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之恋》 引子 一道闪电撕裂了漆黑的夜幕,天空顿时露出狰狞的面目,像一头张着血盆大口的狮子,大雨倾盆而下,人们惊恐的神情被瞬间定格在闪电之下,紧接着“喀嚓”几声炸雷传过来,人群躁动起来,一位解放军军官扯着沙哑的嗓子吼着:“大家不要慌,大家不要慌……”。然而他的吼声在一片猪羊的叫声和小孩的哭声中显得是那样的苍白无力,现场一片混乱。 公元1993年5月12日凌晨,一场特大洪水袭击了燕赵某市,这个正在熟睡的城市瞬间变成了一片汪洋,濒临山区的几个乡镇十万火急,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受到严重威胁。如果不在第二次山洪到来之前把受灾群众安全转移出去,那后果将不堪设想。大批大批的解放军官兵陆续到达了灾区,一场悲壮的逃生大转移正在真实地上演着。 战士们有的着老人,有的抱着小孩,有的搀着妇女,脚下是深一脚浅一脚的洪水,身上是泥浆,脸上分不清是是汗水还是雨水,头上是瓢泼大雨,滑倒了,他们迅速爬起来,受伤了,他们轻伤不下“火线”。此刻他们心中只有一个信念:以最快的速度把群众安全地转移出去。 天微微亮,喧嚣声逐渐停了下来,经过几个小时的“激战”,村民已基本上安全转移了。靠近山麓的张村现在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上游传来警报,一个小时内人员必须撤离,强大的泥石流有可能再次袭击村子。3235团一炮连七班长孙家树奉命带着几名战士进行最后的清场,他们一个屋子一个屋子仔细搜索着,决不能落下一个人,这是连首长给他下达命令。身边不时传来“轰”的一声,那是房屋倒塌的声音,忽一道闪电划过夜空,房屋在“隆隆”的雷声中颤栗着,孙家树来到一座低矮的房子门前,他用力敲了一下门,整座房子都在动,这是一所五六十年代留下的老房子,房顶还是草盖的,一般都是村里的孤寡老人住的,房基经过长时间浸泡,房子已经摇摇欲坠了,孙家树不敢敲了,再敲,房子非塌不可,房门是闩着的,他只好朝着屋里大声喊:“屋里有人吗?”,连着喊了几声后,屋里并没有人答应,看来屋里是真没有人了,他正打算离开,但他心里还是有点不甘心,没有人为什么门会是闩着的?于是他把耳朵贴着门缝仔细地听,侦察兵的警觉人他听到了屋里微弱的申吟声,不好,里面有人,可是,门从里面闩着,怎么才能进去呢?他把手指插进门缝,还好,门已年久失修,手指竟能模着门闩,他使劲地用手抠着门闩,门闩一点一点地移动着,他的指尖传来阵阵刺痛,顾不了这么多了,现在是怎么快就怎么办,经过一番努力,门终于被打开了,他打着手电冲了进去,眼前的情景让他感到一阵心酸:家什漂得满屋都是,一个老太太正坐在床上,两只胳膊死死地抱住一个大木箱,嘴里还在痛苦地申吟着。 “大娘快走,这里危险。”孙家树一个箭步来到老大娘窗前。 “不走,我死也不走。”老太太少气无力地说。 没办法,孙家树只好强行背起了老太太,老太太不干了,她死活不走,两手不停地用手捶打着孙家树的后背,嘴里不停地喊着:“我的命根子呀!我的命根子呀!你还是让我死在这儿吧。” 孙家树迅速把老太太背出了屋子,副班长小广东正站在院子等着他,看到孙家树背出了一个老太太,小广东急忙月兑下雨衣裹在老太太身上,孙家树把老太太交给小广东。转身又钻进了屋子里,小广东大喊:“班长别去,危险!”哪里还能拦得住他。 孙家树已经冲进屋子抱起了箱子,箱子沉得要命,不知里面装了什么宝贝,竟让老太太如此挂念,他刚走了两步,只听见”轰”的一声,他眼前一黑,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战士张二顺被眼前发生的一幕惊呆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班长——”他发疯般地大叫着扑上去用手乱扒起来,手磨破了却全然不顾,闻讯赶来的战士都拼命地扒着,还好,这是一所草顶房子,扒开了泥巴后,孙家树便露了出来,他浑身是泥,大家死劲把他往外拽,但他的一条腿却被一根木梁死死地压着,大家七手八脚地搬开木梁,孙家树的腿被慢慢拽了出来,战士们抬起他就走,小广东在前面声音嘶哑地喊着:“让开,让开。”孙家树一动不动,他全身是泥,仿佛是一尊木乃伊,任由他们抬着,完全没有了知觉。 不远处的山路上,一辆吉普车正在小心翼翼地行驶着,水淹没了大半个车轮,远看像一艘机动船,车里坐着3235团团长王文选,听到那边人声嘈杂,他便让车停了下来,同时让通讯员下去问明情况,不一会儿通讯员回来报告:“一个兵被砸着了。”“谁?”“一炮连的孙家树。”“怎么会是他?”团长急忙命令司机:“快,用车送他去医院。”司机立即调转车头。 团长顾不上卷裤腿就跳下了车,他打开了后门招手示意他们过来,看到吉普车大门敞开,一班长李喜娃抢先一步跳上车,他抬着孙家树的头部,小广东抬腿部挤进车子,其他战士看挤不进去,只好眼睁睁地看着吉普车分开水路急驰而去。 一路上,一班长不停地摇着孙家树的头喊着:“七班长,醒一醒。”然而,喊声对他来说却无济于事,这个时候,孙家树觉得自己只剩下了一个躯壳,一种游魂一样的东西和他若合若离,时光开始倒流,一会儿他变成了一名新兵在走队列,一会儿又回到了学生时代,一个穿着绿衣服的女孩儿使劲地向他招手,胸前的红丝带是那样的眩目,刺得他睁不开眼,就在他揉眼的工夫,女孩儿已变成了一位老妇人,像一尊石像矗立在村口,她看起来是那样的眼熟,就是一时想不出是谁,直到云开雾散了他才看清,那不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吗?她身后的村子,不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故乡——秤杆刘村吗? 秤杆刘村 既然提到了秤杆刘村,那故事就从这里说起吧,秤杆刘村其实是一个极不起眼的小村子,小得连小孩子撒一泡尿的工夫就可以从东头走到西头,但这个小村子却远近闻名,那是因为这里的村民都会一种做秤的手艺,村民家家户户靠做秤营生,这里出产的木杆秤质地细腻、精确耐用,已经形成了“秤杆刘”品牌,在全国享有极高的声誉,提起秤杆刘秤,那是没有人不伸大拇指的,可以说,市场上流通的木杆秤十有**都是这里产的,这个手艺也让村民的钱袋子早早地鼓了起来。方圆十里八里村庄的女孩子找婆家,自然是首选秤杆刘村,因为一旦嫁过来那可就成了人人羡慕的手艺人了;这个村的女孩子更是吃香,外村的男孩子一有空就会“不怀好意”来秤杆刘村转游,像狗一样的嗅来嗅去,如果万一有幸被哪家的姑娘相中,那这辈子可就吃香的喝辣的了,到哪里去找一进门就能挣大钱的媳妇哟?娶一个媳妇就能养一个家。那几年秤杆刘村爱放电影,让人美中不足的是,村里放十回电影得打八回架,都是因为外村的年轻人争风吃醋引起的。也怪,连村里的小孩子都好像沾有灵气,一点即通,一学便会,天生就是做秤的料。村里的刘半仙说:那是因为村子的风水好,两条龙脉刚好把村子包起来。刘半仙所说的龙脉其实是两条公路,一条通向县城,一条通向省城,两条公路在村东交了一个叉,这一叉就就把村子的好风水叉了出来。刘半仙说的尽管听起来让人感到有点风马牛不相及,但村民都很认同这个说法,不说别的,从这里到县城用不了半个时辰,到省城一天能打一个来回,那个方便呀,谁能说不是沾了风水的光呢? 大集体那阵子,当时正赶上割资本主义尾巴、打倒走资派运动,做秤绝对是搞资本主义,秤杆刘村无疑成了重点整治村,县革委会专门派了一个工作队在村里驻了下来,一家一家地排查,所有用来做秤的工具都被收缴一空,没收来的做木杆秤的材料和工具被堆积在大街的十字路口,堆的像小山一样,浇上油点着后连着烧了几天,村子上空都笼罩着一团烟雾,半个月才散去。人们眼睁睁地看着大火吞噬了他们的财富,心也随着凉了,从此以后,失去了赖以生存的手艺,秤杆刘的村民也和其他村的村民一样被迫撅着从土里刨食了,日子紧跟着自然过得清苦起来。 国家政策刚开始开放搞活那阵子,村民们被整怕了,没有人敢明目仗胆地做秤,偏偏村西的孙来福胆子大,竟然做了几根木杆秤拿到集市上去卖,嘿,没人管,公社还通过高音喇叭表扬了孙来福的这种行为,这一下子可把村民的情绪调动了起来,仿佛在一夜之间,村民翻出了藏匿了多年的做秤工具重新操起了旧业,村民截杆的截杆,翻砂的翻砂大干起来,久违的噪音传到了几里以外,一部分人还背上了工具涌向了全国各地。村里有一个集体性质的副业厂,专门截木刮杆,翻砂铸砣,为村民提供货源,那时候,副业厂的机器每天轰窿窿地响着,产品源源不断地运往全国各地,大把大把的钞票装进了村民们的腰包,仅七八年光景,村里家家户户住上了楼瓦房,用上了“三大件”,秤杆刘村成了远近闻名的“万元户”村。 八十年代中期,村民刘二宝盖房挖地基时挖住了一个古墓,挖出了一堆烂木头,看样子像是像是木杆秤,听说还有好多金元宝,方圆百里的人都来看稀罕,消息传到县上,县上突然派公安把这里戒严了,说是保护文物,报道省里后,省里专门派来了一个专家组进行实地考察,光小车就来了几十辆,经过专家鉴定:这是一个宋代巨贾的墓室,可别小看那一堆烂木头,那可都是文物,种种迹象表明,早在宋代,这里就是一个全国性的衡器贸易中心了。于是乎,聪明的村民借此大做文章,在二月二庙会那天搭起了戏台,连着唱了十天大戏,把“全国衡器之乡”的招牌挂了起来,从此以后,秤杆刘村更是大名远扬了。 村子有两大姓,村东是刘姓,占了全村人数的八成以上,村西是孙姓,为外来户,只有几十户,两姓的村民长期以来和睦相处,相安无事。孙家树是村西孙来福的四儿子,他今年参加了高考,考得不怎么好,刚刚挂上大专最低录取分数线,他报考的是军校,考这样的分数,上军校连门都没有,他已经决定复习再考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他胡乱填报的一所专科学校给他下了一个录取通知书,这一下可把他难住了,是上还是不上?让他一时拿不定注意,连着几天,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茶饭不思,靠背床板打发时光。 孙家树疲惫地翻了翻身,身体又酸又沉,他无神地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天花板,脑子里在一遍一遍地分析着今年高考的得失,最糟糕是自己的强项数学没有发挥好,有20分是白白失掉了,这足以让他后悔一辈子了,英语倒没想到会超常发挥,考了事80多分,这得归功于绿叶对他的帮助。想到了绿叶,他马上感到一种甜蜜的味道,但好景不长,班主任的那干板的面孔随着就浮现在眼前:绷着脸,戴一副宽边近视镜,无论天多热,领口的扣子总是系得严严的,以致于孙家树一看他的脖子就觉得浑身发痒,狠不得伸手把他的扣子拽开。班主任是教历史的,说话慢声慢语,俨然一个十足的老学究:孙家树啊,中学生可不能早恋啊,你们可是最有希望考上大学的,可不要因此毁了前程,学校历史上已经有几名学生……其实,孙家树感到非常冤枉,自己哪是谈恋爱?他和绿叶在一起只是互相学习互相帮助而已,再说,他们在一起并没有影响学习呀?他的英语不就是在绿叶的帮助下迎头赶上的吗?再说,今年高考他们考得并不差,在应届生中他俩仍然是佼佼者。 现在想这些已经没用了,当前要考虑的是以后该怎么办,乖乖地上那所专科学校?不行,他确实不喜欢那所学校,做自己不喜欢的事,只会让他更加痛苦。复习重考?复习一年,考个好学校不成问题,可问题在于绿叶以两分之差未能上线,她一定也去复习,自己再去,他俩肯定会成为同学们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无论如何他是不会让绿叶难堪的。有没有第三条路可走呢?当兵,几天以来,他的脑子里一直在闪动这个念头。这可是他从小就有的梦想,小时候,家中堂屋的镜框里挂着一张父亲身着军装的照片,那简直是帅呆了,照片里父亲是那样年轻,那样精神,和现在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让谁看了也不相信那就是父亲。这张照片也成了父亲炫耀的资本,父亲精心把照片装进镜框里,镶上金边,挂在堂屋最显眼的位置。孙家树就是看着这张照片长大的。现在已是老态龙钟的父亲,一提起他当兵时候的事,立即会显得神采奕奕,眼里泛起泪光。孙家树想:军营一定是一个神秘的地方,神秘得可以勾住一个人的魂,不然,父亲怎么会那么依恋军营?从那时候起,孙家树就开始做梦了,而且是军校梦,父亲没上军校,遗憾了一辈子。 院子里树上的知了的叫声叫得他心神不定,他烦躁侧过身,阳光透过玻璃射在他的脸上,刺得他两眼发涨,窗台上落下一只麻雀,它叽叽喳喳地叫着,欢快地蹦跳着,看到屋里有人,又机警地转动着小脑袋观察着,活月兑月兑一个侦察兵,看得孙家树心里痒痒的:要是能变成一只小麻雀该多好啊,整日无忧无虑,没有烦恼没有愁。 噌——麻雀飞走了,同时堂屋的门吱扭响了一下,有人进屋了,肯定是母亲,一天当中不知进屋多少次了,现在母亲可是他实现梦想的最大障碍,怎样才能过母亲这一关呢? 嘟嘟嘟——母亲轻轻敲了一下套间的门,这几天她显得异常兴奋,别看她文化不高,生的儿子却一个比一个有出息,老大老二都已开始挣大钱了,老三前年考上了大学,是村里出的第一个大学生,如今,小儿子也收到了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这意味着家里又多了一个吃皇粮的人。她心中那个高兴啊,这几天老是莫名地偷笑,笑得眼角的皱纹明显比以前增多了,只是让她不理解的是,儿子看起来非常烦恼,所以这几天她一直在劝儿子。 听听里边没有动静高美云就轻轻推开了门,看儿子蒙着头睡觉便用责怪的语气说:“还睡,太阳晒着了,快起来吃饭,这可是你爱吃的冬瓜炖排骨。” 其实,孙家树早已闻到排骨的香味了,他甚至可以想象到:白白的汤水咕咕地上下翻滚着,一块块排骨在锅里时隐时现,香气甚至已经透过墙飘了进来,要在平时,还没煮熟他就不知偷吃多少块了。 孙家树懒洋洋地睁开眼,母亲正端着碗站在床边,怪不得香气这么浓,他装作不稀罕的样子说:“妈,我不想吃,以后你别再给我端了,我又不是没长手脚?” “家树,你现在是公家人了,妈就是天天端,那心里也高兴。”她把碗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趁热吃了吧,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吃完出去走走,别闷出病来。” “知道了。”孙家树嘴上说不急着吃,心里甭提多想吃啦,肚子里的谗虫恐怕已经爬到喉咙眼儿了,他盼望着母亲快点出去,要是让母亲看到自己的谗相,这几天装绝食就等于白装了。母亲前脚刚踏出门,孙家树便迫不及待地狼吞虎咽地吃起来,一会儿工夫,碗就见底了,他把碗往桌子上一推,用手抿了一下油糊糊的嘴,接连打了几个饱嗝,然后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斜眼瞅了一下厨房,母亲正在里面忙活着,他朝厨房做了一个鬼脸便一溜烟跑了出去。 母亲忙完了返回屋里,看到饭碗被推在一边,光光净净的像被小狗舌忝过一样,被子堆成一团,床单上明显留下了一个窝儿,人早已不知去向。她苦笑着摇摇头,这下好了,儿子想通了,看来自己这几天没白劝,她无耐地整理着儿子的床铺,心里却像吃了蜜一样甜。 孙家树溜出家门,径直向村东头刘成家跑去,刘成是村主任,又身兼副业厂厂长和村民兵连连长,党政军大权几乎全揽了,算得上村里一个响当当的人物,但是,孙家树找他干什么呢? 村主任刘成 村子本来就不大,孙家树一眨眼功夫就出现在村主任刘成家门口,只见他家大门敞开着,站在门口,整个院子都一览无余,刘成正端着一个水盆浇花,他裤腿卷得高高的,一双白色的运动球鞋便全部暴露出来,上身穿一件土灰色的双排扣西装,里面穿一件的确良白衬衣,领口敞开着,打扮得跟县里派下来的驻村干部一样,刘成是个热心肠,村里不管谁家有什么事都爱找他商量。 看到孙家树站在门口,刘成急忙放下水盆迎了上去,“哎呀大侄子,还站在门口干啥?快到屋里坐,听说通知书都下啦,可喜可贺呀!”他上前拉着孙家树的手就往屋里拽,边走边喊:“掌柜的,你看谁来了,去里屋把那包茶叶拿出来。” 刘成媳妇应声走出来,一看见孙家树脸立刻就笑成了一朵花,“哟!是家树啊,你家可刨住官窖啦,出了两个大学生,你妈可真是好福气啊。”她转身从里屋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盒子,熟练地打开盖子,里面茶叶的清香便飘逸出来,她小心翼翼的地把茶叶弹到两只大铁茶缸里,然后麻利地冲上开水,只见茶缸里的水上下翻滚,一会儿就变黄了,她把其中的一个茶缸递给孙家树小声说:“这可是你叔去县里开会时发的,放了半年了都没舍得拿出来。” “成婶,麻烦你了。”孙家树感激的接过茶缸。 “什么时候走啊?走的时候村里再送你一场电影。”刘成迫不及待地问。 “送不送电影你说了算,什么时候走还是你说了算。”孙家树眼睛直直地看着刘成说。 “你这孩子,我说了怎能算?”刘成笑着说。 “成叔,这儿事还真是你说了算,离了你办不成事。” “这儿孩子,我倒要看看什么事离了我办不成。”刘成不相信。 “那你得答应一定给我办。” “只要我能办就一定给你办。” “那你得先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刘成终于让步了。 “不行,你得一本正经地说。”孙家树还是不依。 “好,我答应。”刘成绷起了脸,只有开职工大会时他才会有这种表情。 “那我说了,不许反悔。”孙家树平静地说:“今年我想去当兵。” “去,说点正经的,别那你叔开涮。”刘成又恢复了刚才的笑容。 “真的成叔,我是认真的。”这回轮到孙家树一本正经了。 笑容慢慢从刘成脸上消失了,他伸出手模了模孙家树的额头,“你这儿孩子不发烧啊?怎么净说糊话?大学不上了?别人可是想上也上不成啊,再说了,这儿年头,谁还去当兵?咱们村的学生下了学都来副业厂上班了,不想掏劲的都出去做秤了,哪一年不挣个万二八千的,你可到好,想起去当兵了,这事儿你得好好考虑考虑。” “我早就考虑好了,这儿忙你是帮不帮吧?反正刚才你已经答应了我了。”孙家树一脸无赖相。 刘成沉思了一会儿说:“你也知道,咱们村已经连续三年没人去当兵了,我这个民兵连长早就成了聋子耳朵——配式了,我急啊,别的村为当兵都挤破了头,咱们村却冷冷清清的,看人家的民兵连长当的,那个牛啊,今天这家请,明天那家请,让我看着就眼馋,我说了,咱们村如果谁当兵,我反过来请他,今年你要去当兵,我一百个赞成,按你的文化程度,在部队混个连长营长绝对没问题,到时候,我刘成也能跟着露脸了,只是我不知道你妈啥态度?” “问题就在这儿,我妈是坚决反对。”孙家树说。 “闹了半天你是让我去唱红脸啊,要是你妈反对,这难度可就大了。”刘成为难了。 “要是没难度还找你成叔干什么?”孙家树用眼睛斜看着刘成。 “我明白了,你小子一开始就给我下了一个套儿,到底被你小子涮了,得罪人的事让我去做,谁不知道你妈那犟脾气,她认准的理,八头牛也拉不回来。”刘成假装叹了口气说:“哎,谁叫我是你叔呢?放心吧,你妈的工作包在我身上。” “谁不知道成叔做思想工作可是一流的。”孙家树知道事情办妥了,但他忘不了最后拍一下马屁。 家庭战争 孙家树一提出要去当兵,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便开始笼罩了整个家庭,以孙家树的父亲孙来福为首组成了支持派,以母亲高美云为首则组成了反对派,经过几天的短兵相接后仍没有分出胜负,高美云显得有点气急败坏了,她是全家的掌柜的,平时说话可是最算数的,现在居然掌控不了局面了,她临时决定:吃过晚饭后召开紧急家庭会议,任何人不得缺席。不是她高美云思想落后,她是有苦衷的,儿子去当兵是好事,她心中有个结,几十年都没有解开,丈夫也当过兵,当了6年兵打了6年隧道,同村一起去当兵的刘宝山正赶上抗美援朝,他所在的部队只是拉到了鸭绿江边,连美国鬼子是什么样子都没见过就成了志愿军,复员后留在了县城,自己吃上了商品粮不说,去年把老婆孩子都也接到了县城当上了临时工,刘宝山是正式工,工资挺高的,每个月还在民政局领几十元的补助。她丈夫倒好,一事无成不说,因为在部队打隧道时肺里吸入了大量的粉尘,落了个哮喘的毛病,一到阴天就喘得要命,按她的话说,他们孙家没有当兵的命,现在儿子提出去当兵,你想她会答应吗? 吃过晚饭后,家庭成员一个个都陆续到齐了,吵了几天了,这一会儿却一个个坐着不吭声,因为,任何人的一句话都可能是导火索,家庭战争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时刻,谁也不想当出头鸟。 看没有人说话,高美云只有先发话了,大家都在看着她,她用纳了一半的鞋底子咚咚地敲着桌子说:“好了,好了,现在开会,玉香是老大,还是玉香先说吧。”玉香是高美云的大儿媳,高美云的忠实追随者,也是未来掌柜的接班人。 “既然妈让我说我就先说吧。”玉香清了清嗓子:“老四文采好,心劲强,我知道是嫌考的学校不如意,没事,复习一年再考,老三不就是个例子吗,第一年高考差20多分,复习了一年不就考了上大学吗,当兵有啥好的?一个月就那几十块钱,还不够塞牙缝,就是出去做秤一年也能挣他个几七几八的,你说是不是呀?掌柜的。”她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丈夫,她嫁到孙家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那可是全家的宝,她是全家的功臣,丈夫大军对她可是百依百顺的,说话的时候,儿子小兵撒娇往她怀里钻,“听话,别闹,听你爸讲话。”玉香小声数落着儿子。 “是是是,老四,你大嫂说得对,现在是商品社会了,一切都向钱看吗,当兵可挣不到钱。”大军马上附和着说。 “老四,你最有主心骨,干啥我都赞成,当几年兵也好,复员了跟我学开车,保证大姑娘在你后乱撵。”这是老二红军的声音。 老三海军刚好回家过周末,今天正巧赶上了,他站起来说:“妈,我觉得老四当兵也没什么不好,你应该尊重他的选择,凭四弟的水平,到部队考军校绝对没有问题,将来肯定是军官,到时候您老跟着享福不说,还能留一处宅子让您二老住呢。” 海军还没说完,高美云就指着他的鼻子大骂起来:“你这个不孝之子,还没分家就开始挤兑爹娘了,真是白疼你了,老头子,看看你养活的好儿子,一个个跟白眼狼似的。”高美云气儿不打一处来,局势刚刚有利,没想到让海军给搅和了。 孙来福一直没作声,他只顾低着头刮秤杆,几个代表发言的时间,他面前已经整整齐齐地摆了十几根刮好的秤杆了,干活的时候,他的嘴里老是习惯地叼着一支烟,说话、干活、吸烟三不误,尽管他肺不好,但烟瘾却不小,两毛钱一包的烟他一天抽三四包,孙来福在家中,小事不当家,只有大事才有发言权,儿子当兵可是大事,权力不用过期作废,他把烟头吐在地上慢声慢语地说:“我看还是当兵好,既锻炼了身体,又长了见识。”平时他说话都是叼着烟卷的。 “别到头来跟你一样没出息。”没等孙来福说完,高美云就开始数落他起来。 “我不是没文化吗?”孙有根辩解着,额头上的青筋都明显涨了起来,“当初我要是念过初中,今天肯定不坐到这儿了,恐怕还能娶上城里的媳妇呢!” “你就别臭美了,就你那德性还娶城里媳妇,我看那,到头来不被你气跑也被你烟熏跑了。” ……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谁也不让谁,孙来福突然激烈地咳起来,脸涨得通红,高美云心疼地给他捶起后背来。 红军说:“我就知道你们一见面就吵起来没完,干脆还是老政策,举手表决,同意的请举手。”他首先举起了手。 紧接着,海军也举起来手。孙家树看看大军,大军也慢慢举起了手,还没举起来,忽然看到老婆一双杏眼正恶狠狠地瞪着他,忙把手放在后脑勺上挠起痒来。 看到两派力量均衡,孙家树举起手说:“我也同意。” “得了吧,你是当事人,应该回避。”经常看电视,高美云懂得不少法律知识。 三比三打平了,还是没有解决问题,看来,非得征求一下家中最小的成员——大军三岁的儿子小兵的意见了,高美云把小兵从玉香怀里拉过来。 “兵兵,到女乃女乃这儿边坐。”她小声问:“四叔去当兵,你同意吗?” “同意。”小兵月兑口而出。 “嘘——,小声点,如果你说不同意,女乃女乃给你糖吃。”高美云说着从兜里掏出一把糖来。 “我不要糖,我要毛毛,毛毛能买好东西。”小兵把糖推到一边。 “好,女乃女乃给你五大毛。”高美云从兜里掏出来五角钱。 小兵接过一看就扔了,“我要大的,我要大的。”看来,他非要趁这个时候好好宰一下女乃女乃了。 “好好,女乃女乃给你换大的。”高美云把钱都掏了出来,没有一元的,她不情愿地把一张五元的钞票递给了孙子,“记着,问你时就说不同意。”她不放心地叮嘱着。 “我记住了女乃女乃。”看样子小兵已经是见钱眼开了。 工作做好后,高美云开始讲话:“现在时三比三平,让小兵说话吧,大小他也算家里的一员,他说啥就是啥,咱们谁也不能反悔。”她低头问小兵:“四叔去当兵,你同意吗?” “不同…”小兵一抬头,看到孙家树用手做了一个手枪的形状,上午,四叔已经答应给他买一只手枪,这个诱惑力可够大的。 “我同意。”小兵临阵倒戈了。 走后门 自从孙家树提出当兵的那天起,高美云的心里但是就没消停过一天,一开始她是竭力反对儿子当兵的,但是随着自己在家庭战争的失利,她也只能听之任之,后来听说今年报名当兵的人数很多,心里感到一阵高兴,竞争越激烈,儿子当不上兵的希望越大,看来老天也来帮忙了。再后来儿子体检一路绿灯,心里又感到不安起来,她不住地祷告:千万可别让儿子走,千万可别让儿子走。再再后来,听说家树和栓柱只能走一个时,本来应该高兴的她却坐不住了,现在可不是单单儿子当兵事,而是全家的大事了,树活一层皮,人活一口气嘛,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刘有根占上风,局部战争已经升级为全面战争,现在是停止内战一致对外的时候了。 这几天,孙家树又把自己关在屋里,自己怎么这么倒霉,事事不顺,当个兵也有人争,而且是跟大队支书的儿子争,那不是明摆着找刺儿吗? 高美云端着一碗冬瓜炖排骨进屋了,她安慰儿子说:“孩子,起来吃点吧,吃好了身体才能好,这当兵啊,没有一个好身体可不行。”跟前几天相比,她的态度态度明显来了个180度大转弯。 孙家树十分清楚母亲的态度为什么转的这么快,但现在不会因为有母亲支持就能当兵了,孙家树不耐烦地说:“妈,你烦不烦啊?也不知道你是安慰我还是幸灾乐祸,明知道我没戏了还这样说。” “呸呸呸,谁说没戏了?”高美云连着啐了几口。 “跟大队支书争,那不是死定了吗?”孙家树垂头丧气地说。 “谁说的,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妈可以给你打保票,今年这儿兵咱一定得走,别忘了,你表哥可是武装部长,妈就是舍了这张老脸也要让你当上兵。”高美云信誓旦旦地说。 孙家树听后心中窃喜,还别说,母亲有一个侄子是个军官,去年转业当上了公社的武装部长,前几天还专程开车来看过她一次,要是这样,母亲可不是吹大话,真是天助我也,但他还是沉住气不漏一点声色说:“妈,我现在也想通了,这兵咱不当了,我想复习一年,争取明年考上清华北大,当兵真的不挣钱,一个月的津贴还不够塞牙缝。” “真是没出息。”高美云捣了一下儿子的眉头说:“谁还稀罕你那点儿钱?当兵可锻炼人啦,看你表哥,小时候鼻子拉大长,棉袄脏得能划着洋火,一当兵就出息了,还当上了连长,管几百号人呢?一转业就当了公社的大官,娶的媳妇还是正式工,漂亮着咧,像个电影明星,妈不求别的,你能赶上你表哥就行。” “那是人家有当兵的命,咱家可没那命。” “这孩子,怎么说话呢,你跟你爹可不一样,你是有学问的人,部队现在就需要这样的人才,你在家安心等着,妈这儿就给你活动去。”高美云从里屋拿了一个小布包,然后把三轮车推了出来,她不会骑自行车,这辆三轮车成了她的代步工具。 今天正赶上有集,到了下午,集市已经快散了,一路上都是熙熙攘攘往回赶的人,高美云低着头尽量躲着熟人,无奈她人缘好,村里人看见她老远就跟她打招呼,不知怎的,今天她却不敢正面看人,连说话都感到有点不自然,好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 这时,有林媳妇骑着自行车迎面赶来,真是冤家路窄,高美云想躲已经来不及了,她只好扭头装着看地里的庄稼。 有林媳妇远远地就招呼上了:“嫂子,这半天不晌午的干什么去呀?”她好像知道高美云干啥而故意问一样。 “赶…赶集买点菜。”高美云支吾着,这个有林媳妇呀,最爱嚼舌头,人送外号“机关枪”,嘴快不说,还爱添油加醋,煤是黑的,经她一传,准变成黑的了,这倒没什么,最要命的是,她是刘有根的本家兄弟媳妇。 “那你可赶了个晚集,恐怕没有你要买的菜了。”有林媳妇好像话里有话。 “没关系,只是一些平常的菜,好坏买一点,凑合着吃点。”高美云边说边蹬车子,她只是想尽快摆月兑有林媳妇。 看高美云这么急着走,有林媳妇泛起了嘀咕:“赶会买菜,鬼才信呢,肯定是去公社给儿子跑事去了,这下坏了,今年村里可只有一个当兵名额啊,不行,我得给大哥透个信去。”她跨上车子快速往家里赶去。 一回到村里,有林媳妇径直来到刘有根家,有根媳妇正在院里洗衣服,有林媳妇老远就说:“大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洗衣服,我可告诉你,高美云可是去公社给她儿子跑事去了。” “放心吧,咱家柱子今年肯定能走,不管怎么说你大哥也当了这么多年的大队支书,这点事都摆不平还混个啥?”有根媳妇边洗衣服边说。 “大嫂,你别忘了公社的武装部长可是她亲侄子。”有林媳妇提醒说。 “真的?”有根媳妇慌了。 “上个月还开着车来看高美云。” 这一下有根媳妇慌了,她顾不上擦满手的泡沫就小跑进屋了,一看到刘有根正在看电视就气不打一处来,她冲过去“啪”地关了电视说:“儿子当不成兵了,你还有闲心看电视。” “别关别关,美国要打伊拉克了。”刘有根十分不满老婆的行为。 “孙来福快打着你了,你还是关心一下你自己吧,儿子走不了,看以后你这支书还咋当?” “走也好不走也好,咱家柱子小,晚走一年会怎么着?”刘有根不紧不慢地说。 有根媳妇一听就更气了:“我说这几天你坐着纹丝不动,弄了半天你压根就没想让儿子走,我知道你怕了,怕孙来福了,你这个窝囊废,早知道这样就不给你生这个儿子了,让你当绝户头,这几年他孙来福处处占上风,这回再让他长了上风,看你以后咋见人?” “前几年,咱确实对不住孙来福,这已成了我的一个心病,总想找个机会吧矛盾化解一下,这不,机会来了,咱要再争,那怨可就越结越深了,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是干部家属,思想可不能根普通群众一个样。再说了,咱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儿,你就忍心让他去部队受苦?听说,孙来福的病就是在部队落下的,还有,他那儿子考上学都没去,那心劲强着呢,肯定是块当官的料,不能让他将来执事了因为这儿事恼咱一辈子。”当了多年的大队支书,刘有根很善于做思想工作,而且,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一番话说得老婆不吭声了。 提亲 孙来福的儿子当上兵了,这个消息不胫而走,只半天功夫,整个秤杆刘村开始沸腾起来,村民们三三两两来孙来福家道贺,原来,村里不知啥时兴了一个不成文规矩:不管谁家盖房子,每家都会抽出一个劳力去帮忙,叫打官差,顾名思义就是不要任何报酬的;如果谁家有了婚丧嫁娶,每家都会出礼物,叫支门事。村里连着好几年都没人去当兵了,孙家树去当兵让人感到很稀罕,自然也算得上是村里的一件大喜事了。 最高兴的人要数孙来福了,他兴奋得脸上泛着红光,乐得两眼都眯成了一条缝儿。离开部队三十多年了,虽说自己在部队没干出什么名堂,但对部队,他有一种难以割舍之情,光为自己的几个儿子起名他就煞费了一番心机:老大叫大军,老二叫红军,老三叫海军,他已经给老四准备了几个名字,如果老婆以后不再生了,就叫小兵,要是再生呢,就叫陆军或空军,没想到老婆报户口时竟偷梁换柱写成了孙家树,为此他埋怨了老婆好几天,后来有了孙子就给孙子取名小兵了。他非常希望有一个儿子能去当兵,但随着孩子们一天天的长大,他却一天天的失望,让他没想到的是,文文静静的小儿子却圆了他的梦,他心中那个高兴啊,这几天连秤也不做了,村里来人了他成了专职服务员,上烟、倒茶,忙得是不亦乐乎。 高美云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儿是娘身上掉下的肉,平时家里孩子多,一个个张着嘴吃饭,把他烦的恨不能都轰出去心里才清净,孙家树是她怀孕了没办法才要的,当初城里有一对下乡援教夫妇没有孩子,说好了孩子生下了就送给他们,他们答应给她一辆自行车,但孩子生下来她就反悔了,闹得两家人心里都不痛快,孩子一多,日子过得就更紧巴了,孙家树长大后一旦惹她生气了,高美云就会说:当初把你送人就好了。说是说,儿子现在突然间要离开自己了,她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她不知道,在儿子当兵这件事上,自己做得是对还是错? 邻村的张嫂也来了,她跟高美云是一个娘家的,论辈份该管高美云叫姑的,虽然是邻村,但两家平时并不怎么来往,今天张嫂来就是一个意外。张嫂是十里八村出了名的甜嘴,那嘴甜得一张嘴就能招来蜜蜂:“老姑啊,您可真有福气啊,看俺那几个表弟一个比一个有出息,你看看,家树当上兵了,您应该高兴才对呀?怎么愁眉苦脸的?”她一进门就亲热地握住了高美云的双手。 “你不知道她嫂子,我心里这几天总是感到空牢牢的,以前是孩子多,一个个整日在眼前晃得心烦,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撵得远远的才静心,如今孩子真要走了,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总觉得放心不下。”见到了娘家人,高美云一股脑儿地把心里话全吐了出来。 “那可不是哩,俗话说得好,‘母子连心’啊,儿行千里母担忧,做父母的恨不能把心都掏给孩子,但孩子大了,您能管他一辈子?不如趁早给他找个媳妇,让媳妇操心去。” “中是中,就是眼下没有好媒茬儿,这孩子太挑剔了。”高美云叹着气说。 “我手里倒有一个媒茬儿,不知您相中相不中?您要是有意,我就去叨扯叨扯。”张嫂终于露出了来意。 “是谁家的闺女呀?” “我们大队支书张奎家的老三妮儿,您看咋样?” “他家的大妮儿我见过,长得挺水灵的,看父母的长相,这老三妮儿也不会差。” “真让您给说着了,这三妮儿比大妮儿可漂亮多了,还有文化,在村里教书,张奎说了,这两年跑跑就能转正,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到的好茬儿啊,况且,人家三妮儿对咱家家树早就有意了,城里的正式工都不嫁,就相中咱家家树了。” “要是这样,你可得多费心了,如果真成了,少不了你的大鲤鱼吃。”高美云不免喜上眉梢。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要是成了,咱可就亲上加亲了,不过,这事可得抓紧点,相中人家姑娘的人可多了,晚了就成人家的人了,不如趁热打铁,明天让他俩看一看,只要孩子愿意,这事就成了。” “中,等家树回来我就跟他说。”高美云不由得心花怒放了。 两人正在拉家常,这时孙家树吹着口哨回来了这几天他几乎没在家呆多长时候,净顾着出去和同学们疯玩了。 “家树,这是张嫂,论辈份你该喊表姐。”高美云高兴地喊住孙家树。 “张嫂您好。”孙家树礼貌地打着招呼,进门的时候,张嫂目不转睛地瞅着他,看得他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俺这兄弟真俊呀,还懂事,家树啊,你嫂子想吃你的大鲤鱼哩!”张嫂说话的时候脸笑成了一朵花,孙家树却听得一头雾水。 “你张嫂是想给你说媒呢,她们村支书家的三妮儿,教学的,人长得可漂亮啦,还不快点谢谢张嫂?”高美云怕儿子听不懂。 孙家树一听脸唰就红了,怪不得一进门张嫂就盯着他看,闹了半天是想给他说媒,说起邻村支书家的三妮儿,孙家树不仅认识,而且还非常熟,她叫张翠花,上初中时两人同桌,长得漂亮不说,性格也开朗,班里的男孩都争着讨好她,她却对家树独有情钟,在一次元旦晚会上,老师安排他两人共同朗诵了一首散文诗,两人朗诵得都很投入,从那以后,同学们就开始背后对他俩指指点点,无非是说他俩好什么的,搞得孙家树再也不敢接近她了。初中毕业,张翠花之考上了县里一所二流的高中,从此两人再没见过面,他甚至连她的模样都记不起来了,印象中她的脸特白,不知哪边的眉毛里有一颗美人痣,没想到她现在教学了。要是这事,他是万万不能答应的,因为他已经跟同学绿叶约好明天老地方见,到时他要把心里话掏出来。 “不…不行,不行,接兵的说不行,他说当兵的不能谈对象。”孙家树结结巴巴地说,一时找不到合适的理由,他只好把责任推给了接兵的。 “当兵不能谈对象?我咋没听说呢?我认识你爸时他就在部队,就是那一身军装骗住了了我。”高美云有点不相信。 “那是啥年代,这是啥年代?现在部队有规定:如果有对象就不能考军校了。”孙家树认真地说,他觉得考军校对母亲来说最有说服力。 “这部队管得也真宽,这这……”高美云为难地看着张嫂。“他嫂子,你看咋会这样呢?要不咱再缓两年?等家树考上军校再说。”对她来说儿子考军校可是件大事。 “缓两年?咱等起了,人家闺女可等不起,这种好事是可求而不可遇的,那可是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张嫂尽力开导着。 “你看看,咋会这样呢?咋会这样呢?”高美云无奈地搓着手。 最后也不知道母亲是怎么把张嫂打发走的,整个晚上,孙家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一闭上眼就是绿叶的影子,明天见了绿叶该咋说呢?往事像放电影一样浮现在眼前······ 美女解围 那年中招,孙家树以全公社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县中,新生报到那天,孙家树骑了一辆加重飞鹰自行车,车后座驮着一袋麦子,跟城里的孩子不同,他们拿着粮票本就能在学校的食堂换饭票,农村的孩子只能从家里带麦子来换粮票,进了学校大门走二三十米是一个丁字路口,孙家树一路骑去,当他要转弯的时候,从一旁突然窜出一辆二六凤凰车来,孙家树急忙捏住车闸,但由于带的麦子太重,他还是眼睁睁地看着心爱的飞鹰和凤凰撞在了一起,凤凰在飞鹰面前显得不堪一击,把也歪了,前轮也拢了,孙家树一下子呆在那里。 “赔我车。”骑自行车的那位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揪住了孙家树的衣领说。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孙家树第一次遇到这种场面,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一声对不起就行了?我告诉你,这是我爸爸刚刚给我买的新车子,你赔我。”孙家树这时才注意到,这个人留着中分头,脸上还擦了一层雪花膏,就是眼睛长得有点小,穿一身帅气的西服,里面的衬衣特白,这种款型的衣服,他做梦都想穿。 “老大,怎么回事?”不知不觉身边围了十几辆小飞鸽,一个瘦高个走上前说。 “这小子把我的自行车撞坏了,还有我的裤子,都蹭上油了。”中分头气急败坏地说。 “让他赔,小子,赔钱。”几个人开始起哄。 “我,我没钱赔,我家是农村的。”孙家树可怜巴巴地说。 “没钱就不陪了,搜兜儿。”瘦高个说。 “我就这么多钱了,是我一个星期的伙食费。”孙家树急忙掏出了五元钱说,还有二十元钱,是用来交学费的,他放在内衣兜里,他怕他们搜兜儿,才主动拿出了五元钱。 “没钱?没钱抬粮食。”不知谁吆喝了一句,几个人开始动手去抬孙家树车座上的麦袋子。 “不行,不行,我还要吃饭呢。”孙家树用手死死地按住麦袋子,但在十几个人面前,他的这种努力只是徒劳,麦袋子很快被卸了下来,孙家树死死地趴在麦袋子上。 “把自行车给他卖了。”瘦高个说。 听说要卖自己的车子,孙家树噌地弹起来,两手紧紧地拽住了自行车,这是他家唯一的一辆自行车,如果没有了他爸爸非活剥了他不可,他大声喊着:“别动我的自行车,别动我的自行车。”他一起身,麦袋子随即被几个人拽到了一边,看来,麦子和自行车他只能保住一样了。 “住手,张富贵,你们这是干什么?”忽听身后一声呐喊,孙家树一扭脸,只见一个留着长发,穿一身绿衣服,胸前飘着红丝带的女生站在他身后,长得那个漂亮啊,以至于孙家树都忘了拉车子了。 “叶儿,你别管,这小子把我的自行车撞坏了,他得陪我。”被叫做张富贵的走过来说,原来孙家树撞的人叫张富贵。 “张富贵,你就会欺负农村人,不就撞住车子了吗,修修不就行了。”女孩子说话一点也不留面子。 “他得赔钱,你看,我的裤子也快破了。”张富贵指着裤子说。 “张富贵,你再这样我可要告诉张叔了,告诉他县长的儿子是怎么欺负老百姓的。”女孩子看起来和张富贵熟得很。 “别,别告诉我爸,我们走不就是了。”张富贵说着一挥手,十几个人推上车子走了,只剩下孙家树和那个女孩站在那里。 “谢谢你,谢谢你。”孙家树连声说。 “不用谢,以后骑车注意点。”女孩扔下一句话转身也走了,只剩下孙家树一个人呆在那里。 孙家树先把麦子带到食堂换成了粮票才去报到,第一天新生来报到的很多,排队的人都排到了门外,孙家树便排起了队,他忽然眼前一亮,就在他前面不远处正是给你解围的那个小美女,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孙家树不由自主的向前凑了凑,一看她的通知书,吓了一跳,好家伙!自己考的分数已经够高了,她比他还高两分,看起来县中可真是藏龙卧虎之地啊,全县的尖子生都聚到这里了,更奇怪的还是她的名字,叫绿叶,既好听又好记。孙家树只顾向前凑,忘记了她是个女生,绿叶圆睁杏眼鄙夷地瞪了孙家树一眼,但一看是孙家树,脸色立刻变得温和起来。 “你好”孙家树小声说。 “你好。”绿叶有礼貌地回了一句就不在理孙家树了。 孙家树心里不免异想天开起来,绿叶一定对他有意思,不然的话就不会替他解围。 分班排座位时,孙家树惊奇地发现,坐在自己正前方的女生正是绿叶,你说天下怎么有这么巧的事?真是天赐良机啊! 狗熊救美 送别 天蒙蒙亮,县人武部门口已是人头攒动了,大门内外聚集了前来送新兵的人们,那些穿着肥大军装,戴着厚厚的棉帽子,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新兵们成为了大家追逐的焦点。司令部大门口整整齐齐地排着十多辆军用大解放,车身上都贴着红纸编号,再过一个小时,这些大解放将载着这些新兵前往省城前往火车站,在那里等待的列车将把他们送到他们该去的地方。 送别的人群中,有新兵的父母,有亲戚朋友,也有女朋友,大家都在抓紧时间把该说的话在这一刻说完。 孙来福紧紧握住儿子的手满怀深情地说:“家树啊,当兵就要像当兵的样,要当就要当出出息,不管到哪里,不管干什么,都要堂堂正正做人,踏踏实实做事,要脚踏实地,一步一个脚印,还要坚定信念,坚持到最后。这是我的老连长在我退伍的时候送给我的话,现在我把它转送给你,希望你能从中受益。”孙来福说完,把大拇指朝上做了一个鼓励的动作。 孙家树感到很惊异,父亲还是第一次对他说这么长的话,而且全是做人的道理,还有那个大拇指朝上的动作,那都是年轻人才会做的动作,如果在平时,孙家树肯定会奉承父亲几句,但此时他只是敷衍地点点头,两只眼睛却不安分地东张西望,怎么还不见绿叶呢? 其实,天不亮绿叶就来了,为了送孙家树,她连早自习都不上了,只是看到孙家树跟父母在一起,不好意思贸然前去,只好远远地站在一边,以便瞅准机会给孙家树发信号。 孙家树已经看到绿叶了,他忙对父母说:“爹,妈,你们看着包,我去方便一下。”没等父母说话,他便飞一样地跑开了。 “这孩子,根我当初一样,一到事上就憋不住尿,瞧那点出息。”孙来福看着儿子的背影笑着对老伴说。 “你怎么才来?”孙家树一到绿叶身便责怪说。 “还说呢,人家天不亮就来了,手都冻僵了。”绿叶委屈地说。 “这么说还真冤枉你了,来,我给你暖一下。”孙家树伸手捉住了绿叶的双手。 “你的眼睛怎么了?怎么看起来像个红眼狼,别动,让我瞧一瞧。”绿叶抽出一只手去撑孙家树的眼皮。 “没事没事。,昨晚没睡好觉熬的。”孙家树轻描淡写地说。 “为什么睡不着觉?” “想你想的呗。”家树贴着绿叶的耳朵说。 “又贫嘴。”绿叶轻轻地用手拧了一下家树的胳膊说,“说不定今天一走就把我忘在九霄云外了。” “哪能呢?我发过誓要一生一世对你好。”孙家树认真地说。 两人亲热地交谈着,集合的哨声响了,他俩却浑然不知。 看到新兵们开始列队点名,孙来福急了,他不满地对站在身边的老伴说:“这小子也真是,一泡尿撒这么长时间,马上要走了,怎么还不见他的人影?没有一点组织纪律。” 高美云用手捅了一下孙来福,“真是没长眼,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 孙来福顺着老伴手指的方向一看,感到不可思议地说:“这小子平时不吭不哈的,真看不出还有这点出息。” “咱家老四的的眼光还不错吧?”高美云得意地说。 “嗯,不错,不错,比他老子有眼光。”孙来福话外有音。 “你的意思是说你的眼光差找了个我这样的,委屈你了不是?等着吧,回去再给你算账。”高美云听出来丈夫在损她。 看到新兵们都集合了,绿叶知道分别的时刻到了,她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精装的本子递给家树说:“你该走了,把这个日记本带上,有什么事你就写在上面,回来要交的,要如实地写,我能感应到你写的什么?” “我不会辜负你的这份深情厚意的、等着我的好消息。”家树突然产生一阵冲动,他亲了一下绿叶的脸便跑开了。 新兵们陆续登上车,送别的人们都聚集到车厢后面,他们不放弃最后一点时间,千叮咛、万嘱咐,眼里闪着泪光,车一启动,眼窝浅的便哭了起来,惹得新兵们也抹起了眼泪。 军车开始缓缓移动。送别的人群紧紧跟在后边,边走边喊:“孩子,到部队别想家。”“好好干,争取立功受奖。”“注意多穿衣服,别着凉了。” 孙家树看着年迈的母亲含着泪小跑跟着车,心爱的绿叶也远远的在后面跟着,父亲朝他伸着大拇指,此情此景,孙家树的泪水一下子模糊了双眼,他自认为自己是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没想到也有情不自禁的时候,他不停地挥着手:“回吧,你们回吧,我不会让你们失望的。” 军车加快了速度,送别的人群很快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路边的行人都驻守观看着军车驶过去,一座座熟悉的建筑被甩到车身后。 军车拐弯驶上国道,司机猛踩油门,军车像月兑僵的马一样狂奔起来,整座城市渐渐远去,在视野中越来越模糊,孙家树睁大双眼,尽可能地能把故乡的一草一木在眼中多留一会儿,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不觉心如潮水般澎湃起来: 再见了 我的爹娘 养育之恩 终生不忘 再见了 我的恋人 纯洁的爱情 深埋心底 让友谊之花 永久绽放 再见了 我的故乡 生我养我的地方 我将扎根祖国的边防 让火一样的青春大放光芒 再见了 我的故乡 我的恋人 我亲爱的爹娘 在火热的军营 我将百炼成钢 归来时 为您献上闪亮的军功章 踏入军营 一班长李喜娃 排长张昆笑了,“这个小子鼻子还挺长的,孙家树,这是一班长李喜娃同志。” “排长,有好兵苗子让我带,保证您满意。”一班长陕北乡音很重,他现在是新兵一班班长。 “喏”张昆朝孙家树扬了一下下颚说:“大学生,连长已下了死命令,必须带好。” “真的。”李喜娃兴奋地绕着孙家树转了一圈,他个子不高,只到孙家树的鼻子处,这让孙家树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咚”的一声,李喜娃冷不防朝孙家树的胸部擂了一拳,孙家树想不到他会来这一招,当时就站不稳向后趔趄了一下。 “气质还可以,就是身体素质太差,不过让我带,肯定还是全连的标杆兵。”李喜娃嘿嘿地憨笑着。 张昆向孙家树介绍:“李喜娃同志是全团的训练尖子,你以后就是他们班的兵了,好好跟你班长学。” 孙家树感激地点点头。 李喜娃一把把背在排长身上的行李抢过来背在自己身上,“什么东西这么沉?”他好奇地问。 “那是书。”孙家树随口回答。 笑容突然凝结在李喜娃脸上,他尴尬地说:“经常看书好,什么时候都不能丢了文化,有文化就有希望考上军校,比班长强。”过了一会儿,笑容又恢复在他脸上。 李喜娃兴冲冲地在前边带着路,孙家树在后面跟着,几个老兵站在一边看着,嘴里小声议论着:“排长就是偏心眼,好兵都分给一班了”。“那你也没办法,人家一班长就是行,再熊的兵也能训练好。”“听说他的提干报告被退了回来。”…… 李喜娃推开一个房间的门走了进去,屋里几个新兵“唰”的站起来说:“班长好。”李喜娃好像习惯了这种称呼,只是轻微点一下头,孙家树进屋后惊奇地看到:水泥地面一尘不染,几乎能照出人影,脸盆和水杯整整齐齐地摆在架子上,牙刷牙膏都统一朝着牙膏方向,连毛巾也叠得方方正正的,窗户玻璃被擦得黑亮黑亮的,猛一看还以为没装玻璃呢。 李喜娃把孙家树的行李放在靠近门口的床铺上说:“孙家树同志,你睡6床下铺,用6号衣柜,洗漱用具放在6号架位。”他说完便打开了孙家树的被子,由于被子长时间的挤压,展开后显得皱皱巴巴的,李喜娃非常吃力地用胳膊肘捋着被子,一边捋还一边向孙家树讲解叠被子的要领,经过一番捋压折叠,像变魔术一样,在吸一颗烟的功夫,一个方方正正的“豆腐块”便呈现在孙家树面前。 “班长叠的被子真好,要是我能叠这样的被子就好了。”孙家树简直看呆了。 “过几天,都得叠这样的被子,看他们,比你早来一天,现在都会叠被子了。”李喜娃用手指了指其他几个新兵说。 孙家树正想恭维几句,这时听见外面有人喊:“一班长,出来接新兵。”李喜娃应声跑了出去。 “老兄,老家什么地方的?”看到班长出去了,离孙家树最近的一位新兵跟他搭讪。 “我河南的,你呢?” “我四川的,我叫拿马失都。”说话正宗的四川味。 “我也是河南的,南阳的。”又有一个新兵跟孙家树套近乎。 几名新兵都围了过来,气氛刚一活跃,李喜娃突然推门进屋了,后面跟着一个背着大皮箱的新兵,留着一头很帅气的长发,身材又瘦又小,但长得很是精神,一进屋两只眼就不安分地左顾右盼,不停地挥手问好:“哥们好。” 这名新兵名叫张然,广东人,高中毕业后开了个时装店,生意正红火的时候突然间起了当兵的念头,便把时装店交给了女朋友打理,自己不顾一切地跑到了部队,理由很简单,就因为女朋友一句话,说他一副娘儿们样,伤了自尊了。 “怎么?让我睡这儿的啦?”张然看到班长把他的背包放在孙家树的上铺便问。 “对呀。”李喜娃说。 “不行不行的啦,我有恐高症的啦。”张然满口广东话。 看到班长面带难色,孙家树忙站起来说:“班长,让他睡下铺吧,我上学的时候一直睡上铺,都习惯了。” 李喜娃高兴地拍着孙家树的肩膀说:“好啊,战友之间就应当互相帮助,好样的,张然,你就睡下铺吧。” “那我就不客气的啦,谢谢的啦。” “不客气的啦。”引得孙家树也说起来广东话。 这时,外面传来一阵稀疏的哨声,李喜娃对大家说:“开饭的时间到了,大家跟我一起去吃饭吧。” 几名新兵稀稀拉拉地跟着李喜娃走出屋子,饭堂离宿舍只有几十米,来到饭堂,老兵们已经在饭堂门口列队等候多时了。看到人员都到齐了,值班排长开始整队,随后又领唱了一首歌曲《团结就是力量》,老兵们唱得很卖劲,新兵大多不会唱,都看着老兵唱,心里觉得好笑:吃个饭还用提这么大劲吗? 唱完歌,连长讲了几句话,大概意思是新兵都到齐了,希望老兵能起表率作用,多关心新兵,不能欺负新兵,违者军纪处分。随后下令进饭堂。 一听说让进饭堂,站在前面的张然一头就往里钻,却被李喜娃一把拉了过来,原来,进饭堂是按照由南到北的顺序一队一队地进的,饭堂的地板被拖得干干净净的,十几张大圆桌摆得整整齐齐的,饭菜已摆好了,四菜一汤,一个班刚好坐一张桌子,老兵进屋后都整整齐齐地站在桌子周围,新兵们却不客气地坐下了,看到老兵们都站着,几个懂事的新兵马上又站了起来,还没有站稳,只听到一声哨响,老兵们齐刷刷地坐下了,闹得这几名新兵有一种鸡立鹤群的感觉。 接下来便是一阵无节奏的咀嚼声,孙家树坐了一天车,在车上,他什么也吃不进去,这一会儿早已饿得半死了,他抓起一个馒头就咬了一大半,几个南方兵没吃过馒头,他们惊奇地看着孙家树三两口就吞下一个馒头又伸手去拿第二个,便也尝试啃了一口馒头,马上又面带难色地放下了。班长说:“不吃不行。”他们这才皱着眉头撕下一小块泡进汤里,然后艰难地用筷子夹着往嘴里送,那痛苦的样子好像是在吃忆苦饭,那一顿饭,孙家树吃得最多,光馒头就吃了6个,破了一项个人纪录。 回到宿舍,操着不同口音的新兵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唠起来,有的还拿出小本子认真记下对方的通讯地址。 李喜娃向大家摆了一下手说:“大家静一静,到现在为止,我们班的十名新兵已全部到齐,下面我们互相认识一下,每个人先作一下自我介绍,我先开始吧,我姓李,叫李喜娃。” 听到这个名字,几个新兵忍不住想笑,怎么取这样一个名字,太俗了,爹娘一定没文化。 李喜娃接着说:“我来自陕西延安,汉族,今年21岁,八八年入伍,任3235团一炮连一班班长,现任新兵一班班长,介绍完毕。”他把脸转向孙家树说:“大学生,你接着说吧,对了,再介绍时要带上文化程度。” 孙家树站起来说:“我叫孙家树,汉族,来自河南许昌,今年20岁。” 李喜娃打断孙家树的话说:“你都20了?我比你大一岁,却比你早当三年兵,我初中没毕业就来当兵了,现在看来,还是多学点文化好,是吧,大学生。”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学生,充其量只能算个准大学生。”孙家树谦虚地说。 大家一阵哄笑只后,李喜娃指了指张然。 “我叫张然啦。”张然站起来说。 “用普通话。”李喜娃带着陕西口音打断了张然的话。 张然操着半生不熟的普通话重新说:“我叫张然,来自广东,19岁,汉族,高中文化。” 接下来是彝族新兵那马失都介绍,他说普通话就像老外说汉语,大家支起耳朵听了半天也没听懂一句,而他却急出来一身汗,最后干脆用笔在小本子上歪歪斜斜地写了起来。 李喜娃歪着头看了半天才说:“那马失都,这个名字不好记,你干脆叫老马识途吧。” 大家又是一阵哄笑。 来自哈尔滨的李海说起话来跟东北二人转的演员一个腔口,听着特别入耳,他嘴巴干净得像个女圭女圭,竟然说他18岁了,一听就是骗人的,准是个后门兵。 来自内蒙古的李贵像是在诗朗诵:“我来自美丽的大草原,祖国一声召唤,十八岁的我穿上了绿色的军装,……” …… 每个人都介绍完毕后,李喜娃说:“今天因为刚来的几位同志特别累,我看就早点儿休息吧,大家先洗一洗脚,我已经把洗脚水给大家准备好了。”只见他把十个脸盆一字排开,先倒上凉水,然后把暖瓶里的热水咕咕咚咚地均分到水盆里,还剩一个脸盆没兑热水,他用手试了试水温,索性把剩下的热水又均分到那几个水盆里,看着新兵们开始洗脚了,他这才悄悄端起那盆没兑热水的水盆洗起来。 洗完脚,新兵们一个个坐在床上看着有棱有角的被子发愣,打开真是太可惜了。 “打开被子睡觉。”李喜娃命令道。 新兵们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被子,然后窸窸窣窣地钻进被窝,李喜娃伸手拉灭了电灯,不一会儿,鼾声便开始此伏彼起,李喜娃不放心,他拿着电灯挨个看了一遍,这个被子快掉了,他就用手掖一掖,那个胳膊露出来了,他就把胳膊塞进被窝儿,看到一切都正常了,他这才放心地躺了下来,但他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觉,今年是他转志愿兵最关紧的一年,而能不能带好新兵是关键的关键,他在寻思着,怎样才能带好这个班呢? 李喜娃来自陕北一个贫瘠的小村子,家乡到处是光秃秃的黄土高坡,一刮风便黄土飞扬,冬天出奇的冷,头上裹着羊毛手巾,穿着笨重的羊皮袄,腰里捆上绳子还觉得寒风刺骨,大多数人一辈子也没有离开过这片黄土地。像许多农村孩子一样,初中没毕业,李喜娃就因为家里交不起学费而辍学了,懂事的他小小年纪就挑起了家庭的重担,每天天不亮,他便起床打开羊圈,然后赶着羊儿到黄土高坡上去啃草,天黑之前,他又一个不少地把羊赶回来,羊儿很聚群,从来不乱跑,这让他觉得有点无所事事,没事的时候他总是躺在土坡上望着蓝天发呆,实在无聊时,他就学着他爹那样吼上几嗓子信天游:“走头头的(那个)骡子(呦)三盏盏的(那个)灯带上了(那个)铃子(呦嘿) 哇哇的(那个)声……”唱完了依旧是望着那蓝蓝的天。有一次,他跟着几个大一点的孩子去了一趟延安,这一下竟让他变得有点不安分起来:城里的高楼都钻进云彩眼里去了,街上的女孩子穿得薄薄的也不知道冷,太美丽动人了,还有那耀眼的霓虹灯。从此他就渴望着有一天能够走出黄土地。那一年,在他的强烈要求下,老实巴交的母亲提着一篮子鸡蛋去了支书的家,李喜娃如愿以偿地当上了兵。真没想到,走出了黄土高坡,外面的世界更精彩,这里的楼房还要高,女孩子还要漂亮,真是天外有天啊。他发誓:一定要在部队干出个样子,再也不回那个贫穷的小村子了。有了目标也就有了动力,他训练是全团最刻苦的,工作是全团最积极的,第二年,他就当上了班长,而且是一班长,鼎鼎有名的“神炮班”班长,战争年代,这个班用因为一门炮击毁了敌军八辆坦克而被载入了史册,全团都以此为荣,以上的两任班长都提干了,当上了这个班的班长,就等于穿上了四个兜,李喜娃很快就入党了,今年,连里又把训练新兵的任务交给了他,按这样的发展趋势,就算不提干,转志愿兵也十拿九稳了。 火热的军营生活 悠扬的起床号已经吹了好几遍了,一炮连新兵一班的几名新兵还一个个睡得跟死猪一样。 “快起床,快起床。”李喜娃挨个把新兵推醒,“要出操了。” 孙家树打着哈欠说:“班长,天这么黑就起床啊?” “快点,老兵们都已经带走了,快洗洗脸出去活动活动。”李喜娃催促着。 李喜娃已经给每个人打好了洗脸水,甚至连牙膏都给挤上了。张然直了直身子,看了看四周又躺下睡了起来,孙家树看到张然还在睡,忙用手推了推他,他这才不情愿地坐了起来,慢慢腾腾地随手拿起一件衣服套在身上,系扣子时眼睛还是闭着的,他是最后一个到的部队,坐了两天两夜的火车,实在是太困了。 洗漱完毕后,李喜娃像赶羊群一样把新兵们一个个轰出了宿舍,一出门,红红的太阳照在大家脸上,孙家树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太阳怎么从西边出来了?他强行把太阳升起的方向当成是东方,但思想上怎么也转不过来这个弯,他转向了。 老兵们喊着号子跑了回来,他们好奇地看着这帮懒虫们,李喜娃带着全班围着操场跑了起来,没有跑够一圈,就有人要掉队了,于是,李喜娃只好下令带回,回到宿舍,李喜娃交给大家的任务是叠被子,一直叠到开饭时间。 上午操课,老兵们都带出去训练了,新兵却不训练,而是在班长的带领下观看老兵表演,这着实让新兵们开了眼界:十人一组的班队列,在一名班长的指挥下转体、行进、变换着不同的队形,那真叫整齐,像一个人在做动作;器械场上,老兵们像体操运动员一样上下翻腾;四百米障碍,老兵们个个身轻如燕,过障碍如履平地;楼房攀登,老兵们像猴子一样敏捷,几秒钟就攀到了楼顶;靶场上,只见一个老兵坐在一辆摩托车上举枪射击,一声声清脆的枪声过后,“政治合格、军事过硬、纪律严明、作风优良、保障有力。”二十是个大字便呈现在大家眼前;最后,新兵们观看了刺杀操表演,只见几百人的刺杀操方队齐刷刷地展开队形,气势磅礴,一个突刺,杀声震天,一个接一个套路做下来,把新兵看得是惊心动魄,忘记了鼓掌。 下午操课,新兵依然不出操,而是以连为单位参观团史馆,团史馆面南背北,门前耸立着两颗苍劲的松树,国防部长题写的“济南第一团”几个烫金大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新兵们好奇地看着团史馆里陈列的3235团在战争年代缴获的武器装备,光荣榜上有英雄人物的画像和英雄事迹,李喜娃指着一门老得掉了牙的火炮对大家说:“这是我们班曾用过的迫击炮,一个战役打下来击毁了敌军八辆坦克,创造了我军战争史上的一个奇迹,我们班被中央军委授予“神炮班”荣誉称号,能成为这个集体中的一员,我们应该感到无比的自豪。”听完班长的话,孙家树心中有一种自豪感油然而生。 这时,一阵浑厚的男中音传过来,那是讲解员在讲团史,新兵们立刻被带进了血与火的战争年代:3235团是r集团军组建最早、历史最长的团队,这支部队转战华东战场,参加过大小战斗上千次,共歼敌10万余人,为r集团军赢得了极高的荣誉,这支部队的前身是我国北方地区除陕北红军外唯一一支保留下来的红军游击队,作为胶东历史上第一支人民子弟兵,1938年2月,在牟平雷神庙打响了胶东抗战第一枪。1941年4月,我团红军连之一的八连赢得了我军历史上第一个荣誉称号(钢八连);济南战役中,我团率先突破固若金汤的济南城,被中央军委授予“济南第一团”荣誉称号;淮海战役中,又率先突破黄百韬兵团司令部驻地碾庄圩;渡江战役,我团又率先突破长江防线,涌现出百万雄师“渡江第一船”……战士们好像听到了隆隆的炮火声,看到了百万雄师渡江的宏伟场面。 原来以前看过的电影演的就是我们团的事啊?参观完团史馆,孙家树已是热血沸腾,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下来,他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以前辈先烈为榜样,刻苦训练,努力学习,在军队这个大熔炉里锻炼成钢,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 晚上,团里组织看电影,各个连队都来了,白天没看到有多少兵,晚上一集合,硬是把一个能容纳几千人的大礼堂挤得满满的,电影放映之前半个小时是拉歌时间,整个大礼堂立刻喧闹起来,这种场面新兵还是头一次见。 只见六连连长站起来朝着八连的方向喊:“八连的那个吼嘿。”战士们回应:“来一个那个吼嘿。”“你们的歌声……”接着是一阵有节奏的鼓掌声。 八连的也不示弱,指导员披挂上阵,用同样的方式回击对方,这两个连队,一个是威震全军的“钢八连”,一个是大名鼎鼎的“硬骨头六连”,一旦摽起劲来,就像斗鸡一样,拉都拉不开,那歌声仿佛要把屋顶掀翻似的。其余的连队也没闲着,各自找着对手干起了,整个大礼堂仿佛变成了歌的海洋,新兵们也深深地融进了这种激烈的气氛中。 看完电影回到宿舍,新兵们一个个尽头十足,他们聚在一起兴致勃勃的谈论着一天的感受,孙家树心里有事,他独自爬上床,从挎包里掏出纸和笔,以床为桌写起信来,他答应绿叶一到部队就给她写信的。 绿叶你好: 我已顺利到达部队,真是太幸运了,我们这个部队是大名鼎鼎的英雄团队,国防部长曾经在这儿当过兵,在这里看到的是整洁的营院,听到的是振奋人心的口号声,感受到的是战友之间的关爱之情,给你说了你也不信,班长都给我们端洗脚水,我们现在也不训练,训练的时间是看老兵表演,老兵们一个个厉害着呢!他们爬楼房比猴子还快,过障碍如履平地,而且个个都是神枪手,百步穿杨,一打一个准。老兵说,三个月后,我也可以达到这样的水平,还说像我这样的文化水平,百分之百能考上军校,我当兵真是当对了。 绿叶,你看过拉歌比赛吗?我们部队的拉歌真叫绝,两个连队,你一首,我一首,跟斗鸡一样,看谁能压过谁,歌声不算是多好听,但绝对有气势,歌调不是很准,但绝对能感染人,战士们把吃女乃的劲都吼出来了,真过瘾啊! 绿叶,我在这里一切都好,每顿饭都是四菜一汤,吃饱为止,就是住房太紧张,十几人挤在一间屋里,想干点什么很不方便,我写信是趴在床上写的,字写得有点歪,你可别见笑,在部队可有意思了,军人见面互相敬礼,有人把这种怪现象编成了顺口溜:穿裤子,大粗腰,热天戴个大盖帽,进屋先要喊报告,厨房炒菜用铁锹。你觉得有趣吗? 绿叶,你的愿望是当一名教师,我一百个支持,祝愿你今年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咱俩比一比好吗?看谁考得好,我心里很清楚,你的学习比我好,只是高考时出了点意外,如果不是考最后一门时你突然头晕了,现在一定是在念大学了。 绿叶,分手才几天,我有一种特别想见你的心情,就是那种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昨天晚上我还梦到你,我们正在一起朗诵诗歌,你的鼻子突然流血了,我就赶紧给你擦,可是擦啊擦啊,就是擦不净,于是我就抱着你去医院,可就是迈不动脚,我一急就醒了,身上出的汗把被子都浸湿了,你看我怎么做这样一个梦?不过我听说:梦和现实恰恰相反,这或许是一个好的征兆。但我还是要劝你一句,一定要注意身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绿叶,你是那样的通情达理,善解人意,你就是我今生要追求的女孩,有了你,我感到生活是多么的有滋有味,世界是如此美丽,今生拥有你,是我一生最大的满足。 不能再写了,熄灯号响了,以后不管有多忙,我都会给你写信的,等着你回信。 祝你考上理想的大学! 家树 ※※※※※※※※※※ 熄灯号响过后,李喜娃挨个查看了一下班里的兵,催促大家快点睡觉,并随手拉灭了电灯,屋里顿时漆黑一片,孙家树模索着把信装进信封,这时才感到如释重负,他联想着绿叶看信时的心情,竟然兴奋得难以入睡,半夜了他还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折腾着,既然睡不着,他就干脆睁开眼,看到屋里怎么一明一暗的,趴到床边一看,原来是张然在吸烟,这小子烟瘾真大,白天班长不让吸烟,他就改在晚上了。 部队来信 放学了,绿叶正在收拾回家要捎的课本,班主任离远对她说:“绿叶,这有你的一封信。” 看到班主任手里扬着一封信,绿叶心里“咯噔”一下,她的第一反应就是:会不会是家树写的信?他当兵走了好几天还没有一点消息,不管是不是,先接过来再说。她走上前接过信,两眼飞快地扫了信封一眼,脸立刻红了,连声谢谢也没说便夺门而出,走到门口还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个趔趄。 班主任奇怪地看着绿叶离去的身影,笑着摇了摇头说:“这个绿叶,今天有点发烧了?” 绿叶把信揣在胸前,一只手紧紧地捂着,好像它会长翅膀飞了似的,她几乎是一路小跑到家的幸好,爸爸妈妈还没有下班,她径直躲进了自己的小屋,好像要干什么坏事似的反锁上门,然后才小心翼翼地掏出了那封带着自己体温的信,该死的孙家树,这么久了才来信,真是急死人了,她双手捧着信,手微微有点颤抖,像捧着什么宝物一样。 过来一会儿,绿叶开始轻轻地用手撕着信封,刚撕了一个角却突然停住了,她是怕撕坏了邮戳,那是一种义务兵专用免费邮戳,根本没什么保存价值,她只是想完整地保存家树的每一封信。她找出一把铅笔刀,小心地从封口处把信封割开,然后轻轻地抖出信纸,家树会写的什么呢?她迫不及待地展开信纸,飞快地从头到尾扫了一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后,然后才带着一种满足的心情一个字一个字地慢慢品味起来,看着看着,不觉感到心花怒放起来,自己的心上人,终于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她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上面写的每一句话她都斟酌再三,外面母亲叫她吃饭,她竟然没听到,在母亲连着喊了几声后她才应声,母亲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而且已经做好了饭,稀饭都快放凉了。 绿叶走出屋子草草地吃了几口饭又钻进了自己的小屋,要是在平时,她会帮妈妈把碗筷洗涮得干干净净的,再跟妈妈撒撒娇才回自己的小屋,这回是心里有事也就顾不了那么多了,得马上给孙家树回信才行。她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摊开信纸写起信来: 家树: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你的来信,从班主任手里接过信的时候,我竟激动得不知怎么好了,连走路也走不稳了,我不敢在学校看,怕同学们看见了说长道短,我是一路小跑回家的,回家的路上,我老觉得背后有几百双眼睛在看着我,到家的时候父母亲还没有下班,最近他们老是回来的很晚,工厂里因为最近效益不好正在搞优化组合,竞聘上岗,听说全厂要裁掉一半人,按照规定,双职工必须有一人下岗,父亲是管人事的副厂长,而母亲连续多年被县里评为劳动模范,就是全留下也不会有人说闲话,但父亲必须起模范带头作用,母亲一定得下岗,母亲已经在厂里干了二十多年了,对工厂有很深的感情,她现在的心情可想而知。这段日子,我的心情也坏到了极点,但是看完你的来信,我的心情一下好转了,我为你能实现梦想而高兴,也为我能拥有你而感到幸福,我知道你是一个有理想的人,一个有上进心的人,你在我心中永远是最优秀的,成功一定属于你。 这几天晚上我常常梦到你,梦到我们在一起的日子,有时也会做一些奇怪的梦,有一次,我梦到军营里有好多漂亮的女兵,她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你,非要把你从我身边抢走,我使劲拉也拉不住,于是我就大声喊:他是我的,他是我的。可是喉咙好像被什么东西噎住了,就是喊不出声,我竟急得哭了起来,醒了才知道是一场梦,家树,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你会辜负我吗? …… 绿叶 不知不觉中已是半夜,母亲上厕所时看到绿叶房间的灯还亮着,便故意咳嗽了两声,绿叶恋恋不舍地看了一下结尾,极不情愿地拉灭了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就是家树的影子,哪里还能睡着觉?索性走到窗前打开了窗户,一阵凉风吹来,屋里的空气一下子变得清新起来,放眼远望,只见皓月当空,繁星像眼睛一眨一眨的,绿叶心想:那颗离月亮最近,最亮的星星一定是她自己,此时此刻,也只有宋代词人范成大的《车遥遥篇》才能够表达自己的心情了。 车遥遥,马幢幢,君游乐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日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几个苦瓜蛋 转眼之间,新兵来到部队已经十多天了,这十多天,对新兵来说可谓是度日如年。每天超负荷和无休止的训练对他们来说简直是炼狱般的生活。新兵一班的几名新兵更是遭了大罪,因为他们有一个魔鬼般的班长,几名新兵自然也就成了吊在一根藤上的几个苦瓜蛋,那可是名副其实的难兄难弟,那遭的罪真是大了。 不过,有苦才有乐,痛苦之余,新兵们也会苦中寻乐,给人取绰号就是在找乐子:李海,爱讨好班长,班长的衣服脏了,他抢着洗,班长一月兑鞋,他会立即把一盆洗脚水端过来,他的绰号叫“小李子”,听说是慈禧太后身边有一个太监叫“小李子”,李海叫小李子是在恰当不过了,小李子这样做让他免去了许多皮肉之苦,他还有一个“绘图大师”的美名,不过,听见有人喊他绘图大师他就急,倒是喊他小李子他却能爽快地答应;王贵热衷于写诗,每天都沉浸在幻想中,刚来没几天就写了四五首诗,他写的诗还爱跟大伙一起分享,逢人就让人看,孙家树也拜读过他的大作,感情那也叫诗呀?自己上小学时也能写几首,你看看:离开家乡来到军营刻苦训练保家卫国奉献青春······但你看完这些诗后又不忍心打击他的积极性,免不了会恭维几句好听的话,于是他会变得异常谦虚说:“不行,不行,离发表还有一段距离哩。”那神情好像过几天就能发表似的,于是他就有了“大诗人”的绰号;贵州大个子伊瓦,训练时动作老是慢,大伙送他的外号叫“慢半拍”;张然是广东人,外号叫“小广东”;彝族战士拿马使都外号叫“老马”;孙家树外号“白面书生”;……连班长也不例外,他的外号叫“周扒皮”。不过,新兵们只敢在背后叫,那要是让他听见天不翻过来才怪呢。其实,说句老实话,班长李喜娃除了训练时对新兵要求严外,训练之余还是蛮关心新兵的。 按照连队的训练计划,下午新兵排安排有一个十公里越野长跑,李喜娃手中扬着一叠信对大家说:“今天谁先跑到终点,谁就可以来我这里领信。” “家里来信了!”新兵们一个个好像被注射了一针兴奋剂,现在还有什么能比收到家书更让人兴奋的事呢?大家都眼巴巴地望着班长手中拿的信,就像小孩看到了糖葫芦一样,谁都坚信其中有一封就是自己的,尽管班长手中只有5封信。孙家树更坚信有他的信,他写的第一封信已经寄出十多天了,早就该收到绿叶的回信了,今天一大早,他的左眼皮老是跳,左眼皮跳,好运到,这就是前兆。 长跑开始了,平时全班人都是保持着队形,谁也不会装楞子在前面领跑,今天一开始队形就乱了,大家都争先恐后的往前冲,像放羊似的,任凭李喜娃大声吆喝也无济于事。跑在最前面的就是孙家树,不知怎的,他身上有一股用不完的劲,跑最后一圈时,他已经快追上最后一名小李子了。到达终点后,他顾不上擦汗,就气喘嘘嘘地跑到了李喜娃面前:“班长,把我的信给我吧。”他伸着手像一个乞丐。 李喜娃眯着眼看着孙家树,老半天才说话:“我记得好像没有你的信呀?”他把信挨个看了一遍,最后还是失望地摇了摇头。 “不会吧?”孙家树心里像突然被泼进了一盆冷水,“怎么会没我的信呢?怎么会没我的信呢?” 李喜娃故作深沉地说:“我兜里还有一封,不知道是不是你的,写信人的名字很特别。”他说着真的从兜里拿出了一封信。 “那肯定是我的。”孙家树月兑口而出。 “只是看笔迹不像男孩写的,我们班有个规定,凡是女孩来信,是一律要在全班人面前念的。” 孙家树不说话,他慢慢靠近李喜娃,趁班长不注意突然抢了信就跑。李喜娃没想到孙家树敢来着一手,他在后面边追边骂:“你个龟儿子,敢偷袭班长,看我不整死你。” 他象征性的追了一段距离便停了下来。而孙家树则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猴子,他轻快地跃过了四百米障碍壕沟,飞身攀上高板墙,他两腿骑着高板墙,看后面并无人追赶,便迫不及待地撕开信封抽出信看起来,看了一会儿,他竟一个人捂着肚子笑起来。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别说女兵,哪怕有一位军嫂从这里走一趟也能算一饱眼福了,老兵们开玩笑说: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看着老母猪都是双眼皮,更别说看到女人了,绿叶的想法简直是太可笑了。 到了晚上,本该属于休息时间,却是新兵们灾难深重的时候。先是练习队列动作,李喜娃创造了一个“李喜娃训练法”,经过“李喜娃训练法”训练出来的新兵队列动作绝对棒,什么领子扎针,睡觉绑腿,这些都是小儿科,我们的李喜娃班长有的是新发明,训练正步踢腿的时候他在新兵的脚尖上绑一块砖,脚下放一盆水,单脚着地,另一只脚绷直了悬在水盆上,谁如果站不稳“扑通”一下脚就踩进水盆里了,鞋子立即就湿了,只要不怕鞋湿,不怕你不练基本功。队列动作训练完后才是体能训练,1000个俯卧撑、1000个仰卧起坐,听着就吓死人,别说做了,刚来的时候,孙家树心中像燃着一团火,干什么都满劲,几天下来,心中的那团火便渐渐熄灭了,几乎天天都是如此,他的耐心已经被磨透了,身心到了快要崩溃的边缘。难道这就是令人向往的军营生活?没有尊严,没有自由,整日像驴子一样被赶来赶去,连上厕所都必须两人以上,见了老兵要说“班长好”。哪里还有什么尊严,这倒不说,每天晚上是总也不能完成的体能训练,这其实就是一种人身虐待,监狱的囚犯也不至于这样吧?孙家树甚至动了逃跑的念头,只是迫于家庭压力,这种念头只是一闪即过,前几天小广东找他,特意拿出了一张自绘的地图,中间是一个方框框,歪歪斜斜的标着军营二字,两边两条线,分别是两条公路,上面用箭头标着:汽车站方向、火车站方向。这可是小广东几天心血的结晶,这小子早就有逃跑的念头了,暗地里侦察了多次,几天来一直动员孙家树入伙,孙家树如果思想稍一松懈,两人便会志同道合,不定会闹出一个大动静来。 水深火热的生活 今天晚上孙家树心里有事,他提前完成了任务。看到别的新兵还在地上撅着做俯卧撑,心中隐隐升腾起一股自豪感。他颤颤抖抖地拿出了笔和纸,心中的烦恼也只有向心爱的人一吐为快了,这也是他减压的一个办法。他写了几个字,手抖得厉害,写出的字像用干柴棍别的,难看死了,顾不了那么多了,能看懂就行了。 绿叶你好: 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你的回信,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么高兴,要知道,你的信已经成了我的精神支柱了。只有面对你,我才能把心中的烦恼一吐为快。这几天我实在受不了了。刚到部队的时候,觉得一切都那么美好,那么新鲜,然而,随着三个月新兵训练的开始,一切都变了,变的是那样突然,当兵前的梦想像美丽的肥皂泡一样瞬间就炸的无影无踪了,留下来的只有无尽的苦涩和烦恼。老兵一改过去的柔情,现在一个个都变成了凶神恶煞,新兵简直成了“阶下囚”,人生自由完全被限制了,上厕所都有人跟着。更让人气愤的是,他们一点也不尊重新兵的人格,强迫新兵做不愿做的事,我们一个班的新兵都被迫理成了光头,我也不例外,不过我把班长的头也理成了光头。 下面我给你讲一讲一天是怎么熬过来的:早上5:30,起床号一吹,我们要赶快起床。先跑一个五公里,回来后再训练队列或军体。训练完带回开始整理内务卫生,被子要叠成“豆腐块”,稍不如意,班长会把你的被子扔到水泥地上叠。五分钟吃饭时间,你得学会“狼吞虎咽”,要不只能饿肚子。上午操课前半晌是训练队列,在太阳下面站军姿,一站就是一个小时,为了防止歪脖,班长在每个新兵的衣领上都别了针,绝对歪不了脖子。队列动作要一动一动地练,一遍一遍地重复,把人都训成机器人了。下半晌做军体,引体向上做不上去,就让你像死猪一样吊着,没有命令不准下来,除非你手抓不住了摔下来。中午午休?美得你,都靠着墙站军姿去。下午操课还是老一套,走队列、做军体。晚上总该放松一下了吧,刚好想错,先出去跑一个五公里。回来后别忙着睡觉,1000个俯卧撑、1000个仰卧起坐还等着你呢,做不够甭想睡觉。每个人心里都盼着吹熄灯号,因为灯一灭,新兵干什么班长都看不见,可以趁机偷点小懒。每天晚上12点之前睡觉是不可能的。这就是一天的生活。没有自由,没有温暖,没有人性。前几天,八连有个兵因受不了偷跑了,刚到火车站就被抓了回来,回来就关了禁闭,听老兵说,这算是轻的,如果授了军衔再跑,那是要判刑的。 叶儿,不瞒你说,我现在有三想:一是想吃。一顿吃七八个馒头半晌就又饥了;二是想睡。站着军姿时就能睡着,一次团里组织看电影,我们班的新兵全都进入了梦乡,回来后都靠着墙罚站了一夜;第三就是想你了。想想我们两个在一起的快乐日子还能稍微减轻一下心中的痛苦。叶儿,你是不是觉得我变俗了,俗的不能在俗了。我确实已经迷茫了,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连里干部就要查铺了,就写到这吧,盼望着你回信。 家树 孙家树把信装好压在枕头下,然后躺了下来,立刻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他闭上眼,回味着他跟绿叶初吻的感觉,那是他一生最幸福的时刻,这个初吻已经足够他回味一辈子了。 孙家树躺了一会儿,猛然又发神经般坐了起来。这封信让绿叶看了一定会让她失望透了,也只会令她更加担忧,自己写信的原则可是“报喜不报忧”啊,容不得多想,他又打开手电重新写起信来:“绿叶,我在这里一切都好,请不要挂念……。” 写完了,他把两封信放在了一起,又重新躺下来,酣声此起彼伏,一股睡意袭来,孙家树慢慢进入了梦乡。 朦胧中,孙家树听到“咚”的一声闷响,惊得他本能地坐了起来,李喜娃慌慌张张地拉开灯叫道:“发生什么事了?”听着声音都变了。 侃大山 鸿雁传书一 鸿雁传书三 鸿雁传书三 亲爱的树: 最近工作顺利吗?训练还那么苦吗?马上要过春节了,“每逢佳节倍思亲”,我日益想念的却是你,而且最近几天特别特别的想你,一闭上眼睛就是你的影子,为了摆月兑你,我就尽可能的去想你的坏处,但我实在想不出你坏的地方,只能任你无休止的折磨我,能回家过春节吗?我现在最想见的人就是你。 我想你了 如淡淡的流水偶而泛起一阵思念的浪花 我想你了 如夏日的夜空轻轻吹来一阵凉爽的风 我想你了 如平静的水面突然荡起一圈涟漪 思念之情 便随着那一圈圈的波纹扩散而去 我想你了 思念之情 已经透过那严实的窗缝溜了出去 你感觉到了吗 我想你了 思念之情 被那一轮圆月折射了回来 感觉到了吗 我想你了 思绪像一只可爱的精灵 走进了你的梦里 你梦到了吗 我想你了 想你那宽宽的臂膀 想你那温暖的怀抱 也想那甜甜的面包的味道 …… 想你的叶儿 ※※※※※※※※※※※ 鸿雁传书四 代写情书 孩子掉了 母女俩的好消息 放学了,绿叶整理抽屉准备回家,却发现抽屉里有一封信,其实,绿叶对这种信已经司空见惯,无非是夸她长得如何如何漂亮,心中有多么多么爱慕之意,最后是约一个地点看能不能去。绿叶感到这些人真无聊,她的做法就是把信撕碎丢进垃圾堆里,这封信也不例外,她折了几下放在了口袋里,等经过垃圾池时扔进去就可以了。 绿叶走出校门的时候,同学李明远正好在校门口,看到绿叶出来便迎了上去。“绿叶,我给你说的事怎么样?” 绿叶一时被问住了,“李明远,你没给我说什么事啊?” “怎么没有,我把信放在你的抽屉里了啊?你没看?”李明远笑着说。 “哦,我没看到,是什么事啊?”绿叶问。 “你不是说你妈妈下岗了吗?昨天我给我爸说了说,爸爸听说你妈妈的市劳动模范,当时就答应给你妈找工作,是在医院里开电梯,工作很轻松,工资却很高,医院里好几位领导的家属都争着干呢,谁都知道,咱们县医院工资最高。” 绿叶听了脸上感到有点发烧,自己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复,人家是存心在帮自己啊,自己却在访着他,李明远的爸爸是卫生局局长,找这样一个工作应该是小菜一碟,像张富贵的爸爸是县长,他高中一毕业就上班了,是在县委上班,带行政编制的,听说两年前他爸爸就已经把编制跑好了,也就是说,他已经上了两年班了,现在这种事,你眼红也没有,谁让你没有一个好爸爸呢,当然,自己的爸爸也很好,是战斗英雄,凭他的资历找有关单位说一说,给妈妈找个工作应该是没问题的,可爸爸就是拉不下这个脸。 “谢谢你啊。”绿叶红着脸小声说。 “谢啥啊,举手之劳,我爸说了,你妈是市劳模,可以跑跑给你妈转一个事业编制,工资比在厂矿多好些。”李明远说。 “真的,那我代表我全家谢谢你了。”绿叶感激地说。 “咱们顺路,一起走吧,我骑车带着你。” “不,不行,让人看见了不好。”绿叶忙说。 “也是,怎么慢慢走吧。” “好,慢慢走吧。”绿叶跟着李明远慢慢地走着,“李明远,我想了想,还是不能让我妈去,你这个人情太大了。” “绿叶,你放心,我爸是看着你妈是劳模的原因才给她找工作的,还有,咱们是同学,我和孙家树是朋友,咱们都是朋友,我是不会趁火打劫的。”李明远说。 “但我还是觉得欠了你很大的人情。” “绿叶,这么说,你妈工作安排好后,咱们还像以前一样,我不会对你有半点企图,我知道你心里有人。”李明远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要是这样,我回去跟我妈妈商量商量。”绿叶感激地看着李明远说。 “这就对了嘛。”我要拐弯了,绿叶,你走吧。”李明远说着拐向了另一条路。 “拜拜。”绿叶招了招手说。 绿叶很快就到家了,打开门听到厨房里有动静,知道妈妈正在做饭,她想快点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妈妈,所以一进门就喊:“妈——妈,你出来。” “这孩子,我正忙呢。”妈妈从厨房探出半个身子说。 绿叶这才注意到饭桌上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妈,今天又客人吗?” “没有啊。” “没客人做这么多菜干什么?” “妈妈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有好消息当然要庆贺一下啦。” “什么好消息啊?妈妈。” “等你爸爸回来吃饭的时候再说,我先忙了。” “妈妈,今天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宣布。” “是不是考试又是第一名?” “现在还没有考试,妈妈你是不是高兴过头了?消息是关于你的。” “关于我?绿叶,这我可就不明白了。”妈妈纳闷了。 “妈妈,你要上班了。”绿叶高兴地说。 “你是怎么知道的?厂里今天下午才正式下的聘书,真是个小精灵。”妈妈奇怪地说。 “怎么,你上班了?”绿叶惊奇的说。 “是啊,厂里现在搞承包,各个车间都在优化组合,现在的厂长说我是工厂的功臣,特意把我返聘回去做车间主任了,你说值不值得庆贺一下啊?” “哦,是这样。”绿叶微微感到有点失望,“妈,我也有一个好消息要告诉你,我们班李明远的爸爸答应让你去医院上班,他爸爸是卫生局长。” “傻孩子,我去医院能干什么啊,我又不是医生。” “是去开电梯,培训几天就可以了,工作比你在工厂里高,卫生系统好多家属都争着干呢。” “妈妈老了,什么都学不会了,再说,单凭你们同学关系他爸爸不可能给咱们帮这个忙?” “真的,他爸爸说你是市劳模,县里有政策,可以转正的,以后你就是事业编制了。”绿叶说。 绿叶的妈妈沉默了。 “妈,你去医院上班吧,以后就不用这么辛苦了。” 绿叶的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说:“孩子,我想了很久,但觉得还是回厂里工作好,一是我干了几十年了,轻车熟路,妈妈爱这个工作,再就是我已经答应厂长了,做人要讲诚信。” 绿叶也沉默了。 弄巧成拙 第二天晚上,孙家树梦到自己和绿叶肩并肩坐在河边啃面包,他正想搂住绿叶亲嘴,这个时候小广东却把他推醒了,“孙家树,快点,有情况了。” 孙家树虽然心里很恼火,但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毕竟小广东是出于一片好心,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回孙家树彻底信了。他急忙坐起来穿起衣服来,并顺手推了推老马和慢半拍,四人迅速打好了背包,然后静静地坐在床上,心里在不住地偷笑,就等着哨子一响看其他人的笑话了。 打背包的时候四人还不觉得冷,把背包打好了,没什么盖了,四人便觉得有点冷起来,只好把背包抱在怀里取暖,想起一会儿有笑话看,心里都不觉得冷了,等啊等啊,四人一个个等得是昏昏欲睡,一直到起床号响了也没听到紧急集合的哨声。 老马不满地打开背包,他的内务在全班最差,被子本来就叠不好,经过捆绑的被子更显得皱巴巴的,那些打皱的地方很不容易被拉展,这一下肯定又要被班长骂了。他一边用力捊着被子一边埋怨孙家树:“不是拉紧集合吗?怎么不拉了?你真会折腾人。” 孙家树无话可说,真是好心没好报,他便把心中的火气撒向了小广东:“以后搞准了再说,搅了我一场好梦。” 小广东一脸委屈地分辨着:“我明明看到连长起床了嘛?” “他连长就不尿尿了?他连长就不是人了?记住,只有看见他脖子上挂了哨子,腰里扎着腰带,这时才会拉紧急集合。”孙家树反倒教训起小广东来。 小广东立刻成了众夫所指的罪魁祸首,他有口难辨,谁叫自己那么多事呢? 白天训练瞄靶,老马和小广东竟端着枪睡着了,李喜娃连着推了几下才推醒他两个,这可把李喜娃气坏了,好啊,瞄靶的时候睡觉,匍匐前进的时候肯定不会睡了。 “起立,前方五十米,匍匐前进,卧倒。”李喜娃命令道。 小广东和老马癔癔症症地站起来,听到班长的命令,慢慢腾腾地趴下来。 “起立,卧倒。”看到两人慢慢腾腾的,李喜娃又命令道。 没办法,两人强打起精神趴下来,然后匍匐前进起来,到达目的地以后,两人站了起来。 “谁让你站起来了?爬回来,再爬过去,一直到收操。”李喜娃恶狠狠地说。 原来班长是人他们一直爬下去啊,两人只好来来回回地爬起来。 收操回营的时间到了,李喜娃命令带回,新兵们顿时来了精神,迅速站起来排好队,小广东和老马也浑身是土回到队列中。 “你们两个出列。”李喜娃命令。 小广东和老马只好站在了队列前面,帽子歪在一边,脸上的汗和土混在一起,一道一道像打了花脸,新兵想笑却笑不出来,毕竟他们都是一颗藤上的苦瓜蛋啊,倒是他们两个却不在乎地微笑着。 “你们两个看起来很得意是不是?目标,前方营房,卧倒,匍匐前进。” 两人趴了下来,然后慢慢向前爬起来,其他的战士跟在后面走起来,训练场离营房至少有一公里路,这一通爬啊,浑身都被汗水湿透了,连路过的老百姓都看不下去了,站在路边指指点点的,两人爬起来的时候衣服都磨破了,手也磨流血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小广东疼得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孙家树过意不去,他对小广东说:“对不起,你睡吧,以后侦查的任务包给我了。” 小广东委屈地把脸扭到一边不理他,孙家树知道他这时肯定伤心透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眼睁睁地躺下来。 自首 这一晚上,孙家树一直出于半睡半醒状态,他每隔一段时间就溜出来看一看,看来真是难为小广东了,真不知道他前一段时间是怎么过来的,这样搞一天不瞌睡才怪呢。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一次还真让孙家树赶上了,他正趴在连部的窗口向里面探望着,突然听到里面咳嗽了一声,灯亮了,孙家树急忙把头低了一点,透过玻璃他看到是连长起床了。 “老李,拉一次吧?”指导员姓李,连长喊的老李肯定是指导员了。 “好啊,新兵们的集合速度真的快了不少,连老兵都比不上了。”是指导员的声音。 肯定要拉紧急集合了,为了防止情况有误,孙家树又爬在窗口观察了一会儿,知道确认了才返回了宿舍,为防止掏力不叫好的事再次发生,他没有再通知其他人这帮人不值得相与。 果然,两人刚打好背包,紧急集合哨就吹响了,他俩坐在床上观看了一小会儿其他人慌慌张张打背包的样子后才慢腾腾地爬下床,看到老兵排还没动静,他俩又故意在门口停了一会儿才出屋。 这一次,两人集合的速度比老兵快,连长点评的时候把他们两个重重表扬了一番,并号召令全连向他俩学习,本来只是想着拉紧急集合的时候不落后就行了,没想到一下子成了全连的典型,这以后拉紧急集合更不能落后了,人怕出名猪怕壮嘛? 他手孙家树也是人,白天训练,孙家树自然也显得无精打采的,瞄准时竟打起瞌睡来,正好被李喜娃逮了个正着,然而对孙家树,李喜娃完全是另一种态度,好兵犯错一定是有原因的。 李喜娃关切地问孙家树:“是不是感冒了?要不我领你去卫生队看一看。” 孙家树摇摇头说:“没什么,班长,我能够坚持。”他心里十分清楚病根在那里,晚上不能这样折腾了,总有一天会露出马脚的,这其实就是弄虚作假的行为,欺人又欺己,再严重一点说,这可是欺骗上级呀。 中午吃过饭后,孙家树把小广东拉到一边小声说:“小广东,这样搞可不行,得不偿失,要不,咱俩自首吧。” “你怎么把咱自己说成犯人似的呢?咱又没做坏事,自什么首?真是发神经。”小广东不屑一顾。 “我觉得这是弄虚作假,上午的事你也看到了,我差一点也爬着回来。” “什么弄虚作假,真是小题大做。” “你去不去?” “不去,要去你自己去,真是吃饱了撑的。”小广东有点不耐烦。 “好好,我自己去,责任我会担,不过我得告诫你,抽空还得多练习练习打背包,万一哪一次慢了可就说不过去了,”孙家树知道说服不了小广东了。 “谢谢你的好意,去了挨训可别怪我。”小广东并不领情。 孙家树独自来到连部,在门口站了好长时间,他犹豫了,自己是不是真的是吃饱了撑的,他想回去,却发现门开了。 “是孙家树呀,有什么事吗?”是指导员。 “哦,指导员您好,我是来承认错误的。” 进了屋,孙家树看到只有指导员一个人在屋里。 “你做错了什么了?” “上两次紧急集合,我是事先知道的。” “哦,你是神算啊?每次拉紧急集合就连长我们两个人知道。” “是我偷偷观察的,我错了。”孙家树垂着头说。 “是为了这事呀,你没有错呀?要说错,也是我们的错,是我们的保密措施不到位,可别为这个背思想包袱。当然,能够主动承认错误,说明你已经下决心去改正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咱俩互相保密,好不好?” 这时,连长推门进屋了,他笑着问:“保什么密呀?孙家树,你打背包的速度都超过老兵了,有什么经验可得说一说,可不能保密呀。” 孙家树和指导员相视一笑,指导员说:“孙家树你先走吧,既然是我们俩个之间的秘密是不能向连长泄露的。” 从连部出来,孙家树感觉轻松了不少,像卸了一个大包袱,回到宿舍,小广东正在练习打背包,其他几个战友却在睡觉,自从开始战术训练以来,新兵们中午可以午休了,孙家树爬上床。他没练习打背包,也没有躺下睡觉,而是拿出了纸和笔,该给绿叶写信了。 亲爱的: 最近一段时间学习顺利吗?还头晕吗?我劝你最好是去医院检查一下,要知道,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呀。告诉你一件最近发生的事,你看我做的对吗? …… ※※※※※※※※※※※※※※ 考核之四百米障碍 初春的天气还隐隐透着一丝寒气,但3235团的广大新兵的训练热情却十分高涨,训练场上,战士们正练得热火朝天,这边是做军体的,那边是练投弹的,这边是走队列的,那边是跑四百米障碍的…… 在器械场上,一炮连的新兵正在做军体,今天他们一个个穿着崭新的迷彩服,显得格外精神,首先出场的是孙家树,只见他精神抖擞地走到单杠下面,然后屈膝,下蹲,双手后摆,两眼注视着单杠,这是预备上杠的姿势,“噌”的一声,他的身体跳了起来,双手稳稳地抓住单杠,稍作停留,两脚尖缓缓上钩,突然一抖月复,一个漂亮的静止上杠动作,上半身稳稳地撑在单杠上,然后月复部一用力,身体离开单杠,利用身体的惯性在单杠上上下翻飞起来,看得周围的人是眼花缭乱,最后一个平雁分展,身体飞离单杠,向前冲出了两米多远,最后双脚稳稳地落在沙地上。这是一套单杠七练习的全套动作,孙家树做得是干净利索,围观的战士都激烈地鼓起掌来,新兵能练到这种境界,连老兵也有点望尘莫及。 李喜娃高兴地拍着孙家树的肩膀说:“好样的,都赶上班长了,考核时沉住气,争取考全优,拿它个全团第一,让班长也跟着风光风光。” 孙家树郑重地点点头。 今年的新兵考核跟往年不一样,各个科目同时进行,团长亲任主考官,他不停地在各个考场之间转来转去,遇到精彩的时候,他也会像新兵一样在一边呐喊助威,他要亲自看一看,全团到底能出几个全优兵。 在四百米障碍考点,孙家树在认真地检查着武器装备,他刚刚考完两项,军体一至五练习和投弹,他很轻松地都拿了优秀,特别是投弹,他一甩手就是五十多米,远远地超出了优秀成绩。对四百米障碍的考核,他早已胸有成竹,两分钟以内跑完全程是优秀,他一分半就能拿下,只是考核与平时训练稍微有点不同,正规的考核都是全副武装,钢盔帽、步枪、子弹袋、防毒面具、手榴弹一样都不能少,即便是这样,他还是底气十足。 孙家树稳稳地站在起跑线上,平静地等待着主考官发令,遇事不惊、沉着应战,这是一名优秀军人所必备的心理素质。 “啪—”的一声,发令枪响了,孙家树甩开大步奔跑起来,前一百米没有障碍,但不能猛跑,主要是为了保存体力,不然,过障碍时就没劲了。只见孙家树轻松地绕过弯道,像蜻蜓点水一样掠过三步桩,又飞身越过弯壕沟,稍作助跑,双腿一腾空“噌”地跃过低板墙,纵身一跳攀上高板墙,单脚一点跳下高低台,然后借着身体的惯性猛地冲上高架桥,快速通过高架桥后直冲高板墙,他左脚蹬墙跟,右手扳住墙顶一翻而过,前面就是钢丝网,钢丝网离地五十公分,考试者要从下面匍匐前进到尽头,考官和战友们都站在尽头看着他,团长也来了,孙家树心中窃喜,这时候该露一手了,平时训练的时候,他一个急冲卧倒,整个身体随着惯性能一下子能滑到钢丝网中部,再用手猛扒几下就到尽头了,动作既快又漂亮,正好可以在团长面前表现一下。只见他一个急速卧倒,只听“哎呀”一声,他的身体并没有冲出去,而是身子重重砸在吊在腰部的几颗手榴弹上,骨头和铁碰,那还能吃得消吗?胯部一阵钻心的疼痛,他强忍着爬过钢丝网,再站起来的时候,他的动作远不如从前那样麻利了,他一瘸一拐地绕过界桩,又回头冲向高板墙,由于力度不够,冲上去后竟然滑了下来,他又笨拙地攀了上去,接下来的几道障碍就可想而知了,下壕沟的时候他几乎是跌下去的,掉在沟底,胯部竟疼得难以忍受了,他上气不接下气地站起来用力往上一窜,双手没有攀住沟顶滑了下来,他捂着胯部蹲下来,沟底氧气稀少几乎让他窒息,四百米障碍跑到这个时候,体力都已消耗得差不多了,孙家树也不例外,他已经筋疲力尽了。 李喜娃慌了,他站在壕沟边朝着孙家树喊:“孙家树,我命令你爬上来。” “加油,加油”新兵们站在沟边大喊。 孙家树艰难地站了起来,他双手攀往沟沿,两脚用尽吃女乃的力气向上蹬着,一点一点,他慢慢爬了上来,他真想趴在那歇一会儿,但强烈的荣誉感使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他一瘸一拐地绕过弯道,前方100米就是终点,他连跑平路的力气也没有了。 战友们的呐喊声像波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李喜娃朝着孙家树喊:“坚持住,跟着我跑。” 孙家树豁出去了,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跑了起来,时间对他来说好像停滞了,两耳只听见双脚沉重落地的声音。10米、9米、8米…… 快接近终点线了,孙家树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在地…… 射击考核 大家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都睁大眼睛看着孙家树,只见孙家树奋力爬了起来,考场静了下来,考官拿着秒表注视着孙家树的双脚慢慢拖过终点线,一按秒表,1分58秒,好悬啊! 几个战友迅速跑过来把孙家树拉了起来,李喜娃高兴地抱起孙家树转了几圈说:“好家伙!又干了一个优秀。” “哎呀,哎呀。”孙家树却咧着嘴叫了起来,原来,班长碰着他的伤口了,孙家树搂起上衣,只见胯部肿起老高,鲜血还在往外渗呢。 “走,我带你到卫生队包扎一下,别感染了。”李喜娃着急地说。 “没事班长,只是蹭了一层皮。”孙家树笑着说。 下午考核射击,全团近千名新兵盘腿坐在靶场上的草坪上,噼里啪啦的枪声听得新兵是既兴奋又着急,好消息不断传来,已经有三十多名新兵打了49环,离满环只差一环,团长王文选脸上露出了满意的微笑,这批新兵的素质还是可以的。 轮到孙家树上场了,只见他一瘸一拐地走上领弹台,即便是这样,他还是镇定自若地从发弹员手中接过子弹,一看到这五颗金灿灿的子弹,孙家树的双手就不由自主时抖动起来,他慢慢取下子弹夹,尽量控制好情绪,轻轻地把子弹压进弹夹,前一组已经射击完毕,正在验枪,孙家树这一组奉命开始向射击地线进发,到达指定位置后立正待命。 指挥员急促地吹着哨子,两手有节奏地挥动着小红旗,糊靶的战士迅速跳进掩体,前方只看见几十个胸环靶竖在那里。 “卧倒——,准备射击。”指挥员下令。孙家树小心翼翼地趴下来,生怕碰着伤口,但伤口在胯部,不碰着才怪呢,一阵钻心的疼痛迫使他本能地撑起了胯部,他卡上弹夹,“哗啦”一拉枪栓,子弹上膛了,他按照射击程序关上保险,然后按趴好待命,两眼死死地盯着前方的一个靶子,那就是他要打的目标。 “准备射击。”指挥员又下令。 孙家树慢慢地打开保险,耳边的枪声已经响成一片,他不急不躁地按照平时训练的动作要领沉着地开始射击,只听见“啪”的一声,孙家树抬头观察前方,一个红牌牌快速地左右晃动着,是十环。 他按照第一枪的感觉又连着开了两枪,红牌牌快速地左右晃动着,孙家树一阵窃喜,他又满有把握地打响了第四枪,糟糕,一股又粘又稠的液体溅进来他的眼睛,是枪油,只怪昨天擦枪时上油太多了,他忙揉了一下眼睛,这一揉不当紧,连眼皮也睁不开了,强行睁开了眼睛,眼前却是模糊一片,也没看清这一枪到底打了几环。 还有一发子弹,孙家树努力瞄准靶心,连目标都看不清,哪里还能瞄得准?枪声渐渐稀疏下来,打完子弹的战士都静静趴着等待着退场的命令,孙家树还在努力地瞄着。 团长王文选看到这一组好长时间没有动静,便问身边的一名参谋:“怎么回事?这一组怎么还不退场?” “还有一名新兵没有打完。”参谋报告说。 “走,看看是怎么回事?”王文选说着便走下指挥台,参谋长、一营营长、还有团里的几个作训参,“要是班长在身边就好了。”孙家树有点异想天开,正规考核时身后是不能站人的,他明知道班长不会在后面,但他还是回头看了看,这一看就傻眼了,只见团长站在身后,后面还有一大帮人。 “怎么回事啊?小同志。”团长关切地问。 “枪油溅到眼里了,我看不清目标。”孙家树半睁半闭着眼睛说。 团长听完后忙对通讯员喊:“小贾,拿一瓶矿泉水过来,帮他把眼睛冲洗一下。”通讯员迅速跑过来,手里拿着一瓶矿泉水,团长一直看着通讯员帮孙家树冲洗完眼睛,以责怪语气对孙家树说:“下次遇到这种情况要先报告,烧坏了眼睛可不是闹着玩的,睁开眼看看。” 孙家树眨了眨眼睛,虽然有点涩,但能看清楚东西了,他对团长说:“没事了。” “还能打吗?” “能。” “能打就接着打。”团长问身边的参谋:“查一查他刚才打了几环。” “报告团长,四枪四十环。”参谋回答道。 “哦,看起来这名新兵很有希望打满环。”团长顿时来了兴趣,他鼓励孙家树说:“小伙子,好好打,如果打满环就给你一个团嘉奖。” 孙家树虽然不知道一个团嘉奖到底有多大,但他知道班长干得那么卖劲,年底只得了个营嘉奖,打了满环,就等于超过班长了,一定要打一个满环。他慢慢瞄准了靶子,但靶心却又像气球一样浮动起来,这一次可不是怨他的眼睛,而是要怪他的手了,身后站了那么多当官的,手不抖才怪呢?无论他怎么努力,情绪始终无法镇定下来,额头上慢慢渗出大颗大颗的汗珠。 “别紧张,擦擦汗。”团长递给孙家树一条毛巾。“我们都退下。”他回头朝其他人挥了挥手,大家都跟着他退到了后场。 孙家树擦过汗重新瞄准了靶心,他调整好呼吸,食指轻轻一勾,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前方的红牌牌飞快地左右晃动着。 “好家伙!果然不负众望。”团长高兴得一拍大腿说:“查查哪个连的,记团嘉奖一次。” 孙家树“噌”地爬了起来,连伤口也不觉得疼了,他把枪往身后一背,小跑跑回了连队。李喜娃走上去就是一拳,打得孙家树都迷糊了,会不会是自己又干了一个光头?他有点不自信了。 “你小子是昏了头了,连枪都不验了?立正——验枪。”听到口令,孙家树急忙立正,熟练地拉枪栓,击发,关保险。李喜娃冲上去突然把他连人带枪抱了起来,疼得孙家树咧嘴直叫:“班长,伤口,伤口。” 新兵授衔 1991年3月28日,对3235团的新兵来说绝对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因为这一天是他们第一次授衔的日子,所有的新兵将被授予列兵军衔,授了衔就等于正是加入了中国人民解放军的序列,你说这个日子特殊不特殊?军营里红旗飘扬,军歌嘹亮,团大礼堂被布置一新,大红的地毯铺满了主席台,济南第一团的旗帜插在主席台正中央,整个礼堂显得庄重而肃穆,团里五大常委端坐在主席台上,在振奋人心的解放军进行曲中,各个连队陆续带进了大礼堂,每一名新兵都显得异常兴奋,喜悦之情荡漾在他们脸上,因为从今天开始,他们就是一名真正的解放军战士了。 看到各个连队都到齐了,担任团值班员的三营营长开始整队:“稍息,立正——”他转身向站在主席台中央的团长报告:“团长同志,步兵3235团全体官兵集合完毕,请您指示,值班员,三营营长刘辉。” “请坐下。”团长还礼。 台下的官兵在三营长的指挥下像被压弯的谷子一样低子,同时马扎“啪”地砸在地上,几千只马扎砸在一个点上,震得地板都在动,全团官兵齐刷刷地坐下后,会场一片安静。 大会由团政治部主任主持,他对着麦克风说:“下面请团政委给我们做指示。” 团政委站起来敬了一个军礼开始讲话:“同志们啊,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也是一个大喜的日子,我们的新兵同志要光荣地授衔了,就要成为中国人民解放军中的一员了,经过三个月的艰苦磨练,你们顺利完成了从普通老百姓向革命军人的转变,从今天开始,你们就是一名合格的军人了,我代表团党委向你们表示热烈的祝贺。” “哗——”全场响起一片激烈的掌声。 团政委示意大家停止鼓掌,他接着讲:“你们克服千难万苦,不怕流血流汗,圆满地完成了上级赋予的训练任务,涌现出一大批训练标兵,为3235团的战旗增了辉添了彩,经团党委研究决定,给以下十名同志团嘉奖一次,他们是:一炮连的孙家树,三连的王群,六连的张志远……” 一阵激烈的掌声过后,团政治部主任大声说:“现在请团长宣布受衔命令。” 团长王文选站起来,他膀大腰圆,声音洪亮,只见他行了一个军礼,然后拿起命令状开始宣布:“命令。” 全团官兵迅速起立。 “授予3235团孙家树、王群、张志远等807名新兵为列兵军衔,希望你们能够再接再厉,无愧于国家使命,无愧于人民重托,为济南第一团的战旗再添新彩,此布,中国人民解放军步兵第3235团。命令宣读完毕,坐下。” 全团官兵整整齐齐地坐了下来,团政治部主任对着麦克风喊:“下面请各营的训练尖子上台代表新兵授衔。” 庄严的中国人民解放军进行曲奏起来,被点到名的新兵陆续从两边的过道走上主席台,他们一个个胸佩大红花整整齐齐地站成一排,五大常委分别为训练尖子佩戴军衔,团长亲自将一付崭新的列兵军衔佩戴在孙家树肩上,孙家树激动地向团长敬礼,台下又是一阵激烈的掌声,几部照相机对着主席台“啪啪啪”地闪着。 授衔仪式结束后是新兵代表发言时间,各营的训练尖子陆续走下主席台,只剩下孙家树还站在主席台,他今天是新兵的发言代表,发言稿是他花费一个晚上的时间写的,文笔流畅,内容振奋人心,只见他站在主席台上“啪”地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用普通话讲了起来,他的发言极富感染性,关键时还配以手势,把新兵的情绪全调动起来了,五大常委窃窃私语:这个兵可以呀!有发展前途。孙家树发言一结束,台下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回到宿舍,孙家树那股激动劲还没有下,他兴奋地照着小镜子,穿上崭新的军装,军衔领花一配,人立马精神起来,今天是个值得庆贺的日子,必须马上给绿叶写信,好让她尽快分享自己的快乐,他迫不及待地翻出了笔和纸写起来。 亲爱的: 告诉你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今天我被评为了训练标兵,受到了一次团嘉奖,而且,从今天开始,我正式成为一名军人了,我被授予了列兵军衔,是团长给我佩戴的肩章和领花,我还代表新兵作了发言,你不知道那场面是多么的激动人心,直到现在我的心还“怦怦”的跳呢。 三个月的新兵生活确实改变了我,让我受益终生,我感到自己成熟了,懂得了什么是荣誉,什么是责任,什么是纪律,什么是友谊,我已经完完全全地融入了部队这个大集体之中了,这个成绩的取得可以说有一半是你的功劳。有多少次,我失望时,是你及时的鼓励,犯错误时,是你及时的提醒,而当我取得了一点成绩而沾沾自喜时,又是你及时的告诫。是你给了我信心,给了我力量,此时此刻,我由衷的向你表示感谢,我一定不会辜负你对我的期望,也永远不会忘记我许下的诺言,争取早日踏进军校的大门。 时间过得真快,再过三个月,你就要参加高考了,到时候你千万别紧张,一定要注意自己的身体,我相信你一定能考出优异的成绩。在遥远的军营,我真诚地为你祈祷,为你加油! 盼望你的好消息。 家树 1991年3月28日 新兵下排 新兵授衔后,紧接着就要下排了,一炮连有四个排,一班二班为一排,三班四班为二排,五班六班为三排,七班八班为四排,加上一个侦察班和炊事班共十个班。李喜娃为一班班长,近水楼台先得月,他第一个就把孙家树挑进了一班,一班是全连的标杆班,挑最好的兵自然是天经地义的,小李子被连部要去当了通讯员,老马去了二班,大诗人去了三班,慢半拍去了八班……大家都有了各自的归宿。 班里唯独剩下小广东无人问津,看到战友们一个个都搬走了,他急得蒙着头睡起了大觉。 孙家树知道小广东心里难受,他很想安慰一下小广东,但不知怎么安慰,他在小广东的床前站了半天,小广东却一点动静也没有,孙家树轻轻地拉开了小广东的被子,没想到刚露出头小广东又一把拽过被子蒙上了头。 “咱们连的文书快要退伍了,或许连长是有意让你当文书呢,要知道,你可是一个货真价实的高中生呀!”孙家树轻声的说。 一听这话,小广东“呼”地掀被子坐了起来,他没好气地对孙家树说:“孙家树,你别损我了好不好?我知道你进一班了,是块当军官的料,我就是进炊事班的命,就是喂猪种菜我也认了,反正在哪里都是混上三年。” 孙家树碰了一鼻子灰,但他并不气馁,“你小子骗谁呀?发意症都想着考军校,我就不信,放着那么好生意不做,大老远跑这里喂猪种菜来了。” “我什么时候发过意症?甭骗我了。”小广东将信将疑,他也弄不清楚自己是否发过这样的意症。 “我都听到过两回呢,不信你去问问大诗人?”孙家树知道已经小广东慢慢上套了。 “我军事不过关,考军校根本就没门。”小广东说。 “还有两年时间,就是头猪也能过关了,要不我去找班长说一说,让你也去一班?” “那怎么可能?我的素质这么差,谁肯要我?更何况一班是标杆班,去了净拉后腿,还是去炊事班好,风打不着,雨淋不着,也不用训练,舒舒服服混上三年,再说了,我女朋友还在家等我呢,对了,你不是爱吃面条吗?等我进了炊事班,你啥时想吃面条,哥们绝对满足你。” “别再胡说了,你等着,我这就去找班长去。”孙家树说着就往外走。 “别,别。你去了我跟你急。”小广东嘴上说,心里却巴不得孙家树快点去。 一班在连队的最东边,孙家树进屋的时候,李喜娃正在归正床位,看到孙家树进来边说:“孙家树,你来得正好,帮我移一下床铺。”孙家树应了一声便帮着他干了起来,李喜娃指着靠门口的下铺说:“你就睡那个位置。” 孙家树不好意思地说:“我睡上铺睡习惯了,下铺还是留给老兵班长们睡吧。” “没事没事,咱们班的几个老兵都是我带出来的,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新兵,哪个老兵要是欺负你告诉我一声,看我不整死他。”李喜娃明显地在巴结孙家树了。 “班长,求您个事。”孙家树试探着说。 “有事就说呗,还用求吗?” “我说了就怕您不答应。” “你还有什么事?说吧,我答应你。” “那我可说了,您可别反悔。” “啰嗦个球,有话快说,有屁快放。”李喜娃显得有点不耐烦了。 “你看能不能让小广东来咱们班?”孙家树小声说。 “来呗,谁来都可以。”李喜娃不假思索地说,刚说完却又把头摇得像货郎鼓一样,“你的意思是说让他当咱们班的兵?那可不行,不是我不给你面子,咱们班是标杆班,兵的素质都是连里拔尖的,要是因为小广东拉了后腿,让别的班超过了,那可就丢大人了。” “班长,您就让他来吧,他是您带出来的兵,你应该最了解他的,他就是体能差点,但射击一直是优秀,人缘也好,办事也精明,您要是不要他,别的班就更不会要他了。”孙家树哀求着说。 “他呀,懒不说,还爱耍滑头,我看啊,炊事班喂猪的工作最适合他。”李喜娃不屑一顾地说。 “班长,您要是不要他,他的前途就毁了。” “毛病,你还是个新兵,应该注意自己的身份,这是你操心的事吗?”李喜娃有点恼羞成怒了。 孙家树也激动起来:“小广东是高中毕业,是考军校的料,军事素质再好,没有文化也是白搭。”说完这句话,孙家树马上又后悔了,好像这话就是专门说给李喜娃听的,李喜娃致命的缺点就是文化太低,这不是往他的伤口上撒盐吗,他立即转移了话题:“我的意思是说,还有两年时间,他的军事素质可以慢慢赶上来。”他知道,自己刚才那句话已经深深触到班长的痛处了。 李喜娃沉默了,是啊,他的军事素质在全团可是拔尖的,然而,素质比他差的都扛上红牌牌了,他现在连转志愿兵的把握还没有。说到底不就是自己没有文化吗?孙家树说的一点也没有错,错的是他自己,仔细想一想,小广东还确实是块考军校的料,要是因为他而葬送了小广东的前程,那小广东非记恨他一辈子不可,干脆顺水推舟,也正好送个人情。 第四章 第4节 班务会 李喜娃精神恍惚地回到宿舍,班里的几个兵都在,小广东正和班里的三个老兵正坐在床铺上打双升扑克,每个参战者旁边都坐着一个新兵,老兵聂飞出错了一张牌想拿回去,另外两个老兵则摁着那张牌不让拿,几个人正吵得不可开交,并没有注意到李喜娃进屋,还是几个新兵眼尖,看到班长进屋,马上拿起马扎排成两排坐了下来。 李喜娃没好气的说:“开会。” 小广东连忙放下手中的扑克找了个马扎和另外几个新兵坐在了一起,老兵杨欢和徐成山则慢腾腾地找了个凳子在几个新兵后面坐了下来,聂飞却依然坐在床铺上,他和李喜娃是同年兵,李喜娃并不介意。 李喜娃坐在椅子上,脸仍在发烧,坐了半天不说话,几名老兵窃窃私语起来,李喜娃咳嗽了一声,屋里立刻静了下来,李喜娃翻开本子,脑子里一片空白,他照着本子上记的念了一遍,上面记的都是连长讲的,指导员讲的他一个字也没记,即使记了他也不会念的。 班务会一结束,新兵们纷纷议论起来:“怎么?还要像以前那样训练,不是说熬过了三个月的新兵训练就舒服了?”“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呀?”…… “啰嗦个屁!开始训练,俯卧撑准备,还是老规矩,谁先做完谁先睡。”李喜娃严肃起来。 五名新兵不情愿地趴成一排,老兵则坐在一边监督,现在睡的是地铺,全班都在同一高度,不需要别人帮忙监督,李喜娃就是躺在床上,整个屋子的情况也一览无余,哪怕一个小动作他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再耍花花肠子已是不可能了,这一下可苦了小广东了,不过,这小子最近训练积极起来了,常见他偷偷进行体能训练。 第四章 第5节 专业训练 太阳刚刚升起尺把高,在通往大山深处的羊肠小道上,一队队的士兵就已经扛着武器装备唱着歌曲出发了,走在崎岖的山间小道上,脚下的小草和野花还披着一层露水,露水打湿了战士们的鞋子,头顶的雾气还没有完全散去,放眼远眺,青山绿树,碧水蓝天,都历历在目,吸一口气,一股清新的带着芳草香的空气便沁入心肺,真有一种回归大自然的感觉。 李喜娃早早的把全班带到一片开阔地,这里比较适合训练,地面比较平坦,视野比较开阔,远处的电线杆和独立树可作为目标用来瞄准,李喜娃对着远处打喊了一声:“我来了。”,一会儿那边传来一个一模一样的声音,“我来了。”大家放下武器也学着班长喊起来。 等到大家都发泄完了,李喜娃宣布训练开始。今天是一班第一次专业训练,炮手分工就把李喜娃难住了,一班原来的一炮手调到二班当了班长,二炮手调到三班当了班副,两个主要的炮手都空缺了,让谁来担任呢?孙家树担任一炮手是再合适不过了,计算、瞄准、射击都不成问题,二炮手让刘水旺担任,他个子大,扛炮跟扛枪一样利索,但分到最后,小广东却无法安排了,一炮手不可能让他担任,因为一炮手最重要,必须由最优秀的士兵来担任,让他任二炮手吧,就他那身板,扛一天炮身子骨非散架不可,让他任三炮手吧,他连炮架都打不开,剩下的炮手动作比较简单,一般由老兵来担任,说白了,专业训练主要是训练新兵的,总不能让他来扛炮弹吧,那让他干什么呢?这小子不是想考军校吗?那就必须担任一炮手或二炮手,因为只有一二炮手才是班长和副班长的人选,只有当上了班长或副班长才有资格被连里推荐报考军校。 李喜娃皱起了眉头,他指着小广东说:“你呀,真是个累赘,当初就不应该让你来一班。” 小广东低头不语,这几天的体能训练已经让他有点吃不消了,现在又开始搞专业训练了,他憋了几天想说一句:“我还真想不干呢。” 孙家树在一旁看到情形不妙,连忙站出来打圆场,他小声对李喜娃说:“班长,小广东射击成绩好,脑子灵活,又能写会算,非常适合担任一炮手。” “你那你干什么?”李喜娃两眼注视着孙家树反问。 “我担任二炮手。”孙家树毫不犹豫地回答。 一阵长时间的沉默,让小广东担任一炮手还真行,只是一炮连有个传统,班长一般都是从一炮手选出来的,别说新兵,老兵也争着担任一炮手,对新兵来说,更是个机会,当上了一炮手,明年至少能当个副班长,李喜娃早已选定了孙家树来担任一炮手,没想到孙家树却向他推荐小广东,他提醒孙家树:“让小广东担任一炮手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可别后悔。” “我不后悔,小广东担任一炮手肯定行。”孙家树说。 李喜娃沉默了,让小广东担任一炮手,孙家树担任二炮手确实是目前最佳的分配方案。“那就先试一试吧,试用三天,不行走人,开始训练,各炮手就位。”小广东挎上瞄准镜站在第一位,孙家树扛上炮身站在第二位,其他炮身都按照自己的位置依次站好,李喜娃开始讲解各个炮手的动作要领,在班队列训练中,玩的就是二炮手,一炮手的重要性只有在瞄准射击时才能显现出来。训练了几个动作后,孙家树身上就冒汗了,五六十斤重的炮身一会儿扛起来,一会儿放下来,一会儿架炮,一会儿又拆炮,两只胳膊没多长时间就觉得有些吃不消了,李喜娃好像故意在考验他。倒是小广东显得有点洋洋得意,一个瞄准镜只有几斤重,跟小姑娘垮了个包一样。 李喜娃说:“你别高兴得太早了,以后有你吃的苦头。” 训练间隙,火炮被架在训练场中央,新兵们都争着去看瞄准镜,透过瞄准镜的镜片向远处看,目标清清楚楚出现在瞄准镜里,而且被放大了许多,奇怪,瞄准镜里还有图案。 “这个扇子样的图形是干什么的?”孙家树问班长。 “那是专门打坦克用的,只要卡住了目标,一打一个准。”李喜娃说。 “那一格一格的刻度是干什么的?”孙家树又问。 “那是密位,一小格为一密位,是用来标定目标用的。”李喜娃耐心地讲解。 “什么是密位呀?”送家树一个接一个地问。 “密位吗?就是把一个圆周平均分成600份,一份为一密位,反正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以后咱们要专门学习,这有一本专业训练教材,你先拿去看一看吧,内容都在上面。”孙家树如果再问下去,李喜娃就不好回答了,幸好这本书给他解了围。 孙家树接过教材翻了翻,正如班长说的那样,好多问题都能在那上面找到答案,他问班长:“这本书能不能让我看几天?” “你看吧,反正我拿着也没有。”李喜娃说。其实,并不是没用,而是他对书上面什么写呀算呀感到头疼。 “那谢谢班长了。”孙家树接过书高兴地到一边看去了。 此时,小广东正在认真地瞄准,他的双手笨拙地绞动着方向机和高低机,忽然,他停止了绞动,瞄准镜里出现了一个漂亮的姑娘,他把瞄准镜里的十字慢慢瞄准姑娘的脸部,有慢慢向下移动,最后停留在胸部…… 朋友们啊!点击不太理想啊。 第四章 第6节 比试 从村子到训练场大约有3公里的路程,武器装备都是扛着上去的,孙家树无疑是全班负重最大的,一门火炮五六十斤,一来一回就是6公里,他从不让别人替他扛,他在训练教材里看到了肩膀炮射击这个科目,为了提高射击的稳定性,他早早地就开始用劲了,不但如此,他还给自己下了个死任务:每天坚持肩炮瞄准训练一小时。在别人休息的时候,他却扛着炮瞄准去了,刚开始的几天,胳膊累的都不听使唤了,右肩被压得由红到肿,由肿到烂,晚上月兑衣服睡觉,衬衣竟沾在肩膀上揭不下来,后来,就在肩膀上形成了一块厚厚的、硬硬的僵块,用指甲去掐,只感到木木的,扛个百八十斤重的东西根本就不觉得疼了。 中午,别人都休息了,孙家树却和小广东比赛炮闩的分解结合,这个科目,在一个月后才进行,他俩却提前练上了,孙家树的动作比小广东熟练,速度也比小广东快了许多,连着比了几次,比得小广东是心服口服。 “孙家树,听说咱们班长是全师炮闩分解结合的第一名,你敢不敢和他比试一下?”小广东撺掇孙家树。 “那有什么不敢的?”孙家树月兑口而出,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 “那我跟班长说说,让你们俩比一比怎么样?” “不行,不行,我是说着玩的。”孙家树知道小广东不安好心。 小广东已经一溜烟跑到了李喜娃那里,“班长,孙家树这几天扬言要跟你比试炮闩的分解结合哩,他说他才是真正的冠军。”刚开始,李喜娃兵不在意,只是笑一笑,因为他知道小广东歪点子较多,搞不好是出他们两个的洋相的,小广东不死心,又添油加醋地来回鼓动了一番,连另外几名新兵也都这么说,李喜娃慢慢地就上套了。 “他小子敢这样说话?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看起来得灭一灭他的嚣张气焰,也让你们见识一下全师第一名的风采。”李喜娃显然是被“激怒”了。 于是,火炮被架在了一块空地上,地面上铺了一块干净的白布,小广东手中扬着一块秒表担任裁判,显然是蓄谋已久,观众分成了两派,几名新兵理所当然地站在了孙家树这一边,老兵们自然都给李喜娃面子,站在了李喜娃这一边。 “你先出手吧,我倒要看一看你的水平到底有多高?”李喜娃看着孙家树说。 孙家树一拱手说:“不敢不敢,班长,还是你先来吧。” “毛病,我命令你先来。”李喜娃拿出了班长的威严。 “是。”孙家树镇定地在炮尾蹲下。 只听见小广东一声喊“开始。” 孙家树不慌不忙地分解起来,火炮的零件在他手里一一散开了,一件件被整整齐齐地摆在白布上,分解完毕后又呼呼啦啦地组装了起来,最后“啪”的一声,火炮被击发了‘火炮分解结合完毕。小广东一按表,五十八秒,孙家树得意地抬头看着班长。 李喜娃笑着说:“就这点水平还跟我比试,我告诉你,刚才你明显有两处失误:一是零件没有摆放到位,二是零件碰撞的响声太大,在正规的比赛中都是要被扣分的,看来班长今天非要给你露一手了,不然,你也不知道马王爷长有三只眼。” 只见李喜娃一捋袖子蹲了下来,他把作训帽呼地拉了下来盖住了眼睛,看来他是准备蒙着眼睛分解结合了,听到小广东喊“开始”后,李喜娃迅速分解起来,他的两只手好像长了眼睛,炮闩的零部件在他手中有条不紊地分解开来,整整齐齐地被摆在白布上,分解完毕后又马上开始结合,他的两双手好像带有磁性,零部件一个个像被被吸人到他手中,简直是一位魔术师在玩魔术,只听见李喜娃喊了一声好,同时击发了火炮,小广东一按表,好家伙!五十秒,这一下在场的人都服气了,特别是孙家树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看起来,要想在全军的比武中取得名次,不下一番苦功夫是不行的。 从此以后,孙家树训练更加刻苦了,烈日下留下了他肩炮射击的身影,晚上是休息的时间,他却在灯光下写呀算呀。平时,只要火炮闲着,他就会抓紧时间进行肩炮瞄准,而且,他也学着班长那样蒙着眼睛练习炮闩的分解结合了,仅仅两个月的时间,外号“白面书生”的他就变成了“黑老包公”,他的军事技能明显地在突飞猛进,他能肩炮瞄准两个小时纹丝不动,那怕风再大他也不会眨一下眼睛,蒙上眼睛,他能在一分钟以内完成炮闩的分解结合了,他已经掌握了各个炮手的技能,他还练久了一个全连无人能比的绝活:随你怎么下达目标的坐标口令,他能边计算边瞄准,口令下达完毕,目标也标定瞄准完毕,绝不会有半个密位的误差,这一点是李喜娃可望不可及的。在孙家树的影响下,整个一班掀起了练兵的热潮,特别是小广东,不但共同科目的成绩赶了上来,而且专业成绩也没让人失望,作为一炮手的精髓已全被他研究透了,他的一举一动俨然是一名出色的一炮手了。 第四章 第7节 发表文章 孙家树酷爱文学,上中学时,他写的作文在全市的作文竞赛中屡拿大奖,还在报刊杂志上发表了几十篇文章,人送外号“小作家”,新兵训练的三个月,每天除了训练还是训练,根本没有他支配的时间,你想:写信还是趴在被窝里写,他还有空写文章吗?新兵一下排,相对来说自由了一些,闲着没事的时候他写了一首小诗: 兵 告别多彩的世界 融进这片国防绿 紧握冷冷的钢枪 把保家卫国的重担挑起 军歌代替了流行曲 儿女情长深深埋在心底 从一二一中寻找快乐 在直线和方块中把梦放飞 令行禁止 纪律严明 骄阳似火是练兵的好时机 餐风露宿正好磨练意志 祖国的一声招唤 我们冲锋在前 洪魔滔滔 在我们身下无声地叹息 面对持刀的歹徒 我们挺身而起 有人说 兵的价值应该在战场上 兵却说 愿祖国和平富强 人民幸福安居 哪怕英雄永远没有用武之地 写完后,他便把这首诗寄给了《战友报》编辑部,其实他根本没报多大希望,只是在做自己喜欢做的事而已,没想到几个星期后,他竟收到一封挂号信,一看原来是《战友报》编辑部寄来的,打开信封,里面是两张《战友报》样报和一封信,信上说他的作品《兵》已被《战友报》采用,接下了是一些鼓励他继续写作的内容,同时收到的还有一张汇款单,收款人一栏赫然写他孙家树的名字。孙家树默默地看着信,一种喜悦之情油然而生。 小广东看到孙家树在聚精会神地看信,以为是哪个女孩寄给他的情书,便一把抢了过去说:“谁写的?让哥们看一看。哎呦,还汇钱了,你真行啊!” 孙家树笑着说:“什么呀?是《战友报》编辑部发的,随便看。” “编辑部怎么会给你寄信?蒙谁呀?” “真的,我写的诗发表了,不信你看看。” “真的?”小广东惊奇地说。 “那还有假?”孙家树得意地说。 “让我看一看,哎呀,还真的发表啦!你可真行啊!”小广东扬着手中的信兴奋地大喊:“孙家树发表文章啦!孙家树发表文章啦!” 孙家树写的诗上报的消息立刻在连队成了爆炸性新闻,战友们争先恐后地传阅着报纸和汇款单,兴奋得好像自己发表了作品一样。只有大诗人王贵脸色阴沉沉的,他感到好没面子,心中隐隐有一种内疚感,他独自一人去宿舍去写他那首《放飞的梦》了,这首诗不知浪费了他多少精力,光写的手稿就用了一大本,向一家地方刊物连着投了几次稿都被退了回来,最近的一次退稿还附有一封信,要他再改一改,从创意多下功夫。就这样一封信他就让全连的战友看了个遍,“再改一次就发表。”他逢人就说,没想到让孙家树领了先。 李喜娃羡慕地看着这种张汇款单,恭维地对孙家树说:“看起来有学问人就是不一样啊!随便写几个字就抵上我一个月的津贴了。” “哪里哪里?”孙家树谦虚地说。在他眼里,这张汇款单跟发表的诗一样有分量,这是他在部队挣到的第一笔稿费,他不打算取了,他想把这张汇款单留下来做个纪念。几个战友嚷嚷着让他请客,他心甘情愿自掏腰包,硬是在部队对面的小餐馆安置了四个小菜,一张小桌子围了一个班的人,不对,应该是除了一个人,那就是大诗人,他一定还在写他那首《放飞的梦》,孙家树想去叫他过来。 小广东却拦住了他说:“孙家树,你就别再刺激他了,他现在已经走火入魔了。” 孙家树一想也是,就没有去叫他。 菜上齐了,每人面前放了一碗肉丝和面和一瓶啤酒,这是请客之前说好的,没想到一瓶酒酒一下肚就把不住了,喝完了一扎啤酒又上了一扎,这边孙家树是哭丧着脸,那边饭店老板高兴得合不拢嘴,最后一算账,七十多块,孙家树一模兜,只有五十多块钱,只好向小广东借了二十多块钱才算付了帐,把孙家树心疼得过了几个月后还在提这件事。 发表了一篇文章以后,孙家树爬格子的尽头更足了,他努力地搜索着素材,部队里发生的事很多,但大多没有写的价值,他想起来在连队种菜的事,连队训练之余没有其他的杂活,那就是种菜,一个连就那一亩三分地,人多地少,那还不把标准搞上去?各个班都是比着干,看谁的地种得好,翻地都是掘地三尺,把土壤整得又松又软,打埂子确实下了一番功夫,标准高不高,就看地平不平,埂子直不直,一班训练是第一,干活同样是第一,打埂子的时候,李喜娃别出心裁,找来泥抹子,拉上线,像抹墙一样把埂子抹得又光又平,别的班也不干落后,纷纷效仿,别的连队看到了,都来学经验,于是,全团的菜地打埂子都用上了泥抹子,到菜地一看,那有棱有角的田埂确实漂亮,但孙家树对这种做法却百思不得其解,这样种庄稼会有利于庄稼生长吗?经过构思,他写了一篇文章,题目叫《菜地中的形式主义》,从种菜引出主题,透过现象看本质,把这种做法归纳为形式主义,从而引申到部队的日常生活和训练中来,点出了其危害性,最后把军区副司令员来蹲点的事也写上了,还把副司令员训三级主管的话一字不差地搬了上去,有一段话写得还相当尖锐:这种形式主义危害极大,如不及时制止,就会逐步渗透到部队的日常生活和训练中去,长期以往,部队就会纯粹地追求形势的完美,搞花架子,华而不实,关键的时候,部队就会拉不上去…… 这篇文章寄出以后,犹如石沉大海,孙家树也没多想,大概是被编辑“枪毙”了,对写文章的人来说,这时再正常不过的事了,再说,训练已经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还能顾上这? 第四章 第12节 抢收庄稼 时令到了五六月份,山里的雨水变得异常多了起来,今年的雨水特别的多,已经连续下了半个月了,雨还在沥沥拉拉地下个不停,家家户户天井里的水都与地面持平了,雨水落在地上,就好像落在村民们心上:再下几天,地里的麦子非出芽不可。李村的李老太太今年已90多岁了,她依稀地记得解放前有一年雨也是下了个把月子,麦子全烂在地里了,村民们当年是颗粒无收,那一年全村饿死了好几口子人。“造孽呀,造孽呀。”李老太太把下雨归根为村民对上天的不敬,所以她天天烧香祈祷、磕头拜佛。 雨刚一住点,心急如焚的村民们就开始下地收麦了,据天气预报说:未来的几天还会有大到暴雨,如不抓紧时间抢收麦子,村民一年的心血可就付之东流了。 老百姓的事就是人民子弟兵的事,各连接到通知:暂时停止训练,全力以赴帮助老百姓收割麦子。 天阴沉沉的,麦地里到处是忙碌的人们,一队队的解放军战士背着水壶、拿着镰刀出现在田野里,金黄色的麦子仿佛像突然间长出了绿叶子,麦地早已被雨水泡透了,一脚下去就是一个深深的脚窝,但是战士们全然不顾,一进地就热火朝天地干了起来,他们割的割、捆的捆,整个田野是一派忙碌的景象。 小芳家只有三亩地,这点活对一炮连一班的几个年轻小伙子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战士们负责割麦,小芳的父亲负责把麦子运回家,小芳的母亲负责做饭,小芳则负责后勤保障,端水倒茶的间隙,她也会挨着李喜娃割一会儿麦子。 这不,挨个把战士们的水壶添满后,她就蹲在李喜娃身边割起麦子来,两人有说有笑的,似乎有说不完的话。 小广东眼尖,看到小芳挨着李喜娃就提意见说:“我说大小姐,你不要老往班长身边凑,男女搭配,干活不累,我们也需要打气呢。” 小芳不好意思的笑着说:“小广东,就你嘴贫,学学人家孙家树,同时开始割的,比你多割那么长一截,给你一把糖,堵住你的嘴。”她说完便变掏出一把糖塞给小广东,小广东立马就不说话了,不用说,全班的战士每人都分到了一把糖。 午饭就在地里吃,如果是平时野外训练,炊事班的战士会把饭送过来,今天情况就不一样了,由于人员太分散,炊事班再大的本领也不会一一送过来,话又说回来了,就算能送,老百姓也不答应呀?帮自家割麦子哪有不管饭的呀?怕战士们饿着,乡亲们早早地就把饭送来了,老乡们平时舍不得割肉,这几天无论谁家都会割上三两斤肉,一掀锅盖,诱人的肉香便弥漫在田野里了。 干了一晌活,战士们一个个灰毛乌嘴的,用手一抹脸,脸上便会出现黑一道白一道的,倒是牙齿显得更白了,眼睛显得更亮了,战士们图省事,连手也不洗就围过来吃饭了,小芳把肉丝面一一端到战士们手中,面条是小芳妈亲手擀的,越嚼越有味,看到大家都开始吃了,小芳这才盛了一碗自己吃了起来,她吃饭的时候,不时地从碗里翻出一块肉来,趁人不注意的时候迅速夹起来放到李喜娃碗里,小广东眼尖嘴快,他一看见就说:“我们班长吃多了晚上睡不着觉。”一句话便把小芳羞得端着碗到一边吃去了,李喜娃便装着一副生气的样子说:“多嘴。”小广东则调皮地一伸舌头。 吃完午饭后小坐了一会儿,战士们便又开始干活了,小芳家的这几亩地的麦子不到一天的功夫就被战士们撂倒了,小芳爹已经把马车赶到了地里,战士们七手八脚地把麦子捆好装实,只听见小芳爹一声一声吆喝,骡子便奋力地拉起了车,嘿,这一车装得,远远望去,像一座小山一样,回到家里,战士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拉回来的麦子占据了整个院子,小芳爹已经在院子里拉起了一个大棚,下面放着一台月兑粒机,连灯泡都扯上了,看起来是要准备挑灯夜战了,这时候的麦子不敢放,堆几天一起热麦子就会发芽霉烂了。 吃过晚饭,考虑到战士们已经干了一天了,小芳爹死活不愿意再麻烦战士们了,他推上了电闸,一家三口蒙上了白毛巾干起来,小芳爹负责往打麦机里预麦子,小芳妈负责挑麦杆,小芳则负责装麦子,由于麦子太潮,打麦机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叫音,不光是小芳家,全村家家户户都在打麦子。 天黑了下来,东南方向远远地看去是雷电交加,看起来那里已经开始下雨了,恐怕过不了多长时间大雨就会转移到这里,要是这样,老百姓的麦子可就遭殃了。李喜娃立即召开了一个临时班务会,他心急如焚地说:“我看这场雨来头不小,咱们虽然帮助老乡把麦子收回来了,如果不及时进行月兑离,麦子是还会出芽的,咱们做好事应该做得底,我建议:今天晚上务必帮助小芳家把麦子打完,大家看好不好?”李喜娃的话音一落,大家一致表示同意,经过了简单的分工,小广东和孙家树就抢行把小芳一家换了下来,小芳爹不愿意,嘴里不停地说:“不麻烦大家了,不麻烦大家了。”但他还是被小广东和孙家树推进了屋子。 接下来就是小广东和孙家树两人干了,小广东抢先占据了预麦子的位置,孙家树只好给他打下手,小广东性急,他只显月兑粒机月兑得太慢,两手不停地向里面猛塞麦子,不一会儿,月兑粒机便被噎住了,发出一阵怪叫,孙家树急忙把小广东拉到了一边,停了一会儿,月兑粒机消化了完后又恢复了正常,孙家树说:“还是我来吧,性急吃不上热豆腐。”于是,小广东又开始给孙家树打起了下手。 两人干得正带劲,聂飞带着一位新兵来换班了,小广东没干过瘾,他对聂飞说:“班长,让我再干一会儿。”聂飞说:“都让你们干完了我们干啥?快去睡觉去。”小广东和孙家树这才不情愿地睡觉去了。 凌晨一点钟,堆得像小山一样的麦垛已经被月兑粒机吞掉了一大半,照这个速度,再干两三个钟头就可以完工了,李喜娃走了过来,他对干得真起劲的老兵杨欢说:“你们俩休息吧,剩下的归我了。”“班长,在让我干一会儿吧,剩下的还多。”杨欢有点不想离开,一扭头看到小芳站在班长身后,马上改口说:“你们干,你们干,班长,如果你累了言一声,我来换你。”“美得你。”李喜娃笑着说。杨欢则偷笑着带着新兵走了。 夜深了,月兑粒机的叫声显得愈发强劲,小芳用扫帚把剩下的麦子扫成一堆,李喜娃则像机器人一样大把大把地向月兑粒机里填麦子,月兑粒机又发出一阵怪叫声,小芳在一旁埋怨说:“慌啥哩,快完了。”李喜娃则憨笑着说:“不慌不慌。”说完用扫帚把最后的一点麦子一股脑地倒进了月兑粒机,麦子终于打完了,月兑粒机发出温和的响声,李喜娃拉下电闸,夜马上变得静了下来。蟋蟀的叫声开始此起彼伏来,小山一样的大麦垛现在已经变成了一袋袋的麦子,李喜娃长长地伸了一下懒腰说:“终于干完了。”小芳说:“干完了。”两人相视一笑。李喜娃说:“可该休息休息了。”说完他就坐在了柔软的麦秸堆上,小芳也紧挨着他坐了下来,两人什么也不说,就那样互相靠着,李喜娃疲惫地闭上了眼睛,一阵睡意袭来,他的身子慢慢地靠在了麦堆上,小芳也困得不行,她顺势把头枕在了李喜娃的胸脯上,两人都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突然,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紧接着一阵轰隆隆的雷声穿过来,大颗大颗的雨珠劈头盖脸砸了下来,李喜娃吓得猛一抖,他推开小芳“噌”地站了起来惊慌失措地喊道:“不好了,下雨了,下雨了。” 第四章 第13节 欲火燃烧 小芳揉着惺忪的眼睛也站了起来,又一道闪电划过,一袋袋的麦子瞬间暴露在电光之下,一阵震耳欲聋的雷声传过来,整个院子都在震动,小芳吓得捂住了耳朵。 李喜娃二话没说,急忙把小芳拉进了屋子里,“你呆着别动,我去扛麦子。”李喜娃说完,一头钻进了雨幕里,他扛起一袋麦子就往屋里跑,小芳也跟着跑了出来,她试着去扛麦袋,可麦袋却纹丝不动,她只好用尽吃女乃的力气拉着麦袋往屋里拽,李喜娃说:“你别管了,净碍事。”但小芳还是倔强地把一袋麦子拉进了屋子,院里的麦子很快被一袋一袋被转移进了屋子里,等到全部搬完后,雨已经下得像瓢泼一样了大了,两人的衣服全被淋透了,他俩嬉笑着躲进了屋子。 在昏暗的灯光下,两人面对面站着,雨水顺着裤腿流了下来,脚下的水泥地立刻聚起了水。 “看看你,脸上全是灰。”小芳说着伸手帮李喜娃擦了一下脸,不擦倒好,一擦就是一道黑,小芳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 “笑啥哩?”李喜娃问。 “我笑你演包公都不用化妆了。”小芳边笑边说。 “你不还一样,简直是一个女包公。”李喜娃也笑了起来,突然,他的笑声噎住了,刚才淋了一阵雨,两人的衣服全湿透了,小芳那单薄的衬衣紧紧地裹在了身上,女性特有的轮廓全凸显出来,李喜娃的眼神就像一只饿了几天的野狗看到了一块骨头,同时,欲火在李喜娃胸中熊熊燃烧起来,他的呼吸急促起来,脸涨得通红:“小…小芳”他有点语无伦次了。 “喜娃哥。”小芳答应着,她已经感到李喜娃看她的眼神的温度了,仿佛要把她融化了,她也感到浑身燥热起来。 四目对视着,李喜娃突然一下子把小芳拉近怀里,小芳就势一躺,两人便滚倒在横七竖八的袋子上,李喜娃笨拙地撕扯着小芳的衣服,一对白女敕女敕的肉团立刻蹦了出来,小芳禁不住申吟起来,李喜娃更加疯狂了,像一只饿了多天的疯狗看到了骨头…… 朋友们,点击量还是不够,请多给我点鼓励吧!还有收藏,收藏。 第四章 第14节 高考 第四章 第15节 第一次打炮 第四章 第20节 炮神 一辆吉普车嘎地停了下来,陈明威从车上跳了下来,他摘下墨镜扔进车里,把钢盔帽往后一掀开始大声吼道:“起来,起来。开始集合。”特训队员们一个个慢慢腾腾地站起来,极不情愿配合着陈明威。 陈明威大声说:“瞧你们一个个的熊样,特训队员就这副德行吗?受不了现在走还算不晚,忘了告诉你们了,刚才已经淘汰五个人了,不要紧张,这对你们来说是好事,也是坏事,好事怎么说呢?你们少了五个竞争对手,坏事嘛,人走得越多你就越危险,下一个要走的有可能就是你。” 大家面面相觑,这才注意到队列中确实少了几个刚刚才熟悉的面孔。 陈明威说:“别看了,刚才已经坐上师里来的给养车回去了,这一会儿恐怕已经下山了。你们的表演我算是领教过了,下面该看我表演了。”他伸手从一名队员怀里揽过一门迫击炮来,只见两眼盯着前方一个大圆圈看了几秒钟,然后双手举起炮身猛地往地上猛地一杵,炮身深深地插进土中,他腾出一只手来,一名士兵已经将一枚迫击炮炮弹递到他手里,他稳稳地抓住炮弹,慢慢地把炮弹放在炮口上方,然后轻轻地一松手,炮弹“哧”地滑进炮尾,猛然听到“噌”的一声,炮弹腾空而起,几秒钟后,“砰”的一声闷响,炮弹在目标正中心开了花。在场的官兵都鼓起了掌,这就是迫击炮简便射击。 陈明威一不做二不休,又连着发射了三枚炮弹,大家都仰起头搜寻着炮弹下落的轨迹,空中慢慢出现了三个小黑点,在不同时间发射的炮弹在在下落过程中慢慢会合,最后竟然在同一高度一起下落,几乎是在同一时间,三枚炮弹一起落地炸开了花,着弹点还是在目标正中央。现场静了几分钟,突然响起激烈的掌声, 王建用胳膊肘碰了碰孙家树说:“见识过了吧,这就是你们团搞的单炮多弹同炸科目,过瘾吧?” “真是神了,让我大开眼界。”孙家树感叹地说。 “要不他怎么会叫炮神呢?看吧,好戏还在后面呢。”王建说。 果然,陈明威又扛起一门82无坐力炮,一名士兵熟练地把一枚炮弹送进炮膛,前方一辆坦克靶开始运动起来,陈明威慢慢地瞄准目标,只见火光一闪,“轰”的一声,靶心被穿出一个碗口大小的洞,坦克靶开始加速运动,又一声闷响,靶子上的洞有扩大了一点,坦克靶子继续加速,第三枚枚呼啸而过,这一次炮弹竟沿着刚才的洞口钻了过去。现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人竟当场喊起好来。 陈明威向大家摆摆手,示意大家停下来,他来到队列中央说:“我刚才演示的就是我们将来要进行的科目,咱们废话少说,下面我们开始训练,今天的任务,大家都看到了吧,我身后的这堆炮弹,你们什么时候把它们全部报销完,什么时候就带回,我就相信一点:神炮手都是苦练出来的,是用炮弹喂出来的,下面以小组为单位开始训练。” 孙家树扭头一看,好家伙!不知什么时候,身后的炮弹箱已经堆得像小山一样高,几名士兵还在不停地往下搬,他问周大伦:“这么多炮弹要打多少天啊?” “刚才你没有听到吗?神炮手是炮弹喂出来的,炮弹一旦卸下来,就从来没有拉回去的先例,好好过过打炮瘾吧。”周大伦说。 孙家树一伸舌头说:“我们班一天才最多的时候才打六枚炮弹,咱们这几十号人一个下午就要报销几百枚炮弹啊!” “来到这儿你就放开打吧,打到你不想打为止。”王建说。 王建和周大伦两种炮都能打,只有孙家树只会打无坐力炮,两人便耐心教他打迫击炮,连着打了几炮以后,孙家树心里就有底了。 几十门火炮轮番发射着炮弹,整个训练场顿时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硝烟味,一直打到弹药箱全空了,陈明威才宣布带回。 特训队员一个个灰毛乌嘴地回到宿舍,好像刚上井的矿工,连着洗了几遍脸,洗脸水还是黑的,晚餐异常丰富,六菜一汤,鸡子、鱼应有尽有,其中一个还是孙家树爱吃的冬瓜炖排骨,在部队,只有在逢年过节才能吃上这样的饭菜。他注意到每位队员的面前都摆了一个小碟子,里面放了两个鸡蛋,对吃鸡蛋,他可一点胃口没有,他小时候有一次吃鸡蛋持伤了,现在吃一口鸡蛋就会吐,所以他把主攻精力全部放在了那盘冬瓜炖排骨上,一直吃到打饱嗝才罢休,吃完了用手一抹嘴站起来就走,刚走到门口,陈明威叫住了他。 “你,把鸡蛋吃完。”陈明威说。 孙家树这才注意到每人面前的盘子都空了,“队长,我不爱吃鸡蛋。” “啰嗦,你说不爱吃就不吃了,在特训队,饮食是经过科学调配的,每人定量要吃的必须吃完。” 没办法,孙家树只好拐回来拿起了一枚鸡蛋,他剥掉蛋壳,看着心里就反胃,跟何况现在已经吃饱了,他要来一口,胃里一阵反动,“队长,我真的吃不下。””吃不下也要吃,不然不能应对朝透支的训练,今天你如果吃不完,你就可以走人了。“ 天哪,不吃鸡蛋也要走人,这事什么特训队,他只好慢慢吃了起来,最后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干掉那两颗鸡蛋的。 回到宿舍,孙家树看到王建正在打背包,他奇怪地问:“排长,今天晚上要拉紧急集合吗?” 第四章 第21节 看谁坚持到最后 “拉个屁,老子不想干了。”王建没好气地说。 “训练得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呢?”孙家树劝道。 “老子当了八年兵,现在是排级干部了,来到这儿还要像新兵蛋子一样训练,没什么意思。”说话的时候,王建已经打好背包,他用力往后背上一甩,背起背包就走。 王建刚走到门口,一下子和周大伦撞了个满怀,“排长,你这么急是想干什么呀?”周大伦问。 “排长说他不干了。”孙家树说。 周大伦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他把王建的背包夺了下来说:“孙家树是新兵,他还没有打退堂鼓,你倒想先溜了。” “周班长,你别拦我了,我跟你不一样,你们集训的目的是为了提干,而我已经是干部了,现在再受这份洋罪没有意义了。”王建根本没有要留下的意思。 “排长,你走了,谁来教我打迫击炮呢?”孙家树找理由想拦他。 “周班长自然会教你的。”王建的一支脚已经踏到了门外,看来,就是有八头牛也难把他拉回来了。 “看来是3236团没人了,派了一个逃兵来参加集训。”孙家树说。 “孙家树,你刚才说什么?你说谁是逃兵?你才当了几年兵?老子当兵的时候,你还穿呢,我走只能代表我自己,与我们团扯不上。”王建冲着孙家树吼道。 “怎么扯不上,3235、3237团的人都在,唯独3236团的人要走了。”孙家树说。 王建一听这话便气呼呼地折了回来,他把背包往床上一摔说:“要是这么说,我还就是不走了,这样,你代表3235团,你代表3237团,咱们三个比一比,谁先被淘汰谁就是孬兵,谁所在的团就是孬团,看谁坚持到最后,敢比吗?” “敢。”孙家树说。 “那好,握手。”王建说。 “坚定信念,看谁坚持到最后。”周大伦也凑了上来,三人的手交错着叠在了一起。 “坚定信念,坚持到底!” 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