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宝侠风》 第一章 临安古墓(1) 1936年盛夏,杭州临安县城郊外。浪客中文网 天已过午夜子时,却依旧酷热烦闷,些许的轻风只是搅动起连片的蛙叫与蝉鸣,细微的动作就会在全身泛起一片汗渍。 李剑鸣用手擦了把额上的汗,抬头望了一眼天空,银河璀璨、繁星密布,二十八星宿罗列有秩。今天是农历六月初四,西方胃宿星光耀明朗。相书云,“胃宿,属土,为雉,乃西方第三星宿;主修造、祭祀、婚嫁之事,宜葬埋;有功、五谷丰登之兆。” 时天际中,东方亢宿、西方胃宿、北方虚宿、南方柳宿与中值四辅星宿,五位主星交相辉映,呈“四角拱顶”之势。如果是有丧葬,则一定为良辰吉日。李剑鸣不觉嘴角挂出一丝笑纹。 此地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远处西北最高点是清凉峰,山形挺拔秀美,北、西、南方位三面环山,绵延两百余里,坡行渐缓,形成了一个东南向的马蹄形屏障。山川形胜、层峦叠嶂,林木繁茂、寂暗无声,隐隐然有千军万马密被其中。东南面的昌西溪自西向东蜿蜒流过,犹如在马蹄形口的山石边镶嵌了一道精美的银饰。 古书载:气乘风则散,界水而止。 面前这块区域地形整体布局外高内凹、明堂宽广,前有玉带水绕、背有环山相托,靠山踏水、藏风聚气,是上好的风水宝地。更绝妙的是在此地有两池潭水,一大一小,大池位踞左上方近十公顷,小池地占右下方有五公顷,碧波荡漾、水清甘冽,俱是避暑纳凉的好去处,当地人称之为大小“龙池”,此地则又名“龙塘山”。 李剑鸣知道这在堪舆之术中被称为“阴阳宝珠落龙盆”,“龙池”为“气眼”,与此间青山绿水相对应,是绝佳的墓葬之地。但因整体地形势样是东南走向,有违正统之“坐北朝南”的山川格局,不宜为“真龙天脉”的皇家墓葬之所,遂演变为“大小玉珠照白虎”的模样,风水自是降了一截,故常多被显赫官僚、巨商大贾所选用。相书上有讲:白虎,有金,主将,多兵戈、杀伐,大利西方。 此地虽说是墓葬风水的宝地,但要能在方圆五十公顷的地方“分金定穴”,准确找到埋藏墓葬的处所,则是很考验功力的事。 盗墓,民间俗称“倒斗”。 自古流传的盗墓门派共分为四门(派),分别是:发丘门、模金门、搬山门、卸岭门,其门人被称为:发丘天官、模金校尉、搬山道人、卸岭力士。俗谚道:发丘有印,模金有符,搬山有术,卸岭有甲。是说其各有所持,技艺神妙。相传他们能上观天星、下审地脉,识泥痕、辨草色,精通奇门遁甲、谙熟分金定穴,更兼武艺高强、巧取豪夺,故有“九十九业,盗墓是王”之说。 作为半路出家的李剑鸣,自是不能跟正宗的盗墓高手相比了。但也知这其间高下,个人才智等亦是相差有别,非寻常艺业可比的。 听说有人在杭州市临安县西郊龙岗镇附近发现有古墓,获益颇丰。遂引得各色人等俱前往,李剑鸣就是跟来探找的。前后虽也找到了五个,不是彻底毁损,就已被盗掘一空。后经古董商马老板指点,又淘来一台八成新的德国金属探测器,在一雷电交集的正午,依靠雷声回响在地面产生的震动,借助探测仪器,终于发现了这处墓葬地。 当找到这个墓葬时,也发现有盗洞,共计三个,为一方两圆:两个在侧,一个在后。盗洞有“古方近圆”之说,是指古代盗墓的都是挖“方”型坑,近代的则为“圆”型坑。后方的圆盗洞已彻底损毁,仅余侧边的一个圆形盗洞还能勉强一用。看来这个墓葬是早已有人光顾了,只是期望这几位前辈们能手下留情,还再给剩余点什么。 财物是生不带来死不带走的。按盗墓行的规矩,盗墓只是为生活所迫,暂从墓主人家借些物品以求接济度日,一定不能给洗劫一空(这是强盗土匪才干的),每次“翻斗”后都要留下一些,也是给后来的人留些“活口”。但现在能遵守这些规矩的,已寥寥无几。 三个盗洞,已经算是很少。据传,在河南一西周大墓的周边竟有两百八十多个盗洞。李剑鸣对这已见怪不怪,只是发觉这个洞口好像还有些老。李剑鸣选择继续开挖这个已有的圆形盗洞,效率就可以提高很多。 看了眼右手边三尺见方挖开的盗洞,洞口周边已收拾的干净利落,没有任何的妨碍。因处于一凸起小土坡的侧背下方,如果不是走的很近,一般人是很难发现这里隐藏的玄机。 突然,从洞内抛出一钢爪搭在洞口边沿,爪根部铁环系的红绳抖动三下,这是要给提出的信号,看来贼猴已经把最下面的洞道给打通好了。 李剑鸣提起自己的镔铁狼牙戟,用前端横侧的狼牙轻轻一搭,将飞爪拉出半尺,左手掌一翻抓住绳索,双手并用,两三下就给吊上来一精瘦短小、全身黑衣索绳的蒙面人来。 镔铁狼牙戟为双枝,长三尺,小护手,纯镔铁打造,重二十五公斤,式样为戈、矛合体,在前端钝尖两寸半处有一狼牙型弯钩,能直刺横击,属近战利器。剑鸣的这对镔铁狼牙戟是在参军时,董老师傅所赠的祖传之物。虽说已经进入了枪炮时代,但三十年代中**队的武器装备较弱,火力普遍不足,很多部队依然保有很多的冷兵器,最著名的是参加“长城保卫战”的国民革命军第29军大刀队。这对戟有一枝在江西作战时被颗炮弹把后部给打裂开了,后李剑鸣随队迁至上海驻军时,找工兵营新进的一台德国手摇机床将裂开的部分切除并挫出螺纹口,使两枝戟尾部相互可以旋转扭合而成一支镔铁长棍,这样使将起来更方便些,只是一枝短了近两寸,就改名为“子午镔铁狼牙戟”了。在“淞沪抗战”打日本人时,李剑鸣正是凭着这对戟立了军功。 贼猴放下三镰刀,扯下蒙面布,接过剑鸣递来的水壶大口大口的喝了起来。三镰刀,是头部有三个镰刀形样而柄部组合成一体的工具,为盗墓时挖土掘进的专用之物。 贼猴是李剑鸣的老乡,大名赵巡,辛亥猪年生人,小剑鸣两岁。因长的尖嘴猴腮,但又机灵乖巧,身形敏捷,练就一身很好的“灵臂猴拳”,善使飞爪,翻墙盗宝、隔空取物甚是便利,就有了‘贼猴’的绰号,此后,赵巡这大名反而很少被人叫了。 稍定,贼猴抬头望着剑鸣说:“鸣哥,这个斗有些怪异。” 第一章 临安古墓(2) “噢?咋说?”剑鸣静静地问道。 “一般的斗都是坐北朝南,而这座却是坐西,也不是正西,而是西北向,朝东南。”贼猴从怀中取出风水罗盘,扬了扬。 “嗯?”剑鸣皱了眉头,两道清厉的剑眉拧在一处。 “我刚打通,往里看了一眼,感觉与我们以前的很不相同。我看这次可要仔细了。”说罢,贼猴有些迟疑地向四周看了看。 剑鸣反手从布包里拿出两个毛茸茸的黑东西,递给贼猴,笑了笑说:“拿好了,这可是你最想要的黑驴蹄子。紧要关头,把它塞到‘粽子’的嘴里就可以了。” 据说黑驴蹄子对付古墓里的诈尸很管用,这诀窍是从其他盗墓人那里听来的,李剑鸣他们也就常带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但从来就没有派上用场。 贼猴悻悻地接住了,揣在自己夜行衣的侧兜内。 “鬼不吓人,人吓人!我们都是从死人堆里爬过来的,还怕这个?”剑鸣看着他,一脸满不在乎的神情。 贼猴嘴唇动了动,却咧咧嘴笑了,表示回应。 剑鸣右手抓起一把地上的新土,放在鼻下嗅了嗅,又用舌头粘了些放进嘴里细细嚼。南方多雨潮湿,土味霉中带涩,略咸。这是明后天将有大雨的征兆,刚好可以借此销毁掉留下的痕迹。 候了一个多时辰,见贼猴休息的也差不多了,剑鸣站起身来,手放口中打了个唿哨。尖厉的哨音在山林间回荡,西南边的树梢上窜起几只昏鸦惊叫着飞往远处,身侧后的草丛中也有几只小动物窸窸窣窣地跑开。东边百丈外野地里传来三声“布谷”的回音,这是‘独眼’在报告安全的讯号。 这里地处荒山野岭,本就少有人烟。因国家纷乱,引贼盗蜂起,景色更显萧瑟了。有‘独眼’宋德洪和他那把带瞄准镜的毛瑟狙击步枪守卫,一千米内是没有人能够靠近的。‘独眼’是师部里出了名的狙击手。 两人互相协助着穿好了衣裤。盗墓的管这种仅露两个眼孔的黑色紧身衣称做“老鼠衣”。剑鸣的夜行衣是将自己以前黑色的练功服重新让人给改做一下,收紧了口脚,在前襟处多加了些布兜以方便装取东西,又在肩后加了两个长背带以放取自己的镔铁狼牙戟。这比起真正的“老鼠衣”自是寒碜不少。盗墓认为自己是跟老鼠一样,钻地打洞、盗取食物,并视老鼠为神物,看见了常会给些救济。据说,在盗墓时如遇墓室塌方或洞口掩埋,见有老鼠出没,即可跟随其踪迹,另行探路而出。 再次检查了洞口的情况,又在周围重新踩实一遍。洞口是连接生天与死地的接口,是每个盗墓人的命门,在洞口边多踩几脚、多看几眼,心里就能更踏实,也会感觉顺当些。这已成为李剑鸣的习惯。 焚香三叩首,默念有祝词。 烧过纸钱,李剑鸣又打了个唿哨,这是告诉独眼他们要去墓室了。两声“布谷”声从东北边树林中传来。 先将这次新弄来的美国eveready手电筒交给贼猴,李剑鸣又从背包中取出两个防毒面具,给贼猴和自己戴上。这两个防毒面具还是当初从日本兵那里缴获来的,留下来现在反而有了大用。 古墓内空气污浊,盗墓人常要在墓道打通后,疏通三、四个小时方能进入。但现在有了防毒面具就会提前一些。 李剑鸣用绳索先将贼猴放下盗洞,待其落稳后,将绳索固定在洞口的两个楔钉上。这种楔钉是工兵营的专用装备,纯正的德国货,完全能够支撑李剑鸣他们两人的身体重量。剑鸣一手举着马灯,一边攀住绳索向下滑行。 盗洞是九十度垂直竖挖近十三米,在底部横向三十度角斜挖两米,尽头开一圆形入口。 鱼鳞形刀痕沿四壁呈螺旋状下行,平整无碍。李剑鸣不禁为贼猴精细灵巧的掘土盗洞功夫暗自喝起彩来。盗土在挖取的同时就要用身体挤压进洞壁四周,这样既能增加洞道的坚固又没有任何土渣的排出,这完全是依赖挖掘者对土性的熟稔度,辅以身体各部的协调使巧劲旋转操控。此工作量就在白天,一名壮汉也要用两个时辰才能做到,而贼猴仅用了不到两个小时,技艺端见精纯。 洞口打在墓室的侧墙,离地面仅高一尺。李剑鸣一跃而出,拿马灯环看了一下。当初掘挖这个盗洞的一定是位前辈高人,其所选取的位置正好是在墓室的最薄弱处。就不知还能剩有多少宝贝? 这是一间六尺见方的小房,高近两米,拱顶砖石构造,地面和墙壁上杂乱地堆放有各种古代兵器,有刀、剑、枪、斧、戟、叉近二十多样。东北角有一堆骸骨,贼猴用手电筒照了,像是马的,旁边是几具散开的马鞍。 室门的西南面开有一大室,阔近五丈。 古人墓葬讲究“事死如事生”。汉朝以后的大型砖石拱墓一般分有前室、中室和后室三部,内部构造选“天圆地方”格局,顶部拱形浑圆,地面平阔。中室为长方形,比照墓主人生前所居的住所形式建造,配有左右耳室,左耳室为墓主人喜好的器物,右耳室则为日常生活起居用品。 依这间耳室摆放物推断,似乎表明这位墓主人是员武将。 左耳室外似有一身影,贼猴拿手电筒照看,原是一名武士塑像。甲士身高五尺,身形魁梧,手持剑戟,神情肃穆地立于一尺见方的小石台上。两位披甲武士分站耳室左右两侧,双目正对前方。 面前是一方形大石台,为五层砖石垒就,阔近五十平米,上面摆放有三具棺椁,两大一小,呈品字形排列,左右两边的棺盖都已被打开,中间棺木的棺盖向右侧斜,露出一个棺角。 石台又谓棺床,这里显然就是墓室的中室了。 先查看墓室环境,是盗墓的规程,也是工兵战术的标准操作规范。 墓室内常常暗藏各种防盗机关,一个不小心,就很容易着了道。传统的反盗墓手段包括:石椁铁壁以求坚固,储水积沙以防盗凿,还有各种机弩、飞箭、伏火、毒烟等来杀伤盗墓者的方式;更有狠辣决绝的,选用“西域毒火流”,相传是取西域开采的墨油(即石油)与硝碱、白磷、硫磺按一定比例混合配制,以白蜡封于墓室四壁,只要有盗墓人触破后,毒火自燃喷发,将盗墓人与墓室一同烧毁,玉石俱焚。这是逝者与活人的一场角力,防卫与盗掘的争斗,可谓机巧百出而又阴狠险恶。 中室高一丈,正面幅宽有百余平米,圆形拱顶处有些砖雕式样,四壁绘有各色彩图绘画,只是光力微弱看不甚清。李剑鸣用手敲了敲墙壁,砖石坚硬,闷实无声。这应该是唐朝以后的墓葬了。 往左顺墙壁前行了五六米,现一拱门。门口有向下的石台阶,室内中阔,见长方形,为墓葬前室。 剑鸣再要看时,却被贼猴一把带住。只见贼猴脸露惧色,目光紧紧地盯着电筒光柱。 电光柱下,是一只油灯兀立于地面。 第一章 临安古墓(3) 油灯广口束身瓷瓶,暗褐色,有一尺高。寸许灯芯横在瓶口,灯油已见干枯,一旁零落些燧石、绒棉。 这盏油灯就摆在拱门正下方的石台阶上。 堪舆风水素注重家族兴旺、血脉延续。晋朝郭璞《葬书》中有“乘生气”之说,喻死者可通过土中衍生“生气”与在世的后辈产生某种感应,从而影响家族人员的运程。虽说此地是“大小玉珠照白虎”的墓葬形式,但因地势东南走向,墓葬者必须是命相“白虎”之人,否则损家折寿不利身后。 “大小玉珠照白虎”,本不宜常人可选用。 刚才在查看这墓室,发现其拱形墓顶上绘有日月星辰,四周墙壁是各类佛教绘画,有佛祖、观音、罗汉及众生等图像,画中小孩均为头顶秃发、两侧梳小辫相貌,女子则高高盘起发髻,穿着艳丽,其衣饰明显不同中原汉人,而近西域少数民族装扮。壁画中也有许多胡须浓密、着长大毡衣、蹬毡靴的男子,皆秃顶侧辫,佩式样夸张弯刀。此间壁画色泽鲜艳,人物形态逼真,恍如昨日新做。 李剑鸣心念一动。这墓葬主人如是位来自西北某少数民族的贵族武将,选择这个“大小玉珠照白虎”的墓葬地并契合山川走势做东南向墓室构造,则可上吉而大利的。 这座墓室显然就是东西走向。 相传,模金门的“模金校尉”掘开墓室后,通常要在墓内点然油灯或蜡烛,放置东南角方位,然后才开始模取宝物。如果公鸡啼鸣、油灯或蜡烛熄灭,则必须将财物放归原处,恭敬地向墓室主人连磕三个响头,不许再对墓内财物起任何非分之想。俗称:鬼吹灯! 其偈语为:鬼吹灯、空手还,若起异、命难全。 其门规甚严! 油灯正是处在东南方位。 看这几件散落的燧石绒棉和燃烧并不完整的灯芯,难道是这位模金校尉竟然失手了?如果失手,那说明墓室内的宝物还在。 剑鸣与贼猴疑惑地对望一眼。 墓葬前室内壁常画有各式图样,是描绘墓主人生平故事和生活情貌的,通常并不放有任何东西。二人的目的是来取宝,自然不会去关注这些,遂转向墓室右边,沿内墙查看。 李剑鸣取出镔铁狼牙戟相互咬合成杖棍,持在手中四下打探,以防备地面藏有翻砖和暗井。贼猴也用电筒来回扫视,查看四壁与屋角是否设有机关、箭弩。 右耳室门口依旧站立两名披甲的武士,塑像与左耳室前相仿。在室内左侧整齐叠放着四层黑色的大磁坛子。磁坛黄泥麻布封口,似酒坛,左手处则散落着各种破损的桌木。 绕过耳室,贼猴的电筒光束照在后侧的一处拱门,自是后室了。 后室门口立有两尊罗汉雕像。李剑鸣拿马灯照看了,辨识得竟是降龙和伏虎二位,心中暗道:是哪方尊神能请得起这两罗汉守卫?其来头可是尊贵的很。 后室显然小了很多,不足二十平米,且比正室要低矮些。室内仅在后墙壁的石台前端放有一尊佛像。 佛像为铜鎏金观音菩萨造像,高近两尺,面部圆润,两耳垂肩,菩萨端坐于莲盘之上,头戴佛冠,手持如意,衣饰精美、身形丰腴,双眼微闭、宝相安和,自有一番庄重神情。 剑鸣静待片刻,见四周更无他物,遂上前取过佛像就给装进布包。背于肩上,略感有些沉重。 出后室,见石台主棺木左侧有一团暗影。贼猴上前探照,在电光束中现一人体尸骸。 尸骸左手扶棺,身体跌坐倚在主棺木旁,身上的衣物已破烂不堪,裂口处露出灰白色骨骼,一只乌黑的短箭从胸前肋骨下方直穿脑后,暗红色的箭头凸立在颅骨外,端是狰狞可怖。 墓棺机弩多掩藏于棺盖下部或棺首,若有棺盖移动则引发机关,箭弩分射棺木前端和上部,也有紧贴棺木侧面斜射而出,且箭头多淬有毒。最知名的就是三国时期蜀汉国丞相诸葛亮的棺椁机关,相传配置其自创的“诸葛连弩”,十只短箭次第射出,更是防不胜防。 李剑鸣看着上盖已错开的主棺前端,猜测此人一定是在移动棺盖时被伏弩射杀,当场毙命。显然这名盗墓者也是有所防备,特意是站在主棺的侧背面,从后向前来打开棺木,没成想竟被向后射出的箭弩所杀。也不知这人是否就是大墓中室拱门处油灯的主人。 李剑鸣手握戟棍先在石床前部触探一番,确认没有机关暗门,这才跳上石台,伏把着马灯仔细来看。 尸骸胸前布袋散露出几件冥品和瓷器。当前是一束颈小口、斜肩深月复的扁状平底瓷瓶,棕黄色胎底,瓷身被褐釉剔花纹。剑鸣为山东菏泽人士,自是认得这瓶上的花形为牡丹。瓶月复下方画有一鹿,做俯卧状,口吐云雾,与牡丹枝叶相接绕,乍是有趣。 翻看过两个青花梅瓶,却从布袋内掏露出一天青色葵花笔洗。笔洗器型简素而雅,釉色莹润可爱,很像是北宋年间的汝窑。李剑鸣大喜过望,深知这些一定是可以买个好价钱,也不多做分辨,直将器物全都装进了随身的布袋。 旁边两具副棺早被打开过的,里面尸身衣物与尸骸粘连成黝黑一体,只是光秃的颅骨上还顶着一个发锈的头盔,显得有些滑稽。副棺内各有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这里应是两名陪葬的侍卫。能与自己的主人同穴共葬,在古时也是一种无上的荣耀。 剑鸣又仔细检查一遍主棺的周围。 这主棺长近三米,宽一米,通体乌黑。敲之,音质清脆而短促。棺木侧边有三道清晰的横纹,显是用上好的楠木拼接而成。棺盖被移动处仅留有一缺口,暗中似与什么相牵连。 剑鸣和贼猴各执一枝镔铁狼牙戟,分别在主棺左上部与右下方位躺下,用戟同时向上撑起棺盖,一起发力引向右上方。 “吱呀”一声沉闷的棺盖移动。 “嗖嗖嗖…”,一连串弩箭弹跃而出,直射墓室穹顶,待碰触拱顶后又纷纷掉落,其中一枝径直刺向剑鸣头部,力道却是弱了。 挥落了这些箭镞,待弩声停息,剑鸣将狼牙戟探入棺内,用戟上狼牙切断木板上引发机弩的弓弦,这才取下棺盖翻看。 棺盖内饰红色绸缎,正中并排摆放有两族前后相向的弩机,仍有七八支箭镞待于其上,因箭尾与弓弦相粘结而致失效。这些箭弩皆是用精钢所造,弓弦则用非常精细的钢线绞和而成。剑鸣伸手按向其中一只弯了弦的箭弩尾翼,“嗖”的一下,弹射而出的箭镞竟全都没入棺盖,箭尾剧烈的振动引出一阵紊响在空旷的墓室中回荡。 二人看了皆是骇然。 第一章 临安古墓(4) 历经上百年,箭弩尚有如此功力,制作实为精妙绝伦了。 棺木内尚有箭弩,说明里面东西还没有动过。剑鸣心中又是一阵狂喜。 长近三米的主棺内亦是红绸锦缎铺底,有金箔丝线缀綉其上,饰形端是秀美华丽;只四角处各藏有一族箭弩,箭镞森然而立,却是一番夺魄景象。棺内尸骸身形高大、体态粗壮,因是楠木良好的养护,这墓主尸骸竟没有多少腐烂的迹象,麻黄色面皮下拓印出一个颅骨的轮廓,两只空洞洞的眼眶却显阴森可怖。尸骸披挂的战盔和铠甲在马灯和电筒的光照下泛着荧荧的亮光。 墓葬陪葬品均是按“左肩右脚”地摆放在墓主人的左肩和右脚位置。借助光亮,剑鸣、贼猴二人早就看到这两处的器物,俱是各自站好方位开始取宝了。 左首部有两面铜牌,一圆一方。圆形牌为红铜材质,三寸见方,上有悬佩銎孔,正反面均阴文雕刻有字,是正方形字体,不是篆体或隶书,跟藏文、蒙古文也相差甚远,近楷书而笔画繁复,仔细看了却一个也不认得;方形铜牌是黄铜色长方铲形,两寸余长,正面也阴刻有字,字体与圆形牌字符相同,俱也不识。 有一方形玉印章,两寸宽方、三寸见高,玉质温润呈浅青色,前首为虎头型饰,额睛吊牙做呼啸状,形势威猛。虎饰颈部印纽有暗红色绳结,拉动时竟是断碎了。玉印正面阴刻有八字,皆与那圆形铜牌字样相似。 棺木内散落些铜钱,李剑鸣随手捡出了几个翻看。铜钱大小各类,多已发锈,依稀可辨识出上面的字来。三个铜钱上印刻有怪异的方形字样,另几枚铜钱却是字迹清晰,有“乾祐元宝”、“嘉定通宝”、“宝庆元宝”、“天庆元宝”的宋体字形。李剑鸣对“乾祐”、“宝庆”、“元庆”不甚了解,但知道“嘉定通宝”是宋朝的钱币。 临安城靠近杭州,杭州曾为南宋都城。在杭州和临安城附近均发现不少南宋时期的古墓。难道这也是一座南宋古墓? 装好棺内宝物,二人的目光均盯在了这副锃亮如新的铠甲上。铠甲为长身铁衣,直领窄袖,有护肩束腰,甲片薄厚均匀、孔眼齐整。在铠甲前胸处裱饰有鎏金虎型纹,金虎飞跃扑食,威猛中泛有活泼。这纹饰竟是用锤揲工艺所做。 二人站立棺木中部两旁,李剑鸣左手持短戟自左向右,贼猴右手持长戟自右往左,分左右叉向棺内尸骸的腋下部位,用戟前狼牙将尸骸向上钩提。只是刚抬起一半,尸身下面有东西给勾连的停住了。 剑鸣左手使劲向上一拽,不想贼猴那边却停下手。尸身吃劲不住右肩前倾,尸背处突然咔嚓一声轻响。李剑鸣暗道不好,急忙一招“牯牛撞树”,左肩下倾猛撞棺木,借势一个“铁板桥”摔过了身体,就见两只弩箭“簇簇”自面前一寸高处急速飞过。这边贼猴被棺木撞倒,刚好躲开了突袭而来的另一只弩箭。方才如若不是两人各自使力,且有狼牙戟拉开了与墓主尸骸的距离,饶是剑鸣反应敏捷,这暗藏的弩箭就能将他俩给射穿了。 二人皆被惊出一身冷汗。 剑鸣气恼不过,拿取狼牙戟直刺尸身背后,想用戟身狼牙破除掉这暗藏的弩机。不料用力过大,狼牙戟被尸身下的硬物卡住了,剑鸣转动戟身用力一拆,不料竟拉了个空,身体重心向后跌去。 瞟见棺木横侧,剑鸣用脚在上一踏,一个“鹞子翻身”竟落到石棺床沿,顺手将戟向下一支想要站立得住,却听“啪嚓”一响,棺床下的石板里竟翻出一个铁夹套,套口铁齿咔嚓一声咬住了铁戟,巨大的夹力只振得剑鸣左臂发麻,剑鸣把持不住,短戟月兑手而出。 “嗖嗖”,两只短箭自石板下射出,直取剑鸣。电光石火间,斜刺出一人影,一把拉过石台前的剑鸣,一个“赖驴耍泼”一起滚向墓室东角。 右耳室传出“乒乒乓乓”一阵磁坛破裂的声响,接着又是“嘭”的一声燃起了熊熊烈火,一股浓烈的烧酒味在墓室内荡漾开来。是有东西打碎了右耳室里堆放的那些酒坛,跌落的马灯则点燃了这流淌出来的烈酒。 “没有检查石台四周,太大意了。这石棺床下竟然隐藏了暗板和箭弩。”看着浓烈的酒火,剑鸣慢慢坐起身来,喘息未定。一股血腥味直冲鼻底,左半脸火辣生疼。石台下一只弩箭从剑鸣左脸下部划刺而过,给拉出一道血口。 这箭头应该是没有淬过毒的,庆幸!剑鸣暗付。 酒火烧得很是旺盛,照的墓室里明晃晃的,四周弥漫起一阵醇香。身旁传来一声浅浅的申吟,剑鸣赶忙回头,看贼猴脸上满是痛苦的表情,急问:“你咋了?”刚才是贼猴拉住了自己的。 “下坐了个东西,被扎了。”贼猴呲咧着嘴,咬牙说道。 “我来看看。” 剑鸣翻过贼猴的身体,只见其上挂着一支通体赤红的鉄锏,鉄锏尾部有一倒钩,正巧就刺了进去。 “这贼猴啥时候也有了?”李剑鸣怪怪地想。 抓住鉄锏快速向后一撤,就取了下来。 鉄锏细长,不足三尺,重有二十来斤。头部为扁平水滴形,模样灵巧。锏身侧面各有两条凸起的棱线,一侧刻有两个古意苍劲的篆字--“龙吟”,另一侧绘有一龙形图纹,只是模样不清。 贼猴除有一飞爪外,就再无其他合手的兵器,看来这个鉄锏很适合他用。这竟是天意?剑鸣不禁摇了摇头。 这时却见贼猴突然张了大嘴,脸上显出惊惧的表情。 “你咋了?”剑鸣大感奇怪。 “鸣哥,不会诈尸了吧?”贼猴颤巍巍地说道,眼睛直盯前方。 “诈尸?” “你看!就在你身后…” 顺着颤动的手指,透过摇曳的火光,在石棺床上,主棺木横平着与两个副棺组成一个“工”字,那名铁衣尸赫然端坐主棺之中。一个巨大的暗影投射在墓室的墙壁,壁画上那些仙人在杏黄色的酒火和石床白色石面的映照中竟似影影绰绰地飘舞着,情形煞是吊诡! 李剑鸣只觉脑门一阵发憷,似有一微风从灵台滑过,浑身打个冷战,泛起鸡皮疙瘩。他也从没遇到过“诈尸”的情况。 “黑驴蹄子呢?快给我。”剑鸣低声说道。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狭路相逢勇者胜!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先下手为强吧。 黑驴蹄子是要在“诈尸”还没有完全成形前,将其塞入尸身口中才能有效的。贼猴赶忙从衣兜里翻出那两个毛茸茸的黑驴蹄子递了过来,剑鸣双手一抄,起身跳上棺床,直趋铁衣尸前。 第二章 上海广东路(4) 冲在最前面的十几名日军猝不及防一头栽倒在地,后面的敌军却丝毫不理会身边如飞的弹雨,在坦克的护卫下继续嚎叫着猛扑过来。 我们中国部队普遍缺乏重武器,对日军坦克常常无可奈何。手榴弹扔在坦克车上不是被弹开,就是只留下一个小弹坑。战士们一次捆上十几个手榴弹做成集束炸弹,从高处往下或近距离甩到坦克车顶部方能有些效果,但这也需要三五次才能成功。打毁一辆日军坦克,往往是要牺牲掉七八名战士的生命。 看着两辆坦克像两座移动的堡垒喷着邪恶的火舌滚滚而来,敌军猛烈的枪炮全把战士们压在街垒下,接连又牺牲了七八个弟兄,剑鸣双目喷火,却心急如焚。正要下令后撤,就看见两名熟悉的身影从街道两侧屋顶上飞扑而下,直取坦克。 “轰轰”两声震响,坦克车上腾起两个巨大的火球,敌人的炮火一时停歇了下来。 剑鸣双泪已喷薄而出,站起身愤然大吼道:“弟兄们,把小鬼子打下去,给壮烈的兄弟报仇,冲啊!”说罢,挺身抱机枪从街垒中一跃而出。战士们全都英勇向前,凶猛的枪弹夹杂着国恨家仇射进敌群。失去了坦克保护的日本士兵抵抗不住,纷纷开始撤退,不一会就消失到街道尽头的夜色中。 惨烈的战斗在二十九日持续了整整一天。这一天里,日军凭借自己优良的武器装备所形成的火力优势,不断向剑鸣阵地发起攻击。最惊险的一次,日军竟突破了第三条防线,与剑鸣全队展开激烈的白刃战。这些日本兵也很是强悍,其出色的战斗素养在此时逐渐占了上峰。 打光“盒子炮”里的子弹后,剑鸣抽出镔铁狼牙戟和董浩并肩杀入敌阵。连劈带打地击毙了五名敌兵后,剑鸣揉身冲到那名手拿武士刀的日本军官面前,迎着下落的刀光,一招“白虹贯日”直戳胸前,竟没戟柄。武士刀颓然落地,鲜血自敌酋身背喷溅而出,尸身如一死狗悬挂于戟棍之上。日本兵士皆大骇失色,气势顿衰,很快就又败退了下去。 至二月三日部队换防,剑鸣所部未让日军前进一步,我军阵地巍然屹立! 剑鸣不会忘记宋庆龄先生、何香凝先生亲切和蔼的身影。 二月六日为农历壬申猴年春节。是日上午,孙夫人宋庆龄先生、廖夫人何香凝先生亲至前线慰问抗日战士,并发放上海各界所捐制棉衣、棉鞋等慰问品。李剑鸣所部是全军第一序列领取。 时,何香凝先生关爱地询问所需领用衣物之数量,剑鸣挺身敬礼,朗声答道:“十九路军七十八师一五六旅六团三营七连共有一百三二人,牺牲四十七人。全连现有八十五人。”何香凝先生听后不禁动容,俱也泪流满面,轻轻取下自己红色的围巾围在剑鸣脖子处,给了一个深深地拥抱,现场一片哽咽之声。 有四十七名连队弟兄再也穿不上这新制的棉衣了。 再见到孙夫人宋庆龄先生是在二月十二日。 宋庆龄先生又一次冒着枪林弹雨来到吴淞前线慰问,李剑鸣连队负责担任宋先生的安全保卫事务。在蔡廷锴军长、翁照垣旅长的陪同下,宋庆龄先生到十九路军一五六旅前线阵地视察,亲自向战士们致意。其时,有敌机就在前沿指挥所上空吼叫,不时向地面进行扫射。宋庆龄先生镇定自若,轻蔑地望着空中的敌机,向在场的战地记者发表谈话:“十九路军明知众寡悬殊,器械财力不如人,而能不顾一切,以血肉为中国争一线之生机,使世界知中国尚有不可侮之军队与民气。不特为军队之模范,实为革命之武力与反帝国主义的先锋。我辈仅站在民众一份子之地位,对此空前之革命战士表示敬仰感谢。” 翁照垣旅长亦激动不已,代表全体官兵誓言:“以卫士之责,不使中国有寸土入于敌人之手,使敌人无越雷池一步之机会。” 宋庆龄先生正义凛然又豪情万千的尊贵气度为十九路军将士所折服。在当天慰问结束后,宋庆龄先生特意跟所有护卫人员一一握手,并鞠躬致谢,言语恳切地说:“我不独是因你们保护我而致谢,是因你们保护大上海,保护全中国而致谢”。七连全体将士列队致敬,均热泪盈眶,感怀知遇之情油然而生。 二月十三日夜,日军劲旅久留米混成旅团近两千人在蕰藻浜曹家桥偷渡成功,却被十九路军在永安纱厂门前重兵包围。日军凭借纱厂有利地形,依托建筑物展开防守,十九路军久攻不下,反被日军优良兵器所杀伤,损失严重。 李剑鸣及七连全体官兵主动请缨。 总攻定于十五日凌晨两点,李剑鸣连队作为敢死队出击。 十四日傍晚,如血的残阳静静浮在西天的云头,给空中填抹了萧杀的气味。 剑鸣拉过董浩来到一处僻静的地方。剑鸣本是要让董浩与重伤员一起留下来的,董浩却执拗地大声反对。 “干爹可只有你这一个儿子,你要活下来。”剑鸣认真地说道。 “我爹是要让我来打日本小鬼子的,不是来装乌龟的。老董家从来就没有这样的人。”两道俊俏的剑眉因激动而扭结在一起,脸色也涨得通红。 “可我这是为你好。” “忠孝不能两全!很多弟兄都死了,他们也有父母。”董浩哽咽地说道。 细高身材,面容俊朗,一年的军旅生活已使曾经柔弱的董浩浑身焕发出军人独有的英姿。剑鸣心头不禁一阵感慨:浩弟已经长大了,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总跟在自己后言听计从的小孩子了。 剑鸣拍拍董浩的肩膀,点头说道:“那晚上你自己可要小心了。” 战场上的子弹可是不长眼的,当兵的就有很多无奈。既然已经决定以身报国,也是各安天命、自求多福吧! “嗯!我会多杀几个日本小鬼子的。”董浩回应道,双目中闪烁着坚定的信念。 凌晨,部队开始整训。七连官兵除有十二人重伤外,剩余的七十三人全部整装待发。战士们军服上沾满了血水和泥浆,早已分辨不出本来的颜色,大部分人的身上都打着绷带。尽管知道这是一次有去无回的战斗,活着的希望非常渺茫,但这些忠勇的战士们依然士气高昂,他们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来阻挡住侵略者前进的脚步。全连官兵以决死的意志将**缠在自己身上,更有三十多名勇士在全身淋上火油,誓要以身杀敌、慷慨赴义,这其中就有董浩。 李剑鸣为每名战士分发了一块巧克力,这是上海人民捐助的慰问品,轻念着每位战士的姓名,彼此用力地给了一个拥抱。 当攻击的号角吹响,李剑鸣带领着七连弟兄们一起呐喊着冲杀了进去。只见一个个火球从纱厂屋顶跳落,纱厂内陷入一片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撕心裂肺的呼叫和悲切的喊杀声此起彼伏。在不绝于耳的炸响和着四下飞舞的弹片与熊熊燃烧的火光中,剑鸣疯了一样的挥舞着镔铁狼牙戟,朝着身穿黄色衣物的各种躯体上打去,周围溅起一片血雨腥风、鬼哭狼嚎。突然,眼前闪起一团亮白刺眼的光芒,剑鸣被一股巨大的力量重重地给摔到墙上,又在一阵痉挛般全身刺痛和耳朵嗡鸣回响中跌落在地,昏死了过去。 等剑鸣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全身缠满了白色纱带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他整整昏迷了一十五天。 剑鸣醒来的那天是三月一日,日军已从太仓浏河登陆并直接威胁到十九路军侧背。 三月二日,日军连续突破多路防线,十九路军因弹尽援绝致全线动摇。当晚十一时,蒋光鼐将军含泪下达了部队撤退的命令。 三月三日,日军占领真如、南翔后宣布停战。 “一二八”淞沪抗战至此结束! 在历时三十三天的淞沪抗战中,十九路军除在二月十五日得到国民革命军第五军和税警团一部的支援外,至整个战役结束,未得政府其他一兵一卒之增援,也未得军政部一炮一弹之补给。十九路军仅凭不足三万的寡弱之师,以低劣武器装备顽强顶住了日本陆海空三军近七万优势兵力持续一个多月的疯狂进攻,并在毫无任何后勤保障的情况下,浴血奋战,打得日军三次阵前易帅、三次增兵,并取得了毙伤敌万余,俘虏数百,缴获、击毁众多敌方坦克、装甲车、火炮等重大战果。十九路军全体将士们“宁碎头颅,还我河山”的英雄气概,用鲜血捍卫了中**人的尊严,得到了全国人民的广泛赞誉和热情称颂,在中国人民抗日战史上写下了光辉的篇章。 李剑鸣的六团三营七连全体将士在淞沪抗战中,作战顽强,英勇杀敌,取得击毁敌军三辆坦克,消灭日军近六百人的辉煌战绩,而全连一百三二名官兵,阵亡一百一三名,重伤十六人。 其中纱厂一役更是惊天地、泣鬼神。李剑鸣连队以自杀式的攻击,致使日军久留米混成旅团1600多名日军全军覆没,其联队长林大八大佐也被击毙。日军遭此重创,欲一举占领吴淞的战略企图破产。此役,七连七十三名将士仅有七人幸存,其中四人重伤。 六团张君嵩团长也悲情万分,为壮烈牺牲的官兵写了一副挽联: 是国家柱石,是民族先锋,气吞倭寇,神勇远震全世界; 为正义牺牲,为和平奋斗,血溅淞沪,忠魂长绕大江南! …… 第二章 上海广东路(5) “铛铛铛……”,远处传来一阵清脆洪亮的钟声。 望着外滩西式洋楼间教堂屋顶上高耸着的十字架,剑鸣脸上浮起一丝浅浅地微笑,只是这微笑却在心底泛出了苦涩。 每看到十字架,剑鸣就会想起那个穿着白色医护服,脖子上带个小十字架挂饰的女护士,罗卿。一头顺直的短发,圆圆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明亮的会说话的大眼睛,丰盈的嘴唇微微上翘,清脆的声音伴着轻盈活泼的身影像只美丽的蝴蝶在战地医院的病床间穿梭,总是那么的青春、阳光和友善。 罗卿是上海教会女子学校的应届毕业生,在孙夫人宋庆龄的召唤下到战地医院做志愿护工。躺在病床上一个多月的时间里,罗卿护士一直在悉心照看着剑鸣,换药、喂饭、擦拭身体,还给颂读新闻、文章,讲各种有趣故事,时常变着花样地拿些小东西来逗剑鸣开心。在罗卿护士热情地鼓励和仔细的照料下,剑鸣才慢慢走出阴影,笑容逐渐多了起来,也有了活下去的勇气和信心。 或许那段短暂的时光才是剑鸣此生最美好而快乐的日子! 剑鸣再也没有见到过罗卿护士。因为他的不辞而别! 4月26日傍晚,剑鸣柱着拐杖和罗卿护士正在院子内散步。突然,剑鸣看见自己连队的少尉排长潘德章、中士张福生和下士胡阿毛三人带着一名陌生男青年人向自己走来。 余生的人们激动地相聚在一起,罗卿护士则善意地悄悄走开了。 经介绍,剑鸣始知这几人的来意。这名男青年是在华的韩国反日人士,名叫尹奉吉。日军将于4月29日在虹口公园举行盛大“天长节”庆典仪式,以庆祝日本天皇寿辰及日军淞沪战役的胜利。尹奉吉等中外反日人士筹划在此集会上进行暗杀活动,但苦于没有行动所需的武器弹药,时间紧迫,遂通过胡阿毛前来找剑鸣寻求协助。 剑鸣看着尹奉吉瘦弱单薄的身体,询问道:“日本人届时肯定是在会场四周严密戒备,你们能有几成把握?” “贵部的戴戟将军说过:妇女犹持戟操矛,况男儿乎?我们此次行动誓要将日人的嚣张气焰给打下去,不成功便成仁!”尹奉吉操着不太熟练的中文急促地说道,峭瘦的脸庞因激动而涨的通红。 “你们呢?”剑鸣拿询问的眼光看着潘德章、张福生与胡阿毛。 “报告,连长。”潘德章挺身行一军礼,悲愤地答道:“小日本这是在给我们的头上拉屎拉尿。七连的其他弟兄全都牺牲了,我们也决不是孬种。” 张福生和胡阿毛也满含热泪地说:“连长,弟兄们可都在地下看着我们呢!” 剑鸣怔怔地回望那扇在夜色中透着温暖灯光的病房窗户,泪水缓缓地流淌过面容。 第二天清晨,在剑鸣整洁的床铺上摆放着一枚宝鼎勋章和一条红色的棉围巾,还有留给罗卿护士的一张字条。 四月二十九日上午,一条“淞沪战争祝捷大会”的红色条幅异常刺目地悬挂在虹口公园门口,日军宪兵队封锁了公园的每个出口,严密盘查所有的与会者。日军为防不测,不许任何中国人入场。 尹奉吉身穿崭新的白色西服,梳理着顺溜光洁的头发,扮装成一副日本富家子第的派头。在向剑鸣等拜手道别后,尹奉吉肩挎日军水壶、手提日式饭盒,正气凛然地走进了会场。手提饭盒内装的就是为这次行动特制的**,都是两天前剑鸣找师部工兵连老刘头私下拿出来配置好的。 李剑鸣、潘德章、张福生、胡阿毛、宋德洪、赵巡、林彬这几名行动人员全都身穿便装在外接应,这是现在七连能够执行任务的全部人马。 十一时三十五分,在一阵鸹燥的拍掌和喧闹的呼叫声后,虹口公园内突然传来“轰”地一声巨响,紧接着就是一串惊叫和连片的哭喊声。剑鸣等立刻向公园门口开枪,一番猛烈的激战后,队员开始撤退,四周不断传来日军部队紧急调集的哨鸣声。 当剑鸣和赵巡沿着撤退路线赶到城外约定的集合地点时,只有左眼负伤的宋德洪拐着一条伤腿静静地站立着。 五月五日,国民政府与日本签订《淞沪停战协定》,承认日军有权留驻上海,中**队则需全部退出上海设防,并要求严厉取缔各地的抗日组织、禁止各种形式的抗日运动。 同日,十九路军也黯然撤出了上海。 八月中旬,在东北沈阳的一间小旅店里,剑鸣从一韩国人携带的《**评论》报上看道:“见该青年之两手一挥,一便当高飞台上,霹雳轰炸,天地震动,台上人物,应声纷扑。时在午前十一时四十分也。河端破月复即死(河端者系居留民团长,与倭商业会议所长米里,俱为沪地之民间凶首。自为便衣队长,操纵浪人,三友实业公司工厂放火杀人案,实其一手造成者);侵略上海之敌总司令白川大将,身中204个大弹片,小片无数,至五月二十六日,毙于沪;第三舰队司令野村中将眼珠突出,一目失明;第九师团长植田中将,折只足;驻华公使重光,亦折脚,虽免惨死,然皆残废。此外驻沪总领事村井、民团书记友野及倭卒倭妇,均负伤。于是倭贼上下淘淘,所谓二十一发皇礼炮,亦因一声炸响而停。瞬息之间,庄严庆祝会,顿成凄惨阎罗殿,乃实宣告日本帝国主义没落之吊炮,惩罚杀人放火之霹雳。” 剑鸣和赵巡则是双睛对望泪长流…… 刚拐过一个街角,远远就闻到一股檀香味自广东路飘荡过来。这种以前只在寺院里使用的熏香,现也被各家古玩店借用了去,在香气袅袅中给各式古玩器物增添了几分老旧的迹象。 “生坑”里刚出来的“货”是不能直接拿来交易的,需要给喂喂“阳气”。听说河北定县以前就有做这独门生意的,因很是大损“阳元”,现在也没有人再做了。剑鸣则是拿新做的被褥,经童子之身的精壮小伙果身睡过七七四十九天,并每天在日光下爆嗮三个时辰,然后包裹著住“生坑”物件,掖在土炕里整整九天九夜后取出即可。这是老刘头所传授的独家秘方,只是被褥经此一用就全都要烧掉了。 拎着的皮箱子里装着几件这次倒出来的东西,剑鸣挤过古玩市场熙熙攘攘的人群,穿过被摆放着各色器物的地铺所画出狭窄行道,来到一处灰瓦青砖、朱门绿窗的中式店铺前。 门楣处悬挂着一面黑漆牌匾,上书“雅粹斋”三个烫金大字,字体隽秀挺拔、笔力灵动飘逸,一看就是名家手笔。 剑鸣轻掀竹帘走进屋内,一名五十多岁的中年男子正在堆着琳琅满目的古董器物间给两名洋人讲说一件青铜器。 听见门帘的响动,男子回头,惊喜地说:“是剑鸣来了。” 第三章 西夏剑(1) “马叔!你还好吗?”剑鸣愉快地答道。 马叔高兴说:“好好好,你到里屋坐。这边我先应酬一下。” “没事,你先忙。”剑鸣微笑着回应, “春生,你剑鸣大哥来了。赶快去给沏杯茶,记得要沏我上次从武夷山带过来的铁观音啊!”马叔叮咛道。 “知道了。剑鸣大哥你来了,快里边请!”一个头戴小圆白帽十七八岁眉清目秀的小伙子从里间跑了出来,欣喜地说着。 “你好啊!春生。”剑鸣边说边环看了一眼室内多宝格上摆放的器物,跟着春生进了里屋,坐在把里头的罗汉床上。 里屋近三十平米,比外间小了许多,门口处放一对暗黑色石貔貅,形貌威严。西窗台前靠有一浅棕色黄花梨条案,上面摆放一本线装版羊皮面烫金印的《古兰经》,书页右下角微卷,显是常被翻动着的。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在地面,打印出一个个窗户上小木格子的方块来。五块黑色泛白的芯板雕刻楠木屏风围在罗汉床四周,屏风上雕的螭龙五福捧寿纹刻自是古朴安详。 春生取出红褐色的紫砂茶具放在罗汉床正中间的小方柜上,沏好茶,给剑鸣斟了。 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从茶水上袅袅升起,茶汤清亮秀人,啜之清爽回甘,果真是上好的铁观音。 春生正围着剑鸣,欢喜地说着新闻,听见外间门口一阵竹帘子的响动和此起彼落的道别声,不一会就有马叔进了里屋。 马叔头戴无沿小白帽、身穿白色中式丝绸衣裤、脚踩黑色千层底布鞋,容貌清越,瘦高的身子被阳光拉成了一个长影。 “马叔生意看好啊!这连洋人的生意也做上了。”剑鸣打趣地说。 “唉!这世道,也就是洋人的生意还好做些,别的真不好。不过现在洋人也都学精了,非要跟你杀一多半的价才肯要。你看,就一个青铜爵,才卖了两百八十个美刀。”马叔摇着头说,一瘸一拐地走上罗汉床,将一卷绿色的美钞随手塞入小方床柜的抽屉里。 剑鸣笑盈盈地看着。 “哎!脸上咋受伤了?”马叔上下仔细打看着剑鸣,关切地问。 “哦!没事,只是蹭破了一点皮。”剑鸣模着自己左脸上那道新添的细长箭痕,笑着说。 “你上次说的那个事咋样了?” “成了。” 马叔会意地点点头,抬头对春生说:“春生,你去盯着外间,有啥事你就自己应对吧!我和你剑鸣哥说点话。” “好嘞!剑鸣哥,那我先出去了。”春生乖巧地放下水壶,转身出了里屋。 看春生出去,剑鸣从床头边拿过皮箱,马叔取下小方柜上的茶具,用袖子擦模了柜面,帮剑鸣一起将皮箱挪了上来。 剑鸣轻轻打开皮箱,正要开口说话,却见马叔两眼放亮,伸手一把就抓出那支墨绿的铁剑来。 “啊!有这个?竟然有这个?剑鸣,你找到了这个?”马叔语无伦次地说着。 “小心,马叔。这个可是很锋利的。”剑鸣见识过它的厉害。 “我终于找到了。”马叔兀自兴奋地说,脸上的皱纹因激动而扭成歪斜,下巴那一簇白色的山羊胡也连连抖动着。 “剑鸣,你知道这是什么吗?”望着一脸迷惑的剑鸣,马叔颤声问道。 剑鸣不禁一愣。 “西夏剑!”马叔啜喏着嘴唇,缓缓吐出三个字。 “什么?西夏剑?”剑鸣奇道。 “对,这就是西夏剑!”马叔双手紧紧攥住剑柄,眼睛里闪动着晶莹的泪光,说道:“我以前在一个老乡的铺子上看见过的,只是一块碎断了的西夏剑体,剑身纹饰跟这个一样,尺寸却比这把剑要稍窄一点,品相没有这把剑好。” “马叔,你怎么能认定这就是西夏剑?”剑鸣小心翼翼地问。 “咦!”马叔愕然地回了一眼,满脸的不屑。 剑身挺立,泛着一层青绿色的幽黯光亮。马叔枯瘪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来回抚模着,像是在安抚襁褓中的婴儿。 仔细把玩了好一会儿,马叔终于放下剑来,轻轻摆在柜子边上,又自顾自地取出箱子内的器物一件件看了,脸上不时闪动过一阵惊异的表情。 将最后一个磁瓶放进皮箱,马叔长出口气,坐端正了,满脸欣喜地盯着剑鸣说:“剑鸣!你这次是拿了“大斗”了。” “真的?”剑鸣也是欢喜。 “可你知道这些都是啥时候的物件?”马叔反问道。 “我猜想可能是宋朝的。”剑鸣回答的有些迟疑。 “就是宋朝的,是南宋的。”马叔肯定地说。 “啊!真的?太好了。”在马叔面前,剑鸣只有听话的份。 “看来你还是不太清楚啊!”马叔爱惜地看着剑鸣,轻声说道:“剑鸣,你这次取回得物件跟我们**人有很大的联系。听我细细讲给你听。” “你知道我是**,但你知道我祖上的来历吗?”马叔喝了杯茶水,定定地问道。 剑鸣茫然地摇了摇头。 马叔本名马长青,是个古董商人。剑鸣认识马叔是在“一二八”淞沪抗战开始后的第三天,马叔家当时就在广东路剑鸣部队防守区内。当天清晨,这里又遭受到了日本飞机、大炮猛烈地轰炸,建筑物都被炸得七零八落,玻璃也震得粉碎。慌乱的人们四散奔跑,到处是残垣断壁和累累尸骸,周围凄厉的哭喊与燃烧房屋噼啪作响的火焰在乌黑的烟雾下绘出一幅人间地狱的悲惨景象。 剑鸣正带着一支五六人的小队帮着救助受伤的人员。只见一名四十几岁头戴圆白帽的中年男子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一把抓住剑鸣的胳膊,大声哭喊着:“长官,求求你救救我的女儿吧!长官,求求你快来救救吧!”来人嚎啕大哭,眼泪和鼻涕流在一把山羊胡上打成了结。 “在哪儿?快走。”剑鸣连忙召唤了两名战士出发。 中年男子全然不顾自己右腿上已是血迹斑斑,一路跳跃着向一正在着火的房子跑去。 转到屋前,只见在一倒斜的梁柱下压住一年轻女子果出的半个身子,一滩殷红的血正从身下慢慢渗出,女子的一条腿不断地抽动着,木梁下发出一声声低沉地哀叫,这旁边却有一包着黑色头饰的中年女人嘴角挂着血迹的死去了。 年轻女子是被倒塌的梁柱和着墙壁一起压在了下面。剑鸣几人没有称手的工具,只能用手快速刨挖着墙土。房屋上还着有火,中年男子拿衣服忙乱地拍打。等撬开木梁,那女子已经断了气,稚女敕秀美的脸庞上一对凸出的眼睛怔怔地盯向天空,像是在问诉着这个凄惨、悲伤的世界。 倒塌的墙壁下又发现有一名七八岁小男孩的尸体。 中年男子紧紧搂抱着一对儿女的身体颓然地坐在已成废墟的屋子上,悲切的哀嚎声在硝烟弥漫的空中久久回荡…… 两年前,等剑鸣再见到马叔时,马叔已在老乡的帮衬下在广东路的古玩市场上开了这家店铺。马叔没有再续弦,春生是他的一个远房外甥,过来给帮忙照顾日常生活也顺便照看生意的。 尽管后来因“倒斗”跟马叔多了些来往,但剑鸣对其的了解也仅限于此。 剑鸣歉意地摇摇头说:“不知道。” “广东路上做古玩生意的主要是‘京帮’和‘苏帮’,这个你是知道的。”马叔几分得意地说道。 剑鸣点头称是。 第三章 西夏剑(2)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古玩最强。 古玩业财资雄厚,又多交往达官显贵,故人脉广络、势力强盛。“京帮”和“苏帮”是盘踞在京沪两地的两大古玩商贾团体,“京帮”是指**古董商团,而“苏帮”则以苏州汉民为主,他们基本垄断了整个华东地区的古玩市场,据说就连上海滩青帮大佬黄金荣、杜月笙也常找这两帮来淘换古董。其时尤以“京帮”最盛,南京、上海的古玩从业人员近一半为**人,**人在经营古玩、珠玉两业所展示出来出众的商业信誉和上佳的鉴赏能力历为人所称道,并有“识宝回回”的美誉。马叔就是一位玩瓷器、玉石的大行家。 “但我们京帮回回的来历,想你可就不知道了吧!”马叔静静地问。 不待剑鸣回应,马叔起身取过自己金黄色铜质的水烟袋,装好烟丝,用洋火点着了,吧嗒吧嗒地抽将起来。伴着咕咕作响的烟水声,屋内开始弥漫起一层青色的烟雾,烟头处的火光一明一暗地闪耀着,像是在层层叠叠的历史沉积中去探寻答案的明亮光点。 “我们这支**的祖上是党项人。”看着剑鸣疑惑的表情,马叔解释说:“党项人就是羌人的一个分支,也叫党项羌人,大约是在唐朝初年时期从青海内迁到现在甘肃东南部和陕西关中一带。” 马叔这么一说,剑鸣就听明白了。羌人是古时一支活动在西北地区的少数民族,与当时的中原政权常常发生战争。那首脍炙人口的盛唐诗就有记载。 《凉州词》 唐·王翰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马叔呷了口茶水接着说:“到了唐代末期,党项羌人的一支部落--拓跋部,因协助镇压黄巢起义有功,部落首领被唐朝皇帝封爵夏国公,并赐李姓,为夏州节度使。后来党项拓跋部利用唐末藩镇争战和朝代更替的机会,逐渐发展壮大。至宋朝初年,已经成为统辖宁夏全境,甘肃、陕西、内蒙各一部的强大藩镇势力。至宋仁宗宝元元年,党项拓跋部首领李元昊称帝建国,号大夏,定都兴州,就是现今宁夏府。因其国位在西北,故也称西夏。此后数年,李元昊相继与宋国、辽国作战,均是获胜。其前期与北宋、辽平分秋色,中后期又与南宋、金鼎足而立,被人形容是‘三分天下居其一,雄据西北两百年’。西夏国在最强盛时总兵力达到了五十多万人。” “剑鸣,你知道当时的宋仁宗是派谁去防守西夏的吗?”看剑鸣听的懵懂,马叔开导来问。 剑鸣诚惶诚恐地摇摇头。 “是北宋名将韩琦和范仲淹。”马叔不无遗憾地说道。 “啊!范仲淹?写《岳阳楼记》中‘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那位范仲淹范希文?只听过他曾担任宰相,不知道还能戍边。”剑鸣奇道。 “就是他。他可是个很厉害的历史人物,那首《渔家傲·秋思》你会吗?” 这个当然记得了。小时候学这首诗因生字较多,可没少挨私塾先生的打手板子。剑鸣流利的背了出来。 《渔家傲·秋思》 北宋·范仲淹 塞下秋来风景异,衡阳雁去无留意。四面边声连角起,千嶂里,长烟落日孤城闭。 浊酒一杯家万里,燕然未勒归无计。羌管悠悠霜满地,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对,就是这首。这是范仲淹驻守边塞,即现在的甘肃与宁夏交界处,所写的诗。据说,范仲淹守边四年,恩威并施,西夏国不敢来犯,夏人称之为‘龙图老子’,喻其‘胸有甲兵数万’。时谚有: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胆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破胆。与韩琦并称为拱卫北宋西北大门的哼哈二将。”马叔赞叹道。 “后,西夏国不断地与辽、金、宋、蒙古诸国作战,战乱频仍、国力日见衰弱,至南宋理宗宝庆三年终为蒙古国所灭。唉!旷世伟业就此烟消云散,只是二十四史中竟没有我们西夏国的历史!”马叔遗憾地摇了摇头。 “剑鸣。这时候的南宋出了一位著名军事将领,你知道是谁吗?” “杨六郎?岳飞?”见马叔又来考校自己,剑鸣绞尽脑汁飞快地想。这两位可全是从评书《杨家将》、《岳飞传》里听知道的。 “不对!杨六郎是打辽国的,岳飞是跟金国战的。金灭的辽,蒙古先灭的西夏,再金国,后南宋,最终实现元朝统一的。”马叔摇头。 “那不知道了。”剑鸣讪讪地笑着。 “你的老乡辛弃疾啊!他虽然不是跟西夏作战,但就是那个时代的人物。”马叔兴趣盎然地说着。 辛弃疾?剑鸣可是再也熟悉不过了。其为南宋著名词人,词风慷慨激昂,在豪气干云、壮怀激烈中又寓英雄气短、壮志难酬的悲愤之情。因是山东济南府人氏,剑鸣对其诗词很是下了一番功夫。在参军时,还曾携伴至济南府大明湖畔的稼轩故居拜访过的。 “知道,知道。他的那首《破阵子》是我最为喜欢的”。剑鸣昂首说道: 《破阵子·为陈同甫赋壮词以寄之》 南宋·辛弃疾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马叔点头笑着说:“我却喜欢他的另一首词。”也欣然诵读了起来,剑鸣随声附和。 《水调歌头·寿赵漕介庵》 南宋·辛弃疾 千里渥洼种,名动帝王家。金銮当日奏草,落笔万龙蛇。带得无边春下,等待江山都老,教看鬓方鸦。莫管钱流地,且拟醉黄花。 唤双成,歌弄玉,舞绿华。一觞为饮千岁,江海吸流霞。闻道清都帝所,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回首日边去,云里认飞车。 《满江红》 南宋·辛弃疾 汉水东流,都洗尽、髭胡膏血。人尽说、君家飞将,旧时英烈。破敌金城雷过耳,谈兵玉帐冰生颊。想王郎、结发赋从戎,传遗业。 腰间剑,聊弹铗。尊中酒,堪为别。况故人新拥,汉坛旌节。马革里尸当自誓,蛾眉伐性休重说。但从今、记取楚楼风,裴台月。 马叔意气风发竟一连诵读两首。唱罢,两人对视,也不禁畅怀大笑,遂以茶代酒,亦英雄豪迈。 “马叔,那后来呢?”剑鸣兴趣大增,连忙追问道。 “后来的西夏人就流落四方。我们这一支是去了甘肃和青海,清朝康熙、乾隆年间又辗转迁至安徽、江苏一带。自清同治时起,京帮回回逐渐开始在古玩界唱出名头来。” “噢!这么说,原来马叔你是西夏人的后裔啊!” “是西夏王室后裔。”马叔正色说:“我们的技艺可都是祖传下来的。” 剑鸣知道古玩这行最是考验眼力的。“捡漏”、“打眼”的事每天都在发生着,有人一夜暴富,就有人倾家当产。 “真东西看的多了,自然就能识辨得出假来。”这是马叔常说的一句话。 好眼力都是拿“好货”给“喂”出来的。 第四章 西夏宝物(3) 剑鸣打开带来的灰布包袱,从里面依次取出了一尊铜鎏金观音菩萨佛像、一套古善本书籍、一块黑褐色虎型木雕和一些铜钱。浪客中文网马叔仔细地端详,脸上又是一阵欣喜。 “这个佛像雕刻细腻、样型生动、气态端庄,材质虽为铜,但外层金粉厚实,饰法自然、朴实,毫无雕琢之感,有魏晋佛像造型之风,一看就是出自皇宫大内之物。而这套善本书籍就是北宋著名的《梦溪笔谈》,能保存这么完好的宋版却是难得了。”马叔指着藏蓝色书封上的条目,啧啧称叹。 “我对佛像、善本书籍没有什么研究,刚好可以带给周教授的。但剑鸣你知道这个是什么吗?”马叔拿起那块虎型木雕问剑鸣。 木雕深黑褐色、不足二十公分细长,虎型昂首踞卧,纹路清晰,木质坚硬似石。 “难道是虎符?” 剑鸣听评书《东周列国志》里有说,虎符是古代皇帝调兵遣将所用的虎型信符,从中劈为两半,一半交给领军的将帅,另一半由皇帝保存,两部虎符相合,才可使调兵遣将。 马叔蹙眉想了想,摇头解释说:“不是。虎符一般是用青铜做成伏虎形状的令牌,并上面常阴刻有铭文。这个只是其墓主人的日常把玩之物,并不是军事上用作的虎符。” 剑鸣歉意地摇了摇头。 马叔笑了笑说:“我问你的不是它是什么?而是它的材质,你看出来了吗?” 剑鸣又来回看了看,不见啥异常,放在鼻子下嗅了嗅,却有股暗香浮动,但也判断不出,几分无奈地看着马叔。 “是沉香。”马叔镇静地说道。 “沉香?” 马叔把玩着这块虎型木雕悠悠地说道:“对。这是海南的一种奇木,有香脂凝结于原木之上而形成,是种珍贵的香料,能够沉于水,又被称为‘水沉香’。《本草纲目》里也有记载,说能清神理气、补五脏、止咳化痰、通气定痛,可入药,是药材中的极品。” 马叔看了眼剑鸣,接着说:“刚才你说是虎符,我看这个木雕也就有点这个意思。中国古代对老虎十分崇拜,比如虎狼之师就是指作战非常勇猛的军队。墓主人既然是位西夏国的武将,当然希望自己能指挥千军万马,纵横驰骋、征战沙场,看来是有些借物咏志的意思了。这么一大块品质上乘的沉香木给雕刻成虎型,其主人不仅生活奢华,更显志向不小!” 马叔又拿手拨开了那些铜钱币,点头说:“没错,都是宋朝时期的,这几个则是西夏国的铜钱。”边说边检出那几个奇怪方形字样的钱币。 “剑鸣,你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跟周教授打个电话。”马叔突然停住手,下床出去了。 广东路的把头处有一间邮局,那里安装电话的。剑鸣又重新翻看过这些铜钱币,却是暗恨于自己的浅薄了。 不一会,就看马叔一路小跑着进到房内,对剑鸣兴奋地说:“快,我们快走。周谷城周教授,还有顾颉刚顾先生一同在的,真是太好了。这顾教授可是大有来头,据说日本大学的历史教授一贯看不起我们中国学者,但惟独对这位顾颉刚先生和另一位陈垣先生则是推崇备至,顾先生在研究中国历史地理和名俗等学术方面很有建树。” 剑鸣对这些人物不甚了解,但看到马叔激动的神情,也赶忙行动起来。 “全都带吗?”剑鸣问道。 马叔诡秘地笑了笑,说:“就拿观音佛像、《梦溪笔谈》和那些钱币可以了。教授们最喜欢研究的是这些。” 剑鸣俯身正装取着物件,马叔一眼瞥见剑鸣脖子上挂着乌黑甑亮的“模金符”,惊异地指着问:“你咋有的这个?” 剑鸣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就上次在临安时取得的。也不知真不真?就只是听你给说过的。” “我看看。”马叔说。 剑鸣摘下挂坠,递给马叔。马叔仔细看了,说:“东西是真的,不过挂绳是你新给换的,就不对了。” “哦?”剑鸣有些奇怪。 马叔解释说:“我曾经的一个朋友有这样的模金符,他是正宗的模金校尉。模金符上的这个乌黑趾甲是钻山甲前肢上的,但仅能取用其中指趾,其他指的没有这个坚硬、顺直;根部这个古篆体“模金”两字,相传是曹操曹阿瞒的手书;镶银顶部上这颗红色小玛瑙是与挂绳相接,这根绳子应是黄色,而不是你现在的红色。这也有个说道,叫双龙抢珠。模金校尉在地下与黄土打交道,有黄龙护法取宝,自是可讨得个吉利的。” 当时在拿取这个模金符后,原先的挂绳本也断了,以前绳子的颜色是灰白,剑鸣随意给配得一个,谁知竟是错了。 “马叔,那发丘天官的‘发丘天印’上面呢?”剑鸣问。 马叔奇怪地看了剑鸣一眼,说道:“发丘天印可是啥也不再配的。你见过官印上还给戴东西的么?” 回身从屋内取出一条黄色的线绳,马叔解下模金符换了上去,递给剑鸣,说:“这样才就对了。” 剑鸣靠近衣镜照看,脖子下的模金符被黄色丝线陪衬的添出了几许神气。 马叔却若有所思,低声说道:“应该给你配块玉的!” 二人坐黄包车来到吕班路复旦大学卢家湾新校区,这里是在公共租界与法租界连接地,离广东路不是很远。周教授的办公室是在一栋朱门灰砖的小洋楼内。 穿过回旋曲折的楼梯,来到二层一间房门前,马叔轻轻敲了敲。 “请进!”,一声洪亮的湖南口音在里屋唱到。马叔推门带着剑鸣一道进去。 “噢?马老板来了。你好啊,越发的矍铄了。”一中年男子迎上前来,一边抱拳施礼,一边朗声大笑道。这人身形,高大、魁梧,手拿蒲扇、身穿白色短衫的,一副圆形黑框眼镜架在鼻梁上,于豪放的气派中倒是增添了几分儒雅。 马叔也回礼应道:“你好,周教授。见安,见安!” 周教授笑道:“别叫我教授,就叫我小周老师好了。你在我们面前可是前辈啊!” 周教授看到剑鸣,问道:“这位是?” 马叔拉过剑鸣,给介绍说:“李剑鸣,就是给提供上次带来古器物的。这位小兄弟可不简单,以前是十九路军的连长、抗日英雄。” 周教授一听,马上紧紧握住了剑鸣的手,激烈地上下摇动着说:“啊呀!我是很佩服你们十九路军的,在上海打得好,打得好。要是我们中国都有你们这样的军队,日本人早就被打出去了。” “应该的,都是应该的。”剑鸣谦逊地说道,脸却不禁红了。 周教授又赞夸几句,这才转过头对马叔说:“你看,马老板这一来,我是太高兴了。这边的贵客,也要赶快给您介绍一下。”剑鸣早就注意到屋子里还有两位客人。 周教授引马叔到一位四十多岁的小个子中年知识分子面前,介绍道:“这位就是顾颉刚顾先生,现为燕京大学历史系主任。” 马叔一听,连忙拱手道:“久仰、久仰!与顾先生有幸在此结缘!” 顾先生拱手相迎,言语道:“马老板客气了。在实务方面还是要跟您来请教的。”顾先生鼻直而挺、山根丰隆,两道浓黑的一字眉,说话慢条斯理,却是仪态谦祥、清秀文静 “顾先生过谦了。我们的只是皮毛,真上不了你们大家法眼的。” “马老板这个可真不是谦虚,在古玩界谁不知道你们识宝回回的名号啊!你们可是在现实买卖中炼就得一双火眼金睛。”周教授也笑着说道。 马叔拜一拜手,谦虚道:“雕虫小技,引为果月复,是不足挂齿的。” “马老板总是这么客气,在上海广东路,谁人不知你‘马三眼’的大名呢?”顾先生旁站着一位中年男士突然开口说道,此人身穿白色西服,消瘦的面颊上嵌着一双丹凤眼,鹰钩鼻凸立,单薄的嘴唇上有两撇小胡须,脸庞中投射出几分精明、狡黠。 “咦!金老板也在这里啊!这么巧。”马叔一拱手。 “原来你们都认识?看来马老板真是见多识广啊!连汇丰洋行的金大老板都认得的。”周先生有些惊讶地说。 金老板面露微笑,拱手回礼道“哈哈哈,我可是常去广东路专门跟马老板讨教来着。” 剑鸣也一一拜见过了。 第四章 西夏宝物(4) 众人落座,周教授问道:“马老板,上次你带来的古董器物,我请顾先生也看了,大家一致认定就是西夏国的。只是对这东西的来路还有些疑问?” 剑鸣见上次那几个物件正摆在周教授旁边的桌子上,显是刚才几人正研究来着。 “噢!是这位李剑鸣小兄弟的一位朋友从浙江临安城那边给弄来的。小兄弟不甚明了,问到我,我这就请你来给看看。”剑鸣正在思考着如何回答,就听得马叔给支应了,也连忙点头称是。 “小兄弟这次还又带过来几个,也想趁请顾先生来给掌掌眼。”说着,马叔就让剑鸣将布包放在桌面上。周教授几人立马打开来看,皆连连称奇。 “这本宋版的《梦溪笔谈》善本古籍就是李剑鸣小兄弟要捐送给我们复旦大学历史系的。”未等众人说话,马叔抢先高声说道。 “啊!是吗?太好了,谢谢你啊!剑鸣兄弟。这个真不错。”剑鸣正感有些奇怪,就被周教授抓住了手,又是一阵剧烈的摇动。 不苟言笑的顾先生也有些激动,喃喃自语道:“自从商务印书馆和东方图书馆的五十万本藏书、近十万本宋版珍本书籍毁于‘一二八’战火后,还以为上海再也没有这类宋版的善本,不想今天就有了。善莫大焉!善莫大焉!” 金先生也连连拍起掌来。 剑鸣望了一眼马叔,见马叔正在微笑地看向自己,这才猛然醒悟。顾先生、周教授以及这位洋行的金老板均是此道的大行家,仅凭只言片语就要想解释得过去,自是不可能的,还不如索性来个大方,送上一份厚礼以搏取信任。古籍善本在古玩市场价格一直较低,现在却可做个顺水人情。 马叔这一手,是在给自己的敲门砖、拜门贴呢!见剑鸣快速地领悟过来,马叔微笑着点点头。 经这么一番摆弄,屋内的气氛立马活跃了许多,周先生连忙招呼着众人添茶续水。 顾先生仔细翻看着那套古籍,感叹地说道:“剑鸣小兄弟真是古道侠肠,这套《梦溪笔谈》是北宋年间的印版,总共大规模印刷的才有两版,据我所知,现在全国此类的也不过四套。《梦溪笔谈》是我国北宋大科学家沈括的传世著作,基本上反映了北宋的科学发展状况,其中有许多科学成就达到了当时世界的最高水平,被英国学者李约瑟誉为‘中国科学史上的坐标’,是中国科学史的重要著作。这套北宋印版的自是珍贵了。” 放下书籍,顾先生又取过那些铜钱,说:“嘉定通宝是南宋宁宗赵扩嘉定年间的,宝庆元宝则铸造于南宋理宗赵昀宝庆年间;而乾祐元宝与天庆元宝则是西夏货币。其他这几个则是西夏梵字钱。” 周教授分一些翻看,说:“乾祐元宝是西夏仁宗乾佑年间铸造,天庆元宝是西夏桓宗天庆年间的,嘉定通宝则是南宋钱里数量最丰富的。由于西夏境内缺乏铜矿,又屡次遭到宋、辽的禁运,西夏常以使用宋钱为主,但为了突出本国特色,西夏也铸造了少量的钱币。常见的西夏钱币有西夏文和汉文两类,约有二十几种。西夏钱币由于铸造精良,而且存世稀少,故成为珍稀的币种。” 顾先生点头说道:“过去的钱谱中都不知此为何物,清嘉庆时期的金石学家刘青园借助西夏碑上的文字对照,才知是‘西夏梵字钱’。在此之前,人们只知西夏有天盛钱,不知还有其他钱币;只知梵字钱,却不知所谓梵字钱就是西夏文钱。刘青园在甘肃武威发现的西夏钱币窖藏,证明了历史上西夏国是单独铸币的,其辨识的西夏文钱,也成为钱币史上的一段佳话。这几个铜钱都是南宋时期的流通钱币,应该是有些关联的。” “顾先生,你再来给看看这几个。”周教授说着递上了虎首青玉印章和那两面铜牌。 顾先生接过来又仔细地看,思付良久,才慢慢说道:“我对西夏的历史研究不深,也仅略知一二,现稍解一下。西夏的官印多为铜质,这块玉印章显然是件私人用品,体现其尊贵的身份和高雅的爱好了。唐宋印皆用赤文(阳文),西夏印独用白文(阴文);宋代官印背刻年款,西夏官印除年款外还刻姓名;宋代官印纽上已无穿孔,西夏官印仍保留古代印纽穿孔的形制。这块玉印章有比照西夏官印的规制所造,就有中夏合璧的味道了。上面的文字,我只能看出这个‘李’字来,其他的可都不认得。这两个铜牌则是大有讲究,我曾经在燕京大学见过同样的。这个圆形的是军人名牌,上面刻的是官职和名号;而这个长方铲形铜牌则是值守皇宫内侍人员的标牌。只是这些字我都认不出来的。这些是表明身份的陪葬品,也都是墓主人极为重视之物。看来墓主人曾经担任宫内宿卫,有较高的官职。能葬于杭州临安,显然是作为西夏国的高级使臣出使南宋,后终死在了这里。” “一个武官有这么高规格的陪葬品,说明他是名皇室成员。也可能是质子。西夏仁宗李仁孝和桓宗李纯祐执政时期均未与南宋有大的战争,选皇室子弟互易为质子也是很有可能的。”周教授思付道。 质子是中国古代派往他国去的人质,多为王子或世子等贵族。两国交质,就是一种潜约束,如果开战,往往是要拿质子来阵前祭旗的。 顾先生说道:“是这种可能。但我看这些器物,感觉这个质子却是大有来头的。” 周教授想了想又说道:“西夏仁宗李仁孝在位五十五年,是西夏国的鼎盛时期;桓宗李纯祐一十七岁继位,国势则从盛转衰,至襄宗李安全发动兵变,这中间有近六十多年的和平时间。” “对。据史书记载,李纯祐死时还不到三十岁,而李安全篡位后既发动了对金国的战争,其人穷兵黩武,又贪婬**,后被神宗李遵顼所废除。而这些器物所指示的就是这个时期。”顾老师手拿铜牌,像是在自言自语。 半响,又低声咕噜道:“这里还应该有个印章的,是其本人的官印才对。” 剑鸣猛然记得有一个铜质小方印,是两个弟兄自己开店做买卖,贼猴这天上午就连同其他几件器物一起拿去给作店面的镇宝了。这个可是得要回来的。 正在寻思间,就听得“砰”地一声大响,房门被一个身穿着长衫的中年男子给撞开了,来人径直向周教授走来,大声嚷嚷道:“老周,上次的那个文章你倒是看了没有?” 第四章 西夏宝物(5) “老吕,你来的正好,我……” “顾先生也在?咦?这是什么?”来人打断了话语,双眼紧紧盯着顾先生手中的两面铜牌惊异地问道,遂直接取过铜牌,左右一阵翻看。 稍许,其人竟说起圆形铜牌上的字道:“防御待命,左都统李国*,这个字不认得。”,又拿长方铲形铜牌读道:“内*待命,中*郎*李**,这个有点难。” 李剑鸣看闻此人能辨识得出铜牌上这许多字来,心中暗想:马叔是在自己详细说明墓室情况下才推断出墓主人的身份,顾先生也只能认得一字,那这人却端是厉害了。 这人四十岁上下,戴黑框高度眼镜,苍白的面容挂有病态,身体很是单薄。 “这是西夏国皇宫内侍的名牌啊!这个好!这个好!我先拿去看了,再有啥好东西可要给我看的啊!不许私藏。”说完,冲顾先生、周教授挥挥手中的铜牌,一个人竟扬长而去。 剑鸣瞧得自是目瞪口呆。 看此人走出房屋,其他人相顾摇头,遂又哈哈大笑起来。只听周教授笑着对马叔解释道:“马老板请别见怪。这吕老夫子就是这副情性,有啥好东西非得要拿着去自己的小黑屋子里独品了。我们都管他叫做‘史痴’的。” 马叔笑着回应道:“能够一睹吕思勉先生的风采,自是荣幸。” 剑鸣恍然大悟,原来这人竟是大名鼎鼎的吕思勉先生,其所著述的《白话该国史》是现今发行量最大的一部中国通史,马叔今年初曾送给自己一本时。该著作以白话文写就,上起远古时代,下至民国十一年华盛顿会议,贯穿中国近五千年的历史,语言浅显生动,内容详实丰富,是吕思勉先生的史学成名之作。剑鸣的历史知识所得全拜读《白话该国史》所赐。 突然获知此人竟是吕思勉先生,剑鸣觉得有些恍惚。真乃神人也! 顾先生点点头说:“吕先生本就是我们史学界里最为勤勉的一位,他能够认得出这些字来也不足为奇。吕先生以社会科学为基础研究历史,不仅气魄宏大、眼界宽广,又能周到严谨,在史学界自是独树一帜的。吕先生不媚权威、务实求真的治学态度很值得我们学习。其真性情,亦见赤诚洒月兑。” 周教授点头称是。 “谷城老弟,我看你的‘历史定形论’就很有特色,历史不是断代史,都有其发展脉络和延承,相互之间一定是彼此影响、关联着。比如就说我们面前的这件西夏国褐釉牡丹扁形瓷壶,瓷器似宋朝的磁州窑,花饰有辽国、金国的艺术特色,式样又同于元朝的器物造型,真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我们能说这些都没有相关性?我是很认同你的‘相互客气,明辨是非’观念的,在学术上就是要自由讨论、实事求是。听说你在撰写《中国通史》?”顾先生问道。 “是的。现在准备各种研究材料,资料繁杂、工程浩大啊!”周教授挠挠头皮说。 “好!好好弄下去,一定要做好了。这次的器物刚好也给你提供一些西夏的历史素材。”顾先生鼓励道:“1908、1909年,俄国人科兹洛夫和英国人斯坦因两次深入西夏故地,在黑水城盗掘了大量的西夏文献。我国的二十四史中没有西夏,我们对西夏历史的研究一直是落在别人后面的。说来却也惭愧!” “是啊!其实我们对南宋的历史也所知甚少。金国扶植的伪齐政权,还有元代都对南宋陵墓有过大规模的盗掘,现在能够见到基本完好的南宋墓葬是没有的了。”说着,周教授下意识地看了剑鸣一眼。 剑鸣以前曾听老刘头说过,他家祖上是宋朝时期的‘河南淘沙官’,是专门负责盗挖旧朝皇家陵墓的官员,河南洛阳巩县的宋陵就是他们给挖取的。只是不知元朝庭也对南宋的陵墓有过发掘,他能够找到那处墓葬实属侥幸。 剑鸣赶忙说道:“我下回再问过那位朋友,看能否让给画张图来?” 周教授连忙说道:“这实在是太好不过了,我们也好实地研究一下西夏人在南宋的墓葬。” “如果剑鸣小兄弟能够提供出来图纸,我们汇丰洋行可以为此资助些经费的。”在一旁的金老板也开口说道。 周教授起身相谢。 剑鸣突然想到墓室内因酒火已失去颜色的壁画,不知周教授等看到后会是怎么的愤怒和遗憾,心中不禁生出些愧疚。 顾先生以称许的目光看了看剑鸣,又接着说道:“这个铜鎏金菩萨佛跟洛阳龙门石窟佛像造型有些类似,倒有几分隋唐时期的艺术特征。我的老朋友陈垣先生在这方面很有研究,我是不行的。”说罢,歉笑着摇了摇头。 周教授也看着笑了,说:“这个我也不在行,是说不得的。” 众人又说了些话。看天色渐晚,马叔起身告辞,金老板也一同辞别出来。 走出复旦大学校门,金老板对马叔说:“马老板,可否抬爱将这件西夏国的褐釉牡丹扁壶瓶让与小弟?” 马叔微笑着说:“你真的想要?” “当真是要。”金老板认真地说。 马叔盯着金老板的眼睛仔细看了好一会,伸出两个手指头来回转了两下。 金老板变色道:“太高了,一个上好的哥窑瓶才值这个价钱。” 马叔淡淡微笑着说:“是啊!这个可是还没有被发现的西夏瓷瓶,国外博物馆出价自然也不会低的。” “我出这个价。”金老板说着,拿手握成个拳头转了转。 马叔笑着说:“金老板总是这么精细,我们走了。”说完拉着剑鸣就要离开。 “别别别,马老板,我们再谈谈。”金老板连忙拉住马叔的胳膊说道,“您老给再让让呗!怎么说我都是你的老顾客了。” 马叔站定了,看着金老板,一字一顿地说:“一十八根,一个都不再少。” 金老板紧紧地盯住马叔,双唇狠狠地抿了抿,半响下定决心说道:“成交。不过我想知道,听说上次是你出手了一把西夏剑,是吗?” 马叔微笑着,没有回应。 金老板看了一眼剑鸣,对马叔说:“是这位小兄弟的手笔么?” 马叔依旧微笑着,良久方始说道:“金老板,你不是一直想见识个东西吗?刚好我这个小兄弟是有的。剑鸣,把你的那个祖传宝物让金大老板给掌掌眼。” 看马叔使了个眼色,又用下巴指着自己的脖子处,剑鸣醒悟到是在说‘模金符’的,遂取下来递给了马叔。剑鸣有些奇怪,马叔是个很谨慎仔细的人,怎么会把‘模金符’看给别人呢?想必自有主张吧! 金老板来回仔细地看着,眼睛中闪耀出惊喜的神色,许久才将‘模金符’交还给马叔,拿一双犀利的目光盯着剑鸣,连连说道:“不错,不错。见识了,货真价实。出手不凡,果真是名不虚传啊!” 马叔递还给了剑鸣,双手一拱道:“还望金老板以后多多指教。马某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说罢,马叔拉过剑鸣转身就走。 金老板停在原地痴痴看着二人离去的身影,手中紧握着那只褐釉牡丹扁壶瓷瓶。 第五章 墓中墓(1) 二人又回到店铺,马叔让春生出去买些饭菜,遂与剑鸣分床铺两边坐下。 抽了几口水烟,马叔盯着剑鸣,慢慢说道:“剑鸣,我一路上在想今天顾先生和周教授所说的话。他们没有去过陵墓,仅凭那几个器物就能推断出墓主人是位质子自不简单,但这跟实际是有出入的。你说墓主人是位将军,全身着‘银铠甲’。据我所知,西夏国虽是李元昊一手建立,但至仁宗李仁孝已是建国有百年历史了,还会有是武将的王子吗?” “草原部落民风彪悍,党项羌人自小从马上长大,也是马背上的民族,有特别喜好武功的王子也是很有可能的啊!”剑鸣回应道。 马叔摇着头说:“不会这么简单的。上马得天下,下马治天下。喜好武功的也是不错,但入殓时着甲胄就明显有些说不通了。古时,丧葬是很隆重的仪式,王子应是着官服下葬的”。 沉思半响,马叔向前挪了挪身子,说道:“剑鸣,我认为这个问题是出在墓葬里的。这个墓真正的主人应该不是这位身穿‘银铠甲’的将军,而是另有其人。” “啊!不是将军?哪会是谁?那座墓室里可再没有其他棺椁啊?”剑鸣飞快地回想着。 “你看到的自是没有,这是个假墓葬。”马叔静静地说。 剑鸣大吃一惊,问道:“假墓葬?难道也跟曹操一样修一些疑冢?这可大发了。” 据传,曹操生前常发他人陵寝,害怕自己死后遭受报应,故设七十二座假陵墓以防盗掘。如果也有这么多,去哪里才能找到真的? 马叔摇头说道:“不!说假也真。因为它是个墓中墓。” “墓中墓?”又该剑鸣合不上嘴了。 “我也是以前听一个盗墓的说过有这类古墓。我自己是没有见过的,但只有这样才能说得通。” “哦?马叔你快说来听听,我可是第一次听说到的。”剑鸣赶忙给马叔添上杯水。 马叔接过杯子喝了,清了清嗓子,白色的山羊胡上挂有几滴晶莹的水珠在灯光下闪耀着。 “我们这样从头开始缕一缕。”马叔用手抹了把嘴唇,说道:“一般两国相互交换质子都是具有使臣性质的。如果这位将军就是使臣,则服饰就不太对了,殡葬本身是有其规制的。依顾先生和周教授的说法,这个墓主人是王子出质的可能性较大,而随扈一员将军也属正常。那以国君卫队统领将军为随扈,使臣又该是谁呢?” 马叔是根据剑鸣所介绍的主棺椁铁衣人身上穿有‘银铠甲’及衣领胸处裱饰的鎏金虎型花纹等信息,进而推断出其为西夏国国君卫队‘铁鹞子’部统领。以这样身份的人员做随扈,使臣应该就是王子或亲王了。 “质子是王子或亲王?是不是代价有些大?”剑鸣疑问道。 “是规格高。当然,如果用王子或亲王换来几十年的和平,双方偃旗息鼓、修养生息自是很好了。但也似乎另有蹊跷,历史的真相从来都是很隐晦的。”马叔回应说。 春生从外面买回来饭菜,大家一同摆上小方柜,开始了晚餐。 “你说这个墓葬叫什么来着?在你的堪舆风水书上。”马叔突然问剑鸣。 “是叫‘大小玉珠照白虎’的。” “那这里面有没有重叠墓或墓围墓之说的呢?” 剑鸣思索了片刻,解说道:“重叠墓一般比较少,因为都看好一块相同的风水宝地,常是后来者要将前者另行迁出,如果重叠则对后者不利。除非能够预先知道两者的生辰八字刚好是可以互补的,但这个较难。墓围墓也跟这个类似,多见于君主与臣僚的墓葬群。” 剑鸣猛得想起一种情景来,是《地理星体图格真龙名髓》书里记载一些极其特殊的墓葬格局,其中就有这种‘大小玉珠照白虎’堪舆风水的几种变局,遂又说道:“马叔,这书上是有介绍这类墓葬的。但都是君臣合葬墓室,讲主贵臣荣、上下同心的,墓的形制也就升格为‘阴阳宝珠襄龙虎’。只是这种很少有人来用。” “当然很少用了。中国历代以来,有几个君臣是肝胆相照、荣辱与共的?要么鸟尽弓藏、兔死狗烹,要么杀君篡位、黄袍加身,即使可用,也多为一时权宜之计啊!”马叔大笑道。 在皇权国器的争斗中,常常伴生有杀父弑兄、骨肉相残的事件。例如唐太宗李世民的玄武门之变,宋太宗赵光义的烛光斧影之说,明成祖朱棣的靖难之役等等。如果辅强主弱,则是对君主最现实的威胁。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历史上,功高震主者又有几人能够善终的呢?马叔说的俱是实情。 《地理星体图格真龙名髓》在介绍这个‘阴阳宝珠襄龙虎’的堪舆格局时,也特别指出这是一个“宜为开创基业、泽被子孙”的墓葬,意思是说这种墓葬可为开国建业前期的君臣所用,立国后则不能再用了,否则就有阴谋篡位、以下乱上的嫌疑。谋反叛乱在古时可是位居十恶不赦重罪之首,要被株连九族的。主上欲逞皇图霸业、谋求大位,臣属也能尽心竭力、倾身相随,二者彼此间更书上要信任无隙、共同进退。‘阴阳宝珠襄龙虎’之墓葬格局宏大、规矩甚严,要求也较高,却为当权者所忌讳,似乎从来就没有被采用过的。 “这种墓葬会是谁的呢?”剑鸣问道。 马叔吃了口菜,看看剑鸣,说道:“我们也来推断一下。周教授不是说桓宗李纯祐十七继位、三十而亡,那就是享国十三年;其后襄宗李安全篡位,享国五年;再至神宗李遵顼夺权,又一十二年。桓宗李纯祐、襄宗李安全、神宗李遵顼虽均为皇族,但彼此都不是父子至亲,被篡夺皇位后,他们的子嗣呢?” 废黜皇帝的子嗣大都命运多蹇,即使有一两个留存的,或被流放荒蛮之地,或被销爵为奴做些很卑贱的营生,时常也要忍受各种凌辱、虐待,仅苟且存活尔。 “马叔你的意思是,这位墓主人明为质子出使,实则以求自保?”剑鸣问道。 马叔点点头说:“很有这种可能,但最好能够见到其真正的棺木。” “那这棺木又会在哪里呢?” “你说说看,有虎和龙的成语是哪些?”马叔微笑着问剑鸣。 “龙腾虎跃、藏龙卧虎、乔龙画虎、生龙活虎、虎踞龙盘、龙骧虎步、龙争虎斗、龙潭虎穴、龙吟虎啸、降龙伏虎、绣虎雕龙、虎略龙韬、虎掷龙挐。”剑鸣一连说出十来个。 “跟方位、形态有关的呢?” “那就是:藏龙卧虎、虎踞龙盘、龙潭虎穴,龙腾虎跃也算是。”剑鸣答道。 “你当时说这个墓葬为东南走向?”马叔问。 “是。依地方山形走势,自西北向东南倾斜,背山踏水,呈一东南向的马蹄状景致,倒也大利西方。”剑鸣简述道。 “方位上有讲:东青龙、西白虎、南朱雀、北玄武。此墓为宋代墓室结构,有前室、中室和后室,中室处又有左右两间耳室。”马叔拿起碗碟、酒具在小方柜上摆起了示意,又来回仔细地看。马叔用手指按着额头,自语道:“这座墓室倒也规整,从形制上不会是有破坏。西夏人墓葬,大利西方。龙腾虎跃?虎踞龙盘?藏龙卧虎?” 过了一会儿,马叔这才抬起头来,对剑鸣说:“如果是龙腾虎跃或藏龙卧虎格局,这个主墓葬应该是在后室里的。” “后室?”剑鸣只记有后室门口的那两尊伏虎、降龙罗汉塑像和里面的铜鎏金菩萨佛像。 马叔解释说:“是在后室的地下或后墙面处还应再有一间墓室。这样才既能防盗又能符合这种特殊的墓葬规制。但如果是虎踞龙盘。那可就是在中室主棺木的正下方了。” “啊!这个很怪异了。主人的墓棺反倒在扈从的下面,这可是大不敬的。”剑鸣说道。 中室的棺椁是在石床之上,如果主棺在下,那再挖掘时的工程量可就大了。 “奇怪吗?”马叔反问道:“中国历史上鸠占鹊巢、反客为主的故事也是很多的。” 历史也是人性所铺就的。在王权的演变中,不是好坏之分,而是强弱之别,更多充满着欺诈、阴谋、血腥和残暴。正如孟子所说的:春秋无义战。 “三千年读史,不外功名利禄;九万里悟道,终归诗酒田园。还是小国寡民的好些,也少却了许多无聊的争斗。”马叔摇摇头,独自斟杯酒喝了。 等剑鸣从马叔的店铺出来已近午夜,上海的外滩依旧游人如织。月色皎洁,十里洋场在各色霓虹灯的映照下更显流光溢彩,正娇娆地诉说着“东方巴黎”的繁华与风流。 看此间繁盛,剑鸣却是一番寂寥的惆怅之情,踏着月光,心中默念起一首诗来。 《闻王昌龄左迁龙标遥有此寄》 唐·李白 杨花落尽子规啼,闻道龙标过五溪。 我寄愁心与明月,随风直到夜郎西。 …… 第六章 日本黑龙会(1) 等剑鸣再次睁开眼睛,却发现自己被双手捆绑着躺在一处船舱底板上,耳边响动了江水哗哗地流动和船桨咯吱的摇摆。 舱内空气沉闷,泛着一股子海水咸咸的味道。待适应了光线,剑鸣扭身坐起,头顶触碰到甲板,引得脖子又一阵生疼,心中不禁暗骂那个短壮黑衣人来。 旁边有人在叫自己,借着甲板缝隙透下来的阳光转头一看,原来贼猴也被绑在近处。 “鸣哥,你没事吧?”贼猴关切地问道,说着挪过身来。 “还好,就是那个狗日的出手重了些。”剑鸣扭动着脖子,愤恨地说道。 舱内还躺坐着六七个人,张武、赵胜竟也在里面。赵胜左眼青紫,嘴角挂着血迹,衣裤上有几处破损,应是吃了不少皮肉之苦。 剑鸣奇道:“怎么你俩也在这儿?” “我们在回城道上遇到一群黑衣人,被劫来的。”张武静静地说道。 “是那处?”剑鸣问道 “去鹅坡村的道口。” “赵胜伤的咋样?”贼猴问。 “还好,扛得住。”赵胜瓮瓮地说道。 “这几位也是做斗的朋友?”剑鸣看其他几人问道。 这里除了剑鸣、贼猴、张武、赵胜外,还有四人。有一个躺在最外边的地板上不时发出一两句申吟,似乎伤的不轻。舱内光线昏暗,样貌看得不甚清晰。 “是,我俩也是遇到黑衣人,在下寺村被绑的。”“我是在三蒲村里的。”地上几人纷纷回应。 “那位兄弟呢?”剑鸣指躺着的人问道。 “来时就这样了。身上伤很重,看来有些翻不过了。”张武说道。 这就有些奇怪了。‘倒斗’上的黑吃黑常是在几个盗墓人之间的事,黑帮一般掺和不进来。刚开始剑鸣还以为是走漏了风声只针对自己,但现在看来又似乎不是,这里还有其他几个人的。黑衣人这次打劫明显是有备而来,却又不伤了性命,行为甚是蹊跷。 剑鸣正要和贼猴手背手解开绳索,旁边伸出一只手来,却是张武。这兄弟俩早已自行月兑解开了。 “鸣哥,你看这些人是什么来路?”张武顺着贼猴的称呼问道。 “好像是斧头帮的。”剑鸣揣测道。 “斧头帮早在上半年就散摊子了,现在都成了青帮的。”旁边一个中年男子插话说道。这人四十来岁,身穿土布灰衣,干瘦朴实的像是个庄稼汉子。 斧头帮当年在上海滩可是赫赫有名,连青帮也要惧让三分。帮主王亚樵,是有‘民国第一杀手’的称号。据说其早先曾加入同盟会,追随过国父孙中山先生,因政见不合,分道扬镳后自己组织起一干帮众在上海滩啸聚一方了,其人英武侠义,有胆识、通谋略,行事激烈,好采用非常手段,这些年就策划了好几起针对蒋介石、汪精卫等政府大员的暗杀行动,自是名动一时。后来听说王亚樵1934年就离开了上海,斧头帮群龙无首,又受各种势力打压、排挤,实力早已衰弱。 剑鸣也认得一些斧头帮众。那是在“一二八”淞沪抗战期间给部队提供情报、支持武器弹药的,还有几个曾一起并肩打过小日本鬼子。他们大都贫苦人家出身,可都是些有情有义、敢作敢为的铮铮铁汉。 剑鸣再要追问,就听头上甲板处“咚咚”两脚踹响,一个恶狠狠的声音叫道:“都他妈的给我闭上鸟嘴。谁再说话,我就给丢到这黄浦江里喂了王八!” 众人一时也停住了声。 船体左右摇摆,船底的人更是被来回的翻腾,剑鸣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又是一夜的摇晃,直到第二天正午这船才靠上来岸,船舱内早被各种秽物弄得一片狼藉。剑鸣被拉扯上岸,早已浑身乏力、头晕眼花。 “这个人好像是要不行了,干脆直接丢到江里算了。”几名黑衣人在一旁小声地议论。 “不行,这次是日本人要的,说是全部。” “丢了,日本人也不会知道啊!”。 “别啊!拉过去还能多交一份差呢!管他是死是活,反正有的赏领。”刚才的一个声音说道,其他人也随声附和。 剑鸣直觉这谈论的是一直躺在船上申吟的那个人,却不知这怎么又扯上日本人了,看来此行不会太过简单。 几人又用绳子给重绑了一回,这次竟连眼睛也蒙住了,吆喝拉拽着被赶上一辆马车。 马车一路颠簸,最后拐进一条僻静的巷道,行走了约有一刻钟的工夫,剑鸣等又被拉下车推搡着带进一处庭院。在院子里又停了半响才给带到屋内让并排站立,摘下了眼套。 调息片刻,剑鸣慢慢看清自己这是身处一间大屋子的中央。室内山墙上悬挂着一副关公的中堂挂像,下面摆放一深褐色八仙桌,桌面上堆放有各色物品和包裹,剑鸣与贼猴的也在其中。 左侧太师椅空着,右边的椅子里单腿踞坐着一脑瓢光亮的男子。这人五十来岁,满是皱褶的脸盘上顶着一粗大的鼻头,一双三角鼠眼正贼光发亮地把看着手上的七星宝剑,不时抬手用袖子抹去歪斜嘴角边溢出的口水,一只脚吊在椅子下来回的晃荡。那名短壮黑衣人正满脸谄笑地站立一旁给俯首帖耳地说着话语。 沿堂两边各站着一排穿黑色衣裤的青年男子,竟有三十来个,一个个耀武扬威地盯著厅中被五花大绑的剑鸣几人。 右手外侧有一个人躺在地面,剑鸣被挡住了视线只见其两腿散漫地敞开着,却没有了响动。那名盗墓人竟是死了? 正寻思时,就听从堂下传来“咚咚咚”一阵急促的脚步,又有**名黑衣人来到屋内,为首一人向秃头男人拱拳施礼,躬身问道:“三哥,你们临安这路抓到大鱼了?” 秃头男人抬头一看,连忙招呼道:“是六弟啊!快来,快来。你水路的情况咋样?” “我水路也就逮了几个偷鸡模狗的小虾米,听说三哥你这边有了情况,小弟我赶忙跑过来看看。只害怕交不了差,连累帮里的众位弟兄们都吃苦受累。”叫六弟的人殷勤地说。 秃头男人闻言亦是哈哈哈大笑起来,朗声道:“六弟,你尽管放心,有你马光头马三哥在,没啥大不了的事。我这边可是得了好些宝贝的,你也来开开眼。” 两人一起翻看桌上的物件,夹杂着秃头男子一连串得意的大笑。 “抓来的人就是这几个?”六弟指着庭下的人问道。 秃头男人右手挠着光头不屑地说道:“就这些。总共是有八个,有一个命短,路上吃不住,刚挂了。” “哦?嗨,来一个就顶一个,反正也是歹命。三哥,我来看看啊!” “好,六弟你在我这儿随便看,我先歇会儿。刘石,去给你六爷沏杯茶!” 见那个短壮的黑衣男子高声应承着跑进了里屋,秃头男人又玩弄起桌面上的一件玉石来。 这六弟的下堂刚走了两步就看到剑鸣,竟是愣在当地,惊讶地张大了嘴。 第六章 日本黑龙会(2) 此人年龄与剑鸣相仿,浓眉大眼、丰鼻厚唇,一张粗黑的国字脸上满是黑森森的络腮胡,有着江湖人士特有的豪情和直爽。浪客中文网 剑鸣早就认出他来。此人名唤叶德福,原是斧头帮的一小头目。四年前,在“一二八”淞沪抗战中,叶德福带领一些斧头帮成员一起为剑鸣连队运送过上海工人制作的**,还协助转运伤员。其人热忱仗义,有武功,善使飞刀,跟剑鸣性情相投,两人可谓是在吴淞战壕中一起抗战过的生死弟兄。不过后来却断了联络。 剑鸣使了个眼色,叶德福立刻会意,提高嗓音叫骂道:“就你们几个土鳖龟儿子的,也招子放亮点?有我们马爷出手,你们还能够跑得掉。”又冲站立着的其他几人也骂骂几句,这才走到一边俯身翻看地上那人的尸首。 正在这时,院子里哗啦啦一下又涌进一些人来。 为首的竟是一名年轻女子。这女子三十岁左右,皮肤白皙、明眸红唇,黑发盘成髻状,穿棕色小西服,手着白色手套,脚蹬红棕色马靴,身形端是飒爽风流。其旁边领一戴黑框眼镜,穿米黄色西服,精瘦矮黑的中年男人。紧随其后的是六名精悍男子,这些男子皆头戴黑色短檐小帽,身着黑色便装,风纪扣系的紧密、黑皮鞋擦得铮亮,一个个神色肃穆,皆含胸拔背、两手上提,一看就是身负武功之人。 马三哥见了这阵势却是神色一变,连忙低首跑向西服女子面前,躬身行礼道:“不知云子小姐大驾光临,马某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马三爷,不忙说罪过。听说你这里捉到大家伙了?先看看货再说。”叫云子的西服女子冷峻地说道,声音中竟带有几分昆曲唱腔的韵味。 “云子小姐,这边请。东西可全是在这里,就等您来给看的。”秃头男人谄媚地说道,两眼堆笑成一道缝,腮帮子上竟鼓起了两个大肉瘤来。 西服女子向堂中的剑鸣等人斜瞟了一眼,径直走到八仙桌前,简单翻看了几下,回头欠身对米黄色西服的中年男子说道:“田村君,这个请您来过目。” 米黄色西服男子神色淡然地点点头,昂首走到桌前,随意拣着几个看了,都给放在一旁,却在剑鸣的包裹上停住了手。 西服女子见状,低声轻问道:“田村君,这是我们要的东西么?” 叫田村君的男子五十来岁,一手抬了黑框眼镜,另一手举着那块和田羊脂圆形玉佩凑近眼睛前来回仔细地看,一头花白短发轻微的晃动。良久,其才点头说道:“云子君,这个虽不是我们想要的东西,但跟我们这次行动有大大的关联。” 两人低头用日语又是一阵窃窃私语,只见云子不住地点头,两条俏眉却纠结成一处。 “这个是你们谁的?”云子突然回头向庭中几人问道,手里紧紧举住那块和田羊脂圆形玉佩。 还没等剑鸣开口应答,就看那名短壮黑衣男子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吱咧着嘴指着剑鸣和贼猴说道:“云子太君,是他们俩个的。” 云子轻哼一声,转身来到剑鸣、贼猴面前,厉声问:“是你们的?” 剑鸣和贼猴嬉皮笑脸地盯看着这个颇有几分姿色的日本女子,没有应答,眼神中尽是猥亵了。 女子一愣,她没料到有人敢这样肆无忌惮地盯看着自己,顿时有种被轻薄了的恼怒,杏眼圆瞪、柳眉倒竖,喝叱道:“八嘎!是你们吗?是从哪里来的?” 六名黑色便装的精壮男子向这边默然移了过来,负手漠然而立。 剑鸣却瞬间辨识得其中两人来。这是1932年‘虹口公园刺杀事件’后前来追杀自己的日本杀手,剑鸣、贼猴和独眼三人曾分别在天津、沈阳都有过交手,只是当时侥幸逃月兑而已。这二人此刻还没有认出剑鸣,想必是因这两天被关在船舱,脸上胡子拉茬显是颓废缘故吧,但贼猴可被多看了几眼。 “说可以。你要想知道什么,我全都告诉你。只是我口渴的紧,先给喝些水来!”剑鸣憋住了嗓音说,头脑中快速地寻思着应对之策。 云子拿眼盯看了一下,略一沉哼,下巴一抬,冲马秃头说道:“给他水喝。”说罢,坐回了太师椅,右手向后一挥,六名黑衣人又无声地退下。 马秃头侧面对短壮黑衣男子一点,说声:“刘石。” 刘石忙不迭地从后屋拿取了一只粗瓷茶壶出来,却见叶德福走上前,说道:“我来吧!”,顺手给接了过去。刘石悻悻地退回原地。 “别给脸不要脸。主子要你回话,就他妈的说。再多废话,小心老子一枪崩了你。”来到剑鸣身旁,叶德福左手拎起茶壶向上一推就塞进了剑鸣嘴里,恶狠狠地说:“喝!喝!你这个旱死鬼,喝死你。”边说边抬高了胳膊挡在了自己脸旁,贴近身对剑鸣的耳朵快速地说道:“日本黑龙会。” 黑龙会是日本国最大的黑帮组织,其人员众多、势力庞大,据说日本国政府内阁僚属中就有其成员,是鼓动、实施过对华一系列侵略战争的重要推手。帮内更有一批功夫高手,尤擅暗杀、绑架和谍报,为日本军部接受各种特殊任务,是日人开展对我国侵略的急先锋。 日本黑龙会的出现在这里,针对盗墓的而来,则是有些蹊跷了。 “听明白了吗?你这个旱死的东西,喝死你个女乃女乃的。”叶德福又是高声叫骂。剑鸣手背上的绳子突然给拉了一下,有些松动,手里也多了一样东西,一抹,却是叶德福的小叶飞刀。 这小叶飞刀,剑鸣以前把玩过的。刀身长不足十公分,刀刃轻薄,形如柳叶,以指缝夹持、翻手甩出,可五步一杀,极是精巧犀利。 剑鸣仰首连喝半壶,这才停住了嘴,哈哈大笑地说道:“好,畅快。”又冲着那云子说道:“这几个是我的弟兄,也都给喝些呗!”。 云子抿了一下嘴唇,狠狠地看了一眼,朱唇轻启,从白色碎牙中蹦出来两个字:“给喝。” “好!爽快!”剑鸣佯装满意地高声笑道。 看被缚的几人都喝过了水,云子冷冷地对着剑鸣说道:“这下你可以说了吧?” “好啊!”剑鸣爽快地应道:“不过我中华文化博大精深、历史源远流长,说多了只怕你听不过来。你能猜出我这东西都是哪个朝代的?是谁的吗?说对了,我全告诉你”。说罢,满脸不屑地笑看着这个西服女子。 剑鸣这实际是在故意刁难以拖延时间。 水为人之精。剑鸣等人被扔在船舱下关了整整一天,没有吃得任何东西,已是既疲又累。才刚补充些水,也要稍微调理一下。而这里形势凶多吉少,剑鸣和贼猴又怎可坐以待毙的? 云子脸色一变,正要发怒。就听得左手边太师椅上的中年男子嘿嘿冷笑几声,用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能识得这些东西的,在你们中国应该没有几个,但在我们日本国,据我所知却是有一二十人的。” 男子随手翻了翻另外两个包裹里的物品,慢慢说道:“这一个是明朝嘉靖年间的青花梅瓶,这个是清朝道光时期的斗彩五福瓷瓶。只是些民间仿宫廷器物,虽做工也算精致,实不值得一看。”说罢,竟就给摔碎在堂前地面上。 第六章 日本黑龙会(3) 又拉过剑鸣与贼猴的包裹,男子一一摆弄着里面的物件,说道:“这两本古籍善本为北宋时期皇家印版,现在能留存的已是不多了,却是珍贵。这个铜牌叫西夏符牌,上面镌刻西夏文‘敕燃马牌’,是古西夏**中传递紧急军令的符牌。这枚蟠龙钮金印正面阴刻‘太子李延昭’字样,背部题有年款--‘天庆八年’。你应该盗取的是西夏国第六位皇帝桓宗李纯佑之太子李延昭的墓葬,这枚金印就是这位西夏王子的印章。据《金史》记载,桓宗李纯佑曾有一位未籍名的太子出使南宋,被襄宗李安全派人鸩杀,后葬于南宋国都城临安附近。” 这名叫田村的日本男子其貌不扬,矮短的身材有些猥琐气象,但却是连比划带解释的说出了这些器物的大体内容,而且还讲明了墓主人的姓名和身份。单凭他能识得那么多西夏文,就知其为一名历史学专家,似乎是比前次认识的燕京大学顾先生、复旦大学周教授还要厉害的人物。看来此人刚才所言不虚,日人在研究中国历史方面比我国人要强太多了,剑鸣脸上不禁露出惊讶表情,心中尽是遗憾。 “不知我说的还对吗?”田村用生硬的国语冷冷地问道。 剑鸣嘿嘿干笑几声掩饰着窘迫,正飞快地思量要如何应答,就听到庭院中传来一阵骂骂咧咧的怒喝声:“快走。妈了个巴子的,再不走,小心老子撅折了你的另一条狗腿。” 从外间又涌进来一群黑衣男子,正拉拽着两人给扔在了堂屋地上。 一黑衣人趋身上前,拱拳拜道:“云子小姐在上,在下田雄彪,现抓得两个盗墓的。人赃并获,请您过目。”说罢,从身后一帮众手中取过一灰布包裹放在八仙桌上给打开了,这才退后向马秃头、叶德福各是一拱手,侧身站向一排来。 这边的剑鸣和贼猴已是大惊失色,心中暗暗叫苦。 被绑在地上的就是出去单干的那两位弟兄,包袱里的则是贼猴上次送去给做开张资助的器物,而叫田雄彪的黑衣人竟是剑鸣刚到上海解救董浩等人时打伤了的那个青帮男子。这真是祸不单行了。 田雄彪这时也认出了剑鸣和贼猴来,先是有些惊异,随即脸上浮现出得意的神色,站在那边阴测测地拿眼奸笑着。 “哦!有些奇怪啊!”田村看着新摆来桌面的物件说。 打开的布包里摆放有一个二十公分高的刻花青釉瓷瓶,另一件是个稍小些的粉青色双耳敞口瓷瓶和那枚贼猴去找看过的铜质官印。 “田村君是发现什么了吗?”云子有些疑惑地问道。 田村一边看一边快速地解说道:“这个缠枝刻花梅瓶是北宋耀州青瓷,这个粉青釉双耳盘口樽却是南宋龙泉窑的。两件瓷瓶古朴典雅、精巧秀美,做工精良、器型考究,这均为官窑贡品。而这个铜质印章,正面阴刻西夏文字是‘李温煦印’,背部是‘殿前统领右将军’。” 放下手中的印章,田村看了眼地上两人,又抬头望向剑鸣,慢慢思索道:“一个是王子、一个是统领将军,又是西夏文。你们的这些东西都应该是出自一个墓葬的,还是座主臣合葬的大墓。” 云子的目光利剑般射向剑鸣,厉声问道:“是这样么?” “这世上会有这么巧的事吗?”剑鸣嬉笑道。 “当然有这么巧的事了。你们本都是一伙的!”田雄彪却在一旁接过了话,一双怨毒的目光死死地盯看着剑鸣和贼猴。 摔倒在地的两位弟兄扭身看到了剑鸣和贼猴,脸色一变,神情顿时慌张起来。两人身体被手指粗细的麻绳跟捆绑着,各勒出一条空荡荡的衣袖和裤腿,衣服污浊而破烂,脸部红肿有瘀青,肯定是挨了不少的拳脚。 剑鸣和贼猴对视一眼,今天真是冤家路窄,看来这小子一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哈哈哈!是吗?这位兄台可真会开玩笑啊!”剑鸣大笑几声说道,手中暗暗用小叶飞刀快速地切割着绳子。 地上的两位兄弟相扶着起身,高声叫道:“这些东西就是我们自个弄得,你们休想得到。”说罢竟是向桌前猛扑过去,要将那上面的器物给损毁了。 只见两条黑影从后面闪过来贴近了二位弟兄,伸脚向前一挑,一手把住了肩膀往后一带,另一只手直窜入脖子下一个拧拉,两位兄弟就扭斜了脖子、身体软软的滑倒在地,猝然而死。 这兔起鹘落间两名黑龙会杀手就要了自己兄弟的性命,剑鸣悲怒异常,大声喝道:“斧头帮的众位弟兄,一个个也都是英武侠义的大好男儿们,以前打起小日本鬼子来可是毫不含糊的。不想竟是沦落到为人走狗、做起汉奸的地步了。现也任由得日本人在自己地盘上撒野?当面杀害我同胞兄弟?”说罢,拿眼睛恨恨地看向周围的黑衣帮众们。 国人惨死堂下,屋内青帮众人也是大为震惊,被剑鸣凛然的目光逼视的纷纷扭过头去。 “早就没有什么斧头帮了,这里全是我们青帮弟兄。谁惹着了日本人,那就看谁倒霉了。”一个阴阳怪气地声音突然响起,说话的正是田雄彪。 厅下那两名黑龙会杀手肃然回头,冷冷地看向剑鸣,一前一后地走了过来。这二人动作简洁、手法狠辣,显是功夫不弱。剑鸣后退一步,待要举动时,斜刺里猛冲出两人,却见张武、赵胜挥拳直杀过去。 这些黑龙会杀手们在平日里骄横惯了,也没遇到有几个中国人敢来反抗的,本就有些托大,又见庭中几人双手被缚,更是没有防备,不想这里竟有高人能月兑困打将过来,遂仓皇应战,形势顿挫。其他四名黑龙会杀手一看情形不妙,赶忙冲了上来,贼猴起身相迎。 看面前一人正被张武阻住,剑鸣一招‘神龙摆尾’双手一摆月兑出绳子,揉身向前给一招‘白蛇出洞’,左手向上架开来拳,右手往前一送,却将手中暗藏的小叶飞刀径直插进黑衣人胸前的颤中要穴,力穿刀身、尽没刀柄。杀手张大了嘴,两眼吃惊地看着剑鸣,恐惧、绝望的神情在眼眸中渐渐收了进去。 剑鸣一个‘飞龙起舞’将这杀手一脚踢出,阻住前方三名来敌,冲向左边与赵胜纠斗的黑衣杀手,一招‘举火燎天’,身形下蹲,双拳从下而上直刺其侧身肋部。剑鸣嫉恨此人掳杀了自己弟兄,这拳挥出皆是全力,只听得“咔嚓嚓”肋骨折断声响,黑衣人“啊呀”一声惨叫,身形向右一曲,这边赵胜一个“力劈华山”单掌正好袭在颈部,又是咔嚓一声,黑衣人顿时摔倒在地,口鼻流血,身子一阵剧烈抽搐。 剑鸣与赵胜交过手,知其少林罗汉拳法威猛刚烈,武功不在自己之下,这一记重掌更是势大力沉,眼见得这人已是活不得了。那边有人“啊呀”一声惊呼,是也发现被剑鸣踢出的黑衣杀手已命丧黄泉。 见两名黑龙会杀手接连毙命,堂下帮众皆是大骇,厅内一时寂静。 瞥见云子此时也满脸惊愕地呆在原地,剑鸣心念蒲动,一个‘饿鹰扑兔’,身子拔地而起向其跃扑过去,眼看得双手就要抓到云子肩膀,右侧竟有一道劲风袭到。剑鸣被迫回身相迎,打过两个回合,这才看清来人正是田雄彪,顿时怒火丛生,身形暴涨,左手一个‘凤舞九天’挥拳攻其上身六大死穴,右手以拳化爪一招‘野马分尸’直取腰部命门大穴,意欲夺其性命。那云子却从身后反扑过来,剑鸣一时慢了拳脚。这田雄彪甚是贼猾,见势不妙,一个‘癞驴打滚’,连滚带爬的躲开了。 云子这女人看似柔媚,拳脚上倒还有些功夫,三五招竟不落败。刘石为了邀功也补了进来,与田雄彪一起围攻着剑鸣。 四名黑龙会杀手也吱哇怪叫地与贼猴、张武、赵胜打斗在了一起。黑龙会杀手功力显然不弱,三十来个回合过后,贼猴三人竟有些勉力支撑的样子,而站在一旁观战的青帮众人则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剑鸣见情形急迫,一个‘推门望月’左肘向后隔开刘石袭来的拳脚,一滑步单掌向左先攻云子,迫其后撤,又一招‘牯牛转身’猛然回身,双手‘阳关三叠浪’一招三式滚身连排掌,自左至右打向田雄彪和刘石,分退二人。 忽听身后云子“啊呀”一声尖叫,接着传来一声闷喝:“都给停手。” 第六章 日本黑龙会(4) 见田雄彪和刘石两人向后跳开,剑鸣这也退后,侧眼一看,云子正张大着嘴,满脸涨得通红,粉白的脖颈处被五只暗黑色的铁尖指甲套紧扣着。在脑后闪出来半张脸,竟是那名被一同抓来像个庄稼汉子的干瘦中年男子。 男子双目精光外射,一股凌厉之气充沛其身,全无当初萎靡之色。看得其右手指上所戴铁指甲套,剑鸣一个激灵。据传搬山门搬山道人是有这么一个装备的,名称‘搬山爪’,破壁打洞、抓取棺木端是厉害。搬山门一向神踪诡秘,其门人皆单打独斗,从不与其他各门派交通往来,这些年在江湖上也有些销声匿迹了。 见四名杀手还未停止拳脚,干瘦中年男子手指起劲,‘搬山爪’五指深陷脖颈,云子被捏的一阵猛咳,黑衣杀手们这才停住了手。 中年男子劫住云子慢步向外间移动,剑鸣、张武起身在两旁随护,贼猴和赵胜抢到桌前各取两个包裹胡乱背上,也手执鉄锏、短斧的前后守护了。另外两名被缚的盗墓人也一同跟了过来,这二人显然不会功夫,双手还被绳子捆着,是张武各给一抓扯裂开来的。 几人正要经过马秃头几个青帮头目身旁,就看叶德福厉声叫道:“放下云子小姐,我来交换。”说罢,竟手持两柄小叶飞刀向剑鸣两眼直戳过来。 剑鸣先是一愣,见叶德福眨眼暗示,遂作势大叫道:“来的正好,连你也一起绑了。”立马一招‘日落长河’,低首侧身向右一闪,左手照前画出一个半圆夹取叶德福袭来的一对双刀,右手翻掌扣住其右手腕脉部穴位,顺势一拉拨就夺刀指向脖颈,左手抓住另一只手臂迫其转身给逮了过来。 叶德福摆出一副懊悔神情,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嘴里乱叫着。 剑鸣按刀向其脖颈处一划,刺出一道血口,大声喝道:“住嘴!再嚷嚷,在你脖子上留几个窟窿。” 叶德福“啊呀”一声厉叫,转头贴住剑鸣耳朵快速说道:“向后,侧房后门。”身体又是一阵倔强的摆动。 剑鸣做样给猛踢几脚,落脚时却一带搬山门中年男子的身体,眼色往后一摆。男子醒悟,这又转向后堂。 张武和另外两名盗墓的一起在前探路,剑鸣劫着叶德福、中年男子挟住云子紧随其身,贼猴持锏、赵胜举斧断后,一行人逶迤而行,黑衣杀手及青帮帮众则跟了上来。 走后堂,穿厢房,见一处僻静小门。 张武上前打开,外面是条长长的小巷。小巷宽近两米,小青方砖打地,两侧是白墙灰瓦高低起伏的院墙,顺着小巷道,隐隐传来外间集市喧闹的声响。 拐过一道斜巷,已能看到巷口处人影的晃动,剑鸣等人纷纷加快了脚步。 突然身后传来“呯”的一声清厉枪响,剑鸣回头,看到云子花容失色地愣在当地,旁边白色墙面上喷溅着鲜红的血迹和乳白色的脑浆,搬山门中年男子闷声跌倒在地,两眼直直地盯着巷口,头部流出的血殷红了地面。 一支‘盒子炮’从侧旁小道口伸了出来,乌黑的枪管前兀自飘荡着几丝白烟,随之转过来一个短壮的黑色身影,低矮帽檐下满脸的横肉狞笑着,竟是刘石。 队伍一时全都愣住了,巷道后面传来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响。 剑鸣怀中劫持的叶德福却大叫道:“刘石兄弟,快来救我。”,乘机扭身向一旁逃了出去。 刘石先是一愣,见自己手枪被挡住了视线,刚抬手错让,竟被叶德福撞了个满怀,正要发怒,脸上突然露出惊愕的表情,一双眼睛紧紧望向叶德福,随即仰面摔倒在地,脖颈处却是多了一支银色的刀柄。 剑鸣起身去抓云子,云子见势不妙猛然向后退去。四名黑龙会杀手此时也已赶到,其中两人从贼猴、赵胜头顶跃过,有一人打出几枚卍字飞镖。剑鸣侧身腾闪,躲过了四枚,有一镖却射入左臂。叶德福见势急迫,手腕一抖用劲向上一甩,对着这两名近身扑来的黑龙会杀手射出四支小叶飞刀。二杀手猝不及防,身体硬生生地给接住了。剑鸣趁机也猛然一个“乌龙戏水”,双拳直摆胸口,黑衣杀手推掌挺身来接,身子却是一挫,一旁的赵胜扑将上前,手中短斧一撇一划俱给砍翻在地。正要逃走的云子也被赶来的张武一个‘踏雪寻梅’扑落,给捏住了喉咙。 剑鸣一个翻滚捡起刘石身旁遗落的‘盒子炮’,对着贼猴身前打出几个点射,射倒了那两个黑龙会杀手,赶忙向着贼猴、叶德福等大声喊道:“快撤”,说着与张武挟住云子一起向外跑去。 刚出得巷口,叶德福回头正见田雄彪躲在一个犄角旮旯处,抬枪瞄向剑鸣,反手甩出了两只飞刀。 这一枪自是打飞了,田雄彪心下恼怒,对着叶德福连开数枪。 听到枪响,剑鸣回头见是叶德福扑倒在巷子口,大叫道:“叶德福!”赶忙返身跑了过去。 青帮的正从巷子里赶来,剑鸣朝巷内“呯呯呯”连开数枪,青帮的抱头躲藏,一时阻住了。叶德福被赶来的贼猴、赵胜左右架起,胸口前却已映出一片鲜红。 路上行人被枪声惊动的四下逃散,几人乘乱一阵猛跑。 一大群青帮的在后面急急追了上来,那两名盗墓人见状,向剑鸣等拱手拜道:“兄弟,多谢了。后会有期!”说罢跑向左边,引开了一支帮众。 剑鸣的左胳膊酸麻肿胀的已没了知觉,拔出飞镖见伤口向外渗出黑红色的血水。这镖上有毒。剑鸣现在也顾不了这些,边向后开枪,边领着其他几人朝右跑去。 见青帮的越追越近,叶德福喘着粗气,努力地对剑鸣说道:“你们顺着这路到前方十字路口,再向左拐就是租界了。我不行了,你们快走。把她给我!鸣哥,保重!” 叶德福一把拉过云子,用小刀抵住其脖子停在了原地,扭头对剑鸣等大喊:“快跑!别管我。” 剑鸣吃惊地看向吐着血沫的叶德福,正在一愣,就被张武和赵胜拉住胳膊跑向十字路口。 身后传来“呯呯呯”的几声枪响,剑鸣勒住脚步,远远看见云子拿枪指向地面,脚下一人横陈了身子。 道口突然闪出一辆黑色的福特轿车,剑鸣正举枪要打,从车窗看出一个人来,大喊道:“剑鸣小弟,快上车。” 剑鸣定眼一瞧,竟是上次在复旦大学见过面的汇丰洋行金大老板,连忙招呼贼猴、张武和赵胜一同上去了。 看后车窗外渐渐消逝的青帮帮众,一行热泪这才汹涌而出,剑鸣咬住手背哽咽数声,却就昏了过去。 第七章 考古队(5) 见士兵人多、出手又重,赵胜气愤不过,挥舞起拳头一招就将围攻的两名兵士打翻在地。络腮胡见状,也吃了一惊,大喊道:“女乃女乃的,都反了不成。给我打!”说着自己就冲了过去。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了,只有先摆平了这关再说,剑鸣无奈的摇了摇头,与贼猴一道加入了战斗,那边的孙盛邦、伍全、伍培早已动起手来。 东北兵的虽说人多势众,但那里是这几人的对手,不出四五个回合全都被打翻在地。 剑鸣正要招呼众人拉车快走,就看从城门口“呼啦”涌出一大队荷枪实弹的士兵,看到这幅情景,皆用枪指住了众人。 一身挎两把盒子枪的军官围着被打倒的士兵巡视了一圈,走过来凶神恶煞地喊道:“打了我们的士兵竟敢想跑,胆儿也太肥了。说,是干什么的?”说着就拔出了枪。 助理耿树藩赶忙上前,躬身施礼道:“这位军官,我们是上海复旦大学的科学考古队,是要去宁夏做历史考察研究的,不想在这边跟您的士兵发生些误会,还望担待。” 军官皱眉看了一眼,哼了一声,说道:“误会?说的倒是轻巧。这们这七八个人放倒我们二十来个,很能耐啊!” 络腮胡的从地上爬起来,一路跑着戴好了军帽赶到身旁,敬礼道:“报告长官!我们看这些人行踪诡秘,正要来检查,不想竟遭到了袭击。” 这厮竟然是恶人先告状。 “长官,他们根本不是要来检查,是要趁火打劫、敲诈勒索的。”刘惠运梗着脖子说道,脸上早已是青紫红肿,衣服也撕破了好几处。 剑鸣正要上前细做解释,就看从城门口开来两辆黑色的道奇轿车,见这边挡住了去路,也停了下来。 双枪军官连忙跑了过去,向一面摇下的车窗一阵细语。 末了,双枪军官又返了过来,冲剑鸣等人喊道:“把领头的几人拉出去,毙了。” 剑鸣等一听,皆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是草菅人命。你们东北军的没有能耐去抗日、杀鬼子,只会窝里横,就拿我们老百姓出气撒野啊!”小矮胖的吴鑫华顿时在一旁大喊大叫了。 “放屁!谁说我们东北军的就不能去抗日、杀鬼子?”“呯”地一声车门响动,就从一辆轿车上跳下来一人。 一对漆黑的剑眉,刻画有形;一双鹰目,炯炯有神;鼻直口长,清瘦俊朗。这人三十来岁,手拿文明棍,披黑色斗篷,一身戎装扮相,领徽处的三颗将星熠熠生辉,嘴唇上一抹清秀的胡须倒也添出几分风流雅致的韵味。 车里一名穿咖啡色西服的圆胖男子一同下来,正用一双犀利而机警目光看向这边。男子三十岁上下,戴金丝眼镜,脸色白皙光滑,似上海“小开”模样,眉宇间则泛着江南人的清秀和干练。 随行那辆车的车门也打开了,出来两位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其一名中等身高,头顶黑色礼帽,戴黑框圆形眼镜,身穿黑绸长衫,显得朴实稳重;另一位南方人长相,双目虎虎有神,身形挺拔、英姿伟岸,灰色中山装的风纪扣系的紧密,威武肃严的军人气度显露无疑。 这几人下车后,两旁军士皆列队敬礼相迎。 青年将官朝这边走来,随眼四下一瞧,也看明白了大半,侧头瞥了一眼矮胖憨实的吴鑫华,说道:“就你这个熊样也敢叫嚣着去打小日本?” 吴鑫华这也不怕了,朗声应道:“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青年将官又回头盯看了一眼,冷淡地说道:“书生意气,嘴上的功夫。真要看见刀光血影,枪炮轰响,早就尿裤子了。” “恨不抗日死,留作今日羞。国破尚如此,我何惜此头?”吴鑫华壮怀激烈地答道。 青年将官听了却是眉头一皱。 一旁的蔡宏泰赶忙上前一步,高声唱道:“慷慨歌燕市,从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负少年头!” 青年将官这才展颜一笑,又道:“说你们是上海复旦大学的科学考古队?有什么凭证么?” 郝德轩教授赶忙从随身的一个棕色皮包里模出一封公函给递了过去,小心翼翼地解释道:“敝人郝德轩,是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请将军指点。” 青年将官简单地看了一下,点了点头,就交还给郝教授,又看向剑鸣这边,问道:“你们这里不简单啊!藏龙卧虎,竟能赤手空拳打倒我二十多个弟兄,是谁的能耐啊?” 看到此人行派,剑鸣心中也猜了个七八分,见有此问,自是走出来,挺身敬礼,应道:“报告长官,在下李剑鸣,原十九路军战士,是给复旦大学科学考古队做随队保护的。刚才与东北军的弟兄们发生些误会,多有得罪,请长官海涵!” “哦!”青年将官竟是一愣,眉毛向上一扬。 “随便一个臭小子就敢假称十九路军的?瞎咋呼!想要在这里糊弄事呢?”那名身穿黑色中山装的中年男子厉声说道。 剑鸣定神一看,这名男子身形魁梧结实、方面重耳,鼻梁丰润、嘴巴方正,警觉的眼神里显出一股坚毅、萧杀之气。 剑鸣昂首挺胸,向青年将官再行军礼,凛然高声说道:“报告长官,在下李剑鸣,原十九路军七十八师一五六旅六团三营七连上尉连长,曾参加过‘一二八’淞沪抗战”。说着从容地解开衣裤,高声唱起了十九路军军歌 贼猴也走上前来,大声喊道:“报告长官,在下赵巡,原十九路军七十八师一五六旅六团三营七连三排中尉排长,曾参加‘一二八’淞沪抗战”。说罢,与剑鸣并肩而立,月兑起衣裤,齐声高歌。 《十九路军军歌》 枪口对外,齐步前进! 不伤老百姓,不打自己人! 我们是铁的队伍,我们是铁的心, 维护中华民族,永做自由人! 枪口对外,齐步前进! 维护中华民族,永做自由人! 自由人!装好子弹,瞄准敌人! 一枪打一个,一步一前进! 我们是铁的队伍,我们是铁的心, 维护中华民族,永做自由人! 装好子弹,瞄准敌人! 维护中华民族,永做自由人!自由人! 在嘹亮、激昂的歌声中,围观的人群发出阵阵惊呼。剑鸣身体右侧竟有大半没了肌肤,粉红的肉色上面残留着黑褐色的灼烧疤痕,贼猴赵巡也是体无完肤,两人**身体上点点弹痕和块块刀伤皆触目惊心,实是惨不忍睹。 青年将官也不禁动容,走近二人身旁,用手中文明棍贴住剑鸣、赵巡的身体前后仔细数了起来。看罢,点头说道:“七个枪眼,四十八个弹痕、刀伤,总共五十五处伤口。十九路军果然名不虚传。” 青年将官后退一步,对剑鸣、赵巡敬一军礼,朗声道:“敝人张学良,向十九路军的二位抗日英雄致敬。”四周军士放下枪支,皆立正向剑鸣、赵巡二人行礼致敬。 剑鸣、赵巡挺身回敬。 礼毕,张学良将军对剑鸣说道:“你们这要是去宁夏府的?” “是,长官。” “噢!西边的路现在不能走了,你们可以走北边的。”将军像是在自言自语的说。 “北边?不是有赤匪吗?”剑鸣有些疑惑。 “什么赤匪的?”将军可能醒悟到自己的言辞,立马改口说道:“从北边走你们还能快些,具体事务由我的副官来跟你们安排。”又转头冲吴鑫华等一干学生说道:“小子,抗日不是拿嘴来说的。我张学良也绝不是什么不抵抗将军,将来会有证明的。”说罢转身上车,与卫队士兵一路走开了。 望着张将军一行远去的车影,剑鸣和贼猴愕然相顾,皆惊魂未定。两个光溜溜的身子沐浴着古城秋日黄昏的余辉,在城门口的大道上投下二条长长的影子,给这座九朝古都添了些鲜活、振奋的味道。 “无知儿讲话少检点,说什么不管旧河山,自古道国家大事人民管,一息尚存则不完,休多言,与我讨笔砚。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不知是谁用那宽音大嗓,唱起了浑厚深沉的秦腔唱韵,在这暮色秋风中,给古城图画上了悲壮高昂、慷慨激越的气骨。 秋夜寂寥、大地苍茫,天际西南方位高悬一星,光亮夺耀,呈‘火星冲日’景象。相书云:秋,白云遮蔽,火星冲日。主星晦暗、将星闪烁,海内纷争、四野惶恐,西北起兵戈。真乃多事之秋也! 怎能知?三个月后,这里就发生了天下震动的大事件。 第七章 考古队(6) 第二天一早,剑鸣和耿树藩助理一同去陕西省教育厅做科考活动登记备案和防区通行证申领,竟是很顺利地办理了。等二人回到住宿地,侯素素迎上前来,说刚才有一名自称是张将军副官的吕姓军官通知科学考古队当天下午出发,有东北军给安排汽车护送。众人本是要在西安城里能够待上两日稍做休息的,未料想竟是如此急迫,遂各自分头去准备了。 下午两点半,有三辆帆布蒙顶的军用卡车停在了科学考古队驻地门口。一名三十岁出头,粗眉大眼、身材高大,散发着军人特有英武豪迈之气的青年军官从车上走了下来,跟剑鸣等相互认识了,此人就是吕姓长官。吕长官指挥卫队士兵将科学考古队物品装在了第一辆卡车半空的车厢内,这又邀郝德轩教授和剑鸣、贼猴及侯素素分别在两部车的驾驶室里坐定,在各车厢安排好其他科学考古队成员后,车队这就向北出发。 刚出得西安城,天色开始变得灰暗,待到下午五六点时,就黑得像个锅底,大雨哗哗地下个不停,好像漏了一般。空中不时打个耀眼的闪电,劈个咔啦的炸雷连响个不停,天地都这震响中猛烈地颤动着。车队在这磅礴大雨、电闪雷鸣中匆忙找了个旅店暂时住下了。 也不知道哪儿来的许多雨水,像是要补偿这西北干涸的土地一般,竟整整下了一夜,直到第二日清晨方始停住。 暴雨过后的天空却是晴朗,碧空如洗。只是新修的山地土路上,雨水搅和着粘土却泥泞的厉害,车子在这黄土高原连绵起伏的山地间就这么左右颠簸摇晃着前进,直到深夜时刻才进了陕北延安府富县城。 在手电筒、马灯、火把的照耀中,剑鸣看到了一队身穿暗灰色土布军服,头戴五角星八角帽的红军战士神情肃穆地列队迎接,领队的一名青年军官在与吕长官握手寒暄几句后走了过来,引着郝教授、剑鸣等科学考古队一行来到城里一处干净整洁的旅店落脚。 青年军官自我介绍姓杨,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个子不高,圆脸虎睛,面色黝黑,却相貌温和,气态恬静。看众人简单清洗过后,杨军官这给安排了丰盛的晚餐,热情招待大家吃饭休息,临走前又让一年轻战士端来满满一大筐红彤彤的苹果,众人连忙道谢,此间气氛融洽,甚是亲切。 一路车行的颠沛,众人皆是疲惫不堪,一番狼吞虎咽后,也各自散入房内休息。期间,剑鸣、贼猴查看物质器材,见在一客房内被摆放整齐,房门口竟有两名红军战士正站立警戒着,其神色庄重、风纪严谨,令人不禁动容。剑鸣素知红军秋毫无犯,这也就安心回房去了。 科学考古队自从上海行至此地,未有一日休息,郝教授及众学生尽显困顿之色,在与郝教授沟通后,剑鸣遂通知全队在城内休整一天,众学生听后皆欢欣雀跃。 城内秩序井然,往来商旅络绎不绝,市场贸易热络,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老百姓们虽说日子还很清苦,但皆面容璀璨,笑语欢声。街道两边的墙面上书写出抗日救亡、土地革命的标语,正显示着这个城市兴旺、振奋的活力之源。 晚上,随行的学生们陆续回到驻地,激动地解说着在这座城市里新鲜的见闻,高声地谈论着红军进驻后的几个月里所颁布实施的各项政策、法规,彼此间竟是辩驳的面红耳赤。剑鸣和贼猴闻此只是歉然一笑,这番景致二人早在1931年江西于都“剿匪”时就已有所观摩,只是身份殊异,而忘却了老百姓的安居乐业。晚饭后,四名学生意犹未尽,相邀其他众人再四下里游逛,剑鸣和贼猴因在江西时与红军有过龌龉,心存芥蒂,遂摆手谢过,早早睡下了。临近午夜时分,才听得学生们返回时愉悦的脚步声。 第二天清晨,众人在梳洗,就看到杨长官已带领一小队红军战士拉着两辆青骡子大套车,将科学考古队的行李设备全给装好,还随队配置好了两名车夫,稍年长些的三十岁上下,另一名则二十来岁,俱是朴实精壮。 拿着杨长官专程送来的防区路条,剑鸣等向西走上去往志丹县城的大路。 第八章 陕北红军(1) 农历八月初一的陕北大地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景致。 秋高气爽,空气中荡漾着麦穗成熟特有的香味,金黄色的麦田中有农人在收获着一年的喜悦。 极目所望,梁峁密布端是厚重,沟壑纵横却已繁茂,三秦大地之人文情盛自蕴藏在这连绵起伏、一望无际的山势里了。 经前日事故,考古队上下对剑鸣和贼猴俱是起了变化,一个个目光中泛着崇敬的神情,学生们围着剑鸣、贼猴一口口“李哥”、“赵哥”的叫个欢快,冷漠的孙盛邦也主动帮着老杨头打起了马车,沉静的郝德轩教授更是表明凡事都需征询李队长的意见。看着众人的忙碌,剑鸣和贼猴反而有些无所事事,吊着个膀子懒懒地跟在队伍的后面。 考古队一行来到志丹县城已临近中午,在城门**验过防区路条,年轻的红军士兵礼貌而友善地放队伍进入城内。 这里原名保安,是红军进驻后为纪念牺牲的高级将领刘志丹,于今年四月更名为志丹县。县城夹山而建,南北长而东西窄,有两条纵横交叉的主干道,沿街整齐排列着各式灰瓦黄坯的土房。市面人声鼎沸,货物叫卖声此起彼伏,街道上飘荡着各色美食诱人的味道,只叫人馋涎欲滴。这中间多了些穿着灰色、蓝色红军衣裤的身影,熙熙攘攘中,倒也是和谐融洽。 城内分布有陕北特有的窑洞民居建筑,郝德轩教授钟情于传统民俗文化研究,执意要先去考察,剑鸣与贼猴陪伴前往。 窑洞依山傍势、冬暖夏凉,建筑就地取材,甚是便利。一些大户人家将窑洞与庭院建筑艺术相融合,门前蹲石狮,大门修门楼,门内有照壁、厢房,庭院分有二进、三进、三院、五院等多种型制,形成正窑与下院合为一体的建造格局,更有各色精美砖雕、木雕、石雕,造型古朴、隽秀,雕刻生动、细腻,以平和、自然的审美情趣创造出宁静有序的民居风格。 连续看过了七八座窑洞,郝德轩教授意犹未尽,望着那边山坡下的一处庭院,又兴冲冲地一路小跑了过去,只闹得剑鸣和贼猴在后面紧紧追赶。 转过一个山坳,迎面走出了六七个人来,其中一名竟是褐发碧眼高鼻梁的洋人。三人大感意外,不禁站住了脚。 洋人男子三十来岁,身材瘦高,穿着半新的褐色西服,黄褐色头发梳理整洁,高耸的鼻梁上一双活泛的蓝眼睛正神情激动地跟侧旁同样身高的中年男子说着什么。 待剑鸣再看向其身旁的中年男子时,竟是惊得目瞪口呆。 这男子四十来岁,身形魁梧高大、脸庞消瘦,一头蓬松的中分短发下露出宽宽的额头,高高的鼻梁上一双睿智而明亮的大眼睛看向前方,宽厚的左下巴处有一颗黑色的大痣子,一手举着半截烟卷,一边交谈一边正大步流星地向前走着,缀有补丁的灰色旧土布衣裤间竟焕发出一股子英武豪迈的气概。 那颗黑色的大痣子暴露出此人分明就是在江西“剿匪”时张贴的通缉告示里,被蒋委员长悬赏十万大洋的“匪首”——**! 不想就是狭路相逢了!剑鸣和贼猴这瞧得是双眼发直、神魂未定,胸口处心跳声怦怦作响,一时竟有些倒不过气。 随行的两名年轻警卫也是一惊,赶忙分左右挡在面前,一双警觉、锐利的目光看向剑鸣三人。警卫神色肃穆,挺胸拔背,双脚前后微分,左手握拳紧贴侧身,右手按住斜跨的驳壳枪盒。 看这群人正要通过,郝德轩教授却是侧前一步,对高大男子拱手拜道:“请问,这位就是共党的毛先生吗?” 教授白净的脸上已通红一片,额头上渗出些明亮的汗珠。 “哦!敝人正是毛润之,请问这位先生是?”毛先生奇怪地看向郝教授,一口浓重的湖南话音询问道。 “在下郝德轩,复旦大学历史系教授。这是带领考古队要去宁夏省府的,不想与先生竟在此地碰面了。幸会,幸会!” “复旦大学?‘日月光华,旦复旦兮’!贵校之校名是于右任先生取自《尚书大传·虞夏传》中的,是以每天都充满希望的日出,寄寓着兴学救国的宏大理想啊!”毛先生展颜笑道。 “毛先生博闻强识令人佩服。”郝教授这才放松了些,微笑着回应道。 “复旦大学的创始人马相伯先生投身教育,教书育人,是为我辈所敬仰的!我记得贵校的校训是:博学而笃志,切问而近思。”负手站在毛先生身旁,戴一顶灰色红军帽,留着秀美长髯、容貌俊朗的青年男子微笑地说着。其人三十五六的年纪,藏蓝色红军服、灰色的土布裤子上打着补丁,身形修长挺拔,额头平展开阔;鼻梁清瘦、一对浓黑的眉毛平直有势,双目大而有神,相貌不怒自威,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偶尔几声微咳,似是大病初愈。 毛先生转身介绍道:“这位是周恩来周先生。” 郝教授急忙上前握手致意。 两位鼎鼎大名的风云人物竟就这般神情鲜活地矗立在眼前,高山仰止,剑鸣犹如被电流触击过的身上起来一阵颤栗。 “贵校周谷城先生还好?”毛先生亲切地问道。 “很好,只是最近在忙于编写其《中国通史》的书稿。怎么毛先生也认识周教授?”郝教授奇道。 毛先生哈哈大笑起来,说道:“何止认识,我们俩可是地道的老乡加同学吆,也算是同门师兄弟啊!” 剑鸣这也忆起此前见过的周谷城教授,其声音、神色与这位毛先生颇有几分相近的。 毛先生深吸了一口手中的烟卷,抬头望向东边的天空,朗声唱道:“恰同学少年,风华正茂;书生意气,挥斥方遒。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粪土当年万户侯。弹指一挥间,已有二十年光景。逝者已矣,生者如斯!”眼睛中竟有一丝泪花闪动。 情绪稍待平复,毛先生微笑着问:“郝教授可曾吃过午饭么?” “还没有。正忙着看这陕北的窑洞呢!”郝教授腼腆地笑道。 “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刚好我们是要送别这位外国朋友斯先生的,大家也就一起吧!”毛先生豪爽地笑道。 郝教授受邀若惊,搓着手略有些迟疑地说道:“啊呀!这个,不太方便吧!” “相约不如偶遇!我们这山沟沟里可不太容易碰到你这样的稀客啊!正好也是一桌的。”周先生也热情地邀请道,又转头看向剑鸣、贼猴二人,问:“这两位是?” 剑鸣正要上前回话,就见从毛先生身后走出一名模样和蔼可亲的年轻男子给介绍道:“这二位就是前十九路军战士、考古队随扈人员。这位是李剑鸣,这位是赵巡了。” 对方竟是对自己的行踪弄的一清二楚,这情报工作做的端是细致周详。剑鸣听了惊诧万分,不禁仔细地打量起来。此人三十来岁,圆圆的脸庞、白净的面皮,直直的鼻梁上架着黑色的圆框眼镜,显得文气和缓,细长的眼睛中泛着深邃、活络的目光,宽大的嘴型上一撇浓重的胡须却是刚毅。 “十九路军的?你们是抗日的部队,我们很是欢迎啊!”周先生笑着说道。 “报告长官,在下李剑鸣,原十九路军战士,也曾奉令到过江西的。”剑鸣诚实回答道,贼猴也一旁报到了。 “这么说来你们俩也是参加过‘剿匪’的喽?你们十九路军是很有战斗力的,我们可是不打不相识的啊!”看剑鸣如此磊落坦荡,毛先生微笑着点了点头,回望着周先生有些遗憾地说道:“不过后来在福建,我们也是有很对不住十九路军朋友的地方啊!” 周先生也感慨地说:“是啊!蔡廷锴将军当时给我们创造了很好的机会,只是我们自己没有抓住,被右倾保守思想控住了手脚。” 毛先生深吸了最后一口烟卷,狠狠地将快要燃尽的烟头摔在了地上,说道:“革命既要防左,更要防右,就是要来团结一切可能的力量的。教条主义害死人啊!”肚子却在此刻不合时宜地咕噜了一下。 周先生微笑着对大家说道:“好了。大家难得在此一遇,我们赶快去老孙家吃羊肉泡馍吧!光这么站着说话,这肚将军却是要开始抗议了。”众人轰然大笑,相携着向前走去。 第八章 陕北红军(2) 转过山脚,来到路边一处三间并排的土坯房小酒店前,店头悬挂的绿色旗幡满布油渍,上面的文字早已看不清楚,显是很有些年份。浪客中文网小店外墙面有一大块墙皮剥落了,露出里面深色泥草痕迹。房顶烟囱处正向外散着青黑色的烟雾,房门口飘荡出羊肉美食诱人的香味。小店门前摆放着三张长形木饭桌,黑褐色的桌面油光锃亮,上面随意地搁着装有筷子的竹筒、一小碗油泼辣椒和一小碟子盛着大蒜的粗瓷盘。 两个头戴毡帽、身穿破旧青布长衫,系条布腰带、肩背捎马子的中年男子正在一处桌前吃饭。众人拉过木凳在另两张桌前分别坐下了。毛先生、周先生、郝教授、外国人斯先生和白净皮肤、戴圆眼镜的男青年翻译一起坐了,剑鸣、贼猴与其他四位则挤在另一张桌子上。 看这边来了客人,小店老板跑前跑后的一阵张罗。不一会就给端上来了两大盘花白烙馍和一大摞碗来,刚好是每人一份。 周先生笑着介绍道:“这家小店虽从外面看上去有些简陋,可这店老板以前在西安城里学过手艺,味道很地道的!这里的羊肉味道鲜美,不膻不燥,很是调补。” 毛先生拿过来一个烙馍,边用手掰碎了,边笑着对斯先生和郝教授说道:“这个要这样撕开来的,再用热汤煮了,才够入味。这是吃老西安羊肉泡馍的诀窍。” 男翻译给快速地解说着,斯先生摇头欣喜地学着。 旁边桌上的那两位男子吃罢了饭,付过账离开。两名年轻警卫机敏地端着饭碗搬了过去。 毛先生一边掰馍一边对大家说道:“这西安牛羊肉泡馍的出名啊,可有一个有趣的传说。相传,宋太祖赵匡胤还未发迹之时,生活贫困,流落长安,就是而今的西安城街头。一天,身上只剩下了两块干馍,这馍太干硬难以下咽。恰好呢,路边有家羊肉铺正在煮羊肉,他便过去恳求给一碗羊肉汤,以便把馍泡软了再吃。店主人见他可怜,让他把馍掰碎,浇了一勺滚烫的羊肉汤给泡泡。这赵匡胤接过泡好的馍,大口吃了起来,竟吃得他浑身发热,饥寒全消。十多年后,赵匡胤当上了北宋的开国皇帝,史称宋太祖。一次,他出巡长安,路经当年那家羊肉铺,闻到羊肉汤的香气,不禁想起以前吃羊肉汤泡馍的情景,便停车命店主再做一碗。店主这一下子就慌了手脚,店内不卖馍,用什么泡呢?忙叫妻子给烙几张饼。待饼烙好,店主一看是未发酵的死面饼,又不太熟,害怕皇帝吃了生病,便只好把馍掰碎,浇上羊肉汤又煮了煮,放上几大片羊肉,精心配好调料,然后端给皇上。赵匡胤吃后大加赞赏,随即命赐银百两。这事不胫而走,传遍了长安。于是来店吃羊肉汤泡馍的人越来越多,形成了长安城独特的风味美食。北宋家苏东坡曾有‘陇馔有熊腊,秦烹惟羊羹’的赞美诗句。” 众人听的是津津有味。郝教授也是满怀兴致地掰馍说道:“古有宋太祖赵匡胤泡馍吃羊肉,今有**毛先生领众来掰馍啊!”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欢笑。毛先生接着说道:“这掰馍更要耐得住寂寞,等用羊汤泡好了这掰碎的馍馍,才可以放开肚皮享用这羊羹美食了。” 说话间,店老板收走了掰好馍的大粗瓷碗,一会儿就流水介地给每人端上来一大碗满满登登的羊肉泡馍来。 这碗羊肉泡馍,热气腾腾的女乃白浓汤上滚动着碎小白馍,晶莹透亮的粉丝里夹杂着黑的木耳、黄的花菜,还有那新鲜女敕绿的香菜、葱花,喜盈盈地撒在几大片熟羊肉片上,香气四溢,煞是诱人。 众人瞧得是食指大动,这边毛先生看了也连声叫好,赶忙催促着取箸享用了。 羊肉泡馍料重香醇、汤鲜味浓,馍筋爽滑、余味无穹,就听得桌子上“呼噜噜”“滋溜溜”一阵声响,吃的是酣畅淋漓,真乃大快朵颐尔。吃罢再看,众人皆满头大汗,衣领早已解开了透气,都畅怀大笑起来。 周先生掏出手帕擦拭着额头上的汗滴,笑着说:“这羊肉泡馍很是暖胃啊!”气色好了很多。 “人是铁饭是钢。这碗热腾腾的羊肉泡馍下肚,人也舒坦了!”毛先生说着从衣兜里模出了一截烟卷,翘过了腿,在鞋底划着火柴点燃了,非常惬意地享受着,宽大的额头上泛起红润的光亮。 看毛先生此时兴致很好,郝教授站起欠身拱手一礼,道:“毛先生,敝人近为几个问题所困扰,正想要请教先生,不知妥当否?” 毛先生先是一愣,遂也展颜笑道:“哦!很好啊!言者无罪、闻者足戒。我们**人也是要多听取社会贤达和诸位学者们的声音意见的。莫要客气,坐下说。我们这也只是茶余饭后的闲谈嘛!” 郝教授也微笑着落座,稍定了些,开口说道:“现今中国时局艰险。倭寇侵华鲸吞蚕食,地方割据争斗不息。纵观历史之情景,内忧必至外患。建立一个最高政权来统一行使国家政令,是抵抗外患的必要前提和最佳手段。贵党一贯倡导以天下为己任,何不发扬‘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的精神,放下党派之私见、利益之区隔,而以民族大义为重呢?” 毛先生思付片刻,抬头说道:“郝教授所言极是。我们也注意到这次国民党的二中全会宣言中曾重申说‘御侮之先决条件,乃在集中一切救国力量于中央指挥之下,齐一其步调,巩固其阵线,故御侮救国之有需于统一与纪律,实为无可动摇之铁则,而军政军令之统一,尤为完成近代国家组织之最低限度’。这点,我们**是完全承认的。为了发动全国人民的最大抵抗力量,为了取得抗战的彻底胜利,集中与统一全国的救国力量,也是绝对必要的。” 毛先生吸了一口烟卷,接着说道:“我们目前的中心口号依然是‘停止内战,一致抗日’。但自从我党及苏维埃政府与红军发表抗日救国宣言的一年多以来,国民党及国民政府不仅迟迟不肯采纳,依旧秉持其‘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进行了连年不绝的内战,举行了无数次对于苏维埃红军的围攻,不遗余力地镇压了全国人民的爱国运动与民主运动。直至最近还是放弃东北与华北不顾,忘记日本帝国主义是中国的最大敌人,而把一切力量反对苏维埃与红军,从事国民党自己营垒之间的内争,用一切力量拦阻红军的抗日去路,捣乱红军的抗日后方,漠视全国人民的抗日要求,剥夺全国人民的自由权利。爱国有罪,冤狱遍于国中;卖国有赏,汉奸弹冠相庆。日寇乘虚直入,得寸进尺;沦亡惨祸,迫在目前;全国彷徨,不可终日。这种罔顾民族大义、国家危亡之倒行逆施行为,完全是由于其错误政策所招来的,诚为亲者痛而仇者快。乱自内生,败由己取。故我党一再大声疾呼:立即停止内战,组织全国的抗日统一战线,发动神圣的民族自卫战争,抵抗日本帝国主义的进攻,保卫及恢复中国的领土主权,拯救全国人民于水深火热之中。我们是真正主张‘和平统一’的,我们的主张同全国人民的要求是完全一致的。‘攘外必先安内’的方针是破坏和平统一的。” 郝教授点点头,又问道:“现我国疲民贫,军力孱弱,而日人国势强盛、兵甲锐利。战,则损兵折将而易致家国亡故;和,虽有丧土辱国之虞,却可稍是隐退以求自强,更外交于豪强以谋制衡,则为史上穷国图存复兴之道。不知毛先生有何见教?” 毛先生坦然一笑,说道:“看来郝教授所持是为国内大多中间知识分子、学者之观点、意识啊!貌似中肯,实则大谬矣。” “哦?请毛先生指点。”郝教授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第九章 贺兰山(2) 回到驻地,剑鸣拿出买来的物件给郝德轩教授等科考队成员查看,辨认得都是些古代建筑物上常用的装饰物,但不知具体是哪个年代。方砖上的字样是西夏文,郝教授也不识其意,只推测这萧二腿子所捡拾的就是西夏国遗存。因有了这一讯息,大伙儿一扫这些日子的阴霾,兴致又都高涨起来。 第二天是星期一,剑鸣和耿树藩助理早早去了省教育厅,又是遇见那个眼镜办事员,说主管领导在的,就给收走了相关证件和资料,让二人在室外走廊上等候。不料这一等竟是一个上午。 临近中午,看这政府人员们一个个的开始收拾起公文外出吃饭,剑鸣拦住了也要准备下班的眼镜办事员,焦急地问道:“老哥,我们的文件批下来了吗?你看我都来了三趟了。” “你来了三趟?但文件不批我也没办法啊?”眼镜办事员双手一摊,淡漠地说道。 剑鸣掏出一块银元塞进眼镜的手里,说道:“老哥,你帮忙给出个主意。这样傻等也不是办法啊!” 捏是硬硬的,眼镜顺手揣入衣兜,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架,恻恻地笑道:“要么你直接去张厅长办公室碰碰运气?”说着给指清了方位。 剑鸣拉着耿树藩助理直奔楼上。这省政府办公楼的三层就是各厅长办公室。教育厅张厅长办公室正对楼梯口,敲门却无人应答,想必也去吃午饭了。正待无奈地离开,就见从楼梯上转下来一干人等。 看两人站在这楼梯处,为首的一人停住身问道:“你们是干什么的?”其声洪亮,颇有威严之气。 “我们是上海复旦大学科考队的,来找教育厅张厅长给签字审批许可证件。”剑鸣回答。 “上海复旦大学科考队?”来人略一思付,问道:“是来考察什么?” “我们正在做西夏国文明史学的研究资料,这次是来实地考证的。”耿树藩助理说道。 “哦!上海复旦大学可是很有些名头的,想必你们的考古也厉害吧!”来人点头说道。其人五十多岁光景,狮鼻大嘴,鼻梁上架一副大圆眼镜,中等个头儿,身材敦实,着一件上好的青色长袍,外套黑色绸缎马褂,头戴礼帽、手拄文明棍。此人这身装束价值不菲,但在剑鸣看来,不仅没增添骏逸儒雅之气,反如是杀猪的给穿上了儒衫,倒像似个做横刀买卖的商人。 这人侧身扬头,叫道:“张厅长?”一名身穿灰色中山装的精瘦中年男子从后面人堆中忙不迭地钻了过来,躬身回应。 “这次发山洪,说贺兰山上给冲出了几个古墓,是吗?”长袍男子问道。 “是!我这也是刚听说,正要派人去查看的。”张厅长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正好,就让这复旦大学科考队的去吧!看能给弄出些啥宝物来。”男子笑道,后面的人们也附和着发出了一阵微笑。 “我们的人也去吗?”张厅长小心翼翼地问。 “去啊!当然去。我再给派两个排的士兵,如果发现有啥好的,就直接给我送来瞧瞧。说这儿是西夏国的故都,这些年了,还没见个啥好物件。这次就看这复旦大学来的和尚会不会念经了。”男子与后面的僚属们一同说笑着离开。 看这行人远去的身影,剑鸣悄声问询这领头男子的来历,张厅长不屑地叱道:“真是有眼无珠。此人就是我们宁夏省政府主席、陆军上将马鸿逵马将军。” 剑鸣闻言却暗自摇头,这马鸿逵咋是这幅模样? 第二天上午,省厅里给派来一辆道奇大卡车将科考队一行连人带行李的全给搬到贺兰山下安营扎寨,还真随扈了两队的兵士。 近观贺兰山,峰峦叠嶂似群马奔腾,林木郁葱如万兵齐阵,崖谷险峻、巨石嶙峋,在蓝天白云映衬下端是巍峨雄壮。 《满江红》南宋岳飞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靖康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阙。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众人皆是被这贺兰山的傲然气势所慑服,不禁齐声高歌起这首气壮山河的诗词来,在这岿巍的大山前也是豪情满怀了。 剑鸣正在四下找看“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的形象,就听得赵胜在一旁说道:“俺瞧着这块地儿咋跟俺们老家邙山头有些像的。” 这句话直引的众人纷纷转身查看,郝德轩教授也上下仔细地打量了赵胜,问询道:“你是河南人?” “是河南洛阳嵩县人氏。” “哦!”郝教授低头想了想说:“你说的应该是巩县的宋陵吧!” “是,是宋陵。跟这个地方有些相像的。”赵胜挠挠头有些羞涩地说道。 郝教授点了点头,说道:“也对的。看这一块区域背靠贺兰山东麓、俯瞰黄河,是跟河南邙山的风水格局有相近之处。想北宋朝和西夏国接壤,有所相似也本正常,只是不知能否比对巩县宋陵的方位找寻些有关西夏皇家陵园的蛛丝马迹来。”说罢,转身带领着学生们循着山洪流过的痕迹开始查探起来。中午时分,竟就找到了一处被洪水冲出的古墓。 这考古学是通过对古代人类各种活动所遗留下来的遗迹和遗物等物质资料,经过科学的调查发掘,经系统、完整地揭示和收集,用以研究人类古代社会历史的科学。郝教授所进行的这种对古代墓葬遗迹的现场实地发掘也被称为田野考古学,作为二十世纪初新提出的一门学科,这种客观、细致、严谨的学术风格对考古学的发展是起到非常大的推动作用。 如果说盗墓是挖坟取器、淘宝掠财的强取豪夺,这考古可是层层抽丝剥茧、件件追根溯源的精工细作。看郝教授及众位学生一个个神情肃穆庄重地拿着卷尺、标杆、小铲和毛刷等工具在认真的进行科考工作,剑鸣等人也端正了身姿,第一次正大光明地参与到古墓现场的挖掘中。 这处墓葬经郝教授等人考证确认是元代古墓,虽已被山洪冲毁并有盗掘痕迹,但科考队成员皆兴奋异常,毕竟这是科考队此行发掘的第一座古墓,大伙全都忙碌至天色黑沉方始结束工作。 第二日恰逢农历八月十五,中秋节。听闻科考队发现了古墓,省教育厅也派人给送来了慰劳品。天刚擦黑,随队的士兵们就点起了两堆篝火,烤上了全羊,郝教授也早早收好了队伍。 秋风起,羔羊肥。尝着鲜女敕的宁夏滩羊羔子肉,喝着浓烈的宁夏老酒,大伙儿围住篝火跳起歌舞、纵情欢唱,在贺兰山下共赏这轮中秋圆月了。 中秋之夜总是难掩对家人的相思情谊,特别是这旷野之地,更增添了寂寥。酒过半酣,看气氛有些低沉,剑鸣起个话题来转移一下众人的思绪,就对郝教授说道:“教授,乘此美景,再给我们讲讲这西夏国的故事呗!” “好!”望着明亮月色下壮美的贺兰山,郝教授爽快地说道。 第九章 贺兰山(3) “西夏国自公元1038年李元昊在兴庆府称帝建国,至1227年被蒙古所灭,共存在了190年,经历十代皇帝,有‘三分天下居其一,雄据西北两百年’的历史。其疆域‘东尽黄河,西界玉门,南接萧关,北控大漠,地方万余里’,最鼎盛时期的国土面积包括今宁夏、甘肃大部,陕西北部、青海东部、新疆东部及蒙古西南部的广大地区。西夏其实并不叫‘西夏国’。首领李元昊建国以后,他们对外称为大夏国,对内则叫‘大白高国’。‘大’是历代王朝自尊的专称,借以表示国家政权之神圣和至高无上的尊贵;‘白高’,是因为党项民族最早居住在黄河上游,黄河上游处水色并不很黄,自古就有‘白河’之别称,这党项人也有尚白的传统习俗,为了表示他们对这个地区的留恋和崇拜,因此用国名来传颂。‘大白高国’的意思,就是祖先居住在白河上游地区的民族建立的国家。而都城中兴府作为西夏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事中心,商旅云集、人文荟萃,在当时可谓是西域最繁盛的都城了。 《河西歌效长吉体》 元马祖常 贺兰山下河西地,女郎十八梳高髻。 茜根染衣光如霞,却召瞿昙作夫婿。 紫驼载酒凉州西,换得黄金铁马蹄。 沙羊冰脂蜜脾白,筒中饮酒场澌澌。 这首诗词就完美体现了当时西夏国的风俗情貌。” 郝教授喘了口气,接着解说道:“贺兰山是西夏的‘神山’、‘圣山’。据史料记载,西夏历代统治者都在这山中大兴土木,夏景宗李元昊‘大役丁夫数万,在山之东营离宫数十里,台阁高十余丈,日与诸妃游宴其中。’这营造的宫殿端是规模宏大,造型别致。贺兰山也是西夏王朝的一个大兵库。在西夏国建立初年,李元昊就拥有五十多万兵力,其中驻守在贺兰山一带的就有五万人,将全国十分之一的兵力布置在这里,足见贺兰山的重要;西夏中前期,西夏和辽国之间发生的战役基本都是在贺兰山进行的;西夏后期,贺兰山则成了大白高国抵御来自北方蒙古族铁骑的一座屏障。成吉思汗先后五次发动对西夏的战争,其中有四次将进攻目标指向贺兰山,直接攻打驻防这里的西夏军队,这贺兰山也就成了蒙元、西夏两个政权多次交锋的见证。1227年8月,蒙古军队攻占了中兴府,从此,贺兰山进入了元朝的统治范围。” 微风抚慰着广阔的草地,竟惹得山上树林一阵沙沙的响动。层层叠叠的松林如同一支支隐藏在贺兰山深处的西夏骑兵,依在拱卫着西夏王国千百年的历史沧桑。只是这轮圆月却唤起几多忧伤与哀思! 看众人都在认真地听讲,郝教授兴致盎然地说道:“这历史都有很多有意思之处。比如,人们常说清朝是‘兴也孤儿寡母,亡也孤儿寡母’。实际上,这西夏国也可以说是‘兴亡两王妃’的。” 见众人都露出好奇的表情,郝教授又几分得意地喝了碗酒,原本黑瘦的脸庞也泛起红晕。喝罢,回味过嘴唇,清了清嗓音,这才微笑地说道:“先说这兴。西夏国的开国皇帝李元昊本算是个英勇神武、文韬武略的一代枭雄,西夏国的官制﹑军制﹑法律及西夏文字皆是由其所创制。但俗话说得好,英雄难过美人关。史书上说,其性雄毅、多大略,但凶残暴虐,贪婪。只是这次竟看上了自己儿子宁令哥的王妃没移氏,李元昊不顾左右的极力劝谏,‘见其美貌而自纳焉,号为新皇后’,就横刀夺爱将儿媳妇给据为己有了。如此良机被居心叵测的国相没藏讹庞给逮到了。这没藏讹庞是皇太子谅祚之母没藏氏的兄长,曾与没藏氏密谋,废除了宁令哥(嫡长子)的太子地位,立自己的亲外甥谅祚为皇太子的。野心勃勃的没藏讹庞抓住宁令哥对其父李元昊前有废母后废太子之恨、今有夺妻之仇的怨怒,极力挑唆宁令哥作乱自立。公元1048年,李元昊酒醉回宫,被宁令哥刺杀,惊觉躲闪时却被削去了鼻子。终因惊气交加,鼻创发作,不治而亡。李元昊死后,没藏讹庞便以弑君之罪,杀掉了宁令哥及其母野利氏,立刚满周岁的谅祚为帝,并立没藏氏为皇太后,从此西夏国朝政大权落入没藏家族之手。” 郝教授喝了口酒,歇了一口气,又接着说道:“再说这亡。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不过这次的英雄可是个大大的英雄,也牵扯到历史上的一个公案,就是成吉思汗之死。1227年初,成吉思汗亲率蒙古大军征讨西夏。西夏国内则连遭地震疫病灾害,内忧外患,夏末帝李睍奉命献出自己的王妃古尔伯勒津郭斡哈屯以求和解。据传这名王妃可是西夏国第一美女。成吉思汗垂涎于王妃的美貌,就要她做自己的妃子,王妃慑于婬威同意了。但不甘受辱,集家仇国恨于一身的王妃在陪寑的当天夜里,借行房事的成吉思汗正在兴头之机,将他的**给咬掉了。这时的成吉思汗已是名六十七岁的老人,哪能经受的如此折腾,羞恨交加遂致病重,这年七月死于六盘山附近的清水县行宫。成吉思汗临死前密令暂不发丧,以待末帝李睍献城投降。后夏末帝李睍率众前来投降,被元军杀害。蒙古人把天神覆没的悲痛与怒火都浇向了夏都,对中兴府进行了疯狂的杀戮和焚毁,‘白骨蔽野,数千里几成赤城’。‘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曾是大宋王朝多少英雄豪杰的理想,但是最终实现的却是蒙古大军的铁骑。” “那个王妃呢?”侯素素急切地问道。 “自知蒙古人不会轻易放过她,西夏王妃就跳黄河自尽了。当然,这也只是历史上记载有关成吉思汗之死的一种流传。但这位王妃也算是一名贞烈的奇女子。”郝教授解释道。 众人听了皆是蹉叹不已,沉浸于历史悲壮的情致中。 “教授啊,这西夏国都被蒙古国毁灭了,那我们还能找到啥东西吗?”伍培问道。 郝教授摇了摇头,遗憾地说道:“据史书记载,蒙古军队对西夏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他们所到之处,留下的全是废墟,更使西夏国党项族人几近灭绝。他们将所有涉及西夏国符号的痕迹全部敲碎,竭尽所能地破坏各种遗存,这完全是出于政治目的要抹去西夏国历史记忆的做法。所以,我们这次科考的成果可能不会很大。” “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赵胜瓮声瓮气地说道。 “那也不是。历史总会给我们留下些印迹,以待我们去发掘、研究和考证的。毕竟在我们中国的考古历史上,西夏文明还是一个很大的空白。”郝教授静静地说道。 《水调歌头·中秋近事》南宋·辛弃疾 说与西湖客,观水更观山。淡妆浓抹西子,唤起一时观。种柳人今天上,对酒歌翻水调,醉墨卷秋澜。老子兴不浅,歌舞莫教闲。 看尊前,轻聚散,少悲欢。城头无限今古,落日晓霜寒。谁唱黄鸡白酒,犹记红旗清夜,千骑月临关。莫说西州路,且尽一杯看。 燃起的篝火照映的每个人脸上都绯红一片,郝教授也在宁夏老酒醇厚劲道中醉倒了。 一轮圆月挂在天际,皎洁的月光照映着贺兰山伟岸的身躯,如同穿了件洁白的纱衣。微风轻拂,贺兰山这片古战场上曾经回荡着壮志激烈的鼓角争鸣和震撼心魄的厮杀呐喊,在这层朦胧中也袭染了安详。 是夜,置身于荒僻郊野的众人依在贺兰山下,和着静谧的月色一同‘夜阑醉卧听风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剑鸣心中惦念着萧二腿子提供的信息,这天响午向郝教授告了假,带着贼猴、张武、赵胜几人前去找寻。 三关口萧家村是坐落在贺兰山下的一处小村庄,没费什么工夫,很快就来到了萧二腿子的家,却说是外出收羊皮了,几人就坐了等候。临近傍晚,才见萧二腿子从外间赶了回来。见是剑鸣等人,萧二腿子很是热情,忙不迭地带领着众人来到自己发现古物的地方。 这是一片开阔的山地,邻接着贺兰山脚。山洪顺着山势被引了下来,洪水冲开的地方泛起黄色的泥土,在已经干结的泥土里,剑鸣等又接连发现了一些刻有西夏文字的方砖。张武、赵胜用洛阳铲在周围给检测了一番,发觉带上来的都是五花土,说明这下面应有墓葬的。因跟了科考队,剑鸣等现都对盗墓没有了兴致,连夜赶回去向郝教授报告了新的发现。 开启的这座元代古墓不是很大,除了寻得两三件较好的器物外,其他则是些普通的形具。因墓室损毁严重,这里的挖掘已接近尾声,郝教授让耿树藩助理带着学生们加快后期整理,自己则跟着剑鸣一起来到新发现的墓葬区。 这座古墓三室砖石结构,主墓室为八角形,总面积有两百多平米,是一较为完整的西夏时期墓葬,且墓葬规制较高。只是山洪裹挟着泥石流从陵墓后室一侧塌陷处给冲了进来,通过前墓道给贯穿过去,这才翻出来许多的陪葬品和建造的方砖。郝教授更高兴于发现了该墓葬的石刻墓志铭。这墓志铭以西夏文写就,共有一百多字。因暂不能辨识,只有拓印后留做资料再行研究了。 看墓室已经打开,郝教授遂将这座西夏大墓作为第二阶段的考察重点进行抢救性挖掘。 第四天,科考队营地全都移转此地。 第十章 西夏王陵(1) 因发现了西夏大墓,宁夏省军政部又特意加派了一小队骑兵来协助守卫。这骑兵有十来号人,配备的全是清一色的高头大马,个个膘肥体壮。骑兵们为**人,俱豁达开朗、豪爽热忱。因从过军,加之手面阔绰,没过几日剑鸣就跟这些骑兵厮混的亲热,常常借了马匹练习骑术。剑鸣等人皆是功夫好手,学起马术来自是进步飞快,不出一个星期,个个骑乘如履平地、收放自如了。 这天晚饭后,剑鸣又跟骑兵队的借来马匹,领着贼猴、张武等人一同练习。 十月的草原在秋日的暮色中更显辽阔,众人于秋风霜染过五彩斑斓的贺兰山下纵马驰骋,真似沙场秋点兵了。 《江城子密州出猎》宋苏轼 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冈。为报倾城随太守,亲射虎,看孙郎。 酒酣胸胆尚开张。鬓微霜,又何妨!持节云中,何日遣冯唐?会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大伙儿策马由缰跑得欢快,只待夜幕降临、星辰璀璨,这才打马返回,不想又是来到贺兰山脚下的这几座大土堆旁。 大土堆高二十多米、直径十来米,为下圆上尖的圆锥形样,其前空地上有老建筑物的痕迹,只是在岁月的沧桑中衰败许久了。 这夜天空明净、群星璀璨。北极星光耀明亮,北斗七星排列有秩。斗柄尾部‘摇光星’指向西方,在斗柄中部的‘开阳星’旁却有一点或明或暗的星光闪烁。剑鸣依稀记得在《地理星体图格真龙名髓》书中可是有“北斗九星”的记载:北斗九星,七见二隐。一曰天枢星、二曰天璇星、三曰天玑星、四曰天权星、五曰玉衡星、六曰闓阳星、七曰摇光星、八曰洞明星、九曰隐元星。据说能够全部找到这九颗北斗星的是大智大慧之人。剑鸣也高踞马背,沿着北斗七星排列的线络找寻着另外一颗辅星。突然一个激灵,面前这座最大的土堆上方正对是七星斗身中的天权星。 剑鸣连忙拨转马头朝东南方一路疾走,待跑得远些,才带住缰绳回马来看。凭着在承天寺塔上远眺凤凰尾羽处黄色山包的记忆,比对着天空中星辰的方位,剑鸣赫然发现这北斗七星正映对着大地上隆起的七座最大的土堆,另两座大土堆所对应的方位处也隐然有颗辰星。《地理星体图格真龙名髓》书云:天地乾坤,混元一体,使北斗以振纪兮,命辅星以佐之。九星各主其位,摄理二十八星宿,统御三百六十之星曜。主天子之寿辰,养帝王之归藏! 难道这里竟是埋葬帝王的“乾坤混元北斗九星”之大墓葬了? 其他几人听了剑鸣的解说,也是大为惊异。张武用随身携带的‘洛阳铲’检视了一遍大土堆周边区域,竟察觉下面似乎是片很大的古墓葬群,只是一时还不能确定出主墓室的方位。 都是此道行家,几人参详许久,最终会解出这里的因缘:此地坡高地阔、背风向阳,紧靠贺兰山脉,居高临下,视野宽广;黄河绕其东南,傍山依水、藏风聚气,正是风水学中‘前有饮马塘、后有跑马岗’的上吉之地。九大筑土堆依北斗九星形制为构成核心,辅以其他各等中小土堆比照二十八星宿为排列,共同组成的一片古代帝王墓葬群落。如以“乾坤混元北斗九星”墓葬格局论之,这九大筑土堆下埋藏是帝王墓葬,其他各中小土堆则是陪葬的王室子弟及臣属近侍。结合历史推断,在此地出现如此大面积的帝王墓葬群应当属西夏王朝的了,只是这进一步的确认却有待郝教授们考古发掘。 第二天一大早,郝教授就被剑鸣几人领到大土堆旁。听了剑鸣的解说,郝教授赶忙手拿小钉锤和探杆在大土堆前后左右的敲打,嘴里不时自语些什么。看教授佝偻着身子往来穿梭在这片宽大的土堆群间,似只猎犬逡巡于山林,惊喜犹如阿里巴巴发现了藏宝的山谷,反倒是剑鸣几人有些寂静了。 待到正午时分,郝教授这才停住手倚坐在一座小土堆旁,只呼呼地喘着粗气。剑鸣递过水壶,郝教授一顿狂饮就灌下去大半。张了张嘴,教授没有言语,通红的脸庞上浮现出一块傻笑,双眼痴痴地看着前方。见其没有声动,剑鸣凑近了仔细一看,这人竟是僵住了。 众人赶忙给掐人中、压心脏地救治。待从嘴里涌出一堆秽物,又吐了几口长气后,郝教授这才苏醒过来,却抱住了剑鸣一阵嚎啕大哭。原以为这是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劫后余生的感念,不料郝教授开口说道:“诸位小兄弟,我老郝真是三生有幸啊!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吗?”说着眼睛中闪出奇异的光亮。 不待众人回答,郝教授就站起了声,仰头大声喊道:“天不负我!我发现传说中的西夏王陵了。我郝德轩有福啊!”说罢,则又是一番哭笑。 看郝教授涕泗交集,只把脸上涂抹成了五彩图案,剑鸣也心生感慨,扶住郝教授的身子,轻轻给拍打着后背。 那座西夏墓葬虽被山洪给损毁了结构,但在主室泥石裹挟处隐约可见两具石椁的轮廓,泥浆淹没中科考队这次也淘取出不少好东西。有几件底部带‘官’字的瓷器及大量器物和钱币,其中最有特色的则是一款深褐色圆型陶瓷扁壶和三件镶宝鎏金铜马造像。 陶瓷扁壶表面剔刻牡丹花纹,壶两侧肩头有用来系绳的壶耳,扁壶造型别致、灵动,应是西夏人日常携带可用作装水或酒的用具。经郝教授鉴定认为,这一器型在国内尚属初次发现。剑鸣看了,只觉得这个扁壶跟自己在临安古墓里所得到的那个颇有些相似之处,品相却差许多了。 三件镶宝鎏金铜马造像则是精美绝伦了。站立者低首沉静、行走者昂头奋蹄、奔驰者飞鬃腾体,马体形态俊美,个个栩栩如生。通体鎏金的马身上镶饰有七彩晶亮的宝石,造像做工精美华贵、式样考究,端是非常宝贵的艺术珍品。 只是这批器物蒲一露面就都被守卫的军士们给收缴过去,科考队员们自是一阵抱怨。这天听了教授和剑鸣带来的信息,则一扫阴郁,一个个只嚷嚷着要去实地查看。 郝教授没有再过多纠葛于那座西夏古墓的发掘,直接将科考队全都调来做这西夏王陵墓葬的考察工作,要想赶在天气变冷、大地封冻前先做个初步的研究。 郝教授这次可是既赞叹于伍全、伍培“分金定穴”的奇妙万端,又惊讶于张武、赵胜‘洛阳铲’的神乎其技了。在张武、赵胜和伍全、伍培的共同协助下,科考队很快就确定了墓葬的方位和形制,逐渐辨识出这座西夏帝陵的全貌来。 第十章 西夏王陵(2) 这是一个完整的建筑体,坐北朝南,占地面积在十万平方米以上;九座大的封土堆分别对应九座帝陵,这与西夏国总历十代皇帝(夏末帝李睍在位两年,国亡后为蒙古兵所杀,葬处不明)的历史记载相吻合。西夏王陵规模宏伟,布局严整,总体按昭穆宗庙次序(古代宗法制度,左为昭,右为穆;父曰昭,子曰穆),形成东西两行葬制排列,并四周分布有两百多座陪葬墓。每座帝陵由阙台、神墙、碑亭、角楼、月城、内城、献殿、灵台等部分组成。高大的阙台耸立于陵园最南端;碑亭位于其后,这里原是有用西夏文、汉文刻制的歌颂帝王功绩的石碑;碑亭后是月城,南墙居中为门阙,经门阙入月城,这里曾置放着文官、武官的石刻雕像;月城之北是陵城,陵城南神墙居中有门阙,经门阙入陵城,陵台偏处陵城西北,为塔式八角形建筑,砖木瓦结构,上下共分七级,外部用砖包砌并附有出檐;陵台就是这陵园中的主体建筑了。 在中国古代传统陵园建筑中,陵台为土冢,起封土作用,一般位于墓室之上。但这里的陵台则建在墓室北十米处,其形状呈八边五级、七级、九级塔式,底层略高,往上层层收分,且偏离中轴线矗立,这是中国陵墓建筑史上的一大创建。 剑鸣奇怪这些陵台竟能屹立千年而不倒。郝教授给解释说,这种塔式陵台为夯土实心砖木混合密檐式结构,是用黄粘土、石灰和粗砂,用糯米浆作粘合剂,经充分搅拌后层层夯实,外部还铺上了青砖,厚度都在十米以上,自是异常坚固。即便用尖镐来刨,也不过留个白点。相传在陵台建筑中,常用弓箭检验:五步之内如若射不进台土,说明质量完好,劳工安然无恙;五步之内如若箭入台土,则劳工人头落地。因材料物中混杂有石灰,所以陵台上就有‘夏不长草,冬不落雪,不寄鸟兽’的景观了。 科考队员们都被发现西夏王陵这一重大信息所振奋,皆精神百倍地投入到这一神圣的现场考古工作中,竟心无旁骛了。 下旬,突然传有红军渡过黄河要来攻打的讯息,宁夏府一时风声鹤唳,守护的军士们也全都调回。科考队的营地顿时安静许多。 忙碌的日子过的飞快。十一月初,省府又给科考队重新选派过来一排士兵,也带来了红军已被击退并转向西北消遁而去的消息。剑鸣听了却有些莫名的惆怅。 十一月八日,立冬,气温骤降,这年的第一场雪竟不期而至。 风卷飞雪,旋转奔腾;雪漫沟谷,铺岭遮巅。远观,银山横卧平川,蜿蜒起伏,犹如玉龙飞舞;近视,荆棘被霜雪缠枝,似絮如绒,竞呈千树梨花;银装素裹更显妖娆。贺兰山野笼罩在一片白茫茫中。 素闻宁夏所产的滩羊二毛皮很是有名。看雨雪稍停,剑鸣就令侯素素、程崇亮、贼猴及赵胜四人去城内为科考队员们选购一些滩羊二毛皮的衣物。 这宁夏滩羊二毛皮古称“千金裘”,“胡马轻裘”中的轻裘就指其意。一件皮衣仅有二三斤重,是将一个月左右的滩羊羔皮采用民间特殊工艺制成薄如厚纸、软中带韧的男女冬装,温暖严实。裘皮毛色细润、卷曲如云,倒提过来,能看见洁白的毛穗顺次下垂,犹如梨花纷纷飘落,据说精制的滩羊二毛皮如果养护得当,十年左右也毛不生絮、束不结毡,是宁夏地方的热销产品。 只是这四人至深夜方才返回驻地,皆神情严峻。召来问询,竟得知是在城里看见了上海青帮堂口遇到过的那名叫云子的日本女人和田村的日本学者,身旁还带有几个黑衣男子。 先是见云子和田村等进了承天寺,在里面待了半响,接着又去了一家叫中腾商贸的货行。傍晚时分,云子和两名黑龙会的乘坐一辆轿车离开,而田村却没有出来。因是跟踪,四人这才回来的晚了。侯素素解释说,这家中腾商贸行是日本国藤中株式会社在宁夏省开立的一分支机构,也兼作日本的特务机关。 云子和田村也都来了这里?难道是获知了科考队发现西夏王陵的?不知是否是跟那个神秘图案有关?剑鸣蹙眉一阵思索,也未能理出个头绪。脑海却浮现了有着姣好面容的日本女人和那枚遗失的和田羊脂圆形玉佩来。 剑鸣决定再去宁夏城,定要探得个这些日本人此行的真章来。 明天一早,剑鸣就带领全体随扈赶进城内,却一直等到这天下午,才看见田村在五名黑衣人的护卫下从中腾商贸行内出来,朝承天寺方向走去。留下侯素素、程崇亮和赵胜三位盯守,剑鸣带着其他几人潜行而至。 天气阴冷,承天寺内游人稀少,僧侣们也都躲进房间里休息,田村等人径直走向承天寺塔。留下三名随员在塔外看护,田村和另两名黑衣人一同进入塔内。 承天寺塔在寺院西侧一处宽整的空地中央,枯黄树叶覆盖的地面上还残留有尚待消融的积雪,四周掩映着高大的松柏树木,三五只寒鸦正栖在枝头,凄厉的鸣叫声给这里增添了几分萧杀。 看田村进入塔内有些时刻,剑鸣携贼猴和伍全、伍培两兄弟扮作闲散的游人向寺塔走来。待走的近了,守护的三名黑衣男子神色严厉地看住几人,拦在了去路。看剑鸣正要争论,就被当先的一名男子给抓住了衣领。剑鸣慌忙告饶,黑衣人脸上浮起一股冷笑。 只是这冷笑还未在脸上散开,就听得身后传出两声低沉的响动,黑衣人赶忙回头查看,却惊愕地发现有两名陌生的男子站立身后,自己的另两名同伴却已在男子们的手中昏厥了。黑衣人正要声张,只觉得自己后脖子处一阵酸麻,身体摆动了一下就倒在地面。 两名男子自然是张武和孙盛邦了。二人趁剑鸣等在前面吸引住三名黑衣人,悄然从后潜入,一击而中。前面的黑衣人则是剑鸣返身一个“灵猴偷桃”一掌给切晕过去的。 收拾了这三名黑衣人,剑鸣让贼猴和孙盛邦在外间留守,自己带领张武、伍全、伍培进到塔里。 正对着塔门的是座高近两米的菩萨塑像,佛像前的条案上摆放着香炉、烛台和各色贡品,塔内再无他物。四人正待往塔上查看,突然脚底下传来一阵响动,隐约中夹杂着一声凄厉的喊叫。众人赶忙寻找,却在菩萨佛像身后发现了一道开启的小门,一条只容一人穿行的石阶小道螺旋式地通往塔下。小门口泛着一股**的灰尘,刚才的声响显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门道里没什么光亮,伍全、伍培各自从条案上取过一只烛台,打着烛光在前面引路。 拐过两个螺旋形的台阶,几人这才来到了地面。 第十一章 西路红军(3) 学生们失声大哭,战场上凄惨的景象早已击破了他们脆弱的心理和所有的想象。 “剑鸣大哥,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要自相残杀?都是同胞兄弟,就不能阻止吗?”学生蔡宏泰拉住了剑鸣的胳膊,流着泪水,悲戚地问道。 剑鸣眼中浮现起1930年自己参加中原大战时的情景:战火连结、生灵涂炭,军阀们拥兵自重、各自为战,以众生为鱼肉、视兵士为草芥,致国运衰竭、民族蒙羞。一个内战不止、军阀割据的国家又怎么能有富国强兵、百业兴旺呢?遂定定地看向蔡宏泰,漠然地回应道:“这是个弱肉强食的强权时代,以暴制暴。要么加入,要么中立。改变不了什么,我们都改变不了。” 剑鸣跳下车厢,有些迟暮的走向车头,却见郝教授独自站在雪地中向天空久久凝望,全身已满是雪花。剑鸣上前忙给拍打着积雪正要拉进车里,郝教授猛地转身跪倒在地,双手高举过头,凄烈地大喊道:“同室操戈,国之大殇!骨肉相残,亲痛仇快!天不恤我中华啊!”竟泪流满面、哀嚎不已。 悲伤犹如巨大的石块紧紧地压住心头,西行的车辆笼罩在浓雾般痛楚的气氛中。众人默然端坐,任凭车辆强烈地晃动不断催醒着有些麻木的肢体,示意自己还依然活着。 雪后的清晨寒冷异常,阴郁的天色下,一群灰褐色的麻雀在雪地上叽喳的跳跃觅食,给大地添了几许鲜活的气息。白雪间不时出黄色斑驳的山崖和坑洼的土洞,提醒了此间的贫困与荒芜。 拐过一座山头,登上一道长长的山梁,远眺东南向的山峦后面正升起一股浓重的烟雾,像是燃起巨大篝火的烟柱给支在了半空。东南是古浪县城的方位,看着那粗黑的烟柱,剑鸣心中腾起种不祥的预感。 汽车在崎岖的山道上踯躅盘行,隐隐可见西方凉州城巍峨的城楼,队员们全都坐起了身子。这下坡的速度走快了,一个不仔细,车子前轮竟陷落在一处被积雪掩盖的坍塌地洞里,还好车辆没啥大碍,众人又是一阵子地忙活。简单吃点干粮,给车加满汽油,队伍又重新组织着出发。 走出这片山地刚行的片刻,就听到前面传来几声枪响,众人舒缓下来的神经立马又绷紧了。 剑鸣赶忙将车辆退进一处山凹中隐蔽起来,安排素素、伍全、伍培领着学生们守卫住山口,自己则带着贼猴、张武、赵胜、程崇亮拿了枪支一起循着枪声查看。 走了百十来步,听到这山梁后一阵窸窸窣窣地声响。剑鸣贴住山墙悄悄挪近山口探头一看,见有三十来名红军正躲在这处背风的山坳里,大半是伤病员。 待要仔细看时,猛然听到一女子清脆地惊叫:“啊?谁在哪儿?” “谁?出来。”几声严厉的叫喊,接着就是一阵枪栓的拉动。 剑鸣闪回身靠住山墙,将长枪交还给左手边的赵胜,慢慢蹲下,右手悄悄取出掖在腰上的枪牌撸子。山梁后传来两人脚步轻轻的移动。 看山口处刚露出半个枪身,剑鸣猛然窜出,一个“叶下偷桃”,左手自下而上搭着枪身往前一抹给捏住了扳机,右手撸子顺势就顶在下颚,左手向内挥臂一带,接一招“浪子回头”,就将这名红军战士给翻转来挟持在身前,缴获的长枪一冲指住了后面的另一名红军。 “不许动,举起手来。向后退!”剑鸣低声令道。 战士一脸的惊愕,几分懊恼地缓缓向后退去,剑鸣几人握紧长枪也跟随着出现在山口。山凹里的红军们全都定定地站在原地,目光闪动着惊恐。 “把枪放下!”见有七八名警卫的红军战士拿枪指向自己,剑鸣高声喝道。 山凹陷入了寂静,战士们没有任何举动,兀在紧张的对峙。 这里的红军大都二十岁上下,好些人员的身上还穿着单衣,有的还打着草鞋,一双脚已冻得乌黑发紫。伤病员全是新负的伤,缠裹的绷带里渗出殷红的血,一些女医护人员在做着包扎护理。 “你们是马匪军的吗?”一名女红军在众人的搀扶下从地上站了起来,用一双犀利的眼神打看着剑鸣等人。女人三十来岁,小月复微微凸起,一头利落的短发,方形的脸庞上是只高挺的鼻梁和张棱角分明的嘴唇,凸出的颧骨上有块擦破的血痕,脸色苍白,神情中却有股不怒自威的凌然之气。 “我们只是经过这里的商队。”剑鸣说道。 “商队?”女人仔细地看了看,静静地说道:“兵荒马乱的,商队早就跑的无影了,还会有来这里吗?” “商人是逐利的,越危险的地方利也越大。”剑鸣淡淡地说。 “商人也是最实际的。虽说富贵险中求,但做生意还是要求个平安。”女人蹙眉问道:“请问阁下是敌是友?” “非敌亦非友!”剑鸣冷冷地说道。 “你们也是在这里躲避马匪的吧!”女人问。 “是!”剑鸣说道。 女人说道:“既然你们不是马匪军的,那就放下枪吧!” “让你的人先放。”剑鸣说道。 女人正要说话,从山口外匆匆跑进来两名红军,见到这里的情景,也连忙端起来枪。 “不用紧张,他们不是马匪军的。”女人摆了摆手,问道:“外面是啥情况?” 来人依然把住枪支,侧头急促地说道:“张政委,你们赶快转移吧!有一大队马匪军的正朝这边冲过来了。” 山坳里的空气骤然变得紧张。人群骚动了一下,立马就又回复安定,皆静静地看着中间那位被唤为政委的女红军。 “政委,我带领小李、小姬和小吴他们几个先出去引开敌人。这里已不安全,你们寻机赶快离开吧!”一名浑身裹着绷带的男子一瘸一拐地走出人群,对女人说道。 “老刘同志……”女政委眼泪盈湿了眼眶,哽咽地说不出来话。 “政委、同志们保重!”男子微笑着向众人摆了摆手,带领四名拿枪的战士勇敢而坚定地向外间走去。 怀中挟持的红军战士也扭身摆月兑控制,抢过长枪,与一旁被胁迫的战士一起跟了出去,留下剑鸣几人怔怔地愣在原地。 “砰砰砰…”,山口外响起短促的枪声,接的就是一长串马队从山口前呼啸而过的声响,又是一阵激烈地杀喊,几声沉闷的枪声过后,传来马队渐渐远去的声动。 冰冷的西北风吹进了山凹,扬起外间地面点点雪粒,打得脸上麻痒刺痛。山凹里的红军们默默地矗立,一个个静静地月兑下军帽,两行泪水从脸颊流过,年轻的女战士们相互依偎着浅浅哭出了声。 停了一会儿,侦查的士兵跑来报告说马匪军已经走远了,女政委安排众人收拾好装束,搀扶着伤员跟剑鸣等告辞离去。 虽然身处险地,但在一种强大信念的感召和支撑下,这支三十来人的红军伤病小队也依然充斥着顽强的力量和高昂的热情,无畏而执著地走向前方。 看着这些红军战士远去的身影,剑鸣有一种悲凉而崇敬的伤感袭上眼眸,鼻头起了酸楚。 几人停歇了许久才返身回到车辆旁,整理好队伍一起向凉州城驶去。只是这次没走多久,蓦然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幅惨烈的追杀场面。 在一片开阔的雪地上,一大群黄衣服的马家军正骑着马追赶着四下奔跑的红军战士。那些落单的战士们大都已没了武器,一些受伤的正拐扭着身子在雪地里吃力地向前挪动。骑兵们高声嚎叫着拍打了马匹扬起一条条雪线,挥舞着明晃晃的马刀恶狠狠地向一个个目标冲去。一道白光闪过,红军战士像是被折断了的麦秸摔倒在地,飞溅的鲜血、凄厉地惨叫更激起马匹高亢的嘶鸣和骑兵暴戾的狂笑。待最后一名灰色的身体跌落,骑兵们打着唿哨又急急赶向前面另一些逃散的红军部队,继续着这场野蛮的屠戮。面前空余的雪地上凌乱地散落着残肢断臂,白雪已变得猩红刺目。 0 第十一章 西路红军(4) “啊!又有一支骑兵过来了。”, “马家骑兵快要围住他们了。”车厢里学生们发出惊呼。 一支四十多人的黄色马队从右侧山谷里斜刺而出,正极力地向前冲去,显然这马队早已是埋伏在这里,与从后面追杀的骑兵会合,要将这些逃散的红军一网打尽。 “鸣哥,我们快去救他们啊?”学生刘惠运急切地拍打着驾驶室的后车窗向剑鸣喊道。 这时候去营救,无异于是与马家军的为敌了。就凭科考队这十来个人,能从凶悍的马家骑兵手中走个来回吗?剑鸣不想惹上麻烦,对他来说,首要的任务是保证科考队成员的安全。 “她们大都是女人啊!”郝教授一旁紧张地说道。 剑鸣非常清楚地记得女政委她们离开山口时,除了四五名男伤员外,剩下的二十多人全都是女兵,其中三位还带着四名七八岁的儿童。 “这是战争,她们也是军人。”剑鸣咬着牙冷冷地说道。 “孩子不是!”正开车的侯素素猛然扭头盯着剑鸣说道。 突然一个急拐弯,车辆箭一般地向右开去。 “你疯了么?那里全是马家军的骑兵。”剑鸣冲侯素素大声地斥责道。 “那里还有妇女和孩子。”素素激烈地说道,“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山谷中的情景吗?”两行热泪已是喷薄而出。 剑鸣为之语咽。这两天的他常常被山谷里尸枕狼藉、断体残肢的凄惨景象折磨着,也明白那些女人和孩子将会遭受到的凌辱和屠戮。 “还说是什么战斗英雄?一见到这马匪军的就早被吓破胆了吧!糊弄些没见过啥世面的小屁孩还行。”素素伶俐的嘴巴快速说道,随之扫过来一个不屑的眼神。 “你?!”剑鸣有些怒火中烧。 “上天有好生之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止戈为武!”夹坐在驾驶室中间的郝教授默默地说道。 左前方三百多米是一条大路,路的西首就是凉州城。 “啊、啊…”远处传来凄厉的惨叫,又有几名掉队的红军被马家军给快速地追上,瞬间就消失在奔驰的马蹄声中。 剑鸣狠狠地瞪了一眼远处的凉州城,咽了口唾沫,大声喊道:“后面的拿起枪支,准备战斗。”说着从车头翻进了后车厢里。 “鸣哥,真的开打?”赵胜给上好了子弹,抬头问道。 “不。我们是去劝架的,给止住了就行。” “这能止得住么?”伍全、伍培两兄弟同声奇道。 “先鸣枪警告,实在不行再开枪击伤,可擒贼先擒王。记住,我们只是去调停。”剑鸣解说道。后背已射来两道愤怒的目光,侯素素咬住嘴唇用力踩下了油门。 一眨眼的工夫,骑兵追赶上了徒步奔跑的红军,挥舞起马刀就要劈落,十一二名拿着刀枪的战士转身阻在了马家军骑兵的面前。他们举着刀枪、高声呐喊着英勇地冲了上来,欲以血肉之躯拦阻住马队的冲杀,为自己的战友们赢取一线生机。 血肉横飞、人喊马嘶,又是一场血腥的猎杀。 凶恶的骑兵借着急速奔驰的马力,抡圆了马刀,居高临下一刀竟将面前阻挡的红军给劈成了两半。骑兵的优势在此刻完全显露出来,他们左突右闯、前砍后劈,两三个回合,阻击的这一小队红军就被杀戮殆尽,马队又加速向前追去。 “砰砰砰…”鸣空几声枪响,趁马家军骑兵略有迟疑的瞬间,车辆哧溜一下停进红军与马队的空隙。车厢掀开的帆布里,十来条枪伸出来全都指住了马上的骑兵。 “咴咴咴…、吁吁吁…”,一堆杂乱的人马嘶喊,马队给逼迫着停住了身。 “找死啊!你们是哪里的?”一名身材壮实的骑兵汉子大声喝叱道。 “过路的!”剑鸣指着枪,阴测测地说道。 “过路的?不知道我们是马家军的吗?”汉子有些气急败坏了。 “知道!但看不惯你们这样的肆意滥杀、草菅人命。”剑鸣冷冷地说道。 “吆?尕娃子们也敢来趟这浑水?真不知好歹。我们正在执行剿匪任务,难道你们想要通匪的么?”一名满脸胡子的马家军骑兵大声喝道。 “我们不想惹什么麻烦,只想请你手下留人,放这些女人一条生路。”剑鸣说道。 “呸!这些女人都是红匪的婆娘,我们接到的命令是格杀勿论!如果不赶快离开,连你们也一块杀了。”络腮胡的厉声嚷嚷道。这络腮胡子佩戴着中尉的领章,显是这里的头目了。 “她们都没啥武器了,难道你们真要赶尽杀绝吗?” “斩草不除根,徒留祸患。谁让她们都跑到我们马家军的地盘上的?要怪就怪她们的命不好,来错了地方!”络腮胡凶狠地说道,引来马队一片肆意地讥笑声。 见剑鸣等人都荷枪实弹的,络腮胡大叫道:“尕娃子们别在这里装大头,没你们啥事啊!”。 车头前一名倒地的红军伤员拖着条腿正想爬起来,有名骑兵纵马上前就要一刀。突然从汽车驾驶室里飞旋出一柄小弯刀给打在手腕处,“咣啷”一声,马刀掉落地面,弯刀在半空中画了圈又飞了回去,被从车里伸出的一只纤手给稳稳地接住。侯素素手持一支乌黑铮亮的撸子站在打开的车门,左手紧握一柄模样机巧的双刃弯刀。 “哦,这娃子功夫靓啊,竟然使回风小刀。模样也俊的很么,像是个女娃子。”络腮胡满脸狞笑地说道。 侯素素一身女扮男装,络腮胡的一时没有辨认得出来。素素竟是名功夫好手,她的弯月回风刀剑鸣却也第一次见识。 络腮胡的仔细地看过一遍剑鸣等人,朝身后的骑兵给打个手势,喝道:“兄弟们给我追,别理这些怂逑货。”说着扭转过马头往车后面走去,眼角浮现出一股桀骜的神情。 “哎呀”、“哦”、“啊”,几声尖叫。 埋伏在车尾的张武、赵胜和孙盛邦几人偷袭得手,擒住了正要打马过去的络腮胡子及两名随扈。 “你们要干什么?想要造反吗?”络腮胡声色俱厉地问道。 “我们不想造反,只是想跟你要这些人的安全。”剑鸣跳下车,走近被张武等人劫持的络腮胡子身旁,用枪指着靠近来的马队。 “弟兄们别管我,快把那些红军给围住了,一个都别让跑。马长官可是按砍下红军的头颅来计数打赏的。”络腮胡扭头大声喊道。 “还死硬!”用刀按住喉咙的张武手上给加了力道,络腮胡一阵猛咳,脸色胀得通红 “放了她们,我也不想难为你。”剑鸣冷声说道。 “她们离得开么?你没看见前面就是凉州城么,我们的大部队可全在那里面呢!”络腮胡子费力地说道。 高大的凉州城就在前方矗立着,城门楼上隐隐地排满了人。 马家军军令严明,渎职通敌、私放人犯是要被杀头的。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络腮胡子就是吃了豹子胆也不敢私做主张、违抗军令。 “呯”地一声枪响,一名骑兵从马上摔落下来,其正在砍杀一名奔跑的红军女战士,剑鸣给开枪击伤了。 “叫你的人都不要乱动,我们的子弹可是长眼睛的。”剑鸣持枪厉声警告道。 “别在这搭儿瞎逑逞能,红军跟你们沾亲带故的吗?你们还是十来号人呢!” “放这些人一起走,我们也不难为你。”素素在车头坚持道。 “呵呵呵!难为我?先想好你们自己的退路吧!”络腮胡冷笑着。 剑鸣本想是在这里阻止马家军,给红军赢得些逃走的时间,再用汽车来摆月兑骑兵。但马队的速度太快,红军队伍已给包围住了,被压缩成一个圈。 “命令你的人退后,给让开路。”剑鸣说道。 “弟兄们都先不要惊慌,给围好了。在我们这搭儿地界,看谁能扛的住谁。”络腮胡子恶狠狠地说道,一双细小的三角眼睛上下打看过剑鸣,两缕吊梢眉拧在了一处,瘦长的马脸上写满恼怒和忿恨。 第十一章 西路红军(5) 正午的阳光照在雪地上映射的眼睛有些生涩酸痛,西北的冷风从衣服领袖口吹入,瞬间便穿透了全身,衣衬被汗水粘裹着冰冷冷地紧贴在后背,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这几位兄弟,你们现在要走,我就放一条生路。一会儿我们的人马上来了,你们一个都跑不掉。”络腮胡子斜侧着眼睛开口说道。 看着周围乌黑黑的枪管和明晃晃的马刀,身陷囹圄的剑鸣心头泛起一阵苦涩。 雪地里簇拥起一堆堆黑色的身影,不时夹杂着战马低沉的嘶叫。双方相互用枪指着,竟就这么僵持住了。 “驾!”、“驾驾!”… 雪地里传来骑马的响动,声音渐渐地近了,有四匹马向这边直奔过来。 “吁…”来人带住了缰绳,马儿见到同类发出愉悦的鸣叫。 “都是在这里的?太好了!”马上的一个声音高兴地说道。 “真是来得及时,还好没有出啥状况。否则再出意外就不好交代了。”另一个有些紧张地说道。 马队闪出一个口子,剑鸣侧着头看了,打马走进来竟是三名红军和一名马家军军官。 为首的红军三十来岁,气质沉稳、面色儒雅,一道浓重的一字眉横在脸上,冷峻的目光从众人脸上快速地扫过;后面跟随着两名年轻的战士,峭瘦的脸庞上闪露着几分焦灼的神情,刚才是他们俩的声音。 “黄团长!”山谷遇到的那位女红军从被围的队伍中走了出来。 “张政委?你也在这里啊!真是万幸。”黄团长赶忙下马,抓住了女政委的胳膊摇晃着。 “幸存的同志都在这儿。”女政委哽咽地说道。 红军黄团长眼眶中盈满了泪水,挺直身高声向着周围的马家军骑兵们大声说道:“西北马家军的弟兄们,我是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先遣团团长黄火青,奉我军徐向前总指挥、陈昌浩政委的命令,来凉州府与贵军的马步青长官商讨共同抗日、停火休战的。我们红军是抗日的部队,现在国难当头,我们要齐心协力、一致对外消灭日本鬼子,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是你们先来打我们的。” “你们抗日跑我们这搭儿干啥?日本人不是在东北吗?” “你们就是来抢我们地盘的。” “少放屁,先灭了你们在说。” “我们只听马师长的。”… 骑兵们乱哄哄嚷嚷着。 “马营长,烦劳你给解释一下?”黄参谋转身对着同行而来佩戴上尉肩章的马家军军官说道。 马营长蹙眉头片刻,打马向前,拱手说道:“诸位弟兄,我是骑五师师属工兵团三营营长马正彪,现要引这位红军黄长官去凉州城拜见咱们马师长,商谈两军抗日停火的事。红军已答应释放我们被俘的兄弟了。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请众位弟兄高抬贵手,也放了这些妇孺伤员。” “不放,我们凭啥听你的?” “你个狗日的,你是被红军抓了做了俘虏来哄骗我们的吧!” “先让他们放了我们的人。” “要放也是你们先放人。” “放了马连长。”… 骑兵们大喊大叫道。 马营长指着络腮胡对黄团长惴惴不安地说道:“黄长官,你看是否先给放了我们的?” 红军黄团长看了看剑鸣等人,奇怪地问道:“你们是哪个部队的?” “我们只是过路的。”剑鸣淡淡地说。 “是这几位义士救了我们。”一旁的红军女政委上前解释道。 黄团长明白了大概,拱手笑道:“诸位壮士侠义相助,黄某在此多谢了。现红军与**马步青部商谈抗日休兵,还望诸位义士等够体谅,暂且放了这几位同胞。” “呵呵呵!说得轻巧,放了这几个,他们能够保证你们的安全吗?”剑鸣冷笑道。剑鸣可不想在没有任何保障下放虎归山,那损害的可就是自己了。 黄团长也明了现在的情景,想了想转身对马营长说:“马营长,我需要你们保证我方人员的生命安全。” “保证个屁。谁知道你是个啥逑,还来这里命令我们?” “就不放,我们人多,看谁能够强过谁。” “放啥放,来几个我们灭几个。” “日你女乃女乃,尕娃子逑的一起给拾掇了,还敢使唤你马家爷爷!”… 骑兵们又鸹燥起来。 “弟兄们,别听这几个人在这里瞎咋呼。谁知道他们是谁?我看他们都是红军的,装扮了相来这里哄我们接走那些红军婆娘们的。我们全给绑了押解到凉州城里去。” “对,都给绑了,看还在这搭儿显能不。” “绑了,我们还有赏钱呢!” 一个精瘦骑兵高声的说话引来一片附和,骑兵哗啦啦又涌了上来。 见那位马营长就要打马跑开,红军黄团长很无奈地摇了摇头。 “呯”车头处一声枪响,人群立马安静了下来。 “都停手!都停手!”清软的吴音竟也高亢。 一袭青衣长袍,一顶黑色小帽下挂着一副黑框眼镜,却是郝教授下了车,不卑不亢地迈步走了过来。骑兵们被这位神色儒雅、形容庄重的吴越男子给镇住了,停住声,皆惊讶地看着。 郝教授来到黄团长、马营长的身前,拱手施礼道:“敝人郝德轩,乃上海复旦大学历史学教授,来这里做西北少数民族的历史考古工作。赶问二位长官当真是要去凉州城共商抗日停火的吗?” 黄团长抱拳回礼道:“不知复旦大学郝教授也来到此地,幸会!幸会!我等正是要商谈抗日停火的。然军务在身,实不敢拿了证明请您审验。但我以红军声誉担保,却是为此事而来。”马营长也赶紧下得马来,站在一旁连连点头称是。 郝教授听了,仰头高声说道:“好!既然是这样,我郝某人就做个担保人与二位一同走进这凉州城,为众生请命、为和平出力。” “哦!那感情太好了。多谢郝教授!”马营长搓着手兴奋地说道。 “郝教授为民族大义只身犯险实令人可敬可叹!”黄团长紧紧地握住了郝教授的手激动地说道。 “郝教授,我也跟你一起去。”耿助理和学生们从车厢里跳下,急切地说道。 “我一个人去。树藩,你跟学生们留下。如果我有什么意外,剩下的科考工作就由你来完成。记住,要安全地带学生们回去!”郝教授止住了耿助理及学生的意图,又扭头对剑鸣说道:“剑鸣,你们也全都留下来!” 剑鸣快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贼猴、张武跟我同去,其他人保护车辆先走。” “我也去。”、“我们也要去。”,孙盛邦、程崇亮及伍全、伍培两兄弟高声说道。 郝教授一愣,说道:“就我一个人去,你们都不要。” “听我的,贼猴、张武跟我,其他人都留下!这是命令。”剑鸣举着枪高声说道:“素素,车子交给你了。跑得快些!” “明白!”素素飞快地应道,发动了车辆。孙盛邦、程崇亮等人帮扶着红军战士们一个个上了车厢。 郝教授默默地看着,眼睛有些红润。 突然,剑鸣的心像是给撞了一下。在红军队伍里面闪过一张俊俏而熟悉的面孔,似是一直牵挂著的罗卿。 真的是她吗? 再要仔细看时,容颜却已淹没在车辆扬起的尘土中。 又愣愣的看了一会儿,见车辆消失在远处的山影,剑鸣苦笑着摇了摇头,回手拽下一名马家军骑兵,上马与贼猴、张武押解着络腮胡子,与郝教授、黄团长、马营长及马家骑兵们一同转向凉州城门。 第十二章 西夏碑(1) 《凉州词》唐·王之涣 黄河远上白云间,一片孤城万仞山。浪客中文网 羌笛何须怨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 凉州,地处河西走廊东端,是古丝绸之路上的商埠重镇,史有“四凉古都,河西都会”之美称,自古以来就是“人烟扑地桑柘稠”的富饶之地。 公元121年,雄才大略的汉武帝刘彻派骠骑将军霍去病率万骑出征陇西,大败匈奴占领了整个河西地区,为显示大汉军的武功军威而在此处设置了武威郡。三国时,魏文帝曹丕因这里地处西方,气候寒冷而设置凉州,成为中国古十三州之一,以“通一线于广漠、控五郡之咽喉”的军事战略要冲,扼东西交通之孔道,是当时西北地区政治、经济、军事、文化中心。 凉州城,曾经“车马相交错,歌吹日纵横”而名闻天下的边塞名城正雄浑粗犷地出现在眼前,镌刻在城门楼头历经岁月吹打的“凉州”两个隶书斑驳大字在阴郁天色映照下却已显得沧桑而晦暗了。 城楼女儿墙上站满了荷枪实弹的士兵,一支支乌黑的枪管伸出墙头,指向走来的人群。城门已被石土给封闭住了大部,只在左侧留有一道未完工的缺口,宽窄仅能容一人通过。城外来人从缺口鱼贯进入,旋即被城内的军士给收缴了枪,一个挨一个地搜身查验。 络腮胡子窥得间隙,带领七八名帮众围住剑鸣三人报一顿老拳,只是在郝教授、黄团长及另两名红军战士的奋力阻拦下才悻悻停住了手。 “这络腮胡子下手可真够狠!这人不是个善茬,看来绝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张武凑近了说道。 乱战中,剑鸣被络腮胡子一拳给打在脸上,鼻血喷溅而出,眼角这时已肿胀酸痛。贼猴、张武两人脸上也是青乌红肿、容貌龌龊了。剑鸣用袖管擦了把流血的鼻子,心里暗暗盘算。 红军、郝教授及剑鸣等人被引进一座深宅大院,白色高大的院墙环绕着一栋朱漆灰砖的阁楼,灰色屋顶的翘檐飞角上镶饰有各色瑞兽石雕,四柱三间的两层土木阁楼在简朴中透露着凝重,石阶两边站满了带枪的兵士,一个个神色紧张地注视着正在走上前来的众人,院内两株高大的翠柏则在这凄冷寒风的侵袭中显得枯寂而萧瑟了。 阁楼的正堂是间宽敞的屋子,堂内分两边站满了人,中间空出的青石地面上摆放有一个巨大的火炉,堆砌了高耸的木炭灼烤的屋内燥热异常,幸有打开的两扇窗户给透进些新鲜的微风。屋内正墙面上悬挂一幅猛虎下山的图画,上书“啸振西北”四个行体字。字画下一身披黑色大领皮袄、头戴狐皮帽体形魁梧的中年男子,正倨坐在一张阔大的太师椅里目光冷峻地打量着堂中站立的几人。 一副官模样的青年军官走上前,躬身附耳低声给说些什么,男子神色一动微微点了点头。 副官直起身,高声说道:“这位就是我们骑五师师长马步青马长官,来人请报上名。” 红军黄团长昂首说道:“尊敬的马步青师长阁下,我是中国工农红军西路军先遣团团长黄火青,奉我军徐向前总指挥、陈昌浩政委和董振堂军长的命令,前来与贵军商讨双方停火休战事宜。这里有徐向前总指挥和董振堂军长两位首长致您本人的亲笔书信一封,请过目。”说罢,从战士手中取过一封信函交了过去。 副官转头看了示意,拿走了信封递上。马步青左手接过了,先上下翻看一遍,又抬起头看向郝教授和剑鸣四人。 郝教授见状,也挺身道:“敝人郝德轩,是上海复旦大学历史学系教授,现带领复旦大学科考队来这里做西北少数民族历史文化科学考查工作。这几名皆是我科考队成员。” “一个文弱教师怎么也要掺乎这军国大事了?就不怕刀枪无眼吗?”马步青一口纯正的西北方言慢慢说道。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现日寇正对我中国鲸吞蚕食,其消亡我中华之心昭然若揭,而国内依是战乱不息,相互倾轧。利莫大于治,害莫大于乱。时民族危亡之际,郝某人特来向马长官请命,希望阁下与红军部队都能以天下苍生为念,化干戈为玉帛、休兵止武,为我中国多储存些抗日救国的资本和力量。”郝教授的吴侬软语在这西北高原竟也带着几分苍劲。 马步青看着郝教授因激动而颤动的消瘦身躯,从鼻孔中哼了口气,冷笑道:“哼,说的比唱的好听!百无一用是书生。”又侧头瞟向几人身旁站立着的马营长,阴测测地叱问道:“马正彪你尕逑还敢来见我?咋还没有让给枪毙了去啊!” 马正彪连忙上前几步,“噗通”一下跪在马步青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开始哭诉道:“马师长啊!我马正彪多年跟随你麾下,出生入死,绝不是贪生怕死之徒,只是他们俘虏了我们三百多个弟兄,有两百多个可是我们**自家兄弟啊!我这是要救他们的性命才赶回来见您的。马师长,我这是忍辱负重,您可一定要明察啊!” 马步青皱了皱眉头大声叫骂道:“滚,滚下去。别在这儿给我丢人现眼。看我回头咋拾掇你。” 见马正彪连滚带爬的退下,马步青这才取出信纸仔细看了起来。 马步青三十七八来岁,肥头大耳的圆脸上挂有两道粗深的眉毛,一双白多黑少的马眼泛着狡黠的目光,厚实的嘴唇上一抹浓重的胡须正随着手中信纸的移动而微微颤抖。 阅过了信,马步青轻轻给放在身旁的桌案上,正身坐好,抬起头双目冷冷地看向红军黄参谋等人,脸上阴晴不定,良久才用粗重的声音开口问道:“贵军当真只是路过?”说罢不禁用舌头抿了抿嘴唇。 “我军这次假道出关,是要打通国际路线,绝没有攻取凉州之意图,这点我可以向马师长保证。为了表现我方诚意,我军将释放被俘的**士兵,并归还其所携武器。希望马师长能够以民族大局为重,停止内战、一致抗日。”黄团长义正言辞地说道。 马步青蹙着眉头说道:“双方合作、一致抗日,这个我也是赞成的。但你们为啥要来攻打我们?还打得挺狠。是要占领甘青么?”说罢用手掌猛地拍打身旁的桌案,直震得桌上茶碗咣啷乱响。 黄团长淡淡一笑,挺胸说道:“正如刚才这位复旦大学郝德轩教授所讲,日本才是当前我国、我民族最大的敌人。我们红军是抗日的部队,是号召全国人民协调一致来统一抗战的。我们获取国际支援,其目的也是为更好地、更有力量地抗日。所以,我们也请马师长能够捐弃前嫌,保家卫国、共同抗日。” 马步青眼睛里闪着诡谲地目光,嘴唇啜喏地说道:“保家卫国?我们青马人可是宁死一万人,不失一寸土的。你们打伤了我的人马总要给个说法吧!” “我党我军抗日民族统一战线的总方针是:发展进步势力,争取中间势力,孤立顽固势力。我们既主张团结抗日,也反对分裂、反对倒退,对一切破坏抗战的我们坚决给予打击。我想马师长在一条山和古浪等地已见识过我军的战斗力了吧!现在我西路大军就在这凉州城外静候着的。”黄团长不卑不亢地说道。 屋内起了些稍动,两边的人们都低声议论起来。 “嗯!”马步青又拍了一下桌面,恶狠狠地看着黄团长开口道:“你们口口声声说是要来团结抗日。谁都知道这日本人是在东北和华北的,你们跑到我们西北来做啥?打通国际线路?说得倒是冠冕堂皇,还不是像新疆盛世才一样哈着苏联老毛子做了个奴才。”说罢放肆地高声大笑起来,屋内也是哄堂大笑,各种谩骂和嘲讽混杂一片,只惊得外间松树上四五只昏鸦“嘎嘎”乱叫着飞上了天空。 等这鸹燥的声音都停歇了,黄团长淡淡微笑着环视过屋内的众人,开口缓缓说道:“我们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不仅是要统一国内的一切抗日的力量,更要争取到世界一切反日的力量。只有我们的力量强大了,争取到抗日的同盟多了,我们民族抗日的斗争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我们中国**所领导的中国工农红军是人民的部队,是为争取民族解放、民族**而奋斗的。我们不会屈从于任何外来势力,我们是为广大中国人民谋求和平、民主和平等的。” “哼哼哼!””马步青冷笑了几声,扯着大嗓子说道:“真是会说亮活话啊!日本人不是好东西,老毛子就一定是好人了?谁都还不是想在打我们的坏主意?我看根本就是前面驱狼后门入虎。”说完呼呼地直喘粗气,一张黝黑的大脸也涨得通红。 稍停了些,马步青又开口说道:“只要你们不在这搭儿停留,我们也就井水不犯河水。我只想管好我的这一亩三分地,其他的也不多想,也想不来。但谁真要是起个祸心,我们马家军也不是好惹的。” “马师长能如此开明,诚为我军所赞赏的。请问马师长,我们双方可以就停火、合作签订个合同么?”黄团长笑着问道。 “这个?”马步青迟疑了片刻,左右看了看后说道:“黄团长这次来的匆忙,上海复旦来的郝教授也路上受惊了。你们先下去歇息,容我思量一下。”也不再征询,转头斜视道:“送客。” 青年副官走下堂来,说道:“诸位,这边请。” 黄团长、郝教授及剑鸣等人遂也跟着退了出来。 第十三章 凉州白塔(1) 第二天一早众人来到大云寺,在郝教授的带领下清理地面上的杂物,计算各建筑遗迹间的尺寸。浪客中文网守护士兵们刚开始还兴致勃勃地围看个稀奇,问询古董宝物的讯息,但看几人也就这么打扫废墟、记录物件地忙碌,也慢慢失去了热情,三五成堆的抱着枪,远远倚坐在矮土墙边晒着太阳。 待到傍晚,大云寺主殿及感应塔建筑遗迹才被清理出来。在感应塔方形台基中发现陷落进许多零乱土石砖块,似是大地震时塔体倒塌所造成的。这塔下也隐有地宫。 吃过晚饭,剑鸣和贼猴、张武三人申请去夜市闲逛,守护的卫兵们此前得到过好处,就随便选派了四名兵士做个陪同。 夜市上,剑鸣买来了羊肉烧酒的好生款待,只喝得这四人一个个胡言乱语地没了模样。待兵士全都酩酊大醉,剑鸣请摊主帮忙先给送回驻地,自己则带着贼猴、张武又潜回了大云寺。 天色灰蒙,深夜的大云寺寂静无声。 三人在四周查看了一遍,见无异状,这才悄然来到感应塔处。张武拿着从夜市上寻来的一根铁条,依白天清理的塔基痕迹四下探查着地宫的方位。 感应塔的形制大小应与宁夏府的承天寺塔相类似,塔基方形,近二十米宽长。铁条明显不如“洛阳铲”好使,张武紧蹙了眉头来回走动,不时握住铁条杵向地面,就着微稀的夜光仔细辨析翻带上来的泥土。过了一顿饭的功夫,张武在塔基西侧五十步的地方停住脚,蹲仔细查看。 “找到了?”剑鸣走近了轻声问道。 “嗯!真不好找,这里的方位全都给拧巴的。张副官解说的没错,那场地震将下面的模样全给弄坏了。”张武说。 “能进去吗?”贼猴俯问道。 “很难。大都已经塌陷、错位了,要想进去只有‘拿大顶’。”张武摇了摇头说道。 拿大顶就是从外向里彻底给掀开个盖儿,这种开掘方式是需费很大的工夫,现在显然是不可能的。 正商议着是否要在塌陷的地方挖开一个豁口进去窥探一下,突然寺院外东南角的一棵大树上惊叫着飞起几只昏鸦。几人对看一眼,情知有变,忙转身向西北方向跑去,就见一队荷枪的士兵涌了进来,将三人给包围住了。 “哈哈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你几个尕娃子图谋不轨,我这可是人赃并获啊!”从这队兵士身后大笑着出来一人,赫然就是那个络腮胡子。 看着络腮胡子狞笑的嘴脸,剑鸣也明了情景。一定是在夜市上给络腮胡子的人盯上,给跟踪来到这里的。 “几位这深更半夜的跑到这里是寻啥东西呢?不会是来数星星的吧?”络腮胡子手敲马鞭看着三人得意地说道。 见没人吱声,络腮胡子走过来贴近剑鸣的脸厉声问道:“你以为我马得禄是好惹的?他女乃女乃地,看我不先打死你。”说罢竟“啪啪啪”地甩给每人两个鞭子。这油光锃亮的马鞭就是隔着厚厚的棉衣也抽打的生疼,剑鸣三人痛得只咧起了嘴。这络腮胡子是要报被劫持之仇的。 “打死我们对你有啥好处?”剑鸣冷冷地问道。 “嗯?他女乃女乃的,先让我出了这口恶气再说。”络腮胡子恶狠狠地说道。 剑鸣用手格住将要下落的马鞭,笑着说:“先别忙出气。你不想知道我们来这里是要做啥么?” “做啥?反正也不会是啥逑好事。来干啥?先说来听听,看我是不是可以放你们一马。”络腮胡子本来就有疑惑,遂谨慎地收回鞭子。 “我们是来挖宝的。”剑鸣直言不讳地说。 “啥?是啥宝?”络腮胡子闻言先是一愣,月兑口问道。 剑鸣笑着说:“嘿嘿!你是想让这里的人全都知道么?”说完用眼睛指示了周围的兵士。 络腮胡子回看了一眼,对剑鸣说道:“在我的地盘上,量你也不敢整出啥幺蛾子来。”说罢冲下面的一个人摆了摆手高声说道:“马少保,你带弟兄们都先散开守住这里,不要放任何人靠近。我亲自来审问这三个尕逑贼娃子!” “是!”一个瘦高个的兵士高声回应道。 看士兵们都走的远了,络腮胡子低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剑鸣笑了笑,说道:“这里以前是西夏国的皇家寺院,我是来找西夏皇帝财宝的。” “啊?有这事?找着了吗?”络腮胡子紧张地问道。 “当然。” “在哪儿?”络腮胡子问。 “就在那儿。”剑鸣将络腮胡子引到刚才张武准备开挖的地方指给了看。 络腮胡子仔细查看着地面的踪迹,扭头问道:“这啥也看不到啊!” “还没挖呢,这不是就被你给抓到了吗?”剑鸣笑着说。 “下面能有啥?”络腮胡子斜侧着眼睛问道。 剑鸣回头给张武一个示意。 张武走上来,对一处地面用铁条杵了一会儿,抽出铁条头凑近鼻子嗅了嗅,又用舌头轻轻舌忝了上面。思索片刻,眼睛左右寻看了,竟停在一名卫士背负的长枪。 “那个能借用一下吗?”张武向络腮胡子问道。 络腮胡子沉哼了一会儿,对士兵说:“把子弹退下给他。” “我只要一发子弹。”张武道。 “哼,得寸进尺。”络腮胡子盯看了,狠狠地说道。“好!给你。看你能有啥能耐。找不出,先把你给毙了。” 士兵把枪递给张武,络腮胡子悄悄地转到了后面。 “都向后退一些,我要开枪了。”张武调转枪头冲地面瞄准。 “呯!” 清脆的一声枪响,地面“轰”地一下窜出三尺高的火苗。火光泛着幽蓝的亮色,如同传说的“鬼火”,阴瘆瘆照映着四周,鬼魅骇人。 第十三章 凉州白塔(2) “马大哥,我们可不敢耍你。”剑鸣过来给解释说:“这里是马步青长官的地盘,虽然知道有,却肯定是不能挖的。但别的地方可以啊!” “你说哪里?”看剑鸣说的诚恳,络腮胡子放下了愤怒,回问道。 “当然是城外啊!那可是谁找到算谁的,就是马长官也不好管。”剑鸣撺掇说。 络腮胡子一双白多黑少的小三角眼睛在剑鸣脸上扫了几扫,阴测测地问道:“你小子不是想要逃跑吧!” “瞧你说的。马大哥,我这不是想给您赔罪吗?俗话说:冤家宜解不宜结。上次小弟多有得罪,您大人有大量,请多多包涵。我这也是借花献佛啊!”剑鸣殷勤地说道。 “哼!那你倒是怎么一个赔罪法啊?”络腮胡子瞥了一眼剑鸣,手模着下巴,语气缓和了不少。 “我这两天仔细研究了一下凉州城的历史和风水。这凉州城背依祁连山脉、北接腾格里沙漠,地势南高北低;又据河西走廊东首,贯通东西。‘左青龙、右白虎’。这里处中原的西部,属‘金’,尚白色。从风水堪舆上来讲,这是个‘白虎下山’的格局。而能够埋有宝物的应该是在东南方位。”剑鸣装模作样地解说道。 “东南方位?是哪里啊?也不能没有个具体的位置啊?”络腮胡子急道。 “那可是需要找到‘虎头’了。最好这个方向上有个聚气点,比如是有个高山或寺庙啥的。”剑鸣低首故作思索状。 “我知道这凉州城南有个白塔寺,不过已经都倒塌了。”瘦高个马少保凑过来说道。 “哦?是吗。白塔礼佛,可降龙伏虎。这可为上吉之地啊!‘虎头’一定就是在这里的。倒塌了较是容易发现里面的宝物了。”剑鸣故意夸张地说道。 “能有些啥宝物?”络腮胡子疑虑地问。 “呵呵呵!如果有,一定是很贵的宝物。你想想看,这凉州历史上曾经是著名的边关重镇,又是西夏国的陪都,能没有啥宝藏吗?我去给看看,一定能够找到些踪迹的。”张武打包票地给说道。 “嘿嘿!看你们也是有几下子的。那你们咋去找啊?”络腮胡子看了看剑鸣三人问道。 “我们想办法先去到白塔寺,确定好藏宝的方位后再告诉你。” “不行,我们也要一起去看看的。”络腮胡子摆手说。 “张副官他们会是跟我们一起的。”剑鸣摇头说道。 “这个你不用操心,我自有办法应付。一桌酒席难道还要两拨人来吃吗?”络腮胡子怪嗔地看了一眼说道。 络腮胡子翻着小三角眼问剑鸣道:“找到宝物了,咱们咋个说法?” “嗨!我这不是给您在赔礼嘛。这在您的地方,也想请您多给个关照,咋还敢说有啥想法的呢?您说是吧,马大哥。”剑鸣赔着笑脸说道。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络腮胡子听了也大笑起来,说道:“好!看来你还是个明事理的人,我今天也就不难为你们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如果要是没有发现啥宝物,咱们可新账旧仇一起来算啊!” “不敢,不敢。”剑鸣连连告饶。 “哈哈哈,谅你们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明天我们白塔寺见。”络腮胡子满意地说道。 夜半时分,剑鸣三人回到了住宿的小院。 清晨,剑鸣跟郝教授说明了昨晚在大云寺发现的情景,唯独隐去了与络腮胡子的纠缠。 “你确定那里有地宫?”郝教授问道。 “这种‘火坑墓’一般里面都保存完好。但因地震,下面大都坍塌错位,再沿着以前的路径寻找则不太可能。”张武说道。 郝教授知道这人的能耐,却有些不甘心地问:“还能打开吗?” “动静很大。”张武认真地说道。 剑鸣笑了笑说:“既便打开了,可能我们还是接触不到里面的东西,反而会留下祸害,就像在宁夏时发生的一样。” 在宁夏发掘西夏大墓时,科考队曾起获一个式样精美的鎏金扁铜壶,还未等登记造册,就被随扈的兵士给夺走了,郝教授对此一直耿耿于怀,而这样的事件还不止两三次。回忆马步青的言辞,众人也都能猜想到地宫发掘后的结局。 看教授失落地跌坐在椅子上,剑鸣和张武对看一眼,靠近了低声说道:“这里不方便考证,其他地方或许可以啊!” “哦?是哪里?”瞬间,教授的眼睛里又重新燃起了希望。 “凉州城南有一处白塔寺,听附近的老百姓说哪里有些模样。”剑鸣轻声地说。 “白塔寺?唉!我这几天是怎么的了。这凉州白塔寺我居然没有想起来,真是该死。”郝教授用力拍打一下自己的额头,有些懊恼地说道,脸上却显出幸喜的表情。 “教授你知道白塔寺?”这次是剑鸣等人惊讶了,张大嘴问道。 “当然!”郝教授点点头,激动地说道:“这凉州白塔寺的出名并不是因寺庙规模的宏大,而是记录了我国历史上很重要的一个时刻:**归属我中国版图的见证地。公元1206年,成吉思汗统一了北方草原各部,建立了蒙古汗国。此后数十年间,成吉思汗及其后继者不断扩张蒙古汗国的统治势力。公元1229年,成吉思汗第三子窝阔台即汗位,把原属西夏和甘青部分地区划给其次子阔端作为藩王封地。阔端坐镇凉州,称称西凉王。为了统一**,公元1239年,阔端派大将多达那波率军万人进入乌思藏(今**)侦察虚实,兵锋直至藏北热振寺。这多达那波了解到当时**各僧俗势力分裂割据、实力地位差异巨大的情况后,向阔端上了一道《请示迎谁为宜的详禀》,鼓励迎请**当时实力雄厚的萨迦派领袖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最终,阔端采纳了多达那波的建议,派出‘金字使者’迎请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赴凉州,共商**归顺大计。萨迦班智达·贡噶坚赞是藏传佛教萨迦派第四代祖师,元代藏族著名政治家、宗教领袖、学者,是著名的‘萨迦五祖’之一。萨迦班智达在接到阔端送来的邀请诏书后,考虑到**地方的长治久安,审时度势,不顾自己年事已高,毅然决定亲往凉州去见阔端。公元1244年,已是六十三岁的萨迦班智达带着两个年幼的侄子八思巴和恰那多吉,从萨迦寺动身,历经两年长途跋涉,于公元1246年8月到达凉州。公元1247年正月,阔端皇子与萨班大师举行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凉州商谈’,确定了**地方和平统一于大蒙古国的条件。从此,**正式划入中国版图,结束了近四百多年的分裂局面,统一于元朝中央政权管辖之下。” 郝教授喝了口盖碗茶,抿了抿嘴接着解说道:“在阔端王子的大力支持下,萨班精心建设了四座佛教寺院,其中以幻化寺规模最大,是元代时凉州最大的藏传佛教寺院,它是萨班在凉州期间讲经布道和驻锡之所,成为蒙古王室、各族官员和僧众听经礼佛的圣地。萨班在此地驻锡五年,广设经场,弘传佛法,又给各族信众施药治病,被当地百姓视为‘圣僧’、‘神人’。公元1251年,藏历十一月十四日凌晨,萨迦班智达安然圆寂,享年70岁。阔端王子为这位大师的仙逝深表痛惜,为他举行了盛大的悼祭活动。据史料记载,阔端用紫白檀木火化了他的真身,并在寺院内建起了一座四十多米高的灵骨白塔,将萨班的金身灵骨装于大塔之内。灵骨白塔建成后,由萨迦第五代祖师八思巴亲自作了开光安神仪式。此后,这幻化寺便改称为白塔寺,而八思巴则继承了萨班的衣钵,继续主持该寺。这位八思巴就是后来被忽必烈封为‘帝师大宝法王’的元朝国师,而蒙古文字就是由他所创立,也叫‘八思巴文’。” “真想不出这白塔竟还有这多渊源。”听了教授的解说,剑鸣三人也赞叹道。 “是啊!其实这白塔见证的是一次民族文化的大融合。自此藏传佛教得以在汉地推广,而**地方政权的各项政治制度也就在那时确立起来的。如果不是现在时局混乱,这里都是很有实地考古研究价值的。”郝教授有些出神地望向窗外。 剑鸣说明了要到白塔寺考察的意向,张副官去向马步青官邸汇报,没想竟同意了,只是多派些看护的兵士。张武开列了需要的物品清单,请张副官代为采购。 第十三章 凉州白塔(3) 灰白的天空飘起了点点白雪,朔风吹卷起地上的黄土,只涂染的天地一阵昏黄。不时有马家军骑兵队在城外大路上急匆匆行走,张副官介绍说红军占据了西边的永昌、山丹县城,这都是前去围剿的队伍。看着马队们一个个杀气腾腾的凶悍像,剑鸣不禁为红军担忧起来。在空旷的黄土地上,骑兵可是大具优势。 行走了一个时辰,众人终于来到目的地。 尽管张副官早已说明这里在大地震中遭到巨大损毁,但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景象依然触目惊心。寺院断瓦残垣、一片狼藉,只有一个八米多高的佛塔基座和几块石碑兀立在原地,在一层薄雪的掩映中讲述着此间的颓废和荒芜。 白塔寺又称百塔寺,相传建寺之初因寺内有大塔一座,周围环绕九十九座小塔而得名。走过瓦砾丛生的废墟,来到核心处残留的一座巨大的佛塔基座前,教授围着五十来米长、土芯砖表结构的方形塔基转了两圈,确认出这里原来就是供奉萨班大师的白塔,存放大师金身灵骨的塔身却已荡然无存了。 雪一时住了。剑鸣三人在塔基前摆设了祭坛,郝教授领众人焚香祭拜,一起纪念和缅怀这位萨班大师。 “嗵…嘡”、“嗵…嘡”、“嗵…嘡”,三个冲天炮竹炸响在半空。 “皇天后土兮,四季安详;风调雨顺兮,五谷丰登。”张武对着长空高唱三声。 点过了黄符纸,燃起了红炮竹,清脆的爆竹声在这块寂寥的废墟上空飘荡,只引的南面一片密麻麻的树林间沙沙回响。 做过了法事,张武带领贼猴用风水罗盘四处筹划着方位区隔,用长木棍插进地面给做好了标记。 剑鸣则跟郝教授一起丈量、记录着这里建筑遗址的尺寸,清理拓印着残缺石碑上的文字。忙乎了一个上午,待剑鸣起身回看,竟发觉张武、贼猴二人以灵骨塔基为中心用七彩绸线在这里织出了一张色彩斑斓的大网,只是将随护的兵士们全隔在了网外。 士兵们都好奇地看着这覆盖住整个寺院的网带,一些调皮的兵士在里面钻来穿去,常有给围住了不能月兑身的,总是被张武笑盈盈的协助着解困而出。剑鸣大觉奇异,攀爬上灵骨塔基屏气凝神地看了半响,心中竟是大骇,张武织就的隐隐是在自己《地理星体图格真龙名髓》书中有所描述的“混元乾坤太极图”阵法,这阵法最大用处是辨识风水堪舆的优劣吉凶。难道这张武真的是要想挖宝不成? “你这‘混元乾坤太极图’阵法造得有些破绽啊?”剑鸣靠近张武低声说道。 “啊!”张武脸上现出诧异的表情,盯了看剑鸣片刻,又笑着说:“知道你有些来路,也蒙不住你的。这里我是稍作了改动。一会儿我们都顺着黄白两道线往南走,就能赶到那边的小树林。你也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剑鸣笑了笑,拍拍张武的肩膀正要说话,就听从西边传来一阵马蹄声响,两人转身来看,望见是络腮胡子正领着一队人马向这边奔驰过来。 “吁!”这络腮胡子靠近绸带边网线才带住缰绳停下马,高声大叫道:“你们这装神弄鬼地是在弄啥呢?” “我们是师属卫队的,在这里有公务。你们是哪部分的?”张副官走上前问道。 “咦!这不是灯山村的老陕家张尕五吗?你咋在这里呢?”从络腮胡子身旁闪出一名黝黑的骑马汉子开口问道。 “你是?”张副官有些迷惑。 “噢?你把我给忘了啊!我是白秀清。就是尕时候住在村头,老白家的白老四,白老鼠。你记起来么?”黑汉子给解释说。 “哦?白老鼠?啊,记起来了,你这样我都不认识了。你也当兵了?”张副官恍然大悟道。 “都十多年了,你当然不太记得了,不过我可还记得你的样子。一直听说你在外面上学,啥时候就回来了?咋也当了兵呢?在这里做啥?”黑汉子一连串地问道。 “我今年初刚回来的,在师部当差。来了个复旦大学的教授给研究一下这里的文物,这就陪着过来看看。”张副官回应道。 “都到师部了?怪不得还是一颗小三角,出息了啊!啥时候也关照一下你兄弟我啊?”黑汉子笑着说。 “白哥你净说笑呢!我这才是个小跑腿,还需要白哥你来照应的。”张副官也笑着问道:“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能去哪儿?还不是又要去征粮,找物资的。红军过了凉州城,就赖在永昌、山丹那搭儿不走了。马师长又要组织围剿,这人吃马喂的,前面战事忙,上面就催的紧啊!”黑汉子诉苦道。 “就是。谁怪我们是吃饷的呢!”张副官应道。 “尕五兄弟,你们吃饭了没?”黑汉子吸了吸鼻涕问道。 “还没有,我们带着干粮呢。”张副官说。 “咦!这冻地寒天的,你们也不吃口热乎点的?冻坏了身体,寒伤了肠胃可就落下病根了。营长,干脆中午我们就在这里埋锅造饭吧!跟我这兄弟一起吃些滚烫的?”黑汉子看向络腮胡子央求说。 “不麻烦了,我们这里随便对付一下就成。”张副官虚应道。 “白兄弟的弟兄就是我的弟兄。都到饭口了,反正我们也是要吃的。刚好这次出来多带了些羊肉,就多整些,让弟兄们都来碗热乎乎的羊肉泡馍吧!”络腮胡子高声说道。 “那咋好意思啊!也多谢这位大哥了。”张副官笑着说。 “客气啥!都是自家兄弟,我们马营长可很仗义的。再说,咱俩都十多年没见面了,我这搭儿还有两瓶白酒,兄弟俩一起喝几口。”黑汉子拉过张副官亲昵地说道。 士兵们说笑着开始准备伙食,络腮胡子却佯装无意地走了过来。 “找到了吗?”络腮胡子靠近张武和剑鸣身旁,悄声问道。 “快了,就是不太便利。”张武说道。 “咋了?”络腮胡子急问。 “人多眼杂,没法细查。”张武回看了一眼正哄乱嘈杂的兵士,悻悻地说道。 “你说咋办?这个我来处理。”络腮胡子挺身说道。 “地点在南边。只要你能支使开张副官的人就行。”张武道。 “这个好办。一会儿吃饭,我让我的人引开他们,你们见机行事。不过要快啊!”络腮胡子叮嘱道。 “好!只要你能给守住一个时辰。”张武笑着说。 一个时辰?一个时辰里就会有接应的人出现?剑鸣有些迷惑地看向张武,张武只顾跟络腮胡子的谈话,全然无视剑鸣的疑问。 空气中飘起了煮羊肉汤的香味,吆三喝四地喝酒猜枚声在远处响起,佛寺故地的神圣与宁静被这饕餮会餐破坏殆尽,连天空也越发变的赤黄而阴郁。郝教授不禁皱起了眉头。 “张兄弟,你的人全都过来吃口热的,那几个人就让我的骑兵过去看着。”络腮胡子大声对张副官说道。 “那怎么好啊?这几个人可是不能出意外的。”张副官说。 “能出啥意外?如果有啥情况,我的骑兵一个加速就能给手到擒来,你信不信?”络腮胡子睁大眼睛说。 “我信,我信。我们马家骑兵可是很厉害的。”张副官恭维说。 “马少保,你去带领七八个弟兄骑马在南边那搭儿巡视,可不能出啥差池啊!”络腮胡子回头给命令道。 “是,遵命。”瘦高个的马少保回应着,带领几名士兵上马离开。 一阵凄冷的北风吹过,南面树林中飞起几只惊乱的乌鸦。张武抬头看了片刻,低声对剑鸣说道:“他们到了。” 第十三章 凉州白塔(4) 看士兵们还都围坐在寺院东边一处背风矮墙下吆五喝六着,剑鸣和郝教授几人顺着张武的指示,沿着黄白的绸线向南边移去。 绸网的南端与树林有一百多米的距离,是片开阔的空地,瘦高个马少保正领着七名骑兵在这一带来回巡视。 剑鸣走出网圈向瘦高个挥了挥手,说发现了情况请其转告络腮胡子。不一会儿,就看到络腮胡子带领着两名随扈在马少保的陪同下兴冲冲地打马飞奔而来。 “找到了?”络腮胡子急切地问道,嘴里吞吐着浓重的酒气。 “是。”剑鸣应道。 “在哪里?快带我去。”络腮胡子说着就要往绸带网里冲。 张武一把给拉住了,举着风水罗盘对络腮胡子说道:“马大哥,不在这里面的。我上午也被糊弄住了,现在才闹明白,这宝物是被憋在了那里的。”说着用手指向南面的树林。 络腮胡子飞红的面颊上睁大了一双薰醉的眼睛,细细看了看南边密实的树林,有些疑惑地问道:“怎么哪里会有?” “是啊!刚开始我也奇怪。但当我搭起这个‘混元乾坤太极’阵法后才看得明白。这压根就是个阴阳藏宝阵。”张武走近络腮胡子,慢慢解说道:“马大哥,你来看。这边的白塔寺是以白塔成中心,供奉着得道高僧的金身灵骨,是阳;其所对应着的南边这片松树林,为阴。在风水术中,这称作‘阳供佛阴有财’的格式。这片树林中一定有三颗呈品字形的大树,宝物就埋在三颗大树的中间位置。” “哦!真的吗?”听张武说的条理清晰,络腮胡子高兴地问道。 “不信?马大哥,我带你去给指出来看。”张武大包大揽道。 络腮胡子笑着合不拢嘴,仔细清点了随队的人数,回头对剑鸣等人说道:“好,这一起去看看”。 “我们就不去了吧!”剑鸣故作迟疑地说道。 “同去,同去。看你们说的是否当真。”络腮胡子目光中划过一丝狡黠而歹毒的神色。 剑鸣和张武、贼猴三人对视一眼,磨蹭着收起地上的物品,拉起郝教授佯装很不情愿地向前走去。络腮胡子这边十来人的马队随护在后面一同走进了树林。 清冷的寒风刮起地面的散雪,林子里不时回响着老鸹粗厉刺耳的鸣叫,古木参天的林木被遮蔽的阴森而昏暗。众人在积满松针落叶的林地间深浅不一的走了许久,终于在树林的中央,果然找到三颗品字形排列的大树,围住了一块五六平米的空地。 络腮胡子跳下了马,在地面上走了好几个来回,嘴里啧啧赞叹,停住身,对剑鸣和张武问道:“宝藏是在这里的?” “是,就在这里。”张武肯定地回答。 “会有多深?”络腮胡子问。 “三米见底。”张武在空地上测了几步,回头说道。 “哈哈哈,弟兄们!我们可是发财了啊!”络腮胡子大笑道,马队上的骑兵也是一片笑意。 “这开挖前需要有啥仪式吗?”络腮胡子又向张武和剑鸣问道,眼睛里闪动着歹意。 二人先对看一眼,剑鸣静静地说道:“就是烧支香、祈个福,告慰地下的亡灵。” “呵呵呵,这个简单。不过有些事知道的人太多了不好,特别是钱财。”络腮胡子说着慢慢打开背在身上的盒子炮枪套。 “马大哥,我们不是说好的吗?宝物全归你,我们只是想要攀个交情。”张武紧张地问道。 “嘿嘿嘿!这‘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一多,钱就不好分了。再说我也需要谨慎些的,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去马师长那里报告的啊!”络腮胡子阴沉着脸说道。 “马大哥,你可不能过河拆桥、卸磨杀驴啊!再说了,我们可是马步青师长的客人。”张武急道。 “呵呵呵!马师长的客人?好,这个教授可以留下来。你们三个?我看早就有私通**的嫌疑。你们是想要逃跑,被我给逮住了就地正法的。”说着,络腮胡子举起了手里的枪瞄向三人。林子里突然刮起一阵凌厉的旋风,树枝乱摆、草叶横飞,人马的双眼全被吹迷得睁不开来。 “啊!”、“哦!”、“嗨!”… 马背上传来一连串惊恐的叫声。 停了风,一把明晃晃匕首横在骑兵们的脖子下闪着寒光,肩膀后现出一个个青面獠牙、双眼暴突的‘凶神’、‘恶煞’头像,马枪支支指向站立地面的络腮胡子。 络腮胡子大惊失色,惊惧地问道:“你们?你们是谁?” “天惶惶、地惶惶,凄惨惨、冷颤颤。你惊动了我们大王的清修,阎王爷派我们几个地鬼恶魔来索你命的。”一个尖利的声音说道。 “大王饶命啊!大王饶命啊!是他们带我来这里的,不关我的事。你要索命,应索他们几个的啊!”络腮胡子“噗通”一下就跪倒在地,指着剑鸣几人说道。 “不就是你想要来挖这里财宝的吗?”尖利的声音又起。 “不是,都是他们撺掇的。要知道你们在,打死我也不敢啊!”络腮胡子哭丧着脸说道。 “瞧你这怂样,刚才的神气劲哪儿去了?不是还见财起意着想要杀人灭口的吗?”张武上前狠狠一脚给踹翻在地,捡起盒子炮指着络腮胡子说道。 回过味来的络腮胡子狠狠地对自己连打了几个巴掌,哭泣着说道:“求几位大爷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我看你胆子很大,胆大包天啊!如果不是我们早有防备,就被你小子在这里给干掉了。”剑鸣冷冷地说道。 “几位大爷,小的我错了,我错了。”络腮胡子眼珠子骨碌一转说道:“这里的财宝我都不要了,全给你们。不,全是你们的。” “呸!现在你知道不要了。你知道这里埋的是什么呀就敢来要?”张武啐道。 “是什么啊?”这下,络腮胡子有些茫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