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弓霸王》 第一章 两人一阵 圆月施诡计 轻盈白雪仍然在飘呀飘,楚雪衣的一颗心却已在发热。 一股暖流绕遍他全身,就像一个快要冻僵了的人,忽然得到了热腾腾的佳肴美食,烫热的醇酒和火光熊熊的炭炉。 只是,他现在看见的并不是这些东西,而是一顶斗笠下的脸庞。 这张脸庞他是见过的,但每一次的样貌都不相同。 第一次,这张脸庞虬髯如针。第二次,却变得又黑又脏。 但无论怎样,楚雪衣还是忘不了这人的一对眼睛。 这一对眼睛,足以使他一辈子念念不忘。 也正为了这一对眼睛,他心里在想:“除了世间上最漂亮的姑娘,谁配拥有如此美目?” 然而,这人初次出现时,身份是“容二”,是方紫秀的长兄。 第二次出现,这人的身份又变了,变成了丐帮的一个二袋弟子“小熊儿”。 但楚雪衣不相信,他既不相信这人叫“容二”,也不相信这人会是丐帮里的一个小叫化。 不管是“容二”也好,是“小熊儿”也好,同样不配拥有这么一对眼睛。 现在,他又再看见这一对清灵流动,令人从心底里惊羡出来的眼睛。 这一次,出现在楚雪衣面前的,并不是虬髯汉容二,也不是小叫化小熊儿,而是一个秀发如云,肌肤如雪的绝色少女。 她穿一袭浅蓝长裙,外披淡绿捆银边丝棉袄,虽然嘴里没说话,眼神间却似有千言万语。 “你……你是这样的?”楚雪衣忽然说出了这句话。 这句话听来没头没脑,若有旁人听见,必会为之莫名其妙。 但她完全明白。 她甚至不用楚雪衣问,便已把自己的名字说了出来。 “我叫向蓉。” “向蓉……”楚雪衣笑了,这种笑容是愉快的,也是挚诚的。 向蓉又说:“楚大侠,我是不是一个很讨厌的人?” 楚雪衣连忙摇头,道:“不!我不是什么大侠,你也一点不令人讨厌!” 向蓉道:“但江湖上许多人都说你是个真正的大侠,而我却是个很惹人讨厌的女孩子。” 楚雪衣道:“许多人都说着的事情,并不一定正确。” 向蓉道:“楚大侠——” “别再叫大侠,叫我楚雪衣好了。” “不,就算不叫大侠,也不能直呼你的名字,那样太不礼貌了。” “你若喜欢,可以叫我……唉……叫什么才好呢?”楚雪衣皱皱眉,脸上出现了困惑的神情。 向蓉终于接上了口,说道:“你的年纪比我大一点点,我就叫你楚大哥,好不好?” 楚雪衣很高兴,道:“好!好得不能再好!” 向蓉展颜一笑,笑靥美若春桃:“就只怕小妹什么事都不懂,将来会牵累了楚大哥。” 楚雪衣忙说道:“向姑娘这是什么话了。” “不,我叫你楚大哥,你可不能叫我向姑娘。” “不叫向姑娘,该叫向小姐吗?对了,我以后叫你向小姐便是。” “更不对了,你该叫我蓉儿。” “蓉儿?” “嗯,家父也是这样叫我的。” “令尊怎样称呼?” “我爹是向家堡主人。” “原来是‘金面判官’向堡主!” “不错,但是,他的面庞并不是金色的。” “外号这种事,是不能看得太认真的,就像……就像……” “为什么吞吞吐吐?是不是想说你师父上官前辈?” “你知道我师父?”楚雪衣一怔。 向蓉道:“本来是不怎么知道的,但现在已经知道了。” 楚雪衣道:“我师父的外号是‘鬼见愁一见也愁’,若单是听这七个字,我师父简直就是一个极可怕的江湖恶煞。” 向蓉摇摇头,道:“不,你师父并不可怕,只有那些魑魅魍魉,卑鄙邪恶之徒,才会对你师父视如瘟神……嗯,对不住,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 “别放在心上,我和师父都不会计较这些,对了,你见过我师父没有?” “见过了,而且我们还遇上了一些可恶的坏蛋。” 楚雪衣脸色一变,忙道:“那些可恶的坏蛋是什么人?” 向蓉道:“这个慢慢再说好不好,这一次我找你,就是要告诉你关于上官前辈的事。” 楚雪衣脸上的神情更焦虑了:“我师父怎么啦?” 向蓉道:“哦,他就在望关口的客店里。” 楚雪衣一凛,叫道:“不妙,师父中了赤练断魂香剧毒的,而解药却在祁大医师那里,要是现在找不着祁大医师,师父就会十分危险。” 向蓉说道:“这个楚大哥倒是不必担心。” 楚雪衣一怔,道:“什么道理?” 向蓉道:“唐大哥已把祁大医师请到客店去了。” 楚雪衣又是一呆,道:“唐大哥?哪一位唐大哥?” 向蓉道:“我们一边走,一边说好不好?” 楚雪衣点了点头,仰望天色,雪片已渐渐稀疏下来。 x      x      x 唐业怀拜师在“一帖圣手”华七公门下,对师父的医术,自是衷心的敬佩。 但他对当代武林三大名医的其余两位,也是心仪已久。 “乱笑怪医”祁济安就是三大名医之一。 唐业怀把他带引到客店最幽静的一间房子里,房内躺着一个看来已是垂死之人——上官僻邪! 名惊四海的“鬼见愁一见也愁”上官僻邪,竟然会落得如此境况,实在使祁济安为之慨叹不已。 唐业怀以谨慎态度问祁济安:“情形怎样?” 祁济安沉声道:“比祁某想像中还差,上官前辈是否曾经服下了某种丹药?” 唐业怀点点头,道:“是的,上官前辈曾服下‘壮气百步丹’!” 祁济英顿足叫苦,道:“这种丹药,岂是可以随便吞服的!” 唐业怀脸色青白,道:“晚辈若知道上官前辈要吞服这种丹药,必定出手阻止,但……” “不必说了。”祁济安叹道:“祁某明白,上官前辈必然是逼于无奈情况下,才会自行吞服‘壮气百步丹’的,但这种丹药,无论任何人服下,都会导致后患无穷。” 唐业怀道:“但上官前辈已服下了,祁大医师有解救之法吗?” 祁济安道:“你也是学医之仕,你有办法没有?” 唐业怀道:“晚辈道行不深,又岂能与祁大医师相提并论?” 祁济安道:“医术纵有差距,道理却是一样的。上官前辈虽然武功盖世,但‘壮气百步丹’药性非比寻常,仍然对他老人家造成极大伤害。” 唐业怀忧形于色,道:“照这样看,上官前辈还能剩下多少成功力?” 祁济安沉吟半晌,才道:“大概三成左右。” 唐业怀吸一口气,道:“那岂不是衰减过半了?” 祁济安点点头,道:“不错,而当今急务,是要把上官前辈体内赤练断魂香剧毒解除,否则连性命也大有危险。” 唐业怀道;“祁大医师说的是。” 祁济安忽然怒哼一声,道:“说来说去,还是那个姓方的妖女可恶可杀,若不是她落井下石,上官前辈早已服下半包解药,又怎会遭遇上这场灾劫!” 就在这时,有人在外面轻轻叩门。祁济安脸色一沉,叱道:“什么人?” 门外一人应声回答:“是我。” 祁济安怒竭道:“人人都可以回答:‘是我。’但你是什么东西,听者可不大明白。” 门外那人立时道:“是小弟错了,小弟是楚雪衣。” 祁济安一听之下,立刻转怒为喜,匆匆迎门拉开门栓,道:“原来是自己兄弟,唉,祁某心烦意乱之余,竟然连你的嗓子都认不出来,真是混帐万分!” 只见楚雪衣站在门外,神情凝重地望了过来。祁济安忽然“喔”的一声,道:“楚大侠,这位姑娘是谁?” 这时候,他唐业怀也已瞧着楚雪衣身边的一个绝色少女。 楚雪衣道:“这位是向蓉姑娘,她父亲就是‘金面判官’向渐向堡主。” 祁济安干笑两声,看了向蓉一眼,忽然道:“幸会!幸会,向姑娘好像有点面熟……但祁某眼拙,已记不起在什么时候见过向姑娘了……” 此际,唐业怀一直瞧着向蓉,已瞧得为之痴呆了。 虽然他早已知道向蓉女改男装,但他还是直至现在,才看见向蓉这一身绝色钗裙的装扮。 向蓉跟着楚雪衣走了进来,一看见唐业怀,便微笑着问:“唐大哥,还认得我吗?” 唐业怀说道:“认得的少,不认得的多。” 向蓉眨了眨眼:“真的?” “半点不假,”唐业怀由衷地说道:“你比我想像中还更漂亮得多。” 向蓉却在这时候叹了口气,道:“上官前辈怎样了?” 唐业怀道:“性命无碍。”言下之意是说:“上官僻邪虽然还可以活下去,但情况并不很妙。”向蓉是冰雪听明的姑娘,这弦外之音自是一听便懂。 楚雪衣心情沉重,本想再问问祁济安,但见祁济安正在为师父治疗,也就暂时忍耐着,等候治疗完毕后再作打算。 约莫过了一顿饭时光,祁济安才长长的吁一口气,离开了上官僻邪的身边。 他把楚雪衣拉出房外,才缓缓地道:“楚老弟,你以后必须多点眷顾着他老人家。” 楚雪衣道:“我知道了。” 祁济安望着他,忽然轻轻叹了口气:“你现在有什么打算?” 楚雪衣道:“这里的事,暂请祁大医师便妥为照顾。” 祁济安一怔:“你说什么?我正要你好好照顾一下上官前辈,你怎么一下子又把这件事交给祁某了。” 楚雪衣道:“我有点很重要的事,非要弄个明白不可。” 祁济安道:“是不是夏侯府的事?” 楚雪衣黯然地点了点头:“不错。” 祁济安道:“夏侯百胜的确是个义气深重的人物,但这一次,只怕夏侯府已遭遇到可怕的劫数。” 楚雪衣道:“夏侯府上下,只怕已然凶多吉少,我非要去瞧个究竟不可。” 祁济安点点头,道:“不错,若换上了祁某,也是要去瞧瞧的。” 向蓉道:“楚大哥,我也要去。” 楚雪衣皱了皱眉,道:“你留在这里比较安全些。” 向蓉摇摇头,道:“不,我喜欢和你一起到夏侯府。” 楚雪衣说她不过,只得依了。 两人很快了夏侯府,但还没有进入府内,已嗅到一阵血腥气味。 天气是如此严寒,就算有血腥气味,也该给冻住了散发不出来。 由此可见,这血腥气味是刚散发出来的。 楚雪衣和向蓉立刻冲进夏侯府,只见府内到处都是死人。 夏侯百胜也死了,他身中十几件暗器,脸上的表情充满了愤怒。 楚雪衣抱着夏侯百胜的遗体,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向蓉也是一脸悲怆之色,道:“是谁下的毒手?太毒辣了!” 楚雪衣道:“我会查个水落石出的。”他刚说完这句话,突然有人冷冷一笑,道:“不必查了,凶手就是你自己!” 这人的声音沉实有力,一身衣着却怪异得令人为之侧目。 只见他穿着一件极宽阔的袍子,袍袖上绣满着金线,而袍子四周,却有十几个袋口,中间还绘着一??圆圆的月亮。 这人的年纪,并不算老,大概五旬左右,楚雪衣冷冷的看着他,道:“尊驾姓贺?” “不错。” “圆月教主‘圆月天君’贺定云?” “好说。” “何以说我是凶手?”楚雪衣冷冷的问。 贺定云干笑一声,道:“本座要你成为凶手,你就是凶手。” 楚雪衣道:“你有法子吗?” 贺定云道:“法子很简单,只要把你的银剑插在夏侯百胜的尸首上,别人就会认为楚雪衣便是凶手。” 楚雪衣道:“不错,江湖中人,往往都是愚蠢得可怜的。” 贺定云道:“但奇怪得很,在江湖中活得更长久的,通常都是那些不太聪明的人。” 楚雪衣道:“那是因为太聪明的人,通常都太懂得怎样利用自己的长处。” 贺定云道:“一个人懂得利用自己的长处,本来是好事,但利用得太多了,却会变成了危险之举。” 楚雪衣道:“也许越是聪明之辈越是喜欢兵行险着,但险着走得太多,就总会有一败涂地的时候。” 贺定云道:“但无论怎样,今天你已注定难逃劫数。” 楚雪衣道:“何以见得?” 贺定云道:“我们已在这里布置了三座奇门阵法,就算你有三头六臂,也决计闯不出去。” 楚雪衣耸肩一笑,回眸向向蓉望了一眼:“你怕不怕?” 向蓉摇摇头,道:“不怕。” 楚雪衣哈哈一笑,目注着贺定云道:“听见了没有?连蓉儿都不怕,江东狂人楚雪衣又怎会害怕你布下的三座阵法?” 贺定云道:“你们还年轻,正是初生之犊不畏虎,但两位纵使能够闯出这三座奇门阵法,也必将终生遗憾。” 楚雪衣冷冷一笑,道:“这就真是奇怪得很了,在下愚昧,实在想不出这是什么道理。” 贺定云桀桀一笑,道:“两位若闯得出这三座奇门阵法,本座就下令杀掉一个被囚禁着的俘虏。” 楚雪衣目光一寒:“谁已成为你们的俘虏?” 贺定云道:“向渐。” 楚雪衣脸色倏变,向蓉更是立刻叫嚷起来:“胡说,我爹是什么样的人物,岂会落入尔等江湖宵小手中!” 贺定云干笑不语,楚雪衣却说道:“圆月天君贺教主,可不是一般江湖宵小可比。” 向蓉怒道:“不管怎样,我不相信家父已落入这姓贺的手里。” 贺定云哈哈一笑:“不错,若换上是我,也决不肯轻易相信这种事,但本座又是何等样人,岂会在楚大侠的面前乱吹一番?” 楚雪衣冷冷一笑,道:“但向堡主神功卓绝,若说他已落入贺教主手里,也确是令人难以置信的。” 贺定云脸色一沉,说道:“你们要见向渐,也不是什么难事。”说着,怪啸了一声。 未几,贺定云背后响起了一阵车轮辗动的声音。 一轮囚禁着一个蒙面男人的黑色囚车,在四个彪形大汉推动下进入了夏侯府。 贺定云缓缓地走到囚车旁边,把那人的面罩解开。 蒙面罩巾拉开后,一张四四方方的脸出现在向蓉眼前。 第二章 神弓突现 圆月黯失色 一根细小的木刺在脖子上,本来并不致命。 但那木桶是有毒的,从木桶分裂出来的木刺,也自然会有剧毒。 楚雪衣虽然武功极高,但这一次他还是未能及时闪避开去。 向蓉心头一阵绞痛,她看着楚雪衣的脖子,差点急得要掉下眼泪来。 但她知道,现在不是掉眼泪的时候。 连楚雪衣自己也这样镇定,她岂可以惊慌失措起来。 楚雪衣看了向蓉一眼,忽然说:“这里已没有什么好看的,你先回去看看丐帮的兄弟,我随后便来。” 向蓉身子一震,心中一阵酸苦。 她知道,楚雪衣是要马上离去。 但她岂可撤下楚雪衣独自逃生? 不,这是万万不可以。 她忽然想起了一些人们常说的话:“不愿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愿……” 这是情义深重的誓言,她曾经听人说过,但那些曾经说过这些话的人,往往不会遵守誓言。 向蓉没有说过这些誓言,对别的人没有,对楚雪衣也没有。 但在这危难时候,报她却不期然地想起了这两句话。 楚雪衣要她走,但她不会走。 她若在这时候走了,她以后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倔强地站在楚雪衣的身边,脸上的神情果敢而坚定。 楚雪衣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手执银剑,无奈地看着向蓉。 向蓉的心意,他是明白的。 他忽然感到很骄傲,但在这骄傲之余,却又同时感到麻木和冰冷。 天气是如此寒冷,他感到冰冷是不足为奇的。 但麻木呢? 他感到麻木,却是因为颈际已中了暗器。 一只木桶,本来怎样看也看不出是一件暗器,但在假向渐一掌击碎木桶之际,这木桶已变成无数细小而可怕的歹毒暗器了。 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连楚雪衣也防不了。 贺定云冰冷的声音忽然响起:“楚雪衣,你已到了英雄末路时候,还是认命好了。” 楚雪衣麻木的感觉越来越甚,他不但脖子间的肌肤一片麻木,甚至有着晕眩的感觉。 他知道,自己很难支撑得太久了,但却也不甘心就此倒下。 也许,他是可以失败,也可以死的,他绝对不是个害怕失败,怯于面对死亡的人。 但他若倒了下去,向蓉怎办?夏侯府满门血债又有谁为他们索偿? 想念及此,他愿意豁尽最后一口气支撑下去。 可是,那根木刺实在要命,贺定云这一次刺杀,确是有备而来。 什么三座二人奇阵,那些根本只是幌子。 最致命的一击,乃是来自染上了剧毒的桶子。 一只桶子就能要了楚雪衣的性命吗? 楚雪衣实在不肯相信会有这种事,无奈这种事已发生,他的脑袋越来越是沉重了。 他已暗中全力运功抗毒,可是,他中了有毒木刺的地方是在脖子。 他只好暗叹倒楣。 倘若给木刺中的地方是在手脚部位,他至少还有一段时间可以挣扎。 最少,他还有能可可以护着向蓉离开这里。 但现在,他连向蓉的脸孔也渐渐看不清楚了。 最后,他知道再也支撑不住了,他会倒下,然后会死。 但就在他倒下去之前,他听见了一个人在大叫。 这人大叫道:“我在这里。” 那是阿浪的声音。 ×      ×      × 楚雪衣倒不去的时候,向蓉就在他的身边。 向蓉搂着他,泪水还是没有淌下,她不知道楚大哥是不是已经死了,她只知道现在并不是流泪的时候。 就算要流泪,也决不能在贺定云和一个冒充自己父亲的人面前流下来。 幸好在这时候,她听见了阿浪的声音,也看见了阿浪的出现。 楚雪衣是学剑的,阿浪也是学剑的,这两个学剑的人,有不少相同,但也有不少的分别。 但这两人最少有一点是绝对相同的。 “为朋友双肋插刀,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这两句话无论用在楚雪衣或者是阿浪身上,都不会有错。 贺定云瞧着阿浪,瞧着他那张比向蓉还更倔强得多的脸孔。 现在,阿浪这张脸孔,仿佛是用石头雕出来的,甚至连眼珠子也是一样。 磐石一般的人,磐石一般的脸孔。 贺定云是圆月教主,生平杀人无算,也阅人无算。 但就在今天,他一连遇上了两个令他从心底里冷出来的人物。 楚雪衣是第一个,虽然,现在楚雪衣已倒下。 除了楚雪衣之外,阿浪就是第二个能够令贺定云心中发冷的剑手! 阿浪的剑虽然还在鞘里,他的剑法虽然连一招也没使出来,但贺定云两颊肌肉已在抽搐,眼瞳也不由自主地收狭形成一线。 假向渐沉默着。 这人是经过易容的,他的脸色怎样,别人绝不容易察觉出来。 阿浪看着这个冒充向渐的人,看了很久才冷冷的说:“你很像一个人。” 假向渐道:“我像谁?” 阿浪道:“‘金面判官’向渐。” 假向渐道:“我本来就是向潮。” 阿浪摇摇头,道:“你不是向渐,绝对不是!” 假向渐道:“何以见得?” 阿浪道:“向渐也许脾气不好,也许会杀人不眨眼,但决不会在两个年轻后辈面前使诈,更何况其中一个是向蓉小姐,她是向堡主的宝贝女儿!” 假向渐嘿嘿一笑:“说得好,你不愧是个绝顶听明的人。” 阿浪摇头道:“这点小小关窍,用不着绝顶听明的人才能看得通透,只要不是白痴,和对向堡主稍有认识的人,都很容易就可以看出来。” 假向渐又说道:“那么,你认为我是谁呢?” 阿浪冷冷一笑,说道:“我不敢肯定你是谁,但却可以肯定,你决不会是个男人。” 假向渐哈哈一笑:“不是男人?那岂不是女人了。” 阿浪道:“你本来就是个女人。” 假向渐冷哼一声,说道:“你是从哪一点看出来的?” 阿浪道:“你的咽喉,你没有男人的喉核,声音也是伪装出来的。” 假向渐干笑着,隔了半晌才说:“阿浪,你果然比我想像中还要聪明得多,难怪蓝婆婆非要收你为徒不可。” 阿浪瞳孔收缩,忽然冷笑:“你知道我叫阿浪?” 假向渐道:“知道又有什么稀奇?” 阿浪道:“对于一个知道我的人来说,自然是半点也不稀奇的,但是,实际上,我在武林中只不过是个藉藉无名的无名小子。” 假向渐道:“你很快就会在江湖上享有大名,再也不是一个无名小子。” 阿浪面容不为所动,忽然冷冷一笑,道:“是你,果然是你。” “我是谁?” “方紫秀!圆月教的女杀手方紫秀!”阿浪语气肯定地说。 向蓉却听得呆住了。 她先是呆住,继而惊骇、愤怒,甚至没法子可以相信阿浪说的话。 她直视着假向渐,只盼望她会否认阿浪说的话。 在向蓉心目中,假向渐可以是世间上任何一个人,但却绝不能是方紫秀。 方紫秀是她的表姊,长久以来,她对方紫秀都是极其信任的,否则,她这一次,也不会跟着这个表姊,擅自离开了向家堡。 方紫秀是圆月教中人,这点向蓉是知道的。 但那时候,她对圆月教的一切并不了解。 现在,她已领教过圆月教的手段,对“圆月天君”贺定云的为人,实在是不敢恭维。 而圆月教中有人冒充向渐,也是令向蓉十分不悦的。 当然,最令向蓉惊怒交集的,还是这个假向渐竟然行使奸计,以毒桶木刺伤害了楚雪衣。 她已暗自誓言,决不放过这个冒充自己父亲,同时还伤害了楚雪衣的假向渐。 所以,阿浪说的话,实在使向蓉大为震惊。 她盼望假向渐立刻否认阿浪的话,可是,假向渐却冷冷一笑,说道:“不错,我就是方紫秀。” 向蓉一听之下,不禁眼前一黑,差点没有立刻昏倒过去。 她实在不愿意相信,却又不能不相信阿浪和假向渐说的话。 因为在这时候,假向渐的声音已不再伪装,而是回复了她原来的嗓子。 说话的人,确是向蓉的表姊方紫秀。 ×      ×      × 方紫秀曾经受伤,而且伤势不轻。 但圆月教是江湖著名的杀手组合,擅杀人者往往也极注重如何在逆境中自救。 杀手生涯,经常凶吉难料,顺利时杀人易如反掌,一旦遇上厉害的对手,情况就无法可以估计了。 是以高明的杀手,最注重的不单是自己武功,还有随身带备的灵丹妙药是否足够。 方紫秀极注重这一点,所以,她受伤后,立刻就进行自救,其后巧遇上了贺定云,伤势更是痊愈神速。 现在,她最少已痊愈了七八成左右,否则,她要击碎毒桶伤害楚雪衣,还是有心无力的。 但方紫秀何以要对付楚雪衣? 是为了圆月教主的命令?还是别有内情? 向蓉心境很乱,但楚雪衣在她怀里,却又使她有着一种稳定的感觉。 这实在是一件很奇怪的事。 楚雪衣已中了剧毒,刻下已晕迷不省人事,但他仍然能够使向蓉有着一种稳定,安全的感觉。 但向蓉怎样也想不到,方紫秀会冒充自己的父亲,还想逼令自己和楚雪衣决一死战。 这时候,阿浪拦在向蓉和楚雪衣面前,气势凛然地面对着圆月教主贺定云。 贺定云道:“年轻人,你走罢。” 阿浪道:“是的,我会走,带着楚雪衣走。” 贺定云摇了摇头,道:“你不能带他走。” 阿浪说道:“你不能阻止我带走任何人!” 贺定云道:“你错了,在此时此地,本座就是王者,王者的命令,是任何人都不能抗拒的。” 阿浪冷冷道:“你可以是别人的王者,但决不会是我的,我心目中的王者绝不是你这种人。” 贺定云道:“胡说,王者就是王者,岂容你来选择?” 阿浪道:“少废话,把解药拿来!” 贺定云道:“解药?什么解药?” 阿浪道:“楚雪衣给你们暗算,他中的是什么毒?” 贺定云道:“他中的毒,根本没有解药。” 阿浪冷笑道:“是真的?” 贺定云道:“千真万确,我们圆月教是以杀人为业的,所以只有杀人的毒物,并没有救人的解药。” 阿浪道:“既然这样,只好血债血偿了!” 贺定云陡地大笑,道:“年轻人,你凭什么说这种话?” 阿浪昂然道:“就凭我手里的剑。” 方紫秀冷笑道:“你别不自量力,别说是你,就是蓝婆婆复活,也不是我们的对??!” 向蓉眼色一变。她知道,方紫秀是故意提起蓝婆婆的。 蓝婆婆已死了,阿浪为了这件事很伤心,甚至曾经对楚雪衣也冷淡起来。 但楚雪衣出了事,他还是不能不仗义施以援手。 贺定云知道,凭他和方紫秀的力量,要对付阿浪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但他不想动手。 他不想动手,是因为有人付钱要杀楚雪衣,却没有人付钱要杀阿浪。 白费力气的事,贺定云从来没有兴趣去干。 但阿浪却一直在楚雪衣和向蓉面前。 贺定云若要割下楚雪衣的脑袋,就必须杀了阿浪。 当然,只要能够赶走阿浪,楚雪衣项上人头还是唾手可得的,但贺定云看得出,要赶走阿浪,唯一的方法也就只有一个——杀了他! 阿浪的剑已出鞘,眼神也像是一把已出鞘的利剑。 他闭着嘴一言不发,但这动作和眼神已说明了一切。 向蓉虽然只能看见阿浪的背影,但却也感觉得到阿浪这种大勇无惧的气势。 从这一刻开始,她就知道楚雪衣已有了一个真正的朋友。 第三章 山东狂人 逢凶化吉祥 楚雪衣给方紫秀暗算之事,很快就传到上官僻邪耳朵里。 上官僻邪就在客店的另一间房子里。他知道之后,首先呷了一口岩茶,接着哈哈一笑,向丐帮长老“不平神丐”康竹泉道:“有其师必有其徒,真是说不出的混帐!” 康竹泉在身上左搓搓,右捏捏,然后又剥吃了一颗花生,咀嚼了几下之后,骂道:“他奶奶的,臭的!” 上官僻邪瞪了他一眼,道:“你在骂谁?”康竹泉道:“当然不是骂我自己,也不敢骂你老人家。” 上官僻邪苦笑了一下,说道:“老夫现在已经不是什么‘鬼见愁一见也愁’了,正是他妈的今非昔比,不堪比之又不堪比。” 康竹泉摇了摇头,说道:“你老兄虽然武功打了个折扣,但只要一天不死,依然是江湖中人闻名丧胆的‘鬼见愁一见也愁’。” 上官僻邪哈哈一笑,道:“康兄太瞧得起上官某了。” 康竹泉道:“说句真话,以康老儿在江湖上的辈份和名望来说,根本不配品你平起平坐……” 上官僻邪悱然不悦,道:“说这种话最不够意思,以后再也不要说。” 康竹泉道:“不说就不说,再说一句,但愿皇天保佑康某嘴烂舌臭,屁股生疔疮。” 上官僻邪又笑了:“对!这才像是人话。” 康竹泉道:“人毕竟是人,总有说人话的时候,但在不说人话的时候,偶然放放臭屁也是有的。” 上官僻邪道:“在适当时候放放屁,总比抑郁在心里好得多。” 康竹泉道:“言之成理。夫放屁之道,最重要的就是能放能收,否则成就必然极为有限。” 上官僻邪道:“世间之上,不少人就是靠放屁谋生,甚至以放屁来打天下,正是一屁天下响!不亦妙哉!” 康竹泉道:“上官老兄之言,深得我心,哈哈!真是当浮一大白。” 上官僻邪道:“只可惜老夫抱病在身,未能以酒相陪。” 康竹泉道:“不碍事!不碍事!你喝你的茶,我喝我的酒,若有乌鸦胆敢飞进来,着老叫化一掌将之毙了,然后用火烤熟来给你老兄品尝。” 上官僻邪哈哈大笑,说道:“好,越说越够意思,嗯,对了,刚才康兄在骂谁?” 康竹泉伸手向桌面的花生指了一指,道:“我骂的是花生。” 上官僻邪道:“花生又有什么好骂的呢?” 康竹泉道:“其中有颗花生是臭的,刚好给我一口吃掉,以是非骂不可。” 上官僻邪眉头一皱,道:“既然那一颗花生是臭的,大可以把它吐掉,何以康兄仍然照吞如仪?” 康竹泉道:“当年勾践卧薪尝胆,那种味道,连想想也会苦得想呕吐,如今老叫化只不过吃一颗发霉发臭的花生,又算得上什么一回事?” 上官僻邪“哦”了一声,微笑说道:“康兄所思所悟,原来别有一套,上官某真乃望尘莫及。” 康竹泉摇头不迭,道:“康某区区一名老头儿,又能够有什么大作为了?看来看去,今后武林苍生之祸福,该当操诸长江后浪之手矣。j 上官僻邪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此语永远应验不爽,然而,姜也是越老的越辣,咱们这两副老骨头也毋须把自己瞧得太扁了。” 康竹泉道:“平情而论,当今武林新一代之俊彦,算来算去还是以令高足最为惹人触目。” 上官僻邪摇了摇头,叹道:“惹人触目,亦不是什么好事,那样会添增许多不必要的麻烦。” 康竹泉道:“以上官兄为例,这种麻烦必已体会极深矣。” 上官僻邪点头道:“不错,初时尚且觉得威风凛凛,但久而久之,个中苦处就变得不足为外人道也。” 康竹泉道:“这是树大招风,位高势危之故。” 上官僻邪道:“换句俗话,就是人怕出名猪怕肥。” 康竹泉道:“但人若出了名,也会有许多方便之处。” 上官僻邪想了想,缓缓道:“这也不错,就算想向别人借一点赌本,也会容易一点。” 康竹泉道:“老叫化曾听人说过,上官兄赌术甚精。” 上官僻邪道:“不是赌术甚精,而是赌瘾甚大。” 康竹泉道:“令高足呢?” 上官僻邪道:“他也是个赌徒,但一般人却看不出来。” 康竹泉一怔,道:“是赌徒便是赌徒,何以一般人会看不出?” 上官僻邪微微一笑,道:“上官某人所以会被江湖中人视为赌徒,乃是因为常赌。” 康竹泉道:“楚雪衣又怎样?” 上官僻邪道:“他并不常常赌,但却最能赌。” “最能赌?什么意思?” “常常赌的赌徒,未必是最凶狠的赌徒。” “楚雪衣呢?” “不赌则已,一赌则天翻地覆,连我也怕了他七分。” “赌毕竟是赌,不一定能赢,万一输了怎办?” “他总有他的一套办法。” “这就不简单了。” 上官僻邪道:“当然不简单,否则我怎会收他为徒?” 康竹泉道:“哦!今天他好像又去赌了。” 上官僻邪道:“不错,今天他赌的是性命。” 康竹泉道:“令高足似乎已成为了输家。” 上官僻邪道:“这已不是第一次的事情,但在以往,他总是能够跳出鬼门关之外。” 康竹泉道:“但这次的情况,似乎不怎么妙。” 上官僻邪道:“不妙又怎样?我又不是个大夫!倘若连祁济安也救不了他,也是命中注定,怨不得谁的了。” 康竹泉道:“过去瞧瞧他怎样?” 上官僻邪摇摇头,道:“瞧又怎样?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该死的瞧不瞧也会死,不该死的就算泰山崩于眼前也压他不死!” 康竹泉看着上官僻邪,不禁暗道:“如此师父,倒也罕见。” 上官僻邪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膊,道:“你还是少担心劣徒的事,有酒便喝,有花生便一颗一颗的剥吃,但若遇上了又霉又臭的花生,最好把它吐出来。” 康竹泉呵呵一笑,道:“自当遵命。”喝了一口酒,正要剥吃花生,忽然有人在外面敲门。 上官僻邪“唔”了一声,叫道:“进来可也。” 房门立刻被推开,一个人脚步跄跄踉踉地走了进来。 进来的人居然是楚雪衣! ×      ×      × 楚雪衣进来的时候,后面还有好几个人跟着,但都给他一手统统推开。 “闲杂人等概不得跟进。” 但他说这句话之后,突然又一手抓住阿浪,同时喝道:“你跟我来!” 阿浪一怔,怔怔在看着楚雪衣。 楚雪衣没有喝酒,但脸上神情却十足十一个醉态可掬的人。 阿浪不禁回头看了向蓉一眼。 向蓉也被摒诸门外。 阿浪一阵怔忡,但仍然跟着楚雪衣进入了上官僻邪的房子。 上官僻邪倚在一张木凳上,背脊紧靠着墙,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康竹泉见楚雪衣把好几个人都拒于门外,自是识趣得很,立刻说道:“对了,老叫化还有点事,暂且告退,片刻再行回来……” 上官僻邪见状,两眼一瞪,大喝道:“走不得,这里是老夫的房子,谁敢把你赶走?” 康竹泉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有人!” “什么人有三急,简直放屁!”上官僻邪哼一声:“你有什么屎屎尿尿,就在房子里撒好了!” 康竹泉不禁为之一阵苦笑,目光望向楚雪衣。 楚雪衣微微一笑,道:“康长老在这里,也是好的。” 康竹泉这才吁一口气,笑道:“楚老弟既然这样说,老叫化就赖着不走了。” 楚雪衣道:“如此甚好。” 康竹泉凝视着楚雪衣,道:“楚老弟,你中了别人的暗算,现在怎样了?” 楚雪衣道:“死不了。” 康竹泉一楞,上官僻邪嘿嘿一笑,道:“死不了就是仍然可以活下去的意思。师父如此,徒弟也是如此,唉……真是福气!” 楚雪衣摇摇头,道:“师父,咱们师徒俩的情况是不同的。” 上官僻邪两眼一翻,道:“有什么不同了?” 楚雪衣道:“师父给人暗算,徒儿也给人暗算,但所中的毒性不同,治疗后的结果也有分别。” 上官僻邪又“哼”一声,道:“有什么分别?” 楚雪衣说道:“徒儿服下解药之后,一切已无大碍,功力也可以渐渐完全恢复过来,但是,师父在中毒之后,又服下‘壮气百步丹’,以致情况极为恶劣,纵然如今毒性尽除,但一身功力已大大的打了折扣……” 上官僻邪挥了挥手,冷笑道:“别再说了,为师又不是已经变成了白痴,这件事,我是比谁都更清楚不过的。” 楚雪衣道;“师父是明白事理的,所以徒儿才斗胆直说不讳。” 上官僻邪道:“你本来就是个斗胆之又斗胆的家伙!” 说到这里,忽然轻轻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你若不是一个如此斗胆的混蛋,我也不会浪费时间收你为徒,传授你武功。” 楚雪衣点点头,道:“这一点,徒儿是明白的,因为师父也是个这样的人。” 上官僻邪干咳一声,说道:“照现在看,为师的武功,已比不上你了?” 楚雪衣道:“大概是的。” 上官僻邪凝注着他,道:“那么,你有什么打算?” 楚雪衣道:“徒儿有什么打算,师父是不劳费心的,倘若到了这个时候,徒儿的事情还要师父您老人家来担忧,这个徒儿也就未免太窝囊了。” 上官僻邪叹了一口气,道:“为师在江湖上已闯荡数十年了,照为师看来,一个人武功高不高,权势大不大,财帛多不多,其实都是不太重要的。” 楚雪衣目光一闪,道:“然则照师父看,最重要的是什么?” “福气。” “福气?” “不错,一个人最重要的就是有没有福气。”上官僻邪缓缓道:“福星高照之人,往往可以逢凶化吉,纵使武功不高,权势不大,甚至是一贫如洗,但只要有福气,这人就可以平步青云,事事顺遂。” 楚雪衣道:“但福气是靠不住的,又有谁能知道自己是不是个福气的人?” 上官僻邪盯着他的脸,说道:“你就是个有福气的人。” “我?”楚雪衣怔住。 “不错。”上官僻邪点了头,道:“因为你不怕死。” 楚雪衣道:“不怕死和??没有福气,又有什么相干?” 上官僻邪道:“越不怕死的人,就越死不了。” 楚雪衣想了想,笑道:“师父之言,十分玄妙。” 康竹泉插口道:“不但玄妙,也很有道理。” 一直沉默着的阿浪忽然冷笑一声,说道:“楚大哥,你把我拖进来,就是说这些可有可无的?” 楚雪衣冷冷的看着他,道:“你以为我是无聊的人?” 阿浪道:“你是否无聊的人,我不知道,但自从你进入这房子之后,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令人感到十分无聊。” 楚雪衣道:“你认为我要说什么才算正经?” 阿浪说道:“这是你自己的事,与我无干。” 楚雪衣道:“有一句话,你一定会认为十分正经,绝不无聊。” 阿浪道:“阿浪洗耳恭听。” 楚雪衣道:“从现在开始,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父。” 阿浪怔住。 他怎样也想不到,楚雪衣忽然会说出一句这样的话来。 “你是认真的?”这一下,就连康竹泉也感到极其诧异。 楚雪衣正色道:“这种事,难道还可以用来开玩笑不成?” 阿浪沉默着,目露深思之色。 楚雪衣冷冷的看着他,接着又说:“这是一件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事,蓝婆婆生前为了这件事,已经费尽不少心机,花尽不少脑汁。” 阿浪还是没有说话。 楚雪衣双目厉视着他,倏地喝问:“你听见我的话没有?” 阿浪点点头。 楚雪衣冷笑一声,道:“是不是还在怀疑,蓝婆婆是给我杀掉的?” 阿浪道:“不是。” 楚雪衣道:“那么,是不是认为我师父不配成为你的师父?” 阿浪道:“更不是。” 楚雪衣沉声道:“好了,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你到底答应不答应?” 阿浪却反问他:“你若是我,你答应不答应?” 楚雪衣一怔,随即说道:“那当然答应。” 阿浪倔强的脸庞上,终于绽出了一丝笑容,道:“既然你会答应,我为什么要错过这个机会?” 楚雪衣立刻笑了,笑得很高兴。 接着,阿浪就在这房子里拜师。 第四章 荆州大会 志在天龙箫 黑夜,北风怒吼。 但在一座深沉的山谷里,风声并不响亮。 这里是恬静的,也是阴森的。 这是武林中著名的鬼王谷! ×      ×      × 在鬼王谷中,仿佛永远都笼罩着一层可怕的杀气。 这山谷的岩石又黝黑又粗糙,四周山洞甚多,有些摆放着几副棺木,有些堆放着一撮骷髅骨头。 这并不恐怖,最恐怖的还是鬼王谷内的刑堂。 鬼王谷的刑堂,其实只是另一个山洞,一个很大很阴森的山洞。 在这里,有十几排刑具,每一种都能把人活活折磨至死。 但最可怕的,是这些刑具并不会使受刑者迅速死亡,而是慢慢地受刑,慢慢地接近死亡。 这时候,在一个木架上,正缚着一个人。 这人身上,只剩下了一半左右的皮肤,其余的都给剥掉了。 “剥皮”也是一种酷刑,而且是酷刑中的酷刑。 被缚着的这个人,早已死了,他死得极痛苦极痛苦。 这人姓汤,叫汤铁亭,是“义气无双”汤清扬的侄儿。 汤铁亭的肌肤向来很健康,健康而结实。但他背叛了血云教,故此必须受刑。 他背叛血云教的罪名,是行刺梅巧萼,夺取梅巧萼的武功秘笈。 ——梅巧萼是血云教的“银河护法”,也就是曾经率领教中杀手与群雄展开激战的银袍女子。 梅巧萼的武功秘笈,在其师父“天梅老祖”詹澎临终前所赠。 詹澎死时九十八岁,在四十岁前已名动江湖,但到了四十岁后,却归隐山林,再未重出江湖。 这五十八年来,詹澎一直潜修武功。 到了他九十二岁那一年,“鬼见愁一见也愁”上官僻邪曾经找到这位“天梅老祖”。 两人都是武功盖世之顶尖高手,这一次相逢,可说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 那一天,正值黄梅天气,在詹澎的“天梅寒舍”里,光线甚是黯淡,而外面更是淫雨霏霏,直下个不停。 上官僻邪找上天梅寒舍的时候,他有了几分酒意。 天梅老祖淡淡的道:“上官兄,久违了。” 上官僻邪道:“真是久违得很了,是五十年?还是五十五年?” 天梅老祖说道:“是五十七年,咱们上一次见面,是在五十七年前的十二月初三。” 上官僻邪一笑,道:“好记性。” 天梅老祖道:“从不喝酒的人,总是头脑清醒得多的。” 上官僻邪道:“就只怕头脑越是清醒,也就活得越是痛苦。” 天梅老祖摇摇头,说道:“人活得痛苦不痛苦,与头脑是否清醒,完全是两回事。” 上官僻邪道:“何以见得?” 天梅老祖道:“人若痛苦,头脑清醒时固然痛苦,如欲借酒消愁,只怕这份痛苦会来得更深更远。” 上官僻邪一笑,道:“詹兄之言,既是一针见血,也是清醒得很。” 天梅老祖道:“天雨涤我心,尽洗俗世尘。” 上官僻邪续道:“杯中多愁虑,暗里更销魂。” 天梅老祖叹了口气,缓缓道:“上官兄能找到此地,想必曾花费不少心思。” 上官僻邪道:“更花费不少力气。” 天梅老祖道:“上官兄似乎并非无事不登三宝殿之人。” 上官僻邪摇摇头,道:“非也,老夫正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之辈。” 天梅老祖白眉一皱,道:“上官兄在此雨天驾临寒舍,所为何事?” 上官僻邪道:“吿知詹兄两件事。” 天梅老祖道:“请说。” 上官僻邪笑笑道:“老夫收了一个徒儿。” 天梅老祖道:“恭喜。” 上官僻邪道:“不必,此徒极顽劣,老夫收之为徒,乃是自我折磨之举。” 天梅老祖道:“收徒传艺,谁不头疼?嗯,此子姓什么?” 上官僻邪道:“姓楚,楚雪衣。” 天梅老祖道:“能令上官兄心动收归于门墙之下,此子当非池井之物。” 上官僻邪道:“此子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天梅老祖道:“上官兄衣钵继承有人,纵使头疼一点也是值得的。” 上官僻邪道:“日后若有机缘,还望詹兄对此子多加训示,大力提携。” 天梅老祖叹道:“就只怕老夫老矣,来日无多。” 上官僻邪道:“詹兄练的是玄门正宗内功,定必寿与天齐。” 天梅老祖道:“上官兄是否还有另一件事要说?” 上官僻邪点点头,道:“不错。” 天梅老祖道:“老夫洗耳恭听。” 上官僻邪道:“老夫知道,詹兄也收了一个徒儿,而且还是个女的。” 天梅老祖点点头,道:“劣徒梅巧萼,资质并不太好。” 上官僻邪道:“也不算差了。” 天梅老祖一怔,道:“上官兄曾见过劣徒?” 上官僻邪道:“曾有一面之缘。” 天梅老祖说道:“上官兄认为劣徒怎样?” 上官僻邪道:“不及楚雪衣,然而已远胜少林掌门座下之五位弟子。” 天梅老祖道:“这是太过奖了。” 上官僻邪道:“梅巧萼虽是练武材料,但照老夫观之,此女心术不正,詹兄慎防!慎防!” 天梅老祖听了,脸色倏地一沉。 上官僻邪也不理会他脸色怎样,又说了一大堆不利于梅巧萼的话。 最后,上官僻邪对天梅老祖说道:“老夫今次冒昧而来,言尽于此,詹兄请勿见怪。” 天梅老祖漫声答道:“不怪!不怪!不怪!” 上官僻邪接着告辞。 六年后,天梅老祖死于榻上,临终前把“天梅秘笈”交到梅巧萼手里。 他始终没有听上官僻邪说的话。 他从不怀疑,梅巧萼是个心术不正的女子。 ×      ×      × 汤铁亭死了。 段世之是他的朋友,就算不是知己朋友,最少也是酒肉朋友。 不管是什么朋友,总是朋友。 但就在这一天,段世之亲眼看着汤铁亭给血云教的刽子手活活剥皮。 汤铁亭死得极惨,梅巧萼却在他身边吃肉喝酒。 她吃的倒不是人肉,而是几道泡制得相当精致的小菜。 麻酱布袋鸡是闽菜,香而不腻。 椒雪肉是淮扬名菜,炸得里嫩外脆,色香味皆齐全。 还有清炖鱼翅,火候十足,热腾腾的令人食欲大振。 梅巧萼吃得津津有味,也看得津津有味。 段世之却想吐。 倘若梅巧萼不在,他也许早就吐了,但梅巧萼在身边,却使他连吐都不敢吐出来。 段世之枉被誉为“武林第一侯”,但在梅巧萼面前,他简直是连狗也不如。 偏偏梅巧萼对他,好像很是客气。 当她吃鱼翅的时候,绝不会忘了段世之的一份儿。 ×      ×      × 热腾腾的清炖鱼翅已冷透,梅巧萼的手忽然抚摸着段世之的脸。 段世之吃了一惊,立刻退缩开去。 但他还没有退开,梅巧萼已正正反反一连给他赏了四下耳光。 段世之的脸顿时红肿起来。 梅巧萼却笑了,她的手又再抚摸他的脸。 这一次,段世之不敢再闪避。 梅巧萼目注着他,隔了片刻才说道:“汤铁亭的下场,你看清楚了没有?” 段世之点点头,道:“已看得很清楚,他是罪有应得。” 梅巧萼道:“你会不会叛教!” 段世之脸色一变,嗫嚅道:“当然不会。” 梅巧萼道:“天梅秘笈呢?” 段世之一愕,说道:“什……什么意思?” 梅巧萼道:“你想不想学天梅秘笈里记载的武功?” 段世之连忙摇头:“不敢!不敢!” 梅巧萼脸色一沉,道:“我不是问你敢不敢,而是问你想不想?” 段世之脸色阵青阵红,一时间实在弄不清楚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梅巧萼冷冷一笑,道:“这几年来,你在武林中声名鹊起,被誉为‘武林第一侯’,真是羡煞旁人的很。” 段世之忙道:“这只是一些朋友在酒后之戏言,千万不可当真。” 梅巧萼干笑道:“只要有真凭实学,又何必把这美誉一手推掉?” 段世之道:“但凭属下的微末功夫,实在不配。” 梅巧萼道:“功夫是可以增进的。” 段世之一怔,道:“如何增进法?” 梅巧萼道:“你若肯练天梅秘笈上的武功,不出三年,你的武功就可以胜过楚雪衣。” 段世之呆住了。 他嗫嚅着:“梅……梅护法,你在开什么玩笑?” 梅巧萼神情肃穆,道:“谁跟你开玩笑来着?难道你认为天梅秘笈上的武功,会比不上你所练的掌法和铁笛功夫?” 段世之忙道:“这个自然不是的。” 梅巧萼道:“那么我再问一次,你想不想胜过楚雪衣?” 殷世之只得点点头。 梅巧萼哈一笑,道:“这就易办了,我给你天梅秘笈,只要你勤下苦功,三年后必有一番杰出成就。” 段世之摇摇头:“不行!不行!这秘笈是梅护法的,属下怎能据为己有?” 梅巧萼道:“你可以每天看一页,不出半年,就可以念得滚瓜烂熟。” 段世之仍然连连摇头,道:“属下不能看,属下没这个资格。” 梅巧萼柔声一笑,道:“本来嘛,你的确是没有这个资格,你若想夺取秘笈,下场就会和汤铁亭一模一样。” 段世之的额上沁出了冷汗。 梅巧萼接着又道:“但我有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段世之道:“什么办法?” 梅巧萼道:“咱们结成夫妇!” 段世之大吃一惊,忙道:“属下不敢!属下万万不敢!” “不敢!” “是……是的……” “你成了亲没有?” “没有。” “这就不成问题了,”梅巧萼冷冷道:“你没有娶妻,我也云英未嫁,这一门亲事,正是天造地设,佳偶天成。” 段世之脸色发白,道:“这个还是不不可以的……” 梅巧萼瞪视着他,道:“为什么不可以?” 段世之道:“教主不会赞成的。” 梅巧萼嘿嘿一笑,道:“恰恰相反,这门亲事,教主是十分赞成的。” 段世之一呆,道:“梅护法……莫非你已问了教主?” 梅巧萼道:“不错,在两个月前,我已把这件事向教主禀告。” 段世之道:“教主意下如何?” 梅巧萼道:“教主很赞成,还催促咱们早一点成亲。” 段世之听了,不禁面露疑难之色。 梅巧萼倏地脸色一寒,冷笑道:“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段世之吸了一口气,说道:“属下不敢。” 梅巧萼道:“你若与我成亲,就是我的丈夫了,既是我的丈夫,就算我把天梅秘笈上的武功传给你,又有谁敢说半句不是。” 段世之不禁为之手足无措起来。 梅巧萼居然会厚着面皮提出亲事,实在大大出乎他意料之外。 现在,他只能考虑:“答应?还是不答应?” 第五章 金银双星同丧命 刀已买了回来。 不明内里乾坤的人,都会以为那个铸铁匠是个傻子,甚至是疯子。 五百两一柄的刀,有人付出一两,他竟然就把它卖了。 这是什么样的生意算盘? 但荆州大会年年都有怪事,一般人也不会太留意这种小事。 水青莲见齐展安然回来,不禁面色一阵喜悦。 “顺利否?”他轻声问齐展。 齐展点点头,道:“取刀是很顺利,但秘密还不曾知道。” 水青莲道:“咱们是否离开荆州?” 齐展摇摇头,道:“不,先看看钢刀的秘密再说。” 水青莲道:“此处不宜久留,咱们到别的地方再谈。” 齐展道:“不错,咱们回客栈去!” 两人付了帐,回到客栈,把门闩好,又再小心视察了好一会,齐展才把钢刀放在桌上。 水青莲吸了一口气,神情显得异常凝重:“刀的秘密在哪里?” 齐展道:“在……”正要说出秘密,忽然脸色一变,沉声道:“隔墙有耳!” 水青莲不等他说完,长剑早已出鞘。 水青莲的长剑甫出鞘,墙壁竟已破裂了一大半。隔墙不但有耳,还有一副仙人担。 这仙人担最少重逾千斤,能够舞动它的,自然不是弱小之辈。 那是一个铁塔般的巨人,仙人担一出手,别说是拆掉这单薄的墙壁,便是拆掉整间客栈,也不是什么难事。 仙人担一发难,声势是极其骇人的。 但可怕的一击,并非来自这巨人,而是从巨人肋下疾窜出来的一个青衣杀手。 这青衣杀手出手极快,人未出现,一对漆黑的短枪已电射而出。 短枪并不夺目,但却如毒蛇出洞,一刹那间已扑向水青莲的咽喉。 绝快的抢攻,绝毒绝狠的招式。 水青莲也不是初出道的雏儿,但这种突袭,他还是第一次遇上。 齐展倏地喝道:“找死!”骤然间右手一挥,就用那柄钢刀作为武器,一刀怒卷缠向青衣杀手胸腔。 但巨人的仙人担却也在此际压向齐展的右腕。 仙人担极是沉重,以是威力虽猛,但势必欠缺灵活。 可是,巨人这一击,却还是配合得恰到好处,仿佛早就算准齐展会有此一着。 一切都似已落在巨人与青衣杀手的计算中。 但齐展外号“大漠飞鹰”,轻功身法之高,是绝对不容怀疑的。 巨人这一击虽然似乎计算得恰到好处,但齐展身形的变化,也是绝对令人无法可以想像。 只见他身子向前低俯急冲,手腕一撞钢刀已掉转了方向,改向巨人小腹急刺。 这一个变化,真是快速无比,也兀突无比,而且巨人仙人担招式走势已老,想闪避也来不及。 但那青衣杀手及时伸出短枪,“叮”一声响,就把钢刀挡了开去。 齐展冷笑,刀招再变。 水青莲也紧随配合,两人以一刀一剑,与巨人及青衣杀手展开了恶斗。 在房门外,还有六个黑衣武士手掣快刀,正在虎视眈眈。 房门虽然是关闭着的,但这时候窗子已给一个黑衣武士用刀劈开。 房中恶战情况,众人都是可以一目了然。 水青莲和齐展也同样可以看见外面的情况。 两人在恶战中,不期然互望了一眼,两人心中的想法都是一样,非要闯出去不可,否则只有一条死路。 巨人和青衣杀手的武功,其实并不及水青莲和齐展,但两人来势凶悍而且兀突,水、齐二人一时间摸不清对方底细,兼且房子地方狭窄,以致动起手来,彼此都无法在短暂时间内占着优势。 但时候一长,巨人的招式已越来越笨拙,仙人担也舞动得越来越慢。 要破巨人的仙人担,其实不难,只是那青衣杀手不断加以掩护,巨人才能支撑着而已。 水青莲早已看破其中关窍,暗道:“非要先拑制住这矮子不可。” 当下剑招一变,全力向青衣杀手下三路进袭。 这一路剑法,与地趟刀法颇有相近之处,但招式却更精细更灵活,实在令人防不胜防。 果然,水青莲一使出这一路剑法,青衣杀手就再也无暇兼顾巨人了。 巨人立刻支撑不下去。 齐展在五招之内,一连三刀,重创巨人。 巨人倒下的时候,连一张结实的木桌也给他压得倒塌下来。 巨人一败,青衣杀手也无心恋战,而就在此际,门外六个黑衣武士也已破门杀入。 杀声大作,齐展与水青莲又再陷入苦战之中。 ×      ×      × 客栈早已客满,迟来者无不眉头大皱起来。 这时候,住在客栈里的人,十居其九都是武林中人,而且都是为了荆州大会才来的。 荆州大会已成为武林中一年一度的盛会,就算没有任何目的的人,也可以到此来趁趁热闹。 这客栈的掌柜兼老板,在这里就了二十多年,每年正月初十前后几天的日子,都会为之提心吊胆。 他曾经想把客栈卖掉,但妻子和妾侍都不赞同。 于是,他只好继续经营下去。 到了今年的荆州大会,他的客栈终于遭逢大劫了。 他当然不会知道,是谁把客栈弄得天翻地覆的。 ×      ×      × 客栈第十一号房子,住着的是一个老道人。 那是黄山派的修竹道长。 修竹道长这一次到荆州,是想找寻一个杀害他师弟的仇人。 他的师弟,在五年前帮助河南远协镖局追寻一支失镖,结果遇上了一个女煞星,还死在她的“梅花锁喉指”之下。 这个女煞星就是梅巧萼。 修竹道长为了追查这一桩血案,已花掉五年时光。 一切证据都证明,梅巧萼就是凶手。 修竹道长只有一个师弟,而且他一直疼爱师弟有如亲生手足。 他决不能放过梅巧萼,他一定要为师弟报此血海深仇。 他这一次到荆州,就是要追查梅巧萼的下落。 其实,修竹道长并没有指望可以在荆州找到仇人,他只希望在这个大会里打探一番,然后才再作决定。 但天下间事往往很奇怪,原本以为很难可以找得着的人,有时候却会一下子就遇上了。 如今修竹道长就是这样。 他在房子里听见外面传来阵阵激烈打斗之声,忍不住出来看个究竟,哪知一走出来,就和一个银袍女子迎面相遇。 修竹在六年前见过这女子一面,那时候,修竹对这女子已不大客气。 其后,他对师弟说道:“此乃人间妖孽也!” 不到一年,师弟就在死在这“人间妖孽”的手里。 “梅巧萼?”修竹道长蓦然遇上这个“人间妖孽”,不由心神大为震动。 银袍女子冷冷一笑:“贱妾正是梅巧萼,道长可是来自黄山派?” 修竹道长喝道:“妖孽,还我师弟命来!” 喝声中,长剑已闪电般刺出。 剑势一展,黄山派的奇招快剑随即源源涌至。 只见修竹道长手中长剑使得极是出神入化,时而像是蝶蝴穿花,时而像是飞鸟投林,剑招起伏之间,更不时隐隐有着雷电交加,足使天地变色之势。 黄山派剑法在江湖中久负盛名,确有一套。 以武功而论,修竹道长远胜其师弟,但在才智方面,其师弟却又远在修竹道长之上。 修竹道长认为,梅巧萼能杀得了他的师弟,多半是以阴谋加害,又或者是倚多为胜。 如今,修竹道长以一对一应付梅巧萼,自是信心十足。 “妖孽,你认命好了。”修竹道长怒气冲神的说。 梅巧萼淡然一笑:“好的,今天我认命,但你却得送命。” 修竹道长喝叫一声:“放肆!”话声甫落,忽然咽喉一阵剧痛。 梅巧萼纤瘦的手指,已无声无息地扣在他的咽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