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苍穹》 楔子 命运的开端 更新时间:2012-08-21 大炎朝尊启四十二年,七月七日,夜。 大炎皇都,重兵把守的通天浩塔里,被囚禁了四十年的大炎朝掌命女总司扣艳玲跪坐在塔顶的幽室之中,拖着接地的枯槁长发,缓缓地抬起了她那苍老的容颜,睁开了那双四十年都没有再张开过的双眼。 仿佛岁月根本未曾流逝,那双清澈的眼眸中依然透着蓝色的幽光。她的瞳孔中,印着三颗如织布梭子般排列的星星——封印了四十年的女宿星脉,再一次透过塔顶那厚重且透明的青石板穹顶,仰望星辰。 同一片浩瀚星海之下,或在西海之滨,或在北漠荒芜的原野上,或在四季如春的蜀中山林之间,又或在终年积雪的南国,那一些被称为“掌命师”的人,纷纷驻足,抬头,眼中泛起星脉的光彩,在这些掌命师的眼中,星空一瞬之间激荡起无数的色彩和数不清的交错轨迹。 忽然,星空一滞,位于二十八星宿正中的紫微星爆发出惊人的紫光,在顷刻间耗尽了自己所有的能量,坠入了沉沉的黑暗,异象尚未平息,只见一金一白两颗奇星忽然被点亮,取代了紫微星的位置。所有的掌命师都意识到了,紫微帝星那强横的帝王守护结界正在从自己脚下的土地中撤去,和平统一的时代即将结束了。 皇城尊启殿,奢侈的龙榻之上,大炎朝第一皇帝焱永尊正在弥留之际,皇长子焱天佑手捧着遗诏,低首跪在最前排,他在发抖,包括他身后的五位皇弟和千百位臣子,没人看见他此刻是用怎样一副扭曲的面孔,强忍着大声笑出来的冲动,兴奋地发抖着,他甚至连自己登基之后的年号都想好了——凤翔,一个充满野心的词,他已经迫不及待的要将战火点起,烧尽一切不臣服的人。 终于,风华一世的炎皇焱永尊,被紫微帝星选中的男人,也迎来了他最后一个呼吸的瞬间,可是在生命的终点,他耳旁回响起的却不是金戈铁马,而好似传来了一个清脆动人的女声,喊着那个曾经属于他的平凡农家小伙的名字——范玉良。 平躺的焱永尊忽然往众人跪拜的方向猛的侧了一下头,爬满死灰的双眼死死看向焱天佑的方向,他想要拼命的看清前面的人影是不是那个在村头冲着他挥手的可爱女孩,可惜他什么也看不见了。 这一侧头倒是把焱天佑惊得一动也不敢动,连遗诏都从手中震落,背上也湿了一片。 传令官快马跑遍皇城,大声昭告炎皇驾崩的消息,可是这个“噩耗”并没有惊醒任何百姓,只是让他们更加安稳的入睡了。 炎皇的最后一道圣旨以最快的速度送到了通天浩塔,深锁的塔门被开启,抖落了沉积数年的灰尘。一行人来到塔顶幽室之中,却只看到这位曾经辅佐焱皇打下这片江山的女掌命师扣艳玲,静静地跪坐着,脸上挂着两道深深的新泪痕,已经默默地死去了。她身上穿着那件她最喜欢的陈旧红色长袍,伴着被泪水侵蚀褪色的领口,跟这位伟大的掌命师一起,退出了历史的舞台。 ※※※※※※※※※※※※※※※※※※※※※※※※※※※※※ 檀木金字的“莫府”门牌在烛光中显得森然肃穆,今夜,莫府后院正忙得不可开交,莫家家主莫问正在庭中来回度步,难得地显出一丝焦虑。 他瞥了一眼搁在房外的香台,第二柱香已经快烧到底了,接生婆已经进去夫人的房间两柱香的时间了,可是从房中传出来的凄厉的叫声,却丝毫没有缓和的趋势,似乎情况不太妙,莫问的额头有豆大的汗珠渗了出来。 “快!快!喜儿,叫烧水房的给我赶快了!热水要没了!”管家大喊。 “是,达叔,这就去催。” 丫鬟的话音未落,忽然,一股诡异的狂风从众人的头顶上压了下来,将庭院之中的烛火尽数吹得熄灭,莫家后院顿时陷入了黑暗。 风势尚未停息,紧接着,暴雨倾盆,狂怒的雨滴无情的冲刷着庭院中的一切,连屋顶瓦块被击碎的轻响都完全被淹没在了这风雨声里。 莫问正置身于这暴风雨之中,他什么都看不见,可是他却惊恐的发现,雨,一滴也没有沾上他的衣衫,简直就好像风和雨都在故意避开他的身体。 像这么不同寻常的风雨,通常来说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只有控制水脉和风脉内力到极致的高手才能完成这样的杰作。 “阿达,让接生婆留下,让其他人全部去大厅候命。”莫问下令,语气不容置疑,“立刻!” “是……全部人!马上去大厅!快!” “放下水盆,赶快!跑起来!” 凌乱的脚步过后,暴雨之中只剩下女人撕心裂肺的叫喊声。 猛然,一道天雷划破苍穹,刹那间击中了屋顶,屋顶上瞬间爆裂,火势跟着就在屋顶蔓延开来,在风雨中妖冶的摇摆着。 再看时,屋顶裂口处的火光之中,已然映出一个佝偻的身影,手拄着拐杖,额头上绑着为了不让凌乱的长发泄开的破布条,一身褴褛的破布在风中凌乱飞舞,如果非要形容这个身影,“乞丐”两个字就尤为合适。 但是刚才那种气势的登场,各含了雷脉和火脉的绝学,如果之前的风雨也是这位“乞丐”的手笔,那么汇集武林四脉内力于一人这种不可思议的不协调感就说明—— 这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乞丐”,不,不止是不简单可以形容,如果要打,自己肯定会在瞬间被杀死,莫问如是想。 “哼哼哼哼哼哈哈哈哈。”乞丐诡异地笑了起来。 “……”莫问紧绷的神经快要断开,乞丐的声音透过雨幕直在他脑中回响。 吱呀一声,着火的房间房门被推开,接生婆一手的鲜血,惊恐地看着莫问,夫人的叫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下,莫问心急如焚的瞥了一眼屋顶的人影,丝毫不敢妄动。 乞丐喉咙里开始断断续续吐出沙哑的声音:“双胞胎,让我,带走一个,就保母子平安。” “答应,或者,死。”乞丐头埋得很低,莫问没有看见乞丐眼中的光芒。 巨大的压迫感,让莫问迈不开步子,就连喉咙也发不出声音。 “我就,当你,默许了,哼哼哼,哈哈哈。”紧接着笑声,又一道更为爆裂的天雷猛串进屋顶的缺口,夺目的白光让莫问下意识的用手护住双眼。 须臾过后,雨的声音消失了,风的声音消失了,火焰烧着木材的声音也消失了,一阵婴儿的哭声响了起来。 莫问吃力地睁眼看去,庭院中的烛火不知何时又被重新点亮,乞丐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接生婆倒在门口,没了生气。 莫问吐出一口浊气,连忙跑进夫人的房间,只见一个小巧的男婴脐带已经被斩断,蜷在母亲的身边大声哭泣,莫问赶忙上去用小褥子包好男婴,伸手探了探夫人的鼻息,发现夫人只是稳稳地睡了过去。 莫问这才安下心来,静静地往男婴的睡脸看去,脑中回响起乞丐为数不多的字句。 “双胞胎,吗?”莫问自言自语,看向被斩断的脐带的第二个接口,这个确实证明着另一个孩子存在过的痕迹。莫问叹气,小心地把脐带收了起来,心里悄然下定决心,从此绝口不提此事。 管家达叔匆匆跑进房间,看到门外倒在地上的接生婆,又看到老爷手中抱着的孩子和安然入睡的夫人,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 “是个男孩。”莫问的声音带着疲惫。 达叔惊觉,连声贺喜:“恭喜老爷,贺喜老爷,少爷出世,天降惊雷,今后必定会一鸣惊人,请老爷给孩子赐个名字吧!” 莫问抬头看向屋顶的缺口,眼神遥远:“就叫,莫雨鸣吧。” 而此刻的苍穹之上,双生的一金一白两颗奇星的轨迹正在发生微妙的变化,开始朝着各自不同的方向,缓缓前行。 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意识到这两颗双子星将会给世界带来怎么样的震撼。 第二章 鬼宿之境 更新时间:2012-08-22 这是黑暗中的第三天—— 对于这三天时间的流逝,对于关在黑屋里的九个人来说,在感知上可能还要长出好几倍,因为黑暗让人失去了方向感,也失去了时间感。 没有人送来食物,一次也没有,愈发强烈的饥饿感开始侵蚀作为人的理性。 唐乐林在稀薄的空气中沉沉睡去,只剩下听觉在压抑的黑暗中朦胧的记载着模糊的回忆。 “还醒着吗?忆柔。”十六岁的唐寂远轻声开口。 “大哥?呵呵,我还以为醒着的只有我一个人呢。”十五岁的唐忆柔也压低了声音。 “那么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呢?可以说给我听一听吗?”唐寂远在黑暗中睁着眼,他朝着唐忆柔声音的方向望了过去,感觉到无形的视线交汇在了一起。 是的,唐忆柔也睁着双眼,尽管在这个没有一丝光线的房间中,但是她却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唐寂远话语和目光中所传递着的深意。 “这么说,大哥你也早就知道了吧。”唐忆柔无声叹息。 “是啊,我知道我们为什么会被关在这里,也知道这道门什么时候才会打开。”唐寂远扶着墙壁起身,模索到了唐忆柔身旁的位置坐了下来,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谁让我们都是本家的子女呢。” 然而唐忆柔并没有去接唐寂远的话,只是忽然没头没尾的说道:“哥,今年戴云山的竹花盛开的时候,再陪我去看一次好不好?” 唐寂远倒是一笑置之:“说的什么蠢话,你知道的吧,我们之中……” “我想要大家都活下去。”唐忆柔打断了唐寂远,“自从有人告诉我今天会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每次看到大家,都会觉得大家离我越来越远了。我已经记不清有多久了,记不清有多久没有真正的笑过了。” 黑屋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唐寂远的眼神锋利而决绝,几乎要在黑暗中透出光。 “我接下来要说的话,无论你认同也好,不认同也好,都会成为现实,是与你的梦想背道而驰的现实。”唐寂远深深吸了口气,“我们之中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而我将成为那个人——为你们所有人活下去的人。” 唐忆柔听得一怔,但随即又坦然的接受了,她知道她的大哥从始自终就是跟她是不一样的人。 唐忆柔有些怅然:“把自己交付给别人去活,究竟需要多大的勇气呢?” “呲——” 听过无数次的声音在耳旁响起,锋利的刃丝正在缓慢的绷直。 “这种勇气,只要我一个人拥有就可以了。”唐寂远声如洪钟,他的声音突然在黑屋里爆开,“各位,一直以来,谢谢了!” ※※※※※※※※※※※※※※※※※※※※※※※※※※※※※ 唐乐林恍然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坐在竹屋中的木桌旁边,面前摆着一碗白米饭盛了饭的碗,而他的手正握着一双竹筷,悬在一碟小菜的上面。 正疑惑自己刚才怎么走了神,只听“啪”得一声,另一双竹筷狠狠的敲在唐乐林手中的竹筷上,震得唐乐林手腕一震发麻。 “小鬼,吃个饭发什么呆?”坐在另一侧的唐择胜沉着脸色说道。 唐乐林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快三天了,可是他还是不太喜欢面前的这个家伙不冷不热的语气。 “喂,能不能多告诉我一些关于黑屋的事情,我总觉得好像记起来一些什么。”唐乐林放下碗筷,看着唐择胜的方向发问道。 可唐择胜就像没听见一样,自顾自吃着饭,直接把唐乐林的这句话当成了耳旁风。 “……师父……”唐乐林知道唐择胜为什么不理他,所以只好用极轻的声音补充了一句。 唐择胜微微眯眼,嘴角扯出了一抹一闪而没的笑,这才说道:“那间屋叫‘獒选之间’,唐家每隔三十年的一代人中,选出九个孩子一起抚养长大,当最小的孩子年满十二岁的时候,就会把九个人关进‘獒选之间’,只有当‘獒间’中剩下一个人活着的时候,房门才会再度打开,而活下来的人,将会作为唐家暗组首领的继承人培养长大。” “暗组首领?”是个唐乐林从来没有听说过的词,也是个他压根就不可能有兴趣的词,“谁想要继承那种东西!谁想要当,让给他不就好了。” “因为是仪式啊。”唐择胜扯下腰间的酒袋想喝两口,却发现里面早已空了,才只好作罢,接着道,“暗脉血统的力量,必须通过‘獒选’的仪式才能继承下去。” “暗脉血统又是什么……”唐乐林本来想要追问,但是他的嘴却由于过度的惊讶而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因为唐择胜凭空消失了,分明前一刻还坐在眼前的唐择胜,就这么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消失得连气息的丝毫不剩下。 唐乐林蹬得起身,连忙环顾四周,想要找到唐择胜的所在。 然而就在他下一个呼吸瞬间,唐乐林却忽的感到背后浸出一股莫名的寒意,这是一种无法名状的气场,让唐乐林动弹不得。 “感受到了吗,杀气!只有在杀人的瞬间才会释放出来的压制力。” 唐择胜的声音难以捉模方向。 在哪?——唐乐林猛的回身,除了自己的影子,他什么也没有看到。 但是他却再也没有办法将目光从自己的影子上移开,因为一把耀光的长剑已经从黑影中骤然穿出。 “在你的影子里!” 沉声一语,唐择胜的身影终于从暗影中跃出,运着快似闪电的一剑擦过唐乐林的耳发。 唐乐林瞪大的双眼深埋在长发中,那双如墨的瞳孔突然间化开,眼前陷入了一片黑暗,他感到全身犹如陷入冰窟般寒冷,周围所有的一切都从他的感知里消失。 “鬼宿,别,害,怕!把身体交给我!我可以保护你!” 莫名间,一个鬼魅般的声音从唐乐林脑海深处响起,唐乐林微微一颤,眼中瞬间失去了全部的神采。 见唐乐林埋着头一动不动的呆在原地,唐择胜暗道一声不好,心想该不是自己做的太过火,连忙收了长剑哈哈一笑:“吓坏了吧,这就是暗脉血统拥有的力量之一,影杀之术。” 说着,唐择胜抬起手想要搭上唐乐林的肩:“振作起……” “来”字还没出口,一句话硬生生停下,周围的空气轻微的波动了一下,唐择胜的手什么也没有拍到。 “这小子……难不成!”唐择胜瞳孔猛地收缩,心中一凛。 蓦然,一股深重而浓烈的杀气来自身后,唐择胜惊觉转身,长剑下意识的出鞘。 “呯!” 锋刃交接,火星四溅。只见唐乐林正从唐择胜的影子里窜出,右手的匕首在快要刺中唐择胜心口的地方被长剑招架住了。 一击失手之后没有丝毫犹豫,唐乐林一个后跳,将匕首反握在手,稳稳护在脸前,乱掉的头发有些遮住唐乐林的眼,将他眼中的光芒全都掩盖住了。 唐择胜稳住身形,丝毫不敢大意,他心中暗忖:影杀?这小子看了一眼就学会了吗?不过刚才那种杀气的感觉,为什么会跟之前判若两人? “我说小鬼,你是不是认真过头了。”唐择胜眼神习惯性的收拢,沉声问道。 然而唐乐林只是裂开嘴怪异的一笑,那种夸张的怪笑完全不像是人类应该拥有的表情,紧接着,只见唐乐林忽然纵身一跃,一股接地的风卷拔地而起,托着唐乐林的身形在空中一急转,直奔唐择胜的面门。 “喂喂,别拆了我的房子啊。”唐择胜一甩剑身,剑尖指地,没看到他怎么动作,身体却弹了出去。 “回风——!”唐择胜顶风大喝,全部的风势开始汇集在他的剑尖。 再一次的兵刃交接,却没有铁器碰撞的清脆声响,有的只是两股极强的风脉内力激荡出的强烈气压,一时间风沙四起,周围的竹林直被震得沙沙作响。 风悠悠的止住了,两个交错人影在沙尘中落地。 唐择胜死死攥着长剑的手被震得生疼,胸口的压抑感让他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这不由得让唐择胜的眼皮剧烈的跳动起来,脸上那道早已愈合的伤疤红的发紫,几乎快要浸出血来。 也许是出于对自己实力的信心,也许是出于对唐乐林的保护,唐择胜刚才只用了两成不到的功力,可就算只有两成不到的功力,唐择胜也觉得自己绝没有理由在一个十二岁的少年手中吃亏才对。 所以现在的唐择胜非常生气,什么“手下留情”之类的念头已经在他的脑海中荡然无存了。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唐择胜长笑了两声,回身而立。 待到尘埃落定,他看见唐乐林的身影渐渐显现出来,刚才的一击已经把唐乐林的衣衫撕的支离破碎,可是唐乐林却没有丝毫颓弱的迹象,仍然是一手反握着匕首护住面门,一手微微下搭着挡住心口,这个姿势,几乎没有破绽。 唐乐林依旧在笑着,嘴巴咧成了诡异的弧度。 “这他娘的是要被小孩子小看了啊。”唐择胜瞥了一眼被强风捣毁的竹屋,忍不住粗口了一句,“一会儿你最好还有命给我解释解释这是怎么一回事。” ※※※※※※※※※※※※※※※※※※※※※※※※※※※※※ 哗啦—— 耳畔响起水声? 唐乐林睁眼,面前是一片漆黑的大海,而他自己正站在大海的浅滩上,海水淹没到了膝盖。 这片水域虽说如大海般广阔,但是却是一片没有一丝波澜的死海。 唐乐林的头昏昏沉沉,他记得自己刚才分明还在戴云山的竹林里,怎么现在忽然来到了这里? 他转回身去,看到海岸上是一片素白的天地,那里的光明世界跟这片漆黑的大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是一道看不见尽头的海岸线将这里的天地分成了光明和黑暗的两半。 “欢迎回来,鬼宿。”一个鬼魅般飘忽不定的声音,好像来自遥远的海底。 “谁?”唐乐林循声望去。 “不要害怕,我会保护你的。”声音说。 “你是谁?” “我,是你的归宿!” “归宿?”唐乐林震惊的瞪大双眼,他忽的看清了,深黑的海底并非是完全的黑暗,竟然还有数不清的星辰在海底若隐若现的跳动,他不禁问道:“这,这究竟是什么地方?” “这里是整个世界的真相,这里是,命运的苍穹。”鬼魅的声音庄严肃穆。 “命运,苍穹。”唐乐林不自觉的重复着,脑中有一些记忆的碎片就快炸开。 “来吧,过来这里,我给你醒来的力量。”声音在诱导。 唐乐林的意识正在抽离身体,他的脚不受控制的往前迈了一步,踩向了海底深渊的边缘。 第三章 流光之影 更新时间:2012-08-22 戴云山山脚下的黎城,是整个蜀中繁华的中心,也是唐家本家的所在地。 在黎城那条车水马龙的商业街上,所有的行人都停止了移动,发出了惊讶的低呼声,众人都不由自主的看向了戴云山的方向。 那座平时安然恬静的戴云山,此刻却正腾起着浓烈的烟尘,几乎遮蔽了整个山腰,景象好不壮观。 可是坐在黎城茶馆二楼品茶的一位月白长袍的青年人却好像对戴云山上的动静没有显出太多的诧异,依然是一副闲散的模样。 倒是青年对面坐着的一位妙龄青衫女子先开了口:“心洋,看样子那边打得很热闹耶。” “那里好像是首领跟少主现在住的地方吧。”庄心洋的语气很平淡,他又不紧不慢的抿了一口茶,才接着道:“这么说来暗组的精英应该有不少都守在那边吧,居然有人敢到那里去胡闹,真是找死。” “没有人守在那哦,精英什么的……你自己不也在这里喝茶么?”女子好像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 噗—— 喝到一半的茶差点全喷出来,庄心洋猛的一拍木几:“啊?一个也没有?你这个管家怎么当的!” “都在看你哦。”女子用不升不降的调子提醒,的确有不少的客人都看向了这边。 庄心洋尴尬的环顾了下四周,微微向众人拱了拱手,这才又坐回原位。 女子撇了撇嘴:“你又不是不知道首领那个人,随性而为,派过去的人通通都给他撵回来了嘛。” 庄心洋也不争辩,只是又朝着戴云山的方向看了一眼,见那沸腾的沙尘丝毫没有衰减的趋势,只好吐出一口气说道:“快付账,我们去看看。” “哈?是你约我出来喝茶的耶,为什么要我付钱!”女子抗议,可是庄心洋根本没有给她抗议的机会。 “谁让你是管家大人呢。”话还没说完,庄心洋一个翻身就从旁边的窗口飞到了楼下。 可恶!——女子暗嗔了一声,无奈的从袖口拿出几粒碎银摆在木几,反正从小到大都被庄心洋欺负,差不多也该习惯了。 女子不会武功,没办法像庄心洋那样走捷径,只好乖乖的从楼梯下了楼去。 刚到门口,就看到庄心洋那一副得逞的样子,女子不禁气道:“看起来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嘛!再说干嘛我也要跟着你一起去啊?” “不去算了。”庄心洋歪着头看了一眼青衣女子,作势要走。 “去,去!”好像生怕庄心洋一个轻功就飞走了,女子急忙说道。 可是庄心洋并没走,只是一脸坏笑的看着她,女子心知被捉弄了,脸颊登时绯红,慌忙解释道,“要是……要是首领和少主出了什么事,我也逃不了责罚,所以当然要去看看了。” “首领吗?”庄心洋收起坏笑,目光又延伸到了戴云山的沙尘之中,他用他那极其罕见的正经神色说道:“这个世界上,也许存在首领无法战胜的对手,但是,能杀得掉首领的人,恐怕也还没生下来,要知道暗脉的继承人,可通通都是怪物啊——” 女子看着一本正经的庄心洋,不禁有些发呆。庄心洋高累的发髻上插着一根水晶制成的长簪,那发簪里正流动着美轮美奂的七色光彩,衬着月白长袍里的男子竟有些超尘月兑俗的气质。 女子知道,那根发簪封印着庄心洋体内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就如同自己胸口的水晶坠饰一样。 因为她跟他,本来就是一种人,是被命运选中的人。 “雨溪!走了啊,还发什么呆。”庄心洋这回倒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喂!等等我!”周雨溪回过神来,连忙急急的跟了上去。 ※※※※※※※※※※※※※※※※※※※※※※※※※※※※※ 戴云山山腰,遮天的沙尘中,“唐乐林”的身体猛地摔向一片竹林,被冲击撞得陷进竹林整整一丈才堪堪停了下来。 “正常人的话,刚才你的胸骨就已经全碎了。”唐择胜的身影显现在风尘的另一头,围绕在他周身的,是一圈黑色的狂风。那些狂风如利刃一般咆哮着,在沙尘中切开一道通路。 然而“唐乐林”却连闷哼都没有发出一声,只是轻轻扭了扭脖子,让错位的关节复了位,就又若无其事的站来了,右手依旧反手握着匕首,死死护住面门,摆出他常用的起手式。 “嘁!看起来你不是个正常人嘛。”唐择胜舌忝了舌忝嘴唇,眼睛里有些愈发抑制不住的兴奋。 哪知“唐乐林”的右手突然使出一个寸劲,将手中的匕首闪电般射了出去,那道兵器划空而过,直奔唐择胜的身形而去,掀起一片云涌。 这是风脉与风脉的较量,谁的风停下,谁就输了。 所以唐择胜不会躲,只听他一声暴喝,将周身所有的黑色狂风全部卷上了手中的长剑,长剑月兑手而出,一股黑色的风暴正面迎上匕首的龙卷。 脉力的交错本来只是一瞬间的胜负,但是这一瞬间,却仿佛被延长了一样。 “唐乐林”动了,他诡异的笑从来没有停止,如果说刚才掷出的匕首已经快似闪电,那么现在的“唐乐林”比闪电更快。 就是刚才的那个瞬间,快的极致,“唐乐林”的身影已经追上了飞速前行的匕首。 然后他的手,轻轻的搭了上去。 下一刻,黑色的风暴呼啸而过,将匕首的龙卷彻底淹没了,势不可挡的一击一直推进到了视野的尽头,有数不清的翠竹被刮断并卷走了,在竹海中切开了一条整体的通道。 看起来明明是压倒性的胜利,可是唐择胜却没有丝毫的松懈,他的眼神又开始缓缓的收拢,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没有击中,肯定没有击中!就在刚才兵器碰撞前的一瞬间一定发生了什么,否则不会连一丝内力碰撞的迹象都没有,就好像唐乐林和他的匕首忽然消失不见了。 阳光,正艰难的穿过这漫天的沙尘,将唐择胜的身影浅浅的倒印在他身后的土地上。 而那浅浅的影子中,正潜伏着一个鬼魅般的身影。 杀气,在霎那间全部爆发出来,胜负在此一击! 影杀—— 同样的招式,却会有不同的结果,唐择胜的长剑并不在身前,所以他只来得及回头,看清了那个叫唐乐林的少年眼中,此刻正闪耀着四颗星宿般诡异而妖冶的光。 唐乐林手中的匕首,切进了唐择胜的月复,鲜血飞溅。 ※※※※※※※※※※※※※※※※※※※※※※※※※※※※※ 哗啦—— 水漫过了唐乐林的肩,可是唐乐林却好像没有丝毫的在意,他的人性和意识,正在被这黑暗的海洋吞没。 “两步,再迈两步,足以让你醒来的力量就在这边,你已经睡的够久了,鬼宿。”先前海底那个幽魂般的声音更加清晰了。 浸入海水中的身体,就感觉好像不是自己的东西。 唐乐林又迈出了一步,黑暗的海水就像是饥饿的野兽,争先恐后的浸上唐乐林的面颊,漫过了唐乐林的嘴。 唐乐林的嘴忽然咧开笑了,他听到浸入黑海中的这张嘴用自己的声音说话了:“久等了,各位。” 紧接着的第二步,这最后一步正要无可挽回踏出。 突然! “乐林!给我回来,那边的水太深了!”划破寂静的黑,一个清丽的女声来自白色的世界。 唐乐林的脚,颤抖的停住了。 有泪水,沿着脸颊滑落,唐乐林那化开的瞳孔竟然渐渐恢复了清明。他听到了无比熟悉的声音,但是他却无法回头,也无法回答。 “怎么了!连你二姐的话也不听了吗?”女孩加大了音量,语气里真有些生气。 “怎么了,不要理她!”海底的声音在催促。 “他好像夺回一部分意识了,我也控制不了身体,似乎是来了不好对付的家伙啊。”唐乐林的嘴在回答。 海底的幽影在沉吟:“别傻了,她根本就不是你的二姐,想起来吧,你的二姐已经死了,被你亲手杀死了!” 是啊,二姐已经……死了。 唐乐林的意志,被这句话成功动摇了,他颤抖的脚,就要向着深渊落下。 “乐林!不乖乖听话下次你再被人欺负我们可不管你了啊。”这次是大哥的声音。 “大家都在等你,还磨磨蹭蹭的做什么。”三姐的声音。 “又要我背你才肯走吗,喂喂,都已经十二岁了啊。”四哥的声音。 “不管多大,他都永远只能是我们的小弟嘛,哈哈。”五姐的声音。 “但是我们也不能保护他一辈子啊,总有一天他也要学会一个人活下去。”六姐的声音。 “别说的这么夸张嘛,就算见不到面,只要大家的心永远都在一起就好,是吧。”七哥的声音。 “喂!九弟,我可就最后数五个数了啊,再不回来我们这次就不带你玩了。”八哥的声音。 “五!”二姐忽然就带头喊了起来,声音里满是雀跃。 “四!”接着的一声立刻就变成了齐呼。 “三!”交错在一起的声音透出无数回忆的味道,一如过往。 “二!”唐乐林的脚终于落下,不是向前,而是向后落下了,他挣扎着往后倒退了一步,海水线退到了肩膀。 “一!”和着众人的呐喊,唐乐林终于也一并大声呼喊起来,接着一个奋力的回身,拼命的朝着海岸线奔跑起来。 泛着泪光的眼中,依稀的看见了八个熟悉的人影,站在光明的白色世界冲着自己轻轻的挥手,而海底的那个幽影,再也没了动静。 唐乐林没命的跑,他想要再一次好好的看看大家的样子,然而就在唐乐林快跑到海岸线近前的时候,那八个跃动的身影却忽的化成了闪着光的白色碎片,渐渐消散在了风中,只剩下最后的寄语。 “今后要好好努力啊,九弟,连我们的份一起。” 唐乐林疲惫的停下奔跑的身形,怔怔的看着那些被风吹散的荧光碎片,他其实很清楚,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只剩下他一个人的这个事实,但是他却仍旧愿意相信这些幻影般的奇迹。 短短数日的经历,谁也不知道这个十二岁的少年心里,究竟长大了多少。 “是!”唐乐林留下坚定的回答,踏上纯白的土地。 第四章 掌命师 更新时间:2012-08-23 唐择胜靠坐在一块山石上,呼吸还微微有些急促,他的脑中闪现出先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回想起了那个少年眼中的光芒,那不是普通的光芒,唐择胜认得,那是被星宿选中的宿主才拥有的星脉。 唐择胜月复部的衣衫被利刃整齐的划开了,但是被切开的肌肤现在却已经恢复得完好如初,若不是还残留着血迹,哪里看的出受过伤的痕迹。 “不愧是首领大人,这么点小伤很快就恢复了呢。”唐择胜的一侧正恭敬的站着一个女子,正是周雨溪。 “算是托了这该死的血脉的福吧,要是你们再晚来一刻,恐怕就不是这点小伤这么简单了。”唐择胜横了周雨溪一眼,大有“亏你说的这么轻巧”的意思。 “啊,那是因为心洋一脸淡定的说‘能杀掉首领的人恐怕还没出生,不要心急慢慢去就好啦’什么的,所以嘛。”周雨溪一脸无辜的说。 “喂!后面那句是你自己加的吧!”一个不满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不是庄心洋是谁。 “啰嗦,分心的话小心连你自己也被吃掉哦。”周雨溪嘿嘿一笑,不怀好意的提醒。 “切,我当然知道。”庄心洋小声的嘟囔了一句。 汗水,正顺着他的额头不断的滑下来,庄心洋头顶那根流光的水晶发簪不知何时已经被拔出,用来固定发髻的发冠也早已不知道丢到了哪里去,那一头乌黑的长发就那么披散在肩头。 再看庄心洋的双眼之中,分别有三颗跃动星辰正发着明亮耀眼的星芒,要是稍懂星宿命理的人看到了,立刻就能认出,那三颗星辰的排列正是东方苍龙七宿之五的心宿。 此刻的庄心洋并不轻松,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替唐择胜挡下致命一击,已经逼得他解除了对星脉的封印,好不容易才起了结界暂时封住了唐乐林的动作,也不知道能维持多久。 庄心洋从第一眼看到这个少年和少年眼中的光芒开始,他就立刻明白了一件事,唐乐林的星宿刚刚觉醒,这个少年根本不能娴熟的驾驭这股力量,所以很容易引起星宿力量的暴走,就好像在多年之前那个飞雪的夜,庄心洋也曾经深陷其中。 不多想,庄心洋一边维持着结界,一边将心宿的力量延伸进唐乐林的意识,他挽起两指迅速在唐乐林眉间一点,眼中的心宿光芒顿时烧的炙热起来。 在接触到唐乐林意识的一瞬间,庄心洋的眼前迅速被黑暗蔓延,潜入了唐乐林的心境。 一道昼明的天光晃得他回过神来,他这才看清了眼前诡谲的景象。 黑暗无比的死海,光明无边的海岸,被一到海岸线硬生生切开成的两块天地。 庄心洋连忙打眼望去,想寻找唐乐林的所在,可是那一片死海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根本看不到有半个人影。 难道已经来晚了?——庄心洋心中一黯,不知如何是好。 “你是谁?” 正发愁,一个少年的声音忽的在耳旁响起,庄心洋惊觉回身,竟看到唐乐林正好好的站在自己身后。 这……怎么可能?——庄心洋有些诧异,他不知道唐乐林是怎么独自摆月兑暴走清醒过来的。 “我要走了。”唐乐林见庄心洋不说话,也不再理他,转身走进了一片白茫茫的光斑之中。 庄心洋只好不再多想,急急跟了上去。 待庄心洋收回心神,他看到唐乐林的身体已经停止了抵抗,眼中光芒也正在一点一点的消失,少年忽的扑倒在地上,沉沉睡去了。 庄心洋束起头发,把封印星脉用的那根水晶发簪重新插好,一脸沉思。 “你还真是意外的做得不错嘛,心洋。”周雨溪的语气里满是调笑。 可是庄心洋这次却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嘴,只是喃喃说道:“不,我什么都没有做,他是自己回来的。” “真假?”周雨溪也同样吃了一惊。 “所以说这暗脉的继承人果真都是些怪物啊!”庄心洋感叹。 喂喂,当我是死的吗?——唐择胜眼角一抽。 “我不管,反正你这次是欠我一个人情了。”周雨溪撇嘴打岔。 “我什么时候欠你人情了?”庄心洋瞪眼回去。 周雨溪一挺胸脯,晃了晃胸前的水晶坠饰,傲道:“封住少主的结界还不是本姑娘帮你结的!” “救首领是你份内的事好吧,干嘛要算在我头上!”庄心洋不买账。 唐择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忍不住,他用尽量温和语气调解道:“好了,小两口的吵嘴到此为止,你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向我汇报才对吧。” “谁跟他是小两口!” “谁跟她是小两口!” 这回倒是同声同气。 “哼!” “哼!” 两个人都转开头不再去看对方。 唐择胜额头上青筋一跳,他用力的抹了一把脸,忍住没有抓狂。心中暗忖:整个唐家不知道对方喜欢自己的,恐怕就只剩你们自己了吧。 “所以……给我适可而止!” 唐择胜一声暴吼,他背靠着的那块山石蓦然间应声而碎,连整个戴云山都为之一颤。 ※※※※※※※※※※※※※※※※※※※※※※※※※※※※※ 一支商队正在朝着黎城的方向缓缓前行,一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从轿子的侧窗探出头来,看向戴云山的方向。 “呐,爹爹,刚才是不是地有在震哦。”小姑娘声音如清铃般好听。 “嘉芝!路上风沙大,快把帘子放下来,哪有什么地震,是你多心了。”小姑娘的父亲轻声呵斥。 “哦,是么。”被唤作嘉芝的小姑娘又斜着脑袋好奇的看了一眼戴云山,这才略带不甘心的把轿帘放了下来。 ※※※※※※※※※※※※※※※※※※※※※※※※※※※※※ 唐乐林已经被安置在了一块平坦草地上躺好,暂时没有醒来的迹象。 庄心洋和周雨溪跪在一排,头埋得很低。 “看这个小鬼眼中的那种光芒,是跟你们一样的家伙吧?”唐择胜稍稍平复,整理了下思路开始发问。 “啊,是!”庄心洋一整衣衫,恭敬的答道:“不过……” “有话就说完!”唐择胜语气不容置疑。 “这得从头说起了。”庄心洋不敢怠慢,“我们虽然依靠星辰之力掌握了火、风、水、雷武林四脉的力量,但是还有部分力量过于庞大的星辰并没有释放出自己的能量,而是结成了自己的星脉,形成了现在所知的二十八星宿。关于这些星宿的事情自今为止仍然没有详尽的说明,没有人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出现了像我们的这种被星宿选中的人。” “但是,根据数百年来的记载,星宿的宿主出现的地域性却从来没有例外。二十八宿的星域被分为四象,分别是东方苍龙,西方白虎,南方朱雀和北方玄武,星域对应了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打个比方说,我和雨溪都是在蜀中出生长大的,我们的星脉都是属于东方苍龙七宿,按理说,少主也不应该例外。” 庄心洋神色严峻,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可是,少主的星脉却是,南方朱雀七宿之二的鬼宿,这一点让人不解。” “鬼宿?真是个让人不舒服的名字啊。”唐择胜眼神习惯性的收拢,他记得南方,是帝都的方向。 这个小鬼,身上真是有太多的谜团,看样子,接下来的日子可能不会那么无聊了啊。 这样想着,唐择胜深深的望向了唐乐林睡着的方向,十二岁少年的睡脸,安然恬适,不知道是不是梦见了什么好事。 ※※※※※※※※※※※※※※※※※※※※※※※※※※※※※ 宿主:庄心洋 星宿:心宿(东方苍龙七宿第五宿) 星脉:有三星,属于天蝎座,其色为红,又称为商星代表文明昌盛。 特质:心思缜密,观人于微。 能力:洞察人心。 第九章 任务 更新时间:2012-08-24 “少主听到属下说什么了?”庄心洋问道。 “啊!我知道了。”唐乐林忽然恍然大悟一般,抬高了音量,“我说,心洋哥哥,你果然!” “我果然?”庄心洋傻掉。 “你果然是喜欢那位叫雨溪的姐姐吧?”唐乐林用那孩童才有的天真稚气的神情问道。 “哈?” 庄心洋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一个年仅十二岁的小孩子问这样的问题,顿时有点不知所措,目光开始游弋不定,他一边猛挠自己的头发,一边又大笑了两声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哈哈!怎么可能!少主你真会开玩笑,那种蠢女人……” 杀气! 庄心洋的话还没说话,却忽然浑身汗毛竖起。 “庄,心,洋!”周雨溪的怒嚎如强风般灌入耳际。 庄心洋面颊有些抽搐,感受到一股劲风冲着自己的脑后汹涌而来,大有势不可挡之势。 “死定了……”庄心洋昏过去之前这样想到。 ※※※※※※※※※※※※※※※※※※※※※※※※※※※※※ 夜幕中的唐家本家的祠堂,还亮着烛火。 祠堂的内部大得出奇,快赶得上那些香火鼎盛的大寺庙的主殿了。 只要是未被唐家除名的历代已故唐家成员的灵位通通都供奉在这里。有一位着装雍容华贵,气质典雅的妇人,是一眼就能看出身份并不低微的人,可她却正在做一些下人的活。 妇人小心翼翼从灵龛的最下排取下两个牌位,用半湿的绸布开始轻轻擦拭起来,整个灵龛中一眼望去,唯独这两块牌位最为一尘不染,分明是天天都有人打理的迹象。尽管如此,妇人此刻却还是没有半点停下的意思。 妇人的眼神,有些呆滞,目光的焦点似乎不在那灵牌之上,而是看向了更深更远的地方。 “远儿,柔儿,娘一直陪着你们,一直陪着你们。”妇人一边擦拭着牌位一边喃喃自语,声音在这空旷祠堂中回荡开来,却得不到半点回应。 妇人正是唐寂远和唐忆柔的生母,尚婷婷。 嫁来唐家的女人,尤其是嫁给唐霜寒这种本家家主的长子,通常都只是一种充满利益关系的联姻罢了,于是子嗣就成了尚婷婷唯一的依靠,而如今这种唯一的依靠也失去了。 獒间的房门再次打开的那一天之后,尚婷婷就变得有些魂不守舍,痴痴呆呆了,没日没夜的守在灵堂自言自语,终于待到棺木下葬,又开始在祠堂日复一日的打理唐寂远和唐忆柔的牌位,谁劝也不听。 空荡荡的祠堂大厅忽然想起了脚步声,并一步一步的向着尚婷婷逼近了,可是尚婷婷却充耳未闻,一刻也没有停下自己的动作。 脚步声在尚婷婷的身后静静的停住,一只有力的手温柔的搭上了尚婷婷的肩。 “夫人,时机到了,我一定会为我们的孩子报仇的。”唐霜寒压低了声音说,他的声音里混杂着捉模不透的情感,分不清究竟是安慰多一些,还是愤怒多一些。 尚婷婷擦拭着牌位的手忽的停顿了一下,但是她没有回头,只是像什么都没有听到的样子,接着又开始反复的擦拭,反复的自言自语。 “远儿,柔儿,娘一直……陪着你们……” 唐霜寒狠狠的咬着牙齿,盯着牌位的眼都快喷出火来,阴阴冷哼了一声,便甩身而去。 直到唐霜寒走远,尚婷婷这才缓缓停下手中的动作,眼中的神色淡然哀伤:“报仇有什么用,谁也活不过来……” ※※※※※※※※※※※※※※※※※※※※※※※※※※※※※ 雨越下越大,戴云山上的夜风也刮得更猛了。 庄心洋捂着到现在还在疼得厉害的后脑勺,整个人淋在雨里,可是他也只能朝着旁边打着纸伞的周雨溪小声抱怨:“没学过武功的人怎么能打得人这么疼的,女人真是种恐怖的生物!” “哼,谁让你说我坏话的。”周雨溪想也没想的还嘴。 人小鬼大,居然被少主暗算了——庄心洋本来还想再埋怨两句,却忽的觉得雨势一下子变得小了,他微微抬头,看到一把绘着绝美图案的伞面,遮住了一半的天空。 周雨溪轻轻往庄心洋的身边靠了一步,将自己的伞递过去一半,把头转向了另一边也不去看庄心洋。 庄心洋一愣,酝酿好的抱怨的话整个咽了回去,心中一暖,但是他随即就注意到,周雨溪另一边的肩膀立刻就被雨水浸湿了。 “多管闲事。” 庄心洋嘴上逞能,急忙伸手把伞推了回去,连忙朝着伞外跳出两步,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才懒得管你,笨蛋。”周雨溪冲着庄心洋嘟了嘟嘴,气道。 唐乐林撑着另外一把伞站在一旁,看两人这么斗了一会儿嘴,觉得颇为有趣,傻傻的笑起来,也不知道是不是让他想起了和哥哥姐姐们在打闹的场景一样,让他怀念。 “靠,这就是你们搭的住处吗?我还以为你们搭的是茅厕呢!居然还漏雨!”躲在竹棚下的唐择胜忽然不和时宜大声喊道。 三人同时白了唐择胜一眼,没有接话。 刚才似乎挨了三双白眼,是我的错觉吗?——唐择胜惊觉回神,却发现三人哪有在看他。 “喂,难道要我们整晚都要站在雨里面吗?”唐乐林没有一点尊师重道的意思。 唐择胜额间青筋一蹦,抬手握着的竹棚的一根支柱用力一捏,只听“咔嚓”一声,那根劲竹直接碎成了两截,那竹棚生生晃了几下,硬是没有倒。 “师父,难道我们整晚都要站在雨里面吗?”唐乐林飞速的纠正,一脸若无其事,就好像之前那句话根本不是从自己嘴里说出去的一样。 “嘁,算你识相。”唐择胜从竹棚底下走了出来,也没在意这雨势,接道:“这几天我有件事要去办,小鬼你就跟着心洋吧,我看你们也挺合的来的。” 你眼睛瞎了吗?——唐乐林和庄心洋几乎同时想道。 “属下也觉得跟少主十分合得来,请领主放心。”庄心洋一脸装笑的说起瞎话。 “好吧,我正好也有很多的问题要向心洋哥哥请教。”还是唐乐林挑了句实话说。 唐择胜满意的点了点头,嘿嘿一笑:“你们不用住在山上了,大燮陈家的客人来了,你们这些天就负责做他们的护卫吧,顺便陪他们游山玩水一下,我跟雨溪要出一趟远门,我回来了之后会去找你们的。” 护卫?带着少主那不成了我一个人保护所有人了——庄心洋意识到不妙,连忙问道:“首领,那可不可以多给我一些人手啊?” “游山玩水要那么多人手做什么!”唐择胜一脸鄙视的看着庄心洋,噎得庄心洋没了下句,“没别的问题,我们就下山吧,雨溪,辛苦你带路了。” “首领客气了。” 周雨溪微微行礼,一凝神,轻轻将胸口的水晶吊坠解了下来。 顿时,周雨溪的眼中,四颗按方形整齐排列开的房宿星脉的主星幽然放出光芒,就连她的周身也一同泛起了莹莹光彩。 那幽深夜幕下的山路,在周雨溪的眼中一下子清晰无比。 众人这才跟着周雨溪的身影,一同往山下走去。 第十章 新的色彩 更新时间:2012-08-25 唐乐林一行人连夜赶到了唐家客栈,遣了人回唐家取换洗的衣物,又是分房又是沐浴折腾了许久才终于睡上了好觉。 可是这样的好觉四人却无福消受,一大清早就听说今天陈家的客人也要正式的搬到客栈来住上一段时间,本来他们是应该昨晚就住过来的,可是因为昨夜在唐家留的较晚就临时睡了客房。 于是唐乐林和庄心洋作为陈家客人的护卫,就理所当然的被叫到了客栈门外迎客了,而唐择胜只是简单的叮嘱了一些之前说过的事项,就与周雨溪策马出了城,向着西方匆匆赶路了。 唐乐林起得太早,根本就没睡醒,一脸没精打采的杵在门口,宛若一具行尸走肉。 相比之下庄心洋就精神多了,虽说昨天累的够呛,但是他好歹算是习武之人,只要稍事休息就没什么大碍了。 看着陈家的行李一件一件的从眼前抬进客栈,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终于,行李的尽头,出现了一辆极其华贵的马车,说极其华贵丝毫不夸张,光是车顶垂挂着的金色挂穗,就能让寻常百姓家吃上一年的饱饭了,更别说马车车厢上精美的黄金刺绣和点缀的珠宝了。 庄心洋立刻振作了神色,因为在唐家也待了有些年月了,他知道能出动唐家这辆马车接送的客人,不是有庞大的家业就是在朝中有些权势,又或者是哪一脉的武林当家人物。看来唐择胜并没有跟自己开玩笑,这确确实实是位贵客。 见唐乐林依然那副完全没有一点诚意的死尸表情,庄心洋连忙用胳膊肘了肘唐乐林,总算让唐乐林回过些神色来。 虽说唐乐林平时跟唐择胜和庄心洋说话总有些目无尊长的感觉,但其实连唐乐林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只是他亲近别人的一种习惯性的方式罢了。至少唐乐林的心里没有再抵触,而是已经开始渐渐接受身边的这三个目前还相交甚浅的伙伴了。 不过话说回来,唐乐林怎么说也是唐家分家的少爷出生,在客人面前他倒也顽劣不起来,该有的礼数他心里倒也有数。 于是唐乐林使劲拍了拍脸,打起了一些精神,与庄心洋一起微微行礼,唐家客栈的掌柜也领了全部的下人在门口左右两边摆开了数十人的欢迎队列,等候着马车行驶过来。 待马车载唐家客栈门口稳稳停住,一个身着素色锦袍,头戴四方帽,面颊略显消瘦的老伯遣了下人搭好下车用的台架,这才用支杆撑起了马车的门帘子。 看这情形,这老伯当是陈家的管事了。 “张伯,有劳了。” 随着一个憨厚且沉稳的声音,从车厢中走下一个身材肥硕的中年男子,肥头大耳,那浑圆的肚子上不知存了多少油水,特别是那张脸,一但挂上点跟笑沾边的表情,就会让人担心他那双被夹成一条缝的眼睛。 噗!什么怪物?——庄心洋只看了一眼,几乎就要当场笑喷,他急忙移开视线,在脑中默念了三遍“我佛慈悲”这才镇定下来。 随着视线,庄心洋偷瞄了唐乐林一眼,却见唐乐林一副淡然自若的表情,好像根本没有受到什么精神上的冲击。可是他没有看见,唐乐林的一只手正猛掐着自己的大腿,心中也在反复背诵唐家风脉的心法口诀。 所幸,这数十人的队列没有一人失笑出声,场面的气氛总算是把持住了,所有的客栈下人都低着头,做出一副恭候的架势,可见训练有素。 “嘉芝,来,下车咯,爹爹扶你。”肥硕的男子转过身形,向着车厢里慈爱般的招呼了一声。 “嗯。”一个悦耳的女声轻轻的应道。 从帘下轻快的钻出一个小女孩,看年岁似乎还在唐乐林之下,头上一左一右扎着两戳小巧的马尾,衬着她圆圆的小脸上精致的五官格外的出众,再配上那裙摆一直搭到脚踝的紫色连衣长绸裙,赏心悦目。看来不消几个春秋岁月,这个女孩定然会长成一个绝美的女子。 这,这两个人真的是父女吗?——庄心洋终于相信大千世界无奇不有。 可唐乐林的脑中却来不及泛起一丝杂念,他惊得呆住,不是因为这赞绝的姿容,而是唐乐林更看到了让他震惊的无以复加的画面——小巧马尾辫上扎花的蓝色小缎带,褐色的瞳仁,泛红的脸颊,粉色的嘴唇,白皙透红的皮肤,紫色的连衣长裙。 唐乐林难以置信的揉了揉眼,目光往一旁偏开——黑白的马车,黑白的街道和房屋,黑白的路人穿着黑白的服装。 唐乐林的眼中,庄心洋是黑白色的存在,肥硕的男子也是黑白色的存在,整个迎接的队列全部都是黑白色的存在。 可是这个叫嘉芝的女孩儿,却充满了色彩。 就在唐乐林已经快对自己眼中的黑白世界习以为常的时候,出现的这一道风景,变成了唐乐林今后生命中唯一的色彩。 小女孩借着肥硕男子的把扶,跃过台架,轻松的着地。 庄心洋赶紧上前了一步,微微躬身行礼:“属下庄心洋,今天开始担任陈老爷和小姐的护卫,客房已经为二位收拾妥当,请吧。” “庄大人不用这么拘谨,本人陈有为,这是小女陈嘉芝,昨日就听说唐家要派一个掌命师给我们做护卫,哈哈,真是兴奋的我睡不着觉啊,那么这些天还请多多关照了。”陈有为摇晃着肚子,言谈间丝毫没有大富人家的架子,一面说一面还开心的笑了起来。 陈有为?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庄心洋倒抽一口凉气,立刻醒悟过来,陈有为不就是大燮陈家的总家主吗!手握着大燮山城半数以上田地的大地主竟然就是眼前这个胖子,到底说他人不可貌相呢,还是说他深不可测好呢。 原以为陈家随随便便派了个分家的家主来协商了事,没想到居然是陈有为亲自出马了。 “‘大人’两个字万万不敢当,陈老爷叫我心洋就可以了,属后这位是我们唐家的少主。”庄心洋说着,回头递给唐乐林一个“上来打个招呼”的眼神,却没想唐乐林连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正盯着陈嘉芝看。 喂,姑娘再好看,也别当着人家老爹这样看啊——庄心洋顿时有些尴尬,又低呼了几声:“少主!少主!” 被庄心洋这么一叫,唐乐林方才回过神来,似乎也觉察到这气氛有些尴尬,急忙厚着脸皮上前行了个礼,道:“我叫唐乐林,呃……乐是快乐的乐,林是树林的林……今年十二岁……” 啊!我在说什么啊——唐乐林头脑空白一片,声音越来越小,他低着头看着地面,显得异常紧张。 “哈哈哈,年少有为年少有为,唐老爷想的可真是周到,有个年纪差不多的玩伴,嘉芝也不会闷的无聊了嘛。”陈有为倒是没有介意,用手模了模陈嘉芝的头,“嘉芝,打招呼。” 陈嘉芝乖巧的点了点头,也有模有样的学着大人的样子行了个礼。 “我叫陈嘉芝,八岁!嘉是嘉奖的嘉,芝是芝麻的芝!”小女孩那特有的声音显得格外响亮,说完还甜甜的一笑,“乐林哥哥,下午一起去玩吧?” 一声哥哥灌入耳际,唐乐林不禁抬头看去,陈嘉芝淡甜的微笑天真烂漫,竟没有丝毫的怕生。 “好,好啊。”唐乐林嗫嚅了半天才低低应了一声,也不知道别人听没听到。 迎接式这才总算告于段落,掌柜迎着陈有为父女上了客栈的二楼稍作休息。 唐乐林望着陈嘉芝那小小的紫色背影蹦跶着上了楼去,那个走在最末尾的管家张伯忽的在唐乐林身边停住,冷不防的压声说道:“唐少爷要是想和我家小姐做朋友,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了,那么,小的先行一步了。” 也不等唐乐林反应,张伯加快步子跟上了陈有为,只扔下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听得唐乐林心里极其古怪。 “这个人怎么回事啊?” 唐乐林小小的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中泛起一股倔强。 第十一章 暗杀 更新时间:2012-08-25 蜀中没有万里无云的天空,一年到头除了阴天就是阴天,难得能见到一次放晴的好天气。 不过尽管如此,蜀中仍然不失为一个适合居住的好地方,特别是依山伴水的黎城。 唐乐林与庄心洋陪同陈有为父女用过午膳,趁着这不热不燥的时节,众人便一同到了黎城近郊的栖水湖上泛舟游玩。 这栖水湖畔不单有大片成荫的树林,还有一片宽阔的草地,是黎城百姓出游的首选。 等到唐乐林众人来时,放眼望去,只见湖边三两成群的尽是垂钓的游人,湖上也早已排开不少船只在漫不经心的游湖了。 庄心洋本来要去租借一艘游船,哪知陈有为突然来了兴致,非要划小舟,连下人也不带一个,径自乘起一只载着陈嘉芝就荡起桨来。 既然是客人的意思,庄心洋也不好劝,只好和唐乐林划了另外一只小舟不近不远的跟着。 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大燮山城的陈嘉芝,算是头一回乘船游湖,脸上难掩兴奋的神色,开心的无与伦比,一会儿指着这儿一会儿指着那儿的要爹爹载她过去看,还和湖上的一些船家打起了招呼,船家见小姑娘可爱又懂礼貌,都会微笑的回应,不少船上的客人们也探出头来打招呼,搞得好不热闹。 热闹是热闹,却弄得庄心洋异常紧张,虽说唐择胜也说了护卫只是意思意思而已,可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在这些游船里混些歹人,还真防不胜防。 这头一天要是就出了什么事儿那自己可真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庄心洋别无他法,只好把头顶的封星水晶发簪轻轻抽了出来收好,用手扶着发冠,又换上了另一根银制的普通货色。 无声无息的,心宿的三星星脉在了庄心洋的眼中点亮,静谧流光。 庄心洋不动声色的摆着桨,一面观察着靠近的别的船只上的游人。 坐在庄心洋对面的唐乐林从上船开始就闷不吭声,一直在琢磨陈家管事张伯最后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可是任他想破了头也了无头绪。 既然想不出来,那索性就不想了,唐乐林抬眼瞥了一眼庄心洋,恰巧看到庄心洋解开星脉的瞬间。 唐乐林惊得不自觉的长大了小嘴,这是他头一回看到掌命师眼中的星脉,只觉得那潺潺星芒漂亮非常。 “你又想问什么了吗?” 庄心洋光是用余光扫了一眼唐乐林,就知道这个少主心里在盘算什么名堂了。 “我才没有想问什么……”唐乐林被庄心洋点破,开始嘴硬。 “嘿嘿。”庄心洋坏坏一笑,视线却始终没有立刻陈有为的小舟:“东方七宿的星脉连在一起形同一只巨龙,东方苍龙七宿才因此得名,心宿位于苍龙的心脏,拥有洞察人心的力量,我虽然做不到一个字不差的看透别人的心声,但是如果有人心里面动了杀机,也绝对逃不过这双心宿之眼。” “而且啊……”庄心洋一顿,瞥了一眼唐乐林,唐乐林虽然嘴上说不想问,但是这身子却不自觉的往前凑,好像是生怕听漏了什么,“也罢,既然少主不想问,那就算了吧。” 摆明是被调戏了,唐乐林气的小脸涨红,怒道:“不说就不说。” 说着,唐乐林作势要去拔手指上的封星指环,这可把庄心洋吓了一跳。 “少主且慢!我说!我说!”庄心洋慌忙摆手,连船桨都扔了,“其实嘛,这二十八星宿特性各不相同,每个星脉都有自己独特的能力,好比雨溪的房宿星脉,是苍龙心脏的护壁,所以她拥有最强的结界,之前那一次少主的星脉暴走,也是全靠了她的结界才能压制的住你。” “那我呢?我也是掌命师吧。”唐乐林追问,眼中似有期盼。 看着唐乐林一脸期待,庄心洋却缓慢的摇了摇头。 “没……没有?”唐乐林傻掉,身子噔的就站了起来。 其实庄心洋摇头是“不知道”的意思,但是唐乐林不这么想,庄心洋是他遇见的第一个掌命师,在唐乐林看来,庄心洋应该对掌命师的事情无所不知才对。 可是他没有仔细想过,这四象星脉加起来也只有二十八个星宿,何况现在还发生了星宿离奇消失的诡异现象,可见掌命师的数量实在是已经少的不能再少。 庄心洋二十岁还不到,见过的掌命师就算剁掉他一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再说唐乐林的星脉与庄心洋还分属不同的星域,不过就算唐乐林也是苍龙七宿的星脉,也不见得庄心洋就能知道。 况且也没有那个掌命师会蠢到自暴底细,所以说如果唐乐林自己都不知道,那别人就更无从得知了。 唐乐林心急,这一起身太猛,整只小舟顿时稳不住水平,前后摇晃起来。 出了这个小小的骚乱,庄心洋只好把注意力从陈有为的那只小舟上撤了回来,双手把着船舷想要稳定船身,奈何这小舟着实太轻便,费了他好一番功夫。 可就是这一短暂的间隙,对于一个潜伏在湖底的刺客来说,是绝对不容错失的良机。 “嘣——”的一声。 只见得湖面上炸开一朵水花,一道裹着水蓝色麻布衣的身影破水而出,高高的跃起。 那刺客脸上蒙着面巾,手中拽着一把窄长的水鳞刀冲着陈有为的小舟直接就是一个俯冲。 庄心洋大意了,心宿的阅心术固然厉害,却有一个致命的缺点,一眼可以看透对方的杀意是没错,可换句话说,若是看不见对方,就什么作用都发挥不了了。 这个刺客不但做足了功课,水性也是极好,潜伏在水下,贴着其他的游船底舷,在不易察觉的地方换气,一步一步的靠近。 光听到这湖面的动静,庄心洋余光一扫便立刻意识发生什么事了,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庄心洋腾身就跃了出去,还在半空之中的身形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劈出一掌,掌风带刃,直奔刺客身形而去。 一切都发生在眨眼之间,直到劈完这一掌,庄心洋才终于意识到了哪里有些不对劲,心下念道:“这个刺客的动作怎么这么奇怪,如果换成自己,至少有一百种方法可以在刚才的瞬间就结果了陈有为的性命,根本犯不着大费周章的跃出水面这么高,这简直就好像是在等着人去阻截他一样,如果这一招不是为了杀人,那是为何?” 高高跃起的刺客在空中根本无法闪躲,风刃毫无悬念的就切入了刺客的身体。 有水从刺客的身体里飞溅出来,是水,不是血,这绝不是眼花。 随着飞溅的水花,“刺客”的身形蓦地整个崩散,化成了一泼清水直泄进了湖中。 “幻水诀?”庄心洋紧锁眉头,这是他所熟知的水脉招数。 庄心洋突进的身形落向湖面,他急忙在脚底蓄好了风脉的内力在水面上立稳,心里恍然醒悟过来:“中计了,刺客的目标不是陈有为,这是为了引开我的调虎离山之计,不好!刺客的目标只能是……” 第十二章 飞瀑饮水 更新时间:2012-08-26 刺客的目标只能是唐乐林! 唐乐林正撑着身子站在小舟的一端,看到庄心洋化解了刚才的“险境”,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浑然不知身后的危机。 出水无声,这才是水脉高手的至高境界,一个与之前刺客身影一模一样的身影曳水而起,手中一把水鳞刀直奔唐乐林脑后。 水鳞刀是极适合暗杀的兵器,刀身窄长,刀面上如鳞甲般排列着倒钩的血槽,一旦劈入身体,哪怕命中的不是要害,收刀的时候也会把伤口扯碎流血不止,救治的晚了便会失血而死。 在刺客看来,这一击已经势在必得,不由得懈了杀气。 唐乐林立刻就被一种熟悉的气压所包围,和唐择胜当日使出影杀时的感觉一般无二,他感受到了身后的危险,可是他却连转身的动作都做不出来,除开暗脉继承人和掌命师这两个身份,他也只是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没有任何临战经验的他,身体出于本能的僵直,腿止不住的发起抖来。 刺客嘴角勾起了一抹淡笑,他看到自己的刀不偏不倚的朝着唐乐林的左后背心脏的位置劈了下去。 连陈有为也一把将陈嘉芝的头埋到自己怀中,脸上露出了绝望的神色。 只有有一个人还没有放弃。 这个人就是庄心洋,只见得他眼中的心宿星脉蓦然间光芒大盛,额头上汗珠汩汩而下,渗进了他的眼睛里,可是庄心洋的双眸却一眨也不眨的死盯着刺客的眼。 “嗒——” 一声钝响,刺客淡然的笑在面巾下硬生生变成了不可置信的表情,他定神一看,水鳞刀直直劈进了小舟的坐板中,竟然连唐乐林的衣角都没有碰到。 刺客看了一眼一动也没动过的唐乐林,心中念头一闪而过:“砍偏了?怎么可能!” 毫不停顿,刺客一个运劲收刀,刀上的倒钩直接把坐板掀的粉碎,接着反转刀势,想要给唐乐林补上一刀。 想的虽好,可庄心洋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刺客第一击失手的瞬间,庄心洋就动了。 一把铁骨扇从他月白长袍的大开合的袖口滑出,被庄心洋稳稳的握住,时机可谓绝妙,庄心洋一个闪身上来护住唐乐林,铁骨扇生生架住水鳞刀的第二刀,双方的招式都带了内劲,脉力破开,把二人都逼退了两步。 唐乐林这才缓过神来,却只觉得指间有些刺痛,抬手一看,见得那枚水晶封星指环哪还有半点透亮,而是变得通体发白,滚烫的温度开始灼烧着皮肤发疼。 庄心洋这一到,刺客再想轻易了结唐乐林的性命便不再那么轻易,按常理说,干暗杀这个行当的人,一旦第一击未中,绝不该恋战,月兑身而逃从长计议当为上策。 可是偏偏这个刺客却不心急,他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往来间杀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让他带着刚才莫名其妙劈空的疑问夹着尾巴跑了,他做不到,更重要的是,他还有不需要逃走的更好的理由。 刺客正了正身形,看了看庄心洋眼中的星芒,开口道:“原来是个掌命师娃子,刚才的那第一刀,就算老子闭着眼睛砍都可以把他砍个稀巴烂,更何况老子还是瞄好了准头才下的手,绝无失手的可能,这当中,恐怕是你捣鬼了吧?” 庄心洋刚才两个急来急回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并不轻松,他收敛一些眼中的光芒,轻笑道:“那还真要多谢你瞄的够准了。” 这倒不是庄心洋要讥讽对方,相反,这是句大实话。 这刺客的整个计划的设计和实施可谓天衣无缝,针对唐乐林的第一刀可以说避无可避,救无可救。 不过庄心洋虽说日常中为人处世有些吊儿郎当,但是到了关键时刻的应变和机智也不得不说发挥到了极致,这也正是唐择胜信任他的理由。 就在方才危急关头的一念之间,庄心洋脑中忽然闪过刺客用幻水诀分身做诱饵的画面,想到一个以牙还牙的绝计,你会骗,我就不能骗? 心宿的能力巧加变化一下,也可以当成幻术来使用,只是对掌命师的负担较为巨大,庄心洋用尽全力扭曲了刺客眼中唐乐林的位置,欺骗了刺客的眼睛,所以刺客其实并没有砍偏,而是他眼中瞄准的唐乐林的要害,本身就是空无一物的。 虽然庄心洋没有说的多明白,可是刺客心下也琢磨出了个多半,消了疑虑,刺客的眼神忽然变得歹毒起来。 “你到底有没有搞清楚知道你要杀的人是谁?就算你得手,整个蜀中唐家也是绝对不会放过你的。”庄心洋想不透,为什么刺客的目标会是唐乐林。 “哈?” 刺客笑了,好像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将面巾一扯,缠在了手臂上:“老子管你们是唐家李家猪家狗家,只要出的起价,老子笑绝尘就算是皇帝老子也敢去砍上一砍,莫说老子跑了没人奈何的了,就算老子不跑,今天你们的性命,老子也要定了,别说些逗老子笑的话了,看清楚,现在这里是老子的主场。” 栖水湖上,先前还有声有色的景象早已荡然无存,所有的船家都慌忙靠了岸,陈家的下人也急忙赶过去接了陈有为父女调头就走,整个栖水湖的湖中央,就剩下一舟三人。 在湖上打起来,不是水脉的主场是什么? 本来各脉的内力都有各自的特质,风脉讲究的是“无孔不入”,而水脉则重在“连绵不绝”。平地上交手,实则是风脉要稍占优势的,可现在这个情况,再有优势也成了劣势,何况庄心洋的脉力已经消耗了不少。 所以庄心洋没有逞强再战的念头,转而开始思考如何才能带着唐乐林逃生的路子,特别是听到刺客自报家门的时候,这个念头就更加强烈了。 但凡是习武之人,哪怕是刚入门的学徒,都应该听过“四神刀”的名号,虽然江湖上流传着数不胜数的杜撰亦或编造的传说,但是都无法动摇四神刀真实存在的这个事实。 站上四脉顶点的刀客,一正一邪,一疯一侠。 而这四神刀之中的“邪刀”,就是幻水笑绝尘。笑绝尘是个不折不扣靠杀人过日子的人,接生意从来只看心情不看交情,要价虽高的离谱,却也鲜有失手的传言。 庄心洋的目光悄然飘开,计算着逃跑的路线,心下暗叹:“唐乐林明面上不过是分家的少爷而已,知道他是暗组继承人的人应该又少之又少才对,那为何不惜雇来四神刀也要下此杀手,看来这幕后主谋绝不简单,恐怕和唐家本家有莫大的关系,倘若今天我们都交代在这,恐怕就再也无人问津了,可是眼前这人要真是笑绝尘,要活命又谈何容易啊,哎,雨溪啊,我怕是要先走一步了。” 庄心洋想逃的心思哪里逃得过笑绝尘的眼睛,笑绝尘朗声道:“老子劝你还是不要想些歪歪路子了,还是乖乖受死图个痛快吧,三招,取尔狗命。” “飞瀑饮水!” 笑绝尘一身断喝,水鳞刀在虚空中划了一个整圈,水脉之力登时沸腾,湖上空间为之撼动。 这飞瀑饮水,本指的是高山瀑布倒流,形若饮水的奇景,笑绝尘此招,当之无愧。 只见以小舟为中心,湖面倒腾起一圈水壁,一个由湖水组成的巨大半球在栖水湖面上并拢,将湖中的三人包裹起来,阻绝了外面的视线。 所有的后路霎时间断绝,整个飞瀑饮水的境内,碧水银光,肃杀且妖异。 唐乐林从未见过这样的阵仗,他知道眼前这个拿刀的人是来杀自己的,只觉得脑中思绪忽的乱作一团,无法思考。 “在那个黑屋子里的时候我就该死了吧?那我现在死掉的话应该也无所谓了吧……”莫名的,唐乐林的心里竟然生出这样的念头。 自从经历过獒间的变故,唐乐林整个人就和过去划开了无法逾越的界限。 “对啊,我的哥哥姐姐们都死了,我为什么还有心思在这玩呢?我应该去恨谁才对吧?我应该也死掉才对吧?这就对了,这就对了……” 唐乐林心底升腾而起的恐惧和仇恨,让鬼宿的力量强烈的共鸣起来,束缚着这股力量的那枚带在唐乐林右手食指上的水晶封星指环艰难维持,一道不易察觉的裂痕已悄然破开了。 堤已将决,无人觉…… 第十七章 水脉至尊 更新时间:2012-08-30 大燮山城,千荷亭。 唐择胜和周雨溪乘了肖万生备好的马轿车,在一众千荷亭门生的“保护”下抵达了千荷亭,还没踏进大门,就先见得镇在门口的两尊水莲仙子石像,轻摇慢舞,栩栩如生。 三扇丈高的铜门镀了胡桃色的漆显得大气却不失雅致,巨门顶端,托着一块醒目的金字招牌——“水脉至尊”。 四个字行笔间转承有制,起落时气势磅礴,这手笔,与唐家门前的“风脉翘楚”一般无二,乃是当年焱永尊的钦赐之物。 走在千荷亭当中,数不尽的亭台楼阁,香邻水榭,单看这番景色,绝不会想到这会是习武之地,怕是要当成了皇家的后花园。 周雨溪小心翼翼的跟在唐择胜身后,手搭在胸前的水晶坠饰上紧张的摩挲着。 唐择胜倒是一脸轻松的看着风景,没有半点深陷敌阵的觉悟。 “既来之则安之,如果只是想致我们于死地,犯不着这么麻烦。”唐择胜侧了侧头低声道,像是在说给周雨溪听。 走了也不知多久,众人在一座名为听海阁的阁楼下停住了脚步,留下了其余的弟子,只由肖万生领了唐择胜二人上去。 听海阁是千荷亭至高的一处高台,台上清风宜人,桌椅俱全,也算是个谈话休闲的好地方,甫一上台,周雨溪忽有一种海风扑面的感觉,竟忍不住抬袖去挡。唐择胜两眼眯起,望向听海阁之下,呵呵笑了两声:“原来如此,听海阁此名非虚。” “喝!” 有齐呼声震破苍穹,如海潮拍岸。 周雨溪这才放眼望去,哪来的海,只有一片莫大的操练场。操练场上,有数万名蓝白相间的身影,动作整齐划一。 “喝!” 又是一呼,身姿齐齐而动,剑光跃起,反射出如阳光照向海面般耀眼的反光,无数水脉的内力搭成一张巨大的网,结成一体。 周雨溪看得入神,不觉间眼前已是苍茫大海一片,时而平静,时而汹涌,浩瀚的自然之力几乎要将自己淹没。 招呼还未打一个,就先来了个**果的下马威,大有“敢跟我千荷亭作对就荡平你蜀中唐家”的意思在里面。 周雨溪虽然身负星脉之力,可是她却丝毫不会武功,面对如此磅礴的水脉之潮,不由得心绪不宁起来,摩挲着水晶坠饰的手攥得更紧了。 蓦然,一只手轻轻搭上了周雨溪的肩膀,一阵温暖的气息流入了周雨溪的体内,终于让她镇定下来,周雨溪回头看去,只见唐择胜对她笑了笑了,微微的摆了摆头。 “不知我千荷亭的风景布置可还合两位的口味?万生,怎么还不请贵客入座。”一个清悦的声线带着笑意说道。 听海阁的高台雅座旁,一个优雅的身姿款步而出,如瀑的青丝缠在柳腰间,身着一袭淡绿色的薄纱曳尾裙,衬着那贴身的亵衣若隐若现,洁白修长的双腿踩着秋木屐,姿态里柔情万千,引人垂怜,一张清秀脸庞上,五官精致的点缀着,看年纪,至多二十有余。 可唐择胜却没有半点欣赏“美景”的心思,眼神开始缓缓收拢。 这个眼前的女子开口说话之前,唐择胜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她的存在,可现在仔细一看,这区区高台数尺见方的格局,又根本藏不下人。 唐择胜不禁暗忖:“这么说这个女人至始至终就站在那里,可我竟然毫无感觉,她刚才没有散发出一丝气息,这跟之前姓肖的小子接近我们的时候用的是同一路数的功夫,看来这千荷亭里尽是些不好对付的角色啊。” 明镜止水,是千荷亭百年武学的根基所在,其静若死水,动如秋潮。第一次见识到的人不通其理,通常会大吃一惊。 肖万生一见此女子发了话,毕恭毕敬的做了个礼:“是,谨承师尊之言,两位请入席吧。” 唐择胜眉毛一挑,心道:“师尊?这小子是水莲堂首席,他师父是水莲堂掌堂,那他师尊岂不是千荷亭亭主?乖乖,一夕水棠竟然是个小姑娘!” 一夕水棠是一夕寒月的外孙女,一夕家两代单传,一直袭承的是娘家的姓。一夕水棠不仅出落的绝美,继承了一夕寒月血脉里的武学灵性,而且就连那颗追逐名利财势的野心,也要比一夕寒月更加年轻活力。 唐择胜与周雨溪入了座,肖万生披着笑给他们斟上了茶,显尽了客气。 周雨溪一看到肖万生的笑就觉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不由得小声嘀咕了句:“就知道笑,笑死你。” 肖万生也不知道听没听到,只是那笑容反而好像绽放得愈发浓了。 唐择胜瞥了一眼一夕水棠,决定开门见山:“敢问一夕亭主,这么大费周章的请我们过来究竟是所为何事?唐某不记得有什么地方得罪过千荷亭吧?” 一夕水棠轻捻长袖优雅的掩嘴一笑,说道:“哪里哪里,唐首领真是风趣,这话应该由小女子来问才对,不知道我千荷亭有哪里做得对不住唐家了吗?” 别说唐择胜被问懵了,就连手里握着唐家情报中枢的周雨溪也被问的愣住了。 唐择胜心思急转:“我们行的目的只是要调查柳寓楼的底细,这还没开始查,倒先被千荷亭请来喝茶了,要说如果这千荷亭就是柳寓楼的黑幕,那也不能傻到这样跳出来,简直就像是在说‘幕后主使就是我’一样。 可如若不是,那我们此行又与千荷亭有半点干系?明明是我唐家遭人对付了,听这一夕水棠说的,倒好像我唐家亏欠了她。” 唐择胜沉声问道:“一夕亭主这话从何说起?这当中可是有什么误会……” 一夕水棠眼神一凛,那张俏脸上瞬间荡起一丝愠色:“还请唐首领不要再装傻充愣,二位来我大燮有何目的,小女子可是一清二楚。” 这变脸当真比翻书还快,小丫头想套我话?——唐择胜不觉间来了脾气,哼道:“在下没有装傻充愣,倒是该请一夕亭主不要再讨巧卖萌才对,你说我们来大燮有何目的,在下倒是洗耳恭听!” 居然说本姑娘卖萌!——一夕水棠撩了撩耳发,露出一颗精致的圆珠耳环,恨声道:“我可以把这当做这是唐家的挑衅吗?” 周雨溪一眼就瞥见了那水晶耳环中流转的七彩陵光,心下大惊:“这一夕水棠是掌命师!?” 看着场上的气氛简直快要打起来,周雨溪忙扯了扯唐择胜的衣角,打圆场道:“一夕亭主言重了,小女与首领来到此地,只为查一件关乎唐家的私事,绝无要和千荷亭交恶的意思。” 一夕水棠见周雨溪一脸真诚,才稍缓了神色:“哦?那敢问这私事里可有牵扯了陈家?” “不能说全无关系。”周雨溪诚道。 “陈家与我千荷亭百年交情,与陈家有关系,那还不是与我千荷亭有关系?”一夕水棠接道。 “有古怪!” 唐择胜终于意识到了关键所在,他不动声色的想,“陈家与唐家这次的买卖,对唐家来说简直就像是送到嘴边的肥肉,既然陈家与千荷亭是深交,对此事就必然知情才对,看这一夕水棠的态度,陈家怕是和千荷亭之间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变故!这样也就可以解释得通为什么陈家这次的买卖宁愿吃大亏也要来蜀中投靠了吧?” 第十八章 深夜密会 更新时间:2012-08-30 唐择胜意识到千荷亭和陈家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可是一夕水棠不说透,这陈家也在隐瞒,那唐家就成了唯一被蒙在鼓里的一方。 唐择胜心下连倒了千百个来回,也琢磨不透这其中的玄机,但是他相信,只要把足够的情报带回去交给唐谨铭,那个月复深如海的老头子就一定可以品出些源味来。 想明白了这一点,唐择胜也就清楚了自己现在该做什么,无论如何,不能让唐家和千荷亭结下梁子,至少现在不能。 唐择胜神色一敛,把方才的盛气收的干干净净:“那依一夕亭主的意思,我二人应当如何?” 一夕水棠扬衫站起,款步走到听海阁的扶栏边,操练场上的数万门生一见到亭主身姿,顿时群情振奋,剑舞的更是噌噌作响,震天动地的齐呼声可盖万里山河。 淡绿的身影在声势中悠然回转,唐择胜与周雨溪清楚的听到,那呼喊中破茧而出的清悦女声用不容侵犯的语气说道:“从哪里来,回哪里去,顺便帮我给你们的唐老爷子带一句话!” ※※※※※※※※※※※※※※※※※※※※※※※※※※※※※ 蜀中黎城,正是夜半三更之时。 一个有些佝偻的身影挑着昏暗的烛火,从唐家客栈偷偷模了出来,四下张望几番,急急忙忙隐入了暗巷中。 不出片刻功夫,那个人影七拐八拐的又走了几条街,竟钻进了柳寓楼的后院。 人影一路来到柳寓楼的大堂之中,却见大堂中未点灯火,漆黑一片,忙提了灯笼想要寻个究竟。 “啪,啪,嗒——”三声短促的算盘拨珠声兀的作响,一个爽朗的女声说话了:“张管家果真守时守约,是个靠得住的买卖人呐。” 那佝偻的人影被吓的一呛,忙不迭的扶了扶头上的四方帽,烛光照亮了那张消瘦的脸,不是张羽还是谁。 张羽嘿嘿的谄媚笑道:“为邹掌柜办事,当是如此,当时如此……” 能在柳寓楼被称为邹掌柜的只有一人,阳县邹家三女儿,邹璟。 邹家不是什么大门大户,在蜀中更是名不见经传,不过在阳县那寸不大的地皮上,可以记不住大炎的皇帝叫什么,却没有人不知道邹璟这个名字。 邹家求神拜佛的想要个儿子,天却不遂人愿,邹夫人接连生了三个女儿。可家里仅靠着一家小饭馆经营为生,再生下去怕是也无以为继了,便只好打消了念头。 辛辛苦苦带大了的大女儿和二女儿都不争气,一个一个都像逃家似的赶紧嫁了出去。唯独这三女儿是朵奇葩,女孩子应该喜欢的她通通不喜欢,却颇有些经商的慧根,兴趣浓厚不说,加上从小耳濡目染,竟习得了一身商才,很快便开始崭露头角。 邹璟十四岁便替父接了饭馆的生意,五年间横扫阳县,做得风生水起,邹家至此腾达,笑的邹老爷整日合不拢嘴,登门说媒求亲者多如牛毛,可邹璟却一个都瞧不上。 她近乎疯狂的扑在生意上,再无别的兴趣。 这乡里乡亲间都流传着一种说法,说这邹璟出生那日手里托着一颗金算珠,邹家的人便用那颗算珠合盘打造了一把算盘送给邹璟游戏,于是这算盘邹璟从小玩到大,从未离手。还猜测说这邹璟定是财神手中的神算盘上一颗算珠转世投胎来的。 虽然这传的确实太过夸张了些,却也只是说明阳县百姓太过惊骇于邹璟的鬼才罢了。 “啪——”算盘被猛的一拽,档木上的算珠齐齐拍在梁杆上,这一响且脆且厉,又把张羽惊得一缩。 “哈哈哈哈……”邹璟的声音蓦然间毫无顾虑的大笑起来,半晌都没止住,她只好一边笑着一边抱歉:“对不住,对不住,看到张管家你刚才那个缩头缩脑的样子我实在是没忍住……哈哈……太滑稽了。” 张羽的脸颊抽动了一下,却忍住没有发作,扯着脸强自笑了笑道:“是,是,邹掌柜笑的有理,小的也觉得自己很滑稽。” “哈哈哈哈……”听了张羽的话,邹璟笑的更是花枝乱颤,她捂着肚子不停猛拍了几下柜台才稍稍缓和一点:“抱歉抱歉,本姑娘实在不是有意的,实在是看到你那副狗奴才样……哈哈哈……不行了不行了……哈哈……还是把烛火灭了吧……再看着你我都快笑的说不出话了……哈……哎哟,肚子疼。” 这骂人骂的当真直爽,直把张羽气的浑身发抖,七窍生烟,一条老命差点呜呼哀哉。 可是张羽还是不敢发作,他不是怕面前这个女人,而是忌惮这个女人身后的势力,张羽心里清楚,陈家经历这次变故怕是要陷入万劫不复,自己只是外姓,尚且有儿有女,要想保全自己的家人,就只能赌中求生,要赌,就要压赢面大的那家。 张羽一直在安慰自己,就算自己不倒戈,陈家也逃不出升天,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不能回头,也没有回头路了。 深呼吸了两口气,张羽毕恭毕敬的应了一声,摘了灯罩一口吹灭了蜡烛。 整个柳寓楼的大堂陷入了沉沉黑暗,只能借着点下弦月的微弱月光看到一丝浅浅的轮廓。 算珠低响了两声,也不知被怎么摆弄了两下,邹璟的声音仿佛随着烛火的熄灭也变得冰冷起来:“张管家,陈家地契和商约藏在哪里,你可查清楚了吗?” 张羽擦汗道:“陈有为这个人甚是小心谨慎,我旁敲侧击不成,又不能直接问他,这个事,不太好办……” 邹璟转而问道:“张管家可知道本姑娘做生意一直以来奉行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张羽被问得没头没脑,只好答道:“张某不知,还请邹掌柜指点一二。” 盘珠凔凔作响,邹璟月兑口而出:“攻其弱点,不择手段!” 张羽听得一怔,隐隐觉出了点滋味:“邹掌柜是说……对陈有为的女儿下手,逼其就范?” 邹璟调笑道:“张管家很是上道嘛,陈有为既然可以抛妻弃子,瞒着整个陈家的分家逃到蜀中来,却唯独带了这么个小女儿,必定宝贝的不行,这个世上视财如命的人很多,可是视儿女如命的人也不少,你看这陈有为哪边占得多一些呢?” 张羽略一沉吟,说道:“我也拿不准,张某在陈家待了这么多年,可以说是看着陈有为一步一步上位走到今天,他那张罗汉脸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很是吃得开,此人疑心甚重,纵使再亲近的人也从不推心置月复。 陈有为这个小女儿两年前因为一场事故得了怪病,走访了很多地方也不得治,纵使在外人看来陈有为很是疼惜这个小女儿,不过要让张某说,倒也未必,作为陈有为的近侍,我曾多次不经意的发现,在背着外人的时候,陈有为却往往对这个小女儿颇为冷落。” “哦?竟如此蹊跷?”邹璟听罢,手指下意识的拨弄起算珠,思忖了片刻,“走访治病……冷落……” 突地一串算珠齐鸣,邹璟拍案而起:“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张管家,这件事你就按我接下来安排的去做,他陈有为是不是守财奴,试他一试便知。” 说罢,邹璟便接着把盘算好的陈嘉芝挟持计划与张羽细细说了一遍。 张羽听得咋舌,让他去做暗茬的差事还可以,这绑票掳人的活计就当真有些过头了,他硬着头皮劝了一句:“邹掌柜,这件事要不要先和那些大人们商量商量再做决定,要是一个不慎,逼得陈有为狗急跳了墙,那就得不偿失了啊。”我更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张羽在心里又添了一句。 可是邹璟没有接话,只是问道:“张管家觉得我做买卖是为了什么?” 张羽正操心自己的性命,哪有好气回答这么无聊的问题:“做买卖自然是为了赚钱。” “噗——哈哈哈哈……”邹璟又开始狂笑不止,笑的前仰后翻:“哈哈哈对不住……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好笑,我当真不是故意的……哈哈没忍住……哈哈哈哈哈。” 爽朗的笑声中,邹璟的声音忽的透出一股凄绝的兴奋:“我呢,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钱,没有钱的时候所有人都对你不闻不问避之不及,可等到有钱了,那些人又都通通像狗一样的贴上来讨好,我就是要让那群钱奴心甘情愿的花钱,花到一分不剩,然后看到他们那张因为没钱而家破人亡的绝望的脸,我就开心的不了,哈哈哈哈……” 气氛疯狂的扭曲着,张羽听得汗如雨下,再不敢说半句多余的话,忙应了差事,头也不回的溜了,生怕再多待一刻都会被人生吞活剥了。 第十九章 你是谁? 更新时间:2012-08-31 唐乐林又梦见了那个黑屋。 黑暗中的第六天,滴水未进,唐乐林干裂的嘴唇已经上参差起了一道道硬皮,暴露在空气中的肌肤褪尽了血色,月复中那因为空无一物而产生的剧烈绞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就感觉不到了。 唐乐林以为他会就这样昏睡下去,然后再也不会醒来,可是他那薄如尘埃的意识却被一阵刺鼻的血腥味唤醒了。 五感虽然渐渐恢复了过来,可唐乐林却依旧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他忽然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抚模着自己的面颊,动作轻柔无声。 接着,唐乐林的喉中开始缓缓流入腥甜的液体,唐忆柔那哀婉平静的声音传入耳际:“乐林,你不要怪姐姐做出这样的决定,一直以来都是姐姐护着你,这最后一次,你就让姐姐任性一回吧,好吗?” “……”唐乐林想开口,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唐忆柔当然听不到唐乐林的回答,回答自己的只有唐忆柔手中那把精匕卡簧弹开的脆响。 “连大家的份一起,好好的活下去……”唐忆柔的声音终于哽咽的无以为继。 “二姐!?”这无声的咆哮,终究无法传达给对方。 利刃无声无息的刺透了骨肉,唐忆柔的身子软软的倒地,颈部那道致命的伤口下开出一朵妖艳的血莲,逝去了她年轻的生命。 唐忆柔死了,可是獒间紧锁的房门却没有丝毫开启的迹象。 因为还有人活着。 唐乐林听到了,沉寂的暗影中,传来另一个人的心跳。 一个挣扎而起的身影艰难的提了两口气,可那说话的语气却轻巧自在:“咳……这帮家伙……出乎意料的行嘛。” 唐乐林一下便听出这是唐寂远的声音,他张大了嘴想要问些什么,可是终究也只发出了几声沙哑的“啊——”的声音。 唐寂远淡然的转了转头,望向黑暗中唐乐林发出声音的方向:“这么说,只剩下你和我了么,看来终究还是我赢了啊。” 唐乐林听不懂唐寂远在说什么,他干涩的喉咙又沙哑的嘶吼了两声,他有太多的问题,想要知道答案。 唐寂远活动了一下十指,上面还缠着他趁手的刃丝。 “乐林,我知道你现在一定很困惑,如果你想问大家怎么样了,那么答案是,大家都死了。如果你想问我接下来要做什么,那么答案是,杀了你。如果你想问我为什么要这么做,那么答案是,为了活下去。”就好像猜到了唐乐林在想什么一样,唐寂远漠然说道。 “谁……杀了……”唐乐林拼命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谁杀了他们?”唐寂远笑道:“这要解释起来可就麻烦了,你就当做他们全部都是我杀掉的就可以了,因为是谁杀的根本就不重要了。” 唐寂远手中的刃丝绷得笔直,发出刺耳的声响:“游戏结束了!” ※※※※※※※※※※※※※※※※※※※※※※※※※※※※※ 梦中的画面忽然碎开,唐乐林惊醒过来,满头大汗,就连那令人作呕的血腥味都好像还没有散去。 刚才的最后一个画面,成了唐乐林那獒间里回忆碎片的终点,每一次梦见,都会无一例外的在那个画面中断,成了一道跨越不过去的鸿沟,对于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无人知晓。 连着休息了好几天,唐乐林总算恢复了一些精神,他推开房门,一眼就看到了守在房外的一个诡异的三人组合。 这次唐乐林遭到刺杀,幕后黑手尚未查明,笑绝尘的尸首也没有找到,在唐静与几位分家家主的强烈要求下,唐家自然是要加强对唐乐林的保护了。 于是近卫从一名增加至三名,这三人各个都是唐家年轻一辈的精英,可就是这三人站在一起,氛围就颇为奇怪了。 左边一位月白长袍,水晶流冠的青年,这庄心洋自是用多说,此番跟唐乐林死里逃生,庄心洋对唐乐林打心里有了截然不同的看法,而唐乐林的心里对庄心洋也生出一种朦朦胧胧的亲情,两个人之间正不知不觉的建立起无形的默契。 中间的女子似乎是要与庄心洋比配,庄心洋穿的有多白,她就穿的有多黑,高高束起的青丝马尾下,一张秀脸藏在面纱之下,只留了个精美的轮廓,黑纱缠成的紧身夜行武服里,光是那身段就能杀人了,唐乐林没有见过唐薇薇,自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子赫然就是唐家总家主的近侍,倒也没有太大的震惊。 右边的男子三十来岁,穿着横染的麻布披挂衣,一截麻布短裤,简直像个一脸无害的邻家大叔,唐乐林愣是瞧了好几眼也没有能记住这个人的样貌,每次见面都好像头一回见面似的,很是纠结了唐乐林一阵。唐乐林也没有见过马辰珂,所以当然也就不知道这个邻家大叔居然就是唐家本家大少爷的贴身侍从了。 这一个掌命师,一个总家主的近卫,一个本家大少爷的侍从,全跑来给一个分家少爷做保镖,不明事理的人且不说了,就算是知道唐乐林身份的人,现在也弄不明白这到底唱的是哪一出戏了。 最先自荐要去保护唐乐林是马辰珂,这消息传到了唐谨铭的耳朵里,老爷子连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他那个大儿子又起鬼心思,他捻着鬓发琢磨了片刻,哈哈一笑,干脆直接把唐薇薇也派了过去。 唐谨铭如果要阻止马辰珂去做护卫,其实就是一句话的事,但是如果这么做了倒并不显得妥帖,其一,不让马辰珂去,不就是摆明了承认自己也在怀疑自己的儿子吗,他不想把唐霜寒逼得太死。其二,就算不让马辰珂去,唐霜寒也不会死心,肯定还会寻别的路子下手,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让唐薇薇去盯着,反倒可以有所防备,而且也可以作为对唐霜寒的一种警示。 这唐乐林醒过来之后本来是一直想去见见陈嘉芝的,可几次想溜去唐家客栈都被抓了个正着,只说是伤势没有痊愈愣是不让他出门,无奈之下,唐乐林只好带着三大护法在唐家这偌大的家宅里“逛大街”了。 四人凡所到之处,众人皆捂脸俯首避之不及,如见了鬼神一般,好像连说上一句话都会灰飞烟灭似的。 唐乐林哑然失笑:“怎么这么夸张,你们三个人的人缘这么差吗?” 每问及此,庄心洋总会忽然仰面朝天,作望月观星状,唐薇薇便在指尖转起银针,装作若无其事,而马辰珂则一脸慈眉善目,听若未闻。 三个人在心底同时鄙夷的想道:“别人躲的是你好吧!” 熬到了今天,唐乐林总算是恢复的七七八八了,得了出门的许可,一大清早就出了门。 这走在大街,那三人倒还不至于一字排开跟在后面,这若然被人看见一个孩子身后跟着一个吊儿郎当的书生,一个杀气腾腾的蒙面黑衣女,外加一个土里土气的大叔真不知道该作何感想。 唐薇薇自然是藏身到了暗处,一面观察的四周动静,一面盯着马辰珂的行径。 马辰珂倒简单,两手一抄混到了人堆里变成了路人甲,只留了庄心洋一人。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在作祟,那本家到唐家客栈那并不遥远的路程,在唐乐林心里去似乎走上了好久,终于,唐家客栈远远的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只见得一个粉红色的小巧身影正在唐家客栈的门前一下一下的拍着锦球嬉戏。 陈嘉芝换了身衣裳,但是唐乐林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那与众不同的色彩。 这几天不见面,心里挂念的紧,可临到要见面了,又紧张的不行。 唐乐林在心里来回念叨了不知道多少种奇怪的开场白,可等走到了陈嘉芝面前,却只说的出口最简单的两个字:“早啊。” 陈嘉芝手中的锦球拍的一滑,滚落到了唐乐林脚下,小姑娘顺着声音抬头看了过去,便看到了唐乐林那紧张到极其不自然的表情。 小姑娘歪了歪脑袋好奇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少年,头上两朵可爱袖珍的双马尾小辫跟着一摆,只听她用毫无修饰的纯净童音问道:“你是谁哦?” 第二十章 奇症 更新时间:2012-08-31 “你是谁哦?” 陈嘉芝说完这句话过了半响,也没有要加上一句“开玩笑的啦”的意思。 唐乐林那紧张的绷在一起的脸部登时垮掉,傻愣着也不知道是该吃惊还是该尴尬的好。 这才几天没见呐,总不至于就把我忘了吧,就算我再没存在感,好歹那天也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来着,不带这样的啊——唐乐林欲哭无泪,站也不是,走也不是,一双手左右不知道往哪里搭,恨不得砍了才好。 陈嘉芝指了指唐乐林脚下的锦球,说道:“帮我捡一下球吧。” 唐乐林连喔了两声,正要把锦球递回去,陈有为那滚圆的肚子忽然就横在了两人中间。 “这不是唐乐林小少爷吗?可巧,陈某正说要去唐家拜见一下唐老爷呢。”陈有为呵呵说道。 “老爷子早上从不见客。”唐薇薇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唐乐林身后,语气斩钉截铁。 陈有为微微皱眉,那双眯成缝的眼睛不漏声色的打量了一眼唐乐林身后那个裹在黑纱中的女子,只见得唐薇薇连陈有为看都懒得看一眼,闭着眼睛倚在墙边,那神色,似乎在说“老爷子的事我最清楚不过,不需要怀疑”一样。 唐薇薇倒是没胡说八道,虽说唐谨铭近来总是有意要避着陈有为,可他早上这段时间也确实是不见客的,跟了他十年有余的唐薇薇哪能不知道。 当然这唐薇薇也不是故意要给陈有为脸色看,只是她整日保护着唐谨铭,心里盘算的无非都是些杀人救人的伎俩,对于这些接人待物的规矩就难免有些迟钝了。 可是陈有为不清楚这其中缘由,不由得心下更是狐疑起来,莫不是这唐家还真听到了什么风声不成。 不过陈有为也是个人精,喜怒不形于色,再说他那张大脸要真做出生气的表情来也实在是很难想象。 “既然如此,那陈某便晚些再去拜访好了。”陈有为说着,一眼瞥见唐乐林手中拿着的锦球,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问题:“唐少主,我家嘉芝没有说什么失礼的话吧?” 唐乐林一愣,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是我自作主张上来打招呼吓到她了,不过嘉芝妹妹……陈小姐好像不记得我了。” 唐乐林说着不免有些失落,陈有为沉吟片刻,说道:“其实这个事情本不打算瞒着唐少爷,只是那天出了那样的变故,也就没有机会再提了,唐少爷今天既然来了,不如到陈某房中一叙吧。” 留了陈嘉芝在客栈一楼玩耍,一众人随唐乐林到了陈有为房中,管家张羽沏了上好的香茶给两方的主子,倒茶的时候,唐乐林发现张羽看自己的眼神中透着一抹狡黠,顿时想起来当日第一次见到陈嘉芝的时候,张羽那句莫名其妙的警告。 “唐少爷要是想和我家小姐做朋友,可要做好思想准备了。” 此时,唐乐林便隐隐觉得陈嘉芝忘记了他这件事,已经不是单纯的记不住那么简单。 陈有为遣了张羽出去,言语间透露出此事并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的意思,于是唐乐林身后的三人便识趣的跟着张羽退了出去。 房间的门刚一阖上,庄心洋打了个哈哈说自己要如厕方便一下,便下了楼去。 唐薇薇也佯说自己累了,去了隔壁的房间休息。 只有马辰珂倒还客气,对张羽行了个礼,走去了阳台的方向望风。 待三人散去,张羽的眼神再也压抑不住的发起狠来:“天助我也,天助我也啊,现在就是对陈嘉芝下手的绝佳时机啊。” 张羽这些天一直操心着这件事,一想起要是失败了邹璟会怎么嘲笑自己,他就连觉也睡不好,这些天的睡眠不足已经让张羽的两个眼珠子微微凹陷了下去,衬着两眼中那份狠色更是显得阴森可怖了。 盼星星盼月亮,总算盼来了唐乐林,张羽咬着牙在心里又推敲了一遍自己的计划,想着想着竟不觉笑了起来。 张羽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左右环顾一圈,发现没有人注意到自己,这才宽下心来,扬起一张舒心的笑脸,下楼去找陈嘉芝聊天了。 别人有没有注意到张羽怪异的行为这不得而知,总之庄心洋是肯定没功夫去关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的,庄心洋这一下了楼,立刻就绕到了后院去,两个起落直接上了屋顶,掀了角落里隔雨用的木板便直接模到了陈有为的房间,伏在了屋顶的房梁上。 这一上房梁倒好,庄心洋连身子都还没站稳,就看见了唐薇薇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坐在了另一端的横梁上,抢了个嘉宾席。而隔着一个支撑柱的另一头,马辰珂也挑了一个舒服的姿势正坐着,还轻轻冲庄心洋挥了挥手,算是打过招呼。 庄心洋大汗不已,却又不敢作声,只好苦笑着挥手回应了一下。 三个人潜伏的地方,正正好就在陈有为和唐乐林的头顶。 “其实嘉芝今年已经十岁了。”陈有为幽幽说道。 “可是那天嘉芝妹妹不是说她八岁的吗?”唐乐林问道。 “两年前的夏天,也就是嘉芝八岁那年,嘉芝的娘亲带着她乘马车去山里避暑游玩,结果在山路上不知什么缘由惊了马匹,马车滚落到了山崖下面。等随从在山下找到马车的残骸的时候,嘉芝的娘已经……幸好嘉芝当时还有一口气,一番抢救下来好歹是保住了性命。 她醒来后,身体上的擦伤都开始渐渐恢复了,可是她的记忆方面却出了很大的问题,她能够记起出事那天之前的全部事情,可是却再也记不住那天之后的事情了。” 唐乐林听得不明所以:“再也记不住那天之后的事情,是什么意思?” 陈有为叹道:“简单来说,今天这个时候发生的事情,到了明天的这个时候,她就会忘记,现在的嘉芝,只拥有一天的记忆,这种失去后就再也找不回来的东西,或许连记忆都称不上,就是这样她才一直都以为自己只有八岁。” “所以她才会忘掉我吗?”唐乐林听得心直往下沉,要真是这样,那就意味着唐乐林此生此世都只能成为陈嘉芝生命中的过客了。 陈有为抿了口茶润了润嗓子,接道:“现在的嘉芝还一直停留在她八岁那年出事之前的那一天,她平日里本来就很少出门,也没什么玩伴,除了我和张管事,以及日常照顾她的两个侍女之外,她谁也不认识,所以现在去哪我都得把她带在身边。” 唐乐林抱着一丝侥幸问道:“那这种病没有医治的可能吗?” 陈有为那张挤满脂肪的脸摆出一副苦笑的神情,只道:“大夫说应该是摔下山崖的时候撞到了头留下的后遗症,活着已经是万幸了,当然陈某这两年也带着她走访了不少地方的名医,可终究一无所获,事到如今也只好走一步是一步了。 唐少爷既然知道了缘由,今后便疏远小女一些,陈某也清楚那种头一天相交甚欢,第二天被人忘的一干二净的滋味并不好受。” 唐乐林沉着脸色没有接话,他没有想到这其中还有这般曲折,心里自然是不好受,不觉间,他发现自己眼中那副黑白相交的画面愈发冷冽,冷得让他发抖。 张羽哄着陈嘉芝拐到了客栈一楼一间摆放陈家行李的房间,陈嘉芝认得张羽,自然也就乖巧的跟着张羽去了。 方一进屋,张羽立刻抽出抹了麻药的湿巾将陈嘉芝捂昏了过去,然后用放在角落里的小柜子塞了棉被把陈嘉芝藏了进去,将柜门上了锁,只留了一小道透气的缝隙。 接着张羽抬出准备好的纸笔,用了并不擅长写字的左手执笔,伪造起字条来。 张羽的计划实行的很顺利,他不可能在唐家前前后后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把陈嘉芝掳到外面去,但是他可以把陈嘉芝藏起来,伪造出一幅陈嘉芝被人拐走的假象,再由邹璟那边找一个陈嘉芝的替身引陈有为上钩。 张羽用的是烈性的蒙汗药,要是不服解药,成年人怕是两天两夜也醒不过来,就更不用说陈嘉芝这样的小孩子了。 这样一来,就算计划实行的中途出了什么意想不到的纰漏,他也大可用解药弄醒陈嘉芝,然后装作什么也没有发生,继续在陈有为身边做暗桩,反正陈嘉芝一觉睡起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要怎么解释还不是由他张羽说了算,此计在张羽心中可谓天衣无缝。 陈有为房中,唐乐林正在纠结的心理斗争着,见这气氛,陈有为也不好再开口说什么。 突然,只听房外骤然响起一阵慌乱的脚步声,房中二人与房梁上的三人同是一惊。 张羽呼天抢地的撞进房来,看那神情几乎要急出人命来。 只听张羽声嘶力竭的喊道:“不好了!小姐被人掳走了!” 第二十五章 逆转!青针对冷刃 更新时间:2012-09-03 冷月无声,寂寥天涯人。 独自前行着的唐乐林还不知道,他身后那三盏守护灯的光芒已经照拂不到他的身边了,再往前,他将只能面临一个人的战斗。 …… 远远的两点火光已经消失在了庄心洋的视野里,他瞥了一眼一副自信满满架势的笑绝尘,冷道:“是不是有些人实在按耐不住寂寞了,才这么着急八荒的出来送死啊?就算你没受伤,要在这竹林里打起来,我也不怕你。 我明白的告诉你好了,我们要是闹出什么响动,我的同伴肯定会赶过来援手,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们人多欺负人少。” 庄心洋确实不惧怕现在的笑绝尘,但是他也不想在笑绝尘身上浪费太多的时间,在这多耽误一刻,唐乐林就多一分危险。 可是笑绝尘听完,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一扬脸,眼中尽是戏谑:“是吗?那可不好说啊。” 话音未落,从庄心洋的右后方,远远的传来一阵刺耳的劲竹断裂声,虽说隔着尚远的距离,但光听这阵仗也知道那边一定发生了什么变故。 听出这这响动正是来自唐薇薇藏身的方位,庄心洋立刻意识到,笑绝尘出现在这里绝非偶然,恐怕不止是他一个人遭了埋伏。 这是一场时间的竞赛,谁可以先干掉自己的对手,就可以立刻前去帮自己的同伴,形成以多打少的局面。 庄心洋再不迟疑,袖中铁骨扇嗖然滑入掌中,眼中星脉之力霎时流转不绝,漆黑一片的竹林在庄心洋眼中明若白昼。 听得铁骨扇哗然一展,势若雄雀开屏,庄心洋喝道:“废话少说,这次结果了你!” 笑绝尘面纱下的嘴角挑起一个奸猾的笑:“哈哈,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跟你打了?” 说着,笑绝尘仰身一跃,闪身要逃。 “休走!”庄心洋气极,抄起风龙直奔笑绝尘的身后。 可是笑绝尘偏偏不接招,只保持着一个不近不远的距离,在林间往复穿梭。 庄心洋几度出招都纷纷落了空,不禁惊觉:“这下不妙了啊,他有心想要拖延时间,这要打到什么时候?” …… 庄心洋正追得急火攻心,可唐薇薇却逃得苦不堪言。 这漫山竹林,简直就是为刃丝准备的天然行刑场,马辰珂只消随手一扬,手中的刃丝阵便灌着风劲在竹上那么一缠一搭,一张夺命的网便赫然铺开。 唐薇薇要是就在这布满刃丝的场地中与马辰珂直接交手,那必然只有死路一条,她需要一个绝佳环境,所以她现在只能逃。 唐薇薇一边要逃,一边还要用利用风的流向感知刃丝的位置加以躲避,就连右脚最初那个不起眼的伤口现在也逐渐恶化出血,当真不好过。 见唐薇薇不好过,马辰珂便逼得愈发的紧,刃丝阵收发间杀意满满,面对同门,却没有丝毫的犹豫,杀,他的心中,只有一个信念。 马辰珂运着稳健的身法穷追不舍着,身影过处,每每收回刃丝,都有成片的竹林被拦腰切断,倒得一片狼藉。 对于唐薇薇在用风脉感应刃丝位置这一点,马辰珂自然心知肚明,他只是在耐心的等,等唐薇薇的感官被相同的判断麻痹,等她自以为是的做出无可挽回的动作。 机会转瞬及至,又是几道刃丝从马辰珂指间风驰电掣的飞出,稳稳封住了唐薇薇的下盘。 马辰珂那和善的笑在这稀薄的月色下忽然显得邪气十足,不出他所料的,唐薇薇做了出了与之前无数次一样的闪避动作。 唐薇薇飞身而起,想要越过那一串刃丝,可是! 刃丝却动了,本应该稳稳固定在两端竹干中间的刃丝尾部,此时却稳稳持在马辰珂的手中,只见他一个纵起,那一排封在下盘的刃丝就这么开始向上滑动起来。 唐薇薇终于意识道不好,奈何她的身体在空中借不住任何的力,眼看着就要这么撞上刃丝织成的刀网。 咫尺之隔,马辰珂仿佛已经看到了唐薇薇那将要被切得七零八落的身体,顿时有些感动。 “解决了唐薇薇,就能立刻去帮笑绝尘干掉庄心洋,接着就是唐乐林了!我马上就能为主子完成心愿了!”马辰珂的心在呐喊。 但是,他那感动的泪水还没来得及流下来,手中绷得死死的刃丝却忽的一松,马辰珂手中的力道来不及泄掉,整个人踉跄的向后遭倒了下去。 马辰珂大惊,脸上一副通用的三无表情终于有些挂不住了,因为他看到了自己那引以为傲的可以承受千钧之力的刃丝竟然断了,这么多年来,用什么刀剑斧戟兵器的人他没碰过,什么利刃都切不开的刃丝竟然断了。 “你好像有些吃惊的样子?”唐薇薇身形落定,扬起手中的三点寒芒,“刃丝的刀面薄如丝线,加上这柔刚的材质,确实称得上万锋之最,不过你好像忘了一件事,我手中可是有比刃丝锋面更小,全部的力量都集中在一点之上的兵器啊。” 马辰珂挺身而起,从腰间拔出几根新的刃丝,竟然破天荒的开口说话了:“你不逃了么?” “逃?为什么要逃?”唐薇薇体内奔涌的气息渐渐稳定下来,她静静的舒展了一下受伤的右脚,淡然道,“刚才受了前辈那么多照顾,作为晚辈,现在也该回敬一下了。” 马辰珂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刚才唐薇薇逃跑的路线经过了她精心的设计,这偌大一圈兜下来,不觉间竟然将斩断的竹林连成了一片空地。 月光终于毫无顾忌的洒在了这片圆形的角斗场上,唐薇薇那美轮美奂的身姿在这片漾动的银幕中飘然若仙。 马辰珂知道自己先机已失,但是他没有选择逃跑,只是稳稳了往前踏出了一步,在这开阔的战场上,将只剩下拼尽全力的脉力对轰。 月光中的仙子悠悠舞动身形,柔影流光间,数不尽的暗芒闪动着翠绿的毒光,风受了召唤般,呼啸着伴起奏来。 悠悠的声影忽的大动起来,绝美的舞姿转入**,连同那冷冽的杀气,一泻千里。 豪舞·百转千回! 倾心一击,周身暗器齐发,直奔马辰珂的面门! “喝——” 马辰珂一声长喝,不退反进,迎上那奔涌的暗器漩涡。 竹林间,空然回荡起听不尽的冷兵绝响。 ※※※※※※※※※※※※※※※※※※※※※※※※※※※※※ 张羽自从展开了那张令函的纸条,便呆坐在桌前足足有半个时辰没有说话了。 他太清楚那一个简单的“杀”字所代表的意义了。 这说明陈家已经对他们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如果非要说还有点价值,那便是在这最后,用陈有为和陈嘉芝的死,来进一步恶化唐家与千荷亭的关系。 张羽从一开始就知道可能会有这么一天,只是这一刻真正来了,他却害怕的发抖。 张羽虽然是个叛徒,但是他从来没有杀过人,他只是想推倒了陈家之后,还可以清白的回到自己的家。 不过,挣扎了这么久也够了,内疚也好,害怕也好,为了自己的家人,张羽没有别的选择。 他将头上的四方帽摘了下来,从帽子内瓤的一块补疤中取出了一袋粉末,这是他为自己可能会暴露而准备的速效剧毒,不过现在显然是要用在别人的身上了。 下定了决心的张羽忽的静下心来,就连在汤里下毒的时候,还担心一般的量会不会毒不死陈有为那肥硕的身躯,又狠狠的多洒了两把,这才端去了陈有为的房外叩门。 “谁啊?”屋里传来陈有为的询问声。 一听到陈有为的声音,张羽就突然觉得自己一点儿也不紧张了,不但如此,反而还生出一丝淡淡的兴奋来。 张羽装道:“小姐被人掳走现在也不知道究竟如何了,小的知道老爷肯定睡不着,所以去厨房熬了碗安神汤拿来给老爷定定心。” 陈有为才不操这份心,可是他也得做做样子:“进来吧,张伯真是有心了,想来我也很久没有喝张伯亲手熬的汤了,不知道还是不是当年的味道啊?” 张羽领声而入,稳稳的将托盘递到了陈有为身前。 “这是小的尽心尽力为老爷熬的汤,一定不会让老爷失望的。” 这番话说得别有滋味,只是陈有为再也领悟不了其中的意义了。 陈有为呵呵一笑,拾起汤勺,将张羽那满满的“心意”送入了嘴中。 第二十六章 识破!为你而战 更新时间:2012-09-04 唐乐林手中的烛火愈发微弱了,身后总时不时传来些微弱的嘈杂声,可是唐乐林没有办法回头,他不能跟丢了这个关于陈嘉芝的唯一线索。 引领着唐乐林的火光忽的停下,在空中忽闪了几下,像是在传递什么讯号。 随之,只听得四周锵然响起一连串的拔刀声,待回神,唐乐林才发现自己早已置身在一片火光的包围中。 唐乐林强自镇定下来,悄悄环视了一下四周,这才震惊的发现,四周的火光并不是点着的火把,而是燃烧的刀。 每一个包围着唐乐林的人手中都持着一把燃着烈焰的宽刀,火光摇曳的厉害,阴影在那些人的脸上变幻莫定,看不清他们的面貌。 没有人发号施令,也没有人动手。 唐乐林这才认识到自己之前把这等凶险的事情想得有多么儿戏了,一想到庄心洋他们可能就在附近看自己的笑话,唐乐林心里又涌起一阵不甘心,咬了咬牙喊道:“我是陈家老爷派来赎人的,陈家小姐在哪?” 话音未落,四周猛然爆发出一阵狂笑声,声音中满是轻蔑和嘲笑。 “陈有为还当真这么怕死啊,居然只派了个小鬼头过来要人。小子,你很有种,敢一个人来,是说明你已经清楚你现在的处境了么?”高峰从人群后缓缓走出,高大的身体在火光中的剪影势如魔神,语气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一听到高峰出声,周围的人立刻噤了声,连呼吸的力度都显得格外小心。 唐乐林趁着刚才的底气未泄,连问道:“让一个人来的不是你们吗?陈家小姐呢?” “哼。”高峰嗤之以鼻,心道:“竟然只身前来送死,早知道这唐家少爷蠢的这么出奇,何必煞费苦心的准备个什么傀儡!” 高峰微微抬手,他身后的几个随从领会的举起手中的火刀,火光立刻照亮了几人头顶的一片竹林。 唐乐林虚目看去,只见一个小巧的身影正被高高的吊在半空中,只是离得稍远,加上光线实在太暗,完全辨不明样貌,不过那双马尾的发式,以及那一身粉红色的裙衫,与唐乐林早上在唐家客栈门口见到的陈嘉芝一般无二。 光是这么一看,可以说任谁都分不出真假。 可是唐乐林是个例外,因为对于唐乐林来说,陈嘉芝实在是一个过于特别的存在了,恐怕就算是相隔十年二十年不见,唐乐林也一定可以在人山人海中一眼就认出那个女孩。 因为陈嘉芝是唐乐林眼中唯一的色彩,然而此刻被吊在空中的那个身影,除了死气沉沉的灰白,什么也没有。 唐乐林小小的眉毛紧紧皱在一起,他不清楚这其中究竟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以至于他并没有一开始就去怀疑吊在空中的那个人并不是陈嘉芝,而是在想,看不见原本的色彩会不会因为是陈嘉芝已经遭了不测。 “嘉芝妹妹!听得到吗?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唐乐林这才终于开始有些愤怒起来,右手食指上那枚重新订做的封星指环感受到星脉力量的波动,也隐隐发起烫来。 高峰看着唐乐林这过激的反应,眼中淌出一股戏谑,忽的来了些折磨人的兴致:“你这么在意你的嘉芝妹妹,不如走近一点看得仔细点如何?” 高峰说着话,指间的金银戒指擦啦啦碰撞出一串火星,猛的窜向吊着假陈嘉芝的绳索,这绳索哪受得住脉力的冲击,立刻断成了两截。 假陈嘉芝的身躯从半空中跌落到杂草上,发出一阵惊叫。 “她还活着!”唐乐林忍住冲上前去的冲动,心下疑惑更甚了,“怎么回事,既然她没事,为什么我看不见那些色彩,难道说这个人不是嘉芝妹妹?对了!如果能听到她的声音,不就一清二楚了吗!” 唐乐林深吸一口气,往前迈出了一步,冲着假陈嘉芝喊道:“嘉芝妹妹,你没事吧?” 假陈嘉芝吃力的撑起身形,一言不发,只是偷偷的看了一眼身前的高峰,她看到高峰藏在背后的双手轻微的摆动了两下。 这是高峰为了预想中可能出现的各种复杂情况而和假陈嘉芝沟通好的暗号之一。 假陈嘉芝这才摇了摇头,依旧是只字不言。 唐乐林又往前蹭了一步,可是这夜色实在不给力,绕是唐乐林两眼虚成了一条线也看不清那女孩子的面貌。 见那女孩不说话,唐乐林更是怀疑了,平日里就古灵精怪的脑袋中忽的生出一计:“是我啊,嘉芝妹妹,前些日子咱们还一起去过栖水湖泛舟游湖,你还记得我吧?” 假陈嘉芝犹豫了,她又偷偷瞥了一眼高峰。 栖水湖的事闹的满城风雨,这一传开,黎城百姓几乎无所不知,有柳寓楼这个情报所为高峰服务,高峰怎么可能不知道。 高峰背在身后的手不易察觉的轻点了两下,假陈嘉芝心领神会,连忙冲着唐乐林点了点头。 高峰哪里知道,这全城人都应该知道的事,唯独这陈嘉芝不应该记得。 大燮人人都知道陈家小女儿身患怪病,可是这以讹传讹下来,结果却没有人再说得清陈嘉芝究竟是得了什么病,再加上陈嘉芝极少出门见客,这病就更是成了秘密。 知道了眼前的女孩儿并不是陈嘉芝之后,唐乐林却没有丝毫的放心,这真正的陈嘉芝还不知所踪。 为什么明明是他们绑走了陈嘉芝,现在却要弄个冒牌货来?能想到的答案里,最大的一种可能,恐怕也是最坏的一种可能。 唐乐林一想到那最坏的可能,心里忽然堵得不甚难受,一瞬间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只剩下无处发泄的怒火。 高峰还不知道自己漏了馅儿,自顾自说道:“口口声声来赎人,那我们要的东西你带来了吗?没带来也没关系,用你的命来换也可以哦!” 唐乐林根本没有在听高峰在讲什么,那因愤怒而微微发抖的手模上了右手的食指,狠狠的一拽,一声轻响,封星的水晶指环月兑手而出。 在场的人都没有注意到,唐乐林那深埋在刘海中的双眼中突然激荡起一片星云,四颗鬼宿主星耀然而辉,绽放出诡异的腥红色光芒。 唐乐林抽出别在腰间的精钢短匕,护在脸前,动作熟稔无声。 “她不是嘉芝妹妹,告诉我真正的嘉芝妹妹在哪里?”唐乐林发问。 高峰一怔,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的伎俩已被看穿,顿时没有了玩下去的兴致,听得他的指关节突兀的响了几声,高峰的声音里隐隐有些失去了耐心的味道:“谁知道呢?你要是急着想见她,我可以现在就送你去团聚!” 这话说的含糊,可是唐乐林却听得清楚明白:“你的意思是,嘉芝妹妹她已经……被你们杀害了吗?” 唐乐林发问的声音里带着止不住的抖音,可那不是恐惧,而是混杂在一起的悲伤和恨意。 高峰发笑了,就像自己掌控着唐乐林的性命一样高高在上的笑了:“是啊!杀了又怎么样?不止她要死,你也必须死!” “杀了又怎么样……” “了又怎么样……” “又怎么样……” “怎么样……” “么样……” “样……” 一句话在唐乐林脑中反复回荡起来,一个张牙舞爪的魔鬼,正在从唐乐林心中那一片黑暗的死海中苏醒过来。 没有人听得见,幽深静默的命运苍穹中,有恶魔在低语:“就是这样……再愤怒一点!再伤心一点!” 唐乐林如墨的瞳孔正在微不可觉的化开,他问出了一个曾经永远得不到答案的问题:“为什么是我?” 可是这次,高峰好好的回答他了:“为什么?要怪就怪你们生的不好!” 随着高峰扬手示意,四周那数以十计的火刀手奋然高呼起来,拖着火光的身影齐齐窜向唐乐林的方向。 脉力暴起,每一把宽刀上都爆发出炙人的妖焰,配合得默契无比的刀路封死了唐乐林全部的逃生路线,火焰的浪涛就要吞噬眼前渺小的生命。 唐乐林忿然抬眼,那一双腥红的鬼宿之眼再也掩藏不住它的光芒,这一瞬的时间在唐乐林眼中被无限延长。 “不可原谅!” 还未变声的少年那清澈的怒啸在林间响起。 下一瞬,火与风绞杀了在一处,山摇地动! 第二十七章 大义和自己的道 更新时间:2012-09-04 张羽用他那瘦弱的身躯从后面死死的压着陈有为肥大的躯体,两只手用尽全力的捂着陈有为的嘴,是为了不让毒药发作时的陈有为发出过于痛苦的喊叫声。 不过陈有为已经死了很久了,那具肥大的躯体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迹象,可是张羽还浑然不知般的不顾一切的使劲捂着陈有为的嘴,直到两只胳膊酸疼得失去了知觉,无力的搭拉了下来。 这种速效的毒药发作的极快,中毒的人通常都死的十分痛苦,陈有为那双始终被挤成一条缝的眼睛终于如愿以偿的瞪大了一回,瞪得几乎快要爆出眼眶,显然是到死都没有明白一个跟了自己这么多年的亲信为何要出卖自己。 张羽回过神来,他终于意识到陈有为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被他亲手杀死了。 “这下,解月兑了吗?” 张羽的视线莫名的模糊了,眼眶中有止不住的泪水流了出来,他的本心告诉了他答案。 张羽终究还是成了他最不想成为的那种人,今后的人生中,罪孽将与他如影随形,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 不过,这个时候一份罪孽与两份罪孽比起来,对张羽来说已经不会有太大的区别了。 张羽拂袖拭掉了纵横的老泪,吹灭了陈有为房中的蜡烛,这才避开了守夜的下人,溜到了陈家储物的房间。 矮柜上的锁嘤鸣一声,随着卡簧的脆响,张羽怔怔的拉开柜门,看见了陈嘉芝那恬静淡雅的睡相。 女孩均匀的呼吸着,舒展的眉眼间看不到丝毫烦恼的痕迹,更浑然不知即将到来的厄运。 张羽心如绝壁,万念俱空,一双枯槁的手伸向陈嘉芝的颈间,缓缓使出了足以让人窒息的力道。 ※※※※※※※※※※※※※※※※※※※※※※※※※※※※※ 在戴云山后山那一片茂密的竹林中那块突生出的圆形空地上,万物刚刚接受过银针的洗礼。 唐薇薇面前扇形张开的大地上,那些被斩断只剩半截的翠竹的同一侧上,都扎满了数不清的暗器。 马辰珂终究还是没有能够冲到唐薇薇的近前,他浑身裹在刃丝编织成的防护网中,身体尽可能的缩在一起减少被攻击的范围。 奈何他手中数十根的刃丝也没能完全抵挡住那些小小银针的洞穿力,被带着风劲的银针扎了个残破不堪。 尽管全力避开了要害,马辰珂的左腿上还是中了六七根毒银,所幸准备这一套“豪舞·百转千回”的毒针需要耗费大量的毒药,所以银针上淬上的毒倒也不是多么厉害剧毒。 不过就算是这样,可如果让这毒蔓延到了全身,怕是不死也得落个残废的下场,对于习武之人来说,四肢但凡有一丁点儿的不灵便,都会造成莫大的不好影响,成为无法跨越的阻碍。 马辰珂一口暗血卡在喉头顾不得逼出来,运起脉力火速封住了左腿根部的九个大穴,毒血循环不开,一条左腿登时就变了颜色,惨得发绿。 唐薇薇也不轻松,香汗淋了一身,绑着右小腿的黑纱整个都被血泡成了稠状,粘在血肉里扯一下都会疼得无法忍受。 自己这边闹得这么厉害,庄心洋也没有过来援手,唐薇薇心里大致也有了底,要不是唐乐林遇到了危险使庄心洋月兑不开身,那就是庄心洋自己也受到了什么人的伏击吧。 见马辰珂扶着一根断竹强自又站了起来,唐薇薇不禁皱眉,连问道:“还要打么?你们就那么想置唐乐林于死地吗?就算牺牲自己的性命也没关系吗?” 马辰珂抖掉了手中缠得凌乱的破损刃丝,在腰间模索了一阵,却发现自己常用的三组刃丝已经全部用光了。 他无奈的叹了口气,神情又恢复到了平时那抹也抹不开的慈祥和善,这一声叹息,就好像面对自己孩子的撒娇时,父母的那种无可奈何的妥协。 马辰珂这才缓缓从麻布上衣的里兜里又掏出一套刃丝来,就像是拿出了珍藏着舍不得用的宝贝一样,马辰珂看那刃丝的眼神中甚至闪过一丝追忆之色。 这套刃丝是从獒间里回收回来的,是唐寂远死的时候握在手中的那一套刃丝,唐霜寒并没有把这套刃丝作为唐寂远的遗物与唐寂远的棺木一同下葬,而是把它交给了马辰珂。 唐霜寒什么话也没有说,可是马辰珂在接过这套刃丝的时候,就听到了唐霜寒全部的心声,不需要一句多余的话,共鸣来自那剪不断的羁绊。 马辰珂静静展开手中的刃丝,那细如丝线的刀口在月光下潺潺流光。 “我们?你不要误会了,之所以要杀唐乐林,因为他杀了我的好徒弟,我只是单纯的想要报仇而已,上次也好,这次也好,全部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跟别人没有关系。” 马辰珂心知自己大有可能要交代在这里了,连忙撇清与唐霜寒的关系,把所有的事都揽在自己身上。 自从知道了张羽是柳寓楼放在陈家的暗桩,马辰珂就猜到了柳寓楼的别有用心,唐家少主送到他们眼前,他们不可能没有任何动作。马辰珂现在能做的就是拖住唐薇薇,事到如今,他只能期待柳寓楼的人快一点干掉唐乐林。 唐薇薇在唐谨铭身边也不是白混的,她哪能听不出马辰珂的话里尽是在替唐霜寒开月兑。 唐薇薇笑道:“马前辈,一下子听你说这么多的话我还真有点不适应呢,你就算要袒护唐大少爷也没有关系,反正老爷子早就知道你们的心思,所以才要派我来盯着你不是么?” 马辰珂心里笃定,只要他矢口否认,便再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唐霜寒有所参与,必要的时候,他也有付出生命的觉悟。 马辰珂有心拖延时间,倒不妨多说两句:“唐老家主才是,为什么非要护着那个没用的小子,唐乐林不过是这次獒选活下来的一个意外罢了,难道唐寂远和唐忆柔不是他的孙子孙女吗?” 唐薇薇的眼角不易察觉的跳动了一下,蓦地有些生气:“你懂什么?难不成活下来的人是唐寂远或者唐忆柔就不应该遭到别人的怨恨了吗?獒选为的是大义!你哪里明白老爷子的苦心,和暗组一直以来守护着的东西相比,你那些微不足道的道理算得了什么?” “微不足道?”马辰珂深深吸了口气,冷冷说道,“大义?我是不知道什么大义,我只知道我自己的道。” 本身在所谓的大义和小道之间,从古至今便没有什么对错之分,一个人的立场,是一个人行为处事的根本,无从扭曲。 唐薇薇坚守的是唐谨铭的大义,马辰珂奉行的是唐霜寒的己道,怕是争一辈子也说服不了对方。 唐谨铭正是因为深知这一点,才没有点破唐霜寒的幼稚,老爷子希望唐霜寒能够自己成长起来,而不是把他逼上绝路。 马辰珂的左腿已经失去了知觉,可是他还是没有倒下去,身体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保持着平衡,两手形如鹰爪,指间的刃丝绷得笔直。 唐薇薇微微点头,算是对马辰珂的忠诚表示敬意,掌中又一次铺开难以计数的银针,风脉之力挥之欲出,下一招,胜负就要分晓。 …… 马辰珂正在为自己的信仰死战,而他的主子唐霜寒却正坐在自己的房间中怅然若失。 空荡的房间感受不到一丝的温暖,尚婷婷守在祠堂再也没有回来,马辰珂也跟去了唐乐林的身边。 哪怕一丝的声响都足以在这房间中寂寞的回荡开来。 只是这夜,注定不会平凡的结束,唐霜寒房间的门外想起了轻轻的脚步声,有人极其缓慢的叩响了门弦。 “寒儿,我可以进来坐坐吗?” 唐谨铭老迈的声音传来,没有丝毫的威严肃冷,只是像一个父亲的话语般娓娓动听。 第二十八章 父子局,命悬一线 更新时间:2012-09-05 “有很久没有来过这个房间了吧?” 唐谨铭挑了个靠着香炉的位置坐下,不知道是在问唐霜寒还是在对自己说。 唐霜寒没有起身给唐谨铭煮茶的意思,身子靠在床栏上,像是习惯了这种慵懒无际的度日。 唐谨铭默默的打量了一眼唐霜寒,眼神中满是叹息,白发间尽是沧桑:“累吗?不如放手吧。” 只言片语,却似触动了唐霜寒的心弦,他那双失神的双眼忿然回神,对上老爷子关怀的视线。 可是那些关怀在唐霜寒看来却异常刺眼,唐霜寒不禁怒道:“少自以为是了!一副什么都知道的口气,现在才想到要来关心自己的儿子吗,免了吧,所有人都要拿我跟你作比较,我做得再好都是理所当然,做的不好就要被人指手画脚,凭什么?现在我不过是在靠自己的力量为自己争取未来罢了,有什么不对!” 唐谨铭的神情些微的波动了一下,他并没有生气,只是用手挑开茶炉,又往里添了一块火炭,轻轻的把置好茶叶的茶壶放了上去,才轻声反问道:“靠你那份强烈的恨意和幼稚的手段为自己争取未来吗?” 唐霜寒挺身坐起,冷笑道:“幼稚的手段?莫不然你得到唐家总家主这个位置就使的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吗?还不是靠着你的大哥赢了獒选才巩固了你的地位,如今你有财有势有名有利,反倒要来对我说教,不觉得可笑吗?” 当真可笑,只是唐谨铭只能苦笑:“偌大的家财老头子为自己花了一文钱吗?无匹的家势老头子我为自己立了一座碑吗?有名有利你娘为何要选择离开我呢?自己的亲生儿子如今又为何要这般对我说话呢?你觉得为父我得到了什么呢?” 五个看似何其简单的问题,却忽的让唐霜寒哑口无言,不是他回答不了,而是明明知道了答案,却个个都把自己刚才的抱怨反驳的无言以对。 茶壶里有沸水声荡起,唐谨铭伸出满是褶皱的手将茶壶腾到了木桌上,接道:“所有人眼馋唐家总家主这个高位,但是所有人都不明白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去追求这个位置,为了钱?攀着唐家的路子走商,这些年大家赚的还不够吗,难不成要和皇帝比吃穿不成? 为了名?整个蜀中谁不知道黎城风门掌门唐耀祖,楼阳商会会长唐宫,孝郡郡守唐术久,这蜀中各地唐家才俊遍地开花,哪个不是出人头地扬名立万,敢问又有几个人知道我老头子的名号呢? 知道怎么利用唐家势力的这些人都是聪明人,而那些愿意守着唐家总家主这个位置不放的人,不是就是目光短浅的蠢材,就是抛弃一切的笨蛋。” 唐谨铭踮起茶盏,甚为小心的吹了两口,才轻轻一抿,接着自嘲道:“以前我是一个目光短浅的蠢材,而现在我是一个抛弃一切的笨蛋。” 这些道理很简单,但是却不容易被一些人接受。 唐霜寒是在唐谨铭的光环中长大的,在他的心里,不超越这个父亲,就没有办法按照自己的意愿活下去。可是唐霜寒性格中的爱憎分明和直爽无拘,注定他不适合这个权利争夺的漩涡。 唐霜寒脑中蓦然闪过尚婷婷、唐寂远与唐忆柔的影子,怅然若失的神情突然变得异常坚定,唐霜寒咬牙道:“你说这些也许我很早以前就明白了,可是我还是甘愿去当一个目光短浅的蠢材,更何况我现在已经失去了一切,再没有退路了。” 唐谨铭捻着鬓发,回道:“路就在你心里,放下执着,带着婷婷离开黎城吧,曾经我有心想把你送到分家去培养,可是你娘却因为这个事跟我大吵一架,我明白你娘作为一个女人的那种心意,可她却没有办法理解我的苦心。” 唐霜寒摇头失笑:“开什么玩笑!我的目的就要达到了,我绝不会放手!” “为了唐家总家主的位置吗?”唐谨铭又一次发问,眼中似有决意。 唐霜寒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回答不了吗?这么说你的心里只剩下仇恨了吧?”唐谨铭再逼问,袍袖间无风而鼓,是掩藏不住的气势。 唐霜寒咧着眼神与唐谨铭对视,声音里涌出一股悲怆:“你不恨吗?” 唐谨铭决然起身,踱步道门口,夜色淹没了老爷子的神情,只听到老爷子用平静的声音说道:“我没有可以恨的资格。” 悠悠一言,老爷子忽的话锋一转:“跟我来,为父带你去看看整个唐家最不可告人的秘密,暗组百年来守护的东西,如果看完这些,你仍然要恨,那么为父便不再阻止你了。” ※※※※※※※※※※※※※※※※※※※※※※※※※※※※※ 戴云山的晚风未曾止歇,风中夹杂着些微翠竹烧着的味道。 唐乐林稳稳立在一片火光之中,四周的劲竹受了火脉的刀势的波及,窜上了熊熊大火,火舌随着晚风的呼啸张牙舞爪的扑向附近的竹林,眼看用不了多久,这场大火就会蔓延开来。 数十把已经失去了火光的宽刀胡乱的插了一地,有此起彼伏的申吟声从躺在地上火刀手嘴里传出来。 唐乐林那一身绸锦的上衣布满了刀口,可以令人诧异的是,唐乐林的身上却没有一丝的伤口。 不是唐乐林没有受伤,而是细微的伤口全都被暗脉血统的力量修复了。 高峰看着唐乐林眼中的鬼宿星脉,终于明白了刚才一瞬间发生了什么:“原来你是个掌命师,怪不得有一个人来赴约的自信,有自信是好事,可是如果是自不量力的盲目自信,那可就不好了。” 对于这结果,高峰并不是十分的意外,对于掌命师的存在和力量,高峰十分清楚,至于他为什么清楚的理由,关乎到他背后的势力。 尽管唐乐林身负星脉之力,可是在刚才那一击之后便显得心有余力不足了,高峰看得出来,唐乐林不是他的对手。 虽说这些火刀手人数颇多又来势汹汹,但是比起面对笑绝尘的压迫感,他们还是逊了一筹,就算是这样,接下刚才的进攻也耗尽了唐乐林的全力。 周遭的火焰烤得唐乐林有些燥热难耐,他原本还清明无比的视线,随着化开的瞳孔,变得模糊起来。 唐乐林脑海中那本来浑浊不清的恶魔低语,渐渐变得清晰无比。 幽如鬼魅的声音不断的说道:“你不是他的对手,把身体交给我,让我来对付他!” 随着这话语,唐乐林的耳畔似乎又听到了那片死海中静谧的星辰的心跳声。 “哼!” 高峰冷冷一哼,化掌为拳,十指上金银戒指交错间暴起火光,一拳,拖着绚烂如凤尾的烈焰,重重砸在了唐乐林的月复部。 “战场上走神可不是好习惯啊,小子!” 唐乐林蓦然惊觉,只觉得一股压制不住的火脉气息涌进了自己的身体,烧进了全身每一寸肌肤。 喷出一大口的鲜血,唐乐林的身体狠狠的摔了出去,在地上连翻了五六个跟头,才惨惨的停住。 唐乐林似乎听到了骨头断裂的脆响,他想挪动自己的身体,可是疼痛似乎让神经也不听使唤了,不争气的眼泪簌簌的落下来,止也不住。 高峰这毫不留情的一击,怕是唐乐林记事以来承受过的最重的打击。 唐乐林脑中回马灯似的闪过几道人影,想起来以前每次有危险的时候,好像总会有人挡在自己的身前,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要接下一击会是这么的痛苦,那那些死死护在他身前的人,又是用怎么样的心情保护着自己的呢。 “说好的保护呢……这次回去一定要找他们三个算账……”唐乐林艰难的吐出一口气,惨笑着埋怨。 高峰对唐乐林留了心思,刚才那一拳只用上了五层的力量,没想到一拳就把唐乐林打的爬不起来,不禁皱眉:“我道是你有多大的能耐,居然这么不够看,连热身都不够,我看你还是抓紧死掉吧,省的这么痛苦。” 为了避开数十把火刀砍中自己的要害,唐乐林的精神力可谓集中到了崩溃的边缘,若不是刚才那一下的晃神,唐乐林倒也不至于挨了个结结实实,连一点闪避的动作都没有。 鬼魅还在不断的催促着:“你就要死了!快把身体交给我!我可以帮你对付他!” 唐乐林的目光快要失去焦点,高峰双手一并,四周正在蔓延开的火焰忽然被定格,齐齐窜入高峰的掌中。 火焰撕开了空气,发出了炽烈的惨叫声,高峰八尺的雄躯裹在烈焰中显得骇人可怖。 “死!” 那团烈焰高高跃起,形如火凤展翅,凤鸣在山间惊起,藏身在凤羽中的高峰杀意满满,直奔唐乐林而去。 可唐乐林动也不能,在飞速流逝的火光中,束手待死一般。 “身体!交给我!”鬼魅狂怒般嚎叫,整个世界戛然而止。 第三十三章 晨光中追寻与落幕 更新时间:2012-09-08 时间明明只经过了短短的半个时辰,却让唐乐林、庄心洋与唐薇薇三人都感觉好似度过了漫长的一夜。 唐乐林大致的把假陈嘉芝和火刀手埋伏在前面的情况说了一遍,只是细说他是如何得知的,关于命运苍穹中发生的事情太过匪夷所思,一时半会儿也无法说得清楚。 两人听唐乐林这么一说,心中也猜到陈嘉芝恐怕凶多吉少,只是当着唐乐林的面没好说破。 如今没有其他的线索,再加上唐薇薇又伤得不轻,三人只好放弃了在竹林里搜索,悻悻回了唐家,安顿好唐薇薇,唐乐林与庄心洋急急忙又赶往了唐家客栈。 一路来到客栈二楼,本想找陈有为解释一下事情原委,却没想到陈有为房门紧闭,房中也不见有烛火,像是睡了。 庄心洋不好说什么,可是唐乐林本来就压着性子,这一看不禁有些生气。 “嘉芝现在下落不明,他居然还能睡得着!”唐乐林心中大为不满,哪顾得你那么多,也不问,抬手就想破门闯进去。 可是一双手刚碰到房门,也没怎么用力,房门就吱呀一声打开了,分明是没有扣上门闸。 按陈有为的身份,这睡觉哪有敞着空门的道理,庄心洋狐疑起来,掏出火折子顺手点了走廊上的一只蜡烛,抢先进入了房中。 庄心洋靠着微弱的光火穿过了会客的小厅,眼睛还没看见什么,脚先踢到了一个软软的物体。 压低蜡烛一看,唐乐林二人这才看见了俯面倒在地上的陈有为的尸体。 庄心洋连忙俯身查看,不禁皱起眉头,这陈有为已经死的不能再死,绝无救活的可能,不过这身体尚且还有一丝温度,应该新死不久,究竟是什么人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一而再再而三的在唐家客栈行凶? 庄心洋忽然惊觉,想起了下午在这房中读到的张羽那恨得发黑的心境,思绪终于开阔起来。 点亮了房中的灯烛,庄心洋注意到陈有为书桌上的那碗余温未散的汤碗,再一看陈有为那发紫的眼睑,明白了张羽的杀人手法。 说不定张羽还没逃远,只要能抓住张羽,那断了的线索说不定又能接续起来。 庄心洋心中一番定夺,也顾不上跟唐乐林解释清楚,连忙去了大堂,抬手猛得在柜台上一拍,冲着正在昏昏欲睡的守堂人喊道:“去!把客栈的所有伙计都叫起来!” 守堂人吓了个激灵,正要看看是哪个混蛋扰了他的清梦,结果一对上庄心洋的眼神,半个字都支吾不出来,忙不迭的跑去照办了。 一众唐家客栈的伙计结成了几个小队,风风火火的跑出客栈搜罗张羽的下落,这第一队人马出门不到半晌,立马就折了回来,说是就在客栈旁边的暗巷中,发现了张羽的尸首,是被人一刀毙命的。 庄心洋无声一叹,张羽死在这莫名其妙的地方,大有可能是被他的同党灭了口,这藏在暗处的敌人太过谨慎,真是不给他们留下一丝痕迹。 庄心洋心知再这么找下去也没有什么收获,便招呼众人就此罢手了。 “继续找!”一直沉默在一旁的唐乐林忽然惊起,大声喊道,“继续找,嘉芝妹妹还没有死!她一定还在某个地方!” 唐乐林眼中闪着希望的光,看那神情绝不像是在开玩笑,因为他终于明白了,原来那两条因果线的残渣是属于陈有为和张羽,那么陈嘉芝就一定还没有死。 明知道这样盲目的找希望渺茫,但是他就是不想放弃,他不知道错过了这一夜时间,陈嘉芝还会不会安全。 “少主,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庄心洋想劝。 可是唐乐林却抢声打断了他的话:“拜托了,请继续找。” 看着唐乐林如此认真恳切的神情,别说庄心洋,就连所有的伙计都说不出半句反驳的话来了,在场的每一个人,曾经都有过胡来也好,随性而为也好的那段岁月,众人忽的意识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得现实起来,丢掉了这份纯真的坚持。 “好!” “干了!” 也不知是谁呼了一声,跟着就有人应和起来。 趁着群情激奋,众人齐呼一声,也不管打没打扰到客人休息,一群人又一次遁入夜色中,连唐乐林和庄心洋也加入了搜寻的队伍,把黎城中最容易藏匿身份不明者的地方,以及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通通逛了个遍。 唐家的众人劳碌了一夜,却也只能理所当然的一无所获,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们拼死也想找到的人,竟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直到初晨的第一缕阳光斜斜的洒在了街道上,照亮唐乐林那个不停奔跑着的小小身影,那个依然没有放弃,不愿止歇的少年。 ※※※※※※※※※※※※※※※※※※※※※※※※※※※※※ 纷纷扰扰的一夜过去,有太多的人没能入睡,就连这早间的徐徐清风之中,都似乎还夹杂着些许血腥的味道。 唐霜寒自然也是一夜未眠,他已经回到自己的房间有些时候了,可那道神秘铜门背后的一切还仍然历历在目。 他眼看着那个长发如妖的老者交代完最后的几句话,就那样平静的死去了,整个密室里的火光顷刻间熄灭殆尽,地下空间传来不思议的震动,坍塌起来。 唐谨铭本想带他的大哥一并逃出来,可是那个瘦得不似人形的暗组前首领只是凭着仅存的意识,轻轻的对唐谨铭摇了摇头。 这一个轻微的动作,让唐谨铭领会到了这个几十年来在这里饱受折磨的大哥的心意。 这间青龙密室里承载了四代暗组首领的宿命,蜀中大地上数以百万计的生命,在这区区几人的陌陌守护下,度过了百年的岁月。 唐谨铭的大哥知道自己就算出去了也活不长久,倒不如死在这,从了自己的夙愿。 沉重的铜门缓缓的升起关闭,将里面的秘密永远埋葬了起来。 唐霜寒知道了答案,他那一往无前的复仇之火就像遇见了阻碍,再也无法肆无忌惮的蔓延,他不停的在心里问自己,究竟是自己的爱的人重要,还是那些素不相识的的生灵更重要呢? 问到最后,他才发觉可笑,这大义与小道之间,从来都没有正确与错误,只有自己的立场罢了。 九个人里面最弱小的唐乐林活下来的这个事实,已经不再让唐霜寒费解了,看来自己的子女似乎已经在这大义和小道之间做出了选择,那么做爹娘的,又还有什么怨言。 “唐乐林,你便带着远儿和柔儿的心意活着吧,最好莫让我失望了。”唐霜寒终于忧伤的说服了自己,整个人变得空荡荡的。 在这个本不该有人来叨扰的时间段,唐霜寒房门的方向却突地想起了叩门的声音。 房门并没有关,叩门的人只是恭敬的扶在门口,没有进来。 唐霜寒循声望去,只见马辰珂一身狼狈的衣衫,瘸着左腿倚靠在门边,脸上没有那标志性的和蔼笑容,有的只是无边落寞。 马辰珂没有死,他本来抱了必死的决心,在与唐薇薇最后的交手中被打得失去了意识,也不知昏迷了多久之后,马辰珂转醒后发现,身上的伤口处都洒了解毒的粉末做了简单的包扎,身侧只留下了一个装过药水的空瓶,而唐薇薇早已不知所踪。 马辰珂知道是唐薇薇救了他,可他没有感激,也没有要以死明志的心,马辰珂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自己的任务究竟有没有完成,他死撑着这副重伤的身体站起来,才发现那条中了太多毒针的左腿无论如何也使不上力道了。 马辰珂一瘸一拐的回到了唐家,却只看到了一副风平浪静的景象,抓着把门的下人一问,才知道唐乐林已经安全的回来了,得知这个消息的马辰珂脑中忽的一片空白,竟不知不觉又走到了唐霜寒的房间来。 马辰珂看见了唐霜寒一夜之间变得苍凉疲惫的神情,忽的连任务失败的消息也说不出口了,他知道自己的左腿废了,他对唐霜寒来说,恐怕已经没有了价值。 可是此刻的唐霜寒当然不会责备他,只是急步走了上去,将马辰珂的胳膊搭在了自己的肩上,把马辰珂轻轻的往屋里搀扶。 “辛苦了,老马,活着就好。”唐谨铭低声的说,言语间流不尽的暖意。 马辰珂纵使有被骂被杀的觉悟,可是面对这跨越了数十载迟来的关怀,沉静如死水的心中究竟还是涌出了一股辛酸。 任死斗中有多么的决毅和坚强,也止不住那两行清泪。 初晨的朝阳已经爬的越来越高,和煦的阳光破开了冰冷的空气,这主仆搀扶着身影沐浴在了这温暖的光线中,唐霜寒畅然的声音终于为他在本家的权力斗争落下了帷幕:“跟我走吧,带着婷婷离开黎城,我们回楼阳的分家去吧。” 马辰珂再无言语,唯有重重的点头。 第三十四章 转动的阴谋 更新时间:2012-09-09 没有任何的阵仗,没有任何人的送行,还未到晌午,唐霜寒、尚婷婷与马辰珂三人成行,只带了两个牌位和很少的行李,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离开了黎城。 唐霜寒去唐家祠堂接尚婷婷,告知她要离开本家的时候,尚婷婷竟出乎意料的顺从,没有半点疯癫的模样。 两个人淡淡的相望,浅浅对笑,在放下一切的时候,这意外的心意相通,也不失为一种安慰。 他们走了,只留下了一信封书,在他们马车启程的同时,这封信也由人迅速的送往了唐家客栈。 唐家客栈的众人折腾了一夜,都颇有些没精打采,可没来得及歇息,就被潮涌而来的住客把大堂堵了个严实,纷纷投诉客栈昨晚吵闹得太厉害,碍着他们睡觉休息了。这个些人里有要求赔偿的,也有嚷嚷着退房的,着实让客栈管事头疼的不行。 唐乐林心若死灰的坐在大堂的角落里,累得已经动弹不得,对吵吵嚷嚷的大堂没有丝毫的在意。 庄心洋也好不到哪去,连晚上弄碎了的发冠都没有来得及换新,只是把散发盘了个髻,固定住了封星的发簪,看到唐乐林这副模样,他也只好闷不做声站在一旁。 气氛就这么僵持着,没有人会不识趣的前去叨扰。 可就在此时,一个跌跌撞撞的身影慌忙的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直奔到唐乐林所在的角落,手里握着一封书信,呛的有点话不成声:“少,少,少主,这是唐家送来的书信,说是要,要,要交给您!还说,还说您要找的东西都写在信里了!” 我要找的东西? 唐乐林空洞的瞳孔瞬然回神,他一把拽过信封,启开一看,信上的字并不多,用词也并不深奥,所以唐乐林看懂了,看得明明白白,他猛然起身,拽着送信来的这个伙计的衣服大声问道:“陈家的储物室在哪!?” 伙计不明所以,只好慌张答道:“在,在一楼拐角的第二个房……” 没等伙计说完,唐乐林甩身就跑了起来,那张顾不得握紧的信纸顺势落到了地上。 庄心洋没想到唐乐林竟有如此激烈的反应,可他也没有急着去追,先是俯身拾起了那信纸端详了一番,只见信纸上不偏不倚的写着一行小字:陈家小姐被藏在陈家储物室。 这封信是马辰珂写的,算是他临走时,还给唐乐林的一个交代吧。 说起来也真是因缘际会,本来马辰珂也只是暗中观察张羽的时候发现了陈嘉芝的去向,本来是要借这个事情来谋害唐乐林的,可到头来,马辰珂的这个线索竟然成了唐乐林最后的希望。 唐乐林几乎是用扑的进了储物室,连着喊了几声陈嘉芝的名字,也不见有回应,正不知从哪找起,还是跟着进来的庄心洋沉着冷静一些,只看了一眼这屋中的形势,心中便已经有了大概的计较。 排除开那些堆叠在一起的扁平礼盒和成捆的布匹,能藏得下人的地方就只有摆在角落里的几个矮柜而已了。 “少主!”庄心洋只扬手一指,唐乐林顺着庄心洋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那一排矮柜之中,唯有一个虚掩着柜门,一把衡锁掉在一旁,异常的显眼。 两人抢身上去拉开柜门,屏住呼吸间,陈嘉芝那睡得正香的小脸随着柜门打开,终于落入了唐乐林和庄心洋的眼中。 看那蜷缩在一起的小女孩的身形,乖巧伶俐,一脸无邪的睡相,哪里知道有多少人为她操碎了心。 陈嘉芝还活着,脖子上浅浅的掐痕已经褪得看不见了,张羽到了这最后的最后,终于还是没能下得去手,杀害一个少不更事的孩子的这份罪孽对张羽来说,还是太过于沉重。 即使他为了自己的家人化身成魔鬼,可魔鬼那颗一心为家人的心终究还是没有敌过这矛盾的情感,心动摇了,死死掐住陈嘉芝脖子的手的力道也缓缓的松开了。 到死,张羽才明白过来,自己在这场明争暗斗无论扮演什么样的角色,都只能是同样的下场,而他却愚蠢的选择一条最快的死路。 唐乐林此刻眼中溢满的色彩似乎在告诉他,多么的辛苦都是值得的,他的一刻悬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庄心洋无奈的往地上一坐,抬起手使劲的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满脸都是苦笑:“我怎么没想到这么一手呢,被误导了一下,居然连最简单的手法都忽略了,小姑女乃女乃啊,真叫我们好找,不过话说回来,这信究竟是谁送来的呢?” “管他呢。”唐乐林也往庄心洋身边一坐,身体刚倚着那成排的矮柜,眼皮就不自觉的重了起来,本来还想说什么,嘴里却只发出几个含糊不清的声音,“太好了……” 着实累坏的唐乐林蓦地沉沉睡去,庄心洋却愁眉不展起来,回想起当时躲在房梁上偷听到的话,庄心洋深深的看了一眼熟睡的陈嘉芝,无声的叹了口气。 ※※※※※※※※※※※※※※※※※※※※※※※※※※※※※ 大燮山城,千荷亭,中央主厅。 这座恢弘的建筑是建在池塘上面的,工匠们生生在这大燮西山上开出一个小湖来,为了衬得起千荷亭这个名号,池塘中自然种满了最上等的荷花。 七月正值荷花的花期,这池塘中千荷竞相开放,给人一种不真实的美感。 中央主厅是千荷亭议事的地方,厅中只有八个硕大的立柱从水下贯穿到屋顶作为支撑,空间开阔无比。 现在已经过了朝会的时间,可是一夕水棠仍一个人静立在大厅中央。 主厅的地板是由透明的青石打造成的,晌午的阳光通过湖面反射进主厅,形成了一个个闪亮的光斑。 但凡有风拂过湖面,荡起了哪怕一丝的涟漪,那些光斑便也随之游动起来,绚丽非常。 可纵是这般梦幻的光幕,也压不住一夕水棠那安静中流淌出来的美,仅仅是一个站姿,却连每一个关节的动作都完美得恰到好处,那一身淡绿色的薄纱曳尾裙仿佛与身体融为一体,挑不出半点毛病。 一夕水棠正闭目倾听,只觉得风中的气息稍稍乱了一瞬,一个单膝跪地的身影就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看那跪着的身姿,也是个不俗女子,谦卑中自有分寸,打扮的并不花俏,只是在千荷亭弟子统一的蓝白色淡水武服上添绣了一朵粉荷。 一夕水棠没有开口,这个女子便也一直跪着不敢说话,这是在千荷亭人人谨记的规矩。 “为什么霍千门没有亲自过来?”一夕水棠忽然发问,语气不温不火。 “回亭主的话,追踪的目标有些棘手,堂主怕有闪失,便亲自去跟了,所以才由弟子代为传话。”跪着的女子不慌不乱的说道,俨然是准备好的说辞。 一夕水棠回身,动作没有一丝声音:“你叫什么名字?” “追花堂弟子,碧凝。”碧凝答的迅速。 一夕水棠那万物淡尽的狭长的眼中轻微波动一下:“你就是碧凝?常听霍千门提起你,似乎很是喜欢你这个弟子,好好努力,追花堂首席的位置早晚是你的。” “承蒙师父和亭主抬爱,弟子入门较晚,不敢奢求太多,只当尽心尽力为千荷亭出一份力。”碧凝声音不高不低,话中有进有退。 一夕水棠轻笑,不再多言,只道:“报来。” “是。”碧凝身体略略伏低,正声道,“唐家的人分了两路,女的正赶回蜀中,男的迂回着前进,想甩开我们的人,大致去了大燮以东的方向,目的地尚且不明。” “大燮以东?”一夕水棠微微皱眉,那秋水兴波的气质悄然散去,绝美的脸蛋上顿时勾起冷冽之色。 一夕水棠正在思忖着,风中又是一阵嗦响,一个发戴丝绦,清水流佩的书生御空而来,稳稳落定,正是千荷亭年轻一辈的翘楚,肖万生。 一夕水棠自接手千荷亭以来,就不停的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在她眼中,那些老一辈的守旧观念已经过时,千荷亭已经开始止步不前,想要再壮大,就必须破旧立新,掌握主动权。 肖万生也算是一夕水棠身边的红人,是独独几个敢在一夕水棠思考问题的时候打扰她的人之一。 肖万生躬身递出一根羽箭,禀道:“师尊,刚才有人射来这只信箭,待回神之时,放箭的人已不知所踪,弟子不敢私自拆看,特拿来交给师尊定夺。” 一夕水棠柔光一扫,只见那羽箭中端着实绑着折叠好的纸条,便扬手示意肖万生拆给她看。 肖万生心领神会,立刻拆下字条递给一夕水棠。 一夕水棠铺开字条一看,只看见“陈家秘密在阳县”七个简洁的小字在字条上并作一排。 一夕水棠忍不住无声而笑,心中暗道:“阳县不就在大燮以东吗,这未免也太巧,且不论究竟是何人送来此信又有何居心,暂且探探虚实,再做打算。” 想毕,一夕水棠再不迟疑,喝令道:“你二人领百骑直奔阳县,先做埋伏,若唐家的人真的去了,跟而捕之,只要能找到我要的东西,生死不论。” “是!” “是!” 肖万生与碧凝即刻领命退去,不敢稍作停留。 “这场角逐,我一定会赢。”一夕水棠又合上了那双美目,整个人再一次融汇在斑斓的光晕中,静若止水。 第三十五章 陷害 更新时间:2012-09-10 庄心洋将陈嘉芝和唐乐林安顿到了一间闲置的房间里休息,陈嘉芝中了迷药,加上年龄尚小,这药效一时半会儿还没有退去,所以也不见有转醒的迹象,而唐乐林一宿没合眼就更是直接睡死了过去,再没有半点反应。 可是庄心洋现在还不能休息,昨夜情况实在过于紧急,因为要忙着寻找陈嘉芝,便只叫人草草处理的张羽的尸体,锁死了陈有为房间的门,伪装成了一副无事的样子。 张羽的死是瞒不住的,可是陈有为也死了的这个消息庄心洋并没有告诉众人,他安顿好两个孩子之后立刻躲进了陈有为的房间把守着,生怕被人窥见了秘密。 可纵使无人声张,也仍然有一只载着这个消息的信鸽从柳寓楼启程,奋力的飞向了大燮山城的方向,不知是要送往何人的手中。 就这么终于又熬到了夜里,庄心洋这才遣了人去本家送了密信。 暗组的密信,本家能拆阅的也就只有唐谨铭一人。 任这老爷子阅尽风雨,在收到陈有为遇害的消息时也还是吃了不小的一惊。 唐薇薇虽然有伤,可她还是第一时间向唐谨铭呈报了昨夜事情发生事情的始末,再加上庄心洋送来的密信,老爷子没有想到,这一夜之间,不仅唐家百年来守护的掌命师身死地底,竟然还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 唐谨铭两截白眉挤在了一处,斑驳着皱纹的眼皮下,一双老谋深算的眼睛好似迸发着精光。他立刻意识到了,这许多事情之间一定存在这某种关联,这背后必然离不开一双暗中推手,他似乎嗅到了腥风血雨的味道,忽的预感到唐家恐怕即将要迎来一场足以动摇根基的浩劫。 唐谨铭之所以一直拖着陈有为对买卖的事避而不谈,是因为这笔买卖当中有两处让人琢磨不透的地方,其一,就是唐家酒楼被针对的示威事件,其二,就是陈有为提出的交易条件中,简直让唐家占尽了便宜,作为一个商人来说,这太不合理,如果没有足够的理由,很难让人信服这笔买卖背后没有什么别的打算。 所以唐谨铭一直在等,等唐择胜和周雨溪从大燮回来,带回来足以解答这些困惑的答案。 来不及再多想,唐谨铭立刻派了几名心月复去唐家客栈悄悄回收陈有为的尸首,并吩咐一定要处理好现场,清理掉一切痕迹。 一切办妥,老爷子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浊气,头也不回的说道:“薇薇,你有伤就应该好好休养,就算老头子这再缺席个几天也没什么关系。” 唐薇薇藏身在唐谨铭身后书房屏风阴影里,她的右脚虽然已经重新上药包扎过了,可依然还不太灵便。 饶是如此,唐薇薇还是逞强的说道:“薇薇这点伤不碍事,劳您费心了,我……” “这是命令。”唐谨铭回身喝断,神情强硬不容反驳,眉宇间隐隐似有怒意,不过老爷子的这副作态仅仅维持了那么一瞬,脸上的神色终于还是转而温和起来,“你没有杀寒儿的近侍,这件事做的很大气,没有拂老头子的面子,好了,不必硬撑,你退下吧。” 唐薇薇本还以为唐谨铭要发怒,没想到老爷子话锋一转表扬起她来,不禁让她有些发怔。 “是……”短暂的沉默之后,唐薇薇不再坚持,低低的应了声,身形一闪,隐没的无声无息。 唐谨铭知道唐薇薇已经走了,便负起手踱步到了窗前,沐浴着月明星辉,心中默默计算起唐择胜与周雨溪的归期。 ※※※※※※※※※※※※※※※※※※※※※※※※※※※※※ 唐择胜没有想到跟踪自己的人会那么棘手,本来按理说换道去阳县的路程要不了一天,可是唐择胜却只敢白天兜圈,晚上赶路,又是换装又是换马,多花一倍的时间,好不容易才甩掉了尾巴。 追花堂本就是千荷亭的情报机关,里面不乏追踪术的高手,再说这次是堂主霍千门亲自出马,唐择胜想要轻易摆月兑谈何容易,好在他有一身暗脉血统,在夜里五感灵敏的如豺狼虎豹一般,总归还是在第二个夜里赶到了阳县。 被人盯得愈紧,愈发让唐择胜觉得这阳县肯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他裹着面巾,防尘披风的兜帽扣在头上,把那张被刀疤劈成两半的脸藏了起来。他把马往镇子外的树林里随手一绑,这才徒步着准备潜进阳县。 唐择胜本来的打算是偷偷找个店家过一夜,顺便打听打听邹家的事情,可这半只脚都还没迈进阳县,一个人影忽然从旁边的阴影中贴了上来,冷不丁的开口问道:“来人可是唐家的朋友?” 唐择胜惊觉顿足,冷冷的回身打望了一眼,一只右手转瞬间滑向了腰间的长剑。 只见一个头上扎着汗巾,光着上身只穿了条灰布裤的农夫打扮的人就站在近前,肩膀上还扛着务农的锄具,若不是这人发问,谁都只会把他当成县郊的一个农家百姓。 农夫打扮的人见唐择胜露出敌意,又接道:“阁下不要这么紧张,在下没有恶意,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还请借一步说话。” 唐择胜没有动,质问道:“你是何人?” 农夫急声回道:“我是谁并不重要,不过在下倒是知道阁下想要查的东西在什么地方,跟我来,到了安全地方再容在下细说。” 农夫言毕,不再作停留,提步快速进了城。 唐择胜收拢的眼神缓缓放开,悄然跟了上去,倒也不是唐择胜迟钝,他当然明白这其中大有蹊跷,这个农夫不但识破了他的身份,而且连他到这来的目的似乎都一清二楚,这次大燮之行,总有种被一只无形的手握在掌心的感觉。 不过唐择胜并不太担心有诈,他自信的相信着,只要不用护着周雨溪,就算有再多的人也未必奈何的了他,何况农夫短短的几句话也确实引起了唐择胜的兴趣。 可是有的时候,自信未必就是件好事,唐择胜并不知道有一队千荷亭的人马已经先他一步赶到了阳县,而一路追踪着他的追花堂的密探们,也是在接道消息后故意跟丢了唐择胜。 现在的天色还不算太晚,可是阳县的百姓大多都早早的闭门入了睡,唐择胜尾随着农夫打扮的人也没走多远,只稍微穿了几道小巷,便转进了一户人家的后院之中。 如果唐择胜是从正门进去的,他会看见正门口挂着的“冯氏医馆”的招牌,可惜现在的唐择胜还毫无所觉。 “唐家要查的东西就在当中那间屋里,在下先去替首领掌灯。”那农夫打扮的人进了后院,抬手指向后院之中的一间瓦屋,径自先跑了进去。 唐择胜看着农夫的背影没入了瓦屋之中,半响也不见有火光亮起来,不由得冷笑一声,心道:“来这一手,果然是有埋伏么?哼,未免太小瞧了我。” 唐择胜丝毫不惧,掌中暗自运劲,已稳稳握住了剑柄,脉力透过剑柄直达剑锋,运转的发烫。 唐择胜颇为谨慎的一步一步接近了瓦屋,搭手推开了木门,借着月光向里探去,岂料屋中的情形却让唐择胜大为意外。 瓦屋内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些埋伏好的杀手,而是横七竖八的躺倒着数十具尸体,整整一个空屋里,只有一张矮木桌,桌上端端正正的摆放着一张铺开的杏黄纸页。 唐择胜忽然预感到不妙,连忙冲将进去,却根本没有看到刚才那个农夫的半点影子。 来不及查看地上死者的身份,唐择胜拾起那张杏黄纸条,方才刚看清头排上“田契”两个大字,一个颇为让人恼火的耳熟声音突然就在唐择胜耳旁响了起来。 “唐首领,我们又见面了。” 肖万生持着火把鬼魅般出现在了瓦屋的门口,并不是唐择胜大意,而是这千荷亭明镜止水的功夫太过难以察觉。 随着肖万生的招呼,整个后院的墙头忽的隐现出百来道身影,一圈火光瞬时铺亮了后院,接着有数不清的硬弓上弦的声音交错的响了起来。 其实唐择胜刚进城的时候,肖万生和碧凝就已经盯上了他,那个来历不明的农夫只被当成了和唐择胜接头的对象,而千荷亭众人之所以没有一开始就杀将出来,也正是一夕水棠命令中有“跟而捕之”之说,他们要看清唐择胜究竟欲意何为,所以现在这个时候,就是他们现身的最佳时机。 唐择胜没有立刻搭肖万生的话,只是将落在那张田契上的视线迅速的向下扫视起来,越过数十条密密麻麻的条款,唐择胜忽的看见了写在最末的田地持有人的名字,竟是陈有为。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怕是遭了陷害,不过看包围着自己这伙人的阵仗,似乎根本不可能有他解释的余地,恐怕就连多动上一动,对方都会直接暴起动手。 第三十六章 三堂联手 更新时间:2012-09-11 “敢问唐首领为何没有返回黎城,却跑到这阳县来杀人呢?”肖万生语气有些不阴不阳。 “我可没有兴趣杀这些根本不认识的人。”唐择胜直言,转而反问,“倒是肖大首席,你该不会要告诉我你带着一帮人出现在这里只是个巧合吧?” 肖万生一挑嘴角,似乎觉得唐择胜问得可笑:“这问题应该由我来问才对吧?这里是陈家总家千金小姐治病经常光顾的医馆之一,死在这屋里的人大概都是这个医馆的人吧,每个人都一剑毙命,伤口细长整齐,若不是风脉高手恐怕很难做到,我说的没错吧,有‘回风剑’之称的唐择胜,唐首领。” “很久,没有听人这么称呼我了。”唐择胜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看出肖万生所说皆是事实,“再说一遍,我与这些人素不相识,更没有兴趣杀人。” 唐择胜十四岁那年从獒间里活了下来,从此武艺更是出人意料的突飞猛进,二十方过,便已将剑法和风脉融会贯通,自创了一套‘回风七式’剑法,在同一辈人中所向披靡难遇敌手,于是才有了‘回风剑’唐择胜这个名号。 可自从暗组的上一任首领突然失踪——进入了唐家地底的青龙密室之后,唐择胜继任了暗组第五代首领的位置,这才终于知道了暗组百年来的使命,开始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野。 十数年的变迁,知道如今的暗组首领就是当年的‘回风剑’的人除了唐家本家的人以外,可以说屈指可数,足见千荷亭这密如蛛网的情报结构是何等厉害。 肖万生抬起闲置着的左手,冷哼道:“如果唐首领执意要这么说,那就把手中那张纸单给小生瞧上一瞧如何?想必首领不会又说那只是张无关紧要的废纸吧?” 给你看了还了得?——唐择胜暗叹一声,冷声接道:“若是我不愿意呢?” “唐首领也知道,一直拉着硬弓是一件很劳神费劲的事,我想我的那些兄弟们现在可能都有些手疼得握不住箭尾了,顺便提醒一下,这间瓦屋的土墙,可挡不住灌注了脉力的弓箭哦。”肖万生拐弯抹角的威胁道。 “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很讨厌你那张装模作样的脸。”唐择胜才不理会威胁,直接还以颜色。 肖万生那做作的假笑忽的消失,只听他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放箭!” 随着一声令下,顿时有数不清的放之弦声爆开,灌着水脉之力的箭雨唰唰窜进了唐择胜所在的瓦屋。 每一道箭都瞄准了唐择胜的位置,多不过毫厘的偏差,一道道脉力撞进屋内,炸成一片,瓦屑横飞,利箭洞穿土墙扬起的烟尘,霎时就淹没了唐择胜的身形。 肖万生从发令开始,就一动也没有动过,弓箭呼啸着从他身旁擦过,他也只是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瓦屋内的情况。 箭雨终于止住,尘土飘散,那千疮百孔的土墙硬撑着没有倒下,一束束月光从箭孔透进屋内,众人这才看清,屋里哪里还有唐择胜的人影,只剩下一张快被钉成刺猬的矮桌,那张杏黄的纸页也在刚才的攻击中被碾成了碎片。 一阵夜风起,肖万生持在手中的火把轻轻舞动了一瞬,跟着摆动了一下的还有被火光照印在地上的肖万生的影子。 就在这个瞬间,一把耀光长剑破影而出,随之跃出黑影的当然还有爆发着冷冽杀气的唐择胜! 影杀之术,依仗凝练的杀气的极致杀招。 在这样的情势下,唐择胜没有选择,唯有制住肖万生,才可能逼开一条退路。 唐择胜瞬然一击,刻意避开了肖万生的要害,一剑电光火石般刺向肩头。 然而,银光一泻,不知什么东西从肖万生腰间嗖然而出,以诡异的弧度弯曲着接上了唐择胜的剑锋,一声震耳脆响破空而起,一股绵力竟生生止住了唐择胜的攻势。 唐择胜惊觉,只见肖万生手中稳稳握着一把如蛇软剑,软剑的剑锋卷曲着抵在唐择胜长剑的剑尖。 “虽然已经在情报里听说了这招,不过亲眼看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很不可思议啊。”肖万生幽幽说道,眼神中闪着自信无比的光。 肖万生所说的情报,自然是来自千荷亭追花堂的碧凝,此刻碧凝正站在墙头观战,听肖万生这么一说不禁微微皱眉,开口道:“我劝你还是不要大意的好,毕竟这个人还有太多我们不知道的东西。” 唐择胜还剑退开一步,眉间隐隐有些怒意:“看来今天无论如何,你们是不会让开一条路让我离开了吧?” “那是当然的了,我们的任务可是要把唐首领的活人或者尸体带回去啊。”肖万生俯身拾起一条纸页的碎片,看了一眼上面只剩下的“田契”两个大字的上半部分,接着说道,“刚才那一剑故意避开了我的要害,这一点还真是让人不愉快呢。” “好吧,好吧。”唐择胜已经快忘记自己有多久没有动过真格了,“本来我是没有兴趣跟你这种小鬼打的,不过我现在很生气,你最好是做好了会死的觉悟,因为我可没法保证一会儿动起手来,我还有足够的理智会留了你一条性命。” “当然,当然。”肖万生学着唐择胜的语气,脸上又摆出那一副灿烂假笑,“不过如果小看了我们,可是会吃苦头的哦。” 话音刚落,随着滴答一响,天空中忽的降起大雨来,这场雨下异常无比,不单范围仅仅笼罩在了后院之上,而且雨势极其笔直,似乎是完全无视了风的存在。 唐择胜也意识到了这雨的古怪,他明显的察觉到了这每一滴雨水中都暗藏着水脉之力,所有的水脉之力连成一线,像是从喷泉中喷涌而出。 唐择胜顺着这力量的源头回头望去,只见在冯氏医馆主楼斜斜的瓦面上,一个修长的女子身影轻踏其上,周身脉力萦绕,似水流光,羽衣翻飞处,双眼微合,双手结印在胸前。 式水·千钧落雨! 术法催动,竟生生造出一场大雨,整个后院霎时充满了几欲沸腾的水脉之力。 施术的女子正是千荷亭映月堂首席弟子,夜小貘。 千荷亭共有三堂,水莲堂修武,映月堂修术,追花堂网罗情报,这一次唐择胜的围杀,千荷亭三堂年轻中的精英齐齐出动,是一夕水棠刻意给他们的机会,她要用这个功劳,来一步一步让千荷亭换上新鲜的血。 这场雨对肖万生来说,好似一个取之不尽的脉力宝库,而对唐择胜来说却恰恰相反,每一滴雨水打落在他的身上之时,都会与他体内的风脉之力对抗碰撞,缓缓的消耗起他的力量,换言之,这场战斗拖延的越久,对唐择胜就越发不利。 唐择胜知道这类施术师大都没有什么武功,若能近攻,他有一击即破对手的信心,可是夜小貘的位置离得有些远,没有办法发动影杀。 瞬间的判断,唐择胜即刻决定先拿下屋顶的夜小貘,不多言,唐择胜飞身而起,朝着夜小貘的方向猛地一个逼近。 可是肖万生丝毫不紧张,简直就像是唐择胜做出了意料之中的动作。 唐择胜跃起的身形还没飞出多远,大雨的雨势突然变了。 夹在夜小貘和唐择胜之间的雨幕忽然摆动起来,整个一侧的雨滴疯狂的压向唐择胜,不但止住了唐择胜前进的势头,居然还将他的身体压了回去。 还有这等怪事!——唐择胜心中猛然一凛,这雨果然不简单。 迎着唐择胜回坠的身形,肖万生终于出手,一甩软剑,锵得将剑拉的笔直。 静若死水,动如秋潮,肖万生腾起的动作快得难以看清,一条银蛇直奔唐择胜的心口。 第四十一章 忆·庄心洋的过去(上) 更新时间:2012-09-13 月明星稀,已到了深夜时分。 驾了一天的马车,本来唐乐林一行人应该在官道旁的驿站落脚的,可是因为带着陈嘉芝的缘故,庄心洋担心如果在驿站闹起来可能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只好找了片僻静的林子泊了车,安顿两个小家伙在车里睡下了。 庄心洋一个人举目望着星空,看着东方苍龙七宿那条形如巨龙的星河,注意到本该位于苍龙头部位置的角宿星脉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又一个吗?”庄心洋怆然自语。 “又一个什么?” 一个少年的声音悄然响起,唐乐林披着一张薄单从马车的帘子后钻了出来,坐到了驾座上。 庄心洋微微一愣,压低声音笑道:“怎么不睡,白天折腾的不累么?” 唐乐林抬起头,看了一眼浩如瀚海的星空,却认不出个一二,他忽然问道:“你的师父也是个掌命师吗?” “是啊。”庄心洋好奇的看了一眼唐乐林,“怎么忽然问这个?” “那你的武功也是跟他学的咯?”唐乐林偏过头来问道。 还是一如既往的只管问不管答啊这家伙——庄心洋苦笑道:“恩师他不会武功,他算是一个比较特别的掌命师,把毕生的精力都用在钻研医术里了,我从他那里学会的,是比武功更宝贵的东西。” “比武功更宝贵的东西是什么?”唐乐林似懂非懂。 “想听吗?”庄心洋轻声问。 唐乐林轻轻点头,把薄单往身上一裹,在车厢的门栏上挑了个舒服的地方靠着。 “呵——”庄心洋淡然长叹,眼神望向苍龙七宿的龙胸的位置,那里是氐(di)宿星脉的所在。 “这可就说来话长了……” ※※※※※※※※※※※※※※※※※※※※※※※※※※※※※ 大炎朝,凤翔二年。 炎黄驾崩的第二年,已经在大炎皇都蓄兵已久的焱天佑,开始着手大炎朝内部真正的统一之路。 立春,大炎朝廷颁布一道令法:各地武行开场设馆,创立门户,必须有朝廷批文御准,否则均视为私自营武,是重罪。已开办的武行门派也需到官府申请批文,否则立即废除。 本来焱天佑就有心要打压武林势力,当然不会对批文轻易放行,一时间,无数手持烈焰宽刀,佩戴凤凰羽徽的炎庭局将士涌向各地协助令法执行。 仅仅是短短数月,除了那些根深蒂固的地方势力,许多弱小的武馆门派都被迫解散。 混武林的人天生骨子里就有一股叛逆,哪肯就这么乖乖让人拆自己的招牌,各地免不了就起了反抗之心,可是这些反抗却正衬了焱天佑的心意,那些没了正名的武林人士立刻遭到了炎庭局的绞杀,即使是没有丝毫抵抗的人,也被冠上了罪名处死。 焱永尊在位四十二年间,奉火脉为国脉,将培养出来的无数火脉精英整编为炎庭局,而这炎庭局一落到了焱天佑的手里,立刻就变成了杀人的刀,数不尽的武林人士不是流落街头,就是心一横寻了匪路子落草为寇。 溪口是蜀中最靠近北漠的一个小镇,可就算是这么偏远的地方,也还是不幸遭到了这场风波的殃及。 这一年,庄心洋只有九岁,还是个跟现在的陈嘉芝一般大小的不谙世事的孩子,他的父母在溪口经营一家不大的武馆,让这个偏僻的地方里那些想要学武功的人有了个去处。 庄心洋虽然身为武家的子弟,却也跟大多数的孩子一样,对自己爹娘寄予的期望丝毫不感兴趣,他不爱学武,只喜欢和年纪一般大的孩子玩一些普通的游戏。 武馆就建在庄家的屋子旁边,名字起得很普通,因为庄父单名一个风字,所以干脆就叫“庄风武馆”了。 邻里乡亲的都喜欢开玩笑的用“那个装疯的”叫庄心洋的爹,所以这个武馆也就被大家戏称为“装疯武馆”了。 庄风不是什么绝世高手,他经营的武馆看起来也不是那么正规,就连学武的气氛也有那么一点吊儿郎当的。 可是就是这种轻松环境,倒让庄风武馆成了溪口镇里人气最高的地方,门口甚至还有人摆开了茶铺子供人歇息聊天,武馆内也常常聚集不少看客,搞得欢声笑语不断。 可就是这样一个怎么看也掀不起大浪的小武馆,也没有逃过炎庭局的毒手。 那是一天的傍晚,夕阳染出来的火烧云红的异常妖艳,正是庄风武馆的众人将散未散之时。 庄心洋正一个人在自家的后院里找蛐蛐,却忽的听到武馆那边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吵闹声,其中还夹杂着一些喊叫和嘶吼。 庄心洋还没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看到他的娘亲一脸惊慌失措的冲将过来,将他一把抱起,急急跑进了屯放杂物的小货仓里。 庄母快手快脚的挪开几个破箱,从地上拽起一个石板,露出了一个地洞,里面是庄家藏酒用的一个狭小空间,如果是大的酒坛子恐怕只能紧挨摆上两个。 庄母只消看了一眼,便意识到里面不可能同时藏下一个大人和一个小孩。 可是庄母没有丝毫的犹豫,她立刻把里面的大酒坛子搬了出来,不由分说的把庄心洋塞了进去,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由锦布包好的差不多尺长的物件,交给庄心洋拿好。 “听好,这把铁骨扇是庄家祖上传下来的东西,你要保护好它,一会儿外面无论发出什么声响,你都不要出来,可以答应娘吗?” 庄心洋从来没有见过娘亲这般严肃的表情,不觉间有些害怕起来,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一下呛声哭了起来:“娘,不要把心儿关起来!心儿会听话,让心儿出去好不好?” 庄母凄凄一笑,轻轻抬起一只手温柔的抚上了庄心洋的小脸,用手指为庄心洋抹掉了挂在眼角的泪水:“心儿没有做错什么,你在这里等娘,娘一会儿就回来接你,所以千万不要自己跑出来,知道了么?” 庄心洋怔怔看着娘亲,乖巧的点了点头,感受到那只手中传来的温暖,相信了她的话。 地洞的地板再一次缓缓盖上,庄母的容颜消失在了庄心洋眼中那条正在闭合视野中,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年幼的庄心洋仿佛看到庄母那带着赞许的甜甜笑容在最后的瞬间,忽然泛起无尽的悲剧,可是那个时候的他,还不明白那个表情里究竟寄托了怎样的感情。 眼前黑了下来,地面上传来一些挪动东西和摆弄谷草的细小响动,以及隔着石板听起来瓮声瓮气的娘亲最后的话。 “要学会坚强,心儿,我们爱你。” …… 没有多久,外面的吵闹声变得愈发剧烈起来,甚至有些哭天抢地叫喊时起彼伏。 这些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才渐渐开始听不到了,就在让人以为一切就要结束的时候,大地猛地一颤,房屋倒塌的巨响紧接着爆开,还有许多疾跑的脚步声在附近来来回回的作响,有一些离庄心洋所在的位置越来越近,好像就停在了近前。 “这家武馆的人都剿清了吗?”有人在外面说话。 “属下打听过,馆主应该有个儿子,现在还没有找到。” “小孩吗?罢了,柳大人还在等消息,放把火烧了这里,赶紧走吧。” “是!” 庄心洋蹲在地洞里紧紧抱着那个锦布包,身子缩在一起一动也不敢动,他答应了她的娘亲要做一个听话的孩子,他一定要等他的娘回来接他。 怀着这个念想的庄心洋也不知等了多久,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 第四十二章 忆·庄心洋的过去(中) 更新时间:2012-09-14 庄心洋睡着以后,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在梦中,他被一片模糊的血红色的光芒包裹着,那片血红色的光斑茫茫没有尽头,像是由密密麻麻的火苗拼凑在一起,徐徐摇曳着。 庄心洋只觉得置身在那片血红色之中,就仿佛置身在火焰之中,四周的温度愈发的滚烫起来,灼热到可以将人烧成灰烬,庄心洋向逃,可是身体却好像被什么困住了,动也不能,唯有在烈焰铺向自己的瞬间,惊醒过来。 感受到那股灼热的空气一瞬间褪去,庄心洋睁开了双眼,可是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庄心洋想起来了,他还躲在那个狭小的地洞里,刚才的那一切不过是梦。 梦已经结束了,然而庄母却迟迟没有出现。 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庄心洋只觉得地洞里变得呼吸困难起来,忍不住托手将地洞的挡板撑开一条缝隙,想要透透气。 可是那条缝隙方一打开,一股木材烧焦的呛人味道猛的就窜了进来,庄心洋被呛得一咳,渐渐适应了光线的双眼透过缝隙往外看去,却再也收不回目光。 哪还有什么屯放杂物的小屋,哪还有什么庄家的自宅,哪还有什么庄风武馆,所有本应该看得厌倦的风景,全部变成了一样的形态——烧得焦黑的木炭堆成的废墟。 庄心洋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告诉他,娘亲不会来了。 手中的锦布包悄然滑落,跌进了地洞的深处,然而庄心洋没有一丝去拣的心思,只是麻木的爬出了地洞,走出了自家的院子。 晚霞暗红,夜风萧瑟,在庄风武馆的废墟前,还聚集着不少的人群。 庄心洋远远的就认出了那帮平日里对自己爱护有加的伯伯婶婶们,忙不迭的跑了过去,想询问个究竟。 直到他跑到近前,才发现人群中蔓延一种压抑的气氛,以及空气中混杂着的那些的叹息和抽泣声,这景象让庄心洋的话卡在喉咙里,一时间竟开不了口。 庄心洋没有说话,可是人们依然注意到了他的存在,却没有任何人因为这个孩子的出现表现出欣喜和庆幸,因为他们的家人,通通都被埋葬在了武馆的废墟中了。 禁私武的法令执行到今天,炎庭局的刽子手已经渐渐失去了耐性,杀伐成了他们越发频繁动用的手段,甚至在他们冲进武馆的时候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说,直接就拔刀了。 今天的庄风武馆没有弟子缺席,于是也没有人生还,所有人的尸首都在烈焰中化成了灰烬,庄心洋的爹娘如是,这些聚集在武馆前沉痛哀悼的村民们的子女如是。 人群中开始响起一阵窃窃私语。 “庄家的孩子为什么还活着?” “一定是庄家的人把他藏起来了!” “这不公平,为什么我家的娃要遭这种罪?” 人声鼎沸起来,一个中年妇女从人群中扑一般冲出来,突然抬手,狠狠甩了庄心洋一个耳光,那动作没有丝毫犹豫,就像自己打的根本就不是一个小孩子,而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 “杀人凶手!”打人的妇女撕心裂肺的喊道。 庄心洋被扇得一个踉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他捂着脸怔怔看着眼前的人们,那一张张熟悉的脸上泛起可怖的狰狞。 “没错,杀人凶手!” “血债血偿!” “还我儿来!” “让他偿命!” 似乎是被那个妇女点燃了愤怒,众人眼中的庄心洋忽的变得可恨起来,人群围将上去,好像真要把这个孩子处死。 “都疯了吗?”一个老迈的声音暴喝。 一头黑白相间的发丝成髻,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影从人群中挤出来,隔开了众人和庄心洋。 “镇长!你闪开,做什么要袒护这个杀人凶手!?” “黄伯,你若不让开我们只好不客气了!” 人群中有人在抗议。 “杀人凶手?”溪口镇的镇长黄舒眼神清明,语气中带着嘲笑,“睁大眼睛看清楚,你们面前只不过是一个未满十岁的孩子,看看你们周围的人现在都带着怎样的表情吧,杀人凶手这个词现在用在你们身上恐怕再合适不过了!” 老迈的声音中带着直击心灵的力量,众人不禁真的环顾起身旁,看到平日里笑逐颜开的一张张脸,此刻无一例外的带着迷惘。 “可是,要不是他爹开什么武馆,我们的孩子也不会这样……”还有人不愿意低头,只是那个抗议的声音已经没有了先前的声势。 “那么你反对你的孩子去武馆学武不就好了?”黄舒知道众人只是一时被悲痛冲昏了头脑,所以没用太过责怪。 “庄家只将自家的孩子藏了起来,这也太自私了些……”依然有人接话,这是所有人的心声。 黄舒扫视了一下众人,无声而叹:“刘大娘,你不是常常跟我说起,自从你家的娃开始习武,就变得开朗了不少吗?张子,你老爹前些年病重卧床,若不是靠着在武馆门口经营茶铺,缓解了家中经济,你家如今会是什么状况?刘家三兄弟,你们在我面前攀比自家的孩子如何威风耀眼的时候的那种开怀的笑脸,是假的吗?在场的各位,不过分的说,咱们溪口镇正是因为有庄风武馆才变得热闹起来,各位有谁不是常常泡在武馆闲聊度日? “你们的心情老夫当然明白。”黄舒目光投向众人身后的庄风武馆的废墟,眼神中泛起一股凄然,“我的儿子和孙子,也同大家的亲人一样,长眠在这场灾祸中了,真正的凶手已经扬长而去,我不是要大家忘记这份悲痛和仇恨,但是也决不能任性的转嫁给他人,尤其是庄心洋这个孩子,他的父母也已经用生命来守护大家的亲人了,对于庄家夫妇的最后的自私,就请为人父母的各位,选择原谅吧。” 黄舒说完,朝着众人的方向深深的鞠躬不起。 即使此刻众人的心中依然堵得难受,但是那复仇的热血已经开始冷却,转化成了起伏的哽咽。 人们上前扶起黄舒,不再多言,只是无声的转身离去了。 留到最后的黄舒心中可怜庄心洋,起了收养的念头,只是等他回过身来,才发现庄心洋早已不在原处,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天色沉沉暗去,降起了瓢泼大雨,各家各户早早闭了门户,摊铺小店也提前打了烊。 庄心洋奔跑在夜色的雨幕中,他在逃,但是却不知道逃到哪里去才好。 约定好要来接自己的娘亲再也没有出现,平日里和蔼可亲的邻里也变得陌生冷漠,庄心洋忽的觉得这个世上的充满了谎言。 人面不可信,人心深如海。 这个念头就像是烧红的烙铁,怀着剧痛印在了庄心洋的心中。 脑中一片混沌的庄心洋盲目的奔跑着,只有浅浅月色的夜路上雨水填平了坑坑洼洼的道路,一个不慎,庄心洋就踩进了地坑,脚下一扭,整个人栽倒下去,脑袋重重的磕在了凸起的石块上,忽然人事不省。 ※※※※※※※※※※※※※※※※※※※※※※※※※※※※※ 庄心洋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已经置身在一间破败的茅草屋中了。 天虽然亮了起来,但是那场暴雨却还没有一丝衰减的趋势。 整个茅草屋中有数不清的地方在漏雨,垫在他身子下面的潮湿的谷草浸得庄心洋浑身的关节酸痛起来。 湿透了的衣服没有更换,昨夜撞伤的额头上结了一层薄薄的痂,没有包扎,也不知道会不会感染。 “醒了啊?还不赶快过来把积水捥出去!”一个咋呼的声音传来。 庄心洋这才注意到茅草屋门口蹲着一个瘦弱的身影,浑身穿的破烂无比,长发披油,胡乱的俨然一副叫花子的打扮。 那叫花子一边捥水说着话,一边丢给庄心洋一块碎瓦片,让庄心洋来搭把手,全然没有把他当成伤员看待。 “别担心别担心,等雨停了,你告诉我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你让你家里人给我点赏钱就成,嘿嘿。”叫花子说笑着,头也不回,“我救了你,这是应该的嘛!” 这个叫花子昨夜冒雨回来的时候,在路上碰巧遇见了昏死过去的庄心洋,看庄心洋的打扮虽然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却也绝不寒酸,左右一思量,叫花子干脆就把庄心洋救了回去,打着赏钱的主意。 叫花子自顾自想的挺好,可是庄心洋却没有回答他。 没有听到预想中的爽快回答,叫花子奇怪的“嗯?”了一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回过头来:“怎么了?不至于这么小气吧?我可是救了你的性命啊,要一点赏钱不过分吧!” 庄心洋埋着头,手指在瓦片上摩挲。 “我……没有家。”庄心洋的声音轻的淹没在了雨声中。 可是叫花子听清了,这是关乎他赏钱的大事:“靠,离家出走的娃?真是扫兴。” 叫花子将手中的瓦片一扔,索性坐到了水泊里,如意算盘打空了,他一下子没有了干劲。 “对啊!”叫花子一拍大腿,似乎是想通了,“反正你的命是我救的,以后你就赚钱来报答我吧!” 第四十三章 忆·庄心洋的过去(下) 更新时间:2012-09-15 突临变故,庄心洋一夕之间失去了一切。 叫花子打从知道了庄心洋是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也不再客客气气,仗着所谓的一命之恩,任意指使起庄心洋来。 就这样,庄心洋过上了上街乞讨的生活,奈何整个溪口镇但凡是去过庄风武馆的人,通通都认得庄心洋,人人都知道庄风武馆发生了什么惨事,有不少良心未泯的镇民出于可怜,也陆续给过庄心洋不少的施舍。 不过这些施舍通通落到了叫花子手里,叫花子是个平日里闲散懒惯的主,他哪里知道庄心洋身上的缘由,只当小孩子招人怜爱,要起饭来事半功倍,弄的叫花子心花怒放,寻模着要不要哪里再去拣些小孩子回来。 每天,叫花子都只给庄心洋很少的食物,如果庄心洋乞讨的不卖力,甚至还没有饭吃,夜里风凉,可是叫花子一个人占尽了谷草,让庄心洋睡冷冷的地。 如斯严酷的日子,对一个曾经算得上个小少爷的庄心洋来说,本应是无法忍受的,庄心洋现在,几乎是靠求生的本能活着。 可是庄心洋并不讨厌叫花子,恰恰相反的是,他对于那些在自己乞讨时还来对自己嘘寒问暖的镇民,有着说不出的厌恶。 自从遭逢变故的那个雨夜醒来之后,庄心洋常常发现自己总是听到一些不应该听到的声音,那是来自人们内心深处的声音,真实的可怖,就像是见识过这充满面具和谎言的世界之后,上天忽然赐予了庄心洋破解心灵迷雾的钥匙。 当看似和善的人们前来大方的施舍的时候,嘴上明明说着“不要勉强自己”、“要好好的活下去”、“实在受不住了我帮你找个好人家吧”之类的关怀,可是庄心洋眼眸中印出的那些个人影的背后,好像有一道暗影在发出另外一种声音。 “庄家把我们害的这么惨,这小子还不如早早死了的好。” “要不然哪天在施舍的食物里下毒好了!” “在这装什么可怜,爹娘是杀人凶手,儿子也出来当骗子么?” 庄心洋害怕这种声音,害怕到一连几天都不敢吃喝乞讨来的食物,直到饿得整个胃都痉挛起来。 就连事发当日唯一袒护过自己的镇长黄舒又一次的找到庄心洋,提起想要收养庄心洋的时候,那个佝偻的慈祥身影背后,依然存在着一个真实的声音。 “儿子和孙子都死了,不找一个代替品的话,我老了就真的无依无靠了啊。” 重叠在一起的相悖的两个声音在脑中不断回响起来,吓得庄心洋夺路而逃,连捧在手里的破瓷碗也摔了,躲回了茅草屋里,整天没在出门。 为此,还遭了叫花子好一顿拳脚,疼得庄心洋呲牙咧嘴。 受到这样的对待,庄心洋竟反而觉得安心,因为叫花子是整个溪口镇里,唯一让他听不到“心声”的人,这个茅草屋从真正的意义上,变成了他的归宿。 …… 时不我与,一晃就是半年,庄心洋整日变换着乞讨地方,近乎麻木的忍受着来自人们心底的冷落。 这半年来,庄心洋发现自己愈发能够清楚的听到人们的心声,甚至还百无聊赖的通过人们表里不一的言谈举止去观察那一张张面具下可笑的表演,他渐渐发现在人们日常的生活中,微妙的一言一行都在暴露着背后的真相。 庄心洋就这样一边乞讨一边靠观察人们来打发时间,而叫花子这半年来还当真又去拣了几个无家可归的野孩子回来苦心栽培乞讨的技能,这般倒好,叫花子便再也不用自己出门讨饭,每天也能坐享其成,心中不免开始胡思乱想,寻思着一套以此发家的宏大愿景。 可惜日复一日的经历,并没有让年仅十岁的庄心洋心智成熟起来,反而开始陷入某种不好的极端,并且,有一个藏在庄心洋心灵深处的恶魔,一直在等待着庄心洋陷入这种不可挽回的极端。 而这一天,终将来临。 张绮,溪口镇的人都叫他张子,靠着在庄风武馆门口摆设茶铺养家糊口,医治好了病重的父亲。 可是庄风武馆一夕烧成废墟,庄家家破人亡,溪口镇这半年来难以走出阴霾,陷入了冷漠的冰谷。 别说再去庄风武馆,就连那附近都很少再有人靠近,不但如此,甚至连新的聚集场所,也没能在短时间内出现,镇民们又过上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冰冷生活。 如此,张绮家又一次失了支柱,无论在哪里摆开茶铺,生意都同样的冷清,家中四口,渐渐变得入不敷出,张父又一次病倒,只是这一次,便再也没有站起来。 本来张绮那个年过十六的儿子就已经葬身在了炎庭局的烈焰宽刀之下,方才过了半年,又遭逢家父又去世,双重打击之下,寝难安,食无味,张绮日渐消瘦。 张绮的妻子忍受不得,竟趁着某夜逃出了溪口,再无踪迹。 一觉醒来的张绮,已经再也没有可以失去的东西了,他想到了死,可是他不甘心就这么死,他一定要拉上一个垫背的。 这个无论如何也要拉上的垫背的,就是张绮仇恨的原点——庄家。 而如今的庄家,便只有庄心洋了。 不需要计划,不需要挑时间,张绮抽起家中菜板上唯一的那把锈刀,藏入宽袖口中,恨恨出了门去。 庄心洋这天没有去太过偏僻的地方,毕竟收获得少了回去又要饿肚子,毕竟庄心洋一直害怕哪天真的被人下了毒,便从来不会吃直接施舍到自己手里的食物,通常都是拿叫花子给的碎钱去买面饼馒头之类的东西。 张绮没有费太多的功夫,就在一个交叉路口发现了庄心洋的身影,尽管当下仍是人来人往的时段,但是张绮不需要有丝毫的顾忌,他要做的就是走到庄心洋近前,狠狠的给上庄心洋几刀,然后再结果自己的性命罢了。 张绮深重的喘息,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庄心洋的所在,庄心洋自然是看见了,这个从小就熟识的张子叔,此刻恰如修罗天煞。 他清楚的听到张子叔心内里饥渴的呼喊:“再靠近几步!再靠近几步就砍死他!” 想着,张绮不觉间就由走变成了跑,那种急切中满是掩藏不住的杀意。 十步的距离,只需眨眼的功夫。 但是这眨眼的功夫足够让庄心洋内心的恶魔觉醒过来了。 “心宿,他想要杀你哦,嘿嘿。” “把身体交给我,我帮你解决他,何如?不然的话,会死哦。” 庄心洋的耳畔空然回响起鬼魅般的语调,那一双看透人心的清明眼眸蓦然浑浊起来,有三颗紧密的一线排开的昼白主星,忽闪了两下,心宿星脉正在苏醒的边缘。 还差五步,张绮面部抽蓄着,袖口中的锈刀已经稳稳握在了手中,挡在两人之间的人流做出惊恐的闪避动作,脸上带着说不上是兴奋还是讶异的神情。 定格的画面蔓延着紧张又可笑的气氛,庄心洋轻轻的张嘴,却发不出声音。 “喂喂,这个人靠着庄家经营的武馆才过活了下来,如今庄家受难,伸出援手且不说,却要来恩将仇报,这也可以原谅吗?不能原谅吧!不要再犹豫了,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就能救你,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心宿。”鬼魅不失时机的说。 庄心洋其实非常清楚的知道,这个溪口小镇的人们在恨着自己,恨着自己的家人,他从那些人们的心里读出来的,是巴不得他死的心境,可是当这么一刻真真切切来到的时候,忍辱负重活到今天的庄心洋,还是害怕了。 不管那个鬼魅的声音是幻听也好,还是真实存在也好,又或者要付出什么代价也好,这都不重要了,庄心洋宁愿相信这一回。 张绮的刀已经奔到了庄心洋的头顶,庄心洋半张的嘴,缓缓吐出一个音节。 “救……” 一个字的声音还没有来记得完整的发出来,蓦然间,一阵急风掠过庄心洋的身畔,这风中带着清幽的草香,一只有力的手掌顺势搭上了庄心洋瘦小的肩头,庄心洋只觉得那只手掌中传来久违的温暖,似乎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锵然一响,一个跨着箩筐的高大身影拦截住了张绮的身形,仅仅用了两指,就轻轻带住了锈刀的落势。 张绮龇目圆瞪,一惊过后,竟开始疯吼起来,两只手猛得握住锈刀的刀柄,想将锈刀从来人的两指间抽将出来。 可是无论张绮怎么用力折腾,那两指间的锈刀就是纹丝不动,张牙舞爪的张绮奈何不得,这景象看起来颇为滑稽。 “看来先生是肝火过旺,不如在下抓两剂清热去火的草药拿给先生回去熬了喝吧。”来人轻轻转动之间,那锈刀突地就从张绮手中挣月兑出来,被这人握在了手中。 张绮惊得无语,他看着眼前这个不到三十岁的男子,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左肩跨着一个装满草药的箩筐,右肩上搭着一张整齐的绣着“济世行医”的麻布巾,头上扎了紫色巾绦,一直顺到腰间,一身整洁的贴身医袍。 “这刀锈得太厉害了,可别用它剁草药啊,不然服了药也无济于事,请先生切忌。”医者打扮的人礼貌的把用刀柄对着张绮,把锈刀递了回去,又从背篼里捣鼓了几下,抽出几味常人分辨不能的草药来。 刚才颇为紧张的杀人气氛居然就被这么轻描淡写的带过,医者打扮的人好像完全没有要追究的意思,张绮有些窘迫,脑中也恢复了些神智,低低谢了一声,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 医者打扮的人回过头打量了一眼愣在原地庄心洋,爽朗的问道:“没事吧?小子。” 庄心洋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春风般的人影,这个人,心底并没有传来不一样的声音,像光明的泉,就连原先徘徊在耳边的鬼魅也被驱散了。 第四十四章 忆·心与房的邂逅(上) 更新时间:2012-09-16 这个医者打扮的人,就是庄心洋如今的恩师——紫湘云,这便是庄心洋和紫湘云的相遇,只是当时的庄心洋还并不知道“掌命师”这种存在,也不知道紫湘云刚才救下的其实并不是庄心洋自己,得救的一方,是张绮才对。 如果就这么让庄心洋的星脉当街暴走,恐怕受到波及的,就不单单是一个张绮了,连那些心情复杂的看客,应该也难逃一劫。 身为一名掌命师的紫湘云,自然察觉到了庄心洋这个孩子的不寻常之处。 那天过后,庄心洋便再也没有回去茅草屋,而是跟着紫湘云开始了走医的生活,两个人相遇相随,就仿佛是来自久远的约定一般,不需要多提,就这么顺理成章。 紫湘云在柳江有自己的住处,但是他倒也不是土生土长的柳江人,认识他的人都没有听他提起过他的故乡。 无论紫湘云身后埋藏着怎么样的过去,至少来到柳江之后的他,因为其开朗的心性,高明的医术,深受当地百姓的喜爱。 不单是百姓,同时也受到了上天的眷顾。 东方苍龙七宿之三的氐(di)宿,乃主管疾病的星脉,这股潜藏了世间万物病理的星宿力量,从紫湘云体内苏醒过来。 星脉之力觉醒之后的紫湘云,放弃了在柳江开馆行医的打算,怀着深究医术的决心,踏上了周游脚下这片神州的学习之路,他想要用自己的双手,去实践一遍自己得到的知识。 当时的紫湘云,不过二十出头。 而如今走遍四方大地的紫湘云虽然看似风华依旧,实际上却也三十有余,就在他再一次回到蜀中,在返回柳江的途径溪口镇的时候,遇见了庄心洋。 带着庄心洋的紫湘云倒也没有急着回柳江,就算是沿途中哪怕会耽搁一些脚程的小镇,他们也会去上一去,一路下来救治不知道多少百姓。 紫湘云替人诊治的功夫当真不是吹虚,往往是药到病除,就算是资深大夫号脉也模不出个究竟的疑难杂症,紫湘云只消摆弄一下手腕上套着的那串七色流光的珠链,立刻就能对症下药,而且他开的药方又尽是些稀奇古怪的药材,甚至好多配药都是从他身后的背篼里直接掏出来的怪草。 话虽如此,但是病人们都无一例外的渐渐好了起来,凡见者大呼神技,口口相传之下,就更加玄乎其玄,乃至于到了后来,紫湘云和庄心洋每每到一处新的村镇,这个“带着学徒背着诡异背篼的神医”立刻就能被当地的村民认出来。 面对这些热情的设宴款待,紫湘云每每苦笑着拒绝,再多的病患,他都可以在一日内解决,随后便又和庄心洋启程逡巡在返回柳江的道路上。 这一逡巡,就逡巡了三个月。 以身在外十年余年,穷究医术之极的紫湘云已经无法再有更高的追求,其实他现在打心里期盼着安静的生活,他想要回到柳江,开医馆,终此一生。 那种迫切想要返回柳江的心情,却因为庄心洋的出现放缓了下来。 这三个月的走医,是紫湘云苦心孤诣为庄心洋准备的,他深知庄心洋的病,是无论服用什么药都治不好的心病,只能用时间作为药引,在潜移默化中救治。 庄心洋就在这样一种毫不知情的情况中,每日看着紫湘云与人们谈笑往来,看着那一张张因病痛而愁眉不展的脸,总是能够带着满面安心离去,不禁让庄心洋对医者这个职业,产生了敬畏。 然而更重要的是,这一幅祥和景象,让庄心洋半年来深埋在心中的关于那一段在庄风武馆的嬉笑岁月,渐渐清晰起来。 不得不说紫湘云是个治病的高手,庄心洋体内的心宿星脉归于平静,那鬼魅也安分了下来。 结束了三个月的走医,紫湘云和庄心洋终于抵达了柳江,回到了紫湘云尘封已久的家中,开始了崭新的生活,也开始了崭新的邂逅。 柳江的地势落差很大,西高东低,整个柳江最东边也就是低的地方,紧挨着镇边穿过一条小河,是蜀中一条大江的支流,又因为河床宽窄有秩,形如柳叶,于是这柳江镇才因此得名。 而紫湘云的家在柳江的最西边,要说好处,就是这高高的地势可以将柳江一览无遗,算是个好风景,要说坏处嘛,自然是每日出访回家的途中这段比走山路还累的长坡了吧。 这柳江百姓自然也听说了关于“带着学徒背着诡异背篼的神医”的传言,只是不曾想到,这位神医竟然就是十年前从柳江走出去的紫湘云,这一宣扬,整个柳江那还不沸腾起来。 这柳江有一大户人家,老爷姓周,打以前就听说过紫湘云的事,这次荣返就更加赏识了,于是更是只身前去拜会,并打算出资为紫湘云挑个好地段开设一家医馆。 紫湘云虽有一手回春妙手,奈何他替人看病从来不取分文,只是换些食物果月复,这番游历下来,当真囊中羞涩。 周老爷的提议,解了他的燃眉之急不说,也并没有提出只为他一个人看病的无理要求,大有造福一方的意思在里面,如此善举,紫湘云拜首收受。 两人一拍即合,自此熟络开来,庄心洋也就常常跟着紫湘云出入周家,这才认识了周家独一枝的千金小姐,周雨溪。 因为庄心洋从小住在溪口镇,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户的人,自然对于大老爷和大小姐什么的通通没有概念,只把周雨溪当成年纪相仿的小姑娘。 周老爷只要一和紫湘云有事相商,就会让庄心洋陪自家的闺女玩,可惜这两人境遇差别太大,实在没有什么共同话题,更加不幸的是,在庄心洋的小镇,似乎很流行一种男孩子们聚集在一起捉弄女孩子们的游戏,在这些小子们心里似乎很天然的认为这就是大人们口中常常提到的“潇洒”作风。 虽说是小孩子,但是心里总归还是有那么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萌动的,谁不想在女孩子们面前表现的“潇洒”一些呢,于是长得越是可爱动人的小姑娘似乎就越是被人欺负的厉害。 善哉善哉,周雨溪生在大户,受到的是精心的照顾,加上一番打扮之后,就更是从各种意义的可爱层面上击败了庄心洋至今为止见过的女孩子。 于是这两人玩在一起,结果可想而知,用周雨溪如今常常挂在嘴边的“从小被欺负大”来说貌似也并不过分。 什么往周雨溪的水杯里狂撒盐呐,什么趁着周雨溪跪坐在垫子上的时候把青蛙偷偷扔到她的腿上呐,什么将盛了土灰的宣纸包夹死在门缝上,等开门的时候洒了周雨溪一头灰呐。 还不止这些,庄心洋简直恨不得把在溪口镇学到的必杀绝技通通用个遍,不然似乎不够展现出自己“潇洒”的一面。 可是周雨溪就惨了,每每被庄心洋暗算成功,这小子不道歉不说,还指着中招的周雨溪捧月复大笑,没完没了。 每一次都是周雨溪嚎哭着冲到周老爷和紫湘云议事的房间告状,然后每一次的告状都以周老爷的开怀大笑和紫湘云的苦笑赔礼的悲剧告终。 在周老爷看来,周雨溪从小性情都比较孤僻,可能是身份特殊的原因,她都没办法和镇子里的小孩子玩在一起,所以看到周雨溪和庄心洋玩的这么“开心”,只当两个孩子关系越发的好了。 当然,这种“游戏”不可能永无止境的持续下去,再少不更事的年华,也有过完的一天,有人说孩童从不懂事到懂事其实就是一瞬之间的跨度,虽然这个说法过于玄妙,但是如今无论你向谁问起“你是打什么时候开始懂事的呢?”这样的问题的时候,似乎又根本没有人可以准确的回答。 在庄心洋的记忆这段时光美好得十分微妙,开心得异常短暂,就应了光阴似箭的俗语,这对少年少女不知不觉间就长大了,到了十五、六岁焕发青春的年纪。 庄心洋和周雨溪也不知道,他们是从什么开始不再打闹的,只是那段曾经打闹或者说欺负过来的岁月,一定化成了很深的羁绊,藏在两人的心中,是两人间无形的默契。 至于紫湘云这五年来,当然是如愿以偿的在柳江经营起了医馆的生意,不光是蜀中,甚至连远在蜀中之外的地方,都有病人慕名而来,这些远道而来的病人通常都是一些身患绝症的病人,对于紫湘云的传说,他们也都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来试试而已。 虽然对于这种病入膏肓的绝症,紫湘云同样也没有完全治愈的把握,但是他也从来没有让这些病人失望,最差,他也可以为这些病人迁延些寿命,亦或者让他们不再被病痛折磨,可以舒舒服服的过完余下的时光。 只是每当送走这样的病人,紫湘云的目光中总是深藏着一抹看不透的忧思。 不光是经营医馆,近两年,对于已经颇能料理自己的庄心洋,紫湘云终于也开始向他传授起关于星脉的知识来,这是为了某一天的到来而必须要做的准备,庄心洋的星脉终将觉醒,除非死亡,这是不可逆的结局。 只是谁都没有想到,这一天会以那样一种形式,突然降临,乃至于让深陷这个回忆中的所有人都措手不及。 第四十九章 记忆波动 更新时间:2012-09-21 “当然还在啊。” 听郝云来这么一说,庄心洋登时一喜,可还没细问,又听郝云来接道:“只是你们走后,紫大夫就转让了医馆,现在也只是在家中偶尔替人诊治,大多时候都是闭门不见客的,哦对了,周小姐也跟你一起回来了么?” “没呢,雨溪她现在在唐家做管事,忙着月兑不开身。”庄心洋随口诌了两句应付,反问道,“云来叔,话说回来这个时间你不是应该在看店么?该不是现在发家了连客栈也丢给下人照料了吧?” “哎,哪有那个闲钱请人。”郝云来忽的一脸惨淡,“我这其实也是刚去找了紫大夫一趟,正要回去呢。” “找师父?云来叔你生病了?”庄心洋正道。 “说起来也倒霉,我这条右腿不久前也不知在哪里撞破了,因为伤口不深心想忍忍就算了,哪知道那条口子一直不见好还开始出了脓血,弄的我行路也越来越不方便,这才去找了别的大夫看看,这一看倒好,大夫说是染了什么东西坏了骨血,如果不截去这条腿,连性命都有危险。” 郝云来愁眉不展,大有不甘,“我哪里舍得嘛,这少了一条腿以后的日子怎么过,你们走后不久我也成了家,现在女儿都四岁了,所以无论如何都想要找紫大夫看看,说不定还有希望。” “那师父怎么说?”庄心洋也知道紫湘云的医术绝非浪得虚名,应该会有办法。 “我去应了一会儿门没见有回音,也不好再打扰就折回来了,反正这天色尚早,晚一些时候我再去看看好了,紫大夫今天可能不在家,不然小洋子跟你的朋友就先住在我店里吧。”郝云来说着又开始邀约。 “也好……”庄心洋沉吟着思忖了一下,师父竟然连本来珍视如命的医馆都转让了出去,这其中一定有什么隐情,这不禁又让他想起了当年离开柳江的时候,紫湘云最后面对自己时的那副难懂表情里,好像藏着无法言喻的情绪,让庄心洋耿耿于怀。 “那就麻烦云来叔准备一间僻静点的房间吧。” “只要一间房么?”郝云来看了看庄心洋身旁的小孩,又打量了打量着偌大的马车,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原来这小子是带着媳妇孩子回来省亲,真是重孝义啊! “……”庄心洋看着郝云来那一副“我懂”的深邃表情,无奈的苦笑了一下,也不好解释,让出一截车架的位置,扶郝云来乘了上来,掉头往云来客栈的方向驶去。 …… 云来客栈虽说是这柳江小镇上的小客栈,但是傍着柳叶形的河流,搭配上桃木古色的布置,倒还别有一番味道。 光看这内里的整洁,很难想象这么一家小客栈常年来都没有雇佣过伙计,全靠郝云来一家独自打理下来的。 庄心洋泊好马车,将这奔波了十来日的好马从车架上解了下来,牵到了马厩里喂草,也算犒劳犒劳。 郝云来眼巴巴看着车厢的帘子拉起,却只钻出来一个跟那少年差不太大的小姑娘来,郝云来那期待的目光转瞬黯淡下来,好似猛然醒悟过来一般,看向庄心洋的眼神中忽的充满了怜爱——难不成雨溪那姑娘红颜薄命,只留下小洋子一个人带大两个孩子,难怪我问起周小姐的近况,他说得那般敷衍,看来小洋子也挺不容易啊。 “小少爷,小小姐,你们叫什么名字呀?”郝云来那大叔的表情上咧开一个微笑,用哄自家孩子的语气问道。 唐乐林忽感一阵恶寒,往陈嘉芝身边挪了挪,警惕的答道:“唐乐林。” “我叫陈嘉芝,嘉是嘉奖的嘉,芝是芝麻的芝。”陈嘉芝倒是做出了孩子的正常反应。 “噢,唐乐林和陈嘉芝呀,真是好名字呀!”郝云来表情咔的僵住,回过身一把扯住庄心洋的衣领,沉声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姓庄?” “……”庄心洋被问的傻掉,随即才反应过来,无声一叹,问道,“云来叔,敢问我才离开柳江几年?” “五年?六年?” “那再请问你觉得这两位孩子年近几何?” “约莫十岁?” 郝云来答完第二个问题之后,猛然意识到不对,可是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丝毫没有尴尬之色,只是狂拍了几下庄心洋的肩膀,大笑着圆场:“小洋子真没劲儿,叔这不是摆明跟你开个玩笑的嘛!哈哈哈哈!来来,我带你们去安排房间。” 看着逃也似的在前面带路的郝云来,庄心洋摇头叹息——这样的掌柜真的没问题吗…… 郝云来虽然为人古怪了些,但是办起事来倒又是另外一回事,按照庄心洋的要求,郝云来选了二楼最里临河的一间屋子给他们,开窗便能瞧见柳江,正对着日出的方向,风景不说华丽,也算宜人。 正当郝云来在屋内替众人安排些细琐的时候,房门忽的有人唤他。 “孩子他爹,临镇来了信函,说下一季的食材到了,我现在赶过去接洽,明天一早回来,巧巧就交给你看着了。”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的一个风韵犹存的少妇站在门口,一个半大的小姑娘躲在她身后,扶着少女的小腿,似乎是有点怕声。 “噢?艳福不浅嘛云来叔。”庄心洋小声嘀咕了声。 “那是!”郝云来脸上顺势乐开了花,迎上前去把自家的闺女抱了起来,一脸疼爱,“知道啦,谁不知道我郝云来是出了名的疼爱闺女,孩子他娘,你就放心去吧。” “少贫嘴!”那少妇眼神一凶,抬手就狠狠扭住郝云来的耳朵,训道,“要是让巧巧受了丁点儿委屈,看我回来不收拾你!” “哪能啊?哪能啊!哎哟,轻点,我抱着巧巧呢!”郝云来求饶。 我收回刚才说的话——庄心洋看着这副景象,在心中为郝云来默哀。 唐乐林眼神闪烁,头一回看到这般溺爱孩子的爹娘,不觉有些胸闷,只是平日这种情绪压抑惯了,倒也没流露出什么异样。 房间布置妥当之后,郝云来抱着郝巧巧去柜台接客了,庄心洋将唐乐林与陈嘉芝留在了客栈,独自一人去柳江镇上打探了一翻,还专程去了一趟紫湘云的住处。 反正也是以前自己住过的家,庄心洋干脆一个起落翻进了小院,却只看到了紧锁的房门,透过已经破口的纸窗看进屋内,只见的那房中清贫如洗,好些器具都落满了尘埃,唯有门厅中的一张长桌有使用过的痕迹。 庄心洋有些诧异,实在难以相信会有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生活这么多年,可那张长桌又分明显现出这样一种的答案来。 庄心洋没有找到头绪,只好悻悻离去,直到他走远,才从屋子内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灰暗的身影,除了那张略显消瘦的容貌以外,举手投足间,都俨然已经不再是从前庄心洋所熟悉的那个紫湘云了。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庄心洋才赶回了云来客栈,之后他又去拜访了不少数年前的熟人,可人人的说辞都与郝云来如出一辙,仿佛紫湘云就在那里,却又遥不可及一般。 “难道师父在躲着我吗?”庄心洋忍不住发出这样的感慨。 “原来你这般不招人喜欢。”唐乐林认真的说,“小洋子。” “我是说‘难道’!”庄心洋脸颊瞬间僵住,猛然躬身长拜,求道,“少主有任何吩咐属下都万死不辞,唯独那个称呼恳请您不要再叫了,就放小人一马吧!” 两人正说着话,有人叩门。 庄心洋只好起身,一拉开门,就看见牵着郝巧巧的郝云来一脸有事拜托的歉意表情杵在门口。 “说吧,什么事?”庄心洋白眼。 “哎呀,庄兄弟真是深明大义,你云来叔我呢有些急事要外出一趟,想劳烦你帮我照看一下小店,你放心,入夜之后不会有什么客人,兄弟随便看看就好不是多么麻烦的事儿啦。”郝云来笑呵呵的说。 只有这个时候才称兄道弟么——庄心洋也算受了别人照顾,再说本来他就很老好人,自然不忍拒绝,只是补充般的问道:“还要帮你看着孩子么?” “嘁,我家的巧巧自然是要跟着她老爹了,怎么可能交给不放心的人看着。”说道闺女,郝云来神色一紧,眉毛一挑看着庄心洋一脸的不信任。 靠——庄心洋眼角颤动,庄心洋狠狠的咬字,反问道:“那你就可以把你的小店交给‘不放心的人’看着吗?” 郝云来没有丝毫的犹豫,毅然决然的点了点头,冲着庄心洋挥了挥手:“那么看店的事就交给你咯,我在柜台等你。” 不待庄心洋再回答,郝云来一把抱起郝巧巧小跑着下了楼去。 庄心洋望着那父女的背影,忽的释然,反正留在房中也是倍受打击,待在柜台倒也图个清静,于是安顿好了唐乐林和陈嘉芝,老老实实的去接了郝云来的班,庄心洋目送着郝云来拐着不大方便的双腿,将郝巧巧撑在自己的肩上一路走远,温馨的笑了笑。 这时的庄心洋还不曾想到,那父女亲情满载的背影,将在自己的记忆里消失的荡然无存。 第五十章 消失 更新时间:2012-09-22 庄心洋去接了郝云来的班,房中就只剩下唐乐林和陈嘉芝二人。 对于这个每一天都是崭新的陈嘉芝来说,自然是有用不完的精力,陈嘉芝本想找唐乐林玩些自娱自乐的孩子游戏,却见唐乐林像个闷葫芦一样跪坐在矮桌前,脸上盛着她看不懂的大人一样的表情,让陈嘉芝觉得好不无聊。 百无聊赖,陈嘉芝只好蜷在被窝里打滚,在期盼着明天与爹爹见面的美好心情中,不觉睡了过去。 而那个每天都对着陈嘉芝讲同样谎话的“大骗子”唐乐林,却丝毫没有睡意,眼中那副黑白的冰冷世界总是在天色暗淡下来之后愈发没有办法分辨眼前的事物,而这冰冷世界中的唯一一道色彩明明就在身边,唐乐林除了无限的延续一个谎言而外,竟没有丝毫的办法。 等庄心洋回来的这段时间莫名的变得很漫长,无人看到此刻的唐乐林脸上承载着的忧虑,这是在外人面前绝对不会出现的表情,因为唐乐林在很小的时候就从自己的父亲唐静身上学到了一件事——自己的懦弱不会换来怜爱和同情,只会得到轻视和放弃。 被唐静像棋子一样掷弃在唐家本家的獒选之中,被娘亲像空气一样的无视,这一切的对待仿佛没有任何的理由,不得不让唐乐林对爹娘这种存在贴上了厌恶的标签。 然而来到这个柳江小镇之后,他才发觉这里充斥着一种与黎城完全不同的轻松气氛,郝云来一家的和睦本来只是寻常百姓家的世态而已,却也让唐乐林堵得难受。 不知道为何,一安静下来就开始胡思乱想这些不愉快的经历,唐乐林昏昏沉沉的等待中,庄心洋迟迟没有归来,在沉寂的空气和孤独的烛光中,唐乐林趴在矮桌上渐渐的睡着。 …… “咚——咚!咚!咚” 也不晓得过了多久,一慢三快的锣声敲响了起来,是四更(凌晨一点)的打更声,伴着“天干气躁,小心火烛!”的吆喝。 唐乐林睡得很浅,禁不住被吵醒了过来,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趴着睡着了,本想坐起,可那被压得生疼的胳膊上传来一阵麻痹,使不出半点力气,疼得他支吾了一声。 唐乐林只好把胳膊从脑袋下面挪了出来,歪着脑袋打量了一圈屋内,想看看庄心洋回来了没有,这一打量倒好,唐乐林那本来睡意朦胧的双眼被惊得圆瞪,仿佛看到了什么鬼怪。 不,是比鬼怪更诡异的画面。 线条,无数的线条,眼前所有的事物忽然被拆分成了无数的线条,那墙壁也好,床榻也好,晃着光的烛火也好,就连睡在床榻上的陈嘉芝也忽的崩散成了一根根丝线,整个世界就好像是经由谁手的纺织品一样,线条纠缠在一起,受了力一般的狂舞,天旋地转。 可是这疯狂的画面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线条们几经回转之后,又开始重新组合在一起,恢复了墙壁、床榻、烛火和陈嘉芝的模样,就好像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唐乐林这才想起了呼吸,不觉长长吐出一口气:“这是……怎么一回事?” 房门吱呀一响,庄心洋推门了进来,正好看到唐乐林惊若呆鹅的画面:“少主?你怎么还没睡下?” “你看到了吗?看到了吗?”唐乐林一看到庄心洋,哪顾得上什么胳膊疼,蹦起来就问。 “看到?什么?”庄心洋一脸倦意,似乎是看店看得有些崩溃。 “就是刚才啊,这个房间嘣的就变成了一堆丝线飞来飞去,然后飞来飞去又变回房间了!”唐乐林有点语无伦次。 “少主,莫不是你睡糊涂了吧……”庄心洋丝毫没有共鸣的感觉,忽的转口道:“噢对了,刚才云来叔回来的时候告诉我,他去找师父求医的时候提到我们的事,带话回来说明天我们就可以去见他老人家了。” “哈?”唐乐林张了张嘴,不禁也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白日梦,终于还是没再争辩这个事,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得知陈嘉芝的怪病是否有的治,唐乐林便也没心思再想东想西,老老实实去睡了。 …… 翌日。 由于昨晚就寝得太晚,庄心洋和唐乐林都睡过了平日起床的点,以至于通常比两人晚起的陈嘉芝也醒在了两人的前头,并且成功的将两人用尖叫声唤醒。 “啊……爹爹……我要爹爹——” 唐乐林和庄心洋惊觉睁眼,连半醒半睡的过渡都省了,两道身影翻身而起,慌乱中应付安慰起陈嘉芝来。 正打算先治住陈嘉芝,房门猛地被推开,庄心洋捂住陈嘉芝嘴巴的手忽的僵住,撇过头看向门口,只见郝云来一脸震惊的看着他,大张着嘴巴。 “不,不,不是你想的那样的!”庄心洋刚想松开陈嘉芝的嘴,结果小姑娘连一口气都没喘上来就又准备呼救,庄心洋无奈,只好又把大手捂了上去,心中哀叹。 “小洋子,想不到你竟然也做起这种勾当……”郝云来一副悲天悯人的表情,好像终于想通了这两个孩子的来历,完全把庄心洋当做了诱拐孩童的骗子。 “哎。”庄心洋长叹,看来为了不让事情闹大,是不能再对郝云来隐瞒了,转头对唐乐林说道:“少主,陈小姐就交给你了。” 说罢,庄心洋放开陈嘉芝,将大吵大闹的陈嘉芝扔给了唐乐林,妥妥的把来柳江的大致原因和陈嘉芝的病情向郝云来简略的交代了一遍,总算让郝云来勉强的带着狐疑的眼光“接受”了庄心洋的说法,并答应在庄心洋和唐乐林去找紫湘云的时候代为照看一下陈嘉芝。 睡眠不足加上早上的风波,精神不振的二人终于送下一口气,开始着手准备去拜访庄心洋的恩师紫湘云了。 要说准备其实倒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无非就是把从黎城带来的薄礼归置归置,庄心洋在打理,然而唐乐林却在纠结一个问题。 从早上第一眼看到郝云来的时候,唐乐林就忽然生出一种莫名其妙的不协调感,可是因为陈嘉芝闹得太厉害,一时间也没有去琢磨个究竟。 而就在临出店门的时候,看着郝云来微笑目送的样子,唐乐林终于意识到了问题所在。 “怎么没看见巧巧妹妹?”唐乐林环顾着说。 庄心洋停住脚步,转过头用一脸不懂的表情回答了他:“巧巧妹妹……是谁?” 看到庄心洋的表情的时候,唐乐林有那么一瞬间意识到会听到一个捉弄自己的答案,却没有想到竟是这般玩笑。 “巧巧妹妹不就是云来叔的女儿吗?”唐乐林有些生气。 听到唐乐林这么说庄心洋明显是吃了一惊,扑到柜台前一脸笑意:“喂喂,云来叔见外了啊,有个千金怎么还瞒着我?” 庄心洋这吃惊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是郝云来比他还吃惊:“小洋子拿我寻开心呢,我哪有什么闺女,跟夫人成婚五年了,可是连个蛋都没有帮我生过啊!” 说到这,两个人一愣神,同时看向这个玩笑的“发起人”——唐乐林。 “少主,你从昨天晚上就怪怪的,是不是病了?”庄心洋只当唐乐林在戏弄他,却不好责怪,只好换了个说法。 唐乐林看着两人投来不信任的目光,愈发有些火大,指着郝云来的鼻子吼道:“开什么玩笑,你们这些爹娘就这么喜欢拿自己的孩子开玩笑吗?昨天晚上出门前明明还跟巧巧妹妹一副舍不得的样子黏在一起!” “谁要拿这种事跟一个小孩子开玩笑!我昨晚是一个人去找的紫大夫啊!还是多亏了紫大夫的医术,我才保住了这条腿!”看唐乐林说的那么认真,郝云来不禁也上了些情绪。 “大清早的对着客人嚷嚷什么嚷嚷!”店内气氛正僵,一个少妇踱步了进去,对着郝云来的脑袋就是一顿敲,这少妇不是别人,正是从临镇办货回来的郝夫人。 郝云来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连忙赔笑并伺机转移话题:“阿翠,这么早你就回来了啊?” 唐乐林一见郝巧巧的娘亲回来了,宛若盘住了翻身的筹码,急身上前告状:“夫人!刚才云来叔一直在说自己没有巧巧这个女儿。” “哦?巧巧?”郝夫人听得眼神一凛,猛地勒住郝云来的脖子,“不错的名字嘛!还不给我老实交代!这巧巧是跟哪家妹子生的闺女啊!” “冤枉啊……冤枉……咳咳,庄心洋要为我作证啊,我不知情呐!”郝云来挣扎求饶,一脸委屈的看着庄心洋。 庄心洋沉声一叹,连忙上前劝止:“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我家少爷这个玩笑开得过头了,都是子虚乌有的事,请不要放在心上。” 接着又回头规劝道:“少主,是不是也该过来向二位道个歉吧?就算是玩笑,有时候也要分得清轻重才好吧。” 庄心洋是不知道唐乐林今天为什么这么反常,就算这个少主平日再贫嘴,可也不会这般欺负外人吧。 “玩笑?” 这是什么圈套,简直就像是这些人联合在一起要愚弄自己,唐乐林咬着牙吐出一口气,大吼道:“我才没有开玩笑!” 一声咆哮,唐乐林夺门而出,冲着那长长的坡道,没命的跑起来。 第五十一章 獒选最后的交易 更新时间:2012-09-23 唐乐林飞奔在柳江镇上那条纵贯东西的斜坡上,也不顾行人的侧目,只觉得心中大有不甘。 越是这么没命的跑,呼吸便越发的沉重,再后来脑中一片空白,周围的声音响动也渐渐听不清了。 唐乐林分明清清楚楚的记得郝云来一家三口的音容笑貌,却又为何要在一夜之后被整个否认的一干二净。 难不成跟昨晚看到的异象有关? 唐乐林脑中有什么东西牵连了起来,那些舞动的细条分离重组,让他想起了与之相似的一个东西——因果线。 于此同时,在鬼宿之境中与那个长发如妖的老者的一端对话,也浮现了出来。 …… “这个世界并不像人们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平静,恰恰相反,你面前的这片因果线里,正在发生着足以让世界崩坏的异变。既然改动和偏移因果线的构成需要消耗大量的星脉之力,那么反过来,吞噬和破坏因果线就可以释放出大量的星脉之力,而就在我们所看不到的地方,有人正在做着这样的事情。” “要是那根线被破坏了,就有人会死么?” “不是死,而是消失,连同一切他存在过的痕迹和关于他的记忆,彻彻底底从这个世界中被抹去。” …… 消失—— 郝巧巧不就像那个老者所说的一样,彻彻底底的被人遗忘了吗,就好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样。 可是为什么,大家都忘记了的事,偏偏唐乐林自己还记得? 唐乐林怔怔的停下奔跑的步伐,大口的喘着气,知道这时他才发现自己已经跑到了整个柳江的最高处,回身望去,初晨的柳江一览无遗。 而就在唐乐林身前,有一户带院的小居,院门无声而开,从中步出一个挺拔身影,这身影比庄心洋还稍高,一袭紫衣显得灵气逼人,手腕上戴着一串由不规则的水晶块串联在一起的手链,是个女人味颇重的饰品,稍稍与来人的气质有些不搭,那一头长发结成了一束捥在肩头,额发茂而不修,将一双眼睛埋在了里面,看不清神色。 那掩藏在额发中的眼睛似乎在盯着唐乐林,只听来人语气不善的问道:“哦?是朱雀的人?来这有何贵干?” 唐乐林被那看不见的视线逼视得背上不觉渗出了冷汗,他听不明白这个人话,更不知如何回答。 气氛凝结,两个人都一动不动。 “少主!” 蓦然间,一声呼唤划破这紧张的空气,追着唐乐林而来的庄心洋总算赶到,“少主你究竟……” 庄心洋跑到近前,一句话还未说话,忽的就看清了立在唐乐林身前的人影,转口惊问:“师父?” 只是一瞬间,那个紫衣男子身上的冷冽之气忽的退散,扬起脸,露出了额发下的一双精致的眼睛,只又浅浅看了一眼被庄心洋称为“少主”的唐乐林,转头答道:“是心洋啊,为师不是说过,让你不要再回柳江了么?” 紫湘云面无表情的答了一句,转身向屋内走去,这回答中的冷漠,直接把庄心洋那一声“师父”中的喜出望外给撕了个粉碎。 庄心洋咧着嘴嘻嘻的哭笑了一下,那模样像个孩子。 “少主,那个,你今天……”庄心洋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问一问。 “早上的事是我胡说的。”唐乐林忽的打断,“还是先找你师父问问嘉芝妹妹的病情吧。” “哦——”庄心洋有些错愕,这少主情绪变化也太诡异了吧,绕是他多年观察人得来的经验,也看不出究竟唐乐林在想什么。 两人不再多话,齐齐进了院中的小屋,这方一进屋,唐乐林没觉得什么,庄心洋却大为诧异,这午前的阳光正好从东面直射过来,让屋内显得明亮无比,借着这明媚的阳光不难看清,屋内收拾的有条不紊,连角落里都被打扫的一尘不染,跟昨天庄心洋偷看到的,简直就像是两个地方。 庄心洋甚至有那么一个瞬间怀疑自己昨天是不是走错了地方,可是在这个也算半个长大的地方,走错门这种事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发生吧。 “坐。”紫湘云淡然一字,自己当先在门厅的长桌后面坐了下来,指了指一侧平时提供给病人使用的高椅,待庄心洋与唐乐林二人入了座,才接着问道,“说吧,此番回来有什么要紧的事,若是无关紧要的事情,就早点办完回去吧。” 又要急着赶我走么? “我旁边这位是蜀中唐家的一位少主,我们这次回来找师父您也是迫于无奈,少主有一位朋友身患怪病,曾四处求医问药也未能医治,于是才想到要来打扰师父,要是连师父您也说无药可治,那我们也只好放弃医治的念头了。”庄心洋说的虽然真挚,内心中真正想说的话却说不出去。 唐家少主?是朱雀的人?——紫湘云心中这般想着,嘴上却轻描淡写:“什么病症,且说来听听。” 不问问我跟雨溪都过的如何么? “这病症与记忆有关,起因是这样的……”庄心洋沉着心,将陈嘉芝如何遭了事故受伤的始末,以及她每次一觉醒来的记忆都会被重置回到八岁事故前的那一天的奇怪病症详细的说了一遍,另外还模糊的描述了一下自己当日在陈嘉芝的心境中目睹到的情节,既然紫湘云也是掌命师,那么或许能从中得到一些启发也不一定。 庄心洋说的尽可能的认真仔细,生怕漏掉什么关键,可是紫湘云却听得毫无兴致,仿佛病因由来又或者病症始末都并不重要。 “心洋,你回去把病人带来与我看看吧。”待庄心洋说完,紫湘云淡然说道。 “那这么说?这个病还有得治?”庄心洋心中一喜,急忙看向唐乐林,语气欣然:“喂,少主,你听到了吗……” 可是,他却并没有从唐乐林脸上看到应有的笑容,不禁让庄心洋的话一窒。 “你去接嘉芝妹妹吧,我在这里等你。”唐乐林只是这般说道,神色郑然。 庄心洋只好“噢”了声没了下文,向紫湘云短短告了个别,赶往云来小镇的返回途中。 房中转瞬无声,紫湘云与唐乐林再度陷入独处,两人心中都藏着疑惑,可唐乐林却恰恰是最藏不住疑惑的人。 “巧巧妹妹去哪了?”唐乐林率先开口,说不上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能从紫湘云这里得到答案。 紫湘云的双目又一次埋进了额发中,嘴角拉起一个好奇的浅笑:“原来你也是与恶魔做过交易的人呐。” “什么意思?”唐乐林一时口快,轻易就被紫湘云岔开了话题。 “难道不是么?”紫湘云也不急躁,“能够意识到因果线的变化迁移的,就只有与恶魔做过禁忌交易的掌命师而已吧,明明是唐家的少主,却又身怀朱雀星脉,我真的很好奇,小小年纪的你,究竟是拿什么东西去做了怎样的交易啊?” 这个人究竟在说什么——听到“因果线”和“交易”这些词语,唐乐林莫名有些脑胀,不觉间有更多的声音从脑中轰鸣了起来。 是那段在鬼宿之境中与黑暗的幽影那段至今无解的对话。 …… “我是谁并不重要,你每一次都有这么多的问题要问吗?”海水又是一漾,幽影的声音透了出来。 “每一次?这只是我第二次来吧!”唐乐林反问。 幽影冷笑道:“是第三次了。” …… 那真正的第一次,究竟是什么时候? 这个答案,正在从唐乐林的记忆中苏醒过来。 是的,头疼欲裂的痛楚中,他想起来了,獒间之中的最后一天,在唐寂远铺开刃丝杀向自己的时候,的确有一个声音问过自己。 “你就要死了,不怕么?”是那个鬼魅。 “怕?我……很怕。” “那么,做个交易吧。” “交易?” “用你眼中的色彩,换从这里活着出去的机会吧。”鬼魅的语气就像是在开玩笑。 “……”无声。 “……”短暂的沉默。 “好。” “这里只是一个开始,今后,你的一切都将慢慢的属于我,为了‘那个存在’的诞生。” 幽影鬼魅般的声音留下最后一句预言般的话语,紧接的下一个瞬间,唐乐林失去了意识,他不知道的是,当时的自己眼中突然爆射出腥红的星芒,照亮了整个黑暗的空间,用远远压倒唐寂远的力量,终结了獒选之间的噩梦,也失去了自己的色彩。 …… 长远的记忆,只用了短短的一个刹那,彻底的涌现出来,回过神来的唐乐林,却已经是满头大汗。 “你究竟把巧巧妹妹怎么样了?”唐乐林不知道那次交易意味着什么,只是这一个问题无论如何也想得到答案。 “纠正一下,这个世界已经不再有‘郝巧巧’这个存在,也不曾存在过,如果你问的是那条因果线,告诉你也无妨,说到底,我们不过都是同一种人罢了。” 紫湘云漠然的语调中,是那样的理所当然,就好像主宰命运的神,高高在上,而那个医者仁心的紫大夫,仿佛就只活在庄心洋的回忆之中。 第五十二章 掌命师对决 更新时间:2012-09-24 “……告诉你也无妨,说到底,我们不过都是同一种人罢了。” 紫湘云接道,“郝云来的骨血已败,即便是现在截去了那条残腿,用不了些时日病情照旧会恶化,到时候再想保住性命,绝无可能,那么身为人女为自己的父亲牺牲牺牲,供我用医术治好郝云来,有什么不对么?这可是我穷究毕生才达到的医术的巅峰。” 氐宿宿主紫湘云,一直追求着造福百姓的生死之术,然而这医者巅峰的终点,却是一道深渊。 于是唐乐林明白了。 郝巧巧的因果线成为了修补郝云来命运死结的力量源泉,为了这因果线迁移所要付出的巨大代价,郝巧巧的因果线最终消耗殆尽,所以郝巧巧这个“人”,从存在的意义上,被彻底抹灭了。 “这就是心洋哥引以为傲的师父以及他的医者仁心吗?”唐乐林问得锵然,那作态哪似一个少年,周身有抑制不住的风脉气息流转,衣衫自舞。 然而紫湘云只是蔑笑着回应:“这就是我的仁心。” “这哪里是仁心了?” “那又哪里不是仁心了?” 唐乐林微微一愣,他不会论道,更不会诡辩,长久以来只是在顺应自己的感情,他本想再为郝巧巧讨回两句,可是心里那对爹娘深埋的不信任却从来没有动摇过,不禁让唐乐林转而问道:“那么云来叔也同意这么做吗?” “为何要他同意?不问才是我的仁心啊。”紫湘云露出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振声接道,“向这种脆弱的人提出这种问题,只不过是种伤害罢了!倘若我不救郝云来,他病情加重乃至去世之后,你觉得郝家会如何?还会像现在这般舒心度日吗?郝巧巧长大了又会如何?只不过会成为一个活在惨淡家庭中的可怜人罢了!可是你看现在!他们一家有一丝的不开心吗?有一丝的不快乐吗!?” 这就是紫湘云的仁,近乎于残忍的仁,就即便是这种残忍的仁,却又好像字字在理,哪怕是歪理。 换做一个稍有理性的人也许就接受紫湘云的仁了,只可惜紫湘云眼前的人是唐乐林。 这长久以来,唐乐林是在紫湘云面前出现的第一个有可能去理解这份“仁”的人,所以紫湘云这种平日里只言片语的人今天才有不吐不快的冲动,被压抑这么多年的那种绝对不可能被理解“孤独感”似乎终于能够得到一些释放。 只可惜唐乐林接受不了这份仁,的确,将郝巧巧的一切都遗忘了的郝云来夫妇如今确实可以照旧过着“开心”的生活,可是唐乐林每次回忆起这一家三人在一起的那个温馨画面,就忍不住想知道,现在的“开心”生活真的是郝云来夫妇所愿意选择的吗?他们不会难过,不正是因为他们连难过的权利都被人剥夺了吗? 这样的作法,根本不是仁心。 或许巧巧已经挽救不回来了,或许再此之前已经有不知道多少的因果线由于这样那样的原因彻底消失在了那片苍穹之中,但是,现在的自己,一定可以做点什么,为了自己心中真正的坦率。 “少在那,自说自话了!”唐乐林狠狠拽掉食指上的封星指环,那一双腥红的星眸霎时闪耀出夺目光芒,鬼宿那四颗似云非云,似星非星的主星跃然而起。 一声卡簧弹起的清吟之后,那把贴身的称手精匕已经被唐乐林稳稳的握住。 “哎——”一声长叹,放佛跨越了这五六年的时光,紫湘云又一次恢复了淡然的冷静,“看来你也没有办法理解我,我还以为,总算能够跟一个可以理解我的人说上话了,可到头来你也不过是一个只会头脑发热的小屁孩罢了,当真遗憾。不过你不要以为什么事情都可以用武力解决,也许心洋告诉过你我不会武功,那么就让我再教会你一件事,什么才是掌命师之间真真的对决!” 紫湘云左手轻扬,那手腕上一串水晶流光的封星手链顺着手背悠然滑落,被另一只手温柔的接住。 刹那间,那深埋在额发间的精目,从发丝的空隙间激射出一道道紫蓝色的星光,三颗一明两淡的紫蓝色氐宿主星终于破开幽冥的深眸。 随着氐宿的解封,唐乐林惊觉,自己与紫湘云所在的小屋,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脚下只剩下一条长得没有尽头的坡道,唐乐林站在低处,紫湘云站在高处。 “欢迎来到,氐宿之境。”冷笑一声,紫湘云双手交叉结印,眼中星芒更盛,顷刻间,氐宿之境空间传来震天响动,那条长长坡道左右两边的黑暗空间里忽的串起万道光芒,那些光芒中,七色的因果线潺潺流光,直指天穹。 氐宿之境中,命运的苍穹又一次被点亮。 这个画面,唐乐林再熟悉不过,因为死里逃生的那晚,是那样触目惊心,他的眼神又一次不自觉的被自己的因果线所吸引,看了过去。 跟上次所看到的样子,没有太大的变化,那八条萦绕在一起的因果线末端还没有消失。 “还要动手吗。”紫湘云忽的咧嘴一笑,察觉到了唐乐林视线的方向,“和这里所蕴含的庞大力量相比,你的那点脉力根本微不足道。” “我管你!”唐乐林没见怎么动作,那身影瞬间提速到了极致,快如奔雷。 鬼宿之眼将紫湘云的动作看得一清二楚,精匕破空,还不待紫湘云反应过来,唐乐林的攻势已经逼到了近前。 好快——紫湘云暗忖一声,堪堪侧身。 然而那精匕还是准确无误的扎进了他的月复部,带着风脉的绞杀和冲击,紫湘云瞬间又被震出了好远。 唐乐林稳住身形,并没有乘胜追击,因为他的眼中却并没有杀意。 一个不会武功的人面对这样的刺杀,应该根本没有再得起来的可能。 可是唐乐林疏忽了,这里不是普通的地方,对手也不是普通的人。 紫湘云远远的仰面倒在台阶上,笑了,像是在嘲笑唐乐林的愚蠢。 随着这笑声,唐乐林看见离紫湘云不远的一条因果线忽的崩散成光点,飞进了紫湘云的身体,然后紫湘云又一次站了起来,放开捂在月复部的手,那里已经看不见任何伤口的痕迹,恢复如初。 紫湘云面孔蓦地狰狞,并起一掌,一道纯净的星脉之力轰然而出,好似呼啸而过的飓风,凶猛的掀向唐乐林。 这道冲击覆盖了整个长波的宽度,避无可避,唐乐林只好护住身前想要硬接。 “太天真了!”紫湘云怒吼,眼看着那道冲击将唐乐林吞没。 方一接触到,唐乐林才感觉到那股冲击波之中蕴含的勃然之力,浩瀚如月,而自己这淡如星辰的力量,只有送葬的余地一般。 精匕在空中转了半圈叮咚落地,冲击过后,唐乐林往长坡下滚落下去,堪堪停在半途。 “明白了吗?你什么也做不到,这里的我,是不可战胜的。”紫湘云步步逼近唐乐林。 唐乐林回过神来,感觉到体内的血液沸腾起来,被刚才重创出来的内伤正在看不见的地方愈合着,让身体好受了一些。 他又站了起来,但是这一次不一样的是,唐乐林的眼中真真切切带着腥红的杀意。 “你刚才又做了什么?”唐乐林似乎在问一个毫无意义的问题,因为他明明看清了,一条因果线在自己的眼前消失。 “这不都是你的错吗?”紫湘云诡辩。 “……”唐乐林咬着牙沉声不语,他的直率已经无法表达自己。 “你究竟在执着什么?”紫湘云发现唐乐林的表情里,没有丝毫认输的意思,可是这个少年明明已经没有任何取胜的机会了,“我们不是同一种人吗?为什么你也不能理解我?” “我才不是你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什么仁心,就只知道擅自做主决定别人的事,对云来叔是这样,对心洋哥也是这样,你有没有问过心洋哥当年想不想留在你的身边,就那么赶他们走了。”唐乐林替庄心洋不值,要是让庄心洋知道自己回忆里那个完美的师父竟是这副模样,作何感想的好。 “哈?”绕是从一个少年嘴里听到这样的话,紫湘云也忍不住笑了,“他的心情?难道就不用考虑我的心情了吗?我只要一看到他的脸,就会忍不住的想要恨他,这样的人,也可以留在自己的身边吗?” “你说什么?”唐乐林愕然。 “你觉得真相就那么重要吗?哪怕知道真相之后现在的一切被会破坏掉也没关系吗?那么好吧,我就告诉你真相好了,不过我可以保证,这个真相你一定不会想要知道。” 紫湘云将目光投向握在掌中的那串水晶手链,神色中混杂着自嘲和依恋两种截然不同的情绪。 一段记忆将被开启,当所有人都已经遗忘,世上却唯独还有一个人铭记在心的那种记忆,才是真正的孤独,这就是紫湘云的“仁”。 第五十七章 破开枷锁 更新时间:2012-09-29 “那么我便成全你们吧!” 现世与氐宿之境中的紫湘云神识始终衔接在一起,他微微扬起一只手,掌间瞬间荡起万千星辉,极昼之光,强得让两人不能直视。 紧接着,庄心洋的封星发簪与唐乐林的封星指环忽然黯然失色,七彩流光荡然无存,如同死物一般,两人体内的星宿之力失去了制衡,眼中也跟着泛起星芒。 现世之中,紫湘云掌中的极昼之光轰然射出,正中唐乐林的心口,唐乐林只觉得意识忽的恍惚起来,眼前便一片惨白。 而就在此时,氐宿之境中再生异变。 只见那长长的坡道四周,茫茫无尽的黑暗空间里,正有无数细小的光柱冲天而起,直指云霄。 包含在那光柱中的,是命运的因果线,命运苍穹又一次再氐宿之境中展开了全貌。 “喝!” 紫湘云长声一喝,浑然之音在氐宿之境中荡开,有如凝结毕生之力。 再看紫湘云掌中的极昼之光,本就已经昼明如日,岂料这一喝,又让其增强了数倍。 紫湘云浑身的筋脉暴起,不知在承受着怎样的力量,他吃力的向着命运苍穹中一指,那道极昼之光终于分成了三股,窜射而出。 极昼之光豁然命中了三根因果线,那三根因果线受了这力,舞动起来,命运之轮也跟着徐徐转动。 庄心洋从未见过这番景象,震惊得无以复加,若是唐乐林此刻在场,一定可以认出,此刻正在发生的事,跟当初角宿救他时改变因果线构成的做法如出一辙。 “我想我可能也累了……” 紫湘云维续着那三道极昼之光忽的说道,脸上已经露出了疲惫之色,“或许就像你说的那样,也该找个人替我分担分担了。” 庄心洋听的一愣,没待他做出反应,猛然头痛欲裂起来,之前那些曾经被命运篡改过一次的记忆,正在疯狂的修复。 “这是……”庄心洋痛得伏子,难以自语,他清楚的意识到,多年前那些与紫湘云在一起的每一个回忆画面里,正在多出另一个人的身姿。 是一个总是对着年少的他温柔的笑着的女人,拥有一张与周雨溪略带相似的面庞。 记忆汹涌的回溯,一直回溯到了庄心洋在张绮的刀下被紫湘云救下的那个画面。 …… “小子,没事吧?”医者打扮的紫湘云爽朗的询问。 “别吓到人家了。”就在紫湘云询问的同时,从一侧又缓步靠上前来一个女子,“弟弟别怕,我们不是坏人。” “我叫紫湘云,是个大夫。” “我叫周雨晴。” …… 然而记忆的回溯完成之后,庄心洋的那剧烈的头痛却并没有停止,跟着,又有一些陌生的画面冲撞进了他的脑海之中。 这些记忆,不是庄心洋的记忆,而是紫湘云的记忆,包括紫湘云被鬼魅困住之后的选择,包括庄心洋的暴走,包括周雨溪的觉醒,包括周府的惨状,关于那个飞雪之夜的全部记忆都转嫁进了庄心洋的因果线之中。 那段记忆,是紫湘云全部孤独的由来,是一切的开始。 “从今天起,就由你替为师背负这段记忆吧,这里面应该有你要的答案。”紫湘云周身散发着琉璃透明的光彩,整个人的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淡,然而他始终没有停下对极昼之光的维持,“本来想帮你们治好陈家的小姑娘,不过照我力量的流失速度来看,我能做的也只有帮你们找出病源所在了,至于能不能治好她,接下来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紫湘云的声音越来越远,渐渐的再也听不清楚。 庄心洋的神识忽的一闪,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另一番天地之中了,而且,唐乐林也在这。 “少主?”庄心洋惊问。 “小洋子?你怎么在这?”唐乐林同是一惊,“这是什么地方?” 忍住去追究“小洋子”这个称呼的冲动,庄心洋这才环视了一圈周遭。 这里似乎是山崖的底部,遍布着没有树叶的枯树,整个崖底都笼罩在一片雾色之中,庄心洋记得这里,这里是陈嘉芝的心境。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在雾蒙蒙的水气深处,隐约可以看见一辆马车的残骸。 “少主,我知道这里是哪里了,跟我来!”庄心洋抬手一扇,驱散了一些前方的雾气,向着马车的方向当先走了过去。 唐乐林也不多问,跟着庄心洋走进了崖底深处。 直到走近,唐乐林也终于看清了那辆马车的残骸,看到了从残骸当中延伸出来的那条粗厚的铁链,看到了铁链的尽头死死的扣在一个小姑娘的脚踝上,而那个小姑娘,有着与陈嘉芝一模一样的容貌。 “嘉芝妹妹怎么?” “不,她不是陈家小姐,而是陈家小姐的心魔,是那场怪病的病结所在。” “那该怎么做才好?” “去吧,少主。”庄心洋说着,从怀中抽出一张宣纸的字条递给唐乐林,是唐乐林当时留下的那张,“有想要告诉陈家小姐的话,还是自己去说吧。” 唐乐林接过字条,看见庄心洋对着自己投来信任的眼神,终于不在犹豫,迈上了前去。 陈嘉芝的幻影感受到了唐乐林的靠近,依旧是那般痴痴的抬起头,问道:“娘?是娘吗?哦,你不是我娘,我娘究竟去了哪里?什么时候才来接我?” “你娘不会来接你了。”唐乐林忽的接道,“你的娘在两年前就出了意外过世了。” 可陈嘉芝幻影的语气却没有半点起伏:“我不信,你是骗不了我的。” “我没有骗你,你跟你娘去山里避暑的时候,从山崖上跌了下来,就在那辆马车里。”唐乐林指了指锁住陈嘉芝的那辆马车残骸,说的决然。 陈嘉芝的幻影顺着唐乐林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庄心洋看准时机抬手一挥,催动起一阵狂风,将那笼罩在马车残骸周围的雾气与尘埃尽数驱散了开来。 狂风过境,马车的残骸经不住力,轰然倒开。 这个时候,众人终于看清了,锁链的另一头并不是锁在马车的残骸之上,而是锁在了马车深处的一副白骨之上。 那副白骨,就是陈嘉芝的娘亲。 陈嘉芝的幻影的表情,第一次起了变化,像是看到了无比恐怖的事物,狂叫起来:“滚开——滚开——骗子——全是骗子。” 声音有如实质,几乎撕裂唐乐林二人的耳膜。 既然做了,就要做到底!——唐乐林咬着牙受住了尖叫声的冲击狠狠的喊了回去:“这是真的!你娘已经死了!你爹也已经死了!今后就跟我一起生活吧!” “……”陈嘉芝的幻影忽的噤声,愣住了。 刚才的一阵喊,喊的唐乐林撕心裂肺,声音不觉已经变得沙哑:“虽然我以前也骗过你,不过,以后我再也不会骗你了,我保证。” 唐乐林抬起一只手,比出一个发誓的动作,“我叫唐乐林,快乐的乐,树林的林。” “我叫陈嘉芝……嘉奖的嘉,芝麻的芝……” 陈嘉芝的幻影几乎是下意识的回答,紧接着的一个瞬间,一声清脆震耳的断裂声响起,在山崖底部回响开来。 绑在陈嘉芝的幻影的脚踝上的锁链应声而碎,然后天地变色,空间崩散,一切化作虚无。 唐乐林又一次清醒过来,发现柳江的东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我还没有消失?” 唐乐林发觉自己仍然置身在紫湘云的那间小屋之中,周身完好无缺。 四处巡视了一番,却没有见到紫湘云的踪影,不知道他是何时离去的。 房门突的被推开,庄心洋撞身进来,看见安然无恙的唐乐林,似乎才松了一口气,缓和了一下表情,笑道:“我们回去吧,少主。” “嗯。”唐乐林也回以微笑。 这个漫长的夜晚,经历了多少,就成长了多少。 两人结伴回了云来客栈,都显得有些劳累,刚一进店门,就撞见了守在柜台的郝云来。 “你们这是去哪了?怎么才回来啊?我还以为你们扔下那个小姑娘跑了呢。”郝云来装作没好气的说。 庄心洋看见郝云来的眼睛充满了血丝,估计是在自己出门追唐乐林之后,郝云来也在柜台候了一宿没睡。 庄心洋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尴尬的笑道:“昨晚去找师父了,发生点事。” “欸?”郝云来露出惊异的表情,“小洋子原来还有个师父的么?” “这你不是知道的吗?”庄心洋一愣,怀疑郝云来又在装傻。 “你没说过我怎么会知道!你师父是谁?”郝云来认真无比。 “紫湘云紫大夫。”庄心洋姑且还是回答了他。 “紫湘云紫大夫?是个什么样的人?”郝云来冥思苦想,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么一号人。 “你……”庄心洋要怒,却被唐乐林拉了拉衣角。 “是个不坏的家伙。”唐乐林连忙替庄心洋答道,他顿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还没有消失的原因——是紫湘云牺牲了自己的因果线,“毕竟是小洋子的师父嘛。” “也对。”郝云来赞同。 这对话刚告于段落,庄心洋正若有所思之时,客栈二楼忽的又惊起尖叫声来:“啊——” “这——不会是?” 唐乐林与庄心洋二人惊觉,飞速奔回他们的房间,心中莫名泛起不好的预感。 推门而入,只见陈嘉芝裹着被褥蜷在床角,一见唐乐林和庄心洋冲进屋来,顿时好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呼救起来:“乐林哥哥,有老鼠!” “哈?”唐乐林和庄心洋全愣了。 “有老鼠呀,刚才从我身边爬过去了。”陈嘉芝还记忆犹新一样,显然吓的不轻。 “你刚才叫我什么?”唐乐林还有些不信。 “乐林哥哥!” “那我呢?”庄心洋指了指自己。 “心洋哥哥!” “太好了!” “太好了!” 唐乐林与庄心洋异口同声的喊道,差点哭出来,仿佛沙场归来的战友一样拥抱在一起。 “唔——”陈嘉芝嘟着小嘴,看着莫名其妙的两个,有些生气,“都说有老鼠啦!” 两人这才从高兴中缓过劲儿来,连忙招呼起扫把笤帚,在房中撵杀起老鼠来,房中充斥着“这里”“那里”的呼叫声,可是无论怎么听,那欢声笑语里,都充满了轻松惬意。 第五十八章 以何为战? 更新时间:2012-10-01 医治好陈嘉芝的第二天,唐乐林与庄心洋二人这才想起细问了一下陈嘉芝究竟还记得哪些事情,谁知道陈嘉芝似乎只记得她娘出事过世之后,便和陈有为来了蜀中,而这中间本来应该存在的两年时间,却丝毫没有印象,以至于到现在陈嘉芝还以为自己只有八岁。 不过即便如此,总算还是将陈嘉芝从记忆的怪圈里解放了出来,所以唐乐林两人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昨天一天都沉浸在欢天喜地的气氛中,被惊喜冲得昏了头,这一觉醒来,将这几日的事情前前后后整理了一遍,两人的心情却忽的变得复杂起来。 虽然从结果上来看,陈嘉芝被医治好了,可是这过程并不能称得上顺风顺水,到了最后关头,谁也没有料到紫湘云在抱着必死决心的两人面前,最终选择了牺牲自己。 至于紫湘云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是要将那“自作主张”的仁心贯彻到底,还是说被唤起了久违的情感,这一点恐怕再也无法知晓。 这日,庄心洋上街买了两块无字牌位,又去了一次紫湘云的小屋,将整个小屋仔仔细细的清扫了一遍,在正门小厅的长桌上,供上了那两块无字的牌位,这才锁好了房门,对着屋内长鞠了三躬,便决然离去。 回到客栈,不再耽搁,三人收拾好行囊,又一次登上了柳江与黎城之间的官道。 “小洋子!跟雨溪成了亲记得再回来看我们啊!” 柳江镇口,郝云来猛挥着双手,冲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扬声大喊。 庄心洋只是苦笑了一下,当做没有听见,狠狠的朝着马上补了一鞭。 跟雨溪成亲?——本来还有回去黎城便要对周雨溪表明心迹的打算,可是现在的庄心洋承载着紫湘云的记忆,便也知道了是自己亲手杀死了周家所有的人,虽然当时的庄心洋处在心脉暴走的状态,可是选择暴走的却是他自己。 “或许我已经失去了资格。”庄心洋默默的想,将自己的心意深埋了起来。 马车飞驰起来,唐乐林最后回望了一眼柳江小镇,这个看似的平静的小镇,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命运的洗涤,怕是早已满目疮痍。 ※※※※※※※※※※※※※※※※※※※※※※※※※※※※※ 蜀中黎城,唐家本家议事堂。 今天不是月结会,但是唐家所有的分家家主都到齐了。 在座的家主,有各地风门的掌门,有商会的会长,也有一些在地方上做了官,按说都是些见过大世面的人,可是此时的议事堂却弥漫着紧张的气氛,不少人都流露出了不安的神色,因为大家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千荷亭的精锐已经动身向着蜀中进发。 议事堂的座次从来都很讲究,越是靠前的家主,身份越是尊贵,当然,众所周知的是,如今坐在排首的唐静,绝对是个例外。 而对于唐霜寒的缺席,众人虽然疑惑颇深,只是唐谨铭不说,也没有人会傻到开口去问,特别是那些无意参与唐家内权利争夺的人,更是如此。 议事堂的高堂首座上,唐谨铭含威正坐,目如枭鹰。 “事情大家已经听说了,不知道众家主都有何看法?”唐谨铭并不急于表态,而是决定问一问众人。 众家主霎时沉默不语,不敢轻易接话,也不知道老爷子究竟要问的是哪一道。 “千荷亭要来,我唐家倒也不怕他。”这敢第一个答话的,定然是有些胆色的人物,众人循声望去,果然没有失望,只见那接话之人正是黎城风门掌门,唐耀祖。 “我唐家百年来恪守己道,从来没有动过要去侵占蜀中外境的念头,如今这千荷亭突然发难,未免太不厚道,在下以为可以号召其他各方势力,以理伐之方为上策。”有人开了头,这立刻就有第二个人站了出来。 “没有战帖,连令信也不发就直接起战,当真目中无人吗?” “诸位冷静一点,我唐家若是跟千荷亭动起手来,怕是对谁都没有好处,别忘了这蜀中的四面八方,那一处没有饿狼在对我们这片土地虎视眈眈?” “有理,我唐家本无意与千荷亭一战,此番起事本身就是误会,若是能经由和谈化解这次的争端,当然最好不过。” “千荷亭要是有哪怕一丝谈判的意向,会搞出这种动作来?” “就是,千荷亭的势力日渐庞大,一个小小的大燮早晚无法维持其难以计数的开销,进攻蜀中恐怕是迟早的打算,和谈根本没有意义。” “哼!现在可不是乱世!说打就打吗?千荷亭又把朝廷置于何地了?我倒觉得此事应该禀于朝廷,协商解决!” “天真,朝廷什么都管,可唯独我唐家和千荷亭这出戏,这朝廷万万不会管,咱们去找朝廷,这朝廷怕不是装聋作哑,就是袖手旁观!别忘记了,我们这些强可敌国的势力,从来都是皇帝的眼中钉。” 气氛一时活跃起来,众家主你一句我一句争得不可开交,有支持开战的,也有建议和谈的,只有唐静闷不吭声,一脸热汗。 唐静一直想插话,可是总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毕竟自己是堂下首席,如果不提出点建设性的意见,怕是就又要被人小瞧了。 不过唐静完全是多心了,因为根本没有人对他抱有任何的期待,他不说话,就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他。 “擒贼先擒王!”唐静突地大喊,憋的面红耳赤。 整个议事堂轰得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莫名其妙的看着唐静。 “要是能抓住千荷亭的亭主,所有的事情不都解决了吗?”唐静不禁暗叹自己真是个天才,在这要紧关头还真被自己想出如此妙计来。 但是所有人都用看白痴一样的表情看着他,而唐静却浑然不知般自信的笑着,还以为众人已经折服。 尽管众家主都在心里大骂唐静蠢钝如猪,可是众人识趣的没有人开口点破他,大家都知道他不过是仗着儿子胜出了獒选才得到了今天这个座位。 然而就在这时,从刚才开始就一直稳坐如山的唐谨铭,终于又一次开口:“战火一起,百姓受苦,虽然我们不得不战,但是却不能久战,我蜀中与大燮一衣带水,决不能盲目杀戮,所以这件事,一定要‘和’!如果千荷亭不‘和’,我唐家就打到他喊‘和’!” 唐谨铭声色俱厉,绝然一语之中,不单有对百姓的仁义,更有对敌人的霸气,“蜀中与大燮的交界,以离别驿站的界碑为中心,纵贯南北百里,无论千荷亭想要从哪里进入蜀中,这次一定要将战事终结在界交界之上,决不能让战火烧进蜀中的大地! 耀祖,你安排风门弟子到交界线沿途设卡,密切注意千荷亭的动向,老夫将轻率一众前去会一会这一夕水棠。唐宫,你是商会会长,切勿安抚好众商情绪,不要出了乱子。” “是!” “是!” 绕是唐耀祖与唐宫两人地位非凡,可面对唐谨铭的命令,仍然毕恭毕敬的响声回应。 “唐静,你刚才的提议很好,这捉拿一夕水棠的任务,就交与你了,安排好了计划,可以向耀祖要人手,莫要叫大家失望。”唐谨铭安排完唐耀祖和唐宫,又忽的转向唐静,听这语气似乎不是在开玩笑。 “啊……”唐静瞬间哑了,这是要当着众人羞辱自己啊!唐静放不下面子,又慑于唐择胜的魄力,硬着头皮起身应了一声:“是!” “众家主回了各地之后,要加强戒备,到时恐怕难免会有千荷亭的老鼠溜进来,切记小心防范,那么,议事就到这吧。”唐谨铭最后叮嘱完,不作停留,起身离开了议事堂,返回向自己的书房。 众分家家主目送着唐谨铭离去,这才纷纷起身告别,走的时候,众人都不约而同的前去向唐静“道喜”。 “那就祝您旗开得胜了。” “这大功一件要是成了,以后总家主的位子怕是非您莫属了!哈哈。” 只是这些“道喜”中,都隐隐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此时就算唐静再蠢,他也听出些来了,然而他也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接受下这些祝福的话语,然后把这些人各个记在心里。 唐谨铭刚一回到书房,在当中已经等得颇不耐烦的唐择胜立刻就逼身了上来,连忙问道:“怎么样?我们何时出发?” “呵呵,你还真不让我老头子喘口气喝口茶吗?”唐谨铭虚着眼,笑眯眯的说。 “少装!”唐择胜不买账。 然而陪着唐择胜一直候在书房的周雨溪就懂事多了,连忙将一直暖在炭火上的茶盏取了下来,泡了上好的香茗,闷在了茶盏中,摆上了书桌,将老爷子平时坐的高椅拉了出来。 “老爷子,请。” “还是咱们雨溪心疼老头子我啊。”唐谨铭没有理会唐择胜,径直走到了书桌前坐下,扶起茶盏撩起茶盖轻轻的吹了几口,才下嘴抿了一啜,露出惬意的神情里。 唐择胜“嘁”了一声,总算等着唐谨铭喝了三口,才不耐烦的追问:“现在可以说了吧?” 第五十九章 大千钧落雨 更新时间:2012-10-02 “现在可以说了吧?”唐择胜不耐烦的问道。 然而唐谨铭似乎是有意要磨一磨唐择胜的性子,唐择胜越是催的急,他动作就越是不紧不慢。 “上次被人那么摆了一道,你这急性子就一点没有要改一改的意思吗?”唐谨铭悠悠开口。 “能改不早就改了,我有什么办法。”唐择胜老脸一红,犟道。 “谁都可以急,但是这一次,你可一定不能急。”唐谨铭忽说着,忽的话锋一转,“暗组是我们唐家的一张大网,而这张大网就握在你的手中,当初创立暗组的初衷虽然并不是用于战事,但非常时,用非常计,这次另有幕后之人在左右这场战局,让我十分介怀,也许正面冲突我们并不会吃亏,但是暗中要是被人使坏,谁也不好说。” 唐择胜一怔,随即明白了唐谨铭的意思,就好像这次自己遭人陷害一样,整个布局毫无破漏。 “老头子我明日就亲率黎城风门一众发往界碑,正面的事情由我来应付,而找出幕后的黑手,就是我要交与你的任务,这是化解这场冲突的唯一办法。”唐谨铭说得郑重,尽管两人平日总是不对盘,但老爷子仍愿意将如此关系重大的事项交与唐择胜,看得出,老爷子对唐择胜怀着相当的信任。 “那我什么时候动身?”唐择胜是个一点就透的人,他略微沉吟,便果断的应了下来。 “现在就动身!”唐谨铭言毕,掷下腰间悬挂着的总家主腰牌,扔与了唐择胜,“知道你暗组首领的身份的人并不算多,拿着这个,整个唐家的资源随你调用。” 唐择胜也不言谢,便随手收好腰牌,说道:“看来是等不及心洋那臭小子赶回来了,这紧要关头不知道他跑到哪里浑水模鱼去了。” “无妨,他的责任是照看好唐乐林的安危,本来此番你回来我有意要与你谈一谈青龙密室的变故,不过老天不给机会,就留到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讲吧,希望下次见面的时候,你不要给老头子我带回来一个坏消息才好。”唐谨铭呵呵一笑,激道。 “你才是,老骨头一把了还学着人家往前线跑,再我赶去支援你之前,可别先死了啊。”唐择胜回嘴。 “最后给你一点提示,凡事要学会换位思考,既然有人执意要引发我们与千荷亭的冲突,就绝不会是为了一时舒爽,必然有厉害关系在里面,顺着他们可能怀有的目的去查,才更有可能查到蛛丝马迹,遇事要冷静,切莫冲动。”唐谨铭说罢,又捧起茶盏长饮起来,大有“那就说道这吧”的意思在里面。 “嘁,知道了。”唐择胜哼了声,连道别也懒得道,纵身跃出了房门,再跟着两个起落,便看不见人影了。 “哎。”待唐择胜走后,唐谨铭这才放下茶盏,发出一声长叹。 方才一直在一旁听两人谈话的周雨溪这才注意到,老爷子茶盏中的茶水竟然被喝的一丝不剩,再看唐谨铭的神情,此时,终于有些像个真正的老人了。 刚才借着长饮的姿势,唐谨铭用宽袖挡住了自己的脸,他怕自己在最后的关头,忍不住会对唐择胜流露出依赖的神情,对身为总家主的他来说,这种情绪是一种软弱,所以唐谨铭绝不能让唐择胜看见。 可是唐择胜偏偏就好像明白了老爷子的心思,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恐怕就是所谓“默契”这种东西的可怕吧。 “雨溪啊。”唐谨铭招呼道。 周雨溪刚才看到那样的老爷子不禁有点愣神,被这么一叫唤,才忙不迭的上前添茶。 可是唐谨铭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了:“你的心思比择胜缜密,所以这件事只能问你不能问他,你曾说过,一夕水棠也是一名掌命师,老头子我对这世间什么事情都敢说尚且有个把握,唯独关于你们掌命师,变数太大,以你看来,一夕水棠此人能有什么能耐?” 周雨溪抬手模了模自己胸前的封星坠饰,脸上泛起些许疑惑:“说实话,属下也不知道,其实就连我自己星脉的事,也是一知半解,要是这个时候心洋在就好了,说不定他能够替老爷子您解惑,他以前也总是在我耳边说道这些事情,只是我都不爱听。” “呵呵。”唐谨铭颇有深意的笑了,因为他发现周雨溪一说起庄心洋就有点滔滔不绝的趋势,甚至连表情都变了,“说起你们两个,当初从柳江被带回唐家的时候,明明还是两个孩子,如今一个一表人才,一个已经亭亭玉立嘛,看到你们才明白这岁月是真的在流逝啊。” “我们那个时候也不小了……”周雨溪小声说了句,脸微微有些发红。 “哈哈,你们两个到底要拖到什么时候成亲?好让我唐家热闹热闹,在我心里,你们两个就跟我的孩子一样亲,在老头子我入土之前,抓紧办了吧,我给你们做媒。”唐谨铭也说的起意,之前明明还在说着严肃的事情,话题不知道什么时候莫名其妙的转移到了这个上面。 “老爷子——”周雨溪扭捏得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这么说定了,就这么说定了!” 唐谨铭正在自顾自的拍板,天空中,却忽的开始下起了大雨来。 若是换了平时,没有人会有心思去多看一眼这落雨,然而这场雨,却让整个书房中的人都沉默的注视着,移不开视线。 那落雨的雨势笔直得极其不可思议,每一根雨线,都直得不能再直,最诡异的是,明明有风,可那雨却丝毫不受影响。 几乎是同时,房中的唐谨铭,与一直藏身在暗处的唐薇薇同时感受到了,这场大雨中蕴含着的澎湃的水脉之力,让人窒息。 而周雨溪虽然不懂脉力,可是眼前的气息简直与她在千荷亭的听海阁之上见到的练武场上的气息一般无二,同样是那么阴柔。 刚出发不久的唐择胜自然也身在了这场大雨之中,曾经与夜小貘交过手的他,在雨水接触到他身子的瞬间,他就已经知道了这场雨的真相,然而不同的是,上次他可以透过水中的脉力追溯施术者的位置,可是这次,他却只能够隐隐感受到这脉力指向大燮的方向,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唐择胜沉声不语,他知道时间紧迫,只好冒着大雨,继续奔波起来。 让唐择胜没有想到的是,这场术法招来的怪雨并不只是覆盖了黎城,而是覆盖了整个蜀中。 ※※※※※※※※※※※※※※※※※※※※※※※※※※※※※ 式水·大千钧落雨。 离界碑不远的蜀中境内,一处城镇外无名的小山丘。 谁会知道,千荷亭一亭之主早已先千荷亭的精锐一步,通过了大燮与蜀中的边界。 此刻,一夕水棠正盘坐在小山丘之上,身下铺开了一块三尺见方的锦垫,锦垫的边上,端正的摆放着一对水晶流光的耳环。 一夕水棠眼中正闪耀着四颗翠绿色的星芒,本来诡异妖冶的画面,搭配在这个绝子的身上,竟然并不显得唐突。 能够在蜀中全境施放千钧落雨的术式,普天之下只有一夕水棠一人,况且她也是全靠了星脉之力,否则绝不可能支持的了这么久。 这场覆盖整个蜀中的落雨,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就猛然收住了雨势,忽的放晴了。 直到这个时候,一夕水棠才轻轻的吐出了一口气,拾起身旁的封星耳环优雅的戴了回去,明明沐浴在雨中这么长的时间,可是她浑身上下却没有沾到一丝雨水,更加是一尘不染。 “师尊辛苦了。”久候在一侧的夜小貘连忙递上暖帕。 一夕水棠瞪了她一眼,纠正道:“我说过的吧,一旦进了蜀中,无论人前人后,你都只能叫我小姐,不许叫我师尊,要知道隔墙有耳,小心驶得万年船。” “是……小姐。”夜小貘从未与一夕水棠走得这么近过,加上她一门心思执着学术法的性格,便不太善于交际。 此行潜入蜀中,一夕水棠只带了她一个人,毕竟她的美貌太过惹眼,让夜小貘扮作丫鬟的话,也好方便掩人耳目。 “学会笑一笑,别糟蹋了你那张秀脸。”一夕水棠看夜小貘战战兢兢的样子,忍不住教道。 “是……师——小姐,我们现在去哪?”夜小貘还是太过毕恭毕敬。 “罢了。”一夕水棠只好放弃说道她,“我们另找个地方投宿吧,离别驿站是不能去了,那么唐家的眼线太多,然后,再做联络。” 一夕水棠说着,脸上扬起了得胜般的笑意,那神情仿佛在说唐家已经是她的囊中之物一般。 如果非要这么比喻也未为不可,刚才的一场式水,笼罩全蜀中,对于施术者来说,就等同于通过大雨掌控了置身在这场大雨中所有人的位置。 特别是风门中人都身怀风脉之力,风脉之力会与水脉之力产生排斥冲突,一夕水棠便是以此来锁定了唐家风门精锐聚集的位置,如此一来,即使没有在蜀中安排任何的眼线,也能够掌握住全局。 这样一来,唐家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一夕水棠的手中,凡事都可以先发制人,占尽先机。 “哼!看你们唐家怎么跟我斗?”一夕水棠傲然说道,婉步迈下了小山丘,与夜小貘一道向着临近的小镇行进起来。 第六十章 茶铺谈判 更新时间:2012-10-03 东方苍龙星域下的蜀中与大燮,看似平静的又度过了几天,然而照旧生活着的百姓们并没有注意到正在暗流涌动三方势力,在各自筹谋着。 炎庭局是焱天佑的刀,而推动千荷亭与唐家之争正是朝廷步向剪除各大地方势力实现真正霸主地位的第一步,所以这一次柳寓费尽心机,无论如何也要千荷亭与唐家打起来。 虽然看起来让两家相争是要让两家互相消耗自己的实力,好让他们两败俱伤,可是柳寓这一次的目的绝不是这么简单,他还想要更加激进,于是他策定了一个目标,就是要拿下千荷亭。 选择在大战之际对千荷亭出手,柳寓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其一,唐家势力过于分散,想要出其不意的拿下整个蜀中,几乎是不可能的,而千荷亭势力却十分集中,便于动手;其二,邹璟从陈有为带女儿寻医的线索中顺藤模瓜,或逼或诱的将陈家的地契商约逐一搞到了手,而这些东西现在都在柳寓手上,柳寓是代表朝廷的,朝廷拿着地契上门收地,自然是名至实归。 而对于千荷亭来说,这一次陈家叛逃的事件不过是一个契机,他们年轻的亭主一夕水棠有着过人的美貌与野心,从大燮的地理位置来说,想要进一步的扩展,首先要面对的就是接壤的蜀中,既然如此,那千荷亭和唐家的争端恐怕也只是迟早的事。 有句话说的好,自己总想着做的事,也总会觉得人人都想要去做。 在一夕水棠眼中,唐家似乎也无时无刻不在垂涎着大燮的土地,于是在陈家事发之后,她便根本没有想到会被人暗中利用,就直接选择了先发制人的作法,更乃至于只身带着一人就已深入了敌阵。 一切看似都在一夕水棠的掌握之中,可是她却疏忽了自己身后正潜伏着的危机。 而唐家在整件事情中,其实处在一个很无辜的位置上,可是从大局上考虑,唐谨铭又绝不可能做出太过示弱的应对,再者,唐谨铭又已经察觉到了幕后黑手的存在,如此一来,唐家不得不一面要全力抵御着来自千荷亭的威胁,一面又要卖命为自己正名,着实被动。 随着这些天的过去,离别驿站周遭的气氛,也渐渐变得诡异起来。 千荷亭会师的两万名三堂精锐已经在杜长弓、童梓辛与霍千门各自的带领下,在界碑以西安营扎寨,大有行军的派头,颇有有素质。 而唐谨铭也在唐择胜走后的第二天跟着动身,带着唐耀祖风门下五千一众也率先抵达了界碑以东,其余各地的几只风门的千人队伍,也正在赶来的途中。 平日里来着离别驿站的大都是些走商的人,如今在这和平年代看到这样的阵仗,即使再蠢,也懂得赶紧走人,避得远远的。 本来每天都车水马龙的驿站门口的茶铺,也已经好几天都没有人光顾过了,连打杂的伙计都告了假回乡,只剩下一个丢不下摊子的茶铺老板正趴在木桌上闲的睡着了。 可是今天,这个茶铺却迎来了久违的客人。 “店家,买卖还做吗?”一个温柔的女声询问。 茶铺老板初听到这声询问,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可过了刹那,便猛的惊醒了过来,忙抬起头看了一眼。 只见问话的女子人如其声,温柔似水,胸前佩戴这一个水晶流光的坠饰,闪闪动人。 女子身后,站着一个稍稍有些佝偻着背的白发白须的老者,手杵着一根松木拐,此老者虽然年迈,双目却颇具神采。 老者的另一侧,还亭立着一个裹在黑纱里的妖娆身段,仿佛那身行头终年不变。 这三人不用说,当然是周雨溪、唐谨铭与唐薇薇了,只此三人,再没有多带一人。 “做,做,三位客官随便坐,喝点什么茶?”茶铺老板起身,立刻应道。 “楼阳的苦茗就好。”唐谨铭说着便就了坐,周雨溪与唐薇薇也跟着坐了下来。 “好咧,几位稍等。”茶铺老板熟练的泡起茶,一边叨叨开来,“最近这附近不大太平,几位客官歇歇脚,还是赶紧离去吧。” “哦?如何不太平了?”唐谨铭含笑问道。 “哎,不知道怎么回事,听说千荷亭和唐家是要打起来了,这里的人怕遭了殃及,都早早的溜了。”茶铺老板话里有点诉苦的味道。 “那店家你为何还不离开此地呢?”唐谨铭似乎来了兴趣。 “这些年在这里待惯了,我也没什么去处了嘛。”茶铺老板说着,露出一副舍不得走的模样。 “呵呵。”唐谨铭理解的笑了笑,用手遮了遮头顶刺眼的阳光,忽的说道,“这驿站常年日晒,亏得店家你肌肤竟能不被晒黑,当真保养的不错。” 看似漫不经心的一言,却饱含深意。 茶铺老板眼中有厉色一闪而没,转瞬便恢复了如常的市侩神情:“哈哈,我最怕晒,平时有小二帮衬着,倒也可以躲在阴凉的地方。” 说着,就托着盘子送了三杯楼阳苦茗上桌,替三人摆好,“几位慢用。” 唐薇薇立刻抽出一枚银针在三盏茶里分别都试了试,并没有发现异常,才向唐谨铭与周雨溪二人点头示意。 还不待三人饮上一口,一旁又忽的传来一个儒雅的男声。 “店家,四个人,要跟他们一样的茶。” 这一声突如其来,就好像身边猛然多出了一个人,唐谨铭倒还镇定,可是唐薇薇没有领教过千荷亭明镜止水的功夫,直到这一声发出的前一刻,她才猛然发觉有人接近,下意识的,唐薇薇身子已然绷紧,手中攥满了银针。 周雨溪循声望去,一眼就认出了肖万生:“是你!” 除了肖万生,同行的还有水莲堂的堂主,也就是肖万生的师父杜长弓,以及印月堂的堂主童梓辛和追花堂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碧凝,周雨溪没见过他们,自然是不认得。 “呵,周姑娘,我们又见面了。”肖万生摆出灿烂的笑,与同行的三人就在唐谨铭他们临桌的位置就了坐。 这礼貌的回应,却让周雨溪浑身不舒服。 “哪个是一夕水棠?”唐谨铭不动声色,先问周雨溪。 周雨溪又看了一眼旁边的二男儿女,才摇了摇头,说道:“一夕水棠不在。” 唐谨铭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也不看对方,只是沉声问道:“老夫记得今天约的是贵亭的亭主,不知为何她不肯赏脸呐?” “那丫头有要事月兑不开身,有什么事说与我听也是一样,按理说我还是她的长辈呢!”童梓辛抢道,趁着一夕水棠不在,正好出出头。 唐谨铭没有听出来童梓辛话里那些无聊的争风意味,只是眼神猛得锐利起来:“这么说,这次的事端,也是由你这位长辈做主的咯?” 童梓辛也懒得去看唐谨铭,在她眼中,还全没有意识到这个糟老头就是执掌整个蜀中唐家的总家主,自然也就没有感受到唐谨铭眼神中丝毫没有开玩笑的认真。 可童梓辛只想早早了事,这样的烈日对她的肌肤是一种摧残,辛苦保养这么多年,虽然还是输给了一夕水棠她娘,不过童梓辛对现在的自己总归还是有些满意的。 “那是当然。”童梓辛答的理所应当,听得同桌的另外三人都不禁有些汗颜。 于是唐谨铭就信了:“那么老夫能不能知道,千荷亭这次为什么要这么大动干戈呢?” “明知故问。”童梓辛没好气的说道,只觉得天气愈发炎热。 “老夫当真不知,还请赐教。”唐谨铭也不气,按捺住了性子。 “陈家的地契商约在你唐家的手里吧?”童梓辛冷不防的问,直接的让人咋舌。 “我唐家从未听过什么地契商约。”唐谨铭深谙此道,他才不会傻到直接回答“不在”,这不是摆明了承认自己知道这些东西的存在吗? “老杜,我说他们不会承认吧?”童梓辛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故意与杜长弓搭话。 “哦……”杜长弓大汗,其实唐谨铭的约贴送到千荷亭的驻地的时候,一夕水棠根本就不在,本来众人决定推月兑掉,可童梓辛突地摆出个千荷亭当家的做派,执意要来赴约,杜长弓担心唐家使诈才跟着一道来了。 可杜长弓来了一看,除了那个黑衣女子还有些实力的感觉,另外一老一女根本察觉不到身怀脉力的迹象,如此看来,自己跟来似乎是多此一举了。 “我唐家自然是不会承认没有做过的事情。”唐谨铭狠声道。 “那陈有为是死在你唐家了吧?”一听唐谨铭这般声势,童梓辛也有些来气。 “这点我老头子不否认,只是凶手另有其人。”唐谨铭收拢眼神。 “哼,你怎么说都行。”童梓辛冷哼,说话间茶铺老板已经将四人点的茶水上齐,童梓辛喝了一口,暗暗咋舌,“呸,好苦,不喝了不喝了。” 说罢,扔下一锭银子,径直就起身离去,临走时还不忘补上一句:“茶钱算我们千荷亭的,不用找了。” 喂喂,威风耍过头了吧——杜长弓、肖万生与碧凝同时生出这样的念头,只好无奈的急身跟上了童梓辛的步伐。 唐薇薇手骨咔咔作响,她几番都有想要动手的冲动,可是敌众我寡,最终还是让她忍了下来,方才欠的,就留待以后加倍奉还吧。 唐谨铭却猛地大笑起来,好像根本没有料到这场初次谈判会这样莫名其妙的收场,笑罢,又不紧不慢的喝起茶来。 见周雨溪与唐薇薇诧异的看着自己,唐谨铭轻笑的招呼了一声:“看什么看,既然有人请客,又怎么能白白浪费呢!” 第六十五章 生还,最强结界 更新时间:2012-10-08 巨大的水龙舍身一击之后,那场怪雨便也跟着停了下来,一直压得风门弟子喘不过气的空气这才有了些好转。 “薇薇,你去帮其他的人,这个人,由我来对付!”唐耀祖说道。 “你自己小心……” 也不由得唐薇薇不答应,本来唐家的人数就大为不敌千荷亭,如今前线的风门弟子一波一波的倒下,当真快到了溃散的边缘。 没有话别,唐薇薇闪身飞了出去,随着她旋转的身姿,银针如暗夜里的流星般环射而出,凡所过处,便立刻有惨呼迭起。 “这下没有人打扰我们了,姓杜的,让我们做个了断吧!”唐耀祖深吸一口气,将青染剑提到了与目齐平的位置。 杜长弓没有接话,只是用攻守兼备的起手式回答了唐耀祖。 四周,正有成千上万的人厮杀在一起,然而这两人相互而立的位置,却没有一个人敢靠近,因为所有人都清楚,靠近亦或是插手与自己完全不在一个层次的高手对决,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正当时,唐耀祖手中青染暴起光芒,风脉之力陡然提升。 唐耀祖心知杜长弓软剑的剑招太过诡猾,所以自己用重剑与其过招总是讨不到好,恰好这时压抑他脉力的怪雨不知道为什么停了下来,唐耀祖索性就打算跟杜长弓用脉力一较高下。 一看这势头,杜长弓骤然就明白了唐耀祖做的什么打算,可是他却不能避开,否则身后正在冲锋的千荷亭弟子,还不成片的被这一剑之威殃及。 没时间多想,杜长弓将银蛇剑锵的一声绷得笔直,潺潺之光开始汇于剑身之上,有水气凝结。 两人同时暴喝一声,扑将在了一处,一边,风狂啸不止,一边,浪涛然而发。 刹那间,神兵相撞,搏的不是力量的大小,而是脉力的深浅。 随着这轻吟的撞击之声,一道冲击向四周破裂而出,将离得稍近的正在互相缠斗的弟子生生摔了出去。 第一道冲击的余劲还没有完全退去,只见那乱舞的狂风水雾中,两个凌冽的身影足尖稍一点地,身体又反射了回去,再一次激撞在一起。 第二剑! 然而这第二剑上所蕴含的脉力竟比上一件更加汹涌,双方,已然都拼尽了全力,要知道若是能击垮对手,对这场浩大的战局,会带来多么巨大的影响。 风与水纠缠在一处,在本空中激荡出低沉空灵的呼号,那声音,彷如一只沉睡的巨龙,正在悠悠转醒。 第二道冲击过后,迷离的雾气中,两个人的身影再一次落地,只是这一次,双方的身形都显得有点摇晃,这胜负,似乎有了分晓。 水气逼散,露出了杜长弓剧烈起伏的胸口,“噗——”的一声,杜长弓口中咳出一口鲜血,这才让他觉得好受了些。 “不惜自损根基,咳……也要拼到这样的地步吗?”杜长弓狠声道。 另一头,唐耀祖脸色惨白,跟刚才已然判若两人,那面孔,毫无生气,两只手死死的杵在插进地面的青染剑的剑柄之上,好像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了那一把剑上面,显得摇摇欲坠。 可唐耀祖依然挑起嘴角,咧起一个得胜的弧度,用尽量不显得虚弱的声音回嘴道:“要你管?” “无谋匹夫……咳……你这么做根本改变不了什么,你们唐家已经到头……”杜长弓话没说话,忽的又觉得胸中血气上涌,显然伤的不轻。 唐耀祖在跟杜长弓拼第一剑的时候,就已经觉察到了杜长弓的脉力跟他几乎不相上下,他知道第一剑对双方来说都只是个试探,杜长弓在第二剑的时候至少会使出九层的实力,所以唐耀祖赌了一把,他用了十层,一口气提尽了丹田内全部的脉力。 一层功力的差距,已经足以给对手造成严重的内伤,可是脉力本是种循环相生的力量,这种一下将脉力用尽枯竭的作法,会伤及丹田,严重的更会影响到日后的修为,这便是杜长弓所说的“伤及根基”。 “现在随便来个人都可以把你我杀了,怎么?你不叫人么?”唐耀祖撑得太累,干脆坐了下来,逗问道。 杜长弓瞥了眼周围,由于刚才的两道极强的冲击波,已经把两人决斗的环境全部肃清了,他看见唐耀祖盘坐了下来,倒也不急,便跟着坐了下来,一边调理起内息,一边回道:“你就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着吧,看着我千荷亭是怎么将你们唐家击溃的……到时候,你会巴不得自己现在死了才好。” “那我倒要看看清楚。”唐耀祖毫不示弱,跟着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两人相对而坐,再无一言。 而那战局之外的千人法阵之中,又起了变化。 先前因为发动式水·雨葬洪流,让所有阵中弟子的脉力顷刻间消耗了大半,连继续维持千钧落雨的脉力也周转不出来,只好一齐休了雨阵,短暂的休息起来。 但是小雪太清楚千钧落雨对千荷亭弟子意味着什么,若是没了雨阵的支持,想要击溃平日里以修习剑术为主的唐家风门弟子,恐怕要付出更为沉重的代价。 不过刚才是为了击杀唐谨铭才耽误了这片刻,也算值价。 “起阵!” 眼见众人休息得差不多,小雪在阵中心大呼了一声,自己率先结起手印来,作为整个雨阵的阵引。 千人的印月堂弟子各个也算同门中的精锐,即使都有些疲累,听了这号令,还是都毫无怨言的提起内息,结好了手印。 式水·千钧落雨。 霎时,唐家驻地上方的空气就变了,还没清明多久的天空,再一次潮湿压抑起来,那笔直下坠的奇异雨景,又一次笼罩下来。 随着这落雨,千荷亭弟子的声势陡然浩大起来,有如神助。 然而,刚刚展开雨阵,小雪的脸上却猛然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就好像看到了什么鬼怪一般。 “这不可能……”小雪惊得喃喃自语,因为她清楚的察觉到了,一个本应该已经被消灭的气息,还存在着。 这个气息的主人,就是唐谨铭。 就在唐家驻地唐谨铭的中帐门外,唐谨铭正矮身蹲伏在地上,周身被一片金黄色的光圈包裹着,他除了受了些惊吓,竟毫发无伤。 一同被金黄色的光圈包裹着的,还有护在唐谨铭身侧的周雨溪,只见周雨溪双手合十在胸前,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的表情,而那双美目中,有四颗纯白无暇的主星正耀起星芒,那是东方苍龙七宿之四的房宿的星脉。 房宿是青龙心脏的护壁,而这道金黄色的光圈,正是这天下最强的防御——青龙守护结界。 眼见着一条硕大水龙从天而降,唐谨铭危在旦夕,情急中,周雨溪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破开封星开启结界的,只觉得头脑一热,再回过神,就什么都已经过去了。 只是隐隐约约记得,好像有一个鬼魅般的声音,在耳边说了些什么。 确定了唐谨铭月兑险,周雨溪这才放心下来,那结界似乎是察觉到了周雨溪的心绪,维续结界的星脉之力悄然退去,那道金黄色的光圈越来越淡,然后便消失得再也看不见了。 唐谨铭撑着手拐站起身形,有些怅然,好像自己刚才死过一回。 说实话,刚才的那个瞬间,唐谨铭还当真是放弃了一切自救的念想,都有些认命的意思了,如今活着想一想刚才的心思,不禁又苦笑自己的脆弱。 “这大千世界当真是无奇不有,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多年,今天又长了见识。”唐谨铭仰头看着这又重新下起怪雨的天穹,赞叹道,“看来我是欠了咱们家的大管家一个大大的人情了。” “哪里……”周雨溪也有些恍惚,“保护老爷子是雨溪份内的事,您还是快找个地方避一避吧,若是再来一次刚才那样的术法,雨溪也不知道……” “无妨,无妨。”唐谨铭反倒是看得更开了,有一种重获新生的感觉,“若是随随便便就能发动那样的招式,那千荷亭大可以不用这么大费周章就可以全灭我唐家了。” 唐谨铭说着,抬手接了一捧雨水,感觉了感觉其中的水脉之力,又接着说道:“我想我知道千荷亭是如何找到我的位置的了,原来这场雨还有这样的用法,妙哉。” 正说着,一个在后方理事的门主疾奔了过来,惊问道:“老爷子!您没事儿吧?” “我没有大碍,何事要禀?”唐谨铭转头问道。 “是!后方三千弟子,已经全数集结完毕,布好了御敌之阵,请老爷子吩咐!” “好,让各门主令百人为一阵,压上前线,把前方各自为战的弟子撤回来结阵!”唐谨铭当机立断。 “得令!”那门主不再停留,做了个礼便头也不回的跑去传令了。 “三千对两万……吗?”唐谨铭望向门主奔走的方向,眼中透出些无奈,这话,也不知道是要说给谁听。 ※※※※※※※※※※※※※※※※※※※※※※※※※※※※※ 宿主:周雨溪 星宿:房宿(东方苍龙七宿第四宿) 星脉:属天蝎座,有四星,其星明象征廉政清明,百姓安乐 特质:守护之心,为他人着想的信念。 能力:最强防御,青龙守护结界。 第六十六章 地平线上的希望 更新时间:2012-10-09 按照唐谨铭的吩咐,唐家后方的风门弟子成功集结之后,开始有序的赶往前线支援,这才终于缓和了一些前方的压力。 然而一看到唐家结阵完毕,千荷亭那一直候命在战局之外的五千水莲堂后续弟子也立刻投入了战局。 风与水的两条战线参差在一起,每一个参战的弟子都疯狂的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朝着身旁穿着不一样衣衫的人没命的砍去,直到自己也中剑倒地。 一个人倒下,没有眨眼的功夫,那个人所在的位置立刻就有人重新填上,循环往复,不死不休。 没有人知道这一刻他们究竟为什么要刀剑相向,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学武的初衷,随着这个尚武蔑文的朝代的诞生,每一个生在武林的武者,都开始渐渐放弃了孤高的态度,追逐起名利来。 更高的武艺,就意味着更高的权利,更高的武艺,就意味着更多的自由。 于是强者们说“杀!”,那些追逐着强者脚步的人就为他们挥剑。 这些弟子们有谁不想在这厮杀的炼狱中生存下来,然后获得无上的荣光,但是更多的人,只是成为了他人成名的垫脚石,没有人会记得他们,除了他们曾经为了学武而放弃了的家人。 这是一场无义之争,道义,只在赢家的手中。 唐家与千荷亭双方的掌舵人,也都在这场战局缓缓逼近终场的时候,心境开始沉寂下来。 唐谨铭驻足在雨幕中久久观望着远处的腥红一线天,默默等待着这场交锋的结局,周雨溪在一旁关切的为老爷子撑起一把纸伞,却也再也不能做更多的事。 而唐薇薇还在拼杀,不断的拼杀,奈何她本来修习的就是刺杀的武艺,那些藏在她身上的足以让一个人死上一千回的毒针,在面对这浩瀚的敌海时,终于还是无力扳回人数上的巨大劣势。 再加上一直苦等得心痒难耐的肖万生也加入了千荷亭的进攻,唐家的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都不得不承认一个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他们输了。 时间就这样无情的推移着,永不停息。 漫长的一夜走到了尽头,初生的朝阳照亮了这片血洗的大地,千钧落雨的式水阵不知道何时停了,雨后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 可惜与这良辰美景并不相称的那些喊杀声却还未终止,尽管这声声嘶吼已经透出无尽的疲惫,可那些冷兵挥砍的每一剑,都是绝无懈怠的杀招。 唐薇薇已经用尽了暗器,连随手捡起的一柄长剑也被她使得卷了刃,没有了暗器的唐薇薇,也就再没有更多的作为了,她只能凭着一己之力尽可能多的阻挡突杀而来的千荷亭弟子,再无他想。 “要结束了……吗?” 观望许久的唐谨铭发出一声长叹。 “结束了!” 就像是在呼应唐谨铭的感叹,杜长弓从调息中睁开双目,断然一语。 “我看——未必吧。” 对坐在杜长弓另一头的唐耀祖忽的搭话,然而他的目光却并没有看着杜长弓,而是远远的望向朝阳升起的方向,在那霞光中,他好像看见了一人一马。 不! 不止是一人一马,紧接着那一人一马的出现,地平线上骤然升起了数不清的人马,滚起了漫天烟尘,那阵势根本无法目测清楚人数,少说也有数千人之多。 突然切入战场的骑队从整个战场的侧面,飞速的接近过来。 这一突变,让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紧张起来,所有人都十分清楚这些不速之客的身份意味着什么。 整个喧嚣战场突然鸦雀无声,双方的弟子绷紧了神经对峙起来。 唐薇薇了得了空闲,一个纵身跃到了高处,向着千人马队的方向望了过去,只见那千人马队之中,有一人冲在最当前,只是逆着阳光,辨不清究竟是谁。 可就在众人还没有辨明形式的时候,唐谨铭却忽的笑了。 那笑容中七分意外,三分宽慰,已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纵然是还隔了些距离,别人认不出跑在当先的那人,可唐谨铭对那人的身形却是无比的熟悉。 终于,那马队跑的近了,唐薇薇也看得清了。 “是霜寒少爷!” 唐薇薇惊中带喜,忍不住大叫了一声,“是唐家的援兵到了!” 来人正是唐霜寒,他领着唐家楼阳风门的全部三千人马,飞奔来援,是唯一一家全速赶来的分家,因为人人备了好马,竟然超出了周雨溪的估计,提前三天抵达了界碑。 本来唐霜寒遣了匹快马先行到唐家驻地禀报,这倒好,传令弟子还未来得及禀报,就看见唐家驻地战火连天,吓得那传令弟子立刻回奔,如实报给了唐霜寒听。 唐霜寒一得到消息,立刻放弃了休息,领着三千人马连夜赶起路来,若不是夜路难行,恐怕唐霜寒还要更早一步到达。 “唐家的援军到了!” “是唐家的援兵!” 随着唐薇薇一声惊呼,紧跟着,整个唐家驻地炸起波澜,所有残存的弟子都兴奋的狂吼着,气势如虹,与千荷亭的人又一次杀在一处。 唐霜寒抬手一挥,便看见马辰珂从他身后抢骑了出来,接着,那千人的马队径直分成了两拨。 马辰珂领着一半的人马从千荷亭战线的正侧面,直接撞进了敌阵,而另一半,则跟着唐霜寒杀向了千荷亭后方。 那维续了一整夜雨阵的印月堂的千人弟子还在打坐调息,连逃的念想都没生出来,就被突如其来的铁蹄横扫而过,冲了个四分五裂。 这些修习术法的弟子,在面对近身突击的时候,本来就脆弱的不堪一击,何况他们本来就已经筋疲力尽。 直到两拨人马冲杀进了千荷亭的阵营,千荷亭的众人才终于判定,这,果真是唐家的援兵。 虽说这援兵只有数千人,然而厮杀了一整夜的千荷亭弟子在面对这样一股尚且热血澎湃的力量的时候,终于还是显出了力不从心。 不少的千荷亭弟子根本受不住马匹的冲击,千荷亭战线的侧面很快被打开了一道缺口,千人的马队如一把利刃,直插了进去。 更恐怖的是,马辰珂那娴熟的刃丝临空布阵,一匹快马所过之处,血肉横飞,真真应了那句“兵败如山倒”的古话。 “哈哈,真是遗憾呐,看来就算我睁大眼睛看着,今天也看不到你千荷亭击溃我唐家了,还是说你要豁出千荷亭的余力,来个玉石俱焚?”唐耀祖满心欢喜,还不赶紧把先前的嘴仗讨回来。 这回轮到杜长弓沉声不语了,看他眼神摇摆不定,内心似乎在挣扎着做决定。 “师父!” 突地有人喊了一声,只见肖万生两个起落乘风而来,停在了杜长弓身前。 一见到事变,肖万生心知严重,连忙从战局中抽身了出来,找寻杜长弓的下落。 “师父,唐家的援军来了,怕是有数千人,我们现在月复背受敌,如何是好?”肖万生急问道。 杜长弓长出了一口气,撑着身子站起,匆匆看了一眼战局,之前分明已经奠定的胜局如今却荡然无存,让人何其的不甘心。 “撤。”杜长弓压抑住冲动,吐出了一个字,说完,杜长弓便朝着千荷亭的阵后走去。 “师父!这人不杀了?”肖万生看了一眼仍旧盘坐在地上的唐耀祖,疑声道。 “我说,撤。”杜长弓又重复了一遍,头也不回的走了。 肖万生被说的一哑,又不好忤了杜长弓的意思,终于还是忍住了拔剑的冲动,跟上了杜长弓的步子。 不多时,千荷亭后方飞起撤离的响箭,整个千荷亭的弟子只好开始且战且退,支援起被唐霜寒一众冲撞得支离破碎的后方阵地。 唐霜寒见千荷亭前方的人开始撤了回来,也不恋战,急忙招呼了一声,扬长而去,这一进一出,竟没人拦得住。 千荷亭来的时候倒是轻松自在,这想走,唐家自然不会让你好走,一个个唐家驻地的弟子总算是抓到了一个释放压抑了一整夜的憋屈的时机,众人追着撤离中的千荷亭弟子连削带砍得又留下了对方不少的人,这才肯罢休。 等到千荷亭远远的离开之后,活下来的众人扫视战场,除了这破败的唐家驻地,就只剩下茫茫多的尸首,有同伴的,有敌人的。 众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唐家众人也分不清楚,这样究竟是算赢了,还是输了。 唐霜寒将带来的马队重新集结了一下,让他们原地休息了下来。 马辰珂翻身下马,却没想到上次受了重伤的左腿,经过这一顿奔波冲杀,已经又一次失去了知觉,这一下马,一个踉跄差点就要摔倒,险险被人扶住了。 马辰珂回身一看,发现扶住自己的人竟是唐薇薇,让他颇有些意外,上次在竹林他一心想要杀了唐薇薇,到头来却还被唐薇薇放过一条性命,如今再见面,马辰珂倒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我们扯平了……”唐薇薇一边扶着马辰珂坐下,一边冷声说道。 马辰珂一愣,随即明白了她是什么意思,扯了扯嘴角,又露出了平日那副人畜无害的微笑,算是回应了唐薇薇的话。 唐霜寒安顿好众人,便见着唐谨铭拄着手杖由周雨溪陪同着踱步了过来,姑且算是来迎接他。 唐霜寒看了一眼这个明明只有一两个月没有见父亲,却觉得这时的唐谨铭又苍老了好多年。 “你不要误会了。”唐霜寒抢先开口,“我这么做只是要向你证明我自己罢了,我决定用我自己的方式超越你,成为唐家的总家主。” 第六十七章 偶遇 更新时间:2012-10-10 “你不要误会了……” 唐霜寒看着唐谨铭眼中带笑得看着自己,连忙解释道,“我这么做只是要向你证明我自己罢了,我决定用我自己的方式超越你,成为唐家的总家主。” 知子莫若父,唐谨铭知道眼前的这个儿子已经不再是那个心中只有权力和仇恨的唐霜寒了,从这夜奔来救的急切心情中,也不难看出唐霜寒其实也确实有在真正的担忧。 “楼阳风门的掌门呢?”唐谨铭没有去点破,而是环视了一圈,问道。 “哼,唐本黎那家伙?一听说要跟千荷亭对仗,立刻就说自己得了重病赶不了长路,家门也不敢出,真是丢人现眼。”一提这茬,唐霜寒就来气。 听唐霜寒这么一说,唐谨铭呵呵一笑,又问:“这掌门人不来,你又如何使得动这些风门弟子来援的呢?” “……我自然有我的办法。”唐霜寒似乎不愿说。 “怕是又去麻烦亲家了吧。”唐谨铭脸上笑容更胜,没有什么可以瞒得过他的眼睛。 在楼阳商会,除了唐家,就要数尚家一支最为庞大,这唐霜寒与尚婷婷的结姻,本来也算的上是两个家族之间的盟约。 就算唐霜寒不说,唐谨铭也大概猜得到,这次唐霜寒能带来这么多人马,一定也少不了尚家的出面周旋。 “我就是讨厌你那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唐霜寒被他老爹说中,心中不悦,撇过头去不再说话。 唐谨铭知道他这个儿子的倔脾气,便也只好打住了话头,回身招呼了声:“雨溪。” “雨溪在。”周雨溪两步上了近前听命,看得出一夜未眠,这姑娘也是在强作精神。 “传令下去,休息半个时辰,重新搭营。”唐谨铭说罢,随即又问道:“传信用的信鸽可都安好?” “鸽帐搭在后方,并没有被波及到。”周雨溪直言。 “好,替我告诉那些还在半路上磨磨蹭蹭的分家家主们,如果两天之内他们再不赶到,倘若老头子我这一次有幸从这里活着返回黎城,我一定会让他们付出沉重的代价,为了那些死在这里的唐家子弟们。” 唐谨铭最后看了一眼狼藉的战场,返身往中帐的地方亦步亦趋的走了起来。 ※※※※※※※※※※※※※※※※※※※※※※※※※※※※※ 蜀中,金塘镇。 这里是离大燮与蜀中交界的离别驿站最近的一座小镇,因为是东西通商的口道,这里的商贸本来是发展极好的,只不过这些日子因为唐家与千荷亭的冲突,大燮的走商们过不来,蜀中的走商们过不去,大批的活物堵塞在金塘商会里,让各大商家都愁眉苦脸。 就连平日一大早就会开卖的早市,在这个清晨也失去了往昔的活力,只有些零零星星的摊铺为了糊口,还在经营着。 就在这时,金塘镇口来了两位连夜骑马赶路的客人。 “哎哎,不去看唐家跟千荷亭的热闹,为什么我非要跑到这么个鬼地方来?而且,为什么是你送我来?”说话的是正驾着一匹马缓行着的邹璟。 “呵呵,这可是柳大人的意思,你不通武艺,一个人行事多有不便,有个人照应着也好。”另一匹马上的高峰似乎没有听出邹璟埋怨的意思,自顾自解释道。 “所以说,为什么这个人是你?”邹璟强调。 “我们俩不是熟嘛?再说,咱们还有婚……”高峰苦笑,看着邹璟忽的瞪了过来,没好再往下说下去,立刻转了话题,“赶了一夜路也累了,先找个客栈歇歇脚吧。” 这下邹璟倒是没有反对,两人进了镇子,便下了马牵着又走了一段路,只稍稍问了下路,并不算难找,就来到了整个金塘最好的一家客栈。 倒不算让两人意外的是,这家客栈的名字叫——唐家客栈。 “二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呐?”一看到这两人穿戴得不俗,柜台后的店掌柜连忙招呼道,尤其是高峰那八尺的高躯和满手的戒指,格外扎眼。 “我们住店,麻烦一间上房。”高峰答道。 “两间上房!”邹璟大声纠正。 “这……”掌柜犹豫的看了看高峰。 “一间就好。”高峰冲着掌柜肯定的点了点头。 “我说两间就两间!我为什么要跟你住一间房?”邹璟一拍柜台,嚷道。 这声响,让一些还在客栈一楼吃着早饭的人纷纷侧目。 “哈哈,娘子,你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啊?”高峰干笑了两声,抬高音量故意说给旁人听,紧接着俯子,在邹璟耳边急声道,“我的姑女乃女乃,现在是非常时期,我们又在唐家的地盘上,你能不能低调一点?住一间房也是为了方便行事啊,你放心,我绝不会碰你一根手指头。” 高峰还有句话没好说出来,如果要他动邹璟,住一间房跟两间房又有什么分别吗? “呸,谁是你娘子?低调?跟你在一起还怎么低调,你还是改一改你自己那莫名其妙的行头先吧!”邹璟没好气,压着声音回嘴。 掌柜见两人耳语,半晌没个结果,而他们身后又有新来的客人候着,只好又出了声:“两位……” 听到掌柜出声,高峰也意识到耽误了别人做生意,连忙扬声一笑,解释道:“刚才我家娘子闹了点小别捏,就一间房!” “哼,我睡床,你睡地!”邹璟补充道。 “呃……好咧,小二,领两位客官到楼上水字二号!” 掌柜招呼一声,立刻就有个跑堂的小二前来带路,领着高峰与邹璟往楼上行去。 高峰二人正往楼上走着,迎面下来两名女子,一主一仆打扮,特别是走在最前的那名女子,虽然未施粉黛,却美得不可方物,特别是那举止,端庄得不染尘埃,仿若来自仙境,让高峰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高峰看见她们了,她们自然也是看见高峰了,待双方交错走过,两女子到了一楼大堂坐下,这一坐,少不了又吸引了不少的目光。 这两女不是别人,正是一夕水棠和夜小貘。 两人就这么明目张胆的在唐家的客栈下榻,似乎还过得挺轻松惬意,当然,昨夜发生的一切一夕水棠还并不知道,若不然她恐怕绝没有这么好的心情用什么早餐。 “小姐……刚才与我们擦肩而过的那个高个子……”夜小貘瞥见高峰的身影消失在了楼道里,才小声对一夕水棠说道。 “嗯,那人的身上有很讨厌的‘火’的味道。”一夕水棠知道夜小貘要说什么。 “在蜀中根本就没有修习火脉的人,这火脉是国脉,那人莫不是是朝廷的走狗?”夜小貘疑声道。 “是与不是,都和我们没关系,眼下我们只需要专注的对付一个敌人就好,这些天的巡视,让我越发想要拥有这片土地了。”一夕水棠从小生长在大燮西山之上,这一次蜀中之行,不得不说让她见识到了这广博的蜀中大地与那四面环山的大燮有着怎样的天壤之别,于是她那颗占有之心日渐浓烈起来。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再迟,唐家的后援恐怕就要到了。”夜小貘不像一夕水棠那么有兴致,只是本分提醒道。 “无妨,有我千钧落雨的水阵,对唐家的行踪了若指掌,况且金塘离界碑并不远,今天回去,刚刚来得及。”一夕水棠轻扬嘴角,一脸势在必得。 通过这些天的周转,一夕水棠发现唐家各地分家的风门大都涣散不堪,而她千荷亭可是为了扩张的这一天,日复一日的训练,不曾懈怠过。 这样的唐家,一夕水棠根本就不放在眼里,她就是要在最后的关头回去,在唐家还傻傻的期待着后援的时候,将唐家的希望整个击溃。 倘若昨夜那场突变没有发生,一夕水棠的设想未必就不能实现。 主仆二人正交谈着,这唐家客栈又来了客人。 只见来客是个中年男子,这男子从头到脚都裹着上好的绸缎,这还不说,那绸缎上用金丝线绣满了花纹,花纹样式杂七杂八,恨不得把全身的绸缎都填满,这身打扮,真真一个土财主像,又傻气又好笑,可偏偏那人还浑然不自知。 “掌柜的,给我一间最好的房间!”中年男子说道。 “好咧,小二,领这客官到水字……” “慢着!还有一个要求,我的房间隔壁的房间不许有客人,我需要安静。”那男子补充道。 “这……”掌柜一下懵了,从来没听说这么奇怪的要求,你要说包下三间房也就算了,什么叫旁边的房间不许有客人,退一万步说,就算你要包三间房,这东西走商都堵在金塘镇,有房间就已经不错了,哪还腾得出连着的三间空房给你。 “客官,恐怕这个要求我们‘唐家’客栈就没有办法满足您了……”掌柜还算客气,他只是加重了“唐家”两个字,想让来人知难而退。 哪知那人全然没有退意,从腰间抽出一块腰牌,啪的就拍在柜台上。 那腰牌上烙金刻着一个大大的“唐”字,做工精细无比,这是唐家分家家主才拥有腰牌,而总家主的腰牌则更加华贵,会有十二水晶镶嵌其上。 “本人唐静,乃是现在黎城本家地位仅次于总家主的人,我提的要求,有什么问题吗?”唐静傲慢着神情,摆出一副嚣张的模样,大声炫耀道。 第六十八章 虎入羊口? 更新时间:2012-10-11 没错,此时出现在金塘镇唐家客栈的这个人,就是唐静。 话说上次在唐家出征前的最后一次家主集会中,唐静也算是出了一个大大的洋相,唐谨铭让他去抓一夕水棠,本来只是想压一压他越来越目中无人的态度。不过既然唐谨铭这么发话了,唐静就不能自己待在家里了,否则铁定又要被唐家所有的人瞧不起,尽管根本就没有人愿意用正眼瞧他。 可这唐静一不会武功,二不会买卖,本来就是一个一无是处游手好闲的人,你让他去抓一夕水棠,他只怕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于是唐静眼看着唐谨铭领着风门一众出了发,只好也乘了马车吊在队伍后面。 唐静这么爱惜自己的性命,当然不肯跟的太紧,于是自己放慢了脚程,这一悠一晃,总算抵达了金塘镇,再往前,一直到离别驿站都不会再有城镇,所以唐静决定还是先在这里住下来的好。 哪知这唐静抬眼就看见“唐家客栈”的招牌,还不赶紧的卖卖风头,想一出在本家受的恶气。 “本人唐静,乃是现在黎城本家地位仅次于总家主的人,我提的要求,有什么问题吗?”唐静傲慢着神情,摆出一副嚣张的模样,大声炫耀道。 掌柜不知道什么“仅次于总家主地位的人”,但是既然能在唐家做掌柜,肯定也是有所见识的人,这分家家主的腰牌,他自然是认得的,所以他才没有大声嘲笑眼前这个疯子行径的唐静,而是选择了稳重的作法。 掌柜一拱手,试探般问道:“不知道这位主子来金塘是有何贵干呐?” 事实上,唐静的那句话本身就是胡扯,虽然他现在拥有坐在议事堂排首的资格,不过本家人人都知道那只不过是个虚位而已,但是这种事大家尽管是心照不宣,却也没有人会拿到明面上四处去说,所以这家客栈的掌柜也不知道这其中的道道。 唐静一看这掌柜语气放得客气了些,自是以为自己的高贵身份震慑住了对方,便更加得意起来:“我乃是受了唐老家主的重托,有极其紧要的事情要办,还不快点把我要的房间安排妥当了!” 这话半真半假,唐静说得那是脸不红心不跳。 可掌柜听得纳闷,心说你有极其紧要的事情居然敢这么大张旗鼓的宣扬,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么?但无论此人身份是真是假,根据这掌柜老道的经验,还是决定先把唐静对付过去,然后再遣人回报自家老爷,询问个究竟。 “嗯……请这位主子稍后片刻……”掌柜略微沉吟,翻开一本入住的名簿,想先找找看有没有空出来的三间连房。 然而并不出所料,如今的局势下,根本不可能有三间连在一起的空房,但是掌柜发现,水字三号间和四号间还并没有客人入住,而水字二号间与五号间已经住下了客人,这样一来,就必须说服这两间房的其中一间房的客人调换一下房间,才可以满足唐静的无理要求。 但是水字二号间分明才刚刚安排给了高峰和邹璟,在掌柜的看来,身高八尺的高峰以及性格怪癖的邹璟似乎并不太好说话,可再一看那水字五号间住客的姓名,又是两位出手十分大方的客人,不禁让掌柜有些犯难。 “回这位主子,现今只剩下水字三号与四号两间连在一起的空房了,如果非要腾出第三间的话,就只能跟水字二号间或者五号间的客人打个商量了,您看……”掌柜干脆把难题推给唐静。 “有什么好商量的,直接让他们换房!”唐静说得挺狂,可刚一说完,他立马又觉得似乎不太妥,万一要是不小心得罪了什么地头蛇,这金塘镇也没个能保护他的人,岂不悲哉,于是唐静紧接着又转口问了句,“这两间房都住的些什么人啊?” “水字二号间是刚来的一对年轻夫妇,而五号间的客人嘛,就是您身后那两位姑娘了。”掌柜说着,合掌指了指正坐在大堂里一夕水棠和夜小貘。 “哦?在就刚好!”唐静一听是两位姑娘,登时没了惧意,顺着掌柜比划的方向,回身看了过去。 只见的一夕水棠端坐在那,夜小貘立身伺候在一旁,俨然一副主仆模样。 唐静不看还好,这一眼看过去,唐静的视线立刻就被一夕水棠的样子吸引了过去,收也收不住。 真是太美了!唐静哪里见过这么漂亮的女子,跟他自己家中那些一夫人二夫人完全不在一个层次,一夕水棠那一副精致的五官浑然天成,配上那不运而发的气质,当真胜过凡间百态,更何况这个美丽的女子那一双恬柔的目光,此时也在打量着唐静。 唐静被这目光震得愣住,他整个人已经忘了这一回身的目的,也忘记了他回过身来的前一刻怀着多么不可一世的心态。 这时的唐静,表现得与那些市侩的凡人看见一夕水棠第一眼时的神情一模一样,这让一夕水棠很是失望。 “这就是仅次于唐家总家主的人?看来这唐家当真是没人了。”一夕水棠心中暗笑。 如果说唐家还有一个人能让一夕水棠放在眼里,那这个人不会是唐谨铭更不会是唐静,而是那个曾经对她出言不逊的唐择胜。 只有唐择胜,在第一次看到她的脸的时候,眼神中竟然没有一丝的动摇,甚至连一夕水棠自己都有过那么一瞬间的怀疑——自己那天的装扮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本来这个唐静自报身份的时候,很是引起了一夕水棠和夜小貘的注意,然而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对视,就让一夕水棠对唐静再也没有半点兴趣。 一夕水棠移开了视线,继续品自己的早茶,直到这时,唐静才回过神来,只觉得神思有些恍惚,分不清时间究竟过了多久。 唐静清了清嗓子,察觉到气氛一时有些尴尬,硬着头皮走到了一夕水棠就坐的方桌前,礼道:“在下蜀中黎城唐家唐静,敢问小姐芳名。” 唐静上来搭讪,一夕水棠只好接招,夜小貘懂事的替一夕水棠缓缓拉开座椅,好让一夕水棠起身的姿态更显得端庄。 一夕水棠起身后,也回了个礼:“小女子名叫水棠,这是我的丫鬟小貘,听先生说是黎城唐家的人,可巧,小女子也有个熟悉的人在黎城唐家当差,不知道先生是否熟识?” “原来是水姑娘,真是个好名字!”当然是个好名字,还是个挺耳熟的名字,唐静呆头呆脑的奉承完,又开始吹嘘起来,“凡是在黎城本家的人没有我不认识的,姑娘大可说说你那位朋友的姓名,我一定知道。” “他的名字叫,唐,择,胜。”一夕水棠眼中带着笑,吐字清清楚楚。 “唐择胜?”唐静顿时惊了,他当然认识唐择胜,可是这唐择胜可是唐家暗组的首领,属于密不外宣的身份,然而这个女子竟然能说的出来“唐择胜”这个名字,若不是她真的认识唐择胜,那又从何得知。 唐静有些慌了,但是他并没怀疑起眼前这个女子的身份,而是开始担心起来——既然这个女子认识唐择胜,那会不会也已经知道了关于自己那些本家的丑事,若是已经知道了,那自己在这卖弄岂不是丢了大人。 “怎么了?先生不认得此人吗?”一夕水棠见唐静有些失神,又追问道。 “认得认得,怎么会不认得!”唐静从失措中反应过来,拍了拍胸脯应道,“不就是暗组的首领嘛,没什么了不起!我的儿子今后可是下一任的暗组首领,还是全靠了我的栽培啊!” “哦?”一夕水棠眼神霎时闪过一道光彩,看来这个蠢猪并不是全然一无是处,一夕水棠清楚,能说出“暗组”和“唐择胜的身份”的人,必定是在唐家内部拥有一定身份的人,而且那句“我的儿子今后可是下一任的暗组首领”,也让一夕水棠有了新的念头,一个可以好好利用利用这个唐静的念头。 “原来先生身份如此尊贵,小女子失礼了。”一夕水棠放低了身段,续道,“刚才似乎听到先生与掌柜的交谈,是要让小女子让出房间吧,小女子这就去整理东西换房。” “啊!不用不用!”唐静急忙阻下,要是一夕水棠不提,他简直都已经忘了这事,“姑娘安心住着就行,我让水字二号间的人搬走就是。” “这……”一夕水棠故作迟疑。 “水姑娘无需介怀,既然姑娘在我唐家有旧识,那大家就是朋友,又怎么好麻烦姑娘,此事就这么定了。” 唐静说得大方无比,倒是听得掌柜一头黑线——还真把这客栈当成你家的了。 “那小女子这里就谢过先生了,还请午后先生能到水棠房中一聚,也让水棠为先生奉茶,算是陪谢了,那水棠这就先回房了。”一夕水棠蹲身作别,这示弱的手段大有讲究,软得唐静那是心花怒放。 “一定,一定,姑娘走好。” 唐静笑得合不拢嘴,直到目送着一夕水棠与夜小貘两人上了楼,那飞扬的神采也都还没能收得回来。 一同坐在大堂中用餐的看客纷纷无奈摇头,心中哀叹:一个良家女子这又要落入虎狼之口,可惜,可恨! 只是这众人不知真相,怕这唐静一去,不是羊入虎口,反倒是虎入羊口了! 第七十三章 前奏 更新时间:2012-10-16 星河流转,战火不歇。 明面上也好,背地里也好,参与这场纷争的三方势力都在争分夺秒的部署着,而那些置身这场纷争之外的势力,也都在不动声色的瞩目着这里正在发生以及即将发生的一切。 那只有着一身红白羽毛的信鸽日夜兼程的飞往大燮西山的深处,与唐家暗组的传信人纵马飞奔的,是同一个方向。 一夕水棠早已从囚禁唐静的帐中返回了自己的主帐里,唐静已经把他知道的关于唐家暗组的事情通通的说了出来,这样的囚犯按理说已经失去了全部的价值,况且一夕水棠并不认为唐家会为了保全一个靠着儿子才爬上位的窝囊废牺牲家族的利益。 然而一夕水棠却不想杀唐静,至少现在不想。 “獒选……吗?”一夕水棠幽然自语,她的眼前忽的浮现出那张被一道绝长伤疤所劈开的面孔——是唐择胜的脸。现在的一夕水棠才总算有些明白,唐择胜那双透不出丝毫真实情感的双眼,究竟是为何而生了。 想到这,她又突地对唐乐林产生了兴趣,她很想知道,被父母送去獒选最后活下来的孩子,会对这样的父母抱有怎样的情感。 一个无忧无虑的孩子,突然一天醒来,就被关进了一间黑暗的密室中,而他能够活着出去的代价,就是一同被关进这个房间中的所有兄弟姐妹的性命,更加荒谬的是,一手促成这件事的家族,有着自己冠冕堂皇的理由——为了继承暗脉的血统。 一夕水棠很想知道,这样的人生真的可以被接受吗?若不能,那唐择胜又是凭着什么而活下来的呢?若是这样也可以接受的话…… “那我是不是也可以像他们那样,更加淡然的接受自己的身世呢?”一夕水棠怅然,那双美目中仿佛流露出一丝淡淡的忧伤,这种神情,是千荷亭的众人从来不曾见到过的。 一夕水棠没有父亲,当然这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没有,而是她根本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也无从知道。 世人都知道创立千荷亭的是一夕寒月,都知道一夕寒月的女儿一夕颜是个漂亮且优秀的女人,也都知道一夕寒月的孙女一夕水棠年纪不但拥有绝世的美貌,而且年纪轻轻就接任了千荷亭的亭主之位,成为了一个出色的继任者。 但是,却从来没有人提起一夕家族的父辈究竟是些什么人,也没有人知道“一夕”家至始至终沿袭母姓的真正原因。 然而这其中的秘密说到底,还是归结在血统的继承上面,唐家的獒选是这个原因,一夕水棠的身世也与这个原因月兑不了干系,不然,一夕家的女子也不会都拥有惊人的美貌和那蓬勃的野心了。 这个身世被一夕水棠深埋在心底,绝口不提,她不说,便没有人知道。 “师尊,弟子来禀。”帐外忽的传来一个女声,将一夕水棠的思绪拉了回来。 “是碧凝啊,进来吧。”一夕水棠正了正神色,招呼道。 碧凝应声入了帐中,也不闲话:“回师尊的话,弟子已经确认过,离别驿站的全部人手已经在多日前离开了此地,可是现在离别驿站里仍然有人在经营,很是蹊跷,不过,那帮人的身份,弟子暂时没能查出来。” “连你也查不出来,就是大有问题的最好证明了。”一夕水棠挑了挑嘴角,踱步出了帐外,看着这漫天的星辉吩咐道,“去替我挑一件暖和些的衣裳,今晚的天气,有一些凉了。” ※※※※※※※※※※※※※※※※※※※※※※※※※※※※※ 是夜,界碑以东,唐家驻地。 在瞭望台上负责望风的弟子自从上次的大战过后,已经几天没有见到千荷亭有任何的动静了,哪怕是再紧绷的神经,绷得久了也会感到疲倦,不自觉的放松下来,不禁让望风的弟子有一些昏昏欲睡。 那个弟子将身子依靠在栅栏上,百无聊赖的盯着唐家阵前那片空旷的原野,原野上雾蒙蒙的,夜里下的霜有些阴冷。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个弟子忽的看见那缭绕的雾气中竟隐隐有人影在闪动,接着那些雾气像是受到了驱使,缓缓的绕动起来,恍若仙境。 望风的弟子看得长大了嘴,顿时清醒过来,再顾不得惊讶,一个纵身跳下瞭望台朝着中帐的方向飞奔起来。 “千荷亭的人来了!千荷亭的人来了!” 望风的弟子直直撞进了唐谨铭的中帐,连跪都还没跪好,就接连说了两次,知道他说完,才看清唐谨铭的中帐之内坐满了人,全是蜀中各个分家的家主和风门的掌门,不光有唐霜寒,就连重伤初愈的唐耀祖也在,看来是在商议什么要事。 帐内的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了这个弟子的身上,听得他惊慌来报,众人顿时打住了话头。 “来了多少人?”唐谨铭问得不慌不忙,既然是迟早要来的,那边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来了……一个女人。”望风的弟子低声答。 “哈?就来了一个女人你惊慌个什么玩意儿!”唐耀祖忍不住怒斥,要知道这整个驻地负责望风的弟子都是黎城风门的门生,如今各地分家家主和风门掌门都在场,不是在丢他唐耀祖的脸面吗。 “弟子看见她就雾里面凭空冒出来,也不知道耍的什么把戏,就好像,好像……”那弟子挨了训斥想要辩解。 “好像什么?”唐耀祖没好气的问。 “好像仙女一样……”望风弟子越说声音越小。 “哈哈哈……” 听他这么答,帐中登时爆发出一阵笑声,也不知是在嘲笑这个弟子还是在嘲笑唐耀祖。 唐耀祖老脸一红,小心翼翼的瞥了一眼唐谨铭的脸色,却看见老爷子并没有笑,反而像是明白了什么。 “既然来的不是千荷亭的大军,那我唐家就要拿出应有的礼数来,老头子我也就只好去会一会这位仙女了。”唐谨铭起身说道,那语气绝不是在开玩笑。 “老爷子,我陪你去。” 唐耀祖自告奋勇,可是唐谨铭却摆了摆手,说道:“不用了,既然别人拿出单身赴会的诚意来,我老头子又怎么会这么没有胆量呢,薇薇,你也不用跟来了。” “这?”唐薇薇听得一惊,立刻回道,“恕薇薇不能答应,老爷子您不会武功,要是对方突然发难如何是好?” 唐薇薇极少顶撞唐谨铭,而这极少次的顶撞中,每次唐薇薇不肯让步的地方,都无一例外的是在涉及到唐谨铭安危的问题上,可是每一次,唐薇薇都是妥协的那一方。 “这是命令,无需多言。” 唐谨铭老迈的声音充满了坚毅,看唐薇薇一脸的不情愿,唐谨铭这才又缓和了些语气,接道,“放心,现在的千荷亭没有耍这种小手段的必要,况且所有的部署和安排,刚才也已经全部交代给各位家主和掌门了,倘若老头子我当真一去不回,众位家主掌门只要各尽职责,也未必就会输给千荷亭。” “寒儿,老头子我回来之前,这些东西你就先帮忙保管保管吧。”说罢,唐谨铭从怀中掏出一个印鉴,又将自己腰间的腰牌卸了下来,递到了唐霜寒的面前。 唐霜寒本来从这集会的开始就一直沉默不语,听到唐谨铭说要单身赴会,心情本来就复杂的不一般,结果唐谨铭临走还要把总家主的印鉴和腰牌都交给他,弄的像是诀别一般,不禁让唐霜寒有些来气:“我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你自己拿着便是。” “呵呵,只是让你暂时保管,又没说要给你,就算你想要,老头子我也不会给,拿着。”唐谨铭调笑道,他见唐霜寒没有要抬手来拿的意思,索性直接将这两样东西抛了过去,这才叫唐霜寒接住了。 终于再无一语,唐谨铭转身离去,老人佝偻的背影被搭拉下来的帐帘所遮挡,帐内的众人只能听见,唐谨铭手中那根松木拐杖与地面一声一声的撞响。 唐霜寒看着手中的唐家总家主印鉴与腰牌,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追出去。 …… 夜深露重,夜风也刮得更厉害了。 唐谨铭刚一出了唐家驻地,就远远的看见了立在迷雾中的身影,可唐谨铭仍旧不急,还是用自己平日里的步调,缓缓的走到了来人的面前。 “老头子我腿脚多有不便,一夕亭主,久等了。”唐谨铭淡淡一笑率先开口。 “唐老家主哪里的话,既然没有相约,何来久等之说。”一夕水棠也笑着回答。 根本无需介绍,从未谋面的两人,却一眼就认出了对方的身份。 “不过既然一夕亭主来了,就一定不是来看看风景这么清闲的事情吧,这夜里转了凉,站在这里谈事情谈久了,老头子我的身子骨怕是受不了,如果一夕亭主不介意的话,不妨另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聊如何?恰好,老头子我有一个推荐的好去处。”唐谨铭捧着手在掌心哈出一口寒气,提议道。 聪明人跟聪明人讲话,往往不需要说的那么清楚明白。 “呵,真是巧的很,水棠我也有一个心仪的去处,不知道跟唐老家主推荐的地方,会不会是同一个地方呢?”一夕水棠笑容不变,躬身比出一个请的姿势。 明明已经水火不容的两个势力的主事人,这时候看起来却友好非常,但是,从两人会面的那一刻起,双方的交锋就已经悄然开始。 第七十四章 正曲 更新时间:2012-10-17 同夜,蜀中与大燮交界,离别驿站。 这偌大的驿站一个客人也没有,于是柳寓一众人便随意霸占了几间客房作为自己的居室住了下来。 柳寓的房间里没有点烛火,只有窗外洒进屋里的些许月光,显得异常冷清。 柳寓还并没有睡下,他坐在房中的书桌前沉思着。 当今的大炎朝是一个重武轻文的朝代,从焱永尊还在位的时候开始,朝廷里就压根没有添设纯粹文官职位,就算有,也都只是选拔些擅长谋略计策军师之类的角色,作为武官的副手。 而柳寓就是这样一个存在,他的亲身哥哥柳青竹是如今炎庭局的总统兵,是手握着这整个大炎朝的利器的人,而柳寓,便一直充当着他哥哥的影子。 柳寓在武学上没有什么造诣,而所有人又总是理所当然的拿他跟他的哥哥作比较,这让他很不舒服,但是柳寓是个极其聪明的人,他明白如何用自己的智慧去争取权利和地位,从而让那些武艺高过他数倍的人,也不得不对他俯首称臣。 这一次是炎庭局为了要剪除地方势力迈出的第一步,是至关重要的一步,绝不容许他失败,所以他精心策划了数月,才向焱天佑提出了他的全盘计划。 而这计划越是接近尾声,却越是让柳寓心里生出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感,好像自己不小心忽略了什么东西。 “咚咚咚——” 房门被叩响,将柳寓的沉思打断。 “大人,有情况。”门外的声音有些急促。 “怎么了?唐家和千荷亭打起来了吗?”柳寓正了正精神,披上外衣将房门拉开来,问道。 “不……不是,是驿站来客人了……”来禀报的是今天负责守夜的将士,身上还穿着店小二的衣服。 “客人?”柳寓狐疑道,“这个时候?是些什么人?” “如果属下没有认错的话……来的好像是唐谨铭和……一夕水棠。”那店小二打扮的将士说着,额头不觉间渗出汗来。 “唐谨铭和一夕水棠?这是要唱哪出?”柳寓心思急转,顾不得多想,穿起茶铺老板那身行头,连忙赶去了大堂。 待柳寓赶到大堂,只见这大堂之中竟然连一盏灯都没有点,在靠窗的方桌旁,隐隐坐着两个人影,左边的一位略显佝偻,右边的一位曲线轻柔曼妙。 柳寓皱了皱眉,冲身旁的“店小二”怒道:“发什么呆,还不快去给客人点灯。” 那将士这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蠢,连忙答应了一声,拿出火折子挑了盏油灯送了过去。 听到柳寓的声音,坐在窗边的两人跟着有了动静。 “我听人说这离别驿站的经营不分昼夜,没想到今天居然打烊得这么早。”唐谨铭老迈的声音冻得有些沙哑。 “客官误会了,小店并未打烊,只是最近实在没有什么客人,就疏忽怠慢了,还请两位包含。”柳寓客客气气的解释道,他知道唐谨铭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店小二”将油灯送到了唐谨铭与一夕水棠的桌前,又将四周墙面上的烛火通通点亮,驿站的大堂这才明亮起来,趁着这光火,唐谨铭看清了刚才与自己搭话人的样貌,一眼便认出了柳寓。 “呵呵,这不是前些日子老头子我去过的茶铺的老板么,原来你还是这家驿站的掌柜吗?”唐谨铭笑吟吟的问道,听起来就像是简单的寒暄一般。 “哪里哪里,在下可担不起这么重的担子,这家驿站的掌柜回乡了,在下为了方便照看茶铺,只是借住在这里而已,顺便代为打理打理。”柳寓说得滴水不漏,这离别驿站的掌柜在两地的走商中怎么说也有些声望,柳寓可不会蠢到去认这个一点就破的身份,随即话锋一转,说道:“两位需要点什么?” “既然是代为打理,那现在恐怕也弄不出什么像样的东西来了吧?”这回是一夕水棠说话了。 “茶水和点心还是有的。”柳寓直言。 “那便先给老头子我上一壶暖茶暖暖身子吧。”唐谨铭倒也不挑。 “还是楼阳的苦茗吗?客官。”柳寓问道。 “老板有心了。”唐谨铭答谢。 “另外一位客官也要一样的吗?”柳寓看了看一夕水棠。 “小女子就免了吧,若是再中了毒,那就不好了。”一夕水棠盯着唐谨铭,脸上带着些开玩笑的浅笑。 柳寓听得不动声色,装作不懂:“这位客官说笑了,小店的茶叶全都是从走商手里选购的上好的品种,喝了有益不说,又怎么会中毒呢。” 然而唐谨铭却没觉得一夕水棠这是在开玩笑,感觉到这话中似乎还有话,唐谨铭将眼神稍稍收拢了些,问道:“是啊,为什么会中毒呢?老头子我也很好奇,不知道一夕亭主这话从何说起呐?” 一夕水棠脸上的笑容终于消失了,浑身散发出逼人的寒气,就好像是两个绝顶的武林高手过招之前,礼貌的问候已经结束,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一般。 “我门下一名堂主上次在茶铺与唐老家主会过面之后,便身中剧毒,而她当时就只喝了一口茶水而已,不知道唐老家主可还记得此事?” “呵呵,贵亭那位堂主飞扬跋扈,老头子我想忘恐怕也忘不了吧。”唐谨铭也正了正脸色,眼中透出锋芒,“不过,关于中毒一事,就恕老头子一无所知了。” “下了毒不说,还趁夜派了人来刺杀,不会这件事唐老家主也要否认吧?那百来号唐家弟子的尸首,水棠我可是让人好生保存下来了。”一夕水棠接着冷声发问。 “就算一夕亭主你这么说,老头子我始终还是那句话,没有做过的事,我唐家绝不会承认。”唐谨铭的回答紧随其后,语气丝毫没有动摇。 两人的对答间根本没有空隙,简直就像是预设好的对白,互不相让。 “唐老家主不知道的,并不代表唐家没有做过吧?” “贵亭可以在一夕亭主不在的时候擅自发动夜袭,可我唐家不一样,没有我的命令,唐家子弟就绝不可能做出那么荒谬的事情来,除非,那些人根本就不是我唐家的弟子。” “呵,之前只是听说唐老家主口舌如簧,今天算是真的见识了,不过两家之争,使些手段倒也无可厚非,水棠本就不是来向唐家问罪的,因为在我看来,你们根本没有一丝的胜算。” “一夕亭主问了老头子这么多问题,是不是也该老头子我问上一问了?我很想知道在一夕亭主眼中,你觉得这场无义之争,究竟有何意义?” “无义之争?这可不是什么无义之争,我千荷亭是来讨回属于自己的东西的。” “陈家的地契和商约吗?” 唐谨铭主动提起,倒让一夕水棠忽的有些惊讶,两人的对话这才有了喘息的空闲。 “唐老家主既然知道,又说什么‘无义’?” “恐怕这只是一夕亭主你一厢情愿的借口吧?” 一夕水棠一窒,像是被唐谨铭说中了一般,然而唐谨铭并没有给一夕水棠搭话的机会,径自说道,“陈家的地契和商约根本就不在我唐家的手中,若是这些东西当真在我老头子手里,唐家也绝不会如此被动的行事了,我想这一点一夕亭主当然也是心知肚明。陈有为带着那么贵重的东西背着千荷亭逃出大燮,恐怕也是因为他已经察觉到千荷亭想要对陈家出手了吧,究根结底,都是因为你千荷亭无谓的野心,才失去了陈家的信任,与我唐家没有干系,而一夕亭主却借着这件事想要趁机侵占我蜀中,野心是不是太大了些?” “呵。”一夕水棠一声轻笑,既然被唐谨铭点破,那她便索性承认了,“有野心有什么不好?这个世道,本来就是弱者向强者屈服,像你唐老家主这样不会半点武功的老头子居然也能统领一个家族,倒是让水棠很费解。” “老头子知道一夕亭主样貌武功样样冠绝天下,可难道你不觉得些许寂寞吗?”唐谨铭那双久经世事的深眸中透出一丝同情。 然而一夕水棠却非常讨厌那种眼神,她狠声问道:“什么都可以得到,我凭什么要觉得寂寞?” “既然什么都可以得到,一夕亭主又为何这么不满足呢?千荷亭上下所有的人都服你,那是因为他们怕你,不会有人打心底关心你,倘若哪一天一夕亭主失去了如今的美貌和武功,他们还会不会死心塌地的服从于你呢?这种一个人高高在上的感觉,不是寂寞是什么?” 抛开身份不说,在唐谨铭眼里,一夕水棠终究还只是个小女孩,“我老头子身无长物,手无缚鸡之力,有人愿意追随我,是因为他们承认老头子我的意志,即使老头子我有一天撒手人寰,他们也会将我的意志贯彻下去,这就是老夫与一夕亭主的不同之处。” 不是一夕水棠不知道这些,而是一夕水棠心里早有答案,她只是觉得,为了自己心中的霸业所牺牲掉的那些众多的情感,本身就已经无关紧要了。 “唐老家主的意思是,就算我现在动手杀了你,唐家也会死战到底吗?”一夕水棠牵动嘴角,不服道,“我倒想试试!” 第七十五章 摊牌 更新时间:2012-10-18 “唐老家主的意思是,就算我现在动手杀了你,唐家也会死战到底吗?我倒想试试!” 一夕水棠抓住话头,想将唐谨铭一军,就连说话间,她那双柔媚的眼睛都一直死死盯着唐谨铭,等待着唐谨铭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露出慌张的神色。 可惜唐谨铭却并没有让她如愿,这位老人用他那波澜不惊的淡笑告诉了一夕水棠,他自己早已看淡生死。 “老头子我死不足惜,既然敢一个人来见一夕亭主,自然是做好了觉悟,可是一夕亭主有没有想过,会不会有人正急切的盼望着贵亭与我唐家将这场争斗进行到底呢?我们若是互相厮杀,岂不是正中了他们的下怀,如了他人所愿了吗?” 唐谨铭虽然看淡了生死,但是他也想让自己的一条老命用得更加有意义,化解这场纷争,是唐谨铭从始至终未曾改变过的信念。 “那又如何?”一夕水棠轻蔑的一笑,“我不是说过了吗?是谁想挑起这场事端对我来说根本无关紧要,我想要的,不过是一个可以对付你唐家的理由罢了,只要结果能如我所愿,被人利用利用,倒也无所谓。” “那么,如果挑起这场事端的幕后势力真正的目标是对付你千荷亭,一夕亭主也还是要这么说吗?”唐谨铭猛地震声问道,眼中厉芒毕现。 别说是一夕水棠,就连一直在柜台装作事不关己听着两人谈话的柳寓,也大吃了一惊,他忽的意识到,这两人选在这里谈话似乎根本不是巧合,就连两人的谈话也没有刻意的压低声音。 “呵呵,唐老家主以为这样就可以唬退我千荷亭的大军吗?未免想得太轻巧了些。”一夕水棠依然不肯让步,只是这话中分明带着试探的意味。 “其实这个道理很简单,我唐家遍布整个蜀中,就算是突袭,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将整个唐家击溃,但是贵亭就不一样了,若是失去了大燮西山的那片亭台楼阁,那一夕亭主门下这千万弟子将会无家可归,这一次贵亭想必是倾巢而出,后方定然空虚,若老头子我是他们,就一定不会放个这个机会,你说我说的对吗?一夕亭主。” 唐谨铭倒不管你是不是在试探,索性趁着这个机会跟一夕水棠摊牌,他在赌,赌一夕水棠会不会跟唐家鱼死网破。 听完唐谨铭的话,一夕水棠倒也没有慌,因为她仍然觉得自己有所依仗:“唐老家主的想法的确有趣,若真有人敢来抢我千荷亭的地盘,就不怕我大军杀回,将他们碎尸万段吗?” “不是抢地,是收地。”唐谨铭纠正道,“而且是拿着陈家的地契光明正大的去收你千荷亭的地。” “好笑!单凭一张纸,就想让我留守在大燮的千荷亭弟子将自家的门户拱手让出?我倒想知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一夕水棠震袖挺身,响亮的反驳。 “朝廷!”唐谨铭丝毫不惧一夕水棠的声势,这两个字答得稳若泰山,继而道,“上万人的炎庭局火刀手若是趁夜偷袭,一夕亭主觉得,自家的门户是否还能保全?” “荒谬!” 一夕水棠月兑口而出,然后唐谨铭却根本没再让一夕水棠说下去,抢声道:“一夕亭主是否觉得老头子我的假设不可理喻?那么,由一夕亭主亲自去验证一下如何?” “如何验证?” “贵亭不是会使一种奇特的雨术吗?这蜀中连日来的怪雨,想必应该是贵亭的作为了吧?老头子我在上一次的大战中被这种怪雨锁定了行踪,险些丧命,可见此雨术一定有查人气息的秒用,一夕亭主不妨用这种雨术一探究竟,不就知道我老头子是不是在信口开河了?”不知不觉,这场对话的节奏,已然渐渐握在了唐谨铭的手中。 一夕水棠深深的吸了口气,她忽的觉得眼前的这个老人愈发的看不透起来,她已经无法预估,究竟唐谨铭知道了多少,又是怎么知道的。 见一夕水棠沉声不语,终于没有再反驳,唐谨铭低低一笑:“一夕亭主还在犹豫什么?老头子我若是对方,在对贵亭一击得手之后,一定会立刻一把火将千荷亭烧个干干净净,届时一夕亭主门下千万弟子无处可归,再想重建门户,恐怕就不是那么容易的事了。” 唐谨铭接着这话尾,眼神轻描淡写的飘向了柜台的方向,冷不防的问道:“老头子我说的对吗?柳大人。” 柳寓根本没有料想到唐谨铭会在这样的时机下如此突兀的发难,一时竟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然而唐谨铭这一言话音未落,整个离别驿站大堂的空气蓦然紧绷起来,在立柱的阴影里,亦或在唐谨铭和一夕水棠头顶的房梁上,许多视角看不见的地方一时间爆发出锵然响亮的拔刀声,光听这动静,就知道人数绝不少。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快得柳寓来不及阻止,所有潜伏在一旁的炎庭局的将士几乎是下意识的拔刀戒备,可是这样的行为,简直就是在承认自己就是“柳大人”。 柳寓苦笑一声,冲着周围摆了摆手,命令道,“一群蠢货,把刀收起来,你们都被这个老狐狸诓了。” 既然都到了这个份上,柳寓也没必要在装下去了,他径自走到了唐谨铭与一夕水棠的桌前,挑了没人的一面坐了下来,才接着说道:“像唐老爷子这么沉稳老练的人,在面对处于上风的敌人的时候都能那么有条有据的发言,又怎么会用‘柳大人’这么模凌两可的叫法来称呼在下呢,若是唐老爷子当真已经识破了在下的身份,恐怕应该会直接叫在下“柳寓大人”才对吧?这么说来,唐老爷子刚才只是在试探在下了?” “呵呵,原来是‘柳寓大人’,老头子我只知道炎庭局的两位大人物都姓柳,没想到当真在这里能碰上一位,现在想想,开在黎城的那间柳寓楼,还真是个十足的挑衅啊,不过真不愧是炎庭局的智囊,简简单单就能看穿老头子我的把戏,当真聪明过人。”唐谨铭嘴上奉承,脸上却丝毫没有赏识的神色,反而散发着敌意。 “哪里哪里,唐老爷子才是让在下刮目相看了,听到唐老爷子几乎一字不差地将在下的计划和盘托出,简直就像是亲耳从在下口中听说的一样,我差点就要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混入了唐家的奸细了。” 柳寓狠狠的说道,他哪里是差点就要怀疑,根本就是已经开始怀疑了,因为他根本不相信自己在隐秘的环节上会出现什么纰漏,要是这都能被唐谨铭识破,那就只有奸细这一个解释了! “你承认要对付我千荷亭了?”一夕水棠忽的插话,眼神中荡起杀意。 “哪怕在下否认了,一夕姑娘不是也有自己的办法可以确认的吗?”柳寓不置可否,脸上浮现出一丝诡谲,“不知道一夕姑娘有没有兴趣跟在下做个交易呢?” “什么交易?”一夕水棠虚目以待。 “大燮我是要定了,不过,要是一夕姑娘肯拱手让出来,在下倒可以帮贵亭另寻一个好去处——蜀中,不知道一夕姑娘意下如何?”柳寓阴恻恻的问道。 一夕水棠一听笑了,笑的干净无声,可这个时候怎么看那笑容,都会觉得那是嘲笑:“柳大人的意思是,让本姑娘放弃大燮,跟唐家拼个你死我活,然后你炎庭局再好坐收个渔翁之利吗?” “不是放弃大燮,而是另谋生路。”柳寓咄咄逼人,“就算你现在回援,也不可能来得及,不妨告诉一夕姑娘好了,我炎庭局两万将士,三日之内必会动手,令信已发,谁也不能阻止,在下觉得现在一夕姑娘除了击败唐家拿下蜀中,没有别的选择了。” “本姑娘非常讨厌接受别人给我的选择,我就不能杀了你吗?”一夕水棠眼中杀意更盛,水脉之力不觉间已经在她掌中凝结。 “哈哈哈——”柳寓仰头长笑,好像全无所谓,“我相信一夕姑娘是个聪明人,如果你真要杀人,这里应该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不是吗?” 柳寓说着,将目光扫向唐谨铭,脸上浮起得逞的邪笑来:“唐谨铭一死,击溃唐家岂不是更加易如反掌!” 一夕水棠掌中脉力没有退散的迹象,只见她的视线迅速的向驿站的门口方向扫视了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接道:“这个提议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一夕亭主……”唐谨铭听出一夕水棠好像并不是在说笑,刚想说些什么。 可柳寓却绝不想留给唐谨铭任何反击的机会,猛地拍案而起,急声道:“在下可以保证,对于千荷亭接掌整个蜀中,一定会给予全力的支持!” “成交!”一夕水棠轻吟一喝,三人围坐的方桌应声而碎。 只见得她绕起绵掌,直奔唐谨铭的面门。 那掌中幽光盈盈,水脉之力若山河澎湃。 然而唐谨铭只是正襟危坐,用布满皱纹的手将耳旁的鬓发缕直,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轻轻闭上了双眼,迎接自己的死亡。 第七十六章 买卖逆转 更新时间:2012-10-19 唐谨铭只是正襟危坐,用布满皱纹的手将耳旁的鬓发缕直,嘴角露出一抹无奈的笑,轻轻闭上了双眼,迎接自己的死亡。 一夕水棠正带起这一掌,衫袖翻飞。一眼瞥见唐谨铭这般的神情,不禁让她微微一愣。 嘴上说不怕死的人一抓一大把,但是真正不怕死的人,又能有几个。 虽说一夕水棠这一掌多少有点试探唐谨铭的意思,不过唐谨铭真真一个不动如山,心若死水,倒让她有些意外了。 可这个插曲并没有让一夕水棠将那一掌的速度放慢,因为她这一掌真正想要试的,还另有其人。 果不其然,眼看一夕水棠致命一掌已经劈到了唐谨铭近前,突然间,没有丝毫的预兆,一道风墙拔地而起,挡在了唐谨铭的身前。 一夕水棠一掌生生劈进了风墙中,掌势不由得一滞,两股爆裂的脉力撞击在一起,驿站大堂之中顿起波澜。 一道惊骇的冲击波蓦地炸开,桌前三人顺势被吞没在了其中,被击飞了出去。 三人中就只有一夕水棠身怀脉力,她只是堪堪退出几步就稳住了身形,而柳寓和唐谨铭可受不住这力道,直直摔了出去。 所幸柳寓立刻便被炎庭局的将士接住了落势,才幸免了受伤,而唐谨铭身后也悄然闪出一个潇洒身姿,将唐谨铭稳稳的扶住了。 一夕水棠轻轻甩了甩纱袖,将刚才荡起的尘土散了散,想看清究竟是谁救下了唐谨铭。 然而一夕水棠还未来得及看个仔细,只觉得后背猛然间生出一股寒意。 杀气!浓烈的让人窒息。 就在一夕水棠身后地面上交错的影子中,豁然窜出一个人来。 一夕水棠终于惊觉,顿时意识到自己已经来不及回身应对,可饶是如此她也没有丝毫的慌张,只见一夕水棠往下一个急俯身,身体还腾在半空之中,跟着就摆起一脚,看也不看就荡了回去。 只听“哎呀”一声惊呼,那个从影子里窜出来的身影被踢了个正着,手中的冷兵没有碰到一夕水棠不说,反倒被踢得滚了出去,撞得桌椅哗啦啦响了一片。 驿站的大堂破开一个大口,夜风灌了进来,烛火被风吹得一阵狂舞,险些熄灭。 这时,才终于没有一方再有动作,大家都在安静的等待,直到扑飞的尘埃落定,屋内的视线再一次清明起来。 一夕水棠这回总算看清了,接住唐谨铭的是一个身着水白长衫的年轻男子,一夕水棠不认识这个人,但是不得不让她在意的是,那个年轻男子头冠上扎着的那根水晶流光的发簪,是封星的材料制成的,而普通人是绝对不会带这样的发簪的,那么这个人极有可能是位掌命师。 此人,正是庄心洋。 “老爷子,您没事儿吧?”庄心洋将唐谨铭扶正,关切道。 “心洋?”唐谨铭这一惊确实吃的不小,“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嘛……” 庄心洋支吾一声,不知道从何说起的好,本来他与唐乐林、陈嘉芝三人急急赶回黎城,想让说通唐家本家将陈嘉芝收留下来,哪知赶回去才知道唐家跟千荷亭闹出了事端,这黎城唐家的人已经通通去了界碑。 庄心洋还好说,可唐乐林正好在使性子的年纪,要他干等可不行,让庄心洋把陈嘉芝安顿妥当,当下就决定跟庄心洋赶往界碑找唐谨铭把陈嘉芝的事情决定下来,当然庄心洋也劝过,不过唐乐林的原话是:“不行!万一那个老头子这次死在外面了怎么办,其他人我又不认识。” 这下倒好,两人日夜兼程而来,这夜里好不容易才赶到了界碑,刚说找个驿站落脚,来就碰到了这样的事情,还真叫唐乐林的乌鸦嘴说中了,若不是他们歪打正着,指不定唐谨铭现在是不是已经一命呜呼了,虽然说一夕水棠出刚才那一掌完全是因为察觉到了庄心洋和唐乐林两人的到来,不过就算一夕水棠没有杀心,也保不准柳寓会不会狗急跳墙。 所以说庄心洋现在出现在这的理由太过复杂,他也不好就这么照实跟唐谨铭解释。 正不知道怎么说才好,只听一旁东倒西歪的桌椅堆里哐啷的响了两声,从里面狼狈的站起来一个少年,正是刚才偷袭一夕水棠不成,反被踢飞出去的唐乐林。 “你个臭小洋子,就不能也关心关心我嘛!”唐乐林疼得跺脚,忍不住埋怨。 喂!别当着老爷子的面叫我那个名字行不行!——庄心洋白目的看着唐乐林,毫无感情的问道:“少主,没死吧?” “你才要死。”唐乐林做了个鬼脸,懒得理庄心洋,这才去瞥了一眼刚才自己偷袭的那个人的样貌,这一眼看过去,唐乐林不由得惊呼,“哇,好漂亮的姐姐!” 唐谨铭这边气氛倒显得挺轻松,可柳寓和一夕水棠两方却没有这个闲心思,唐乐林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夕水棠,一夕水棠也在打量唐乐林。 刚才唐乐林偷袭的招式毫无疑问的是“影杀”,而据一夕水棠所知,能使用这个招数就只有唐家暗组的首领,可这个少年人并不是唐择胜,那么就只能是……一夕水棠忽的想起了正在自家营地中“做客”的唐静,脑中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来。 “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一夕水棠饶有兴致的问道。 “我叫唐乐林,快乐的乐,树林的林。”唐乐林想也没想的说道。 “果然是唐静的儿子么?”一夕水棠一笑,看来这个从獒选之间里活下来的孩子,也并没有她想象中那么阴沉的性格嘛。 当然,如果一夕水棠见过刚从獒选之间出来的那个时候的唐乐林,就不会这么想了。 “你认识我爹?”听到“唐静”这个名字,唐乐林脸上的孩子气一下子收敛了个干净,语气中甚至有些戒备。 唐乐林的这个反应倒是出乎了一夕水棠的意料,她当下明白过来,这唐静说得话不尽不实,看来这对父子间还发生了什么有趣的故事。 一夕水棠还想追问,可是柳寓却等不及他们在这边你一句我一句的友善交谈,因为唐谨铭还活着。 “一夕姑娘,咱们之间的交易,似乎还没有做成啊,现在好像不是打招呼的时候吧,既然唐家来了帮手,要不要在下也祝姑娘一臂之力呢?”柳寓咬牙说道,那张瘦长的脸上挂着歹毒的冷笑,随着柳寓的话音,他身后十数名炎庭局的将士便纷纷抽出兵器,只待一声令下。 被柳寓打扰了兴致,一夕水棠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她还没有接话,却是唐谨铭开口了:“呵呵,两位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在自顾自的商量着瓜分我蜀中的买卖,就不问一问老头子我的意见吗?既然是场难得的买卖,不妨听一听老头子我的筹码,再做决定不晚呐。” 唐家的筹码? 一夕水棠与柳寓同是一凛,按理说,如今最被动的就是唐家,能有什么筹码。 两人都没有接话,他们在等唐谨铭说下去。 “一夕亭主,若是老头子我可以保住你千荷亭大燮那片楼阁,我们两家之间的这次纷争,能不能到此为止呢?”唐谨铭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道。 即便唐谨铭说得如此清楚,一夕水棠和柳寓却还是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哈!”柳寓率先反应过来,短笑一声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真不愧是唐老爷子,到了这个时候还能想到这样荒唐的说辞来保命,天下间恐怕再也找不出第二个人了吧!” “老头子我现在在跟一夕亭主谈买卖,能不能请柳寓大人闭上你的嘴,安静一会儿呢?”唐谨铭没有动怒,可是这话语中显露无遗的锋芒,却让柳寓一窒。 柳寓气极,可他终究还是克制住了冲动,小心堤防着一夕水棠的神色,他知道,女人变起卦来,当真比翻书还快。 “想必唐老家主应该没有在跟小女子开玩笑吧?”一夕水棠不动声色的问道。 “如果一夕亭主应下这笔买卖,那老头子我也无妨到一夕亭主的营地中当一回人质,若是老头子我做不到刚才的承诺,要杀要剐,还不全凭一夕亭主的心情了吗?”唐谨铭谈笑生死,答得轻松。 “这老狐狸是在拖延时间,一夕姑娘莫要上当!”柳寓哪能任由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按捺不住的插话道。 可惜一夕水棠压根就没有理会他,而是指着站在唐谨铭身后的庄心洋和唐乐林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他们两个也得一起去!” “啊?”庄心洋一愣,虽然他全然不知道这几人究竟在谈什么“买卖”,但是听到这,总算还是有了些头绪,忍不住急道,“不行,我一个人去做人质,放老爷子和少主回……” “好!这事老头子我做得了主,就这么说定了。”唐谨铭没让庄心洋把话说话,径直敲定了下来。 “老爷子!”庄心洋大囧,忙耳语上去,“这可使不得啊,老爷子您要是去了,若是她最后反悔,心洋拼死怕也保不了您老的周全啊……” 可是庄心洋说的太急,声音也没压住,这话全部落到了一夕水棠的耳朵里,唐谨铭装作不知,笑道:“无碍,老头子我相信一夕亭主是个一诺千金的人,是吧?” 一夕水棠知道唐谨铭这话全是说给她听的,便也不答,只是踱步到了驿站的门口,说道,“那便请吧。” “喂!”唐乐林忽的开口,对着唐谨铭大声说道,“我跟你去,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一个要求才行!” “那便等老头子我活着回去黎城,再听你说这个要求不迟。”唐谨铭呵呵一笑,迈开步子当先走出了驿站。 “不许耍赖!”唐乐林忙喊了句,才跟庄心洋急急跟了上去。 分明唐谨铭还没有答应什么,唐乐林却没由来的宽下心来,觉得陈嘉芝妹妹的事情有了着落。 所有人都离开了驿站,可是临走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去理会柳寓。 “大人,现在怎么办?要不要追?”一旁的副官看柳寓脸色阴晴不定,小心翼翼的问道。 追?追上了你们打得过吗?——柳寓暗自气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恨道,“见机行事吧!” 第八十一章 共鸣·续 更新时间:2012-10-25 听唐乐林说了些意外的话,又让一夕水棠想起了许多不怎么愿意回想起的往事,而且这些往事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她——如果放弃眼前这个拿下蜀中的绝佳机会,千荷亭再想要迈出大燮这个坎,恐怕就是难上加难了。 跟一夕水棠向往的自由比起来,一个背信弃义的骂名,或许根本算不了什么,可是现在让一夕水棠有所犹豫的却并不是这些。 “你说你的爹娘都讨厌你,是你做错过什么吗?”一夕水棠不动声色的问道。 “我不知道。”唐乐林摇了摇头说道,从他记事开始,唐静就始终对他不冷不热,又何谈做错? “看来这天下间还真有生来就被自己父母所不喜的孩子啊。”一夕水棠苦涩一笑,这话里带着些嘲笑,有一半是说给自己听的。 接着,一夕水棠忽的话锋一转,说道:“弟弟,我问你,若是姐姐让人攻进蜀中,灭了唐家,你会记恨我吗?” “当然会啊。”唐乐林倒是爽快,可是他并没有听出一夕水棠话中的深意,只是简单的想到,要是唐家不在了,那嘉芝妹妹不就没有地方住了吗? “哦?”听唐乐林答得这么快,一夕水棠疑声道,“唐家为了利用你,逼你去杀自己的兄弟姐妹,难道你一点也不恨?这样的家族,也值得你去维护吗?” 恨? 唐乐林从獒间走出来一直到现在,他还真真切切没有想到过要去恨谁,这并不是说他感情有多淡薄,相反,在獒间里的七天,他是所有人中最脆弱的一个。 真正没有让唐乐林感到想去恨的原因,是他的八个哥哥和姐姐对他的满满的爱,严格的意义上说,唐乐林虽然是獒选中唯一活下来的孩子,除开最后因为星脉的暴走才杀掉了唐寂远之外,在他的记忆里,自己并没有杀害过任何一个人。 特别是她的二姐在自尽前对唐乐林说过的那些话,无一不充满了生的寄托。 “我不恨。”所以唐乐林坚定的答道。 “为什么不恨?”一夕水棠不解。 “因为我的二姐告诉我不要恨。”唐乐林紧了紧手中的匕首,反问道,“我们这次不是帮了你吗?为什么你还要灭掉我们?” 童言无忌,一夕水棠一笑:“因为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姐姐就会有麻烦了。” “有麻烦的话找我们帮忙不就好了!”唐乐林大声道。 “这一战之后,你们唐家对我千荷亭就算不是深仇大恨,也绝不会再有善意往来,谁会来帮姐姐?”一夕水棠饶有兴致的问道。 唐乐林稍一琢磨,想起唐家那一个个凶着脸的大人好像谁都不好说话,于是只好说道:“那你要是不灭掉唐家,我就去帮你!” “你帮我?偌大的唐家你能做得了主吗?弟弟。”一夕水棠笑意更盛。 做主? 唐乐林一愣,忽的恍然大悟过来,叫道:“能做主能做主!他们都叫我少主,说我是唐家暗组的继承人,以后他们都得听我的,我说去帮你,就一定去,拉钩!” 唐乐林说罢,伸出小指勾抬到一夕水棠面前,表情认真可爱。 “噗——” 一夕水棠那一贯恬淡典雅的笑总算有些把持不住,笑出了声来,她那一双似水潺光的美目久久看着唐乐林,终于,也抬起了自己的小指勾轻轻的勾上了唐乐林的小手。 “那就一言为定了。”一夕水棠说的无比释然,似乎一个犹豫不决的问题找到了答案。 “走吧!”一夕水棠又说。 “去哪?”唐乐林傻傻的问。 “你不是迷路了吗?我带你回唐老爷子的帐子。”一夕水棠说完,也不等唐乐林答应,便自己走了起来。 唐乐林“哦——”了一声,才颇为窘迫的跟了上去。 在一夕水棠的引领下,唐乐林才总算顺利的返回了他之前被“软禁”的帐篷,刚一走进帐子,就看到庄心洋立在门口坐立难安,一副想出出不去的样子。 倒不是庄心洋真的拿门口那几个酱油守卫没办法,而是这种状况下,唐谨铭是肯定不会让他跟千荷亭的人起冲突的。 一看到唐乐林回来,庄心洋这才松了口气,恼道:“我说少主!咱们这是在敌营,你能不能少让属下操点心?” “啊——”唐乐林拖了个长音,打算把庄心洋的话直接过渡掉。 “哈哈,我都说了不会有事,小洋子你是多虑了。”唐谨铭呵呵说道,倒是一点不担心,整个人闲坐在一张简易的木椅上,优哉游哉。 为什么连老爷子都这么叫我!——庄心洋一哽,呛得话差点数不出来,本想再伸冤两句,可他余光一扫,才发现唐乐林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唐老家主,没有打扰您的休息吧?”一夕水棠带着声问候款步走了进来。 “一夕亭主哪里的话,老头子我不过是名人质罢了,不知道一夕亭主事情查得如何了?可否给老头子我一个答复呢?” 唐谨铭刚接话的时候说得还比较和气,可话说到一半,那眼神忽然透出锋芒,神色肃然。 这后半句问得看似淡然,实则话中有话,言下之意就是——你千荷亭到底是要信守承诺呢?还是要赶尽杀绝呢? 一夕水棠自然是听得出来的,她倒也没去介意唐谨铭的神色,只是接话道:“既然唐老家主一言九鼎,那水棠自然是说到做到了,请各位在这休息一晚,明早我送你们离开。” “既如此,那老头子我也不便在这里打扰一夕亭主了,我们现在就回唐家的驻地,还请一夕亭主放行。”唐谨铭一听一夕水棠应承下来,立刻将眼中锋芒一敛,答谢道。 说得像是答谢,可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趁你没反悔赶紧跑路”的意思。 一夕水棠会心一笑,让开帐门的位置,右手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唐谨铭拱手回礼,撑起手拐走了出去。 唐乐林只好也和庄心洋跟着往外去,走过一夕水棠身边的时候,忽的听到一夕水棠用轻不可闻声音说道:“弟弟,别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 那声音太轻,唐乐林微微一愣,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可他抬头一看,只见一夕水棠脸上似乎还真的带着些许期待的看着自己,唐乐林这才又郑重的点了点头,才跟上了去。 “等一下!” 三人还没来得及走出多远,突地又被一夕水棠叫住了。 庄心洋心一紧,心想这不是刚出门你就要反悔吧? “一夕亭主还有何见教?”唐谨铭淡然回首,问道。 “你们唐家的一位朋友在我这做了几天的客,劳烦你们一并带回去吧。”一夕水棠说道。 于是,三人这才终于见到了已经被捆在木桩上一天一夜的唐静,见到唐静那副狼狈不堪的模样,三人心情可谓各不相同,唐乐林几次嚅嗫着嘴想要叫一声“爹”,可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再说这唐静听说有唐家的人来接他,本来还甚为欣喜,自己这条命送算是保住了,可是等他看清来人,却好死不死的偏偏是唐谨铭和唐乐林,顿时让他死的心都有了。 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唐静哪里舍得说死就死,绳索被人解开之后,他就没精打采的耷拉着脑袋,一言不发的跟着三人走了。 这下他们总算出了千荷亭的大营,一番折腾下来,又已经是明月高悬,众人看着这漫天星辉,有释怀,有苦楚。 这场历时大半个月的唐家与千荷亭的纷争,大概已经要拉下帷幕,可是他们每个人心里的结,却不尽然全部都解开了。 四人踏着夜色返回了唐家驻地,还没接近,几人的身影就被放哨的风门弟子发现了。 “唐老爷子回来啦!唐老爷子回来啦!” 随着放哨弟子的大声呼号,唐家驻地里跌起了响彻万里长空的声声捷报,许多的人开始汇集到了唐家驻地的门前,迎接着唐谨铭几人的归来。 在迎接的人群中,有唐薇薇,有周雨溪,有唐霜寒,有唐耀祖,有马辰珂,还有众位分家的家主以及各地风门的掌门人。 唐薇薇属于就算开心也不怎么爱笑的类型,看到唐谨铭平安,才总算让她心中的大石落了地。 比起唐薇薇,唐霜寒才更是不苟言笑,他仅仅只是走上前来,二话不说便将唐家总家主的腰牌和印鉴通通塞回了唐谨铭的怀里,一句话也没留下,抬手招呼上马辰珂,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周雨溪见到老爷子安然无恙固然开心,可是当他看到庄心洋也在的时候,自然也是大大的意外了一下。两个在一起就整日斗嘴的青梅竹马,这一次久别重逢,气氛竟格外的温馨。只是周雨溪忽的觉得,庄心洋看她的眼神好像变得温柔了许多,可是那份温柔中,似乎还掺杂着一抹难懂的浑浊。 看到周雨溪露出疑惑的表情,庄心洋只好浅浅的苦笑了一下,本来已经下定决心要向这个女孩表明心迹,可是却从紫湘云那得知了自己才是屠杀了周家的真正凶手,就算当时庄心洋处于一种失控的状态,可这份化不开的愧疚,还是让他不得不把自己的感情又一次封印了起来。 这一次唐谨铭不仅平安归来,还带来了千荷亭愿意停战的好消息,直到这时,那些分家家主和风门掌门的脸上才露出了喜色,唐家驻地一片欢呼雀跃。 可这片欢声的背后,有数以千计的两家弟子已经逝去了自己的生命,而活着的这些人里面,又有多少人会是真正的开心,谁也不知道。 第八十二章 少年掌命总司 更新时间:2012-10-26 大炎朝,凤翔十二年八月末。 严暑将尽,秋风送爽。 在唐谨铭回到唐家驻地的第二天,一夕水棠便召集了千荷亭的各个大小要员,宣布了撤回大燮的决定,整个集会中只有童梓辛还在再三的主张着要去铲除唐家霸占蜀中,而几乎其他所有的人,都默默的接受了一夕水棠的安排。 时过晌午,千荷亭营地中便开始拆的拆,收的收,接着便整备了队伍,缓缓的往大燮的方向进发了。 见到千荷亭的大军真正开始撤离,唐家驻地的众人才更加踏实的安心下来,各个分家的家主和风门的掌门人开始纷纷来向唐谨铭请辞,于是一波一波的人马也开始从唐家驻地中撤出,往各自的城镇返回了。 应付完所有来请辞的人,唐谨铭唯独没有看见唐霜寒的影子,不禁有些好奇的向身后的唐薇薇询问道:“寒儿呢?还没走吗?” “这……”唐薇薇犹豫了片刻,还是如实回答了,“霜寒少爷带着他的人马一大早就离开了,那个时候老爷子您还在休息,所以……” 唐谨铭听完后有些失神,过了片刻,才是淡淡的“哦”了一句,接着自嘲道,“看来就算成为再伟大的家主,到头来也不过是一个失败的父亲罢了。” “不是的……”唐薇薇听得有些心酸,忍不住接话道,“薇薇觉得不是这样的,我想霜寒少爷之所以不来见您,可能是他还仍然对自己之前做过的事情有些介怀,不过我想再过一段时间,霜寒少爷就一定会振作起来,重新面对老爷子的。” 居然从唐薇薇嘴里听到这样的话,唐谨铭一愣,欣慰的笑道:“呵呵,想不到老头子我也有被人安慰的一天。” “薇薇没有……”唐薇薇本想辩解两句,可是忽的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便只好打住了话头,安静的立在一旁,不再说话。 这一天下来,唐家驻地中便只剩下黎城唐谨铭和唐耀祖一支人马了,但是唐谨铭并没有急着下令离去,他还在等一个人回来。 又过了三天,唐谨铭等的人才驾着一匹快马从大燮的方向赶了回来,这个人自然就是唐择胜了。 唐谨铭领着众人在驻地门口迎接这位功臣的归来,气氛本来是挺温馨的,谁知道唐择胜从马上飞身落地,冲着庄心洋就是一顿劈头盖脸的大骂,不过也就是大致指责了一下庄心洋为什么关键时刻溜号,带着唐乐林跑去什么柳江什么的。 “问候”完庄心洋,唐择胜自然又是对唐乐林这个小鬼进行了一翻“问候”,两人关系似乎丝毫没有得到改善,一番口舌下来,大有要打起来的趋势。 不过唐择胜还是隐隐感觉到他这个名义上的徒弟,和他印象中一个月之前的唐乐林相比,眼神中透出来的神采已经截然不同了——如果说一个月之前的眼神暗若死灰,那现在至少是有些生的气息了吧。 这下总算是所有人都到齐,唐家驻地中的最后一支人马,终于也踏上了回家的路。 唐谨铭并没有让人将这唐家驻地拆掉,而是把这片圈出来的土地,留给了那些双方已经牺牲的弟子们,以此来铭记这段历史。 在这唐家与千荷亭和平收场的时候,自然也有人并不愿意看到这个结果。 几乎在唐家的最后人马撤离界碑的同时,这个消息就被送到了离别驿站的炎字间之中。 “大人,唐家和千荷亭的人……都撤走了……看来他们是真的休战了。”得到消息的官员报得有些战战兢兢。 柳寓听闻这个消息,只觉得脑中一阵轰鸣,因为他有太多地方想不明白了,他想不明白他那自信满满的计划究竟是如何被人看穿的;而且既然两家休战,就说明唐谨铭履行了他的口头承诺,那柳寓就更想不明白了,唐家怎么可能在这捉襟见肘的境地里还能阻止自己炎庭局大军的突袭? 见柳寓眼神颤抖沉声不语,一旁的一名副官壮着胆子又问了句:“大人……我们现在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柳寓痴笑了一声,叹道:“还能如何?书信一封,将计划失败的消息……送回皇都吧……” “大人,我们现在还有地契在手!未必就是失败了啊!”那副官一听要告败,连忙急声说道。 在座的众人都心知事情严重,若是就这么无功而返,柳寓会怎么样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就绝不是被简简单单处罚一下就可以了事的了。 “蠢货!”柳寓呲目大吼道,“地契不过就是一张废纸!这张废纸只有在赢家的手里才能体现它的价值,而我们现在是输家!懂吗?” “是……是……属下现在就去写书信……”那副官头一次见柳寓发疯一样的吼人,吓得一哆嗦,再不敢说多余的话,连忙去找了信纸,执起笔将落败的消息写了下来。 且说带兵突袭千荷亭的裘少秋,终于还是在没有退路的情况下,选择了强行进攻千荷亭,只可惜炎庭局多数的将士都才爬到崖壁的一半,就被水弓射落了下来,极少数突破天险的人,在落地后也毫无悬念的被砍成了肉酱。 这场战役在一夕水棠众人还未返回千荷亭的时候,就已经惨惨收场,只留下了成堆的尸海,真真坏了这千荷亭的美景,让霍千门不禁都头疼起如何善后才好。 不过要是有功夫仔细检查这些成堆的尸体的话,就会发现其中根本没有裘少秋的尸体,而这个一息尚存的炎庭局副统兵此时正穿行在万桐林之中,逃亡着。 裘少秋并不贪生怕死,他也知道自己就算能够活着回去,也是死路一条,只是有个执念在支持着他回去——他一定要告诉朝廷,唐家有一个怪物一样的存在,一定要尽早铲除。 至于他能不能穿出这片茫茫桐林,就是后话了。 ※※※※※※※※※※※※※※※※※※※※※※※※※※※※※ 大炎皇都,皇城凰凤殿。 这皇都百姓都知道一句话——“皇都起皇城,皇城息炎凤”,说的是这皇都高筑的宫墙之中,栖息着一只火凤。 其实这只是一个夸张的比喻,那“炎凤”二字说的便是这凰凤殿,只因此殿赤金为衣,血木为骨,修的颇为宏伟,是整个皇城中最醒目的建筑,也是朝中集会议事的重要场所。 大殿之中,皇座之上,焱天佑一身火凤皇袍,头戴涅槃羽冠,指上扣着一枚硕大的徽戒,戒面上印着的凤凰雏鸟展翅图,是焱式一族的家徽。 早朝的庭议刚刚告于段落,群臣静默,每位大臣都微微躬身俯首,没有人敢去正视焱天佑的双眼。 可是群臣中偏偏就有一个人站的笔直,看那身姿,丝毫没有显得谦卑的意思,更让人讶异的是,那人竟然只是一个少年,看样貌恐怕不过只有十二三岁。 这少年站在群臣之首,轻轻闭着双眼,气质卓尔不群,他穿着一身布满星纹的褐色官袍,官袍的大小很合身,像是替他量身订做的。 但凡是在这朝廷中当值的官员,谁都知道少年现在站的位置,是只有大炎朝的掌命总司才有资格站的位置。 但是在扣艳玲死后的这十二年以来,被焱天佑任命为第二任掌命总司的人,应该是一位叫百里无情的长者才对。 传说这百里无情拥有与扣艳零不遑多让的神技,深得焱天佑的青睐,在这十二年间,百里无情从未缺席过早朝,但是今天,他没有来。 而现在站在百里无情本该站的位置上的,却是一个不懂半点礼仪的傲气小子,这小子不但不躬身不说,还敢在这朝堂之上闭目养神,着实让在朝官员隐隐有些不爽了。 不过尽管这位少年表现得傲慢了点,焱天佑却显得并不生气,至少表面上看是这样的。 迟迟不见焱天佑下朝,众官员正在这冻结的气氛中有些不知所措,却听焱天佑忽的开口了:“诸位大人,既然庭议已毕,那本皇便宣布一件事。” 焱天佑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可是这声音仍然在这殿堂中回荡开来,清晰可闻,足见在场的千名官员保持着怎么样的安静。 “从今天起,诸位眼前的这位少年,就是我们大炎朝新任的掌命总司了。”焱天佑语气平淡,好像并不是在说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一边说着,一边抬袖指了指那少年所站的方向。 群臣听得一怔,可人群中却没有传出哪怕一丝的议论声,所有的大臣都在拼命的压抑着自己的震惊,保持着沉默。因为他们都太清楚了——焱天佑这是在宣布一个决定,而不是在跟他们商量一个决定,他们要是胆敢在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开口,是以下犯上的重罪。 尤其是在这位贯彻实力至上的铁血君王面前,众臣的行事都异常小心谨慎。 只见那少年依旧紧闭着双眼,站得笔直,他只是拱手浅浅的行了个礼,用清脆又响亮的声音答道:“是!臣莫雨鸣,领旨谢恩。” 第八十三章 一眼之威 更新时间:2012-10-27 “是!臣莫雨鸣,领旨谢恩。” 莫雨鸣说着谢恩,可压根就没睁眼瞧焱天佑一眼的意思,只是淡淡的做了个揖。 焱天佑倒是神态自若,只是冷冷一笑,说道:“好,若是诸位大人没有什么意见,那么今天的早朝就到这吧。” 看似焱天佑只是在象征性的询问众臣的意见,可他那双精目却直直盯着站在莫雨鸣身后的一位抱着翎盔,穿着重甲的武官。 大炎朝是一个重武轻文的朝代,作为群臣之首的掌命总司一职是一个很特殊的位置,它既是一种无上实力的象征,也是文臣与武将之间权利抗衡的根本。 而仅次于掌命总司的位置,自然就是武官之首——炎庭局总统兵,柳青竹。 柳青竹就是柳寓的亲哥哥,他那一身笼罩在盔甲下的健硕体格,是常年习武的最好证明,早年的柳家家境并不好,柳青竹只身在外闯荡江湖,靠着一手惊世绝伦的刀法打出了自己的名声,人称“正刀”,明火柳青竹,与“邪刀”,幻水笑绝尘和另外一疯一侠并称为四神刀。 焱天佑在继位之前,看中了柳青竹的能力,许以重金之诺笼络柳青竹入朝为官。 柳青竹本是自由惯了的人,可是家中毕竟还有父母兄弟,迫于这一日不如一日的家境,柳青竹接受了焱天佑的邀请,再者说,柳青竹修习的火脉本来就是国脉,所以火脉在江湖上的地位非常微妙,这也是柳青竹入朝的原因之一。 于是,柳青竹在焱天佑继位之前就已经成为了焱天佑的心月复臂膀,在焱天佑继位之后,柳青竹自然就更是得到了重用,一路顺风顺水的被提拔到了今天的位置,朝中的武官可以说几乎都以他马首是瞻。 柳青竹听焱天佑这么一问,先也没觉察出什么,他只是出于习惯的偷瞄了一眼焱天佑的神情,却正好对上了焱天佑的眼神。 只见焱天佑那意味深长的目光中,好像在暗示着什么一样。 柳青竹一怔,跟了焱天佑这么多年,焱天佑是什么样的人他太清楚了,只是一瞬间,他便恍然明白了那眼神中的深意。 柳青竹一抖将袍,斜跨一步迈出群臣之列,恭恭敬敬的搭手做了个长揖,朗声道:“禀吾皇,末将有疑!” 此言一出,在朝的官员皆是一凛,柳青竹说的,就是他们想说的。 焱天佑眼中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赏之色,问道:“柳大人有何疑问?” “百里大人德高望重,他做群臣之首青竹不敢有任何异议,可是让这个连朝廷礼法都不懂的小子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骑到了我们的头上,未免太让人难以信服!虽然这是吾皇您的决定,不过末将实在不吐不快。” 反正是焱天佑的授意,柳青竹索性怎么想就怎么说了。 焱天佑就是要柳青竹这么问,问得越直白越好,他知道如果就这么让莫雨鸣继任掌命总司一职,群臣肯定不会心服,这就像是一场公式化的演出:“莫雨鸣是百里大人亲自举荐给本皇的,百里大人的亲授弟子,这样你也不服吗?” “那敢问百里大人又如何了?”柳青竹又问。 “恩师他今日起便要进入通天浩塔镇守朱雀结界,寸步不能离,所以才委我来朝中辅佐皇帝陛下。”焱天佑还没答,倒是莫雨鸣抢话了。 怎么说的坐上这个位置你还不情不愿似的?——柳青竹眼角一跳,有点动了真怒:“就算是如此,既然你入了朝堂,就要按朝堂的规矩做人!吾皇面前岂能有礼不尊?” “雨鸣一生只拜父母,从不拜他人。”莫雨鸣少年意气,声音清脆响亮,说的理直气壮。 “荒谬!”柳青竹气得想笑,他抬眼看了看焱天佑的神色,只见焱天佑根本没有让他打住的意思,柳青竹续道,“莫大人好大的架子,那你是不是还想说——你连眼都不睁一下,是因为你患有眼疾吧?” “那倒不是,只是恩师有言,让雨鸣不得睁眼示人,以免伤及无辜。”柳青竹明显是在挑衅,可莫雨鸣还是没有半点情绪波动,只是你问什么,我就如实答什么,也多亏了这点稚气,才让莫雨鸣显得跟他的年龄相称了一点。 “哈?以免伤及无辜?”柳青竹剑眉一挑,失笑道,“单凭眼神就能伤及无辜,柳某可是闻所未闻,我还真是想要见识一下,各位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 柳青竹拉人助势,群臣见柳青竹逼到这个份上焱天佑也没有阻止,顿时齐齐响应起来。 莫雨鸣皱眉,有些踟蹰。 “那雨鸣你便睁眼让诸位大人瞧一瞧好了,也好平了质疑。”焱天佑适时的开口,一切似乎正如他所预想的发展。 “……是!”莫雨鸣短暂的沉默了一瞬,终于还是答应道。 接着,莫雨鸣转过身形,面向身后数以千计的大臣,缓缓睁开了双眼。 就在眼皮才刚刚打开一条缝隙的那个瞬间,一道辉如煌火的金光便猛然从莫雨鸣眼中激射了出来,随着莫雨鸣双眼的张开,那道金光由一条慢慢线展开变成一束。 当莫雨鸣的双眼完全睁开时,这整个凰凤殿之中早已是灿如金堂,群臣被淹没在那道摄人心魄的金光中,根本无法直视过去。这还不算完,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众人开始突然感觉到自己体内蓄藏的火脉之力莫名其妙的开始反噬自己的身体,浑身灼热起来,隐隐作痛,甚至还有些脉力相对薄弱的文臣痛的呼号起来。 看到众臣的惨状,焱天佑忽的笑了,这笑容没有发出半点声音,可那神情却兴奋的异常。 这就是力量,这就是焱天佑所追求的力量。 一个君王在面对无此目中无人的臣子的时候,要说心里不含恨那是假的,可焱天佑之所以不去追究莫雨鸣的无礼,甚至对这一点提都不提,只因为他早在百里无情向他引荐莫雨鸣的时候,就已经见识过莫雨鸣的力量——这是一种他驾驭不了,却又迫切得想收为己用的力量。 柳青竹既然称得上四神刀,武功就绝对不是泛泛之辈,他离莫雨鸣的位置最近,承受着的威力自然也是最大,可是他硬是生生提起周身运转的脉力强行将自身正在反噬的那部分脉力镇压了下来,才好受了许多。 柳青竹渐渐适应了那道强光,这才打眼朝着莫雨鸣的双眼看去。 只见莫雨鸣的眼中,有八颗闪耀着星芒的星星成柳叶状排列着,形状正是南方朱雀七宿之三的柳宿星脉,柳宿星脉其中的七颗星都呈淡黄色,唯独位于柳叶形正中位置的那一颗星,金光流转,灿烂无边,这颗星,正是莫雨鸣眼中光芒的源头。 柳青竹不是没有见过掌命师的双眼,只是这少年眼中的星脉光芒太过夸张了,他忍不住喊道:“金脉一族不是为你们掌命师设计出了封星用的器物吗?你为何不戴?” “柳大人说的是这个吗?”莫雨鸣淡淡地问道,抬起手将自己那身官服的高领勾低了一些。 柳青竹虚目往莫雨鸣的脖间望去,不禁一怔。 他清清楚楚的看见了,莫雨鸣的脖子上环着一圈两指宽的水晶项圈,看起来极重,与莫雨鸣还尚且年轻的身体极为不搭。那项圈中七彩流光,无疑是封星材质做成的。 莫雨鸣不是没戴,而是就算他戴了一个如此夸张的封星项圈,也没能完全将他的星脉之力压制住。 “还是说,柳大人希望我把这个也取下来呢?”莫雨鸣将手扣在了水晶项圈的内侧,又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莫雨鸣的声音还是太孩子气,这语气怎么听,都像是在逗柳青竹。 柳青竹一哑,只觉得自己背上莫名湿了一片。 柳青竹生平面对过无数的对手,即使对方再强大,他也没有怕过,可是今天在这个十二岁的少年面前,他竟然不由自主的怕了,他不敢想象,要是拔下那个封星项圈,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在莫雨鸣气势的压迫下,柳青竹终于彻底冷静了下来,他蓦然明白了焱天佑真正的用意——就是要用莫雨鸣的力量震慑住群臣,于是柳青竹也就明白他自己的戏份到此为止了。 “不,不必了……刚才是下官冒犯了,还请莫大人高抬贵手……”柳青竹长身一拜,标标准准一个致歉的宫廷礼。 随着柳青竹的一拜,凰凤殿中金光忽的一收,归于虚无。 莫雨鸣又一次阖上了双眼,整衣而站。 群臣中那些痛苦的哀嚎终于止住,变成了沉重的呼吸声,所有人都在心中抹了一把冷汗,再没有任何怨言。 “想必这下,诸位大人应该就不会再有什么意见了吧?”焱天佑一抖皇袍,响声问道。 “是!” 这回群臣答得异口同声,这一个“是”字喊得声震四野,可破云霄,生怕让焱天佑听出他们有半点的不服。 这结果让焱天佑很是满意,他邪邪的一笑,令道:“退朝!” 第八十四章 天命所归 更新时间:2012-10-28 焱天佑一声退朝,群臣自是不再逗留,开始有序的退出凰凤殿。 所有的人都在向外走去,可唯独焱天佑和莫雨鸣两个人在群臣散去的过程中,却一动没也动。 终于等到其他的大臣尽数离去,这偌大的凰凤殿一下子空荡起来,焱天佑这才幽幽开口道:“你刚才说你此生非父母不拜,难道对百里大人,你也不拜吗?” “恩师如父,雨鸣自然要拜。”莫雨鸣直言,清亮的声音在空荡的大殿中回响开来。 “那是师父重要呢,还是生父重要呢?”焱天佑有些好奇的问道。 “对雨鸣来说,他们同样重要。”莫雨鸣想也没想的回答。 “同样重要?”焱天佑蔑然一笑,又问,“那他们要是让你帮他们杀死对方,你帮哪一边呢?” “爹与师父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莫雨鸣微微皱眉,断然道, “呵,那如果他们其中的一个让你背叛本皇,你会照办吗?”焱天佑忽的话锋一转,阴恻恻的发问。 莫雨鸣稍稍一顿,接道,“雨鸣会照办。” 焱天佑眼神一厉,眼中有一股锋芒转瞬即逝,只道:“孝道对你来说就那么重要?” “雨鸣觉得,孝乃是人之根本。” 这一句听起来像是说书先生的空口白话,从莫雨鸣嘴里说出来,却有一种让人无法去质疑的力量,尽管莫雨鸣闭着双眼,可他在说着自己的信仰的时候,仍然不难看出他脸上的表情有多么虔诚。 “那就用你的孝道,好好的为本皇尽忠吧。”焱天佑长身而起,缓慢的踱步下了皇座的高台,走到了莫雨鸣的身边,才又补了一句,“在你的父亲们还没有让你背叛本皇之前,当然,本皇希望这一天最好不要到来。” “是!”莫雨鸣两手一揖,淡然一礼,“师父还在等我,那雨鸣就先告退了。” 莫雨鸣说完,也没等焱天佑应允一声,便径自转身向着殿外走去,说来也奇怪,莫雨鸣明明没有睁开双眼,却好像看的见路一般,走起路来与常人并无差异。 焱天佑冷哼了一声,远远看着莫雨鸣离去的背影,眼神中终于凶光毕露。 “越是强大的人,弱点就越是明显,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一个被孝道所驱使的傀儡罢了。”焱天佑狠狠的自言自语道。 ※※※※※※※※※※※※※※※※※※※※※※※※※※※※※ 大炎皇都之巅,通天浩塔。 莫雨鸣出了皇城,便乘着莫家的马车一路来到了这里。 如今的通天浩塔已经不再是当年用来囚禁的场所了,所以自然也没有了重兵的把守,只简单驻守了一些炎庭局的兵士。 莫雨鸣如今是大炎朝第三任掌命总司,有官服和官文,虽说他看起来只是个少年,可这些兵士也是万万不敢阻拦他的。 通天浩塔修建得名副其实,塔身直指云霄,旋梯共有十八层。 莫雨鸣拾阶而上,步调轻缓,用了半晌的功夫才到达了塔顶的幽室门前,幽室的门是用青铜打造而成,门把上吊着一个硕大的铜环,是应门所用。 “是雨鸣来了吧?进来吧。” 没等莫雨鸣叩门,就听到一个虽然老迈却浑宏有力的声音从厚重的门板后面透了出来,接着,这道重达千斤的青铜门像是受了什么吸力,竟然缓缓的向内开启了。 待门展开一条缝隙,莫雨鸣才看见塔顶幽室的正中,正盘坐着一个老者,那名老者须发白了将近一半,挽了个高高的发髻,发髻上戴着一个鲜红色的文冠,一根绝长的银簪从文冠中穿过,将发髻稳稳的固定住了。 这名老者穿着与莫雨鸣一模一样的星纹官服,此人正是莫雨鸣的前任掌命总司,也就是他的恩师,百里无情。 百里无情是南方朱雀之六的翼宿的宿主,百里无情并没有穿戴什么封星材质的器物,星宿之力自然是没有受到压制,他那一双久经世事的双眼中,正铺成着一片火红色的星海。 说是星海一点也不夸张,因为翼宿星脉是二十八宿之中拥有主星最多的星脉,共计二十二颗之多,此二十二颗主星排列开来,形如鸟翅,单单看起来就异常壮观。 关于星脉主星的数量,有一个未经证实的说法——那就是主星的数量,往往代表着宿主星脉之力的实力。 不过这世间掌命师的存在实在太多稀少,又则大家基本都不愿离开自己的属地,就算是冲突起来,也没有人真正的去考究过这个问题,所以这个说法是真是假,也就无从得知了。 莫雨鸣两步轻轻迈入幽室之中,捋了捋衣摆,恭恭敬敬的一拜,然后说道:“师父,雨鸣给您请安了。” “如何?第一次上朝可还习惯?”百里无情和善的问道。 “谢谢师父关心,雨鸣还算习惯。”莫雨鸣懂事的回答。 “我倒不是担心别人会对你怎样,反倒是你,没有给各位同僚添麻烦吧?”百里无情呵呵一笑,“你说话太直,难免不太招人喜欢。” “没……没,只是……”莫雨鸣不觉有些心虚,可他又实在不会说谎,只好如实说道,“只是皇帝说要让雨鸣睁眼让那些大臣们瞧瞧,所以……” 百里无情苦笑一声,一脸“我就知道”的神情,无奈道:“既然是吾皇的意思,那为师也不会怪你,为师让你去辅佐大炎朝的皇帝,是希望你能将你自己的力量用在该用的地方。” “雨鸣不懂,什么地方才是该用的地方?”莫雨鸣诚心发问。 “这个问题的答案需要你自己去寻找,终有一天你会明白的。”百里无情笑道。 倒不是百里无情故弄玄虚,而是对莫雨鸣这样特殊的存在,只能这么去引导。 百里无情十分清楚,莫雨鸣眼中的柳宿绝不是普通的柳宿星脉,他知道莫雨鸣眼中最为闪耀的那颗金星是什么,那颗星就是在十二年前,从湮灭的紫微帝星中诞生出来的那一金一白的双子星之一的,神星文曲。 莫雨鸣的星脉在他三岁的时候就已经觉醒,听闻在他星脉觉醒的那晚,莫家的上空辉如白昼,在民间引起了轩然大波,自然也受到了朝廷的关注。 也就是那一晚,百里无情察觉到大炎皇都之中传来惊人的星脉之力的波动,那股气息与十二年前双子星出世之时颇为相似,于是他连忙夜观星象,只见到那颗金色的神星不知何时已经悄然滑入了柳宿星脉的星域之中,并取代了其中一颗主星的位置。 第二天,百里无情暗访了莫府,见到了三岁的莫雨鸣,他只和那个三岁的儿童对视了一眼,就立刻认定了莫雨鸣的的确确就是神星文曲的宿主。 这件事不能宣扬,百里无情让朝廷将昨夜的骚动压了下来,并告诉莫雨鸣的父亲,自己想收莫雨鸣为徒。 莫雨鸣的父亲莫问本来就是个官家子弟,早年也是随着焱永尊打天下的人,一听这掌命总司要收自己的儿子为徒,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不夸张的说,莫雨鸣绝对是个绝世奇才,他不仅对所有的术法武功、文书兵法通通过目不忘,而且心智也成长得比普通人要快上许多。 随着莫雨鸣一天一天长大,他眼中的光芒开始越发的强盛,让人不能直视,尽管他尝试着带过各式各样的封星器物,可是没有一样能够成功将他眼中的星脉之力完全压制住,所以莫雨鸣只好不再睁眼世人。 对于这样的莫雨鸣,百里无情不想用自己的思想去束缚他,而是想让他自己去感悟,自己去做选择。 因为百里无情太清楚不过了——命运乾坤博大精深,本就不是他可以掌控的事,何况这还是神星出世,其中玄机就更加难以参透了。 本来他也没想让莫雨鸣这么年轻就入朝为官,可是百里无情最近觉察到驻守青龙结界的角宿星脉已经熄灭,朱雀结界也跟着开始动荡不安起来,他才不得不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几处结界本来是焱永尊和扣艳零用来锁死命运苍穹入口的封印,可是随着焱永尊和扣艳零一死,这封印便早已不再像从前那般牢固,若是再对朱雀结界不管不问,待到这结界完全被破除,那这整个南方朱雀星相之下的因果线,对于一个掌命师来说,就像是一只上了架的肥羊,任人宰割。 就算现在的朱雀结界还并没有崩溃,百里无情也明显的可以察觉到,命运苍穹之中的因果线正在时不时的消失和被破坏着。 百里无情不知道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到底是跟他一样的掌命师,还是说是别的什么东西,也不知道这些“人”究竟有什么目的,但是他知道,任其发展下去,这整个世界都会崩坏。 见莫雨鸣听了他给出的回答之后,露出一副似懂非懂的表情,百里无情淡然一笑,又说道:“雨鸣,今天之后,你也不用再来看为师了,名义上老夫做了你九年的师父,可是真要算起来,你仅仅用了三年不到就将为师的毕生所学几乎尽数学去了,在这为师就最后再传授你一招,当做给你出师践行的礼物吧!” ※※※※※※※※※※※※※※※※※※※※※※※※※※※※※ 宿主:莫雨鸣 星宿:柳宿(南方朱雀七宿第三宿) 主星:文曲星 星脉:有八星,属长蛇座,其星明则主天下安平,如果失其色,则大乱将起。 特质:奉守孝道,绝不忤逆。 能力:过目不忘,惊人的学习能力。 第八十九章 逛街 更新时间:2012-11-01 不得不说楼阳不愧是商贸之都,走在楼阳的大街小巷之上,随处可见各式各样的店铺摊位,卖的东西上至金银古董,下至生活所需,简直一应俱全。 特别是楼阳那条中央主道上,一整排装修的金碧辉煌的各大商贾世家的专营店,更是可以淘到意想不到的好东西。 虽说这中央主道比那些小街小巷华丽了不知道多少倍,但是陈嘉芝不喜欢,比起那种不带个千八百两银子都不好意思去的地方,她更中意小街小巷那种清新朴实的小摊位,至少这里不会充满让人反胃的铜臭味。 这不,被陈嘉芝黏上了的唐乐林与庄心洋一行人,先是在随处可见的馄饨铺子填饱了肚子之后,便开始了漫无目的的逛街之旅。 陈嘉芝心情似乎终于好转了过来,瞅着一样一样的民间的小玩意儿,开心的不得了,毕竟姑娘家逛街本身就是一种消遣,倒不是说非要买点什么。 可是唐乐林跟庄心洋是正好相反的类型,若是没有想买的东西,这两人恐怕死都不会到街上去闲逛。 已经逛了一个多时辰了,可是陈嘉芝居然完全没有一丝厌倦的迹象,反而好像精力更加旺盛了,看来陪陈嘉芝来逛街,完全就是一个错误的决定啊。 刚逛完一条街,三人转个方向,又进入了另一条街,陈嘉芝跑在最当先,一看到有卖小饰品的摊子,就一定会停下来这样试试,那样试试,她现在正是初施粉黛的年纪,对什么装饰都爱不释手。 陈嘉芝跑得这么急,唐乐林也只好瞻前顾后的护着她,生怕她被来往的人群给撞着了。 正跑着,庄心洋忽的从后面把住了唐乐林的肩膀,示意他往一侧的小巷看。 唐乐林心领神会,随即打眼望了过去,只见街道一侧的小巷口,斜靠着一个若无其事的大叔,那人一身麻布衣,相貌平凡得哪怕连着看上好几眼恐怕都难以记得住,不过得亏这人是唐乐林的老相识了,唐乐林自然认得此人就是唐霜寒的近侍,马辰珂。 他们曾与唐霜寒约好,若是周雨溪结束了各项繁琐事宜,在顾府的厢房中歇息了下来,就立刻派人来通知他们一声,毕竟在人多眼杂的地方进行因果线的偏移实在太过困难,不但牵扯太广,而且消耗也根本无法计算,可一旦周雨溪一人独处,就指不定顾平会不会忍不住提前动手了。 既然马辰珂出现在这里,那其中代表的意思也就不言而喻了。 庄心洋斜眼瞥了瞥还正在兴头上的陈嘉芝,问道:“少主,现在怎么办?” 唐乐林无奈笑了笑,说道:“你先跟他去顾府保护雨溪姐姐好了,我晚些时候找个理由把嘉芝妹妹送回唐府,就去跟你汇合。” “好吧,也只好如此了。”庄心洋自然也担心周雨溪的安危,连忙应了声,便穿过人群向着马辰珂的方向走去。 唐乐林叹了口气,回过身去找寻陈嘉芝的踪影,所幸陈嘉芝并未跑远,唐乐林一眼便瞧见了她正逗留在一个木架支成的小摊面前,似乎两眼都在放光。 唐乐林好奇的走到近前,才发现这摊子前的支架上挂着一朵朵形态各异的鲜花,可待他再定睛一看,原来那些花朵并不是真正的鲜花,而是用绸带编织而成,做得逼真精致。 唐乐林不禁问道:“老板,你这卖的是什么东西?” “嘿嘿,这是头花。”老板是个消瘦精明的中年人,见有客人询问,立刻就来了热情,“公子别看我这摊子小,可是在别的地方可是买不到我这头花的,这些都是由内人亲手编造,作为头上的装饰,虽然不如金银贵重,可是也别有一番风味嘛。” “头花?” 这东西唐乐林从来没有听说过,不过他看见每一朵头花下面都坠着两条绸绳,应该是用来系在发束上的。 见唐乐林似乎有点兴趣,老板可不愿意放跑做买卖的机会,他怂恿道:“公子若是看到喜欢的,可以买下来送给心仪的姑娘,姑娘一定会很高兴的。” “哦?”在一旁的陈嘉芝听到老板这么说,凑到唐乐林身边,怀疑的问道:“乐林哥你有心仪的姑娘哦?” “啊?” 唐乐林愣了愣,见陈嘉芝的脸靠的太近,不禁有些窘迫,他慌忙搪塞道:“要你管。” “切——”陈嘉芝拖了个长音,便又一次把精力放在了那些头花上面。 唐乐林看陈嘉芝好像全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样子,因为刚才那个话题而紧张兮兮的似乎也就只有他自己罢了,不禁让唐乐林暗暗苦笑。 若真要细数一下唐乐林身边的女子,那只需要一只手的手指头就数的过来了,一个是像座冰山一样的唐薇薇,一个是唐家的管家大人周雨溪,再一个就是她陈嘉芝了。 无论怎么看,唐薇薇和周雨溪怎么也不能被唐乐林当做心仪的对象吧?若不是陈嘉芝的心性当真有够天然的,否则恐怕谁都会觉得陈嘉芝的那个问题是摆明的暗示了。 唐乐林甩了甩脑袋,把多余的念头都抛了出去,干脆跟着陈嘉芝一起打量起这些头花来,通过这么仔细一看,更是让人觉得这些头花编得栩栩如生,看来编造这些头花的人的确有一双巧手。 忽的,唐乐林的视线停在了一朵胡姬花样式的头花上,胡姬花是兰花的一种,形若蝴蝶展翅,艳婉非常。 唐乐林会中意那朵头花,当然是因为他觉得那朵头花应该跟陈嘉芝非常相衬,可奈何唐乐林眼中的黑白世界分辨不出那朵头饰的颜色,也不知道是不是淡雅温和的类型。 要是能让嘉芝妹妹试戴一下就好了——毕竟陈嘉芝是唐乐林眼中唯一的色彩,他这么想着,伸出手想要去摘下那朵头花。 然而,却有人的手比唐乐林更快了一步,那是一只惨白的手,那手指光滑细长,怎么看,都是一双女人的手。 见自己中意的头花被人捷足先登了,唐乐林只好悻悻收回了手,略有些不甘心的侧脸看了看那只手的主人。 这一看,倒让唐乐林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他本以为一定是个女子,哪里想得到这双手的主人竟然是个男子。 这男子一束长发挽在胸前,脸型尖长,轮廓分明,若单单只说这长相,怕是比不少的女子还要好看,可是那张美若处子的脸上却没有丝毫的血色,惨茫茫一片白,白的骇人。 那男子看唐乐林吃惊的看着自己,细声细语的问道:“怎么?这位公子也看上这朵头花了吗?” 那男子的声音细长尖利,听得唐乐林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哇呜——”陈嘉芝听到动静侧过头来,也吓得惊呼起来,往唐乐林的身后躲了躲。 那人似乎倒也没在意陈嘉芝的举动,继而道:“原来公子是想买了送给你身后的那位姑娘吗?” 也不等唐乐林答话,就见那男子一手捻着头花,舒展开长臂,递到了唐乐林面前。 “谢……谢谢。”唐乐林一愣,他没想到男子竟然会把先拿到手的东西让出来,不觉对那男子骇人的形象稍稍有了些改观,并伸出手右手将头花轻轻的接了过来。 那男子一眼瞥见唐乐林右手食指上套着的那枚水晶流光的指环,眼神中猛然闪过一抹阴霾,只是转瞬即逝。他若无其事的问道:“公子似乎不是本地人呐?” “噢,我们家住黎城,今天是过来看热闹的。”唐乐林见这人也不坏,便随口挑了些无关紧要的说。 “那就预祝两位玩的尽兴了。”那男子微微一笑,笑容惨白不已,“在下奉劝公子一句,少管不该管的事,珍惜身边人。” 最后留下这么没头没脑的一句话,那名面无血色的男子轻挥了下手算是作别,便转身离去了,看他病怏怏的姿态,要多柔弱有多柔弱。 唐乐林手执着那朵胡姬花样式的头花,眼看着那名男子缓缓的没入了人海,走得无影无踪,心里暗道了一声:“莫名其妙,真是个怪人。” 不过他也不怎么在意,很快就将这段小插曲抛到了脑后。 唐乐林展颜一笑,回身冲着陈嘉芝说道:“嘉芝妹妹,你试试这个头花如何?” “好啊。” 陈嘉芝很是乖巧的应了一声,侧过身子让唐乐林帮她戴上。 尽管唐乐林在这方面有些笨手笨脚,不过好歹还是没有费上太多的功夫,就将头花上坠着的两根绸条绑在了陈嘉芝那两个小马尾辫之中的一个上。 这头花刚一绑稳,唐乐林立刻就看见一片淡淡的粉红色从头花的中心荡了开来,那颜色清新淡雅又不失淘气可爱,跟陈嘉芝一搭,可谓“天作之合”。 “好看吗?”陈嘉芝见唐乐林看得眼直,嬉笑着问道。 唐乐林被问得一哑,脸颊居然有些发烫,那老板见势不妙,连忙抢话道:“好看好看,这朵头花简直就像是为姑娘量身定做的一般,真是太好看了!” 言下之意就是——公子你赶紧得掏钱吧! 第九十章 心病 更新时间:2012-11-02 佩戴上那朵淡粉头花的陈嘉芝,更是焕发出了少女的青春光彩,就算那老板不起哄,唐乐林也是有心想要买下来的。 虽说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不过陈嘉芝却显得心满意足。 唐乐林见陈嘉芝如此开心,寻思着是不是趁着她心情尚好,先将陈嘉芝哄回楼阳唐家,自己才好溜出来去跟庄心洋汇合。 哪知就是这么一个走神的瞬间,陈嘉芝便又撒着欢跑了起来,这一跑本来就急,再加上时近晌午,人流已经愈发的拥挤,陈嘉芝这一不留神,“咚”的一声就撞到了前方一个正在行走的路人。 可是这一撞没把别人撞倒,反而还让陈嘉芝吃了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被陈嘉芝撞到的男子忽的顿住身形,回过头冷冷的瞥了一眼。 陈嘉芝吃痛的“唔”了一声,抬起头一看,才发现自己撞到的竟然是一个大巨人,说大巨人也许夸张了点,不过这名男子身高少说也有八尺,那一身琉缎彰显富贵,那一副冰冷的眼神配上手指上套满的金银戒指,凶巴巴的。 陈嘉芝吓的不轻,一时间竟忘了要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唐乐林见状,连忙急步跑了过来,一边陪着不是,一边将陈嘉芝扶了起来,“这位先生你没事……” 唐乐林的话生生停下,因为他忽的看清了那名男子的样貌,他认得这个人。 他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但是五年前在戴云山后山的竹林里,唐乐林差一点就死在了这个人手里,那个人的样貌,他恐怕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没错,这个就是高峰,虽说过了些年月,但是他的相貌变化并不大,再加上他这万中无一的身高,想认错都难。 高峰见唐乐林脸色有些阴晴不定,一时也没有多想,只当是这少年被自己的气势给威慑住了。 因为角宿曾经改写过一次唐乐林的因果线,在如今高峰的记忆中,他只是在柳寓楼见过一次十二岁的唐乐林,这又过了五年多,一下子认不出来唐乐林倒也不奇怪。 “怎么了?就快迟到了,还不快走。” 气氛正僵持,高峰的前方突然传来一个催促的女声。 唐乐林循声望去,只见得一个华服女子迎面折返了回来,看那女子头上高盘的同心髻,应当已是有夫之妇,再看那女子的腰际,居然别具一格的挂着一把十三档的算盘,并且那算盘第九档的下珠第一颗居然还是由黄金铸成,不用说,这女子自然是邹璟了。 “没事。” 高峰淡淡的应了声,便不再搭理唐乐林和陈嘉芝二人,回过头跟上了邹璟的步伐。 “炎庭局的人,来楼阳做什么?”唐乐林思忖道,心想着回去黎城一定要将这件事告诉唐谨铭才行,不过当下嘛,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他去办,也就不好深究此事了。 陈嘉芝被这么一吓,逛街的兴致一下子就没了,终于嚷着想要回去了。 虽说有点意外,不过总算还是称了唐乐林的心意。 于是两人就这么打道回府,返回了楼阳的唐家分家,正巧赶上灶房生火的时间,各家各户都冒起了炊烟。 陈嘉芝早上就吃了点馄饨,之后又逛了这么久的街,所以到现在不觉又有些饿了,唐乐林一听大喜,连忙去厨房给陈嘉芝端了碗凉粥。 这凉粥清淡微甜,很是对陈嘉芝的胃口,本来一路逛下来就有些口干舌燥,这还不三下两下就将凉粥喝了个精光。 可陈嘉芝哪里想得到,这才刚喝完没多会儿,就忽的觉得脑袋变得昏昏沉沉,跟着扑通一声就晕倒在了桌板上。 唐乐林吐了吐舌头,比了个抱歉的手势,连忙将陈嘉芝抱到了厢房里安顿了下来,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立刻动身赶往顾府的方向。 刚一到顾府的门前,就看到接了帖子前来拜会的客人已经将这顾府的大门堵了个水泄不通,有不少人甚至还是从大老远的地方赶过来贺喜的。 唐乐林正愁去哪找庄心洋才好,人群中立马就有佯装成客人的暗组兄弟跑上前来接应,带着唐乐林进入了顾府一侧的小巷,赶在人烟稀少的空当,直接翻身进了顾府的后院。 唐乐林在一片灌木丛中落定身形,才发现庄心洋也蹲伏在这里,眼睛正一眨不眨的盯着距离还尚远的一处厢房。唐乐林顺着庄心洋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禁问道:“雨溪姐现在就在那间屋子里?” “嗯,她进去到已经两个时辰,还未见再她出来过,不过无妨,如果有情况的话,雨溪她也会按照之前的约定出声警示我们。而那间房旁边的那一间贴了喜字花窗的房间,就是今晚的新房。”庄心洋头也不回的说道,生怕看漏了什么。 瞧见庄心洋这副担心得要死的紧张模样,唐乐林不解的问道:“既然雨溪姐在那间屋子里,我们为什么要离得这么远?在近处守着岂不是妥当一些?” “这可不行,少主你看。”庄心洋抬手一指。 唐乐林这才仔细打望了一眼,只见周雨溪所在的厢房周围,竟然有佩戴着兵器的侍从正在巡逻,这人数从明面上看起来虽然寥寥无几,可若是凭借暗组兄弟的经验细细观察,暗中怕是还藏有不少的人手。 “喂喂,保护一个新娘子而已,用得着这样的阵仗吗?”唐乐林暗叹一声,且不说别家的新娘,要知道这新娘可是唐家本家的人,这蜀中怕是应该没有人会傻到来劫唐家的亲吧? 既然是如此却依然还要安排人数如此众多的守卫,究竟有何用意?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其实属下刚到的时候,这些守卫当时还并不在场,而是过了一段时间才突然被安排到了这里,所以我们才只好退到了现在的位置。”庄心洋面带疑色,续道,“起先属下还以为是不是我们被人给察觉到了,可继续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似乎又不像是那么回事,这些守卫只是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并没有四处搜查的意思。” “这简直就像是对方已经知道了有人会来捣乱一样啊。”唐乐林皱眉。 “可是这件事绝无泄露的道理……”庄心洋知道唐乐林在想什么。 “也罢,事到如今,也只有尽全力保护好雨溪姐了,至于其他,就走一步看一步咯。”唐乐林苦笑,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想收手求稳也没得机会了。 唐乐林忽的意识到自己要对付的人恐怕比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加狡猾,搞不好这一次他们仍旧会无功而返,不过无论如何,唐乐林至少不能让周雨溪出上半点差池,否则对太多人没法交代,包括他自己。 于是众人就这么集中精神的又盯梢了整整一个下午,那间厢房也没有发生任何的异变。 天色迟暮,夜色降临,顾府上下张灯结彩,布置的红红火火。 这场盛大的婚宴,终于要拉开了帷幕。 众人监视了这许久的厢房,终于再一次开启了房门,两个提烛的丫鬟当先从房中走了出来,在前面引路。 然后才是穿着一身新装,罩着一顶红盖头的周雨溪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中,周雨溪的两侧还伴着两个年不过八的孩童。 那孩童一男一女,分别做了月老和红娘的装扮,显得逗趣可爱。 周雨溪就这么被这“月老”和“红娘”一左一右牵着手,跟上了提烛丫鬟,一路被领往了前厅。 眼看着周雨溪的身影消失在了视野里,唐乐林肘了肘有些惆怅的庄心洋,叫道:“走吧。” “去哪?”庄心洋茫然。 “当然是去前厅啊,难得的机会可以看一看雨溪姐跟人拜天地到底是什么模样,顺便也好提防着顾平有什么举动嘛。”唐乐林故意将主次说得颠倒,脸上憋着坏笑。 “属下在这里守着新房就好……”庄心洋神色黯然。 “真的不去?”唐乐林明知故问。 “嗯……”庄心洋似乎都没有意识到唐乐林在捉弄自己,他只是低低的应了声。 看庄心洋完全没有要回嘴的意思,唐乐林暗道一声没意思:“看来这小洋子心里病得不轻呐,不过本少主也只能帮到这里咯。” 其实这一次的计划让周雨溪去做诱饵,多多少少也是有一点要激一激庄心洋的意思。 要知道许多姑娘年方十六就嫁了人,而周雨溪如今已过了二十年华,这五年之中无端端推了不知道多少门亲事,唐家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奈何就这庄心洋好像不开眼。 倒不是庄心洋不开眼,他心里也许比别人还要更加清楚周雨溪的心思,可他却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傻一点也许对谁都更好,要知道等待一个人跟放下一个人的痛苦,其实是一样的。 “心洋,你喜欢我吗?” 在唐家本家的别院长廊之前,周雨溪曾经这么问过庄心洋。 可庄心洋一想起当时自己的回答,即使到了现在,内心也依旧还是彷徨迷惘的那么厉害。 第九十一章 拜堂 更新时间:2012-11-03 “心洋,你喜欢我吗?” 大炎朝凤翔十二年的那个冬天,在唐家本家别院前的回廊之下。 周雨溪在察觉到庄心洋渐行渐远的心境后,终于忍不住发问。 “我……” 这个庄心洋一直都在逃避的问题骤然来临,让他一时有些不知所措。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说“不知道”,然而他却没有勇气直视着周雨溪的双眼说出这样的谎话。 庄心洋也想过要蒙混逃跑,可是不知怎么的,他那张平日尽用来斗气使坏的嘴,却连一个油腔滑调的词也吐不出来,他那双可以飞檐走壁的腿,竟也一步都迈不出去。 他意识到——这一次他逃不了了。 终于,庄心洋低沉着视线,用轻得快听不见的声音回答了周雨溪:“我……喜欢……” 这声音真的很轻,轻得在徐徐的风声中轻而易举的就被淹没了,轻得周雨溪根本听不见。 可是,周雨溪却仿佛是知道庄心洋说了什么一般。 “我知道了。”她淡淡的接了一句,再一次踏着莲步,返回了自己的住所,只留下庄心洋一人怔怔地站在原地。 周雨溪脸上隐隐带着一丝决然,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从那天之后,周雨溪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样,回到了平日里的那个样子,一如既往的会跟庄心洋打招呼,会跟庄心洋打闹,但是那天的事,她却再也没有提起过。 ※※※※※※※※※※※※※※※※※※※※※※※※※※※※※ 凤翔十八年春夜,蜀中楼阳,顾府。 周雨溪作为诱饵披上嫁衣的新婚之夜,正举行到了**。 一身新装的周雨溪被月老童子和红娘童子牵引着,出现在了前厅的正门口。 本来就吃得兴高采烈的宾客一看到新娘子登场,更是欢声雷动,一片片道贺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这动静,怕是就算隔了三条街的距离,也依然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趁着这火热朝天的气氛,唐乐林一个纵身飞上了屋顶,径直拆了透气用的隔窗就模上了前厅的房梁。 倒不是唐乐林喜欢这么偷偷模模的,可毕竟唐家的暗组一向不怎么抛头露面,以至于认识唐择胜的人都很少,就更别说他唐乐林了;再者,这一次他们是来查顾平的底细的,总不至于这么大张旗鼓的进去,若是被人记住了样貌,怕也不好收场。 挑了个视野极好的立柱阴影位置藏好,唐乐林这才放得轻松了些。 他打眼望去,一眼便认出了站在前厅正中央的顾平,单是这么看上一眼,你根本不会把这个相貌平平的顾家大少爷跟为非作歹的事联系在一块儿。 这时的顾平穿着一身新郎装束,正心花怒放的看着迎面走来的新娘,那毫不掩饰的情绪,居然是那么朴实。 周雨溪踏着碎步,总算缓缓踱步到了顾平的身边,款款而立。 宾客中再次爆发出一片叫好,各类溢美之词更是层出不穷,来参加这场喜宴的客人除了两家的亲属,大都是些生意上往来的伙伴,还有不少就是这楼阳本地的家族。 可以说对这门唐家和顾家的亲事,自然是有不少眼红嫉妒的,所以这些祝福的话语,也不尽然就全是出自真心实意。 随着司仪高举铜锣,响声一应,全场顿时安静下来。 这拜堂是整个喜宴的重头戏,众人自然是懂规矩的。 “礼苍天,星辰为引,礼大地,万物为凭,一拜——天地——”司仪高声唱和,余音回荡。 两位新人跟着这一声婚令,向着前厅正门的方向,齐齐一鞠身,随之,堂内掌声和鸣。 拜的是挺齐,可是起的时候,新娘子的动作却莫名的迟疑了一瞬,不过这一瞬太过短暂,并没有引起众人的注意。 唯独全身心投入的注视着他们一举一动的唐乐林,看出了这一微小的偏差。 “礼先祖,血脉为证,礼父母,骨肉为依,二拜——高堂——”司仪洪亮的声音又一次响起。 两位新人转过身形,向着身前并排而坐的四位长辈又是齐齐的一鞠躬,不用说,这个举动自然又是引得堂内奏起一片掌声。 这男方的长辈无疑就是顾平的亲爹亲娘了,而这女方的长辈,当然就只有劳烦唐霜寒和尚婷婷出马了,正所谓做戏就要做全套嘛。 两人拜毕,便又一次立正身形,相对而站。 “礼前尘,相见为诺,礼今生,相守为誓,夫妻——对拜——” 最后一拜,便签下此生相依相守的契约,这样神圣的仪式,多么让人心驰神往。 随着这最后的婚令,顾平带着如愿以偿的微笑当先拜了下去。 可是,新娘子却迟迟没有动作。 全场忽的静谧无声,屏气凝神的注视着礼堂的中央,似乎在期待着什么的发生。 唐乐林也绷紧了全身,不自觉的放缓了呼吸,他这么高高的看过去,只觉得周雨溪一个人站立在那里,身体有一些轻轻的颤抖,显得孤独忧伤。 唐乐林这才意识到——即使只是一场戏,对于周雨溪来说是不是也还是太过于残忍了点。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负疚感在唐乐林的心里升起,他伸手握向了自己腰间的匕首,等待着周雨溪的抉择。 然而,周雨溪终于还是低低的拜了下去,那柔弱的身姿,不知道正承受着怎样的伤痛。 鸦雀无声的礼堂顿了那么一顿,再一次喧哗起来。 所有人都夸张的大笑着,大叫着,只有唐乐林一个人看见了——有一滴晶莹的泪珠,从新娘头顶的红盖头内滑落了下来,在礼堂的地面上摔了个四分五裂。 “送入洞房——” 司仪不忘最后吆喝一声,急忙往顾平的身边靠了靠,等着那惯例的赏钱。 按规矩,拜堂成亲之后,新娘子就要先送入新房中静候,而新郎则留下陪宾客畅饮,直至宴席结束,才能回到房中与新娘子饮合卺酒,共度**。 虽然古人云“**一刻值千金”,不过这个价值连城的**第一夜,倒是有不少的新郎因为喝得不省人事,连自己是怎么揭了新娘的盖头入睡的都不记得了。 司仪这么一喊,周雨溪当然就又是被两位小童子给牵着带出了前厅礼堂,应该是往新房的方向返回了。 唐乐林没有追出去,而是继续蹲伏在房梁上,监视着顾平的一举一动。 反正新房那边也有庄心洋盯着,只要顾平不玩什么花样,就万事俱备,只等**了。 顾平顾不得吃上一口菜,便拎起一个酒壶挨桌的敬起酒来。 顾家的老爷和夫人都在主桌旁落了座,这唐霜寒与尚婷婷自然也就与他们两位坐在了同一桌谈笑起来,当真演得尽职尽责。 说起唐霜寒和尚婷婷,唐乐林从懂事开始就对他们二人怀着十分复杂的情感,他当然也知道这两位伯伯婶婶就是自己大哥和二姐的生生父母。经过獒间里发生的事之后,他们两位不喜欢自己,唐乐林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所以这次请动唐霜寒出面帮忙,唐乐林也不敢自己去讲,只好又去麻烦了一次唐谨铭老爷子。 由于这一次的喜宴实在是邀请了太多的宾客,宴席一直进行到了临近子时,才堪堪有收场的趋势。 按照本地的习俗,除开在前厅礼堂里的这一部分重要的客人,在顾府的大院里还摆了数十桌的流水席,提供给来观礼道贺的闲客。 “咚——咚!咚!咚!” 一慢三快,四更的锣鼓声在夜空中越传越远,顾府终于人去堂空,一众顾府的下人开始收拾宴席留下的残局。 “不用扶!” 顾平一把甩开跑上前来搀扶自己的小厮,走得摇摇晃晃。 那下人不敢再去碰他,只好不近不远的护着顾平,只怕他摔着了。 唐乐林悄无声息的跟在顾平身后,一直跟到靠近了新房四周的守卫范围,他才转而去了庄心洋所在的位置汇合。 “雨溪姐已经进去了吧?新房那边有没有什么动静?”唐乐林还没站定,就连忙向庄心洋询问道。 “嗯,雨溪早先就回来了,少主你那边呢?”庄心洋守了一整天,脸上已经有了些倦容,却依然强自振作着精神。 “我这边嘛……也就这样了……”唐乐林努了努嘴,示意庄心洋看一看那边正走得跌跌撞撞的顾平。 庄心洋黯了黯神色,看着顾平愈发靠近新房的身影,焦虑道:“怎么说我们这个位置也离得太远了,监视一下还行,要真是出了点事,只怕来不及啊……少主,你能不能用影杀之术跟到近前去?” “影杀是杀人的武功,如果没有真正的杀意是没有办法发动的,再说就算发动了,也只能在影子里藏身短暂的片刻……”唐乐林话到一半,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看着平日里一向冷静的庄心洋担心成这样,唐乐林抬起手轻轻拍了拍庄心洋的肩膀,坚定地说道,“放心……雨溪姐也是下定了决心才会来做这件事的,我们要相信她。” 然而谁也没有预料到,仅仅是短短的下一刻,命运之绳,已经悄然断开…… 第九十二章 中计!? 更新时间:2012-11-04 在唐乐林和庄心洋两人的注视下,顾平终归还是这么一步一摇的走到了新房的门前。 新房的门口锁着一把鸳鸯锁,新郎只有打开这道锁才能进入新房,也算是个家喻户晓的规矩了。 站在门口的提烛丫鬟总算等到顾平来了,便连忙将门锁的钥匙递了上去。 哪知这顾平当真喝得太多,握着那把钥匙几番又掉在了地上,别人要帮他捡他又不肯,费了老大的功夫,才总算找准了锁芯打开了房门。 提烛丫鬟一看顾平进了新房,终于如释重负,连忙把房门反拉上,径自退了下去。 唐乐林与庄心洋二人远远的将这一幕清清楚楚的看在了眼中,顾平那副醉酒的模样,半点也不像是装出来的,若他真是装的,那只能说这个人的演技实在太高超。 庄心洋忽的有点慌了,他琢磨着:“要是这顾平没有什么异常举动,那这婚事难道就做了数不成?那雨溪她不是……” 一想到这,庄心洋哪里还蹲得住,还没来得及细想,他的手已然已经握在了自己头上的那支封星发簪上。 “心洋哥!你做什么?”唐乐林沉声一喝,连忙抓住了庄心洋的胳膊,如今形势尚且不明朗,在这里解开星脉,无疑等于是暴露了自己。 “我们就守在这里什么也看不见,不如让我用心宿的力量感知一下新房里面的情况!”庄心洋急道。 “不行!不是说好了等雨溪的信号吗?” 庄心洋急,可是唐乐林又何尝不着急,可是如果闹出乱子又没有抓到顾平的把柄,那就不将再是简单的个人问题,恐怕会上升到唐家和顾家之间的矛盾。 “要是一直没有情况怎么办?总不能让雨溪跟他洞房吧?”庄心洋有点失态。 哈?——唐乐林一愣,白了庄心洋一眼,说道:“不会的,今晚一定会有事情发生。” 唐乐林说得万分肯定,他之所以会这么自信,倒也不是空口无凭,只因为这都是从暗组搜罗到的情报中得出的结论。 顾平的的确确已经娶过五门亲,而这五位新娘子都无一例外的是在与顾平成亲的当晚就不留痕迹的消失了。 这并不是巧合,之所以有这种吞噬别人因果线的掌命师存在,他们无非就是受了因果线中蕴含着的那巨大能量的诱惑。 可是吞噬别人的因果线必然会牵动其他的因果线发生偏移和改写,这同样需要耗费巨大的能量,两相抵消,掌命师可以从中汲取的力量其实也并不太多,当然这个“不多”只是相对于因果线中本身那庞大的能量来说。 所以说,为了让抵消后留下更多的力量为自己所用,就需要十分巧妙的算计,如何才能在吞噬一条因果线的时候,尽可能少的影响到其他的因果线,就是关键中的关键了。 不能不说唐乐林这次要对付的对手是个极其聪明的人,竟然能想到用娶亲这种手段,当真巧妙无比。 大家都知道新娘子一旦过了门,也就基本和娘家断绝了联系,成为了夫家的人。在大多数情况下,这个时候的新娘子的命运点,正处在远离娘家因果线,靠近夫家因果线的半孤立状态中,在娶亲的当晚下手,无论是从时间上,还是从对因果线的影响上来说,都是绝佳的时机。 人都是贪心的,能多得到的东西,就绝不会少拿。 这也就是唐乐林敢说得这么肯定的原因所在了,不过这些东西倒也不是全部由唐乐林分析出来的,有不少至关重要的环节,分明还是由庄心洋提出来的。 庄心洋听得唐乐林这么一说,才终于有些冷静了下来,紧握着发簪的那只手也渐渐卸去了力道。 然而就在这个瞬间,异变横生。 唐乐林和庄心洋瞪大了双眼,因为他们都看见了——是线条,是难以计数的线条。 管他房屋也好,草木也好,巡逻的守卫也好,脚下的土地也好,两人眼中的一切,转瞬之间崩散成了一根一根的线条。 那些个线条像是受了无形中的什么力旋,在空中狂乱飞舞起来,看不出什么章法。 可是这梦幻般的画面仅仅只持续了片刻,那些线条又忽的重新编织在了一起,组成了之前的景色。 庄心洋头一次见到这种场景,惊得完全呆住,他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刚才被人施了什么幻术,若不然,怎么才能解释自己刚才看到的一切。 “不好!” 唐乐林断然疾呼,根本没有多说一个字的闲暇,他在自己的指间猛然一拽,右手食指上的封星指环顺势滑出。 霎时间,四颗腥红的鬼宿主星,便在他那双清澈的眼眸中,骤然而辉。 唐乐林认得刚才的画面,这就跟当年郝巧巧消失的前一夜,在柳江的云来客栈里自己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这是因果线偏移和改写的现象! “走!” 唐乐林大叫一声,当先窜了出去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猛然升起一种十分强烈的不好预感,可是他却没有停下脚步的理由,因为那个新房中有他珍贵的“亲人”。 凭着鬼宿那双绝速之眼,唐乐林身似闪电,只用了两个起落,就已经逼到了新房的近前。 可纵使唐乐林速度惊人,也难免还是引起了一众守卫的注意。就在唐乐林越界的瞬间,守卫们那默契无比的包围圈便已经悄然形成。 顾不得这许多,唐乐林的身体还腾在半空中,便直接飞起一脚踹向了新房的竹木窗。 那竹木窗哪里受得了这力道,只听“咵咚”一声,竹木窗应声而碎。 唐乐林破窗而入,在地面飞速的借力一滚,便迅速的稳住了身形,急忙扫视了一眼房中的情况,搜寻起周雨溪的身影。 可是—— 他这个时候才发觉,这整个房中竟然摆放着大大小小的木箱,哪里像个新房,倒不如说是个库房。唐乐林忽的想起,自己刚才踢碎的那扇竹木窗上本来应该贴着的喜字,好像也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个房中没有周雨溪的影子,只是在房中最大的那个木箱上,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一身新郎的打扮,正是顾平,可此时的顾平与之前那个醉得稀里糊涂的顾平却是判若两人,他的脸上扬着几欲发狂的兴奋表情,眼中闪耀着星芒。 不过只需看上一眼顾平眼中的星芒,立刻就能察觉到诡异的地方——他眼中的光点根本就不能称之为星脉,而是只有一颗主星。 这简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事情,这但凡在历史出现过的掌命师,其主星都无一不是二十八星宿之一,哪曾有过今日这种怪事? 紧接着,顾平用他那张人类的嘴,吐出了尖利刺耳如怪物般的音调:“嘻——恭候——多时了——” 中计了? 唐乐林来不及去想为什么,他急忙憋起一口气,用撕心裂肺的声音冲着窗外大喊道:“心洋哥,别过来!快去找雨溪姐!!!” 庄心洋只是跟得慢了那么一拍,就被守在外围的守卫给堵截了下来,既然唐乐林已经知道了周雨溪不在这里,那也就没有必要再让庄心洋也闯进来,当务之急,是要确保周雨溪的安全。 直到这时,唐乐林才总算有些明白过来,既然顾平还穿着新服,也就意味着这场婚事还没有结束,也就是说,周雨溪还没有消失。 而这里变成了库房的唯一解释就是,新房的位置被人改写了。其实不难理解,要知道周雨溪从前厅返回新房的途中,正好是没有任何人监视的,在那一段时间的因果线上动手脚,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反正已经陷入了圈套,唐乐林也只好暗自祈祷:“雨溪姐,你可一定要平安啊……” 庄心洋在外围听得新房内突然传来唐乐林响天彻地的大喊声,立刻就猜到了唐乐林的处境,既然唐乐林让他去找周雨溪,自然就说明了周雨溪并不在屋内。 他皱了皱眉头,虽然有些放不下唐乐林,可是心系着周雨溪的安危,容不得他慢慢取舍,只好不再和这些守卫缠斗,抽身退了出去,在暗组兄弟的接应下,翻身出了顾府,一直退到了安全的地方,顾府的守卫才没有再追来。 明明一切看似进展顺利,可转眼之间,他们却陷入了完全的被动,时间根本容不得他们做出多么精确的判断,因为谁也不知道周雨溪究竟处在怎么样的境地下。 庄心洋心急如焚,周雨溪不在那新房又该在哪里?以他的才智,虽然是头一次见识到因果线的偏移,不过也多少还是有些明白其中的玄机了。 关键的问题是,明明这因果线已经改写了,可是他和唐乐林却都没有改写之后的记忆,这让庄心洋有些无从下手。 等等! 庄心洋脑中忽的灵光一闪——他和唐乐林因为进入过命运苍穹所以可以察觉到因果线的改变,但是其他人的记忆却会随着因果线的改变而改变啊! “顾府婚宴的新娘子去了哪里?”庄心洋猛的回身,询问跟自己在一起的一位暗组兄弟。 第九十七章 商流暗涌 更新时间:2012-11-09 “我再说一次,收回你刚才的话!”唐霜寒逼上一步,狠声说道! 顾昌和没想到唐霜寒会因为自己数落了一句尚婷婷就要跟自己翻脸,胸中莫名火大起来。 要按在这楼阳混的资历来算,他唐霜寒算的上老几?——顾昌和心里清楚,唐霜寒不过是五年前被唐家本家赶回来的丧家之犬罢了,他早就瞧唐霜寒不顺眼了。 只是平日里大家礼尚往来,门面功夫都做得极好,加上这次的和亲,顾昌和本来还以为可以靠着唐家在楼阳的势力将自己的药材生意拓展出去。 不过看这房中对峙的气氛,哪里能想得到这两人是昨天才刚刚结成亲家的人,权钱当道,在这世间,人的感情愈发像是风中残烛,飘摇残喘。 “唐霜寒,你莫要以为这楼阳人人都怕了你。”顾昌和说得似有依仗。 唐霜寒笑了,如果只是想让人惧怕唐家,那真的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要知道这蜀中唐家风门弟子过万,要是学千荷亭的作法,还不早就把这些蜀中的外姓世家压个死死的。 可这并不是唐谨铭所期望的结果,百家争鸣好过一枝独秀,他不是要让整个蜀中都怕,而是想让唐家得到得更多的是尊敬和诚服。他一直在这条路上模索前行,倾尽毕生让这整个蜀中的商武关系总算融洽了许多。 唯独这楼阳是个特例,因为楼阳商会是蜀中最大的商会,所以渐渐聚集起了蜀中各大商贾世家的入驻,这便一度让楼阳的势力鱼龙混杂,形势复杂起来。 但是唐谨铭的作法归唐谨铭的作法,最要跟他唱反调的就是他的这个儿子唐霜寒了,若是按唐霜寒五年前的行事手段,只怕这送上门的顾昌和最少也要留下舌头才能活着回去。 虽说如今的唐霜寒已经收敛了不少的血性,可唐霜寒仍然有自己的理念和作法。 “看来你是执意不肯收回刚才说过的话了……”唐霜寒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接道,“顾昌和,你听着,我改主意了,今后这楼阳的药材买卖,我是插手定了。” 商场如战场,唐霜寒的这句话,无异于是对顾府的宣战。 “唐家小儿!你不要欺人太甚了!”顾昌和上门讨个说法,就讨来这么一句话,能不怒火中烧? 只见的顾昌和大手一挥,那逼在前厅门前的顾府家众齐声一吼,猛地就要冲将进来。 然而冲在最前的一个家仆刚迈过前厅的门槛,就忽的感觉不到双脚的存在,整个人莫名有种腾空的感觉。 那家仆低头一看,霎时心中一凉,原来他的一双脚早已离开了自己的身体,切口光滑整齐,连血都来不及溅出来。 “咚”的一声,那家仆摔倒在地上,爆发出猪嚎般的惨叫,吓得冲在他身后的顾府家众连忙顿住了身形。 在前厅的大门之间,他们清楚的看到了一丝明亮的反光,一根比线还细的刃丝挂在半空,上面还滴着新鲜的血迹。 再没有人敢乱动一下,连顾昌和也哑然在原地。 “顾大亲家,我看你是没有搞清楚这是在谁家的地盘上吧?”唐霜寒双瞳隐隐有些充血,他极力抑制着脸上的狰狞,“请记住我说过的话。老马,送客!” 一声逐客令,只听得嗖然一响,挂在前厅门口的刃丝瞬间收得无影无踪,马辰珂忽的就出现在了顾昌和的身后,脸上还带着无害的微笑:“顾老爷,请。” 顾昌和听到身后忽然传来的声响,冷汗顿时湿了一背,他虽然心中大恨,可看这情形唐霜寒还真可能当场把他灭了。 走着瞧!——顾昌和暗啐了口,一甩袖子回身就走。 “把你带来的垃圾也给我带回去。”唐霜寒在背后不冷不热的说道。 顾昌和忍着气没有接话,只是招呼了家众把那个半死不活的家仆以及他的两条残肢一同带上,这才夹着尾巴逃出了唐府。 陈嘉芝从在角落里探出了脑袋,见那帮凶神恶煞的“坏人”总算走了,拍了拍心口总算安心了下来,显然她是没有意识到哪边才是被欺负的一方。 因为唐乐林的缘故,陈嘉芝对唐霜寒也很少有接触,原先她还以为这两夫妇为人和善,哪知道今天才看到唐霜寒霸道的一,要是自己被发现了也不知道会被怎样的臭骂一顿。 陈嘉芝连忙用茶水盘挡着脸一点一点的向门口挪了过去,想赶紧溜之大吉,殊不知自己的身份早就暴露了。 “嘉芝姑娘!”唐霜寒冷冷的叫住了正在逃跑的陈嘉芝。 “在——”陈嘉芝苦着脸慢慢转过身来,无辜的应了一声。 “唐乐林那小子在哪?马上让他过来找我!”唐霜寒沉声说道,他现在可是有一大堆的问题想要问个清楚明白。 “我也不知道乐林哥哥在哪呀……唐伯伯……”陈嘉芝越说越小声。 “哦?连你也不知道?”唐霜寒疑声道,虚着双目想要看清眼前这个小丫头片子是不是在撒谎,可陈嘉芝完全就是个没有城府的人,看她弱弱的样子倒像是真的一无所知了。 然而唐乐林和陈嘉芝之间的机缘唐霜寒是再清楚不过了,这唐乐林居然会丢下陈嘉芝跑了,这事看来闹得不小。 唐霜寒正思忖着对策,只见马辰珂忽的走到他的身边,对唐霜寒耳语了一句什么。 “哦?”唐霜寒听得挑了挑眉,他转过头向着前厅侧窗的方向,朗声说道:“既然知道我在找你,还躲着做什么?” 这话像是要说给窗外的人听,时间好像凝固了那么一瞬,侧窗竟然真的被拉开了,唐乐林一脸尴尬的从窗外跳进了屋内,干笑道:“我……我也是刚回来,呵呵,呵呵……” 刚回来才怪,唐乐林跑到半路才想起自己把陈嘉芝丢在了楼阳,连忙调转马头折返了回来,谁知道一回来居然看见顾府的人来了唐家,只好先藏了起来。 可以说,唐霜寒与顾昌和的对话唐乐林算是听了个一清二楚,自然知道唐霜寒找他是要干什么了,本以为自己藏得挺好,没想到最后还是被马辰珂察觉到了。 “哈!那来得正好!我可是有不少的问题想要请教一下唐大少主你啊!”唐霜寒笑道,可是那笑容看起来一点都不亲切。 ※※※※※※※※※※※※※※※※※※※※※※※※※※※※※ 与此同时,楼阳商会行馆。 这几日正是楼阳一年一度的筹商会,各地的商家代表都聚集到了这里。 不过这个筹商会倒并不用来商议什么重要的事宜,而是让众商家有个机会聚在一起,互相认识认识,交流交流,特别是当某些家族需要推举新人上位的时候,就更是需要这种场合了,也算是促进蜀中商贸发展的一种举措吧。 又因为是一年一度,一度仅三日,所以往往搞得非常正式,经年累月下来,这筹商会也渐渐形成了特定的模式。 头一日一般是各地商家代表先到行馆住下,午后有茶会,供人闲谈,今年更是赶上了唐家与顾家的大喜事,于是原定在晚上的聚餐就直接变成了到顾府参加喜宴,可谓热闹非凡。 而今天是筹商会的第二日,这一天称为“自由访”,若是在第一日找到了投契的买卖,便可以在这一日走门拜访,多条门路,也好多些收入。 当然,这商家中也分“供源”和“出货”两大门类,“供源”是指出售原材料的商家,而“出货”则是只贩卖成品的商家,别以为“供源”就比“出货”的商家更加抢手,若是没有一个好招牌的“出货”,再好的东西也卖不出去。 可就在这有着异常重大意义的一天,行馆中却有一间房的客人好像并没有外出的打算。 这间房的客人就是来自金塘镇的商家代表,邹璟。 邹璟虽然没有去走访的想法,可是却有不少的商家都陆陆续续的来登门拜访过她,不过都无一例外的被邹璟拒之门外了。 这位阳县邹家三女,凭着她无与伦比的经商天赋,仅仅五年,不但称霸了金塘的市场,更是在蜀中的商海中崭露头角,已然是有了不小的名气。 可是邹璟却从不做那些更能赚大钱的金银和布匹的生意,单单就干些油米的买卖,而且邹璟通常卖的很是廉价,在同行眼中看来似乎根本没得赚,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钱在五年间一路向东收购油米的市场,倒是让人有些费解。 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打开,只见是高峰提着两包小菜一壶酒回来了,邹璟没有抬眼去看他,仍旧自顾自拨弄着手中的算盘,看起来很是无聊,毕竟她这次来楼阳只有一个目的,而这个目的要达成,无论如何也只有等到明天才行了。 高峰急步走到邹璟对面坐下,将手中的东西往桌面上随手一铺,兴冲冲的说道:“你猜我刚才上街听到什么消息了?” 邹璟懒得接话,她已经习惯了高峰平时没话找话的性格。 高峰见邹璟似乎没有兴趣,只好放弃了卖关子,接道:“我听说唐家和顾家的亲事砸了!” “啪嗒——” 算珠猛地一靠,邹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缓缓得扬起了眉头,问道:“哦?如何砸了?” 第九十八章 蠢蠢欲动 更新时间:2012-11-10 “哦?如何砸了?”邹璟问道。 “我听说今早顾昌和带着一众人到唐家大闹了一场,便觉得事有蹊跷,就使了点钱财向顾府的下人打探了一下,原来昨晚婚宴过后,新郎顾平被人杀了,新娘唐雨伊不知所踪,搭载新娘子的马车被扔在了荒郊野外,旁边只留下了车夫的尸体。” 高峰一面说着,一面从油纸包里掏出一个热腾腾的包子,捧在手心里颠了颠,接道,“估计这新娘八成是被那凶手捉了去,恐怕也是凶多吉少了,我看这一定是有人想要搅黄这门亲事。” “我看未必。”邹璟的手轻轻拨弄着算盘上那颗金珠,眼中闪着一丝皎洁的光,“为什么就不能是唐家自己搞出来的事情呢?顾家虽然看起来有些脸面,不过说穿了也就只是一个地方药商罢了,唐家会跟顾家结亲,在我看来这件事本身就有问题,顾昌和既然会去大闹唐府,想必也是察觉到这一点了吧。” 高峰刚想吃上一口热包子,听得邹璟这么一说,不由得一顿,问道:“你是说杀顾平这件事是唐家做的?可是如果只是为了杀个人,也犯不着这么麻烦吧?” “也许杀人并不是唐家的目的,唐家可能只是想从顾平身上得到某样东西,而且这个东西是唐家不惜和顾家翻脸也要得到的,而顾平的死只不过是一种结果罢了,不过这个结果对我们来说,还不算坏。”邹璟妩媚一笑,心下已然是盘算起来。 “哦?怎么叫还不算坏?”高峰不由得神色一凝,因为每当邹璟露出这种笑容,他就知道这个在商场上无所不用其极的女人一定又有了什么打算。 “唐家多一个敌人,总要比多一个盟友好吧。”邹璟答道。 “你不会是想要帮顾家对付唐家吧?”高峰心头一紧,这姑女乃女乃一兴起什么事都做得出来,可是现在还不是跟唐家起冲突的时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像听到一个何其白痴的提问,邹璟骤然大笑起来,也许是好久没有这么笑过了,她两手捧着肚子蜷在矮桌上笑得前仰后翻,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高峰被邹璟笑得一哽,他不是没见过邹璟这发疯一样的笑法,只是每一次见到都让他颇为无语,只好乖乖的等着邹璟笑完。 “哈哈……哈——”邹璟终于笑得慢了下来,又长吸了一口气才总算止住了,“不——我怎么会想要帮顾家呢,一条没有被逼上绝路的狗,是不会咬人的,倒不如说我是想要帮唐家,把顾家彻底击溃。” 乍听一下邹璟说得话似乎很矛盾,可是仔细一琢磨,就能发现这一招当中隐含的深意——不用跟唐家正面冲突,而是从旁制造出一种唐家与顾家互相争斗的现象。 在这蜀中哪个外姓的家族对唐家不是敬畏有加,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甘心一辈子臣服,他们只是缺少一个时机,一个可以扳倒唐家的机会,而这种机会往往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导火线。 高峰听得心中一凛,立刻就明白了邹璟的意思,他挑嘴一笑,接道:“也就是说,无论唐家到底想不想跟顾家斗,我们也要让所有的人都认为这两家斗了起来,所谓交际,有支持唐家的,自然也就有支持顾家的,唐家多的无非就是那几万风门弟子,可是要是比人,我炎庭局也不差他。” “走吧,看来今天有事做了。”邹璟边说边站起身来,熟练的将那一头长发盘成了同心髻的形状,毕竟邹璟对外的身份是高峰的夫人,所以才要盘这种有夫之妇的发髻。 不过这当然只是个掩人耳目的身份罢了,虽然高峰跟邹璟有着一纸婚约,可邹璟似乎对成家的事情没有丝毫的兴趣,鉴于她的才能对于整个计划的重要性,高峰也不好用强,只能老老实实的扣上这顶虚帽了。 见邹璟做起出门的准备,高峰便也跟着起身,问道:“去哪?” “首先,去拜访一下楼阳药商的‘供源’人吧。”邹璟推门而出,扬声说道。 ※※※※※※※※※※※※※※※※※※※※※※※※※※※※※ 蜀中楼阳,唐府后院。 唐乐林已经被唐霜寒叫进书房有一段时间了,陈嘉芝只好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口走廊的木栏上,看着后院中那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发呆。 “眼下才刚刚春分,等再过上一段时间,这些花蕾就会全部盛开,到时候这庭院就不会这么冷清了。”尚婷婷不知何时走到了陈嘉芝的身后,声音温暖动听。 “噢……”陈嘉芝低低的应了声,似乎对花的话题并不是很感兴趣,而是偷偷瞄了一眼书房的方向,却见得那房门紧闭,还没有要打开的迹象。 陈嘉芝这点小心思哪里逃得过尚婷婷的双眼,尚婷婷煦暖一笑,问道:“怎么?担心你的乐林哥哥吗?” 陈嘉芝忙把眼神收了回来,却不敢去看尚婷婷的眼睛,也不知是害羞还是怕生,隔了一小会儿,她才懦懦的说道:“我听乐林哥哥说您跟唐伯伯都不喜欢他,这是真的吗?” 没想到陈嘉芝会问这样的问题,尚婷婷不觉一怔,恍然间竟有些失神,她脸上浮现出一丝难掩的哀婉,却只是答道:“没有的事……就算有,也都是过去的事了。” “过去的事?过去发生了什么事吗?”陈嘉芝问得天真无邪。 “一些不开心的事。”尚婷婷望向唐府祠堂的方向,轻声说道。 陈嘉芝看到尚婷婷眼中满是追忆,她并不明白那种眼神意味什么样的情感,因为她根本没有值得追忆的过去,但是听完尚婷婷这个不能算是回答的回答,陈嘉芝还是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而此刻的书房中,谈话也总算快要告于段落。 “这么说顾平还真是你杀的了?” 听唐乐林将昨夜事情的整个经过讲述了一遍,唐霜寒皱眉问道。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唐乐林有些无辜的说道。 “到底是不是!?”唐霜寒又问。 “……是啦……可是我也没有想杀他啊,他当时看起来疯疯癫癫的,刚开始交手的时候还挺厉害的,可是后来我一匕刺过去,他却躲也不躲,直接拿要害撞了上来,就那么死了,心洋哥说顾平可能是被人用术法控制了心智……” 唐乐林慌忙辩解,这倒不是唐乐林头一次见血,这些年跟着唐择胜学武,多多少少还是跟着唐择胜四处平定了不少的事端,可是像这一次这么憋屈的情况,还真是第一回。 “不管顾平是不是被人控制了心智,人是死在你手里的这个结果都不会改变,你还真是会给我惹麻烦。”唐霜寒叹道,“不过现在人是谁杀的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不是你,只要顾家认定了是我唐家做的,说什么也没用,是你倒好了,也不算冤枉。” 这是什么逻辑?——唐乐林听得一头黑线,可作为搞砸事情的罪魁祸首,他又不敢多说什么。 “周雨溪人呢?”唐霜寒追问。 “雨溪姐已经跟心洋哥先行往黎城返回了。”唐乐林直言。 “是吗,没事就好,那你跟陈嘉芝也回去吧。”唐霜寒淡淡说了一句,大有要就这么结束这次谈话的意思。 然而唐乐林却听得一哑,因为他早上不小心偷听到了顾昌和与唐霜寒的对话,知道由于自己这次草率的计划让顾家和唐家闹得很僵,他原本还以为唐霜寒怎么说也会将他大骂一番,可现在看来似乎这就要放他走了。 “对……不起……”唐乐林低着头,含糊不清的吐出三个字,站起身来准备要离开。 对不起?——唐霜寒眼角一跳,这一句欠了五年的道歉让他心中隐隐升腾起一股无名戾气:“别误会了,我做这些并不是为了你,你回去替我告诉那个老东西一句,就说他欠我的人情,我早晚会向他讨回来。” 唐乐林“哦”了一声,再说不出任何的话,他深深的鞠了一礼,转身向房门的方向走去。 “唐乐林!” 可到了临开门的瞬间,唐霜寒却又忽的出声叫住了他。 唐乐林的手扶在门栏上,微微侧过头来,只见唐霜寒轻闭着双眼,并没有看他,但是唐霜寒的嘴,接着说话了:“你觉得你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这是个难以回答的问题,所以唐霜寒根本没有留给唐乐林回答的机会,他接道:“你并不是为你一个人而活着,你的体内还寄托着远儿和柔儿他们的意志,好好想想吧,找到你自己的应该要走的路。” 什么才是自己要走的路,现在的唐乐林根本没有概念,这长久以来,他不过是唐择胜教什么,他就学什么,唐家要他做什么,他就去做什么,即便是在闲来无事的时候,他也就只会跟陈嘉芝玩在一起。 一切都这么平淡无奇,真要想一想,这样的日复一日,唐乐林还真的活得有些漫无目的,就连这一次调查因果线消失的事件,也有太多一时兴起的成分在里面了。 那么,到底什么才是他应该要走的路? 唐乐林没有再接话,他只是推开了房门,大步迈了出去。就在陈嘉芝听到响动转过视线之前,他的脸上早已换上了若无其事的微笑。 “如果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到头来最痛苦的人,还是你自己罢了。”唐霜寒看着唐乐林远去的身影,怅然自语。 第九十九章 顾家之忧 更新时间:2012-11-12 就这样,这次在楼阳的行事虽然没有太大的收获,但是就算再留在这里也不能有再多的作为了,于是唐乐林和陈嘉芝搭上了唐霜寒为他们准备好的马车,向着黎城出发了。 唐霜寒是个向着自己的目标不断前进的男人,所以他觉得唐乐林也应该需要为之而活下去的目标,不过当时的唐乐林还没有意识到,他最大的心愿,不过就只是能够平淡的生活下去罢了。 唐乐林与陈嘉芝走后,唐霜寒也没有闲着,他还要兑现自己说过的话——好好的陪顾家玩上一玩。 因为唐霜寒也是楼阳筹商会的参加者之一,而眼下整个蜀中的“供源”商人代表都聚集在这里,所以不得不说,现在当真是个下手的好时机。 要知道顾家之所以能够垄断楼阳的药材买卖,说起来道理十分简单,只因顾家药铺有种类齐全的货源,价格低廉的进货渠道,以及遍布楼阳的分号,自然就受到了百姓的青睐。 也不是没有想过要跟顾家竞争的人,只可惜若是以上的三个条件任缺其一,都难以在与顾家的角逐中占到便宜,久而久之,就让顾家形成了垄断之势。 不过药毕竟并不是米饭,就算销路从来没有断过,若没有瘟疫这种大灾,终归还是难以大卖,再加上许多常用的草药价格都十分便宜,就像唐霜寒说的是半毛钱的买卖,所以就算顾家垄断了这个市场,楼阳的商人家族们倒也不是不可以容忍。可要是谁敢垄断得了金银绸缎这条线,只怕是要被群起而攻之的。 然而,就算顾家完全垄断了草药的市场,唐霜寒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的。 在刚才说到的三个条件里面,最重要的条件无非就是货源的问题,这货源的问题一向是密中之秘,即使是家族中人对这个情报也知之甚少,顾昌和固然是知道的,可他知道的也只是一部分,因为顾平接手顾家的买卖之后,顺着他爹留下的人情自是又拓展了许多门路,可这些门路,现在通通都被顾平带进棺材了。 所以这顾平一死,顾昌和才这么火急火燎的带着人冲到了唐家去,不过他倒不是蠢到只是要去讨个说法这么简单,更重要的是,他害怕唐家已经从死去的顾平嘴里得到了货源的情报。 这唐霜寒本来还说愿意立据绝不插手,本来还让顾昌和心安了不少,哪晓得后来起了冲突,唐霜寒竟然又改了口,任顾昌和这个往年纵横商场的人,也看不出唐霜寒究竟是借题发挥,还是当真怒火中烧了。 不过无论是哪一种,顾昌和都知道这场干戈是止不了了,他必须得防范于未然。 从唐府悻悻离去之后,顾昌和急急忙忙赶回了顾府,遣了几个得力的手下去几个跟他关系亲密的家族传话,说是有急事相邀一聚。 且说现在的顾府之中,光景可谓惨淡,昨夜到处还布置得一片喜气洋洋的新红,可现如今红绸还没来得及拆尽,就又要准备挂上黑纱了。 棺木是早上送到顾府的,顾平的尸首已经被收敛了进去,仵作验过伤,说是被一把锋利的短器击中了后背心,一击毙命,再没有其余的伤,至于为什么顾平会在新婚之夜丢下新娘跑去查看库房,没有人说得清楚。 顾老夫人已经哭了一夜,坐在大堂之中守着棺木,神色有些发木,似乎还不太相信自己儿子已经去世的这个事实。 其实本来顾家是有两个儿子的,顾平是顾家的大少爷,而顾家的二少爷名字叫做顾朗,只小了顾平一岁不到,可是顾朗这个名字,顾家的人却都不怎么愿意提起。 当年决定顾家的继承人的时候,顾昌和本来是有意让两兄弟竞争一下的,可谁知顾朗当着众人的面放弃了继承人的资格,从此寄生在顾家,白天睡大觉,晚上流连烟花之地,总之是没有什么好名声的。 顾朗从前并不是这样的人,甚至可以说他有着比顾平更过人的才干也不为过,所以听到一些风声的人都怀疑顾朗退出这件事一定是有什么内情的,更有人猜测是顾平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才将他的弟弟给逼退了。 然而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没人去问过,顾朗也从未跟任何人说起过,几年来他就这么靠着顾家的资产,日复一日的过着肆意放纵的生活。顾昌和见顾平把药材的买卖做得还算出色,也就放任了顾朗不管,懒得撵他走。 这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顾朗应该还在哪家青楼的姑娘房中睡得正熟吧,他昨天天还没黑就带着钱财出了门,连顾平大婚的喜宴也没有参加,自然还不知道顾平已经受害的事。有这样的儿子,顾家的人要是愿意多提那才怪了。 不过无论顾朗现在在哪做什么都好,这根本不是现在顾昌和会去操心的事情,因为明天就是决定顾家存亡的时刻了。 明天是楼阳筹商会的最后一天,也是这整个筹商会的重头戏,在这一天的末尾,有一场可以自愿选择参加的拍卖会,而这个拍卖会上拍卖的东西,不是什么稀世奇珍,但是却比任何稀世奇珍都更让这些商人们感兴趣。 拿出来拍卖的东西会有很多,而且这些东西都无一例外的是属于商人们产业,不光有铺面、货物这种实质性的东西,还有货源、销路这种非实质性的东西也会拿来拍卖。 而寄售这些产业的商人,大多数都是买卖亏损的太严重实在是做不下去的人,只有极少个别的是赚的太多却干起来嫌累,想早一些收手一次卖个好价钱的人。 前一种人拿出来卖的东西行话称作“担子”,意思就是一堆烂摊子,这些东西虽然拍不出太高的价格,但是往往也都有不少的人出手,可能是抱着赌一赌的心态,若是能起死回生,那不就赚大了。 后一种人拿出来卖的东西并不是年年都有,行里称作“捧子”,意思就是这种东西的价格一般都会被炒上天,可只要是拿下了,基本就是稳赚不赔,花上些年月多半是能赚回来的。 可以说,来参加楼阳筹商会的这么多的商人里面,有很大一部分人都是冲着筹商会第三天的这个拍卖会才来的。 如今,顾平已死的消息早已在楼阳城中传开了,就连顾昌和上唐家讨说法的事也被人说成了好几个版本,有说两家翻脸的,也有说两家同仇敌忾要找出凶手的,云云种种。 无论是哪一种说法,现在身在楼阳商会行馆的那些各地的商人代表们,已然是都听到了风声,而这,就是顾昌和最为顾虑的事情。 这一点,唐霜寒自然也是想到了。 就在顾昌和还在家中焦急等待着所有传话下人的回音时,唐霜寒已经带着马辰珂来到了楼阳商会的行馆。 由于参加筹商会的人数一年多过一年,导致这行馆加建了数次,现今已是个拥有三层楼的回型建筑,除开一楼的大厅,其余的地方通通都是用来歇息的房间。 唐霜寒正步踏入了行馆的大厅,只见这偌大的厅堂中满坐着来自各地的商人代表,有的在闲谈,有的在品茶。 所有的人都没有因为唐霜寒的到来而打断自己正在做的事情,但是所有人的余光,都不动声色的留意着唐霜寒的举动,明明大家都没有做多余的动作,可是这厅堂中的气氛却悄然发生着改变。 不愧各个都是老狐狸级别的人物,他们都已意识到,唐霜寒的下一步行动将意味着唐家的态度。 唐霜寒倒没有在意这么多,他在大厅中环视一周,总算在角落里找到了他要找的人——楼阳商会的会长,唐宫。 虽说楼阳商会的会长是个大名头,可这唐宫着实貌不惊人,一双眯缝眼,下巴上爬着一小戳的山羊胡,一头中长的头发系成了麻花辫吊在脑后,身上只穿了件素黄长衫,看起来倒是挺朴实。 唐霜寒示意了一声让马辰珂不用跟着他,便自行走了过去。 坐在角落里的唐宫本来还在跟另外一个商人谈笑着什么,可这唐霜寒刚一走过去,那个正在和唐宫谈话的商人倒也自觉,连忙站起身来向唐宫赔了个不是就赶紧离开了。 见状,唐霜寒也不客气,径直就在唐宫对面坐了下来,脸上难得的带着些笑意,说道:“堂哥,你这每日住在商会也不嫌闷得慌吗?已经有段时间没来家里坐坐了吧,婷婷可是念你念的紧呐。” 唐霜寒这声堂哥可不是乱叫的,这唐宫的的确确就是唐谨铭亲生大哥的儿子,与唐霜寒的年纪相近,家中一女也到了该出阁的年纪了。 别人听到这话可能不会觉得有什么,可实则关于尚婷婷,两人之间还有一段哭笑不得的往事,当年在尚家决定将女儿嫁来唐家联姻的时候,是还没有决定新郎的人选的。 因为双方都是楼阳的大世家,唐宫、唐霜寒和尚婷婷三人自小也是见过几面的,只是后来唐霜寒跟着唐谨铭去了黎城本家,也就联系的少了。 虽说当时的唐霜寒对尚婷婷没有半点兴趣,不过一直留在楼阳的唐宫却对尚婷婷欣赏有加,一听说尚家要把女儿嫁过来,唐宫自是跳着脚的跑去争取过了。 这事周旋了一阵子,奈何尚家家主尚北窗坚持只将尚婷婷许给总家主之子,若不然此盟不结也罢。所以当年的唐谨铭最终还是只好选择了妥协,让唐霜寒娶了尚婷婷。 听到唐霜寒的寒暄,唐宫摇头失笑,只道:“你小子,今天来找我恐怕并不是要跟我说这些的吧?再说婷婷她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哪里还有念叨我的份。” 第一百章 兄弟之间 更新时间:2012-11-13 “你小子,今天来找我恐怕并不是要跟我说这些的吧?再说婷婷她一门心思都在你身上,哪里还有念叨我的份。” 唐宫为人还算风趣,这话虽然说得醋味十足,倒也不会叫人误会。 “堂兄哪里的话,我来不就是想跟你叙叙家常的嘛。”唐霜寒唏嘘一叹,大有好心被人当做路肝肺的意思。 唐宫眉角一挑,那双眯成缝的眼睛轻轻的弯成了一个月牙,他捻了捻胡须,想看出唐霜寒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 可唐霜寒依旧是那副自若神色,不开口也不说破。 不过唐宫却忽的注意到了另一件事情,那就是这整个厅堂中的那些商人代表的闲谈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由原先的嘈杂变得安静了许多。虽然这些人没有明目张胆的看过来,但是唐宫敢肯定,这帮人的心思一定都全部放在了他和唐霜寒的身上。 看到这一切,唐宫猛然间明白了唐霜寒的用意,感情这唐霜寒还真就是来跟自己叙叙家常的,因为唐霜寒根本什么都不用说,他只需要让所有的商人代表都知道楼阳唐家的家主已经跟楼阳商会的会长见过面了,这就足够让他们明白唐家的态度了。 “贤弟好思量啊,既然你没有别的事情要说,那我可就说了。”唐宫神色不变,口中却是话锋一转,“你跟顾家之间,到底在搞些什么?唐雨伊这个人,我可是听都没听说过啊。” “这次的事全部都是老爷子的吩咐,至于最后为什么会搞成这样,我也不知道,不过既然都已经成这样了,我也不能让人骑在我的头上撒野不是?”唐霜寒说得阴冷,可脸上却带着淡然微笑的表情,光是这么看过去,谁都想不到这两人在说着什么事关重大的事情,只会觉得这两人的气氛融洽非常。 “呵呵,亲,说结就结,脸,说翻就翻,还真是个没有礼法的世道呢。”唐宫语气略带无奈。 “礼法?刀起刀落,见血封喉,这是个用实力说话的天下,文以何用?”唐霜寒说的锵然。 “要知道这天下间大多数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平凡人,若真要以武治不服,施暴于暴,那些暴徒反抗不得,就会还暴于民,最后遭殃的还是百姓。”唐宫眼中正气凛然,他所憧憬的世界,与唐霜寒的理念截然不同。 “用武是为了统一,统一是为了真正的和平,那些都只是必要的牺牲,炎皇当年不也是靠着武力才统一的这大炎朝?”唐霜寒目光不曾动摇,他坚信着自己的道。 “统一……吗?”唐宫心中黯然,嘲笑般回道,“如果你真觉得现在的大炎朝称得上‘统一’二字,那你告诉我这地方势力割据的格局算是什么?这各行其是无法无天的世道算是什么?五年前在蜀中西界碑长埋的那数千尸骨又算什么?” “这些都是因为现今的大炎朝廷还不够强大,若是朝廷拥有压倒一切的力量,你说的这些就都不会发生了。”唐霜寒据理而争。 “那只不过是人们在恐怕罢了。”唐宫叹息。 “这就是和平的真相。”唐霜寒直言。 两人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这个问题上发生分歧了,这是一个需要用一生去验证的观点,无从话出胜负。 虽然他们现在是在争执,可两人的表情始终保持着谈笑时的模样,唯有那说话的语气里,才尽显着锋芒。 唐宫沉默了良久,说道:“这次的事,我不会帮你。” “你愿意在和我争执的时候还保持那么久的假笑,就已经帮了我很多了。”唐霜寒点头示谢,他起身抖了抖衣衫,不再停留,在无数余光的目送下,头也不回的离开了楼阳商会的行馆大堂。 ※※※※※※※※※※※※※※※※※※※※※※※※※※※※※ 蜀中楼阳,花柳街。 这条街霸在楼阳城中心一个十分显眼的位置,不过却是大多良家百姓不愿靠近的地方,顾名思义,这条街就是整个楼阳青楼的聚集地,寻花问柳的风流场所。 花柳街中青楼数不胜数,虽说这些青楼规模大都相似,可各中布置却有着天壤之别,什么春江秋月梅兰竹菊,风亭雅居天上人间,每一户都各有一番风味。 每当到了夜里,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们就会站在牌楼窗台上拉客,一条街看过去,灯红酒绿莺莺燕燕,一片春光满满。 就算没有逛过青楼的人,也知道这里的花销高得吓人,所以来这里的,大都是些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和一些狐朋狗友之流了。 而眼下正是日上三竿之时,每一家青楼都紧闭着门户,只留了后门让过夜的客人们可以离去。 就在一家名为醒春楼的青楼中,顾家的二少爷顾朗才刚刚睁开了迷离的双眼,在一张华美的花床上悠悠转醒过来。 方一睁眼,顾朗只觉得头疼欲裂,不用想,他就知道这肯定又是因为昨晚喝得太多闹出来的病痛。 所谓习惯成自然,他露出一副全然不在意的表情,用两指在太阳穴上用力压了压,便翻起身来在房中打望了一眼。 刚一抬眼,便看见了一个靓丽的侧影,只见一名女子坐在铜镜前梳理着自己的长发,那女子眼角带着盈彩,眉间修了墨色,殷红小嘴上还点缀了胭霜,显然是早已完成了梳妆打扮。 “公子醒了?” 似乎是听到了顾朗起身的动静,那女子轻声问道。 顾朗没有立刻接话,而是好奇的打量了一下说话的女子,正午的阳光从格子窗间透了进来,照在那女子身上光斑点点,透着一股安宁的气息。 顾朗皱了皱眉,他已经在这条花柳街上流连了不知几个春秋,在他的记忆力,这条街之中应该不存在这样的女子才对,从这个女子身上,居然看不到青楼女子一贯的矫揉造作。 “你叫什么名字?”顾朗淡淡问了句。 “这已经是公子第三次问奴家了。”那女子仍旧梳着头发,头也不偏的说道。 “哦?可本公子记得咱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才对吧?”顾朗不解。 然而那女子却反问道:“昨天见面的时候一次,昨夜侍寝的时候一次,刚才又问了一次,不是三次么?” 听罢,顾朗哑然失笑,这么一想,好像还当真是这么一回事,怪只怪这条街上所有姑娘的名字都起得太相近,他索性就懒得去记了。 “你很特别。”顾朗笑言,跟着起身穿戴起自己的装束来,动作漫不经心。 也不知道“特别”算不算是夸奖的话,那女子的神情倒也没有什么起伏,她把打理好的长发抛到了身后,幽幽问道:“公子还不知道吧,顾家昨晚发生了一件大事。” “不就是跟唐家联姻的事吗?”顾朗显得毫无所谓,他把久未修剪的乱发往后胡乱一搭,总算将自己那刚俊的脸庞露了出来,只是额前的碎发稍稍长得长了一些,将一双虎目掩埋了起来,显得颓废了不少。 可他若是肯好好收拾打扮一下,恐怕任谁都不会把他跟败家子的名声联系在一起了。 只听那女子接着说道:“公子猜错了,还有一件更大的事。” “什么事都好,你愿说便说,不愿说便罢。” 顾朗显得兴趣缺缺,他马马虎虎的穿戴完毕,正欲离开,却听那女子口中清楚明白的吐出十一个字来:“顾家的大少爷被人杀害了。” 脑中轰然一响,顾朗已经抬起的脚步沉沉落地,这十一个字犹如一道晴天霹雳,震得顾朗耳中嗡鸣。 “姑娘这是在跟本公子开什么玩笑?”顾朗咬着牙根,冷冷的发问。 “此事已经传遍大街小巷,公子若不信,回去一看便知。”那女子倒也淡然。 单是看这女子的态度,顾朗其实已经信了八分了,他知道一个青楼女子是绝不会冒险跟自己开这么大的玩笑的。 其实整个楼阳的百姓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去在乎唐家和顾家的关系最后究竟会怎么样,所有人更加感兴趣的是——顾朗这个曾经被顾平用某种手段打压的顾家二少爷,会不会在这次的事件中充当着复仇者的角色呢? 只要顾平一死,这顾家的继承人不就顺理成章的到了顾朗的手中吗?所以人们无不觉得现在的顾朗一定开心的要命,一定兴奋的抓狂。 但是他们都错了,大错特错。 现在的顾朗一点也不开心,相反,他的内心充斥着一种称之为“悲愤”的情感。 也许没有人能够理解顾朗此刻的心情,因为唯一能够理解他的人,已经死了。 不会有人知道,多年前的那次兄弟竞争中顾朗退出的真正原因是什么,不会有人知道,顾朗这么多年来背负着败家子的骂名却暗中为顾家做出了怎样的贡献。 顾朗的喉咙低吼了一声,他恨不得马上冲回顾家看个究竟。 “慕花期。” 将欲行,只听得身后的女子长声一语。 “什么?”顾朗正一把拉开房门,他微微侧头,投去询问的目光。 “奴家的名字,慕花期。” 慕花期恭然起身,朝着顾朗的方向浅浅蹲身,宛若为风送行的青莲,绽放着透人心脾的芳华。 第一百零五章 事出突然 更新时间:2012-11-18 “哐啷——哐啷——” 陈嘉芝光着脚丫在泥地上艰难的前行着,她的脚踝上铐着一根粗重的铁链,节与节之间碰撞出震耳欲聋的脆响声。 “哐啷——哐啷——” 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继续走下去,只是茫然的追随着身前一个模糊的人影,亦步亦趋。 “哐啷——哐啷——” 这脆响在她的脑中轰鸣不绝,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无法停下前进的脚步,只能忍受着这巨响的煎熬,直到承受极限。 …… 陈嘉芝醒了,才发现自己正躺在马车车厢里的软垫上,刚才的一切只是梦。 马车还在前行,陈嘉芝坐起身来,抬手拉起了侧窗的帘子,一眼便看到了一处她再熟悉不过的风景。 栖水湖畔春意盎然,正是郊游的好时节,一家一户的百姓结伴成群,往来间喜笑颜开,好不惬意。 赶了三天路的唐乐林和陈嘉芝两人,终于又回到了黎城。 他们没有顾车夫,所以马车只好由唐乐林自己来驾了,要说起这一路上的辛劳,那是当真苦了唐乐林。 他一边要豁出精力驾好马车,一边还好想方设法的哄着陈嘉芝消气,奈何他磨破了嘴皮子,又是殷勤又是道歉的,陈嘉芝也没搭理他几句。 看来在楼阳没有看到新娘子这件事很是让陈嘉芝不满,看来纵使买十个头花给陈嘉芝,唐乐林也讨不到好果子吃了。 虽说这件事上存在着极大的苦衷,可把陈嘉芝迷晕这件事多多少少还是让唐乐林心中有愧,所以他也只好心甘情愿的承受陈嘉芝的全部怒火了。 唐乐林长至今时今日,他已经从足够的事实中明白了一件事——这天下最难对付的人,一定是女人。 他们的马车没有在栖水湖逗留,而是径直驶入了黎城内,往唐家本家的方向而去。 按理说庄心洋与周雨溪他们应该提早一日就回来了,唐乐林心想还是先去找他们碰个头,也好商量商量对策。 然而他们的马车刚刚在唐家的门口停稳,就看到一个行迹匆匆的下人从唐家宅院中狂奔了出来,那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闪躲,直接就撞上了唐乐林的马车。 要是撞到车厢还好,可那下人偏偏撞到了马头上,那马行了几天的路本来就有些倦怠,受了这么一惊,吓得它扯着缰绳就要发起狂来。 幸好唐乐林这些年为唐择胜在驾马的事情上卖了不少的苦力,自然也就习得了不少的经验,他只一看这势头,便知大事不妙。 没有犹豫的时间,唐乐林纵身一跃跨在了马背上,两脚稳稳的踩在了马车两侧拦马的木架上。 那马想抬起前蹄把唐乐林甩下去,唐乐林哪里能让它如愿,只见他周身骤然脉力腾飞,整个身体稳稳的压在马身上,愣是让那马儿一动也动不得。 唐乐林一边钳制着马匹的动作,一边用手在马脖子上轻轻的抚模,不一会儿,那马竟真的安分了下来。 “你慌什么慌?”唐乐林没好气的瞪了那个下人一眼,要知道翻了马车事小,伤了陈嘉芝可就事大了。 那下人跌坐在地上,显然刚才也是吓得不轻,被唐乐林呵斥了这么一声,才忽的想起自己还有急事,急忙滚身起来,飞快的说道:“老爷子突然发了重病,小的得赶紧去叫大夫。” “什么?” 唐乐林大惊,连陈嘉芝也从车厢里探出头来,脸上不无担忧。 见那下人拔腿要跑,唐乐林连忙大呼一声:“别慌!驾我的马车去!” 于是唐乐林将马车让予了那个行迹匆匆的下人,和陈嘉芝一同往唐谨铭的卧房赶去。 在去卧房的路上,唐乐林注意到不少唐家家众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窃窃私语,看起来似乎都听到了风声。 待唐乐林和陈嘉芝走近总家主的卧房,才发现这屋外已经聚集了不少的人,而这些人大都是些在本家当值的各司管事,其中,唐乐林还看到了庄心洋的身影。 “心洋哥?唐爷爷怎么样了?”唐乐林两步走到庄心洋身旁,低声问道。 “少主?”庄心洋回头一看,发现原来是唐乐林回来了,可他知道现在并不是寒暄问候的时候,于是便沉声接道,“今天我跟雨溪去书房找老爷子的时候,却发现老爷子昏倒在了桌案旁,也不知道是何时发的病,刚才已经让人去叫了大夫,现在雨溪和两个丫鬟正守在里面,希望不要有事才好!” “怎么会这样?”唐乐林听得皱眉,连声反问道,“薇薇姐人呢?她不是唐爷爷的贴身近侍吗?为什么没有早一些发现!?” “原来少主还不知道……”庄心洋无奈的苦笑了一下,“其实每年的今天,老爷子都会放唐薇薇一天的假,谁知道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出了事情。” “每年的今天?”唐乐林疑惑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啊……”庄心洋谓然一叹。 ※※※※※※※※※※※※※※※※※※※※※※※※※※※※※ 蜀中黎城,戴云山。 在通往戴云山山顶的山间小路上,唐薇薇正挎着一个简易的竹篮静静的穿行着。 今天的她保持了那一如既往的装束,就好像除了那身黑纱,唐家的人就再也没有见她穿过别的什么衣裳了。 不过对于今天来说,这身打扮却再合适不过了。 戴云山的山顶有一片较为开阔的林地,唐家在这翠竹环绕的平坦地势上,建起了一座墓园。 整座墓园中那成排的墓碑之下,埋葬着的是一代又一代的唐家人。 然而唐薇薇刚刚从成荫的坡道下攀登上来,就看见了一个默默矗立在墓园中的身影,那个男子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一个墓碑之前,他没有上香,也没有烧纸钱,仿佛只有他脸上那道斜穿过面颊的绝长伤疤,在兀自述说着什么。 这个人就是唐择胜。 可唐择胜的存在并没有让唐薇薇感到任何的意外,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他们总是在这一天相聚在这里,而且他们前来祭拜的,是同一个人。 唐薇薇走到了唐择胜的身边,在一块刻着“唐龙海之墓”的墓碑前轻轻蹲下了身子,将竹篮中的香烛和冥纸一样一样的取了出来,供到了合适的位置。 “哥,我很好,请你放心。”唐薇薇跪坐在墓前双手合十,她那冰山一样的脸上浅浅的浮现出了一丝温馨。 没错,唐龙海就是唐薇薇的亲哥哥,他仅仅只比唐薇薇大了一岁,奈何却早早的离开了人世,他死在了他十五岁的那一年,死在了那间黑暗的獒选之间。 他们两兄妹从小就被接到了唐家本家培养,两人的感情极好,可惜他们当时还并不知道他们被接来唐家本家的目的是什么,所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们都是无知而幸福的。 当时唐家的总家主还并不是唐谨铭,不过当时的总家主却也年事已高,也快到了退位让贤的时候。 不过那位总家主的儿子不幸早死,没能接替他的位置,只为他留下了一个独孙,可惜他的这个独孙的性格实在有些顽劣,所以在本家之中很是受同龄孩子的排挤。 至于这个受人排挤的独孙呢,也就是现在的唐择胜了。 之所以说他性格顽劣,只因他总是爱跟在本家受训的那些孩子比试武功,但他下手又不知轻重,老是把别人伤得不轻,这么久而久之,你说谁还愿意跟他玩? 其实从唐择胜后来自创的回风剑法中不难看出他的武学天分,并且这种天纵奇才往往与生俱来,同龄的唐家子弟打不过他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那么自然,唐龙海也就顺理成章的成了唐择胜那些手下败将之中的一员。不过有趣的,唐龙海每次被唐择胜打了个落花流水之后,唐薇薇都会咬着牙跑来找唐择胜报仇。 可唐择胜才不管你是女孩子还是男孩子,因为在他心里压根就没有“放水”这个概念,于是唐薇薇的下场也就可想而知了。 之前也说了,唐龙海这两兄妹感情真的很好,离开了自己的分家之后完全是靠着互相扶持才坚持了下来,看到唐薇薇被欺负,唐龙海肯定就不能袖手旁观,只好硬着头皮又上。 这么周而复始下来,今天哥哥来挑战,明天妹妹来挑战,没完没了。 谁知道就这么打啊打的,三个人居然神奇般的打成了朋友。 准确来说,是唐龙海跟唐择胜成为了好朋友,而唐薇薇自始自终也没有放弃过要打倒唐择胜的信念,为此还一直虎视眈眈着。 不过拖了老被唐择胜欺负的福,唐龙海和唐薇薇两人的武艺也就跟着突飞猛进,渐渐在被选入獒选的那九个孩子中崭露了头角。 尽管过程有些离奇,不过这也算是唐择胜有生以来第一次交到朋友,并且这朋友还成为了他此生唯一的挚友。 时至今日,每当想起这位挚友的音容笑貌,唐择胜的耳旁总会回响起他从前经常听到的那句话。 “唐择胜!你怎么又欺负我妹妹!” 第一百零六章 忆·伤痕(上) 更新时间:2012-11-19 三十五年前,也就是大炎朝尊启二十五年。 夏夜,天色沉闷,满院寒风,连平时夜里叫得最欢的鸣虫也噤了声,似是山雨欲来的征兆。 十四岁的唐择胜正仰躺在自己屋内的凉席上,听着房顶上的瓦片被狂风吹得咵咵作响,一时有些难以入睡。 然而就在这喧嚣的风声中,唐择胜还是听到了一声几乎轻不可闻的推门声,他立刻悄悄坐了起来。 因为有不少在本家受训的唐家子弟白日里都受过唐择胜的“欺负”,所以有人会趁着夜前来偷袭他的这件事,唐择胜也算习以为常了。 奈何唐择胜的武功比跟他同龄的孩子实在高出太多,无论是那些唐家子弟来偷袭也好,还是结成群来以多欺少也好,反正这位唐家百年不遇的天才是一次也没有输过。 也正是因为这种实力上的鹤立鸡群,让他从小就没有耍花样和使手段的习惯。 唐择胜坐起身来之后,倒也没有找个地方藏起来,而是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寝间的门口,想看看今天是哪个倒霉蛋来找他的麻烦了。 可是他却看到门口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来的人竟然是他唯一的好朋友——年仅十三岁的唐龙海。 “什么嘛,原来是你啊。”干架的愿望落了空,唐择胜颇有些失望。 可是唐龙海却没有接话,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眼神游移不定着,好像根本没有听到唐择胜说什么。 唐择胜眼神一拢,注意到了唐龙海的异样,询问道:“怎么了?” “我要救薇薇才行……”唐龙海咬着嘴唇,半响才吐出这么几个字。 “唐薇薇?你妹妹怎么了?”唐择胜追问。 话音未落,只见窗外忽然一片昼明,一道闪电骤然划破苍穹,紧接着,便听到一阵震耳欲聋的轰雷声响彻天际。 以这道奔雷为引,暴雨天降,雨幕密密麻麻,笼罩着这浓云下的世界。 “今天,有一个叫唐谨铭的叔伯找我过去……”唐龙海的声音在落雨声中清晰可闻,他将唐谨铭今天告诉他的话一字不漏的告诉了唐择胜,然而那一字一句中,却都透着无尽的彷徨。 原来,唐谨铭看中了唐龙海的资质,才将唐龙海叫到了自己的房中,提前将獒选之间的秘密告诉了唐龙海,这几乎是历代獒选的一个潜规则。 之所以唐谨铭要选在这个时候,只因唐薇薇是被选入獒选的孩子中最小的一个,明天,就是她十二岁的生日了。 所以明天,就是獒选之间开启的那一天。 唐谨铭想要唐龙海成为獒选中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孩子,可唐龙海若活了下来,那唐薇薇就必须死。 要知道唐龙海最是疼爱这个妹妹,他是绝不可能让唐薇薇就这么去死的。 可是如果这个叔伯告诉他的都是真的,那他就必须在另外七个人的手中保全唐薇薇的性命才行——他没有这个信心。 因为唐龙海平日尽跟唐择胜这种怪物切磋,让他九个孩子中成为了武功进步最快的一个,但是这却遭到了不少人的妒恨,要是到时候另外几人联起手来对付他们兄妹,结果堪忧。 于是事到如今,唐龙海也只有来找唐择胜商量了。 因为唐择胜既是他的好朋友,又是总家主的独孙,还有更重要的是,唐择胜并不是被选入獒选的人。 听完了唐龙海的讲述,唐择胜有些懵,他是知道本家的别院里打小就来了九个跟他年龄相仿的孩子,却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什么獒选。 不过这也是当然的,獒选是唐家暗组百年之密,哪是人人都晓得的。 “我看这八成是那个叫唐谨铭的人胡说八道的事,你也没必要这么在意吧……”唐择胜显然是不信,他本来就不像其他一些唐家子弟那样对大人们的话言听计从,反而还常常和他们对着干。 “我晚上有些睡不着,就偷偷溜出去了,可刚才我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大家都不见了……而且薇薇也不见了……”唐龙海的声音有些发抖。 “他们一定是一起去哪里玩了嘛!”唐择胜随口说道。 “这么晚能去哪里!”唐龙海蓦地一吼,好像对唐择胜这种吊儿郎当的态度有些生气了,可随即他的声音又小了下来,“再说,妹妹去哪里之前一定都会告诉我的。” “这个……” 这下唐择胜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两人忽的沉默下来,房间中只听得到淅沥的雨声。 “救薇薇……”唐龙海沮丧般得埋着头,额发挡住了双眼,他不想让唐择胜看到他那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然而他已然有些哽咽的声音,已经出卖了他,“只要我妹妹能够活下来……就算让我去死也可以……” “喂……你不用这么夸张……” 没待唐择胜把话说完,猛然间,窗外又炸响一串电闪雷鸣。 借着这昼白的一瞬,一道青色光影豁然从天而降,狠狠的击中了唐龙海的肩头。 只听一声闷响,唐龙海应声倒地,已是不省人事。 唐择胜大张着嘴哑在原地,他这才看清刚才那道青色的光影竟然是一把剑,而正握着这把名为“青染”的重剑的主人,居然是个至多只有十六七岁的少年。 好在刚才那一击用的是剑柄的一端,才只将唐龙海击晕了过去。 “你——做什么!?”唐择胜沉声一语,眼神开始缓缓的收拢。 执剑的少年没有说话,只是将剑身冷冷的横在了面前,摆出了突进的起手式,算是对唐择胜的回答,一触即发。 然而…… “耀祖!不得无礼!” 一个稳重的声音从执剑少年的身后传来,喝止了他的攻势。 被称为“耀祖”的少年显然是对这个声音极为敬畏,立刻收了剑势,让开了门口的位置。 一位身着秋黄长衫的中年男子踱步了进来,瀑发高冠,鹰眸剑眉,来人分明带着和善的神情,可周身依然有一股不怒而自发的威严,压得唐择胜有些喘不过气。 “打扰小少主的休息了,还请小少主莫要生气。”那名中年男子客气的请了罪,才又对站在一旁的唐耀祖说道,“把唐龙海带走。” “慢着!”唐择胜惊觉,他急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哦?”中年男子疑声,似乎略微有些诧异,他挑眉笑道:“在下楼阳分家家主,唐谨铭。” “你就是唐谨铭!”唐择胜抬手一指,惊道。 “正是唐某人,小少主知道在下?”唐谨铭呵呵一笑。 “你要带龙海去哪里?”唐择胜走下榻来,往床头的方向慢慢挪了两步,那里挂着他爷爷送给他的“昼光”长剑。 “带他去他应该去的地方。”唐谨铭一边含糊其辞了一句,一边用眼神悄然示意唐耀祖赶快动作。 唐耀祖心领神会,立刻蹲身下去想搬唐龙海的身体。 唐择胜哪能让他如愿,只听锵然一声冷啸,挂在床头的长剑蓦然出鞘。 可唐耀祖也不慢,几乎是同时,他也出手了。 一道银光,一道青虹,两兵相接剑影流光,耀眼得堪比这暗夜里的闪电。 脉力破空,房中一片呜咽。 唐谨铭不觉退开了两步,抬袖挡了挡扬起的烟尘,这才往刚才交锋的方向看去。 只见两人一触即分,各立两头,唐耀祖毫发无伤,而唐择胜手臂上的衣衫却被划开了一条大口子,好在那破口下的肌肤只浸出了一点血,应该只伤到了皮肤。 虽然唐择胜受了点伤,但是不可思议的是,本来应该躺在地上的唐龙海不知何时,竟然被他稳稳的抢入了怀中。 这样的年纪……居然快得过耀祖?——唐谨铭心中大惊,他原以为这个挂着“总家主独孙”虚名的孩子顶多是个眼高过顶的世家子,却没想到竟然还有这种身手。 “小少主,你这是做什么?”唐谨铭一看唐择胜不惜受伤也要保住唐龙海,已然猜到两人的关系不简单。 “你告诉我,那个什么獒选,到底是不是真的?”唐择胜反问,眉眼间英气勃发。 “原来如此。”唐谨铭轻笑一声,他立刻明白这一定是唐龙海跟这个小少主说了多余的话,不然的话唐择胜绝不会有此问。 唐谨铭那一双鹰眸中精光乍现,他那强烈的好奇心有些作祟,忽的让他不想否认这个话题,只道:“是真的又如何?” 对啊,是真的又如何? 唐谨铭不相信你区区一个孩童,还能将这唐家百年来的传统给破坏了不成? 况且这次的獒选一过,现任的唐家总家主就到了该退位的时候,凭着唐谨铭现在已经聚集在身边的势力,他有绝大的把握能够坐上下一任唐家总家主的位置,事实上他确实也做到了。 “不参加行不行?”唐择胜又问。 “不行。”唐谨铭直言,显得耐心十足。 “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唐择胜再问。 “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唐谨铭再答。 唐择胜不说话了,唐谨铭笑道:“你怎么不问问‘为什么要开獒选’?” “没兴趣。”唐择胜实话实说。 第一百零七章 忆·伤痕(中) 更新时间:2012-11-20 “呵呵,没兴趣么……”唐谨铭怅然一笑,獒选分明是件让同族互相厮杀的事,大多数常人应该都难以接受才对,可唐择胜居然说没有兴趣。 如果说这个娃子感情淡薄,可他拼死护着唐龙海又算什么?——唐谨铭平生阅人无数,可是像唐择胜这样性格的少年,他倒是头一次见。 “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护着他吗?”唐谨铭指了指唐择胜怀中的唐龙海。 “因为他是我朋友。”唐择胜答得不带犹豫。 “仅此而已?”唐谨铭剑眉轻挑,似乎有些不解。 “这还不够?”唐择胜以问答问,目光坚定不已。 唐谨铭这才意识到,唐择胜口中的“朋友”跟他所理解的“朋友”两者之间,一定存在着巨大的区别。 在这个世道中,兄弟姐妹都未必可以信任和依赖,朋友之间又能建立起怎样的羁绊呢? 至少唐谨铭觉得,个人的“道”是无法凝聚成如何庞大的力量的,能够团结一个大群体的东西,只有“大义”。 可是他还是太不了解唐择胜的心思,朋友这种东西对于唐择胜来说,根本就是奇珍异宝般的存在,其实这样的形容并不贴切,因为真正的朋友是多少金钱也买不到的。 “可无论怎么说,凭你的力量也不可能动摇这件事的存在,即便你是唐老家主的孙子。”唐谨铭说的是实话,他如果想制服唐择胜,大可以再叫来一些武艺高超的风门弟子,但是他并没有这么做,至少他还对唐择胜接下来可能的做法还保留着一丝兴趣。 “那有没有办法可以让龙海不用参加那个獒什么选?”唐择胜语气倔强,看来还并没有因为唐谨铭的话而就此放弃。 “獒选之间三十年一开,一次选九子,百年来从无例外,这是规矩,也是仪式,没有商量的余地,除非……”唐谨铭卖了个关子,心下盘算着一个可能。 “除非什么?”唐择胜果不其然的发问。 “除非有另外的唐家子女可以替代唐龙海进入獒选之间,比方说,像小少主你这样年龄相当的孩子。”唐谨铭呵呵一笑,说得轻描淡写。 “好,我代替龙海进去!”唐择胜几乎是瞬间就回答了。 唐谨铭完全没有料到唐择胜居然连想都不想,答得如此迅速,一口气岔在喉头险些呛到自己,他大笑了两声,忽的问道:“你当真想清楚了?” “只要能活下来不就好了?”唐择胜想的简单。 “话虽如此,我在下记得唐龙海好像还有一个亲妹妹,你打算连朋友的妹妹也一并杀了吗?”唐谨铭“好心”提醒。 唐择胜顿时一哽,一想到刚才唐龙海为唐薇薇担心成那副模样,也知道这个妹妹在他心中占着怎么样的分量。 即便是为了救唐龙海,倘若他真的杀了唐薇薇,那这个朋友恐怕也做不下去了。 见唐择胜蹙着眉头不语,唐谨铭这才又接着说道:“不过在下倒有一个办法,可以成人之美……” 瓢泼的大雨未曾停止,反而下得更加肆意张狂,好像注定了今晚,有些人将无法安睡。 唐谨铭的声音伴着雷鸣,幽幽的传了过来:“不如小少主你去和唐薇薇交换,这一来,唐龙海如果知道妹妹已经平安,一定可以宽心不少;二来,凭小少主你的实力,届时再跟唐龙海两人联手,獒选之间内定然再无敌手。而最后嘛……只要小少主愿意自行了断,唐龙海兄妹不就都平安无事了吗?” 这哪是在出主意,完完全全是在劝人去死。 然而唐择胜却并没有在此时露出正常人应该露出的生气表情,他的脑中只是莫名的回荡起一句话。 “只要我妹妹能够活下来……就算让我去死也可以……” 这是唐龙海晕过去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唐择胜不知道死是什么滋味,也不知道这句话里饱含着怎么样的情感,但是如果说愿意为他人而死才算是羁绊的证明,那也许他唐择胜也可以做得到。 唐谨铭实在太喜欢用这种进退两难的问题来考验人的心智,要知道人往往只有在挣扎徘徊中,才能找到正确的出路。 但是唐择胜并不知道唐谨铭是在试探他,这一次,他认真的有些过了头。 “那我就去和唐薇薇交换。”唐择胜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像在做一个没什么大不了的决定,接着他想了想,又补充道,“你保证,他们俩以后不能让别人欺负了。” 唐谨铭怔怔的看着眼前的少年,那风发的意气间透着华丽丽的潇洒,他自问在为别人牺牲的这件事上,自己是绝没有这样的果断的。 唐谨铭拂袖沉思,他并不想让这场对话以玩笑而告终,他还想看到最后。 “我保证。”于是唐谨铭这样回答。 唐择胜仿佛并没有意识这样的承诺对于将死之人来说,是没有丝毫意义的。 但是他仍旧放下了手中的长剑和怀中的唐龙海,背过身去站了起来。 唐谨铭朝着唐耀祖轻轻的点了点头,让他动手。 只见一道青光直奔唐择胜的后颈,就这样,青染剑的剑柄在没有受到丝毫反抗的情况下,准确无误的将唐择胜也击晕了过去。 直到这时,唐谨铭身侧的暗影中才缓缓浮现出另一个人的身影,那人隐时气息全无,就连出现时也何其的淡无,那一袭暗色武服之下,有一张与唐谨铭颇为相似的容貌。 这个人就是唐谨铭的大哥,唐宫的父亲,同时也是现任的暗组首领,唐潇。 “这样真的好吗?你就不怕老爷子动了真怒?”唐潇冷冷的问道。 “这都是这个娃子自己的选择。”唐谨铭抬手捻了捻还尚且乌黑的鬓发,答道,“再说这个娃子的眼神里,可没有半点求死的意思啊……” “诡辩。”唐潇懒得听下去。 “哈哈……”唐谨铭摇头而笑,他有什么好怕的?今天过后,唐家将在他的执掌下,登上新的巅峰。 …… 黑暗,无声。 也不知道时间流逝了多久,这是唐择胜醒过来之后唯二的感受。 伸手不见五指,连那倾盆大雨的雨声也听不见了,只剩下背上一道冰冷的触感带来真实的感受,那是他的剑。 看起来这里应该是一间完全封闭的房间,想必这便是唐谨铭口中的獒选之间了。 而且唐择胜的确的感受到了,这个房间中不止他一个人,这些人几乎是跟他同一时间醒了过来。 “薇薇!薇薇你在哪?”还没辨清状况,唐龙海的声音当先响了起来。 紧接着,其他的声音也跟着传了过来,他们互相叫着自己熟识之人的名字,有听不到回音的,也有找到了同伴的,仅仅一瞬间,整个獒选之间里就充满了不安的空气。 唐择胜没有出声,他顺着唐龙海声音的方向沿着墙模了过去,在唐龙海的身后低声说道:“龙海,是我,你别叫了,薇薇不在这里。” “你……唔——”唐龙海冷不防的听到唐择胜的声音,惊得差点喊出来,还好唐择胜反应快,连忙一把捂住了唐龙海的嘴。 “嘘——”唐择胜把声音压到了最低,“你听我说,我把你妹妹交换了出去,她已经没事了,待会儿我们联手把其他人都杀了,你就可以见到她了。” 唐择胜的声音就在耳边,唐龙海听得真真切切,他听明白了,也震惊了:“……你……为什么?” “我们不是朋友么?”唐择胜答得理所当然,“你只要照我说的做就行了……” “是吗……”唐龙海在黑暗中无声的笑了,然而那笑容却是苦涩的,“可是这间屋子里最后只能有一个人活着出去……” “你放心,那个家伙已经答应我,说这次可以例外,让我们两个都活着出去!” 这是唐择胜有生以来的第一次撒谎,可是他居然撒得脸不红心不跳,怕是听了的人都会直接信了七分,这恐怕就是所谓“天赋”的那种东西吧。 “当真?”唐龙海疑声。 “当然是真的。”唐择胜拍了拍唐龙海的肩膀,黑暗中的目光坚韧而肯定。 似乎是感受到了那道无形目光中传递出来的温暖,唐龙海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连感谢的话也说不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唐择胜才突地察觉到,刚才明明还有些嘈杂的密室里,不知什么时候开始已经变得安静下来。 他的耳畔响起了一串轻微的脚步声,这些脚步声向着他和唐龙海所在的位置靠拢过来,隐隐有将他们合围的趋势。 “喂!唐龙海,是你吧?还有唐薇薇,我们几个有些事想找你们谈一谈。”一个听着不怎么讨人喜欢的男声说话了。 随着这个声音的出现,其他几人也跟着发出低低的嘲笑声,似乎在酝酿着什么坏事。 “谈什么?” 听出这人便是平日里最爱出头的那个唐家子弟,唐龙海淡淡的问道。 他不是没有料到这帮人会有这样的举动,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会来得这么快,好在现在唐薇薇已经置身在安全的地方,他也就无须再担心什么了。 “嘿嘿,你说谈什么?平时你不是最厉害了吗?不如跟我们大家好好切磋一下武功怎么样?我们可是有好多问题想要向你请教呢!”那个令人厌恶的男声故意扯着嗓子说话,显得兴味十足。 只可惜他的兴味,将在下一刻崩溃的一丝不剩。 “那真是好极了,我也正有这样的打算!” 一语断喝,唐择胜两步护在唐龙海的身前,他的手,已然触到了背在身后的长剑的剑柄,剑锋在剑鞘中缓缓的滑行起来,那道清脆刺耳的绝响,震慑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第一百零八章 忆·伤痕(下) 更新时间:2012-11-21 “那真是好极,我也正有这样的打算!” 一语断喝,唐择胜两步护在唐龙海的身前,他的手,已然触到了背在身后的长剑的剑柄,剑锋在剑鞘中缓缓的滑行起来,那道清脆刺耳的绝响,震慑住了在场每一个人的心。 一念成魔。 连那本来耀眼如月的昼光剑,在这没有一丝光线的房间中,也暗淡得没有一丝光泽。 随着冷兵破空的呼啸声,那名挑事的唐家子弟还没来得及做出任何的反应,就感觉到自己的脸颊上溅上了一道滚烫的液体。 那道液体顺着他的面庞滑落到了他的嘴角,让他尝到了腥甜的味道。 那无疑是血的味道,可惜在那一瞬间,那名唐家子弟还并没有意识到那正是他自己的鲜血。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惊得七魂丢了六魄,本想扯着嗓子叫喊一声,然而他的喉咙里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他突然觉得呼吸变得困难起来,有止不住的空气从颈部的位置灌了进来。 因为他的喉咙早已被一剑切开,残存的意识终于开始飞速的流出身体,双脚再也站不住的跪倒,一命呜呼。 “是唐择胜的声音……” “怎么会是他!?” “喂……刚才发生了什么事?” “唐泊怎么不说话了?” “啊——!!泊哥好像……好像倒在地上了……” “哪里?让我看看!” “唐泊!唐泊他怎么了?” 唐择胜的声音就像是一枚炸弹,引爆了这个房间中本来就惴惴不安的空气。 也不知道是谁先起了个头,一句接着一句,围住唐龙海和唐择胜的几人顿时惊慌起来。 “他死了。”唐择胜冷冷的回答了。 “唐……唐择胜……你!你……你做什么?”是另一个男声,声音显然有些发抖。 “杀人。” 简洁明了,唐择胜又一次出剑。 第二剑顺着刚才那人声音的方向直奔过去,仅仅从那锵然轻吟的剑势中,就听得出唐择胜的心中没有丝毫的犹豫和踌躇。 冷锋不偏不倚的刺入了那人的骨肉,血雾在他胸口绽开,洒得一地血莲。 恐怕那人连疼痛的想法都还没生出来,就已经停止了心跳。 “血……血……” 想必是被飞溅的血花波及到了,一个女孩惊得不轻,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 獒选之间并不大,这嚎啕的哭声在这密室的墙壁上回荡不绝,声音竟是越发吵耳。 唐择胜皱了皱眉,这哭声着实厉害,仿佛从四面八方传来,一时居然难以听清那声源的具体方位,不止如此,这吵闹的声音更是将其他人慌忙逃避的脚步声也通通掩盖了过去,让唐择胜无从下手。 仍然还活着的五人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时机,也终于明白唐择胜刚才的话并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了。 沉重的呼吸声中,每个人都亮出了自己的兵器,每个人都侧耳倾听着房中的动静,没有人敢先动一下。 放声大哭的女孩渐渐哭得累了,那哭声的声势开始慢慢衰减下来,最后只剩下那有一下没一下的抽泣。 然而这样一样,她的位置也就暴露无遗了。 唐择胜在黑暗中决然睁眼,虽然什么也看不见,但是那道充满杀意的目光,已经牢牢的锁住了下一个目标。 昼光剑嗜血般蜂鸣,唐择胜已是飞身而出,奔起一剑当空斩落下去。 也许这一剑,将要杀的只是一个已经没有还手之力的女孩而已,也许这一战,已经不再是切磋决斗,而是变成了一场屠杀。 可是唐择胜的眼中终究还是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有的只是决意,不只有杀人的决意,也有赴死的决意。 然而就当唐择胜的这一剑马上就要触到那女孩的眉头,只听得一声脆响,昼光剑的落势就生生的被止住了。 这分明就是两件兵器撞响的声音,唐择胜的剑无疑是被什么武器格挡住了。 但是,这才只是一个开始罢了。 “去死!” 唐择胜的耳旁传入一声怒嚎,一柄铁刺划着弧线从他身体的左下方闪电般窜了过来,狠狠的扎进入了他的左月复。 这一刺谈不上有多刁钻,可偏偏就是来得太过突然,唐择胜根本来不及闪避,一口血登时呛到了舌根,疼得他差点握不住长剑。他疏忽了一件事,那就是在他动手的同时,也就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突变横生,这生死刹那之间,唐择胜背后的另外两个方位也一并惊起两道利刃呼啸的嘶鸣。 暗道一声不好,这回唐择胜有了防备,他强忍着疼痛当先荡起一剑挣月兑了铁刺的追击,接着迅速的往旁边一掠,想要避开身后的杀机。 然而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人并不想给唐择胜月兑身的机会,一柄潜伏着的圆月弯刀已然封死了他最后的生路。 这联手的四人事先根本没有经过任何的交流,却在濒死的危机下爆发出了惊人的默契,因为他们之中,没有人想死在这里。 不过他们却忘记了唐择胜这边,还有一个唐龙海。 “择胜!这边!” 就在他们专心致志对付唐择胜的时候,唐龙海也运剑加入了战局,那个本来天衣无缝的合围,却因为唐龙海的切入,打开了一道缺口。 唐择胜听得唐龙海的声音,便知得救,脚下急转了步伐,迅速的汇合了过去。 那四人这时再想追时,已然是失了先机,黑暗中响起一连串的交锋,唐择胜和唐龙海且战且退的到了墙角,总算站住了脚。 双方短暂的对峙,喘息声声可闻。 “唐择胜,是不是你把我们弄到这个鬼地方来的?”有人发问了。 “不是。”唐择胜冷冷的答道。 “那你为什么要杀我们?”又是另一个人问道。 “为了出去。”唐择胜直言,用手捂了捂月复部的伤口,察觉到那伤口正在不停的出血,连同身体的力气一起飞速的流失着,若是放任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他一定会失血过多而死。 看来只有速战速决了——唐择胜默默的想道,并不打算再跟这帮人扯淡下去,只是微微侧了侧头,对着唐龙海说道:“龙海,一会儿打起来的时候,你在我后面守着就好,再等一会儿,你就可以见到你的妹妹了。” “嗯……” 一个字,唐龙海就只是低低的应了一声,再没有说别的话。 在这漆黑一片的房间中,唐择胜看不见唐龙海的表情,所以他自然没有看见这时唐龙海的脸上带着何种复杂的表情,那表情里掺杂着感谢和难过,又或者是不舍和决心,总之这种表情,是不应该属于这样一个少年的。 唐择胜的一根筋并没有让他听出那短短一个“嗯”字里面的饱含的情义,也没有察觉到唐龙海的异样,所以他又一次握紧了手中的昼光长剑,双眸中杀意无边。 “少他妈看不起人!”对方显然也红了眼,干脆新仇旧恨一起报了。 没有回答,唐择胜拖着沉重的身体径直突入了几人的合围。 就在下一个呼吸的瞬间,黑暗的空间中霎时碰撞出无数的刀光剑影,喊杀声参差起伏,混杂着不知道是谁的血与泪。 剑招与剑招的碰撞渐渐变成了本能的对砍,纵使唐择胜有着不俗的武艺,可负伤的身体加上以一敌多的局面,终归还是让他有些吃不消。 战局不知道究竟持续了多久,唐择胜已经记不清楚自己到底刺了对手多少剑,也记不清楚自己到底被对手砍了多少刀,他只知道,耳旁那些叫嚣着、痛苦着、呼嚎着的声音越来越少了。 不知道是他已经听不清了,还是那些对手真的都倒下了。 唐择胜用剑支撑着身体站在房中央,意识已经变得恍惚起来。 突然! “小心身后!” 唐龙海的叫喊声猛然涌入耳际,唐择胜身体顿时一震,瞬间清醒了三分。 话音未落,唐择胜当真听到脑后想起一阵爆裂的风声。 意识到了危险,可是唐择胜只来得及堪堪转过身形,那把破空而来的长剑已经劈到了他的面门。 这一剑的主人见唐择胜居然不闪,仿佛也吃了一惊,手中的剑势不觉间竟然偏转了方向。 本来可以一剑取了唐择胜的性命,可这一偏转,就只是擦着唐择胜的面颊斜斜的劈了下去,剑尖何其锋利,这一剑斜穿过面颊,在唐择胜的脸上留下了一道绝长的伤口,整张脸算是彻底毁了。 “啊——!!!” 剧痛以最快的速度传进了大脑,唐择胜痛得狂叫一声,那恍惚的意识终于又恢复过来一大半。 几乎是下意识反击,唐择胜抬手一撩,昼光剑拔地而起,袭向最后这名敌人的右翼。 然而奇怪的是,那人却并没有任何想要招架的意思,任凭昼光剑从自己的右胸切入了身体,碾碎了他的心肺。 这疯狂的杀招没有让那人发出任何的声音,就轰然陨落了。 唐择胜大口的喘着粗气,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样笨拙的对手,明明刚才就有杀了自己的机会,居然会自己犹豫了。 不过还是幸亏刚才唐龙海事先出声提醒了他,才让他惊醒了过来。 “龙海,谢谢啦……” 唐择胜虚弱的向着唐龙海本该站着的角落道了声谢。 可是过了很久,他也没有听到那个角落里传来任何的回应。 “龙海?龙海你在哪儿?” 唐择胜强忍着全身上下每一道伤口的折磨,亦步亦趋的向着角落里模索过去,但是当他走过去的时候才发现,那里早已空无一人。 “龙海!你怎么了?” 又一次发问,唐择胜隐隐有些急了,然而这一次,他却自己看到了答案。 门锁弹开的声音隆隆而起,仅仅过去了一夜的时间,獒选之间那道封闭的大门居然就再一次被开启,这是有史以来獒选结束得最快的一次。 厚重的房门吃力的透开了一条缝隙,有一束微薄的晨光照进了屋内,亮出一片惨绝人寰的天地。 地面上还流淌着一道道鲜红的血河,四处躺倒着失去了生命的肢体。 就在那些尸体之中,唐择胜一眼就看见了唐龙海。 唐龙海就倒在房间正中的位置,他的右胸上留下了一道可怖的深长伤口,一直劈入到了心脏的位置。 哐啷一声,唐择胜手中的昼光剑绝然滑落,因为他认出唐龙海身上的伤口,正是他最后那一剑留下来的。 原来唐龙海从始自终就没有相信过什么“两个人可以一起活着出去”的谎话,唐择胜那单纯的心思,早已暴露无遗。 混蛋!——唐择胜张着嘴想要嘶吼,可是那喉咙里不知道堵了什么东西,让他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当房门大开,将唐择胜所在的角落也一同照亮的时候,他才注意到这个角落的墙壁上用鲜艳的血迹书写着一排潦草的字迹。 恐怕因为是在黑暗中的缘故,所以每一个字都写得歪歪扭扭的,可即便是这样,唐择胜也认得上面的每一个字。 “薇.薇.交.给.你.了.拜.托。”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别无选择 更新时间:2012-11-26 那个其貌不扬的人也没管唐静到底是清醒了还是没清醒,一把提起唐静的衣襟,邪声问道:“唐静,有个可以让你翻身的买卖,你做吗?” 唐静哪还能有半点迷糊,他怔怔看着刚才狠狠踹了自己一脚的那人,才发现原来这人他并不陌生:“你……你……你是……唐术久?” 没错,这个其貌不扬的人就是唐术久,唐静曾经无数次的在黎城本家的月结会上见过这个人。 唐术久的身份十分特殊,他不但是孝郡唐家分家的家主,同时也是孝郡的郡守,大炎朝的三品官员。 虽说整个蜀中的各个城镇都设有押司一职,但是像这种官职通常是只管民生,不问大计的。 然而孝郡不同,这座城镇是蜀中最南边的关隘,出了孝郡以南,就是大炎皇都的地界。 当年焱永尊打天下的时候,有太多的能人异士追随着这位霸主,可以说他的身边汇集着足以让万众诚服的力量,所以整个大炎朝的统一之路仅仅只在最开始的几年爆发过极其惨烈的战事,再往后的时间,却由于太多势力都震慑于焱永尊大军的战力,几乎都不战而降了。 这其中唐家却是个例外,怎么说也是个百年的大家族,要知道这唐家里硬骨子的人实在太多,而且那些身居高位的人又几乎都是当时的主战派,如此一来,唐家内部的主降派根本抬不起头,战事一触即发。 那一年,蜀中大地上当真是烽火连天,数不尽的风门弟子和焱永尊的大军在空旷的平原上没日没夜的交锋,双方都用遍地的尸骸证明着自己绝不退让的决心。 然而对唐家来说,最可怕的并不是焱永尊的大军,而是焱永尊身边的一个女人。 那是一个拥有着北方玄武七宿之三的女宿(俗称织女星)星脉的女人,她的名字叫做扣艳玲。 当扣艳玲以摧枯拉朽的力量横扫蜀中大地的时候,天地变色,风雨无安。只此一人,却胜过千军万马。 唐家不敌,节节败退,眼看蜀中半数的城池已经失守,唐家即使再有骨气,在毁天灭地的力量面前,终究还是隐隐有了放弃之心。 可是就在这个存亡关头,唐家的阵地中却突然出现了一位长发如妖的老者,这位老者披着绵延不绝的白发,只身挡在了焱永尊大军的面前。 这位老者,便是与唐家订下獒选之约的苍龙七宿之首,角宿的宿主。 如今已经没有人记得这位老者的相貌,也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姓名,只有在唐家的典籍中还记载着角宿与扣艳玲之间,曾有过的一场惊世之战。 这两位绝世掌命师在旷野上以星脉之力互相轰袭了三日三夜,方圆数里无人敢近分毫,最后整片原野都在奔雷烈火中化成了焦土,两人却依旧没有分出胜负。 就这样,这场焱永尊与唐家之间的万人血战,不得不因为这两个怪物般的存在而僵持了下来。 双方都起了谈判之心,也就是在那场谈判上,角宿第一次见到了焱永尊本人。 只看了一眼,角宿就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强者愿意追随着他,因为这个男人是被紫微帝星选中的人。 所有人都知道扣艳玲是名掌命师,但是却很少有人知道其实焱永尊也是一个掌命师。焱永尊的星脉是北方玄武之二的牛宿(俗称牛郎星),紫微帝星就寄居在其中的一颗主星上。 关于神星、魔星以及帝星出现的原因,千百年来一直语焉不详,可是一旦这些星体出现,往往都会将掌命师原本的星脉力量给压制住,展现出新的形态。 所以焱永尊没有得到扣艳玲那样超卓的力量,而是得到了一种“势”,这是一种可以统一天下的“势”。 明白了这一点的角宿也不再执着,干脆将自己千年以来获得的关于命运苍穹的知识也告诉了焱永尊和扣艳玲,并最终劝说唐家归附了大炎。 战事告于段落,焱永尊为了表达对唐家不屈信念的敬意,立下一个君子协定,等他建国之后,只会在蜀中孝郡一地设有郡守的职务,而蜀中其他事务,就全权交由唐家自行定夺了。 且说这孝郡郡守的位置,通常都是由大炎朝分配来的官员担当,常年来起着制衡与监督唐家的作用。 可就在前些年,唐家在官场上却出了唐术久这么个人物,也不知道使了些什么路子,竟然让他一路爬到了三品的高位,最后居然还被分配回了蜀中,成为了现任的孝郡郡守。 唐术久已经在整个唐家拥有了不小的名声,因为他官商两吃的路子,暗中也结下了不少的势力,然而他并不满足于这些,他还有一个野心,那就是要成为第一个能在朝廷有一席之地的唐家总家主。 对于他来说,唐谨铭的病无疑就是个机会。 唐静愣了好半会儿,才想起来刚才唐术久说的是什么,他支吾道:“什……什么翻身的买卖?” 见唐静脸上露出了奴才一样的期待,唐术久嘿嘿一笑:“打垮唐谨铭的势力,帮助我上位,我就可以让你翻身。” “你……你……你是要……要造……”唐静听得一惊,说话更加哆嗦了。 “造反?”唐术久甩开唐静的衣襟,不屑道,“不要说得这么难听,总家主的位置本来就是能者居之,唐谨铭已经快不行了,我才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那你就去选啊……来找我做什么?”唐静总算有了点一无是处的自知之明。 “哼!唐谨铭虽然快不行了,但是对他忠心耿耿的那些家伙还霸占着议事堂一半的席位,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先把那帮眼高过顶的家伙给收拾掉呢?”唐术久用他那双死鱼眼不冷不热的盯着唐静,声音里似乎还真有些询问的意思。 “我……我……我怎么知道……就……就算你找我……我也没有办法……”唐静被那双死鱼眼盯得背脊发寒,身体本能的往后蹭了蹭。 “不不不——”唐术久连说了三个不,语气装的恳切,“你可是大有用处……” 唐静听不出来对方是不是在讽刺他,不过他在唐术久的眼睛里却没有看到一丝好意,由不得他愣神,就听到唐术久的嘴里接着吐出了一句话:“你的儿子唐乐林,就是你的筹码,或者我应该说,是你捡来的儿子才对吧?“ 唐静的面颊猛地一抽,耳中想起嗡的一声耳鸣,他无力的摇着头,装傻道:“你在说什么……我……我怎么听不明白……” “你否认也没有用,这种事情只要滴血验亲一下立马就会知道结果,更何况,还有更加不容置疑的证据。”唐术久邪邪一笑。 “你……你是从哪里……” “我从哪里知道的并不重要,你现在可以开始考虑要站在谁的那一边了。”唐术久逼上一步,又冷声提醒道,“要是五年前参加獒选的那些孩子的父母知道自己的子女是死在一个外人手上的,你猜你会落到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说罢,唐术久比起手刀,在自己的脖子来回划了划,暗示唐静他一定会死的很惨。 “你……你想要我做什么?”唐静面无血色的问道。 “只需要你演上一处好戏……” 见到唐静已经动摇,唐术久俯身下去,在唐静的耳边低声又说了几句话。 短短几句话,唐静却听得心惊胆寒,他使劲敲了敲自己的额头,说道:“我……我要是这么做,唐……唐谨铭的人一定……一定不会放过我的。” “呵呵……” 看来唐静还没有笨到家,唐术久低低笑了两声,接道,“我可以保证,事成之后,一定会尽力保你的周全。” “说得好听……”唐静摆明是不信。 “其实事情很简单,要么我现在就去揭穿你的老底,要么你就照我们的安排去做,你想赌一赌哪一边能让你活得更久一点呢?”唐术久给了唐静一个根本不算选择的选择,但是这却是唐静现在唯一的两个选择。 所以唐静沉默了,他这才抬起头来看了看站在唐术久身后的四个人,那四个人没有一个他不认识的,当中有孝郡和楼阳风门的掌门,也有新灿、广平分家的家主。 唐家内部势力的划分隐隐显现出来,唐静知道,他已经别无选择了。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又来?再次被绑! 更新时间:2012-11-27 今天是唐乐林回到黎城的第二天,那些看似汹涌而来的外忧也好,内患也罢,还并没有波及唐乐林的身边,至少现在还没有。 因为唐谨铭的突然发病,又加上庄心洋和周雨溪之间的冷战,本来决定聚在一起商量一下楼阳的事情也只好暂时作罢了。 一想到自己这五年来好不容易提起一次干劲想要去做的事情居然搞砸,唐乐林多少有些垂头丧气。 闲散到了中午,他本来是懒得哪里都不想去的,可是一想起好些天没去见住在山上的那个家伙了,终于决定姑且还是去露个脸好了。 唐乐林轻手轻脚的出了门,生怕惊动了隔壁房间的陈嘉芝,他们现在住的地方就在唐家本家家宅的一处小院落里,这里原本是为参加獒选的九个孩子所修建的,但是上一次的獒选结束之后,这里便一直闲置着,五年前唐谨铭答应收留下无依无靠的陈嘉芝,索性就把她也安置到这里了。 因为暗组时常会有深夜里出动的任务,所以为了不打扰陈嘉芝的休息,唐乐林早已在千锤百炼中练就了一手开门无声,关门无形的好功夫。 这倒不是夸张,陈嘉芝这个姑娘在唐家极其怕生,又缺乏安全感,每每入夜都睡得极浅,一丁点门窗响动都可能把她惊醒。 然而唐乐林刚悄悄推开房门出来,却一眼就瞧见了一个正在院子里浇花的身影。 双马尾,头上戴着一朵胡姬花样式的头花,不是陈嘉芝是谁?照顾这个别院里的花草,可以说是陈嘉芝为数不多的兴趣之一了。 唐乐林哀叹一声,知道偷跑是没戏了,每次他要去哪,陈嘉芝总会粘着他,这也没办法,谁让别人在整个唐家就跟你唐乐林最熟呢,总不能丢下别人一个人吧? 倒不是唐乐林不愿意带着陈嘉芝,不如说唐乐林还挺乐意跟这位稍稍有些任性的大小姐待在一块儿,可是今天的情况有些不同,他这可是要去见唐择胜啊,这一去肯定少不了又要被那个家伙一顿驱使和数落。 再怎么说唐乐林也是个成年人了,总还是要一点点薄面的嘛,像这种丢人的事情他还是希望陈嘉芝不要看到的好。 于是唐乐林一点一点的蹭到了院子门口,想装作若无其事的往外走。 “乐林哥哥,你要出去呀?”陈嘉芝不瞎,当然看得到。 唐乐林只好顿住身形,回过头来打了个哈哈:“哎呀,不愧是嘉芝妹妹,种的这些花开得真好啊!” “都还是花骨朵,哪里开得好了?”陈嘉芝剜了唐乐林一眼。 “……”唐乐林打眼一瞧,还真是花骨朵,这初春刚过,哪有开花的道理,他苦笑了一声,只好放弃了抵抗,“我是要去戴云山一趟啦……” “噢,去找择胜叔呀?那你路上小心咯。”陈嘉芝表示很淡定。 唐乐林听得一愣,忍不住问道:“欸?你……你不跟着去吗?” “嘿嘿——”陈嘉芝提着浇水的罐子扬起笑脸,笑得好不开心。 那笑容让唐乐林毛骨悚然的抖了抖,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是的,陈嘉芝今天确实不打算跟着唐乐林,对于她来说,还有一件更有吸引力的事情,那就是逛街。 在黎城的时候,她当然就不会再跟只会说“还不错”、“还蛮好”和“还可以”的唐乐林去诳街了,而是通常都会去找周雨溪陪。 正好她昨晚碰巧听到几个丫鬟说起黎城的某条街上新来了几个摊贩,卖些有趣的东西,她见周雨溪这两天心情似乎不好,所以才寻思着过会儿去找周雨溪逛街,就当散散心也好。 虽然大部分的原因是陈嘉芝自己超级想去看看那些新来的摊贩,不过好歹也算是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了一种对周雨溪的担心吧,可惜的是,陈嘉芝这样善解人意的一面,唐乐林恐怕是难得有什么机会见识到了。 目送走了唐乐林,陈嘉芝又将还没浇灌完的花草挨个浇完,这才动身去约周雨溪。 唐家在黎城的本家家宅中修建了很多别院,其中有给下人住的,有给客人准备的,也有给常驻的管事用的,周雨溪是唐家的管家,当然有自己住的地方。 离得倒也不远,陈嘉芝兴冲冲的来到了周雨溪住的院落,径直朝着周雨溪的房间就去了。 可是她还没走到门口,就隐隐听到房中传来一个尖利刺耳的说话嗓音,这个嗓音她好像在哪里听见过,但是却绝不是周雨溪的声音,似乎是别的什么人先来了。 陈嘉芝抿着小嘴,有些犹豫要不要进屋,说不定来的是唐家的重要客人,那她的逛街计划可就泡汤了。 于是陈嘉芝趴着窗沿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往屋里看了进去。 她看见屋内的矮桌旁,周雨溪面朝着她的方向坐着,而周雨溪的对面,是一个白衣胜雪的男子背影。 陈嘉芝看不见那人的脸,但是她却看到那个男子的背后有九条分明是尾巴形状的半透明物体有一下没一下的摆动着。 陈嘉芝哪里见过这种怪东西,这一眼瞧过去差点没把她惊得叫出声来,幸亏她急忙捂住了自己的嘴,也好在周雨溪并不会武功,所以一时没有察觉屋外有人偷听。 “你来做什么?”周雨溪的语气里没有丝毫不客气。 看到周雨溪露出的敌意,尾宿扬了扬眉毛,似乎有些诧异:“你不是已经跟心宿闹翻了吗?我还以为你应该已经下定了决心才是。” “下什么决心?”周雨溪故意装作不懂。 “今晚就是月圆之夜,你帮我得到我想要的,我告诉你你想听的。”尾宿淡淡的提醒,他不相信周雨溪会忘记这个五日之约。 周雨溪当然没有忘记,并且她的回答,从最开始就没有变过:“我不会帮你的。” “什么!?我没有听错吧?”尾宿似乎很是意外这个答案。 “你没有听错,我不会帮你的。”周雨溪又重复了一遍。 尾宿发出一声嗤笑,他自信满满的来到这里,可不是来听周雨溪开玩笑的:“我不懂,鬼宿和心宿这样联合起来骗你,你也无所谓吗?你就不想要报复他们?” “你这个淡尽人世的老妖怪当然不懂,骗我?那个混蛋从小到大骗了我没有一千次也有一百次了,吵架的次数更是多的数不清,要是因为这样就动真火,那还不有我气的!报复?我当然想报复,不过还犯不着帮一个外人来对付自家人,况且我已经报复过了。”周雨溪哼了一声,说到最后竟然还有些得意起来。 是啊,其实有的时候要“报复”就只是一句话的事,比方说她那句“你是我什么人?”就足以让庄心洋大半个月都活在揪心的状态中了。 “说的真好,不过我敢肯定,要是你知道了周家血夜的真相,就一定不会再这么想,毕竟……哼哼。”尾宿在话尾卖了个关子,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已经看到周雨溪的目光动摇了。 的确,这是尾宿第一次提到“周家血夜”几个字,周雨溪难免会因为一些下意识产生的猜测而动摇,不过这还不足以让她背叛自己的本心。 “我想知道真相。”周雨溪深吸了口气,平静的说道,“但是如果这个真相不是由心洋亲口告诉我,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你这是什么逻辑!谁告诉你真相有什么分别吗?”尾宿这回是当真不理解了。 “这是作为人的执着。”周雨溪回答。 “人?哈哈,你可不是人啊,房宿!”尾宿的面孔有些扭曲起来,面部的皮肤又开始剥落起来,露出了腐烂的肌肤。 周雨溪看得皱眉,不觉从矮桌旁退开了一步,抬手握住了自己胸前的水晶坠饰,她振声回道:“我当然是人,只有你这种主动放弃了所有人的情感的怪物,才不配称作为人!” 尾宿捂着面部,看起来十分痛苦,他每次都需要吞噬因果线才能修复这些腐烂的伤口,然而他现在所使用的这副身体实在已经快到极限,腐化的间隙也越来越短,所以他迫切的需要一副新的身体,而且他必须赶在入春的第一个月圆之夜找到中意的对象,因为如今正是尾宿星脉当值的时候,这有这个时候,他的力量才足以占有别人的身体。 “房宿!!”尾宿的声音已经变得模糊不清,好像他的喉咙也开始融化起来,“你会后悔的——” 话音未落,周雨溪甚至都还没有听清,尾宿忽的掉转身形,向着身后的木窗方向猛扑了过去。 只听“呀”的一声惊叫。 正在窗外偷听的陈嘉芝一把就被尾宿擒在了怀中,她被尾宿的样貌吓坏了,声音里明显都带着哭腔:“雨……雨溪姐姐……救我……”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周雨溪几乎是愣了那么一瞬,才想起要去拽脖子上的水晶坠饰。 “别乱动!”尾宿的声音已经变得不再像是人可以发出的声音,他狠狠掐住陈嘉芝的脖子,威胁道,“告诉鬼宿,陈家的小姑娘我带走了!今夜子时,到戴云山的山顶来见我!” 说罢,尾宿挟着陈嘉芝化作一道黑影,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楼宇间。 周雨溪大惊失色,急忙快步追了出去,想看清尾宿的去向,可惜凭她的脚程,根本无法阻止什么,最后,她只在尾宿飞掠过的一处墙角,捡到了一朵粉红色的头花。 第一百一十五章 林间师徒 更新时间:2012-11-28 当陈嘉芝再一次被掳走的时候,唐乐林却正在戴云山山腰的竹屋前劈着柴,无疑,这只能是唐择胜安排给他的“修行”了。 要是普通的木柴还好说,关键是在这戴云山漫山遍野的都只有翠竹这一种树,加上这山间雾气弥漫的环境,大多的竹节掰开来都是密密麻麻的水孔。 不过要拿这样的东西当柴火也不是没有办法,就是麻烦了一点,需要把竹节劈成四份再拿去晾干就好。 “别偷懒,刚才那一节怎么只劈了一下?”唐择胜微闭着眼悠哉的坐在竹屋门前的躺椅上,享受着惬意的时光。 “嘁——”唐乐林暗啧了一声,心道这家伙不是睡着了吗,这也能被发现?只好又将刚才那块竹节补上了一刀。 “今天居然没顶嘴,说吧,楼阳的事是不是搞砸了?”唐择胜忽的问。 唐乐林咧了咧嘴,知道隐瞒不住,只好一边劈着竹节,一边将楼阳顾家发生的事前前后后的讲了一遍,当然,这其中有一些部分被唐乐林下意识的进行了润色,特别是将如何如何寻回周雨溪的经过描绘的风生水起,试图掩盖住自己前面的失败。 但是只是唐择胜静静的听着,眉间隐隐有些触动。 “你是说,顾平是因为受了什么术法的操控,才会有那些诡异的行为的吧?”唐择胜问。 “是啊,还有雨溪姐提到的那个马车车夫,跟顾平的情况一模一样。”唐乐林不知道唐择胜问这个做什么,但他还是如实说了。 “那这么说顾平其实是无辜的了吧?”唐择胜又问。 “呃……是……是吧。”唐乐林有些懵,他还是不明白唐择胜的用意。 “然而你却杀了他?”唐择胜挑眉,目光中颇有深意。 “我,我没有想杀他啊,都说是他自己撞上来的哎!”唐乐林不认。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唐择胜嘴角带着不易察觉的笑。 “我……”唐乐林迟疑了,当时他解开了鬼宿的封印,按理说在鬼宿之眼中任何分毫间的动作都应该可以被他觉察到,但是偏偏唐择胜这么问的时候,唐乐林却没有办法做出肯定的回答,甚至,他都开始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有什么差错。 看到唐乐林犹豫,唐择胜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唐乐林想都不想就回答他的问题。 于是他振声说道:“问你这些,并不是想要追究顾平的死到底是不是你的责任,我也杀过人,而且杀过很多人,也许杀人本身并不需要理由,却一定要让自己的本心过得去,我问你,关于顾平的死,你有过哪怕一丝的愧疚吗?” “愧疚……是什么意思?”唐乐林不是装傻,而是真的似懂非懂。 唐择胜一怔,似乎意识到这些年他究竟疏忽了什么:“如果哪一天心洋为了保护你而牺牲了性命,你作何感想?” 唐乐林皱着眉头想了想,答道:“我会很难过……会觉得很对不起雨溪姐……” “对了!”唐择胜大喝,“你对周雨溪的这种情感就叫做愧疚,顾平也有自己的家人,也许他那天注定要死,但无论如何也和你的行为月兑不了干系,你为何不愧疚?” “我为什么要愧疚?”唐乐林没有回避唐择胜的眼神,脸上满是认真,“心洋哥和雨溪姐是我的……我的朋友,但是顾平不是。” 唐择胜眼中闪过一抹惊异:“只要不是朋友,怎么样都无所谓?” “无所谓。”唐乐林回答。 “呵——”唐择胜不禁笑道,“那对你来说什么人才算朋友。” “朋友就是朋友嘛。”唐乐林表情很笃定。 面对唐乐林神奇的界定,唐择胜没有再追问下去,他隐约有些理解是什么让唐乐林成长成了拥有这样一种认知的人。 唐择胜这五年来并不曾强加给唐乐林任何的想法,他觉得他自己本身就是个没有资格说教的人,因为在他的心里,将一直怀着对唐龙海的愧疚,活到他生命的尽头。 “咳咳,那为师也是你的朋友吗?”唐择胜清了清嗓子好奇的问,一副尊师做派。 “明显不是。”唐乐林说得理所当然,不觉瞥了瞥身旁还堆得高高的竹节,心道这是朋友让人干的事吗? “哈哈……我看也是。”唐择胜竟不生气,反而还捧月复大笑起来,畅快不已。 唐乐林用看疯子的眼神看着唐择胜,摇了摇头,便继续劈起竹节,不再说话。 时间渐渐接近傍晚,太阳落到了戴云山的另一面,竹屋前开始吹起了凉风,唐乐林出门的时候穿的不多,身上的一件春衫到了这个时辰自然是御不住寒了。 反正苦力也做,汇报也汇报了,唐乐林便有了回去的心思。 然而在躺椅上睡得挺香的唐择胜正好被冷风吹醒了过来,瞅了瞅天色,抬头便问:“小子,今晚吃什么?” 也许这句话本身问得有点含糊,但是在唐乐林听来却只有一个意思,那就是“小子,你做点什么来吃吧!”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唐乐林起身活动了一下坐的发麻的双腿,轻车熟路的走到竹屋的储物小间里瞅了瞅,问道:“喂,你是想吃竹笋,还是想吃肉?还是想吃竹笋炒肉?” 明明不是什么特别难的问题,但是唐择胜还是纠结了一下,反问道:“你觉得哪一种做出来能吃的把握大一点?” “竹笋!”唐乐林不假思索的回答。 这不废话嘛!生的也能吃啊。——唐择胜哀叹一声,说:“那就竹笋炒肉吧。” “嘁,那还问那么多做什么!”唐乐林一脸不乐意,琢磨着赶紧的把这家伙对付过去就好打道回府了,免得回去晚了还要挨陈嘉芝一顿唠叨。 说做就做,唐乐林轻轻将右手食指上的封星指环摘了下来放到一旁,然后把储物间里仅剩了一块肉铺在了案板上,提刀就剁。 一双鬼宿之眼绽放着耀眼光芒,唐乐林手中菜刀快得只剩下残影,咄咄咄咄的声音连成一片,眨眼就将肉块切成了厚薄相同的肉片,由于刀口起落实在太过迅速,刀口与肉片的接触几乎眨眼不到,所以每一片肉都还保持着绝对的鲜女敕,晶莹剔透。 切完肉片切竹笋,片刻功夫,这道晚餐的食材就准备完毕,唐乐林淡定无比的将封星指环又戴回了原位,就好像星脉之力用到这种让人咋舌的事情上完全就是家常便饭。 也许唐乐林的刀工已经足以让全天下的大厨都跪下拜师,但是他的火工……呵呵,也就只能“呵呵”了。 只见唐乐林三下五除二的用几截竹竿叉出了一个火架,把一口煮锅吊了上去,接着在锅下面堆上下午劈好的柴火,用火折子引着。 一见柴火烧了起来,唐乐林也没管锅热没热,径直就把肉片啊竹笋片什么的一股脑倒进了锅里,完全没有理会本该注意的先后顺序,就开始用锅勺在锅里疯狂的捣鼓起来。 华丽刀工下的产物就这么被糟蹋了,如果被哪个喜爱料理的人看见了,铁定就要抱头痛哭,大骂此人暴殄天物。 然后唐乐林和唐择胜都只是用极其麻木不仁的表情看着那口煮锅,等待着里面的食物煮熟,不得不说,只有在这一点上,他们两个才真的算有了些师徒风范。 “我说,这锅里是不是少了点什么东西?我记得雨溪以前来做饭的时候都会先加点什么的吧?”唐择胜貌似觉出了点什么不对劲。 “有吗?你想多了吧。”唐乐林姑且又琢磨了一下,终于还是忘记了要放油,就这么让大火猛烤着锅底。 肉片有一些已经黏在了锅面上变得焦掉,竹笋也一块儿黑一块儿白的打着滚。 正当唐乐林寻思着是不是该起锅了的时候,只听先是哐当一声,然后是扑哧一声——那口老锅的锅底耐不住猛火,裂开一个大洞,彻底宣告报废,于是所有的食物就那么顺着锅底的破洞漏到了柴火上。 两人被这一幕惊得膛目结舌,嘴张得快赶上那破洞的大小了。 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犹豫着要说点什么。 “看来是你的锅不行了,没办法了……”唐乐林下了结论。 这个结论很荒谬,但是唐择胜却找不到反驳的理由,他踌躇了片刻,接道:“看来……今晚只有吃竹笋了……”他说的是生吃。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明天再给你买点肉来好了……”唐乐林面不改色,厚颜无耻的想要开溜。 话音未落,山林间传来不寻常的风声,以及急迫无比的脚步声。 风声逼近了竹屋的位置,昏沉的天色中一道人影踏空而来,稳稳落在了唐乐林的身前。 “少主,原来你在这里啊!”来人正是庄心洋。 唐乐林还没来得及回答,又听见刚才那道急切的脚步声也跑到了近前,是跑得气喘吁吁的周雨溪。 “欸?你们怎么来了?”唐乐林眨了眨眼,他见两人神色异常紧张,莫不是昨天刚吵了架,今天又出了什么岔子? 然而就当唐乐林还在莫名其妙的猜疑的时候,周雨溪已经摊开了手掌,一朵胡姬花样式的头花出现在了她的掌心。 这无疑是陈嘉芝的发饰,但是此刻却并没有戴在陈嘉芝的头上,唐乐林怔怔的看着那朵已经失去了色彩的头花,心中一颤。 第一百一十六章 完美之亡(上) 更新时间:2012-11-29 尾宿已经不记得自己活了多少久,不记得自己看过多少个春秋了。 他并不拥有像角宿那种被星辰所赋予的千年寿命,他只能像蝉一样一次又一次的在新的躯壳中重生,尽管是这样,他也在长达数百年的岁月中渐渐的淡尽了所有的人世,在他的心中,只为一种名为“完美”的东西而活着。 在最最最开始的时候,尾宿还有一个属于人的名字,他叫做吕未凉,他所出生的小镇如今已经从大炎朝的版图上消失,而亲手将整个小镇从历史上抹除的人,就是他自己。 他的父亲是当地唯一的土地主,掌管着周遭全部可以耕作的土地,不过这位土地主的品性并不恶劣,却偏偏十分好面子。 或许亏损了百两白银吕父也未必皱眉,可要是谁损了他的颜面,他就能让这个人过得比死还痛苦。 所以吕父对吕未凉的管教极其严格,他从不让自己出任何差错,也绝不会让自己的儿子给自己惹来非议。 但凡吕未凉做错了一丁点儿什么,轻则饿上他三天三夜,重则大棍伺候,往往打到半月无法下床。 吕未凉从生下来就被教育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但是这个世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完美的人,他越是恐惧着父亲的惩罚,就越是不断的犯错。 就在吕未凉十六岁的那年,他在吕父的大寿上为吕父斟酒的时候,不小心将酒泼到了吕父的新衣上,当着所有来宾的面,吕父当场就甩了吕未凉两个重重的耳光,打得吕未凉的脸肿的跟包子一样大,根本无法示人。 这还不算完,宴席结束之后,吕未凉自然也没有少了被棍刑伺候,每一棍都是由吕父亲自动手打的,因为吕父绝不会让除他以外的任何人打自己的儿子,而且这一次吕父下手极重,比往常的任何一次都要重。 吕未凉觉得自己快要死了,他觉得自己已经虚弱的没有力气呼吸了,可是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浸没在黑暗里的声音:“杀,杀光他们,杀光这些不完美的人!” 杀! 这个声音给了吕未凉前所未有的力量,他的眼中爆射出九色的尾宿星芒,这一华丽的星脉在这一刻选中了他的主人。 吕未凉在吕父惊恐的目光中站了起来,他的背后,摆动着九根阴森的巨大狐尾。 吕未凉的脑中只有一个信念,他要成为一个完美的存在,但是他的过去已经充满了残缺和痛苦的回忆,所以他必须要抹掉一切能够证明他并不完美的证据。 首先,他要抹掉这个小镇,抹掉他的过去。 一夜之间,全镇的人都死了,他们全部死于各种各样的自尽方式——一个完美的人是不会脏了自己的手的。 那一天之后,吕未凉离开了那片土地,辗转与各大山川之间,他迷茫的追寻着那个并不存在的“完美”,同时在世人之中创造了一个九尾妖狐的传说。 百年来,他不断的更换着自己的躯体,可即便他找到了再美丽再俊朗的身躯,他也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目睹自己的身体老去,这对他来说根本不是完美,而是一种煎熬,这种煎熬足以让他疯狂,他开始越来越频繁的更换更年轻,更优秀的身体。 但是,在焱永尊统一了大炎朝之后,设下了苍龙、朱雀、玄武、白虎四道结界,尊启年间的四十二年以来,命运苍穹被紫微帝星的力量所封印,关闭了它所有的入口。 也就是因为这样,吕未凉在这期间失去了尾宿的力量,他被关在了一具二十岁的躯壳里,并且,他必须眼看着这副身体慢慢的,慢慢的衰老下去,无法停止。 吕未凉在这痛苦的深渊中挣扎了四十二年,一直等到焱永尊驾崩,命运苍穹的大门才再一次对他敞开。 于是吕未凉明白了一件事,“会老”这件事的本身,就是他追寻完美的最大阻碍。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用其他人的因果线来不断的修复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身体永远的年轻下去,可是结果并不如意,他的身体虽然是保持了年轻,但是却会**,直白一点的说,他那句不再成长的躯体,只是被他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罢了。 吕未凉很懊恼,但是他也只有不断的吞噬着别人的因果线,不断的等待着转机。 终于,转机来了,他发现了一具永远不会腐朽的年轻的躯壳,那便是拥有着暗之血统的唐乐林。 子时如期而至,满月当空,洒得戴云山的山顶一片银辉。 唐乐林正独自穿行在通往山顶的小道上,这条路的终点,就是唐家的墓园。 他已经听周雨溪说明了全部事情的经过,包括在楼阳城外曾经见过尾宿的事情,她也没有再隐瞒下去。 刚一听说陈嘉芝被尾宿抓走的时候,唐乐林差点拔腿就往山顶跑,好在还有三个理智的人在场,才将他劝住。 几人用最快的时间共享了一下在楼阳的所见所闻,企图找出尾宿的弱点,无奈情报实在太少,他们只好选择了一个非常冒险的办法,但这也是他们唯一的办法了——让唐乐林一个人去山顶赴约拖住尾宿,周雨溪和庄心洋则火速返回唐家,寻找一样左右这场胜负的关键之物。 远远的,唐乐林忽然听到了歌声。 那是一个女子清幽婉转的声音,歌声伴着夜风的习习凉意在这山间回荡,听不清内容,仿佛只是哼唱着一些极其缓慢却动听的旋律。 在大炎朝正经的歌伶是极少见的,唐乐林整天跟着唐择胜这个不懂风趣的人,当然就更没有机会好好去听上一回歌演了,但是这并不影响他分辨出此刻传来的歌声的美。 唐乐林加快了步伐,一边提防着竹林两侧的黑暗,一边掠上了戴云山的山顶。 歌声仍在继续,唐乐林静静的站在唐家墓园的竹栏门口,他一眼就看到了陈嘉芝。 一束晶莹的月光照亮了这片墓园的土地,陈嘉芝就站在墓园正中的那条碎石小道上,翩翩起舞着。 她旁若无人的摆弄着舞姿,举手投足间细致而优雅,每一个动作都做得无可挑剔。 夜是她的舞台,月是她的伴侣,风语虫鸣通通成了她的陪衬。 她的舞,配着她的歌,足以让举世沉沦。 然而唐乐林却没有心思沉醉在这幅美景中,他只是紧锁着眉头,因为他看到了陈嘉芝的眼中,正闪烁着一颗诡异的星辰,一如他见到顾平时的那样。 唐乐林一动也没有动,但是他的全身已经绷紧,他默默的注视着四周的一切,找寻着一切可以藏身的地方。 只听得陈嘉芝的歌声猛然转为高亢,歌曲总算进入了尾声,陈嘉芝踮起脚尖,在一段轻旋慢转的悠扬身姿中结束了整个表演。 “完美吗?这是我这数百年来自创的一支舞。” 歌声停了,从陈嘉芝身后不远的竹林中慢慢走出一个瘦挑的身影,说话的正是这个人。 来人眼中的九颗彩星格外显眼,身后摇曳着的九条巨大狐尾,与周雨溪口中描述的尾宿一般无二。 唐乐林没有心思回答尾宿的无聊问题,他打量了一眼尾宿的样貌,惊疑道:“是你?楼阳的那个怪人!” “呵,既然还记得我,却为何不记得我曾经提醒过你‘不要多管闲事,珍惜身边人’呢?”尾宿冷声问。 “我很感谢你让头花给我,要是你现在把嘉芝妹妹放了,我可以不生气。”唐乐林说得一脸正气。 “哈?”尾宿失笑,“我可没有绑着她啊?” 说罢,他还伸出一只手比了个请的姿势,好像在说“请便”,摆明是戏耍唐乐林。 “……”唐乐林咬了咬牙,有些怒了,“别把我当傻子,嘉芝妹妹眼睛里的那颗星星是你搞的鬼吧!?” 尾宿停下笑,仰头看了看满月的位置,眼神不觉冷冽了几分,他抚模了一下自己脸上正在剥落的硬皮,说道:“我看是你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状况吧?想让这个小姑娘活着,就乖乖照我说的做。” “我不相信你。”唐乐林在心里估量了一下他与尾宿之间的距离,已经足够发动影杀,但是他没有着急动手。 “我觉得你没有选择。”尾宿嘴角一挑,眼中星芒登时炽热了几分。 随着这个变化,陈嘉芝忽的动了,她从自己的腰际拔出了一把尖利的小刀,抵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刀尖瞬间就将她水女敕的肌肤扎破,一道纤细的鲜血顺着脖子流了下来。 陈嘉芝平时很怕疼,可是她被尾宿所操控,却不为所动。 唐乐林死死盯着那把小刀的刀尖,感觉到自己右手的指间传来一阵燥热,他知道陈嘉芝的生死全在尾宿的一念之间,他想不出有什么办法可以毫发无伤的将陈嘉芝救下,脑中的思绪有些混乱。 但是唐乐林并不知道,其实尾宿现在是绝然不会杀害陈嘉芝的,因为他真正的目的是要得到唐乐林的身体,而不是单纯的报复这么简单。 唐乐林不是一个普通人,他身负着星脉之力,若是因为陈嘉芝的死让唐乐林的星脉暴走,最后定然会演变成双方玉石俱焚的结局,对于追求完美的尾宿来说,当然不会是他所期盼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家主候选 更新时间:2012-12-04 时间来到距离唐谨铭老爷子病重之后的第十天,蜀中各地的唐家分家家主和风门掌门都不约而同的聚集到了黎城,因为今天就是唐家本家一月一次的月结会。 时过晌午,虽然距离月结会的开始还有两刻钟的功夫,可是唐家的议事堂之中却已经提前坐满了人。 今天的人来得意外的整齐,就连已经缺席了很多次月结会的唐静今天也穿戴整齐坐到了他的首位上。 堂内的气氛焦躁不安,有些人在互相交头接耳的低语着,有些人横眉冷眼的扫视着屋内的其他人,就连那些看似在闭目养神的人,也可以从他们那不自觉轻抖着的腿看出他们的焦急。 所有人当然都听到了唐谨铭病重的传言,所谓空穴来风必有因,他们现在最关心的一件事情就是,今天的月结会唐谨铭究竟能不能出席。 倘若唐谨铭真的不行了,那就意味这这一次的月结会很有可能会演变成一场唐家总家主之位的夺位之争。 当然,这些身为分家家主以及风门掌门的人并不是傻子,他们都清楚总家主的位置不是谁想坐就可以坐的,因为在每一届总家主之位的争夺背后,都并不是个人与个人之间的较量,而是势力与势力之间的角逐。 所以那些没有势力的人就不得不为自己的将来做打算,他们要是能在这场总家主之争中押对了筹码,往后的日子自然就好过的多。 人人心中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他们的目光都在不经意的看向这次总家主之争中最有可能胜出的三个候选人。 其一便是黎城风门的掌门,唐耀祖。 唐耀祖可以说完全就是唐谨铭势力的代表,他自小便跟在唐谨铭的身边,凭着一把青染重剑的不俗武艺,在唐谨铭当上了唐家总家主之后,就顺理成章的被渐渐提拔成了黎城风门的当家掌门。 虽然唐谨铭的势力在唐家掌控着绝大多数的权力,如日中天,只可惜这帮人大都眼高过顶,只服唐谨铭一人,而互相之间往往看不顺眼。 一旦唐谨铭不在了,那就恐怕没有人再能压得住他们,唐耀祖究竟能得到多少的支持也就不得而知了,不过话说回来,要是唐谨铭的势力真心团结一心,那这场总家主之争也就毫无悬念了。 至于这第二位候选人,便是楼阳分家家主,唐霜寒。 唐霜寒的情况有些特殊,他虽然因为离开了唐家本家而失去了唐谨铭势力的支持,可是要知道他当年还是一心追求权力和地位的时候,曾经凭着唐谨铭儿子的这个身份,笼络了不少的关系。 当时的唐霜寒为了让争夺总家之位拥有更大的把握,甚至不惜把自己的亲生儿女唐寂远和唐忆柔双双送入了獒选,可想而知,他在其他的细节上定然也是下过不少的苦心,加上他回到楼阳的五年来又做出了不少的成绩,不得不让人看好。 再说这最后一位,当然少不了孝郡郡守,唐术久。 因为孝郡的关隘处境,让孝郡郡守这个官职成了整个唐家唯一会忌惮的地方官,然而这个地方官如今却落入了唐家自己人的手中,怎能不让人记住唐术久的名字? 大炎朝的官场是十分排外的,朝堂上的武官几乎都是清一色的火脉底子,他们觉得水、风、雷其他三脉的武者没有资格穿上凤凰羽盔,那是对不死鸟的亵渎。 就是在这样的官场,唐术久艰难辗转爬到了六品的官位,好不容易拥有了入朝的资格,却在朝中倍受排挤,官位从此止步不前。 转机是一次发生在孝郡的冲突事件,本来孝郡外就驻扎着一众炎庭局的军队,一些将领偶尔会带着贴身随从到城中饮酒作乐,在醉酒后寻衅闹事也是常有的事,不过鉴于他们的身份,一般的百姓都也只能吃了这哑巴亏。 可是在那一次,炎庭局的人却挑衅了当时碰巧也在场的孝郡风门掌门,双方言语不和,加上酒后失控,径直就动起手来。 炎庭局的大军在城外,当然没有风门弟子的支援来的快,那名炎庭局将领在部下的拼死保护下夺路而逃,险些被乱剑扎成蜂窝。 回到军中,那名将领当然不肯罢休,立刻调集了千余人马,杀了回去,在孝郡的城门前与风门弟子混战起来,一直打到天亮,双方各交代了数百人,才悻悻罢手。 这个事情闹的很大,当时的孝郡郡守也是朝廷的人,自然是帮着炎庭局,唐谨铭知道这件事后,仗着自己这方有理,调集了整个唐家的势力向朝廷施压,要求朝廷查撤闹事的将领。 只是施压,就是不动手,要是你炎庭局先动手,我唐家正好乘此机会跟你打,最好把你打出孝郡,打出蜀中,反正“大义”“仁心”都向着我唐家,唐谨铭当然不怕。 朝中不乏谋臣,当然有人看得出唐谨铭的用心,为了长久之计,只好把闹事的将领免了职,最后为了平息孝郡的民怨,才将这次也牵扯其中的孝郡郡守撤换成了唐家的人。 唐术久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这次冲突事件最大的受益人,官职连升了三级,荣返故里。 然而事情远不止表面上看到的这么简单,五年前的千荷亭事件中,炎庭局的两万大军居然可以在不被唐家察觉的情况下穿过孝郡的关隘,迂回到了大燮的后方,恐怕有心人应该不难发现唐术久在这次事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 不过至少在表面上,唐术久还是一个亲善为民的好官,他的民望为他积累了不少的好处,同时也得到了不少人的支持, 唐耀祖、唐霜寒和唐术久,没有人会怀疑下一任的唐家总家主必将是这三个人当中的一个。 其实唐家总家主的竞争方式非常简单,说白了就是投票。 但是这简简单单的投票中,却蕴含着唐家先祖的智慧和深谋。 投票并非一次结束,而是分为三次完成,每次投票之间的间隔是七天,需要漫长的半个月才能结束整个总家主的选举。 三次投票在形势上并没有什么区别,通通都是将自己选定的人的名字写入字条中,并署上自己的名字一并上交。 只要是身为分家家主、风门掌门以及各行管事的人都拥有投票的资格,并且这个资格还不能放弃,换言之,但凡你可以投票,那你就必须投,没有弃权的可能。 于是在这样的前提下,唐家先祖在票选中设立了两个巧妙的规则。 第一,在三次投票的机会中,每个人只能选择其中的两次进行投票,任意的两次都可以,而且必须是两次。 第二,虽然选择了其中的两次进行投票,但是每个人的投票只会以他最后一次选定的人作为他投票的最终结果,意思就是你可以在你的第二次投票时改变自己的注意。 也许有人会觉得这其中并没有什么玄机,但是只要稍加考虑一下就会发现,三次投票之间的两个七天的间隔时间,才是真正左右胜负的关键。 这其中掺杂着太多复杂的因素,即便是威胁和暗杀,一切手段都是被允许的,因为只有能够招揽和笼络到大多数势力的人,才有资格成为唐家的总家主。 真正的胜负,还都是未知之数,这正是那些还没有选择自己阵营的人所苦恼的,他们的考量都没有错,但是这些考量全部都只有在唐谨铭肯让出自己位置的前提下才能够成立。 然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希望唐谨铭倒下,至少唐耀祖就不希望。 虽然唐耀祖有着十分有利的竞争条件,但是那都是旁人在臆测中强加给他的,从他自身来说,他压根就没有兴趣去竞争什么唐家的总家主,他已经跟了唐谨铭几十年,他倒是巴不得能跟唐谨铭一辈子,虽然这个愿望不太可能实现。 较之唐耀祖,唐霜寒的想法就更加纯粹些了,别人不了解他的老爹,他还不清楚他的老爹是什么脾性吗?要唐霜寒说,除非唐谨铭死了,否则他压根就不可能会把总家主的位置交出来。 原因很简单,因为现在的唐家根本没有一个人可以替代唐谨铭的位置,唐家的总家主换成任何一个人,唐家今后的路都不好走。 虽然这么说感觉有些窝囊,但是即使是唐霜寒自己,现在也没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做得比他的老爹更好。当然,如果总家主之位的争斗不幸爆发,他也做好了迎头直上的准备。 所以说,在这三个候选人中,实则只有唐术久一人是一门心思的渴望着唐谨铭倒台的,他没有耐心再等下去了,无论今天的月结会发生怎样的情况,他都必须挑动唐家总家主的权位之争。 因为他比在座的任何人都清楚,炎庭局浩浩荡荡的大军已经从大炎皇都出发了,这是他计划之外的事情,这也是他无法阻止的事情。 当大军抵达孝郡城楼之下的时候,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是叛徒。 第一百二十二章 挑起事端 更新时间:2012-12-05 叮铃,叮铃,叮铃…… 清脆的铜铃声由远及近,从议事堂屋外的回廊中传了过来。 这声音让议事堂之中的所有人瞬间安静了下来,因为他们知道这是月结会开始的象征。 全部的视线汇集在了议事堂的门口位置,众人聆听着越来越近的铜铃声,猜测着即将出现在门口的人会是谁。 木轮声响,首先映入众人眼帘的是一把木制的轮椅,木漆的颜色朱红鲜亮,显然是新造的。 一身瓷花锦服的唐家总管家周雨溪推着轮椅出现在了议事堂的门口,而轮椅上坐着的人,正是唐家的总家主,唐谨铭。 几个小人靠拢过来,一齐将载着唐谨铭的轮椅抬过了议事堂的门槛,才躬着身子退了下去。 唐谨铭来了,他没有像一些谣言中说的那样已经一病不起,不过他浑身裹着棉裘,仿佛有些畏寒,那一双曾经能够直逼人心的鹰眸如今也收敛成了一条深壑。 周雨溪将唐谨铭推到了内堂的高座之下,调转了轮椅的方向。 “老头子我腿脚有些不便,就不坐到那高堂子上去了,今天的月结会就这么开始吧。”唐谨铭的声音苍老却清晰。 这样的开场直奔主题,唐谨铭对于自己的病情,一个字也没有提,这不禁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根本没有听到过外面的那些流言蜚语。 众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不少人相互之间交换着眼色。 “怎么了?老头子的腿脚不好使,诸位的耳朵也出了毛病了吗?”唐谨铭冷声问,那深不见底的眼壑中荡起愠色。 威严的气场,没有错,这还是从前的那个唐谨铭——众人心惊,没有人再敢四处打望,只能将视线死死的锁在了自己脚底的地面上。 随着唐谨铭的喝问,这才从最末的靠椅上战战兢兢的站起来一个分家的家主,走到了议事堂的中线上,一样一样的禀报起自己所在分家的诸项事宜,周雨溪则执笔记录起来。 先报收支,再报家政,这是唐家月结会的传统,收支很好理解,就是指各个分家在自己经营的行当中所赚取的利润,而家政则是指各个分家对接下来的一个月的计划和安排。 通过各个分家的禀报,唐谨铭将决定是否动用本家的资源和力量去帮助这些分家执行他们下个月的家政计划。 判断的依据十分简单,只要你提出的计划对今后自身的发展是极为有用的,或者这个月的收支表现的十分优异,都有可能得到本家的支持,所以这个月结会对各个分家来说有着不小的分量,故此才鲜有人缺席。 不过何为“极为有用的”、何为“十分优异”,最终说了算的人还是唐谨铭,在这一点上,总家主拥有绝对的决定权,由此,就足以看出一个好的总家主对于唐家来说究竟有着怎样的意义了。 月结会的呈报阶段从最末座的分家开始,到最首座的分家结束,不光是分家的家主要禀报,就连各个分家的行当管事,甚至一些重要铺面的掌柜也必须将一月的经营结果做个总结,所以是个十分缓慢的过程。 之所以这样安排,是因为议事堂的座次上有着很明显的地位之分,越是靠前的分家,则说明发展的越好,越受本家的青睐,反之亦然。 尽管是个啰嗦又无趣的场面,却没有人发出多余的声音,唐谨铭挂着一副看不出喜怒的神情专心致志的听着一个接一个的呈述,思忖着其中的利弊。 眼看着日轮笔直的沉到了远远的西天,整个月结会就这么按部就班的进行到了最后,一切都再寻常不过了。 可就是这种寻常,反而让唐术久如坐针毡,这根本就不是他所期待的展开,但是他却不能率先挑起事端,以至于在轮到他呈报的时候,他也只是老老实实的把准备好的呈报辞流利的背诵了一遍。 唐术久将心中的急躁潜藏的很好,因为他的手中还有一个筹码,他只需要安静的等待时机。 孝郡的一切都呈报结束,唐术久坐回了自己的位置,目光却不经意的飘向了唐静所在的方向。 过了孝郡,接着就轮到了楼阳和黎城的呈报,唐霜寒和唐耀祖都洒洒月兑月兑的说完,自然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举动。 最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唐静的身上,唐静坐的是首位,他是最后一个呈报的人。 然而就在唐耀祖已经回位稍有片刻之后,唐静却依然没有丝毫的动静,他只是满头大汗的紧贴在自己的靠椅上,两手不自觉的用力扣着扶手,瞳仁轻轻的颤抖着,几乎紧张到了忘我的境界。 唐谨铭看着一动不动的唐静,缓缓皱起了眉头,他沉声说道:“唐静,你无故缺席了数次的月结会,老头子我一次也没有追究过,今天你既然来了,就只是来发傻的吗?” 唐静的耳中正嗡嗡嗡的鸣叫个不停,一片嘈杂,然而唐谨铭的声音却还是强劲无比的透入了进来,让唐静顿时惊醒过来。 唐静噌的一下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终于觉得视线清明了许多,他环顾了一后的众人,这才意识到已经轮到他的呈报了。 可是下陵的唐家分家早已垮得不成样子,唐静能有什么好呈报的?他之所以缺席了这么多次月结会,还不是因为受够身后这帮人嘲笑和戏弄的眼神。 但是今天,他要赌上性命为自己的翻身搏一个机会。 “我……本人不,不不不,不,不是来呈报的!”唐静深吸一口气,结结巴巴的说起早已在心中演练了上千次的台词。 “那你是来干什么的?”唐谨铭挑眉道。 “我,我我,我我我我……我是来揭,揭揭,揭穿你的!”唐静努力的让自己的声音充满底气,但是声音却抖得厉害。 “哦?”唐谨铭眼神一凛,目壑中精光乍现,他已经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冷哼道,“哼哼,唐静,我老头子没有什么可以让你揭穿的事情,不过我还是奉劝你一句,做什么事之前最好要想得清楚明白一下,不要做了他人的饵食。” “我……我……我已经想清楚了!!!”唐静振声大喝,甩手指着唐谨铭,这个动作,用尽了他一生的勇气,“我不想再任由你摆布了!你……你根本没有资格做唐家的总家主!因为你是朝廷的走狗!!!” 语惊四座,在座众人皆是一愣,一个个瞠目结舌,险些以为自己听错。 唐耀祖就坐在唐静的下手,听得要多清楚有多清楚,绝无能忍的道理,只听他咬牙道:“唐静小儿!注意你的说辞!这是你胡说八道的地方吗!?” 听到唐耀祖插嘴,唐术久阴阴一笑,他等得就是现在:“唐耀祖,我看是你应该注意一下你的说辞吧,怎么说唐静也是首座。” “呸!他这样的窝囊废算狗屁的首座!”唐耀祖啐道。 “在唐家,规矩就是规矩,身在下家的人,理应尊重上家的人吧,我想唐静身为首座这一点毋庸置疑,并不是你一个人不承认就可以不作数的吧?”唐术久很狡猾,他知道拿唐家的规矩说事儿,唐耀祖这样的人是绝没有反口的机会的。 不过他还是忘了在他和唐耀祖之间还夹着一个唐霜寒。 “唐静当然是我们的首座。”唐霜寒忽的插嘴,神色轻松自若,“不过唐术久,有一件事得提醒一下你,唐耀祖也是你上家,你好像也没有指责他的权力吧?啊,对了,在下也是你的上家,这么说不算过分吧?” “嘁!”唐术久暗啐一口,诡辩道,“当然,不过要是身为上家的人破坏了唐家的规矩,下家的人提醒他一下,也算不上是指责吧?再说,在唐家无论是什么身份的人,要是触犯了禁忌,也是会受到众人的制裁的吧?” 唐术久话有所指,说罢,他转向唐谨铭的方向,问道,“我说的对吗?老爷子。” 直接的挑衅,不由得让众人凝神屏息,在他人眼里,这三人间有来有往的几句话,俨然已经成了修罗场。 “呵呵……”唐谨铭捻须而笑,看着唐术久的双眼恍若明镜,“你想说什么?” “恕属下无礼,小侄以为,我唐家与朝廷的斗争从始至终就未曾止歇过,‘背叛’从古至今都是我唐家的禁忌,如果小侄没有听错,方才唐静好像提到了什么非常不得了的事情,可身为老爷子您直系下属的唐耀祖却偏偏不让人说下去,未免太惹人起疑了吧?”唐术久体态恭敬,却语带绵刀。 话音未落,议事堂中已经议论四起,众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受了话语的诱导,开始跟着唐术久的思路在思考问题了。 只听“啪”的一声。 唐谨铭一掌重重的拍在了轮椅的扶手之上,声如雷霆。 紧接着,只见无数道密密麻麻的银光从议事堂立柱的阴影中攒射出来,那是来自唐薇薇的银针。 银针连成一线,却因为射出的速度不用,相互碰撞着偏开了方向,最后准确无误的钉在了每一把在座的靠椅之上,只离人的身体分毫之差。 满座凛然,一时鸦雀无声,整个议事堂只剩下汗水滴落的轻响。 “怎么?都当我老头子是死人了吗?”唐谨铭悠悠开口,声音说不尽的冰冷。 第一百二十三章 过河拆桥 更新时间:2012-12-07 “怎么?都当我老头子是死人了吗?”唐谨铭悠悠开口,声音说不尽的冰冷。 接着,唐谨铭瞥了一眼两腿正在发颤的唐静,说道:“唐静,老头子我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可以选择把你的话说下去,也可以选择闭上嘴坐回你的位置,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如果你执意要说,但是又只能空口无凭的污蔑,那就休怪老头子我不客气了。” 语带杀伐之息,却还是留给了唐静一条退路。 出头鸟从来就不好当,刚才唐薇薇的银针正好从唐静的头皮上擦过去,已经把唐静吓得七魂丢了六魄,这会儿听到唐谨铭的劝退之词,唐静不免心生退意,他忽然有些后悔站到了这个风口浪尖上。 随着唐静这么一想,他的目光不自觉的就飘向了唐术久的方向,这个眼神微乎其微,几乎一闪即逝,完全是出于下意识的求助。 别人看不见,但是近在咫尺的唐霜寒却看得一清二楚,他猛然意识到唐静今天反常的举动很可能正是受了唐术久的唆使。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件事就绝不轻巧,因为唐静一个人也许掀不起什么风浪,可再加上个唐术久,那就未必了。 先前也说了,唐霜寒并不希望过早的爆发家主之争,他还需要成长和准备的时间,然而仅仅只是单凭唐静的一个眼神根本就不可能拆穿什么,所以唐霜寒只好继续沉默了下去。 虽然唐静刚才瞄这一眼极快,但是他还是真切的感受到了来自身后的无数道逼视的目光,特别是唐术久的眼神,仿佛带着锋刃,几乎要将唐静刺穿,如果眼神可以杀人,那唐静此时恐怕已经千疮百孔了。 唐静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明白唐术久眼神里的意思,那是在威胁他——如果他不继续演完这场戏,那唐乐林的身世将不再是秘密。 “我……我今天一定要说出来……”唐静强自镇定下来,终于迈出了无可挽回的一步,“从凤翔年的禁私武令开始,朝廷几次在我蜀中大地上肆虐,可我唐家居然次次忍气吞声,连一次像样的反抗都没有,我觉得事有蹊跷,于是这些年暗中调查,终于让我知道了一件事!原来我们的总家主唐谨铭,竟然是一只朝廷的鹰犬,一直以来谋划着要将唐家出卖给大炎朝的皇帝!” 好一番文绉绉的控诉,可这样的话偏偏从唐静的嘴里吐出来,让人听着有说不出的别扭,这哪像是唐静这种文废理得出来的句子。 “呵——”唐谨铭目光如炬,冷声道:“这些话,是谁教你的?” 众人中传来低低的嘲笑声,听得唐静急火攻心,他一把从怀中拽出一叠泛黄的纸页,吼道:“没有人教过我!这些都是我暗中查到的证据,全部都是朝廷与你暗中往来的书信,你抵赖也没有用!” 唐静说得煞有其事,一边说着,还一边将手中的纸页分发到在座的众家主手中,任人翻阅。 看到唐静那一脸的自信,先前还在嘲笑唐静的家主皆是一愣,心道那些信函莫不是真的不成? 信函当然是假的,但是唐静的自信是有缘由的,因为这些信函全部都是唐术久替他准备的,虽然是假货,可上面的文法措辞,字迹官印,以及做旧的程度恐怕比真货都要真上几分。 “这‘止风令’是什么意思?”有人注意到信函的末端都印着这样一个记号。 “我唐家是‘风脉翘楚’,这‘止风’二字也就不言而喻了吧?”立刻便有另一个家主出声解释,想必是早就跟唐术久串通好的。 “‘风止可启,君有令,以禁私武为由,遣军入蜀,勿抗,我朝将为汝剪除旁枝,彼时,地位可固。’……”有人带头读起一段,看似随意,却节选的恰到好处。 “‘百里大人亲鉴,吾已挑动事端,引千荷亭来战,君可从后击之,必能取之。’”一个家主也随口读起一封,脸色跟着就变了,“这……这落款的日期不正好是五年前我们跟千荷亭干仗的时候吗?” “这个百里大人是什么人?”另一个家主问。 “还能是谁?肯定就是大炎朝第二任掌命总司百里无情了吧……”有人附和。 一时间,声浪四起,分不清哪些是故意,哪些是无意。 周雨溪看了看老爷子的眼色,连忙从唐静手中随手抽过一封信函,转交到了唐谨铭的手中。 唐谨铭虚目一扫,不由得心惊。 他拿到的也是一封由唐家发出的回函,按唐静的说法,这一封信就应该是由他唐谨铭写给朝廷的才对。 可唐谨铭当然不可能写过这么荒唐的东西,但是书信上面的字迹,又分明就是他自己的手笔。 细看文字的一笔一划,一撇一捺,就连下笔的力道都模仿的相似到了极致,当真巧夺天工,恐怕除了唐谨铭本人以外,就再没有人可以分辨这封信函的真假。 “这……这好像当真是老爷子的笔迹……”一些熟知唐谨铭笔迹的家主也从其他的信函中发现了这个问题。 顷刻间,唐谨铭的眼壑便染上了一层厚重的敌意,那是他三十年前在争夺总家主之位时用来看死对头的眼神。 “已经太久了……”唐谨铭怅然道,“已经太久没有人敢在我老头子的面前耍这样高明的花样了,唐静,你是这三十年来的第一个,也一定是最后一个。” “你……你想对我怎么样?我说的可都是实情……”唐静大叫,禁不住连退了几步。 “那好,那你就告诉大家,你究竟是怎么将这些所谓的证据弄到手的?呵呵,你觉得老头子我是一个会笨到留尾巴让别人抓的人吗?”唐谨铭狠声问。 “这……这些信都是我拓印下来的……真迹……真迹当然已经被你烧了……”唐静昂着头,生怕泄了底气,这也是唐术久教给他的说辞。 “你说拓印?哼哼……即便是拓印,你也得要拿得到真迹才有拓印的可能吧?你可莫要太高看你自己了,要知道任何经由老头子我过手的密信,就绝无可能再落入他人之手,即便是唐薇薇也不例外,就更遑论是你唐静了。” 唐谨铭步步紧逼,言语间可谓滴水不漏,“好了,老头子我就姑且再最后问你一次,这些信函究竟是从哪里弄到的?你最好想清楚再回答,因为你可能不会再有反悔的机会。” “我……”唐静一窒,脑中一片空白,本以为唐术久教给他的回答已经万无一失了,哪知道唐谨铭偏偏还追问下去,这下可就再没有事先准备好的答案可以帮他过关了。 “小侄手中的这两封信函似乎可以回答老爷子您的问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装作埋头看信的唐术久忽然开口说话了,在他看来,唐静的任务已经完成,那么唐静就已经再没有可以利用的价值了,是到了该抛弃这枚棋子的时候了。 “哦?”唐谨铭将目光转向唐术久,疑声道,“那老头子倒是洗耳恭听。” “如果小侄理解的不错,我手中的这封信应该就是从朝廷寄来的第一封信了,那么就容小侄为诸位念一念吧。”唐术久展平那旧的发脆的宣纸,朗声道,“风止可启,见字之期,为‘止风令’之伊始,风势虽大,若与汝合力,则定止之,固吾君有令,特遣一炎氏掌命师相助于汝,一统暗组,再做筹谋。” 读罢这封,唐术久又抽开另外一张,续道,“接下来的这一封,是老爷子的回函,内容是这样的——百里大人亲鉴,炎氏掌命师已妥善安置于下陵分家,待十二载后,吾必助其胜出獒选,彼时暗组尽归君手,大,事,可,成。” 唐术久一字一顿的读完,字字直击人心。 唐静懵了,彻彻底底完完全全的懵了,他明明已经事先翻阅过全部的伪造信函,他敢用他的人头担保,他根本没有见过唐术久刚才所朗读的那两封信。 就算他再蠢此时也差不多明白了,唐术久既然故意藏着这两封信,那就是早已为其过河拆桥的行为埋好了伏笔。 “唐,术,久!!!”唐静的声音卡在喉咙里低吼,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唐谨铭的眼神已经不能再用“敌意”两个字来形容,或许就连“杀意”也不能充分表达那目光中透出来的袭袭寒意,时至此刻,他才终于明白了这次的对手究竟做了怎样的完全准备。 仅仅是一个刹那,唐谨铭的脑中已经飞速计算起唐术久一切可能用到的手段,想先一步算出己方的胜算。 手段谋略间的较量从来就不是唐谨铭所惧怕的,倒不如说在这方面他有着绝强的自信,只可惜他的身心早已不再年轻,这样消耗脑力的思考需要在一瞬间完成,无疑会对他的身体造成极其严重的负担。 一屋的人,怀着各种不同的心境,屏住呼吸等待着即将发生的对峙。 整个议事堂忽然紧张的空气中,以唐谨铭和唐术久为中心,正要刮起一场无形的风暴。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势已去 更新时间:2012-12-08 仅仅两封简短的信函,让唐家议事堂内的空气骤然降至冰点。 唐术久根本没有理会唐静投来的怒火中烧的眼神,只是带着一脸的淡笑接着说道:“信中提到的下陵唐家,想必就是唐静大首席的分家了,那这位炎氏掌命师该不会就是唐静的儿子唐乐林了吧?这么一来,唐静为什么会知道这一切就全部都解释得通了吧?” 唐静听得一怔,好像突然明白了唐术久话中的深意,立刻意识到这是他最后的生机,他来不及多想,当即转口道:“对,对!其实我是受了老爷子的指使才这么做的,我如果不答应,他就会杀了我,可我不想死啊,所以我才私底下收集他的罪证,一直忍到了今天。我说,我什么都说,唐乐林根本不是我的亲生儿子,他就是朝廷派给唐老爷子的炎氏掌命师!” 不得不说唐术久好狡猾的手段,假意拉拢,再过河拆桥,终于一步一步逼得唐静狗急跳了墙。 “你血口喷人!” 站在唐谨铭身后的周雨溪听得秀眉紧蹙,她固然是知道唐乐林的身世成谜,可要说他是朝廷的奸细,无论如何她也不信,“少主生在唐家长在唐家,按你这么说,他岂不是从娘胎生下来就做了朝廷的细作,荒谬!唐静,你还有一丝当爹的良心吗?” “当爹?哈哈!说什么良心!他根本就不是我的儿子!不信你就把他找来当场滴血验亲,我怕什么!我怕什么?”唐静已然疯狂。 “真不知少主若是听到你的这番话,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周雨溪轻叹。 “哼哼!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反正他也从来没有把我当爹看待过!他早就成了你们养的一条狗!”唐静大吼。 唐静话音未落,就听到“啪——”的一声长响,周雨溪一个跨步上前,狠狠的扇了唐静一耳光。 这个动作当真太过突然,唐静连躲的想法都还没生出来就挨了个结结实实,只觉得左脸颊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疼。 “少说漂亮话了!放弃了少主的人是你才对吧?你明明就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上位的工具罢了,他心里受的苦你懂什么?”周雨溪目光晶莹,声中带涩。 “打人了!你们打人了!你们都看到了吧?都看到了吧!?”唐静似乎被周雨溪一语戳中心思,忙不迭的乱吠起来,“他们害怕我说出真相,他们要动手了!他们要动手了啊!” “静大首席,冷静一点。”唐术久走到唐静身侧按住他的肩膀,一副主事人的神情,“你放心,今天各地分家的家主和掌门都在场,只要你说的属实,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的,我说的对吧?诸位。” “没错,我们只站在公道的那一方。” “我们也不想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啊!” “是啊,毕竟兹事体大,如果唐老爷子不能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恐怕难以服众呐。” 一些个支持唐术久的家主纷纷迎合,而唐谨铭的旧部却各个默不作声,场面一边倒。 “呵!想问老爷子,那就先问过我手里的剑!”唐耀祖气得不行,一把从身后的随从手中拔出青染重剑,锵然掷地,稳稳的插在了地上,大喝道,“哪里来的小虾小蟹,今天都吃了雄心豹子胆了吧?” “哦?”唐术久眼中藏着笑,他很乐意看到唐耀祖的鲁莽,“如果众位偏偏要问,是不是唐掌门今天就要把我们都杀了灭口呢?” 唐术久一挑拨,不少风门的掌门也跟着就拔了剑。 “你!”唐耀祖气结。 “哎哎,唐掌门当然没有那个意思,问题是现在还有很多事情并没有得到证实,诸位这样紧逼是不是也有些做得过了?”总算有个支持唐耀祖的家主出来打个圆场。 “那就证实一下吧。”一直处于中立的唐霜寒却忽然开口道,“就如唐静所言,把唐乐林找来当场验一验,不就什么都知道了吗?在下对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是十分的感兴趣。” “霜寒少爷……”周雨溪樱唇轻启,却一句劝说之辞都讲不出来,因为她看到了唐霜寒的眼神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深入骨髓的淡然忧伤,她知道唐霜寒心中的立场。 “我等也同样想知道……”一个声音。 “请务必告知在下真相!”另一个声音。 “吾辈亦然!”又一个声音。 …… 随着唐霜寒的表态,一时竟又有数人的声音在堂下接连响了起来。 这些人倒并不是要与唐霜寒为伍,他们都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理由,因为他们都是参加这一次獒选的孩子们的父母。 事已至此,事与愿违。 唐谨铭缓缓阖上双眼,疲惫道:“薇薇。” 一声轻唤,却引来了全部的目光。 唐薇薇从议事堂立柱的阴影中盈盈现身,低首道:“薇薇在。” “去把乐林叫来吧。”唐谨铭叹道,他其实已经在刚才的急思中算到了事情可能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只是形势急转直下,快得他无法阻止。 “是……”唐薇薇犹豫的看了唐谨铭一眼,终于还是应了下来,急急出了门去。 “还有你耀祖,把剑收起来。”唐谨铭接着说。 “……哦,是……”唐耀祖憋屈的应道,只好把青染插回了随从手中的剑鞘中。 既然唐谨铭已经发话,众家主也就不好再为难下去,各自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低声的交头接耳起来,方才拔了剑的掌门也收起了各自的兵器,陷入了沉默的等待。 “老爷子,这样好吗?”周雨溪走回唐谨铭的身后,用轻得不能再轻的声音问道。 “呵呵,在这样的证据面前,难道你就对老爷子没有一丝的怀疑吗?”唐谨铭苦笑,用同样低的声音反问。 “雨溪相信您,雨溪也相信少主。”周雨溪毅然决然。 当然,她的笃定绝不止是来自于她的信念,更是来自于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掌命师在星脉力量觉醒之前,是根本无法被人所察觉的,唐乐林的鬼宿是在他十二岁那一年觉醒的,然而刚才的书信中却从一开始就称唐乐林为“炎氏掌命师”,这显然是一个绝大的纰漏。 虽然周雨溪清楚这一点,但是她无法用这一点来击溃唐术久的阴谋,因为她是唐谨铭身边的人,所以她说什么都只会被当成一面之词罢了。 “相信老头子我……未必就是什么好事情……”唐谨铭看似无意的说道。 周雨溪听得一愣,似乎觉出点什么言外之意:“老爷子,您这是……” “如果老头子我被当做了唐家的千古罪人,那么所有站在我这边的人都会成为老头子的陪葬品,所以有些时候,你也要适当的为自己打算一下。”唐谨铭淡然。 说什么“为自己打算一下”,分明就是在教周雨溪根据形势抛弃自己,周雨溪怎么会听不出来:“老爷子!这样的事……雨溪做不到。” “虽然残酷了点,但是这就是生存之道,弱肉强食,这件事的背后少不了朝廷的黑幕,看来唐家要跨了。”唐谨铭叹道。 “唐家不会跨的,只要老爷子还在,唐家就不会跨!”周雨溪有些激动。 “一个强大的势力必须有一个强大的领袖,下面坐着的这些人,他们怕的只是从前的那个唐谨铭,而现在的老头子,已经挽不起这道狂澜了,况且老头子的病,你也清楚……”绕是唐谨铭曾经如何光芒万丈意气风发,可在这个被称为“时间”的致命敌人面前,他终究还是败下了阵来。 在月结会的期间,唐谨铭一次又一次将咳嗽的冲动抑制了下去,可是他的嘴角还是隐隐渗出了血迹。 他原本不想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脆弱的一面,以为可以仗着自己坚强不屈的意志撑过这一次的月结会,可惜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老爷子……” 周雨溪刚想说下去,却被唐谨铭用轻微的摇头打断了:“雨溪,我现在所说的话你要听好,过了今日,本家之内就不是我还可以掌控的了,你就和庄心洋带着唐乐林离开黎城吧,若是那些人知道了真相,是不会放过他的,哪怕他们知道的‘真相’并不是真正的‘真相’。” 周雨溪默默的听着,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她听出了唐谨铭声音里的无奈,也听到了宣布唐家消亡的钟声。 满堂的低语随着时间的流逝愈发稀落,所有人都像等待着押往刑场的囚犯一样压抑无声。 而此刻,即将被这场风波给吞没的少年唐乐林,却还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人生将要面临怎样的错愕。 白日的天空看不见星辰,所以没有人可以看见那四颗掩藏在日光下的鬼宿主星,正剧烈兴奋的闪烁着,那一抹刺眼的腥红,散发着说不尽的邪戾气息。 命运巨大的齿轮无声的契合,因果线不为人知的交错着各自的轨迹,就在一切黑暗的终点,那个潜伏在所有掌命师心底深处的鬼魅的“真身”,正在低吟浅笑着。 第一百二十九章 逃亡 更新时间:2012-12-13 陈嘉芝忽然被人擒住,又呼救不得,眼泪哗啦啦的就流了下来。 反倒是让擒住她的人有些慌了,那人忙慌着放松手中的力道,压着声音劝慰道:“哎呀,别哭别哭,是我啊。” 没等那人把话说完,陈嘉芝趁着这个空隙张嘴就朝那人的手腕咬了上去,可谓鼓足了勇气。 “我放手,我放手了!”那人吃痛求饶,赶紧将环住陈嘉芝身体的手臂也松了开。 “咦?”陈嘉芝一愣,似乎听出这声音十分耳熟。 她这才松了口回过头一看,视线正对上一双泛着腥红色光芒的眼睛,不是唐乐林是谁? “乐林哥哥!?”陈嘉芝看清来人,眼泪嗖得就止住了,转而气鼓鼓的说道,“你吓我做什么呀?烦死了!” “嘘——先进屋再说,”唐乐林生怕陈嘉芝嚷起来,拽起她的手就往屋里躲。 “怎么咯?”陈嘉芝本来还要再埋怨两句,可是她却看见唐乐林的脸上挂着一种异常严肃的表情,好像并不是要跟她开玩笑,再想想外面吵吵闹闹的唐家下人,陈嘉芝不觉就乖了下来。 时间紧迫,一旦让议事堂里的那些人月兑了困,他们铁定第一个就会找到这个别院来。 唐乐林来不及回答陈嘉芝的问题,而是反身把房门锁死,从自己的床榻下麻利的掏出了一个黑布包好的包裹。 这个黑布包裹是他平日夜里跟暗组出动所准备的行囊,里面是些碎银和简单的衣物,为了不被陈嘉芝事先发现,所以才将包裹藏在了床榻下,没想到今天会在这样的情况下派上用场。 唐乐林一把推开后窗,蹲身下来,做出一个背人的准备动作,回头道:“嘉芝妹妹,上来!” “啊?做什么哦?”陈嘉芝被唐乐林着急八荒的样子弄的有点懵。 “先上来!”唐乐林急声,因为他已经隐隐感受到一股风脉的气息正在向这边接近过来,竟比预想中的还要快。 陈嘉芝“哦”了一声,只好乖乖趴到了唐乐林的背上。 “抓紧了!”唐乐林立起身形,背着陈嘉芝从后窗一跃而出,借着院中灌木花草的掩护,飞速的往离得最近的一面围墙移动起来。 所幸大多数的人都被议事堂的响动给吸引了过去,一路飞掠,顶多也就被一个两个偷闲的下人撞见。 不过就算他们撞见了,也顶多就是看见两道腥红色的光影一闪而过,恐怕连是个什么东西划过都分不清楚,要知道唐乐林开启星脉之力状态下的速度,对这些人来说,根本就是个幻影般的存在。 可是这速度快归快,却把陈嘉芝折腾得够呛,唐乐林也许早已习惯顶着这样大的风压前行,然而陈嘉芝哪里经受过这种比纵马还要快上好几倍的速度,顿时就晕了七荤八素。 奈何风声太过鼎沸,无论她怎么呼救,声音都传不到唐乐林的耳中。 …… 且说唐乐林带着陈嘉芝刚走一小会儿,便正如他的感知那样,一个身着月白长袍的男子凌空飞来,稳稳的落在了别院之中。 这人倒不是追兵,而是刚刚办完了暗组一些琐事回来的庄心洋,他还琢磨着今天的月结会差不多应该要结束,正想要去约周雨溪,却看见了这乱作一团的景象。 庄心洋心中一凛,唐家本家居然能够乱成这副模样,这是他之前从来不曾见过的,也是他根本无法想象的事情,因为理论上来说,是不会有哪个敌人会蠢到直接来挑衅唐家的大本营吧? 不过话说回来,最近的唐家确定不太平,前不久才发生了尾宿的绑走陈嘉芝的事件,不得不让庄心洋有了堤防之心,所以才当先过来看看唐乐林与陈嘉芝的安危。 别院中寂静无声,房门紧闭,看不出像是有人的迹象,不知怎的,让庄心洋心中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并且他的预感,在下一刻立马就得到了应验。 别院外突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一众从议事堂逃生的家主和掌门匆匆从别院门口涌了进来。 唐术久走在最当头,一脸看谁都不顺眼的死相,显然还在为先前被唐霜寒算计的事情耿耿于怀,只见他人还没站定就咋呼起来:“搜!给我搜个遍!” 唐家聚集起来的下人齐齐应了一声,冲上了前去就是一顿砸门撬锁,搜寻起唐乐林和陈嘉芝二人的踪迹。 “郡守大人,你带人来搜我少主的房间,究竟是什么意思?”庄心洋不禁皱了皱眉头,他在唐家待了这么多年,自然是认得唐术久。 “你是庄心洋?”唐术久当然也对唐家本家唯二的两名掌命师有所了解,他知道庄心洋是暗组人,“呵呵,你还不知道吧!你的少主是朝廷安排在唐家的细作,他已经背叛了唐家,刚才在议事堂杀害了我唐家三名分家家主,五名总管事,罪大恶极!你说我来这做什么?” “哈?”庄心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郡守大人,你这玩笑开的可一点也不好笑。” “哼哼,非但唐乐林是叛徒,唐谨铭也是朝廷收买的走狗,他已经亲口承认,你若不信,不妨去问问周大管家如何?”唐术久挑衅的一笑,配上那双死鱼眼,简直就像是在说“现在的唐家已经不是他唐谨铭的天下了”一样。 “这不可能,老爷子在哪?”庄心洋眼神中透出狠意,失去了刚才那种调笑般的味道。 “你的老爷子已经在众家主的决议下被关押了起来,你应该庆幸我们没有立即将他处死,当然,就我个人来说,一个叛徒就算死上一万次也是不够的,哼哼哈哈哈……”唐术久发泄般的笑起来。 然而对于唐术久说的话,庄心洋一个字也不信,他第一时间想到的可能是唐家本家内发生了叛乱。 再一看唐术久这幅惟恐天下不乱的叫嚣样,庄心洋俨然就把他当做了叛乱的领头人,仅仅是一个思忖的瞬间,庄心洋就起了要擒住唐术久的心思。 “禀!所有的屋子里都没有人,有一扇后窗开着,草地上留下了些脚印,人应该已经逃了。”一个下人奔走过来,高声回报。 “嘁——果然已经跑了吗?传令下去!立刻封锁黎城所有的城门,派风门弟子加强巡逻,连一只苍蝇也不能给我放出去!”唐术久大吼。 “这……大人,他们已经逃了有段时间了,说不定已经出了城,我们这个时候才封锁城门是不是太迟了些……”唐术久身边的副官自以为是的劝谏。 “你是蠢货吗!?”唐术久勃然大怒,“只要他不是跟你一样的蠢,就绝不会选在这青天白日里明目张胆的出城,想追上一个暴露了逃跑方位的人还不容易吗?为了不让我们知道他是往哪个方向逃的,他一定会选在夜里出城的,去!沿途盘问路人,看看有没有什么收获,他眼睛里带着星芒,躲不了的!” “是,是,大人所言极是,小的立马就去办……”被唐术久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那副官哪还敢顶撞,连滚带爬的退了出去。 “庄心洋,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情况,那就帮我们一起搜捕那个叛徒的下落好了,这可是代理总家主唐静下的命令,我想你应该会明白事理的吧?毕竟要对付那个叛徒,我们需要你的力量。”唐术久斥退了副官,转口挑唆起庄心洋来,全然没有注意到庄心洋眼中正愈渐浓烈的狠意。 动与不动手全在一念之间,庄心洋体内的脉力已经运转过了最后的脉门。 “心洋!” 蓄势待发之际,一个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女声生生冻结了庄心洋的冲动。 庄心洋微微侧头,便看到了款身而入的周雨溪,只一眼,他就察觉到了周雨溪神情中的哀伤。 “雨溪,这个人刚才说……”庄心洋放松了神色,他觉得从周雨溪这里一定可以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可是他的话才刚刚起了个头,周雨溪就像知道他要问什么一样,告诉了他答案:“暗组的少主唐乐林是朝廷安插在我唐家的叛徒,他已经带着陈氏的遗孤逃出了唐家……” “喂喂,雨溪,你,你怎么……”同样的答案,庄心洋的目光忍不住产生了动摇。 然而周雨溪并没有理会庄心洋,接道:“庄心洋,唐乐林身上带着我唐家太多的秘密,你务必要将他捉拿回来,若是带不回活人,也要带回他的尸体!从现在开始,这就是唐家交给你的任务。”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庄心洋的责难卡在了喉咙里,因为他看见了周雨溪在笑。 恬淡中交织着无奈,伤感里融化着宽心,周雨溪笑得异常凄美。 但是庄心洋却一下子读懂了那个笑的含义,他明白其中饱含着周雨溪对他的信任和寄托,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做什么了。 “……是,属下庄心洋领命,我这就去帮忙搜捕叛徒的下落。”庄心洋恭恭敬敬的拘了一礼,接下了这个沉重的使命,飞身离开了别院。 第一百三十章 方向 更新时间:2012-12-14 夜近人息,但是今晚的黎城注定没有安宁。 成群结队的黎城风门弟子在大街小巷里穿梭巡视,四面城门也设上了关卡,严格的盘查着每一个与唐乐林年龄相仿的人,虽然唐乐林的画像还没有赶制出来,但是关于唐乐林眼中星脉的特征,却已经传达到了每一个风门弟子的耳中。 正如唐术久所预料的那样,唐乐林带着陈嘉芝从唐家逃了出来之后,并没有选择第一时间出城,而是挑了些偏僻的小道绕到了城墙脚下贫民区里藏身了起来。 别看唐乐林平时喜欢跟人开玩笑,可毕竟他是唐择胜训练出来的人,像眼下这种存亡关头他也是知道马虎不得的,尤其身边还带着陈嘉芝,一旦被追兵发现他根本不可能独自逃生。 唐乐林曾经不止一次的被唐择胜打着“试炼”的名义指使到深山老林里同一些盘踞的匪寇作战,有时还会被强加上一条“除了匪寇头目。不许多杀一人”的变态条件,那才真是让唐乐林苦不堪言。 不过托这个的福,少不得让唐乐林也经历过好几次凶险的逃亡,所以他很清楚逃亡的关键所在,那便是一定要让追兵迷失自己的方向,才能减少在逃亡路上被人追截的可能。 白日里的街道上车水马龙,唐乐林当然不能大摇大摆的出城,他只能选在夜里动身,可如果今夜他们逃不出去,那就丧失了最后的机会。 总算熬到了晚上,可问题又来了,离开了唐家,唐乐林就没办法再拿到任何可以用来封星的饰品,所以他根本抑制不住眼中鬼宿的星芒,在夜里看起来无疑就更加显眼了。 没有办法,唐乐林只好用碎银向那些流落街头的贫民换了两件破布拼成的兜衣,与陈嘉芝一人裹上一件,并用兜帽罩住了半张脸。两人靠着墙角蹲下,混入了流浪人的行列中。 每次听到有急促的脚步声靠近,他们都只有忙慌的起身,在那错综复杂的贫民区窄巷中寻找新的的藏身处,然而唐乐林到了夜里根本不敢张眼,只好靠着陈嘉芝的引导着艰难的移动着。 “乐林哥哥,你还没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我们要躲起来?”两人刚刚在新的落脚点蹲下,陈嘉芝现在还有些心有余悸。 毕竟今天的经历对她来说,的确是有些辛苦,在被唐乐林背着疾奔的时候,她那一头早上梳理得好好的头发如今却变得乱七八糟,再配上身上这件打满补丁的大外衣,还真有些狼狈。 可绕是这样,陈嘉芝的眼神却好像永远透着水灵灵的光彩,加上那一脸单纯的神情,在巨大的发差中显出些萌态来。 “因为……因为……”唐乐林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不忍告诉陈嘉芝真相,“因为唐家来了坏人,要是被他们抓到,会被杀掉的。” “又是坏人啊……”陈嘉芝信了。 “不过你不要害怕啦,我一定会带你逃出去的。”唐乐林安慰道。 “嗯——不怕。”陈嘉芝点了点头,“反正我要是被抓到乐林哥哥也会来救我的嘛,嘿嘿——就是有点担心院子里种的花草哎,不知道丫鬟姐姐会不会帮我照顾。” “哦……对不起啦,那些花没办法帮你带出来。”唐乐林老老实实的道歉。 “哈哈,乐林哥好傻,就算把花带出来也会枯死的嘛。”陈嘉芝嬉笑,好像全然没有紧张感,“对了,乐林哥哥,我们逃出去以后要去哪里咧?” “去哪里?……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总之先出了城,再走一步算一步吧……”唐乐林有些失落,自己一下变成了众人眼中的叛徒,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数年的家,他还能何去何从呢? “那不如,我们去浪迹天涯吧!”陈嘉芝的声音里带着欢喜。 “浪迹天涯?”纵使唐乐林没有睁眼,他也能听出陈嘉芝心中洋溢着小小的兴奋。 “对呀!就像说书先生讲的那样啊,两个很厉害的人走到哪里就玩到哪里!”陈嘉芝比划着说道。 “走到哪里玩到哪里……怎么行侠仗义的侠客被你说的像游客……”唐乐林也笑了。 “对对,就是行侠仗义,嗖嗖嗖的~多好玩。”陈嘉芝学着挥剑的手势,嘴巴里配着风声,好不可爱。 “好吧,那我们就去浪迹天涯!行侠仗义!”唐乐林像是被感染了,语气中真的有那么些认真,但是他还是在心里默默的补了一句:行不行侠仗不仗义我不管,只要你没事就好。 姑且算是决定了这个根本不能算是行程的行程,唐乐林暗自估算着时辰,差不多也该到了动身的时候了。 贫民区在黎城的东南角,但是唐乐林并不打算从离这最近的东门和南门硬闯出去,在他的心中,其实早已选定了出城的方向。 ※※※※※※※※※※※※※※※※※※※※※※※※※※※※※ 是夜,蜀中黎城西门。 这里的守卫比平时多出了三倍,而且全数换成了武服佩剑的风门弟子。 然而这里的守卫跟东门和南门那边布置的埋伏比起来,已经算是极少了,这些守卫只不过是唐术久留下的幌子,在他看来,唐乐林一定选择东门或南门出逃,所以才将绝大部分的人力都调遣了过去,埋伏在了暗处等候着唐乐林上钩。 可偏偏这个被唐术久放弃了的西门,却有一个中年男子与一个青年男子站在城楼上眺望着,好像并不打算从这里离开。 这两人便是唐立群和庄心洋。 “唐掌门,郡守大人明明把大多数的人手都安排在了东门和南门,你不准备过去吗?”身穿月白长袍的庄心洋冷不防的开口。 “你不也没有过去吗?”一身赤黑的唐立群连看也不看庄心洋一眼,继续自顾自的观望着。 “我只是想偷个闲而已,没想到唐掌门居然也是在下这种好吃懒做的人啊。”庄心洋出言讽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呵!你觉得守在西门就是偷懒吗?”唐立群冷声道。 “既然找了一天也没找到那两人的下落,那他们只可能是躲到了黎城东南角的贫民区里去了吧?离贫民区最近的不就是东门和南门咯,要不然郡守大人为什么要安排那么多人埋伏在那边?你还说来西门不算偷懒?”庄心洋随口答道。 “郡守大人的考量当然没有错,但是他太不了解我们习武者了,那小子的身上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是没有那么容易上钩的。”唐立群有着不似常人的冷静。 “哦?你的意思是那两人会反其道而行之?”庄心洋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其实他出现在这的理由又何尝不是这个。 “十有**。”唐立群直言。 “那你为何不去守北门,北门出了城就是栖水湖的林地,岂不是隐藏行踪的好去处?”庄心洋故意反驳。 “不错,栖水湖的那片林地的确是个好选择,可有谁规定从西门出城就不能再绕到栖水湖的林地去呢?”唐立群冷笑着反问。 “你就这么笃定他们会走西门?”庄心洋暗道一声不妙,这个唐立群比他想象得要聪明许多。 “理由很简单,逃亡中的人最怕的就是被别人猜出自己的意图,假使他们真的想去栖水湖,反而就更加不会选择暴露意图的北门出城了,再者,他们在突破城门的时候必然会遇到守城弟子的抵抗,而郡守大人的支援抵达北门的速度明显要比赶到西门快的多,你说他们干嘛不选择从西门出城呢?”唐立群神态自若,显然是有相当的把握。 “好吧好吧,我不跟你争,反正事后挨骂的又不是我。”庄心洋看似无奈的耸耸肩。 “哈哈,庄大掌命师真是谦虚了。”唐立群这才转过目光,接道,“如果你庄大掌命师是怕我唐某人抢了你的功劳才煞费苦心要劝我走,那就大可不必了,人若是能抓到,我的功劳可以通通都让给你。” 嘁!——庄心洋暗啐一口,当然不会傻到摊牌:“唐掌门你想太多了,功劳对在下来说有什么用,暗组的首领永远都只可能是暗脉血统的继承人,不是吗?” 庄心洋这话里藏着恰到好处的愤恨语气,倒好像他真的觊觎暗组首领之位很久了似的。 “哪里的话,庄大掌命师这样的人才,到哪里都是人争着抢着的对象,何必吊死在一棵树上?”唐立群还真以为庄心洋郁郁不得志,话里行间竟然还拉拢起来了。 “在下会好好考虑的。”庄心洋浅浅一笑,作一副“我懂”的神情,心中却在不断的盘算着对付唐立群的办法。 正当时,只听得城楼下响起一阵急端端的脚步声,一个风门弟子冲将上来,看穿着,应该是唐立群的门下。 那名弟子单膝点地,不待呼吸调匀,就连声禀道:“掌门!掌门!不好了,东门那边有人突围,郡守大人让我叫您赶紧过去!” 第一百三十一章 诱导 更新时间:2012-12-15 “掌门!掌门!不好了,东门那边有人突围,郡守大人让我叫您赶紧过去!” “东门?”唐立群冷目一撩,问道:“确定是唐乐林了吗?” “这……弟子不知,只知道已经有不少同门负了伤……”那弟子直言道。 “哦?是这样?”唐立群略一沉吟,令道,“你回去转告郡守大人,就说我马上就过去。” “得令!”那名弟子顾不得休息,返身就掠下了城楼,朝着东门的方向奔走而去。 虽然唐立群嘴上说的是“马上就去”,可等那弟子走了快有片刻功夫了,唐立群也没有要挪动一子的意思。 老狐狸!——庄心洋暗骂一声,瞥了一眼一动不动的唐立群,明知故问道:“看起来,唐掌门你好像是没有要去支援郡守大人的意思吧?” 唐立群“哼”了一声,道:“区区调虎离山的雕虫小技我若都识不破,岂不是白白比那娃子多活了这么多年?” “呵呵,看来唐掌门偷懒的借口可比在下冠冕堂皇得多了。”庄心洋懒懒的笑了笑。 “是不是借口,很快就会知道了,再说守在东门的数百风门弟子可不是吃白饭的,纵使他有千般武艺,想带着个累赘杀出城区,还是太天真了些。”唐立群显得毫不担心。 “你怎么知道他带着的就一定是个累赘?”庄心洋眼珠子一转,信口胡诌道,“你别看那个陈氏的遗孤平时装得弱不禁风的,可既然别人是朝廷派来接应炎氏掌命师的奸细,指不定就有着什么深藏不露的绝世武功,我看单凭那数百风门弟子,难啊!” “你说陈家的那个丫头有绝世武功?哈哈,你还真以为‘天才’这种东西就那么不值钱吗?”唐立群只当听了个笑话。 然而唐立群笑声未绝,这城楼的长阶上就又响起了一阵急速的脚步声。 又一名风门的传令弟子登上了这城楼,俯身禀道:“师父!守在南门的唐本黎掌门(楼阳风门掌门,在第一卷的千唐之战中曾被唐霜寒提及过)说南门遭到了突袭,想请您抽身前去支援!” “南门也遇袭了?”唐立群的表情中终于露出了一丝疑惑,忙问道,“南门来了多少人?” “好……好像只有一人……因……因为总是我们埋伏在暗处的弟子莫名其妙的遭到袭击,所以到现在也还没有模清那人的位置……”那弟子说的汗颜。 “一个人?两人竟然分开来行事,难不成那个陈家的丫头还真的有绝世武功不成?”唐立群心中一凛,不自觉的就被庄心洋的忽悠给误导了思路,可他仍旧立刻就意识到一个问题:“等等!你说他们只偷袭埋伏着的弟子,这么说……他们是知道东门和南门有埋伏了?那他们为何还要从这两个门突破?这说不通……” “这有什么说不通的,埋伏越多的地方,才越有可能找到自己的目标嘛。”庄心洋漫不经心的插嘴。 “你什么意思!?”唐立群听得一惊,他忽然觉得自己严密的推理被庄心洋的话狠狠的刺开了一个缺口。 “只要他们的目的并不是逃跑,那一切不就都说得通了吗?唐乐林那个人我太了解了,有仇必报,只要他想杀的人还没死,那他就哪里也不会去。”庄心洋悄然观察着唐立群的脸色,有条有理的扯着淡,“今天在议事堂发生了什么事我不知道,可要是你们有人开罪了他,还是小心一点的好。” “这……”唐立群脑海中回想起唐乐林在议事堂的一言一行,突然惊觉般自语道,“郡守大人!” “什么?”庄心洋吓了一跳,还以为唐术久来了。 “那小子今天在议事堂的确说过要杀郡守大人,只是当时的那一刺被我挡了下来,难道他还没罢手?”唐立群惊道。 “那就错不了了!”庄心洋点头称是,脸上大有一种忧心忡忡的感觉,“如今唐老爷子的势力已经垮了,郡守大人就是我唐家的中流砥柱,对朝廷来说,他有太多必须死的理由了,我看唐乐林的真正目的并不是逃走,而是要取郡守大人的性命才是!” “如果真是这样……那就得调整一下部署了……”唐立群心思急转。 “在下以为,如果真是这样,唐掌门你应该火速前去保护郡守大人,再考虑部署的事情!”庄心洋义正言辞的说道。 “那倒不急。”唐立群没有立刻中计,“郡守大人坐镇在东门的城楼上,身边最少也有百人的亲卫,那小子没有那么容易得手。” “唐掌门以为他们为什么要事先偷袭东门和南门埋伏着的弟子?”庄心洋声中带厉,“就是为了要让我们麻痹大意,说不定他们此时已经从风门弟子的口中得知了郡守大人的所在,只消偷偷换上风门弟子的装束模到东门的城楼上,你觉得郡守大人还能安然无恙吗?” 唐立群听得心惊,因为庄心洋的分析毫无破绽,任他在心中来回推敲了好几遍,也没有想出可以化解这个杀机的办法,可是他俨然已经忘记,这一切都是在“唐乐林并不打算逃跑”的前提下做出的假设罢了。 唐立群长出一口气,转身对那么传令弟子说道:“告诉唐本黎,我要去东门保护郡守大人,让他自己想办法吧!” “……是,弟子明白了。”那名弟子领了答复,便匆匆退去了。 唐立群又转过头来,问道:“庄大掌命师,你不与唐某人一起去吗?” “不去不去,在下只想在这里看看夜色偷偷闲什么的,况且我姓庄,又不姓唐,不是吗?”庄心洋慵懒的说道。 “呵呵。”唐立群笑道,“我承认你的这张嘴很厉害,尽管知道你的话不能尽信,可我也不得不去确认一下郡守大人的安危,也算是如了你的愿了吧?” “唐掌门过奖了,在下只不过不希望唐家就这么没了主心骨,毕竟我和雨溪还得暂时靠着唐家嘛,如果真的不幸被在下言中了唐乐林的计划,那就当我送了份功劳给唐掌门你,何乐而不为呢?”庄心洋似笑非笑的答道,做了个躬身送行的姿势。 唐立群不再接话,而是纵身飞上了城楼的墙头,最后观望了一眼西门之下的动静。 夜色下的街道,依然没有一丝的波澜,唐立群终于不再停留,在脚底搭起一道风脉之力,整个人的身影瞬息间化作一股清风,迅速的远去了。 呼!——在确定了唐立群是真的离开之后,庄心洋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落了地:“好险好险,终于把这个瘟神对付走了。” 说着,庄心洋抬起一手,轻轻将插在头顶发冠之上的封星发簪拔了出来,换成了一根普通材质的货色。 顿时,在庄心洋的双瞳之中,三颗在一条直线上紧密排列着的心宿主星跃然而起,绽放出琉璃般的光彩。 “好了,接下来嘛……” 庄心洋凝神自语,忽的腾起身形,沿着城楼的侧壁稳稳的滑了下去,正正好落在了一众守门弟子的面前。 看到一个月白身影从天而降,把站在最当先的一个弟子吓得一哆嗦,差点就拔了剑,待看清来人是庄心洋,才松了一口气:“是……是庄大哥啊,你怎么下来了,是不是看到什么动静了?” “没有没有,我就是看兄弟们守夜太辛苦,想让大家休息一下。”庄心洋脸上带着和善无比的笑,眼中的星光潺潺绵绵的倾泻而出。 “哪里哪里……庄大哥你太客气了……”那名弟子正想客气的答谢一句,却忽的觉得视线变得有些模糊,一股困意袭来,两腿一软就栽倒了下去。 不光是他,连同他身后的所有弟子,都沉浸在庄心洋的视线中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在地上栽了个横七竖八。 庄心洋迅速的四周打望了一眼,在空中鸣了个响指。 一见庄心洋发了信号,一群穿着风门弟子装束的暗组兄弟迅速从街角的阴影里冲了出来,把地上那些睡着的风门弟子通通搬到了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替代了他们站岗的位置。 只是一瞬间,整个西门的守卫就换成了暗组的人,其训练有素的程度让人咋舌,一看就知道是庄心洋事先安排好的。 一切准备妥当,庄心洋一步迈道城楼下的街口,朝着那埋藏在深深夜色中的街道大声喊道:“少主!你在的吧!?” 没有回音。 庄心洋又喊:“少主!在的话你就出来吧,时间紧迫!” 还是没有回音,只有庄心洋自己的声音远远的回荡着。 庄心洋苦笑一声,再喊:“少主!难道你还信不过暗组的弟兄们吗……难道你还信不过小洋子吗?” 从庄心洋自己嘴里说出来的“小洋子”三个字,有着说不出的酸涩。 终于,风中响起了轻轻的摩挲,伴随着微不可闻的睁眼声,就在街道转角的第一个小巷口,哗然亮起了一道腥红色的光彩。 那,正是鬼宿似云非云、似星非星的星芒。 第一百三十二章 远去 更新时间:2012-12-16 随着巷口迸发出的星芒,一对少年少女的身姿缓缓从夜幕中显现了出来。 唐乐林和陈嘉芝已经藏在那个街角有一段时间了,就算庄心洋不喊,唐乐林也本就打算准备要突围的。 毕竟唐乐林还是只具备一些常识上的考量,缺少了谋略上的经验,所以说他的想法基本都被唐立群猜中了,若不是庄心洋从旁误导,唐乐林今天想安然出城恐怕还真不见得能够顺利。 唐乐林护着陈嘉芝从巷口走进了火光照亮的城门口,那些扮作风门弟子的暗组兄弟见到唐乐林走近,都纷纷恭敬的叫他了一声“少主”。 唐乐林听得一愣,他明明连好些暗组弟兄的样貌和名字都还记不清,可当他被整个唐家视为叛徒的时候,这些弟兄却还是一如既往的对他宽厚的笑着,没有丝毫的敌意。 “我……”唐乐林的嘴嚅嗫无声,就凭着这份心意,“我已经不是你们的少主了”这句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看到唐乐林真的出现在这里,庄心洋倒是显得轻松了不少,他似乎是知道唐乐林想说什么,也不在意,只是笑着打了个招呼:“少主,属下可是听说了你的英勇事迹了啊!嘿嘿。” “你怎么知道我会走西门?”唐乐林疑问道。 “谁让我们都是被首领训练出来的人呢?”庄心洋随口开了个玩笑,也不细说,便招了招手,让一个暗组弟兄从暗处牵出一匹骏马来,马上有准备好的行囊和干粮。 “好了,时间不多,我就长话短说了,西门的守卫全部被我换成了自己人,你可以放心的出城,没有人会知道你是从西门逃走的,所以你也不必再绕到栖水湖的林地,干脆就这么一路往西走吧,这是匹好马,应该能坚持到离开蜀中……” 庄心洋一边说着,一边摊开手心,露出了一枚水晶流光的指环,“这是我为你准备的封星指环,再弄坏可就没有了,还有,照顾好嘉芝小姐,别让人家受冻挨饿了哈。” 唐乐林没有接话,只是接过了那枚封星指环,牢牢的套在了自己的右手食指上,将眼中鬼宿的星芒压制了下去。 倒是站在唐乐林身后的陈嘉芝眨了眨眼睛,问道,“唐家不是来了坏人吗?心洋哥哥你跟我们一起走吧。” “坏人?”庄心洋一愣,跟着不留痕迹的瞄了唐乐林一眼,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脸上立刻扬起了笑意,模了模陈嘉芝的头,说道,“啊!是啊,是来了好多坏人,但是我必须留下来,因为我还要去救你的雨溪姐姐嘛。” “啊?雨溪姐姐没事吧?”陈嘉芝吃惊道。 “没事没事,有我在,一下就能把她就出来了!”庄心洋拍了拍胸脯,“当务之急呢,是要把你们送出城,这样我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知道了吧?” “哦,知道了~”陈嘉芝乖巧的点头道,“那你救好了雨溪姐姐,就来找我们吧,我们一起去浪迹天涯!” “哈哈,好的好的,到时候就一起去浪迹天涯。”庄心洋失笑。 “一言为定哦。”陈嘉芝伸出小指勾,眼神天真烂漫。 “一言为定!”庄心洋用苦涩的心情阳光明媚的微笑着,也伸出了自己的小指勾,轻轻搭了上去。 “哐啷——” 就像是一根粗重的锁链摩擦着地面,巨大的撞响声忽的在庄心洋的脑际炸起,他的手像触电般从陈嘉芝的小指勾上弹开。 庄心洋惊觉,刚刚自己的心宿之力似乎留入了陈嘉芝的心境。 “怎么了?心洋哥哥?”陈嘉芝被吓了一跳。 “啊……没事没事,总之就这么说定了……”庄心洋敷衍着,尽量不让自己的表情发生变化,“好啦,赶紧上路吧。” 说着,庄心洋俯将陈嘉芝撑了起来,把她稳稳当当的安置在了马鞍上,才回过头看了看一言不发的唐乐林,疑声道:“少主?” 唐乐林握拳沉默着,好像在隐忍着什么,可惜以他的性子,终究还是没有忍住。 “关于那个星域和出生的事……是真的吗?” “是真的。”庄心洋没再隐瞒。 “那我的事,你从一开始就知道了吧……”唐乐林神色黯然。 庄心洋没出声,因为答案已经十分明显,他很想告诉唐乐林“即使你不是唐家的人,也依然是我们暗组的少主”。但是他没有这么说,他觉得唐乐林应该有埋怨他的权利。 然而唐乐林并没有埋怨,只说出了短短的两个字:“谢谢……” 这是唐乐林第二次向庄心洋道谢,可比起柳江的那一次,却又凝重了几分。 终于无话,唐乐林翻身上马,将陈嘉芝护在身前,扬鞭起行。 听得千里马一声嘶鸣,瞬间飞奔出了黎城西门那幽黑沉闷的空洞,在长长的官道上留下了渐行渐远的马蹄声。 “如果我猜的没错,你要谢的人,恐怕不只我一个啊……”庄心洋怅然自语,从唐乐林来到西门的时机来看,除非他有分身术,否则东门和南门的骚乱就一定是别人的所为了。 其实庄心洋不是没有想过唐乐林的身世终有暴露的一天,只是他没有料到竟然会以这样一种残忍的方式揭晓。 望着远远离开的那道模糊身影,庄心洋心中喜忧参半。喜的是唐乐林与陈嘉芝的成功逃月兑,忧的是刚才他无意之中触碰到的陈嘉芝的心境,让他生出一种不祥的感觉。 可不管怎样,此刻的他,唯有祝福。 “一路走好,后会无期。” ※※※※※※※※※※※※※※※※※※※※※※※※※※※※※ 与此同时,黎城唐家本家家宅,总家主书房。 这里虽然还是名义上的总家主书房,可已然已经成了软禁唐谨铭的囚牢。书房四周遍布着负责守卫的风门弟子,不让一切的唐家下人和家众靠近。 一名送饭的侍女端着一盘简单朴素的餐点,通过了重重的盘查,才来到了总家主书房的门前。 看守在门口的风门弟子在开门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房中坐在轮椅上闭目养神的唐谨铭,以及靠在屏风后露出一身黑衣黑纱的唐薇薇。在确定了两人并没有出逃之后,才放心的放了那名送餐的侍女进去。 侍女将餐盘在书桌上摆好,正要转身离去,却听唐谨铭忽的开口道:“老头子我手脚不便,能不能劳烦姑娘喂老头子喝上几口粥呢?” 那侍女一愣,偷偷瞄了一眼门口的守卫。 “呵,老东西,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享福呢?喝不了,那你就别喝啊!”那名风门弟子显然是不答应,若是换了昨天,给他十个脑袋他怕是也不敢这么对唐谨铭说话,当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寒光一现,藏身在屏风后的黑影探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手指间夹着的是三根淬毒的银针。 “这样的要求也不能满足吗?”唐薇薇的声音有些发闷,好像是故意压着嗓子在说话。 那名弟子一怔,听出了唐薇薇的话中带着十足的威胁意味,却并没有听出唐薇薇声音中的异样。 他支吾了两声,再也叫嚣不起来,毕竟就这么丢了性命可不值:“嘁——最多给你们半刻的时间!” 说罢,他逃也似的拉上了房门,生怕唐薇薇手中的银针射了出来。 房门刚一关上,房中的三人都忍不住低低笑了起来。 “没想到我们的大管家扮起狠来,也很是有模有样的嘛。”唐谨铭调笑般说道。 一身黑衣黑纱的“唐薇薇”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俨然正是周雨溪的模样,她被唐谨铭说得有些窘迫,羞道:“老爷子你就别取笑我了,薇薇姐我们快把衣服换了吧!” 原来刚才送饭来的侍女才是真正的唐薇薇,亏得她平日里都是一副黑纱蒙面的装束,所以才没有几个人能认得出她的样貌来。 唐薇薇点了点头,连忙与周雨溪躲到了屏风后,迅速的交换起衣物来。 唐谨铭也没闲着,他端起一碗鲜粥,自顾自的喝了起来,待唐薇薇和周雨溪换好了衣服,他手中的那碗粥也就喝得差不多了。 打扮成侍女的周雨溪将用过的餐盘端了起来,应门走出了房间。守在门口的风门弟子狐疑的瞅了瞅房内的两人,却根本没有去注意已经变了模样的侍女,就这么放周雨溪安然的离开了。 书房的房门又一次紧闭,唐薇薇不为人知的完成了一次金蝉月兑壳。 “情况如何?”唐谨铭终于进入正题。 “老爷子放心,我已经在东门造成了不小的混乱,剩下的就只有看他自己的了……”唐薇薇直禀,继而又像想起了什么,问道,“老爷子,您说唐乐林真的会去西门吗?” “哦?为什么这么问?”唐谨铭好奇道。 “我折返回来的时候,似乎听到南门那边也发生了骚乱,可我又没时间绕道过去一探究竟,不知道会不会是唐乐林他们……”唐薇薇有些担忧。 “南门也发生了骚乱?”唐谨铭哈哈一笑,“不用担心,看来是有人跟我们想到一块儿去了。” “这……老爷子您是说南门的骚乱也是个诱饵?”唐薇薇似懂非懂,“可是还有谁会帮他们呢?” “呵呵……。”唐谨铭笑而不语。 第一百三十七章 燃起浩劫 更新时间:2012-12-21 至夜,蕴含着泥土气息的晚风从金塘镇外的田地里悠悠吹进镇来,夹杂着习习凉意。 正是春耕时节,所有的田地中都已经洒下了粮种,开始了新的一轮等待。 那么,在这一批新的作物收成之前,整个金塘镇的百姓就只有靠着存放在高氏粮行仓库中的那一袋袋打好的谷米来过活了。 因为这些谷米关系到了全镇以及整个金塘周边数里的小屯的生计,所以平日里邹璟都是雇了懂武的看守轮班值守的。 然而这些看守们,此时却已经两眼翻白,东一处西一处的扑倒在冰冷的地面上,早已失去了生命的迹象。 就在高氏粮行那巨大的仓库的门前,站着三个持着火把的身影。 “这就要烧了吗?”站在最左的女子当先开口,语气略有些惋惜,这分明就是邹璟的声音。 “这些只不过是一个开始罢了,怎么?难不成邹姑娘还会觉得可惜?”站在当中的柳寓好奇的问道。 “当然可惜,本姑娘还没玩够呢,眼下才并购了这蜀中三成不到的粮产,我说柳大人你是不是太急了些?若再给我些年月,定然能将这整个蜀中的粮仓双手奉上,起不更妥帖些?”邹璟瞥了柳寓一眼,那表情当真有些不尽兴。 “哪里是我急,柳某已不是什么炎庭局的总统策,如今不过只是炎庭局一个小小的马前卒而已,这次的计划由掌命总司莫大人亲策,由不得我插嘴。”柳寓一想起跟莫雨鸣对峙的情景,背脊就忍不住的发寒。 “哟,当年那么恃才傲物的柳大人居然会这么服服帖帖的,这掌命总司的官位是有多大?”邹璟调笑。 “这……你居然会不知道掌命总司?”站在右侧的高峰被这句话搞得一愣,向邹璟投去一种看稀有物种的眼神,反问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说大不大?” “切,官大就了不起吗?这朝堂之上的高官,有几个是有真才实干的,他们要真那么厉害,怎么不自己去把什么这家那家给收拾了,却还要找我们帮忙。”邹璟鄙夷道。 没想到邹璟这性子一旦冲起来还是那么口无遮拦,高峰听得额头上涔涔大汗,他悄悄看了一眼柳寓,赔笑道:“呵,呵呵……柳大人,邹璟她只是随口说说,您别介意……” “哪里哪里,看到邹姑娘依然这么直言直语,倒是让柳某宽心了不少。”柳寓没所谓的笑笑,继而对邹璟说道,“诚如姑娘所言,并不是官大就有多了不起,这朝堂之上也确实有不少无所作为的废材,但是——唯独这掌命总司一职,不是谁想当就能当的了的。” “怎地?还得有三头六臂才能胜任不成?”邹璟不知不畏。 “哈哈——未必要是三头六臂,可柳某觉得一定比三头六臂还要来得可怕,可怕的多。”柳寓苦笑,纵使有些不甘心,可他也不得不服。 “可怕?呵,就算有再可怕的武艺又怎么样,不过也就是个为人所用的莽夫罢了。”邹璟不屑的哼道,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瞄了一眼高峰。 “非也,邹姑娘,让柳某觉得可怕的并不是武艺,而是心术。”柳寓怅然。 邹璟一顿,轻轻的挑了挑眉角,眼中闪着兴味盎然的光。 她虽然喜欢顶撞柳寓,但是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至少她还是承认柳寓的谋略的,那么能让柳寓感到可怕的智慧,会是怎样的存在?邹璟很想知道。 “既然柳大人都说到这个份上了,那本姑娘可要找机会好好见识一下了——那位掌命总司大人的可怕。”邹璟难得的来了兴趣。 “邹姑娘信命吗?”柳寓冷不防的转口。 “命?”邹璟疑声道,“你说的该不会是天命吧?笑话,所谓‘命’这种东西,不过是失败者给自己找的理由罢了。”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柳某还是劝姑娘打消了去见那位大人的念头吧。”柳寓不易察觉的弯了弯嘴角。 “柳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话可以不要只说一半吗?”邹璟有些不悦。 “反正,你也没有这个机会。”柳寓没再多言,而是将手中的火把猛地掷进了仓库的大门。 火把摔到了堆得层层叠叠的谷米麻袋旁,火苗只蹭到了一个小角,立刻就蔓延了开来,窜遍了整个粮仓。 就这么,供给这一方水土的千斤米粮,转瞬间全数葬送在了这滔天的烈焰之中。 仍在熟睡中的金塘百姓还不知道,一场波及半个蜀中的荒灾就要降临到他们的头上了。 然而柳寓说的没错,这场火只不过是一个开始,邹璟这么多年煞费苦心的把各地并购的粮产全部集中储存在几个较大的粮仓,虽然说方便了管理,但同样也方便了销毁。 “传信给你安排在各地的人手,让他们都动手吧。”柳寓甩了甩手,眼中倒映着妖艳的火光,脸上露出了诡谲的笑。 “在今天的傍晚时分,信鸽就已经出发了,如果不出意外,足够让四分之一蜀中百姓吃上一年的粮食,五天之内就全都化为乌有了。”邹璟说着,一把将插在头上的发簪拔了出来,高盘的头发立刻就瀑了她一肩。 反正今晚过后,高氏粮行便从此从这世上消失了,她也就不必再扮作高夫人的身份。 “看来,我们也该找一个可以看好戏的地方了。”柳寓满意的点了点头,与高峰邹璟二人甩身离去,三人乘上了停在仓库外的马车,一路出了金塘镇,向着蜀中的商贸中心——楼阳的方向驶去。 他们三人是走了,可是那场大火却烧了整整一夜,直到天色微明,才终于有早醒镇民发现了镇外烧的正旺的粮仓。 然而此时再想抢救,俨然已经来不及了,当愤愤不平的金塘百姓拿着提前买好的粮票跑到高氏粮行评理的时候,才发现粮行不知何时已经关门大吉,就连平日在这里做工的伙计也一个个都模不着头脑,就算他们怎么找,也没有办法找到这家粮行的主人的影子。 正如邹璟所估测的那样,就在金塘粮仓起火事件发生后的五天之内,蜀中西南地区又相继发生了十数起近乎相同的粮仓被毁事件。 人们渐渐发现,这些被毁的粮仓,竟然通通都是高氏粮行的所有物,而高氏粮行的高氏夫妇,也伴随着这一连串事件的发生,一下从人们的视野中彻底消失了。 因为高氏粮行在蜀中将近三成的土地上有着绝对垄断的地位,所以一时间,这些地方的百姓就再也无法从商人的手中购买到新鲜的米粮了。 只要不是蠢得无可救药的人,此时都不得不产生了怀疑,他们都同时意识到了,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事端,在这样那样的猜测下,恐慌开始在人民的心中蔓延开来。 唐家虽然得到了消息,可碍于唐家如今内部的混乱,根本没有办法作出相应的应援错失,于是在这样的恐慌下,就引起了一个简单易懂的结果——各地的百姓对米粮开始了一场前所未有的疯抢,无论是缺粮的还是不缺粮的,只要有能入手的机会,人人都会毫不吝啬的买上几大缸存在家中。 可这些百姓却从来没有真正冷静的想过,即使没有了米粮,他们其实也可以靠着蔬菜和肉类勉强挨到下一次收成的时节。 由于恐慌闭塞了人们的思维,大家都不知不觉的产生了这样一种心态:因为身边的人都在疯狂的囤积米粮,所以自己也就跟着想要去买,好像自己不买就吃了莫大的亏似的。 这些百姓谁也不会想到,他们的自保行为,正一步一步掐死了唐家了命脉。 唐家很快就会知道,柳寓当年在蜀中埋下的这个计划真正的目的所在。 其实并不难理解,所谓战争,拼的不光是人力和武力,同时消耗巨大的还有财力和物力,也许对各家各户的百姓来说,没了米粮还可以用别的食物代替,可若是对唐家数万的风门弟子来说,没了米粮,就会变得寸步难行。 所以仅仅从这一刻来看,就已经注定了唐家的败局,更何况现在的唐家连一个真正能够做主的人也没有,各方势力正在头破血流的争夺着总家主的位置。 就在唐家的本家还在按部就班的举行着总家主选举的三轮投票时,炎庭局的大军已经在柳青竹的率领下,抵达了孝郡的关隘之下。 然而这个蜀中最最重要的关卡,却没有对这只来势汹汹的大炎朝军队进行任何的抵抗,就这么放任他们通过了这道本来足以埋葬千军万马的天险。 炎庭局的铁蹄,时隔数年,又一次踏上了蜀中的土地,可这一次,他们不会再友善的离开,而是抱着必将收复这片大地的决心。 真正的战争就要打响,可身在这场漩涡中的唐家却还在后知后觉的麻木着。 究竟是腐朽,还是重生? 恐怕在这场唐家的浩劫划下句点之前,是不得而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锦囊之心 更新时间:2012-12-22 大炎朝,凤翔十八年,春末。 蜀中大地,战火连天。 炎庭局的大军由南至北开始了扫荡,一路向着唐家本家的所在,黎城的方向推进着。 沿途所过,只要是落有唐家分家亦或唐家风门的城镇,通通惨遭血洗,在成片的火刀中化作一片焦土,就连无辜的百姓也不放过。 这就是炎庭局的做法,这就是柳青竹的手段,他就是要向世人宣布,这一次,炎庭局就是冲着唐家来的。 很快,这个消息就传到了黎城的唐家本家,让本来还齐聚在这里的各个分家的家主不得不中断了总家族的选举,各自赶回了自己的分家。 那些没有离开的,要么就是自己的分家已经遭到了炎庭局的毒手,要么就是胆小怕事,认为自己即使回去了也于事无补,索性待在本家求个庇护。 然而,就在这些留在本家的家主当中,却有一个特殊,这人便是唐术久。 唐术久没有走,因为众所周知,孝郡的关隘是大炎皇都通往蜀中的大门,既然炎庭局的大军已经杀进蜀中来了,那大家就会自然而然的认为——孝郡肯定已经被破,说不定还被屠了城。 只有唐术久知道,炎庭局的大军之所以这么快就突破了孝郡的关隘,根本就是因为他所授意的放行,哪里会有什么抵抗。 所以,只要焱永尊还没有撕毁与他的协议,那孝郡的唐家就应该安然无事才对。 不过现在的唐术久根本不关心自己的分家到底怎么样了,他所关心的是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自己夺取总家主的计划明明马上就要成功了,可偏偏就在这个当口,炎庭局却先他一步动手了,这也就意味着,焱天佑已经放弃了扶植他做傀儡家主的计划,而采取了武力上的强硬手段。 唐术久不甘心,如果唐家被灭了,那他就彻彻底底的失去了自己的势力,在没有任何底牌的情况下,他很可能就会变成朝廷的一枚弃子。 要是真的变成这样,他也许还能在朝廷的庇护下苟活着,可显然就不如做一个傀儡家主来的舒坦了。 所以唐术久还没有放弃,至少他的心里还在盘算着一切可以逆转的可能,他觉得他应该还有机会,毕竟动用武力手段和怀柔手段有一个最大的区别,那就是代价的不同——武力手段牺牲的是将士的性命,而怀柔手段则耗费的是时间。 唐术久觉得,若是自己能够见到朝廷这次计划的操盘人,呈以利弊,说不定还能争取到商量的余地。 只可惜这些都只是唐术久一厢情愿的想法,因为他太不了解焱天佑了,对于焱天佑来说,“时间”可比那些“将士的性命”要宝贵的多。 “郡守大人!” 唐术久正在自己房中的窗边沉思,却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呼声。 一转身,才看到唐立群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他的近前,想必自己刚才想事情确实是想入了神。 “怎么了?”唐术久整声问道。 “众家主已经离开的差不多了,我……我还是想回孝郡一趟看看,毕竟孝郡的消息迟迟没有传过来,说不定只是被围困在了城中,发不出求援的信号而已……”唐立群对于唐术久的背叛并不知情,作为掌门,难免会担心自己门下的弟子。 “围成?也可能是被灭城了不是吗?你回去能做什么?”唐术久眼角一跳,他当然不能放唐立群走。 “即使我孝郡风门的弟子只有数千,可要说炎庭局的人竟然能这么没声没息的通过孝郡的关隘,我实在难以相信……要真有这么简单,朝廷何必要留给我唐家十数年的时间?”唐立群保持着一贯的冷静,他觉出了事情中的蹊跷。 “正常的情况下,炎庭局想要度过孝关,定然要付出相当的代价才行,可是你别忘了,我们的总家主唐谨铭可是朝廷的走狗,说不定他在我们所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对镇守孝郡关隘的风门弟子动了手脚。”唐术久的一双死鱼眼中悄然泛起谲诈之色,径直就把自己的所为全然扣到了唐谨铭的头上。 唐立群沉吟,他不是没有想过这种可能,但是他仍有疑虑:“孝关上有三个百人队轮值镇守,而这三百人几乎都是由我亲自挑选出来的精英,究竟是如何动的手脚?” “若是这么容易知道,我们还能让炎庭局的狗贼进得了我蜀中的地界吗?”唐术久暗笑一声,这其中的缘由,恐怕只有他知道了。 三百人的值守队的确是唐立群亲自挑选的没错,可是排查这些弟子的身家是否清白的这件事,却是由唐术久来做的。 这是一个非常缓慢渗透的过程,唐术久不断的将从炎庭局调来的拥有优秀资质的弟子送到唐立群的身边,又不断的为本来身家清白的入选弟子制造疑点,让他们落选。 如此反复数年,其实如今负责巡视孝郡关隘的三百弟子中,已经混入了近乎一半的炎庭局的人,只要选对了时机,炎庭局的大军就可以在根本不触发任何示警的情况下顺利的通过孝关了。 这是唐立群做梦也想不到的,况且在他的心中,唐术久一向是一个政策为民的好官,这也是他心甘情愿追随唐术久的不二理由。 所以听到唐术久反问他,他一时也找不到更好的说法。 “你也别急,也许留在本家才是现在最好的选择。”见唐立群有些低落,唐术久两眼提溜一转,宽慰道。 “郡守大人的意思是?”唐立群一怔,急问。 唐术久信口道:“虽然我也十分担心孝郡的情况,可是黎城是我唐家的根基所在,比起去挽救一个可能已经灭亡的分家,倒不如在这里集结人手,想办法对抗朝廷才是上策吧?” “集结人手……”唐立群苦笑,“哎,如今的唐家一盘散沙,那些胆小怕事的家主不光想着自保就不错了,谁还会愿意拿出自己的人手?五年前不就已经证明过这一点了吗?” “不,他们会来的!”唐术久恻恻的笑道,“因为他们都很怕死。” ※※※※※※※※※※※※※※※※※※※※※※※※※※※※※ 蜀中黎城,唐家本家,总家主书房。 就在唐术久还在与唐立群筹谋着“抗敌大计”的时候,一直奔波在外替唐谨铭调查事情原委的唐择胜又一次折返回了唐家。 这时的唐家已经冷清了许多,就连负责看守唐谨铭的守卫也变得稀松了不少,于是乎唐择胜就更加不费吹灰之力就潜入了书房之中。 唐谨铭已经被软禁在这书房中半月有余了,因为消息的闭塞,他没有办法确切的了解到外面的世界究竟发生着什么,可是从守卫嘴中偷听到的只言片语来判断,大局似乎并不太妙。 所以当他看到唐择胜从天窗上滑下来的时候,他就做好了听到坏消息的准备。 “说吧,情况已经糟糕到了什么地步了?”唐谨铭开门见山的问。 唐择胜拍了拍身上的风尘,也没急着搭话,在房中扫视了一番想要先弄杯茶水来喝,可没想这偌大的房间,竟愣是没有找到一个可以盛水的容器。 像是猜到了唐择胜在找什么,唐谨铭笑道:“不用找了,老头子我每次想要套一套守卫的口风,就总要摔碎点什么东西,至于桌上的茶壶嘛,昨晚刚用了,看来他们是没打算给老头子送个新的来了。” “嘁,看你一会儿还笑不笑的出来。”唐择胜哼了一声,接道,“炎庭局的大军来了,少说也有五万之众,眼下已经推进到了下陵,若是再不抵抗,最迟一个月,杀到黎城。” “哦?居然都到下陵了?”唐谨铭挑了挑眉,疑声道:“那这么说……孝关那边……” “没错,孝关没有任何的示警和反抗就对炎庭局放行了,炎庭局一路屠城,却唯独留下了孝郡,不用我说,你也明白谁是叛徒了吧?”唐择胜冷声道,“只是孝郡那边被炎庭局封锁了消息,众人只怕还没有识破唐术久的身份。” “呵呵,识破不识破已经不重要了。”唐谨铭怅然。 “怎么说?你这是要我去杀了他么?”唐择胜饶有兴致的问道。 “恰恰相反,我是要你去帮他。”唐谨铭摇头而笑。 唐择胜脸颊一抽,没有接话,只是缓缓收拢了眼神,先看穿这个老东西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你不用这么看着我,老头子我又不是要让你帮着他背叛唐家。”唐谨铭解释道。 “那是什么?”唐择胜问。 “炎庭局前来进犯的这件事唐术久事先不会不知道,可是他还是火急火燎的想要赶老头子我下台,如果只是为了消灭唐家的话,他大可不必这么做,看来我们的这位叛徒心里是有些他自己的小算盘的。” 唐谨铭捋了捋胡须,接道,“唐术久想做唐家的总家主,所以他不会就这么看着唐家灭亡的,他的背后有不小的一部分唐家势力在支持他,如果他想要组织唐家的反攻,你就去帮帮他吧,这比杀了他对唐家来说更有利。若是唐家能够成功的化解这次危机,你再去揭露他的恶行不迟,若是唐家不能安然度过这次劫难的话……” 唐谨铭顿了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锦袋抛给唐择胜,才继续说道:“这里面装着一张字条,你先不要看,倘若黎城当真到了破城在即的那一刻,你就立刻赶到锦囊之中所写的那个地方去,找一个人。” “什么人?找到之后做什么?”唐择胜翻转着锦袋看了看,问道。 “你只管去便是,找到了人,你就明白应该怎么做了。”唐谨铭摆了摆手,示意唐择胜不要多问了。 唐择胜倒也无所谓追问,将锦袋塞进了袖口,说道:“你不是说上一件事就是我帮你的最后的忙了吗?怎么又多出一件来?” “呵呵,你就当多了份零差吧……”唐谨铭敷衍着笑道。 “嘁,也罢,帮了你那么多年,也不差这一件了。” 言毕,唐择胜不再停留,反身纵上了房梁,眨眼就消失在了天窗之外。 书房中再一次归于了平静,唐谨铭长叹一声,望向天窗的眼神变得遥远,只听他低声喃喃道:“最后这件事可不是帮老头子的忙啊,呵,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逃亡的旅途 更新时间:2012-12-23 炎庭局的步伐没有停下,而唐家总算也在唐术久、唐霜寒等人的号召下,缓慢的开始集结起一道脆弱的防御线。 之所以说它脆弱,正是因为西南方的粮荒已经渐渐的渗透到了蜀中的月复地,数以万计的风门弟子每日只能喝着稀薄的米粥苦等着敌人的来犯。 可当敌人真正来犯的时候,他们却又连挥动兵器的力气也所剩无几了。 所幸唐家还有像唐择胜、庄心洋、唐耀祖以及唐立群这些剑术拔群的高手坐镇在各个官路的甬道口,才勉强的让炎庭局的推进减缓了下来。 厮杀没日没夜的发生着,这场旷日持久的血战,正在朝着唐家败亡的趋势,一点一点的发展着。 战事的消息在蜀中大地上迅速的传开,那些悠哉度日的百姓才终于明白,曾经被他们当做笑谈,从老一辈的口中无数次提及过的兵荒马乱的年代,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降临了。 没人有再愿意享受生活的乐趣,剩下只有坐以待毙和没有目的地的逃亡,特别是身在西南粮荒重灾区的住民们,开始成群结队的蜂拥向蜀中的东北面,亦或者铺天盖地的朝着蜀中以西的大燮逃难而去。 每一天,在每一条大道小道上,都能看到背着身家行囊的难民,在漫无目的的朝着一个方向不断的跋涉着。 就在这股向着西面前行的人流中,出现了唐乐林与陈嘉芝的身影。 从另外一种意义上讲,他们两人也算是“逃亡者”了,虽说因为炎庭局的进攻,唐家没有办法分出太多的精力去追捕他们两人的下落,可是这并不代表着唐家就放弃了捉拿他们。 毕竟在唐家人的眼中,唐乐林是朝廷的派来的奸细,要是他们能在唐乐林与朝廷汇合之前抓到这个“炎系掌命师”的话,说不定可以成为一个谈判的筹码。 所以唐乐林和陈嘉芝两人照着庄心洋的建议,骑着快马一路向西奔走,沿途尽量的避开了驻有唐家分家的城镇,只选在了一些僻静的村落落脚。 也许换在平时,他们这样的组合很容易就被唐家风门的眼线给发现了行踪,好在他们赶上了这次粮荒的逃难人群,以他们这样的年纪混在人流中,顶多也就被人当做与家人走散的兄妹,不然就是结伴出逃的年轻爱侣。 总之,唐乐林的坦率直言加上陈嘉芝天真无邪,怎么也不会让人把他们当做什么十恶不赦之徒,反倒是他们每到一地,都会受到善意百姓的欢迎,当然,这个“欢迎”在很大程度上都是陈嘉芝招来的好运,就算唐家通缉他们俩人的榜文已经贴到了大街小巷,可只要人们看到陈嘉芝那发自真心的甜美笑容,就绝不会有人会把这个可爱的女孩和通缉令上那张苦大仇深的画像联系在一起。 托了陈嘉芝的福,他们的这趟逃亡居然还逃出了些旅行的感觉来,尽管离陈嘉芝理想中的行侠仗义还有莫大的差距,可总算没有过着胆颤心惊的日子吧,不过话说回来,即便是再苦难的逃亡,只要陈嘉芝这个有些天然呆的丫头还在身边,恐怕都能让唐乐林生出些苦中作乐的心境来。 本来他们两人也是没有目的地的向西行的,只是想先逃出蜀中的地界再做别的打算,哪知他们在一个无名村落留宿的时候,碰巧听到一个打西边来的走商队伍在谈论一些家乡的话题。 这下陈嘉芝来了兴趣,哒哒哒的就跑到了走商的那一桌,问长问短起来。 商人们见这小姑娘不但长得可人而且又有礼貌,当然不会推月兑,一个个有问必答,还越说越是起劲。 说实话,唐乐林每次看到陈嘉芝这种异于常人的感染力和亲和力,都会让他心中发出一声小小的哀叹。 也就是从这些走商的口中,他们听说了在这片大陆的最西边,有一片辽阔无边的蓝色海洋,那片海域宽广到没有尽头,站在岸边,可以看到海天交接的地方连成了一条直线,每天,太阳都会从那条海平线上笔直的落下,染出一片绝美的夕阳。 这当真是这世上最最普通,却最最美丽的日常风景,这也是身在内陆的唐乐林与陈嘉芝从来没有见过、也无法想象的画面。 于是,他们的第一个目的地就这么决定了下来,反正也一路往西走了这么久了,索性就这么一直走到西海之滨去好了。要花三个月也好,三年也好,他们现在什么都缺,偏偏就是不缺时间。 不过想要去西海,就必须得通过大燮山城内开凿的山底隧道,否则,就只有翻越那段连绵不绝的山脉,穿过危机四伏的万桐林,方能抵达那片西方白虎星域下的大地。 然而随着蜀中的粮荒爆发,大量的难民涌入了大燮的疆土,之前也说了,大燮原本就算作蜀中的属地,只是后来独立了出来,所以要跟蜀中比起来,大燮的领地就显得狭隘了许多,哪里容得下蜀中近乎半个西南的人数。 逼得千荷亭当下封锁了大燮的城门,只许人出不许人进,将大堆的难民堵在了大燮门口。 当唐乐林与陈嘉芝用了将近二十天的时间穿过界碑,抵达大燮的城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一片灰茫茫的帐篷紧贴着大燮的城墙绵延了数里,难民们在城楼下搭起了炉灶,等待着城墙上偶尔会出现的米粮商人,然后蜂拥在一起争抢为数不多的食物。 活下来的人没有终点的等待着大燮城门开启的那一天,而在惨烈的竞争中饿死的人则被远远的丢弃在了野外,供那些快要被饿死的人分食,真真一个修罗场。 “好多人~”陈嘉芝惊呼,比起一路上遇到的零零散散的队伍,这里简直可以称作是集中地了,她瞪大了小眼睛问道,“这么多的人都跟我们一样被坏人撵出来了吗?” “是啊,听一路上的人说,蜀中好像要打仗了。”唐乐林心情有些复杂,他们的马赶了这么久的路,明显已经快要撑不住了,如果他们被堵在了这里,那后面的旅程可就不好办了。 “打仗?”陈嘉芝眉头拧在一起,似乎对这个新鲜的词有些不太懂,“打仗会死人吗?” “呃……”唐乐林一哽,正寻思怎么回答才好,却听到路边传来一阵旷达的笑声。 “哈哈哈……丫头问得真好!”说话的是一个土头土脸的大叔,显然是听到他们两人的对话,“打仗当然要死人,要死很多的人。” 忽然被人搭话,唐乐林一惊,下意识的护住了陈嘉芝的位置,脸上透出些戒备的神情,打量起说话的人来。 “哎呀,说句话而已,小伙子好大的敌意啊。”那位大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和善的笑道,“两位年纪轻轻就卷入了这场大难,看你们也挺不容易的,怎么?是打算要留下来等呢?还是就这么折返回去呢?如果你们想留下来等到大燮山城放行,那我这里正好多抢了一处住地,不如让给你们好了。” 说着,路人大叔指了指身旁多出来的帐篷。 “不了……”唐乐林收敛了些敌意,问道,“我们要去的地方很远,有什么办法可以现在就进城的吗?” “呵呵——想现在就进城?也不是不可以。”路人大叔耸了耸肩,伸出手比了个“钱”的手势,说道,“只要你有这个,那些看门的守卫些许就能放你过去。” “钱?要多少钱?”唐乐林颠了颠身后的包袱,又问。 “我劝你还是不要想的好……听说嘛,最少也要两锭黄金的价,要是对方看你好骗,讹你个五锭黄金也没准,可就算是两锭黄金也相当于两百两白银了,这着逃难,谁会带那么多钱在身上?还不被人抢咯才怪。”路人大叔憨笑道。 唐乐林听得傻眼,别说两百,他身上现在能掏出二十两就不错了,他总不能跟别人说“我认识你们的亭主,麻烦给个友情价”什么的吧,那还不被人笑掉大牙?铁定一个滚字就把你打发了。 见唐乐林愁眉苦脸的样子,路人大叔哈哈一笑,宽慰道:“反正嘛,留在这里的都是些贫苦的人家,每天都为了点巴点的食物抢破了头,也不知道那城门究竟会不会开,说不定我哪天也就饿死在这了。你要是不想让你身后的姑娘这么受罪呢,就沿着这里的北面再走上十里路,听说那边有不少村落提供落脚的地方给外人,不过都是要花钱的。” 唐乐林环视了一圈这憔怆的难民营地,寻思着这人说的也算有理,毕竟他也不想就这么让陈嘉芝露宿在城外,只要能找到了住处,他才好安心去打探通过大燮山城的办法。 “谢谢……”唐乐林低声说着,将手中牵着的马儿调转了方向,扶陈嘉芝坐了上去。 “嘿嘿,小伙子,你的戒心太重,不要觉得所有人都必须抱着什么目的才会跟你交往,不然的话,你的生活可会少了很多乐趣的哦。”路人大叔也不留他们,只丢下这么一句话,便抄起手假寐起来。 唐乐林神色一黯,没在接话,只是轻轻向那大叔点了点头,便翻身上马。 一扬鞭,两人便循着村落的踪迹,沿着大燮山城城墙的北面奔驰起来。 第一百四十章 苏家小镇 更新时间:2012-12-24 唐乐林驾马载着陈嘉芝又赶了半天的路,果然就如那位路人大叔所言,在大燮山城的北边十余里开外,开始渐渐出现了不少的村落。 也许是受了这次大逃荒的影响,千荷亭派出了不少的弟子为大燮周边的这些村落担当守卫,免得他们遭了难民的洗劫。 既然有了庇护,这些村落的店家索性也就敞开了门户来做买卖,为那些付得起账的客人提供餐食住宿,事后再把赚来的银两与千荷亭的弟子分上一分,这种双赢的买卖,两方都乐意而为。 虽说这些店家里也有一部分人趁火打劫的抬高了价格,可总的来说,这样的“高价”还是在大多数人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的。 于是乎,越是与大燮山城离得近的村落,就越是人满为患,毕竟这些难民都跋山涉水了这么多天,如果能早一刻找到个落脚的地方,那就当然就不会再选择多走一步的路。 本以为唐乐林他们还算来得早的,可是没想到这次从蜀中逃难出来的人真的太多了,以至于唐乐林带着陈嘉芝一连去了五六个村落,居然都没有找到一处还有房间的客栈,就连那些民居腾出来的小租间都全部住满了人。 无奈之下,唐乐林与陈嘉芝只好继续北行,祈祷着能在下一个村落抢到一个舒适的房间。 然而,直到夕阳西下,他们也没有再发现任何的村落出现在视野之中,那匹伴随了他们一路的马儿也跑得只剩下跪着喘息的力气了。 唐乐林哀叹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这片荒野,连个可以避风的地方都看不见。 他知道,若是等到太阳完全落山,这里的夜风一定可以冷得将人冻成冰块。 这个地方不能久留,可是如今要折返回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了,没办法,唐乐林只好赌上一把,将马匹丢弃在了野地里,与陈嘉芝继续往北前行起来。 陈嘉芝走得累了,唐乐林就背着她继续走,天色完全暗了,唐乐林就开了星脉照亮视野。 晚风如期而至,这春末的最后一股凉意,侵袭着这两位夜路上的逃亡者。 唐乐林月兑下外罩披在陈嘉芝的身上,一刻也没有停下自己脚下的步伐。 “乐林哥哥——我好困~”陈嘉芝的声音虚弱乏力,想必真的累了。 “别担心,很快就能找到落脚的地方了,你先趴在我的背上休息一会儿吧。”唐乐林望向前面那条看不到尽头的官道,鼓励着说道,他能感觉到陈嘉芝小小的身体正在瑟瑟发抖,温度也在一点一点的流失。 “嗯~”陈嘉芝低低的应了一声,扬起头朝着路边黑暗中无意的看了一眼,却忽的惊呼,“乐林哥哥!那边——那边好像有光耶。” “什么!?” 唐乐林猛地停住脚步,顺着陈嘉芝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可是什么也没有看见,“光在哪里?我怎么看不见。” “有呐,就在那边啊~”陈嘉芝手指的方向没有变。 唐乐林一愣,好像恍然想起了什么,连忙将封星的指环戴回了右手的食指,把眼中的星芒压了下去。 随着眼中的视野黯淡下来,在唐乐林眼前那片深沉的黑暗中,缓缓泛起了星星点点的光。 这下他总算看清了,那些微弱的光点离他们并不算太远,看来应该是夜里的村落亮起的火光,他们有希望了。 唐乐林精神一振,哪还顾得了二话,只紧了紧背上的陈嘉芝,冲着那片火光就飞奔了起来。 越是离得近,就越是能更加清楚的看到那个掩藏在夜色里的小镇轮廓,好在那些光火并不是鬼影磷光,而是实实在在的百家烛,才让他们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没有落空。 唐乐林气喘吁吁的跑到了小镇的门口,只见镇口上竖着一块偌大的牌坊,上面挂着一块刻有“苏家小镇”四字的木牌。 唐乐林没有急着进镇,他打量了一下这个苏家小镇周遭,心里忽的生出些诡异的感觉来。 现在明明还不算太晚,可是从镇口向镇子里一眼望过去,却半个人影也看不到。 眼下逃荒的人这么多,应该不至于冷清到如此田地才对,还是说因为这个小镇坐落得太过偏远,所以才没有多少人来到此地吗? 虽然说小心一点没什么不好,可是现在实在不是考虑这些事情的时候,其实只要能在这镇中找到一处落脚的地方,他们就非常满足了。 毕竟陈嘉芝现在又冷又困,再在外面耗着也不是办法。 想到这,唐乐林没再踌躇,稍稍调匀了呼吸,准备背着陈嘉芝先进镇找找客栈的下落。 “站住!什么人?” 唐乐林的一只脚才刚迈过牌坊线,就忽的听到耳旁传来一个年轻的男声,不由得微微吃了一惊,连忙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打眼看去。 只见牌坊柱的背面原来还藏着一张条桌,桌面上摆着一盏明灭不定的烛火,一个至多十七八岁的少年吊儿郎当的坐在桌后的木椅上,扎着一束长长的吊发,看来刚才叫住他们的就是此人没错了。 “我们是……赶路的旅客,只是想在这里寻个落脚的店。”唐乐林客气的回答,只把木椅上的少年当做了小镇的看守。 “旅客?我看你们是逃难来的才对吧?”那少年挑了挑眉坐起身来,把桌上的烛火往一旁的布架边挪了挪,照亮了上面的字,说道,“自己看吧。” 唐乐林皱了皱眉,顺着那光火朝布条上扫了一眼,看到布条上书着“铁口直断,神机妙算”八个大字,只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很简单。”那位少年嘿嘿一笑,接道,“本镇呢,有个规矩,但凡外姓之人想要进镇,就必须得在本大仙这里算上一卦,如果占到了吉卦,便放你们进去,可若是占到了凶卦,那就对不住,只能请两位回去了。” “好,那你便快些算。”唐乐林催促了一声,他可不想在这里浪费太多的时间。 “先说好,占一卦十两银,算上你背上的那一位,一共是二十两。”那少年淡定自若的报了价,一摊手说道,“给钱吧。” “二十两!?” 唐乐林又不是傻子,算个卦居然要二十两,这还不明摆着就是在讹人?要知道二十两已经是他身上几乎全部的家当了。 可是唐乐林没有立刻就发作,毕竟这个小镇就叫苏家小镇,谁知道住在里面的人是不是蛇鼠一窝,现在要是跟这个看门的家伙闹翻了,那今晚他们也就别想找到住处了。 唐乐林长出一口气压住了胸中的火气,然后轻轻躬子,让背上的陈嘉芝保持住了平衡,才抽开一只手从怀中掏出两锭整银拍到了条木桌上,冷声道:“算吧。” “哦?”那少年见唐乐林居然当真大大方方就付了帐,不由得心道:哎,还真是只肥羊,就算让你们进了镇,也少不得就是挨宰的命。 收好银锭,那少年也没再说啥,就连两人的生辰八字也没多问,就从条木桌下取出一个竹签筒装模作样的摇晃了起来。 也不知道他嘴里叽里咕噜的念叨了些什么东西,就那么随手从竹签筒中甩出了两根命签,然后便这么完事了。 “啧啧啧……”那少年拾起刚才抽到的两根签细细端详了一下,遗憾般说道,“照这么看来,是不能让两位进去了。” 少年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两根竹签铺到了唐乐林面前,竟真的是两个“大凶”的签。 “你……”唐乐林气结,他本以为这个讹人的贩子只是要骗取些高额的通行费,却没想到这人收了钱竟然还会来这一手,换了再好的脾气恐怕都要怒了。 “我什么我?先前就已经说过了,这就是本镇的规矩,既然占到了凶卦,那就怪你们命不好。”那少年理直气壮的说完,又劝道,“我看你们还是向南再走几里路,那边还有好些村落,也许还能找到落脚的地方。” “开什么玩笑!?我们就是从南边过来的!”唐乐林咬牙,周身不觉间散发出一阵杀意。 “那就不关我的事了。”那少年没所谓的接道,好像全没有注意到唐乐林愤怒。 “如果我们今天一定要进去呢?”唐乐林的眼神变了,他的声音也失去了温度。 “呵呵——”那少年饶有兴致的看了唐乐林一眼,在唐乐林那并不坚实的身体上上下打量了两个来回,叹道,“你可别看我们这个镇子有些偏远,可是千荷亭的大侠们前天就已经驻扎下来了,你要是想闹事的话,他们倒是不会介意陪你玩上一玩的,不过嘛,我想你一定不会想被那些银晃晃的兵器扎到的吧?还是快些走吧。” “噢——”唐乐林轻声吐出一个字,眼中没有丝毫的畏惧和退缩,他用一种看着死人的眼神看着那名少年,就好像眼前这个人是他在暗组执行任务时将要解决的对象。 脉力,已经悄然开始升腾,唐乐林不动声色的扫视了一眼无人的街道,下一个呼吸,杀招就要出手。 第一百四十五章 时代的祈愿 更新时间:2012-12-29 “这样啊……”唐乐林不自觉的舌忝了舌忝嘴唇,忽的问道:“那你爹有没有说过‘鬼宿’是个什么样的星宿呢?” “鬼宿?”苏晗烨一愣,“你说的是南方朱雀七宿之二的鬼宿?” “是啊,怎么了?”唐乐林莫名有些心虚。 “什么嘛!看你这么呆,没想到还是知道一个两个星宿名字的嘛!嘿嘿,你想考我是吧?”苏晗烨一脸胸有成竹,摇头晃脑的背诵道,“那你可要听好了,这‘鬼宿’共有四星,其色腥红,其形似云非云,似星非星。每逢鬼宿四星明亮闪烁之时,天下必现灾劫,所以‘鬼宿’通常被人当是不祥的星宿。” “不祥吗?”唐乐林眼神一黯,追问道,“还有别的什么吗?有关于‘鬼宿’掌命师的事吗?” 苏晗烨的表情忽的僵住,心道一声“你问这么高级的问题是故意的吧喂!”,为了不在陈嘉芝面前颜面扫地,他只好故作轻松的说道:“有是有,不过你问这个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随便问问,你不是说你什么都知道的嘛?”唐乐林敷衍了两句,毕竟关于掌命师的事情陈嘉芝根本就不懂,而且他也不想让陈嘉芝知道。 看吧果然是故意的!——苏晗烨心中一凛,终于想出了对策,狡辩道:“噢!是这样的,你也知道掌命师可遇不可求嘛,谁知道这‘鬼宿’的宿主几百年出一个呢?再说了,鬼宿属于南方朱雀七宿,按理说就算宿主出现了也应该是大炎皇都那边的人,咱们这可还在东方苍龙星域之下,离得老远,就更不可能遇见了嘛……” “你也这么说吗……”唐乐林低低自语了一句,虽然早已明白关于“星象和出身”的事实,可他心中却也期待着有一天可以从什么人嘴里听到不一样的答案。 “什么?”苏晗烨没听清,他只看到唐乐林的眼睛里忽然透出失望的神色。 苏晗烨一激灵,以为唐乐林听出了他的狡辩,已经彻底对他失望了,吓得他连忙补了一句:“对了!我虽然没有见过,可是我爹他见多识广,我隐约记得在他的某一本书里面好像记载着一些关于掌命师的事,你要是非知道不可,我就勉为其难的回去帮你找找看好了……” “不用了。”唐乐林的语气恢复了之前的淡漠,“你还是说你的办法吧。” “啊?什么办法?”苏晗烨没反应过来。 “进入大燮的办法。”唐乐林答道。 “你说那个啊?可是我不是说了除非你们答应我……”苏晗烨话到一半,猛然惊觉,抬起手指了指自己发傻的脸,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可以?我可以跟你们一起走了!?” “如果你的办法真的行得通的话。”唐乐林点了点头,瞥了一眼桌上的空菜盘,接问,“至少你还是有点用处的嘛。” 说来说去,唐乐林和陈嘉芝这两个吃货还是被苏晗烨炒的一手好菜给彻底收买了。 然而苏晗烨还浑然不知的以为唐乐林发了天大的善心,赶紧颠儿颠儿的交代起自己的“好办法”来:“其实现在驻扎在苏家镇的千荷亭弟子远不止昨晚出现的那么多,他们分散在各个客栈和驿馆,干着同样的勾当,这些弟子当中有一个领头的,我记得好像叫展鹏,连镇长都对他特别客气,还把他请到了自己家中住着……” 唐乐林仔仔细细的听着,可苏晗烨忽的就没有了下文,唐乐林一皱眉,问道:“然后咧?” “这展鹏是千荷亭弟子的领头,而这大燮山城的城门也是千荷亭的弟子在把守,对不对?”苏晗烨提醒道。 “所以咧?”唐乐林没懂。 “这你还不明白?”苏晗烨捂脸,完全败给了唐乐林的迟钝,只好凑身过去,压低声音说道:“我们这样……然后……” ※※※※※※※※※※※※※※※※※※※※※※※※※※※※※ 经过苏晗烨的详细讲解,唐乐林总算彻彻底底清楚明白的了解苏晗烨的计划。 不再二话,三人简单收拾了行囊,便准备朝着苏家小镇的镇长家进发了。 临走时,苏晗烨又独自一人跑到堆放尸体的房间捣鼓了好一阵,也没明说要做什么,只说找些能用上的东西。 于是,三人这才正式的踏上了白天里的苏家镇的街道,然而刚一走上街道,唐乐林就明显的感觉到一种巨大的异样感,因为街上,一个人也没有。 “这镇子上的人都去哪了?”唐乐林疑惑道。 “不是告诉你了吗?这次发难民财的计划是镇长通告了全村的,虽然还有不少的镇民并不赞同,可是迫于千荷亭的压力,他们也没有办法不是吗?现在也就只好闭门不出了。”苏晗烨无奈的答道。 “那你对付镇子里的坏人,就是为了要帮这些人吗?”唐乐林想了想,问道。 “我也没有那么伟大啦,也算是为了自己吧。”苏晗烨苦涩的笑笑,又说道,“老实说啊,我其实蛮讨厌你们这些武林人士的。” “你讨厌我?”唐乐林偏头问。 “啊不不……我是说讨厌别的武林人士啦。”苏晗烨连忙更正,“因为武林人士不是都动不动就喊打喊杀,讲什么道理都不听的吗?如果可以,我倒是挺希望生活在一个没有武力,人人都勤书好学的时代里,可惜现在的皇帝本身就是个暴君哎。” “没有武力,人人都勤书好学的时代?”唐乐林有些迷茫,他的心中无法勾勒出这样安逸的时代,因为唐择胜曾经不止一次的告诉他——“弱者是没有办法在这个世上生存下去的,想要活下去,想要让自己保护的人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一直变强下去。” “这世间除了武功,其实还有好多好多的知识不是吗?什么样的药能治什么样的病,什么样的材料能做什么样的菜,什么样的星象代表什么样的事,什么样诗词的有什么样的意境,什么样手法编织什么样的服饰……这些东西对于普通人来说,才是真正比武功有意义千百倍的东西。”苏晗烨的眼神已经飘远,就好像看到了自己憧憬的未来。 “但是在现在的大炎朝,想要学到这些东西,要么就只有自己一点一点的模索,要么就碰着运气看看能不能遇上一个愿意教导自己的老师,可如果每个城镇能有一个专门让大家聚在一起交流学习的地方,那大家就可以把自己的知识传播给更多的人了不是吗?”苏晗烨忽的有些愤慨,“要是这样,也就不会有像我爹这样外出游历一去不回的人了。” 听到苏晗烨的抱怨,唐乐林忽的就想起了那个为了穷医术之极而半生流离的紫湘云,虽然他不明白这些人为什么要耗费大把的岁月去做这样的事情,但是他仍旧说道:“既然你这么想,那你就去建一个让大家那个什么交流学习的地方不就好了?” “哈?我说得可是每一个城镇啊!”苏晗烨简直怀疑唐乐林究竟知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艰难的事业。 唐乐林的确不知道,但是他知道光是靠嘴的话就什么都做不到,他自己就是个想做就做的类型,于是他淡然的说道:“那你就一个一个的建呗。” “呃……好吧,就算真的有人愿意去做这个事,朝廷也是一定不会答应的啦。”苏晗烨说到根本所在了。 “照你说的话,这应该是件好事才对,为什么朝廷不答应?”唐乐林不解。 “因为这是这个时代所不需要的东西呀……”苏晗烨无声叹息,“现在可是‘武治’的天下呐……” “你这人真奇怪,好端端的叹什么气,既然说做的是好事,那谁要不答应,你把他打倒不就行了?时代不需要,那你就去创造一个需要的时代。”唐乐林振声说道,眼眸间尽是轻松写意般的执着。 “打倒皇帝?创造时代?哈哈哈哈……”苏晗烨根本来不及吃惊,压抑不住的笑意就冲口而出,笑得他眼泪都快掉下来,“哈哈哈……所以说这不就是你们武林人士的行事风格吗?我可干不来这事……哈哈哈……” 陈嘉芝跟在两人身后,本来就昏头昏脑的听了一路,现在又见苏晗烨莫名其妙的大笑起来,只好撇了撇嘴,问道:“晗烨哥哥,你在笑什么哦~?” “没……没……我只是觉得你的乐林哥哥可当真是个人才啊。”苏晗烨堪堪收住,调笑道。 “那当然啦!”陈嘉芝大点其头。 “是,是吗……”唐乐林微微有些脸红。 呃,其实我不是在夸你——苏晗烨无语,只好闷不吭声的带着两人又转过了两个街角,总算看到了坐落在镇中心的大宅院,那便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了。 “到了,那儿就是镇长的家。”苏晗烨一指前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好像将要去面对一个多么艰难的局面一样。 然而唐乐林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扬步而出,走在了最当前。 第一百四十六章 被识破 更新时间:2012-12-30 “咚咚咚!” 唐乐林三人叩响了苏家镇镇长家大宅院的院门,立刻便有把门的小厮前来开门。 把门小厮的装束仪态正式无比,简直可以和一些豪门世家比肩了,却和这偏远古朴的小镇有着难以契合的反差。 小厮尖着眼打量了一眼应门的三人,发现竟是三个年轻人,唐乐林和陈嘉芝他没见过,可是苏晗烨他却认得出来。 “是你小子?跑来这儿做什么?”那小厮没好气的问道,一副狗眼看人低的嘴脸。 苏晗烨“嘁”了一声,啧道:“我们来找千荷亭的展鹏。” “找展大官人?就凭你?笑话,展大官人那么忙,哪有功夫见你们几个女圭女圭,滚滚滚,快滚,我都懒得替你通报。”看门小厮嗤笑。 唐乐林厌恶的皱了皱眉头,一只手已经下意识的滑向腰际的匕首。 这个动作把苏晗烨吓了一跳,连忙冲着唐乐林狂使了几个眼色,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碧蓝的精致玉牌,递到那小厮面前,作势道:“看清楚!我们可是受人之托,有重要的事情要转达,要是耽误了时辰,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吧?” 看门小厮一哽,朝着那玉牌上瞥了一眼,只见那块不大的玉牌上雕琢着一朵绽放开的荷花,而荷花图案的正中俨然刻着“千荷亭水莲堂二等”几个小字。 其实这个腰牌是苏晗烨从藏龙客栈那位领头师兄的尸体上搜出来的,可是看门小厮哪里知道这么多,更何况光是“千荷亭”几个字就足够把他唬住了。 “这……这东西是假的吧?”那小厮语气并不坚定。 “是真是假你拿去给展鹏看看不就知道了,要快哦,耽误了正事小心丢了脑袋哦——”苏晗烨“好心”的提醒道。 被苏晗烨这么吓唬,那小厮一下就怂了,闷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身跑回了宅院中,看样子应该是去通报了。 唐乐林透着敞开的大门向着院落中打望了一眼,只见这宅院中房屋花圃建的错落有致,风范十足,穿梭在其中的仆人侍女虽说没有唐家本家那么众多,却也有十足的阵仗。 “怎么就连下人也这么讨厌你?”唐乐林冷不防的问道。 “那不是因为我给他们发财的计划捣乱了吗?要不是当初协议中提到不允许迫害本村的人,他们怕是早就要对付我了。”苏晗烨没所谓的说道,“其实镇长家的下人全部都是苏家镇的镇民来着,镇长在我们村的威信很高,全村人都非常敬畏他,但是他却把这村子里好不容易赚的钱,都拿去建了自己的房子。” “这样的人为什么大家还要听他的话?”唐乐林疑道,这倒让他想起了唐家也有一种被称为“家主”的地位,然而他所并不知道的是,即便是在唐家,这种由上至下的剥削也无处不在,只是他自己本身就处在一个优良的环境中,所以才没有察觉到罢了。 “那是因为,如果没有镇长,也就不会有如今的苏家镇了,听一些婶婶伯伯常说,苏家镇能到现在这样的规模,并且家家户户都能吃上饱饭,还是全靠了镇长早年凭一己之力在大燮陈家争取到的供源权。” 苏晗烨无奈而笑,“可哪知道陈家的家主五年前忽然死了,千荷亭一下接管了全部的事务,买卖重谈,结果供源权落到了别家,我们苏家镇就这样丢了唯一的财路。恐怕就是这个原因,才让镇长近些年总想靠一些不着道的办法来赚钱,所以说即便大家现在对镇长的做法心存不满,也不会有人真的站出来反对吧。” 苏晗烨正侃侃说着,却忽的看见陈嘉芝的表情一下子低落了下来,让他没由来的一顿紧张,不由得心道:“欸?这嘉芝妹妹好像姓‘陈’啊,不会有这么巧吧?不不,应该是巧合,这乐林不也正巧就姓‘唐’的吗?” 然而苏这晗烨才刚刚安慰完自己,就听到陈嘉芝轻声开口了:“原来爹爹都死了五年啦。” “啊哈哈……是嘛……”苏晗烨没头没脑的干笑了两声,表情忽的僵住,他大惊失色道,“欸!?你真的是大燮陈家的小姐啊?” “是哦~”陈嘉芝一贯的开朗笑容上添上了一抹浅浅的阴霾。 “那,那你怎么会跟他一起跑到大燮山城外面来了?”苏晗烨指了指唐乐林,蓦然间恍然大悟般接道,“咦!?难道!难道你们俩这是……私,私,私奔?” “私奔是什么意思?” “什么是私奔哦~” 两人几乎同时问道,都是一脸的不解。 “这个嘛……”苏晗烨忽的有些窘迫,他斟酌着解释道,“呃……‘私奔’就是一男一女,瞒着家人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意思……” “噢!这叫私奔吖!”陈嘉芝似乎对这个新鲜的的词很感兴趣。 “哦——这样啊,那我们大概就是私奔了吧。”唐乐林想了想,点头说道。 “欸!!!”苏晗烨石化在当场,瞬间感觉自己变得多余,一颗活月兑月兑的少年之心一下老了二十岁。 可惜没等他开始失落,那名前去通报的小厮已经快步赶了回来,脸上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盛气凌人。 “三位请进吧,展大官人说让你们去厢房见他……”言毕,那小厮便开始在前面引起路来。 唐乐林没有应声,只是拽了一把还在讷讷发呆的苏晗烨,急身跟了上去。 三人在小厮的带领下,穿过了镇长家宅的前厅和大堂,从回廊的一角转到了建有一整排厢房的别院。 约莫走到了这一排厢房的中段,小厮才轻手轻脚的停了下来,叩响了其中一间厢房的房门,还一边禀报道:“展大官人,那几位客人到了。” “让他们进来。”厢房中传出一个硬朗的男声。 小厮得了吩咐,这才轻轻将房门拉开一扇,然后退到了一边,把入口的位置让了出来。 苏晗烨小心谨慎的环顾了一下四周,还有些犹豫着要不要进,然而没等他琢磨清楚,唐乐林的一只脚就已经踏进了厢房,逼得他也只好急忙跟了进去,就好像生怕离得唐乐林远了。 厢房玲珑雅致,不用怎么费劲,就可以一眼收下房中的全貌,而就在厢房正中的矮桌前,正端端正正的坐着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 刚才说话的就是这个人,听声音,还以为是个三大五粗的壮汉,可亲眼见了,才发现这人长得倒也不壮,唯独他那两只手臂粗壮非常,跟他的身体配在一起就显得十分不协调了。 这位身形奇怪的男子抬眼打量着刚进门的三人,先是用眼神示意小厮将房门关好,然后才冷声问道:“就是你们几个找我?” 唐乐林丝毫不客气的在矮桌旁坐下,反问道:“你就是展鹏?” “我就是展鹏。”展鹏的眼神一烈,将先前由小厮呈递过来的千荷亭腰牌拍到了矮桌上,声音中忽的透出股狠劲儿,“这腰牌,你们是从哪里拿的?” “喂,你从哪里拿的?”唐乐林回过头问苏晗烨。 苏晗烨大寒,瞎掰道:“哦,是这样的,我今天早晨在村口摆摊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受重伤的千荷亭弟子,就是他让我拿着这个腰牌过来找一个叫展鹏的人,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让你赶紧过去一趟。” “哦?是吗?”展鹏挑了挑眉,阴恻恻的问道。 “是啊,怎么了?”苏晗烨被盯得有点心虚。 “嗤——哈哈哈哈……”展鹏忽的大笑起来,声音中充满了失望和嘲笑,他摇头道,“还以为是些什么样的家伙敢来挑衅我千荷亭,没想到不过也只是几个蠢到家的杂碎而已,浪费你爷爷我这么的时间,可别以为光是死上一死就可以了事的!” “你……你什么意思?”苏晗烨的声音有些发抖。 “哼,看看清楚。”展鹏将桌上的玉牌摆正,指了指“千荷亭水莲堂二等”几个字的右下角。 “三零七?这……这该不会是?”苏晗烨这才吃力的识别出来,原来就在展鹏所指的位置,居然还另外刻着三个小如芝麻的文字。 “原来你的狗眼还没有瞎,呵!我千荷亭弟子不但有三堂七等,而且每一等的弟子都带有自己唯一的番号,这‘二等三零七’分明就是我陆师弟的腰牌,如果我没有记错,他现在已经驻扎在藏龙客栈才对吧?” 展鹏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他用一种看着三只蝼蚁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三人,接道,“说吧,你们把陆师弟怎么了?如果你们的答案不算让我太生气,那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痛快一些的死法!” 苏晗烨彻底懵了,他本来还计划着把展鹏引出苏家镇,然后让唐乐林逼他就范,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个腰牌上居然还带着这么个鬼番号,这下他算是栽了。 陈嘉芝也吓得往唐乐林身后缩了缩,先前还盼着能行侠仗义的玩耍心态一下全消失了。 只有唐乐林有些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径直回答道:“我把他杀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拖延 更新时间:2012-12-31 展鹏嘴里发出啧啧的声响,他用一种看着三只蝼蚁的眼神打量着眼前的三人,接道,“说吧,你们把陆师弟怎么了?如果你们的答案不算让我太生气,那我可以考虑给你们痛快一些的死法!” “我把他杀了。”唐乐林有些似懂非懂的眨了眨眼睛,直言道。 我咧个亲娘啊!你要不要这么诚实啊!——苏晗烨在心中呼天抢地,他知道今天想安然无恙的走出这间屋子是不大可能的了。 “哦?你把陆师弟杀了?呵呵,你别告诉我跟陆师弟在一起的那么多师弟也全都被你杀了。”展鹏摆明是没信,他掂量着唐乐林体内散发出来的脉力,根本就没把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少年放在眼里。 “嗯,我把他们都杀了。”唐乐林一脸波澜不惊。 “哈?”展鹏又想笑了,但是他现在更多的是愤怒,一看到眼前这个少年脸上挂着的那副淡若无味的表情,他就忍不住想知道唐乐林求饶的样子究竟是怎样的可笑。 “死!!!”展鹏双膝一个寸劲,身体猛地窜上了矮桌的桌面,两只粗的骇人胳膊顺势抡起了一个半圆,狠狠的朝着唐乐林脑袋轰击了过去。 唐乐林一惊,连忙驾起双臂想要将展鹏的巨臂挡下来,哪知道手臂才刚刚接触上去,就瞬间感到一股排山倒海的力量压了过来。 然而那股力量还不是纯粹的粗暴那么简单,上面还加持着水脉连绵不绝的特性,唐乐林的手臂就像被水的漩涡吸附住了一般,竟摆月兑不开了。 眼看着巨臂已经呼啸到了眼前,唐乐林一咬牙,身体一个急坠,堪堪躲开了展鹏的致命一击。 展鹏的双臂势大力沉的锤击在一起,脉力轰然炸响。唐乐林的头虽然是躲开了,可是他那双被黏住的手臂却怎么也甩不开,就这么生生的被全部的脉力绞进了骨髓。 唐乐林胸腔中涌上一股血气,钻心的疼痛从手臂的骨心中爆发出来,顷刻间传遍了全身。 没等唐乐林缓上一口气,展鹏趁着刚才纵身跃起的余劲,径直便飞起一脚,不偏不倚的踢在了唐乐林的心口。 厢房的房门猝然碎裂,唐乐林的身体从房中倒飞了出来,在院落中的石地上连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不动了。 苏晗烨两腿打颤,脑中已经一片空白,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明明在藏龙客栈靠一己之力解决了那么多千荷亭弟子的唐乐林,怎么一下子就给人打趴下了。 他吞了吞口水,看了一眼身边同样吓得动弹不得的陈嘉芝,一咬牙,索性拽起陈嘉芝就跑。 展鹏无趣的看了想要逃跑的苏晗烨两人一眼,也不追,只是抬起手重重的鸣了两下掌。 随着这两道掌声,霎时间,那成排的厢房房门忽然齐刷刷的被人从里面拉开,成片的蓝白相间的身影从那些厢房中蜂拥而出,不但把所有的退路都堵了个严严实实,还在渐渐往中心收拢,将拉着陈嘉芝逃跑的苏晗烨又逼了回去。 苏晗烨退到了一动不动的唐乐林身边,已经彻底失去了求生的**,他哀叹了一声,抱怨道:“唐乐林!你怎么这么不中用啊?简直就是坑人呢嘛!哎,天妒英才啊!” “……你才是坑人……”躺在地上的唐乐林忽的开口,试探着动了动手臂,发现刚才已经被绞断的骨节似乎又愈合了一些了,这才吃力的爬了起来,接道,“要不是你那个磨磨蹭蹭的计划,哪里会让别人先动手打我?” “乐林哥哥……你没事哦?”陈嘉芝不无担忧的皱着小眉头,花容失色般哭腔道,“我们走吧,我们不要行侠仗义了……” “现在想走好像也走不掉的样子……”唐乐林瞥了一眼层层叠叠的围着他们的千荷亭弟子,苦笑道。 展鹏从房中踱步出来,惊奇的发现唐乐林竟然又站了起来,不由得篾笑道:“呵!居然没有痛得昏死过去吗?哼哼,毅力虽然可嘉,不过你的手臂吃了我的重击,已经彻底报废了,你又何苦不躺在地上装死,偏要再讨些苦头吃呢?” 唐乐林没有接话,他的手臂还在发麻,即使是拥有暗脉血统,他也需要一些时间才能恢复到可以挥动自如的程度。 “好了,无聊的游戏到此为止了。”展鹏哼了一声,已经没有再玩下去的打算,他轻扬起一只手臂,即将下达围杀的命令:“给我杀了……” “报!” 忽然,一道迅捷的蓝白身影翻身而来,稳稳的落在了展鹏的身边,单膝跪地的禀道,“展师兄,晚辈已经去调查过藏龙客栈了……” 原来,展鹏在刚从看门小厮手中拿到千荷亭的腰牌的时候,就立马往藏龙客栈派出了一名探查情况的弟子,可见其心思之缜密,看来展鹏能在千荷亭混到如今的位置也绝非偶然。 “哦?”展鹏放下了发布号令的手,问道,“情况如何?” “这……回师兄的话……陆师兄与一众弟子全数被人杀害,尸体堆放在了二楼的客房中……”回报的弟子照实说道。 “什么!?” “杀了他们!” “给陆师兄报仇!” 这个答案让在场的千荷亭弟子顷刻间沸腾起来,所有人的眼眸中都染上了一抹嗜血的光,只等着展鹏一声令下。 声浪迭起,就这么冲击着包围圈中孤立无援的三人。 苏晗烨面色惨白,他结结巴巴的问道:“乐乐乐乐林,我我我我们是不是死死死死定了?” “我需要时间……”唐乐林抿了抿嘴唇。 “什么?”苏晗烨有些懵。 “如果能想办法拖延一些时间就好了,我的手还动不了。”唐乐林低声说道。 “呃……拖延一些时间你的手就能动了吗喂!你刚才可是被别人‘哐’的一下砸到了啊,我看你的手骨八成已经碎成渣了吧!”苏晗烨快哭了。 “我说能动就能动!就是需要一些时间。”唐乐林眼神坚定,没有半点开玩笑的意思。 “……好吧好吧!”苏晗烨一狠心,“混蛋,我就信你一回,反正横竖都是个死!” “你有办法?”唐乐林挑眉问道。 苏晗烨没有回答,只见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猛然大叫一声:“对不起!!!” 这一声喊得可谓撕心裂肺震耳欲聋,竟生生把全场的叫骂给压了过去。 全场肃然,一时鸦雀无声。 苏晗烨两步走到展鹏面前,咚的一声就跪下了,他卖命的磕了三个重重的响头,哭道:“展大官人,我错了,求你放过小人吧!人是他们杀的,不关我的事啊,我就是一时财迷了心窍啊,我千不该万不该跟这些外村的人同流合污呐!我真是大错特错了啊!” 苏晗烨声泪俱下,活月兑月兑一副可怜虫的模样,傻到了极点。 “哈哈哈哈……” 展鹏当先大笑了起来,紧接着满场笑声雷动,所有人都肆无忌惮的嘲笑着跪地求饶的苏晗烨,心里升腾着巨大的满足感。 “晗烨哥哥……你怎么这样……”陈嘉芝眼里噙着泪水。 还不是为了给你的混蛋乐林哥哥拖延时间啊!——苏晗烨愤慨的想着,可脸上哭丧的表情始终没有变过,他试探道,“那……那展大官人,是不是……是不是可以放小人一马?” 哪知展鹏却忽的收住笑,冷声道,“不,你还是得死。” “不不……不要啊,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求你了……”苏晗烨磕头不止。 “呵呵,做什么都行?”展鹏一脚踩进屋前的花圃中,然后把满是泥土的布鞋伸到了苏晗烨的面前,邪笑道,“我的鞋脏了。” “是,是!”苏晗烨心领神会,急忙抬起袖子去擦。 “谁让你用手擦了?给我用嘴!”展鹏狠声道。 苏晗烨一愣,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被展鹏一脚踢在肚子上,疼得他不得不躬下了身子。 “舌忝,还是不舌忝?”展鹏阴恻恻的问道。 “舌忝,舌忝!小的这就舌忝。”苏晗烨抿了抿舌尖,脸上露出苦涩的表情,心中骂道:乐林你个混蛋啊,究竟还要多久!? 不过事已至此,骂也无济于事,他两手捧着展鹏的鞋跟,缓缓俯身了下去,探出舌尖,就要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泥土的味道。 然而,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搭住了苏晗烨的肩膀,将他下俯的身躯稳稳的扣住了。 “好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了。”唐乐林的声音在苏晗烨的身后响起,仿若救世的靡音。 所有人都震惊了,包括展鹏,没有人看清了唐乐林是什么时候移动到现在的位置的,更不可理解的是,唐乐林此时扣住苏晗烨的手,分明就没有一丝残废的迹象。 苏晗烨得救般的站起来,看着唐乐林那双当真又一次动起来的双臂,只剩下惊讶和狂喜。 “麻烦你保护一下嘉芝妹妹,别让她看到不好的东西了。”唐乐林淡淡开口。 苏晗烨怔怔点了点头,退到了陈嘉芝的身边。 “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展鹏的眼中多了一份小心,他沉声问道。 唐乐林没有再说任何多余的话,他只是轻轻将左手抚上了右手食指的封星指环,然后狠狠的一拽,用行动对展鹏的提问做出了回答! 第一百四十八章 征服 更新时间:2013-01-02 随着唐乐林的拔戒动作,鬼宿星脉那嗜血深浓的腥红又一次哗然跃起。 星辉激射而出,漫天光华。 所有直视着唐乐林双眼的人,都在一瞬间被刺眼的光芒夺去了视野。 绝速的鬼宿之眼仿佛凝结了时间,每一个人的动作都变得像是浸在深深的海底一样缓慢拖沓。 唐乐林的匕首离开了匕鞘,就连那道本该清脆无比的空鸣声,也在时间舒缓的进程中被拽成了野兽般的嘶吼。 然后唐乐林闪电般的动了,快得只剩下鬼宿之眼与精钢匕首在空中划出的腥红和亮白色的两道流光。 这两道流光飞窜进一侧的千荷亭弟子的人群中,顿时鲜血飞溅,惨呼迭起。 那些前一刻脸上还带着嘲弄表情的千荷亭弟子们,还没等到眼中那团蔽眼的光晕散开,眼前就永远的陷入了黑暗。 生命之花脆弱的凋零,然而好些千荷亭的弟子临死的时候,手还傻傻的握在自己腰间佩戴的长剑的剑柄上,可惜这其中有不少的人这辈子连真正拔剑杀人的事也没有做过,他们只不过是这个尚武时代的追风客罢了,他们并不明白——兵器,是杀人的兵器;武功,是杀人的武功,踏上了这条路,就要抱有死的觉悟。 唐乐林的身影落回了原地,连灰尘都没有扬起,刚才的一切就好像一场梦幻空花,唯一不同的是,那些叫嚣着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整个院落中顷刻间变得安静无比。 苏晗烨张了张嘴想要问些什么,可是他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说实话,他刚才什么也没有看清,就感觉眼前的画面忽的波动了一下,然后那些张牙舞爪的千荷亭弟子就全都不动了,一个个用各种奇怪的姿势定在原地,好像变成了一具人形泥塑。 “你……你你你是……”唯一还活着的展鹏触电般回过神来,他怔怔看着唐乐林眼中的星芒,终于认出了唐乐林“掌命师”的身份。 唐乐林冷冷的抬起匕尖,直指着展鹏,打断道:“帮我们一个忙,我不杀你。” “帮忙?”展鹏苦笑,这哪里是要人帮忙的架势,分明就是用命在要挟,他悄悄的瞥了一眼四周那些麻木的站立着的同门师弟,盘算着自己若是跟眼前这个掌命师动起手来究竟有多少的胜算。 他不是没有听说过掌命师的恐怖,尤其是在看到唐乐林那双分明应该已经折断的双臂此时又变得灵活自如之后,他的心里就已经下意识的打起了退堂鼓。 “答应还是不答应。”唐乐林追问,眼中的光芒让他整个人都邪性了不少。 展鹏被唐乐林盯得浸出了一背的冷汗,他臂膀间那几块硕大的肌肉没由来的鼓动了几下,终于还是放弃了抵抗:“答应,答应!” 听到展鹏这么说,唐乐林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将封星的指环从袖口抖落下来,轻轻的戴回了右手的食指。 随之,鬼宿的星脉挣扎般急闪了几下,转瞬湮灭在了唐乐林漆黑的瞳孔中。 腥红色的光芒收束起来,院落中又一次恢复了清冷翠绿的色调。 唐乐林回过头,看了一眼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苏晗烨,说道:“喂,你来说。” “我?说……说什么?”苏晗烨傻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当然是你了,你在客栈说了那么多我怎么记的住,反正你不是说只要他肯‘帮忙’我们就可以进大燮的吗?难不成你是在耍我?”唐乐林没好气的问道。 “噢噢噢!你说那个啊!”苏晗烨这才恍然大悟,可他瞅了一眼人群中毫发无伤的展鹏,又有些迟疑起来,问道:“那……那他这是肯‘帮忙’了?” “是啊,不信你问他。”唐乐林指了指展鹏,没所谓的说道。 听到这,展鹏识趣的点了点头,表情要多尴尬有多尴尬。 苏晗烨眨了眨眼,像懂了,又好像没懂的“噢——”了一句,这才清了清嗓子,对展鹏说明道:“是这样的,我们几个想要进大燮山城,可是现在大燮山城被千荷亭封锁了,所以就只有‘麻烦’你带我们进去了,我看你在千荷亭里的身份应该也不算太低吧?” 展鹏的身份当然不低,就连水莲堂的二等弟子这次都得听他的吩咐办事,那他最少也是个“水莲堂一等”,要说再有比他高的,那也就只有“水莲堂首席”肖万生,“水莲堂堂主”杜长弓以及“千荷亭亭主”一夕水棠了。 “这……”展鹏故作迟疑,“在下要是想进城倒是容易,可要说带你们几个无关人士进去的话……” “嘿嘿,那只要不是无关人士不就行了?到时候我们三人就扮作千荷亭的弟子,反正千荷亭的下等弟子那么多,你随随便便找个理由把我们带进去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苏晗烨自信满满。 展鹏听得眼角一跳,眼珠子提溜转了一圈,脸上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诡笑,他以退为进道:“只要将你们带进城,你们就会放了我吧?” “当然,只要顺利的进了城,我们自然就会放了你。”苏晗烨一脸拽样,就好像之前那个窝囊求饶的家伙根本不是他。 “你说了不算!我需要他的保证才行!”展鹏的眼神低低的飘向唐乐林的方向。 苏晗烨明白展鹏的意思,于是向唐乐林轻轻点头,示意先答应再说。 “那好吧,要是你能带我们进大燮,那我就放了你。”唐乐林一仰脸,仗义十足。 然而这两人的眼神交流全部都落在了展鹏的眼里,他冷冷的打量了一眼院落中的三人,心中已经有了盘算——“看来负责出主意的人是这个苏家镇的娃子,那个掌命师不过就是一个天真的蠢蛋罢了,倒是那个小丫头,既然那个掌命师把她看得挺重,那就应该有些可以利用的价值。” “希望几位不要食言了才好!”展鹏作出妥协的表情,又问道,“那么敢问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现在!”唐乐林想都没想的说道,这样的黑镇难道还有什么待下去的意义吗? 展鹏巴不得早一刻回到大燮,毕竟那里才是他的地盘,所以他当然不会反对,而是急忙顺承道:“那我这就去给几位找几件合身的千荷亭通服……” “还有马车!”苏晗烨补充道。 而唐乐林是属于不操心这些琐事的类型,他回身看了看还有些怔怔发呆的陈嘉芝,好奇的问题:“嘉芝妹妹,你怎么了哦?” “那些人的样子……好吓人~”陈嘉芝软软的指了指身侧的那一圈人,从刚才开始,她的视线就不敢再从地面上离开,因为周围那一圈的千荷亭弟子的表情全都定格在了异常狰狞的神情上。 “呃……”唐乐林一窘,咧嘴宽慰道,“那嘉芝妹妹你闭上眼睛,我带你出去。” 陈嘉芝忙不迭的点头,乖乖的闭上了眼睛,看来这趟行侠仗义之旅着实没有让她留下什么美好的回忆。 唐乐林最后瞥了展鹏一眼,便一把抱起陈嘉芝,纵身飞出了人群。 “欸!?”苏晗烨眼看着唐乐林就这么飞走,顿时慌了,他急忙冲着唐乐林的背影大喊道:“我咧个亲娘啊,你怎么先走了!要是展鹏逃了怎么办啊?” 说完苏晗烨就后悔了,他干笑着把头转向展鹏,看到展鹏正带着一脸莫名的笑意。 这下好了,就算别人展鹏本来没有要逃的打算,被苏晗烨这么一提醒,想装不知道都不行了。 然而展鹏却不会逃跑,因为他知道自己逃不了,他明白唐乐林最后看他那一眼的意思,那是自信得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的淡然。 嘁,掌命师,咱们走着瞧!——展鹏暗啐了一声,走到苏晗烨的身边,用一种无奈的眼神看着他。 苏晗烨被展鹏盯着全身发寒,心想莫不是这个人要对自己下毒手了不成,他用发着抖的声音问道:“你,你干嘛?” 哪知展鹏只是挑了挑眉,问道:“你不出去么?” “啊?”苏晗烨这才恍然般环顾了一下四周,发现所有出去的路都被那些僵硬的尸体给堵了个严严实实,只好硬着答道,“出啊,怎么不出去。” “那就乖乖站好。”展鹏怕的只是唐乐林,对苏晗烨当然没那么客气,他说着,一手提起苏晗烨的脖子,飞身跃出了院落,只吓得苏晗烨惊叫连连。 直到这时,那些一直躲在回廊转角不敢露头的苏家下人们才小心翼翼的探出了脑袋,一个个莫名其妙的看着院落中那些一动不动的千荷亭弟子,窃窃私语起来。 而后,展鹏依照约定,为唐乐林他们三人准备了三套合身的千荷亭武服,又从苏家镇镇长那讨来了一辆上好的马车,以及可供四人吃上两天两夜份量的干粮,这便急急的准备出发了。 那位把门的小厮眼看着他口中的展大官人就这么亲自驾着马车,送那三位貌不惊人的少年人离开了镇长的宅院,吃惊的他下巴都快掉了下来,心中直呼好险,幸好没有一时兴起太过得罪了他们啊。 第一百五十三章 雷脉幻术 更新时间:2013-01-07 “不要乱动!!!” 展鹏忽然高声大喊,趁着肖万生与唐乐林动手的间隙,他一把揽起双臂扣住了毫无防备的陈嘉芝与苏晗烨两人的脖子,威胁道:“你的手可不可以离你手指上的那枚指环远一点呢?不然的话,我可就对这两个人不客气了!” 唐乐林大惊,脑中轰然一响,眼眸中开启泛起淡淡的腥红,他沉声的说道:“放开嘉芝妹妹!” “要我放开?”展鹏笑了,“开什么玩笑!这丫头现在可是我的保命符啊,怎么可能说放就放?你不是很重视她吗?那就乖乖束手就擒吧!否则——” 说着,展鹏缓缓收紧了手臂间的力量,陈嘉芝与苏晗烨受不住威压,纷纷露出痛苦的神情。 “展鹏!这是怎么回事?”形势骤然转变,肖万生有些不明所以。 “这小子在苏家镇杀了我全部的兄弟,还以性命威胁,要我将他们带进大燮城,我这也是迫于无奈才只好听命于他们,本来想先将他们送进城,然后再告知师父,让师父带人来对付他们。呵呵!没想到肖师兄您碰巧来了,那倒省事了!”展鹏痛快的笑道,那神情又恢复了轻蔑和笃定,因为他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局势已经掌握在了自己的手中。 “哦?就凭他一人?能杀的了驻守在苏家镇的全部人马?”肖万生皱眉,他方才已经与这个少年交过了手,凭他的经验来看,即使这个唐家人的武功在展鹏之上,也绝无可能以一己之力对付那么多的千荷亭弟子。 “肖师兄,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别看他这弱不禁风的模样,其实他可是一名——” 蓦然,空气轻轻的波动了一下,展鹏的话戛然而止。 不是他想卖关子,而是因为他的喉咙就像痉挛了一样,忽然就再也发不出一丝的声音。 杀气! 强横无匹的杀气顷刻间包裹住了展鹏的全身,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就连心脏也差点停止了跳动。 展鹏惊觉,他慌忙的瞥了一眼唐乐林刚才所在的位置,可是他这才发现,那里哪还有半个人影,唐乐林竟然就这么在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连气息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怎……怎么可能……”展鹏的嘴里吃力的蹦出了一句难以听清的呢喃,他简直怀疑自己的眼睛是不是出了问题。 然而肖万生却不这么想,这场景,这气氛,恍然间唤起了他五年前与唐择胜对战的记忆。 “小心身后!”肖万生狂哮一声,试图提醒尚且还浑然不知危险的展鹏。 可惜他还是慢了,要知道眨眼间的踌躇也足以改变结果,更何况展鹏压根就没明白肖万生这一声大喊的意义,他只是发懵的看了肖万生一眼,然后,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自己的右肩喷射而出,洒了他一脸。 影杀之术! 正午的阳光和城楼的阴影给了唐乐林最佳的藏身之处,只见一道流光曳影从展鹏身后深浓的阴影中哗然跃出,正是唐乐林手中那把嗜血蜂鸣的冷匕。 匕首没有直取展鹏的后心,而是看准了展鹏手臂最脆弱的关节。因为唐乐林知道,即使是在人死的瞬间,也有可能因为下意识的用力而让陈嘉芝受到意外的伤害。 当展鹏眼睁睁看着陈嘉芝被唐乐林稳稳的抢入怀中的时候,他的痛觉神经却还迟迟没有做出反应,直到他慌忙的想用力抓住陈嘉芝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那只引以为傲的右臂已经和自己的身体分了家。 撕心裂肺的疼痛终于传遍展鹏的全身,惊天的惨呼在城楼下的空洞中反复回荡,震得人耳膜隐隐作痛。 可要说最倒霉的,无疑就是尚且还被劫持着的苏晗烨了,这展鹏一发起狂来,苏晗烨只觉得脖子间一紧,差点被勒晕了过去,没他缓口气,耳旁又爆起了震耳欲聋的惨叫,可算把苏晗烨折磨了个半死。 这影杀属于“一招杀”的招数,即便是唐乐林,在没有开启星脉的情况下还是没办法一下救下两个人,再说这陈嘉芝与苏晗烨在他的心中的分量根本不用比,孰轻孰重也早就有了分晓。 唐乐林护住受惊的陈嘉芝稳稳落地,可全身的架势还没有放松一丝的警惕。 这突生的变故震住了在场所有的人,没有人再敢妄动。 尤其是肖万生此刻的神情,变化在困惑、惊诧和隐怒之间,可谓精彩,只见他深锁着眉头,看了一眼唐乐林肩上已经愈合的剑伤,狠声问道:“你是唐家暗组的首领?” 唐乐林哪有答话的兴致,他满目的怒火已经快焚尽自己的理智,他的脑中此刻只剩下一个信念——“嘉芝妹妹,由我来保护。” “你们,都该死。”唐乐林冷冷的开口,左手的指尖离右手食指上的封星指环只剩毫厘之遥。 “别,别忘了!苏……苏家镇的小子可还在……我的手里!”展鹏喘着粗气忍痛站了起来,提了提半死不活的苏晗烨,带着一丝侥幸威胁道,“你……你别乱来!” “那又怎么样?”唐乐林的眼神宛若戮尽千军的杀神。 就连陈嘉芝也被唐乐林的眼神吓了一跳,她懦懦的喃道:“乐……乐林哥哥?” 可唐乐林就像没有听见一样,沉沉的往前迈出了一步。 “喂喂喂!不是吧乐林!?”苏晗烨懵了,他终于看出唐乐林好像根本就不在乎他的死活的样子,这眼泪鼻涕汪汪的就下来了,只听他破口大骂道,“你个混蛋呐!亏我还帮你查了那么久的书,你不把我当朋友也就算了,出卖我的时候至少也含蓄一点行不行啊!没良心啊!你个挨千刀的……” 然而任苏晗烨骂得多么难听,唐乐林也没有一丝的动摇,他的身子微微弯曲,已然是即将突进的起手式。 展鹏绝望着神情,几乎快忘了身上的痛,肖万生则紧绷着全身,准备着即将开打的恶战。 突然! “哎哟,这位俊小哥好大的煞气。”一个妖娆的女声蓦地在唐乐林耳旁响起。 唐乐林惊觉回头,只见一名身着粉色长纱裙,头束青岚碧水钗的窈窕女子正不偏不倚的站在自己的身边,此女粉唇朱颊,窦眉玲目,五官搭配得恰到好处,简直惊为天人,若单论样貌,险险就可以与一夕水棠一较高下了。 然而唐乐林正怒火中烧,哪顾得上去欣赏什么美貌,况且此女也不知是不是用了与千荷亭“明镜止水”相似的武功,竟然能在没有任何人注意到的情况下就这么步入了乱局之中,还不更加让唐乐林心生提防。 见得唐乐林对自己怒目而视,那女子倒也不气,反而呵呵笑道:“小哥手中的匕首好漂亮,可否借小女看看?” 说着,那粉衣女子竟真的伸出手去拿唐乐林手中的短匕。 唐乐林眼神一凛,当然不会让她如愿,径直挽起一匕横切过去,想逼退这个缠人的女子。 哪知那女子却不躲不闪,甚至连手都没缩一缩,就这么让唐乐林的匕首径直切中了自己的玉臂。 然而紧接着,奇怪的事情就发生了。 唐乐林的匕首明明切入了粉衣女子的手臂,可是锋刃斩过之后,女子那条洁白如玉的手臂上却一丝的伤痕也没有留下。 这还不算什么,更离奇的时候,唐乐林刚收招回来,就忽的感到自己的手臂上传来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他连忙挽起衣袖一看,才惊讶的发现,完好的衣衫下不知什么时候多出了一道新伤,正在汩汩淌血。 唐乐林懵了,因为这条伤口无论是从长度还是形状来看,都分明应该出现在粉衣女子的手臂上才对,可现在…… “好险好险,看来再漂亮的兵器,也不适合染上血的颜色呐!依小女看,小哥你还是把它擦擦干净收起来好了,不然一会儿再弄伤自己可就不好了。”粉衣女子看似满脸关切。 唐乐林也不知道这人到底使了什么妖术,他退开一步,反手护着额前,两眼悄无声息的寻找着可以带着陈嘉芝逃跑的路线。 “哎,真是不听话,我说……”粉衣女子调侃到一半,却忽的打住了,因为她清清楚楚的看到,唐乐林露出的手臂上那条细长的伤口正在一点一点的愈合起来。 “啧啧……有意思的血脉——”粉衣女子两眼放光,就像看到了什么宝贝一般,只见她满面嬉笑的扬起双臂,在空中摆弄出一组奇怪的手型,接道,“今天的运气,真是不错!” 随着女子翻舞的双掌,一闪即没的电气在她的指缝间哔哔啵啵的流转,景象迷离又怪异。 唐乐林根本来不及防备,四肢忽然就被一股让人酥麻的雷丝缠上,再也使不出半点力气来。 这是唐乐林有生以来第一次见识到雷脉的武功,以至于他连发生什么都不清楚,只觉得身体好些不再属于自己,眼前一黑,就这么昏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被擒 更新时间:2013-01-08 唐乐林昏了过去,别说他自己,就连眼看着这一切发生的肖万生和展鹏都惊了个半懵。 要知道唐家和千荷亭的水莲堂修习的大都是强横的攻术,像这种棉里带针的制敌之法尽管也有所耳闻,不过一向都被人当做软骨子的笑谈。 然而当他们眼睁睁看着前一刻还暴戾的准备大打出手的唐乐林就这么毫无反抗之力的倒在了地上,心里哪还有半点轻视之意。 肖万生怔怔打量了那个粉衣女子一眼,恍然间好像想起了什么,连忙纵身急掠上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一个礼,谦卑道:“敢问这位可是一夕幽梦前辈?” “前辈?哈哈哈——叫我幽梦就好了嘛,前辈前辈的,老巴巴的,多不好听。”一夕幽梦嬉笑道。 “岂敢!晚辈乃是千荷亭水莲堂首席,肖万生,我们亭主特意吩咐晚辈来此恭迎前辈,不知为何没有看见前辈的车马和随从呢?”肖万生不解道。 “你说他们呀?”一夕幽梦指了指远处一片正蜂拥在一处的人群,说道,“小女的车队刚一到,就有好多的难民围了上来,我看他们可怜兮兮的样子,便让下人分点东西给他们吃,所以嘛,小女就先自己过来了。” “这帮乱民,真是岂有此理!容晚辈这就带些人过去把他们赶走。”肖万生蹙眉,这贵客刚来就出了这样的乱子,也不知道师尊那边怎么交代才好。 “哎呀,不必不必,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一夕幽梦随意的摆了摆手,显得毫不在意。 可肖万生却没有作罢的意思,他急着解释道:“前辈你是不清楚这帮乱民啊,对他们越好心,他们就越会得寸进尺,万万纵容不得,否则怕是会酿成更大的祸端呀。” “祸端?万生真会说笑——” 只见一夕幽梦说话间,眼神忽的一冷,声音里顿时充满了高傲,她接道,“一帮身体内流着下贱血统的愚民,也能闹出什么值得人操心的祸端吗?” 肖万生一怔,这一夕幽梦的转变太过突兀,仿佛周围的空气也随着她的语调结了冰。 “那……那便听前辈的……”肖万生浑身发寒,只好支支吾吾的应承了一声,瞥了瞥扑倒在地的唐家少年,转口问道,“对了,方才真是多亏了前辈的出手相助,才化解了一场恶战,那么晚辈就先处置了此人,再替前辈引路。” 说着,肖万生抬剑,对准唐乐林的心口便要刺。 “哎!?你做什么!”一夕幽梦惊道。 肖万生一顿,愣道:“当然是杀了此人了。” “那可不行,这个小哥现在归我了。”一夕幽梦扬了扬脸。 “哈?归您了是……是什么意思?”肖万生眨了眨眼。 “就是字面意思咯,要怎么处置得我说了算才行。”一夕幽梦答道。 “可是……前辈,此人乃是唐家之人啊!”肖万生辩解。 “所以咧?”一夕幽梦偏头问道。 “我千荷亭与唐家有不共戴天之仇,如今朝廷明明正在与唐家交战,而此人却悄悄来到了大燮,其中定然是有什么阴谋,若留下此人,后患无穷。”肖万生一提起唐家就莫名火大,语气不自觉变得尖锐了起来。 “那是你们千荷亭的事,跟小女有什么关系,人既然是我擒住的,那自然就是我的人了。” 粉衣女子含笑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失去知觉的唐乐林,没再理会肖万生,准备上前好好看看这个少年究竟有什么特别。 可她刚踏出一步,便看见一个整整矮了自己一头的浅蓝身影挡在了自己身前。 “不……不许你伤害乐林哥哥……”陈嘉芝鼓足了勇气,张开双臂护在唐乐林身前,虽说眼前的这个姐姐看起来并不骇人,可陈嘉芝的身体仍在止不住的轻轻发抖。 “噢?这小哥原来叫‘乐林’呀,名字是普通了一点,不过没关系了。”一夕幽梦嘿嘿一笑,哄道,“小妹真是的,姐姐怎么会忍心伤害你的乐林哥哥呢?” “真的?”陈嘉芝懦懦的问。 “嗯,真的。”一夕幽梦重重的点了点头。 “那为什么乐林哥哥忽然就不动了,他会不会是死掉了?”陈嘉芝忍着没哭。 “不会不会,姐姐只不过就是让他好好的睡上一觉而已啦。”一夕幽梦满面和善的伸出一只手,轻轻的搭在陈嘉芝的肩膀上,一字一句的接道,“就,像,这,样~” 话音刚落,只听空气中忽的兹兹作响,一夕幽梦掌中霎时窜起几道雷丝,流入了陈嘉芝的体内。 一瞬间的刺痛只让陈嘉芝放出了“呀”的一声惊呼,就两腿一软,跪倒在了唐乐林的身边。 “啧啧,这两人傻傻的倒是挺般配,倒不知道这个小妹妹的血统是不是也一样有趣呢?”一夕幽梦饶有兴致的说着,便转过身问肖万生,“这个小姑娘是什么人?” “呃……”肖万生愣了愣,连忙回过头招呼了一声,“展鹏,你过来。” 可怜展鹏正叫人帮忙止着右肩伤口上的血,被肖万生这么一叫,又不好不去,只得惨白着脸色硬着头皮跑了过去。 “肖师兄,有什么吩咐?你看我这……”展鹏苦着脸,指了指空空如也的右肩。 “这位是师尊的贵宾‘一夕幽梦’前辈,她想知道地上的这个丫头是何身份,你可知道?”肖万生只管问。 展鹏一愣,一听这是亭主的贵宾,而且名字里还带着“一夕”两个字,再满月复的怨言也没了发作的脾气,只好赔了个笑脸,说道:“晚辈也不知详细,只知道这个掌命……哦不,这个唐家的小子似乎很在乎那个丫头,具体是什么关系就不清楚了……” “嚯嚯,这样啊——”一夕幽梦坏笑道,心中盘算着这倒是一个可以让唐乐林就范的好筹码。 展鹏瞅见这一夕幽梦似乎很是感兴趣,连忙又补充了一句:“若是前辈想知道的更多,不妨盘问盘问那个苏家镇的小子……” 说起苏晗烨,众人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个被晾在一边的角色。 刚才唐乐林被制伏,展鹏也就懒得再去管这个毫无威胁可言的陪衬,干脆把他丢在了一边,急急去包扎伤口了。 现在经展鹏这么一提,众人的视线一下就汇集了过去。 还在刚刚才死里逃生的惊恐中缓着劲儿的苏晗烨被这么一盯,才恍然间回过神来,不觉浑身有些发毛,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干干干干嘛?”苏晗烨结巴的问道。 “干嘛?这两人的底细你知道多少?通通说出来!”展鹏指了指地上不省人事的唐乐林与陈嘉芝,狠声问道。 “我我我我哪里知道什么底细……其其其其实我们也才认识那么几天而已……你你你你们也看到了,他他他他都对我见死不救的……”苏晗烨有些无语伦次。 “哼!认识几天?认识几天就能一起上路,而且有说有笑了吗?说!为什么和唐家的人混在一起?”展鹏恨得咬牙,这一路全都是他一个人驾的马车,连睡觉都只有躺在驾座上,根本没办法好好休息。 “我不知道啊……我还问过他是不是唐家的人,他却骗我说不是来着!真的啊!那个混蛋呐……”苏晗烨奋力辩解。 “算啦算啦,看他这么老实,应该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一夕幽梦幽幽叹道,似乎很是无奈。 苏晗烨一喜,刚觉得总算遇到了一个明事理的人,却听一夕幽梦忽的又接了一句:“既然他什么都不知道,那小女留着好像也没有什么用处的样子呢,不如这个人就由万生你随意处置好了。” 肖万生正愁这事没有个人可以拿去交差,听得一夕幽梦这么说,顿时大喜,他礼道:“谢前辈!那这个人晚辈就收下了!” 礼毕,肖万生一甩软剑,踱步到苏晗烨身前,逗道:“不如先砍掉你的一双腿,一来免得你偷了空逃走,二来也好为我展师弟消消气。” “别啊!”苏晗烨举手投降,“你看我半点武功都不会,根本跑不掉不是?再说展大官人的手臂又不是我斩的……要消气的话……也该去砍那家伙的手才对嘛……” 苏晗烨瞄了一眼没声没气的唐乐林,越说越小声,好像生怕唐乐林会突然跳起来找他算账。 “呵呵——”肖万生笑了,声音里满是嘲笑,“你该不会觉得冒犯了千荷亭的人,还会有活下去的希望吧?现在的你,只剩下‘拿去交差’这么唯一一个用处罢了。” “那……那……”苏晗烨还想求饶两句。 然而肖万生的下一句话立刻就让他灰心了:“不过‘交差’这么一个事,活人和死人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倒不如说,死人远远比活人来的好用,因为死人永远都不会乱说话不是吗?” 苏晗烨怔怔的愣在原地,心里堵的要命,他当然不想死,可是肖万生的话已经说得再清楚不过,除非他还能有可以活下去的其他理由。 肖万生的剑悠然转动,下一刻就能要了他的性命。 生死一瞬,苏晗烨的脑中就像走马灯般飞速的闪过无数的画面,他盲目的思忖着最后的生机。 蓦然! “等一下!我……我还知道一个秘密!”苏晗烨用尽力气大喊,吓得紧紧闭上了双眼。 剑光一滞,肖万生的剑停在了苏晗烨额前的毫厘之间,等待着足以决定他生死的最后一句话。 第一百五十五章 水式幽室 更新时间:2013-01-09 当唐乐林又一次艰难的从昏睡中转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置身在一间昏暗的房间中了,房间里什么也没有,四面都用两指粗的铁柱封了个严严实实。 唐乐林甩了甩还有些发麻的脑袋,慌忙的从地上坐起,便开始在房中搜寻起陈嘉芝的踪影来。 然而他一眼扫视过去,却根本没有看到那个充满色彩的身影,有的只是远远蹲坐在墙角打盹的苏晗烨。 “喂!”唐乐林急呼了一声,飞快的跑到了苏晗烨的跟前,问道:“嘉芝妹妹呢?” 苏晗烨正在半醒半睡间迷迷糊糊的周旋,被唐乐林这么一吼,吓得差点直接从地上跳了起来,看来先前的事端着实在苏晗烨心里留下了不浅的阴影。 “乐……乐林……你醒了啊……”苏晗烨扯了扯嘴含糊的说道。 “嘉芝妹妹怎么了?”唐乐林又问,语气愈发着急。 “我……我怎么知道……”苏晗烨支吾了一句,可他的眼睛却不自觉的偏开了,似乎是有些心虚。 “我晕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他们有没有对嘉芝妹妹怎么样啊?”唐乐林一把扣住苏晗烨的双肩,手不自觉的就用了力。 “欸欸——乐林你别激动……先,先放手啦——”苏晗烨疼的咧嘴。 “说啊!”唐乐林大喊。 “我说!我说!她被千荷亭的人带走了啦!快,快放手啊,骨头要碎了!”苏晗烨近乎求饶。 唐乐林一怔,这才卸开了手中的力道,说道:“嘉芝妹妹被带走了?带去哪里了?” “这……这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苏晗烨揉了揉双肩,低声说道。 “他们干嘛要带走嘉芝妹妹?不行!我得去救她。”唐乐林沉声说完,便径直走到铁栏旁,只虚目打量了片刻,便霍然运起一掌狠狠的拍向铁柱的正中。 风脉之力登时勃发,风穴引动,风声浩瀚呼嚎,这一掌,已然发足了唐乐林九成功力。 然而,当唐乐林的掌风不偏不倚的击中铁柱的时候,铁柱上竟忽然显现出了一组青蓝色的符印。 加持在这囚牢上的式水术瞬时催动,两股脉力顷刻间相互吞噬起来,一股爆裂的冲击炸开,将唐乐林掀飞了回去。 烟尘落定,式水术的符印慢慢消退,一切又归于平静。 这不是一个普通的囚牢,而是千荷亭专门为了关押一些不能杀却又异常棘手的人物而修建的幽室。要知道在如今这个能人辈出的时代,哪一家的内院不得准备上这么一处禁地呢? 唐乐林咬着牙又爬了起来,两眼就像充了血般的通红。他一把拽住右手食指上的封星指环,甚至已经顾不得再在苏晗烨面前掩饰自己的秘密了。 戒未拔,苏晗烨却忽然开口了:“反正也出不去……我看你还是冷静下来等等看吧,我觉得嘉芝妹……姑娘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 唐乐林一愣,忙问道:“为什么?” “因为那帮人一听说嘉芝是陈家的千金小姐,不知道为什么态度一下就变了,听他们的说法,应该会妥善的安置她,你看这不连牢房也没让她进么?”苏晗烨随口说道。 “他们怎么知道嘉芝妹妹是陈家的大小姐的!?”唐乐林眼神一冷,问,“你告诉他们的?” “我……哪有……”苏晗烨一懵,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说漏了嘴,他干笑着掩饰道,“不,不是我说的,是嘉芝她自己说的……” “你说谎!”唐乐林语气笃定,因为他对陈嘉芝再了解不过了,她是绝不可能跟她眼中的坏人说这些平日里通常都闭口不提的话的。 听唐乐林说得如此肯定,就好像他苏晗烨天生就是一副做尽坏事的嘴脸,想到这,苏晗烨忽的就有些来气,干脆把心一横,承认道:“是啦,我说谎了,嘉芝的身世就是我告诉他们的,可我那不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吗?别人的剑就指在我的眉心上,我要是不说点什么可就没命了啊!” 听到苏晗烨招了,唐乐林胸腔中也隐隐有了怒意,他逼上一步,完全没有理会苏晗烨的苦衷,只想一拳把这个“害”嘉芝妹妹被抓走的罪魁祸首结果在当场。 “怎么?你要杀我么?好啊好啊,随便你好了。”苏晗烨索性也不怕了,干脆盘坐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样,他恨道,“早就说你们这些武林人士什么的最混蛋了,除了杀杀杀还知道什么?会杀人了不起啊!?我是打不过你怎么了,你不照样也会被比你厉害的人关起来,自己保护不了嘉芝妹妹倒要赖我了。” 唐乐林被说得一愣,一拳僵在空中,半响也打不下去,他的嘴是不如苏晗烨那么尖利,嚅嗫片刻,才反嘴问道:“你,你说谁混蛋?” “你混蛋!”苏晗烨埋着头大喊,就像受了莫大的委屈,竟蓦地哭了起来,他涩声叫道,“就是你混蛋!你他妈的大混蛋呐!在苏家镇,你拍着我的肩膀告诉我接下来就交给你了的时候,我他妈还傻乎乎的觉得总算找到了一个可靠的伙伴,结果这个伙伴居然根本就没有把我当朋友,还要眼看着我去死,这不是混蛋是什么啊!混蛋!” “总是一副天下就你最对的样子!你跟嘉芝的命是命,我的命就不是命吗?我……我也不想死啊,我也有很多的事想要去做啊,自保哪里又不对了?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害了嘉芝了,没准别人现在正好好的躺在香床上休息着呢,你急什么你急!你不但是个混蛋,还是个猪脑子!连菜都不会做的猪脑子!”苏晗烨越说越大声,好不解气。 唐乐林眼角一跳,问道:“你骂完了吗?” “没骂完!你给我一整天我都有的说!”苏晗烨擦了擦眼泪,哼道。 “哦——那你继续。”唐乐林眨了眨眼,在苏晗烨的对面坐了下来。 苏晗烨一哽,瞅了瞅一脸淡定的唐乐林,心里登时没了底气,他含糊道:“怎……怎么了?你不杀我了吗?” “如果嘉芝妹妹真的出了什么事,我再杀你,这样总行了吧。”唐乐林想了想说道。 苏晗烨脸色一跨,这说行也不是,说不行也不是。 正当苏晗烨不知道怎么接话才好的时候,唐乐林却又忽的开口了:“那个……对不起啦。” “欸!?你,你说什么?”苏晗烨惊得瞪眼,他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说——‘对不起啦’”唐乐林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这回苏晗烨听清了,可他仍旧难以置信这个有理说不清的家伙竟然会做出“道歉”这种离奇的行为来。 “我没有想到原来你会这么生气。”唐乐林淡定的说。 “喂!是个人都会生气的好吧!你的常识是被狗吃了吗!?”苏晗烨大寒。 “没有。”唐乐林诚实的回答,他显然是没有听懂苏晗烨话里的嘲讽。 “你……”苏晗烨语塞,只好一捂脸,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忽的问道:“嘉芝就对你那么重要么?” “嗯!”唐乐林点头道,“没有人可以取代她。” “呃……不用说得这么肉麻也是可以的啦……”也难怪苏晗烨会听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因为他根本不了解唐乐林话中的深意,所以他只是半开玩笑的接道,“呵呵,看来我这辈子是指望不上你也能对我舍命相救了。” “那得你成了我的朋友才行。”唐乐林郑重般回道。 苏晗烨苦笑,摇头道:“看来要做你的朋友,要求一定很高哎。” 倒不是唐乐林的要求高,而是唐乐林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并不是成为了他的朋友的人他才会舍命相救,而是当他愿意为一个人舍命相救的时候,他们便已经成为了朋友。 只是唐乐林心目中所理解的“朋友”二字,可能是更胜“亲人”和“挚友”般的存在。 至于唐乐林为何无法明白普通的“朋友”二字代表的含义,恐怕是因为在他波折不断的成长历程中,早已让他充分明白了人性的诡诈和善变,所以才无法让他接受介于“挚友”和“陌生人”之间的这种半吊子的关系。 听到苏晗烨的抱怨,唐乐林这才难得的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而是随手找了一处地方躺了下来,开始了不知终点的等待,等待牢门的下一次开启。 苏晗烨闹了也闹了,气也撒了,如今也有些累了,他瞥了一眼唐乐林,干脆有样学样的也躺了过去。 两人无声的盯着一片漆黑的天顶,看着由铁柱交织成的两扇大网渐渐在房屋的顶端汇集在了一起。 千荷亭的建筑大都是亭台楼阁的构造,这屋顶自然是“人”字形的搭法,如此一来,覆盖整间屋子墙壁的铁柱就不得不在房顶处有一个人为打造的衔接口了。 苏晗烨眼中忽的一亮,他惊呼道:“乐林!我们……说不定有办法可以逃出去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选种 更新时间:2013-01-10 大燮山城,千荷亭,中央主厅堂前的荷花道上。 肖万生正一脸尴尬的领着东看看西瞧瞧的一夕幽梦磨磨蹭蹭的前行着。 为了不出岔子,肖万生刚才亲自把唐乐林与苏晗烨关押到了式水幽室,这才急急领着一夕幽梦赶来了千荷亭的中央主厅。 因为在城门的时候耽误了不少的时间,肖万生的步子自然就迈的快了些。可这一夕幽梦从来没有来过千荷亭,每路过一处亭台楼阁、香林水榭的时候,都会觉得新奇好看,总想要看个仔细再走。 这可把肖万生急坏了,本来就已经迟了这么久,再加上今天的一夕水棠心情似乎相当不好,一会儿估计是少不了责罚了。 好不容易捱到了中央主厅门前,正巧看见今早率先抵达的那名来自一夕本家的老妪从中央主厅的大门里迎面走了出来。 肖万生一怔,连忙侧身行了个礼,识趣的退到了一旁。 只见那名老妪果然走到一夕幽梦的身前停了下来,扯开枯槁的嘴说道:“三小姐,玩归玩,可别忘了我们可是来办正事的。” “哎呀,这不还有绫婆婆你嘛。”一夕幽梦撇了撇嘴撒娇道,模样瞬间乖巧了几分。 “鬼丫头,明明是你自己吵着闹着要来办这趟差事,不然大小姐哪里会把机会让给你,你倒好,准备把事情全都甩给老婆子我了吗?”绫婆哼哼笑道,似乎早就对一夕幽梦的卖乖有了抵抗力。 “那是因为人家想来见识见识那位号称咱们‘一夕家’血脉最最精纯的大美人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嘛!”一夕幽梦吐了吐舌头。 “呵呵,三小姐见识见识还不简单,从这大门进去一瞧便是。”绫婆阴阴笑了两声,接道,“不过嘛,老奴劝三小姐还是别报太大的期望才好,别人可是不会摆出什么好脸色给咱们看的——那么,老婆子就先行告退,去替三小姐整理房间了。” “欸?绫婆婆不同我一道进去么?”一夕幽梦问道。 “刚被人‘撵’了出来,哪有再回去的道理。”绫婆冷笑。 “啊?就我一个人去呀?不要嘛~”一夕幽梦做出一副极不情愿的表情。 “怕什么!你是本家的小姐,在她面前抬头挺胸的说话还能丢了份不成吗?”绫婆白了一夕幽梦一眼。 “绫婆婆~你也不怕他们欺负我么~”一夕幽梦拽着绫婆的袖口摇啊摇的嗔道。 “三小姐,你这小时候用烂了的招是不是差不多也该换一换了?你都年过十八了,老婆子也就没有再照顾你的义务了,这种时候,就该你自己有点担当才行,否则以后在本家总会有你吃亏的时候。”绫婆说完,轻轻的抽回了自己的衣袖,然后浅浅的躬身作别,头也不回的走了。 “嘁——开个玩笑都不行,真没劲。”一夕幽梦啧了一声,方才的乖巧神情一瞬间收敛的无影无踪,就连被唐择胜“赞赏”过很有唱戏天赋的肖万生也看得暗自咋舌。 “万生,带路吧。”一夕幽梦回身说道。 “是!” 肖万生沉声一应,又一次领头走在了当前,可这时他的心中却是疑惑万千,从刚才一夕幽梦与绫婆的谈话中,他似乎听出一夕水棠与本家的关系并不十分和睦,既如此,那本家的人来此究竟是要办何“差事”? 肖万生意识到这其中一定藏着什么秘密,他想知道,可是却又不敢发问,只能埋着头把一夕幽梦领进了这座修建在水塘正中的大厅之内。 方一踏进中央大厅的门栏,一夕幽梦就不自觉的“哇哦”了一声。 只见千万道从透明的青石地板反射进来的幻彩棱光把大厅照了个透亮,每每微风拂过湖面,那层层叠叠的波澜立刻就会扰动中央大厅中的光彩,变化出另外一种奇妙的光斑。 这里没有庄严肃穆,有的只是摄人心魄的美。 就在这缤纷的光影中,正端端正正的站立着一个曼妙的背影,那绝赞的身姿上,若隐若现的纯白亵衣外,衬着那件淡绿色的薄纱曳尾裙,静谧又安然。 能有此等风华,除了一夕水棠还能是谁? 就在一夕水棠临风站立的高台之下,还有十数名全身裹着亮银绸缎的蒙面男子一言不发的站立着,然而这十数名男子却无一不用一种婬邪的目光注视着一夕水棠诱人的身段,仿佛都在期待着幸运能够降临在自己的头上。 没错,这些人就是一夕本家替一夕水棠准备的“良种”,一夕本家的意思任其挑选,可一夕水棠自然是连看都不想多看他们一眼。 气氛降到冰点。 肖万生倒吸一口凉气,硬着头皮走到了堂下,禀道:“师尊,您让弟子去接的贵客已经到了……” 肖万生的声音已经够响亮了,可一夕水棠却还是一动不动的沉默了片刻,才头也不回的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还有,把这些白衣客人也一并带下去,替他们安排些客房让他们先住着吧。” “是……弟子明白了!。” 见一夕水棠没有追问自己来迟的事,肖万生连忙应承了一声,没好再又冲着那些个白衣客躬身礼道,“各位,这边请。” 白衣众之中隐隐响起几声冷哼,但还是都老老实实的跟着肖万生退了下去,于是,这偌大的中央大厅便只剩下了两人。 直到这时,一夕水棠才悠悠转回身形,用端庄干净的不多一分也不少一分的步伐缓缓踱步走下了高台的台阶。 看着一夕水棠的举手投足,就连同为女子的一夕幽梦也不禁暗暗心惊,一时竟有些愣住。 要知道这一夕家族本来就是女子天下,其族人经过血脉的筛选,哪一个不是美煞群芳的容貌? 然而即使是在本家也对自己颇有自信的一夕幽梦,在看到一夕水棠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输了,要美到一夕水棠这种境界,已经不光是一张脸蛋的问题了,而是气质和性格的浑然天成。 “你就是一夕本家的三小姐,一夕幽梦?”一夕水棠与一夕幽梦并肩而站,神色冷漠却不高傲。 一夕幽梦回过神来,倒也不逊,连忙扬起笑脸,说道:“那你一定就是一夕家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水棠姐姐啦?” “呵呵,在本家小姐的面前,‘姐姐’二字水棠可当不起。”一夕水棠婉然浅笑,前一刻还仿若深冬的神情顿时焕然春色,变换的可谓妙绝。 “哎呀,我年岁比你小,当然该叫你姐姐了。”一夕幽梦嬉笑着接道,“姐姐可真是名不虚传呐,来之前我还可不服气呢,心说怎么会给分家的人准备这么多的‘良种’,听说我娘生我的那时候可是连选都没得选呢!不过这一见到姐姐的身姿,妹妹心里一下就舒坦了!” 一夕水棠眉眼轻轻一颤,问道:“听三小姐的口气,倒很是赞同‘配种’之事了?” “当然赞同啦。”一夕幽梦眨了眨眼,似乎不太明白一夕水棠的意思,“如果没有‘配种’,姐姐你又哪里来的这副容貌呢?” “连自己的亲爹是谁都不知道也没有关系吗?”一夕水棠又问。 “爹?要爹有什么用?男人不过是我们拿来利用的工具罢了嘛,有了精纯的血脉,走到哪里我们不是被万人追捧的对象?”一夕幽梦笑道。 “呵——”一夕水棠轻叹道,“总有一天,这样的事情也会落到你的头上,到那个时候你还会这么说吗?” “有什么不会?这是身为一夕家女子的责任,也是继承这优秀血脉的代价,我可是眉头都不会皱一下。”一夕幽梦直言,不得不说一夕本家的教育着实严厉而执着。 “优秀血脉的代价?呵,若能选,我情愿不要这些……”一夕水棠无奈而笑。 一夕幽梦听得皱眉,她不解道:“姐姐这话说的真是奇怪,多少人想要也得不到的东西,姐姐却说不想要,又有美貌,又有武功,还有这偌大的千荷亭,姐姐你还想要什么?” 我想要的不过是“自由”——一夕水棠神色怅然,那一抹春意已去,恰似落尽秋叶般的凄美。 “啊!我知道了!” 见一夕水棠没有说话,一夕幽梦恍然道,“该不会这十几个‘良种’,姐姐你一个都不喜欢吧?也是啊!像姐姐这样的人,挑剔一点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呢……不过姐姐你好歹也还是先看看别人的样貌再做决定也不迟嘛。” 只见一夕水棠眼中忽的精光流转,似乎从幽梦的话中听出了什么转机,她不动声色的问道:“若是我都不满意,那又如何?” “欸?” 这个问题倒把一夕幽梦问倒了,本家给她下达的命令是“尽量用温和的手段配合一夕水棠完成配种的仪式,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用武力”,却没详细提什么情况下才叫做“万不得已”。 于是一夕幽梦犹豫了片刻,只好说道:“要是这样的话,我就先替姐姐问问绫婆婆吧……不如这样!姐姐你告诉我你喜欢什么样的,也许本家还有备用的‘良种’就在大燮附近也不一定哦!” 第一百六十一章 筹谋 更新时间:2013-01-15 开玩笑归开玩笑,该说的正题,一夕水棠还是要说。 本来一夕水棠今天的心情其实一点也不好,毕竟这些年来,自己一心想要扩展的千荷亭势力始终没有任何可喜的进展,而她最忌讳的一夕本家却还是如期而至的找到了自己的头上。 自从一夕水棠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那一刻开始,她就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将与自己的命运抗争到底,她丝毫不想落得与自己娘亲一样的下场,也不想这世上再多出一个同自己一样孤独的人。 然而想要做到这一点却并不容易,一夕本家虽然不如唐家这般壮大,可那为数不多的本家族人里,却各个都是通过筛选血脉的方式留下来的怪物般的存在。 所谓人不在多而在于精,就是这一帮怪物般的族人凝聚在一起,便拥有了无坚不摧的力量,才使得一夕家族能在北方玄武星域下的那边广漠大地上站住脚,并建立了自己最初的势力。 而后,随着族人的增多,一些实力不济的家族成员开始被本家的家主以各式各样的理由发配到外地,才慢慢有了如今的这些一夕分家,其中就包括了一夕水棠的女乃女乃,一夕寒月。 若不是一夕寒月当年借着陈家举办的比武会,将当时还只是“水莲门”的一个小小门派在大燮山城打出了名号,又怎么能有后来与陈家立下商武之约,建立“千荷亭”的百年壮举呢? 只可惜即便一夕寒月做出了如此骄人的成绩,还是永远无法得到一夕本家的认可,因为在一夕本家人的眼中,分家的低贱血统是永远不会改变的事实。 直到一夕水棠的出世,才用她惊世骇俗的血脉纯度为自己的分家挽回了颜面,同时也为自己赢得了她根本就不希望的重视。 这该死的重视让她一刻也不能轻松的活着,她无时无刻不在思忖着对付本家的方法,她拼命的扩张千荷亭的势力,甚至不惜对自己的近盟陈家下手,不惜与唐家开战,不过仅仅是想累积与一夕本家对抗的筹码罢了。 可是这些远远不够,一夕水棠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些成千上万的弟子,在几个拥有摧枯拉朽实力的脉术高手面前,不过就是转瞬飞灰的蝼蚁。 一夕水棠也想过要好好培养一些武艺上乘的部下,可无奈的是,别说千荷亭那些个年轻辈的翘楚武功精进十分缓慢,就连现任的三大堂主也没办法挤身这世间绝顶高手的行列,不是他们努力不够,而是武学这种东西真的太过依赖天赋,她自己就是个好例子。 一夕水棠阅人无数,可实力真正能够与一夕本家相抗衡的人,她却只见过一个,而且这个人还是自己的敌人,唐家暗组的首领——唐择胜。 唐择胜当然是指望不上了,不过如今的一夕水棠仍旧存有两个优势。 其一,一夕水棠处处巧意迎合本家的要求,以至于一夕本家对她的反叛之心仍未察觉,所以她有着一个可以先发制人的机会。 其二,自己是掌命师的这件事只有极少数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这一层隐含的实力,会让一夕本家的人错误的估量一夕水棠的实力,比方说这一次本家就只派了一夕幽梦一人前来,便是因为这种错误的判断和自信。 且不说一夕水棠究竟是不是一夕幽梦的对手,毕竟在真正交手之前,结果还是不得而知的。反正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虽然一夕幽梦的性格有些古怪,却不是什么特别有城府的人,况且一夕幽梦这一次前来,是抱着想要立功之后回本家炫耀的心态的,那她的行事就更加好预估了。 更重要的是,现在不但陈氏遗孤找到了,而且就连一夕幽梦口中的“珍奇血脉”也是曾经与自己有过君子之约的“好弟弟”,当真是解了一夕水棠的燃眉之急。 虽说一夕水棠这次多多少少有些哄骗的意思在里面,可是在唐乐林与陈嘉芝的真诚面前,她倒也不至于做出什么过河拆桥的事。 她现在要达到的目的有两个,首先便是要把这次选良种的事蒙混过去,毕竟从怀胎到产子需要整整十个月,而且头两个月即便是不伪装,也未必就会露出什么马甲,关键还是要靠与这名被选出来的“良种”的串通来成事。 当然,扮演这“良种”的人自然就是唐乐林了,可一夕水棠也知道,唐乐林为人实诚的没边,所以她根本不敢原原本本的把自己的计划告诉唐乐林,只是把需要唐乐林完成的事做了安排,至于为什么要这么做,自然就省去没说。 好在唐乐林言出必行,又是个不喜欢多问的人,才让这计划有了可行的希望。 而一夕水棠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要在拖延本家行动的同时,帮助陈嘉芝恢复陈家的掌控权,并完成千荷亭与陈家全部事务的交接,不但为千荷亭正名,也藉此来实现大燮山城真正的一统。 说来简单,可其中仍旧涉及到与陈家守旧势力的斗争,也不是什么轻巧的事。 不过这些事倒不用陈嘉芝去做,她只需要答应借出自己的身份,其他的便由千荷亭自己去操办了。 尽管从某种层面上来讲,陈嘉芝这是在帮着千荷亭对付陈家,可不管怎么说,陈嘉芝心里的家族认同感其实并不强,更何况她那两年空白的回忆之前,也并不对陈家的叔叔伯伯抱有多大的好感。 陈嘉芝不会记仇,况且害死自己爹爹的真凶严格意义上来说是炎庭局而并非千荷亭或唐家,虽然她答应帮助一夕水棠这件事有一点被人哄骗的嫌疑在里面,可再怎么说他们几人的性命如今还捏在别人的手里,就更别说自己的乐林哥哥本身还欠着人家一夕水棠一个人情了。 再者,现今的陈家四分五裂,相互间为了一个所谓“家主”的虚名斗得不可开交,谁也不让谁,若是能这一次能借此机会重新统和起来,无论最后掌势的是谁,也都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至于苏晗烨,一夕水棠倒并没有要为难他的意思,反而对他的急智有着相当程度的欣赏,于是将他暂行安排在了陈嘉芝的身边,然后由她亲自看着唐乐林,两相照应,以免半途出了什么差错,要知道他们这次要对付的人,可不是什么好骗的角色。 就是这样,一夕水棠在闻香苑的小楼中详详细细将每一个人所要做的事情大致讲了一遍,并问起众人有无不解之处。 唐乐林的想法很简单,只要能保证陈嘉芝的安全,要他做什么都可以,倒是苏晗烨心思急转,尚且有些疑虑,他问道:“是不是我们做完了这些事,你就会放我们去西海了?” 一夕水棠眉梢一撩,笑道:“如果诸事顺利,我还有什么要留下或者加害你们的理由吗?” “我是在想……嘉芝妹妹要是真的继承了陈家,那她会不会就不能再离开大燮了,要是嘉芝妹妹走不了,乐林肯定也不会走,他们都不去,我自己去又有什么意思……你不就借故把我们都困住了吗……”苏晗烨含着牙根顾虑道。 “呵——”一夕水棠逗道,“苏家弟弟这么一提醒,这倒还真是个把你们留下来的好办法呢。” “呃……”苏晗烨一哑。 却见一夕水棠忽的收敛了调笑的表情,正色道:“放心,姐姐虽自问不是什么纯善之人,可恩将仇报的事情也定然不屑一做。这位苏家的弟弟,你并不欠我什么,即便是你现在想要退出,姐姐也可以保证你能够安然离开大燮,并派人护送你到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可这样一来,你便也错失了一个可以让‘千荷亭的亭主’欠你一个人情的机会哦,怎么?还要想想清楚吗?” “让……让千荷亭亭主欠我一个人情?”苏晗烨小声的嘀咕了一遍,俨然已经有些心动,他嚅嗫道,“要是我没帮上什么忙……也,也算吗?” “难道弟弟没有听过一句古话吗?叫‘滴水之恩……’”一夕水棠含笑说道,还故意藏了半句话,这便是一夕水棠的厉害之处,其实苏晗烨的作用有多重要只有她自己清楚,要知道唐乐林和陈嘉芝都是不善计谋的人,而一夕水棠又没办法一分为二同时盯着两头。 既然是秘密的计划,当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苏晗烨便是这“协调人”最佳人选。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苏晗烨当然听过,莫名间,他的脑海中又一次泛起了对那个人人都勤书好学的时代的憧憬,面对着一夕水棠以退为进的诱惑,他终于还是放下了戒心,点头应承了下来,问道:“那我们接下来先要怎么做?” “接下来嘛……” 一夕水棠的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目光流转,视线缓缓偏向了唐乐林,只听她用满是期待的声音说道,“当然是要演上一出好戏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好戏开场 更新时间:2013-01-16 “当然是要演上一出好戏了!” 一夕水棠一言方毕,眼中霎时华光棱转,周身荡起千钧水脉之力。 一时间,天地颤动,震惊寰宇。 别说是此刻身在千荷亭之中的千万名弟子,就连整个大燮的百姓,都同时感觉到了脚底这边土地中正在蔓延着的躁动之息。 蓦地! 只听的轰然一声爆响,从千荷亭闻香苑的所在地猛然窜起一道滔天水柱,声势大的骇人。 水势未绝,苍穹中紧接着又传来一阵震天风啸,一条风龙从退散的云海中嘶吼着扑了出来,与那道滔天水柱狠狠的相撞在一处。 这两道惊人的脉力就这么不偏不倚的生生相击,水雾和风岚伴随着压得人抬不起头的冲击和震耳欲聋的爆鸣肆意的狂舞着,直到耗尽了自己全部的能量。 风止云歇,水气消散。 天边洒下一道七色霓虹,景色蔚为壮观。 正在操练剑技术法的千荷亭弟子也好,正在市井间热情买卖的商人也罢,所有目睹了这场巨变的人此刻都目瞪口呆的惊在了原地,不自觉的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就仿佛整个大燮都为之沉默了片刻。 有人不明所以,自然就有人当先反应了过来,除了领命在外的追花堂堂主霍千门之外,什么水莲堂堂主杜长弓、印月堂堂主童梓辛、已然飞身奔往了事发之地。 不止是这些德高望重的堂主,包括千荷亭三堂的首席弟子肖万生、夜小貘和碧凝,乃至不少阶级较高的一等弟子都纷纷寻迹而至,想要探个究竟。 就连刚刚回到自己房间的那两位从一夕本家远道而来的客人,一夕幽梦和绫婆,此刻也似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大事,急急忙忙的赶了过去。 当众人一前一后的来到闻香苑院门的时候,天上还仍旧因为刚才的冲击飘落着稀稀落落的雨。 只见一夕水棠撑着一把纸伞,姿态安然的静立在雨幕中,宛若仙子。 就在一夕水棠身前不远的地方,唐乐林浑身湿透的扑倒在水泊中,早已没了声响,简直让人怀疑他是否还活着。 陈嘉芝紧闭着双眼,用力的捂着耳朵躲在小楼的门栏后,还不知道刚才忽然发生了什么,可是苏晗烨却依稀看清了,刚才分明还和和气气说着话的一夕水棠不知怎么的就忽然动了手。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苏晗烨从来没有见识过这般脉力对轰的场面,直把他惊的说不出话来,只剩下跌坐在地上呼吸的力气。 “亭主!您没事儿吧?这是……”水莲堂堂主杜长弓当先抢入了院内,粗略的环视了一圈周遭。 “无碍,只是对付了一个稍稍有些棘手的敌人罢了。”一夕水棠浅浅一笑。 “棘手的敌人?”杜长弓皱眉,忙把视线偏向了那个倒地不起的身影,想看看就连一夕水棠也觉得棘手的对手究竟是个什么人物。 然而他只稍稍看了一眼唐乐林的侧脸,就觉察到对方仅仅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禁有些讶异:“亭主说的就是此人?” 没等一夕水棠接话,童梓辛也踱步了过来,同是冷冷的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唐乐林,哼道:“方才那道风龙,应该是唐家的脉术吧?呵呵,唐家的人什么时候有这么大的胆子了?居然都敢闹到我千荷亭的府内来了。” “哦?我倒觉得不是。”杜长弓疑声道,“眼下唐家可是正在与炎庭局交战当中,又怎么会蠢到做这种自取灭亡的蠢事,该不会又是炎庭局使的离间手段吧?” “杜堂主的意思是,这人是炎庭局派来的奸细咯?”童梓辛啧啧道,“要是连个奸细都能使出那种程度的风脉之术,我看我们也就不用跟朝廷斗了,索性开门投降岂不更好?” “炎庭局就是认准了你会这么想,才下得了狠心牺牲自己的精锐,五年前我们才被人家利用了一次,如今换个手段又有什么好奇怪的?”杜长弓辩道,之所以他一直对五年前的事这么耿耿于怀,毕竟还是因为他当年的一次冲动的判断才导致千荷亭损失了那么多的弟子。 “好了,两位堂主莫要在争了,这人的确是唐家的人,不过事情倒也没两位说的那么复杂。”一夕水棠见童梓辛还要再说,连忙抢声打断了他们的争辩,冲着围观在闻香苑外的人群朗声说道,“万生!你来说吧。” “是!” 肖万生此时就站在最前排,听到一夕水棠的传唤,连忙急步走了过去,恭敬的向三人分别行了礼,然后将如何在大燮城门口遇见唐乐林三人并擒住三人的经过大致的讲了一遍,其中当然也包括了找到陈氏遗孤,以及唐乐林从式水幽室中逃了出来的一些细节。 “呵!荒唐!你说他从我的式水幽室中逃了出来?开什么玩笑,铁栏上的式水术是我亲自加的,若是克制水脉的雷脉绝顶高手我倒认了,怎么可能被区区风脉给破了!?”童梓辛一听就急眼了,说式水幽室被破,那简直就是在扇她的脸。 童梓辛这人平日里总是高高在上的作态,却没有什么大作为,唯一可以显摆的就是这间数十年牢不可破的式水幽室了,这门面若是丢了,她能不急么? “这……弟子说的都是实话……在场的也不止万生一人……”肖万生苦笑,偷偷的瞄了一眼一夕水棠,想要求助。 然而一夕水棠还没出声帮他,倒是另一个有些妖娆的女声插了进来。 “就是就是!你那间破屋子被人捅了那么大个窟窿,我们可全都看见了,有什么荒唐的!?”一夕幽梦不满的哼一声,径直就从院门口走了进来,她不是千荷亭的弟子,当然也就不用守什么规矩,只听她讽刺道,“要不是你那间什么幽室这么不顶事,又怎么会把我抓的人放跑了?” 童梓辛眼色一凛,问道:“你是什么人?敢管我千荷亭的闲事?” “无礼!”绫婆紧跟在一夕幽梦身后,听得童梓辛挑衅,这才出声喝道,“这位乃至我一夕本家的三小姐,一夕幽梦,阁下最好是注意一下自己说话的方式!” “呵——”童梓辛笑了,她轻轻上前一步,冷冷的盯着绫婆的双眼,说道:“一夕本家又如何?我千荷亭可不是你一夕本家的后院,这里的千万弟子也没有人是你一夕本家的奴仆,千荷亭的事还轮不到你们来插嘴。” 绫婆听得一怔,那张满是皱纹的脸上登时多出了几分怒意,她毫不畏惧的瞪眼回去,狠声道:“哼哼,区区一个千荷亭,也配做我们一夕本家的后院?别说千万弟子,哪怕是你有万万弟子,在本家的眼中也不过只是些动一动手就可以掐死的臭虫!” “那你就试试!”童梓辛咬牙。 “你就趁着还活着的时候尽管的嘴硬吧!”绫婆阴恻恻的反嘴。 两个不对盘的人撞在了一起,气氛顿时剑拔弩张。 一夕水棠微微皱眉,知道是时候该她出面当和事老了,之所以她没有第一时间阻止童梓辛,也是因为童梓辛正正好说出了她想说却又不能说的心里话,难得的让她对这个一向不怎么待见自己的长辈有了印象上的改观。 “童掌门!这两位不但是我千荷亭的客人,也是水棠我的族人,前辈的态度是不是有些过于激烈了?” 一夕水棠没有说的很重,她只是浅浅的提醒完童梓辛,然后又转向了绫婆,面色一正,接道,“不过即便两位是贵客,这千荷亭好歹也是我外婆一手创立,并由水棠悉心经营至今的门户,绫婆婆方才口中那种轻蔑的言辞,水棠不希望听到第二次。” 哪边都没有偏袒,哪边都没有讨好,可是这却是作为一名亭主做好的圆场方式。 听到一夕水棠插话,童梓辛与绫婆也不好再争锋相对下去,只得双双收了脸色。 “是……属下刚才失态了。”童梓辛说话间还带着些怨气,她随意的向一夕幽梦与绫婆拱了拱手,算是赔罪,然后又接道,“这里水气太重,属下待着有些不舒服,就先行告退了,也正好去看一看式水幽室的情况,是不是像别人说的那样不堪!” 童梓辛言罢,也没管一夕水棠同意不同意,自顾自就走出了院落。 那些围堵在门口的千荷亭弟子一看童梓辛面色不善,连忙让开了一条通路,闻讯赶来的夜小貘见自己师父要走,也不好独自留在这,便跟着童梓辛一并离开了。 童梓辛走后,绫婆也冷静了下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确有些受了激,为了不影响此番的行事,她总算还是先低了头:“老婆子刚才也说的过了,这里给各位赔个不是,还望一夕亭主莫要挂怀才好。” 一夕水棠微微颔首,示意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然后款步走到一夕幽梦的身边,指了指昏死着的唐乐林,询问道:“三小姐,此人刚才想偷偷潜进来救人,你且看看他是不是你早先擒住的那人?” 第一百六十三章 说服 更新时间:2013-01-17 “三小姐,此人刚才想偷偷潜进来救人,你且看看他是不是你早先擒住的那人?”一夕水棠问道。 一夕幽梦愣了愣,旋即才像回过神来似的“哦”了一声,方才的争端可以说是由她挑起的,本来听到童梓辛的挑衅,她的心里也隐隐有些不悦,只是绫婆当先扛上了嘴仗,她索性也就没有开口了。 这种一夕本家人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她无法明白这个被称之为“千荷亭”的团体有着怎样的凝聚力,他们只崇尚更精纯更无匹的强者,从某种意义上,倒也契合当今大炎朝的格局。 收起心思,一夕幽梦换上一副笑颜,往前探了探声,仔细的打量了一下水泊中躺着的唐乐林,点头道:“嗯,就是他!真是多亏了姐姐的好办法,不然让这么个特殊血脉跑了那就可惜了,这人姐姐觉得如何?” 一听一夕幽梦当着这么千荷亭弟子的面问她这样的问题,一夕水棠眼神一拢,没有立即接话,而是转向杜长弓的方向,令道:“杜堂主,你带这一干弟子先行退下吧,我与本家的客人有要紧的事情要商量。” 这杜长弓从一夕水棠的娘一夕颜还是千荷亭的亭主的时候开始,就已经是水莲堂的堂主了,可谓是元老中的元老,更是眼看着一夕水棠长大的前辈级人物。 他是现在的千荷亭中,唯独几个知道一夕水棠生世的人的其中之一,所以在听到一夕水棠这么吩咐的时候,他基本也猜到了事情的大概,心中不免有些叹息,可他又不好说什么,只得拱了拱手,问道:“那这位唐家的人需要下属一并带下去关押起来吗?” “不用!要是再把人交给你们看着,指不定什么时候就又跑了,这回小女要亲自看管,任他插翅也难飞!”一夕幽梦抢声说道。 然而杜长弓根本没有要理一夕幽梦的意思,只是躬着身等着一夕水棠的指使。 “就照三小姐的意思办吧。”一夕水棠轻声接话,应该是看出了杜长弓的心思。 “是!” 杜长弓领命,然后便带着肖万生以及聚在闻香苑门口围观的千荷亭弟子有序的离开了。 待到众人远远的离开,那场飘飘洒洒的细雨也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空气焕然一新。 一夕水棠挽身收起纸伞,秀目一扬,问道:“不知水棠早先与三小姐说定的事,还做不做数?” “嗯?什么事?”一夕幽梦有些没明白过来。 “自然是另外选择‘良种’的事了。”一夕水棠提醒道。 “当然做数了……” 一夕幽梦刚要说下去,只听。 “慢着!”绫婆猛然开口,打断道,“三小姐莫要私下应承什么,小心中了别人的奸计。” 说着,绫婆冷笑一声,接道:“呵呵,水棠亭主说想要另外选择‘良种’?那不知水棠亭主对我们本家送来的这十八名‘良种’可是有哪里不满了吗?老婆子我服侍了三代一夕家的主子,像这种一次派给分家十八位‘良种’的事可是一次都没有听说过,这一次本家给足了你脸面,你倒还想另选‘良种’,真是好大的做派!” “理由水棠已经对三小姐说的很清楚了——你们带来的‘良种’虽然称得上优秀,可也顶多只能说是‘普普通通的优秀’而已,与其让我花上大把的光阴在这帮‘普通的良种’里碰运气生下一个血脉精纯的孩子,倒不如直接找到一个特殊的血脉,岂不更好?”一夕水棠双手交错在腰前,正色道。 “哈哈,特殊血脉!?既然水棠亭主说的如此轻巧,那老婆子倒要请教请教,这‘特殊血脉’岂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找得到了吗?你想说那锻造了无数神兵的金脉世家?还是那医圣成群的土脉一族?这些世袭着特殊血脉的家族都有着让人不敢想象的后台,一夕家世代无姻,谁会甘愿来当你的良种?” 绫婆虚目看着一夕水棠,那双被皱褶挤得只剩下一条缝的眼睛中透着意味深长的光,她狐疑般说道,“依老婆子看,水棠亭主怕是想拖延时间,来黄了这桩差事吧?” 若是没有出现唐乐林这个变数,那绫婆的这番话就全部说中了,怎么说这位年近九旬的老仆也在这世上多活了这么多年,眼界心术都比一夕幽梦强了不知多少倍,当然不会轻易被一夕水棠所诱。 然而微妙的是,就算绫婆的谋算再深,有些东西也是无法知晓的,就好比一夕水棠与唐乐林在五年前就相识的这件事一样。 “若水棠只是想要拖延时间,那又何必这么大费周章的擒下这位唐家的暗组首领呢?”一夕水棠没有避开绫婆怀疑的目光,而是轻轻抬手指了指地上的少年,淡然反问道。 绫婆听得一怔,疑声道:“水棠亭主这话是什么意思?” “普天之下拥有特殊血脉的人,又不是只有金脉世家与土脉一族而已,你们也许不知道,可我千荷亭与唐家明争暗斗已有数载,对唐家了解已深,就在唐家本家之中,存在着一脉被称之为‘暗脉’的血统,这一脉血统的继承人百年来承袭着唐家暗组首领的职位。”一夕水棠解释道。 “‘暗脉’血统?这血统有何特别,为何老婆子活了这么些年,也从来没有听说过?”绫婆有些不信。 “唐家暗组一向隐而不宣,一夕本家又远在北漠,不知道有什么好奇怪的?”一夕水棠眼波流连,说的自然,“这‘暗脉’血统拥有惊人的恢复能力,据说只要不削其首级或绞碎心肺,无论多重的伤都能完全愈合起来,更能使出藏身在阴影中的暗杀之术,可以说是我千荷亭与唐家之战中最最棘手的对手。” “哦?当真有如此神乎?”绫婆瞥了一眼地上的少年,当真没觉出什么特别。 “当年在阳县,我千荷亭三堂弟子联手围剿唐家暗组首领一人,结果惨败而回;后来在我千荷亭的后山之上,他又以一己之力将炎庭局两万将士牵制在山巅,毫发无伤。这些都是我千荷亭弟子亲眼所见,你若不信,大可以去查。” 一夕水棠说的这些都是事实,她当然不会害怕别人去调查,可仍旧有一些实情是她必须要隐瞒起来的,特别是关于“獒选仪式”的一切。 因为她知道,暗脉的血统根本就不是通过血缘一代一代传承下来的,而是通过同族相残的仪式激发出来的黑暗之力——这一点若是被一夕本家的人知道了,那她的计划就定然会被识破,一切就功亏一篑了。 绫婆沉吟了片刻,这才将信将疑的认真考虑起来,思忖间,她还特意走到唐乐林的身边,用小刀在唐乐林的手臂上划了一条伤口,并仔细的观察起来。 一夕水棠看得悄然皱眉,不禁暗暗为唐乐林道一声可怜,奈何做戏就要做全套,她也只能不动声色的在一旁看着。 幸好一夕水棠早就清楚唐乐林是个不擅长做戏的人,索性就把他真的打晕了过去,不然这个时候唐乐林一定会疼得跳起来,还不穿帮了才怪。 那条被绫婆划出来的伤口并不深,所以根本没有用上太多的时间,便眼看着新的肌肤慢慢的绞合在一起,恢复了受伤前的模样,连疤痕都没有留下。 “这血脉……当真神奇!”绫婆眼中泛起精光,心中的疑虑已然消去了大半。 “嘿嘿!这人可是我最先擒住的呢!”一夕幽梦得意的说道。 “若是将此人带回一夕本家,那对三小姐来说,可真就大功一件了!”绫婆不禁赞叹。 “即便你们要将人带回本家,是不是也该先把水棠的事了结了呢?”一夕水棠幽幽提醒,看这两人兴致勃勃的模样,简直快把刚才提到的事都抛到九霄云外了。 绫婆一怔,竟迟疑起来,这没发现特殊血脉之前,她觉得别人一夕水棠是在拖延时间,可发现了特殊血脉,她又有些舍不得了。 要知道这特殊血脉对本家来说,可是珍奇的不能再珍奇的资源了,这本家还没享用,却要先便宜了这个分家的女子,这让对一夕本家死忠的绫婆心里颇有些不情愿。 可一夕幽梦没有这种顾虑,毕竟她的首要任务是督促一夕水棠完成筛选,做好了这件事,不就等于赚到了两件功劳么,于是她当下就点头说道:“当然啦,既然姐姐这么说,那就是对这个人选没有什么意见了吧?” “呵,只要血脉是特殊的,至于人怎么样,根本不重要。”一夕水棠很聪明,她没有爽快的答应,而是婉转的表明了自己的立场,将自己真实的情绪埋藏的更深了。 既然三小姐开了口,而且一夕水棠也没有再推月兑的意思,绫婆即便有些不情愿,也只好从了主子的意愿,躬身道:“既如此,那便找个安静的房间,让老婆子替水棠亭主把把脉,也好择一个良辰吉时,把房事办了。” 第一百六十四章 聚风峡 更新时间:2013-01-18 蜀中以南,聚风峡,夜色正浓。 这里是蜀中以南链接蜀中中心的通商要道,因其狭长的山路及其两岸高耸的崖壁间呼啸不止的狂风而得名。 一到夜里,峡间便阴冷得照不到一丝月光,然而这狂风却又吹得人连火把都点不起来,只能伸手不见五指的前行。 所以,根本就不会有商人会蠢到选在夜晚从这里经过,也不会有哪个笨到家的匪寇会在这里守株待兔的等待猎物。 可即便是如此,却仍旧有一只炎庭局的先头部队在“炎庭局副统兵”狄墨的带领下,趁夜潜入了聚风峡。 这只总计三千人的部队进入了聚风峡以后,并没有用火脉照亮道路,而是首位连成一线,众人紧贴着崖壁缓慢的模索前行起来。 这是“炎庭局总统兵”柳青竹的意思,所谓“兵道者,反其思而行”。 既然人人都知道这聚风峡是道天险,所以唐家也定然不会想到炎庭局的人会选择从这里偷渡进蜀中的月复地,即便是这里驻守着一部分唐家风门的弟子,想必也不会太多。 何况这里入夜之后一片漆黑,反而成为了炎庭局将士的绝佳掩护。 等到天亮之时,狄墨的这一只先头部队怕是早已杀到了新灿的门前,然后再一路击破广平,抵达楼阳,搅乱唐家的后方,好让唐家不得不将前线与炎庭局的大军鏖战着的弟子抽调回黎城布防。 如此一来,就再没有人可以阻止炎庭局大军推进的脚步,这场大战将会比预想中更快的分晓胜负。 可以说,狄墨的任务有着非比寻常的意义,虽说即便不采用这样的手段炎庭局终究还是能够取得胜利,可此计若成,炎庭局就不必付出过于沉重的代价便可以一举拿下蜀中了。 所以在行事之前,狄墨再三嘱咐了参与此次行动的将士,要千万倍的小心谨慎。 于是这一只训练有素的队伍还当真保持了绝对的安静,别说脚步声,就连呼吸声都尽可能的压到了最低。 狄墨以为,就这样在风声与黑暗的掩护下,出不了一个时辰,他们便可以走出这道绝险之地。 然而……他们的运气似乎并不怎么好。 其实有一点柳青竹猜对了,唐家派来驻守在这里的人真的不多。 与其说不多,倒不如说很少才对。哪怕是剁掉一只手一只脚,剩下的指头也照样数的过来。 可很不凑巧的是,这为数不多的几人却通通都是唐家暗组的人,更加不凑巧的是,“暗组的首领”唐择胜与“副首领”庄心洋都身在其中。 事实上,驻守聚风峡的任务是唐择胜自己挑的,不为别的,只因为这里的差事比较清闲。 眼下的唐家虽然名义上是由“议事堂的首座”唐静代为管理,可大家都心知肚明,如今的实权终归还是掌握在“孝郡郡守”唐术久和“楼阳家主”唐霜寒的手中。 奈何近日楼阳忽然爆发了一场由顾家带头掀起的内乱,一众平日里本就对唐家的垄断有所不满的商贾世家趁着唐家无暇分身的当口,竟然联手起事。 不用想,这件事的背后少不了柳寓、邹璟等人的鼓动和周旋。 于是唐霜寒迫于无奈,只好提前撤离了黎城本家,匆匆赶回楼阳应付局面,如此一来,整个蜀中战局的唐家指挥,就成了唐术久一人。 要知道唐术久明里挂着“唐”家的姓,可背地里却是朝廷舍弃掉的一名奸细。 他本来的计划是先扳倒唐谨铭,等自己坐上总家主位置之后,再与朝廷明码标价的把唐家出卖掉,为自己赚一个无忧无虑的未来。 可偏偏就在他自己计划实施的风口浪尖,朝廷却抢先一步出动了炎庭局的大军,显然是没有耐心再将希望寄托在磨人心性的“怀柔”计划之上,想再一次通过战事彰显朝威。 所以唐术久现在的心里很是焦灼,他有想过改变自己的计划,干脆将炎庭局的大军放进蜀中月复地,把黎城拱手相让,好换来一次为自己争取利益的余地。 可是他已经悄悄派人往炎庭局的军中送去好几封密信了,却没有一封得到了回应,就连派去送信的下人,也再没有回来过。 如果柳寓此刻还在炎庭局的军中任“总统策”一职的话,他一定会同意唐术久的送降,可如今掌军之人是人称“正刀”的明火柳青竹,当年唐术久还在朝的时候,柳青竹便是带头排挤他的第一人。 柳青竹早就看不惯唐术久那一副卖贱的嘴脸,尤其是那双死鱼眼,简直让他恶心到了胃里。反正他这一次接到的命令是彻底消灭唐家,那他就有足够的理由不去理会唐术久的求饶。 对于炎庭局对自己提议的沉默,唐术久终于知道这一次朝廷是铁了心不会再给唐家任何翻身的机会了,既然朝廷想要彻底铲除唐家,那留着他这个唐家的叛徒也就没有任何的意义了。 于是,唐术久不得不硬着头皮扛起了唐家的担子,连夜抽调风门的弟子集结到前线,与炎庭局的大军周旋血战起来。 再说唐择胜,尽管唐谨铭曾经也出言劝过他帮一帮唐术久,可自从查出了唐术久叛徒的身份之后,唐择胜始终还是不怎么待见这个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人。 尽管如此,在唐家与炎庭局刚刚接战的时候,唐择胜也没有真的就袖手旁观,还一度上过好几次的前线。 奈何唐家的大战经验着实逊色炎庭局的大军太多,而且双方总指挥的战术谋略又完全不在一个级别。 于是唐择胜连战了三役,每每杀到最后,都会发现与自己一同突进的风门弟子不知在什么时候就已经全数被灭,整个战局中只剩下自己孤身一人深陷在数以千计的敌阵中。 虽说每次唐择胜都如魔神附体一般又杀出了重围,可连番几次下来,这样的经历也当真让人苦不堪言。 庄心洋虽然没有唐择胜这么惨,不过他所在的阵地也基本属于打一仗,就败退一阵的悲惨节奏。 就这样,唐家节节败退下来,战局僵持在了几个通往蜀中月复地的要道上,才勉勉强强缓住了炎庭局大军的进攻趋势。 然而在最近的一次唐家军议上,会堂的气氛却出奇的凝重,也许大家都意识到了——眼下的对峙只不过是暂时的,因为在每天发生的小规模接战中,唐家的弟子仍旧再以多出炎庭局数倍的数量牺牲着,这对唐家来说,无疑是一个即将惨败的信号。 见众人已经渐渐丧失了信心和战意,唐择胜知道唐家的坚持也快到头了,于是他这才主动带着庄心洋挑了一个易守难攻的清闲阵地驻守起来,反正这里用不了太多的人,敌人又多半不会来。 接下来,唐择胜便只需要等待,等到决定唐家防线瓦解的最后一刻,他就可以拆开唐谨铭托付于他的锦囊,去找唐谨铭口中那个能够挽救唐家的人,然后他这辈子欠唐谨铭的情,也就全部还清了。 可惜唐择胜越是想清静片刻,老天就越是要给他找些麻烦。 本来正枕着双手仰躺在聚风峡崖顶上闭目眼神的唐择胜,却猛然睁开了双眼,全身像野兽一样直觉般的绷紧了。 就连坐在旁边的庄心洋也被唐择胜身上忽然改变的气氛一惊,顾不得再看月色,忙问道:“怎么了,首领?” “哎,看来今晚是睡不成好觉了。”唐择胜懒懒的起身,扭了扭脖子,接道,“下面似乎来了不少带着‘火气’的人呐。” “哦?属下怎么没有察觉到?”庄心洋眨了眨眼,又凝神感应了一下下方漆黑一片的峡道,可仍旧没有嗅到半点火脉的味道。 “下面风太大,会影响到你风脉的感知力也是正常的。”唐择胜随口解释了一句。 “既然会影响到风脉的感知力……那,你是怎么知道的……”庄心洋有些怀疑。 “要不然为什么我是首领,而你是副首领呢。”唐择胜一拍庄心洋的脑门,令道,“去!看看究竟来了多少人,回来告诉我。” “是……”庄心洋将信将疑的应了一身,转身往崖边走去。 “别傻兮兮的被人发现了啊!”唐择胜毫不客气的补的一句。 “反正他们一抬头也只能看到这满天的星星,也不多我这几颗……”庄心洋耸耸肩,满不在意的说完,便一手将插在头顶发冠中的那根水晶流光的封星发簪拔了出来,换上了一根普通货色。 霎时,三颗静谧无声的星辰悄然在庄心洋的双眸中点亮,心宿之眼哗然而辉,那遥远无边的夜色在庄心洋的眼中,顷刻间变得清晰无比。 庄心洋小心翼翼的匍匐到聚风峡崖顶的边缘,虚着眼将眼中的星芒压暗了一些,然后才朝着峡道下直直瞧了下去。 这一看,吓得庄心洋倒吸一口凉气,只见紧贴着峡道中一侧的崖壁,有一条看不到尽头的队伍正在亦步亦趋的模索前行着,至少也有上千人! 庄心洋惊觉起身,哪还有半点吊儿郎当的模样,急急的往唐择胜的所在飞身赶了回去。 第一百六十九章 剑魂与神力 更新时间:2013-01-23 正是月明星稀。 以唐择胜与莫雨鸣两人的所在为中心,狂沙走石,明火熠熠。 两人的对决,也许不能改变蜀中战局的最终结果,可却依然背负着各自身后的生灵。 其实唐择胜本身也不是那么伟大的人,只是对于他来说,难得遇到如此强势的对手,又正好处在风口浪尖的战局中,就绝没有后退让步的道理。 然而在莫雨鸣的理念中,却压根就没有把这即将展开的生死相搏看得有多凝重,毕竟在莫雨鸣的记忆中,从来就没有过“输”字一说。 即便是对上唐择胜这种能让千军万马闻风丧胆的对手,他连眼也未睁,连封星饰物也未摘下就占了上风,若是莫雨鸣直接使出全力,真不知唐择胜能撑过几招。 好在唐择胜并不知道莫雨鸣心中所想,否则以他的傲气,还不气炸了才怪。 对局一触即发,两人的脉力在空气中翻涌冲撞,互不相让。 狄墨满头大汗的朝着身后的将士甩了甩手,示意全军戒备,准备应对待会可能又一次崩塌的山壁。 炎庭局众人屏气凝神,静待着属于己方的胜利,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多余的声音。 突然! 只听风中传来一声嘶吼,就像有人在高空之中扯动了风箱,刷刷作响。 紧接着,数道咆哮着的风岚豁然从天而降,径直冲撞进了唐择胜与莫雨鸣的脉力场中。 莫雨鸣眉间轻颤,掌心骤然提劲,身前瞬时拔起丈高焰火,与风岚撕扯在一处。 听得轰然一声爆响,烟尘再起,吹得人不能视物。 当此之时,庄心洋那手持着铁骨扇的身影终于徐徐落地,稳稳的沉在唐择胜身侧,见他抬手一挥,将两人身后的烟尘驱散开来,急呼道:“首领快走!我来断后!” “走?走哪去?”唐择胜两眼血红,他一动不动的接道,“小洋子!我才刚要开打!你这家伙跑来搅什么局?” “哈?搅局?”庄心洋一愣,他苦笑道,“我刚才可是在上面看得清清楚楚,此人的脉力深不可测,再这么打下去,首领你未必就能讨到什么好啊!要是再有个万一……” “万一个屁!”唐择胜怒吼道,“你躲开!好不容易碰到一个能让我试试回风剑法第七式的对手,现在要我夹着尾巴逃,开什么玩笑?” 庄心洋无声一叹,心知自家这首领的犟脾气又上来,只好弯身从地上把昼光剑的剑胚拾了起来,低声道:“赢不了的,首领。” “你说什么!?”唐择胜瞪眼。 “其实首领你自己比谁都清楚不是吗?”庄心洋头一次如此坚决的顶了唐择胜的嘴,“刚才那人的后脑中了你一掌都毫发无伤,即便是回风七式又能有多大的胜算呢?况且昼光剑都成这副模样了……您这么执意要打,总不该是故意想去送死吧?” 庄心洋稍稍一顿,又接道:“是是是,你这么做颜面是保住了,可是我们暗组的这些兄弟怎么办?现在的暗组连个继承人都没有了……你若再死在这里,也就没有人再知道暗组成员的全部名单,我们岂不是名存实亡了?” 唐择胜一怔,看着庄心洋眼中那三颗温婉平静的心芒,只觉得脑中的热血顿时降温了不少,他长叹一声,说道:“罢了,撤吧。” 哪知话音未落,只见烟尘中蓦然窜来一条火龙,炎齿直逼唐、庄两人的后心。 “走!”庄心洋振声一喊,铁骨扇哗然而张,向着来势汹汹的火龙振臂一挥。 顿时风声呼啸,狂岚漫卷,然而,却无法撼动火龙分毫。 好在唐择胜早知道厉害,根本没待庄心洋收力,便一把提起庄心洋的衣襟,纵身跃起,才堪堪躲过了火龙的直袭。 庄心洋差点沦为龙口之食,不觉惊出一声冷汗,心下已经加了成倍的小心。 果然,那条火龙并不简单,一击击空之后,气势未衰,立马调转了龙头,又追向了腾在空中的二人。 两人在空中根本无法闪避,如若硬接,非死即伤。 “不好!” 庄心洋一把推开唐择胜,将唐择胜送往了山崖一侧的崖壁上,而自己却借着相反的力道,朝着火龙急坠了下去。 转瞬间的抉择,庄心洋竟然没有丝毫的犹豫,他看着火龙那呼号着的烈焰之口,根本就生不出一丝反抗的念头,索性轻轻合上了手中的铁骨扇,束手待死。 “这个笨蛋!” 唐择胜沉声一喝,心思急转,两指并作一端,朝着炎庭局将士头顶的山岩奋力的一点。 回风·破! 一声炸响,山摇地颤,聚风峡脆弱的山体就快到了承受的边缘,俨然已经有了全然崩塌之势。 唐择胜在赌,赌莫雨鸣的心!从先前的寥寥几句对话中,他隐隐察觉到这个与唐乐林样貌神似的少年有着一颗近乎执着的正道之心。 果不其然,那条袭向庄心洋的火龙突然一滞,竟真的调转了身形,飞扑向了炎庭局将士头顶那片正在不停坠落的山石。 救赎与杀戮,莫雨鸣选择了救赎。 庄心洋面临的死局登时迎刃而解,他劫后余生般的连呼了两口气,一个反身落地,双腿一弹,整个人又一次飞窜了出去,趁着骚乱,急急追上了唐择胜。 他本以为唐择胜伏在山壁上是为了等他,可等他赶到,唐择胜又好像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了。 “怎么了?首领?”庄心洋急问,他颇为担忧的回头看了看正在不远处的山体间盘旋的火龙,知道己方能逃的机会就只有现在了。 “你先走!无论如何,这炎庭局的数千人一定不能放进蜀中的月复地,要想办法毁了这峡道才行!”唐择胜狠声说完,又令道,“把昼光剑给我!” 庄心洋一愣,这昼光剑已经毁得连剑柄都不剩了,如何能用?他本来想劝,可无奈时间紧迫,而唐择胜又是一副不容质疑的眼神,只好让他噤了声,从腰间抽出昼光剑的剑胚递了过去。 唐择胜一手扒着山岩,一手接过昼光剑斑驳的剑身,紧紧的攥在了掌中。 锋刃嵌进了肉里,暗红色的鲜血顺着剑身滑落下来,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昼光剑的剑身在黑血的洗涤下,竟升腾起了一层紫黑色的灵雾。 “这……这是……剑魂?”庄心洋瞠目结舌,只存在于古书和传说中的场景,此刻竟然发生在了自己的眼前。 不错,人有魂魄,剑亦有魂魄,这些紫黑色的灵雾,正是昼光剑在与唐择胜暗脉血统的共鸣中所显现出来的剑之魂。 传闻,当人与剑的灵魂达到完美如一的契合,便能够激发出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剑气,是为“人剑合一”。 早在唐择胜自创回风七式之时,他在武学上的不世之才便让他在那时初窥了“剑魂”的门径。 在这“斩、破、烈、闪、卷、隐、灭”的七式剑法之中,其从未被人知晓的最后一式“回风·灭”便是蕴含着剑魂的无匹杀招。 虽然唐择胜领悟到的可能只是“人剑合一”境界的冰山一角,但若论威力,要毁掉这条聚风峡已经是绰绰有余了。 庄心洋听到了,那柄满是伤痕的昼光剑在哭泣,仿佛在向风倾诉着它的悲痛,它的怒鸣。 忽然,听得唐择胜发出一声仰天长啸,催动他近乎全部的风脉之力,剑气凌然而发,一道冷兵的轻吟霎时响彻天地。 “休想!!!” 峡道烟尘之中,传来莫雨鸣一声断喝,那原本只带着些淡然的声音,此时也稍稍有了怒意。 少年开眼,神星现世。 只见滚滚沙中之中,一道金光破澜而出,直奔云霄。 神之力,凡人不可敌。 只见“回风·灭”的无匹剑气还未来得及撞上聚风峡的山壁,就被这道金光整个吞没了进去,然后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什么?” 唐择胜难以置信的发出一声自语,刚想看个究竟,谁料莫雨鸣目光一转,那道金光豁然便向着唐择胜与庄心洋的所在铺天盖地的压了过去。 “快跑!” “走!” 两人同是一凛,瞬时腾身而起,想要飞身跃出崖顶。 然而就算他们再快,又怎么快得过莫雨鸣的目光。 突兀的山壁上没有丝毫的遮挡,金色的星芒就这么扫荡了过去,将唐择胜与庄心洋两人生生淹没了进去。 顷刻间,唐择胜便觉得体内像是生起一把焚烧着的烈火,全身上下传开撕心裂肺般的疼痛,他舌根一甜,猛然吐出一口黑血,竟差点昏阙了过去。 庄心洋也没好到哪里去,好在他先前并没有消耗太多的脉力,加上他还有星脉之力的加持,才勉强保持着头脑的清明。 眼看崖顶只有一步之遥,可唐择胜的身躯却忽然一个摇晃,似乎要栽倒下去。 庄心洋吓得一个激灵,连忙一咬牙,死死拖住了唐择胜的身躯,强忍着体内暴窜不止的脉力,好不容易才将唐择胜带出了金色星芒的光区,翻倒在了崖顶的石地上,大口的喘起气来。 见到两人月兑逃,莫雨鸣这才深吸口气,又一次轻轻阖上了双眼,将星芒收了起来。 只是他仍旧仰着头,面向着两人消失的方向,自语般说道:“刚才的那人……是心宿?” 第一百七十章 暗血异变 更新时间:2013-01-24 庄心洋刚一携着唐择胜翻上崖顶,顿时就有些力竭的站不住,猛地扑倒在了石地上,只剩下喘气的力气。 所幸与两人一同前来的还有三五名暗组的兄弟,这几人按照庄心洋的吩咐,一直在崖顶等待着支援的时机。 几人一看这情形,哪还顾得上多问,连忙架起唐择胜与庄心洋二人,逃也似的撤走了,似乎生怕峡道中的敌人追了上了。 好在莫雨鸣并没有追击的打算,否则以他的身手,怕这唐择胜与庄心洋两人是难逃一劫了。 不过究其根本,主要还是因为莫雨鸣并不清楚唐家是否还有别的什么人埋伏在此地,若是他去追击,难保身后这些将士又会着了道;二来,方才心宿掌命师的突然现身,让莫雨鸣有了新的疑虑——唐家不但拥有掌命师,而且还三番五次的将自己错认成他人,这两件事,说不定都和魔星的现实有着什么微妙的联系。 而想要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那便只有攻下唐家,亲自去问一问唐家的当家人了。 于是,莫雨鸣略一思忖,决定改变之前只身一人深入蜀中调查的计划,变作与炎庭局的大军同行,目标直指黎城! …… 且说正一路向着新灿镇撤离的暗组众人,路途行到一半,重伤昏迷的唐择胜仗着功底深厚,竟然在颠簸中强自惊醒了过来。 他方一睁眼,便看见两个暗组兄弟正一人撑着他一侧的胳膊,杠着他在崎岖的山路上缓慢的前行着。 唐择胜甩了甩脑袋,刚想动一动胳膊,也不知是扯到了哪里的伤口,只觉得右手的掌心猛然传来一阵撕心裂肺剧痛,疼得唐择胜龇牙咧嘴的大叫了一声。 这一叫,倒把正在赶路的众人吓得停了下来。 庄心洋恢复的比唐择胜快一些,他只让人稍稍搀扶了一段路,便将众人派去照顾唐择胜,自己一马当先走在了最前,靠着他那双能在黑夜里视物的心宿之眼为众人领路。 听到唐择胜的惨叫,庄心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急忙忙从前路奔了回来,才发现原来是唐择胜醒了,这才松了口气,让众成员原地休息起来。 “首领,感觉怎么样了?”庄心洋本想关切两句,可问完才觉得自己犯了傻,唐择胜拥有暗脉血统,岂是常人可比的? 庄心洋略带虚弱的干笑了两声,接道:“反正问了也白问,照你的恢复速度,伤应该都好得差不多了吧?” “嗯……脉力是恢复了一些,就是手上的伤……”唐择胜说着话,便随手翻开掌心看了看那两道被昼光剑剑身划开的血痕,不禁猛然一怔,“这……” 眼前的事实让唐择胜忽的哑然,因为那两道伤,竟然没有任何愈合的迹象,他体内的暗脉血统,就像失去了作用一般,沉寂了。 “怎,怎么会这样……”庄心洋也惊了,他问道,“这难道是那招‘回风·灭’……” “不!与剑招无关。”唐择胜沉声打断,“我创招之时,不也曾经反复运用过多次?每次取血之后,伤口都会很快愈合,绝不应该出现这样的情况……” “那你脸上那道伤疤……”庄心洋问到一半,却见唐择胜忽然瞪了过来,让他只好乖乖闭了嘴。毕竟在暗组里,唐择胜脸上的剑痕是无人敢触及的秘密。 “把剑给我。”唐择胜伸手,朝着身侧不远处的一名暗组兄弟令道。 那暗组兄弟一愣,不知这明明已经受了重伤的首领还想要干嘛,于是动作有些踌躇,他悄悄的瞄了一眼庄心洋,见庄心洋沉着脸色没有别的表示,只好抽出插在腰间的长剑递了过去。 唐择胜接过剑,二话不说便朝着右掌上肌肤完好的地方猛地一划。 鲜血飞溅,两道旧伤之间,顿时又添了一道新伤。 唐择胜也顾不上疼痛,只是眼睁睁的盯着那道新划出来的伤痕。 然后,变化发生了,只见新的伤口之中,豁然生出了无数条密密麻麻的黑色血脉,那些细小的血脉狂乱的飞舞着、编织着,汇聚成了新的血肉。 转瞬之间,那条新伤就这么愈合了,而且愈合的完好如初。 唐择胜的暗脉之血并没有消失,那另外两条没有愈合迹象的伤口又该怎么解释呢? 庄心洋将这一切看在眼中,他沉吟了,脑中正飞速的闪过先前的回忆画面。 “会不会是那道金光……”庄心洋心思急转,他问道,“首领,跟你交手的究竟是什么人?” “什么人我不知道,不过听炎庭局的那孙子说,他好像是什么破掌命总司的样子。”唐择胜哼道。 “哦——是掌命总司啊……什么!?掌,掌命总司!?”庄心洋震惊得无以复加,以至于他甚至忘记了要隐藏行踪,禁不住咆哮起来,“什么叫破掌命总司!?那可是掌命总司啊!首领你不会连掌命总司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嘁——不知道又怎么样?”唐择胜没所谓的答道。 “呃……那扣艳玲你总该知道吧?”庄心洋无语。 “扣艳玲?似乎听人说起过。”唐择胜满不在乎。 “呵呵……”庄心洋抹了一把脸,恍然大悟道,“我说少主怎么那么没有常识,原来如此……” “胆子不小,现在敢揶揄老子了?”唐择胜眼神一拢,哼道,“‘掌命总司’不过也就是个名头而已,瞧你这出息,至于怕成这样?” 哇靠,被别人打成这样了还嘴硬!——庄心洋暗啧一声,解释道:“这掌命总司可是地位仅次于皇帝的官位,最关键的是,这历代掌命总司都拥有着传说级的力量,扣艳玲就不多说了,焱永尊一统大炎的时候,她那些‘抬手雷霆,拂袖火海,一人灭一国’的本事早已传的家喻户晓。而这‘第二任掌命总司’百里无情则更是有‘偷天换日、斗转星移’的秘法,让人叹为观止……反正这随便一个,都不是一般人可以抗衡的……” “我是一般人吗?你是一般人吗?”唐择胜扬脸问。 “不是。”庄心洋面无表情的回答,然后在心里加了一句——“可我们加在一起还是跪了。” 只听唐择胜接道:“况且我听炎庭局的人叫他‘莫大人’,也不是你说的什么百里,什么玲的。” “莫……大人?难道……几年前的那个传言是真的?”庄心洋脸上露出极为意外的神情,他忙问道,“首领!你可看清那人的样貌身段了?是个老者还是个少年?” “是个……”唐择胜张口刚要回答,脑中却骤然闪现出一个险些被他遗忘的惊人事实——那人不但是个少年,而且无论是年龄还是容貌,都与那个跟他们相处了数十载的唐乐林有着难以分辨的相似。 “是个?”庄心洋又问。 “怎么?你没看见?”唐择胜反问着试探道。 “那时情急,加上那么大的烟尘,我怎么看得见……”庄心洋无奈道。 “哦……是个少年。”唐择胜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把容貌的事情隐瞒了下来,他知道,若是被唐家的人见到了莫雨鸣,恐怕唐乐林叛徒的罪名就真的一辈子也洗不清了。 “少年吗……看来那个传言是真的了。”庄心洋凛声接道,“五年前,我从一些来自大炎皇都的走商口中听到一个消息,说是百里无情忽然退位,把掌命总司的职位让给了一个年仅十岁出头的少年,这个消息虽然流传了一段时间,可是后来却再没有任何关于那个少年的情况传来,所以人们大都把这传言当做笑谈,久而久之也就不提了。” 庄心洋面色渐渐凝重起来,他叹道:“现在想想,倘若那件事是真的,那么能让百里无情那种通天晓地之人也甘心让位出来的人,该是什么样的角色啊?不过也是……能放出那么夸张的星芒,本就不该是什么普通的掌命师,也许就是那道极强的星芒灼伤了首领你的伤口,才阻碍了暗脉血统的愈合能力。” 虽然并不了解内因所在,但是庄心洋猜对了。 暗脉血统是通过残杀同族而苏醒的黑暗血统,所以在面对文曲神星的灭罪之光时,唐择胜无疑要承受数倍与常人的痛苦,其实并不是那两道伤口不会再愈合,只是恢复的过程变得异常缓慢了而已。 “呵,灼伤吗……”唐择胜的嘴里自语般吐出几个字来。 不得不说,庄心洋这“灼伤”两字用的十分确切,不禁让唐择胜又回想起了刚才沐浴在那道金光中的感觉,那真真就像是整个人都置身在火海之中,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刺痛。 “罢了,走吧。”唐择胜苦笑,他不得不承认,凭现在的他想要战胜那个莫姓的少年,无疑比登天还难,如若这个少年加入了蜀中的战局,那唐家怕是比想象中还要灭亡的更快了。 “是!”庄心洋起身问道,“我们是先到新灿落脚,然后再作打算吗?” 只见唐择胜撑起身形,远远的指了指北面的旷野,朗声道:“不必了,我们直接回黎城!”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吉日行房 更新时间:2013-01-25 时过数日,深夜。 大燮山城,千荷亭,荷花居。 荷花居是历代千荷亭亭主的住所,也是一夕水棠出生的地方。 一夕水棠平素喜欢清静,所以这里一向并不会安排看护弟子,顶多也就留下一两个轮班侍夜的丫头罢了。 然而今天,在这荷花居中,却里里外外驻守了不下百人,他们手中的烛火将整个院落照得一片通明。这些人并不是千荷亭的弟子,他们是从北漠同三小姐与绫婆一起来到大燮的一夕家的家仆。 其实这些人从这天的清晨开始,就已经把守在了这里,他们不让任何人靠近,即便是千荷亭的堂主或首席也不行。 因为今天,便是绫婆为一夕水棠挑选的“吉日”。 像绫婆这种经验老道的稳婆,一般只需把一把脉,便能知道选在哪一段时间行房,怀有生孕的机会才最大。所以这“吉日”倒也并不是单单就一天,按照一夕家的传统,一旦吉日择定,则选“良种”与之同房三日。 一夕家从百年前开始,便世世代代沿袭着这个筛选血脉的传统,虽说一夕家的血脉的确是越发精纯,可从此以后,一夕家便再也没有诞生过哪怕一个男婴。 仿佛是受了上天的诅咒,又也许是命运要求付出的代价,身为一夕家的女子,若要将精纯的血脉继续沿袭下去,那便只有生生生世世都承受那诞下子嗣时撕心裂肺的疼痛。 今天是“吉日”的第一天,一大早,负责亲自看管“良种”的一夕幽梦便将唐乐林押到了荷花居,送进了一夕水棠的寝间。 这一夕幽梦本想留下来凑个热闹,哪知唐乐林进屋了大半响,房中也没有丝毫的动静传出来,让她觉得颇为无趣,再向绫婆一打听,才知道竟还要再此地守上三天。 要知道一夕幽梦一个年纪轻轻的姑娘家,初到大燮,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再说这里的山水可是一夕本家所在的北漠里见不到的,要让她在这院落里白白浪费三天的青春,她自然不乐意,于是随口找了个理由,便把事情甩给了绫婆,自己一个人开溜了。 绫婆知道这三小姐生性好玩,便也没有强加挽留,不过这并不代表着她就对这次任务的顺利进行放宽了心,其实至始至终,她都对一夕水棠的妥协心存着一丝疑虑和防范。 这绫婆本来是一夕家总家主的贴身近侍,从小被一夕家收留,至今已经侍奉过一夕家三任的家主,因为常年在算计场上辗转,多多少少也修成了一副深不见底的城府。 说起来,这次远赴大燮的任务本该是由一夕家那位沉着果敢的大小姐去办,哪知偏偏被三小姐吵着闹着非要抢了这名头,大小姐素来疼爱这个妹妹,便就由了她的性子。可是总家主不放心这个随性而为的女儿,只好将绫婆也一并派去,一方面可以照顾一夕幽梦,另一方面是为了不让此行的计划有什么过大的闪失。 绫婆就这么静静的坐在院落中的石桌旁,一等就是一天,直到入夜,房中才终于断断续续的传出来一阵“吱呀吱呀”的摇晃声。 绫婆听得神色一凛,就连众位把手在荷花居院落中的那些家仆脸上,也露出些许暧昧不明的表情。 他们知道这个声音意味着什么,可绫婆越是听,面色便越发凝重,她总觉得有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之处,让她心中甚是堵得慌。 ※※※※※※※※※※※※※※※※※※※※※※※※※※※※※ “快点!别停下!”一夕水棠瞅了唐乐林一眼,催促道。 “呃……漂亮姐姐,还要摇多久啊?”唐乐林苦着脸站在秀床边,两手推着桐木床的一角,一边吃力的摇晃着床身,一边问道。 “好弟弟别急,再一会儿就好……你别慢下来啊,再快些!”一夕水棠忍着笑,压低声音说道。 “……那姐姐你先从床上下来……我就可以摇得快一些了……”唐乐林皱了皱眉,直言道。 “弟弟,这你就不懂了,桐木床质地柔韧,床上有人与没人,摇起来发出的声音可大不一样。”一夕水棠优哉游哉的坐在床铺上,解释道,“再说了……姐姐我有那么沉么?” “……声音不一样有什么关系吗……”唐乐林大寒,完全搞不清楚自己这是在干嘛。 “呵,弟弟是真不懂?还是在装不懂?”一夕水棠调笑道。 “……你……你不说我怎么懂?”唐乐林被一夕水棠盯得浑身发毛。 “哦?”一夕水棠掩嘴而笑,“到了弟弟这个年纪还不懂男女之事,你也算是个奇葩了……” “什么啊?”唐乐林听得一头雾水,他忿道,“你不是说遇到了大麻烦才要我来帮忙的吗?摇一会儿床就能解决大麻烦了?” “如果姐姐说‘是’,你信吗?”一夕水棠满眼笑意的看着唐乐林,整个人透出一种放松般的恬淡——她不曾想到,自己当年厌恶至极的“吉日”竟然会变成眼下的这种轻松气氛。 “嘁——反正你说话要算话,帮了你的忙,就把嘉芝妹妹还给我,放我们去西海。”唐乐林嘟囔了一句,越来越有被人捉弄的感觉,他埋着头越想越郁闷,不自觉的就加重了手中摇床的力道。 “吱呀吱呀”的声音豁然变成“哐嘡哐嘡”的巨响,眼看这桐木床的支架就快有些撑不住的架势了。 “轻点!”一夕水棠一声断喝,这一喝七分惊愕,三分嗔怒,慌忙中竟然忘记了控制声音的大小。 顿时,只听得寝间之外,哗然跃起一阵参差不齐的低呼,语气中大有感叹之意。 唐乐林一愣,连忙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看了看一夕水棠哭笑不得的表情,然后懵里懵懂的问道:“外面怎么了?” “还不是在夸弟弟你摇的一手好床……”一夕水棠摇头而笑,“想不到你这歪打正着的,倒还当真把人唬住了,好了好了,不用摇了……明天再摇吧……” “哦……啊?明天还要摇啊?”唐乐林大惊。 “是呐,不但明天要摇,后天还要摇。”一夕水棠调侃道。 “然后呢……”唐乐林哭丧着脸。 “然后?然后便没有然后了,如果顺利,届时我自会放你离开。”一夕水棠神色一敛,接道。 “那嘉芝妹妹呢?”唐乐林追问。 “呵呵,看把你急的,陈家的事情前几日便已经拖了人去处理,不出意外的话,怕是要比我们的事更早结束,姐姐既然答应了放人,当然不会食言,只是到时候陈家姑娘肯不肯走,还要看她自己的决定了。”一夕水棠眼光流转,话中俨然带着深意。 “什么意思?嘉芝妹妹当然肯走了!”唐乐林急声。 “那可未必,说到底,你的嘉芝妹妹再怎么也是陈家的人,此番回到自己的家族,难免不会激起一些过往之情,她若是选择继承陈家留在大燮,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吧?”一夕水棠说着,轻挑眉角。 “不会的,嘉芝妹妹还要跟我一起去看海呢。”唐乐林执着的说道。 “会,当然会,就好比弟弟如今远离唐家,难道就没有一丝想念家人的念头吗?”一夕水棠激道。 家人? “没有。”唐乐林神色猛然一黯,语气绝然,“我没有家人……” 见到唐乐林神色突然急转直下,本想只是捉弄一下他的一夕水棠也忍不住一怔,她忽的想起前几日在闻香苑时,唐乐林也曾在提到唐家时情绪低落,心中不由得有了猜测。 “看来弟弟的这趟远行,是有相当的隐情了吧?”一夕水棠小心试探道。 “唐家说我是朝廷的奸细,要杀了我和嘉芝妹妹,我才带着她逃了出来。”唐乐林沉着脸色,没再隐瞒。 “陈家的丫头不是说‘唐家来了坏人’么?”一夕水棠又问。 “那是为了不让嘉芝妹妹担心,才那么说来骗她的嘛。”唐乐林挠了挠头,一想起儿时曾经答应过陈嘉芝“再也不骗她”,此番又算是食言了。 “那你的老爹呢?唐静也不管你?”一夕水棠说话间,隐约回想起了唐静的为人,顿时觉得自己这话问得多余了,她轻笑着接道,“不过也是,那种父亲,想必又是明哲保身,装作毫无干系了吧?” “……” 唐乐林沉默了,唯有滴血验亲那件事,他怎么也开不了口,只是再一次听人提到自己这位“父亲”的时候,唐乐林才忽然发现,原来他的心里已经不再恨那个人,留在回忆里的,也尽是些温婉柔情的画面。 这绝难剪断的羁绊,也许这就是亲情吧。 于是唐乐林明白了,在这种名为“亲情”的羁绊下,那个才与他相处了仅仅五载的陈嘉芝,说不定真的会选择留在自己家人的身边。 “如果……”唐乐林缓缓的开口了,“如果嘉芝妹妹真的要留下的话……那我就陪她留下好了,因为我答应过她嘛,再也不会离开她的身边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相谈甚欢 更新时间:2013-01-26 “如果嘉芝妹妹真的要留下的话……那我就陪她留下好了,因为我答应过她嘛,再也不会离开她的身边了。”唐乐林缓缓说完,做出了又一次的“妥协”。 也许一夕水棠并不知道,这已经是唐乐林在此番问题上不知道多少次的“妥协”了。 为救萍水相逢的陈嘉芝前往戴云山的竹林只身赴会也好,柳江镇的生死抉择也罢,亦或与尾宿的搏命,和唐家的决裂。仔细想想,在这些哪一样都关乎性命的事情中,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自己,他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个作为,永远都在考虑着别人。 尤其是那个在他眼中与众不同的女孩,那个唯一拥有色彩的女孩——陈嘉芝。 “真看不出来,明明不通男女之事,却唯独对那陈家丫头情有独钟嘛。”一夕水棠没有取笑唐乐林的意思,相反,她那沉静如水的美目中,还带着一丝难懂的悲凉。 “情什么钟?”唐乐林歪了歪脑袋。 “情有独钟!”一夕水棠目光盈盈。 “情有独钟是什么意思?”唐乐林是真不懂。 “就是……”一夕水棠秀眉轻拢,顿声道,“就是说‘喜欢一个人喜欢的不得了’的意思。” 一夕水棠这解释可谓通俗易懂,然而唐乐林偏偏是一愣,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自然与羞色,只见他眨了眨眼,应道:“哦——喜欢的不得了是怎样的喜欢?” 一夕水棠神色一凛,眼中泛起惊讶之色,她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作何解释,但是她已经猛然有所意识到,唐乐林对陈嘉芝的好感,根本不能用寻常的事理去解释,少年此刻脸上带着的那些许迷茫之色正清清楚楚的告诉了她——那份思念远比她想象中来的悠长深远。 “你放心……”一夕水棠忽的开口,“有你的这份心,陈家妹妹又怎么会舍得把自己困在那堵迈不出的围墙之中呢?不过嘛,弟弟你的这颗木鱼脑袋当真是该好好整整了,不要以为把你自己所认为的善意强加给别人,别人也会像你一样看得开。” 一夕水棠稍稍一顿,将身子挪到了床沿边坐好,才接着说道:“女孩子终归是女孩子,即便有的时候她想跟你走,说不定也会使使小性子故意装作不走,来试探试探你的心思,若是这个时候你当了真,怕是你将来后悔都来不及。” 唐乐林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问道:“要走便走,不走便不走,怎么会要走偏偏装作不走呢?不说清楚别人怎么能懂?” “这大千世界,你不懂的事情还多了去了。”一夕水棠轻笑,只听她转口道,“就先抛开这些不说,你何不先问问自己,到底想不想你的嘉芝妹妹留下?” “……只要嘉芝妹妹喜欢,怎么样都好。”唐乐林想了想,说道。 “呵,弟弟是觉得反正能和陈家妹妹待在一起便都无所谓了吧?可你别忘了,这里是大燮,偌大的陈家未必就有你唐姓之人的容身之处,别跟我说你已经被唐家赶出来了,这套说辞我信,可别人不见得就会相信,届时你与陈家妹妹一墙之隔,还能说出这样的轻巧话吗?”一夕水棠目光一敛,又问。 “我……”唐乐林迟疑了。 “你怎么了?”一夕水棠有些咄咄逼人,“再问你一次,到底想不想你的嘉芝妹妹留下?” “我……当然不想她留下了……可是……”唐乐林的声音几不可闻。 但是一夕水棠却听得清清楚楚,只见她双足在玉雕花的青瓷地板上一点,顺势扬起身形,决然般说道:“没有可是!你不要总是只知道考虑别人,也差不多该考虑考虑自己的心情了吧?好男儿自有担当,若是换做姐姐我,即便她当真不走,我抢也要把人抢出来。” 霸道的一席话,却丝毫没有触动唐乐林的心弦,只听他幽幽说道:“嘉芝妹妹不是‘别人’……” “如此不开窍!”一夕水棠说着,竟有了些怒意,她竭力克制着压低了声音,斥道,“难道说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而是拿来替别人活的吗!?” 我命由我。 这是一夕水棠的心声,作为一个从出生开始就陷入家族摆布的人,她无时无刻不在期盼着唐乐林此刻拥有的自由。 可是她忘记了一件事,唐乐林是从獒选之间里活下来的人,他的这条命上,承载了太多的期冀,这些过于沉重的寄托,曾经一度压着他喘不过起来。 以至于在栖水湖上遭到笑绝尘的袭击时,他的心中都会不自觉的生出一种“死了倒好”的念想来。正是有了庄心洋的拼死相互和与陈嘉芝的相遇,才让唐乐林渐渐找到了活下去的方向,只是这种方向却慢慢变成了一种执念,那种被称之为“守护他人”的执念。 一夕水棠的一句无心之言,却不偏不倚的击中了唐乐林那颗脆弱不堪的内心,哪知唐乐林只是微微一怔,然后用并不介怀的的神情说道:“是啊……姐姐怎么知道的?” “你……”一夕水棠一哑,却又忽的嗤嗤笑了起来,“本来姐姐煞是羡慕你,不过现在看来,弟弟倒也并非是个真正‘自由’的人……因为你的心已经不在这里了……” 说着,一夕水棠抬起细长的手指,轻轻的在唐乐林的心口点了点。 “心?不在这里在哪里?”唐乐林低头看了看胸口,对一夕水棠话中的深奥颇为不解。 “在这里。”一夕水棠的手指随着话音悠悠下摆,指尖缓缓的滑到了唐乐林腰际别着的那把精钢短匕之上,接道,“一颗锋利冰冷的心,却包裹着精致温暖的心房。” “哦……”唐乐林懵在当场,不知该怎么接话。 “呵呵,既然弟弟毫无保留的跟姐姐说了这么多,那姐姐便也告诉弟弟一些自己的事情吧。”一夕水棠突地转口,“反正长夜漫漫,你我还要在这里被关上三天,就当消磨些时间吧,还是说,弟弟对姐姐的事情并不感兴趣?” “不会不会。”唐乐林连忙摆了摆手应道,因为他看到一夕水棠正用一副“你不听也得听”眼神逼视了过来。 “那就好。”一夕水棠得逞般笑了笑,然后接道,“你别看姐姐我虽然身为千荷亭的亭主,可却远不如你们过得轻松自在,即便有万人敬仰,可仍旧不会改变孤身一人的事实。姐姐也不喜欢杀戮,也不喜欢战乱,可是若我止步不前,就没有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了……” 一夕水棠的话匣一开,便再难收束的住,她难得遇到一个可以吐露心事的对象,索性便把从小到大的不满通通都抱怨了一遍,甚至还将一夕家族的筛选与传承也简单的解释给了唐乐林听。 包括千荷亭与一夕本家的矛盾,包括她自己这些年来所做的打算,总之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反正没有人会来打扰,这三天的时间就这样在休憩与谈心中飞快的渡过着。 倒也不光是一夕水棠一个人在讲,有时候她说得累了,就轮到唐乐林挑一些他所遇到的趣事来说,只是唐乐林并不知道一夕水棠也是一位掌命师,所以与角宿、氐宿、尾宿啊什么什么宿的那些奇闻异事他都没敢拿出来说,就只说了些与陈嘉芝打闹的嬉笑日常。 然而偏偏是这种对寻常百姓来说颇为繁琐无趣的日常,一夕水棠竟也听得津津有味,听到入神时,脸上还总会浮现出些许的向往与憧憬之色,那是她发自真心的期盼。 当然,除了闲聊,这每天“摇床”的功课自然也不能落下,只是在这几天的谈笑中,唐乐林也多多少少从一夕水棠的叙述中渐渐明白了自己待在这房中的目的,似乎和“生孩子”这件事有莫大的关系。 想通了这一点的唐乐林非常惊恐,以至于他想也没想,就问出了“这摇……摇床难道就会摇出孩子来吗”这样的神奇问题,逗得一夕水棠捧月复大笑,险险有些收不住。 这房中的两人倒是惬意,可房外守候了整整三天的绫婆却一点也不好过。 要说为何,因为从她的角度来说,那房中传来的声响实在太过诡异了,除开那中规中矩的行房摇床声不说,却还时不时有些低低的吵闹声与争执般的响动,即便这也可以说是常态,那偶尔传出的欢声笑语又是怎么一回事? 她想不明白,可她只能按捺着心中的疑惑如坐针毡的等待,等待第四天的第一缕晨光从东方升起。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她才可以名正言顺的进到屋内一探究竟。 虽说按照一夕家的规矩,绫婆是没有权利检查一夕水棠的身体的,但是凭借她多年的经验,她仍旧有信心能从一夕水棠的脉象查出一些端倪。 届时,即便是一夕水棠再想隐瞒什么,也无所遁形了。 当然,对绫婆来说,一夕水棠若是没有耍什么花样,那就再好不过了!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交易之谜(下) 更新时间:2013-01-31 “听起来倒是合算,只是不知道这个所谓‘改变命运的力量’,到底藏着多大的玄机呢!”一夕水棠问得婉转,可语气却没有半点客气。 “万物因果,命运为舵!” 只听鬼魅“哼哼”的笑了两声,平静的死海上忽的泛起了微微的波澜,就好像海底正在发生着急速却轻微的震动。 忽然,亿万点星芒在海底幽幽亮起,只见那些光点迅速的由小变大,最后竟飞窜出了海面,变成了一道道数不尽的七彩光柱,蔚为壮观。 光柱杂乱无章的交错着,一直奔到了云霄的尽头,把天际映得一片缤纷。 紧接着,在那一道道七彩光柱中,泛起了一条细细的亮色,像是荧光组成的线条,晶莹动人。 一夕水棠虽然看过不少大炎山河的壮阔景观,可如此美幻且奇绝的画面她却连想也未曾想象过,让她看得险些忘了呼吸。 “这便是整个世界的基石——命运苍穹!”鬼魅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每一根光柱中,都封印着一条‘因果线’,而每个人的命运,都记载在各自拥有的那条‘因果线’上,无论富贵贫穷,分离聚散,还是生老病死,全都在人诞生的那一刻便已经记录在了自己的‘因果线’上。” 一夕水棠听得一怔,心中没由来的泛起一阵空灵,她沉声道:“呵——照你这么说……我的人生不就是早就被安排好的一场闹剧了?” “你信与不信,这就是真相!不止是你,还有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你们都是一样的。”鬼魅接道。 “我们?听起来你倒不是了?”一夕水棠狐疑道。 “哼哼哼……亢宿,你不必费尽心思套出我的身份……”鬼魅低吟道,“若是时机到了,你自会知道。” “故弄玄虚!”一夕水棠冷声道。 “哼哼——我敢肯定,现在的你一定不会想要知道,因为那只会让你比现在更绝望……”鬼魅嗤嗤笑了起来。 一夕水棠一愣,说绝望也许夸张了一些,可要说她的心中没有半点波动那是骗人的。这个从鬼魅口中听来的“真相”仿佛是在告诉她——无论她怎么挣扎,命运也会将她死死的锁在早已写下的结局上。 那她这么多年来的忍辱负重是为了什么?那她这么多年来的铁石心肠又是为了什么? 一夕水棠忽的有些怀疑起自己来,怀疑自己究竟能不能摆月兑一夕家的宿命。 然而一夕水棠却并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她知道鬼魅为什么要告诉她真相,她不得不说,鬼魅的目的达到了。 于是,一夕水棠开口问了:“你刚才提到的‘改变命运的力量’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鬼魅若是有形,此时一定会笑的很得意,他太清楚这些掌命师的内心和弱点。 “我如何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一夕水棠纵使妥协,却依旧问得小心谨慎。 “只要你应下我们之间的‘交易’,试一试不就知道真假了么?不过有些话我要说在前头,亢宿之境一旦再开,你便再无反悔的余地,即使你一次也不曾运用改变命运的力量,在你命归之际,我一样也会来取走我要的东西。”鬼魅也不急躁,只是缓缓道来。 “说吧,代价是什么?”一夕水棠美目一凛,忽的转口追问道。 “哦?”鬼魅倒有些出乎意料。 “你一定不止找过我一个人吧?若是随随便便就能改变命运,那这天底下还不早就乱了套?由此看来,这改变命运定然是要付出相当的代价了,再不然就是需要什么苛刻条件了吧?”一夕水棠心思缜密,她可不会傻到因为两句空口无凭的话便跳进对方设好的圈套。 “哼哼哼……你很聪明,亢宿。”鬼魅不置可否的接道,“因果线是由凝练的星脉之力结成,要改变和偏移它的轨迹,自然也就需要耗费相当的星脉之力了,可是,即便是你们掌命师,自身也不可能拥有那么庞大的力量,嘿嘿嘿……” 一夕水棠并没有急着接话,她知道鬼魅绝不会傻到自己说出一个死局,所以鬼魅的话必定还有下文。 果然,鬼魅的声音稍稍顿了顿,便又接道:“当然,修改因果线所需要耗费的星脉之力也同命运改变的形式大有关系,若只是想要改写一个人在短短片刻内发生的事件轨迹,那你倒也并非负担不起。可如若是关系到太多的人,就会连带着影响到其他人的因果线,几项相加,其中耗费的星脉之力就难以想象了。” “要么,你就豁出命源,方可一搏,要么……你就只能分解别人的因果线来获得这些星脉之力了,哼哼哼……”鬼魅终于说道了重点。 “分解别人的因果线……”一夕水棠听出这话并不简单,她追问道,“人的因果线若是被分解了,会怎样?” “会消失!”鬼魅的声音轰然炸响。 “消失!?这跟死有什么分别?不过是换了一种杀人的手法罢了。”一夕水棠急声。 “哼哼哼哈哈……你不要误会了……我说的消失,可不只是人的**消失那么简单的事……”鬼魅轻笑,“而是连同那个人在这世上存在过的全部痕迹,一并消失的一干二净,就连人们的回忆里,那个人也将不复存在,没有人会记得他,除了‘我们’。” “你们?”一夕水棠有些错愕,因为鬼魅口中的这种“抹杀”实在难以想象。 “不错,只要你愿意与我定下这笔‘交易’,你便可以加入‘我们’的行列!开启了命运苍穹的掌命师,便可以感知到因果线的偏移和改写,随性所欲的操纵你的人生。” 鬼魅开始了最后的劝诱,“但有几点你需记住——其一,改写命运的力量并不能让你回到过去,但是却可以通过操纵因果线让那些本来‘已经发生了的事’推迟发生;其二,死去的人因果线便会消失,关于那个人的过去便会被封印,那也是‘我们’无法触及的领域。” 虽然鬼魅说得并不详细,可凭借一夕水棠过人的天资,却也大致明白了鬼魅的表达。 然而她却沉吟了,一个巨大的矛盾在她心中剧烈的挣扎着——一夕水棠无疑是想摆月兑千荷亭被一夕本家奴役着的现状的,可她却有些害怕,当她知道这个世界的命运可以被某几个人操纵的时候,她就忽然想到,会不会哪一天她一觉醒来,猛然发现整个世界都变成了一副陌生的模样,而唯一没有变的,只剩下她自己。 “证明给我看!”一夕水棠咬牙,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即便只改变一小部分的命运,只要你做到了,我就答应你的‘交易’。” 听起来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可是鬼魅却沉默了。 “怎么了!?”一夕水棠有心绪不宁。 “很遗憾……我没有办法证明给你看。”鬼魅又一次开口,“尽管我掌管着命运苍穹的‘钥匙’,可我并不是掌命师,也没有办法调用任何星脉的力量,如果我自己就可以做到,那倒不用如此大费周章的同你们做交易了,哼哼哼……再说,现在你根本就没有办法察觉到因果线的偏移,即便我能够改写,你也丝毫都意识不到,不是吗?” “……”一夕水棠还在犹豫,她小心翼翼的走了这么多年,她不敢赌。 “你在迟疑什么?”鬼魅的声音有些疑惑,它激道,“你不是早就想摆月兑本家的束缚了吗?现在这种力量就摆在你的眼前,难不成你还会在乎‘抹杀’掉几个跟你毫无关系的外人吗?还是说你对驾驭这种疯狂的力量,根本就没有自信吗?” 这无疑是鬼魅故意刺激一夕水棠说的话,但是它却不知道,这样的话对别人也许管用,可是对深谙此道的一夕水棠来说,却只能起了反效果。 果不其然,鬼魅话音未落,一夕水棠的眼中豁然泛起一丝清明,她方才脑中的紊乱竟被这句话一下子冲淡了,她瞬间意识到了一个险些被忽视的关键。 “你在着急?”一夕水棠舒展眉眼,忽的反问。 鬼魅的声音明显的一窒,它接道:“哦?亢宿,你这是何意?” “其实只要你再闭上嘴等上片刻,说不定我就会答应了,可偏偏你太心急,非要出言相激。”一夕水棠嘴角终于有了笑意,“你在着急,你在担心我不会答应你,对吗?可是奇怪了,听你的说法,即便是‘交易’结成,你索要的东西也必须要等到我死后才能到手吧?那你究竟在急什么?这件事你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 “哼哼哼……”鬼魅笑了,“你的问题太多了,亢宿……可惜你的聪明并不会对你的命运带来什么改变!我不妨告诉你好了——你,这一辈子,都无法摆月兑一夕本家的控制,你会在孤独和怨恨中死去,这便是你的结局!”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亢宿之境 更新时间:2013-02-02 “……我不妨告诉你好了——你,这一辈子,都无法摆月兑一夕本家的控制,你会在孤独和怨恨中死去,这便是你的结局!” 鬼魅的声音仿若朝堂之上的宣判,如轰雷般炸响。 然而,这听似斩钉截铁的断言,却只是鬼魅临绝之际的讹诈之词,即便是它这样身份悬而未明的“引路人”,也绝不可能拥有预见遥远未来的能力。 尽管命运可能早已为天道所布,但是一夕水棠的因果线究竟会走向什么样的末端,没有人会知道。 不过,正是因为没有人知道,鬼魅才敢用如此笃定的态度进攻一夕水棠的软肋。 它是守着所有掌命师长大的,它太清楚每一个掌命师的脾性和弱点了,它知道一夕水棠那颗冰冷的心会为什么东西而动摇。 果然,听到鬼魅直逼她内心深处的话语,一夕水棠久久地沉默了。 这一回,鬼魅识趣的安静了下来,它不再着急,因为它已经看到了这场谈判的结局。 死海平,邪风息,命运苍穹静谧流光,整个鬼宿之境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只有一夕水棠的心在颤动着。 只见她眼中的亢宿星芒渐渐变得黯淡下来,争辩之心转瞬湮灭。 筹谋一世,挣扎一世,可如果一切竟只是命运的安排,一夕水棠不甘心,她张了张嘴,吐出了一句再也无法挽回的话语:“成交……” “哈哈哈……”鬼魅畅然大笑,声音响彻天际。 蓦然间,鬼宿之境的空间传来一阵莫名动荡,淹身在黑色死海中的唐乐林身体猛地一颤,那双无神的瞳眸里忽然间泛起了一丝清澈。 唐乐林豁然惊醒过来,这才发现自己置身在何种境地中,不禁慌忙退开了两步。 短短两步,却足以让他从深陷的死海中摆月兑出来半个身形,顷刻间,那道维续着鬼宿之境的星脉之力便断了联系,整个鬼宿之境的空间豁然巨变起来。 只见海面就像是被煮沸了一般,蒸腾起遮天的浓雾,水位跟着也急速的下降起来,眨眼间便见了底。 唐乐林逃跑不及,脚下猛然就踩了个空。然而没等唐乐林扑腾两下,他那急坠的身体忽然落到了一片软软的黄沙之上。 紧接着,一种惨淡得发灰的土色迅速染满了整个天地,渲出了一片风尘四起的无边荒原。 唐乐林怔怔的看着眼前突然显现出来的熟悉景观,不由得一惊,他认出来了!眼前的这片大地,不正是大燮山城城门口的那片荒原吗? 可为何?那些扎营在城门口的难民此时却一个也看不见踪影了? 唐乐林猛地回过头去,发现身后那道昼明的海岸线此时果然也已经变成了高耸的城门,城门大敞着,没有看守的千荷亭弟子,城中也没有来往的行人,唯独在城楼之上,似乎隐隐站着一个绿衣茹翠的身影。 “漂亮姐姐!?”唐乐林疑惑般自语,他终于记起,方才自己明明是和一夕水棠身在荷花居的寝间之中对峙着,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却跑到这里来了? 唐乐林千思万绪也理不出个所以然,他只好三步并作两步,几个纵身便掠上了城楼。 唐乐林稳稳在那绿衣女子的身侧落定,发现那名女子果真是一夕水棠不差。 只见一夕水棠含目望着远方,视线延伸到了荒原最远最远的尽头,那张完美无瑕的侧脸上,点缀着动人心扉的淡淡忧伤。 一夕水棠还是那个一夕水棠,只是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却莫名的让唐乐林感到一阵陌生。 “这里是我小时候经常来的地方……” 唐乐林还没问,倒是一夕水棠先开口了,“那个时候,我可以在这里待上一整天,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看着远方,期盼在这条进城的大道上,能够出现娘亲的身影,期盼着哪一天,娘亲就这么回来了……可是我却连娘亲的样子都没有见过,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唐乐林听得一哑,方才到嘴的问题一下全卡在了喉咙里,脑中似乎有一根弦颤抖着发出了嗡鸣。 “所有人都觉得我很傻,虽然他们嘴上不说,但是我能从那些人的眼神中看得出来,别说他们,就连我自己时不时想起那段经历的时候,也会觉得自己好傻。”一夕水棠自嘲般笑了笑,可是她的眼光却一直没有从那片荒原上挪开,“呵——弟弟就当我说了些自言自语的闲话吧,关于先前在荷花居发生的事……” “哪里傻了?”整整慢了两拍,唐乐林低低的声音才从喉间忽的迸发出来,将一夕水棠刚想解释的话生生截断了。 一夕水棠有些惊讶,本以为唐乐林关心的应该是自己为何会“背叛”他的事,可当她侧过头来之时,才发现唐乐林发问时的神情,竟然透着一股异常的坚定,根本没有一丝的嘲笑和愚弄在里面。 “苦等一个抛弃了自己的娘亲,难道不傻吗?我连她的容貌也未曾见过,就算她真的与我擦肩走过,我也认不出来不是吗?这难道不傻吗?” 眼神相交,两人眼中各自的星芒辗转着思绪万千的光彩,一夕水棠长舒一口气,苦笑而答。 然而,尽管她口中说着这样的话,可是曾经的她是那么的坚信,坚信着只要能够看到娘亲一眼,她就一定可以认得出她的母亲——这是来自心底深处的羁绊,也是让她儿时守望多年的信念。 没待唐乐林反驳,一夕水棠的内心其实就已经做出了争辩。 “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懂,我只知道,不管我的爹娘对我做了多么过分的事……我都没有办法讨厌他们……”唐乐林不是不懂,只是他不知如何表达。 说起来,唐乐林尽管有着自己的“爹娘”,可他的遭遇未必就比没有爹娘的一夕水棠好的到哪里去,相反,怕是还要难熬的许多。 要知道时日久了,即便是“没有爹娘”这件事总归还是可以淡忘的,可像唐乐林这种明明双亲俱在,却也过得比没有爹娘还不如,才是真正的痛苦。 然而就像唐乐林说的,无论是对他年复一年的冷漠也好,还是将他当做上位工具利用也罢,就连最后滴血认亲诬陷他的时候,他也不曾真心的恨过他们。 哪怕是在他暴怒得一击毁掉唐家议事堂的时候,他也在潜意识中让自己的攻击刻意避开了唐静的身体,否则,唐静怕是早就化成了一堆白骨。 其实唐乐林自己也说不清究竟为什么他会下不去手,唐静明明也只是个在唐家被万人唾弃的窝囊废父亲,可这万人之中,独独就没有唐乐林。 所以唐乐林不是不懂,他太懂了,一夕水棠跟他是一样的,别看一夕水棠已经将自己的那份纯真埋藏了起来,但是她心底的那份执念决然还没有消失。 “呵呵——”一夕水棠那如花笑颜搭上了一丝凄婉,她低声道,“若是娘亲能留下来,哪怕是对我做一些过分的事,也比丢下一个这样身世的我,她却自己逃了的好。” “那你至少还知道自己的身世吧……”唐乐林眼神一黯,“我现在可是连自己的身世都搞不清楚了……” “呵——弟弟把自己说得比我还惨,倒让我不忍心难过了。”一夕水棠哪里见过这样安慰人的法子,差点忍不住失笑,心情倒是一下有了好转,她转口问道,“怎么?弟弟是没在生气了吗?先前那副模样可是吓人的紧。” “生气?生什么……”唐乐林一懵,他是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被一夕水棠这么一提醒,才顿时醒悟了过来。 只见唐乐林一拍脑门,往后跳开一步,身体顿时绷紧,神色间也有了戒备,他叫道:“对啊!差点忘了我还在生气!你这……你这……你这姐姐!我帮了你的忙,你怎么还那样对我!快把嘉芝妹妹还给我!” “噗——哈哈哈……”不知怎么的,一夕水棠只觉得唐乐林变脸色的样子要多滑稽有多滑稽,一时没忍住竟笑了起来。 “你……你笑什么?”唐乐林窘在原地。 本来也不是特别好笑,可是一夕水棠笑着笑着,又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那笑意就怎么也停不下来了。 只见她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哪里还岔得出气回答唐乐林的问题,说真的,她这一辈子还当真从未这么笑过,平日里她总是不得不注重自己的仪态,一直保持着那个在众人心中肃立起来的亭主形象,可是这一次她再也顾不得那么多,索性就让自己这么彻彻底底的发泄一回。 这让唐乐林很尴尬,他动手也不是,发怒也不是,况且他本就没有当时那么生气了,看到这么笑着的一夕水棠,反倒是亲切了不少。 “好啦好啦……哈哈……姐姐不笑了……还不是都怪你……”一夕水棠的笑终于缓和了一些,差点让她喘不过气,“哪有你这样的,先前那么怒发冲冠,现在居然说自己忘了,还说变脸就变脸,也不看看气氛的吗……哈哈……” 一夕水棠差点又笑起来,可她看到唐乐林脸色越来越难看,只好撇了撇嘴,打住了话头,接道:“哎……你这木脑袋,真不知道以后你的嘉芝妹妹怎么受得了……呃……别动手别动手!先听姐姐解释!”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重回现世 更新时间:2013-02-03 “……别动手别动手!先听姐姐解释!”一夕水棠见得唐乐林被她逗得差点又要动了真怒,连忙打住了调笑。 唐乐林蹙眉,没有接话,也没有出手,只是把绷紧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虽然唐乐林没开口,不过一夕水棠知道唐乐林在听,于是连忙接口道:“先前跟你那些伤人的话是姐姐的不对,可是你也看到了,一夕本家的人就在旁边,若是让他们知道了你与我相熟,那姐姐的计划就全部泡汤了,所以姐姐才只好故意说那样的话来瞒骗对方,怎么晓得你竟然会当了真。” “……” 唐乐林沉吟,像这种绕来绕去的事情他一向最不擅长,哪里还分得清什么是双重诈术,只听他将信将疑的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啦!”一夕水棠长声一叹,又说,“姐姐若真要害你,早就拿你的嘉芝妹妹来威胁你就范了,何必还这么大费周章的跟你交好,虽说与弟弟相识并不久,可咱们好歹也算相交一场,总该算得上朋友了吧?既然是朋友,又怎么会害你?” 连“亲人”都会背叛,又何谈朋友?况且不正是因为唐乐林把一夕水棠当成了朋友,才会在遭到背叛时更加难受不是吗? “……朋友……”唐乐林低低呢喃,眼中慢慢多了一份坚定,他终于还是决定了再相信对方一回,于是他问道,“那嘉芝妹妹现在没事吧?” “没事没事,你放一万个心吧,陈家丫头好着呢,现在陈家的人可都得把她当小祖宗供着。”一夕水棠看到唐乐林释怀,自己不禁也展颜而笑。 “好吧,我信你。”唐乐林点头,解释道,“可是以后再有这种事,你得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才行,不然我哪里知道……” 我哪里知道给你下了迷药居然会没用——一夕水棠暗叹一声,接道:“好弟弟喂,这种事情我哪里预料的到,根本是随机应变的事情,再说姐姐当时分明有向你使眼色,哪知你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呃……哪有……”唐乐林做了个很纠结的表情,他使劲儿回想了一下当时情景,也没有想起一夕水棠的脸上有半个可以称之为“眼色”的表情。 也无怪他发现不了,要是他都可以发现一夕水棠的暗示了,那绫婆怕是早也看出来了,总之,就唐乐林那拙计的谋商来说,一夕水棠的这一手段纯粹就变成无用功了。 “呵呵……”一夕水棠只有苦笑,她已经深深的明白,唐乐林虽然跟她有着近乎相同的境遇,可他们终究还是两种不同的人。 一夕水棠是在命运中拼死挣扎的人,而唐乐林却是选择将自己放逐的人。这就注定了他们只能在今后的道路上渐行渐远,最终走向不同的彼岸,至于哪一岸花开,哪一岸花谢,这就是后话了。 “好了弟弟,我们回去吧……”一夕水棠轻语。 “回去?”唐乐林眨眼,“对啊,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怎么城门前的那些人全都不见了?是姐姐你让人把他们都撵走了?” “不是——”一夕水棠浅笑道,“这里并不是现世啊,弟弟,这里是姐姐的心里……” 这里是一夕水棠的心里,因为在她看到这幅景观的头一眼起,她就已经感到了自身的星脉之力与整个天地间的强大共鸣。 “这里不是现世?那——”唐乐林一顿,他看到一夕水棠眼中的翠绿星芒静谧流光,忽的明白了什么。 “不错,这里便是亢宿之境啊——既然已经换来了这等力量,那便让我小试牛刀一回吧!”一夕水棠沉声一语,周身顷刻间荡起一片耀眼华光,只听她的声音朗然震响在这天地之间,“万物因果,命运为舵!” 空间颤动,黄沙漫涌,亿万道七彩棱柱转瞬间拔地而起,填满了整片荒原。 命运苍穹的无疆境界第一次在这尘封了多年的亢宿之境中展开了全貌,风声萧瑟,满目索然。 然而就在这漫天的黄沙之中,谁也无法看到,那个无形无质的鬼魅就那么静静的隐遁着。 它没有再现身的必要了,因为它已经达到了它想要的目的,亢宿的回收已经只是时间上的问题,而现在,它更加关注的是那个被魔星眷顾的少年。 鬼魅深深的看了一眼尚且还一无所知的唐乐林,灵体开始渐渐的消散起来,不知又是去寻找哪一宿的宿主作为它的下一个目标了。 鬼魅的气息消失了,可它那孤冷阴恻的心声,却重重的印在了这片苍穹之中——“亢宿哟,你就好好的运用‘那份力量’,替我把这个世界,变得更加混乱吧!哼哼哼哈哈哈……” 心声无声,一夕水棠固然是听不见的,不过她倒是没有辜负她那与生俱来的聪颖天资,尽管只是简单的从鬼魅那里了解了一些命运苍穹的粗浅情报,她的脑中却已然想出了一套挽回乱局的妙计。 只见她挽起一指,对着虚空中一点,一道星脉之力化作极昼之光,逡巡着冲入了因果线的海洋,不偏不倚的撞上了一条绿色光柱。 在那条光柱中寄存着的,正是一夕水棠自己的因果线,也不知她动了什么手脚,只见那条细长的因果线猛地打起摆来,其中的一小截光段更是从因果线上剥离了出来,在黄沙中狂舞了好一阵,才又重组回了原来的位置。 唐乐林看着这一幅熟悉无比的画面,恍然意识到一夕水棠在做些什么,他惊诧般张大了嘴,刚想要喊些什么。 突然! 天地变色,万物化作乌有,亢宿之境分崩离析,一切重归现世。 唐乐林的眼中一阵天旋地转,身体不禁有些虚晃。他猛的甩了甩头,想要努力的让自己站定,然而当他身体的感知力恢复过来之后,他才发现原来自己正躺在一张秀床之上。 他头枕着香气宜人的水枕,身上搭着着温软的棉被,视野中是一张绣满花边的笼顶,一切的一切,莫名熟悉,恍若往事的再现,就连他右手食指上的那枚封星指环竟然也好好的戴在原处。 “欸?” 唐乐林惊坐而起,一眼便看见了独自站在床边的一夕水棠,只见一夕水棠面色惨白,虚弱得就像是狂风中的水棠花那般摇摇欲坠,看起来像是刚刚消耗过巨大的脉力。 唐乐林刚想关切一声,可又忽的想起一夕水棠刚才叮嘱过他不要表现太过熟稔,于是他小心翼翼的在房内中打望了一眼,却没有看见那该本该昏死在地的绫婆的身影。 “那个本家的婆婆去哪里了?” 唐乐林很是疑惑,可哪知他这一语方毕,房门外忽的就响起了一道叩门声。 紧接着那道叩门声,那个他熟悉无比的老迈声音也跟着传进了屋来——“水棠亭主,时辰到了!” “这是!?” 看到这仿若时光倒流的一幕,唐乐林终于恍然大悟,这不就跟五年前在戴云山的竹林中发生的事情一模一样吗? “哦?你也能察觉到因果线的偏移?原来弟弟你也已经同那个鬼东西做过交易了吗?”一夕水棠惨惨的笑了笑,仍旧提不起多余的力气来,她着实没有想到,方才对因果线的重塑竟然要耗费如此巨大的星能,若不是她根基深厚,怕是早就伤了心神。 唐乐林一窒,他没有否认,因为他眼中那片惨淡的黑白世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这样一个事实——他早在獒选之间里那黑暗的七天中,就已经同恶魔订下了契约。 “水棠亭主,时辰到了!”绫婆又唤了一声,叩门的力道稍稍加重了些许。 一夕水棠深深吸了口气,将体内紊乱的脉力压了压,敛色对唐乐林说道:“我方才利用因果线将那段‘我一个人在房中腾挪’的时间多拖延了一刻,才把后来的发生事情往后延长了一刻,记得先前发生过什么的就只有我们两人了,所以弟弟,待会绫婆进屋之后,你就躺在床上装睡,千万不要再出来了,剩下的事情便交给我来应对。” “噢——”唐乐林点了点头,不再多问,便翻身躺了下去,闭眼装起睡来。 “吉日已过,还请水棠亭主开门,让老身为你诊查一番!若水棠亭主再不答应,老身担心亭主的安危,只好得罪了!” 绫婆的声音开始有些焦躁,门外顿时响起了一串急速的脚步声,像是有不少的下人围到了房门前,俨然有要破门而入的架势。 “来了——”一夕水棠这才低低的应了一声,开始缓缓的往房门前挪动。 只是这一回,她没有再卸去双耳上的那对封星耳坠,即便是卸去,此刻的她也没有足够的星脉之力去维续亢宿的神隐结界。 于是,一夕水棠就这么将绫婆让进了房来,两人的对话中规中矩,倒是也没有与之前偏差的太多,终归还是进展到了把脉那一环。 然而先前一夕水棠是多亏了神隐之术的掩护才蒙混过去,可此番星脉未解,她又将如何应对才好? 第一百八十章 血脉入侵!? 更新时间:2013-02-04 即便没有星脉之力的加持,可一夕水棠还是毫不犹豫的将手腕搭在了绫婆铺好的手枕上,看她柔眉下藏着的那份自若,仿佛心中早已有了万全打算。 绫婆只是个普通人,她当然不会知道她所经历的过去已经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以至于本该已经发生过的事情又重置回了事发前的状态。所以她此刻的心境仍旧处在怀疑着一夕水棠究竟有没有在耍什么小把戏的阶段。 于是乎当她看到一夕水棠那一脸惨白的娇弱作态时,第一反应自然而然的便是觉得有鬼。 绫婆起初觉得一夕水棠会不会是要借身体有恙的托词来妨碍她的诊断,可一夕水棠却连“抱病”二字提都没提,便径直将胳膊递到了她面前,好像一点也不怕她查脉似的。 绫婆的心中这才终于有了疑惑,毕竟再她看来——任何形式的装病都是不可能瞒过精通脉理的自己的,还是说,自己根本就被一夕水棠给小看了吗? 老婆子倒要看看,你有多么通天的手段!——一念至此,只听得绫婆的喉头传出了一声轻不可闻的冷哼,她抖了抖袖口,浅浅躬身姑且算是鞠了个礼,然后便将她两指的指尖稳稳的压在了一夕水棠的脉门之上。 然而,一切却并不像她想象得那么简单。 方是初探,绫婆就已然变了脸色。 弱!太弱了。 一夕水棠的脉象就像是沐浴在细雨中的浮萍,沉浮不定,随波逐流,感觉不到一丝生命之力的源头。 绫婆不是没有见过这种脉象,只是这种虚浮缥缈的脉象若是出现在一个普通人的身上,那么就几乎已经可以让他的亲人为他准备后事了。即便说一夕水棠是个身怀绝世脉力的非常人,可此等脉象也只有可能在她受了极重的内伤或者脉力衰竭到极致的情况下才可能出现才对啊。 绫婆皱了皱眉,在这“吉日”的三天里,她和一夕家的仆从们可谓是日夜不休的把守在门外,可这房中根本就没有传出过什么特别激烈的响动。 绫婆沉吟了——既然不曾有外人闯入,那这一夕水棠的伤势又是从何而来?难道是她自己故意弄伤的自己?不对!这房中完全察觉不到任何曾经使用过脉力的迹象,她那一身的水脉内力怎么可能说没就没了!难道是她服了什么奇毒?也不对!毒性溶于血脉,凭我的医术应该没理由看不出来。 几番怀疑,却又几番被自己给推倒了。关于一夕水棠为何会无缘无故在这间密室中虚弱至此,绫婆那数十载的人生阅历也终究还是派不上了用场。 “怎么了?水棠的身体可是有什么不妥?”一夕水棠轻搭着眼帘,声音里尽是疲倦。 “这……”绫婆迟疑片刻,她见一夕水棠的那副艰难神情倒的确不像是在做作,便只好暂时打消了心中的疑虑,问道,“水棠亭主,你可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吗?” “不舒服?”一夕水棠故作朦胧,神态演的极其逼真,“水棠身体一向无恙,只是今日方起时,却不知为何浑身乏力的很。” “那水棠亭主可有试过运气调息看看?”绫婆又问。 “那倒没有,本就是刚醒,加上这几日……可能是身体尚且有些不适应,便也就没有在意那么许多,再说水棠这脚刚沾着地,不就被绫婆你催着来看诊了么?”一夕水棠有进有退,言语间似是轻柔却暗藏一丝抱怨。 “是老身心急了……” 绫婆哪里听不出来一夕水棠的言外之意,脸色不禁有些难堪,不过眼下情势不明,她倒是没回嘴,而是转口道:“刚才老身替水棠亭主诊了脉,发现亭主脉象虚浮无力乱无章法,完全是一副内力俱损的模样,甚是奇怪。” “哦?有这等事?”一夕水棠神色一凝,仿佛不是不信。 说着,她一甩衫袖,在胸前随意般结出一个手印,强自运气一道脉力。 要知道!若是将脉力耗至枯竭,那可是会折损习武者根基的大忌。 所以那些武艺卓群的高手在用招之时顶多也就使出九成的功力,久而久之,他们的丹田便会养成一种自我保护的机制——那是一种防止武者在情急之时耗尽真力的遏制机能。 现在的一夕水棠便是处在这样一种状况,虽然她的一言一行是为了诓骗绫婆,可她丹田空乏这件事也是事实。 于是就在一夕水棠强运脉力的瞬间,她那空空如也的丹田也在同一时间开始了对身体的保护。说是保护,可这保护的方式就有点“实在”的过头了。 为了不让一夕水棠从丹田中提走最后的护体脉力,一夕水棠的身体竟开始抑制血液的流速,让她周身的脉门无法维续在开启的状态。 方法虽然有效,可却让一夕水棠霎时一阵眩晕,整个脑袋忽然沉得像铅块一般。 只见一夕水棠的身体一个摇晃,险险扶在了桐木椅的把手之上,吐出一大口暗血来。 “这!?竟如此严重了?” 绫婆顿时大惊出声,俨然有些失了方寸。在一夕水棠这声情并茂的“演出”面前,她之前的一切盘算全都落了下乘。 “怎么会这样?”一夕水棠吃力的抬起头,眼中满是不解。 “老身……老身也不清楚……敢问水棠亭主在这房中的这几日可有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绫婆心思急转。 “呵?这几日?”一夕水棠的眼中刻意添了一丝怒意,“这几日水棠不都是按照您本家的吩咐规规矩矩的例行‘吉日’的吗?吃喝用度都是绫婆您让人安排的,您的这个问题,不是应该问问您自己更好吗?” “例行……‘吉日’……”绫婆微躬着身体,豆大的汗珠悄然从额上滑落下来,她喃喃自语般重复了一遍方才一夕水棠说过的话,忽的倒吸一口凉气,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般,只听她恍然般接道,“难道是……” “是什么?”一夕水棠暗笑,她知道绫婆已经深深的陷入了她所营造的暗示之中,将会无可自拔的按照一个错误的方向思考下去。 因为她已经帮绫婆排除了一切常规的可能性,那么绫婆为了要说服自己,就只能相信那个最不可能,却又唯一存在的答案了。 “是‘良种’的问题啊!”绫婆振声答道,“这种‘特殊的血脉’虽然万里无一,可是我们却忽略了它的适应性啊!对啊!怎么可能所有人都能够适合那种血脉的传承,若不然这天下还不满地都是绝世高手了吗!?本以为最坏的结果只是生出一个血脉平凡的后代,怎么也没料到竟然还会产生这等反噬的效果!” “反噬?什么意思?”一夕水棠愁上眉梢。 “血脉入侵!”绫婆咬牙接道,“我们一夕家一向注重血脉的纯度,对这血脉传承自然是颇有些研究了,可惜一夕家虽然有着精纯无比的血脉,却也依旧只能称得上是一脉平凡的下等血脉罢了。而那些诸如‘金脉’‘土脉’‘暗脉’这些超月兑于武林四脉之外的特殊血脉,即便是纯度不如我们一夕家,可本质上来说也是一脉难求的上等血脉啊。” 绫婆缓了口气,叹道:“一夕家的祖辈曾经提到过,上等血脉与下等血脉的结合,只有极小的机会能够诞下比父辈更加强大的后代,但是也有极小的几率,会发生一种名为‘血脉入侵’的现象……” “若是被‘血脉入侵’了……会怎么样?”一夕水棠听得有些愣了,她原本只是想在‘良种’这个话题上简单的敷衍一下,哪知道绫婆竟然还头头是道的扯出这么大一段说辞,就好像生怕自己说不通了一样。 “轻则身体发生异变……就像水棠亭主此刻脉力无端尽失这般,而重则……有性命之虞。”绫婆说得认真非常,看得出她脸上的担忧之色,若是因为这一次她的擅自决定让一夕水棠这个血脉精纯的种子出了什么变故,本家是肯定不会放过她的,不光是她,恐怕就连三小姐也难以好过了,哪里还会有人为她说情。 不过一夕水棠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担心,反正唐乐林可是连她的一根手指头都没碰过,就当然不可能有什么‘血脉入侵’一说了,可是既然是做戏,那就当然要做全套了。 “如此说来……婆婆这是已经断定水棠身负‘血毒’了么?” 只见一夕水棠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那眼光说不上是自嘲多一些还是担忧多一些。 “这……倒还没有定论……”绫婆思忖了片刻,宽解道,“水棠亭主无需太过忧虑,老身对这‘血脉入侵’之毒知之甚少,或许其毒性只是暂时也说不一定……这样吧……水棠亭主今日便先行休息调养,待老身修书一封回本家问个端详,然后再向亭主禀报。” 成了!——一夕水棠心中一凛,粗略算上一算,即便用最快的信鸽往返北漠也需十余日不等,总算是又为她争取了一些时日。 如此一来,陈家的事也大可以完美落幕,对一夕家的真正反击,才只是一个开始! 第一百八十五章 嘉芝之心(终) 更新时间:2013-02-09 “不是哦~”陈嘉芝乖巧的摇了摇头,如是说道。 “嘉芝!” 苏晗烨一声低呼,连忙挤身上前,抢声接道,“陈大小姐的意思是……” “是高某说的不够清楚吗?”高寄芦哪里会让苏晗烨把话说完,只听他径直打断道,“这个问题,是高某问与陈小姐听的,还请阁下不要出言相护的好,在下想要听的,是陈小姐的肺腑之言,并不是你们千荷亭那些不着边际的承诺!” 苏晗烨一哽,他知道对方已经看穿了他们的软肋所在,可偏偏他又没有半点还嘴的余地。 要知道陈嘉芝本就性情单纯,而且这些掌事之中又有好些都是陈嘉芝幼年时就已经认识了的,面对这些“旧识的长辈”提出来的问题,她怕是十成十都要说了大实话。 更重要的是,陈嘉芝现在并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什么今天要来到这里,也不知道究竟要与这十二掌事谈判些什么,更不知道其实她自己是在帮助千荷亭统合陈家的残部。 虽然从结果上来讲,陈嘉芝做成这件事将会帮助大燮的商市恢复到从前蓬勃发展的阶段,但说到底,她毕竟是陈家唯一的继承人,而这么做,却无疑是在把自己家的家业拱手送给千荷亭了。 不过陈嘉芝并不知道这件事当中的弯弯道道,在她的心中,只不过是在依照约定帮一夕水棠一个忙罢了,不过话说回来,即便她知道了真相,也未必就能有多大的抵触和反感,毕竟她对陈家的感情本身就已经很淡很淡了,再者说,若是这件事能够帮到大燮百姓,她倒也心安不是? 当然,上面说的那些都是出自于“大义”的考量,可人情世故之中最最行不通的反而就是这“大义”之道了,你做的再有道理,可要是违背了大多数人的利益,照旧还是寸步难行。 特别是在眼下这个情况非常特殊的陈家里,维续这帮人之间那脆弱的联盟的东西,也只有“利益”二字了。 “大小姐,你刚才回答‘不是’,高某可以理解为这是你‘根本就没有想过要重振陈家’的意思吗?”高寄芦见到苏晗烨噤了声,这才又向陈嘉芝追问道。 “高伯伯,重振陈家是什么~嘉芝不懂这些哦~”陈嘉芝偏了偏头,没有听出高寄芦话里的深意。 “呵呵——大小姐倒是诚实的很,既如此,那大小姐你回来大燮做什么!?继承这陈家做什么?”高寄芦剑眉一横,朝着苏晗烨与碧凝两人所在的位置冷冷的瞥了一眼,接道,“不过倒也不能怪你,想必是某些人看大小姐你不谙世事,便起了借你之名来吞并我陈家的野心吧!” 哎哟嘉芝大小姐啊!事先不是跟你说了不要乱说话的嘛,你这……哎,估计你压根就没有觉得自己在“乱讲话吧”——苏晗烨尴尬的抹了一把脸,心中暗暗叫苦,他趁着高寄芦说话的空当,偷偷的看了一眼碧凝,眼神中大有询问的意思。 碧凝知道苏晗烨在看她,可她也没有半点应对的办法,这件事一夕水棠对她的期望很高,她当然也不希望事情被搞砸了,可眼下这个局面,她一不能动手二不能插嘴,怕真是凶多吉少了。 然而陈嘉芝还是一如既往的恬淡着神情,丝毫没有感觉到身旁两人投来的焦灼视线,她只是眨了眨她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想要尝试着理解高寄芦刚才说出来的那番话,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却始终没能听出高寄芦后半段话中那些暗有所指的意味。 不过对于高寄芦随口提出的问题,陈嘉芝却是认认真真的回答了起来:“嘉芝回大燮,是因为要同乐林哥哥和晗烨哥哥他们去西海看一看大海的样子啦~” “看海……哈哈?那你便跟你那些个什么哥哥去西海看你的海不就好了!跑回来陈家搅哪门子的局!” 高寄芦气笑了,他的问题已经得到了答案,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这么荒谬的答案,在他看来,如今终于是没有什么再好犹豫的了——是该做跟千荷亭周旋到底的决定了! 然而! 他的怒火却并没有得到该有的激烈回应,陈嘉芝只是用疑惑的语气轻轻反问道:“欸~嘉芝为什么不能回陈家哦~这里不是我的家吗?” 真挚的话语间,是毫不做作的稚气。 “……家……”高寄芦豁然一怔,这个字的含义,他倒是已经忘了许多年了,以至于在看到陈嘉芝用那般单纯天真的神情看着他的时候,他的脑海中竟有一些抑制不住过往片段跑了出来。 因为他——已经摈弃自己的“家”很多年了…… 当年高家还是个兴盛一时的商贾世家的时候,他才是个不及陈嘉芝年纪大的孩子,只可惜他的父亲在同陈家的竞争中,彻彻底底的输光了全部的家产。 就这样,高家的名号渐渐从大燮消失了,高家的人此沦为了陈家的仆役,好在当时陈月复纶看中他父亲的能力,便提拔了他的父亲去做掌柜,才让高家不至于沦落到衣食堪忧的地步。 再后来,高寄芦继承了他父亲的位置,从掌柜一步一步的做到了陈家的掌事,高家的境况便也慢慢好上了许多。但是他知道,这条路没有终点,他不想让自己的后代也像他一样在这条永无止境的道路上耗尽余生。 所以他才凭着自己好不容易混出头的一点点地位,与阳县的财主邹家攀上了亲事,并答应将自己的儿子高峰入赘过去。 高寄芦就这么放弃了高家的传承,他想要让一切都终结在自己的手中,若是他知道自己的儿子高峰不惜将大燮出卖给朝廷也要夺回高家,真不知他该作何感想了。 高寄芦长长的呼了口气,他看到那个芳龄未几的少女就那么毫不避讳的投来了单纯稚气的目光,忽的让他有些感慨:“陈家已是名存实亡,何里还有你的家?还不明白吗?在这件事情里,你不过是个傀儡而已……” “哪里还有我的家?”陈嘉芝不解,因为她分明看到了这么多让她如此熟悉的面孔,“这里就是我的家吖~爹爹和娘虽然不在了,但是不还有叔叔伯伯你们在的吗~大家都在,陈家不就还在吗~” “大家都在……陈家便在……吗?”高寄芦怅然般自语,“想不到我高寄芦的心性,竟还没有一个小姑娘家的坚定……峰儿,你说爹是不是放弃得太早了——” 只见高寄芦长身而起,面色一正,拱手道:“今天的议事便到这里了吧……待我们回去商议数日,自会给各位一个答复。” “走吧!”高寄芦一甩袖摆,也没等陈嘉芝或者当先迈开了步子,往前厅大门的方向走了过去。 众掌事皆是一愣,搞不懂这高寄芦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可既然这个“领头”的都这么说了,他们也不好再在这里逗留下去,再说本来也没有人愿意多留一刻,只是众人起身离开的时候,眼睛可是一刻也没敢离开自己身侧的那些千荷亭弟子,好像生怕遭了千荷亭的人会突然动手。 说起来,这些千荷亭的弟子倒还真是有动手的打算,只是一直没有听到碧凝师姐的吩咐,他们也只好按捺住心中的冲动,牙咬切齿的目送着那些掌事离开了前厅,气氛才总算缓和了下来。 气氛虽是缓和了不少,可苏晗烨却被高寄芦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弄的有点模不清方向了,眼看着对方已经成势在前,这场劝说本该以失败告终,怎么这高寄芦最后还给他们留下了一句听起来似乎还有回转余地的话呢。 “这……苏晗烨,你说这事究竟是能成……还是不能成了?我们如何跟师尊回报的好……”碧凝心急般问道,显然也很是搞不清状况。 “我也不知道哎……嘿嘿——”苏晗烨挠了挠脑袋,无奈道。 “什么叫你不知道?若不是你说漏了嘴,我们也不至于陷于那么被动的局面吧!”碧凝担心此事告吹,不免有些着急起来,她走到陈嘉芝面前,没好气的斥道,“还有你!陈大小姐,分明已经让你少说多余的话了,怎么还那般傻气,别人问什么你就答什么吗!?” “噢~”绕是陈嘉芝再迟钝,见到碧凝这般生气,也隐约知道自己恐怕是闯了什么祸,可她又实在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只好低着头懦懦的应了一声。 “你!”碧凝气结,她看到陈嘉芝这副弱弱的模样,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发作。 “哎呀,大姐你也别怪嘉芝妹妹了啦,刚才那个人点名要嘉芝妹妹回答,我们插嘴也无济于事呀……”苏晗烨替陈嘉芝辩解道。 “谁是你大姐!”碧凝喝道。 “嘿嘿。”苏晗烨傻笑了一声,接道,“哎呀,这件事也还没有糟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嘛……我们都努力到现在了,想一想总会有办法的嘛……” “哦?那好!那就麻烦你把这句话也说给一夕师尊听一听吧!回报的事就交给你了!”碧凝轻轻哼了一声,索性不再理苏晗烨,一挥手招呼上千荷亭的弟子,气冲冲的离开了。 “呵呵呵呵……”苏晗烨唯有苦笑。 第一百八十六章 回禀与教诲 更新时间:2013-02-10 翌日。 大燮山城,千荷亭,荷花居。 就在一夕水棠的寝间之中,碧凝与苏晗烨正站在一夕水棠的秀床前禀报着昨日在陈家旧宅那场谈判的经过,两个人的头都埋得很低,显然是不太敢去看一夕水棠的表情。 倒是陈嘉芝比较清闲自在,一个人无所事事的坐在寝间小厅里的桐木椅上来回荡着脚丫子。 “其实……这件事也还没有糟糕到那么严重的地步啦……你看我们好歹也是卖了不少的力气,我觉得再想想总还是会有办法的嘛……”苏晗烨还当真照着碧凝昨天的气话那样,**不离十的重复了一遍在陈家旧宅时说过的那番话,只是这一遍,是说给一夕水棠听的。 只见一夕水棠斜斜的靠在软枕上微闭着双眼养神,看似是在细听着苏晗烨的叙述,可当苏晗烨已经把整件事都讲完了一遍的时候,她却半响也没有要睁开眼的意思,就更别提做声了。 “呃……”苏晗烨皱了皱眉,心说这人该不会是睡着了,他带着狐疑的表情朝着身旁的碧凝使了个颜色,大概是想让碧凝出声问问究竟。 碧凝当然知道苏晗烨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可她哪里敢真的开口去问,本来陈家那件事他们就已经办砸了,要是再不小心打扰了一夕水棠的思考或休息,且不说苏晗烨的下场,反正她这首席弟子的位置肯定就就坐到头了。所以她只好朝着苏晗烨猛摇了几下头,用“要问你自己问”的眼神瞪了回去。 正当两人不知所措之时,哪知一夕水棠却忽的挑开了眼帘,用不冷不热的声音问道:“没了?” “欸?”苏晗烨一懵,他有些不太明白一夕水棠的意思,只好问道,“什么没了?” “你要说的话,就这些了吗?”一夕水棠又问。 “就这些了啊……还能有什么……”苏晗烨嘟囔道。 “哦?你最后说什么了,再说一次。”一夕水棠轻柔的坐起身形,声音里透着些思索的意味,听不出喜怒。 她的身体本来已经恢复了不少,可为了不让每日都来查看的绫婆过早发现端倪,她耗尽脉力以来,就一次也不曾通过运功练气来积攒脉力,而是完全放空了丹田,让脉力自然而然的缓缓回潮,所以才让身子一直虚弱到了现在。 “啊?最后么……”苏晗烨眨眼,他略一思索,回答道,“我说……这件事还没有糟糕到……” “不是这一句,是这一句的前一句。”一夕水棠打断了苏晗烨,提醒道。 呃,你既然记得还问我干嘛?——苏晗烨一头雾水,他没好当面顶撞一夕水棠,只得老老实实的答道:“再前一句,好像是——那个大叔说他要考虑几日才会给我们答复,然后就大摇大摆的走了啊……他虽然那么说了,不过我看他应该是怕我们扣了他们的人不放才故意说那种话来拖延时间的吧……” “你口中的大叔可是那个高寄芦?”一夕水棠轻轻的牵动嘴角,扬起了一个轻微的弧度,做出了一个颇有深意的浅笑。 “回师尊的话,那人正是高寄芦……”碧凝怕苏晗烨不知道,便替他答了。 “呵——那个高寄芦真那么说了吗?说过几次便会给我们答复?”一夕水棠笑意更盛。 “对啊……我骗你做什么?”苏晗烨耸了耸肩。 “好!”一夕水棠双脚一摆,玉足悠然点地,那如春的笑容终于彻底的在她脸上绽放了开来,瞬间便将她那满面的冰霜融化了,只听她欣然接道,“陈家的事便先告于段落了吧,你们两位辛苦了……不!或许这次功劳最大的,应该是我们的陈大小姐才对呢。” 看到一夕水棠忽的喜笑颜开,碧凝和苏晗烨都有些不敢轻举妄动,这事明明悬而未决,可怎么看一夕水棠的表情,简直就好像陈家收并之事已经大获成功了一样呢。 “你……你的意思是……这件事成了?”苏晗烨终于还是忍不住想问。 “九成九!”一夕水棠一扬头,神色异常笃定。 “为什么你可以这么肯定哦?”苏晗烨甚是不解。 可一夕水棠并没有直接回答苏晗烨的问题,而是问道:“呵呵,苏家小子,你能告诉我,你那些谋略上的本事都是从哪里学来的么?” “我?”苏晗烨指了指自己,头一次听人夸自己那些杂七杂八的知识是“本事”,他忽的有点不好意思,“也不算什么本事……嘿嘿,都是从老爹留下的那一架子书里面看来的学识啦。” “原来如此……能仅仅凭着些书籍就研习到这样的程度,你也算是有些才识了,不过嘛……”没等苏晗烨高兴,一夕水棠却忽的转了口,“书物终究是死的,人心万变,岂是短短几行文字说得清楚的,从一开始听碧凝说起你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谋略明明精巧干练,却都欠缺了变数。 就好比这一次,你以为你已经千般算尽了,可到头来你的对手还是没有按你设好的路子来进你的局不是吗?一旦发生了这样的事情,而你又没有准备妥当的应对,就会陷入相当被动的局面了,我想,你现在应该已经明白这个道理了吧。” “……”苏晗烨没有做声,尽管他有些小小的不服气,可是他知道一夕水棠说的都是对的。 “不过你也不要气馁。”一夕水棠宽慰道,“玉不雕不成器,你现在欠缺的不过是更多的经验和阅历,如若你勤恳下去,终会有成才的一天,我听乐林说起过你的事,似乎你还有个不小的抱负吧?” “抱负?”苏晗烨莫名道,“我什么时候跟乐林说过我有抱负了……一定是他对你胡说的啦。” 不是苏晗烨不记得了,而是他一直都觉得,他这一类的人,哪里配拥有什么梦想和抱负,能在这块土地上过活就已经十分不易了。 “‘要让这时代变成一个人人都勤书好学的时代’,这话不是你说的吗?”一夕水棠饶有兴致的问道。 “这……这哪算什么抱负……”苏晗烨想起来了,可他当时似乎是在对“武林人士”抱怨的同时,下意识的顺带上了这么一句话,在他心里,这与其说是“抱负”,倒不如说是“期盼”更贴切一些。 “呵——你想说这只是你的愿望而已吗?”一夕水棠目光如炽,俨然将苏晗烨的心思都看透了,“其实你自己很清楚不是吗?这一定不止是你的愿望那么简单,因为这样的事情,如果你自己都不去试着做一做,那别人就更不可能替你去完成了,这不但是你的抱负,还是个相当远大的抱负!” “我是做不到的啦……”苏晗烨摇头而笑,笑得淡然接受。 “不试一试怎么会知道?”一夕水棠抬高了音量。 “乐林这么说,你也这么说……你们都那么厉害,当然觉得无所谓了……可我又跟你们不一样,我是做不到的啦。”苏晗烨摆了摆手,又说了一遍这听来无比丧气的话。 如果说他十几天前还对这个愿望抱着一丝小小的期待的话,那现在他就一点也没有要去实现这个愿望的冲动了。因为这些天以来,他已经看到了太多次“翻手风云起、覆手山河动”那般摧枯拉朽的力量了。 越是跟这些怪物般的人站在一起,他就越是能感到自己的渺小,越是能觉得自己什么也做不到。他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的老爹将一生都用在了这件事上,却毫无所谓。 “你说的‘厉害’,指的是武功吧?”一夕水棠反问。 “对啊!难道武功厉害还不够吗?总比我这个半点武功底子都没有的人要强好多了吧……”苏晗烨答道。 “你若这么想,那我便问你两个问题,第一,焱永尊不会武功,可是他取得了天下,唐谨铭也不会武功,但是整个蜀中唐家的人都对他唯命是从,这是为什么?第二,我如果想用武力来铲除陈家那十二掌事的势力可谓易如反掌,但我并没有这么做,这又是为什么?” 一夕水棠神色凌然,只听她长叹一声,接道,“你可以仔细想一想这两个问题,不过你不用告诉我答案,只要你能想明白,我相信对你会有很大的帮助,对了!我这里刚好缺一个管事,你要是愿意,倒可以留在千荷亭帮我。” “啊?”苏晗烨先是一愣,随即大惊,险些以为自己耳朵哪里出了毛病,可看一夕水棠的神色又半点也不像是在开玩笑,顿时让他慌了手脚。 “急个什么,等事情全部结束了,你再给我答复吧。”看到苏晗烨那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模样,一夕水棠忍不住失笑,忽的转口道,“好了!既然陈家的事情已经解决了,你们又正好都在这,那我们便来合计合计,看看该如何才能将乐林给‘救’出去吧!” “哈?救出去?” 被一夕水棠这么一提醒,苏晗烨才恍然发现似乎真的许久没见唐乐林的人影了,他这才惊问道,“怎,怎么!?乐林被抓哪去了?” “这个嘛,虽然他现在倒是还没被‘抓’走……不过嘛,我看也快了……”一夕水棠呵呵一笑,然而那笑颜却让在场的众人齐齐感受到一阵寒意。 第一百八十七章 蜀中末战(上) 更新时间:2013-02-11 日月辗转,眨眼便又过去了十天。 陈家的事情暂且告于段落,而一夕水棠也借着养伤的名义偷偷部署着最后的计划,就这样,千荷亭陷入了一段短暂的平静。 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蜀中大地上,战火却一刻也未曾停息过。 这夜,蜀中黎城。 三更的锣鼓已经敲过有一段时间了,可黎城的家家户户都还亮着灯火,今天不是什么庆典的日子,也不是这些百姓不想入睡,而是没有人敢睡,他们害怕这一觉睡过去,可能就再也没有睁开眼睛的机会了。 因为就在此时,炎庭局的数万大军,正整整齐齐的列队在黎城城墙之外不到三里的地方,只要柳青竹一声令下,这队虎狼之师便会铺天盖地的杀向黎城,生生将那座蜀中最为繁华的城池给吞没掉,更何况在这大军的阵列之中,还藏身着一个神鬼般的存在——大炎朝第三任掌命总司莫雨鸣。 说起莫雨鸣,他上次在聚风峡击退了唐择胜与庄心洋的伏击之后,便改变了独自潜入蜀中的计划,返回了炎庭局大军的驻地,决定与柳青竹一同前行。 其实他在先前的遭际中已经隐隐察觉到魔星的存在一定与唐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所以他便不想在这么盲目的模索下去,干脆选择助柳青竹的一臂之力,好早日结束这场事,也好由他亲自去问一问唐家的人,或许能找到他想知道的答案。 不得不说,自从莫雨鸣加入了推进的大军,炎庭局的攻势便再也无可阻挡,唐家那本就摇摇欲坠的防线顷刻间就在这力量的差距下土崩瓦解了,那些本来预计要僵持上数日的险要关隘,通通只用了不到两天的时间,就彻底的攻克了。 兵败如山倒,遍地拾荒骨,想不到才刚到这春末夏初的时节,这炎庭局竟已经打到了黎城之下。 如果不出意外,那这一战,就会是朝廷与唐家之间的最后一战了。 黎城是唐家的中心所在,可眼下所有蜀中以南的城镇皆已经被炎庭局攻克,那些唐家分家的家主死的死,逃的逃,风门弟子更是损失惨重,现如今还能活着坚守在黎城的唐家势力,已经所剩无几了。 就在黎城南门的城楼上,为数不多的一些唐家家主此时正聚集在这里,看着城楼外那一片来自炎庭局大军的燎原火光,彻夜未眠。 这些家主之中,有些是秉承着信念而不愿意离去的,像是唐耀祖、唐霜寒、唐立群等人,他们大都没有过多忧虑的神情,就仿佛与唐家共存亡只是一件轻巧又简单而且还理所应当的事一样;可还有一些家主却是因为无处可逃才被迫留下来的,像是唐静、唐术久与唐本黎之流,他们可就不那么轻松了,一个个眼睛里充满了血丝,仿佛在祈祷着炎庭局的大军可以退去。 可不管是哪一种人,其实他们都十分清楚,炎庭局之所以没有立刻对黎城发动进攻,无非只是为了消耗唐家弟子的精力罢了,等到唐家的众人紧绷着神经渡过了一夜,精神与身体都处于最为虚弱的状态的时候,也就是炎庭局发动进攻的最佳时刻了。 这样的策略,是每一个兵家都懂得的常识,可对于拥有莫雨鸣的炎庭局来说,本来是不需要如此谨慎小心的,可柳青竹终归还是希望将己方将士的损失降低至最小,要知道唐家拥有两名掌命师的这件事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鬼晓得那两名掌命师是不是也都有莫雨鸣那样惊天泣地的力量? 只是柳青竹的这个担心怕是有些杞人忧天了,要是这世上的掌命师各个都有双子星那般可怖的力量,那这世道还不早就乱了套吗? 当然,话是这么说没错,可他的考量和安排却无一不是当下最为妥善的选择,再者说,这场“收复蜀中”的战事是焱天佑交与炎庭局的任务,柳青竹当然不能任凭着莫雨鸣一人揽去了全部的功劳,多少还是要体现一下自己的领军之才的嘛。 不过柳青竹也不得不承认,即便他出于武官之首的立场想要与莫雨鸣争功,但无论是武功还是官位,他都只有甘拜下风的份,再说莫雨鸣的到来也的的确确是为这场战事带来了不少的便利的,他也就懒得再去耍什么小心思了。 反正都已经逼到了唐家本家的所在,只要拿下了黎城,那唐家基本也就宣告瓦解了,所以现在的柳青竹只需要等待,等待天边即将泛起的那一抹鱼肚白,那是他早已与整个大军约定好的进攻信号。 柳青竹不着急,可是唐家的人却心急如焚,唐家风门的哨兵一个又一个的接连不断的往城楼上传递着消息,好像生怕炎庭局的人忽然就会动手了一样。 “郡守大人……这黎城怕是守不住了吧……”孝郡风门掌门唐立群躬身站在唐术久的身后,声音平静却也无奈。 “多守一刻便是一刻吧,反正这孝郡也回不去了……”唐术久迎风而立,一双死鱼眼耷拉着望向远方,神情颇为不甘——本来就差一点点,他就可以坐上唐家总家主的位置,就可以有跟朝廷讨价还价的余地了,哪知道他千辛万苦的搞垮了唐谨铭,却反而给了朝廷可乘之机。即便他早已沦为唐家的叛徒,可这种赔了夫人又折兵的叛徒做起来终归还是让唐术久的心里堵得慌。 唐立群看不见唐术久的神情,自然不知道唐术久的心思,他以为唐术久只是对这事态有些绝望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便出言宽慰道:“属下听前线败退回来的弟子说,进犯蜀中的炎庭局大军之中似乎藏了一个不得了的人物,唐本黎门下的五千精锐都没能在那人的手下撑过半个时辰,也无怪我们会输的这么惨烈了。” “哼……无非是些人云亦云的夸大其词罢了,仗还没打,倒先涨了他人的志气了……”唐术久冷哼一声,摆明是不信,毕竟他还在朝中当职的时候,莫雨鸣还没有接任掌命总司的位置,而那个时候的掌命总司百里无情与其说是一个杀伐千里的霸者,倒不如说更像是个文博学渊的老人,自然是难以让唐术久有太过深刻的印象了。 “这……郡守大人的结论怕是下得太早了些。”唐立群一向谨言慎行,就算是为了安慰别人,他也不会无端就说些没道理的话,只听他解释道,“唐本黎这人虽然有些轻浮,可他的武艺在我唐家之中怎么也能算个中等偏上,我看到他刚从前线撤回来的时候,两眼无神,整个人都失去了战意,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一个习武之人能畏惧成他那个样子,就已经足见对手的不简单了……恐怕已经不是‘不简单’三个字可以形容的了。” 唐立群稍稍一顿,接道,“再说,武道无涯,武之极致是什么,至今也无人知晓,其实在我唐家之中,能够以一敌千的高手也不是没有……只是……” “呵……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唐术久摇头而笑,“你是不是有些后悔帮我将唐谨铭拉下总家主的位置了?你是不是在想,若是唐谨铭还在位,那些唐家的精锐也就不会变成一盘散沙,说不定还能与炎庭局抗衡抗衡也不一定,对吗?” “属下并没有这个意思……”唐立群沉吟了片刻,似乎在犹豫后面的话到底当讲不当讲,不过他转念一想,他们连能不能活过明天都不知道,好像也没有犹豫下去的必要了。 于是唐立群深深的吸了口气,终于还是开了口,“恕属下多说一句,也许正是因为我们揭穿了唐老爷子的奸细身份,才引来了炎庭局的大军……不过!既然他是朝廷的奸细,那么即便我们现在不揭穿他……他早晚有一天也会将唐家出卖给朝廷,郡守大人您这么做,只不过是提早让我们整个家族面对了这一天罢了,并无什么过错。” “是吗?可是立群,你有没有发现,就算到了今天,你还仍旧在称呼他为‘唐老爷子’啊……呵呵,看来你对唐谨铭是叛徒这件事,还存有不小的疑虑吧?”唐术久长叹一声,心里有些感慨——“唐谨铭啊唐谨铭,看来就算我扳倒了你,我还是没能超越你啊……” “立群不敢——即便是再不相信,在那些真凭实据的面前,也是没有什么好怀疑的,对唐老……唐谨铭的称呼,只是一时口快罢了。”其实唐立群知道,他之所以月兑口而出“唐老爷子”几个字,绝不是什么一时口快,而是源自一种根深蒂固的敬畏。 “也罢,我就不为难你了,事已至此,还得靠我们自己……”唐术久说着,回身在这城楼上巡视了一眼,转口问道,“对了,你方才说起高手,我怎么没见着唐择胜的踪影?他不是前些日子就跟庄心洋一道回来了吗?” 第一百八十八章 蜀中末战(中) 更新时间:2013-02-12 “对了,你方才说起高手,我怎么没见着唐择胜的踪影?他不是前些日子就跟庄心洋一道回来了吗?” 唐术久可能是在这城楼上守望的有些疲惫了,直到听唐立群这么一说,他才想起自己已经一整天没有看见唐择胜了,要知道唐家如今还在黎城的高手之中,恐怕就只有唐择胜能够多抵挡一会儿炎庭局大军的进攻了。 “这个……”唐立群露出了一丝尴尬的神情,“其实属下今天也没有看见过他,所以便去各个城门的把守弟子那里询问了一下情况,后来听说有人看见他今日一大早便从西门出了城去……直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什么!?唐择胜私自逃了?”唐术久听得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这……你为何不早告知于我?” “郡守大人你不是不知道唐择胜那个人……如今的唐家,谁也管不住他,若是他想走,还有人能阻拦的了么……没告诉您,也是不想您去操这份心。”唐立群轻声一叹,语气异常惨淡。 “罢了,反正一个唐择胜也改变不了什么……那庄心洋呢?他是暗组的副首领,该不会也跟着唐择胜一起走了吧?”唐术久已然不再抱有更多的希望,眼下的情况对唐家来说似乎做什么都没有用了。 “不……庄心洋倒是留了下来,方才属下还在城墙上遇见他跟唐家的周管家在一起,只是这会儿不知去了何处。”唐立群沉声答道。 “哼,明明是两个掌命师,怎么一点用处也派不上,要是咱们唐家能有个与那扣艳玲比肩的人物,也不至于被逼到这个份儿上了嘛。”唐术久信口埋怨了一句,殊不知他这句话若是被别的掌命师听到了,怕是要笑掉了大牙。 扣艳玲究竟有多强,如今怕是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不过单单从那些口口相传的传说当中,不难想象这个伴随在紫微帝星身边的神女有着怎样可怕的实力,这样的人,也许要过上千年万年才会再出现一个吧。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唐立群感慨,“唐家最为强盛的时期已经过去了,这些年内分外化,早已没有往日的那种凝聚力了,大家各自为政,落到今天这般田地已是注定。” “呵呵,立群,你这话可是把我也带进去了?”唐术久阴恻恻的一笑。 “时代的趋势罢了,我们又怎么能逆势而为……”唐立群倒是没有否认,在孝郡,他作为风门的掌门人,是必须要听从唐家家主的命令的,所以他也从去未质疑过唐术久的作法,说起来,他倒是自己也有一份责任在里面。 只见唐立群举目望了望炎庭局大军所在的方向,叹道,“郡守大人,既然我们败局已定,为什么不干脆开城投降呢?这样一来,至少可保一方百姓平安吧?否则这一交起战来,飞矢流荧,‘风’生‘火’起,难免不会伤及无辜啊。” “立群,你想得太简单了,这降……可不能投啊。”说起这个,唐术久也是颇为恼火。 “为何不能投?”唐立群想不通。 唐术久沉了口气,似乎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却有人替他回答了。 只听! “当然是因为你的郡守大人背不起这个‘送城投降’的骂名咯!” 一个冷冷的声音传了过来,只见一身素装的唐霜寒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唐立群的身后,想必‘正好’是听到了两人刚才的对话。 在马辰珂的护卫下,唐霜寒擦过唐立群的肩头,径直走到了唐术久的身边,他根本搭理唐术久那块喷出火的眼神,只是自顾自的接道:“若是战败,顶多会被别人说实力不济,可若是投降,那就会落了胆小怕事的口实,同时也在家族之中背上了‘送城’的骂名,所以你当然不愿意投降了,对吧?” 被唐霜寒一语戳中心事,唐术久脸色有些难看起来,倒是唐立群立刻出声驳道:“胡言!郡守大人岂是这等自私自利的小人?” “他是!他当然是了!”唐霜寒畅然一笑,接道,“唐术久,你知道吗?这就是你永远无法超越‘那个人’的原因所在,如果是‘那个人’的话,现在一定早就开城投降了……只是在这气度上,你便已经输了一大截。” 唐霜寒口中所说的“那个人”当然指的是唐谨铭,这一点唐术久自然也听得出来。 不得不说,唐术久其实一向都将唐霜寒当做是他登上总家主宝座的最大障碍,所以在听到唐霜寒这般露骨的数落他的时候,唐术久终归还是会有些火大,只听他怒道:“呵!我是赢不了他,可你呢?唐霜寒,你就赢得了吗!?” “赢不了,现在还赢不了。” 唐霜寒淡淡回道,而他的眼神却忽的变得凌冽有神起来,“不过,我承认现在赢不了,却并不代表我就愿意一辈子输下去,其实在某些事情的态度上,我和你的想法倒说不定是一样的,对于‘那个人’的处事方式,有很多我都看不过眼,总觉得他太不果决……可偏偏就是这样,还依旧有那么多的人对他心服。我想,就是我和‘那个人’之间的差距吧,不过总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方式来超越他。“ “哈哈?总有一天?”唐术久的语气满是嘲笑,“唐家马上就要不复存在了,你拿什么去超越他,哈哈……好笑。” “好笑的是你吧?”唐霜寒回敬道,“这场战事的指挥权我从未跟你抢过,可你看看你都做了些什么?既然已经沦落到这般田地,那我也没有再与你客气下去的必要了,唐术久,你听着,只要我唐霜寒还活着一天,唐家就永远也不会灭亡!” “哦?”唐术久眼神一凛,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杀意。 “呵,你大可以把我的话告诉你的‘主子’,让他们最好早早杀了我,否则我唐家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唐霜寒神色一厉,话越发说的直白,甚至就这么直接用上了“主子”二字,显然早已猜到唐术久与朝廷之间的微妙关系。 两人这番对话又是“那个人”又是“主子”的,尽在打些哑谜,倒是让守在身后的唐立群听了个懵里懵懂,全然不知道两人在说什么。 所以尽管唐术久气的发抖,却又不能当着唐立群的面耀武扬威的顶话回去,差点憋得他内出血,半响才憋出一句话来:“唐霜寒!我记得这里好像不是你应该负责监守的地方吧?大敌当前,你倒还有心思跑到这来说闲话……你……” “你不必催我走,反正也差不多到时间了。”唐霜寒抢道,声音略有些苦涩。 “什么到时间了?”唐术久没太听懂唐霜寒的意思,但是他发现,唐霜寒的眼神忽然变得遥远起来,那眼神绝不是在看着他,而是透过了他的身体,飞到了更远的地方。 然后下一刻,他立即就明白了唐霜寒那句话的含义,因为从冽冽夜风之中,远远的传来了号角的声音——那是无疑是炎庭局总攻发起前的集结信号了。 只见一抹淡金色的天光从地平线上缓缓的升了起来,破开了这场孤冷的黑夜,将东边的天际染得一片红霞。 经过一夜的养精蓄锐,炎庭局的将士各个精神饱满,听到这集结的号角声,整整数万人的大军竟开始迅速有序的结成了规整的进攻阵型。 一身凤凰鳞盔的炎庭局总统兵柳青竹正纵马巡视着整条战线,只见那匹赤色战马所过之处,便会立刻爆发出震天响地的狂呼,整支大军的气势在顷刻间提升到了顶点。 逡巡完一个来回,柳青竹勒住缰绳,将战马停在了炎庭局大军的正前方,他遥遥观望了一眼那片被朝阳映得一片霞光的黎城城墙,嘴角不自觉的牵动出了一丝轻蔑般的浅笑。 “准备箭阵!”柳青竹冲着身后的副官一扬手,朗声令道。 “是!”副官抱拳领命,立刻扬鞭飞驰起来,一面朝着令旗手大声呼号道,“准!备!箭!阵!” 副官的声音在旷野中飞速的传开,令旗手门闻风而动,手中红白双色的旗帜豁然招展,打出了一个只有炎庭局的将士看得明白的讯号。 霎时间,听得万弩其嘶,无数的上弦声轰然从炎庭局大军的弩箭手方阵中爆发出来,几乎是同时,一张火脉的大网也在瞬间被铺开。 一万把弩箭上,赫然窜起一万道熊熊烈焰,整个方阵仿若置身在烈焰之中一般,还未发箭,却已尽显凶悍。 突然! 令旗手又一次变幻了手中的旗号,终于拉开了炎庭局大军进攻的序幕! 只听得“唰——”得一声齐鸣,万箭齐发。 一片由火矢组成的万点光芒就这么升上了高空,划出了一道高高的弧线,怒嚎着奔向了黎城的城头。 唐家的弟子目瞪口呆的看着这面硕大无比的火墙铺天盖地的压了过来,竟忽的连举起兵器格挡的力气都有些使不出来了。 箭如雨下,马上就要将黎城化作一片火海。 第一百九十三章 乱世之源(中) 更新时间:2013-02-17 这电光火石的一刀,不是试探,也没有容情! “刀龙啸!”雷义返大喝,正是他拿手的起手式,金刀啸龙决。 然而,在这样连刀风都可以压得人睁不开眼的磅礴气势之下,独臂人却并没有愣住。 只见他右手飞速地扯开左手的断袖,一道流云般的青光倾泻而出,生生接住了雷义返千钧之力,内息爆开,两人退开一步。再看,独臂人手上已然多出一把如月弯刀,其形如水,缓缓变化,眨眼功夫,弯刀转而又化成了长长的斩刀。 “寨主且慢……为何不让在下先把‘条件’……”独臂人的话忽的打住,因为雷义返那巨大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空气中只残留着一丝电气。 “太慢了,死人的‘条件’没有听完的必要。”一道沉重的死刑宣判从独臂人身后透出。快似闪电,雷义返的金刀已经砍进了独臂人的腰间,就要将独臂人削成两半。 可是! 可是雷义返却根本感觉不到刀刃砍中骨肉中的熟悉手感,反而像是一刀斩进了水里,刀就这样穿过了独臂人的身体。 “呵——幻水诀?” “冽海极冰——!!”独臂人的声音好像来自四面八方,悠远绵长。 忽然,一道刀气如瀑布般倾泻,将雷义返整个包裹在了其中,顿时,雷义返只觉得犹如置身冰冷的深海,每一个动作都变得比往常艰难,就连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但是,此时的雷义返却在笑着,笑得异常兴奋,他那双红色的瞳仁好像就要荡出血来:“已经很久……没有人可以让我活动活动筋骨了啊,难得遇上水脉的用刀高手,可不能打得这么憋屈啊。” 一语未尽,雷义返一步迈出,金刀拖地,浩然刀气,震动寰宇。 “千龙绞尽!” 只听得突破天际的一声长鸣,雷义返缓缓的在空中斩出一刀。 看似一刀,可是,却绝不止一刀。 刀者巅峰,刀式极限,狂得不能再狂,快得不能再快,根本看不清的一瞬间,一千刀,已经从任何角度发动进攻,空气中传出如蛟龙般惨绝的尖利叫声,冽海极冰的刀气忽然暴散成了脉力的星点。 整栋大殿猛然间摇晃起来,所有的支撑立柱在刚才雷义返的一击中全数被摧毁,大殿顶端轰然倒下,独臂人从大殿顶的立柱阴影里摔落下来,吐出一口鲜血,身上至少中了十数刀有余。 没想到一开始用幻水术逃过了致命一击之后,看似完美的冽海极冰刀术,居然可以被这样击破。 独臂人咬牙,眼中慢慢升起了浓烈的杀意,心中暗忖道:看来再不拿出看家绝技,今天恐怕要交代在这了,虽然听说这些异族人野蛮无理,却没想到是这般的不上道。 气氛持续升温,再看雷义返,倒也并不轻松,他那庞大的身躯正在剧烈的起伏着,整个人的身形微微有些发颤,看来方才发动的千龙绞尽让他自己也吃了不少苦头。 不过这点伤对雷义返的身体来说根本不算什么,只是太久没像这样真刀真枪的用武,一时间没控制住力道,有些挫到了筋骨罢了。 只是稍稍调息片刻,雷义返拄着金刀立起身形,正正好对上了独臂人那仇视般的目光。 “嚯嚯!”看到对手吃了自己的千龙绞尽没死不说,居然还有要反击的架势,雷义返哈哈一笑,畅快至极。 “喂,我说你们两个!” 纳兰绒薾从倒塌的大殿顶端废墟里堪堪爬出,模样有些狼狈,“有女人在的话,你们就不能打得君子一点吗?” “君什么君?炎朝人不是有句话叫大丈夫不拘小节嘛!”雷义返收敛杀气,好不开心,“哈哈!对了兄弟,你怎么称呼?” 靠,现在居然叫兄弟了——独臂人暗骂一句,一拱手:“在下靳冰。” “噢?你说你姓靳?”雷义返眼神中闪过一丝狐疑,脸上的笑容瞬时湮没,“兄弟不会不知道,这‘靳’字可是我沙摩族祖辈的姓氏,即便我沙摩族人在数十年前大多数已经被你大炎的皇帝所灭,不过我这劫刀寨中仍旧又不少人使用着这个旧姓,兄弟若是不想说你的真名实姓,也用不着刻意编一个一点就破的谎话吧!” “寨主既然也说‘一点就破’,那我又怎么敢胡言乱语,实不相瞒,靳某的体内的确是流淌着一半的沙摩血统。” 靳冰见雷义返似乎没有要再打下去的意思,便将手中的长刀幻作流冰,收到了断袖之中,继而接道,“在下的父亲是在数十年前的战乱中被大炎人俘获的沙摩人,在大炎皇都的一个世家中卖着苦力,我娘是那个世家里的一个婢女,她见我爹为人不坏,便对我爹很是照顾。 后来,那个世家的老爷过世了,他们家的大少爷继承了家族,好在这位大少爷为人善良,年轻时一向就不太主张奴役战败的沙摩族人,便在继位后将我爹放了,于是我爹与我娘便在大炎皇都之外的长川之畔结庐为伴,生下了在下,可惜好景不长,在我五岁之时,大炎皇都之中掀起了一场诛异的风波,我家自然就受到了波及,一夜之间,爹娘被冲进家中的江湖人士乱刀砍死,在下这条左臂,也是在那个时候没的,如果不是被一名路过的贵人所救,那在下那晚怕是难逃升天了。 因为我没有继承我爹的血瞳,在外貌上并不能看出是沙摩人的后裔,所以后来也就没有江湖上的人士再来找过我的麻烦,而那位救了在下性命的贵人,就是靳冰一直服侍至今的主上,主上曾经说过——‘总有一天,沙摩族人的血债,必定要向大炎朝的那帮温犬讨回来!’” 靳冰说得激昂,脸上满是恨意。 “呵呵,这位客人的故事还真是好长呐。”没待雷义返接话,纳兰绒薾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慢慢踱步到了靳冰身前,四目相对,纳兰绒薾的眼神中尽是没有刻意掩藏的狐疑,“你们大炎人说话总是这么绕弯子,你不就是想说你有足够的理由来帮助我沙摩族人么?何必费那么多口舌。” 靳冰一哽,低首欠身道:“在下只不过是述说实情……” “实情?”纳兰绒薾笑靥如花,眼中仿佛有光棱般的光彩在流转,“那为何你说这番话的时候,看着我等的眼神中却藏着一分恨意呢?” 雷义返嘿嘿一笑,没有做声,他知道他们沙摩族的这位“星神”有着什么样的神通。 “在下不明白星神大人的意思……”靳冰面色一僵,眼神中竟不禁有些动摇。 “你的父亲是沙摩人没错,可是呢,你的母亲好像并不是什么世家的婢女吧?而且你爹娘的故事似乎没有你所说的那么凄美嘛……”纳兰绒薾目光一凛,接道,“你的父亲根本就不是什么大炎人的奴隶,用你们的话来说,他应该算是一名盘踞在深山中的沙摩族残党吧?二十五年前,那一伙沙摩人下山洗劫一个村落,你的娘……” “够了!”靳冰终于忍不住一声喝断,脸色甚是惨白,不知是太过震惊还是太过愤怒。 因为他知道,纳兰绒薾刚才所说的才是他身世的全部真相,他的娘是在那次的劫掠中被沙摩人所强暴,才生下了他这么一个半异族的孩子。 可能是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的声音跟着不自觉的放低了下来,“本以为靳某的身世已经隐藏得够好了……想不到你们事先竟会调查得如此仔细……” “倒不是事先调查……”纳兰绒薾低低笑道,“而是你刚才自己告诉我的哦。” “什么?”靳冰猛地抬起头来,直到这时,他才忽的看清,就在纳兰绒薾那双血色的双瞳中,竟然浮现着两颗若隐若现的灰色星辰——那正是北方玄武七宿之四的“虚宿”的星脉。 在这双虚宿之眼的面前,虚即是实,一切事物无论以何种的形式展露出来,在纳兰绒薾的眼中,看到的永远是真相。 于是,就在靳冰煞费苦心的编织着他的“虚假身世”的时候,却弄巧成拙的让纳兰绒薾看到了他真正的身世,也正是因为雷义返早就知道这位“星神”的神通,所以先前才会莫名其妙的问出一句“星神大人,你说说,这件事能信吗?” 话句话说,若是靳冰不刻意提及此事,那么纳兰绒薾也是定然不可能识破他的,这也是虚宿与心宿之间的本质区别,心宿是窥探人的内心,而虚宿只能看到外在事物的真实。 当然,这靳冰一时间是不可能想透这些缘由的了,他只当纳兰绒薾的话是在讽刺他,只好叹息般问道:“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恨的是沙摩人而并非大炎人,看来我家主人与各位的‘买卖’怕是要告吹了吧……” ※※※※※※※※※※※※※※※※※※※※※※※※※※※※※ 宿主:纳兰绒薾 星宿:虚宿(北方玄武七宿第四宿) 星脉:有二星,属宝瓶座与小马座,为灰色双星,清明代表廉明,灰暗代表**。 特质:诚实,对谎言和背叛的憎恶。 能力:凡所视之物,无论有形无形(包括言语),皆会显露其真实的一面。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乱世之源(下) 更新时间:2013-02-18 “既然你们已经知道我恨的是沙摩人而并非大炎人,看来我家主人与各位的‘买卖’怕是要告吹了吧……”靳冰认栽,既然在这权谋场上逊人一筹,他心里已然有了埋骨此地的觉悟,索性摆起架势,沉声接道,“要动手,你们就动手吧。” “好!正合我意!”雷义返一抖宽肩,金刀被拽得铮铮作响。 “慢着!”纳兰绒薾(ěr)尖声一喝,皱眉道,“我说寨主,你能不能成天别除了打就知道打!我们沙摩族人可就剩下咱们一个部族了,要是外面那些寨民知道他们所冀望的沙摩之王竟是你这副德行,真不知要失望成什么样子!” “这……这可是他自己说要我们动手的啊!再说别人也说了,我们沙摩人是他的仇人,我记得有句话不是叫‘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吗,这爽爽快快的干一架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雷义返巨大的身体一缩,嘴里虽然在反驳,可那模样却煞是委屈,“哎呀,咱们沙摩族人不是还有您星神大人的嘛,而且大事小事上我可什么都听着你的呐,今天好不容易能打场架,你就别拦着我了。” “好!你打!你打!”纳兰绒薾一甩手,指了指身后这片倒得七七八八的大殿,怒道,“反正这大殿也叫你拆了,当初建造这座大殿的时候,还是族里的走商从北漠外面长途跋涉运回来的材料,你要是想打,就给我把这殿子先修好咯!” “呃……”雷义返一窘,偷偷瞄了眼大殿外正在闻风聚集而来的沙摩族战士们,顿时像泄了气的皮囊一样颓然坐在了地上,嘴里还没忘嘀咕两句,“不打就不打了嘛……” 靳冰被眼前这两人的一唱一和搞得有些发懵,他定了定心神,说道:“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怎么样?”听得靳冰发问,纳兰绒薾这才转回身形,笑问道,“我说靳兄弟,你现在的态度可一点儿也不像是要来跟我们谈‘买卖’的样子啊……” “呵——星神大人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靳冰气笑了,“不知星神大人想要愚弄在下到何时才肯罢休,还是说即便在下的身份暴露了,贵寨还是愿意与我家主人谈事不成?” “那是当然。”纳兰绒薾一挑眉。 “此话当真?”靳冰惊问道。 “不然我留着你做什么?我可看不上你这种短板的男人。”纳兰绒薾说得理直气壮。 “你……”靳冰被骂得一哽,可他又不好发作,只得忍声道,“在下有些不太明白星神大人的意思……” “哦?你是不明白我哪一句的意思?是不明白我为什么还要与你家主人谈这笔‘买卖’呢,还是不明白什么叫做短板的男人呐?”纳兰绒薾眼睛里满是笑意。 “这……自然是,贵寨为何还要与我家主人谈这笔‘买卖’了……”靳冰气得快要憋成了内出血。 “呵呵……”纳兰绒薾见欺负的也差不多了,于是面色一转,终于进入了正题,“在你提出帮助我们攻下北漠重镇的时候,我说过——‘此人可信’,所以我知道你家主人是当真有抱有帮助我们沙摩族的打算,不如你就先将此事办成后的‘那个条件’说来听听,我再做定夺不迟。” 靳冰听得狐疑,可既然对方都这么说了,他也只好将先前准备好的说辞搬了出来:“条件非常简单,我家主人说了,成功攻下北漠之后,整个北漠的城镇都归贵族所有,唯有一夕家的人,必须交由我家主人处置……” 纳兰绒薾眼中星芒一闪,嘴角挑起了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她不动神色的说道:“一夕家与我沙摩一族常年来时有摩擦,那个家族里可都是些武功高得出奇的怪物,想要留下活口生擒她们,只怕不太容易吧?” “就是就是!”雷义返一听这个来了精神,“上次我还遇见一个叫一夕什么来着的姑娘家家,虽然是个姑娘,可出手那叫一个狠啊,可不是一般人能对付的!不过她遇上了我就是她倒霉了,我……” “你还好意思说!”纳兰绒薾瞪了雷义返一眼,斥道,“把别人家的二小姐打伤了还不想走,要不是‘三狼’兄弟他们去帮你,你还有命回得来吗!?” “嘁——那是他们后来人多欺负我一个。”雷义返不满道。 “呃……”靳冰实在有点适应不了眼前这两人对话的节奏,他咽了咽口水,接道,“请两位放心,在与一夕家族的人交战的时候,我家主人一定会派人相助,其实在下这种程度的身手在主人身边的那些人当中,充其量只能算是个中下等罢了。” “呵呵,看来靳兄弟的主子可还真是位神通广大的人呐,以靳兄弟的身手,怕是快要排得上你们大炎四神刀的称号了,竟然也只能算得上个‘中下等’哟?”纳兰绒薾口中试探,眼中星芒未灭。 “区区不才岂敢和四神刀的大名相提并论……在下虽不在江湖,不过对四神刀的实力总归还是多少有些了解的……”靳冰抱拳,谦逊道。 “哦?原来靳兄弟不是江湖中人啊?那这么说——”纳兰绒薾故意拖了个长音。 “哦不!不!”靳冰一怔,恍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掩饰道,“在下的意思是,心在江湖身为奴,当然是称不上什么江湖人士了。 “呵呵呵……”纳兰绒薾的脸上慢慢绽放出了无比灿烂的笑容,因为在她已经用她的那双虚宿之眼,知道一切她想要知道的事。 “回去告诉你家主人,下月初一,我与雷寨主会在‘旱海镇银沙茶楼’恭候大驾,一切细节到时在做商议,这笔‘买卖’我们应下了!”纳兰绒薾朗声一宣,似乎下了逐客令。 靳冰左右顾盼一番,见当真无人拦他,便一拱手,应道:“星神大人的话,在下记下了,那靳某这便回去复命了……” “对了!” 靳冰刚要转身,却听得纳兰绒薾猛然唤了一声,吓得他一哆嗦,戒备般问道,“怎……怎么了……星神大神可还有吩咐?” “话说我们这大殿的立柱断了几根,不知靳冰兄弟能不能让你家主子想点办法,托人给运些修缮用的木材过来呢?”纳兰绒薾两眼一弯,嬉笑道。 “是……星神大人的要求,靳某会转告给主人……”靳冰松了口气。 “呵呵,那就等靳兄弟的好消息了,反正这点小事儿对你家主人来说不过是小事一桩嘛。”纳兰绒薾也不客气。 靳冰没再接话,只是躬身一拜,照着沙摩族的礼数退了出去,快速的在漫天的黄沙中隐没了身形。 直到这时,纳兰绒薾才缓缓将挂在腰际的一条水晶流光的手链套回了手腕间,将她血色双瞳中的那两颗灰色星辰压制了下去。 “哎,人就这么走了,还说再跟他切磋切磋呢。”雷义返伸展了一下双臂,有些遗憾的说道。 “哼,你别急,很快,我保准你打到手都会发软。”纳兰绒薾凛声接道,眼中满是思索。 “那样最好!要不是你事先你嘱咐我要隐藏实力,我早就一刀把那小子剐了,哪会打得那么憋屈。”雷义返抱怨道。 “你要是真的一刀把他剐了,那才是给我们沙摩族招惹了大麻烦!”纳兰绒薾冷声回道。 “哦?有多大的麻烦?”雷义返耸了耸眉头。 “天大的麻烦。”纳兰绒薾直言。 “这么说,星神大人你,是已经‘看’出对方的底细了吧?”雷义返嘿嘿一笑,笑得一副很懂的样子。 “即便我不说,难道寨主你就猜不到吗?他刚才可是自己就说漏了嘴呢。”纳兰绒薾狡黠般笑道,“他无意中说出自己不是江湖中人的话来,就已经暴露了他的身份了,呵呵,不是江湖中人,却又拥有这样的身手,那不就只能是朝门中人了吗?” “嚯!他是朝廷的人?武功也不怎么样嘛!”雷义返刚想炫耀两句,可忽的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便忙接道,“奇怪了,我记得这朝廷中人不是都使得是火脉的功夫吗?可那人为什么用的却是水脉的刀法?” “连你都知道火脉是大炎朝的国脉,别人当然不会蠢到派一个火脉的高手来找我们谈判了。”纳兰绒薾白了雷义返一眼。 “可还是很奇怪啊,这北漠重镇不就是他大炎朝自家的地盘吗?难道星神大人的意思是——大炎朝的皇帝嫌自家的地盘太广,还要想方设法的送给我们一些不成?”雷义返说着自己都笑了,“哈哈,这大炎朝的皇帝还真是个蠢猪。” “呵……蠢猪?”纳兰绒薾长声一叹,一抬手将自己那缠腰的白发捥在了胸前,抬起头怔怔望向了大殿顶端那巨大的破口。 只听她用包含深意的轻柔声线淡淡般说道:“大炎朝的皇帝哪里是蠢,他分明就是太有野心了啊……我之所以应下这笔‘买卖’,也只不过是想将我沙摩一族的命运压上去,跟他赌上一赌罢了……” 第一百九十五章 唐家末路(上) 更新时间:2013-02-19 蜀中黎城,炎阳高照。 城外的喧嚣声已经渐渐的止住了,在南门城楼那蔓延十里的城墙上,横七竖八的淌满了红黄交错的尸首,有炎庭局的将士,也有唐家风门的弟子,当然,无论怎么看,唐家都是死伤最为惨重的一方。 不光是城墙,就连城门外的空地上,那成片的平原草也悉数被染成了腥红的血色,就在一处炎庭局将士尸骸成山的地方,唐耀祖衣衫褴褛的跪死在了尸山的正中间,身中数箭的他仍旧死死的杵着手中的青染重剑。 其实,在五年前在与千荷亭水莲堂堂主杜长弓的一战中,唐耀祖因为耗尽真力,本就伤了根基,武艺已经大不如从前了。 然而此番大战,他却比任何人都拼杀得更卖力,要知道他八岁起便跟在了唐谨铭的身边,一柄重剑立下过无数的汗马功劳。 只可惜天要降难于唐家,唐耀祖终究还是没能从千军万马之中杀将出来,不过他那微张着的无神双眼中,却并没有留下任何的不甘和遗憾,因为他已经竭尽了全力,如今他虽然战死沙场,不过在那黄泉路上,倒也并不算太孤独。 炎庭局胜了,柳青竹的大军肆无忌惮的冲进了黎城的南门,开始在城中肆掠起来,而唐家之中为数不多的几个幸存者,却只能狼狈不堪的聚集在唐家本家家宅前院的大厅之中,等待着柳青竹的发落。 就如唐霜寒所预料的那样,只要不是像唐耀祖那般拼死的抵抗,柳青竹果然还是下令保全了他和唐术久的性命,毕竟他们两人是唯二的两个在唐家身居高位的人了,如果他们两个都降了,那唐家也就降了一大半了。 除了他们两位家主以及他们的随从唐立群和马辰珂以外,庄心洋与周雨溪自然也活了下来,倒不是庄心洋多么厉害,他先前就在帮周雨溪的时候耗费了大半的脉力,后来又背着奄奄一息的周雨溪且战且退了半个多时辰,哪里还坚持的住。 就在庄心洋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不想一道紧急军令却救了他们两人一命,下令的不是别人,正是以一人之力轰破青龙防御结界的的莫雨鸣,因为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要心、房二宿两人活着,他还有此行必须要问清楚的事。 于是这前厅中的六人,成了唐家本家最后的生还者,他们惴惴不安的在厅堂中沉默的等待着,没有人有心情多说一句话。 黎城乱作一团,千家闭户,百姓开始蜂拥般从东、西、北三门逃窜而出,哭喊连天。 骚乱一直持续到了傍晚,城中那鼎沸的躁响才渐渐降至了低潮,直到这时,柳青竹才终于率着一众亲信部众现身在了唐家本家的正门之前。 柳青竹没有急着进去,他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唐家大门门口悬挂着的那块“风脉翘楚”的招牌,嘴角上隐现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嘲笑,自语般说道:“纵使你再狂的风,也吹不灭我大炎这把盛火。” 身后的一个副将也不知是不是听到了柳青竹的话,没等柳青竹发话,便一个纵身跃了上了门脸,只听得锵然一响,火起刀落,“风脉翘楚”的招牌登时碎作了两半。 “何必……” 人群后传来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身着星纹长袍的莫雨鸣缓步从分开的人流中走到了前列,“唐家命数虽尽,却与百姓无关,柳大人三番五次的掠城,做的有些过火了。” “不做得过火一些,蜀中的这些人怎么能长得了记性?”柳青竹说得轻描淡写,他的心早已不再年轻,“莫大人,这就是战争,你若要当圣明君子,那小人就由下官做了便是,哈哈哈……” “今日之因,他日之果。”莫雨鸣怅然一语,轻闭着双眼默默迈开了步子,当先走入了唐家的家宅。 柳青竹见状,便也没再多言,一挥手,领着众将跟了上去。 顿时,呛啷作响的鳞甲在唐家家宅的院落中炸响,刺痛着前厅之中每一个人的耳膜,然而当众人抬眼向厅门方向望去的时候,还没有看到炎庭局的将士,却先看见了走在最前的莫雨鸣。 那是一张众人再熟悉不过的脸,跟唐乐林一模一样的脸,只是配上那身威风凛凛的星纹官服,来人的身上却焕发着与唐乐林截然不同的气场。 轰然如晴天霹雳,唐家六人全然愣在当场,没有能够想象得到自己的脸上当时是怎样的表情。 无人不吃惊,无人不讶异。 与其说吃惊,唐术久此刻的心里怕是惊恐还要占得多一些。他哪里料到过,当初被自己设计陷害的唐家少年,如今竟然会穿着布满星纹的官服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他曾经上过朝堂,自然清楚那身官服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是大炎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象征。 短短的一瞬间,唐术久的表情陷入了绝望的深渊,他的心在告诉他自己,他摊上事儿了,他摊上大事儿了! 比之唐术久,唐霜寒的震惊也是有多无少,可以说,唐乐林是他眼看着在本家长大的,尽管因为獒选的事两人之间发生过一些极其不愉快的事情,可要说唐乐林在唐家生活了十数年的直烈性格全是假装出来的,他不相信,至少在他的认知里,是没有人可能具备那种不可思议的心性的! 不过要说最最最惊讶,惊讶得无以复加的人,还是非庄心洋莫属了。 五载相知相伴,唐乐林对庄心洋来说已经是个至亲般的存在,当初他亲自送唐乐林出逃后,便一直在想象着两人下一次相遇的场景,然而他做梦也不会想到,再一次的会面竟然会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以至于他第一个忍不住大声喊了出来。 “少主!?” 庄心洋用难以置信的眼神怔怔的望着刚刚踏入房中的莫雨鸣,声音里充满了抑制不住的疑惑,只听他连连发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带着嘉芝逃了吗?你怎么成了炎庭局的人了!?” “放肆!”随即赶到的一名副将挤身上前,一声喝断,“败军之将,岂有你们问话的份?还敢冲着掌命总司大人大呼小叫,不想活了?” “少主!你怎么不睁开眼睛看着我?你怎么不回答我的问题!?”庄心洋丝毫没有理会那名咆哮的将领,视线一直死死地盯着莫雨鸣的脸。 “找死!”那名副将见对方无视自己,顿时怒从中来,顺势就要去拔腰间的宽刀。 然而刀未出鞘,却被一直长满老茧的大手按住了刀柄。 副将大惊抬头,只见柳青竹正对他怒目而视,吓得他一缩手,连忙退回了人群中。 “方才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便卸了先皇钦赐的牌匾,我不追究是因为我现在的心情还不错,但是你们不要以为莫大人跟我是一样的性子,人既然是莫大人留下来的,那就一定有莫大人的道理,不要在那自以为是的插嘴,省的莫大人觉得我柳某人不会管教人!”柳青竹沉声厉言,脸色骤然一变。 众将听得噤声,齐齐抱拳令命,赶紧将先前洗劫黎城时浮躁的心思收了起来。 “少主?你竟然成了大炎朝的掌命总司……呵!这么说……在聚风峡打伤我和首领的人也是你了吧……”庄心洋涩然般说道,整个人脑中一片空白。 “你叫了我三遍‘少主’,对吗?”莫雨鸣终于开口,他已经确信对方并没有认错人的意思。 庄心洋一怔,也许是太久没有听过唐乐林的声音,加上他心乱如麻,一时竟没有分辨个仔细,他只是问道,“什么意思?我不是叫你,还能是叫其他的什么人吗?” “你见到我的时候便叫我‘少主’,听到我姓‘莫’的时候,你仍旧称呼我为‘少主’,就算知道了我是大炎朝的掌命总司,你也依然叫我‘少主’。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让你如此认定,我就是你们唐家的少主呢?”莫雨鸣淡然般问道。 “你……”庄心洋终于意识到眼前这个人与唐乐林有太多的不一样,无论是说话的方式、声音还是性格,可以说根本就截然不同,他镇定了些心神,狐疑道,“你不是少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心宿。”莫雨鸣不急不缓,神色依然。 “容貌……”庄心洋只能想到这么一个理由,“你的容貌,跟少主……太像了……” “容貌?有多像?”莫雨鸣沉吟,即便他与那个素不相识的唐家少主容貌有些相似,那也不至于相似到让所有人混淆的程度才对啊,要知道认错他的人,已经不是一个两个那么简单了。 “就像是一个模子立刻出来的一样……就像……就像是……”庄心洋紧蹙着眉头,一个词在他脑中忽闪着,就是抓不到。 “就像是亲兄弟!不……是比亲兄弟还要像……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周雨溪忽的插嘴,一语道出了众人的心思。 第一百九十六章 唐家末路(中) 更新时间:2013-02-20 “就像是亲兄弟!不……是比亲兄弟还要像……简直就像是同一个人……”周雨溪忽的插嘴,一语道出了众人的心思。 说着,周雨溪撑起尚且还有些虚弱的身体,走到了莫雨鸣的近前,虚目又端详了片刻,才用仍旧有些无法相信的语气说道:“如果不是你开口说话,别说唐家其他的人,就连我们这些与少主相熟的人也没办法分辨出真假。” “亲兄弟……吗?”莫雨鸣紧闭的双眼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只是他的语气明显多了一分急切,“那么你便告诉我,这位少主此时此刻身在何处?雨鸣有十分重要的事情需要同他确认一下。” 莫雨鸣的言谈倒并没有丝毫的官架子,就连自称也只是“雨鸣”而不是“本官”之类的官腔。然而这短短一问却让众人沉吟,一时竟无人做声。 倒也是,这个问题看似简单,内里却有着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细节。 唐乐林并非唐家血脉的事情早已揭露了出来,而眼下又恰巧出现了一个长得与唐乐林极其相似的人。这不得不惹人猜想,莫不成唐乐林还当真是此人的同胞兄弟不成?可要真是如此,却又为何一个在大炎皇都,一个在蜀中唐家这等的距离悬殊? 众人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以至于本来一句简简单单的“不知道”却怎么也没法轻易说出口。 “为何不答?”莫雨鸣眉间轻动,似乎意识到了事情有些不大对劲。 “小女子尚有些疑问,不知能不能请莫大人先替我等解答解答?”周雨溪是众人中唯一的女子,索性也就豁出去当着炎庭局将士的面反口发了问。 “你问。”莫雨鸣耐住了性子。 “看莫大人的样子,似乎一开始便是冲着我家少主来的,不知莫大人究竟为何要找我家少主,难不成他当真是你的兄弟不成?”周雨溪所问,正是众人所想。 “雨鸣没有兄弟。”莫雨鸣浅浅撩了撩袖袍,扬首道,“我找你家少主实为一件关乎苍生的大事,还望诸位不吝相告。” “呵——好一件关乎苍生的大事!”唐霜寒冷目横眉,抢声讽刺道,“殊不知莫大人口中的苍生,是不是并不将我们蜀中的百姓算在里面呢?” “因果变数,天理循环,天下分合之势不可逆转,大炎终有一天要在真正意义上统一天下,这是大道,一切的流血牺牲,都是为了更长固的和平。” 莫雨鸣深明其理,他既然选了这条治世之道,就绝不会因为谁的只言片语而动摇,“我知道你们唐家的治世理念与我不同,雨鸣不会强求各位认同我的看法,因为事实终将证明一切。 你们唐家今日的失败,表面上看起来,是各家家主各自为战的恶果,不过究其根本,也只能说明你们本家势力这些年的衰弱已经不足以凝聚整个唐家的力量了,这当然也和你们唐家那种太过顾全大局的统治有着莫大的关系。” 唐霜寒听得一哽,竟生不出半点反驳的念头,不得不说,莫雨鸣的这一席话才更加贴近他的本心,要知道他在从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并不太支持他爹唐谨铭的作法,在他看来,杀伐治世才是终结乱世的唯一途径,可惜在他为自己的理念苦心孤诣的明争暗斗的过程中,却不幸将自己的一儿一女唐寂远与唐忆柔的性命双双搭在了獒选之中,若不然,他怕是现在都还在为自己那个铁血的目标努力着。 其实唐霜寒现在渐渐的有些明白了,唐谨铭的作法并不能算错,这位曾经将唐家推上巅峰的总家主在唐家的历史上自然是功大于过,可这同时也早就预示了一个结果——当唐谨铭再没有心力操持唐家大局的时候,便也是唐家开始衰落之时。 “……莫大人说得有理!”见到唐霜寒沉声不语,倒是唐术久挤身上前,点头哈腰的插上了话,“下官乃孝郡郡守唐术久,见过掌命总司莫大人……见过总统兵柳大人……” “哼哼,孝郡郡守?”柳青竹嗤笑一声,根本没拿正眼瞧唐术久一眼,只冷声道,“我看这从今往后,蜀中也是不再需要什么孝郡郡守了吧。” “柳大人的意思是……”唐术久眼中精光一闪,琢磨着莫不是焱天佑要将他调回朝中任职了不成,那也不失为一件好事啊! “呵呵,我的意思是,你就回你的孝郡分家当你的光杆儿家主吧!哈哈哈……”柳青竹大笑着数落。 “这!柳大人……这次朝廷进攻蜀中,我可是……”唐术久话到一半,却忽的闭上了嘴,如今唐家众人还在,他当然不能自曝自己将炎庭局大军放进孝关的叛徒行径。 “怎么?唐大人可是不满?”柳青竹调笑,他知道唐术久的那些小心思。 “没……没有。”唐术久拱手认憋。 “既然没有,那不如你就先回答一下莫大人的问题,些许莫大人心情好了,还能替你在吾皇面前美言几句呢?”柳青竹信口说道,这话看似在劝诱,其实跟命令已经没有什么区别。 “呃……”唐术久两眼一愣,有些踟蹰起来。 莫雨鸣微微皱眉,真不知这‘唐家少主’身上究竟揣着什么不能说的秘密,他转向唐术久的方向,问道:“你知道?” “是!下官知道……噢不不,不知道……”唐术久差点把自己说绕进去。 “究竟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莫雨鸣的脸上是雷打不动的淡然,情绪的波动在他脸上几不可见。 “下官的意思是,我知道他的去向,但是又不知道他具体去了哪里!”唐术久感觉自己还是没表述清楚,无奈只好从头解释起来,“前些日子,因为一些事情,唐乐林带着一位陈家的遗孤离开了黎城,至今也没有他的消息……甚至连他从哪个城门离开,去往了哪个方向都不清楚……” “呵!”庄心洋失声而笑,他听到唐术久词句间含糊不清,似乎想要掩盖些什么,连忙插嘴道,“郡守大人这话说得不对吧?怎么叫‘离开’了黎城呢,少主分明是被追杀得‘逃出’了黎城才对吧?你不是还下令各城张贴他的通缉画像了么?” “原来如此……”莫雨鸣总算明白为何当初他一个人深入蜀中的时候,一被唐家的人见到,就总是刀剑相向了,“可他既然是你们的‘少主’,唐家又为何要通缉他?” “这个嘛,说起来可就巧了。”庄心洋目光一凛,接着踱步走到唐术久的身边,若无其事的接道,“郡守大人,是你来说呢?还是在下来说?” 唐术久一窘,憋着口气,愣是没吭声。 庄心洋笑笑,心中已然如明镜一般:“既然郡守大人不说,那便由在下来说了!约莫两月之前,我们的孝郡郡守唐术久大人在唐家本家的月结会上,拿着一纸文书状告我唐家总家主唐谨铭老爷子与唐乐林少主两人是跟朝廷有暗谋的奸细,逼得少主众叛亲离,不得不亡命天涯。” 庄心洋说着,声音忽的抬高了许多,只见他合手一礼,接道,“既然朝廷的诸位正好在场,还请告知我等,唐谨铭老爷子与唐乐林少主究竟是不是你朝廷的奸细,反正如今我等已是丧家之犬,我想此事也没有再隐瞒的必要了吧?” “两军交战,难免有些阴谋阳谋,不过此时雨鸣并不知情,与唐家的战备悉数都是柳大人负责的。”莫雨鸣直言,然而回身‘望’向柳青竹的方向,神情中有询问的意思。 “哼,笑话,我大炎要灭你唐家何须耍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只需千军过境,便要你们血流成河!”柳青竹不屑般答道。 “你!”唐术久憋得满脸通红,却又反驳不能,毕竟他投诚的事情本来知道的人就少,而且负责与他联络的人一直是炎庭局的总统策柳寓,只是柳寓入狱五年,让这事儿搁置了太久,所以唐术久才有了自己先将唐谨铭取而代之再去向朝廷邀功的打算。 “那这么说!唐老爷子和少主都是被冤枉的了?”庄心洋听得一喜,心中豁然有种大石落地的感觉,只见他面色一敛,转身向唐术久冷声问道,“我说郡守大人,在下有一事很是好奇,你那些所谓的‘铁证如山’的证据,究竟怎么造出来的呢?” “荒……荒唐!你的意思是我刻意要诬陷他两人吗?”唐术久气结。 “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庄心洋牙根作响。 “胡言!我是为唐家大局着想,才不能姑息任何一种可能,你也说铁证如山,由不得我不信!再者说,朝中谋士过千,即便是莫大人与柳大人不知道,又有什么好奇怪的!”唐术久狡辩道,他现在的立场当真是两边都讨不到好。 “哼!你少一张嘴说破一片天了!有本事这就去将唐老爷子放出来,大家当面对质!”庄心洋早就对唐术久大为光火了,反正今天也沦落到这样的境地了,跟唐术久翻脸他也没什么不敢做的了! 第两百零一章 师与徒 更新时间:2013-02-25 就如众人所考量的那样,夜小貘给出的答案本身其实并不难想,难就难在要把原先已经自成一体的式水术术式拆解改动,最后还要在保证先前术式功效的前提下维持新术式的一体性。 因为式水术是一种利用水脉绵延不绝的独有特性而创造的一种咒术,所以即便是一个功效极其简单的式水术术法,也都有着其十分复杂的术式构成。 夜小貘虽然嘴上说是“小小的改动”了一下童梓辛的术式,可实际上却无异于创造了一个新的术式,其难度是可想而知的。 然而,这样一件别人想都不会去想的事情,夜小貘竟一门心思的费心研习,最后成功了不说,而且还只用了短短的十数日,不可不谓之“才”也。 童梓辛当然不可能不知道这些,她还知道,众人之所以沉默不言,完全是在等她的决断。 本来,这只是一件用一句嘉奖便可以皆大欢喜的事情,可童梓辛却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去赞许一句自己的弟子,一股妒火莫名的烧上了她的心头,不见到棺材,她是不会掉泪的。 “你说的办法,为师其实早就已经想到,只是这改动术式岂是一朝一夕可以成功的事情?小貘,你可是当真已经完成了新的术式?切不要为了妄自领功就这般信口开河!”童梓辛在赌,赌她的颜面,也赌上一口气。 “师……”夜小貘一哽,似乎恍然明白了什么,她虽然一向实诚,可也不是个不通世事的人,她明白,这个时候承认自己方才说得都是“谎话”也许才是最佳的选择,也许只有这样才能挽回这份本身就冷漠不堪的师徒关系。 于是,夜小貘开口了:“弟子方才……” “小貘才不是那种趋势若鹜的人!”一道男声在房中突地破开,站在一旁的肖万生终于忍无可忍,虽然他自己就是个争名逐利的人,但是无论是什么样的人,在自己的心中总会保留着那么一块小小的净土,而他知道,夜小貘就是他唯一一个不需要戒备和提防的竞争对手。 要知道夜小貘平素没什么朋友,就只是与肖万生这位从小就跟她在一起练功的师哥说得上些话,所以夜小貘创术成功这件事,也就告诉过肖万生一人。 这一声喊得倒是突兀,众人纷纷侧目,杜长弓老脸一红,呵斥道:“万生!人家师徒的事情,你插什么嘴?” “徒儿只是实话实说!”肖万生一咬牙,硬着头皮又争辩了一句。 “哼哼,老杜你真是教出了一位好徒弟呐!”童梓辛肺快要气炸了,竟然是个晚辈都敢在她的面前放肆了,“肖贤侄的意思,是要说我童梓辛不辨是非,要强加过错给他人吗?那好!那你便问问你的小貘师妹,问她究竟能不能当场将她所创的式水术施展给大家看看,若是可以,那我便无话可说!” 童梓辛豁出一切,她方才见夜小貘言语含糊,只当自己说中了对方的心事,哪里会想到她的好徒弟是在顾及她这个当师父的心情。 “小貘,你就施展出来给师父们,给师尊看看!”肖万生眉角一凝,振声劝道。 “我……”夜小貘踌躇不前。 “怎么了?小貘!你可是有话要说?”童梓辛冷眼逼问。 “弟子……施展不出来……”夜小貘心若哀兰,终于黯然妥协。 “哈哈!听到了吗?肖贤侄!你是不是也该拿出些晚辈该有的态度了?”童梓辛傲然而笑,顿觉脸上有光了不少。 肖万生深深的吸了口气,内心五味杂陈,头一次,他完全没有顾忌自己的行为会对自己的前途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就这么径直开口了:“小貘!你这是怎么了?那个术式不是你辛辛苦苦研习出来的吗?你成功的那晚可是还高高兴兴的跑来告知于我……” “师兄!”听得夜小貘那银铃般的声线急声喝断,好像生怕肖万生把话再说下去,“还请肖师兄不要在说了,你说的那些事,小貘通通不记得了……” “呵……”肖万生无奈般低笑了一声,轻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说……” “因为……”夜小貘的话轻逝在了风中,唯有从她蠕动的唇形中可以读出她心中的叹息——“因为她是师父啊!” “好……好好……看来是我胡言乱语了……”肖万生顷刻间明白了一切,他知道夜小貘想要挽回些什么,可是他也知道,童梓辛那样的人是根本不可能念谁的好的,可是,这已经不是他肖万生该插嘴的事情了。 肖万生无声一叹,接着转向童梓辛的方向,合手一礼,躬身长拜,已然恢复了他平日里恭恭敬敬的做派,只听他歉然道:“万生方才一时冲动,言语间顶撞了师叔(与肖万生的师父同辈之人,无论男女皆称为”师叔“),犯下了大错,无论师叔要如何责罚万生,万生都不会有一句怨言!” “哼哼,肖师侄知道错了就好,我童梓辛哪里是那么计较的人!” 童梓辛说得脸不红心不跳,她对肖万生的服软并没有任何的成就感,她要的,是一夕水棠的认错,她要亲眼看着一夕水棠为挑起这茬事而后悔的表情,只听她别有用心的接道,“可是如果明知有错却还不知悔改的话,那就有愧于我千荷亭百年来的教诲了!” 说着,童梓辛一脸得意的转身看向了一夕水棠,道“您说我说的对吗?亭……” 然而,一语未必,童梓辛那得逞的表情却只能僵在了脸上,因为她对上了一双没有丝毫温度的眼睛。 那是一夕水棠的眼睛,那双眼睛,就像在看着一个将死之人。 一直沉默着的一夕水棠面色如水,波澜不惊,唯有她那美玉般的秀掌之间,有脉力翻然腾飞。 童梓辛只觉浩瀚之力铺面而来,压得她喘不过起来。 “你……你想要干什么?”她没有想到,明明才“大病初愈”的一夕水棠竟还能结起这等狂澜般的水脉之力。 然而童梓辛话音未落,一夕水棠便用行动回答了她的提问。 只见一夕水棠挽袖横掌,身影一闪,带起一道狂暴无比的掌风便直铺童梓辛的面门。 生死一刹,童梓辛哪里还有张口质问的闲暇,她哪里看不出来,一夕水棠这分明就是下了杀手。 最重要的是,她清楚明白的知道自己根本不可能接得下一夕水棠的倾身一击——这是她从来不愿意承认的事情,也是她从来不愿意考虑的事情,因为她觉得,即便一夕水棠心里对她这个长辈颇有不满,可碍于前任亭的薄面,是如何也不可能对她动手的才对。 直到她真正面对一夕水棠那霸道一掌的掌压之时,她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么离谱。 一瞬间,童梓辛竟然怕了,以至于已经有些不想在做多余的反抗了,她抽出最后的闲暇用余光匆匆扫视了一眼房中的同门,却也只看到杜长弓震惊的面容和霍千门饱含深意的双眼。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死定了。 但是。 “师父小心!”轻盈一语,来自不离不弃的夜小貘。 就算所有人都放弃了,就算童梓辛自己也放弃了,夜小貘却是那唯一一个傻傻的不知道放弃的人。 空气骤然凝结成了水滴,房中刹那间压抑得让人难以呼吸。 夜小貘头脑一片空白,她只来得及抢上前去,舍身迎上了一夕水棠那淹没万物的掌风。 听得轰然一响,脉力的冲击骤然爆散,将屋中摆设哗的掀飞出去,烟尘四起。 众人运劲稳住身形,虚目朝着脉力涡流的正中心急望了过去,想将事态看个究竟。 而可怜的苏晗烨却只能一边大喊着“我咧个亲娘”一边挡身在陈嘉芝的身前,替陈嘉芝挨了好几个飞来的物件,疼得他龇牙咧嘴。 这夜小貘本也是抱着必死之心去接的一夕水棠的掌力,可让她意想不到的是,就在她与一夕水棠掌劲接触的瞬间,等待她的竟不是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而是一种让她莫名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是她这些天在式水幽室之中已经体会过不下千百次的脉术气息。 说时迟那是快,求生的本能,让夜小貘想也没想便在胸前结起一道水印,将一道水壁哗然展开,护在了她的身前。 接着,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一夕水棠那本来强过夜小貘数十倍的脉力竟然忽的挣月兑了一夕水棠的掌心,被夜小貘的水墙引向了两侧,这还不说,那些被分流的脉力居然又回涌到了水墙的中心,成为了水墙的一部分。 如此此消彼长,竟让原本狂躁的脉力顿时安然静谧下来,房中水势默然而歇,强悍无匹的杀招居然被看似平淡无奇的式水术悄然化解,对招的结果已经再明显不过了。 一夕水棠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悠然收掌,衣衫款款而息。只见她方才那身袭人的决绝已经荡然无存,目中唯有对夜小貘的欣然赞许。 第两百零二章 诚与欺 更新时间:2013-02-26 一夕水棠在众人惊骇的目光中悠然收掌,衣衫款款而息。 只见她方才那身袭人的决绝已经荡然无存,目中唯有对夜小貘的欣然赞许。 然而童梓辛此刻脸上的表情却是一副恰恰相反的写照,余惊未消,又陡然添上了几分震惊与不信。 倒是霍千门双目一凛,已然看出了端倪,朗声一叹:“嚯!原来如此!” 众人皆醒,就连夜小貘自己似乎也已经意识到了刚才发生的一切,唯有童梓辛一人还有些迷茫无措。 “还不明白吗?”一夕水棠微微一拢眼神,轻叹道,“你有这么个一心为你着想的徒弟,却还只知道顾着自己的颜面吗?” “什么……什么意思……”童梓辛最后的孤高仍旧在针扎,“你刚才那一掌……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她为何……她为何接的下来?” “水棠那一掌究竟有没有动手脚,难道童堂主你还看不出来吗?”一夕水棠轻哼一声,言下之意是——那一掌的掌力都让你怕成这副模样了,不早就说明一切了吗? “这不可能!若是你没有留手!她……她!”童梓辛唇色泛紫,面颊颤动般指着夜小貘吼道,“她早就暴毙当场了!我都没有自信接得下来的一掌,她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其实你心里早就有答案了不是吗?放下你那些无谓的高傲,坦然面对岂不是更好?”一夕水棠尚且还能察觉到空气中没有散尽的脉力,童梓辛又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要知道这个式水术可是一夕水棠从童梓辛那里学来的。 童梓辛听得一怔,眼神中蓦然有了动摇,她整个人顿时就像泄了气一般颓然了下去,嘴里只剩下呢喃的力气:“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水棠便告诉你好了,水棠这一掌叫‘反水’,能够反噬对手袭来的一切脉术,这一招是当年童堂主你教会水棠式水幽室的符咒之后,再由水棠转嫁到其他招数之中创下的武功,换言之,这一招的脉术结构其实和施加在式水幽室上的符咒是一样的。” 一夕水棠稍稍一顿,答案已经昭然若揭,“我不知道小貘刚才使用的是什么样的咒法,不过看起来,式水幽室的反噬之力的确是尽数被她的水墙给化解了,原以为她对式水幽室符咒的改善只不过是浅尝辄止的试术,没想到竟能创出这般厉害的术法,着实值得称赞。” “这……”夜小貘惊觉过来,连忙退到了童梓辛的身后,蹲身礼道,“师尊过誉了……还要多谢师尊刚才手下留情……” “呵呵,手下留情?”一夕水棠充满笑意的双眸中转瞬间跃起一丝冰寒,只听她冽声接道,“我刚才可没有半点的容情,你若挡不住,那便只有死路一条!” 一夕水棠的话让夜小貘一阵心惊,后背登时涔出了一袭冷汗,其实她也隐隐感觉到了方才一夕水棠那一掌中带着的杀气,只是她不愿意往那个方面想罢了。 就连杜长弓听了也不禁有些皱眉,他忍不住沉声问道:“亭主,您这……似乎做的有些太过了吧,若小貘刚才没去挡,岂不是就要伤到梓辛的性命了嘛?” “怎么会!若是小貘不来挡,那水棠当然知道在最后的关头收住掌力,就算童堂主有错在先,水棠又怎么能对前辈出手呢?您说对吧?童堂主?”一夕水棠含笑般向童梓辛投去了目光,这一句话也不知有几分真有几分假,要知道那掌力岂是说收的住就收的住的。 童梓辛苦笑一声,头也不抬,只觉得自己颜面扫尽,怅然说道:“呵,我先前才说过‘知错要改’,你不就是希望我自打耳光吗?好……好,我承认,我承认夜小貘是个有‘才干’的弟子,这下……你满意了吗?” “满意?”一夕水棠一敛肃然之色,缓和了些神情,说道,“水棠为何应该满意?难道前辈觉得水棠今天只是为了为难你才要说这些话与做这些事的吗?当然不是!水棠敢说一句前辈不爱听的话,如果水棠真的想要为难前辈,那前辈早就已经不在这千荷亭了,水棠没有这么做,不是因为你是水棠的前辈,而是水棠能够从前辈创下的那些式水术中看到前辈的‘才能’。” 一言至此,一夕水棠不得不婉然而叹:“只可惜,前辈的这种‘才能’却已经是太久太久没有出现过了,埋没了这些‘才能’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辈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下,前辈你已经有多久没有在钻研术法上耗费过时日,下过苦心了?” “我……”童梓辛哑然,狡辩之词卡在喉咙中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 “水棠的眼睛没有瞎,样样都看在眼中,杜前辈尚且还坚持每天在前院习剑,霍前辈也未曾懈怠轻功的锻炼,可是童前辈,唯有你,水棠只看到你终日将心思耗费在那些粉墨装饰之上,耗费在如何维续毫无意义的颜面之上,敢问这些事情,对千荷亭的发展可有半点的意义吗?” 诚诚一席话,让满场寂然,这是众人都看在眼中记在心中的事实,只是没有人会去嚼这些舌根,要说,也只能一夕水棠这个做亭主的来说,只是没想到,头一回提到,竟然会是用这般激烈的手段。 杜长弓是个实诚人,他毕竟跟童梓辛也有那么多年的交情了,总归还是不希望她太难堪,见到大家都缄口不言,他只好自己来打这个圆场:“这……亭主说的这些大家当然都清楚,可是你其实可以早一点说,或者私下找梓辛谈一谈的嘛,这样拖到台面上讲,不是太让梓辛难堪了嘛?” “杜堂主!”一夕水棠称呼一转,俨然又恢复了亭主风姿,“水棠刚才已经说过,颜面之事无关大局,不先破而何以后立?若是真的在乎颜面,那边用自己的实力去争取,而不是靠故作姿态。” 一夕水棠知道众人心中尚且有疑惑,密会进展到这个阶段,她也觉得差不多该进入正题了,于是一夕水棠深吸口气,话锋一转,接道,“其实水棠本来也没有打算要提及此事,一直是放之任之,想最后看看童前辈究竟会落得个什么下场,但是,水棠这些天经历了很多事情,也明白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想要实现水棠心中的展望,单单靠水棠一个人是不可能做到的,水棠从来没有像此刻这般想要将千荷亭变得更加团结和壮大。 “这一步,便是要让在场的各位成为我千荷亭真真的核心与主干,只有你们在水棠心中合格了,三堂的弟子才可能培养出更高的素质。而这第二步,便是要向各位宣布一下我千荷亭真正的立场!” “真正的立场?” 众人心中一凛,皆是不太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众所周知,水棠乃是一夕家的传人,所以一夕本家这些年来一直以各种各样的名义钳制着我们的发展,若不是他们有心干涉,我们千荷亭的壮大绝不会止是今日这样的程度,这么多年来,水棠虽然从没有在这件事情上表现出来过任何的不满,可是这并不代表水棠就甘心这么屈服一辈子!倒不如说,水棠从来就没有过屈服的打算!”一夕水棠振声四壁,周身衣衫闻声而舞,是潜藏不住的怒气与威严。 “嚯嚯!亭主的意思是……”霍千门总算模到了些眉目,可他眼中不但没有惧色,反而闪烁着晶莹的光彩。 “……是说我们要月兑离一夕本家?”杜长弓替霍千门把话接了下去,语气中不难听出一些忧虑之意。 “错!不是月兑离本家,千荷亭是我的外婆一夕寒月一手创立,她老人家早就被一夕本家逐出了门墙,那群恬不知耻的族人见不得我外婆做大,就用分家之名使她老人家屈服。外婆对本家有感情,不忍反他们,可水棠并没有那种多余的感情,我反的便是他们!” 一夕水棠一掌击在矮桌之上,将那木几轰得粉碎,总算才把多年来隐忍下来的怒火宣泄了一小点,只听她接续道,“其实水棠早就想与一夕本家断绝来往,只是碍于一夕本家的强大,迟迟没能下这个决心,无论吞并陈家也罢,进攻蜀中也好,都只是在为同一夕本家的交手积攒实力罢了。” “这……”杜长弓大寒,心痛道,“蜀中之战……可是折损了我们数千的弟子啊……哎!” “长久以来瞒着诸位前辈,水棠在这里向各位前辈道一声歉,前辈们要埋怨,水棠自当躬身领受。”一夕水棠卸去威严,以晚辈之身诚然相言,只见她浅浅蹲身,缓缓鞠上了恰如其分的一礼,举手投足,尽显芳华。 然而在一夕水棠这一退一进之间,却不是什么有心的算计,而根本就是她与生俱来的气质,让人凝聚,让人折服。 第二百零三章 恩与仇 更新时间:2013-02-27 “长久以来瞒着诸位前辈,水棠在这里向各位前辈道一声歉,前辈们要埋怨,水棠自当躬身领受。” 二十载的隐忍,一夕水棠的决意终于如银瓶般乍破。 然而她那诚诚领罪的身姿,换来的却不是尖酸刻薄的职责,而是一声荡然长笑。 “哈哈哈哈……”霍千门神色坦然,竟把先前的阴霾一扫而空,“埋怨?为何要埋怨!?想当初那小小的水莲门刚刚改头换面成千荷亭的时候,门中可是一个男弟子都没有,大家在大燮的比武会上输给了水莲门,心中多有怨恨,自然是少有人去投诚,我老霍当时尚且年轻,也没有什么建树,所以看重的并不是那些门面上的东西,我是真心实意的被寒月老亭主的野心和气度所折服,甘心做了千荷亭入门的第一批男弟子。” 霍千门略一感叹,神情中似有追忆之色:“岁月匆匆,一晃数十年,说实话,你十六岁继任千荷亭亭主的时候,老霍我起初还多有不满,可是时日久了,我才明白为什么寒月老亭主能够放心的将千荷亭交托在你的手中,因为你的野心和气度,即便与寒月老亭主相比也不遑多让,确是一代胜过一代人!不要说进攻唐家是为了你的心中大业,就算你什么也不说便挥军北上,我老霍绝不会多问半句,上刀山下火海,愿为先锋,誓死相随!” “霍前辈一言,水棠铭记于心!”一夕水棠不禁动容,心中隐隐泛起了一抹愧疚,她以往总是想着怎么提拔自己的嫡系,怎么将新鲜的血液换上千荷亭的高位,可今天她才知道,这些撑起千荷亭昔日光辉的前辈,也都有着一颗拳拳的报效之心。 “咳……是是,既然亭主你都这么说了,那杜某也就在这里交个底好了……” 杜长弓轻咳一声,他见霍千门已经道明了立场,于是也不好再左右为难的顾忌下去了,只接道,“其实杜某一直以来,便觉得一夕本家对我们千荷亭的干预有些过了头,就好像一夕本家根本就不允许我们千荷亭迈出大燮的门庭一步,非要把我们钳制在这千顷寸土之上。 所以,我们若是还想要再壮大,就必须摆月兑一夕本家的束缚,可惜碍于亭主的身份,杜某一直不曾提及此事,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如今还没有到应该提及此事的时机,一夕本家的强大众所周知,若是我们轻易反抗,很可能面临的就是自取灭亡的结果!” 杜长弓一顿,虚目望了一夕水棠一眼,沉声问道:“可是听亭主刚才那些话的意思,似乎是想要现在就与一夕本家开战一般……这是否是有些不太明智了?杜某觉得这事还是应该从长计议才是。” “杜前辈说的很对,水棠又怎么会不明白眼下还并不是与一夕本家翻脸的时候,可是世事难料,如今的事态已经不允许水棠再慢慢的筹谋。杜、童两位前辈来我千荷亭的时间较晚,所以有些事情你们不知道也是情有可原,这当中原委,不如就让霍前辈说与两位听吧!”一夕水棠正色而答,既然已经决意要和一夕本家大动干戈,那她的身世也没有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嚯?那件事你当真要我说出来吗?”霍千门一咧嘴,多少还是有些顾忌,当初一夕寒月视他为左膀右臂,在告知他一夕家族传承秘密的时候,也曾千叮万嘱不可外泄。 “霍前辈但说无妨,水棠早已做好了十足的准备去面对世人的眼光。”一夕水棠眼神清澈,一袭身姿更是不染尘埃,她并不在意自己的身世会为她的完美抹上怎样的一道黑,因为她本来就是一个活在自己内心世界中的“寻迹者”。 “嚯嚯,倒也不用如此悲观!”霍千门朗声一笑,忽又神色一转,凛目望向身后的三名首席弟子,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道,“你们三人听着,我霍千门接下来要说的话,决不允许透露给这寝间之外的任何一个人知道,否则我第一个不饶!” “……是!” “是!” “是!” 三道响亮的回应伴着三人后脊上的冷汗齐齐而下,这三位年轻的弟子都不是什么蠢钝之人,他们听得出霍千门言语中的严重,也意识到自己即将听到的很可能是千荷亭最为深藏的秘密。 “还有你们两个!”霍千门狠狠瞪了一眼角落里站着的苏晗烨与陈嘉芝两人,神情间没有半点对待小辈的客气,可见这个秘密在他心中有着怎样重大的意义。 “欸?”苏晗烨一愣,没想到这些人刚才动手伤到他也就算了,现在还无端端朝着他凶神恶煞的威胁,顿时让他有些不满不起,只见苏晗烨连忙摆了摆手,回嘴道,“那你先别说!我们出去就是了,省得到时候传了出去又要赖到我们头上!” “不必。”一夕水棠扬衫喝断,说道,“这两位对我千荷亭有大恩,留下他们,这是水棠的诚意,况且水棠一会儿要说之事,也与这两位的朋友大有关系。” “嘁——亏你还记得乐林的事情呢……东拉西扯那么半天,乐林都不知道被押到什么地方去了……”苏晗烨小声的嘟囔了一句,又护着陈嘉芝站回了原位,没再做声。 一夕水棠这才点了点,示意霍千门说下去,也不知道听没听到苏晗烨的话。 霍千门抱拳领命,终于不再计较其他,将一夕家族如何选种、如何传承血脉的种种细节,以及一夕水棠的娘一夕颜当年离开千荷亭的真正原因原原本本的告诉了众人。 一席话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却让众人各个听得面带复杂之色,久久沉吟不语。 时至今日,他们才总算明白前些天那数十名的白衣男子为何要被称为“良种”,他们才总算想明白一夕本家的三小姐与绫婆此番前来究竟所谓何事……如此一想,还当真是到了不得不反的紧要关头。 “为了追求更强的力量,还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呐……”杜长弓一声感叹,恍然道,“难怪,难怪一夕家的人各个都厉害得不可思议,难怪在一夕家就从未见过一名男子……竟是这等缘由……想不到,想不到!” 童梓辛低落着情绪,本来是一点也没有心情想要听这些所谓的‘秘密’,可霍千门越说,她就越是不自觉的被吸引了过去。听到倒也罢了,可听完了她才恍然明白,原来她一直以来都是在和一夕家那些靠“筛选”的继承方式诞生在这个世上的“天才”作比较。 童梓辛唯有苦笑,她忽然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赢不了,也忽然明白了自己耗费那些无用的苦心是多么的愚蠢……她忽的就有些释然,也许真像一夕水棠说的那样,做好自己,然后付出努力,才是成功者的正道。 “想必在场的各位也是已经明白水棠现在的处境了,那么我们便来商榷一下这次密会的正事吧!”一夕水棠不再给众人思索的时间,她已经用最快的方式让众人接受了与一夕本家动手的理由,终于是说道了这次密会的真正目的。 “碧凝!”听得一夕水棠沉声一唤。 碧凝振作精神,躬身一应,两步迈到一夕水棠的身侧,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从纱袖中拿出了一张地形图铺在矮桌之上,然后才开口:“一夕本家的车队今早已经从大燮启程赶回北漠,约莫十日后,车队将途径大燮与北漠的交界地带进入北漠重镇的第一关口——旱海镇。” 碧凝的指尖顺着地图上“大燮”的标记一路蜿蜒的滑向“旱海镇”,最后停在了“旱海镇”之外不到十里的地方:“这里,便是我们要进行伏击的地点,我们必须赶在车队刚刚离开大燮的最后一个驿站,却还没有进入北漠地界的时候,发动突击,救出唐乐林!” “救……救出唐乐林!?”杜长弓一愣,“这……与一夕本家的纠葛我已经知晓了,可杜某有一事不明,为何我们不惜提前打草惊蛇,也要去救那个唐家的人?前几日蜀中已经传来消息,说是炎庭局已经尽灭了唐家,那么如今的唐家对我们而言,就已经没有任何的价值可言了。” 苏晗烨一听急了:“喂!什么价值不价值的啊!乐林当初答应帮你们,可没有说要把自己也搭进去啊!” “答应帮我们?呵!杜某可不知道我千荷亭有欠过他什么!”杜长弓凛声回道。 “你……你你你!”苏晗烨一时词穷,只好看了一夕水棠一眼。 一夕水棠会心一笑,接道:“晗烨说得不错,与唐乐林之约是水棠亲自订下的,若不是唐乐林的出现,水棠又怎么可以用‘特殊血脉’的借口拒用本家带来的那些良种,最后才能成功的在‘吉日’中虚与委蛇,拖延了数日。” “恕杜某直言……如果此番行事只是为了回报一份恩情便要搭上整个千荷亭的命运,那么杜某以为——大可不必!”杜长弓一咬牙,他本不是什么心狠手辣之人,当初在界碑大战唐耀祖的时候,也没有对对方狠下杀手,可是今天,为了千荷亭的将来,他也只好甘愿做了一回“小人”。 第二百零四章 凝聚 更新时间:2013-02-28 “恕杜某直言……如果此番行事只是为了回报一份恩情便要搭上整个千荷亭的命运,那么杜某以为——大可不必!” 杜长弓的考虑在他人看来也许过于无情,可是考量到千荷亭数万弟子的安危,他却不得不做出牺牲小面的判断。 所以,一夕水棠并没有生气,她只是正色接道:“那么如果水棠告诉前辈,其实唐乐林被看押在千荷亭之时,本来是有上百次的机会可以自行逃月兑的,前辈又作何感想呢?” “既然早就能够逃月兑,那他为何……”杜长弓猛然一怔,话才刚刚问出口,心中却是已然明白了答案,“难道……” “不错,他之所以没有选择在千荷亭的时候逃月兑,是因为他愿意将他的信任交给水棠,他相信水棠会去救他,所以才甘心当了这个阶下囚。如果没有唐乐林,一夕本家的人又怎么会因为急着想把他送回北漠而尽数离开我千荷亭呢?倒不如说!正是因为他,才让我们千荷亭争到了这一次先发制人的机会!” 一夕水棠诚然而语,对唐乐林那份执着到近乎傻的信任多少有些感叹。 一言至此,一夕水棠振色扬眉,眼眸间焕然已是凌驾千军的神采。 “这……”杜长弓顿无可辨之言,但他的心中仍旧顾虑未消。 “水棠知道杜前辈担忧的是什么,不过情况倒也没有前辈想象中那般糟糕,如果这一次的计划没有出现纰漏,我们便可以在一夕本家毫无察觉的情况下一举将一夕幽梦等人拦截在大燮的边境上,这样既可救人又不会打草惊蛇,岂不是最好的结果?”一夕水棠虽然这么说,但是要知道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在瞬息万变的局势中,要保证“绝对不会出现任何的纰漏”,可以说是难于登天的事。 “哎……”杜长弓又何尝不知,但是他也知道,眼下说什么都是不可能再改变一夕水棠的决心的,他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迎头直上了,只听他表态道,“既然亭主已经这样说了,那杜某便全凭亭主的安排了!” “霍前辈与杜前辈都已经没有异议,那童前辈,你呢?”一夕水棠其实从未担心过杜长弓与霍千门两人的反对,从一开始,她就只是在顾忌童梓辛的态度罢了,这也就是为什么时间已经如此紧迫她却还要先与童梓辛摊明牌面的目的所在了。 听到一夕水棠居然还会询问自己的意见,童梓辛明显也是一愣,她本还以为自己已经没有任何发言的权力,倒没想到最后关头一夕水棠还是还了她一份面子。 “呵……我能有什么意见……”童梓辛苦笑,“本来我就一直和一夕本家的那些人不对盘,早就想收拾收拾他们了,不过嘛……。” “童前辈有话便说,能解答的,水棠自然不会再有所隐瞒。”一夕水棠时时都将众人的神情收在眼底,她看得出童梓辛的心中还有很大的顾虑。 “我就是想问问,既然这件事要做得隐秘些,那前去执行这次任务的人就一定不能有太多的人了,对吧?”童梓辛谨慎般问道。 “当然!执行这次任务的人选,已经全部集结在这间房间之中了。”一夕水棠直言。 “你的意思是……就我们九个人?”童梓辛额筋一颤。 “不,是我们七个人,陈家的事情随时会有结果,晗烨弟弟和陈家的大小姐自然是要留下来的。”一夕水棠浅浅一笑,像是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我们七个人……要去一个百人的车队中救人,还不能让对方有任何一个人逃月兑走漏消息,呵呵……不会太异想天开了一点吗?”童梓辛扬声问道。 “异想天开?”一夕水棠眉梢轻挑,“我们虽然只有区区七人,可在场的诸位哪一个不是我千荷亭精锐中的精锐,如何还惧怕那一百人的本家仆从?” “仆从……就算是仆从,那些人的身手可也大都在我千荷亭一等弟子之上了,不过我倒不是顾忌那些人的实力,而是这么多人要一网打尽并不好办,更何况……”童梓辛深吸口气,一字一句清晰无比的说道,“那一夕幽梦的真正实力,我们之中有人知道底细吗?” “童前辈说的这些,水棠其实也已经考量过了,虽然我们并不清楚一夕幽梦的真正实力,不过她终究也只是一夕家族中的年轻辈罢了,即便再强,也不可能强得超出我们的想象太多。”一夕水棠目光如水,淡然说道。 “可是你不要忘了,一夕本家的脉术是雷脉一系,对我们千荷亭的水脉来说那可是天敌一般的存在,就算脉力同样深厚的两人,水脉的一方也是绝没有获胜的希望的……”童梓辛心中不甘,可是也唯有认清眼前的事实,无可逃避。 “童前辈大可放心,一夕幽梦就交给水棠亲自对付!你与小貘两人只需以最快速度破开式水幽室将唐乐林放出,让他助我一臂之力,我便有十成取胜的把握!”一夕水棠振声一语,眼中没有轻敌,只有决心,“至于杜前辈和万生,则负责冲散敌阵,打乱他们的阵脚,让他们无法第一时间应援囚车,而霍前辈与碧凝两人,就专司守外围的镇守,一方面拦杀逃窜之敌,一方面观望大局,以防有变!” “嗯……看来无论哪一个方面,都是绝对不容有失的啊……”杜长弓听罢沉吟,脑中已经开始反复的假象起可能会遇见的变故,只听他沉声接道,“不过……最终左右这场战局的,终究还是亭主你与一夕幽梦之间的对决了……你们的胜负,同时也关系到我们所有人的生死……” 童梓辛大点其头,连忙接话道:“老杜说得不错,所以我才颇为顾虑一夕幽梦的实力,毕竟刚才也说了,一夕家的人是血脉传承,既然一夕幽梦是本家的三小姐,那她的天赋就定然不会差到哪里去才对,即便她脉力略逊我们亭主一筹,却也也很可能因为脉术上的相克转劣为优。” “呵呵……”一夕水棠悠然而笑,笑容中三分无奈七分余容,她无奈的是,在坐这些并不知晓她另一重身份的千荷亭骨干杞人忧天的态度,她余容的是,她有绝对的信心在脉力的深度上完压一夕幽梦数倍。 因为她的脉力可不全是凭借着日月的苦修积攒而来,她还是一个受到上天眷顾的星宠,她有她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星脉之源。 为了让众人振作气势完成这次决定千荷亭存亡关键的一役,一夕水棠只好向众人揭开她身上最后的一层神秘面纱。 这层面纱之下的身份,只有夜小貘一人在跟随一夕水棠深入蜀中之时才曾经有过一知半解,毕竟有神隐之力的存在,只要一夕水棠自己不想别人知道和看见的东西,就没有人可以看见和知道。 只见一夕水棠缓缓扬起双手,将稳稳悬挂在自己双耳耳垂之下的那两颗水晶流光的封星耳环轻轻摘了下来。 霎时,三点碧玉之光在一夕水棠的眼中跃起星芒,印得满屋斑斓透绿,异彩荧光。 这般景象,不得不让在场的众人瞠目结舌,因为他们都知道一夕水棠眼中的星芒意味着什么,这个事实的冲击,甚至比听到一夕水棠身世之时还要巨大数倍不止。 掌命师啊—— 这可是在座千荷亭的众人此生第一次亲眼见到真正的掌命师,而且这个掌命师不是别人,竟然就是他们千荷亭的亭主,是他们追随了十数年到数十年不等的人,一夕水棠。 “咦?这个姐姐眼睛里的光怎么跟乐林哥哥的那么像~”陈嘉芝眨着大眼睛低呼了一声,只可惜苏晗烨正惊得目不转睛的看着一夕水棠的双眼,根本没有听见她说的话。 “爹……这是……东方苍龙七宿之二的亢宿星脉啊……我看到掌命师了……我看到真正的掌命师了爹……”这位自称星命家传人的苏晗烨只觉得脑中一阵发热,顿时有些口不能言手脚不便的感觉,仿佛从见到真正的掌命师那一刻开始,他这一生都得到了满足了一般——不过苏晗烨要是知道自己其实已经错过了另外一名掌命师(唐乐林)数次的开眼的话,不晓得他会作何感想。 “掌命师……啊……这……”杜长弓快忘了如何用语言表述自己的惊讶。 “噗……”童梓辛更直接,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在地上,心中只剩下万般苦笑和释然。 “哈哈哈哈……”唯有霍千门纵声大笑,只觉得今天经历之事当真精彩得快要赶上他的全部前半生了,他心中畅快,更加为自己当年加入千荷亭这个被外人说成是“女流之辈”的门派而感到庆幸,因为他见证了千荷亭的兴衰,也遇见了两位旷世之主。 不再有任何多余的语言,房中的众人已然紧紧的凝聚在了那根名为“一夕水棠”的主心骨身边,剩下的,便唯有拼死一战。 第二百零九章 被逆转?光雷之身 更新时间:2013-03-06 千荷亭与夕本家战局持续胶,长达数十辆马车组成车队仍旧整个被厚厚浓尘覆盖 时不时,浓尘中总会迸发出五六处星星点点脉芒,将正在激战中心隐隐约约显现出来 尘土愈扬愈高,在这片平坦沙原上升腾起根巨大沙漠风暴,更诡异,独独在那沙暴所在小片区域内,乌云滚滚,雷雨交加,这对生活在年四季就不怎么降雨北漠百姓来,真真称得上道奇景 汹涌沙暴卷上天际尽头,就连远在数里之外旱海镇居民都可以清清楚楚看到南边正发生异象 尤其在整座小镇中心最高栋名为银沙茶楼顶层阁楼上,更拥绝佳视野 只可惜这偌大个阁楼,眼下却只来位年岁十余客,当然,若算上那身后恭恭敬敬围满随从,倒也能够将阁楼上座位填满,可不过,却没个敢坐下,甚至连呼吸都显得异常小心 虽护卫排场甚骇,可那装束朴实无华,倒也并不像那种时时刻刻要彰显己身份多高贵 不过时候,这种也许反而更加可怕,因为在这个用实力身份话时代里,可以对名利真正感到淡薄,要么,真正隐客,要么,就身在高位俯瞰世间霸者而从这位客带来随从脸上紧张且敬畏神情中,怕不难看出属于哪种 靳冰坐在阁楼靠窗位置贵客缓缓将视线从远方收回来,轻声唤道 属下在立在群最前独臂靳冰立刻答应身,纵步上前,低首而立 约为何还没到,不喜欢等得太久男子语气平稳,却不怒威 回皇……主子话,当日与劫刀寨只约初,并……并没定具体时辰……靳冰答话间,已满头大汗,不光因为炎热天气,也因为猛然意识到己办事时个巨大疏漏 那意思,即便对方要等到子夜,也合情合理么男子龙睛敛,眉宇间似浓云密布 不……不,属下该死,属下办事不利……靳冰惶恐万分,本来只这个男子近卫队名普通侍卫,若不因为特殊姓氏身份,恐怕就等上数十年,也不可能这样个立大功机会 然而,恃拔群武功在雷义返不尽不实实力面前,竟也只能落个负手,而在谋略急智方便则更不用,原本就没多少用脑经验,此番又被纳兰容薾眼看穿底细,真要多难堪多难堪 靳冰道,若不对方最后答应与们合作条件,那现在早已经没活理由 那片沙暴很不寻常素衣男子并没去接靳冰话,因为那样话已经让听得过于麻木,只又次调转目光投向远方那道冲天沙暴,然后幽幽道,带上两,去看看 ※※※※※※※※※※※※※※※※※※※※※※※※※※※※※ 任猜测万分,可若不置身其中,又谁能真正明白生与死变换何等转瞬之间 可事实上,无论身在战局中这些如何卖命与拼杀,真真能决定们命运,还夕水棠与夕幽梦两间对决 然而,这两对决却像个摇摆不定天平般,谁也无法预料最后结果 只不过现在,天平正好偏向千荷亭边 且夕水棠解开亢宿星脉之后,凭借神隐结界对夕幽梦感上干扰,开始发起轮压倒性进攻 水影涎光,恰似万千分身,又似旁若无,夕幽梦置身在眼中幻境之中,时无措 嘀嗒—— 只听得声清明滴水声传入耳际,犹如在那万古岩窟之中回荡起溪泉流水,清澈心,可,伴随这般空灵流水声齐传到夕幽梦脑海中,却并不愉悦放松感,而股透彻心扉疼痛 听觉、视觉与触觉上产生巨大反差,将疼痛放大何止数倍,夕幽梦咬牙跪倒在地,才发现肩头衣衫下泛起圈血晕,将粉色纱裙染成鲜红 嘀嗒—— 又次,泉水滴石,亘古不变 又次,撕心裂肺疼痛席卷脑际 夕幽梦闷哼声,胡乱向个方向侧滚出去,似乎想躲开来虚空中攻击,但,却根本还不道夕水棠袭击来哪个方位 嘀嗒—— 嘀嗒—— …… 水声渐渐急促起来,次次重复,却带给夕幽梦次又次不同感触,总之,看到、听到、感受到,通通都混乱,唯身上不断增对伤口痛楚,真实无比 其实,夕幽梦听到每次滴水声,不过夕水棠飞针刺入体内蜂鸣声罢,只经过神隐结界篡改,切都变成颠覆般存在 突然 只听哗啦——声 就好像孩童玩腻洒水游戏,脚踢翻水盆,方才万古石窟意境荡然无存,杀意泻千里 夕幽梦神色怔然,道什么致命打击正在向己接近,可却也只能徒劳在周身运起道护体脉力只可惜,因为无法预判对方攻击瞄准部位,夕幽梦只能将所护体脉力均匀分散在周身,不得不让护体脉力防御大打折扣 这样防御,又怎么抵御得住夕水棠正在发起悍然水术呢 式水·雨葬洪流 随夕水棠手印变换,只见符咒闪,天际之雨辗转汇聚,在乌云间结成条巨大水龙 震天龙啸响彻天际,摧枯拉朽之力压向地面,整个沙原剧烈颤动起来,无数平整地面哗然崩塌,轰鸣不绝 到此为止夕水棠声音透过幻境遥远边界在整个变幻空间中回荡开来,声音越来越大,像死刑宣判 呵——夕幽梦怔然神情没丝波动,可,那失去血色惨白嘴却无端端撇起个惨笑弧度 无奈,叹息,又或者心底压抑什么失去束缚 真……很不想用那招啊……夕幽梦声音淹没在雨葬洪流水龙巨大潮动中,没听得到 只见水龙那巨大身姿轰然坠地,车队前半端顿时分崩离析,数十名夕本家侍从连惨嚎都没发出声,就生生得被碾碎在水龙巨大冲击下 夕水棠跃起身形,用道水柱将己身体高高托在半空之中,凝望水龙冲击过后陷下去片漩涡之湖,长长舒口气 因为,已经在己落雨结界中感应不到任何个生气息 雨葬洪流威力本身就千荷亭式水术中最大个,只其发动之时需要耗费太多脉力,故而并不常见若般普通弟子,还必须像蜀中之战那次,只依靠千结阵才能发动回,而且发动过后还需休息许久才能调戏完毕 眼下在千荷亭中能够独使出这样霸道脉术,也只屈指可数几位罢 所以即便对手强如夕幽梦,若像这样毫不闪躲被水龙正面击中,恐怕也只能落得个尸首不存下场 念至此,想到这场突袭终于如愿以偿成功,夕水棠俯望眼战局,不觉就放下心来,脸上隐隐泛起丝欣然之色 但—— 就算们杀老婆子,也绝不可能赢得小姐,哼哼哈哈哈哈……们根本就不道真正实力 绫婆先前过那句话,绝不用来吓唬千荷亭信口胡言,而来深深感触 果然天色骤变,雷云漫滚,天光霎时覆灭 整个战局中唯光亮,却来方才水龙冲击之后形成漩涡之湖那深深湖底 什么东西,正在发出炽热光芒,亮得无法让直视 呼吸 眨眼 突然 那团光亮从湖底冲然而出,所过之处,迸发亿万雷光 光团在颤动,快得肉眼无法辨识位移,光团在变换,个轮廓正在浅浅被勾勒出来 然后,光团里透出道不似声兹啦声响:既然看不见姐姐……那就全毁掉吧……那就全部毁掉吧 电音朦胧,早已辨不出夕幽梦原声,唯那言语间锋芒,与先前那个粉衣少女不差分毫 这……这什么……夕水棠震惊般看那个雷光铸成影,怔然语,不道那什么,但点可以肯定,那个东西绝不能称作个纯粹,因为那个光团中,根本没任何生气息,,只个灵魂与被那个灵魂支配浩然脉力罢 第二百一十章 危机!雷脉霸主 更新时间:2013-03-07 胜利天平,总在让始料不及情况下,嗖然倾斜 夕水棠本以为己星脉之力已经足以让对方溃不成军杀手锏,却不曾想到,夕幽梦血脉中,竟还藏更让不可预料环 只见夕水棠雷光之身珊影惶动,就那么悬浮在半空之中,只看得清轮廓,却分辨不面貌 既然看不见姐姐……那就全毁掉吧……那就全部毁掉吧 蓦地,轰然电音响彻天际,雷光之身哗然爆散,转瞬间化身为千万道狂雷,不,何止千万 雷之速,可与光齐,凡不可视,快极致 不及眨眼万分之,夕幽梦周身迸发而出狂雷便已激窜便方圆十丈空间 夕水棠恍然惊觉,脑中猛然响起个示警讯号,终于明白夕幽梦想要做什么 ,既然夕幽梦被夕水棠神隐结界所困,找寻不到夕水棠真正所在之处,那么,索性就将这数丈见方天地整个覆盖在雷光悲鸣中罢 尽管夕水棠意识到,可又能做什么呢那惊觉表情甚至还没能完全收住,天罗地网般狂雷已经蔓延遍全身,种足以撕断神经剧痛顷刻间在夕水棠身体里绽放 唔—— 夕水棠咬牙惨呼声,从水浪浪尖上跌落下去,狠狠得摔在陷落得七七八八沙地上,已神情迷离 千钧落雨戛然而止,滔天巨浪随风而逝,还那困住夕幽梦幻境,也在瞬之间崩散成星光点点碎片 天地肃穆,切又归于平寂,唯喧嚣,就只那漫卷黄沙 呵呵呵……找到咯,水棠姐姐夕幽梦雷光之身闪现般移动到夕水棠俯倒身躯旁,声音中充满欣然与雀跃 ……夕水棠几欲昏阙,又几番痛得惊醒过来,方才在须臾之间承受数不尽雷脉之力,现在只觉得浑身麻痹厉害,话不能,就更别提撑身站起来 姐姐怎么不话……嘻嘻……姐姐这要死么夕幽梦绕夕水棠身体闪现过来,闪现过去,像在炫耀己那突破天际极致之速,只听幽幽接续道,既然姐姐要死,那不如先告诉妹妹刚才怎么对施展幻术呀如果愿意告诉妹妹话,那妹妹也告诉姐姐这身雷光什么来头,好不好 ……夕水棠吃力睁开眼,还想催动亢宿之力挽回些败局,然而却根本没发现,己眼中本来无比闪耀四颗翠绿星芒,如今已经黯淡没丝毫光亮,尤其在夕幽梦刺眼雷光面前,就更没丝毫存在感 哼见到夕水棠声不吭,夕幽梦冷冷得笑笑,整个气场豁然染上层冰霜,语气忽变得冷冽起来,姐姐不想也就算,道现在定在想——‘哇,这哪里来妖怪,真难看’什么吧哈哈其实以前也十分讨厌这副模样,因为每次激发血脉时候,不但疼得要命,而且还要变成这个不鬼不鬼样子,可今天忽然改变这个看法,要没这身从‘雷脉霸主’身上继承而来血脉力量,今天死岂不就妹妹哈哈哈…… 雷脉霸主,个与水脉至尊风门翘楚齐名称号,站在雷脉脉术顶点象征,也同样由大炎朝第皇帝焱永尊提笔赐号 但,雷脉霸主却并不个门派,也不个家主,而只个,个形单影只生活在万里冰封南国疆界中 如今南国已经被焱永尊所灭,冰封大地也染上火脉烈焰之息,随大炎皇都建成,冰域融化,万物逢春,在当年也道奇景 而这位雷脉霸主则从此淡出们视野,不过从年岁上来算,就算现在这位雷脉霸主还没死,也不过个垂暮老 谁曾想,那体内不为血统,竟然会流淌在这位夕本家少女身上,其中曲折,非言两语能够清,总归定然莫大内情 从雷脉武者理念上来,天下武功,无坚不破,唯速不破,掌控这世间极致速度,也就掌握对方生死 姐姐可真无趣呐……在这最后最后,真就不点什么好歹们也姐妹场来夕幽梦觉胜券在握,心里忽然升起戏弄折磨心思,啊对妹妹得给姐姐留下些更深印象才行,不然姐姐下黄泉,怕过几天就把妹妹给忘记呢不如……就先当姐姐面把万生们都杀掉好……哈哈哈,好好好这个好 性格已然些扭曲夕幽梦大笑起来,那被电音滤过遍声音刺耳又诡异,反正已经为己冠上丑陋之名,又何必要在乎那么多平日里仍也扔不掉美与善 正,忽听车队后方传来道砰然震响,像江河决堤,长坝开流 随这声爆响,直未曾停歇过喊杀声猛然滞,竟再也没动静 夕幽梦皱皱眉,将视线投向尘雾之中,冷哼道:呵,正好要找开刀,就个送上门 话音方落,夕幽梦扬手覆天,股狂雷由脚至掌气呵成,冲然而出,电光所过,将空中飞散尘雾径直烧成飞灰,顷刻间在浓尘之中清扫出道绝长通道 沙风漫卷,雷光渐逝,隐匿已久战局终于在夕幽梦雷光之身霸道雷术面前,豁然开朗起来 夕幽梦这才看清,原来刚才传来震响地方,正好就关押唐乐林式水囚车 不过现在哪里还半点囚车样子,车厢护壁早已被震分崩离析铁栏尽碎,车马倾倒,想必先前响动定然就式水囚车被破声响吧 数十名夕本家侍从扑倒在囚车四周,没半点生气,绫婆也空洞双瞳,脸不甘坐靠在囚车车碾旁,手中无力握条断裂铁条 童梓辛与夜小貘两背靠背站,仍旧脸戒备,手中式水符印点也不敢松懈 师父……您还好吧夜小貘语中关切发肺腑,可又根本不敢将己视线从那些到底不起夕侍从身上挪开 为边解除式水囚车上咒术,边又要与背水战夕侍从生死相搏,两番大战过后,点也不轻松,尤其负责掩护童梓辛,已经不得究竟替负责解咒夜小貘挡下多少攻击,也不记得己向视如珍宝身体上究竟挨多少剑,只浑身疼痛在时时刻刻提醒己,若倒下,那夜小貘也只死路条,唐乐林也就无能救 区区几个杂兵……咳……又怎么可能奈何得师父呢……童梓辛惨惨笑,接道,上次在亭主面前舍身护,这次就轮到为师来保护 本该感动瞬间,却被道凄厉叫喊生生划破 绫婆婆 悲中带愤,道雷光电影凭空乍现,夕幽梦左右怔怔看动不动绫婆,想扶,却又不敢用己身体触碰绫婆,梦儿不好……梦儿不该丢下婆婆…… 前刻还笑两,转眼间生死相隔,这种感触,更甚五雷轰顶般撕心裂肺 绕调皮顽劣夕幽梦,对这个从小看己长大老,也多少些难以磨灭亲情 们都得死……夕幽梦声音颤动快要无法辨明,要们整个千荷亭都来陪葬 ……童梓辛根本没看清这个雷光般身影如何出现在这里,大惊失色道,,……夕幽梦这么……亭主…… 不会,师尊武功盖世,怎么会轻易败北……夜小貘也不信,深以为,在们将囚车击破这短短时间内,夕水棠与夕幽梦绝没可能这么快就分出胜负 然而,当夜小貘转头望向车队前端时候,才道己想法多么天真因为,清清楚楚看到伏倒在地夕水棠身影 高手过招,从来瞬息生死,又何况这种相克到极致对决 哼哼哼……们放心……水棠姐姐马上就会去陪们夕幽梦声音些错乱起来,剧烈起伏情绪让灵魂与雷脉之力链接产生巨大动摇,但毫不在意,心中只杀意 死吧夕幽梦咆哮,身影闪而没 哎……天要亡千荷亭……童梓辛无奈般语,默默闭上眼 下瞬,鲜血飞溅…… 第二百一十一章 更快!?何为巅峰? 更新时间:2013-03-08 死吧夕幽梦咆哮,身影闪而没 哎……这天要亡千荷亭啊……童梓辛无奈般语,默默闭上双眼 下瞬,鲜血飞溅…… 但 飞溅而出,却并不童梓辛与夜小貘鲜血 夕幽梦杀招,就在离童、夜二面门咫尺之间,生生被具不从哪里飞来身影隔断进攻路线 夕幽梦想也没想,抬指化刃,径直将那来轰个透心凉 然而,这短短耽搁,却也给童梓辛与夜小貘两恍然回神空隙,这两,个修习术法多年术者,个终日不曾懈怠青年俊秀,在这生死瞬之际,无不爆发出惊反应力 惊觉间,两已猛然向两侧纵身飞出,甚至都没看清方才眨眼之间究竟发生什么,但们道——己身体上传来那股恐惧般颤抖,某种致命危险预警 夕幽梦神色凛,连忙将手中尸体摔在地上,定睛看,才发现居然名夕本家侍从,很显然,这名侍从被什么当做沙包,被生生这么扔过来 怎么……可能夕幽梦大惊,要道,像夕幽梦这般绝速攻击旦发动,很难在半途中偏转锋向,不过话回来,这也只能个并不算弱点弱点,因为也从来都没觉得己偏转攻势必要,毕竟雷光之躯乃速巅峰,光臻境,又何须担心被肉眼凡胎所看穿 可偏偏就这样巅峰急速,竟然还会被用掷物拦下己攻击,夕幽梦心中不解,若不对方在出招前刻就已经看穿杀意,又怎么可能用这么笨拙方式将攻击阻拦下来然而在这世上,又什么真可以连杀意都完全领悟呢 念至此,夕幽梦怔然般偏转视线,向方才尸体飞来方向拢目望过去 只见在堆车马残骸之上,黄沙散去,露出个瘦弱少年身姿 少年头发些凌乱,深长额发失去发带束缚,就那么然而然垂在脸庞之前,将双眼死死遮挡起来让看不见眼神,更看不见瞳眸中急速闪烁腥红光芒 这个少年正已经破牢而出唐乐林,而被当做沙包夕侍从,就只个妄图将唐乐林制住倒霉鬼罢 原来小哥啊——夕幽梦看清对方,心中顿时坦然许多,心思急转,想起这些天所解唐乐林实力,只觉得方才拦截完完全全就被唐乐林碰对运气 什么怪物唐乐林微微偏头,语气淡漠无边 呵呵,怪物……夕幽梦若还牙骨,此刻想必定能听到齿间摩擦刺耳声,个花样年华少女,最在意事情莫过于外对己样貌评价 听得夕幽梦冷冷笑,道:小哥嘴还那么不饶呢不过时候,什么就什么却不见得就什么好事哦比方现在,这只会让死更快,而——已—— 该死们唐乐林丝毫没在意夕幽梦讽刺,声音如既往执 哼哼哈哈哈哈……小哥真可爱,什么叫该死什么又叫不该死夕幽梦扭曲声音肆意而笑,好像听到这世上最好笑笑话 恶都该死唐乐林得理所应当,这从未动摇信念 哈哈哈哈……小哥,怎么跟个小孩子样,还恶呢……哈哈……夕幽梦笑声忽然顿住,声音转瞬间冷得没丝温度,少以为,恶们如何恶们杀夕家这么多,还杀绫婆婆,就不恶可笑 杀恶什么不对唐乐林沉声回道,不懂什么大道理,只道,认定恶,就毋庸置疑恶 呵——夕幽梦笑笑,道跟唐乐林这种死脑筋什么都没用,想不到小哥竟然个这么趣,早道这路上就该跟多话,指不定就不会那么闷,可惜呀可惜,被看到这般模样,那也只能把杀掉,要怪,就怪千荷亭吧 那个夕幽梦唐乐林分辨出雷光之躯轮廓语气 呵呵,现在才将幽梦想起来,小哥未免太薄情夕幽梦逗笑道,不过幽梦可不这样薄情,小哥若还什么遗言想要让幽梦帮带给大燮陈家小妹,现在大可以出来咯,等幽梦再见到时候呢,还可以帮拉下阴曹地府去陪哦 别想碰嘉芝妹妹根头发唐乐林抬手,指夕幽梦门面道,会在这里杀 嘁—— 见到唐乐林总这副阴沉沉语调,夕幽梦无趣啧声,冷哼道,就凭 无边怒意冲天而起,夕幽梦对眼前玩具再无兴趣,现在只想迅速解这个口无遮拦混小子,然后再个个宰在场所千荷亭,要报仇,要泄愤 电光火石之间,夕幽梦身影骤然闪,杀机毕现 对准唐乐林胸膛伸直指尖,滚烫脉力顷刻间将速度提升到极致边缘 死 夕幽梦心中只个念头,夕幽梦眼中仿佛已经看到唐乐林胸口被贯穿惨象 如果将无尽时间比作广漠沙原,那么夕幽梦发动次进攻刹那,便恰如粒尘埃 然而,就在那尘埃般千钧发之际,夕幽梦只觉眼前恍然闪过道腥红色诡谲光芒,不时间变得缓慢起来还视觉变得灵敏起来,居然清清楚楚看到唐乐林身躯不可思议在定格时间中往侧飞快挪步,轻松避开指刃轨迹 瞬过后,风仍旧喧嚣,沙仍旧狂舞,声音长度归于平常,万事万物回于生机 唯夕幽梦怔然般出现在唐乐林身后,难以置信回过身来,震惊般问道:……究竟……什么…… 可惜,唐乐林已经不会再回答任何问题,因为鬼宿杀戮之心已经炽热 唐乐林缓缓抬起头,四颗似云非云,似星非星鬼宿主星终于显出凶煞面貌,没想到这双鬼宿赐予唐乐林绝速之眼,竟成夕幽梦克星 掌命师——原来掌命师啊——哼哼哼……夕幽梦痴痴笑起来,语中恨意难消,特殊血脉,掌命师……这老天究竟要多眷顾,才会让同时得到这两种恩惠呐…… 夕幽梦恨呐,恨这种天生该成为强者,因为夕家族世代教诲让明白,们那种必须依靠不断残忍扼杀不合格后代才能延续下去血脉,为夕之名,们不甘半点懈怠 可却没想过,被上天强加过责任那些所谓强者,又真正需要并渴望那样力量 至少对唐乐林来,特殊血脉星宿之力,无不在记事以来,次又次摧毁所珍视东西 而现在,只能将己力量化作守护朋友利刃,杀尽切恶,虽然唐乐林心中朋友与恶同常理解都不小偏差,可如果没这样期许觉悟,唐乐林也早就没活下去意义 接 躲在侧童梓辛高呼声,从袖口中抽出把精致短匕,用力朝唐乐林所在掷过去,还不忘感叹句,这天下……究竟要多少‘天才’……短短时日,就叫碰见这么多个……还让不让们这些长辈活 夜小貘也震惊神情,生怕错过这场骇世对决每个瞬间,尽管也许根本就看不清战局中那两动作 唐乐林听到耳旁呼啸而来风声,头也不回,只抬手,将匕首稳稳接在手中 股熟悉无比触感流入掌中,唐乐林道这二姐送给那把精钢短匕,最称手兵器 冷锋锵然出鞘,匕芒在星芒与雷电反射下,闪烁妖冶光 只见唐乐林双眼猛地张,上身那件单薄衣衫忽而开始随风而舞,呼应起这片荒原上肆意风 武林四脉相生相克,战局天平又次发生分明可见变化,胜利女声媚然而笑,像故意要勒紧在场所心,不到最后刻,都不会将胜负结果揭晓 听得天地之间,风龙发出声长长怒吼 风脉之力嗖然汇聚在唐乐林身侧,终于吹响决战号角 第二百一十二章 变数!不速之客 更新时间:2013-03-09 风雷交错,呜咽起伏 就在这空寰之音顿挫空隙间,唐乐林夕幽梦同时动 然,不动则已,动,却再也无能够捕捉到两翻飞冲撞身影,只能看见虚空之中无数次迸发而出火星,只能听见利器不断划破空气时传来刺耳风鸣,场速之极致对决,就这样演变成场光与声呼嚎盛宴 剧烈变化风压在对决中心掀起场向外翻涌风暴,终于将那些悬浮在半空之中久久不散沙尘撕个粉碎 战场豁然开朗,可那些错落在战局中砍杀声却忽止住 无论千荷亭也好,夕本家侍从也罢,所都仿佛突然忘记身前正以命相搏对手,怔怔看向车队正中心方向,因为们都同时感应到那个方向传来两股极其不安定脉术力量 也不急速跃动两究竟交手多少回,忽听猛然声爆响,股强烈冲击在交战中心豁然炸开,两身影皆滞,速度终于慢下来,交错落地 嗒——嘀嗒—— 漆黑血滴坠入沉沉沙土,暗脉气息在坠落血液中躁动 只见唐乐林衣衫已被灼得满焦痕,周身肌肤也被雷力撕出无数条细口,好在暗脉血统恢复力异于常,那些伤口流血很快便被止住 可反观夕幽梦,别受伤,竟然就连席身雷脉之力也丝毫没衰弱迹象 两就这么短短停歇瞬,复而又次扑入战局中,不死不休 这……童梓辛心在下沉,想不到这首轮交锋结果竟然大大出乎意料,只听喃喃般语道,方才那小鬼速度明明占上风……为何还压制不住夕幽梦攻势……对们雷脉来,速度难道不决定切关键所在 因为力量载体不同…… 个虚弱声音突地在童梓辛身后响起,众惊觉,才发现原来碧凝搀扶受重伤夕水棠缓缓挪步过来 就在刚才沙雾退散之时,负责守在外围拦杀逃敌碧凝眼便看见倒地不起夕水棠,便趁众心思都在唐乐林与夕幽梦身上时候,急忙抢身过去想将夕水棠先行救出战场 可哪,意识尚存夕水棠不但不逃,反而还让碧凝将带到交战中心去,因为不可能对这场事关千荷亭存亡战斗置身事外,更重要,并不放心独身应战唐乐林,要道夕幽梦心思敏锐,绝不凭些天生优势就可以击败对手 亭主伤……童梓辛看清来,连忙急声问道 前辈无需担心……没事,而且……现在应该还更加值得关心事情,不夕水棠麻痹才刚刚解除些许,眼下话仍费力 哎……童梓辛轻叹声,重重点点头,视线随夕水棠目光飘向夕幽梦与唐乐林交战方向,凛声问道,刚才‘力量载体不同’,究竟怎么回事 极致速度……可以把伤又伤己利刃,在驾驭绝速发动进攻……时候,武者身也会因为身体局限而承受相当反噬之力,不过……夕幽梦绝速依赖那雷光铸成脉力之躯,那样具非躯壳,可以已经将绝速带来反噬之力降到最低…… 夕水棠顿,缓缓调匀气息,然后接续道,相比下,唐乐林血肉之躯在那样巅峰急速对决中,所要承受负担就沉重得多多…… 听到夕水棠解释,众沉吟,其实们不难发现,唐乐林速度已经开始不再像先前那般快得离谱,而已经偶尔能够在半空之中看到些许残影 其实不光身体上差异,还唐乐林身脉力修行本来也就不如夕幽梦那般深厚虽对星脉之力驾驭已经轻车熟路,可比起那些星脉大家,终究还很长段路要走 可在这生死瞬之间修罗场,没会因为区区些客官因素就轻易放弃掉己性命,不但那唐乐林如此,在场每个都如此 只见天地之间光影闪烁,脉力在空气中碰撞而出数不尽火花,锵然响,两交锋又次告于段落 夕幽梦雷光之躯稳稳地,可唐乐林落地身影却明显摇晃得厉害,身上伤口更增无减 呵呵,小哥这怎么看起来掌命师也没们吹嘘得那么厉害嘛那把小匕首——划在家身上可点儿也不疼啊哈哈哈……夕幽梦嘲笑般道,声音里兴味盎然,没想到己向厌恶这副丑陋姿态不但能够击败夕水棠,竟然连掌命师也不己对手 ……唐乐林沉声咬牙,现在确不轻松,在刚才那种急速交手中,甚至都能感觉到己血液快要从身体里喷涌出来压力感,涨得每寸皮肤都在发烫 乐……林突然,道吃力呼喊远远传来 夕水棠提起体内最后丝脉力,想将己声音更加清楚传达过去,身体……脉术构成兵器伤不用心感受己‘风’,才能…… 哟夕幽梦电音冽,将夕水棠话生生打断,好姐姐,看来给留下话力气,还真个错误决定呢家打得正起劲,能不能拜托闭上嘴 悍然语,抹雷云骤然汇聚在观战众头顶,滚滚雷声炸响,狂雷就要奔窜而出 小心唐乐林眼中星芒炽,已然看见雷丝迸发瞬间,想要出声提醒,可话音方起,夕幽梦进攻却又次发动 小哥对手可呢还多关心下己吧雷光之影闪即没,夕幽梦带起道激光电影冲然而出 不再招式比拼,而脉力对轰,道天雷,道光电,夕幽梦竟将己脉力分为二,同时袭向唐乐林与千荷亭众,当真张狂 被分为二脉力按理威力已经大不如前,千荷亭众按理本该能够抵挡下来才对,奈何天雷之速太快,又岂给们结阵抵抗时机而唯能够反应得过来唐乐林却也深陷另重危机之中,保尚且不足,又怎么可能伸得出援手 夕幽梦不惜大损功力也要止住夕水棠话,可见心中其实直藏丝隐隐害怕,害怕这个来蜀中少年懂得风脉在对敌雷脉时拥个巨大优势 就在这千钧发之际,眼看千荷亭众就要被来头顶狂雷击中,突然 道金色刀光划空而来,恰如道更为爆裂天雷,竟然将那道从天而降落地拦腰斩断 见过抽刀断水,可从未见过挥刀斩雷 千荷亭众震惊得无以复加,们心余悸看个硕大身影轰然落地,柄又宽又重金背大刀锵然插进沙土之中 哈哈哈哈飞身而来壮汉朗声大笑,不雷义返谁只见扭扭脖子,又伸展下四肢,笑得好不畅快 唐乐林惊,见到千荷亭众从死地中月兑困,心中阴霾顿时扫而空,只见眼神拢,提起道狂澜径直对上夕幽梦激光电影 夕幽梦当然也看到方才发生切,想不到次绝佳制胜之机,竟然被个不道从哪里冒出来莽汉白白糟蹋,当真让夕幽梦怒火中烧,顷刻间失去与唐乐林对招兴致 借个错身机会,夕幽梦急忙把剩余脉力收回身雷光之躯,接向后个急跃,躲开唐乐林狂澜 哪里来莽夫竟然敢搅夕本家局夕幽梦闪身落地,狠狠看众方向 哟哟哟——当哪里冒出来怪物在这伤,原来夕本家畜生啊雷义返毫不客气骂道,夕本家又怎么搅就们局 ——沙摩夕幽梦气极,终于看清来那火红瞳仁 嘿嘿,沙摩咋看不惯还不爽啊不爽就跟打啊,跟那个软绵绵风脉什么好打,也来让老子活动活动筋骨嘛 雷义返肆意叫嚣,似乎全然对那个雷光铸成身体没丝毫畏惧,倒不如——这见所未见雷脉之躯反而更让手痒得厉害,更何况,对方还让险些让送命夕本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