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雨夜归人》 一 更新时间:2012-12-26 太阳落山了。 天,阴得厉害。 一疙瘩一疙瘩的云块,象一球球缠搅在一起的海带草,黑乎乎地堆满了天空。 空气湿漉漉的,象吸满了水的海面团,轻轻一攥就出水。 风,一丝儿也没有。 槐树叶耷拉着,松针低垂着,柳枝动也不动。 知了闷的透不过气,粗一声低一声鸣叫着,全然没有了往日里自吟自唱的欢快,反而增添了让人心烦的气氛。 许星云又一次急匆匆地走出家门。 十五岁的姑娘心事重重,脸色象天色一样,阴沉沉地没有一丝阳光和暖意。 从学校放学进了家门,她习惯地打开收音机,立刻听到了县气象台连续广播的紧急暴风雨预报。 听着电台的广播,许星云的心立刻象坠上了重重的铁锚,沉沉的,压的喘不上气。 在这个海岛县,人们最怕的就是突如其来的狂风暴雨,它就象是凶狠贪婪的打家劫舍的强盗,顷刻间掀起无情的滔天巨浪,打碎船只,吞噬船员,拉走海带,扇贝养殖架,使一个个幸福的家庭毁亡,使诺大的财产化为无有。 许星云惦记着今天早上出海去市博物馆办事的爸爸许海生,惦记着下午去养殖场的妈妈顾梦影和女乃女乃祝凤霞。 她,害怕! 害怕爸爸、妈妈、女乃女乃不能赶在狂风暴雨之前赶回家。 她,害怕! 害怕一个人在这暴风雨之夜耽在这幢小楼里。 这些天来她总是做着这样一个梦:就是在这座小楼里,有一个身穿黑衣、黑裤的人轻飘飘地走进她的房间,一步,一步,黑衣人慢慢地向她走近。 她想喊,喊不出声; 她想跑,迈不开步。 黑衣人将她抓住,绑起,推搡着走下楼梯,走到客厅。 每一次她都在挣扎中吓醒。 醒来后,她总是一身冷汗。 每一次她都努力回忆着黑衣人的面孔。 遗憾的是她从来没有看清黑衣人的面孔。 她把这个梦讲给妈妈听,妈妈叱责她:“小孩子家,邪邪道道的,还迷信!我看你是晚上看那些破案电视剧看的。以后少看点那种电视就好了。” 她把这个梦讲给女乃女乃听,女乃女乃安慰她:“好孩子,梦都是反的,你梦见坏事就说明你有好事。就是害怕到女乃女乃屋里睡。” 许星云这两天真的搬到女乃女乃的房间,和女乃女乃睡在了一张床上。 果然有效! 这两天,她再没有做黑衣人的梦。 许星云登上家门口老槐树下的那快突兀的石头。 那是她的瞭望台。 每天做完作业,她都要登上这块石头,看看山下的港湾,等候着出海归来的女乃女乃、爸爸、妈妈。 许星云的目光投向山脚下的海面。 海面颜色灰黑。 从远处海天相接的地方,涌起一群群高高低低的水浪。 群群水浪,泛起白花花的水花,互相追逐着,咆哮着,扑向近处的港湾,碰到挡浪坝的堵截,击起股股水柱。 “无风起大浪,船毁人遭殃。” 许星云想起爸爸的话,越发替爸爸、妈妈、女乃女乃担心。 许星云的目光转向港湾。 港湾进出口,一艘艘轮船鸣笛收港。 收港的船只稳稳地停靠在各自的船位上,安逸地摇晃着,好象出征的战马进了廊舍。 可是,在这众多的收港船中,既没有爸爸许海生驾驶白色“星云号”,那是许海生个人出资购买的以女儿名字命名的一艘小登陆艇,专门来往于滨海县与临海市之间的客货运输船,也没有妈妈顾梦影驾驶的那条古铜色单桅机帆船。 呜—— 一阵狂风骤起。 老槐树一阵剧烈的摇摆。 大风刮起了。 海岛上的风起的突然,来得猛烈,吹的老槐树象喝醉了酒的老人,东摇西晃。 风助浪势,浪借风威,风吹浪涌,海面上闹闹腾腾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 许星云眼含泪水,焦急地望着海面,盼望着家中船只的出现。 突然,一阵熟悉的汽笛声响起。 机帆船! 古铜色的机帆船! “妈妈和女乃女乃回来了!” 一股喜悦的暖流从心底涌起。 泪水模糊中,许星云看到了古铜色的机帆船驶进了港湾。 这是一栋簇新的大屋顶二层小楼。 红瓦青石墙、铝合金门窗。 背山、临海,显得幽雅别致。 小楼四周是红砖砌成的院墙。 琉璃瓦的大门楼,迎门是一个照壁,上面写有一个大大的福字。照壁后是一个中间带有假山的椭圆形水池。假山上一个白色的大理石雕刻的胖女圭女圭,怀抱着一条大鲤鱼咧嘴嘻嘻地笑着。 楼后是一个小菜园。 菜园种有几畦辣椒,芹菜、西红柿,还有几株月季,正开着鲜艳的花朵,显得生机盎然。 进了小楼是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 一色的紫檀家具,金色的圆形吊灯,靠窗放着一架钢琴。客厅旁是厨房,洗澡间、卫生间。 卫生间门前是通往二楼的楼梯。 楼上二层是小楼四位主人的三间卧室。 许海云住在东间。 这是她自己挑的。 她说,是她希望每天早上最早看到太阳。 女乃女乃祝凤霞住在正南中间。 这是顾梦影坚持让婆婆住的。 说是中间住房,向阳暖和,通风好,对老人身体有好处。 顾梦影和许海生两口子住在西南间。 三间卧室中间,冲着楼梯是一个小客厅。 小客厅两面相对,摆放着沙发。靠墙的一面是一溜书架,书架上摆放着的是世界名人传记,世界文学名著,天文、地理、海洋、气象、养殖方面的书籍。 从室内的装修到摆设,看的出这不是一个刚刚富起来的渔民之家,而更象是一个书香门第的知识分子家庭。 许星云给电热器打开开关,又到客厅冲上浓浓的两杯茶,然后坐在钢琴前,弹着钢琴,等待着女乃女乃和妈妈回家。 他知道,琴声是对女乃女乃和妈妈最好的迎接。 叮咚,叮咚。 悦耳的门铃声响起。 “妈妈和女乃女乃回来的这么快?” 许星云来不及盖钢琴盖,一个高跳起来,一阵风朝院门跑去。 拉开院门,许星云楞住了。 门口站的不是女乃女乃和妈妈,而是一位素不相识的衣着打扮高雅的年轻姑娘。 “阿姨,你找谁?” 许星云身体堵住门口,试探地问。 姑娘莞尔一笑,没有正面回答,反问道。 “小姑娘,刚才的钢琴,是你弹的吗?” “是啊。” “那我就是找你了。” “找我?” 许星云更加疑惑不解。 “噢,阿姨给你解释一下。刚才我从你家门前路过,被你优美的琴声所吸引,情不自禁的按了门铃。我的意思嘛,是想见见弹琴人。请问,可以进家里谈吗?” “那,你请进吧。” 许星云招呼姑娘进了院门,进了客厅。 “阿姨,请坐。”许星云把姑娘让到红木椅上,端起刚冲好的茶水,递给姑娘,“阿姨,这是刚冲的茶,你请喝吧。” “唔,好懂事的姑娘。”姑娘赞叹了一句,接过茶杯,呷了一口茶,把茶杯放在茶几上,掏出一盒女士香烟,询问了一句,“可以吗?” 许星云笑了。 “可以,我女乃女乃,我爸爸都抽烟。” 姑娘点上烟,缓缓地吸了一口,徐徐地吐出,目光慢慢地扫视着整个客厅。眉宇中,夹带着隐隐的难以察觉的激动之情。 许星云打开吊灯,在柔和的灯光下,打量着眼前的客人。 瓜子脸,高鼻梁,额头有些宽,下巴有些窄,皮肤十分白,一双水灵灵的丹凤眼,配上两道弯弯的又细又黑的眉毛,头发黝黑闪亮,披在双肩,一条金丝带勒起,穿一件白色的连衣裙,领口开的低,脖子上挂一条金项链,手指细细的,女敕女敕的,涂着鲜红的指甲油,幽雅地夹着细长的烟卷,手指上一枚绿宝石戒指闪闪发光,就跟女乃女乃送给妈妈的那枚一样。 许星云打量着姑娘,觉着有些面熟。 她回忆着,自己在什么场合见过这位姑娘。 噢,想起来了。 那是今天上午。 临近中午吃饭的时候,学校里来了几位香港客人,说是来滨海县投资搞水产养殖公司的。学校艺术团为客人们表演了节目,许星云弹了妈妈最爱听的那支《海恋》。 太紧张了。 许星云第一次给香港客人演出,紧张地手指直哆嗦,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弹下来的。 出乎意外。 客人们的掌声十分热烈。 演出结束后,艺术团全体同香港客人合影留念,其中就有眼前这位姑娘。 不过,她今天上午穿的是西服套裙,不是今天下午的打扮。 “阿姨,你是从香港来的?” 许星云兴奋地问,因为这个海岛县是第一次有香港的客人来。 姑娘饶有兴致的问:“是啊,你认识我?” “今天上午,你们到我们学校参观,我给你们演出过。” “啊,想起来了!你是那位弹钢琴的小姑娘,你的琴弹的好极了!” 许星云以为对方是在鼓励她,羞涩地接上话茬说:“阿姨,别说了!今天上午是我弹的最差的一次。不知为什么,见到你们就觉得紧张,也不知道是怎么弹下来的。” 哈哈哈—— 姑娘笑起来,“初次演出都会紧张的。”她停了一下,问:“你的琴是谁教你的?” “妈妈教我的。她总是嫌我贪玩不用心。” “是吗?当妈妈的都是这样。我小时侯,妈妈也总是说我贪玩不用心。” 姑娘站起身,走到钢琴旁坐下,弹出一串优美动听带着感**彩的音符。 “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阿姨,你弹的真好。” 许星云听的着了迷,打从心中夸赞说。 姑娘转过身,她拉过钢琴旁的许星云,双手捧着许星云的脸庞,轻柔地问: “你愿意去香港吗?” “去香港?去香港干什么?” “去上学,学钢琴啊。” “不,”许星云头一摇,从姑娘的双手中月兑出,她向后退了两步,“我家里有女乃女乃,妈妈、爸爸,我还有我的同学、老师,我舍不得他们。” 姑娘的脸色暗了下来。 沉吟了一会,她站起身,转而热情洋溢地说:“好吧,这事咱们往后再说。星云,你愿意再为姑姑弹一支曲子吗?” “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许星云惊讶地问。 “在你的钢琴练习谱子上不是写着吗?”姑娘笑了。 她笑起来真美! “那为什么你让我叫你姑姑呢?” “因为,你姓许,我也姓许,我和你爸爸一个姓。” “啊,你也姓许?太好了!在我们学校里,我还没碰到过第二个姓许的同学呢!” “那好,为你第一次碰到姓许的,请你为我弹一支曲子。” “行,许姑姑,我也弹贝多芬的《命运交响曲》,请你提意见。” 许星云高兴地坐在琴凳上,熟练地演奏起来。 琴声中,姑姑地双眼湿润了,她喃喃地用轻地只能让自己听到的声音说了一句。 “命运交响曲!三十年了,爸爸,你的夙愿就要实现了。” 许星云弹完钢琴,掉转回头,“许姑姑,我弹的《命运交响曲》,你满意吗?” “满意,好极了!”姑姑高兴地楼过许星云,甜田地亲了许星云的脸腮一口,略一沉思,褪下手指的绿宝石戒指,交给许星云。 “星云,这枚戒指,姑姑送给你。” “不!”许星云象被火烫了一样猛地缩回手,“我不能要你的东西!” “你收下这枚戒指,你女乃女乃和妈妈都不会说你的。” “不,我不要!”许星云语气十分坚决。 姑娘抬腕看了看手表,“今天晚上,我在海天宾馆有个约会,你将这枚戒指交给你女乃女乃,就说是香港一位叫许海凤的小姐来找过她,我住在海天宾馆307号房间。” 姑娘说完,把戒指放在钢琴上,快步走出小楼。 许星云拿起戒指追出小院。 “许姑姑!许姑姑!” 许海凤走出院门,招招手,开来一辆出租车,她拉开车门坐进车中。 嘀嘀,出租车开走了。 二、 更新时间:2013-01-11 目送着远去的出租车,许星云手拿戒指闷闷不解地走回客厅。 她把戒指放在钢琴盖上,默默地坐在琴凳上,静静地思索着。 许姑姑为什么要到我家里来? 许姑姑为什么那么喜欢听我弹钢琴? 许姑姑为什么要问我愿不愿意去香港? 许姑姑为什么要送我一枚贵重的绿宝石戒指? 一串问号象楼外呼啸旋转的风,吹搅着许星云的脑海。 她捶了捶发胀的脑袋,觉得即便是想到天亮也想不出所以然。 不过,在许星云的直感中,她好象隐隐约约地感到了什么,那就是他们许家和香港的这位名叫许海凤的小姐之间有一种说不清的联系。 有什么联系呢? 许姑姑没有说。 她交代要把绿宝石戒指交给女乃女乃。 这么说,女乃女乃肯定会解开这个迷。 许星云更加焦急地等待着女乃女乃和妈妈回家,她盼望着女乃女乃解开其中的疑团。 许星云虽然不知道许姑姑为什么一定要送给她一枚戒指,但是她知道这枚戒指一定是有故事。 一个很有味道的故事。 一个许星云很好奇地故事。 叮咚,叮咚! 悦耳的门铃声又一次响起。 许星云再一次飞快地跑到院门口,拉开院门。 门口站着笑眯眯的女乃女乃祝凤霞和妈妈顾梦影。 “女乃女乃好!妈妈好!” 许星云咯咯笑着给女乃女乃和妈妈鞠了一个躬。 “好好好,我的小乖乖!” 女乃女乃痛爱地看着小孙女。 许星云噘起嘴,撒娇地埋怨说:“女乃女乃、妈妈,你们怎么才回来?我在家里听了天气预报,今夜有暴风雨。你们总不回来,我都快急死了!” “看看,还是我的小孙女挂念她女乃女乃啊!” “就是嘛!”许星云跺跺脚,“我早就看到你们的机帆船收了港,干嘛才回家?我都想上电视台、广播电台发寻人启事了!干脆,你们别回家了!” 许星云伸开双臂,拦住大门。 “好了,好了,给你点好气你就不知道姓什么了。今天,咱们家有客人,你这样叽叽喳喳,没大没小的,也不怕外人笑话。” 顾梦影笑着把女儿拉到门旁。 这时,许星云才发现,女乃女乃身后站着一位年轻的姑娘。 瓜子脸,高鼻梁,额头有些宽,下巴有些窄,皮肤十分白,一双好看的丹凤眼,两道弯弯的又细又黑的眉毛,披肩发,穿一套西服套裙。 嗯,这不是刚才来过我们家的许姑姑吗? 她什么时候换了一套西服套裙? 香港的小姐真会打扮,换装换的挺快,才一会工夫就又换了一套衣服,真像变魔术似的。 小孩子的嘴,没遮拦,想什么,说什么。 许星云冲口而出:“许姑姑,你真行,眨眼工夫就又换了一套衣服,你要当模特儿呀!” 孩子的话一出口,在场的三个大人同时楞了一下。 六道目光把六个问号同时投到了许星云的脸上。 许星云感到了大人目光中的压力,她不在乎地说:“你们干嘛这么看着我?刚才这位姑姑就是来过咱们家嘛!她说,她姓许,从香港来的。” 作为客人的姑娘首先恢复了常态。她笑眯眯地对许星云说:“小姑娘,你大概认错人了。我虽然也是从香港来的,但是我姓金,不姓许。今天下午我和你女乃女乃、你妈妈一起考察你们家承包的青龙滩养殖场,又一块到的你家。我不会分身术,刚才,怎么有可能来过你家呢?” 女乃女乃祝凤霞想要问什么,妈妈顾梦影接过话。 “小孩子家,被风刮的花了眼,一时认错了人,金小姐,你别在意,请进。” 顾梦影把金小姐让进门,陪着金小姐走进小楼。 许星云故意留在后面关门,她拽了拽女乃女乃的衣襟,压低声音对女乃女乃说:“女乃女乃,我告诉你一件事。” 祝凤霞轻声问道:“什么事?” “女乃女乃,你听我说,刚才真的有一位从香港来的姓许的姑姑到过咱家,模样长的跟这位小姐一模一样。她还要我交给你一个戒指,绿宝石的,就跟你送给妈妈的那个戒指一模一样。” “哦?” 许星云感到女乃女乃的身体一颤。 “星云,待会你悄悄地把那个戒指送到我房里来,别当着客人的面再讲这件事情,懂吗?” “唔,我懂。” 许星云答应着,搀着女乃女乃的胳膊进了小楼。 真的是那枚绿宝石戒指? 祝凤霞急切地从孙女许星云手里接过戒指,心象让人抓住似地一紧。 三十年了! 三十年前的夜晚,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这枚戒指的主人怀揣这枚戒指,摇一条小舢板出了海。 三天后的傍晚,浪涛把小舢板的块块碎片送到岸边。 从此,她就没有再见到这枚戒指。 三十年来,她常常梦到这枚绿宝石戒指。 三十年来,她心中最牵挂的就是这枚戒指的主人,自己的丈夫许金龙。 每年农历六月十五,当海上升起明月的时候,她总是独自一人提一瓶酒,一瓶二锅头酒,这是丈夫最爱喝的酒,来到丈夫出海的海滩上,将酒慢慢地倾倒进大海中,向丈夫祭奠。 三十个六月十五,从末间断。 明天,又是六月十五了,这枚戒指竟然出现在眼前,祝凤霞又怎能不激动。 祝凤霞用微微颤抖的手托起戒指,仔细地打量着。 真的是那枚绿色猫眼宝石,中间有一点米粒大小的黄点,在灯光的照射下熠熠发光。 她用手指捏着宝石,凑近台灯光翻看着戒指的背面。 戒指的背面刻有一条腾飞的龙,龙下刻有“56.51”四个阿拉伯数字。 这的确是丈夫许金龙的戒指! 祝凤霞感到头一阵晕眩。 这对绿宝石戒指,是祝凤霞结婚时,父母送给她的定情礼物。 丈夫许金龙的戒指背后刻有一条龙,她的戒指背后刻有一只凤。 “祝你们小两口龙飞凤舞,和谐美满!” 这是爸爸的祝愿。 “祝你们小两口龙凤呈祥,白头偕老!” 这是母亲的祝愿。 腾飞的金龙是丈夫的形象。 高高的个子,黝黑的方脸膛,鼻梁耸起,准头丰满,象刀刻过的略微有些厚的双唇,浓黑的剑眉,虎虎有神的双眼,走起路来一阵风,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 这就是丈夫许金龙,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从小学到上水产学校时的同班同桌同学。 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爱上许金龙的。 祝凤霞再想。 大概是穿时孩提时候吧。 祝凤霞的爸爸开了一间小渔行,养了几条船出海捕鱼。 许金龙的爸爸是一条船的船老大。 当时那可是在滨海市最有名的船老大。 私下里,弄海的人们传说他有一副探鱼眼,什么地方有鱼,那里有虾他看的清清楚楚,每次出海总是满载而归。 最神的是船老大的测天本领。 那时侯没有气象台,天好天坏,能不能出海,全凭船老大的经验。 测天如同探人心,再高明的船老大也有栽跟头的时候。 许金龙的爸爸从来就没有栽过。 他说出海,你尽管放心,保证是风平浪静。 他说收港你立即返航。 保证不出一个时辰,接着跟来得就是狂风暴雨,凶涛恶浪。 因此,许金龙的爸爸得了个外号“气死天。” 人们都传说,“气死天”不是自己看天气准,他是有一个测天仪。 跟许金龙的爸爸一起出海的船员说的更神,说是那个测天仪放在一个黑色紫檀木匣子中,每天早晚两次,船老大总是独自一人将匣子打开,用放在匣子里面的测天仪测天。 “气死天”的确有一个黑色的紫檀木匣子,大约一尺长,四寸宽,六寸高,出海时常常带在身上,行走坐卧,这个匣子总不离身。收港后供在家里,木匣前总是香火缭绕,象是供着灵验的神灵。 除了家里人,外面人无论是谁,从来没有一个人见过“气死天”打开过匣子。 匣子中究竟放着什么,是不是真有一个测天仪,谁也不得而知。 越是神秘的东西,人们越是好奇。 不少人想知道匣子的秘密,不免生出好多故事。 有一回,一个姓裴的船员和别人打赌。 “谁出钱在蓬莱春摆一桌,我去把那个鸡*巴玩意拿给你们看看!” 众船员你出几块,我拿几块,真的上了趟蓬莱春饭店。 借着酒兴,姓裴的船员悄悄地溜回船上。 说来也巧,“气死天”正枕着紫檀木匣子睡觉。 姓裴的船员用扫帚草捅了捅“气死天”的鼻孔。 “气死天”揉揉鼻子,歪歪头,又继续睡。 借这个机会,姓裴的船员把紫檀木匣子抽出来,抱到了船板上。 “来来来,大家快来看!” 众船员一齐围了上来。 姓裴的船员正要打开匣子,衣领猛地被人揪起,接着就是一记清脆的耳光,打的他眼冒金星,紧接着上又挨了一脚,他跌落在海中。 众船员目瞪口呆地看着凶神一样的“气死天。” “看清楚了,谁要是敢再动我这个匣子,这就是样子!” “气死天”指着在海中噗通着的姓裴的船员说。 第二天,渔行就辞退了姓裴的船员。 三、 更新时间:2013-01-12 作为外人,祝凤霞是第一个看到紫檀木匣子里东西的人。 那是夏日里一个晴朗的下午,祝凤霞上学校,一出门就看到了手拿雨伞等在她家门口的许金龙。 “金龙哥,你来了。” 祝凤霞招呼了一声。 祝凤霞和许金龙是同年同月生人,许金龙比祝凤霞大三天,两家老人关系密切,孩子自然感情融洽,两小无猜,所以两人从小一起玩耍,一起上学。 “来了。咱们走吧。这把雨伞你拿着。”许金龙递给祝凤霞一把雨伞,原来,许金龙拿了两把雨伞。 “金龙哥,这样好的天,怎么你今天还拿了雨伞?” 祝凤霞抬头看了看天,天空万里无云,一点也不象有雨的样子。 “我爹说,今天有雨。凤霞,这把雨伞你拿着吧。”许金龙一本正经地说。 祝凤霞又抬头望了望天空,小嘴一撇。 “这么好的天,怎么会下雨?我不拿。” “我爹测天气从来没有错的,听我爹的话没亏吃,你还是回家拿把伞吧。”许金龙没有理会祝凤霞的表情,依然强行想要把手中的一把雨伞塞给祝凤霞。 “你爹是天老爷的什么亲戚啊?他说下雨就下雨,他说刮风就刮风,这么好的天带雨伞,同学们不笑话死?我不拿!”祝凤霞来了小姐脾气,她掐着腰,气哼哼地对许金龙说。 “凤霞!”许金龙也是一根筋,他不管此时祝凤霞的不满,还是要祝凤霞拿着他塞给她的雨伞。 “不拿!就不拿!” 祝凤霞赌气地把身一扭,头也不回,理也不理许金龙,自己朝学校走去。 上完两节课,天还是好好的。 课间休息的时候,祝凤霞对许金龙嘲讽说,“怎么样,我说天不能下雨吧,你还犟!” 许金龙宽容地笑了笑,没做声。 每当两个人发生争吵,总是许金龙让着祝凤霞。 下了第三节活动课,西边天上的黑色云块象吹涨了的气球,飞快地膨胀了起来,不大一会,黑色的云块塞满了天空。一阵狂风吹过,几声霹雳响起,倾盆大雨自天而降。 教室里的同学一个个发愁地看着窗外的暴雨羡慕地看着许金龙。 全班只有许金龙拿了雨伞而且是拿了两把雨伞。 放学铃声响了。 家长们陆陆续续到校接走自己的孩子。 最后,教室里只剩下许金龙和祝凤霞。 大雨继续下着。 许金龙撑开雨伞,开着玩笑对祝凤霞说:“小姐,听我爹的话没有错吧?我爹不是老天爷的亲戚,可是跟老天爷是好朋友,什么时候刮风,什么时候下雨,他都会提前告诉我爹。走吧,再不回家,家里好焦急了。” 祝凤霞受到了刺激,脸涨得通红,她猛地推开雨伞,大声说:“我不稀罕你的雨伞,也不用你管!不用你管!” 说完,祝凤霞冲出教室,冲进了雨地里。 “凤霞!凤霞!” 许金龙着了慌,赶忙去追祝凤霞,追了几步,觉着撑开的雨伞碍事,索性将雨伞收起,淋着雨朝祝凤霞追去。 第二天,祝凤霞病倒了。 中午放了学,许金龙来看祝凤霞。 他站在祝凤霞房间门口,看到祝凤霞脸烧的通红,并且不住声地嚷着,“热啊,真热!”难受地就象自己生了病,双脚无力跨进房门,好大一会,竟然哽哽哧哧地哭起来。 祝凤霞迷迷糊糊中听到了许金龙的哭声,她吃力地睁开双眼,主动地招呼许金龙:“金龙哥,你来了,真好,我没事,真的!” 祝凤霞一点也不撒娇,丝毫没有埋怨许金龙,反而是许金龙更加不好受,他几步走到祝凤霞床前,对祝凤霞说:“凤霞妹妹,都是我不好,我不该用话刺激你,惹你生气,淋雨发烧。” “不,金龙哥哥,都是我不好,我没听你的话,不带雨伞。你给我雨伞,我又赌气不要,这才淋雨着了凉。这都是我自己找的,与你无关。以后我保证听你的话,你不要生我的气,好吗?” “我不生你的气!我不生你的气!”许金龙反复重复着,抓起祝凤霞的手,“你打我吧!你打我吧!打我几下出出气!” “不!” 祝凤霞用力抽回手。 “凤霞妹妹,你的手好烫!” “我发烧。”祝凤霞勉强挤出了点笑容,转移话题说:“金龙哥,告诉我,你爸爸那个紫檀木匣子真的藏了个测天仪吗?” “唔。” 许金龙肯定地点了点头。 “你看到过吗?测天仪是什么样子?” 祝凤霞来了兴趣。 “是一块石头。” “一块石头?石头能测天?” “唔。” “你骗我!石头怎么会测天?” “那是快与众不同的石头。” “你看到过?” “唔。” “许伯伯就是靠这块石头测天气?” “唔。” “那一定是一块非常非常奇怪的石头,一块有意思的石头。” “唔。” 许金龙再一次点头赞同祝凤霞的话。 “唉?”祝凤霞叹了口气,惋惜地说,“可惜我看不到这块石头。” 屋里一阵沉默。 好大一会,许金龙说:“凤霞,你等着,今天晚上我想办法把这块石头拿来给你看。” “真的?” “唔。” “太好,太好了!谢谢你,金龙哥!” 祝凤霞兴奋地抓住许金龙的手。 许金龙感到手心滚烫,一股不可言状的热流传遍全身。 许金龙的脸红了。 祝凤霞羞涩地放开许金龙的手。 第二天晚上,许金龙把一块黄绸子包带进了祝凤霞的房间。 作为外人,祝凤霞第一个看到了许家的传家宝,那块传说中的神奇的测天宝石。 那是一块晶莹剔透,圆润漆黑,闪闪发光的椭圆形石头,石头上生有天然的一朵朵白色的云朵,朵朵云朵映衬着密密麻麻的银色点点,好像是一颗颗星星掩映在白色的云朵中。 星云石! 星星伴着云朵很是美丽。 “它的名字叫星云石,我爸爸就是用它来观察天气的。”许金龙对祝凤霞说。 祝凤霞的目光此时完全被眼前的星云石吸引,根本就没有听清许金龙在说些什么。 星云石稳放在一块凹形茶色水晶石做成的托架上。 水晶石上刻有“天赐之石,造化奇观”八个甲骨文字, 凹面中间是一个八卦图形,乾坤离坎震兑巽艮相间排列,内里是阴阳鱼太极图。椭圆形石头按东西南北四个侧面,八个方位与水晶石的八卦图相应,天然生有深深的洞*眼,洞*眼数目,恰巧与洛书相符,载九履一,左三右七,二四为肩,六八为足。 至于爸爸是根据什么测天,许金龙也说不清楚。 祝凤霞手托星云石,只觉得自己应该用火热的额头去触碰这块奇异的宝石。 一种想不到的神奇力量,突然出现,祝凤霞只觉得一股清凉透明的气体从额头流向全身,不大一会,周身发出一阵微汗,全身的热症消失。 “金龙哥,你模模我,我不烧了!我的病好了!” 祝凤霞惊奇地喊叫起来。 一直注视着祝风霞的许金龙,也注意到了祝凤霞的变化,他伸手模了模祝凤霞的额头。 真的! 祝凤霞不烧了! 想不到这测天宝石竟有如此大的作用! 许金龙想起来,为什么每当家里有人发烧生病时,爸爸总让家里人超石头拜三拜,然后用手抚模着石头,并且默念“宝石!宝石!快治我病!”家里的病人总能好。 看来不用朝石头拜,不用默念咒,只要能触到宝石,宝石就会自动治病。 “金龙哥,感谢你用宝石治好了我的病!” 许金龙摆摆手,“凤霞,千万别对别人提起你见过这块宝石!” “你放心吧,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不,我不许你提死呀死的!我们永远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许金龙用手捂住了祝凤霞的嘴。 就是在那时,爱情的种子植入了两个少年的心田。 “56.51” 祝凤霞再一次端详着这四个阿拉伯数字。 五六年五月一日。 这是自己和金龙结婚的日子! 一个永生难忘的日子! 一个幸福甜蜜的日子。 就是在这天晚上,同是水产研究所技术员的许金龙和祝凤霞举行了简朴的婚礼。 闹房的人离去了。 跳跃的油灯光映照着两张红红的脸庞。 “金龙。” 祝凤霞打开妈妈送给自己的梳妆盒,从盒中取出两枚绿宝石戒指,她对着油灯看了看,自己把刻有凤字的戒指戴在手指上,又把刻有龙字图案的戒指戴在了丈夫的手指上。 丈夫金龙,捧出的是那个银丝镶嵌山水图案的椭圆形紫檀木匣子。 油灯燃烧着,不时地暴起一朵朵灯花。 两枚相同的绿宝石戒指发出柔和的光,给人以春的温暖和爱的温馨。 两颗滚烫的心被爱的气氛笼罩,醉了。 他们的生命融合进绿色的春意中。 事隔三十年,绿宝石戒指又出现在眼前。 持有这绿宝石戒指的又是一位从香港来的姑娘。 难道 祝凤霞心海如同远处的大海,陡然间掀起了狂涛巨浪。 下楼去,找香港的姑娘问个明白。 祝凤霞收好戒指,拉开自己的房门,慢慢地走下楼去。 四、 更新时间:2013-01-14 “金小姐,请坐。”顾梦影将金霞让进客厅,请金霞坐下,然后问,“金小姐,喝点什么?咖啡还是茶?” 金霞的眉毛猛地动了一下。 “如果不麻烦的话,请给我一杯咖啡好吗?” “金小姐太客气了。”顾梦影笑了笑,“象你这样的客人,我们请都请不到,怎么回嫌麻烦呢。金小姐,你先坐一会,我给你煮咖啡。不过,我们家里可是没有蓝山咖啡。” 金霞听到这里,笑了笑,“没事的,只要是咖啡,什么牌子的都行。” “我们家中可能就有雀巢咖啡。” 顾梦影走进厨房,不大一会,从厨房里就逸出咖啡的香味。 在顾梦影忙着煮咖啡的功夫,金霞打量着眼前的客厅,端详着客厅家具的布局。 眼前的客厅是如此熟悉,奇怪的是,所有家具的布局都同自己从小生活的那间客厅一样。 所不同的是,眼前的客厅面积小一些,摆在窗下的钢琴不是三角钢琴。 另外的不同,金霞的目光被挂在墙壁上的一副照片所吸引,在她从下生活的那间客厅里,那里挂着一副碳笔画,画上是一个美丽的少女。 圆圆的脸庞,丰满地如同十五的月亮,小巧的嘴巴,迷人地微笑着,一双脉脉含情的眼睛,倾吐着姑娘的情思和对人生的追求,一条乌黑油亮的长鞭,从脑后转向前胸。 从她记事起,这幅照片就挂在客厅里。 当她懂事后,她问爸爸,“为什么客厅里不挂妈妈的画像?反而挂另外一个女人的画像?” 爸爸轻轻模了她一下头,对她说,等她张大了会明白的。 她对爸爸的回答不满意,很不满意。 一次大扫除,她自做主张,把这幅女人的画像摘下,换上了妈妈的大幅照片。 爸爸回家后,她故意问爸爸家里有什么变化。 爸爸打量了一下客厅,立刻发现挂在墙上的那幅少女画像不见了。 “你把那幅画像放到那里去了?” 爸爸的声音冲满火气。 “咱们的家的客厅为什么要挂别人的画像?那幅画让我摘下来,扔了!” 啪! 一记清脆的耳光。 在她的记忆中,她从来没挨过打。 今天,她为另一个女人的画像挨了耳光。 一时间,她楞住了,没有哭,也没有喊。 “马上给我找回来!” 爸爸看看女儿脸上暴出的几道红指印,心中感到有些歉意,但他还是压低声音吩咐道。 “不,我不!我不要这个女人的画像挂在咱们家的客厅里!整天看着我们!” 她的脸上传来疼痛,她大声哭喊着,一动不动。 “爸爸,我去找!” 幸亏站在一旁的姐姐救了驾,她从书房的大衣柜里找回了那幅画像,交给了爸爸。 爸爸用手抚模着画像,双眼溢出了泪水。 这是她第一次看到爸爸流泪,也是唯一一次看到爸爸流泪。 现在,在这栋海岛县的渔家小楼里,她看到的是爸爸的照片! 照片上的爸爸,最多有二十五六岁,是那么年轻,微笑着注视着她,好象要向自己倾述他自己年轻时的一切! 金霞困惑了! 她难以把大陆一个海岛渔家同自己爸爸联系起来。 关于爸爸的过去,金霞问过爸爸,问过妈妈,得到的都是沉默。 没想到,在这海岛渔家中会追寻到爸爸的过去! “金小姐,请用咖啡。” 顾梦影将咖啡端到金霞眼前的茶几上,对金霞说。 “谢谢。” 金霞定一定心,拿起杯,用小匙调了几下,呷了一口。 咖啡味道纯正,应该是雀巢咖啡,煮的火候也是恰到好处。 “见面就给你添麻烦,太不好意思了。” 金霞欠身致谢。 现在她开始用另一种眼光看着顾梦影,用另一种心境对待眼前的一家人。 “金小姐,到了这儿就等于到了你的家,喜欢什么就说,别客气。就怕不合你的口味。” “你煮的雀巢咖啡,味道好极了。” “金小姐夸奖,喜欢喝,请多用点。”顾梦影笑了笑,转换了话题,“金小姐,此次来我们滨海县感觉如何?” “感觉很好。滨海县是发展渔业和水产养殖业的理想场所。” “金小姐,再冒昧地问一下,对我们养殖场的印象如何?” “你们养殖场所处水域水文条件很好,顾场长、祝顾问管理有方,经营得力,在水产养殖方面都是行家,肯定会大有发展。” “不知金小姐回港后将对贵公司提何建议?” “我这次来海滨,公司方面授权我可以处理一千万美元以下的投资事务。我想,在我离开滨海前,我们公司可以同贵养殖场就合资兴办水产养殖公司事宜草签一份合同。” “我是否可以这样认为,金小姐愿意同我们养殖场合作,合资搞水产养殖开发?” “是的,我个人还认为,除了在水产养殖方面开发外,很有必要建设一座冷库,将海产品加工保鲜,以便出口海外。” “金小姐不愧是金龙公司的经理助理,有眼光,有魄力。” “那里,是顾场长,祝顾问的人品,真诚感动了我。搞企业,需要的是选好管理者,我认为,顾场长、祝顾问都是女中强人,咱们今后的合作一定会成功。” “借你吉言,金小姐,咱们以咖啡代酒,干一杯。” 顾梦影倒了一杯咖啡,“金小姐,为咱们合作企业的建立,发展,干杯!” “干杯!” 两个茶杯一碰。 “慢!” 祝凤霞站在楼梯上,说了一声。 顾梦影和金霞吃惊地看着从楼梯走来的祝凤霞。 “妈,你这是” “梦影,关于合资办养殖场的事,先放一放,我有事要问问金小姐。金小姐,可以到我房间里来一趟吗?” 金霞双目紧紧地盯着祝凤霞的脸,攸地,金霞的双眼闪出两道奇异的光,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可以。” “那好,请跟我来。” 祝凤霞转过身,自己一个人先走上楼梯。 顾梦影不解地看着婆婆,她猜不透为什么婆婆阻拦她同金小姐谈关于合资建养殖场的事;猜不透为什么婆婆非要跟金小姐单独谈话;猜不透婆婆为什么不注意礼节,径自一个人先上楼。 目送金小姐走上楼,顾梦影缓缓地坐在楠木椅上,她拿起自己的那杯咖啡,喝了一口,慢慢地品着,品味着雀巢咖啡的独特韵味,琢磨着婆婆突然变化的原因。 同香港金龙公司洽谈合资办水产养殖公司,顾梦影并不是滨海县的第一家第一人。 金龙公司的经理助理金小姐,是三个月前在环球水产贸易公司总经理裴玉庆的儿子,临海市博物馆保卫科长裴斌的陪同下,来到滨海市的。 三个月前的一个星期天的晚上,女儿许星云在练钢琴,她和婆婆在看电视。 看完中央电视台的新闻天气预报,接下来的就是本市电视台的新闻节目。 电视屏幕上,出现了裴家父子同金小姐谈判的画面。 看到裴家父子满面春风,志高气昂的神态,顾梦影眼中爆出两朵愤怒的火花,那时的电视没有遥控器,她站起身走到电视机前要调电视频道。 “别调。”婆婆祝凤霞对媳妇顾梦影说:“看看裴家父子搞的什么鬼花样。” “他们父子能干什么?还不是拉港商给自己撑门面!就是裴玉庆搞的那个环球贸易公司,要实体没实体,要资金没资金,在海天宾馆租了一间客房,靠他以前干公安时拉下的关系,仗着两片嘴坑蒙拐骗,扒皮捞油水,还能有好?” “虾有虾道鳖有鳖道,有时候这种人也吃香。”祝凤霞忿忿不平地说。 “早晚有一天,老天爷有睁眼的时候,不把他们父子雷劈了才怪。” 婆媳俩谈论着,耳中却捕捉到了可贵的信息:香港金龙公司同环球贸易公司签定了鲜鱼虾出口合同。另外,金龙公司有意来滨海县投资,兴办水产养殖公司。 “梦影。” 祝凤霞叫了顾梦影一声,看了顾梦影一眼。 顾梦影从婆婆的目光中,感受到了自己心中感受到的东西。 “妈,你看,咱们明天好不好去见见这位金小姐,和她谈谈合资兴办水产养殖公司的事。” “咱们娘俩又想到一块了!” 婆媳两人对看了一眼,会心地放声大笑。 九、 更新时间:2013-01-24 裴玉庆说完这几句话,甩身走远了。 许金龙掂量掂量裴玉庆的话,觉得在火头上,谁都会说几句过头话,笑笑没滋声。 当天晚上,许金龙把紫檀匣子放进大衣柜中。 裴玉庆,是个言必行,行比果的的报复心极强的小人。 整风反右时,作为反右倾领导小组群众代表的裴玉庆,以为时机来到,他贴出一张大字报,就让许金龙带上了右派的帽子。 裴玉庆是作为哭大仇深的受害人的子女控诉祝凤霞、许金龙的家庭对他爸爸的迫害的。 他揭发许金龙这个封建迷信头子,时刻梦想恢复失去的天堂。 许金龙藏有一块测天石,天天拿出来测天。 有一次,裴玉庆质问许金龙为什么这样做,许金龙暗藏杀机,说要观察一下,天何时变! 裴玉庆接着分析,作为封建欲孽的许金龙,时刻想变天,究竟要变什么天? 他要变的是共*产党的天,社*会主义的天,人民的天! 裴玉庆的大字报一贴出,许金龙立刻就成了众矢之的。 许金龙感到了恶运的来临。 他和祝凤霞商量,先把星云石从匣子中取出,深夜里埋在了屋后的一片小树林里,又让祝凤霞在紫檀匣子中装上了常用的针头线脑。 果然,不久,裴玉庆就带人来许金龙家搜查反*党、反*社*会主义的罪证。 别的人翻箱倒柜找的是书籍、日记本。 裴玉庆要的是紫檀木匣子。 祝凤霞把紫檀木匣子交给他。 他打开匣子看到里面果然是针头线脑,气的眼珠子发蓝,捧起紫檀木匣子,带人走了出去。 从此,这个紫檀木匣子再没有露面。 反右后,许金龙下放到青龙滩劳动改造,祝凤霞辞了工职,一块到了青龙滩。 临走时,祝凤霞让许金龙把星云石挖出来带走。 许金龙摇了摇头:“让它埋在地下吧,再不让它给许家带灾难了。” 谁知灾难并没有完结。 六一年,蒋*介石叫嚣反*攻*大陆,派遣了小股特务来沿海骚扰。 调到市公安局的裴玉庆,又带领公安战士来到青龙滩,说是许金龙在青龙滩有通敌特务嫌疑,要给许金龙找一个最最安全的地方——监狱。 许金龙没有在家。 他随渔船出海捕鱼了。 他回家后,妻子祝凤霞对他讲了裴玉庆的来意,让他出去躲躲风。 许金龙脸色凄凉,他抓起桌子上祝凤霞给他准备的白酒,用牙咬开瓶盖,咕咚咚喝下大半瓶,满脸通红对祝凤霞说:“凤霞,我听你的,青龙滩我是不能待了,我去出海躲躲风!你好好照顾孩子!” “金龙哥,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孩子的!你到天涯海角,我的心永远伴随着你!” “风霞!” “金龙哥!” 夫妻两个人抱头哭成一团。 当晚,许金龙驾一条小舢板出了海。 海面上刮起了飓风,风浪将舢板击碎,他抱一块船板在海上漂浮着,失去了知觉。 醒来时,他才发现,他躺在了一条香港的货船上。 就这样许金龙成了偷渡者,来到了香港。 “大妈,你别生气,这枚戒指是爸爸临走前交给我的,我妹妹不知道。” 不知什么时候,许海风走了进来。 “你是,许海风。这么说戒指应该交给你了?” “不!”许海风轻轻推回祝凤霞拿戒指的手,“大妈,这是爸爸交给我的寻人之物。三十年了,他不知道你们的情况,他让我带着这枚戒指来找你,找我哥哥许海生。” “金龙他,真的活着?” “是的,或者。” 满脸热泪的许海风点点头。 “孩子!我的好孩子!” 祝凤霞伸手把海风海霞楼在怀中。 “三十年了!三十年了啊!” 祝凤霞扑倒在床上放声大哭。 “女乃女乃!女乃女乃!” 许星云见女乃女乃哭的伤心,也放声大哭。 一时间,许星云、许海风、许海霞哭成了一个团。 楼下的顾梦影听到楼上的哭声,急忙跑上楼,她问清了缘由,不由得也跟着哭出了声。 祝凤霞首先止住了哭声,她让顾梦影弄水给海凤、海霞洗脸,然后,拉海凤、海霞一边一个坐在床上,急切地询问起了许金龙的情况。 二十四、 嘀嘀、嘀嘀。 院外一阵阵喇叭声催促。 “大妈,裴玉庆今天晚上在海天宾馆请客,请了有关方面作陪,不去不好,我们明天再谈,好吗?” 顾梦影忿忿地说,“裴家父子,没有一个好东西,你们可要小心。”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这次,就是冲他裴家才回来的!” 许海霞没等许海风说话,插嘴说道。 “大妈,我们走了!” 许海凤许海霞打了个招呼,走下楼。 顾梦影将姐妹两个送进轿车,目送轿车远去。 二十五、 送走许海凤、许海霞俩姐妹,顾梦影关好院门,关闭院门电灯,冒着雨快步跑进客厅。 婆婆祝凤霞坐在客厅里,见顾梦影进来,问:“送走了?” “嗯。” “明天请俩姐妹来家做客。” “哎。”顾梦影答应了一声。 祝凤霞点上一支烟,疲倦地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妈,你今天太累了,洗个澡。我做饭吃完饭早早休息。” 祝凤霞摇摇头,她睁开眼深情地看着挂在墙上的许金龙的照片,思绪追寻着流逝的岁月。 二十六、 顾梦影没有打搅婆婆,走进厨房做饭,工夫不大,厨房里溢出饭菜的香气。 窗外,雨越来越大。 许星云对妈妈说:“妈,我肚子咕噜咕噜直叫,什么时候吃饭。” 顾梦影摘掉围裙,问:“妈,你是不是饿了,你跟星云先吃吧?” 祝凤霞没有回声,而是问:“几点了?” “好八点了。” 顾梦影看了看表。 “海生该回来了。” “这么大的风浪天,说不定他在滨海市住下了呢。” “再等一会吧。星云,你饿了,你先盛饭吃吧。” “谢谢女乃女乃。” 许星云快步走进厨房。 顾梦影跟进厨房给女儿盛好饭菜,返回客厅坐在婆婆对面。 自从她承包了养殖场,婆媳两个人风里来浪里去,整天忙的不可开交,很少有时间来啦啦家常,也很少仔细地端量过婆婆。 今天,她看着头发苍白的婆婆,心里涌起阵阵酸楚。 世上难找的好婆婆呀! 十、 更新时间:2013-01-26 顾梦影脑中又出现了流逝的岁月,回忆起自己同许海生结婚的前前后后。 从海边被祝凤霞背回家,顾梦影就病倒在祝凤霞家中。 她头痛欲裂,浑身发烧,身子软塌塌地起不来身。 三天来,不分白天黑夜,祝凤霞一直陪伴着顾梦影。 喂水、喂饭、端屎、端尿。 从来没说一句埋怨的话,从来没皱一下眉。 第四天早上,顾梦影觉得身体好些,挣扎着坐起来,想要下炕。 祝凤霞端一碗荷包蛋走进屋。见顾梦影想要下炕,忙上前按住顾梦影。 “孩子,别动。你刚好些,别着急起来。” “大婶,我” 顾梦影的目光实在不敢与祝凤霞的目光接触。 她心里,总是翻腾着文*革初期她带人来批*斗祝凤霞的事,心中愧疚。所以,打从下到青龙滩知青点,她从不去许海生家,在路上遇到许海生和祝凤霞,也总是低头绕着走。 “孩子,你这是?” “大婶,谢谢你救了我,我住在这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我想,回去了。”顾梦影眼神躲闪着祝凤霞的眼神,目光不敢和祝凤霞哦目光接触。 顾凤霞作为一个长者怎么会看不出此时顾梦影的尴尬。 是啊,顾梦影和自己的儿子可是同班同学。 在自己的儿子嘴唇上生出细细的绒毛、声带开始倒仓的时候祝凤霞就曾经不止一次地打趣过自己的儿子,“儿子啊,咱们家可就是你一颗独苗,婚姻大事你可要放在心上?告诉妈,你有没有相中的姑娘,妈妈替你相相亲?长长眼?” “妈,你说什么呢?咱们家的成分高你也不是不知道,就算是我看上了人家人家也会因为咱家的成分问题不愿意的。” “成分高怎么了?不是说出身不能选择关键在于表现吗?告诉妈,你看上谁了?儿子,你是不是看上那个顾梦影了?” “妈,就算我看上顾梦影,你知道顾梦影的爸爸是什么人吗?公安局长?他们家会同意和咱们家成为亲家?” “孩子,天下事最说不清的就是这感情两个字!千里姻缘一线牵!儿子,说不定月下老人早就用红线把你和那个顾梦影给拴在一块啦!” 祝凤霞也没有想到当年自己和儿子的一句玩笑话会变成现实,上天真的把顾梦影送到了他们家。 “孩子,你这么说就见外了。无论是谁,只要他还有颗人心,总不能见死不救,只是,你现在的身子骨,回去,知青点就你自己,你怎么过?我看,不行。” “大婶,我能行。” 顾梦影咬咬牙,用劲站起身,一阵头晕又跌坐在炕上。 “你这孩子,就是犟,叫你别动,你不听。听我说,你就把这当成你的家,在这里住几天,等身子骨好利索了再走。” “大婶,我,我对不起你呀!” 两行悔恨的泪水,顺着顾梦影苍白的脸腮流下。 祝凤霞叹了口气,“噢,孩子,人都有犯糊涂的时候,上面有号令,你们岁数又小,犯点糊涂,不算事。从你下到青龙滩,大婶就注意你,你跟他们不一样。你心地善良,心眼好,不象裴斌,满肚子花花肠子,一脸子坏水,那号人,靠不住!” 顾梦影边听边点头,听祝凤霞说完,她问:“大婶,你真的不恨我?” “恨你,我还能救你呀?” “大婶!” 顾梦影哭倒在祝凤霞的怀里。 “孩子,使劲地哭吧,把心里的冤,肚子里的屈都哭出来,这样心里会好受些。” 祝凤霞抽噎着,对顾梦影说。 顾梦影哭的更厉害了。 一个星期后,顾梦影能下炕了。 她拿笤帚扫地,祝凤霞夺笤帚,她洗衣服祝凤霞抢盆,她刷碗,祝凤霞抢碗。 “大婶,你叫我干点,我心里好受些。” “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 晚上,祝凤霞和顾梦影一个炕上睡觉,她问顾梦影:“梦影,你有了?” “嗯。”顾梦影先是一怔,接着反应过来。 “几个月了?” “三个多月了。” “你打算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 “大婶想问你句话,问错了,权当大婶没说。” “大婶,是你救了我,你说什么,我都听。” “你觉得海生怎么样?” “海生人聪明、老实、能干、孝顺。” “他没有你说的那么好。” “他是好!” “大婶给你提个事,你跟海生”祝凤霞说到这里,把话顿了顿。 顾梦影脸一阵红,她明白了祝凤霞的意思。 可是她现在,已经不是以前的顾梦影了。 “大婶,我配不上海生。” “我问过海生了,他说,他喜欢你!从上中学时就喜欢你!” “大婶,我,我听你的!” “那好,咱们就这么说定了,下个月办婚事。” “大婶!” “傻孩子,该改口了。” “妈!” 一串晶莹的泪珠滚出顾梦影的眼窝。 “哎!” 婆媳两个紧紧地搂抱在了一起。 许海生、顾梦影的婚事是悄没声息地进行的。 到公社里领了登记证,顾梦影就算过了门。 晚上,两支红蜡烛的烛光,照着一家三口人。 没有亲朋,没有好友。 祝凤霞做了六个菜,许海生买了一瓶红葡萄酒。 “梦影,你嫁到许家来,委屈你了,别嫌婚礼寒酸,等将来咱们好了,重补一个豪华的婚礼!来,妈敬你们小两口一杯,祝你们幸福美满,白头偕老!” “谢谢妈!” 喜悦、苦涩,伴随着红葡萄酒咽下肚去。 “妈,我敬你一杯,祝你身体健康,长命百岁!” 顾梦影斟满酒杯,敬祝凤霞说。 “这杯酒,我喝!” “妈,我敬你一杯!” 顾梦影见许海生闷头吃菜不说话,用手推了一下许海生,许海生反应过来,急忙端起酒杯。 “这杯酒,我也喝!” 干了三杯酒后,祝凤霞从贴身的衣兜里拿出一个红纸包,对顾梦影说:“孩子,今天是你们大喜的日子,妈没有什么送给你的,这枚戒指,是你妈结婚时,你姥爷、姥姥送给我的结婚礼物,我把它送给你,你别嫌弃。” 祝凤霞说着,打开红纸包,露出了那枚绿宝石戒指。 尽管烛光发暗,但是绿宝石仍然发出夺目的光。 “妈,这” “收下吧,孩子,这是当妈的一点心意,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海生,你给梦影戴上。” 许海生接过戒指,戴在了顾梦影的手指上。 十一、 更新时间:2013-01-28 绿宝石戒指,真的给顾梦影带来了好运气。浪客中文网 十月,那个金秋的季节,传来了粉碎“四*人帮”的喜讯。 顾梦影关心自己的爸爸顾国栋,所以每天都注意听广播。 不久,爸爸顾国栋从监狱中放出来,平反昭雪,又回到了公安局长的位置上。 一辆北京吉普车开到青龙滩。 那时侯,车辆很少,特别是在滨海县这个海岛县,车辆就更罕见。 在村民的指点下,吉普车停在了祝凤霞家的门口。 身穿公安服的顾国栋,走进了院门。 个别有公安常识的村民认出了这辆车是公安局的车,又见穿公安服的人进了院门,以为祝凤霞家出了事,一传二,二传三,不大一会,祝凤霞家门口挤满了人。 祝凤霞不在家,家中只有挺着肚子的顾梦影,正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下给未出世的小宝宝做衣服。 听到院子外响了几声喇叭声,顾梦影抬起头。 半晌午的太阳映着她的眼,看不清来人,确认出了来人穿的服装。 “公安局来人了?” 顾梦影的心咯噔一跳。她结婚后曾去监狱看过几次爸爸,几次想开口告诉爸爸自己已经结婚的事,几次又咽了回去。 她了解自己的爸爸,对于同许海生结合,爸爸是不会同意的。 记得有一次上学时,顾梦影带许海生到她家里去拿一本书。爸爸恰好在家。许海生走后,爸爸一一问了许海生的家庭情况,父母情况,听顾梦影讲完后,拧起眉毛瞪了顾梦影一眼。 “今后,不要带他到咱家里玩。” “为什么?” “因为他的出身不好,家庭有问题。” “老师说过,出身不能选择,好不好全看自己。”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父母家庭出身不好,父亲是个右派,又出海潜逃。这样的人家,会教育出好孩子?今后不许你和他来往!” “我们俩是同桌,老师让我帮助他。” “你帮助他,还不知道谁帮助你呢!你要做我的女儿,就不要和他来往!”顾国栋态度强横地说。 不久,班主任就给顾梦影调换了座位。 后来,顾梦影听老师说,爸爸找过学校,认为公安局长的女儿不应该和潜逃犯的儿子坐同桌。 现在,顾梦影同许海生结了婚,同在一个锅里吃饭,同在一铺炕上睡觉,爸爸知道了,不气昏了头才怪。 这几个月来,顾梦影的身体已能明显地看出变化,顾梦影不好自己去监狱,只好让许海生去,去归去,许海生只是把东西交给看守,自己从未见岳父的面。 顾国栋回到公安局交接了一下工作,想念几个月来没见面的女儿,不知女儿出了什么事,坐车赶到了女儿下乡的青龙滩。 顾国栋首先发现女儿的变化。他埋怨女儿,结婚为什么不告诉自己,转念一想自己这些年来的铁窗生活,又压了下去。 “梦影!” “爸爸?” 顾梦影站起身。 顾国栋几步抢到女儿面前。 “爸爸,你” 顾梦影用惊喜的目光扫视着爸爸的帽徽,红领章,笔挺威武的公安服,似乎在梦中。 “爸爸的问题解决了,组织上为我平反昭雪,爸爸又回到了公安局。” “爸······” 顾梦影扑到爸爸身上,放声大哭。 “梦影,你成家了?” 等女儿的激动情绪稍稍平静了些,顾国栋关切地询问女儿。 “是。” 顾梦影擦着眼泪点点头。 “告诉爸爸,我的女儿找了个什么样的女婿?” “你认识他。” “谁?” “许海生。” “他?” “就是他,许海生。” “怎么会是他?” “为什么不会是他?” “不行!”顾国栋眉头一拧,“梦影,马上跟爸爸回县城去,你不能跟他。” 顾梦影后退两步。 “爸爸,我希望你不要干涉女儿的婚事。你认为我同许海生的结合会妨碍你什么,就权当没有你这个女儿!” “你” 欢乐的会面,不快的收场。 顾国栋看看女儿,女儿眼中迸射出倔犟的光。 大了。 女儿大了。 她再也不是那个扎着羊角小辫,什么主见都没有的小姑娘了,岁月也同样给女儿的额头,眼角留下了磨难的皱纹。 顾国栋的口气缓和下来。 “梦影,你妈妈走了,家里只剩下爸爸一个人,爸爸需要你,你跟我回县城,在县城里给你安排工作。” 顾梦影走近爸爸,看看爸爸苍白的头,满是皱纹的脸庞,眼中含着泪花。 “爸爸,我知道你爱我,需要我,我会照顾你的。但是我不能离开海生,离开我的婆婆,离开这个家。” “好吧,你再考虑考虑,我希望你三思而行。” 爸爸走出院门。 北京吉普按响了几声喇叭,卷起了一股烟尘。 顾国栋走了。 从此,他再也没来过青龙滩。 “妈妈,我吃饱了?” 许星云走出厨房。 “作业完成了吗?” “今天作业少,在学校里做完了。” “那你回房间休息吧。” 许星云走上楼去。 祝风霞忽然想起自己房间的窗还没有关。 “星云,到女乃女乃屋里把窗子关好。” “哎!” 许星云答应了一声,走上楼。 她推开女乃女乃的房间门,走到窗户前,探身去摘窗扇挂钩。 猛然,从窗户下伸过一只戴黑手套的手,一下子抓住了许星云的手。 “啊!” 许星云惊吓的发出一声尖叫。 许星云的叫声,在风雨之夜,显得特别森人。 楼下客厅的顾梦影,祝凤霞听到楼上许星云的尖叫,吓得浑身一机灵。 “不好,星云出事了!” 婆媳两人三步二步跑上楼梯,冲进祝凤霞的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 唰啦啦—— 一道刺眼的闪电划过。 借着闪电,顾梦影、祝凤霞同时看到了一个身穿黑衣,黑裤,脸蒙黑纱的人,只露出两只眼睛,一把闪亮的匕首搁在许星云的脖子上。 顾梦影伸手去模电灯开关。 “别动!” 两个沙哑阴沉的字从黑衣人嘴中吐出,听声音知道,这个用刀架在许星云脖子上的人是个男人! 十二、 更新时间:2013-01-30 海天宾馆,是滨海县档次最高的宾馆。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来滨海县旅游的人越来越多,来洽谈投资的港商,外商也越来越多,滨海县水产供销公司,就筹资兴建了这座豪华的宾馆。它座落在滨海县风景最美丽的观浪山坡上,依山傍海,是旅游、休息的好住处。 裴玉庆特意选了海天宾馆请客。 这不单单是因为香港金龙公司的客商住在海天宾馆,也是为了海天宾馆的档次高,服务质量好,想给香港客商一个好印象。 三个月前,他接到了在市博物馆当保卫科长的儿子裴斌来的电话。 让他立即出岛,到临海市去一趟,说是有一位香港客商想见他,同他洽谈海产品出口事宜。 听到这个消息,裴玉庆喜出望外,立即坐船出岛。 滨海县位于渤海湾,鱼虾资源丰富,水文条件良好,十分适宜发展海产品养殖,捕捞,加工业,但是知名度并不高,在世界上鲜为人知,所以至今没有一家外国公司、香港公司来滨海县这个海岛县投过资。 县里领导为了加快发展养殖、捕捞、加工业,鼓励外商,来滨海县投资,制定了一系列政策。现在儿子的电话,无疑给裴玉庆打了一支兴奋剂。 办滨海县第一个合资企业,当滨海市第一位合资企业的经理,这十分诱人的前景强烈地吸引着裴玉庆。 调动一切手段,促成此事成功! 让方方面面、上上下下看着他裴玉庆究竟是何许人物。 打从粉碎“四*人帮”,裴玉庆的心气再没顺过。 顾国栋出狱后,组织上三番五次找他谈话,让他正确认识自己的错误,接连十几次检查过不了关,他开始养病,后来干脆办了病退。 兴办公司热在滨海市一冒头,裴玉庆立即抓住时机,成立了一个环球水产贸易公司,他出任总经理。人员就是他一个,颇有点当年成立造反组织,拉山头的味道。 几年下来,裴玉庆利用过去的一些老关系,倒买倒卖,确实也赚了几笔,买了轿车,租了宾馆的房间,雇佣了十几个人,象模象样地成了公司经理。 尽管他手里有了钱,但政治上、人品上仍然被人看不起。 在滨海县的党政机关干部中,提起裴玉庆,摇头的多,点头的少,再加上办公司整天同税务、工商、物价打交道,见了过去的下级,平级都要点头哈腰,笑脸相迎,烟茶伺候,礼品常送,全然没有了做公安局革委会主任时的气派和威风,心中觉着更加憋气。 既要有钱,又不看别人白眼,那就要同外国人、港商打交道。 这是裴玉庆参悟实现悟出的道理,也是他绞尽脑汁所要打通的道路。 到了临海市,在市博物馆保卫科见到了儿子裴斌,才知道他要打交道的是一位小姐,姓金,叫金霞。 儿子裴斌拿出一副照片,那是在博物馆大殿前金小姐同几位工作人员的合影,儿子指着中间的一位漂亮的姑娘,拿出金霞的名片,介绍了金霞的情况。 金霞的头衔是香港金龙公司的经理助理,负责水产加工,运输业务,她的权限是可以批准一千万美元以下的来往业务。 “一千万美元以下?我的天!将近一个亿人民币啊!她一个小丫头就能说了算?” 裴玉庆一双总是眯缝着的眼睛猛地睁大起来。 “是的。另外,她除了对水产加工有兴趣外,对文物还特别感兴趣。”裴斌的话音落在了文物上。 “噢,你说说看。”裴玉庆对儿子裴斌的介绍也感兴趣起来。 裴斌兴致勃勃地想父亲介绍了他和金小姐的结识经过。 几天前,市博物馆来了一批香港游客,其中有一位小姐,特别惹人注目。 她人生的漂亮,穿着打扮潇洒,人又活泼,进了博物馆,就象蝴蝶飞进了百花园,到处照相。 在八仙楼,这位小姐更加活跃,她一会扶着铁拐李做鬼脸,一会靠着何仙姑甜眯眯地笑,转来转去,照个不停,照来照去把自己随手拎的小挎包不知转到了那里。 临出博物馆,这位小姐发现自己的小挎包丢失了,她很着急,旅游团的陪同催的又急。 正在值班的裴斌向小姐做了自我介绍,他询问小姐的名字,小姐递给他一张名片。 香港金龙公司经理助理,金霞。 “噢,金霞小姐,你能不能说一下丢失的是什么样的包?” 金霞把丢失的包的形状,样式向裴斌作了介绍。 “金小姐,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把包找回来。” “谢谢你,裴先生。”金霞说话软软的,笑起来很迷人,“如果能找到的话,请通知我,我住在百浪花大酒店。” “好的,金小姐,找到包后我一定通知你。” “拜托你了。” 金霞主动社出白皙娇女敕的手。 裴斌小心地握了握金小姐的手。 “等候你的好消息。裴先生,拜拜。” 事情也真凑巧。 裴斌第二次去八仙楼,不大一会就找到了金小姐的挎包。 原来,挎包被塞进了蓝采和的花篮里了。 当天晚上,裴斌拨通了百浪花大酒店的总机,接到了金小姐的房间,恰好金小姐接了电话。 “请问你是香港来的金霞小姐吗?” 裴斌拿着话筒,觉着心嘭嘭直跳,气都喘的不顺溜。 “是啊,请问你是哪位?” 声音还是那么软软的,甜甜的。 “我是临海市博物馆的,我姓裴。” “噢,是裴先生啊,你好啊?这么晚来电话,有什么事吗?” “是这么回事,金小姐,你丢的挎包,我给你找到了。” “哇!太好了!裴先生,我好开心呀!裴先生,你不知道,今天我丢了挎包觉得好伤心呀!好晦气!裴先生,你不觉得我太迷信了吧?” “啊,不不不,我很理解。金小姐,东西找到了,明天我给你送去,今天晚上你可以睡个好觉,做个好梦,再不要觉着来我们临海市好晦气呀!” “咯咯咯”,电话里传来了朗朗的笑声,“裴先生,你很会讲话呀。” “金小姐夸奖。” “裴先生,我有一个小要求,不知你能不能答应。” “只要是金小姐吩咐的,我一定尽力去做。” “裴先生,你帮我把包找回,我很感谢你,不知道今天晚上你能不能来宾馆” “你是想让我连夜把包送给你。” “不不不,裴先生,那个包你完全不必送回,我是想见见你,请你喝杯咖啡,同你聊聊天,不知裴先生是否有时间。” “有时间,有时间。” 裴斌高兴地连声答应。 “那好,你二十分钟后在博物馆门口等着,我让的士去接你。” 二十分钟后,西装革履的裴斌站在了博物馆门口,白浪花宾馆的出租车等在了门口,十分钟后,裴斌来到了百浪花宾馆的门口。 “裴先生,咱们又见面了!” 金霞风度翩翩地走上前,热情地伸出手。 “金小姐,这是你的包,请你查看一下,少了什么东西没有?” 下午找到挎包后,裴斌曾打开挎包查过,包里除了妇女用的香水、口红,还有三万港币。 金霞接过后,看也没看。 “裴先生,我相信你,既然包找回来了,里面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少的。” “金小姐,你还是检查一下,这是我的职责。” “恭敬不如从命了。你看,咱们是不是先到里面去,我总不能在宾馆门口检查我的包啊,你说是不是。” 金霞带裴斌来到了咖啡厅,坐在沙发上,然后打开包,漫不经心地翻了翻。 “裴先生,什么东西也不少,谢谢你噢。” “金小姐,这是我应该做的。” 裴斌嘴里回答着,眼睛查看着金霞的举动。 三万港币,对香港人来说,也不是个小数目,没想到对方根本没放在心上,可见,对方是什么身份。 “裴先生,你想要点什么?咖啡、啤酒、威士忌、白兰地?” “我”裴斌一忧郁,“要杯啤酒吧。” “服务员,”金霞招呼服务员,“请来三杯啤酒,三杯白兰地,加冰块的。” “好的,请稍候。” 不大一会,啤酒和白兰地送到裴斌和金霞面前。 “裴先生,“金霞举起白兰地,“感谢你的热情帮助。” “那里,金小姐,十分高兴同你认识。” “干!” “请问,裴先生,你家里都有什么人?” “我家里有爸爸、妈妈还有一个妹妹。” “噢,裴先生还没成家?” “啊,成家了,最近分手了。” “对不起,我不该提起着事。” 金霞端起酒杯表示歉意。 “没什么,已经是过去的事了。” “请问裴先生,裴老先生在何处供职?” “我爸爸原来在水产供销公司,退休后又自己搞了个水产贸易公司,担任经理。” “这么说裴老先生是做水产生意的了?” “是的。” “太巧了,裴先生,你回家去告诉裴老先生,我想跟他做生意。” “你也是搞水产业的?” “我们金龙公司可是香港有名的水产公司噢。” “啊,太好了!金小姐,我一定把你的意见对我父亲转达。来,干杯!” “为我们金龙公司和你父亲的合作成功!” “是的!为合作成功,干!” “我什么时候可以见见裴老先生?” 干了第二杯酒,金霞问。 “三天以后。” “好,三天以后,我等裴老先生!” “我爸爸一定会很高兴同你见面的,干!” 十七、 更新时间:2013-02-09 许海生是哥哥的同学,顾梦影的爱人,她依稀记得在很小的时候,许海生曾到过顾家,后来爸爸到了水产供销公司,搬了家,再没有见到过他。只听说他现在买了条登陆艇,作为客货两用,在临海市和滨海县之间跑运输。但是裴华知到,许海生是测天石的真正主人,他如果知道测天石在博物馆里,是一定会找上门来的。 “前天下午,许海生见到了测天石?” “没有。” “为什么?” “考古科里的全体人员外出考察,锁了门。” “许海生是什么时间见到测天石的?” “今天。” “今天?你是说,今天,许海生又来过博物馆?” “是的。” “谁接待的?” “老馆长。” “许海生是什么时间来的?” “我问过门卫,他说是11点钟。” “这么肯定?” “门卫说,因为昨天许海生来过,并且向他打听过测天石的事,所以他的印象很深。今天早上一上班,门卫将这件事向我做了汇报,我让他注意一下这个人,所以当许海生来的时候,门卫看了时间。” “这么说你也是今天早上才听说测天石的事的?” 裴华无意中插了一句。 奇怪,她突然发现哥哥迟疑了一会,眼睛中闪过一种不安的光。 “怎么,你怀疑我同测天石有关?” 裴斌反问裴华。 为什么哥哥要把这件事向自己身上拉? 裴华心里掠过一丝阴影。她没有再问下去,合上笔记本,站起身,岔开话题。 “你刚才说,许海生到博物馆后,找过老馆长?” “是的。” “我去找老馆长谈谈,看看是否有什么线索。” 裴华离开保卫科,朝馆长室走去。 老馆长正坐在办公室里等公安局的同志,见到裴华走进来,赶忙起身迎上前,热情地同裴华握了握手。 “啊,裴队长来了,请坐。” 博物馆是公安的重点保护单位,裴华经常来,再加上哥哥裴斌的关系,所以上下关系都混的很熟。 她看了看老馆长,见老馆长嘴上起了两个亮晶晶的水泡,关心地问:“老馆长,你上火了吧?” “这些天我就一直觉着我们馆里要出事,没想到唉!” 老馆长轻叹了一口气,他把裴华让到沙发上坐下,又冲了一杯茶放到沙发前的茶几上,没等裴华再开口问,主动讲述了失窃的经过。 “今天上午11点多钟,你哥哥领着他的一个老同学,名叫许海生的来找我,说是要跟我谈一谈,查找一块叫‘星云石’的事。” “老馆长,你说是我哥哥领许海生来找你?” “是啊。” 这么说,哥哥他知道这件事,为什么说是门卫带许海生去见得老馆长? 裴华心里又掠过一道阴影。 “你和许海生是单独谈话的吗?” “你哥哥一直在场。许海生问我们博物馆是不是收了块带水晶托架的黑石头,我还不知道这件事,接着我让你哥哥去问问考古科知道不知道这件事,你哥哥去了考古科,后来,他就带回了那块石头。” “那块带水晶托架的黑色石头,上面布有数目奇异的洞*眼。传说中的测天石。” “的确是那块石头,名字叫星云石。” “你为什么认为的确是那块石头呢?” “许海生点头认可的。他说这块石头是他家的传家之宝,要是允许的话,他要要回这块石头。” “你答应他了?” “答应他就不会被偷窃了。” “你拒绝他了?” “是的,我拒绝了他。” “老馆长,你为什么要拒绝他?” “我告诉他,这块石头是建筑工人挖雕塑地基时挖出来交给我们博物馆的,没有合法证明,我不能认定你是这块石头的主人。” “许海生怎么说?” “许海生很激动,他说,假如要不回去,他宁可花钱,也要买回去。” “他给你说了价钱?” “他说花个三万、五万没关系。” “这么大方?” “看来许海生确实希望得到这块石头,我送他出门时,他还再三要求我,希望我同有关方面商量一下,提出条件,只要能让他要回石头,怎么着都行。” 这么说,许海生是个最大的嫌疑犯了? 裴华心里想着,她对刚刚对哥哥发生的疑虑感到好笑。 “许海生是什么时间走的?” “12点以后。” “石头你没收好。” “各科室都下了班,我把那星云石放在了办公桌的抽屉里,锁了办公室的门。对了,临走时你哥哥交代过门卫,让他们注意一下办公室的门。” “这么说星云石中午放在你办公室里,一共有四个人知道,你、我哥哥、门卫、许海生。” “是的,只有我们四个人知道。” “是谁先发现星云石被盗的?” “我。一中午,我觉得心里不安稳,下午上班时,我看着办公室的门好好的,抽屉也锁的好好的,我以为什么事没有,谁知道拉开抽屉一看,才知道星云石不见了。” “你立即报告了我们公安局?” “没有,我悄悄地把你哥哥叫到了办公室,让他看了现场,并让你哥哥询问了门卫,问他发没发现什么线索。” “我哥哥和门卫怎么回答的?” “你哥哥很镇静,他仔细检查了现场,他认为可能是许海生干的。” “门卫有什么反映?” “门卫很害怕,他说他一直待在门卫室,没挪动一步,他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人。” “老馆长,我想找门卫谈谈。” “好,我去叫他来。” 老馆长走出办公室,不一会,一个人返回来。 “怎么,门卫不在?” “说是犯了高血压,回家休息了。” 裴华心中又掠过一道阴影。 “他家住在那里?我到他家去一趟。” “他家住在市郊杜家滩,不好找。” “让你哥陪你去一趟吧。我去叫你哥。” 裴华刚要说不用,老馆长又忙颠颠地走出办公室。 不大工夫,老馆长又是一个人返回办公室,他两手一摊。 “实在对不起,你哥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 裴华心中布满了不安的阴云,博物馆失窃,公安刑警队插手,作为博物馆保卫科的哥哥不坚守岗位,从情理上也未免太说不过去。 她向老馆长道了声再见,走出博物馆大门,骑上摩托车向市郊杜家滩奔去。 她的直觉告诉他,门卫可能知道些什么,没有说出来。 十八、 更新时间:2013-02-11 许海生是在白帆雕塑工地上得知星云石被挖出来的消息的。 顾梦影生下女儿后,是妈妈祝凤霞给刚出世的婴儿起的名字,星云。 星云,许海生念叨着,心中若有所思。 他清楚的记得,就是在顾梦影、裴斌领同学到青龙滩斗他妈妈的那个晚上,妈妈对他讲的事。 顾梦影、裴斌带同学走远了。 围在家门口看热闹的人渐渐散去。 暮色慢慢地从山冈、从海滩盖过来,家家户户的烟囱冒出白烟,溢出饭菜的香气,荡出欢乐的笑声。 孤独、凄凉、怨恨的情感,象蜓巴鱼的毒,毒害着许海生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该享受正常人的欢乐?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失去上学的资格? 为什么,为什么妈妈没有别人的妈妈做人的自傲?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家庭要不断招惹别人的欺侮? 是谁造的孽“ 是他! 是那个没有给他养育,没有给妈妈帮助,没有承担一家之主责任的人。是那个他每次填表不得不填,不得不在需要向组织说明的几个问题栏中认真说明的人。 是那个他需要称作爸爸的人。 他恨他!恨那个给他不断带来恶运的人! 他把妈妈扶进屋,激动地质问妈妈,为什么不离婚? 妈妈苦笑着摇摇头,“孩子,你还小,太单纯,事情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简单。我和你爸结了婚,就是许家的人,你是许家的儿子,许家的根。咱们走到那,脑门上都顶着这胎印。孩子,咬着牙过吧,将来总会有好的那一天。” “不!”许海生高声嚷起来,“我爸爸死了!你不是许家的人,我也不是许家的根!” 呜,啪! 一把扫炕笤帚带着风落在他的脸上。 顿时,许海生的脸腮肿的象个小馒头。 “没有骨气的东西,许家怎么出了你这么个逆子。” 许海生呆楞楞地看着妈妈,好大一会才缓缓地说:“妈,你好狠心!” 扫炕笤帚掉在了炕下。 “孩子,妈知道你心里委屈啊!” 祝风霞把许海生紧紧地楼在怀里,放声大哭。 弯弯的月牙儿,愁苦地翘起嘴,躲在灰蓬蓬低云朵里。 许海生依偎在妈妈怀中,听妈妈讲述了星云测天石和爸爸出走的事。 当天晚上,许海生做了一个梦。 海,远处是蓝蓝的海, 爸爸带着他到海边。 海边停着舢板。 爸爸要带他上舢板,出海。 许海生看着天,天不知怎么变了颜色,青朗朗的天,变成了黑漆漆的天。海也翻了脸,闹闹腾腾,掀起了高高的山一样的巨浪。 “爸爸,我怕!” 许海生退缩着。 “别怕!我们有它!” 爸爸拿出那块神秘的星云石。 星云石放出金灿灿的光。 天晴了,浪静了。 爸爸放声大笑。 突然,另一个人的笑声压倒了爸爸的笑声。 远远地一个人站在高高的浪头上向爸爸扑来,近了,许海生看清了来人的脸,那是裴斌的爸爸裴玉庆,他伸手抓走了爸爸手中的星云石,接着大浪压下来把爸爸淹没 “啊!” 许海生发出一声惊叫。 “海生,你怎么了?” 妈妈祝风霞关切地问。 “妈,没什么,我,做了个梦。” “早早睡吧,明天还要上山整大寨田呢。” “好。” 许海生顺从地闭上眼睛,心嘭嘭直跳,心里总是想着刚才的梦再也没有睡着。 妈妈给孩子起名叫星云,是对星云石的依恋?还是对星云石的怀念? 星云石啊,星云石,和许家割不断的石头! 给许家带来欢乐,给许家带来灾祸的石头! 三年前,许海生买了条旧登陆艇,上坞后,让全家人起名子,又是妈妈提议,以星云的名字命名,叫星云号。 星云号——许星云——星云石 许海生理解妈妈的一番苦心,理解妈妈对爸爸海一样的深情。 十九、 二十、 地球上只有一个中国 朝阳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