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醉花酩》 第001章 风雨大唐 似乎是被浓烈的艾蒿香味熏醒,上官嫣儿发现,自己躺在一人深的艾草丛中,身边杵着一双黑色的高腰马靴,再往上,绛色劲装,黑色披风,匀称健硕的两条长腿,宽宽的腰带勾勒出紧窄结实的腰部,腰间悬挂着一把佩剑,剑柄上的蓝宝石格外夺目,简直就能以假乱真。嫣儿不由莞尔,看来,自己是被来这里拍古装戏的剧组搭救。 暴雨已经停歇,化作绵绵细雨渲染着诗情画意,身边男子黑色的大氅被山风高高地扬起,从下往上仰视,看不清他的容貌,只觉得他的体型修长而不失健硕,浑身散发着隐隐的冷凝之气,嫣儿不由揣度着,他该是这个影视剧的男猪脚吧。一翻身,准备爬起来,向救命恩人致谢。 马靴迅速踩住嫣儿的臀部,力道不轻不重,正好可以让嫣儿乖乖躺着动弹不得。 “不想死的话,就别出声”话音未落,男子已经猎豹般的发动,闪电般地朝远处狂奔。 空气中依然回荡着他低沉的中音,浑厚而又极富磁性,让嫣儿浮想联翩,这样好听的声音,若是换一个场景,演绎缠绵悱恻的爱情,附耳低语,那一定是极其性感极其煽情。 “小兔崽子,老子看到你了,你跑不了的” 比夜枭还要恐怖的狂吼声传来,虽然知道这是在演戏,可是,上官嫣儿还是打了个冷噤,悚然应声看去,只见一大群身披大唐铠甲的武士挥舞着刀剑,做搜索目标状,领头的武士脸颊上有一道新鲜的鞭痕,蚯蚓般的往外渗血。 “昭武校尉大人,叛贼在那里”上官嫣儿钦佩的听出,这声尖叫中透露着无限的贪婪与惊喜。 不敢惊扰了拍戏的演员们,嫣儿努力屏息着,却抑制不住心脏的狂跳。这出剧情戏拍出来一定袭人眼球,紧张、刺激,演员的表现是那么的真实自然,一点也没有表演的痕迹。 箭矢如雨,在上官嫣儿的头顶发出“嗖嗖”的尖啸声,**,这是真射吗,若是失了准头,配合失误,那男猪脚可就倒霉了。关切的把目光投向箭矢指示的方向,嫣儿吃惊地看到,远处的悬崖上,男猪脚左肩胛部位插着一只利箭,缓缓地转体一百八十度,双手犹如鸟儿的翅膀般优美地展开,身体失去控制地后仰,向悬崖下倒去…… 匆匆一瞥,却足以让嫣儿牢记男子的面容,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面部轮廓十分英挺俊朗,剑眉入鬓,鼻梁挺直,微眯着眸子,深邃犀利的目光中,凝聚着冷傲与不驯。就在他消失前的那一瞬间,嫣儿看到,这少年男子唇线优美的嘴角,勾起一个浅浅的笑纹来,漂亮的眸子朝嫣儿藏身的方向匆匆一瞥,像是在做最后的道别…… 呼吸猛地一窒,上官嫣儿的心脏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怎么会是这样,那是真正的悬崖呀,那男子会飞吗,那下面预备着防护网吗…… 随着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武士们接二连三的来到悬崖上,探身朝下面看去。 “昭武校尉大人,这悬崖深不见底,常年都有野兽出没,那小子就算不摔得粉身碎骨,也会被野狼吃得尸骨无存” “可惜了,没能砍下他的人头,我们拿什么向武大人邀功请赏?”那头领说着,轻轻地模了模脸上的伤口,咧开大嘴吸溜了一声。 “昭武校尉大人,反正这小贼被我们射杀是不争的事实,您看,被小贼摔死在山崖上的陪戎副尉是不是和小贼长的有几分相像,况且已经面目全非,不妨以假乱真……”说话的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中年人,被他牵在身后的马背上,趴着一个血肉模糊的尸体,是的,那是真正的尸体,嫣儿已经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道。 昭武校尉大人冷哼一声,不屑地嘲讽道:“昭武副尉,你真无情,陪戎副尉的父亲可是和我们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呀,你就忍心让他身首异处?” “他的父亲已死,大人让他接替父亲的职位,本是想给他家里挣一份薪俸,如今,他死得如此不值,若是能用他的头颅换取奖赏,正好可以多送些银钱,用来安抚他的老娘和少妻。”毫不掩饰自己对顶头上司的轻蔑,络腮胡子似笑非笑的讥讽道:“其实,昭武校尉大人心里早有这个想法,只是不愿背负无情无义的恶名而已,对吧?那就让在下来做小人吧” 只见络腮胡子抓住死者的发髻,手起刀落,然后,用刀背一挑,把尸身从马背上挑下悬崖,再把那颗头用他自己长长的头发系在马鞍上。 上官嫣儿觉得一阵恶心,剧烈的恐惧让她的胃开始痉挛,想要呕吐,却不得不拼命的忍住,嫣儿明白,这些人嗜血成性,若被他们发现,自己无疑只会是同一个下场,身首异处。 又是一阵纷乱的脚步声,悬崖上的恶魔终于离去。嫣儿瘫软在草丛中,大口地呼吸,她的衣服已经全部湿透,身上臊臭难闻,她很糗的发现,自己竟然被吓得尿裤子。 噩梦还在继续,上官嫣儿突然发现自己虽然活着,却变得面目全非,原本不甚美丽却颇为丰腴的身体无限缩小,被抽干水分般的干瘪,玉笋般漂亮的一双玉手,变得又黑又瘦又小。 极度惊异和惶惑中,她开始观察周围的环境,想起坠落悬崖的美貌男子,手脚并用地爬到悬崖边上,向下看了一眼,顿时觉得目眩头昏,斧劈般陡峭的岩壁,下面深不见底。不可言喻的感伤让上官嫣儿泪如泉涌,那个俊美的少年是那么富有侠义心肠,即使在亡命的危急时刻,也没忘了向落难的嫣儿施以援手,嫣儿悲伤地寻思着,若不是为了救我,耽误了他逃离的时间,他也许不会葬生悬崖之下。 他是谁,他为何要被追杀,严格的讲,他还只是一个孩子,他的笑容是那么温暖,就像春天里最美最妩媚的一抹阳光。 还有,我又是谁?我究竟是在做梦,还是在现实之中?她宁愿相信自己是在做梦,可是那少年的面容是那么的清晰,就像刻在了脑海里一样隽永,少年最后的微笑美得让嫣儿心碎。她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很痛,思维在梦寐与现实之间拷问着嫣儿的智商,最终的答案是,本姑娘穿越了,根据那少年和那些武士的装束,以及他们对话中传递的信息,嫣儿隐隐地觉得这里应该是大唐王朝。 穿越大唐倒是比穿越到洪荒时代值得庆幸,毕竟这是一个浪漫、开放、富裕,女子们享有相当社会地位的朝代,作为女人,只要有真才实学,就会有自己发展的空间,比如大名鼎鼎的上官婉儿。可是,当她伸出自己枯瘦如柴的小手时,不由悲催地一声叹息,感情本姑娘注定和“美人”二字无缘,在盛行骨感美的现代社会,我以丰腴见长,穿越到以珠圆玉润为美的大唐王朝,我却变得肌肤枯槁,瘦小纤弱,而且看这一身麻布衣服,“我”应该是出自寒门。 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开始为自己的未来描画出惨淡的蓝图:丑陋而又不谙世事的贫家女子,既不懂得女红,又不擅长料理茶饭,吹拉弹唱诗赋歌舞样样陌生,就算能来几下现代舞,但是,以自己这副难登大雅之堂的模样,估计一亮相就会被喝倒彩。 或许我可以冒充文人骚客,以贩卖诗文为立身之本?上官嫣儿暗自盘算着,由于记不清大唐诗人们的户籍资料,她首先排除冒充李白、杜甫、白居易,以免被真神抓了现行。思虑再三,终于决定盗用后世才女李清照的大名,可是,习惯于依赖互联网的上官嫣儿,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出一首完整的诗词来,想起自己从没模过毛笔,估计写出的文字如同低调的容貌一样,不会有人想看第二眼,嫣儿不得不否定了以诗文进阶的痴心妄想。 “嫣儿……” “嫣儿,你在哪里?” 无数声音在山谷中回荡开来,令上官嫣儿精神一振。这些人是在找我吗?原来我在这里的名字也叫嫣儿。 正愁不知道出山的路径,上官嫣儿立刻放开喉咙大声回应道:“我在这里……” 声音是那么胆怯稚女敕,彷佛不是出于自己的嘴里,心里正在惶惑着,一群麻衣芒鞋的男女出现在她的视野里,走在前面的汉子四十多岁年纪,健壮结实的身量,浓密的络腮胡子,他显然是发现了嫣儿,一边呼喊着,一边朝这边奔来,他的鼻子很大很高,嘴唇厚厚的,皮肤又黑又粗糙,相貌有些吓人,看向嫣儿的眸子里,却满是怜惜和痛爱。 “嫣儿,好孩子,爹爹总算找到你了,没事儿了,嫣儿,以后就算受了再大的委屈,你也不能离家到处乱跑,听爹的话,我们回家吧。”中年男子抢上一步将嫣儿搂进怀里,浓重的汗臭味,熏得嫣儿一阵窒息。 他竟然是我爹爹么,那么,这个爹爹会不会死了老婆,有没有续弦?家里的后娘和姐姐是不是经常欺负我这个灰姑娘?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长得是不是酷似父亲,按照遗传学的常识分析,不用照镜子,本姑娘也有理由为自己的姿容深深地悲哀。 嫣儿正胡思乱想着,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走过来,边把一件绛色的短斗篷给她披上,边对她的“父亲”说道:“尉迟保长,快点带嫣儿姑娘回家换上干衣服吧,秋寒,小心孩子着凉。” 中年男子应声背起嫣儿,快步如风的朝山下跑去,腾挪纵跃,身形甚是敏捷,显然还是个练家子,嫣儿忍不住就想:大家恭称他为保长,按照大唐四户一邻,五邻一保的体制,他应该是管辖着二十户人家的大唐低级官吏,不知道有没有薪俸,难以想象,这个保长父亲家里究竟会是怎样惨淡的光景呢? 第002章 蛇蝎美人 回到村里之后,乡亲们各自散去,父亲背着嫣儿来到一座颇为阔朗的庭院前,这是一座四合院儿,清水脊的门楼儿,两扇对关的街门,门扇上各有一个小铁环儿,父亲腾出手来用铁环敲了敲门,大声喊叫道:“娘子,嫣儿回来了,快点准备热水,给嫣儿沐浴更衣。” 门内传来犬吠声,急促的小跑声,不一会儿功夫,街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一个梳着双丫髻的小丫头怯生生的说道:“老爷、小姐,夫人因为少爷和小姐失踪,心疼的毛病又犯了,正在房里躺着歇息呢。” 小牛犊子般的一只大黄狗,不停地摇着尾巴,围着尉迟保长撒着欢儿。 保长父亲阴沉着脸,瓮声瓮气的问道:“少爷还没回来吗?他和二牛他们几个玩得最好,去那几家问问消息,看二牛、黑蛋他们回家没有。” “没、没有,夫人已经派腊八叔去打听过了,除了楠少爷,其他人都已经回家了。”小丫头眼圈儿红红的,谨慎的环顾四周,然后压低声儿问道:“老爷,少爷他,会不会被官府当做叛党给抓起来了?” “冬儿住嘴”尉迟保长怒斥道,见小丫头吓得浑身一哆嗦,放缓语气说道:“去吧,准备热水,给小姐沐浴更衣。” 说话间,绕过影壁,院子里的房舍一目了然,所有房屋均是卧砖到顶、起脊的瓦房,正北朝南五间正房,东西各三间厢房,厢房和耳房之间,有过道,可通往后院。紧连东西厢房各有鹿顶两间,也是青砖上顶,开间比厢房略小,东边的鹿顶炊烟袅绕,应是厨房和水房,西边则是仆人们的住房。南边也是五开间,除了正中的街门楼儿,左右各两开间,却是朝向大街开着房门,右边的一间有门与后院儿相通。 院子里并无花草点缀,显得十分宽敞,地面铺着石板和卵石,石缝里长满了碧绿的小草。 上官嫣儿正在好奇的四处打量着,正房的门倏然打开,一个身穿紫蓝、烟青双色曲裾深衣,外罩深紫色对襟褙子的中年女子迎过来,嫣儿注意到,褙子的对襟是两寸宽的浅紫绣花镶边,衣裙虽然很旧,却是上好的丝绸,绣工也很精致。她从父亲背上接下嫣儿,二话没说,直接把嫣儿拉进西厢房里。 这是一字儿三间相通的房屋,进了内室,床柜桌椅一应俱全,简约却不寒酸,最起码和父亲的衣着装饰相比,他的家底远比嫣儿想象的要殷实得多。 小丫头冬儿很快准备下浴桶,提了两桶颜色泛绿的热水,全部倒进浴桶里,水汽升腾起来,屋里弥漫着浓郁的艾草味道。冬儿用手试了试水温,麻利的为嫣儿解带月兑衣,中年女子则面无表情的歪在椅子上,红肿着眼睛冷冷的斜睨着嫣儿。 靠内一张架式木床,烟青色的帷幔半垂半挽,床上放着几件干净衣服,看这情景,像是早已经张望着嫣儿回来了,特意准备下的。 心里揣度着坐在对面的应该就是这家的女主人了,她看自己的目光甚是疏离,甚至还有一些莫名的憎恶,嫣儿不由忐忑,这女人想必不会是本姑娘的亲娘吧? 光着身子坐进浴桶里,浑身一阵水浸的刺痛,嫣儿突然发现,自己瘦弱的身上到处是鞭笞的痕迹,手臂上还有掐出的瘀伤,先时受到惊吓倒忘了痛,这会儿简直是痛彻心扉,嫣儿忍不住一声尖叫:“哎呦……” 中年女子显然被吓到,弹簧般的跳了起来,几步抢到浴桶边来,失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水太烫?” 厢房门外传来保长父亲的询问声:“娘子,嫣儿,发生什么事情了?嫣儿,你没事吧?” 上官嫣儿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究竟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情了,竟然被打得体无完肤,此刻被水一刺激,简直和伤口上撒盐没有什么区别,嫣儿从水里倏地站起身来,双手下意识的抱在胸前,疼得不停地吸溜着。 “这是什么鬼药水,刺激得本姑娘浑身疼痛……”嫣儿没头没脑地回答道。 疑是嫣儿娘亲的女人倏地抽回伸进浴桶的大手,双眼圆瞪盯着嫣儿。 突然意识到自己陌生身份的嫣儿,也不由目瞪口呆的望着那女人。 “嫣儿,乖女儿,你母亲亲也是担心你出事,情绪一时失控,她心里也很痛你的,你别怨恨她,好不好?”爹爹在门外劝说着。 上官嫣儿不由哑然,不会吧,本姑娘身上的伤是这女人恩赐的吗?还有,自己的爹爹五大三粗的汉子,感情却是怕老婆的主儿,自己女儿被荼毒成这样,他还替凶手说话,这家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 娘亲阴沉着脸推开冬儿丫头,拿了浴巾貌似在帮嫣儿擦洗,下手却很重,浴巾又是麻质的,很粗燥,痛得嫣儿不停地吸溜,嫣儿惊恐地发现,那女人的目光露出精神病人般的疯狂来,嘴里不停地唠叨着:“你死不了,你为什么死不了,你生来就是为了害人的,你害死了嫣儿,还想祸害我的楠儿吗……” 感觉到手臂上又被狠狠的拧了一把,嫣儿那里还忍耐得住,猛地把尉迟姜氏推了个坐墩,小丫头冬儿惊叫一声去扶,嫣儿趁机跳出浴桶,抓过被子包住身子,跑出卧室奔到外间开门欲逃,却见尉迟保长惊诧地望着自己,这才意思到自己的样子有多不雅,退回屋里,“砰”地一声关上房门,听到保长爹爹隔着门扇问道:“嫣儿,出什么事了?你母亲又打你了?” 嫣儿早已经惊慌失措,浑身哆嗦着,冷眼看着自己的娘亲从暗室走出来,面相长得并不难看,身材高挑,皮肤白皙丰润,柳叶眉,丹凤眼,若是嘴吧再小一点,倒是一个标准的大唐美女,可惜了,这女人却长着一副蛇蝎心肠。 “喂,娘、娘亲,虎毒还不食子呢……”上官嫣儿嘴里说着,转身打开房门,也顾不得害羞,受惊的兔子般躲到保长爹爹的身后。 尉迟姜氏拿着浴巾走出来,没事儿人般的询问道:“嫣儿,你没事吧?娘知道这次打你重了点,可是,你不是没听过,这街头巷尾都在议论,李唐家的子孙没一个有好结果的,别人都像躲瘟疫一样的不敢和庐陵王家来往,你却总往庐陵王府跑,那个李重俊说好听点是个被贬谪的王子,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个等候发落的囚犯,没准儿哪一天就被送上断头台……” 尉迟保长把嫣儿推进门里,跟着劝道:“是呀,嫣儿,你母亲说的没错,朝廷正在清理乱党,你别引火烧身,还,还殃及全家……” 尉迟姜氏伸手拉住嫣儿的手腕,一边儿往里屋拽,一边嗔道:“女孩子家的就这么跑出门,你也不怕丢人现眼,快回屋去把衣服穿好,跑了一天,你也饿了吧,冬儿,快去问问春妈,看有什么点心送点来给小姐打个尖儿。” 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娘亲主动示好,上官嫣儿觉得,自己多少也得做出点姿态来,抬头望着已经收回蟹钳和蠍尾的娘亲,嘴角勾出一个假笑,讨好尉迟姜氏道:“娘亲,都是女儿的错,您老就别再生气了,嫣儿只求您老以后再教训女儿时,下手轻点就好了。娘呀,那个,李重俊是谁呀,庐陵王就是被贬房州的唐中宗李显吗?”。 “什么唐中宗,嫣儿,你别吓唬娘了,你说话怎么一点都不像我家嫣儿了?”尉迟姜氏和刚才判若两人,完全是一副慈爱的母亲模样,把嫣儿一把抱进怀里,拍着背神经质的嘀咕道:“孩子没事儿了,娘亲以后再也不打你了,你别怕……” 第003章 莞尔嫣然 直到天黑,依然没见尉迟楠回家,尉迟保长连晚饭也没吃,连夜进城去向衙门里的熟人打听消息。 其实,遇到出门办事儿,尉迟楠一连几日不归也属寻常,让尉迟保长不安的是,朝廷正在稽查卫王李重俊勾结突厥大单于,密谋造反的事情,尉迟家与李唐家族渊源颇深,本来处境就很敏感,若是一不小心,被牵扯上,那可就有口莫辩了。 嫣儿跟着小丫头冬儿回到西厢房安歇,冬儿在外间的卧榻上侍夜,嫣儿则睡在格栅里间暗室的床上。已经观察清楚,爹妈住在正房,西厢房就是自己的闺房,东厢应该是哥哥尉迟楠住着。 最初的胆怯和不安已经渐渐消退,对于上官嫣儿来说,能够逢凶化吉,并且拥有一个像模像样的家,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虽然“娘亲”不尽人意,但是好歹还有一个疼爱自己的爹爹,最让嫣儿期待的,就是还未谋面的哥哥尉迟楠。 “哎,冬儿姐姐,我哥多大了,怎么还没娶亲呀,我娘有没有给他定门亲事?”鞭伤敷了药膏,痒酥酥的难受,根本无法安睡,嫣儿便隔着格栅没完没了的和冬儿唠叨着:“我哥长得俊吗,肯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他吧?” “这个,小姐怎么尽问些尴尬的话呀,羞死人了。”冬儿比嫣儿年长,将近及笄之年,正是情窦初开之时,想是心里惦记着大少爷,有些难为情的说道:“大少爷当然是很招人喜欢的,可是,他看上的女子却是书香世家,那家老爷在朝中做大官,人家讲究门当户对,所以婚事就耽误了。” “冬儿姐姐,我看咱家也挺殷实的呀,这高门大院的,怎么也得算是一个土财主吧?” “要说在村里,我们家也算是好的了,可是,比起崔姑娘家就差远了,听说崔家公子是有名的风流才子,将来也是要做大官的。”冬儿翻了个身,忧心忡忡的问道:“小姐,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嘘别嚷嚷得所有人都知道。”嫣儿趴在枕头上,手里把玩着枕边的玉佩,半开玩笑地说道:“别让居心不良的人听到,讹诈本小姐,若是讹点钱财也还罢了,要是被人冒认说本小姐和他私定终身,本小姐可真就杯具了。” 冬儿听她说的有趣,“嗤嗤”喷笑道:“小姐,你变得没羞没臊的,不但忘了很多事情,连说话行事儿都和以前不同,以前,你从来不敢和夫人对嘴,跟夫人说话恭敬得不得了。”冬儿似乎是犹豫了一下,这才大着胆子说道:“小姐今天就像个野丫头,不穿衣服就跑出门去,竟然还敢和夫人动手,差点没把冬儿吓个半死。” 冬儿的话提醒了上官嫣儿,感情自己只是一个怯懦的小姑娘,言谈举止应该表现得低调温柔一些,言多必失,也罢,本姑娘还是乖乖的数手指头吧。 “小姐,你袖袋里的东西都放在枕头边上,脏衣服我已经拿去河边洗了,那件斗篷也洗了洗,等干了就送还人家……”见嫣儿没有声响,冬儿低声问道:“小姐,你睡着了吗?”。 不知道数了多久,朦朦胧胧的进入梦乡,嫣儿看到一座豪华的宅院,这家人似乎在举行家宴,一个清逸儒雅的长者坐在上位,众儿孙妻妾围坐身边,衣饰不俗的奴婢们静静的立于主人身后,满桌子的餐具都是青瓷的,典雅而不显奢华。 “婉儿,坐到爷爷身边来。”老者对一个四五岁大小的女孩子招手,笑眯眯的对家人道:“今天婉儿生辰,我让人给她占了一卦,结果道长说婉儿将来会称量天下,呵呵,我可不希望上官家出一个女宰相。” “父亲大人,做女宰相虽说是笑话,可是,以婉儿的聪明伶俐,若是能像男儿一样参加科考,没准儿真能考取女状元也未可知。”说话的是一个二十多岁年纪的美貌女子,只见她含笑颌首,抚模着自己微微隆起的月复部,妩媚的瞥了身边的男子一眼,附耳低语道:“只是不知道这个孩子会称量什么。” 坐在尊位的长者微笑,从衣袖内取出一对玉佩,那玉佩由上等翡翠雕刻而成,正面精雕着鸾鸟图案,背面各雕刻着两个字,一枚是“莞尔”,一枚为“嫣然”,均使用实心梅花的络子络着,老者亲手把雕刻着“莞尔”二字的玉佩给那个漂亮的女孩子戴上,然后,慈爱的吩咐那女孩子到:“去,把这枚玉佩给你小婶娘拿去,替你妹妹收着。” “父亲,您老怎么知道梅影怀的是女孩儿?”坐在怀孕女子身边的青年男子诧异地问道。 “瑜儿,父亲特意请人算过,不但算出梅影怀的是女孩子,还知道咱家嫣儿的命格是福星转世,可以逢凶化吉。”老者一边说,一边儿抚模着小女孩的秀发,神态甚是安详地感慨道:“女孩子太聪明未必就是好事,嫣儿的命格倒让我觉得欣慰。 “嫣儿,谁是嫣儿?”年轻男子不解地问道。 “噗嗤”小女孩喷笑,连忙用小手捂住嘴巴,犹自嗤嗤的笑道:“小叔叔真笨,爷爷恩赐玉佩,婉儿的是莞尔,妹妹的是嫣然,嫣儿自是爷爷为妹妹所赐名儿,爷爷,婉儿说的对吗?”。 “对对对,还是婉儿聪明,哈哈哈……” 翌日清晨,上官嫣儿被一阵猪叫声惊醒,暗忖着该是哥哥在杀猪准备赶早市了,意念中,惊讶地坐起身来,上官嫣儿突然发现,自己的记忆里多了很多以前未知的东西。 “小姐,天还早着呢,这就起来吗?”。外间的冬儿听到动劲儿迷迷糊糊的问道。 “哦,没事儿,冬儿姐姐,你继续睡吧,我去方便一下。” 嫣儿穿好衣服,模索着走出暗室,径直来到后院儿,只见一个四十多岁的伙计正在往木盆里的肥猪腿上吹气,那伙计正是老家人腊八叔,尉迟家厨娘春**丈夫,眼看那头猪气球般的膨胀起来,他接过春妈手上的麻绳,利落地在猪脚踝的刀口上方扎紧,然后,熟练地刮干净猪毛,提起肥猪挂在大木盆上方的铁钩上,开膛破肚,摘下猪内脏,一样一样的放进小木盆里,然后,取出猪下水来,春妈妈帮着把猪肚子翻面冲洗干净,大肠和小肠也翻过来冲洗了,分别绕圈儿扎成束,一并扔进小木盆里。 腊八叔开始分解肥猪,砍下猪头,剔下猪蹄子,把肥猪分成两大片,嫣儿不由就联想起山上的那一幕来,血腥的恐惧感觉,让上官嫣儿一阵恶心。 “小姐,你怎么起这么早?天凉,也不披件外衣,会伤风的。”发现嫣儿远远地看着猪头发呆,春妈关切的催促道:“今天是小姐的好日子,待会儿要忙着招待客人,快点先回屋歇着去吧。” “春妈妈,我哥哥还没回家吗?怎么是你给腊八叔帮忙。”嫣儿忍不住问道。 腊八叔已经收拾好肥猪,抬头对嫣儿笑道:“老爷和少爷天快亮才回家,这会儿一觉还没睡醒呢。”说着话,径直把装着猪下水的木盆送到前院的厨房里。 嫣儿去厕所方便了,重新回到自己的闺房,坐在床边,兴手拿起枕边的玉佩来戴在颈上,觉得“嫣然”二字格外眼熟,不由联想起梦中的情景来,心里思忖着,本姑娘佩戴的挂件,怎么和上官家的玉佩一样呢?回忆看过的教科书,好像从没提起过上官婉儿的妹妹,想必是那个叫上官嫣儿的孩子还没出生,上官家族就受到灭顶之灾,男丁全部处死,女子入宫为奴,那个娇滴滴的贵族小姐,应该是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一道枉死在掖庭了吧? 又拿起和玉佩放在一处的那个信笺,颇不君子地取出信来展开,就着昏暗的光线看那上面写的是:“庐陵王殿下台鉴,武氏当道,亡李之心昭然,敬业等李唐臣子,定于九月起事,征讨武氏,扶助殿下重登帝位,复兴李唐江山……” 刚看到这里,房门“哐当”一响,嫣儿吃了一惊,忙把书信塞进枕头下,又觉得不妥,复又藏在袖袋里。抬头看时,却是冬儿端着热水进来,准备服侍嫣儿洗漱,见她神色慌张,小脸儿煞白,担忧的问道:“小姐不舒服吗?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今儿个是小姐的豆蔻之喜,小姐不如再睡一会儿,养足精神,再起床,好好装扮齐整,还得招待前来贺喜的客人们呢。” 第004章 农家有女初长成 浅绿色的窄袖短襦,配一条水粉色高腰齐胸的长裙,交领开得较低,露出里边白色的内衣领来,裙腰用橘红色的罗带系一个双蝴蝶结,飘带长长的从胸前垂下,煞是好看,因为仲秋天气微寒,尉迟姜氏又吩咐冬儿丫头给嫣儿加了一件橘色对襟的半臂。 “夫人,小姐穿这身衣服真是好看,可惜小姐肤色随老爷,若是和夫人一样白皙,再长胖点,那就更漂亮了。”冬儿笑吟吟的说道。 尉迟夫人对这种恭维显然不领情,原本微笑着欣赏嫣儿的新衣,听到冬儿的话,不由沉下脸来训斥道:“不说话没人当你哑巴去看看小姐的生日宴准备得怎么样了,顺便帮春妈把干果茶点准备好。” 看来这丫头也是被训斥惯了的,是以并不脸红,也没觉得憋屈,依旧笑嘻嘻的应道:“是,夫人,奴婢这就去准备。小姐,换下的衣服先放在床上,等我回来收拾。” 嫣儿怔怔地望着扔在床上的那件旧襦衫,终于想起挨打的事由来。昨天一早,安乐公主托嫣儿给卫王李重俊送信,却偏偏被尉迟姜氏看到,安乐公主前脚告辞,尉迟姜氏后脚就关了街门,把嫣儿痛打了一顿。嫣儿人虽小,却最是重义气,况且,卫王李重俊又是嫣儿打小儿喜欢的邻家哥哥,挨完打忍着伤痛,冒着大雨偷跑上山,来到“八角琉璃井”米酒作坊时,早已是人去屋空,神农山多有野兽出没,嫣儿不幸被一头棕熊赶到悬崖上,若非那个美少年出手相救,差点被棕熊一掌打下悬崖。 没想到自己竟然和大唐第一美女安乐公主有交情,而且,还暗恋着那个名叫李重俊的卫王殿下,嫣儿突然想起史书有记载,李重俊,刚烈果断,可惜没有贤能的老师指教,行事鲁莽,以至于神龙三年逼宫失败,死于非命。心里一声叹息,暗暗自嘲道,怎么不让我认识临淄王李隆基呢,那倒是个大吉大利的王子。 见嫣儿傻乎乎的缠弄着胸前的罗带,尉迟姜氏招呼道:“愣着干嘛,过来吧。” “哦。”嫣儿回过神来,犹自揣度着,好在没人知道我上山是做什么,他们只当我因挨打一时想不通离家出走,只要把这封信退还给安乐公主,就万事大吉。 见尉迟姜氏正站在梳妆台前等得心烦,嫣儿赶快过去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色枯黄清瘦,头发还算浓密却显得干枯没有光泽,由于铜镜子迷糊不清,哈哈镜一样的,只觉得鼻梁高高的,由于脸盘儿瘦小,显得眼睛很大,黑眼珠子受惊的小鹿般骨碌碌转动着,唯一可取的是一张小嘴,嘴角微微上翘,整个一萌系q版灰姑娘,可惜了,大唐王朝的人并不欣赏长得幽默的美女。 镜子里的女孩儿十二三岁年纪,一副发育不良的模样,既没有保长父亲那么丑,也没有娘亲一半的漂亮。嫣儿自嘲道,本姑娘整个儿基因变异,既不像爹,也不像娘。 “嫣儿,从今儿起你就十三岁了,过了这个生日,就是豆蔻年华,你已经是大姑娘了,见到邻居大叔大嫂的,要落落大方,别总是低着头说话都不敢大声儿,蚊子似的,没人说哼哼唧唧的才是淑女做派。” 尉迟姜氏嘴里唠叨着,手上却没有停,熟稔地在嫣儿头发上抹了点桂花油,用木梳细细的梳理顺溜了,挽成双环垂髻,插上石榴红的绢花,扑了粉,腮上淡淡的涂了胭脂,描了小山眉,眉心贴上金箔剪成的梅花,最后在唇上点朱。 这尉迟姜氏的化妆技术还真不是盖的,一炷香时间不到,就把上官嫣儿打扮得变了一个样子,再拿出一双崭新的圆头绣花履来,让嫣儿换上,就镜子里怔怔的看了半天,尉迟姜氏长吁了一口气道:“走吧,街坊邻居们也该来了,跟娘出去迎客。” “好。”嫣儿乖巧的应着,要想在这个家里生存下去,和娘亲处好关系那是必须的。 出了厢房们,跟在尉迟姜氏身后去正房见客,步上三极台阶,堂屋里已有几个中老年妇女在那里品茶闲聊,见尉迟姜氏带着嫣儿进屋,忙起身打招呼,嫣儿学着娘的样子,行了见过礼,想那嫣儿姑娘应该比较害羞,就微笑着颌首立在一边,静静地听别人闲聊。 “尉迟夫人真舍得花钱打扮闺女,这身衣服可都是好料子,光布料银子少说也够一家人几个月的开销。”说话的王妈妈穿着湖蓝色低腰襦裙,绛色方领套头褙子,花白的头发,颇为在行的捻捻嫣儿的衣料,端详着衣襟上的绣工,慈眉善目的笑道:“夫人的女红真是名不虚传,比街上绣坊的还要精致。这姑娘,转眼就到豆蔻之年了,出落得越发齐整,人又恬静,看哪家的孩子有福气娶了家去。” “王妈妈,您老做了一辈子媒,就认真张罗一次,帮嫣儿小姐说个好夫婿,尉迟夫人少不得要好好谢你。”门那端,一个中年妇人健步走进屋来,笑嘻嘻地打趣道。 “忠旺家的,你这话可就不中听了,感情老婆子就没认真帮人说过媒,只是瞎忙乎这几十年。”王妈妈佯作生气状,手指头点着来人的额头笑骂道:“你这小蹄子,别忘了还是妈妈我帮你做的大媒呢。” 嫣儿一眼认出,这忠旺家的正是昨天上山帮着寻找她的那个大婶,人家的斗篷还没洗了送去呢。走上前去行礼问好,接过秋儿手中的茶盅亲自奉上,低声谢道:“忠旺婶子好昨儿个有劳婶子挂心婶子的斗篷已经洗干净了,等晾干就送去。” 忠旺家的快人快语的笑道:“这有什么,街坊邻居的,都是自家人,原该互相帮助。对了,王妈妈,亏你说帮我做得好媒,什么忠旺为人厚道,我呸,他前妻那丫头把我家二牛龟孙子一样欺负,当着老娘的面就敢揪二牛的耳朵,他可好,看得直乐,也不说教训疯丫头几句。” “哈哈哈……”众人一起大笑,王妈妈一口茶喷出来,溅了嫣儿满脸,嫣儿扯着衣袖擦了擦,颇为矜持的看着众人微笑。 “忠旺家的,你那点鬼心思当老婆子不知道,家去准备红鸡蛋和谢媒钱,妈妈我就再跑一次,撮合二牛和春妞儿的婚事好不好?” “好好好,一百个好,我替我家大伯做主了”高声叫好的是一个穿着蓝色短袄,藏青色长裙的妇女,浓眉大眼的,不施脂粉,戴着男式的玄色幞头,说话间,顺手拿起一个核桃放嘴里,咔嚓一声咬开,递给椅子边玩耍着的男孩子,那男孩六七岁光景,圆溜溜的脑袋瓜子四周剃得锃亮,头顶上留着一小撮儿头发,整个头脸,就像带一片叶子的大苹果。 王妈妈忙又撮合到:“忠清家的是春妞儿的亲婶娘,自然做得主,我看这事能成,忠旺家的,这事又不需要下聘,又不需要嫁妆,有我王妈妈做媒,众乡邻证婚,只消几桌喜酒就成了,你就紧赶着把事情办了吧。” 尉迟姜氏拿捏着官家娘子的做派,仪态万方地微笑着,问陀螺般忙着添茶倒水的秋儿道:“老爷和少爷又干什么去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也不晓得催客,人还没来齐,差远着呢。” 秋儿还没答话,忠旺家的就抢着说道:“那帮爷们儿和姑娘们早来了,正在后院儿看二牛和你家楠少爷角抵,等着这里开席呢。” 上官嫣儿一听“哥哥”在和人角抵,兔子般的窜了出去,刚转到后院儿,就听到春妞儿姑娘的大嗓门儿叫道:“二牛哥,摔倒他,二牛哥,使劲儿呀……” 嫣儿三步并作两步走,绕到后院一看,只见宽阔的土院子里,一大推人在院子中央围成圈儿,紧张地呐喊着,嫣儿心急火燎的想要看自己的哥哥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早忘了顾惜身上的新衣服,飞奔过去钻进人推没命的往里挤…… 第009章 庭训 嫣儿整理好衣服,就着月光来到上房,堂屋的房门虚掩着,爹爹和娘亲端坐在窗下的坐榻上,满脸严肃地看着嫣儿走进屋来。 上官嫣儿心里已经瞧出了八九分尴尬来,暗自思忖着,本姑娘被娘亲一顿鞭笞,突然打得脑袋开窍,不但个性大变,还胆大包天地公然和狗官作对,别人不吃惊那才叫怪,估计爹和娘简直就不敢相信自己就是他们的女儿尉迟嫣儿吧? “女儿给爹爹和娘请安了,今儿个忙了一天,二老也该疲乏了,嫣儿吩咐秋儿服侍二老早点歇息吧?”嫣儿乖巧的说着,盈盈的施了礼,完全是一副温婉孝顺的淑女做派。 尉迟保长和夫人对望一眼,指着左侧的椅子说道:“坐吧,爹爹想和嫣儿聊聊今天的事情,你老实告诉爹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你怎么突然……” 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尉迟保长起身走过去把门关上,双手背在身后,围着上官嫣儿来回转着圈儿看,转得嫣儿头都晕了,下意识的跟着打量自己一遍,正好看到被撕破的裙裾,晓得那时候,对普通家庭来说,丝绸衣服是极其奢侈的稀罕物,心里顿时就紧张起来,一点一点的提起裙摆,直到把那道口子握在手心里,唯恐被娘亲看到又是一顿好打。 足足转悠了十几个来回,在夫人越来越不耐烦的目光示意下,尉迟保长终于开口道:“我简直不敢相信,你就是嫣儿。” 嫣儿一脸的无辜状,心里却在暗暗嘀咕,是,我自己也不相信。 “不过,这倒更像我想象中的嫣儿。” 这算什么话,是说以前的尉迟嫣儿,让爹爹很失望吗?嫣儿默然不语。 难道我要对他们坦白,我来自未来世界,名叫上官嫣儿?不,我还是做他们的女儿更舒坦自在,这个家虽然不是大富大贵,却衣食无忧,最主要的是,这个爹爹官儿不大,却很有担待,最舍不得的,就是那个帅气而又护短的哥哥,他让嫣儿对这个家充满了眷恋。 嫣儿打定主意,装糊涂到底,垂首一声不吭,恭恭敬敬的听候爹娘教训。 “嫣儿,今天的事就算是过去了,可是,你也要知道现在的时局太乱,凡事都要格外小心,那个,没事儿就不要再去庐陵王家现眼,女孩子家的,还没及笄就学着惦记邻居家的男子,这会让正经人家所不齿。” “是,爹爹。”嫣儿怯怯地小声应道。 尉迟保长和夫人再次交换了眼色,心里都在想着,看她这会儿,倒还是嫣儿平常的样子。 “还有,最近没事儿就呆在家里跟娘亲学做女红,出门儿时必须让你哥哥跟着。”尉迟鉴踱回榻上坐下,小丫头冬儿帮完厨,担心自己的小姐挨打,忙新沏了壶热茶送上来,以便探听消息。 “天都黑了还沏茶干嘛?存心叫人睡不着觉吗?”。尉迟姜氏说着,漫不经意的盯着嫣儿看,却又就冬儿手中,提起茶壶斟了一盏茶,递给尉迟保长,自己又再斟了一盏,浅浅的呷了一口,然后屏退冬儿,看着冬儿拉上房门,这才问嫣儿道:“嫣儿何时学会了角抵?娘亲怎么不知道?” 依然低眉顺目地望着自己的脚尖,手指头局促不安的搓着自己的裙裾,其实,尉迟夫人早已经看到撕破的裙裾,只是顾不得追究罢了。 “嫣儿自小儿看哥哥他们角抵,记了一招半式,今天看他们玩儿的热闹,一时忘形,就……娘亲,嫣儿知错了,嫣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娘亲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尉迟姜氏冷冷的说道,低头装着喝茶,眼角的余光却依然不停地瞟着上官嫣儿,沉吟良久,突然又问:“喜欢习武吗?闲时让你哥哥教你,既然都是些惹事精,好歹学点真本事防身才好。” “是,娘亲。”嫣儿暗暗叫苦,我要学尉迟家的霸王鞭吗?哥哥那根单鞭少说也得有三四十斤重,我怎么拿得起它?不过,尉迟家的功夫除了单鞭还有长枪吧,枪似乎也不好玩儿,无论是携带还是使用都不方便。 “楠儿,进来吧,别尽在外边转悠。”尉迟保长突然冲门外喊叫道。 房门缓缓的打开,尉迟楠扬唇憨笑着走进屋来,左肩右肘分别一顶,把门关上。他是看爹娘把妹妹叫进屋半天没有放出来,担心娘亲一时又犯病,妹妹身上的伤还没好呢,别再被打坏了。 “楠儿,明天给妹妹做一条软鞭,没事儿了让她练练准头,也别太当回事儿,由着她玩儿吧。”尉迟鉴说着,不等儿子回话,突然阴沉了脸训斥尉迟楠道:“蠢东西,有勇无谋,比你妹妹差远了,记住,以后做事情长点脑袋,别太冲动。嫣儿,你哥哥教你习武,你也别忘了多提醒哥哥,遇事要冷静,方寸之间要懂得进退。” 尉迟楠点头应着,凑到妹妹身边欠身问道:“嫣儿,哥哥还是不明白,你就那么几句话就让那个狗官乖乖的就范,这其中有什么奥妙吗?”。 “哥……”上官嫣儿犹豫着,有些事情,还是烂在肚子里为好。 “楠儿,不该你知道的就别问,回去好好寻思一下,今天你错在哪里,若是事态继续发展下去,会是什么结果,还有,最重要的一点,若是重新来过,你应该怎么做才是上策。”尉迟鉴紧拧着眉头,回过头来对夫人道:“娘子你说,这孩子怎么一点也不开窍,只是争胜斗勇,早晚会吃亏的。” 尉迟姜氏微微点头道:“楠儿,爹爹的话你可听清楚了?” “是的,娘,楠儿谨记在心。” 尉迟姜氏用手背捂着嘴巴,疲惫地打了个呵欠,挥挥手道:“好了,今天都乏了,你们两人都回房歇着去吧。嫣儿,你今天的表现很好,没有让爹娘失望。” 啊?上官嫣儿讶然,娘亲是指自己一招摔倒春妞儿,还是情急之下,撒泼卖痴带月复黑,智斗那个狗官的事情呢? “嫣儿谨遵二老的指教。”嫣儿深深地施礼,和哥哥相视一笑,告退道:“嫣儿和哥哥告退,爹爹和娘亲早点歇息。” “楠儿别走,你母亲还有话说。”尉迟鉴突然叫住儿子,然后问娘子道:“那个,王妈妈今天提亲的事情,也该让楠儿自己揣摩一下,合适不合适,让他自己先掂量掂量。” 听到提起哥哥的婚事,嫣儿不由停下步子来,悄悄地听着,尉迟姜氏打起精神来对尉迟楠道:“娘知道你喜欢崔家小姐,可是,那样的人家我们绝对高攀不上,你就别让人笑话我尉迟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你也老大不小了,该好好的定门亲事,最好年里就把婚事办了。” “爹、娘,这事儿不急,今天二老也乏了,先歇着吧,这事儿明儿再说不迟。”尉迟楠转身一拽嫣儿的衣袖,示意赶快溜之乎也。 “楠儿”像是突然来了精神,尉迟姜氏坐直身子,提高嗓门儿训斥道:“给你一天时间考虑,里正家的紫槐姑娘,你是认识的,人家主动请王妈妈来攀亲,那姑娘模样长得周正,家境也好,我和你爹爹商量着准备应下这门亲事。” “原来是紫槐大小姐呀,孩儿也看着不错,不过,听说他家的碗碟换的格外勤,因为大小姐一不开心就喜欢听碎瓷的响声儿,还得是细瓷的,听着脆亮,爹、娘,这事儿先说着吧,等我多挣些银子,多买些碗碟儿准备着,那时再说不迟。” ——————推荐链接—————— 请点击书名。阅读:女生版宝玉问情十二宫,红楼十二钗重生美男攻心锁玉。 第010章 瓜田李下(1) 尉迟家的后院儿并没几间像样的房子,不过是土墙围起来的一个空落的道场,东边儿是一溜儿马厩,拴着两匹辕马,几匹坐骑,这尉迟保长最是爱马,宁可不吃不喝不穿,也要积攒下银子来,购买良驹。西边是茅厕和牲畜圈,圈养着耕牛、猪和鸡,北边开着后门儿,出了后门下一溜儿石坎儿,就是自家的菜地,四季种着各种时令蔬菜,自给自足,再往坎儿下走,就是筑水,河水甚是清冽,河边一溜儿支着青石板,女子们常在这里捣练浣沙洗衣,夏天的时候,村里的男孩子们会下河游泳戏水,若是微雨天气,便可以披着蓑衣,在河边钓鱼。 头天晚上爹娘有交代,尉迟楠要在家里看着妹妹,由就腊八叔一人拉了猪肉去集市上卖,自己去村东头的铁匠马大叔家里,给妹妹订做软鞭。尉迟家的单鞭是重兵器,不适合嫣儿使用,尉迟楠准备在霸王鞭的基础上变换一下招数,让嫣儿练熟了防身。 一大早,就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嫣儿请示了哥哥,从后门儿溜出去,到筑水边钓鱼。 架上的刀豆显得有些稀落,扁豆却密匝匝的从架上垂挂下来,秋黄瓜看着有些显老,吃起来却很脆女敕,嫣儿路过时顺手摘了一个,到河边洗了洗,先咬了一口,然后,开始垂钓,雨下的不大,戴顶斗笠就可以了,所以,嫣儿把蓑衣月兑下来,披在赛虎的身上。 咔嚓咔嚓的啃着黄瓜,等鱼儿上钩,大黄狗赛虎不安分的撒着欢儿,在河边来回的跑,这对垂钓很是不利,嫣儿挥了挥手,把赛虎赶跑,大黄狗跑到菜地边上,居高临下,远远地望着这边儿吠叫,见嫣儿钓起一条足有一斤多重的草鱼,赛虎开心地跑了回来,对着鱼儿吼叫,像是在炫耀垂钓的成果。嫣儿用柳条把鱼穿上挂在身后的矮树枝上,再次下钩,对殷勤的舌忝着自己手背的赛虎说:“一边儿玩去,鱼都被你赶走了。” 赛虎极不情愿的倒退着走了几步,可怜巴巴的望着嫣儿,见嫣儿并不搭理它,这才掉转头跑回地里,低着头在刚挖过花生的空地里用爪子逗弄蚯蚓。 突然,它的耳朵竖了起来,前腿按着地,矮去,听了听葫芦架下的声音,倏地窜了过去,紧接着兴奋地吠叫个不停。 嫣儿只当它在和自己斗气,所以并不搭理它,哪知道他“汪汪汪”地叫得更加厉害,不时委屈的“呜呜”几声。 “赛虎,怎么了?”嫣儿不得不把钓竿支在河边,起身顺着石坎儿走上来,这一看,可就吓了一跳,只见一个高个儿男子趴在地上,瓜架下的韭菜被压倒一片,也不知道生死。壮着胆儿走近去翻过那人的身子,嫣儿差一点叫出声儿来,倒在地上的正是昨天夜里才和自己见过面的美男子。 用手背试了试,还有呼吸,只是那气息灼热得炙手,嫣儿想起这家伙昨天抱住自己时身体就很烫的样子,感情他是在发着高烧。 “喂,公子醒醒,你怎么睡在这里?”嫣儿轻轻地拍了拍他绯红的脸颊,男子轻轻的哼了一声,再没有反应,看上去分明是热病面容,嘴唇却苍白没有血色,嫣儿把手从他的腋下伸过去搂着后背想要把他扶起来,却感到手心又粘又滑,举起手来一看,竟然满手都是污血。 是了,他的背部被箭射伤,想是急着拿回那封密信,伤口还没来得及处理就来找自己,现在已经发炎溃烂,所以才出现高烧昏迷,心里依然在想,他明明摔下了悬崖,究竟是怎么逃过劫难的呢? 嫣儿暗暗思忖着,很显然,他是昨天出了后院路过这里时昏倒的,夜间的小雨已经把他的披风完全淋湿,幞头落在一边,乌黑的长发胡乱粘在脸颊上,看起来甚是狼狈不堪。 这个英俊少年需要及时救治,否者,后果不堪设想,嫣儿寻思着,若是自己不出手援救,只怕他这一觉睡过去,就再也不会醒来。人家毕竟是自己的救命恩人,情急之下,顾不得去想爹爹的训诫,就算引火烧身,也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嫣儿毫不犹豫地把男子背在背上,由于人小个子太矮,男子的双腿拖在地上,被嫣儿半背半拖地移到了自己的闺房里。 好在爹娘累了一天还没有起床,哥哥出门儿还没回来,春妈妈忙着做早饭,秋儿和冬儿在厨房里帮忙,所以,并没有人发现嫣儿把一个大男人拖进屋里。 把他放在暗室的床上,手脚麻利的把衣服月兑光,盖上被子,听到身后有动静儿,吓了一跳,回头一看,赛虎嘴里叼着那条鱼乖乖的站在身后张望。 拍拍胸脯压惊,溺爱的模了模赛虎的头,哄小孩般的说道:“赛虎乖,把鱼送厨房去吧。” 嫣儿放下床帏,想了想立刻跟在赛虎后面,去厨房打了热水,冬儿正在厨房帮忙,起身来接,被嫣儿吩咐道:“我自己来,你去爹爹那里要点金疮药,就说我的伤口有些溃乱,记住,跟爹清楚,就一点点而已,并不严重。” 春妈妈听说,忙过来问道:“小姐,哪里烂了,让春妈妈看看。” 嫣儿囧红了脸嗔道:“春妈妈,这里怎么好月兑衣服,再说,又不严重。对了,那条鱼熬汤吧,现在就熬,早饭正好吃个新鲜。” 这春妈和丈夫腊八是从老宅跟来的家生奴婢,村里人叫她腊八家的,尉迟府里人却都叫她春妈妈。 端着水盆逃也似的回到东厢房里,立刻转身把门闩上,赛虎被关在了外边,急得用爪子抓门,汪汪的叫唤。嫣儿懒得理他,迅速进暗室帮薛崇胤梳洗了,看伤口时,又红又肿,伤口除了污血,还有半黄半白色的液体渗出。嫣儿先用热水擦洗干净,再用刚去厨房“顺手牵羊”模来的那瓶酒给他消毒伤口,那酒是没有参过的酒头,度数怎么也得有六十多度。听到敲门声,手忙脚乱的放下帷幔,把那盆污水藏在床后面。 忐忑不安的走出去隔着门缝儿一看,是冬儿和爹爹站在门外,嫣儿大吃一惊,犹犹豫豫的打开门,月兑口嗔怪冬儿道:“你怎么和爹说的,不是说了我没事儿吗?”。 “嫣儿,伤口到底怎么样了,我带你去看郎中。”尉迟鉴耸了耸鼻子,奇怪地问道:“屋里怎么这么大的酒味?” “我藏了一瓶好酒,本是想等以后孝敬爹爹的,哪知不小心弄洒了……”嫣儿说着,毫不犹豫地把尉迟保长往外推,蹙眉唠叨着:“好了爹爹,您老就别瞎忙乎了,真的没事儿,你把金创药给我,我让冬儿帮我涂上。” “老爷,你别担心,小姐若是有什么事儿,冬儿马上去禀报老爷夫人。”冬儿接过尉迟鉴手上的瓷瓶,安慰他道。 尉迟鉴无可奈何地点头:“那好,你好好服侍小姐,有事情告诉我。” 看着尉迟鉴走远,嫣儿一把夺过瓷瓶,然后,把握在手心的一小块碎银递给冬儿,吩咐道:“本姑娘还有些发烧,你去对郎中说给我开一点消炎退热的药来,别再惊动老爷和夫人。” “你发烧了?小姐,你那里来的这么多银子?”冬儿伸手来模嫣儿的额头,被她一把挡开。 “你尽管拿去使,废什么话”嫣儿不耐烦地催促道:“快点去开药,别再多嘴多舌的。” 这快碎银当然是从美男的钱袋里取的,嫣儿于钱财之事向来喜欢算得一清二白,本姑娘并非多金之人,给这公子治病,当然要用他自己的钱了,再说,若是不能救回他的命,这些钱难不成带到棺材里去。 几乎把大半瓶金疮药都倒在美男子的伤口上,然后,找了一件穿旧了的白色内衣,撕成条,给他包扎起来。再看那张脸,即使在昏迷中也依然微蹙着眉头,脸色十分苍白憔悴,看得嫣儿不由心生怜惜。 悄悄地把脏水倒掉,换了一盆凉水来,再从破衣服上撕下两块浸湿,分别给他敷在额头和脖子上。 第011章 瓜田李下(2) 冬儿一剂中药还没熬好,家里人便都晓得了,嫣儿小姐伤口溃疡,正在发烧呢。 尉迟姜氏把冬儿叫到正房,细细的盘问了,说是不碍事儿,懒洋洋地动了动手指头,示意冬儿出去。 尉迟楠从村口回家,听说妹妹发烧,忙过来看,冒冒失失的推开门,吓得嫣儿连忙爬上床去,钻进被子里,扯起被头把自己和那美男一起罩住,闷声闷气的嚷嚷道:“别进来,人家没穿衣服” “嫣儿,是哥哥,你没事儿吧?快把衣服穿上,我去给你请个郎中来。”尉迟楠站在门口,对着内室大声说道。 “冬儿真是小题大做,不就是有点发烧嘛,喝点药就好了,这样不停的来打扰人,还让人休息不?”嫣儿探出头来,故作不爽的埋怨道:“饶是这么着,没病还被烦出病来。” “好了,嫣儿,没事儿就好,你歇息吧,哥哥不让人再打扰你。”看冬儿用托盘托着一大碗药汤来,尉迟楠忙嘱咐道:“好好服侍小姐,要是喝了药还不见好,就立刻禀报老爷和夫人。” “少爷你,又要出去吗?马上就要开饭了。”冬儿把药放在桌子上凉着,关切地提醒道。 “不吃了,给我包几个黑儿路上吃,我要进城一趟,办点急事儿。” 尉迟楠急冲冲的去后院儿牵出自己的坐骑,那是一匹五岁的黄骠马,骨架高大雄伟,四蹄匀称矫健,跑起来步履轻盈,速度非凡。 冬儿已经飞跑去包了几个荞麦面馍来递给少爷,看他上马,一手挽着缰绳,一手拿着一个荞麦面膜,咬了一大口,轻轻一带马缰,走出院门。 冬儿回到屋里,试了试药汤的温度,端起来朝暗室走,嫣儿隔着帷幔吩咐道:“先放着,我这就起来喝,刚闻到荞麦和枣子的味道了,是在蒸馍馍吗?你去给我也拿两个来,再盛一碗鱼汤,我就不去陪爹娘吃饭了,省得他们没完没了的问。” “是,小姐。” 冬儿把药碗放回桌子上,退出屋子,因为担心小姐发烧不能闪了风,便顺手把房门拉上。 现在当然不是矫情的时候,上官嫣儿采取最行之有效的方法,手嘴并用,尽快地把一碗药灌进美男子肚子里,甚至没来得及擦去他嘴角的药渣,冬儿就已经转来,托盘里,满满的一大碗鱼汤,两个荞麦面团枣的蒸馍。 嫣儿主动迎出来,把药碗递给冬儿,随口问道:“怎么把鱼全给我舀来了,爹、娘还没吃呢。” “是夫人让多舀些给你,说是你这几天亏了身子,要好好补一下。” “知道了,去给娘亲说声谢谢。”嫣儿还真是饿了,立刻坐下掰了半个荞麦面馍馍吃着,又关照冬儿道:“把药碗带走,你也吃饭去吧,我吃完东西要睡一会儿,别让人打扰我。” “是,小姐,那药还要熬两次,到时候冬儿给你送来。” “知道了,冬儿姐姐,你快吃饭去吧。”上官嫣儿微笑道,她揣摩,胆小谨慎的尉迟嫣儿应该不会对下人摆小姐的谱。 只吃了一个蒸馍,却把鱼汤给昏迷中的美男子留着,静悄悄地坐在桌子边上,把鱼骨鱼刺剔除干净,等着少年男子醒来。 日央的时候,冬儿又送了第二道汤药来,敲了半天门,嫣儿才迷迷糊糊的起来开门,因为,男子一直昏迷不醒,嫣儿便无聊的趴在桌子上,不知不觉的沉睡了过去,还别说,自出了娘胎,从没像这几天一样紧张刺激过,当然,也累得够呛。 “小姐,大白天的干吗闩门呀,是被那些官兵吓坏了吧?”冬儿放下药碗,一眼瞥见那碗鱼汤,诧异地问:“小姐怎么没有喝鱼汤?这是你最喜欢喝的,是不是烧得厉害,没有胃口?” 伸手来模嫣儿的额头,被嫣儿笑着躲过,掩饰的说道:“刚黑儿已经吃饱了,我特意留着过会儿再喝的。” 冬儿一看鱼骨鱼刺剔除得干干净净,忍俊不住,笑着调侃嫣儿:“小姐,哪有你这样吃鱼的,呵呵……对了,这鱼凉了腥味重,不好喝,我去给热热,喝完药正好把鱼汤喝了。” 目送冬儿走出房门,嫣儿立刻端起药碗三步并作两步进了暗室,仰起脖子就灌了一大口,却烫得“噗嗤”一声喷了出来,嘴巴烫得皮都月兑了一层,用小手捂住嘴巴吸溜着,眸子咕噜噜一转,看到搁在椅子边还没收拾起来的折扇,“哗啦”一下打开,不停地扇着,看看凉得差不多了,就喝了一大口,一手托起薛公子的后脑勺,一手捏开他的嘴巴,把自己的嘴唇凑了上去,双唇轻触的瞬间,下意识的抬起双眸,却发现美男子深邃的眸子半眯着,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 这一惊非同小可,嫣儿猝不及防中被还没哺出的汤药呛到,没命的咳嗽起来。 “对不起,害姑娘被呛到,在下是不是应该把这碗药喝下去?”美男子漠然问道,单臂支起身子,拿起药碗一饮而净。 “你、你醒了怎么不告诉本姑娘,把人家魂儿都吓飞了”嫣儿嗔道。 嘴里嗔怪着,心里却十分开心,他终于醒了,真好微微上翘的嘴角勾起一对人蓄无害的笑靥来,大得有些夸张的眸子目不转睛的打量着这个美少年。 貌似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突然想起嫣儿昨天说过的话“你的手放的可真不够君子”,唇边浮起隐隐的笑纹来,这个小女子真是奇怪,一会儿温柔如水,一会儿又顽劣得让人没了脾气。 “没想到姑娘还有害怕的时候。”美男子慵懒的倚在枕头上,面无表情的调侃嫣儿道:“莫非在下的目光比昭武校尉的刀剑还要可怕吗?”。 “你这人、真的很让人无语”听话听音儿,美少年无疑是说,昭武校尉要搜查房间的时候,他就躲在西厢房里。嫣儿不由后怕起来,这个小美男胆子真大,昨天若不是本姑娘一夫当关,他早已经被昭武校尉大人生擒活捉,只怕是连再死一次的机会都没有,直接就被乱刀砍个面目全非。嫣儿没头没脑的说道:“本姑娘救了你两次,算起来,扯平之后,你还欠本姑娘一个人情。” “说吧,要怎么还你。”美男毫不犹豫地承诺到:“在下薛崇胤,定会牢记姑娘的救命之恩。” 薛崇胤,他叫薛崇胤吗?不会是太平公主的驸马,大唐第一美男薛绍的公子吧? 霎那间显得有些脑残,嫣儿傻啦吧唧的问道:“你是哪个薛崇胤?你不会告诉本姑娘,你父亲是驸马都尉,大唐第一美男子薛绍吧?” 这话问得让美男子不由莞尔,阳光般的微笑让整个房间都跟着明媚起来,只听他用富有磁性的中音淡淡的回答道:“我不知道大唐有多少人叫薛崇胤,我也不知道父亲是不是大唐第一美男,是的,家严正是已故驸马都尉薛公,名讳绍。” “已故,你是说薛绍,哦,对不起,令尊已经辞世了吗?”。 美男子疲惫的合上双眼,小憩片刻,黯然回答道:“家严在我六岁那年就已经辞世,他是在武周的大牢里,绝食而逝。” 第012章 瓜田李下(3) 两个人正说着,冬儿已经端着热腾腾的鱼汤走进屋来,嫣儿一个纵步跳到外间,张开双臂拦住,发现冬儿满眼疑虑的看着自己,这才意思到自己的行为有多失态,挤出一个发僵的笑容来,讪讪地接过汤碗,掩饰道:“冬儿姐姐终于来了,我都等不及了,唔,真香” 捧到嘴边作势要喝,冬儿急忙制止道:“小姐且慢,刚烧开的,小心烫着” “哦,今天真倒霉,刚喝药被烫到,这会儿差点又被鱼汤烫到。”嫣儿嘀咕着,想了个由头支使冬儿道:“冬儿姐姐,我想吃脆黄瓜了,你去地里给我摘几个吧,谢谢姐姐” “好吧,我这就去。”冬儿满眼疑虑的瞥了嫣儿一眼,出了门,犹自一步三回头好不纳闷儿。 不等冬儿走远,嫣儿就“砰”地关上房门,兴冲冲地捧着鱼汤走进暗室,把汤勺递给薛公子,自己坐在床边为他端着汤碗,眼睛笑成两弯月亮,体贴的说道:“饿坏了吧,快喝吧,鱼刺都被我剔干净了。” 不经意的一句话,却煽起薛崇胤心底里的温情来。自从两年前少不经事,与武承嗣狭路相逢,冲动之下,持剑闯宫惊了女皇陛下的圣驾,被武承嗣诬陷为图谋行刺女皇陛下,调集皇宫侍卫围攻追杀,逼得他弄假成真,杀开一条血路亡命江湖,心肠被磨砺得越来越硬,今天,却没来由的变得矫情起来。 喝了一大碗热鱼汤,薛崇胤感觉到体力恢复很多,一边大口大口的吃着荞麦团枣的馒头,一边默然打量着这个又黄又瘦,眼睛大得出奇的小女孩,无意中看到嫣儿手臂上的鞭痕,联想起嫣儿昨日在众人面前的自白,深深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嫣儿姑娘,你恨自己的母亲吗?”。 “你是指母亲鞭笞我的事情吗?没有,真的没有,嫣儿是一个很乐观的女子,我有慈爱的父亲和宠溺我的楠哥哥,母亲也只是因为难言的苦闷才会在情绪失控时打我。” 这些话,听起来是那么的淡然,却让薛崇胤感受到嫣儿的包容与善良,一个不会怨恨别人的女子,一个善良乐观的女子,总会让人产生好感,可是,她对时局的判断和对庐陵王心理的分析,却又让人不得不心存戒备。 眼前的小姑娘是如此的娇小瘦弱,眸子更是秋水般的纯净,看身形,她还是个未成年的小姑娘,可是她的脑子里却装着天下最敏感最无情的两个词,“政治”与“权力”,她是一个深藏不露的隐者吗?她的心里又包藏着怎样的野心? 薛崇胤不动声色的问道:“嫣儿姑娘最大的希望是什么?” “怎么,公子是想偿还人情吗?”。上官嫣儿卖萌地眨了眨眼睛。 薛崇胤坐直身体,颇为认真的说道:“天黑之前,请告诉我,你想要我怎么还。” 掀开被子准备起床,这才意识到自己只穿着中衣。脸颊微微的有些发热,低声对嫣儿道:“在下亵渎姑娘了,请把我的衣服给我。” “这……”嫣儿弯腰从床底下模出薛崇胤的衣服来,还是湿漉漉的,并且沾满了血污和泥浆。把脏衣服复又塞在床下,想了想,突然问薛崇胤道:“公子是准备离开这里吗?请稍等一会儿,嫣儿去给公子弄一套衣服来。” 把挽起来的床幔放下来,遮住床上的薛崇胤,嫣儿拉开房门一看,院子里没人,迅速小跑过去,钻进哥哥的房间,从衣箱里取出一套玄色的夜行衣来,也没去想哥哥怎么会准备这种东西,抱在怀里悄悄溜回自己的闺房。 冬儿去地里摘了几根黄瓜,正待返回时,却看到薛崇胤掉在地里的幞头,就捡了去河边连黄瓜一起洗干净了,转回西厢房时,嫣儿正巧去了对面尉迟楠的房间,房门虚掩着,冬儿推开门把黄瓜放在小圆桌上,刚直起身来,就见嫣儿一头钻了进来。 上官嫣儿没想到冬儿在房里,下意识的把衣服往身后藏,发现冬儿的目光追踪着自己手上的东西,心里有些发慌,却佯作镇定的笑道:“我偷了哥哥的衣服,想扮成男孩子玩儿,呵呵,一定有趣得很。” “噗嗤”冬儿笑喷,小姐最近越来越活泼开朗了,真有趣。好心情地提醒嫣儿:“只是大少爷个子那么高,衣服可以给小姐当袍子穿了,你穿着还怎么走路呀。对了,我今天在地里捡了个幞头,还是上好的织锦呢,一定是哪个男人偷我家瓜菜了,正好,小姐就落下他的幞头。” 冬儿说着,走近嫣儿身前,把湿漉漉的幞头给她戴在头上,歪着头端详着打趣道:“小姐,你扮成男孩子真俊俏,走大街上,一定比大少爷还要招女孩子喜欢。” “行,那就送给本小姐了,不过冬儿,我偷哥哥衣服的事情别让人知道,听到没?” “是,小姐。快吃晚饭了,黄瓜还是放着明天饿了再吃吧。”冬儿见嫣儿容光焕发的样子,有些讶异的问道:“小姐烧退了吗?那药是不是不用喝了?还有一道药没煎呢。” “现在就去煎好送来,我喝了一会儿好吃饭。” “是,小姐。” 满月复孤疑地走出房门,站在院子中间发了好一会儿呆,冬儿甚是不解,小姐平日最怕孤单,总是前后和我相跟着,今天是怎么了?老想赶我走。 “冬儿姐姐,发什么呆呀,本小姐等着那。”嫣儿催促道。 耐着性子等冬儿走远点,这才闩上房门,把衣服递给薛崇胤,自己背过身去,等着他穿衣服。 嫣儿的动作让薛崇胤暗暗发笑,这个小姑娘真有意思,难道本公子不是被你剥光的吗? “嫣儿姑娘,你还没告诉我,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薛崇胤一边穿衣服一边问道。 “建一栋三进三出的院落,开一家房州城最豪华的茶楼,表演茶艺的必须是城里最美丽的女子,每天日进斗金,呵呵,挣的银钱数都数不过来,嗯,买下良田千顷,成为房州城最有钱的大员外,这样,我哥哥就可以向崔萱小姐求亲了。” 薛崇胤原本担心的是,嫣儿姑娘会说最大的心愿是嫁给卫王李重俊,感情的事情最是微妙,就算他有心帮她,也得看卫王自己的意思,何况卫王殿下亡命天涯,只会给小姑娘带来灾乱。 第017章 公主的意中人 嫣儿不得不承认,论心机,自己远非安乐公主的对手,这个绝世美人儿娇媚的外表之下,有着难以想象的机谋和权变之心,也难怪,人家毕竟有着李唐皇族的血统。 咬着嘴唇沉默不语,嫣儿冷笑,你有千条计,我有一本经,本姑娘打死也不认账,看你能奈我何 “嫣儿妹妹,求你告诉我,崇胤公子,他是否无恙,我只要一句话,其它的事,我可以当做不知道,我也会原谅妹妹和他之间的事情。” 安乐公主软中带硬的祈求,让嫣儿越发心生反感,暗自寻思着,这么快就露出狰狞来了,原谅本姑娘?笑话,就算那个带面具的男子就是你所说的崇胤公子,我们也没有什么需要你来原谅的地方。还有,我曾今很喜欢卫王殿下吗?悬崖上那个长得像邻家男孩一样可爱的阳光美男,曾经是我的最爱吗? “公主,我变了么?”上官嫣儿似笑非笑,完全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无赖样,也不再叫“果儿姐姐”了,沉着小脸儿告辞道:“安乐公主,你好好歇息,嫣儿得回家了,让娘亲知道我来这里,可就惨了。” “嫣儿妹妹请留步”安乐公主死死拽住嫣儿的胳膊,已经不复淡定和矜持,语无伦次的坦白道:“他是我姑姑太平公主和故驸马都尉薛绍的长子,他叫薛崇胤,这次和徐敬业一起征讨武曌的薛璋,就是他的堂叔,我担心,他会受到牵连……” “公主既然说开了,嫣儿也有一事想要问个清楚明白,就在朝廷缉拿卫王殿下的紧要关头,你却让嫣儿去送那种信,那是足以株连九族的罪证,简直无异于把嫣儿往悬崖下推,差点害得我全家被押到菜市口斩首示众,那封信,真的需要嫣儿去送吗?公主为何不等卫王殿下回家后,亲自交给他?”这个疑问憋了很久,嫣儿终于忍不住问道。 “记得我要你带口信给哥哥,让他立刻离开房州,去投奔英国公吗?”。安乐公主心知嫣儿已经看过那封信,也就不再隐瞒,坦诚相告道:“我们被贬房州时,母亲就担心身边的人不一定靠得住,不惜遣散所有的幕僚和亲卫,以免为自己招惹麻烦,可是,卫王却暗中和那些旧人保持着来往,母亲明察秋毫,却装作不知,因为,我们也抱着侥幸的心理,希望卫王能成大事,没想到,哥哥和突厥可汗密谋的事情,被他的亲信偷偷报告武承嗣,母亲接到宫中眼线密报,得知谋反之事泄露,不得不以父王的名义修书向女皇告密,以保全父王和我们一家老小的性命。徐敬业的信是当日寅时送到王府里来的,父王和母后被软禁在州府里,等候女皇发落,那封信正好被我收到,是我顾及兄妹之情,托你送信给卫王,不是想拉你下水,而是家里人被监视,我根本无人可托,我只是希望卫王立刻去和徐敬业的人联系,争取提前起事,先发制人,没想到,武承嗣的人却已经先行赶到神农山……” “谢谢公主对我的信任,老实说,我宁愿什么都不知道,不幸的是,却被公主牵扯进来,弄得寝食难安,我甚至不能理解,公主竟敢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委以重托。” “嫣儿妹妹认为,忠诚和年龄有关吗?”。安乐公主掀开裙摆,嫣儿发现,她的鹿皮靴子上系着一个雕漆嵌金丝的剑鞘,里边插着一把短剑,剑柄上的雕纹十分精美。 “离开大明宫时,只有姑妈和崇胤哥哥来送我们,记得那天下着小雨,崇胤哥哥单膝跪在地上,把这柄短剑系在我的靴子上,他虽然只说了一句话,果儿表妹,保重但是,那却是天下最美妙的声音。” 寒光一闪,宝剑出鞘,安乐公主嘴角扬起一缕浅笑,美艳而又冷气逼人,嫣儿不由打了一个寒噤。 “那时我还不满十二岁,可是,却暗下决心,此生,若有人敢伤害崇胤哥哥,就算拼着一死我也会用这把匕首割断他的咽喉”手指轻轻滑过剑身,用眼角的余光瞟着嫣儿,毫不掩饰对嫣儿的质疑:“我曾经以为,嫣儿妹妹对卫王的仰慕之心,就像我对崇胤哥哥一样坚若磐石。” 听安乐公主的口气,尉迟嫣儿喜欢卫王已经到了忘我的境地吗?可笑的是,若非悬崖上匆匆一面,我甚至连他长的什么样子都几乎淡忘了。 “正如公主所言,那位公子来找过我,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他叫什么薛崇胤,他是替公主收回那封信的,怎么,公主自己竟然不知道吗?”。嫣儿忽闪着大眼睛,现出一脸雾水。 “崇胤哥哥就是卫王出事那天来到我家,他是应薛璋所托,来联络父王,共商匡复李唐江山之事的,他就像猫一般轻灵地从房顶跃下,出现在我的眼前,这是六年来我们第一次见面,他摘下面具对我微笑,英俊绝伦的面容,已经是成熟男人的模样,但是,我还是一眼认出他来,挺直的鼻梁,修长的剑眉,他的眸子深邃而又性感,刚毅的薄唇,唇线就像是精雕细刻的完美诱人。”安乐公主一副痴迷的表情,让嫣儿不由跟着发呆,至于这副样子吗?那个薛崇胤究竟有多英俊? “是我不该把卫王的事情告诉崇胤哥哥,他听后立刻就去了神龙山,他是希望促成卫王和徐敬业共同起事,遗憾的是,却迟了一步,正赶上昭武校尉带人搜山,缉捕卫王和他的党羽。” 原来那个戴“昆仑奴”面具的男子就是薛崇胤,他既然活着,卫王想必也一起月兑险了吧?否则,他怎么会知道卫王并没有收到那封信? “扬州已于数日前失守,薛璋被李孝逸所杀,徐敬业逃亡高丽,途经海上被部下杀死,砍下头颅向朝廷邀功请赏,骆冰王失踪,崇胤哥哥那日和我分手后就下落不明,据说,卫王在神农山中被杀时,曾有一个戴面具的同党掉下了悬崖,可是,我根本就不信,以他的武功,要想全身而退并非难事。” “安乐公主,今天的话嫣儿就当一句也没有听见,我不想担惊受怕地过日子,还请公主您予以谅解。”嫣儿诚惶诚恐的说着,心里却在揣度,薛公子是因为大氅被树枝挂破,所以随手扔掉,被赛虎闻到气味这才叼来给我的吧?至于上面的血渍,希望是抱着受伤的卫王这才染上的。 “嫣儿,我家荷生说,两个月前,单二公子和洪贵在村口看到你和一个男子在一起,那男子戴着昆仑奴面具,因为这种面具现在很时兴,戴的人很多,所以,我根本没敢往他身上想,没想到今天却看到他的衣服,我猜想,这件披风应该是皇祖母赏赐之物,想必是武氏和李唐家的公子们都有份儿,尚衣宫为了便于区分,在内襟里绣上各人的名字,这是惯例。” 安乐公主高深莫测地凝视着嫣儿,漫不经心的捏住嫣儿的一小绺儿秀发,放在剑刃上,轻轻一吹,手一扬,秀发纷纷飘落。 “果儿姐姐,对不起,因为,朝廷正在缉捕卫王党羽,嫣儿害怕受到牵连,所以……”上官嫣儿夸张地得瑟起来。 “是害怕姐姐出卖你还是出卖崇胤公子?你以为李唐家的人就那么冷血无情吗?嫣儿妹妹很久没有来我家了,是因为那封信差点惹来灭门之灾,埋怨姐姐呢,还是以为哥哥是被父王出卖给朝廷的,心生怨恨?” 漂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感伤和无奈,安乐公主苦笑着对嫣儿道:“嫣儿妹妹,很多事情你一时难以理解,但是,真正出卖卫王的并非父王,而是卫王身边的人,父王只不过是为了撇清自己,才假装向女皇陛下告密,你静下心来想一想就会明白,父王向州府报告的第二天,朝廷派来缉拿卫王的人就赶到了神农山,房州到京城往返一趟,最快也得十几天路程,就算是飞鸽传书也没有这么快的,而且,我不是托你通知卫王赶快逃走吗?”。 “果儿姐姐,听那个武官说是王爷出卖了卫王殿下,我确实心里有些愤慨,不过,事后想想,也能理解,总不能让一家人都跟着卫王倒霉吧。”嫣儿盘算着,庐陵王一家被贬房州既然已经六年,那么,他们应该很快就会入主大明宫了,眼前的女子将是大唐最有权势的女子之一,还是小心奉承才是。“我在山上遇到棕熊袭击,是那个戴面具的男子杀了棕熊,救了我的性命,为了报恩,我答应借马给他,并避开家里人,把马送到村头。也许,他以为我根本不配一睹他的俊美,所以,脸面具也不曾摘下。” 第018章 皮影戏 没想到,那个男人竟然是大唐第一美男薛绍的公子,看安乐公主对他如此迷恋,真不敢想象,昆仑奴面具下面,会是何等魅惑人心的面孔。 原本还暗暗牵挂着他的安危,这会儿,却被安乐公主的短剑吓得连想也不敢再想,嫣儿知道,无论是薛崇胤,还是卫王李重俊,都不是自己的菜,那些王孙公子们,得意时,自然妻妾成群,失意时,则命悬一线,随时等着权力之剑落下,砍断他们的咽喉。 嫣儿打定主意,把他们全部忘掉,好好的去爱一个普通人,安分守己的过自己的田园生活。 遗憾的是,好日子并不长久,由于关中遭遇旱灾和地震,江南洪涝成灾,房州等地也是自然灾害不断,再加上徐敬业罚武,人心惶惑,米价从十钱斗米,暴涨至百钱,开元通宝贬值,商家纷纷屯米,导致米价居高不下,到了年末,天寒地冻,更是民不聊生,荒郊野外随处可见饿殍。 嫣儿揣度着,女皇陛下为了安抚民心,应该很快就有赈灾措施出台,所以,抢在朝廷平抑米市之前,说服尉迟保长把家中的粟米高粱全部卖出去,准备赚个差价。 尉迟保长自然不肯,教训嫣儿道:“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饿死吗?那是因为,尉迟家好歹有几亩地,收成足以自给自足,眼下粮价飞涨,年成不好,很快就到了春荒季节,你让爹爹把米卖出去,我们一家子等着喝西北风去吗?”。 嫣儿知道,给爹分析眼前局势和市场经济,那肯定是对牛弹琴,不过这老爹甚是有侠义之心,不妨采用激将法试上一试。 “爹爹此言差矣,常言道,君子有好生之德,眼下商铺纷纷关门,不再卖米,年关将近,百姓锅中无米,难道除夕夜要让他们啃树皮吃观音土?你身为保长,理应说服保里的乡亲,组织起来,去集市上售米救急,百文钱一斗,是寻常时候的六七倍价钱,也没亏了自己,虽说是杯水车薪,好歹能帮几人算几人,若是来年收成好,再把米仓囤积起来就是了。” 小农经济满足于自给自足,平日囤积米粮就是为了荒年维持生计,哪有大灾之时反倒把粮食卖出的道理,可是嫣儿说得也不错,家里粮食成堆,却由着别人饿死,也不是好汉子所为。 想当好汉也得要夫人同意,尉迟保长决定把这个难题交给夫人去定夺,嫣儿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浑身的肌肉不由紧绷起来,自动站在院子中央,等待尉迟姜氏冲出堂屋,赏给自己一顿老鞭子。 “就按嫣儿说的,留一个月口粮,其余的粟米高粱全部卖掉,卖粮的钱留一半备用,余下的就用来办年货吧。嫣儿的想法没错,没准儿还能赚点银子,记得有一年黄河泛滥,也是粮价暴涨,我家老爷奏请朝廷开官仓赈灾,不到一个月,粮价就平稳下来了。” 尉迟姜氏说着,留下保长大人在屋里发呆,不紧不慢的走出门,阴沉着脸对诚惶诚恐地等着挨打的上官嫣儿道:“这一顿鞭子权当记下了,若是明年开春全家人跟着挨饿,仔细你的皮” 尉迟保长当即召集保里的乡民开会,动员大家腊八日去集市售米。碍于尉迟保长的威信,腊八那天,保里的二十户人家倒也来的齐整,可惜,除了保长自己准备了满满一大车粟米高粱,其他人家凑起来不足一车粮食,程二牛为了好看,跑回家又扛了几麻袋高粱来,算是补齐了两辆马车。 由于粮食不多,大家各自报了个数,请程二牛和尉迟楠帮着去卖,除了运粮的大车,还有庐陵王家的马车跟着,庐陵王妃去县城置办年货,安乐公主跟着,嫣儿和春妞儿就搭她们的车去城里,等粮食卖了,顺便去选购几匹绢帛,给家里人做新衣服大年初一穿了迎新。 粮食就下在尉迟家的肉脯里,由于没有生猪,铺子已经关了很久没开,尉迟楠把写着“今日售米,百文一斗”的牌子往门口一挂,冷落的铺子前立刻就被围得水泄不通,既然是为了救命,当然得限制购买数量,嫣儿喊破嗓子嚷嚷着:“限购一斗,大家别急,每人准备一百文钱,再坚持一阵子,朝廷就会有粮食运到,肯定会比现在价钱低……” 尉迟家肉脯对门儿就是一家粮店,店老板见有人开店售米吃了一惊,这家人怎么做生意的,马上就到了春荒季节,粮商们撑着不卖米,就是为了让粮价涨得更高,此时售米,不是猪脑子进水了吧?立刻派人去打听清楚,原来是尉迟保长家等钱用,卖些米粮好置办年货。 店老板坐在二楼的窗前,望着抢购的人群漠然道:“小二、小三儿,去凑个热闹,带几个人买米去,能买多少算多少。”店老板吩咐完毕,捏起一根油炸果子,就着豆腐脑儿,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满满两大车粮食,不到半天就卖了个精光,几个人累得手脚都软了,外加口干舌燥嗓子哑,而门外来晚了的人还久久不愿意散去。 关了店门,一起去酒楼里吃了午饭,当然是庐陵王妃请的客,人家就算瘦死了也还是骆驼,那汗毛粗的,叫了一大桌子菜,全是这些乡下孩子们以前没有吃过的。 酒足饭饱之后,尉迟楠和程二牛先把大车赶回家,把各家的卖粮钱给人家送去,大腊月的,家家都等着用钱呢。 嫣儿和春妞儿则跟着庐陵王妃和安乐公主,先是办了些年货,嫣儿特意选了那日单夫人穿的褙子一样的锦缎,还细心的配了些花线,准备孝敬尉迟夫人,嫣儿觉得,娘亲虽然有些厉害,还有些琢磨不透,看自己的目光也有些怪怪的,可是,心肠并不坏,好歹是自己的亲娘,就算是打断骨头也连着筋,横竖恨她不起来。 由于天色尚早,筑水村离州府不远,又在官道边,就算夜了也模得回去,安乐公主嚷嚷着要看皮影戏,庐陵王妃最是宠溺安乐公主,难得她今天心情好,就依了她,吩咐荷生守着马车,亲自带着三个女孩子去城里最有名儿的“玉壶春”茶楼,要了个包房,叫了几样干果茶点,吩咐沏一壶“香雨”茶,一边悠闲的品茶,一边通过包房的轩窗,看大厅里上演的皮影戏。 她们落座的时候,茶楼里正在上演一出五角班的大戏,屏幕上是一男四女五个角色,闹哄哄的,似乎是一妻三妾的闹剧,全是俚语耍笑,没什么意思。完了之后,就换了一出两角的爱情戏《折杨柳》,讲的是闺中女子思念戊边的心上人,通过场景的对比出现一男一女,那男角的声音特别柔美煽情,听之彷佛整颗心都要被融化成水,他们念的道白也和别人不同,是一首从未听过的新诗“二月风光半,三边戍不还。年华妾自惜,杨柳为君攀。落絮缘衫袖,垂条拂髻鬟。那堪音信断,流涕望阳关。” 这皮影戏还真是雅俗共赏,嫣儿暗道,一会儿俗的掉渣,一会儿又雅得让人听不懂。不过,附庸风雅的人还真不少,这幕短戏一结束,茶楼里便响起了排山倒海的掌声和叫好声,包厢里,庐陵王妃和安乐公主也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 “姑娘,这是哪个戏班子的角儿,声音如此动听。”庐陵王妃向侯在边上添茶的女子打听到。 “回夫人问话,这不是戏班子里的人,是大名鼎鼎的崔湜公子和他妹妹来这里玩票,他只表演自己的新诗,刚那首诗就是崔公子的新作《横吹曲辞·折杨柳》。夫人,您请用茶,有什么需要请吩咐,今天由奴婢翠酩服侍您。” 嫣儿这才知道,原来茶楼里的包厢都是有固定的姑娘负责,这个包厢门外就挂着一个牌子,上书“翠酩阁”三个大字。 第019章 风liu才子崔湜 庐陵王妃解下裙腰上的一枚鸡血石佩饰来,整块佩件以血红为主、少量的明黄、深棕三色组成,精雕细刻成鸾凤和鸣形状,观之栩栩如生,堪称鬼斧神工。这是前朝的旧物,其贵重不光是鸡血石本身的价值,而在于精美的雕刻工艺。 “翠酩姑娘,请你替我把枚玉佩送给崔公子,就说,庐陵王妃谢谢他,为戍边的将士写下如此动人的诗句。”韦氏仪态端庄的说道。 韦氏早在大明宫时就听说过,这个崔湜是礼部侍郎之子,小小年纪便已经名满天下,不仅仅是出于他的诗名,还因为他俊美的姿色,不过,对于从小在大明宫长大的韦氏来说,美男子见得多了,李唐家的王子们就一个比一个英姿潇洒,而有才华的人更是数不胜数,能够跻身大唐中央机构的人,哪一个不是满月复经纶,可是今天,被贬后早已静若止水的心突然泛起了波澜,就连韦氏自己也觉得诧异,一个素未谋面的书生,仅凭他富有磁性的低柔的声音,就把自己深深地吸引,此刻,韦氏就像初恋的少女一样,急切地想要见崔湜一面,再听一次他温柔的声音,揭开神秘的屏幕,看看声音后面俊美的容颜。 翠酩姑娘接过玉佩,细看之下,不由大吃一惊,天哪,这玉佩得值多少银子呀。待听到这出手阔绰的妇人,就是被贬房州的大唐皇后,翠酩小心翼翼地捧着玉佩,恭恭敬敬地跪拜道:“是,王妃娘娘,翠酩这就给崔公子送去。” 安乐公主显然没有料到,母亲会如此追捧一个尚未谋面的青年男子,在这样落魄的情况下,莫非她还准备像在宫中一样,包*男宠吗? “我们走吧。”庐陵王妃起身,接过嫣儿递上的幂戴在头上,安乐公主、嫣儿和春妞儿,也默不作声的戴好自己的幂,把轻纱放下来,跟在庐陵王妃和公主的身后。 庐陵王妃的步态是那么的高贵从容,安乐公主则显得娉婷优雅,再看自己和春妞儿,尽管穿着各自最漂亮的衣服,看起来,也依旧像是随从丫头。 荷生把马车停在茶楼外的街边,见王妃一行从茶楼门口出来,忙走下车来迎接,伸出手来,准备扶庐陵王妃上车。 “王妃娘娘请留步” 身后传来那个催眠般迷人的声音,几个女人几乎是在同一秒钟里转过身去,嫣儿觉得,夕阳的余晖从不曾像现在这般如梦如幻,那个名叫崔湜的青年男人,简直就像刚从云间走下来的谪仙人,烟青色的交领阔袖长袍,宽松的衣摆下白色的横襕长至脚踝,几乎曳地,长袍外面的软缎大氅也是白色的,领上用锦带扎了个双结,松松的披在身上,使他修长的身材看起来略显清瘦,却越发潇洒飘逸。 没有戴幞头,乌黑的长发随意披散着,面若冠玉,鼻若悬胆,迷死人的桃花眼,眼角微微上挑,眸子就像潋滟着的秋水,看起来水蒙蒙的,性感的薄唇,有着女子一般柔美的弧线,扬唇微笑时,腮边就会浮现浅浅的笑靥,举手投足自有一番风流优雅的情态。 嫣儿不由想起在悬崖边看到的那个美少年,也就是卫王殿下,如果说,卫王就像充满阳光味道的草原王子,,那么,眼前的美男子则更适合在花前月下欣赏,观之若玉树临风,让人情不自禁的联想起江南烟雨,清幽、飘逸、优雅、煽情。 “这位可是崔湜公子?”韦氏目光痴迷的问道,从她的表情可以看出,这个男子的美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在下崔湜,这是舍妹崔萱,给王妃和公主请安”潇洒的抱拳一揖,又对春妞儿和嫣儿微笑道:“二位姑娘安好” 安乐公主或许是曾经沧海,并没像她母亲韦氏那样惊艳,漠然瞟了崔湜一眼,更多的时候却是在观察自己的母亲。 春妞儿则完全被美男的风姿惊呆了,大眼睛睁得圆溜溜的,见嫣儿偷偷地瞥着自己,脸一红,掩饰地指着跟在美男后面走出茶楼的女子,对嫣儿大呼小叫到:“嫣儿妹妹,这就是崔萱小姐吗?天哪,天哪,难怪你哥哥非她不娶,我若是男子,我也会为她茶饭不思的……” 嫣儿这才注意到崔湜身后的紫衣女子,清秀的瓜子脸型,五官和她哥哥犹如一个模子印出来的,不过,她笑的时候,梨涡是在嘴角边,神态温婉恬淡,不似她哥哥那般骨子里透着风流倜傥。 嫣儿不记得自己以前是否和崔家兄妹打过交道,所以,显得很是拘谨,唯恐唐突了哥哥的心上人。 崔萱看到嫣儿,朝她微微一笑,算是打了招呼,嫣儿也还以微笑,心里却在悄然感慨,书香世家的女孩子气质就是高雅,连微笑也散发着浓郁的书香味道,她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哥哥怎么会结识如此恬静斯文的女孩子,他们究竟是怎么认识的呢? “崔湜感谢王妃的馈赠,湜不才,诗文肤浅,不敢当王妃盛赞。” “嗤……”安乐公主颇为不屑地嗤笑道:“崔公子,如此儒雅的嗓音,却说出这等庸俗的话语,你不觉得糟蹋了你的好声音吗?”。 “果儿,不得对崔公子无礼”庐陵王妃蹙眉训斥女儿,微微眯缝着的眸子却在悄悄窥视着崔湜,她在揣摩着,对方是否会甘愿被自己猎获,而自己,是不是应该为这个男人,有所作为。 “公主说的极是,很多时候,湜自己也很讨厌自己虚伪的面孔,那么,我就坦诚的告诉王妃,湜十分喜欢您的馈赠,我想这样的极品工艺,除非是瞎子,都会爱之并渴望拥为己有,但是,所谓的才华,是由权力者所定义的,若是生不逢时,就算是满月复经纶,没有展示的舞台,也只能是躲在皮影后面,博人一笑而已。” 崔湜侃侃而谈,表情从容淡泊,眉宇间隐隐的带着点孤芳自赏的高傲。 “崔公子所言让人费解,目前国家广开纳贤之路,每年都要进行科举考试,当然,朝廷选拔人才会综合重臣们的推荐和考生的声名,或许还有家世背景,我想,这些对崔公子来说都不是问题。”庐陵王妃说话时,习惯用手势强化自己的观点,言谈举止不只是高雅,而且很有掌控天下的气度。“综上所述,公子显然应该是受到朝廷青睐的青年才俊,为何至今被困乡野?敢问公子青春几何?” “崔湜虚长二十三岁,四年前参加进士考,录为员外郎,因为祖母辞世,故告假替父为祖母守庐尽孝,今已三年孝满,正在犹豫是否重新出仕。” 崔湜这几句话说的十分坦承,他确实是在犹豫,以他的才学考取进士当然很轻松,可是,要想在朝中月兑颖而出,被委以重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情,其父崔侍郎不希望儿子的仕途太平庸,所以,让他继续积累进阶的资本,才气、声名、适当的年纪以及合适的时机。 “崔公子可曾婚娶?”春妞儿突然冒冒失失的问道,一个黄花大姑娘问男子这种话,这让嫣儿觉得十分滑稽,所以,捂嘴笑了起来。 “在下为祖母守孝,所以尚未婚娶。” 春妞儿一本正经的说道:“这样最好,你把你妹妹许配给楠哥哥,嫣儿嫁给你为妻,来个换婚,两不吃亏好不好?” “噗嗤……”这次是安乐公主忍俊不住,笑得直叫肚子痛,而崔萱小姐早羞得抬不起头来。 崔湜转过身来,走近一步,俯身对嫣儿微笑道:“嫣儿小姐,可惜你太小,否则,我会考虑这位姑娘的建议的,对了,你哥哥为何不去应考武举?朝廷新开了武举考试,以你哥哥的身手定当高中。” 第020章 英雄救美(1) 这个崔湜公子不光长得美,说话也十分得体,春妞儿那么脑残的玩笑,他也能轻松愉快的应对,一点也不让嫣儿觉得难堪,既维护了女孩子的自尊心,又显示了自己良好的教养和风度,这让嫣儿立刻对他产生了好感。 “崔湜哥哥,你认识我楠哥哥吗?”。嫣儿自然而然的用了亲昵的称呼,不再叫他公子,因为,嫣儿潜意识里不想和他生分。 “嫣儿姑娘没有听你哥哥讲起么,他可是我和妹妹的救命恩人呢。”崔湜回眸对庐陵王妃微笑道:“王妃不介意我给嫣儿姑娘讲个故事吗?”。 “哦,是关于尉迟公子的吗?我们一起听听吧,一定很有意思。”庐陵王妃仪态万方的颌首微笑。 三年前,崔氏老妇人逝世,崔湜和妹妹从长安赶回房州吊孝,由于急着赶路,误了歇宿的客栈,半夜里行至荒郊野外,不幸遇到劫匪。 崔湜乃读书人,虽然也自幼练剑,却从来不曾和人真刀真枪地厮杀过,自忖对方人多势众,自己不是对手,就让老管家和车夫不要抵抗,把银子和值钱的东西任由他们拿走,算是舍财保命。没想到强盗首领见崔萱姑娘美貌非凡,顿生邪念,策马离开时突然弯腰把崔萱小姐抱上马去。 这一下大出崔湜意料之外,哪里还顾得考虑生死,倏地拔剑砍断马腿,那强盗抱着崔萱滚下马来,挥刀格开崔湜的长剑,厉声吩咐手下道:“做了这几个人,小五,你来赶车。” 五六个喽啰围住崔湜厮杀,老管家会一点武功,却年老力衰,眼看着强盗头子一刀把车夫砍下车来,抱着崔萱小姐上了马车,急忙赶过去救,却被赶车的强盗挺着长枪挡住厮杀,十来招过后,老管家被强盗一枪挑伤胳膊,双节棍月兑手,只好一边奔跑逃命,一边扯开嗓子大叫:“救命呀,强盗杀人了” 尉迟楠那日去邻村收购生猪,要赶在天亮前回家把猪杀了,好赶早拉到集市上去卖,正巧遇到强盗行凶,远远的看到强盗追杀一个老人家,枪尖已经抵上咽喉,当下提溜起一头肥猪当做暗器抡出,把他连人带猪撞在岩壁上,成了肉饼。 “公子,快救我家少主”说话间,老管家已是瘫倒在地。 被围攻的崔湜已是疲于应付,眼见就要被流星锤所伤,尉迟楠的铁鞭化为一条直线射出,穿过那人的胸膛,把他钉在路边的大树上。 围攻崔湜的强盗见来人强悍,立刻分兵呐喊着迎战尉迟楠,还没等看清来人的模样,就被铁鞭击中,尉迟楠的鞭子本就是重兵器,力道又十分沉重,几个强盗一个脑袋开了花,一个折了腰,还有一个骨盆被打得粉碎…… 崔湜这边压力减了大半,很快占据上风,一剑刺穿强盗的咽喉,另一个强盗见状吓得转身就逃,却被他抢上一步,长剑从后背进入,穿透那人的心脏,眼见也是一命呜呼。 强盗头子犹自舍不得崔萱小姐,点了她的穴道扔在车厢里,也不顾手下人的死活,亲自驾车,落荒而逃。 崔湜跃上一匹没人驾驭的坐骑,紧追不放,赶上马车,人剑合一,凌空刺向强盗头子,那强盗滚下车来,一个癞驴打滚挺身跃起,接住崔湜厮杀。 两匹辕马无人驾驭,受惊拉着马车狂奔,崔萱小姐被点了穴道双腿不能动弹,吓得失声惊叫:“哥哥救我……” 尉迟楠恰好赶到,听到呼救声,毫不犹豫地挡在车前,双手死死地抓住两匹辕马,马儿一阵嘶鸣,挣扎不过尉迟楠神力,终于停了下来。 马车遽然停止,由于惯性作用,崔小姐从车厢里飞了出来,尉迟楠纵身跃起,半空中揽住崔小姐的芊芊细腰,极度惊恐之中,崔萱小姐忘了矜持,把尉迟楠当做救命的稻草,两人落地好半天了,犹自紧紧地抱住脖子不放。 当时正值盛夏天气,尉迟楠赤膊着上身,健硕的胸肌和衣衫单薄的崔萱小姐紧贴在一起,浓重的男性气息,让从未接触过男人身体的崔小姐脸热心跳,定下神来之后,抬头偷偷瞥了尉迟楠一眼,宽宽的额头,浓浓的剑眉,星目炯炯有神,硬朗的面部轮廓,微丰的嘴唇,看起来憨厚而又帅气。自古美女爱英雄,这一眼,直叫崔萱小姐情窦暗生。 尽管尉迟楠没留下姓名就赶着大车离去,可是,崔萱姑娘却根据“生猪”这个线索,寻找到尉迟家肉铺,成了斜对面茶楼的常客,每天午时准时到达,要一壶“小岘春”,坐在临街的窗前,远远的往这边张望。 终于有一天,尉迟楠发现了茶楼里的那双美眸,柔媚如丝,含情脉脉。尉迟楠当时只是十八岁的少年,虽然体型早已经发育得成年人一样高壮健硕,在爱情面前,却显得十分青涩。 说是君子非礼勿视,可是,不看又怎么忍得住,尉迟楠被斜对面的目光撩逗得心神不宁,这日,切肉时一个恍惚,伤到了手,小姑娘终于无法矜持下去了,飞跑过来,见尉迟楠手掌被划破,天气热,血脉旺盛,不大的伤口,却鲜血直流,崔萱小姐固执的带他去看大夫,等手上的伤痊愈,崔小姐不再去小茶馆现眼,尉迟楠却时常以各种理由,在城里逗留到很晚…… “至于妹妹的难处,嫣儿小姐想必也能理解,每一个人都并非只为自己活着,每个人的身后都有无法割舍的亲情,那是需要约束,甚至牺牲自我,去用心维系的。” 眸子里若有若无的笑意,把成熟男人的淡定与优雅渲染到极致。 崔湜因母亲的不友好,请嫣儿转达对尉迟夫人的歉意,然后,转身对庐陵王妃施礼道别:“只顾了和嫣儿姑娘说话,耽误了王妃的行程,请王妃恕罪,崔湜恭送王妃娘娘及各位姑娘,请一路走好。” 嫣儿哪里知道,崔湜此举,有意无意中迎合了庐陵王妃的心意,想要近狎,却不好放纵,而这个极品美男的逗留,让庐陵王妃极为暧昧的享受了视觉大餐,既不失王妃应有的高贵和尊重,又不留下半点yin邪的痕迹。 在崔湜公子和崔萱小姐的注目礼中,庐陵王妃携公主率先登车,春妞儿紧跟其后,嫣儿依依不舍地对崔氏兄妹二人挥挥手,这才登上马车。 春妞儿跟本就没注意庐陵王妃对崔湜公子的痴迷,还在傻乎乎的问嫣儿:“哎,嫣儿,你说这个崔公子是不是比卫王殿下还要耐看?你们听了可别笑话我,这个崔湜公子简直就是个狐狸精,我都不敢多看,怕看多了,再看我家二牛时,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了。” 韦氏嘴角微微一扬,似笑非笑的对几个女孩子到:“你们还小,哪里知道,这世上的男人分两种,一种是用来驾驭或者依靠的,一种则是用来细细品味的,用来欣赏品味的男人,当然要够俊美,不过,俊美的男人这世上很多,可惜就像花瓶,徒有其表,美得有韵味的就不多了,有内涵有思想的就更是珍品,千年难遇……” —————中秋快乐————— 新书求推荐,求收藏,求各种支持,采薇这厢有礼了,谢谢 第025章 应征新娘(2) 天气突然转阴,西北风呼呼的吹,不一会儿,天空中就飘起了雪花,透骨的寒冷让嫣儿做出最后的决定,不再犹豫,飞跑去当铺里赎回自己的衣服,付了五钱银子本银,十分的利钱,找回一锭五两的银子并一些碎银,嫣儿就柜台前,旁若无人的换上自己生日那天的服装,挂破的地方已经被娘亲绣了一丛芍药遮掩,换下的麻质衣裙干脆也不要了,出门就施舍给一个小乞儿。 嫣儿打定主意,病少爷死了最好,不死本姑娘只好想办法逃之夭夭,不过,若是那少东家长得够帅,能让本姑娘一见倾心,当然又该当别论。 为了增加一定神秘感,嫣儿特意买了个烟青色的幂戴在头上,长长的轻纱随身而动,让瘦弱的体态多了几份飘逸。 再度返回四海客栈时,大堂外已经不见人影儿,在店小二指引下走上二楼,只剩了两三人在客房门口候着,嫣儿听到屋里的人问道:“你就不怕会做寡妇吗?”。 这真是辛辣而又无情的问话,女孩子似乎不知所措,愣怔着不知道如何回答,稍一犹豫,就被请出了客房,不等应征的女子出门,门口的小厮就高喊:“下一个” 第二个女子早已经打好了月复稿,进屋不等人家问,就背顺口溜般的说到:“我来为你家少东家冲喜,自然是因为喜欢少东家,算命的说本姑娘生来就是旺夫相,相信定会让少东家起死回生。 “喜欢少东家?我家少东家除了逛秦楼楚馆,并未结识过武周的女子,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福星高照,呵呵呵,我怎么看不出你的福气在哪里?” 很快就轮到上官嫣儿,走进应征的客房,只见屋中间的椅子上,一个男人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嫣儿知道这就是“主考官”了,三十多岁年纪,身着胡服,上唇修着漂亮的短髭,长得十分健壮英武,几句话就呛走一大堆美女,自然不是省油的灯。 嫣儿默然走过去,在那男子面前立定,漫不经心的撩起面纱迎着男人的目光,淡定得连自己也觉得吃惊。 “你真的愿意做冲喜新娘?你就不怕做寡妇吗?”。男子张口就问,连请问小姐姓氏名谁,芳龄多少等客气话都全部免了。 嫣儿毫不犹豫的回答道:“为了你承诺的聘礼,因为,我需要那一百两黄金” “区区百两黄金就能让你出卖自己一生的幸福?你不觉得太轻率了吗?”。 “我知道自己是在冒险,可是我别无选择,所谓愿赌服输,本姑娘欠下赌债,只能再豪赌一次,否则,稀里糊涂的被人砍了脑袋可就太不划算了。” 因为卖身葬父,家里有人患病需要银子救命之类的话,前面已经有人说过,再说,嫣儿打定主意骗了银子走人,自然不敢透漏自己的踪迹,所以,即兴找了个理由。百两黄金,可以兑换一千两白银,足够爹娘一生吃喝不愁了。 男人似乎对嫣儿很感兴趣,坐直了身子好奇的问道:“原来姑娘是好赌之人,请问,这次你的赌注是什么?” “赌你家少爷逢凶化吉,并且喜欢上我” “嗤”男子冷笑道:“你就不怕血本无归吗?”。 “懒得去想,我这人活得乐观,凡事都往好里去想,就算明天见阎王爷,至少今天过得开开心心。”嫣儿说着,反客为主地作总结发言道:“我请求你给我这次机会,让我有一百两黄金翻盘,无论输赢,对你家少东家都没有损失,所谓的冲喜,就是让爱创造奇迹,我会尽我所能赢得这场生死大战。” “好善辩的女孩子,若是有机会,我倒希望让她给我冲冲喜,呵呵呵……”男人转过头去,朝西窗下大笑起来。 嫣儿这才发现,西窗的坐榻上,一个男人正在静静的打谱,由于棋案很矮,两条长腿盘着很不舒服,干脆半屈半伸拖在地上,坐姿显得甚是不雅。 暗道一声惭愧,原来自己的镇定全是伪装,连屋里还有这样一个狂妄的家伙都没有察觉到。 “让你家里人来签契约吧。”打谱的男子拿起一枚白子略一沉思,落子,抬头,嫣儿一眼认出,这正是在街上被自己掀了面具的“昆仑奴”,只见他面无表情地问道:“你不会说自己画押卖掉自己吧?” “不可以吗?”。嫣儿漠然伸手,轻轻一勾手指道:“契约” 打谱的男子似乎一愣,起身走过来,把一纸契约放在嫣儿身前的翘头案上,然后,又吩咐小厮拿了一个装得满满的钱袋子压在契约上,板着一张死人脸对嫣儿道:“按照契约上的规定,只要今天你在这里画押,这一百两金子马上就是你的,若是少东家不治身亡,你可以自由婚嫁。” 嫣儿不动声色的看完契约,似乎对契约上的条款十分满意,抬头对昆仑奴道:“印泥。” 男子抱在胸前的手松开,取出腰刀,捏住嫣儿的手指头,刀尖闪电般一点。 没等嫣儿惊叫出声,鲜红的血液已经从手指上渗出,嫣儿狠狠地瞪了昆仑奴一眼,当下充好汉,颇为豪爽的把血手指按在契约上,用嘴吹了吹,递还给身后的男子。 “昆仑奴”接过契约,随手捏成团,放回袖袋里。 这种漫不经心的举动,让嫣儿心里非常不爽,这个昆仑奴,太草菅人命了,那是我的卖身契呀。 拿起钱袋子掂了掂,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淡淡的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雅号吗?我总不能叫你昆仑奴吧?” “哈哈哈,这个名字不错,以后我就叫昆仑奴好了。” “还有,我想先去赌一把,运气好的话,顺便把赌债还上。 “准备马车。”昆仑奴吩咐小厮到,然后又问嫣儿:“你不回去和家人告别吗?”。 “我没有家人,本姑娘一人吃饱全家不饿。” “那就请吧,马车已经备好了,本公子陪你去赌场走一趟。”很好听的中音,可惜的是,语调冷漠无情,就像谈论买一斤辣椒或者一棵大白菜。 没想到“昆仑奴”虽然同意自己去赌博,却要“押着”自己一起去赌场,心里不由叫苦,自己连赌场的门往哪里开都不知道,对于摇骰子赌牌九根本一窍不通,可是,除了借赌场金蝉月兑壳,一时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第026章 斗鸡 并没征求嫣儿的意见,“昆仑奴”直接命令车夫,去房州城最大的赌坊。 赌坊里的情形和嫣儿的想象简直是天渊之别,并无掷骰子赌牌九的赌局,而是一个空旷的庭院,博彩的人们围着一个一个的斗鸡台,台上彩旗飘飘,雄鸡的斗狠声,扑棱翅膀的响动声,间杂着斗鸡跌落木质斗台的撞击声,当然,最火热的,是赌徒们的呐喊声,一浪一浪的欢呼声,随着斗鸡的每一次交锋此起披伏。 嫣儿跟在昆仑奴身后,径直去了正中间的斗台,台子高出地面一米多,一丈见方,犹如一个大圆盘,四周有雕刻精美的木质围栏,围栏下方,已经摆满了花红彩头,两个唇红齿白的“伪娘”各举着一个木牌,风情万种的在台上来回走动,红衣“伪娘”的木牌上写着:神威大将军,品种,金豪,战绩,九战八胜一平,两次杀死对手。绿衣“伪娘”的木牌上写着:战神,品种,铁距;战绩,十一战全胜,一次杀死对手。 “战神必胜……” “我赌神威大将军……” 几个戴着鸡毛帽子的男子正在向赌徒们兜售彩头牌。 “小姐,买红牌还是绿牌?” 上官嫣儿看看两个鸡奴各抱着一只大公鸡站在台子两边,两只公鸡的体型都高大魁梧,形似鸵鸟,喙如鹰嘴,小头长颈,胸部发达,鸡腿健壮,羽毛浅薄,眸子深邃,目光锐利凶狠。 “喂,这两只鸡哪只更厉害?”嫣儿用胳膊肘撞了撞昆仑奴,向他请教。 “昆仑奴”双臂抱胸向下斜睨着嫣儿,似笑非笑的回答道:“两只都厉害。” “本来本姑娘很有主见的,可是,听说情场得意,赌场必然失意,今天从几十个美女中月兑颖而出,被你们选为新娘,又有你这位美男陪侍左右,算是情场得了意一把,所以一时没了信心,也罢,且小赌一把试试,看看运气。” 用一两碎银买了一个红牌子,“神威大将军”两次杀死对手,应该更凶狠一些吧。 “你不赌一把吗?”。 “在下本来准备赌一把的,可是,听姑娘说情场得意,赌场必然示意,那就不赌也罢” “哦,没看出来,昆仑奴公子竟然也是情场得意吗?”。嫣儿抬起头来,满脸不逊的瞟着昆仑奴,心里暗自讥讽道:“切,就你这德行,板着张死人脸,冷得像冰,也会有女孩子喜欢吗?”。 “昆仑奴”不动声色的一勾嘴角,只作没有听出嫣儿话中的嘲讽,淡定的望着斗台。 “咚咚咚”三声鼓响,大战终于开始,人群突然开始向前拥挤,嫣儿瞬间就被卷进人潮中,进退不得,昆仑奴仗着自己个子高,静静地站在原地,磐石般的动也不动。 嫣儿不得已只好死死拽住“昆仑奴”的衣袖,以免自己被撞倒。 “战神加油” “神威大将军必胜” 赌徒们开始为自己选中的斗鸡呐喊助威,嫣儿听得好不热闹,可惜被夹在人群中,除了前边人的后脑勺,什么都看不见。 “昆仑奴公子,神威大将军赢了吗?快告诉我,哪只鸡更厉害?” 肩膀被紧紧抓住,身体突然升了起来,“昆仑奴”把嫣儿提溜起来,放在自己肩膀上坐着,那家伙个子本就高大,嫣儿坐上去自是神气非凡,大有君临天下之气概。 斗台上,两只公鸡的鸡冠都已是鲜血淋漓,脖子上的羽毛已经被血水濡湿,目光怒视着对方,看起来残暴而又凶狠。 “神威大将军必胜,神威大将军加油” 嫣儿右手紧紧地抱着“昆仑奴”的头,左手做出优胜的手势,不停地挥舞呐喊,到让很多人忘了看斗鸡,纷纷扭转头来看嫣儿。 似乎是听到了嫣儿的呐喊助威声,“神威大将军”越战越勇,先是一爪子打了“战神”一个趔趄,紧接着冲上前去,啄住“战神”的鸡冠不放,甩着头没命的撕扯。 “呵呵呵,我的‘神威大将军’赢了……” 由于从没看过斗鸡,嫣儿兴奋至极,忘乎所以的逮着“昆仑奴”的脸颊又是拍又是捏,双脚更是把昆仑奴的胸脯当做战鼓,敲打个不停,简直是乐极无状。 “嫣儿小姐,君子动口不动手,再乱模乱打,当心本公子把你扔出去。”昆仑奴没好气的说道。 “别这么小气嘛,等本姑娘赢了彩头,请你吃酒”嫣儿开心地说着,突然想起后蜀花蕊夫人关于斗鸡的《宫词》来,忍不住卖弄般的吟咏道:“寒食清明小殿旁,彩楼双夹斗鸡场,内人对御分明看,先赌红罗被十床。” “好诗”人群中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高声叫好,当下一挥手,六个仆从模样的壮汉分开众人,让出一条道来,男人瘦得像竹竿一样,故作风雅的走向嫣儿,仰着头对嫣儿道:“姑娘出口成章,好诗好句好一番诗情画意,在下今日得瞻芳容,实乃三生有幸,可否请姑娘去舍下小酌几杯,切磋切磋,以诗会友如何?” “这位貌似潘安,仪表儒雅,富态而又风流潇洒的公子高姓大名?本姑娘眼拙,竟不知道,我们究竟是故交还是新朋?”无意中碰到怀里的金子,上官嫣儿突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心怀鬼胎的和那男子套近乎,四下里观察着,寻找月兑逃的路径。 那男人显然从没被人这般奉承过,当下乐得晕晕乎乎地,满脸堆笑对嫣儿拱手道:“姑娘过奖了,某受之有愧,在下王大吉,人称房州首富,生性好结交诗人文友,寒舍也供养着十几位风流才子,希望姑娘移动尊驾,由在下做东来一次风雅诗会,姑娘下的注由在下以一赔十如何?” “这怎么好意思,嗯,不过王公子盛情难却,不如这样吧,让你的跟班儿陪我的奴才替本姑娘赌完这一局,本姑娘随你去会会你府上的才子们如何?” 嘴里笑吟吟的说着,心里打着如意算盘,有这几个壮汉挟持着,这“昆仑奴”想不听话也不行,本姑娘且跟这个胖子逃出“昆仑奴”的掌控,然后,再寻机逃月兑,凭本姑娘的手段,制服这个瘦员外应该绰绰有余吧? 托着“昆仑奴”的下颌强迫他抬起头来,狡黠地望着他的眼睛吩咐道:“乖乖的帮我赌完这场,本姑娘在这位大员外家里等候你。” 第027章 难逃魔掌 蹙眉拿开嫣儿捏着自己下巴的小手,“昆仑奴”冷冷地警告道:“姑娘如此轻信他人,就不怕被人拐卖了吗?”。 “这点倒不用本姑娘担心,因为,本姑娘早已经卖给了别人,自然会有人为本姑娘操心的,不是吗?”。嫣儿冲“昆仑奴”促狭地一挤眼睛,笑眯眯地对瘦员外说道:“请王员外多留几个人看着他,让他好好给神威大将军加油。” 四条大汉留下来挟持着“昆仑奴”看斗鸡,另两个跟着王员外和嫣儿去“以诗会友”。 马车行至闹市,嫣儿说是内急,下车去一家酒楼如厕,本想悄悄从酒楼后门溜走,没想到那两个保镖如影随形地紧跟着,就差没有跟进厕所。 目测了一下左右两个壮汉,估计对付一个也没十分把握,嫣儿只好放弃动手的打算。 乖乖的重新登上马车,瘦员外颇为绅士的伸手来扶,嫣儿握住他的手暗中用力,却如同捏了一团棉花,把嫣儿手上的力道消于无形。脊梁骨一阵发凉,这才意识到,瘦员外绝不像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他是谁,挟持本姑娘究竟有什么企图? 不到一炷香工夫,马车停在一个青砖绿瓦的街门楼前,瘦员外依然很绅士,先行下车,然后伸手扶着嫣儿下车,从正门进入,只见庭院深深,山环水绕的花园里,种满了奇花异草。 “嫣儿姑娘别来无恙。”没想到,迎面走来的竟然是风流才子崔湜,只听他迷死人的声音和嫣儿寒暄过后,指着瘦员外对嫣儿介绍道:“这位是王大人,请二位随我去小书房说话。” 三人一起来到小书房,崔湜屏退丫鬟奴才,默然和王大人对视一眼,开门见山的对嫣儿道:“嫣儿妹妹,能不能告诉我,你怎么会和那些突厥人搅合在一起?” 嫣儿闻言一愣,这不是明知故问吗,突厥人大张旗鼓的招募冲喜新娘,本姑娘正大光明的前去应征,这难道有什么不对吗? “崔湜公子,嫣儿听不懂你的话,难道有什么规定,我不该和突厥人有来往吗?”。 “嫣儿妹妹,这位王大人是狄大人派来查案的,哦,我说的是大理寺丞狄大人,据说朝廷赈灾的粮食是在神龙山附近被劫,那么大一批粮食,突然间就消失的没有踪影,应该就藏在房州附近还没有运出去,王大人怀疑,就是这些突厥人所为,他们表面上依附天朝,暗中巧取豪夺也不过寻常之事,这次大张旗鼓的征招冲喜新娘显然是个借口,也许就是为了掩人耳目,暗中处置那批粮食,若查出是他们所为,你要和他们一起接受朝廷的重处吗?”。 听说赈灾粮食就是在房州附近被劫,嫣儿不由格外上心,从某种意义上说,自己今日的落魄也就是赈灾粮食被劫所致,若是那些人真的连灾民救命粮也不放过,就太丧尽天良了。 嫣儿怔怔的望着崔湜,呐呐的问道:“崔、崔湜哥哥,你怎么知道我去应征冲喜新娘了?” “我去四海客栈会客,没想到,却发现你正随那个突厥人去赌场……”崔湜原只是发现嫣儿和突厥人在一起,却并没想到她是在应征冲喜新娘,听她不打自招,竟然有些愣怔,月兑口问道:“怎么回事儿?嫣儿姑娘竟然是去应征新娘的吗?你这么小,他们怎么会选中你?” 原来崔湜公子并不知道我是去做冲喜新娘的吗?嫣儿揣度,崔湜去会的客人,想必就是这位王大人吧,那么,他们一定是跟踪自己去的赌场,当然,这些都不重要,让嫣儿喜出望外的是,由于王大人的出现,自己神不知鬼不觉的逃出突厥人的掌控,想来,王大人的手下是不会让“昆仑奴”发现王大人行踪的,这样一来,自己就可以带着百两黄金有惊无险的回家了。 做出一脸的凄楚与无奈来,嫣儿泪汪汪的苦笑到:“崔湜哥哥哪里知道嫣儿的悲苦,爹爹前几日带村里人狩猎,被胡蜂蛰伤,昏迷不醒,需要银钱救治,所以,嫣儿只能出此下策,想卖身救父而已。” “咳咳咳……”崔湜公子正在喝茶,听到嫣儿的话不由一愣,竟然被呛到,心里暗道,妹妹被娘亲带去京都之前曾请求自己关照尉迟家,可是,尉迟楠赴京城赶考,尉迟保长又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自己竟然毫不知情。颇为自责的对嫣儿道:“是崔湜疏忽了,你家里遇到困难,你该来告诉我一声,怎么可以做出如此荒唐的事情来,你难道不知道,做冲喜新娘意味着什么吗?”。 嫣儿尴尬的眨了眨眼睛,讪讪的不打自招到:“我也并非真的想做什么冲喜新娘,这不是饥寒起骗心,想骗取突厥人的银子溜之乎也……” 王大人不由紧蹙着眉头,忍不住教训嫣儿道:“坑蒙拐骗是触犯国家法度的,姑娘小小年纪怎么可以做这种勾当” “大人教训的是,小女子也正在反思自己的行为呢,好在大人及时拯救小女子于危难之中,小女子这厢有礼了,致以十二分的感谢”嫣儿起身恭恭敬敬的深施一礼,又对崔湜致谢到:“谢谢崔湜哥哥关照,若非王大人搭救,嫣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逃出突厥人的掌控,说不定真得做一次冲喜新娘。” “王大人,看来倒是我们多虑了,险些误会尉迟保长和这次赈灾粮食被劫案有牵连。” “什么?你们竟然怀疑我爹爹?”嫣儿拍案而起,怒目戟指崔湜道:“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人,枉我还以为你是关心我,特意让人救我逃出突厥人的掌控,原来、原来……你知道我家为何落到饿饭的境地吗?就因为我爹爹不忍心看到别人挨饿,把自家粮仓里的粮食全部平价卖出所致” 怒冲冲的大步走出崔府,崔湜和王大人急忙跟出来,嫣儿来时坐的那辆马车还在门外候着,崔湜见嫣儿正在气头上,根本不听劝解,执意要回家,就吩咐车夫送嫣儿回筑水村。 虽然对崔湜大失所望,但是,却也没有连他家的车子也不坐的道理,何况,公然在大街上露脸,还得担心被突厥人抓回去。嫣儿也不搭话,毫不客气的跳上马车,模了模怀里的钱袋子还在,兴奋的躺在宽阔的车后座上,闭目假寐,半途中突然听到座位下有响动,嫣儿吓了一跳,滚下座位刚要喊叫,车子突然停了下来,车门开处,有熟悉的味道飘进来,抬头一看,竟然是“昆仑奴”面无表情的出现眼前。 “很抱歉,神威大将军输了,嫣儿姑娘血本无归。”冷冷的报告完战果,“昆仑奴”掀开后座的木板,嫣儿惊恐地发现,里边躺着的正是先前赶车的车夫。 第028章 变脸 王大人的随从被房州刺史亲自送到崔府,说是在看斗鸡时被人点了穴道,因为现场人很多很拥挤,四人被挤在人堆里,并未发现异常,直到斗鸡结束,散场时,身体失去支撑,直挺挺的倒在地上,吓得鸡奴扔了手中的鸡,瘫倒在斗台上。 庄家立刻报官,解开穴道后,这才知道,他们是和王大人一起来房州办案的官员。 似乎有某种不祥的预感,崔湜不安地在园子里踱步,好容易等到车夫回家,却惊魂未定的告诉主人,自己稀里糊涂的被点了穴道,塞在马车的后座里,半道上又被扔下马车,至于是何人所为,他也说不清楚。 崔湜和王大人分析,所有的事情均系一人所为,就是那个陪嫣儿赌斗鸡的突厥人,由于没有任何证据,衙役们只能暗中去四海客栈监视突厥人的行动,当然,根本就没有发现嫣儿姑娘的影子。 突厥人也没有像王大人所料的那样,在房州逗留,翌日天一亮,突厥王子就带着亲随起程返回长安。 第二天一早,崔湜就亲自去了趟尉迟家,却意外地听到尉迟夫人说,昨天黄昏,有人送来一百两黄金,同时送达的还有“圣手王”,据说是一个突厥人预付了百两银子诊费,让他为尉迟保长治病。 尉迟姜氏忧心忡忡的告诉崔湜到:“嫣儿带信说是遇到自己的如意郎君,跟他去长安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和人私奔了,我这为娘的心里很不踏实。” 尉迟姜氏当然没想到嫣儿会傻到去做“冲喜新娘”,可是,女儿突然离家出走,虽说是有交代,她心里依然忐忑不安,想要让人追去长安报知尉迟楠把事情弄清楚,家里又没合适的人可以托付,尉迟保长昏迷不醒,需要人照顾,她自己是离不开身的,小丫头们连县城都没出过,自是派不上用场,正在和腊八叔商量着,准备让他去京城走一趟。 “尉迟夫人,我今天就要启程去京都复职了,关于嫣儿姑娘的事情,我一定把夫人的意思转达给尉迟公子,同时,我也会亲自去见嫣儿姑娘,把事情弄清楚的,请夫人放宽心,保重身体好照顾尉迟保长。” 崔湜公子当日就启程,六日后抵达长安,在“状元坊”客栈找到尉迟楠,他们两人加上程二牛,分头行动,很快就打听清楚,原来是盛极长安的“西域商行”招募冲喜新娘。 “西域商行”是西突厥可汗默啜的本钱,由其长子在京打理,其时,突厥分东西而治,西可汗默啜依附于周王朝,被封为左卫大将军,突厥人在长安经商实属平常之事,这些商人和朝中重臣们相交甚笃,生意十分红火。坠马重伤的是子默王子的长子,嫣儿就是为他冲喜。 商行就在城西,临街的一溜十几间铺面,紧挨着就是街门楼子,青砖红瓦,对开的朱红正门两侧,还有侧门,这就是子默王子的府邸。 虽说今天就是冲喜的日子,可是,除了街门外高高悬挂的红灯笼,府里并无办喜事的样子,也没有邀请贺喜的宾客,嫣儿由两个婆子侍候着美食了一顿,带到一个暖阁里,里边早备好了浴汤,给嫣儿从头到脚细细的清洗了,却又换了一个浴桶,里边竟是加了香料的牛乳,婆子让嫣儿在浴桶里躺下,仰靠在浴桶边缘,好为她打理面部,嫣儿只觉得婆子的手,在脸上不停地模捏着,以为这是突厥人的美容手法,也浑不在意,连续坐了六七天马车,早颠簸的骨头都快散架了,索性闭了双眼假寐歇息。 “李妈妈,没有易容,只是脸上被什么药汁浸过似的,这一番漂洗,才看出白皙的肤色来,先时闻着身上有艾草的香味,想来是乡下丫头喜欢用艾草参合别的草药煎水洗浴,染上了颜色。” “知道了,看这身量,确实是一个刚开始发育的小姑娘,是我看她个子高挑,说话又伶牙俐齿的,不像是刚到豆蔻之年的小姑娘,倒是有些多虑了。” “以后全由她来照顾少爷,李妈妈凡事留心也是心痛少爷的缘故。” 迷迷糊糊的听着婆子们毫无顾虑的对话,她们显然以为嫣儿已经熟睡。 泡过牛女乃浴,又换回先时的那个浴桶,里边的水已经换过,加上茉莉香汤,香味优雅馥郁,是一种纯纯的、甜甜的温婉清新味道。 单是这洗澡,就已经看出这突厥商人的奢侈来,嫣儿不由就想,那个奄奄一息的少爷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男子呢? 换上大红色吉服,被扶到梳妆台前落座,嫣儿就着铜镜一看,自己原本黑黄暗淡的肌肤,变得白皙而有光泽,心里顿有所悟,尉迟鉴被“赶出”家门,尉迟姜氏让自己每日用药汁沐浴洗脸,显然都是用心良苦,自己毕竟是罪臣之女,长安城认识上官仪一家的人很多,若是自己长得酷似上官夫人,岂不容易被人发现李代桃僵之事,可是,自己一念之差,竟然稀里糊涂地跑到京城来现眼,若是被人认出来,自己小命难保不说,岂不是还要搭上尉迟鉴一家性命。 忐忑不安的由着李妈妈给自己梳了同心髻,插上最时新的宫花,戴上金步摇,腮上敷了香粉,描了远山黛眉,小嘴点上樱红,吉服是全套的唐装,宽松的裙裾长长的拖曳在地上,又穿了云头锦履,嫣儿觉得束手束脚连路也不会走了。 “李妈妈,少夫人的娘家哥哥尉迟公子来访,老爷请少夫人去见上一面。” 哥哥这么快就来了吗,他是怎么知道我来冲喜的事情的?嫣儿暗自嘀咕着。 “小女子是自卖自身,哪里来的娘家哥哥?李妈妈,带我去看看。” “是,奴家陪少夫人去。”李妈妈伸出手来,这李妈妈高高壮壮,男子一样魁梧,嫣儿的小手放进她的手心,越显得纤细瘦小。 越过门槛时被裙裾绊了一下,几乎摔倒,李妈妈手上及时用力扶了一下,支撑住嫣儿的身体,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这个妈妈显然是个练家子,想来府中的其他奴才也各有来历,嫣儿不得不处处留心。 穿过游廊,出了月洞门,来到前院儿,子默王子正陪着哥哥说话儿,奇怪的是,“昆仑奴”突然蒸发了一样,嫣儿来长安后就再也没见他的踪影。 “嫣儿,你怎么做出这等糊涂事情,父亲和娘亲都快急疯了,父亲托崔湜公子带信给哥哥,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带妹妹家去。” “这位公子,你认识小女子吗?恕小女子眼拙,竟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公子?”嫣儿默然礼了一礼,淡淡的笑道。 尉迟楠不由愣怔,乍一看到嫣儿时,心里就有些纳闷儿,这个女孩子眉眼儿长得和妹妹一模一样,可是却比妹妹漂亮得多,特别是肤色白皙亮丽,和妹妹简直判若两人。 “嫣儿妹妹,我是哥哥,我是尉迟楠……” 已经快两个月没见哥哥了,此时相见却不能相认,上官嫣儿鼻子不由有些发酸,极力忍着,才没让眼泪流出来。 嫣儿的变脸,显然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子默王子冷眼傍观着,悠闲地品茶,漠然置身事外。 “这位公子认错人了,李妈妈,吉时快到了吧?我还等着去见自己的夫君呢。对不起,小女子失陪了。” 嫣儿优雅的颌首微笑,与年龄极不相称的从容淡定,让尉迟楠更是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 “西域商行”的伙计们见嫣儿拒绝认亲,只道尉迟楠是来寻事打秋风的,毫不客气的把他请出府门,“少夫人”否定是他的妹妹,尉迟楠自觉理屈,自是不好和人动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