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名刀》 楔子 毛家老铁匠铺有三年多没开张了。 在太原府谁都知道,这是一块老字号、老招牌,其实何止是太原一府?就是远个千八百里地,甚至于大江南北、西河两原,尤其是江湖武林中,拿刀动剑的朋友,一提起“太原毛家”,谁都会由衷的竖起大拇指儿,赞上一声好!毛家老铁匠铺掌柜的“一提金”毛秋水,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江湖道上,越是武艺高强,越是声势显赫的人,越想攀结他这个人,恨的是“无缘识荆”!到现在为止,慕名往访毛某这个人的,何止下百,可是真正资格结交毛秋水这个人的,却是寥廖无几,太少了,少到几平没有! 说来好笑! 毛秋水这个人说白了,实在没什么了不起,他老小子一不是做官的达官贤人,二不是大商贾,三不是土豪恶霸,仅仅只不过是一个铁匠——九世单传的一个老铁匠! 可别看不起这个铁匠,咳!套一句戏词儿,就像是秦琼的那匹黄骠马一样——“提起此马大有来头”! 盖因为“一提金”毛秋水这个人,是当今国内首屈一指的第一名匠,他老人家最擅打制的不是日用的铁器锅具,却是人人畏惧的杀人家伙——“刀”和“剑”。据有资格鉴赏的高人,查验过他老人家的出品之后,赞不绝口,被誉为天下第一匠,有诗为证: “不让欧冶千秋岁,但图秋水一弯流。” 诗中所谓的“欧冶”,自然是指的昔汉名匠欧冶子,至于下句中的“秋水”也就是指的“一提金”毛秋水这个人,毛秋水是如此的被江湖武林所推重,莫怪乎武林中的朋友,人人希图攀交了。此人年过八旬,生平共铸刀剑一十七口,这个数目未免太少一点了。 可是一经此老出手,万金难求,巨金抢购者大有人在,明争暗夺者有之,株连伤命者有之,不怕你老笑话,此老的一口刀,往往就能引起一桩争杀,“虽非刀杀人,却为刀丧命”,历年来惹起的“刀剑风波”太多了,凡经毛大爷出手的刀剑,所经之处,一定轰动,争购、抢夺司空见惯,就是死几个人也稀松平常得很。 “始作甬者,岂无后乎!”有的人深深谴责着这位一代刀匠,毛秋水也深深的为着自己的作孽而遗憾忏悔,所以这几年来,他出的玩艺儿可就更少了,时常的三年五载不得一口。 正因为如此,有识之士却更知道毛秋水这些后出的刀剑,更是“精中极品”了。 表面上看来,江湖上平静了许多,其实骨子里,大家的眼睛睁得更大更圆,耳朵拉得更长,那怕是远在十万八千里以外,只要一听说“太原黑某人……”这几个字,无不精神抖摊,注意力集中—— 第一章 名刀出世 欲求者千 说起来已经不算是秘密了。 谁都知道毛老头又在铸家伙。 这一次听说出炉的是两口刀,毛老爷子用了整整三年多的时间,一炉只得双刀,可以想知这两口刀是何等的名贵了。 江湖上三山五岳的英雄豪杰,够得上一争长短的人,都在动着同样的一个念头——“占为己有”! 不用说,有毛秋水出品的一口刀,还比一门一户的掌门人当家的更体面、更威风。 这两天太原府大小客栈全满,进进出出的全是武林中的朋友,多的是歪戴帽子斜瞪眼的家伙。 整个一座古城,形成了前所未见的繁华,高车驷马,云电风从,到处可见,黑道宵小下三滥,更是不在话下了。 尽管全天下的人都到齐了,毛秋水的刀只有两口,势难兼顾,满足全天下人的所求。 再者,毛秋水这个人,谁都知道是个怪人,有时候他的一口刀,索价高得吓人!有时候他看对眼的人,就连一大毛也不要,双手白送给人家!个中巧妙,非足为外人道。只有他老人家自己知道。 等着瞧吧,好戏可就要开场。 ×      ×      × 窗外大雪如毛——鹅毛大雪。 再起上一阵风,“雪”不待落地就被狂飙着卷上了半天,滚成了毡状的一大块,远远的坠落下去。 屋檐下那两只黑老鸦,冻得全身拱成了一圈,平常挺机灵的,这会儿连眼睛都睁不开了。窗外寒风凛冽,窗内却一炉如春—— 呼呼的炉火冒窜着尺许长短的火苗子,火色纯青,炉子上却空无一物,是为取暖用的。 “刀”已经打好了,在井里浸着呢。 井口的窟窿,正开在“天井”院子里,几百年以来,毛家就靠着这一口“长潭古井”冶刀浸钢,打制出来的刀剑,名扬天下。井上加着七百斤的一块青石板,四周都用黄泥封着口,加有封签。 毛老爷子今天兴致很高,他老人家穿着一袭火狐子,在暖厅里喝着茶,身旁有两个人陪着他,一个是他儿子毛三郎,一个是他女儿毛海蓉。 毛海蓉早就出阁了,她汉子是太原府的著名镖师“铁旗”莫雨苍。 毛三郎五十上下的年岁,矮个头,一副瘦小干枯的样子,不似他爹爹那般高大,可是目光深邃,举止镇定,一看就知道这是个行事谨慎,足托大任的人。当然,他还有一身好功夫只是知道的人却不多。 毛海蓉早年也是个美人儿,可是如今发福了,四十来岁还不大显,看上去顶多像三十出头的人。 兄妹两个一直是跟着爹爹干活儿。 毛老爷子把一手铸刀炼剑的诀窍,传给了儿子毛三郎,女儿毛海蓉是嫁给别家的人,自是另当别论,不能让她知道。 今天好像是个大日子。客厅里摆着谢祖先的神案,案子上供有香烛、酒菜,毛秋水领头,一子一女先后都上过香磕了头。 老爷子兴致很高,再等上半炷香的时间,他苦心三年所制炼的两口刀就要出井了。 怎么说“出井”而不说“出炉”呢? 这可就是毛家制炼刀剑方法有异于一般之处了,毛家所铸的刀剑,异于别家之处是在于刀成之后需入寒井浸四十九日,去芜存菁,一待出井即谓之大成。这口“长潭古井”的井水,据说也异于一般,水质清冽,冰冷澈骨,出水处在关阳一脉龙穴之口,以之冶金,极具独特之功。 毛秋水得天时地利之妙,最难得的是他老爷子独具慧眼,能够鉴别上好的精铁,以之成钢。 这采铁一事,须经毛秋水亲自身入矿区,发掘矿苗,往往数月不得,这是最难的一项工作,也是他为什么历年来何以仅仅只铸了一十七口刀剑之故。 此刻,他显得兴奋极了。 父子三人步向井侧。 毛海蓉端一张椅子,让父亲坐下来。 毛老头一举手摸着银白的胡子,目注向儿子毛三一郎道:“来求刀的人多么?” 毛三郎道:“足有一千人!” “噢!”毛秋水慢慢点着头,却是沉吟不语。 毛海落关心的道:“爹,这两口刀你老人家到底出售给谁呢?” 毛秋水长叹一声道:“宝剑赠列士,红粉授佳人,为父这两口刀,较诸过去所出都要好,可谓生平最佳之作……我是不愿意落入凡夫俗子之手,总要找那才华出众,武技卓然之士才好……” 毛三郎皱眉道:“咳……难!” 毛秋水对于这个儿子,一向极为看重,毛三郎也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江湖阅历亦深,加以他一身超人武功,毛秋水倚之为左右手,是以这多年以来,才相安无事。 听了他的话,毛秋水的微微一怔道:“怎么说?” 毛三郎道:“芸芸多士,良莠难分,江湖武林多的是奸诈取巧之辈,要想找两个适当之人,可就难了。” 毛秋水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这双老眼自信不花,到时候看吧!” 毛三郎不便与父亲争辩,恭敬的应了一声:“是!” 想了一下,他又道:“听说陕西的青竹客和滇南的贯大元都来!” 毛秋水突然一怔,冷笑一声,道:“青竹客三年前得我‘青霜剑’而去,何以再来?” 毛三郎愤愤道:“此人贪得无厌,听说爹爹今日所出之刀,乃采之万载寒铁,所以矢志必得!” “他休想!”毛秋水喃喃道:“这两口刀我岂能再令他巧取?”说到此,他长叹一声,道:“这些年来,我父子低头耕耘不问收获,为父春秋已高,只怕此二刀之后,再也无力打制新刀了……” 他的一双眸子,在儿女身上一转,落向女儿身上道:“雨苍最近生意好么?” 毛海蓉点点头,脸有苦色道:“还过得去!” 毛秋水一笑道:“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丈夫半年前在滇中失镖之事,唉!你们够苦了。”目光再转,落向儿子毛三郎,道:“你虽得我绝技,但性情较我犹傲三分,生平不擅积蓄,三拾入学,所费更多……” 站起来,走了几步—— 老爷子定下心来,沉重的说:“我已经决定了,这两口刀其中之一出卖,黄金一万两!” 毛氏兄妹相继一怔—— 毛秋水回身一笑道:“你二人各分五千两,蓉儿拿这些钱与你丈夫打点清偿那批镖银,应该足足有余了!” 毛海蓉目蕴热泪,喜极欲泣的道:“谢谢爹爹……” 老爷子看向儿子道:“这铸刀生涯唉!……得罢且罢,你也须早作打点!” 毛三郎道:“爹!你老放心吧,儿子已有万全之策!” “好!”毛秋水点点头道:“我这就放心了。” 话声方住,但闻得一阵铮锵之声,传自井内,金铁交鸣中井水亦相继呼应,哗然作响。 毛氏父子女三人,脸上皆现出一片喜悦之声。 “一提金”毛秋水道:“是时候了,你开井,为父收刀!” 毛三郎依言走近井口,毛秋水却踩在一张木台之上,这时毛海蓉却递过了一个长形绸包。 “一提金”毛秋水接过打开,其内是一双墨玉间裹蛟皮的刀鞘。 毛秋水双手各持一鞘,毛海蓉却展出一口长剑,剑色纯青,一望即知是剑中极品,想系亦得知老人亲手所铸。 三人凝神静息的注意着古井之内的动静,先时所传出的那阵金铁交鸣声,原本如银龙闹空,继而如翻江倒海,足有半盏茶之久,才渐渐归于平静。 此时毛三郎已把井口封泥启开,双手紧托石面三角,父子三人表情更形紧张。 沉默片刻,但听得井内异声再起。 初闻的那声音异常的尖锐,刺耳生痛,继之而起是一片“隆隆”声,隐作风雷之势。 毛秋水叱了声:“开!” 负责开井的毛三郎,顿时双手力托着那块重有七百斤的巨石,一下子就抡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 就在毛三郎起手的刹那间,井水“哗啦!”的一声作响,一白一红两道红光,如同经天的匹练刹时间穿空直起,那两道光华一出井口,乍然分开,一南一北作两下箭也似的破空直起。 “一提金”毛秋水,喝叱一声道:“收!” 右手刀鞘,突地掷出,直迎向南面那道白光奔出,好准的手法,只听得“呛啷!”一声脆响,空中二物迎为一件,陡地自空而堕,却被毛三郎抬手接住——是一口入鞘长刀。 同时之间,那道出井的红光,形成一道长虹,离地三丈直奔向北方穿出,却为负责看守的毛海蓉迎了个正着。 原来,毛氏父子女三人都有一身好功夫。 毛海蓉身子倏地纵起,正好迎住了那道红光的来势,她手里的那口青光长剑,砍风疾斩直下,但听得“呛!”的又是一声脆响,红光向下一压,却由毛海蓉腋下直穿而出,“嗤!”——其快如电! 毛海蓉嘴里“哎唷!”的叫了一声,身子在空中颤抖了一下,直坠而下。 她落地的身子打了个踉跄,却为其兄毛三郎抢前一步伸手扶住一臂,这才发现到毛海蓉左腋下中衣破开一口,鲜血点点直下,伤势不能说重,可是却也令人吃受不起。 那道穿出的红光匹练经空的直射而出,“呛!”的破墙而出,毛秋水大吃一惊,高叱一声,双臂一振,施展出“一鹤冲天”的轻功绝技,跃墙而出。 同时间毛三郎、毛海蓉兄妹二人惊于事发之突然,也双双跟踪跃出。 “一提金”毛秋水眼看着苦心炼成的宝刀之一,竟欲破墙而逃,自是不舍—— 他身子猝然向下一落,掌中刀鞘双手持着向外一指,大吼一声道:“停!” 那刀鞘内配有铸刀的原质磁钢一块,此刻经毛秋水内力逼使,泛出一股吸力,顿时之间就使得空中那道红光突地停住。 三人至此,已可清楚看见空中宝刀,其色如血,红光泛天,耀目难开。 毛秋水刀鞘一挣,那口刀就空打了个转儿,“当!”的落于地面。 毛三郎身子一伏,跃身而前,正欲拾取—— 空中传出一声朗笑,却有一人身法快他一步,红衣闪处一个身材高大,脸若重枣的四旬汉子,像是一团旋风般的已然抢先一步,到了那口刀侧,一伸手,拿刀在握。 这汉子端的是施刀好手!刀一到手,随着他出口的狂笑之声,掌中刀向外一递,一旋——空中“叭!叭!二连两声爆响,炸开了两朵刀花!紧接着此人刀势一卷,如戏空之巨蟒般的,卷出了一道长虹! 刀是无上宝刀,人是极流高手,两相配合,相得益彰。 毛三郎根本不须出手掂对方的斤两,只须一接触对方刀上所泛出的刀气,已知道这人功力极高,为近年罕见之士,惊心下吃这人刀势逼得后退了三步以外,方自拿桩站稳了脚步! 这一突然的举止,自然使得在场三人大吃了一惊! 红衣大汉手握宝刀,迫视了一下,宏声大笑道:“好刀,好刀,哈哈……” 笑声若雷,生震四壁! 同时间,人影如梭,一连着由墙外翻入了四条人影,四人身法之快,不须多看一眼,透过毛氏父子的眼角只触上一眼,即可知来者皆是当代罕见的武林高手! 所来四人 一僧是翩翩风流的儒家公子。 一个是形销骨立的中年病夫! 一个是黑发长髯的全真道长。 一个是身林肥大手执纨扇锦衣巨贾! 四个人虽然来的方向各异,身法各别,可是落下的势子却是一致,像是事先说好了一般!再者四人落下的部位,东、南、西、北,各取一角,假然是武林中传说中极具威力的“四象图”! 这几个人,乍然的现身,不禁使毛氏父子大大吃了一惊! “一提金”毛秋水不愧是老江湖了,自从打制宝刀以来,早已熟知了天下英雄豪杰! 这乍然现身的几个人,他虽不曾相识,可是由外表上看过去,却也猜知一个大概。 毛秋水双手抱拳道:“毛某蓬门制刀,那里敢惊动许多高人……” 言罢目光直视向捡刀的红衣大汉道:“壮士请赐还老朽红毛宝刀,不胜感激之至。” 红衣大汉哈哈一笑道:“宝刀择人岂非天意乎?毛老头,这口刀咱买下!” “一提金”毛秋水面色微沉道:“老朽并未言卖,壮士何能言买!” 话方住口,一旁那个身村吧胖;锦衣商贾模样的人狂笑道:“妙呀!毛胡子这话说得对极了,你这个人也太冒失了!” 红衣大汉一双核桃般的大眼睛瞪得滚圆滚圆的道:“放屁,咱老子是跟姓毛的说话,关你屁事!” 那锦衣胖子手上折扇“飒!”的合在了一块,短眉一挑道:“放肆!” 手中折扇陡地向前一指,但听得“啾!啾!啾!”三股尖风,空中现出了极为细微的三缕银光! 那红衣大汉哈哈一笑,手上的红毛宝刀霍地向外一震,刀光乍吐又吞,随着那汉子刀势向内一收,三枚细若丝麦的透骨针,如蛆附骨般的俱都吸在刀身之上! 红衣大汉大笑一声道:“这点门道,也敢在咱家面前显派!” 刀身一抖,红光乍吐,三根白骨针在一声轻炸里,全数炸为粉碎,如雨毁的落向地面! 这一手功夫,直把面前各人看得全数一呆—— “一提金”毛秋水冷冷一笑道:“牡士已得领刀中三昧,可谓刀中之圣手,失敬,失敬!” 那汉子哈哈大笑道:“毛老头,咱久听说中原有你这么一块招牌,所铸宝刀不让古人,只是无缘识荆,今日人刀共识,果然各不虚传,失敬,失敬!” 言罢摆刀近看,一副喜极欲狂模样,仰天大笑不已! 毛秋水冷冷道:“老朽尚不识得尊驾大名,这口刀三载苦心,更不敢轻易言卖,壮士请发还老朽吧!”言罢进前一步,伸手取刀。 红衣大汉后退一步,浓眉倏展,虎目圆瞪! “一提金”毛秋水一派温和,丝毫不为所惧,再次伸手取刀,一只手向刀背上一搭,那口红光灿烂的盖世宝刀,起了一阵急颤。红衣大汉与毛秋水二人各自神色一变,紧接着毛秋水松手退后一步—— 他那张清瘦的瘦脸上霍然涨红如血,过了些时候才复如常!红衣大汉抱刀施礼道:“某只道先生是一擅铸宝刀的高人,却不知亦乃高人,失敬,失敬!”言罢上前一步,双手把刀呈送在毛秋水面前,道:“方才戏耍,先生万勿见责!” 毛秋水伸出一只瘦手,接过刀来,金刀入鞘!却未曾出口发言。 此刻那个站立南面的中年病夫,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足下借刀伤人,一手‘刀骨风’果然了得,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姓姜的!” 红衣大汉霍地一惊,虎目睁向那中年病夫,冷冷一笑道:“姓 姜的?敢问是淮上的‘病太岁’姜平?这倒是失敬了!” 中年病夫苍白的脸上,绽开了一丝苦笑道:“足下何人,竟识得姜某姓名?” 红衣大汉又是一声朗笑道:“病太岁,咱识得你,你却不识得咱,足见在下声名远不如你,草野村夫不足言姓,你这就不必多问了!” 话声方住,立在东角的那个逍遥书生冷哼一声道:“光棍眼里揉不进砂子,你老兄反穿棉袄,装的是那门子羊?” 红衣大汉嘿嘿笑道:“这么说,足下是认得咱了?” 第二章 红毛宝刀 锋芒毕露 书生莞尔一笑,道:“前些日子听得人言,大漠北疆来了一个豪客,自称以刀会友,此人姓鲁名铁山,据说幼遇异人,学成盖世绝技,不用说,这位豪客是尊驾了?” 红衣大汉哈哈一笑道:“高见,高见,不才正是鲁铁山,半世黄沙里打滚,不识故国世面目久矣……” 方才那个发射白骨针的胖子,怪声笑道:“这么说,足下果真是志在得刀,然后以刀会友,要杀尽天下同道了?” 鲁铁山笑道:“以刀会友是真的,杀尽天下同道,鲁某人那有这么大胆子!” 锦衣胖子嘻嘻一笑道:“好吧,这是后话,姓鲁的,你自信这红毛宝刀就非你莫属么?你先不要太如意了!” 鲁铁山目光一转,一副不屑状的转向毛秋水道:“老爷子,你就开个价吧!” “一提金”毛秋水在各人对答之时,一双眸子只管注视着手中的口红毛宝刀,此刻闻言长叹一声,道:“各位慕刀不辞千里,老朽不胜感激,只是此刀不安于泉,早出了一个时辰,方才细观刀气,杀气盎然,只怕此刀出世,武林势将大乱!” 锦衣胖子哈哈笑道:“毛胡子你也太客气了,你毛家所出那一口刀剑不给江湖上惹事添非,天下岂有不杀人的宝刀?你也顾虑太多了。” 他嘻嘻一笑,又道:“刚才姓鲁的说得对,你就出个价吧!” 毛秋水冷冷一笑道:“久仰贯朋友多财善贾,还是由贯朋友你开个价吧!” 在场各人俱是一怔,锦衣胖子亦不禁喜形于色。 他们皆知道“一提金”毛秋水素向轻财重义,所出刀剑多半择人即赠,顶多不过收取工本费用而已,是以武林中人,只凭刀法人品,却不在钱财多少。 那胖子正是江湖上富极一方,人称“聚宝盆”的贯大元,此人武功绝高,加以富甲一方,为人介乎正邪之间,是一个极难招惹的人物。 此时一听毛秋水居然命其开价,不禁大为振奋,反之,其他各人却无不面色黯然! 倒只有那在沙漠来的鲁铁山昂然直立,不为所动! 贯大元哈哈一笑道:“早知道,毛老头你要钱,什么事都好办,今天贯某来得匆忙,没有带多少钱,不过……” 嘻嘻一笑,他接下去道:“在商言商,干我们这一行的,身上总得有个头寸!好吧!” 说完一只手探入腰囊之内,摸索着尚未抽出—— 却听得鲁铁山冷冷一笑,道:“贯老弟,先慢一步!” 贯大元见对方年岁不比自己大,一出口喊自己为老弟,脸色大为不悦。 他先前虽然不过小试了一下身手,却已测出这鲁铁山不是易与之辈,又因在座俱是一方高手,简直没有一个是好说话的,是以不得不暂时压着怒火。 闻言之后,他冷笑道:“鲁朋友有何见教?” 鲁铁山道:“老弟台你来得勿忙,未及带许多钱,咱鲁某人,可是把家当都带来了,我们何不当场赌个输赢,就以身上钱财来博毛老先生这口罕世宝刀?” 贯大元微微一笑,目光在对方一转,心想:小子你可上当了,某人不过是一句谦虚之辞,你却当成真的了,讲武功贯某人未见得是你对手,要谈钱,你可得倒退十万八千里! 其实贯大元来时早有准备,把十两重的金叶子打点了一包,足有千两之数,另外备有明珠一串,以及若干珍宝,总算是可当得黄金万两之数,以此巨金,自是目无余子。 当时聆听之下,正合心意,冷冷一笑道:“这话倒也公平,我们一言为定,就请三位兄台做个证人!” 说罢向着身侧三人拱了一下手,朗声道:“鲁朋友要与在下比家当,敢不从命,我们一言为定,就以今日此刻身上所携带银钱多少来博毛老头这口罕世宝刀。” 那久未开口的黑须全真道长,冷冷一笑道:“贯大元,你休以钱多欺人,须知今日之势,抛开银钱之外,总还得给在场好朋友露两手绝活儿,也好使得我们这些穷小子心服口服!” 贯大元嘿嘿一笑道:“道长说得极是,这是后话,所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能够来到毛老头这院子里的人,总不是平凡之辈!老道,你又何必太急?” 那黑须全真道长当然不是平凡之辈,此人姓向名华波修真九华山,人称“九华全真”,一手“雷音掌”武林推重! 其实何止是他,随行三人简直无一易与之辈。 四人依次为陕西的“青竹客”郭白尘、滇南的“聚宝盆”贯大元、淮上的“病太岁”姜平,以及“九华全真”向华波。 这四个人原是天各一方,在武林中彼此不尊谁也不服谁的人物,此番聚会,各人都志在得刀,四人都是绝顶聪明之人,想不到却被沙漠杀出的一个鲁铁山抢了先着,是以暂时连手,意要鲁铁山知难而退,然后再互别瞄头。 “九华全真”向华波听了贯大元之一番奚落,捻须而笑,大声道:“贯兄快人快语,佩服,佩服!” 一旁的鲁铁山却狂声笑道:“怎么样?贯老弟,你就出个价吧!” 贯大元这时才由身上,取出了一个大小如同薄枕的黄绸子小包,嘻嘻一笑,说道:“贯某来得匆忙,未及多带,这里是黄金三千两,大概勉强还可称得上是个数目吧!” 说完手指拉开了包扎的红带,现出了其内黄澄澄的数百片金叶! 在场各人心头不禁一惊,三千两黄金不是一个小数目了,除了富甲一方的贯大元以外,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 每个人都不由得把眼睛瞟向那位自沙漠来的鲁铁山,暗忖着这场交易一上手,他可就输定了。 果然鲁铁山表情木然,呆了一下道:“啊……黄金三千两……” 贯大元哈哈一笑道:“每片十两,一共是三百片,山西金子源的字号,十足成色!鲁兄请过目!” 说到此那双托着金叶子的手,倏地一抖,手上三百片金叶全数飞上了半空,在空中翩翩飞舞不坠,闪烁出漫天金光,彼此触磨,“叮当”作响,一时蔚为奇观! 贯大元哈哈一笑,右手微翻,掌上那块裹金叶的黄绸布飕然有声的平飞直出,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鲁铁山右手之上! 鲁铁山嘿嘿一笑,抬头再看,那空中三百片金叶,在大雪初晴的美丽云空间,连成一线,宛若是一道金色长虹,又若是一条金鳞巨蟒。 贯大元借着飞金,而显露出他卓越的一手“内气百结”功力,确是不同凡响! 在场各人,无不暗暗赞许。眼看着那串连天的黄金,一片片首尾相衔,发出规律和谐的音阶,叮当有声的一片一片,不快不慢的落向鲁铁山手上绸帕之内。 三百片金叶徐徐叠住,整整齐齐成一堆! 看到这里,北角上站立的那个“病太岁”姜平,打了个哈哈道:“好功夫,贯胖子这一身肥肉可不是吹的,人家可真有两下子!” 贯大元冷冷一笑,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由于正在与鲁铁山斗狠的当儿,无暇分神之故!三百片金叶子一片不少的全数落在了鲁铁山双手之上,黄澄澄的光华耀眼! 鲁铁山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冷冷笑道:“果然是金子源的字号,十足赤金,咱鲁铁山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哈哈……” 贯大元嘻嘻笑“好说,好说!” 鲁铁山笑声一顿,道:“敬谢不敏,原物奉还!” 十指一振,但听得“嗡!”的一声,三百片金叶子有如出巢之蜂,全数升空直起,连同着手掌上的那方绸帕一起出手升空。 数百点金蝗,连同着一方彩绸,像是暗器中“满天花雨”的打法,齐头盖顶的直向着贯大元当头罩落! 场内各人不禁全数一惊,就连着贯大元本人也怦然一惊,以为鲁铁山明借还金为由,其实暗中暗下杀手! 贯大元一念之惊,陡然自丹田内提出一股真气,逼得向全身三十六处大穴,各布“护体神罡”! 贯大元到底不是弱者,也能保持住一副外表的镇定,尽管内里紧张,外表却装得按兵不动—— 幸亏他没有耸动,否则可就不免贻笑大方了。 就只见空中炸飞的数百点金星,在落下的一刹那间,忽的一收,像是群蜂归巢,但听得“铮”然一声作响,全数叠落入帕,规整如初的落在了贯大元双手之上! 这一手功夫,施功人如果没有内功中所谓的“御气”功力,万万不能施展。 在场几个人,皆都是极有造诣的高手,在目睹着鲁铁山施出这手还金的杰出功力之后,全数噤若寒蝉,闷不吭声。 贯大元自然知道今日遇见了生平难得一见的对手,他志在得刀,倒也不思在武功上与对方一分雌雄。 当下冷冷一笑道:“鲁朋友这手御气行功的功夫,高明极了!我想如果鲁兄身上一时不便,这口红毛宝刀,暂时就由在下买了。” 鲁铁山仰天狂笑一声,声如夜枭,入在耳中说不出的刺耳难听。 在大家莫名其妙的当儿,鲁铁山笑声一顿,只见他双目圆睁,激昂的说道:“贯老弟,你真门缝里瞧人,把人也看得太扁了!” 贯大元一怔,冷笑道:“这么说鲁兄你身上的钱,超过在下了?” 鲁铁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我不是说过了么,全份的家当都在身上,老弟你不过才拿出了区区三千两黄金,就想购买毛老先生三年苦心锤炼的宝刀,也未免太便宜了,你老弟这价码还太低一点了!” 贯大元顿时一呆,目注向毛秋水,冷冷道:“毛老哥,你这口红毛宝刀,索价多少?” 毛秋水已知今日之会,非比往常。 已然公开叫了价,就不如照直说出,给他们要个大的! 当时抱刀一笑,说道:“老朽本无卖刀之意,各位大爷执意要买,也就无可奈何!” 贯大元喝叱道:“少啰嗦,到底卖多少吧!” “一提金”毛秋水抱刀一躬道:“不敢,黄金一万两!” 一旁的“病太岁”姜平“哎哟!”了一声,笑道:“毛老大这一次可是狮子大开口了!” 鲁铁山沉着不语! 贯大元脸涨通红——他低下头来回的在院子里走了几步,忽的目视向毛秋水,大声道:“好!这口刀我贯某人要定!”言罢插手入怀,取出了一个扁而长的漆木匣子,在手里拈了拈,环视四周,道:“各位仁兄请鉴!” 大家都知道贯大元多财善贾,搜集奇珍无数,这时为人所激,是非要凑足这万两黄金之数不可了。 大家也都想要见识一下贯大元匣子有些甚么玩艺儿,能值这么多钱? 是以,贯大元出言一邀,三个人也就不约而同的走了过来!却只是那位从北大漠来的鲁铁山,仍然伫立原处纹丝不动,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贯大元这时打开了匣子,只见一片珠光宝气,匣子里五光十色的美玉猫儿眼,足有数十颗之多,除此之中,另有一串光色十足的珍珠项链。 在场三人,其中“青竹客”郭白尘,早年出身世家,是个识家。 贯大元沉着脸道:“郭??请鉴定一下,这些东西还值得过么?” 郭白尘仰天哈哈一笑,说道:“好说,好说……” 他信手拿起那串珠子,细观了一下,道:“上好鱼珠,难得,难得!” 贯大元道:“这串珠子郭兄看看可值四千两黄金么?” “不值!不值!”郭白尘竖起了三根手指,道:“三千两已经了不起了!” 贯大元咬一下牙道:“三千两就三千两,郭兄再看这些个玉石、猫儿眼,还有这块汉玉……”郭白尘一一鉴赏过,闭了一下眼睛,吟哦道:“这些个东西从优估价,亦大概可值三千两!三三得九,总数九千两……还差一千两!” 贯大元脸色一楞,大圆脸上泛出了一片铁青,冷冷一笑,由手指上脱下了一枚板指,说道:“这是上好的翡翠,足值一千两!” 郭白尘接过,摇摇头道:“珠宝中,翡翠价值最高,只可惜老兄这块太小了,而且其色不纯,这戒指顶多值得百金,可惜,可惜!” 贯大元一时脸上见汗,目注向毛秋水,道:“贯某已尽所有,尚差九百两,不知主人可肯通融否?” “一提金”毛秋水冷漠的摇摇头道:“老朽原非出卖之物,是各位一定要买,既然开价不易再收,当请原谅!” 贯大元顿时为之一僵,他目光向身侧三人一转…… “病太岁”姜平立时会意,笑道:“九百两黄金,乖,卖了我姜平也不值呀!” 贯大元脸上又是一红,却把一双眸子望向一边的鲁铁山—— 他冷冷一笑,道:“怎么样鲁朋友,在下已凑足九千一百两黄金之数,虽不足九百两,却也相差不多,足下如果身上有万金之数,这口刀就是你的了,否则就候在下半个时辰,九百两区区之数,尚还难我不住!” 鲁铁山这时才移动双步,闻声后慢慢走到了近前。 包括毛氏父子等三人,大家的眼睛不约而同的全都注视着他,倒要看看这位目无余子,上来狂傲的北疆怪客,如何能一下子拿出万金之数! 贯大元虽说不足九百两,可是相差不多,而且此人是出了名的豪富,如允其周转,即使足再加千万两黄金,也是难他不住,眼前鲁铁山如果一下子拿出万两之数,自是稳操胜算,否则如不及贯大元之数,可就相形见绌了! 鲁铁山一双手,随意的在对方珠宝匣内拨弄了,独独拿起那枚翡翠戒指。 看了一下,哂然作笑,说道:“在下对于珠宝可是外行,可是对翡翠却知道一点!” 贯大元哼了一声,道:“请教!” 鲁铁山道:“阁下这个翡翠戒指色不纯,东西小,刚才那位郭兄说得小错,只是百两黄金却嫌太多了。” 贯大元冷声道:“依兄所见,能值几何? 鲁铁山道:“顶多值二十两!” 一旁的“青竹客”郭白尘嘻嘻一笑道:“果然是个行家,郭某所以出百两之数,多少是为我们贯大老板遮点羞,你又何必揭穿!” 贯大元顿时怒形于色;道:“贯某生平在珠宝堆里打滚,岂有不识之理……” 眼睛一转,盯向鲁铁山道:“阁下口口声声谈翡翠,贯某倒要问问你,所谓极上之翠有个四字诀,是那四个字?请教!” 鲁铁山哂然一笑,道:“老弟你问对人了,这四个字是:‘碧、沉、晶、寒’!” 贯大元脸上一红,冷笑道:“高明,请说清楚一点!” 鲁铁山鼻子里哼了一声,道:“碧如洗,沉如金,晶若玉,寒若冰!” 贯大元脸上可就不大自然了。 鲁铁山冷笑一声,道:“上翠能值万金,如能合乎以上四个字,只怕虽出万金亦难求一方!朗朗乾坤中原,只求一方,只怕也是万难!” 贯大元嘿嘿冷笑道:“字字珠玑,果然高明,阁下既知万金难求,岂不是说了等于白说!” “不等于白说!” 鲁铁山慢慢一字一字吐出。 贯大元顿时一呆! 所有的人都呆一下!空气一下子肃静了下来,鲁铁山这才把一只手慢慢伸向怀中,取出了一个四方形的青布包儿。 他回过身来,向着一侧呆望的毛三郎,拱拱手道:“有劳少君打盆水来!” 毛三郎点点头道:“不敢!”转身自去—— 毛海蓉这时已止住了腋间刀伤,眼前这番情景,倒是提起了她的兴趣,慢慢也偎了过来。 大寒天,没有一个嫌冷!这番激争斗狠,确是热辣辣的,不必是当事人,看看也够味儿! 第三章 挟技四海 志在中原 鲁铁山嘴角挂着下屑的笑,慢慢打开不显眼的青布包儿,现出了—方紫木雕花的四方木匣。 揭开木匣盖儿,大家的眼睛都直了! 碧绿的翡翠足足有砚台那么大小四方,一共是四大块,上冲的宝光,顿时把鲁铁山的一张脸都染绿了。 在场除了贯大元以外,几乎没有一个是贪财之人,可是这么大的四块翡翠,谁看了不震惊?不动心?贯大元刹时间脸色如土! 鲁铁山二指轻启,拿起了一块来,一蓬碧光,映得每个人发眉皆绿! 识货的“青竹客”郭白尘禁不住“啊!”了一声,目放异彩的道:“好一块翡翠!” 鲁铁山一笑,关起了匣子,却把手中那块翠递向郭白尘道:“郭朋友是行家,请鉴定一下值多少!” 郭白尘由不住伸双手接过,只看了一眼,掂了掂份量,由不住叹息一声,道:“好大的一块翠!” 鲁铁山道:“可当得以上四个字?” “足足富得……太难得了,难得!难得!” 说时毛三郎已打了一盆水来,见状也惊得呆住了! 鲁铁山由其手上接过了水盆,笑向郭白尘道:“郭朋友请高鉴!” 郭白尘会意,小心的将手中翠入水,顿时之间,满盆皆碧,晶莹透剔,光灿照人,像是盛了满盆的绿琉璃,那里分得清什么是翠?那里是水! 就算不懂翠的人,看到这里也懂了。 在场各人最最难堪的该是贯大元了,这时一张胖脸白中透青,沿着两腮,直往下淌着汗珠子,惊是惊到极点,怒也怒到了极点。 他又能说什么?当然是无话好说! 鲁铁山一笑,看向贯大元道:“贯老弟,你说这块翠能值多少?” 贯大元身上起了一阵颤抖,紧紧闭着嘴,一言不发! 鲁铁山看向郭白尘道:“郭朋友的意思……” 郭白尘感叹了一声,道:“这个……在下没见过,不便妄下断语,不过……昔日曾见京里奇珍阁出售的一块,较诸这一块小多了,颜色也不及这一块好,当时卖价足有两万黄金之数……” “就算两万好了!” 鲁铁山仰天豪逸的狂笑了一声,目注向“一提金”毛秋水道:“毛老先生有什么高见?: 毛秋水摇头道:“但凭郭先生裁决,老朽没什么意见!” 鲁铁山一双灵光四射的眸子,却在一侧站立在毛三郎以及毛海蓉身上一转,道:“这是何人?” 毛秋水道:“这是老朽犬子小女!” 毛三郎以及毛海蓉相继抱拳见礼! 鲁铁山道:“也罢,在下初次造访中原,第一次向毛先生购刀,这块完整翡翠不便支解为二,就请足下笑纳,以换取足下那口红毛宝刀!” 毛秋水呵呵一笑道;“鲁壮士太客气了,小老儿生来是一介不苟取的脾气,那里敢收阁下如此大礼,这块翠既然足值两万之数,理应取一半!” 说到此“锵!”的一声,亮出了手中红毛宝刀,刀锋向下一落,不偏不倚的正好落在了那块翡翠之中,红光一吐即收,“呛!”的一声又收回入鞘。 各人再看,那块上好之翠,已为从中折为二,断接处其细如丝! 鲁铁山哈哈一笑道:“好刀法!” 说到此,拿起一半断翠双手呈上,毛秋水脸色微窘的道了声:“惭愧!”倒也不再推辞,遂即收了下来。 同时,鲁铁山也就不客气的伸手由毛秋水手中取过来那口宝刀! “一提金”毛秋水怔了一下,道:“尚有一话,不知当讲得久?” 鲁铁山一面把新购宝刀系好身上,大声道:“你说吧!” 毛秋水吞吞吐吐道:“老朽铸刀数十年,深知刀性火候,就以此刀而论,固是锋利不可一世,但方才静阅其气质,略嫌锋芒太露,杀气过……” 鲁铁山哈哈大笑道:“这个无妨,正是咱鲁某人所好!” 毛秋水喟然道:“壮士又是如此神武之人,加以此刀之助,只怕未来江湖势将激起无限风波!” 贯大元这时已退出丈许以外,聆听之下,冷面作笑不发一语,其他之人目射凌光,又似各怀异心! “一提金”毛秋水倒是真正是一番好心,苦口婆心的接言道:“老朽有意将鲁壮士宝刀收回百日之久……” 鲁铁山一征道:“干什么?” 毛秋水道:“老朽愿以后天文静之火,以去刀上杀气,是时刀光转红为白,才是真正功德!” 鲁铁山哈哈笑道:“如此咱又要担百日之心,只怕天下高手纷纷闻讯而至,这口刀是否还能落在咱鲁某人手中,可就很难说了!” 毛秋水道:“老朽愿以身家性命担保,此刀不落外人之手!” 鲁铁山哈哈一笑道:“好!老先生!这件事咱们稍停再谈,请贤父子三人,入内室稍候,在下与几位好朋友还有一番交代!” “一提金”毛秋水心中一动,目光再看身侧四人,才发觉到四人重复各踏来时之“四象图”,目光之中,隐现杀机。 毛秋水心头一凛,深知自己之言,已应验眼前,顿时内心浮起一片伤感。 眼前各人俱都是武林中一时俊彦,武功自成一家,绝非轻易认输之人,一场争斗在所难免,结果如何,实在难以预料,此事皆由自己而起,但是凭自己父子三人之力,实在也不能化解,一个弄不好或许赔上自己父子性命? “一堤金”毛秋水自忖无能,也只得退而明哲保身,当下眼角向一双儿女扫了一眼—— 他叹息着道:“既然如此,愚父子等告辞了!” 说罢相继抱拳,躬身而退! 二门内—— 毛秋水抖颤颤的一只手,抓住了儿子毛三郎,轻声道:“三郎,另外的那口刀呢!” 毛三郎脸现春风道:“你老放心,为安全计,儿子已把它先藏了起来!” 毛秋水点点头,说道:“藏得好!藏得好!” 微微一顿:又道:“藏在那里?” 毛三郎左右窥了一眼,打了一个箭步,腾身而上,举手一攀横梁,翩翩而坠,手里已多了一口刀,然后双手呈上! 老人捧刀注视一艮久,喟然道:“这才是我四十年精血之作……幸而未被那姓鲁的发觉,购了去!” 毛三郎说道:“爹爹预备如何发落此刀?” 老人先自身上脱下长衣,紧紧的把刀裹住,叹息一声道:“此刀出世,微现白光,必遇明主,你们不必担心,为父自有安排……” 毛三郎伸手抓住父亲手腕,触手冰凉,不禁一惊,道:“你老人家怎么了?” 毛海蓉想起方才父亲与鲁铁山夺刀时似曾受伤,不由一惊道:“爹,你老受伤了?” “一提金”毛秋水气馁的道:“那姓鲁的好不厉害……但不知他何以未取为父性命!刚才为父以一口纯阳真力,强压心脾,方未喷血,这条命倒是保住了!” 毛三郎冷笑道:“姓鲁的貌似老粗,其实心细如发,狼顾鹰视,儿子担心他心怀不轨……” “一提金”毛秋水陡然一惊,皱了一下眉道:“这个……怕还不致于吧!” 微微一笑,又扬了一下手中刀,道:“所幸这口刀就本质火候上来说,要略胜那红毛宝刀一筹,如遇明主,日后多少尚能约束那鲁铁山几分!” 一眼看见女儿血染的外衣,道:“你的伤要紧不?” 毛海蓉说道:“一点皮肉外伤,不碍事!” “一提金”毛秋水说道:“我们进去吧!” 三人步入中庭暖室—— 其时大雪复降,天地一色朦胧! ×      ×      × 在外院里,对峙的局面仍在僵持之中, 鲁纳山居中而立,郭、贯、姜、向踞四方而立! 双方似乎正在谈论着什么,表情轻松,但是,任何人却可以看出内在的剑拔弩张! 脸色如土,忿忿难平的贯大元连声的怪笑着,一支手指向鲁铁山道:“鲁朋友,你虽功力出众,但是眼前情势,只怕对你不利!” 鲁铁山阴霾密布的一张脸,展露着凌厉杀机,冷冷笑道:“贯大元,在下初入中原,虽不识中原礼节,但却知江湖规矩!这口刀一经在下巨金购得,任何人休想由在下手里拿走!” 贯大元哈哈一笑,道:“刀的事以后再谈,贯某是看不惯你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要给你一点中原的规矩!” 鲁铁山浓眉一挑,阴沉的道:“鲁某候教多时了,贯朋友,你等是群上还是单个来?” 贯大元嘿嘿一笑道:“你也太小看贯某与三位好朋友了,这四象图为的是防止你逃脱,并不是要联手合攻!” 鲁铁山一声狂笑,道:“原来如此,这么说倒嫌咱鲁某人多心了!只是区区一阵四象图就想防止鲁某进出,未免不合实际!” 说到这里,脸色突地一沉,向左迈出一步—— 南角的“青竹客”郭白尘急速的跟上一步! 鲁银山冷笑着一连踏前了三步,北角的“九华真经”向华波忙自后退三步! 倏地双掌一拍,倒折了一个觔斗,左右双肩各闪了一下,身如潜龙升高,翩翩而起! 他身形陡地纵起,紧紧依附着鲁铁山背后,拍出一掌,可是鲁铁山曲转的身子,躬伸之间,如穿波巨鲤,“飒”的一声已落向东面高墙之上! 带出一声长笑,他甫将落下的身子,如倒剪之秋燕,“飒!”的一声的又回落当场! 场内四人一时黯然! 鲁铁山大声道:“如何,区区一阵四象图,如何困得住我?” 四人中“青竹客”郭白尘,飘身而出,抱拳一笑道:“鲁兄技艺超群,后会有期!” 言罢,正待腾身自去! 不意此一刹那间,空中红光一闪,一蓬血光,疾若暴雨直扑其脸颊而来! 血光中,似见鲁铁山那张脸极其狰狞。 郭白尘已知鲁铁山虽是名不见经传的人物,可是其武功造诣,实则高不可测,在场自己四人,虽说为当今一时俊彥,可是和他比起来,显然还差了许多! “青竹客”郭白尘为人聪明,略一权衡得失轻重,遂即有了退意! 那里料到鲁铁山却是别有打算,此人志在中原,挟绝技遨游四海,此刻宝刀在手,更思大展抱负,对方既先存敌意,那是再好不过,更想就此而遁,可没有那么容易! 是以,鲁铁山一出手,即为厉害的杀着。 郭白尘蓦然觉出对方刀光砍面,其势已如惊雷骇电,想闪躲已是不及。 当然,郭白尘绝非寻常之辈,自无听人加害之理!危机一瞬间,郭白尘的一口青霜剑也自展出,他施出全身之力,驾御着掌中剑,本身内力一经贯注,剑身上光华暴长,自剑锋上宝珠溅玉般的洒出了一天剑雨。 饶其如此这般,也难挡鲁铁山的纯阳刀风。 两般兵刃一经交接,其声如同玉鸣。 双方同样的势子,向左右一分——这其中郭白尘的身子可就有欠利落,落下的身子有如冬日落花,一个劲儿的打着哆嗦! 他虽然力持着长剑,可是有眼睛的人可都清楚的看见,大股的血像赤链蛇般的,由其左肋间淌下来。 伤处再显明不过了——足足有半尺多长的一道血口子。 郭白尘脸色苍白的惨笑着,道:“好刀法……姓郭的只要三分气在,咱们来日再见!” 环臂向其他三人一抱,斜着身子纵赶来,像断了线的风筝般的,落向墙外。 鲁铁山朗声而笑,却是按刀不追。 此一刹间,斜刺里的“病太岁”姜平却也拔起了身子,向一角棚架上落去! 鲁铁山安心要让在场四人当场出丑,不打算放过一人,嘴里高声叫道:“姜朋友慢走一步!” 声随人起,人到刀到!连人带刀,直向着姜平坠身处落去! “病太岁”姜平昔日在淮南道上是出了名的难缠,一身小巧功夫——“燕青十八般闪避”,确实鬼神不测,今天显然是也遇见了大敌! 就在鲁铁山连人带刀落下的同时,“病太岁”姜平一声冷笑道:“好小子,赶尽杀绝呀!” 他身子陡地向后一个倒仰,借着双足尖的翻勾势子,全身向后一个疾翻! 好快的身子—— 棚架子,“咯吱!”的一响,姜平瘦削的身子翻而复起,不知什么时候姜平的双手上已多了一对银光灿然的钢钩,那钢钩每一支不足一尺,作弧形的弯出去,看上去锐利无比! 姜平探出的双钩,交叉着直向鲁铁山一双足踝上钩了过来!其疾若电,其势若风! “病太岁”姜平这双“护手钩”平素是难得轻易一现,因知大敌当前,破例一上来即施展出手,双钩之上带出尖锐的两股尖风,天空中像闪起了两弯银圈!这一式名叫“野马分鬃”,如果上来得手,紧接着第二式“双飞燕”,一任你功夫再高,只怕也难以闪躲开来! 北沙漠来的这个鲁铁山,好像满身是眼,在姜平双钩之下,他身子霍地拔起了三尺左右,不多不少正好躲过了姜平的双钩。此一刹那,鲁铁山的一只左手,五指箕张,掌势向下一探,道:“嘿!” 但听得棚架“喀拆!”的一声爆响,整个的塌了下来。 “病太岁”姜平怒啸着拔身而起,他手上双钩,幻化成两道银虹,配合着他凌厉的身势,踢起的足尖,构成了一式猛锐的攻杀招式! 姓鲁的真不含糊! 他手上的那口红毛宝刀向上猝然一提,刀锋向外一抖,空中闪出了一片刀光,像是有十数把同样的刀连环脱手而出! 这时候姜平的身子也攻了上来。 双方的势子同样的猛列,一下子迎在了一块,兵刃交接声中,鲁铁山的身子疾转而出,随着扬出的刀势,有一物件,高高的飞上了半天—— “叭答!”的一下子落在地。 是一只血淋淋的断手,手上还紧紧的握着一只钢钩!“病太岁”姜平惨叫一声,身子滴滴溜溜的打着转儿,此同时,他手中的另一钢钩已脱手飞出,却为鲁铁山掌中刀就空一格! 火星一闪“呛!”的折为两段。 鲁铁山掌中刀隔空一吐,双方离着有丈许以外,姜平惨叫一声已被砍成两截,横尸在地! 红的血,把白的雪染红了一大滩! 第四章 混世魔王 杀人夺刀 空气里散漫着浊重的血腥气息,白雪一片片的落下来,死者身上顿时就像是覆盖了一张白色的毡子…… 这番打杀,直把现场二人看得触目惊心! “九华全真”向华波偷目一窥贯大元,后者也正在看他,两个人不约而同的兴出联手之意! 面前人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混世魔王,这一点他们见识过了,早知如此,就应该一上来四人连手,虽不见得就能取胜,可是彼此掩护,从容退身应该毫无问题! 向华波与贯大元同属武林中知名之士,平素差一点身份的人他们都不屑出手! 可是眼前面临着这位平生大敌,性命攸关的当儿,也就顾不得许多! “九华全真”向华波袍袖展处,首先发出了三支“丧门钉”,贯大元双掌推处,施展的是“满天花雨”打法,打出了一掌“铁莲子”! 两般暗器汇集成一天黑雨,弥天盖地席卷兜空而至,贯大元左足前跨一步,把一只肥胖的右手,在空中一连拍了三掌! 这招是贯胖子生平绝技——“三拍掌”! 这种功夫和掌功中所谓的“拍影”手法同样的属于练气炁的一种极上绝功! 掌势一出,空中似乎现出了三片和他手掌同样形状的掌影,夹杂在西风片雪里一闪即逝! 鲁铁山双手持刀平举着刀身,由上而下霍地一抖,形成一堵红光耀眼的光墙! 所有的暗器都被这面光墙挡了驾,“叮咚”一阵乱响反弹而出,落地如雨! 就在鲁铁山的刀光乍收之际,贯大元的“三拍掌”乘隙直入—— 鲁铁山陡地一惊,狂声叫道:“好掌法!” 左手突起,一连三掌,同样的击出了三片掌影,掌影如血,分别向着贯大元击出的掌影迎过去! 贯大元顿时一惊,再想收回已是不及! 双方的掌影甫一交接之下,贯大元身子一踉跄,“噗!”的喷出了一口鲜血! 鲁铁山一声怪笑道:“贯胖子,你那里跑?” 身子向左一闪,贯大元、向华波那么高的武功,竟然会看不清楚他身子是怎么出去的!彼此间隔着两丈的距离,看起来鲁铁山像是仅仅跨出了一步,贯大元忽然想到了武林传说的“千里户庭,移步换影”身法,不由顿时一惊! 对方高大的身影,已来到了面前! 此同时,“九华全真”向华波的一柄铁拂尘也施展出了绝招! 甩出的拂尘尾部,“飒”然作响,在即将临近鲁铁山面门前尺许左右,“波!”的炸了开来,千万根钢丝根根直竖,有如是无数根锐“尖”的钢针!一齐投向鲁铁山面门! 刺中了!——向华波一阵狂喜,想象中那将是何等惨厉的一瞬!但听得“当!”的一声,声如撞铁! 万千很锐利的钢针,投刺住鲁铁山面门之上,好像投刺在一块钢板上一样! 对方领然是练有一身横练的外功,较诸一般所谓的“金钟罩”、“铁布衫”功夫更为惊人! “九华全真”向华波一招不中,已知来人有意想不到的功力,目睹及此,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 鲁铁山的一只左手,已经操住了他拂尘的铁须! 向华波若早松手,未尝没有一线脱命生机,只可惜他一力的想由对方手上,夺回这柄铁拂尘! 红光一现,向华波紧紧贴着拂尘杆子的一只右手想收已是不及,齐着手腕子连同那柄铁拂尘,一并的削落在地! 向华波痛呼一声,斜着穿出去!正好迎着了贯大元纵起的身了,二人打着同样的算盘,三十六着走为上策! 鲁铁山长笑一声,道:“想走么?” 衣袂飘风,“噗噜噜!”一响声中,鲁铁山一堵山般的已来到了近前,正好拦住了二人的去势。 贯大元早丧战志,用力一拉向华波腾身而起! 他本心是想救向华波一把,却未曾料想到,却害了向华波一条性命。 刀光一吐,向华波身上留下了个血窟窿—— 在向华波的凄厉惨叫声中,贯大元拖着他的尸身飞堕出三丈以外,人尸在雪地上打着滚! 鲁铁山风也似的飘到了近前,掌中刀一指贯大元的脸,后者顿时呆了一下,不能动弹。 鲁铁山的刀尖只要吐进一寸,贯大元再想保全这条性命可就不易! 贯大元自忖死,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眸子。 鲁铁山发出一声狂笑道:“姓贯的,赶来!赶来!” 贯大元无可奈何的站了赶来,冷笑道:“士可杀,不可辱,你老兄就给个痛快吧!” “咱不杀你!”鲁铁山冷笑着道:“咱要假你这张嘴,给天下武林传个话!” 贯大元一怔道:“传什么话?” 鲁铁山冷冷笑道:“就说鲁铁山由沙漠来,目的是一会天下的好汉!” 贯大元一身肥肉气得发抖,狠狠的咬着牙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你早晚会遇着报应的。” “好极了!”鲁铁山道:“咱就是等着那一天!去!” “去”字出口,掌中刀向外一吐! “嗤”地一声,贯大元的胖脸上,却留下了一道血槽。 贯大元痛呼一声,双足猛踏处,施了一招“倒赶千层浪”,足足走出四五丈以外,落在了墙头之上。 煞神当前,活命要紧! 贯大元再也不敢逞威半狠,顿足处,箭也似的穿出墙外! 四名江湖中一流的高手,忽然在一照面的当儿,先后死的死、伤的伤,确实骇人之极! 天空的大雪依旧落着! 鲁铁山缓缓收起了他的宝刀,转身步入内院——他和毛秋水还有个约会! “一提金”毛秋水正在饮着茶,一子一女各在旁坐下! 外面的棉门帘子“刷!”一响—— “一提金”毛秋水道:“鲁朋友,你是远由沙漠来的,哪里知道中原武林的规矩,老朽只当你是一条血性汉子,却不知你竟然嗜杀如此!”说到此面色忿忿,摇头叹息一声! 鲁铁山锋芒毕露的眸子,直直的迫视着他,表情模棱两可,也不知他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一提金”毛秋水缓缓坐下来,强压怒火道:“大武者仁义天下,鲁朋友你这么做,又算些甚么……老朽虽是一介刀匠,亦忝为武林中人,我这刀卖的是仁义之士,却不愿为足下所占有……” 说到此长叹一声,目望身旁儿子,道:“三郎,把这块翠玉原物璧还,收刀!” 毛三郎恭应了一声,道:“是!” 毛海蓉下意识的感到一丝战栗,伸出一只手,紧紧的抓住了父亲一臂。 是时,毛三郎已自正中方几上,双手捧起了那块碧光四射的上好翡翠,转向鲁铁山! 鲁铁山冷峻的目光,移向毛三郎。 毛三郎躬身呈翠,说道:“请足下验收!” 鲁铁山伸手接过,在目下看了看,收入怀中! 毛三郎怔了一下,说道:“请尝还宝刀!” 鲁铁山蓦的狂笑一声,道:“好!” 遂把掌中刀连鞘递上,却是刀鞘向外,毛三郎手方抓住刀鞘,突见鲁铁山那只杀意盎然,红光四射的眼睛,心中一寒! 却听得身后一声惊叫,毛秋水与毛海蓉双双扑到! 毛三郎闻声而惊,却已是闪身不及。 刀光闪处,大蓬血雨里,带起了毛三郎高飞已起的一颗六魁阳首! “一提金”毛秋水悲怆的痛呼一声,双掌交错着,用“双撞掌”直向鲁铁山当胸打到! 鲁铁山一声狂笑,刀尖猝出如电指向毛秋水,可是不待临近,却疾如狂风的转回来。 毛秋水认得鲁铁山这一手“倒提金钟”,大惊的狂呼一声,却也难以挽回女儿之危! 刀光旋处,毛海蓉一如刀光,一颗人头车轮般的旋转升空直起,“砰!”一声撞向粉壁! “一提金”毛秋水狂呼一声道:“好畜牲!” 双掌一分,两只手施展了一手“虎扑”之式,分向鲁铁山两肩抓去。 鲁铁山何视于这个心神丧失的老人,身形一闪,毛秋水已扑了个空! 他足下为一物袢跌,倒地的身子正和儿子毛三郎的尸体并排! “儿啊……” 毛秋水只哭得一声,紧紧搂住了儿子的尸体,一时间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却觉得肩上一麻,已为鲁铁山一只蒲扇的大手掌住了穴道! 鲁铁山狂声笑道:“老头儿,你何苦找死?” 毛秋水全身战颤成一团,却把咬碎舌的鲜血和着一嘴的唾沫,向着鲁铁山脸上喷去,由于力道不足,非但没有吐中对方,却喷了自己满脸! 鲁铁山冷冷笑道:“既然你儿女皆死,鲁某倒也不为己甚,只砍下你这只打铁的手,叫你一辈子再也找不出如同鲁某手中的这口宝刀!” 刀身前探,毛老头像触了电似的打了个寒颤,一只右手齐肘处斩落在地! 毛秋水一跤跌倒,只痛得满地打滚! 鲁铁山大笑着破窗而出,一径的踏雪而去! ×      ×      × 火灶上,煎煮着什么……已经开锅了,“吱吱”有声的,冒着热气,流溢出白色的沬子。 一股草药气息,充满了厨房。 被烟熏黑的墙壁,破了半边窗的窗户,歪倒的土地爷像…… 一切都显得那么荒凉!那个瘦高的汉子,伸出一双有力的手,把药罐拿起来,然后把药汁注入碗内。 耳边,可就又听见那阵干冽的咳嗽声音! 从打春开始,那个老病人来到了这里,现在都秋后了,他老人家的病非但没有好,反倒是越来越重了。 龙城堡这个小地方,还能有什么名医,无非是这个好心人半路拉了他一把,老头儿还能活到现在?早八百年就完蛋了。 那汉子三十左右的年岁,面目属于清秀一型,只是住惯了这地,整天价的被风沙浸袭,还能讲究什么仪容?这汉子还能勉强维护着不肮脏,已经很不容易了。 他穿着一袭灰色的长布衣,很旧了,但是洗得很干净,头发很长很黑,用同色的一根带子扎着,表情很沉着、很镇定,由他对这个老病人的态度,可以看出来这个人是很能忍受不如意的事情的! 药碗送到了病人的手上! 病老人皓首银发,年纪可真有一把子了,病得还真不轻,全身皮包骨头,坐着也喘,嗓子眼里老好像存着一口痰,真恨不能一下子代他咳出来。 他老人家还少了一只胳膊,是个残废,那只空着的袖子被风吹赶来围在脖子上,正好像是个围脖,“老”已经够可怜了,再加上残废……再加上病,再因为他是个汉子! 基于这许多理由,“他”才不忍他流离失所,老病街头! 病老人一口气把药喝干了。 灰衣汉子又伸出一只手给他把脉,轻叹一声,道:“血气两亏,灯干油尽!宜补精血,大振阳罡!” 病老人苦笑着点头,整个人都晃了赶来! ?? “老弟台……可真难为你了……”老人上气不接下气的道:“要不是你,我……我……” 话还没说完,又连声的咳了起来! 灰衣汉子皱皱眉道:“你就少说两句吧……唉!” 病老人抓着他一只手,道:“我叫你……打听的人怎么样了?” 灰衣人微微一笑道:“都问过了,谁也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你老人家找他到底为些什么?” 病老人怔了一下,道:“不可能,一定有……在伊吾我还听说有人见过……” “那是人家胡讲来骗你的!” “不会……”病老人一只手抓着他,道:“小兄弟,我见不着他,死也不甘心呀!” 你这这是何苦呢!”灰衣人叹了一声,道:“不瞒你老,沙先生这个人我也听说过……” 病老人精神一振道:“你看,你到底是说实话了吧,可见得江湖上是真有这个人!” 灰衣汉子无可奈何的道:“就算有,找他也是不易,就拿我来说,这些年就没有听到过他一点消息……” “可是……”老人失望的道:“他总不会死了吧!” “怎么不会,这也很难说。” “他是个好人……有这么好的武功,怎么能就一下子死了呢!” 灰衣汉子一笑道:“你老怎么知道他有一身好功夫?” “谁不知道?”病老人振振有词的道:“郭先生说,当今天下,第一个有功夫的人就得数他,第二个才轮得上那个姓鲁的……” 灰衣汉子奇怪的道:“郭先生是谁?” 病老人把身子向后靠了些,略似不耐烦的道:“你不知道……也是一位武林中的侠士,人称‘青竹客’郭白尘!” 灰衣汉子点点头又摇摇头,好像听说过,又好像不能确定似的! “那么,谁又是姓鲁的呢?” 一提起姓鲁的,病老人脸上立时罩下了一层寒雾,全身由不住起了一阵颤抖。 “你怎么了?” “没什么!”病老人一面喘着气,咬了一下牙道:“这个人叫鲁铁山!” “啊……”灰衣人惊讶的道:“这个人我听说过,是‘沙漠王”鲁铁山?听过,听过!” 病老人气得脸色发青,冷笑不已。 灰衣汉子并没有注意到他的脸,益加赞扬的道:“鲁铁山人称沙漠王,拥有金银财宝无数,听说武功大极了……怎么,他现在好象不在沙漠里了……” 病老人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他在中原!” 灰衣人点点头,道:“这就是了……怎么,你老人家认识他么?” “我当然……认识他!” 这句话病老人是咬着牙,由牙缝里道出来的! “这几年以来,他打遍大江南北……杀人无数,俨然是中原一霸……” 灰衣汉子点点头道:“他还是老毛病,锋芒太露!” 病老人一怔道:“你认识他?” “不认识!”灰衣汉子笑笑道:“他的事,这边传说多了!” “可是沙先生的事,你却一点也不知道!” “这……”灰衣汉子呐呐地道:“也许是他们的为人不是一路上的,个性不一样!” 病老人冷笑着道:“要是沙先生也和姓鲁的一样,我也不必老远关山万里的来拜访他了!” 灰衣人一笑,皱眉道:“到底是为什么呢?” “是……”病老人叹息了一声,道:“不是我不告诉你,是怕你走了口,坏了了我的事……” 灰衣汉子无可奈何的道:“好吧,你不说,我也不问,只是你的病势可是不轻……万一……” 病老人怔了一下,喃喃的道:“我……不会死……也不能死……” 灰衣汉子伸手在病老人背上抚摸着。 病老人喘势立止,感激的点头头道:“舒服多了……秦老弟,你说你是……” “教书的!” “对了……是教书的,我可是躭误你了?” “已经散馆了!” “啊……”病老人道:“你散馆以后,是……” 灰衣人道:“没常闲看……”叹息了一声,道:“想到中原走走……”一笑续道:“也不一定,也许一辈子就留在新疆也不一定!” “你还可以悬壶行医!” 第五章 临死赠刀 嘱杀魔王 “我?”灰衣人笑道:“真干这一行,我便要饿死了!” 病走人闭上眼,想歇息一下,可是却念念不忘的念着:“沙先生……唉……沙先生!” 灰衣人叹了一声,道:“你用是忘了他吧,要不然你的病可就不容易好了!” 病老人恨恨的道:“天底下就是有这些人,明明有一身通天动地的本事,却最怕管闲事……坐令为非作歹之徒,鱼肉天下……“ 灰衣人一笑道:“你说的不错,这就是人性不易捉模的一面!” “要于沙先生也是这种人,我可就看不起他了!” “可是他并不认识你啊!” “我认识他!”病老人腰干作势要挺起来,却是不听使唤,挺了一半就又软下去了。 他振振有词的道:“……他虽然隐不露面,可是全天下凡是有武功的人,都知道他……他既然是武林中人!就不应该这么自图无事,凡事不问……” “你太冲动了!”灰衣汉子温和的笑着道:“这么说,你是找那位沙先生去对付鲁铁山了?” 病老人怔了一下,道:“你可……不要把这件事透露为出去……” “我不会,你大可放心!” 病老人道:“听说这位沙先生懒散成性,一听人求他,就即时退避三舍……” 灰衣人苦笑道:“这也难怪,江湖上的事,但能不管就好,谁又愿意多事,何况又是这类凶险之事!” 病老人气得闭上了眼睛,沉重的呼出了一口气,又睁开眼睛道:“秦老弟……什么叫侠义?什么又叫天理?” 灰衣汉子一笑,说道:“要照你这么说,那位沙先生就该一天到晚刀不离手,杀不胜杀,因为这个天底下,该杀的人委实太多了!” 病老人一时为之气结,咳了几声,把身子平躺了下来:“话是不错呀!可是除了他,谁也不是那个鲁铁山的对手……除了他……才能解除中原之危!” 灰衣汉子惊道:“沙先生真有这么厉害?你是听谁说的?” “你那里知道……” 病老人直直的目光,瞧着庙房的屋顶,喘息着道:“我已经打听清楚了,那个鲁铁山所以离开沙漠,就是因为曾经败在沙先生手里,还逼返入了中原!” 灰衣汉子益加吃惊的道:“你怎么知道?” 病老人目光转向灰衣汉子,冷冷的道:“我虽不见得是武林中人,可是武林中什么事又岂能瞒得过我?” 说到此大声的又咳嗽了赶来。 灰衣汉子把着他的脉,沉默了一会,脸上表情显得很沉重,他忽为伸出一只手想去接触老人胸部,可是太晚了,病老人却已先呛出了一口血! 吐出这口血以后,老人喘势略好,可是灰衣人却显得很沮丧! 他叹息了一声,道:“毛老爷子,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了,有什么未了之事,你就交代我吧!” 病老人面泛红光,睁大了眼睛道:“你怎么知道我姓毛?我没有……告诉过你啊!” 灰衣人苦笑着道:“这都不要紧了!我察过你落脚的客栈,也知道你的一点过去……你老大概是来自太原的吧!” 这么一说,病老人就更惊讶了,他紧紧抓着灰衣人一只手,惊异的道:“不错……我就是‘一提金’毛秋水……三年前,满门全丧在鲁……” 灰衣人点着头,道:“这些我都知道了……” 叹了一口气,他接道:“我是懂一点医道,只是老爷子你病入膏肓,药石无效……请恕我无能为力!” 毛秋水哑着嗓子道:“你是说我……就要死……秦老弟?” “不错!” “什么……时候?” “这个……”灰衣汉子拍拍他的肩,不当回事的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你老这把子岁数,死了也值得了……” “可是我……还有未了之事……我还不能死!”灰衣汉子道:“你是指沙先生那件事?” “是……”毛秋水眼角流着泪,呐呐道:“我要见不着他,死不瞑目!” 灰衣人叹息一声,道:“那么交代我,我去为你办吧!” 毛秋水无力的眸子,盯向灰衣人,良久才点点头道:“好吧,你代我找到他……把这件东西西交给他……”他的手指了一下头下枕的破棉絮卷儿。“里面有一口刀……”他吃力的道:“……是我送给他的,刀是天下……第一刀,只有他才配用……” 灰衣人甚为感动,垂下头,轻叹一声道:“你这又是何苦?莫非不知道那沙先生轻易不收礼物么?况且这礼物太贵重了!” 毛秋水哑声笑着,呼呼的喘着气道:“这就是了……他收下我的刀……总不好意思不管的事……秦老弟,你一定要让他收下……知道吧!” “这个……”灰衣人咬了一下牙,道:“我……答应你就收下了这口刀!” 毛秋水一震,本已松弛的眸子倏的睁开,努力的道:“你……收下了……你是……” “我姓沙!”灰衣人脸上带出一丝苦笑道:“不姓秦,你要找的人就是我!” 毛秋水全身发抖的道:“这……这是真的……” “我何忍骗你?老爷子,你……安心去吧!” 他缓缓伸出两根手指,把毛秋水睁开的眼皮合拢上,后者身子又颤抖了一下,就不再动了,只是脸上并无痛苦的表情,反倒似有一丝笑容! 沙粒漫天,渐渐的由窗外吹刮进来! 这位一代刀匠,就这么死了。 灰衣人把毛秋水身上的长襟翻过来,盖在他脸上,脸色微微有些黯然! 沉默了一阵子,他才伸手由毛秋水头下把那个破棉絮卷儿抽出来! 棉絮卷儿外面用线绳子扎着,解开绳子,抖开了棉花卷儿,可就看见了里面的那口刀,墨玉里有蛟皮鞘子的一口刀! 灰衣人观赏了一阵子,一只手慢慢的把刀抽出一半来,顿时有一蓬纯白色的刀光映射在他脸上,他低低的赞了声:“好刀!” ×      ×      × 沙先生来到了“甜水子”这个小镇上,住歇一宵,添购了一些东西,包括一顶夜宿的羊皮帐篷,和一盏马灯,还育一点零星的日用品。 当晚,他就跨上了他的一匹长毛青骠马,向沙漠里进发,天空起了风,风吹沙扬,天地一色的朦胧! 此去玉门关,最快的马也得有半个月的脚程,光是穿过这片浅草沙漠,也得六、七天,一入玉门关,才能称进入中原。 这条路,沙先生早年来过,这几年却很少走动。 前行有半个时辰,他看见了一行骆驼,赶骆驼的穿着大皮袄子,是一行当地的回回! 沙先生的马越过去,大家都举着手向沙先生高声的道:“哈西!哈西!” “哈西!”是当地土语,翻译成汉语是“平安”的意思! 沙先生的长毛马穿过了这行骆驼客,一径的打马前奔,前行数里,有一个小露店! 七、八盏羊脂灯,都加着防风罩子,把这个小店渲染得光同白昼,这时却有十来个骆驼客在这里打尖夜饮。 沙地上围着一圈防风沙的羊皮幔子,幔子里面摆设着七张简陋的桌子,沙先生有意在这里歇上一刻,饱餐一顿再继续前行。 他一直策马到近前,翻身下马,就有一个头缠白布的回族汉子过来招呼着他。 沙先生精通回语,说了几句就坐下来,遂即有一个梳着大辫子的姑娘亲切的招待他的吃食! 谈到吃,无非是牛羊肉,还有一种当地用燕麦烘成的大饼,每一块都硬得跟石头一样,可以久藏不坏! 当中地上升着火,火上烤着肉,整只的牛羊油脂四溢,热腾腾的冒着香气。 沙先生要了一小坛酒,刚要斟上一杯的当儿,就听得身后响起了一阵“辘辘”车声,不待他回头观看,那辆车已风驰电掣的来到了面前! 是一辆双马二辕的油壁彩车,车辕两侧,各悬着一盏铁丝罩子的马灯,灯光和车身的红黑油彩交映生辉! 这么亮的车,在这种荒僻地方,可真正是稀罕一见了,莫怪乎在座所有人的眼睛都看直了。 赶车的车把式有二人,每人都穿着一身青布衣裤,头上扎着一块黄白色头巾,看年岁均在三十上下! 那辆油壁彩车在二汉子操纵之下,本来是疾窜前进之势,其中一人忽地双手力挽怒疆,高声道:“吁……” 二马人立前蹄,“唏聿聿”长啸了一声,车是定住了,两个控车的汉子,却差一点由前座上摔了下来。 一阵灰沙漫扬而起,像是起了一天大雾似的。 两个赶车的走下车后,双双由前座上跃身而下,其中之一走到了车厢前,躬身道:“小姐可曾受惊?野道停车,不知可有什么差遣?” 车厢内垂着一幅湘妃竹簾,此刻“刷啦啦”的一下子卷了起来,由其内探出了一个头梳丫角,十分伶俐的少女来,笑咪咪的说道:“小姐要下来歇歇腿,吃点东西……” 二汉子互看了一眼,那未曾发话的另外一人,上前含笑道:“此去玉门关,足足还要走上二十天,大人有令,中途不要停留,请转告小姐……” 话声未停,车厢内却传出另一女子口音道:“韩卫士你不必担心,我歇歇就走不碍事!” 姓韩的敢情是服务公门的一个卫士,聆听之下,不敢抗命,恭谨的抱拳应声道:“是!是!” 上前一步,亲手打开车门! 露店里十几双眼睛,都在注视着——车门开处,首先跳下来的,是那个头梳丫角,一身大红的少女,一看即知是大户里的一个丫环。 侍立车前的韩卫上和另一名汉子,赶紧趋前,打起扶手,车门前随即现出一个白衣长发的妙龄少女! 白衣少女甫一现身,露店内十数双眼睛,顿时都亮了一下——说真的,这地方还从来不曾见过这般绝色的美人儿。 那女子二十左右的年岁,长身玉立,素眼长发,眉目秀丽而端庄,不染纤尘,望之令人作出尘之想! 她停立车门,向着外面看了看,一只手像似在姓神的卫士胳膊上轻搭了一下,其实并没有挨着,人已经来到了车外! 座上的沙先生,不禁眉头轻轻的皱了一下! 却见那白衣女子一双剪水双瞳,在秋波一转之下,已扫视在座一周,一只白晳的纤细的玉手,轻轻撩起长裙一角,遂即移动足下,向着里座的一张座头上走近! 姓韩的卫士和赶车的那名汉子,亦步亦趋的跟随身后左右,那个红衣丫环抢先跑过去,拉出了???位,白衣女子就坐了下来! 红衣丫环坐下来喘一口气道:“我的背都要折了,小姐,我们就在这里歇一晚上吧!” 白衣女子还不曾说话,那姓韩的卫士道:“不行,不能再躭搁了,再有二十天,就八月十五了,要是赶不回敦煌,大人可就要见责了!” 红衣丫环呶着嘴,显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白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这个丫头我当初怎么对你说来的,不要你来你偏要跟着,这可好,一路上你服侍不了我,我还得照顾你!” 红衣丫环红着脸笑道:“我怎么能比小姐,你是有功夫的人……” 说到此,白衣女子眼睛一瞪,那丫环顿时住口,吐了一下舌头,就不敢再多说下去了。白衣女子向身侧二人道:“你们都坐下,外面走的人,用不着这么多规矩!” 姓韩的卫士和那个赶车的人,轻应了一声,拘谨的在两旁坐了下来! 负责招呼客人的回族汉子和那个大姑娘一块走进来,红衣丫环就用流利的回语点着吃的…… 沙先生的座头,就邻着白衣姑娘的座位后面,两者相去不远,对方座头上说些什么他听得一清二楚,白衣姑娘和两个汉子虽然没有什么说话,可是由神态上看过去,他确知他们都精通本地土语方言! 这样的几个人,忽然出现在这偏僻的小店,自然是惹人注目! 沙先生下仅是好奇,内心却更深人的想进一层! “这女人是谁?干什空的?” 须知沙先生这一类的奇人,似乎生来具有敏锐的触觉,差不多的事情根本不须点明,一经入目,顿时也就看出其不平常处! 由对方方才对话排场上可看出来,这个白衣女子分明是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发姐,而且,这位小姐身上多半还有些武功。虽不知她功力如何,单单看她一个弱女子,居然胆敢在沙漠轻身简从的行走,应就很令人费解! 沙先生虽然很多年不曾到这一带行走,可是却知道这“白龙堆”沙漠惯出刀客,这伙子人武功高强,多系中原犯了大案的大盗,被逼出了关外,成群结伙,在“玉门关”以外,“白龙堆”沙漠之间经常出没,无所不为。 提起“白龙堆”,沙先生情不自禁的可就想起了一件往事…… 他也就格外的为着眼前的这位小姐有所担心! 思念之间,其中可又听见了一阵“得得”蹄声——两匹枣色骏马自身后疾驰而来,到了眼前,忽然勒韁打住,翻身下马。 马上客,一高一矮,各人穿着一件皮裘,那高的一个皮裘前面一排钮子敞开着,裸露着生满黑毛的前面胸脯,头上散发理成了一条粗若儿臂的大长发瓣,年岁约在三旬左右,一下马,那双滚圆的眸子,首先盯视向座上的白衣女子,脸颊上带出一片喜色! 同行的那个矮个子,生得黑如锅底,短眉、凸目、一头乱发! 两个人这份长相,根本不需要说一句话,就令人感觉到绝非善类! 此刻那个身材矮的一个已把两匹马拴好,高的一个径自走向一边.在一个空着的座头上坐了下来,未几矮的一个也走进来坐下! 两个人四只眼,一齐直直的盯向白衣女子那一桌上。 沙先生微微冷笑,目光掠向这两个人,飘向二人的坐骑,就发现到二人系在坐骑之上的兵刃,一人是一双虎头双钩,另一人是一口鬼头刀! 两个人的身份,自然不言而知! 可住前面桌上的白衣女子,却是浑然不觉,这时店伙记送来了肉食、酒菜。 白衣姑娘却用一份自备的筷子拣食着,她咬了一口,下意识的回过头来,却向着后座的沙先生看了一眼,沙先生如同未见的侧了一下脖子把杯中酒一干而尽。 那白衣女子回过头来,只听得她用着一口流利的京腔子,道:“这一次新疆,我们白来了!” 姓韩的卫士道:“大小姐你又何必急在一时,这件事固然是重要,却只能慢慢的察访……依在下看,小姐就应该禀明我们大人,多派些人来!” 白衣姑娘摇摇头道:“这件事还是不要爹爹知道的好,再说,他老人家那能管这些事?” 红衣丫环本是吃得津津有味,却也停箸道:“夫人还说来着,那几块翡翠是小姐陪嫁的嫁妆……” 白衣女子嗔道:“你少说一句好不好?没有人把你当哑巴!”说话时,她的脸可就有点红了,有意无意的又偷偷看看后座的沙先生一眼。 她这一看,才发觉到后座那位沙先生已站起来了。 沙先生要来了几张油纸,买了一些饼和肉脯子,包好一大包,正在和伙计在算账呢!红衣丫环忍不住也跟着回转头来看,却被那个白衣女子伸出一只手,把她的头给拧转了过来。 小丫环“哎唷!”的叫了一声。 白衣女子低斥一声,说道:“不许出声!” 一面说着眼睛可是注意着正在结账的沙先生! 沙先生结清了账,把一个盛水的大皮囊灌满了水,这才整理着在树下的那匹长毛马! 这当口,白衣女子紧紧盯视着他的背影,目光里含蓄着异彩。 姓韩的卫士和另一个负责赶车的汉子,也都发觉到了。 沙先生这时已跨上了坐骑,头也不回的一径策马而去! 姓韩的卫士猛的站起来,要跟过去。 白衣女子轻声说道:“别动!坐下来!” 姓韩的坐下来,沙先生的坐骑已深入大漠,跑得没影了。 白衣女子站起来道:“我们也走!” 红衣丫道:“小姐,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穿灰衣裳的是谁呀?” 白衣女子道:“还说不准儿,也许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姓韩的翻着眼道:“不会吧,他那样子就像是个秀扌!” 白衣女子一笑道:“你不知道!” 说完就一径的先回到车厢去了,那个红衣丫环赶忙的也跟了进去,车厢门“砰!”的一声关上,竹帘子“刷啦啦”二下子就放了下来。 漂亮的马车开始移动。 赶车的扬起手上的长鞭——“叭!”的抽了一下丁子,油壁彩车顿时投向沙漠,车后扬起一大片灰沙! 第六章 沙漠马寇 败死玉手 酒座上高、矮两个汉子,见状匆勿站起,双双奔向骑曲,那个高个子腾身上马,道:“快!” 矮个子把还未吃完的一大块牛肉扔下,急急的解着马缰。 两匹马“唏聿聿”叫着,在沙地上打着转儿,高个子用力一缰绳,双足一磕马腹,率先追了下去,矮个子跟着马转了半天,才自后跟上去。 一前一后,两匹马风驰电掣的相继投入眼前大片沙漠,远远蹑着前面那辆油壁彩车紧紧追下! 一阵子好赶,总算看见前面的车影! 高个子左手带缰,把疾行如箭的马势控制住,身后那个矮汉子也到了面前。 两马并骑! 矮个子道:“老三,我看这辆车,有点邪门儿!” 高个子目光直视着前行的车,冷冷呼道:“怎么个邪法?” 矮个子道:“一个大姑娘,带个丫环……这是干什么?” 话声未完,但听得一阵铜铃声响,斜刺里蓦地奔驰出一骑快马,马上客一时看不清楚,天黑、那匹马又没挂着灯。 高、矮两人只看了一眼,那一人一骑已由身边急驰而过,马上人像是披着一件老羊皮统子,在前急驰的一刹时,好似抖手打出了一件物件。 那出手的物件,紧追着前行的车座破空而近,“笃!”地一声,钉在了那辆油壁彩车的车顶后方!像是一枚闪有磷光的三角小旗! 原来这“白龙堆”沙漠,不比“大戈壁”沙漠之辽阔深远,沙层也远不及大戈壁之深厚,除了有几处地方以外,大部份尚可勉强行车,只是车行速度较之骑马来说,可就慢得多了! 那匹来无影、去无踪的马,顿时为车后黄沙所掩住!高、矮二人顿时一惊,相继勒住马疆! 矮个子打量着前方马车,吃惊的道:“糟了,你看看,这趟子买卖,可叫胡老头给踩了先啦!” 那个叫“李老三”的高个子脸色铁青的道:“胡老头也他妈的太狠了,明明是我们哥儿们先盯上的买卖,他凭什么更要占先?” 矮个子气馁的道:“算了吧,这是他们的地盘,我们要就该早点下手,现在可就晚了!” “一点也不晚!”李老三一招手,把一对虎头钧抽到了手上! 他冷冷一笑,说道:“他不仁,我们就不义,地头是他们的,点子却是我们哥俩先缀下来的,我们就给摄下来再说!胡老头日后怪罪下来,就给他来个死不认账!” 说完话,咬了一下牙,一抖手里缰绳,胯下马“泼剌剌”的疾追直上。 矮个子见状,欲阻不及,也只得快骑猛赶下去! 两匹马很快的来到车后!李老三大喝一戏道:“停车!” 他的马绕了个弯,赶到了车辕前侧的雪亮的虎头钩,划出一道白光,直向着赶车的汉子身上撩过去。 车座上二人,似乎巳经防了有此一手,倒是那两匹疾奔的马,乍然一惊之下再次的人立前蹄,发出凌厉的怪啸之声。 赶车的汉子嘴里大声道:“好个强盗!” 他左手控缰,右手却由座下陡的掣出一把刀,“当!”的一声架住了李老三猛力挥下白虎头钩! 车座一侧的姓韩,大吼一声,猛地跃身而起,直向李老三连人带头上落去! 这两个人看上去好像都不弱,可是比起黑道出身的李老三来说,可就差远了。 原来这两个人,是南沙漠有名的马寇,那高的一个,人称“大瓣”,姓李名飞泉,矮个子叫单七,外号“矮金刚”。 李、单二人俱都在南沙漠落户,曾合另外三人,号“南疆五霸”,五霸之首“豹子周”在边地声望极高,早年隶“沙漠虎”鲁铁山手下,鲁铁山被沙先生所败,逼入中原之后,手下一干故旧,多零星飘散。 这其中“豹子周”和一个叫“胡驼子”的人,可就各据一方,割地称雄,依旧干着打家劫舍的黑道无本生涯! 李飞泉、单七二人因事到“落瓦子”地方一行,无意间可就踩上了这个盘子,想不到跟进了“白龙堆”,来到了胡驼子的地盘上,眼前可就有好戏看了。 “大瓣”李飞泉为人最是任性,又以性喜渔色,车上白衣女子一经入目,早已惊为天人,如何容得入别人手中? 其实他当然知道胡驼子是出了名的狠,自然不是好惹的,况乎对方已在车上留下了“银光令旗”,更无异向同道点明了立场。 按黑道规矩,李、单二人是不应该再插手这趟买卖,可是两个人跟了一路,眼看着上手的人财,如何甘心白手拱人? “大瓣”李飞泉满以为车上弱女还不是手到擒来,心存事成一走了之,也就顾不了许多,是以一出手就是厉害的杀着! 那坐在前车座上的二人,一个姓韩;一个姓郭,乃是新领贵州布政使云大人的贴身近卫,云大人一直为官边地,最近才得内调! 只因为这位大小姐,她念着昔年失去的东西,磨着她娘云夫人,要亲自找回来,云夫人知道女儿幼随异人练有一身武功,还是不太放心,这才暗中派了韩、郭二人,连同小丫彩花,一齐送她西出玉门关,来到了沙漠!不意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云小姐在伤心失望之下,本来打算独个儿深入大漠,说什么也要把那个当年的盗宝贼人生擒回来,她的这一打算,自是遭到了同行三人极力劝阻!在三个人苦口劝说之下,云小姐又记挂着高堂父母,深恐父亲一旦知晓必加责怪,这才忍着一腔怒火随车转回。 想不到在转回途中,竟然会生出了如此一段插曲! “大瓣”李飞泉的虎头双钩本是招呼着那个姓郭的卫士,却未曾料到那个姓韩的,却突然由旁边插手。 姓韩的卫士的一双判官笔当头直落而下,李飞泉右手虎头钩向上一翻,“当郎!”的一声,虎头钩梢,已钩住了姓韩的一双铁笔。 李飞泉一声叱道:“撒手!” 单钩一挣,韩侍卫持笔的一只右手,顿时虎口破裂,手中笔应势脱手直飞上半天之上! 李飞泉左手钢钩斜着划出,空中的韩侍卫大惊下就空一转,虽躲过一钩之危,人却是失去了重心,“噗通!”的一下子摔倒在沙地上。 李飞泉左手一按马鞍,腾身如飞的已窜下马身,手中的虎头双钩交叉着直向韩侍卫颈项间绞斩过去。 这一招既快又狠,眼看着那姓韩的势将溅血剑下。 蓦地,“嗤!”一股尖细风力,夜色中像是有两线游动的银虹,只一闪,李飞泉“啊呀!”的一声大叫,双手一抖,已把掌内紧紧握住的一双虎头钢钧,丢落在地,两只手背面上,鲜血淋漓!却见两支银色蝴蝶针,深深剌入手面之内,仅仅留下一双银色薄翼,在手面上拍打不休! 李飞泉踉跄后退,回顾道:“谁?那一个暗算你老子?” 夜色里不见一些异态! 此时姓韩的侍卫一“咕噜”由地上爬起来,就势拾起了地面的钢刀,照着李飞泉身上就砍! 却见李飞泉身子一闪,施了一招飞腿,登时把姓韩的踢倒在地! 车座上另一个姓郭的,见状大喊一声,一口刀搂头盖顶的,直向李飞泉头上落下来,可是,却未曾注意到身侧尚有对方一人——单七! 姓郭的功夫,比之姓韩的犹为不济,如何能是这类刀客对手,一刀砍了个空,却为马上的单七抖手打了一镖,正中后肩之上,倒摔黄沙。 单七镖一出手,整个人倏地拔身而起,落在了车座之上,他双手一带缰绳,大叫道:“李老三,快上来,咱们快走!” 双手力带缰绳之下,两匹马怒啸着扒蹄欲奔! 可是天大的一件怪事儿! 两匹马虽是使出了全力,连鬃毛都竖了起来,奇怪的是后辕的马车,却是如钉在丁地上似的,一动也不动! 单七抡起手上的长鞭,在马身上加了一鞭子,二马人立前蹄,怪声啸着,却是一个劲儿的在车辕内打着圈子,休想进退一步。 是时李飞泉急赶着上车,一刹眼,箭也似的向前座上落去! 他身子方自窜起一半,猛可里斜刺间劈出一股罡风,风力之疾劲,有如是一口快刀迎身斩下。 事实上却也几乎一样,因为那股风力和一把砍下的刀简直并无二致! 也活该李飞泉倒霉,连番的受创,就在那股风力劈过之处,李飞泉的一只手臂齐肩头之处,活生生的为这股尖锐疾猛的罡风劈落在地。 李飞泉痛得怪叫了一声,纵出的身子,有如中箭之雕,歪斜着跌落沙地之上。 他身子打了个滚,坐起身子,倒要看看是谁下的毒手? 这一次地倒是没失望,看清楚了! 他简直看直了眼,一千个难以相信,原来向自己出手的人,并不是什么人,却是那个坐在车厢内冰香绝艳的白衣女子! 车座上的单七也看清楚了,使得车身不移,竟然也是她。但见那个白衣长身玉女,一只脚迈立在地面上,另一只脚却蹬在车蹬上,不过如此,那两匹健马,虽是施出了全身之力,却休想能把这辆油壁彩车拖动分毫! “矮金刚”单七这一望之下,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他简直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看了再看,依然如故! 现场除了这个白衣绝艳少女以外,并无外人。 那白衣少女一只脚固是紧紧踏在车蹬上,一双黑白分明水汪汪的剪水双瞳,却直直的注视着车座上的单七,表情至为轻松,并不着丝毫怒态! “矮金刚”单七先见拜兄被人生斩下一条大臂,已吓破了胆,此时见状,更不由他不信,登时呆在了座上! 车前二马犹在长嘶着扒动前蹄,奈何白衣少女的一脚,无异有万钧之力,二马扒动了一阵子,力竭而止! 这番情景,非仅是车上的单七吃惊不已,就是韩、郭二位,也看直了眼。 两个人虽然听说过这位大小姐是个练家子,身上有功夫,可是却不知道她的功夫竟然如此之高!简直出乎想象,有点近乎于神而令人战惊! 逐见那位娇娇姿容的云大小姐,轻轻冷笑了一下,道:“就凭你们这点本事,也敢拦道打劫?” 单七霍地一惊,才忽然明白眼前是怎么回事儿,可是不待他开口说话,对方大小姐玉手向外一抖,掌心隔空一吐,道了声:“下去吧!” 单七可是知道对方施展的是“百步劈空拳”掌力,心里知道却是无法招架! 掌力一吐,单七在车座上倒折了一个筋斗,“噗通!”一家伙摔倒在地! 这一家伙挣得还真不轻,登时简直摔得眼冒金星,全身发软,他还来不及站起的当儿,韩侍卫已扑身前,一脚踏了个结实。 却听得那位云大小姐道:“别管他,叫他爬着走吧!” 韩侍卫心里把这位大小姐,一时敬如神明,闻言退步让开,那单七以为有了活命之机,果然在沙地上爬着,爬了几步,一抬头,吓了一跳! 黑压压的汉漠上,闪起了一片灯光,总数一共是五盏,五盏明灯起伏如波,一看即知是疾行中的马灯,五盏灯也就象征着五个人,远看过去,就像是五颗闪砾在云际的明星,直向这边驰来! 白衣少女看了一眼,即吩咐韩、郭二人道:“你们两个到车厢里面去,还有彩花,谁都不许出来!” 说罢迈进几步,走到了那位郭侍卫跟前,一伸手就把中在郭侍卫背上的钢镖拔了下来。 姓郭的侍卫嘴里“啊唷!”叫了一声,镖起处血如泉涌! 云小姐双指一翻,连续的在他伤处附近“梁台”“志堂”两处穴道上各点了一指,顿时止住了流血! “快上车!”她说:“在车上包扎一下,别出来!” 郭、韩二位乖乖的上了车,连同车座里的丫环彩花,谁都不敢再持异议! 就只这么一会的工夫,沙漠里的五匹快马,已风驰电掣般的来到了近前! 五匹马颜色各异,黑、黄、白各样不一。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人,扬手作势,五匹马全都停了下来! 只见为首马上坐着的是一个六旬左右的驼背矮子,身上穿着灰鼠皮小袄,瘦削的一张脸上,留着一丛短短的胡子,那双原本就小的眼睛,想系长年在沙漠中行走之故,养成了眯缝的习惯,看上去简直就像是两道线,满脸都是折叠着重重不一的皱纹! 其他四人,模样也不怎么高明! 一个是瘦如竹竿的黑汉子,一个是猛张飞的粗汉,还有一个揣手在袖子里,一身儒衫像是文士模样的人,最后那匹马上,却是一个乡下土佬儿! 这五个人风驰电掣的来到那了面前,五匹马采取半月之势,把对方马车围在了当中。 当然,五个十只眼睛,也都看见了立在车旁的那位白衣姑娘——云大小姐,可是也看见了趴在沙漠地上的李、单二位! 暂时谁都没有说什么,可是五个人脸上,都显出一种难以理解的表情! 趴在地上的单七,可就有点沉不住,吓得直发毛,他喘息着由地上站起来,一脸苦相的向着正中马上的那个驼背老者,拱手作了个揖。 对方马上的灯光,匹练也似的就照在了他脸上。 “这不是单老七么?” 说话的显然就是那个驼背的走音,语气间显得一片冷落! “矮金刚”单七深深又打了个躬,呐呐道:“胡老爷子……四位老兄是……是我,单七!” 胡驼子细目一转,可又看见了趴在沙漠地上的另一个人道:“这又是谁?” “是……李飞泉!李老三!”胡驼子怔了一下,道:“哥儿俩个平常不是挺硬朗的吗!这可是怎么样搞法?” “这……” 单七一脸的“欲语还休”模样,回过头看着立在车边,脸现冷笑的白衣少女一眼,一副期期艾艾模样。 这番情景,看在五人眼中,那个瘦高个子,像是门神迎客模样的汉子,怪叫一声道:“娘那个鸟的,单老七你别这么窝囊好不好?到底是谁下的手?” 单七咽了一口唾沫,苦笑道:“二哥别生气……是……是……” 回头盯向白衣少女,却又接不下去! 那个姓鹰的高瘦子哈哈狂笑道:“是什么?难道……还是人家大姑娘下的手?” 其他哥儿几个,听到此俱都哄然大笑。 胡驼子笑声一顿,脸色忽沉道:“这件事我不难察出,我只问你,你们哥儿两个来到胡某人地盘上,是有什么打算?” 单七一惊,苦着脸,说道:“这个……这……” 五人中那个状似猛张飞模样的汉子,大声道:“这还用问,分明是想下手捡便宜,好小子,胆子还真不小!” 胡驼子那张脸,立时罩下了一层寒霜,哑着嗓子问:“是真的么?” 单七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吞吞吐吐道:“是这样的……这辆车是我和李老三先发现的,一路缀下来,可就不知不觉的进了白龙堆……” 猛张飞模样的汉子爆雷似的一声叱道:“放你的狗屁,咱们这行上的规矩你会不懂?再说刚才我飞马而过,亲手发出的‘银光令’你们他妈的是瞎子,能没看见?” 单七经此一叱,无言以对。 可是一想到胡驼子这伙子人,平常对付逆己者的手段,可禁不住内心打战! 偏偏那李飞泉因为失血过多,早已昏死了过去,这件事本是他一力的坚持而为,现在闯了大祸,他反倒一昏了事! “矮金刚”单七心里一盘算,前后受敌,没有一边是好惹的,眼前似乎只有三十六策走为上计之一图了。 这么一想,他顿时作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向着面前五人,深深一揖道:“五位老哥哥网开一面,姓单的日后必当重谢!” 胡驼子哈哈一笑:“单老七,不是我胡某人今日心狠手辣,这件事,我们是有言在先,你应该知道破坏协议,是怎么样一个下场?” “矮金刚”单七拱手抱拳道:“胡大爷开恩!” 话声一顿,两只手突地向外一翻,“呼!”地一声,自他双手内飞出了一掌制钱!这掌制钱一出手,顿时化成了一天的金光,形成了一天光雨,分向着当前五人连人带马罩落过去! 同时之间,单七整个身子疾转而起,向着一旁自己坐骑之上落下去。 他这一举动,的确是有欠高明! 大概是人要死了,干什么都欠考虑,却没想到眼前五人是何等厉害角色,只要有一个人出手,自己已死定了,何况以一敌五? 他发出的这一掌金钱镖,自然不谓不快,只是要想伤着当前五人却是万难! 金钱镖方一出手,耳听得为首胡驼子一声怪笑道:“好小子!” 右手一翻,发出了大股掌力,此同时他身旁的那个瘦子,以及那个猛张飞模样的汉子,也不约而同的同时出手! 三人的掌力汇集狂风,迎着来犯的一天金钱镖只是一撞,全数没入夜空不见! 马嘶声中,但见单七掉马欲奔,一副情急模样! 胡驼子怪叫道:“好兔崽子,你要是跑得了,我跟你姓单!” 说话间,右手五指箕张,有如鸟爪般的一抖,力道后扯之下,马上单七一声惊呼,整个人一下子凌空跌落在地,单七就地一浪,刚爬身而起,马上的胡驼子平空一拿推出! 单七吃这股拿力当胸一击,向后倒折了一个筋斗,不待坐起,已大口喷血,倒地而亡! 胡驼子怪笑一声,一只手轻按马鞍,惊身而起,其他四人亦同样动作! 五个人如同五股烟般的,全战落在了马车当前! 第七章 千金小姐 功高挫敌 其中那个活似门神吊客的瘦高汉子,旋风似的已转到了“大瓣”面前,一只脚勾着李老三的身子,转过来看了一眼,登时一呆。 胡驼子道:“怎么了?” 姓鹰的汉子哼了一声,道:“死了!” 说着蹲下来细看了一下死者伤起,站起身子道:“李老三遇见了高手,是被人用‘剪金风’的手法,把胳膊给弄了!” 胡驼子登时脸上一怔,一双细小的眼睛,逼才向着白衣少女身上望去! 白衣少女这段时间之内,只是静观不语,尤其是注意着胡驼子的功夫的身手,素洁的脸上现出隐隐杀机! 胡驼子嘻嘻一笑,道:“这位必就是新领贵州布政使云宗尧大人的千金,大小姐了?嘻……失敬!失敬!” 白衣少女脸上显然一惊,只是面对着一干人,非不得已,她不肯开口! 胡驼子笑声一敛道:“云大小姐,你别奇怪,我们虽不认识你这个人,可是认识这辆车,当年云夫人在甘肃的时候,就常常乘坐过!” 小姐眼珠子一转,冷冷的道:“还没请教五位大名号?半夜栏车,你们想干什么?” 胡驼子哈哈一笑道:“好说,好说!” 那个姓鹰的瘦子仰天怪笑着,一双狼也似的眸子,频频在云小姐身上转着! 他说:“云小姐见问,怎能不回答,俺们哥儿五个的名字,可 不能在大小姐跟前乱报,可是也没什么恶意!” 云小姐道:“你们想干什么?” 胡驼子一手摸着脸上的乱胡子,嘻嘻笑道:“大小姐,你是金枝玉叶,衣锦玉食惯了,可不知道俺们这行有多么苦?” 那个猛张飞模样的汉子大声道:“俺们是风餐露宿,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苦哈哈,要大小姐你行行好,赏口饱饭吃!” 云小姐冷冷的道:“怎么个赏法,你说清楚一点!” 胡驼子插口冷冷笑道:“大小姐,云老大人这些年子为官,荷包里的银子多的是不能再多了,俺们哥几个可没胆子当面去跟他老人家要去,没法子,只有想出这么一个傻主意!” 说到这里,拱了一下手,道:“没别的,只请大小姐你连同手下人,在我们白龙堆多住几天!” 姓鹰的瘦子哈哈大笑道:“云老大人疼爱大小姐,过不几天,一定会派人亲自迎接,那个时候,我们几个再亲自护送大小姐出沙漠,大小姐,你说这个可是好与不好?” 白衣少女点点头道:“原来是这么回事,我懂得了!” 胡驼子躬下身子,简直就快挨着地了,那样子简直就像是一个大虾米! 他嘻嘻笑道:“大小姐,请上车!” 白衣少女冷笑道:“当家的你贵姓大名?” 胡驼子怔了一下,却抱拳道:“在下胡天铎,外号‘云里翻’,请多指教!” 少女一双明亮的眸子,在他脸上转了一下,冷冷的道:“胡总当家的,有件事我想请教一下!” “大小姐请直说!不敢当‘请教’二字!” “好!那么我要问问你们!”她那双明媚的眸子,在五人相注之下,居然没有丝毫畏惧之色! 顿了一下,她接下去,道:“三年前家父返甘肃任上时,有一次西出玉门关,在贵宝地遇见了一伙子人,失了点东西!” 五人闻言。彼此对看了一眼。 胡天铎点点头道:“这件事,大小姐你还真问对人了!” 云小姐道:“怎么说?” 胡天铎道:“这件事是‘沙漠虎’鲁铁山,鲁大当家所干的。” 云小姐点点头道:“姓鲁的现在那里?” “这个……”胡天铎道:“这个我可就不知道,听说鲁当家的人也入了中原!” 云小姐失望的后退了一步,却咬着牙道:“我不信!” 那个猛张飞模样的汉子哈哈笑:“不信由你,大姑娘,鲁铁山当年听脱干了那一票买贾,发了一笔大财,如今仍然吃喝不尽。六十年风水轮着转,想不到我们哥儿五个今天也轮着一回,这就叫走运!” 云小俎脸色刹时气得绯红,冷笑道:“那鲁铁山与你们是什么关似?” 胡天铎道:“朋友而已!” 云小姐脸色一阵发白,频频冷笑道:“本来还可以饶你们一命,既然是姓鲁的朋友,就恕我不客气了!” 五人微微一惊,胡驼子嘿嘿一笑,说道:“怎么说,云大小姐,你还是个练家子?” 云家小姐一声清叱道:“请了你的狗眼!” 右手平出‘嗤!”的一掌,直向胡天铎脸上劈来,胡天铎在对方话声一落的当儿,内心已存了三分小心,果然对方话一落,遂即向着自己出手! “云里翻”胡天铎就是因为轻功出众,所以才得了这么一个外号。 此时见状,他身子霍地向后一个倒翻,足足翻起了一丈高下,云家小姐这一掌可是落了空,可是疾劲的掌力,平贴着把地面上的一层沙子刮上了半天,就像是扬了一天的大雾! 在一阵狂风飞沙里,五个人身上或多或少,俱都着了几粒,尽管是小小的几粒沙子,却也疼痛不已。 “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白衣少女只现了这么一招,顿时使得胡驼子与在场四人大大的吃了一惊。 “云里翻”胡天铎顿时抽了一口冷气,抱拳道:“胡某有眼不识泰山,大小姐你报个万儿吧!” 白衣少女身子一转,已逼近胡驼子正前方,她目光虽是注视胡驼子,可是眼角却瞟着其他四人,五个人只要有任何一人胆敢妄动,绝对逃不开她的视觉。 “你问我的名字?”她冷笑道:“好,我就告诉你们,只是你们知道也等于不知道!” 五人心里一怔。 按“云里翻”胡天铎以次这五个人,实在说每个人都有一身杰出的功夫,近一二年以来,沙先生归隐、鲁铁山失踪,胡驼子等五人实在也就等于沙漠的霸主,任何人也不敢轻捋虎须! 眼前这位小姐虽疑现了一手功夫,使人感觉到她大非寻常之辈,可是到底也孤不住她的斤两,自无被其三书两语所能惘吓得住的。 五人之中,那个姓鹰的子,最是跋扈不驯,是一个不易服人的家伙! 这时,他听了白衣少女的话,忍不住像枭乌一般的怪笑了一声,道:“大姑娘,你这话怎么个说法?” 白衣少女杏目一转道:“因为我一旦报出了姓名,你们到之后,却是再也离不开眼前眼前这片沙漠!” 姓鹰的汉子又是一场怪笑:“你是说,我们哥儿每个一知道姑娘的大名,就话不成了,是吗?” “就是也个世思!” 姓鹰的瘦子一双狼眼,在聆听之后,闪闪放着凶光,环顾左右道:“哥几个听见没有,人家姑娘可是给咱们叫上阵……” 哈呛一笑,他又接下去道:“壮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姑娘,你就报个万儿吧!” 白衣少女冷冷一笑,报名说道:“云白姗!” 话声出门,身如疾电而前,右手纤纤一指,微微弯曲着向前一探,直向姓鹰的瘦子那双狼眼上挖去! 姓鹰的瘦子外号叫“枭面狼”,姓鹰名九幽,最拿手的功夫是一手“大鹰爪力”功,这时对方少女第一个找上了他,正好借此显派显派! 云白姗的双指一剑,鹰九幽喝道:“来得好!” 他瘦躯向下一转,一只长腿“呼!”地贴地扫出,施展的是一手“铁牛耕地”,直扫向云白姗下盘! 云白姗素白脸上,带出一丝傲然的笑容! 就见她身子向后一个倒仰,在鹰九幽的长腿力扫之下,她身子真像是夜空里疾转的一只蝙蝠,白绸的袖子“呼!”的一声张开来! 鹰九幽满以为对方必是后退的一个势子,其实却大是不然,随着对方翻起的身子,带同着猛锐的一片袖风,劈头盖脸的逼了过来。 鹰九幽一经接触对方袖上风力,感觉到猛中带柔,方感有异,云白姗的一只纤纤玉手,已由袖内倏地探出,五指一划,其快如电! “枭面狼”鹰九幽竟像是着了魔法般的不及躲闪,云白姗纤纤五指,正好劈中面门,一闪而过! 那副情景,初看来时就像是切开的豆腐一个模样,等到各人看清鹰九幽的面部已被活生生的劈划开来时,红血白脑,一股脑的全数喷出! “枭面狼”鹰九幽直着腿一连跑出去十几步,才晃晃悠悠的倒了下来。 一条命就此结束! 所谓“兔死孤悲”,这番情景看在其他四人眼中,自是多少有点“杀鸡儆猴”的作用,可是却也不会就此罢休,反倒使得四人生出联手对付之心意! “云里翻”胡天铎用着特殊的目神,向着其他三人看了一眼,三个人顿时领会过来! 这三个人武功均非泛泛,那个猛张飞模样的人姓刘名楚,人称“一声雷”,儒生打扮的人,姓赵叫铁衫,外号叫“夺命书生”,至于那个年过五旬的庄稼汉子,却是沙漠里有名的“黑心辣手”崔命符! 这些人平素只要出现一个,已足可使得商旅披糜,同时出手的情形还不多见。 云白姗举手之间,已把“枭面狼”鹰九幽毙之掌下,那双充满了杀机的眸子,开始注视向胡驼子。 她冷冷笑道:“你们刚才谈笑间,大有轻视女人之心,今天也叫你们几个长长见识!” 胡驼子后退一步,沉下脸来道:“云姑娘,我们并无冤仇,何以一上来就下此杀手?你也未免太狠了一点!” 云白姗一笑,露出两排白而洁的玉齿,美是美到了极点,冷也冷到了家,尤其是刚才那一手杀着,此刻仍令得各人心惊肉跳! 她闪烁的目光,徐徐由各人脸上转过,却是一言不发,凡是当她目光扫过的人,无不怦然心惊,下意识的感觉到这个美艳的少女,即将有厉害的杀着要出手了。 果然,在每个人意念方自一动的当儿,云白姗已然以着“迅雷不及掩耳”的身法,猝然出手! 她美妙的身子像是一朵洁白的云彩,倏地荡空而起,在起身空中的一刹间,右手二指猝出如电,“啾!啾!”发出了两股尖厉之风,向着靠身最近的刘楚双目上点去! “一声雷”刘楚早已跃跃欲试,他一只右手,紧紧握着腰间如意鞭的把柄,立刻准备出手。 这时对方既已出手,来势是如此之急,“一声雷”刘楚怒叱一声,右手向外一翻,“噗噜噜”一阵疾风里,一条如意软鞭如同出穴之蛇,疾向云白姗手上绕了过去。 同时之间以“云里翻”胡天铎为首的其他三人,也都同时出手! 三个人自不同的方向部位,同时扑了过来! “云里翻”胡天铎是一口紫金刀。 “黑心辣手”崔命符,是一根七节鞭。 “夺命书生”赵铁衫,是一支文昌笔。 三般不同的兵刃,奔向不同的部位,快、准、狠,联合得天衣无缝! 可是那个杰出少女云白姗,显然是师承名家,得过极为高明的传授。 在四个人联手合攻的同时,她那娇柔的躯体,就空一挺,有如“金鲤穿波”,“呼!”的倒穿而出,四个人那般快的身手,兀自是落了空招,差一点撞在了一块! 一刹那,云白姗去而复还! 去似风,来如电! 一去一还之间,快到难以想象,这一次她的身子,却是扑向“夺命书生”赵铁衫的背后! 赵铁衫一觉到背后风急,却已是闪躲不开,他的一支文昌笔,本意想施展一手“醉打金钟”,可是才展出了一半,面前人影一晃! “夺命书生”赵铁衫平素最拿手的一招是“点喉贯脊”,却是来不及施展! 迎面的云白姗,更是快到了极点! 赵铁衫的文昌笔才施出了一半,已为云白姗劈手抓住,前者顿时觉出这位云大小姐非但是技击功夫出众,就是内功力道,自己也是望尘莫及! 就在赵铁衫运力夺的当儿,云大小姐的一只尖尖玉手,已然再次的划空而过! 这一次云白姗施展的手法,较诸前次对付鹰九幽,却是略有不同,五指过处,那位素有毒手伤人之称的赵铁衫,喉头上微微现出了一道红线。 赵铁衫身子仰后就倒,他倒在地的一瞬之间,怒血才狂喷而出! 云白姗在杀害赵铁衫的同时,也正是胡驼子等毒手出招的一刹之间! 胡驼子的一口紫金刀,正施展着他最得意的一手“潜龙升空”出手之时。 这一招确实厉害,胡驼子行走江湖以来总共不过才施展了三五次,可是每一次都没有失过手!况乎尚有崔命符、刘楚二人相互搭档。 崔命符的七节鞭直奔背脊! 刘楚的如意软鞭却是卷向下盘! 云白姗身形猝然腾起,正欲空中空手发招,置二人于死地的当儿,却耳听着足下可胡驼子一声刺耳的怪笑声! “云里翻”胡天铎的一把紫金刀,由下而上的猝然翻出,这一刀厉害的是,刀在出招之前,是深深埋在沙粒堆里,出刀之后,黄沙弥天,在人眼迷离错综之间,等到你发现闪烁的刀光之时,事实上你已来不及逃开刀门之下! 云白姗虽是身怀绝技,不可一世,可是对于眼前胡驼子这一刀来说,显然是疏忽了! 一片刀光之后,是万点金芒! 胡驼子不愧是奸险凶恶的老江湖,这一刀尚恐对方不死,另外还加上了一掌金钱镖! 刀光如电,“嗤”地划开了云白姗背后中衣,虽说是未能伤及要害,皮肉之伤却是在所难免! 云白姗就空一滚,施展出一手内炁功力,但见得空中金钱镖叮叮一阵猛撞,围绕着一团气漩却是始终攻不进去,最后全数坠落在地! 云白姗斜着身子,飘身而出! 女孩子家最重视颜面,虽然说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伤,可是中衣破开,粉腰玉股毕呈眼前,自是她无法忍受之事,顿时间柳眉倒竖,杏眼圆睁! 她身子猛地纵出,落向车前,娇叱道:“锦花,把我的剑丢出来!” 胡驼子怪笑一声道:“大小姐,你认栽了吧!” 他手上的紫金刀突地向上一举,叱道:“上!” 三个人三般兵刃,眼看着齐攻直上,危机一瞬,空中突地起了一阵子哨声。 那股声音,突入耳中十分尖锐刺耳,各人俱不禁同时抬起头来,但见月光下,空中有一道极为细小的银光,呈作弧形的向着众人立处坠落下来! 云白姗心中一动,不知道是什么玩艺儿! 可是,“云里翻”胡天铎以次的三个人,在抬头一窥的当儿,俱都惊得面无人色。 三个人互看了一眼,如丧考妣似的各自看了一眼,胡驼子低声道:“退!” 他本人首先的向着坐骑前奔去,其他二个人亦相继跟进,可是却已来不及。 这时云白姗巳由锦花手上,接过了一口长剑,却有些羞于现身! 就在这一刹间,前道沙漠里现出了一人一骑,一入眼帘,人马已如旋风般的来到了近前! 云白姗方自认出来人有些眼熟,却见那人施展了一手武林罕见的轻功绝技,在坐马长嘶中,腾身如雁而起,直掠过马首,“呼噜噜”带出了一股衣袂荡风之性,却如秋日狂叶般的已来到了面前! 那位云大小姐生平目高于顶,她虽出道不久,可是江湖上却没有一个人使得她望而生敬!可是眼前这个人所施展的这一手功夫,却使她深深为之折服! 那人施展的这手轻功,妙在起似鹰、快如风、落似叶、静如云! 等到他身子落下之时,如非众人目睹,简直是丝毫无觉,整个身子,就像水面浮萍,那么轻翩翩飘立在沙地之上! 在马车的灯光照射之下,云白姗才恍然认出了,这个人正是方才在店进食时,身后那个中年的文士! 自然,胡驼子一干人也都看清了。 三个人虽然已来到了自己的坐骑之前,却是没有一个胆敢跃身上马! 相反的,三人都转过身子来! 以胡驼子为首,每个人手里的兵刃,全众不由自主的松手跌落在地! 三个人三张睑,变得白中带青,全身就像是吃了烟袋油子似的一个劲儿的打着哆嗦! 第八章 手下留情 惩诫马寇 胡驼子两手抱拳,害怕已极的道:“沙……沙先生,你老……怎么来了?” 面前这个人——土地庙得刀的那个灰衣人——露店的饮者——也就是名震大汉南北,为本地人敬为神明的“万里飞虹”沙千里!一般人只是称呼他是“沙先生”,却很少知道他本来名字!胡驼子发话之后,其他两个人也都跟着向面前这位武林异人,深深的打躬为礼。 各人口中都呐呐的唤了一声:“沙先生!” 面前的是个灰衣人沙千里,正眼也不看他们一眼,他的一双眸子视向云白姗,冷冷的道:“姑娘的伤要紧不?” 云白姗保持着若于的敌意,看着面前这个人,对方既然好心发问,却也下便下答。 她冷冷的摇摇头,不发一言! 沙千里“哼!”了一声,那对含蕴着奇光异彩的眸子,这才掠向附近三人! 胡驼子怕是怕到了极点,却强自作出了一副笑容,结梏巴巴道:“自从三年前与兄弟一别……一直……没有听说过……先生的音讯……在下等,以为先生已进入中原……却没有料到,先生仍然还躭在沙漠!” 沙千里目光炯炯的道:“所以你们就敢任意胡为了?” 胡驼子战抖了一下道:“在下不……敢!” “黑心辣手”崔命符也道:“我们不敢……” 三个人的嘴虽是各有先后,可是说出的话,归纳一句,仅有“不敢”这么简短的两个字。 “不敢?”沙千里冷笑着道:“你们用不敢?那么我问你们!你 们现在是干什么?” 胡驼子连急带吓,出了一脸的汗,犹自辩白道:“……我们只是想这位云小姐,在这里多盘桓几天,怎敢……有什么别的意思?” 其他二人,异口同声的连声道:“是……是……” 崔命符加上一句道:“三年前……我们承先生告诫,手下留情……那里再敢做什么坏事?先生你高抬贵手,我们这就走……再也不……” “万里飞虹”沙千里莞尔一笑道:“亏你们还记得三年前的那件往事!” 他的目光选中“一声雷”刘楚,牢牢盯住,后者脸上的短胡子,一根根都吓得炸了起来。 “你说!”沙千里冷冷的道:“我当年是怎么说的?” 刘楚眉心见汗,呐呐的道:“先生……见谅,下次再也……不敢了……” 以刘楚之威,竟然会像一个小孩子似的求起饶来了。 沙千里眉头一皱,重复道:“说!” 刘楚频频咽着唾沫,呐呐道:“如犯……集令……” “怎么样?” “自……自断双手!” 听者二人,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沙千里道:“很好,那么就不要多躭搁时间,胡天铎,你是头子,这件事多半也是你领的头,那么就由你先来,你就动手吧!” “云里翘”胡天铎在黑道上是出了名的狠,岂能是任人摆布的,无奈眼前这个主儿,实在是太厉害了,厉害到想起来就怕! 三年前到是怎么一回事,局外人固是不得而知,可是必将是令人不寒而栗,思之犹有余痛的一件住事,否则胡驼子等三个人那么厉害,杀人不眨眼的家伙,岂能有这么服贴的道理? 胡驼子趋前两步,面无人色的道:“沙先生……我们错了,万万不该违抗你的旨意,只是请念在同属武林中人,对先生一向恭谨份上,尚请!先生网开一面……如何?” 沙千里冷笑一道:“沙某一向言出必践,对人如此,对自己亦是如此!” 言及此只见面前三人一齐垂下头来。 那位貌似张飞的“一声雷”刘楚,竟然忍不住潸然泪下,痛泣出声! 他这么一哭,倒使得那位貌像斯文的沙先生心中为之一软,偏头再看,立在车前的那位云姑娘,却像不关她事似的,正自用着一双澄波的眸子注视着沙千里,脸上表情不嗔不愠! 那个叫“彩花”的丫环,这时正在为她身后伤处上药,作紧急的包扎处理! 沙千里目光由云白姗主仆身上再回到面前三人,不禁长叹一声,道:“……就算我有原谅你三人之心,只怕这位云姑娘,也是放你们不得!” 三人眼睛立刻向着云白姗望来,目光中大有请饶之意! 沙千里温文的向云白姗道:“姑娘之意若何?” 云白姗淡淡一笑,道:“这是你们的事,问我干什么?” 她在说这几句话时,目光略略的向着面前三人一转,锋芒内敛,却只有敏锐如沙先生者,才能理会出她这一窥之间,深刻的内心含意! 胡驼子等在聆听云白姗所说之话时,顿时大喜,只以为对方已有开释自己三人的心意,当下不约而同能向云白姗深深一拜。 “云里翻”胡天铎大声道““多谢姑娘开恩!” 却听得一旁的沙千里,发出了一声凄凉的叹息。 三个人被沙先生这声叹息,弄得莫名其妙。 云白姗也把一双妙目,转向沙千里。 沙千里冷冷的道:“你等三人且莫道谢,云姑娘并无饶恕你们之心,我只要一点头,饶过你等,只怕你三人眼前就得溅血云姑娘剑下!” 胡等三人大吃一惊! 云白姗也似微微一惊,她不得不暗暗钦服眼前这位沙先生精明的判断和观察之力! 只是,她却不说一句话。 沙千里目视三人,又发出一声叹息,道:“你三人既是自负武功过人,却连这位姑娘的出身门户也看不出,岂非是上门送死?” 三人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云白姗目光里带着好奇与察询之意,直直的迫视着沙千里,像是在问:“你怎么知道?” 沙千里接下去说道:“……十年舸,有一位江南异人归隐洞庭,这位老前辈姓印名秋桐,人称‘青桐老人’,你等可知?” 三人登时一惊! 武林中较有声望的人,哪一位不知道“青桐老人”其人?只是传说此老悬岩断腿之后,已退出武林,此刻沙先生一提乃,三人才忽然想起! 沙千里冷笑一声,接下去道:“……如果我猜测不错,这位云姑娘,正是那位印老前辈的入室弟子!” 三个人又是一惊! 云白姗那双眸子里所泛出的,又岂止是惊诧而巳! “万里飞虹”沙千里鼻子里哼了一声,道:“所以,你们三人即使合力出手,也绝非云姑娘对手……” 胡驼子等三人脸色猝变,相继向着云白姗望去,云白姗巳隐现杀机,此刻被沙千里一语道破,顿时现于神色! “云里翻”胡天铎只看了一眼,已可猜知沙先生言之不虚,这位姑娘的一身武功方才已经领教过了!再次交手也没有什么便宜好占。 三个人心思一样,都在默默的算计着此番得失! 一边是断手,另一边虽是个未知数,可是一旦失败的结果,却是连性命也难保全! 这么一想,三个人当真是悲怒填胸,左右为难! 沙千里那双锐利的眸子,在三人脸上徐徐掠过。 他平静的道:“……念在你等此刻已有反悔之意,我就从轻发落!” 三人同道:“谢谢先生!” 沙千里道:“但是也不能太便宜你们!” 三人顿时又是一怔,这一瞬间工夫,他们脸色一阵发白一阵发青! 沙千里冷峻的目光遍视向三人,用着命令的口气说道:“各人自断左手一只!” 从他说话的口气判断,已再无丝毫缓和的余地! “一声雷”刘楚双膝一软,禁不住屈膝跪了下来,方自道了声:“沙……先……生……” 沙千里长眉一挑! 胡驼子忙插口道:“刘楚,达不领刑,想死不成?” “一声雷”刘楚被胡驼子霍地一叱,陡然忆及沙先生平生最恶别人向他跪拜的一节,吓得连忙站起,一张黑脸变作死灰颜色! 沙千里冷冷一笑,说道:“我已对你们三人破格留情,莫非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云里翻”胡天铎长叹一声,自信无能逃过这劫运,当时把一只左手缓缓伸出,那双原本细小的眸子,此刻看上去,竟似放大了一倍! 只见他把牙关一咬,右手“紫金刀”在眼前一旋,刀光闪处,一条左臂齐中一折为二,坠落在地。 胡天铎不愧是条汉子,尽管是痛得他全身打着战抖,却连哼也不哼一声,当时右手用力,在肩头上一连点了几处穴道,止住了流血。 他那双怒出的眸子,视向其他二人,“黑心辣手”崔命符的兵刃是七节钢鞭,“一声雷”刘楚是如意软鞭,都不是能够断下膀臂的家伙! 只是,二人也知道舍此一途,已无生机! 当下“黑心辣手”崔命符上前一步,脸色苍白的望着沙千里道:“在下罪有应得……请先生成全吧!” “一声雷”刘楚也上前一步道:“先生成全!” “万里飞虹”沙千里冷笑一声,道:“好!” 他这里正待出手,猛可里却由身后穿出一股猛厉如刀的劲风,只听得当前的刘楚痛呼一声:“哎哟!” 一只断臂齐根而落,足足飞出了三丈以外,落在沙地上,刘楚只痛得在地上打着滚儿! 沙千里方自看出,是身后的云姑娘下的手,后者却又已施展出厉害的杀手! 风声过处,“黑心辣手”崔命符大叫一声,一只左臂同样的抛落当场。 崔命符直痛得踉跄坐倒,一双眸子直直的注视向立在丈许以外的云白姗,这时他才知道沙千里言之不虚,这位姑娘果然是身负奇技,就以他加诸自己的这一手功夫,只怕当今天下,擅者无几。 当时“一声雷”刘楚已由沙地上抖颤的站了起来,三个人各人抛下一只断臂,却还忘不了向着在场的沙千里深深一礼! 沙千里冷冷的道:“武林中能人异士到处都是,这一次定能给你们一个教训,好自为之,就此走吧!” 三人巳痛得忍受不住,闻言后,就由胡驼子带头为首,纷纷纵身上马,狂奔而去! 地面上,散着二具尸身,和几只断臂。 天空里,隐隐传来是鹰鹫的短呜声,夜色里,仍可以清晰的看见这类专食人畜尸身的恶禽,在当空低低的盘旋,鹫的凌厉的眼睛,闪闪放着碧绿的光,在泛有星光的夜色里,异常的显得可怖! “万里飞虹”沙千里缓缓转过身子来,云家小姐也正在静静的注视着他。 沙千里抱拳正色道:“这年来武林中巳鲜见出色的女中英杰,姑娘是找所见过最最杰出的一位,尚请赐告芳名,以铭肺腑!” 云白姗打量着他,良久才点点头道:“我姓云,你呢!” 沙千里一笑道:“在下沙千里!” 云白姗神色一变,道:“你就是‘万里飞虹’沙千里?” “在下正是!” 云白姗立刻显出一片惊异钦敬之色,她点点头道:“我知道你很久了!” 沙千里道:“姑娘刚才那一手‘玉斩金切”,施展得不着痕迹,令人钦服!” 云白姗淡淡一笑,说道:“却是瞒不过你!” 顿了一下,她吟哦着道:“可以问问你,要上那去么?” 沙千里道:“去中原!” 云白姗眼珠子一转道:“干什么?” 沙千里微微一笑道:“暂不奉告!” 云白姗怔了一下,道:“好!我们还会见面的,无论如何,总应该谢谢你,再见!”欲言又止的。 沙千里道:“再见!” 车帘掀处,云白姗已翩然步入! 二卫士早已跨辕待去,云小姐一登上车,这辆油壁彩车顿时向前移动! 沙千里目送车身,却见车厢后窗开处,现出一只女人洁白素手,频频的向着自己挥动着,随着飞驰的车身,转眼消失! 沙千里由不住也跟着举起手挥动了一下,慢慢的又放下来,心里一时浮起说不出的一阵寂寞感觉! 这是第一个使得他动心的少女,也许就此一别,永世不再相见了。 做为一个侠士,尤其是为人敬仰的一个正派侠士,一举一动皆要当心,沙千里一向把儿女私情看得极淡,多年来浪迹沙漠孑然一身,也从不曾感觉到孤单过。 直到这一刹那,他彷佛感觉到自己有些变了。 不过是一面之缘,没说上两句话,自己想想也太好笑了,可是不知怎么搞的,眼前仿佛又看见了云姑娘那只挥动的玉手,随着车后的珠帘,那么飘飘的挥动着,就像是一只勾魂的魔手,禁不住令你心旌摇荡! 沙千里哑然失笑了一下,轻轻的摇了一下头。 多少带有一些凄凉的意味,他跨上了那匹长毛瘦马,正欲抖疆奔驰,心里一动,却改疾行为慢行! 凭他胯下那匹坐马的脚程,如果快行一程,一定能追上前行的那辆车,自然也能再见那可爱而美丽的姑娘一面! 他耻于这么做——良久以来,他一向孤傲独行惯了,他珍惜自己的名望,有如孔雀珍惜身上的羽毛……长久以来,他也习惯的克制自己的各种欲望……这些都是一个身为侠士所必欲忍受的。 其实,他既为血肉之躯的人,又怎能失去人所独具的一份情?他只是忍受、克制…… “忍”之一字,正如其义——心上插刀,那番滋味当然不好受…… 他无神的策着胯下神驹,却不令它放快脚程。 天上的星月,低低的笼罩着,夜风如水,轻轻的吹在身上,说不出的舒服,却也给人以懒散莫释的感觉! 那匹长毛的坐马,耐不住这般长时慢行,不时的打着噗噜! 远方有饿狼的长号声——“喔……喔……喔……” 沙千里翻身下马,一只手拍着脖子,说道:“今天在这里过夜了,明天再走吧!” 前面有一片绿地,新月状的沙洲,像扇面也似的开展在面前,形成了眼前的一片屏障! 绕过了这片沙洲,可以看见青青的水草地,在不算小的水草地里,结有十几处帐幕,一盏盏的羊角挂灯,悬在羊皮帐门前面,其色青白,远看过去就像是一天寒星! “万里飞虹”沙千里在一处战高的地方停下了马,把新购的一套寝具卸下了鞍子。 这种单身居住的帐蓬,搭建起来极为方便,只要把当中的一根主桩子结实了,四角扯平打下桩子就得了。 沙千里把帐蓬弄好,一任那匹长毛马去嚼食着附近的青草,却听到邻座帐蓬,有人在吹弄着笛子,袅袅笛音和着夜风,听在耳朵里别有一种凄凉的感觉! 第九章 情投意合 春火燎原 他吃了一块干肉脯,喝了一点水,平躺在狼皮睡褥上,耳听得那笛声转折舒徐,有如悠悠的流水,又似出谷的黄莺,甚是好听悦耳,不觉双目微合,兴起了浓浓的睡意! 不知什么时候,笛声忽止! 沙千里轻轻的拂了一下袖子,把燃在身边的一盏松脂油灯熄灭! 他翻过身子来,正待入睡。 这当儿,羊皮的幔帘子忽然响了一声,一个长身玉立的倩丽晾子,突地现身帐前! 沙千里闻声而警,睡意已去了七分! 他倏地转过身来,却见到面前人影一闪,那乍然现身的人,以同样快速的身法,退出帐外,沙千里所见的,只是这人雪白的一截裙角! 沙千里陡地一惊,不待先出声,单手巳操起了那口得自毛秋水所赠的宝刀,仅以腰脊打挺之力,全身如箭矢般的已射身而出! “飒!”的一声,纵出三丈以外! 当他轻快的身子方自一落地面的当儿,已发觉到那现身的人,以同样快的速度,像是一缕轻烟般的,已然拔上了那片新月状的沙丘! 从背影上看去,对方俨是女子;一袭白衣,秀发披肩,身后还系着一口长剑! 沙千里心中一动,也就越加的不舍,当下足下加劲,更为快捷的追了下去。 前面少女个乎有要和他较上一阵轻功,这时身法展开,轻登巧纵,快如飞隼,刹时之间已飞纵出百十丈外! “万里飞虹”沙千里见对方身法轻盈如此,透过窕窈的背影,他已猜出了她是谁了。 白衣少女身法越发的加快,分明轻功中极流身手,沙千里略一放松,即有摆脱之势,他也就紧紧的缀下去,丝毫不敢怠慢。 二人一前一后,足足又追出了数里外!前面的少女尽管是快如疾风,可是沙千里所施展的身法,乃是武林中仅听过传说的“风恋尘”,这类轻功全凭一气行驰之。 运功时,提气顶踵,一以贯之,如是快慢由心,不可思议!是功中顶尖儿的身手! 白衣少女身法虽说是越乎常人数倍有余,然而却始终没法子摆脱出沙千里的跟踪! 如此又相持了半盏茶之久! 前面是无数的沙丘,白衣少女拔上了第一座,沙千里紧跟着扑上去,她却改纵向第二座沙丘上扑去!沙千里又跟上第二座! 第三座沙丘,较前座要高上许多。 白衣少女这一次安心要把身后的沙千里摆下来,她施展出轻功中极上乘的身法“流星赶月”,白色长衣在夜色里划出一道白光,身子一落沙丘之上,双手抱着膝头,凌空一个翻势已跃落而下! 沙千里暗吃一惊,心中越是钦佩对方这身功夫,足下也就更不能丝毫放松! 他嘴里高声叱道:“是云姑娘么?” 身形一闪,快如飘风的已落在了沙丘之巅! 他这里足尖尚未站定,沙丘下那位白衣姑娘已倒卷着反身扑上来。 但听得那女子一娇叱,喝道:“看掌!” 交叉着的一双玉手,快如电光石火般的直向着沙千里两肋上击来! 手拿未临,先就有两股尖锐的风力袭到! 沙千里道:“好!” 他那口刀已改系身后,这时把空出的一双手,向外倏地一翻,用“疾鹰展翅”的手法,分向对方一双手腕上抓去! 白衣少女显然就是云白姗,偏偏她面系白纱,不肯真面目示人! 沙千里也就不再道破! 只见那白衣蒙面女子双手向后一带,两只手迎着一拍“叭!”的一台,同时向外一扬,施展出“排山运掌”的功力! 一股极大的风力,翻山倒海般的压逼了过来! 沙千里虽说是功堪造化,却也不敢身挡对方少女如此的一击! 很明显的,这蒙面姑娘如非存心相试,断断不会施展出如此凌厉的杀手!双掌一出,空中卷起了一根巨大的风柱,直迎着沙千里全身上下丈许方圆猛击了过来! “万里飞虹”沙千里一惊之下,双掌猝然向上一提,全力贯注,用无形掌式,夹着巨大的风柱迎上去! 双方掌势一经交接,空气里一声大震,二人立足的那座沙丘,顿时崩炸开来,黄沙千缕四空流窜,形成了极大的声势。 在温空的黄沙里,男女二人各自腾身纵起,向着第四座沙丘上落下去! 二人身形同时纵起,同时落下! 但听得那白衣少女一声道:“好本事,看剑!” 青光一闪,一口长剑已取到手中,剑尖直指,即由剑尖上现出尺许长的一道尾芒,连同着她手中长剑,猛地当胸直刺了过来! 沙千里心中一动,暗道:好倔强的姑娘,今日要不显点真功夫与你看看,谅你是不肯罢休!” 心念至此,右手翻过,已握住了新得的那口刀刀柄之上,猝然迎着对方少女的来势,向外一翻,大片白光,如银河倒卷,迎着对方那口青光闪烁的长剑直撩过去! 白衣少女霍然一惊,双方兵刃不及交锋,那只持剑的手向后一挫,掌中剑风卷残云般的,直向沙千里腰间快斩过去! 沙千里一提刀势,在沙堆上旋了半转,掌中刀向外一封,他真力内敛,已全然贯注于刀身之内,也许他无意隐及对方那口长剑! 刀气一吐一吸,正是刀功三昧中最难的一个“吸”字诀,蒙面少女只觉得剑上一紧,不及运功防止,掌中剑已脱手而出! 但听得“当”的一声,那口闪烁的青光长剑,如附骨之蛆,已紧紧的吸贴在对方的刀身之上! 蒙面少女突的呆了一下,脚下一跺,飘出三丈以外! 沙千里跟着纵身扑近道:“姑娘请稍待!” 蒙面少女本已转身欲去,闻言之后,顿时停步不动,她的背朝着沙千里! 沙千里把对方的一口青钢长剑取到手上,自己还刀入鞘,然后双手捧剑上前,矢身道:“这是姑娘的剑!” 蒙面少女回身一招,那口剑已落入手中,看也不看的向背后一插,铮然入鞘! 她那双现在面纱外的美丽眸子,向着面前的沙千里紧紧逼视着,奇怪的是目光里并未曾现出一丝敌意! 沙千里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却又一时不知说些什么才好! 却听得那蒙面少女说道:“沙兄的武功,盖世无双,再要打下去,我便要出丑了!” 沙千里躬身道:“姑娘神功,在下亦深深钦佩!” 蒙面少女轻轻叹了一声,道:“可是比起你来,就差得太远了……” 顿了一下,她眨着那神秘的眸子,道:“你知道我是谁?” 沙千里道:“能够有姑娘这身武功的人,天下又有几个?” 蒙面少女呆了一下,轻抬玉手,把遮在脸上的一块面纱揭了下来,现出了她本来面目,当然是云白姗! 沙千里内心早已经知道她是谁了,可是在对方揭开面纱的一刹那,他兀自禁不住怦然心动。 淡淡月色之下,对方那张脸——轻泛着浅浅笑容的,实在美极了。 沙千里几乎不敢直视她,生怕在和对方的目光交接之下,暴露了自己内心的隐秘,他原本很能自持,遇事镇定的人,居然也有些把持不住,清癯俊秀的脸上,也带出了一些红窘! 比较起来,云白娴反倒自然多。 她眼睛里不加掩饰的现露出某种的情愫,尤其在直直的逼视对方的时侯,那种纯真的情愫才是昭然若揭! 云白姗微微一笑,看着沙千里道:“住在此沙漠?” “不……”沙千里镇定下来,道:“住在七角井,但是平素四方飘零,没有一定下脚之处!” 云白姗点点头,道:“越是有本事的人,越是如此……” 说到这里轻轻一叹,半笑着说:“记得去年离开师父的时候,他老人家夸奖我,说我的功夫是怎么样的了不起,说天下已少有敌手,想不到……” 眼睛一瞟沙千里,低头一笑:“……一遇见你,可就不灵了!” 沙千里不再拘束的道:“也许姑娘存心相让!” 云白姗摇摇头道:“那倒不是!不过刚才你用‘吸’字诀吸走找的剑,如果我事先知道,你是吸不走的!” 沙千里道:“承让!” 云白姗向前走了几步,在一堆沙上坐下来,她两只手轻轻抱着膝头,偏过头来道:“一个像你这样的人,必定是很寂寞的……是不是?” 沙千里苦笑了一下,说道:“也许是吧!” 他距离着云白姗约有五尺左右的地方也坐下来! 云白姗道:“我一来到沙漠,就听说过你的名字,可是始终却是没见过你,想不到直到今天,才遇见你!” 沙千里道:“我也是见闻太浅陋,直到今天才拜识姑娘的武功!令人遗憾!” 云白姗一笑道:“可是现在我们已经认识了!你也就不必再遗憾了!” “万里飞虹”沙千里那双精光内敛的眸子,情不自禁的被她的艳光神彩所吸引住! 二人目光相视,短时的一片寂静! 云白姗微微一笑,把脸偏过一边! 她淡淡的笑道:“你以前也这么盯着人家姑娘看么?” 沙千里摇摇头,道:“从来不曾!” “那么为什么?”她说了一半,忍不住笑了一下,却把一双澄波双瞳,注视向沙千里道:“老实说,你又认识我多少?” “你是云布政使的掌上明珠,千金小姐!” “谁问你这个?” 云白姗嘟了一下嘴,薄嗔的道:“你可知道我的名字?还有其他别的……” 沙千里摇摇头道:“姑娘没有告诉我!” 云白姗凝视着他,道:“我叫云白姗,白是白天的白,姗是姗姗来迟的姗!” 沙千里点点头道:“我记住了!” 顿了一下,他看向她道:“我可以问问姑娘来到沙漠的意图么?” “当然可以!”云白姗闷闷不乐的道:“我是找寻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 云白姗神秘的一笑,道:“你一定要知道?” 沙千里道:“好奇之心人皆有之!” 云白姗微微一叹道:“是四块上好的翡翠!” 沙千里不解的看着她,想听她进一步的说明。 云白姗呐呐的道:“三年前我娘带着这四块翡翠,经过沙漠,欲入中原……” 顿了一下,接道:“就是这片叫白龙堆的沙漠……想不到半路遇见了一个强盗,杀了随护我娘的卫士多人,把四块翡翠劫走了!找此行就是专为寻那个强盗,讨回失物。” 沙亍里微微一惊,点一点头,说道:“这件事我听说过,那个劫宝的人,可是鲁铁山?” “你识他?”云白姗显然一惊! “岂止是认识?”沙千里冷冷的道:“这人曾是我手下败将,掌底游魂!” “他人呢?” “已入中原!” 云白姗轻轻一叹,道:“这么说外面传说是真的了!” 沙千里冷冷一笑,道:“这几块翡翠对姑娘重要么?” “当然重要……”云白姗轻叹一声,道:“我一定要找回它,否则……” 她深深的垂下头来,一提起这件事,她就失去了兴头,连一点劲儿都没有了! 慢慢抬起脸来,那双明媚的眸子里,似乎含有一汪泪水,却又忿忿的道:“你要不要知道?” 沙千里道:“但愿能与姑娘分忧!” 云白姗微微苦笑道:“你真会说话……我是个直性子的人,说话不会拐弯抹角,这三年来,自从发生过这件事以后,什么人我都看不顺眼,人家一问我这件事我就忍不住要发脾气……” “倒是你……”她略带着一些羞态的笑了一下,道:“觉得和你蛮谈得来的!” “唉!”未语先叹了一声。 “你可知道,那四块翡翠不是我家的东西?” “原来如此!”沙千里微微惊愕的道:“这么说……可是要赔还人家?” 云白姗木然的点点头,眼泪在眶子里打着转儿,她伤感的道:“可怜我母亲为了这件事,却急出病来了……都是我害了她!” “这件事莫非与姑娘有关?” “当然有!”云白姗冷冷一笑道:“我说出来以后,沙兄你不可告诉第二个人,否则我可是不依你!” 沙千里道:“你大可放心,我决不对外人泄露只字!” 云白姗苦笑着点点头道:“我相信你就是了……我可怎么对你说呢?说来也怪我娘不好……当年认人不清,胡乱的就把我许给了人家……” 说到这里,她那张娟秀的脸,一阵发白! 沙千里征了一下,未便置答。 云白姗失神的道:“十八年前,那时我才两岁,我娘因喜爱我爹爹一个同窗故旧的儿子,言明在我十九岁的时侯,与他儿子成亲,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沙千里木然说道:“这好事一件!” “好事!”云白姗冷冷的道:“我那位父亲旧日同窗,如今官拜兵部尚书,这个人姓刘,是当朝的一个大奸臣,他那个儿子刘思权,更是一个出名的纨袴子弟,吃喝嫖赌无所不为……我怎么能……” 沙千里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轻轻的叹息了一声。 云白姗冷冷笑道:“这件事我父母后悔已极,我也万难从命!只有退婚这条路!只是……那刘尚书父子却是不答应!” “……我娘亲苦苦哀求也无用处,偏偏那份当日聘礼遗失,叫我们拿什么退还给人家?”说到这里,她紧紧的咬着牙齿,恨声道:“……刘尚书大概也知道了这件事,所以一再的提到那份聘礼,我父母为了这件事都快急了疯了!” “万里飞虹”沙千里冷冷笑道:“这么说,找寻那鲁铁山之事,不宜再延!” 云白姗失望的叹了一声,道:“刘尚书如今官大权高,对于我父亲这件事极为不满,曾派人下书,年底就要与他儿子完婚,否则立刻要偿还聘礼!” 她站起来向前走了几步,沙漠里的晚风,把她头上的发丝一缕缕的飘起来,衬景是万里黄沙与灰褐色的天空,真有点“飘飘乎羽化而登仙”的感觉! “我爹爹惹不了那个老贼……”她叹息一声,道:“如果年底以前,不能找回那四块翡翠,我也只有被牺牲了!” 她深深垂下了头,一刹间,似乎连一点生气也没有了。 “万里飞虹”沙千里呐呐道:“事在人为,姑娘先宽心……夜深了,沙漠不比陆地,姑娘你要珍惜身体,我们后会有期!” 云白姗蓦地一惊抬头,却见沙千里已转身待去! “沙兄……”她赶上了一步,道:“你等一会儿!” 沙千里站住脚步,感伤的道:“承姑娘视同知己,心底事见告,我却不能坐视,但愿能尽一臂之力!” 云白姗脸上飞过一处喜悦,道:“真的?有你这位大侠客帮忙,一定能找到鲁铁山!” 沙千里回过身来,炯炯的一双眸子,热情奔放的注视向云白姗,他想说话,可是却又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面前这位姑娘,虽只是初次相识,却给人以知心故旧之感,一刹时,他感觉到彼此的距离缩近了许多,近得只隔着一层薄薄透明的纱! 第十章 英雄侠女 情意绵长 他情不自禁的向前走了两步! 出乎意外的,云白姗就像一只蝶儿似的,扑进到他的怀中。 两个互相拥抱的身子,紧紧的纠缠着,倒向天鹅绒般的沙漠里…… 一个是浪迹天涯的侠士,一个是满怀愁絮的少女,同样的孤独沉郁,一旦情投意合,自如春火燎原! 天边,有一丝紫气,起伏于天地线之间! 大漠风沙,忽然停止了。 远处传过来一声瞭亮的马嘶,一匹长毛健马,上面骑着散发披肩的绝色佳人云白姗,向西边狂驰而去。 沙千里闻声而惊,倏地翻身而起,身上衣衫滑下来,现出他赤膊的身子,他不得不蹲下来! 在沙丘的背面,远眺大漠,正好是居高临下,看得一清二楚! 云白姗正骑着自己的那匹长毛马,黑而长的秀发,被风吹拂得与肩水平…… 沙千里刚要想出声招呼,却又忽然中止! 昨夜的一幕,冉冉升起,使他清晰的记起一切! 就不出的愧、恨、惊、悸侵蚀着他,在低头沉思的一瞬间,却又有情意绵长的一片遐思,使得这位昔日不可一世的侠士也为之黯然神销! 沙地上凌乱的一片风流痕迹显然已为细心的人掩饰过了,薄薄的一层沙散在表面上,遮住了荡人心魄的女儿红! 沙千里不胜感慨的叹息了一声,低下头才发觉得身上所盖着的那领薄衫,原来不是自己的,那是一领薄如蝉翼,绣有一只彩凤的白绸子披风—— 自己的衣服、刀、零碎杂物,散落在附近,一样不少。 他匆匆的穿好衣服,把那领白绸子披风折叠成一块,放好身上。 沙地上似乎有一块地方被压得平平的,上面留有字迹,字是用手指头写的: “我走了,暂借千里马一用,下次见面时再还你,好不好? 白姗” “万里飞虹”沙千里感伤的摇了摇头,唇角不禁带出了一丝笑容! 这一切发生得这么突然,像是巧台又像是预有的安排,总之,那是人力所不能相拒的彖缘分! 他踽踽的来到了帐蓬里,把一切整理妥当,天还没有怎么亮! 马被云白姗给骑去了,自己得想办法先弄一匹马出沙漠再说。否则的话,在沙漠里没有马可是寸步难行。 前面水草地里有十来匹牲口,正在嚼食着青草,不知是那一帮客人留下来的。 这种大帮子客商,少了一匹马,还有车坐,料无大碍,他就老实不客气的过去选了一匹,鞍辔就卸在附近地上,很方便的就套好了,于是他翻身上马,一路策马疾行而去! ×      ×      × 天上下着雨,地上满是泥泞! 沙千里打马来到了玉门关,但见城郊外挤满了百姓,四个守卫的持刀兵刃,挨个检查着通往关内的客商百姓,遇有外族人则百般的垂询挑剔,汉人则轻易放一行! “万里飞虹”沙千里轻易的过关! 却见城门楼子下,站着一个穿着号衣的哨官,正自睁着一双红眼打量着自己! 沙千里心中一动,惟恐这类公门中人,无事生非,赶忙的翻身上马,那哨官已飞步跑来道:”下马,下马!” 沙千里抱拳微笑,说道:“总爷有何见教?” 哨官上下打量着他道:“你可是姓沙么?” 沙千里一怔道:“不错,总爷怎么认得我?” 那名哨官哈哈一笑,深深向着沙千里拜了一下,道:“沙大爷快请下马,我找得你好苦!” 说着张起一把火油纸伞,上前高举起来为沙千里遮雨,沙千里只得翻身下马,却有些莫名其妙! 小哨官代他拉着马,一面为他张着伞,一直走到城门洞里,才嘻嘻笑道:“我们云大人的千金持别关照,要小的我候着你!” 沙千里顿时明白是怎么回事,点头道:“云小姐现在在那里?” 哨官道:“这个小的可不清楚了,这里有一封信,沙大爷您请过目!” 说着由怀里掏出一封信,双手呈上。 沙千里接过,见信皮上写着“沙千里先生收”,就撕开来看了一遍。 那小哨官眼巴巴的等他看完了信,嘻嘻笑,道:“大小姐是前天夜里过关的,当时关照小的为你大爷订下了房子,还留下了一匹马和一些银子!说马和银子都是大爷你借她的!” 沙千里知道那银子分明是云白姗致赠自己的盘川,只是在外人面前,当然不便否认,只得含糊的应了一声。 当下那名哨官硬要为他牵着马,带领着他步上一条石板道,两侧是夹道的杨柳,虽然时令不对,杨柳多枯谢了,可是看起来仍然很有诗意! 前行不远,见有一处高挑着“朝阳”字号的客栈,生意不恶。 小哨官把手里的马缰交给门前一个小厮,比手式道:“沙爷请!” 二人步入后堂,就有一个口叼着旱烟的五旬汉子大步迎上来。 哨官大声道:“这位就是沙大侠,你好好的接待着!” 那汉子不时的打躬作揖道:“是是是,房间早已预备好了,沙爷的马,也在号里,倒是那包银子还在柜上,我这就给您拿去。” 沙千里道:“不用了,明天我走时,再给我也是一样!” 那汉子大概就是这客栈的管事,连声的称着是,沙千里不禁暗暗怪责去白姗为自己添事,她虽是一片好心,可不知道自己个性,一向是独来独往惯了,这等的招摇,大非自己所愿! 那位哨官呆怔了一下道:“沙爷明天就走?我还当有几天好逗留呢!” 沙千里回身向身后的小哨官抱拳道:“多谢,多谢,总爷你请吧!” 小哨官嘻嘻笑道:“我姓苏叫德旺,有什么事沙爷只管招呼我一声,我就在城防管理当差!” 沙千里连声道:“借重,借重!” 小哨官又打着官腔关照那名管事一些场面话,这才告退,那栈里的管事战战兢兢的带领着沙千里步入后院。 倒是出乎沙千里意外,想不到穷乡僻壤,居然还会有这么一处漂亮的栈房! 只见后院异常的雅致清洁,墙都是新粉的,庭后院栽种着松柏,间以小桥流水,十分雅致! 那位管事带领着沙千里来到了一间洁净的敞房,沙千里的随身东西,也由先前的那位小伙计搬运过来! 一切安顿下来,沙千里由那个小伙计陪同着到后面的马棚里看了看自己那匹长毛马,经过两天的调养看上去似乎神采骏朗多了。 看着马,心里可就不禁又想到了云白姗这个人……那是他生平第一个接近的女人,也是他刻骨铭心,永远不能忘怀的一个人! 这么想着心里真有说不出的感触,发出了一声叹息!忽然身后足步声响,一人大声道:“我的马料要加豆子、鸡蛋,前面的马蹄子也该掌铁了!” 说话的人多少带着一些陕西口音,另有一个小伙计连声的答应着。 沙千里等这个人来到面前,才注意到来人三旬左右的年岁,一袭灰布衿袄,头上扎着读书士子的方巾,唇上留着短短的两撇胡子,一派的文采斐然,风度翩翩,甚是文雅! 这样的一个人,自不多见! 他身边跟着一个小伙计,正带着他走到马棚前,那文士模样的人伸出一只留着长指甲的手,拍着他的马显得很高兴! 沙千里注意到这人的马,是一匹纯种的伊犁马,全身白毛,只有鼻心一团黑,内行人称这种马叫“黑鼻白雪”,是少见的名马之一! 然而沙千里的那匹长毛马,却是更难得一见的马中之王,外表看上去虽没有那匹“黑鼻白雪”漂亮,可是真正识马的人只一眼就能看出它的名贵之处。 眼前这个文士装束的士子,显然就是一个识马之人。 当他的手拍在自己马头上时,眼睛却盯住在那匹别槽上的那匹长毛马身上! 他显然是吃了一惊!就见他直着一双眼,死死的打量着那匹长毛马,偏头问身边的那个伙计道:“这匹马是谁的?” 那伙计看了一眼,却不知身边的沙千里就是马主,摇摇头道:“这匹马当然好啰,听说是布政使云大人的千金留下来交给一个什么人的!” 文士叹息了一声,道:“好马!” 一旁的沙千里不禁一笑道:“兄台识得相马么?” 文士的一双眼,完全为那匹长毛马吸住了,闻言后,却连看也不看身旁的沙千里一眼。 他冷冷的道:“略知一二,不过这匹上好的‘长毛青’,却是极为罕见!” 沙千里一听他能道出马名,不禁深深折服! 那文士却步向那匹长毛青的槽头,伸手想去掀那匹马的嘴唇,看看马齿,不想手才伸出,却见那匹长毛马连声怒嘶着张嘴就咬! 文士所幸收手够快,否则可就难免被咬着了。 他连声道:“好厉害的牲口!” 那匹“长毛青”被文士这么一惹,可就不大老实,连连的怒嘶着,不时的扬动前蹄,大有不肯伏枥的劲头儿。 这么一来,使得与那文士同来的小伙计大为吃惊,一面吆喝着就要去叫人。 沙千里不得不步近道:“用不着害怕,它是忌生!” 说着伸出一只手在那匹长毛马顶头上拍了一下,轻声叱道:“不许叱!” 两指一分,贴着马耳顺下去。 这么一来,那匹长毛青,果然静了下来,同时也认出了主人,不时的用头在沙千里手上碰着,人马间一片真倩。 中年文士陡地一惊,回头才注意到了身后的沙千里。 “哦?”他说:“这匹马是你的么?” 沙千里微微欠身,笑道:“正是在下的!” 那文士立刻拱手道:“幸会,幸会!还没请教兄台贵姓大名?” 沙千里一笑,说道:“沙,平沙落雁之沙!” 中年文士一双精芒毕露的眼珠,上下打量着他道:“沙兄是关外来的么?” “不是的!”沙千里道:“在下久居中原,还未曾出过玉门!” “啊……是是……” 他的那双眼睛,却看向沙千里随身所系的那口刀上,一眼之下,顿现出惊异表情! 第十一章 夜盗宝刀 重遇恩兄 沙千里微微拱手,遂即转身自去! 中年文士这么注视着他,一直见他踏入内院,才回过身来,他喃喃自语道:“怪哉……莫非是我看错了眼,姓鲁的那口红毛刀,怎么到了这人手上?” 夜风轻叩着窗帘! 十月落雪吐甘肃,虽还不到下雪时候深秋的夜寒,却也相当够瞧的了。 沙先生房里点着一盏灯,远远看上去,和窗前的那棵老梅映衬得十分雅致! 这时候,有一条快捷的人影,像是一头猫般的掠上了墙头,紧接着一个滚翻,飘飘然的已落向地面! 来人头扎黑巾,一身宽松的黑身长衣,背后紧紧系着一口长剑! 不是别人,正是白天在马厩与沙千里搭训的那个中年文士,此时此刻,突然的来到,自非善意的造访,他安着什么心可就不得而知了! 黑衣文士显然是武林中难见的高手,他略一窥视之后,遂即站身不动,站立的位置,距离着沙先生下的纸窗,约有两丈的距离! 轻轻的探出一根手指,隔空的划了一下。 纸窗上传出了轻微的“沙!”的一声,现出了一道月牙的洞口! 这人并不立刻扑前,仍然停立在原地,静中观变! 等了一刻,不见有什么反应,遂见他双臂猝然一张,“呼噜噜”,一阵衣袂荡风之声,活似一只大兀鹰似的已落在窗前。 这人好大的胆,他似乎已经认定了房内那个姓沙的已经入睡了,右手后背着一把剑,那一口青光耀眼的长剑已撤到了手中。 他表情至为阴沉,脸上带出一片轻微的冷笑! 剑尖直指窗缝,只见他右手微微一振,即有一道颤抖的银光,自那口长剑剑尖上射出。 这类剑炁最是锋利,无坚不摧。 剑光过处,内窗的栓子,迎刃而开,窗户也就“支伊”的一声敞开了一半! 客房内静悄悄的,由于室内点有一盏灯,是以一目了然,那个姓沙的和衣睡在软炕上,衣不解带还不脱靴! 黑衣文士并不是来谋刺的,对于沙先生的睡相不太感兴趣! 他那双凌光灼灼的眸子,掠过了炕上的沙千里,继续在附近搜索着,徐徐的搜索着。 他似乎已经找到要搜索的东西了。 眼睛直直的盯视向一个地方,顺其目光视处,可就看见沙先生的那口刀! “刀”是挂在墙角,青鲨鱼皮间以墨玉的刀鞘,在柄端,还系有长长的杏色刀衣! 黑衣文士的那双眸子里,顿时泛出了异采,阴沉的脸颊上,情不自禁的也带出无限的喜悦之情! 他不会记错的,这口刀他断定正是当年毛秋水打铸出炉的最后一口宝刀——红毛刀。 这口刀的出世,武林中曾经引起了极大的风波,死了许多人,就连毛秋水全家大小,也深受其害,弄得家破人亡,自己又何尝不是受害者之一? 往事过眼,黑衣文士脸上立时现出了一番悲慨! 他打量着炕上这个姓沙的人,虽然不敢断定对方的确实身份,可是这人已能由鲁铁山的手上夺得了这口刀,当知不是泛泛之辈,以鲁铁山当今之神威不可一世,实难想象面前这个人,竟会是他的对手?这口刀又会如何到了他的手上? 无论如何这口刀就是鲁铁山手上的那口红毛宝刀,这一点他是自信不会认错的,天下的名匠,固然尽可仿效那口刀的式样,以假乱真,可是透过刀鞘,那隐隐的冷森刀气,却实是说明了,普天之下,舍诸毛家刀店的毛秋水以外,谁也打制不出这等精纯极质的上好钢刀! 黑衣文士贪焚的表情越加显著。 他不再犹豫,双肩微耸,如同轻烟一缕的已经掠窗而入,身上的风力,使得案上孤灯摇了一下,差一点为之熄灭! 他身子向前一欺,来到了墙前,伸手摘刀! 这当儿,炕上的那个沙先生,发出了一声长长的梦吟,翻了一个身子。 黑衣文士陡地回头,只见他浓眉一挑,骈二指向着炕上的沙先生霍地一点! 这种“隔空点穴手”,非有十年以上的纯功力,不易奏功,一经点中人体穴道,非经过一个对时,即使是一流点穴高手,也不能自行解开! 黑衣文士这一手隔空点穴功夫,果然厉害! 指力点处,炕上的沙先生急剧的颤抖了一下,遂即不动,看样子是毫无疑问的被点住了。 黑衣文士再也无所忌惧,转身抬臂,摘刀到手。 他身子跟着向外一折,施了一招“金鲤倒穿波”,“嘶!”的一声已窜出窗外! 不愧是夜行出没的老行家!他身子绝不停留,身子一经穿出,接连着,三四个快速的起落,已飘向院墙之外! 黑衣文士把身子向墙根下一靠,怀着无比的喜悦心情,他才开始观看着手中这口刀! 宝刀慢慢抽出一半,一片雪白的晶光,映射得他发眉皆霜! 他禁不住打了个冷战,大大的吃了一惊! “不对!”他内心嘀咕着:“这不是鲁铁山的那口刀!” 鲁铁山的那口刀,刀光是红色的,这口刀却是白色的,显然是大有差别! 可是奇怪的是式样却是一般无二,甚至于刀柄之上,也有毛家店出品的特别标志——圆形的一个圆标,其间是一片白玉作成的羽毛。 “羽毛”略含着“毛”的意思!自是毛家出品,当无可疑,只是这口刀断非那口刀,又堪认定,毛秋水所出的刀剑,没有一口是式样雷同的,这一点武林尽知,那么这口刀和那口刀? 黑衣文士端的是弄胡涂了。 以他所见,这口刀的刀质,似乎较诸鲁铁山所得的那一口质地犹纯! “莫非当年毛秋水所铸,一反旧规,是一炉双刀?除了鲁铁山占有的一口之外,另外还有一口?” 这么一想,他禁不住内心一阵狂喜! 果真如此,自己可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来毫不费工夫”了! 黑衣文士一刹时间,喜得心花怒放,他手捧着这口刀端详又端详,看了又看,简直是爱得无以复加。 像是一阵风似的,他背后飘下了一个人! 这个人以着比他更轻的身法,向他偎了过来,黑衣文士那么高的武功的人,竟然是毫无察觉! 他一直走到了那黑衣文士身后站定,两者之间距离,顶多不超过三尺! 黑衣文士全神贯注在这口刀上,居然毫无所觉! 来人一袭灰衣,脸现着轻微的笑容,挺熟的一张脸,不就是方才躺在炕上的沙千里是谁? 只听得他发出冷冷的一声轻笑,道:“阁下可曾看够了?该还给我了吧?” 黑衣文士陡然一惊,倏地回过头来。 他神色登时一呆呐呐道:“你……” 沙千里身形微晃,鬼影子般的向前一倾,那黑衣文士方自觉出寒风袭体,同时间手中一紧,再看掌中刀,已到了对方手上! 黑衣文士那等武功,竟是看不出对方是施展何等手法,怎样的把刀夺了去? 这一惊非同小可。 黑衣文士双眉一挑道:“尊驾是真人不露相,朋友,你报个万儿吧!” 沙千里一面慢吞吞的把那口刀系好背后,一面打量着黑衣文士道:“如果在下眼睛不花,足下一定是来自陕西的郭大侠了?” 微微一笑,连连拱拱手又道:“失敬,失敬!” 黑衣文士登时又是一呆,冷冷的道:“你是谁?如何认得郭某人?” 沙千里冷笑一声,道:“闻得足下太原夺刀,险作了刀下之鬼,何以事隔多年,兀自老毛病不改,居然对在下这口刀又生垂涎,如此行径,岂不令人齿冷?” 那黑衣文士正是当年太原夺刀,险些丧命鲁铁山刀下的“青竹客”郭白尘! 此人刚愎自用,目高于顶,当年败于鲁铁山之事,一直引为生平大恨,最最忌讳外人提及,此刻被沙千里言语一激,当时恼羞成怒,大为震怒! 只见他脸色一变,冷叱一声道:“大胆!” 左肩向下一沉,飘身急进!沙千里仍是停立在原地,动也不动! 郭白尘身子向前一扑,右手二指倏地一分,直向沙千里双瞳上点去! 沙千里兀自不动,待到郭白尘二指临近的利时之间,他右腕倏起,以掌沿向着对方手腕间切了下去! “青竹客”郭白尘顿时觉出对方这一切之势,有如金刀劈风,他心中一动,知道厉害,借着退步之势,却把一只左掌运满了内劲,向着沙千里腰胯间拍了下去! 沙千里大概是存心要给他几分颜色,是以在对方掌势眼看着已将拍在身上的一刹间,倏地向前一倒! 那副情景,就好像他身子已为郭白尘所击中的模样! 可是郭白尘却不作如此想,等到他发觉不妙,招式用老了,郭白尘心中一惊,身子向下一蹲,一条右腿疾如旋风的向着沙千里两腿之上扫了过去。 说时迟,那时快! 郭白尘的这一招“铁犁耕地”不谓不快,可是正应了所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这句话了。 面前的这个人——沙千里,确是当今天下最最难以招惹的一位主儿! 郭白尘一腿扫出,但觉得面前人影一闪,疾风袭面,还没看清是怎么回事,只觉得两肩上一阵发麻,半个身子当时就像触了电般的,打了个哆嗦。 沙千里只不过在他一双肩头上虚按一掌,却又翩若巨蝶似的翻了出去。 像是坠枝的老猿,他的一双手已搭在了面前枯干的杨柳枝上,随着枝条的起伏,沙千里偌大的身子,忽上忽下,那细若小指的柳枝,仅仅被压得垂下来,却并不折断! 这一手功夫,看似无奇,其实却题、示了纯足的内功火候,一 般人即使是穷毕生之力,只怕也难以达到! “青竹客”郭白尘要是再不知进退,可就太也不自量力了。 他在目睹对方这一手功力之后,自忖不及,难以望其背项,当下自愧且惊的后退了几步! 只见他无限惶恐的抱拳垂首道:“郭某有眼不识泰山,请先生不罪!尚请赐告大名才是!” 柳枝上的沙千里哈哈一笑,借着柳枝上的弹力,翩若惊鸿的已落到了郭白尘身前。 “郭老兄,承让了!” 他冷冷的接着又道:“老兄当真不识得沙某人么?” 郭白尘一怔,抬头逼视向对方,只觉得对方那张脸,似曾相识,只是却想不起来在那里见过! 沙千里微哂道:“老兄是贵人多忘事,可记得‘千里快哉风,平沙一雁来’这诗句?” 郭白尘脸色一变,眼睛突地睁大了许多,他极为惊讶的道:“你……你是‘万里飞虹’沙……千里,沙大侠么!啊呀……太失敬了!” 说罢,躬身就拜!沙千里平胸推掌,郭白尘吃对方掌上风力撞击得一连后退了好几步。 站定身子之后,郭白尘兀自不禁脸现惊悸! 他无限惶恐的颤声说道:“沙恩兄……当年洛瓦子,多承教诲,仗义援手,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小弟,真正该死,不过是……” 沙千里挥了一下手道:“过去的事不提也罢……老兄,这几年我虽不涉中原,可是老兄所作所为,???却无所不知……” 郭白尘感愧的道:“太惭愧了……” 沙千里一笑道:“故人相见,理当把握一番,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入内一谈!” 郭白尘那么倔的性子,可是在这位江湖第一异人面前,却显得毕恭毕敬! 他拘谨的欠身道:“恩兄请!” 二人身形连连纵起,三数个起落已来至窗前,只见客窗大开,室内灯光摇曳着,闪闪欲熄! 思及前情,郭白尘不胜愧疚! 沙千里在前,郭白尘在后相继入室。 落座之后,沙千里冷冷的道:“白天一见,我已认出是郭兄你,曾用‘平沙落雁’一话点你,想不到你竟还是不能悟出!” 郭白尘一张斯文的白脸,就像喝了酒似的红量,他长声叹息道:“小弟平生最最敬服的,也只有兄台一人,因恩兄早年相见时,曾有此生不入中原之一说,是以作梦也不曾想到会是恩兄,才至于当场出丑!” 沙千里喟然一叹道:“不错,我确是说过这句话,我之所以远涉中原,情非得已!” 郭白尘道:“恩兄此来是……” 沙千里冷冷一笑道:“暂时不谈这个,我只问这几年中原道上各位朋友还好么?” “青竹客”郭白尘怅然呆坐一刻,苦笑一下道:“承恩兄见问……唉……” “怎么?” “恩兄有所不知……”郭白尘面色忿忿的道:“自从‘沙漠虎’鲁铁山入侵武林之后,天下武林同道,可谓之遭了一场浩劫!” 沙千里冷笑不语! 郭白尘接下去,道:“淮上的‘病太岁”姜平、‘九华山”的全真 道长,以及六合门、中州曹家……各派掌门人,先后都遭了此人的毒手!” 沙千里一双眸子,微微合拢着,他冷峻的道:“鲁铁山武功不弱,不过,也不应这般厉害!” 郭白尘叹了一声,道:“只因为他得了毛老人的一口红毛宝刀,这些年来,更练了几手纯阳刀功,是以世无其匹,武林才落得这般下场!” 沙千里平静的点点头,道:“这就是所谓‘人以刀杀,刀同人性’,鲁铁山嗜杀成性,再有宝刀助威,自是天下大乱了!” “青竹客”郭白尘道:“滇南的贯大元,前因夺刀,为鲁铁山破了面相,前年挟众寻仇,却又不敌,鲁铁山用刀削了他的双腿,如今成了十足的废人!” “万里飞虹”沙千里道:“鲁铁山如今在那里逍遥?” 郭白尘冷冷的道:“这可就说不定了,他现在是耀武扬威,不可一世,去年创立了‘宝刀会’,越加的不把武林同道看在眼内!” “什么叫宝刀会?” 郭白尘哼了一声,道:“是鲁铁山自己定的门派,一共有门下弟子十八人,由他本人授以刀法,鲁铁山自封坛主,外有四大护法!” 这倒是沙千里所不知道的,听到这里,忍不住带出了一片冷笑。 “青竹客”郭白尘冷笑着道:“这四大护法,皆是当今武林中精于刀法的高手,一个是‘金刀手’侯宝忠,一个是‘八面刀风’时野,另外两个是岭南的诸氏兄弟诸飞龙、诸飞虎!” 沙千里微微一惊,说道:“诸氏兄弟的名声一向很好,怎么会投靠到鲁铁山一伙?” 郭白尘重重叹息一声道:“说的是……如今江湖上正义早就丧失了!” “何至于如此?” “还不是一个鲁铁山惹出来的?恩兄呀!”郭白尘一肚子的委屈苦水,这一下子可全都抖出来了。他十分伤感的道:“大家都只图明哲保身,谁又愿意多事惹祸,刀下做鬼?” 沙千里脸色越加的沉重了。 郭白尘道:“就拿宝刀会手下这四大护法来说,昔日原都是安份守己,颇负正义的人,自从被鲁铁山降服之后,如今全都变了气质,助纣为虐!” 沙千里道:“宝刀会会址在那里?” “在终南山!” 沙千里一惊道:“那不是老兄你的地盘么?” 郭白尘脸上那份不自在,可就别提了。 过了一会儿,他才呐呐的道:“自从鲁铁山成立了宝刀会之后,天下英豪更是无人是其对手,鲁铁山过去的外号是沙漠虎,如今可是改了!” “改成什么?” “叫‘金刀镇八荒’!” 沙千里喟然一叹道:“鲁铁山昔日只是争强好胜,性情残暴些罢了,想不到如今竟变为如此,看来他是在自掘坟墓!” “青竹客”郭白尘忽的楞了一下,像是才想明白过来,倏地注视向沙千里道:“当今天下,也许只有恩兄你还可制服鲁铁山,我原以为恩兄永世不出沙漠……这就好了……这就好了!” 沙千里冷冷一笑道:“你没说错,我之出沙漠,主要就是为了鲁铁山……” 郭白尘脸上一喜,道:“好!有沙恩兄出面,这件事就好办了,小弟愿意负责集结天下豪杰,为恩兄你从旁为助!” 沙千里冷冷一笑,道:“要真是那样,我还是返回沙漠的好,你千万不可这么招摇!” 郭白尘碰了一鼻子灰,不明所以的道:“那又为什么呢?” “一来打草惊蛇,”沙千里冷冷的道:“二来胜之不武!” 郭白尘怔了一下道:“沙兄不愧是大丈夫,只是宝刀会上下近二十人,人人都有一身好功夫,恩兄你不可大意!” 沙千里一笑道:“这个我知道!” 言罢站起身子道:“夜深了,恕我不多留你了!” 郭白尘本有满腹牢骚待发,可是对方既有送客之意,自是不便再留,当下告了叨扰,匆匆退出。 第二天午时,郭白尘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专程到沙千里的客房去拜访,却是去晚了一步,据那位管事先生说,沙先生天一亮就走了。 第十二章 满怀愁絮 黯然离家 珠帘半卷小银钩,西边是一抹残阳,余晖所及,满园子是零碎的夕阳残光,人呀……是说不出的那么倦,那么没精打采! 凭栏远眺,满腔伤情,就像走了魂儿似的! 云白姗目注着楼下在风中打转的桐叶,全身倦怠,压根儿连一丝劲道也提不起来! 她身上穿着紫红色的丝棉小袄,袖筒儿里塞着一方丝帕,自从由沙漠里回来,她压根儿可就没有笑过。 回来已经十来天了。往昔很开朗的个性,现在也变了,变得老是背着人沉思、遐想!忘不了的人儿,忘不了的情! 那风里的拥抱,沙地里的打滚…… 那个人——沙千里,就像是一根尖尖的剑,深深的扎在自己心里、肺里、骨头里! 无论走着、坐着、躺着,总是会想到他。 她知道今生今世,自己和沙千里那个人,算是结上了不解的缘了。 想到了那夜晚,她可禁不住又烧盘儿了,粉颊上就像是涂满了胭脂一般的红! 小丫环锦花捧着一个精瓷的小盖碗,姗姗的走过来,甜甜的笑着道:“小姐,您的银耳汤来了!” “搁下不结了!” 她头都不回一下,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只管看着花园里的一块大石头发着呆。 锦花悄悄放下了手里的碗,走到她背后,把一双手放在她肩上。 “小姐,你这是怎么的?到底,是想谁呀?” 云白姗脸上一红,把她的一双手用力的摔下来,薄嗔道:“你这丫头疯了,胡说些什么?” 锦花吐了一下舌头,却撇着嘴道:“得了,小姐,你瞒别个瞒得过,瞒婢子我可是瞒不了!我早就看出来了,小姐你一定有心事!” “我有什么心事,你说!” “什么事我还拿不准,可是……” “可是什么?” 锦花微微一笑,却把头探近了,轻轻的道:“……大概和那匹马有关系!” 云白姗绷着脸,道:“那匹马?你这丫头胡说些什么?” “哼!”锦花不甘示弱的道:“那匹马还当我不知道?不就是那匹长毛马!” 云白姗站起来,嗔道:“长毛马怎么样?” 锦花吓得后退直摇手道:“好……好……我不说就是了,小姐你……” 说着叹了一声,又道:“我只是担心小姐你的身子,你自己对着镜子瞧瞧看,瘦多了!” 云白姗又气又笑的坐下来,嗔道:“你呀,少气气我就好了!” 锦花笑道:“哎呀:这可是天地良心,我又什么地方气着大小姐你呀!” 云白姗瞧着她叹息了一声,道:“人家心里烦,你就少说几句闲话就是了,老问个什么劲?你又不能做主为我解决事情!” 锦花皱着眉道:“老爷也是……这种人还应付他干把他赶出去算了!” “你胡说些什么?”云白姗道:“小心老爷听见撕你的嘴!” 锦花又吐了一下舌头再开腔。 云白姗冷冷的道:“这不能怪老爷,你不知道刘思权的老子刘子隆现在是兵部尚书,爹也不敢太得罪他!” 锦花道:“怪不得刘少爷派头这么大,在咱们家住着不走了!” 这句话使得云白姗脸上现出了一片怒容,冷冷笑道:“昨天吃晚饭的时候,爹已经放了口风叫他今天走,他走了没有?” “我看是走不了!”锦花皱着眉道:“刚才我来的时候还看见他,鬼鬼祟祟的,还叫我问候小姐呢!” 云白姗冷笑道:“他要是再马不知脸长,我可就对他不客气了!” 锦花道:“这位刘少爷也真是的!” 才说到这里,云白姗忽的警觉,站起来道:“谁来了,你睢瞧去。” 锦花怔了一下,刚要出门,就只见珠帘子“哗啦”一响,一个矮胖痴肥的锦衣少年当门而立! 云白姗顿时脸色一变,却把脸转向一边,小声向锦花道:,“请他出去!” 锦花忙上前,向那少年请了个安道:“刘少爷、这是我们小姐闺房,您怎么了?” 矮胖少年挺了一下吐子,哈哈笑道:“我早就知道白姗妹喜欢干净,你看看,果然不错,这房里弄得多干净,太美了,哈哈……” 一边说,一边走进来,就在一张檀木太师椅子上坐了下来。锦花上前再请安道:“刘少爷,这是我们小姐的闺房!” 矮胖少年嘿嘿一笑道:“我当然知道是你们小姐的闺房,你这个丫头叫什么名字?” 锦花道:“奴婢名叫锦花,是专门服侍小姐的!” 矮胖少年哈哈一笑道:“好,等你们小姐过门以后,一定带着你,现在没你的事,你出去吧!” 锦花偷眼一看小姐,仍然是目注窗外,并无异态,她一个做丫环的还敢说什么。 当时只得答应着道:“是……”站起身子,又向着云白姗道:“小姐……我走了!” 云白姗目注窗中,冷冷的道:“你走吧!” 锦花又请了个安,才告退步出! 那矮胖少年喜得眉开眼笑的站起来,先把卧室的两扇门关上。 云白姗倏地转过脸来,注视向他道:“刘思权,你想干什么?” 矮胖少年色迷心窍,那里看得出面前这个绝色佳人,也正是要命的煞星,他思恋着这个未过门的妻子,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又因父亲刘子隆,当朝极品,平素随心所欲惯了,美色当前,那里还会想到许多? 这时听云白姗一问,不禁怔了一下,遂即眉飞色舞的道:“白姗妹妹,我们早该好好谈谈了!” 云白姗秀眉一剔,气得发抖的道:“你我之间,还有什么好谈的?你快快给我出去!” 刘思权哈哈一笑道:“怪不得我那岳父大人说你脾气不好,果然厉害!偏偏我刘思权平生最喜欢的,也就是你这般烈女……” 他大概是晚餐时多喝了几杯酒,有三分的酒气,却要作出十分的醉态! 只见他睁着一双红红的眼睛,摇晃着直向云白姗身前走过来! 云白姗秀眉一挑,清叱一声,道:“你敢!” 右手一提,力贯掌心,这一掌要是劈出去,刘思权焉有命在? 一个念头,电也似的闪过——“不可!” 那只已经抬起的手,又硬生生的放了下来! 先时的那张如花似玉面颊,一瞬间变得雪也似的白。 “刘思权,请你出去!”她长着脸说:“你我之间当年的婚事吹了,我一辈子也不会嫁给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刘思权这时已走近面前,聆听之下,着实的呆了一下,他挺了一下肥大的肚子道:“笑话,婚姻大事并不是儿戏,岂有说吹就吹的道理!我不愿意!” “哼哼……”云白姗收敛着满腔怒火道:“你不愿意也得愿意,现在请你出去!” 刘思权把一双红眼一瞪,本侍发作,却又作出一副笑脸道:“云家妹子,你可别胡涂,这件事由不得你!” 云白姗只是频频冷笑,不发一语。 刘思权忽的笑嘻嘻:来,走到了云白姗身边!他色迷迷的道:“白姗你嫁给我哪点不好?我们到托去,以后有你享不尽的荣华贵……北京城可比这徐州多了!” 说时一只手,却搭向云白姗肩头,却为云白姗一偏膊胳给摔了下来! 她怒声道:“你……”低头叹息了一声,道:“刘思权……你放明白一点,这件事我爹爹已与你父亲谈妥了,只待把当年的一份聘礼找着奉还,就可一了百……你来到我家,我父母以上宾待你,你可不要胡来,须知这是布政使的官邸,可不是你们兵部的衙门!” 刘思权一张脸听得青一阵红一阵,忽的大笑道:“布政使的官邸又怎的?本公子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谁不知道你是我刘某人的人,还装的那门子蒜?”说时伸出一只手,向着云白姗脸上摸去。 云白姗身影一闪,已躲开他的手,就势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正正的打在了对方右脸之上。 这一下子虽说云白姗未曾贯注力道,可是以她手劲自是够瞧,刘思权身子一晃,“噗通!”的栽倒在地。 这小子倒也练过几年拳脚,身子在地上打了个滚儿,遂即跃身而起。 他一只手捂着被打的半边脸,眼睛睁得极大的道:“好呀!怪不得外面传说云家小姐有一身武功,看来真是不假!”狞笑了一声,他接下去道:“好!本公子喜欢的就是你这种烈女,我们也不等着拜堂了,今天你这香闺就是洞房,来吧,哈哈……” 这小子果然是胆大妄为,想到就做,嘴里说着,三把两把的先就把身上衣服脱了下来!云白姗一刹时冷静多了,她的脸冷若冰霜! 她冷笑着道:“刘思权……你快出去……要不然只怕你……哼哼……” 刘思权狂笑一声,道:“我看你是怎么个厉害法子?”说时跃身而起,张开双臂朝着云白姗身上就抱。 云白姗身形一转,快若飘风,刘思权一下子抱了个空,却差一点撞在了大理石的圆桌子上。 刘思权身子向后一挫,挺身站起,跃身而起,像一只熊般的再次向着云白姗扑来。 云白姗冷笑一声,娇躯一转,一阵风似的由其头顶上翻了过去! 可笑刘思权色迷心窍,眼见着对方如此身法,兀自不知自量,自恃权势无所不为!云白姗已扑向门前,正待伸手拔开栓! 刘思权大吼一声,已抱住了她身子! 他狂声笑着,正待大肆轻薄的当儿,却见怀中玉人倏地回过脸来,刘思权忽然意识到对方眸子内所泛出的凌厉杀机,其势已是不及! 只听得云白姗一声娇叱,玉手翻处,两根纤纤玉指已当面插下! 就像是一柄锋利的钢叉般,指尖触处,怒血飞溅,刘思权双眼一翻,闷着嗓子叫了半声,已倒地而亡! 云白姗倏地一呆,惊悸的目光,注视向自己染满了血渍的手,一时也自失了主张!这时但听房门“砰!砰!砰!”敲得乱响! 锦花的声音大嚷道:“小姐,小姐快开门,老爷太太来了,小姐……小姐……” 云白姗被呼叫声猝然一惊,恍然像是由梦中惊醒一般! 她痴痴转身开了房门! 锦花一马当先关了进来,她身后跟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五旬妇人,还有一个相貌堂堂俨然贵族的六旬老者! 老者夫妇也就是云白姗的父母,是得了锦花的讯儿,自前堂赶了来。 云妻秦氏疼女心切,唯恐女儿身遭不测,不意匆匆赶到却仍是来迟了一步! 她第一眼就看见了死在地上的刘思权,直吓得全身发抖,牙关打战,怪叫了一声,遂即坐了下来。 云大人惊道:“怎么了?刘思权他怎么了?” 云白姗忍不住热泪夺眶,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锦花吓得赶忙拿了一床被单子???蒙在刘思权的尸身上,全身一个劲儿的哆嗦着! “女儿不孝……”云白姗哭道:“一时失手,打死了他……” “好个丫头……” 云大人脸色铁青着跨前一步,举脚就踹,云白姗被踹得地上打了个滚儿! 云大人赶上去还想再打,却为云夫人一把抱住! 只见她泪流满腮的道:“老爷……你不要打她了,这可不是发脾气的时候,得快想个法子呀!” 云大人厉声怒叱道:“说!是怎么回事?” 云白姗流着泪道:“刘思权他……他心存不轨,女儿忍无可忍,一时失手……” 说着“哇!”一声大哭,却扑向母亲怀中。 云夫人连声的唤着:“好女儿……好女儿……你不要哭……叫你爹快给拿个主意才好!” 一旁的小丫环锦花也在落泪,低声泣着! 云大人重重的在地上跺了一脚,叹道:“这可怎么好,怎么好!” 秦氏说道:“老爷,你总得拿个主意呀!” 云大人木然的坐了下来,看着女儿道:“你是怎么下的手……刘尚书要是知道,那还了得……我这做爹的,也只怕袒护不了……你!” 说时伸出一只手来捂着脸,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 云白姗这时倒不哭了,她走到父亲身旁道:“父亲不必担心,这件事既是女儿所为,就由女儿自己承当,随便刘尚书怎么办吧……” 秦氏却大声哭道:“这如何使得……糊涂的孩子……” 云大人发了一会子呆,忽然拍了一下椅子,道:“罢!罢!” 秦氏急声道:“老爷你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云大人冷笑道:“那刘尚书亲自修书,要我照顾他这儿子,忽然死了,自是脱不了关系,为今之计,云儿,你只有一走了之,你快快逃走了吧!” 秦氏拭着泪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锦花,你快去给小姐收拾收拾吧!” 锦花答应着,慌忙就去整理东西。 云白姗目含痛泪道:“女儿一走,岂不连累了爹爹?” 云大人冷冷笑道:“我马上修书一封,亲交京里的郭太师,把此事原本说出,请郭太师出面为我斡旋作主!” 秦氏冷漠的道:“郭太师和老爷与刘尚书,皆有师生之谊,这件事托他是最洽当了!” 云大人叹了一声,道:“话虽如此,王子犯法,与民同罪,姗儿岂能例外?” 秦氏一怔道:“这……” 女人一到事情临头,可就一点主意也没有了。 云大人叹道:“只有谎报姗儿畏罪自杀而死了!” 秦氏一把搂过女儿,痛唤道:“可怜的孩子……你怎么会做出这种事呢……你这一走,叫娘怎么放心得下呀!” 云大人道:“她要不走,才叫人放不下心呢……倒是刘尚书所留下的那四块翡翠……” 云白姗呐呐道:“女儿一定找回来,面交爹爹!” 老头子只管重重的在叹着气,一言不发。 秦氏见锦花整理了一大箱子东西,就说道:“傻丫头,小姐那能带这么多东西呀!” 说着拿出一串钥匙,递于锦花道:“到我房里柜子里去拿二百两银子来,把我的首饰匣子也拿来!” 锦花答应着匆勿去。 云白姗漠然的道:“娘!我用不着……什么我都不要!” 云大人叹了一声道:“收着吧!外出的人没钱怎么行?” 秦氏道:“我看你师父印先生还疼爱你,投奔他去吧!” 云白姗咬着牙道:“女儿要找回那四块翡翠!” 云大人道:“那是虚无飘渺的事情,天下这么大,你怎么找?没别的法子,我们折合银子,赔他的钱就是了!” 云白姗道:“不!我一定要找回来……我拖累爹娘太多了!” “现在知道也晚了……”老头子也禁不住落下了两行泪,秦氏母女少不得又哭了起来! 锦花这时拿着东西进来,秦氏把二百两银子的银票塞在女儿手里,又拿了些零碎银子打点一包,云白姗只得收下来,秦氏又挑出了一对翠镯子,给女儿戴上。 她含着泪说:“这是娘打算在你出嫁时候,给你的,谁又知道……” 她擦了一手巾的鼻涕,才又接下去道:“……还有这个匣子里的首饰,你都带着吧……也许你印师父能够替选个好婆家,你就嫁过去吧!” 云大人道:“你这孩子脾气太强,要依着我,早年就不该让便你同着印先生学剑,要是早听我的话,那还会有现在这般下场!” 秦氏埋怨道:“老爷,还说这些干什么呀……女儿都要走了!这辈子还能见得着见不着都不知道了!” 云大人沉下脸,道:“到外面更记着,第一,不能说是姓云,就是有认识你的人,你也装着不认识;第二,见着你印秋桐老师,就说我说的,托他一切作主,赶快给你找个人……” 云白姗点着头,只管流泪! 第十三章 浪迹天涯 四海为家 锦花又重新把云白姗的衣服装置了一个皮囊,这样便于马上携带。 秦氏淌着泪,说道:“我儿……你就走吧!” 云大人摇着头道:“现在不行,夜里再走吧!” 说着起身看了一下地上的尸体,回身向锦花道:“去把岳侍卫给叫来,在花厅回话!” 锦花答应了一声,退下去,云大人又关照秦氏母女道:“事已至此,也只有想开一点,把门先锁上,你们也出来吧!” 午夜时分,云白姗急急策马,在通向“皋兰”的驿道上飞驰着。, 在家里闯下了滔天大祸,所幸爹娘疼爱一力承担,大小姐是做不成了,今后的日子也就同一般江湖人物一样,只有浪迹天涯,四海为家了。 想到了二老的恩情,在马上她还由不住一个劲儿的掉着眼泪! 这一阵子打马疾驰,差不多足足有两个时辰之久,眼前黑糊糊的可就看见了长城的城廓,可就到了一个小镇,道边的立界碑上,写着“靖边驯”,再下去是“古浪”! 要依着云白姗真想一口气赶向“古浪”,却是怕座下的马吃受不住! 在边城里住了这么些年,这一带地方云白姗熟极了。 她的马放慢了脚程,见里许以外,挑着一盏灯,灯上有字,写的是“官驿”两个红字! 驿站外,拴着三四匹马,大概是布政使衙门派出的官差,正在这里下脚,那个年头当差事最苦的莫过于“驿承”了,芝麻大小的一个官差来了,都得亲自接侍,十二个时辰不分昼夜,要准备着随时接待!云白姗可不敢在驿站停留,她的马特地由官道绕了个弯儿,直奔入“靖边驯”的大街。 小地方民风本来就朴实,深更半夜里自是一片漆黑,倒只有南面街头上,亮着一盏灯,“灯”是细在一棵秃树头上,光焰昏黑,却见几方酒帘儿,斜斜的插着随风飘个不停! 云白姗远远的下了马,牵马步近! 棚架下,有二老一少,三个人正在磨着豆腐,大锅里咕咕嘟嘟在煮着豆浆! 三个人远远看见云白姗过来,都停下了活儿,直不楞登的打量着她。 云白姗走到了这小店外面,却见客栈的后门,就通着这豆腐店里面,靠着客栈后门的地方,正有一个小伙计,在打着盹儿! 云白姗虽是改了装束,一身布质袄裤,可是却掩不住她的绝艳风华,和卓然不群的闺秀气质,莫怪乎,豆腐房里的三个人全都看直了眼了。 三人之中,那个黑瘦的少年,上前搭讪道:“大姑娘,要落栈么?” 云白姗点点头道:“是要住店!” 这时二老之一,用力的把靠墙打盹的小徒儿给堆了一把,那个守更的小伙计,差一点摔了个豹筋斗,张惶的站起来,一眼看见了进门的云白姗,赶忙道:“夫人住……店么?” 黑瘦少年叱道:“胡说些什么,人家是个姑娘家!” 那伙计仔细的看了看,改口道:“小姐,要住店么?” 云白姗在一张榆木板凳上坐了下来,点头道:“我要先吃点东西!” 黑瘦少年嘻着一张大嘴道:“正好,锅里的浆都开锅了,还没落石膏,小姐你先来一碗吧!” 云白姗点点头,把头上一顶风帽摘下来! 黑瘦少年匆勿盛了一碗豆浆,外带两块玉米一齐端上来,他的眼睛却不禁为云白训那种绝世的芳华所吸引住,直直的盯住她看个不休! 云白姗抬头逼视向他,那黑瘦少年才张惶的退了下去,倒是那个满手豆腐渣子的驼背老者,趋前笑道:“大姑娘,你是从那里来的?” 云白姗喝了一口豆浆,道:“从甘州来的!” 驼背老者道:“这一段路上,近来多了胡子(匪人)大姑娘你单身一个人可得小心哪!” 话声方歇,但听得蹄声“得得”,一连驰来三骑健马。 三匹马一白二黄,闻声已至,忽然在这豆腐店门前停住,为首白马上坐着一个四旬五、六的中年瘦汉,一身黑色缎质长衣,头上戴着同色的一顶藉叶帽,说不出的一股子英气勃勃。 这汉子身后两匹黄马上,都是一双二旬五六的少年汉子。二少年各人一件黑色外披风,内着紧身青衣。 看样子,三个有都是花得起大钱的大爷! 那为首的黑衣武士,首自白马上翻身下来,其他两个少年也跟着下了马。 先时打瞌睡的那个小伙计,赶忙的迎上去,道:“三位客人要住店么?” 黑衣汉子点着头,说道:“准备一间净房……” 和他同行的二少年之一,却道:“时大叔,我们先吃点东西吧!” 姓时的黑衣汉子点点头,就进来在一张板凳上坐了下来,他手里拿着刀状的一个黄色包裹,沉重的搁在了桌子上。 二少年也相继坐好! 其中一个小鼻子小眼睛的高声道:“有什么吃的没有,都搬出!” 先时招呼云白姗的那个黑瘦子,陪着小心道:“三位爷儿们,我们这里只有豆浆,还有几块玉米糕!” 姓时的黑衣汉子点点头,道:“这样就行了!” 他说话时,一双深湛的眸子,可就注意到了邻座的云白姗,似乎微微一惊! 这种小地方出现如此一个绝色的女子,谁看了下奇怪?谁又下动心? 紧接着那两个座上青衣少年也注意到了,四只眼睛就像是瞬眼的瞎子,都看直了眼啦! 姓时的黑衣汉子还能保持几分风度,他冷冷的笑了一声,用一根手指头,在桌面上敲了几下,两个青衣少年忽然警觉过来,脸上都不大自然。 姓时的也没说什么,大口的吃了一块糕,沉着声音道:“姓沙的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一任我们怎快,他总比我们要快上一步!” 一听到这里,邻座的那位云姑娘,可就呆了一下,她本来打算离座的身子,却又临时中止不动。 就听得那个小眼睛的少年,冷冷的说道:“我就不信他会飞!早晚我们能会着他!” 另一个大头少年道:“姓沙的他怎么知道我们是缀着他?我们也没跟他照过面!” “谁说他知道?”姓时的冷冷的道:“他若是已知道,还能这么容易的放过我们?” 说时目光向着邻座的云白姗看了一眼,云白姗作出一副心有别思的模样。 姓时的目光再回向二少年,声音压低了道:“所以我们以后不能太招摇,吃住我得像现在这样,越小的店越好!” 小眼少年皱着眉道:“姓沙的,也许根本没出沙漠,也许那个人只是同姓而已!” “啊?”大头少年眼清睁得极大:“会有这种事?这可难以令人相信!” 小眼睛的少年道:“凭咱们坛主那身功夫,会在别人手里吃过亏?” 姓时的冷冷一笑,端起碗,咕咕噜噜一口气,把一碗豆浆喝了个精光。 搁下了碗,他冷冷的道:“你们不信,我也不信,反正是坛主令我们来是真的,咱们好好干,能够先把那家伙给拾掇下来,这才叫漂亮呢!” 小眼睛的眼睛一亮,道:“大叔说的是!” 听到这里,邻座的云白姗站起来道:“老板,这是给你们的银子!” 桌子上丢下一块碎银子! 驼老头子千恩万谢的谢个不休,那个黑瘦子帮着她把马背上驮的革囊卸下来,又忙着把马——包括另外的三匹马,一齐拉向后院的马棚里去。 云白姗已经把三人的行当模清楚了,再也小看他们一眼,遂即在那个小伙计带领之下,步入客栈! 栈房里生了一盆火。 姓时的率同两个少年都卸了装,二少年倒在炕头上已经睡着,倒只有姓时的一个还在想着心事! 未几,房门轻轻叩着。 姓时的道:“进来!” 进来的是方才那个小伙计,后面跟着一个穿着厚棉袄的老先生……本栈的账房马二先生。 马二先生手里抱着一大本旅舍的花名账簿,先向着姓时的哈腰行个礼,道:“这位是时爷吧……有什么事吗?” 姓时的点点头:“这么晚吵醒你很对不起!” 马二道:“那里,那里,干我们这行的,还不是随传随到,时爷是……” “没有什么,我只想查查你的旅客名簿!” “这个……”马二龇着牙笑道:“好!好!客人的花名簿,本来是不能给人看的!” 姓时的也不答理他,伸手已把厚厚的簿子接了过来。 接下去是一阵子乱翻!马二陪着笑道:“爷轻着点儿,小心撕破了!” 姓时的道:“我要查今天和昨天的客人名字!” “是是……”马二先生接过来,翻了一阵道:“昨天统共三个人!” 姓时的接过来,只看了一眼,登时脸上一呆! 本子上墨渍犹新的,题着三个——“沙千里”。 姓时的冷冷一笑,手指向“沙千里”三个字道:“这个人是昨天来的?” 马二先生看了一眼,点着头道:“不错,是个年纪不大的汉人!” “人呢?” “已经走了!” 姓时的又是一气,恨恨的道:“什么时候走的?” 马二道:“今天一大早!” 姓时的顿时像泄了气的皮球气急败坏的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无可奈何的道:“这个人说过上那里去么?” 马二想了一下,点头道:“有!有!说是要去皋兰。” “这人骑的什么马?”喃喃自语道:“怎么有这么快的脚程?” 马二先生一笑道:“时爷这么一提,我倒想起来了,那位沙爷骑的是一匹长毛马,快着呢!” 姓时的咬了一下牙,道:“好!我知道了,有劳,有劳!” 马二先生沉吟着道:“那里,那里!时爷还有什么关照?” 姓时的汉子摆摆手道:“去吧!” 小伙计带着马二先生退了出去,房门又关上了! 这汉子气呼呼的站起身子来,重重的在桌子上擂了一拳道:“沙千里,沙千里,我时野不杀你誓不为人!” 房门忽地敞开,一股子寒风,把炕头上的羊脂灯都吹灭了! 时野陡地偏头,却只见前面黑忽忽的站着一条人影!像是个女人! 时野一手抓着刀柄,另一只手甩出了七分力道,向外一推一吐,喝叱着道:“谁?” 掌风“呼!”的一声狂飙而过,想象中,对方一个女子何能受得住?可是事实却大谬不然,掌风过处,门前那个女人的倩影,有如是风中的纸鸢般的,在掌风迫逼的当儿,陡然升起,容得掌风过后,她才又轻飘飘的落了下来,依然是当门站立,原处不动! 时野也就是鲁铁山手下最得力的健将之一,号称“八面刀风”,功力当然不弱。 与其随行而来的两个少年人——彭程、宋万,各得鲁铁山刀法传授,也都不是弱者! “八面刀风”时野这一声喝叱,彭、宋二人自是再也睡不住,相继挺身跃起。 时野再次的一声叱道:“什么人?” 右手一晃:“刷!”的,亮着了千里火。 火苗子在疾风里越显得疾劲——嗤——冒起了老高,火光耸动之中,可就看见了门前站立的那个女人! 三个人当时就呆住了。 敢情门前站的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先前在豆腐店喝豆浆时那个邻座的漂亮女人! “八面刀风”时野嘿嘿一笑道:“大姑娘,深更半夜里的擅闯客房,有什么见教?” 来人云白姗目光炯炯的注视着屋内三人,道:“你们是要找一个叫沙千里的人可是?” 二少年之一,那个小眼睛叫彭程的大声道:“不错,你是什么人?” 云白姗道:“你们找他干什么?” “八面刀风”时野狂笑道:“大胆的女人,你活得不耐了,敢管大爷的闲事?” 话声一落,身如旋风而进,掌中刀已脱鞘而出,刀身泛出一道蓝汪汪的光华,如同匹练的,直向着云白姗身上卷了过去! 当门而立的云白姗,冷叱了一声,却也掣出了长剑,剑光如练,刀光如电。 两股光华猝一交接之下,但听得“呛郎!”的一声脆响,“八面刀风”时野来得很快,退得更决,一沾即退。 “叭喳!”一声爆响,落下的身子竟然压碎了一整张八仙桌子,连人带刀一并的摔倒在地! 时野就地一滚,跃身而起,心中大吃一惊! 彭程、宋万两个少年也看呆。 凭着时野在“宝刀会”里的名望、武功,在江湖上足可占一席之地了,想不到眼前对付一个力人,竟然在一出手的当儿险吃大亏,难怪他们都吃惊了。 云白姗前进一步,反手把门关上。 彭程这时抖颤颤的把灯点着,灯光之下,越觉得面前这个姑娘美若仙子,只是那张绝美的脸上,举着一层冷森森的杀气,令人望之生畏! “八面刀风”时野掌中刀向着云白姗一指道:“大姑娘,你报个万儿吧!” 云白姗道:“我姓……” “云”字几乎已经说出来了,去又临时改口道:“我姓雷!你是 谁?” “八面刀风”时野皱了一下眉,大概是脑子里想不出江湖上成名的女侠当中有个姓雷的。 顿了一下,他冷冷的一哼,道:“我姓时,江湖上人称‘八面刀风’时野的就是我!” 云白姗摇摇头,道:“我没听说过!这二位呢!” 小眼的气呼呼的抱拳道:“彭程!” 大头少年抱拳道:“宋万!” 云白姗冷笑道:“你们要找沙千里干什么?” 时野一只手紧握着刀,却把内力贯注刀身,一面冷冷笑道:“承蒙姑娘见问,时某乃是奉了‘宝刀会’坛主之令,专为找寻沙朋友叙一叙旧交!” 云白姗吟哦着道:“宝刀会?是个什么玩意儿?” “八面刀风”时野在说话之时,一双目光频频向着彭、宋二人施着眼色! 彭程、宋万当然会意,二人早就蠢蠢欲动,只等着时野一声发动,三人合手,自是威力无匹! “八面刀风”时野沉着脸,道:“雷姑娘,大概你一向在边地行走,所以才连宝刀会这个组织也不知道,姑娘,我提上一个人,你总得有个耳闻了!” “是谁?” “‘金刀镇八荒”鲁铁山,鲁老当家的,姑娘你可听说过这个人么?” 云白姗神色一变,却强抑着现出一丝冷笑道:“这个人倒是久仰之至。” 时野冷冷一笑道:“既然姑娘知道鲁老当家这个人,却为何不知道‘宝刀会’这个组织?” 云白姗脸色很不开朗,她原本只是好奇,想要知道一下这三个人所以要寻找沙千里的用心,可是现在她听见了鲁铁山这个人竟然似乎也与三人有所关联,心里那份儿小自在可就别提了。 她冷冰冰的道:“怎么,鲁铁山与宝刀会又有什么关系?” “八面刀风”时野冷笑道:“姑娘你可太孤陋寡闻了,鲁老当家的如今正是宝刀会金刀总坛的坛主,你却不知道!” 云白姗冷冷一笑道:“我明白,这么说,你们乃是奉了鲁铁山之令,前来找沙千里的啰?” 时野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不错,鲁老当家的与沙先生乃是多年故旧,如今鲁老当家的有了成就,当然不能忘了昔日老友,是以才差遣在下们走上这么一趟!” 说罢,就在一张椅子上座下来。 彭、宋二人兀自立在左右,虎视眈眈的向着云白姗注视着,若非是云白姗方才上来的那一手太已惊人,以二人之急躁习性,只怕早已出手了。 第十四章 剪除余孽 不慎中毒 这时,他们见云白姗现出了口风,并且坐下来,心里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彼此对看了一眼,眼睛又向着一旁的“八面刀风”时野望去。 “啊!”时野冷冷的说道:“云姑娘如肯把沙先生下脚之处赐告,不胜感激之至!” 云白姗道:“你们三个,愿意跟我来么?” “八面刀风”时野嘿嘿一笑道:“姑娘隆情,岂有不愿之理?只是,据在下所知,沙先生已于昨晨离开了本店!” 云白姗道:“不错,但并没有离开本地!” 时野深沉的一笑道:“既然如此,偏劳了!” 彭、宋二人一听沙千里就在本地未走,心里自是高兴,不禁喜形于色。 云白姗一笑,说道:“我在外面候着三位!” 话声一落,手掌按处,疾若飘风似的,已穿窗而出。 彭、宋二人刚要跟踪而出,时野却伸手拦阻,只见他脸色十分深沉,冷笑道:“这个姑娘,心怀叵测,不可不防,你二人把暗青子带着!” 彭、宋二人怔了一下,各人取过一个豹皮囊,配好身侧! “八面刀风”时野把一口刀系在背后,沉声道:“这一个姑娘八成就是沙千里一伙的!你们可听说过没有?姓沙的在沙漠里交个小娘儿们,我看就是这个人!” 这么一说,彭、宋二人二人霍地一惊。 时野冷笑道:“她是存心想诱我们出去想下毒手,这也好,我们就装着不知道,到时候用‘三阳刀阵’擒她就是!” 彭程道:“要真传说的那个女人,可是厉害得很!” 时野道:“你二人只记着,千万不可单身上手,一切听我命令行事!” 彭、宋二人连连点着头! “八面刀风”时野手掌挥处,炕头上的那盏豆油灯应手而灭! 他舍门不出,身形纵处,两扇窗倏地大开,身子已如同滚檐的狸猫似的掠出了窗外! 紧接着彭、宋二人相继纵身而出! 三个人连续纵出,就只见栈房院子里,悬着一盏灯,天还在下着 毛毛雨,一丛松柏被洗刷得绿油油的十分可爱! 三四丈外墙头上,霍然的站立着云白姗,斜风细雨里,她窈窕的身子,有如风摆残荷似的在晃动着,三人甫一现身,她就燕子似的向院墙外纵出。 时野招呼二人道:“追!” 三条人影,快速的跟踪而出!出了这所客栈的院墙,眼前是一片低矮的民房,前行的云白姗一路轻登巧纵在前疾行——她似乎有意放慢了身体、使得身后三人能够跟上。 翻越过这所民房之后,前面是一层竹林子,夜雨之下,竹影婆娑! 云白姗身子方自一落下,还来不及回身的当儿,“八面刀风”时野已自身后猛欺而进!他施展的是“龙形乙式穿身掌”,紧循着云白姗的背影,猛的扑到,双掌之上功力十足,同时大声喝道:“好个贱人!你纳命来吧!” 前行的云白姗身子向前一踉跄,倏地一个转身,双掌向后一迎! 四掌相迎之下,云白姗身子往左一闪,那时野却也不是弱者,身子陡地一个倒仰,平空翻出了一丈五六。 他身子落地之后,彭、宋二人也相继落下地来!眼前的情形是三对一,彭程、宋万各踞两侧,“八面刀风”时野居中而立。 云白姗相不到时野,竟然机警至此,借着空中的翻腾力道,把自己掌力化解一空。 她凄然一笑道:“你这人倒也聪明,只是仍然难免一死!” “八面刀风”时野一声狂笑道:“贱丫头,你那点鬼门道,岂能瞒得过我?我早知道你是跟沙千里是一伙子的,这才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我就先抓住了你,看看沙千里来是不来?” 手中大刀平胸一立,目视两侧二人道:“你们可不要看轻了这个儿们,手底下得要特别小心才行!” 彭程、宋万各人已把随身携带的长刀撤了出来。 三口刀的刀尖,俱都指向云白姗。 眼前情势,一触即发! 云白姗既仇鲁铁山,复恋沙千里,这么一来,也就对眼前三人,存下了必歼之心! 她目光在三人手、眼、身、步上转了一转,已测知三人即将出手的时间和部位!心里也就了必胜的把握! 这类的交锋,根本无需长时间的恋战,几乎可以断定只一出手,即可分出生死存亡! 云白姗冷冷一笑,把拿中剑抱于怀内,在剑法中,叫做“抱元守一”! 彭程、宋万本已纵动的身子,却为“八面刀风”时野的目光制止住了! 时野不愧是老江湖了。这时他目睹着眼前少女站立之势,心里已知道对方绝非易与之辈,越加的不敢蠢动! 四个人的目光,形成了短距离的一个交点。 细雨霏霏,每个人头上、身上,都落满了一层细小的水珠!刀剑的光,在没有月色的雨夜,颤瑟的泛着微光! “八面刀风”时野刀身一立,嘴里叫:“鸡吃虾蚣!” 彭、宋二人立时向两侧退开一步,掌中刀改为双手握住,向外方举开。 正中的时野,身子却微微向下一蹲! 云白姗娇声笑道:“姓时的,你这种‘点中挂侧’的打法,只怕讨不了好!” 时野一惊道:“怎地?” 云白姗笑吟吟的道:“我只要一举剑,你三人不死必伤……”眼睛一瞟彭、宋二人:“你二人多半是断手而亡!” 她脸上虽带着笑容,可是说出的话,却是极有份量,丝毫不像是玩笑之语! “八面刀风”时野冷冷一笑,又发暗语道:“柳枝长春!” 彭、宋二人却急忙着连成一体。 二人一前一后,一口刀指下,一口刀却直挺正中,正中的时野身子站起刀锋直立! 云白姗冷冷的道:“这一招比上一招高明多了,但是你们施展的结果,三人中虽不致全死,最少也得死两个!” 她的话似乎具有相当的威力,只从她冷芒毕射的双眼中即可得知! “八面刀风”时野又喝道:“风飘大旗!” 他话声出口,足步向前踏进一步,彭、宋二人各自挺刀,分立左右,形成了一个三角阵势! 云白姗一声叹道:“还是一样,死两个人是免不了的!” 时野怒叱一声道:“上!” 刀光一闪,三人同时腾身而起,三口刀层次相连,形成了一片刀海,直向云白姗身上卷了过去! 云白姗掌中剑迎着最先的一口刀,疾电也似的挥了过去,刀剑甫一交接,她身子倏地向上一翻,拿中剑,划出了一弯长虹!她身子平射而出。 等到她身子站定之后,大片的血雨自空而落,三个人落下来,却有两个倒了下去! 彭程、宋万各人面门中剑,满脸浴血,滚地而亡! 云白姗徐徐转过身来,浅浅一笑道:“我说的话可对么?” 时野呆了一下,面色惊吓之极,凭着他出道江湖十数年的经验,他竟然看不出对方这一剑的诀窍所在! 他拖着刀向左绕了半个圈子。云白姗的眼睛跟着他,他站住脚,又向右绕了半个圈子,云白姗的眸子仍然盯着他。 “八面刀风”时野一刹间,内心不禁发出了一番寒意,可是半世威名,却不容许他中途退怯! 他长叹一声,道:“姑娘剑法,举世无双,时某人只想问一句,你我初次一见,何以猝下杀手?” 云白姗冷冰冰的道:“既然你这么问我,我就告诉你,鲁铁山和我誓不两立,沙千里他是我……” 说到这里面色一红,就接不下去了。 “八面刀风”时野嘿嘿一笑,道:“近闻传说,沙千里在沙漠里娶了个小媳妇儿,不用说那个人就是你了?” 云白姗秀眉一挑,娇叱一声,道:“你胡说!” “八面刀风”时野哈哈一笑道:“那沙千里是沙漠里的一个流浪汉子,姑娘你千金之躯,怎的不知自爱,何以与他混在一起?我看你八成儿是恋上了他吧!” 云白姗果然被这句话激得勃然大怒,她再次的娇叱一声,随地腾身而起,向着时野身前扑了过来! 就在这一刹时,时野左手猛扬! 当空一片流光闪动,破空声中,飞出了满天星光——正是“宝刀会”中,特有的暗器的“飞钱子”! 所谓“飞钱子”乃是经过磨光之后的金钱镖,金钱周围,磨得比刀口还要锋利,加以剧毒浸淬后,一经出手,如出巢之蜂,环身而攻,不中不休,端的是厉害之极! “八面刀风”时野如果先时与彭程、宋万联台出手,其势自是更为猛烈,此刻尽管是落了单,其势亦是了得! 在暗器甫一出手的当儿,时野的一口厚背砍山刀,闪出了一片斑灿银光,同时攻到! 云白姗起在空中的身子,向后一弓,掌中剑漫天一挥,“叮叮”声响中,那满天金钱已为其劈得星飞片碎。 奇怪的是破碎的金钱并未就此陋落,在一度散开之后,也就是时野的刀凌厉的攻到同时,第二度的涌了过来! “嗤!嗤!嗤!”三四枚金钱滑衣而过。 云白姗只觉得腰侧腹际,微微一麻,并无丝毫痛苦感觉,其时时野的刀已劈面而至! 云白姗的身子迅速的自空而坠,掌中剑贯足了内力,用剑尖一荡时野的刀锋,陡地向外一旋,快出一剑,这一剑乃是她剑术中的最为凌厉的一招! 剑尖上吞吐着闪烁的银芒,蓦地向外一挑! “八面刀风”时野压刀腾身,却是慢了半步,云白姗的剑尖,正好挑刺中也的咽喉结上,剑尖过处,怒血飞溅,时野长啸声中,身子窜起了一半遂即滚跌在地! 云白姗身子一飘,正踏住他的身子! 时野挣扎着想站起来,却是无论如何也站不起来,一股一股的血,由他喉结上怒涌而出,状至狰狞! 云白姗紧咬银牙,道:“我恨,你这张乱说话的嘴!” 长剑一翻,用力的由他嘴里刺了进去,她频频挥剑直把他欣成一堆烂肉为止! 杀死了三个人,并不能消除她内心忿恨! 她有一种莫名的伤感,伏身在一棵树干上一时痛泣了起来,霏霏细雨,淋得她遍体湿透,在这幽静的雨夜,她的哭声就益加的凄凉动人! 哭了一会儿,她止住了声音,却觉出方才被暗器创破了的地方,微有疼痛,用手摸摸,觉得粘粘的有点像流血的样子。 这里天太暗,又下着雨血,自是不便,她就展开身子一路轻登巧纵,很快的返回到客栈。 进了栈房,关上窗户,才发觉到自己遍体透湿,方才为暗器金钱划过之处,衣服都破了。 伤处不过是两三寸长的小小一道血口子,四周微微红肿。 她找出了一些刀伤药胡乱的搽上了一些,又撕开了一件衣服,缠扎了一下。 这时天可就有点快亮的样子,她才倒向炕上,迷迷糊糊的入睡! 天亮了,她也没起床! 这一觉一直睡到了正午时分,还是敲门声把她吵醒的! 门外小伙计的声音,道:“小姐!小姐!给??送洗脸水来了!” 云白姗答应了一声,翻身下床,不想身子才一沾地,只觉得一阵头昏眼花,差一点摔倒在地! 她心里还明白,暗忖着八成是昨夜淋雨淋病了。 支持着开了门,那个小伙计也正是昨夜带他进来的那个伙计,他手里端着一盆热水,一见她,似乎吓了一跳,道:“小姐……你怎么了?” 云白姗摇摇头道:“没什么……大概是受了点凉!” 小伙计把洗脸水放好,一个劲儿的打量着她,道:“看样子病的不轻,小姐,我去给你请个大夫去!” 云白姗撑持着,道:“用不着……你去给我端一碗热豆汁,我还要上路!” 小伙计还想说什么,云白姗催促道:“快去!” 那个伙计不敢违抗,答应着转身离开。 云白姗勉强支持着洗了脸,却觉出胃里一阵子恶心,在痰盂里吐了几口,似乎心里舒坦些了,偷偷的看看腰腹间伤处,只是一夜之间,好像肿大了许多。她本想好好的查看一下,再上点药,偏偏这时那个伙计端着一盘吃食进来! 云白姗就关照他道:“快去给我套马,算账,我这就走!” 小伙计道:“小姐你身子要紧,再多留一天吧!” 云白姗心里烦,禁不住他这般噜嗦,柳眉一挑,正想骂他几句,可是眼睛一瞟那个伙计,满脸关怀同情之意。 她心里一软,倒是不好再发作了,只淡淡的道:“我有事还要赶路,这点小病困不住我!” 小伙计说道:“小姐,你这是上那去呀?” “去皋兰!你快去吧!” 小伙计答应离开,云白姗勉强喝下了一碗热豆汁,又吃了两块热饼,自己在房内换了一身干净衣服。 须臾,伙计同着账房来,算好了账! 那位账房马二先生,一副吞吞吐吐的样子,说道:“这位小姐……我想打听件事情……” “什么事?你说吧!” “是这么回事……”马二呐呐道:“昨晚上和小姐你同时住店的那三位爷儿们,不知道小姐你认识他们不认识?” 云白姗摇头道:“不认识!” 马二先生皱着眉头,道:“怪事,昨天夜里他们一夜没回来,到现在也没有回来……” 云白姗也不理他就往外走,只觉得一双膝头发软,敢情是真的病了。 她生性很强,绝不愿在陌生人面前现出软弱,虽是腿脚发软还是强力支持着。 一直走出到大门,小伙计早已把她随身革囊系好鞍上!似乎全客栈的人,都知道这里有一个美人儿,大伙的眼睛直直的盯着她看。 云白姗装着没看见这些人: 她低着头出了门,翻身上马,疾驰而去! 这一阵子的疾驰快奔,足足有三四个时辰,从日中,一直到日头偏西! 眼前来到了万里长城的城门口子,她勒住了马,看一看到了“古浪”县城! 这地方是前接“皋兰”,后连“凉州”的一个中心地界,市街很繁华人也很多!要依着她的性子,真恨不能一口气跑到“皋兰”再休息,可是她身子却觉出异常的疲累,实在挺受不住了。 在县城里,找到了一所叫“落雁居”的宽敞客栈,歇了下来,时间却已到了掌灯时分!这时候她才恍然发觉出自己的伤势不轻,腰侧腹间红肿了大片,连带着两条腿,都似肿了起来! 当夜,她点着了灯,一个人小心的查看伤处,只觉得伤势不轻,偏偏受伤的地方一在腰侧,一在前小腹地方,都不便示人,无奈之下,自己用小刀把腹处划开,挤出了些肿血,却觉得全身阵阵发热,时而又冷,实在是支持不住就躺了下来! 这所客栈里住着一个大夫,好心的来了两次,但是云白姗却说什么也不给他看受伤于地方,一个大姑娘家的身子,自然是不便验看,孔大夫只得开了几服去热消炎的药。 云白姗喝下了药,当日虽略有起色,可是一入夜里,病势更加的烈,她性子又烈,病中脾气更大,这店里的人,谁也不敢冲撞她! 她又坚持不再请大夫诊治,除了每日例行的茶水接待,她不许任何人进她的房子!不过是两三天的时间,原来如花似玉的一个大姑娘,却被折磨得极为憔悴,遍体高热,陷入半昏迷中! 第十五章 伤重垂危 险死还生 这一夜——第四夜! 云白姗在床上再也躺不住了,她踉跄的下了床,独自个的倒了一大碗凉水,一饮而尽,只觉得身上热透了,一双眸子金星直冒!两侧气海穴,更有一阵阵热气攻心而上! 这多天来,她始终仗着精纯的功力,自封着两处“气海穴”不令那股极热之气上攻心扉! 可是现在却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似乎有些挺不住了。 她初次感觉到,有一种“死”的威胁,紧紧压逼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许一下子昏过去也就完了。 在灯下,她两手支颐的沉沉思着! 往事如过眼云烟,历历如绘,浮过脑际……紊乱的思潮里,闪烁着她生平所结识过的那些人,她在想,也许即将要和他们永别了! 火热的两行泪水,汨汨的由眼角滑腮直下……“死”也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舍不得要离开自己不愿离开的那些人。 她发觉到自己对于沙千里这个人,竟然是陷得那么深……对于他的思念,居然在任何人之上…… 事实上,自从那一夜在沙漠里邂逅他之后,直到现在,这段时间之内,沙千里的影子,压根儿就没有离开过她! 尽管她表面的矜持,内心的烦紊困绕,可是沙千里的影子,仍然魂牵梦系着她……沙千里的影子,偶而也是她的兴奋剂,使得她在沮丧无力的低落情绪里得以自拔…… 就像这几天在病中如果不是沙千里的影子惑召着她,也许她早已经死了…… “沙千里……”她模糊的自语着:“我可能……见不着你……”镜中的她,容颜是那么的憔悴,秀眉集郁,目光迟滞,披散的长发,没有血色的脸,镜子里照出一片凄惨景象。 曾经是不可一世,扬威马上的女侠客,而今却是小栈待死的可怜女人! 她仔细的由镜子里分辨着自己,凝视着那肿涨的眼睛,干涩的嘴唇,完全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那……就是我吗?”她颤抖的双手持按着镜角,呼息显得异常的急促…… “我真的要死了吗?” “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这么痛苦的束缚着自己?” 这一刹间,她憎恶着连日的沉默,憎恨着自己无谓的忍耐…… 感情的真空,正是自己一度放荡的结果,如果压根儿就不认识沙千里这个人,自己必然不至于如此的痛苦,如果仅仅认识,并未进一步的献身绐他,自己也不会这么的痛苦! 她反覆的把“放荡”与“沉默”与“懦弱”等字眼,在脑子里打转着!而“死”的压迫气氛,越显得浓厚! “不!我不能死我不能死!我要去找个大夫……” 她在床上坐下来像是一下子想通。 未来的快乐,万紫千红:一刹时现于眼前,仿佛伸手可及,但是这些的先择条件必须不死! 她惊出了一身冷汗,暗责着一自己的愚蠢……身上是出奇的热,头部又是出奇的沉重……尤其是紧紧压逼着自己的心脏,每跳一下,都好似槌击大鼓一般的,令她感觉到无比的震撼! 她低下头来,想在床下找鞋,但只觉得一阵血往上涌,头一阵昏眩,“噗通!”的栽倒了下来,登时昏了过去! 大概在地上昏了有半盏茶炉时间之久,她又幽幽的苏醒了过来! 冰冷的地面贴着她火也似炙热的肌肤,她朦胧的睁开了眼睛,觉出自己连侧身之力都没有了。 目光所见,几乎全是重影错乱的! 她看见两盏灯、两个桌子、两个镜子……耳朵里同时听见客栈里的人正在敲着梆子,数一数,正是三更三点,她甚至于还意识到外面又下雨了。 “劈劈啪啪”的雨点子了,打在老桑皮纸糊的窗扇上,倍觉凄凉! 她的眼睛绕了一圈,最后仍然投视在窗户上。 像是神灵所差,又似梦境实现了实现一般,她看见那扇窗户“吱呀”的一声敞了开来! 一个周身水湿,油光发亮的长身男子,以着极为利落的身法翻身而入! 云白姗心里的惊异,可以由她的目光里表露无遗,这种紧逼的疑惧,直到她目光看见了这个人的脸孔之后才获得了松弛! 她嚅颤着张开嘴,极为欣慰的道:“沙……” 来人——沙千里已紧紧的把她拥抱了起来! 月余不见,他似乎也显得憔悴了一下,黑而贴的头发上,沾满了雨水,脸上的胡子,也似有好几天没有刮了,只是那双深湛的眸子里,永远透露着锋锐的精光,使你觉得这个人永远足堪信任! 他轻轻的把她放置在床上,表情异常的镇定! 他勿勿先脱下了自己身上的雨衣,现出内着的一袭劲服,然后他立刻走近云白姗:伸手在她脸颊上摸了一下,面色至为沉重! 由身上取出一个木质的小瓶,他匆匆倒出了几粒紫晶状的药丸,放入云白姗嘴里! 二人目光交接,云白姗忍不住流出了两行泪水。 沙千里轻轻的把她的眼泪擦干,近视着她,叹息一声,道:“我以为姑娘仍在‘靖边驯”,白跑一趟……想不到你病得这般重!” 云白姗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尖尖的五指,几乎要刺入他的肌肤之内。 她呐呐的道:“……刘思权死了……我……” 沙千里苦笑道:“你为我牺牲得太多了……在靖边驯的客栈里,我听说你身上有伤……这是怎么回事?” 云白姗娇弱的笑嗔道:“不许你……看!” 说着,她就把头转过到一边,沙千里只觉得她那只抓住自已的手,如同火也似的烫热,他慢慢把她那只手抬起来,就着灯下仔细的看了一下,顿时大吃一惊! 敢情五根指甲的根部,都呈出一片暗青黑紫之色,这种情形分明是身中剧毒所致。 沙千里顿了一下,道:“你伤势不轻……不过请放心,我一定能为你治好!” 云白姗自服下刚才的药粒之后,神志较先前有着显著的清醒,同时自小腹升起一片清凉感觉,全身也像是有几分力道!她慢慢回过头来,无限柔情的道:“你……还懂得医道?” 沙千里点点头道:“算得上是个沙漠郎中!” 云白姗痴迷的目光,在他脸上徐徐转了一周,害羞的搭下了眼皮,她脸上浮起一片红晕,口中呐呐的说道:“我的伤在腰……上!” 沙千里站起来道:“不能再躭搁了,我现在就动手!” 说完他把灯光拨亮了些,然后轻轻拉开了她身上的衣服……云白姗的身上起了一阵轻轻的战栗,并非是伤痛的关系,而是她内心的羞怯与紧张所致! 沙千里昔日在沙漠行医甚久,倒是有一套外科用的工具,当他解开了云白姗内着的中衣时,不禁眉头皱了一下,只见一片脓血,黏结在她伤处的布带上,结成了硬硬的一块。 他仔细的看了看,用手在她伤处附近按了一下,云白姗立时痛得颤抖了一下。 沙千里冷冷笑道:“好毒的暗器!” 云白姗羞涩的道:“我中……毒?” “再晚一步,神仙也没法子救你...” 他说着眸子里现出了一片泪光,床上的云白姗却天真的注视着他,她似乎早已把生死置之度外,眼里只是无限的依恋。 沙千里咬了一下牙齿,道:“你必须要忍着痛,我现在就为你疗伤,必要时要为你刮骨去毒,你怕不怕?” 云白姗摇摇头,她的生命活力已经在初见沙千里时完全复苏了,她爱他、相信他,他是列在他手上,也是心甘情愿! 沙千里遂即用一口剪刀,把她伤处附近的布条全数剪落,他身所带还有一个药箱,其内有一套金针,和各类的刀剪、药物! 他由一个小瓷瓶里,倒出一些白色的汁液,在云白姗身上伤处遍涂了一遍,遂即爆散出一阵白烟,云白姗忍不住呻吟出声! 沙千里遂将她粘在伤口上的布带揭了开来,云白姗更不禁痛得抖颤了一下! 沙千里遂即把一组金针,按穴道在她伤处附近插了下去,遂即用锋利的小刀,把她肿胀处割划开,一时毒血大放! 他不愧是医道高手,在处理这些事情时,显得极为镇定,一丝不乱。 那个瓷瓶内的白色液汁,是漠地里罕有的一种叫”天门草“的植物浆液,功能去腐消毒,沙千里由于来之不易,一向极为珍惜,这里为救云白姗一命,不惜频频倒出,为她伤处数度遍搽。 足足忙了有一个时辰,才为她把两处毒伤的剧毒袪除干净,最后上了药,小心包扎。 纸窗上透出了朦胧的一片白光,沙千里才算松了一口气,他俯视着极为虚弱的云白姗,安慰的道:“姑娘吉人天相,这条命总算保住了!” 云白姗无限委屈点着头,泪水频频直下,她没有说出一句感激他的话,正所谓“大恩不言谢”,她知道自己这一生再也离不开他了。 三日夜没有闭过眼,如今痛楚一旦消失,又在恋人的看顾之下,她很自然的睡着了。 一觉睡来,已然是第二天的正午。 房间里窗明几净,空气十分畅通! 首先入目的是桌上多了一瓶鲜花,一个五旬左右的妇人正面对窗坐着,向外而眺望着。 云白姗心中一动,倏地坐起身来,道:“咦!” 那妇人连忙回过头来,站赶来笑道:“小姐醒了?” 云白姗左右看了一眼,奇怪的道:“这是那里?” 妇人微笑道:“道儿是‘落雁居’客栈呀!” 她含笑趋前又道:“是沙先生要我来服侍小姐的,他因为有事急着走了!” 云白姗颇为失望的说道:“他上那去了?” 妇人道:“啊!这里有封信!” 说着取出一封信递过来,云白姗接过来,背着身子撕开来,看完以后,才回过身来,道:“真麻烦你了……” 妇人笑道:“小姐千万不要这么说,沙先生是我们一家的大恩人,他说小姐你这次伤得很重,一定要你休养七天以后才能任意走动,小姐……你可不能任性呀!” 云白姗无可大奈何的叹了一声,道:“也只好这样了!” 妇人道:“我姓唐,小姐就叫找唐妈好了……我也听说了,小姐原是金枝玉叶的身子,半路上是遇见了强盗受了伤……可是?” 云白姗点点头含糊的道:“不错!” 唐妈又道:“沙先生真是活神仙呀!去年我儿子在沙漠里,一条腿压断了,眼看着都要死了,后来遇见了沙先生,他就给治好了,到现在骨头也长好了,跟好人一样!” 说话时,云白姗肚子忽然“咕!”的叫一声。 唐妈笑道:“饿了,饿了,我都准备好了……小姐你吃点东西吧!” 妇人倒有一手好手艺,做几个小菜挺不错,熬的麦粥更是香喷喷的,云白姗大病初去,加以腹内空空,一时吃了两大碗,还想再吃唐妈却不许她多???,饭后,唐妈就端了一个大木盆,盛满了热水,逼着她洗了个澡,当然避免触及伤处! 一盆水都洗混了。 看看洗得脏兮兮的水,云白姗臊得脸都红了。 唐妈能说善道,又颇能迎合人意,侍候着她谈谈笑笑,倒也解了她不少寂寞! 当夜,唐妈就在旁边搭了一张小床睡下了。 云白姗偷偷的由枕下再把沙千里留给自己的信拿出来,仔细的看着。 f信尾有:“……剪除大敌,追回吾妹失物,再图与妹一聚!”之一语! 云白姗阅后不胜感慨,她收起了信,心里盘算着道:“这‘大敌’二字,必定是指的鲁铁山了……” 她曾由死者“八面刀风”时野嘴里得悉鲁铁山如今势力非同小可,已为所创“宝刀会”之首领,她虽不曾见过鲁铁山这个人,却知道对方是一个武艺高强的厉害敌人,心里不禁深深为着沙千里的安危而担忧。 偏偏这次大病非同小可,如今虽然已度险境,可是体仍然虚弱,自难立刻涉险赴难。 这么一想,她真恨不能立刻身体复元,肋生双翅,飞到终南山,找到鲁铁山一决胜负,如能会同沙千里共同破敌,自是最理想之事了。 脑子里这么想着,不禁生出一番感慨,不知不觉的进入梦乡! 她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醒来,仿佛身上轻快多了。 早餐之后,她坐床练习着调息内功,唐妈端着碗筷步出房门! 忽然她听见碗筷跌落的破碎声音,紧接着唐妈面无人色的了进来,“砰!”的一声把门用力的关上。 云白姗一惊道:“唐妈!怎么啦?” 唐妈一扑上前,用手捂着她的嘴,全身直打哆嗦的道:“不得了啦……有人拿着刀来了……” 云白姗怔了一下,把她的手拉开,道:“不用害怕,我的病好了,谁也不能再欺侮我!”说着冷冷一笑,把身侧的宝剑拿过来,一下子抽出来,却用被子盖着。 唐妈吓全身一个劲儿的直打抖,战战兢兢的道:“小姐……你可千万别跟他们斗……我们女人家……怎么斗得过他们这些人……那……” 云白姗冷笑不语,遂听得房门外人声喧哗,似有很多人走近! 只听得店伙计的声音道:“大爷……这房里住的是一个生病的姑娘……还有一个老妈妈,决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一个粗鲁的声音,怒声道:“你放狗屁,你知道我们找什么人吗?” 另一个凶悍的声音道:“老子们要找的正是一个年轻的女人,八成儿就是她,开门!” 紧接着是很多人的手,在用力的搥着门。 唐妈吓得牙关打战,面无人色! 云白姗一听声音就知道不妙,她虽是大伤初愈,可是艺高胆大,倒也没把这类人看在眼中,只是不忍心唐妈为自己涉险! 当时就指指窗户道:“你快由窗户先出去吧!” 唐妈抖颤的站起了一半,却又禁不住坐了下来,害怕的道:“小……姐……我走不……动……我!” 云白姗一撩被子下了床,伸出一只手向她背上一抓,就像是提一只鸡也似的把她提了起来。她前进几步,把她放落窗外,道:“趴下,别吭气儿,知道吗?” 唐妈不趴也不行,根本腿都软了,那站得起来呀? 云白姗转过身来! 拍门声正紧,有人大声道:“开门,开门!” 她咬了咬牙,走过去,一下子把门拉开,门外的人猝失重心,突然跌了进来。 来人是四个年轻人,每人一领黑色披风,都带着一口式样相同的长刀——这番装扮,使得云白姗立刻想到了那一夜杀毙的彭、宋二人。 不用说,这四个人是宝刀会的,不容置疑! 云白姗在“八面刀风”时野的暗器上吃了大亏,差一点为此丧命,当然心里存有戒备。 四少年身后是客栈的掌柜先生和伙计刘顺,几个人都冲进了屋子。 云白姗冷冷的一哼,道:“你们是找我么?” 四少年目光发直的盯着面前的云白姗,大概是为其艳色所惊! 伙计刘顺哈着腰道:“小姐……对不起,对不起!这四个人说是要找一个杀人的女凶手!小的怎么给他们解释都没用……” 话方到此,四人之中,一个黑脸少年把他推开道:“滚开,没你的事!” 刘顺吃他这一掌推得直撞他出去,“砰!”的一声重撞在了墙上,差一点撞昏了过去! 第十六章 消灭敌人 循踪摸底 黑脸少年怒冲冲的看着云白姗道:“你是从靖边驯来的吗?” 云白姗自从知悉对方是宝刀会的人,心里已有决定,决心不让这四个人活着出去。 闻言后,她点点头道:“不错!” 四少年对看一眼,其中一个瘦长身材,满脸狡猾的少年上前一步,道:“这么看,杀死时大叔和二位师兄弟的人就是你啰?” 云白姗这时已坐向床上,她冷冷的道:“我不认识什么时大叔……也没见过你两位师兄……” 黑脸少年怒叱道:“胡说,我们早打听出来了,你就是从沙漠来的那个女人,你和沙千里是一路的!” 云白姗冷冷一笑,道:“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另外两个少年,一个面部微麻、一个面有红斑,看上去都是满脸凶悍之色。 麻面少年大声道:“跟她一个婆娘家有什么好说的,带着她走!” 云白姗心里盘算着将要出手的部位,一面冷漠的道:“你们四个都是宝刀会的人么?” 四少年登时一惊! 黑脸少年一声狂笑道:“好呀,你可是不打自招了,不错,我们正是宝刀会的人,说明了,你就同着我们走一趟吧!” 这人说着左手一探,就向云白姗肩上抓去。 就在这一刹那间,云白姗倏地一个快转,其势有如电闪,在四人尚还没有看清她的举动之前,自她手上疾电般的射出了一道白光。 四人方巨认出云白姗手中所执的是一口长剑,其势已是不及! 其中距离云白姗最近的那个黑脸少年与麻面少年,二人首当其冲欲避不及,云白姗的剑锋在一闪之间,已然双双劈中二人颈项之上。 顿时间血光迸现,二人连出声呼痛都来不及,双双倒毙在地! 这不过是刹息间,云白姗的快剑一经奏功,身子更是奇快如电的转到了那个脸有红斑少年的面前,红斑少年大吃一惊,掌中刀来不及递出,连同刀鞘,一并向着她脸上扎来! 云白姗冷笑声中,左掌一翻,已抓住了对方刀鞘,红斑少年惊叫着向外夺刀的当儿,云白姗掌中的剑已翩然翻起,剑光一闪,由上而下,直直的劈中在这人的面颊之上! 这当口,一侧的瘦高少年吓得面无人色,他的刀已然出鞘,可是自忖着绝非是对方敌手,怪叫一声,陡地向窗外纵出。 “哗啦!”一声大响,窗扇尽碎,那瘦高少年身躯已滚身出外,头也不回的一路落荒而去。 云白姗本待追出,可是一来是光天化压的大白天,二者自己赤着双足,衣衫不整,略一迟疑的当儿,却令那少年遁去无踪! 这番快手杀人的情景,只把目睹的王姓店掌柜和那个叫刘顺的伙计吓得面无人色! 二人俱都情不自禁的翻身拜倒,一个劲儿的用头磕地,大叫饶命! 云白姗把剑上的血,在死者身上擦了一下,还入鞘内,她脸色略现平和的叹息了一声,道:“你们两个快起来,这不关你们的事!” 两个人又磕了个头,才抖颤着站了起来! 云白姗冷笑道:“这几个人都是宝刀会的强盗,平常什么坏事都做,我杀了他们,是为世人除害!” 姓王的掌柜的打着哆嗦道:“是……女侠客……只是这三个尸体……” 云白姗道:“这件事不便惊动官府,我这里有点银子!” 说着转过身来,由枕头下的一个小箱子里,拿出了一张五十两的银票。 她把银票放在桌上,道:“这是五十两银票,王老板你就随便给他们买三口棺材,到附近给埋了,剩下的钱,就赏给你了!” 王老板目视着五十两的银票,又想拿可又觉得烫手,一副举棋不定的样子。 云白姗道:“你放心,我不会拖累你,我这就走!” 王老板连声答应着:“是……”这才敢把银票收了起来,当时就张罗着伙计刘顺,两个人先用现场的被子把三个尸体掩裹了一下。 云白姗想起了窗外的唐妈,就走向窗前探看了一下,只见她兀自趴伏在地,抖成一片,叫了两声,也不见其回应,样子简育就像是吓傻了。 无奈,云白姗得再施故技仍然把她由窗外提进来,不意唐妈一经触及,吓得杀猪般的叫起来! 云白姗把她放下地来,唐妈只管全身缩成一团,双手遮住脸,全身发抖不时的叫上一声,却连一句话也是说不出来。 这副样子看得云白姗真是啼笑皆非,用力的拉开了她的手,唐妈更加害怕的大叫着,等她看清了面前的人是云白姗时,才算略为镇定下来。 云白姗道:“唐妈,你这是怎么啦?强盗走了,你还怕个什么劲儿?” 唐妈凝目看了半天,才和缓颜色道:“小……姐!你可别骗我呀!” 室内的三具尸体已为店伙抬了出去,刘顺用水在冲洗着地上的血渍,唐妈看见地上的血,少不得又吓得怪叫连天,云白姗又安慰了半天,才算把她安定下来。 等着唐妈完全静下来之后,云白姗才对她说:“我要走了,也许那群强盗还会来!” 唐妈吓得脸上顿时一片青道:“这……这可怎么办?小姐你的身子还没……养好呀!” “我已经不要紧了……”云白姗紧紧的握住她一双手,眼睛里闪烁着泪光道:“这两天亏了你服侍我,我真有说不出的感激!” 唐妈亦伤心的道:“小姐你快不要说这些话……我好好难……难受!” 云白姗叹了一声道:“趁着现在白天,你先走吧,我收拾收拾也该走了!” 唐妈还是不放心她的身子,云白姗解说了半天,又取出了一大锭银子给她,唐妈说什么也不要,争了半天,唐妈硬是不要,云白姗自是不能强逼,心知她是存心为了报答沙千里昔日对她儿子的恩惠,诚是难得。 好不容易劝走了唐妈,云白姗独自把简单的东西收拾了一下,步出栈房。 她的马和鞍子早预备好了,王掌柜的亲自在门口打躬作揖,巴不得她赶快走。 云白姗也巴不得赶快奔下去,最好能够和沙千里会合一块共同去对付鲁铁山。 由于有了这两番厮杀,她对于鲁铁山这个人更恨之入骨,断定他是个无恶不作的江湖败类,令人奇怪的是鲁铁山的宝刀会,何以会有这么多人赶到了甘肃?莫非鲁铁山本人也来到了甘肃?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么一想,她内心更不禁跃跃欲试,真恨不能立刻见到了鲁铁山这个人,倒要与他一分生死胜负! 在床上病了好几天,大病新愈,身子轻飘飘的,当马跑动时,冷风侵袭着身子,有一种冷飕飕清新的快感。 她的马顺着官道急策直下,好一阵快驰,在将近日落的时分,她不得不暂时停下马来,休息一下。 官道是与长城平行而前,前望“永登”县城,少说还有百八十里远近。 这是一条极为荒凉的野道,沿途所经,除了看见三辆大车,和几匹种庄稼的牲口之外,连鬼都看不见一个。 两侧田地,由于今岁雨少,田地龟裂得十分厉害。 玉米都收成了,只剩下干枯的玉米杆子。 云白姗费了半天,才找到了一个浅水的土塘,水浅到几乎可以见底,水塘里竖着一个水车,根本也用不着,废弃在那里,都快烂了。 田地里有一个用高粱杆子搭成的小茅棚,云白姗就在棚下歇息吃点东西,那匹马自动的到土塘里去饮水,气氛显得很是宁静。 这片旱田占地极大,云白姗休息的地方是靠近驿道旁边不远的一片高坡地上,由此下望,旱田千顷,一望无边,正中有条蜿蜓的陌道密密连接。 云白姗吃了些东西,见那匹坐马身子钻入附近杂粮地里嚼食着地上的枯叶子,她也就乐得趁这个机会打上一个盹儿。 这些日子以来,她可算是饱经忧患伤痛,自是与昔日金枝玉叶大小姐的生活,大相迳庭,江湖武林的风险,更是不足为外人道。 倚身在厚厚的高粱叶堆上,她迷糊了一会儿,这时天色益加的暗了下来。 由坐处向远天眺望,一面衬景是长城的半部轮廓,透过城墙的凹凸处,正可见下沉的落日。 天空是灰色的,没有一片云,也不见一只鸟。 云白姗一时真懒得再动了,那匹马吃饱了,却慢慢的走到了近前,像是也累了,不时的打着噗噜,一双大眼睛睁开又闭上。 云白姗伸了一个懒腰,自语道:“好吧,今天就在这里歇一夜,明天再走!” 话声方住,就听见前面十数丈外的官道上,有一辆马车驰来的声音。 按说这也是很普通的事情,可是在一片宁静的气氛里,忽然渗入异声,自是惹人注意! 云白姗心里一动,耳中却听见那辆马车停下的声音,甚至于赶车的嘴里“吁……”的声音,也听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来,倒是真的引起她兴趣来。 云白姗身子向前一纵,轻如无物的又落身于一丛高大的高粱桿子的空隙外望,正好看得一清二楚! 但见数丈外驿道上停着一辆运送农作物的大车,车上共有一串提着的木箱盒子,里面像是装着热腾腾的酒菜。 就听见左面那个汉子,嘴里不干净的发着牢骚道:“他娘的,他们一大伙子人老的少的都有,一个干活的都没有,却把我们当孙子样的使唤!” 右面那汉子叹了一声道:“老二,你少说两句吧,有啥法子?你没看见吗,这伙子人从头到下,那一个没有两下子!我们惹得起吗?” 那个叫“老二”的汉子冷笑着道:“真他娘的倒霉,谁惹谁了?好生生的来了这么一大伙子煞神,我真不明白,他们有钱有势的,为什么不在皋兰大客栈里住,却跑到这荒田地里住草篷,这是为啥?” 右面汉子左右看了一眼,小心的道:“这事情只有点怪,可是老二呀……还是那句话,就算他们是强盗,我们也管不了,俺们干的是长工,反正左右都是侍候,忍忍不就结了?” “老二”重重叹了一声,道:“说的也是……” 说着把这些饭笼菜箱都用绳子捆好了,试了一下,两个人就挑在肩上。 右面那汉子道:“这伙子人,虽然不像是好人,可是花起钱来,倒是挺大方的,咱们干的好,也许能落下两个!” 叫“老二”的嘴里也不知咕咕噜噜的说些什么,两个人就挑起来一路晃晃悠悠的穿入到旱田里。 云白姗早已把二人对白听了个一清二楚,这时见二人行处,正是自己藏身附近的旱田,她自然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望得二人前行了十数丈以外,她才现身而出,暗中在后面跟随下去。 两人挑着担子,顺着一条蜿蜒的陌道一直走下去,不时的左转右转,一直走了约三数里地,才放下来歇息一会! 云白姗这么藏身在暗处,一打量眼前情形,心里动了一下! 她暗自咬了一下牙道:“好呀!原来这些个东西是藏在这里!” 面前是一片茅草屋子,大概为数有十数间,前面有打麦场,院子里停着两辆大车,可是一旁棚子下面,却拴着一二十匹牲口! 云白姗一打量那些牲口,可就知道绝非是拉车种庄稼用的,再由这些马匹约略的一推算,也就可以知道一共有多少个人了。 这时,天差不多也黑了。 茅草屋里灯点得又多又亮,隐隐可闻人声喧哗,不时传过来些说笑之声。 一只黑狗站在院子里汪汪的吠个不休,遂见厨房里快步跑过一个汉子,大声的么喝道:“是老宋来了吗?” 二人中立刻就有一个大声答应道:“是我们送饭来了!” 出来的那个汉子,跑过来一面帮着提东西,一面埋怨道:“这么久才来,刚才那姓侯的已经发脾气了,还不快点帮着开饭!” 两个人一听,不敢再发牢骚,三个人忙成一团,把挑来的食物提进去! 现在在外面的人,只有云白姗一个! 她怎需要证实的是这伙子人,到底是不是宝刀会来的人?鲁铁山是不是也在这里? 那只黑狗好像察到这边有人,不时的仰首吠叫不休。 云白姗有意现出一点行踪来,那只大黑狗立刻叫吠着扑了上来,云白姗继续向旱田地里逃,黑狗愈追愈近,直到二者相距丈许左右,云白姗蓦地暗里提功力贯注右掌,劈空一掌击出! 那只黑狗“汪”的惨嘷了一声,顿时倒地不动,已然脑浆迸裂而死! 去了这只狗,云白姗这才放心的潜出旱田,她施展出轻功提纵方术,一连三数个起落,已袭近向茅舍当前! 房舍里人声嚣杂,可以听出是众人集会用餐的声音,不时有碗盘碰击声传出! 云白姗一连换了三个地方才找到了一个理想的掩身之处,她用嘴唇含了一下小指上的指甲,以之在纸上点了一点,纸窗上顿时现出一个半月形的小小空隙。 室内灯光甚亮,自不愁人影败露! 云白姗把眼睛凑近向内一望,顿时心中一惊! 草堂内摆设着两张大圆桌面,乱哄哄的坐满了人,云白姗只看一眼,即知道这些人正是宝刀会的人! 何以断定?因为每个人都配带着一口刀! 除了四五个衣着随便的人以外,在座每个人皆是同式样的一身装束——一色的青衣劲服,正同于云白姗在旅邸先后杀戮的那几个少年一模一样! 她的目光在这些人面前一一掠过,停止在第一度首座上的这个人,心里一阵激动,她几乎可以断定,这个人就是自己和沙千里所找寻的鲁铁山了。 这个人约四十左右的年岁,两道浓而长的眉毛,鼻正口方,目光炯炯有神,他身上衣着十分考究,是银灰色的锦缎缕以金钱所裁制的一身长衣,头上戴着同质的一顶便帽,一眼看上去,就显得较诸其他各人卓然有别! 这人皮肤黑黝黝的,作古铜色,虽是一身锦衣,却掩不住他本身的强悍之色! 他貌相不恶,可是一眼看去,亦知绝非善类! 云白姗同时也注意到这人随身所携带的那口刀,“刀”并非是配带在他自己身上的,而是由一名红衣弟子,双手捧立在他身后! 那名红衣弟子的一身装束和在座各青年并无二致,可是颜色显异,他的任务好像是只管捧刀。 云白姗在打量鲁铁山之余也注意了一下这个红衣弟子! 他的年岁不大,顶多不过十八岁,可是生就的一张异相,一张扁方的“国”字脸,短眉塌鼻,巨口獠牙,皮肤也和锦衣人那般黑,只是却远不及锦衣人那般丰俊! 云白姗只注意了他几眼,已知道这名红衣弟子,虽然在锦衣人的面前执持贱务,可是其造就武功,显然要高出其他同辈人甚多,必也因此获得锦衣人特别青睐! 锦衣人左面是一个花白须髯的素衣老者,老者看上去年岁当在六旬以上,赤红的一张脸膛显出一副说不出的凌人气势。 锦衣人的右面,是两个白衣矮子,年岁也都在四旬左右,每人背后系着一口如钩状的窄长弯刀,刀鞘都是大鲨鱼皮所制,看上去也别有威风。 除了这几个人衣着显异以外,其他各人装束皆是一致,刀刃也是相同,就是年岁看上去也相差不多,其中最小的不过二十,最大的也超不过三十,云白姗数了一下,青衣弟子一共是十六人! 草屋内除去这两桌吃客外,还有几个闲人,其中两个也就是云白姗先前跟随一路的两个挑担子的长工,另外一个是矮小的老头,和两个农人装束的少年。 矮小的老头像是这农舍的主人,两个农装少年像是他的两个儿子。 矮老头样子是很不痛快,两个少年也愁眉苦脸,三个人坐在空下的一张八仙桌子旁,垂头丧气的不发一语! 两个长工却和另一个汉子倚立在圆桌前,专门给对方进食添饭。 云白姗把草堂内这番情形一一看在眼内,也就知道了主客间的尴尬关系! 她正在聚精会神观查堂屋内一干敌人的动静当儿,耳中却听到身后旱田里传来一片声音! 云白姗左手二指着力,一牵当头横木,整个身子平地而起,一平如水的贴附在屋檐下方! 就在这时,旱田里出现了一人一骑,马上人,双手分着高粱叶子一径的策骑而出。 第十七章 声东击西 火攻敌人 云白姗起先并未十分留意马上人是谁,直到这人策骑来到草舍门前,翻身下马,才忽然注意到,来人削瘦的一张脸,又瘦又高的身材! 这个人她还记得,正是白天在客栈逃去的那个青衣少年。瘦削青年由外表上看去,确实相当的狼狈,衣衫上满是汗渍灰沙,他来到草舍前翻身下马,匆匆的拉开门步入草堂! 云白姗赶忙的又落身原处,依然的由窗上小空隙,向里面张望。 那个瘦削青年一进入,立时全体所有人的眼光,俱都向他集中,瘦削青年快行了几步,走到了锦衣人面前,翻身下拜,道:“弟子武天纵,参见坛主……” 遂即又向着那个白发老者,以及两个白衣矮子各自拜了一下,道:“叩见三位护法!” 正中位上的锦衣人脸上立时现出一片冷笑。 白发老者遂代锦衣人发问道:“武天纵,另外其他三个人呢!” 那个叫武天纵的瘦削汉子,脸色苍白的道:“启禀侯护法,与弟子随行的三位师兄弟,在古浪客栈内,均遭不测,死于非命!” 所有人都像是吃了一惊!倒只有那个锦衣人好似并不十分在意,他已经吃完了饭,用一块布巾在擦着脸。 白发老者大声道:“什么人下的手?莫非你们见着了沙千里?” 武天纵面有愧色道:“启禀护法,杀害时护法以及各位师兄弟,并不是沙千里,是一个女的!” 白发老者一怔道:“啊?是个女为?” 武天纵道:“弟子等四人奉令查访杀害时护法与二位师兄的凶手,在古浪客栈之内,找寻到一个形迹可疑的女人,弟子四人正待擒其回归,不意那个女人猝然出其不意的施展杀手,三位师兄避身不及,均死于快剑之下,若非弟子一时机警,只怕也已丧一命。” 这一次说话的是锦衣人,只见他脸上带出一片愁容,沉声道:“那女人是什么模样?” 武天纵呐呐地道:“二十一、二岁,生得面目姣好……听说身子有病,还没完全好!” 锦衣人哼了一声,冷冷的道:“这女子可是姓云么?” 武天纵道:“弟子不知!” 白发老者转向锦衣人,抱了一下拳道:“坛主莫非认得这个女子?” 窗外的云白姗听到这里,不胜骇异,倒是想不透对方如何会认得自己! 遂听得那锦衣人冷笑着道:“我也只不过是这么猜想罢了,久闻云宗尧有个女儿,洞庭君山的印秋桐门下学成了一身武功,看起来,定是此女无异了?” 白发老者征了一下,道:“印秋桐那个老儿还没死么?” 锦衣人冷冷的道:“印老头死活都无所谓,横竖又是个残废,倒是这个姓云的丫头,一旦得了印秋桐的传授,自是非同小可,不可不防!” 跪在地上的武天纵想起一事,道:“禀坛主,弟子在凉州曾听得传说,说是沙千里在沙漠里结识了一位有钱的小姐,那位小姐一身武功,天下无双,这么看起来,定是这女人不会错了!” 锦衣人点点头,忽地一笑道:“宝刀会自鲁某人开坛以来,天下武林见重,本门令出必行,从未见弟子辱命而归……” 说到这里目光直视向武天纵道:“武天纵,你叩头自领门规,也给兄弟们作个榜样吧!” 这番话,只说得武天纵神色大异,冷汗涔涔直下。 他膝行后退着,害怕已极的道:“不……不……” 忽的叩头如捣蒜,连声道:“坛主开恩,坛主开恩……” 锦衣人面不改色,忽的一喘朗笑道:“武天纵,本坛一向器重你是条汉子,怎地遇了事情,如此没有骨气?也许你临阵遇敌也是如此,岂不有负昔日一番教导之恩?还不自领门规么?” 武天纵头磕得““砰!砰!”直响,痛哭流涕道:“坛主请念在弟子多年相随,破格留情……来生当犬马必报坛主大恩!” 白发老者似乎有些不忍的轻轻叹息了一声! 锦衣人立时察觉道:“侯护法,莫非有什么异义么?” 姓侯的老者乃是“宝刀会”四大护法之一,人称“金刀手”,姓侯双名宝忠,本是正直之人,自入“宝刀会”后,多年来受劣习薰陶也已变了气质。 此时锦衣人这么一问,侯宝忠即使是有心为武天纵开脱,却也不能开口。 当时在座抱拳道:“卑职不敢!” 锦衣人哈哈一笑,道:“鲁铁山敬重瞧得起的,都是有血性的朋友,宝刀会里没有这等的脓包,也罢,武天纵,你既然自己不忍心下手,本坛就破格成全你!” 说到此,向着身后侍立的红衣少年道:“燕宝,你代本坛执法,取你师兄人头便了!” 那塌鼻獠牙少年聆听后,躬身答道:“遵命!”遂向武天纵身前走来。 武天纵怪叫一声,道:“不……” 倏地跃身而起,转身向着门外就跑! 他距离门边本来就不远,按说很容易可纵身而出,可是无奈那个叫燕宝的红衣少年,身法实在太快了,且已事先防到了他这一手! 是以,在武天纵即将夺门而去的刹时之间,燕宝却如同神兵天降般的,自空而落。 他身法端的是快到了极点,起落之间,已拦在了武天纵身前,掌中刀霍地向外一展,红光一闪,如长虹长卷,武天纵一颗人头,带着大股鲜血,已腾空而起,却为燕宝腾身一掠,单手已接住了人头的发结,就空一挺,滴溜溜的折了个筋斗,轻同四两棉花般已落在了锦衣人座前。 燕宝膝一屈,高举人头道:“人头在此!” 鲁铁山哈哈一笑,无礼于举座皆惊的目光,大声道:“好!” 他站起来,目视向侯宝忠,以及那两个白衣矮子,道:“三位护法,事迫在眉睫,该即速研究出一个对策才是!” 那白衣双矮,乃是武林中极负盛名的诸家兄弟,一名诸飞龙,一名诸飞虎,自为鲁铁山收拢入门后,一直身任“宝刀会”护法职司! 此刻三人闻言,皆抱拳躬身称了一声:“是!” 鲁铁山冷冷一笑,遂即向着内厅踱进,全场各人一齐躬身相送,只有那名燕宝的红衣少年贴身相随,紧跟着鲁铁山之后,寸步不离的步入内室! 窗外云白姗目睹着这番情意,心内激荡着一股无名怒火,若非是忌于眼前敌人过于众多,真恨不能马上现身而出,与鲁铁山一分生死。 这时见鲁铁山退入内室,她也跟着抽身,起落之间,向着内室翻越跟进! 她算计鲁铁山和那叫燕宝的少年,必是居住在西边的那间敞房之内,当下施展轻功,正欲腾身向西面那间敞房窗前欺近。 就在这当口,蓦地一丝冷风,直袭颈后! 云白姗一回身,黑夜里发现到,竟是一片枫叶飞临面前,发功人似乎根本无意伤害她,是以那片树叶原本疾快的飞势,在即将触及云白姗面门的一刹间,忽然中止住前进的势子,就空盘旋着,忽然落向地面! 云白姗心里一惊,她当然了解到,这些树叶,绝非是被风吹过来的! 心中一动,腰下一挺一拧,如同归林鸟般的向着飞叶来处反扑过去! “刷……”一声,她落身在高过一人的高粱地子里! 身子方自站定,还不及转身的当儿,却有一只手,“啪”的一声,轻轻拍在了她背上。 云白姗这一惊,可禁不住吓出了一身冷汗。 道理很简单,这人居然能拍她一掌,自是武功高过于她,换句话说,对方果真有加害云白姗之意,方才那一掌,如果贯足了真力,试问云白姗焉能还有命在? 云白姗身子倏地转过来,面前果然站有一人,不容得她看清对方容貌,那人已施展出轻功中极为罕见的“八步凌波”身法! 只见高粱穗子一阵起伏,那人已遁出十数丈以外! 云白姗固是惊吓已极,可是容不得这人就这样的退开了事! 她冷冷一笑,单手一提裙角,用“草上飞”的轻功绝技跟踪追上去! 那人身子已落向旱田中一块空地! 云白姗一提真力,猛袭而迎,用“双撞掌”的厉害手法,向着这人背上就击! 这人倏地回身,跟着腾身而起,双掌同时递出,四掌相对之下,居然功力相当,双双落下地来。 云白姗正待第二次施展煞手。 这人忽然轻笑道:“你的身子好多了!” 云白姗闻声而止,再定神看! 那人道:“是我,沙千里!” 云白姗同时也已认出了他是谁,倏地一呆,道:“是你……” 沙千里含笑上前,说道:“我早就来了……难得你也来了,倒是我一个得力的帮手!” 云白姗一看到他,即有说不出的一种羞人感受,她面现绯色的道:“大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沙千里道:“昨天我就来了,为了把他们摸得更清楚一点,所以始终没有下手!我心里一直还挂着你……” 沙千里顿了一下,道:“姑娘在客栈发生的事,刚才我已由那个姓武的嘴里听见了,想不到愚兄一时大意,差点害了你!” 云白姗抬起头,微微一笑道:“唐妈对我很好,我身子已复元了!” 沙千里道:“姑娘不可大意,那鲁铁山我这一次见他,发觉他武功已大非往日可比,他手下那个叫燕宝的丑少年,功力也非同小可!” 云白姗点点头道:“我知道!” 沙千里道:“对方人太多,虽然我与姑娘联手,可以无惧,只是万一鲁铁山警觉,临危抽身,我们再要找他,可就不容易了!” 云白姗一笑道:“还是大哥想得周到,我倒是没有料及这一点!” 沙千里道:“听鲁铁山口风,对姑娘已有耳闻,足证当年行劫之事,也就是他所为了!” 云白姗冷笑道:“我也这么想……” 她顿了一下,忍不住道:“大哥,事不宜迟,我们这就下手吧!” 沙千里道:“我已准备了一些引火之物,可以浇上一大把火!给他们来一个措手不及……那时宝刀会各弟子等一定会赶出救火……” 云白姗道:“然后呢?” 沙千里冷冷一笑道:“姑娘可伏身暗处,吸引着侯宝忠与白衣双矮,必要时格杀勿论!” 云白姗点点头道:“好……只是我一时没有衬手的暗器。” 沙千里由腰上解下了一个豹皮革囊,递过道:“可以用我的,这是我特为对付这干人所准备的暗器蝴蝶镖,正好给姑娘派上用场!” 云白姗高兴的道:“太好了,那么大哥你呢?” 沙千里喃喃道:“我专门对付鲁铁山和那个叫燕宝的弟子!” 云白姗想了想,点头道:“好,我们这就下手!” 沙千里冷冷一笑道:“姑娘望着这附近干旱的农作物,不正是引火的好材料么,愚兄已看好了三处地方——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顺其手指处,云白姗见三处地方分别控制着三个方向,正好将草舍以包围之势,草舍中人万万不能坐视。 沙千里道:“我们现在立身的地方,乃是一块安全地带,四周的旱田庄稼我已经事先清除,不愁火势蔓延,姑娘正可处身暗处,以逸待劳,各个击破!” 云白姗对于沙千里这番处置,深为折服,闻言点头道:“你想得太周到了!” 沙千里抱拳道:“事不宜迟,我这就去点火,姑娘自重!” 云白姗抱拳回礼,却见沙千里身形鹤也似的翩然拔起,下落时足点高粱梢,那消三数个起落,已经投身暗处! 紧接着火光冲天直起——一处——两处——三处! 大火一起,顿成燎原之势,火光加以风势,由三方向向草舍附近逼来! 由于这番火攻,是经过沙千里两日来全力的暗中布署,是以自非寻常,干燥的高粱、玉米杆子,一经燃起,顿成火海,风卷火浪,骇人已极! “宝刀会”的人,那能不惊? 在一阵乱嚣的人声里,宝刀会弟子纷纷夺屋而出,天旱少水,那里觅得水源? 这些人各有一身武功,分别拔树在手,扑打着蔓延的火势! 在暗中观察这番动态,最是清晰不过! 云白姗注视着由草舍里纵出的人,足有一二十个,果如沙千里所料,并不见鲁铁山其人!一条疾快的人影,由眼前掠过,直坠向火场的边缘!落地后,现出一个白发老者。 这人云白姗是认得的,正是那个叫侯宝忠的护法! 只见这老头儿,原本就红的脸,在火光映衬下更现出一片血红,他一只手力持着一口金背砍山刀,另一只手提着一根白木通火棍! 看样子像是怒发到了极点,只见他连声怒吼中,白木棍频频挥出,一排排高粱杆子倒折下去! 这当口,无数青衣弟子交叉着掠空而过,呼啸、怒叱声联成一气! 侯宝忠打倒了几行着火的高粱捍子,那张发怒的脸频频四顾,想是要找寻放火之人。 云白姗就在这时,发出了她的第一枚暗器-----“蝴蝶镖”! 蝴蝶镖顾名思义,当知是一种类如蝴蝶的暗器,体积小、速度快!不易防躲,况乎沙千里所打制者,更为小巧灵活,双翅犹能煽动,端的是厉害之极! 空中一片闪烁的银光,蝴蝶镖出手紧紧贴着高粱杆子,疾如流星的一划而过! 侯宝忠怎么也想不到此刻尚会遭人暗算,此时此刻,火场内一片“劈啪”声,使得颇擅暗器听风的侯宝忠,也不如平时的听觉灵敏! 等到他猝然觉出不妙时,暗器蝴蝶镖已临近眼前。 侯宝忠一惊,向外一拧身子,这一镖不偏不倚,正好打中在他后胯之间,“噗!”的一声,侯宝忠身子向前一跨,差一点栽倒在地。 侯老头大吼一声,身子倒窜而起,向着云白姗藏身处的那片旱田扑来。 两三个起纵,已来到了近前。 就在这时第二枚蝴蝶镖带出一片鸣翅之声,直飞眼前,侯宝忠一挺手中刀“当!”的一声,把这枚蝴蝶镖磕飞半天! 云白姗就在这时,飞快的自他背后袭了过来。 侯宝忠闻得身后劲风,倏地一个翻身,掌中金刀“嗤!”的凌空猛砍,可是空中的云白姗早已料到他此一手,她身子弓缩之间,一只脚尖已点在了对方金刀之上,一个翻扑之势已落在了侯宝忠背后! 侯宝忠“黄龙翻身”,再次的一个快翻,无奈背后所中蝴蝶镖伤,经此一拧,痛彻心肺,嘴里“啊!”的一声,一只腿已屈膝跪地! 云白姗掌中剑一翻,翩若银蛇,已在他臂上留下了一道血槽——她足下飞旋,施出一招鸳鸯跺子脚,只听得“当!”的一声,已把侯宝忠掌中金刀踢落在地。 侯宝忠想探身抢刀,云白姗的一口剑,已奔他咽喉上刺来!这一剑又快又狠,侯宝忠无论如何也躲闪不开,眼看着剑尖一挺,对方性命即将丧生剑下! 蓦然间,云白姗止住凌然的剑势! 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个皤皤白发的垂暮老人,一个武林盛名人物,半生成就,一世威名,就得在她举手之间,丧失殆尽。 一念之仁,使得她心中油然而惊! 侯宝忠自忖必死的当儿,万料不到对方会有此一着,睁得滚圆的一双眸子,慢慢的收成了一道缝,只是弹指之间,他已历经“生”与“死”之间的迥然趣味,自是感愧一良深! 云白姗的剑尖慢慢垂了下来,火光熊熊里,她面色也像火一般的鲜红! “侯宝忠!”她喃喃道:“我与沙千里联手之下,宝刀会大势已去……念在你早年也算是个英雄,姑娘网开一面,速速去吧!” “金刀手”侯宝忠自血泊里抖颤颤的站起来,一刹时像是看透 了一切! 他频为感激的道:“姑娘你是否姓……云?” “不错,我就是云白姗……侯师父,你去吧!” 侯宝忠苦叹一声道:“侯某人愧领教诲,咳咳!糊涂一世,浪得虚名,姑媳一言如醍醐灌顶,顿开茅塞,拜谢不死之恩,我们后会有期!” 这位白发皤皤的老江湖,一只手探起长衣下衬,向着草舍、火场各看一眼起,自信眼前劫运,无力挽回,叹息了一声,奋起余力,一路踉跄纵着,向着火场外围退了出去! 云白姗放走了侯宝忠之后,内心也颇有感触…… 她环目四顾,三面火光里,满都是穿梭的人影,若是逐个赶杀,杀不胜杀,这一瞬间她忽然动了恻隐之心! 掌中剑暂时入鞘,叹了口气,心中想着:我何不现在赶向鲁铁山处,助沙大哥一臂之力?尽杀这些人也是无味。 想着,就展开身法,待向那片草舍袭去。 第十八章 达成遗愿 为民除害 身方转动之际,却听得身后一人喝道:“好个贱人,原来是你捣鬼!” 云白姗寻声望去,刚刚看见发话人,正是白衣二矮,立身在一株高粱桿子上,却闻得空中“啸!啸……”两股疾风袭到,已由那矮子手上弹弓里,一连打出了两枚弹子! 云白姗猝然一惊,知道诸氏兄弟武功不弱,少不得一番厮杀! 她身子一挺跃起,用鸳鸯跺子脚的连环赐法,“叭、叭!”两声,把空中的一对银丸踢落。 其时,左侧一人同时叱道:“贱人,你那里走?” 白衣闪动,另一个矮子,手持着一口弯刀,如鹰搏兔般的袭了过来! 云白姗掌中剑向外一磕,迎住了来人的刀。 那后来矮子是诸飞龙,先前的矮子是诸飞虎,二矮双刀合并,确实有神鬼神不测之妙! 诸飞龙的刀向下一压,嘴里怪叫道:“嗒……” 这是两兄弟之间的一字暗语,云白姗自是难明其意,诸飞龙就手一停,已用刀尖的弯钩,锁住了云白姗的剑身,这一刹间,另侧的诸飞虎,平身窜近,掌中奇形兵丸,紧站着高粱桿子,如同一弯长虹般的飞卷而出! 云白姗一惊旋身,裙角却吃诸飞虎的刀尖钩住,“嘶!”的一声,拉开了半尺长的一道口子!差一点可就伤着了她的右腿! 云白姗这一惊,吓出了一身冷汗,才知道这双白衣二矮,果然非比寻常,自己如不打点精神,只怕在对方连手攻能之下,讨不了什么好去! 一惊之下,长剑出鞘,娇叱一声,使了一扭“两翅翻云”的轻功绝技,“刷”的一下子翻到了诸飞虎前身。 她长剑一抖,剑光吞吐着,直向诸飞虎小腹间刺去。 诸飞虎想不到面前一个少女,竟然这般厉害,当下变色大喊道:“哆!” 诸飞虎即由高梁穗间,浪身如浪的凑了进来,一经联手,配合得天衣无缝,当真是厉害之极,所幸云白姗得自高人传授,为当今最杰出之少年女侠,双方一动上手,杀了个难解难分。 火场的另一面草舍,亦将有一番凌厉的搏杀! 翩翩儒衫的沙千里,高踞草舍一角,眼看这片火势,成竹在胸,乃从容的飘身而下! 他一连掠过了两处矮檐,来到鲁铁山听居住的舍前! 舍前有一棵参天古树,沙千里闪身树下,他身子方自站定,就见正面窗户“刷”的一声敞开,由其内“飕”的掠出一条人影! 这人一出身,即如钻天鹞子般的拔空而起,落向草舍之顶,在屋顶上“金鸡独立”式一站,正望着当前的火势,遂即翻身,翩若惊鸿般的又来到了窗前! 沙千里早已看清了他,来人正是那个叫燕宝的奇异少年! 这时就见他肃立窗前,高声道:“禀坛主,火势虽大,以弟子所见,不过是一时之威,还不至于烧到这里来,请坛主安心!” 树下的沙千里暗暗点了一下头,如非是即将相搏的敌方,他真要禁不住夸赞这个燕宝判断之精明了。 燕宝发话之后,草舍内响起一片笑声,正是鲁铁山的声音。 他笑声一敛,慢吞吞的道:“这是敌人的诡计!看来是调虎离山,我们不可受骗!” 微微一顿又接道:“燕宝,你代我传令下去,宝刀会弟子,不可前往救火,亦不可前往观火!” 燕宝呐呐道:“可是……看样子他们已经走了!” “该死的东西……去叫他们回来!” “遵命!” 燕宝答应了一声,抱拳退后了两步,陡的窜身而起,倏起倏落向着火场上赶去! 可是紧随在他身后有一条人影,亦步亦密,如影随形,燕宝那等武功竟然不曾发觉! 他身子方自掠上了一片土丘,身后人带起了一股疾劲之风,直由他头顶上翻了过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燕宝正面三尺左右! 燕宝陡地一惊,后退一步,厉叱道:“什么人?” 但见面前人,三十不到的年岁,一身灰色儒衫,长眉星目,一张清癯俊秀的险,背后背着一刀,露出的刀柄部份,看来竟然与鲁坛主的那口红毛宝刀一般无二! 来人当然是“万里飞虹”沙千里,只是燕宝不知道罢了。 沙千里冷冷一笑道:“燕宝,你不认得我,我却是认得你,念在你年幼无知,如能知过,速速走吧!” 燕宝陡地一惊,一双眸子睁得极大,瞪视向沙千里,道“你怎么认得我?你是那个?” 沙千里道:“你如果我的名字,只怕性命不保!” 燕宝目光一凌,怒叱一声,道:“大胆!” 他右臂向下一沉,陡的用五指向着沙千里脸上叉来,手掌未到,先有一股极为猛锐的劲风,这种功力,在他这般年岁来说,实在是难得,武林中即使是老一辈的人物,也很少有这等功力火候! 然而,只可惜他所遇见的敌人太也不可思议了。 疾劲的掌风方一袭近,沙千里冷冷一笑,右手轻轻向外一探,燕宝只觉得一股生平从未曾领受过的罡风迎面而至,力道万钧,无可抵挡! 燕宝一惊之下,陡地向回一收手,就势向后一个疾翻。这小子着实狡猾到了极点,一发觉对手功力远超自己,就想到开溜! 他身子才翻了一半,沙千里已如影附形的袭了过来! 燕宝落下的同时:沙千里也落了下来,二人仍然是脸对脸,燕宝一呆之下,右手“独掌开山”,“呼!”的一股劲风,直向着沙千里头顶力砍直下。 沙千里只一抬手,只见他五指弯直伸缩不一,燕宝心中大吃一惊,方自认出对方这种手法,颇似传说中的“迦蓝神手”,却已是闪躲不及!只觉得手腕间一阵发麻,已吃对方拿在了手中。 燕宝大声叱道:“快放手!” 他另一只手,运足了力道,赶着向沙千里小腹上猛扎过来。 沙千里一声冷笑道:“小家伙你太也手狠了!” 右掌向外一拧一翻,怒喝一声,道:“去!” 但听得“克察!”一声,在沙先生神力之下,燕宝那条右臂顿时报废,再加以猛烈的下摔之势,只听得“砰!”的一声,登时昏死在地! 沙千里却也无意取他性命,遂即腾身而起,一路飞纵着直向鲁铁山居处行近! 鲁铁山睡室内亮着一盏灯! 沙千里风驰电掣的来到了近前,他身子方一落下,窗内的鲁铁山却已察觉道:“是宝儿么?” 沙千里一笑道:“鲁铁山,有好朋友来瞧你来了!” 室内灯光倏地一熄,同时窗扇“刷啦!”一声大敞而开! 彼此的眼神儿,在和对方一照面的当儿,紧紧的互相吸引住! 鲁铁山坐在一张竹藤椅上,身上仍然穿着那袭白色锦衣,那口红毛宝刀就平置在他的双膝之上,他手握刀柄,脸上显现出惊恐,忿怒不同的表情。 良久,鲁铁山徐徐的道:“大漠一别,匆匆数载。沙兄无恙否?幸会,幸会!” 沙千里森森一笑道:“托福,托福,一切粗安,倒是鲁朋友你多年不见,此刻看来风采多了!” 鲁铁山一声朗笑道:“你我是老朋友了,用不着拐弯抹角,有什么话就直说吧!沙兄,人道是你沙千里不辞大漠千里,深入中原,为的是要找寻我鲁铁山,可是真的?” “不错!” “为什么?” “要向朋友你讨教几手高招!” “好说……”鲁铁山目射怒光道:“当年承蒙沙兄手下留情,鲁某得以不死,退走中原,沙兄何以又再见逼,未免欺人太甚了!” 沙千里徐徐道:“沙某乃是受一亡友所托!” “是谁?” “毛秋水!” 鲁铁山一惊道:“铸刀的毛秋水?” “正是此人!” “哈哈……”鲁铁山笑声一顿道:“果真如此,鲁某当年一念之仁,反留得日后祸害了!” “这句话何尝不适宜沙某人来说!” 鲁铁山虎目放威道:“千里兄,俗语道:土别三日刮目相看,你应知姓鲁的已非当年吴下阿蒙!” 沙千里冷峻的脸颊上,现出了一丝傲然冷笑,他叹息了一声,道:“鲁朋友你妄自托大,须知水涨船高不变之理!惟如此,才能自重!” 鲁铁山浓眉一挑道:“那可不见得!沙兄,你身背何物?” 沙千里笑逍:“刀耳!” 鲁铁山冷冷笑道:“毛老儿欺骗了我,原来同炉所出,实有两口!” “正是如此!”沙千里面临大敌,一丝不乱,娓娓道来:“毛秋水临终前,以此刀相赠,力数鲁兄你十大罪,恳托沙某取你性命!” “我知道了……” 双方都好似成竹在胸,尽吐胸中丘壑。 鲁铁山冷笑着道:“那么,另有一位姑娘又是何人?何以也要与鲁某人作对?” 沙千里道:“那位姑娘姓云名白姗,乃甘肃布政使云宗尧之女,据说乃在向鲁朋友你讨回一件失去的东西!” 鲁致山脸色微做一变,单手按着椅把子,发出一阵低沉的嘿嘿笑声。 他一双眸子,向着前方火场看了一眼,冷冷的道:“这么说,此刻屠杀我门人当是此女了!” “你又说对了!” 鲁铁山一只手探入怀内,摸出一个漆木匣子,打开来,其内宝光闪烁,翠映眉梢。 他冷冷笑道:“那位云姑娘的东西在此,多年来鲁某人视为拱壁,其中一方,虽折为二,亦不失其名贵,鲁某人愿双手奉还!” 沙干里心中一怔,表面上却不显出,冷笑道:“鲁兄当然是有条件的了!” 鲁铁山频频点头,说道:“沙兄不愧智高一等,但不知可能为那位云姑娘做主否?我想你也是作得主的!” 说到此,怒声道:“要想收回这四块翡翠,沙兄你先得接过鲁某这一刀!” 沙千里奇道:“只一刀么?” 鲁铁山哈哈一笑道:“不错,只一刀,一刀已经足够了!沙兄可愿赐教?” 沙千里见他说话时,一双眸子左倾右斜,虽是正面而视,但知其心机诡诈,对方既放言一招分胜负,当知他这一刀,势必凌厉无比! 鲁铁山这时脸上益现杀机,手中翡翠已置于身前几上! 四只眼睛,如同磁铁吸针,双方的手不约而同的也都握在了刀柄上! 空气好像一下子胶住了,但只闻火场中“劈劈啪啪”的燃烧声、叫嚣声…… 这些声音,渐渐也不为二人所闻! 双方的手都在战颤着,俱都把不可思议的内力贯注于刀身之内。 这一刀该是何等荡人心弦的一刀! 这一刀又该是何等残忍的一刀! 那一刹间的来临——双方的势子是那么的猛烈、疾快,几乎是同时同刻,只见一红一白两道眩目的奇光,幻化成一天异彩,刀光里包裹着两个人伸缩曲扭的人影,那等凌厉的一个滚翻,如龙戏珠,如鸡抱卵! 在闪烁的??光下,白光似乎尖锐的刺开了红光的帏幔,两个人在即将落地的一瞬之间,交叉如夜蝙飞过。 双方换了一个位置! 沙千里变为室内,鲁铁山变作室外! 彼此相视——一丝血光由鲁铁山锦缎衣上现出来,初时不过一现,即刻间如怒潮泉涌,爆开了大片血花。 鲁铁山不愧是天地间的一条硬汉!他用力的把手中一口红毛宝刀死劲的插入泥土,竟然稳住了他势必倒下的身子,他临死不倒! 喉陇里发出沙哑的笑声,只见他眉张目凌,唇掀齿现,他想要说什么,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一条人影,如掠波之燕,爬然而至,极其美妙的落在了二人之间,现出来云白姗妙曼的身影。她略为顾视了一下,张惶的投身室内! “大哥……”他惊吓的看向沙千里道:“你受伤了么?” 沙千里木然的摇摇头,抬手“呛!”的一声,收刀入鞘,却发出了一声叹息! 他慢慢伸手拿起了几上的木匣,递向云白姗,后者接过,匆匆打开,翠光一映,她立刻关上了匣盖,揣入怀内! 沙千里这时已来到了鲁铁山面前。 云白姗走近,看了看他的致命刀伤,惊道:“大哥好厉的刀炁!” 沙千里眸光微合,道:“他不知道,他的刀只要再上抬一寸,我命休矣……实在难以令人相信,仅仅三年不见,他竟然练成了如此刀功,令人可佩!” 云白姗由他手里拔出了那口红毛宝刀,鲁铁山猝失重心,“噗通!”一声倒了下去。 “这口刀今后该是我的了!”她拾起了地上的刀鞘,合刀插入! 夜风飘送着草木枯焦气息,燎原大火已呈余烬,只是股股白烟在黝黑的天空里,袅袅上升,凌晨的寒霜,不觉侵入秋衣,给人以“月落乌啼霜满天”的无限感受。 (全书完,金眼神雕提供图档,凌妙颜ocr,锋竹芹叶校对,古龙武侠网独家首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