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五人行》 第一章 慕容凌非1 第一章慕容凌非1(本章免费) 我叫慕容凌非,是江南慕容世家的第三个儿子。 算来离开慕容家已经有4年多了。一个没有家的人是自由的,我几乎走遍了整个大威;没有家的人是没有根的,我漂泊的足迹显得有点虚浮! 四年时间里我去了漠北,去了东海,去了南疆,唯独没有再回江南! 那是个让我黯然神伤的地方! 我离开江南的时候是一个桃花将谢的日子,落英缤纷的江南,微雨下一只乌蓬船,浆声蔼乃,载着一个心丧若死的男人。 那天是我大哥结婚,慕容家的少主娶浙西文家的千金,一场皆大欢喜的婚姻。 而那个女孩,原本该是我的妻子。 她是我青梅竹马的恋人!"江南三梦"中最美丽的一个。不过她的家族喜欢上的是我那主管慕容家大势的大哥。 我妄图用我的力量去挑战这个婚姻,结果我发现我失败的很惨。我的"接木功"原来还不到我大哥的7成,他在第十七招就让我一败涂地。然后他们开了个会商量了一下,把我这个犯上的不肖子弟逐出了家门。 我毫无怨言的收拾东西出门,却又转身悄悄的掩了回去。我的轻功比我的武功更出色些。 我偷偷的躲在礼堂外,看这场隆重热闹的婚礼。我希望她能表露出稍微一丝的反对和不满,那么我哪怕粉身碎骨也要阻止这个仪式。 我从她步下花轿开始,一直到偷偷看他们进入洞房喝合欢酒。眼睛睁的快出血了。 我的女孩始终带着最温柔甜蜜的笑,用当初看我的眼神看我大哥。 然后房里的灯熄了,我心里的灯也熄了。 我拿着我的剑,如丧家犬一样离开了慕容家。 我做过很多职业。伙夫、戍卒、帐房先生,手艺匠人,还给南京城最大的财主白大善人当过保镖,帮他赶走了好些杀手,结果在最受他信任的时候,我"不小心"把他的银子拿出大半施舍给了黄河水灾的难民,于是被他一怒之下叫来的十几个武林高手追杀。我打不过他们,十几个人里用毒的,使飞镖的,拿大刀的,耍长剑的……几乎每个都能把我砍翻,我打打逃逃,直跑到山东境内。那群杀手还是不依不饶,5万的赏银毕竟不是小数目,足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不用在江湖厮杀中度日。 当然,比起白大善人被我散掉的67万,还是小巫见大巫了。 我逃到太行山脚,碰到了山东大豪风庭晚。 我们是真正的不打不相识。为了小酒店里最后一坛酒他跟我打了一架,我断了三根肋骨,那坛酒值一钱半银子! 风庭晚这小子的武功不是吹的,"夕阳照"的功力起码有8成火候了,就算我们慕容家硕果仅存的两个长老也未必能胜他。 不过打完架后我跟他成了朋友,他还顺手把我的追兵打发了。看着他切菜般容易的把南疆双刹、凶头陀、恶煞、蛇郎君他们赶跑,我开始的一点不服气已经变成了对他五体投地的佩服,我终于知道了什么叫天与地的差距! 风庭晚那时很忙,他正和太行山的强盗们打仗。太行36刀无一不是好手,风庭晚寡不敌众,打不过他们,接连丢了好几个得力手下的性命。 我们把那坛酒喝完以后,我醉醺醺的跟他说,"我帮你!"知恩图报是每个江湖人都知道的,只是有些人去做了,有些人没做而已。 我真的把36刀的首领给杀了,用的是最古老也最有效的方法:卧底。 太行第一刀叫古道,对我很好,因为我"无意间"从风庭晚手里救了他的17弟。看上去他是个很冷的人,我背着第17刀上山的时候,他只是重重拍了拍我的肩膀,什么也没说。但从此我就变成了第37把刀。 在太行山上呆了一个月,我把自己深深溶入了土匪生涯。 那是一段很奇特的日子。 很多年后我一直试图忘记它,它却象影子一样在我的梦里挥之不去。我在梦里经常听到粗犷的笑声,咕咚咕咚的灌酒声,还有灾民的磕头声。 第二章 慕容凌非2 第二章慕容凌非2(本章免费) 我在上山半个月后发现,太行群盗原来就是黄河水灾的大救星。他们把山东几乎所有富户都偷抢了遍,然后跑到江浙两湖地区购买了大量粮食运回灾区,顺便把那里的富户也抢劫了一遍。 太行36刀出了大名,一面是救民无数的菩萨,一面是众口铄金的强盗。京城第一高手,国师七苦上人派了他的第三个弟子病神君和第四个弟子江不死来查办这伙盗贼。 我偷偷潜下山,跟风庭晚说了我知道的一切,我问他可不可以和太行山和谈,他们不是坏人。 风庭晚听完,思考了半天,然后说,他可以和古道谈谈,让他找个日子下山,他准备酒席等他。 我觉得风庭晚是个讲义气重信诺的人。我很高兴的上山和古道说了,古道不置可否,但看在我的面上,他还是觉得该去谈一谈。于是他带着我还有其他13把刀一起下山了。 我记得我们下山的时候,太行山上突然下雪了。 很大的雪。 酒宴只进行到一半,两人就吵了起来。古道不愿意做一个大威的官,不想当鱼肉百姓的帮凶,他也不想解散太行寨,"我不相信官府!"古道摇头道。 话不投机,江湖人的性格在酒后凸显了出来,他们开始打架了。我的武功劝不开。 夕阳照和快刀斗了个半斤八两,我看的目眩不已,这才是高手的对决。 迅疾的步伐,雄浑的内力,精巧的招式我看的如痴如醉。 夕阳是这个世界最壮丽的景色之一,风庭晚无疑把这种壮丽深刻的融入了武功中。他飞舞的袍袖变得越来越重,最后竟然渐渐升起了一种眩目的通红色。 古道的刀很大,很重,但是他使的却很轻灵,他的刀仿佛一道闪电,在重重袖影里挥舞闪劈,每每在合围处再起波澜,破围而出。 看起来两人半斤八两,非在千招之外不能分胜负。 还没到千招,他们中途就被打断了。 门外突然喊声大作,大队官兵出现了。古道变了色,他飘身退出战团,淬了风庭晚一口,"卑鄙!"转身带人向侧门杀去。 太行36刀各个都是高手,虽然强敌环视,但他们终于冲出了重围。古道一马当先的开路,没有一个人能挡住他的重刀。 我从突围开始就被风庭晚扣住了脉门,他摇摇头,不让我跟着古道。"那会毁了你!"他说。 太行山的强盗们杀出了正门,纷纷准备上马。但古道又突然杀了回来,因为他发现我不见了。"绝不丢失一个弟兄",这是太行山上的规矩。 风庭晚把我放开,我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说这是出卖,出卖信诺、道义和我们的友情。 他沉默。良久,"正和邪,官和贼,永远是对立的!"风庭晚叹道。 古道杀了进来,他身上多了4道伤口,有一道把他冷冷的脸豁成了两半,血淋淋的很是可怖。 他看到我没事,很明显的松了口气。然后用一招"万刀化一"把风庭晚和其他高手都逼开,转身拉住我,气喘吁吁的又翻身杀出去。风庭晚似乎也被他的可怖相貌吓住了,没有出手阻拦。 门口官兵越围越多,太行山接连有几把刀倒下。好汉敌不过人多,故老相传,武功再强也没用。 但因为他们的狙击,残余的我们终于都上马了,古道一声大吼,我们向大路奔驰而去。 虽然才一个月,但我很喜欢这群太行山的盗贼。他们简单,直率,粗鲁,骂起人来口无遮拦,浑身一股汗味和血腥味,但不可否认,他们绝对是一群真正的男人,与我们江南人大不相同的男人。看着几个兄弟接连倒下,我很痛心也很内疚。我看着前面开路的古道宽阔的背影,感到一阵欣慰,他终于冲出了重围。 然后大道尽头,病神君在满天雪花下出现了。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病痛是人生七苦之一,也是天地间难以抵抗的力量之一。 病神君长的病恹恹的,走一步就咳一声,似乎随时都要倒下但是武功却是我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恐怖的一个。强如古道也只挡了他七招,七招之后,病神君就转身向其他快刀走去。他甚至没有看站立不动的古道一眼。 第三章 慕容凌非3 第三章慕容凌非3(本章免费) 然后我看到古道委顿了下去,他的脸上是黄黄的病色。 我冲过去扶住他,古道不断咳嗽着,吐出一口一口的血,他挣扎着让我快走,保住命照顾他的家人,也不枉兄弟一场。他的脸上满是期盼,和平素的淡然大不相同。他的女儿今年三岁,长的很可爱,也挺聪明,是整个山寨的开心果,古道下山的时候为了摆月兑她的纠缠曾经答应给她带个城里最漂亮的风筝。 我忍住眼泪,郑重的点头。古道笑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已经破碎的风筝,这是他路过济南府时买的,"帮我交给她!"我接过,默默无言。 古道求我杀了他,病神君的病气正在他的经脉里四处乱窜,他脸上挂着硕大的汗珠,牙齿咬的咯咯做响,这种痛苦很难忍受。 我看着他良久,拔剑,刺! 那一剑用尽了我全身的力气,以至刺完我不得不用剑拄住身体,大口的喘气。 古道扭曲着倒下了。他年幼的女儿或许会在梦里见到他,他或许会在她梦里给她一个高高飞扬的风筝,用他长满胡子的嘴亲她。他得到了解月兑,不会再有痛苦。痛苦在杀他的人心里。 他的兄弟们也都倒下了。病神君微微咳嗽着拿一块雪白的手巾擦手,幽雅的扔掉。他似乎更加憔悴,但仍然颤巍巍的站在那里,怕冷似的浑身紧缩着。他冰冷有神的眼睛眯起来,奇怪的看了我一眼。 我只是看着自己的剑和倒下的古道。 他真的死在了我的手下。 与此同时,江不死也踏上了太行山寨。 死也是人世间一种无法抗拒的力量。"不死拳"发着黑色的光芒,把一个个山贼击倒,再没一个能爬起来。 群龙无首的太行山寨就在这个一级高手和1000精兵的围剿下化成了灰烬,没有一把刀逃出去,确切的说,是没有一把刀逃跑。古道的家人在大火里尖叫,小女孩的叫声显得格外刺耳。大火燃烧了很久,一直到整个寨子再没有一点声音。 累月兑了3匹快马赶到的我虚月兑无力的跪倒在灰烬前,手里握着一个破碎的风筝! 江不死看了我一眼,带人下山了。他知道我是"内应"! 太行36刀全死在了这一役,他们的首级被高挂在济南府的城门上。36颗,长长的一串,和灯笼一样。 我跪在城门下三天,动也不动。雪把我的身体堆成了雪人。我在身和心的冰冷下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风庭晚坐在我身边,一个使女在给我喂鸡汤。 我机械的喝着,活力恢复以后,我抽出剑刺向风庭晚,这个卑鄙无耻没有武林道德的人。 他没有躲闪,只是让我等等,他还有些事没做完。 我看着风庭晚整理清点太行山上的贼赃,然后和自己的大半家产一起装上了车。他要把它们拿去赈灾。 我的剑就放在他颈后,他头都没回。 看着几十辆大车出了门,他说,你动手吧。 我撤了剑,一个人走了,心里一片迷茫。 风庭晚是个好人! 古道也是! 原来这个世界不只好人和坏人不能共处,有时候连好人之间也不能共处。 我如行尸走肉般的在江湖逛了好久,看到扬州的猛虎帮和淮左的竹西帮打仗,为了盐运的厚利,结果都被漕帮灭了;看到洞庭帮和太湖帮为了抢地盘血拼,打的血流成河,两方都实力大损,又联合起来对付趁火打劫的鄱阳帮;看到酆都的厉鬼门被蜀中的唐门击溃,一串长长的鬼头挂在酆都城下,和太行山的头颅一样。 我看到更多的是官吏欺压百姓,地主兼并土地。每年都有十几万流民出现,抢大户,劫粮草,然后被官府镇压。 我突然发现,这个曾经强盛无比的大威,实在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去京城逛逛吧"我想。 进京城的时候我发现钱不够了,原来的盘缠都被我给了几群流民。现在我全身只剩7个铜板。 我叹了口气,找了个当铺把身边一块玉当了。 那是她送给我的,曾经以为可以海枯石烂的见证,不过现在用不着了。 第四章 慕容凌非4 第四章慕容凌非4(本章免费) 玉始终只是玉,代表不了爱情;海枯石烂也只是种传说,每个人年轻时都会相信的传说。 那块玉最终当了15两银子。 这是我初恋的价值! 京城显得很安逸,官僚众多,居民富足。每个人脸上都闪着油光,不象其他地方的人,满脸菜色。 京城的人也很骄傲,这从一个普通酒楼里跑堂的伙计身上就可以看出来。 "你吃什么?"他看了我一眼,语气不是很恭敬。伙计的眼睛都是毒的,他们看的出有钱人和穷人的区别。我是穷人。 我笑了笑,"给我一碟豆酱,一碗汤,两碗饭。" 我已经习惯了节俭,从受过穷和看过穷以后。 伙计嘟哝着走了,大约在说我这样的穷丁也跑到这里来吃饭。 酒楼生意不错,到我的菜上齐的时候已经满座了,伙计四处给人端菜倒水,时不时的和一些熟客打招呼。 我吃了一碗饭,拿起第二碗。 一群人走了进来。是地痞,这从他们袒露的胸膛和脸上的横肉以及走路的姿势可以看出来。 "麻三爷,您来啦?"伙计上前请安。 "去楼上腾个位置给我。" "楼上?今儿个恐怕不行。" "?" "夜王府有人在上面喝酒,交代我不要让人打扰。您看……" "哦,那就楼下吧。"很少有哪里的地痞敢惹官府,京城也一样。 楼下也客满了,我看到他们的眼光一闪,都盯着我看。 只有我这个位置是一个人的。 伙计走了过来,"这位,您吃完了就给挪挪吧,我们这缺位置,您包含。" 他没再理我,顾自给我收拾东西。 我摇摇头,站起来,让开位置。 "哈哈,还以为是什么大侠呢,抗把剑,原来也是个银枪蜡烛头。"地痞们哄笑起来。 我扫了他们一眼,向门口走去。 "你丫犯什么照呢?看什么看?"一个地痞寻衅道。 我轻巧的打了他一个耳光,把他打飞到街上。 我和星火帮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记不得跟多少人打架,反正一直到半条街的星火帮众倒下,我拍拍手,正要离开,远处电射而来的4道人影把我围住了。 看到他们的身形步伐,我知道我遇见大麻烦了。 不过我想我也该自豪了,因为这是星火帮的四大长老,很少出动的四个高手。 扯了一通江湖术语后,我们就开始动手了。 我看的没错,斗到中途,我已经落尽下风。他们四大长老的武功很不错,火云扣的阵法让我难受之极。我的步伐越来越慢,内息开始不畅。 四大长老的狰狞面目越来越近。 他们下手很重,我不知道我这次要丢只手还是丢只脚,或者是命。 我只是咬牙苦斗,使出我全部的力量。就算不敌也要拼命,这是我从太行山学来的,太行山没有人投降。 我又被逼近了一步,身形运转更不如意了,轻功是我勉强可以自豪的,现在也快失灵——我没有空间去施展它了。 就在我觉得我输定的时候,我看到了我见过的四根最不同凡响的筷子。 它们从远处飞过来,没有一点声音,也不快,但是轻巧的就将4把我费劲全力也不能击落的兵器击落在了地上,其中的两把剑甚至断成了四截。 我回头,看到一个很特别的年轻人。 我叫萧夜桥。是大威朝光宗皇帝的第十七子。 大威朝传到现在已经有二百七十三年了,人口过万万,幅员从东海到北漠,从南疆到西蛮,快马均须一年方能驰到。 我从小就被封为夜王,居住在京师南城的王府里。我母亲原本是个小宫女,有天被皇帝无意间的一次临幸就怀了我,马上被封为才人。据说曾经有很长一段时候母亲是受宠的,这我大致相信,从我的王府可以看出,我母亲应该是有过辉煌的。我七岁的时候,宗人府给我们这些皇子请了些老师,教我们经史子集,文滔武略。 我学的很快,那时我就知道了资质的好处。其他皇兄皇弟在做功课的时候我可以跑出去玩,因为我背书很快,写的文章也很好。西席孟夫子对我很宠爱,老是单独给我上课,教我做诗填词。其实我不是很喜欢他教的东西,我更喜欢的是和江湖术士聊天。他们经常必恭必敬的给我讲授数万里外的见闻,那些在沙漠里跑一天不吃不喝的骆驼,有种跳的很高的两腿直立的鼠,还有就是长着大耳的比水牛还大的怪物。我对最后一种动物很好奇,因为我还没见过比水牛更大的东西。我问他们那是什么动物?他们告诉我说是象。 第九章 萧夜桥5 第九章萧夜桥5(本章免费) 老糊涂的脸上都是老人斑,眼睛似乎已经看不清东西了,吐痰居然往树上吐。 幸好不是我们这棵,我虽然没有洁癖,总还不喜欢人家吐我身上。 我想对面几位也不愿意! "叮!"寒夜中刀光一闪,老糊涂的痰被击飞了出去。两下相碰,居然发出了金铁交鸣之声。 慕容看向老糊涂的眼神又多了份凝重。 对面树上不断落下人来,一共是五个,都一色的黑衣,长刀,身形魁梧矫捷,看起来都是好手! 老糊涂眯起眼睛,"辽东七雄?" 慕容很小声的告诉我,辽东七雄是燕尽忠帐下最出色的7个武士,曾经多次随燕尽忠出生入死,忠心不二。 我好奇的问他为什么5个人就可以叫七雄,他白了我一眼,"另外两个没来。" "劫牢是重罪,几位不怕王法吗?"老糊涂慢吞吞的说。 "王法?这世道还有王法?救出大帅才是王法!"辽东七雄似乎也怕夜长梦多,留下两个人牵制老糊涂,剩下的三个往地牢入口杀去。 老糊涂叹了口气,低头喝茶。 他的两个童子出手了。 我不知道江湖中到底有多少暗器,但那天我见到了起码47种各式各样的暗器,甚至包括几片树叶(后来慕容说树叶是他不小心扯下去的),漫天的暗器把辽东五雄的身形完全罩住,五人竭尽全力,把刀舞成一个光圈,叮叮声不绝于耳,虽然暂时没有受伤,却再也难以移动一步。 "好机会,走!"慕容扯了我一把,我们并肩从树上掠下,直往入口奔去。 老糊涂微微咳嗽了一声,两个童子双手连挥,暗器突然又多了一倍,连带着我们也笼罩了进去。 我右手微扬,一股柔风在身后竖起一道屏障,暗器纷纷落地。 慕容头也不回的疾奔,长剑出鞘,连杀前来堵截的十余名禁军,眼看就要奔进入口了。 老糊涂出手了。 一支透骨钉从他手里发出,毫无声息的飞了过来。黝黑的钉身在暗夜里难以觉察的飞速刺向慕容的后背。 慕容毫不迟疑,长剑后挥。 剑钉相交未交之际,透骨钉突然打了个旋,钉向他的左手。 变化如此诡异,慕容显然吃了一惊,幸好他这些年在江湖中模爬滚打,临敌经验极为丰富,轻功也过的去,一个疾转,身形绕了开去。 但这时透骨钉开始第三变。 钉子突然拔高,呼啸着往慕容头顶扎去,速度更是从前的十倍。 老糊涂低头喝茶。这个年轻人能躲过自己的前两变,已经满不错了,可惜这招叫"凤凰三点头",能躲过这三个变化的,天下不会超过20个。从慕容的身手来看,他显然不在这20人里。 这时禁军已经觉察,大队人马正往这边奔来。同时各地都传来了叮叮当当的交战声,看来辽东人这次是做了周密布置。 老糊涂再次抬头的时候,看到的是我的双指夹住了那枚钉子。 这招叫灵犀指,师傅传给我的时候告诉我说是前朝一个叫陆小凤的高手留下的。不过那时师傅说的好象是灵犀一指,我问他为什么两根手指却要叫一指,他想了半天,然后说,那就叫"灵犀指"! 老糊涂的脸色变了,他的眼睛突然眯了起来,目光如针般的盯在我脸上。 幸好我学人家蒙了面。 慕容和我冲进了监牢,里面很暗,而且气味不好闻,我和慕容都不是很爱干净,五天里王府就被我们弄的一团糟,但是比起这里还算看的过去。 我很想知道打扫这里的是谁?如果我当典狱官我一定把他开除。 燕尽忠很好找,因为第一进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身上也没有镣铐,好象也没有受刑,完好无缺,他默默的坐在墙角里,对外面的厮杀声恍若不闻。 "他就是燕元帅?"慕容怀疑的问。 "恩!"我点点头。燕尽忠在市井坊间被传为天神般的人,眼如铜铃,口若血盆,身高九尺,躯干威武,是武曲转世。 其实他只是个矮小,清瘦的老人。 第十章 萧夜桥6 第十章萧夜桥6(本章免费) "燕元帅!"慕容叫道。 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没有回答,又低头沉默。 这时门外又是一阵脚步声,辽东五雄杀了进来,后面还有持各色兵刃的二十余人,看起来也都是好手,应该都是燕尽忠的部属,辽东五雄有他们相助才得以冲破老糊涂的狙击。 众人看到阶下的燕尽忠,都发出一阵欢呼,也顾不得跟我们招呼,"元帅!"好几个人抢了上去扶他。 燕尽忠抬头,突然诡异的笑。 数声惨呼突然响起,最靠近的几个人几乎同时栽倒在地,空气中响着哧哧的声音。 辽东七雄的老大张镇污施展了个夜刀八方式,把飞来的暗器击落,暴喝道,"退!" "燕尽忠"慢慢的站了起来,脸上挂着得意的笑。 张镇污盯着他,目毗欲裂,"你是谁?" "燕尽忠"哈哈大笑,声音是一种难以描述的妖艳,"我叫聂隐人!" 张镇污瞳孔收缩,盯着他,恨声道,"百变千幻聂隐人?!" "咯咯",聂隐人娇笑着把脸上的面具除去,露出一张艳丽的脸孔,"算不算名不虚传?" 慕容低声跟我说,百变千幻聂隐人是江湖中易容匿踪最强的的好手,仅次于他的哥哥千变万化聂隐身。兄弟俩天赋异秉,不光是易容唯妙唯肖,而且精通土遁、木藏等五行奇术,非常难防。 "他是男的?"我看着台下那娇艳的容颜,不可思议的道。 慕容点点头,"要不要把他扒光看看?" "燕元帅呢!"一个黑衣人喝道。 "燕尽忠那个老头,死都快死了,还有这么多人陪葬。"聂隐人怜悯的看了我们一眼,"好吧,看在你们快死的份上,我告诉你们,燕尽忠在后面第三进。"他翘着如春葱般的手指往里面一指,又道,"不过,你们见不到他了。" 聂隐人咯咯娇笑着,身影突然不见了。 "是千幻功,大家小心,"一个身材高大的黑衣人叫道。 这时站远处的一个黑衣人突然一声惨呼,扭曲着倒下,聂隐人的身影一现,马上又消失了。 但就这一现,我已经看到了他的兵刃:是一把薄的透明的短剑。 短剑突然又在东边出没,又一个黑衣人惨叫着倒下了。 "大家背靠背,围成一个圈子,别让他有机可趁。"张镇污的话音未落,又是一声惨呼,靠里的一个黑衣人突然从下到上裂成了两半,聂隐人从土里钻了出来。 他美目流盼,奇怪的看了站在台阶上的我和慕容一眼,身形又隐没于黑暗中,跟着极南处的一个黑衣人又是一身惨叫,身首异处。 聂隐人的身影在黑暗的牢房全无踪迹可觅,黑衣众人只是挨打,难以还手。 我又看了会,举步走下去。再不出手,黑衣人要死光了。 慕容看我走下去,也没多劝,跟着走了下来。 我大步的朝前走。 "啊",旁边又是一个黑衣人的惨叫,我充耳不闻,继续前行。 这时身边微风起了,那缕气息是如此的羸弱,仿佛根本不存在一般。 我转身对着身侧的空处拍了一掌,即将拍实的瞬间,突然反手向东,"乒!"原本空无的地方忽然爆出一团血花,聂隐人长声惨呼,落在地上。 我收回手,微笑着看他。 "咳咳你是什么人,咳咳……怎能破我法术?"他一脸的难以置信,面色苍白如纸,嘴里不断的咳出血来。 "我猜的。"我没跟他说气流异动是可以让人感觉到的,因为这个解释很复杂。 他使劲的想爬起来,试了几次都没成功,他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怨毒的看着我,"你别得意!我哥哥会来找你们的,我哥哥会把你们一个个斩去五肢,剜去耳鼻,让你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咳嗽着,越说越兴奋,眼里光芒大盛。 慕容皱眉,出剑,声音戛然而止。 "多谢两位援手,请问两位尊姓大名?"张镇污感激的抱拳道。 "现在不是通姓名的时候,赶紧走吧。外面的禁军援兵快来了。"慕容说完却突然觉得奇怪,怎么这阵子外面会全无动静? 第十一章 萧夜桥7 第十一章萧夜桥7(本章免费) "我在门口摆了三个小阵法,又在各个要位埋了数十斤炸药,禁军要想攻入,起码还要一阵。"一个矮小的汉子似乎看穿了慕容的疑惑,解释道。他的声音有很重的鼻音。 "机关消息,阁下莫非就是鬼斧神工鲁木石?"慕容变色道。 "是啊,"那人傲然点头。 鲁木石我听说过,据说是上古名匠鲁班的后人,手上功夫精巧无比。曾经有人难为他,让他盖一个两层的楼阁,要护栏,垂拱,吊顶,限鲁木石三天之内盖出来。结果鲁木石只花了两天半工夫就盖了出来。然后那人说他不想要第一层,只要第二层,让鲁木石把第一层搬走。 鲁木石真的把第一层搬走了,留下第二层悬浮于空中,两日才坠。 如此技艺实在也只能鬼斧神工来相配了。 看到这个神话般的巧匠,我很好奇,仔细的打量他。 他长的平平无奇,留着两撇鼠须,有一颗黑痔,长了一簇黑毛,看起来倒象个奸商。这个长相让我失去了探究的兴趣,我打断了他们的客套,"快进去救人吧!" 里面再没高手了,一群狱卒虽然都是精挑细选,武功不弱,但还是很轻易的就被辽东群雄击溃,我们径直到了第三进。 燕尽忠真的在那里,他身子看起来很虚弱。 我吁了口气,拿出一个霹雳弹正要放,鲁木石突然咦了一声。 慕容问道,"鲁大师,怎么了?" 鲁木石对着地面看了一会,慢慢道,"想不到这里的地面居然也是精铁所筑,我以为只是前面几进才是。" 我和慕容对视了一眼,都感到一阵郁闷,"鲁大师,整块都是?" "恩,这座牢房全部都是精铁所建!" "哇!那整个天牢要花费多少铁啊?"大威号称当世第一大国,但要说天牢这么大的地方全是精铁所铸,却也绝对不能。 "当然不是全部,我是说只有这间牢房。对面那座就不是,看起来是普通的岩石。" 我苦笑了一下,计划要变了,看来还要杀到外面去才能放霹雳弹,否则我的接应来不了。 我这边回过神来,看到那边辽东群雄不知道怎么全部围在燕尽忠身边,跪成一团。我看了眼慕容,慕容告诉我,燕尽忠死也不肯逃! "我累了",燕尽忠的脸上平静从容,却没有什么生气,"我征战天下已经40年了,从步卒到伍长,从偏将到元帅,40年啦!"燕尽忠慢慢的坐下,捶了捶他老迈的双腿,疲倦的叹了口气,"从今上当皇太子开始,我就在外面拼命,一直到今天,圣上老了,我也老了。你们都是我军中的精锐,自然可以看出,大威这个王朝注定要坍塌了,外面风雨那么大,我何必再出去披风沐雨呢?" "走吧,元帅!" "你们走吧,这是军令。" "元帅!" "我这一生从未逃跑过,战场上讲究一往无前,死而后已,为臣者讲究精忠报国,鞠躬尽瘁。我这辈子,不贪财,不弄权,唯一爱惜的,也只是声名而已!如果这次我走了,那么天下人都会断定我通敌,"叛贼"二字,再难洗清。你们是我最信任的部下,何苦坏了我一世名声?" 辽东七雄含泪垂首,呜咽难以出声。 "光宗皇帝与我相交数十年,岂能信我通敌?只是功高震主罢了。"燕尽忠长叹一声,"我别无他求,只希望你们照顾小儿小女,抚养成人,以后或耕读传家,或行医济世,只是让他们切记,千万别入朝廷了!" 辽东群雄看燕尽忠心意已决,都无奈的站起来,张镇污一脸决然的道,"我等便是性命不再,也要护卫公子小姐周全!" 燕尽忠欣慰的点点头,他转头看我和慕容,还有辽东群雄约来的各路高手,"各位盛情高义,燕尽忠铭记在心,若有来生,必与各位一醉!"他长长的一揖到地。 众人纷纷跪下,我和慕容也跪下。头一次,我对除了师傅外的另一个老人,产生了尊敬的感觉。 可惜他很快要死了。 我们一群人且行且回头,出了囚禁他的监牢。我回头的最后一眼,看到的是燕尽忠瘦弱而孤寂的身影,在黑牢的残光中,摇曳不定。 第十二章 萧夜桥8 第十二章萧夜桥8(本章免费) 众人络绎而出,都有点意兴索然,这一次虽然冲牢成功,但是目的却没达到。大威一代军神,从此不会再见! 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呼啸声,显得颇为急迫,张镇污一听,变色道,"门口的弟兄快顶不住了,禁军要攻进来了。" 鲁木石惊道,"还不到半个时辰,没可能呀。" 我们急速赶到二门,看到院子里黑压压一片人头,除了玄衣的禁军,还有着红衣和黄衣的,看来羽林军和大内的高手都到了。 围攻入口的四名军官一色的长枪,攻势凌厉,门口的几名黑衣人竭尽全力,见招拆招,堪堪挡住。 穿红衣的人群中突然一阵哄笑,"张老大,你们禁卫四枪不行啦,还是看我们羽林吧。" 四杆枪都没有应声,攻势却加快了。 禁军丛里反唇相讥,"你们羽林军就会说风凉话,有本事自己上啊!" "就是,刚才也不知道是谁被人砍的手断腿断。" "麻老六一向牛皮哄哄,这回怎么倒地上说不出话啦?" "嘿!"红衣群中突然两声爆喝,两道人影电射而出,向门口冲来,守在左侧的两名黑衣人双刀齐出,那两人的身形翩若游龙,疾闪开去,跟着双剑齐至,剑势诡异,快疾无伦。黑衣人接了几剑,抵挡不住,连连后退。 张镇污和他弟弟第五雄张镇恶齐齐抢上,想接应伙伴,羽林军中突然飞出七只长箭,一箭比一箭劲急,把张氏双雄拔起在空中的身影又射了回去。 "啊",一声惨叫,守门的黑衣人左腿中剑,倒在地上,那两名对手毫不迟疑,双剑齐出,钉了下去。 我上前,出手。 两条人影如落叶一样倒飞出去,撞倒了一片禁军。 "万雷,万电,"京城双鹤就此除名。 轻烟掌是师傅教我的第二门武功,落点越轻,着力越重。 这时远处虎吼连连,着黄衣的大内侍卫中一条大汉疾冲过来。那大汉极高极壮,一条狼牙棒使的虎虎生风,往我头上砸落,把我的头发都激扬起来。 我侧头避开,抓住了他的狼牙棒中段。那大汉连连运劲,狼牙棒却纹丝不动。他大喝一声,双手后拉,一股巨大的夺力从棒上直传了过来。 我轻轻一送,借着巨力,狼牙棒就直直的插入了他的胸膛。 见我毫不费力的连杀三名高手,禁军、羽林、侍卫和辽东群雄都脸色齐变,张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我。我很享受这些目光! 慕容突然对我说,"多谢!" "?" "这个人叫恶煞,曾经是白大善人雇来杀我的高手,追过我两千多里。"他指着那个大汉道。 我微笑,"那你欠我一坛酒!"右手连挥,四条长枪中的三名狂喷鲜血,摔了出去。 "走!"没了对手的四名黑衣人看到禁军微微后退,侧门有机可趁,一齐挥刀杀出去。 但马上,他们的身子就突然裂开了,四分五裂,鲜血内脏撒了一地。 门洞里出现了一个人,他低沉的声音响起,"退下!"禁军如潮水般的退后。 我抬头,看到了一对冰冷的双眼。 黑衣人和慕容的脸色都变了。 生无趣,七苦座下第一弟子! 风声响起,两侧突然又多了两个人。慕容的瞳孔收缩,死死的盯着他们。 左边那个颤巍巍的,不住咳嗽,仿佛随时都会死去;右边那个通体黑色,一双眼里毫无生气。 病神君和江不死。 禁军纷纷退下,老糊涂也从后面走了出来,他身后的两个童子手里分别擒着一个黑衣姑娘和一个小孩。 四大高手分占三角,把我们围了起来。 张镇污看到黑衣姑娘和小孩,失声叫道,"小姐!少爷!你们……?" 我轻声告诉慕容,那是燕尽忠的女儿和儿子,女孩叫燕然,小孩叫燕再。慕容狐疑的看了我一眼,我脸色微红,解释道,"礼部给我选妃,她也是人选之一。"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晚才来吗?"生无趣开口道。他的声音很好听,是那种中年男子的浑厚嗓音。生无趣慢慢的摊开手掌,上面叮当叮当的掉下来很多东西,我很难相信一个人的手掌可以大到这个地步,居然能放下十八块令牌,两把小刀。 第十七章 小偷丁俊2 第十七章小偷丁俊2(本章免费) 我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跑的快过,但熊的脚步比我大多了,它一步能顶我三步,看看它越来越近的身影,我一咬牙,跃下了身侧的悬崖! 醒来的时候我发现自己躺在一个古墓里。很大的墓,墓碑上写着这个死人的名字,"司空摘星"。侧壁上写了一大段的字,说些什么有缘人之类的废话,我没有理会,我的目光停在屋角的一个铁匣子上,我知道一般陪葬的匣子里总是有主人难以割舍的值钱宝贝。我过去很小心的把它打开,让我大失所望的是,里面只放着一本破烂的书。我悻悻的拿起书,看到封面上写着两个字:偷经! 我在悬崖底呆了两年,出来的时候我已经是神偷了,或许还要加上一点,我会飞了。 后来有一次我和萧夜桥、唐伤心他们谈天,我说起我的师傅司空,他们马上很崇敬的看我,说难怪我的轻功这么好。从他们嘴里我知道了,原来墓地的主人以前除了是江湖第一神偷外,还有个称号:轻功天下第一。 不可否认,我在偷上的确有天赋。我花了4个月的时间就把名头闯了出来,先是去普通大户家偷点钱财,等熟练了就开始做些高难度的事,比如去府衙偷知府的印信,去峨眉派偷姑娘们的首饰,等这些也熟练之后我开始做些很有挑战的事,包括去偷皇帝的九龙杯,包括去偷君东临的翡翠球。后者的难度最大,比皇宫中五步一岗、十步一哨的森严更让我后怕,不过我还是成功了。这让我在武林中声望大增,什么偷神偷圣偷仙偷霸都统统退避三舍,江湖众口一词的称呼我:天下第一神偷! 让人难以置信的是,有人跟君东临说起我的时候,这个受害者只是摇摇头,微笑着道,"后生可畏啊!"这让我对他好感大增,我就抽空把翡翠球悄悄放了回去。话说回来,那两颗球实在不怎么样,色泽既不好,又有损缺,当铺只出20两银子,加一两都不肯,我一怒之下就还了回去。 名号有了,我的生意却难了。富户家的戒备更加严密,以前一把锁的现在都换成了三把锁,南京城的大户白大善人最夸张,他居然在银柜上加了9把锁,虽然这难不倒我,但也给我增加了点麻烦。我偷了他柜子里的珠宝后,为了泄愤,顺手把那些锁也带走了,居然还卖了三两七钱银子。 这段时间我的轻功进展迅速,很少有人能追的上我了,包括六扇门最快的"草上飞"和号称江南轻功第一的"铁鹰"。不过也对,如果换一个人,如果他也每时每刻都在逃命的话,他的轻功一定也会很高。只是我的武功还是不行,那半套螳螂拳倒是炉火纯青,有一次还打倒过两个半大的小流氓,虽然我身上也青一块红一块了。 我偷东西有个原则:只偷富人,不偷穷人,这一点让我在江湖上的口碑很不错,他们都叫我侠盗,说我劫富济贫。我也很享受这个名声,所以一直没有解释。其实他们都误会了,我一开始并没想当侠盗,我只是觉得穷人家实在没什么东西好偷。 成名后我回了一趟家乡,虽然我不能公开自己那个名满天下的身份,但拿些钱回家充大户还是可以的。而且,我想她! 回到家我大兴土木,先买回了被铁胳膊抵出去的祖屋,然后装饰一新,设了个灵堂,把所有祖先都请了进去,雇了那个远方表叔给我看守,每个月给他12两银子。他很高兴,当天就把行李搬了过来。 然后我捐了1000两银子给义学,捐了3000两银子修桥铺路,又一口气在县城买了十三家铺子。 于是大家都开始叫我丁员外! 丁员外办完这些事后,就去找金一万提亲! 金大户是俗人,丁员外也是。所以我是直接让人抬着十筐银子上门的。 金一万还价很专业,他眯着小眼睛跟我仔细核算他养闺女的一分一毫,述说他养女儿的辛苦,一直讨论到晚上,最后我们敲定了7000两。 为了她,其实我可以出7万两,70万两,但是太夸张的话,除了会让金大户兴奋而死,还可能泄了我的底。 婚期定在三月的某一日。那天宾客如云,所有能来的人都来了,金一万家原来有一百四十三户亲戚,这让我很吃惊;我居然有一百四十四户,这让我更吃惊,我实在不知道这么多叔叔伯伯表哥表妹是哪里来的,但我还是每人封了个红包。人逢喜事嘛。 第十八章 小偷丁俊3 第十八章小偷丁俊3(本章免费) 成亲后的日子很平淡,但我很快乐。每天我都拿着笔给她画眉,给她买各种各样的花和布料。她告诉我她叫虹,我点点头,她就是我心里的彩虹。 她已经知道我并不是做生意的人,因为我几乎没出去过,而且我那十三个铺子也每个月都亏空。她没有问我那些钱哪来的,也没有问我到底是做什么的,她什么都没问。 她并不关心我。 我看到她总是对着墙外发呆,一呆就是半天。 我知道,她不开心,她只是服从于父亲的命令才嫁给我。三从四德,是她这样的女孩子从小的教育。 我也知道她真正喜欢的,其实是锁在一个小箱子里的3份书信。她自以为锁的很紧,但是这挡不住我,有一天趁她不在,我悄悄打开了。 信是我们这带最著名的才子李秀才写的,上面内容很多,我只记得两句,"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信纸上是一片已经干枯的班驳的泪痕。 我很颓丧的把信放了回去,装做什么都不知道,依然天天给她画眉。 她也依然天天闷闷不乐。 我想我是自私的人,我并没有因为她的不开心而不开心,相反,我为能陪在她身边而开心。为了永远拥有这份快乐,我特地去做了个纯金的脸盆。铁胳膊胡来告诉过我,江湖中人退出江湖,一定要用这个洗手。(后来那个盆被来探亲的金一万"拿去看看",就不见了)。 我金盆洗手的时候对自己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偷了,如果再偷,就让我永远失去她! 这对我来说,是个最重的誓言。 4个月后。 黄河又发大水了,这条滋养了大威的河流也让大威人受尽了痛苦。灾民成千上万的开始往我们这边涌。官府赈灾只是句空话,府库早就被这些硕鼠掏空了。 和其他的员外一样,我也设了个粥棚施粥,但是这实在是杯水车薪。 那几天她闷闷不乐,秀丽的眉毛总是蹙着。有一天我看到她对着外面的灾民哭,她说,"这些人饿了好几天了,卖儿卖女,实在太可怜了,谁去救救他们呀?"她的泪水一滴滴的落下来,溅在我的脚上。 我看着她哭,心里很不好受。男人生来是要保护女人的,而最好的保护,就是让她们永远快乐。我虽然做不到让她快乐,但起码,我不能再让她哭泣! 良久,仿佛是安慰她,又仿佛是对自己做了个决定,我慢慢的说,"放心吧,会有人救他们的。" 第二天,我出了趟远门,回来的时候很累,睡了一天。她没有问我去干吗,仍然天天拿着些粮食去给灾民。 又过了几天,一条消息突然铺天盖地的在全省传扬开来:省城四十七家大店铺、二十六家大户在同一天被盗,钱财达一百四十万之巨。 我看着那些人奔波来去的传告着这个消息,有震惊的,有痛恨的,有兴奋的……一百四十万银啊,这是多么庞大的数字。 这时丁员外的施粥场已经扩大了很多倍,粥也变的稠了许多。渐渐的,全县,全府乃至全省的流民都拥了过来,成千上万的人拖家带口,领粥、谢恩、喝粥的声音此起彼伏,仿佛是海浪一样。 我站在楼上,看着这片壮观的景色,然后回头看她美丽的笑容。 那是成亲后我第一次看到她开心的笑。 她笑起来真的很美,仿佛初升的红日,仿佛阳春的白雪,仿佛风中的美梦。 只是,这个笑已经持续不了多久。无论是谁,把场面摆这么大,闹的这么轰动,都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是只要她笑,我就算是死,也甘心了。 那几天我时刻陪着她,现在她对我的态度已经好了许多,这让我很安慰。她似乎很好奇我为什么突然跟她这么紧,我笑了笑,"我想多陪你!"后面有句话我没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第十一天,我的员外府被数百兵勇包围了。 铁鹰和草上飞把我请了出来,用了3副足镣和三副手铐,他们对我实在忌惮之极。 我很客气的问他们准备把我怎么办? 第十九章 小偷丁俊4 第十九章小偷丁俊4(本章免费) 他们很客气的说我名气实在很大,要押我到京城! 我说让我跟乡亲们告个别吧。 他们说不用了,这里出一个盗贼并不是很光荣的事。 马车动了,我坐在车上,最后看了一眼我的家,这里,有我一生最温馨的时光。 这时我听到远远的一声"相公",然后看到她在后面追赶。马车开的很快,她跑的也很快。她跌倒了又爬起来,又跌倒,又爬起,不断的哭,不断的叫我…… 我对铁鹰说:你让我下去见她一面,我保证我绝对不会逃。否则我就是下了阎罗殿,也要化鬼来找你,诅咒你一家七生七世,让你夜夜难安! 我的语调很平淡,但我眼里的那份决绝却让铁鹰的手微微抖了一下,他叫道,"停车!" 我挂了三副足镣走到她面前,很吃力的帮她擦去眼泪,说,"我最后给你画一次眉吧!" 我沉默的一边画,一边看她,我知道我永远也看不够了。她也只是哽咽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时太阳已经快下山了,夕阳的余辉把大地万物都染上了雍容的金色,那金色是如此的夺目,在我们身上铺成一抹难以直视的凄艳。 我仔仔细细的画完最后一笔,然后转身上车,再不回头,任凭她的哭泣在后面越来越远…… 她的眉毛我终身都会记得,那是月牙一样的弯曲,让我这一生都宁静的弯曲。此后即管是在风沙大漠,汪洋大海,我都始终记得,在故乡,曾经,有过那样一对秀眉,下面,不断的有泪珠滴落…… 十几天后,我到了京城,顿时在这个古都引起了极大的轰动,成百上千的人排队来围观我:拥有着神话般战绩的天下第一偷。 草上飞和铁鹰押着我,在马上左右顾盼,威风无比。他们的升迁令已经下来了,两人都连升两级,调入京师。 "看他模样很普通啊,怎么是小偷呢?" "废话,要是一眼看上去就是坏人还怎么当小偷。" "听说他跑的很快的,怎么会被抓到的?" "跑的再快能有马上那两位大人快?我跟你说,他们一个叫草上飞,一个叫铁鹰,是天下数一数二的轻功高手!" "听说这个贼偷过上千万两银子呢!"然后是一片倒抽冷气声。 我听着下面纷乱的议论,竟然也隐隐升起股自豪感:名满天下,多么显赫的事情啊! 我毕竟还只是个青年! 判决很简单,其实根本就不用判,我这个案子,不斩就没天理了。先是一群衙役噼里啪啦打了我一顿板子,然后是:三天后,菜市口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我向宣判的刑部郎中求情说,可不可以让我去午门斩首?他不屑的看了我一眼,"那是朝廷官员的待遇,你想什么呢!" 不过也有让我安慰的:我住的居然是天牢。 天牢可不是普通人都能呆的,在这里关着的,不是朝廷大臣,就是藩属叛将,要不就是做下无数大案的巨盗。我有幸能入住其间,实在是祖上积德了。住我隔壁的都是鼎鼎大名的人物。比如我右边那位,曾经纠众劫过东南漕粮,连杀了三名总兵和一个将军;左边那位,是密谋造反买凶行刺皇帝的王爷,当年统帅过数万大军。和这些邻居在一起,我发现自己实在只是个小毛毛虫,连说话都不敢太响亮。 监牢条件不错,每个人一个房间,还有窗子。说是窗子,其实是一块铁板上面挖了个洞,不过洞倒不小,起码比我的眼珠子还大一倍! 夜晚的时候,我透过窗子,看无垠的苍穹,想象星星彼端是怎样的存在。然后又禁不住的想她,她在干吗?睡觉了吗?还在哭吗?是为我哭吗? 我对着银河叹了口气,这世上真有牛郎织女吗? 没有人回答,邻居们都睡着了。 我朦胧的睡去,突然想,王母是肯定有的! 很早以前我听人说,如果刀子够快,那么人死的时候是没有痛苦的,而且血喷出来的声音,会象风吹过一样好听。我很希望刽子手的刀法能快一些,那么我就有机会听到了,为此我故计重施,从狱卒身上偷了3两银子,准备到时候送给刽子手,让他尽心一些。我听说很多犯人没送钱,刽子手就故意把头砍一半,让人活活疼死! 第二十章 小偷丁俊5 第二十五章 风憔悴2 第二十五章风憔悴2 杀! 我们扔下弓箭,拔出兵刃冲了上去。刹那间两队人马混战在一块。 体力武技均高过对方一筹的我们最终获得了胜利,30人里死了6个,重伤四个,而对方几乎全军覆没。 说几乎是因为他们留下的八十五具尸体里没有庭未野。混战一开始,他就不见了,原来的落地处只剩一滩黑血。 "搜!"我下令。他不可能跑远,我们箭上喂的药名为"君且去",是相当霸道的麻药,常人中了3日之内不能动弹。庭未野虽然功力惊人,但短时间内他也绝对不能走远,现在他应该是藏在哪个角落里运功逼毒。我们是无论如何不能让他恢复的,否则凭他刚才表现出来的身手,别说生擒他,我们能否保住性命都是大问题。 搜索缓慢而细致的进行着,但是让人失望的是,庭未野仿佛像是钻入了地底,影踪全无。 我看着满地的尸首,总觉得哪里不对。突然,我脑海里灵光一现,对着正在搜索的弟兄们叫道,"小心!他就在我们当中!" 轻轻的拍掌声,最右侧一个穿着我们服饰的人突然笑了,他除下帽子,露出一张威武的国字脸。 庭未野! 庭未野的身躯一点一点的挺直,他的脸色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点苍白,但目光中的骄傲和自信却让我们感到很不安,他的腿上绑着一块布,从里面渗出的血已经不再是黑色。显然,他利用这段时间,已经逼出了药力。 "了不起,见机的好快!"他看着我,赞叹道,"机智勇决。你是哪一个?" 我懊悔不已,低声道,"风憔悴!" 他的瞳孔突然收缩,目光如针,盯在我脸上,"云州城头,就是你杀了我大哥?" 我点点头,"他的武功没你高!" 庭未野的声音听起来有种深深的悲伤,"我们少年时家贫,我大哥的根基没打好!"他抬头,解释道,"他出去打短工赚钱供我学艺,然后我再抽空教他。谁也不能指望一个七八岁的小孩能教好另外一个小孩!他的根基没打好!" 我没有答话,紧握着刀柄。 庭未野沉默片刻,突然仰天一声长啸,"将军难免阵前亡。我们之间,也不必再说什么了。上吧!"他从地上拣起枪,用左手夹着,枪头遥遥的对着我们。 风雷枪! 太阳出来了,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地上,留下班驳的影子。晨风清澈,吹过我们充满杀气的双眼。 黑木一马当先的冲了上去,大刀抡起,如狂风扫落叶一般,夹带着千斤巨力。黑木绰号小关羽,使的大刀重六十七斤,曾经一刀砍下过4颗头颅! 庭未野对着扑面而来的大刀,纹丝不动,直等黑木劈到他一尺之地,方才一声大喝,他长枪疾刺,白光一闪,穿身而过,黑木大叫一声,铁塔般的身子轰然倒地,他的大刀与庭未野擦身而过,相距不过寸许,却终于无力的落在地上。 十七郎提盾护着身子,施展地躺刀滚了过去,刀光霍霍,舞成一道白光,席卷庭未野的下盘。庭未野看也不看,"砰!"长枪破盾而入,把十七郎钉在地上。 我们用的盾是精品中的精品,都是百练精钢所铸,就算是南方名剑龙泉也未必能刺出孔来,庭未野居然一枪而破,他的臂力和内力实在惊人之极,加上刚才杀黑木显示出来的速度,千里暮行的高足,"风雷神枪"果然名不虚传。我们这次恐怕是九死一生了。 众人大吼着纷纷冲了上去,庭未野毫无惧色,横枪傲然而立。 这是一场众寡悬殊的战斗,但落下风的却是占尽天时地利人和的我们。 我在正面接下了庭未野七成攻势,庭未野每次的攻击都让我吃力万分,他的枪越来越快,使到后面已如乌云一般,风声呼呼,渐渐露出雷鸣之声,到得后来风雷之声大盛,把弟兄们的惨叫都掩盖了下去。乌云之中不断有闪电劈将下来,我竭尽全力的抵挡,闪电愈多愈急,兄弟们纷纷倒地,我无能为力,自顾不暇,双臂渐渐重于千钧,战刀缓了下来。 "着!"庭未野一声大喝,长枪在我左臂上一击,我立刻觉得左臂不会动了,麻木一片。 他也吃了一惊,他以为这枪会挑断我的手臂,他没想到我身上有软甲。趁他一楞神,我一个打滚,刀斜劈他的左腿。他长枪下划,拨开了这一刀,但我的刀顺势劈了下去,砍断了地上的一根绳索。 一张大网从树捎落下,把庭未野罩住了。 庭未野处变不惊,长枪横扫,在我腰上重重一击,把我击倒在地,跟着双臂一振,就要月兑网而出。 一个人影疾冲过来,乒的撞在庭未野身上,庭未野促不及防,加上左腿创伤甚剧,站立不稳,两人一起滚倒。滚过的地面突然露出一个大坑,两人直落了下去。 是小伍!小伍缩在角落里,把握住了最后一击,把庭未野撞到了我们昨天布置的最后一个陷阱里,那里有两张更大的网。 "风大哥,帮我照顾我娘!"小伍的声音从坑下传来,听起来充满欣慰又充满牵挂。他终于弥补了自己的过失,协助大家完成了任务,只是他的母亲怕是永远也见不到他了。 我的眼红了,小伍今年应该才17岁,不该这么早就死的。我们残余的六人都挣扎着爬起来,奔过去,妄图救他,虽然谁都知道从庭未野手里救人实在希望渺茫。 一个人影从坑里飞了上来,是小伍,我愕然间,庭未野豪迈的声音从下面传来,"我们北国人最敬重烈士孝子,庭未野今日落败被俘,却也不必再搭上你这条好汉的性命!" 我们的任务终于完成了,过幽州的途中又折了两名兄弟,回到大营只剩5人,而且其中两人身负重伤,怕是今后也不能再上阵打战了。 我交卸完差事,倒头就睡,一连睡了三天。醒来后燕帅叫我过去,这次他除了奖赏我5000两银子的战金外,又提拔我为龙骑军牙门将,统帅一只600余人的精锐骑兵,算是朝廷的中层将领了。 我跪拜谢恩,走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受奖我并不开心! 郭仪的大军回防扬州,队伍里多了一个我。郭仪把小伍派到了我的军中任副手,他似乎很器重小伍,"多跟你风大哥学学本事,以后升官发财,光宗耀祖,有你乐的!"又拍拍我的肩,"兄弟,今后咱们就风雨同舟了。" 庭未野听说后来宁死不屈,不肯去幽州城劝降,燕帅无奈之下只好把他斩了。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正在喝酒,我沉默片刻,向北方洒了杯酒,遥祭亡灵。是祭黑木、十七郎他们,还是祭庭未野,我自己也不清楚。 回到扬州,不等安顿完,我就马不停蹄的向飘香阁跑去。 江南正是杏花盛开的季节,空气里弥漫着暖暖的香味。行人都是缓步而行,说着吴侬软语,神态安详,与塞外的寒风凛冽、一日三惊大不一样。 远远的看到了她的窗,我很兴奋。百战余生,就要看到她了,我浑身都有点发热。 但这时我看到窗子开了,一个很美的姑娘探头出来,却不是她。我心咯噔了一下,突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我走进素手楼,要见她。 龟公摇头说,她不在! 我正要细问,刚才开窗的那个姑娘在楼上向我招招手,让我上去。 我犹豫了一下,就上去了。 她把我领到楚月的房里,让座奉茶,还没等我开口,她突然哭了,哭的淅沥哗啦的,然后很伤心的告诉我,"姐姐已经走了!" 我的脑袋轰的响了一声,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的问,"她去了哪里?"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混混噩噩的走了出来,脑里一片空白。她不在了?那个冷若寒霜却又巧笑嫣然的女子,那个如仙子般圣洁高贵却又如妖精般风情万种的女子,不在了? 我走过杏林,看着那些已经凋落的杏花,突然狠狠一拳击在树干上,飘下一树的绿叶。我重重的对杏树,对自己说,"哪怕是走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她!" 然后我听到前方一声轻笑,我抬头,就看到她站在阳光下,双目盈盈,似笑非笑的看着我。 楚月把头靠在我肩上,先是柔柔的笑,然后是轻轻的哭,"一年了,你怎么才回来?"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只是紧紧的抱着她。我抱着她,就感觉自己抱住了整个世界。 "我等了你十一天了,你们行mm慢。"她靠在我怀里,娇嗔道。原来我们龙骑军要回扬州,早就有人告诉她了,她天天去渡头和行营等。 她的秀发调皮的钻进我的鼻孔,让我痒痒的直想打喷嚏,"那个女孩是谁?"我恨恨的问。 楚月咯咯笑了,她说那是她妹妹,叫楚越,很是古灵精怪,一张脸要哭就哭,要笑就笑,骗起人来眼睛都不眨,演技非常了得。 我点点头,深深表示赞同。 接下去的日子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她借口生病,一个月没有应酬客人。我们象一对小夫妇一样牵着手逛遍了整个扬州。 军务上小伍很勤奋,他聪明伶俐,精明干练,我很放心的把日常琐事都交了给他。郭仪似乎也知道了我的事情,不过他没说什么,只是提醒我小心些,别让人抓住把柄,否则他也很难保住我。说完又笑着给我一对珍珠坠子,"这个给我弟妹吧!算是当大哥的一点心意。" 第二十六章 风憔悴3 第二十六章风憔悴3 我陪着楚月呆了整整34天,那是我这一生再难忘却的回忆。 她枕着我的腿,沐浴在阳光下,慵懒的笑着。我轻轻抚着她的长发,给她讲各地的见闻,给她讲塞外的风雪,给她讲大漠的落日,言语间我把那些苦累和血迹给掩去了。战争,毕竟只是男人的事情。 她很羡慕我能去那么多地方,"从小到大,我都没出过扬州府!"她嘟着嘴,闷闷的说。 我笑了,拍拍她的背,"你怕不怕累?" "怕!"她说,"当然怕!" "带你去一个地方,不过可能会很累。"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狡猾的笑,"可不可以又不累又能去?" 我笑着摇摇头,"明天,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我们在烟雨山上爬了整整一天,她娇怯怯的,却很有毅力,崎岖的山道,虽然有我极力扶着,但毕竟也是累的,可是她却没有出声,只是一个劲的爬,任凭细细的汗珠浸透淡黄的衣裳。 烟雨山在扬州城往西80里,山林茂密,人迹罕至。我是在一次围剿南宁王余党的战斗里偶然发现深藏其间的盛景的,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很少。 到傍晚的时候,我们终于爬上了烟雨山的主峰。站在山颠,我给她指点着周围的风物。 这是一座孤高的山峰,一柱擎天,周围的群峰都仿佛是参拜君王的臣民,矮矮的低伏着。一片空旷处,白云变幻,时卷时舒。风吹过绿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我搂着她,站在高处,看着眼前的旷远和宁静。 "景色真好!"她感叹道。 "一会更美!"我说。 我们在一棵老松树下铺开餐布,取出她早上精心制作的几色糕点,慢慢的吃着。 "等会会有什么?"她好奇的问。 "别急,"我轻轻把她的头埋进我怀里,"先休息一会吧!" 她应了一声,很听话的把头放在我胸口,闭着眼,静静的听我的心跳。 我们默默的依偎着,谁也不说话,感受这俗世里难以享受的宁静,感受那些刀光血影之外的旖旎。 她的呼吸柔和,渐渐睡着了。 天黑了下来,烟雨峰下开始有了点点的亮光。我把她轻轻推醒,她嘟哝着,似乎对我吵醒她的美梦不满,睡眼惺忪的抬头向下看。 然后她看到了一副终身难忘的情景,她的嘴巴张的大大的,眼里是茫然与惊艳。 漫山遍野的萤火虫,在黑夜里点起了一个绚烂温馨的海洋,从近处到极远,从极远到天边,目力所及之处全是挥舞着灯笼的精灵,它们成千上万,如海浪,如春潮,围绕着烟雨峰远远的铺展开去,把一盏盏的烛光汇集成一片浩瀚的烟云,那烟云是极动的,又是极静的;是灿烂的,又是柔和的,它微微的起伏着,笼罩了天,笼罩了地,笼罩了所有俗世的忧伤困苦、饥寒无奈,留下一个美好纯净的世界,抬头能看到满天星光。我们仿佛进入了一个梦幻海洋!而梦幻尽头,是我们偎依着的在夜风里显得寂冷而挺拔的身影! 楚月迷醉在眼前这片壮丽又不失精巧的盛景里,眼眸灿若星辰。她突然站起,长袖飘飘,倩影转动,舞了起来。 我想,那就是"美丽"的极境了。 幽静的密林,孤高的山峰,宏大浩瀚恍如瑶台月宫的盛景,一个偶然降落凡间的仙子在翩翩起舞。 楚月的歌声在山顶远远的传了开去,柔和婉转,清丽绝俗。 别后疏狂拟忘尘。残章佐酒满清樽。漫堤烟锁非关我,溪影摇花自动人。 酣酒面,醉黄昏,觉来蝴蝶乱分身。常言浮世浑如梦,梦里如何不做真? 大威历292年秋,岭南爆发了大规模的民变,三省三十二府近千万百姓卷入其间,他们攻破城市,杀死官吏,打开仓库把粮食金银一抢而空。朝廷南方军队连战连败,折了4000余人,退到龙辖关附近,任凭南方被叛民占据。 朝廷无法,又让燕帅派军协助,但这时北方正在强攻风云关,燕帅无力抽兵,只好派了我们这只军队从扬州赶向极南,镇压叛乱。 我觉得我们部队的机动能力可能是全天下最强的了。从南至北,从北至南,一年内几万里转下来,足以让我们自豪和自怜。 我对楚月说,"等着我,这仗打完,我就娶你!"我的银两已经不少了,这次打完如果我还有命在的话,论功行赏多少还会有些银子,到时候就能凑够钱了。 她很担心我,"你一定要小心。" 我点点头,心里却不已为然。叛民就算数量再多,也只是乌合之众,自然不放在我们这些大威最精锐的龙骑军眼里。 三天后,我们出征了。七千将士从军营开出,浩浩荡荡的出城,夹道都是欢送我们的百姓。我很费力的搜索了她一会,没有找到,于是也不再想,转头向南,去建功立业。 然后这时我听到了一声古琴。 我们抬头,看到楚月坐在城楼上,盛妆长发,玉手瑶琴,阳光铺洒在她身上,发着绚目的光。高处风很大,她的裙袂和长发一起飞扬,翩然若随风而去的神女。那惊人的美丽中丁冬响起悦耳的琴声,是那曲《出塞》。 "十五入军旅,十八塞外行。马上击贼寇,风烟耀平生。一动惊风雷,潜息声不闻。雕壶飞羽簇,匣间龙渊鸣。当奋男儿志,纵死亦千钧……" 楚月的琴声很悠扬,婉转动人,但她却把曲中的悲壮演绎的淋漓尽致,让人禁不住的热血沸腾。 七千龙骑军将士听着这悲壮而悠扬的乐曲,一片静默,良久,郭仪带头,全军突然一起发出一句惊天动地的喊声,那是燕帅铭刻于军营前的一句话。 "保家卫国死何惧,功名利禄又何需?" 我骑着白马走出很远,回头的时候,依然看到那个雪白的身影,影影绰绰的站在城楼上,站了很久…… 二十多天以后,我们抵达了南方,开始配合南方军平叛。几乎每天都有战斗,一开始是和壮年汉子打,到后面是跟老人妇孺打,我们杀的手都软了。对方兵器很差,是些扁担、锄头、或者木柄的长矛,而且显然缺乏训练,战斗力极弱,比起南宁王叛军、胡国铁骑来差远了。但是他们不知道中了什么邪,一个倒下了另外一个又接上来,悍不畏死,让我们杀不胜杀。 不过螳臂毕竟挡不住战车,平叛的第七天,我们击溃了叛军三首领之一芝麻李率领的几万叛匪,夺回了南方重镇泉州,此役,龙骑军横扫战场,所向披靡,我的速风营斩首三千,俘虏三千,并且阵前突击重伤了芝麻李,是为头功。 我去郭仪帐上领战金发放给下属,顺便问起俘虏怎么办? 郭仪似乎刚被人训过,脸色阴沉,他闷闷的道,"英亲王有令,就地斩首,首级挂在泉州城门上示众。" 杀俘是本朝太祖立国时就严禁的大事之一,我震惊的看着郭仪。他似乎知道我想说什么,"我劝过英亲王了,平叛要恩威并施。英亲王把我骂了一顿,他说对付叛民就要把他们杀怕,杀的再也不敢造反。" 我沉默良久,问,"怎么办?" 郭仪长叹了口气,"听命吧,你我是将领,当知道令行禁止,惟命是从。" 我拱手遵命,退了下去。 回营的路上经过战场,看到还有一些没来得及掩埋的叛军尸体,白天厮杀激烈我也没有注意,这时我才发现尸体里居然有不少白发老头和半大小孩,甚至还有几名妇女,都面有菜色,瘦骨嶙峋。 我静静的站了很久,叹了口气,转身走了。头一次,我对自己是杀人的战士而产生了无奈羞愧的心理。 小伍和军中几个百夫长正在我的大营里等着,脸色各异,即使我拿出战金也没人露出一丝喜色。我奇怪的问他们怎么了。 "将军,我听说要杀俘?"一个资历较老与我甚为相熟的百夫长周百战问道。 我问,"谁说的?" "军营里都传遍了。" "将军,不会是真的吧?"小伍紧张的问。 我沉默了会,点点头。营帐里顿时一片寂静。 "这,不合规矩呀。"过了片刻,周百战才惊讶的道,"太祖立国时就严令不得杀俘啊。" "这是上头的命令,我也无能为力。"我小声辩解,自己都感觉有气无力。 "将军,"小伍说,"我们俘虏的人里,有四成是妇孺老弱。他们也要杀吗?" 我又沉默了会,站起来,"众人听令。" 众将连忙肃穆垂立。 我看着他们,艰涩的道,"去吧,完了好好安葬他们!" 我骑马站在山岗高处,吐的一塌糊涂,吐的全身没有半点力气。我看着自己的双手,它似乎很干净,但我还是觉得上面血腥气冲天。月光照在我的身上,投下一个孤单的影子,影子怪异,仿佛是一头沉寂的野兽,如我一般! 后面脚步声轻响。我没有回头,问,"办完了?" 小伍慢慢上前,懦懦的道,"将军,您,您责罚我吧!" 我回头看他,"怎么?" 第二十七章 风憔悴4 第二十七章风憔悴4 "我把他们放了!将军,"小伍脸色苍白,"我实在下不了手啊!看到他们,我就想起我老家的父老乡亲。我娘要是知道我滥杀无辜,她永远也不会原谅我的。" 我淡淡的道,"你可知道抗命是军中第一等的大罪?!" 小伍跪在地上,轻声道,"将军,您把我杀了吧。" "你不怕?" "怕!但是我觉得我做的没错!"这个孩子倔强的道。 我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你先回去吧。" 他看着我,似乎很犹豫,我皱眉道,"回去!" 小伍慢慢爬起来,走下山去。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觉得他很象以前的我。觉得对的就毫不怀疑的去做,觉得错的就坚决抵制,而自从当了牙门将以后,我的为人处世都有些畏首畏尾,我越来越象一个官员,而不象一个战士了。 小伍说的没错,如果真的杀了这些俘虏,没有人会原谅我,楚月不会,我也不会! 是该担待的时候了!我站在山颠长啸一声,感觉精神突然很振奋。我不由想起燕帅的那句名言,"保家卫国死何惧,功名利禄又何需!"是啊,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敝履荣华,浮云生死,此生何惧? 我长吸了口气,上马,去中军帐见郭仪。 郭仪脸色煞白,他的手颤抖的指着我,"你,你,唉,你……" 我很平静的道,"末将领罪,一应罪责由我承担!" 郭仪跌坐在椅子上,良久,"我尽量保你,实在不行,你,你就逃吧!" 他披上官服,去见英亲王,走到门口,又打消了主意,他从营帐里模出一坛酒来,摆到桌上,"算了,明天再说吧,今天你我好好喝一场。" 我接过酒坛,倒了两碗酒,举杯敬他,"郭大哥,多谢你这些年来的照顾!"他点点头,仰头喝下。我们再没有说话,你一碗我一碗的喝着酒,喝的很快很急。郭仪喝的半酣就敲着碗唱《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他未从军时曾经考过几次举,虽然没有中试,但肚里也还有点墨水。 我默默的听着,不时喝一大口酒,"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是啊,我这条命本就是血海里拣回来的,多活这么久已经赚了!" 郭仪和我说说唱唱,喝到半夜,终于都醉倒了。 这个晚上我睡的很安心,自从平叛以来我从没有睡的这么安心,这不是酒的原因,而是我终于放下了一些很沉重很压抑的东西。我睡觉的时候又想起了灿烂的杏花,飘落在我美丽新娘的头上,她挂着慵懒的笑,在风里舞蹈。 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郭仪不见人影,看来是去大营了。我坐在他的营帐里等,等着那个革职斩首的通知。我居然一点都不害怕,只是心里有些遗憾,我听着窗外呼呼的风声,看柳枝随风摇摆,仿佛是一个舞者,长叹了口气:此生,我无法娶不到她了! 下午,郭仪回来了。 "出大事了,"郭仪回来的第一句话是这样说的,他的脸色苍白的吓人。 "?" "两个消息,你先听好的还是坏的?"郭仪喝口残酒,定了定神。 "好消息吧。" "你私放战俘的事从此没人跟你追究了!" "啊?为什么?"我又惊又喜,"那坏消息呢?" "因为能追究的人都死了!"郭仪说出的话比他的脸色更吓人。 最高统领英亲王萧知昨夜被人刺杀在元帅府里,"狮虎豺狼,汉中十三",他的护卫,十三名兽拳门的顶尖好手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人人咽喉都有个血洞;同时,第二指挥官南方将军铁英也被人发现死在家里,咽喉处是一个血洞;第三指挥官,南部军都指挥使莫大和在军营被杀,咽喉处一个血洞。这三个人都是此次南方平叛的首脑,同时被杀,实在过于骇人听闻了。 "查到凶手是谁了吗?"呆了半天,我沙哑着嗓子问。 郭仪又喝了口酒,"你觉得呢?" 我想了想,慢慢的道,"李,拂,衣?!" 郭仪点点头。 虽然外面太阳很大,我还是感到周身一阵寒冷。 大笑拂衣归去,如斯者古今能几? 四大宗师之一,剑神李拂衣! 李拂衣无疑是武林中最富传奇色彩也最让人景仰的人物,他干的最著名的一件事,就是二十年前,一日一夜间急奔600里,把杀人无算的险恶帮全帮诛杀,两百四十一人,尸体倒了一地,都是咽喉处一个血洞,无一例外。而险恶帮帮主关险恶,当时位列十大高手之一,以凶险刀和恶霸剑号称刀剑双绝。 不过他死的时候依然是咽喉一个血洞。 这一战奠定了李拂衣在武林中的地位,跟着他又和颇富争议的北地高手千里暮行一起杀入关东,把残害孕妇的武林五大天王之一的关东王熊霸天击毙,把他及其手下最著名的七个高手关东七狼一起斩了首级,挂在长白山的山口。 我知道江湖中对李拂衣有很多的称呼,最常用的是"李大侠",还有一个是"剑神"! 与七苦,千里暮行,君东海并称四大宗师的剑神李拂衣! 我害怕不是因为他的武功太惊人,这虽然确实让我恐惧,但毕竟我们龙骑军都是血海里出来的,死亡只是顷刻间的事,谁也不会太在意;而是因为在江湖中,李拂衣就是代表了正义,他的所作所为,无论如何只能用一个"侠"字形容。 而现在,我们站在侠的对面! 郭仪看了我一眼,"你怕?" "你不怕?" "怕!"郭仪点点头,"我比你还害怕,你知道,按级别,第四个就轮到我了!" 我无言以对,同情的看着他。话说回来,这件事对他不利,对我却是好事,因为我私放战俘的事可以搁置一旁了。 郭仪突然道,"你知道这次芝麻李他们为什么造反吗?" "不是说他们被奸人诱惑,妄图分疆立国吗?" "嘿,分疆立国,分疆立国能让这么多老人小孩跟我们拼命?"仪苦笑了一声,慢慢的说,"我已经知道真相了,实在是官逼民反。如果一个人每天连一顿稀粥都吃不上,每个月却还要交纳一两六钱银子的税银,不交就要抓去坐牢,那么不管是谁都会反的。" 我张大了嘴巴,震惊的看着他。原来是这样!原来我们屠杀的那些叛贼,其实只是一群可怜的百姓。 我拿起酒坛灌了一会,喘着气问道,"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郭仪很干脆的摇头,然后问我,"你以为呢?" "你发个折子给上面吧,把整件事解释清楚,怎么说你也是个三品大员。没旨意之前,我看我们还是按兵不动吧。"我咕咚咕咚灌了几口酒,放下坛子,看着自己的双手,惨然的笑道,"保家卫国,嘿,保家卫国!" 郭仪也长叹了一声,轻声道,"不知者无罪,不知者不罪!"又自嘲的摇摇头,"我们龙骑军一生清誉,毁在这里了!" 我别过郭仪,正要走出营帐,他突然叫住我,"风兄弟!"我回头看他,他停了停,说,"这几天你能不能搬来跟我一起住?"还不等我回答,他又笑了,"呵呵,还是算了!" 我也笑了,"李拂衣若来,谁也挡不住。"想了想,我说,"我还是搬过来吧。无论如何,我尽力而为!" 当晚龙骑军风声鹤唳,一夕数惊。我和衣而卧,几乎一夜没睡,右手没有离开刀柄半下。郭仪更是全身披甲,目不交捷,惟恐那把细细的长剑什么时候探进他的咽喉开个窟窿。 折腾了一夜,让我们失望而庆幸的是:当晚李拂衣并没有来,而且后来也一直没有出现。他就象一颗流星划过南方,消失在黑暗的天际,带走了三条也许高贵也许卑贱的生命! 第二天,郭仪揉着惺忪的睡眼给皇帝上了份奏折,作为龙骑都统,他是有秘折专奏权的。他在密折上细数了岭南百姓的困苦以及导致困苦的原因,但他做错了一件事,他报上了浩大的造反情景。 于是,几天后,皇帝派了六王子战王率一万禁军南下督战,同时带来一道严旨,"限龙骑军和南方各部于两月之内平息叛乱。" 我对着郭仪苦笑。任何一个朝代,一个皇帝或许可以忍受侍奉外族,或许可以忍受割地求和,或许可以忍受皇子大臣们的谋朝篡位,但无论哪个皇帝,绝对不能容忍的,就是百姓的造反,因为那是最下等的阶层造反百姓越多,皇帝越要全力镇压,绝没有通融余地。 战王抵达泉州是一个月之后,那天郭仪带着大小将领一起去迎接他,我们站在城楼上等了一个多时辰,然后看到一只大军过来,旌旗如云,军容齐整,为首的一个青年顶盔冠甲,身形剽悍,正是素有"皇家第一将军"之称的战王。 战王的战绩在我们龙骑军眼里其实也不算什么,无非是在南宁王叛乱的时候以17岁的低龄统率一只部队在山东击败四千叛军。其实那场战役朝廷军队损折也达4000有余,说起来是惨胜,就算说是败战也行。不过毕竟他是皇家子弟,能亲临前线,沙场杀敌,还是让我们佩服的。 第二十八章 风憔悴5 第二十八章风憔悴5 但战王还不是以战功而出名,他以残暴闻名于世,英亲王跟他比简直就是菩萨。 山东之战后,他除了把一千多名俘虏坑杀之外,又把被迫向叛军提供粮草的两县六万多百姓屠杀殆尽,连婴儿老人都没放过,手段之狠,即使向来视人命如草芥的胡国将帅也自叹不如,堆如山积的尸体引发的瘟疫,让那片地域三年没有人烟。 今天,我终于能近距离观看到这样一个名满天下的人物了。 战王萧如云是个很英俊的人,他浓眉大眼,肤色白皙,身高八尺,步伐矫捷有力,腰畔佩着一把金雕玉琢的战刀,英气逼人。不过鼻尖略微弯曲,看起来平添了几分冷酷。他的身畔站着高矮不一的十余人,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看起来都是武功很好的高手,只有一个例外,那是站在战王左侧的一个老头,穿着黑衣,微微驼背,满脸挂着微笑,毫无气势。 战王冲郭仪拱了拱手,对其他人视如不见,傲慢之极。 我心里掠过一丝不忿,但还是跟着大伙儿前呼后拥的把他迎入城中。我早已不是少年,很多事情已经学会了忍耐。而且他是龙子,本就该享受这些待遇。象昌王那样礼贤下士只是皇子们的另类,象战王般傲慢才是他们的真实面目。 迎接完战王,我们这些低级别的将领就各自回营了。回到营里我还是打了小伍40军棍,无论如何,违抗军令之风总不可涨。小伍受刑完,一边哎哟呼痛,一边眉开眼笑的跑进来谢我。我被他的样子逗笑了,踢了他一脚,正好踢在上,小伍哎哟一声跑远了。过了一会又跑回来,高声叫我,"将军,快出来看!" 我闻声出去,看到军营对面的土山上,一群百姓对我们遥遥跪拜。我疑惑的看了小伍一眼,小伍兴奋的说,"他们就是昨天被您放走的那群俘虏!" 看着那群衣裳褴褛,面泛菜色,磕头磕的咚咚做响的百姓,我也单膝下跪,还以一礼,然后站起来,拍拍小伍的肩膀,"他们是你救的!"转身走进了营帐。 休整了三天之后,第四天清晨,大军又出动了,这次战王以禁军和龙骑军为主力,南方军辅之,目标是另外一个匪首——张黑子的四万人马。 在泉州以西两百里处,我们和张黑子的大军遭遇了,结果和从前一样,只花了一个上午,四万叛匪就灰飞湮灭,龙骑军甚至还没出动,战斗就结束了。这一战让我们收起了骄横之心,禁军强悍的战力即使比起龙骑军来也只是略逊半筹,而且他们装备比我们更加精良,甚至拥有三门神武大炮,大战伊始,在一个山坡指挥的张黑子就在两门大炮的怒吼声中身负重伤,神武大炮的巨大轰鸣让这群为食而战的乡下人呆若木鸡,一溃千里。我和郭仪看着那些在阵中往来冲杀的禁军精锐,对视一眼,都看到对方眼里的震惊:天子之师,果然名不虚传。 但更大的震惊还在战后,战王接着下的命令是:屠村! 围绕着这个战场,一共是两百一十四个村庄,战王的一声令下,两百一十四个村庄顿时奏起了死亡之音。 我见过的死人很多,多的象天上的星星、沙漠里的沙子一样,跟胡国的几场大战,每次都是尸横遍野,白骨如山,我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活人,本以为我铁铸的神经已能承受一切,但我还是高估了自己。屠杀的声音响起时,我的脸色就变的苍白,我的右手紧紧握住战刀,指间捏的发白,惨叫声一阵阵冲入我耳中,撞击在我心上,我的嘴角慢慢渗出一缕鲜血。 幸好,幸好我们不用再听下去了,由于郭仪坚不从命,龙骑军被战王调回泉州。战王发这个命令的时候我长舒了口气,我很怀疑再迟片刻我们是不是就会忍不住和禁军大打出手! 但最终,我们忍住了。我们飞快的离开战场,惶惶如丧家之犬。身后的惨叫声和咒骂声越来越远……那一刻,我突然很鄙夷龙骑军,很鄙夷郭仪,但更鄙夷的是自己。 百姓象被牲畜一样的屠杀,我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唯一能做的,就是在马上多击几鞭,离开的快些。 回到泉州,我病了几天,发起了高烧,幸好有小伍他们照应,到了第五天,我就清醒过来了,这时他们告诉我,第三股叛匪——周书生的两万人昨天也被全歼了,南方叛乱被平息,我们奉命要调回扬州了。 我沉默的点点头,小伍愤愤的说战功大部分被禁军分去了,我们只以协助之功得了点犒赏,两万两白银。 我听完却觉得很欣慰,还好,我们没有领大功! 龙骑军蔫蔫的起程北上,离开龙辖关的时候,我回头看了眼那几个苍劲的大字,我在心里发誓:终此一生,不再踏入南方半步,这里,见证了我的懦弱! 到扬州已经是秋天了,空气里开始弥漫着桂花香,不由得想起以前驻防杭州时在贡院门口看到的一副对联,"下笔千言,正桂花香里,梅子黄时;出门一笑,看西湖月满,东浙潮来。"看的出写这首对联的人是得意快乐的,的确,比起岭南、塞北来,扬杭两州实在温暖的太多了。 当天晚上我去见楚月。其时月亮正圆,飘香阁隐约传来女孩子的欢笑和悦耳的丝竹声,时有时无,夹在满天的星光和桂花香里,让一直在刀光血影中挣扎的我觉得恍如隔世。 走上素手楼,透过窗子看到楚月正在梳妆台上卸妆,我收起脚步,悄悄的走过去,刚想抱她,她突然回身,把我吓了一跳。楚月看着我的样子,咯咯娇笑,"大将军也这么胆小吗?" 我抱住她,"英雄难过美人关嘛!" 她刮着脸羞我,"不怕丑,老鼠上天平——自称自赞!" 我笑了笑,把头贴在她的脸上,看面前的镜子。 镜子里的男女瞧来极为般配,男的身躯高大,英俊挺拔,女的如弱柳扶风,秀丽淡雅。他们都满眼柔情,爱怜交织的看着对方。 我从怀里模出一张银票递给她看,那是瑞得祥票行发行的,上面的数字虽然不是极多,但也颇为可观。 楚月接过,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很兴奋的告诉她,还差一点银子,我就可以娶她了! 楚月突然咯咯笑了起来,她告诉我,她的银子比我多的多,早可以赎身了。 我摇摇头,很严肃的跟她说,赎身的银子一定要我出。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固执,或许只是一种男人很无聊的自尊。 楚月微微叹了口气,没有再坚持,纵身入怀,呢喃道,"风郎,抱我!" 那个晚上我喝醉了,我跟楚月谈纵横沙场、御敌国门的自豪快乐,谈大漠风烟、塞北风雪的艰苦壮丽,谈生离死别、朝不保夕的悲痛无奈,也谈了这次岭南之行的愧疚伤感。 楚月听的很入神,没有插一言。她爱怜无限的看着我,一双秀目珠泪盈盈。她柔软的手轻轻把我抱住,压在她胸口,轻轻的叫我,"风郎,风郎……" 我挣扎着爬起来,举了杯酒,洒在地上,遥祭岭南的叛民们。我醉眼朦胧的对着南方,说,"有朝一日,风某若能入中枢,握重权,必还你们一个清白,必还天下一个幸福安康!" 桂花的气味很香,楚月更香,我在岭南变冷的心终于又慢慢重新晤热了回来。但我注定是一个劳碌命,第四天,一纸命令又来了:明日,北上百里接驾! 原来皇帝听说南方平安了,要前去巡视,显其仁爱之心。不过岭南实在过于遥远,他听大臣说浙江也算南方,就准备巡视到杭州为止,(我满怀恶意的想:幸好他没打算去岭南,否则在那个空无人烟的地方,他十有**会饿死在那里。)而巡视的这段时间兵部让我们龙骑军派只精锐部队跟羽林军一起护驾,保卫皇帝和随行的七位王爷。 我的速风营很荣幸的得到了这个保护天子的任务。 大内副总管,一个老太监,带人来交代我们护驾应该注意的事项,什么该用心,什么该马虎,什么该视而不见,他交代的很仔细,完了又叹了口气,"大家小心当差吧,皇上最近心情不好,可别自个儿触了霉头。" 原来就在皇帝出巡的前几天,他的九龙杯在皇宫被人偷了。也难怪他生气,数千禁军精锐、数百大内高手重重保卫的皇宫重地,居然会失窃,而且装杯子的盒子里还留了张字条,写着什么"丁俊拜谢",简直是无法无天到极点了。而且皇帝生气还有个原因,"既然这么周密防护的宝贝都能失窃,那么谁知道什么时候那个贼把我的脑袋也偷去呢?" 这种情况下,保卫天子成了一件非常艰巨的事情。我们这些人整天战战兢兢,夜不能寐,盘查严的就差让被盘问的人月兑光衣服了。让我们甘拜下风是同行的禁军,他们比我们更加严谨,他们,真的让人月兑光衣服盘查! 或许是我们兢兢业业的回报,这一个月来有惊无险,总算让我们平安度过了。皇帝终于决定起程回京,他吃好玩好,抽空会见了几个当地的官员和士绅,又娶了几个江南佳丽,算是关怀过江南百姓了,南方虽然精致,终究不及京城,他呆腻了,所以要回去。 我长呼了口气,这一个多月让我觉得仿佛一年那么漫长。我对着皇帝的行驾暗想,"但愿他再也别来南方了!"不过话说回来,皇帝对我们还是大方的,他大笔一挥,赏了我们一笔银子,加上浙江官员赠送给我们的一些辛苦银,我仔细一算,发现自己居然快要凑够她的赎身价了。 第三十三章 风憔悴10 第三十三章风憔悴10 "人生何处不相逢,蔺兄,又见面了。"名字听起来穷凶极恶的幽明王居然是书生打扮,而且看起来比蔺军师更加斯文儒雅,他年纪似乎在四十上下,身材高瘦,面如冠玉,颔下三缕青须在晨风中飘动,显得飘逸绝伦,颇有些仙气,我很难把他和幽明王这个名字扯在一块。 "石兄别来无恙?" "托福托福!"幽明王笑容可鞠的拱手,"自二十年前塞北一别,小弟无日不思念蔺兄。听得这二十年来蔺兄屡建奇功,在北地威名日重,更是不知道遥祝了多少杯酒。今日一见,蔺兄风采更胜往昔啊!可喜可贺!" 丁俊高兴的在我身后和萧夜桥嘀咕,"原来是好朋友,看来不用打架了。" 那个叫慕容凌非的青年在旁边轻笑道,"二十年前,天地万化蔺如相把幽明王的哥哥鬼王石分明一不小心打死了,你说他们会不会是好朋友?" "啊?"丁俊惊讶的道,"那他们怎么还这么客气?" "所谓的高手一般都这样,你以为会象街头混混那样上来就破口大骂,挽袖子动手吗?高手讲究的就是个涵养。"慕容头头是道的说。 "这话很对,我打架一般就是这样的。"萧夜桥插话。 慕容和丁俊怜悯的看了奄奄一息的萧夜桥一眼,同情的道,"所以你就成现在这样了。" 我忍俊不禁,嘴角露出笑容。这三个人似乎胆子都挺大的,前有堵截后有追兵的情况下仍然谈笑自若,丁俊我算比较熟悉些,他轻功好,他若想逃跑估计天下没人追的上。可是其他两人也这样,那就只有两个可能,要不就是他们有恃无恐,强援在后,不过这个基本上没有可能,目前京城里能够站在正义一方的大约只剩下我们这9个人了。那么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他们和我一样,都是亡命徒。 "蔺兄,你一世英明,何必为了燕尽忠那叛贼飞蛾扑火,身败名裂呢?"幽明王道。 蔺军师不答,皱眉道,"你要拦我?" "不敢,兄弟只是想请蔺兄一起去京师喝几杯酒,此间俗事,就让下面的人去办吧。" "多谢了,改日一定叨扰,告辞!"蔺军师衣袖一敛,向左前迈了一步。 石幽明的脚步没动,人却突然飘了起来,落在蔺军师前面,"蔺兄既然不肯赏脸,兄弟只好再领教一次天地万化了。" 阳光很刺眼,照的枫林越发显得鲜艳,地上厚厚的枫叶仿佛是一片血海,血海之上,是两个中年文士的决斗。 看着面前蓄势待发的两大高手,我终于发现二流和一流之间的区别了。如我般的二流高手讲究的是招式、速度和力量,一般都是两人打的鸡毛鸭血,最后一方苦战得胜;而一流高手,讲究的是气势,不动则已,一动惊天。两人虽然都没有动,但是弥漫在两人间的杀气却足以让最坚定的人崩溃,他们的眼睛都眯了起来,凝成一道凌厉的目光,盯着对方的眼睛,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出手。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不知道什么时候,我才能达到这个境界。" 最先动手的是我们这群老弱残兵。 趁蔺军师和幽明王全神相持的时候,我又挺刀去砍吊索,毕竟这是当前第一重要的事情。水里的那位仁兄当然不会让我得逞,他突然冒出头来,又喷了一股黑水给我,等我挥刀挡开,他已经在水面载浮载沉的等着我,手里拿着一对娥眉分水刺。 这次我总算看清了他的面容,他真的很象水鬼,惨白的毫无人色的脸,眼睛是一对翻白的鱼泡眼,就连手都是苍白浮肿的,一看就象个被溺死多日的水鬼。 我吸了口气,长刀直挥,刀光耀眼,劈向他的头顶。他侧身避开,娥眉刺阴毒的撩向我的下阴,我长刀圈转,挡了开去,顺势横扫他的胸膛,他在水中退了一步,突然一口黑水喷向我,等我避开,他又回到原来的位置,伸出娥眉刺戳我。我们俩乒乒乓乓打成一团。 平心而论,他的武功不是很强,内力速度都不怎么样。但是,他会象乌贼一样喷水却让我郁闷无比。他喷的水既劲且毒,而且数量还多,不知道是他天赋异秉还是嘴里藏着机括。数次我都已经逼开他要去砍吊索,都被他的"口水"阻住了。而一旦我要去追他,他就马上没入水中,我硬是拿他没办法。 酣斗中,我瞥见远处的山口,人影已经渐渐变大。 我心中焦躁,刀使的越发快了,那水鬼见势不妙,干脆游到河中,一看我去砍吊索就是一口黑水。 我正无奈间,身后传来慕容的声音,"风兄,我来助你。" 我松了口气,刚想回头说多谢,却发现这家伙的帮助也就停留在口头:他还没过来,地底一双手突然冒了出来,妖异的黑色手臂与慕容的长剑相交,居然发出叮当的金属声,交手了几招,地鬼钻入土里不见了。慕容刚刚走了一步,他便又钻出来,铁臂连下杀着。地鬼的穿地术真的神出鬼没,慕容长剑连刺,都被他钻入土里化解了,我看的走神,差点被水鬼一口黑水喷到。 当下枫林里分成三对厮杀,蔺军师和幽明王还是没动,我和慕容则全力奋战,萧夜桥他们个个带了伤,似乎都失去了战力,站在旁边看热闹看的十分过瘾。只有丁俊完好无损,却也负手站着看我们打架,笑的合不拢嘴。 远处的人影越来越清晰,萧夜桥突然道,"丁俊,该动手啦,要不大伙都跑不了!" 丁俊理直气壮的道,"我功夫差!" 萧夜桥笑道,"我知道。你只要拌住水鬼就成。" "怎么拌?" "你也去割吊索!" 丁俊不屑的看了眼吊索,"可不可以让我去干大事?" "那你去帮蔺军师吧!" 丁俊扫了眼幽明王开始变为青色的脸,"我去割吊索!" 天下第一神偷飞身加入,水鬼终于顶不住了。丁俊仗着身法快,用一把匕首去割吊索,看到黑水喷到就飞身避开,然后趁水鬼喷我的时候再去割几刀,然后再跑开,反复几次后,水鬼的黑水越吐越少,桥也是遥遥欲坠,水鬼愤怒的看了丁俊一眼,普通一声潜入水底,不见了。 我冲上去一刀把本已只剩一半的吊索砍断,小桥顿时轰隆倒下,溅起丈许高的水花。我看着对面路上出现的人影,长吁了口气,与丁俊相视一笑。 慕容和地鬼仍然激战正酣,双方谁也奈何不了对手。慕容刺不中地鬼,地鬼也抓不住慕容。 又斗片刻,萧夜桥看着地鬼再次没入地面,突然飞快的冲慕容道,"东三步,刺!" 慕容毫不犹豫,应声向东疾冲数步,力贯长剑,往地面上重重一刺。 "啊",地底一个土包刚刚涌起,正撞上了慕容的长剑,顿时响起一声惨叫。慕容长剑抽上来时,已有一抹血迹,跟着地面尘土横飞,一道人影飞了出来,摔在地上。定睛看时,原来是一个侏儒,不满三尺,不过不同于其他侏儒,他长的相当匀称,面容甚至可以用清秀来形容,只是现在满脸的鲜血和怨毒的表情让他大为失色。 "土行孙,你的土遁**被破啦!"张镇污笑道。 土行孙愤怒的看了他一眼,转头对着萧夜桥,虚弱的道,"你怎知道,怎知道我在这里?"他的胸口一道数寸宽的伤口,很深,鲜血正汩汩的冒出来。 "奇门遁甲,我少时曾经研习过。"萧夜桥淡淡的道。土行孙沉默不语,突然大吼一声,奋起余力,重重的没入土中,但他只潜下半个身子,就再也潜不下去,挣扎片刻,伏身不动了。 我叹了口气,转头的时候,看到枫树下的两人突然动了。 蔺军师左掌一挥,发出一股劲风,卷起数十片枫叶击向幽明王,幽明王掌力回旋,也是卷起数十片叶子,两股劲风交而未交,斜插了过去。 两大高手运着内力,卷起两束枫叶,仿佛两道有形的兵刃,挺立在空中,煞是好看。片刻后,幽明王一声大喝,当先出手,蔺军师脸色凝重,奋力化解。空中劲力交错,斗的甚为激烈。幽明王的叶子转折来去,极尽变化之能事,而蔺军师的叶子则含而不露,显得颇为晦涩,不过任幽明王如何变化,始终攻不进他的三尺之地。 轰,两道叶子终于撞在一处,发出一声巨响。石幽明退了三步,脸色青的吓人。蔺军师则凝立不动,连脸色都没有变。 我很开心,看来蔺军师这一仗又赢了。我没有注意到萧夜桥瞬间皱起的眉。 幽明王凝立不动,突然吐出一口鲜血,他吃力的抬头看蔺军师,良久,道,"你的内力怎会如此不足,你跟谁交过手?" "布需归!" 幽明王慢慢的点点头,"是他。"然后看着蔺军师,"那你为什么要使天地回春?为了一个燕二,值得吗?" 蔺军师的脸上掠过一丝决绝,他的目光看向遥遥的天际,良久,慢慢的道,"我和燕尽忠相交数十年,莫逆于心,他的子女便是我的子女,但教我有一口气在,便当护他们周全!" 燕然的眼泪流下,"蔺叔叔!" 幽明王又吐出口鲜血,他深深的看了蔺军师一眼,转身,慢慢的没入林中,远远的听到他一声轻叹,"蔺兄,后会无期!" 第三十四章 风憔悴11 第三十四章风憔悴11 我们回到驿马集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大幽山其他几鬼没有再出现过,其他的追兵也没有出现,暂时的,我们仿佛是安全了。 爬山路的时候,蔺军师开始还能勉强走动,到后面就要我半扶半抱了。他出了很多汗,没有停过。每出一分汗,就仿佛虚弱了一分,我听着他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心里掠过一丝伤感。 我不知道天地回春是什么功夫,但我看的出来,蔺军师,怕是不行了。 到了驿马集的天子酒楼,我们看着那些大宛良马,都露出苦笑:马自然是好马,不过现在还能骑的就没几个了。一行人里,张镇污被病神君打了一拳,身负重伤;鲁木石中了老糊涂三枚暗器,伤势一刻比一刻恶化;蔺军师用了天地回春已经是强弩之末;萧夜桥最强,据说挨了京城第一高手七苦上人的一拳之外,还挨了生无趣与病神君的两拳,不过看他精神焕发的样子,我是不太相信的。当然他也不好过,他告诉我,"全身上下一点力气也使不出!"而燕然和燕再,一个是文弱少女,一个是垂髫幼子,自然也不必说了,剩下的就我和丁俊完好无损,慕容也还算好,身上只是些微伤。 要想以这样的实力离开京师,用不了半天,我们肯定会被人追上。 我们正沉吟下一步如何走时,萧夜桥突然道,"回京城!" 蔺军师轻轻一击掌,"好主意!夜王爷果然胆色过人!"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这个道理我自然知道。对方看着我们出了京城,过了枫林渡,一定以为我们逃之夭夭了,撒网也只会向京城外围和天下各省而去,绝想不到我们还敢重回虎穴。 不过萧夜桥居然是王爷,这让我很惊讶,我看着他苍白的脸,恍然大悟:他姓萧,这可是国姓啊!倒是自己一直疏忽了。 不过一个皇子贵胄却来帮助一群"谋逆者",萧夜桥的行事真让我看不懂。 去京城我们坐的是马车,为了不引人注目,拉车的是两匹劣马。天子酒楼的老板实在是经商的好材料,窝在驿马集这样的小地方,屈才了!他用两匹瘦骨嶙峋的劣马换走了我们二十九匹大威一等一的好马之余,居然还让我们付了二十两银子的房店钱,真是让人不得不服。 京城果然防卫松懈了一些,加上各地的勤王军正乱哄哄的出城,我们很轻松的就入了城门。马车转过几条巷子,行了大约半个时辰,停在一处庄园前。 这个庄园是萧夜桥偷偷置办的产业,据他说原本是想在里面开个书院的。庄园位置很偏僻,不过占地很大。里面只有一对哑巴夫妇照料,显得很安静,正是适合我们调养的好地方。 我暗想,"有钱人就是好啊,随随便便就能弄个狡兔三窟。" 我们在萧夜桥的庄园里调养了几天,这期间鲁木石安详的死去了。他中了老糊涂三枚暗器还能支持这么久,已经算的上了不起了。老糊涂的暗器号称过一不过二,意思是过的了第一天,过不了第二天,而鲁木石是在第二天夜里死的。 他差点就可以让老糊涂丢脸了。 鲁木石临死前依然没有跟蔺军师说一句话。他叫过丁俊,给了他一本书,书名居然就是他的外号,《鬼斧神工》。鲁木石那时已经非常虚弱,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紧紧的握着丁俊的手,把书塞给他,然后就大口的咳嗽。 丁俊点点头,"你放心,我必定把建筑机关之学发扬光大!" 鲁木石欣慰的松了口气,他看了眼同样虚弱的蔺军师,目光移向遥远的天际,他嘴里喃喃的嘟哝着,声音越来越轻。 我模糊的听到五个字,"他妈的燕二!" 三天后的早上,一天比一天虚弱的蔺军师突然精神了起来,他挣扎着说想去看燕帅。 我告诉他,今天是燕帅行刑的日子。 蔺军师挣扎着要起来,不过勉强了几次都没成功,只好重新躺下。 丁俊说,"我去吧,回来把情况告诉你们。" 燕然从房里冲出来,哏咽着说,"我也去!" 蔺军师挥挥手,道,"还是让丁俊去吧。你去会控制不了情绪。" 燕然真的是个很听话的女孩儿,她没有再坚持,她怔怔的看着丁俊出门,牵着弟弟的手,一双秀目失神的盯着门口,盯了两个多时辰。 我倒了杯水给蔺军师,看到他望着燕然,长长的叹了口气。 下午的时候,丁俊回来了。我们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如纸。 丁俊冲进房间,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壶水,然后开始轻轻的说燕帅死时的情景。尽管他已经极力的用最委婉的语气来陈述,但燕然还是晕倒了。 燕帅一早就被从天牢解出,由生无趣和病神君押往刑场,受凌迟之刑。梁王是监斩官,七苦陪同,行刑台下,成千上万的京城百姓在围观。 "凌迟"俗称"千刀万剐",是大威死刑中最残酷的刑罚。"凌迟"主要是针对犯了谋反、犯上作乱、"口语狂悖"等"大逆"、"逆伦"罪的人设置的。"凌迟"的执行方式是将犯人零刀碎割,使其极尽痛苦而死,让那些声称"脑袋掉了不过碗大个疤"的好汉,想速求一死而不得,起到一定的震慑作用。 凌迟也最考验刽子手的功夫。"凌迟"处死时,刽子手先在犯人前大肌上割一块肉抛上天,这叫"祭天肉";第二刀叫"遮眼罩",刽子手把犯人头上的肉皮割开,耷拉下来遮住眼睛,避免犯人与刽子手四目相对,防止犯人在极其痛苦时放射出异常阴冷、恐惧的目光而使刽子手心慌意乱,影响行刑。凌迟一共要割3357刀,刀刀都要削下一片肉来,却不能让犯人死去,直到最后一刀时才让人咽气,这刀叫"开恩"。 不过燕帅并没有等到"开恩"那一刀。 他刚刚被割了两刀,被胡人大军吓的恐惧且愤怒的京城百姓就一拥而上,把这个皇帝钦点的"卖国贼"撕咬的粉碎,后来我们甚至都无法给燕帅立一个坟墓,这个为大威征战天下三十年,身负数十处战伤的老人,连一点尸骨也无法找到。 我沉默的走到窗边,看着外面的天空。记得以前有人告诉过我,当一件冤案发生的时候,天会下雪,下的很大很大。但是今天,天气一直很好,万里无云,太阳很大很大。 我心里一片迷茫,抬起头来,长呼了口气,突然发现蔺军师不知什么时候,已停止了呼吸。 蔺军师的脸上表情很安详。我不知道他最后想到了什么,但我想一定是让他开心的往事,或许是运筹帷幄沙场凯旋的兴奋,或许是游历名山大川的逍遥,又或许,他想起了童年时和燕帅一起放羊的情景。 两个总角之交的少年,赶着一群羊,在一望无垠的草地上奔跑,燕帅高亢的声音很响的在原野间回荡,"我要当大元帅,大英雄!" 我的耳边仿佛又响起了那天蔺军师低低的歌声,"牧羊童子想戎装,虬髯将士想放羊!"声音从遥远的苍茫中飘来,又飘向遥远的苍茫。 离开京城是在一个月后,期间我们给燕帅安排了后事。燕帅尸骨无存,丁俊去刑部库房里偷出了燕帅使用过的一套盔甲,一把长剑,我们在庄园里给他立了一个衣冠冢。我们甚至不敢在墓碑上写他的名字,因为一旦让朝廷发现,这个墓是要被夷平的。 拜祭的时候我看到萧夜桥也跪下来,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那一刻我突然对他充满好感。 大威历来的规矩,皇子们除了他们的父亲,是从不向人屈膝的。他们是龙子,高高在上的大威顶级人物。 而萧夜桥,却跪在一个臣子的墓前磕头。 办完葬礼,丁俊问道,"下一步怎么办?" "去辽东吧!"张镇污说,他的伤已经好了,现在又是生龙活虎的一条好汉。 我点头同意,辽东遍布燕帅的门生故吏,是我们的地头,应该可以庇护燕然和燕再。 "辽东军已经被重新整编,新去的统帅是战王。"慕容突然道。 萧夜桥也摇头道,"辽东去不得。如今燕帅蔺军师已去,辽东以后必定是百战之地,兵危战凶,一个疏虞,可就愧对燕帅了。" 众人一时都沉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一刻,天下之大,我们还真不知道能去哪里。 "去南方吧!"良久,萧夜桥道,"江南王萧如水是我十五哥,跟七苦有些过节,他的地头,七苦的势力比较小。而且,"他嘴角露出一丝微笑,"我从来没游过西湖!" 离开京城的时候,用的还是那辆马车,我坐在驾位上,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京城,这个古都高耸的城墙沐浴在阳光下,在城门口进出的人群熙熙攘攘,所有人都一副富足平和的模样。 战争,仿佛已经是很遥远的事了。 我看着京城深处,那片高楼栉比的地方,在心里默默的跟那个已如前梦的女孩道别,"一生平安啊,楚月!" 我回头,扬起鞭子,一声长啸,"驾!" 马车向南方绝尘而去。 我叫唐伤心,是蜀中唐门的人。 第三十五章 唐伤心1 第三十五章唐伤心1 说唐门的人其实是我的自吹自擂,事实上我只是唐门外支——全州大唐镖局的一个喽罗。我舅舅的表哥的姐夫是唐门的一个伙夫,他介绍我去大唐镖局当一个趟子手学徒,年薪八两银子。 大唐镖局是一个二流镖局,走的是从西南至岭南这一带的镖,生意不好也不坏,总镖头叫唐威,外号叫威镇什么的我忘记了,反正就是说他在全州一带无敌吧。刚去的时候我觉得全州无敌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直到几年后,当我走遍天下,我才发现,全州只是我们省城下辖的十三府之一,而大威有二十九个省。 虽然唐威在全国排不上号,但是在全州,他是当之无愧的大人物,他的一手燕子镖远近闻名,无人敢惹,当年走镖的时候很是威风,曾经击败过云贵七大寇中的老六,名噪一时。而大唐镖局在他的经营之下,也成了全州的大户,最大户。除了走镖外,它还兼营着一家太平客栈,一家估衣店,一家大当铺,以及两千多亩良田。 趟子手学徒是镖局里最底层的人,我们除了要练武,更多的是要练待人接物,因为学徒其实就是伙计。上午跟各自的师傅学完功夫,我们中午先要去客栈当两个时辰的跑堂,然后要去估衣店叫卖一个时辰,晚上要赶到当铺看上半夜或者下半夜的门。秋收后更忙,我们要四处赶着去收租。这些年田租越来越高,租也就越来越难收,我去了几次都是空手而归,为此我被我师傅——大环刀秦镖头狠狠的骂了几次。我原本就不怎么招他喜欢,因为我的嘴巴不甜,也不懂孝敬些东西给他,所以现在他看到我更是白眼朝天,视而不见。 后来我其他的学徒师兄知道了我的困境,他们很热情的告诉我收租要诀:"对付这些刁民就要狠,千万不能有一点手软,你就是心太软",他们带我一起去收租,示范给我看:一群人一拥而入,先是拳打脚踢的把户主打倒,然后不顾女人小孩的哭叫,把略微值钱的东西搜出来,比如半新的棉被,比如半大的猪,比如一堆佃户当口粮的谷子或者面饼,最后他们很和气的扶起户主,笑着给他擦擦脸上的灰尘、鲜血和眼泪,扔下一张田租的收条,扬长而去。 他们并不怕佃户告官,因为"理"在我们这边——谁让你不按时交租的?! 我沉默的走在最后,悄悄把这个月的六钱银子塞在那个追出来哭着要面饼的小孩手里。 他的胳膊很细很细,瘦骨嶙峋。 我看着前面兴高采烈讨论去哪喝酒的师兄弟,突然感到一种很绝望的疲倦。秋风从我面前扫过,带起一地的黄叶。 几年后有人问我,"唐家这样的地主恶霸,你一个堂堂男儿,为什么还死赖着不走?" 我没有回答他。 其实我不走,是因为那段时间,我一直在偷学武功。 是的,偷学。 秦镖头的武功我早就学的差不多了,他的大环刀看着吓人,其实既无力道也无速度,我在第二个月就放弃了,敷衍着学,为此他还很不高兴,认为我资质驽钝,辜负了他这样的良师。 他不知道,我天天晚上,在别人都睡觉的时候,悄悄去偷看唐威练功,全州第一的唐威。 唐门的练气功夫最适合的时辰是深夜子时,唐威总要在这时在他的练武场使他的燕子镖。 我偷偷的躲在练武场外,透过一个小洞,偷看了他四百一十七个夜晚。无论天上是下着大雨还是下着大雪,我都纹丝不动,静静的看他的手势和身法,强记挂在墙壁上秘不示人的唐门七十二穴位图。然后有空我就悄悄的在无人的地方练习,用小石片练。我用不起燕子镖,它太贵了,三把燕子镖就要十两银子! 在佃户的哀号声中,在唐威的笑声里,在我挥汗如雨的苦练下,时间慢慢过去。第二年年末,我的手终于从最初的颤抖变到坚实稳定,准头也从十镖一中变到现在的十镖十中,而且我从唐威发暗器的姿势上领悟到了内功,那是一种很奇妙的东西,同样的动作,在有内功和没内功的人手里,威力截然不同。到第三年的时候,我发暗器已经可以把薄石片钉入树中,或者削去苍蝇的半片翅膀。 我不想谦虚,我是学暗器的天才! 这两年的白天,我依然要跟师兄弟们一起去干活,收租。现在的田租已经是两年前的三倍,各地都开始爆发民变,不过官府很及时的镇压了。杀了一批人后,佃户就只好老实的交租子,而交租子的直接影响就是当铺生意越来越红火:佃户们一边来我们的当铺当最后一点家底,一边把当到的银子转手交回给我们。于是小户越来越小,而我们的唐大户就越来越大,他的胖脸也一天比一天胖了。 有一天,唐东家的胖脸突然笑的合不拢嘴,那天他路过我身边的时候还破天荒的拍拍我的肩以示鼓励,然后哼着小曲进了内房。我很诧异,转头听到很多人在议论一件事:唐家少爷武艺大成,要回来了。 唐少爷叫唐文理,从小就被唐威送去唐门学艺,到现在已经第九年了,他成名较早,现在是唐门年轻一辈的高手,"四杰八秀"的八秀之一,在江湖上有响当当的名声。 唐少爷是腊月二十七回来的,那天我打扫完院子,正在贴春联,看到唐威和一群镖师簇拥着一个英俊挺拔的年轻人回来,那人肤色白皙,身材高瘦,谦虚有礼,但眉宇间隐隐带着居高临下的傲气,正是年少成名的少侠们的典型,不用说我也知道,这就是唐文理了。 跟唐文理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孩,背着一把古剑,长的清秀斯文。她的眼睛很亮,眉毛弯弯的,对人彬彬有礼。后来我听镖师们闲聊才知道这个女侠叫花朵,外号峨眉飞凤,是娥眉掌门心绝师太的关门弟子,娥眉派新生代的第一人,武功极高。唐门有意让唐文理和她联姻,以便和娥眉派强强联手独霸西南。 唐文理和她都看到了路边的我,我冲他们很友善的笑笑,叫了声"少爷",端着水走了。 唐文理跟我不会有什么交集,我们是处于两个世界的人,他武功高强,家世显赫,生来就是天之娇子;而我,父母早亡,师傅秦镖头要不是看我干活还算卖力,早就把我赶走了,暗器功夫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成就,因为我从来没跟人动手过。唐文理的回归对我的生活没有一点影响,这是我一直以来的念头。 直到有一天,唐威突然让我去做唐文理的贴身跟随。 我不知道为什么选我,因为这个差事一直有很多人在抢,除了我那二十几个学徒兄弟,还有一些内室书童甚至年轻点的镖师都在角逐这个位置,谁都知道这是一个优差,一个可以成为唐家自己人甚至是唐门自己人的好机会。 很久以后,唐文理告诉我,他选我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我的笑容既不谦卑也不傲慢,他想不到自己家里还有这样的人,而且我看起来比较沉默,不是个多话之人。 我成了唐家的"自己人",这真是讽刺,很多人抢都抢不到,而悄悄躲在一边的我却被砸中了。我摇摇头,苦笑。 不过当贴身侍从毕竟也是一件好事,起码我的伙食好了很多,月俸也从六钱八分涨到了一两五钱,翻了一倍多,而且以前那些杂活累活我都不用干了,我现在整天陪着唐文理,确切的说,是陪着他和花朵, 唐文理喜欢花朵,这个所有人都看的出来,从他每天插在花朵门口的百合,从他每天毫不厌倦的安排饮食,从他出游时无微不至的呵护……唐文理爱的很深。 花朵不喜欢唐文理,这个只有我看的出来。练暗器最重要的是眼力,我早就看出来,她和唐文理在一起的时候,并不开心。花朵对唐文理很客气,是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客气。 我看着这个名满天下的青年女侠,老是想,"唐文理有什么不好的?年少英俊,家世显赫,嫁个这样的人一生无忧,不正是良配吗?" 全州好玩的地方并不多,最有名的是大佛寺,位于全州西南。寺里古木林立,清幽欲绝,主殿有一尊近十丈高的大佛,通体镶金,眉目分明,栩栩如生,是大威名匠鲁木石所塑。大佛甚是灵验,据说有求必应,所以烧香拜佛者甚多。 这天天气不错,花朵说想去大佛寺看看,唐文理当然不会拒绝,交代我拿了些糕点果品,香烛元宝,三个人就上马出发去大佛寺。 今天确实是适合出游的日子,万里无云,阳光明媚,路上络绎不绝的走着香客,都提着香袋,一脸虔诚。唐文理和花朵一马当先的走在前面,男的英俊,女的漂亮,任谁看起来都是天生一对。 我远远的跟在他们身后,听着唐文理殷勤的声音和花朵淡淡的敷衍,突然觉得唐文理很有些可怜。我骑在马上,无聊的想我未来的媳妇会是什么样子,会不会也象花朵这么漂亮?想着想着又摇摇头,暗笑自己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走了有半个时辰,快到大佛寺的时候,我看到前面两人突然停了下来。 我连忙赶上去,发现原来是路上有两条壮汉在欺负一个老妪。说欺负严重了点,那老妪似乎是卖花生的,在路边摆个摊子,那两个汉子显然是有急事在赶路,一不留神奔马就踩翻了花生摊,本来也就陪几个钱的事,但是那老妪满口污言秽语惹怒了那两人,虽然不屑打女人,却也不肯再陪银子,老妪就在地上打滚,拦着不让对方走。 第三十六章 唐伤心2 第三十六章唐伤心2 唐文理当然不会放过这个表现机会。武林中人欺凌弱小,这还得了? 所以他开口让对方赔钱道歉。 世家子弟的口吻总是有点高傲,他命令式的语气让对方很是反感,其中一条汉子扫了他一眼,"小白脸,爱干吗干吗去,再罗嗦连你一起打!" 唐文理长这么大也没有受过这样的蔑视,更何况还是在心上人面前。 于是他出手了。 这是我第一次看他出手,唐门"四杰八秀"果然名不虚传,他的暗器功夫比唐威更胜一筹,一息之间居然能发出十三般暗器,手势优美无比。他这次是含愤出手,暗器势道凌厉,完全是取人性命的样子。 但是就这一眼,我已经看出,他不是我的对手。 一息之间,我只能发出一块石头,不过我保证,我那块石头可以先一步把他击倒,即使我的姿势难看无比。 暗器,原本就在精不在多。就算暗器再多,姿势再美,如果发不出去,那还是一堆死物。古往今来,武林中最出名的暗器之王莫过于前朝的李寻欢,但他随身也只带一把飞刀而已。一把飞刀已经足以致人死命,如果杀不死对方,那么再多的飞刀也没用。 这个道理,原来唐文理还不懂。 那两个汉子看到唐文理的暗器,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他们摆了个奇怪的姿势,左掌向天,右掌向地,居然露出了中月复的要害之地。 唐文理的十三种暗器迅疾无伦,飞快的射向对方的胸膛,但在快击中的时候,突然慢了下来,仿佛被什么拖住一样,然后越来越慢,最终掉落。 "寂静诀?!"花朵突然轻声道。我不知道寂静诀是一种什么武功,但看起来真的很神奇! 唐文理脸色也变了变,想不到对方并非庸手。他大喝一声,双手齐挥,数不清的暗器从他手里发了出来,把对方笼罩住。 漫天花雨的手法很多人都会,但使到唐文理这个高度的,江湖上不会太多。 "啊!""嘿!" 两声惨叫,对方的寂静诀挡不住这么多暗器,终于还是伤在了唐文理手下。一中前胸,一中左肩。 唐文理松弛下来,大口喘息,我递上一块白巾,他接过,擦了擦汗。漫天花雨的手法最耗费内力了,刚才虽然只是片刻间的对决,但也耗去了唐文理大半的气力。 "你们是什么人?"唐文理问道。 "哼,老子既然落败,还有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两条汉子甚是硬朗,虽然伤的不轻,却仍然强项。 "你们是寂静王的人?"花朵突然道。 那两个汉子脸上掠过一丝异色,"你怎么知道?" "寂静诀并不是人人都会的。"花朵淡淡的道。 唐文理的脸色变了变,即使骄傲如他,也对寂静王这个名字很是忌惮。 武林五大天王中的寂静王,关寂静。 后来我跟我的那些同伴说起这段往事,萧夜桥很不服气,"我才是王爷,凭什么他们也能叫王爷?" 那时候萧夜桥的武功还没有恢复,所以我除了敬重他的为人,对他轻飘飘的武功实在不屑一顾。我告诉他关寂静在东南武林纵横二十余年,"寂静诀"在他手里已经练到了"万籁俱静"的地步,跟大漠的风烟王、大幽山的幽明王、关东的熊天王、云贵的毒王并称武林五大天王,地位仅次于四大宗师,都是了不得的人物。 "你们得罪了寂静王,不会有好下场的!"一名汉子高声恐吓。 "好下场?"唐文理又恢复了他骄傲的样子,"好,我等着!看他能给我什么好下场,"他挥挥手,"回去告诉关寂静,让他管好手下,滚!" 两个汉子的马蹄声渐渐远去,我眼角的余光看到花朵脸上隐隐有丝忧色。 大唐镖局与寂静王的梁子就这样结下了,回去以后我们三个都没有跟别人说,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一个月来也没有消息,所以我们也当这件事就过去了。说不定是那两个汉子没有对关寂静说起,也说不定关寂静深明大义,不愿追究。 新年就在鞭炮声中,唐家的觥筹交错声中,佃户隐约的哭泣声中过去了,我分到了一身新衣裳和一双新鞋,唐文理还另外给了我10两银子的红包。平心而论,他对我不错,虽然还做不到同塌而眠的地步,但很多时候他都让我跟他同桌吃饭,这也算是少有的殊荣了。随着我的得宠,原本白眼看我的人也都开始恭敬起来,他们开始称呼我为唐哥,或者唐爷。我也不置可否,叫我我就答应。 正月十五过后,花朵要回娥眉,唐文理要回唐门,唐威让我送他们。 唐文理本要亲自送花朵去娥眉,但是唐门五年一次的武功考核马上要开始了,他分身乏术,只好让我去送,临行前他千叮万嘱,让我小心照料花朵,我点点头,在心里暗笑,娥眉飞凤,"拈花剑"花朵武功高强,又哪用的着我来保护? 花朵对唐文理的安排不置可否,她很客气的跟唐文理道别,既不冷淡,也不热情。 我背着一堆年货和行李,跳上船,冲唐文理招招手,跟花朵走了。船开了很久,远远的,我还能看到唐文理在渡头站着。他笔直的身影仿佛是岸边的白杨,在寒风里,显得孤单而寂廖。 我和花朵会发生故事,这是我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或许想过,不过那是在梦里。但最终,它竟然发生了。 船过了长江,我们买了两匹马,弃舟上岸。我驮着那些年货,亦步亦趋的跟在花朵身后。我们很少说话,一天可能上不了5句。花朵似乎天生就比较沉静,而我则是第一次单独和女孩子在一起,有些紧张。 花朵是个心地很善良的人,所以沿途一些孤儿寡母总能得到救济,而一些欺负人的恶霸流氓总是要倒点霉,那些人的三脚猫功夫自然不是娥眉派的对手,一路下来,行侠仗义的"娥眉飞凤"名头又响亮了不少。 又走了三天,离娥眉已经不足200里。就在我以为终于可以无惊无险的把花朵送到时,我们碰上了南宫伤。 南宫伤是江湖上很著名的剑客之一。出身于白道南宫世家的他却在武艺大成之际反出家族,并且击杀了3名长老,让南宫世家元气大伤。他反出家族为的是什么原因没人清楚,不过武林从此多了一个疯狂的剑客。 南宫伤的剑法,最大的特点是"伤!" 他对敌人总是伤而不杀,这点似乎很仁慈,事实上,如果你认为脚筋手筋都断了的人比死人好一些的话,那么南宫伤的确是仁慈的。他总是用他那把黑色的"鬼狼吟"温柔缠绵的使出南宫剑法,最多10招,敌人就倒在地上申吟了。虽然南宫伤不杀人,但是因他而自杀的对手却很多,筋脉俱断,武功尽废,这在武林人的心里,比死更难受。 白道曾经数次纠集人手围剿他。不过第一次阵容太小,一群二流三流的侠少们抱着为民除害、名扬天下的心思在洛阳城里围住了他,南宫伤当时在细柳园喝豆浆,结果他还没喝完,胜负已分,二十三名侠少倒在地上,哎哟申吟。南宫伤的豆浆在激烈的打斗中甚至没有倾斜出一滴。 第二次围剿阵容强大了许多。包括崆峒五老之一的仓松,浣花剑派的副掌门吴正已等高手在内,一共是十七名好手,他们在雁荡围住了南宫伤。 这次总算有了些成果,南宫伤被打跑了。不过正道付出的代价却很大,包括吴正已在内的六名好手再也拿不起兵刃,他们的江湖路在鬼狼吟触到手腕的刹那结束了。 南宫伤虽然逃了,但却是全身而退。 这一仗之后南宫伤的名头更是如日中天,在京城刑部公布的赏格名单中,南宫伤一直是前三的有力争夺者,有些地方,南宫伤这个名字甚至能止小儿夜啼。 我们碰上南宫伤的时候,他正用剑把对方第二只手的手筋挑断。 南宫伤英俊的脸上挂着邪恶的微笑,他的眼神发着莫名的光,看着长剑把对方的筋脉一点点的挑断,他感到非常满足。 "南宫伤!"花朵失声叫道,她的脸色变的苍白,拈花剑瞬间出鞘。 南宫伤听到声音,慢慢的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阴森森的笑了。他的目光仿佛是野兽择人而食一样,闪着异芒。 花朵长吸了口气,挥剑上前,指向南宫伤的胸膛,长剑微颤,方位不断变幻,正是娥眉剑法中的绝招"云山隐隐"。 南宫伤的脸上掠过一丝异色,似乎在惊讶花朵的剑法。他的鬼狼吟圈转,后发先至,刺向花朵的左手,势道极为凌厉。 花朵回剑奋力化解,但攻守瞬间已然易势。南宫伤一声呼啸,后着源源而至,花朵抖擞精神,运起娥眉的小九阳功,奋力化解。 南宫伤的剑法专走偏锋,狠辣异常,仿佛毒蛇吐信,每每在最诡异的角度挥剑杀入,相比之下,花朵的剑法虽然也是精妙无比,但是却缺少了一股势,或许,在她的心里,早认为自己必败无疑。此消彼长,花朵的剑光渐渐被压了下去。 南宫伤的脸上又出现了兴奋的神色。在他眼里,身为美女的花朵似乎一点吸引力都没有,他只想用他的鬼狼吟把对手的筋脉挑断,无论那个对手是男是女。 第四十一章 唐伤心7 第四十一章唐伤心7 天明上路的时候,金不换等人讪讪的来跟唐文理告辞,"贤侄,家里有事,先走一步了。以后有什么要叔叔做的,尽管言语,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我看着他们争先恐后跑远的身影,想起"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不由得暗笑。害怕就害怕,偏要找那么多借口。我明白他们的意思,寂静王手下三客之一已经如此了得,他们自然不敢再上山去直面寂静王了。跟在他们后面的秦镖头则说痔疮犯了,要回家静养几年。 再次上路的时候,就剩我们4个人了,左建德倒没离开,不过他留下了。他刚听说巴山下的吴东县发生了一个地主恶霸抢民女的事情,于是他准备去主持公道,不准备跟我们一起去哀牢山了。 "等此间事了,我必定上哀牢为你讨个公道。"左建德正气凛然的对唐文理说。 我终于明白这个好管闲事的老头为什么得享大名又能活到现在了,地主恶霸显然不会是他老人家的对手,比起哀牢山的关寂静、凌伤客那些人来,安全的多了。而且侠义无大小,处理这些小事既能得名又可避害,实在是划算的很。 唐文理没有说话,点点头,顾自走了。 我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有些怜悯,这个曾经骄傲无比的年轻俊杰,如今,却是众叛亲离,形单影孤,而且他的武功也被证明并不如原来想象的那么高,这巨大的落差,足以给他重重一击。 花朵抢上几步,跟上唐文理的步伐,她在他耳边小声开导着,唐文理沉默着没有说话,过了一会,他突然站住,看了花朵半天,然后点点头,笑笑,步伐轻快了起来。 我盯着花朵和他的背影,怔怔的出神。 唐无趣突然在我身边道,"你喜欢她!" 我抬起眼,看了他一下,又低下去,"没有!" "你骗不了我!我说过我看人的眼光很准的。"唐无趣看着花朵的背影,慢慢的道,"昨天,原本我们可以留下魏留客的。" 我不置可否,"他很强。" "你的暗器发的早了些,再稍等片刻,我们击中的就不会只是他的肩了。"我没有回答,唐无趣自己接道,"你怕她受伤!" 仿佛是回答他,又仿佛是对自己下了个决定,我艰涩的道,"她,是少爷的女孩。" 唐无趣点点头,不再说话,良久,他突然道,"有些东西,不能让的。"我看到有一丝哀伤瞬间掠过他的眼睛,消失不见。 或许,这个潇洒侠义的年轻人,也曾经有过一段伤心的过往吧。 "我想想!"我说。 在我有生之年,我对唐无趣一直很感激。除了同生共死之外,是他,鼓励我拥有了爱情。 抵达哀牢山脚的时候,已经是第五天了,没有了左建德,我们的行程快了许多。时值黄昏,我们正要去路边的客栈住下,看到有个人从客栈门口走了过来。他拿着一张名帖,问,"是唐文理少爷吗?" 唐文理和我们对视了一眼,点头道,"我是!" "我家主人请各位明天午时赴宴。" "你家主人是谁?" "我家主人姓关!" "关寂静?!" "正是,请各位收下名帖,明日小人再来恭迎大驾。" 唐文理默默的收下名帖,道,"回去告诉关寂静,我去!" 接下去的那顿晚饭很丰盛,而且还免费。老板说寂静王有令,要把我们招待好,让我们养足精神,明天好好的上山赴会。 我和唐无趣对视了一眼,都是一凛,寂静王看来是成竹在胸,并没有把我们放在眼里,他不屑用其他手段来消灭我们,显然,他有自信面对任何变故。 吃过晚饭,唐无趣道,"早点休息吧,明天,嘿……"他苦笑了笑,扶着唐文理进房。唐文理脸色通红,他没吃多少饭,不过喝了大半坛酒,他醉醺醺的念叨着,"报仇,明天,报仇!" 花朵起身,没跟我说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走进了后院。我没有看他们,低头努力的咬一块清蒸熊掌,那熊掌酥而不烂,浓而不腻,美味之极。我不知道这是不是我的最后一餐,但却是我吃到的最好的一餐。 夜风呼啸,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大战来临前的夜晚,总是有些窒闷,黑暗拥抱着我,我也拥抱着它。我努力的睁眼看前方,却什么也看不清楚。不由得想起以前有人跟我说过的一段很玄奥的话:当有一天你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别怀疑是自己的眼睛瞎了,或许,前面真的一无所有。 在床上胡思乱想着,又躺了片刻,我爬起身来,去院子里透气。 或许,我和花朵之间,真的有种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后来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缘分"是存在的。 我走到院子里,一抬头,就看到了花朵。她俏生生的站在一棵梨树下,怔怔的看着满树的梨花出神。她纤弱的背影在风里寂寞的伫着,仿佛山涧边一株孤独的兰草。唐无趣的话在我耳边闪过,我看着那个背影,心里涌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冲动,这一刻,我把所有的恩情道义统统置于了脑后,我只想轻轻的上前,搂住这个纤巧的身子,给她一个温暖的拥抱。 是的,我爱她! 静立片刻,我鼓起勇气,走过去,走到她身后。脚步声惊醒了花朵,她回头,我们的目光相交。 "我有事想跟你说!"我慢慢的道。 花朵的眼里掠过一丝喜色,她柔声道,"你说吧,我听着。" 我沉默了一会,"明天上哀牢了,你,小心些。" "恩,你也是!"看我点着头不说话,她问道,"还有吗?" 我看着她殷切的目光,却突然感到一阵慌乱,原来的勇气消失的无影无踪,"没……没有了,晚安!" 花朵失望的看了我一眼,"那么,晚安!" 我看着花朵婀娜的身姿远去,再也忍不住,我叫道,"花朵,"她站住,"恩?"我吸了口气,盯着她,"我喜欢你!"声音清朗,震下了一枝的梨花。白花飞舞间,花朵的身影顿住了,她呆呆的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慢慢的转过身来,难以置信的看着我。 我很郑重的点头,重复,"我喜欢你!" 时间停伫,或许是一刻,或许是一世,我看到花朵突然笑了,她红着脸,在风中绽开微笑。她的眼睛弯成一弯月牙,朱红的丹唇里轻不可闻的飘出一个词,"傻瓜!"然后转身轻盈的走了进去。快进房的时候,她又转身看我,满眼都是笑意和喜悦,她看了我一会,低声道,"我很开心!"她嘴角的小虎牙在夜色中一闪,隐没于红唇中。 我傻傻的站在院子里,听着夜风在山间呼啸。鼻间隐隐传来了她留下的余香,她蓦然回首的微笑在眼前不断闪过。我傻傻的站着,夜风呼啸,冰凉刺骨,但是我心中温暖一片。 此生,我不再孤单…… 不知道站了多久,我回房睡觉,唐文理早就睡着了,他的呼噜声很轻微,我躺下的时候,突然听到他翻了个身,说着梦话,"花朵,花朵,你别走……别离开我。" 我看着他,对他的歉疚感充斥了胸臆。我叹了口气,在心里道,"少爷,这辈子,算我欠你了!" 我闭上眼睛,快要睡着的时候,听到唐无趣的梦话也突然响起,"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我脸刷的红了,幸好是在黑暗里,没人看的清。我看了他一眼,他高卧着,似乎睡的很香。 当然我知道,他绝对没有睡着。 天明的时候,我们上哀牢山,去寂静王的哀牢山,去那个高手云集、虎踞龙盘的哀牢山。 昨天那个迎客的青年在前面带路,他语言谦恭、举止有礼,唐无趣问他姓名,他说他叫高三四,是哀牢山的迎宾。唐无趣看着他的身形,笑道,"以阁下的身手,屈才了。" 哀牢山并不高,行了一个时辰,山顶的守静宫已经遥遥可见了。一路上不时的有寂静门的人上上下下,他们看到高三四,总是恭敬的行礼,看来这个迎宾并不简单。 花朵今天打扮的很漂亮,显得容光焕发,她的脸色有些红,嘴角含着笑,她谁都不看,不时的采些路上的野花,仿佛是出游踏青一样。我们的目光偶尔一交,她就抿嘴微笑,然后害羞的躲过头去。我看着她的样子,心里温馨一片。佳人相伴,夫复何求?此行,无论是生是死,我都可以无憾了。 见到关寂静的时候,他正在花园里喝酒。阳光普照,姹紫嫣红的花园里,一个轻袍缓带的中年人坐在石几前,握着一只翠绿的翡翠杯。他的身后站着三、四个人,都垂手而立,恭敬异常。我看到魏留客也在里面,他的左肩上还包着绷带,看到我们进来,他神色不动,俯身在那中年人耳边轻声说了一句。 中年人抬头,我们看到了一张寂寞清俊的脸盘。寂静王国字脸,面上无须,方口浓眉,并非我们想像中的穷凶极恶,反而是个风度翩翩的中年美男子。他看起来很和善,但是皱眉的时候,却隐隐有股杀伐决断的气势。他的眉宇间停伫着一丝寂寞,看人的时候,眼光里有种深沉的忧郁。 第四十二章 唐伤心8 第四十二章唐伤心8 看到眼前的生死大仇,原本义愤填膺的唐文理冷静下来,他盯着寂静王,道,"你就是关寂静?" "大胆!"寂静王身后数人同时喝道。 寂静王左手微抬,止住众人,他看了眼唐文理,点头,"我是。" "好!"唐文理上前一步,右手探入鹿皮口袋中,沉声道,"全州大唐镖局,唐文理,向王爷讨还唐家四十三条性命!" 关寂静微微一笑,低头喝了口酒,没有说话,他身后一个高大的壮汉突然高声道,"是四十八条!"他从身后拿出五个包裹,朗声道,"唐少爷,这是我家王爷送你的见面薄礼,请笑纳!" 包裹滚到我们面前,同时停住了,整齐划一的排成一排。就凭这汉子对力道的把握,他显然也是个一流高手。 我上前,打开其中一个。几层布揭开后,我看到了金不换还沾着鲜血的头颅。他的眼睛睁的大大的,满眼都是惊讶和恐惧,显然死不瞑目。我又打开其他几个,赵、陈、李三人的头颅依次显露了出来,我吸了口气,打开最后一个,看到的是秦镖头,那张曾经对我骂声不断的嘴如今已经闭合,他也是满脸惊恐,仿佛见到了世上最可怖的事情。 我低头,仔细的看他脖子上那道伤口,平整无瑕,光滑之极,我可以想象那剑光一闪,人头落地的爽利。 蹲在旁边的唐无趣低声道,"是山阳剑!" 寂静王淡淡的眼神扫过,停在花朵身上,"心绝师太还好吗?" 花朵裣衽道,"托福,家师一切安好。她说王爷您此次行事,实在让她大惑不解。" 寂静王哼了一声,转头问唐无趣,"厉鬼门不太好打吧?" 唐无趣点头道,"厉鬼门传承百年,根深蒂固,对付起来的确不易。不过前天刚传来消息,虚若无帐下大将牛头、马面在蛇王滩被我四叔、六叔击杀,鬼王门折门徒四十余人,如今已全部退守酆都。平厉鬼门,指日可待。" 寂静王不置可否,"江湖风波险恶,谁又能言必胜?"他的目光从我身上扫过,略略停留,落在唐文理身上,"你们是来报仇的?" 唐文理点头道,"关寂静,唐家满门血案,今天做个了结吧!" 寂静王笑了,他微笑着道,"是你伤我寂静门人在先,辱我关寂静在后,我才灭你唐家。" "冤有头,债有主,你要报仇,冲我来便是,为何要害我全家?!"唐文理咬牙道。 "我一直信奉一句话:斩草不锄根,春风吹又生!" 唐文理点点头,不再诘问,上前两步,喝道,"出手吧!" 寂静王没有答话,他身后一个高瘦的中年人上前道,"上次去全州,居然留下了你这个漏网之鱼。今天,让我一竞全功吧。"他向寂静王躬身道,"王爷,杀鸡焉用牛刀,这四人,属下一并料理了。"看来他就是不动如山凌伤客了。 刚才那壮汉山阳剑赵长客也上前,沉声道,"分我一杯羹,唐无趣归我。" 唐文理的暗器在空中发着尖锐的呼啸,引发了这场激战。他和花朵的武功让寂静门的人都吃了一惊,花朵的拈花剑繁华富丽,缠绵精巧,唐文理的暗器则专走偏锋,狠辣异常,他们二人的配合甚是默契,让人防不胜防。 但是凌伤客则让我们吃了更大的惊。 他从头到尾,都只有四个字:不动如山! 无论花朵和唐文理怎么变招,他只是垂手而立,但无论多精巧的招式,多猛恶的暗器,到了他的身上,就全部无效了。凌伤客的十三太保横练金钟罩,已经到了九成火候,除了眼睛、咽喉等处,其他地方都已经练到了刀枪不入的境地。 他最后出手只是两招,平平不奇的两招,一只拳头把花朵的剑打成了两截,另外一只拳头把唐文理击飞数丈,吐血昏厥。 他的拳头击断花朵的长剑时,我甚至听到了金铁交鸣的声音。 而另外一边,赵长客和唐无趣也很快就结束了,结果是两败俱伤。 人影分的时候,赵长客已经失了一只眼,而唐无趣,则是左肋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如泉般涌出。唐无趣脸色苍白,看着赵长客,赵长客的脸上淌着血污,使他原本威武的脸显得很是可怖,他也盯着唐无趣,良久,两人同时道,"厉害!" 我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我盯着关寂静,突然道,"久仰寂静王神功盖世,小人想向您讨教几招。" 关寂静看了眼侍者打扮的我,似乎有些惊讶,"你是?" 我昂首道,"大唐镖局,趟子手,唐伤心!" 花园中整个寂静门的人都笑了,他们嘿嘿哈哈的大笑,手舞足蹈的指着我,"趟子手,哈哈,趟子手……" 我神色不动,静静的看着关寂静。 关寂静笑道,"趟子手,恩,趟子手……好,难得有一个趟子手这么大胆。高三四,你去领教领教这个小朋友的功夫。" 高三四应道,"是,师傅!" 我和唐无趣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原来这个自称的哀牢山迎宾居然是寂静王的弟子。高三四慢慢的走到我面前,拱手道,"请!" 寂静门的武功总是以静制动,高三四也不例外,我手里握着伤心泪,丝毫找不到他那不丁不八站姿里的一分破绽。我试探的射出了两枚伤心泪,但还没近身就被寂静诀拖落在地上。 高三四看出我的武功平平,他出手了,他的左掌划了个半圆,一股掌风飞快的击了过来,我躲闪不及,被掌风扫中了胸膛,我脸上露出痛楚之色,摇摇欲坠。高三四吃了一惊,他的内力急速的收了五成,似乎怕伤着我。但我还是顺着他的掌力倒了下去。 高三四收了内力,上前察看我的伤势。 就在他俯身的那一刻,伤心泪出手了,斑驳的泪石呼啸着击在他的胸前,高三四应声而倒。 花园里顿时一片大哗,寂静门的人义愤填膺,纷纷骂我无耻下流,若不是寂静王阻止,他们就一起冲过来了。我愧疚的看了眼高三四,没有分辨。刚才我的确是有些卑鄙,利用了高三四的仁心。 关寂静缓缓的走上前,扶起高三四,"我跟你说过,临敌对阵,绝不能有一丝仁慈。"他转头看我,"想不到大唐镖局还有你这样的人物,好,如你所愿,我接你三招。" 面对着这个我习武以来最强大的敌人,我心里隐隐有些激动和不安,还有难以言说的兴奋,我握紧了手里的伤心泪,直到握的它发热。 早春的花园姹紫嫣红,发着青芽的柳树在风里婉婉的摇摆,天际白云变幻,晴空万里。金色的阳光一闪,瞬间,我的伤心泪出手了。 泪石蕴藏了巨大的力量,带起空气中一道隐隐的波纹,极快的飞向关寂静。就在它要击中关寂静的时候,关寂静的胸前突然仿佛多了一面镜子,石头越抵达镜面,去势就越慢。伤心泪勉力的挣扎着,但是潜力已尽,关寂静内力略收,微微露出笑容,他甚至嘉许的看了我一眼,显然我的暗器功夫让他意外之余也有些惊艳。 就在关寂静等待暗器落地的时候,变化出现了。 原本已经极为缓慢、即将凋落的伤心泪突然加速,极快的穿过瞬间有点稀薄的镜面,呼啸着击在关寂静的胸膛。 喀嚓,一声轻响,关寂静吐出一口鲜血,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断了两根肋骨。 "师傅!" "王爷!" 一众呼声中,关寂静的脸色苍白无比,他推开扶他的众人,重新站直,神色复杂的看了我很久,慢慢的道,"果然是英雄出少年!这番倒是我看走眼了。" 唐无趣向我竖了竖大拇指,我冲他勉力一笑,身影有些摇晃,刚才那一击还是使诈,利用了寂静王轻敌的心理,我一早在跟高三四动手的时候就已经隐藏了大半的实力,跟寂静王动手时又再次示弱,终于艰难的占了上风。但这一击也耗费了我大部分的精气神,我现在只觉得喉头一阵阵的血腥气上涌,眼前都有些模糊。我看到花朵关切的眼神,冲她微笑着摇摇头,示意无碍。 寂静王止住咳嗽,看着我,"来,还有第二招!" 我点点头,取出第二片伤心泪,运气,凝神。 关寂静的头发无风自动,飘飘洒洒。他显然已使出全力,身周出现了一个看不见的旋涡,那旋涡吸力极大,周围的蚊蝇虫蚁都瞬间被吸入旋涡,消失不见。那旋涡甚至仿佛连光都被吸了进去,寂静王的身边变的黑暗起来,越来越暗,最后连带着关寂静一起成为墨黑的一团,身影全无。 万籁俱静,这就是传说中寂静王的顶尖武功,万籁俱静。 片刻后,第二片伤心泪蕴藏了我十分劲力,飞了出去,比刚才那一击更快上一倍。但甫一出手,我的脸色就变了。一股吸力毫无阻碍的把石头吸进旋涡,凭空消失了,谁也不知道那块斑斓的泪石去了哪里。 寂静王怜悯的声音从黑暗处传来,"还有一招。" 我取出最后一片伤心泪,在手心摩挲着。我看着黑暗处仿佛深渊巨魔般的关寂静,看他嘴角没有拭去的血迹和眉宇间平静淡定的神色,突然涌起一阵无力感。 人力有时而穷,眼前这人,我击败不了。 第四十三章 唐伤心9 第四十三章唐伤心9 我看了一眼身后的花朵和唐无趣,对关寂静道,"王爷,能不能放他们下山?此击,无论成功与否,唐伤心恐怕是难以生下哀牢了,这几位好歹是我在江湖上难得的朋友,求王爷高抬贵手,放他们一条生路。" 黑暗里,寂静王沉默了很久,慢慢的道,"你是我这十年来,见过的最深沉也最有趣的一个人。好,我答应你!" 我冲花朵他们挥挥手,"走吧!" 花朵扶着昏迷的唐文理,看着我,"你一个人留下?" 我竭尽全力,把所有的心绪能压在心底,在唇边凝结成一个微笑,希望能让她安心的微笑,"我习惯了!" 唐无趣审时度势,拱手道,"伤心兄,大恩无以为报。保重!"他接过唐文理,拉着花朵向外走去。 "我不走!"花朵挣月兑了唐无趣,站到我身边,"我跟他一起,留下!" "花朵,"我头一次叫她的名字,"你走吧!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着来找你。" "我不走!"她执拗的坚持! "好,那你留下吧。"我叹了口气。花朵脸上掠过一丝喜色,她转头正要对唐无趣交代什么,突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我收回拳头,小心的抱起她,交给唐无趣,苦笑道,"恐怕她会记恨我一辈子了。" 唐无趣深深的看了我一眼,"此生能结识你,是我的荣幸!" 我拍拍他的肩,"我也是!快走吧,帮我照顾少爷,他,很苦。" 唐无趣点点头,他飞快的转身而去。我知道,他怕我看到他眼角的泪光。 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 我回头,面对着眼前如云的高手和一代天王关寂静,长吸了口气,沉声道,"第三招!" 伤心泪凝聚了我最后的力量,直直的飞向那个黑暗的旋涡,仿佛跟第二片一样,要没入那片黑暗。就在它即将没入的时候,突然,伤心泪划了个弧线,尖锐的呼啸着,绕过黑洞,激射而出,从观战的凌伤客咽喉处一掠而过。 这突如其来的大变让所有人都呆住了,我看着促不及防的凌伤客咽喉处如泉般喷涌而出的鲜血,欣慰的一笑,昏了过去。 "少爷,这是我还你的!" 我醒来的时候,听到外面有很多鸟在啼叫。很早以前,我听说西天的极乐世界有许多枷棂鸟,我就想,我是不是去了天堂? 然后我睁开眼,看到了一张丑陋的马脸。 当时我的神智还不清晰,我看了他一眼,又闭上了,我喃喃自语,"原来是阎罗殿。" "喂,小子,我家王爷要见你。"马面说。 "阎罗王要审我了吗?" "你他妈的才阎罗王呢,我家王爷是寂静王。" 我睁开眼,仔细的看了看周围,又掐了掐自己,终于惊喜道,"哦,原来我还没死。" 我跟着马面见到寂静王的时候,他正在灵堂里,对着一具棺木发呆。棺材里面,凌伤客的尸体已经拾掇干净,脸色惨白的仰卧着,咽喉处那个血洞历历在目。关寂静听到我进去的声音,没有回头,我们一起在灵堂沉默。良久,他幽幽的道,"他跟我十年了。杀广东三虎,平木林寨,剿珠江水贼,他为寂静门立下了许多大功。我曾经跟他说过江山共享,可惜,他没机会了。"关寂静慢慢的转头看我,"你想不想活下去?" "想!"我很快的回答。 关寂静点点头,他慢慢的道,"你既然杀了我的首席大将,那么你自己就留下,给我做三年的事!三年之后,我还你自由之身。" 我想了一会,权衡利弊,毕竟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了,"我可以答应你,但我决不会帮你干伤天害理的事。" 关寂静点点头,"好,一言为定。" 我看了他一眼,"三年这么长,你不怕我哪天突然跑了吗?" 关寂静笑了,他道,"先小人,后君子。唐伤心,三年之内,我会待你为心月复,但万一你有二心,我也只能杀人了。" "我躲起来,你未必能找的到我,"我说。 "我不杀你,"关寂静摇头道,"我会先去唐门杀唐无趣和唐文理,然后,去峨嵋杀那个小姑娘!" 我的脸色变了,我盯着关寂静良久,道,"唐老太爷和心绝师太,不好对付!" "我可以挑他们不在的时候下手。" 我终于颓丧的低下头,"好,我给你干三年!" 以关寂静的武功,如果他放份,真的专门对付唐无趣和花朵的话,再好的保护也无济于事。 "吃一颗,"关寂静从桌子上拿起一瓶黑色的药丸递给我。 我接过,从里面倒出一颗,看也没看就吞了下去。 关寂静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不问问是什么药?" "能多活几天,什么药也便无所谓了。" 关寂静笑道,"你这么怕死,怎么那天又那么不要命?" 我笑了笑,没有回答。 关寂静也不再问,"这是毒王的极乐丸,我花了大力气才拿来,又重新加了些材料,调整了分量。" 我点点头,不置可否。 "你想知道吃了这药有什么后果吗?" 我摇摇头,"不想!" 关寂静讶道,"为什么?" "不吃这药,是一死,吃了这药,最坏也就一死,反正都是死,又何必知道呢?"我又道,"而且,现在我是你三年的长工,多少还有些用处,想来你也舍不得毒死我。" "有道理,"寂静王笑了,他点头道,"这个药,你每天吃一颗,一月之后,你的功夫能提高一成。" 我怀疑的看了他一眼,不信世上能有这么好的药,也不信他能把这么好的药给我吃。 寂静王象看穿了我的心思,"你功夫还太差,出去给我办事会丢我的人,所以只好用这个速成法来弥补。不过,吃这个药也有它的坏处。" 我看着手里的瓶子,"什么坏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现在我交代你办第一件事,端午之前,你去把一颗人头带回来。" 我抬起眼看了看他,"谁?" "林临邻!" 我衣着锦绣,浑身珠光宝气,腰畔配了把华丽的长剑,骑着一匹高头大马在潭州的山水间前行。我的造型看起来既俗气又富贵,让我很满意。其实没有习武之前,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这样一个威风的土财主,现在我终于办到了。 关寂静在我走的时候给了我1000两银子,我摇头说不够,我说我现在是你的大将了,起码要给我3000两,于是他就给了我三千两。我拿着这笔钱一路花天酒地,加上接济些路遇的孤儿寡母,花到现在,只剩下700多两了,即使如此这仍然是我手头从所未有的巨款。我已经吃了七天潭州的天上阁了,天上阁最出名的几味菜我都吃腻了,但我还是每天准时的到这里来点菜吃饭,坐在这个临街的窗口。 因为林临邻也每天都来。 潭州林临邻是湘西乃至整个湖南最出名的一个道士,这主要归结于他的法术。据说他是能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大威历287年,两湖大旱,林临邻在潭州的葫芦山做法求雨,三个时辰后,原本骄阳烈烈的天空风云突变,阴云密布,狂风阵阵,少顷,天降大雨,连下四天,旱情于是得解。潭州知府把此事上报朝廷,皇帝下令赐林临邻绿玉杖、锦袍、白银五千两,并封号为通玄真人。受封毕,林临邻把五千两银子当场分给了潭州的穷苦百姓,自此潭真人的名号在两湖成为一个象观音如来般的存在。 林临邻住在潭州城郊的一个大宅子里,周围都是荒地,不过不同于其他荒地的野草丛生,林临邻的屋前是光秃秃的。我到潭州已经有大半个月了,在林临邻的"邻居"里,我夜探了三次,第三次在里面潜伏了整整两天,现在想想,还有点害怕。 林临邻的房子里陈设很简单,除了一股药味,只有一些蜡人,那些蜡人浇铸的栩栩如生,神情逼真之极,它们身量不高,看起来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二十几个静静的蜡像摆在一间幽暗的房子里,这个情景是非常恐怖且诡异的。 关寂静告诉过我,林临邻的蜡人,是活人浇铸的。为了不错杀好人,我并没有全信他的话,夜探"邻居"的第三次,我悄悄的偷了一个蜡人出来,在一个僻静之处用锤子敲开,只看了一眼,我全身便宛如坠入了冰窖之中,紧张、恐惧且愤怒。 蜡象里面,是一堆森森的白骨。 很久以前我曾听说过,天下成千上万的道士里,有一小部分是喜欢拿活人精血来进行一些仪式和试验,以修炼某种邪术或者武功的,只是想不到林临邻这个万家生佛,居然暗地里也是这样的人。 我轻轻叹了口气,抚模了一下袋里的伤心泪,林临邻和关寂静之间的恩怨瓜葛我不想理会,但这个人,我一定要杀。 林临邻每天黄昏准时的到山水阁来吃饭,叫两个小菜,一壶酒,吃一个时辰,然后慢慢走回"邻居",一路跟百姓亲热的打招呼,偶尔也给人治病或者给初生的孩子祈福。他是个五十多岁的道士,长的道貌岸然,身高七尺,面如冠玉,一派仙风道骨,脸上总是挂着和蔼的笑。 第四十四章 唐伤心10 第四十四章唐伤心10 的确,很少有人能把他和那些白骨腊像联系在一起。 在天上阁又仔细观察了他三天后,第四天,我决定动手了。 我把伏击的地点选在了潭州城和"邻居"之间的一个小山坡上,那里树林茂密,人烟稀少,是个埋伏的好地方。 我在山坡上等了半个时辰,林临邻来了。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林临邻轻快的走在山道上,一边看着浮云落日,一边吟诵着宋人的词,意兴闲暇,毫无戒备。但他快到达山坡的时候,突然停住了。 我紧张的看着他,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对这个仙人般的道士,我的心里一直有点害怕,是的,是害怕。面对关寂静,我只是觉得高山仰止,无能为力,但面对林临邻,我却从心里感到可怕和恐惧。我很难想像一个能把蜡汁浇到活人身上的人,是一个怎样邪恶的存在,而他的求雨经历也给他披上了一层玄虚的外纱。人们对未知事物,总是害怕的。 林临邻只是停了片刻,但在我来说,却象是一天那么漫长。终于,林临邻再看了眼周围的密林,又向前走了。 在他经过一株绿柳的时候,我的伤心泪出手了。青色的石片在空气中一闪,飞向林临邻的胸膛。 异样的声音响起时,林临邻突然也动了,他修长的身子诡异的几个转折,仿佛一条蛇一般扭曲着前行了半步,我能感觉到暗器在他身上每次转折后消失的力道,在最后一个转折完成后,伤心泪落在了地上。 林临邻咳嗽着吐出一口血,刚才虽然没有击杀他,但是暗器上附着的力道毕竟不能完全消除,他依然受了重创。自从吃了关寂静给我的极乐丹后,我的内力真的有了不少的进步,每次服完极乐丹,我的精神总是亢奋异常,暗器出手的力道比以前强劲了许多,而且整个人也敏感无比,许多细微处都能察觉的一清二楚。但是我也渐渐发现了极乐丹的害处,就是当一个时辰后药力消退,我就会变得懒洋洋的,提不起精神,而且每夜子时,我的身上都仿佛有许多小虫在爬,浑身麻痒无比,只有马上服下第二颗才能镇压下去。 林临邻握着绿玉杖,护住前胸,对着我这边的密林叫道,"何方神圣?要取林某性命,不妨现身一见。" 我握紧第二片伤心泪,没有回答,眼睛凝视着他,寻找破绽。 林临邻说了两次后,见没人回答,也不再出声。他静立的姿势如渊停岳峙,竟是没有一分破绽。 我们在山坡前僵持着,我不敢发出暗器,他也不敢动。我怕暗器贸然出手,没有中的的话,反而给他可趁之机;林临邻怕身子一动,破绽就会出现,以他现在受伤的躯体,再承受一击明显是自寻死路。 于是现在就变成了耐力之争,我们之间就看谁先忍不住了。我自信偷学武功的三年不是白混的,一千多个夜晚早已经把我变成一个很能坚忍很能沉住气的人了,我不信还有人能在耐心上超过我。 随着时间的流失,我的自信在林临邻静立了两个多时辰的身躯上,却慢慢开始动摇。月亮出来了,柔和的月华如薄纱般披着大地,把一切都照耀的清晰明亮。月光下,林临邻的影子仿佛是亘古的岩石,纹丝不动。 蛐蛐的叫声毫无间隔,听起来很是折腾人的耳朵。在我的印象里,蛐蛐的叫声应该是很好听的才对。 不过话说回来,无论多好听的声音,哪怕是高山流水那样的旷世绝音,连续不断的听上3个时辰,味道总不会太好。 从酉时一直到子时,我和林临邻就在小山岗里,听了3个时辰的蛐蛐叫。 我的右臂都快麻木了,保持一个这样的姿势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如果不是看到林临邻的身影也有些晃动,我恐怕早就放弃了。林临邻的压力毕竟比我大,我失手了这一次大不了下次再来,最多就是他防范严密我下手更加困难而已,林临邻却绝对不能有丝毫马虎,因为他输的是命。 所以在死亡的压力下,三个时辰,已经是他的极限。 在天空的云朵把月亮遮住,天地间为之一暗的瞬间,林临邻终于动了。他的身子如离弦的箭般向前飞去,速度之快让人匪夷所思。 但是毕竟暗器总是更快一些。 林临邻动的刹那,泪石仿佛是一颗流星,飞越长长的距离,在那个一纵而逝的黑影间穿过。 林临邻重重的哼了一声,身影踉跄着向他的邻居跑去。 我站起身来,慢慢的跟上去。 林临邻逃不了了,我看着地上的鲜血越来越多,知道他支撑不过这个晚上。刚才那一击,应该是洞穿了他的月复部。 有着大功告成的轻松,我的脚步很轻快。我走到邻居门口,推开门,走进去。然后就看到林临邻正躺在一张椅子上大口的吞咽着一种血红的液体,他每喝一口,惨白的脸色就回复一分。我扫了眼他的月复部,看到一块布包裹住了伤口,布已经是深色了。 我拉了张椅子,坐下,问他,"这是什么药。" 林临邻没有回答,继续大口的喝着。过了一会,喘息着道,"婴儿血。" 我点点头,"你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我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为何对我下此毒手?" "他们呢?跟你有冤仇吗?"我指着那些蜡人。 林临邻不说话了,他的呼吸仍然很急促,他眯着眼盯了我一会,突然道,"我们来做个交易吧。" "交易?"我笑了,"现在,我为刀俎,你为鱼肉。你凭什么来交易?" "世上所有的东西都可以交易,"他说,"你是关寂静派来的吧?" 我看了他一眼,"聪明!不过你还是快点说让我感兴趣的东西吧。" "你中毒了。"他突然说。 我点头,"我知道。" "你知道你中了什么毒吗?" "极乐丹。挺好吃的药。" "极乐丹的厉害你根本不清楚。你现在中毒不深,我可以救你。" "怎么救?" "如果你放了我,我可以把解药的药方写给你。" "我有解药。" "你那个不是解药,你吃的解药其实根本就仍然是极乐丹。真正的解药可以让你在7天之后不再需要极乐丹,而不是象你现在这样越来越依赖。" "说完了?"我站起来。 林临邻急迫的道,"你要想清楚,你如果没有我的帮助,最多只有3年的性命,3年之后,你就病骨支离,精力耗尽,成为一具空皮囊了。" 三年?我的心里微微一动。 看到我犹豫,林临邻又道,"只要你放了我,我不但可以给你解药,还可以给你很多仙草灵丹,让你长生不老。你知道,关寂静要杀我,其实也就是为了拿我的那些东西。" 我沉默了良久,站起身来,指着满屋的蜡人,长叹了口气,"林大师,你认命吧!" 林临邻声嘶力竭的喊,"你难道真的不顾惜自己的性命?你怎么能够不怕死?你只是个杀手,至于为了那些世俗的东西送命吗?你只是个杀手!" 伤心泪一闪,声音戛然而断。 我看了眼林临邻的尸体,站起来,走出邻居。风很轻的吹在我脸上,凉蔌蔌的。明亮的月光投射在大地上,铺满一片银白。 我突然觉得自己很干净。 我转身对着屋子轻轻的道,"没错,我只是个杀手,但是,我可以安心的面对月亮!"在那瞬间,花朵的脸盘在我脑海里一闪而过。 "唐兄!" 我寻声回头,看到了高三四。 "唐兄,恭喜你手刃大恶。这里就让我来善后吧,稍后我在天地阁请你喝酒,为你庆功!"高三四道。 善后?是取东西吧。我看了他一眼,"你早到了?" 他点点头,"所以我才能目睹唐兄超凡入圣的暗器!" 我看了他一会,转身走了,"我在天地阁等你。" 高三四走上天地阁的时候,身边多了个袋子,鼓鼓的胀着,他坐下来要了一堆酒菜,说,"唐兄,你天生就适合干这个。" "哦。"我不置可否。 高三四喝了口酒,"我马上要回去向师傅复命,唐兄,左右无事,你就在这湘江大地游几天吧。等我回来,我会把东西带给你。"我知道他说的东西是指解药。 我点点头,突然道,"我还希望你能带来五千两银子!" 高三四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喝了口酒,说,"我不够花。有钱是好事!" 高三四笑了,他举杯跟我碰了一下,"当然!" 高三四半个月以后在岳阳楼找到了我,那时候我正跟岳阳楼的大厨学麻辣豆腐。他看着我满脸的油垢,忍俊不禁,"唐兄,你什么时候迷上厨艺了?" 我递给他一双筷子,"你尝尝。" 他小心的夹起一块豆腐,放进嘴里,咀嚼几下,突然惊讶的道,"不错,真不错。唐兄,想不到你在厨道上也是个天才!" 我很得意,比他夸我武功更加得意,我说,"我想有机会开个酒家,生意肯定不错。" 高三四点点头,"应该不错。不过你开酒家最好别开在两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