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箭神棋》 第一章 永极绵身 月白风清,美景无边。 江西鄱阳湖面,水平如镜,仿佛一块硕大无比的青色大碧玉一般。 偶然之间一阵清风吹过,将湖面吹起了无数的涟漪来,使那一望无际的湖面,就好像是无数的银丝编成的,美丽到了极点,令人心旷神怡。 这时已经是午夜时分了,湖心中几个小洲附近的渔火早已经熄灭了,天空上只有繁星伴着明月,更显得鄱阳湖四周的景物幽清已极。 突然在一个光秃秃的湖洲之上,响起了一阵呜呜之声。 那湖洲约摸三四亩大小,洲上的草木像是被人铲去,显得十分平整,那湖的中央,却有个高约数尺的土墩。 吹号角的是一个身材十分瘦削的中年汉子。这个人一身黑衣,面目阴沉,整个湖洲之上,只有他一个人在,他所吹的也不过是只普通的号。 但那“呜呜”之声送得甚远,绵绵不绝,显见这位黑衣中年汉子,乃是一位内功极佳的武林高手。 号角之声吹了半个时辰,戛然而止,湖面之上,立时起了一种异景。 只听四面八方“轰轰轰轰轰”此起彼落,共响了五声巨响。 南方冒起一股红烟,西方冒起了一股白烟,东方起了一股蓝烟,北方冒起一股黄烟,距离那个湖洲不远处,则冒起了一股黑烟,直冲霄汉,声势十分了得! 这五股颜色不同的烟,都是又粗又浓的,仿佛在湖面上竖起了五根擎天大柱,看起来壮观已极。 那个黑衣中年人,一见这五股烟柱冒起,脸上现出了一丝奸笑,他身形一晃,跃到土墩之上。 抖手从衣袖之中,掣出了一幅尺许大小,连着长约两尺旗的三角小旗杆,一矮身躯,插在土墩正中。 那幅小旗迎风招展,显得十分诡异。 那个中年人将三角旗插定之后,抬头向四周打量了一眼。 霎时之间,湖面上每一冒烟之处,各出现了四艘快船,但见疾驶如飞,冲波鼓浪,来势如箭。 最先到达的四艘快船,一律是漆着黑色,每只快船上共有船一靠岸,船头上立刻跃下两男一女,簇拥着一位衣着华丽的中年文士,大模大样地走了下来。 那两男一女,全都是一身玄色的劲装,女的外罩玄色的披风,年纪只有二十左右岁,生的柳眉樱唇,面目甚是姣好,但在眉宇之间,却都带着几分肃杀之气。虽是红颜姣女,那气概却不亚于须眉男儿。 只见那四个人上了岸来,和刚才站在湖上吹号角的那个黑衣中年人打了一个照面,立刻便有一名水手,从船上端过来一张椅子,只听那个少女轻声说道:“葛老前辈,您请这里坐。” 那个华服的中年文士毫不客气,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那个吹号角的中年人忽然跨上了两步,向黑衣少女说道:“妹子,咱们今年虽然请到了葛前辈前来,实在是无比荣幸,却不知道红寨、黄寨、蓝寨和白寨这四个寨,请到了些什么人物?” 那个黑衣少女咬了咬嘴唇,说道:“除了白寨寨主袁易上个月病逝了,将白寨的一切事物遗留给袁一修那小子,不知他请了些什么人物之外,其余的那三个寨所请到的人物,大致都已查明。” 她在提及到“袁一修那小子”之时,柳眉微微扬起,面部的表情也显得十分的复杂,似乎还有一抹红晕出现,从她那张娇面之上一闪而逝。 端坐在太师椅上的华服中年文士,傲然一笑,说道:“其余三寨请的何人,高姑娘不妨说来听听。” 原来这位黑衣少女名叫黑牡丹高青青,其余的三个中年男子,俱都是她的兄长。鄱阳湖五寨中的黑寨,名义上虽然是她的三个哥哥掌管,但是高青青聪颖精明,极是能干,黑寨中的一切事务,实际上全都是由她来发号施令办的。 此刻一听华服的中年文士之言,高青青连忙说道:“红寨的方家兄弟第一次出马,竟然请到了隐居河南伏牛山中,已有多年不曾涉足江湖的老怪物。” 那个华服中年文士突然脸色一变,说道:“莫非是阴阳老鬼?” 高青青听了中年文士的话,点点头说道:“正是。” 华服文士朗声地大笑道:“好,好,这个老怪物静极思动,居然也来到鄱阳湖中这场浑水,嘿嘿……定然是这个老怪物不安什么好心吧。”语音略顿,接着说道:“快说,还有两寨请的又是何等人物?” 高青青听罢又说道:“黄寨的寨主沈焕章,请的是鄂北屠家庄的庄主屠开,蓝寨的寨主丁万里,却攀上了武当派的交情,请来了武当掌门人凌风道长。” 三个黑衣中年人的脸色齐是一变,失惊说:“妹妹,此事当真?” 高青青偷看了华服文士一眼,说道:“自然当真了,谁还会有心撒谎不成?” 那个华服中年文士突然脸色一沉,说道:“高寨主,你们一听到凌风这牛鼻子之名,便如此地垂头丧气了。哼!未免将我葛某人太不放在眼里了。” 原来这个华服中年文士正是名震黑白两道的阎王笔葛天律,一听到高氏兄弟闻得凌风道的名字,如此地吃惊,他自然觉得自己失了光彩。 高青青一看,连忙赔笑道:“哪里,哪里!葛前辈请务必不要误会,敝寨还要仰仗……”忽然她用手一指湖面,调转话题,道:“来了。” 当先跳上岸来的,是一个红脸大汉,只见他的左右两侧各跨着腰刀一把,一长一短,刀影呈血红,此人正是刚才提及过的红寨寨主龙虎刀方通。 在方通身后站着一位身材瘦小,形貌古怪,满脸皱纹,但双手奇长,洁白如玉的褐衣老者。 老者身旁,跟着两个垂髻小童,一个手中捧着一只口径尺许的精钢钵,只一个手中捧着一根长约三尺,粗于儿臂的铁杵。 这副模样和排场,武林中稍有见识之人,一望便知,正是横行天下,威名大盛,令人闻名色变的阴阳叟。 阴阳叟眼睛向上一翻,朝阎王笔葛天律淡淡一扫,鼻子里传来一声重重冷笑,清晰地传进每一个人的耳中。 阎王笔葛天律微微一怔,目中射出诡异之色,显得有些怪异,他城府极深,丝毫不露形迹,轻轻一掀嘴角,淡淡地笑了起来。 可是,他脑海中却极快地思忖道:“阴阳老儿善恶不分,行事怪异,什么手段都用得出来,待会儿动手,我可得多多留意。”另一个意念又极快地闪现出来,忖道:“他来这里显然和我的目的不谋而合,夺宝是真,助人是假,我若想得到二十一片玉片,势必要想办法将他击败……” 忖念未逝,阴阳叟又有意无意地向他瞥了一眼,双方都好像骤然领悟了一件什么事情,各自心中都有了计较。 红寨的寨主龙虎刀方通刚刚领着阴阳叟走上了湖洲,接着就是黄寨的寨主沈焕章陪着一位白髯飘胸,身材高大,满面红光的秃顶老者走上岸来。 那个秃顶的老者,双目炯炯有神,神光暴射,一望而知,内功的造诣已臻极高的境界,正是两湖的武林盟主,飞天金龙屠开,正是名声如其人。 紧接着是蓝寨的寨主丁万里,又陪着一位神清气爽,仙风道骨的高龄老道,缓步地走上岸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当今武林一派的宗主,武当派掌门人凌风道长,他人显得很飘逸。 五寨的寨主以及所邀请的人。正点时分已经到齐了四个寨主,只剩下了白寨的少寨主袁一修,尚未露面。众人都是不明他未到之因,而黑寨的黑牡丹高青青则柳眉微皱,不时向湖岸打量。 看她神色甚是焦急,不知是有何怨恨之意,还是关切之情? 黄寨的寨主沈焕章双手捧着一只玉盒,小心翼翼地放在湖洲中心的一座土墩上,退后了几步站定。 他朗声说道:“各位听清,现在本寨已交出玉盒,便请立刻开始,仍按照当年规定,各凭武功,争取下年保管之权。” 话声未落,红寨的寨主龙虎刀方通,蓝寨寨主铁掌丁万里,黑寨寨主高氏兄弟,顿时紧张了起来。 黑牡丹高青青此时看到了这种情景,忽然叫道:“且慢。” 黄寨的寨主沈焕章目光一转,说道:“为什么?” 黑牡丹高青青缓缓地说道:“好象还有个人没到。” 沈焕章鼻孔一哼,说道:“可是袁一修那小子?” 黑牡丹高青青看了他一眼,说道:“不错,那个小子也算鄱阳湖五寨的一份,理应该等他一等。” 黄寨寨主沈焕章哈哈一笑,说道:“那是白等!” 黑寨的黑牡丹高青青顿时一愕,说道:“此话怎讲?” 黄寨的寨主沈焕章冷笑一声,说道:“今天这种场合,莫说袁一修那小子,纵然他老子袁易还在人间,凭他三十六路‘镇湖枪法’,也不过是儿戏玩意。”话到此时,目光一转,转向飞天金龙屠开,露出一脸谄笑,说道:“屠老爷子,您老说在下刚刚说的可是实际情况,是吧?” 飞天金龙手拂银髯,仰天打起了一声哈哈,说道:“对,对,对。”目光一扫武当派的凌风道长,阴阳叟和阎王笔葛天律,突然住口不说了。 显然,他虽然身为武林盟主,此番应沈焕章之邀来到鄱阳湖,满以为凭自己的一身好功力,足可以傲视群雄,不费吹灰之力,取得二十一片玉片。哪知道一到湖岸,便发现了两个劲敌,武当凌风道长和多年不问世事、突然重现江湖的阴阳叟。 来到湖洲之中,偏偏不期又碰上了阎王笔葛天律。 飞天金龙屠开老谋于江湖,自然深知三人之能,此刻对于沈焕章请来助拳之事,虽然不全然绝望,但是也无必胜的把握,他站在那里想着什么。 是以他仰天打了一声哈哈,说到第三个“对”字,便倏然住口。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听到洲上有个人叫道:“来了。”众人掉头望去,只见在湖岸上走过来了一位剑眉朗目,相貌长得十分英俊的穿白色衣服的少年。 他不但一身白衣,而且额头上还圈着一条麻布,显然有重孝在身,正是白寨少寨主袁一修。 他孤身一人,踽踽而来,神情显得几分颓丧孤寂。 黑寨的黑牡丹高青青的目光一亮,说道:“袁少寨主,难道今年你未曾请得到什么公证人么?”那个白衣少年袁一修点了点头,说道:“谢谢高姑娘的关心,本寨今年确实未曾请得到公证人。” 高青青望了他一眼,冷笑了一声,说道:“谁关心你了?” 黄寨的寨主沈焕章桀桀怪声笑道:“既然未请得到公证人,你来做什么呢?难道想凭你家那三十六路‘镇湖枪法’,夺取二十一片玉片?” 袁一修的面上现出了一片黯然之色,沉声说道:“反正今年比试,白寨轮在了最后,在下既然已经来了,自然不能立回。到时,说不得只有献丑了。” 黑牡丹高青青又是一声冷笑,说道:“原来如此,失敬得很。” 袁一修的双眉一皱,不再言语了,只是伸出手缓缓地从怀中探入,摸了摸一个圆形竹筒。 当他伸出手来时,手心中已经微微沁汗,暗说道:“人家只知道我爹是因病而死的,谁又知道我爹之死,是为了他自己怀中的这个竹筒,如果这个竹筒不能为自己争回那二十一片玉片来,那么爹爹他老人家岂不是含恨于九泉之下了吗?”他想到此时,不禁长叹一声,心情显得十分沉重。 忽然听到龙虎刀方通叫道:“今日之会,应该轮到由黑寨来主持了,怎么还不见黑寨动手呢?” 他说完话转过身去向阴阳叟一抱拳,高声说???:“请阴阳老前辈下场来,替我们红寨扬扬威。” 阴阳叟目光一扫,转向一派庄严的武当凌风道长脸上,说道:“牛鼻子,你来鄱阳目的何在?” 凌风道听了一愕,尚未答话,却见阎王笔葛天律朗朗一声大笑,说道:“与阁下目的相同。” 阴阳叟一听冷冷地问道:“那么请问你的目的何在?” 阎王笔葛天律哈哈大笑,说道:“阁下的目的嘛,不但和凌风道的一样,和我葛某人也一模一样。” 阴阳叟听罢冷冷地哼了一声,突然转过身向着飞天金龙屠开问道:“屠老兄,那么你的目的呢?” 飞天金龙一听怔了一怔,随口说道:“什么,我?” 阴阳叟啾了啾他,冷笑一声,说道:“正是问你。” 飞天金龙屠开面色一沉,说道:“你凭什么问我?” 阎王笔葛天律大笑三声,说道:“对了,那你也不必问我,我也不必问你,反正今天到这鄱阳湖中,哈哈……心照不宣,哈哈……目的只有一个。” 他大笑声中,目光也炯炯如电地向那只放在土墩上的玉盒转了一转。 “二十一片全部都据为已有?” 他这一语揭破,其他的四寨之人,个个面色齐变。 黄寨的寨主沈焕章外号人称“水流星”,不但水中的功夫轻灵快速,而且岸上的功夫亦极快捷惊人,但见他一个闪身,人影一晃,已经飞身抢先上了土墩之上了,将那只玉盒抢到手。 阴阳叟尖声地冷笑道:“沈焕章,你这是做什么?” 沈焕章结结巴巴地道:“我……我……” 阴阳叟厉声叫道:“快放下!”缓缓向土墩走了过来。 沈焕章一见他这样,面色大变,道:“前……前辈……。” 突然一条人影晃身拦住阴阳叟,喝道:“慢点!” “锵锵”两声,掣出一支长约三尺的银环短枪。 枪尖之上,泛起了一片寒光,正是白寨少寨主袁一修。 第二章 天下第一无耻 袁一修想说“不去”,可是秃顶老者已经站了起来。 他一站起来,根本未见他有什么动作,只觉得人影一晃,已经来到袁一修的身边,顺便一伸手将那根银环枪送到了袁一修手中。 袁一修刚刚一把捏住了枪杆,只觉得自己的双臂一紧,秃顶老者在他的背后,陡然间将他的双臂一齐握住了,推着他的身体向前疾掠而去。 袁一修的双足未曾点地,只觉得耳畔风声呼呼,转眼之间,已经出了大厅,来到了石墙之旁。 前进之势,如此迅速,眼看非撞向石墙不可,哪知一到墙角之下,袁一修身不由已的向上疾拔而起。 这一拔之势,更是迅速得惊人,如同腾云驾雾一般,拔起了有两丈高下,又已经向下落。 石墙之上,本来有人来回巡逻,但是那个秃顶老者虽然带着袁一修,身法却仍是快得令人不可思量。 就在一起一落之间,守卫在石墙头上的人,只觉得自己眼则一花,像是有只大鸟一晃而去。 当他们再要定睛细看之时,秃顶老者却早已经带着袁一修,从石灰包下跃过铁栏了,那些人既然没看见,只当是自己心情紧张过度一时眼花而已。 眨眼之间,秃顶老者已带着袁一修出了白寨,到了湖边,挥手飞出一片木板,飞身而上,顿时划起了一条水线,仿佛离弦疾矢一般向前冲去。 袁一修被那人推着,简直像做了一场恶梦。 这种事,如果不是亲身经历,无论是什么人,也都难以相信,天下轻功之好,竟有好到这种程度的。 当袁一修缓过神来之时,已经身在湖的中心,回头看那秃顶老者时,秃顶老者只向他一笑,说道:“刚才这一手轻功,难道不值得赞赏吗?” 袁一修吐了一口气,由衷地说道:“前辈的轻功之佳,只怕这普天之下,绝无人能比得上了。” 秃顶老者一听袁一修的话,面色却陡地一沉,喝道:“好你个臭小子,怎么你敢讽刺我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将握住袁一修双臂的十指,略微那么一用力,袁一修顿时觉得奇痛彻骨,大声叫道:“本来确实如此,难道在下说错了吗?” 秃顶老者手一松,面上又恢复了笑容,说道:“或者如今我已独步天下,也未可知,倒是错怪你了。” 袁一修也不知道他突然发怒是什么意思,更不知道他带自己到红寨和黑寨中是做什么的,心中忐忑不安。 那个人却施展了“登萍渡水”的绝技,在水面上行进,速度比船还要快上几倍。 前后只不过有半个时辰,红寨的高墙,已经在望。 片刻之间,已经来到了红寨的高墙之下,只见墙上旌旗飘荡,有人在墙上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一个“人”字,尚未出口,袁一修等两人,已跃上了墙头。 红寨的小头目,见自己只说出了三个字,眼前一花,面前已多了两个人,一时之间,不禁吓呆了。 秃顶老者却不多停留,立即向前跃去,一闪不见。 那个小头目伸手搔了搔自己的头皮,心中实在是难以辨明,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是真还是幻。 秃顶老者仍旧是推着袁一修的身子,一直地向红寨的寨内闯了去,一路之上,如入无人之境。 片刻之间,已经闯到了红寨的一所大厦的面前,刚好这时候有一个人从大厦之内走出来,袁一修只觉得徒然之间,左肘被秃顶老者一托。 就在这一托之下,袁一修左臂不由自主地扬了起来,同时,手臂上的“尺泽”穴处,又是一麻,五指也不由自主地如钩抓下,一把已将那人抓住。 袁一修的心中大骇,想要松手,将对方放下,但是有一股大力传过,只见被他抓住的那个人,面色惨白,汗如雨下,虽然想要松手,却不能。 就连袁一修自己,此时此刻也是出了一身冷汗。 他这时已经知道这秃顶老者,何以要自己一齐来的道理。 敢情是那个秃顶老者自恃身份,不屑下手去杀死方通等人,所以才将自己带来。他站在自己的背后,将自己当作傀儡般似地操纵,借他人之手杀人。 袁一修想及此念,用力一挣,想要挣脱秃顶老者的掌握。 可是就在他这一挣之下,非但未能挣脱,只觉得腿弯处有一股力撞了过来,他的右脚也不由自主地扬起来,一脚踢在被他抓住的那人腹部。 那个人让这么一捉弄,痛得面色发青,牙根打颤。 这时,只听得秃顶老者喝问道:“方通在哪里?” 那人连忙道:“在……偏厅中。” 秃顶老者哈哈一笑,笑声未毕,袁一修又觉得右肘被秃顶老者托住了,简直是连一点点反抗的余地都没有了,袁一修只觉得右臂已疾扬而起。 他右手握着银环枪,枪尖对准了那个人的胸口刺出,“噗”地一声,鲜血四溅,那人已死于枪下。 那个人一死,袁一修的左手才能够放开,“咕咚”一声,那个人的尸体,栽在袁一修的脚下。 只听到那个秃顶老者说道:“这只不过算利息。” 袁一修的心中又急又惊又怒,因为这时,他已经看出了秃顶老者当真说得出便做得到,下手极其地狠辣,所谓的“本利清还”,绝非玩笑之言。 他如果不能够摆脱了这个秃顶老者的掌握的话,一直如此地下去,那么实在是不堪设想的,袁一修心道:“这……这如何才是好呢?” 秃顶者却又说道:“呸!只不过是收到了利钱罢了,本钱却还未收到呢,快点,去收本去。” 袁一修想说什么,却已身不由已,脚不点地,被秃顶老者向前推着,过了大厅,一个转弯,来到一扇门前。 袁一修只觉得左掌被秃顶老者托得扬了起来,一掌向前拍去。 这一掌虽然是袁一修拍出的,但却是秃顶老者的内力,由袁一修的手臂传过,透掌而发的,一股劲风过处,“哗啦”一声,那扇门便倒了下来。 那扇门一倒,只见龙虎刀方通倏地站起,喝道:“什么人?” 袁一修一见,大叫一声道:“方寨主,你快逃……”方通一呆,他不明白,何以袁一修闯进了寨来,而自己却毫无所知,他这么一呆之下,秃顶老者已经发出了哈哈地一笑,且说道:“看枪!”只见秃顶老者一个“枪”字还未完全出口,袁一修的右手臂已经疾扬而起了,向着方通当胸刺去。 方通本已看出情形不妙,早已伸手握住刀柄,一见枪到,“锵”地一声,抽刀出鞘,向这里格来。 只听得“铮”地一声,袁一修这不由自主地刺出了一枪,银环枪的枪尖正好点在刀身之上。 要是在平时袁一修和方通两个人动手的话,方通这么用刀一隔,准可以将袁一修的这一枪隔开。 哪知此际,袁一修一举手一投足,全都不由他自己的心意,而所攻出来的招数,力道也是大得不可思议,方通一隔恰中枪尖,只觉得有一股奇大无比的力道,反震了过来,心中又骇又惊。 他知道情况不妙,待要抽身后退,却已慢了一步。 只见他一柄长刀突然反弹而上,刀背重重地砸在他的额角之上,刀背插入他的额角之中,他便立时气绝身亡。 袁一修这一枪,却余势未完,“噗”地一声,刺入了方通的咽喉,枪尖竟从方通的后颈透了出来,鲜血直冒。袁一修闭上了眼睛,不忍目睹。 秃顶老者却是一阵长笑,袁一修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一振,已经将方通的尸体从枪上抖出去了老远。 袁一修的身子被秀顶老者推着向前,走出了几步,忽又抓住了他的手腕,在墙上用枪尖画起字来。 袁一修不禁大惊起来,因为方通的武功虽然是平平,但是他却有一个兄长,自幼离家,听说是投在了长白山天鹰上人的门下了,武功极高,方通曾去看过他兄长几次,若是给人家看到了这墙上的八个字,那么长白派岂肯放过自己? 当下心中一惊,想用枪尖将墙上的八个字划去之时,身子却已被秃顶老者用劲一扯,拉了开去。 袁一修怒声问道:“你陷害于我,宄竟是何用意?” 秃顶老者却笑道:“他难道不是给你一枪刺死的吗?” 袁一修大叫,“你……你……你……” 袁一修的心中是既恨又急,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秃顶老者没有去理会于他,说道:“行了,现在已经本利收回来了,那咱们两个再去黑寨走走。” 袁一修道:“我不去!” 秃顶老者却笑道:“那可就由不得你了。”推着袁一修的身体,转眼之间,两人便已出了红寨。 袁一修竭力挣扎,可是全身却像一点力道都没有,根本无法挣脱那个秃顶老者的掌握,袁一修无法可施,说道:“你这样害我,究竟是为了什么?” 秃顶老者笑道:“你欠我多条人命,反正一死,还怕什么?” 袁一修大怒,大声叫道:“我袁一修宁可死得清清白白的,也不愿意像这样做尽了坏事遗臭江湖。” 秃顶老者听了却“嗤”地笑了一声,说道:“别发脾气,香臭原本也是一样的,看得那么要紧做什么?” 袁一修实在无法可施,只得破口大骂,希望将秃顶老者激怒。 可是秃顶老者却笑声不绝,像是心中感到十分得意。 袁一修大骂了半天,却没有什么结果,眼看着已经将要到了黑寨,知道就是再骂也没什么用了,便停了下来说道:“到了黑寨之后,你准备怎么样?” 那个秃顶老者一声奸笑,说道:“你这话可问得不对了,该问你自己才行。” 袁一修冲着秃顶老者大吼道:“你这是什么话?” 秃顶老者笑道:“到了黑寨,一切仍由你来动手,不问你问谁?” 袁一修心里知道,秃顶老者所谓的自己动手,就是说自己仍要由他摆布之意,不禁心中又是怒又是急,叱声道:“看你武功已是极高,为何行事如此地卑鄙?” 秃顶老者却不以为然笑容满面地说:“全给你说对了,昔日西崆峒绝顶,各门各派掌门人较技,我确实是得过第一的称号,而且,同时还得了天下第一无耻之号,两般都给你猜中……”秃顶老者一面说道,一面笑语殷殷地,但是袁一修一面听着他的话,一面却是吓得一身冷汗。 那个秃顶老者口中的“西崆洞绝顶较技”这一件事,是发生在三十七年以前的事了。 武林中的人,人人皆知,那次较技,参加者有正邪各派,七十余位掌门人,历时达半年之久,但是却没听说有什么人得了武功第一的名头。 而且,各门各派的掌门人,下了西崆峒之后,对于那次较技一事,也讳莫如深,绝口不提。 事情已隔多年,当年的高手都已死得七零八落了,西崆峒绝顶较技一事,仍然不为武林中人所普遍知道,因此神秘的气氛,也显得特别浓厚。 武林之中,对于这件事,也自然免不了有种种传说,但是却谁也弄不明白。 据一种较为合理的传说,是在那次集会之中,突然发生了一件十分出乎意料,而且任何人都不愿意提起的事。 袁一修在两年以前,当时他的师叔祖和父亲晚间谈了两个时辰之久,师叔祖好像是告诉父亲,关于西崆峒绝顶较技大会上的情形,袁一修后来曾向父亲问过此事,但父亲却否认了这件事。 那件事本身??如此神秘,而这个秃顶老者却说他曾经在西崆峒较技的大会上,得过了“武功天下第一”的称号,这岂不是令人吃惊? 可是,秃顶老者接着又说他也得过“天下第一无耻”的称号,听起来似乎是在说笑,但话中似有原因。 袁一修定了定神,说道:“前辈,你武功如此之高,尽可亲手杀人,何必借我之手,污我名声?” 秃顶老者又哈哈一笑,说道:“小子,这是你的造化,等闲之人,叩上几千个头,要我借他手脚杀人,我也未必答应。” 袁一修一听他这么说,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心里想他还说这是造化?他自己不知倒了什么大霉。 秃顶老者“登萍渡水”之法,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在湖面之上,如箭离弦,不一会,已经渐渐接近了黑寨。 黑寨中的一切布置,全都是黑牡丹高青青精心设计出来的,和其他的四个寨迥然不同。 相隔黑寨还是老远时,便已经看到了黑寨的四面全是黑色的大旗,这些大旗迎风飞扬,气度非凡。 黑寨的所在地,原来是一个大湖洲,但是沿着湖周围,却全都是黑色的嶙峋的岩石,岩石高达四五丈之高,看起来就好像天然生成的一般。 实际上,那些岩石,却全是从庐山运来的。每一块大石,高达五尺,而且石质坚硬,高青青又命令高手匠工,在石上凿出了极其锐利的锋芒,要由石峰攀上去,一不小心,便会皮破肉裂。 在黑石筑成的危岩之下,有一个圆形的拱门,插满了黑旗。 门乃是一整块黑石所制,门旁站立着四个黑衣劲装的大汉,手中各执长戈大矛,威风凛凛,不同凡响。 秃顶老者在湖面之上,越来越近了,眼看着离那个湖洲只不过有二三十丈远近时,陡地听得是一阵地号角声响,在洲旁的石缝中,划出快船来。 第三章 丹凤屠龙 袁一修一听,已经知道那个中年文士乃是地字堂的一位堂主,当下哼了一声,说道:“你们口称请我,实际上则是想捉住我,为何不出手?” 中年文士道:“闻得袁少寨主近日武功大进,连龙虎刀方通和高氏兄弟都死在阁下手中,在下确想领教几招,但袁少寨主难道不知寡不敌众么?” 他的话声未落,已见另外三人疾掠了过来,人尚未到,已经大声叫道:“那小子出现了么?” 中年文士说道:“袁少寨主在此。” 就在这两句话的工夫,那三个人已经奔到了,连那个中年文士,一共是四个人,将袁一修团团围住。 袁一修一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得暗暗叫苦,心里想:自己不要说并没有武功精进,就算是武功进步到足以胜过方通和高氏兄弟的地步,只怕也不是九龙帮四个堂主的敌手。 当下略一打量四人,沉声道:“你们何帮主误信人言,一定要见我,其实见了我,也是一场空欢喜。” 中年文士微微一笑道:“我们奉命行事,你跟我们去吧!” 一个红髯汉子叫道:“不去也得去。” 袁一修怒火暗生,向那红髯汉子一瞪眼。 红髯汉子突然踏前一步,五指如钩,“呼”地一声,已向袁一修肩头抓去。 袁一修的身子略转,反手拍出了一招“丹凤屠龙”,掌缘如刃,向红髯汉子的手掌切下。 红髯汉子一声爆喝,手臂一缩,改抓为掌,向前推了过去。袁一修抬头一看,只见对方掌心发黑,登时吃了一惊,百忙之中,只好举掌相迎,只听得“砰”地一声响,袁一修顿时觉得有一股大力,直扑了过来,身不由主地向后一连退出了三步那红髯汉子却还是稳稳地站着,面上现出了讶异之色,像是没有想到那么容易便可以将袁一修硬震开去。 其余的三个人,面色也各有惊讶之色,那中年文士道:“少寨主,这位乃是地字堂堂主,外号人称煞手掌,少寨主承让。” 中年文士在那里客套,煞手掌孙通却叫道:“咦!这小子武功十分平常。” 中年文士道:“少寨主,去是不去,只在你一言。” 袁一修心想自己如果说不去,那也是白说,不如跟着他们这些人走上一遭,将自己的遭遇,详详细细地说给雷神何震知道,也好脱身。 主意打定,袁一修便说道:“好,就跟你们走一趟吧!” 那个中年文士笑了一笑,说道:“这才是道理,快为袁少寨主备马!”立即有人大声答应,牵过了一匹骏马来。 袁一修到了这个时候,不上马也是不行的了,他心中也并非无所动,因为他知道雷神何震的目的,只在那二十一片玉片,如今这玉片并不在自己的身边,当然一说明白,便会放自己离开。 他不担心这个,但他所担心的却是这样一来,自己的行踪,势必会尽人皆知了,只怕那秃顶老者也会追踪前来,再落入他的手中,麻烦可就大了。 袁一修上了骏马之后,十几个人前后簇拥着,齐向南昌城驰去,中午时分,已经进了城门。 南昌乃是江西的第一大城,大街之上,人来人往,极其繁华,住在城西,转了几个弯,不到一盏茶的工夫,老远地已可以望见前面一列红墙。 在红墙之内,乃是老高的一幢楼房,气象万千,袁一修被众人拥到了朱漆大门之前,停了下来。 地字堂的四大堂主,首先下了马,向在门口等待的人说道:“快快禀报帮主,袁少寨主到了。” 门口的大汉躬身说道:“帮主早已知道,已在大厅摆下盛宴,恭迎袁少寨主。” 那中年文士转过身来,说道:“袁少寨主请进!” 袁一修翻身下了骏马,跟着地字堂的四大堂主向内走去,进了大门,是一片很宽大的石坪,两旁陈列着的是四个兵器架,兵器架内置着十八般兵刃,件件俱全,映着月色,闪闪生对着石坪,便是那一幢楼房,只见石阶之上,已经站着三个人。 袁一修抬起头看过去,只见站在正当中的乃是一位身局约八尺,肩阔腰圆,身躯十分雄壮的老头,那个老者一身的锦袍,极其华丽,颔下一圈短髯,全都是银白色,根根见肉,满头的银发,手中不断地搓着两枚铁胆,相貌十分地威武庄严,令人一望过去便肃然起敬,心生畏动。 袁一修虽然未曾见过九龙帮主,但一见那老者如此气度,也可想而知,那一定是雷神何震了。 何震之左,乃是阎王笔葛天律,何震之右,则是铁掌丁万里。 袁一修昂然上了石阶,来到了三人面前,向雷神何震行了一礼,道:“何老帮主召见,不知有何见教?” 何震目射精光,向他上下打量了几眼,哈哈一笑道:“老夫已备下了几杯水酒,袁少寨主不知肯否赏光?” 他一开口,笑声语声全都十分低沉,但是那声音听来却是震人心弦,令人不由自主心头评评乱跳,生出了一种莫名凛动惊惧。 袁一修暗自吃惊,心里想:“难怪九龙帮的势力如此之大,敢情这雷神何震,当真有过人之能。” 他正自己想着,何震身子一侧,已让他进了大厅。  袁一修硬着头皮登上厅堂,突然听得大厅之中,传来一声冷笑。 他抬头一看,不由面色大变。 只见大厅上已排下了两桌酒宴,正中摆着一张极大的金交椅,椅上铺着雪白的一块白虎皮。 右列一排十二张交椅,四张椅背上,鵰有“天”字,四张是“地”字,四张是“人”字,这时“天”字四椅和“人”字四椅之上,俱已有人坐着。 左列也是一排十来张椅子,在正中的一张椅子上,坐着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发出冷笑之声的就是她,袁一修的面上变白了,也是为了她。原来那个身穿黑衣的女子,正是黑牡丹高青青。 高青青望着袁一修,面罩寒霜,目射怒火,显而易见她内心之中对袁一修已经恨到了极点。 袁一修心头一震,暗叫了一声糟糕! 他本来以为雷神何震的目的,只是在那二十一片玉片上,只要自己将事情的经过说明,便可以离开这里了,而今,黑牡丹高青青也在此处,她三个哥哥已经遭到惨死,自己只怕难以脱身了。 他望了高青青一眼,苦笑了一下,高青青面色煞白,霍地站了起来,尖声说道:“何老帮主果然神通广大,这人既然擒到了,为何不将他绑起?” 何震哈哈一笑,并不答话,铁掌丁万里忙道:“高姑娘且莫心急,咱们鄱阳五寨之事,岂能在九龙帮中解决?” 高青青哼了一声,又坐了下来,她的双目始终不离开袁一修的身上,眼中怒恨的神色,也是越来越甚,袁一修在那甚至不敢和她目光相接。 众人一走进了大厅,“地”字堂四大堂主首先就位,何震也在那把金交椅上坐了下来,葛天律、丁万里则坐在黑牡丹高青青的另一侧。 袁一修站在当地昂然然地说道:“老帮主,你倾注了全帮之力,要搜寻我的下落,用意我已经知道,无非是为了那二十一片玉片,是也不是?” 何震沉声道:“不错,少寨主果然是明白人,老夫只不过想借来一看而已。” 袁一修心中大是有气,心想你分明是想强抢,却又说什么只想借来一看,就算玉片在我身上,也决不能给你。 他一面想,一面大声说道:“何老帮主,你误信人言了,我自从得了那二十一片玉片之后,所遭遇之事,一言难尽,而那些玉片也根本不在我身上。” 雷神何震还没有开口之际,只听高青青已厉声喝道:“你得了玉片之后,杀人放火,所为何来?” 袁一修心中极其痛苦,转过头来道:“高姑娘,你日后定会明白我的为人。” 高青青哼了一声,道:“如今我已将你狼心狗肺一齐看穿了。”她一面骂着,一面已是泪珠滚滚。 她和袁一修两人青梅竹马、自幼相识,后来,鄱阳湖五寨虽然生出了嫌隙,但是他们俩人,却也是时常偷偷地会面,一叶扁舟,泛游湖中,原也是早生情丝。 可是,如今事情的变化,竟然达到了这样的地步,实在是令高青青柔肠百断,难以自制。 袁一修叹了一口气,道:“何老帮主,你可愿听我诚叙经过?” 丁万里干笑几声,道:“袁少寨主,只怕老帮主没有兴趣。”葛天律阴恻恻一声冷笑,道:“少寨主,还是快将二十一片玉片交出来吧!” 袁一修又急又怒,大声叫道:“我已经说过了,玉片早已经不为我所有了,叫我又如何交得出来?” 何震嘿嘿两声冷笑,说道:“那么又在什么人手中?” 袁一修朗声说道:“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人,只是知道他是一个秃顶老者,白寨也是他放的火,玉片当然也就落在了那个秃顶老者的手中了。” 雷神何震一听,面色倏地一沉,更是显得他威严之极,字字如同闷雷,震得人耳际嗡嗡作响,说道:“少寨主毫无诚意,莫非当咱们是三岁小儿么?” 袁一修被他那一句话震得身子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了三步,定了定神,冷笑一声,道:“我已言尽于此,何帮主你不愿听,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 雷神何震手在椅圈上一按,高大壮阔的身子,霍地站了起来,道:“少寨主,你要与老夫作对,不嫌胆大妄为么?” 袁一修冷冷地道:“何帮主,论武功声望,我不如你万一,你要怎样处置我,我自无反抗的余地,有什么可多说的?” 袁一修这几句话,讲来不卑不亢,分明是在指责雷神何震以大压小,不讲江湖道义,何震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意思,心中不禁大怒,道:“你在鄱阳湖红、黑两寨之中所作所为,武林中的人,人人可得而诛之,巧言令色又有何用?” 袁一修心中暗叹了一声,转过头去,向高青青望了一眼,沉声道:“高姑娘,你真的相信杀害你兄长的是我?” 局青青俏脸铁青,厉声说道:“不是你还会是谁?” 袁一修心中暗忖自己的事情,委实难以辩白,只怕说了,徒自招羞。索性一言不发,昂然而立。 葛天律站了起来,嘻嘻一笑,道:“少寨主,你看这是什么?” 袁一修抬头向他望去,只见一砚一笔,已经出手,笔上饱蘸着毒液,袁一修见状,不禁机伶伶打个冷颤。 葛天律满面奸笑,向他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来到他面前三尺处,方始站定,道:“少寨主,你年纪轻轻,就此离开人间,未免可惜,何必执拗如此……” 袁一修心中恨极,可是他并没有退避开去的打算,他量情度势,觉得在这种情形之下,委实没有逃脱的可能。 葛天律见袁一修并不出声,猛又前跨一步,右手一扬,手中毛笔的笔尖,离袁一修的鼻尖,已经不过寸许。 黑牡丹高青青心中虽恨袁一修,但是她究竟对袁一修感情浓厚,一见这等情形,连忙转过头去,不忍再看。 她心中暗忖:“袁一修要是死了,自己这一生只有独守终生。” 阎王笔葛天律将笔尖在袁一修的鼻端,扬了几扬,道:“少寨主,那二十一片玉片在什么地方?你该说了。” 袁一修只觉得有一股异样的腥味钻入了鼻中,令人欲呕,逼得冷笑一声,说道??“莫说那二十一片玉片不在我处,便是在我处,你用这等手段,我岂怕你?” 葛天律面色一变,手臂突然又向前移了半寸。 袁一修面色苍白,兀立不动,只听见何震喝道:“葛先生且慢。” 葛天律回过头来,道:“何帮主,这小子留他何用?” 何震又道:“且慢下手,不怕他不将那二十一片玉片的下落说出。” 葛天律独来独往,横行江湖,何等自大,何震对他说话并不客气,他心中不禁大怒,可是此际,他身在九龙帮中枢之地,高手如云,他纵然发怒,却也不敢发作。 当下冷笑了一声,向后退了开去。 只听见“天”字堂的一位堂主大声说道:“葛先生莫非以为本帮主所言不对么?” 这句话咄咄逼人,葛天律如何忍得下去呢?循声看去,只见发话的,乃是一个矮小干枯的中年人,他手中毛笔微扬,正待发话,突然听见一阵脚步声,一个人奔了进来,在“人”字堂的四大堂主面前停了下来,低声说了几句话。 四大堂主的面色微微一变,立即一齐站了起来,说道:“启禀帮主,伏牛山阴阳叟在外求见。” 雷神何震听了,也不禁一愣。 阎王笔葛天律一听阴阳叟突然来到,面色更是大变,后退几步,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何震想了一想,道:“有请。” 人字堂的四大堂主立即齐声说道:“有请。” 这四个人齐声发话,语音嘹亮,向厅外直传了开去,转眼之间,只听见阴阳叟大笑之声,自远而近,仿佛如迅雷不及掩耳,电光石火之间,一个人影一晃,袁一修的身旁已经多出了一个人,正是邪派中的一流高手阴阳叟。 阴阳叟一到,并不先向雷神何震招呼,却转向袁一修问道:“袁少寨主,你没出什么事吧?” 袁一修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阴阳叟会对自己如此地关切,只是淡淡地一笑,对他说道:“没有什么。” 阴阳叟不先向主人打招呼,却先向袁一修,这分明是不将雷神何震放在眼里,只见雷神何震的脸色,不禁微微地一变,十二堂堂主也自各有怒容。 阴阳叟若无其事,扬起头来,冷冷地说道:“何帮主,九龙帮威名颇盛,不知为什么竟与一个少年人为难起来?” 雷神何震心中本来就很气,一听见阴阳叟如此说法,更是大怒了,面色也微微地一沉,立即冷冷地说道:“如此说起来,阁下是要管这件闲事了?” 阴阳叟一声冷笑,道:“何老兄,你如此对待袁少寨主,自会有人与你算帐,我只不过看在一位老友面上,不能令袁少寨主吃亏,如今先将他带走而已。” 说完,伸手握了袁一修一条手臂,道:“咱们走。” 袁一修身不由已,被他拉着就向外走出了两步。 但也只走了两步,大厅之中,登时人影乱晃,十二堂主一齐纵身而起,拦住了阴阳叟和袁一修两人的去路。 雷神何震怪笑一声,声震檐瓦。 第四章 天及神丹 秃顶老者哈哈大笑,说道:“臭小子!别和我来这一套了,我也懒得出手,你将两颗天及神丹,一齐放在我的面前,我便立刻放他走开了。” 秃顶老者一面说着,一面略为鼓了鼓气,他的胸腹起伏间,只见田丑面如死灰,全身的骨骼“格格”作响,杀猪般地大叫起来,声音凄厉之极。 袁一修虽然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了,但是看到了这种情形,却也大是不忍心,连忙叫道:“李老弟,你就答应了他吧!还是救人要紧。” 李俊终于大声叫道:“好,住手,我照你的话去做就是了。”  秃顶老者笑了一下,松了一口气,田丑立即停止了大叫,只是不住地喘息。 李俊伸手入怀中,先取出了一个小玉盒出来,又伸手入田丑的怀中,将刚才田丑要送给袁一修,而袁一修没有要的那只小玉盒,也取了出来,一齐放在了地上,身子一晃,向后退去。 秃顶老者身形一挺,“呼”地一声,将田丑弹了出去。 田丑刚才被秃顶老者的内家罡气,震动奇经八脉和全身骨骼,身受之痛苦,实是难以形容。但是他为人极是硬朗,一被弹出之后,立即一个倒栽筋斗,向后翻了出去,在李俊身旁站定。 秃顶老者衣袖一扬,“刷”地一阵劲风过处,已将那两只小玉盒卷了起来,打一盒盖,看了看,更是喜容大盛。 就在他打开小盒那一刹那,袁一修也闻到了股香味。 秃顶老者立即将那两个小玉盒收起来,抬起头来说道:“小子,你们的主人,可是任老鬼么?” 李俊面色一变,田丑却道:“什么任老鬼,你说什么?” 秃顶老者口中的“老鬼”两个字,当然是骂人之辞,可是田丑却认为是人的名字,所以才如此地反问。秃顶老者见李俊的神气,便知道自己所料的不错,不由得又惊又喜,他惊的是自己早在一甲子之前,武功之高,已经只有一个敌手以后,他不在武林露面的六十年中,每隔十年,他便要与那个武功比他还高一筹的人动一次手,但是一连六次,他却都是以一招而败北。 当十年之前,他败在那个高手之下以后,曾经远走西藏。他本意是再想学西藏密宗的武功,后来却听见一位藏僧说起方今世上,还有两颗天及神丹,若是一起得到了,此外再加上百年的老蛇服下,便可以打通任、督二脉,和生死玄关。 到了那一步,内家罡气,无穷无尽,对方来攻的力越强,反应之力也越强,那是学武绝顶境界,无人能及。 自从他知道此事起,他就一直便在寻找“天及神丹”的下落,今日无意之中得到了,心中实在是高兴之极,当下伸出手向李俊一指,说道:“如果你的主人是任老鬼,那么你回去告诉他,今年本来已届十年一会之期了,但是我还有点事,要延迟一年,叫他在一年之内不得离开。” 李俊的为人本来极乘觉的,此时,已经落尽了下风,连主人所赐的,吩咐他们若不是到了生死关头,绝对不能动用的一颗天及神丹,也被人强取了去,但是李俊知道不敌,索性笑嘻嘻地说道:“老前辈,我们的主人确实姓任,你要我们带回去口信,也总得给我们知道一下如何称呼你。要不然,我那同伴回去,一定说遇上了一个秃顶老王八,将我们的天及神丹抢去……” 秃顶老者的面色一沉,大声喝道:“小子,你竟然绕着弯儿骂我?天下知道你主人之人,除了我以外,再无第二个人了,你要是再不知趣,再多说一个字,我立即就将你抓成粉末看!” 袁一修见过秃顶老者的狠辣手段,知道他说得出,做得到,唯恐李俊不知厉害,忙叫道:“李老弟,你快走吧!” 李俊翻了翻眼,不敢再出声,正在此际,突然又听到“吱吱”两声,极其清脆的鸟鸣之声,由上面传下来。 紧接着一只绿色小鸟,已钻进了李俊的衣袖之中,在衣袖之内,又“吱吱吱”地叫了三声。 袁一修不知道李俊的那只绿色小鸟有什么作用,只看李俊的脸上有了喜色,向着那个秃顶老者行了一个礼,也不出声,拉了田丑,便向外走去。 秃顶老者也不多去理会他们两个人,一低头,冷冷地望定了袁一修,说道:“你好大的胆子啊!” 袁一修心知上次好不容易逃了出去,这次再落入他的手中,想要逃脱,实是万难,因此索性转过头去,不理会。 那个秃顶老者哈哈笑了好一会,说道:“今天我心还好,暂时饶过你一命,你可不必害怕。” 袁一修怒道:“谁要你手下留情?干脆下手,倒也痛快!” 秃顶老者道:“不要急,你越是要我赶快下手,我越是不肯如你的意,不肯快些下手。” 袁一修无法可施,只是一言不发,秃顶老者的足尖一挑,将袁一修整个人身,挑起了五六尺高下,再一伸手,便握住了他的手臂道:“我们走!” 袁一修惊道:“上哪去?” 秃顶老者也不知道是故意如此,还是他真心如此,竟说道:“去杀人,到处走着,见人就杀。” 袁一修一听他的话不禁出了一身冷汗,说道:“我……不走……”可是,他一面说着“不走”,一面已经被那个秃顶老者提着,向前奔了去。 片刻之间,便已经纵出了丈许,袁一修正在百般挣扎,无法解脱之际,突然听见身后,传来了田丑的声音,叫道:“秃顶老王八,你站住!” 袁一修的心中对俊、丑两个童子甚有好感,一听见田丑去而复返,内心中大是替他着急,只见秃顶老者的面色微沉,带着袁一修,已迅速转过身来。 袁一修定睛向前看时,不禁呆了一呆。 原来在李俊和田丑之间,多了一个人。 那个人乃是一个女子,身形高颀,苗条婀娜,衬着一头散发,垂及腰际的秀发,更是显得绰约多姿,她的那一双手,按在了李俊和田丑的肩头之上,其白如玉,比她身上的白衣服还要白,十只尖尖的手指甲,都涂着朱红色的寇丹,更令人产生出一股不可言状的美态。 但是那个白衣女子的面上,却是蒙着一层黑纱。 那层黑纱连双眼之处,也未曾留着洞孔,想来是她自内而上,透过那层黑纱,仍然依稀可以辨认出事物来,但是她的粉面,在那丑黑纱的遮盖之下,外人却是一丁点儿也看不清楚的。 袁一修这时在危急之中,可是他看了那女子几眼,心中便生出了一种宁静之感,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是什么缘故。 同时,他在心中暗忖道:那个女子面上蒙着面纱,一定是因为她的容貌,实在太过于美丽了,唯恐惊世骇俗之故,绝不是为了其他原因。 袁一修正在怔怔地想着,只见那个女子,已向秃顶老者行了一礼,但完礼后,仍照原来的样子站着,道:“前辈请了!”她一开口,便令人神驰魄摇,似有回肠荡气之力。 那个秃顶老者一见,两道浓眉,微微地一蹙,看他的情形,好像是也猜不透那个白衣女子是什么来历,只是哼了一声,说道:“有什么事?” 那个白衣女子不慌不忙,向李俊和田丑两个人指了一指,说道:“刚才听他们两个人说,前辈恃强,取了他们的两颗天及神丹,不知是不是?” 秃顶老者道:“一点不错。” 白衣女子听罢回道:“老前辈武功是如此之高,却在两个小孩子的身上夺取人家长辈所赐之物,如果这件事传说了出去,前辈恐怕未免太无光彩了。” 秃顶老者哈哈大笑,说道:“谁要光彩?不光彩又有什么关系?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两个小娃娃若是再对我出口不逊,我断然不能轻饶。如今,你带着那个俊的走开,留下丑的那个,由我处死!” 秃顶老者话方出口,李俊和田丑同声骂道:“放屁!” 秃顶老者一听,厉声叫道:“好,两个人一齐留下!” 白衣女子纤手微摆,道:“前辈,你为何这样不讲道理……” 秃顶老者道:“你如今才知,总算也不迟,我说的就是理,什么事情只要依我心愿,这便是讲理了!” 白衣女子双手向后,微微一摆,将李俊和田丑两人,各自挥退了一步,用一种极其动人的声音,缓缓说道:“闻得前辈武功极高,我要领教一二。” 秃顶老者哼了一声,道:“你哪里配和我动手,我的徒弟可以教你三招。” 白衣女子像是呆了一呆,说道:“令徒在哪里?” 秃顶老者向袁一修一指,说道:“令徒就是这!” 袁一修听见秃顶老者如此说法,这一惊,委实不小。本来,凭借秃顶老者的武功,袁一修听见对方肯认自己为徒,心中委实该局兴才是,但是袁一修虽然爱武如命,人却极其正直不苟,那个秃顶老者的所作所为,他没有一件事看得上眼,武功再高,袁一修也是不愿意为他的徒弟。 因此,袁一修连忙叫道:“我……” 但他只叫出一个字,背上一紧,被秃顶老者捏了一捏,再也出不了声。 袁一修心中焦急,面颊胀得通红,只听见白衣女子道:“也好!” 一个“好”字出唇,身形一晃,宛若天上悠悠飘来的一朵白云一样,悄没声息地向前掠了过来,轻盈灵巧之极。 袁一修只感觉到鼻端之上,闻到了一股中人欲醉的淡淡幽香,不禁心头“怦怦”地乱跳起来。 白衣女子纤腰一拧,一掌劈了过来。 这一掌出手,更是轻巧之极,看来一点力道也没有。 袁一修方自一愕,突然觉出自己的右臂,被一股大力托了起来,身不由主,举掌向前迎去,掌势一晃而出,迅速绝伦。 但是只见那个白衣女子的动作,更是快得出奇,眨眼之间,手向外一扬,变成向他面门拍到。 袁一修吃了一惊,只当这一掌,非被对方拍中不可。 怎知,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他“笑腰穴”上陡地一麻,不由自主地“嘻嘻”一笑,而这一笑的同时,他向前扬起了右臂,突然“格”地一声,伸得笔直,直向白衣女子的胸前印去。 白衣女子一声娇叱,立即仰身倒退,袁一修只觉身后一股大力涌到,身子向前一俯,白衣子女退得虽快,胸前仍不免被袁一修轻轻印了一掌。 袁一修只觉得触手柔软,一时之间,不免心中一荡。 但是他立即大怒,咬得牙根“格格”作响。 因为刚才的情形,接连几个动作,全然不是他的本意,但在旁观的人看来,却分明是他有意轻薄对方。 因为那个秃顶老者不但令他的手臂向前挥去,碰及到白衣女子的胸口,而且还趁机捏了一捏袁一修的“笑腰穴”,令他发出了“嘻嘻”一笑。 白衣女子退出后,身子已在微微颤抖,呼吸也十分急促。 她的面上被黑纱蒙住了,看不到她面上的神情,但从她的体态看来,可知道她心中实已怒极。 过了好一会,才听她向袁一修一指,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袁一修本来一句话也说不出,这时背上一松,透了口气,道:“我叫袁一修……” 但是他只说了一句,背一紧,又已不能出声。 白衣女子一声尖笑,声音听起来显得极其怨恨,说道:“有本事离开你的师父,和我单打独斗!” 袁一修心中叫道:“白衣姑娘,我哪里是他的徒弟,而且我也绝不愿和你动手,你误会我了!”他心中狂叫,口中出不得声,将一张脸胀得通红。 白衣女子讲了一句话后,一步一步向前逼了过来。 袁一修离得她近了,更是隐约可见她面上的黑纱之内,目精光四射,可知她心中已是怒极。 袁一修张大了口,出不了声,那白衣女子一抖手,手中已多了一长约四寸,晶莹夺目,一望而知不是常物的一柄匕首,倏地向袁一修心口之上,疾划而到。 这柄匕首幻成了一道晶莹精虹从金刃劈空之声听起来,那匕首的来势劲疾,可见这个白衣女子的武功之高,显然已一流境界水平。 袁一修的手臂,突然间又扬了起来,这一次,仍就是像刚才一样,一掌向白衣女子的胸前印去。 白衣女子早已经有了准备,一看袁一修一掌来,蓦地手腕一翻,手中的那把小匕首,划出了一道精虹,在袁一修的手腕之上这么一绕。 这一招只要使好,袁一修的右手,非齐腕削下不可。 袁一修在这时候,也不禁为之一凛。可是就在此际,袁一修的手臂,突被一股大力迅速无比地扯向后缩去。 白衣女子如此之快的一扣,竟被袁一修轻轻避开。 忽然,袁一修的手臂,直向白衣女子的腰际抓去,袁一修吃了一惊,硬想收住势子,却有力不从心之感,已在白衣女子的纤腰之上,轻轻地掣了一把。 袁一修手臂疾送而出,肘部一酸,五指不由自主地一抓,同时,袁一修只觉自己的“笑腰穴”又是一麻,再次发出了“嘻嘻”一声笑出来。 他这一招,就是他不出声一笑,已经是轻薄之极,再出声一笑,更是显得他这人,极其无耻。 白衣女子冰清玉洁,出生以来,还从未曾和男子接近过,如今却连被袁一修轻薄了两下,心中实在是大怒到了极点,娇招式如同长江大河,绵绵不绝。 若以袁一修自己的下功而论,不出三招,便早已落败。 但那秃顶老者的武功,当真是非同小可,白衣女子的攻势,如此凌厉,而且她手中的匕首,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她招式展开,晶虹缭绕,几乎已将袁一修和秃顶老者两人,一齐罩在耀目精虹所交织成的一张大网之中。 而秃顶老者自己始终不曾出手,只是捉住了袁一修的双臂在袁一修的身后,袁一修双臂挥动攻击。 他自己双脚移动,进一步,退一步,来来去去,老是不出三尺方圆,白衣女子的小匕首,不但沾不到袁一修一丝衣角,而且近二十招下来,她又被袁一修在身上捏中了三、四下,最后一下,面上的黑纱,也险些被袁一修抓了下来。 白衣女子俯首一闪,避开了袁一修一抓之后,就势向后一跃而出。 她一跃而出之后,手中的小匕首,猛地一翻,便向自己的咽喉刺去。 袁一修心中大惊,可是他根本没有力道去阻止白衣女子。 幸而就在此时,两个童子,一齐扑了上去,拉住白衣女子的右臂。 白衣女子的小匕首尖端在离她咽喉只有寸许光景,才被两人生生拉住。 白衣女子一声长叹,手一松,那匕首,“当”地一声落于地秃顶老者哈哈一笑,道:“女娃子,你武功不错,武功到了像你这样地步,确是不易,你是任老鬼的什么人?” 袁一修听秃顶老者好几次提起“任老鬼”,而且语气中,对这个“任老鬼”,像是存有几分忌惮之意。 他心中不禁暗忖:“秃顶老者的武功之高,已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难道当今世上,还有武功比他更高之人?” 第五章 白衣忏情 阴阳叟忙道:“袁少寨主既然如此说法,老朽自然从命。”他一面说着,一面挥手,便和十二个堂的堂主以及其余之人一齐退走了。 眨眼之间,火把退去,月色清明,眼前只剩下了余下的四个人。 袁一修想了想,来到白衣少女面前,道:“姑娘……”但他只讲了两个字,白衣少女手掌一扬,一掌向上脸上掴来。 这一掌来势飘忽,“叭”的一声,掴个正着,力道居然大得惊人。 袁一修只觉得满天星斗,一个站立不稳,仰天向下倒了去。人还未倒地,忽然听见李俊和田丑同时一笑,袁一修心知不妙,顿时觉得左右腰眼,忽然一麻,全身发出了一阵难以言喻的酸痛之感。 这一阵酸痛,令得他眼泪直流,额头之上直冒冷汗,痛苦之极了。身子一晃,已经倒在地上。 李俊猛地跨出一步,一脚已经踏在他胸口,田丑扬起了手中大锤,“呼”地一锤,搂头砸了下来。 李俊忙喝道:“且慢!” 田丑手臂一沉,将力道收起,钢锤毫无力道地落了下来,压在袁一修的脸上,虽然不会受伤,但冰冷的钢锤,却也令人为之心惊肉跳,十分难过。 只听见那白衣少女语言中充满了恨意,道:“这样的人,留他在世上做什么?还是由阿丑将他一锤砸死算了!” 李俊大声道:“没有这样便宜的事,他竟然对你轻薄……” 李俊话到此时,白衣少女尖声叫道:“住口,这件事不许再……” 李俊吐了吐舌头,道:“是,这贼子不能容许死得如此容易!” 袁一修听见三个人言谈中,简直将自己当作了三滥一样,心中又急又怒,道:“你们听我说……” 但他只叫了一声,李俊手臂一场,一大团湿泥已经向他口中飞来,“嚎”地一声,将他满口封住,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袁一修想将湿泥挖出,蓦又觉得腰间一麻,穴道已被封。袁一修不能动弹,只得任由李俊和田丑两人,一人抓了他一只手,在地上拖着,向前走去。白衣少女走到最后,她面蒙黑纱,在眼睛的部分湿了一大片。 只听李俊道:“白衣姊姊,你且说说,要我们怎样让他在死前吃些苦头……” 白衣少女喟然一叹,说道:“不用了,由你们处置吧……”她的话一说完,身形飘飘,直向前面奔去。 李俊和田丑拖着袁一修也向前飞驰。袁一修身上全被擦破,情景狼狈已极,好不容易将口中的湿泥吐了出来,叫道:“俊老弟,你听我说,快将我放下来。” 李俊冷冷地道:“没有你说的,我们两人将你当作好人,结果失了天及神丹,不要说白衣姊姊恨你,像你这种人,被我们遇上,岂能放过!” 袁一修又急又恨,他就是为了不想成为邪恶之人,所以才亡命奔逃,却不料连分辩的机会都没有,人家仍将他当作恶人。 他挣扎了一下,说道:“你们为何不听我说话?” 田丑“呸”了一声,道:“老子可不听你的花言巧语。” 袁一修心中暗忖道:“他们两个人年纪太小了,说不明白,因为失了天及神丹愤怒已极,也是人之常情。”当下又说道:“你们两个人不愿意听我的话,请将那位白衣姑娘找来。” 李俊一声冷笑,道:“白衣姊姊将你恨之入骨,还肯听你的话么?” 袁一修道:“你们如此恨我,准是不知我也是为人所逼的。” 李俊哼了一声,道:“你再多说,我就要你受几分活罪!”袁一修心中大怒,喝道:“你们主人是什么人,快叫他来,我和他说明白,你们怎可任意胡来?” 李俊笑道:“除暴安良,行侠仗义,乃是学武之人的本分,我们杀你,正是为武林除害,怎么是任意胡来?” 袁一修瞠目叫道:“你们得把事情弄个清楚啊!” 田丑不耐烦地道:“老子不听你放屁!” 他一面说,一面拉了袁一修便走。袁一修穴道被封,难以动弹,被他们两人拉得向上直奔而去,盏茶工夫,便已到了一座山顶之上。 那山顶,乃是一片广约五六亩的石坪,两面山势,不算得十分陡峭,但是另外两面却是直上直下的峭壁,险峻无比。 袁一修不知道俊、丑二童要怎样对付自己,到了峰顶之上,他索性一言不发,心中却是十分愤怒。 他一心想做一个好人,却反被人当了坏人,他甚至想到,如果自己和那个秃顶老者在一起的话,那么俊、丑二童也许连碰也不敢碰自己一下。 如此一想不禁对俊丑二童和那个白衣少女生出一股无比的恨意。 此时俊、丑二个童子已经从崖壁之上弄来了许多山藤,将袁一修扎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将七八股藤搓成了一股粗大的绳索,约有三四丈长短,之后又将这股粗大的绳索结在袁一修的身上。 直到这时,袁一修仍不明白他们两人究竟要把自己怎样?李俊一伸手,将袁一修提了起来,道:“你觉得热吗?我让你去吹吹风。”距离悬崖已有三丈远处近,才停了下来。 袁一修心中骇然,道:“你要做啥?” 李俊冷笑道:“这你还不明白,我们要将你吊在树上。” 袁一修举头一看,只见天上盘旋着许多鹰,心知李俊特地拣中这个地方,要将自己给鹰喙死。 他浑身打了个冷颤,喝道:“你年纪轻轻,做事如此歹毒!” 李俊冷冷地道:“一点也不歹毒,你和白衣女子姊姊动手之际,那般轻薄,你当她还能活得了么?” 袁一修吃了一惊,道:“为什么?” 他只当在自己不知不觉间,秃顶老者的内力,在自己身上传过,令白衣女子受了重伤,所以不活了下去。 李俊又冷冷哼了一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活不了。我只听她自言自语,说她一生未被男子碰过,你这样轻薄于她,她就不能活了!” 袁一修听了大急,忙道:“俊老弟,你快去找她,快快去,叫她到这里来,我有话要和她说,便可救她一命。” 李俊似信非信,想了片刻说:“也好,让我先把你吊在此处。” 袁一修恨声道:“何必如此?” 李俊不理,将藤索在树梢上绕了几圈,将袁一修直抛了下袁一修直觉得耳畔呼呼,身子向崖下直跌了下去。跌至七八丈,藤索已尽,身子弹了两下,才止住了下坠之落。 他歇力仰起头来向上看去,只见李俊和田丑两人交头接耳,讲了几句话,又向他望了一眼,然后转身跑开。 袁一修此时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反为白衣少女着急起来。 他本来只当是白衣女子恨极了自己,却没有料到白衣少女的性子竟然是如此之烈,因为在动手之时吃了点亏,便感到难以再活下去。 他只想到那白衣少女,忽然风声震耳,举头一看,显然是两类鹰,束翼下降,利爪如钧,直向自己抓了下来。 袁一修只觉得浑身一震,骇极叫道:“糟了!”他的全身上下,被山藤扎得结结实实的,委实毫无反抗的余地,一声呼叫,别无它法,只有暝目待死。 就在这千钧一发,难逃恶运之时,忽然听见“嗤嗤”两声,只见有一黑一白两道光华,冲天而上,来势劲疾无比,直向那两只鹰疾射而至,只听两只鹰同时怪叫了一声,猛地向上冲起了丈余,双翅伸展,翻翻滚滚,跌了下去。 袁一修惊魂甫定,几乎疑心刚才的一切,乃是做梦,因为这两道光华,乃是直上而下地射下来的,下面是万丈深渊,怎么会有人来施救?” 他借着月色,向下看了去,只见两三丈之下,便是漆黑沉沉地什么都瞧不清楚,他定了定神,说道:“刚才是哪位朋友,救了在下一条命?” 他连问了几遍,除了对面崖上传来一点回声外,根本无人回答。 袁一修疑惑不已,暗忖道:“从鄱阳湖中五寨聚会之后,自己遭遇之坎坷,实在是一言难尽,看到刚才那两枚暗器,破空而上的劲道是如此之强,必定是一位方外奇人,这个机会怎可错过?” 他顿了一下,又忙叫道:“哪位前辈相救,为何不容在下道谢……”但他一连叫了几遍,仍是无人答声。 他极目向下望去,只见峭壁上打横伸出许多一团团的黑影,看来像是古松,袁一修叹了一口气,还想再叫几遍,忽然听见上面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说道:“你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袁一修连忙抬起头来,只见那白衣少女站在崖边上。 在她身后,站着李俊和田丑两人。 当下袁一修扬声道:“你先将我拉到山顶再说。” 白衣少女发出了一种严峻无比的冷笑之声,道:“你有什么话,快说吧!”话声甫落,身形一晃,已从山崖上轻飘飘地落到了伸出的树梢上,姿态美妙之极。 只见精光一闪,白衣少女手中已多一柄四寸长,极其锋锐的小匕首。 袁一修大吃一惊,问道:“姑娘作甚?”白衣少女将小匕首在藤索上轻轻一划,只听“啪”地一声,那由七八条山藤搓成的藤索,断了三条。 白衣少女将那柄小匕首,放在断口之上,道:“你说吧!” 袁一修一见这等情形,更是吓得有点冷汗直流。 因为,只要白衣女子手下稍为用点力道,藤索一断,他立刻跌下万丈深渊,岂不粉身碎骨? 当下勉强定了定神,道:“姑娘,我听说你,因为和我动手时吃了点亏,便有自尽的打算,是也不是?” 白衣少女冷笑了一声,月光之下看来,更显得白如玉的纤手,向下轻轻一击,“啪啪”两声,登时又断了两条山藤,口中说道:“关你什么事!” 袁一修只求把话说完,急急说道:“姑娘兰心惠质,冰清玉洁,自然难忍此辱,但是在下却有几句话不能不说,须知在下和姑娘交手之时,全都是被人操纵的,我自己却是一点力道也没有的,姑娘是如此地本领,应该看得出来。” 白衣少女冷冷笑一声,问道:“碰到我身子的,难道不是你的手吗?” 她口中说话,手腕一动,“啪”的一声,又断了一股山藤。本是八股山藤搓成的藤索,如今只剩下了两股。 袁一修被白衣少女这一问,不禁哑口无言了,无话可答,只听白衣少女又一声冷笑,袁一修吃一惊,忙道:“且慢!姑娘说的虽对,但是我确实是不由自主的,又何必一定要去寻死呢,难道连一点补救的办法都没有了么?” 白衣少女冷冷地道:“我死与不死,与你何干,要你多嘴?” 袁一修叹了口气,说道:“我和姑娘本来素不相识,姑娘你是何模样,叫什么名字,我也是全然不知的,但是姑娘若是因为我而死,那么我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是难以安宁。” 他这一番话,确是出自肺腑之言,是以听来极其诚恳。 “听你这几句话,说来倒也是通情达理,但你的行为却不可恕!” 袁一修连忙说道:“姑娘请别误会,你们今日虽然不知道我的为人,要将我置于死地,但是总有明白的一天,我此时绝不是为自己的性命,而全是为了姑娘着想,姑娘应该明白才好。” 白衣少女的手臂缓缓地提了起来,在树梢上呆立了半晌。 ?? 山风吹着她的衣服,衣袖飘飘,秀发微拂,更是风姿绰约,仿佛瑶池玉女。 过了好了一会,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身子陡地向上拔起了丈许,身形一斜,用一种极其美妙的身法,落在了山崖之上。 李俊连忙迎了上来说道:“白衣姊姊,你怎么啦?” 白衣少女道:“将他提上来吧!” 李俊茫然道:“我们失去了天及神丹,难道就白白算了?” 白衣少女说道:“失去了天及神丹,师父他一定会责骂的,但若是害了无辜,更要挨罚了。” 田丑骇然道:“快将他提起来吧!” 田丑头脑简单,向怕挨罚,李俊极其聪明,一听见白少女如此说法,心中已略有所悟,扮了一个鬼脸,道:“白衣姊姊,你怎知他是无辜的?” 白衣少女悠悠地一声长叹,缓缓地向一旁走去,并不回答。 李俊来到松树枝上,喝道:“今天算你小子命大,下次如果再犯在我们手中,一定难饶你!” 袁一修高声叫道:“姑娘,你切不可再寻短见了!” 他正叫着,李俊已经抓住了藤索,猛力向上一抖,袁一修整个身体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弧,眼看就要抖上山崖之际,“啪啪”两声,忽然向外飞了出去。 原来那条藤索,八股之中,已经断了六股,尚有两股,吃不住重量,袁一修在半之时,一齐断去。 李俊只觉手上一轻,袁一修的身子已向外荡出丈余,不由得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不好了!” 他一声惊呼,白衣少女倏地转身一个箭步,向崖边抢来。 但袁一修的身子,被抖了出去后,向上扬起丈许,立即向下沉落。 这是绝未料到的事,就在袁一修被抖上崖头时,会发生了这样意外的变故,他身子迅速下沉之时,只听到一声极其凄惋的叫声,从崖顶上面传了下来。 袁一修自然听得出那叫声,正是白衣少女所发。 隐隐叫的是“袁公子”三字。 他下坠的势子越来越快,也不知跌了多么深浅,突然间,觉出有一股大力,自下而上将他的身子托了一托。 在这一瞬之间,袁一修不禁大是奇怪,因为那股大力,来得颇为奇特,像是有人自下而上发掌,用掌力将他托起一般。 紧接着他觉出下坠之势业已止住,虽然眼前黑暗无比,但依稀可以看出,自己正落到了一棵大树之上。 袁一修见自己居然死里逃生,心中反倒生出了恐惧之感。 因为刚才实在太过紧张,紧张到了根本不知恐惧。 第六章 朱雀金鼎 袁一修本来就已被她当胸提住,无力挣扎,也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只得哼了一声,由余竹君提着,向石门外走去。 刚刚走出石门,忽见人影一闪,袁一修心知是高青青,不禁“呸”了一声。 余竹君身法极快,晃眼之间,已掠出三四丈,出了石门,乃是一条隧道,十分狭小。只见余竹君右手一翻,取来一件似铲非铲,黑漆漆的东西来。 那件奇形的东西一取出,只见她运动如飞,刹那之间,袁一修只觉得四周泥土簌簌而下,眼前一片漆黑。 袁一修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连忙屏住气息,觉得身子像是向上升起,不到两盏茶的时候,身上一轻,睁开眼来一看,已被余竹君带到地面上。 而且,分明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 袁一修愕然了半晌,暗忖道:“余竹君的外号如此怪异,自称‘地奇’,这当然和她能在地底下迅速挖掘隧道,通行无阻有关,但不知道那‘天奇’又是什么?难道能在天上飞行不成?” 袁一修正想着,只听余竹君冷冷地道:“这次你死里逃生,记住!不要再来死亡谷,快滚吧!” 袁一修心中愤怒已极,冷笑道:“听见人说,双奇和二怪不同,那二怪一味狠毒,双奇却有时有侠义之举,可是看你的行径,却和二怪相差不远。” 余竹君面色一变,厉声道:“你不进死亡谷来,我会找你么?” 袁一修道:“我并未在死亡谷外遇过你,谁知你会不会找我?” 余竹君“喋噪”一阵怪笑,道:“好小子,这次我放了你,以后再给我遇上,我定叫你吃更大的苦头!” 她话音甫落,左臂一圈一挥,“呼”的一声,将袁一修的身子直挥起来,向死亡谷外抛了出去。 袁一修被一股大力挥出,一时之间难以收住势子,在空中翻翻滚滚,抛出去七八丈开外,方始向地上落来。 当即真气一提,一个翻身,双手先行着了地。 他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闭目养神一会,这才以肘支地,向一棵矮树爬去。他勉强仰起头来,折了两根手臂粗细的树枝在手,将树枝支在肋下,缓缓站了起来,点着树枝,向前走了两但他此时仍不能确知,自己的断骨双腿是否能够复原,他想很可能终身都要这样行走之时,心中又充满了恨意,忍不住回头向“死亡谷”望了一眼。 怎知他一回头,只见高青青站在谷口。 袁一修陡地一踩树枝,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但是高青青却是满脸的幽怨之色,泪水澄澄,好像是有满腹的心事,想要对袁一修诉说。 袁一修哼了一声,立即转过身去。 只听黑牡丹高青青悠悠叹了一口气,说道:“袁公子,你只不过断了双腿,七日之后便可以完全复原,便如此恨我,你不想想,我三个哥……” 袁一修猛地转过身来,道:“你哥哥之死,与我何关?我双腿断去,却全是因为你假装一声呼叫而起。” 高青青胸腩起伏,说道:“我知道这次是我不对,但你可曾想到,为了要使你的双腿复原,我……”她话到此处,业已哽咽得不能出声了。 袁一修面色一变,道:“你说什么?” 高青青忙道:“没什么,你说我哥哥之死与你无关,却是令人难信。” 袁一修仰天一声长啸,道:“你要不信,那也是无可奈何之事。”话完,倏地转身以树枝点地,向外走去。 高青青泪水盈眶,望着袁一修的背影,忍不住又抽咽起来,好久好久,扭头一看,只见余竹君站在身后。 高青青抹了抹泪水,叫道:“师父!” 余竹君问道:“你刚才所说的话可要算数的么……” 高青青黯然点了点头,说道:“师父,你既肯拿出灵脂续骨膏为他接骨疗伤,又不提起是我要你这样做的,我答应为你去做的事,自然要做的。” 余竹君道:“不论是什么事?” 高青青应声道:“纵然是赴汤蹈火,弟子也去。” 余竹君望了高青青半晌,道:“那小子对你如此无情无义,又是你杀兄仇人,你何以甘愿为他涉此奇险?” 高青青心中一片茫然,她连自己也说不出来,那是为了什么。当然,她也明白,只因自己心中爱着袁一修。 但她同时觉得,这一段爱情实在是太过奇特,令人惘然。 余竹君道:“好!” 她讲了一个“好”字之后,又来回踱了几步,站定身子,又道:“青青,你已正式拜我为师,这件事极其凶险,你如果不肯去做,我也绝不会怪你。” 高青青黯然地说道:“师父,你只管说吧!只要是我能做得到的,我一定去做,绝不会推托的。” 余竹君伸手抓住了高青青的纤手,在她手背上轻轻地拍了几下,道:“青青,你的筋骨极好,乃是武林中不可多得之才,将来的成就,定然在我之上,如果事情成了,我绝不会亏待于你。” 高青青伤心欲绝,余竹君所说的话,她也根本未曾留心去听,只道:“师父,究竟是什么事?” 余竹君道:“你且跟我来”说完,转身向谷中走去。 高青青茫然地跟在后面。 余竹君边走边说道:“十九年前,我来到了这座山谷中,便将这座山谷定名为‘死亡谷’,不准人踏入一步,这其中并不是没有什么道理。” 高青青心不在焉地问道:“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余竹君说道:“十九年以前,我来到这里,乃是被一具金色的异蛇引了前来的。青青,那个金蛇乃是稀世异品,据我所知,世上似乎只有两条,乃是百余年前,一位异人所豢养的东西。” 高青青仍然是心不在焉地问道:“那又怎么样呢?” 余竹君回答道:“这位异人的武功之高,自然是数一数二的了,而且他生平所收集的稀世奇珍之多,也是举世无匹的,他的门下本有七个弟子……” 高青青似乎不耐烦了,说道:“师父,你说得那么远作甚?” 余竹君道:“这件事必须从头说起,你又何必心烦?” 高青青悠悠叹了口气,心想:“如果我因此死了,死讯传到袁一修耳中,他会不会想到自己因他而死?看他和自己分手时的情形,只怕他是想不到了。” 高青青柔肠百转,余竹君也是心事重重,续道:“那七个弟子各得了这位异人的一门绝技,也蒙那位异人各赐了几件稀世奇珍,但是人心不足,他们师兄弟七人,竟想觊觎这位异人的另一件异宝。” 高青青顺口问道:“是什么东西……” 余竹君说道:“那件异宝是一只鼎,叫做朱雀鼎。” 高青青秀眉一蹙,问道:“一只鼎,又有什么用?” 余竹君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你暂且别打岔,听我说下去,那七个人在商议之下,竟然要合谋害死他们的师父,以便夺取那宗宝物。” 这时两人已到了石谷尽头,到了峭壁前面,高青青“嗯”了一声。 余竹君继续说道:“那位异人发觉了他的七个弟子,竟然阴谋要杀死师父,自然是极其震怒,便下决心要清理门户,将七个人一齐处死,原先赠给七个人的宝物,也一齐没收了回来。” 高青青乃是何等聪明的一个人,一听到余竹君讲到此处,便“噢”地一声,说道:“我明白了,师父,你是想叫我去取得那个异人的宝物?” 余竹君干笑了一声,道:“不错!” 高青青想了想,心里知道师父余竹君如此说法,一定是已经知道了那位异人的宝藏之地了,但是她自己却又不敢前去取,这其中一定别有情由,说不定是凶险之极,所以才要自己去做牺牲。想念及此,心中对师父余竹君不禁大是反感。 余竹君一扬手,向峭壁上指了一指,说道:“那一对金蛇,将我引到此处,便在峭壁之上,那两个小孔之内,钻了进去,你现在看到了没有?” 高青青抬起头望去,只见在离地面十来丈的峭壁上面,果然并排有两个相隔约有三尺的小孔。 高青青看了好一会儿,语气讥讽,说道:“看到了又有什么用,我总不能也像蛇钻了进去啊!” 余竹君不乐道:“青青,我已经说过了,你若不愿,可以不去的。” 高青青心中暗忖道:“她口中虽如此说法,焉知道她心中是如何想法呢?又何必开罪于她,自讨没趣呢?”因此连忙说道:“我既然答应,自然会去。” 余竹君说道:“我外号人称‘地奇’,那是因为我早年曾经得到过一件异宝,掘地去石,如同朽木一般,叫做‘劈地铲’之故。许多年以来,我曾经以劈地铲在峭壁上开路,可是从四面八方掘去,一到了那两个小孔附近,便难以再进了,劈地铲只能对付石质的,却不能对付铁质的,我深信藏宝之处的周围,那位异人一定建有铁板。本来我可以自己前去寻找的,可是我师父曾告诫我,遇金不利,这才要你前往。” 高青青道:“有事弟子服其劳,当然应该我代师父前去。”她口中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心中却在想:“什么叫‘遇金不利’?分明是推我给她打头阵去冒险的。”话说完,一纵身形,便拔身而上。 余竹君伸手拦阻道:“且慢!我将劈地铲借给你。” 她取出一柄尺许见方,形状古拙,黑漆漆的铲子来,交给了高青青。 高青青接在手中,掂了一掂,只觉十分轻巧,也不知是何物制成。 余竹君顿了一顿又道:“你如果找到了门路,发现了宝藏之后,只要为我找那朱雀鼎出来就行了,别的宝物如果你中意的话,取了尽归你所有。” 局青青冋道:“那个朱雀鼎是怎样的?” 余竹君道:“听说全身通红,像一只雀,约有尺许高下,你一看便可知道,至于有什么用,我仍然不甚详细。” 黑牡丹高青青听了,心中不禁一动,暗忖:“我又没有问你有什么用,你何必欲盖弥彰?看来,那朱雀鼎一定是极有用处,非同小可的宝物,所以才不惜将珍如性命的劈地铲借给自己。” 当下,并不多言,只是点了点头。 余竹君亲切地道:“青青,那位异人极可能在藏宝之处设下埋伏,旁的我不知道,仅是那一条金蛇,年久通灵,力大无穷,已是十分厉害,你要小心!” 高青青道:“我明白了。”她心中对余竹君虽然并无好感,可是听见余竹君一再叮嘱她,也不像是有意陷害,她自己守在这里呆了十几年,而不动手,只怕真的另有原因。 她想也不及多想,真气一提,已经拔起了丈许高下,皓腕一抬,将劈地铲向峭壁上铲了去。 只听“刷”地一声,伊已经陷入峭壁之内,高青青的身形也被稳住,如此接连七八铲,高青青已来到了那两个小孔附近,找到了一块石角,站定身子。 她向下望去,只见余竹君昂着头,正在注视着自己。 高青青先将眼睛向那两个小孔处张望了一下,里面黑漆漆什么也看不见,只感到阴森森,像是有一股阴风吹出。 她将耳朵贴在小孔上,也可以听到小孔内旋风呼啸之声,十分剌耳。 高青青呆了半晌,又仔细地打量了一下,发觉那大片的石色与峭壁其它地方似有不同。 高青青略一思索,便想到这块大石可能不是天然生成,而是人工镶了上去的,心中一动,抡起手中劈地铲,便在那两种石色不同的地方铲了进去。 这铲乃是稀世奇珍,不论如何坚硬的石头都可以铲得进去,高青青手不停地挥,片刻工夫,便将那块大石掘了起来,“轰隆”连声,沿着峭壁上便出现了一个四尺来高,五尺多深的一个洞。 局青青定睛看了过去,只见有一扇铁门将去路阻挡住了,那门上也有两个拳头大小的小洞。高青青将那把劈地铲插在了腰间,然后用力推了两推,只听见余竹君的声音,从下面传了上来,大声喊道:“青青,你发现什么了?” 高青青回头道:“我发现一扇门,业已推开了。” 余竹君的声音充满了喜悦,道:“你快进去,可得小心……” 高青青答应了一声,弯着腰,向前跨出了一步,忽觉寒风扑面,阴气森森,不由浑身打了一个寒颤。 洞内漆黑深沉,什么东西也看不到,高青青取出火摺子来,一晃晃着,只见前面乃是一条隧道。 她大着胆子,向前走出丈许远,身子已经可以直立起来了,而那条隧道也似乎到了尽头。 高青青向前又走了两步,只见前面,又是一扇铁门阻路。 那铁门上也有两个小孔。 高青青又伸手拉着小孔,摇了几摇,这一次,两扇铁门却是向旁滑去,铁门才一滑幵,高青青顿觉眼前形势一变。 刹那间,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娇躯一拧,退后了三步。 那铁门除了“铮铮”声外,并无其他动静,高青青定了定神,向则面看去,首先看到的是一团红光。 那团红光,比火还红,耀目之极。 过了好一会,高青青才看清其他的东西,第一眼见到的,竟是一个人。 那人就在那团红光后面,五绺长髯,看来约有五十上下年纪,剑眉朗目,生得十分清雅,仿佛神仙一般。 高青青委实未曾想到,在这样隐秘的所在竟有人。她连忙又向后退了几步,可是当她看到那人身旁所竖的一块铁碑时,心头的惊恐顿时减少了许多。原来在那块铁碑上面,镌着两行字,在红光照映之下,看得十分清楚,乃是:“桐上客自筑铁坟于此,后世若遇有缘之人来到坟中,宝物任取,但不能接近本人三尺之内,违者必有奇祸。” 高青青看了那两行字,才知道那盘腿而坐,栩栩如生的竟是已死之人,想必就是余竹君所说的那位异人。 高青青看清楚了碑上的文字之后,定了定神,壮起了胆子,重又向前行了几步,跨入铁门之内。 第七章 白衣仙子 袁一修自从同那个白衣女子分别了之后,便带着一股怅然的心情,漫无目的向前走去。 经过了一夜之后,他的双腿又灵活了不少,于是弃了树枝,也可以向前缓缓地行走了,在山中胡乱地摘了一些山果来充饥,又向前走去,走出不到半里路,只见前面有两个人,迎面而来。 袁一修停了下来,那两人已到眼前,定睛看时,原来是田丑和李俊。 袁一修一看见他们两个人,心中大喜,想起了白衣女子口中曾经所说过的“小淘气”,一定便是这两个人了,而且,这两个人也称呼白衣女子为白衣姊姊,可以见得他们之间定有关系 袁一修正为了白衣女子猝然间离去之事,若有所失,见到田丑和李俊两个人,自然可以问个明白。 田丑和李俊两人,一到袁一修面前,停了下来,田丑问道:“老子来了,你的腿伤好了没有?” 袁一修连忙说道:“你怎么知道我的腿受了伤?” 田丑两眼一翻,道:“是那个白衣婆娘对老子说的。” 袁一修乍听“白衣婆娘”四个字,不禁一呆,不知他所指何人,想了一下,才明白那一定是指白衣少女。田丑出言无状,看来果然是个不通事故之人。 李俊瞪了田丑一眼,说道:“你少说一句话好不好?如果你的话给白衣姊姊听到了,又得挨打!” 袁一修忙道:“我腿伤好多了,我问你们,白衣姊姊去了何处?” 李俊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袁一修忙道:“她可是你们的师姊?你们的主人究竟是什么人?” 李俊笑道:“她嘛,也可以说是我们的师姊,也可以说不是,你如果要找她的话,问我们可是没有用的,连我们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 袁一修愕然,问道:“哪里会有这样的事情呢?” 李俊道:“我所说的字字皆实。” 他望了望袁一修,继续笑道:“袁大哥,我们糊里糊涂,将你弄跌了下去,心中十分不好意思,绝不会对你说谎的。白衣姊姊每年有两次,到我们主人处来,我们主人也一定教她武功,她对我们也是十分好,但是她每次前来,至多半个月,便自离去,其余的时间,她在什么地方,我们都不知道,她是什么人,我们同样不知道。” 袁一修听李俊讲来,十分诚恳,心知他所言是实。 这么说来,那白衣女子的身份,当真神秘到了极点,袁一修沉吟了片刻,道:“李老弟,那么,你们的主人,又是什么人,可以对我说么?” 李俊苦着脸说道:“袁大哥,我们丢失了天及神丹,已经是难免责罚的了,如果我们再犯重诫,只怕有死无生了,你还是不要追问的为好。” 袁一修听了,忍不住苦笑几声。 因为,就算弄清了这两个童子的主人是谁,要追究白衣女子的来历,仍然十分渺茫,故也算了。 但他忽然想起,问道:“你们是白衣姊姊叫你们来的吗?”  李俊点点头,道:“正是。” 袁一修一声长笑,道:“麻烦你们去回报她,我虽然重伤未愈,但已可以自己照顾自己了,不劳她费心,你们走吧!” 李俊和田丑两个人听了,面上皆现出愕然之色来,田丑道:“袁大哥,你不要老子帮你忙吗?” 袁一修大声道:“不用了!” 李俊笑了一下,道:“袁大哥,你和白衣姊姊的事情,我们也不清楚,你可是恨白衣姊姊?” 袁一修昂起头来,呆了好一会,心中暗道:“我怎么会恨她?”他一面想着,一面摇了摇自己的头。 李俊皱着眉头道:“这就好了,白衣姊姊她实在非常可怜。”他说到此处,似是自知失言了,便突然住口。 袁一修心中突地一动,道:“你说什么?她为什么十分可……” 李俊红着脸,道:“袁大哥,这话我其实不应该说的,我记得是去年,曾听到主人对白衣姊姊讲了几句话,给我在一旁听到了,主人的话好像是说,白衣姊姊和一个十分凶恶的人在一起,难以摆脱。” 袁一修呆立了半晌,暗忖道:“难道她的遭遇,和自己的一样?”当下说道:“你们去吧,如果遇上了她的话,请你告诉她一声,就说我并不恨她,只是恨我自己,没有……像这种缘份。” 李俊的年纪还小,当然不知男女间感情的微妙之处,但是他听了袁一修的话之后,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 袁一修又叹了一口气,急急地向前走出了里许,不见李、田二童跟来,便将脚步放慢了一些。 他仔细想了昨天晚上的情形,如果不是高青青突然出现,骂了一句“不要脸”,那白衣女子可能不至断绝音信而去,因此他心中对高青青的恨意,又增加了几分。 当日的中午,袁一修来到离官道已经不远之处了,虽然还在山中,已并非杳无人迹,时时可以见到山中的猎户所居住的那种简陋的茅屋。 袁一修感到又饥又渴,便向一间倚崖而筑的茅屋,走了过去。 哪知,他才刚靠近那间茅屋,只听“轰”的一声巨响,那间茅屋不知是什么原因突然爆散了幵来。” 茅屋顶飞起,泥墙倒塌,碎石乱飞,袁一修虽然还在三丈开外,可是也觉得劲风扑面,力道大得惊人。 只听见尘埃飞舞之中,传出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声来,定睛看去,隐隐只见一个身影,两条长臂正在飞舞。 这分明是位内功极高的人,在茅屋之中发出的掌力,他的掌力如山,将整个茅屋一齐震塌。 刹那之间,那个人已经大踏步地走了出来,袁一修定睛看了过去,禁不住吓了一大跳。 出现在面前的哪里是什么人,简直是头猩猩。 只见他弯着腰,两条手臂,长过其膝,五只手指,更是十分地怪异,几乎等于寻常人的二倍。 那个人从茅屋倒塌之处,大踏步走了出来,手中赫然提着一个猎户打扮的壮汉,那个壮汉气喘吁吁的,面色青白,连叫都叫唤不出来了。 只见那人一抖手,便将壮汉提起老高,喊道:“你说不说。” 那壮汉道:“我实在没看到过这样一个白衣女子。” 袁一修本来见到这恶人肆虐,已按捺不住心中的怒火。此刻一听到那壮汉如此说法,心中更是一动,向前跨出了两步,只听那怪人道:“不知道么拽子,送你上西天!”他的话方出口,身子便滴溜溜地一转,抓住了那个壮汉的手,突然间一松,只见那个壮汉的身子被他这一摔,直抛出去了有七八丈开外,落地之后,一动不动,显然已经被他摔死了。 袁一修本来待要飞身去救,可是那怪人出手委实太快,他身形方动,那个壮汉已经落地身死。 袁一修一见如此情景,怒吼了一声,转过身来。 就在此时,那个怪人也转过身,向袁一修望了一眼。 袁一修和那怪人打了个照面,背脊上不禁感到了一股凉。只见那个怪人,不但他的身子长得极其怪异,面目更是骇人,满脸之上都是大大小小,一个接一个的血泡,将整个五官挤得几乎都看不见了,一双猪眼之中,更是邪光闪闪,慑入心魄。 袁一修一见他如此模样,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两步。 那怪人哼了一声,问道:“啊!你可曾看到过?” 袁一修壮起了自己的胆子,问道:“看见过什么?” 那个怪人道:“一个白衣女子,面上蒙着一层黑纱,有人见她向这里来的,如果不见,定是你将她藏了起来。” 袁一修一听那个人很不讲理,心中不禁有气,但是他知道那个怪人问的,和自己也想要弄明白身份的她,乃是同一个人,因此便忍住了气,问道:“你是她的什么人?问她做些什么?” 那怪人一声怪叫,道:“我是她什么人,关你什么事?”他一面说,一面老大的手臂陡地抓来,只听“嗤”地一声,袁一修的胸前的衣服,已被撕去了大片。 袁一修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身形一晃,趁那怪人第二招还没有发出之际,向外避开了一丈五六。 只觉得眼前人影一晃,那个怪人又已经赶到。 他并不立即出手攻击,一双怪眼,望定了袁一修,光芒闪闪,满面红血泡,似在起伏不已,看得人心惊肉跳。 袁一修竭力镇定心神,置自己的生死于度外。 只听那怪人冷笑一声,道:“快说!菲菲?菲菲在哪里……”那个怪人“喋喋”一声冷笑,露出两排白森森的利齿,简直如同鬼魅一般,随着那一声冷笑,双臂倏地一张,疾如旋风,已向袁一修扑了过来。 袁一修早已经有了准备,就在那怪人刚一扑出,一股劲风荡起之际,他身子一躬,向后疾退了开去。 哪知,他刚一向后退去,陡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眼前猛地一花,再看刚才那个怪人已经不见。 袁一修心知不妙,陡地收住了势子,只听见自己的身后有人哈哈大笑,袁一修全身一紧,上半身连手带臂,已被那怪人的两条手臂紧紧抱住。 袁一修只觉得连气也透不过来了,那个怪人怪笑不已,叫道:“菲菲在哪里?” 袁一修竭力挣扎,喘了几口气道:“你……放手……我才说!” 那个怪人哼了一声,说道:“你说了,我才放手!” 袁一修只听见自己的骨骼,在“格格”作响,几乎被那个怪人勒碎了,竭力地叫道:“我不知道你说的那个菲菲是什么人!你快放手!” 那个怪人听了呆了一呆,但是却并不放松手。‘ 忽然双手一翻,两只大拇指一上一下,顶住了袁一修胸前的“璇玑”、“华盖”两个穴道之上。 这两个穴道,乃是人身一等一的要穴,袁一修顿觉全身发软,真气运行,大有难以为继之感。 他自然知道,只要对方略为用力,自己决无生理。 只听怪人道:“你将菲菲藏在什么地方,若不说,我便下手。” 袁一修骇然忖道:“这怪人如此凶残,自己只有和他拖延时间,以作对策。”因此便道:“你说的菲菲,可是那个……’ 袁一修一语未毕,突然听见十丈开外,一个极其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传了过来,道:“你将人放开吧!我在这里。” 袁一修本就知道,那怪人口中的“菲菲”,必是那白衣女子,但却不知这怪人和白衣女子间有何关系? 抬头一看,只见那个白衣女子身形飘飘,正从十丈开外的一棵大树上,飘身向地上落来。 袁一修大声叫道:“你快走,这妖人正要找你!”白衣女子恍若未闻,仍是身形向前,疾闪了过来。 而那个怪人也在白衣女子甫一出现之际,双手一松,起了一阵劲风来,向前扑了过去,叫道:“菲菲,你到哪里去了?可找得我好苦呀!” 袁一修一见那怪人向白衣女子迎了上去,心中不禁好生惊骇,再加上他听见那怪人口中怪叫的话,竟像是他和白衣女子原是相识一般,心中更莫名其妙。 那怪人身法极快,一转眼间,便已来到白衣女子身旁。只见他一伸手,握住了白衣女子的纤手,说道:“你别到处乱走了,外面坏人多,你会吃亏的!” 那怪人的模样,声音,本来没有一样不令人恶心。 而他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偏偏要作??一种斯文多情之状来,令人看过之后,更是丑恶之极。 白衣女子一挥手,说道:“你走开些,我不愿见你。”那个怪人却硬着头皮,问道:“我们已经有好几天都未曾见过面了,你为什么会不要见到我?” 白衣女子陡地翻手一掌,向那个怪人的脸上拍去,她出手快极,而且来得也极其突然,但是那怪人似是早有所备,头一偏,便已避了开去。 只见他神色突然一变,眼中凶光大盛,面上的血泡,也都变成了紫酱色,哼了一声,道:“我知道,你不想睬我,无非是为了想这个小子,是不是?” 他一面说着这些话,一面用手指了指袁一修。 袁一修一直站在旁边,看着那个怪人和白衣女子两个人的一切行动,心中实在是奇怪到了极点。 根据他们两人的对话,那怪人好像是白衣女子的丈夫。 纵使不是丈夫,那个怪人也应该是白衣女子的情人,否则,断无如此对话之理。如今,袁一修一听那怪人指着自己,说出这样话来,心中更是愕然。 只听见他的话一讲完,“桀桀”两声怪笑,说道:“我若将这小子抓死,看你还想不想他了?” 白衣女子道:“别胡说。” 那怪人嘿嘿冷笑道:“我胡说,自古姊儿爱俏,你必是嫌我长得丑,我非将比我相貌端正的,皆抓死不可。” 袁一修听了那怪人最后一句话,心中实在又好气又好笑。 他自然是没有办法笑出声来,目光一惊,向那个怪人大声喝道:“你究竟是这位姑娘什么人?” 那怪人大怒道:“我是她什么人都可以,关你什么事?”长臂摇晃,左手五指如钩,倏地伸出。 那一抓来势极快,袁一修连忙滑步一闪,未曾避开,只觉得右肩一阵剧痕,已经被他抓住。 而那个怪人一抓住了袁一修右肩之后,五指立即一松,一股大力将袁一修打横推出,袁一修刚想站稳身形,只觉左肩一疼,又被他右手抓住。 左手抛给右手,右手抛给左手,转眼间,抛了十七八次。袁一修被他抛得头昏眼花,好几次想挣扎逃幵。 但那怪人出手实在太快,根本没有任何逃避的机会。袁一修内心之中大是惊骇,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他仍然挂记着那个白衣女子,心想那个怪人只顾作弄自己了,白衣女子可以趁机逃走了。 蓦又扬声叫道:“姑娘,你还不趁机快逃走?” 他在头昏脑胀之间,只听一声悠悠长叹传入耳中。 接着,那白衣女子的声音道:“你停手,我根本不认识他!” 那怪人一听,立即停下手来:“你不认识这小子?” 白衣女子点了点头,冷冷地对那个怪人说道:“是!” 那白衣女子平时的话音,清脆悦耳,动听到了极点,令人听了,便有如沐春风之感,但是这时候,却是冷冰冰,干巴巴的,一点感情也没有。 那怪人想了想,道:“不对,你不认识他,他怎么会叫你逃?” 白衣女子又冷冷地对怪人说道:“谁知道他为什么?” 袁一修道:“姑娘,他究竟是什么人,他武功虽高,你也不应怕他。” 白衣女子像是未听到一般,向那怪人道:“我们走吧!“那个怪人咧嘴一笑,两排白森森的利牙,骇人已极,向着袁一修一瞪眼睛,叫道:“这次算你好运,下次若叫我遇上,看我不锉你的骨头。” 袁一修道:“菲菲姑娘,你……你就这样走了么?” 只见那个白衣女子的身体好像是被他之言震了一震。但是她立即转过身去,衣袂猎猎,向前疾驰而去。 那个怪人一反手,向袁一修扫过来一股强劲已极的掌风,将袁一修逼退了约八步,身形一晃,追上了白衣女子,两人并肩疾驰,转眼间,已不见了。 袁一修在这一时之间,几乎成了麻木,不知痛楚了。直到那两个人已经奔出去了老远,他才猛地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如同被人用利刃,猛戳了一下。 他和那个白衣女子,相识的时间虽短,但袁一修对她一见钟情,已经将满腹的热情,注在她身上。 袁一修早已知道,那白衣女子的身份十分神秘。 但是他绝未想到,白衣女子的身份,竟会神秘到和这样的一个怪人,有着如此瓜葛不清关系。 袁一修只觉得自己头昏目眩,实在难以再向前走,身子一侧,便靠在大树之上,喘了几口气。 正待准备要闭目养神之际,忽然发现,那棵大树的树身之上,曾经被什么削去了一大片树皮。 在被削下树皮的地方,隐隐约约似有字迹。 袁一修猛地一怔,定睛向前看去,只见树上所刻的字,十分潦草,显是匆匆刻就,那几行字,竟是留给他的,一开始便是“袁少寨主明鉴”六个字。 袁一修的心“怦怦”乱跳,继续向下看去。 只见那树上刻的是:“袁少寨主明鉴:人如飘萍,聚散无常,妹有难言之隐,请勿深究,此怪人的武功之高,乃是举世无人能敌,君宜小心。”下面的署名,刻的字乃是白衣女子“菲菲”的名字。 袁一修将几行字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鼻头一酸,不禁流下泪来。 泪水模糊了袁一修的双眼,那刻在树上的字,像是一个一个都要跳出来一样,他大喝一声,握手在拳,在树身上猛击了七八下,叫道:“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为什么要跟他一齐走呢?” 他狂呼怒叫,尽情发泄。 突然之间,他脑海之中闪起了一个念头。 菲菲树身留字,说她有难言之隐,又称那怪人武功之高,举世无人能敌。 但是袁一修却知,那怪人武功虽高,却绝不是无人能敌。 在他心目中,至少有一个人,武功在那怪人之上。 那人便是秃顶老者。 袁一修的耳际,似乎又响起了秃顶老者的声音:“你如果有事,一个月之内,可以到南昌九龙帮总坛找我。” 当时,袁一修在听到那个秃顶老者如此说法之时,觉得甚是好笑,不相信会有什么力量,可以再使自己自动地去找那个秀顶老者来帮助。 但是如今他知道,世上确是存在着这种力量。 这便是爱情。 爱情的力量,足可以使袁一修去做任何事情,去找那个秃顶老者,根本就是件微不足道的事。 第八章 凌空飞舞 袁一修禁不住一怔,道:“什么叫‘凌空飞舞’?” 长手怪道:“你不知道么?” 袁一修心知绝无好事,但说道:“我的确不知道。” 长手怪一声的怪笑,道:“臭小子,如果你为了别的事情来,我或者还可饶你,但你竟敢为了菲菲前来,我非得要你受尽痛苦不可了,你不知道什么叫‘凌空飞舞’,等一会儿就会知道了。” 袁一修此时,明知自己万难逃过长手怪的毒手,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不顾一切,壮着胆子问道:“菲菲是你什么人?” 长手怪并不回答,只见他面色一沉,右手突然挥动一下。就在他举手之间,只听得“嗤”的一声,银光一闪,似有什么东西,向袁一修当头罩了下来。 袁一修连忙想要闪避,身形未动,腰际已被长手怪伸手一把捉住,当时全身乏力,动弹不得。 紧接着,那银色的圆圈,向下一沉,袁一修这时才看到,向自己当头罩下来的,原来是股极细的银丝,打成一个活动的圆圈,迎头套下。 袁一修不知长手怪要把他怎样,事到此时,只得听天由命。 那圈银丝,顺着袁一修的身子落去,在将到腰时,只见得长手怪手臂一振,那一股银丝又向上升了起来,恰好勒在袁一修的两肋之下。 袁一修觉得肋下一阵的剧痛,额上的汗珠,点点而下,奇痛无比。那一股银丝,不但已勒破了衣服,而且,已经深深地陷入了肌肉之内。 袁一修骇然道:“你到底……到底……准备怎样?” 长手怪一声的冷笑,道:“这你便受不了叫痛了,谁叫你竟胆敢来打菲菲的主意,你也不是第一个受活罪的人……” 他一面立,一面手臂一抖,别看那银丝,只不过如同头发粗细,可是他一抖之下,一股大力传过,便疾扬了起来。 银丝一扬起,袁一修正被银丝勒住了双肋,整个身子也跟着抖了起来,肋下更是一阵奇痛难忍,几乎昏了过去。 而等他眼前金星退去,定过神来之际,只觉得两肋之上的剧痛,一阵比一阵的厉害,定睛再看时,只发觉自己已被悬空高挂,吊在怪屋之外。 抬头望去,长手怪那令人心惊肉跳的一张怪脸,正从圆孔中伸了出来,向着他狰狞地一笑。 袁一修勉强挣扎了一下,可是他不挣扎还好,这一挣扎,本来已陷入肉中的银丝,抖了两抖,鲜血立刻涔涔而下,痛彻心肺,眼前重又金星乱迸。 袁一修禁不住大叫了一声,连喘了几口气。 只听得长手怪道:“你若是不动,在这里吊上一天一夜,双臂也一定被银丝齐肩勒断,如果妄动,只怕一个时辰之内,便成了无臂之人了。看来虽然一样,但挨时间稍长,或者我会大发慈悲,在你双臂未断之前,便会将你放下来。” 袁一修咬牙切齿,两肋之下不断袭来的奇痛,使得他整个人都为之麻木,连他的嘴唇,都早已被自己咬得鲜血殷殷。 但咬破的嘴唇与肋下的痛苦相比,简直微不足道。 袁一修听了长手怪的话后,果然不敢再动了。 他这里虽然不挣扎,长手怪却在那圆孔之上,牵动起那股银丝,袁一修的身子,便身不由已上下左右摆动起来。 这一摆动,银丝更是深陷入肉,所受的痛苦,也更是难以形容。 袁一修虽是一条硬汉,但这种痛苦,他却是难以忍受。 过不了半盏茶的工夫,他实在忍受不了,大叫一声,便昏厥过去。 就在他发出那一声大叫,昏死过去之际,他依稀听得菲菲的声音,叫道:“袁少寨主,你怎么……”可是,在袁一修的感觉之中,这几个字像是从极远极远的,不可捉摸的地方传来一样。 紧接着,他的眼前一黑,便人事不知了。 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过了多久,才觉得脑中重又“嗡嗡”作响,耳际,也像是听得有人说话之声。 肋下的疼痛虽还未止,但已不如刚才那样之甚,而且,他觉得自己的身上,已躺在实地之上,而不再被人吊在半空中。 他心里暗忖难道银丝已将自己的双臂勒断,因而跌在地上了。” 他紧咬牙关,睁开双眼,却发现虽然浑身血污,但两条手臂,还是好端端的并未曾失去。 他忍住疼痛,并不出声呻吟,缓缓转动头部,向有人讲话的地方看去,只见长手怪坐在石椅之上,一个秀发垂肩,身形娴娜,面上蒙着黑纱之女子,跪在长手怪的面前,正是菲菲。 袁一修一眼看见菲菲,顿时之间,心中便生出了一阵极其凄凉的感觉,身上所受的痛苦,无形之下,也为之减了不少。 他想出声呼唤,可是他又听得,菲菲和长手怪正在交谈,因此便忍住暂不出声。 只听得长手怪的语言铿锵,道:“菲菲,这臭小子和你究竟怎么了,你竟要如此地护着他呢?” 菲菲一面哽咽,一面道:“没有怎么,我……只是不忍见他身受如此之惨,所以才向你求情的,你不要疑心。” 长手怪哼了一声,道:“胡说,以前也有几个小白脸,追上山来,你为何不同情呢?” 菲菲哭道:“以前那几个,乃是黑道上的淫贼,死有余辜的,可袁少寨主却是……却是……” 长手怪一声厉吼,道:“却是什么?” 听菲菲道:“他却是一个正人君子的。” 长手怪不禁冷笑了一声,道:“所以,你便对他有情了,他便对你有意了,是不是?” 菲菲娇躯一震,急急地说道:“不……不是的。” 长手怪阴恻恻一声的冷笑,道:“不是,哼哼,你可别当我是二岁的小童。”他口中说话,猛地抬头,向袁一修望去。 袁一修连忙闭上眼睛,但却已被长手怪看见,发现他业已醒转。 那银丝仍勒在袁一修的肋下,长手怪陡地将手腕一振,便就将袁一修生硬地拉了过去。 袁一修想翻身坐起,可是他身子微微一动,便觉得奇痛澈骨,只得叹了一口气,道:“菲菲!” 菲菲面上的黑纱巾,早已湿透,紧贴在她的面上,现出了一个极其美丽的脸庞轮廓来,叫道:“袁少寨主,你……你…来这儿做什么?” 袁一修喘了几口气,道:“菲菲,本来……我可……以救你出去的……但是我所带鬼箭老人的信物,却被人偷走了……是我一时大意,反倒害你……这……这……” 这时候,袁一修自己的处境,如此之危,但是他见到了菲菲,便将自己的一切,尽皆忘怀。 菲菲悲切的声音,此刻更加戚悲,突然“咚咚咚”三声,她向长手怪叩了三个响头,说道:“恩公,你……你就将袁少寨主放了吧!” 长手怪哼了一声,道:“还是那句话,我可以放了他,首先你得说出我放他的真正原因。” 菲菲直挺挺地跪在地上,胸脯急促地起伏着,可见她的心中,激动已达到了极点,过了好一会儿,长手怪厉声地说道:“你到底说不说?” 菲菲突然地止住了哭声,道:“好,我说……” 长手怪阴恻恻地道:“是为了什么?” 菲菲长长地吸了口气,一字一顿,道:“因为我爱他。” 袁一修一听菲菲讲出这样的原因,心中也是激动之极,禁不住失声地叫道:“菲菲,真的?” 菲菲点了点头,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真的。” 袁一修嘴唇掀动,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讲些什么话才好。虽然这时,他和菲菲两人的处境,都大大地不妙。 但他一听得菲菲毫不犹豫地说出了那样的一句话来,心头所受的安慰,却实在是无以复加的,使得他已经浑然忘记了当前所处的境况了。 就在此时,突然听得长手怪纵声地大笑起来。 但他的笑声,却又不是怒极而笑,而是真正感到十分高兴一样,他笑了半晌,这才一本正经地问道:“姓袁的小子,你自然也爱菲菲?” 袁一修大声说道:“当然!” 长手怪又是哈哈一阵大笑,道:“你们两个人,既然如此相爱,那么,袁少寨主,你连菲菲究竟长得什么样,也不知道,岂不是十分可笑的事么?菲菲,你快凑近袁少寨主,将面上的黑纱揭了起来,让你心上的人好好地看一看你。” 等长手怪话说一半,菲菲已经站了起来,突然全身发颤。长手怪把话讲完,菲菲突然发出了一声尖叫:”不!不!不!” 菲菲平日的语音清脆婉转,十分动人,一听之下,心头无比的舒服,可是这时,她发出的这一连三个“不”字,语音尖锐已极,像是遇到十分可怖之事一样。 长手怪“桀桀”笑道:“为什么不呢?你们两个既然心心相印,爱得如此之深,你为什么连本来面目也不给他看看?” 菲菲举起双手,紧紧掩着脸,一直后退,退到了墙角。看她的举动,当然是不愿她的本来面目,被袁一修看到,才举手遮住了面庞,其实乃是多此一举,因为她面上的黑纱,又厚又密,根本就已经将她的面庞遮得严严实实,谁也看不出来。 这时,袁一修仍然躺在地上,他的心中,也自惊疑不安。因为,菲菲刚才的口气听来,她说爱自己,那是绝对出自肺腑的真话,可是,她为什么又不肯将自己的面孔给她所爱的人看上一眼? 当然,她可能生得十分地丑陋。 但是不论她生得如何丑法,她既然能在患难之中,也爱着自己,这一份感情,当不能因她面容的美丑,而有所改变。 他心念电转,想了一想,凄声叫道:“菲菲,你……” 可是当他下面的话,尚未出口,菲菲已经尖声叫道:“不要叫我,不要叫我!” 袁一修怔了一怔,他委实想不明白,菲菲的面上,究竟有什么秘密。只听长手怪又道:“菲菲,你可是怕丑吗?自己不想揭去面纱,可是要我代劳吗?”他一面说着,一面站了起来,他又高又瘦的身子,此刻晃晃悠悠地,向菲菲缓缓地走了过去。 菲菲身子缩了一缩,在长手怪来到她的面前,相距还有四五尺远近之际,她突然双腿一曲,向长手怪“扑通”地跪了下去,凄声痛哭道:“恩公,你……你别再折磨我了,我……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长手怪冷冷地道:“是么?” 菲菲颤声道:“是……你快将他放走吧,我……我……”她只说了这一句,身子摇摇欲坠,像是立即就要昏了过去一样。 袁一修一见这等情形,突然之间,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量,大叫了一声“菲菲……”忍住了身上的剧痛,向菲菲就扑了过去。 可是,他身子刚刚跃起,长手怪反手一掌,击了过来,“叭”的一声,正击在他的胸口之上。 那一掌所用的力道虽不甚大,但袁一修身受重伤,哪里禁受得住? 一掌击中以后,他身子立即向后退去,“砰”的一声,背部正撞在石壁上,“哇”的喷出一口鲜血,伤上加伤,眼前一阵发黑,又昏厥过去。 这一次,袁一修虽是击昏,却不是毫无感觉,好像自己,正向一个万丈火窟之中跌落下去,灼热的火焰,在他身上舐着、烧着,使得???全身的肌肤,一寸一寸焦裂,痛苦得难以形容。 忽然之间,火窟又不见了,像是身在万里刀山之上打滚一般,尖利的刀锋,无情地剌着他的身子,血流成河。 原来他所受之苦委实到了极点,所以在昏死过去以后,才生出种种的幻觉。 没有多久,他又觉得自己在沙漠之中,舌干唇焦,想求滴水润喉不可得,他大声地叫着:“水!水!水!” 忽然,他听到自己叫嚷的声音。 同时,他觉得唇上有种极其清凉的感觉,他不由自主,伸出舌头去舐,已有一股清泉,注入他干渴的口中,他贪婪之极地喝了几口,心神宁贴了不少,精神也为之一振。 他喘了几口气,知道有人在喂水给自己喝,不及睁开眼睛,便道:“菲菲,我这……我这……是在做梦么?” 只见满天红霞,已是傍晚时分,而且自己虽仍躺在地上,却已经不是在日照峰头。 袁一修心中一怔,只听得身旁传来啜泣之声。 他勉强转过头来,只见一个女子,正坐在自己的身旁哭泣。 袁一修这时虽然醒了过来,但他伤得十分严重,看起东西来,仍摇晃不定,急切之间,他也未曾看到那女子到底是谁,便喘了一口气,又道:“菲菲,我们在什么所在?” 袁一修一见那女子脸上,并没有蒙着黑纱,便自怔了一怔。他已经知道那女子并不是菲菲,他摇了摇头,仔细地看去,猛地吃了一惊,原来那女子不是别人,竟是黑牡丹高青青。 袁一修好生奇怪,闭上眼睛,道:“你是怎么来的?” 高青青满面泪痕,但却一声冷哼道:“不管我是怎么来的,我救了你,难道还有什么不是?” 袁一修的心中充满了疑惑,道:“你救了我,那就多谢你一番好意了。” 他口中虽说多谢,但他的语气却显得十分冷淡。 第九章 鹞子翻身 袁一修心中大急,一手攀住了圆孔,一手伸入怀中,去取火折子。 他本来准备,取出火折子晃燃之后,看个究竟,哪知,就在他伸手入怀之际,他攀住园孔的左手五指指尖,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刺了进去,一阵剧痛难当。 常言道:“十指连心。”指尖的疼痛,本就十分难忍耐,而这一阵尖锐的痛楚,又来得如此的突然。 刹时之间,袁一修全身冷汗直流,逼得身不由已,五指一松 他原是仗着左手五指攀住了圆孔,才能保持身子悬在半空之中,此刻五指一松,整个人便直往下坠。 他惊叫一声,右手再要攀住那小圆孔时,已慢了一步,相差几许,未能抓到,百忙之中,右手又一按,按在石上,就势一个倒纵,使了一式“鲤鱼打挺”,身子向后翻了下去,总算未曾硬跌下地来。 他站定身形之后,左手五指上的痛楚,立即消失。 袁一修晃着了火折子之后,只见自己五指之上,好端端地,一点伤痕也没有,真不知道刚才的剧痛,是自何而来的,由何而生的。 袁一修的此刻心情,实在是焦急到了极点,因为,他也不知道手怪会在什么时候会回来。 如果在长手怪未回来之前,仍然没有找到菲菲,以后,只怕再也不会有这样好的机会了。 由于他心中着急,不知不觉间,手心出汗,但他并没有耽搁多久,便又攀上了那圆柱形的怪屋。 袁一修有了上一次的教训,这次,他先找了一个凹出两寸许的石角而立,一面又取出了火折在手,一面高声地向圆孔中叫道:“菲菲!菲菲……” 只听见圆孔之内,“啪”的一声,清晰地传了出来。 袁一修听了,心中不禁大喜,暗忖肯定是菲菲。菲菲大约是那长手怪将手足绑了起来,而且连口也塞住,所以自己的叫喊,她才难以回答。” 当然,袁一修不是糊涂人,他也想到,刚才自己五指之上的剧痛,来得十分的蹊跷,可是,在这时,他却因为高兴过度,而未曾注意到。 他想了一想,手腕又是一振,将手中的火折晃燃,拿定后,忙向那怪屋的圆孔处凑了过去。 他心中充满了喜悦,以为可以看到菲菲了。 但雷光石火之间,袁一修目光接处,顿时浑身的一震,“啊”地一声惊叫,整个身子直往下坠。 因为在他火折子一照之间,所看到的东西,委实太触目惊心,令得袁一修在片刻之间,全身发麻,头皮发炸,虽然此刻身子直往下跌,但神经业已早麻木,仍然是一点的知觉也没有。 直到“砰”地一声,重重地倒在地上,他才感到疼痛。 那圆柱形的怪屋,高达两丈,而那圆孔,也是在丈许高下,他在毫无预备的情况之下,从那么高处跌了下来,纵是没有跌伤,也应十分疼痛才是,可是,他只是觉得微微地痛了一下。 那是因为他刚才看到的东西,实在太可怕了,使得他连痛都不觉得了。 袁一修呆了好一会,几乎是没有勇气抬起头来。 但当他想到菲菲,还是鼓起勇气,向上望去,只见那小圆孔中,仍然是黑洞洞地,什么东西都没有。 而刚才,他分明发现了一张可怖已极的脸,正对着小圆孔喷了一口气,将他的火折子吹熄。 要知袁一修绝对不是一个胆小怕事之辈,他如果胆小,也就根本不敢再次到日照峰上来了。 可是,在他火折子一闪之间,和那张怪脸,相距不到一尺。 就因隔得甚近,所以,他将那张恐怖的怪脸,看得清清楚 可以这么说,那简直根本就不是一个人的脸。 那张脸的上半部,满是皱纹,像是一个四十以上的老太婆,皮肤之上,生满了红色的肉瘤,有的倒挂下来,长达寸许,竟像是璎珞一般。 而那张脸的下部,则是殷红如血,像是半张脸皮被人揭下去一般,两只獠牙向外撑出,白森森的,似要择人而噬。 这等情形,当然骇人之极。 袁一修坐了起来,猛想起长手怪曾讲过,菲菲正在吃着苦头,可能这个极丑的怪人,正是那长手怪的手下,如今正在折磨着菲菲姑娘呢! 他到此时,登时一跃而起,大声叫道:“菲菲,你不用怕,我来救你!” 他口中叫喊,身子却绕看那圆柱形的屋子,滴溜溜地转了两转,忽然发现有块大石,周围的石缝、裂口也特别大。 而且那块大石向外凸出约莫半尺,比其他石块,也要凸出得多。 袁一修来到了那块大石之前,先用力向内一推,却未曾移动,接着他双手扳住了石角,猛力向旁一拉。 因这间屋子,势必不能没有入口,而那块大石,却正像是一个入口。 果然,他向外一拉之际,只听得“格”的一声,大石已被他拉出半尺。 袁一修心中一喜,正待继续向外拉时,突然觉得头顶之上,传来了“嗤”的一声。 袁一修猛地一怔,连忙身形一矮,向外飞掠了出去。 他人刚闪出,便听得“铮”的一声,一柄锋锐的长剑,业已从天而降,直落下来。 那柄长剑精芒耀眼,正落在刚才袁一修拉出了半尺的那块大石之上,火花四溅,触目惊心。 袁一修想到自己若不是见机得快,立即后退,这柄长剑落了下来,刚好从自己的头顶插入,实是万难逃生,心中不禁骇然。 过了一会,未见半点动静,当下走了过去,将那柄长剑拾了起来。 至于这柄剑,乃是从何而来的,袁一修刚才因为急于躲避,并未看得清楚。 袁一修右手执剑,仰头向上,再以左手,用力去扳动那块大石,被他刚才扳动了半尺之后,却已纹风不动。 袁一修大失所望,又绕着那圆柱形的屋子转了一转,却是一无发现。 袁一修的心中,不禁奇怪到了极点。 因为这屋子如果是没有其他入口,难道那直径半尺的小圆孔,便是出入之所?而那个圆孔,如此之小,就算身擅最上乘的“缩骨神功”,只怕也难以顺利地出入,何况菲菲的功力,绝未练到缩骨神功的地步。 袁一修一面高叫着菲菲的名字,一面竭力地思索着。 忽然心中一动,抬头向上看去。 他想到圆柱形的屋子,构造如此之奇,它的门户,可能也大反常态,而设在顶上。石块粗糙不平,上攀十分容易,可能也正是这个缘故。 他一想及此,连忙还剑入鞘,迅速地向上攀了上去,片刻之间,便已登上屋顶。 屋顶之上,乃是一块两丈方圆的平地,也是石块砌成,袁一修才上得屋顶,尚未及仔细打量,便听得一个尖锐已极的声音道:“你果然来了。” 袁一修吓了一跳,连忙翻腕拔剑。 只见一人蹲在地上,目光灼灼,正向他望了过来。 虽然天色十分黑暗,但借着星月微光,可以看清那人穿着一身黑衣。 袁一修呆了一呆,横剑喝道:“你……你是什么人?” 急切之间,袁一修虽然未曾看清那人的面容,但因为那人的语言、体态,倶都十分的神秘,所以心中有了极大的戒心。 只听那人“咭”地笑了一声,道:“我是什么人,你忘了么?” 袁一修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中更是吃了一惊。 抬头一看,只见那人飘闪如风,直奔了过来。 袁一修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一个照面之下,心头不禁“怦怦”乱跳,原来正是刚才把他吓得从丈许高处跌了下来的那怪人。 袁一修勉强镇定心神,喝道:“你是人是鬼?” 那入“桀桀”一声大笑,獠牙闪闪生光,道:“你看我是人是鬼?” 他阴森尖锐的语言,再配上他骇人已极的面孔,听来令人毛发直竖。 袁一修再向后退出一步,不待那人迫近前来,手腕一振,长剑已经“刷”地向前刺出。 他和那九分像鬼的怪人,相距甚近,这一剑去势又急,那怪人并不躲避,看来定然可以剌中,可是,就在剑尖将要触及那怪人的胸前之际,那怪人突然扬起手来。 只见他手上戴着一副漆黑的手套。 而他抬起手来之后,五指如钩,竟向袁一修的长剑抓来。 袁一修却未曾料到对方居然会有此一着,他一剑去势既急,急切间自然也收不回来,只觉手上一紧,剑身已被那怪人紧紧抓住。 袁一修连忙一缩手臂,想将长剑夺了回来,可是那怪人的力道,却是比他更大。 他们两人,同时一缩手臂,袁一修一个站立不稳,向前跌了出去。 同时他已将那怪人可怖已极的面孔,看得更加清晰,心头更是“怦怦”乱跳,连忙撤剑后退。 那怪人又是“桀桀”一笑,手臂一振,只听得“啪”的一声,袁一修手中的长剑,已被他猛力一抖,抖得齐中断为两截。 袁一修见势不佳,连忙踉跄后退,准备那怪人再行出手时,便可向后倒翻出去。 岂料那怪人将长剑抖断之后,并不进迫,但却发出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之声,道:“你走是不走?” 袁一修大着胆子道:“你……是什么人?我要见菲菲一面。” 那怪人哼了一声,道:“我念在你第一次来,所以你曾来此之事,我不会向长手怪提起,如果你再废话连篇,不肯离去,我将你来此一事,向长手怪一说,你不打紧,菲菲便没有命了。” 袁一修听了那怪人的话,心中暗忖:“那怪人面目如此可怖,但是看来,心地却十分的良善,比起长手怪来,要好得多了。” 他这样一想,心中不禁又充满了希望,道:“阁下大概是看管菲菲的了?” 那怪人喝道:“你还不走?” 袁一修道:“且容我说几句话,我一定要见到菲菲,你……” 他话未说完,那怪人双袖齐挥,刹时之间,“嗤嗤”之声大作,数十点银星,各自挟着锐利已极的破空之声,电射而到。 这数十枚暗器,暴射而出之际,所达范围之广,少说也在一丈开外。 袁一修心头剧震,自知难以闪避,迫得身子向后一仰,一个“鹞子翻身”,向下落去。 只听那怪人尖声叫道:“你再耽搁片刻,后悔莫及!” 袁一修还想再说什么,突然听得长手怪的怪叫之声,由下而上,传了上来,来势快到了极点。 袁一修心中一凛,暗叫“不好”,连忙身形一晃,向旁掠了开去,隐身在一棵大树之后,抬头一看,便见人影一晃,长手怪业已登上峰头。 只见他停都不停,直向那圆柱形怪屋冲去,人到屋下,身形凌空拔起。 他高大的身躯,在半空中一晃,一口气便拔起两丈五六,落在顶上,再一晃,便隐没不见。" 袁一修这时已经可肯定,那圆柱形怪屋的门户确是开在屋顶之上。 他见长手怪回来,想起菲菲又要受到折磨,不禁心如刀割。 如果不是刚才长手怪曾说,若再见他跑上山来,便要将菲菲处死的话,此时此刻,他定要不顾一切冲了出去。 可是,此刻他却知道,长手怪的性格如此残忍,一定说得出做得到,自己若再现身的话,岂不送了菲菲的性命? 袁一修望着那幢圆柱形的怪屋,想着自己心爱的人,近在咫尺,而且,还受着恶人的折磨,但自己却无能为力,当真肝肠寸断,紧紧地咬着嘴唇,连嘴唇出了血都不知道。 ??呆呆的站了好一会,不见有什么动静,又不敢贸然现身,给长手怪发现,正在心中痛苦到了极点之时,忽听身后有人沉声道:“小伙子,该下山了!” 袁一修心头猛震,霍地转身。 目光一瞥,赫然是那位玄衣老人,正站在自己面前。 袁一修方待说话,那玄衣老人作了一个手势,轻轻“嘘”了一声,转身向外面走了去。 袁一修一怔,忙道:“前辈留步,晚辈有事相求。” 但玄衣老人生似未曾听到。 看他步法缓慢,实际上却快得出奇,一转眼间,业已在三四丈开外。 袁一修连忙追了上去,玄衣老人仍然如同小庭闲步一般,袁一修一连几个飞纵,气喘吁吁,相距仍在三丈以外。 袁一修心中,又是吃惊,又是讶异。 鄱阳湖五寨之中,来往的武林人物,本就极多,袁一修的见闻,也十分广博,他已看出玄衣老人的这种步法,颇像传说中的绝顶轻功“乾坤迷纵步法”。 这种绝顶轻功,能缩地成寸,看来像是十分缓慢地跨出一步,但实际上,在每一步跨出之时,身子向前一俯,便可贴地掠出三丈,快慢由心,神妙之极。 但如果不是内功已臻绝顶,内家真气可以收发由心,却也万难练成。 如今,这个玄衣老人既然会使这门轻功,可见他定是非常人物。 但袁一修却又猜想不透,那玄衣老人的态度,为何如此神秘? 看刚才的情形,他在半山腰的石坪之上,发声长啸,将长手怪引了下去,竟像是为了给自己造成寻找菲菲的机会。 而这时候,他一声不响,在前面走着,莫非也是为了想将自己引开,再和自己交谈? 袁一修狐疑不定,紧紧地跟在那玄衣老人的后面。 片刻之间,只见玄衣老人已经来到了他刚才发出长啸的那个石坪之上。 袁一修满头大汗,跟踪而至。 第十章 火云鵰飞 袁一修骑在鵰背之上,只觉两耳生风,下面山川河流,看来都像是盆景一般,极是赏心悦目。 闭上了双眼,心中忽然间生出许多奇妙的幻想来。 袁一修的心中暗忖道:“如果自己能够和菲菲两个人骑在这头鵰的身上远飞,纵然这个鬼箭老人的武功再高,也难以奈何了自己,这是何等理想之事。” 他开始这样不断地想着,只当是绝对不可能的事。 但是袁一修想了几遍之后,觉得这件事,并非是绝无可能的,刚才就在火云鵰腾空之际,一个盘旋,便在十丈高空,自己如果和菲菲两个人,只要有这个机会上了鵰背,幻想岂不成了事实? 他想到此处后,心头禁不住地“怦怦”乱跳,顿时之间袁一修觉得似乎有了一线生机。 一夜之间,那个火云鵰飞行不停,到了天明时分,火云鵰盘旋下降,在一座山头停了下来。 袁一修下了鵰背,四面里看了一下,说道:“前辈,这里也不是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日照峰呀!” 鬼箭老人说道:“我知道还没到日照峰,暂且让鵰儿歇歇再飞吗。”他口中说着,一面向前面走了过去,然后在一块大石头之上,盘膝打坐起来。 片刻之间,袁一修便听见鬼箭老人的鼻子中“呼呼”地有声,有两股白气,来回吞吐个不停。 袁一修顿时领悟了出来,鬼箭老人停下来想要在这里休息是假的,自己要行功打坐是真。 袁一修不禁暗暗地感到奇怪,凭借鬼箭老人的这么高的武功,绝对是不应该再时时打坐的,但是看到鬼箭老人的情形,却好像每日非要打坐不可。 但他没有去深思这是什么原因,当下他伸手抚着鵰背,轻轻摩華着那鵰身上柔软光泽的羽毛。 那支火云鵰对他的神态,似是十分亲密驯服。 袁一修心中暗暗欢喜,低声道:“鵰儿,鵰儿,如果我一个骑在你背上,令你飞翔,你肯不肯?” 那头火云鵰侧头望了望鬼箭老人,摇了摇头。 袁一修忙道:“如果我要走,一定先飞回你主人处,将你的主人一齐接走,这样办,你愿不愿?” 火云鵰听完了袁一修这番话后,立即点了点头。 袁一修深恐自己的话,被鬼箭老人听去,讲得极其低声。 并且他一面说,一面回头看了看鬼箭老人,只见鬼箭老人仿佛泥塑木鵰的一般,动也不动,只是那鼻中的两股白气,兀自在那里伸缩不已。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之后,鬼箭老人突然一跃而起。 袁一修忍不住问道:“前辈,你刚才在做什么?” 鬼箭老人听后不禁大怒,说道:“你少管闲事!” 袁一修不禁一征,暗道:“他究竟在做什么?连问都不叫人家问起呢?”当下默声不语,两人跨上鵰背,继续向前飞去. 当真是瞬息千里,下午时分,已到了嵩山上空,鬼箭老人道:“日照峰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袁一修道:“这样子我不知道,但日照峰头,有几幢圆柱形的屋子,还有一个大水潭,应该十分容易辨认。” 鬼箭老人伸于在火云鵰背上拍了拍,那鵰越飞越低,袁-修仔细看去,已经看到日照峰兀立在群峰之中。 袁一修当下伸手一指,道:“这里就是日照峰了。” 那火云鵰不等鬼箭老人再行吩咐,双翼一剪,直向日照峰疾投而下,转眼之间,已停在日照峰的水潭旁。 鬼箭老人跃身纵下,望了火云鵰一眼,叹了一口气,说道:“武学修行,虽然达到绝顶,但是却总不能绝迹飞行,临虚飞渡,始知造物于人,委实总有限制。” 袁一修冷笑一声,说道:“你既知如此,又何必阴谋害人?”鬼箭老人瞪眼道:“我此来却是为了救人,你得弄清了。” 袁一修听他如此说法,为了菲菲,他不敢再说,生怕鬼箭老人一怒而去,岂不为山九仞,功亏一篑? 鬼箭老人向四下里面望了望,笑着说道:“那个长手怪畜生,在这样好的风景之地,却建造了几幢如此难看的怪屋子,可谓煞风景之极了。” 他说出了这几句话,开始的时候还颇是温和的,不带丝毫火气,谈到“煞风景之极”五个字,语音突然高了八度,每一个字,都仿佛一个晴天霹雳。 水潭之中泛起了一圈一圈的涟漪来,只听那三幢用石头砌成的怪屋之中,也传来了洪亮的回声。 袁一修心知鬼箭老人意在把长手怪诱了出来,当下便站在鬼箭老人身边,睁目向那三幢怪屋望去。 果然,回声阵阵,还尚未止歇,只听见那个怪屋中虎吼一声,仿佛是破锣般的声音传了出来,大声喝道:“是什么人,敢在日照峰头撒野?” 语音高亢,也惊心动魄。 但是和鬼箭老人提气所发的声音相较,却是小巫见大巫。 鬼箭老人听了冷笑了一声,说道:“长手畜生,什么人敢在你的日照峰头来撒野,你有胆就出来看上一看,不就明白到底是谁到这里了么?” 长手怪又是声吼叫,只见那个用石头砌成的怪屋圆孔“啪”地打开了,长手怪的脸略为一露,紧跟着他老长的身躯便从屋顶之上冒了出来。 果然好快身法,一连几晃,无声无息地飘落在地。 身如轻烟,已到两个面前。 长手怪的这一连串的动作,委实是快到了极点。 袁一修一看长手怪的动作,心中暗忖道:“难怪鬼箭老人说了,除了武当山的凌风道长,在这几个有数的高手之中,便以他的武功最好了,如今只是看到他这几点绝顶轻功,的确所言不虚。” 长手怪先看到了袁一修,他瞪了袁一修一眼,厉事道:“哼,好个小子,你怎么又来了!” 袁一修还没有开口说话,鬼箭老人却接声说道不关他的事,这次是我要他陪伴而来的。” 长手怪霍地转向鬼箭老人,心中不禁一怔,道:“你是什么人,刚才乱叫乱吼的,可是你么?” 鬼箭老人道:“我是什么人,你一看便知。”说话之间,突然衣袖一展,除此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动作。 但是两丈外的一棵大树上,却传来了“啪啪啪啪”一连四声脆响。 长手怪和袁一修同时一惊,连忙掉过头看去。 只见那个大树的树身之上,已钉上了四支红色的小箭,而此刻露在外面的,只有寸许箭杆,微微颤动。 袁一修目瞪口呆,他原不知这秃顶老者何以称为“鬼箭老人”,直到此时,心里才开始明白。 就在鬼箭老人展袖之间,根本无声无息,居然发出了四支利箭来,而且这四枚小利箭远及两丈,劲力不衰,直贯树干,这等暗器手法,当真是出乎点料。 若不是本身功力已臻神化之境,若非绝顶内功,将那四支利箭逼送而出,去势断难如此之快。 当下不仅袁一修目瞪口呆,连长手怪这一邪派中的数一数二的高手,也自猜出了对方的来历。 他自忖刚才那四支利箭,如果不是射向树身,而是对付他的话,纵然警觉在先,也难以躲过。 刹那之间,他满是血泡的脸上,变得煞白。 那个长手老怪刚才的气焰,顿时在这一瞬间便一落千丈,呆了半晌,说道:“原来是你来了。” 鬼箭老人哼了十声道:“不错,是我,总算你见多识广。” 长手怪心头惶惶,赔笑道:“上……上次,袁……袁少寨主来到日照峰头,的确是吃了点苦头,但后来有人持了阁下的信物前来,我便立即放人了。” 鬼箭老人冷哼了一声,说道:“闲话少说,你这里可是藏着一个女子,一个名叫菲菲的女子?” 长手怪猛地一震,身子也退后了两步,看他的神情,好像是受了极大的惊骇,连忙叫道:“不!” . 他这一声“不”字,并非否认没有菲菲这个女子,而是不愿意听到鬼箭老人向他追问菲菲。 袁一修一听长手怪那么说法,却误会了他的意思,以为他想不承认藏有菲菲,叱道:“你还不认么?” 长手怪看了袁一修-眼,大怒地说道:“谁不认来?” 但是当他怒吼了一句之后,目光一瞥鬼箭老人,声调便立刻软了下来,只听见他全身的骨骼都“格格”一阵怪响,头上的乱发,狂风般飘拂,明显能看得出他心中激动到了极点。但是他在鬼箭老人面前,却又不敢发作,喘了几口气道:“我觉得阁下还是不要追问这件事了,怎么样?” 鬼箭老人冷哼一声,问道:“如果我定要追问呢?”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甚是悠闲,但是长手怪的额头之上,却已经沁出了豆大的汗珠,面色也是青黄不定,闷了半晌,突然大声地冲着鬼箭老人叫道:“如果阁下定要追问,我只有舍命相陪了。” 鬼箭老人听他这么说,脸色陡然一沉,叱道:“好大胆子的东西,竟敢对我讲出这种话出来。” 长手怪的身子一晃,倏地向后退出了丈许,高声叫道:“须知道人急了要跳梁,狗急跳墙。” 鬼箭老人大声说道:“那个菲菲究竟是你什么人?” 长手怪道:“她是我妻子。” 袁一修一听长手怪这么说,连忙叱道:“胡说!菲菲根本就不爱你,她爱的是我,你敢叫她岀来么,当着鬼箭老人的面,大家来对质一番么?” 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心中是满有把握,袁一修以为这个长手怪是绝对不肯叫菲菲出来相见。 哪知,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长手怪只是略为想了一想,便扬声叫道:“菲菲,菲菲,你快出来!” 他的叫声未落,只听见那石屋中,传来菲菲动人已极的声音,道:“什么事,我不出来,你莫叫了。” 长手怪却大声叫道:“那个来找过你好几次的袁一修又来了,和他一同前来的,还有天下……”他的语音一顿,接着道:“第一高人,你非岀来不可。” 菲菲的答应之声,已遥遥地传了过来,片刻之间,只见那个怪形石屋的顶上,人影一晃动。 袁一修连忙定睛向那边看过去,只见白衣飘飘,青丝披肩,一个面蒙着黑色面纱,身影窈窕,楚楚动人的女子,站在那个怪形的石屋顶上,那个女人正是袁一修日夜思念的菲菲。 袁一修一看到自己想念的菲菲,心中大喜,连忙叫道:“菲菲,菲菲,是我来了,你可好么?” 他一面大声叫着菲菲的名字,一面想起,自己曾经为了谋求见上菲菲一面,受尽了委屈,吃尽了苦头,如今总算苦尽甘来,心中不知是喜是悲。 菲菲和他虽然相隔得十分远,但是却听见她长叹了一口气,说道:“袁少寨主,你两次来到这个地方,我都知道,而你每次前来,都只是带给了我痛苦,你现在还来作什么?快点走吧!” 袁一修听了连忙说道:“菲菲,我两次前来此处,都打不过那个长手怪,不但自己吃了苦头,反而连累你受害,但是这一次,我却是和名驰天下的鬼箭老人一齐前来的,不怕长手怪了。” 菲菲身子一震,悠悠叹道:“无论你和什么人来,都没有用的。” 袁一修一听菲菲这么说,心中十分着急,说道:“不,不,鬼箭老人的武功,远远还在长手怪之上,当今之世,无人能敌的,你难道不知道么?” 菲菲叹了-口气,说道:“袁少寨主,我自然知道的,八个人会齐,不及鬼箭,但是我还是劝说你快走吧,不要再想我了,将我忘记算了。” 袁一修吸了一口气,说道:“菲菲,这是什么意思?” 他口中说话,足尖一点,便向前飞掠,长手怪大叫了一声,猿臂立刻扬起,直向他肩头抓去。 这一抓出手迅快之极,看来袁一修万万避不过去。j 但是螳螂捕蛇,黄雀在后,鬼箭老人见此情景,身形蛀地-晃,伸出手指向那长手怪肋下点去。 长手怪一缩身子,“呼”的一声,荡起了一股劲风,但见他人如灵蛇般,一弓一伸,向外弹岀一丈五六。 这身法诡异之极,居然将鬼箭老人的招法巧妙避过。 就在这略一耽搁之际,袁一修业已冲到了怪屋之下。,只听屋顶上的菲菲凄然叫道:“袁少寨主,你别上来。” 袁一修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哪里肯听她的话,一到屋下,便手足并用,腾身直攀了上去,长手怪想要追出去,但是却被鬼箭老人给挡住了。 他始终不敢和鬼箭老人正面交锋,鬼箭老人一拦,他只有连连后退,口中却急得“哇哇”大叫不已。 袁一修攀上了屋顶,却看见菲菲正准备由一个圆洞口向下躲去,当下嘶声地叫道:“菲菲,菲菲……” 菲菲陡地一怔,身子站在洞口呆立着没有动。 袁一修跨上前去一步,低声地叫道:“菲菲,你听我说,我们两个人如果离开了长手怪之后,有机会一齐远走高飞,菲菲,我知道你十分爱我。” 菲菲掉过头去,道:“别说了。” 袁一修一呆,道:“怎么?” 菲菲冷冷道:“你……你弄错了,完全弄错了,我本就不爱你,从来……从来也不曾爱过你。” 袁一修的心头一凉,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绝对没有想到过,自己忍受了千辛万苦,不知道经过了几许艰难,才能够见到菲菲的面,但是菲菲却当着他的面,讲出了这种令人心寒的话。” 他呆了一阵,说道:“我……弄错了?不,菲菲,你不必害怕,长手怪绝不是鬼箭老人的对手,而我已经和鬼箭老人相约,帮我救你出去。” 菲菲的肩头一耸,突然之间发岀了一阵“咯咯”大笑。 袁一修又是一愕,道:“你笑什么?” 菲菲笑着说道:“因为我笑你又弄错,你当我是害怕长手怪吗?我如果要是想离开日照峰的话,那么我随时随地都可以离开,谁也阻不了我。” 袁一修一听菲菲如此说法,心头不禁一跳,忍不住问道:“如此说来,你是自愿和长手怪在一起了?” 菲菲点点头,道:“是!” 第十一章 神棋尊者 袁一修一想起日照峰上,菲菲对自己所说的几句话,立时有如万箭穿心,只觉得一阵剧痛,胸口一甜,双眼发黑,身子一连几个摇晃,终于站立不稳,双脚一软,“咕咚”一声,倒坐地上。 玄衣老人的声音,突然变得庄严无比,道:“你若再不将她忘记,只怕一生受苦。 袁一修眼前乱冒金星,突然叫道:“纵然下到十八层地狱,我也忘不了她!” 玄衣老人脸色微微一沉,一个转身,向外走了开去。 他身法极快,转眼之间,已在两丈开外,头也不回,却道:“鬼箭,你什么时候自认武功在我之上时,尽可找我,我随时奉陪,如若你胡作非为,小心我要找你了。”口中说话,人已去了老远。 但人迹杳然,那最后几句话,传入山谷之中,仍是清清楚楚。鬼箭老人恨恨地冷笑几声,突然转向袁一修,道:“你很高兴是不是?” 袁一修苦笑了一下,茫然道:“高兴?我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鬼箭老人俯下身来,道:“我输在神棋手下,你不高兴么?”他右掌突然扬起,眼中杀机四射,大有一掌击向袁一修的“天灵”要害之意。 但袁一修此时,整个心身,都因菲菲的事,如同跌入无底深渊之中,除了菲菲之外,什么事都引不起他的悲喜之情,他似是根本未曾发现鬼箭老人的手掌,已放在他头顶之上,危机一发,仍是摇了摇头,道:“这世间上,没有什么事值得我高兴的了。” 鬼箭老人笑道:“当真?” 袁一修叹了一口气,瞑目不语。 鬼箭老人道:“只怕不见得吧!如果那菲菲表示,愿意和你在一起,比翼双飞,到了那时,难道你不高兴么?” 袁一修身子一震,突然张开眼来。 就在这一瞬之间,他面上现出了一股高兴已极的神情。当真是神采奕奕,顾盼得意。 但这种神情一瞬即逝,又落到现实的深渊,长叹一声,精神陡又委顿下来,默然不语。 鬼箭老人对袁一修,本就有收他为徒之意,但他这种人脾气极端古怪,若不是袁一修自己愿意,他绝不勉强,一定要用种种方法,到他愿意为止。 这时,他已看出有机可乘,心中一动,道:“你不要以为那是没有希望的事。” 袁一修痛苦地摇了摇头。 鬼箭老人道:“这件事,虽有神棋老鬼从中作梗,但如果我倾全力而为,保管成功。首先,我今夜便上日照峰,将那菲菲带下峰来,让你们两人单独相会。” 袁一修本来绝望之极,听得鬼箭老人如此一说,黑暗之中,顿又露出了一线曙光,望定鬼箭老人,一言不发。 鬼箭老人又道:“或许,菲菲嫌你武功太低,又加上一直在我保护之下,所以怕跟你反而害你,如果你的武功,能与长手怪为敌,她就放心了……” 说到此时,袁一修更是动心,不禁暗暗点头,心道:“这话不错,菲菲并非绝情于找,她表示绝情,只是故意装出来的。” 鬼箭忽然探手入怀,取出一粒“天及神丹”,同时左手中指,向前微微一点。 只听一缕劲风,正撞在袁一修的“颧谬穴”上,袁一修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口,鬼箭老人右手中指,立即弹出,将一颗“天及神丹”,不偏不斜,恰好弹进袁一修口中。 袁一修一惊之下,只觉满口芳香,囫囵吞枣,一颗“天及神丹”业已顺喉而下,到了肚中。 他不知究是何物,心头一跳,脸色顿时大变。 鬼箭老人面带微笑,道:“你放心,刚才我弹入你口中的,绝非毒药,乃是一颗‘天及神丹’,保管你在三日之内,功力大进。” 袁一修呆了半晌,愕然道:“多谢你了。” 他一向对于鬼箭老人,畏如蛇蝎,虽然两次求他,心中却没有半点感激之意,此情此景,他突然感到在绝境之中,鬼箭老人竟然如此关心自己,“多谢你了”这一声,乃是从心底发出。 只听鬼箭老人,道:“但你功力不论如何高法,想要胜过长手怪,不得明师指点,终究不能,你可有什么办法么?” 袁一修一呆,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鬼箭老人目光一转,道:“明师难求,想要胜过长手怪的明师,当今武林,能有几人?” 袁一修突然心中一动,道:“你可是要我拜你为师?”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站起身来,向前缓缓踱着,道:“你也不是不明事体之人,你拜我为师,对我有什么好处,全是为你能得到菲菲的垂青,哈哈……这个……与我何关?” 大笑之中,人已踱出了三丈以外。 袁一修心中矛盾之极,一时委决难下。 虽然鬼箭老人的话,已打动他的心,使他心旌摇摇,但他不愿拜在鬼箭老人门下的志愿,仍是十分强烈。 他心里斗争着,鬼箭老人已踱出了五丈以外。 突然,他脑中“轰轰”作响,一瞬之间,他想起了菲菲,那窈窕的身影,在眼前晃来晃云,那甜美的声音,在耳畔响起,陡然大叫一声,道:“且慢!” 他这里一声“且慢”出口,鬼箭老人陡然转身,相距五丈开外,仿佛一阵清风般已站在袁一修前面,道:“怎么?” 袁一修不自主地双膝一软,拜了下去,道:‘师父,弟子这厢有礼。” 鬼箭老人得意之极,哈哈一声大笑道:“起来,起来,我这人一向不拘俗礼,更不讲究浮名虚誉,你只要不离师叛道,那就什么都好了,哈哈……哈哈……” 袁一修在叫了一声“师父”之后,紊乱的心情,顿时镇静了许多。 但他想起,自己此后武功再高,永远脱不了鬼箭老人的控制,不禁一阵惘然,但他并不后悔。 因他为了菲菲,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当下手按地面,一跃而起。这时,一颗“天及神丹”已在他体内发生了作用。 他觉得一跃之下,体轻气活,刚才心头的那股抑郁之气,仿佛漫空浮云,早已一扫而空。 鬼箭老人微微一笑,道:“咱们上日照峰去如何?” 袁一修点了点头,道:“弟子遵命。” 鬼箭老人笑道:“到了日照峰,为师对付长手怪,你去找你的心上人,若是你对付不了,为师就代你将她制住可好?” 袁一修心中,始终认定菲菲是爱自己的,她之所以说不爱自己,无非害怕长手怪,如今有了鬼箭老人对付长手怪,自然是水到渠成,当下连忙道:“不必了,菲菲再见到徒弟,定会吐露真情。”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道:“也好。”举手一抬,那火云鵰双翼一展,贴地低飞而来。两人跨上鵰背,又向日照峰飞去。 这只火云鵰,果然神速无比,顿饭光景,又到了日照峰头,盘空一转,落在那潭水之旁。 鬼箭老人下得鵰背,向前面的林木深处一指,道:“你先躲在那里,待为师引出长手早你便乘机进去,找寻菲菲。” 袁一修一想即将可和菲菲倾谈心事,不禁一股热流,从心底冒起,高兴得“怦怦”乱跳,一纵身形,向前飞纵而去。 刚好隐住身子,便听鬼箭老人一声长啸,道:“长手怪,你快出来。”短短两句,仿佛霹雳震耳,挟着“嗡嗡”不绝的回声,响澈林木,飘垂四野,直上九天霄汉。 但那三幢怪屋之中,却不见半点声息。 鬼箭老人又是一声长啸,道:“长手畜生,你好大的胆子,你敢违命不出,休怪老夫一怒之下,拆了你的狗窝,叫你做丧家之犬。” 一连喝了两遍,仍然是声息全无。 此刻,不见人影,鬼箭老人疑云大起,躲在林中的袁一修也已心知不妙。 他忍耐不住,方自一纵身形,穿林而出,鬼箭老人早已晃身到了林边,举手一招,说道:“跟我来。” 身形飘飘,带起“嗖嗖”风声,晃眼之间,业已窜上屋顶,袁一修目光一接,只见屋顶之上,悬着一袭白衣,不禁先是一呆。 这袭白衣分明是菲菲的衣服,此时迎风招展,仿佛菲菲披襟俏立,在这里欣赏风光山色一般。 但衣服毕竟只是一件衣服,玉人芳踪已杳。 袁一修跨前一步,将那袭白衣扯了下来,目光触处,白衫胸前,却写着几行娟秀已极的字迹: “人生若浮梦, 何必念旧情; 奴已随人去, 莫愁亦莫嗔。” 这四句话,下面并没署名,袁一修一看便知,正是菲菲所留,而且言中之意,分明对自己而发,并料定了自己必然重来。 他一怔之下,不禁尖声叫道:“菲菲,菲菲,菲菲……”他大叫了几声,将那袭白衫紧紧抱在怀中,在极度的失望之下,身子一抖,禁不住摇摇欲倒。 鬼箭老人大叫一声道:“长手畜生,好大的胆子!”身子一晃,从屋顶圆洞之中,穿了下去。 袁一修将那件白衫紧紧压在胸前,脑子中一片空白。 片刻之间,鬼箭老人又从圆洞中窜了出来,道:“别呆了,走!” 袁一修茫然道:“走?” 鬼箭老人道:“追!” 袁一修双目一睁,道:“追?追得上么?” 鬼箭老人道:“要是没有火云鵰,自然是追赶不上,有了这只火云鵰,那长手怪岂能逃过咱们之手……” 袁一修皱眉道:“不知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鬼箭老人嘿嘿一笑道:“有了火云鵰,自然有个法子,先以一里为径,在空中绕着圈子,圈子慢慢放大,任是那畜生逃出了百里以外,打上几十个圈子,也可以找到的。” 袁一修想了一想,点头道:“师父高明。”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道:“长手畜生怎能逃过为师的掌心?” 拉着袁一修,纵下怪屋,召来火云鵰,登时腾空而起。 他命令火云鵰绕峰飞行,圈子渐兜渐大。约莫二三十个圈子,已经飞岀了嵩山。 忽见一条向西南的大道上,出现两个黑点,移动甚速,原来是两匹骏马,正自扬鬃翦尾,向前疾驰。 一匹骏马上,骑着一个身躯高大的怪人,另一匹马上,则是一个白衣女子。 袁一修运起目力,遥遥望了下去,不禁心中大喜。 鬼箭老人道:“先别出声。”一拍火云鵰,向前追去。纵然骏马如飞,那里赶得上飞行绝迹的灵禽,眨眼工夫,便已追上。 火云鵰越飞越低,突然双翼一翦,刮起一阵劲风,在那骏马头项之上,疾掠而过,鬼箭老人长啸一声,凌空跃了下去。 他堪堪落在马前,举手一掌,击在马头之上。 那马悲嘶一声,倒地死去。 骑在马背上的,正是长手怪。 他一惊非同小可,电光石火之间,身形一塌,跃下马背。 就在此时,菲菲骑的那匹酸马,也自疾驰而过。鬼箭老人何等身手,五指一捞,已将一条马尾牢牢抓住。他用力一带,竟将那马拉得倒退了几步。 直到此时,长手怪这才看清,原来猝然而到的敌人,竟是鬼箭老人,他心头大是惶恐,一提丹田真气,身形如箭,贴地向前飘出。 鬼箭老人一声断喝,道:“哪里走!”反手一抓,向长手怪腰间抓去。 长手怪一掠之势,快得出奇。 鬼箭老人更快,五指过处,虽未将长手怪真个抓住,但“嗤”的一声,巳将长手怪腰间的衣服,撕下了一片,皮肉之上,也留下了五个指印。 五个指印,根根带着血痕。 原来鬼箭老人重出江湖,便有主盟天下武林之意,他力毙雷神何震,驱使阴阳叟,全在立威警众,如今长手怪竟敢不听吩咐,擅自离开嵩山,实是犯了他的大忌。 因此,长手怪想从他身边掠过之时,不禁心中更怒,“呼”的一掌拍去。 长手怪自非鬼箭老人之敌,旋风般卷出丈许,刚好来到将要从马背上跌下的菲菲身旁。他长臂一伸,就势托住了菲菲。 说时迟,那时快,鬼箭老人一股沉雄的掌力,又从身后卷到。长手怪闻风知警,哪敢停留,掌上托着菲菲,趁势一冲,夺围而走。 说也就巧,袁一修跳下鵰背,正又挡在前面。长手怪心中大急,不假思索地一掌拍出。 袁一修见状,双掌齐出。 两股掌力悬空一接,袁一修只觉身不由主,踉踉跄跄向后跌去。鬼箭老人追踪而至,一股大力,又像潮水般的涌向长手怪。情急万分,长手怪双足一蹬,托住菲菲,早已掠出了两丈之遥。 袁一修急声大叫道:“师父,别让他们逃了。” 鬼箭老人一声长笑道:“放心,逃不了的。”每一个字出口,身子已疾滑丈余,两句话毕,人已到了长手怪身后五尺远近。 长手怪虽未回头,已知万难摆脱,他心头一横,叫道:“菲菲,妳快逃走,千万不要落在他们手中。”猛地手臂向外一挥,硬将一个软绵绵的娇躯,挥出两丈有余。 菲菲人在半空,发出一声惨笑,身子落地,连头也不回,便向前奔去。 第十二章 古怪调人 袁一修心中怒极,嘶声大叫道:“不知道!”长手怪也自大怒,长臂一晃,便待向袁一修抓了过来,神棋尊者双眉一蹙,扬手发话道:“休得动手。” 长手怪闻言,立即垂下手来,默然而退。 在别人面前,他耀武扬威,在“神棋”、“鬼箭”面前,他只有忍气吞声,乖乖听话的份儿。 袁一修打量了长手怪几眼,心中实是猜想不透,何以菲菲竟会心甘情愿,和他这样凶残无比,三分像人,七分倒像鬼的家伙住在一起?当下“哼”了一声,掉头而行。 树木荫翳,他走出数丈,忽然心中一动,忖道:“这时菲菲不知去了何处,她和长手怪之间,隐然有着一种极其复杂的难言之隐,如果自己明白了他们的关系,或者可以明白菲菲何以忍痛拒爱的原因了。 看长手怪的神情,绝对料不到自己重又回身,暗暗跟踪于他,既然有这机会,何不冒险一试?” 他主意打定,便又蹑手蹑足的走了回去。 在距离长手怪等人两丈开外之处,便隐身在一棵大树之后,借着繁枝密叶的隐蔽,偷偷向外看。 只见神棋尊者手中,正托着那柄黝黑生光,形状奇特的宝刀,刀尖微抬,向高青青扬了一扬,道:“这把刀是妳的么?” 高青青失手之下,本来早想离开,但是却舍不得辛辛苦苦得来的这柄罗刹刀,闻言立即答道:“当然是我的了,你还了我吧!” 神棋尊者不置可否,手腕猛地一振,将手中的罗刹刀,挥起一道圆圈。 那圆圈只不过尺许,但罗刹刀在挥动之际,所发出的惨号之声,当真有如无数冤魂嗥叫,令人惊心动魄。 不但高青青花容失色,连长手怪也吓了一跳。 在高青青获得这柄罗刹刀时,自然早已知道,这柄刀的背上,有许多小孔,是以挥动之间,空气急速流过小孔,便会生出这种凄厉已极的呼啸之声。 但她却从不知道,罗刹刀所发出的怪叫之声,竟能达到如此可怖的程度。 高青青本就是聪明绝顶之人,她立刻便已想到,因眼前这位玄衣老者,内功的高深已到绝顶,所以随随便便,一抖手之间,便能令罗刹刀的呼啸之声,达到如此般可怖可惊的地步。 呼号之声,在半空中荡漾了许久,才渐渐静止下来。 神棋尊者的面色陡地一沉,问道:“这柄刀,妳知道它的名字么?” 高青青道:“我当然知道,这是罗刹刀。” 神棋尊者道:“不错,这是罗刹刀,武林中人,个个皆知,罗刹刀乃是一位武林前辈的遗物,久已淹没,妳从何处得来?” 高青青见对方抢了自己的刀,还要追根寻底,虽明知对方的武功极高,心中仍不禁不气,道:“只要是无主之物,人人皆可得之,你本领甚大,刀又在你手中,你抢去便了,何必多问。”话完,转身便走。 神棋尊者一声喝道:“且慢!” 高青青回过头来道:“怎么?” 神棋尊者目光一抬,道:“我要问妳,妳在得到这柄刀的时候,可曾见到另外一件宝物?” 高青青道:“没有见到什么宝物呀!究是何物?” 神棋尊者道:“朱雀鼎。” 高青青的心头猛然颤动了一下。 她想起当日地奇余竹君,令她进入地洞中的那个秘室,果然是见到了那只朱雀鼎,只是无法近前攫取,却在那秘室中,得到了这柄罗刹宝刀。 此刻她忽听面前玄衣老者,问起朱雀鼎之事,神情显得十分严肃,显见那座“朱雀鼎”,定是一件不同寻常的宝物。 黑牡丹高青青为人本是极工心计,深谋远虑,她转念之间,立即答说道:“没有,这柄刀是人家从江中捞起的。” 神棋尊者一怔,道:“在什么江中?” 高青青信口说道:“在长江之中,就在宜昌附近,一个渔翁网得了这柄刀,我出了一百贯钱,向他买下来的。” 她这谎言,说得十分圆熟,令人难以找出破绽。 神棋尊者似信非信,点了点头。 突然松手,那“罗刹刀”呼的一声,飞了出去,插在高青青身前尺许地上,刀柄兀自摇晃不已。 高青青大喜,俯身拾了起来。 神棋尊者沉声说道:“此刀削金断玉,而且施展开来,夺人神智,实乃稀世之宝,武林中人,势必人人觊觎。妳武功不高,最好尽量隐秘,不可在人前现身,假如不好好当心,只怕会落得人因刀亡。” 果然一辈高人,不但不强取宝刀,反而说出一番诰诫之言。 而且言如金石,语出至诚。 可惜黑牡丹高青青高傲,又因始终不识神棋尊者的身分,对神棋尊者警告,并未在意,只是含糊地应了一声,提着宝刀,便向林外疾驰而去。 但高青青和神棋尊者一问一答之言,隐身树后的袁一修,却听得清清楚楚,当他听到神棋尊者将“罗刹刀”和“朱雀鼎”相提并论之时,心中不禁一动。 因为袁一修深知高青青的性格,而且已经看出,高青青并未说出实话。他也记得,神棋尊者曾对鬼箭老人说过,要想胜他,除非找到“朱雀鼎”。而鬼箭老人的口气,对那座“朱雀鼎”,像是根本无法找到的宝物。但他细想高青青刚才的神情,分明是知道了“朱雀鼎”的所在。 “神棋”、“鬼箭”,一正一邪,袁一修的本意,绝不愿意鬼箭老人的武功,会凌驾神棋尊者之上。 但遗憾的是,神棋尊者偏偏要阻挠他和菲菲的事。 为了菲菲,他可以牺牲一切。 名誉、正义、道德,他都不愿要了,他只要获得菲菲。 因此,他脑中一动,想透过高青青获得“朱雀鼎”,令鬼箭老人胜过神棋尊者,除掉自己和菲菲中间的一重障碍。 他眼望着高青青穿林而出,回头又向神棋尊者看了看。 只见长手怪急得团团乱转,道:“菲菲到那里去了?” 神棋尊者叹了一口气,道:“菲菲心中的辛酸,普天之下,只你我两人知道,而我所知道的,只怕比你还要多些。” 长手怪道:“或许是的,她虽然感我之恩,却从来对我不假词色。” 神棋尊者道:“你可以放心,她走不远的,而她既然感你之恩,你也该心满意足了,何必定要下嫁与你?” 长手怪布满血泡的脸上,胀得发紫,道:“她不嫁我,可嫁给谁?” 神棋尊者道:“她就一世不嫁,有何不可。我已打定主意,将她引荐至杭州天竺寺三首佛门下,让她投身佛门之中。” 长手怪乱发一抖,神情变得十分愤怒,但当着神棋尊者,却又不敢发作,只得干笑了几声,道:“那也要她自己愿意才成。” 神棋尊者叹了一口气,道:“自然是她自己愿意,谁能勉强?”突然目射精光,瞪了长手怪一眼。 长手怪面色一变,退后了两步。 神棋尊者又道:“你历年来所作所为,委实死有余辜,只因和菲菲一段关系,我才饶过了你,也等于说,菲菲曾经救了你一命,你们两人之间,恩怨已经抵销,你想一想,再不该向菲菲夹恩自重了。” 长手怪唯唯诺诺,连应了几声。 神棋尊者展袖一拂,道:“去吧!” 长手怪连忙一个转身,急奔而去。 袁一修躲在一旁,本想追踪长手怪,弄清楚两人之间的关系,当他听了长手怪和神棋尊者的一番对话,更是落入了五里雾中。 从他们话中听来,长手怪除了对菲菲有恩之外,并无其他特殊的关系,而菲菲根本不受长手怪的什么约束。 神棋尊者话中表示,菲菲颇有遁迹空门之意,又说菲菲“心中的辛酸”,这到底指的什么? 但他却明白了一点,菲菲并非在长手怪的淫威之下,强留在日照峰头。既是这样,他再没有跟踪长手怪的必要了。 “想念之间,只见神棋尊者突然转过身来,道:“还不出来?” 袁一修大吃一惊,一时手足无措。 凭神棋尊者武功之高,莫说在数丈距离之内,潜伏着一个人,纵是虫蚁爬行,飞尘落地之声,那能瞒过他的耳朵?他显已早知袁一修藏身树后。 袁一修电自知闪缩无益,只好硬着头皮走了出去。 神棋尊者眉头一扬,道:“刚才我和长手怪所说的话,你全听到了?” 袁一修点头道:“不错,全听到了。” 神棋尊者来回踱了两步,突又说道:“你既知道,长手怪绝不会强迫菲菲,做她所不愿作的事,就这一点,你总该放心了吧?” 袁一修道:“关于这一点,我已经放心,但……” 神棋尊者突然沉声道:“还有什么?菲菲一再表示,并不爱你,你为何苦缠不休?”声色俱厉,竟然又是一番威仪。 若是别的事情,袁一修准会屈服在这种惊人神威之下,偏偏对菲菲的爱情,勇气百倍,不屈不挠,傲然说道:“不,菲菲并未说过,她不爱我。” 神棋尊者一怔,喝道:“胡说!” 袁一修一挺胸脯,道:“一点也不胡说,她曾说自愿和长手怪一起,也说过叫我不要想她,但我问她爱不爱我,她却没说并不爱我。” 神棋尊者叹息一声道:“那就是不爱你的表示,你为何听不出来?” 袁一修昂然说道:“我听出来了,那就是爱我的表示,只是有口难开,不愿说出罢了。” 神棋尊者重重一声叹息,道:“你猜中了。” 袁一修茫然道:“我猜中了什么?” 神棋尊者道:“菲菲心有苦衷,她不能对你有任何感情。” 袁一修瞠目问道:“那为什么?” 神棋尊者神色肃然,道:“你最好别问,你要追问此事,只有使菲菲痛苦的心情,更加痛苦,你既对她如此关心,又何忍叫她痛苦?” 袁一修一呆,半晌无法措词。 因为神棋尊者的话,听来十分隐晦,他感到一阵莫名其妙,他当然不愿让菲菲更加痛苦,是以他不敢追问。 只听神棋尊者又道:“我的话,你听懂了么?” 袁一修摇头道:“前辈的话,甚是难懂。” 神棋尊者黯然一叹,道:“不懂也好。”忽然长啸一声,身形飞起,平掠树梢而去。 袁一修一惊,忙叫道:“前辈留步!” 他虽叫出了一句,但神棋尊者去势如箭,早已失了踪迹,他纵然高声大叫,也心知没有用了。 但一个疑团,却是难以解开。 菲菲究有何种苦衷?何以自己不能追问?为什么追问了便使她更加痛苦? 他竭虑殚精,想了半天,一无所获。 所幸已经明白,菲菲和长手怪之间,纠葛也不太大,纵然感恩图报,不见得便要以身相许。 他想到这里,觉得自己和菲菲的事,仍有成功之望。 当下暗暗下了决定,而他下的决定,和神棋尊者劝他之言,完全相反。 主意打定,循着刚才菲菲隐没的方向寻去。 他穿过一片大树林,只见一条羊肠小道,通向前去,前面是一个小小的湖泊,在湖岸有几间茅屋。 他一径向前走去,走到茅屋之前。 忽听“呀”然一声,一间茅屋的竹篱门打了开来,走出一位老者。 袁一修目光一抬,心中便自一怔。 只见那老者身不满四尺,驼背隆胸,形容丑怪之极,本来已是残废,却又跛了一只脚,就连一只好的右脚,也是细小如同婴儿,整个人身,除了面目还和常人一样,其他处处都呈畸形。 袁一修尚未开言,那老者突然一笑,道:“小客官,你是找寻一位小姑娘的么?” 袁一修暗暗纳罕,道:“正是。” 那老者向屋中一指,道:“那小姑娘在屋中痛哭,你去劝劝吧!” 袁一修一心一意,找寻菲菲而来,闻言连忙道:“是真的么?” 那老者不悦道:“我这大一把年纪,还骗你不成?” 袁一修陪笑道:“这就是了。”跨步向屋中走去。 忽听一阵悲悲切切的饮泣之声,从屋中传了出来,袁一修三步并作两步,大步跨进屋中,定睛一看,不禁为之愕然。 只见一个少女,正在伏案饮泣,但却不是菲菲,而是高青青。他低“哼”一声,赶忙退了出来。 那老者正站在门外,道:“怎么又出来了?” 袁一修摇头道:“我要找的是一个白衣女子。” 那老者道:“不,是她。” 袁一修怒道:“这是什么话,我说不是她,谁和你开玩笑不成。” 那老者道:“我说是她,快进去吧!”左手一伸,竟向袁一修“肩井穴”上点了过来,手法之快,竟是一流高手。 袁一修大吃一惊,晃肩退了一步。 他作梦也没想到,眼前这个残废可怜的老人,竟然身怀武技,而且一出手便已察知这畸形老人,武功定是大有来头。 第十三章 鬼箭老人 袁一修一见高青青拦住去路,只好掉头转身。高青青身形如飞,跟着追了过来。 两人湿淋淋的,也顾不得弄干身上的衣服,便在山谷之中,追逐起来。 高青青的罗刹刀,呼啸挥动,仿佛一条黑龙,在山谷之中,盘旋游走,忽上忽下,舞得万木萧萧。 偏偏这山谷之中,只有一个出口,袁一修闯到东,她截住东,闯到西,她截住西,始终闯不出谷口。 袁一修一时无法脱身,只好停了下来。 高青青一收刀光,也自停下,叫道:“袁一修,你今天想一走了之,没有那么容易!” 袁一修道:“妳要怎样?” 高青青道:“我……哼!”她似是话说不出口,只得哼了一声。 其实,高青青要硬怪袁一修,实是有些牵强。 但袁一修却是正人君子,他想到刚才,自己确有不对之处,因此不想辩驳,眼见高青青守住谷口,只有暗暗焦急。 就在两人谁也不肯相让之际,忽然听得半空中传来一声鵰鸣。 袁一修抬头一看,只见一朵红云,自天而降。 那朵红云来势甚速,转眼之间,便已落地,正是那只火云鵰,鵰背坐着的,也正是鬼箭老人。 袁一修一见鬼箭老人到来,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至低限度,他可以脱身了。 哪知鬼箭老人跃下鵰背,连望都没望他一眼。 他一双精芒四射的眼睛,只望定了高青青。不,望定了高青青手中的那柄罗刹刀。 高青青本想仗着一柄锋芒绝世,而且挥动之间,惊心动魄的罗刹宝刀,将袁一修逼住,想不到鬼箭老人突然到来。 她一见鬼箭老人目不转睛,直盯在自己手中的罗刹刀上,不禁心头怦怦乱跳。 她早知鬼箭老人的性格,谈笑之间,便可杀人,而且杀人的手段,又是残酷万分,禁不住浑身发抖,不寒而栗。 鬼箭老人望了片刻,突然身形耸动,缓缓走了过来。 同时,她见到鬼箭老人的目光,射出极其贪婪的神采,心头一寒,身不由主的退后了两步。 只听鬼箭老人脱□赞道:“好刀!” 突然身形加快,影子一闪,已到了高青青面前。 高青青只觉眼前一黑,手腕一麻,一柄罗刹刀,已被鬼箭老人劈手夺去,她身子一晃,又倒退了三步。 她试运真气,幸好安然无恙。 虽然刀被夺去,总算留得命在。 抬头一看,只见鬼箭老人横刀当胸,仔细察看,啧啧赞好,像是没把自己放在心上一般。她心中暗忖:“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她心中虽然舍不得那柄罗刹刀,但性命要紧,一个转身,便向谷外奔去。 她转身虽快,奔行也快,但只跨了几步,陡觉一阵轻风,擦身而过,面前正挡住一条人影。 她收势不及,几乎撞在那人身上。 目光一抬,不禁倒抽了一口凉气,原来挡在她面前的,赫然正是鬼箭老人。 只见鬼箭老人阴恻恻一笑,道:“别走。” 高青青心头直跳,苦笑道:“有什么事?” 鬼箭老人道:“久闻妳是聪明人,自然不用多说,我只问妳,妳这把刀,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快一五一十,对老夫言讲。” 高青青听他口气,察他神色,觉得他问话之时,目光中闪耀岀一种企求的神采。她是何等聪明之人,一眼便已看出,鬼箭老人显然有求于己。当下她心头落下了一块石头。 因为至低限度,她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于是,她目光一转,道:“捡来的。”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道:“妳这小姑娘果然不同凡响,看出了我有求于妳么?” 高青青以奸对奸,笑道:“鬼箭前辈何出此言,你武功之高,天下无敌,通天彻地,无所不能,怎会有什么事情,来求我这个黄毛丫头?” 鬼箭老人干笑几声,道:“女娃儿,妳不必相瞒,这柄罗刹刀,乃是一位武林异人的遗物,妳究竟从那里得来的?” 高青青眉头一扬,道:“我如果照实说了,有什么好处呢?”她壮起胆子,索性讨价还价起来了。 鬼箭老人嘿嘿一笑,道:“本来妳见了我,实是非死不可,如今这样,妳如果照实说了,我便免弥一死,妳看如何?”对方尚未开价,他便先已封门。 高青青冷笑一声,道:“我绝不是你的对手,你要杀便杀吧!” 鬼箭老人面色一沉,但转瞬之间,变得满面笑容,道:“女娃儿,妳想要什么?不妨说说。” 高青青本来不曾想到以此要挟,忽然心中一动,觉得此中关键甚大,是以不愿立刻说出一同时她觉得,自己如果直说了,结果会反而更坏,鬼箭老人极欲知道的事,别人也定想知道,难保他得了实情之后,不杀了自己灭口。 是以她不愿说,也是不敢说。 如今一听鬼箭老人松口,便忙道:“我说了,你肯答应么?”她知道鬼箭老人虽然凶残邪恶,却有一桩好处,那便是说一算一,说二算二,答应了的话,一定算数。 鬼箭老人道:“那要看妳要的什么。” 其实,高青青并没想到什么,抬起头来,忽然看到袁一修站在四丈以外,背对着自己,像是十分不耐,她银牙一咬,便道:“我绝不敢以此要挟前辈,但这柄刀的得处,如果要我说了出来,前辈定要答应我一件事。” 鬼箭老人“哼”了一声,道:“好哇!这不是要挟,还是什么?” 高青青道:“不知你的徒弟,肯不肯听你的话?” 鬼箭老人道:“自然听话,不然还叫徒弟么?” 高青青道:“好,那你叫他过来。” 鬼箭老人扬声叫道:“一修,你快过来。” 袁一修将两人的对话,全已听在耳中,虽然不愿,也只好勉强走了过来,忖道:“不知她要怎样摆布于我?” 他站定身形,欠身道:“师父有何吩咐?” 鬼箭老人没有说话,只望了望高青青,因为连他也不知道高青青要作什么。 高青青冷笑一声,道:“袁少寨主,你师父有话吩咐你,你敢不从么?” 袁一修怒目瞪了她一眼,并不说话。 高青青只当未见,道:“鬼箭前辈,你吩咐他,此生此世,不准离开我高青青半步,无论到什么地方去,都要有我的许可,我若不许,便不能去。” 鬼箭老人冷哼道:“岂不变成妳的徒弟了?” 高青青道:“如果前辈不愿,那只有……” 鬼箭老人截口道:“我什么时候不愿了?” 袁一修大吃一惊,忙道:“师父……” 鬼箭老人叱道:“住口!” 袁一修又道:“师父,这……” 鬼箭老人又叱道:“住口!” 他这第二声“住口”,如同迅雷,震得袁一修耳中“嗡嗡”作响,一时之间,再也不敢插嘴,但面色却变成了铁青。 鬼箭老人转向高青青道:“好,就是这么办吧!” 袁一修心头一沉,不顾一切的叫道:“师父,这……这不行。” 高青青冷笑一声,走了开去,道:“就让你们师徒两人,商量好了再说吧!” 袁一修心中恨极,厉声道:“妳这贱人!” 高青青理也不理,移动脚步,缓缓踱了开去。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低声道:“一修,这还不明白,高姑娘如此要求,无非是……哈哈……哈哈……无非是要你作她的梳台臣虏,哈哈……哈哈……她人品、武功,都还不错,这件事,就由为师的作主好了。” 袁一修面色一变,禁不住索索发抖。他秉性正直,和鬼箭老人这样的人,原是水火不相容的。 而他之所以拜鬼箭老人为师,那全是为了菲菲,却是做梦也没想到,鬼箭老人一翻脸,竟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鬼箭老人把话讲完,早又嘻嘻一笑,道:“如何?” 袁一修豁出了性命,大声道:“不行!” 鬼箭老人沉声道:“好哇!你竟敢违抗为师之命?” 袁一修急道:“你该知道,我为什么拜你为师,如今你这样行事,我怎能从你?就将我化骨扬灰,剥皮抽筋,我也断难从命。”他听得香老人说出这话,实已将生死置于度外。因他得不到菲菲,在他而言,已失去了人生乐趣,而又要他与高青青在一起,再加上还要处处听从高青青的命令,实是生不如死。 鬼箭老人变色道:“好,好,既然如此,我们师徒的名分,立刻可以断绝,你走吧!”他竟说得这般容易,袁一修不禁一愕。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鬼箭老人肯这般轻易的放了他,而不加追究。如果确是如此,那必然另有阴谋。 他呆了一呆,道:“就这样算了?” 鬼箭老人冷冷地道:“自然是算了,我向来不强人行事,当时拜我为师,是你自己所愿,如今你不愿意了,我何必留你?” 袁一修想到鬼箭老人的为人,实是难以相信,顿了一顿,道:“你准备怎样对付我,不如直说了吧!”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道:“你既然问到了,我只好对你说说。如果你不答应我的话,不遵从我的命令,只恐菲菲,哼哼……有些不便。” 袁一修大吃一惊,道:“你……你准备怎样对付她?”他已将全副的心神,放在对菲菲的爱情上,如果菲菲有什么不测,他便要比自己身受更要痛苦百倍。 鬼箭老人却轻描淡写的道:“你既已拜在我的门下,却不肯听我之命,我心中自是有气,在菲菲身上发泄发泄,那也是应当之事,你何必紧张?” 凭鬼箭老人的性格,他说得出,做得到,而且又毒又辣,如果菲菲落在他手上,那将是不堪设想。 袁一修闻言之下,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呆了半晌,道:“菲菲是神棋尊者的弟子,你敢对付她么?” 此言一出,鬼箭老人不禁神色大变。 只见他面色铁青,目光中凶芒四射,发出一阵令人心悸的冷笑,道:“冲着这句话,我定要试试。” 袁一修话一出口,便自悔失言,犯上鬼箭老人的大忌。因为方今世上,只有神棋尊者一人,武功在鬼箭老人之上,而鬼箭老人,也最恨人提起他武功不如神棋尊者。 袁一修刚才之言,分明是小看了他。 在袁一修冲口而出,心知不妙时,悔已无及。 菲菲虽是神棋尊者的弟子,但总不能一刻不离,跟在神棋尊者身旁,鬼箭老人如果立心与之为难,总是有可乘之机。 他心中越想越急,奈不住手心发汗,心头打颤,不知如何是好。 鬼箭老人言语冰冷,又道:“究竟怎样,你可曾想清楚了?” 袁一修叹了一口气,道:“如果……如果……我答应你的话……” 鬼箭老人脸上,突然展现出一丝冷漠的笑容,和刚才那种凶神恶煞的神情相比,判若两人,压低了声音道:“其实,你根本不爱高姑娘,就算和她一起,她也必索然无味,你当真她能要你一生一世相陪么?不出一年半载,你不肯走,她也要赶你走了。”果然姜是老的辣,???的当真有理。 第十四章 罗刹刀 阴阳叟吃了一惊,道:“夏堂主,怎么?”放眼看去,只见十丈以外,夏堂主倒地之处,路边上正有一个身材短小之人,躺在那里。 而夏堂主显然是被那人一脚勾倒。 并且路边丛中,似还蹲着一人,正在那里出恭,那人一见夏堂主倒地,登时哈哈一笑,道:“狗吃屎!狗吃屎!” 那个躺在地上的也是哈哈一笑,道:“胡涂虫,那里有屎?”蹲着的那个道:“有,新鲜滚热刚好出笼的。”口中说话,伸手向后一抄,用一片树叶托起热烘烘一团臭屎来,向夏堂主口中送去。 九龙帮的几个堂主,在武林中,全是响当当的人物。 夏堂主一个大意,被人勾了一跤,心中本已怒极,扭头一看,只见勾倒自己的,竟是一个孩子,更是啼笑皆非。 方待跃身而起,忽见臭熏熏的一团东西,迎面飞了过来。 刚才两人的对话,他已听得清清楚楚,不禁又怒又急,心想这一团臭屎,如果给他抛中,在武林中怎么见人? 他手按地面,刚刚跃起,躺在地下的那个童子,突然右脚一伸,正好踢在他腹部的“腹结穴”上。 夏堂主感到腹部一阵剧痛,连忙双手按着腹部。同时,不自主地“啊”了一声。 就在张口之际,无巧不巧,那一团臭屎,刚好飞到,塞了他满满一口。 夏堂主只觉臭气冲鼻,一阵恶心,禁不住哇哇地大吐起来,那躺在地上的童子哈哈大笑,蹲在草中的童子,更是大笑不止,道:“老子的屎,好不好吃,若是好吃,还有的是。”两个童子几乎连身子都没动过,便将夏堂主捉弄得够。 而且,自夏堂主翻身倒地,以至塞得满口的屎,这其间,只不过电光石火一瞬,相距十来丈的阴阳叟相救不及,眼看夏堂主吃了个大亏。 袁一修一瞥之下,便已看出那捉弄夏堂主的,正是俊、丑二童。 他和俊、丑二童,感情甚好,以前,他不知道这两个童子的来历,但如今,他却早巳知道了。 这两个童子的主人,正是神棋尊者,虽然不算神棋尊者的弟子,但他们的武功,却是跟神棋尊者所学。 因之,他一见俊、丑二童,心中不禁暗暗高兴。 此时,阴阳叟已经赶了过来。 袁一修惟恐俊、丑二童不知厉害,吃了大亏,也自连忙奔向前去。只见阴阳叟两个起落,业已赶到,道:“夏堂主……” 夏堂主连黄水都呕了出来,哪里还能说话,只有翻了翻白眼,望着阴阳叟,那脸上的神态,简直难以描绘。 阴阳叟掉头一看两个童子,不禁为之一呆。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戏弄夏堂主的,竟是两个小鬼。 阴阳叟本想立即出手,为夏堂主出气,但他运目一看,只见那个俊的躺在地上,笑嘻嘻望着自己,那个丑的,赤着屁股,正在大放其屎,两人的年纪,都不过十三四岁而已。 阴阳叟究竟是在武林中大有威望之人,一见两人如此年幼,也就不便出手,面色一沉,喝道:“你们两人的尊长是谁?小小年纪,行事如此刻薄!” 此时,袁一修业已赶到,生怕两人出言无状,正想开口,只见李俊向他扮了一个鬼脸,摇手示意。 袁一修在阴阳叟的背后指了一指,那意思说:你知道他是谁?李俊点了点头,又眨了眨眼皮。 袁一修心想,他们的主人,乃是天下第一高人,自己别替古人担忧,索性站在一旁,不加理会。 只见田丑一瞪眼,道:“老头儿,你可是看到那龟蛋有老子的屎吃,红了眼睛,也想弄点吃吃是么?老子今天大大的施舍,你拿去吃吧!” 话完,猛一挥手,又是一树叶,裹着一团臭屎,向阴阳叟飞了过来。 阴阳叟见状,不禁勃然大怒。 他闪身跃开五尺,想避开那团臭屎,哪知他刚刚闪开,那包臭屎,居然凌空一个转弯,向他追了过来。那分明是挥手之时,运了几分巧劲。 阴阳叟实是不曾想到,对方年纪轻轻,居然练成了这种武功。他腾身再闪时,那包臭屎,业已散了开,他身上已沾上了几点。 阴阳叟这一怒,当真非同小可,焦雷般一声怒吼,身子一沉,双掌齐出,便待向田丑打去。 忽听李俊叫道:“老头儿,你要动手,也等他出完恭不迟。”阴阳叟听了一怔,登时沉腕收势。 他在武林中,乃是极有身分之人,向一个孩子出手,已是大失威望之事,如果在那小孩子出恭之时动手,纵然一掌将对方打死,这样的事,传扬开去,势必一生一世传为笑柄。是以,阴阳叟心中虽然怒发如狂,也不得不立时收掌。 但他怒气难息,喝道:“你们两人,绝非老夫的敌手,你们尊长是谁,快快说出,我要他好好教训你们一顿。” 李俊沉声道:“我们的尊长,碌碌无名,不说也罢。” 阴阳叟哼了一声,道:“你要不说,我便代你们的尊长,教训你们一顿了。” 李俊笑道:“好厉害啊!” 阴阳叟沉声喝道:“怎么你还敢笑?” 李俊更是嘻嘻哈哈,道:“老头儿,看你这把年纪,本领定然不错,身分也不会低,如果你教训不了我们,反被我们教训一顿,以后怎样做人?” 阴阳叟闻言,不禁吃了一惊。 他暗忖这两个孩子,大是古怪,定是极有来历之人,如果弄得不巧,的确要大大丢人,但心中的恶气,却是难以排泄。 他估量武功在自己之上的,实是屈指可数,只不过鬼箭、神棋,三首佛,以及凌风道长,和长手怪等四五人而已,而这两个孩子,非僧非道,和武当凌风道长、杭州天竺山三首佛,自是没有关系。 鬼箭老人未曾提起有这两个弟子,长手怪素不收徒,神棋尊者久无音讯,想来不会有关,自己实可放心行事。 想念至此,怒气又生,冷冷喝道:“教训不了你们两个畜生,还成什么世界?” 李俊一跃而起,道:“好,那我先来领教领教,你是什么人,我们还不知道哩!” 阴阳叟暗忖:自己的名头,何等响亮,这两个小鬼一听自己的名字,说不定会叩头求饶,当下洋洋得意的道:“你们的尊长,谅必和你们讲过,老夫是伏牛山阴阳叟。” 田丑双眼一瞪,道:“啊!你是阴阳人?” 李俊接口笑道:“多半是的,要不然怎么好的不叫,叫做阴阳叟。” 两人一问一答,只气得阴阳叟暴怒如雷。 站在一旁的袁一修,也不禁被两人的话,逗得哈哈大笑起来。 阴阳叟被袁一修一笑,更是恼羞成怒,一声厉喝,五指卷曲成钩,荡起一股劲风,直向李俊抓了过去。 他以数十年功力,此时又是怒极出手,这一抓之势,全力以赴,当真声威吓人,非同小可。 李俊灵活之极,身子一晃,退了八九尺。 只听田丑大叫道:“别欺负人!” 他口中叫着,反手拉着裤子站了起来,双足一蹬,一头向阴阳叟撞了过来。 阴阳叟眼见李俊避开,本待追上前去,此时见田丑撞至,大喝一声道:“送死的来了!”手臂一屈,一掌搂头拍下。 这一掌,当真恰到好处。 田丑的头,本是向他胸前撞去,如今扬手之下,田丑的头,正好在他手掌之下,眼看拍个正着。 阴阳叟眼看一击得手,忽听李俊哈哈一笑,已窜到了他的身后。 阴阳叟到底是见识广博之人,交手一个西合,便已看出,两人年纪虽小,在武功上的造诣却是惊人。 所以,他发觉李俊到了身后,顾不得去伤田丑,身子一侧,反手一掌,向后疾挥而出。这一掌,带起“轰”的一股掌风,便将李俊的来势封住,“登登登”,一直向后退了六七尺。 好个李俊,退得甚快,来势更快,身子一晃,又欺了过来,攻向阴阳叟的左侧。那险被阴阳叟一掌击中脑门的田丑,突然一声尖叫,“卜通”一响,身子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阴阳叟见状一怔,忖道:“这小子如此不济,只不过略沾掌风,便是如此模样。”他左手随意一挥,掠住了李俊的攻势,同时飞起一脚,向田丑踢去。 也是自负太过,一心以为田丑已昏倒,这一脚,只不过用了三成功力,哪知他一脚刚刚踢起,田丑哈哈一笑,双手一张,抱住了他的小腿。 阴阳叟一惊,右臂一扬,飚然一掌拍下。 田丑当真精灵,未等他一掌劈下,双足猛蹬,顺势一抱,仰身倒跃而出。他人虽鲁莽,但天生异秉,一身神力,实是非同小可。 阴阳叟一腿被他抱住,一脚支地,拿桩不稳,身子一斜,向后倒去。 但他一弓腰,登时站了起来。 抬头一看,只见李俊和田丑并肩而立,拍手大笑道:“跌了一个大元宝!跌了一个大宝!” 阴阳叟气冲斗牛,双瞳喷火,但也啼笑皆非。 袁一修站在一旁,对李俊和田丑两人的机智,不禁大是赞佩。若论真实武学,李俊和田丑两人,决非阴阳叟之敌。 但他们两人,却仗着身形灵巧,古怪百出,占了一个大大的便宜。 阴阳叟眼望着两人,面上青黄不定,突然身形一耸,向前跨出一步,十指箕张,格格作响,便待向两人抓了过来。 李俊见状,忙道:“慢点。” 阴阳叟冷哼一声,喝道:“戏耍老夫,还想要命么?” 李俊轩眉道:“你刚才问起我们的尊长,如今想知道么?” 阴阳叟愕了一愕,道:“是什么人?” 李俊微微一笑,道:“不必提名道姓,只要提起一件往事,你大约不会忘记。” 阴阳叟喝道:“说!” 李俊神秘地扮了一个鬼脸,道:“你有一只钢钵是不是?你那只钢钵,自夸可以将天下所有暗器,尽皆兜住,但有一次,那只钢钵不灵了,反被人家暗器,将你的钢钵打穿了底,那发暗器的人,便是我们的尊长。” 阴阳叟猛地一呆,登时面如土色。 他对这件事,自是不会忘记,因为这是他当年横行江湖,遇到了神棋尊者,所受的教训。而这件事,当时无人在场,也一直不为人知。 想不到这件不为人知的事,却从李俊口中说了出来,而那发暗器的人,再也不用猜疑,正是天下第一高手“神棋尊者”。 他心头一跳,登时装出一脸笑容,道:“呵!原来两位小哥儿,是那位老人家的弟子。” 李俊道:“失礼得很!” 田丑叫道:“如今你可认识了老子?” 阴阳叟惟恐神棋尊者就在左近,不敢多说什么,伸手一指夏堂主,骂道:“混账东西,你无端端的得罪了两位小侠,还不叩头陪礼?” 那夏堂主今天也不知是倒了什么楣,刚止住了吐恶,又听阴阳叟如此斥责,有心辩驳几句,阴阳叟一晃而到,喝道:“还不下跪?” 夏堂主又气又惊,只得向两人跪了下来。 两人哈哈大笑,李俊道:“老头儿,你自己要回南昌,只管回去好了。这位袁大哥和我们有几句话说,你可不许为难。” 阴阳叟大吃一惊,道:“这……这……”要带回袁一修,是鬼箭老人的命令。 不准带走袁一修的,却是神棋老人的弟子。 阴阳叟当真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才好。 他一生闯荡江湖,不知经过了多少阵仗,但却从来没有遇到过这种局面,一时间弄得难以下台。 李俊大声叫道:“老头子,你该走了。” 阴阳叟万般无奈,回头向袁一修望了一眼。 袁一修朗声道:“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你还是快走吧!我虽无脱离鬼箭老人之意,但这一趟南昌,我是不想去了。” 只听田丑大叫道:“我可是奉命行事。” 他所说的“奉命行事”,实际上是奉李俊之命行事,阴阳叟一听,只当他是奉了神棋尊者之命,更是大吃一惊,忙道:“袁少寨主,你不去也成,只盼你将来见到了鬼箭老人,将情形说明。” 袁一修道:“那是当然。” 阴阳叟皱了皱眉头,一语不发,转身快步而去。夏堂主跟在后面,狼狈得如丧家之犬。 眼看两人去得远了,袁一修回头一笑,说道:“你们两个也真够淘气的了。” 李俊笑道:“我气愤他逼你太甚,所以戏弄他一番。” 袁一修摇头道:“不足为训,那阴阳叟一身武功,不是等闲,刚才我为你们捏了一把汗,你们还当玩器么?” 李俊微笑道:“你放心,后来我知道打他不过,才抬出主人的名头。” 袁一修道:“你们此来,可是奉了神棋尊者之命?” 李俊摇头道:“不是,我们是偶尔经过这里,刚好碰到了你。” 田丑突然道:“老子可是受人之托。” 袁一修闻言心中一动,笑道:“丑兄弟,可敢告诉我是谁托你的么?” 李俊一听,就知田丑要泄底,‘连忙朝他挤眉弄眼使着眼色,无奈田丑不理,昂然道:“白衣姊姊说的,不能告诉你,所以我就不告诉你。” 他分明已告诉了人家,还说不告诉,气得李俊直跺脚。 袁一修心中却泛起一股甜蜜的滋味,由此看来,菲菲还是爱着自己的,笑问田丑道:“丑兄弟,你可知道你白衣姊姊人在什么地方?” 田丑方一张嘴,还未出声,看到李俊瞪了他一眼,连忙闭起了嘴,李俊却道:“不知道。” 田丑跟着也道:“老子也不知道!” 袁一修闻言冷冷一笑,道:“我明白,你们就是知道也不会告诉我,我算白交你们这两个朋友了,告辞。”说着,转身就走。 李俊和田丑同时叫道:“袁大哥,且慢!” 袁一修转过头来,道:“还有什么吩咐?” 李俊胀红了脸,道:“袁大哥可是说我们不够朋友?” 田丑叫道:“袁大哥,你敢说老子不够朋友?” 袁一修故意道:“这个……这个……” 李俊大声道:“胡涂虫,你别吵,袁大哥的意思我明白了。”他附耳向田丑,唧唧哝哝的,不知说了些什么。 田丑先是大摇其头,后来却面露喜色,频频点头不已。 袁一修不知他们在弄什么鬼,正待发问,只见李俊哈哈一笑,道:“袁大哥,我们答应带你去见白衣姊姊,但你也得答应我们一件事。” 袁一修连连点头道:“好好好,莫说一件,就是十件,我也答应。” 田丑叫道:“老子只要一件。” 李俊低声道:“袁大哥,我们知道你非常喜欢白衣姊姊,绝不会对她说谎,但这个谎,你非说不可,我们带你前去,你不能说是我们带去的。” 袁一修沉吟了一下,道:“那我怎样说呢?” 李俊笑道:“你只说误打误撞,偶然碰上的。” 袁一修急于要见菲菲,只得点头道:“好,一言为定。” 李俊道:“那你便远远跟在我们后面,不可离得太近。”说完拉了田丑,转身向前奔去。 袁一修眼看两人奔出了老远,这才展动身形,不即不离的跟在后面一。在这鄱阳湖四周,袁一修极是熟悉,他见李俊和田丑两人奔去的方向,竟是向着庐山而去,也就紧紧跟随。 这样尾随了一天,已经是二三百里之程。 第十五章 天外来鸿 高青青落眼便已认出,那玄衣老者正是神棋尊者。 登时心中一栗,暗忖:“自己是下不下去?” 忽听神棋尊者仰首一声长啸,那火云鵰,竟然不听指挥,登时飞行顿缓,低鸣一声,敛翼降落实地。 原来神棋尊者,当年曾经救过天奇史乃良一次,火云鵰通灵之极,一听神棋尊者的啸声,便已认出是曾救过主人的恩人。 高青青心中大急,但却无可奈何。 一片刻之间,火云鵰已降落地上。 神棋尊者向高青青仔细打量了一眼,道:“妳是史朋友何人?” 高青青装做不认识他,道:“这位前辈说的,可是天奇史乃良?” 神棋尊者点头道:“正是,他如今何在?” 高青青摇头道:“我不知道,这火云鵰是我师父向他借的。” 神棋尊者嗯了一声,道:“令师何人?” 高青青道:“地奇余竹君。” 天奇、地奇,本是夫妻两人,因为意见不合分开了多年,神棋尊者一听是地奇余竹君的弟子,心中自是不疑,道:“如今妳去何处?” 高青青道:“到南昌去找师父。” 神棋尊者来回踱了几步,道:“妳到南昌,见到了令师和史朋友时,相烦带个口信,就说天南故人在此相候了。” 高青青忙道:“晚辈知道了。” 神棋尊者挥手道:“去吧!” 说也奇怪,神棋尊者一挥手,火云鵰便已展翼而起,低鸣一声,已在半空,直向南昌地面飞去。 傍晚时分,已到了南昌上空。 高青青为免惊世骇俗,直到天色全黑,这才一拍鵰背,降落在九龙帮总坛的天井之中,腾身跳了下来。 大厅之上,正自灯火辉煌。 只见一人,长啸一声,冲了出来。 高青青抬头一看,正是天奇史乃良,忙道:“此鵰鬼箭老人尚有用处。” 天奇史乃良无可奈何,脸上却大有恨色。 高青青不管,探手怀中,取出那个竹筒,双手一搓,露出一支芦苇做成的鸡毛箭,大步向厅上走去。 大厅上约有四五十人,一眼看到高青青手中的芦苇箭,尽皆肃然起立,态度甚是恭敬。她走进一大厅,目光四下一转,除了阴阳叟和原来的九龙帮之人,另外还有不少武林高手,其中有阎王笔葛天律,和“两怪”之中的长发老怪,地奇余竹君也赫然在座。 除了这几个有名之人,其他的高青青不识。 但她看得出来,那些都非等闲之辈。 而此刻所有的人,都对她显出了十分尊敬的神态,阴阳叟早已从座上迎了下来,点头说道:“高姑娘,请上座。” 高青青也不客气,走到原来阴阳叟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阴阳叟虽然心中有气,却是不敢发作,道:“姑娘此来,为了何事?” 高青青大模大样地道:“鬼箭老人命你立刻骑了火云鵰,前往死亡谷。” 余竹君面色一变,道:“到死亡谷去作什么?” 高青青本来有捉弄余竹君一番之意,以出出昔日的恶气,一听余竹君开口,立即冷笑一声,道:“怎么?妳不愿意么?” 说话之时,故意将手中的芦苇箭扬了一扬。 余竹君听出高青青的言语之间,对自己意存奚落,不禁暗暗愤恨,但看了看高青青手中的芦苇箭,却又不敢公然斥责。 当下,强忍了一口气,道:“死亡谷是我隐居之地,我问问也不要紧。” 高青青嘿嘿一笑,道:“妳胆敢对鬼箭老人撒谎,瞒住了‘朱雀鼎’一事不说……”她话到此时,故意顿了一顿。 余竹君浑身一震,登时面色大变。 天奇史乃良刚刚从天井中转了回来,一见妻子神态有异,不禁吃了一惊,连忙低声问道:“老伴,有什么事?” 余竹君颤声问道:“鵰儿在么?” 史乃良道:“在,但鬼箭老人尚有用处。” 余竹君的伤势本已痊愈,低声急道:“我们快走。” 史乃良呆了一呆,余竹君身形晃动,已向厅外闯去。 高青青见她要走,忙道:“将她拦住。” 阴阳叟首先一声暴喝,贴地一飘,赶了过去。 他身法虽快,天奇史乃良更快,蓦的手臂一长,一招“天外来鸿”,五指如钩,“呼”的一声,向他背后抓去。 阴阳叟何等之人,史乃良手臂一动,他觉出身后有人暗袭,立即挫腰回步,中指一弹,一缕劲风,袭向史乃良右腕脉门。 史乃良手腕一沉,大喝一声,飞起一脚。这一脚不偏不倚,直向阴阳叟小腹踢去。 阴阳叟身形一转,早已闪到史乃良身后,突然一指,点向史乃良背后的“灵台”要穴。 史乃良怒吼一声,转过身来,登时手足齐施,晃眼之间,攻出九掌,踢出一十五脚之多。 高手过招,要快便快,刹那之间,只见掌影,不见人身。 且说地奇余竹君,方一怔神,已为一人阻住去路。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阎王笔葛天律。他一言不发,手中毛笔一挥,一点毒墨,直向余竹君迎面洒到。 但余竹君并不闪避,突然身子一矮,短了一尺,那点毒墨,正好打从她头顶之上,掠了过去。 葛天律一笔挥空,不禁怔了一怔。 目光瞥处,瞬息之间,余竹君又短了一尺。 这时,厅中的高手,已赶到几个,葛天律扬声叫道:“一齐动手!”说时迟,那时快,他一言甫出,余竹君的整个身子,业已缩入地中不见。 原来余竹君名号“地奇”,她那柄宝铲,掘石如粉,而且动作又快,是以她能在地底通行,如鱼游水中一般。 当时围住余竹君的,全是一等一的高手,她心知如凭本身武功硬闯,那是万万闯不出去,所以她见势不妙,立即掘地而遁。 围住她的四五个人,眼睁睁看她没入了地底,竟是措手不及。 足见她掘地之法,当真神速惊人。 高青青见状大叫道:走了一个,这如何是好!” 众人一听高青青之言,不禁慌了手脚。 阴阳叟连声怒啸,一招紧似一招。 天奇史乃良不甘示弱,还手招法,也愈来愈紧,画人身形乱晃,其余的人,根本就插手不下。 葛天律和长发怪等人,却涌出了大厅。 忽见天井之中,一块地面坟了起来。 葛天律大叫道:“贼婆娘在这里了。” 就在他一语甫毕,地奇余竹君果然已从地底冒了出来。 她身法快得惊人,身形就地拔起,早已落在那头火云鵰的背脊之上,只见她一拍鵰背,叫道:“起飞!”天奇、地奇,既是夫妻,火云鵰自是听命于她。 阎王笔葛天律和四五个高手纵步赶去,却是晚了一步。 火云鵰双翅横扫,劲风呼荡,如同排山倒海般压了过来, 众人一齐挡退。 火云鵰双翅再展,业已腾空而起。 余竹君人在鵰背,叫道:“快将屋顶抓了。” 火云鵰闻言,飞到大厅之上,身子突然向下一沉,两只宛如钢锥般的大爪,猛地向下抓去。 只听“轰轰”两声,大厅顶上,顿时出现了两个破洞。 一时砖瓦齐飞,混成一片。 火云鵰一抓之后,腾身冲起,重又向下压来。 这一压之势,宛如黄河倒泻,震山撼岳,惊天动地,但听“轰隆”一声巨响整个屋顶一齐塌下。 大厅上众人,个个大惊。 高青青心知不妙,身形一矮,钻入了那张太师椅下。 但听“尘隆”砖石整,击在太师椅上,眨眼之间,四周已堆满了砖瓦,幸好她人未受伤。就在这屋顶倒塌之际,天奇史乃良已知是火云鵰所为,他倾平生之力,“啪啪啪”连发三掌,硬生生把阴阳叟迫退了三步。 同时,他双足一蹬,身形疾拔而起。 他仗着内外兼修的一身绝顶功力,冒着砖雹石雨,足足拔起三丈五六。 伸手之间,抓住了一只鵰爪。 阴阳叟眼看他腾空而去,不禁又怒又急。 同时,他又兼顾到漫天飞降的砖瓦,登时双掌挥舞,身形上拔,眨眼之间,他已站在一堆瓦砾之上。 向下一望,只听呻吟之声,不绝于耳。 第十六章 换形大法 撇下黑牡丹高青青,在那间珠光宝气的秘室之中,静参玄功不提,掉转笔锋,且说鬼箭老人。 鬼箭老人在死亡谷中,嘱咐高青青骑鵰而去,原以为至多两个时辰,定可以回到死亡谷来。 哪知他空等了两个时辰,高青青杳如黄鹤。 鬼箭老人不但性情偏激,且生性多疑,一怒之下,便回转南昌。 饶是他身法奇快,从遥远的死亡谷,趱程来到南昌,也整整耗费一日一夜,才始赶到地头。 当他赶到南昌之后,才发觉生了变故。 天奇、地奇,骑着火云鵰逃了,高青青又盗走他二十一片玉片。 一时之间,他气愤如雷。 但他想地奇余竹君,原是最早发现“朱雀鼎”的人,她这一去,定然要先回到“死亡谷”。 鬼箭老人对于那只“朱雀鼎”志在必得,所以,他明知高青青欺骗了他,而他此时,却无暇追究。 是以,在高青青无意中,发现了玉片的秘密,沉浸在绝顶武功的奥秘之中时,鬼箭老人却又早离开了南昌。 一切都在高青青所料之中,他忘不了那只“朱雀鼎”。 他离开南昌,便前往死亡谷。 却说一直向日照峰赶路的袁一修,他一心要再见菲菲,表达自己的心意,一路奔驰甚急。哪知在半路之上,竟劈头遇上了由南昌重去死亡谷的鬼箭老人。 袁一修只顾低头赶路,等到鬼箭老人劈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肩头之时,才不禁大吃一惊。 鬼箭老人满面怒容,神色十分难看。 袁一修抬起头来,见是鬼箭老人,不禁暗叫倒霉,但想自己并没有什么地方得罪于他,才略略放心。 只听鬼箭老人喝道:“你慌慌张张,要往何处?” 袁一修道:“我到嵩山日照峰去找菲菲。” 鬼箭老人“哼”了一声,道:“好个没有出息的东西,整日间只为了一个女子,颠颠倒倒。” 袁一修闻言,不禁猛然一凛,脸颊之上,不由自主地发起热来。 鬼箭老人虽然是恶名如雷,从来不作好事,但此刻,他指责袁一修的这几句话,却是极有道理。 袁一修想起自己在这大半年来,东奔西走,并且不惜拜在鬼箭老人门下,在武林之中,声名日下,为来为去,全是为了菲菲。 为了菲菲,自己好几次准备以身殉情,这岂是大丈夫的本色? 是以,听了鬼箭老人之言,羞惭得无法接口。 鬼箭老人又道:“跟在我后面。” 袁一修道:“到哪里去?” 鬼箭老人喝道:“多问什么,只跟在后面便了。” 袁一修急道:“我……我要去嵩山日照峰……” 鬼箭老人双目一瞪,厉声喝道:“你说什么?胆敢……” 袁一修被他一声喝断,吓了一跳,忖道:“自己这个时候,开罪于他,实是大大不智之举。”想了一想,只得苦笑道:“好吧!我跟在后面。” 鬼箭老人余怒未息,道:“一个女子,比师父还重要么?” 袁一修暗暗咬牙,心道:“我要不是为了菲菲,怎肯拜你为师?”但他不敢明说,随声应道:“是,是,师父重要。” 鬼箭老人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哈哈一笑,道:“事情一完,你便去日照峰好了。”话完大步而行。 袁一修也不问什么事,也不问到什么地方去,跟在后面,一路急驰,第二天中午时分,进了死亡谷。 鬼箭老人在前,目光抬处,赫然发现那头火云鵰,歇在一根石笋尖头。 石笋之旁,站着一男一女。 男的是天奇史乃良。 女的正是地奇余竹君。 就在此时,猛听火云鵰一声长鸣。 鬼箭老人心知那灵禽长鸣,是在报警,当下身形疾展,闪电般奔了过去。 手臂挥处,硬将一根径可尺许,圆柱形的怪石,硬生生折断,抱在怀中,旋风般挥舞起来。 天奇史乃良和地奇余竹君,扭头一看,不禁大惊失色。 正待跨上鵰背之际,鬼箭老人手臂一振,那块足有三四百斤重的大石,荡起一股奇大无比的劲风,直飞了过去。 但听“轰隆”之声,不绝于耳。巨石尚未飞到,所荡起的一股大力,已将天地双奇两人,震得倒退了数步。 火云鵰也像知道不妙,立即展翼飞起。那块巨石“轰隆”连声,一连撞断了七八块,方落下来陷入地中。 鬼箭老人抛出大石,便是要制止两人骑鵰而走,如今目的已达,怪啸一声,十指箕张,猛向余竹君和史乃良两人扑了过去。 十指嘶空,锐啸之声,盈耳不绝。 史乃良和余竹君两人,惊得面无人色,两膝发软,竟然忘了逃避。 就在此时,只听劲风呼荡,火云鵰自上而下,疾扑而至。 这一扑之势,快到了极点,鬼箭老人顾不得对付天奇史乃良和地奇余竹君,肩头一晃,飘出一丈五六。 火云鵰那里肯舍,低嘶一声,跟踪飞扑而至。 鬼箭老人怒吼一声道:“畜牲!”再不回避,手腕一撞,响起一阵凄厉无比的鬼嚎之声。同时一道黑虹,暴展而出,直向火云鵰双爪绕去。 原来鬼箭老人一怒之下,挥起那柄削金断玉的罗刹刀。 但见黑影过去,血光一闪,火云鵰惨叫一声,腾空而起。 “啪啪”两声,两只巨大的鵰爪,一齐掉落地上。 可怜那火云鵰忠心护主,被鬼箭老人断了双爪,直飞出千里之外,终因流血过多,死在一深山之中。 鬼箭老人一刀赶走了火云鵰,刀光一指,逼向天奇史乃良和地奇余竹君,冷哼一声,道:“还想走么?” 余竹君冷笑一声,道:“谁想走了?”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道:“谁想走?难道老夫想走?” 史乃良大声说道:“只怕就是你!” 鬼箭老人勃然大怒,手中罗刹刀一沉,正待横扫而出,忽见眼前两道微光一闪,正向自己射到。 鬼箭老人仅仅目光一接,便知那是一黑一白两颗棋子。 而这两颗棋子,正是自己的生死对头,神棋尊者所发。 他挥刀一格,“铮铮”两声,一黑一白两颗棋子,正好落在脚前。 他这才明白,何以天地双奇胆敢和自己顶嘴,原来是背后有了靠山,一时又急又怒,忍不住狂吼起来。 他的如意算盘,是要取得朱雀鼎,便可以胜过神棋尊者,成为天下第一高手,从此江湖变成了他横行的世界。所以,他赶走了火云鵰,便想用暴力制服天地双奇,强逼他们,去到那秘室取出“朱雀鼎”。只要“朱雀鼎”到手,他便什么也不怕了。 哪知就在此时,神棋尊者突然出现。 鬼箭老人在这一瞬之间,当真是气冲斗牛,怒上九霄,一着如意算盘,竟然全然落空,神棋尊者既到这里,安知他不是要取“朱雀鼎”? 因此,他将两颗棋子砸落之后,立即抬起头来。 只见一个玄衣老者,从那数丈峭壁之上,轻如落叶般飘下地来。 鬼箭老人见他飘落之处,正是那石洞口,而“朱雀鼎”正在那石洞的秘室之中,不禁一颗心直往下沉。 神棋尊者如果抢先获得了“朱雀鼎”,这一生一世,再也没有胜他的机会了。 但他定睛再看时,那玄衣老者虽然正是神棋尊者,但双手空空,并没有捧着“朱雀鼎”,当下心中稍安。 但患得患失,片刻之间,他又紧张起来。 只见神棋尊者衣履飘飘,转眼之间,已到近前。 鬼箭老人紧张过度,右掌一翻,立即护住胸前。 神棋尊者冷笑一声,道:“你放心,我岂会偷袭于你?” 鬼箭老人怒道:“老不死的,你自命清高,如何却来趁火打劫?” 神棋尊者哈哈一笑,道:“朱雀鼎乃是无主之物,何言打劫两字?” 鬼箭老人厉声道:“虽是无主,也该有个先来后到!” 神棋尊者又是哈哈一笑,指了指余竹君,道:“若论先后,余朋友该在你之前吧?” 鬼箭老人怔了一怔,登时语塞。 因为事实上,地奇余竹君,确是最先发现“朱雀鼎”之人,她告诉了高青青,高青青又告诉了鬼箭老人。 但是鬼箭老人为人本就极其机智,他虽一时之间,被神棋尊者逼得无法回答,但片刻之间,便有了主意,道:“你说得不错,是地奇余竹君最先发现,如今就由她先去取,她取不到时,便轮到我,我取不到时,才轮到你。” 神棋尊者闻言,也不禁暗赞一声:“这老鬼当真机智过人。” 回头望了望地奇余竹君,只见她脸色微微一变。 神棋尊者微微一笑,道:“余朋友,我知妳昔年曾发过重誓,不能身在五金秘室之中,否则必遭横死,但这‘朱雀鼎’关系重大……” 话到此时,顿住不言。 但话虽未完,意思却十分明显,无疑在提醒地奇余竹君,昔日誓言事小,若让“朱雀鼎”落在鬼箭老人手中,那事情便大了。 地奇余竹君,虽已听出神棋尊者言中之意,面色仍惊疑不定。 天奇史乃良大声说道:“老婆子,咱们老两口子,同生共死,一齐取鼎去吧!” 鬼箭老人突然一声喝断,道:“放屁,姓史的,你占那一门子的光,有你什么事?” 神棋尊者道:“夫妻连心,当然要一齐行事。” 鬼箭老人本想反对,但他转念一想,便不再出声。 因他想到,凭自己之能,有罗刹刀在手,尚且难以近得“朱雀鼎”半步,史乃良和余竹君两人,合起来也及不上自己的一半,他们去取,自是难以得手,先让他们两人前去,到时自己便冠冕堂皇地和袁一修前去,神棋尊者自是难加反对了。 因此,他冷笑一声’道:“就让你们两人前去,但有个时限,若过两个时辰,你们无法取到朱雀鼎,便该轮到我了。” 史乃良和余竹君两人对望了一眼,史乃良昂然说道:“好,一言为定。” 原来地奇余竹君,自己虽然未曾进过那个秘室,但上次她派高青青进去过,却被高青青逃走了,心知秘室之内,必定另有通路。 如今,虽有神棋尊者在此,他们两人仍觉得和鬼箭老人一齐,是极度危险之事,所以余竹君早有计较,想趁这两个时辰,逃之夭夭。 他们虽然失去了火云鵰,但以他们两人的脚程而论,两个时辰,也足可逃出百里之程,鬼箭老人不知他俩的去向,自是难以追赶了。 至于那只“朱雀鼎”,他们眼看神棋尊者空手而出,哪里还敢多存奢望? 原来他们两人,自逃出南昌之后,便没有重回死亡谷之意。 因已听得高青青说过,鬼箭老人正在死亡谷中,自是不肯前来送死。 岂料那头火云鵰,极其通灵,牠在负着高青青,向南昌飞去之时,曾经途遇神棋尊者,也听神棋尊者吩咐,要天奇史乃良前来相会。 这件事,高青青到达南昌之后,早已忘在九霄云外。 但火云鵰却记得神棋尊者是自己主人的救命恩人,所以当牠飞到半空之后,即向神棋尊者所在的地方飞去。 等到天奇史乃良和地奇余竹君两人,发现火云鵰是向死亡谷飞行之时,正要制止,那火云鵰已翩然下降。 就在那时,神棋尊者业已现???。 他们两人就怕遇上了鬼箭老人,难逃噩运,此刻遇上了神棋尊者,自是十分高兴,天奇史乃良连忙趋前行礼,并说出了鬼箭老人,借九龙帮总坛,作为啸聚黑道高手的经过之事。 第十七章 力劈华山 鬼箭老人心中暗暗着急,眼看自从进入秘室之后,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若是袁一修再不答应,余下的一个时辰,也是稍纵即逝。 终于,他微微一笑,道:“好吧!我们是师徒,我自是知道你的心意,老实说,我得了朱雀鼎,胜了那老不死,我便是武林之主了,自然便由我心意行事,你所不肯答应的,就是为了这个,是也不是?” 袁一修心中一动,忖道:“他为人虽然凶残已极,但却言出必践,如果自己能令他事先答应,得了朱雀鼎之后,不行凶作恶,他一言既出,自是无法反悔。” 想到此时,便道:“你得了朱雀鼎之后,可以改变点作风么?” 鬼箭老人冷笑一声,说道:“不能,我有生一日,便宗旨不变。” 袁一修道:“是什么宗旨?” 鬼箭老人道:“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袁一修道:“那我便……” 他本想说:“那我便不能帮你。”但他只说了三个字,立即想起了菲菲,便将那句话,缩了回去。 鬼箭老人哈哈一笑,道:“以你的武功而论,在我看来,只不过如同三岁小儿,难道我一没有你的帮助,便真的取不到朱雀鼎么?”他口中虽是这般说法,但心中实是提心吊胆,只怕自己画虎不成反类犬,袁一修仍不答应自己。 因为当日高青青离去之时,他曾试过几次。 而每一次,他都竭尽全力,将两条金蛇抓住之后,便再也没有余力取鼎。那两条金蛇力大无穷,鬼箭老人纵有通天彻地之能,抓住两条金蛇,只不过极短的时间,便被那两条金蛇挣脱了掌握。 因此,他此时此刻,势非袁一修的帮助不可,要不然,就根本取不到只在眼前的古奇珍宝朱雀鼎。 而袁一修此刻却不知他用的是激将之法。 他听了鬼箭老人的说法,茫然问道:“你……你独力也能取得朱雀鼎么?” 鬼箭老人“哼”了一声,道:“你想想看,凭我武切之高,除了那老不死,谁能和我比拟?你快退了出去,不要阻我行事。” 袁一修呆了一呆,道:“你取到朱雀鼎之后,是否肯替……肯替菲菲……” 鬼箭老人截口说道:“你别做梦了,菲菲那丫头,和我非亲非放,干我甚事?” 袁一修大吃一惊,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脑中电转,忖道:“他不要我来帮助,就可独力取鼎,自己何必……”终于脱口叫道:“如果我帮你取鼎……” 鬼箭老人心头一喜,厉声道:“叫你出去,你还啰苏什么?”他怕袁一修还有变卦,故意摆出一副姿态。 袁一修心中一急,撕声叫道:“师父,你……你答应我吧!” 鬼箭老人道:“刚才是你自己不肯答应。” 袁一修心中大是后梅,道:“师父,我是在想,如果……如果……你得了朱雀鼎之后,武林之中,定会生出一场浩劫……” 鬼箭老人冷哼一声,道:“徒儿管起师父来,当真罕见。” 袁一修道:“师父,你就许我合力取鼎吧!” 鬼箭老人又“哼”了一声,道:“念在师徒份上,我且答应于你,以后可不许顶撞师父。” 袁一修喜出望外,连忙道:“是是是,但菲菲的事……” 鬼箭老人笑骂道:“哼!你只记得菲菲,小子,放心吧!我徒儿媳妇的事,还能不管么?再说,一个丑媳过门,连我也没光采。”说到此时,故意哈哈大笑起来。 他老奸巨滑,在这用人之际,装得维妙维肖。 袁一修被他笑得满面通红,心中却是高兴之极。 鬼箭老人双目之中,神光暴射,望定那朱雀鼎,道:“仍照我刚才所说的步骤行事,那朱雀鼎极其沉重,你必须暗运真气,尽全力将之抱了起来。” 袁一修此时,只想到自己和菲菲一生的幸福,闻言之下,哪敢懈怠,答应一声,已自真气暗提。 鬼箭老人双手一搓,向前跨了三步。每跨一步,都显得十分沉重。 他走到朱雀鼎之前,面上神色,已是十分紧张,头顶之上,隐隐冒出一片白蒙蒙的水雾。显然,他体内真气运转,已发挥到了极致。 而这一发之势,自是力道无穷。 袁一修和他相处许久,除了见他和神棋尊者相对,有过这种紧张的神态之外,很少如此如临大敌的情景。 他不敢怠慢,紧随鬼箭老人之后,亦步亦趋。 只听鬼箭老人陡地一声大喝,五指如钩,向前疾抓而出。 这一抓之势,带起一股锐厉已极的嘶空之声,当真非同小可。 眼看他出手如风,当抓近鼎缘之际,鼎中“刷”的一声,窜出一道金虹。 鬼箭老人早已有备,手臂一缩,一声大喝,五指突然收拢,已将那道金虹,紧紧地抓在手中。 袁一修放眼看去,正是一条通体如纯金打成的金蛇。 而鬼箭老人的神情,更是紧张起来。 只见他右手抓住金蛇,左手放在胸前,准备随时发动。 电光石火之间,只见那鼎中,又是一道金虹,暴射而起。 那道金虹,却是不偏不倚,向着鬼箭老人的门面疾撞而到,飞射的势子,仿佛电光一闪。但鬼箭老人的动作,也快到了极点。 只见他手腕一翻,又将第二条金蛇紧紧抓住。 他身子摇晃,面色煞白,急急喝道:“还不取鼎?” 袁一修早已运足真气,闻言之下,一个抢步而上,双臂一圈,便向那红光四射的“朱雀鼎”抱住。 他牢牢地抱定朱雀鼎,猛地向上一抬。 这一抱一抬,他突然觉得这“朱雀鼎”沉重之极,不下四五百斤分量。 朱雀鼎虽然沉重,但袁一修使出全力,自是抱持得动。 此时鬼箭老人的面色,业已由红而紫。 他头顶的白气,也愈来愈浓。只听他提气开声,叫道:“站稳了。” 最后一个“了”字出唇,双手突然一松,整个身子,跌跌撞撞,向后退出五尺,气喘吁吁。 就在他一缩手之际,金光电掣,两条金蛇同时缩回了“朱雀鼎”。两条金蛇缩回,带起一股强劲已极的力道。 袁一修虽是早有准备,仍然抵挡不住,鼎身撞向怀中,登时马步浮动,“咕咚”一声,跌在地上。 鼎身贴近胸口,袁一修立即感到,一股极其受用的阳和之气,从鼎身之上,不断地传了过来。 这股阳和之气传入体内,使他感到舒服之极,真气运转,陡然加速,像是在片刻之间,武功已是大进。 但他不明白“朱雀鼎”功用,虽觉那阳和之气,令人舒服之极,心下却是暗暗吃惊。 一时之间,不知如何是好。 鬼箭老人定过神来,眼见袁一修抱鼎在怀,不禁心中大喜,跨步走上前来,便想将鼎接了过去。 哪知他刚走近,鼎中一道金虹,突又暴射而出。 鬼箭老人高兴头上,忘了那鼎中金蛇,仍是不容他走近,急迫间未曾防得,身子一闪,几乎被金蛇击中。 金蛇“呼”的一声,重又缩了回去。 鬼箭老人连忙叫道:“一修,你快令金蛇休得伤我。” 袁一修莫名其妙,呆了一呆,道:“金蛇听我的话?” 鬼箭老人道:“小子,你抱住了‘朱雀鼎’,人气和玉气相混,那金蛇便听你的命令了,快快,叫那金蛇不要伤我。” 袁一修一闻此言,电光石火之间,不禁心念倏转。 他已经看到,朱雀鼎中的两条金蛇,力大无匹,任何人难以接近,连鬼箭老人这种一等一的高手,也望而怯步。 如果这两条金蛇,肯听自己的命令,也就是说,自己只要捧定了“朱雀鼎”,连鬼箭老人也难以近身。 那么,自己便可带着菲菲,远走滇南,逼迫那罗刹教教主,替菲菲施行“换形大法”了。 一眨眼之间,脑中生了许多念头。 鬼箭老人见袁一修对自己的话,像是没有听到,脸色不禁为之一变。 因为这时,“朱雀鼎”在袁一修怀中,他实是难以抢夺。 而且,他更是知道,任何人怀抱“朱雀鼎”,鼎上的那股阳和之气,传入体内,即使是个丝毫不会武功之人,也能在七七四十九日之内,令得体内真气,打通任、督两脉,冲破生死玄关,成为武功绝顶之人。 而袁一修的武功,本有根基,又曾服食过“天及神丹”,他抱住“朱雀鼎”,只怕不消七八天,便能冲破生死玄关,达到体内真力无穷无尽之境。 到了那时,即使他怀中没有“朱雀鼎”,自己也难与匹敌。 鬼箭老人想念及此,心中更是大急。 但他是奸滑之人,仍然不动声色,叫道:“你怎么的,难道没有听到?” 袁一修抬起头来,道:“师父,如果蛇儿不肯听话……” 鬼箭老人怒道:“混账东西,难道我还骗你,寻自己的开心不成?” 袁一修站了起来,仍牢牢捧定了那只朱雀鼎,道:“师父,是不是这时你仍没有本领从我怀中取走‘朱雀鼎’?” 他此言一出,鬼箭老人一惊非同小可,但他丝毫不露慌张之态,仍然那份赖横恃强的神色,道:“原来你如此想法,你要不要试上一试?” 袁一修刚才答应帮助鬼箭老人取鼎之时,全是为了菲菲着想,而此刻,他又是另外一种想法了。 因为他已知道,朱雀鼎若在自己怀中,鼎中的那两条金蛇,便会听从自己的命令,他想到这点,不禁悴然心动。 第一、鬼箭老人不能奈何自己。 第二、自己若是带着朱雀鼎,和菲菲远走滇南,纵然不能强迫那罗刹教教主,替菲菲施行“换形大法”,便以这稀世奇珍,和她交换一次“换形大法”,那罗刹教教主想来也是肯的。 虽然罗刹教教主,绝不是什么正派人物。 但无论如何,总比鬼箭老人好些。 是以,他想到这只“朱雀鼎”,宁可落到罗刹教教主手中,绝不能让鬼箭老人轻易得去,在武林中掀起一片滔天巨浪,腥风血雨。 他主意打定,心想:“此时且不多说,看他如何施为,再见机而作,留个转圜的余地。”当下故意问道:“师父,你可是想试一试这鼎中两条金蛇的威力?” 鬼箭老人一听袁一修如此说法,大有诈痴扮呆之意,一时间不禁勃然大怒,眉峰耸动,厉声喝道:“好小子,老夫阴沟里翻船了,看掌!”右腕一翻,“呼”的一掌劈了过去。 他吩咐袁一修看掌,但这一掌,却不是击向袁一修。“轰”然一声,击在铁壁之上。 袁一修愕了一一愕,正不知他此举究竟是什么用意。 想念未了,突然之间,只觉一股回旋大力,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 袁一修一惊,连忙运气下沉,稳住身形,再加他怀中抱着一只四五百斤重的大鼎,总算勉强站住了身子。 岂料鬼箭老人一掌甫出,二掌又到。“轰”然掌风过处,那回旋的力道,又加强了几分。 事到此时,袁一修已看透了鬼箭老人的心意。 那边的鬼箭老人,的确是不敢走近。 但这时自己和他同在这秘室之中???他雄浑的掌力,一掌击向铁壁,掌力反震了回来,便在秘室之中,排荡回旋,形成了一股极大的力道。 而此刻鬼箭老人只发了两掌,力道已是如此之大,若是他再发几掌,自己实是难以抗拒,若不设法制止,势必吃亏。 而制止他的唯一方法,只有命金蛇出击。 就在他心念电转之际,鬼箭老人又连发了两掌。 秘室中那股回旋排荡的大力,也愈来愈是强烈。 袁一修扯着马步,又藉抱着一只十分沉重的“朱雀鼎”,本来尚可勉力支持,只是那劲风呼啸,激荡成气,使他大有呼吸为难之感。 他向前移了两步,想用鼎中的金蛇,去对付鬼箭老人。哪知刚一移动步履,便觉整个身躯摇摇欲倒。 而就在此时,鬼箭老人双掌交错,一晃之间,连发了七掌。 七股掌风,在秘室之中,汇成了一股强劲无比的力道,袁一修身子一侧,再想稳住之时,已是不行了。 只听“砰”的一声,连人带鼎,跌在地上。 他骇然一凛,心知不可慌乱,只要紧紧抱住“朱雀鼎”,鬼箭老人纵然凶狠,也难以接近自己。 因此,他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一勉力站了起来。 人刚站起,便觉劲风拂面而到。 他紧紧闭住呼吸,索性连眼都闭上。 第十八章 双管齐下 这一招“双龙抱柱”,提聚了十成的真力。 而对方长发老怪,也是双手齐出,十指箕张,来势之凶猛,也是无以复加,一招“双管齐下”,抓向高青青的左右双肩。 长发老怪的武功,本就十分怪异,单是这一招“双管齐下”,便藏有一种意料不到的变化在内。 若设对方不敢对敌,一闪避开,那便是他的大好机会,他便左手五指,抓住自已的右腕,两手力道集中在右腕之上,立即变招,本是攻向对方的肩,却能在电光石火之间,攻向对方的中路,端的十分神奇。 哪知高青青并不闪避,反而存心硬拼到底。 他怔了一怔,顿觉一股绵绵不竭的大力,迎面冲了过来。 长发老怪乃是武林八大高手之一,自然见多识广,那股大力尚未涌到,他已经觉出有异,连忙定睛看时,只见高青青已经两掌向自己推出。 长发老怪本自不凡,他已看出高青青两掌之力,才一推出,便如此惊人,等她力道使足,一定难以抵挡。 长发老怪究竟是成名多年的人物,绝无就此退缩之理,而且,高青青乃是一个年纪轻轻的女子,长发老怪虽然看出苗头不对,总还存着侥幸之心,以为对方的武功,决不会在自己之上。 因此,就在顷刻之间,他十指一屈一伸,已然变抓为掌,一齐疾推而出。 这一切的变化,只是眨眼工夫,但他双掌推出,与高青青的掌风相接之际,立刻觉出高青青的掌力之强,竟在自己的想象之上。 但是此时,为时已晚。 长发老怪闷吼一声,真气运转,掌力突然加强,有如长江大河,直向前涌撞出来。 一时之间,两人的掌力,荡起一股劲风,轰轰隆隆,狂风陡生,使得站在一旁的阎王笔葛天律,也身不由己,被逼得向后退了五步多远。 他人向后退,耳中便听“砰砰两声。 定睛看时,只见长发老怪和高青青两人,手掌已然相接。 数日不见,高青青的武功,竟然高过了长发老怪,就恁这点,阎王笔葛天律哪不惊呢? 虽然长发老怪和高青青两人由合而分之际,他曾隐隐听得有断骨之声,但在当时,他鉴于长发老怪的威名,无论如何也料想不到,折断了骨的竟是长发老怪。 高青青看在眼里,更是大感惊讶。 虽然在惊讶中掺杂过分的喜悦,但这份喜悦,也是大大的出了她的意料之外,她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的功力,竟到了如此地步。 她大喜之下,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长吟。 长发老怪和阎王笔葛天律两人,本自呆若木鸡,高青青这一长吟,顿时将两人惊悟,葛天律首先面色大变,一个转身,向门外飞奔而出。 长发老怪一怔,肩头晃动,恶狠狠盯了高青青一眼,也自跟踪奔去。 两人的身法,均是迅快之极,转眼之间,已跑得踪迹不见。 显然,两人俱被高青青惊人的武功所慑,不敢在此久留。 高青青也不追赶,转身回到宝库之中,取了两把明珠,用丝巾包了,揣在怀中,又将那二十一片玉片,小心叠起,负在背上,这才展动身法,向外走去。 出了院落,只见偌大一所大宅之中,冷冷清清,连半个人影也没有了,成了一所空宅。 高青青见此情景,心中便已料定,准是长发老怪断腕之后,和阎王笔葛天律狼狈逃去。众人眼见长发老怪尚且受此重伤,只当大祸临头,自是一哄而散。 她明白了原因之后,心中更是高兴。 大步走出九龙帮总坛,已是黄昏的时分了。 她本来漫无目的,走出大门之后,猛然想道,忖道:“如今既然有此成就,何不回转黑寨,网罗些武林高手,重振门楣?”同时,她并想到数日之间,自已的武功,便有如此成就,如果回转黑寨,继续研究那二十一片玉片上所记载的武学,假以时日,必有更高的收获。 但走了不远,猛又转念。 她想到一个大对头,鬼箭老人。 她心想回转鄱阳,鬼箭老人准会找上门去。她自知本身武功突然大进,固然能力挫长发老怪,但绝难和鬼箭老人相提并论,如果鬼箭老人追上鄱阳,自己岂不是又难逃生了么? 一时之间,委决难下。 脑中电转,直向南昌城外走去。 出得城外,天色已是浓黑,猛又一怔,忖道鬼箭老人如今不知在什么地方,莫非又去了“死亡谷”? 她心知鬼箭老人命自己来到南昌,是为了召阴阳叟去取那“朱雀鼎”,如今阴阳叟业已逃去,自然不是到“死亡谷”去,那么,那座“朱雀鼎”,鬼箭老人是不是已经取到手中?她想念及此,心中不禁怦然大动。 足见人之欲望,原是永远无止境。 如果在数天之前,有人告诉她,就在数天之内,你武功的成就,可以超过长发老怪,她无论如何也难以相信。 果若如此,她已是别无所求了。 但如今却又不然,虽然已到此地步,她仍嫌美中不足,希望能比上鬼箭老人,甚至能略胜一筹。 其实,鬼箭老人也是如此,恁他武功之高,可以说登峰造极,但却无时无刻,不想胜过神棋尊者。 欲望永无止境,任何人都是一样。 所以,鬼箭老人想要取得“朱雀鼎”的。 而这时,高青青也想到了“朱雀鼎”。 她还不知“朱雀鼎”的真正用途,信了鬼箭老人之言,以为那“朱雀鼎”中,果然有什么毒瘴。 她心中暗忖:“如今自己的内功,已到了极高的境界,定可轻而易举的将鼎中的毒瘴,用内力逼出,到了那时,不但不怕鬼箭老人,连神棋尊者也满不在乎了。 她想念及此,不禁大是兴奋起来。 何况,纵然胜不过鬼箭老人和神棋尊者,只要能和那两个人鼎足而立,也可以千秋扬名了。 她越想越是得意,觉得那座“朱雀鼎”,对自己而言,委实十分重要。 主意打定,竟向“死亡谷”奔去。 她自武功精进之后,还是首先施展轻功,只觉得真气一提,一个起落之间,便是五六丈远近。 她一路飞纵,一口气奔了数十里之程,连气也不曾喘过一口,当真是神妙之极,无以复加。 她兴致一高,脚步加快。 一直奔到半夜时分,仰视一弯新月如钩,高悬碧空,这才缓下疾奔之势,举目向前望去。 原来她停身之外,正在一座茂密的树林之外。 高青青凝目向林中看去,只见林子里面,全是一片枯黄的落叶。 她心中暗忖自己轻功飞纵之术,已到如此境界,不知能否做到踏叶无声的地步,倒是要试上一试。” 念头一转,身形立即拔起,轻飘飘地向林中落去。 树林之中,满是落叶,只要身形着地,势将不可避免踏在枯叶之上。 高青青早有准备,落地之际,猛地一提丹田真气,令得身轻如纸。 当她身子着地,双足踏在枯叶之上,果然是不曾发出半点声响。 她心中大喜,实是非同小可。 因为这一“踏叶无声”的功夫,更比“踏雪无痕”进了一步,她居然到了这种境界,教她如何不喜爱?试想,这些枯叶是何等脆弱之物,平常武功之人,踏上去非碎不可,而枯叶一碎,岂能毫无声响? 由此可知,这“踏叶无声”的功夫,委实非比等闲。 高青青禁不住阵阵高兴,当下再次提气轻身,向前飞纵,转眼之间,业已奔到了林子的中心。 她既不曾发出声响,是以树林子四周的动静,更是听得十 分清楚,不论是风声,和鸟声。 正奔行间,忽听传来人语之声。 她心中一动,登时停下身来。 又听一个孩童的口音,叹了一口气道:“想不到白衣姊姊人那么好,长的却那么可怕。” 高青青心中一动,忖道:“白衣姊姊?莫非……”接着她双足一点,向前掠出了丈许。 目光瞥处,原来是俊、丑二童。 两人正席地而坐,俱是一副愁眉不展的神情,那个丑的忽然捶胸叫道:“都是老子不好,都是老子不好。” 俊的那个大声道:“糊涂虫,你疯了么?” 丑的那个道:“一点也不,若不是我们带了袁大哥去见她,她怎会那么伤心。” 高青青一听“白衣姊姊”四字,便想起了菲菲的一身白衣,和那风姿绰约情形来,心中已是怦然而动了。 如今听了“袁大哥”三个字,更已肯定,那准是袁一修无疑,原来她心中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袁一修。 她对袁一修又恨又爱,连她自已也弄不清楚,究竟是爱多于恨?还是恨多于爱?但无论怎样,袁一修却是她最关心的人。 所以,她一听到两个童子的谈话,便不想离开。 只听那李俊又叹了一口气,道:“糊涂虫,不要胡说八道,白衣姊姊虽然曾经吩咐过我们,不可将她的行踪,告诉袁大哥,但袁大哥的情形,你又不是没有看到,如果我们不带他去,他恐怕……” 田丑叫道:“恐怕怎样?” 李俊叹息着道:“恐怕要自杀了。” 高青青听到此处,不禁娇躯一颤,心头满是妒火,紧咬银牙,继续听了下去。 只听李俊又道:“这是真的,如果不带他去。” 高青青心知这两个孩童,不料有人偷听,说的全是实情,由此可知,袁一修对那白衣女子,确是一片痴情。 她自己所爱的人,如今竟对另一个女子,如此情深似海,教她如何不恨? 忽听那田丑又道:“是啊!老子也绝没想到,白衣姊姊的相貌,竟然比鬼还丑。” 李俊摇摇头道:“不要说了,说起来我到现在还桕。” 高青青本来气愤之极,一听此言,妒恨之心,顿时消了一半,她想起菲菲终年用方黑纱蒙面的情景,不禁立即明白过来。 当下化怒为喜爱,闪身掠了过来。 她飞纵之势,着地无声。 李俊、田丑两人大吃一惊,一齐抬起头来。 他们两人,原是神棋尊者座下的僮仆,年纪虽轻,武功却高人一等,虽然吃惊,但并不慌乱。 直到两人看清来者竟是高青青,更是了无惧意。 李俊懒懒地道:“原来是你?” 高青青见他说话之时,对自已十分傲慢,不禁心中有气。 当下冷笑一声,说道:“是我又怎么样?” 田丑大声叫道:“臭婆娘快走开,老子心情不好,你再噜噜唆唆,惹得老子生气,看是揍你不揍。”他一口便是老子,十分的难听。 高青青若是武功未曾精进,明知不是俊、丑二童的对手,也只好忍下了这口气,但是如今,她却万难忍受。 要知她是性情高傲之人,往日在黑寨之中,发号施令,唯我独尊,如今一身武功,又到如此程度,自是不可一世,当下面色一沉,道:“臭小子,你口中不干不净,说些什么?” 田丑和李俊两人,自从看见了菲菲的真正面目之后,俱是后悔莫及,因此连日来心境异常不好。 而田丑脾气最躁,一听高青青骂人,蓦地跳了起来,嚷道:“贼婆娘,你竟然敢骂我?” 高青青踏上一步,冷笑道:“臭小子,我还要教训你。”她皓腕一伸,奇快无比“啪”的一声,擂了田丑老大一个耳光。 田丑的武功,本来极高,但急切之间,竟是避不开去。而高青青这一掌,只不过使了两成力道,但这???成力道已经够了,只听田丑“哇呀”一声大叫,身子一仰,几乎当场倒下。那半边脸孔,登时又红又肿。 李俊见状,不禁为之一怔。 神棋尊者虽然未曾正式传授他们两人武功,但强将手下无弱兵,神棋尊者的武功,在当今武林,独屈一指,所以,他们两人纵然遇到了第一流高手,只要抬出神棋尊者的名号,就没有人敢动一根指头,在鄱阳湖吓走了阴阳叟,便是如此。 是以,他们在江湖上东荡西闯,从来不曾吃过什么亏,如今田丑一上来,便被人擂了一掌,李俊看在眼里,不禁勃然大怒。 当下一步纵了过来,道:“糊涂虫,你怎么啦?” 田丑应声说道:“妈拉巴子,那贼婆娘打了老子一掌,老子和她拼了。”登时头一低,“呼”的一声,一头向高青青撞了过来。 李俊就地一滚,滚向高青青,双手一伸,抱向高青青的右腿。 两人虽然一个聪明,一个糊涂,但一动起手来却是配合得恰到好处。 第十九章 百变毒魔 菲菲决定返回嵩山日照峰,在长手怪所造的那座圆柱形怪屋之中,了此悲哀的余生,永不出世。 但她越向前走,越是觉得这样活着,简直毫无意义,不如一死了事,落得干干净净。 她自萌死之心,越来越浓,却想到死了之后,谁来收拾她的遗体? 然而,人死百了,也计较不得许多了。 她想了一想,想到小时候曾经住过的那座山洞。 她对那个小洞的印象,已经十分模糊,因为她从被长手怪带走之后,再也不曾回转那座山洞去过,算来已经十多年了。 但却依稀记得,当自己在那座山洞中居住的时候,山洞的石壁之上,躺着一个不能走动的老太婆,是那老太婆照顾自己,自己也照顾那老太婆。 那个不能走动的老太婆,后来就死在那石榻之上。 因为那时年纪甚小,根本不知道人死了应该埋葬,所以那老太婆死了之后,便一直放在石榻之上。 她因为害怕,不敢待在山洞里,是以在深山之中,遇上了两头猛虎,终于被长手怪救上日照峰。 菲菲这时想来,那个一直未曾弄清楚她的来历的老太婆,她的骨骸一定还留在山洞石榻之上,那山洞的地形,十分隐蔽,自己何不去到山洞之中,和那曾经照顾自己的老太婆,死在一起? 她从小聪明,记性很是不差。 虽然事隔多年,那座山洞的地方,她还依稀记得。 主意打定,便自掉转方向而行。 她日夜不停地赶了两天,已经到了那山洞之外了。 原来她从小住过的那座山洞,正是袁一修到过的地方,并在那石壁上发现过一片字迹,其中提到菲菲。 这时菲菲到达山洞之外,真是百感交急,想起童年的往事,心中不禁一阵阵酸楚,忍不住流下泪来。 她抬起头来望着蓝澄澄的天空,觉得苍天对于自己,实在太不公平,为什么将自己生成这副恐怖的容貌? 她在山洞外徘徊了好一会,暗暗叹了口气。 半晌,她才向洞中走去。 片刻之间,她已到了那石榻之前。 榻上,并不如她所想象的,有什么老太婆的骸骨,榻上平、整光洁,空荡荡什么也不曾有。 菲菲心中暗忖,这定是自己走了之后,有猛兽袭了进来,将老太婆的骸骨叼去了,唉!多么可怜。 她此时死志已决,心境反而显得平静下来了。 她呆呆地站在石榻之前,闭上眼睛,想着童年的往事。 她还记得,那老太婆满面皱纹,十分丑陋古怪,她好像比她自己,还要丑陋几分,几乎像个妖精。 虽然她不曾见过妖精,但妖精总是丑陋的。 她还记得当时的情形,和那老妇人的对答。 有一天,老太婆抚着她的头发道:“傻孩子,女人越是难看,就越幸福。” 当时,菲菲真的相信了那老太婆的话,觉得自己比老太婆幸福,老太婆不能走路,她却能自由自在的走动。 一串往事如烟,从她脑海中飘过。 菲菲想到了自己幼年无知的事情,嘴角之上,不禁露出一丝苦笑。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爬上石榻,躺了下来。 然后,她一翻手,掣出那柄晶莹夺目的匕首,对准自己的喉咙,手腕微微用力,准备剌了下去。 虽然,她已觉得活在世上,了无意义,虽然她心中的死意,十分坚决,但任何人,要自己动手,来结束自己的生命,总是手会发抖的。 菲菲眼望着一柄晶莹夺目的匕首,不禁手臂发软,“吭当”一声,小匕道掉落在石壁之上。 菲菲翻身坐了起来,去寻找匕首。 目光一抬,忽然发现了壁上的字迹。 菲菲在这洞中生活的时候,因为老太婆双腿瘫痪,从不下床,因此,菲菲绝无机会去接近榻后的石壁。 这时,她一见石榻上刻着有字,先是一呆。 待她仔细看完之后,心中不禁怔怔一愕。 她自然知道,留下这几行字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双腿瘫痪,不能行走的老太婆。 因为除了那老太婆,别人不会知道她叫菲菲。 但那老太婆^有什么东西留给自己? 而那些东西,又在何处? 菲菲蹲在床上,怔怔地想了一会,突然之间,又想起了一桩事情来。 她还记得,那老太婆在死前的几天,忽然夜间哭泣起来,将她从梦中惊醒,第二天便将她赶出洞外。 那时她年纪幼小,不敢远离,便伏在洞口外张望。 但却使她发现了一桩莫名其妙的事。 她看到那老太婆伏在地上,那张石床,却远远离开了石壁,后来,那石床又移回了原位。 她心中觉得十分奇怪,却不敢问。 直到这时,她看见了石壁上的留字,才想起当年的那桩事,那张石床,原来是可以移动的。 菲菲本来死意已决,世上任何之事,她都已毫无兴趣,但这件事却不相同,那老太婆既然和她曾经一起生活,自然有着一些关系。 是什么关系?甚至要弄个明白。 何况,她并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等之人,她想老太婆留下的遗物,可能和自己的身世有关。 虽然这并不能挽回她的死意,但她想,自己若连自己的身世都未弄清,便这样糊里糊涂的死,岂不白活了二十年? 因此,她想到先找老太婆留下的遗物。 当下手按石床,一跃而下。 她仔细向那石榻端详了一会儿,用手按住,前后左右用力推了几下,那石榻却是纹丝不动。 袁一修当日来到此处,发现石壁上的字迹之后,也曾用力推过这座石榻,结果却是也没有推动。 但袁一修总以为人家留下的东西,也许已被菲菲取走,而且东西非自己所有,是以未曾深究。 但这时候,菲菲却不同了。 一则,她曾亲眼见过,这张石榻可以移动,再则和自己有关,势非弄个水落石出不可。 她推不动石榻,只好后退了几步,又仔细端详了一会。 那张石榻,至少重达数万斤,纵然不是天然浑成,和石壁成为一体,也没有人能推得动它。 所以专用蛮力,那绝对不成。 菲菲想到此,不禁心头一亮。 因为她想到石床如此之重,那老太婆残病之身,却能轻而易举的移开,可知其中,必然另有机关。 虽然事已想通,但机关又在何处? 于是,她立即寻找起来。 片刻之间,她已有所发现。 只见石榻靠近地面一角之上,有一个平扁的小孔。 那小孔扁得连手指都伸不进去。 本来,这样一个小孔,不会引起人家的注意,但菲菲却觉得这座石榻,四周严密合缝,偏偏有个小孔,不能令人无疑。 她用小指探了一探,无法伸入,正待转身去找尖锐之物目光瞥件,却发现自己的那柄匕首。 菲菲心中一动,俯身拾了起来。 因为石榻上的小孔,形状薄扁,宽不盈寸,竟然和那柄匕首的尖端,形状一模一样。 菲菲暗喜,提起匕首,便插入了小孔之中,说也奇怪,匕首探入,竟然直没至柄。 但听轻轻“咔”的一声,匕首尖端,似是触着了什么东西,菲菲心中,不禁立刻紧张起来。 但过了片刻,却是毫无动静。 菲菲怔怔地望着石榻,甚是失望。 她忽然灵机一动,手握刀柄,左右旋转了一下。 刀柄才一转动,便听一阵“轧轧”之声,从地下传了上来,紧接着“啪”的一声,匕首从小孔中弹了出来。 就在此时,石榻缓缓向旁移动。 菲菲见状,连忙跃身退开。 石榻移开之后,只见地面之上,现出一口比石榻略小的大洞,洞中漆黑沉沉,不见任何事物。 菲菲呆了一呆,心想:“我得进去看看。” 她转身走出洞外,折了几根松枝,扎成一支火把,回到洞中之后,打开火折子引燃,高举着向洞中照去。 洞中寒风习习,阵阵上涌。 菲菲业已看出,这口石洞,只不过丈许深浅。 但在洞底,似乎另有一条隧道,通向前去,阵阵寒风,便是从那隧道之中,向外吹了出来。 菲菲暗暗忖道:“自己来到这山洞之中,便是为了求死,地道之中,纵然有什么可怕之事,自己又有何惧?” 如此一想,纵身便往洞底落去。 落下实地,略为打量一下,便又跨步走入隧道。 这条隧道,分明是人工开凿而成,而且,看得出工程进行的时候,十分勿忙,因陋就简,凿得十分狭窄,有些地方甚至要侧身而过。 她曲曲折折,转了几个弯,才到一座铁门之外。 这座铁门,看来十分坚厚,菲菲用手推,铁门竟是虚掩,“呀”的一声,两扁铁门,应手而开。 菲菲跨步而入,举手一抬,不禁骇然却步,惊出了一身冷汗。 原来火光映处,赫然有个人跪在地下。 菲菲虽然死念已决,眼见地下石室之中,竟然有人,任凭她胆子再大,也不禁吓得惊惶失措。 但那跪着的人,却一动不动。 菲菲定了定神,举起火把再看。 不看犹可,这一看之下,更是奇怪万分。 那跪着的人,赫然竟是鬼箭老人。 鬼箭老人突然在这里出现,已经是奇怪万分的事了,而鬼箭老人居然会跪在地上,更是不可思议。 菲菲大感奇怪,站在门口不动。 但她等了一会,只见鬼箭老人,仍然向着另外一扇铁门,直挺挺地跪着,没有半点动静。 凭鬼箭老人武功之高,莫说有人推门而入,纵是数丈外尘沙落地之声,也瞒不了他的耳朵,何以竟寂然不闻? 菲菲呆了半晌,看出情形有异。 因为跪在地上的鬼箭老人,年纪似乎很轻,至多只有五十左右,和现在所见的鬼箭老人,显然不同。 以鬼箭老人在武林中的地位之尊,就算有什么事,非跪不可,遇有人进来,理应立即站起,岂有如此长跪不起之理? 菲菲咳嗽一声,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她走近鬼箭老人身边,凑着火把,仔细照了一照之后,突然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赞叹。 原来跪在地上的鬼箭老人,竟是一具蜡像。 这具蜡像,制作得栩栩如生,须眉毕肖。简直和真人一模一样,不是仔细察看,根本分不出来。 菲菲绕着鬼箭老人的蜡像,来回走了几步。 她虽是聪明绝顶,却也猜想不透,在这一个地下石室之中,为何跪着一尊鬼箭老人的蜡像? 而石室中除了鬼箭老人的蜡像之外,却又别无他物。 她一时之间,脑中电转,跨步向另一扇铁门走去。 来到门前轻轻一推,铁门又应手而开。 菲菲犹豫了一下,举步跨了进去。 目光瞥处,赫然又是两个人像。 这铁门里的石室之中,陈设得仿佛一个家庭的客堂,桌椅俱备,一男一女,对面相向而坐。 若不是刚才见过鬼箭老人的蜡像,菲菲准又大吃一惊,因为石室里两人,更是宛如生人一般。 但却不是蜡像,而是石像。 男的英俊挺拔,剑眉斜飞,星目琼鼻,女的柳眉朱唇,发鬓堆鸦,说不出的美丽端秀。 虽是两尊石像,而神态风韵,仿佛就是生人。 男女相对,似是在闲谈家常。 女的怀中,还抱着一个用大红绫缎包裹着的婴儿。 菲菲走了近处,仔细打量,不但那两男女,塑制得神情如生,连那婴儿,也是粉妆玉琢,十分可爱。 ???却百思不解,这两尊石像,到底是谁? 她看了一会儿,正待转身离去。 忽然间看到那婴孩的颈项间,悬着一个金锁片。 锁片之上,隐隐现出字迹。 两个男女的身份来历,丝毫无可追寻,菲菲心中一动,忖道:“且看看这锁片之上是什么字。” 于是,她伸手托起那块锁片。 目光一接,不禁当场怔住。 原来锁片之上,铸着的赫然是“菲菲”两个字。 菲菲一呆,心头狂跳,连忙将金锁片翻了过来只见反面,也铸着几行小字。乃是:“余夫妇初得女,珍逾生命,采玉辞‘芳菲菲兮满堂’之句,取名‘菲菲’,制此锁片,愿其长命百岁。” 菲菲看完,不禁呆若木鸡。 第二十章 死之谷 原来他抬头一看,只见菲菲肋下,一边挟着一个童子,业已飞奔而去。 他待随后追去,又被高青青牢牢缠住。 高青青也是,她眼看菲菲的美丽容貌,即可毁在自己手中之时,却被长手怪闯来,心中已是恨极。 但此时一见菲菲走了,心下更是难舍。 她明知片刻之间,也杀不了长手怪,当下真气一提连连进逼,晃眼之间,攻出七招之多。 长手怪虽然暴吼如雷,身上却又添了五处伤痕。 他匆迫之间,无法封穴止血,此刻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几乎变成了一个血人。 而高青青七招攻出,突然身形一转,向菲菲逃走的方向,仿佛一缕轻烟般,跟踪追去。 她相信菲菲带着俊、丑二童一定逃不甚远,自己必可将其追上,毁她容貌,以泄心头大恨。 长手怪喘了一口气,也自追到。 但他才追了七八丈,眼看一路淌着鲜血,心知再追下去,势必失血过多而死,只好停了下来,包扎伤口。 当他伤口扎好之后,不要说是菲菲,连高青青的影子也不见了。 他担心菲菲,仍然一路追去。 且说菲菲,她趁着长手怪,和高青青两个动手之际,将昏了过去的李俊,和哼哼唧唧的田丑二人,一边一个,夹在肋下,略一打量,向前狂奔而去。 但她知道,高青青定会追上前来。 因此,她在转过山角之后,立即双臂连振,先将俊、丑二童抛上树去,紧接着自己足尖一点,飞上了树梢。 藉着浓枝密叶,将身形隐蔽了起来。 果然她隐身树上,只不过半盏茶时光,便见高青青身形如烟,打从大树之下,疾掠而过。 菲菲首先松了口气,又见长手怪匆匆追过。 菲菲暗自好笑,转头去看李俊和田丑。 哪知李俊已经醒来,两人眼睁睁的正在瞧她。 菲菲见了,心中高兴,微微一笑,道:“你们瞧我作甚?” 李俊道:“白衣姊姊,你……你变了。” 菲菲一拢秀发,道:“是变好了?还是变丑了?” 她明知自己变得美如天仙了,却故意如此发问,因为,她愿意千百次,让人家赞她好看。 皆因她有生以来,就没有人讲过她好看。 李俊、田丑两人抢着道:“自然是变好看了,谁也比不上。” 田丑加了一句道:“若是让袁大哥看到了,管叫他笑得连嘴都合不上,说不定神魂颠倒,叫老子做爷爷。” 李俊呸了一声道:“放屁,他愿叫白衣姊姊做娘娘,叫你爷爷作什么?” 菲菲脸上一红,叱道:“别胡说。” 她口中虽然叱责,心中却感到甜蜜无比。 李俊和田丑两人,互相扮了一个鬼脸,不敢再说。 菲菲坐在树干之上,手托着香腮,忽然道:“那天晚上,在庐山含鄱口,我走了之后,袁大哥……他去了何处?” 李俊笑道:“白衣姊姊,我们正要讲给你听,那天晚上,我们都被你吓坏了,你不该戴了面具,来吓唬我们。” 其实,那晚在含鄱口上,菲菲揭除面纱,却是真正面目,李俊究竟是个孩子,更不知其中的曲折,只道菲菲是戴了面具。 这也难怪,几天之内,容颜的变化,竟如此之大,他怎么不有怀疑。 菲菲也不说破,笑了笑道r“别废话了,袁大哥究竟去了何处?”她一心只惦记着袁一修。 李俊苦笑道:“袁大哥失魂落魄的哭着,几乎想从含鄱口上跳了下去。” 菲菲悠悠一叹,道:“那是必然的了 ,他失望之极,自是伤心,他可是想,从今以后,再也不会想起我这鬼怪般的人了?” 李俊睁大了眼睛,道:“白衣姊姊,你怎么说出这种话来?” 菲菲轻叹道:“难道不是?” 田其大声道:“当然不是,老子可以发誓,袁大哥对老子说,如果见到了你,一定要老子代他向你说一句话……” 菲菲迫不及待,道:“说什么?” 李俊赶忙一伸手,按住了田丑的嘴巴,道:“不说。” 菲菲佯怒道:“不说,看我打你们。” 李俊眨了眨眼皮,道,打死也不说。” 菲菲无奈,只得道:“好兄弟,你们说吧,你们要什么,白衣姊姊一定替你们做到,这是一定的,快说吧!” 李俊又扮一个鬼脸,道:“白衣姊姊,并非是我们来要胁于你,我们两人,想拜在主人门下,希望你能美言一二。” 菲菲忙道:“好,我一定向师父说,收你们这两个师弟。” 李俊笑道:“好,袁大哥叫我们告诉你,无论怎样,他都一样的爱你,他正上嵩山日照峰,去找你去了。” 菲菲闻言,不禁泪珠滚滚而下。 她又落泪,原是心中高兴已极。 她连连问道:“是真的么?是真的么?” 李俊点头道:“白衣姊姊,我们什么人都敢骗,怎敢骗你?” 菲菲心中,只觉得甜蜜已极。 她原先只料到,袁一修见到了她真正面目之后,定是伤心欲绝,却未想到袁一修竟是如此痴情,会喜欢一个丑八怪。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世上独此专情之人,能找出几个? 她想了一想,道:“我答应替你们恳求师父,收录为徒,但你们两人,也得答应我一件事,这事极为重要。” 俊、丑两人忙道:“什么事?” 菲菲自怀中取出那幅蒙面黑纱,蒙在脸上,道:“我和你们两个,立刻上嵩山去找袁大哥,但见了袁大哥之后,不许说出我的容貌和以前有什么不同,更不能私下向袁大哥泄漏。” 李俊、田丑愕然道:“那为什么?” 菲菲沉声道:“你们别管,总之,你们要是说了,我非但不替你们请求师父收录,还要师父将你们赶了出去。” 田丑、李俊咋舌道:“好,我们不说。” 菲菲嫣然一笑,伸手拉了田丑和李俊,一纵身形,同时落下树来,认准方向,直奔嵩山而去。 其实她哪里知道,袁一修已被鬼箭老人,从半路之上,“遨”上了“死亡谷”。 菲菲虽然失去了那柄小匕首,但却知道了自己的心上人,对自己如此痴情,所以,仍然高兴到了极点。 她一路之上,不停地哼着动听的歌曲,却未想到,自己到了嵩山之时,会见不着袁一修。 而且,见不着也就罢了,偏偏又遇上长手怪,生出极大的麻烦。 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且说高青青一路追赶菲菲。 她一口气追出十五六里,仍然见不着菲菲的影子,心中不禁又急又怒。 她本想继续追赶,忽然念头一转,忖道我武功如此之高,总有机会,碰上那个贱婢,何必急在一时?” 她想,此时最好那贱婢和袁一修在一起,自己以绝顶武功,迫得袁一修就范,拜倒在自己石榴裙下,更令那贱婢伤心。 她打意打定,便不再追。 气愤之心,也不如刚才强烈。 当下掉转方向,竟奔“死亡谷”。 因她武功一高,便得陇望蜀,如今竟想觊觎那座“朱雀鼎”了。 她一路不停,第二天停晚时分,已进入了“死亡谷”。 但她迟到了,距离鬼箭老人谷中争鼎,已迟四天。 也就是说,神棋和鬼箭,四天之前,已经开始在这里动手。所以高青青刚一跨进“死亡谷”,便听得“罗刹刀”的呼啸之声,从那个岩洞之中,传了出来。 高青青听了一怔,心想:“罗刹刀”既然发出呼啸之声,那么,鬼箭老人应该还在那座秘室之中。 高青青心知自己的武功,至多和长手怪相同,和鬼箭老人,仍然是望尘莫及,还得小心为是。 她念头正在转动,岩洞之中,忽又传来一声长笑。 只听一个清越无比的声音道:“鬼箭,你这一招,昨天已是使过,刀尖可以削到离我身子半尺远近,可是内力已经不继了。” 只听鬼箭老人怒道:“哼,内力继不继,要分了胜负,才见分晓。” 高青青一听得那另一个的讲话之声,心中更是猛地一惊。 因为她已听出,那人正是第一高手,神棋尊者。 她知道,若是神棋尊者,和鬼箭老人两人在秘室之中动手的话,那么,自己还是远走为妙。 可是,她又猛地想到,两人在秘室之中,一定是为了那“朱雀鼎”而动手起来,自己如果在两人动手之际,偷了进去,却大有机会,将那只“朱雀鼎”攫为己有。 她想念及此,心中大是兴奋。 但她却不敢从正门而入,心念数转,便想到前次自己曾利用逃生的那个破洞,就在死亡谷外不远,何不由那个破洞之中,偷偷爬了进去? 主意打定,身形一闪,向“死亡谷”外奔去。 转眼之间,便已来到当日地奇余竹君,所挖的那条通道之旁,也就是秘室中那个破洞出口的地方。 但高青青尚未奔近,业已心有所疑。 因她远远已见,日光映射之下,那地上似有一团鲜红之物。 因为相距甚远,她无法看清,但那夺目的鲜红之色,却是十分惹眼,那分明像是“朱雀鼎”的颜色。 高青青连忙加快脚步,向前激射而出。 仿佛电掣星飞,转眼之间,已到了近处。 目光瞥处,不禁一呆。 眼前的景象实在大过离奇,令她难以相信。 她揉了揉眼睛,似乎一切并非梦境,只见草丛之中,躺着一人,那人的背影,她一看便知,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爱恨交织的冤家袁一修。 袁一修的怀中,赫然捧着那只“朱雀鼎”。 但他面色发白,正自昏迷不醒。 肩头之上,又黑又肿,高了好大一块,一个小孔之中,不断滴出黑水。 并有一条金蛇,长尾还在鼎中,身子却盘在袁一修的肩头之上,金蛇盘住的地方,更是黑肿不堪。 而金蛇之外,却是肤色如常。 第二十一章 九牛二虎 袁一修一怔,道:“那……到底是什么药丸?” 高青青媚笑道:“春药。” 袁一修脸色一变,道:“真的?” 高青青道:“是不是真的,待会你就知道了。” 袁一修说道:“你……你身上怎会有春药的?” 高青青道:“三天前,我宰了一个采花大盗,这春药是由那采花大盗身上搜出来的。” 一顿话锋,又“咯咯”地一声娇笑道:“当时,我是一时好玩才留下来,现在,我自己可要客串一下采花大盗了。” 袁一修脸色一变再变。 高青青又娇笑道:“别装出那副好像要被强奸的样子,我的姿色虽然比不上菲菲那贱婢,却也自信是中上之姿。” 袁一修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又何止是中上之姿。” 高青青道:“既然你也承认我不止是中上之姿,那更好呀!像这件好事,世间臭男人,想都想不到哩!” 袁一修蹙眉苦笑道:“你……好好的一位姑娘,为什么要变成这个样子?” 高青青脸色一沉道:“我之所以变成这个样子,别人不知道,难道你也不了解吗?” 袁一修长叹无语。 高青青悠悠一叹道:“现在,我坦白告诉你,我另有奇遇,就算是鬼箭老人,也未必是我的对手,至于你,我可以要你活就活,要你死就死,本来,基于我得不到的东西也不让别人得到的原则,我应该杀了你,或者是废去你的功力,成为我的玩物。但我想通了,杀了你于心不忍,要你成为我的玩物,同床异梦,也实在没意思。所以,我采取折衷的办法,只要一次,你懂我的意思吗?” 袁一修苦笑道:“我懂。” “那就好。”高青青冷然地道:“我这个人拿得起,放得下,说话也一定算数,你我一度春风之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就当作没发生过这回事。” 一顿话锋,又残酷地一笑道:“不过,对于菲菲那贱婢,我绝对不会放过她,虽然我不会杀她,但我一定要毁掉她的面孔。” 袁一修苦笑道:“那又何必呢!她的面孔已经够恐怖了。” “够恐怖?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惜你没见过她那恐怖的样子。” “胡说!四天之前,我才亲眼见过,当时,我就要在她的脸上留下记号。” 袁一修截口接道:“当时,你见到的不是很恐怖的样子?” 高青青道:“不但不恐怖,而且,美得煞像一只狐狸精。” 袁一修呆了一下,道:“以后呢?” 高青青道:“还有什么以后的?” 袁一修道:“我是说,你当时怎么没毁她的容貌?” 高青青道:“是长手怪半途插手,让她乘机溜掉了。” 袁一修暗中如释重负地,轻吁一声,没接腔。 高青青又道:“所以,你最好是很快地练成绝代武功,才有力量保护她。” 袁一修仍没接腔。 高青青道:“现在,我索性卖个交情,这朱雀鼎我也不抢你的了。” 袁一修心中冷笑,道:“你想抢也不抢不走哩。” 其实,高青青之所以“卖交情”,“抢不走”朱雀鼎只不过是原因之一。 主要原因是她还不知道朱雀鼎的真正妙用。 更主要的原因是她已拥有那二十一片玉片上的武学。她深信,目前不过初学乍练,就已有惊人的成就,如能继续深研,必定成就更高,又何必再争取什么朱雀鼎。 有着这些原因再加上她已勘破情关,由精神困境中解放出来,因而一时之间意气高昂,雄心万丈地含笑接道:“从现在起,短时期内,我要创造一番轰轰烈烈事业,玩尽天下的臭男人,不让武则天专美于前,你信不信?” 袁一修不假思索地道:“不信。” 高青青冷笑道:“你且拭目以待吧r 接着,她媚然一笑道:“现在,你就是我要玩的第一个臭男人。” 说完,她立即开始宽衣解带,并笑问道:“你服下的春药,是否已开始发生作用了?” 其实,袁一修所服下的春药,又何止是“开始发生作用”,应该说是早已开始发生作用了。 不过,由于他穴道被制,气血阻滞,多少有一些延缓作用。 同时,他的定力也不错,暗中尽力强忍逐渐加强的欲焰冲击,因此,外表上还不容易看出来。 高青青的动作很快,几句话的工夫,她已脱得一丝不挂。 女人家可真会变。 本来是一位好好的淑女,只因妒恨交并之下,竟然变成一个不知羞耻的荡妇。 但目前的袁一修,已不会有什么感慨。 他只是目光炯炯地注视着对方那美妙的胴体。 那豪乳,那柳腰,那丰臀,那……在袁一修那充满欲焰的目光中,每一项都在冒着诱惑的火花。 平心而论,高青青的美妙胴体,是值得她骄傲的。 任何一个生理、心理都正常的男人见了,都会滋生强烈的占有欲。 何况,袁一修还是一个血气方刚的年轻男人,而且还是处男。 更何况他的血液中,还有着强烈的春药在作怪。 在此情此景之下,对于高青青的由淑女变成荡妇,又怎么还会有什么感慨。 如不是由于穴道被制,他已经像饿虎擒羊似地扑上去了。 高青青媚然一笑,首先替袁一修脱下衣衫。 当她看到袁一修那极度兴奋的状态时,禁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那是出于一个少女的长能惊呼毕竟她也还是一个处女。 但她惊呼一声之后,立即一咬银牙,迅快地将两人的衣衫铺在地上,自己先躺了下去,然后,凌空扬指解了他被点的穴道。 全身都快要爆炸的袁一修,像出柙的猛虎,飞扑而上,一下子就完全占有了她。 高青青银牙紧咬,默然承受对方那一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的疯狂冲刺,但她的眼角,却滴落一串晶莹的泪珠。 原来这位“女强人”也有脆弱的一面。 这时候,洞里深处不,应该说是隧道的深处,有一位形容憔悴的老人正摇头轻叹。 那是神棋尊者。 原来神棋尊者跟鬼箭老人恶斗了将近一天一夜,总算将鬼箭老人赶走了。 尽管这二位是当代武林中排名第一和第二的高手,但经过一天一夜的恶斗之后,也都精疲力竭,憔悴不堪。 鬼箭老而去之后,神棋尊者颐虑袁一修的安危,强振精神,循着袁一修坠落的出口,来到目前的地方,也刚好听到袁一修和高青青二人的全部对话。 神棋尊者本拟及时出手,以免袁一修陷入目前的风流阵仗之中。 但却由于两大原因而没有出手。 原因之一是袁一修已服过强烈春药,如果不及时发泄,反而会对身体有很大的损害。 原因之二是他已经听出高青青另有奇遇,武功大增,自己久战疲惫之身如果勉强出手,不但事倍功半,很可能还会弄得灰头土脸。 此外,也还有另一个原因,那是完全为高青青着想的。他认为,应该给予高青青这么一个发泄积怨的机会,否则,高青青积怨日深,以后的行为必然会更为极端偏激。 所以,神棋尊者经过仔细的考虑之后,就决定放手不管,借此机会调息一番了。 当不远处的袁一修、高青青二人正沉湎于疯狂的官能刺激中,而谱出奇异乐章之际,如果换一个人,绝对不可能静下心来调息。 但神棋尊者之所以为神棋尊者,偏就能别之所不能。 他不但能静下心来调息,而且还能分神照顾袁一修的安全。 这也就是说,如果高青青言而无信,事后要对袁一修有什么不利行动时,他还能及时照顾袁一修。 当神棋尊者调息一周天,精神恢复之后,疯狂享受中的袁一修、高青青二人所谱出的奇异乐章,也已经接近尾声。 稍停过后,奇异乐章完全终止。 高青青果然是拿得起,放得下,也很守信。 事后,立即整装离去。 除了临走时,在袁一修俊脸上亲了一下之后,没有说过一句话。 反而是袁一修,竟然目注对方蹒跚离去的背影,没来由地叹了一口气。 隧道深处,忽然传来一串清吟: 聚散告匆匆, 此恨无穷, 今年花胜去年红, 可惜明年花更好, 知与谁同? 那是宋代诗人欧阳永叔的半阕“浪淘沙”,但跟目前袁一修的心境又是多么契合。 袁一修始则一怔,继则惊呼一声:“是神棋老前辈?” 话声未落,神祺尊者已容光焕发地出现在他的身前。 神棋尊者拈须微笑,道:“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本来已经脸红的袁一修,更是连耳根都红了起来。 神棋尊者笑笑道:“别不好意思,也没什么值得难为情的, “是。” “现在,我们谈正经事。” “鬼箭老人已被老前辈杀了?” “杀他谈何容易。” “那……?”袁一修欲言又止。 神棋尊者道:“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赶走,要想杀他,就只有希望你和菲菲二人了。” 袁一修一愣,道:“我?我行吗?” 神棋尊者道:“现在,你当然不行……” 抬手向那朱雀鼎一指,道,但有了这个就一定可以了。” 袁一修道:“到目前为止,晚辈还只知道,抱着它可以增加功力。” 神棋尊者追:“是的,一个普通高手,只要抱着朱雀鼎七七四十九天,就可以打通‘任、督’二咏,成为武林第一高手,而你,我相信只要七天,就可以大功告成了。” “啊!” “因为,你已经服过‘天及神丹’。” 神棋尊申情一正接道:“朱雀鼎、碎玉牌,都已再度有了主人,目前江湖上乌烟瘴气,总算是消弭有日了。” 他话锋再度一顿,又道:“我说这些话你懂不懂?” 袁一修道:“好像懂,又好像不懂。” 神棋尊者!:“你先坐下来,我们慢慢谈。” 他自己边说边就地坐了下来。 袁一修也在他的对面就地坐下。 第二十二章 臭婆娘 李俊的语声道:“你的肚子饿得‘咕咕’叫,跟我不相干呀!” 田丑的语声道:“你这话也好像很有道理。” 袁一修忍不住“噗嗤”一声笑。 神棋尊者也忍不住含笑沉叱道:“两个蠢东西,还不滚进来!” 田丑和李俊虽然不是滚进来的,那一副狼狈情形却也是够瞧的了。 两人的头发乱得像鸡窝,脸蛋肿得呈猪肝色,衣衫上粘满了泥浆…… 这情形,李俊固然是俊不起来,田丑却更是丑上加丑。袁—修跟神棋尊者都心知是给那“臭婆娘“整的,也知道那“臭$娘”就是高青青。 但他们都没有发问。 袁一修想笑又不忍笑。 神棋尊者却在大摇其头。 田丑苦着一张丑脸道:“老爷子,方才我要是知道你在这里,就不会叫你老顽固了。” 神棋尊者强忍着笑意,道:“很好,你很诚实。” 田丑又向袁一修道:“袁大哥,菲菲姊姊已变成一个大美人,可是她不许老子告诉你。” 李俊苦笑道:“你不说话,也不会有人说你是哑吧。” 田丑道:“我又说错什么话了?” 袁一修抢先含笑接道:“你没有说错什么,我当作没有听到就是了。” 田丑慰然一笑道:“很好,袁大哥才是老子的好大哥。”接着,又咽了一口口水,道:“袁大哥,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吃的?” 袁一修道:“吃的东西没有,但有银子。” 田丑道:“银子又不能吃,有个屁用!” 李俊道:“蠢才,有了银子,就可以买吃的呀!” 田丑道:“对对对,还是你比老子聪明。” 由袁一修手中接过银子,对李俊呲牙一笑,道:“走,买吃的去。” 神棋尊者截口喝道:“慢着。” 田丑苦着脸,欲言又止。 神棋尊者道:“这儿周围数十里之内没有人烟,你们到哪儿去买吃的?” 一句话将俊、丑二童问得都愣住了。 神棋尊者又道:“你们跟菲菲是什么时候分手的?” 李俊抢先苦笑道:“大概有两个时辰了。” “她为什么撇下你们?” “她说要去嵩山,嫌我们走得太慢。” 神棋尊者向袁一修道:“菲菲果然是去嵩山。” 袁一修道:“老前辈之意是……” 神棋尊者沉思着道:“可想追上去把她找回芣,以免再横生枝节。可是,我又但心鬼箭老人不死心,再回到这来,你没法应付……不!我决定还是等你大功告成之后再走,好在菲菲劫难已满,应该不会再有什么麻烦或灾难。” 袁一修苦笑了一下,道:“但愿如此。” 神棋尊者转向俊、丑二童道:“你们两位马上到附近的山泉中将全身上下都洗干净,然后回来乖乖的陪着袁大哥。” 俊、丑二童同声恭应道:“是!” 神棋尊者道:“我现在就去买吃的, 田丑拍掌欢呼道:“好啊!老爷子万岁。” 目送神棋尊者飞射而去的背影,田丑转向袁一修笑道:“袁大哥,现在的菲菲姊姊好美哦!” 袁一修问道:“如何美法?” 田丑苦笑道:“我……我说不出来,总之,美得老子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 李俊道:“就像你的丑一样,丑得没有人敢多看你一眼。”田丑点点头道:“大概就是这个意思吧。” 袁一修含笑接道:“好了,现在快去清洗一下,快去快回,否则,再碰上那个臭婆娘,可就惨了。” 菲菲急如星火,恨不得肋生双翅,一下子飞到嵩山找到心上人袁一修,互诉衷曲,并问得神棋尊者的下落,请求正式收为弟子,练成绝世武功,为爹娘报仇。 她一口气奔驰了一百二十多里。 暮霭苍茫中,已到达一处山麓的小径前。 她忽然目光一直,暗道一声:“苦也!” 因为,小径旁的一棵古松下,正有一个人在等着她。那个人就是以她的未婚夫自居的长手怪。 由于曾经受到高青青以匕首划伤肩部,长手怪虽然已经包扎好了,但衣衫上仍然血迹殷然,令人怵目惊心。 由长手怪的又惊又喜的表情判断,他应该不是在等她,而是意外的冤家路窄,狭路相逢。 长手怪像一道幽灵,一晃而前,握住菲菲的左腕,龇牙一笑道:“菲菲,你来得正好。” 菲菲叫一声,差点急昏了过去。 长手怪柔声道:“别愤,我虽然样子很难看,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对你,一向都很好,是不是?” 菲菲强定心神,筹思如何化解目前的危机,因而徐徐地道:“是的你对我很好,小时候,你救过我的命,不久之前,你又由高青青手中救了我一次,我一定好好报答你。” 长手怪截口笑道:“哎呀!夫妻之间,还用得着说这些吗?” 他一手撕下她的蒙面黑巾,注视着她那张宜嗔宜喜,比花解语,比玉生香的俏脸,兴奋得仰头狂笑道:“从现在起,我要让全江湖的人都知道,我已经有一位如花似玉,天仙化人的好老婆,哈哈哈……” 菲菲连忙以纤手封住他的大口,沉声喝道:“你疯了!”说完,人已乘对方狂笑疏神的机会,疾退三丈之外。 长手怪不怕她溜走,也不追赶,只是含笑接口道:“是的,我高兴得快要发疯了。” 菲菲道:“你已经受伤,如果将强敌引来,你应付得了吗?” 长手怪愣了一下,道:“不会那么巧吧!” 稍停,居然叹了口气,道:“方才,我碰到地奇余竹君和天奇史乃良夫妇。” 菲菲悠悠地道:“他们怎么说?” 长手怪道:“据余竹君说,鬼箭老人跟神棋尊者在死亡谷中大战一日一夜,而去。” “你是说谁而去?” “当然是鬼箭老人。” “还有呢?” “余竹君说,当鬼箭老人跟神棋尊者杀得难分难解之时,袁一修却抱着鼎逃之夭夭了。” 菲菲听得心头狂喜,但外表上却平静地接间道:“还有没有?” 她口中问着,心里却在电转着:“既然神棋尊者和袁一修都才离开死亡谷不久,我不应该赶赴嵩山,得赶快设法脱离这老怪物才是。” 长手怪好像没听到她的问话,自语似地道:“不管怎样,今宵成了亲再说。” 菲菲心头一惊,道:“不可以,那样我岂非是恩将仇报。” 长手怪道:“我不懂,我只知道,你跟我成亲,就等于救我的命。” “不!恩公,请听我说。” “不许叫恩公,叫老公。” 菲菲苦笑道:“请听我说完之后,如果你还坚持要跟我成亲,我还是会答应的。” 长手怪道好,说出来听听。” 菲菲徐徐地道:“你知道,我是神棋尊者的记名弟子?” “唔!” “你有很多的死敌,应该知道?” “唔。” “由于你是我的恩公,神棋尊者在暗中替你赶走了很多死敌,你知不知道?” “知道。” “也知道神棋尊者一直反对你跟我成亲?” “他管不着。” “神棋尊者管不着,但一个人可以管得着,而且一定会管。” 长手怪怒声道:“谁?” 菲菲徐徐地道:“袁一修。” 长手怪几乎要跳了起来道:“那小杂种凭什么来管?” “凭他已获得了朱雀鼎。”菲菲边说边深深地注视着他。 只见长手怪身子一震,欲言又止。 她了解,她的话已发挥了镇慑作用,立即把握机会,道:“高青青为什么要毁我的容貌,你知不知道?” 长手怪有点魂不守舍地道:“不知道。” “因为高青青是袁一修青梅竹马的情人,袁一修由于爱我而跟高青青反目成仇,所以,高青青将一腔妒火发泄在我身上。” “这些,都跟我不相干。” “看似不相干,但实际上跟你的关系大得不得了, “此话怎讲?” “你冷静地想一想,如果你强迫我跟你成亲,袁一修一定会杀你……” 长手怪截口冷笑道:“凭那小杂种,再苦练半甲子也杀不了我。” 菲菲笑问道:“你忘了他已获得朱雀鼎?” 提到朱雀鼎,长手怪又愣住了。 第二十三章 呼魂法 出声沉喝的是余竹君。 沉喝声中,夫妻俩双双扑出拦截。 高青青双掌一挥:“闪开!” 她忘了她的双掌已凝足了玄玉掌的功力。 尽管她并无杀死史乃良夫妇的用心,但她不经意间的这双手一挥,却使史乃良、余竹君夫妇,也双双倒毙在她的身边。 这意外的误杀,自然使高青青为之一怔。 鬼箭老人却乘机一下子射出二十四支毒箭。 但二十四支毒箭被高青青衣袖一拂,就震飞得无影无踪。 高青青并冷笑道:“我还不打算杀你,别忙着献宝。” 鬼箭老人注目笑问道:“为甚么不打算杀我?” 他的目光中,有着异样的光采。 高青青冷笑道:“我的三个哥哥是怎么死的,你还记不记得?” 鬼箭老人道:“记得,当然记得,那是我强迫袁一修杀的。”他笑意盎然,目光中的异样光采也越来越浓。 但他的话音却怪异得令人极不舒服,而有心惊肉跳的感觉。 高青青笑道:“我叫你不要忙着献宝,你却将什么‘鬼箭’、‘摄神法’、‘呼魂法’,都一下子全抖出来了。” 鬼箭老人讪然一笑,道:“好,老夫藏拙就是。” 接着,却长叹一声,道:“碎玉牌的武学,真不可思议,才短短十多天,就有这样的成就。” “你明白就好。”高青青冷然接道:“现在,说到我不杀你的原因。” 鬼箭老人道:“老夫在听。” 现在,他学乖了,规规矩矩说话,不再施展什么邪功了。 高青青一个字一个字地道:“因为,我要利用你,就像杀我三个哥哥的手法,去杀我想要杀的人。” 对一个令武林中人闻名丧胆,连对有武林第一人之称的神棋尊者都不肯卖帐的鬼箭老人说这样的话,如果是换一个人说的,别人一定会认为他有毛病,甚至会骂他是疯子。 但目前的高青青,的确具有说这种话的资格,就连鬼箭老人的心中,也不能否定。 鬼箭老人心中不能否定这一回事,但他表面上却不得不冷笑道:“真是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你不相信?” “老夫是不相信。” 鬼箭老人冷笑声中,全身骨节一阵暴响,连秃顶边缘的头发都竖立起来。 但高青青突然飞指凌空连点三下,并冷笑道:“现在,你服不服?” 鬼箭老人像一只泄了气的皮球,颓然一叹,道:“罢了!” 高青青冷笑接道:“听着,从此刻起,你是九龙帮的帮主,我是太上帮主。” 鬼箭老人默然垂首。 高青青俏脸一沉,道:“怎么不答话?” 鬼箭老人身子一震,道:“是!” “叫我太上。” “是,太上。” “现在,接受我的第一道命令,去替我毁掉一个人的容颜。” “那是甚么人?” 高青青俏脸上掠过一抹残酷的笑意,漫应道:“菲菲姑娘。” 鬼箭老人接问道:“就是袁一修所苦恋着的那个婆娘?” “不错。” 鬼箭老人一脸苦笑,没接腔。 高青青怒声道:“你胆敢抗命!” 鬼箭老人道:“不是我敢抗命,太上忘了袁一修已获得朱雀鼎。” “我没忘记。” “那么,如果有袁一修在一旁护花,我就是拚了老命,也没法……” 高青青截口接道:“袁一修有我对付。” 鬼箭老人道:“好,这就行了。” 一连串的娇甜语声遥遥传来,道:“我看,不怎么好。” 那是吕菲菲的语声。 此时,天已薄暮,只见暮色苍茫中,一行六人飞奔而来。 一马当先的是吕菲菲。 吕菲菲后面是袁一修,再后面是神棋尊者和长手怪,最后是李俊和田丑。 鬼箭老人脸色为之一变。 高青青却漠然地道:“鬼箭,现在正是你立功的好机会。” 吕菲菲等人已到达当场。 高青青目注吕菲菲,话锋一转,道:“我再说一遍,不必杀她,只毁掉她的容颜。” 袁一修截口沉叱道:“妳疯了!” 高青青冷笑道:“我正常得很。” 吕菲菲却目注鬼箭老人,沉声问道:“老贼,认不认识我?” 鬼箭老人冷笑道:“虽然妳没戴面纱,但老夫断定妳就是那个叫菲菲的婆娘。” 吕菲菲又接问道:“你看到我本来的面目,有没有甚么联想?” 吕菲菲曾经听神棋尊者说过,她现在的面目、身材,就跟她母亲白玉梅当年一模一样。神棋尊者能有这样的看法,鬼箭老人当然也会有同样的看法。 但鬼箭老人只不过是心中困惑、惊凛,表面上却是一片冷漠地道:“老夫没什么联想。” “一定有联想的。” “那跟妳何干!” 吕菲菲道:“现在,我提醒你一声,二十年前的‘无影飞侠’吕天佑、白玉梅夫妇,你认不认识?” 鬼箭老人仍然是漠然地道:“那是老夫的好朋友,怎会不认识?” “那么,百变毒魔呢?” “那是被“无影飞侠’收服的使女。” “你看我像不像我娘白玉梅?” 鬼箭老人好像怔了一下,道:“妳……妳就是吕天佑夫妇的女儿?好极了,对,经妳这么一提醒,我也越看越觉得很像妳娘了。” 此一话题好像也引起高青青的注意,因而并未对鬼箭老人有甚么指示。 吕菲菲突然脸色一沉,道:“现在,你心中有何感想?” 鬼箭老人道:“见到妳这位贤侄女,当然是很高兴呀!” “很高兴?”吕菲菲冷笑道:“我问你,当年你是怎样杀死我爹娘的?” 鬼箭老人一楞,道:“妳这话从何说起??” 吕菲菲冷哼一声,道:“还要装胡涂?” “我是真的不懂。” “好,我问你,你现在所擅长的‘摄神法’、‘呼魂法’和‘狮子吼’是谁教给你的?” “老夫当然自有师承。” “我再问你,知不知道上述的这些神功,都是本门绝艺?” 鬼箭老人道:“我只知道,天下武学万流同源。” 吕菲菲道:“自从我爹娘神秘死亡之后,你的武功突然日益精进,那是为什么?” 鬼箭老人道:“那当然是老夫潜修苦练的成果,这些都跟妳不相干。” 吕菲菲道:“你够阴狠,也够沉着,可惜百密一疏,让百变毒魔和我逃过你的毒手。” “我不懂妳胡说些甚么。” “让我慢慢告诉你吧!”吕菲菲仰天一叹,道:“我可以想象得到,当年你暗杀我爹娘之后,被正抱着我的百变毒魔看到,你要斩草除根,百变毒魔见机得快,还是被削断双腿,抱着我滚落一个绝险的地方,当时,你认为百变毒魔和我绝无生理,才没有继续追杀,是不是?” 鬼箭老人冷笑道:“妳的想象力够丰富。” “我了解,我这种说法,你不会服气。” “如果妳也被别人凭想象力血口喷人,妳服不服气?” “但我还有证据。” “什么证据?” “那当然是铁证。” “拿给老夫瞧瞧。” 吕菲菲探怀取出百变毒魔的遗书,先将在那秘洞中所发现的情形说明之后,才将那遗书的内容当众宣读一遍。然后,一挫银牙,厉声叱问道:“老贼,你还有什么话说?” 语声一字字如沉雷贯耳,震得鬼箭老人脸色大变地连退三大步。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吕菲菲仰首悲呼道:“爹娘在天之灵默佑,女儿要替你们报仇了。” 顿住话锋,目注鬼箭老人厉声叱道:“老贼,纳命来!” 身形如怒箭激射,扑向鬼箭老人。 鬼箭老人双袖一拂,鬼箭像飞蝗般射出。 鬼箭老人全身一共有一百零八支淬毒小箭,举手投足之间都可发射,令人防不胜防。 方才,他对付高青青时,发射了二十四支。, 此刻,他心知这个对手比高青青更难纒,何况又是生死对头。 所以,一下子就将全身所剩下的八十四支小毒箭,以“满天花雨”的手法一次射出。 而且,右手的罗刹宝刀也紧跟着迎头劈下,左手更发出一记无坚不摧的摧心掌。 以鬼箭老人的功力,这以攻还攻,三管齐下的攻势,真具有迅电奔雷、风云变色的威势,连一旁作壁上观的高青青也为之悚然动容。 但当事人的吕菲菲,那凌空激射的身形,一点也没受到影响。 只听她冷哼一声,那八十四支淬毒小箭,像碰到一堵无形气墙一样,纷纷倒射回去。摧心掌力被她左袖一拂,消失于无形。 “锵”地一声,罗刹刀也被她的长剑一触之下,几乎脱手飞去。 一招硬拼,就使不可一世的鬼箭老人手忙脚乱,而被逼得飞退三丈之外。 “留下命来!” 吕菲菲怒叱声中,人剑合一,衔尾疾追。 而且是以身形凌空之势,刺出三十六剑。 一连串震耳金铁交鸣声中,鬼箭老人又被逼退三丈五六。 吕菲菲借双方兵刃相触反震之力,本来凌空的身形,又升高五丈之多,环空一匝,以“苍鹰攫兔”之势,俯冲而下,并再度厉叱一声:“老贼纳命来!” 她的叱声中,贯注了“狮子吼”和“呼魂法”。 这两项神功在吕菲菲口中施展,可比由鬼箭老人施展时更霸道得多。 功力高如鬼箭老人,也不由身躯为之一震,连手中的罗刹刀都感到有千钧的重量,欲举乏力,想逃更是两腿不听指挥。 “当”地一声,鬼箭老人勉强举起的罗刹刀,被震飞十多丈外。 一声惨嘷,吕菲菲的长剑由左胸刺入,透背而出。 吕菲菲俏脸带煞,手中长剑一拔一扫,鬼箭老人的脑袋已滚落丈外。 吕菲菲还是第一次杀人。 尽管杀的是杀她爹娘的仇人,但眼看对方那惨不忍覩的死状,不由惊呼一声,闭上了眼睛。 “菲菲当心!” 出声示警的是袁一修。 原来高青青已乘机向正闭着眼睛的吕菲菲扑了过去。 高青青在吕菲菲身前丈处停下来,扭头向袁一修冷笑道:“放心,我不会杀她,我只要在她的双颊上开上两朵小花。” 吕菲菲含笑接道:“高姑娘,现在,妳不可能完成这个心愿了。” “我总得试试看。”高青青冷笑道:“如果碎玉牌的武学不如朱雀鼎,那我也只好认命。” 袁一修截口接道:“青青,妳这是何苦。” 高青青道:“你少费心!” 袁一修道:“两虎相争,必有一伤,这道理妳应该懂得。” 高青青冷笑道:“我不懂。” 吕菲菲含笑接道:“袁大哥放心,我会把握分寸,不会伤害她的。” 高???青冷然接问道:“这是说,妳自信已经赢定我了?” 吕菲菲笑意盎然地道:“高姑娘,我愿意尊妳为姊姊,怎么样?” “妳不配!” “高姊姊,妳我心中都明白,我们都爱着袁大哥,为什么我们不能化敌为友,不让娥皇女英专美于前呢?” 这是说,她愿意效“娥皇女英共事一夫”。 高青青仰脸冷笑,道:“我才没那么贱!” 对于对方这种蛮不讲理,又极不礼貌的态度,吕菲菲一点也不以为忤,依然是笑意盎然地道:“高姊姊,我是诚心诚意的。” 高青青怒声道:“我不稀罕!” 不远处的田丑也怒声道:“老子真想赏这婆娘两记耳光。” 李俊连忙仲手将他的嘴掩住。 田丑奋力挣开,仍然是怒声,道:“老子甚么地方说错了?” 高青青的目光像两道冷电,凝注着田丑,似笑非笑地道:“你这浑球没有说错,待会有赏。” 吕菲菲神色一正,道:“高姊姊,妳能不能考虑一下?” 高青青道:“我早就考虑好了,我只是在妳的脸蛋上划上两朵小花。” 话落,寒芒连闪,剑光像无数条灵蛇,尽向吕菲菲的双颊上招呼。 吕菲菲从容挥剑,硬接硬架。 一阵“叮叮”脆响中,每一剑都是以剑尖对剑尖给挡了回去。 高青青杀得性起,剑招一变,由专攻脸部变为攻向全身,一下子攻出七七四十九剑。 吕菲菲仍然取守势,也仍然是以剑尖对剑尖,全部挡了回去。 田丑大声叫道:“高姊姊,老子不要妳甚么赏赐,只要不打架就行了。” 浑球就是浑球,直到现在,他还以为“高姊姊”真要赏他甚么哩! 袁一修忍不住摇头苦笑。 高青青清叱一声,剑法再变。 只见她以快得不可思议的速度,绕着吕菲菲兜圏子,而手中的长剑连连刺出。 三个圈子绕下来,已攻出二百多剑。 但结果依然是被吕菲菲以剑尖对剑尖挡了回去。 而且,吕菲菲也一直没有反击过一招半式。< 高青青好像杀出了怒火,一个倒纵,飞身十多丈外,然后以身剑合一之势,疾射回来。 神棋尊者摇头苦笑,道:“~这简直是想拚命嘛!”一句话的工夫,吕菲菲又化解了对方那石破天惊的攻势。 高青青停下来,俏脸铁青地问道:“敢不敢接我三记玄玉掌?” 吕菲菲苦笑道:“如果我有选择的自由,我宁可不接。” “由不得妳!” 高青青冷笑声中,已还剑入鞘,并正容接道:“我了解玄玉掌霸道绝伦,但我还是秉持原则,不会杀妳。” 由这几句话,足以证明,吕菲菲以柔克刚的策略,已收到预期的效果。 同时,也足以证明,因妬生恨,走向极端的高青青,也并非完全失去理性。 因此,旁观的神棋尊者、长手怪等人,都互相投过会心的一笑。 吕菲菲更是慰然一笑,道:“多谢高姊姊。” 话声中,同时还剑入鞘。 高青青美目中神光一闪,凌空击出第一掌。 吕菲菲一脸肃容,也是单掌相迎。 没有甚么劲风激荡,也没有甚么裂帛暴响,但双方的身子都震动了一下。 除此之外,双方的双足,也下陷三寸以上。 高青青攻出第二掌。 第二掌的结果是双方身子震动更强烈,双足陷入地面深达半尺。 高青青脸色一变,腾身攻出第三掌。 吕菲菲也腾身相迎,双双闷哼一声,凌空一个筋斗,倒纵三丈之外。 吕菲菲含笑为礼,道:“多谢高姊姊手下留情。” 高青青向袁一修投过深深的一瞥,然后,长叹一声,顿足长身疾射而去。 吕菲菲向袁一修促声说道:“傻瓜,还不赶快追上去!” 袁一修如梦乍醒,立卽腾身长射,追了上去。 长手怪向吕菲菲呵呵大笑道:“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神棋尊者道:“也是我的好徒弟。” 田丑也傻笑道:“更是我的好姊姊。” “哈哈……” (全书完,凌妙颜录校后两册,2019.08.14-2019.09.0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