什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直直朝商瑾地方攻击而来。 “小心!!!”慕凝九大吼一声,左手一挥,拉着商瑾飞速后退。沈晚双手在身前结成封印,加固在灵力墙上。 那蓝色石头触碰灵力墙的刹那,众人惊恐地等待着毁灭性的轰声。 空气似乎静止了,周围也没有任何声音,只听见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咚”石头被灵力反弹回来,正好砸中麦基的肚子。他胃里一阵剧痛,哇地又吐出一口血:怎……怎么可能,法术不起作用……不可能的,难道是他记错了?他眸中闪过震惊和一丝慌乱,慕凝九见此,眉一挑:那块石头,就是普通的卵石,可他却如此坚信那石头所蕴含的威力,留在最后压轴,应当是有人在背后鼓吹了什么…… 商瑾皱眉,见他手上带着的戒指善良,眸一眯,冰刀快速一挥。 “啊啊啊啊啊!!!”麦基捂着被生生切下的食指,痛得整个人缩成一团,嗓子也喊哑了。 “叮叮”戒指滚落在草地上,湛蓝的宝石在太阳下散出点点光泽。慕凝九左手朝麦基四肢依次点去,后者如同被钉在了地上般动弹不得。她冷冷道: “死老头,还挺狡猾,差点又让你跑了。”她侧头,看到商瑾眸中氤氲的风暴,退后一步,安静地望着他日渐消瘦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酸楚,和一分释然:终于,他的仇恨,都要结束了,不用像她以前一样,束缚自己,责备自己,无止无休。 商瑾拔出刀,狠狠扎向麦基左肩胛骨: “这一刀,是为阿虎的。”鲜血从刀锋上汩汩流出,他痛苦地大吼,脸色苍白地看不出一丝血色。商瑾拔出,再刺向他右肩胛骨: “这一刀,是为安大娘的。”麦基嘴角又涌出一股血沫,沙哑着嗓子笑起来:“杀我呀,有本事杀了我!哈哈哈但我是你外公呢,就算继任冰城王位,也会有人说你弑亲,永远成为像我一样的人,哈哈哈哈……啊!!!”沈晚皱眉:这老头也忒睁眼说瞎话!要不是他三番五次地出兵杀害自己的女儿和孙子,商瑾何至于杀他?真是黑心至极。 “哧”血红的冰刀上,麦基的血滴滴答答地流下来,他终于是没有力气讲话了,半阖着眼皮,眼前的紫衣模模糊糊。商瑾冲他小腹又是狠狠一刀,喘息着道: “这一刀,是为这么多无辜惨死的人们的。”他握紧刀柄,用力一旋,血花飞溅,染上他的衣袖。他嫌恶地皱了皱眉,蓦地拔出,麦基已经痛得说不出话,只一双眼还闪着磨灭不去的凶恶之光。 “这一刀,是为我父母,及我自己。”商瑾凌厉地拔出冰刀,起伏的情绪使声音略显不稳。麦基不再动弹,一双死鱼眼睁得老大,望着天空,似乎是死了。商瑾周身围绕着浓重的血腥味,心中却如释重负一般,得到了解脱。他咬牙,缓缓站起,眸中的恨意和愤怒不再,他轻声道: “结束了。”这么多日强迫自己忘记的负面情绪一下子喷涌而出,他眼前一黑,身体晃了晃,腰间被一双柔荑扶住,耳边响起温柔的声音:“阿瑾,辛苦了。” “唰”地一声,草地某处突然亮起,那枚戒指缓缓悬浮在商瑾面前。上面的污秽和斑驳印迹如被洗净般消失,焕然一新。商瑾手中的冰刀不知在何时褪尽鲜血,响起阵阵低鸣,与空中那枚戒指相互应和着。 慕凝九挑了挑眉,商瑾把刀插入泥土,稳住自己摇晃的身体,大拇指往上一放。血珠倏地与空戒融合,迸发出一阵强烈白光,快速印入商瑾的右手食指。而嵌入泥土的那把冰刀上,突然浮现起从未有过的六芒星,领头将军见此,摘下盔甲,跪地高喊: “恭迎新王!”身后围绕他们的五百名冰城将士们,踏着一地的鲜血,纷纷跪地叩首,喊声久久不绝: “恭迎新王!” “恭迎新王!”商瑾眸中倒映出百名将士的雪色铠甲,脸庞的线条似乎显得更加立体分明起来,他淡淡道: “众将士免礼。”手中戒指高举,笼罩了他们。随后,将士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波波消失在这片草地上。他转头对沈晚和后方的北宫晗、尉迟轩示意,道: “我去一趟冰城,很快回来。”手被缓缓执起,商瑾看向身边绝美的脸庞,心动间,在臻首印上一吻。尉迟轩看着相互扶持,消失在美丽光晕之间的一对伉俪,嘴角勾起,心中似有一阵酸意微微划过,迅速泯于无形。 …… 梁国。 “你在哪里,在哪里在哪里……”木长风一遍遍不厌其烦地喃喃道,身侧的萧洛抚了抚额,心忖:原来他唠叨起来这么不消停啊。从一个时辰前,他说要出来找当初救他的那名女子开始,一直到现在,除了在途中被人骂了几声后愣怔了会儿,都没有片刻停止他的念经。固执不说,还特别自以为是,看来还是在幻族的木长风要听话很多。 “哎呀!怎么又是你啊小少爷!上次挡着我做生意,钱都少赚了!今天还不快起开!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那个挑担的大汉骂骂咧咧地走过去,壮实的身子把木长风撞得一歪,萧洛扶了他一把,赔笑道: “对不起啊大爷……”木长风见他从出府就寸步不离地跟着自己,还一个劲儿地跟骂自己的行人道歉,心中涌起一阵不快,皱眉道: “你到底有完没完?让你不用跟着我了,你怎么还在?” “属下是您的贴身侍卫。”萧洛淡淡道。 “你还知道你是‘本少’的贴身侍卫啊,那你还违抗本少的命令?”他凉凉道。 “属下虽是少将军您的贴身侍卫,但我听命于将军。” 木长风气得举起拳头,才想起自己不喜欢用蛮力解决问题,讪讪地放下,重重地哼了声: “随便你随便你!你爱跟就跟吧,本少就当你不存在。” “请务必如此。”萧洛话中透出一丝笑意。木长风皱眉,正想转头看萧洛表情,却不料撞上一个人。他吃痛地揉了揉额头,还未等对方有所反应,就连忙道: “对不起对不起……” “怎么是你?”女子清冷的声音带着一丝不耐。木长风猛地抬头,看见那个一袭玄色衣袍的女子,惊喜道: “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那女子皱眉,无视木长风,抬腿就要离开。 “哎哎哎等等等等……”木长风伸开手,拦在女子身前,急忙道: “你叫什么,家住哪儿?当日还没向你道谢你就走了。” “君烨。我不是梁国人,有话快说。” “谢谢你,君烨。那你住哪家客栈?我可以去找你吗?”木长风认真问道。 她不耐烦地道:“我和你不过萍水相逢,就是陌生人罢了,何必硬要做朋友?” “萍水相逢便是缘哪!”木长风顿了顿,道,“虽然我们现在是不熟,但多了解就是朋友了嘛……” “我不需要。”她冷冷丢下一句。 “等一下!那你给我个不需要的理由!”木长风看着她的背影,高声喊道。 君烨缓缓转头,黑如潭水的眸中毫无情绪:“我不需要你这种,不会武功的废物做朋友。”木长风瞳孔一缩,愣愣地呆在原地,女子就在这当口,迅速掺进人群中,消失不见。 萧洛皱眉:这女子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真不友好。这朋友,不要也罢了。他看向木长风,却见他眸中闪过迷茫,低头嘀咕道: “不会武功就是废物吗……”萧洛眉一挑:不对啊,平日里那些人骂得比这难听几千倍的话,他都照收不误,怎么近日格外在意这一句不痛不痒的“废物”起来?这女子说的话,他这么放在心上是为何?似乎想到什么,他惊讶地眨了眨眼:王上所说的渡劫,莫非,渡的是情劫?若是情劫,怎样才算是渡了过去?他也没什么经验之谈啊,伤脑筋了。 “萧洛,你觉得不会武功是废物吗?”木长风突然转头问他,大大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希冀。如此熟悉的神情,看得萧洛一阵恍惚,最后被木长风的喊声给拉了回来: “萧洛?萧洛?本少跟你讲话呢,你有在听吗?” “额,属下认为,不是的。”先不管情劫该如何渡,先把眼前这位少爷给哄开心了,到时候要他习武之事,应该也就算不上什么难事了。若这女子真是情劫,这一世的阿木,伤就伤在不会武这点上吧。 第二十三章 重用贤者 “怎么不是?”木长风眨了眨眼。 萧洛看着木长风轻声道:“你想啊,这个世上,人不是生来就会武的吧?包括当今圣上,都是后天学成的。那你说他是废物吗?”话音刚落,就被一双手捂住了嘴,木长风咬牙,皱眉低斥: “你这个傻大个儿怎么回事?他可是皇上,皇上岂容你如此诋毁?你不要命我还要命呢??你还是别说话了,走吧走吧。这里人多,是非也多,赶紧回府,免得你又说出什么大不敬的话,拉我一起下水。唉小爷我怎么就碰到你这么个傻子……”他絮絮叨叨起来,虽嘴上这么说,心中却没刚刚那么郁结了:他木长风,好不容易对一个女子有点好感,突然被这么说,也难免不是滋味。 萧洛一双黑眸亮闪闪的,隐约的声音从木长风修长指缝中传出: “阿木……你想吃白菜吗?” “你说什么?大声点,怎么听不清啊???”木长风一只手还捂着他的嘴,却仿佛完全忘记了这回事般,皱眉大声询问。萧洛失笑:这个傻子,还说他傻呢。这世间,还有比他更傻的人吗?于是用手指了指嘴,木长风目光疑惑地瞟去,看到自己的手还紧紧按住萧洛的嘴,连忙放下,尴尬地咳嗽了声,故作镇定道: “咳……你刚刚,说了啥?” “属下说,你想吃白菜吗?” “你是不是故意的啊?我最讨厌白菜了……”木长风偏头,鼻子重重地哼了声。 “可是我突然想做白菜了。”萧洛看到木长风懊恼的表情,眸中闪过一丝狡黠。 “拜托,你就不能随便换个菜么?其他菜我都吃啊!选什么白菜……”木长风抱怨道,暗忖:好不容易他自己主动想下厨,结果煮的却是自己最讨厌的菜!就算他厨艺再好,估计最多也只能做到让他不反感白菜,达到一般菜的水准罢了。 “那……”萧洛沉吟了会儿,道, “油焖茄子泥,怎么样?” 木长风皱眉问:“这什么奇奇怪怪的名字啊?茄子泥,是什么东西?” 才不告诉你这是我自创的菜名,逗你玩儿的。萧洛暗忖,唇边扬起一抹笑,道: “茄子泥,顾名思义,就是,茄子和蒜泥的组合。”他边说着,边看木长风听到“蒜泥”二字后脸上瞬间沉黑的神情,“噗嗤”地笑出声:好久没这么逗他了,前世的木长风,也还是那么单纯,把什么情感都写在脸上啊哈哈哈。 “咦?少将军,您脸色怎么这么难看,是没休息好吗?”萧洛假惺惺地问。 “本少我……不吃大蒜。”他的话一字一句从牙缝里蹦出来。 “这样啊,那果然还是白菜吧,你不吃,将军和夫人也会吃嘛……”萧洛闻言,理解地点头道。 如果他做的菜被爹娘吃到了,然后把他留在府里当专用厨师了怎么办?!他可不想找各种借口回家里蹭饭,连自由也被拴住,更不想面对他爹那张臭脸!!!木长风脑中一下子飘过千百个念头,无一是好的,只能撇了撇嘴妥协道: “不用了,你的菜我会吃,不必给爹娘了!”萧洛嘴角弯了弯,满意地道: “那回府吧。” “……嗯。” …… “王上,前任冰城王后被关在西偏房,似乎昏迷了。” “我去看看。”商瑾沉声道,随侍卫来到城堡中一个偏僻的小房间内。洁白的床铺上,女子恬静地躺着,呼吸微弱,削瘦的下巴像个倒锥,尖得吓人。慕凝九左手一挥,青色灵力笼罩,她探查了会儿,转身道: “是被下了催眠。”她五指收拢,一团黑气被青色灵力从额间逼出,消散在空气中。慕凝九皱眉,随即在王后耳畔打了三记响指,下一瞬,床上的人缓缓睁眼,见到商瑾后,眸中一阵恍惚,她沙哑着嗓子道: “……商公子?” “这是新任冰城王。”身侧侍卫道。王后愣怔过后,急忙抓住商瑾的手,一个劲儿地摇着,问道: “王上呢?哦不……麦基人呢?他去哪儿了?”商瑾沉默了会儿,淡淡道: “他下令抓捕我父母,残害我亲友,已经被我手刃了。”王后闻言,瞳孔猛然一缩,大而无神的眼中滚出几行清泪,颤声不断重复: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怎么会……他怎么变成这样了?他以前不是这样的……”慕凝九见此,心中暗叹:这王后也是个可怜人,一直被那死老头蒙在鼓里,丈夫这般对她,她仍毫无怨言。 狭小的空间内,几人良久无言,空气也似乎被冰封住,停止了流动。 “商瑾。”王后稳定情绪后,低头轻声道,“对不起……麦基他……疯了,我为他曾经对你做过的混账之事,表示歉意。”她眸中闪过痛楚,用枯柴般削瘦的手撑着床,颤抖着爬起,跪在商瑾面前,深深地磕了三个头,随即道: “虽然知道就算这样,你也不会原谅我们,但我还是要,以死,谢罪。” 还未等大家反应,她手中幻化出一根细冰棱,毫不犹豫地直直戳入胸口。她浑身一颤,嘴角流出一股鲜血,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 “对不起。”声音极其微弱,仿佛残骸灰烬中的最后一粒火星,被团团冰雾很快扑灭,不留任何痕迹。 眼睛缓缓合上,最后一滴晶莹的泪从眼角流出,定格。 商瑾放于被子上的手紧紧收拢,肃穆地站立许久,然后轻声道: “不是你的错。你错就错在,轻信了这样一个丈夫。愿你来世,能遇见个疼你爱你一生的男子。”慕凝九扶她躺好,擦去她嘴角的血迹,用手理了理她凌乱的金发。商瑾沉沉的声音传来: “按冰族王后礼仪,厚葬。” “是,王上。” 商瑾和慕凝九来到大殿,那儿已经聚满身披铠甲的勇士们。他看着黄金锻造的宝座,皱眉道: “把这个拆了,换钱分发给下面的人。”将军躬了躬身,道: “谢王上恩泽。”他似乎想到什么,欲言又止。商瑾见此,挑眉道: “将军想说什么?说便是了。” “回王上,将士和大臣都已到齐。只是……还少了大祭司。” “他人呢?”商瑾问。 “大祭司因三番五次劝阻麦基带兵进入神州大陆,被关在冰牢中。” “速速请出!”商瑾顿了顿,继而道: “大家听好,麦基暗自修炼黑法术一事,绝非偶然。可以明确的说,原本只存在于古籍中的邪恶法术,如今已然被挖掘出,且那些人野心不小。我能做的,就是尽量阻止它更大程度地破坏四族,乃至威胁到神州大陆。”他顿了顿,继续: “是以在位期间,族内事物便由大祭司全全照管,你们若是有更好的推举人选,也可以告诉我。”众将士闻言,脸上纷纷浮现出喜悦神色:大祭司主张的贤能治族与麦基的专制统领完全相反,是以麦基做出的每个决定,大祭司总会站出来反对,在族中的口碑是极好的。麦基早就对他起了杀心,若不是他们集体抗议,大祭司性命堪忧。 “臣,愿追随大祭司,听候差遣!”将军从殿外走进,身侧是个身穿墨蓝长袍,年过半百的老者。 “臣等愿追随大祭司!”众将士齐齐跪地躬身,大声喊道。顿时,他们身披的银色铠甲如同白浪般翻涌滚动,壮观非常。看到这一幕的大祭司心情激荡,握紧拳头: “老臣愿为王上肝脑涂地,在所不辞!”他正打算躬身下去,商瑾从高位快速走下,一把扶住,道: “大祭司不必多礼。日后这冰族,还得劳烦您多多费心了。” “绝无怨言。”他沉声道,眼中闪过激越神色:新王诞生,冰族上下受惊压迫、苦不堪言的时代,一去不返。 …… 毓国,衙门。 众百姓围在已然坍塌大半破损的门府前,脸上现出凝重神色。 “你们这些年轻力壮的小伙子一个个都干什么吃的?左判官为我们百姓做了这么多事情,现在他生死未卜,你们到底没有良心?连去救他都不敢?真是窝囊极了!你们不去,我去!”一个大娘叉腰大吼,就要挣脱身后老伴的手,冲出去。 “唉你可千万别激动!也不看看自己的身体,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你让我一个老头子怎么办?别闹了,左判官会没事的。”花白胡子的老人一把拦住,劝道。 一个年轻男子挠了挠头皮:“大娘,实在不是我们不想,现在正门已经坍塌,我们不会轻功,进去了,根本无法救出左判官啊。” “难道就这样干等着吗?总得采取些行动吧!”老妇人紧紧握拳。 “我大叔子在军机处做事,他已经上奏了,但估计,离皇上下旨还需要些时日。” 两道身影,一紫一红,飞速冲进摇摇欲坠的建筑。围观人群中发出阵阵惊呼: “那两人是谁?这太危险了,万一人没救到,还把自己搭进去可怎么办……” “可千万别逞能……” 第二十四章 睡神判官 “你们假惺惺地担心这担心那,还不如坦坦荡荡地承认,人家就是比你们有胆量!” “对,还是他们勇敢,二话不说就冲进去了,应该也是受过左判官照顾的吧。” 屋内景象完全没有外表来得吓人,除了梁上断下来的一根柱子与裂成碎片的桌案外,基本没有大的损失。或者说,是衙门简陋,根本没什么东西可以破坏的。商瑾急急冲上楼,却发现门被锁住,怎么也打不开。他咬牙,抽刀狠命地劈了几下,“叮”地一声清响,门锁断开。 狭小的空间内无任何花里胡哨的摆设,要说最“华丽”的也只有那一张能容下三人的宽阔大床。床上四仰八叉地躺着一人,一头乱发如杂草般翘起,正睡得香甜。慕凝九抚了抚额:他还真是心大……外面因为他把衙门围得水泄不通,他这个当事人还毫无所觉地在这儿睡觉。房子都塌了,他也没注意吗?随即问道: “现在怎么办呢?这房子虽说还算牢固,但我们总不能让他继续睡着吧?” “剩小子在破案遇到瓶颈或是办完案后,都会睡得极沉,且时间很久,若是有谁这时吵醒了他,后果不堪设想……”商瑾无奈道。 慕凝九沉吟了会儿,打了个响指后,道: “用空戒吧!把他先安置在你府里?这衙门嘛……”慕凝九皱眉道,“我上次答应了他要拨款支援,虽然他不当回事儿,但借此机会,就帮他重建一下吧。这荒凉的地方,我看着都瘆得慌。” “也好。我三番五次向他提议,都被很快回绝了。若是你的话,应该不会。”商瑾酸溜溜地道。 “嗯?”慕凝九听出他话语里掺杂的一丝嫉妒和酸意,眨了眨眼, “喂,我说你,不会连你弟的醋都吃吧?” “他又不是我亲弟弟。”商瑾幽幽道,眸色暗沉,闪过不悦。 “他叫我嫂子。”慕凝九挑眉回应。 商瑾闻言,沉黑的眸中突然光芒一盛,他靠近,慕凝九措不及防,额头撞上他宽阔的胸膛,抬头看到商瑾眸中孕育的狡黠,警惕地往后退了步,低头不看他。耳畔响起商瑾富有磁性的声音: “这么说,你是承认了?我的王后?”慕凝九一愣,方知自己入了他的圈套,眼里闪过懊恼。不一会儿,她勾唇抬头,轻轻踮脚,咬住他柔软的耳骨,湿热的气息喷洒在光滑的皮肤上: “没有啊。但你,是我驸马呢。若是你不乖乖听话,本公主就招一堆男宠填充后宫!”她见商瑾眸中闪过一丝怒气,得逞地笑了笑,嘴皮子却仍不疲倦地煽风点火: “其实吧,本公主也喜欢温润如玉的类型,或者,冷若冰山的禁欲风?哈哈哈都不错都不唔……”一双唇狠狠地堵上她接下来要说的、更加过分的话语。慕凝九一口气没吸上来,脑袋有些晕乎乎的,脸上染了淡淡的红晕,媚眼如丝。 商瑾看见眼前少有的,被弄得有些蒙的慕凝九,心下一动,大手拖住她的后脑勺,加深了这个吻。舌头灵活地在贝齿间划过,摄取芬芳,趁她还未反应之际,又缠住舌尖,狠狠地吮着,像要把她整个人都吃掉般。许久后,两人分开,慕凝九快速拧了一把他的腰,恼怒地恨恨道: “可恶!你算计我!” “这叫‘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他如同吃饱喝足般,舔了舔一双薄唇,似在回味,“若是能再次看到你刚刚那副撩人模样,为夫愿用尽三十六计兵法,把你这只小狐狸,永永远远地圈入我地盘,再无法逃脱。” “……”商瑾说完后,没听到慕凝九的反驳,奇怪地凑近看她:怎么突然变得乖顺了?他盯着她的眼眸,却发现她眼神躲闪,耳边浮起一丝可疑的红晕。他眉一挑:小狐狸也会害羞?!真是稀奇了……他勾起一抹笑,刚想调侃他几句,对面的人突然扯住他的青丝,狠狠一拉,咬牙道: “以后禁止你说这么肉麻的话!我们赶紧去商府吧,尉迟他们该等急了。”她连珠炮似地说完,转身背对商瑾。后者听到“尉迟轩”三字,眸色一深,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往自己怀中一扯,看到慕凝九微蹙的眉,他迅速把她头摆正,沉声道: “小狐狸,看着我。” “干嘛?你有什么好看的,早就……”她眼神又开始飘忽闪躲,企图躲避这如罂粟般的诱人毒药,最后却还是被那双凤眸给摄去了心神, “……看腻了。”后面三个字细弱蚊鸣,消散在空气中。 “我爱你。”短短的一句话包含了太多,慕凝九睫毛颤了颤,满心满眼都是眼前人。 …… 毓国外山。 鲜血被太阳炙烤干,散发出淡淡腥味,却很快被泥土的清新与焦草的糊味给掩盖。一个身穿浅蓝丝质长袍的男子静静地看着被大火燃尽的尸体,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轻声叹息道: “魂魄都残缺了呢……可惜了。”他声音动听得似高山流水,让人感觉极其舒服。伸手解下腰间的小瓶子,轻轻一晃,短暂停顿后,一股黑色从瓶口涌出,又很快消失。再看瓶子的颜色,已从原来的灰黑渐渐变深,其内闪烁着亮晶晶的黑色物质,神秘至极。 “染,看到你的表演了,很厉害呐。”一个轻柔的声音响起。 “谢谢,我的鉴赏家,期待后续吧。” “尊上,人已经招到两百了。”一个冰冷的男声道。 “零,做得好。每招五十人后,记得做个测试,别让有心之人混入,乱了计划。” “是,尊上。”那身形颀长的男子听到口中“尊上”的赞赏,眸中闪着光泽,弯腰恭敬地道。 “这左判官,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判断出你的特点,也是厉害。” “哼,他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罢了,根本不值一提。”被叫做染的男子,动听的声音中浸满不屑。 “若是不值一提,你又何必耐着性子,给他留下讯息,想跟他玩游戏?”甜美的声音虽不咄咄逼人,却一针见血。 染顿了顿,声音里透着一丝玩味: “你知道的太多了,好想把你……也变成我的一件艺术品。”他唇边勾起一丝笑,低声道, “那你一定是我至今为止,所有艺术品中,最完美的。” “谢谢。”女子似乎完全不在意男子话语中明显的杀意,挑眉道。 “呵呵……”染掩去眸底闪现的可怖杀意,饶有兴趣地道: “就喜欢你这性格。”零闻言,眸中闪过一抹厉色,抿唇不语。 …… 商府。 “商瑾,五儿所在的陆家村在大火中毁于一旦,如今跟着我们也挺危险的,你有没有认识的人可以帮忙照顾一阵?”沈晚问道。 “嗯,这个没问题,我问问爹娘,他们应该挺乐意的。”商瑾道。 “对,我师父也可以帮忙照顾,只要学些本事作为回报。”慕凝九打了个响指道。 北宫晗闻言大喜:“你们可真是帮大忙了,五儿一心想着为母亲报仇,跟着你师父,又能保证安全,真是一举两得!” “没事没事。倒是你们,一个太子,一个皇子的,这样跑出来,没问题吗?”慕凝九皱眉。 “近段时间五国都较为太平,邳国与狄国也在休战中,不碍事。”北宫晗道。 “那便好。” “凝九,那寒丝草我全部给你师父了,说是也有人中了‘含笑’之毒,现已好全。“尉迟淡淡道。 “嗯,师父跟我说过这事,还好有你,不然我师兄们现在都不一定醒过来。” 沈晚清了清嗓子,把他们来的目的一并说了,慕凝九听过后,皱了皱眉: “虎啸轩的性质随着朝代的更替而渐渐改变,如今已经全然沦为个大型商铺,只不过卖的是名声,得的是人力罢了。江湖上的那些大教派信不过,都不经过它招揽弟子。是以现在公告牌上贴着的,一般都是近几年才新创的小流派,招的也是初入江湖的新人。其数量众多,要一个个了解的话,怕是没有这么多时间……” “但为何前几日我们在祁国境内的虎啸轩,发现了枫刎派的讯息?”北宫晗皱眉。 “枫刎派?那个天下第一毒派?”慕凝九惊讶地挑挑眉,“据说创始人已经淡出江湖很久了,怎么无缘无故就招揽弟子?而且还是在虎啸轩?那里能招到关门弟子的机会很小吧……” “当时我也是这么想的。”尉迟轩顿了下,继续,“但我们混入内部后发现,他们不是故弄玄虚。” 慕凝九闻言,惊讶地道:“难道掌门回来了?” “我们是有看到椅子背后坐着一人,但不知是不是掌门。”沈晚道,“只是他们选出弟子的方式,略显残酷。” “这没什么惊讶的,天下第一毒派,素来就是如此。”商瑾在一旁听了许久,突然出声道,“既然什么都不能确定,明日有空,大家再一起去趟吧。” “好。”尉迟轩点头道。 第二十五章 头脑一热 梁国皇宫,演武场。 “爱卿,朕前些日子听张太傅说梁国有个马术超群的人,今日请你前来,便想一同观赏。正逢前些日子与聂国一战,爱卿你立了大功,也算是朕的一点小奖赏吧!“轩辕睿笑道。 “谢皇上恩典。”木修站起,躬身回道。他余光瞥见一旁无动于衷的木长风,脸色一黑,萧洛见此,急忙用剑顶了顶木长风的背,轻声道: “少将军,你发什么愣呢?赶快谢赏啊。”木长风正神游太虚,突然被戳得一个激灵,连忙挺直腰背,深深地鞠了一躬,大腿用力过猛,顶上桌子,“吱嘎”地被往前一推,上边放着的果盘乒铃乓啷地洒了一地。木长风心下一惊,又急急忙忙站起,吞吐道: “对……对不起皇上。” 木修脸色差到了极点:若不是今日皇上指明要风儿也来观赏,他绝对不会带他来的,真是把将军府的颜面都丢尽了啊!“他咳嗽了声,作揖道: “小儿鲁莽,不知礼数,冲撞了皇上,还请皇上责罚。” 轩辕睿摆了摆手道:“木修,好了,今日是朕给你的赏赐,风儿也是朕指名叫来的,不要把气氛弄得这么沉重嘛!这件事朕不在意,你们好好观看表演吧。” “谢皇上不罚之恩。”萧洛暗忖:轩辕睿看起来挺好说话的,这也难怪为什么阿木一直如此硬气地违抗他父亲。原来是皇帝没有给他施加压力啊……寻思之际,一个身穿墨蓝马术装的俊俏男子走至跟前,看到身穿明黄锦缎的轩辕睿,眸中泛起一阵波澜,随即跪下沉声道: “草民君泠,见过皇上。这位,是小徒君烨。”木长风听到“君烨”二字后,猛地抬头,惊讶地看向那个冷静孤傲的女子。 “民女见过皇上。”平淡的声音传来,不卑不亢。 “都平身吧。君泠,朕听闻你的马术高超,今日镇国大将军在此,你就露上一手,让大家也开开眼。” “是,皇上。”君泠起身,淡淡道, “草民献丑了。”话音刚落,他手作吹哨状,清亮的乐声倏地响起。 “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众人看去,发现两匹马,一黑一白,毛色光亮,快速奔至面前。 君烨牵过那匹黑马,轻轻抚摸着。那马仿若通灵般,温顺地低下头,她见此,拉住缰绳,翻身上马,“吁”地轻喝了声,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木长风看得一痴。 “哗”的响声过后,一个火圈燃起了熊熊火焰,木长风被周围热气烫得一缩,定睛,从火圈内看见那个英姿飒爽的女子,心下一凉:这火圈如此小,她一人加一马,如何过得去?想着想着,捏紧袖袍的手也出了汗。 “架!”君烨轻喝了声,马儿用蹄子刨了刨土,突然疾驰,木长风屏住呼吸。 “唰”地一声,如同演练过千百回般,君烨把身子伏在马背上,马儿轻松一跃,就来到轩辕睿面前。 “好!!”木修起身,大声喝彩道。 “君泠,你这徒弟都如此出色,更何况是你?超凡马术师的称号,果然名不虚传!来人,赏!”轩辕睿毫不吝啬地赞道。 “谢皇上赏赐。”他面无表情,似乎没有丝毫喜悦之感,萧洛见此,皱了皱眉。 君泠与君烨双双上马,人手一柄长矛,双腿在马腹上用力一夹,一黑一白如同两道箭影般疾飞出去,伴随着兵器摩擦发出的“乒乓”声响,渐渐来到众人视野。君烨半个身子仰躺在马背上,手中一柄长矛紧紧抵住,君泠半个身子横跨在两马之间,随着马的奔跑而微微颤动,似乎下一秒就会被大力甩到沙地上。 “铿,锵——”兵器激烈碰撞,下一瞬,君烨已然头朝下,只有双腿紧紧夹着马腹,如同杂技表演般,一双手用力制住对方那柄长矛。木长风惊异地看着,心如擂鼓。就在此时,黑马突然发出一阵嘶鸣,前蹄离地,毫不留情地就要把马背上的人往地上甩。众人惊呼一声,一抹淡蓝身影已冲至受惊的马前,马蹄就要压在他脸上。 “风儿!” “少将军!”萧洛瞳孔一缩,惊恐地大吼,二话不说地冲过去,用手在马腹上用力一劈,同时捞起木长风,转身就要远离。 “君烨……”萧洛听到怀中那个吓晕过去的男子,嘴中仍恋恋不舍地叫着女子的名字,身形一顿,抬头看她。后者早已稳稳地坐在马背上,与一袭墨蓝长袍的君泠对视一眼,眸中闪过恼怒、厌恶和看不懂的情愫。他来不及多想,架起木长风,退回席位。 “呼……萧侍卫,还好你及时出手!虽然风儿长年不学无术,可我们木家也就这一个孩子,容不得出现一丝闪失!”木修稳定了情绪,感激道。随即躬身,对轩辕睿道: “小儿鲁莽,让陛下受惊了。”轩辕睿被刚刚那一出搞得惊魂未定,却也一时半会儿不明白木长风何故突然冲至马下,只能疲倦地揉了揉太阳穴,淡淡道: “罢了罢了,朕乏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他转身,顿了顿,叹了口气,沉声道: “爱卿,风儿年纪已然不小,是时候让他习武了,也好稳重点。”木修闻言心中一惊:皇上这是在暗示他不该放任风儿如此了……经过今天的事,皇上就算心里觉得风儿还小,也意识到了日后,此事可能会造成的种种负面影响。想到这里,木修紧紧地皱眉,躬身回道: “是,恭送皇上。”一阵疾风吹过,萧洛余光被风掀起的墨蓝衣袍下,一抹尖利的银色锋芒,皱眉心忖:按理说马术师为了防止自己和马儿受伤,不应该在身上携带利器,君泠这样一个专业的马术师,不可能不知道这一点。难道是长年闯荡江湖,习惯了佩刀自我防身? “萧侍卫,送少将军回府。今日,真是多亏你了。”木修沉声道。 萧洛弯腰答:“这是卑职应该做的。” …… 萧洛从门外走进,看到木长风手中攥着一张黄纸,微微出神。他敲了下他的脑壳,问: “看什么呢?这么入迷?”木长风眸中突然清明,快速把信纸往背后一藏,立刻躺下,眨了眨眼: “没,没什么。”萧洛皱了皱眉,看背面隐隐透出的字迹,苍劲有力,应该是个男子。可若是男子,阿木何必如此遮遮掩掩?难不成……是个女子?他心中的跳出了一个想法,却无法得到证实,心中涌起一阵烦闷,他突然开口道: “你把信给我看,我免费给你烧道菜吃。”木长风咽了口口水,却很快道: “我……不要。”萧洛被他干脆的回答一惊:这么诱惑的条件都舍弃了,看来这张信纸,极大可能是君烨的无疑。若真是如此,难道君烨,真的是阿木这一世的情劫?这样一来,阿木可有的苦受了。有些人只是表面上看起来冷冰冰,而君烨,是完完全全发自内心的冷。这种人,对待感情比平常人冷静且淡漠,似乎完全一副旁观者的姿态。而且……他总觉得那女子有哪儿说不上来的不对劲。思考无果,他叹了口气道: “算了,本来想给你熬一锅鸡汤好好补补的,看你刚刚那样应该是无大碍了。既然如此,属下只能烧给自己喝了。”木长风纠结地看着萧洛,嘴却闭得紧紧的,死活不松口。真是倔强性子啊,萧洛摇头想。 …… 三更时,隔壁传出一阵轻微的响动。躺在床上的萧洛突然睁眼,他迅速披上外袍,躲在隔壁门旁,悄悄聆听屋内声音。 “咔”伴随一阵沙沙的脚步声后,一切归于平静。萧洛轻轻推门,仔细环顾了四周,终于在床头墙上发现了一块不明显的凸起,他覆手一按。石墙移开,显出一个高约半米的洞,他挑了挑眉:阿木真的在房里装了通向外面的机关……难怪每次将军找他,都找不到。将军府外的大街,清冷的月悬挂,洒在夜里潜行的萧洛身上。木长风不会骑马,所以出去也是用走的,他又不会轻功,浑然不觉身后跟着个萧洛。 桥头的柳树下,一个蒙面女子正提剑站立,见木长风来了,眸中闪过一抹光亮。果然是她。萧洛眼睛尖,一眼便认出了那女子,怕被她发现,只是躲在远处,密切注视着二人。 “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木长风见了她,开口就问。 “没事。”君烨淡淡道。 “呼……那就好。”木长风眸中闪过一丝犹豫,突然道, “我白日冲到马下,给你添麻烦了吧?对不起,但是我……”他没说下去,只是低头闷闷道, “你说得对,我不会武功就是废物。”君烨挑了挑眉,风吹起她耳畔长发,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庞。木长风呼吸一窒,不由自主地道: “君烨,我……”木长风第一次当面叫她的名字,看到她不解的眼神后,脸倏地烧了起来,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二十六章 孰好孰坏 “你喜欢我?”女子冷冷开口,木长风没想到她如此直接,有些局促不安,手心瞬间渗出层层汗来。 “我应该说过,不喜欢不会武功的人。” 木长风眸中一黯,抿唇不语,心中的异样情绪,像是新生绿草般越窜越高。不知过了多久,对面的君烨有些不耐烦地皱眉,木长风见此,仿佛下定了决心般,一字一句地道: “那就是说,如果我从现在开始习武,你就有可能……喜欢上我吗?” 君烨讶异地挑了挑眉:刚刚还羞涩得跟个小姑娘似的,怎么现在问得出口了?沉默了会儿,她出声道: “你能打得过我再说吧!”她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瓷瓶,道: “拿着这个。我师父说你白日在马下受了惊,让我把这瓶安神丸给你,放在香炉中便可。”木长风眸光一闪,激动地接过道: “谢谢你,君烨!也帮我谢谢你师父!”他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笑得像个孩子。君烨点头,抿了抿唇,抬步就走。木长风突然一把抓住她的手,君烨眸色一冷,下一瞬,木长风感觉天旋地转,被她一个反手摔,扔在了地上。他背脊如同散架了般,躺在地上龇牙咧嘴地呼痛,见君烨头也不回地要走,还未来得及站起,便急忙喊道: “君烨!告诉我你住哪儿吧!” “城西客栈。”她淡淡吐出四个字,提起轻功,很快消失在了夜色中。萧洛见木长风扶着背艰难地起身,往他的藏匿之处走来,飞身往将军府赶去。 躺在床上,他暗忖:这君烨不是对阿木一副不理不睬的模样吗?是何时给他写的信,又为何要深更半夜地约他出来?怎么想,都有点奇怪啊……还有刚刚,她给阿木的瓶子里,到底装了什么? …… 虎啸轩。 “师父,这枫刎派招新弟子,你觉得可疑吗?”慕凝九问道。 云寒影沉吟了会儿,道:“你回来的前两三日,为师确实有听说过这个消息。枫刎派教主行事飘忽不定,若是突然想要重出江湖,也不是没可能。但为师觉得,此事还需进一步调查。” “那这裕德派呢?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尉迟轩问。 “这个教派的宗旨,倒是有意思得紧。”云寒影道。 “不是说什么专杀恶人,为弱势群体讨回公道吗?”沈晚挑眉。 “对。它主要招收弟子,就是通过虎啸轩,还不设置门槛,去的人更是成群结队,挡也挡不住。”云寒影回道, “这个派没有严格的门派条例,根本算不上是个教派,最多是个组织。各类江湖人士为了同样的目的聚到一起,也根本没有什么层级之分。” “不过倒是给衙门省了不少事。”商瑾勾唇道,“剩小子那日睡醒后接到一起报案,还未等他从坍塌的房里整出办案工具,就有人通报说那案子的罪犯已经死了,全身还被砍了好几十刀。” “那是裕德派干的?”叶释问。 “剩小子后来去验尸,发现几十道刀口都是由不同的兵器所致。这些兵器来历众多,横跨五国,伤口或深或浅。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正常情况下,没有人会携带数十种兵器去砍人。所以,这就是数十人干的。而在后来受害者家属的口供中,也指出了凶手被裕德派手刃的事实。”商瑾道。 慕凝九皱眉:“罪犯被抓到后,裕德派何必让教徒每人砍上一刀?一刀足以毙命,再怎么发泄,也无济于事啊……而且一群人浩浩荡荡的,虽然干正确的事,却也有些过于明显了吧?” “他们管这个叫‘正义’,正义哪里会被嫌惹眼?心中有信仰,自然人人都想成为正义的化身。”叶释抱胸,继续道, “我五日前接了个任务,要帮忙杀个曾害过五六十名女子的采花贼。我花了七八日摸透那人的行程规律后,潜入那被盯上的大户小姐家蹲点。还未等我出手,从门外不知哪儿窜出的十多人一齐上去,瞬时把那采花贼剐了!一刀下去,人早就没命了,可他们活活砍了有二十来刀才解恨。这人人想做英雄的热血劲儿是好的吧,过分了就有些假惺惺。也可怜了那姑娘,哪里见过这么多血,登时就晕了过去……” 沈晚抽了抽嘴角,问道:“那姑娘后来如何了?” “唉……”叶释摇了摇头,“已经连续几日都痴痴傻傻的了,大夫说是受了惊吓,不知何时会好。你说本来我去杀,一招毙命,仇得以报,赏金能拿,姑娘也不会疯。他们这不是帮倒忙吗?” “胡说!那可怜的姑娘是被采花贼吓到,怎么可能是我们??”一个惊雷般的声音突然响在耳边,把众人吓了一跳。 “拜托老兄!你别睁眼说瞎话,那日我在,亲眼所见好吗?那采花贼都还没来得及做什么,人姑娘也还睡得香甜,你们就冲进去,唰唰几刀,把人结果了。”叶释皱眉道。 “你是哪里来的疯女人?我们是专门清除恶人的江湖正派,凭什么被你这么说?不会是和那人一伙,想要打击裕德派的名声吧?若真是如此,别怪我欺负你一个女子!”那大汉全然不听叶释的话,胖着喉咙嚷嚷道。 “我呸!老子还不屑于破坏你那什么狗屁裕德派!”叶释气急,爆了粗口,一拳打在壮汉腹部,后者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打倒在地。商瑾看着两人相差悬殊的体格,瞪圆了眼:小释……还是一如既往的彪悍啊。 慕凝九见此,急忙在叶释耳边轻声道:“好了好了!我们叶大侠别和那臭男人一般见识啊,不要辱了你的拳头。”她一把扯住叶释就往外走,云寒影皱眉轻斥: “小释,你也不小了,不要总是被他人一激就动手,真不像话。” 那大汉起身,还想冲过来,走在最后的尉迟轩皱眉,白袖一挥,大汉刚碰到袖袍,就如同撞上屏障一般,“咚”地一声反弹,跌回原地,捂着肚子大吼: “你们最好跑快点!别让我再撞见!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你这污蔑女人的臭男人!给脸不要脸,还是多关心关心你自己吧,哼!”叶释被慕凝九拽着向门外移去,闻言口中大喊。动静闹得极大,周围人纷纷转头看向这边。沈晚低声道: “已经惊动了其他人,这里不宜久待,我们先走吧。” 众人快速出了虎啸轩,径直奔向醉花楼。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要我说,这裕德派绝对不是什么正派!真tm不是东西……”叶释坐在桌子上控诉着。她手拿一把蒲扇,猛烈扇动着,耳畔发丝被狂风卷得四处乱飘,一张精致的瓜子脸因怒气而蒸得红扑扑的。慕凝九听到与她不符的粗口,皱眉呵斥: “小释!你是女子,别张口闭口就是脏话。”见她嘟着嘴不语,慕凝九继续:“你别不听。本来一动作就能抵得上两个男人,至少没动手之前,给人保留点淑女影响……”沈晚掩嘴偷笑:叶释的性格如此豪爽,说话直来直去,确实不合这多数男人的心意。不过,她倒是挺喜欢的。 “我本来就不是淑女!为什么要强迫自己伪装!”她低吼,两条腿负气般在空中蹬着,裙裾散开,露出雪白纤细的小腿。 “咳……”商瑾咳嗽了声,别开眼去。尉迟轩和北宫晗也及时转头,望着窗外的景色,眸中闪过一丝尴尬神色,唇边却仍保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 “算了算了。”慕凝九扶额:小释总是这样,打打杀杀,大大咧咧的,随时出拳就能把一个大男人打倒,日后还有谁敢娶她? “你想怎么招怎么招吧,不管你了,我去看五儿。” “九九!”叶释吼道,慕凝九斜眼看她,她清了清嗓子,降低了音量: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错了,你别生气。”慕凝九叹了口气道: “我没生气。好了,先不谈这个,大家有什么发现,都说一下看法吧。” “叶姑娘分析得有道理,裕德派打着正义的名号,干出的事情虽然是好的,却总让人觉着不太舒心。”尉迟轩出声。叶释惊讶地看着他,眸中闪过一丝欣喜的光:见到尉迟的第一眼,就觉得他与那些个臭男人不同,举手投足间透出一股出尘气质,说话也丝毫不让人觉得轻佻冒犯……实属难得。若是九九能跟了他,自己肯定是不会担心的……想到这,她笑着放轻了声音道: “尉迟,你随九九叫我小释就行,不必多礼。”尉迟轩一愣,随即轻轻地点了点头。 商瑾挑眉:这小丫头对他有种莫名的敌意,他还以为,她对所有男人都是如此,没想到尉迟兄是个例外。 “可能是把正义看得太过神圣,面对邪恶,就会格外憎恨一些?”北宫晗摸着下巴的青渣,缓缓猜测道。 “阿瑾,左晟呢?”慕凝九问。商瑾唇边勾起一个弧度,笑道: “那小子回去看他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 第二十七章 家主之位 慕凝九意外地挑眉:“啊?去乡下?这么突然……”本来此事还想请教一下他的。 “嗯,他也没多说,只是让我有案子飞鸽传书过去,他立刻回来。”商瑾顿了顿,道, “虽然他面上不说,但其实被裕德派抢了事情干,这还是头一回。再加上前些日子的那个案子,还没抓到凶手,他心里应该挺郁闷的。” “毕竟他是整个毓国料事如神的左判官哪。”慕凝九叹了口气,随即道: “那如今咱们就重点盯着裕德派的一举一动吧,最好能安排几人进入内部,深入了解情况。” “让我去!”叶释出声道, “打探内部的事,由我去做吧。”商瑾皱眉道: “小释,若裕德派真的有什么,他们拥有的能力,不是你能对付的,不能让你一人去。” 慕凝九沉吟了会儿,淡淡道: “若你真要去,必须让我和阿瑾跟着。” “好,没问题。”叶释一口答应,沈晚补充道: “他们很狡猾,你们要小心,关键时刻,手上的空戒要派上用场,一定要全身而退。”北宫晗附和地点了点头。 “凝九,你们要保重。”尉迟轩也道。 “嗯,知道了,放心吧尉迟。”慕凝九眨了眨眼,看向窗外: “沈晚,北宫,我和阿瑾还有些私事要办,可能不能陪你们逛这卫城了。小释,你若有空,带他们在城中转转吧,你比较在行!”她拍了拍叶释的肩道。 “好,没问题!”叶释点点头,“那明日在这里集合,一起去虎啸轩。” “一言为定。” …… 两人刚回商府,商瑾就立马去书房与商衡谈话了。慕凝九百无聊赖地在他屋内看书,一人行色匆匆地在门外徘徊,慕凝九探头去看,那人的目光正好转过来,眸中一喜,试探地出声道: “请问,左大人住在这儿吗?” …… 商府书房。 “你找我?”商瑾快速走进,径直躺在桌案前的一张软塌上。 商衡闻声抬眼,看到来人,柔声道: “瑾儿,虽然你不是我亲生儿子,但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让你坐这家主之位。”话音刚落,他从暗格里拿出一块金,上面精致地雕刻着一个甲骨文的“商”字。商瑾惊讶地扬眉,又听商衡道: “你大哥太过于浮躁,难以成大器。但你不一样,你凭借外表的玩世不恭,把真实的自己隐瞒了这么多年,却在暗自韬光养晦。此等气度,是常人难及的。” “可你不怕,我当上家主之后,就毁了商浩之吗?”商瑾一字一句缓缓道, “毕竟,他曾对我的夫人,心怀不轨,就算是千刀万剐,也不为过。”商衡被他眼中的凌厉吓得一颤,突然又有点犹豫,该不该把家主之位给一个外人。而这个外人,不仅不简单,与自己亲儿子还有些新仇旧恨……商瑾见他不说话,起身淡淡道: “既然还犹豫着,就好好想想,我先走了。” “等等!”商瑾闻言,脚步一顿。 “这块象征家主之位的令牌你拿去。”商衡顿了顿道: “若是……我承认慕姑娘做未来的家主夫人,你当了家主后,能饶过商浩之吗?” 商瑾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眯眼哧笑道: “你别搞错,慕凝九是不是我夫人,不是由你说了算的。我说是,她就是,这一点永远不变。还有,我根本不稀罕什么家主之位,你给我,我还觉得累赘。”商衡皱眉,袖袍下的拳头微微握紧,他道: “我可以让皇后向皇上请求赐婚,这样你便能风风光光地把她迎进商府,难道这不是你一直想的吗?”姑姑?商瑾挑眉:她对自己一向很好,又是当今皇上的结发妻,说的话绝对有分量。他倒是忘记可以找她寻求帮助了。他勾了勾唇,道: “谢谢提醒。此事,我想好了再给你答复,告辞。” …… 商瑾出门,瞥也不瞥迎面走来的商浩之,径直离开。商浩之气得“切”了声,恨恨道: “不就是拨了点钱给商府吗?至于这么趾高气昂的吗?谁稀罕哪,又不是得了家主之位……”商瑾闻言,勾了勾唇。又看到穿得花里胡哨的二姨娘,也不行礼,懒懒散散地道: “二姨娘,好久不见啊。” “商瑾?你什么态度?几月不见,连基本的礼数都不懂了?真是个野小子,不愧是那女人生出来的种……” “唰”地一声,冰刀出鞘,二姨娘被刀锋晃得“啊”地惊叫,感觉腰部一松,那价值千金的亮闪金银首饰,突然撞击发出“叮呤咣啷”的声响,一件件掉落在地。她急急用手提着被砍断了的裙带,才让事态不至于过分尴尬。 “商瑾你……”她刚想破口大骂,突然脖子上一凉,冰刀架上来,磁性中带着危险的声音道: “你可能不知道吧?你之所以今日还没被休掉,还能穿金戴银,全部多亏了我。你儿子自己没能耐,只好来求我的钱。那像懦夫般的姿态,啧啧,真是……别急着否认,若是不相信,你可以去问商衡!”看到二姨娘因为惊讶,愤怒和惊恐而瞪出的大眼,商瑾冷冷警告: “你最好和你儿子一样,嘴巴放干净点,不然下次,本公子也不介意让它,见见血。你不怕死,就尽管闹。”二姨娘身体抖得厉害,待商瑾撤刀离去后,软软地瘫在地上,眸中闪过不可置信:这商瑾不是一向不与自己顶撞吗?怎么从外面玩一趟回来,还变硬气了? …… 慕凝九远远看见商瑾朝这边走来,立刻走出门相迎。商瑾挑眉笑道: “怎么今日这么积极?想我了?”见她脸色不对,他急急收起笑容,沉声问: “小狐狸,发生什么了?” “刚有人来报案,说裕德派误判断一个好人为凶手,杀错了人。”商瑾眸光一沉,急忙道: “我立马书信让剩小子回来。” “不必了。”两人齐齐朝声源望去,左晟覆手站立,肩上背着那个绿包。 “左晟?你怎么知道……”慕凝九惊呼。 “去娘家这些天,想了想最近的两个案子,觉出些什么,预感近日会有案子发生,便来了。”他淡淡道。 这也太神了吧?慕凝九心忖。 “那我们快去案发现场吧,越早赶到,有力证据越多。”商瑾道。 “嗯。”左晟点头。慕凝九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心中暗忖:不知为何,她总觉得他眉宇见有丝忧虑萦绕,迟迟不散。 …… 萧洛侧身,看着花园中咬牙刻苦训练的木长风,眸中泛起一丝欣慰:距上次君烨给他写信后,阿木第二日便到他跟前要求学武。他登时便被震惊了,没想法君烨给他的诱惑居然超过了他心心念念的佳肴。内心受挫间,又有些隐隐的不安,总觉得君烨对于木长风的意义,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隔日,他拿了木长风因不舍得用而藏在枕头底下的那瓶药,去药店鉴别。那炼药师跟他说这药没问题,心下虽然放松了些,却仍排除不了对君烨这种行为的猜忌。本来想拿回去就放回原位,不料一个不小心跟路上行人相撞,药丸全被车轮碾碎。为了防止阿木起疑,他又回药店配了最普通的清心丸装进小瓶子里……波波折折下来,还好阿木没发现。 唯一的好处是,他用功起来,让他都自愧不如。或许是有好的环境在,阿木夙夜交替练习,轻功简直突飞猛进,他接近时,已能被他察觉。将军当时听到消息激动地连菜都夹不稳了,而夫人当场喜极而泣。将军府上下都洋溢着一种欢乐激动的气氛,持续了七八天。而此事在梁国上下,也引起了轩然大波。那些为了阿木操碎了心的百姓们终于是长长地舒了口气。大家纷纷猜测起将军府小少爷转变的原因:有人说是被皇帝逼的,有人说是自发性的,有人说是受到了高人指点……不管怎样,阿木的名声,总算是有了大的改观。 “萧洛!”木长风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眸中闪过星光,亮晶晶的,他开心地道: “今天我要出去一趟,就不在这儿吃了。” “哦?”萧洛似乎想到什么,揶揄道: “是去见君烨吧?” 木长风意外地挑眉,不由得脱口而出: “你怎么会知道?!”他一直以为自己掩藏得很好,没想到萧洛这小子早就知道了?他为何从来没问过此事? “你打个呼我都知道你在做什么梦,更何况是这个?”只不过你自己不提,我便也不想让你徒增烦恼罢了。他心中补充。自从阿木决定习武后,他就再也没见他去找过君烨。要说是不喜欢了,他是绝对不信的。现在看来,应该是阿木强行克制自己,想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那个女子看吧? “好!我陪你去。”萧洛开口。 “不用了,这种事,你去也帮不到我什么啊。”木长风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第二十八章 反常之举 这一月的相处,他渐渐开始了解萧洛,从最初处处给他下绊子,到后来人前人后为他说尽好话才发现,他这个朋友实属难得。两人差了几个月,之间能聊的话题更是数不胜数。不过他从未在萧洛面前提起君烨,一是为了不让自己分心,二也是想等到事情有个结果了再与他说,没想到这个能洞察思想的人精却早已发觉。 “嗯那个,萧洛啊……”木长风拖着长音,缓缓道: “你有没有……颜色深一些的衣服?借兄弟我一件呗,平日里只有亮色的,怕她觉得轻佻,不喜欢。” 萧洛点头,拍了拍他的肩: “你等着,我去给你取。”木长风不在意那些礼数,两人私底下也就直呼对方名字。 “喏,挑了几件新的,没穿过,你自己选选?” “谢谢。”萧洛一把揿下木长风的脑袋,狠命揉了揉,笑道: “这有什么?阿木第一次喜欢个女生,做兄弟的,自然会支持。”木长风穿好衣服,撩了撩过长的袍子,亮出白牙,嘻嘻一笑: “怎么样?是不是比你穿得潇洒多了?就说,本少能驾驭各种风格的衣服,你别不信哼。”萧洛看着他没翻好的领子和褶皱,眉一皱,走近。一边帮他理齐,一边道: “阿木,你是从没穿过这种衣服吗?领子不翻,衣服皱得跟咸菜一样,勉强算是穿出了我十分之一的潇洒吧。” “哼……你这衣服太松垮垮了,不合我身。”木长风狡辩道。 “是你个子和身材跟不上吧?”萧洛揭穿他,继而感叹道: “真不知你吃那么多食物,肉都长哪儿了,怎么这么瘦……好了。”他拍了拍木长风的背,道: “我会跟将军和夫人讲的,你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 “好!我去了,等我的好消息啊。”木长风勾唇一笑,轻快地跑出门。萧洛看着他的背影,释然地想:既然阿木如此喜欢君烨,他定是要除去一切障碍帮他拿下的,尽管他也没什么经验……不过这情劫,想来也便是这般渡的吧?希望一切顺利。 …… 月上柳梢,将军府十里外的大街上,火树银花,好不热闹。 萧洛打了个哈欠,躺在床上,屋内是昏暗的黑,他无趣地阖眼,暗忖:大概是今日晚饭吃得有些撑,这才几时,自己便困了……不知为谁留的房门大敞,突然吹进一阵凉风。他睁眼,眼中清明许多。隔壁一丝动静也无,他挑眉,披上外袍,看到刚走过的宋妈,轻声询问: “宋妈,少将军回来了?” “对啊,今日怎么回得这般早?不是说在外有约吗?”宋妈皱眉。 “您刚刚看他,可有什么异样?” 宋妈寻思了阵,随即摇头:“少将军挺正常的,许是这几日练武乏了,就早些休息了吧。” “嗯,宋妈,您也早些睡吧,明日还要早起。”萧洛道。 “好,小洛,你也别太累了。”告别了宋妈,萧洛望进木长风屋内的一片漆黑,心下犹豫:虽然宋妈说阿木没事,但他了解他,这么喜欢君烨,好不容易出去放风一趟,肯定是和她待得时间越久越好。除非……君烨赶他回来。他随心而动,抚上门的手缓缓用力。借着月光,他隐约看到床上有个黑色影子,皱了皱眉,出声道: “阿木,你睡了吗?”等了一会儿,一个声音传来: “嗯,准备睡了。你有事吗?”萧洛听着他无比平静的声音,不解地问: “玩得不开心吗?发生什么了?” “嗯?能发生什么?萧洛,我很开心,如果没事的话我累了,就先……” “唰”地一声,一簇火苗点燃了整座屋子,萧洛走到他床边,细细端详了他的脸,道: “真没事?我看你好像不太对劲。” “……没事啊。”木长风摸了摸鼻子。萧洛把他从床上拎起,沉声道: “你每次做这个动作,就证明你心虚,在撒谎。到底发生了什么?连我也……”他扶住木长风肩的手突然用力,看到对面人脸色突然一白,精致的五官瞬间皱成一团,松手急声道: “阿木,你怎么了?!”他赶紧撩开木长风的袖子,黑眸一颤。 青一块紫一块的明显痕迹浮在白皙的皮肤上,有些触目惊心。木长风闪电般收手,笑着摇摇头道: “没事的,小伤。”萧洛眸色渐深,心中泛起隐隐怒气:他平日里训练丝毫不怠慢,只是口头上抱怨居多。像轻微的擦伤绝对能让他嚎上半天,今日这明显要严重好几倍的伤,他却如此轻描淡写地带过,到底为什么? “快把衣服脱了,我给你上药。”见木长风还要说话,他淡淡道: “你若是不上药,明日训练停止,就等你伤好全了再说。自然恢复,最少七天。” 木长风闻言,无奈扯了扯嘴角,二话不说就脱去上衣。萧洛取来跌打活络油,看到他胸前背后散落的几道青紫,眉头紧紧皱起。他轻轻把药涂在伤处,抿唇不语,心中的怒火早已蹿得老高。 两人都不说话,空气也似乎凝住了。 “是她干的吗?”萧洛突然出声。 “……”木长风不说话,感觉周围气压一低,出声道: “我只是和她比试了场,敌不过她罢了,很正常。”萧洛手上动作突然用力,木长风不禁大呼: “啊痛痛痛……” “对不起。”萧洛叹了口气,起身,看着木长风,欲言又止:阿木现在做的一切努力,都是为了她。他对君烨的情感,不仅仅是单纯的喜欢,更是到了种近乎痴迷的崇拜。让他放弃,还不如期待太阳从西边升起。 “你不想说,便不说吧。我走了,你好好休息。”萧洛叹了口气。 木长风见萧洛转身便走,咽了咽口水,缓缓躺下,用被子盖住头。 “萧洛。”木长风闷闷的声音隔着被子传来, “你能……陪我喝酒吗?”萧洛走到门口,身形一顿,沉沉道: “好,我去拿。” …… 酒过三巡。 萧洛看着已经醉得神志不清的木长风,摇了摇头:这家伙,一下子连喝十多罐的酒,还说没有心事,玩得开心?那君烨到底何德何能,让阿木如此一心对她?刚想把他拉到床上,木长风突然抬头道: “在她眼里,我真的,真的,真的很没用吧?”眸子迷茫间,闪过一抹痛色。 那日灵力测试后,他也是如此自怨自艾,可如今的他,却要在酒精挥发后才能说出。萧洛见此,心突然揪起,继而柔声道: “你很棒了,真的。”木长风愣愣地看了他许久,倏地大吼: “你说谎!!!” “我若是很棒,为何连她的十招都接不住?” “我若是很棒,为何我千百讨好,她仍不屑一顾?” “我若是很棒,为何今日,还会坐在此处,暗自神伤?” 萧洛不说话,抬头,看到木长风微红的眼眶,一下子怔住。 “对!比起她师父,我是没用,没用透顶了!” “反正我不管如何努力,她看到的,都会是君泠。”他喝下最后一口清酒,“啪”地把碗砸在桌上,摔得四分五裂。 “而我注定,只能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默默努力着,换不来她一个眼神停留。”他醉倒在桌案上,萧洛把他扶上床,听着他轻声的呢喃: “君烨……”心中流过酸楚,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萧洛眸中闪过一抹凌厉:君烨,我萧洛全力相护之人,凭什么被你如此践踏?!房内酒香四溢,床上的人嘟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萧洛覆上白墙的凸起,一按,从暗道径直奔向君烨住处。 …… “君烨!”萧洛冲进客栈后院大吼道,看到眼前的景象后,眸中怒气更盛。 动听的乐声响起,一袭白衣的男子闭眼抚琴。一阵微风吹过,树上的花簌簌飘落,在半空被女子旋起的黑色裙摆接住,扬起一道优美的弧度。女子一招一式,动作与琴音配合得天衣无缝,仿佛浑然天成一般。她清冷的眸中时不倒映着那抹白影,唇角微勾,使她脸部刚硬的线条也显得柔和不少。 这是萧洛第一次见她笑。见到萧洛后,君烨动作未停,等琴声缓缓接近尾声后才倏地收剑,挑眉冷声道: “萧侍卫前来,有何贵干?” “我萧洛从没见木长风对一个女子这么上心过,你又是如何对他的?你还有没有心?!!” 君烨皱眉:“我怎么他了?你亲眼见到了吗?是他自己要来和我比武,又不是我能阻止的。” “他埋头练了这么久,就是为了达到你所谓的“朋友”标准。你非但不领情,还把他打成重伤???君烨,你但凡对木长风有对你师父千分之一的心,事情就不会演变成今天这个地步!你tm真够狠的!!”萧洛握拳吼道,脖子上暴起根根青筋。 “他太弱了,我只用了五分力道。”君烨永远是一副淡淡的模样,继续: “况且,我不喜欢他,难不成,还得对他负责不成?”她冷冷道。萧洛看不惯她话语里带着的这种蔑视他人的漠然态度,“唰”地抽出腰间佩剑,就朝女子袭去。女子头一偏,拔剑迎上。 “铿锵”地几声后,刀光剑影交错间,似可以把黑夜点燃。 第二十九章 扑朔迷离 两人已经你来我往地过了二十多招,步步紧逼,不分上下。一旁的君泠好整以暇地观看着比试,眸中闪过若有所思的光。 “哧”地一声轻响,君烨抿唇,腰间的布料被割开一个口子,手中的剑已直指萧洛咽喉,却被他一柄青剑堪堪挡住,无法向前一寸。她咬牙,萧洛冷笑,手中剑用力一送,女子被一股大力震得连连后退几步,脖子上已然架着把冷剑。 “君姑娘,武功甚好,萧某佩服。”萧洛淡淡道。 “你想如何?”君烨皱眉。 “我能如何?”萧洛自嘲地一笑,敛去眸中苦涩, “我不过区区一个侍卫。只希望,你不再伤他,尽管……你根本不在乎。” …… 神州大陆。 左晟三人赶到现场,宽大的牌匾上刻着锋利的“雷府”二字,路人已经把门口围得水泄不通。慕凝九高喊: “大家让一让!左判官来了。”众人闻言,纷纷后退,给他们留出了一条道。商瑾从他们身边走过,听到其中有人小声议论: “这个案子没什么争议吧?那女的,杀了自己丈夫,就是该死!” “对啊就是该死,裕德派干得好!” “可是……夏夫人素来温柔,不像是会谋杀亲夫的主!”一个弱弱的女声道。 “你这婆娘懂什么?别瞎说行么!”她身侧的丈夫闻言,不满地皱眉斥道。 一个书生闻言,接茬: “但我也听雷府的下人说,当时雷家主死了,夏夫人当场就吓得晕了过去。” “唉,兄弟!这你就太天真了!现在女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演戏简直是信手拈来!别被单纯的外表给蒙骗了。” 商瑾皱了皱眉:看来这个案子,似乎不像表面上这么简单。 离雷府大门最近的三个壮汉,拿着刀,气势汹汹地站着。看见左晟,躬身道: “左大人,恶人我们裕德派已经解决,不用谢。”他们全然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似乎觉得自己所做之事,不管对错,都是极其光荣体面的。 三人走进府中后,门缓缓合上,阻隔了外界的一切嘈杂。左拐,转进一个房间,血浆过夜的腥臭已经迎来了一群红头苍蝇,嗡嗡嗡地飞在二人尸首之上。商瑾胸口不可抑制地涌上一股酸水,他捏住鼻子,干呕起来。慕凝九顺了顺他的背,关切地问: “没事吧?”商瑾见慕凝九虽有反感却都不表现出来,急忙扯出一丝安慰的笑,忍住漫到喉头的酸水。 男子仅仅是胸部有个大伤口,女子却连连连被剐数刀,死相狰狞,任凭慕凝九见过那么多死人,也不免眉头一皱。地上,凝固的暗红色印迹交错,大片大片的新鲜血迹如同一块花红地毯逶迤地铺开,可怖极了。左晟眉头丝毫不皱一下,早已蹲着开始检查尸体,商瑾见慕凝九略显苍白的唇,知道她极力克制住身体对此等刺鼻气味与景象做出的自然排斥,于是捏了捏她的手,轻声道: “等剩小子看完,我们再进吧。”慕凝九点了点头,和商瑾走出房门,呼吸着院内的清新空气,渐渐缓过来。 屋内,中年男子的外套已经被剪子快速裁开,露出胸腔唯一的那处伤口。左晟细细地查看伤口边缘,发现血洞周围极其圆滑平整,没有被利器用劲儿划割的迹象,也不像是落地上那把水果刀所制。他看过这么多伤口,他还没见过把伤口处理得如此平滑的利器,除非是簪子银针一类的圆头物品。可银针不会造成如此大的伤口,周围也并没有发现簪子或什么其他的可疑物品。左晟继而细细看了遍那处伤,发现周边有固体小颗粒状的淡红血痂。他皱眉,思索了阵后,突然起身,走向门外。慕凝九见他如此快便出来,惊讶地问道: “怎么样?有结论了?”左晟随即对一个下人吩咐: “不是说当日雷家主死时有一名目击证人吗?把她叫来。”很快,一个身穿白色丧服的婢女低头走来,福了福身子: “左大人。” 左晟点点头,继而道:“你把那日看到或听到的情况,说说看。” “奴婢具体的也记不太清了,只知道老爷与夫人当时在屋内吃水果。那是西域的甜瓜,夫人很喜欢,为了使甜瓜保持最新鲜的状态,她都是拿刀亲自给老爷切的,奴婢完全没想到这会变成杀害老爷的凶器……”她眸中含泪,哽咽道, “过了一会儿,屋内发声了轻微的争吵,奴婢当时在门外,急忙询问有没有事,老爷当时回了句‘没事,不用进来’,于是奴婢就没有特别在意。直到后来,房内响起重物倒在地面发出的轰声,和夫人的尖叫,奴婢才冲进去,看见躺在地上的老爷胸口,不断涌出鲜血,止也止不住。而夫人哆哆嗦嗦,拿着那把水果刀,一脸惊恐地缩在角落。” “血量如何?”左晟认真地问。那婢女闻言,颤声答道: “那血,被老爷用手挡住,流得慢了,却仍然像溪水般涌出,像是永远流不完的样子。当时情景很恐怖,奴婢……一辈子也忘不掉。”她眸中浮起一丝惧怕,身体开始颤抖。 “既然你没有亲眼看见夏夫人杀了雷家主,为何外面都是这么传?”左晟道。 “奴婢虽然没看见,但那是夫人她自己说的,而且水果刀和夫人手上都是血。” “夏夫人说了什么?”慕凝九皱眉。 “夫人当时被吓傻了,不停地摇头,说‘我杀了人,我杀了人……’什么的。” “今早裕德派是如何进来砍人的?你们雷府的守卫都是摆设吗?”慕凝九问。 “昨日下午发生了这么多……雷府上下都忙着准备丧事,守卫也调走做事,就想左判官检查完立马把老爷火化了,不然过了时辰,对死者可是大不敬。” “所以……那些人是从正门进来杀的人?”商瑾惊异道:这也太奇葩了,这夏夫人虽然是嫌疑犯,可雷府为什么一副不管不顾的态度? “那些江湖人士是从后院翻墙进的,且出手极快,府里的人都来不及阻止,夫人就已经被杀害了……”奴婢哆哆嗦嗦地说着,脸色又是一白。 “嗯好,你先下去做事吧。”左晟淡淡道,随即转头对慕凝九和商瑾说: “死者伤口只有胸部一处,切口边缘的形状与水果刀锋不符,而这夏夫人却说是自己杀的,可以肯定当时她是用刀刺了死者的,可以解释这个伤口的,便是血流量太大,把原伤口给磨平了。但是……”左晟皱眉,继续道: “在一般情况下,就算血流量再大,伤口都不会改变形状。除非那伤口是像针扎过那般小,若是如此,大滩大滩的血迹又无法解释得通了。我如今还未理出什么思路,你们也进去看看吧!”慕凝九点了点头,商瑾紧随其后。 慕凝九用随身携带的银针放在已经干涸的血液中,针尖并没有任何异样。她暗忖:若真如群众所说,夏夫人是极其善良温柔的人,不是有意杀她丈夫,那伤口应该不足以致命。那么唯一的突破口,便是血流量。雷家主不可能是先天性缺少凝血物质,只可能是后天药物所制。但刚刚用银针一试,却似乎并没有任何中毒迹象……她一时间也有些迷糊,摸不着头脑。商瑾突然出声: “小狐狸,你看。”慕凝九转头,看到桌上的一份卖身契,眉头一挑:又是这个?似乎想到什么,她恍然大悟: “所以那日夏夫人与雷家主发生争执,是因为他要纳小妾,不仅是个青楼女子,还先斩后奏了?这也难怪一向温文尔雅的夏夫人也发了火。不过,这尸体上的奇怪现象,还是解释不通啊。” “这卖身契,上一个案子里出现过。虽然此次性质不甚相同,但会不会也有什么联系?比如,都有伪装,挺难破解?这样一来,会不会是有人故意为之?”商瑾挑眉问道。 “基于刚刚的线索,和这屋内分明的物件摆设可以推断,凶手躲在屋内有所动作的可能性极小。除非是凶手在死者生前下功夫,让尸体看起来,呈现出另一种姿态。”左晟突然出声道。 “也就是说,他有可能借助药物,改变死者的血流量。”慕凝九接道。 “嫂子,有没有什么药物,是能够在短时间内快速增加血液循环,且本身不含任何毒素的?”左晟问。 “有倒是有……”慕凝九沉吟了会儿,道,“有种植物叫血见草,它本是味中草药,用来调理女子内分泌失调的,药店里随时可以抓,别说雷家主不太可能会吃,就是吃了,若是未过量,也不至大可能产生如此多的血流……” “不会这么简单。”左晟喃喃道,“不可能这么容易破解的,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 慕凝九蹲下身,轻轻嗅着,浓重的血腥味中夹杂一缕极淡的香,她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闻错了。 第三十章 故意嘲弄 随即她道:“左晟,你鼻子灵,来闻闻这女子身上是不是有股香?”左晟眸色一紧,俯下身一闻,立刻道: “嗯,这香很独特,倒是第一次闻……它出自哪里?” “味道很独特……我也不太清楚。”慕凝九无奈耸肩,叫来夏夫人的贴身婢女,问道: “最近夫人去了哪些脂粉铺子?” “近期卫城醉花楼附近新开了家满沁阁,据说那儿卖的香持久性极好,很多皇宫贵妃和官小姐都会去那儿买。”慕凝九看了眼左晟,后者思索了阵,继而点头缓缓道: “人验得差不多了,你们可以尽快安排火葬了。” “谢谢左大人。”奴婢躬身,低头道。 “剩小子,那女子身上的香你记住了?”商瑾问。 “嗯,只要去满沁阁内一闻便知。”左晟双手弯曲,手指无意识地交叉,自信地道。 …… 满沁阁。 “染公子,你给推荐推荐呗,那种香最好用?”众多女子簇拥着一个身穿水绿色长衫的男子,眸中闪过挥之不去的倾慕之色。 “这款,外观清爽,由几朵蓝色的小花组成。最主要的是,它抹在皮肤上不会感觉特别干燥,且夏天出汗,香味也不容易散去。不过,由于其原材料极为难得,卖掉这最后两盒后,店里应该也不会进货了。”慕凝九听到那男子的声音,惊讶地抬眼:在听过这么多陌生熟悉的嗓音后,这样纯粹而动听,如珠落玉盘的声音,还是第一次。商瑾见慕凝九如此感兴趣,用力扯了扯她的衣袖,眸中闪过一丝醋意。她愣了愣,随即揶揄一笑,转头,正好对上那男子渊黑的眼眸,微微晃神间,男子就笑着朝她走来: “姑娘,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周围女子哗然:染公子待所有人都谦和有礼,不被动,却也绝不主动。无论是宫中多大的主儿,他都很淡然,大家都以为他就是这种性子,可刚刚他对那红衣女子的态度,却有明显的不同。 “我随便看看,你忙你的吧,不用管我。”慕凝九礼貌地一笑。 “真的不用吗?”男子清澈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轻声问。 “嗯不用了谢谢。”慕凝九见左晟一直在门旁的几盒胭脂旁徘徊,想来他应该是确定范围了。男子没说话,头朝着门的方向微侧了下,嘴角一勾,无声离开。 “左晟,怎么样?”慕凝九问。 “是这个。”左晟拿起一个蓝色花边的小锦盒,淡淡道。 “那我们快回去检验吧。”商瑾道。 “嗯。” …… 死牢。 “左大人,您来得真是时候,这儿刚来一个重刑犯,刑部总监说要今日赐毒酒行刑。您来处置,也是一样的。”身穿深蓝长袍的狱监躬身回道。 “嗯,你下去吧。”左晟转头,轻轻打开牢房。那犯人已被打得奄奄一息,慕凝九拿出香料给犯人闻过后,稍等片刻,用短匕在他的侧臂上轻轻一割,点点鲜血渗出,流速却非常缓慢。她见此,拿了事先熬好的血见草给他服下,再把香料放他鼻子下闻了许久,随即起身。 左晟还未靠近就出声判断道: “用肉眼看,血流量就有明显增加,可见是血见草与那脂粉共同作用的结果。”不一会儿,血就浸湿了囚犯的整只手。左晟皱眉道: “嫂子,你有什么能止血的药吗?” “有。喏,给你。” “小狐狸,那是上好的救命良药吧?用完可就没了。你给一个死刑犯用,日后若是真的有人需要,岂不很危险?况且他今日本就要被行刑了……”商瑾皱眉。 “死囚犯应该以他应受的刑死去。”左晟顿了顿,接道, “他或许十恶不赦,许多人巴不得他早点死掉,可本质上讲,他仍是个人,作为试验品的死法,终归是有违我左晟的原则。我绝不允许这双为无辜死人翻案辩驳的手,沾染上活人的鲜血,无论那个人是谁。”左晟喂那囚犯吃下药丸,听到耳畔传来极轻的一声:“谢谢。”很快消散在空气中。他点了点头,抿唇退出牢房。 商瑾见此,眸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叹了口气,转移话题: “如此,就证实了我们最初的猜想,夏夫人是无辜的。” “这样一来,一切的证据,环环相扣,也绝非偶然。且不说雷家主如何食用了血见草,那香的效用寻常人肯定不知,却正好被夏夫人买回来,又逢两人发生争执而磕碰到,有了伤口。”慕凝九皱眉。 “而且我们去满沁阁时,那香只剩最后两盒,日后也不再生产了。”商瑾道。 “最后两盒?”左晟挑眉, “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 “满沁阁里卖脂粉的一个男子说的。你在专心寻找那香,许是没注意。”慕凝九道。 左晟心中无端涌起一股奇怪的感觉,让他感觉一阵不适,耳边响起商瑾的声音,透出一丝鄙夷: “哼,那男的无事朝你献殷勤,你明确拒绝了,他却还要再三问你。假惺惺的,真不晓得那些女子怎么这么喜欢他……” “也没什么吧?我看人家挺好的,乐于助人,我说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呸!我吃他的醋?”商瑾慕凝九两人的谈话已经在耳畔模糊不清。左晟心中快速窜过几个念头:香料,女人的爱慕,为人和善……他闭眼,脑中突然感觉阵阵钝痛,痛意散去,眼前突然浮现出男子手中攥着的那盒香,蓝色小花,分明与他挑选出来的,是同一种…… 几百种香料中,他偏偏选中了仅剩两盒的香,是偶然么? 如此精密的犯罪计划,死者死相狰狞,虽然风格不甚相同,却因为误导的信息,让他一开始完全想错了方向,像极了那人的手段与布局。 尽管心中千百般不愿意相信,可直觉却清晰地告诉他,推断没错。左晟瞳孔猛地一缩,身侧双拳紧紧握住:可恶!他竟然敢这样出现在自己面前,是算准了自己认不出他吗?真是嚣张得让人厌恶! “轰”地一声,墙粉簌簌地掉落。慕凝九惊异转头,大呼道: “左晟!你干什么?”商瑾用力从墙上扯下他的手,虽然没有流血,锤墙的骨头处却明显地凹陷下去一块,他拧了拧眉,吼道: “剩小子!干什么要这样对自己??你知不知道你的手有多重要?若是手废了,你知道毓国会有多少冤魂无法得到正义的宣判吗?!” 左晟低头不语,身体因气愤与不甘开始微微颤动,他沙哑的嗓音响起: “我的手又有什么用?还不是让他给跑了……” 慕凝九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谁?”她似乎想到什么,惊道: “是他?他出现了?什么时候?”左晟自顾自的说: “这样明晃晃地出现,不过是为了狠狠嘲弄我一番……哈哈哈哈,远程操控,竟是连洁癖也克服了,他可真厉害。”两人依旧茫然,却为他现在的精神失常感到担心。他们三人走进商府,左晟突然轻声道: “我去睡一会儿,不用叫我。”商瑾看着他走后,叹了口气道: “自从碰到那个罪犯,他这样子越来越频繁了。” “真的很难。”慕凝九顿了顿道, “他太狡猾。” …… 满沁阁。 待姑娘们买完东西,心满意足地走了后,那身穿水绿色长衫的男子看了眼天边的流云,喃喃: “看你那副模样,我也很着急呐。不是都站在你面前,打算帮你了吗?为何却看不见我呢……”唇边勾起一抹温暖的笑,看不出一丝嘲讽,路过的行人都不由得直了眼,心中暗忖:这人周身围绕的温和而不可侵犯的气息,简直如同天界下凡的仙人。 他缓缓进屋,看到坐在掌柜的位置上的那个女孩,两眼一弯: “你的毒,很厉害嘛。”这也是为何两人能成功迷惑过众人的法宝,她做得很好。 芜茗笑道:“别恭维我,我只会制毒。这次合作,也算是大开眼界。染,你真不愧是艺术家。” “谬赞。不过我还是讨厌太多血,很脏。”他勾唇,轻轻道。 “不是如此,怎能瞒过左判官的眼?” “他的能力我见识过多次,专注于一件事,就不太可能分心于其他。这,算是他的优点,也是缺点。” “你很了解他?” 染轻笑一声,回道:“这世间,除了死亡艺术,还有另一样我所感兴趣的。”他动听的嗓音如夜魅般蛊惑人心: “他。” …… 将军府。 萧洛望着溪中微微漾起的波纹发愣:自那次醉酒之后,阿木再也不曾去找过君烨。可看他身上一日比一日严重的伤他就知道,阿木只是把那人埋在了心底,以此激励自己罢了。他无法理解,君烨也没有多少明丽动人,天天板着一张冰块脸,会武功,还手下不留情,阿木怎么会喜欢上她?而且还喜欢到无法自拔。 宝剑划破空气,从他后方直冲而来。他迅速转身,抽剑挡住,听到来人叹息的声音: “唉,总是被你发现,真不好玩。” 第三十一章 进展飞快 萧洛与木长风僵持着,挑眉问: “今天的任务完成了?”木长风闻言,撇嘴道: “怎么可能?先和你切磋一盘,放松一下。” “来!”萧洛轻喝一声,手中剑随即砍向木长风侧肩。后者眸一厉,提起轻功飞上屋檐,笑道: “今天换个地儿。”话音刚落,剑就砍至面门。他心下惊异于萧洛的敏捷,手中片刻不敢停,宝剑挥舞,在空中滑出一道道凌厉的光弧,身形快速扭转,躲过不同角度刁钻的袭击。没过一会儿,背上的汗就已浸透外袍,鬓角旁,细密的汗珠滚过至下巴,一滴滴落在墨青色的屋檐上。 木长风一边打,一边咬牙心忖:不行,这套《轻羽录》是萧洛教给他的,自己若是按部就班地来,他定能有招式化简,要打败他,就得另辟蹊径……想到这儿,他手中的剑紧了紧,改攻为防,一步步后退。萧洛皱眉:他这是怎么回事?突然打得不温不火的,搞什么猫腻呢? “叮”地一声轻响,衣袂被风鼓动,在高处翻飞,木长风趁机落到萧洛后背,剑快速挥向他的脖颈,萧洛急急一挡。剑相互摩擦放出清脆声响,萧洛用力过度,身体一个不平衡,晃了一晃,被木长风伸手一拉。 “哈哈哈我赢啦!”萧洛无奈抿了抿唇:这小子还算机灵,比起在幻城老实的打法,倒是懂得变通了。于是他佯装恭敬地拱了拱手,道: “少将军厉害,萧某甘拜下风!”木长风嘻嘻地拍了下萧洛的背: “你就别谦虚了。不过能赢你,我还是很开心的。嘶……” “怎么了?”萧洛皱眉,看着木长风突然龇牙咧嘴地捂住脚踝,听到他的询问后,又堪堪站起身来,笑道: “昨日训练有点小扭伤,不碍事。” 萧洛眉一凛,沉声道: “什么不碍事?不要看扭伤事小,扭了一次就会常常扭。不及时护理的话,日后会烙下病根的。” “哎呀不用……” “你别跟我犟!”萧洛吼了声,打断木长风的话,强行一手拖着他来到里屋。 木长风见萧洛拿来药,屈膝蹲在他身旁,急忙道: “我自己来就……” “别动!”萧洛低吼着打断,抓住他的脚腕,冰凉的药水径直倾泻而下,木长风脚踝一凉,浑身一个激灵,不禁喃喃: “好凉……”话音刚落,一只滚烫的大手包裹上他的脚踝,木长风又是一抖,忍住把脚上的手甩去的欲望。他看着萧洛坚毅的下颚线,暗暗腹诽:自己又不是小孩子了,擦个药难道还不会?真是小题大做…… “少将军!”木长风和萧洛齐齐抬头,看到皇上身边的曹公公走进屋,躬了躬身道: “少将军,皇上宣您后日进宫一趟,说是有要事相商。” “知道了,谢谢曹公公。”木长风勾了勾唇。 “哎呀,少将军您这么客气,真是折煞奴才了。” “阿木。”待曹公公走后,萧洛突然出声。 木长风疑惑地看向他,问: “嗯?怎么了?” “如今三国虽然明面上都较为平和,实则暗流涌动。我总觉得,此次皇上召你进宫,或许是为了打仗之事。”木长风讶异地挑了挑眉: “是吗?他有那么多皇子在,为何偏偏是我?” “本来你及冠后,就有义务带兵打仗。就算这次轮不到你,也是在不久将来。阿木,你既生在将军府,这种保家卫国之事,无论如何都逃脱不掉的。”萧洛严肃地沉声道。 木长风摸了摸下巴,眸中闪过沉思:是啊,他本是少将军,在没遇到君烨之前的十八年里,他过得浑浑噩噩,不明白自己生来到底为何。现今是有了信仰而习武,就是为了她,自己也不可能推辞出征,让原本有所改观的形象一落千丈,重新沦为被众人不齿的对象。想着想着,他背在身后的右手紧紧握拳,深吸口气道: “我知道了。” …… 第二日,阳光普照大地,将军府的琉璃瓦被晒得滚烫而善良。木长风那日后的第一次出府,萧洛没像上次一般要求跟随,只是重重叮嘱了句: “照顾好自己。”这句发自内心的话,包含了他的多少顾虑和不安,却没能让木长风感受到。后者只是笑着说: “唉,你说你跟个老妈子似的瞎操什么心呢?我也算习了武,再怎么着,也不会受什么伤吧?”那日喝完酒的事,他们似乎心照不宣地埋在记忆中,阿木如今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又是要给谁看?萧洛心中涌起怒意,皱了皱眉。 …… “君烨。”木长风轻声唤道。那个黑色背影一顿,缓缓转身,冷冷道: “你来做什么?” “我来,和你打个赌。”木长风掩去眸中翻涌的情感,顿了顿: “我们比试一场,我若输了,要求随你说。但是,你若输了……”他坚定地道,眸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 “我要你嫁给我,做我木长风的女人。”君烨长年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浮出一丝惊讶。 “你疯了。”她淡淡瞥了他一眼,转身要走。手突然被一把拉住,她皱眉,用力一甩,木长风握得紧,一时竟然没能挣脱开。 “对,我是疯了。”木长风淡然无波的眸中,倏地浮起一丝痛苦, “我嫉妒君泠,嫉妒得发疯!我嫉妒你看他的眼神,我嫉妒你们之间的默契,我嫉妒你们当着我的面,旁若无人的相拥。所以,你敢赌么?” “若是这次你赢了,我可以永远消失在你面前,再也不打扰你们。”他自嘲地一笑,“反正……不久后我也要出征郐国,指不定就战死沙场了呢……” 君烨闻言,眸颤了颤,闪过一丝不明意味的光,随后她开口答: “好。”话音刚落,木长风抽出剑,毫不留情地朝君烨刺去。 刀剑相交,火花似乎比天上的一轮红日都耀眼几分。两人身形变换极快,看不透套路。一炷香后,两人的气息都开始有片刻不稳,步伐却不见破绽。 “哧”地一声,木长风腿上被剑划开一个大口子,要不是有袍子挡着,他毫不怀疑这一剑的威力。君烨见他还不认输,刀法陡然加快,刀光让人眼花缭乱。木长风闭眼,听声辩位,屏蔽了周围的嘈杂后,对面人的招式似乎更易探查。只有脚踝传来的阵阵刺痛,让他辛苦聚集的注意力,有瞬间涣散。 刀擦着耳畔飞过,木长风背后出了层汗,咬牙,因有信念的支撑而打得更加卖力,似乎不曾感觉到累。 “当——”地一声,君烨虎口一痛,握住刀的手迟钝了下,木长风的剑正好对着她喉咙三寸不到的地方。她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会输,沉黑的眸中闪过一丝愣怔,聚焦在远处,突然泛起一丝颤抖的波纹,随后是一抹苦涩。木长风惊讶地感觉着她此刻多变的情绪,等着她一个回答,刀迟迟不放下。 君烨深吸了口气,道: “我输了。”木长风闻言,眼中涌起一阵狂喜,语无伦次地道: “谢谢你……太好了太好了……你等我!我木长风一定会风风光光地把你迎进将军府,永不亏待你!”君烨看着他离去,唇边的线条僵硬,静静伫立不语。 “师父。”君烨道,话中闪过一丝波动:刚刚他明明在身后的,若是随便出手一救,现在情形就是截然相反的了。他的选择,她懂,却还是一时间无法接受。 “烨,不要说了,去吧。”他淡淡的声音响起。君烨握刀的手一紧,微微颤抖。 …… 萧洛看着府里大红色的喜字,眸中闪过一抹恍惚:阿木见过君烨的后一天,皇上召他进宫,封他为骁骑大将军,而他在那时向皇上请求赐婚君烨。一切都进行得极为顺利,不仅仅是阿木,就是自己,都生出一种不太真实的感觉。 今日,是阿木大喜的日子。他一身大红喜服,衬得牙齿雪白,笑得格外开心。君烨被他视若珍宝地抱在怀中,穿过亲朋好友的层层拷问和刁难,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似乎也被那一身衬得红润喜庆了不少。虽然全城都知道少将军要大婚,可将军府真正请到的宾客都是近亲,所以也不会过于嘈杂。 待敬酒完毕,大小老少簇拥着新人进入洞房。大约闹腾了有一炷香时间,大家纷纷走出,门“咣”地关上。天色渐暗,屋内烛影摇红,印出两个依偎的影子。萧洛勾了勾唇:就算君烨再怎么不解风情,在阿木如水深情的感化下,也会心软,慢慢喜欢上他的。这情劫,虽然坎坷,却总算是快熬过头了。 他看了眼一直戴在手上的梦铃,却不见它有任何动静,心忖:王上说在关键时刻梦铃会发出声响,莫不是梦中前世情劫解开,得以回到现实之时?他想着想着,看见那抹红烛突然熄灭,轻手轻脚地走进昨日刚搬去的对面的小院里,心下释然:春宵一刻值千金,还是留他们新婚夫妇好好交流交流感情吧。 第三十二章 当局者迷 第二日,等在门口的婢女们听到里面传来的动静,端着手上的毛巾脸盆,心想:这么早就起了?还以为要等到日上三竿才醒呢…… “吱嘎”门被推开。 “少将军,您醒了?要不要奴婢进去服侍您和夫人洗漱?” “不必,他昨日累了,让他再睡一会儿,我去晨练。”原本低着头的一众婢女,听闻一个清冷的女声响起,纷纷惊讶地望向声源,看见一袭黑衣的君烨,皱了皱眉:新婚第二日早晨,居然是夫人先起的床,这要是传出去,不知又会被说成什么样……萧洛走过来,看着门口神色惊讶的婢女,挑眉问: “怎么了?” “额……回萧侍卫,刚刚少夫人起床了。” “那少将军人呢?” “还没睡醒……”萧洛挑了挑眉:倒是君烨先起了……先前的这么多体能训练,怎么关键时刻,还派不上用场?他揉了揉太阳穴,道: “好了,你们也不用等在门口。到时候少将军起了,我会告知你们的,都各忙各的去吧。” “是。”萧洛推门而入,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气,大红帐子下,一个身形匀称的影子若隐若现,轻微的鼾声传出。他缓缓走过去,掀开帘子,看着呼吸平缓的木长风,轻声唤道: “阿木?”那人砸了砸嘴,翻身面朝里,露出锦被地下的一抹元帕,上面血红的一片。萧洛尴尬地别过眼去:阿木新婚第二日让他睡久点也没什么不好的,自己又何必冲进来喊他练武呢?刚想走,床上突然传来慵懒的呢喃: “萧洛……”他顿了顿,望进一双布满雾气的黑眸中。 “君烨呢?”他声音中带着一丝慌乱。萧洛见他这副患得患失的模样,心中一窒,随即柔声道: “她出去晨练了,让你多睡一会儿。”看到木长风舒展开的眉头,犹豫地道: “昨日……嗯,你应该也累了,还是多休息吧,不必早起。”木长风脸倏地一红,随即从床上窜起,急忙道: “不不不,我一点儿也不累,就是有贪睡的毛病,现在也不是小孩子了,必须要改掉。”说完,他二话不说开始穿衣,一边自顾自喃喃道: “为什么昨晚的事记不太清了呢?哎呀瞧我这记性,连这都忘!真是没救了……”他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脑袋,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萧洛皱眉:忘记了?不该啊……难道是酒喝太多?断片了? “那你收拾收拾,我在练武场等你。”萧洛顿了顿走出门。 一袭黑衣的君烨笔直站在练武场上,束起的袖子,露出雪白的小臂,手上一张弓拉到满弦,“咻”地一声,铁黑的箭头直直射入九环,黄色尘土飞扬在靶子上空。 “啪,啪,啪”君烨扭头,看到拍手的来人,眸中闪过一丝冷意,随即淡淡道: “萧侍卫,你也来射箭?” 萧洛勾唇笑道: “少夫人好箭法!萧某自然不敢与您相比。”他瞥到她白皙小臂上的一个刀痕:看这形状,应该是近些天划开的……她如此好的身手,还有谁能伤得了她?心下疑惑,不由得问出了声: “你受伤了?”君烨一怔,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抿了抿唇,把袖子放下,冷声道: “和你无关。”按着君烨如此傲的性子,原先对阿木还没有任何好感,皇上下达婚旨后,她就能欣然接受阿木吗?结合刚刚木长风说的话,他心中的疑虑更盛:昨日的事应该是能让一个男人铭记很久的,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不记得……除非他俩根本就没有过。而那元帕上的血,不过是君烨为了做做样子,割的手臂上的血罢了。 “君烨,我警告你,你就算不喜欢他,也绝不能做伤害他的事,不然我不会放过你。”萧洛沉声道,眸中闪过一抹狠色。君烨见了,挑挑眉道: “萧侍卫,你所说的伤害是什么?难道我不喜欢他木长风,也要我来负责?” 萧洛冷冷道: “你明知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又是以何种身份来要求我?别忘了,我名义上是将军府少夫人,而你,不过是个区区侍卫罢了。”萧洛闻言,身侧拳头紧紧握起:君烨,你既不喜这个身份,如今又怎能如此卑鄙地拿它来压我?他咬牙道: “不管你的意图是什么,只要我在这儿,就不会让你得逞!” “那便走着瞧。”君烨冷冷回道。 “你们聊什么呢?”两人齐齐看去,木长风一袭墨蓝色长袍,黑发披在胸前,随风恣意地飘散;腰间一把宝剑,光芒内敛,玄色腰带勾勒出颀长的身段,较昨日,无端多了一份成稳。萧洛心中的怒气散去,不经意地勾了勾唇:自从发现阿木会到自己地方找衣服穿后,他闲来无事,就去购置了几件适合的长袍,放在自己储物柜里,现在看来,倒也还合身。 “没什么。”君烨顿了顿道, “风,我练好了,去正厅等你一起用膳。”木长风听到君烨口中对自己称呼的改变,眸中倏地一亮,笑着回: “好。”萧洛听着君烨状似亲昵的口吻,不由得皱眉:她不喜欢阿木,又何必委屈自己佯装喜欢的模样?难道要等阿木完完全全陷入这段虚无的感情后,再给他当头一棒吗?心中划过隐隐担忧,他看着那个满脸喜悦的男子,欲言又止。 “萧洛?萧洛?”木长风喊了他好几声,他都似乎沉静在思绪中,没有回应。他挑眉,用手在他眼前挥了挥,喊道: “你没事吧?怎么还发起呆了?”萧洛回神,看着木长风,许久不语。后者内心一阵奇怪,正想说话,便听他说: “阿木……君烨从哪儿来,又是什么身份,你难道都没有怀疑过吗?以她的武功,不可能是一般……” “萧洛,你想说什么?”木长风飞快打断他的话,“烨儿是个孤儿,从小与她师父生活在一块,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江湖女子罢了!你如今说这些,是在质疑她吗?” “这些……是她跟你讲的?”萧洛咽了口口水,艰难道。 “自然。你不是常常跟我讲要相信别人吗?她是我的夫人,我难道不应该相信他?”木长风反问。萧洛无言:相信别人,也是要在对人知根知底的前提下的。她突然冒出来,一切都是未知的,就凭你盲目的喜欢而相信,又能有几分是真?这些他没说出口,阿木对君烨的执念很深,他若是再说下去,只会惹得他的不快。 萧洛叹了口气,淡淡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现在已经是少将军了,很多东西都变得不一样,你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木长风皱眉,不知道他突然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只是感觉怪怪的。 …… 阳光被突如其来的乌云挡得严实,滂沱大雨从天空中倾泻而下,浇散了夏日的些许燥热。 萧洛看着交织于眼前的细密雨帘,眸中怔怔地,坐在窗前发呆。 “萧洛。”木长风走到他身旁,轻声道: “我从来没问过你,当初做我的贴身侍卫,到底是为了什么?”萧洛诧异挑眉,有些不明白他这话的意思。 “若你起初是为了钱,如今我武功学成,你可以到父亲那儿去领赏金,足以让你做很多事了。”木长风见他不说话,又接道。萧洛眉头一跳,黑眸中浮起一丝暗沉之色,心中不断涌起奇怪的情绪。过了很久,他缓缓出声: “不是。”木长风挑眉道: “那是什么?” “……”萧洛抿唇:他又如何说,自己这般努力护他,不过是想帮他在梦中渡劫罢了。而阿木现在如此问他,直觉告诉他,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 木长风见他不说话,眨了眨眼,继续,似乎完全没有发现萧洛的情绪变化: “你如果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说也罢。只是……”木长风顿了顿,道: “我想让你知道,你若不想待在将军府,不用顾及兄弟面子而按捺着不说,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足够你讨个媳妇,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了。”萧洛猛地抬头,眸中闪过一丝错愕和震惊;看得木长风心中极其不自在,他急忙道: “你虽然嘴上没说,但我知道。教我是件很累的事吧?要每日每夜听我的抱怨,忍受我的脾气,倒不如出去游历山水,或者探寻古迹,要来得自在许多。”话音刚落,身体突然被往后用力一推,狠狠撞在墙上,隐隐疼痛袭来,他刚想挣扎,一只手臂已然横在脖颈间。萧洛垂眸,身体因怒气不可抑制地颤抖,哑声道: “你是在赶我走么?”木长风随即感觉到一阵窒息,艰难地摇了摇头,执拗地盯住他的眼睛。 “不管你现在这个举动是出于什么原因,我明确告诉你,我永远不会离开将军府,离开你,除非我死。”木长风眸中闪过惊异和不解,却被他的一番话说得内心触动。 第三十三章 正义高帽 他思考良久,最终垂眸轻声道: “对不起,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他原先也没想很多,只是昨日君烨不经意地那么一提,他就觉得自己这样耽误萧洛的生活,把他拴在身边,或许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此时听到他的回答,他才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天真愚蠢:萧洛要真是为了钱,以他的能力,随随便便当个武馆教头岂不比进府当他贴身侍卫要快活许多?又何必进来受苦?他这么说,简直是对他的侮辱。不过,他初来乍到,根本不认识自己,又是如何认定了要进将军府? 身前的人身上放出的怒气因木长风的一句话而瞬间消散,他缓缓放下手臂,叹了口气,认真地沉声道: “阿木,我进将军府当贴身侍卫,只因为你。”木长风眸陡然一颤,心中掠过复杂的情感,刚想开口,就听到萧洛说: “天色不早了,我去准备晚饭。” …… 蛮荒岛。沉黑的云朵漂浮在岛屿上空,雨滴将落未落,藏匿于层层卷云中。 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如同冰雕般静止,身前,是一个高耸的土堆。土堆下,埋葬着包括阿虎、安大娘的二三十个无辜人们。土堆的周围开着小小的几朵蒲公英,轻柔的花籽如同羽毛般精致,随风洒在到过的每个角落。 “我商瑾,终于为你们报了仇。”商瑾低沉的声音响起,他眸中倒映出被风吹乱却迟迟不走的一粒蒲公英花籽,轻声道: “阿虎,你交代我的话,我都记着呢……快走吧,不要留在这个伤心的地方。下一世,你若还想与我做兄弟,我们再聚……”他声音颤抖,看着那簇蒲公英缓缓升到空中,抬头,狠狠憋回眼泪,呢喃道: “还是不要了吧,我是个麻烦,可不能再连累你了。”身侧,慕凝九握住他颤抖的手,无声支持。 不知过了多久,商瑾伸手在土堆前洒下澈凉的清酒,哑着嗓子,恍惚地说了句: “走吧。”戒指上的光芒一闪,两人消失在空气中,只留白鸥徘徊在小岛上空,发出“呜呜”地叫声,如泣如诉。 夜幕降临,这一座荒芜之岛,终于得以沉睡。 …… 左晟随慕凝九商瑾来到醉花楼,看到坐在桌子上的叶释,挑眉道: “怎么?你也去?”叶释似乎听出他话语中蕴藏的淡淡不屑,眉一凛,咬牙道: “对啊。怎么?左大人有何指教?” 左晟淡淡道: “不敢不敢。”叶释闻言冷哼了声,听他又道: “我这把脆骨头,可经不起母夜叉的折腾。”叶释闻言,柳眉一竖,“啪”地拍桌,撩起袖子就要打左晟。后者飞快藏到慕凝九身后,愤愤道: “动不动就抡拳头,算什么女人……”叶释见慕凝九护着左晟,嗤笑了声道: “动不动就缩脖子,算什么男人?!” “好好好好好了!”慕凝九头疼地道,“我的两个小祖宗,你们再吵下去,裕德派就把全天下的坏人都杀光了!小释,你不是觉得他们有问题吗?如今这般情景,还不打算彻查到底了?还有你左晟,饭碗这么被抢,也没关系吗?” “哼!”两人同时转头,不看对方,却还是一言不发地跟着出了醉花楼。 四人刚到虎啸轩,便听到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壮汉吆喝: “裕德派招人喽!只要有一颗打抱不平的心,都可以无条件参与,成为我派弟子啊!”话音刚落,一波人就涌上去,把那男子围得密不透风。 “大家不要急,一个个来,都可以入派的!”紧接着,慕凝九四人跟随大流,与络腮胡子从虎啸轩侧边门出,兜兜转转了几条街道,来到个院落里。屋内走出个黑衣男子,络腮胡冲他拱了拱身,道了句: “主公。”男子不带任何感情的眸淡淡扫过在场每一个人,轻轻点了点头,道: “敬酒。”随后,几个裕德派弟子给他们这二十人都发了个酒碗,倒上酒。 络腮胡壮汉把瓷碗平举胸前,大吼了声: “致正义!!!” “致正义!!!”大家纷纷附和,慕凝九闻了闻酒,没闻见什么异样后,一饮而尽。 “啪!”一个个碗被砸在地上,摔得稀烂。络腮胡子见此,笑着高声道: “从今日起,你们就是裕德派第七代弟子。我派虽兴起时间不长,也没有江湖上其他门派的那么多规矩,但唯一,即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百姓的安危,希望你们喝了这碗酒,就时时刻刻铭记。嫉恶如仇,是裕德派弟子所具备的品质,也将一直传承下去,保证我们所处的世道,能永远太平。”众人闻言,眸中闪过激越之色,手中的武器微微握紧,似乎想迫不及待地饮下恶人的鲜血。商瑾挑了挑眉:这么听来倒是挺鼓舞人心的,难怪追随者如云。 叶释暗忖:这络腮胡,看似精神领袖一般的人物,怎么莫名有种刻意迷惑众人的感觉?正义虽然重要,但这个正义,在每个人心目中的定义都不同,又该如何规范?把正义放在至高无上的地位,难保不会有人因为盲目正义而忽略很多东西,譬如善良、怜悯与隐忍。因裕德派众人所造成的那女子的悲剧,不就是他们把正义看得太重的结果么?就在她寻思的当口,那冷面男子给每人贴了个状似玫瑰的黑色标识。 “这朵花是裕德派的象征,贴在各位的左手腕部,也是用于辨认。”慕凝九仔细端详了那朵花,并未发现什么奇特之处:这染料也是普普通通的,无毒无害。裕德派弟子众多,平日里也都分布在四面八方,这应该只是个类似于门派令牌的东西。 “鉴于你们今日刚入派,做任务可以从简单的开始。白辰白炽,你们各带十名弟子熟悉下裕德派的行事流程。” “是。”慕凝九给商瑾使了个眼色,自己靠到叶释身边,低声道: “你和我一起。” 另一边,商瑾和左晟跟随白炽出了院落,朝南边柳巷赶去。爬满碧色藤蔓的白墙内,是一座华美的府邸。雕刻精致的琉璃瓦和木轩窗,透出一种大气沉静之感。白炽朝身后众人比了个“嘘”,自己只身一人敏捷地从后方高墙翻进,只听“唰唰”地几声响,随即后门“咔嚓”一开,众人迫不及待地涌进去,看到倒在血泊中的一个蒙面人。有人用剑挑开他身旁的沉甸甸包裹,发现里面是清一色的翡翠碧玉,价值连城。 “这是徐府吧?徐丞相为人慷慨,乐善好施,没想到被此等恶人偷了救人的钱财!真是死有余辜!” “对,这也太可恶了!”几个大汉气不过,握拳上去给了他几脚,也有人用刀砍的。虽然举动不似砍夏夫人那般激烈,却也纯属多余。商瑾皱眉,用眼光询问左晟。后者用眼睛仔细扫视了男子身周,随即点了点头。 左晟暗忖:这裕德派是在消灭恶人,但他依旧无法理解他们在死者死后过激的行为。而白炽,又是如何知道这儿会有偷窃案发生?他们的行动,是每次都有一个主导的人发号施令,还是只有这次例外?想到这,他开口问道: “你如何知道这儿会有偷窃?也太厉害了!”为了避免有人怀疑,他特意伪装出一副惊奇的口吻。白炽勾了勾唇,挑眉骄傲地回: “我们裕德派虽然发展时间短,但拥有的情报网丝毫不逊色于那些大门派。裕德派分为两部分,一块就是你们,还有一块就是长老级成员,他们负责的事情有很多,最高机密不方便透露,不过这命令,都是从他们地方发出的,然后传达给你们,逐一下手。”众人啧啧称赞。商瑾看着地上的一滩血,皱眉: “现在要怎么办?”白炽从袖袍中拿出一个瓷瓶,撒在尸体上。“哧啦”地一声,尸体化为一滩黑水。商瑾挑了挑眉:这不是小狐狸曾经用过的化尸散吗?据说极其难得,没想到裕德派的人也有。 “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一个浑厚的男声问道。 白炽拿起地上的包裹,向来人拘礼,笑道: “想必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徐丞相吧?小生白炽,裕德派弟子。刚刚路过见一盗贼在你府邸偷东西,急忙进来制止,若有冒犯,小生在这儿给您赔不是了。” 徐丞相接过包裹,看到其内物什,摸着胡子笑道:“哎呀,真是太好了!你不必赔礼道歉,老夫反倒要谢谢你们。这盗贼逍遥在外,老夫不能把他如何,正手足无策呢!没想到裕德派及时出手相救,帮忙除了这一大祸害。这个包裹里的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玩意儿,就赠与你们当做谢礼吧。” “那怎么好意思收呢,徐丞相。”白炽推辞道。 “你们收下吧,小小心意罢了。” “谢丞相,那小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 商府。 “左晟,你们那边,有什么特殊发现吗?”慕凝九问。 第三十四章 正牌夫人 “目前单凭这一两个案子,还无法断定裕德派的性质。他们鱼龙混杂,每个人怀揣的目的都各不相同,但在最后做决定时却能同心协力,想到一处去,绝对是有人起到了凝聚作用,比如像白晨,白炽一样的引导人。另外,就连夏夫人这起冤案的消息不胫而走后,裕德派在悠悠众人间的口碑仍然不差,可见他们所做之事,是顺应民心的。”左晟顿了顿,道: “这种因正义而生的凝聚力,若是往好的方面想,起到的效益不可估量;相反,若被有心之人利用,给五国产生的毁损,绝不是一星半点的。” “不论如何,我觉得裕德派肯定有鬼。”叶释扬了扬眉,继续道: “我那日做任务遇到的事,就足以说明问题。裕德派,或许可以说它是好心,但好心办了坏事,给百姓造成了伤害,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虽然可能有人会说,裕德派惩善扬恶,做的好事肯定比犯的错误要多。但……” “这是无法比较的。”叶释惊讶地看着接话的左晟,听他继续: “一个小错误,就算做千百次好事,也无法弥补。裕德派有漏洞,这无可厚非,但关键是,这种漏洞,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个无意的失误?” “现在我们不能妄下定论,还是继续跟进吧,真正打入内部后,才能了解更多情况。”慕凝九道。 “对。还有一点,我觉得那遍布地下的讯息网有点可疑……”商瑾皱眉道, “小狐狸,我问你,要想形成像醉花楼一般遍布五国的地下情报网,需要多久?” 慕凝九沉吟了阵,淡淡道: “师父开醉花楼,是在我出生前一年,到我十四岁那年,情报网才算较为广布。且每年还是会有不同的分支加进来,直到现在,都未能做到真正意义上的完善。” “相比之下,裕德派是这几月才出现的教派,无论如何,情报网都不可能做到追踪恶人的日常生活习性——那么细。除非是在世很久的老派。”商瑾顿了顿,继续: “而且,有些恶人是惯犯,想要做到追踪,一定要熟知他们这类人的特性。能做到熟知的人,除非长年跟踪,摸透他们的规律……所以,这制造裕德派情报网的人,肯定不简单。”左晟说着说着,眸中突然闪过一抹暗沉,他抿了抿唇,缓缓拿出贴身放置的那封信,紧紧盯着看。信上寥寥数字,似乎能被那犀利微冷的目光看穿。 “他的信?”叶释挑眉,随口问道: “自从上次芸儿的案子后,他似乎就没有出现过?是像你说的,又去哪个地方逍遥自在,体验生活了吗?” 慕凝九心中一颤,倏地回想起那日左晟的反常,和现在的举动,心中一跳,喃喃道: “左晟,如果……裕德派真的是刚刚兴起的小派,那么,有没有可能做到拥有如今这般准确精细的情报网?” “若是他,倒是有这种可能。”左晟哑着嗓子道。商瑾闻言,眉头一皱,刚想开口,就听左晟低沉着嗓子,压迫的声音,一字一顿地传来: “这一次,我定不会让你跑了。”左晟“哗”地合上书信。 …… 送走叶释、左晟后,慕凝九百无聊赖地趴在美人榻上看书,一人大步走来,在门前倏地停下。他身穿一袭冰蓝色丝质缎袍,发丝用玉冠高高束起,右手大拇指上带着个红玉扳指,色泽亮丽,看起来价值不菲。来人见到慕凝九后,讶异地挑了挑眉,暗忖:商瑾这小子不是不让人随意进出他房间么?怎么现在破了例?果然是被这美人迷住了啊……他勾了勾唇,问: “商瑾在吗?”慕凝九从榻上下来,走至门前,火红的纱衣晃得那人眸中有片刻愣怔,她上下打量着男子,红唇轻启: “他有事出去了,公子贵姓?” “我姓梁,是商瑾的朋友,姑娘绝代风华,不知可否告知芳名?”梁屹笑道,看着她一双流光溢彩的美眸,心中荡漾:难怪这小子把他送的姑娘都退回来了,还说以后再也不准送,原来是有了此等美人儿在怀……要是让他遇上,也定是独宠她一人啊。虽然这么想着,他面上却恭恭敬敬,并未表露出一丝失礼。 “我叫慕凝九。”她放下手中的书,淡淡道,“梁公子,你若是有其他事,也不必在这儿多等,我可以帮你转达。” 梁屹摆了摆手道:“我也是听闻那小子游历四海回来,想叫上几个朋友,找个时间聚聚,慕姑娘不如一起?” “既然梁公子诚意相邀,我们又岂能不去?”慕凝九笑将起来, “不如就选在醉花楼,卫城中心,我也比较熟悉。” “也好。”梁屹赞同地点了点头:没想到是醉花楼里的姑娘……亏他还是那里的常客,怎么以前从未见过她? “若是不觉得仓促,今晚如何?我跟那儿的掌柜说一声,给我们空个包间出来。”慕凝九建议。 “不仓促不仓促!他朋友多,想来也都没什么事情要干。只是得麻烦慕姑娘了。”梁屹拱手道。 “梁屹?!你小子来这儿做什么?哦,事先说好,本公子可没钱借你啊!”商瑾拍了拍他的肩,调侃道。 “商瑾,你瞎说什么呢?我梁屹是这样的人么?”商瑾内心腹诽:您还就真是。 “呵!你小子发财了果然气质都不一样了哈!刚刚我才在和慕姑娘讲,我们今晚哥儿几个许久未见了,好好聚聚!地儿也定了,就在醉花楼!我请客!”商瑾诧异极了:这铁公鸡怎么突然慷慨起来了?不对劲啊……听到醉花楼,下意识瞥了眼慕凝九,随后问: “发财?你哪儿听来的消息?” “你小子就别遮遮掩掩的了,商府濒临破产,是你资助了一大笔钱,还了欠款,据说你父亲还有意让你当家主!若真是这样,日后可不要忘了照拂照拂哥儿几个啊……”梁屹使劲拍了拍商瑾的肩。 “消息够灵啊……”商瑾似乎想到什么,搭上梁屹的肩道: “对了!有笔账我还没跟你算呢!你怎么突然出手大方了,还往我府上送人?你不知道我……” “哎呀哎呀,你不往府里带人我知道!兄弟我这不是体恤你吗?不用感谢我。” “感谢你个头啊!”商瑾瞥了眼一旁慕凝九的眼色,勾住梁屹的脖子狠狠一压,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我正牌夫人在这儿呢,那次被看到,我差点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啊……”梁屹疑惑地皱眉,随即哈哈一笑道: “喂!你别逗了,游山玩水回来,连秉性都改了?还正牌夫人?啥时候有的正牌夫人?哎呦呵……” 慕凝九勾唇邪笑,在一旁凉凉道: “对啊,你的正牌夫人呢?带出来给咱看看啊。”商瑾听着慕凝九酸溜溜的语气,眸中沉黑得能拧出墨来:这个没眼力见的!人不就在眼前吗?还多嘴什么?小爷我改邪归正了,有那么不可置信吗? “小狐狸……别闹了……”他率先低头,撇嘴向慕凝九示弱。 梁屹闻言,一脸震惊地看着商瑾:这小子……被邪神附体了?刚刚那个是撒娇吧?是吧?他没听错吧?他一个自诩风流倜傥天下无双的大男人,居然会对个女人撒娇?!他不由得重新上上下下打量了遍慕凝九,眼光耐人寻味。 “我闹了吗?本姑娘现在还未婚,怎么就成了你夫人了?”她的声音陡然一冷,商瑾暗叫不好:她平常就不喜自己叫她夫人,也不知是为何,这下,莫不是真生气了吧?想着想着,他突然正色,朝对面还未回神的梁屹下逐客令: “梁屹,现在没空陪你小子,晚上饭桌上见。”他打开门,抓住梁屹的衣服就把他丢了出去:开什么玩笑?他还要哄媳妇儿,哪有心思陪别人聊天?梁屹只觉身体一轻,晃过神来后已经站在门口,他张了张嘴,还未出声,“砰”地一声,大门紧紧关上了。 屋内,商瑾坐在慕凝九身旁,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试探地唤了句: “小狐狸?”慕凝九自顾自地看着书,连一个眼神也吝啬给予。 “九九?” 还是没有回应。 “阿九?” “……”屋内似乎静止了。 商瑾烦躁地把长如绸缎的黑发甩到背后,下定了决心般沉声道: “小狐狸,刚刚商衡把家主之位传给我了。他本来就直接去向姑姑给我和你赐婚,被我制止了。”他突然蹲下来,仰头看向慕凝九,轻声道: “我想,这件事,一定要征求你的意见。阿九,”慕凝九佯装不屑的眸子不可抑制地一颤,不自觉地看进他沉黑的眼眸,富有磁性的嗓音响在耳畔: “你愿意嫁给我吗?”她定定地看了他许久,突然轻笑了声,喃喃道: “真狡猾啊……”商瑾挑眉表示不解,一双唇倏地贴上来,淡淡热气袭来,她轻柔的声音响起: “你每次叫我夫人,都让我觉得不公平。这种事,应该让我先说的,可是,你却直接默许了。” 第三十五章 结发誓约 “阿瑾,当我的驸马,你这么美,本公主日后,一定好好疼你。”慕凝九认真地道,眼神迷离,却带着燃烧一切的火热与坚定。商瑾哭笑不得:感情她先前不让他叫夫人是这个原因!真是一点亏都不吃……而且,这根本不是问句,是陈述句吧?即便如此,心中还是抑制不住地激动。他勾唇,视若珍宝般轻吻她的鼻尖,暖声道: “好。”话音刚落,就着浓浓的酒香,两人被彼此之间流动的无形情愫所吸引。商瑾二话不说,伸手把人扯进怀中,化被动为主动,迫切地覆上去。 商瑾时不时用牙齿轻咬,看到她眼中渐深的颜色,心下暗笑:上次他就应该发现的。这次,看他怎么扳回一程……想到这儿,揽着纤腰的手一寸寸上移,缓缓挪到她的脖颈处,轻轻摩挲。皮肤相贴,热度骤然上升。感觉到怀中人儿的战栗后,他勾唇一笑。 那双柔荑突然朝他胸前袭来,商瑾一只手制住她的手腕,把她放倒在床上,修长的手指灵活地一拨,罗衫轻解,露出玉肩和精致的锁骨。慕凝九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背贴在柔软的床上,被酒弄得有些迷蒙的眸中,闪过一丝懊恼和疑惑:怎么感觉今日的阿瑾,这么主动呢?想到这,她挣扎着就要爬起,眼前突然笼上一片阴影,不安分的双手被压制住,唇再度贴上锁骨,轻轻一咬。 酥酥麻麻的电流迅速窜过四肢百骸,她轻喘了声,眸中闪过一丝怒意:不对劲啊,他怎么这么撩人呢?这不是本公主干的事么……她赌气般胡乱地扯着罪魁祸首的衣服,还没捣腾几下,白玉的手指抚过的地方就激起一阵火辣,慕凝九喘息急促,却只能恨恨地瞪眼瞧着这个煽风点火的男人。 “公主……还满意么?”商瑾凤眸含笑,低声道。慕凝九胸口起伏,脑袋也晕乎乎的,看着仍然穿着整齐的商瑾,她突然涌上一阵气愤,怒声道: “你脱!快脱!”凭什么就她一个人脱?不公平啊……商瑾一愣,随即哭笑不得地轻声安慰道: “好,我脱,脱了啊,乖。”慕凝九盯着他修长白皙的手指缓缓解开外袍,露出大片大片的玉色胸膛,不由得咽了口口水。他头发拂过脸颊,痒丝丝的,一直蔓延到心里,她突然急切地伸手一拽,商瑾吃痛,撑在慕凝九身侧的手臂弯曲,被迫低下头,皱眉轻喊: “小狐狸,别动。”那双手不甘心地又摸上他的胸膛,有往内延伸的趋势。湿热的喘息喷洒在他的耳畔,一阵燎原的火从心底升起,商瑾内心警钟大作:本着撩拨她的想法,倒像是在给自己挖坑跳。酒香如同催化剂般,萦绕在二人身周。他忍着那股难耐的热,制住她胡来的手,张嘴啮啃着她的唇,含糊地喘气道: “不闹了,该去吃饭了。”他刚排除无形的强大吸引,离开身下之人几寸,胸前衣襟倏地收紧,一股大力把他还未稳定的身形,带得一个踉跄,重新倒回温柔乡中。本就不多的布料,仿佛被星星燎原之火燃烧殆尽。商瑾喘息陡然变重,腰间传来酥麻的电流,他把热气缓缓吐出,额头上浸满细密的汗珠。慕凝九感觉到商瑾的反应,眸中闪过笑意,吐气如兰: “你这般招我,还想全身而退?”商瑾眸色一深,舔了舔唇:本来只是想撩小狐狸一下,没预料到她定力这般差。他躲开慕凝九吃人般的眼神,赶忙从床上爬起,扯着旁边的锦被和一根帐绳,以迅雷之势把床上的慕凝九打包成了一个葱卷,随即走到门口,借着门缝吹来的清风,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就听到慕凝九恨恨的声音响起: “商瑾!快给我松开!”他重新走回床边,拍了拍被裹得严实,却仍不停挣动的慕凝九,调侃道: “为夫没想到夫人这般热情,失策失策。” 慕凝九心中燥热,伴随着燎原的怒火,小脸也红扑扑的,她吼回去: “你还说!都是你干得好事!”商瑾愣愣地看着她眸中泛起的雾气,和略红的鼻头,心中泛起一丝怜惜。他快速解开绳子,柔声道: “对对对!都是我的错。瞧你给委屈的,为夫可要心疼了。”他见慕凝九仍旧气哼哼地不看他,眨了眨眼,沉下声来: “阿九,我不想这么草率。这第一次,我定是要你好好记着的。”任凭慕凝九面皮多厚,还是不可抑制地红了脸,怒气消散得一干二净。 商瑾起身,抽出腰间冰刀,割下耳畔的一缕黑发,慕凝九惊呼: “阿瑾?你这是要做什么?!”他的头发素来是自己无事把玩的对象,黑如绸缎,她喜欢它,甚至胜过他自己,如今却被轻易地裁去,真是暴殄天物。 “这是我的许诺。”商瑾认真地看进慕凝九的星眸,沉沉道, “你是我商瑾未来的夫人,我今日,且将身体的一部分交与你。乱世将始,我无法保证自己一直陪在你身边,但不管我去到哪儿,我的身,我的心,我的一切,永远与夫人你同在。”这一番话,道出了些许不如意,承诺的却是很多人一生难以企及的永远。慕凝九眼眸一颤,随即拔出腰间短匕,割下自己的发,与他的交缠,红唇轻启: “阿瑾,既然我们已结发,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都会攥紧你。” “你,逃不掉了。”商瑾亲昵地蹭了蹭慕凝九的头顶,温柔的眸子如同一湾清澈的溪水,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 “求之不得。” …… 将军府。 木长风托腮,看着院内翻飞的黑色身影,唇边浮起一丝痴笑。新婚半月,他和君烨的关系,从一开始连话都说不上几句,到现在已经能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上一阵,也算是有了质的飞跃。 他放轻脚步,缓缓走到院内,君烨看见他,停下呼之欲出的招式,挑眉道: “风,有什么事吗?”木长风喜欢听君烨这么叫自己,心里美滋滋地笑道: “娘让我们待会儿得空,去她那儿一趟。”君烨闻言,点了点头: “好,那我们现在去吧。”他俩走到门口,木长风突然牵起她手,君烨僵了下,没有甩开。 “烨儿,风儿,你们来了。”楚筱抬头招呼: “快坐吧,这是今年三月的新茶‘白针顶’,雪山高原上才得以生存,性温味甘,对女子身体调养方面,也是极好的。烨儿,你多喝点儿,补补身子。”君烨应声: “是,娘。”木长风在一旁笑呵呵地看着,出声道: “娘,你不用每日往我们那儿送东西了,都堆成山了,吃也吃不完,这不浪费吗?” 楚筱白了木长风一眼,随即拉起君烨的手: “嘿你这小崽子凑什么热闹啊!娘这是送给烨儿的,又没让你喝。”木长风撇了撇嘴不语。 “对了,风儿啊,你年纪也不小了,你和烨儿已经新婚十五六日,该考虑考虑让娘抱白胖孙子孙女儿了吧?”楚筱眯了眯眼,继续道: “娘送到你们那儿的补品,都是滋阴壮阳的上好药材所制,有空就要多吃。你这个做丈夫的,也给我上点心,知道吗?”木长风一愣,抿了抿唇:自从那日新婚洞房后,他们二人便……就连睡觉,都是他主动提出,打的地铺。虽然他们现在关系不错,但他知道,君烨完全没有爱慕那方面的意思,他也不想勉强她。君烨见木长风不语,眸色动了动,接道: “娘,我知道了。”木长风讶异地抬头,眼中泛起一丝感激:他们俩这种相敬如宾的假夫妻关系,除了萧洛外,再没其他人知道。她这些日子,在明面上装作自己的妻子,换得将军府上下赞不绝口,给足了他面子,也是他从没想过的。 刚从楚筱屋里出来,木长风就被急急召进了宫。轩辕睿坐在金銮殿上,眉间皱起了个川字。曹公公端起一卷黄绸,缓缓展开,通报声响彻云霄: “骁骑将军木长风,上前接旨!”木长风跪下,声音继而响在耳畔: “郐、梁二国开战在即,朕特聘骁骑将军为帅,带兵五万,征战沙场!”木长风眸中划过一丝波动,随即沉声道: “微臣接旨。” …… 假山后,隔着一丛稀稀疏疏的绿色灌木,萧洛静静地看着身穿一袭劲装的女子打开飞鸽传信,随后燃火烧尽。君烨正准备离去,抬眼看到萧洛,敛了敛眸,迈腿就走,萧洛出声叫住她: “我知道问你是谁,也不会有任何答复。阿木对你一片真心,不要伤害他,算我求你。”君烨怔了怔,眸中闪过一丝不明情绪,身侧的拳头紧了紧,无声离开。 木长风出了宫后没有随萧洛一道回去,而是到城中酒楼独自消遣了番,心中的烦躁却仍旧不随着酒精的作用而消散。他摇摇晃晃地回府,走到屋内,“啪”地合上门。 第三十六章 短兵相接 君烨放下书,从木椅上缓缓站起,轻声道: “你回来了。”伸手帮木长风脱去沉重的外袍。后者良久不语,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明日我要去打仗了。”他沉沉道,声音中透出一丝脆弱和不安。君烨眸子倏地一凉,挂好衣服,走到他身边。木长风眼神略微清明了些,看着她,静静不语。 “嗯。”君烨眸中闪过一丝挣扎,随即轻声问道: “走陆路还是水路?”木长风张嘴刚想回答,却被唇狠狠封住,他眸子猛然一缩。或许是酒的作用,他很快反客为主,攻城略池,微重的喘息蔓延在空气中。一吻毕,木长风迷离的眸中,只有喜悦如烛影般依稀可见。 君烨感受着心脏微微混乱的跳动,自嘲地勾了勾唇:明知道面前这个傻子,不管她问什么,都会如实回答,她却仍卑鄙地试探着他的一颗真心。她是个没有安全感的人,从来不相信什么至死不渝的爱,就是喜欢师父,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迈出一步。本以为,眼前这个男子懦弱胆小,喜欢她也不过是觉得刺激。可是从刚进府的那刻起,她就知道自己错了。相处的时日不常,但木长风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眸中小心掩藏的爱意,却让她一颗心不可避免地为其跳动。她害怕这种不受控的感觉,所以也曾固执地作出反抗,却发现,一切都是徒劳。 “风,我问你,你难道……从不曾怀疑过我的身份?你就不怕,我是卧底,把这件事泄露出去?”君烨固执地开口,拧了拧眉,凝视木长风。 “你的身份重要吗?只要你是君烨就好,而我相信你。”木长风笑起来,像个毫无防备的天真孩子。君烨见此,心中狠狠一揪,眸中止不住震颤:他越是如此说,越让她感到羞辱。原本进一步的问话,徘徊在嘴边,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了。烦乱的脑中突然闪过萧洛的话: “不要伤害他,算我求你。”萧洛紧张木长风,可他又如何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经不似进府时那么纯粹了;她的心,早已不知丢失在何处。 “风……”清冷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柔和不少,一双手突然环上他的脖子,木长风猛然抬头,看着眼前近在咫尺的面容,脸上写满了震惊,他看着她的主动,身侧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 “烨,你…”吻毫无规章地落下,意思已经很明确,木长风再问就显得多余。他一手将她打横抱起,往床上一扔。 君烨身体触及柔软的锦被,借力一转,下一瞬眸底便倒映着这个男人清晰的影子。生了薄茧的手指像游鱼般灵活地流连,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起了点点鸡皮疙瘩。木长风抑制不住粗重的喘息,一双眸中已染上色彩。不出一炷香,两人便赤诚相对,君烨长呼了口气,似乎第一次表现出紧张的情绪,却没有丝毫犹豫,就要接着下一步动作,木长风见此,赶忙一拦,喘息道: “烨儿,你确定吗?我不逼你。”君烨像个女战士般,从上方俯视着眼前之人,把他眸中蕴藏的心疼和不安尽收眼底,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哑着嗓子低吼: “少废话!”紧密结合的瞬间,两人不禁痛苦地皱起眉头,心脏似乎要跳出胸腔,却有种充实而满足之感。落红点点,绽开在洁白的床铺上,木长风惊异地看着眼前咬牙隐忍的女子,心下震颤,说不出一句话。按捺着体内涌动的情潮,他坐起,轻抚她汗湿的鬓角,皱眉不忍道: “还是让我……” “这点小痛算什么?”话音未落,便被君烨打断。木长风闻言抿唇,双手紧紧环上纤腰,吻住女子略显苍白的唇,把闷哼尽数吞下。 烛影摇曳,映出两个完美贴合的身躯,淡淡的喘息,乘着夏夜的一丝凉风消失远去。萧洛眸色暗沉,抿了抿唇,收回叩门的手,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烨儿……”屋内,木长风喘息着唤着爱人之名,每一次掠夺,都带给两人难以磨灭的快感,直击灵魂深处,愉悦绚烂如烟花,倏地绽放在两人脑海中。 发丝纠缠,形成解不开的结。 …… 雷鸣电闪,大雨滂沱,似蛟龙出海,乘云驾雾,盘亘万千骁骑之上。 金戈铁马,蹂践相杀,如猛虎下山,飞沙走砾,奔突零星枯草丛中。 血花四溅,咆哮久难绝。 连续七天的夙夜奔波,开战一日,便遇此极恶天气,主帅染了风寒,梁国众将士都不免心中忐忑,却也无多余时间缓解。对方来势汹汹,就算是拼了命,也只得咬牙迎上。刀枪剑戟,你死我活。 木长风摇头,狠狠甩去晕意,咬牙朝猛冲而来的敌军砍去,亮红鲜血洒在脸上,只觉愈发炙热难耐。战争是漫长的,他一遍遍重复着机械的动作,稍个不留神,身上就会挂彩。 “倏”冷箭破空而来,木长风解决掉身后敌人,前方又有敌军源源不断地涌来。沙场的呐喊嘶吼声,完完全全掩盖了箭与冷风猛烈摩擦的声音。 “叮——”木长风突然望向声源,萧洛用武器挡下冲到他背后的箭,紧紧皱眉道: “别逞能!撑不住就回帐!”木长风闻言,握紧宝剑,沉声吼道: “我没事!萧洛,保护好自己就行。”片刻间,从不远处冲来的一批敌军又袭过来,两人背靠背,为对方争得背后的安全,专心投入战斗。 “少帅,后方是片沼泽,没路了。”一个士兵急忙道。木长风皱眉沉吟了会儿,突然眼睛一亮,问道: “敌方羽箭军还有几人?” “回少帅,已尽数被我军歼灭,只是骑兵来势汹汹,怕是不好对付。”木长风勾唇,见一步步紧逼的敌军,突然吩咐: “叫将士们在沼泽地前列阵,听我指挥,往两边散。”萧洛挑眉,抿唇不语,配合着随队伍飞速后退,到了沼泽边缘。抬头。看见仍站在原处的木长风,心下一惊,便听到他喊话: “郐国士兵也不过如此!这就是你们全部的能耐么?哈哈哈哈……”他嘲讽地笑了几声,看到对面阵营里一道道有形的目光中带着燎原怒意,继续挑衅: “相信你们也知道,我的武功,不过是半吊子,却不曾想我这草包少将军,随便舞动几下,就能干掉你们一批。” 为首的将帅气得大吼: “谁先把那小子给我拿下,重重有赏!” “给我冲!!!” “冲啊!要活的!”见骑兵离那单薄的身影越来越近,后方的士兵惊呼道: “少帅!”随即就要向前冲去营救木长风,萧洛拧紧拳头,手一拦,快速冲过去,一手扛起木长风就提着轻功往回跑。木长风居然还有兴致往回看,见时间正好,便在他肩上喊: “散开!”原本静止不动的士兵突然如潮水般向两侧扩散,渐渐移到敌军两侧,随即拓展像敌军尾翼,似有全全包围之势。前锋冲来的百个士兵,突觉脚下一空,跌入被绿色植物伪装得极好的粘稠沼泽中,奋力挣扎,却发现越陷越深。 “剿了他们!”木长风举剑大吼。众将士见此,纷纷应和: “剿了他们!” “剿了他们!” 萧洛对上一身形小巧的士兵,却见他出招迅疾,招招狠厉,比先前对上的一般士兵出色得多,知道这人不是一般的士兵,便谨慎起来。两人打了五十多回合,都没能置对方于死地。萧洛心下惊异,握紧宝剑,趁喘息之际,又迎上去。 雨渐止,乌云迟迟不散,两军交战的声音慢慢变轻,只听见萧洛与那人兵器碰撞而发出的刺耳摩擦声。木长风消灭了最后一个敌人,跑过去就要帮助萧洛。那蒙面人见此,眸中闪过一抹犹疑和痛楚,突然改变身形,扔下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拔出腰间匕首,朝自己胸口刺去。 “哧。”萧洛身形一颤,与那蒙面人分开。 “萧洛!!!”木长风瞳孔一缩,冲过去接住如薄纸般脆弱,缓缓倒下的萧洛。蒙面人似乎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愣住了,见其他队友已被尽数剿杀,也不逃窜,就那么站着。萧洛躺在木长风怀里,皱眉深深地看了蒙面人一眼。耳畔响起刚刚萧洛替他挡刀后说的一句话: “快走,他还不知道,以后,好好对他。”身后的士兵慢慢逼近,她咬牙,望见失了魂般看着怀中人的木长风,提起轻功,头也不回地跑了。 “主帅,是否要……” “罢了。”木长风垂眸,看着胸前不断冒出鲜血的萧洛,抿唇不语,身侧的双手狠狠嵌进掌心,却似乎毫无感觉。 “阿木……”萧洛轻声道,眸中闪过一丝释然: “对不起。”木长风惊异地听着他的道歉,却见他自嘲地勾唇,断断续续地道: “你那日……问我……为什么进……将军府,我那时……对你……撒了谎。” 第三十七章 悲恸欲绝 胸口撕裂般疼痛,他倒吸了口凉气,一度以为自己就要这样昏死过去。但眼前的黑暗与模糊很快消散,于是他费力地道: “其实……我是……郐国…间谍……”木长风面无表情地听着。 “我把将军府……的一切……都汇报给……他们,现在这样……是……罪有咳咳咳咳……” “够了!!!”木长风红着眼大吼,打断了他的话。他避开胸前伤口,伸手一把揪住萧洛的衣襟,疯了般吼道: “萧洛,你tm少给我胡编乱造!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子会tm不知道么?!!安静点……”萧洛闻言,突然低低笑起来, “这么快…就被…拆穿了……你好歹……给我点……面子啊” 木长风怒声道:“混蛋!你还笑得出来?你知不知道你……萧洛!!”他见萧洛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大惊。 军医很快赶到,看了萧洛的伤势后,又把了把脉。接着便唯唯诺诺地站在一旁,嘴唇哆嗦着,不知该说什么。木长风急了,吼道: “你倒是快说啊!” “回……少将军,匕首……正中心脏,萧侍卫他……伤得实在太重,老夫也……无能为力啊。” “庸医!滚!你给我滚!!!”木长风瞪大了眼,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一切。随即他又平静下来,自己安慰自己道: “一定是他的能力问题……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碎碎叨叨地念着,却无法缓解心底的慌乱。萧洛吃力地道: “阿木,别……担心……” “闭嘴!萧洛,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安慰我?!!”木长风看着伤口不断涌出的血,焦急地大吼。他伸手,企图堵住血流,可不一会儿,血已经浸透了他的整只手,他双手颤抖得厉害,牙齿咬住泛白的唇,一时间不知所措。他吸了吸鼻子,憋回涌上眼眶的泪,苦涩地颤声道: “你是傻子么?自己往刀上撞?”萧洛说不出话,只是专注地盯着眼前人:第一眼在幻族见到他时,他就觉得他身上有种说不出来的颓废和痞气,让人忍不住想嘲讽他,欺负他……眼前的影子似乎渐渐与金发碧眼的他重叠。他迷糊间,看到木长风通红眸中滚落的泪,心下猛然一揪:都是自己心软,不然事情也不会走到今天这步。可他又能如何?阿木爱她,他不管怎样,都会输,一败涂地。 他们就这么对视着,风呼呼地鼓动着两人的衣袂。一阵阵晕眩如潮水般袭来,萧洛努力撑住沉重的眼皮,暗忖:阿木不知道刚刚的是君烨,他们还能幸福地生活。他的情劫,会解的吧?可是梦铃,为什么迟迟不响……晕眩最终占据了脑海,他支撑不住,虚弱地阖上眼。耳边立刻想起那人聒噪的吼声: “萧洛!不准睡!你听到没有!”木长风哑着嗓子吼道,太阳穴青筋绷紧。 “我以少将军的名义命令你,绝对不准睡!你若是睡了,我绝对不会放过你的!” 萧洛虚弱的呢喃声传来: “阿木,对不起……但我……实在太困了。”木长风听他这一句话,原本干涸的眼眶唰地流出两道泪。他怔怔地抚上心口,感觉到阵阵刺痛,由内到外地渗透全身。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突然紧紧抓住怀中人的手,触手冰凉,他却迟迟不敢放。不知过了多久,木长风看着怀中静静躺着的人,张嘴,颤声唤: “萧洛,你怎么样……”许久没有回应,他瞳孔一缩,整个人僵住。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萧洛极低的声音传来: “……有点冷,你能……抱抱我吗?”木长风脱力般大口大口喘气,久久无法平定此时的忐忑心情。心如同一个四面漏风的无底洞,风呼呼地窜来窜去,却无论如何填不满心的空缺。他晃神间,才想起萧洛刚刚跟他说的话。却听萧洛勾了勾唇: “呵……开玩笑的,我又……不是姑娘……”话音刚落,萧洛只觉身体突然被紧紧抱住,胸膛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来,如同冬天的炕头般温暖。木长风像哄小孩子般,缓缓摇着他的身子,轻声在他耳畔道: “洛……你会没事的……一定会的。”声音比风还轻,像是在安慰自己,又很快消散在了空气中。 这不过是个梦,阿木的情劫罢了,为何自己会有如此强烈的痛觉和悲伤……心中似有什么陌生情感划过,他意识渐渐模糊,不自觉偏头。木长风感觉到脸颊处贴着个柔软物什,瞳孔一颤。 “阿木,别伤心……”声音极轻,似从远方传来,微热的呼吸洒在他脸上,渐渐的,越来越弱,越来越轻。 最后,停止了。他全身不可抑制地颤抖,抱着手中快速变冷的身体,却如捧着最心爱的珍宝般不肯撒手。心中除了浓浓的悲愤和懊悔,再无其他。支离破碎的呜咽声,如同一曲不成调的悲歌,回荡在旷朗的荒野上,回荡在每个将士的心中。 与此同时,萧洛手腕上的银色梦铃突然浮现,叮叮当当的清响,伶仃地挂在枯枝桠上,久久不愿散去。 …… 醉花楼。 “五儿,跟姐姐说说,有没有好好跟师父学本事?”沈晚蹲下身子,轻声问道。 五儿用力点了点头: “嗯,五儿已经学会控制自己的能力了,那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报仇了吗?”他双手攥紧,眸中燃起一簇愤怒的火苗。沈晚见此,微微怔住:五儿现在这个急于报仇的心境,与当时的自己是多么相像……可他还小,没去过大江南北,领略湖光山色,为了复仇而活是极为消极且不健康的。一旁的北宫晗看了眼皱眉沉吟的沈晚,挑了挑眉,随即拍了拍青衣小少年的肩,安慰道: “五儿,你已经很棒了。但是叔叔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若是你答出了,我们就带你去。” “是什么?” 北宫晗继续道: “有朝一日,你若是复了仇,有想过要自己以后要干什么,成为怎样的人吗?”五儿闻言,眸中闪过迷茫,他张了张唇,想要说话,却不知该如何作答。 云寒影见此,轻轻抚了抚他的头,缓缓道: “五儿,你要记得,为师麾下的杀手,有的能力极强,有的稍稍逊色,但唯一不变的是做事的规矩。他们不是毫无目的的一味杀人,他们也有原则,有情感,知道哪些人该杀,哪些人不该。听为师一句话,只有用心去丈量行为,才不会在这条凶险的道路上迷失自我,越走越远。要知道,浮于表面的仇恨,就算你极力忍耐,也会在不经意间流露,给你带来杀身之祸。”五儿怔怔不语,随即深吸了口气,皱眉道: “师父,我懂你说的。可我就是克制不住仇恨。若是没有了它作为激励,徒儿都不知道,自己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这就是你留下来所要寻找的。不要急于求成,学习一切都需要时间,否则只会被突如其来的挫折所击垮。”云寒影顿了顿道, “五儿,从现在起,你不管做任何事,都要摒弃复仇的念头,提出这种尚不成熟的请求了。”五儿闻言,沉默良久,随后紧紧握拳,郑重地躬身道: “徒儿知道了。”他转身,嘴角扯出个弧度,对北宫晗和沈晚说: “叔叔,姐姐,刚刚的问题,恕五儿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知道自己还不够成熟,也不够强大,要学的东西也很多。所以,你们去做该做的事情吧,五儿就待在这里,哪儿也不去了。”沈晚心下一松,宠溺地冲他一笑,暖声道: “五儿,这就对了。你没事,多出去和师兄们玩玩,说不定会找到问题的答案的。”她看着眼前的小大人,眸中闪过一丝疼惜。 北宫晗抱了抱小少年,在他耳边轻声道: “五儿,你把这儿当成自己的家。若是有什么不顺心的,不要一个人憋着,一定要告诉师父师兄,告诉我们,好吗?” “嗯,五儿知道了。” 沈晚和北宫晗走出醉花楼,看到迎面走来的尉迟轩,弯唇一笑: “尉迟,你来了?慕凝九他们怎么说?” “他们发现虎啸轩有点可疑,近期说有任务,左判官打算跟进观察。凝九说,若是发现什么,会第一时间通知我们,这样也好分头行动。”尉迟轩道。 北宫晗皱眉: “那我们现在是要干等着吗?不能做点什么?”沈晚沉吟了会儿,道: “既然黑法术蔓延到了神州大陆,就有波及到普通民众的可能。若是如此,那些中术之人,怕是不能全部带到幻族医治。我们先回族找找资料,看看能否发现治愈黑法术的其他方法,再听这边消息,如何?”尉迟轩闻言点头,从袖中抽出一封红色的信,北宫晗挑眉,惊呼道: “尉迟兄?若我没看错的话,这是喜帖吧?你小子居然……” “不是的。”尉迟轩打断道,“他们还有件事托付给我,就是帮忙去幻族送喜帖。我没去过那儿,所以还得拜托你们了。”沈晚惊讶道: “啧啧,刚认识他们俩时都还吵吵闹闹的,慕凝九完全没有这种苗头啊,这发展得可真够迅速!这么快就谈婚论嫁了?” “小晚,和你们四族不同,在我们这儿,由于婚嫁流程繁琐,所以定下事来大都不需要很久。”北宫晗道。 “真的??”沈晚挑眉道, “在我们火族,那些三四十还未娶妻的,大有人在。” “毕竟你们那里是一夫一妻制,又少了这儿的很多目的不纯的联姻,双方自然要慎重很多。”尉迟轩总结。 “也对,娶了就是一辈子的事,那还不得擦亮了眼睛?”沈晚打了个响指,道: “那我们快走吧,先去把他俩的终身大事给办了。”北宫晗眸中划过沉思之色,有点愣愣的。沈晚见此,掐了下他腰,眨眨眼: “发什么呆呢?走啦。” 第三十八章 大梦初醒 “嗯……好。”他应声,心中暗忖:他的身份,不似商瑾这般轻松,太子妃的选择,也关系到一整个国家。小晚是他想过一辈子的人,他一直觉得要慎重考虑,现在看来,还是提早盘算起来为好。 …… 幻族宫殿。 “你来了。”慕斯舒展开眉头。 “嗯。王上,这次阿木渡劫,花去多少时日?” “短短五日。”慕斯顿了顿,笑道: “大祭司昨日跟我讲了,说风儿的劫已解,灵力已经迈入青段,这全部要归功于你。”萧洛躬身,眸中闪过复杂神色,犹豫道: “王上,萧洛也不知这劫该如何解,不过是运气好罢了。”他想到自己梦中的最后一幕,眸底泛起波动,随即沉声道: “您是不是曾经说过,阿木在这梦中的记忆,会在醒来后全部消除?” 慕斯点了点头道:“是啊。”萧洛闻言,顿时长舒口气:他不希望梦中的那种陌生情感,影响到他的现实生活,那,不过是个梦罢了。慕斯见此,挑眉问: “怎么这个反应?小洛,梦中没发生什么不顺心的事吧?”萧洛抿唇道: “没有。阿木睡了这么久,应该也快醒了,萧洛先行告辞。” “去吧。”萧洛转身,似乎想起什么,随即道: “王上,能不要告诉阿木关于渡劫的任何事吗?反正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 “嗯,孤不会说的。” …… 萧洛刚来到小木屋,就听到屋内传来的动静,他上楼,看到一脸迷糊的木长风,心下好笑,勾唇道: “醒了?”木长风睡眼朦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蓝眸渐渐清明起来。一头乱蓬蓬的金发如窜长的野草,参差不齐。萧洛走到床边,伸手狠狠地揉了揉他的头发,换来一声吼: “萧洛,你干什么?!本王的发型都被你弄乱了知道么?唉真是……”萧洛笑眯眯地看着睡醒炸毛的木长风,暗忖:显然他还没意识到自己现在的身份。他拉长声调,缓缓道: “声音倒是挺洪亮,看来睡了五天,应该是不需要吃东西了。”木长风听到“吃”一字,肚子很不争气地低声叫了下。胃里涌起一阵空虚,他咽了口口水,慢吞吞地赔笑: “那个那个……师父啊……徒儿刚睡醒,脑子有点不清楚,你别介意哈。”萧洛闻言,又理了理他的头发,见他不再挣扎,勾了勾唇,满意地道: “知道你醒来一定会饿,早就准备好了。”昨日,他先一步醒来,赶忙跑去厨房鼓捣了几个菜。弄完之后才有些懊恼:这么多……五个人都不一定能吃完,更何况他一个?真不知他当时是抱着什么心态做的菜……莫不是,也没睡醒? “真哒?!”木长风眸中一亮,扬起个大大的微笑,灿烂得让萧洛一愣:梦中,自从君烨出现后,他笑的次数就屈指可数,更别说如此灿烂的了……他摇了摇头,甩去那些想法,耳畔传来木长风的呼唤: “师父?师父?” “嗯?什么事?”萧洛回道。 “你刚刚说,我睡了……有五日?怎么回事?”木长风疑惑道。萧洛淡淡道: “你记得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木长风转了转眼珠,道:“戴娜来蹭晚饭,然后……我们去地下演武场练武,还有……我的手受伤了?”他随即偏头,看了看那被缠得紧紧的手背,细细端详着,眸中闪过不解。 “那便是了。你那日手背受了伤,回来倒头便睡,睡了五日。”萧洛道。木长风惊异地瞪眼, “嗯?不可能吧……我有那么弱?就是划伤了手背啊,连血都没流几滴。”萧洛点了点头,补充道: “再加上前些日子训练强度有些大,你身体撑不住了,也情有可原。”木长风似乎信了,只是喃喃道: “五天?那我有五天没吃晚饭了?”他恨铁不成钢地拍了下被子,不住地自我检讨道: “哎呀!我是猪么?能睡这么久?白瞎了这么多顿美食!真是太可惜了太可惜了……”果然,最关心的还是吃的。萧洛无奈地摇了摇头: “放心吧,我烧的一桌菜,够你吃上几顿了。” “哇塞!真的吗?”木长风惊喜过后,狐疑地看了眼萧洛,暗忖:总觉得他不应该这么好心,到底哪里有问题呢……随即他恍然大悟,喊道: “哦!我知道了!你说吃上几顿,不会又是叫上戴娜吧?不行!我不同意!”萧洛失笑,弹了下他的脑门,木长风嗷地一声捂住头,从指缝中间偷瞄他。 萧洛道:“你想什么呢?为师对你好还不行了?就你一人吃。”木长风闻言,却是更紧地皱了皱眉。萧洛右手一挥,使出灵力把木长风一推,他“咚”地撞上后方的衣柜,吃痛地伸手回击。一股青色灵力直冲萧洛面门,他伸手一挡,听见木长风吃惊地结巴: “青青青青……青色!”木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手:睡觉前还是绿段巅峰,怎么睡完就飞入青段了?!他不是在做梦吧……难道这是绿色?萧洛此刻却盯着他左眼下方的那点愣怔出神:原先并不觉得阿木有多少好看,如今不知为何出现的一颗泪痣,点缀在雪白的肌肤上,衬着蓝眸愈发清澈明亮,却在流转间,又显出一分男人不该有的妩媚和凄楚来。他突然开口道: “看来,睡觉不仅有提升功力之效,还有养颜功能啊。阿木,你真是,越来越好看了。”谁知木长风却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试探: “师父?刚刚那个,是在夸我嘛?”他刚醒,就被平日里一直损他捉弄他的萧洛夸了几次,心中不免有点忐忑。 萧洛闻言,复杂地看了眼满怀期待的木长风,心想:自己平日里有这么严苛吗?怎么连夸他一下都这么受宠若惊的……他随即勾住木长风的脖子,狠狠圈住道: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快走吧,不然饭菜要凉了。” …… 萧洛和木长风走进大殿,里面已然坐了四人,萧洛惊讶挑眉: “北宫兄?你们怎么过来了?”一旁慕斯扬了扬手中的那封红信,笑呵呵地道: “他们来送喜帖了,没想到九儿和小瑾办事这么利索!” 木长风瞪眼,惊呼: “什么?喜帖?!我姐要嫁给商瑾了?怎么这么突然……而且她怎么不来啊?” “凝九他们正在调查事情,脱不开身。”尉迟轩淡淡道。萧洛看见白衣男子,眉一挑,随即拱手道: “在下萧洛,这位兄台,不知如何称呼?” “尉迟轩。”他淡淡回以一礼。木长风介绍道: “师父,尉迟的武功堪称一绝,上次在迷幻森林里与北宫兄的比试,真是百年难见!”萧洛看着他兴奋地介绍着,笑着回: “哦?若是如此,有时间还望尉迟兄赐教。” “好了,大家都开吃吧。这一桌菜,都是萧洛做的。他的厨艺是独一无二的,你们有口福了。”慕斯伸手招呼道。 “嗯……萧洛,烧得很不错啊,真想就待在这儿蹭饭,不走了。”沈晚已经吃上了,眉间尽是满足之色。北宫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凑近她小声道: “小晚,你若是想吃,我也可以学。我学东西很快的。”沈晚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发现原来他是吃了味,随即笑道: “好啊,等这事情了结后,一定尝尝你的手艺。” 木长风见沈晚不一会儿就把她面前的一盆五香牛肉给一扫而光,心中戚戚然:还以为今晚能吃饱了……怎么来蹭饭的,食量都不小啊……他又不想狼吞虎咽尝不出滋味,那就注定只能吃他们的残渣剩饭了。萧洛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悄声道: “不用担心,我厨房里还偷偷备了份口水鸡给你。本来是怕凉了,就没让下人提前端出来。到时候若是你还没吃饱,记得告诉我,我带你去便是。”木长风蓝眸中闪过感激的神色,心中暗忖:睡过一觉后,他不仅提升了灵力,借萧洛的话,他还变好看了,更重要的是,萧洛对他的态度都有所改观了!早知如此,他就睡上个十天半个月的,醒来后,饭和灵力都有了……简直是人间天堂啊!天下哪有如此便宜的事?也只有心思单纯的木长风会这么觉得了。 “爹!姐喜帖上写了什么啊?我看这一长摞的,不会是商瑾的情诗吧?”木长风边吃边问。 “你小子想什么呢?”慕斯哭笑不得,“小瑾要写也是写给九儿,写给我作甚?这里面写的是一些聘礼,还有大婚流程,宾客名单什么的。” “都这么详细了啊……”木长风瞥了眼一言不发的萧洛,以为他正在心底暗自神伤,不免有些同情:在坐的这些人里,也就只有他知道萧洛对他姐的感情,如今当面被告知凝凝大婚的消息,自然是不好受。看在他对自己还不错的份上,待会儿安慰他一下好了。 “小瑾可真是大方!这黄金白银一箱箱的,可真不含糊!”慕斯感慨道。 “那必须的啊,商瑾他从小被寄养在神州大陆的富商家中,自然是有这点钱的。”沈晚道。 尉迟赞同地点了点头:“而且据说,他也马上要继承家主之位了,财产只多不少。” “哦?这样啊……那这大婚,还得办两次啊。”北宫晗疑惑。 慕斯顿了顿道: “信上说,他们可能马上会在商府大婚,到时候事情一了,再回幻族办。” “商瑾他已经是冰族王了,无论如何,也应该在冰城办比较妥当吧?”萧洛突然开口。木长风闻言皱眉:萧洛还真喜欢自虐啊……都到了这地步,还帮人家牵线搭桥,怎么这么无私呢? 第三十九章 关心则乱 “嗯,孤也觉得。只是不知小瑾是如何想的。”慕斯摸了摸下巴,沉吟道。 “这您不用担心,反正就算大婚也要等到这些事情都了结了,那时候再问他也不迟。”萧洛懒懒地靠在竹椅背上,缓缓道。木长风见他一副不疾不徐的模样,皱眉心忖:不迟?他这语气怎么听起来像是很希望大婚延迟?难道……是早有谋划,想趁机干点什么?我呸,亏我还在心中为他惋惜呢,真是老狐狸一条,城府忒深。 “对,等事情都结束再说。”慕斯赞同地点了点头。木长风拳头紧了紧,内心焦虑:尽管我姐再怎么厉害也是个女人,萧洛这只老狐狸深不可测,实在危险。明眼人都看出来了,就我这傻爹……唉,真是让人操心…… “嘿,木兄,才多久不见,感觉你周身的气质完全不一样了。变得……变得……”北宫晗懊恼地抓了抓头皮,想不出一个合适地词来形容。 “变得更像商瑾了,阴柔。”沈晚接道,“诶,我说你,眼睑下怎么还突然多了颗泪痣……” 木长风闻言,嘿嘿一笑:“这个我也不清楚。师父说,我睡了五日,然后不仅成功晋级,还多了这颗泪痣。” “那是幻术所致。这小崽子刚出生时,我和他娘见他生得太女孩子气,怕被人诟病,就施术遮住了。”慕斯闻言,先是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萧洛,随后淡淡道, “不过风儿也是快要继承王位的人了,现在倒没什么可担心的。” “哦?不知木兄心中,是否已有王后人选?”北宫晗眨眼,勾唇调笑道。萧洛闻言,挺直了背,眼色渐深。 “北宫你说啥呢?我的能力还远远不足以继承王位,更别提什么王后了,一堆事儿,还不烦死我,哪还有时间出去玩儿……” “嘿!你这小崽子!你这话什么意思?幻族王子及冠便继承王位,这是传统,你难道不知道?再过半年就成年了,能不能别总跟个孩子似的让我操心……” “你也说我是小崽子,小崽子还没断奶呢!我还是个孩子啊。”木长风无辜地眨了眨眼道。 慕斯见此,剑眉一竖,抄起桌上一根筷子就要动手,一旁的萧洛见此,急忙阻拦,又听慕斯愤愤道: “真应该找个管得住你的媳妇儿,好好管教管教你!不像话!” 木长风做了个鬼脸道: “要想管住我,先得管住我的胃!你去找啊,我就不信你能找到厨艺比萧洛还好的哼!” “你!……”慕斯“嚯”地起身,不顾君主威严和外人在场,围着桌子和木长风上演了一出“猫捉老鼠”。 “哎哎哎!爹您老胳膊老腿了,别太激动,闪了腰动了筋多伤身哪。” “呸!我就算一把年纪了也照样能治住你个小兔崽子!你别跑!!” “哗啦” 全场寂静,目光聚焦在萧洛身上。始作俑者木长风见此,急忙跑过去用手去清理摔碎在萧洛脚边的碎瓷片,一边抬头看一脸面无表情,神情恍惚的萧洛,道:“师父,你的手……没事吧?我带你去处理一下吧。师父?师父?”叫了好几声,萧洛才猛然回神,看着自己被茶水烫得通红的手背,愣愣的。接着瞥见木长风手指上的一缕鲜红,眉一凛,抓起他的手猛然起身,二话不说就往门外冲去。留下室内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 “你个小崽子好好给我向萧洛道歉!”慕斯冲着两个身影大喊,碎碎念道, “真是的,就不应该跟我抬杠,还误伤了小洛……” 尉迟轩用手轻轻敲击桌面,眼中泛起若有所思的神情。 …… 萧洛拉着木长风的手火急火燎地跑出王宫。一路上,大家纷纷扭头,心下诧异:萧洛平日里性子温和,做事也从来都是不紧不慢的,怎的今日如此反常? “萧……洛……等……等等!”木长风拼尽全力大喝一声,萧洛一愣,回头。只听木长风气喘吁吁地抱怨: “你……抽什么疯?跑这么快……就算是为了以牙还牙,也换种方式啊……都白吃了……呕”他胃里一阵痉挛,感觉刚刚吃进的美食一股脑地往涌上喉咙,脸色难看。萧洛视线紧盯木长风指尖的那滴鲜红,抿了抿唇,把他扯进住所。 他袖袍一挥,桌案上的一瓶疮药飞入手中。木长风眨了眨眼,才发现自己左手食指的小伤口,眉一挑。 “你不知道飞升一级后的十五日内,都不能有大量出血么?若是身体机能变弱,很有可能会降级。你好不容易迈入青段,自己怎么都不注意着点!毛手毛脚……”木长风盯着萧洛许久,缓缓道: “师父,我这……还算不上,大量出血……吧?”萧洛缠纱布的手一顿,睫毛颤了下,继而抬头,眸中闪过一丝尴尬。 “再说了,我睡了五日就迈入青段也不算好不容……”萧洛恶狠狠地瞪了木长风一眼,后者急忙噤声。 “呀,师父倒是你,手烫成这样都没感觉的吗?”木长风拿起疮药,拉过萧洛的手,后者一躲,仰起脖子,低沉的声音带着刻意的不屑,却略有不稳: “没事,我不像你,没那么娇气。” “别逞强,还是上点药吧,好得快。”木长风心忖:你是糙汉子没事儿,若是感染了,谁来管我的胃啊?萧洛见对面之人笨拙却认真地鼓捣他手,嘴边扬起一个弧度,眸中泛起亮光。似乎觉得自己破了功,又假装严肃地一咳,却遮不住眼角的笑意。 “对了,萧洛。”木长风一边鼓捣,一边碎碎念道, “你可别对我姐动什么歪心思,她已经名花有主了。再说了,幻族姑娘这么多,随你挑,不要吊死在一棵树上嘛……”他瞥了眼萧洛,见他脸色已然黑成锅底,还隐隐有怒气爆发之势,一愣:难道是因为自己戳穿了他的小心思,恼羞成怒了?于是他道: “不过嘛……这只是我的个人猜测,你肯定不会做如此‘无良’之事的。”他起身,拍了拍萧洛的肩,刻意重读了“无良”二字,眼珠滴溜溜地转着。这护着家姐的精明模样,让萧洛气极反笑,却也有些不是滋味。 “咦?萧洛,你这戒指怎么摘下来了,里面似乎还刻了……”话音未落,一只手不知从哪儿冒出,抢过攥在手心。木长风不解地看向萧洛,后者眼神一躲,继而道: “时候不早了,我累了,你也去歇息吧。” 木长风站在萧洛住所门口,看了看滚圆的太阳,嘟囔道: “他什么时候也有午睡的习惯了?”难道是手被烫伤导致的精神亏损?他心中泛起一丝愧疚,撇了撇嘴,又想:嗯……好好睡,好好睡,休息好才能给我做好吃的。 屋内,萧洛摩挲着戒指内圈的刻印,心上突然窜过丝丝电流,眸中闪过复杂而隐忍的情愫。 …… 夜深人静,一轮清冷的满月挂在空中,凉风习习,树叶簌簌,吹入家家户户。一行身穿黑衣的夜行者在瓦片上飞速前进,悄无声息地潜入一座破败的住宅。 领头的白辰眸中闪过一丝狠厉,随即淡淡道: “里面,就是今夜我们要杀的目标,你们进去把他快速解决,别惊动他人。”众人闻言,伏着身子,放轻脚步,缓缓挪到寝卧门口。屋内传来轻轻的鼾声,目标正睡得香甜,全然不知自己的生命已被掌控在别人手中。左晟看着周围的建筑,心中涌起一股熟悉的感觉:他不曾来过这儿。可为何直觉告诉他,屋内的人,自己或许认识?而他接触最为频繁之人,除了尸体和罪犯,便只有受害者。 那日入派后,大家又连续参加了大大小小的十多次剿杀。据判断,那些被处死之人,大多是朝廷官吏,为了上位,手上或多或少都是沾了人命的,除了上次的意外,慕凝九等人也并未发现什么端倪。 门无声地开了,众人轻车熟路,毫不犹豫地摸索进去。 “嚓”地一声,火柴在空中燃起,照亮了睡在床榻上的人。为首的一个魁梧大汉眸中闪过一丝厌恶和莫名的激动,挥刀就要砍下,左晟突然大喝道: “慢着!”说时迟那时快,叶释伸手一劈,大汉虎口处便传来撕裂般疼痛,“嗷”地叫了声,松开大刀,“咣当”的重物落地声打断了床上那人的好梦,他缓缓睁眼,看到围在他窗前的十多个人,瞳孔一缩,张嘴,抖抖索索地却说不出话来。 “你这娘们儿干什么呢?!!”叶释不语,只是偏头问左晟: “怎么样?” “他是我以前办过的一起落水案的受害者家属,蔡齐。”蔡齐是朝廷忠臣,为政清廉,他儿子今年刚考取探花,却因被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妒忌而杀害。蔡齐夫人徐氏悲痛过度,身体虚弱,也紧随儿子去了。整个家瞬间陷入了无尽的悲怆中。为了补贴蔡齐,他当时命手下给他在城中找了处好住所,没想到便是这儿。 慕凝九转头问白辰:“他犯了什么罪?” 白辰见这一幕,皱了皱眉,不耐烦道:“他是朝廷贪官,贪了好大一笔钱财,国库亏空也有他的份,其罪当诛。” “我没有!”蔡齐气极,伸出枯瘦的手,颤巍巍地指向白辰道,“我蔡某为官四十载,从不收人贿赂,你别血口喷人!!” 第四十章 意外中术 “呸!就是有像你这种狡猾的贪官,人前一套背后一套,甚至还蒙骗了圣上,我们这是为民除害!”有人恶狠狠地道: “你们这种垃圾,表面说着为百姓着想,背地里做的,都是些什么肮脏勾当?有人因为贫穷而死去的时候,你估计正枕着金条做发财的美梦,真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又一人站出来声讨。白辰见慕凝九他们无动于衷,一直僵持着,眸中闪过一抹凌厉,冷声问: “你们这是做什么?忘记裕德派的宗旨了吗?我们要的是扬善惩恶!难道你们要眼睁睁地看着一个恶人逃走,害死更多的人吗?!”商瑾淡淡道: “既然如此,你便说说,他贪钱的证据何在?没有证据就随便定罪,若是错杀了,岂不是又该多了一条死在裕德派弟子刀下的冤魂。” 白辰皱眉:“又?裕德派何时做过错事?我看你们这些反对的,莫不是掺进来的卧底,与那些恶人一伙吧?”余下众人闻言一惊,眼中闪过凌厉,紧了紧手中的刀。 “唰”地一声,冰刀出鞘,散发着丝丝寒意。商瑾,慕凝九与叶释挡在左晟蔡齐身前,丝毫没有退让之意。 与此同时,左晟轻声问:“您这屋,可有什么暗道?” “有,通向外城。”左晟拿出刚刚商瑾塞给自己的令牌,道: “按我说的做:你一直跑,跑到城外后山,山中会有一座小府邸,你只要把这块令牌给守门人看,他们会护你安全的,知道了吗?” 蔡齐心惊地道:“他们是裕德派的人?如何会来找我?那你们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不会有事。这件事,我定会还你一个公道,就像还你儿子一样。”蔡齐闻言,眸中划过一丝悲痛,握住左晟的手,坚定地道: “左判官,我蔡某就算不信自己,也会信你。” “快走。” 白辰见蔡齐要跑路,急忙道: “动手!别让那个恶人给跑了!!!” “唰唰唰”地几声,刀剑出鞘,白辰撺掇道: “既然你们执意要护着恶人,别怪我们不顾情面,连你们一起解决!” 叶释挽起袖子,握紧拳头,喊话道: “来啊!几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倒是上啊!老娘还怕了你们不成?”话音刚落一柄剑就破空而来,叶释徒手一夹,用力一扭,那柄铁器就如同脆弱的废铁般,“咣当”一声掉在了水泥地上。众人大惊:看着身板如此小的一个姑娘,本以为只是嘴上狂妄了些,没想到还真有狂妄的资本!叶释三人成半包围形,把不会武功的左晟护在中央,一路刀光剑影,毫不手软,硬生生把裕德派弟子逼到了屋外。 “哐”地一声,左晟紧紧合上房门。白辰见此,大喝道: “还愣着做什么,他们放走了目标,肯定是恶人的眼线,还不杀了他们!”众人毫不犹豫地冲上来,商瑾眉一凛,提刀而上,紫袍在夜色的渲染下,泛着凌厉的冷光。这时,他手腕被人一握,耳边响起清脆的声音: “阿瑾,别杀了他们。”商瑾反手握住柔荑,说: “知道,还是提醒提醒那小丫头片子吧,我看她,见了血就像疯了一样,真狠心哪。” 慕凝九抿唇,回道: “她从小接受杀手的训练,也是迫不得已。” “小释,你下手轻点,别伤到他们性命。”慕凝九喊了声。叶释转头,皱眉刚想说话,便被慕凝九一记眼刀给止住了。手中的剑锋柔和了一分。而对手个个都是彪形大汉,何时需要一个小丫头片子手下留情?自然都气得步步紧逼,打得更加卖力。 看着叶释想打却又束手束脚的憋屈模样,慕凝九嘴角一勾。她边打边想:这十多个人,果然是初入江湖的菜鸟,连打群架都不知道讲求策略,团结起来,反被他们三人声东击西的招式打得措手不及。裕德派,还真是什么人都招。这样突然冒出的,像教会般的组织,到底为何不等站稳脚跟,就急着招人?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却没能立即捕捉住。 “呲”白光一闪而过,没收住势,剑芒割破衣袍,血迅速从衣裳内渗出,慕凝九看见灰衣大汉左手捂住的伤口,瞳孔猛然一缩:怎么会……是黑色的血……她愣了会儿,突然抬头,不出所料地望见清冷的满月,拳头紧紧一握,低声对商瑾道: “是黑法术,他们被黑法术控制了。此事看来另有玄机,我们不宜惊动敌人,先撤。”商瑾瞥了眼正杀得眼红的叶释,无奈道: “嗯,先想办法把这丫头带走吧。” “快去杂物室!”慕凝九低喊了句。商瑾闻言,手中的刀划过阵阵凌厉之风,掩护着慕凝九和叶释往不远处的小屋移去。叶释还未尽兴,正想挣开慕凝九的手,另只手腕传来一股大力。 “别闹了!”左晟喝道。接着,叶释整个人被拖进了杂物室,门“砰”地一声关上。紧接着,一道白光闪过,四人齐齐消失在原地。下一秒,裕德派弟子用刀劈开门,四人早已消失不见。他们翻遍了整座府邸,都未能发现一丝踪迹,而那密道开关也不知到底在何处。白辰为了回去交代,气急咬牙一把火烧尽了本就残破不堪的蔡府。 …… “所以,使用黑法术之人,与这几天案子的凶手,到底有何关系?他们是一伙的?”慕凝九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缓缓道。 “凶手心高气傲,向来独往,若不是有吸引他的地方,一般不可能抛弃多年生活习惯,与他人合作。因为他不会想让自己每次还未成形的艺术受到别人思想的束缚和评判。”左晟顿了顿,道: “而这世上能让一个恶魔般的凶手愿意为其服务之人,少之又少,且,定有什么过人之处。” “过人之处?恐怕又是一个类似的魔鬼吧。”叶释嗤笑了声,话语间充满了不屑和厌恶。 “他们是如何中的黑法术?”商瑾疑惑道,“我们都是和他们一样进的裕德派,如何就没中?还是说,黑法术只是潜伏在我们身体里,并未受人控制而发作?”慕凝九抽出银色短匕,在大拇指上一按,殷红的血从表皮渗出,她心下一松,把刀递给商瑾道: “我没中术。为了保险起见,你们都验验吧。”商瑾接过,一轧,一缕红色冒出,他摇头道: “没中。” 叶释举着食指,耸了耸肩道: “我也没中。唉,你们说这歹徒,到底是什么时候给他们施的……”话音未落,就听慕凝九惊呼道: “小释!!!你的血,是……黑色的啊……”商瑾闻言,抬首一看,眉头紧皱。 “啊?不可能,这分明是红色,我又不瞎!”叶释为求证,把手指凑到左晟跟前,问: “左大判官,你来判一判,这是什么颜色?” “……红色。”左晟抿了抿唇,见慕凝九二人一脸惊异,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他皱眉问: “怎么回事?为何你俩说是黑色?”慕凝九似是想到什么,指了指自己的衣服,问两人: “这是什么颜色?” “红色啊!”叶释疑惑地皱眉。 “古书曾记载,黑法术在满月之日会让“皂子”,也就是中术者的血液呈现浊黑色。虽然事先给你们灵力预防,可你们俩还是中了,难道是因为你们来自神州大陆,所以体内缺乏机能消化灵力?”慕凝九沉吟了会儿,随即道: “若真是如此,得赶紧想办法帮你们破除法术。幸亏发现得早,没有让黑法术完全主宰你们的意识。” “我记得北宫兄好像说过,五儿是特殊体质……不仅能摧毁目光所及处的物体,血液因自带神识,还有破解黑法术的能力。”商瑾顿了顿,道: “可就是不知救你们需要花费多少神识。” “阿瑾,看来我们必须去趟幻族了。左晟,蔡齐应该已经安顿好了,你去看看。这些时日,离裕德派越远越好。在我们回来之前,千万不要再起冲突。听到了没?”左晟点了点头。慕凝九皱眉,看向一旁恍若未闻的叶释,提高声音: “小释!” “……知道了。”叶释略带不满地哼了声,不再说话。 “小释,你平日里该干什么干什么。实在无聊,接几个任务就行了。”慕凝九生怕这小丫头片子搞出什么幺蛾子出来,叮嘱道。 叶释噘嘴: “那我不能跟你们去吗?” “你去干什么?醉花楼刚刚翻新,客人多了,你也帮着打理打理。这次我们不会久待,下次吧。”慕凝九道。 “哦。”叶释悻悻地应着,嘟囔着嘴,话里透出一丝酸意: “打理醉花楼还是算喽……师父的旧情人打理得井井有条……我又何必去凑这热闹。” “哦?没想到那神棍还挺厉害。”商瑾挑眉:能从小狐狸手中接管这情报收集场所,明里暗里的事儿可不少,寻常人怕还需个把月适应,这神棍,果然不一般。 “他是和尚???”叶释惊呼。 “咦?原来你不知道啊。他法号智音,被正去往冰城的我碰到。这老神棍,说什么我情路坎坷,劝我早日剃度为僧,当时我那么天真,差点就信了他的鬼话。”慕凝九嘴角一抽:这词说得还真不心虚…… 第四十一章 及冠之礼 商瑾似乎听到了慕凝九的腹诽,冲她眨了眨眼,无辜的黑眸显得格外真诚,慕凝九看得一愣,幡然醒悟看到那眸中划过的一丝狡黠,才发觉自己又被美色所惑了。 “……不过现在还俗了。”她压抑住心底涌起的莫名冲动,清了清嗓子,正色道: “好了,时间不多,我们先走一步。”叶释目送两人消失在原地,而自己却只能躲着那恶人走,心中一阵憋屈。 她像只猫儿般,“蹭”地蹿上圆桌,歪着头思索了阵,突然凑近左晟,一双褐色杏眼直勾勾地攥住他的呼吸。左晟被她看得一阵毛骨悚然,身体不自觉向后仰,半个屁股已经挪离木椅,以一个怪异的姿势维持着平衡。他深吸口气,露出个假笑,缓缓道: “母夜叉,别瞪了,我脸上没花。”就在左晟觉得叶释正在考虑给他何种死法,准备逃窜时,对面那人突然“哈哈哈哈哈”地抱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那笑声,似乎比男子还要爽朗十倍,甚至有些疯癫了去,可在左晟听来,却是明显的羞辱。他袖中的拳头紧紧攥起。 “啪”地一声,桌子震了震,空气霎时安静。叶释心底涌起一股火的同时,心下惊异:这小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硬气了?不过一时的冲动,连那聪明的大脑也不顶用了……明明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样,还想挑衅我? 左晟也没料到,平日里自己的好脾气,居然被几声笑就激得烟消云散。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阵烦躁在胸腔里横冲直撞。他扯了扯衣襟,“嚯”地起身,淡淡: “走了。” “唰”一支匕首横在他胸前。 “等等!”叶释咬牙, “臭男人,账还没跟你算清楚,休想逃!你刚刚叫我什么?” “整天打打杀杀,衣着暴露,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不是母夜叉,是什么?” 紧接着,刀刃上传来一股蛮力,硬生生把呆在原地的叶释给震得往后一退。她愣愣地看着刀上那一抹鲜红,顺着刀尖,缓缓滴到地上,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她的刀削铁如泥,以他的洞察力,不可能没发现。这个傻子,到底在做什么?心突然泛起一丝陌生的惊惶,伴随着隐隐疼痛,和烦躁。 “啪!”木桌应声被劈成两半,她懊恼地吼了声,拔出匕首,夺门而出。 …… 淅淅沥沥的小雨带着瓜果的清香,洒遍幻族四方。碧绿的山峦,清澈的溪涧,精致的阁楼,无一不笼上微茫的雨雾,如同沉睡的蛟龙,恣意而神秘。此时的幻族王宫,被橘黄的暖光点亮,如同柔软的棉絮,填充了一扇扇渗着春日微凉的纸糊窗子。 “小瑾,九儿,你们回来了。”慕斯笑眯眯地拍了拍商瑾的肩道。 “伯父。”商瑾笑着开口。慕斯笑眯眯地道,“怎么还叫伯父哪?该改口了吧……” “爹,我和阿九回来看你们了。”慕凝九闻言,用小拇指轻轻挠了挠商瑾手心,随即感觉手被握得更紧了。她心情颇好地勾唇,继而道: “爹,我不在这段时日,木木有没有好好跟着萧洛修习?” “哈哈……”慕斯闻言,突然笑起来,商瑾看到眼前岳父大人一副喜上眉梢的模样,挑眉道: “看来是进步了不少。爹,木木是有那个能力的,只是平时太贪玩。这下可好,您终于可以少操些心了。” “是啊是啊……”慕斯勾唇,摇头兴奋地道:“你们有所不知,风儿啊,他已经达到青段了!” “什么?!”慕凝九惊呼,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 “爹?!你说得是真的吗?木木他……” “是啊,这些全部要归功于萧洛,是他帮风儿渡……”慕斯话语突然停止,懊恼地咬牙暗忖:唉呦,你看看你自己,一高兴起来连答应小洛的事也兜不住了,这下可怎么办……慕凝九见他欲言又止,眸中闪过一抹疑惑,眼珠一转,继而勾起一抹微笑,道: “亲爱的爹,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你女儿?” “额……这个……这个……”慕斯在女儿的盘问下开始口吃,额头冒汗,一时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你怎么能不告诉我呢?我可是木木他亲姐姐!快说,现在说就不和你计较这些了。”慕凝九摇了摇慕斯的手,半威胁半撒娇地道。 慕斯最受不了自己女儿这般,经过一番心里斗争后,望了望四周,突然压低声音,缓缓对慕凝九商瑾二人道: “那你们得保证,千万千万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尤其是风儿!”他一口气说了好几个“千万”,心中暗忖:小洛啊,实在对不住,都怪我这张嘴……唉。 “知道啦。”慕凝九吐了吐舌:到底什么事?莫非这晋升青段还有什么隐情? 慕斯把渡劫的因果跟两人讲过后,商瑾沉吟了会儿,突然道: “这么说,木木的灵力储备,是因为萧洛帮他在梦中渡了前世的劫,才得以提升的?”慕斯点了点头。 “虽然有些劳而不获,但结果也算是达到了。不然真不知道等这一天要多久啊……”慕凝九道。 “不,九儿,这劫可没你想得那么好渡!弄不好,风儿有可能会被梦魇缠身,灵力储备停滞不前。否则爹也不至于派萧洛前往。这梦,不比现实,折射的都是人的心魔,一不小心就容易迷失自己。”慕斯叹了口气,道。 “爹,你刚刚说,是萧洛说不要把此事说与任何人听,这究竟为哪般?”慕凝九顿了顿,疑惑道, “他是如今唯一知道梦中发生过什么的人,对吧?” “对。或许……是不希望族中人说闲话吧。毕竟风儿不是以常规途径获得晋升。” “萧洛虽然表面上对木长风极其严苛,还冷嘲热讽的,在人前却处处为他着想,真是个别扭的人啊。”慕凝九眼角一弯,突然想起来时的目的,一拍腿道: “唉!差点忘了正事!爹,今日我们在神州大陆发现了黑法术的踪迹,随行的伙伴有两人因搜集情报而中术。还记得那个受过神识净化的孩子五儿吧?我们后来发现,他的血具有治疗黑法术的能力,这是为何?” 慕斯诧异挑眉,寻思许久后缓缓道: “据我所知,大部分接受神识治疗的中术者都不具备此种能力。除非……他是阴年阴月阴日所生。几千分之一的几率,居然让你们给碰上了,真是运气太好了。” “那究竟需要多少掺有神识的血,才能够治疗一位中术者呢?”商瑾问。五儿毕竟还是个孩子。且不说他愿不愿意,就是愿意了,若是需要大量血给叶释和剩小子治疗,凭他大病初愈的身体,也是完全撑不住的。 “按平日里宫中吃饭的碗,一碗足够医治一人。”慕斯道。 “太多了,五儿还小,受不住的。”慕凝九皱眉,喃喃道。 “爹,还有没有其他办法?”商瑾问。 “……不知道。不过,族中的藏书阁里有很多先人留下的古籍,说不定有所记载。小瑾,九儿,你们也许久不曾回来了。先住下吧,我们一起想对策。” “好。”慕凝九颔首。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出声,“对了,爹,你有看到尉迟他们?” “哦,他们啊,去火族了,说是要找黑法术的线索。”慕斯道。 “姐——”慕凝九还未转头,后面一股劲风袭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就已经拱进怀里。 “你终于回来啦!我好想你……”木长风喃喃道,随即抬头,一双蓝眸亮晶晶的,抱着家姐就不撒手了。 慕凝九看到他眼角边的泪痣,微怔,随即唇角一勾,笑着摸了摸他的头毛,道: “都多大了,还跟个毛孩子一样。”她顿了顿,余光瞥见商瑾暗沉的脸,干咳着与木长风拉开距离。 慕凝九仔细打量了下他,挑眉道: “木木,才多久不见,姐怎么觉得,你气质变化很大呢……和娘越来越像,简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这小子睡了个美容觉,相貌真是愈发出众。以后给他选王后,若是还没他周正,可如何是好……”慕斯揶揄道。 “爹!”木长风不满地嘟囔, “你说什么呢?我才不想娶妻。现在这样,挺好的。” “胡闹!”慕斯眉头一凛,呵斥道: “上次与你说了你就不听,九儿,你也帮爹劝劝这小子,还当自己是孩子啊。” “我就是!姐……”木长风扯着慕凝九的袖子不放,一双黑溜溜的眼睛像小鹿一般,看得慕凝九心中一软。她刚想说话,就听身旁商瑾说: “爹,你放心,有我们在啊,一定给木木寻个全幻族最善良贤惠的妻子,像萧洛那样会做饭的。”他边用手重重拍着木长风的肩,边把他扯离自家小狐狸身边。木长风吃痛,狠狠瞪了商瑾一眼,被对方以一个无懈可击的微笑给挡了回去。慕凝九看着两人眼神的交战,不由得失笑:真是个陈年醋坛,连小舅子的醋都吃。 第四十二章 朝中流言 她用手肘轻戳商瑾的腰,耳语道: “差不多得了啊。” 商瑾昂首轻哼了一声,脸色稍霁,伸手揽着慕凝九的腰,凤眸闪着挑衅的光,活脱脱一只正炫耀自己五彩羽毛的雄孔雀。 “嗯,有你们把关我也就放心了。风儿,你也不小了,我到时让大祭司挑个吉日,把你的及冠礼给办了,免得那些族中长老们天天跟我唠叨。” “这事就交与我来办吧。”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响起,众人齐刷刷看向殿门口。 一袭青绿长袍勾勒出来人笔挺如松的身形,墨色长发肆意翻飞,擦过线条柔和的脸庞,与黑夜融为一体。修长的指节上戴着一枚通体铁黑的戒指,被大拇指缓缓摩挲着。黑眸如同被细雨浸润得微凉的湖泊,流转间,似诱人靠近,又拒人于千里之外。 “萧洛。” “萧兄。” “小洛啊,你来了。”慕斯想起刚刚自己食言的事,干咳了声,眼神略微躲闪: “你是风儿的朋友兼师父,又熟悉流程,孤本意也是如此。不过……”他瞥了眼一旁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木长风,顿了顿, “会不会过于劳累了?”一室五人,只有木长风被蒙在鼓里,他不解地眨眼: “爹?萧洛他这几日也没干什么,有啥劳累的?”他一顿,似乎想到什么,转眼讪笑道: “嗯……不过师父每日监督我练武,学习灵力,确实…确实不容易,这事,缓缓好了,缓缓嘿嘿……” “木长风!”慕斯一拍桌子,倏地起身:这小崽子真不让人省心,幻族历代都只可能有一位王子降生,他就算再拖,也是板上钉钉的新王,这道理他怎么就不懂呢? 木长风闻声一个激灵,第一反应就是逃跑。刚迈出两步,后颈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给制住,萧洛固定住他的动作,淡淡的声音中透出一丝笑: “徒儿这是要去哪?” 木长风试着挣了几下,未果,心下一凉。脸上立马换上狗腿的笑容: “师父,我,我去趟茅房……哎…可能是吃坏了东西……哎呦咋这么疼呢……” 萧洛好笑地看着他自导自演,随即故作关心地道: “莫不是为师做的菜不合胃口?那以后……” “没有没有没有!”木长风连连摆手,咬牙腹诽:这小子仗着自己会做菜就为所欲为,他可是个王子,这样的压榨关系实在是太过分了!等日后本王发达了,看我怎么把你收拾得服服帖帖的!他收起过于荡漾的笑,咳了声道: “爹,我及冠后,是不是就可以去醴境了?”小时候总听那些族中长老说,醴境由凡人无形的欲望编织而成,相当于一个极乐世界。其内酒馆楼阁及山珍海味都无比真实,想要什么,就有什么,只要有充沛的灵力支撑幻象。唯一遗憾的是,醴境内的东西是无法带出的,只有记忆得以保存。 “那是自然。”慕斯点头,随即皱眉心忖:风儿都多大的人了,还成天想着法子玩,以后当了王若还是这样,该如何让族中长老信服啊……他叹了口气。 “好吧!及冠就及冠,其他的,随你们怎么捣腾……我困了,睡觉去啦,晚安大家。”木长风打了个哈欠,感觉到脖子上的压力消失,用余光小心翼翼地瞟了瞟那个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身影,见萧洛没有任何动作,故作镇定地转身,哼着歌快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唉……”慕斯摇了摇头, “看来是有的操心了。” …… 青山环抱一池春水,碧蓝的天空上有个无比渺小的白点,紧接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一对洁白的羽翼在阳光下闪着晶光,小巧的粉喙,配上豆大的眼珠,显出几分灵活聪慧。一双小爪蜷曲,随即紧紧抓住用金丝绣着仙鹤祥云的米白袖袍。尉迟轩取下绑在信鸽脚上的纸条,缓缓展开。 沈晚看到尉迟轩严肃地盯着手中寥寥数字出神,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尉迟,出什么事了?” 尉迟轩缓缓摩挲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剑眉紧蹙:那日碰到蓝姨一行人后,他就书信给父皇,以找给澈下毒者为由离开了皇宫。父皇因上次宴会所做之事心有所愧,便也没说什么。可他大哥尉迟辉怎么会放过这个扳倒自己的绝佳机会?于是背地里拉党结派,说他找借口出去游山玩水,挥霍过度,而弃祁国子民于不顾。 这一月来,弹劾诋毁他的奏折愈发猖獗,若是再不回去,谣言流窜民间,他失信于百姓,就麻烦了……如今,黑法术一事涉及人群之广,已不是他所能预测的。别说照顾天下苍生,就是连保护澈,自己都无法保证做到。黑法术这股无形的邪恶力量,它无孔不入,无所不在,若是不彻底根除,等它从普通百姓一寸寸渗入神州大陆根基,带来的将是毁灭性的伤害。 “尉迟兄?尉迟兄?”北宫晗皱眉暗忖:以前从未见他如此,这是怎么了? 尉迟轩缓缓回神,半掩于袖袍中的手紧紧一握,便听他沉声道: “我得回去一趟。”北宫晗眉一挑,随即问: “是祁国出了什么事吗?” 尉迟轩摇了摇头,轻声道: “我太久没归国,有人便拿此做文章,到处散布谣言,说三皇子自及冠后便无所事事,成日游手好闲,父皇已经几次因此事发火,再这样下去,后果难以预测。”北宫晗剑眉一凛,怒声道: “岂有此理!你及冠离现今已过了三年,他们如此颠倒黑白,不是欺负人么?!” 沈晚皱眉,也轻声劝道: “尉迟,你就放心回去吧,期间我们若是有所发现,会送信告知你。” “尉迟兄,你弟弟的事有关黑法术,是我们大家的事,我们都会努力。祁国的事不能再拖。你回去,定要胖揍那些搬弄是非的小人一顿!带上我的份!”北宫晗握拳。 “嗯。”尉迟轩看见北宫晗眼中的怒火,深如潭水的眸中泛起一丝笑意,他伸手,用力拍了拍北宫晗的后背,随即朝沈晚微微颔首,道: “谢谢你们。” …… “姑娘,我们这到底……”一个花白胡子的老人背着装满药材的木箱,抬头,看见了沉黑大匾上“明镜高悬”四个气势恢宏的金字。 “废话少问。”叶释瞪了他一眼,抱胸站立,后者接收到她身上散出的一股杀气,连忙噤声,心里暗自叫苦:自己这是惹上了怎样个姑奶奶啊……她昨晚打烊后找到医馆,出手就是一锭金子,说是要帮人看病。他廖元一见这诊费如此昂贵,以为要看的是不治之症,连忙拒绝,那小姑娘却说是刀伤,只是有两个要求:第一,给患者用最好的药材,保证他痊愈;第二,不能透露她的存在。这世道,做好事不留名,出手还如此阔绰的主真是不多,左判官到底是这姑奶奶什么人哪? “吱呀——” 粉衣女子闻声,迅速躲到柱子后面,给那廖元使眼色。后者见左晟脸色略显憔悴地从屋里踱步而出,急忙迎上前去,抓起他垂在官服侧边的右手。 一道血红的刀痕狰狞地横在白皙的手指上,显得有些触目惊心。虽然那姑娘早跟自己讲了左判官的伤势,可真的看到后,还是觉得心里一凉:左判官断案靠的就是一双手,而手上的痛觉神经较为敏感,这一刀的滋味定不好受……索性伤口没深及根本。究竟是哪个仇家干的?真太狠…… “左判官,您的手……这是怎么了?”还未等左晟反应,他从药箱中掏出一瓶早已碾磨好的草药,敷在伤口上,刚想用纱布包扎,就被一只手拦下。 “等等。”左晟皱眉道: “您别急着上药,我可给不起钱。” 廖元的动作一顿,尴尬一笑,道: “不用钱,不用钱!左判官,您这双手为我们百姓破了这么多案子,老夫感谢还来不及,怎么好意思再收您诊费呢?再说了,医者父母心,老夫自然是希望病人健康的。您若再不包扎,伤口化脓发炎就麻烦了。”叶释见廖元在给左晟包扎,紧蹙的眉微微舒展,她放轻脚步离开。 左晟正仔细地观察廖元的一举一动,左手无意识地敲击腿侧:这廖元生活清贫,靠自己的一手医术养活一大家子,平日里都是待在医馆,怎么今日跑到大街上来溜达,还偏偏溜达到这儿,撞见了他?他脑海中闪过刚刚见面时的场景,廖元是一看到他就抓住他的右手,可当时他的手是完全藏在衣袖中的,那他又是如何得知自己受了伤,还是在右手?他似是想到什么,黑眸一颤,抿了抿唇,装作不经意地与廖元攀谈起来: “廖大夫医术如此高超,每天排队的患者应该不少吧?”那声音似乎有着与生俱来的诱惑力,让廖元不由自主地倾诉自己的内心。 “嗯,也忒折腾人了。一天下来是腰酸背痛,哪儿哪儿疼。”廖元从药盒中取出一把剪子,“咔擦”一声剪断纱布。 第四十三章 有所改观 “不过,您诊金高,自己又是大夫,这些小病痛还不是随便治?”左晟带廖元走进屋内,拿起几案上刚泡的热茶,递给他。 “倒也没有。那些药草都是我自己种的采的,有些名贵得很!那点诊金还完全不够人工费的……”廖元接过,嘬了口,新茶的清香蔓延到整个口腔,他惬意地叹了声,暗忖:皇上御赐的龙井果然味道极好! “那些达官显贵到你地方看病,出的价应该不菲吧?” “嗯,价高,但要求奇奇怪怪的,什么样的都有,所以我也不怎么敢接了,一个不小心就是掉脑袋的事……”他唏嘘道,抬头看进一双摄人心魄的纯黑眼眸,愣住。思绪不觉回到昨晚,那凶神恶煞的姑奶奶把一锭金子狠狠拍在他医馆大门上的情景。她扬言说,不给看病就把他给朝廷逃犯看病的事捅出去。她一个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么秘密的事?现在想想都还有些瘆得慌…… “雇您的小丫头片子很难搞吧?”声音自然,似从远方飘来,带着种引导意味。 “是啊!她……”廖元想也没想就回道。出口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他身体一颤,想到叶释的警告,开始结巴: “那个……左判官……不是……我” “她给了你多少?”左晟皱眉,步步紧逼:“五十两?还是一百两?”能让廖元舍弃几个时辰的看诊时间来他这儿晃悠,这诊金绝不是小数目。 “唉这……这真不能说。左判官,您就别为难老夫了,若是被她知道了,老夫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啊!”廖元畏缩地缩了缩脖子,回道。他多多少少也猜出叶释不简单。那身上的杀气不是富人家的千金所有的,但她出手阔绰,或正或邪,背后都定有靠山。看他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左晟微微叹了口气,摆摆手道: “罢了罢了,不为难你了,你走吧。” 醉花楼正厅。 “来来来,美人儿,陪爷喝一个……喝……哎好!”一个身穿青色官服的官员一手搂过左边斟酒的花魁,拍桌大喊。酒桌上,其他随行官员也早已醉得东倒西歪,不省人事。男子迷糊间,瞥见酒楼里走进了个身姿挺拔的粉色倩影,酒精已经麻痹了他的大脑,以至于看不清那女子的容貌。色心作祟,他突然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向女子,边走边嚷: “哎呦!好一个美人儿!怎么从没见过……美人儿,你…是新来的吧?快…给哥哥我好好瞧瞧……”女子恍若未闻,身形一闪,躲过那只伸来的咸猪手,就朝楼上走去。男子穷追不舍。女子心情烦闷,不耐地转身,右手一拢袖间,却发现平日里带在身上的迷香丢了。这张柳在毓国是出了名的色胆包天,老婆孩子一堆,却还想着法子到外面偷腥,曾经还逼得一个官家小姐悬梁自尽。因为堂叔是御前带刀侍卫,寻常人家便不敢拿他怎样,真真可恨至极!她扫了眼四周,人声鼎沸,根本不是下手的地儿。 见张柳死皮赖脸地贴上来,她眸中闪过一抹狠厉:好啊,既然今日,你自己找上门来,我就取了你的狗命!于是她硬着头皮,咬牙娇笑道: “官人,您若是有心,何不找个僻静的地,好让我送……与你‘好好’聊聊……” 张柳一听,顿时心花怒放,眼中冒着光,嘴里模糊地喊道: “好啊,美人儿,哥哥都依你……”说着伸手就去搂那女子。 左晟刚进来门就看到叶释与一个大腹便便的男人贴得极近,还笑得无比灿烂,左手紧紧攥起。什么嘛?不是要道歉么?这个女人,还有没有诚意?他愤愤地想,高速运转的大脑还没告诉他当如何,身体已不受控制地上前。叶释看到他,一愣,收起袖底蓄势待发的匕首,意外地道: “左……”话音未落,手腕处一股巧力传来,她整个人便离开了张柳的可触范围内。张柳见即将到手的佳人被抢,刚想破口大骂,就被急急忙忙赶来的老鸨拉住,晃了几下便倒在桌上。 凭叶释的力气,本可以甩开他,因念及他的伤口,便乖乖被拉着,一路踉跄地上楼。迎面撞上三师兄火华,他惊异地看着叶释,以为她受人胁迫,正想出手,被一个眼神制止。直到他俩风一般穿过长廊,进到包间,火华才回神,喃喃道: “没想到,平日里咋咋呼呼的小师妹也有喜欢的人了。是师兄老了啊……” “三儿,你说什么?”火华转身,看见身后的云寒影,行了礼,嘻嘻一笑: “师父,小师妹天生力气大于常人,刚刚却甘愿被一个男子制住,这不是喜欢,是什么?” 云寒影眉一挑,心忖:一直以为释儿日后心仪对象,定是个会舞枪弄棒的。没想到……这左晟不会武功,破获了无数大案却能逃脱仇家追杀,也是个不简单的人物。还是查清楚,不要出什么岔子才好。随即她道: “给为师查查,左晟此人。”释儿这孩子,素来执拗,认定的人和事都不易改变。若是…唉,也不知是福是祸…… “是。”火华躬身答。 …… 左晟不由分说地拉着叶释到包间,门“咣”地一闭,留下相对无言的两人。 叶释瞥了眼一片通红的手腕,感觉皮肤处,左晟微凉的手心温度还残留着,像一片轻飘的羽毛,挠着她的心。平日里跟师兄们嬉笑打闹,也没这种感觉,这是怎么了?她脸倏地一热,轻咳了下,率先出声: “你干嘛抓我手?男女……授受不亲不懂吗?”那日左晟说自己是母夜叉,回去后她就仔细反省了下,觉得或许有些地方,自己是过于不拘小节了点,毕竟……自己也是个女人不是? 若是慕凝九听到了她此时独白,定会大吃一惊:平日里无论谁跟她提这事儿,都会被她以各种理由驳回去,要么就是一通较量……怎么今日转性了? 左晟正在气头上——虽然他也不知自己在气什么,闻言轻哧了声,讥笑道: “呦呵,怎么现在还装纯情啊。刚刚也不知是谁,跟陌生男子搂搂抱抱,还有说有笑的。”叶释皱眉,她听着这话怎么感觉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是哪儿不对。左晟被她疑惑而探究的目光盯得有些不自在,他别过脸,冷声道: “你给了廖元多少,我还你。” “……嗯?”叶释没料到他会知道此事,一时有些挂不住脸,还做着最后挣扎: “你…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明白。” “叶释!”左晟声音陡然提高,“我说的话,做的事,都已经收不回了。你若是因为可怜我,对不起,我不需要。” “谁可怜你?!”叶释闻言狠狠一拍桌子,一道隐隐的裂缝从中央延伸开去,她顿了下,闭眼深吸口气,继而沉声道: “对不起,我那日太冲动了。对,像你说的,我平日里打打杀杀惯了,与人交流都是通过刀剑,所以不懂大家闺秀的那套礼数,让你见笑了。我也不是看不起你才想着调戏你,是因为……”她蓦然抬头,看进那一双能看透正邪的黑眸: “我嫉妒你。” “我嫉妒你,对世间这一切,都有着精准分明的判断;我嫉妒你,对所有不合你意的人事,都不屑于掩藏厌恶,却也不惧后果;我嫉妒你,在这乱世,虽不会武功,却依然强大。”叶释说完这一番话,长舒口气,随即暗暗心忖:这可是姑奶奶我第一次这么低头道歉啊,怎么说都得给点面子吧……又转念一想:不对,他可是左晟,怎么会管什么人情脸面而说违心的话。 左晟轻易捕捉到那双明眸中的真挚和担心,黑眸微微波动,抿唇不语。 叶释见他半天不说一句话,急忙补充道: “你别不信,我叶释发誓,我说的全部是真心话!”她眨了眨眼,语调不自觉带着一丝小女儿的娇嗔: “左判官,还请明鉴……” 许久之后,他拢了拢袖子,轻声道: “是我当时意气用事,自己用手挡剑的,本就不关你事,你这样大手笔请廖元,还恐吓他,倒让我不知该如何了。”叶释闻言,美眸折出一丝惊喜的亮光:他没生气啊,太好了。她没想过,自己为何会如此在意左晟的态度。 左晟看着眼前女子扬起的明媚笑意,不由得一怔。她笑得愈欢,他心底的烦躁愈盛。他觉得,这个无法思考的状态很糟糕,应该不惜一切打破它。于是他复道: “别高兴太早,若是你再有什么我看不惯的行为,我还是会说。” 没想到,叶释非但没生气,还挑眉哈哈一笑: “放心好了,尽管你比我聪明很多,但我不会再因此生气,而上了你的当。” 那爽快的笑声,犹如夏日山谷溪水过涧般动听,一点点瓦解左晟缜密的思维防线,入侵他的大脑。或许,也不是那么糟。他嘴角不可控制地勾起一个优美的弧度,暗自心忖。 第四十四章 风暴中心 热辣的太阳照在无边无垠的沙漠上,黑里透红的小家伙带着长满倒刺的武器,快速穿梭在沙堆中,留下的一道道浅痕。狂风骤起,伴随着偶尔响起的,让人胆寒的嘶嘶声,摧毁了沙地上的一切轨迹。单调而索然的黄,是他们看了一路的景;脚底的火辣,仿佛能把鞋子烤穿。 北宫晗用手抹了把流到胸口的汗,看了眼身侧一袭蓝衣,却灰头土脸的沈晚,叹了口气:此行太不易了……几日前,他们在火族地下藏书阁发现一本破旧的古籍,上面模糊地记载了当年大战后的情景。据说,残桓被分裂成碎片,落在四族的各个角落,至今下落不明。而解除黑法术,只有靠收集残桓,才能发挥出神识的最大效用。其中一块在幻族为救治五儿,神识早已所剩无几。其余几块散落在这片沙漠周围,但后来是否被移位抢走就不得而知了。他们也只能顺藤摸瓜,先去风族了解情况,碰碰运气。 烈日毫不留情地炙烤着沙漠,两人的影子越变越短,汗刚一流出就在空气中蒸发了。豆大的汗从脸上直直滑进嘴里,沈晚随即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她晃了晃,一只手及时扶住了她。北宫晗担忧的声音传来: “小晚,你父王本来让你多带些侍卫出来多好,这时候也好有个照应。” 沈晚艰难地咽了口口水,倔强道: “北宫,你也知道,风族避世隐居,已经十多年不与三族来往了。若是我这时带上几十个火族侍卫登门拜访,他们会怎么想?到时,别说告诉我们残桓的下落了,肯定直接就轰我们出去……再说,这一带沙尘暴猖獗,就算是几十人去了,也不顶用。” 北宫晗叹了口气,搂了搂她的肩,轻声道: “真说不过你。我知道你的考量,但是……”他顿了顿,“你这样,我很心疼。累了就歇息一会儿吧,别逞强。” 沈晚闻言,忍着嗓子冒烟的疼痛和铁腥味,哑声道: “不行……若是现在休息了,天黑前便到不了。我们耗费太多水在路上,再拖下去,还没找到风族就得渴死。” “我们这样漫无目的地走,也不一定到得了。小晚,听我的,休息一会儿,喝点水吧。”北宫晗在地上铺了层牛皮纸,不由分说地抓住她手臂,用力一拽。沈晚顺势坐到沙地上,接过水瓶,微抿了口,便把水递回。 “多喝点。”北宫晗看见她隐忍着吞咽口水的冲动,微微皱眉:这丫头的小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他是男人,不管是耐力和体力都要比她强上许多。口渴,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她才是最需要水的那个。 沈晚眨了眨眼道:“我刚喝了,现在不渴,你唔……”柔软的唇带着滚烫的霸道,堵住了她后续的话语。伴随着舌头不规矩的攻城掠地,清凉解渴的水顺势流入口腔,如同仙露琼浆般驱散了燥热,使她头脑瞬间变得清明起来。她回神后,瞪眼伸手推拒,腰间手一紧,整个人被孔武有力的臂膀箍得更紧。沈晚阖眼,双手环住北宫晗的腰,抬头略显青涩地回应着他的吻,却恰恰成了最好的催化剂。北宫晗呼吸突然变重。肌肤相贴,蹭起点点火苗,一路蔓延,似乎难以收势。暴晒的炎热早已算不上什么。 片刻后,北宫晗抓住背后不规矩的手,包裹在掌心。他看着双颊通红的沈晚,低低笑起来: “非要我用这种方法。”沈晚气喘吁吁地瞪了他一眼,佯怒锤北宫晗胸口。 他大手一拉,把她扯进怀中。他用单衣顺势一遮,盖住了她头顶热辣辣的太阳。 纤细的手从侧缝伸出,用力拽了拽头顶的衣服,纹丝不动。闷闷的声音隔着衣服传出,带着一丝恼怒: “北宫晗,你这个大笨蛋!我快被你闷死了!!!”头顶衣服一掀,北宫晗笑呵呵的: “我这不是帮你当太阳吗,好心没好报。” “唉……风族怎么这么难找哇,本公主找不到啊啊啊啊啊!!!”北宫晗赏了她一个爆栗,蹙眉道: “别喊了,省点体力。”沈晚瞬间安静下来,沉吟了会儿,突然道: “父王说,风族自那场混战后就藏匿于这片沙漠中。只有在进行祭祀占卜时,需要以沙漠为媒介来推演法术,才会出现。若是运气不好,真的碰不到他们,我们也只有等,到时候找机会混进去。” “这占卜仪式一般多久进行一次?”北宫晗挑眉问。 “嗯,我想想……祭祀在火族是一年两次,分上下半年进行。不过,父王说风族寸草不生,环境恶劣,天灾时有发生,祭祀的频率便也高上很多,让我们不必担心。”北宫晗伸手顺了顺她的一头金发,点头。 突然,距他们不远处的沙丘开始一点点下沉,同时发出细碎的摩擦声。紧接着,密密麻麻的红黑小点从凹陷的沙坑中涌出,沈晚定睛一看,惊呼: “是毒蝎!”话音刚落,就被北宫晗拉着朝尚未被波及的沙地跑去。 “呼呼——”不知从何处吹来的狂风,卷起一地黄沙,抛向空中。顿时,五十里开外,一片模糊,无法看清任何东西。 “是沙尘暴。”北宫晗暗叫不好,解下披风,挡在沈晚头顶,咬牙道: “这里不宜久待,快撤!”沈晚紧紧握住北宫晗的手,生怕一阵风把两人分开。 沙尘暴再起,所及之处,摧毁一切。他们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这个无形的怪物,眼看就要被赶上,北宫晗低吼道: “小晚,快用定风咒!”沈晚脸被风中的砂砾刮出几道血痕,她手一拂,哑声喊: “还不是时候!这是祖先传下来的宝贝,整个火族就只有这一张符,现在用了以后怎么办?!” “都这样了,不用什么时候用?!!快啊!”北宫晗急得大吼。 又一阵狂风过,两人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被风拍在沙地上。北宫晗望着远处渐渐变暗的天,和五十里外空中积蓄的另一波沙尘,咬牙闭眼,把精神力全部集中在那枚银色指环内。指环散发出一阵红光后便没了动静。沈晚刚想掏出纸符,便隐约看见风口中央有几个身着长袍的影子,似乎完全不受风暴影响地朝他们走来。她眼睛一亮,把纸符放了回去。 “小晚?!!!”北宫晗本就心急如焚,见她放弃用符,瞳孔一缩,错愕地看着她。 沈晚突然闭眼默念了一句,双手层层交叠,把一个红色的印迹打进北宫晗的前额,随后“哇”地喷出一口血。她捂住心口,笑着轻声道: “别担心我。”这是她昏迷后说的最后一句话。狂风瞬间席卷上来,北宫晗眼前一黑,感觉五感都失了灵,手中的那抹温暖消失,他惊得朝虚空一抓,只有粗糙的黄沙。心仿佛开了一道口子,风呼呼灌进来,他像个深陷泥沼的人,奋力睁眼,终于看到风暴中央那绽开的蓝色衣袂,如同初见时般,神秘而耀眼。 …… 祁国。 “皇上,三殿下回了,正在殿外候着。” “啪”尉迟奕手中墨笔应声而断,他紧紧握拳,手上青筋根根暴起。不知多久后,他才长舒口气,沉声命令道: “让他进来。” “父皇。”清冷的声音响起。 尉迟奕听到他不咸不淡的语调,又想到这些日子朝中各式流言的肆虐,怒火中烧。他把手中笔狠狠一掷,一袭白衣上顿时绽开朵朵墨迹。 “孽障!你还敢回来!你知不知道……” “儿臣知错,望父皇责罚。”尉迟轩快速打断尉迟奕的话,唰地跪在地上,低声道。 尉迟奕没想到自己一向执拗不服输的儿子竟会这么快认错,心中的怒火顿时如同打在了棉花上,毫无魄力可言。他阴沉着脸,冷声道: “既然你诚心认错,朕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毕竟你不是故意为之。只是……”尉迟奕顿了顿,继而道: “现在朝中竟出现了‘三皇子不爱美人,唯爱自家胞弟’此等风言风语!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朕的脸面都被丢尽了!” 尉迟轩愕然抬头,随即眉头紧锁:没想到太子竟想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拉他下马。虽然自古以来,大臣官员都会以圈养小倌为乐,但若是一个皇子一旦被冠上“断袖”之名,日后不管在哪里,做什么事,都会因此而受拖累。不过……尉迟辉不会以为,用这么幼稚的手段就能扳倒他吧?还是……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耳边响起尉迟奕的声音: “所以朕便想,你娶了苏家二小姐苏雪舞为侧妃,也好堵住悠悠众口。不知,你意下如何?” 尉迟轩眉一皱,刚想回绝就听尉迟奕吼了声: “轩儿!你以为断袖之说是空穴来风么?要不是你年二十三,不仅没娶妻,府里连个侍妾都没有,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相信这流言?你就算今日不娶,日后也得娶!不过是个侧妃,又能碍着你什么?你若以后有了心仪的女子,大可以娶来做正妃,朕没意见。” 第四十五章 上古玄戒 尉迟奕见尉迟轩面色不快,抿唇不语,声调陡然便高: “尉迟轩,你不是知错了吗?不是让朕责罚吗?好,朕罚你,娶了苏雪舞,圣旨已经拟好了。怎么,你要抗旨不遵吗?” 尉迟轩闻言,眸中蕴起怒意:果然,果然……他早该知道,这是父皇计划好的,就等他往坑里跳。为了在他身边安一颗棋子监视他,他的父皇,还真是煞费苦心啊。想着想着,他唇边浮起一丝讥讽,眸中的悲凉一闪而逝。 “哈哈哈……”尉迟奕见他无动于衷,突然大笑起来,还一边拍手: “好啊……真是朕的‘好’儿子!既然你要抗旨,而流言也必须终止,那么……这抗旨的惩罚,就由你弟弟代你承受好了。” 尉迟轩不可置信地抬头,波澜不惊的眸中涌起一抹苍凉,很快被浓浓愤恨取代:自古无情帝王家……他原本以为,尽管父皇杀伐果决,可对亲人总还留有一丝情谊。今日所见,他真是大错特错了!澈儿是他亲生的儿子,他怎么可以?他怎么能拿自己儿子来作筹码威胁他?他就不怕死后下地狱么? “来人!”尉迟奕大吼了声,外面应声进来个侍卫,躬身待命。 尉迟轩倏地站起,一把抓过桌案上的圣旨,咬牙颤声道: “儿臣,遵旨。”尉迟奕闻言,握着的拳头缓缓松开。他挥了挥手,让侍卫下去,随后淡淡道: “大婚在五日之后,明日会有人送来婚服。封司仪!” “微臣在。” “三殿下大婚事宜由你全权操办,虽是个侧妃,也不能太过寒碜,丢了面子。” “是。” 尉迟轩看自己父皇如此费尽心思地步步为营,心中最后一丝凄凉也消失殆尽:尉迟奕,我本想着随娘的意愿,这样护澈儿一辈子。是你亲手把我推进这场残酷的争夺之中。有朝一日,我定会要你后悔今天所做的一切! …… 幻族,藏书阁。 “阿瑾,你有什么发现吗?”慕凝九锤了锤酸疼的脖子,打了个哈欠。 “这上面说,黑法术根除之法,是通过四族王室血统,合力将存于残桓的神识提出,融入中术者血液,方可解。”商瑾捧着一本镶着复杂花纹的羊皮书,道。 慕凝九闻言皱了皱眉: “这残桓在当年混战后变成了碎片,现在除了在幻族的这块,其他的都下落不明。这要找,谈何容易?不行不行不行……”她喃喃,“小释他们等不了这么久,黑法术一旦发动,就算他们有我们的灵力罩,也无济于事。唉,都找了一天了,就算有个压制的方法也好啊……” “吱呀——”身着一袭青色长袍的萧洛走近,眼角眉梢上都洋溢着喜悦,他笑着问: “找得怎么样了?” 商瑾无奈地摇头: “还是没什么线索……” 萧洛闻言,拍了拍商瑾的肩,安慰道:“别担心,等忙完了大典,我帮你们一起找。仪式快开始了,王上正找你们呢。”商瑾从书堆中站起,伸手拉了把慕凝九,点头道: “嗯,我们马上就来。” 待慕凝九和商瑾穿过层层人群,看到慕斯克莱尔身旁的木长风后,都不免咋舌:眼前这个散发着成熟魅力的男子,还是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木长风吗? 一头及肩的金发后梳,发尾微卷。用灵叶灵枝串起的“幻灵”宝石呈水滴状,绾起碎发,坠于光洁的额上。一双碧蓝的眸中装载着殿下的无数臣民,如大海般温暖而包容。深黑的外袍之下,是件量身定制的白色滚金边短袄;一双深紫色长靴直达膝盖,衬得腿型修长。他周身气质的陡然改变,让众人一时间晃了神。 “孤宣布,及冠大典,现在开始!”慕斯话音刚落,两个四十有余的族中长者端着黑曜石托盘上前。首先印入眼帘的是一截白玉石柱,上面刻着古老而复杂的符号,纯金的灵力流动着,像蛟龙护宝般,神秘至极。 “灵力测试!”大祭司高声喊道。 底下人群闻言,窃窃私语开来:幻族王子的及冠大典没有明确条文规定要测试灵力,王上却默许安排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殿下天生不适合学习幻术,是众所周知的事,如今又搞这么一茬,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吗?还是……不可能不可能,小殿下的实力如何,他们有目共睹,就算再如何提升,也不过是个黄段。幻族历史上,及冠时还只有黄段的王子屈指可数,这么一来,他还真算得上是个奇葩了。不过看王上似乎毫不担心的样子,莫非……殿下已经达到绿段? “风儿,把手放上来。”克莱尔轻声道。木长风勾唇,将手笼在石柱之上。 大殿中顿时鸦雀无声。 石柱在经历长久的红后,才缓缓过渡到了橙色,接着便停滞不前。慕斯皱眉,原本安稳的心不免有些忐忑:这是怎么回事?劫分明已渡,他也亲眼证实了风儿输出的灵力为青色,如今怎么……难道是身体素质不达标,降级了?不可能,他从来没听说过灵力不升反降的……但是灵力柱不可能失效啊…… 当下,有人低低地叹息了声,木长风手一抖,心一点点下沉。那些个族中长老也纷纷摇头:唉,不过意料之中的事。 木长风抿唇不语,长袍下的手心开始出汗。人群的私语一点点打击着他内心本就薄弱的防线,把他的自卑暴露在阳光之下,群臣的眼中。纵使他有华丽的服饰伪装,也无所遁形。慕凝九看大殿之上那个被嘲讽的目光寸寸凌迟,孤独无助的人,心底早已揪成一团。这是她的弟弟,他有多么努力,她都看在眼里,岂是这些陌生人所能否决的?她紧紧握拳,正准备上前,被萧洛一手挡住。 “再等等。”温润的嗓音如同秋日里平静的湖水,似极有说服力。慕凝九长舒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大殿上所发生的一切。 青段什么的,果然于我而言,不过一场天赐的美梦吧?我终究还是那个一无所长的废物。萧洛……你说,是我还不够努力吗?可我是真的想好好学,就算进步一点点也好……不管怎样都还是不行吗?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吧。 木长风忍着涌上来的苦涩,深吸口气,心一横,把手从石柱上撤下。 霎时,一道极为强烈的青光冲破橙色束缚,从石柱中迸射而出,震慑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青光如出水蛟龙,盘踞在整个大殿之上。它虽然只是条小龙,却也足够在云端俯瞰那些平日里就明着暗着嘲讽木长风的族中长辈,把他们扭曲而滑稽的神情尽收眼底。 在这青色天光中,萧洛勾唇,温润如水的眸中倒映着那人无比耀眼的身影,心中似有什么缓缓流过。他缓缓上前,伸手用灵力把第二个托盘中的铁黑戒指包裹,带到空中。众人的视线不自觉地被吸引,耳边是萧洛响亮而坚定的声音: “萧洛今日在此,以师之名宣布:殿下天资聪颖,亦能刻苦钻研,孜孜不倦,法术突飞猛进,成功迈入青段。特授予,上古玄戒一枚。”话音刚落,坐在王位上的慕斯讶异地挑了挑眉,与同时看过来的克莱尔对视一眼,意味不明。 群臣晃过神后,闻言哗然:没想到……真没想到,殿下居然能迈入青段!还是直接从橙段飞升!就算是在整个幻族史上,都前所未闻!看来,他们以前确实是小瞧了殿下。 慕凝九展颜一笑,听到身侧有个姑娘惊呼: “玄戒!天哪,我没做梦吧?这是玄戒?” “怎么了?” “你居然不知道?玄戒是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珍宝!相传是天神之子为让挚爱抚儿能在天、凡两界穿梭自如,用天雷与闪电打磨而成,将其中一枚赠与她作为定情信物。两枚戒指质地完全相同,相互之间有很强的感应能力,但形状截然不同。数年来,它们从未出现于世,我还以为这是人们虚构出来的呢,没想到是真的!” “不过,萧洛是从哪里得来的,也太神了吧?” “可能……是王上授意,要把它作为及冠之礼送与殿下?” “嗯,或许吧……也不知另一枚有没有送出去……” “呀,你做什么白日梦呢?另一只,就算没送,也自然是要给殿下心爱之人才行。殿下喜欢美食,而你对做菜一窍不通,殿下肯定看不上你啊!唉,话说你不是喜欢萧侍卫吗?怎么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 “……你瞎说什么?我是觉得,男人若是认真起来,都很有魅力啊……” “嘁,肉麻死了。”慕凝九听着两个小姑娘的你来我往,不由地微微一笑:这次及冠之礼过后,木木肯定会收割一大片芳心了……嗯,顺其自然也好,省得阿瑾和她还要帮忙撺掇此事。 大殿上,木长风愣愣地看着眼前的戒指,一言不发。 这种场合都能神游太虚,真是……萧洛失笑,用温润的声音唤道: “阿木,回神了。” 第四十六章 得力助手 木长风从小听母亲克莱尔讲述过这枚戒指的故事。于是哭着吵着向爹问这问那,后者被他烦得不行,手头又拿不出戒指,严厉地批评了他的无理取闹,让他很快断了这个念头。没想到今日萧洛居然把它赠与自己…… “啊……这太贵重了,我不……”话音未落,萧洛霸道地抓起他手,借力轻轻一推,戒指就戴到了木长风的左手食指处。 “嘶——”木长风感觉戴着玄戒的位置一阵火辣辣地疼痛,皱眉轻呼。只见铁黑的戒指渐渐变淡,其内似有晶莹的微光淌过,随后消失不见了。火热渐渐褪去,他抬手,把手放在阳光下仔细瞧了瞧,那玄戒仿佛是与肉长在了一起,怎么也拿不下来了。 “阿木,这是你应得的。”萧洛认真地看着他,一双黑眸紧紧地攥住了木长风的灵魂,让他感到一阵窒息。他看到了那双眸中,因自己修行尚浅而难以参透的东西。它们比千百个夜明珠积累照亮的宫殿还要璀璨,蛊惑着他抛弃疑问恐慌,走进未曾涉足的领域;它又似乎那么远,仿佛他走近了,也无法触及。 “谢谢。”木长风轻呓了句,伸手拢了拢萧洛的脖子。后者身形一僵:刚刚那轻如鸿毛的柔软触感,陌生而熟悉,让他一时间分不清自己是身处梦中,还是现实。回忆伴随着夜晚才得以释放的情感,铺天盖地袭来,让他无所适从。 “萧洛?萧洛?”被唤之人猛然回神,才发现自己还身处于大殿中央。那一双溪水般澄澈无暇的蓝眸中闪过一丝疑惑,那比女生还长上些许的睫微眨,极尽无辜之态,让萧洛心中如同被千百只蚂蚁啃咬般,越挠越痒。他深吸了口气,冲慕斯和克莱尔行了礼,缓缓退下,再不敢看始作俑者一眼。 …… 神州大陆,醉花楼。 “师父,您让徒儿查的事有着落了。”火华躬身道。 “哦?怎么样?” 火华师兄笑道: “左晟这人,不管是家庭背景,还是生活习惯,都是极为简单的。徒儿轻而易举就调查到了。他是家里独子,父亲早逝,母亲因此而变得痴傻。他是个孝子,做官所得的六成俸禄都用来给母亲添置衣物用品,另外三成捐给受害者,只把剩下一成留给自己。至于您说的暗卫,他确实有,是皇上派来保护他的。他不会武功,无法通过内力感知别人,或许这事连他也被蒙在鼓里。” 云寒影点了点头,道:“嗯,我知道了。” “还有一事……”火华顿了顿,继续: “他十八岁之前在哪儿,做了什么,徒儿通过多种方法试图取得情报,都无任何收获。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他是个出生贫寒的人,十八岁前,他可能还在偏僻的小村庄里帮母亲种田。我们的情报网,自然也收集不到什么。” “嗯。”云寒影复问,“这几日,五儿练武练得如何?上次的伤应该已经痊愈了吧?” “嗯,他用了最好的创药,再加上自愈能力强,没几天就好了。他很努力,实力几乎是这一批杀手里最优秀的。” 云寒影勾了勾唇,轻叹了声: “真是和当年的九儿一模一样……”从在襁褓总看到她的第一眼,她就捕捉到了那双美眸中透出的,一种超出她年龄的沧桑和沉淀。让当时已经二十七八的她也无法读懂。那种成熟,似乎逼迫着那个沉默寡言的孩子一夜之间长成了大人。她对自己也狠。还记得一个夏日的午后,九儿练完武后找上自己,执意要做毒人,甚至用刀威胁。她当时才六岁,身体尚未完全发育完全,根本无法抵制毒素。她答应了下来,却怎么也想不通,为何九儿如此渴望着变强,直到小慕的出现。 “哈哈,师妹小时候绝对是个混世魔王,谁见了她都得掉头走。”火华噗嗤一笑,继续道: “不过,真没想到,她去了一趟冰城,整个人的气质都变了!上次碰到她和那个商瑾在一块儿,那笑得……啧啧,我都不敢认!” “嗯,也算是牵对了次线。” “师父?!”火华瞪大了眼, “你什么时候还当起了红娘?醉花楼以后是不是还要开个分店,专门帮人拉郎配……” “差不多得了啊,少说几句,为师几百个徒弟,就数你最贫。” “哎哎师父,您看徒儿也不小了,什么时候也给我参谋参谋?” “省省吧,你还需要为师?昨日之事你以为我不知道?” “嗷!师父你别上手啊,我错了,我去练武还不行吗……”火华抱头,慌慌张张从屋里逃出来,嘴里嘟囔着: “不可能啊,我换了装,戴了面具,还选了小路,怎么会被发现?难道是叶释那臭丫头告的状?” …… 南巷口角落。 左晟带着手套,面不改色地拿起一块霉黑的物什,在太阳底下细细端详着,像是在观赏什么珍宝。 “咳咳咳,咳咳咳……”叶释强忍着第三次涌上喉头的酸水,捂住鼻子,边咳嗽边想:左晟真的太恐怖了,看个尸体都一脸专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看情人呢。他是怎么做到在如此恶臭的环境下还保持清晰思路的…… 片刻后,左晟取下手套,分析如连珠炮一样从嘴里蹦出: “死者女,根据尸斑和腐烂程度判断,死亡时间为三到五日。凶手用凶器把受害人月支解,从切割边缘痕迹、深度与力度三者结合来看,凶手为男性,凶器为长约9-12寸重型铁器,被使用过多次,刀口参差不齐,却依旧锋利。尸块形状大小非常不匀,但刀工纯熟干脆,所以凶手应该干着和切割有关的活计。从尸块上的数道砍痕可以判断,当时罪犯的精神状态不甚稳定,或许是长期精神压抑被刺激,进而释放所造成的的;也可能是,月支解尸体所带给他的快感强烈,达到了极度兴奋的状态。由此推断,他在目标的选择上不太可能是随机的,极有可能是亲戚,朋友,或是导致他精神压抑或爆发的关键人物。” 左晟顿了顿,继续分析:“此地尸块为死者四肢,其余部分下落不明。我刚刚观察了一下,抛尸现场周围有个很大的集市,每日都会有很多百姓来往,凶手带着如此多沾满血腥气味的尸块移动,非常引人注目,所以他只能选择晌午或是深夜行动。不过,究竟是哪一天抛的尸?” 叶释沉吟了会儿,突然道:“这条巷子是从城南到城北百芳阁的,虽说较为偏僻,却恰恰成了许多官员为掩人耳目而选择的小径。尸块不可能是在这儿三五天后才被发现的。”左晟扬了扬眉,对她的说法不置可否。猜到你会如此。叶释心忖,勾唇道: “再者,百芳阁前些日子选了个新花魁,我师兄火华昨天晌午刚去过,他为躲避师父,走的就是南巷。” 左晟闻言一笑: “没想到,带你办案还有点用处。”叶释第一次听左晟夸赞自己,心里乐开了花,嘴上却漫不经心地答: “哼,用处可大着呢。” “好,那接下来我问,你来分析。”左晟打了个响指,“可以确定犯人抛尸时间为昨日晚。他在杀害死者后,又过了三五天才选择抛尸,原因是什么?” 叶释皱眉沉思了会儿,提出猜想: “我曾听说有些凶手会对他们选择的目标,也就是死者,有种变态的情感。他这么做,莫不是……出于依恋?” 左晟听了叶释的分析,打了个响指,道:“有这个可能。不过我们可以从中推测的是,他在城中应该有个能藏尸的住所,地方不能太靠近人群,不然动静会闹得很大;也不会离南巷过于遥远,不然不利于抛尸。至于剩余尸体,不外乎三个去处:被丢弃郊外,被处理干净,或者……还被凶手珍藏着留念。我个人更倾向于最后一种,因为他丢弃的尸体部分是躯干,这些相比脸、胸部等,不大可能具有强烈的情感意义。” “所以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叶释听他分析了一堆,还是没有什么头绪。 “先在这周围走访一圈,证实下我们的推断;再看看这些天城内的失踪人口报案,一一排除吧。”左晟整理好随身携带的小布包,道: “小章,再找三人把这些处理一下。” “是,大人。唉,你们三个,过来吧!” “叮当” 左晟闻声,倏地转身,看见原先被压在尸块底下,因搬动而掉落的一个首饰,皱了皱眉:这么大个线索,自己居然没发现?不可能啊,他刚刚明明都搜查过一遍了……这是左晟第一次对自己的观察能力产生了一丝不确信。 “咦……这是…碧玉玲珑簪?”叶释惊讶地道。 “你认识?”左晟诧异地挑眉。 叶释听出他话语里的质疑,眉一竖,叉腰不满道: “喂,什么嘛,本姑奶……娘好歹也是女人好吧?这是轩云阁的饰品,错不了。不信?”叶释双手抱胸,仰头道: “不信你看它背面,是不是有个极小的祥云图案?它出自轩云阁专门的雕刻大师之手,别家是模仿不来的。” 第四十七章 拨云见日 “还真有。”左晟哼哼了声: “没想到你还有女人的一面。” “你……”叶释刚想呛回去,突然想到自己那日的保证,硬生生憋回火气,扯了个假笑道: “其实你不知道,这才是真的我。”左晟挑眉:嗯?激将法不管用了? 两人前后相继走出南巷,小章跟左晟请示后,径直向判官府走去,身后的两个帮手一袭黑衣,拎着用深色麻袋装着的尸块,紧跟其上。 “哎你们怎么做生意的?那破烂玩意儿爷刚拿回去就断了,你们不但不给换,还敢打爷?要不要命了?”叶释寻声望去,只见一个身穿上好锦缎,手戴金珠金戒指的男子大声嚷嚷道。 左晟眉头一皱,见轩云阁门口已围了一群看戏的百姓,拿出令牌喊了声: “衙门办事,大家都让一让!” 那泼皮一听衙门来了,瞬间换了副嘴脸,他看着面无表情的左晟,和身后的叶释一眼,干笑了声道: “大……大人,您……您怎么来了?这点小事,小的能解决,就不劳烦……” “掌柜的,这簪子,是你们店的吧?”左晟不耐地打断那男子的奉承,从怀中掏出那枚簪子,问道。 “嗯,对。” 叶释从开始就一直留意着男子的表情。他看到簪子后的表情显得极为精彩:先是惊异,然后愤怒,最终剩下满眼恐惧。她右手有节奏地敲击着袖中匕首,突然出声: “我听闻,这碧玉玲珑簪是轩云阁的招牌,客人想要都得提前定制。前前后后,怕是要花上个把来月。而……”她目光突然锁定那男子,后者被看得汗毛倒竖,眸中闪过一丝惊恐。 “这枚簪子,是这位公子买的。掌柜的,我说的对吗?” “是,我们轩云阁这个月就做了他手上那一个。”围观群众顿时哗然:什么人嘛!自己弄丢了簪子,还要死皮赖脸地跑去人家地方洗钱……真不要脸。 左晟闻言勾唇,赞许地看了叶释一眼:孺子可教啊。 “大……大人……这事是小的不对,但是小的,小的……”那男子脸色一白,突然开始结巴: “小的想问,这…这簪子的主人,应…应该还…还好吧?” “你似乎已经知道答案了,不是吗?”左晟挑眉反问。男子闻言,眸中闪过一丝愤怒,随后转为惊惧。 “好了好了,大家都散了吧。”叶释皱眉,遣散唏嘘不已的人群,把眼神飘忽的男子带到一个偏僻的巷角。随后左晟问道: “你是个富家子弟,兜里根本不缺钱。今日为何要去找轩云阁的麻烦?” “你在撒气,对吗?” 男子闻言,身侧的拳头一紧,青筋暴起,抿唇不语。 “你在气,它的主人。”左晟从袖中拿出碧玉玲珑簪,挑眉道。 “至于你要求她做什么,我也不想多问,我只要知道……” “人不是我杀的!不是我!!”男子突然大吼,快速后退。一双眼滴溜溜地转着,似乎想伺机逃跑。左晟意外地挑眉:这浪子,定是提出了什么会导致受害者寻思的过分要求,不然他也不会如此惊恐。随即道: “看来,你还不知道,人是怎么死的。”男子猛然抬头,颤抖着声音道: “你……你什么意思?别…别过来!再过来我不客气了!!!” “她被月支解后,抛尸在南巷。”男子瞳孔一缩,眸中闪过惊惧的同时,心里居然一松。 叶释见势,一个箭步冲上前,抽出腰间匕首,右手掐住他的后颈,把匕首架上,在他耳边威胁道: “你小子要敢再跑,看我不宰了你。” “我我我不跑……不跑,女…女侠……你把刀放下,我…我们好好说。”左晟用眼神示意,叶释撇了撇嘴,撤回刀。左晟道: “她是否有丈夫?” “……有。” “跟我说说他。” “他?”男子没想到左晟问这个问题,意外地挑眉,咽了口口水道: “他叫……王铁真,我不认识他,只是听羽儿说,他是个屠夫,住在南巷旁的一个小院子里。平日为人大方,待人也极好。但是……就在几年前,不知怎么的,他总是在某个时间突然冲着空气大吼,还像吸了寒食散一般手舞足蹈的,情绪波动很大。羽儿她当时就吓坏了。随后给他找了很多大夫,都说得了失心疯,没的救了……”他歪着头想了很久,继而道: “他暴躁的时候就会用刀割自己,她几次劝阻,还差点被他误伤到。但半盏茶的功夫,他又好像突然从梦中惊醒一样,红着眼一个劲儿地向羽儿道歉,让她原本害怕的心又重新泛起一丝怜悯。就这样,她忍受了那个男人整整十五个月。”讲到这儿,他突然顿住,看着左晟的眼中闪过浓浓恐惧: “左……左大人,难道羽儿……是他杀的?” 左晟没有回答,只是淡淡道: “继续。” “我是在三个月前碰到羽儿的,当时她正在河边洗衣,夕阳之下,她身上的那种纯净的美好气质瞬间就让我沦陷了。于是我就走过去和她搭话,然后……” “你对她做了什么?”叶释眉头一皱。 男子闻言,连忙摆手道: “不是的,我们……我们只是说说话,我根本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叶释盯着男子看了会儿,后者被目光束缚得有些不自在,就听叶释哧笑了声,鄙夷地道: “或许你只是没得手吧?”男子被说中心事,身形一顿,眸中闪过一丝尴尬。他局促不安地搓搓手: “我……我当时看她长得漂亮,性子也好,而且我们俩互相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我是个正常男人,对自己心爱的女子有……那种想法,也…无可厚非吧。但她和我相处时,从没有一次越界。五天前,我给了她那枚簪子,可还没过几日,她……”他顿了顿道: “她……” 叶释静静地看着男子谈到羽儿时,眼中除了惧意,再无其他,根本不是听到爱人噩耗后所该有的。想着想着,她声音陡然变冷: “我问你,她曾经有没有一次,就一次,向你发出过求救?” 左晟捕捉到男子听到问话后,眼中稍纵即逝的一抹慌乱和逃避,别有深意地看了眼叶释。 “……有。”男子迫于叶释周身散发出的压迫性气场,低着头答。 “那你是怎么做的?” “我……”他声音小得跟蚊子叫一般, “我说……你想要钱,完全可以直接向我要,不必……”男子感受到旁边散发出的冷气,缩了缩脖子,叶释用眼神示意他继续: “不必这样编谎话骗我……”话音刚落,叶释冲上去,紧紧抓住他的前襟,咬牙冷声道: “你真的喜欢她吗??你的喜欢,不过是基于她的外表。一旦她容颜苍老,你便会毫不犹豫地另寻新欢吧?” “她于你,不过是有钱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所以她的求救,你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对吧?” “你知不知道,当一个妇人抛却世俗眼光,去寻求另一个与她无半点关系的男子的帮助时,到底是承受了多大的苦痛,才做出的选择?”男子被逼得一步步后退,惊恐地看着叶释眼中满满的憎恶与愤懑,冷汗直冒。 “你知不知道,当你以调笑的语调说出拒绝她的话语时,就等于扯掉她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把她推进了坟墓?”男子后背已紧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墙,凉意透过华服,渗入皮肤。他身体抖得像筛糠,也不知是冷得,还是吓得。 “哧” “啊啊啊——啊啊啊!!!”男子发疯似的吼叫着,被冷汗模糊的眸中倒映出那截鲜血淋漓的小拇指,和仍插在墙上的短匕。他痛得几乎要晕过去,可耳畔的声音却如同鬼附身了般,怎么躲也躲不掉: “你看你,不过是一根小拇指就嚎成这样。可她,却是像这样,一刀刀被凌迟的……想想那痛,要切掉几百根手指才能抵得了呢……”叶释用匕首紧紧按在男子的脖颈上,闭眼感受着动脉里流动的血液,喃喃道。刀片仿若眼镜蛇鳞甲一般光滑寒冷,娇生惯养的白嫩皮肤上立马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求……求求求…求……”他冷汗涔涔,声音颤抖得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大……大大人……求……”男子嘶哑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哭腔,用希冀的眼光看着左晟,想他是判官,不可能会冷眼看着这女子杀了自己。 “瞧瞧你现在这副模样。”叶释嘲讽地哧了声,刀柄一按。男子脖颈刺痛,感觉有湿热的液体流下来,惊恐地瞪圆了眼,舌头像被绑住了般,说不出话。 左晟走上前,认真地端详着那个男子,突然淡淡地来了句: “你知道王铁真,为什么杀了羽儿吗?”男子错愕地看着左晟。 “那是因为,他发现了你。”男子身体僵住,瞳孔猛地一缩,嘴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一时间忘却了求情。 “所以是你,间接杀死了羽儿。” 第四十八章 暗藏玄机 小指的极度疼痛和精神上的摧残让男子瞬间陷入了半昏迷状态。他认命地缓缓闭眼。 左晟叹了口气,转身,径直朝外走去。 “嚓”叶释拔出匕首,在男子耳边一字一顿地说道: “杀了你,岂不太便宜了?我要你每次看到这根断指,就想起你曾经所做的一切,为她忏悔一生!” 男子脱力般,顺着冰冷的石灰墙软软地躺倒在地上。劫后余生的沉重喘息清晰地响在僻静的小巷角。恐惧包裹着他,让他透不过起来。他阖上重重的眼皮,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羽儿灿烂的笑容,像是一束阳光,驱散了所有黑暗,只留满心暖意。 他颤抖地伸手,堪堪挡住眼睛。指缝间,一道水光顺着脸颊滑落,在僻静的阴影里显得格外分明。 …… 从巷子出来,两人径直朝王铁真家走去。快到时,叶释突然发问: “你当时,怎么不阻止我?” 左晟一愣,继而回道: “因为你不会杀他。” 叶释意外地挑了挑眉,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杀他?我最讨厌的就是他这种玩弄女人感情的废物。万一我动了杀心,杀一个人对于我来说也无伤大雅。” “你这个女人,假扮坏人也装得像一点吧?这一眼就看得出来的,搁谁谁都不会信。”左晟停下脚步,揉了揉眉心,继而轻声道: “他是有罪,或许没有王铁真,羽儿也会被他害死。但也只是如果。羽儿是王铁真杀的无疑。”他顿了顿,盯着叶释的眼睛认真地道: “你杀人,杀的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你会杀他吗?” 叶释闻言一笑: “你说的对,我不会杀他。” “那不就结了。”左晟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照应着对面那人的黑眸。两人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彼此,一时无言。 “左晟。”叶释唤。 “嗯?”他挑眉。 “如果,我是说如果。有一天,我不分青红皂白,突然开始杀无辜的人,你……”她顿了顿,继续: “你会怎么办?” 左晟失笑,曲起手指,敲了下叶释的头顶,道: “我发现你的思维真是发散得可以!一天到晚,小脑袋瓜里都在想什么啊……” “你回答我。”左晟看到叶释眼里的认真,这才收起笑意,缓缓道: “没有人生来就是坏人。是生活的环境和周围的人,决定了这一特性。我会找到那个因素,劝你迷途知返。” “若我还是执迷不悟,继续杀人呢?你会杀了我吗?” 左晟沉默了。 叶释见此,轻笑了声,道: “我知道你心中总是会有一杆秤,它的促使你每次做出正确的决定,不管发生什么。所以……” “没关系。”叶释见左晟神色凝重,在他的肩上用力一拍道: “喂,不用这么严肃啊,我不过随口一问。”左晟突然抬头,声音低沉: “叶释,说实话……我不知道。” 叶释突然愣住。待缓过神来,她才稀奇地眨了眨眼: “嗯?原来这世上还有左判官回答不了的问题啊?我还以为你这聪明脑袋能回答所有问题呢……” 他无奈一笑道: “怎么会?我再怎么聪明,也不过是个凡人。我拥有一切凡人的情绪,我也会犯错。而且有时候,我还挺羡慕你的……”叶释闻言,勾了勾唇,瞥见他眼中突然浮现的狡黠后,恍然大悟地瞪眼: “哦!你刚刚是不是在嘲笑我笨来着?天杀的我居然会以为你……”叶释气得哽住,把黑衣的袖子高高卷起,就要冲过去揍左晟。后者无辜地眨眼: “哦?没有啊,你不要过度幻想。” “左——呜……!”话音未落,左晟一手捂住她的嘴把她按在墙上,动作一气呵成。叶释有些措手不及,看着近在咫尺的侧颜,耳边低沉的嗓音响起: “嘘,别把人惊动了。” “……嗯。”捂着她嘴的手掌传来一股淡淡的药香,让她渐渐安静下来。两人离得极近,以至于叶释能清楚地看到左晟认真时,眼底的纯粹和严肃,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另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撑在她身后的粉墙上,离腰只有寸许。她不自在地梗着脖子,身体僵硬,心底没由来涌起一股烦躁。左晟这不经意的举动,倒是把平日里霸道惯了的叶释给震住了。 “他好像不在院子里,我们……”左晟把目光收回,转头对叶释道。两人的身高原先相差无几,而此时左晟则是以一种俯视的角度看着她。他新奇地发现,叶释黑亮的眸中闪过一抹慌乱,见左晟认真地看她,狠狠地瞪眼,撇过头去,像极了正在赌气的小奶狮,没有丝毫威慑力。他勾了勾唇。 下一瞬,他只感觉手肘处传来钝痛,双手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反剪在背后。他痛得吸气,脸紧紧贴墙。 一个凉凉的女声适时响起: “你小子,不要趁机揩姑奶奶的油!”话毕,那股力忽然一松。左晟一个趔趄差点摔在地上。他揉了揉酸痛的手腕,望天喃喃道: “我怎么会觉得她变了呢?果然都是错觉……”叶释狠狠地甩了左晟一记眼刀,率先推开半掩的木门,走了进去。 院子不大,四处散落着分叉的笤帚、苞米框和艾草叶。唯一的卧房可怜地蜷缩在本就不大的院中。纸糊窗子破破烂烂的,也没人补。难怪连门都不锁!叶释心忖:这样的环境,在整个城中都不多见,怕是连盗贼也懒得来吧。 左晟快速扫视了下四周后,快步朝卧房走去。叶释见此,一把拽住他道: “那个犯人有暴力倾向你不是不知道,只身一人贸然前去,实在太危险了。” “来之前,我已差小章拿着手写文书到军机处调兵了。估计快到了,等他们来之前我还想跟他谈谈。”说着就要走。 “等等!”左晟转身,见叶释吹了声口哨,不知从哪儿飞来一只黄色鹦鹉。她在它脚上绑了根白丝线,摸了摸它的羽毛,鸟儿舒展了下翅膀,很快飞走了。 “我给师父送了信,让她派些人来帮忙。虽然只是一个人,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叶释话音刚落,发现左晟正一眼不眨地看着自己,皱眉问: “你干嘛这个反应?” “真不像你。”左晟笑起来: “我认识的叶释,遇到坏人,肯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揍了再说。怎么如今还学会未雨绸缪了?” “哼,还不是因为有你在。如果你那小身板有什么闪失,那可是全毓国百姓的损失。”叶释挑眉道,一脚跨进门槛。 “吱嘎——”木质地板年久失修,已经起皮翘起。缝隙中,密密麻麻的白蚁已经把这儿当成了繁衍后代的场所。一张木桌缺了个脚,用破书垫着;一铺狭窄的床上,薄棉被脱了线,棉絮东一团西一团地缩在被子角落。占地较大的要数那个棕色的老旧木柜,因屋内光线暗,长年晒不到太阳而变得潮湿,背面已经起了小小的霉点。俨然是个贫苦老百姓所生活的地方。除此之外,倒没什么大件了。 叶释皱眉,低声道: “他不在吗?” “或许……是干活去了。”左晟猜测。 “杀了自己妻子,还去外面抛头露面的,到底是太小看你左判官了,还是心太大了啊……”叶释喃喃道。 “变态杀手的思路和常人不同,但也是最简单易懂的。他出去干活,可能根本没想过是否会被抓到。”左晟道。 “唉,也只有你觉得他们好懂了。”叶释耸了耸肩,目光瞥见棕色的床柱后,就移不开眼了。她看了半晌也没发现什么疑点,但直觉告诉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她刚想说话,就看见一只手覆了上去,摸索了会儿后,重重往下一按。 “咔咔咔”床后边的墙突然从中间分裂,往两边打开,叶释心下惊异:终于发现有什么不对了,这根柱子…… “这截床柱,比其他三根要长上三到四寸,这王铁真,不简单哪。”左晟皱眉,说出了她的猜想。 “居然有暗道……”叶释惊奇地凑近墙面,感叹道: “完全看不出来啊。”这伪装技术,若不是花了高价让机关大师仿制的,就是这王铁真自己干的。想着想着,她突然汗毛倒竖:越变态的人,越有着比常人聪明很多的大脑。那个幕后策划的杀手也是,王铁真也是……她看了眼左晟,心忖:还好这里有个比他们更聪明的。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任凭他们再怎么聪明,最终都会受到法的制裁。 两人相继走进漆黑的暗道。脚步声在未知的空间里反弹撞击,激起阵阵幽长的回响。左晟用以观察的眼睛发挥不了一点作用,只有靠稍微迟钝点的耳朵听。 “这里,比我想象的,要大上太多。”左晟把声音放到最低,缓缓道。他不喜欢这种被动的感觉,黑暗容易引起毫无根据的联想,扰乱他的思维。 叶释感受不到周围一丝内力的存在,心中顿时凛然:如果这里没人倒还好,若是王铁真是习武之人,那他的内力应该远远在她之上,那可不太妙…… 第四十九章 粉墨登场 叶释感觉手腕上突然覆上一只大手,耳边响起低沉的嗓音: “跟紧我,别走散了。”叶释点了点头后,才想起对方根本看不见,于是回握以示回应。 “嚓” 一簇微弱的火苗突然亮起,照亮了一个模糊而高大的背影。他身穿黑色斗篷,与周围的死寂很好地融合在一起。叶释眸中涌起浓浓愤怒,手摸上腰间短匕,倏地冲了出去,速度快得惊人。左晟回神时,叶释已然站在火光前,那黑衣人恍若未觉。 不对,有什么地方不对……左晟心中突然浮起一种迟疑的感觉,是他这么多年来头一回。他判案只相信证据,而这一次,他却顺着直觉主导自己: “不要,叶释!”他吼道。 叶释闻言,手一顿,只听轻轻“哧”地一声,那黑衣人仿佛才因为痛觉而发现了她的存在。他没看来人,缓缓摘下蒙着头的帽子,却不转身。叶释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敢有丝毫松懈。 左晟刚一喊完就冲了上去,没留意脚下,被重物绊了一跤。叶释听闻响声,猛然回头,焦急地瞟了眼黑暗,呼吸也因紧张而变得急促起来。 就在微弱的火光中,男子缓缓转身。左晟脑中突然闪过一道白光,他心下震颤,瞳孔一缩,大吼道: “快后退!!!”他顾不得膝盖的钝痛飞快爬起,冲过去,想拉回叶释。 “砰”地一声,两人同时撞上一层不存在的隔膜,被撞得飞出去好远。 男子饶有兴味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他只是坐在幕后的观众,而左晟他们的举动,丝毫不会影响到自己。他勾了勾唇,大提琴般流畅的声音恍若天籁: “左判官,别来无恙啊。” 左晟胸口火辣辣地疼,“噗”地吐出口鲜血,透亮的黑眸中闪过愤怒。除了那簇火光,周围仍旧一片漆黑。他看不清叶释在哪儿,现在是什么状态,心中涌上浓浓的焦虑和不安。他咬牙冷笑: “是你,我早该知道是你。” 男子低低笑起来,动人的声音洋溢着纯粹的喜悦: “能让左判官认出,真是我的荣幸。不过……”他顿了顿, “你的侦查能力,似乎没有以前那么强了呢。我都想尽办法给你提示了,你却依然没有认出我。我,好伤心哪……”他的声音陡然变轻,夹杂着一丝受伤,还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张力。 左晟闻言,紧紧握拳,指甲深深嵌进掌心,他突然笑起来,夸张的笑声回荡在整个空间里,却显得有些荒凉: “你做了这么多,就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现在我来了,如你所愿。你到底要如何?” “啪啪啪”男子拍了三下,周围的夜明珠熠熠生辉,点亮了整个空间。 左晟适应强光后,发现他所处的地方是个杂货间,只是这个规模,有一个判官府这么大,还被人用心地装修过,风格极为简洁。不管是他与那男子之间横亘的一张透明水晶长桌,还是一碧如洗的墙壁和地面,都让左晟这个有轻微洁癖的人觉得无可挑剔。眸光扫到男子身旁地上一动不动的叶释,他心一沉,控制住内心的愤怒,深吸口气道: “你把她怎么了?”男子闻言,平庸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无辜。要不是左晟早就在心里给他画了犯罪侧写,连他都要觉得,这男子是个纯良无害的人。 “我什么也没做啊,左判官。” 男子伸出几根手指,把叶释的头拨弄过去,朝着左晟。 “左判官,你再仔细看看,这流血的伤口,是由什么导致的?你在那群呆瓜中间呆太久,怎么连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缓缓道: “也被同化了呢。”左晟抿唇不语。染见此叹了口气,指了指周围道: “我按照你喜欢的风格,把这儿装修了一遍。今天,我也只是想着,我们多年未见了,所以找你叙叙旧。”他做了个手势,不知从哪儿冒出的黑衣人端着一碟小菜和两双竹木筷子,端正地摆放在透明长桌上。 左晟皱眉: “我不认识你。如果你指的是几年前的案子,我们根本不算认识,也没什么好叙旧的。” 男子听到他这话,愣了愣,仔细端详了他许久,感慨道: “看来你真的,什么也不记得了啊。我们明明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当时,你是我崇拜的对象啊。”他眸中不加修饰的落寞如此强烈,让左晟有一瞬间觉得,自己或许真的见过此人。但在下一瞬,他很快甩头:他的狡猾之处,就是能让别人轻易相信自己的话,然后从精神层面直接摧毁对方。他不能上了他的当。 “不过没事,我们重新认识就是了。”他耸了耸肩,为左晟斟了杯酒道: “我叫染。这人间美味,是我专门为你准备的。嗯,味道不错,你也尝尝。”他拿起筷子,夹了片盘中呈现淡淡粉色的肉,放进嘴里,享受地闭眼咀嚼。左晟暗忖:不管怎样,叶释还在他手中,我也只能照做。他放于桌下的拳头握紧,夹了片肉,放进嘴里。 “怎么样?”染托着腮问,一脸期待地看着左晟。后者仍然不语。染微微一笑,声音里带着轻快: “长年与刀打交道的呆瓜,他的肉嚼起来,也确实要更劲道一点,你说是吗?”左晟脸色倏地一白,胃里涌起一股不适感,被他生生忍住。 染眉头一皱,佯装关心地问: “不好吃吗?”于是他又夹了一片肉,津津有味地吃下,眨眼道: “我亲自为你挑选的,临近中午才让厨娘下的锅,不会不新鲜哪?起码比我吃过的很多都要棒呢。”左晟别过脸去,摒弃胃里的呕吐感,快速分析着:眼前这个人,找出王铁真并把他杀害,只花了比我短一半的时间,若是纯靠推理是不可能完成的。所以,最大的可能性就是从头到尾,这就是个圈套,为了引我上钩。可他的目的又是什么?绝不可能真如他所说的,跟我叙旧。 “左判官,我送你的这三个礼物,你应该都收到了吧?还满意吗?”染喝了杯小酒,放下筷子问。左晟掐指一算,他让小章去调的兵应该快到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看懂我留下的讯号,找到机关。他不知道染想干什么,只有尽可能地拖时间,才能保证叶释的安全。他沉吟了片刻道: “你确实是我遇到过最难对付的凶手。”染闻言,眸中闪过一抹不悦,他抱着胸,缓缓朝他走近: “我更喜欢你称我为‘艺,术,家’。就像多年前,你叫我的那样。”左晟后退一步,与他拉开距离。 “不过,能得你的夸赞,是我的荣幸。那么,”他突然深深地鞠躬,样子无比虔诚: “请允许我邀请你,加入我们。” 染轻叹了口气,目光望向无尽的远方: “这世界上,多的是碌碌无为的平庸人类。我们把他们称为‘呆瓜’。你把宝贵的时间和大脑浪费在这些人类的渣滓上,还不如与我一起,发掘他们身上那少得可怜的价值!把美好,永远定格在死亡的瞬间。而剩下的,只会是像你我这样,站在巅峰的完美王者。” 左晟平静地看着他,染皱眉,突然张开双臂大喊: “这是一件多么令人兴奋的事情!左晟,难道你都看不出来,它有多么神圣,多么伟大吗?”左晟看着他眼角眉梢都洋溢着过渡的喜悦,几近疯狂,淡淡道: “是吗?可我不敢苟同。你口中的平庸之人,或许在很多方面都不如你。但他们所有的一样东西,是你无论如何也得不到的。在我看来,它是阻碍你成为完美的王者道路上,最坚硬的绊脚石。” 染嗤笑了声,不屑道: “呵?就凭那群呆瓜,他们有什么是能与我相比的?” “人情。”左晟顿了顿,缓缓道: “没有它,你整个人都不完整。” “哈哈哈哈哈……”染仿佛听见了多么可笑的笑话般,停不下来,让左晟心底没由来得感到一阵不适。 “人情?左判官,你真的是个很有意思的人!哈哈哈,一个人怎么会提出两种截然相反的观念呢?果然,我早该料到的!你已经不再是他了!他绝对不会说出如此可笑的话!他……” “受死吧!!!”一个狠厉的女声截断了他癫狂的话语。只听“哧”地一声轻响,染缓缓低头,看着自己腰上的一个不深的血洞,而后抬头,看到黑衣人张开的五指,已经动弹不得的叶释,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起来: “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小布娃娃,在偷偷地装睡啊。连我都骗过去了呢……真不乖。”说到后面,他声音陡然变轻,左晟见他露出了从来没有过的愤怒情感,暗叫不好:叶释啊叶释,你怎么这么糊涂!!我们都中了黑法术,和他们硬碰硬不是去送死吗? “左判官,你说,要怎么惩罚她好呢?”染低喃了声,周身突然散发出一阵阴冷的气息,绵里藏针。 第五十章 他的软肋 左晟一惊,望过去,发现叶释已完全被黑法术主宰了意识。她目光空洞,眼神无光,身体僵硬……他紧了紧拳头,咬牙道: “等等!你刚刚说的提议,我会认真考虑。”从染的一举一动左晟能看出,为了满足他的变态目的以及某种不明原因,他是真的很想拉自己入伙,完成那所谓的伟大抱负。不然也不必大费周章地设下陷阱,引他到这儿来。从一贯的作案手段来看,他讲求死亡之美,根本不屑于用毫无水准可言的方式杀掉一个人。但他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叶释落入魔鬼的手里却无动于衷。 随即他沉声道: “但我有个前提。她,必须安然无恙。” 叶释挣扎在清醒与被控制的边缘间,猛然听见左晟跟魔鬼做出的交易,大吼了声,在大脑夺得瞬间的清明后,狠狠咬上自己的食指。 “滴答滴答”血快速从伤口涌出,滴在雪白的地上。钻心的疼痛使她有片刻冲破黑法术的控制,她咬牙大吼道: “左晟,不要!!!”左晟倏地抬头,看到叶释嘴边和手上的鲜血,心狠狠地抽了下,他平日里自诩的理智瞬间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有愤怒与不安。 他从没有一次,感觉事情这么脱离掌控过。他知道自己若是再拖下去,没个准信,染失去了耐心,保不准会让那个黑衣人用黑法术同时控制他们两个。到时候就真的麻烦了。心中的焦急促使着他喊出了那个未经过深思熟虑的回答: “我答应你!只要你放了她。她性格脾气都超差,而且根本不像个女人,肯定不是你想要的目标。你也不想就在这种地方,毫无计划地杀掉一个人,降低你的水准吧?既然你不杀她,你让我加入的目的也达到了,就没必要挟持她了,对吧?”染闻言,若有所思地盯着左晟,仔细观察良久后,仿佛发现了什么滑稽的事情一般,笑得乐不可支: “我真没想到,以正直诚实著称的左大人,原来也会说谎……尽管,我没有你所说的‘人情’,但你还是骗不过我哦……一个女人,居然成为了你的软肋。这真是让我,怎么也没想到。”染走到叶释面前,用手轻轻拂过那姣好的脸颊,轻声说道: “你现在加不加入这个行列,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呢……因为我,突然就有了另外一个想法,而且,你绝对会喜欢的……”左晟心里警钟大作:可恶!这变态又想玩什么花样? 染突然闭眼,侧耳聆听了会儿,随后轻轻说道: “来得还真快啊,酒都没喝多少,我还想和你,一醉方休呢……虽然有点小遗憾,不过今天似乎只能提前结束了呢。”染走到左晟面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突然笑起来: “左判官,即便是当了呆瓜,你还是那么耀眼,让我着迷。很高兴今天你能来陪我叙旧。我不想强迫你。我会等到你心甘情愿回归的那天。而且,我预感那天,已经不远了……” “砰”地一声,墙壁被蛮力撞开。染看着如潮般涌来的士兵,眸色渐深,缓缓抿唇。他身旁的黑衣人周身突然散发出一股强大的煞气,染见此,皱眉阻止: “快停下!别坏了你主子的计划!”黑衣人闻言一顿,生生咽回浮到嘴边的咒语。随后,他缓缓看了眼手中已然昏迷的叶释。唯一暴露在外的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周围的士兵也不敢有大动作,生怕黑衣人一个不小心就伤了叶释。 左晟攥紧拳头,眉毛因焦虑皱成川字型,心提到了嗓子眼。 “放了她,我自有打算。”染低声道。 “唰”地一声,黑风搅得整个空间都变得模糊不清,一道瘦削的影子应声冲进混沌,精准地接住那被黑衣人用力一掷的人儿。一股极大的惯性突然袭来,左晟把叶释护在怀里,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撞向身后的透明桌角。 他身体晃了晃,感觉背后有湿热的液体渐渐浸润了整件官服,钝痛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他伸手笼住那只血肉模糊地手,感受到冰凉的温度,心也跟着一寸寸凉下来。 众人赶到时,染和黑衣人已经凭空消失在这个空间了。为首的将领要去追踪,被左晟一拦道: “别去了,你们找不到他们的。” “左判官!您没事吧?”小章冲过来,看到左晟背上盛开的一朵红色血花和昏迷的叶释,惊呼: “快!找大夫!” “小师妹!!!”火华大惊,冲到左晟面前。后者忍着伤口的疼痛,踉踉跄跄地挣扎起身,把叶释交到火华手里,气喘吁吁地嘱咐道: “她…中了术,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赶紧去找你师父……”火华眉一凛,接过叶释,向左晟点了点头后就飞奔而去。 “小章!” “在。” “凶手王铁真杀害其妻并残忍月支解,已被就地正法。后续安抚受害者家属的工作就交给你办,好好干。”左晟交代完事情后,感觉背后伤口一阵撕裂般疼痛,脑袋眩晕,他缓缓闭眼,淡淡道: “都回去吧,我想休息一下。” …… 浅银的恒星镶嵌在泛着天鹅黑的神秘夜空中,闪着淡淡微光。一阵凉风吹过,吹散了阁楼上女子用枝条束起的金发。一双大手灵活地穿过金丝,在圆滚的后脑勺上顺了顺,又顺了顺。富有磁性的声音响在耳畔: “在看什么呢?”慕凝九闻言转身,看到一袭紫衣的商瑾,勾了勾唇,双手环住他腰,耳朵贴着他温暖的胸膛。她听到那强有力的心跳,像猫儿般满足地蹭了蹭,随即道: “北宫和小晚来信,说看到有古籍记载残桓一事,所以他们去风族找寻它的下落。然后,祁国上下关于尉迟的流言蜚语十分猖獗,情况不容乐观,他已经连夜赶回去阻止了。” 商瑾闻言皱眉:“我早就听闻祁国太子与三皇子不合,这事估计也是他那大哥搞出来的鬼。唉,当个皇子也真够不容易的……”慕凝九赞同地点头,叹了口气: “对啊。不过说起来,你也算是冰城王了,这么久不回去,没问题吗?”商瑾摇了摇头,笑道: “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什么,我也都让大祭司处理妥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黑法术。北宫和沈晚去了风族,可风族都十多年没有与三族交涉了,而且入口极其难寻,他们一去,有几成把握啊?” “不知道啊。唉,要不是我们现在脱不开身,肯定就一起去了。”慕凝九叹了口气: “这缓解之法若再找不到,我们还是回去要紧。时间一久,我怕那帮人会有下一步动作,那小释和左晟就危险了。” 商瑾点头,看着怀中人头顶的发旋,突然唤道: “小狐狸……” “嗯?”慕凝九抬头,美眸中清晰倒映着那抹紫色身影。 “待此事了结,我们就成亲。爹娘虽然不说,但我也知道,他们年纪大了,心底还是很希望有个孙子孙女的……” 慕凝九啄了口他的嘴唇,眨眨眼: “那你要加油哇。”商瑾闻言,一把抱起慕凝九放在柔软的大床上,轻蹭她雪白的颈间,热气微微喷洒: “我一个人加油怎么够……”慕凝九嗷呜一口咬上他的下巴,呢喃道: “那就……一起加油……”温言软语如同一根羽毛,挠着商瑾的心,瞬间燃起一簇火。他呼吸陡然变得急促,眸中的热度快要把慕凝九融化。她伸手,拉着他的前襟凑近自己,缓缓送上红唇。他一愣,很快掌握主动权,修长的手指抚摸她金色的长发,随后滑落到她的玉肩,在小巧的锁骨上画着圈。她身体敏感地一抖,一道奇异的电流从他的手指径直传到四肢百骸。她身体变得越来越烫,舌与舌的纠缠似乎已经无法满足她心底的空虚。一双柔荑不老实地游走在他肌理分明的身体上,顺着线条缓缓下滑,在每个停留的地方点燃一簇簇火苗,激起商瑾的一阵颤栗。 “啊痛……”商瑾听到声音猛然睁眼,见慕凝九双手抱头,身子已经蜷缩成一个虾米。他心中一沉,看向窗外墨黑色的天空,急切地忖:不可能啊,今天不是月圆之夜,怎么会…… 然而事实就是那么出人意料。商瑾坐在床上,看着她缓缓睁眼,屏气凝神。 “哥哥!”商瑾脸色一青,身上慕凝九点起的火热瞬间被这软糯的声音给浇灭得一干二净。 “哥哥,你生气了?”小慕软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慌张不安,商瑾见此,连忙摆手道: “没有没有!小慕这么可爱,哥哥怎么会生气呢……” “那为什么感觉你不太开心……”她怯怯地问,小鹿般湿漉漉的眼睛让商瑾的心瞬间软成一滩水。他摇头,伸手揉了揉小慕的脑袋,轻声道: “你今天怎么来了,是想哥哥了吗?” 小慕乖巧地点了点头,道: “嗯,想了。哥哥,你上次带小慕去看的萤火虫,真的好美!小慕……小慕还想去看一次,可以吗?” 第五十一章 随梦而逝 商瑾看了眼窗外的一片漆黑,暗忖:这个时候,更深露重的,出去恐怕…… 小慕见商瑾犹豫着不说话,充满希冀的眸中闪过一抹失落。但很快,她便故作开心地笑道: “其实小慕也不是特别想去……只要有哥哥在,小慕就已经很知足了。” “小慕想去,哥哥怎么会不答应?而且,这次哥哥带你去个更美的地方!好不好?”小慕闻言,原本黯淡的眸中突然迸发出星光。她抓住商瑾的长袖,开心地晃着: “真的吗真的吗?这可是哥哥你说的!”商瑾点了点头,看着眼前这个口是心非的孩子,心底涌起一股暖酸涩:寻常人家小孩在她这个年纪是最让父母头疼的,可小慕却已经学会了察言观色,体恤别人……也不知是好是坏。 “嗯,不过呢,现在外面很冷,小慕要听哥哥的,多穿几件,才能出去。”商瑾边说着,边从衣柜里找出一件绒质短袄,和雪白色长袍,给小慕穿上,然后牵起她的手,笑着晃了晃,道: “好了,我们出发吧!” “哦!出发喽!!!” …… 天水一线。 绀青色苍穹如墨般铺洒开。点点星子不规则地排列着,密密麻麻地连成一条白练,延伸至天际,与湛蓝的海水交相辉映。海风吹过,卷起层层浪花,拍打在松软的沙滩上。嶙峋的大磐石横亘一角,旁边有棵蓝雾树,紫叶一片片下落,铺在树底。 “哥哥,我们走到哪儿了啊,你让我看一眼嘛……”小慕嘟囔了声,心忖:好不容易出来玩,哥哥非得蒙住她眼睛,说要给她个惊喜……唉,一路的景色都没看到,太遗憾了!想着想着,她伸手去扯遮在自己眼睛上的那双大手。 “哎,别动,已经到了!小慕准备好了吗?” “嗯!”她缓缓睁眼,清澈的美眸中瞬间载满了星尘,大海,和那棵蓝雾树。商瑾见她一眼不眨地看着眼前之景,勾了勾唇。他轻声道: “小慕,喜欢吗?” “嗯!太美了……”她喃喃道。 “喜欢就好。”商瑾坐在树下,拍了拍身旁铺满紫叶的沙地,招呼道: “走了一路累了吧?快来坐!” 小慕蹦蹦跳跳地跑过去坐下,眼睛却仿佛粘在了美景上,一刻不离。许久后,她才转头,开心道: “哥哥,谢谢你!这是小慕长这么大,见过最美的景!真想一直待在这儿……” 商瑾笑道: “这有什么难的?你以后若什么时候想来了,告诉哥哥,哥哥都可以带你来!”小慕闻言,眸子突然一暗。 两人就这么坐着,不言不语,静静欣赏此地此景,享受此时此刻。过了好久,小慕嘴角上扬,轻轻地唤: “哥哥。” “嗯?”商瑾挑眉看着她。 “你是小慕在这个世界上,除姐姐外,唯一的朋友。你也是小慕遇到过的,最最温柔的人。”商瑾闻言一愣,随即揉了揉她的头发,软声道: “傻孩子,你以后呢,会遇到一个比哥哥温柔一千倍,一万倍的人。他会带你去很多很多美丽的地方,而你,会成为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你要相信。”小慕抿了抿唇,垂着头低声道: “是啊,如果是那样,该有多好。但是……我和姐姐共用着一具身体啊,我不可能那么做,成为她的麻烦。”商瑾眸子一颤,心忖:商瑾啊商瑾,叫你说什么不好!怎么总是说错话唉…… 小慕深吸口气,含泪笑道: “哥哥,谢谢你今天答应我这个任性的要求,我很开心。”她缓缓起身,吸了吸鼻子道: “这样,我就算是走,也没什么遗憾的了。”商瑾猛地抬头,她微微侧身,倔强仰起的脸庞上,出现一道泪痕。 “小慕,你……你说什么?”他颤声道,心陡然一沉,起身走到她身旁。 “我要走了。”小慕软糯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她深吸口气,继续: “虽然……我舍不得眼前的海,眼前的树,眼前的天空,我舍不得姐姐,更……舍不得你……”她哽咽住, “但我还是要走。”商瑾伸手,温柔地抹去她脸上的几道泪痕,轻声道: “别这样,小慕!你还那么小,你还有……” “哥哥!”她制止了商瑾的话,饱含泪水的眸浮现出坚定: “我拥有的这一切,都是姐姐给我的。我是她的伤口,也为她而生。如今,她已经走出来了,她有了你。”小慕顿了顿,缓缓闭眼,眼泪不自觉流下: “我不用再分担她的痛苦,也就没有必要留下来,继续打扰她的生活了。” “小慕……”商瑾身侧拳头紧紧握起:这一刻,他竟不知该如何劝她留下。 “不必劝我。哥哥,我意已决。这样,对你,还有姐姐,都是最好的。”商瑾眼眶通红,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六岁的孩子,已经学会如何掩饰自己的情感,并冷静地安排着自己的命运。就算最后的结果,是要她死……心中阵阵抽痛。他伸手,狠狠把小慕抱进怀里,哑声道: “傻孩子!我们从未觉得你是个累赘!你做出这个决定时,有为自己考虑过一分一毫么?” 宽阔而温暖的胸膛让伪装得极好的情感全部暴露。一时间,悲伤,恐惧,不舍交织在一起,涌上心头。小慕被温柔的怀抱所笼罩,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她埋在商瑾怀里,手上紧紧攥着他的衣襟,指节泛白: “我……我不想走……” 她试图用袖子擦去脸上斑驳的泪,可泪腺一打开就怎么也止不住,她一边哭,一边抽抽搭搭地说: “对……对不起……我……但是我……我”她想组织一句完整的话,却被喷涌而出的情感哽住喉咙。商瑾眼眶微红,他深吸口气,安抚地一下下拍着她的背,抿唇不语。 不知过了多久,小慕停止了哭声,她抬头,看着此时已经流光溢彩的星空。甜美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 “哥哥,你说……人”她再次哽咽,咬住嘴唇: “死了以后,会变成什么呢?”她张开五指,从指缝里看着天上渺小却闪亮的星子,呢喃道: “他们会不会变成天上的星星,在离家最近的天边,静静地看着,自己最爱的人呢……” “小慕,那些人其实并没有离开,他们一直陪在我们身边,以另一种形式。”商瑾尽量止住声音的颤抖,缓缓道。 “这样啊。那……小慕也想变成星星,安静地守护你们。这样,哥哥你每次抬起头,看见最亮的那一颗,就会想起小慕。”商瑾侧头,望进她那一双亮晶晶的眸子,澄澈而明朗,倒是比这天上的群星还要璀璨美丽。初见她时,便是凭借这一双纯净的眸,认识了她。 “小慕还从没有一次哭得这么狼狈呢……其实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仰起头,憋回泪水,挤出一个笑: “比起凡人要经历的痛苦,小慕也算是赚到了,不是吗哥哥?”她轻轻环住商瑾的腰,打了个哈欠道: “小慕困了,要先睡了。哥哥晚安。”见她安然地阖眼,商瑾心下揪紧,缓缓呼出肺中浊气,眼眶中泪光闪闪。他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柔声道: “晚安,小慕。”她闻言,笑着轻轻点头。垂下的睫毛中藏着一滴晶莹的泪珠,颤抖的唇动了动,勾起个弧度: “哥哥,你和姐姐,要幸福哦。”声音似从远方传来,柔软得恍若天使。 不一会儿,商瑾便听到怀中传来匀长的呼吸声。她走了,走得那么轻巧,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他颤抖着抱紧怀中之人,似乎想挽留住什么,却无济于事。小慕在这个世界上生活过的一切证据,最终全部化为他脑海中的记忆。 商瑾心如刀绞,许久不曾体味的悲伤瞬间冲破理智的防线,涌上心头。他紧紧闭眼,那滴在眼眶中徘徊的泪终于滚落,掉在那恬静的睡颜上。小慕……愿今夜好梦……来生,一定不要这么累,做个寻常人家的孩子就好。 一条红色丝带接壤天际与海面,渐渐变得越来越长。淡红的晨曦浮现,给商瑾头顶的蓝雾树镶上了金边。金色透过半湿的透明雾气,照在这片海域之上。慕凝九睁开惺忪的睡眼,看到周围的一切,惊呼: “哇塞……我怎么不知道天水一线还有这么美的地方……阿瑾,你怎么想到……”她笑着转头看,到站在海边的商瑾的目红肿,眼里布满了红色血丝,脸色憔悴,心下一乱。她快速起身,冲过去捧住他脸,美眸紧紧盯住他,担心地问道: “阿瑾,发生什么事了?”商瑾抿了抿唇,一夜未睡后的嗓子无比喑哑: “小慕她……走了。”慕凝九瞳孔一缩,张了张嘴,还没说出什么,一滴泪已经毫无预兆地从眼眶滑出。她捂住嘴,像是想堵住悲伤。却发觉它们全部化为眼泪,悄无声息地落下。虽然从未接触过小慕,但她是自己创造出来的,那么地无法割舍。如今却…… 第五十二章 意见不合 “她说,她舍不得,她不想走。但是,为了我们,她必须这么做。她还笑着说,希望我们幸福……”慕凝九紧紧握拳,搂住商瑾,脑袋靠在他宽敞的胸膛上,像是给对方一个依靠,又像是在安慰自己。商瑾红着的眼眶被风吹得生疼,他颤声道: “小狐狸,她虽然是你身上一块残缺的碎片,但她就是她,一个活生生的人。她不过才六岁,却要逼迫自己如此冷静地决定自己的死,恐惧地迎接那段走向死亡的过程,实在是太残酷了……”背后覆上一只纤细的手,缓缓抚平了他的情绪波动。 商瑾轻轻捧住她的脸,闭眼,虔诚地吻上她的眼睛,吻去她脸上的泪,最后用唇轻轻压上她的,仿佛对待着一件绝世珍宝。他们额头相抵,心中郁结消散了些许。商瑾紧紧盯着慕凝九,不知疲倦地一遍遍呢喃: “小狐狸小狐狸小狐狸……” “……嗯。” “从今往后,只要有我商瑾在,再没人敢伤你分毫。” …… 北宫晗缓缓睁眼,眼前的景物渐渐清晰起来。脑海中陡然浮现出他昏迷后的最后一个画面,他愣愣地看着头顶刻在石块上的奇怪铭文,倏地坐起。胸口被剧烈运动挤压得一阵疼痛,他不由得咳嗽起来。 “公子!你终于醒了!”一个十七八岁,身穿鹅黄色长袍的少女端了盆水进来,一边把布浸湿,一边说: “你可得好好谢谢我们公主,她在沙尘暴中发现了你,把你带回来。不仅给你用最好的药,还每天来看你……”她连珠炮似的说了一堆,伸手要帮北宫晗擦脸,他头一偏避开,抿了抿唇道: “不用了谢谢,我自己来就好。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身穿蓝衣的姑娘?她是和我一起的。” “哦,你说你妹妹啊,她比你早醒一天,现在应该还在休息。”北宫晗长舒一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随后他又眉头一皱:她说什么妹妹?他不去想这个奇怪的称呼,继续问那女子: “这是哪儿?” “这儿是风族。我们王上有明确规定,不允许族人带外人进来,更别说……”她瞄了眼北宫晗的身周, “更别说是神州大陆的人了。公主仗着王上宠爱她,才敢这么做,却也还是被狠狠批评了一顿。若是换成其他人,指不定要掉脑袋呢。”她说着,缩了缩脖子道。 北宫晗暗忖:他与那公主非亲非故的,为何要冒着危险救他?他心下疑惑,随即想起沈晚宁死不用纸符的举动,拳头紧紧一握:当时他真的被吓得不轻……还好现在没事,若是出了错,他指不定会疯!她怎么这么傻!就算看到了风族的人,也不必用这么冒险的方式进入吧?万一那什么公主不打算救他们,或来不及救呢? 米娅见他抿唇不语,躬了躬身道: “我叫米娅,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就叫我。公子怎么称呼?” “北宫晗。” “晗公子,那你好好休息,米娅先行告退。” “等等,”北宫晗哑声道: “她怎么样了?” “她状态挺好的,刚刚还在和公主聊天呢,就是手上的骨头伤到了点,过个十几天就好了。” “什么?伤到了骨头?!”北宫晗闻言大吼,快速下床,眉头紧皱问: “她在哪儿?” 米娅被他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刚刚缓过神,伸手指了指,结巴道: “在……在东边窑洞……离这儿还有段路程,公子你刚醒,要不还是休息一下再去看她吧。”北宫晗皱眉:这个公主搞什么鬼?明明小晚和他是一起被救回来的,怎么住处还离这么远……他随即道: “我没事,麻烦姑娘带一下路了。” 米娅一愣,暗忖:这位公子还真是疼他妹妹,从别人口中听到无大碍还不放心,非要拖着有病的身体前去……她心中暗叹了口气,道: “请随我来吧。” 走出这个装饰华美的窑洞,映入眼帘的是云雾缭绕的飞岛以及一泻千里的瀑布。唯一绿色的植物,便是密密麻麻长在潮湿岩石之上的青苔和绿藻。它们仿若一条蓬松柔软的毛毯,不规则地铺在粗糙而嶙峋的岩石上,也终归是让它们显得不再单调了。 “这便是舍妹的房间,公子请吧。”米娅手一指,北宫晗闻言,急忙掀开门帘,大步跨入。看到坐在床榻上,一头墨色长发和黑色瞳孔的沈晚后,诧异地挑了挑眉:她这是……不打算以火族公主的身份来风族寻残桓?那风族怎么可能告诉他们残桓的下落?说不定残桓还没找到,他们就先要被驱逐出去了。 此时,沈晚正与一个身披雪白长袍的女子谈笑风生,她偏头时,正好看到北宫晗,微微一愣。那女子随着她的目光回头,眼睛倏地一亮,随即笑将起来道: “你醒啦。”北宫晗冲女子点了点头,拱了拱手道: “谢公主救命之恩,北宫晗没齿难忘。”缇娜听他一语道破自己身份,讶异地瞪大了眼: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 “公主的气质与常人不同,很容易辨识。”缇娜听闻,脸一红,局促地道: “额,晗公子是来看晚姐姐的吧?我就先不打扰你们了。”她快速瞥了北宫晗一眼,然后对沈晚说: “小晚姐,晚上一起吃饭。” “好。”沈晚点头答应下来,一双眼眸亮晶晶的。 待禀退所有人后,北宫晗一个箭步冲到床边,抓起她的右手,急切地问: “给我看看,伤到哪儿了?”沈晚失笑道: “怎么一惊一乍的?错了,是另一只手。”北宫晗这才看到她裹着纱布的左手,脸色一沉。沈晚见此,赶紧道: “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啦,都不怎么痛,只是需要时间静养……”见他脸色还没好转,她在他脸颊上啾了口,摸了摸他的头,软声哄道: “你看,我还是可以很灵活地亲你,不要担心。不气了啊,乖。” 北宫晗脸色稍霁,看着她的一头黑发和黑眸,沉声问道: “你要顶着这个样子找残桓?” 沈晚点了点头,挑眉问: “嗯啊。怎么?很丑吗?”北宫晗摇了摇头,继续说: “但确实没有以前好看了。”沈晚赏了他一个爆栗道: “嘿呦,你还真够实诚的。不过要的就是这个效果。这样公主就不会过于关注我了。”北宫晗有些摸不着头脑,问道: “你不想她过于关注你,我们要怎么得知残桓的消息啊?” 沈晚打了个响指道: “不是还有你吗?”北宫晗皱眉: “我?” “我跟公主说,你是我哥。这样一来,她就可以对我放下戒心,让我以伤势未好为由留下,探查风族地形。然后你接近她,再旁敲侧击一番,我们知道残桓的下落还不容易吗?”北宫晗许久未说话,随后淡淡道: “你是不是觉得,这个计划,特别好?” “嗯!是啊!我当时被小沙尘笼罩,心想风族与其他三族不交好,就算是看到了一个火族人有难,说不定也不会伸出援手,所以觉得还是以神州大陆之人的身份混进去再说。我还没来得及跟你讲,沙尘暴就已席卷而来。所以我只好先给你下定身咒,确保安全;再借用绿精灵的伪装保护功能,把我自己的容颜快速作了番改变。不过公主对你一见钟情,这我还真没料到。现在好了,关于残桓的消息就更容易打听了。”沈晚拍了拍北宫晗的肩,瞥见他极其阴沉的脸色,皱眉问: “怎么了?”北宫晗紧紧盯着沈晚,突然双手钳住她的肩,低吼道: “你做这些决定的时候,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你知不知道我在昏迷的最后一刻,看你被狂风卷到空中的时候,心里是怎样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若你说当时情况危急,没有时间告诉我,好,我也认了。可你为了找残桓,把我推给别的女人的计划,有没有与我商量过?你问过我,我愿意吗?我是个男人,醒来后被动地接受你安排的这一切却无能为力,我是不是很没用?” 沈晚被他喊得一蒙,眼中流露出抱歉,她半坐在床上,低头沉吟了许久,随即伸手环上他的腰道: “北宫,对不起……我”北宫晗正在气头上,猛地把她甩开,她重心一个不稳,左手撑床平衡,顿时,撕心裂肺的疼痛直钻太阳穴, “嘶……”她脸皱成一团,额头顿时出了层细细密密的汗。北宫晗甩开她的刹那就后悔了,用余光瞥了眼沈晚,心下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也无动于衷。 “这次……是我不对,以后再也不会了。那我现在与你商量,你意下如何?”沈晚忍痛,轻声问。 “这种迎合他人之事,我不做。”北宫晗一字一顿地道。 “北宫,我知道你不愿做戏,但现在没有其他可行的办法。就算要告知身份,也要等我们确定了残桓的所在后才行。” 第五十三章 千年陈醋 北宫晗见她面不改色地把自己推给别的女人,心中顿时冒火: “你让我做戏,好!那要做得多逼真?要不干脆假戏真做得了,拿到残桓的几率还更大!”他的言语犹如木柴,瞬间点燃了沈晚心中的那簇火苗: “北宫晗!我都好声好气跟你讨论了,你这什么态度?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你还闹什么小孩子脾气?” “呵?小孩子脾气!在你看来,我拒绝通过与别的女人交好,倒成了闹小孩子脾气?真不愧是公正无私、顾全大局的火族公主!好,既然公主执意如此,那北宫晗一定不负公主期望,抱得美人归!!!”话音刚落,他唰地甩袖离去。 沈晚气得胸口起伏,太阳穴突突直跳:这是她强忍醋意,再三思虑后才做出的抉择,她也不想的。到头来,又全是她的不是? 北宫晗气冲冲地掀开门帘,等待在外的缇娜眼前一亮,迎上去笑道: “晗公子,你伤口还未痊愈,就这样跑来跑去的不太好。要不我命人把晚姐姐安排在你的住所旁吧,这样你也可以随时见到了……” “不必了,就这样吧。”北宫晗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烦躁道。 缇娜见他心情不好,眼珠一转,赶忙转移话题道: “哦对了!不知道你有没有什么忌口的?我好通知宫里的厨子,给你们准备晚餐。” “随便弄点就行。”北宫晗没什么心思,淡淡回道,躬了躬身就大步离去。 …… 幻族。 慕凝九搁下筷子,慵懒地伸展四肢,满足道: “萧洛,如果醉花楼厨师的厨艺有你的一半就好了!随便什么野菜野味,只要经你这么一加工,必定是精品!木木啊,姐真羡慕你,有口福。”木长风得意地伸了伸脖子,继而一把抱住慕凝九的手臂,撒娇道: “既然这么喜欢,那就常回来呗!我让萧洛做他最拿手的菜给你。”接收到商瑾杀人的视线后,他吐了吐舌,翻了个白眼不予理会。慕凝九见两人又要掐起来,赶忙说: “啊好了好了!真是怕了你们两个!姐这就走了,不必挂念啊。帮我跟爹娘说一声抱歉!等此事了结,我一定好好陪他们。”商瑾一手揽住她的腰,凤眸中带着浓浓的占有欲,邪笑道: “嗯,感谢款待。” “姐。”萧洛突然起身,看向她: “我有话跟你说。”慕凝九点了点头,见身旁两只没有要挪窝的意思,抚了抚额说: “我们出去说吧。”她走了几步,回头叮嘱道: “你们可千万别掐架啊!都不小了,一个比一个幼稚,还跟养儿子似的。” “凝凝!你们要说什么我们不能听的事吗?干嘛还出去说?我也要……” “啪……”门毫不留情地关上,木长风惊得往后一缩。待稳定下来,他才边拍着胸脯,边碎碎念着: “吓死我了吓死我了……本小王这么挺拔的鼻子,差点就塌了……”他余光瞥见一脸鄙夷的商瑾,瞪眼呛道: “怎么?凝凝就这么被拐走了,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你也不担心?” 商瑾脸色一青,暗暗磨牙,忍住扑过去揪光木长风头毛的冲动。 木长风眼睛滴溜一转,清了清嗓子:“作为一个对萧洛知根知底的人,我还是不免要大发慈悲地提醒你一句:别看他表面温润,其实心黑着呢!背地里不知道在打什么小算盘,把族里的姑娘迷得晕头转向的。要我说,他是没有看上的所以没出手。若是一出手,就绝没有他追不到的!” 商瑾眉一凛,反驳道:“萧兄只是把阿九当姐姐,哪有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再这么想,我把你说的告诉他,你说心黑的他会想出什么招收拾你呢?”木长风毫不在意地一笑,道: “我好心跟你讲,不信算了。叫姐姐怎么了,萧洛心智比常人成熟很多,指不定就喜欢比自己大的类型呢?凝凝的魅力你也知道,我还没见过萧洛跟哪个女子这么亲近呢……这次,指不定要放大招了!你不管,倒时候有你哭的!”商瑾哧了声,不作回应,心中却不由自主地泛酸:他看得出萧洛的城府深,只要不用在小狐狸身上,他也管不着。但如果……思及此,他袖袍下的手紧紧握拳。 与此同时,萧洛看着慕凝九,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萧洛,你找我什么事?”慕凝九疑惑,率先问道。 “我……”萧洛一个结巴,随后快速道: “阿木以前有喜欢的人吗?”慕凝九诧异地挑眉,萧洛急忙补充道: “你们原先不是要帮他牵线吗?王上说,你和商兄长时间不在幻族,就打算让我帮忙找一找合适的王后人选。”慕凝九闻言,眼睛一亮: “这样啊。没想到爹这么急着想要个儿媳了……至于喜欢的人,阿木以前是有说起过……”萧洛眉一紧,问: “是谁?”慕凝九摸着下巴道: “嗯……好像叫柳卿卿,是醉花楼的一个厨娘,长得水灵,性格也好。他当时还说什么以后要娶就娶这样的……” “那他当时是看上她哪一点了?长相?还是性格?”慕凝九看他这副刨根问底的模样,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她盯着萧洛看了会儿,看得他有点发毛。 “你问得这么清楚,该不会……”萧洛心下一惊,尽管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些什么。 “是自己想找一个吧?”萧洛心底松了口气,笑道: “怎么会呢?我就是想知道他的择偶标准,好给他物色一个啊。” “嗯嗯开玩笑啦,你要是找的话,换谁谁不答应啊?”慕凝九揶揄道,继续: “木木当时也就是提了一下。后来,我们动身去冰城,就再没听他提起过了。至于看上她哪一点……我觉得应该是厨艺?毕竟那是醉花楼最好的厨娘,再没处寻了。”萧洛失笑: “他这哪是找媳妇啊,他这分明是给自己找个管饭的吧?”慕凝九打了个响指道: “对啊,按他这个标准,你无疑是最佳人选了!”萧洛闻言一僵,心中泛起慌张和说不清的异样,不由自主地摩挲食指那枚铁黑的戒指。 慕凝九没有察觉他的反常,自顾自说道: “作为他的胞姐,居然不知道亲弟弟喜欢什么类型的!我也很惭愧啊。不过他似乎对这个不太感兴趣,可能是还没长大吧。实在不行,你先按照自己的标准筛选,再让他接触接触吧。这个也强求不来。”萧洛晃神过来,点了点头道: “好,谢谢姐。” “嗯,你办事,我放心!”慕凝九拍了拍他的肩,转身“呼”地拉开木门。 “哎呦”木长风原本贴在门上,没了倚仗,一个收势不及,摔在地上。后面那抹紫色身影也是一个趔趄,慕凝九眼疾手快地一扶。她看着纸糊窗上的一个小洞,笑而不语:她说这俩人怎么没吵起来,原来在一起听墙角啊。 萧洛一把拉起地上的木长风,后者拍了拍屁股,看到来人后,重重地哼了声,拂袖而去,留下一脸疑惑,摸不着头脑的萧洛:自己又是怎么惹到这家伙了?怎么说翻脸就翻脸……他无奈抿了抿唇,躬身道: “姐,姐夫,萧洛先行告辞。”商瑾听到那声“姐夫”,又想到刚刚木长风跟他说的话,脸色又是一黑。慕凝九冲他挥了挥手,一转身,看着表情怪异的商瑾,问: “干嘛一副欠了钱的表情?” 商瑾瞥了她一眼,小声嘀咕道: “这么开心,看来是被表白了……” 慕凝九突然凑近他,疑惑: “你一个人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哪?” 商瑾后退一步,继续嘀咕: “还拍了一下哼,什么时候这么要好的哼?果然……哼!”慕凝九一手撑上后方木柱,一手板正商瑾的脸,盯着他道: “到底怎么了?”商瑾偏头,冷声道: “我生气了。” “有什么好气的?”有什么好气的?!这个女人怎么一点自觉都没有?商瑾越想越火大。这时,一双手突然固定住他的脸,带着点凉意的柔软物什毫无预兆地覆上来。他睁大了眼,随即紧紧闭着齿关,不让对方有可趁之机。 谁知,舌尖只是不紧不慢地扫过他的唇,却不深入,好整以暇地在唇间徘徊。商瑾起初还想保持高冷,不予回应,可慕凝九若即若离的攻势着实让他讨不着一点好,还得煎熬在身与心的双重炙烤中。慕凝九带着水汽的眸子闪过挑逗色彩,她轻笑着,把商瑾隐忍的小表情尽收眼底。 她一手隔着衣服,反复摩挲着他结实的胸膛,似能蹭出火来。听到他情动的微喘后,贝齿突然咬上那火热的柔软,一道异样的电流蹭地一下子直冲商瑾大脑,冲散了他极力维持的那一点傲娇和醋意。 “你个小混蛋……”唇齿交缠间,他呢喃的嗓音也因此染上欲望。垂在两侧的手不自觉摩挲着她的纤腰,随后快速捉住她捣乱的柔荑,十指相扣,加深了这个吻。 第五十四章 以伤晓人 许久后,商瑾粗喘着离开她的唇,慕凝九美眸中雾气氤氲,却带着一丝明显的笑意,红唇轻启: “当初还以为夫君只是个醋坛子,如今才知,你分明是个大醋桶。”商瑾闻言,突然紧紧搂住慕凝九,把头埋入她颈项处,狠狠一咬。慕凝九吃痛皱眉,听他声音喑哑: “我不管,你是我的,谁也别想动。” …… 判官府。 “你是说,你们被那个连环杀手染设计,还见到了施黑法术的人?”左晟缓缓点头。他睡了好几天,刚刚才醒,嘴唇也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干燥。 商瑾问: “他有什么明显的特征?” “身形高大,步伐稳健,应该是个男子。而且在他上头一定还有决策人,或者说,这是个犯罪团伙。”左晟分析。 “何以见得?”慕凝九挑眉。 “那个黑衣男子有黑法术,当时完全控制得了我和叶释两人,他也确实对叶释起了杀心。但最后染不知道和他说了什么,就让他放弃了这个念头。我推断,他应该受制于其他人才有所忌惮。”左晟淡淡道。 “染费尽心思引你入圈套,居然是为了邀请你加入他们?这怎么可能?他到底在想什么……”慕凝九喃喃道,疑惑地摸了摸下巴。 “我也不知道。”话音刚落,左晟突然感觉一阵耳鸣,伴随着尖锐的头痛,瞬间阻断了他想更进一步思考的想法。他痛苦地捂住头,手上因忍耐而暴起青筋。 商瑾大惊,急忙问: “小剩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慕凝九急忙伸手,用灵力探查了一番,除了背上的伤口,并没有发现其他什么内伤。她喃喃道: “奇了怪了……难道是黑法术?”片刻后,疼痛消失,左晟感觉到眼前的重影,头晕地闭上眼,喘息道: “不会。你师父,已经帮我们解了……” “师父?她怎么可能会知道……”慕凝九说到一半,似乎是想起什么,瞪大了眼,与商瑾对视: “五儿?”左晟缓缓点头,继续: “他一听说我们中术的消息,执意如此,连你师父也阻止不了……” 慕凝九急忙问: “那他现在怎么样了?” “……还在昏迷中。” “若是神识在血液内,取血救人则会大大削弱本体的元气,在七日内,血液都无法得到及时补充。”商瑾回想起在一本古籍上看到的内容,皱眉道。慕凝九喃喃道: “还好他体质强,不然……”不然自己身体能否撑得下去都成问题。 “你们……去看过叶释吗?”左晟哑声问。慕凝九挑眉:这俩人还真有默契,小释一见到她就问的左晟。她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左晟,勾唇道: “她伤得比你轻多了,黑法术也解了,你不用担心。”左晟顿时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笃笃笃”三人齐刷刷看向门。左晟眼睛一亮,咳了声道: “进来吧。”门后探出了个毛茸茸的脑袋,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眨了眨。来人依旧一袭粉色轻便长裙,看到左晟脸色苍白,虚弱地靠在床头,心里一紧,脱口道: “你怎么样?” “无大碍……咳咳咳。”左晟咳嗽起来,牵动背后伤口,顿时又传来撕裂般疼痛,他眉头一皱。叶释见此,立即转头问: “九九,你身上有带地锦丸吗?”慕凝九诧异挑眉,从袖中掏出一个白瓷瓶,晃了晃递给她,道: “还有三粒,你看着用。”叶释接过,抿了抿唇道: “我的药今天没带,到时还你。” “不用了。”慕凝九失笑。 叶释摇头坚持道: “不,九九,我一定还。”若是九九白送了她,按左晟不想欠人情的性子,指不定就不要这药丸了。而按照他的说法,他已经欠她一个人情,多这一个不多。 慕凝九见拗不过她,叹了口气道: “好吧。左晟,我和阿瑾还有点事,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看你。”商瑾皱眉,疑惑道: “小狐狸,我们什么……”他接收到慕凝九使的眼色,急忙改口笑道: “哦,对!我们确实有要事,剩小子,走了啊!那些事就先不要想了,交给我们就行。” “嗯。”左晟点了点头,暗忖:他们两个,搞什么猫腻呢? 两人走后,叶释用随身携带的匕首利索地割下放在破木椅子上的纱布条,面不改色地把一粒药丸倒进药碗。左晟突然大喊: “等等!”叶释动作一顿,用询问的眼神看着他。后者皱眉问: “这药很贵吧?加上前面那次,我是不是连卖掉自己都还不清了?”叶释认真地点了点头: “嗯,你说的一点没错。”左晟刚想开口,叶释突然继续: “都已经这样了,你还不如早点把伤养好,找到那个变态给我解决了。我猜,他身上背负的命债,应该够还清这些药的费用了。”左晟闻言沉吟半晌,随后眸中闪过一丝坚定: “嗯,我会把他绳之以法的。”叶释闻言,弯了弯嘴角,就着碗底的药渣,用刀柄把地锦丸碾碎,随即道: “脱掉上衣,趴着。”左晟眉一皱: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毫无羞耻心地对一个男人说出这种话的?还是……她压根没把他当男人看? 叶释看着他的小表情,淡淡道: “特殊时期,就不要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那套了。我打小就和师兄一起生活,什么没见过?你把我当男的就行。”左晟闻言,脸色又是一沉:她都见过什么?她压根不知道“矜持”二字怎么写吧?虽是这么想,却还是撇了撇嘴照做。叶释瞟了眼他光滑白皙的皮肤,吹了个口哨,邪笑道: “啧,比女子还白啊,以后可千万别随便脱衣服,会遭人嫉恨,小心被杀人灭口呦。”左晟哧了声,阴阳怪气地戏谑道: “哪能啊?我又不像某些人,怎么暴露怎么来。” “我就是喜欢,你管得着?”叶释挑眉呛道, “到底是哪个王八羔子规定女子不能露腿露手的,出来!姑奶奶不揍死他就不姓叶!”叶释呸了声,嘴上虽狠,手上动作却极近温柔。 背上的伤口挺深,总有血源源不断地渗出白纱。叶释皱眉,避开伤口,小心翼翼地在伤口敷上地锦丸,等待稍许。待血止后,才拿过纱布,一圈圈缠紧。过程中,她带着茧的柔荑不经意地擦过他的背,敏感的肌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仿佛有根羽毛摇来摆去,隐约泛起酥酥麻麻的奇异感觉。 “好了!”叶释拍了拍他的肩。左晟意外地挑了挑眉:他以为毛手毛脚又力气极大的叶释给他换药,过程会是极其痛苦的。没想到她居然如此灵活熟练。 “还挺熟练……”他脱口而出。 叶释自豪地挺了挺胸道: “那是,这种伤口我经常处理,根本不在话下!”左晟余光瞥了眼她的胸前,又飘到其他地方去。他装作不经意地感叹了句: “……也真不太明显啊。”叶释这次倒是瞬间反应过来了。她一手掰过他的脸,左晟试图挣脱,未果。她突然凑得极近,两人之间只有一粒米饭长的距离。她黑眸紧紧盯住左晟,一字一顿地道: “你说什么?别以为是伤患我就……”嘴唇翻动间,意外地擦过那人微凉的柔软,还弹了一下。叶释石化了。 时间在两人之间静止了,气氛也一度十分尴尬。不知过了多久,叶释突然松手,猛地站直。似乎觉得自己反应过于强烈,又咳了下,声音低沉,似乎想极力表现出一种严肃正经来: “这几日你就趴着睡觉我去照顾五儿了再见。”一句话快速从嘴里蹦出,都不带喘的。 “……嗯。”左晟轻轻应了,怔怔地抚上唇,那种柔软的触感似乎仍然残留着。心底突然淌过异样的感觉,他用力甩头,理智慢慢归位。他小声地自问自答道: “你知道刚刚发生什么了吗?” “什么也没有。”他随即冲着空气僵笑了下,心满意足地闭眼补觉。只有耳廓的微红泄露了内心的波澜起伏。 叶释借轻功一路快跑。沿途碰到与朋友出游的火华师兄,还没等他说什么,人就已经没影了。 “哎!这小丫头片子是急着嫁人还是咋地?见了师兄也不打声招呼,真是越来越没规矩……”火华碎碎念道。 她回了房,让自己陷入柔软的大床上,用枕头狠狠盖住脸,嚎道: “啊!!!那可是姑奶奶的初吻!居然就这么没了!完了完了完了……这下输惨了!”她从小就很不屑于女人依附男人生存的状态,还曾就此与三师兄亓瑞大吵了一架。她指出女人没有男人也依然可以活得精彩,爱情不过是个由花言巧语编织而成的谎言;亓瑞却不这么认为。最后这场闹剧就以她今生不把初吻献出为赌告终。若是被左晟说出去,传到师兄耳朵里,那她还怎么混啊!怎么办怎么办……她脑子里一片混沌,在床上发泄般疯狂扭动,像一只作茧自缚的蚕蛹。 第五十五章 操纵婚姻 商瑾被一路拉着回了商府,刚进房间便问道: “什么事啊?这么火急火燎的?再说,我们放他俩在屋子里,不打起来才怪!”慕凝久神秘地摇了摇头,道: “肯定不会!你不了解小释,她平日里大大咧咧惯了,自己刮蹭到哪儿了还要别人提醒才会上药。我可从来没有见过她对谁这么上心。那地锦丸是江湖中稀有的疗伤圣药,师父在十年前花重金买了三瓶,分别给了我和小释两个唯一的女弟子。我平日里大多是小伤,都不舍得用,这么多年也就用过一次。像左晟这样的伤,根本用不上地锦丸。”商瑾闻言,皱了皱眉: “你做杀手时,还有过比这要重的伤?”慕凝九一愣,抚额道: “你这重点抓的……我是想说,小释可能喜欢上左晟了!”见商瑾听不进其他,仍旧一脸心疼地盯着自己,她无奈道: “唉,那也是好几年前的事了。你也知道我本身体质就不太适合习武,所以出任务时不甚被对方暗器划伤了右侧大腿,拉开了好长一个口子。如若不是地锦丸,我可能就小命不保了。”慕凝九耸了耸肩,掐了下商瑾的脸,嬉笑道: “所以你要好好感谢它,不然你也遇不到我。”商瑾见她用调笑的语气讲述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心里一阵抽痛:那段刀口舔血的日子,她的境遇和心情,他无法体会,也无法想象。但以后的每一段时光里,都会有他。想着想着,他突然把慕凝九揽进怀里,一手在她大腿内侧轻轻摩挲着,热气喷洒在她耳畔: “是这里么?”慕凝九点头。商瑾大手一覆,源源不断的热从掌心传到腿上,慕凝九心里划过一道暖流。 他眸光温柔,轻声安慰: “不痛了啊,乖……”慕凝九愣住,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幼稚而执拗的举动,鼻子不由得一酸,双手紧扣住他的腰。 …… 红妆蜿蜒十里,从城西苏府一直铺到城东。远远望去,如同一片炽热的火海,明丽而震撼。接亲队伍澎湃,很快被热闹的人群包围。两旁仕女徐徐前行,竹篮里的玫瑰花瓣随即飞向空中,像无数翻飞的蛱蝶。刚过周岁的孩子探出大半个身子,好奇地用手去抓,被大人低声斥了句,嘴一瘪就要哭喊。 突然,炮仗一响,礼乐一奏,装饰华美的花轿之上,灿金流苏琅琅作响。一个身着芙蓉色曳地望仙裙的女子被母亲搀扶着,款款走出。凉风拂过,粉色盖头之下,女子朱唇皓齿,温润如水的杏眸淡淡扫过,人群突然一静。众人晃过神再去看时,只捕捉到一抹翩若惊鸿的背影。那稚儿似乎被女子身上的温柔所感染,忘记了哭闹,只是安静地窝在父亲的臂弯里,明亮的黑眸中倒映出渐渐远去的接亲队伍。 轿子穿过大街小巷,从轩王府侧门入。围观众人这才愣愣地收回目光,洗衣的洗衣,卖菜的卖菜,做账的做账。那些本就证据寥寥的流言蜚语,在顷刻间不攻自破。有人如是云: “我听闻这苏家二小姐是祁国五大美女之一,容颜倾倒众生不说,还是个才女,琴棋书画都不在话下!” “嗯,虽说只是个侧妃,可你看这阵仗,与当年太子娶侧妃相比,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三殿下这次娶妻也算是一桩轰动祁国的大事了!当年三殿下驰骋沙场的时候,哪个姑娘不为其倾倒?可殿下连看也不看一眼,多少芳心付之东流。又有上次皇帝大摆筵席给殿下选妃,他对李丞相之女的态度何其冷淡?居然连皇上的面子都不给。这事不知让多少官家小姐望而却步啊……” “我觉着那苏雪舞真是不简单哪。这不,连素来不碰女人的殿下都为其大摆婚席!虽说殿下一向清心寡欲,但也是需要女人的嘛。” “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当正妃娶了呢?” “唉我说你是不是榆木脑袋?这正妃自古以来就不是随便娶的。娶正妃要看她背后的家族势力,换言之,娶正妃就是娶势力。而苏雪舞的父亲苏兴虽说是礼部尚书,但也不过一介文官,背后着实没什么势力。皇上怎么会白白把正妃的位置给苏家呢?” “嗯,言之有理……” 月上帘钩,星罗棋布。 女子揉了揉酸胀的脖子,一把扯下盖头,拿着桌上的合欢酒给自己满上,缓缓嘬着。突然,袖间的小东西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她柳眉一蹙,拍了拍袖口,低声呵斥: “小青,你安静点。再过会儿娘就带你去吃东西啊。”跟着她折腾了一天,这小东西肯定早就饿坏了。她摸了摸空瘪瘪的肚子,轻叹了口气: “早知道就吃饱点了。”她阖上眼,想要用困倦来缓解饥饿,却没想到大脑昏昏沉沉的,一下子睡了过去。等她小憩片刻后,摸了摸袖口,却发现袖子一空。她大惊,吹了个口哨,低唤道: “小青,你跑哪儿去了?别跟娘玩捉迷藏了啊,快出来。”她把房间上上下下找了个遍,终于在床板底下发现了小青的身影。她咬牙,快速抓住它,把它拎到空中,看它细长的尾巴一个劲儿地扭动,仿佛在撒娇。 “好啊你,真是长本事了!还敢到处乱跑!跑丢了怎么办?不像话……”她边数落着,边把它往衣襟夹层里塞。 与此同时,尉迟轩招待完宴请的宾客,缓缓走进绘秋侧院,抚上雕花镂窗,长长吐出肺中的浊气:他“谨遵皇命”,如此配合地完成父皇安排的戏,他也该满意了。总算,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跳跃的橙色烛光微暖,照亮一个姣好的身影。此时,盖头上的流苏正剧烈撞击着,可见它的主人不*分。尉迟轩暗忖:刚来的第一天,就迫不及待探查地形了么?真不愧是大哥的好棋子……突然,一个有两根手指粗细的长条影子在纸糊窗子上微微摆动着。尉迟轩眉头一蹙,“唰”地推开了门。 入眼的是系着粉色球花的银色酒瓶,粉色的床铺被子,粉色的帷帐,以及身着粉色望仙裙的女子。她正襟危坐,双手紧贴大腿,坐姿略显滑稽。盖头下的一双红唇微抿,嘴角上翘。尉迟轩倏地扯下盖头,看都不看一眼便走到桌前,给自己倒上酒,一饮而尽。苏雪舞眨了眨眼,看着那令无数女子倾倒的侧颜,心中却无任何波澜。她此时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胸前衣襟夹层的那只扭动的小东西身上,暗中祈祷它不要搞出什么事情。 尉迟轩见苏雪舞一言不发地坐着,便率先开口: “你告诉他,别以为随便在府里安排个人就能监视本王的一举一动。还有,本王平日里大多数时间都不在府上,所以你干什么,我都不会管。但若是触及了我的底线……”他倏地站起,推开门,冷冷吐出四个字: “格杀勿论。” 门“啪”地被甩上,蕴着六分怒气,连带空气都震颤了。苏雪舞见他离开,赶紧一把扯去头上的金银首饰和身上的环佩,从衣襟夹层拎出一条通体碧绿,眼睛大如黑豆的小蛇,温柔的声音里带了一丝严厉: “你这小家伙!差点害惨我知道吗?若是你被发现了,按照刚刚三殿下那副*味十足的样子,我们俩都没好下场!娘知道你饿,娘也饿,但你不能胡闹啊,听到没有?”说着,她伸手戳了戳小青蛇的菱形脑袋,后者顺从地点了点头,又吐了吐红信子。苏雪舞见此,快速把它揣进怀里,低声说: “知道啦,娘这就带你去看看这府上都有些什么好吃的……”一人一蛇悄无声息地隐没在夜色里,快速穿行着。许久后,苏雪舞喘着气,突然道: “小青啊,你说这王府到底有多大?怎么走来走去连个像样的厨房都没有找到?”她不知道的是,尉迟轩为避免自己的行动被太子所监视,把苏雪舞安排在了离主院极远的偏院里。她刚刚走了半天,也不过是才走到连接主院与偏院的回廊。 “簌簌”声响起,苏雪舞一惊,急忙躲到大院草坪上的一块磐石后,悄悄地透过枝叶朝声源望去。 两个身穿灰色长衫的下人端着宴席过后的残渣剩饭走过,边走边说: “阿顺,你看看这些达官显赫,吃个东西这么浪费!好好的一盘肉,只动了一口筷子,就要这么倒掉,未免也太可惜了吧。” “嗨,这不是司空见惯的事嘛。我们还是别说这个了,就说说今日殿下娶的这侧妃吧。你觉得怎么样?” “什么我觉得怎么样啊?关键是人殿下喜欢,就够了。”苏雪舞腹诽:这流言都是从哪听来的?哦,莫不是……啧啧,没想到以铁血著称的三皇子为了摆脱断袖之称,还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这样欲盖弥彰的做法,难道他真的喜欢男人? 第五十六章 以地为床 耳畔似乎响起他说的话: “若是触及了我的底线,格杀勿论。”她杏眸一亮,心里唏嘘不已:看来……是错不了了。三殿下的秘密还真多……随便哪一条泄露出去,就足够引起轰动的。果然,这世上根本没有如此完美的男人,说书害人啊……就在苏雪舞寻思之际,那两人的对话还在继续: “我就问你觉得那妞正不?现在又没人,我们也就是随便谈谈,不会说出去的。” “那必须正!下轿子时你瞧到那腰了吗?像嫩柳条儿一般柔软,还有那手……”苏雪舞好整以暇地坐在草地上,边听那俩下人对自己一番评头论足,边缓缓抚摩着小青的脑袋。后者抗议地拱了拱她的手,她轻轻一弹,示意它不要乱动。 两人话毕,苏雪舞从磐石后拍拍屁股站起,猫着腰,跟在那两人身后,兜兜转转终于找到了厨房。她躲在柴房门口,见那两人放下剩菜,灭了灯回各自房间休息,这才推开虚掩的木门。里面一片漆黑,空气中杂糅着炒肉与水果的味道,瞬间勾起了小青的馋欲,它“嘶嘶”地吐着信子,倏地从苏雪舞手中窜出,在厨房里四处搜刮食物。 苏雪舞拿起一个李子,啃了口,脸色瞬间一变,赶紧“呸呸呸”地全吐出来,小脸皱成一团: “这什么啊,也太酸了吧……”她吃过的比这甜上百倍,原来王府的东西也不过如此。空瘪的肚子在食物的刺激下,“咕咕”地一阵叫唤。她无奈地耸了耸肩,拿了根香蕉,分作三口填肚,又抓起一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吃着。借着窗外月色,她瞥见小青正以飞速解决灶台上的一碟鸡肉。它牙齿不多,吃东西基本靠吞。一块鸡肉下去,把弹性而柔软的皮撑得像气球般圆鼓鼓的。它伸长脖子,在空中挣了好几下,鸡肉这才顺势滑到胃里。 一盏茶后,苏雪舞带着吃饱喝足的小青走出厨房,左右看了看,这才想起一个问题:刚刚她跟着那两人走到厨房,根本没记路啊……她看着天空的一轮明月沉吟许久,无奈地叹了口气,闭眼随便给自己指了个方向,迈开腿就走。 不知走了多久,小径渐渐变得宽敞,交错层叠的榕树枝桠后,现出一块棕色牌匾,上书: 澈宁园。 她好奇地探头朝里望,一双温润的眸内波光粼粼,倒映出一团团浅赤色芍药。月光清冷,洒下淡淡光辉,使层层花瓣边缘泛起柔和的银色,花蕊收拢,如同一个个娇羞可人的少女。绿叶肆意地张开,轻轻向上托起沉甸甸的花骨朵,似乎想把它们敬献给高贵典雅的玉桂娘娘,从而获得更多月露恩泽。 怀中的小家伙似乎在被厚厚围墙禁锢的府邸中,嗅到了一丝久违的大自然气息。他探了探脑袋,伸出长长的红信子,仿佛在感知空气中随风飘散的微凉芳香。苏雪舞勾唇,摸了摸它的脑袋,身形一动便走入花丛。 小青似乎格外亢奋,它摆动着尖细的尾巴,黑豆般的眼睛紧紧盯住面前一朵含苞待放的芍药花。突然,它从怀中跃起,张开血盆大口。苏雪舞见此,抱着它快速后退。小青扑了个空,不满地吐着信子,看向她。 “你这家伙!都跟你说好几遍了,花是用来观赏的,不是用来吃的。你怎么就是不听!成天就想着吃!到底有没有一点浪漫细胞啊……再这样,以后都没有小母蛇愿意和你在一起了。” 她皱眉轻斥道,顺手戳了戳它光滑微冷的鳞片。看着那远方的月亮,和微醺的芍药,苏雪舞突然感觉有些困倦,她眨了眨眼,暗忖:本来还在想,她平日里便不习惯睡床,来府里的第一晚注定要失眠。现在可好,她居然能在严肃压抑的府中找到这么个地方!以草为席,以花为伴,自然要容易入睡得多。她找了个柔软的位置,脱下厚重的婚服,一半垫在身下,一半盖在身上,对着小青道: “今晚我们在这儿睡。明日一早,和往常一般时间醒,准时离开。这样就神不知鬼不觉了!”小青闻言,“嘶嘶”开心地叫了两声,嗖地一下钻进她的袖口,盘成一团。 …… 天空蔚蓝,阳光暖暖地照在这片芍药园里,百灵鸟叽叽喳喳地在屋檐上嬉戏打闹。苏雪舞把眼睛撑开一条缝,迷迷糊糊地从花丛中坐起。她挠了挠头,闭眼解下昨日婚礼的银簪,如墨的青丝直泻而下。袖中的小青安分地待着,她伸了个懒腰,左顾右盼,在看到花丛旁的一池清水时,眼睛一亮。 她面向阳光,挽起薄袖,掬起一捧清水洒在脸上,将浓重的脂粉洗净,后就着水,以手为梳,理了理被睡得凌乱的头发。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结巴的女声: “侧……侧妃娘娘?您……您怎么在这里?”苏雪舞闻言身形一滞,皱眉看了眼已经大亮的天,暗叫不好:她往常醒得极早,还有时间去山里一趟,如今怎么会比府里的人起得还晚?难道这芍药花粉有迷幻效用?思及此,她转身,嘴角微翘,缓缓道: “昨日来此地赏景,因……过于操劳,便……”她朦胧暧昧的叙述,微微上扬的眼角勾起诱惑色彩,让两个陪嫁丫鬟仿佛瞬间懂了什么似的,对视的眼光中浮现出惊讶与羞意。始作俑者则懒懒地勾唇,在一旁看着,内心暗忖:她梗着脖子在房里坐了一天,什么也没吃,可不是过于操劳么?至于她们怎么理解,她也管不着啊。 突然,她余光瞥见一袭雪衣,于是轻拍水袖,里头的小家伙便听话地紧紧盘在她的手臂上。两个婢女看到来人,又想到刚刚苏雪舞之言,脸唰地通红,慌慌张张地行了礼,跌跌撞撞地逃走了。尉迟轩心下疑惑地皱了皱眉,抬眼时,才看到站在水畔,嘴角微勾的女子。 气定神闲。这是尉迟轩对苏雪舞的第一印象。那一双杏眸极尽温柔,透彻而明朗,让人藏在心底的那点小阴暗都无所遁形。乌黑发亮的青丝柔顺地垂着,勾勒出一张精致的鹅蛋脸,此时洗去了妆容,更是肤若凝脂,吹弹可破。朱红不点的粉唇微翘,就算面无表情,也是副似笑非笑的模样,让人感觉极易接近。她如一匹温顺的小鹿,从容洒脱地生活在自己的小地盘里,与尉迟轩心中机敏狠辣的卧底形象大有偏差。不过很快,他便又警醒自己:尉迟辉此人极为狡猾,指不定就是故意找了个外表单纯的,好迷惑他,让他掉以轻心。 就在尉迟轩进行思想斗争之际,苏雪舞已经走至他身前,微微一服,轻声道: “王爷早。”尉迟轩声音陡然变冷: “谁允许你来这儿的?” “回王爷,昨日妾身饥饿难耐,住所又没有下人在,便只身去厨房寻吃的。但王府太大,回来时不甚迷了路,见此处有空的草地,便睡了一宿。妾身坏了规矩,还请王爷责罚。”苏雪舞低声道。尉迟轩本想狠狠教训她一顿,可那些斥责却全被这席真挚甚至有些愚钝的话给堵了回来。他觉得这个解释放在谁身上都荒诞得毫无理据,但偏偏是眼前之人,她身上的那种随性和从容,让他莫名觉得合理搭调。他矛盾的心理争执不下,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烦躁,于是只是摆了摆手,淡淡道: “以后没我吩咐,不准来此地,听到了吗?” “是。”苏雪舞躬身答。 尉迟轩闻言,拂袖转身,细金丝绣的祥瑞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衣摆如白花般,瞬间绽开收拢。苏雪舞突然叫住他: “王爷!”尉迟轩身形一顿,却并没转身: “还有什么事?” “这个……妾身的住所怎么走啊?”尉迟轩抽了抽嘴角:这个女人是真傻还是装傻?当个卧底连王府地形都摸不熟……片刻后,他无奈喊了声: “陈伯!” “老奴在。不知王爷有何吩咐?”一个五六十岁的老人躬身道。 “日后,侧王妃若是有什么问题,由你解答。” “是。” “再招五个机灵能干的奴婢进来,服侍侧王妃。”话音刚落,白影已然消失在澈宁园门口。 “娘娘,您有什么问题尽管问老奴。”陈伯是府里的老管家了,地位比一般下人要高上许多。此时见尉迟轩差自己给这位新来的侧王妃办事,自然觉得她在王爷心中占有一席,便也毕恭毕敬的。 “陈伯,我的院子在哪儿啊?” “这边请。” …… 祁国皇宫。 “澈儿,北方蛮荒之地有批倭寇占山数年,朕几次派人前往,都未能围剿成功。近期他们更是变本加厉,居然跑到山下残杀当地村民。朕此次派你前往,便是希望你能帮父皇解决这燃眉之急。” 尉迟轩抿了抿唇,淡淡道: “儿臣遵旨。”还未等尉迟奕说什么,他便出了养心殿。尉迟奕皱眉:澈儿还在为朕强迫他娶妃之事生气?唉,这孩子!小时候多听话啊,现在就像匹野马,越来越桀骜不驯了。 第五十七章 宁愿误会 尉迟轩出了宫,看了眼手中明黄色的圣旨,心中暗忖:本想一解决这边的事,就立刻去找凝九商兄他们。可如今看来,也只能暂缓了。倭寇之乱,若不能彻底平定,后果不堪设想……此次围剿,也不知要去多少时日。如果可以,他希望把澈带在身边,远离他大哥的掌控。他问身侧古鹰: “澈怎么样?” “虽然毒已解,但殿下身体本就虚弱,太医说,还是不宜剧烈运动和日照。” “嗯。”尉迟轩皱了皱眉,继而吩咐道: “古鹰,我要去北方剿寇,你留下来。我不在的时日里,务必确保澈的安全。” “是!殿下一切小心!” “嗯。” 尉迟轩刚回府便看见水榭上一袭淡黄云纹百褶裙的苏雪舞。她勾着唇,用指腹轻抚蹲在手心的一只血雀。身旁七七八八地围着一群婢女,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什么。呵,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这么快就混熟了?尉迟暗忖,抿了抿唇,正打算回屋,那边的苏雪舞余光瞥见他,对婢女说了句什么,就朝尉迟轩走来。 “王爷,那澈宁园的芍药,寻常都是下人打理吗?”苏雪舞服了服身,问。 尉迟轩皱眉,不明所以。 “是。” “妾身见芍药长势喜人,只是大多未见开苞,便猜测,应是今年雨季过多,养分与日照跟不上,才只长叶不开花。”苏雪舞轻声道: “王爷可让下人去制购些农家肥,然后把靠墙内侧的芍药带土移植到花园中央,保证日晒。”尉迟轩被她一连串的建议弄得一愣:她到底想干什么?是太子要求她接近自己的?还是……不过她一个官家小姐,怎么会知道这些?澈儿从小便喜欢芍药,他因此特意从西域买了些回来,种在院子里供他赏玩。这些日子烦心事太多,便有些疏忽了它们……先不管她的目的为何,这些建议听起来倒是都可。他随即道: “陈伯,派几个下人按侧王妃说的去做。” “是,老奴这就去办。” “啊……痛痛痛”一个婢女突然惊叫起来,苏雪舞一回头,看见血雀啄伤那个婢女后,振翅飞起,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冲来。尉迟轩眉一凛,剑将出鞘,却听见清丽的哨声响起,那血雀扑腾的双翅顺势减慢速率,稳稳当当地停在了苏雪舞伸出的纤纤食指上。拿着笼子的婢女见此,赶忙冲上前,苏雪舞点了下血雀的脑袋,勾唇道: “小家伙真调皮。” 那个被啄的婢女见血雀让王爷和侧王妃受了惊,吓得一跪,支支吾吾地道: “王……王爷,娘娘,奴婢该死,让王爷侧王妃受了惊,奴婢该死……”苏雪舞蹙了蹙眉,看了眼尉迟轩:这家伙有这么恐怖吗?看把一个小姑娘吓得。 “扣俸禄七日。”尉迟轩淡淡道。那奴婢如获大赦,呼哧呼哧地喘气。苏雪舞把她扶起来,朝身旁一招,叮嘱道: “你们记得去店里,给笙儿买点疮药涂了,不然会感染。”几人慌忙点头。 “谢……谢谢娘娘……”温柔的声音让婢女方才的惊惧全部化为泪水,流了下来。苏雪舞刚想安慰,就听尉迟轩道: “你来一下。”她一愣,拍了拍婢女的背,轻声道: “别哭了。” 她刚合上书房的门,就听尉迟轩道: “他要什么?”他也不知自己为何会问如此愚蠢的问题:若是一个卧底会告诉敌人自己的目的,估计也活不长了。他心中一阵烦躁,快速摩挲着大拇指的玉扳指。 苏雪舞挑眉,眸中闪过一丝疑惑: “他?” 尉迟轩冷哧了声,淡淡道: “别再装了,你是我大哥派来的卧底,不是吗?” “妾身不懂王爷在说什么。”她顿了顿,看向他的黑眸: “但妾身确实,有事相求。”尉迟轩心底诧异:她这是……承认了?既然如此,她又为何不承认自己是卧底? “王爷有龙铃花吗?” 龙铃花是极为名贵的药草,花瓣为剧毒,而能够解毒的刚好是它的萼片。 “你要它做什么?” “救人。”苏雪舞答。尉迟轩皱眉,心中暗暗判断她这句话的真实性:龙铃花极难养护,且一年开一次,折下后只有保存在冰块之中冷藏才能保证其药效;若是花与萼分离,整株植物都会在顷刻间枯萎。他所知道的龙铃花在父皇的后花园,凭借如今他俩之间的关系,要想问他拿也是极其不易。而且就算他把草药给了苏雪舞,他也不能保证她不会与太子串通一气,用它来制毒药害自己。 “我不能给你。”尉迟轩道。苏雪舞眉一皱,反问: “为什么?” “你应该很清楚。” 苏雪舞沉吟了片刻,突然道: “王爷,你对妾身,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尉迟轩眸中闪过一丝疑虑,随即淡淡道: “或许,但本王宁愿误会。”宁愿误会,也不想让澈或是还需保护他的自己,有一丝一毫的危险。苏雪舞握了握拳,她上前一步,透亮清澈的眸静静看着尉迟轩,粉唇轻启: “虽然不知这误会从何而起,但王爷可不要因王位政权而过于提防一个平凡女子。” “你?平凡女子?”尉迟轩挑眉。 “我是。”苏雪舞直勾勾地望向他,杏眸中的坦荡从容让尉迟轩有些怀疑自己的判断。他突然感到兴意阑珊,苏雪舞见此,躬了躬身: “王爷累了,妾身先告退。” …… “染,为什么?”芜茗把玩着手中的细口瓶,问道。 “到时,你们便知。”他靠在水榭的栏杆之上,惬意地眯了眯眼,嘴角浮起一丝微笑。 “你总是这样,我可提醒你,别玩得过了火,到时适得其反。” “放心吧。” “叮”地一声,一个金属物什坠地,染看了眼地面,缓缓道: “呀,掉了。”芜茗瞥了眼地上,摇头笑道: “真是贪玩,走吧。”话音刚落,转身便走下水榭。 “会是哪个倒霉蛋呢……”天籁般动听的呢喃很快被熙熙攘攘的人群给冲散,消失在空中。 另一头,微服私访的毓国皇帝独孤步与他圣宠不衰的熹妃娘娘正在湖畔赏景。 “陛……” “哎,不是说好了么?今日是你的生辰,我们便做一对最平凡的夫妻,别叫得那么生分啊,我的夫人。”独孤步捏了下楚倩兮的琼鼻,佳人立即娇羞地伏在他的怀中。 “……夫君,这带湖真美。妾身好想,永永远远地陪伴夫君,看遍这天下山水。” “好啊,那就这么说定了。每年你的生辰,我们都去游历山水;等你到了一百两百岁时,我们估计可以走遍大半个神州大陆了……” 楚倩兮噗嗤一笑道: “夫君真是说笑呢?妾身怎么可能活这么久啊?就算是真的,到了那时,也早变成臭老太婆了,你肯定不要妾身了。”独孤步紧了紧揽着纤腰的手: “要,怎么会不要。在我心里,夫人永远是初见时那般娇俏。任沧海桑田,也不会改变。”楚倩兮眸中泛起盈盈波光,轻轻环住他,惬意地望着湖面。 “啊,那个是白鸬吗?我们过去看看吧!”她突然兴奋地道。 “好,都依你。”独孤步宠溺地一笑,身侧的人儿闻言,开心地提起罗裙,跑过去,伸手去逗弄那白鸬。看她蹦蹦跳跳的,独孤步伸手在一旁护着: “夫人当心,不要等会儿下去和鱼儿作伴了。那我可是要吃醋的。” “嘶……”楚倩兮突然一个踉跄,独孤步赶忙扶住她,皱眉问: “怎么了这是?”那刺痛仿佛是瞬间的事,楚倩兮摇了摇头,道: “没事,可能是跑太急了,脚有些疼。”独孤步闻言,突然打横抱起她,听到佳人的一阵惊呼,他笑将起来: “夫人累了,还是让我抱着你吧。”楚倩兮羞涩地一笑,两颊飞霞顿起。 …… 空旷的灵堂中传来低低的哭泣声,白绫随风飞舞,卷起地上散落的点点白雏,洒在大殿中央的一口棺材之上。 一双满是岁月皱痕的大手轻轻摩挲着棺材,喑哑粗沉的声音响起: “兮儿,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怎么会…明明几日前还……朕知道了,你肯定还在怨朕,你怨朕,没能照顾好我们的唯一的孩儿。如今,你这般,是为了惩罚朕吗……朕不允,没有朕的允许,你不准走!不准!!!”独孤步通红着眼眶,失控般大吼,抚摸棺材的双手微微颤抖,身侧站着的皇后心疼地皱眉,伸手轻抚他的后背,柔声安慰道: “皇上,请您节哀顺变,保重龙体啊……臣妾相信,若是楚妹妹在天有灵,也不会希望您如此的……” 一盏茶后,独孤步缓缓起身,沧桑而颤抖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灵堂中: “宣旨吧。”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熹妃楚氏,秉性柔嘉,兰质蕙心,贤良淑德,克尽敬慎,终其一生,长伴君侧,特侧封皇贵妃,葬于皇陵,钦此——” “都退下吧,朕要与兮儿单独待一会儿。”商瑾和慕凝九躬了躬身,随着嫔妃大臣们走出灵堂。 第五十八章 玉英凋零 “姑姑。”皇后转身,见一袭黑衣的商瑾,急忙问: “瑾儿,有发现什么吗?” “此事绝非意外。” 皇后心下一惊:“怎么说?难道是仇家报复?可妹妹平日里安分守己,不可能得罪什么人啊……” 商瑾摇了摇头,皱眉叹道: “他是个变态杀手,杀人全凭心情。熹妃娘娘之死,是因外出时踩到锐器所致。而这锐器极其锋利,一入肉就再也无法拔出,而是顺着血液伤其五脏六腑。最终,因脏器衰竭而死。”皇后闻言,脸色一白,喃喃道: “毓国什么时候混入了如此骇人的锐器……”她眸中闪过惊惧,随后一把抓住商瑾道: “瑾儿,你既然如此确定,是不是已经与那杀手打过照面?” “侄儿不曾,但侄儿一直在抓捕此人,所以定不会放任此事于不顾。姑姑,此事牵扯五国,极为复杂,侄儿一时间也只能说这么多。近日那变态说不准还要动手,您尽量待在宫中安避避风头。至于侄儿刚刚跟您讲的,待皇姑父心情好些,再告知他吧。侄儿还有事,就先走了。姑姑为熹妃娘娘的事日夜操劳,也要保重身体。” 皇后娘娘点了点头,一眼瞥见在宫门口等待的慕凝九,挑眉问: “瑾儿,与你一起来的那位姑娘是?” “她是慕凝九,瑾儿未来的夫人。”皇后见他提起那女子后,眸中闪过的温情与坚定,欣慰地点头,勾唇道: “瑾儿喜欢的人,想必是极好的。得空下来,带来给姑姑瞧瞧,省得姑姑在宫中没人说话,寂寞得紧。” “一定。”商瑾告别皇后,朝宫门走去。慕凝九见他蹙着眉,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急忙伸手抚平他的眉,道: “别蹙眉,不好看。”商瑾闻言,轻轻顺了顺她的长发,叹道: “那锐器,该是被施了黑法术吧?”“嗯,神州大陆之内,还没有如此神乎其神的利器。不过没在娘娘身上看到黑芒星印迹,倒也奇怪。” “我们还是低估了他们。如今,在神州大陆以内,不知到底有多少黑暗势力存在。若是多拖一天,他们的人马就多壮大一点。如今,姑且假定风族有一块,那还有块残桓的下落没有一丝线索,我们该去哪儿找?若修习黑法术的都是穷凶极恶之人,硬碰硬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但……”他身侧的拳头紧紧一握,凤眸中涌起浓浓的愤懑: “那群混蛋,居然利用无辜百姓,这让我们如何下得了手?”慕凝九轻拍他的背道: “中术者受施术人操控。我们想办法引幕后之人出洞,再杀了他,还阻止不了这场动乱么?”商瑾勾了勾唇,心中的烦躁消散些许:虽然知道小狐狸此话不过是在安慰他,毕竟要想让狡猾的敌人暴露自己,谈何容易? “虽说黑法术一直以来是四族禁脔,但事到如今,四族必须团结起来,一致对外。”商瑾点头,看了眼手上的戒指,道: “爹娘在冰城寻找有关残桓的记载,也不知有没有什么发现,小狐狸,我去一趟,顺便通知军队备战,你……” “我去幻族。”慕凝九扬了扬挂在颈项的沙珞,挑眉道: “完毕后到你府上集合,看谁快!”商瑾闻言,拉着她跑到宫墙之外的一个小角落。慕凝九还没反应过来,铺天盖地的吻就压下来,她脑袋晕乎乎地,感觉置身火海般炙热,手无意识地攀上他的脖子。半晌,商瑾笑眯眯地,像只饱食餍足的狼,眸中倒映出双眼迷蒙,微微喘息的她,哑着嗓子道: “小狐狸,你真甜……”话音刚落,戒指骤然一亮,带人消失在原地,留下两腮泛红的慕凝九。 她平复了呼吸,恨恨地吼道: “商瑾,你个赖皮鬼!” …… “喏,喝药。”叶释递过瓷碗。 左晟用鼻子嗅了嗅,熟悉苦涩气味瞬间充满整个鼻腔。他皱着眉一饮而尽。叶释看着他裸露背脊上的伤口已经开始结痂,勾了勾唇。左晟眨了眨眼: “能帮我打点水吗?”叶释挑眉: “你要干什么?” “连着几日不洗澡,我都要臭了。”左晟嫌恶地皱了皱眉,沉静的眸中闪过一丝希冀。叶释却视若无睹,淡淡道: “不行。”左晟脸色一沉。 “我知道你爱干净,但近期都不能洗澡,以免伤口沾水二度感染。你是想早点好找案子做,还是坐在这个房间等着伤口发炎溃烂?那味道估计更……” “算了算了,输给你了。”左晟拱了拱手,百无聊赖地抠着墙灰。突然,他转过头,眼中闪起一道光: “那,有……” “没有。”叶释快速打断他,挑眉笑: “我们的左判官,心痒痒了想接案子是不?你还是个不能剧烈活动的病人,能不能消停点儿?” “这不是太无聊了吗……”他小声道。 “而且,明确告诉你吧,近期没有凶杀案,都是些盗窃案,你感兴趣不?”叶释见他摇了摇头,嫌恶地脱下穿了一半的衣服,扔在一旁。于是无奈道: “你等着,我去打水。” “打水?你不是说……” 叶释邪魅一笑: “我帮你擦啊……”左晟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就听叶释接道: “诶,先别急着感动,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报答我吧。” “等一下!”左晟突然喊,叶释转身,用疑惑的目光询问,他咽了口口水道: “其实我想问这个很久了……你这几日对我这般好,到底想干什么?”叶释一愣,随即笑盈盈地望着他,开口: “左判官,你觉得呢?” “难道……”左晟顿了顿, “你打算把我的脑子卖了赚钱?”叶释闻言沉吟片刻,故作严肃地道: “虽然现在医术还没发达到换脑的地步,不过你提醒我了,这确实是一条发财之路,我会考虑的。” “不行,这好歹是我提供的脑子,起码叫个天价,然后我们八二开,让换成普通脑子的我也体验一把这富贵命。”左晟手抵着下巴,认真寻思道。 “放心!少不了你的。”他满意地点了点头,继续猜: “那……你要拉我干苦力?”叶释噗嗤一笑: “就你那小胳膊小腿的,没干一会儿就累得趴下了吧?我能捞到钱么?还不如卖脑来得合算。”左晟无奈摇头: “猜不出。”叶释闻言,缓缓道: “那天……” “嗯?哪天?”左晟奇怪。 “就是……”叶释感觉一阵气血上涌,深吸了口气: “就是我不小心蹭了你嘴皮子那天!”叶释说得如此直白,左晟耳廓唰地一红。很快,他黑眸滴溜一转,望天道: “唉你说的什么我失血过多三天前的事情都忘得差不多了……”叶释听闻,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强调了一遍: “你最好不记得。那只是个错误,非常非常小的偶然,没什么特别的。若是你敢到处声张,姑奶奶我一定亲手用针线封住你的嘴!” 左晟被她凶神恶煞的模样吓了一跳,愣愣地点头,暗忖:搞了半天,她就是为了那天的事才……可是为什么呢?她也说了是个错误,纠正一个在她看来寻常的小错误,需要这么起早贪黑地伺候他?难道,还另有隐情? 突然,一阵刺痛持续撞击着他的大脑,瞬间阻断了他的思考。他喘息着捂住头,双手颤抖地去拿木椅上的水。 “哗啦”水洒落一地,左晟意识模糊地倒回床上,耳边隐隐传来尖利畅快的笑声与痛苦求饶的哭喊声,犹如一根铁钉,用力把他的灵魂钉在茫茫黑暗中,无法逃脱。 …… 幻族。 “王上,王后,臣从族中适龄的姑娘里,选定了几个作为王妃的人选。但具体她们是否能与殿下合拍,还未可知。”萧洛沉声道,双手奉上纯金的名册。 “戴娜,菲兹,艾瑞卡。嗯,这几人品行良好,相貌周正,灵力修为也高。尤其是这戴娜,孤一直就觉得她是族中最适合当王妃的人了,现在一看,与风儿倒也挺般配。”慕斯满意地点了点头, “王后你看?” “嗯,不错。就是风儿这小子及冠后,成天除了习武,就是与那群狐朋狗友去醴境玩,对这方面是一点儿也不上心。”克莱尔皱眉,叹了口气。 “臣……会想办法。”萧洛恭敬道。 慕斯摆了摆手道: “这事不急。孤还有一事拜托于你。” “王上请讲。” “你应该听说了黑法术之事吧?”萧洛点头。慕斯继续道: “现在他们在神州大陆建立邪教,大批量地收集教徒,随后用黑法术控制他们,情况不容乐观。黑法术是因四族而起,我们的军队需随时待命,准备恶战。孤希望让风儿担任主帅,由你担任副帅辅佐他,一举歼灭恶徒,不知你意下如何?” 萧洛脑海中不可抑制地浮现出梦中木长风上阵杀敌的情景,心中一颤,不由自主地抿了抿唇。片刻后,他双手抱拳,坚定道: “臣,遵旨。” 第五十九章 为谁运筹 慕斯点了点头,静静地看着他,突然道: “小洛,你算是孤的半个儿子,用不着以‘臣’自称,倒显得生分了;还是像往常一样吧。” “……是。”萧洛抿了抿唇,眸中氤氲着一丝晦暗不明的情绪。 “孤还有个事问你。那日风儿及冠大典上,为何把孤赠予你的玄戒送他?” 萧洛波澜不惊的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他面不改色地作了个揖,低声道: “王上与王后是萧洛的再生父母。这些年的养育之恩,萧洛无以为报,便想着拼尽全力护殿下周全。有了这玄戒,我也好知道他是否有危险。”克莱尔眼中掠过一抹复杂情绪,她轻声道: “小洛,你不必如此。我们给你一个家,不是为了让你保护风儿。他也长大了,日后,他必须得学会像个男人一样护着自己的妻子孩子,怎么可能一辈子受你保护?又如何能服众?而你也要保护自己所爱之人,不是吗?”萧洛闻言,温润的眸子一暗,丝丝苦涩涌至心头。他抿了抿唇,开口: “王后……我知道的。” “孤要说的,也是一样。小洛,这么多年来,你为我们,为风儿做得已经够多了,是时候为你自己考虑考虑了。若是有哪个心仪的女子,告诉孤,孤一定为你们做主。” “是……谢王上。”萧洛没有再说什么,深深一鞠,缓缓退出宫殿。 没走几步,他感觉左肩被人一拍,下意识看向左边,却听右边传来欢快而得意的笑声: “哈哈!萧洛,你又上当了!”萧洛听见熟悉的声音,内心的阴郁消散些许,无奈莞尔: “阿木,你都多大了,还玩这些。”木长风对他做了个鬼脸,眨眼问: “我那倔老爹又找你干嘛?” “哦,对。”萧洛收起笑,直直看进木长风的一双眼眸,严肃道: “黑法术一事你也知道。如今,那群人在神州大陆愈发猖狂,王上要你担任主帅,我担任副帅,训练精兵备战。” “啊?已经这么严重了吗?那凝凝岂不是很危险?”木长风皱眉。 “那我们赶紧去神州大陆帮凝凝啊!” “正是要帮他们,我们才要训练精兵啊。阿木,此事十万火急,不能再耽搁了。既然你来了,我们就顺道去趟兵营,下达通知吧。” “等一下,你刚刚说……要我担任主帅?!!”木长风话听半句,现在才反应过来,他惊异地瞪眼: “爹他没搞错吧?我我我……我对打仗什么根本一窍不通……不行不行不行……萧洛,要不你还是帮我跟爹说一声,你来担任这主帅得了……”萧洛抿唇不语。 “萧洛……萧洛……” “好师父……”木长风扯着萧洛的袖子左右晃着,哀求道。萧洛抑制住自己想答应他的欲望,咳了声,淡淡道: “王上很坚决,没有回转余地。” “啊,怎么这样啊……”木长风蓝眸一颤,泛起一阵迷茫和恐慌。萧洛见此,顿了顿补充道: “你别担心,我会跟紧你,不会让你有事的。” 木长风一愣,继而轻轻摇头道: “我不是担心这个。我是怕搞砸了,害得凝凝他们陷入危险。”萧洛勾了勾唇,拍拍木长风的肩,温声道: “不会的,相信我。”木长风愣愣地看向那一双澄澈的黑眸,鬼使神差地点了头。 “萧洛!你这是要去哪儿?”木长风看着突然冒出的戴娜,想到她几次与自己抢饭的事,装作不经意地哼哼: “见到本王也不行礼,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戴娜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突然笑起来,笑得木长风毛骨悚然。于是他缩了缩脖子,微微往后跨了步。谁知戴娜只是瞥了眼身侧的萧洛,手中凝聚的灵力消散,然后随意地朝木长风一躬。她不再看木长风,而是转身对萧洛说: “今晚有空吗?我又想念萧大厨你的手艺了……不知能否赏光,让小女子品尝一二?”木长风心中气愤:她一个姑娘在自家吃不饱,跑来他地方蹭饭真的好意思吗?萧洛是他的厨子,他好心分她那么一两次,还得寸进尺了是不?思及此,他便开口: “不……” “好啊。”萧洛同时应道,不着痕迹地看了眼闻声咬牙切齿的木长风,眸中浮现一丝犹豫,而后很快消散。 夜色将沉,远处的最后一缕晚霞还未消散,它如水墨般晕开,淡淡地铺洒在浅薄的云层之间。 橘黄色柔光从古色古香的雕窗内透出,被暗下来的四周之景所淹没。半掩的木门内,有张长木桌。木桌上,一颗圆滚滚的脑袋懒懒地搁着。 有气无力地声音从屋内传出: “萧洛……饭好没……本小王…都快饿晕过去了……” 此时的厨房,通红的火光勾勒出一道颀长的背影。他腰间系着一条纯白小襜,与身高一搭,透出点格格不入的滑稽,却仍掩盖不住周身透出的迷人魅力。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正拿刀飞速动作着,一根根细而匀的土豆丝层层叠叠,像件精美的艺术品。 戴娜撑着下巴,身子懒懒倚在灶前,看萧洛忙前忙后,眸中漾起一丝崇拜,嘴角勾起。半晌,萧洛忍不住出声: “戴娜,你出去坐着吧,这里油烟太重,熏久了会不舒服的。我这儿也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戴娜听见他的关心,眸子一亮,笑道: “没事没事。你菜做得这么好,我想偷师回去,给我爹娘也露一手,省得他们成天说我不懂柴米油盐。”萧洛见戴娜怎么说都不肯出去与木长风待着,便任由她去了。 “萧洛,既然熏久了不好,你也随便做几个菜就得了,我不挑。”你是不挑,但某人可不是一般的挑。他挑眉。 冒着滚滚热气、色香味俱全的饭菜终于全部上桌。木长风这下子学聪明了,先用竹筷把每样菜夹了些许到自己碗里,才开始埋头大吃。萧洛瞥了眼比赛“看谁吃得快”所以一言不发的两人,失笑地摇头,清了清嗓子开口: “戴娜,吃完饭想去军营看看吗?”戴娜意外地挑眉,心下一喜:萧洛素来待人客气,也就是因为这份客气,使他给别人一种疏离、不好接近的印象。尽管他们是朋友,但以往都是自己找的萧洛,他从没有一次主动邀请她干什么事。今日这般,难道他……想着想着,她欢快地答应了: “好啊,我听说在练兵,正想找机会去呢,现在可好。” 军营建在天水一线附近,仔细听还能听到唰唰哗哗溪流过涧的清脆声响。此时,帐篷周围的火把把夜空照得大亮,一对对排列整齐的武士正与同伴切磋灵力。绿色灵力四处飞舞、流窜,与赤红的火焰交相辉映,显得格外美丽。 萧洛看向在高处巡逻的查德,后者接收到目光后,冲他挤了挤眼。萧洛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一个无声的对话结束。他看着天边忽明忽灭的一粒星子,突然出声: “天水一线的夜景很不错,你们去吗?离这儿也不远。” “好啊!听说那儿蓝楹花也开了,很美呢。”戴娜笑眯眯地道。 萧洛点头,询问木长风: “阿木,你去吧?” 木长风皱了皱眉,推辞: “我就不……” “啊……” 木长风感觉身后猛地刮过一阵风,急忙转身,发现戴娜不知着了什么道,直朝他这个方向倒过来。他瞪圆了眼,蓝眸中闪过一抹惊异,下一个反应却是任何人,包括萧洛在内,都始料不及的。 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窜到了一旁。戴娜眸中闪过怒意,余光瞥见正前方的萧洛,本来早该摔在地上的身体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撞入萧洛臂弯。萧洛没有准备,被撞得一个趔趄,堪堪站稳。 “啊咧……”查德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些不知所措。 整个喧闹的军营瞬间一静。众人神色各异,宛若打翻了的调色盘。萧洛最快回神,他把戴娜扶正,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淡淡道: “小心。” 刚刚自己刻意地摔进萧洛怀中,肯定很明显吧?还这么多人,这下真是糗大了……戴娜暗忖,想死的心都有了。他身上自带的一股草药清香杂糅着男性荷尔蒙还未散去,幽幽地萦绕在她鼻尖。它们仿若一剂催化药,使她的脸烧得更加厉害。她现在唯一庆幸的,就是脸上映衬的火光,没有使她的窘样彻底暴露在人前。她心跳得极快,结结巴巴地开口: “谢…谢谢,我……我先回去了。”话音刚落,人就一溜烟没影了。萧洛皱眉,深深地看了查德一眼,后者看到那双温润眸子中闪过的一抹阴沉,心里一凉,感觉大事不好,面上只能强装镇定地道: “哈哈……没事啊没事!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训练啊!”萧洛走到木长风身旁,听他冷冷地问: “你不追?”萧洛听出他话语里的一丝讥讽,眉头皱起: “我为什么要追?”木长风闻言,冷哧了一声,掉头就走。萧洛不知他为何又生气,一言不发地随他走了一路。 第六十章 不是棋子 到住所门口时,木长风突然转身: “萧洛,你少在这里跟我演!这一切,还符合你的预期吗?真不容易啊……辛辛苦苦地谋划了这些,终于抱得美人归,现在又不追了。没有难度,又想换新的目标了是吗?” “你在说什么?!”萧洛温润的声音里带着一抹惊异,蹙了蹙眉。 “演!你接着给我演!我一直以为你喜欢我姐,还傻傻地觉得你被拒绝,伤了心来安慰你,你是不是觉得耍我很好玩?你追女人我管不着,但你是不是觉得,把我一个跳梁小丑也算计在内,看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很有趣?” 萧洛觉得如今事情发展得完全偏离了轨道。他根本不知道木长风脑子在想些什么,怎么就断定他喜欢慕凝九?他深吸口气,乌黑的眸子紧紧盯住他: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但我发誓,我对你姐,绝对没有非分之想。” “呵,就算我信了你,那又如何?”木长风抱胸,眸中氤氲着一股怒气: “那戴娜呢?你敢说这次摔倒不是你策划好的?耍耍人家小姑娘还行,可你骗不了我!”木长风咬牙,因生气而青筋暴起的脖子涨得通红。 “……”萧洛撇过头去,抿唇不语。 “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很能演吗?怎么不接着演了?”萧洛看见眼前对自己阴阳怪气的木长风,突然用力攥住他指着自己的右手,把他狠狠摁在身后的墙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木长风一呆,抬头看到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萧洛,身周散发出陌生而强大的戾气,仿若一头蓄势待发的豹子,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恐慌。手上传来的剧痛让他紧紧咬牙克制,却坚决不服软,反而以一个极近讽刺的语调说: “被我戳穿了?想打人?来啊!要打就打,少tm给老子废话!!!”萧洛闻言一愣。这是他第一次听木长风爆粗口,却有些似曾相识。耳畔突然刮起一阵凉风,风中传来清晰的声音: “萧洛,你tm少给我胡编乱造!你是什么样的人,老子会tm不知道么?!!” 梦中的情景历历在目,沉黑的眸不可抑制地一颤。那久违了的情愫突然冲破层层桎梏,如潮般涌至心头。他心微微战栗,身侧拳头紧紧握起。 “打呀?你倒是打呀!”萧洛怔怔地抬眸,看见那双极为清澈美丽的蓝眸中,正涌动着愤怒失望,一颗心顿时跌入谷底,泛起丝丝酸涩与钝痛,不断地蔓延开来。他忍住心底泛起的无力,喑哑的嗓音带着一丝情绪不稳的颤抖: “不是这样的……”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张了张嘴,回忆的苦涩与那种异样情感顿时哽住咽喉,生疼生疼:阿木说得没错,不管出于什么动机,他都是算计了他,再解释也是徒劳……思及此,他颓然放开木长风,掉头就走。 高大的背影在此时就如离群的大雁般,那么孤独,那么无助,那么脆弱。木长风的心脏跟着一颤。他任由身体缓缓滑落,双手环抱住曲起的腿,把脑袋埋进臂弯,正如把心中产生的一丝不忍与失望也埋进去了一样。若是换做别人,自己说不定不会生气。可偏偏是他萧洛,光芒万丈,一直被他当做太阳敬仰的师父,居然把他当做棋盘上的一颗任凭摆布的棋子,用如此虚伪龌龊的方法,来赢得女人的心。这比萧洛平日里对他的十万次嘲讽加起来,还要伤人……他不想相信的,却不得不信。 萧洛回到住所,衣服也没换,就如刚打完一仗般,虚脱地陷入柔软的床里。周围一片漆黑,唯有那双翦水的眸中闪着浅浅光华,交织着痛苦。许久后,他双眸一阖,长长地舒了口气,嘴角勾起个苦涩的笑,仿佛下了什么决心。 …… 沈晚自从那日与北宫晗不欢而散后,就没有再和他讲过一句话。缇娜公主每次想与他出去玩,都会找借口叫上她。若不是有凯文王子作陪,他们之间的空气可能就要降到冰点了。 她昨日旁敲侧击,终于从凯文地方探听到了风族的“瑶仙”禁地。那里保留着自上古以来的灵器,极为神圣。只有风族王及其子嗣得以进入,他们能往里面放置灵器,却不能从禁地带走任何东西。因为那儿有只掌管灵物的怪兽,它对于灵器周围缭绕的灵力极为敏感,一旦有灵器被动,偷窃之人便会付出大代价。 沈晚闭眼,呼吸着风族清新而湿润的空气,心忖:若是风族真的有残桓,必定是放在“瑶仙”无疑。但,若是仅凭借她一人力量,胜算微乎其微……她那日也过于冲动,两个人本就都属于脾气特犟的,这么一吵,理智瞬间就被烧光了。事后却又都拉不下脸去道歉。 她睁开眼,目光从嶙峋的怪石和腾飞的小岛之间穿过,落在铺满绿色青苔的石窟前。她就这么望着,整个人也仿若与石头融为一体,静静地伫立着。 突然,她瞳孔陡然放大。眸中倒映出一个金发碧眼的女子,她身上还穿着昨日游玩时的那件淡绿色长袍,被瀑布浸湿的衣角早已干却,只是多了些皱痕。一头金发略显凌乱,慵懒地垂在胸前。沈晚双眸一颤,身侧的拳头紧紧握起,又一松。 当那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从洞中走出时,沈晚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般,僵在原地。 “啪嗒”手中的木质栏杆突然断裂。沈晚的双眸燃起浓浓气愤:好,真是好样的啊北宫!我让你做戏,你还真……此时她心中泛起的,除了熊熊怒火之外,还有从头浇到脚的凉意,和缓缓涌上心头的酸楚。她不敢放任自己的想象飞得更远,于是狠狠甩了甩头:沈晚,他不可能是那样的人,你别再想了……听到后方有脚步声响起,她急急忙忙从烦闷与怒气中抽身,一个男声响起: “沈姑娘,缇娜说今日带你们去风池逛逛,快些吃饭去吧!” “凯文。”沈晚转身,眸中的一丝戾气还未完全消散,被敏感的凯文捕捉到,他皱眉问: “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沈晚被这么一问,心上陡然又浮起一阵不快,却只是摇了摇头道: “没事,你先去吃吧,我随后就来。” “嗯,别太晚,不然饭菜要凉了。”沈晚刚看到那一幕,现在又要与他们二人吃饭游玩,着实有些烦恼。她本来都要以身体不适为由推辞了,但转念一想,若是她相信两人没什么,她不去不就是变相地说明自己不信任北宫晗么?在纠结了许久后,她挑了件缇娜命人准备的浅色长袍,迈出石窟。 等她到时,那本就不甚宽敞的长条形小桌就只剩下了北宫晗旁边一个位置。她眉头一皱,心中有片刻犹豫,还是坐下了。风族伙食不算好,早饭也就吃些甘草甘露、水果之类的,很少有肉。沈晚轻叹了口气。凯文见此,关心道: “沈姑娘,是不是饭不合胃口,我看你每日就吃这么点,人都瘦了不少。实在不好意思啊,我们风族环境恶劣,没有什么好的食物招待你们。” “不碍事,不碍事。我吃惯了那些大鱼大肉的,换换口味也挺好。”沈晚急忙摆手笑道。在北宫晗眼里,这个笑容便显得极为刺眼:这个臭丫头,和他吵完架,转眼就对别的男人笑得这么欢,是当他不存在呢?还是完全没把吵架放在心上呢?在经历了几天的冷战之后,他终于忍不住了,置于桌子底下的手慢慢挪过去,惩罚性地一掐她的左手背,那片白皙的肌肤瞬间通红。 沈晚痛得一颤,差点惊呼出声。她恶狠狠地瞪了北宫晗一眼,随后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当他是空气。北宫晗见她此般行径,心下烦闷,眉头紧紧皱起。 一顿饭就在两人的暗自争斗,缇娜与凯文的交谈声中结束了。四人走了半个时辰,一路上,无数乘着云朵或是飞禽的风族人纷纷看向他们,眼里闪过惊异与好奇。这神州大陆的人,除了瞳色发色与他们不同,其他的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呢……都是一张嘴巴,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不过那两人,生得倒是怪好的。 “到了!”缇娜转头,开心地冲北宫晗与沈晚道。 他们脚下是块庞大的青色浮石。连接浮石的是条细而长的小径,架在云层之上,一直通向一扇透明的门。透过它,可以看清远在天边的霞光与云海。北宫晗小心翼翼地走在尽容一人通过的小径之上,边紧紧盯住前方的沈晚,生怕她一个不留神摔下这万丈云端。 待众人都安然无恙地渡过浮桥后,凯文站立门前,双手交叠,快速挥动,白色的灵力闪过,注入隐门,让它渐渐现形。他轻轻敲了个节奏,门“哒”地一声打开。滚滚雾气夹杂着一股瓜果的甜香铺面而来,沈晚挑眉:这是个浴池?他们来这做什么?很快缇娜就解了答: “晚姐姐,你不是前些日子伤到骨头了吗?这浴池里的水可不是一般的水,它能够修复伤口,缓解神经。女人若是泡了,还能美容养颜呢!” 第六十一章 腹背受敌 沈晚皱了皱眉:她平日都是在王宫的私人浴池内泡澡,今日这般心里总归是有些不自在,于是眨了眨眼道: “可是我们没带衣服来啊,还是算了吧。我这手没那么严重,再过几天就好了。” 缇娜微微一笑,双手平摊,白光浮现,两套风族的长装就现在眼前: “喏,早就给你们准备好了,泡完就换上吧。姐姐,这里很大的,环境也不错,你这来一趟也极为不易,还是试试吧。”沈晚无奈接过,北宫晗却道: “不用了,我穿自己衣服就行。” “嗯,那晚姐姐跟我来。晗公子,你跟着我哥吧。”凯文点头示意: “这边请。” 沈晚看着薄如轻纱的浅蓝浴衣,皱了皱眉道: “有厚一点的吗?”这也太暴露了。 “我的好姐姐啊,浴衣若是太厚,这风池的水就没效果了。”缇娜眨眼笑道。 “那……好吧。”她缓缓走入浴池,衣服在接触水的瞬间被打湿,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曲线,黑发紧紧地贴在脸颊上,衬得皮肤愈发透亮雪白。暖意融融的池水让她感觉全身上下的毛孔都张开了,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一阵困意袭来。 “晚姐姐,你说……晗公子他喜欢什么样的姑娘啊?”沈晚闻言,突然睁眼,看到一脸期待的缇娜,抿了抿唇,接道: “我也不知道。他这人,成天就知道舞刀弄枪。除此之外,倒没觉得他对什么其他人或事感兴趣的。”缇娜见问不出什么,眸中闪过不明情感,又道: “他性格好,身材又这么棒,若是哪个女子有幸嫁给他,那可真是幸福啊……”她缓缓道,脸上泛起的一丝红霞,不知是热气蒸得,还是羞得。沈晚听一个女子公然觊觎她的男人,心下火气顿生,面上却还要克制住自己,正想找个借口离去,就听缇娜问: “姐姐,你觉得,他会喜欢我吗?”沈晚藏于水下的双拳紧紧握起,面上不动声色地答: “这个问题,你还是自己去问他吧。这里还有其他浴池吗?我想去泡泡。”缇娜点了点头,指向对面那扇金色小门,努了努嘴: “这扇门过去还有几个池,按一下旁边的雕塑就开了。我就不陪你去了。” “嗯。” “嚓”地一声,门自下而上缓缓打开,沈晚躬身游过去。入眼的是一个圆形浴池,以及……正前方的五个光裸男子。沈晚眉一皱,急忙转身,却发现那扇门早已关闭。她使劲按了几下旁边的浮雕,门却纹丝不动,这才知道自己被算计了。 “呦,这不是那个异族人吗?” “呵还真是……”沈晚一惊,迅速把裸露的玉肩浸在浴池中,只留一个脑袋在水面上。她假装没听见他们的谈话,缓缓往池边移。可水中阻力太大,她还没走几步,就被几个男人包围在中间。 “这么一看,还真颇有几分姿色啊。” “嗯,不错。你叫什么?” 沈晚冷冷吐出二字: “让开。” “啧啧,还是个冰山美人,不过哥还就好这一口……美人儿,陪哥哥玩玩呗……” “再过来,我不客气了。”她的眸中闪过一丝嫌恶,冷声道。 “哈哈哈,还会使小性子哪。这泼辣劲,真是越看越喜欢。” “既然这样,哥哥就……啊!!!”那领头的男子惊叫一声,捂住手臂,汩汩鲜血从指缝间流出,在浴池里丝丝蕴开。剩下四人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愣在原地。其中一个缩在最后的男人心中暗忖:这异族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没想到动起手来居然是个狠角色! 几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些退缩。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把那娘们给我抓住!居然敢伤我,你知道我是谁么?快去啊你们!看哥怎么教训你!!!” 趁领头男子放狠话的当口,沈晚已经爬上岸,往另一扇门冲去。她一只手攥紧还在滴血的簪子,一只手捂住胸口,大口喘气:还好她为安全起见,留了根簪子在身上,否则现在……她握紧的拳头微微颤抖:今日她若是出去,定要这始作俑者千百倍奉还! 突然,一阵风起,沈晚整个人瞬间被刮回到了浴池边上。身体被灵力定住,动弹不得。那阵风仿若有灵魂般,从她胸前吹过,本就不紧的浴衣倏地往下一滑,雪白的双峰隐隐若现。她脸色一沉,看到离她越来越近的男子,咬牙,手中的簪子微微颤抖,却使不出一点力。 那男子嘿嘿一笑,伸出手。沈晚的双目因屈辱和气氛而涨的赤红,手颤抖得更加明显。 刹那间,体内的束缚解开,她大吼了声,一个火球朝那男子脸上摁去。 “啊啊啊!!!……”那男子反应得还算及时,火球擦过他的脸飞入水中,火与水相撞,发出滋滋的声响。众人皆是一震,再看沈晚时,她已是金发碧眼,手腕内侧的火莲像有生命力般,阵阵跳动着。她趁他们愣神之际,闭眼默念了什么,一个同心火球倏地冲至他们面前。后者手忙脚乱地捏诀,好一会儿才堪堪抵消了那火球攻势。 “居然是火族人!岂有此理!”另一个男子不可置信地大吼。 “她是怎么混进来的?可恶!” “嚓”地一声,另一扇正门突然打开。北宫晗撞进来,映入眼帘的浴池内早已一片狼藉,四个男人脸上凶狠,却有些畏惧地缩在一起。而他们身后的一个男人,半边脸被烫伤,正嘶嘶地喘气。目光再一转,他看见……只着一件单薄浴衣的沈晚,金色的卷发披在胸前,却仍挡不住春光。大片大片的雪白肌肤暴露在外,起了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他瞳孔一颤,沉黑的眸中蕴起浓浓怒气与心疼。他冲到沈晚身旁,脱下外袍,把她从头到脚裹得严严实实,随后一手把她拥进宽阔的胸膛,边不住地道: “对不起,小晚……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与你置气了……”沈晚感受到那个熟悉的怀抱,这些天的愤怒、伤心、挣扎、犹豫一时间全部涌上心头。她一手紧紧攥住他单薄的里衣,颤抖地埋进他的胸膛。眼角一滴晶莹的泪珠滑落,很快被衣服吸收,消失不见。她还记着现在的紧张形势,急忙收拾好情绪,哑声道: “你说得没错,我应该事先跟你讲的……对不起。” “呦,这还是对小鸳鸯呢?一个异族人,一个火族人,啧啧啧,真是孽缘哪……”领头男子挑眉,笑将起来。 “唰”北宫晗腰间佩剑出鞘,眸中氤氲着杀气。 那男子嗤笑了声,嘴中默念了什么,沈晚一凛眉,紧紧拉住即将要冲上前的北宫晗: “让我来。”随即双手快速浮动,在两人身前画了个灵力盾牌,赤红的灵力如同一簇簇火苗,蹭蹭地在上面燃烧着。白色的灵光“唰”地袭来,撞上刚形成的盾牌,颜色一淡,力量却没有完全消散。沈晚咬牙,手中挥舞不停,继续用灵力加固盾牌 “轰隆”地一声巨响,整个浴池的水被两股灵力震得飞到空中,簌簌落下。另外四个男子急忙加入到领头男子的行列里。北宫晗心下着急,瞥了眼指间,那枚空戒却迟迟没有出现。 在对面五个成年男子的合力压制下,沈晚感觉体内的灵力似乎在渐渐流失,眼前黑意袭来,她身形一晃,北宫晗赶紧扶住她,沉声道: “你这样硬撑不是办法。我来拖住他们,你赶紧走!”沈晚堪堪抵住那一股由灵力编织的邪风,咬牙喊道: “你疯了?他们有灵力,你又是异族人,不会对你手下留情的!” “呼”地一声,凛冽的剑芒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剑面印出沉黑眸中闪过的一丝狠厉。他粗狂低沉的嗓音响起: “我一个男人,怎会躲在自己女人身后苟且?”沈晚闻言,眸子一颤,看着那抹坚毅的身影轻巧地掠过去。她手中幻化出那把火刺,一团团熊熊火焰围绕为那个男子挡去四周猛烈的白色灵力。 对面几人奋力凝结的那股邪风被猛如野兽的火绞成两段,消散于空中。 与此同时,“唰”地一声,剑入鞘。五人惊愕地低头,看见自己胸口上的位置多了一道不长的血痕,让人不免想,若是再用力点,定是一刀毙命。北宫晗借机,抓起沈晚的手就往门外冲去。 领头男子回神后,气急,胸脯一起一伏地大吼: “快!别让他们给跑了!” 等他们五人穿好衣服,冲出风池时,沈晚和北宫晗已经被三只巨大无比的灵兽给围困在中央。灵兽上下来个长着山羊胡,身穿浅灰长袍的中年男子,他朝身后的人招了招手,二三十个侍卫突然集阵,一股白色龙卷风刮过众人上空,朝沈晚北宫晗袭来。北宫晗紧紧攥住沈晚的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异族人!你不要碍事,看在公主的面子上,老夫可以放你一马!识相点就让开!” 北宫晗吼道:“休想!” “哈哈哈哈哈好!有骨气!那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第六十二章 夜间幽会 龙卷风眼看就要把二人笼罩在内,突然一个清脆的女声喊道: “等等!”龙卷风被勒令停留在离两人还有半尺的上空,呼呼鼓动着。 “叔父,不要伤害他们!”缇娜气喘吁吁地道。 “公主,你知不知道……” “我知道。”她快速打断埃尔法,沉声道: “是我要求留下他们的,出了事,由我来处置。” “可是公……” “好了不要说了,我会向父王请罪。” 沈晚皱眉:不是她故意设计自己,暴露身份么?现在又假惺惺地演这么一出戏,给谁看呢? 瞬间,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小团灵力,击打在龙卷风风口,它顿时像被激活般,朝北宫晗方向席卷过去。沈晚一惊,挣开北宫晗的手,把他往自己身后一推,手中瞬间凝聚了团火焰砸向越来越近的龙卷风。 “唰”地一声,缇娜手一挥,龙卷风陡然消失,那团火焰没了遮挡,直直撞向对面的飞岛。 “轰”,碎石飞溅开来。沈晚心下一松,正打算转身看北宫晗,只听耳畔传来宝剑破空之声,以及他的惊呼: “小晚!当心身后!!”她还没来得及反应,手臂猛地一烫,一个银色手环发疯般紧紧地箍住她的手腕,任凭她怎么挣脱,它都像长在肉上了般。她闭眼,却发现体内的灵力似乎全被这怪物给吸走了,感觉不到一丝能量。 “啊……”她四肢百骸突然感觉到钻心的巨痛,使得她双腿无力,身体一歪,往浮石外的万丈云海坠去。 北宫晗被一股风族灵力制住,动弹不得,双目巨睁地大吼: “小晚!!!” “哗”一道白光计算得极为精准,堪堪拖住下坠的沈晚,北宫晗见此,虚脱般用剑撑地,呼哧呼哧地喘气,垂在身侧的手因余悸而不住地颤抖。 一阵轻蔑的笑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哈哈哈哈哈,表妹,不是表哥说你,你怎么能如此包庇他们呢?尤其是这个恶毒的小娘们儿!既然你下不了手,那就由我来帮你吧!来人,把她给我带走!”北宫晗看着痛到脸色苍白、意识恍惚、额头冒汗的沈晚,心中怒气陡然达到顶点,他赤红着眼,咬牙切齿地颤声吼: “混蛋!!!我跟你拼了!”话音刚落,他便架起轻功飞至金穆背后,挥剑一劈,身影快得连肉眼都难以看清。 金穆刚转身,看到凌厉的剑光,吓得匆忙凝聚灵力回击。只听“哧啦”地一声,他胸前长袍仍被剑划出长长的一道口子。北宫晗也因那一记灵力被打得飞出去,重重撞在背后的石块上,“哇”地吐出口鲜血。背部的骨头火辣辣地疼,他却浑然不觉,“呸”地吐去嘴中的血沫,用剑支撑起自己的身体,狠狠地盯着金穆。后者被看得心里发毛,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的沈晚,头无力地垂在胸前,双手双脚都被灵力紧紧捆绑着,嘴唇因克制而被咬得血迹斑斑。身上的巨痛使她陷入昏迷状态,冷汗涔涔,浸湿了耳边已然变为黑色的秀发,贴在精致而苍白的脸上,仿佛一个易碎而脆弱的瓷娃娃。她蹙着眉,无意识地梦呓: “北宫……北宫……”紧闭的眼角缓缓滚落一滴泪,再次沾湿了鬓角。 金穆虽然被他的气势吓到了,但从小到大也没出过这么大的糗,气得想发动绝招,被及时冲来的缇娜一挡: “够了你!我的人你也敢碰?”金穆瞥了眼她,哧了声,气喘吁吁地道: “呵呵……你的人?你看他刚刚为了那个女人多么疯狂啊!他有一丝一毫把你放在眼里吗?”缇娜蓝眸中闪过被戳穿心事的恼怒与恨意,转身去扶北宫晗。后者猛然挥开她的手,哑声道: “不需要。” …… 祁国,宴会上,尉迟辉一双鹰眼紧紧盯住大殿之中那个抚琴的黄衣女子。不太像,又仿佛有那么点相似……这是怎么一回事呢?他眸内闪过一丝疑惑,皱了皱眉。 尉迟轩不紧不慢地饮酒,清冷的目光似一把隐形的利剑,扎在群臣的心上,让那些背地里对尉迟轩使坏的人都如坐针毡。修长的手指微微转动那枚青玉扳指,光滑的表面就着亮如白昼的夜明珠,倒映出那女子的身影。耳畔的琴声不能称作是婉转动听,却带着一种伺机待发的气势,仿若黄沙滚滚中快速靠近的战马,马蹄敲击地面,发出清脆而慑人的力量。他抿了抿唇,淡如水的眸中划过一抹深思。 一曲毕,那女子缓缓鞠躬,尉迟奕拍手赞道: “好!朕一直便听闻苏家二女琴技超群,今日所见,果真是与众不同!赏!” 女子躬了躬身,不动声色地答: “谢皇上赏赐。” 苏雪舞回到位子坐定,袖子内突然一阵骚动。她隔着衣袖轻轻一抓,示意小青不要乱动。她的位置在尉迟轩之后,半个人身能够隐没在昏暗的光中。此时,见四下无人,便快速抓起盘子内的一颗圣女果,往袖底一塞。小青红信子一伸,嗷地一口便吞进肚中,甩了甩尾巴示意苏雪舞还要。后者眨了眨眼,暗忖:怎么皇宫摆个宴,连像样的肉都没有?就吃些水果,这小崽子就算吃光了一整盆,也不会饱的。 歌舞过半,尉迟奕见尉迟轩还稳如泰山地坐在自己位置上,心下惊讶:往常宴会,轩儿都是听完第一曲歌舞后便起身告退,今日怎么如此耐心?他目光缓缓落在他身后的苏雪舞身上,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苏雪舞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往常这个时候,她已经做了好几个梦了,这群皇亲国戚的生活可真是纸醉金迷,既伤身又短寿……忽然,鼻间飘起一阵肉香。适时,袖中的小家伙也兴奋地扭动起来。她抬眼,看着放于尉迟轩桌子之上的那盘热气腾腾的红烧牛肉,咕咚地咽了口口水,腹诽:怎么那个大冰块有肉,自己没啊,真不公平。小青和她都一晚上没吃东西了…… “王爷。”尉迟轩转头,看见苏盼,一愣,随即道: “什么事?” “你饿吗?” “不饿。”尉迟轩皱了皱眉,见她一双眼直勾勾地盯着他桌上的那盘肉,淡淡道: “要吃便吃。”苏雪舞顿了顿继续: “妾身能把碗也拿走吗?” 尉迟辉从苏雪舞上前与尉迟轩讲话时,就一直暗自观察尉迟轩的反应。此时,他捕捉到尉迟轩千年面瘫脸上闪过的一丝错愕,惊讶地挑了挑眉:这女子不简单啊,他还没见过尉迟轩有过这种表情,怪滑稽的。若是能…… “小青,都是因为你,害我被当成个饭桶了。你说,你每天再吃这么多,王府不比我们家,没过多久就被吃穷了。到时候,我们俩都得卷铺盖走人,还怎么拿龙铃花啊?”苏雪舞低声道,戳了戳衣袖,无奈地叹了口气。 宴会散席后,苏雪舞跟着尉迟轩走出宫,她突然道: “王爷,你先走吧。我胸口闷,在外面转转再回。”一旁的古鹰皱眉: “侧王妃,这……” “随她去吧。”尉迟轩淡淡打断他,附手便走。 苏雪舞见马车渐行渐远,这才朝另一个方向飞奔而去。 卫城之外有一片竹林,晚风吹动,树叶撞击,发出簌簌声响。夜色昏暗,看不见明月与群星。她把手放在嘴中,“吁吁”地吹出一串幽长低沉的曲调,影影绰绰间,仿佛有什么正在靠近。 “呼哧呼哧”低沉的喘息声响起。竹叶密密交错,投下一片片深沉的阴影。阴影里,一双炯炯有神的蓝眼陡然出现,随着那“呼哧”声的愈发变响,那双眼也泛起一丝灰暗,蓝灰交织,忽明忽灭的;又仿佛地狱深处的一簇鬼火,似炽热似冰寒,似迟钝似锋利,让人不由得灵魂震颤,甘愿为之臣服。 “吼——呜” “嘘!白澄,万一把人惹来就不好了……”苏雪舞右手紧紧捂住它的嘴,指缝间,雪白的獠牙与血红的舌头,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可怖。她轻轻抚着他脖颈上黑白相间的毛,还用头拱了拱它的背,姿态亲昵,如同对待一个极其亲密的朋友。 袖子里的小青缓缓探出脑袋,嗖地一下子爬上白澄的背,绕在它的身上就不动了。苏雪舞勾唇,对白澄道: “这小崽子在王府一直吃不饱,我本来想把它放在家,让你帮忙照看。但它太粘人了。我出门时,说什么也不肯从我手臂上下来……”白澄闻言,重重地呼了口气,炯炯有神的眸中闪过一丝亮光。 “它们都还好吧?”白澄点了点头,一双蓝灰的眸子紧紧盯着苏雪舞看了半晌,便伸长脖子去蹭她的脸。 “我也想你。”她双臂搂住它毛茸茸的脖子,久违的柔软与青草味给她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她呢喃道: “真不想离开啊。”白澄喉咙里发出一串低沉的咕噜咕噜声,温柔至极。 一人一虎就这样紧紧地依偎着。 第六十三章 吃亏交易 半晌,苏雪舞捧住白澄的脑袋,轻声道: “我知道今天是我们约定好的日子,但是这么远,实在太危险了,以后还是别来了。我一有机会就回去看你。”苏雪舞见它固执地没有任何表示,又问了遍: “答应我好吗?我不想你出什么事。”白澄眸中闪过挣扎,最后妥协地抬起前爪,被苏雪舞一把握住。 她勾唇,笑得如沐春风: “这才对嘛。”白澄突然用毛茸茸的尾巴拍打着自己宽阔的背脊,苏雪舞见此,无奈道: “白澄,我一会儿就要走,不然他们该起疑了。”见它蓝眸中闪过一丝执拗,无奈妥协: “那好吧。但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很沉,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话音刚落,她翻身坐上它背,还没坐稳,白澄就疯狂地奔跑起来。她惊呼了声,把整个身子都贴在它背上,双臂紧紧搂住它的脖颈。耳畔呼呼刮过的夜风微凉,她在王府这么多日,除了第一晚在芍药园,就没一天睡得好的。今日,倒是有些困倦了……她打了个哈欠,眼皮垂下。身下的白澄似乎感应到背上女子的倦意,速度渐渐慢下来,然后轻轻停在榕树之下,身体半卧,一双眸静静地看着那个已然进入梦想的少女。 苏雪舞再醒来时已是半夜,她迷迷糊糊地抬头,发现自己正枕着白澄毛茸茸而温暖的肚子。似是想到什么,她猛地坐起,喃喃道: “我怎么还睡着了……”这大半夜回去,本来就不信任她的尉迟轩岂不更加怀疑自己?可是白澄这么显眼,不能在此地久待,必须在天亮前赶回去…… “嗷吼。”她转头,对上一双蓝灰色眼眸,在夜色中泛着幽幽光华。 “白澄,我要回去了。”她温柔地顺着它额头上光滑的毛,轻声道, “帮我照顾好大家。”白澄点头,用舌头舔了舔她的脸。她抿了抿唇,把小青收入袖中,快速起身,在白澄静静的目送下回了卫城。 街道上空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无。偶尔能听见大户人家的土狗清吠的声音,透过层层夜露,清晰地回响在微冷的空气中。苏雪舞紧了紧外衫,忽然感觉黑暗之中有目光聚焦在她背后,那么强烈,仿佛她是谁等待已久的猎物般。 黑色的气态悄悄地在身后成型,张牙舞爪地笼罩过来。她警觉地一转身,瞥见那黑气,眼里闪过惊愕。涌动的黑气也没料到会被她发现,动作一滞,却很快笼罩上来,把她困在中央。苏雪舞只觉那黑气幻化成了无数只手,紧紧掐着她的脖子。她挣扎未果,鼻间空气变得稀薄。 “噌噌”两道金光从她体内迸发而出,疯狂搅动着那团邪恶的物什,就如蛟龙生擒鱼虾般,很快把黑气冲的四散。她见此,飞快地往王府冲去。 黑暗中,一个柔软的声音里带着不符合她年龄的成熟: “咦?怎么会呢……” “尊主,那金光为何物?” “那是我们需要对抗的敌人。”女声缓缓道,带着一丝阴冷,仿若一条毒辣湿冷的眼镜蛇,伺机待发。 “准备的如何了?” “已经完毕。听候尊主发落。” “好戏,就要开场了。”女声带着一丝阴森,透着隐隐的兴奋。 苏雪舞跑了一路,见似乎已经甩掉了那黑风,才气喘吁吁地停下,拍了拍起伏的胸口:刚刚那是……什么怪物?实在是太诡谲了,她还以为……自己的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那儿了。不过那黑风是怎么突然消失的?自己明明什么也没做啊。 “侧妃娘娘,这么晚了,怎么还一个人在外面?三弟他也真是的,不懂得怜香惜玉。”苏雪舞听到一个熟悉的男声响起,倏地转头,看到站在宫门口,一身缎金长袍的太子尉迟辉。她心下诧异,表面上却面不改色地服了服身,道: “见过太子殿下。” “不必多礼。”尉迟辉虚扶了下,挑眉道: “你还没回答本王刚刚的问题呢,你在这儿干什么?” 苏雪舞淡淡道: “出来透气。”尉迟辉没有料到她这么回答,一愣,随即哈哈一笑: “弟妹还真是有趣的紧。不知这几日在三弟府上,可还住的惯?老三他这人脾气古怪,性子也冷,若有什么考虑不周的地方,你可别太往心里去。他就那样。” “王爷待妾身极好。”苏雪舞回道,顿了顿,继续: “太子殿下有何要事?”尉迟辉见她一语道破他的动机,错愕地一愣,随即笑道: “不知弟妹,可愿与本王交个朋友?”苏雪舞皱眉: “太子殿下这是何意?” “此朋友是以双方利益为基础的。交了这个朋友,于你于我,都无坏处。” “殿下这是要我给你提供王爷的情报?做你的线人?”苏雪舞挑眉:还真被尉迟轩说准了…… 尉迟辉见她不使用谦称,一举一动都透着从容,却让人不觉得狂妄,眸中划过一抹深思:苏雪舞……还真是处处给他惊喜。他原本以为,她不过是比多数女人要懂如何对付尉迟轩这样的男人,有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罢了。今日一见,她不疾不徐的语态和神情,全然不像是个寻常官家小姐见了太子所该有的。思及此,他眸中不由得扬起一阵兴味,点了点头。 “你很聪明。本王就是喜欢与聪明的人做朋友,一点就通。” “我能得到什么?” “你想要什么?只要在本王能力范围之内的,都可以给你。”尉迟辉慷慨一笑。苏雪舞沉思良久,缓缓问: “那若是,我不答应呢?或是……我把这件事告诉王爷,会怎样?”一双美眸犹如一汪静止的潭水,淡淡看着尉迟辉,让人猜不透其想法。 尉迟辉挑眉,勾唇道: “你不会这么做的。因为……” “你不是她。”他俯身,在她耳边轻声说了句。苏雪舞闻言,淡如水的眸中闪过一抹惊讶,却很快归于平静。她的身份被戳穿后,反倒没了顾虑,好整以暇地勾唇。 “你又如何断定,我不是她?” “谈吐、气质、以及外貌。” 尉迟辉低低一笑: “苏家二小姐,和本王可是旧识。” 苏雪舞抿唇不语,似在思考这句话的真实性。尉迟辉拍了下她肩,目光扫过黑暗的某一处,眸中闪过一抹得逞的阴险笑容,侧头暧昧地说: “况且,三弟已经怀疑你是我的人,不是吗?那我们,何不把它坐实呢?”苏雪舞蹙了蹙眉,往后退了步,眸中闪过一丝警惕,又听他道: “三弟可以给你的,本王自然也能。好好考虑考虑,本王虽然不急着要你的答复,但是,也别让我等太久。不然我可能,就要失去耐心了……”话音刚落,他一挥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 …… 一个四面封闭的石窟内,有张极为简朴的小床,床上侧卧的女子眼睛紧闭,豆大的汗珠浸湿了身上淡灰色的棉料。男子的荷尔蒙气息已经消散,她不安地蹙着眉,黑色秀发柔顺地贴在精致的脸上。左手手腕处的银环像是吃饱喝足的吸血虫般,闪着一阵亮光,被用手紧紧抓住,像是如此便能够缓解蔓延到全身上下的燥热一般。 “北宫……北宫……不要!”她倏地睁眼,黑眸中闪过一丝恐惧,很快归于沉寂。她适应了四周的亮光后,便想挣扎着起身。 “吱嘎” 沈晚见到来人后,眸中蕴起浓浓的厌恶与怒意,她哑声道: “你把北宫怎么样了?” 金穆讥讽地笑,面部肌肉抽搐着: “你说那个小子啊,大概已经生不如死了吧哈哈哈哈哈……”沈晚气极,撑着软绵绵的双腿下床,狠狠给了正笑得猖狂的金穆一拳。可奈何她现在实在没什么体力,本来十分的力量只发挥出三分,在金穆看来就像是挠痒痒似的。他一把抓住沈晚的手腕,狠狠道: “都这副样子了,还惦记着小情人啊,真是感人……”她手腕上细腻的肌肤处,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底也泛起一阵恶心。可纵使她极度挣扎,却死活挣脱不了他。她咬牙切齿地道: “你对我做了什么?” “这个银环的滋味不错吧?你们火族是断然没有这般宝物的。不过你应该也听说过它的名字,束灵结。”见沈晚眸中闪过惊异,他骄傲地道: “凡是四族之人,只要带上了,不仅灵力会被完全抑制,而且身体机能也会渐渐衰弱。此结难解,除非你死,或者……与人双修,否则,说不定不久之后,就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了。”沈晚脸色一白,见金穆缓缓靠近,伸手猛然摸向发间,却是一空。 “别找了。”他轻笑: “你觉得,我还会因同样的伎俩上钩两次吗?哥哥这也是想帮你嘛,你一个火族的,千里迢迢跑来我风族,不就是来找东西的?你若是从了我,这风族的东西一切好说……不过在这里,尊贵的王子都能够娶好几个夫人呢。” 沈晚冷笑,狠狠地呸了声: “风族这是后继无人了吗?你算什么狗东西?” 第六十四章 缚灵银环 金穆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缓缓从衣袖间拿出一颗药丸,凑到沈晚跟前笑冷道: “这小嘴还真是利。不过,本王就喜欢你这种……” “啊!”金穆痛叫着捂住被咬出血的耳朵。沈晚见此,赶紧往外冲。手刚碰到门,就听见背后传来金穆气急败坏的声音: “好,好啊!既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起势的一股狂风束缚着沈晚的身体,狠狠往窑洞地面上砸去。 沈晚眉头紧皱,后背的骨头传来撕裂般的疼痛,痛得她像只虾米一样蜷缩成团。金穆冷哼了声,手紧紧钳制住她的下巴,把那颗药丸凑到她鼻间。后者剧烈摇头,药丸的刺鼻味道惹得她气血上涌,哇地吐出口鲜血。 “别挣扎了,遇到我,你讨不到好处的……哈哈哈哈哈”不管沈晚如何躲闪,浓郁的药味仿佛无孔不入一般,呛得她猛烈地咳嗽起来。 “哥哥!你在干什么?”缇娜推开门,看到金穆与沈晚保持着这么一个暧昧的姿势,惊异地吼道。 “表妹,我教训这娘们儿,你管不着……”缇娜冲过去,一把拉开他,皱眉吼道: “你别过火了!她可是火族的公主!!!”金穆一愣,随即无所谓地一笑: “噢,原来是公主殿下啊,难怪这小脸长得怪水灵的……”他把手伸到沈晚脸旁,被缇娜一掌拍下。 “王上有要事找你。”她冷冷道。 金穆眉一凛:“真的?不是你为了帮这娘们开脱,找的借口吧?我告诉你,不论如何,你都救不了她的。擅闯风族以及打伤本王加起来的罪行,够她死好几回了!” “快去吧,你爱信不信,反正这抗旨不遵也是大罪。”缇娜挑眉与他对峙。 “……哼!你要是私放重犯,被父王发现,可有你受的!”许久,他猛地起身,手中攥着那株花气冲冲地推门离去。缇娜伸手去扶沈晚,后者侧身躲过,冷哧: “别假惺惺的。” 缇娜眸中飞快闪过一抹阴影,随即皱眉轻声道:“晚姐姐,你说什么?” “你这种女人我见多了。别姐姐姐姐的叫,我受不起。说吧,你来干什么?”缇娜见被她戳穿,也没什么好遮掩的,抿了抿唇,从袖中拿出一张纸条。 “这是晗公子写给你的。”沈晚展开一看,愣了愣,随即勾唇哧了声,讥道: “怎么?你是不是还傻傻地指望我相信,然后心灰意冷地躲在被子里哭,好让你成功上位?” 沈晚压抑住脑中的混沌,缓缓起身,一只手状似无意地搭在半蹲着的缇娜肩上,实则用了仅有的全部力气,她冷笑: “换做任何一个人,指不定就信了。可你碰到的,是我。”缇娜眸中闪过嫉恨,随即挑眉笑道: “这是晗公子的字迹,难道你不认得吗?我知道你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没关系。我就是来告诉你,你想走,随时可以离开,我父王也不会再追究。不过晗公子是不会跟你走的。” 沈晚感觉自己身上突然蹿起一阵火,滚烫血液流经之处,晕眩而难受。她暗自忍着,嘴上依旧毒辣: “好啊,我知道了,我走不走也与你无关。不过现在,你……”她凑到缇娜耳畔,一字一顿道: “可以麻利地滚了。”缇娜闻言,气得浑身发抖,她一把推开沈晚。 “砰”。门被用力一甩,卷起满满尘土,飞扬在陋室中。 整个世界瞬间清静下来。 沈晚脱力般靠墙滑落。缚灵环压制住她的灵力,再加上那刺鼻的药丸,促使她的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她迷迷糊糊地想:金穆你这个禽兽!若是我活着出去,第一个就是要找你好好算笔账! “唰”一道红光过后,北宫晗凭空出现在窑洞内。他冲过去扶起摊在地上,已经神志不清的沈晚。后者猛地甩开他手,嘴边模糊地低咒: “混蛋金穆!你给我滚远点……”北宫晗闻言,眸色一冷。他轻声道: “小晚,是我……”沈晚迷迷糊糊间,似乎听见一个浑厚而熟悉的声音,她微微撑开眼皮,看到北宫晗,喃喃地摇了摇头: “不可能!你怎么会在这?一定是我烧糊涂了……”北宫晗心疼地拨开缠绕在她脸颊上的湿发,暗忖:她怎么会变成这样?他伸手摸到她额间的滚烫,紧紧拧了拧拳头,二话不说把她拦腰抱起,消失在原地。空戒的能量储存不够两次的长途跋涉,北宫晗无奈只好把她转移到相对隐蔽偏僻的瀑布之下。 夜风呼呼地刮着,瀑布的水哗哗地倾泻而下。水雾飞溅在岩石之上,组合成几个不规则的图案。北宫晗把她轻轻放在被一排齐腰矮灌木遮挡的软地上,伸手探上她的额头,滚烫的热度让他心头一颤。刚抽回手,就听沈晚哑着嗓子道: “好热……” 北宫晗轻声道: “我去打水。”一只手突然抓住他,肌肤相贴的触感如一阵暖流,淌过他的心脏。北宫晗身形一顿。 “小晚,你……”沈晚听到耳边一阵聒噪,皱眉微微睁开眼,双重影子的轮廓搅得她头晕眩般疼痛,无法思考。 “你……是谁?” 北宫晗抿了抿唇,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沉黑的眸中泛起一阵浓浓的心疼。 “北宫?北宫……”她眸中有片刻清明,很快被雾气所吞噬。 突然,沈晚一仰头,火热的唇迅速压上他的。唇齿间的那抹清凉似乎比身侧那哗哗直下的瀑布还要管用,让她食髓知味。北宫晗身体一僵,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 “北宫……”她充满火热的眸中闪过一丝央求,软软的声音如同一片羽毛,轻轻撩拨他的心。他深吸口气,抑制住心头的起伏,掰开她的手。 腰间突然传来一股极大的力。他低头看她眼波流转,红唇微勾,压抑地咽了口水。被揉得有些凌乱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挂在精壮的身体上,肌理分明的线条若隐若现。 “阿晗……”他深吸口气,抓住那双作乱的柔荑,哑声道: “你别乱动。” “我手上的,是缚灵环。” 北宫晗瞳孔一缩,呆住。他在幻族藏书阁中看过,缚灵环,吸食生人灵力,唯有补灵与死亡二法可解。 趁着他愣神之际,沈晚手指灵活地解开他身上束缚,见他无动于衷,嗔怪道: “北宫晗!你个大木头……” “小晚,你……” “不悔。”话音刚落,他的吻如疾风骤雨般落下,深邃的眸如同黑曜石般绚烂,闪过晶莹细碎的暖意,只倒映着一个她。 怀中人一颤,一双柔荑用力地攀着他的背,指节泛白。他笨拙地吻去她鼻尖鬓角的细汗,眼中闪过慌乱。 仿若细雨与凉风的缠绵,轻柔间带着一丝青涩的试探;她难得的娇俏与眸中化开的浅浅月华,泛起细微麻痒,如涟漪般一寸寸荡漾在他的心上;他放开自己,如澎湃汹涌的海浪,霸道而热烈地席卷她,在一次次战栗过后,吻去她嘴边破碎的呜咽。 眸光轻软,此时,只留一个她。 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月光旖旎,树影深深,湿凉的水汽在半空中弥漫,模糊了起伏的线条。呢喃甜蜜的喘息透过潺潺水声,微微荡漾着,谱出一支最缱绻的夜曲。 …… 幻族。 “爹,木木和萧洛闹别扭了?” 慕斯叹了口气道: “也不知怎么的,他俩平日里互相拌几句嘴,都是很正常的事。可这次的冷战已经持续了六七天,小洛也按照我说的,试着去和风儿讲话,他却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慕凝九皱了皱眉: “木木虽然表面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但他性子烈,若不是触及底线之事,不可能闹这么大。只是萧洛,又怎么可能……” “是啊!”慕斯愁眉不展地道。 “爹,这事你不用操心了,包在我身上。我这次来,是想让你帮忙再找找有关残桓的古籍。我记得上次,还剩地下藏书没看过吧?” 慕斯摇了摇头,道: “自从小五的事情过后,我一有时间就去藏书阁查阅古籍,地上地下都找遍了,关于残桓的却是少之又少……不过,自那次大战之后,幻族建有一个藏宝库,我去那儿找找。” “嗯,那我去找他俩了。” “去吧。他俩这一生气,吃饭每天都安静得恐怖,我一把年纪的,真是受不了……”慕斯咂咂嘴道。 演武场。 木木睡眼惺忪地坐在高台上,远远就看见一抹淡蓝的身影,眼眸骤亮,倏地起身,却见下方为首的青衣男子身形一动,朝场外的慕凝九走去。他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恨恨地暗自咬牙。 “姐,你找我?” “嗯,去我那儿说。”慕凝九转头,朝高台上的那个赌气的人影挥了挥手,正生闷气的木长风一愣,哼了声抬手回应,嘴角微勾的弧度泄露了内心的喜悦。 第一章 记忆解封 “所以,是你要撮合戴娜和木木,结果被他误会你利用他?”慕凝九听完萧洛的复述后,挑了挑眉。 萧洛点了点头,低垂的眸中闪过一丝无措。 慕凝九寻思良久,道: “萧洛,我知道你是为了木木好。可感情之事,不是靠缜密的计划就能成功的。即使真的成功了,也不真实。” “这事……是我考虑不周,对不起。”萧洛的眼眸一暗,沉声道。 “不需要说对不起,你为木木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事就交给我吧。”她道。 “谢…” “唉,不必言谢。”慕凝九制止,勾唇笑道: “这段时间,那些人愈发猖獗,我估计不久,四族将迎来一场恶战,你只需把兵练好,听候发令。” “你放心。”萧洛顿了顿,看进慕凝九那双温润的星眸,抿了抿唇,欲言又止。 “怎么了?”她感觉到萧洛的犹豫,轻声问。 “……没事。”慕凝九闻言,眸一沉: “纵然是你这般善于掩藏心事的人,今日的情绪,却是分毫不差地显露在脸上了。你说,我慕凝九能帮则帮。” 仿佛过了一炷香之久,萧洛缓缓开口道: “木木眼角的那颗泪痣,是入梦渡劫后,冲破封印的结果。”慕凝九点了点头,萧洛见她毫不诧异,惊讶地问: “你知道?” “咳……”慕凝九尴尬地道: “这事怪我,是我缠着爹讲的。”说着,她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她原本以为,萧洛不希望此事被任何人得知,是为了保护木长风的名誉。今日他重新提起,难道不只这么简单? “在梦中,发生了一些事。我……”萧洛没有往下说,心中的烦躁促使他缓缓摩挲左手食指那枚玄戒。慕凝九仔细观察着他的神情,联想到这一桩桩一件件,突然明白了。 “你不知道,梦里这种虚无的感情,究竟是不是真的,却又无法割舍,只能用这种方式,强行把它从心上剐去,对吗?”萧洛猛地抬头,眸中被戳穿心事的狼狈一闪而过。 “对不起……”他哑着嗓子道。 “萧洛,你这个人哪,什么都好,就是喜欢把什么事都往自己肩上扛。说起来,木长风还比你大,不管梦里发生什么,他都应该有能力承担。” “王上说,渡劫之人会忘记梦中一切,我又何必……” “你成全了他,却苦了自己。可你有没有问过他,这是不是他想要的?” 萧洛抿唇不语,眸中泛起一丝挣扎。 “萧洛啊萧洛,你对自己可真狠。”她陡然起身,叹了口气道: “我有办法让他恢复梦中的那段记忆。自那之后,无论他怎么选,都是他的决定,你我无权干涉。” …… 慕凝九把木长风叫到屋内,坐在那块巨大的白幕之前。木长风疑惑地挑眉: “凝凝,这是要做什么?” “结开你和萧洛之间的心结啊。”木长风闻言,眸中闪过愤怒,冷哼道: “我和那个混蛋是三观不合,根本玩不到一块儿去,姐你就别白费心思……” “木长风!你这个小孩子心性什么时候能改一改?你可以跟我,跟爹,跟任何人闹脾气,唯独他不行!你知不知道萧洛他背着你默默付出了多少?” 木长风从没见慕凝九这般对他生气过,被教训得一愣一愣的。片刻,他压下心底的愤怒,问道: “姐,你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没有他助你梦中渡劫,你根本不可能飞身青段,还极有可能被梦魇纠缠不休。”木长风脑中一片空白,喃喃: “我的青段,难道不是睡一觉后就……” “傻木木,你还真信萧洛的鬼话啊!”慕凝九叹息着摇了摇头, “做梦者不会有渡劫的记忆,所以你才一直被蒙在鼓里。但如今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误解他的好意,我有必要把那段属于你们共同的记忆揭示出来。”话音刚落,一阵白光笼罩了木长风。耳边倏地响起低沉而婉转的埙声,它似乎有种独特的魔力,随风潜入人的大脑,解开记忆深处的封锁。 泛着微光的音刃漂浮在木长风身周,他闭着眼,只觉大拇指一痛,一缕血丝被青色灵力包裹,仿佛无底洞般吸收着木长风脑海中的记忆碎片,凝结成团,最后缓缓投影在白幕之上。 一时间,萧洛、君烨、君泠、木修的面容栩栩如生地倒映在两人眼前。那一件件梦中发生之事,再度重演。这些在木长风看来毫无印象的片段,其间的情感却真实得让他无法怀疑。它们埋藏得极深却刻入骨髓,以至于刚看到前一幕,他就能自然而然地联想起即将发生的后一幕。 在萧洛冲过去挡了君烨那一刀时,木长风瞳孔一缩,突然哑着嗓子吼道: “不要!!!”那一刀似乎剐在了他的心上,登时痛得鲜血淋漓。 梦以萧洛倒在木长风的怀里告终。虽然没亲身体会,从幻影中透出的情感却不由得让慕凝九红了眼眶。余光里,木长风早已泪流满面,宛如失了魂般一遍遍重复: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慕凝九憋回眼泪,长舒口气,轻轻抱住他,柔声道: “姐知道,你是打心底里敬佩萧洛,却也害怕这种完全信任会给你带来伤害,所以时刻敏感提防。萧洛城府深,深到明面上和你斗嘴打闹,暗地里默默守护。或许他不懂该如何处理那份沉甸甸的感情,所以用错了方法,但那绝不是你责备他的理由。” “上古玄戒的故事,你应该知道。只有两枚戒指同时启用,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这是爹给萧洛的护身符,他却把其中一枚,赠与了你。” 木长风仿佛一座雕塑般静止了。许久后,他深吸口气,用袖子狠狠砸去脸上的泪痕,哑声道: “姐,我真是个混蛋。” 慕凝九拍拍他的肩,安慰道: “不知者无罪。不管你作何决定,姐都支持你。” …… “戴娜?你怎么来了?”萧洛看着一袭黄衣的女子,挑眉。 “你不是在寻找有记载残桓的古籍吗?我问了爹,他的外祖父曾亲眼目睹那场浩劫的发生,还写了本简札记录当日情形,里面或许有残桓的下落。” 萧洛眼睛一亮,随即听戴娜说: “只不过那本手札如今在我家的祠堂内,任何人不得乱动,得你和我去一趟,向父亲证明用意才行。”萧洛沉吟道: “好,事不宜迟,我这就随你去。”戴娜见他如此爽快地答应了,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两人走出演练场,突然身后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男声: “师父。”萧洛闻声,脚下一个趔趄,身旁的戴娜眼疾手快地一扶,才不至于狼狈摔倒。 木长风盯着戴娜搀扶萧洛的手,心中没由来地泛起一阵不快。他还没来得及参透这种陌生感究竟为何,一双腿已不由自主地朝萧洛他们迈去。 “殿下……”陌生而疏离的语气刺得木长风心上一痛,随即更加气恼自己的所作所为:若不是他脑子缺根筋,他俩也不会闹得这么僵。训练的士兵不由得把目光往这边投来,木长风要说的话顿时如鲠在喉。 他不由分说地攥住萧洛的手臂,拉着他就跑。戴娜一皱眉,刚想出声,就感觉肩上一重。 “戴娜,他们俩有些急事需要解决。你……” “可我的事也很紧急!残桓关系着四族的安危,本来叫萧洛给我做个证人,才能把那本手札取出来,如今这……” “哦?记载了残桓下落的手札?”慕凝久眼眸滴溜一转, “不知我能否有幸作为证人,去你家借阅这本手札?” 戴娜看着已然化为小黑点的心上人,愤愤地咬牙道: “公主殿下前去,自然可以。” …… 木长风抓着萧洛的手一路狂奔,来到那日藏满珍馐的那棵老树桩旁。 “对……对不起,我不应该这么混蛋,怀疑你。”木长风气喘吁吁地道,一双蓝眸紧紧盯着萧洛,生怕他翻脸。 萧洛闻言,浅棕色的眸颤了颤, “你……都知道了?” “嗯。”木长风顿了顿,继而道: “我原先误解你,是我的错。现在看来,你想与谁好也和我无关。只是……” 萧洛猛然抬头,沉声问: “只是什么?” “我会不开心。”一阵狂喜宛若龙卷风般从心底蔓延开来,萧洛颤抖着把木长风笼入怀抱,小心翼翼地,生怕他会磕着碰着般。 木长风在一瞬间的无措后,伸手环住他的背,满足地叹息一声。 “能让我看一眼你的玄戒吗?” 萧洛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照着木长风的话,取下戒指,递过去。 电光火石间,他似想起什么,急忙伸手一抓。 为时已晚。 木长风看着内圈上深深雕刻的“风”字,红了眼眶。 “阿木……”萧洛见他这副模样,心下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 衣襟突然被猛地一扯,一抹柔软覆上他的,顿时如同火遇到油般剧烈燃烧起来。他震惊得瞳孔失去了焦距,两侧的手无意识地微微颤抖着。 第二章 上元灯会 忽然,他花了毕生力气推开木长风,喘息了好一会儿,平息心下涌起的涟漪,撇过头去不看他: “你是幻族的王子,将来必定是要继承王位的。刚才的事,我就当……”那让人食髓知味的触感再度袭来,彻底隔断了他那些冠冕堂皇的说辞。 一吻定情,二吻封缄。 木长风低声呢喃道: “萧洛,人生在世,若是一直规规矩矩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如今我已恢复记忆,若是再负你,便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了。” …… 祁国,卞城外郊。 “小师妹,前几日内线来报,说祁国边境凭空出现了个万人坑。是被附近村里一个屠夫发现的,里面的尸体已经面目全非,怪吓人的……”火华师兄缩了缩脖子,道。 左晟听闻,挎着随身携带的小木箱,径直朝坑走去。叶释随即跟上。火华见二人全然不听他的劝告,一急: “唉你们……”叶释顿了顿,转身瞪了火华一眼,后者只好乖乖闭嘴,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饶是经历过无数尸体的左判官,一时间见到这惨绝人寰的景象,也不免心下一颤:僵硬的躯体仿佛叠罗汉一般,堆了十多层;横向铺展开的数量更是一眼望不到边。尸体的腐臭味扑面而来,叶释捏着鼻子,忍住涌上喉头的酸水,强迫自己看向坑内。 左晟看了眼坡上和坡下的土壤,伸手一摸,不由得挑了挑眉:按照目击人所说,他每日去卞城卖肉都要经过此处,这坑若是要挖,定是前一天晚上耗费大量人力时间挖好的。这坑很深,土壤的分层之间定然是有明显的干湿、温度差异的。可经他刚才的观察,这坑周围不仅没有挖或者铲的痕迹,连坑内外土壤的质感都是一样的。 难道这坑,还能凭空出现不成?思及此,他打开小木箱,从中取出一把镊子,二话不说就跳下了坑。 火华惊恐地瞪眼,看着左晟的背影:这左判官什么来头?面对这么多尸体,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现在还……肩上突然感觉到一个重力,叶释戳了戳她师兄青白的脸,哼了声挑衅道: “吓坏了吧?看呆了吧?悄悄你那德行……” “嘿小师妹你!”火华气结,似是想到什么,眼睛突然滴溜一转,盯着叶释左瞧右瞧地看了许久,直到叶释开始浑身不自在,推了他一把,凶道: “怎么着?倒是说话啊你!看看看看什么看……” “啧啧啧,”火华意味深长地缓缓道: “小师妹,师哥我和你待一起这么多年,除了小九,倒是从未听你夸赞过什么人呢。这左判官,不简单哪。” “有……有吗?”叶释被他耐人寻味的目光看得一阵心虚,瞪他道: “我还是……经常夸人的好吗?你不要胡说八道。” “是……吗?” “哎呀不跟你讲了!”叶释深吸口气,捏着鼻子朝坑里跳,见左晟正专心致志地观察尸体,也不打扰,蹲在一旁跟着看起来。 半晌,左晟收工,目光瞥见叶释乖乖地蜷成一团盯着他看,挑眉问: “什么时候下来的?也不跟我说一声?” “……啊?哦,我看你这么认真,就没忍心打扰。”叶释回神,吐了吐小舌头。 左晟一脚跨上斜坡,转身递给她一片薄荷,道: “给,去去腥气,味道不好闻吧?” 叶释笑着接过: “比起芸儿那回,已经好很多了。”左晟闻言一愣,天空中突然开始飘起薄薄的雪花,他喃喃道: “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是啊,也看着你破获这么多起案子了。”叶释感慨。 “可惜,还是没能抓到他。”左晟黑眸中闪过一丝晦暗,攥紧了拳头。 “我有预感,你最后肯定会赢的。”叶释的眼中闪过一丝坚定。 “这般相信我?”左晟挑眉。 “嗯,邪不胜正嘛。” “有什么发现吗?”火华坐在一块石头旁歇息,看到两人过来,急忙问。 “首先这坑,不是挖出来的,而更像是砸出来的。按照常理推断,万人叠加的重量,是足够砸出这么深的坑来的,但一次性似乎不可能达到。随后我仔细检查了尸体,因为冬天的缘故,它们的腐烂程度都不是很严重,且死亡时间都极其接近。皮肤表面没有任何的刀伤,却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和枯瘦,应该是……被吸取元神而死。” “什么?!吸取元神?”火华震惊。 “果然又是他们。”叶释恨恨地咬牙, “我就知道,自那起案件之后,他们都不曾作恶,定是在积蓄什么大的阴谋!这些禽兽,就知道伤及无辜性命,真是歹毒至极……左晟,现在怎么办?左晟,左晟!”叶释见他没有反应,使劲一摇,却没想到他宛若无骨般往地上倒去。她眼疾手快地一把兜住。 “左晟?你怎么了?”无论叶释怎么晃他,他都仿佛睡着了般,不予回应。她心中没由来得一阵恐慌:这些日子,虽然他那日所受之伤早已痊愈,却不知为何落下了昏迷的后遗症,怎么治都治不好。每每醒来后却又跟没事人一样,着实令人费解。 她拖着他的脖子和腿,抱起来就往城里冲,火华好不容易跟上,气喘吁吁地道: “小师妹,小师妹!师兄知道你力气大,不过这……男女授受不亲的,你这般贸然冲进医馆,万一有些脾气古怪的大夫不给看,那便糟糕了。”叶释皱眉想了片刻,随即道: “那好,左晟就交给你了,我先去医馆排队。” “嗯,放心吧。” 夜幕降临,此时的卞城张灯结彩、火树银花。不论是皇亲贵族,还是布衣白丁,都换上了比平时隆重十倍的衣裳,来到热闹非凡的集市上观舞狮、猜灯谜、逛庙会。 客家别院。 “左晟,你感觉怎么样?”叶释递过一碗水,看着他喝下后问。 “我没事,兴许是这几日累了,总是做些奇奇怪怪的梦。” “头疼吗?”恍惚间,耳边仍然响起了梦中那撕心裂肺的哭喊与酣畅淋漓的大笑,对比鲜明,让听者胆寒。他紧紧皱眉,极力告诉自己不要想太多,那声音才渐渐消停。 “左晟?”叶释见他表情不对,担心间又不免感觉气恼: “那些个庸医!收了姑奶奶我这么多钱,问他病症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说要多加休息。呸,是个人都知道的事,用得着他来说么,真是无用!” 耳鸣消失,他又感觉脑袋如同千斤顶般昏沉,嗡嗡嗡个不停,让他难以思考。他极力抬头去看叶释的嘴型,却无法从中推断出她在说什么。 似乎持续了一盏茶的时间,那些症状都突然消失于无形。于是他刚好听叶释询问: “今日可是上元节哪,你若是无大碍,考不考虑出去转转?” 上元节……啊。他十八岁离开母亲来到城里,案子铺天盖地而来,便极少有回家的机会。这上元节,本是与家人欢度的日子,他因长年孤身一人,便也渐渐不过这个节了。如今,看着眼前人希冀的眼神,他诡使神差地应了句: “好啊。” “既然要去这上元节,穿成这样是不行的。我早为你俩准备了衣服,就等左判官你这句话呢。”火华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兴奋地搓了搓手。 “啊?这么麻烦啊,师兄,能不能不穿这个……”叶释看着手中的水青色曳地彩绣百水裙,头疼地抱怨。她长这么大,几乎没怎么穿过裙子,更别提这么复杂的了。 “上元节是一年一度举国欢庆的大日子,穿华服也是为了讨个吉利。你多少年不过这个节了,好不容易想起来,还不得把前些年的份儿也一起补上?师兄给你选的,已经是最简单的了。” “那,好吧。” “小蓉,去帮那个丫头一下,不然我怕,上元灯会都结束了,她还穿不好。” 那女子“噗嗤”地笑道: “放心公子。” “左判官,一会儿我还有些事,小师妹就拜托你照顾了。”话音刚落,火华便一溜烟跑没影了。 “哎……”什么事这么急啊。左晟叹了口气,无奈地摇了摇头,看着手中那袭月白色长袍,三下五除二换完,站在叶释房门外等她。 一炷香后,门吱呀地开了。 水青色套裙勾勒出她隐约的凹凸身形。一张瓜子脸略施粉黛,红唇微勾,比原先更多出一分灵动和女孩子气。三千青丝取二成,用玲珑白玉簪绾起,举手投足间无端多了丝大气端庄。 左晟看得一痴。 “哎呦真是太折腾姑奶奶了,我现在连呼吸都困难……”骂骂咧咧的抱怨一出,左晟勾唇暗忖:她就这样,不必刻意模仿什么大家闺秀之姿,挺好。 没几步路,叶释走得怎么怎么别扭。左晟在一旁偷笑,一只手虚扶在她身后,生怕她一不留神就摔了个四仰八叉。 庙会很大,可把脚硬挤进这么一双小绣花鞋也是个苦差事。叶释还没逛一般就逛不动了,直嚷着要去上茅房。 左晟无奈莞尔,叮嘱道: “我就在这儿,你上完赶紧出来,别贪玩迷路了。灯会人这么多,我可不能保证找到你。” 第三章 死里逃生 “好嘞!”虽然衣服上的束缚限制了行动,她还是永远一副干劲十足的样子,让左晟看了也心情大好。 叶释穿过一条黑漆漆的小弄堂,借着月光看到一扇侧掩的小门,吱呀一声推开,跨了进去。院内很小,废弃的小柴屋旁边,是两间茅房。她一把扯下头上的玉簪,踢掉鞋子在平地上走了几步,脚尖的挤压和酸痛感才略有缓解。 她上完茅房,好不容易系完身上繁琐的带子,大汗淋漓地走出来,余光瞥见来时那条黑漆漆的小弄堂里,多了些诡谲的光,急忙一个侧身,借着木门掩藏身形,朝门外看去。 一个与围墙齐高的怪物大摇大摆地经过,它全身上下被黑气笼罩,看不真切。只有曲起的手臂上挂着一串白骨清晰可见。它身后跟着一颗状似古树的神奇物种,树叶同样由黑气化成,飘在树干周围,藏匿于无边黑暗中。 叶释震惊地看着千奇百怪的鬼怪有规律地从门外经过,径直走向死胡同尽头的黑袍人。他手中有个小巧的细口瓶,却仿佛无底洞般,能容纳百鬼。 是那群人。没想到,他们已经强大到随意驱使鬼怪的地步了……她紧紧皱眉,刚想撤退,却不料踩到百水裙的下摆,一个趔趄摔在地上,脚腕似乎被什么利器割伤了,传来一阵刺痛。 “谁?”一个雌雄难辨的沙哑声音危险地响起。 该死。叶释心中低咒,不顾脚踝传来的阵阵钝痛,提起裙子飞奔起来。 “桥姬。”一个披头散发的红衣女鬼应声从百鬼中抽身,顺着生人精血的味道,以极快的速度飘向叶释。 好快,连轻功都比不上……她咬牙,眼看那女鬼就要缠上自己,从怀中掏出一张令咒,往额头上一贴,低喊: “隐身。”见女鬼四下寻找,急忙拔腿就跑。她推开后门,一只带着药香的手突然捂住她嘴。她惊异间,一脚就要踹过去,一个沉稳的声音响起: “是我。”叶释一僵,脚却收势不及,左晟闷哼一声道: “见你许久不来,就知道出事了,那鬼厉害得很,我们快走。”叶释点头,两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地跑到一处仓房,叶释握了下左晟的手腕,靠在墙上,气喘吁吁地道: “我受伤了,身上有血味,不管怎样它都会找上门的,你快走吧,只有你才能抓住他,也算替我报仇了。” “瞎说什么?!”左晟见一向乐观的叶释说出这番消极的话,心里很不是滋味。他飞快扯下腰带,在她流血的脚腕处紧紧缠了几圈,随即搀着她在仓房里坐下,自己则一眼不眨地注视着那鬼的动向。 九九给的令咒虽能在黑法术前掩藏踪迹,却只有一炷香的时间,如今……叶释瞥了眼那渐渐消散的灵力,和走至仓房门口的桥姬,阖上眼,苦笑了声:她曾经设想过千百种死法,无一是如今天这般。明知面对的是什么,却难以抗衡的无力感,真是该死的憋屈。 只是左晟,若是不来淌这趟浑水,肯定能救更多的人……但如今,他这样一个把正义看得比命重之人,却是决计不会丢下她逃命的。关键时刻,他虽无任何武功,却每每镇定得让人安心。她莞尔,忽然感觉身体被两只手臂紧紧圈住,草药的清香瞬间撞了满怀。 她猛然睁眼,感觉到耳边传来左晟低沉的声音: “阿释,闭气。” “……啊什” 叶释瞪圆眼,唇间的柔软让她脑袋唰地空白。生死关头,她居然没有其他想法,而是呆呆地想,原来他的睫毛有这么长,垂下来的弧度……倒是意外的好看。 “咚咚咚”两人离得极近,对方疯狂跳动的心脏清晰可闻。 剑姬边飘,边凄惨地哭叫,离二人只有十余寸。唇间的炙热不减,两人的大脑都有些晕乎乎的,没人发现那令咒已经悄然消失在了空中。 一只被黑气笼罩的枯手伸向左晟,他耳边突然又响起了梦中的惨叫和大笑。突然,剑姬仿佛看到了什么东西,闪电般缩回手,飞快朝外退去。 又过了半晌,所有声音似乎都消失了。整个空间顿时安静下来。 “唔……”叶释盯着近在咫尺的容颜,猛然弹开,边调整呼吸边咳嗽道: “咳咳,还以为今天就交代在这儿了……谢谢你。”左晟刚从鬼门关走一遭,也没晃过神,只是愣愣地抿了抿唇,耳根泛起不正常的红晕。叶释见了,脸噌地一下烧起来,她扶着墙站起,刚往前迈了步,就一个趔趄。 左晟眼疾手快地扶住她,蹲下查看她脚的伤势,皱眉道: “刚才跑得太快,血水在皮肤表层淤堵,不能再走路了。” “唉没事,我比这严重十倍的都受过,自己能……” “要是不想废了这腿,就听我的。”左晟飞快打断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容置疑。叶释一愣:他这样强势的一面,她还从未在破案之外见过呢。她眨了眨眼道: “你要如何?”话音刚落,身体突然悬空,她重心不稳,惊呼一声攀住他的脖子不撒手,像一只粘性极强的八爪鱼,挂在左晟身上。 “你放轻松……我快被你勒死了……”左晟脖子青筋绷起,上气不接下气地道。 “啊……对不住。”叶释恍然醒悟,姿势僵硬地抱住他脖子。左晟低叹了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是不是又想说我不女人?” “……没有啊。” “哼。姑奶奶身壮如牛、以一顶十,别的男人根本不敢靠近,更别说抱了……我哪来的什么经验。” “噗嗤。”左晟一个没绷住笑了, “有姑娘这么夸自己的吗?” “有!哪里没……你还说!你就是觉得我不女孩子样儿!”叶释气得去捏左晟的脸,后者哎呦一声道: “好好好!我的姑奶奶,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再也不敢了……” 叶释停下动作,仰头看着左晟: “那你以后还说不说我穿男装了?” “不说不说。” “还说不说我不女人了?” “不敢不敢。” “这还差不多。”叶释满意了,心情愉快地哼着小曲,左晟嘴角勾起一个弧度,心想:这世间女子,有的甜美如蜜,有的温柔若水,却无一像你。 卿似流霞,吾愿长醉不愿醒。 …… “那只上古神兽找到了吗?” “回尊上……还没。” “零,你自己算算,都多少时日了?神州大陆就这么大,这神兽还能插翅飞走不成?我再给你七日,若再找不到,就提头来见吧!” “是!” “呦,何事啊这么生气?”染不知从何处冒出来,挑眉道。 “若我没算错,那群人寻找的三块残桓已经快到手了。一旦残桓合并,其内神识的灵力不可估量。而我寻找的那只神兽身上,有一道神谕,它残留的灵力能实现四族统一。我们只有找到它,才能占得先机。”芜茗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淡淡道。 “我听说前几日,黑法术在一个黄毛丫头身上失效了?我无所不能的无名大人,还有失手的一天?”染翘着二郎腿,缓缓问道。 “哼,那丫头不过是一介平庸之辈,身上居然有上古神兽赋予的保护封印,黑法术根本无法控制住她。” “哦?实在是有趣,需不需要我……” “不必了,此事交与我就行。你的力气还是留着收集怨灵吧。昨日上元节百鬼夜行,被个小娃娃撞见,桥姬居然还让他给跑了。我估摸着,是这法术还差些火候。” “放心吧。”染缓缓勾唇,宛若天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危险。 …… 风族,禁地。 “抓紧了!!!”北宫晗扯着一节翠绿的藤蔓,看着渐渐深入水潭的沈晚。 “哗啦”地一声,水花四溅,一条青黑色的蛟龙怒吼了声,从水中跃出。沈晚一跃而起,坐稳在绿精灵身上。一只手往虚空中一探,火刺瞬间幻化成形。她低喝了声,朝蛟龙用力掷去。 “哧”地一声,插入蛟龙表皮的火刺突然消散,点点火红的灵力漂浮在空中。沈晚咬牙,念咒在身前集结出几个火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向蛟龙的头、中段、尾三处。 “晗,快!”沈晚大吼。 话音刚落,他手中的戒指爆发出耀眼的红光,两人“唰”地一下消失在原地,进入深潭底部。 潭底很黑,伸手不见五指。绿精灵跟在两人身边,为他俩照亮前方的路。 绿莹莹的耀眼光芒散去,现出一方半圆形的玉石平台,其上悬空漂浮着一块通体乌黑的不规则物体。 沈晚眼睛一亮,冲过去: “哈,终于找到了!果然在这。格林,去,把它拿下来。”水克火,潭底不能使用火术,沈晚的行为也因此受到了限制。绿色光芒柔和地包裹着残桓,交与她手中。 突然,整个潭底开始发出“轰隆隆”的声响。北宫晗把沈晚往怀里一抄,快速道: “这残桓是镇守禁地的机关,我们好像把它开启了。” 两人好不容易游上岸,那被沈晚用火术暂时击昏的蛟龙忽然睁眼,赤红着眼,狂躁地向二人冲来。 “丫头!小心!!!” 第四章 恶术再临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残桓突然爆发出锃亮赤金色,其间涌动的滚滚灵力,似要把禁地的束缚给冲破开来。 沈晚只觉胸口气血上涌,噗地吐出一口鲜血,身体一晃。 “小晚!你怎么了?”北宫晗心里一紧,趁蛟龙被金光迷了双眼,抱起她就往闪着白色灵力的包围圈外冲去。 “啵”地一声脆响,北宫晗只觉背后传来一股鞭挞的巨痛,整个人连同怀里的沈晚一齐,从结界内飞了出去。 “晗,你感觉怎么样?”沈晚忍着体内错乱的灵力波动,爬到他身边。 “没事就好……”北宫晗哑着嗓子,虚弱地勾唇,眼前一黑。 “北宫晗!”沈晚惊慌失措地吼道,一摸他的背后,满手是血。 “真是令人艳羡的感情啊。没想到这缚灵环,倒是给你们得了便宜……”沈晚猛地回头,看见好整以暇看戏的金穆带着军队包围了他们,眸中闪过浓浓愤恨。她冷笑一声,咬牙站起,手中已然幻化出一柄通红的火刺。 “既然如此,那本王不如,在给个顺水人情,让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去地府缠绵吧。来人!”金穆一挥袖袍,狞笑道: “此二人擅闯禁地,还偷拿风族宝物,其罪当诛。就地处决吧!”“慢着!” 众人回头,见到来人齐齐跪下。 “父王,您怎么……” “啪”金穆捂着被打的右脸,眸中闪过不可置信, “父王!你……” “打的就是你这个混账东西!如今四族已陷入危难,你非但不帮忙,还尽给孤添乱!真是作孽!”风族王恨铁不成钢地骂道,随即转身,向身后之人鞠了一躬,道: “小儿不成器,冲撞了火族公主和这位公子,还请火族王恕罪。” “孤的提议,你考虑的如何?”安托万捋了捋胡子,淡淡道。 “残桓与调兵之事,孤自然同意,以求风族一脉安稳和平。” “好。” “爹……”安托万眼眶瞬间一红,还未多言,便听沈晚转身,对着风族王道: “晗被禁地中的蛟龙所伤,急需治疗,不知……” “来人!带晗公子到房里休息,把神医请过去。” 沈晚抿唇道: “多谢王上。” 房间内。 “大夫,他怎么样?” “回禀公主,公子中了蛟龙剧毒,若是一般人估计撑不了多久。好在他平日身体强壮,又有空戒加持,老夫已经替他清理了体内余毒,索幸无性命之忧。” “他多久会醒?”沈晚心中总算是放下了一块石头,她坐在床榻边,紧紧握住北宫晗的手。 “多则三日,公主且放宽心。” “辛苦您了。”神医微微作揖,退了出去。 “你们让本公主进去!我只想看看他有没有事!什么时候你们连我的命令也不听了?快让开!” “公主,没有王上的允许,你不能……” 沈晚听到门外传来一阵喧哗,皱了皱眉,随即淡声道: “算了,让她进来吧。” 缇娜风风火火地跑进来,看到坐在北宫晗身侧、已然变回金发碧眼的沈晚,一愣,眸中闪过一丝嫉妒和怨恨。 “公主,晗如今重伤昏迷,你这般大呼小叫的,有失礼仪吧?”她开口。 缇娜眉一凛,张嘴却觉理亏,只是哼了声坐在一旁。 两人静坐了许久,缇娜首先耐不住性子,仰着脖子问: “恕我直言,你和他什么关系?堂堂一个火族公主,与陌生男子举止这般亲昵,传出去,怕是要毁了名誉呢。” 沈晚闻言,讥讽地一笑: “他是本公主的驸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轮得到你一个外人插足吗?” “哼,驸马?本公主怎么从未……” “看吧,”沈晚抬起北宫晗的右手腕,上面一个红莲印记如火般灼烧着。 “自古以来,四族公主认定的驸马,都会在相反位置上生成个一般无二的印记,代表一生一世的忠贞。公主你不会不知吧?”缇娜惊异地看着那个印迹,双眼冒火得似要把它盯穿。 “请吧。”沈晚虚抬了下手,道。 缇娜倏地起身,“哐”地甩门离去。 …… 东荒穹山,山脉蜿蜒,联结一器,是神州大陆最神秘也最危险的地方,其内地形复杂多变不说,野兽毒草更是不少。穹山长年被迷雾笼罩,成为山寇安营扎寨的天然屏障,是以这么多年来,祁国都一直未能拿下这块领地。 “殿下,听山下的居民说,近日山寇不知为何,愈发猖獗,好些山上砍柴的农民都遭了殃。”古鹰禀报道。 尉迟轩眸中闪过一丝厉色,淡淡地吐出二字: “传令下去,准备上山。” “是。” 昨夜刚下了雨,上山的路又湿又滑,军队的运载粮食的马已经三番五次因重心不稳而摔倒,尉迟轩无奈间只好下令舍马简行,带两到三日的口粮。 爬了大半日,夕阳西下,晚霞透过迷雾,打在将士们精疲力尽的脸庞上。尉迟轩见此,顿了顿道: “前方有块平地,后有水源,今晚就在那驻扎。” “殿下,”打头的士兵禀道: “有几个身体弱的将士,不知怎么的,开始发高烧,上吐下泻的。” 尉迟轩闻言皱眉: “沿途有吃过什么山果或喝过溪水吗?” “他们都是听了您的话,只吃了军中自己备好的粮食。” “殿下,老夫认为,他们是因路途遥远,过渡操劳所致,才得的风寒。”一个花白胡子的老军医躬身道。 “本王知道了,都退下吧。古鹰!” “那贼窝在何处,可查清楚?” “回殿下,穿过前面那个湖就到。属下刚刚在远处张望了一眼,倒是没看到几个人。” “许是白天外出打猎了。这样,明日一早……” “殿下!不好了!刚刚又突然倒下了十几个将士,都是头脑昏沉的症状。如今还未开始围剿,兵力已耗损大半,这可如何是好……”那士兵忧心忡忡地道。 若倒下一两个说是风寒还说得过去。可如今接二连三地倒下一片,定是什么地方出了纰漏。他紧紧捏了捏拳头,看着远处山顶朦朦胧胧的雾,脑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雾有毒。”他顿了顿,继续: “按照常理,若是天晴,雨雾在阳光下消散得极快,不可能像现在这般,浓浓地堆积在山林中,挥散不去。” “……若真是如此,殿下,我们该怎么办?” “只能今晚行动了。” 夜黑风高。矮灌木丛中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隐约可以看到人影飞快地闪过。透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尉迟轩看到用红色油漆涂鸦的、歪歪斜斜的几个大字: 兴风寨。 寨门口的守卫稀少,临近子时,个个都打起了瞌睡。尉迟轩见此,冲后头低喊: “行动。”话音刚落,他提起轻功飞到守卫身后,手起刀落,在黑暗中悄然无声地解决了一人。 古鹰做了个手势,尉迟轩拿着还在滴血的剑指指侧门,猫着腰过去,贴着门板静静聆听了会儿,却不知是隔音效果太好,还是人太少,根本听不到声音。他心下顿时起了疑虑:兴风寨中的人,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在民间是被妇女用来恐吓不听话的孩子的。今晚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被他们攻入,决计不该。难道…… “咚”地一声,门被破开,尉迟轩率先走进,一股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待火把点燃后,众人看到眼前的场景,不由得心生胆寒:几十个人被不知名的利器割得鲜血淋漓,堆叠在这样一个狭小的空间内。底下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若是夏天,这气味定是很快就散发出来的。 “殿下,这……” 古鹰查看完另外几个屋子,发现了同样的事情。更令人不解的是,其中不光有状似倭寇的中年大汉,也有小至七八岁的幼童,老至六七十岁的花甲之人。 尉迟轩静默,半晌,缓缓开口: “这些倭寇身上,都有块令牌,作为身份的象征。古鹰,你派人把除土匪外的尸体挑出来火化了,骨灰带下山去,让他们的家人们领去罢。” “此地也不必再留,连同那些倭寇,一并烧了。” “是。” 尉迟轩背着手,看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染红了天边的一缕云彩,眸中闪过迷茫:他少年时就带兵打仗,胜仗败仗都有,却没有一次像是如今这般,还未打却发现对方不存在,捡了个大便宜。这种感觉,就像是跟一个好脾气的人吵架,发也不是,压也不是,憋屈得紧。 手臂突然传来的一阵灼烧感,打断了他的思绪。他顺眼看去,发现手臂溅了倭寇鲜血的地方冒出一丝黑气,很快缠绕住他的整条手臂。 “黑法术……”他喃喃,心下快速思考,却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那黑气吞噬了他的手臂,又想来侵蚀他的大脑么。他暗忖。 “殿下!”古鹰刚处理完尸体就看见尉迟轩半个人被一团黑气笼罩,惊异地跑过去,却听背后传来一声轻喝: “别靠近他!” 第五章 冰山发怒 古鹰身形一顿,只见一个女子带着个蓝色瞳孔的奇怪少年走近,边皱眉查看情况,边嘟囔: “怎么连你也……白澄!” “他是谁?凭什么让我救?”白澄满脸不屑地哼了声。 “大胆!见到……” “阿韫!”古鹰出言制止,冲那女子拱了拱手道: “我家公子中了邪术,若是姑娘有法可解,我必重谢。” 女子闻言,安抚地摸了摸身旁少年的脑袋,跟他耳语了几句,白澄才不情不愿地道: “既然如此,那好吧。不过要我帮忙,有个要求:闲杂人等,一律远离。” 那名叫阿韫的男子还想再说,就听古鹰躬身道: “那就劳烦你们了。” 女子点头,温和地道: “放心吧。” 他转身,对一众将士喊话: “其他人,随我来!”很快,整个山寨口就只剩下女子和那个少年。 他一手抚上脖颈间的金色铃铛,闭眼默念了什么,几束极亮的金光霎时从指缝间迸射而出,笼罩了被黑气包裹、已然不省人事的尉迟轩。 金光如同一个细细密密的大网,其间流动的能量无穷,很快便吞噬了黑气。 “白澄,真有你的……”女子转头,看到那只已然变回原形的白虎,一愣,皱眉: “你说实话,这些天来,到底救了多少个受黑法术控制的人?” 白澄歪着头想了片刻,随即嗷呜嗷呜地叫了几声。 “你刚飞升,就耗费如此多灵力,剩下的定然不够维持你人形的。”她眼神望向远处的巍巍高山,叹息道: “要是师父在就好了。” 迷迷糊糊间,尉迟轩听到耳边传来个温润而熟悉的女声,努力睁开眼皮,却只能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 “你说他也算个半仙,怎么这么轻易就着了别人的道?真是想不通。” 尉迟轩感觉身体慢慢恢复力气,挣扎着起身,那女子听闻动静,伸手去扶,却被一股力扯得差点跌进他怀里。尉迟轩感觉到手上的细腻,身体一僵。鼻间传来的一抹冷香幽幽,却不让人讨厌。 女子咳了声,飞快把他扶起,道: “可能会留下点后遗症,过一阵子就好了……你的军队驻扎在何处?” “过了那条溪便是。”尉迟轩哑着嗓子道,突然转头,女子下的目光下意识一躲,似想起什么,又缓缓看向他。 “姑娘……可是四族中人?” 四族,又是这个什么四族。师父孤身一人发呆时,嘴里常常念叨残桓、神识还有四族等她所不懂的字眼,背影是她看不懂的悲凉怅惘。或许,他是记起之前的伤心事了。她向来主张一切随缘,该她知道的,她日后自然会了解,且看天意。 想着想着,她开口: “我不知道公子在说什么。”尉迟轩心下疑惑:既然不知道四族,又是如何给他解的这黑法术?他抿唇道: “那你是如何解的这法术?” 他一个祁国皇子,如何会知晓师父所念之事?她挑眉,波澜不惊的内心居然起了一丝兴味。 “这要多亏了白澄,我自幼与它待在一起,通灵的很,什么都会。”她伸手揉了揉白虎的脑袋,见他眯着眼享受,勾唇一笑。 尉迟轩这才注意到站在女子身后的一簇白影,心下惊异间,听见女子淡淡道: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凡事还需保留一丝神秘感才好。”尉迟轩不再追问,心底却掩不住油然而生的一丝熟悉感:这不疾不徐的语态,像极了那人。随即他瞬间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她孤身一人,如何长途跋涉来这么远的地方? 他也未曾细想,若自己真认定她是太子的眼线,跟踪他而来,倒显得合情合理了。 “蓉姑娘,多亏了你这仙兽救了殿下。你想要什么?只要我们能办到的,一定应允。” 女子顿了顿,一字一句道: “民女想要龙铃花。” 尉迟轩心下一颤:龙铃花? “殿下,不瞒你说,就在一月前,我师父去东荒静婴采药,却不慎中了剧毒昏迷。如今几味药都已寻齐,就差这龙铃草了。他堪堪吊着一口气,若是再不解读,恐怕……”女子眸中闪过一抹黯淡,随即抬头: “民女深知这龙铃草乃皇家之物,珍贵至极。但民女提出这个请求也是走投无路,殿下若是信不过,可派军医随民女一同前往确认。” “古鹰!” “属下在。” “带着施大夫跟蓉姑娘去一趟。” “是!” …… 王府。 近期下人们都在传,说三殿下剿寇时不幸中了歹毒之术,被仙姑所救。这一救,便救出感情来了,于是把她带回府好生伺候着,侍女们都不敢有丝毫懈怠。就连这侧夫人,也被抢了风头去。 “苏苏,你可算过来了,我为你准备了银耳炖赤枣,你喝喝。”一个婉转动听的声音从落花亭中传出, “你们都下去吧。” 苏雪舞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道: “你个鬼灵精!这几日在王府,可还住的惯?” “住的惯住的惯,比我那漏风的草棚不知要好多少!”蓉儿噘嘴,摇着苏雪舞的手臂,撒娇道: “有这么好的差事,苏苏你怎么不早点叫我?这样我也能多吃几次桂花绿茶糕啊!唉可惜了……” “交代你的事,都清楚了吗?” 蓉儿一口吃进个糯米团子,含糊道: “知道了,不就是那……什么龙铃花嘛?咳咳咳……” “吃慢点,没人跟你抢。”苏雪舞失笑地看着她,边用手顺顺她的背。无意间抬头,远远就瞥见一抹白色的颀长身影朝这边走来。她手执一杯清茶,好整以暇地与他对视,坦荡得不见一丝慌乱。尉迟轩看她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心中不免涌上烦躁。 “殿下。”蓉儿眼眸骤亮,痴痴地看着眼前俊朗冷毅的男子,一时间移不开眼。 尉迟轩颔首,冷眸淡漠地掠过她,落在开着小差的苏雪舞身上。 “你随本王来。”他开口。 “……啊?”苏雪舞有些出乎意料,随即温顺地道: “是。” 蓉儿看着二人相继离去的背影,藏于袖中的拳头紧紧一握,眸中闪过嫉妒之色。 尉迟轩见不得她从容之态,故意加快脚步,逼得身后之人开始小跑。苏雪舞皱眉暗忖:他这是搞什么猫腻呢? 终于,他在水榭旁停了下来,转脸看见面带微笑的苏雪舞,眉头一皱,堪堪忍住自己想要戳穿她虚伪面具的冲动,冷哼道: “本王看你这侧妃,当得倒挺自在。” “臣妾愚钝,会的也不过是些喝茶观景的俗事,让王爷见笑了。” “你之前与蓉姑娘是旧识?” 苏雪舞挑眉:“王爷何出此言?” “你可知,她向本王要的,也是龙铃花?” “哦?”她佯装讶异地皱眉: “她是你的救命恩人,那是否就意味着,你会把那花送她作为谢礼?”尉迟轩没问出想问的,反而被她问住,哂笑道: “那是自然,本王一直是个知恩图报的人。”苏雪舞面上保持微笑,暗地腹诽:尉迟轩可真是个难伺候的主……她跟着走了这么大老远来,就是让他旁敲侧击地试探自己,然后气她的?他是三岁小孩儿么?思及此,她服了服身: “王爷若没什么要紧事,臣妾就先行告退了。”刚一转身,就听到他咬牙喝道: “你给我站住!”苏雪舞脚步一顿。 怎么每次碰到这女人,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尉迟轩恢复冷静,低沉的声音中透出一抹讥讽: “走得这么急作甚?太子殿下不是让你盯着本王吗?你这个眼线,未免有些不太称职吧?”苏雪舞闻言,嘴角的微笑更甚,眸中飞快闪过一丝鄙夷,面上却恭敬道: “嗯,说得也是。”她抱胸,一屁股坐上身后栏杆,仰头看他: “那王爷说说,要用什么计谋打压太子?哦算了,这些七拐八拐的东西臣妾也不太懂。不如……”她认真地思索片刻,微笑: “王爷就告诉臣妾,你何时夺位?这样臣妾回去,也好交差是吧?” “咚”尉迟轩一拳狠狠打在她身后的红木漆柱上,出现了几道裂缝。 他咬牙冷笑道: “你好大的胆子!就凭你刚刚那番话,本王随时可以治你死罪!” “臣妾不敢。”她垂下眼睫,轻声道。 “不敢?你还有什么不敢?本王看你外表乖顺,实际上胆子都大得反了天了!”尉迟轩怒极反笑。 “是王爷污蔑臣妾在先,臣妾也没办法。”苏雪舞抬眸,定定地看向尉迟轩。 “你怨本王?”尉迟轩抽回手,平复了下呼吸,道: “这门婚事本就是他向父皇建议的,你也是他挑的,本王不该怀疑你?除去这个,那日宫宴后,你孤身一人去见了谁?还要本王亲自说出口么?本王不杀你,已经是最大的仁慈了,可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本王,你……”苏雪舞没想到平日里这么寡言的人,今日居然说了如此多的话。这是憋了多久啊,她想,随即缓缓道: “那日我出城见一位故友,是在回来的途中偶遇太子,并非蓄意。你若不信,那便算了。”话音刚落,她跳下栏杆,头也不回地离去。 第六章 走为上计 天丰三年,开岁时节,王府特批下人五日轮休。正值宫中举办晚宴,偌大的府邸静悄悄的,隐约有切切索索的声音传来。 西厢房。 “小青,把娘那包裹看好了,千万别乱跑啊。”苏雪舞蹲在房门前,用手戳了戳那小绿蛇的脑袋。后者乖顺地点点头。 她用木勺在自己的住所附近撒上火油,拍了拍手,拿手中的蜡烛点燃了木门。恰逢天干物燥之际,火舌一起就蹿得很高,一路噌噌噌地燃着,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苏雪舞背着包裹,把小青揣在袖子里,从曲曲折折的小径绕到王府侧门,被侍卫一拦: “侧妃娘娘,王爷有令,开岁其间不太平,任何人不得无故出府。”苏雪舞眉头一皱:什么不太平?他分明是为了找借口把自己困在府里……她紧紧盯住侍卫的眼睛,后者被那琥珀色的眸看得一愣,很快回神道: “娘娘,您就别为难……” “唰”苏雪舞的眼眸突然变成金色,勾唇轻声吩咐: “西厢房走水了,快去。” 侍卫像是被蛊惑了般,呆呆地转身,一边目光空洞地喃喃道: “西厢房走水……了。” 苏雪舞看那侍卫不再理会其他,跑着去救火,心下一松,却听见身后传来一个冷中带怒的男声: “本王的侧妃,这么晚了是要去哪儿?”苏雪舞步伐一顿,霎时脑中闪过千百个念头,看到尉迟轩身后的蓉儿后,琥珀色的眸内闪过一丝了然,就这么平静地看着他,抿唇不语。 又是这副表情。尉迟轩袖袍下的拳头紧紧握起:她外表温顺得像一只小鹿,背地里却行事乖张,说的话亦真亦假。这样的她,如何不让他怀疑?可如今真相大白,她竟然想着一声不吭地离开王府? “苏苏,对不起,我……”蓉儿缩了缩脖子道,惭愧地垂下眼睫,背在身后的手中紧紧攥着一袋金叶子,微微颤抖。忽然,空中起了阵阴风,眼睫下的瞳孔瞬间染上一层黑意,悄无声息。 他和她无声地对视了许久,苏雪舞终于开口,眸中闪过讥诮: “殿下真是折煞民女了,民女只不过是山里的一个野丫头,配不上这侧妃之位。” “把这侧妃娘娘的身份埋葬在这大火里,自己拿着龙铃花走得干干净净……好一个金蝉脱壳之计!”尉迟轩咬牙道。 “可还不是被殿下您给抓住了。”她笑了下,挑眉问: “所以你打算如何处置我?把我打入地牢?还是杀了我?”袖中的小青耐不住寂寞,钻了出来,盘在苏雪舞的袖袍之上,嘶嘶地吐着红信子,豆大的眼睛狠狠盯住尉迟轩。后者看见竹叶青,突然极近嘲讽地一笑:眼前这个女子,生来不凡,若是太子派来的眼线,单凭这剧毒的蛇,自己就足以死上千万遍了。亏他先前自以为聪明地对她明朝暗讽,现在想来,真是愚蠢至极! 他心中百味杂陈,突然紧紧攥住苏雪舞的手腕,沉声道:“你……先跟本王回去。” 苏雪舞刚想甩开他的钳制,看到他背后不知何时被黑法术吞噬的蓉儿,瞳孔一缩,还未反应过来,身体已下意识地挡在了尉迟轩前面。 “哗”地一声,灿金的光包裹了二人,把黑气阻隔在外。可那黑法术似乎比以往强大了不少,几经周折,金光才与其堪堪打了个平手。她感觉心脏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仿佛有股外来力在狠狠撞击着胸腔,撞得她五脏六腑也跟着疼。 她紧紧咬牙,身体突然涌进一股内力,使得那金光骤然变强,绞杀了疯狂涌动在外的黑气。 “咻”一把匕首划破空气,被尉迟轩用剑打落,“咣当”地掉在地上。他急急转身,毫无防备地接住倒下的柔软身躯。一股淡而熟悉的冷香幽幽传来,他心底一颤。 “来人,叫大夫!”那无时无刻保持清冷的声音中,带着一丝少见的慌乱,惊动了空中飘浮的尘埃。 苏雪舞梦见自己与师父并排坐在小木屋前,看着白澄在青青草地上与山中小兽嬉戏打闹。突然,一个黑袍人猛地出现在白澄身后,手拿黜黑的铁环,狠狠往它头上一套。她大惊地看着白澄如昏迷般倒在地上,却发现自己完全动弹不得。 “白澄——”她大吼出声,倏地转头,却发现师父不见了。 心底涌起的无端惊惧促使她从梦中吓醒,冷汗涔涔地顺着脖子往下淌。她一辈子无欲无求,最在乎的不过此二人。方才见他们在梦中出事,心宛若漏了风般慌乱空洞。 她脑袋还是晕乎乎的,有些茫然地扫视四周,瞥见坐于塌下的尉迟轩,一愣。 “你醒了,可感觉有什么不适?”他哑着嗓子问。她昏迷了三天三夜,大夫给她把脉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弄得他心底没由来得惊惶。 她摇了摇头,想到梦中场景,挣扎地要下床,却被尉迟轩一把按回原位: “你现在还生着病,要去哪儿?”他皱眉,心底窜起隐隐怒火。 “白澄有危险,我要去救他。” “他们人多势众,你一个人如何敌得过?你听我的,把药喝了,我认识两个四族的朋友,他们能帮你。” “真的?” “嗯。”尉迟轩又恢复了淡淡的神情,修长的手指端过桌上的药碗,勺起一口递到她嘴边,轻声道: “张嘴。”苏雪舞无比配合,缓缓垂着的眼睫,在如玉脸庞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透出一丝沉静和乖顺。尉迟轩见了,心中一动: “你叫什么?” 她抬眸,勾唇道: “苏盼。”尉迟轩在心底默默念了几遍,从袖中掏出一个用黑玄木制成的小盒子,递给她,后者眨了眨眼接过,看到里面的物什后,讶异地抬头看他,突然缓慢而慎重地说: “谢谢。”尉迟轩被她突如其来的感谢弄得有些措不及防,惭愧地瞥头过去,道: “你救了我两次,这点东西根本不算什么。”他边说着,边不着痕迹地偷偷瞥了她几眼,欲言又止。 苏盼从没见过他这样小心翼翼的神情,失笑道:“你要问什么便问吧。” 尉迟轩脸上闪过一丝尴尬,咳了咳道: “你师父,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怎么……” “我从小见他就那般容貌,这么多年了也从未变过。或许,他是个半仙吧?”苏盼淡淡道,琥珀的眸无比温柔。尉迟轩见她唇角不经意浮起的笑,如同冬日的一束暖阳,那是种让人无法忽视的欣喜。 “笃笃笃” “尉迟,我们来看你了。”他闻言,替苏盼捻好被角,刚起身,就听她道: “是你那四族的朋友吗?让我也见见吧。”尉迟轩愣了下,随即道: “也好。” 慕凝九一袭红衣,大步跨进,看到半倚在榻上的苏盼,脚步一顿,眸中闪过奇异的色彩,随即转身对商瑾兴奋地嘀咕了几句。商瑾凤眸一亮,满足地摩挲着纤腰的细腻肌肤,凑过去轻声说了什么,两人在一旁偷笑开来。尉迟轩抽了抽嘴角:这俩人,几个月不见,怎么还如此腻歪…… 那头,苏盼好奇地打量着他们,心下疑惑:她还以为四族中人的相貌,与神州大陆的截然不同呢,没想到也一般无二啊。 慕凝九一面冲苏盼友好地微笑,一面戳了戳商瑾,后者接收到信号,清了清嗓子道: “尉迟兄,这么久未见,我们俩去屋外好好地喝上几杯如何?”尉迟轩一听便知慕凝九是想与苏盼单独聊聊,便点头应允: “好,商兄请。” “某人不许多喝啊,醉了自己看着办……”刚走到门口的商瑾听到慕凝九轻飘飘的警告,随即狗腿地笑道: “遵命夫人。” “尉迟,记得给我留几坛!”慕凝九砸了砸嘴补充道。 “放心,少不了你的。” …… 入目的是一片血红,像是地狱的彼岸花,一簇簇盛放开来,无边无际,带着浓重的悲凉与死亡色彩。 站在血泊中的,是个正值舞勺的男孩,他苍白却已骨节分明的手上攥着一把尖刀,粘稠的血液滴在脚下,他却恍若未闻。唇边勾起的那抹残笑宛如修罗般骇人。 他开口,声音深沉,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 “染,你看,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与地上的蝼蚁又有什么区别呢……还不如,让它们成为一件绝美的艺术品,永恒地保存。” 身后传来一个无比动听的声音: “这样的场面,不美吗?” 男子仿若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一转刀柄,把尖利的刀锋刺入手心,唇边的笑意未减。他如是道: “肤浅。真正的死亡艺术,是作为幕后的观众,不费吹灰之力地看他们自相残杀。而这一切的根源……”他手一松,那把刀精准地剖开脚边的尸体,露出那颗心脏。 “就是愚蠢的人性。” 染倏地跪在男子背后,高大的身躯顿时被折叠成臣服的姿态,男子嗤笑了声,周身围绕的死气在刹那间释放,天地失色,万物残败。 第七章 南柯一梦 “左晟!左晟!”他于黑色虚空中听闻有人叫喊,猛地坐起,撞进一双担忧的眼眸。 原来是梦。悬在半空的心突然落回原处,他看着坐在身旁的叶释,眸中闪过恍惚:虽然是梦,可那梦中的场景,为何无比真实?就好像,自己亲身经历过一般……他狠狠甩了甩头,拂去心中那可怕的念头,轻声问道: “你在这儿陪了我一晚上?”叶释不以为然地耸肩: “不用担心我。我小时候练武,在树上都能睡着。倒是你……”她伸手擦去下他额头的汗,蹙眉问: “又做噩梦了?”左晟点了点头,见叶释拧成一团的眉,安慰地笑笑: “就是个梦,不碍事。”叶释递给他一碗热气腾腾的粥,不放心地追问: “梦这个东西,神奇的很。既能揭示难以记忆的过去,又能预知深不可测的未来。所以,你梦到了什么?” “有一整个村子的人,都被杀害了,遍地是血。”叶释沉思良久道: “那你没出现在这个梦里?”左晟眸中染上一丝迷惘,喃喃道: “我……不知道。”肩膀猛地被一拍,他眨了眨眼,转向叶释,不明所以。 “你这是典型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接触的凶杀案太多,也不免会时刻牵挂着。再加上被前几日在祁国上元节发生的事扰乱了心神,自然容易做噩梦。”左晟听她一番分析,原本乱如麻的心神奇地平静下来。他勾了勾唇道: “没想到,你还有做周公的潜质。”叶释闻言,得意地笑了: “那是,只要姑奶奶想学,这世上就没我不会的事!我估摸着过几日,九九也该回来了。你若还不放心,届时让她入梦帮你好好看看便是。”左晟深深地看着叶释,永远保持清澈与理性的眸中突然浮现出一些细碎的光影,犹如浪花般轰然涌上。一瞬间,叶释感受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有过的,深沉而压抑的情愫。她突然感觉有些透不过气,局促地扭头,慌张站起,出声: “今日天气好,我们去城郊逛逛吧?” “好。”左晟飞快收拾好眼底的情绪,点头道。 集市上,人群熙熙攘攘,两人被挤压着前行,虽是深冬,汗水却很快打湿了衣襟。背后一片黏湿的滋味可不太妙。叶释咬牙,拉住左晟的手臂就往人少的地方走,终于在城墙底下的阴凉处停了脚步。 “明明是正月,怎么热得跟三伏天一样?太不正常了。”叶释用袖子使劲抹了把脸上的汗,抱怨道。 “天降异象,必有大变啊。”叶释转头,看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眼睛却不由得被他身旁铁笼里的小兽所吸引。 那是一只皮毛光亮顺滑的白虎。虽然只有刚满月的小狗崽大小,却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威严和睥睨。它似乎有感应般,看向叶释二人,那一双幽深的蓝眸像看猎物般紧紧攥住他们的心弦,甚至能感受到一阵没由来的压迫感,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臣服。 “爷爷,您这白虎从哪儿寻来的?看着倒是很与众不同。”左晟看着它,心中泛起一丝熟悉而亲切的感觉,突然出声询问。 “哦,你说这虎仔啊,它是个年轻公子让我帮忙看管的。咦,说起来,这么久了也不知他人去哪儿了……”那老人挠了挠头,疑惑地道。 “它脖子上,怎么带了个铁圈?”叶释看着那漆黑的物什,皱眉暗忖:这么有灵性的动物,难道只能被永远关在笼子里供他人观赏么? “这畜生咬人,前几日宋家小姐不知从何处看到了这只白虎,硬是要把它带回府上。结果这老虎发疯,咬死了宋府的好些下人呢……你们不知道?”路过的一个书生凑过来啧啧叹了几声,叶释瞥了眼他,满眼不信: “这位公子,你是亲眼目睹了那场悲剧吗?说得这么有头有尾。”那书生被叶释的眼神吓了一跳,急忙结巴地向后退: “小……小生也是听……听说书讲的,并……并不知道实情。” “你一介书生,连三人成虎的道理也不懂吗?那还参加什么会试?”叶释哼了声,那书生脸一红,刚想争辩,见她腰间挂了刀,脸又是一白,慌慌张张地离开了。 “哼,最看不惯这些文绉绉的书生了。永远躲在别人背后搬弄是非,却不敢出来当面对峙。把毓国江山交给这样的人管制,真的有前途么?”叶释自顾自地批判了番,转头看见左晟双眼迷蒙,仿佛无意识般伸出手,那白虎猛地抬眸,一动不动地盯着左晟。 叶释皱眉轻唤了他几声,却发现他的魂好似被那只白虎勾去了般,完全听不见她的呼喊。她虽嘴上说不相信这虎仔会咬死人,但事关左晟的,心中立马有了忌惮。须臾间,他就要将手触碰到白虎,她想伸手阻止,却发现全身上下如同被控制住了般动弹不得。她极力冲破桎梏,却觉得自己的大脑渐渐被无边的黑暗吞噬。这似曾相识的感觉……她脑海轰然一声,想起那间封闭的内室,想起那个状似癫狂的人。 她想放声大吼,告诉他这一切都是他们的阴谋。可如今,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一步步踏入预设的圈套。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一如既往地苍白修长,叶释却觉得,此刻他的所作所为,将会成为一个极其关键的转折点。她心底升起一阵毫无缘由的恐慌,那么强烈,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撕裂开来。这种感觉,瞬间润湿了她的眼眶。 “叮”地一声轻响,那只为无数死者伸冤的手,缓缓触碰上那个铁环。霎时,一道极亮的金光冲天而起,把周围的事物都静止了住。那白虎嗷呜地一声,烦躁地撞击着铁笼,铁环突然收紧,它痛苦地吼叫,软软趴伏在笼底。 左晟眼前闪过无数个画面,在脑海中横冲直撞,顿时引起一阵阵晕眩和疼痛感。那些陌生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强迫他接收。他大吼了声,因排斥而诱发的另一波疼痛袭来,脖颈暴起根根青筋。他紧紧抱住脑袋,冷汗不住地往下淌,脱力般跪在地上。 那金光接触他的皮肤,就燃起一阵灼烧之感。待疼痛褪去,那灼烧感便愈加强烈,如同一把火,无形地侵蚀着自己的五脏六腑,像是要把他扔进火炉内重铸成铁般。 终于,灼烧感如潮水般消退。他缓缓起身,一双眸仿佛历经沧桑般,泛起叶释从未见过的凉薄和蔑视。他哇地吐出口鲜血,倒在地上。 “左晟!!!”束缚消失,叶释惊慌失措地扑到昏迷的左晟身边。眼前浮现出他最后的那个眼神,心宛如破了个洞,被带着血腥味的风呼呼灌进来。她在黑暗中茕茕孑立,下意识想逃脱,却无所遁形。 老人只觉自己走了个神,然后左晟就倒在了地上。他皱眉看着二人离去,一抬头就撞见个衣袂飘飘的公子,像看到了救星: “哎呦公子!你可算来了,这老虎你赶紧领走,老夫先行一步,先行一步。”他抖抖索索地收起摆摊的玩意儿,一溜烟跑没影了。那公子拎起铁笼,轻笑了声: “你终于想起这一切了……” 不知梦到过几百回的场景,再次上演。熟悉的对话,响在耳畔。只是那一直看不清楚正脸的男子,终于转过了身。无论从哪个角度看,都与左晟一般无二。 “这样的场面,不美吗?残。”左晟只觉脑子嗡地一声,耳边的对话完全被那一个字所覆盖。 残。 虚空中,他的胸口像是有感应般,火辣辣地疼。他一把扯开衣襟,看到右胸一个赤金的六芒星,颤抖地伸手触碰。那印迹周围流转的金色,宛若有生命般,推动六芒星开始缓缓转动。 “咔”地一声轻响,虚空消散,左晟睁眼,看到坐在床榻下的叶释,心中突然一紧。窒息的疼痛如此鲜明,倏地涌上心头,他脸色瞬间煞白。 四目相对,两两无言。 “吱呀”推门的声音打破了两人的沉默。沈晚见左晟醒了,心下一松,随即拍拍叶释的肩,轻声道: “你陪了他这么久,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我们。”叶释收回盯着左晟的视线,无声地摇了摇头。沈晚叹了口气,道: “黑法术的事,你也别太担心了。如今我们已有两块残桓,就差一块便能压制住他们。残桓之间互相有感应,找到第三块,不过是时间问题。”她掂了掂手心的那块残桓,左晟心脏仿佛被人挤压了般,撕心裂肺地疼。他捂住心口,闷哼了声。 叶释赶忙扶住他: “你……没事吧?”左晟嘴唇泛白,听到叶释的担忧,心上的疼痛未减,反而更加剧烈。生来就有的缜密逻辑迫使他很快摸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眼眸中的情绪宛若天边流云般变化莫测,最后归于沉寂。 还好……还好他没把话说出口。 第八章 黑白善恶 叶释见他明明很痛苦的模样,嘴边却浮起一丝满足的微笑,心底一阵抽痛,紧紧抓住他的手: “不想笑就别笑了,你这样,我……” “我饿了,有……吃的吗?”左晟飞快打断叶释,垂下眼睫哑声道。 “饭菜早就备好了,我去热热。”沈晚见此,急忙道。叶释感激地看了她一眼。 屋内又只剩他们二人。叶释皱眉,小心翼翼地问: “你那日……怎么了?” “许是被黑法术控制了。”十八年在死亡边缘的摸爬滚打,促使他早就能不动声色地撒谎,而不用担心被识破了。 叶释仔细观察着他的表情,并未发现端倪,便点头相信。在她眼里,世间所有人都有可能撒谎,唯独他。初见时,他身上浩然正气,让她铭记至今。 只是此刻,那种感觉,似乎被什么其他杂碎干扰,变得不明不白、不清不楚起来。她心头突然笼上一层乌云,烦躁地挠了挠头。左晟就这么坐着,静静地看她。目光仿佛有实感般,不管如何隐忍,却仍旧无比强烈。叶释从没见过他这模样,那种奇怪的感觉,一波未平,一波再起。 那目光突然黯下去,叶释急急转头,看向他,好像生怕他跑了。左晟开口,颤抖的波动被淡漠隐藏得极好: “对不住。” 叶释不明所以地看他,下一瞬只觉脖间一痛,无边的黑暗涌上来,她软软倒下,脑中最后一个念头闪过:他不会武功,又是何时学的点穴? 左晟把昏迷的叶释轻轻放在床上,捻好被子,最后深深看了一眼他生活了多年的小地方,毫不犹豫地从窗口跳下。 顷刻间,沈晚推门而入,看到叶释昏迷地躺在床上,而左晟却不知去向。惊异间,一只手突然紧紧抓住她: “快去找他,快去……”叶释眸中带的恳求看得沈晚心底一沉,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转身追出去。 耳边回荡着那人最后轻飘飘的话语,心脏一阵揪疼。她浑身无力,恨恨地锤了下床板,眼眶通红:这么多个日夜,她都试图说服自己心头不好的预感不过是情绪使然,直到今日……她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么突然,甚至没给她反应的时间。 “对不住?左晟,你以为一句对不住,就能让我把之前的点滴都忘得一干二净,就能让你抛弃左判官的身份么?你休想!”叶释咬牙道,手紧紧攥住被子。 一炷香后,沈晚与北宫晗翻遍了判官府周围的地方,却连个人影也没找着。左晟的不辞而别,让他们二人百思不得其解,甚至以为左晟被黑法术的人掳了去。 叶释只是摇了摇头,眸中燃起熊熊怒火,“咔嚓”一声折断了手中木筷: “左晟,我没料到,你敢这么混蛋。” 既然你混蛋,就休怪我无情。 那日后,神州大陆骤降大雨,一连下了五日。一时间,稻田被淹,庄稼遭殃,房屋被水冲走,百姓流离失所,一片哀声哉道。 大家都说,是有十恶不赦之徒触了天怒,天神才降雨惩戒的。而归根结底,四族与神州大陆的屏障被人频繁损坏,扰乱四族大战后,天神重新制定的平衡,才是天降异象的主要原因。 醉花楼。 “释姐姐,你这是怎么了?”经过几月的训练,五儿的身体机制因有内力的加持,而得到了全新洗涤,连个子也像竹笋般噌噌拔高,已经快与叶释平齐了。 “哦,没事。”叶释猛然回神,敲了敲五儿的脑门: “今日怎么这么闲?功都练完了?”五儿摇了摇头道: “师父说今天给五儿放假,只是让我多陪陪你。姐,你这几日足不出户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你往常不是巴不得不回来吗?” “这不是,下暴雨呢吗?如何出去?” “姐,你就别拿雨当借口了。火华师兄都说,你若想出门,区区大雨根本拦不住,是你有心事。” 叶释闻言,一把勾住他的脖子,咬牙哼了声道: “诶我说你这小兔崽子,跟那花蝴蝶待久了怎么变得和他一样油嘴滑舌?再问,小心我不客气!”五儿揉了揉脖子,噘嘴嘟囔: “我们这不还是担心你嘛……不说就不说,跟吃了*一样……”话音刚落,他怕再被叶释打,便一溜烟跑走了。 “吱呀”叶释皱眉,头也不回地道: “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没事,你……九九?”慕凝九揉了揉她的脑袋,宠溺地问: “嗯,我回来了,有没有想我?” “九九……”这么多日的委屈愤怒绝望一时间全部涌至胸腔,叶释不由得鼻子一酸,扑进她的怀里。 “左晟他……” “我都知道了。”慕凝九叹息,安慰地顺着她的背,心中唏嘘:这丫头重情重义,本以为她遇到左晟会是一段顺利的姻缘,却没想到出现这样的变故。 “此事尚有颇多疑点,你也别把事情想得太坏了。”叶释猛地抬头,用眼神询问。 “若我猜测不错,你说的那只白虎,是上古神兽。那场四族大战后,各方伤亡惨重,而天神座下的这只神兽也遗失在了人间。黑法术的人故意把它留在这里,有可能是为了激发左晟十八年前的记忆。但你也看见了,白澄因有铁环的限制,无法施展神力,那左晟又是通过何种媒介触发记忆的?” 叶释皱眉,抿唇不语。 “所以,”慕凝九拍了拍她的肩,继续道: “不要这么早下定论。” …… 漆黑的走道内,滴滴答答的水声回荡,空灵而阴森。走过一截石桥,四周夜明珠点亮了一个宽敞的长桌,周围坐了三个人:一身黑袍的弑、芜茗和零。听见脚步声,芜茗手指微微敲击石桌,勾唇道: “呦,染,我可从未见过你对谁这么恭敬……他是何方神圣?”染低声笑起来: “芜茗,你都知道了,又何必装?” “哼,还不是为了营造氛围么?毕竟,有新成员加入,我们也得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不是吗?” 染挑眉,随即恭顺地让到一旁,身穿一袭墨蓝长袍的男子勾唇上前,清冷而凉薄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空间里: “我是残。”短短三字,却仿佛有种特殊的魔力般,沉沉地回荡在几人心上,无法割舍忘却。黑袍的弑猖狂而沙哑地笑了几声,继而道: “连为死人伸冤的判官大人都来投奔我们,你们说这怨灵,岂不越来越多,马上就能充满这凝魂瓶了?” “那个伪君子,也配与我相提并论?”残冷哧一声,幽深的眸缓缓扫过在场三人,又落到染身上,像极具侵略性的眼镜王蛇,看得后者心里一惊。 “自然不配。”染笑着接道,快速拉开椅子,请他坐下。 “残,我们这儿,有个规矩。”芜茗摸着膝上的一只毒虫,缓缓道: “就是刚加入的成员,需要准备一份大礼。” “你的‘大礼’,是什么?”她一双翦水的眸中闪过一丝凌厉,直勾勾地盯着残。后者好整以暇地靠上椅背,嘴角勾起一抹危险的笑: “等着瞧。” …… 幻族,天水一线。 “汤圆,你说我日日去演武场找萧洛,这么多天了却一次都没碰到过。他到底去哪儿了?”戴娜叹了口气,戳戳小白鼠的脑袋,后者用米粒般大小的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戴娜,随后吱吱吱地叫了几声,用小爪子比划了个方向。 “你是说,他去了醴境?”汤圆点了点头,抱着一颗果子嘎嘣嘎嘣地啃着。 戴娜皱眉,嘟囔道: “不是说黑法术即将入侵四族,练兵迫在眉睫么?怎的还逍遥上了?这事,感觉只有木长风那个臭小子……”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想到,木长风作为正统领,这几日也没见到人影,难道…… “唰——”一道晶亮的蓝光从前方峡谷中升起,戴娜心下惊异:这光芒……是又有谁飞升了?就在三日前,萧洛成为了族中年纪最小,却最早到达蓝段的人。她正想找他问问飞升的诀窍呢,没想到这么快,又一个蓝段诞生了。这样一来,她戴娜在小辈中的地位岂不岌岌可危?思及此,她飞快往峡谷赶去,想一探究竟。 碧蓝的海水,冲刷着滚金的沙滩。一年四季开花的蓝楹树下,坐着个身穿墨绿长衫的黑发男子。他微阖眼,长而直的睫毛扫过如玉的脸庞,投下一层柔和的阴影。薄唇微抿,嘴角的笑意未散。 “阿洛!我成功了!”木长风欣喜地看着自己周身流淌的蓝色灵力,三步并两步地跑到萧洛身边。 萧洛睁眼,淡棕色的眼眸在阳光下显得格外温柔: “我萧洛的徒弟,怎么会差?这些天很累吧?过来坐。”木长风伸了个懒腰,把软乎乎的脑袋搁在萧洛的腿上,满足地叹息: “啊,再美好的人生,也不过如此吧……”萧洛失笑道: “你也太容易满足了。”木长风闻言,支起手臂,眨了眨眼,认真道: “这样不好吗?阿洛,我胸无大志,也无心当这幻族的王。但若是只有如此,才能保你一生平安,我愿意。” 第九章 解决桃花 萧洛闻言,眸色渐深,低头,用鼻子轻蹭他脸,珍重而虔诚地说道: “谢谢你。”木长风眼眸倏地一亮,如同银河般璀璨,有魔力般攥住萧洛的魂魄,看得他呆呆地愣住。 木长风轻轻捧起他的脸,轻柔印上一吻,却囊括了所有的深情。 “咱俩谁跟谁啊。”他如是说道,随即在萧洛怀里找了个舒适的位置,打了个哈欠。他一高兴,眼角边的小褶子就格外明显。 唇上还残留着柔软的触感,萧洛缓缓摩挲着左手无名指的玄戒,轻轻地笑了。 清风拂过,蓝楹树枝微微摇曳,发出“沙沙”的轻响。花雨漫天,在他们周围铺了一地。怀中人呼吸匀长,萧洛悄无声息地摘去逗留在他发间的紫花,放在手心把玩,一抹柔情凝结在那双温润的眸内,嘴角微勾。 戴娜看到的就是眼前这般情景,两人一个温润如水,一个活泼好动,此时周身的气场却能很好地融在一起,竟让她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来。 “萧洛,你这几日去哪儿了?我……” “嘘。”萧洛制止了她的话,可为时已晚。怀中人迷糊间听到叽叽呱呱的嘈杂声音,嘟囔地翻了个身,眼睛微微睁开一条缝。 “醒了?”萧洛轻声询问,垂下的眸中闪过一丝不悦。 木长风揉了揉一头乱糟糟的头发,睡眼惺忪地坐起,看到戴娜后,心底有些不快。 戴娜看着二人,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那日演武场,木长风把萧洛带走后,两人突然和好,似乎关系也比之前更加紧密了……她甩甩心头的困扰,笑着对萧洛道: “我路过此地,见一道极亮的蓝光冲天而起,想到是你,便来请教了。”萧洛挑了挑眉,道: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蓝光,是我徒儿飞升的标志。” 戴娜惊异地看着一旁百无聊赖玩花瓣的木长风,不可置信地喃喃: “是他?这怎么可能呢……”木长风听见这话不乐意了,他嚷嚷: “喂,你这什么话?本小王也算是幻族小一辈里的佼佼者,怎么就不可能了?” “你……”戴娜被他说得一时语塞:在她的印象里,木长风还是那个不学无术的窝囊废,如今被他这么一说,才突然想起他在及冠大典上展现青段之事。 没想到,她居然被一个自己看不起的人给比了下去,是可忍,孰不可忍。她气急,面上却向萧洛投去救助的目光:萧洛在族里可是出了名的风度翩翩,她受了这样的委屈,他是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我的徒儿,我自己心里清楚。他能够到达如今的境界,是完全正常的。”萧洛轻飘飘地说道。戴娜震惊地看着他,袖袍地下的手握成了拳:他今日怎么三番五次地让她下不来台?这木长风究竟给他灌了什么药,得他这般维护?她心里很不是滋味,艰难地扯出一丝笑意道: “是我说错了。萧洛,我有几句话,想单独跟你说。”木长风闻言,瞥了眼萧洛,哼哼道: “那你们快点啊,我饿了。”萧洛垂在身侧的手下意识地一勾,却很快收了回去。他克制自己不用余光去瞥木长风所在之处,嘴上则快速道: “有事吗?” “……哦,”戴娜极其敏锐地听出他话中的不耐烦,一愣道: “我那日取来手札,发现了有关当年那场大战、很重要的记载,就想着那日你被……殿下叫走,可能不知道里面写了什么,所以……”萧洛勾唇道: “公主后来都跟我说了。麻烦你了,还再多跑一趟。”戴娜摇了摇头,一眼不眨地盯着萧洛,后者挑眉问: “还有事吗?” “黑法术如今已经深入神州大陆,估计不久就会向四族发起进攻。我每日都想,该怎么做才能为幻族出一份力,奈何我如今的灵力阶段,迟迟无法突破。” “飞升之事,你还是不要把它看得太重。以你现在的状态,首要的是静心。”萧洛顿了顿,继续: “我能感觉到你的灵力波动不稳,或许是最近太累的缘故?” 戴娜心里腹诽:还不是因为你……我都表示得这么明显了,你却还是一副清心寡欲的和尚模样!叫人如何不气? “或许吧。”她叹了口气,突然半玩笑半真城地道: “我知道了!我最近胃口不好,想来该是多日不曾吃你做的饭菜了,思念得紧。不如今日,让我去你那蹭顿饭?”若是之前,这顿饭他定然不会拒绝,可是如今……他顿了下,刚打算拒绝,就听木长风道: “好啊,这些日子都是我俩吃,闷得很。这么好吃的美食,自然要多一些人吃才够味儿嘛。” 戴娜点头道: “这快到正午了,阳光毒得紧,我先去那边等你们。”平日不是最讨厌戴娜来蹭饭吗?今日怎么的,转性了?萧洛用眼神询问,木长风拍了拍他的肩,咬牙假笑: “都是你惹出来的烂桃花!今日给本小王收拾干净了。”萧洛只觉腰间一痛,想抓住那只作乱的手,却见他溜得比泥鳅还快,一眨眼已经跑到前头与戴娜并肩了。 看着两人有说有笑的样子,萧洛心底却突然掠过一丝凉意:感觉……不太妙啊。 “哇,好香……”戴娜看着一桌满满当当、色香味俱全的饭菜,余光瞥见系着一条襜的萧洛,眸中的倾慕之色更甚。木长风看在眼里,心中却不由得开始泛酸,一酸起来,看到饭菜都没啥胃口了。他咬牙,恨恨地拿筷子戳碗,发出“叮叮当当”的声响。 萧洛失笑地看着他一副孩子气的模样,揉了揉他的头毛,摁住他的手,柔声道: “饭菜不合胃口?”木长风冷哼了声,阴阳怪气地道: “有佳人作伴,秀色可餐,怎么会呢?” “你吃这个,不够再添。”萧洛把一个大瓷碗放在木长风面前,一阵香味扑鼻而来。木长风抬眸,看见碗被用五个隔层隔开,每一格都放着色泽上乘、花式不一的菜品,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嘴角一咧,开心得像个孩子。他突然出筷,夹住冒着热气的糖醋排骨,迫不及待地放进嘴里,却被表面高温的油烫得哇哇直叫。萧洛赶紧递过一杯茶,边顺了顺他的背,佯怒道: “凉会儿再吃,刚出锅的肉能不烫吗?”木长风就着送到嘴边的茶一口灌下去,蓝眸突然一亮: “这是什么,好好喝!”入口微凉,带着点植物的香气,少顷,一股甘甜便会从舌尖蔓延至舌根,沁人心脾。 “柠檬冻茶。你前些日子不是总嚷嚷着要喝吗?少喝点,空腹对胃不好。” 戴娜看着二人之间融洽的氛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笑道: “萧洛啊,你这师父当得可真够称职的。管练武不说,还管殿下的衣食住行。若是以后娶了妻,还不知要怎么疼爱呢。”萧洛闻言,下意识去看木长风,见他脸色如常,提起的心放下些许,他缓缓道: “萧洛此生,不娶妻。”戴娜被他郑重其事的语气吓了一跳,脱口而出: “难道你要像现在一样,待在他身边一辈子吗?”话刚出口,她才觉不妥,却已无法收回。萧洛闻言,眸中沉下来,开口: “这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无关。” “当然有关!因为我喜欢你啊萧洛!你对我,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好感吗?”戴娜有些激动地吼道。木长风掏了掏被音浪冲击的耳朵,心忖:终于讲出来了。 “没有。”这两个字宛若一道闪电,击碎了戴娜的骄傲与希冀,她双目微红,深吸了口气道: “好,算我戴娜眼瞎。以后,我不会再来打扰你。”木长风眨了眨眼道: “人家都哭了,你作为一个君子,不应该跟过去安慰几句?” 萧洛见他一副慷慨大方的模样,眸色渐深,他“啪”地搁下筷子,起身道: “我出去一趟。”还未走两步,手臂就被紧紧攥住,身后传来木长风咬牙切齿的声音: “你敢。”他唇缓缓勾起,借力一拉,把人带进怀里,狠狠地吻了下去。木长风呼吸一窒,下意识地挣扎,后颈却被萧洛用力按住,整个人被紧紧锁住,好像要揉进身体里一样。这个吻,不同于以往的温柔,而是带着极致的火热与急迫,让木长风一时间招架不住,脸憋得通红。 半晌,萧洛放开他,眸底的扬起一丝得逞的笑意。木长风这才发现自己被面前这人摆了一道,他有些恼怒地哼了声,胸膛里的一颗心脏还因刚刚的那一吻悸动,面上却冷下来,转身要走。 萧洛飞快上前,从后面把人扣在怀里,宽阔的胸膛吞没他的后背。他把头埋在木长风的颈窝里,闷闷的声音传来: “别生气,我错了。”木长风本就没生多大的气,刚刚那样也是为了掩盖面上的羞恼。见他如此诚恳地跟自己道歉,有些措不及防。他伸手拍了拍那个大脑袋,道: “没气,快放开我。” 第十章 小仙下凡 “真的?”萧洛抬头,仔细地端详了木长风的面部表情,松了口气,讷讷道: “我还以为……”看着他小心翼翼的模样,木长风心底一酸,安慰地搂了搂他的脖子。 第二日,族里议事完毕后,慕斯煞有介事地把克莱尔叫来,心事重重地道: “这几日总有大臣反映,说咱们那小崽子和洛儿形影不离。起初我觉着他俩是师徒关系,就也没多想。可今日居然听闻族中上下谣言,说风儿有龙阳之好,这……他将来要做幻族的王,若是因为此事让群臣心里有了芥蒂,那日后他登了基,肯定更不好过。” 克莱尔眉头一皱: “那你要如何?给风儿找个王后?他耳朵倔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若是真这么做了,他生气起来说不定连这王位也不坐。” “唉,你说这流言早不传晚不传,偏偏在黑法术出世之际传。必须做点什么稳定军心,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慕斯无奈地叹息,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扶手,眸中闪过沉思。 …… “九九,你是说,那本手札里有记载,当年神识遭到破坏,一分为三,而我们要找的那块,最后出现在一位上仙手中?”叶释惊异地看着慕凝九,后者点了点头。 “这什么上仙,听起来就不是那么容易被找到的……”沈晚皱了皱眉。 慕凝九打了个响指,拍了拍身旁的苏雪舞道: “这位上仙,我们已经找到了。他是苏苏的师父,只是如今他中毒昏迷,明明已经解了毒,却不知为何迟迟不醒。” “还有如此凑巧的事?”北宫晗挑眉,抱胸问: “距离那场混战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手札上也没写明其外貌特征,如何能确认他就是当年的上仙?” “我去冰城翻阅典籍,其中有提到当年四族乱战,天君派其座下的青龙白虎两只上古神兽下凡,镇压四族。却不料青龙被修习黑法术之人用玄铁禁锢,活活削减了上万年修为,沦落成一条普通的蛟。天君震怒,料想此邪术有朝一日定会卷土重来,便把白虎连同它的饲养小仙一齐留在了凡间,代为监视四族的一举一动。自那以后,通向天宫的大门也不复开启。”商瑾顿了顿,继续: “这上古神兽通灵的很,周身有赤金祥瑞之光环绕,寻常黑法术不仅奈何不了它,它的血还能治愈被黑法术所同化之人。” “此事我能作证。那日我被黑法术所伤,就是那只灵兽救的。”尉迟轩附和道。 “苏苏,你师父他平日里可有说过什么有关残桓的事?”沈晚问。 苏雪舞思考片刻,无奈地摇头: “他有时候会自己念叨‘四族’、‘神识’什么的,就是从未听他提起过残桓。” “他平日里都教你什么?仙术吗?”商瑾好奇道。苏雪舞失笑: “我虽知道他是个半仙,却从未见他使用过仙术。他只不过教我认些东荒穹山上的草药罢了。” “这么说来,你师父对草药一定很有研究吧?”叶释眨了眨眼。 “他看书过目不忘,草药的外观与内用都不需要刻意去记忆,就已经在脑子里了。” 慕凝九心头突然掠过一丝灵光,她赶忙问: “这‘九曲毒’虽然毒性霸道,解药中的龙铃花萼也极难寻到,不过香味独特,你师父怎么会中了此毒?”苏雪舞一愣: “我当时也觉得不可思议。这么多年来,他从没在识毒上出过岔子,怎么偏偏栽在了连我也能分辨出的毒香上?而且如今,解药也用了,他却仿佛陷入了沉睡。白澄也被那些人给抓了去,我真不知要如何……”她眸中闪过一丝黯淡,尉迟轩余光瞥见,突然转移话题: “往常冬天是降雨最稀少的时候,这几日神州大陆接连下雨,或许不是偶然。” “我娘说,四族与神州大陆之间的屏障频繁遭到破坏,又有黑法术之徒破坏两地的平衡。神州大陆遭到反噬,这才出现了暴雨连连的天气。”商瑾解释道,叹了口气: “说到底,如今四族与黑法术的战争,波及的还是那些无辜的布衣百姓。” 众人皆沉默。 …… “残,喜欢这只白虎么?”染见他一眼不眨地看着放置于高台铁笼内的那只神兽,缓缓走到他身后问。残冷哼了声,嘴角一勾: “比起那些低等的蝼蚁,它勉强还算看得过眼。” 染似是听到了什么夸奖一般,兴奋地道:“那是自然。你别看它现在个头小,等这浸染黑法术的玄铁侵蚀了它的意识,到达全盛时期,它的威力,啧……” “染!”芜茗喊了声,眸中闪过不悦。残洞悉世间万物的眸中扬起一丝不屑,摊手道: “你们现在不信任我无妨。我已准备了一份大礼,到时定让诸位满意。” “时间不早了,我们也得动身干活儿了,零。”芜茗微微侧头,朝身后唤道。 那比她高出许多的男子尊敬地躬了躬身,跟随芜茗离去。 “弑呢?”残挑眉问。 “他的黑法术能让他化成虚无之态,所以,他无时无刻都在。”染打了一个响指,笑道: “雨停了,好戏开场。” 近日毓国,平白无故总有人失踪,衙门外报案的家属已经排到了城门口,却不见判官现身。朝堂群臣人心惶惶,一本本奏折接连不断。 “皇上,臣认为,此事事关国运与百姓,应当仔细斟酌,再做决断。” “皇上不可,若是让歹徒逍遥法外,失踪人数增加,对整个国家都是巨大的损失啊。所以臣认为,必须尽早提拔、筛选出新的判官来接替左大人。” “你们七嘴八舌的说一堆毫无实用的说辞,以为朕不知道,当朕是傻子么?说了半天,还是没有一个人能给朕提供解决方案!财务每年给你们的俸禄从未克扣,如今到了需要你们的时候,个个都派不上用场!朕要你们这些饭桶有何用?” 皇帝心下着急,把群臣一通痛骂,整个朝堂顿时安静下来。那些本来想奏本的老臣也因怕受到牵连而噤若寒蝉,畏畏缩缩地躲在一旁。 “皇上,臣愿前往,捉拿凶手。”一个清脆的声音从人群中传出,群臣齐刷刷转头,看见一个眉目清秀的少年,纷纷窃窃私语开来。 少年刚刚及冠,是今年科考的榜眼。 “章贺,说说你的想法。”少年闻言出列,嘴上快速蹦出话: “臣曾经私下问询过受害者家属,总结出了几个失踪人明显的特点:首先,受害者均为二十至三十岁的未婚壮年男性,家里的生计基本靠他们维持。失踪当日,他们和往常一样去集市买家用补给,却再也没回来。所以臣推测,凶手应该是在集市下的手。” 皇帝赞许地点头章贺,眸中喜悦之色具现。半晌,他清了清嗓子道: “你们看吧,一个初入官场的少年都比你们要能耐!传朕旨意,章贺德才兼备、聪慧过人,特暂代衙门判官一职,为朕分忧。” “谢皇上赏识。”章贺深深地鞠了一躬,眸中闪过跃跃欲试的神情。 衙门。 “求左判官开恩,救救我儿吧!没了他,我和老头子可怎么活啊!” “求求左判官!您让我们怎么报答都行啊!” 叶释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眉头一皱,爬上判官府门口的石狮上,高喊: “大家静一静!” 人群中的哭喊声渐渐停息,仰头看着叶释。 “此事波及人群甚广,为了早日破案,我需要了解你们每一户人家案发当日的情况。待会儿我会把衙门打开,你们按照秩序一个个排队来我地方登记。你们现在急迫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只有我们双方相互配合,才能尽快地找到失踪之人,好不好?” 众人一片寂静,有人暗戳戳地道: “这一个女娃,能成事吗?别到时候人没找到,把我们大家都给搭进去了……”经他这么一挑拨,人们又忧心忡忡地切切索索开来。叶释咬了咬牙,心下着急,突然人群外围传来一个清脆的男声: “那我呢?我章贺奉皇帝陛下之命,担任衙门判官,追查此案。现在我命令你们,按照这位姑娘所言,排好队,我会逐一审查,势必给大家一个交代!” 紧接着,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 “衙门办事,违令者,斩!” “是曹公公!”不知谁大喊了一声,众人立刻四散开来,快速让出了一条道。 叶释皱眉转头,待看清那少年面容时,眸子一眯: “是你?”那个穷酸书生? “姑娘,幸会幸会。小生章贺,新任衙门判官。不知姑娘贵姓?” “叶释。”她缓缓走进衙门,一屁股坐在首位,淡淡道: “是皇帝老儿瞎了,还是朝堂的官员都死绝了?居然派你来?”章贺被她大胆的讥讽吓了一跳,急忙压低声音道: “叶姑娘,曹公公还在门口呢,还请谨言慎行。”叶释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加重了声音: “我叶释天不怕地不怕,你休想用个皇帝来压我!” 第十一章 代他审案 “大胆!!!”曹公公大喝一声,挥手就要让跟来的御林军把叶释拿下。 “等等!曹公公,”章贺把叶释拉到一边,自己恬着脸,笑着赔不是: “这是我朋友,她就这个性子,还请您别和她一般见识,千万消消气,消消气……”曹公公是皇帝面前的大红人,这么多年的摸爬滚打,靠的就是他那圆滑劲儿。他眼珠滴溜一转,面上却佯装生气地咳嗽道: “念在章大人的情分上,咱家就不追究了。你日后要多劝劝你这朋友,不然若是传到皇上耳朵里,有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一定一定。” 叶释冷眼看着章贺对曹公公说尽一番好话,心下愈发鄙夷:她早就看出来了,这小子真才实干没有,凭的就是那张嘴。想必在皇上面前,也是这般吹捧,夸得他老人家一高兴,就赏了他一个官职……她越想越气愤:这种关乎百姓的重要职位,怎么能如此轻率?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人严肃工作时的状态,心猛地抽痛。 她长呼了口气,把肺中浊气排出,眸中恢复清明,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敲了下桌上的惊堂木,喊道: “宣原告入场!”她余光瞥了站在一旁的章贺,抚了抚额道: “你傻愣着干什么?搬把椅子来坐啊。”章贺方才被叶释周身的气质给震慑了住,刚回神,结巴了下,急急从旁边扯了把破椅子,一屁股坐下。 “哗啦”长久失修的木椅受到外力冲击,一下子全散架了。章贺结结实实地坐在了地上,呆愣地看着叶释,眸中闪过迷茫。 叶释抽了抽嘴角,唰地站起,指了指身后的那把椅子,无奈道: “算了,你坐这个吧。” 章贺刚想推辞,叶释突然大吼: “你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像什么样?这判官你做是不做?不做就别来碍事!让这么多人就等你一个!”边说边用力把章贺按在了椅子上,自己则快速一跳,坐在桌案上,叹了口气,放轻声音: “大娘,您儿子失踪当日,前后都发生了些什么?” “当日和往常一样,我儿出门去城里买菜,结果到了正午都没回来。我觉着不对,就去四周寻找,却没有发现他的一点踪迹。” 叶释闻言,拧了拧眉: “那天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事?” 那老妇人想了片刻,摇摇头: “没有……” “他出门时的情绪如何?” “他……”老妇人眉头一皱,吞吞吐吐地说: “如果真要说有,我那日和他就买几斤肉的事争论了几句。”叶释挑眉,那老妇人却急忙补充道: “但我们平时也经常这样,他这孩子属于气过就忘的,从来都没有发生过赌气离家的事。毕竟,我和他爹年岁也大了,根本经不起这样折腾。”她说着说着,情绪突然激动起来: “姑娘,哦不大人!我儿今日已经失踪五天了,你说他会不会……我们家就这一个独子,他若是……我们可怎么活啊!”章贺见此急忙安慰道: “您别着急,如今这坏消息也没有听说,可不就还有希望吗?您儿子的大致情况我们已经了解了,这几日您回去好生歇着,不要胡思乱想,我们一定会帮你找到您儿子的。”好不容易送走了大娘,叶释敲了敲桌子问: “判官大人这般胸有成竹,想必是发现蛛丝马迹了?”章贺仰头看向坐在桌子上的叶释,眸中闪过一丝自信: “不瞒你说,我曾经私底下询问过十几户受害人家,得出的结论是受害者均为二十到三十的未婚壮年,他们每日必去集市的共通点。所以这些失踪案,必定是一人所为。只要派人去都城集市蹲点,还愁找不到可疑人物吗?”叶释眯了眯眼,淡淡道: “你肯定,没去过集市吧?” “啊?什么?”章贺被她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弄得一愣。 “正月,毓国都城最大的集市,每日卯时至巳时是人最多的时候。从城东到城西,很长一条,其中各种蔬菜鱼肉琳琅满目,更别说街道旁的店面了,里外都是人,基本上都要被挤着走。请问,你要派多少人手,在什么地方寻找相貌、身形、年龄为何的凶手?” “……”章贺被叶释问住,一双眼呆呆地看着她。后者冷哧了声: “你连这些都没搞清楚,才问了十几户人家,就想从中找出他们的相同点来,简直荒诞!我告诉你,别以为自己少年英才,刚中举就得到了这么个职位,就可以妄自尊大了。这衙门的主人,比你聪明,比你冷静,比你谦虚,他也是十八岁中举。”叶释眼前飞快闪过记忆的碎片,她突然冷静下来,道: “你知道他是如何审案的吗?他只要接到一个案子,就可以不眠不休地工作,精神永远随着案情保持一百分的充沛;他可以面不改色地理性分析一具腐烂多日的尸体,从中提取出能帮人洗清冤屈的证据;他可以把原告家属送来答谢的钱,一分不动地送回去,尽管自己的衙门已经破到一阵小风就能吹倒。你现在既然坐了他的位置,就应该做他做的事,别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小聪明,侮辱他。”章贺被叶释一连串话语的气势给说蒙了,愣愣地看着那个明媚的女子:原来,骄傲如她,也会这样维护一个人…… “下一个!”叶释不再看他,高声喊道。 “大人,我们家住在这都城的弄堂里,阿飞他每日起个大早,去集市买金花菜给猪吃,一来一回,约莫两炷香左右的时间足够了。可前天,他却再也没回来……大人,我们家阿飞是老实本分的孩子,私交不多,但都是很要好的,若是去了他们地方,也绝不可能不事先跟家里人报备。还请你们……还请你们一定要为我儿讨回公道啊!” “伯伯,你儿子早上往返,一般走哪条路?”叶释意外地看了眼章贺,暗忖:这小子还算上道……集市人多,若是被杀或绑架,不太可能没有目击者。所以只可能是在从家通往集市的路上被凶手带走或杀害。 “走哪条路……”他挠了挠头,使劲儿回忆,突然大喊道: “哦我想起来了!就去年新开业的那家香料店,叫什么来着……” “满沁阁。”叶释咬牙,恨恨道: “果然又是他。”章贺闻言,皱眉道: “你知道凶手是谁?”叶释不答,转头对那个老伯说: “伯伯,离满沁阁最近的一共是两条小巷。一条通往都城最大的药铺,一条通往城南护城河,不知您儿子通常走哪条?” “药铺!我们家就在药铺附近的老旧民宅,周围的房子都已拆迁,就剩我们这一户人家了。”叶释点头,好声好气地把老伯扶出衙门,见章贺在一旁奋笔疾书,挑眉道: “果然读书人还是得有读书人的样儿,这案件的笔录就都交给你了。”章贺见叶释认可他的能力,眸中划过一丝亮光,坚定道: “我会努力的,向……向左大人看齐。” 叶释听到“左大人”三字,双眸一颤:距离左晟失踪,不过短短七日,却让她觉得恍如隔世。她宁愿相信,他是唾弃自己十八岁前所干之事,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但理智告诉她,左晟这人,非黑即白,外表弱小却内心强大,绝无可能做出这种事。 左晟啊左晟,不知我今生,还能否听人唤你一声“左大人”?痛苦和绝望交加,她紧紧抓住手中的惊堂木,以此来缓解即将喷涌而出的情感。 一旁的章贺看见叶释手中的惊堂木出现了一丝裂痕,惊异地看着她,小心问道: “叶姑娘,你……你没事吧?” 叶释猛然回神,深吸口气,哑声道: “我没事,唤下一个吧。” 彤红的霞光染上衙门纯黑色的牌匾,衬得“明镜高悬”四个赤金大字愈发雄伟壮观。屋内,叶释伸了个懒腰,打着哈欠喃喃道: “终于结束了。”这一天,她从原告的家长里短入手,奋力挖掘其中的有用信息,本来以为,这三十多起案子都是染一人策划了许久的成果。可当她把那些有效讯息结合到一起看的时候,她又对自己的推断产生了怀疑:左晟曾说,无论是怎样的凶手,在作案时都一定会留下自己的习惯——不管他的反侦察意识有多强。经过前几起案子,她对染的初步了解来看,他是一个追求艺术与美感的冷血杀手。他喜欢躲在背后操控别人,与他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从嘲讽中获得一种快感。无论是芸儿、雷家夫妇还是王铁柱,他的切入点都是情感。可如今照所有的笔录来看,受害者当日几乎是没与他人发生过激烈口角的。 而他们所有人的共通点——赶早市,则恰好削弱了染的作案动机。 “唉,这可怎么办啊啊啊……”叶释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烦躁地吼了声。 第十二章 上古法阵 若说这些失踪案之间毫无关联,显然是睁眼说瞎话的。可如今除了放在明面上集市的线索,其他的信息都过于琐碎。失踪案不像谋杀案,可以从尸体中发现线索,它只能靠证人证词,根本无法从中发现此凶手的个人习惯。真是毫无头绪啊……若是左晟在,他们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傻坐着了。 “叶姑娘,你是不是和凶手打过交道?”章贺瞥了眼她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 “他是臭名昭著的连环杀手,之前毓国有几起看似简单的案子,就是他的手笔。左晟曾与他多次照面,可他太狡猾,几次都让他溜了去。”叶释看了眼窗外的火烧云,皱眉道。 “连左判官也……”章贺吃惊地瞪圆了眼,似乎想起什么,突然问: “说起来,左判官如今在哪里?为何至今没个消息?他既然这么喜欢破案,理应早早在这衙门等候才是啊。”叶释沉默片刻,淡淡道: “你相信这世上有集善恶于一体之人吗?” “亦正亦邪的人倒有挺多……这完全走向两个极端的,翻遍从古至今的典籍古书,都未必能找出一例来。一个人怎么可能同时存在两种观念和意识呢?那岂不是每时每刻都在自我矛盾与反省吗?得多累啊。”章贺感慨道,转头看叶释: “你突然说这个作甚?” “没什么,随便问问。”叶释顿了顿, “左晟他……失踪了,我也不知他在何处。” “什么?失踪?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早说!我还以为他是家中有急事才来不了。不行,此事要立刻上书禀报皇上……” “不必了。”叶释飞快打断他, “他自己走的。” “啊?什么意思?”章贺有些摸不着头脑。叶释从桌上跳下来,叉腰道: “你怎么连这种个人私事都要管?凶手找到了吗?全城搜查了吗?发现什么线索了吗?”章贺被她唬得一愣一愣,结巴道: “对……对不起,我这就去派人……”他急急忙忙地要走,听到身后传来叶释叹息般的声音,轻飘飘的: “你只需要知道,他永远是那个破案如神的左判官,就够了。” 章贺闻言转头,无意间捕捉到叶释眸中闪过的一抹失意,像是在黑夜里消融的冰山,一点点地沉默下去,泯灭于汪洋大海。那双眸内无时无刻不在吸引着他的那簇灿烂火光,微弱而坚强地燃在薄冰中央,孤独地漂浮在无边无垠的海上。像是深知自己不被救援,却仍执拗地等待着,直到时间尽头。 他不知那眸中沉甸甸的情思为何物,却已觉心下震颤,抿了抿唇,垂眸走了出去。 …… 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分别是风族、火族、幻族与冰族的领地。而四族两两联结,构成的十字架中心,则是神圣而隐蔽的上古法阵。千百年来,它是沟通天宫与人间的枢纽,多少凡人梦寐以求打开此阵,获得长生不老,却终没能找到,落得个暴尸荒野的下场。 此阵由上古法文加持,刻印在赤色六芒星之上。它的位置飘忽不定,共有两个入口。一个位于神州大陆,一个位于四族中心。开启法阵需要四族王室的指尖血、神识与魂火作为钥匙。百年前,神州大陆与四族还未割裂开来,上古神书记载,那入口的位置在如今祁国皇宫内。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和种族演变,那些生来没有灵力的人渐渐形成了自己的部落,而四族经历内乱过后,人口密度极具减少,余下的纯正血脉愈来愈稀少,最终决定与神州大陆划清界限。 天帝为了维持两界和平,封锁了位于神州大陆的入口,同时隐匿四族境内的法阵,非重大变故不得开启。 “法阵真的在这片荒芜之地么……”沈晚随手拾起已经干枯的枝桠,戳了戳裂开细缝的光秃平地,嘟囔道。 “既然幻族与冰族不同的后人都如此记载,定然是八九不离十的。”慕凝九道。 北宫晗皱眉:“不是说阵法被天君藏起来了吗?我们要如何寻?” “如今已有两块残桓,加上我们四人的血液,一半的钥匙已经集齐,若是天宫不给点线索,有点说不过去吧?”商瑾眨了眨眼道。 “死马当活马医,一试便知。”沈晚道。 “等等,”慕凝九指了指被黄土覆盖的地面,挥手道: “你们看,这地上有脚印。” 众人围过去。 缇娜挑眉: “这么小个……人的脚印?” “这种地方,会有人存活?”北宫晗怀疑道。 慕凝九手一挥,澜瞬间幻化成形,漂浮在空中。她轻轻吹奏,一道道音波形成零碎的青色灵力,洒在地上。她闭眼默念了几句,灵力再次汇聚成一个光球,紧接着,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 “何人唤我?”众人惊异地看见脚边一个身穿短褐、胡子花白的花甲老人,约莫只有一坛酒这么高。 沈晚蹲下身去,戳了戳他: “老爷爷,你知道这上古法阵在何处吗?”她轻轻的力道,却把那老者戳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他脸色一黑,拍拍衣服上的泥土起身,冷哼道: “什么上古法阵?没听说过没听说过……”转身就要走。北宫晗见此赶忙用手拉住他的后衣襟,“哧啦”一声,本就破烂的外套被撕下一个大口子。老者拉着前面的衣服去挡裸露的背后,羞恼地吼道: “这片大荒是我地神的领地,你们是谁?竟敢对我如此无礼!岂有此理!!!” “咳,那个,地神大人,实在不好意思,我的朋友也是急于找到这法阵,才不小心冲撞了您,请您恕罪啊。”商瑾眸中闪过抱歉,诚恳地道。地神看了眼商瑾,一怔,小声嘀咕道: “这男娃怎么生得如此漂亮……”慕凝九见那老人有所松动,趁胜追击: “大人,您或许还不知道,黑法术将临,四族与神州大陆就要经历大乱了。这上古法阵就是克制黑法术的绝佳武器,相信您如此……英明俊朗的神仙,一定会为此出一份力的。”地神闻言,砸了砸嘴道: “小女娃这漂亮话说起来倒是一套套的。不过我……” “大人,这件衣服是用上好的布料编织而成的,能抵御各种风暴,还请收下。”他一转眼,看到北宫晗手中像是为他量身定做的黑色长袍,眸中唰地一亮。他清咳了声,皱着眉头,佯装深沉地道: “不过我心系天下,又大人有大量,就勉强告诉你们上古法阵的位置吧。”慕凝九大喜,悄悄给北宫晗竖了个大拇指,开心地笑了。商瑾见此,脸色一黑,掐了下她的腰,眼底俱是醋意。慕凝九失笑,嗔怪道: “别闹。” 就在此刻,地神手中突然幻化出一根长着绿叶的树枝,上面密密麻麻地缠绕着鲜活的藤蔓。他重重地在地面上敲击三下,只听“轰隆隆”的声音,几人站的地方突然开始塌陷。 “这么近?”就在他们脚底?缇娜诧异道。地神听了,摇了摇手指说: “非也,非也。虽然此阵被隐藏在这大地之下,可它却是活的,平日里就在这整个大荒内无规则运动。我奉天帝之命在此处守护法阵,几百年来见过无数乘兴而来,败兴而归的人们。你们既然说是为了江山,那便让这法阵看看你们的诚意!”话音刚落,一道手指粗的地缝从他们之间裂开,把慕凝九商瑾与另外三人分隔开。在他们还未反应过来时,裂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宽,越来越深。地神盘着腿,坐在虚空之上,周身环绕着淡黄色的灵光。慕凝九探头往下看去,脚边踩到石子一滑,商瑾大惊,眼疾手快地揽住她的腰,把她从悬崖边捞了回来。 “小心点!摔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他富有磁性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慌乱。慕凝九看着脚下的万丈深渊,心底松了口气的同时,不自觉地紧紧攥住商瑾的衣襟。 另一头,北宫晗直接把沈晚抱在了怀中,挡在被吓得满脸煞白的缇娜身前。 “哗”地一声,一个巨大的透明六芒星阵从地底下缓缓升起,它宛若个极具生命力的轮盘,绕着六角汇聚的轴心,一圈圈缓缓旋转着。银色光华从轴心升起,继而漂浮在整个六芒星上。 地神见此,朗声唱道: “上古法阵,六色为本。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青与白相次也,赤与黑相次也,玄与黄相次也。”慕凝九抬眸朝阵内看去,只见六芒星所指的六个方向上,突然浮现出银字所刻的“东南西北天地”来。 她正打算走过去,整个人被商瑾往后一拽,听见他说: “你跟着我。”见他就要跨上那轮盘,慕凝九赶紧握住他的手,冷静道: “走吧。”商瑾把那只柔荑护在手心,勾唇轻声道: “好。” 在踏上轮盘的刹那,银色流光突然一颤,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少顷,慕凝九、商瑾、沈晚、缇娜四人已分别站到了对应的方位上。 第十三章 地府魂火 地神见此,高喊道: “以指尖鲜血为引,周身灵力为皿,闭气修神,方能使四色归位。” 几人阖眼,调动全身的灵力,护着指尖滴落的鲜血。霎时,东、南、西、北四个方位猛然升起青、赤、白、黑四色光,点亮了六芒星上的四角。地神缓缓点了点头,道: “你们还差的玄黄二色,是否已有头绪?” 慕凝九回道: “如今仍差一块残桓与魂火尚未获得。”地神闻言,皱了皱眉: “残桓倒是还算简单。不过这魂火嘛……是盘古七窍心魂中的一窍。经历几万年前那场人魔神大战后,盘古陨落,六窍心魂散落天地引发山火,剩下的那一窍化为奈何桥上的明灯,指引喝了孟婆汤的鬼魂们转世投胎。要想借这魂火一用,你们须得去黄泉之境看看。” “黄泉之境?那不是阴间?”缇娜惊呼。慕凝九皱眉问: “大人,我们肉身未死,魂魄未散,如何去的了阴间?”地神沉吟了许久,道: “此事,还得看你。” 慕凝九诧异地问: “看我?” “历代幻族长公主,都有掌管他人梦境的职责。寻常生人自然去不得阴间,可若是通过将死之人的梦为媒介,在十二时辰内,趁其魂魄未散,均可进入地府。” “还有这等事?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慕凝九喃喃道。 “不过要注意的一点是,若是十二时辰过后,其人魂魄散尽,此媒介就会关闭。到时候你如果还未从梦境中抽身,就糟糕了。” 商瑾眉心一跳,脱口道: “会怎样?” 地神看了他一眼,叹气道: “生魂被困于阴间,很快就会被阴兵发现,这样不外乎两个下场:被阎王打入地牢,永生不得投胎;被阴气腐蚀,魂魄灰飞烟灭。”商瑾瞳孔骤缩,猛地转头看慕凝九,后者眼眸一颤,半晌问: “大人,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这是……唯一的办法。所以这百年来,若非法阵被天帝自行开启,凡人从未有人成功过。都是因为这魂火,几乎是难以企及之物。你们,是要舍命一搏还是放弃,好好想想吧。” 众人皆默。慕凝九深吸口气,正打算出声,商瑾用手一拦,问: “大人,此行只能她一人前去么?”地神点了点头: “按理说,只有幻族公主有这等能力,不过,”他思索了片刻, “你若真想一同前往,倒也不是不可。” 商瑾凤眸一亮,急切地道: “有何办法?” “历代幻族长公主的婚礼大典,双方均需取对方心头血为引,完成仪式。相应的,驸马的身上会出现一个印迹,代表灵力相融,同时也承担了与公主共同掌管梦境的责任,自然可以随其进入地府。”商瑾深深地看了眼慕凝九,随即冲地神深深鞠了一躬: “地神大人今日所言至关重要,商某在此代神州大陆乃至四族众人谢过了。所剩时日不多,就先告辞了。”地神闻言,从怀中拿出一块通体赤金的令牌,递给商瑾: “你们什么时候来这大荒,需要寻这上古法阵,就用它来召唤我,收好了。” 商瑾接过,他下一瞬便消失在沟壑纵横的黄土之上。沈晚抬眸看向慕凝九: “你决定了?”慕凝九轻轻点了点头。 “万事小心。”北宫晗沉声道, “若是拿不到那魂火,便罢了,千万别错过了回来的时间。”商瑾搂了下她的肩,冲他们道: “放心吧。”沈晚见气氛不对,急忙笑道: “商瑾,这么说,我们马上可以喝到你们的喜酒了?”商瑾经她这么一提,猛然想起来,转头看身侧的慕凝九。后者一愣,继而勾唇点头道: “本来打算在完结了这事之后再考虑,如今倒是拖延不得了。不过,或早或晚都一样。”商瑾低头看她,眸中闪过温柔,心里漾起一阵暖意。 “此行不易,我有一事要拜托你们。” 沈晚急忙接道:“什么事?只要你说,我和晗都会尽力。” “左晟失踪,我不放心叶释,你们有空多陪陪她吧。她这个人,看似外表强硬,一整天都没心没肺的,其实很多事情都憋在心里不说,像个小大人。这次的案子多半与那群人有关,我怕她受伤,你们看着点。” “好。”北宫晗认真地点了点头, “她本就是我们的朋友,你不说我们也会的。”一旁静静听着他们对话插不上嘴的缇娜突然来了句: “幻族公主与冰城王的大婚,该在何处办?按礼说,冰城王的权势更大,应是娶公主为王后的,可那样一来,就得行冰族大礼,不就得不到入梦的权力了么?” 商瑾皱了皱眉,很快道: “无妨,我可以当阿九的驸马。”沈晚皱了皱眉,犹豫道: “可若是当了驸马,这王位也就坐不得了,不然难道要冰族与幻族合并么?先不论结果如何,在眼下这当口,若是产生内乱,内忧外患,肯定让那群人得了好处去。”商瑾沉吟良久: “此事,容我再想想。”慕凝九握住他的手,轻声安慰: “别担心,总会有办法的。” …… 幻族王宫。 “王上,您找我?”萧洛躬身问。 “来,小洛,”慕斯指了指身旁的椅子道, “我今日就是跟你随便聊聊,不必拘谨。”萧洛闻言,心却突然提了起来,面上却还是带着一丝谦逊的微笑,缓缓坐下。 “王上要聊什么?” “你觉得,风儿这孩子,怎么样?” “他……”萧洛一开口,周身的疏离感都淡了,眸光变得温柔起来: “初见他时,我错以为他是个贪玩的主,后来那次灵力测试后,他拜我为师,再后来,他每日训练练到午夜子时,困到不行,却还强撑着,我才知道,他很有天赋,只是过于看重外界的议论,所以才装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来掩盖自己被恶言重伤的心。”慕斯听闻,久久不语,长长叹了口气,眼里闪过复杂: “唉,风儿虽然有很多朋友,但也唯有你这般了解他,就是我这个作父亲的,都有些自愧不如。”萧洛忙道: “王上,您千万别这么说。您贵为一族之主,管理的东西本就很多了,不能腾出足够时间来了解阿木,也是迫不得已。” 慕斯静静地看着他,蓝眸波澜不惊却也猜不透其想法。萧洛垂下眼眸,不与他对视,紧张的情绪一直漫到嗓子眼,扼住他的咽喉。 半晌,慕斯开口: “小洛,自从把你带到幻族,你的大部分时间就用在为幻族大大小小的事情操持劳心。说来惭愧,这么多年,我们也没问你真正想要什么,究竟愿不愿意继续呆在幻族……如今,风儿也已具备了继位的能力,你也该为自己想想了。”萧洛眉头一皱,出声道: “萧洛至今所做的一切,全部是出于自愿。王上,萧洛觉得现在这般,就挺好。” “小洛,你为风儿牺牲了大半自己的人生,你有没有想过,若是风儿继承了王位,娶了王后,你又该如何?”萧洛心底一沉,眸子闪过一抹黯淡:这么多日的无忧无虑,麻痹了他的理智,让他不去想阿木的身份和将来的事,天真地以为只要他们二人在一起,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慕斯的话,像是给了他当头一棒。不管怎样,阿木都是要继承王位的。而他的儿子,在将来的将来,会继承他的王位。他萧洛,只不过是他众多好友里交心的一个,无论如何也不会是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孩子,这块令牌你收好。它可以让你随意出入幻族。若是我没记错的话,过两日便是你父母的祭日,你这么多年没去看他们,他们定然很想你。”萧洛猛然抬头,声音颤抖: “王上,你不是说,他们丧生于一场大火,尸骨未存吗?”慕斯长叹口气,眸中闪过痛色: “我命人在那次火灾的地方造了个土墓,这么多年来,也好有个祭拜之处。没告诉你,是怕你陷入当年那种阴郁的状态。现今天下即将大乱,一切事情都难以预料。我怕再不告诉你,就没机会了。”萧洛深吸口气,憋回眼眶中的泪,接过令牌: “谢王上,萧洛知道了。”他刚转身,身后突然传出慕斯幽幽的叹息: “此行没有期限,你若是想待在神州大陆,我们也尊重你的决定。毕竟那儿,才算是你真正意义上的家。不过记得,让九儿那丫头捎封信给我。”萧洛抿了抿唇,微不可见地点了下头,快步走出殿门。 “若是风儿继承了王位,娶了王后,你又该如何?” 他脑海里一直回荡着慕斯的话语,心下烦乱,连迎面而来的木长风都未曾看见。 “洛!”肩膀被重重地一拍,他呆呆地转过头,看到木长风后,眸一颤,强行勾起一抹笑,道: “你怎么来了?”木长风见他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心里一紧,急忙问: “发生什么了?” 第十四章 雨中求情 萧洛笑笑: “没事啊。”胸口被锤了一拳,木长风皱眉,双手紧紧攥住他肩,沉声道: “别想骗我。我先前看不清你,但如今绝不会就这样傻傻地被你蒙在鼓里……我爹他,到底跟你说什么了?”萧洛咽了口口水,撇开头,轻声道: “阿木,我们,就这样吧。” 木长风闻言,瞳孔一缩,狠狠地把他推到后面的墙上。那双蓝眸中突然氤氲起一阵萧洛从未见过的风暴,木长风咬住后槽牙,克制住自己想揍人的念头,缓缓道: “萧洛,你休想。这辈子,我木长风tm认定你了。”话音刚落,吻如密集的雨点般落下,滚烫而窝心的温度,烫得萧洛眼眶湿热。他方才已经下定决心放手,却没想到一看见他,所有理智的计划都全线崩盘。 他伸手紧紧扣住怀中人的腰,呼吸颤抖地回应。 “阿木……” “嘘”木长风捂住他的嘴,眸中闪过神情而坚定的色彩: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幻族王不能没有子嗣,但王后又不是传宗接代的工具。难道你就甘心,看我娶一个我不爱的人,结婚生子,假意恩爱,每日见你,却只能相顾无言么?” “我不甘心,”萧洛听到木长风描述的场景,光想想心里就已经气愤到不行。他快速接道,声音中带着怒气和颤抖, “那还不如,一刀杀了我为快。” 木长风勾唇: “此事你不必担心。等我,我会处理好一切。”萧洛看着木长风,眸中闪过复杂的情绪,轻轻点头。木长风闻言,放下心道: “天色不早了,你先回去睡吧。” …… 慕斯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正准备回寝宫,却听门外传来个久违的声音: “爹,是我。”慕斯诧异地挑了挑眉:自从他们二人和好后,这小崽子就仿佛忘记了他这个老爹,天天和小洛待在一起。 “怎么?您这大忙人,今日终于有空来看我了?”他揶揄道。 木长风抿唇,慕斯走到他旁边,背着手冷哼了声: “你才没这么好心,定是又有事要求我吧?”木长风一言不发地看着慕斯,半晌,“扑通”一声跪下了。 慕斯脸色一变,伸手就要去扶,听到木长风低头道: “爹,我喜欢上萧洛了。”慕斯瞪圆了眼,整个人僵住: “你说什么???”木长风顿了顿,抬头认真道: “父王,儿臣不孝,明知道将来要继承王位,还是无可救药地喜欢上他。这么多年来,萧洛默默在背后为大家做的事不胜枚举,你们了解的,不过是冰山一角。那日入梦渡劫,他二话不说,舍身救下儿臣前世的爱人。试问,若只是报答养育之恩,何须做到此番田地?”慕斯眸一睁,闪过诧异:小洛不让他把此事告诉风儿,难道是因为自己…… “儿臣不知他的感情从何而起,但他的选择是让我做一个被蒙在鼓里的人。若不是儿臣求姐姐恢复梦中记忆,大概永远也不会知道,还有一个人,这般真心待我。”慕斯闻言,眉头皱了皱,长长地叹了口气。 “是儿臣招惹他在先,要打要骂都冲我来,和他无关。无论您要剥夺我做这王的权力,还是如何,儿臣都无怨言。但是儿臣今日来,就是想表明心迹:若是您还让儿臣当幻族的王,这王后之位,非他莫属。日后儿臣的王位,就让我外甥来继承吧。” “你这逆子……”慕斯没想到他会这般执拗,愤怒抬起的巴掌挥到他脸庞,又缓缓收回。他一会儿咬牙,一会儿叹气,背着手在他面前来回踱步。 似乎过了一个世纪之久,慕斯淡淡道: “小洛为幻族所做之事,孤已经找到法子报答。这王位你必须继承,王后也绝不可能是萧洛!你要跪便去门外跪吧,何时清醒了,何时再起来!”他抬脚便离开。 膝盖隐隐作痛,他眉头轻皱,用手支撑着木椅,缓缓站起,一步步挪出门,跪在大殿外的青石板上。蓝眸中的那股韧劲,在茫茫黑夜中显得格外清晰明亮。 凉风习习,鼓吹衣袂,猎猎作响。身后精致的古楼内,橘色的灯光一盏接一盏熄灭,整个幻族顿时安静下来,只有草丛中偶尔响起蝈蝈的叫声。 第二日,戴娜动身去练武场,远远就看见王宫外跪了个人,他身后不远处聚集着几个姑娘,对他指指点点,窃窃私语的。她挑眉,走到那群姑娘旁边,笑问: “这又是谁惹咱们王上不高兴了?” 一个姑娘说: “我卯时来,就看殿下跪在门口了,也不知跪了多久……” “平日里殿下贪玩,王上也不过是打骂几次就算,这次怕是严重了。” “这跪的是木长风啊?哈,我当是谁。怎么不见萧洛来向王上求情呢?”戴娜翻了个白眼,阴阳怪气的说。 “你这话……什么意思?” 戴娜哼了声: “没什么意思啊,你们难道不觉得,作为师徒,日后的君臣关系,他俩有些过分好了么?天天黏在一块儿,分都分不开。” “经你这么一说,还真有点……萧洛为人谦和,对谁都客客气气的,唯独对殿下,像老妈子一样无微不至的。这两件事,不会有什么关联吧?” “若真是如此,那王上不发火才怪!这下惨了,我昨日刚看萧洛出了幻族,也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殿下与王上这倔脾气,也不知要犟到何时。”戴娜皱眉问: “你说什么?萧洛出了幻族?他去哪儿?” “不知道啊,看着背影怪落寞的,啧啧啧。”戴娜闻言,拧了拧拳头,撇下正在唏嘘的众人,走向跪在石阶上的木长风。 他跪了一夜,膝盖上传来的剧痛已经渐渐被困意淹没。这时,耳边隐约响起一个清脆的女声: “你这是何必呢?幻族有多少姑娘任你挑选,你偏偏要与你王上作对?”木长风虚弱地抬起头,轻笑了下,哑声道: “那你呢?幻族的小伙也很多,你又何必爱一个不喜欢自己的萧洛?” “你……”戴娜被呛得说不出话,冷哼道: “你和萧洛又有多好?他还不是抛下你去神州大陆了?以往次次被罚都是他为你开脱,我看你这次要如何!”她撂下一句狠话,气冲冲地走了。 木长风瞳孔一缩:萧洛……去神州大陆干什么?耳边突然响起慕斯的话语: “小洛为幻族所做之事,孤已经找到法子报答。”他蓝眸颤了颤,那一点不确定突然在心底无限放大:爹说的报答,就是让他离开幻族吗……不可能,不可能的。他深吸一口气,压下脑中乱飘的思绪,倔强地挺直了背,直勾勾地盯着大殿紧闭的门。 这一跪,就又是一上午。 久久无细雨润泽的幻族,迎来了这个月的第一场雨。冰凉而密集的雨点噼噼啪啪地打在纸糊窗上,蕴开一朵朵雨花,模糊了雨中那个瘦弱却坚韧的背影。木长风全身湿透地跪在雨中,雨点毫不客气地浸湿他的外衫,钻入尚暖的内襟,激起一阵战栗。他咬牙忍受饥饿、疼痛与冰凉,嘴唇毫无血色,无力得宛若一片轻飘飘的宣纸,下一瞬就会被风刮跑。 “差不多得了,他都跪这么久了,也该够了!风儿耍小孩子脾气,你一个大人,跟他置什么气?如今战争一触即发,风儿又是军中主帅,若是病了该如何是好!”克莱尔皱眉,蓝眸中溢出慢慢心疼。 慕斯眉一凛:“我这是为了幻族的将来考虑!他贵为王子,一言一行都受到千百人的窥视,一步错,步步错!他若是真让小洛当了王妃,不仅仅我,就是整个幻族,都会在四族之中失尽颜面!” “那就任凭他这样跪着么?你觉得他认定的事情,会那么容易妥协吗?虽然男子为后闻所未闻,但你看看萧洛,从外貌能力,再到修养内在,有哪一样不是百里挑一的?你去幻族再选出第二个这么好的儿媳出来看看?本来风儿选谁当王后,我都有些不太放心。如今萧洛在族中的威望比风儿高,有他辅佐风儿,不是更好吗?”克莱尔质问。 “萧洛什么都好!可他毕竟不是个女儿身!没有王后哪来的后代?” “你真是搞不清楚状况!黑法术入侵四族与神州大陆,免不了一场恶战,甚至比几十年前的更加激烈。幻族能不能从中心存下来还不好说,你还去在乎什么颜面?你这死要面子的性子害得你我还不够惨么?你说啊!”克莱尔似是想起了什么,越来越激动,眼眶通红地吼道。慕斯吓了一跳,慌慌张张地要去擦他妻子眼角的水光,放轻声音: “好端端的,怎么又提当年的事……”克莱尔躲过他的手,深吸口气道: “你既然没忘,就应该知道,在这样的乱世,得一人倾心守护有多难得!风儿打破世俗礼教,与你说出那番话本就不易,你做父亲的,难道不应该支持他保护他吗?” 慕斯闻言,拧了拧身侧的拳头,沉默良久,而后缓缓道: “是我……狭隘了。你说得对,他的幸福最重要,将来会如何,还未可知。” 第十五章 敌对阵营 克莱尔闻言,舒展了紧蹙的眉,赶忙推了推慕斯: “孩子在雨里跪这么久,还不快让他起来。”慕斯经她这么一提点,火急火燎地冲到门口,似乎觉得不妥,又冷下脸放慢脚步,走到木长风身旁,轻咳了声: “还真是个倔脾气……萧洛是个好孩子,你日后不可欺负他,听到没有!” 木长风猛然抬头,蓝眸闪过迷茫,他颤声道: “爹,你说什么?” “我可以同意你们在一起,不过幻族众人的想法,还需你们自己想办法搞定。”木长风不可置信地看着他,掏了掏被雨水打湿的耳朵,半晌,他狂喜得有些语无伦次起来: “谢……谢谢爹!” “来人,送殿下回去休息。”话音刚落,有两个宫女就出来搀扶木长风,他咯咯地笑出声,被雨水模糊的眼眯成一条细缝,慕斯见他整个人突然变成他从未见过的柔和愉悦,不由得一愣:看来萧洛于风儿,真的是特别的。 …… 判官府。 “章大人,方才在城外五十里外的小河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已经派杵作过去验尸,初步判断为溺水身亡,是安大娘的儿子……是否要通知死者家属来认领?” 章贺与叶释对视了眼,叶释赶忙道: “先等等,带我们去看一眼。” “是!” 冬日的霜雪来得猝不及防,一夜之间染黄了所有的葱郁与茂盛。樟树上的树叶被寒风一吹,打着旋凄凉地飘在空中,留下光秃而丑陋的枝桠。 叶释眉头一皱,问道: “在哪里打捞的死者?” “河流下游,最末段。” “这条河最终汇入何处?”章贺问。 “护城河,毓国都城内。要不是昨日突降冰霜,气候陡然变冷,使得河流淌得慢了些,这尸体估计前几日便在城中被发现了。”叶释眼睛微眯,突然出声: “杵作,这尸体被泡在水里多久了?” “根据浮肿情况来看,大约三至五日。身体上除了因窒息而导致的肺气泡爆裂,无任何其他新鲜的外伤与内伤。” “章贺,还记得他失踪距今过了几日吗?” “算上今天,正好三日。”他对照着记录的第一页第一条,抬头道。 “那死亡第一现场应该就是此处。”她走近尸体,边用手触碰边仔细观察,一旁的杵作和章贺惊异地看着她,不由得心生佩服。章贺忍着从胃里涌上喉头的酸意,艰难开口: “叶姑娘,既然杵作都这么说了,你就不必自己再检查一遍了吧?这前后的时间都对的上,而死者每日都需经过这条河流,应该是在回来的途中失足落水的。”叶释抿唇不语,一心扑在找线索上:虽然事实告诉她此案就是简单的意外事故,但她静心一想却又觉得有矛盾的地方。 他失踪那日是暴雨后的第二天,被雨水浸湿的土壤松动而导致的滑瘫是极有可能的。但正是因为如此,在这样湿软的泥土上,留下清晰的脚印却不被往来的足迹所覆盖更是不太可能。可方才她在河边看到的那个说是属于死者的脚印,大小长度都很符合,就是痕迹过于清晰反而让她觉得是有人刻意伪造的。目的就是让他们误以为死者是失足落水的。还有那落水处的河流深度与宽度,因为要打桥墩子,河水底部的地比其他地方要高三到四寸,而宽度约为一丈。一个五尺七寸的高壮大汉落水,若是那日水位涨及岸高,也不过堪堪没过他的脖子。在口鼻尚未被水浸没且河宽较小的情况下,他有足够时间自救上岸。 虽然到此为止,一切都是她的推测,但主观直觉告诉她没错。突然,她看到死者衣服下摆处有个半寸的破洞,像是被什么利器割破留下的,而边角除了有一两根毛躁的线头,缺口看起来非常整齐而精准。她皱了皱眉,问道: “这个洞是打捞起来就有吗?”杵作凑近一看,寻思半晌道: “嗯……是的。不过姑娘,这个可能就是尸体漂流的过程中撞上了什么利器所致,不会是个凶器吧?”叶释用剪子把那块布裁下,对着阳光轻声道: “如果真如你所说,这个痕迹是水底或岸边的利器所致,那么你应该知道,尸体在漂浮的过程中,会受到水流产生的,从各个方向的作用力。利器刺穿这种尼龙料的衣物,被水流一带,会拉扯出线头,且线头不会轻易因水流冲刷而断裂。可你看这个,除了这么一缕,极其干净。”章贺眨了眨眼,刚想反驳,却听叶释继续: “前几日大雨,你们也知道。不论是水底的还是岸边的利器,经过这么一冲刷腐蚀,都不可能造成这样缺口。” “可这也不过是叶姑娘你的推断,没有直接证据,如何追捕犯人?”章贺为难道。 “先把尸体带回衙门,让安大娘来确认吧。”叶释深吸口气,挥了挥手道: “你们先回去,我再看看,随后就来。” 章贺点头,带着一行人离开。叶释看看渐渐灰暗的天际,顿了顿,径直朝河流上游走去。 一定还有什么线索是她没有发现的。在快要接近那片河流时,她突然听见了有人交谈的声音。身体下意识地伏在原地,她借助灌木丛稀疏的枝叶,隐约看到两个一高一矮的人。他们侧对着叶释,看不清面容也听不清对话。她心下却无端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于是用内力隐去自己的呼吸,努力朝二人看去。 矮点的黑衣人从怀中掏出一个细口瓶,叶释瞳孔猛然一缩:那个……是在上元灯会看到的、收集怨灵的容器……是他们!她就知道此事没那么简单! 高一点的男人穿了一件纯白的长袄,衬得背影瘦削单薄。他顿了顿,状似无意地朝叶释藏匿之处飞快瞥了一眼,她急忙低头,心下一惊:这人……好敏锐的洞察力! 此刻,那边的对话还在继续。 “残,多亏了你,这怨灵瓶马上就要满了。如今我们又有神兽在手,别说四族,就是整个神州大陆,都会在我们的掌控之中!” “这礼物,可足够有诚意?” 芜茗眯了眯眼,勾唇道: “自然够,你现在是我们复兴计划的大功臣了!我还有些事要办,就先走一步。” 残点了点头,对面的黑衣人倏地一下化为一团黑影消失在了原地。叶释探了探头,想看清楚那男子长相,他却仿佛有心灵感应般,朝她地方转过头来。 叶释看到他的面容后,瞳孔骤然紧缩,二话不说就冲了出去。 “左晟!你……”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心心念念这么久的人,居然和敌人混在一起,而自己却傻傻地坚信他离开是有自己的苦衷。她一拳打向左晟的脸,用了八分的力,对面人极其灵巧地一躲,冷笑了声: “那个懦弱无能的呆瓜,早就死了,没想到还会有人惦记。”熊熊怒火燃上心头,叶释呸了声,拳头如密集的雨点般落下,残闪身躲避,却因武术不精而渐渐落了下风。 叶释不懂为何他会做出这样的决定,她想不通,心里就愈加不痛快,手上的力道就加重不少:她说过,若是他真的变为恶人,她一定会打到他清醒为止! “啪”她一拳砸上身后的树,把他逼到自己两臂之间,紧紧盯住他,咬牙问: “为什么?”后者身上虽多处挂彩,却仿佛感觉不到疼痛般,凉凉地笑道: “因为他太弱,被我吞噬了。”叶释一拳打在他的腹部,他闷哼了声捂住,脸色煞白,喉咙涌上辛甜,却仍满不在乎地低笑: “看到我的杰作了吗?谋杀的最高境界,就是让人死得悄无声息,让你们……”他凑近她的耳旁,哑声道: “急得毫无头绪啊。” 他挑眉,却发现叶释非但没有被激怒,反而哈哈笑开,她讥诮道: “你在想方设法激怒我。而我……偏不让你如愿。”话音刚落,一个极近柔软的物什覆上他的唇,残整个人一僵,呼吸有片刻停滞。叶释感受到他的变化后,冷哧了声更加激烈而火热地攻城略池,不让他有一丝回嘴的机会。她本想借此好好教训他一番,却在唇齿相触的一瞬间,无尽的思念如潮水般漫上心头,弄得她眼眶微涩。 她恨恨地一口咬住他的上唇,腥甜的血液蔓延开来,缓解了她胸中的气愤。她见那人没有任何动作,抬眸去瞧他的眼睛,那一闪而过的情愫像是泡影般,很快被淹没在无边无际的沉黑色嘲讽与睥睨中。 那双眼似乎穿过她,在看着什么。而她从未在他眼中停留。叶释被那眼神吓了一跳,就好像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她的心瞬间凉得透透的。 叶释,你在干什么?他可是杀人犯啊。 她心底有个声音轻飘飘地如是说。她猛地推开他,就听他的声音缓慢而低沉地响起: “他女人的滋味,也不过如此。淡,而无味……还不如割裂喉管,从中飞溅而出的血要香。” 第十六章 断情绝爱 叶释从腰间抽出宝剑,一字一顿地道: “我杀了你。”话音刚落,手腕突然一疼,鼻尖飘过一阵异香,眼前顿时漆黑如墨。 “……混蛋。”她恶狠狠地说了一句,倒在左晟怀里。 他垂眸看着昏迷的叶释,脸上淡漠的神情褪去,黑眸中氤氲着浓浓悲伤。他梦到过千百回再次与她见面的场景,却远不如现实来得痛苦。自他触碰到那个装着上古神兽的铁笼起,身上的封印解开,就注定了结局。 他给她下了梦蛊,就是为了让梦圆她一个自己不敢想的将来。可为何在梦中,她仍紧蹙着眉?他叹息了声,伸手想轻轻抚平她眉间褶皱,却在即将触碰到她肌肤的一刹那,闪电般弹回。 这双手如今沾满血腥,再配不上她。他每次看着那些尸体,心中竟无端生出一分解脱与释然……与恶魔待久了,果然很容易被同化么?亦或是他骨子里,尽管千百般不想承认,还是与染殊途同归?耳畔又响起她咬牙切齿的愤怒声音: “我杀了你。”他苦涩地笑了:那日她问他,若是她开始无缘无故杀人,他会如何,没想到竟一语成谶。 只不过,走向黑暗的,是他。 他没法做出的决定,她能做,黑白分明,毫不犹豫。 这或许,就是他为什么放不下她的原因。当她带着豪情万丈踏足他破旧的方寸之地,他被她徒手拎起时,那永远压着案子的心脏突然猛烈地跳动了一下,又一下。 砰砰砰。前所未有的新奇与情思拂去那些案子,蔓上心头,让他慌乱间却错把心动当毒药,而那惹得他无法理性思考的根源,就是她。他发挥了二十年来的毒舌与严谨,势必要逼退这个让他中毒的女人,却在不知不觉中越陷越深。等他后知后觉发现,只能低低笑着,暗叹一声“糟糕”,仍心甘情愿。 如今想来,这段感情,从开始就注定了。既然是孽缘,就由他,亲自斩断。 再见时,愿她眼里没有痛苦。 他做了如此多穷凶极恶之事,死一万次也不足惜。若是上天还能容许他再任性一次,他希望,能死在她的怀里。 “好梦……”他轻飘飘地说道,眼底极近温柔,像是能化开一般。 …… 木长风微微睁眼,一丝亮光刺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他微微一动,膝盖上传来的刺痛感如潮水般涌来,极其强烈。他下意识地握紧手来减轻疼痛,却发现手上传来熟悉的微凉触感,猛地转头,看到趴在床侧、头发略显凌乱的男子。他这么一动,立马惊醒了本就睡眠不深的萧洛。他从双臂中微微抬头,看到木长风后,眸中飞快闪过愤怒、心疼、欣喜等情愫,最后都归于平静。 他缓缓开口,声音嘶哑: “你醒了。” “阿洛,我做到了。”木长风笑将起来,蓝眸中氤氲着极喜,像个邀功的孩子。萧洛闻言,温润的眸子突然一颤,他静静地看着面前之人。许久,一把揽进怀里。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带着一丝愠怒: “胡闹!若是知道你这般不拿自己的身体当回事,我就应该拿条链子,把你牢牢锁在身边!” 木长风一愣,嘟囔道: “我这还不都是为了你嘛……”萧洛认真地捧住他脸,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 “你知不知道当我看到你毫无生气地躺在床上时,心里有多难受?阿木,我根本不值得……” “值得。”木长风飞快打断他,接着又认真地重复了遍: “阿洛,你值得的。” “不管重来多少次,我都会这么做。”萧洛看着他倔强的表情,气急地扬起手,却怎么也不忍心落在那张如玉的脸庞上,只是僵直着保持一个姿势不动。木长风蓝眸微颤,用手包裹住他的大手,边识相地低头认错,眨眼道: “好好好!我的错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别打了,倒时候打疼了,我会心疼的。”萧洛看着木长风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冲他撒娇,怒气好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发也不是,收也不是。他温润外表下的心很黑,看着洁白如纸的木长风,埋藏在骨头深处的暴戾因子被愤怒激发,脑海中闪过千百种惩罚他的方式,却每每在触及他澄澈的眼眸时烟消云散。 他心眼多,无时无刻不在算计,却拿他毫无办法。 他叹了口气,半晌,紧紧抓住他的肩,往后一推,小心避开膝部的伤口,居高临下地看着被圈禁在自己双臂之间的木长风。 后者呆呆地望着近在咫尺的容颜,随后,“咕咚”地咽了口口水。喉部滚动的弧度,像是一根火柴,点燃了萧洛所有的理智。他飞快钳制住他的手臂,密集的吻落在他的额头、眉毛、眼睛,最后是唇。 两具年轻气盛的身体同时像是过电般战栗了下。木长风呼吸急促,蓝眸中水汽迷蒙,被动地接受着萧洛不同于以往的火热与愤怒,像是要把他吃拆入腹般。脑中空气渐渐稀薄,他晕乎地挣扎了一下,手上的钳制一松,他如临大赦般用手抵住萧洛的胸膛,大口喘息。 萧洛看着全身如同被烤熟的虾米的木长风,在他白皙的颈项间埋首,低低地笑了。 突然,身下之人一动,一番天旋地转后,木长风痞笑了声,勾住萧洛下巴: “大美人儿,让爷来好好疼你。” 青涩而笨拙的吻落在他的唇上,却无端擦起一股炙热的火苗。萧洛眸色渐深,一手扣住他的腰,把他牢牢锁进怀中。木长风感受到腰间钳制,不悦地挑了挑眉: “都说了让我来,美人儿怎么这般不听话。”话音刚落,手灵活地在他身上点火,萧洛呼吸一紧,额头上顿时出现了细细密密的汗珠。 “哒”地一声,木长风噌地从床上跳起来,强装镇定地坐在床边。萧洛快速掸了掸被两人弄得凌乱的被褥,脸色略沉地看向门口。 “我们……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慕凝九瞥了眼耳廓通红的木长风,眨了眨眼道。 “……姐,姐夫,你们怎么来了?”木长风深吸口气,扬起一抹笑。 慕凝九揉了揉木长风的脑袋,笑呵呵地道:“三天后是我们的大喜之日,刚刚阿瑾还在说,你小子会不会错过了呢。” “这么突然?”木长风瞪圆了眼。 商瑾温柔地看了眼慕凝九: “也不突然了,我们很久以前就在计划,但那时实在是形势所逼,抽不出身。”慕凝九看了眼一旁抿唇不语的萧洛道: “我从爹那儿听说了。木木,” “嗯?”木长风抬眸。 “你和萧洛,要好好的。”慕凝九拍了拍他的肩,后者一愣,随即猛地点头: “姐,你们也是。” 送走慕凝九和商瑾,木长风脸色一白,龇牙咧嘴地捂住膝盖,倚靠在床上。萧洛一惊,大步走向他,跪在身前,撩开长袍,看到已经结痂的伤口渗出丝丝殷红的血迹,眸色一沉。五指张开,充沛的蓝色灵力交织在伤口之上,木长风只觉腿上火辣辣的疼痛被一丝清凉给取代,诧异地挑眉问: “幻术还有治疗功能?”萧洛摇了摇头: “这是玄戒特有的。只要佩戴两人距离近,就能够加速伤口的愈合。” “哇,这么神奇……”木长风像发现了新大陆一般惊呼,萧洛皱眉,眸中闪过担忧: “伤口结痂脱落之前,你就待在这,不要乱跑,听到了吗?”木长风刮了下萧洛的鼻子,噗嗤一笑道: “知道啦,我又不是小孩了,自己能照顾自己。倒是你,这几日为了照顾我,没睡过好觉吧?我现在也醒了,你在我这补个觉吧。”他说着就要起身,却感觉腰间突然传来一股大力,下一瞬就落入一个带着薄荷清香的宽阔胸膛。 萧洛轻轻环住他,呢喃道: “陪我。”木长风转个身,抓住他黑如绸缎的发丝在手中把玩,蓝眸一动不动地盯着阖眼休憩的萧洛,唇角微勾。 …… 梦中最后一个场景定格,叶释缓缓睁眼,适应了屋内的光线后,轻轻坐起。身体仿佛重新被洗涤了般,内力流淌的极为顺畅,也无丝毫疲倦之感。她努力回想方才的美梦,却发现无论如何都记不起来。 脚尖刚触碰地面,冰凉的触感顿时让她从头到脚都清醒了。脑海中突然浮现出昏迷前的最后一个画面,气愤顿时涌上心头,她倏地从床上爬起,披上外袍后出了屋。 大厅内,北宫晗与沈晚看到叶释后,双双起身。沈晚道: “有什么需要我们帮助的吗?”叶释顿了顿,随即沉声道: “这几日的凶杀案,是左晟的手笔。你们若是有空,就随我一道去衙门吧。”两人听闻无比震惊,见叶释的情绪除了愤怒,无丝毫波动,却又心下生奇:他们找到她时,她正一人躺在案发第一现场的河岸边。本以为她被人毒害昏迷,请大夫一看却并无大碍,甚至连前几日体内流窜的真气都得到了很好的调整……如今她一醒来就说出这样的话,她昏迷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十七章 判若两人 两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迷惑与不解。北宫晗抬头,瞥见已经走远的叶释,扯了扯沈晚道: “先跟上去再说吧。” “嗯。” 叶释大步跨进衙门,坐在案前涂涂画画的章贺顿时起身,惊讶地挑眉道: “叶姑娘,你没事吧?” “没事。”叶释顿了顿,继续: “把姜统领去叫来,让他派遣士兵在所有受害者家属的附近区域展开巡逻,尤其是都城内的集市周围。一有消息,立即上报。” 章贺眸中闪过严肃之色,点头道: “好,我这就吩咐下去。你不在的这几日,我已经让安大娘把尸体认领回去下葬了。他们……虽然悲痛欲绝,但总会慢慢恢复过来的,你不必担心。” 叶释闻言皱眉,开口: “等等……你刚刚说,我不在的这几日?我睡了几天?” “三日。”章贺瞧着她的眼色,缓缓问: “那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听说他们找到你时,你正昏迷。” 叶释眸中突然闪过一抹厉色: “我找到凶手了……是染的同伙。” “什么?还真是谋杀?那你……他们……”章贺震惊地瞪圆了眼,不可置信地表情夸张得有些滑稽。 “你也知道。他们杀人讲求的是快感和乐趣,我不是他们想找的人,所以才相安无事。这三日,可有什么新的案子出现?” 章贺摇了摇头道: “自那他你昏迷后,都城一片太平,就连寻常的抢劫案都少许多,更别说失踪案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在韬光养晦,好一次性解决掉更多的人?” 叶释五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又想到什么,急忙问: “第二起失踪案距第一起相隔几日?” “三……三日,”章贺心里无端涌起一阵恐慌, “你是说……”叶释倏地从桌上跳下,刚跨出门槛,就看到北宫晗和沈晚匆匆赶来,身后还跟了几个小兵和一个布衣男子。 她眉心下意识一跳,就听北宫晗道: “叶释,又发现一具尸体。这次是在满沁阁靠近药店一条弄堂旁的废弃仓库内。” “我就知道……”叶释咬牙,不自觉把指甲深深嵌入手心,想用疼痛来缓解气愤。她双手挠着头皮,极尽疯狂,心中的愤怒过后,剩下的时一片冰凉的绝望。 凭借左晟的能力,他完全可以在短时间内,把所有的目标盯死,并根据日程一个个杀害,再毫无痕迹地伪装成自杀。如今……他以这样的规律让尸体一一出现,是在羞辱她么?半晌,她缓缓抬头,深吸口气,眸中慢慢恢复平静: “带我去。” 穿过条条车水马龙的街道,一行人走入昏暗的小巷,高高的围墙隔绝了集市热闹嘈杂的声音。一阵潮湿的霉味铺面而来,冰凉湿冷的空气附着在皮肤上,瞬间激起了无数鸡皮疙瘩。在这个二月天里,霉味夹杂着的寒凉之感,飞快钻入咚咚咚跳动的心中,阴森而诡谲。叶释走得越深,心头越发觉得熟悉,好像什么时候来过一般。但她观察周围的地形,却又能觉得自己从未踏足此地,那到底…… “吱呀”破门被推开的声响打断了她的思绪,入眼的是一个破旧的小平房,房门半掩着,屋内灰尘满满,推测已被遗弃许久。平方后面是个不大的仓库,叶释走过去,脑中突然闪过上元灯会时的场景:当时被鬼追着跑,他们也是躲进这样一个仓库……只是那时,他还是原来的那个左判官。 她甩了甩头不去想,跟着那个报官的男子走入仓库,看到躺在墙角的人。 沈晚走近,看到他脸色蜡黄,身上似乎没有一处皮外伤,整个人也像是睡着了般,极为安详,不由得皱眉: “他真的死了吗?会不会是假死状态?” 随行的杵作摇头,叹了口气回道: “别看他表面上好像没什么事,其实身体的精气已经被掏空,所以脸色才呈现出一种蜡黄的状态。我以我从业多年的信誉担保,他这个肯定不是普通的死亡现象。” 叶释点头,朝北宫晗和沈晚道: “我敢确定,是他们干的。”那二人闻言,心里俱是一惊,就听叶释说: “你们过来一下。”章贺不明所以,想要跟过去,却被叶释拦住: “章大人,可以让受害者家属来认领了。” “知道。”他看那三人走到门外的角落,好似在密谋什么,嘟囔道: “什么事是我不能知道的?再怎么说,我也是毓国衙门的判官大人了啊……” 另一边,叶释把那日遇见百鬼夜行的事情跟两人简单说了遍,沈晚喃喃道: “黑法术用活人生魂献祭的方式,来壮大其力量,本来只是古书中记载之事。未曾想,他们居然真的做到了。” 北宫晗倒是仍对之前叶释的话耿耿于怀: “你说左晟叛变,是怎么回事?”就算他们所有人都叛变了,左判官也不可能会成为其中之一啊。 叶释垂下眸,神色难辨,半晌冲两人道: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为什么昏迷吗?我那日不相信安大娘的儿子是溺水而死,就去案发第一现场寻找其他证据,没想到在那里碰到了黑法术的人,和左晟。但是因为离得远,就没听清也没看清他们在谋划些什么。” “如何肯定他们的身份?”沈晚问。 “那个黑袍人身上有聚魂瓶,我在上元灯会时也看到了,绝对不会错。”叶释道。 “是左晟给你下了药?”北宫晗惊异地问。 “他已经不是左晟了。他变得冷酷无情、滥杀无辜,虽然长着同样的容貌,周身气质却是截然不同的一个陌生人。他的眼睛里容不下别人,管自己叫残,还说左晟,已经被吞噬了。”叶释顿了顿,眸中泛起一丝犹疑和脆弱: “看到他那时的模样,我甚至也想就这么相信,左晟与他,是生活在同一副身体里的两个灵魂,一正一邪,一白一黑。但如今发生的种种,都在告诉我,左晟是残。那日遇见上古神兽,他十八岁之前的记忆被土崩瓦解,带回了那个从前的他。” 一语毕,北宫晗与沈晚久久不语,叶释告诉他们的信息过于震撼,两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也难以理解。连作为朋友的他们,尚且无法消化此间种种,他们不知道,与左晟有着特殊情感纽带的叶释,是如何冷静而沉稳地说出“左晟叛变”这样的话的。 不知过了多久,沈晚用手搂住叶释的脖子,轻轻拍了拍道: “既然你已经做出了决定,那就坚持下去,我们都在。”叶释被突如其来的温暖弄得鼻子一酸,她回抱了下,点头道: “谢谢你们。” 沈晚似乎想起什么,突然提高了声音: “哦对了!你可能还不知道吧?商瑾和慕凝九要成亲啦!”叶释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现在?这么大的事怎么没一个人告诉我?”北宫晗勾唇道: “别怪他们了,就连他俩自己也是前几日才决定的——形势所迫,商瑾需要幻族公主入梦的能力去寻找开启上古法阵的魂火,必须先与慕凝九结为夫妻。” “时间过得真快啊……”她喃喃道,眼前突然浮现出小时候两人坐在练功房内讨论男人的种种不好,九九说一辈子不嫁的场景。没想到,一晃多年,她找到了愿意托付一生的人……真好。 “几日后婚礼?”乍然听到这个消息,她多日被乌云笼罩的心仿佛有温暖的阳光透进来,激起了她的兴奋。 “商府的婚礼在三日后,他们不想弄得太隆重,可能就请几个朋友聚聚。”北宫晗道。叶释一拍手掌,欣喜道: “好!九九大婚,作为从小到大的姐妹交情,我肯定是要去仔细考察考察这姐夫的!不过关,就别想轻易娶走我们九九!”她瞳眸中闪过狡黠,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 …… 冰族。 “阿嚏!”商瑾吸了吸鼻子,似是想到什么,突然摇头晃脑地道: “肯定是小狐狸在想我!也是,毕竟都一天没见着人了……” “王上?王上?”身旁一个面容姣好、德高望重的中年妇女叫了半天,却见商瑾一人傻呵呵的,不知道在乐些什么。 “啊?”商瑾猛然回神,看到眼前金丝滚边的纯黑色外袍,一愣道: “这是喜服?”妇女点了点头道: “王上长年在外,有所不知,这黑色是冰族的代表色,只有在极其隆重的场合才会用到。今日是你与幻族公主的大婚,自然要配黑色才不会失了体统。” 商瑾闻言,“哦”了一声,眼睛一转,问道: “那幻族的代表色呢?” “白色。”妇女用眼神示意身后的几个小宫女,她们立刻躬了躬身,分别拿捏住长袍的几端,把喜服撑了起来。 “王上,请伸手。”商瑾照做,勾了勾唇,点头道: “黑白,倒是挺配的。” 妇人闻言,噗嗤一笑: “王上,您和公主感情真好。”商瑾开心得眯起眼,哼哼道: “那是自然。阿九可是我第一眼就看中的!” 第十八章 祭拜地祇 妇人帮他系上金色腰带,犹豫道: “只是您今日这一去,冰城的王位,就要全全交与长公主殿下了……您此番入赘幻族,难免会遭人非议,到时候……” 商瑾摇了摇头,勾唇道: “这王位我本就坐得不够称职,交与我母亲是最好的选择。至于非议,我会处理的,您不必担心。”妇人深深地看了眼商瑾,帮他把两鬓披散的青丝编织,交叠于后脑,用黑色金纹发簪固定,最后给他戴上面具,满意地道: “大功告成。” “嗡——”幻族王宫门前放置的轮盘在慕斯灵力的作用下,发出沉寂而悠远的声响。霎时,站于轮盘前、身披白袍的群臣皆跪,深深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虔诚无比。 “吉时已到——”话音刚落,群臣低头朝两侧退去,现出一条铺满蓝楹花的紫色通道来。道路的尽头,一袭黑色金丝长袍的商瑾正大步走近。 原本很长的一段路,他却几乎是用跑的速度站在了王宫台阶上,脚下的紫色花瓣被风带起,翻飞于空中,显得格外美轮美奂。后方组成仪仗的宫女们提起裙子气喘吁吁地跟着,个个满头大汗,却仍要强装镇定地保持端庄姿态,才不至于在幻族群臣前失了颜面。但即便如此,方才商瑾表现出来急不可耐的模样,已经让有些老臣心生不满。 “爹,阿九她怎么还不出来?”商瑾袖袍下攥紧的手心开始冒汗,焦急地问。 慕斯见此,笑着拍了拍他的肩: “小瑾,九儿许是还在换衣服呢,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商瑾闻言,才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尴尬地一咳,恢复严肃的神情,笔直地站在台阶上俯瞰群臣。还未坚持多久,随着大祭司一声:“公主殿下驾到。”的高唱,他猛然转头,看见慕凝九后,整个人仿佛僵住般,连呼吸都放轻了。 他知道小狐狸生得极美,却没想到这种美会在不同时刻,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层次来。毓国皇宫初见,她神秘妖媚,一舞倾城;狭窄街角再遇,她阴狠毒辣,杀伐果决;她似乎拥有千百张面孔,每次都能带给他不一样的感受。随着新奇的累积,爱也愈发强烈。他凤眸紧紧攥住缓缓走来的慕凝九,眼波流转间变换的色彩即使是掩藏在面具之下,也显得流光溢彩。 一袭洁白的斗篷缓缓垂落身侧,后摆随着步伐大散在青玉台阶之上,像是冬日里的初雪般纯美。金色镶边的腰带勾勒出纤细的腰肢,衬得未施粉黛的脸庞愈发透亮动人。如天边朝霞般耀眼的灿金色卷发披散在圆润娇小的肩头,几缕用天水一线的翠色藤蔓微微束起,别在脑后。盈盈蓝眸一抬,状似无意地扫过台下群臣,不知谁倒吸口凉气,众人顿时如同被定了身形般动弹不得,只是呆愣地看着那个灿烂的人儿。 那双海纳百川的瞳眸在看到商瑾的一霎,顿时化成一摊水雾,迷蒙中带了人间烟火气,与额前坠下的一块碧色水滴状宝石交相辉映。 立于一侧的商瑾不自觉伸出手,慕凝九勾了勾红唇,飞快握住,又被巧力一带,带到了商瑾身侧。她温润的眸子装载了一个他,突然踮起脚在商瑾耳畔轻声道: “你今天真好看。”就在商瑾愣神之际,慕凝九捧住他脸,手指灵活一拨弄,他只觉脸上微凉,面具就被取下。 群臣又是一傻。 那是怎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啊。似乎绞尽脑汁也无法想出哪个辞藻,能描绘出它所呈现的十分之一。就连此刻天边的行云也因为它的蛊惑,诡使神差地停止了流动。原先那些不满于商瑾礼数与身份的大臣都因他身上乍然散发出的强大气场而逼得低下头颅。 一刹那的寂静过后,两人在群臣呆滞的目光中,相互扶持着走向高台上那颗用神力刻印的巨大六芒星。 大祭司恍然回神,高声喊道: “祭地祇——” “以心头血为引,祭山林川泽、四方百物,佑我幻族人杰地灵、太平昌盛。” 慕凝九与商瑾深深地对视了一眼,同时取过白玉托盘上的空心银针,往心口处一扎。撕心裂肺的剧痛只在一瞬,两股殷红的血液随着六芒星盘上交织的灵力,缓缓旋转升高,最后完美地融于一体。慕凝九闭眼默念了什么,身侧的青蓝色灵力把那团红色血球包裹在内。手腕处由十二颗和田玉编织而成的梦魂散发出微热的蓝色光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把血球一点点消化,最后变为一道絮状的金色,打入商瑾体内。 商瑾只觉背后一痛,想伸手去触碰时,却被火热的温度烫得缩了回来。 “礼成——”群臣闻言躬身缓缓跪下,沉声高呼道: “恭贺公主驸马大婚!” 克莱尔握住两人交叠的手,眼里泛起泪花: “小瑾,日后九儿就交给你了。” “放心吧,娘。”商瑾重重地点了点头。 “姐……”木长风小声唤道,慕凝九转身,看到他手中攥着的一个月白色玉瓶,挑眉问: “这是什么?” 木长风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 “你和姐夫大婚,我和萧洛也不知道送些什么好,所以我们就借助幻术,把天水一线海边的美景装进了这个小瓶子里。你看……”他闭上眼,双手在身前结了个阵,蓝色灵力汇入瓶内,在众人眼前呈现出绝美的景象:灰蒙蒙的天空上,金色而细碎的阳光透过一层薄如蝉翼的清雾,照在海面上,宛若片片金鳞涌动。木长风一挥手,画面突变,金红色的晚霞染上海边紫色的雾树,凑近,海风与海浪交织的小令清脆而悠扬,衬得整幅画面愈加宁静美好。 “这个小瓶子里有我们二人的精魄各一缕,若是在神州大陆抽不开身过来,可以通过它预设的场景与我们进行意识沟通。只要带在身上,我们就能在危急时刻感应到你们。”萧洛上前一步说。 “姐,不管你们身在何处,都要记得这个四季长春的地方,是你们的家。”慕凝九星眸颤了颤,似有泪光闪过,紧紧地拥抱了两人,一切感谢尽在不言中。她转身,抬头望着身穿一袭黑衣的商瑾,踮脚深深地吻了上去。 不知从何处冒出的年轻姑娘小伙,突然起哄地叫了声,击散了严肃庄重的氛围。那些老臣皱眉,略微不悦地看过去。 忽然,漫天的紫色花雨降落在这对拥吻的璧人身周,阳光温柔,悠悠地从相扣的十指间流淌而过。 萧洛看着这样美好的一幕,目光落在身侧木长风绽开的笑颜上,缓缓勾起了唇。 …… 广袤而深沉的夜空中,零星分布着几粒微亮的星子。世间万物沉睡之时,慕凝九与商瑾来到储存梦境的地下通道。夜明珠点亮那十二扇闪着微光的门,慕凝九走到其中一扇前,用手呼出金色格子,只听“哒”的一声轻响,她转头对商瑾说: “走吧。” 商瑾跟着走进,屋内一片漆黑,慕凝九默念了什么,随即打个响指,大大小小的光球骤现,缓缓沉浮于二人面前。 “这些……是世人的梦境?”商瑾诧异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喃喃道。 “嗯,我们要找的,是将死之人的黑色光球,通过梦魂进入他的梦境。” “我曾在古书上看到,地狱没有精准计量时间的工具,我们如何判断十二时辰是否过去?”商瑾皱眉问。 慕凝九扬了扬手腕上的梦魂道: “十二颗和田玉,代表十二个时辰。出入地府时,十二颗玉都是晶蓝色的,每过去一个时辰,和田玉就暗一颗,若是全部熄灭,就说明十二时辰已过。”她走到青玉石桌旁,对商瑾道: “我们开始吧。”话音刚落,她闭眼,伸手在虚空中一抓,把澜放在嘴边吹奏起来。低沉悠长的曲调仿佛能蛊惑人心神一般,商瑾只觉背后倏地一烫,那个昙花印迹处的皮肤一抽一抽的,火辣辣地疼。他唇色一白,汗湿了鬓角,极力忍着。 青蓝色灵力交织在二人身周,乐声陡然变得急促起来,白光一闪,两人感觉到黑色光球的一阵吸力,再睁眼时,就站在了一个五颜六色的奇怪通道内。周围飞快闪过的画面和声音是这个人生前的记忆碎片,此事正一点点的褪色,消失在尽头的无边黑暗中。 “往这边。”慕凝九看着那片黑暗,抓住商瑾的手道。后者紧紧握住她手,率先走在她前面。 步入黑暗后,一阵阴冷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两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现出一扇木门,木门两旁搁着两盏昏暗的油灯,火苗将熄未熄地跳动着。两人的影子在火苗的照应下,张牙舞爪地攀爬在对面的木门上。慕凝九眉头一皱,从怀中掏出两片椭圆形的绿叶,递给商瑾道: “把这个含在舌头下面,就能隐藏我们的生人气息,防止被地府的人发现。” 商瑾照做,惊异地发现木门上两人的影子突然消失不见了,抬头看已经站在门前的慕凝九。 第十九章 丰都鬼城 “我们是生魂,若是被带到阎王面前,生死簿上一查便知。所以进去之后,我们要想方设法避开鬼差,直接去往忘川河。”慕凝九低声道。商瑾点头,随即从怀中掏出几张明黄色的纸,塞进她手中: “这些定身符咒你拿着,若是有寻常小鬼挡道,可以用它们拖延时间。” “好,万事小心。”慕凝九把符咒收好,缓缓推开了那扇木门。 “吱呀”刺耳中带着点幽深的声音,似乎从地府深处传来,撞击周围广阔的空间,反弹后产生一圈圈漾开的回音。 天空中,黑压压的乌云笼罩,似乎永远看不透云层那边,阴森得让人窒息。在他们二人面前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古道,像条蛟蛇般蜿蜒曲折,延伸到被闪电划破的天际,借着漂浮于空中微亮的冥灯,隐约可以看见悬在灰色虚空之上、庞大而沉寂的阎王殿。 两人对视了眼,相携走到古道前的无名牌坊之下。在缭绕迷蒙的厚雾与万籁无声的空气中,街道旁店铺门口的幽黄色油灯闪着微弱的光,却仍照不亮前方的路。 他们走了几步就觉得不对劲:通往阎王殿的路应该只此一条,为什么街道上一个人,呸,一只鬼都没有?难道是他们来的时机不对?还是……慕凝九皱眉,余光瞥见身旁一家店铺门口上书的几个大字: 无所不知小铺。无论你是生魂还是死魄,凡有问题的有缘人皆可来此。报酬:因人而异,好商量。 她顿了下,扯了扯商瑾的袖子,道: “等等。” 待二人走近后,商瑾轻声念出底下一行极小的金色字: “此店不隶属任何冥府管辖范围,各位人鬼朋友大可不必担心。每日只接待五名有缘人,营业时间为门上小窗亮起之时。” 慕凝九伸手敲了敲那块被木板遮盖的小窗,叹了口气道: “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啊……”商瑾惊异地挑了挑眉: “这个小铺的主人是什么来头?连阎王都管不了他?”慕凝九摇了摇头,拍拍他的肩道: “既然没营业,那也没办法了,我们还是另想办法吧。”他们刚一转身,那扇门“哒”地一声开了,耳畔响起个清脆悦耳的女声: “二位有缘人,既然来了,何不到屋里来与我好好说说你们的故事呢?”商瑾脚步一顿,转头看向那扇门里透出的昏黄烛光,捏了捏慕凝九手心,暗暗道: “此地不比人间,很多鬼魂都狡猾奸诈,故意骗取生魂精魄,补充弥留在阴间的时日的,我们……”慕凝九眸中闪过犹疑,就听屋里的那个女人轻轻叹息了句: “你们人类啊,就是戒心重,我这么好心好意想要帮助,却被你们曲解成这般模样,真让人伤心哪……罢了罢了,本来还想告诉你们如何规避小阎的审查呢。如今这般,无非又要多两个被野鬼蚕食的生魂了。” 眼看门就要合上,慕凝九往回跑去,堪堪推开那扇门,一面勾唇笑道: “初来乍到,实在是心有执念,不能掉以轻心,还请……高人恕罪。” 薄如轻纱的珠帘后面,约莫二十七八的女子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咯咯地笑起来,宛若银铃: “人可真是有趣,我这儿不知有多久没遇上你这么有意思的人儿了,好想……让你留下来陪我呀。”商瑾神色一变,下意识攥住慕凝九的手腕,那女子乐道: “我不过是开个玩笑,你这小情郎还当真了,这么紧张你……有趣,有趣得紧。”在地府与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姑娘攀谈,慕凝九心里也有些发毛,却只能硬着头皮干笑,赶紧转移话题: “您方才说,有能躲避阎王最后审查大关的法子,是吗?” “对啊。我这儿呢,有两块用黄泉水、彼岸花与三生石打造的挂牌,你们只要把它系在手腕上,牛头马面和其他鬼差就看不到你们了。”慕凝九震惊地瞪圆了眼: “没想到你这儿,还有此等宝物?”女子扬了扬脖子,略显骄傲地道: “那是自然!这挂牌的功效还不仅于此。忘川河中那些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千百年来望着奈何桥上的爱人饮尽孟婆汤却无法被他们看见,殊不知,这挂牌能实现他们的愿望。不过……”她叹了口气道: “这儿也不是积善修佛之地,能得挂牌的不过千分之一。” 商瑾挑眉暗想:他们这么幸运? 女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复道: “你们是生魂,来丰都鬼城的时间与通道,和寻常鬼魂自然是不同的。而我这小铺,平时都要等路口的锣声敲响后才营业,今日看到你们两个有缘人,破例提前了时间。”商瑾闻言,深深地鞠了一躬,道: “多谢高人相助,我们来到此地,身上也没带什么特殊的东西,你如果看到什么,拿去便是,就是千万别嫌弃才好。”女子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流转,半晌开口: “那么,说说你们此行的目的吧。若有隐瞒或者欺骗之处,那就休怪我……”她声音陡然变冷,阴恻恻地道: “把你们作为点心填肚子了。”慕凝九瞳眸一颤,深吸口气,把两人来地府取魂火之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那女子。女子听完后,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不过你们也该知道,这魂火是上古时期盘古的一窍精魄,生魂碰了将堕为鬼魂,魂魄动了灰飞烟灭,你们找到容器装载了吗?”慕凝九从脖子上取下一根纯黑的挂链,上面吊着个四方的小盒道: “这是聚魂匣,是我族上古时期流传下来的宝物,据说能装载一切魂魄,不知……” “聚魂匣……”女子喃喃道,随即勾唇笑了: “你们果然是有备而来。不过我还得提醒一句,魂火乃奈何桥上唯一的光源,你们就算是借用其中的一部分,也很难不被他发现呦……但谁知道呢?毕竟在地府中意外发生的死亡,就连生死簿里也未曾记载。”突然,殷红色的珠帘被风一吹,两块通体青白的挂牌随即飞出,被两人各自抓在手中。 慕凝九为拿到所想之物而心下一松,都变得轻快不少: “不知您想要什么报偿?”女子手指无意识地敲击桌面,声音清脆中似乎带着点回忆的沉淀感: “你和我的一个……故人,生得有三分相像,不知能否背过身去,让我看一眼?”看……什么?慕凝九心生疑虑,却没有多问,依言转身。一阵阴风吹过,只听“啪嗒”地一声,像是有什么物体被折断的声音。商瑾眉头一皱,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 倏地,灰色的阴气包裹在二人身周,慕凝九心下一惊,就听珠帘后女子道: “既然有缘,我便再做个顺水人情,给你们二人的武器施个法,之后你们便可用它们来斩杀阴魂了。希望你们能得到想要的,去吧。”慕凝九心中的迷惑更盛,与商瑾对视了眼,推开门走了出去。 门“哒”地合上。与此同时,街口处传来“哐”地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阀门被打开,远处隐约传来凄厉悲伤的哭喊声、气急败坏的叫骂声,以及疯疯癫癫的大笑声,各种声音糅杂在一起,充斥在整个丰都内。 鬼城内突然涌进一大批身着各色服饰、高矮胖瘦的鬼魂。他们一拥而上,那个无所不知小铺门口瞬间挤满了人,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慕凝九站在旁边,顿时觉得他俩提前一刻出来真是太对了。 “排队!一个个排队!!!”一个阴冷的声音响起,手中拿着脚镣手铐的黑白无常二人带着一队阴兵,脚下生风地走到人群后方。他们周身散发的戾气逼迫鬼魂生生底下了头颅,身体不由自主地让出一条道,规矩地排成一条线。 那女子的声音从门外传出: “今日份的名额只剩四个了,我钦点的有缘人,请进门来。”商瑾见此,疑惑道: “看门上的小字,我还以为这女子和阎王有什么过节呢,没想到黑白无常还帮忙管理秩序。”慕凝九似是想到什么,沉吟道: “她刚刚是不是还叫阎王‘小阎’来着?总觉得她和阎王的关系不一般啊。”商瑾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 “而且若是知道那女子有挂牌,他们更不可能这般帮衬着。” 一炷香后,木门上的小窗一暗,众鬼魂哗地一声,黑白无常唰地拿出手中的铁链,黑无常冷声道,带着浓浓压迫感: “好了,快去黄泉路吧,别在城里闲逛,若是错过了时间,可别怪我手下无情。”众鬼闻言,一个个地提起衣服,拔腿就跑。 白无常拍了拍黑无常,笑了下: “就知道吓些新来的小鬼!在这地府,谁人不知你黑无常是个面冷心热的老好人啊?”黑无常瞪了他一眼,冷哼了声,瞥见慢吞吞磨蹭在最后的一个年轻小和尚,用铁钗戳了下他的背: “走快点!后面一批鬼魂还赶着去投胎呢!别被你小子给耽搁了!” 第二十章 纯情和尚 那小和尚见此,吓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前面的慕凝九听到动静,急忙过去扶。商瑾眼疾手快地搀住他另一只手,两人把他生生从地上架起来,在他还未反应过来之际,拖行了好几丈远。 白无常挑了挑眉,凑过去对黑无常说: “瞧那对小鸳鸯!来了地府还这般相互照顾的,真是少见啊!就是可惜了这么两副好皮囊,年纪轻轻就……”黑无常看了半晌,转头疑惑地道: “这批鬼魂中,像这样双双死亡的怨侣不多,可为何我对他们……没什么印象?”白无常摆了摆手,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无赦啊,你年纪大了,记不全这些小鬼的相貌纯属正常,何必如此多疑?难不成他们还是混进来的生魂?开什么玩笑……”范无赦眨了眨眼,也认为白无常谢必安说得有道理,随即点头,长叹了声道: “你我从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绽放时,开始共事,如今是花开花谢的第三个年头,算起来,已有三千年了罢。”谢必安闻言,摆着手指一算,歪头思索道: “不对啊……为什么我记得这是第四个千年?每次的开落我都经历过,按理说不可能错……”他说着说着,似乎想起什么,脸色倏地一变,衬得他脸庞比身旁阴兵的冷铁刀面还要苍白。范无赦眉心一跳,看见谢必安眸中一闪而过的惊惶与严肃,抿唇不语,见他没有要说话的意思,拍了拍他的肩: “没事,许是我记错了,我们走吧。”谢必安脸色稍缓,强颜欢笑地点了点头。 “吱嘎吱嘎”众鬼魂踩上破烂的木板,看着悬浮在黄泉路尽头的阎王殿,隔着这么远所散发出的阴森与压抑,都沉默了。 再走几步,脚下的木板消失,被颗粒分明的满地黄沙给取代。一阵冷风刮过,黄沙漫天飞舞,模糊了视线。不知有谁惊呼了声,众鬼擦了擦模糊的双眼,看到两旁怒放的殷红色曼珠沙华,像是被定住身形般不动了。 那一团团的火红,如同心头最美的颜色,开遍黄泉路边。虽然是炙热的,却仿佛比黑色还要令人绝望与悲伤。慕凝九呆呆地看着,心里莫名觉得发堵,背后的彼岸花印迹突然开始发烫,蔓延到四肢百骸,她极力克制住脑海中的晕眩感,可心中的悲凉却像受了重伤的困兽般,肆意撞击着她的胸腔,涌上嗓子眼。商瑾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低声唤道: “阿九?你怎么了?”慕凝九的声音带着点颤抖: “没什么……就是突然看到这曼珠沙华,心里怪难受的……”在她还未反映过来之时,脸上却已满是泪水。 怎么回事?她明明第一次来黄泉,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感觉?商瑾伸手环住她的腰,轻声安慰道: “听说地狱无光,曼珠沙华是唯一能在地狱存活下来的花朵,它代表着最绝望、也最专情的爱。或许在你的前世里,有什么刻骨铭心的记忆,才会触景生情吧。” 前世……慕凝九突然想到自己生活在现代的场景,一个个记忆碎片飞快划过,却怎么也没有自己在地府转世投胎的记忆。她为何忘却不了前世,是没喝下孟婆汤?可为何单单丢失了在阴间的记忆?她狠狠甩了甩头,不再去想。 突然,一阵阴风吹过,不知从何处传来凄厉的哭喊声,像个讯号,引得其他可怖尖利的声音一齐,此起彼伏地叫嚷着。 走在前方的鬼脚步一顿,胆怯地看看后头,不敢向前。这时,空中突然飞过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低沉而冷酷的嗓音响彻整个黄泉: “前方孤魂野鬼听令,黑白双煞在此,若有挡道碍事者,灰飞烟灭。”话音刚落,就有怨气极重的鬼魂朝他们冲来。 “唰”众新鬼只觉眼前闪过一道凌厉的白光,随即有飞沙走砾之声,那叫嚣的鬼魂已然消失于曼珠沙华丛中。残魂变为细碎如沙的粉末,洒在倒披针状的花瓣之上,彼岸花轻轻颤动了下,似乎吸收了残魂的最后一丝能量,变得更加鲜红如血。 有黑白双煞在前方开路,众新鬼们顿时有了底气,迈开了步子朝阎王殿进发,不一会儿便走到了悬浮于空中、神秘而威严的冥殿。商瑾余光瞥见跟在他们身旁的小和尚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戳了戳他,问道: “这位小师傅,我看你这一路上都有些走神,是否生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你告诉我们,说不定我们能帮到你。”小和尚一双清澈的眸中氤氲着一层薄薄的迷雾,呆呆地看着商瑾,结巴道: “你……你们也是鬼魂,马上要经历轮回,如……如何帮我?”慕凝九眨了眨眼,道: “难道佛祖没告诉你,判断一个人不能光看表象么?”小和尚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不好意思地红了耳朵: “方丈一直说我天生愚笨,难以参悟佛家大道,每天也就是叫我扫扫地、看看门什么的。施主说的……”他抬头仔细观察了慕凝九的表情,随即像是想说服自己般,点了个头: “该是……有道理的。”商瑾噗嗤一笑,觉得这小和尚着实呆愣得很,于是摸了摸他的光头,柔声问道: “你叫什么?” “墨皈。” 商瑾勾唇问: “墨皈,你生前有什么未了的心愿?” 小和尚漆黑发亮的眼珠滴溜一转,道: “我……不想死。”慕凝九讶异地听他如是说,失笑道: “你看看你现在,三魂六魄俱散,且来到了这黄泉路。若不是肉身已死,灵魂已散,怎么会来此地?就算我们是神仙,也不可能从阎王手里抢人啊。” “唔……”墨皈看了眼自己近乎透明的身子,漆黑的眸中闪过失望之色,喃喃道: “也是啊。” “为何不想死?”商瑾问。 “因为……因为我……”他突然开始结巴,手指不断地绞着身侧的衣裳,白净的小脸一寸寸变红。慕凝九见此,眸中闪过好奇,随即勾唇揶揄,状似不经意间地道: “呀,墨皈小师傅,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哪个烧香拜佛的姑娘了吧?” 小和尚被她大胆的猜想吓了一跳,急忙摆手解释: “怎……怎么可能!贫僧是出家人,这些情情爱爱的沾不得,沾不得的……你千万别乱说。”他越是焦急解释,却越显得欲盖弥彰,商瑾轻笑道: “你才多大啊?也懂什么叫喜欢吗?”小和尚听商瑾轻蔑的口气,顿时叉腰皱眉: “你别看我个子没你高,但我已经……”他掰着手指算了会儿,随后理直气壮地道: “二十岁零两个月了!你很懂喜欢吗?那你说说它是什么?” 商瑾诧异地看着眼前这个孩童心性的少年,完全没想到他竟然只比自己小两岁,眸中掠过沉思,然后勾唇回道: “喜欢一个人,脑中会时常闪过她的相貌、声音,以及与她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若是在梦里梦到,醒来就会觉得心情大好。喜欢就是,当你看到她时,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吻她。”商瑾转头,凤眸摄魂般勾住慕凝九的视线,随即揽住她腰,蜻蜓点水般地吻了下。 “庸……庸俗!没羞没臊!!我才不会喜欢任何人呢……”小和尚涨红了脸大吼道,急急地哼了声,背过身去。 慕凝九宠溺地看着商瑾得逞般的邪笑,无奈地拍了拍他的肩,道: “别逗他了,人家脸皮薄,经过你这么一调侃,熟得都可以煎鸡蛋了。” 商瑾偷偷笑道: “这小子心事都写在脸上,还非得嘴硬。” 话音刚落,只听“轰”地一声,阎王殿的石门缓缓移开,黑白无常二人冷冷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晦暗的空间里: “殿门已经开启,奉劝大家早些接受审判,别在地府东游西荡,刀剑无眼,倒时候不得进入轮回,转世投胎,可别怪我们没提醒你。” 众鬼魂听了此话,心中都是一紧,甚至是那些生前做了点坏事的,都不由得加快了脚步,毕竟就算下一世做块石头,也比被抹杀存在于世的痕迹要来得好。 慕凝九捏了捏商瑾的手心,悄声道: “待会儿我们趁乱,就赶紧带着挂牌溜,所剩的时间,只有一半了。”她看着手腕上暗下去的六颗和田玉,皱了皱眉。 商瑾点了点头,下一瞬就跨步走进大殿内。 地府的光源有限,却似乎全部用于照亮这个阎王办公的内室了。一簇簇跳动的冥火闪着幽蓝色的光,与他们之前在迷幻森林所见一般无二,是能吞噬生魂与死魄的强大存在。 黑白无常分立大殿两侧,俯瞰着在下方等待宣判的众鬼魂们,眸中散发的阴冷与睥睨仿佛要把他们看穿。 商瑾与慕凝九微微俯身,让他们的一举一动脱离黑白无常的监视范围。商瑾瞥了眼身后的两个小兵,从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朝南面石壁一掷。 “哒”石头撞击墙面发出清脆的声响,两个小兵齐齐朝声源看去,慕凝九与商瑾借势把挂牌待在腕上,朝身后写有“忘川河”三个大字的门跑去。 第二十一章 忘川之险 墨皈刚走了个神,转头再去找商瑾和慕凝九时,却怎么也找不到他们。他疑惑地挠了挠头,嘟囔道: “咦?奇怪,刚刚明明还在这儿的,跑哪儿去了这是……” 此时的二人,正对着血红色的河面,以及不断从水中冒出的虫蛇鬼怪发愁。缭绕的蓝雾覆盖在铁索桥上,很厚一层,让人看不到桥的尽头,而心中突生未知的恐惧。 “咕咚咕咚”气泡不断地从忘川河中升起,宛若童话中巫婆煮的一锅怪药,散发着冷气与骇人的幽黑色。 商瑾从旁边捡起一颗很小的石子,“咚”地一声扔进河中,一团团不成形的魂魄瞬间从河面上浮起来,叫嚣着疯狂扭动着,可怖至极。 “现在怎么办?”慕凝九皱眉问, “这些孤魂野鬼虽然已经失去了理智与意识,但我们只要一靠近,它们就会听到动静,前赴后继地飞扑过来。还有那铁索桥,摇摇晃晃又破破烂烂的,通过肯定会有声响……” 商瑾握了握手中的宝剑,眸中闪过坚毅:“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冲了。”他一手揽住慕凝九的腰,沉声道: “抓紧我。”话音刚落,慕凝九只觉身体一轻,整个人就被带得往前掠去。 商瑾尽量放轻下落的脚步,可刚一触及被河水染得赤红的桥面,铁索桥就像一条身上长满锈色疮痍的怪蛇,猛地抬头,“咻咻咻咻”尖叫起来。它长条形的身子不停抽搐,一块块鳞片将落未落、相互碰撞,蔓延在血色的河面上。 慕凝九的手不敢有丝毫松弛,紧紧抓住商瑾被阴风鼓动的衣摆,指节泛白。 霎时,忘川河中的虫蛇鬼怪仿佛受了什么刺激般,更疯狂地叫嚣涌动着,像要把两人一同拉进血红的河水里。慕凝九咬牙,用匕首消灭了一只爬在她脚边的鬼魂,看着无数狞笑的贪婪瞳孔,冷汗涔涔。 身侧的商瑾也并不轻松,一面要揽住慕凝九的腰,不让她掉下去,一面又得时刻警醒着脚边突然缠绕上来的、吞噬生魂的忘川蛊虫。 “阿瑾!小心右侧!”慕凝九惊呼,商瑾刚斩断前方的障碍,不料身后又出现黑蛇,瞳眸一缩。 “嚓”地一声,蛇被亮如白昼的刀光斩断,落入下方猩红的河水之中。慕凝九看着手上沾满黑蛇黑血的刀刃,嫌恶地皱了皱眉。 “呼……还好有你。”商瑾气喘吁吁地道,又带着慕凝九朝前掠去。 商瑾顶着嗤嗤作响的阴风,拼了命地往前奔,慕凝九手起刀落,在侧边保护他不受鬼魂攻击。红黑颜色的蛊虫密密麻麻地满上桥来,他鞋底被黜黑的不明液体所污染,却已顾不得这些,只能不停地迈开步子,但无穷无尽的前方如同深渊巨口般,远不可及。 慕凝九感觉身后一阵阴风袭来,艰难转头,看到不知何时已铸成一堵黑墙的无数残魄,拧了拧拳头大吼了声: “你先走!我随后就来!”话音刚落,腰间环着的柔荑一松,他的心也跟着一提,随即不自觉地转头寻找她的身影,凤眸中倒映着一丈高的黑墙。 “傻瓜。”他愠怒,挥刀加入战斗。 那些魂魄宛若滑溜的泥鳅般,因不具有思想而变得极难琢磨其行动轨迹。慕凝九与商瑾与它们战了一轮,却丝毫不占优势,反而有败下阵来的趋势。黑墙从忘川河内卷起一阵血红的水,冲撞铁桥发出哐哐的声响,剧烈晃动起来,慕凝九站立之处的破木板陡然一松,“哗啦”地一声,她整个人随着木板急速向下滑去。 “阿九!!!”商瑾惊恐地大吼,伸出手去抓悬悬挂破木桥边缘的慕凝九。 “哧啦”商瑾堪堪攥住她袖口被木板撕裂的火红衣裳,却在顷刻间因为不堪重负又被扯开更大的口子,眼看就要断裂成两片。慕凝九双手双脚悬空在铁索桥上,仅仅靠腰间的一条火红缎带勾着铁索的边,才止住下落的状态。 “快!快抓住我!!”他青筋暴起,焦急地嘶声大喊,不顾身后肆虐的黑墙匍匐在地,颤抖地伸出手。 慕凝九把匕首别回腰间,艰难地用手去够他的。被木板划破的手臂,有股鲜血缓缓流下,触及手腕时,那挂牌突然失效般黯淡下来,使她完完全全地暴露在鬼魂面前。 忘川河中的怪物看到她,又闻到生魂的味道,仿佛受了刺激般,翻涌扭动着,搅得整条河如大海般波澜壮阔。 商瑾咬牙,极力朝下伸手,攥着她衣袖的手心全是冷汗。他感受着衣服顺滑的缎面一点一点地从指缝中溜走,胸腔里的心脏“咚咚咚”直跳。 “嚓”地一声,布料完全断裂开来,商瑾瞳孔剧缩,下一瞬手上传来沉甸甸的重量使他眼眶瞬间变得通红。他紧紧把她的手攥进手心,似要让她融入自己的骨血般,用力朝上拉。 慕凝九刚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也是满头大汗,目光划过他的后背,那堵黑墙已经贴上商瑾,仿佛在蚕食着他的魂魄。她眸中突然现出惊恐,商瑾捕捉到她眸中一闪而过的决绝,和唇边若有若无的笑,心下一紧。 攀住他的柔荑渐渐失去力量,他惊异地看向她,不可置信地吼道: “你干什么?!”商瑾甩去宝剑,双手一用力,把她扯出了破洞,扯到自己的身后。 霎时,黑墙笼罩了二人。 慕凝九瞳孔一缩,快速把商瑾拉到身后,拔出浸满自己血液的匕首,朝黑墙用力捅去。 “噌”地一下,残魂聚集而成的黑墙仿佛看到什么克星似的,在与匕首接触的刹那间,顷刻消散于无形。整个晦暗的忘川河上空,被砍出一道空白。 “既然有缘,我便再做个顺水人情,给你们二人的武器施个法,之后你们便可用它们来斩杀阴魂了。” 慕凝九忽然想起神秘小店里,那个不知是人是鬼的女子。 她究竟是谁? 慕凝九看着沾了自己鲜血的刀锋,皱了皱眉,想起之前看到曼珠沙华的恍惚,一声声呢喃在脑海里循环往复地乱窜。 身后传来一声闷哼,她飞快转头,只见商瑾苍白着脸、双目无神,提着把剑,跌跌撞撞地朝前方冲去。 她盯着商瑾混乱的步伐,心中一紧:阿瑾怎么了……想着想着,她一只手抓紧了铁索,长长呼出肺中的浊气,踩稳了脚底摇晃的铁桥之后,三步并作两步,快速朝他靠近。 她上前攥住商瑾,那一双仿佛浸满了恶魔之血的凤眸陡然印入眼帘。她低咒了声,拽住商瑾的衣角,一字一顿地咬牙道: “阿瑾,快给我醒过来!你听到没有?”一袭紫衣的商瑾闻言,却突然发了疯般举起手中受刺激而发出阵阵低鸣的宝剑,剑锋直对慕凝九。后者眉一凛,侧身闪过剑芒,用匕首堪堪抵住砍下的剑面,“呲啦”划出一串火星。 可剑上的力道并未消散,反而有愈来愈强之势,慕凝九看着即将砍在自己肩头的匕首,额头上冒出细汗。她一面暗中蓄力,一面哑声唤道: “阿瑾,阿瑾?”他血红的眸子似乎有片刻犹疑,慕凝九见此,持续不停地呼喊他。感觉到匕首上的作用力变小的一瞬,她匕首猛地一偏,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走位,绕到商瑾身后,顺势卸了他手中的剑。 “咣当”地一声,慕凝九把剑踢远,看着失神般坐在地上的商瑾,轻声道: “阿瑾,你没事吧?” 地上的男子听闻声响,倏地抬头,在看到慕凝九的刹那,瞳眸一颤,他嘴唇张了张,眼眶微红,蕴藏了无数懊悔与自责。 “你为了保护我,才被那些恶魂附体,不是你的错。”慕凝九蹲下身,环抱住他,柔声安慰道。 尽管她如是说,商瑾还是无法原谅自己。那双伸到半空中、想要回抱住她的手紧紧握拳,僵直着不知该放哪儿。他好像生怕伤到怀中人一般,变得畏手畏脚起来。 慕凝九看在眼里,心中泛起一阵苦涩,随即抱住他的脑袋,将唇缓缓印上,虔诚而温柔。他的唇无比冰凉,在接触的一瞬下意识地往后缩,却被慕凝九紧紧扣住后脑,唇间不留一丝空隙。 “阿九……我……”声音沙哑中带着一丝喘息,他颤抖着说: “对不起。” 他不知道,如果自己没有早一瞬醒来,阿九会如何。他不敢想,庆幸之余,却更加责备自己的不争气。 慕凝九闻言,眨了眨眼,勾唇道: “你的道歉,我接受了。不过……” “罚还是要罚的。”商瑾挺直了腰背,眸中泛起严肃的神色,不假思索地道: “我愿意。”慕凝九失笑,伸手弹了下他的脑门,嘟囔道: “什么啊,我都还没说呢,你就……” “我答应。”他快速打断她的话,顿了顿继续道: “阿九你说什么,我都答应。”慕凝九眼珠子滴溜一转,搂住他的脖子: “我现在呢,还没想好,总之……” “你欠我一个要求,怎么样?” 第二十二章 窃取魂火 她看到商瑾凤眸中的自责褪去了些,心知若是她不惩罚他,这个固执的家伙是不会轻易饶恕自己的。 商瑾点了点头,慕凝九满意地拍拍屁股起身,伸手挑眉道: “时间不多了,我们……走吧?”商瑾起身,一反手把她的柔荑握在手心,拾起地上的剑,看见前方烟雾缭绕中,若隐若现的一个高台,高台后方,有三座不知通向何处、交叉层叠而上的青石板桥。 他们之所以能看得那么清楚,就是因为最上边石桥的桥头,燃着一盏生世不熄的孤灯。它被漂亮的金色灯罩护得极好,一根墨色长杆支撑着灯座,立于桥头,照亮了横亘其下的两座小桥,和最下层泛着血黄色泽的忘川河。 “是魂火!”慕凝九喃喃道,随即一手抹去挂牌上的血迹,系于腕上,对商瑾道: “趁那些投胎转世的亡魂还在阎王殿,我们快去快回。” 两人携手快速爬上极高的望乡台,看到坐在桥边一个极其年轻、面容姣好的女子,她卷起宽大的藕荷色衣袂,白皙纤美的手中抓着一柄勺子,正缓缓搅拌着木桶中泛着点点幽蓝色光影的液体,均匀地盛入玉碗里,递给排着队领孟婆汤的魂魄们。她身旁立着一块青色的石头,上面用甲骨文刻着几个字,商瑾挑眉: “那是三生石……这不就是……” “孟婆?”慕凝九诧异地脱口而出,“古书中都记载孟婆是个佝偻着背的老奶奶,没想到……竟这般年轻。” “我说为什么亡魂到达丰都的时间比我们晚上许多,看来是怕这头排队领汤的人过多,乱了秩序啊。”商瑾缓缓道,看了眼第三座桥头略显稀疏的人群,打了个响指道: “幸好,那座桥上人少。”慕凝九点头,因有挂牌加持,两人便坦坦荡荡地走在了孟婆的眼皮子底下。 “这三生石上,记载了你的前世今生,看过了,便喝下这碗汤,速速去轮回罢。”孟婆的声音轻柔而治愈,像是坠入人间的天仙般美好,让人忘却痛苦。可她面前的那个中年男子却一个劲儿地摇头,颤声说道: “我不喝我不喝我不会喝的!我不想忘记涟儿,我不想……”他眼眶通红,突然放下手中的碗,期待地看着孟婆: “你是神,一定有办法帮我的对吗?我要等涟儿来,我还有话想跟她说……” 孟婆轻轻笑了: “我虽是神,却也左右不了生死。你若真想见她,就跳入这忘川,待她来到这黄泉之境,你便能看见她了。”中年男子眼中划过一丝极喜,刚想说话,就听孟婆淡淡道: “不过,在此之前,你需等待上千年,每日泡在这满是虫蛇残魂的河中,忍受灵魂被撕扯的折磨,你愿意吗?” 中年男子沉默了,半晌,他颤抖地拿起孟婆汤,嗫嚅着道: “涟儿,我……我对不起你……”话音刚落,就着碗沿把汤喝尽。 “快去吧。”孟婆轻声道。男子呆呆转身,慕凝九看到他眼角还未干涸的一滴泪水,顺着脸庞落到地上,心中无端泛起悲凉之感。 世人都说下地狱最苦,殊不知,当前尘往事及今生所爱全部随这一碗孟婆汤而烟消云散之时,才是最苦。 商瑾见慕凝九有些愣愣的,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道: “还有三个时辰,我们得抓紧了。”慕凝九回神,点头轻声道: “走吧。” 两人避开鬼魂,走到最上面一座奈何桥中央,慕凝九打开聚魂匣,商瑾快速取下灯罩,魂火微微颤抖,一缕瞬间进入棕色的匣子,整个桥上的亮光顿时暗了,桥头徐徐前行的鬼魂步伐一顿,茫然地抬头看了眼四周,止步不前了。 “快走!”商瑾低声喊, “他们很快会发现的。” 突然,系在慕凝九手腕的挂牌黯淡下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桥头盛汤的孟婆瞥见现形的慕凝九的背影,皱眉冷喝道: “来人!把这个盗窃魂火的小鬼给我抓起来,送去阎王殿,等候发落!”她双手在胸前凝成一簇微光,袖袍一抬,那光像是长了眼般,快速朝桥头装有魂火的灯盏飞去,与其融为一体。 光亮了许多,虽不比之前,却足以让魂魄看清前方的路。 商瑾和慕凝九跑到一半,就有几十名鬼差把二人团团包围。慕凝九用手肘戳了戳商瑾的腰,眼神示意。后者心领神会地抽出宝剑,朝最近的鬼差砍去。 “铿锵”兵器相交的声音响起,孟婆皱眉看着阴兵被空气打得节节后退,自言自语道: “罗颜怎么会把东西借给……”话音未落,慕凝九忽然转身,孟婆看到她的正脸后,瞳孔一缩,端着玉碗的手微微颤抖: “是你……你回来了。”她倏地起身,朝阴兵做了个手势,淡淡道: “你们先退下吧,我有事问他们。” “大人,可是这……” “放心,问完话后,我自会差人送他们去阎王殿。”鬼差虽然不放心,可还是迫于孟婆在地府的威望,缓缓退下。 她的眼睛牢牢地盯住了慕凝九,虽然是个年轻女子,可那眸中带着忘川河的森森鬼气,让人无端生出一分胆寒来。紧张的氛围一触即发。 就在两人觉得她不会再开口时,她放下手中银勺,走到他们身旁挑眉道: “怎么?是我生得太过丑陋还是如何?这位……公子,都不愿显出真容来让我瞧一瞧啊?” 好毒辣的眼光。商瑾心下一惊,无可奈何地取下挂牌。孟婆见了,眸中闪过一抹恍惚,她目光不断在二人之间流连,随即叹了口气,没头没脑地说了句: “真是般配啊……也不知道,此生是第几个轮回。” 慕凝九不明所以地眨眨眼,孟婆见了,咳嗽了下,恢复冷静而有魄力的声音: “两个本应待在人间的生魂,私自盗取魂火,差点害得地府大乱,你们可知罪?” 商瑾躬了躬身,诚恳地说: “此事是我们的过错,但我们冒着生命危险来此地,也是为了双方的利益着想。”孟婆挑了挑眉: “哦?何出此言?” “大人你有所不知,近期人间出现了个连环杀手,接二连三地残害无辜百姓的性命,与他一伙的人以死者的魂魄为祭品,献给恶魔。”慕凝九瞥见孟婆眼中闪过的一丝犹疑,继而道: “或许这地府中,近来可有出现什么异常?”孟婆思虑良久,半晌双手放于胸前默念了什么,商瑾和慕凝九的眼睁睁地看着她分身成了两个,一个正站在木桶前给亡魂递汤,一个已然站在两人跟前。她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缓缓说道: “你们……随我来。” 走过望乡台,远远就看见从铁索桥上走来的一群鬼魂,领头的依旧是黑白双煞。他们与商瑾慕凝九打照面的时候,眸中闪过诧异的神情,随即瞥见后方的孟婆,微微行了个礼,孟婆勾了勾唇,轻轻点头。 “不要回头看。”谢必安淡淡地说了句,众鬼魂瑟缩了一下,压住心底的好奇心,梗住脖子径直向前走。 “等等!”一个清脆的少年音响起,前面的黑白无常停下脚步,看到走在最后的墨皈转身盯着孟婆的背影,吞吐道: “这位……施……姑姑娘。”慕凝九与商瑾挑眉,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被叫住的孟婆瞳眸一颤,其内情愫很快消失于无边的黑色中。随即,她恢复那个疏远而温和的模样,转身: “这位小师傅,你有什么事吗?” 墨皈在看到孟婆的刹那,脑中轰地一声一片空白:他那日在面馆瞧着的画像,与眼前这人,竟一般无二……他瞳孔放大,耳边猛地响起商瑾的话: “喜欢就是,当你看到她时,会情不自禁地想要……吻她。” 他是个鬼魂,早就没有了心跳,可此时却觉得有什么东西漫上心头,就要呼之欲出了。他擦去手心里的汗,偷偷瞥了眼孟婆,嗫嚅道: “我……我喜欢……”他的声音轻得像蚊子叫一般,最后的那个“你”字已完全随着他底下的头,消失不见了。 孟婆皱眉问: “你说什么?” 范无赦见此,不耐烦地冷喝道: “又是你这个小鬼!什么事磨磨唧唧的,非得耽误轮回时间是吧?”被他这么一吓,墨皈更是抖抖索索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了。 就在众人以为他不再说话的时候,他猛然抬起头,乌黑发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孟婆,后者不明所以地挑眉,还未反应过来之时,一个柔软物什覆上了她的唇。 慕凝九商瑾和黑白无常猛地倒吸一口凉气,震惊得眼珠子都快从眼眶中掉出来了。 他们在这地府待了上千年,从未见过如此胆大包天的鬼魂。黑白无常想。 该不会是先前他的激将法起效了吧?可谁能想到他喜欢的是孟婆啊?商瑾抚了抚额。 完了完了……这孩子看起来畏畏缩缩的,没想到竟如此莽撞冲动,孟婆该不会……慕凝九暗忖。 第二十三章 似是故人 两人的唇一触即离,墨皈看着呆愣住的孟婆,恍然间发现自己干了些什么,唰地一下从脸红到了脖子根。他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眸中闪过懊悔:都怪自己太冲动了……这下肯定要被讨厌了。 “小娃娃,你知道我是谁吗?”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深不可测的沧桑感,墨皈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她。孟婆顿时觉得心上压了块大石头,让她喘不过起来。她深吸口气,淡淡道: “我是孟婆。” “孟……婆?”墨皈喃喃道,通透的眼珠里闪过惊异的光芒,脱口而出: “你真好看。”孟婆袖袍下的拳头紧紧握起,她垂下眼睫,缓缓道: “孟婆是不可能与亡魂待在一起的。我知道像你们这个年纪的孩子,情窦初开,难免会有这种想法,但何必耽误时间与我这个活了几千年的老太婆周旋呢?快快喝了汤,早入轮回,去找自己心爱的姑娘吧。”话音刚落,她便往前疾走,却感觉衣摆被一只手紧紧攥住,身后传来墨皈的声音: “你去哪儿?”慕凝九看了眼手腕上亮着的两颗和田玉,和商瑾对视了眼,随即悄声对孟婆说: “大人,我们来这儿所剩时间不多了……”孟婆用眼神示意了下黑白无常,范无赦立刻冲上来,揪住墨皈的衣领,把他整个人像拎鸡仔一样提起来,谢必安咳嗽一声,挥了挥手,喊道: “走吧!” 刚进入阎王殿,从高高在上的黑青色宝座里传来一个阴冷而洪亮的声音: “孤王在此,等候二位多时了。” 慕凝九与商瑾对视一眼,心下俱是一惊,就听孟婆勾唇道: “你们不必担心,只需把来意讲述清楚,王上他自会有所决断。” 商瑾上前一步,看了眼背对着他们的座位,躬身道: “人间如今出了许多破戒修习黑法术的歹徒,他们通过收集无辜之人的亡灵,献祭恶魔,来换取与其对话并获得无穷灵力的资格,势必要五国四族大乱。草民想借助这魂火的能量,开启上古法阵,重新封印黑法术。” 阎王皱了皱眉,冷声道: “即便如此,你们就能肆意盗取魂火,破坏我地府的规章制度了吗?” 慕凝九见气氛不对,急忙说: “此事确实是我们的错。阎王要罚,我们毫无怨言。但如今人间的情况危急,无数非正常死亡的无辜百姓非但没载入阴阳簿,连魂魄也凝魂瓶收了去,这不是在抢鬼差们的活,和您叫板吗?请求阎王给我们一个机会,把恶魔封印了,再向您来请罪吧!” 放在黑青色椅把的宽大手掌在听闻“叫板”一词后猛地收紧,隐约可以听见“吱呀”椅子裂开的声音。半晌,他冷笑了下,缓缓转过身来,纯黑面具后露出的一双幽冷双眼,在看到慕凝九和商瑾的刹那,微微一睁,却很快恢复了正常。他嘀咕了句: “我说阿颜怎么让两个生魂拿去了挂牌……原来……”他顿了顿道: “好一个伶牙俐齿的丫头!孤也绝非不通情达理之人,不瞒你说,孤这儿的阴阳簿近些天经常出现奇怪的改动。本不该在此刻死的大善功德之人,却莫名其妙地被标记死亡。孤叫阴差去人间寻他们,想带回来一探究竟,却找不到他们的魂灵。你这样一说,倒是解了谜。既然如此,孤就准了!” 两人惊喜地看了眼对方,随即听阎王说: “到时候你们用完魂火,它的灵力副体会自动回到忘川河的奈何桥上。哦对了,你们是如何过来的?” 慕凝九回道: “我们通过一个将死之人的梦境进来的,如今……”她看了眼手上的梦魂,抬头道: “还剩一个时辰。” 阎王闻言,长叹一声: “既然如此,孤便不留你们了,速速回人间吧!”商瑾与慕凝九躬身言谢,后者随即一手抚上梦魂,闭眼默念了什么,过了半晌,周围仍旧没有任何动静。 “怎么了?”孟婆皱眉问。 “我……感应不到他的灵魂。” “他叫什么?”阎王顿了顿: “我翻看一下阴阳簿。” “曲峰。”慕凝九答。 “莫不是他们把魂魄收走了?”商瑾沉吟道。 “确实……”阎王眉一蹙,指了指阴阳簿上的某行: “他的死亡时日有过变动,可刚刚鬼差来报,说在人间并未找到他的魂魄。许是……” “这可怎么办?”慕凝九两侧的拳头一握,咬牙狠狠道: “他们可真够有一套的,让我们接二连三着了道。” “要不这样吧,地府有条路是专门送那些命不该绝的生魂回人间的,此刻……时间正好,孤立刻让牛头马面从那儿送你们出去。” 商瑾眉一挑,欣喜地躬身道: “那真是太谢谢王上了!”慕凝九把手中的两块挂牌递给孟婆道: “还请大人帮忙把这两块挂牌交给丰都鬼城无所不知小铺的老板娘,就说‘时间紧迫,没能来得及跟她道别,实在是对不住’。” “来得及来得及!”众人闻声齐齐转头,看到一袭粉色长衫,带着面具、身姿曼妙的女子从殿外走进来,她站在商瑾和慕凝九身边,紧紧地盯着他们看了许久,长叹了口气,轻声问: “要走了?” “嗯,”慕凝九勾唇: “谢谢你。等下次,我来你这儿,定好好与你聊聊天。” 罗颜一把捂住她的嘴,皱眉道: “唉,可千万别。那我宁愿,永远都不必见你来这儿。”慕凝九把手附上她的,轻轻拍了拍,星眸中氤氲着灿烂的光芒。很快,她勾唇轻笑: “那么,各位大人,就此别过。” 商瑾看了眼等在一条幽暗小径路口的牛头马面,捏了捏手心慕凝九的柔荑,朝阎王深深作了个揖,随即道: “走吧。”慕凝九走了几步,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回头,一双瞳眸里闪过似追忆似柔和的熟悉的光: “对了,黄泉路上的曼珠沙华,很美。” 在场三人的心里俱是一痛,却只是像一尊雕塑般站在原地,目送二人消失于路口。 罗颜眼眶微红,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晃了晃阎王的手: “小阎,她这是……第几世了?”阎王瞥了眼与罗颜一般殷切看着他的孟婆,淡淡道: “她已经是个凡人了,你们该放下的,就放吧。再牵挂着,对谁都没好处。” 孟婆闻言,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躬身离去。 三生石旁,墨皈死死扒着孟婆的桌子,黑曜石般的眼眸闪过坚定的光芒: “我不会喝的!” 谢必安抚了抚额,看着这个执拗的小鬼,头疼道: “小祖宗,你就行行好,把汤喝了吧!我们还赶着去人间,没空陪你在这儿耗!” 墨皈吓得脖子一缩,大眼睛忽闪忽闪的: “那你让她出来,我有话跟她说。” 谢必安瞥了眼身旁的范无赦,见后者一动不动地直视前方,没有丝毫要帮忙的意思,咬牙一跺脚,抬头就看见墨皈背后的孟婆,刚想说话,就见她把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 这头,墨皈还在碎碎念: “就算是鬼差,你们也不能强迫我投胎吧?我只要不喝那个汤,就不会忘记在人间看到的一切,就可以……” 谢必安见他不再说话,闲闲地问: “就可以什么?” 墨皈澄澈的眸中突然泛起一丝亮光,他呆呆地道: “就可以永远待在地府看着她了。”话音刚落,他猛然感觉自己的肩上传来一股大力,耳畔传来凉凉的声音: “你这个小鬼,怎么说不听呢?” 他欣喜地转头,在看到孟婆的刹那,脸突然一红。 “你不是个小和尚吗?出家人对旁人动了心,可是大忌哪。”她淡淡道。 “我……”他本想像反击商瑾一般,辩驳几句,却发现眼前之人说的似乎也没错,自己对她的感觉,似乎不仅仅是仰慕畏惧那么简单…… 可若是如此,他便要对不起师父,对不起佛祖了。他虽然愚笨,却也从不敢做忤逆佛道佛规之事。 一时间,他犹豫了。 范无赦见孟婆三言两语就削弱了这小鬼想要待在地府的决心,不由得内心佩服,他把碗递给墨皈,后者无意识地接过,眸中带着绵绵愁绪与挣扎。 恍惚间,他想起与谢必安的对话: “这里的水,为何是血黄色?” “忘川,其内俱是投胎不得的孤魂野鬼,且虫蛇遍布。虽说它极其浑浊,但至深之处便是至纯,若是有人敢跳入这忘川等待自己心爱之人,千百年后,无论身上有何罪孽,都会得到洗涤,脱胎换骨。作为忍受虫蛇啃咬灵魂痛苦的回报,他也能与所爱之人团聚。” 他心一动,抬头,看着孟婆的眼中闪过骤亮的光彩,后者心下有种不祥预感,就听他轻轻道: “那日,师父让我在书屋抄诵经文,我抄困了,随手翻开桌上的一本黄皮小册,就看到了你的画像。” 孟婆眉心一紧,就听他继续,清脆悦耳的声音像是清晨山顶缓缓敲击的钟,娓娓道来 第二十四章 洞房花烛 “平生见过的施主,少说也有百来个,官家小姐有、皇亲国戚也有,却从未有过这般感觉。就像……就像是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踩在上面,松软而轻飘,心像是被什么瞬间填满了,严丝合缝得连彻骨寒风也无法透过一缕。来到地府之前,我都未曾弄清楚那是什么……我是佛徒,不仅在一念之间破了戒数,心中还留着一丝希冀,或许……只有等这忘川洗净我身上罪孽之时,再来找你了。”话音刚落,他勾唇,最后深深地看了孟婆一眼,快速转身,瘦削的身子如同一片宣纸,轻飘飘地就落到血黄的河水中去。 一切发生在顷刻之间,众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他就已经被涌起几丈高的血舌吞没于无形了。 谢必安震惊地看着这一幕,缓过神后喃喃道: “没想到……这小鬼性子如此烈……大人的魅力真是无穷……大人?!”他抬眼看着满脸泪水的孟婆,惊呼了声: “大人您怎么了?” 虽说一千只鬼中,跳入忘川的不过一二,但他们见惯生死,心早已麻木,最多不过唏嘘几声。大人平日里都是一副若即若离、不温不火的模样,从无大喜大落,更别说如今这般……若说是中邪了,那还讲得通些。 她双手放于胸口处,看着滚滚忘川,默念了句什么,一束幽蓝色光球从她体内分离出来,直直冲入脚下的河中。霎时,本来波涛汹涌的忘川静了下来,表面覆盖着一层幽蓝色的光,正一寸寸地从血黄的水探照下去。 “大人不可……”范无赦伸手刚想阻止,就见幽蓝色光球包裹着一个魂灵冲上岸来,孟婆脸色煞白,身体一晃,被范无赦与谢必安扶住。 她一眼不眨地盯着那个光球包裹的影子,光芒黯淡下来之时,墨皈已然是一副长发及肩的书生模样,他微微把眼眸睁开一条缝,梦呓了句: “阿妧……” 她因透支了体内的元神,脑中一波波黑暗涌上来,喘息地说道: “把他先安置在地府,阎王怪罪下来,一切算我的。”话音刚落,就往后一倒,被黑白无常接住。 墨皈从无数记忆碎片的梦境中惊醒,全身上下像是散架了般。他闷哼一声想要坐起,手臂立刻被人扶住。 “你醒了?好些了吗?”听到那个悦耳的声音后,他身体一僵,呆呆转过头,毫无预兆地撞上孟婆那双深幽的瞳眸,锦被下的手紧紧握拳,像是在忍耐什么似的。半晌,他哑着嗓子开口: “……对不起,阿妧” 那个几千年未曾听过的闺名响在耳畔,她垂下眼眸,完美地掩盖了自己涌起的情绪,轻轻道: “都过去了。” “你的灵魂被忘川之水撞散,无法在地界久待,我这就送你去轮回……”她抓住他的手臂,手背突然被一只大手紧紧覆盖住,往回一扯。她一踉跄,跌入墨皈的怀抱。 “我不走了。”他把脑袋埋在她的肩窝里,沉声说: “我留下来陪你。”孟婆愣住,随即自嘲地笑笑: “别逗了,永远待在这寸草不生的地府,有什么好的?当初,你不也是因为……” “是我错了,经过这百世轮回,我才发现,纵使人间虎斑霞绮、林籁泉韵,也远不及你。” 这个人,这句话,她在奈何桥畔等了千年,终于等到了。 孟婆撇过头,任泪水滑入鬓角,消失于无形。 …… 毓国城郊外,新建了一处雕廊画栋的小别院。层层树林掩映之下,现出一扇挂着大红绣球的拱形木门。烫金色的牌匾上,书着龙飞凤舞的沉黑大字: 瑾九轩。 彼时,夜深人静,凉风吹起铺在前门的赤红玫瑰,远远看去,花瓣肆意地飘洒于空中,美得令人窒息。 院中灯火通明,入眼一片喜庆的红。大堂内摆着的酒席已经散尽,亮着点点烛光的主屋内,时不时响起温言软语和隐忍的喘息,如玉珠落盘,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特别。 淡金色帷帐落下,隐约现出两个相互依偎的火红人影。 商瑾俯瞰双臂之间红唇微勾、双眸晶亮的人儿,半晌,满足地叹息了声,轻柔地吻了吻慕凝九的鼻尖。后者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做出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他见此,呼吸陡然变重,细细密密的吻相继落下之时,两人的衣服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出帐外,掉落在地上。 “大美人儿……”慕凝九一手把玩着商瑾如墨般垂下的青丝,一手挑起他的下巴,邪邪笑道。她伸长白皙的颈项,一口咬住他的耳垂,感受到身上之人的战栗后,愉悦的神色在眸中蔓延开来。 “混蛋……你都从哪儿学的?嗯?”商瑾差点走火,压抑住小腹的热流,咬牙抓住她作乱的柔荑,恨恨道。 一想到他的小狐狸迫于生计在醉花楼待了这么久,就恨不得把那些人的眼珠子挖出来。 “这还需要学嘛?都是…嗯……无师自通……”慕凝九虽说撩拨着商瑾,自己也没看上去那么淡定,她双颊飞霞,本就轻软的声音染上喘息。 商瑾手指灵活地解下她的最后一层束缚,鼻尖因紧张而凝聚的汗滴落在她精致的锁骨上。慕凝九见此,吻去他颈项的汗,伸手把他拉近自己,勾唇调笑道: “美人儿,你别紧张……啊” 突如其来撕裂般的疼痛让她瞬间说不出一句话,商瑾身形一顿,见怀中人煞白的小脸,凤眸中闪过浓浓心疼,他犹豫道: “小狐狸,我还是……”话音未落,他只觉背部一痛,宛若天边云朵般的柔软霎时席卷了他,一股电流顿时从小腹冲到尾椎骨,他重重喘了声,喉头滚动。慕凝九紧紧攀住他,指节泛白,嘶了声: “都到这个地步了,你敢!” 商瑾见此,突然俯身,用力地抱住她,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耳畔: “痛就抓我。”慕凝九失笑地顺了顺他的大脑袋,还未反应过来,新一轮的猛烈撞击就让她差点惊叫出声。 渐渐地,疼痛感褪去,一阵阵酥麻的热潮飞快地涌上心头,蒸得二人脸颊红彤彤的,眸中水雾迷蒙。 帷帐深深,时不时从中传来一声惊呼与粗喘,渐渐地,一切都平息了。慕凝九侧卧,看着眼前的大美人,俏皮地眨了眨眼。似是想到什么,突然咯咯一笑,带着一丝狡黠的软糯声音响起: “阿瑾,你还记得在地府,你答应我的一个要求吗?”商瑾缓缓摩挲着她富有弹性的纤腰,随即宠溺地刮了下她的鼻子,笑问: “你想到要什么了?” “嗯!”慕凝九用力点头,星眸中闪过一丝兴奋,红唇轻启: “我要……” “在上面……”话音刚落,商瑾只觉腰间一重,慕凝九就已跨上去,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商瑾眉一皱,扶住她: “别闹,你今夜累了……”慕凝九啃了啃他柔软的唇,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她突然打了个响指,金色的卷发直泻而下,衬得她的肌肤愈发洁白,却是与黑发时截然不同的风情。她瞥见商瑾渐深的眸色,微微一笑,俯身在他耳边调侃道: “是我累了,还是美人儿你……受不住了?”商瑾握住她的腰,富有磁性的声音喑哑,带着愉悦的笑意: “既然夫人都这般热情,那为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红罗帐暖,被翻红浪,春宵一刻值千金。 …… 日上三竿,慕凝九龇牙咧嘴地从被窝中爬起,摸了摸酸得发疼的腰,恨恨地想:早知道,就不撩拨他了,最后受罪的还是自己。 “吱呀”一声,门被推开,商瑾穿着一袭紫衣,青丝披散,端着一碗汤走进来,见慕凝九醒了,急忙把碗往桌上一放,快步走至跟前,扶住她问: “怎么样?有哪里不舒服?”身上全无黏腻的感觉,只是浑身上下都有隐隐的酸痛,她斜眼飞过去一记眼刀,冷哼了声: “都怪你!一点自制力都没有!”商瑾倏地想到昨晚的场景,脸微微一红,干咳了声道: “是夫人你……太过可口了,为夫……按捺不住” “阿瑾,我跟你商量个事。”慕凝九突然捧住他的脸,认真道: “现在黑法术之事刻不容缓,我们不知道之后会发生什么。所以,孩子……”商瑾闻言一愣,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失落,勾唇道: “我也是这么想的。待一切了结,再好好等小家伙的降临,比较稳妥。”他端过碗,垂下眼睫道: “把它喝了罢。”慕凝九望着黑漆漆的药,叹了口气,很快一饮而尽,一颗蜜饯及时送到嘴里。 酣甜的味道顿时蔓延到舌尖,慕凝九一愣,微微勾唇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什么苦药没喝过?” 商瑾静静地坐在床边,听她如是说,凤眸一颤,柔声道: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商瑾唯一的夫人了,我哪能让夫人您吃一点苦头?”话毕,深深地吻了上去。慕凝九闭眼,双臂环住他,一股暖流直击心房,眼眶微涩。 第二十五章 大战在即 都城太明阁,熙熙攘攘的人群一股脑地涌进来,有带刀的江湖人士,有环佩叮当的官家小姐,更有腰系赤金令牌的皇亲贵族。这家小酒馆之所以网罗了各种不同阶级的客官,都是源于它精致美味的客家菜肴和说书人腹中讲不完的奇闻异事。 “啪”抚尺一拍,众宾客落座,身穿灰色长袍的人一手后背,笔挺地站在人群中央,清了清嗓子道: “今日我们要讲的是一个乡村农户家的故事。”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伸长脖子洗耳恭听。 “南面村口的老胡家,有个容貌姣好的媳妇儿,先后生了三个娃,却无一是男丁。话说这天夜里,一个清脆响亮的啼哭声划破了夜晚,他媳妇儿诞下了个男娃娃。老胡家上下都极其欢喜,给他取名为四喜,可好景不长……”他顿了顿,接收到众人渴望的眼神后,勾唇继续: “一日,老胡把四喜背在竹篓里,上山砍柴。走到丛林深处时,一只黄白相间的大虫忽然跳了出来!张着血盆大口‘嗷呜’地吼叫了声,吓得老胡登时就晕了过去。这大虫膘肥体壮的,许是不饿罢,没有把老胡怎么样。但当他被家里人寻着时,背篓里的小四却不见了。他急得四处寻,却只是在草丛中发现了几片小四衣服的灰色布料。” 众人闻言,一阵唏嘘,就听说书人继续道: “家里人伤心了很久,直到七年后的一天。老胡上山给他染了肺痨的媳妇寻草药,在山洞旁发现了一只受了伤的大虫,定睛一看,是害死他家小四的畜生,挥着斧头就砸了过去。” 几个喝茶的宾客放下手中的茶盏,挺直了背,心中突然都有些紧张。 “大虫哀嚎一声,想伸爪子挠老胡,还没上前几步,就‘咚’地一声倒在地上。老胡走上前去,猛然发现那只老胡怀里,躺着一个七八岁的男娃。” “是小四!”有人惊呼。 说书人点了点头: “原来那大虫把四喜当成自己的孩子养,老胡喜极而泣,却发现小四不会说人话,连正常行走都是四肢着地,俨然一只小虎崽的模样。他们家人连拉带拽地把小四弄回家,第二日老胡被隔壁鸡棚里的动静给吵醒了。他抄起家伙,一路寻声过去,看见鸡棚里蹲着他的小四,嘴里叼着一只仍扑腾着翅膀的白羽鸡,惊恐地愣在原地。小四受到惊吓,叼着那只鸡一溜烟跑远了。自此以后,老胡家就再也没见过四喜。” 叶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喃喃了句: “跟恶魔打交道久了,就真的会堕落成恶魔吗……” 肩上突然被人一搭,她猛然转头,伸手朝侧后方劈去,慕凝九化解了她的招式,勾唇道: “终于找到你了。怎么,案子进展不顺利吗?” 叶释叹了口气道: “何止是不顺利?简直是毫无进展。他太狡猾了,连一丝破绽也不露。” 慕凝九与商瑾对视一眼,心知叶释不仅仅因为案子的事烦神,更是因为左晟,于是使了个眼神,商瑾假装走到凭栏处往楼下看,她随即坐到叶释对面: “小释,大战在即,你可千万别感情用事。左晟若是真的倒戈,对方最有可能利用你们之间的感情来击溃你。” “我知道,再见面时,我不会手下留情。”她淡淡道,眸中闪着坚定。 突然,“轰”地声音响起,人群猛地一静,紧接着不知谁尖叫了声,众宾客哗地作鸟兽散,横冲直撞得仿佛要把整个太明阁给掀个底朝天。 只见先前那个还在绘声绘色讲故事的说书人双目巨睁地躺在已然碎成两截的桌案之上,身下一滩深红的血像是绽放在地狱的彼岸花,绝美中透出一丝令人胆寒的阴凉,渗入在场每个人的心里。 三人冲下楼梯,商瑾拉起躲在柜台旁边瑟瑟发抖的掌柜,急声问: “他是怎么死的?发生什么事了?”那掌柜的呆呆转头,下意识害怕地缩成一团,嘴里神神叨叨地说: “见鬼了,见鬼了!定是谁触怒了鬼王,他来人间找我们复仇了……”慕凝九还想再问,掌柜的突然大吼一声,双目无神,全身升起一股黑气,就朝身边的柱子上撞去。 叶释眉头一凛,飞速冲过去往他的后颈上一砍,边扶住软软倒下的掌柜,边皱眉咒道: “卑鄙无耻……他们居然拿无辜的百姓当挡箭牌!”话音刚落,慕凝九一把抓住叶释,与商瑾对视一眼说: “快去通知各族!”她一手抚上颈项间挂着的沙珞,一阵悠扬的旋律响起,青色的灵力倏地把三人包裹在内,扬起一阵飓风。商瑾从风的间隙里看周围逃窜的人,他们似乎得到了什么指令,突然都停下了脚步,像是嗅到了什么气味一般,疯也似的朝他们三人涌来。表面上看似毫无规章的乱步,实则极具规章且触地无声。 如今被灵力飓风笼罩的他们因距离限制,无法通过内力,近身消解他们的攻击。而中了黑法术的众人却能利用武器,轻而易举地够着他们三人。商瑾看着闭眼念咒的慕凝九,袖中拳头紧紧握起,心倏地悬了起来,警惕地盯着四周动向。 慕凝九的身后突然有道明晃晃的白光闪过,商瑾眼疾手快地抓住她的衣袂往身后一扯,把自己的背露在外面。 背后传来针扎般的疼痛,他闷哼了声,身子一晃。 一切发生在刹那,只听“哗”地一声,下一瞬三人已然进入墨蓝色的虚空中。慕凝九猛地睁眼,伸手扶住商瑾,急声问: “阿瑾,你怎么样?” 商瑾只觉那股刺痛感像是要钻进血肉般,一寸寸地接近他的心脏,一路上带起刺骨的痛意,他极力忍住疼痛,指甲嵌进肉里,在手心留下一道道深痕,却仍无法缓解。慕凝九用灵力帮他探查了番,也并未发现什么异样。 “姐夫这是怎么了?我刚刚一直盯着四周,没有看到什么利器之类的东西啊……”叶释疑惑地嘟囔。 剧烈的疼痛只持续了一会儿,就消散德无影无踪。商瑾安抚地拍了拍慕凝九的手道: “我没事,别担心。”慕凝九从上到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仍不放心地问: “真没事?我看你刚刚好像很痛苦的样子,要不还是……”商瑾摇了摇头,突然勾起一抹邪笑,状似不经意地道: “许是这几日吃饭不甚规律,胃病犯了。”话毕,揶揄地看了眼慕凝九。后者似是想到什么,脸唰地一红,撇过头去哼了声,不再说话。 叶释炙热的目光变得有些耐人寻味起来,小大人般数落道: “九九,不是我说你。既然姐夫已经是你的人了,让他吃顿饱饭也是应该的嘛……”慕凝九尴尬地咳了声,突然虎起脸,给她脑门上来了个爆栗: “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呀!轮到你来教训姐姐我了?没大没小……” “我这也不是担心姐夫嘛。”叶释嘟囔道。慕凝九挑了挑眉,心中暗忖:也不知是谁刚见商瑾时百般嫌弃……自从那日大婚时阿瑾给众人舞了剑,作为之前在迷幻森林沈晚告诉慕凝九情报的报酬,小释这丫头对商瑾的态度就有了一百八十度旋转——真是有够双标的。 商瑾美滋滋地想:小爷的魅力就是大,只要往那儿一站,再难说话的主,也得对他五体投地。 就在三人各怀想法之时,周围的景物快速翻转,不出一盏茶,他们就到了醉花楼。北宫晗和沈晚见到他们,倏地从椅子上站起: “你们可算来了!就刚刚一会儿的功夫,整个神州大陆都乱套了!我和晗刚从四族回来,这里与那边的结界已破,联军正在路上。”慕凝九点了点头,复说道: “现在最大的事,就是如何把中术的百姓控制住,而且……”她顿了顿,继续: “我们也不知道他们会从什么地方开始攻破,所以各国都得有一定四族士兵把关。如今,得让各国打开城门,放四族军队进来才行。”北宫晗打了个响指,说: “尉迟那边我之前就已经通知了,他说他会想办法的。现在就只剩下邳国、毓国和淦国了。” “黑法术的献祭仪式,不知在何时开启。在此之前,我们得去大荒把上古法阵开启,阻止献祭。”商瑾道。 “可是如今,我们尚有一块残桓没有寻齐,如何……”沈晚皱眉。 慕凝九摸了摸腰间的残桓道: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感觉,我们平日里虽然感知不到残桓的踪迹,但在每次与他们交手时,它总会隐隐发热?先前我只当是它触碰黑法术后的反应,现在一想,会不会是这第三块残桓,就在他们手里?” “你是想……借机引诱他们出来?”沈晚缓缓道。 慕凝九摇了摇头道: “他们的目的,是统领四族与神州大陆,不是我们。一切阻碍他们计划的绊脚石,在召唤出恶魔之后都是不堪一击的。所以当务之急,是找到献祭的地方,夺回残桓。” 第二十六章 逼宫风波 “吱嘎”地一声,门被推开,沐蓝与云寒影一前一后走进来,对他们说: “水镜中显示迷幻森林中有黑法术的异动,你们快去!开城门的事情,就交给我们。” 慕凝九朝两人深深鞠了一躬,转身对三人说: “我们走。”话音刚落,一红一青两道光芒乍现,五人消失在原地。 …… 祁国,养心殿。 “三殿下,皇上还在与大臣们议事,一时半会儿不能宣您觐见,您看是不是先回去,到时候等皇上议事完毕了,再……” “不必,本王就在这等。”尉迟轩附手在背,淡淡道。 李公公见此,叹了口气,躬身道: “既然是要紧事,那咱家再替您去通报一声。” 尉迟轩的视线缓缓落在从红木漆宫门外走进的那抹鹅黄色身影,眉头一挑,转身便问: “你不是去找白澄了吗?发生什么事了?”苏盼神色凝重,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尉迟轩皱眉道: “让萧洛先进宫吧,黑法术教徒愈发猖狂,现在神州大陆没有哪个地方是绝对安全的了,包括皇宫。” 苏盼闻言,扬声道: “萧副统领,有请。”一袭天水青色长袍、手执玉笛的萧洛从门后走出,见到尉迟轩后,拱了拱手道: “尉迟兄,好久不见。” 尉迟轩回以一礼,“萧兄,四族现下情况如何了?” “四族内有三分之一的人中了黑法术,已经隔离。现在能打仗的士兵只剩下四分之三,情况……不容乐观啊。” “木兄没和你一起吗?”尉迟轩诧异地问。 “他随商兄他们一道去迷幻森林了,说是要一同摧毁黑法术献祭的场所……怎么,你父皇,不同意开城门?” “许是这些天奇怪的事情太多,祁国上下多多少少也受到舆论的影响,变得人心惶惶的,现在正想法子补救。”话音刚落,殿内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尉迟轩眉头一凛,下一瞬以破门而入。 只见左相周身笼罩着一团黑气,从地上捡起不知何时被折成两段的椅子把手,一步步朝瘫坐在龙椅上、捂住胸口吐血的尉迟奕逼去。众臣虽说平日在皇帝面前都是一副赤胆忠心的模样,到了生死关头,却没一个敢上前,全部畏畏缩缩地躲在柱子后面,不敢看过去。 尉迟轩眼刀扫过他们,不顾正在发狂的左相,三步并做两步走到皇帝身旁,一言不发地给他疗伤。 眼看左相就要再次冲过来,一旁的萧洛双手在胸前交叠,默念了什么,玉笛应声飞出,天蓝色灵力在空中划过一道亮丽的弧线,包裹住左相的一身黑气。少顷,灵力消散,左相的眼神变得清明起来,四十多年习惯了笔墨纸砚的文官在看到吐血不止的尉迟奕与自己手中沾着血迹的木棒后,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来人!把他拉下去!咳咳咳……”尉迟奕缓过神来,厉声吼道。下一瞬,他看到身侧的尉迟轩,和对面的萧洛,哑声道: “轩儿,这位是……” “他叫萧洛,是四族中人,此次前来保卫我们祁国的。若是父皇信得过儿臣,就下令放他驻扎在城外的军队进来。您也看到了,像刚刚的法术,与先前的万人坑,都是比我们强大千百倍的邪恶之徒所做。倘若不除,祁国乃至整个神州大陆都要亡。”尉迟奕惊异地咀嚼着尉迟轩这一番话,心下骇然:日前发生的种种,以及昨日辉儿的异常之举,已经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围,若他不是一国之君,不能自乱阵脚,此时或许早就崩溃了……事已至此,只能死马当活马医。思及此,他道: “传令下去,打开城门!”李公公闻言,低头作揖道: “是。” “谢皇上。此为非常时期,还请您不要随意出了我幻族大军的保护圈,否则轻者龙体被法术侵蚀受损,重者……”他顿了顿,继续: “恐有性命之忧。”尉迟奕心下一寒,沉声道: “朕知道了。”他随即转身,重重地拍了拍尉迟轩的手道: “轩儿,这么多年,父皇总是忽略了你,到头来,竟还是你救了父皇。”尉迟轩只觉手上一沉,看清手心的物什后,瞳孔一缩,猛然看向尉迟奕。后者不再多说,只是缓缓站起,叹了口气: “朕乏了。萧统领,你那儿可有什么小憩之处,能让朕睡上一觉?” 萧洛闻言,点头示意: “请陛下随我来。” 萧洛打头阵,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尉迟轩和苏盼,尉迟奕被护在最后。在经过一条宫道后,众人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冷笑: “我亲爱的弟弟,你这是要把父皇带到哪儿去?莫不是觊觎这太子之位,想要逼宫夺位?”尉迟轩转身,看到尉迟辉用刀制住的人后,眉头紧紧皱起: “你这个卑鄙小人,不要伤他!” 尉迟辉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呵呵一笑: “我卑鄙?现在明明是你,妄想争夺这本就属于本王的太子之位!还挟持了父皇!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在他脸上剐个几刀……”萧洛眸色渐深,闭眼默念了什么,袖袍中的五指一收,一道蓝光突然冲过去,撞上尉迟奕的手腕。 “咣当”,把骨头错位的声音完全掩去,尉迟奕惨叫了声捂住右手,只见眼前闪过一抹白色身影,劲风袭来,他腹间突然一痛,整个人飞出一丈远。 “澈儿,你没事吧?”尉迟轩看着倒在他怀中,脸色苍白的尉迟澈,急忙问道。 “我没事,哥。”他苍白的脸上浮起一丝虚弱的笑意,白皙的脖颈被刀片割破,流出血红颜色,刺痛了尉迟轩的双眼。他把人交给萧洛和苏盼,眸中闪过厉色,一步步朝坐在地上的尉迟辉逼近。 “你要干什么?别过来!!!”尉迟辉刚目睹了萧洛的灵力,惊魂未定地颤声道,双手后撑,一点点向后挪去。 “父皇!父皇!救我!”他见尉迟轩唰地抽出宝剑,才知道他是来真的,心下登时慌乱起来,向尉迟奕求助。 谁知被护在身后的尉迟奕长叹口气,缓缓道: “辉儿,你错了。朕方才下旨,传位于轩儿,你这般胡闹,是想要篡位不成?” 尉迟辉愣在原地,半晌不可置信地大吼道: “不可能!我才是太子!您怎么能……怎么可能把皇位传给这个杂种!是他逼你这么说的,对不对?是他逼你的!”尉迟奕在听到‘杂种’二字后,眉头一皱,心中早已对这个莽撞冒进的儿子失望透顶,不想多说,随即转过身去,淡淡道: “萧统领,我们走吧。” 萧洛与苏盼搀着虚弱的尉迟澈,随那个瞬间苍老十岁的明黄色背影离去,任凭尉迟辉如何叫喊都不再回头。 “噌”剑锋一转,陡然对向蜷缩在地上的尉迟辉,泛着寒光。他忍着腹中剧痛,想要站起身,却在挣扎了几次后失去了全部力气。 “尉迟轩!你不能杀我!难道你想一辈子背负着弑兄的罪名吗!”他赤红着眼,死到临头却还嘴硬,冷脸威胁。尉迟轩低低笑开: “弑兄?我杀了你,再随便放把火,就算是有人看到,也没人敢说。别忘了,现在整个祁国,都是我的。” “你……你……”尉迟辉颤抖地指着尉迟轩,眸中闪过恐惧之色,最后咬牙,绝望得闭上眼,等待那一击的到来。 “唰唰”几声,后脑勺传来一阵凉意,像是有什么离开了他的身体,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未发生。 他小心地睁眼,看着身侧散在地上的辫子,后知后觉地抹了把自己光秃秃的后脑勺,耳边传来尉迟轩冷冷的声音: “朕今日放了你,是不想堕落成和你一样的恶人。你若还是不服,想搭上皇太后与十三弟的命一起篡位,朕也奉陪到底!” …… 迷幻森林。 “尊上。”零跪在五芒星阵外,低头双手奉上凝魂瓶,其内滚滚涌动的黑气已经蔓延至瓶口,呼之欲出。 阵心对坐着弑与芜茗二人,他们双手交叠,放于胸口,阖眼默念了句什么,周身突然升起一股纯黑的灵力,那瓶子似有感应般,从零的手中飞出,落入二人中间。 “哒”地一声,原先用银色灵力绘制的五芒星阵突然被黑气所充斥,像是个极具规律的齿轮般,缓缓运转起来。 “以吾之术,以九百二十七条怨灵之魂为祭,献于汝身,求执掌天下大权,此心可鉴,鬼魂为证。”弑沙哑而幽森的声音响在地道之中,回荡在每个角落。 芜茗双手一推,给默念咒文的弑输送源源不断的黑灵力,保证唱咒的正常进行。余光瞥见抱胸站在一旁的染,皱了皱眉道: “残怎么没来?” 染勾唇笑道: “大本营总得有个人看着,我把他留那儿了。”话语中带着一丝轻蔑。 芜茗冷哧了声: “我看是你不想他来分一杯羹吧?祭祀成了,还管什么大本营?”染抿唇不语,眼里闪过不悦,就听芜茗继续叹道: “真是可惜了,本来还想与他一道分享这颗胜利的果实呢……”她见染周身猛然散出一丝阴冷的气息,轻笑道: “罢了罢了,我派些小兵给你,你在地道外面给我守好了,绝对不能让他们进来!仪式一旦开始,绝不容许被打断!若是你不行,还是趁早让残过来替你。”染紧紧咬牙,后槽牙在脸皮上勾勒出分明的轮廓。半晌,他突然阴恻恻地笑了: “放心,来的人,都会成为我的艺术品。”话音刚落,他一挥纯黑的斗篷,身后的黑暗虚空中猛然涌现出几百个长相丑陋狰狞的骷髅、僵尸与死士,他们有的骑马,有的背弓,剩下步行的带着镰刀,俨然一队训练有素的死亡兵团。 第二十七章 背水一战 商瑾看着周围萦绕的浓厚黑气,宛若一张巨网,笼罩住他们一行人。体内的灵力仿佛受到威胁般地横冲直撞,一时间有些难以控制。他一双凤眸中闪过凝重之色:黑法术献祭一旦终止,便需重新开始,这是想把他们困死在这儿,好成全那所谓的“伟业”吗? 突然,那黑气开始快速周转,沈晚凝神看去,在层层雾霭中隐约看见个身穿铠甲、高大威猛的东西,一步步朝他们走来。 “铿锵”声伴随着无数悉悉索索的细微动静,像是茫茫沙漠中被风暴卷起的细小砂砾,飘荡在广袤无边的迷幻森林里,生生不息。 慕凝九在看到他们的瞬间,紧紧皱起了眉: “是死士,大家小心。”她与商瑾对视了眼:这四个祖宗是上次来迷幻森林看到的,不死不灭,极难对付,害得他们差点把命搭进去。 “攻击他们的脖颈正中。”商瑾沉声道,下一瞬拔剑砍去。 在他行动的同时,四道人影朝各个方向攻击过去,一时间,各色灵力化成的利器击打在坚硬甲胄上,迸发出灿烂的火花,把一团团黑气照得透亮,露出藏匿其后的茫茫骷髅步兵。 四尊阎罗被伤及要害后,有片刻迟缓,却在下一瞬以更迅猛的攻势袭击过来,慕凝九喘息道: “他们有了黑法术加持,强大得连弱点也克服了……” “先把小喽啰解决。”叶释盯着藏在死士身后的骷髅道。话音刚落,她拔出腰间的剑,以及其诡谲的走位,绕到死士身后,朝骷髅砍去。 “哗啦”地一声,骷髅被看得头和骨掉落一地,叶释勾唇,转身后退,却听耳边传来慕凝九的惊呼: “小释!身后!”她猛然转身,手臂已经下意识地往上一挡,堪堪挡住不知何时已重新组合完毕的骷髅的镰刀。 若是再晚一刻,那她此时早已成了刀下亡魂。 几道音刃与火球才姗姗来迟,哗啦地打散了叶释身周的一堆镰刀士兵,她见机提起轻功,退回安全区。 只见原先站的地方,火光燃起之处,响起噼里啪啦的声音,随即一阵焦臭味燃起,再看时,骷髅已经成了一抹烟灰,被黑气快速吞噬。 北宫晗皱眉,看着陡然变黑几度的烟,心底一动,脱口道: “这些骷髅,是循环的!就算被烧成灰,也会重新成为黑法术的助力,不会消散。” “让我来。”商瑾上前一步,双手五指猛地一张,一股带着丝丝寒意的白光直冲地上的灰烬,瞬间结成了一块冰晶石。 兵器能打散骷髅,用火烧尽,再拿冰冷冻,黑法术就只有被削弱的份,想要成功突围,只是时间问题。众人心照不宣地各司其职,慕凝九召唤出澜,手指灵活地翻动,幽长的音符凝结成一张青蓝色的大网,让死士与骷髅步兵的行动得以放缓,为其他几人的攻势争取有效时间。 一盏茶后,几百个骷髅兵被打得七七八八,满地都是被冰封的黑色灰烬。 突然黑气极具涌动变幻,虚空中透出一个天籁般优美的轻笑声,伴随着清脆的拍掌: “没想到你们,还算有两下子。不过这些小兵,只是热身。接下来的,才是重头戏呢。” “好好享受吧。” “是他!”慕凝九皱眉,眸中闪过狠厉之色:用虚伪恶毒的把戏,让无辜的百姓陷入深渊的连环杀手,就算把他千刀万剐,也难消此恨! 被幻术所困的庞大死士身后,忽然涌现出一批骑着铁马的黑影,他们如同天边的云彩般变化莫测,让人捉摸不透其行踪。 沈晚双手轻抬,身后陡然出现七八个火球,在她的一声令下后极速飞了出去。在即将撞到的瞬间,那黑影一抖,凭空消失在了原地,火球飞入身后的黑色虚空中,消失不见。那匹铁马仿佛受惊了般,嘶叫着朝众人冲来,慕凝九冲过去,拿着蕴藏了青色灵力的匕首一砍,砍去了它的头颅。商瑾见此,伸手一挥,把铁马封入冰块中。他看到周围加快流动的黑气,眉头一跳:未击中目标的灵力,也被黑法术吞噬了。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啊……”叶释喃喃道。 “轰”地一声,原先制约着死士行动的幻灵网突然爆裂开来,慕凝九受到冲击,捂住刺痛的胸口,脸色苍白。 “阿九!” “九九!” 众人围上去,商瑾一手扶住她的肩,急声问: “你怎么样?”慕凝九摇了摇头,随即感觉喉咙一紧,哇地吐出口鲜血。 商瑾大惊失色,而解除束缚的死士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咚咚咚地朝他们冲来。他咬牙,五指大张,企图冰封住那个大块头。 雪白冰花爬上冷铁甲胄,死士顿时停下脚步,静止不动了。商瑾心下大喜,下一瞬,只听“砰”地一声,冰花碎裂,像是柄柄利剑般反向朝他射来。沈晚正对付着她这边的死士,余光瞥见,急忙分出一丝灵力制成火盾,挡在商瑾和慕凝九前面。 冰遇火很快消融,却挡不住哐哐走来的死士,慕凝九呸地一口吐去嘴中血腥,抹了把嘴角,忍着头脑的晕眩感,摇摇晃晃起身道: “阿瑾,掩护我,我要再试一次。”商瑾转头,瞥见她已然端坐在原地,双手层层挥舞交叠,在胸前结了数个符咒刻印,一阵极亮的青光从中迸发而出,射向离二人只有十寸的死士。 他把冰再次附着在死士身上,为其争夺片刻时间,看着她身前缓缓转动的符咒转盘,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耳边嘈杂的打斗声突然全部消散,心脏咚咚咚地疯狂跳动起来。 那道充沛的青色灵力正中脖颈的一粒细小绿点,却仿佛被吸入无底洞般,光芒一点点减弱,眼看就要被化解攻势。慕凝九放在埙上的手指突然加快频率,一道道音刃编织成细细密密的囊袋,把死士包裹在内。 它却仿佛全然不受影响般,一寸寸靠近。商瑾拔剑站在慕凝九身前,眸中闪过阴冷之色:既然灵力奈何不了你,那就只能硬拼了! 另一边,叶释被捉摸不透的骑兵扬起的黑气击中,像断了线的风筝般落在一丈外的地上,手臂顿时血流如注。 剩下三个死士,却只有沈晚与北宫晗两个人,情况极其不乐观。 就在一瞬间,浓重的黑色虚空中,突然被一道天蓝色灵力划破,四个大块头的脖颈处都被一根极细却极其坚韧的荧光鞭子所勒住,越勒越紧,最后,只听“啪”地一声轻响,刀枪不入的铁头就像皮球般滚落在地上。商瑾眼疾手快地用冰晶封住四只铁头,这才抬眸看向来人。 一身纯银的铠甲,金色的短卷发衬得皮肤比女子还要白皙。那双蓝如宝石的眸中闪着他从未见过的睥睨之光,却在见到众人的一瞬,顷刻间化为湖泊般的温柔。 “木木!你……”慕凝九惊讶地看着他的变化,木长风把鞭子缠在手臂上,张开双臂朝她飞扑过去。 “姐。”他轻柔地说了句,把脑袋放在她肩上蹭了蹭,很快分开,随即起身对众人说: “我手中的朔风鞭可以斩断一切坚韧的东西,这些死士就交给我吧。缇娜!” 话音刚落,粉末状的绿色灵力像是漫天飘雪般落在那些黑影身上,它们变幻的身形顿时被锁定在原地。沈晚一个火球扔过去,顷刻间就烧成了灰烬。 这次,众人搭配干活,一炷香不到的时间里,所有黑法术操控的鬼魂、死士与骑兵全部化为满地的冰晶。 “大家都说风族的灵力是四族里面最没用的,现在看来,倒也不是这么一回事。”沈晚勾唇评价道。 缇娜冷哼了声,扬起脖子道: “我们族的真正实力,岂是你们这些外人所能随意揣测的?” 眼看两人又要吵起来,慕凝九清咳了声,转移话题道: “木木,你这朔风鞭,是爹给的?” “哪有这么好的事?”木长风哼哼了声, “我求了他半天,他才答应把这宝贝从一堆上古书籍、灵力丹中拿出来,借我耍耍。谁知来的路上出了点小岔子,我和它结契了。到时候回去,老头子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与法器结契,需要本人的鲜血才可……慕凝九眉头一皱,严肃地问: “你受伤了?”木长风一愣,眨了眨眼道; “小伤,不碍事的,我们快走吧。”见他想刻意略过这个话题,慕凝九虽然不放心,却也没有追问下去。 沈晚看着满天的黑云,皱眉暗忖:虽然所有以黑法术为养料的小兵都被消灭了,可谁也不知这黑气背后会有什么阴谋等着他们。若是硬闯,着实不是明智之举。 “唰”地一声轻响,叶释耳朵一竖,警觉地朝后方看去,瞥见从黑云那头一枚极小的钢针直直朝她心口飞来,眉头一皱,飞快拿剑向上挡去。 “噌”钢针擦着剑刃插进叶释脚边的泥土里,顿时周围冒起丝丝的白烟,一股焦味随即蔓延开来。 第二十八章 情殇之痛 慕凝九吸了吸鼻子,皱眉道: “居然用裂魂散!真是阴毒小人,只敢躲在背后算计我们……” 突然,黑云背后也响起一阵滋滋的声音,轻微得听不真切。黑气散去,露出一个瘦削笔挺的长袍背影。他缓缓转身,在看到众人后,冷冷笑道: “呦,来得都是熟人呐。许久不见,可有想我?”叶释听着他不咸不淡的话语,气氛得咬紧牙关,把手中宝剑紧紧一握,就要冲上前去,被慕凝九一拦。 “既然有人不满,那我们……”他从袖袍中猛然抽出三枚飞镖,勾唇一笑,极近嘲讽与轻蔑之态: “就光明正大地比试一番,如何?” “我来”众人看着已然上前一步的叶释,不由地心下担忧:这番对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叶释她……是不是有些过于冲动了? 残嗤笑了下,就听叶释一字一顿地道: “对付你,我绰绰有余。”话音刚落,就挥刀而上。她的刀法很快,可残却仿佛浑然不见一般,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北宫晗皱眉,与沈晚对视一眼,心觉有诈,双双握紧兵器,好在关键时刻冲上前去。 就在叶释的刀离残只有半寸距离时,她瞥见他目中无人的迷蒙眸中闪过一丝释然和点点细碎的、她所看不懂的情愫,心下一颤,手中的刀却已准确无误地刺入了他的心脏。 就在那一瞬间,他作为左判官时那股倔强的劲儿宛若开了闸的水,一股脑地涌出倒下的身体,又化为一柄利刃,刺伤了叶释蓄满熊熊怒意的双眸。她不可置信地看着倒地的人,猛然放开剑柄,手不停地颤抖,扑通一声坐下。 “阿释……”左晟一张口,汩汩鲜血就不断地从嘴中冒出来,像是流不尽的小溪般。叶释在听到那熟悉而陌生的称呼刹那,一滴眼泪也随之滑落脸颊。 “从恢复记忆的……那刻起……我就想……既然我做了如此十恶不赦之事……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若是死……我想被你亲手杀死。” 叶释压下涌上鼻头的酸意,冷冷道: “在你杀死那些无辜之人的时候,你的死,就已经注定了!”叶释撇过头去,刻意忽略左晟眸中闪过一抹绝望的苦痛与挣扎,淡淡地叹气道: “可惜啊,我竟无意间完成了你的夙愿,真是可笑。”左晟听见叶释漠然的口气,心中的剧痛席卷全身,他忽然觉得,比起这个,切肤之痛似乎也不算什么了。 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吧。他伸手挡住眼睛,隐蔽地擦去流下眼角的泪,轻飘飘地道: “你做到了……那日问我的话,我就知道你可以。” 叶释双眸呆呆地盯着地上的某一点,耳畔响起那日突发奇想的戏言: “若我执迷不悟,继续杀人呢?你会杀了我吗?”脑海中似有什么一闪而过,她猛然抬头,心中涌起个念头:凭借他能看透千百人心理,推测后续举动的能力,或许早就知道她在经历了这些后会如何做,才故意,设下了局,好让自己…… 死?怎么可能?叶释被自己脑海中疯狂的念头冲撞得有些迷惘:那么这一切的意义究竟为何…… 她晃了晃脑袋,用理智催眠自己:叶释,他最擅长的不就是攻心么?死到临头还说这番话,肯定是想拖延时间。别信他,千万别信……耳边传来左晟虚弱的一丝气音,她却听得无比清晰: “对……对……不住。”这句话仿佛掏尽了他毕生的力气,胸口不停得上下起伏。他久久不语,久到叶释以为他已经断了气,才见他微微睁眼,颤抖地伸手,想要去够叶释的脸,嘴中迷迷糊糊地反复说着几个字: “若……有……来世,若有……能不能” “小释!他或许是……”叶释刚转头,就听身后传来“咚”的一阵极其细微的声响。它仿佛被扩大了几百倍,敲进在场每个人的心中,沉痛而悲凉。 那双救了无数冤魂的修长手指,最终未能够到,他最爱的人,像只断了线的风筝般落在染着浓浓血液与尘土的黑色斗篷之上。 慕凝九颤抖地举起手中突然发出阵阵轻鸣的两块残桓,眼眶通红: “他是……”叶释猛地转身,看着刺中心口上方迸射出一道极亮的金光,瞳孔一缩,难以置信地捂住嘴,却挡不住蔓延至喉头的呜咽。毫无察觉之际,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 这一刻,她庆幸自己居然还能在惊异、苦涩、绝望、愤怒等众多情绪中抽离出一丝理智来,把整个事情弄清楚。 原来如此。 难怪,那晚桥姬在接近他们的最后一刻,像是触到什么东西般退散开去。 难怪,那日集市中,他会被装在牢笼的上古神兽所吸引。 难怪,沈晚在拿出残桓后,他痛得满脸煞白。 他们皆认为残桓是块死物,却是从未想过,残桓也可以是由活体装载的。 兜兜转转,他们费尽心力寻找的最后一块残桓,居然一直在身边。 原来……如此。 虽然心中仍有无数谜团未被解开,但如今她心中残留的唯一念头就是:左晟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成全他们,成全天下大同,成全百姓安康。而就在他一身落拓地死去之时,她仍百般嘲讽,连个眼神也吝啬给予。 真是造化弄人啊。她突然发疯般仰天长笑,眼眶却不断滚落泪水,形成鲜明而怪诞的反差。慕凝九担心地看着已经失去控制情绪能力的叶释,心中的疼痛更甚。 笑完之后,她轻柔地用自己的衣袖擦去左晟脸上脖颈的血迹,像是完成什么仪式般扣住他手,在他早已冰凉苍白的唇上印了一吻,随即脱下外袍,紧紧把他包裹在自己怀中。 商瑾一行人围过去,只听她一面落泪,一面轻声呢喃道: “这样就不冷了……我陪着你,不管去哪儿,我都……”话音未落,怀里的重量猛地一轻,她伸手去抓陡然飞在空中的那团赤金之光,嘴里破碎地嘶吼: “不要!不要!不要……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求你……不要……不要把他带走……不要” “求你……”她双目赤红,卑微地跪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转变为一块死物,就连全尸也没留下,心中剧痛难忍,梗着脖子,固执地看着天上的那块残桓,眼泪像是廉价般,一滴一滴直直落入土中。 “小释……”慕凝九把失了魂的叶释搂进怀里,却觉手中的重量顿时沉了下来,身后传来沈晚、北宫晗与缇娜的惊呼: “叶释!”怀中人像个毫无生气的布娃娃,嘴唇、耳朵、鼻子突然都涌出血红颜色,衬得苍白的皮肤愈发触目惊心。“哒哒哒”的马蹄声靠近,阮音与百里泽翻身下马,把叶释往马上一放,随即对众人说: “那里面还需要你们,叶释就交给我们,快去吧。”慕凝九吸了吸鼻子,咽了口口水,哑声道: “走。” 经过刚刚的变故,众人在悲愤压抑过后,看到五芒星中央对坐的二人,心中只剩下了无处发泄的怒火。 五芒星阵中的黑气离阵心只有三四寸远,若是晚来一刻,恶魔被召唤出,整个神州大陆和四族,都将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一团黑气从众人身后飞来,沈晚似有所觉地转身,五指张开,边吼道: “小心身后!”慕凝九闻言,把澜往快速空中一抛,一团极亮的青光乍现,直直对上那黑气。 大部分黑气被幻术所抵消,小部分撞上沈晚的火盾,消失在虚空中。 木长风见他们压制住了零,袖袍一震,软而韧的朔风鞭像条蛟龙,飞快地席卷过去,缠绕住层层黑气护体的弑和芜茗。弑的黑色斗篷被灵力冲击,哗地散落下来,沈晚看到那人容貌后惊呼了声: “祖母???” 眼前的人,可不就是那个长年疯癫,住在狭小阴暗房间内自己的外祖母吗?没想到,她一直装疯卖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把四族和神州大陆吞并,成就什么所谓的大业……她心中无端升起一阵阴寒。 商瑾飞快从怀中拿出那块滚金的令牌,默念了句什么,地道中突然想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紧接着,一道金光从他脚边的泥土中升起,伴随着土地神苍老却洪亮的唱腔: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仄,辰宿列张——” 上古法阵的位置变幻莫测,常人只知此阵现于大荒内,殊不知,它的活动轨迹,大得超乎他们的想象。 “轰”地一声,地道从远处裂开一道缝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古城内蔓延到五芒星阵之上。芜茗咬牙暗忖:这么多年来的霸业,难道就要这样功亏一篑吗?她大吼了声,手中输送给弑的黑色灵力愈发强大了,那黑气往阵心猛地挪动了寸许。 “吱嘎”地一声,裂缝蔓延到五芒星阵边缘,它仿佛把坚韧的大刀,硬生生把金刚不坏的阵砍出一个缺口。 仪式受到冲击,弑顿时感觉体内的灵力不受控制,气血上涌,哇地吐出口鲜血。 第二十九章 只要是你 地道里的震感愈发强烈了,而那道裂缝也由原先的两指宽变为一条胳膊粗细。 白中带金的灵力从缝隙中不断涌出,瞬间吞噬了阵法上的黑气,所到之处扫清一切污秽。 土神看着横亘在众人面前的银白色轮盘,朗声诵道: “上古法阵,六色为本。东方谓之青,南方谓之赤,西方谓之白,北方谓之黑,天谓之玄,地谓之黄。青与白相次也,赤与黑相次也,玄与黄相次也。” 随着他的唱诵,缇娜、沈晚、木长风、商瑾分别站在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上,慕凝九拿着手中已然拼成一整块的神识,抛在玄处,随即扯下颈项间的魂火,朝黄处走去。 弑被上古法阵的灵力阵出了五芒星阵,全身上下的每个器官都剧痛无比,她恶狠狠地盯着慕凝九的背影,突然勾唇一笑,桀桀道: “既然如此,我得不到的东西,你们……也休想得到!”话音刚落,她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闪着黑芒的镰刀,往身旁苟延残喘的芜茗身上一戳。 “尊上!!!”零惊恐地看着那个宛若洋娃娃般脆弱的芜茗,眼前划过她黑化前的天真笑颜,突然放下手,勾唇嘲讽地笑起来,任凭金光穿透自己的身体,眸中倒映着芜茗胸口黑色的汩汩血液。 他是影子,永远仰视高高在上的她。 何曾几时,她还能像最初那般纯粹。 他倒下去时,颓然笑了下:既然无法,便让他随她一齐,入地狱吧。 说好的,他会一直陪在她身边啊。 与此同时,一个清脆的声音喝道: “白澄,快!” 震天吼声过后,灿金的光华在上古法阵的外围形成一个厚厚的保护膜,同时把一旁的北宫晗、苏雪舞和叶释笼罩在内。 此事的它已经挣脱铁环的束缚,长成成年老虎一般大小。那双幽蓝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于地上的弑,突然张了张血盆大口,一口朝她咬去。 弑见自己躲不掉,无所谓地低低笑着,轻飘飘地说了句: “种子……开始发芽,镰刀……已备好……”她的声音嘶哑而幽森,像是地狱来的索命亡魂,让人无端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黑色的灵力本体很快被冲撞得七零八落,被一扫而过的金光净化完全,连一点渣滓都不剩。 四族皇室面前的指尖血被青、赤、白、黑四色光柱托举到阵中,玄黄二色闪着灿光,融入进去。霎时,滚烫的金色冲破地面束缚,直直冲入云霄。众人的瞳孔被亮光晃得有片刻失焦,下一瞬睁眼时,看到绕着光柱外飞舞的龙凤,正引项清鸣。其内翻飞的无数玻璃闪蝶像是听到指令一般,从光柱中冲出,朝各个方向飞去。它们透明的翅膀一震动,金色的闪粉就如同下雨般洒到各个角落,黑色灵力一时间无所遁形。那些在怨灵瓶中的魂魄,全部死而复生,回到了人间。 …… 东荒穹山。 一袭白衣的黑发男子缓缓睁开了眼,他伸手,让一只玻璃闪蝶停在玉白的指尖,清澈的眸中闪过浓浓痛意和悔恨,喃喃道: “作孽啊……” …… 商瑾与慕凝九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激动的欣喜,不由自主地笑了。木长风大汗淋漓地瘫坐在地上,不停喘气,突然感觉无名指上传来灼烧的疼痛,他皱眉抚过玄戒,心脏猛地一揪:阿洛……出什么事了?思及此,他急急拉住慕凝九的袖子道: “姐,我们快去神州大陆吧,我总觉得……”慕凝九点头,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走到北宫晗他们身边道: “也不知神州大陆的情况如何了,我们分头去看看吧。” …… 就在上古法阵开启的那一刻,位于阵心的众人除了眼睛被金光闪到也并无异常,殊不知神州大陆与四族已经乱了套。 一团团赤红的火球突然从天边降落在人间,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一时间弄得大地生灵涂炭、百姓哀嚎。 祁国皇宫。 一道银色的身影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宫人拦也拦不住,眼睁睁地看着他“咚”地一声撞开紧闭的宫门,甩开士兵的拉扯,高声喊道: “萧洛!萧洛!” 层层叠叠的帷帐里,倚靠着一个长发飘飘的男子,听到响动后,心下震颤,剧烈地咳嗽起来。眼看木长风就要掀开帘子,他突然迅速把锦被往头上一遮,急声道: “别过来。”木长风脚步一顿,眉头紧皱,声音中透着满满担忧: “阿洛,你……” “就是些小伤,不碍事,你还是快回去休息吧。”闷闷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从被子里传出,木长风听到他下的逐客令,有些愕然,心中的焦急与不安更甚。他深深地盯着帷帐内萧洛的轮廓,目光如炬,似乎能把被子烧穿。半晌,他柔声道: “那你好好休息。”他朝尉迟轩做了个手势,背着手走出房门,转头问道: “尉迟兄,你实话告诉我,他到底怎么了?”他瞥见尉迟轩眸中少有的一丝凝重,心底一紧,就听他淡淡道: “我们在消灭黑法术引出的各种鬼魂时,萧洛他不甚被镰刀偷袭,伤了筋骨。” “有没有大碍?”木长风急忙问。 尉迟轩叹了口气,摇头道: “大夫说若是刀再往右偏一点,右手就保不住了,现在……勉强算是捡回了一只手。”木长风脱力般大口喘气,随即觉着不对,一把扯住尉迟轩,紧紧盯着他道: “不对……不是这样的。尉迟,萧洛到底让你瞒了我什么?” 玄戒只在对方有生命危险时才会发热,结合刚刚萧洛的反常举动,他绝非只伤到手这么简单。 尉迟轩盯着他看了会儿,许久,长叹口气: “还是瞒不过你啊。罢了,此事,你早晚都会知道。”木长风把指甲深深嵌进手心,深深吸进一口空气,听到尉迟轩说: “他的手伤是真,只是……为了保护怀中的一个弃婴,他额头上被带有黑法术的镰刀砍了个正着,裂开个大口,灵力波动极其不稳,差点……走火入魔。” “什么?!!”木长风瞳孔猛缩。 “经过四族长老的合力抢救,也只救回三成的功力……如今,正处黄段。而且这额头上开的天眼,怕是永远都无法修复了。”尉迟轩顿了顿,继续: “听说四族视携带天眼之人为大不详。萧兄是不想自己的霉运,被你沾染上,所以才……” “他这是要一辈子就这样,不见我了?”木长风咬牙恨恨道,心忖:这个傻子……什么时候这般迷信了?他眸中氤氲着意味不明的色彩,突然转身,气势汹汹地冲进屋去。宫人刚想拦住,被尉迟轩制止: “你们都退下吧。” 屋内。 木长风一把掀开萧洛的被子,一眼就看到额间那个血红色的口子,整颗心仿佛都被揪起一般,疼痛一股脑地全往外冒。先前想了很多质问的话,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最终都化为一句呢喃: “傻瓜……”他哽咽住,用手把他撇过去的头摆正,定定地看着他额头上的疤痕,一字一顿地道: “萧洛,你给我听好了。我木长风生来不信什么祥与不详,我也不管你究竟长成何种模样。你,我是要定了。”萧洛琥珀色的眸子微微一颤,一手扯下木长风的衣襟,狠狠地吻上去。 昏黄的灯光下,倒映出两个交叠契合的高大影子。 …… 毓国。 天边的火烧云壮阔而美丽,与被炽热火舌吞并的金色皇宫交相辉映。宫门前,毓国皇帝身后站着一群脸上沾着烟灰、辨认不出模样的嫔妃、宫女和侍卫们。突然,从另一侧突然窜出一红一紫两道身影,众人仍未从方才的天灾中缓过神来,一行人呆呆地望着疾步赶来的二人。 “皇姑父,你可有受伤?”商瑾急声问道。 皇帝听到话,浑浊的眼睛猛然迸射出一道精光,他紧紧握住商瑾的手,不停重复道: “瑾儿……瑾儿……你姑姑她……”他枯瘦的右手颤抖地指着被火光照得透亮的宫墙,泪水滑落脸庞,说不出一句话。 商瑾瞳孔一缩,二话不说就朝火光里冲去。慕凝九心一紧,急忙跟上。 众人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如今火势这般迅猛,任谁进去都会尸骨无存,他们二人不要命了? 火光冲天而起,照亮了两个人的脸庞。慕凝九捏了个诀,在自己和商瑾身上笼罩了层青色的光罩,以便在大火中自由穿行。两人寻遍了废墟,终于在角落破败的废墟里发现了被烟熏得昏迷过去的皇后。 “阿九,你先带姑姑出去,我看看还有谁在,一并救出去。”慕凝九感觉肩上一沉,微侧过头去看他,叮嘱道: “那你要快些,这火势越来越大了。” “放心吧,我这不是还有空戒吗?”商瑾勾唇,晃了晃手中戒指,浑身上下突然传来一阵剧痛,不可抑制地跪在地上。 恰逢慕凝九转身,未发现他的异常: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第三十章 大悲大喜 皇帝焦急地在火光冲天的大殿门口徘徊,看到慕凝九背上的人后,热泪盈眶地大吼: “来人哪!快传太医!”慕凝九把皇后交给侍卫,刚想抬步冲进火里,就感觉手臂被人猛地一拉。 “轰”地一声巨响,无比滚烫的温度席卷上她的脸颊,她有片刻窒息,下一瞬就被扯进冰凉的空气中。 瞬间,她回过神来,看着在火光中轰然倒塌的整个皇宫,揪起的心中默默地数了几个数:一,二,三…… 商瑾几乎在横梁被烧断的瞬间,就躲到了相对结实的金銮座后方,把一只手附在空戒之上,阖眼念咒,却发现那股剧痛再次袭来,而自己的体内……一丝灵力的踪迹也寻不到。剧痛吞噬着他的理智,他甚至无法正常站起。周围的火舌蹿得老高,张牙舞爪地舔向他的脸庞。 在痛与热交加至昏迷的最后一瞬,他耳畔猛然响起那个幽冷的声音: “种子……开始发芽,镰刀……已备好……” 慕凝九张望四周,没有发现他的身影,恐惧让她的心紧紧揪成一团。她突然跳起来,发疯般冲向火光中的废墟,张开的五指召唤出的灵力少得可怜,腹部传来一阵阵隐隐的疼痛,仿佛正在一点点吞噬着她体内的灵力。她在即将踏入火海时,身形一顿,被一只手猛地拉出来。 “九儿!!!不要命了你!”慕斯剧烈地晃动她的身体,想要晃醒她。慕凝九腹中剧痛难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般,紧紧攥住他的衣袖,嘶声吼道: “商瑾……商瑾还在里面!快救他!爹……我求求你……求求”话音未落,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地府。 一袭雪色衣裳的罗颜用手拂去一面青石堆砌的墙上的灰尘,手指跟随那用赤金阳笔刻下的正字,嘴中数出声来: “一、二、三、四、五、六……” 半柱香后,她盯着“正”字的一条短竖,颤声念道: “……第九十九世” 一颗泪水毫无预兆地滑落脸颊。 …… 天丰年间那场伴随着神迹的天火,烧毁了所有皇宫。奇怪的是,皇帝事后追查起来,却似乎并无发现有人死亡。三个月过去,神州大陆在这一番摧残过后,也开始渐渐恢复生机。如今,四族与神州大陆的屏障去了,两地之间也恢复了往来,到处是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瑾九府。 尉迟轩和苏雪舞二人相携走进,两旁穿着华美的婢女侍卫整齐划一地行礼道: “恭迎祁国皇上、皇后。皇上皇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免礼。”尉迟轩淡声道,苏雪舞皱眉问身侧的婢女: “你们家夫人,近来状况如何?” “回皇后娘娘,夫人她……”她杏眸中闪过一抹伤感,复道: “她成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也不知在干什么。” 两人闻言,对视了眼,苏雪舞暗忖:那日毓国皇宫起火,进去的商瑾再也没出来。派去搜寻的人都说未发现尸骨,可都小半年了,若是他真的存活下来,为何这么久都不出现?也好过让慕凝九成天沉默寡言、日益消瘦来得好。 他们刚走至门口,就听见屋内传来木长风的声音: “姐!姐夫他已经不在了!我们都很难过,可是你还活着,你要带着姐夫的那一份更加快乐灿烂地活下去才对!而不是每日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屋内,做这等虚无的梦。你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姐,我宁愿你痛痛快快地哭一场,也好过郁郁寡欢得把泪往心里流,活得像个木头人。”慕凝九抿唇不语,伸手去够木长风手中的梦魂,哑声道: “你把它还给我”木长风恨铁不成钢,生气地把梦魂揣进兜里,又是一番苦口婆心地劝: “姐,你不知道,娘为了照顾你的情绪,尽管千百个不放心,还是让你留在这里。她和爹每日透过水镜看你这副颓废的样子,日日以泪洗面,这就是你想要的么?姐,若是姐夫在天有灵,也绝不会赞同你的做法的!”慕凝九双手紧紧握拳,指甲嵌进肉里,宛若没听到般一声不吭。 “他们想你得紧,还有岳父岳母。你就听我的,回幻族待一段时间,好吗?”慕凝九心中猛然生出一丝无端的郁结,她拿起枕边放着的青蓝色酒瓶,就往嘴里倒。 木长风一把抢过她的酒,生气地道: “姐,不是我说你,日日夜夜这么喝下去,就算你自己不在乎,也要为孩子想想啊……”话刚出口,他才发现自己说漏了嘴。 那日皇宫事变,慕凝九因腹痛昏倒在地,幻族老军医赶来,一摸脉发现她已怀有身孕,而且这个小家伙似乎还在源源不断地吞噬凝凝的灵力,所以她才会感觉体内灵力微薄。爹娘怕凝凝得知后,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才让他把此事压下。如今被他一激动说了出来,这可怎生是好…… “孩……子?”慕凝九喃喃地念叨着,声音出现了一丝颤抖。仿佛过去很久,她才愣愣地抬头,把手放在肚子上,那小家伙仿佛有感应般,猛地蹬了一下。 她触电般松开手,不可置信地回味着那一下跳动,像是吞了个鸡蛋般惊异。 木长风见此,轻声道: “对啊,已经三个月了,你就要做母亲了。” “怎么……怎么可能……我明明”话音未落,她脑中闪过一道白光,瞳眸颤抖:她怎么忘了,自己从小与毒药为伍,体质与别人不同,这避孕药怕是也无什用处。 不知过了多久,她垂下眼睫,哑着嗓子道: “……我跟你回去。”木长风长舒口气,轻轻抱了一下怀中瘦得皮包骨头的慕凝九,眼眶微涩: “今日你也累了,好好休息吧。”他仰头,忍住眼眶中的泪,轻轻合上门。 屋内,慕凝九小心翼翼地再次试探着,摸上自己尚未显怀的小腹,小家伙第一次与母亲对话,兴奋地连踢了她好几下,腹部传来一阵阵钝痛。她仿若失了知觉般,苍白的唇角扬起个很大的弧度,一滴清泪快速从脸颊滚落,融入被手紧攥的被褥之中。 屋外,众人三个月以来第一次,听到慕凝九放声大哭。 …… 天丰四年,一道清亮的婴孩啼哭声划破乌云密布的天空。慕凝九身上的衣服被汗水完全浸湿,眼前因过渡消耗而冒着金星,却仍执拗地用气声道: “把她抱过来,给我看看……”有着数十年接生经验的产婆,想尽一切办法,哄了这女娃半天,她却浑然不给面子,扯着个嗓子一个劲儿地啼哭,哭哑了也不罢休。她听闻慕凝九的话,急忙把襁褓塞进她的怀里,又听她虚弱地说: “都出去吧,我想和她单独待一会。”产婆闻言,躬了躬身,朝一旁侍奉的婢女一招手,扭着肥硕的屁股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慕凝九艰难地侧过身,在看到那个漂亮的孩子时,鼻子突然一酸。 这眉眼、这鼻子,活脱是她爹的翻版。 孩子见慕凝九温柔地看着她,顿时止了啼哭,咬着手指把口水糊了自己一脸,突然咯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双凤眸中折射出的光华,让慕凝九看了一愣,随即心中淌过无与伦比的满足和温情。她嘴角不自觉地勾起来,用手指轻轻贴着她娇嫩的小脸,感受到一抹温暖与细腻后,轻声说道: “商姝瑜,这个名字,你可喜欢?”话音刚落,那头已经传来一阵轻微的鼾声,小家伙含着自己的食指,睡得正香甜,小巧的鼻子吹起个大大的鼻涕泡。她极近温柔地用袖子擦去,生怕惊醒了这个天赐的宝贝。 …… “彼岸花本不该有叶!” “为什么?花叶相生相惜,只有长在一起才是最美,你们先前养着彼岸花几百年,却禁锢着她的叶,这样开出的花,如何让众魂追思自己的前半生,好了无牵挂地转世投胎? “你胡说什么?那些新魂来这地府投胎,是他们的宿命,由不得他们选择!倒是你沙华,身为天界昙花花神,戴罪被贬入地府,非但不立功偿还,反而净给我添乱!你该当何罪?” “好,既然你执意如此,那就别怪我……” “王上!王上!这一切都是曼珠的主意,要罚就罚我吧!”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那是一个与慕凝九有八分相似的女子,也是一身红衣,只是那星眸中闪过的纯粹却是无比直白简单,让人一眼就看穿。 “曼珠!”沙华不可置信地看着身侧的女子,耳边传来阎王的声音: “你这小花妖还真够痴情的!罢了,既然你都如是说了,孤就成全你!来人,把轮回盅拿来!” 沙华急急伸出的手从她尚未化成人形的魂体中穿过,他黑眸中闪过一抹痛意,抬头吼道: “曼珠,不许喝,你听到没有!”曼珠闻言停下脚步,回眸一笑: “沙华,这是我自愿的,与你无关。”话毕,她仰头饮下那蛊中液体,虚无的本体渐渐变为实体。沙华挣脱身侧鬼差的束缚,发疯似的跑到她面前,晃着她的身体心痛地吼道: “你这个傻瓜!轮回蛊又不是花肥,你喝这么快作……” 话音未落,唇上贴了个温暖而柔软的物什,几千年单身的花神瞳孔一缩,整个人僵直不动了,耳畔传来鬼差的高喊: “曼珠花妖破地府大忌,赐轮回蛊遣至人间,经历九十九世颠倒磨折、爱而不得之苦,钦此。” 第三十一章 瑾梦江山 曼珠离开他的唇,深深看了沙华最后一眼,转身对阎王道: “小妖有个不情之请” “说来听听” “这黄泉路上盛放的彼岸花已然绝美,可是它还缺少个温柔而热烈的名字。” “你想如何?”阎王挑眉。 “能否唤它们……曼珠……沙华?” 画面陡然一转,商瑾看着云雾缭绕中金碧辉煌的宫殿,和身着锦衣华服的小仙,诧异地瞪大了眼:这是……天界? “沙华”他转身,看到胡子花白的一个老者,见他叹了口气道: “当初你虽犯了错,却错不至此。你执意要去地府受罚,为师是拦也拦不住,只是在你背后的肋骨上刻入昙花印记,好在关键时刻就你一命。没想到,还未过百年,你这惹祸精就把它用了……” “罢了罢了,你既已成人。为师本不该违背天规,把你唤来此处。只是自你走后,这天宫就冷清的很,我老人家很是寂寞哪。”商瑾还想说话,就感觉屁股被人狠狠踹了下,耳畔听见老者孩子气般愤愤的冷哼: “真是男大不中留啊……想当年,你也不过是多长相明丽些的昙花,为师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却是为个地府小花妖做了嫁衣……为师这心哪,拔凉拔凉的。果然这花还是得和花配,门当户对啊” 耳畔老者的声音骤然消失,商瑾缓缓睁眼,发现自己躺在一片绿葱葱的草丛之中,背后那朵昙花刻印在阵阵灼热过后,一点点消失在白皙的肌肤之上。他抬头望向四周,云雾霭霭、山烟袅袅,却是无一个人。他拍拍身上的尘土,缓缓坐起,除了屁股上传来的隐隐疼痛外,身上轻飘飘的。他把双手放在盘起的膝上,快速调动体内的灵力,感觉到它在丹田里缓缓流动后,心下一惊:那恶徒给他下的蛊,如今这是……全好了? “哇——”商瑾下意识转头,朝声源望去,在一块磐石后面看见个穿着破烂的小女娃,随即温声问: “你怎么了?”那女娃转身的一瞬,商瑾只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击中般,砰砰砰地跳动起来,一股奇异的感觉蔓延至心头。 只听那女娃哭哭啼啼地道: “我娘……她在酒楼与别的陌生男人喝酒,把……把我扔在此处,让……让我……不找到爹……就不要回去……呜呜呜”商瑾眉头一皱:究竟是哪个女人这么混账,连如此惹人怜爱的小家伙也要抛弃?他用手轻轻擦去她脸上的泪水,心疼地道: “你爹……” “我娘说,我爹是个负心汉,是个大猪蹄子,也……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么大的地方,怎么可能找得到嘛呜呜呜瑜儿好饿好困好累……”商瑾闻言,眉头又是一紧:这年头,当爹当娘的怎么一个比一个不靠谱,她爹娘是怎么生出这般可爱的娃娃来的……思及此,他一把抱起那个小家伙,放在自己的臂弯里,轻声哄道: “乖……不哭了啊……哥哥先带你去吃饭,然后陪你一起去找那个负心爹好吗?”谁知那女娃抹了把眼泪,瞪着一双水汪汪的琥珀色凤眸,清晰地说道: “不用找了,就在这儿呢。”话毕,她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啵唧地亲了一口商瑾的脸,软软地道: “爹,我们回家好不好?”商瑾瞳孔猛缩,脑中轰地一声,呆愣愣地看着她。鼻间那股甜甜的奶香像是一根细羽,撩拨着他的心弦,奇异的暖流涌起。他刚想说话,就听怀中小人儿往后一看,手舞足蹈地喊道: “娘!瑜儿找到爹爹了!快点抓住他,不要再让他跑了!” “真棒!”商瑾听到声音,脑中突然一片空白,他身体僵硬,极慢极慢地转身,当看到日思夜想的人时,瞬间红了眼眶。 “阿瑾,跟我回家吧。”慕凝九身穿一袭火红羽纱衣,宛若初见时那般明艳动人,勾唇伸手道: “这一次,我不会再弄丢你了。” 话音刚落,他风也似的冲过去,激动地吻上她的唇,像是要把昏迷这些年的思念全部补回来。 一吻毕,还夹在两人之间的小娃娃用手捂住眼睛,从指缝里偷偷看过去,小脸红扑扑的: “娘亲爹爹,你们继续,瑜儿……瑜儿什么也没看见。” 商瑾难得的老脸一红,瞪了慕凝九一眼: “你都教了她些什么?她才这么小”后者耸了耸肩,勾唇道: “我什么也没说啊。她这个鬼灵精,私塾不去,每天往爹的月华谷跑,我也不知她到底学了什么……” 商瑾眉头一皱,嗔道: “你这个当娘的,怎么连女儿去哪都不知道!哦!我不在的时候,左右佳人在侧,小日子过得很是滋润嘛……” 慕凝九瞪了眼瑜儿:臭丫头,演戏就好好演,竟敢胡乱编排老娘,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她换上一副假笑,眨了眨眼道: “咳咳……没有的事,你别听这臭丫头瞎说。”她心虚地咳嗽了声,突然感觉腰上传来一阵大力,商瑾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凑到她耳畔,咬牙切齿地哑声道: “看来,为夫要‘好好’重振一下夫纲了,嗯?” 慕凝九瞥到瑜儿意味深长的眼神,脸倏地一红,推了他一把: “孩子还在这呢!你这个老不害臊的。”商瑾哈哈一笑,怀中瑜儿看着跑走的自家娘亲,啧啧了声,小大人般地道: “爹,我还没见过娘这般模样呢,你可真行。”他视线寸步不离慕凝九,她跑了几步,似有所觉地回头,看着从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大一小,笑魇深深。 一米阳光从她黑如绸缎的青丝间直泻而下,他心中一动,缓缓伸出左手。 那只触感熟悉却极为契合的柔荑紧紧扣住他。商瑾用力一带,把她搂进怀中,暖棉的淡香顿时沁入肺腑。 心仿佛被什么填得满满当当。 慕凝九狠狠撞进那个宽阔结实的胸膛,嘴角勾起的弧度如三月细雨般和顺。 瑾梦随风起,一霎沾情雨。 人神至南隐,固江山万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