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海地带》 第一章 汪直之死 烈日,碧海晴空。 船帆鼓进了风,猛烈地被撑开。船帆上龙的影子在风中舞动。大船渐渐远去,被船劈开的海浪又周而复始地合拢。 "爷爷,下次季风到来的时候,他还会来吗?"孩子托着腮帮问道。 “不会。”老人倒了倒烟斗望着远方的海。 “爷爷,那他什么时候还会再来?” “不会了,永远不会再回来。” “为什么?” “他去了很远的地方。” “很远?有多远?” “等你长大你就知道了。” “是在海上吗?” “对,在海上。”老人激动地站起来,永远都在这片海上 那年,大海盗汪直被押送官巷口行刑。万人空巷,交通堵塞。囚车所过沿街,人们围得跳蚤都跳不出来。 杭州,官巷口。飞沙走石,密布阴云。 “胡总督,你可要三思。我虽死,但是只怕我死了沿海百姓就再也没有安宁,这片土地要受到诅咒,这片海上只会有无休止的纷争!” “闭嘴!”主持行刑的知府喝止,“海寇汪直,勾结倭寇对我沿海百姓烧杀劫掠,罪行罄竹难书,今天刀悬脖颈了还敢蛊惑人心,你实在是 "愚蠢,昏官你还没资格跟我说话。" 言一出,围观的人一片哗然。 知府低头握拳,藏在乌纱帽下的额头顿时青筋怒起。“哼,那就把这话当成你的遗言吧,斩!” “胡总督,你想好了吗,我一死,只怕再也没有谁能阻止这一切了。” 侩子手举起砍刀。汪直仰天长叹,“今天我人头落地,明天必定会有无数的屠戮者踏上这片土地。” 直到汪直不能再说话,这声音已在杭城上空回荡,像鬼魂一样在钱塘江上徘徊。 在惊愕的人群后面,一个男人双手背在身边,默默地注视着,黯然离开。 远处,庆春门上,一个中年大汉双手插在胸前,面如紫玉,目若朗星,一脸大胡子。他身旁站着一个带刀低头的手下,一个精壮的老者。 这时,身后走出一个满脸阴气的年轻人,顿时周围的空气也寒冷了些。 “郑老板,你也在呀。” “汪老大的告别仪式我怎么能错过呢。” “过了今天,这片海上又要重新划定秩序了,不过我想过了今天南洋肯定是郑老板的地盘了。” “虚怀若谷对你没什么坏处年轻人,别说这么没人情味的话,汪老大为我们这类人向朝廷争取权利的时候,你那老爹还在打渔呢。” “哈哈得了吧别正经了,像我们这些个人渣还能有向朝廷要权利的时候吗,反正汪老大一死,你就是最大的受益者,过了今天,郑老板你就是这个时代的主宰者。” “想要主宰这片海的人多着呢,只要有决心,谁都能改变时代大胡子说完便转身离去。 “呸,年轻人不屑地看着远处江上的大潮袭来,这个时代,已经只剩下病症,早已暴动。” “怎么样莫飞,跟我一起出海吧!不要浪费上天额外赋予你的本能,别被那毫无意义的生活束缚。不要再流连那个只活在你世界里的女人。就把这当做是进入另一个全新世界的入口,和我一起出海吧!一起到那烟波浩瀚的深处,等你我踏上那片美丽富饶的未知大陆,即使身葬大海,也无遗憾,在所不惜。海将永恒,与我们同在!” 这个梦已伴随我很久。一个男人站在一艘巨大的船上向我伸手,我永远看不清那男人的脸。 这海,和梦中的海毫无区别。 我叫莫飞。 从我有印象开始,就在村里的私塾和四哥,陈东,阿修在一起念书。这里是一个海滨渔村。 我的父亲,据说在我很小的时候就义无反顾地奔向了大海,再也没回来过。周围的人们不知道他为什么去了海上,只听说在世界的尽头,落日沉海的地方才可能遇见他。 本朝初年的时候,打击走私力度很大,严禁渔民下海。有下海者,哪怕带一盔一甲,一牛一羊,一针一线,一鱼一虾,螃蟹跳蚤,被逮捕后即以走私,偷渡,叛国通敌,制造贫富差距,出卖人民利益,汉奸罪,败坏社会风气,杀害海洋动物,破坏生态可持续等诸多罪名斩首。 所以这里是传统的穷乡僻壤,遇上大台风,便只能卖儿卖女,直接降级为扶贫县。 后来先皇驾崩,各个皇子皇孙忙着你坑我阴,继承人一个接一个地被推倒。京城里大家都对此抱有莫大的兴趣,人人都对自己预测的胸有成竹,赌场也开出了各个皇子继承的种种赔率。京城里随便找个马夫小贩都能随便来上一段某皇子背后的女人——啥啥秘史什么的;继任者非某某莫属——来自**的七个权威预测;谁谁废长立幼的九十九个理由等等,尤其是某个皇储被废,流落民间,藩王进京大兴土木的一段,似乎京城坊间的各色人等都是亲眼见证者,人人都会说得口吐莲花,异彩纷呈。 纵使口吐再多莲花,继承人都在一个个口吐白沫,自然也没有人有暇去顾及千里之外东海之滨,一个太阳都在那边下山的遥远小渔村有没有人饿死,有没有人下海打渔走私了。而在边疆的子民看来,皇帝更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有些人还以为皇宫和长城是一回事,皇帝就住在长城里;还有人以为皇帝住的也是一个大村庄。或许他们不知道,正是这么个遥远的大村庄,决定的是周围无数个村庄的命运。 万幸的是,在当时官府的不作为便是对百姓最好的作为。因为不作为虽然可怕,但胡作非为更可怕。上级们忙着尔虞我诈,下级则盯紧战况,拨开层层云雾时刻准备站对队伍,放松了对百姓的骚扰,也有不少脑子不好使的在拨云雾的时候拨错了地方,立马被咔嚓的。朝廷如此不幸的混乱局面,实在是苍天有眼,是百姓烧香求佛,祭海神贡龙王得来的幸福局面。 我从小就在村里的私塾和四哥,陈东,阿修在一起念书。私塾先生是一个从外地来的很奇怪的人。村人只会打渔,而先生能识文断字。因此在村人看来,当他独伫汪洋风满袖的时候,哪怕可能只是在想今天晚饭吃什么,村人都会觉得此君气宇非凡。大家十分尊重他,丧事喜事都要找他来以示庄重。事实是这家伙经常在席间喝多了乱模,闲来无事便喜欢拿鞋子拍四哥。但当他拿起书卷的时候,这种威信仍是不可动摇的,我想他不可能只是个落榜的秀才这么简单。 多年前同先生一起来到村子的还有阿修的父亲,他是个铁匠,本是村中的人,后来外出混迹乱世,多年后又回到村中当了村长。于是首先大家打渔的工具得到了升级。一般附近渔民打渔拿的是鱼叉,我们村拿的都是三叉戟。如果对方叉的鱼多我们村人眼红,发生海事纠纷的话,那么三叉戟既能叉鱼,又能叉人。再后来,便有人装备斧头,飞刀出海,不知是打渔还是打劫。 村中和我一起念书的伙伴中,四哥是我们四人中最大的一个,是我们的头儿,比我们所有人都大一岁。我们之所以叫他哥,还因为佩服他做事完全不经过大脑的勇气。有一次四哥被他爹猛揍一顿后带我们跑到山里一个大瀑布下修行。 我目测了一下说,“这水流有点急啊。”还没说完,四哥已经月兑了衣服往瀑布下一站,瞬间连同水流一起飞流直下,在我们眼前消失。直到傍晚我们才在下游的河里找到了漂浮的四哥。他醒来后的第一句就说,“他妈的还没站稳就被冲下去了,你小子是不是在背后推我。” 除了阿修,我们三个都是渔民的儿子,乘风驾浪,驰骋大海是我们的本能。 十二岁那年,四哥冒着被他爹扔海里变鱼人,再也不能上岸的风险偷偷开着他爹的帆船带我们出海。村里大多是渔船,唯有少数几艘帆船,所以帆船的维修非常不便,很不巧这船刚好年久失修。 初次出航,四哥和陈东举着桨无比兴奋地拼命划。过了好久,四哥说,“你们有没有觉得我们是在后退。”阿修说,“没有,可能是不盯着桨太久划晕了。”陈东说,“不对,我也觉得越划越倒退。”阿修说,“你以为我们是龙虾呢。”陈东说,“不对不对,但我觉得是在原地打转。” 我说我们一直都在前进,只是你们两个划反了,逆风划桨。他们三个抬头,看看站在桅杆上的我,思考了片刻。四哥开口说,“笨蛋阿修你这个领航员是怎么当得,害我们再白费力。”阿修说,“是你们节奏太快,超过我口令了。” 船行驶到村口,有一座村子通往外面的桥。这座桥离海面非常之高,桥本身很长,像一条长廊。桥的下面,高高悬挂着三具风干多年的尸体。四哥手指着说,“看,那是谁家的咸鱼干,晾晒在这儿呢?” 陈东推倒四哥说,“去你大爷的咸鱼干,那是我二爷!” 四哥问,“你二爷怎么上去的。” 陈东说道,“吊上去的,官府说他是海盗,绞死的。” 听完,我们抬头仰望。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海盗,三个已经和咸鱼混为一谈的海盗。 在仰望中,咸鱼已在我们身后远去,过了长桥,就正式使出港湾进入大海。我们面前豁然开朗。潮汐拍岸的声音伴随着溅起的海水,和着我们的船一起和波浪一起晃荡。眼前是无限宽广一望无际,不着边际的海面。视线的尽头是天地合一的地平线。我扶着桅杆跨步站开,桅杆上的旗帜迎风飘扬。岸边的青山绿树愈来愈远,和天空混为一块,前方一条巨大的海豚鱼跃水面,身后夕阳连同周围的云彩熠熠生辉。 “莫飞,情况怎么样?” “棒极了。” “棒你妹,快给我下来。” “我低头一看,只见他们三个正弯着腰不断地向外泼水。” “船漏了快下来帮忙。” 我跳下桅杆,船又是一晃,晃得四哥翻进海里。 阿修说,“这破船漏了,你快来这把洞堵上。”我跑过去用大脚趾一捅,踩出一个更大的洞。还没等我们判断出状况,船便已经沉了一半。我们面面相觑,我问怎么办。这时海水已经没到嘴巴里,大家还没听清楚咕噜一声,就已经在水中游泳。 这次不成功的航海探险活动以我们四个游回岸边告终。四哥他爹知道帆船已经葬身海底后,差点让四哥也葬身海底。 自从游回岸边后,我们得出结论,要出海,首先要一艘可靠的船。因此陈东开始天天研究设计,声称要造一艘比村子里所有的渔船叠起来还要大的船。又过了几天他说他快要设计出一种可以潜水的船,而且精妙之处在于,这船潜入水中后,还能再次回到水面上。 但陈东的设想仅限于在他大脑中展示,因为先生只教山水画,陈东又不是无师自通的料,所以他不会画立体图,再复杂的设计画到纸上的就变成一个简单的平面,因此我们完全不能按照他所设计的来制造战船。他也很苦恼于不能向我们展示他的构想。这玩意要是个肖像山水或者藏宝图什么的还可以,但要是个制造设计图纸,别说战船了,就是个椅子的设计图也不能平面。 在陈东的船设计出来之前,一天,村子里来了一个陌生人。 一天,先生领着一个年轻人出现在我们面前。 “你们不是一直吵着说要学武功吗,今天我就带了个高手来让你们见识见识。” 一听是高手,大家立刻把他围住。 年轻人不解地看了看先生,抓了抓脸。 阿修盯着他说道,“你就是高手?不行啊差太远了,怎么长这么颓废,和我想的完全不一样。” 年轻人理理刘海说,“谁说高手一定要英俊潇洒了,那只不过是那些世俗小民的一厢情愿。” 阿修不平地说,“那也没像你这样的,脸颊上又是胡渣又是刀痕的,出来比先生还不修边幅。” 先生在背后一拳打在阿修脑袋上。 年轻人撅起嘴模了模脸说,“那只是因为我不会刮胡子而已,老刮破脸。” 陈东和我对视商量道,“果然是高手,刮胡子都刮得那么有型。” “那么,你们为什么不好好读书,要学武功呢?”年轻人问道。 我们捂着下巴冥想了一会儿,四哥指着先生说道,“为了对付他,这个老家伙老是月兑了鞋拍我,我学了武功就要和他对干。” 先生又一拳打在四哥脑袋上。 年轻人见状摇头不已,“记住,学武功和读书一样,是为了讲理,用你的方法和别人讲理,只是比读书更简单。” 先生上前拍拍他的肩,耳语了几句,渐渐独自走远。 年轻人望着先生远去的身影,沉默良久,说,“好吧,既然是朱先生要我教你们,那我一定尽心尽力。我叫方虞,以后我就是你们大哥,你们会武功吗?” “当然不会。” “不会我怎么教你们啊。” 我们面面相觑,琢磨着高手的话果然不一般。 “来,这样吧,我先这么教你们,你们为什么不好好读书,要学武功呢” 秋去潮来,枝头落叶,南方飘雪。阳春德泽,万物生辉。 距离方虞离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他说他要去远方,寻找一个强大的游牧民族。据说他们的战士勇猛无比,甚至能起死回生,愈伤愈勇,就连他们的马也是饮人血的猛兽。 方虞叮嘱我们好好练功,因为我们的命运即将开始变化。方虞曾在渔村住下,和我们一起生活了数年。他也带领着我们和其他渔民一样,教我们驾船出海打渔。他常常说,外面的时间正在巨变,你们改变命运的时刻终会到来,而你们的命运就在这汪洋大海上。一次方虞曾指着海边刚破壳的小海龟说,你们和它一样,岸上的沙滩只是出生地,短暂停留后,它们的命运是必将回归大海,而你们也必将有回归的那一天,你们的命运必将比惊涛骇浪更加波澜壮阔。 虽然我们不懂到底是指什么,但我们心向神往。只是谁也不确定那一天到底是哪一天,我们一直在等待那一天到来,可那一天还是迟迟未见,遥遥无期。 但临走前方虞说的最后的话是,学武功,毕竟不是上上策,终究只是一人抵;想要学抵万人之术,还得靠这里,方虞指了指胸口说,“心术,你们迟早会明白。” 可惜我们迟迟不能明白。 第二章 械斗 十八岁那年,我目睹了一起大械斗。据上了年纪的人说,这场械斗其激烈程度让当年的海盗和反贼都无地自容。 这场械斗的参与者是我们镇和隔壁镇几乎所有成年人和即将成年的未成年人,上到快进棺材的老当益壮者。不少两鬓斑白的阿公阿婆也扎头束腰,精神抖擞地拿起锄头鱼叉,抱着重在参与全民健身的理念参加了资源保卫站。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在两个镇子有争议的山地地区发现了一个不小的银矿。尽管大家都是渔民,但银子绝对是个好东西,何况大家在海上打渔的时候早已看对方不顺眼,常常发生海事纠纷,只是鉴于自己船上的鱼,所以常常是赤脚不怕穿鞋的,打到鱼比较多的一方会先跑。这次战场搬到了岸上,便没有了投鼠忌器之患。村民纷纷表示,准备砸锅卖铁,推倒灶台,连家都败掉也在所不惜地要赤了脚捡起砖大干一场。 此次械斗由于规模巨大,参与人数空前,所以很多常年打渔的村民或者常年种地的村民没掌握动作要领,比如种地的村民拿着锄头以多年养成的耕地的姿势向对手攻击。 一般会用渔叉,经验丰富的渔人比较抢手。他们常常会在几步至几十步之外,嘿的一声潇洒有力漂亮精确地射出渔叉,造成威慑对手的远程攻击。但也常常有人出于多年的叉鱼习惯,会不自觉地跑过去乐呵呵地捡渔叉,看看叉到了什么东西没,于是又被对手埋伏的锄头给锄了。这样,回收渔叉的就给干倒了,不少渔叉因此成了一次性攻击兵种。 械斗最激烈的地方,银矿的入口变成了拉锯中心,几易其主,每天都打得依依不舍。情况常常是今天我们镇打下了入口,几天后由于防守不力,战术没打出来,同时客观原因也是部分人淘矿掏得太兴奋,出人不出力也出不了力,导致群体整体战斗力下滑。于是银矿沦陷,几天后对方又重蹈我们的覆辙,银矿再度被占领。每次夺回矿场的时候,我们镇的领袖,即我们村长,每次都要大喊一边,我操狗娘养的昨天他们掏了这么多银子去,妈的今天我们一定要掏更多,超过他们,要比他们更狗娘养的,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厉害。 这其中最关键的一点是,要阻止官方介入,否则大家都玩完。于是每当有官府的人员前来探询情况,双方就打得特别激烈。大家都亮出最厉害的家伙,官府的人在旁边观看的时候,常常会收到意外飞出的铁锄头,菜刀,肚兜,皮护胸,血滴子,双节棍,腌鱼干酱火腿,惊恐的侦察员把这惊恐的一幕汇报给官老爷,官府的具体分析是,泽人剽悍,愚俗好斗。若吾横加干涉,必陷泥泽遭其报复,一旦两方蛮民合流击官军,吾军必将伤亡惨重,吃不了兜着走,吾官威尊严脸面扫地。蝇头小利不可贪矣,否则必得不偿失。 于是这变成了一场旷日持久的大械斗。很显然,这个械斗是以银矿告罄而停止。 在这场械斗中,小李北村的少年英雄,莫飞,李陈东,李修,李依四力渐崭露头角,月兑颖而出。 今天我像往常一样指挥村人撤退兼顾断后。邻镇的阿公悟性极高,经过几周的械斗,独创了一套十分了得的叫火炎旋风追击棍的招式,也叫见人疯。招式具体是,抡直锄头在原地转圈,待高速转动后开始向敌人移动。移动中一旦击倒人员后,不管敌我,一律将倒地的人员当深埋的萝卜一样对待,疯狂高速地锄地挖掘,极为残忍。此招最狠之处在于发动者完全不顾招数发动完毕后会对自身造成晕眩,呕吐等诸多不良反应,简直属于自虐式同归于尽的杀手锏。 而在锄头移动旋转中向其投射渔叉,则会有几率被弹开,当然弹开后是飞向敌方还是我方也是一定随机几率,四哥曾多次被反弹的渔叉击晕。 在我镇最后一名矿工头扎红布,背一个大包袱满载撤出矿洞后,我果断退出战斗,放弃矿场。 村人都带着银子撤到村长家聚集,现在每个人在村长家都有一个账户,存放银子。顺带修理武器和工具。在这个时候,村长家是守卫最严密的地方。 陈东进来报告说,“村长,刚有一个自称是你在龙泉的兄弟送来这个箱子。” 村长正趴在桌子上的一张地图,拿笔比划着说,“好,不愧是我多年的基友,都知道我现在急需物资,有他们那些家伙支持,以后银矿就是我们的。” 我打开箱子,一阵刺眼的光泽。陈东在一旁竖起拇指说,“果然天下宝刀出龙泉。”在官府要求买菜刀买条凳都需要画押制的管理下,敢这么明晃晃地运一箱真家伙在大街上溜达的也不怕有人说他们造反的,也就只有更强悍的龙泉军火商人。光泽过后,村长拿起一把朴刀,由欣慰马上变成满脸怨念,“他妈的奸商,都生锈了!” 银矿的消息随着械斗火拼程度的激烈渐渐活跃地传播开来。 夜晚,阴霾过月明,陈东手执火把渔叉戒哨警备。阿修在屋内边喝酒说道,“听说最近从登州来了位神秘将军。”四哥说,“管它呢,只要不跟我们抢银矿就好。”阿修说,“不,听说专门就是为了这事来的。” 第三章 海盗来袭 是夜,海盗来袭。 月下,凉风拂过草地,三个人影突然从草丛中跃出。 “什么人!”陈东问道。 三个蒙面人手持武士刀,刚开口说话,突然一个渔叉飞来,正中肩膀,又惊又吓,疼得眼泪直飞眼珠迸直。 “闭嘴了吧,什么鸟语,就不能换个会将中文的吗。”陈东收起投射渔叉的姿势,微微一笑,如果是倭寇的话,那我就不客气了。 月光下,树影摇动。陈东健步冲锋,蹲身躲过一个倭寇武士刀侧劈,朝着一个肚子一拳放倒一个,然后转身即兴表演了一个空手接白刃。倭贼双手握刀动弹不得,跃起出腿,陈东同时出腿,大叫我操一声就将其踢飞,而武士刀依然还在陈东两掌合处纹丝不动。 我闻声同四哥阿修等众人到来。 阿修问,“怎么白天抢不过,现在玩夜袭劫营了。” “不,是海盗。” 阿修一听,叫道,“我操来的好,他们的船在哪,我们去劫他们。” 话音刚落,前面的小路上冲来二十来个凶神恶煞,手拿大刀利剑的强盗模样的人。还没来得及思考,我身边的张四叔操起一只条凳大叫一声,以更快的速度冲过去,很快,大家都跟了上去。我感觉身边像一群饥饿的蝗虫飞过。 显然,这么点人数在我看来还不够在私塾做早操的,在这块土地上,打架打仗的,人数完全不是问题,再大再多的场面都打得出来。 这段时间以来,和邻镇那伙人对冲械斗,大家都已经熟练掌握了如何做到最有气势最有威慑力的冲锋,在第一时间就把敌人震慑住。 过程就不用说了,基本没什么身体接触,这群强盗完全是被我村民踩着过去的。待到尘埃落定,只见强盗们全东倒西歪,横七竖八地晕在地上眼冒金星。而村人丝毫不减热情,一直往前冲。冲在最前面的自然是四哥,四哥一边跑一边对阿修说,“既然是海盗,就一定有船在海边,我们去海边看看。”阿修转身对陈东说,“好,我们去海边看看海盗船上有没有财宝。”陈东转身对身后的村人说,“海边有条船,船上全是财宝,大家冲啊。”于是冲锋队伍散成三个纵队,分三个方向冲向海滩。 前方,第二批下船的海盗与我们的先头部队相遇。第一个冲上来的海盗被一个高举着一张麻将桌,一路跑来的村民砸了个满天星,三个回合过后,海盗丢盔弃甲,村民一往直前。 我吃力地跟在后头,直到在海边的竹林,才追上了一支迷途的小分队。我喘着气问阿修怎么了。阿修说道,“有人。” 四哥说,“对,有很多人。” 阿修说,“不,是上面有人。” 我们抬头,果然高处的竹叶中隐现一个人影。 人影发出一阵尖锐的笑声,“哈哈哈,愚蠢的人啊,真不自量力。” 四哥情不自禁地赞叹说,“能爬这么高,好轻功,羡慕死我也。” 话音刚落,人影高高跃起,身后的背景是一轮满月。于是从我们的角度仰望上去,宛如一颗月亮黑子般。黑子轻盈地落在我们眼前,刚一落地就嚓一声,黑影一声惨叫,抱着腿满地打滚,涕泪直流。 四哥不解地问,“怎么了,脚折了?” 我和阿修回答道,“踩到老竹笋了。” 这时人影尴尬地想起还有一群人在围观他,于是一个跟斗站起来说。 他刚要上前一步开口,我急声喝道,“站住!”他一惊,就听见咔嚓一声,一个捕野猪的夹子狠狠地合上,夹得他再次眼泪横飞。 我们不禁皱起眉头,我说,“不是说了叫你站住的吗。” 我们看着他浑身颤抖地掰开夹子,那一瞬间,阿修在出现在他身边,拿狗尾巴草在他胳子窝下一挠。人影显然没想到阿修会这么阴毒,忍不住奇痒,铁夹子又咔嚓一声合上。 这一夹夹得我都快疼了。 人影终于愤怒了,带着夹子涮涮涮几个跟斗远离我们,拔出武士刀一划,一道寒光一下将夹子切成两半。 阿修和四哥欣喜地说,“哈哈哈,还是个忍者。” 他举起刀说道,“平户大海盗,犬养大人门下,伊彦九次郎在此,专门为银子前来。” 我们大惊,“一夜九次?妈的太厉害了!” 回过神,阿修说,“终于找到个会讲中文的,好好招待。” 九次郎蹲在身前举起武士刀,双手慢慢握紧一转。月光洒在蓝色的刀面上,皎洁得让人生寒,我仿佛可以感觉到它划过血肉与骨头时的冰冷,像划过水面一样,丝毫没有阻力。一个萤火虫飘过刀刃,那一刻,将刀照得如同黄金一般完美无瑕。一瞬间,刀刃反射的光正好掠过我的双眼,我感到眼前一闪。突然,九次郎就这样已经举刀冲到了我面前,我急急拿起渔叉,准备接他一刀。只是一道寒光,一阵犀利寒冷的刀锋擦面而过,我一模,发现手臂已被擦伤,而我居然一时还没察觉。 我心底一寒,暗想,高手。 突然一张条凳袭来,阿修一把拍在伊彦九次郎脑袋上,九次郎被拍蒙了,仓仓惶惶地冲了几步。刚一回神,四哥又是一棍子抽在他脸上,抽得九次郎面向明月,不知所措。接着,四哥抡直手臂,阿修卷起衣袖,互相联手配合,你一棍我一凳,把九次郎拍得像陀螺一样,毫无还手的机会。最后两人双剑合璧,残忍地把他像小鸡一样拍晕过去。 我不禁暗想,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果然两拳难敌四手,钢刀也怕棍子条凳。我再次打量我这对野蛮的龙虎兄弟,脑海中联想这样一幕,当阿修拿着酒瓶在酒馆里和四哥讲杀人越货的时候,四哥连眼睛也不眨一下的管自己喝酒。 我们一直冲到海滩上,刚出船仓的海盗,还没来得及下船一看情况,马上明白了谁才是真正的强盗,自己明显来错了场合。于是什么也不说,纷纷转身直接往海里跳。 第四章 生人来访 于是我们毫不费力地占领了三艘海盗船。大伙上船将船模了个遍也没模到财宝。于是愤怒地失去理智,把三艘船直接搬起来当战利品抬回村去。 我不禁暗想,这群**,当他们发现他们要使用这船的时候,不是还得把船搬回来吗。 其实我唯一关心的是伊彦九次郎手中的那把刀,虽然只是擦脸而过只领教了一回,但不得不承认,它是我所见过最精美的刀。仅从做工来看,和龙泉制造不是一个档次。但当我回来时不幸发现九次郎和他的刀已经被他同伙抬走了。 因为保密和宣传工作配合得当,银矿的消息渐渐在附近地区流传开来;村民自卫击退海盗的消息在方圆百里迅速传播开来。传播途中也发生了变异,有说小李北村有村民根据藏宝图挖到一大批银子的;也有说是村民打渔时抢劫了附近的海盗,截获了一船银子。 关于银矿械斗的事,毫无疑问,持续了三个月的全民健身,最后以银矿的开采完毕而告终。事情结束后,大家开了个会,居然良心发现,觉得自己之前和邻镇做的事有伤和气。于是经过投票,大家决定邀请邻镇的居民过来一起开联欢会。联欢会露天举行,所有人开怀畅饮了三天。三天后,又有人提议说今年大黄鱼捕获甚丰,于是又接着开了三天的开渔节,气氛非常欢乐。 我和豆米去找阿修的时候,他们正在喝酒。阿修一口喝掉一碗,他得意地朝身边看去。 只见四哥一仰头,一口连酒带碗地吞了下去,把大家惊吓得不轻。四哥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现长桌的另一边,单独坐着一个带头巾的奇怪的男人。 男人注意到后,抬头看了四哥一眼。 四哥说道,“看什么看,看你妹呀。” 男人低下头,继续喝酒。 四哥说道,“不看你妹呀,老子这么好看,给我继续看。” 我们很无奈,陈东说,“你这有点强人所难了吧,四哥明明是你一直在看他。” 四哥说,“他穿得这么奇怪,我当然要看他。” 阿修说,“你戴的狗头帽才奇怪。” 四哥醉醺醺地走到男人面前说道,“我就是小李北村击退海盗的英雄,这片海岸的王者。看看你行为鬼祟,现在我怀疑你就是海盗派来打探的奸细,快把你的证件拿出来。” 男人惊奇地看着四哥,刚要伸手说,“年轻人,不要太嚣张。”四哥突然试探性地出拳。我大叫,“不好。”待到尘土平静下来的时候,果然只见四哥满头是包,眼冒金星地坐在桌子椅子堆里。而男人则不知了去向。 我们上前扶起四哥,我说,“哥你怎么又输了?” 四哥清醒过来说,“胜负兵家常事。”他原地转了一圈,问道,“他妈的吾被阴矣,那衰人呢,要被我找到,一定要他命休矣。” 陈东说,“我刚看到他朝着村长家去了。” 四哥哦了一声,又问我们,“刚才我输得样子很丢脸吗?” 我说,“没事,别人只是以为你喝醉摔了个跟斗而已。有点武功的就以为你在练十八跌呢。” 阿修插道,“我觉得这招更像黄狗撒尿。” 四哥说,“那就好,不过话说回来,那家伙到底是谁呀,好生厉害的本领,我一定要和他再战一回。” 村长家。 男人前来拜访,一个魁梧雄厚的男人背对着他,正在打铁。 “李侍卫。” 听到男人的话,村长一愣,继续打铁道,“这里只有李铁匠,不知你要找谁。” “好久没人这么叫你了吧,远离中原,在这偏僻小野深藏功名,宁静淡泊。事人主,尽君忠,宁可在此耕渔,不愿青史留名,只为报答滴水知遇之恩” 村长不禁心中一颤。 “二十年了,真是漫长啊,该走的那些人都走了,该你们留的你们也没留住,现在孤身一人在这偏隅小村,将军您可安好?”男人摘下头巾在村长身后自顾坐下。 “人生何处不漂泊,心安即是归处。” “今天我若要向你要那个人,你还能安吗?” 村长放下铁锤,转过身叹气道,“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大家都解甲这么多年了兄弟!事情都过去了那么久,人们早已经释怀。他已经放弃了一切,早就不再是威胁了。如今早已是国泰民安,河清海晏,为何还不能放过他呢!” “你明白为什么,他永远不能留。” “你也明白我绝不交人。” “好,看在我们曾经的情分上,拿你的命来换他,你意下如何。” 村长略加思考说,“真如此,我死何足惜。” “如果是拿你们全村人的性命呢?” “我无权决定他人生死,志辅兄请勿为难。” “好,那你必须帮我一把。” 村口,我们在路上又碰到了那个男人。 这次他先开口说,“听说最近小李北村出了几个少年英雄,勇武果敢,智慧过人率领众乡人英勇击退海盗,保护乡民,猛不可挡,我想领教一下。” 四哥说,“哈,又是你,说出来怕把你吓跑,其实我们比你听到的所有关于我们的传闻还要厉害得多。刚才失手被你阴了,现在就让你真正见识下吧。” 四哥握拳一蹬,如箭锋一般向男人奔去,男人依然神情严肃,双手插在胸前纹丝不动。直到四哥的拳头到他鼻子跟前,男人微微一蹲。我远远看着,他蹲身的速度远比四哥出拳快得多,可见其内力比起四哥实在是深不可测。男人这时才伸出拳,蹲猛一起来,四哥完全来不及收招。男人从下而上如地火喷射一般,对着四哥下巴一个强力的升龙拳。四哥像兔子一样被击飞好远,昏在一边头冒金星。我头一次看到四哥被人揍得飞这么高。 男人转而向我们说道,“方虞就教出你们这样不提气的东西?”阿修反应强烈,“吓,他侮辱我们大哥,一起上!”一阵毒打后,我们鼻青脸肿,一堆笑脸,拱手说道,“英雄好生厉害,原谅晚辈们的冒犯吧,请问英雄大名。” 男人上前一步,说道,“宁绍台总兵俞大酋,哼,看来卫海英雄不过如此。” 我们惊掉下巴,阿修大哭着抱着俞大酋的大腿,直呼偶像。 “不知总兵大人来这小李北村,是为何事?” 俞大猷收起拳头,背手踱步说道,“我镇守边疆多年,近来我大明海疆不平。夫浙连闽粤,数千里辽阔的海岸线上已是狼烟四起,烽火连连。亡赖奸民,出海为盗,其势力愈来愈盛。十年来,每年都有数以万计的人奔海为盗,大小头目有名有姓者海盗集团上百,无名小卒亡命之徒不可计数,眼下满海是盗,呼啸为患。现又有勾结倭寇,西洋红夷者甚多。他们抢劫海上,朝廷海道为之不通。如今贼船又屡犯边境,他们烧杀劫掠,荼毒生灵,为祸一方。” “海防甚危,急需勇武之将前去奔命,我听说小李北村有几个少年英雄,特前来招募。”俞大猷说着看了阿修一眼,阿修一听收起眼泪,顾不得鼻青脸肿,昂首拍胸说道,“大丈夫理当立远志报效,为国所用,岂能终老田园与草木同腐?我李修生而为龙,愿随将军执鞭随镫,若能为保家卫海献躯,是无愧矣。” 四哥也模着头上的包随声回答,“是啊是啊,我可是要征服大海的男人。” 俞大猷点头说,“嗯,你们几个虽然不学无识,武功低下,匪徒之气,但还算明事理,资质尚可,加以时间培养应该还能成气候。如果你们愿意随我去建功立业的话” 远处,一阵烟尘飞天,一匹快马急急忙忙奔来。 “大总兵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男人连滚带爬地向俞大猷禀报道,“我们的船,刚刚出象山港就被击沉了!” “是他干的吗?” “不,不是他!” “什么!”俞大猷满脸严重不安,“你马上回去,我随后就来,还有你们几个,回家收拾收拾,三天后来昌国卫海防司报道吧。” 阿修泪闪闪地送走俞大猷。 “对了,”俞大猷突然转身说道,“去和先生告别吧。” 第九章 恶水白狼 我们在江边一家叫客似云来的客栈住下,江口连海,门外就是江边埠头。埠头停泊着十几条满载着大米的船。船头坐着等待人来收米的农民,个个短衫衰帽。 一个衣着华贵的米行商人拿着算盘过来大声说道,“本月大米九钱五分一石,要卖的把米挑到行德米行来。” 农民们大片嘘声,一个声音回答道,“不是吧大爷,这可是上白米呀,九钱五一石还要给你挑过去,你叫我们怎么活啊?” 商人一甩算盘道,叫什么叫,“你活不活关我什么事,就这个价不卖的滚!” 又一个老实的声音说,“去年是五两银子收,上个月就二两银子收,现在就变九钱五?我们都知道你们行德米行卖出的时候是十五两一石啊。” 商人眉头一聚道,“我卖多少关你屁事,你就回去种地,不卖就自己留着吧,江浙和其他地方的米现在像潮水一样往我这流呢,你们这些乡巴佬,嫌贱不卖就滚吧。” “去你大爷的……大爷您就行行好,一两银子一石行吗?” “滚球吧你,还跟我讨价,我还愁没地方藏米呢乡巴佬。” “**真当收破烂啊!” “滚!快滚吧,再不滚下一批船就进不来了。” “不行!一个茄子脸的年轻米农举手在众望所归中不负众望地站了出来,你今天要是不买我们的米,我们就绝对不会让道的!” “好好!”众多米农纷纷鼓掌表达自己的声音。 米行老板闻声走到他身前,眯着眼问道,“你小子这是要强买强卖啊?” 茄子脸的年轻米农咬着牙闭上眼,额头上涔涔出汗,犹豫了好久,斩钉截铁地回答道,“是!” 当他再睁开眼时,发现身边围了一圈米行高大的打手。 只有哎呀一声,茄子就被扔进了水里。接着米农们和打手们扭打起来。 米行老板在岸边拨打着算盘,漫不经心地说着,“打,给我好好打,把前年这些穷鬼们坑我的和去年我没坑到这些穷鬼的,统统打回来。” “何必欺人太甚!我卖!” 大家寻声而去,一艘帆船上一个头扎红布的年轻人举手喊道,他缓缓抬起头,嘴边留着一撮小胡子。 米行商人终于找到了一个赞同的声音,得意地走到他面前,乐呵呵地说,“听到没听到没你们这些穷鬼,好样的小伙子你的米我全收了。” 所有米民目光愤怒地盯着这个害群之马,那人全然不顾众米民的反应,不过我的船明天才能到。 “没问题,你有多少船?” “不多,如果明天要到的船只南北相连,不过这条奔驹之街的长度。” 米商朝着吃惊的米民喊道,“看看,看看,你们这群穷鬼,九钱五分一石,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你们好好考虑考虑吧,说不定到明天我还不要了。”说完扬长而去。 米行商人走后,众米民渐渐向这个男人包围。 “喂,骗人的吧,我看你也不像卖米的,你是个托吧。” “没骗人,我的船今晚就到。” “你有船吗小子?你有这么多米吗?看你也穿得像乡巴佬,你的船会有这么多米吗?” “喂小子,**是不是专门来害我们没饭吃的!信不信来我们村我砍死你。” 小胡子男人摇头笑道,“但我不是害你们没饭吃的人,相反,我想给你们饭吃。今晚,我的船队就会到来,我想向大家收米,十两银子一石。” 众米民惊愕,很快又不屑地大笑,“去你妈的,你糊弄谁呢你,刚向奸商说卖米,现在又和我们买米,小子,你是干什么的?” “专做无本买卖!……我这船里确实没有米,唯有快刀一口!” 话音落下,一片沉默。 静了一会儿,米民们相互之间聊道,“你知道吗,刚才那个行德米行的老板就是漕运王大人的女婿,这整条江都是他的,没有人可以和他抢生意,他是所有米民的唯一买家。” “哎呀这么厉害,所以啊这大米其实是和盐贡一样的,你要敢卖给别人,小心判你个三年走私罪。” “对付我们哪用得着这样啊,听说越是这样的大老板大人物,和海盗的关系越密切,他们就是暗中资助海盗的主,我们要是不听话,说不定哪天就掉水里了。” “你们听我说,我还听说,要是把现在天下的米说成十斗,那么一斗半在官老爷那,半斗在天下百姓,还有八斗都在行德米行这样的商人手中。” “哎呀那可真是富甲八斗啊。” “怎么跟他斗,那是我的事,不过只要干掉米行这一个,我就不再是其余的九个。”年轻人又突然插嘴道,米民们听得此话,顿时全身僵硬,连看都不敢再看他一眼。 “如果有谁觉得自己和行德米行的交易不公平,那么,站出来!今晚!五马街口!” 片刻后,米民们立刻做鸟兽散,埠头船只散去大半,只有波浪陪住那个小胡子男人。 我和四哥径直走到他的船上。 “你真的是海盗? “关你们什么事?”他抬起头,“滚下我的船!” 四哥冷笑,吐了一口口水。 那人惊讶无比,想来是少有这么撒野的人上过自己的船,或者也可能被四哥的素质之低给吓到了。 “如果真是海盗,向你打听一个人,但愿你不是冒充的,知道李光头吗?” “光头李七?你们也是海盗?他欠你们钱了?” “差不多,他欠了我们很多东西,得要脑袋来还。” “呀呀呀,你们叫什么名字来着?” “李依四,还有这是我兄弟莫飞。” 我对四哥的直爽感到很不满意,还没经拷问就全说了。 “听都没听过,算了吧,就你们这样想找李光头要债是不可能的,恐怕连半路都到不了……” 埠头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传来。 走出仓,迎面撞到三个穿着衙役衣着的男人。 “刚有人举报这里有海贼闹事,你们有看见吗?说着问话的男人穿过我和四哥,模着刀盯着小胡子男人。” “没有……”小胡子也看着带头的衙役,双手在背后慢慢握起拳头回答道。 “那么……看来……”带头的衙役突然转身伸手指着我和四哥说道,“就是他们两个没错了,抓起来带走。” 我对他的判断五体投地,另两个衙役立刻动手。 “啊喂喂,我和四哥被绑了起来,你他们脑子有病啊!睁开狗眼好好看看,我们哪里像海盗了,有见过我们这么帅的海盗吗!” “少罗嗦,带走带走,带回去再说!” “喂喂,我和那小子还有话还没说完呢,我最后给你个机会,快放开我们,不然我要动手啦!” “坐两年牢出来再说吧!” 那小胡子男人看着我们争执不经意打了个哈欠,突然间,他一个疾风迅步上前,从身后伸出手拧断了两个正在捆绑我们的衙役的脖子,手速快得完全看不清楚。我和四哥还没反应过来,他又跳出来,带着残影穿过我身边,最后一个衙役转身见状,顿时双手去拔刀。但是小胡子男人已经伸出手抓住了他的脖子。衙役死死瞪着他,双手紧紧握刀,但,他还是慢了,最终还是没能拔出来。日光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反射在小胡子男人坚毅的脸庞。衙役来不及反击,他的手只是轻轻一折,衙役倒地。 “你……你就这么杀了他们?有必要这样吗混蛋!” “哦难道要等到他们让你们上了刑场,到处宣扬海盗来了才动手吗?听着,我不管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是不是海盗,总之,我决不允许今晚有谁来坏了我的事。” “你……你这样想害死我们吗?” “随你们,你们也可以去衙门自首啊哈哈,不过得过了今晚。” “你明知道我们不是海盗,他们要找的是你!” “哦原来是旱鸭子,还敢和我妄谈李光头,旱鸭子怕是连光头一根汗毛都碰不到。” “……李光头在哪?你刚还没说。”四哥明显落了下风,他整理了一下衣衫问道。 “我不知道。现在,别烦我,我有事做了。”说着他开始清理衙役的尸体。 四哥无奈,问我怎么办。 “等等!”我感到眼睛一闪,叫住小胡子。 “他手里拿的是什么!” 听我这么一说,他立刻掰开死去衙役的手,一枚寸把长的钢针掉落在地,针头黑褐色,明显的带有剧毒。 那情形,我们三人面面相觑。 “果然,看他们也不像海防司的人。” “海防司?” “海防总督的情报刺探只针对官员,一般也只监视官员,以防他们和海盗有勾结,不对平民。至于普通衙役,量他们吃一百个豹子胆也不敢找海贼的麻烦——他们从来只会欺负弱小。这三个人,看来身份不普通啊,他们根本不想带你们走,只是想杀你们而已,嗯好吧,在刚才动手前我承认我也没看出来。” 我想了想,上前剥下三衙役的外衣。 “呀呀呀,看来除了李光头,你们的麻烦还相当大啊。”小胡子在一边模模下巴,有点幸灾乐祸。 “为什么?”四哥问小胡子。 “飞鱼服,看看他们里面穿的,还有他们两个,麒麟服———这可是大明高等锦衣卫的标准制服,看来他们是专门来找你们两个的。” 四哥顿时被这话惊住了。 我又仔细地搜了一遍三个衙役,拔出他们的刀,果不其然又是锦衣卫的标准配备,春秀刀。 “这么说来,果然从刚才一直觉得哪不对,原来是这小子刚才拔刀的姿势啊。” 四哥问,“他的姿势怎么了?” “双手拔一侧的刀,让刀在抽出时具有最大的威力和范围,没经过长期训练的人是习惯不了的,这种喽啰衙役怎么会有这种高手才会的基础动作呢?” 四哥听后便在一边比划着。 “据我所知,一般有锦衣卫出现的地方,其背后就一定有不和谐的权力斗争,你们……我不知道你们的身份,看你们也不像是宦海沉浮的人,总之,保重,你们的麻烦很大。” 我从死去衙役的身上搜出一块腰牌。 “挥使……和……指挥使……和……奠……和?” 四哥和小胡子目瞪口呆。 “不行,被磨掉了看不清。” “是这个要杀我们的人名字?”四哥拿过腰牌问道。 “不知道,可能吧。” “为什么要杀我们?难道和村子有关?” “好了!”这时小胡子站起来说,“看来这里已经没我什么事了,我要走了,你们也不用谢我,尸体就交给你们了。总之,你们自己小心吧!” “等等,你还没有告诉我们李光头在哪!” 他回头,对视了一会。 “哼哼哼哼哈哈哈,我不知道!” 我顺手模向腰间的剑。 他迅速按住我的手,说道,算了吧,有缘再见面的话,我或许会告诉你更多些,不过凭你现在恐怕还不是光头的对手。 我尽力挣扎仍不能月兑手,他果然不是泛泛之辈,也只能作罢。 他扬起帆,我站在埠头问道,“你叫什么?” “过了今晚,全城的人都会知道的。” 第十章 永嘉之夜 晚上,因为有人要上门感谢我们,四哥变得非常紧张。他不时叮嘱我把刀藏好。我说,“哥我们又不是杀人逃犯。”四哥说,“我们是亡命之徒,随时准备去杀人的,不能让别人察觉我们的举动,还是小心为妙,我可不想暴露计划,迫伤无辜。” 于是我对四哥背负仇恨潜心报仇的心情非常同情。 想不到,那少女和哥哥兄妹俩来了之后,只是两杯酒下肚,四哥开口就把我们的事前后因果全盘说了出来。 少女叫西西,是本地员外的女儿。另一个叫三保的娘娘腔是她的表哥,恰好来这里做客的,今天能在此认识我们实在是有缘。 是夜,阴风四起,海盗来袭。 狼来了。 月夜当空,刚安静下来的街道上,四哥正聊着,突然地动山摇,外面响起一阵恐怖到令人寒颤的牛哞声,仿佛是吃人野兽来了。 我跑出去一看,是火牛阵!只见宽阔的街道上,四头身披红布,拖着硝酸硫磺的蛮牛霸占着整条主干道,正在狂暴地两两对冲。很快蛮牛所过之处便火光冲天,烈火浓烟。人们纷纷从房屋里跑出来,惨叫声连连,一切马上陷入了混乱。 不断有人奔走逃命,边喊边叫,海盗来了海盗来了!许多不知从何登陆,身着海盗打扮的人在混乱中现身。我看到前面一个刚从屋子里跑出来的男人,被手起刀落的海盗砍个正着。 街道对面的一户府院里,有三个海盗抬着一个箱子从门里出来。而门上清醒地画着一个狼爪印,在火光中呈现黑色,显得尤为明显。 我豁然顿悟,原来这就是海盗的计划。白天那疯乞丐便是他们的先头部队,派来打探情报,在县城里的大户人家门前画上记号,待到现在便无需寻找,就能轻易把财宝带走。 四哥和三保西西也跑出来。我们四人站在大街中央,四周已燃烧得红通通的,一片火海,还有惊慌失措,到处乱跑的人。 四哥说道,“瞧,这火大得完全没办法扑灭。” 三保突然想起来这是他们住的地方,说,“快回家去看看舅舅。连忙拉着西西往家里跑。” 而我们似乎没地方跑。我和四哥愣了片刻,四哥看着我,我看着混乱的周围。四哥迷茫地问,“我们应该干吗去?”我说,“你快去保护西西吧,他们可是大户人家,海盗专门抢有钱人。” 四哥终于接到了任务,朝着三保他们跑去的方向追去说,“好我这就去,那你呢?” 我说,“我去四处走走,明天一早来客栈废墟集合。” 四哥听到这话差点没跌倒。 四哥刚走,我转身,有一跑过的人与我撞肩而过,正是白天在埠头口出狂言的那个男人。他亦回头看了一眼,火光中我看到他的眼神,对视了一会儿,他转身迅速离去。 我感到我撞到了他的佩刀,在这个时候带着刀跑的,果然如他所说,自然不是善茬。而眼神依然这么坚毅冷酷的,他是我在这场混乱中看到的唯一一个。那剑,必是利器,人,亦然。 这个时候他要去哪,我决定追上去。 一直跑到转角,一路上我看到有三五个海盗披金戴银大笑着抬着箱子从画有狼印的府院里出来。在所有人都不以为然的时候,海盗们就已经使目标完全暴露出来,这个乞丐留下的标记居然成了死亡的代号。 我不停地追着那个人,我要上去问他白天尚未回答我的问题。身边都是哭天喊地,打水救火的人,或是冲进屋子救人。这时,我前面有一个老妇人在混乱中跌倒,而在她身边,是两个拿着闪闪大刀的海盗向她走去。 我停下来准备拔刀。 海盗弯扶起老妇人,又塞给她一锭银子。 看来海盗的针对性很强,我不由地想,三保和西西现在怎么样了,不知是不是倒霉了。 回过神来,我发现已经跟丢了,于是我跳上一处比较高的屋顶,在这种趁火打劫的混乱场面,我想,一般海盗首领应该也是居高而视,君临手下。 当我登上青楼楼顶的时候,前面三个人影并列而立。 左边的,分明就是白天那个疯乞丐。 右边的光头,高大硕壮,狼虎之士。他侧过脸向中间的男人说道,走吧,头。 我看到侧脸是个独眼龙,想必此光头非彼光头,要是李光头有这么大的脸部特征那他绝对应该叫李独眼或者独眼李什么的。乞丐侧过脸对光头说道,“大眼,你的牛在等我们呢。” 光头笑道,“哈哈哈,叶和,我虽然比不了你聪明,但是我牛大眼的牛可一定不输你手上的刀啊。” 在四头牛集合的地方,衙门府前。 最后一个站着的衙役捂着肚子,一手握刀。肠子流出了一半,唇流鲜血。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牛角上滴着血的蛮牛,突然身后又冲出两头牛,直接用角将衙役顶翻。 原来这里是最先被占领的地方,难怪没有人处理维持秩序救火。 牛大眼和叶和分立两侧,中间的男人挽弓搭箭。叶和手拿火把给箭头点上火,男人箭法奇准,火箭正中衙门明镜高悬的匾额。箭头上的燃烧物迸裂,很快烈火熊燃整个衙门,一片火海。 正当三人望观火海,身后一支尖声穿云箭射向天空,一时照得闪亮通明,与月争辉。三人转身一看,正是白天骑马送信的男人。 男人提刀说道,“恶水白狼,你终于来了。” 叶和笑道,“张参将,你未将海防情报准时送到昌国卫指挥司你就已是死罪,现在又因你的失职致使永嘉县又遭贼寇荼毒,若我要是你,我早就自刎以谢天下了。” 男人说道,“我已尽心尽职,你们休想再从我手中逃走。在大军到来之前,待我张四维先斩了尔等贼寇,再向家国谢罪。施琅,就是死我也要与你同亡!”说罢,拔剑直取中间的男人,顿时风声烈吼随手起。 牛大眼和叶和一看,立刻闪边叫道,“老大,他是冲你来的,我们会小心的你放心,老大你自己保重。” 张四维的剑直向施琅胸口刺去。施琅从容不迫,像只是轻轻一跳,人像鹞子一样,面朝利剑,身子在空中灵巧地往后退,像蝴蝶穿花般轻盈。 好轻功,我和牛大眼叶和在一旁竖起大拇指道。 施琅的胸口就和剑始终保持着这个距离,这时牛大眼叫道,“头,小心!” 于是砰的一声,施琅脸色大变,掉落到地上。在他往后飘的时候,脑后没长眼睛,所以一头撞到了一块店铺挂在街上的招牌。 施琅起来大骂道,“谁打我?”转身一看是块招牌,只得尴尬地模模脑袋。 张四维单手持凤嘴长刀抽来,施琅急跃起闪躲,跳进一栋烧得正旺的房屋里。两人在里面激烈地打斗。烈火中,我隐约看到张四维一个扫荡腿,一根燃烧着的梁柱断成两截,施琅为了躲避,被一段烧得月兑落的梁柱打中,张四维抓住时机,迅速冲上前抓着施琅,向他手上重重地刺中一剑。 施琅痛叫,挣月兑开来,继续躲着张四维。我久久在一旁观战,奇怪的是,即使再危急,施琅仍然抱着剑却不把它亮出来。但从两人的实力看来,这个不合理的举动绝不是来自施琅的自信。 施琅边躲边退,被一根烧断的横梁绊倒。张四维看准时机,跳步上前,凤嘴刀已经到施琅鼻尖。我瞬间拔剑跳入火光中,挑开了张四维的长刀。同时出于方虞对我们严格的剑术要去,我习惯性的去破他的刀。我的剑像蛇一样顺着张四维到的刀锋直上,在他放弃刀之前划伤了他的手。 咣当一下张四维的刀掉落在地,施琅趁机立刻躲开了这迎面一击。 三人在火光中僵持下来。 “哈哈,”施琅爬起来,抹掉嘴边的血。 张四维握着自己割伤的手腕,警觉地注视着我。 “你是谁?”张四维朝我语气沉重地问道。 我握紧手里剑,对施琅说道,“快告诉我,李光头在哪!” 施琅指着张四维。 “杀了他!” “不可能!” “那你永远别想知道李七在哪!” 张四维看出了些倪端。 “协助海盗可是死罪,快走开小子!” “杀了他!你没得选了,明天他就会通缉你!”张四维不想一开口就被施琅摆了一道。 “想清楚孩子,这么做会让你万劫不复!” “他见过你,你逃不掉的!” “不!我不会帮海盗!” “你已经帮了!张参军,这是我的帮手莫飞!” “不!绝不!就算你不告诉我……” 趁着我们争执,突然张四维挪脚一移,脚下一记猛兽践踏,踩得大地如水波,震荡波硬生生地把凤嘴长刀从地上旋转着震了起来。同时脚下一用力,人也顺势向我们扑来,他以极快的速度,换左手抓刀,迅雷之势向我袭来,整一串动作一气呵成。我还没来得及完全转过脸,从风的走势我便知道已不能全身而退了。只得凭直觉左手抓着剑尖,右手抓住剑柄,勉强双手拿着剑挡住了迎面的长刀,剑受到强力冲击,不由地弯曲,我侧头,另一边柱子的火焰已烧到了头发,这时凤嘴刀已经碰到我的脸。 张四维惊讶无比,见我居然不用眼睛就挡下了他这舍命一击的偷袭。 施琅立刻上前,捂着手一个凶猛的虎踢,把张四维踢入烈火之中。我茫然地看着熊熊烈火。 “混蛋!你杀了他!我抓着施琅的衣襟大口喘气。” “哈哈哈哈这不是很好嘛,他要活着,明天这个时候你就准备四处逃吧!” “我不想杀人!” “那李光头呢?” “……快说,他在哪?” 这时,身边的火焰中,飞出一根火烫的圆木,正在我和施琅中间的位置。我不得不放弃,推开施琅。那一刻,周围的房子立刻烧倒了一大片,把我和施琅隔离开来。施琅转身,火焰中跳出一个火人!张四维已烧去外衣,火焰里整个筋肉可见,发达的肌肉,可怕的身躯,像爆炸一样,扑向施琅!施琅反应不及,被火球紧紧抱住,整个儿地包裹起来,如奔雷四杀,滚到火焰边缘,又滚回来。 我在外边看得目瞪口呆,隔着猛烈的火焰,我已没有机会再进去,怒而咬牙,不禁觉得切恨。 惨叫声渐渐消失,一直到没有动静,只有火烧木头的噼啵声,火势愈加猛烈。我遗憾地望着,只得转身,准备离去。刚走出几步,突然身后一道巨大的寒气袭来。我的脚居然开始迈不开。打斗的燃烧屋子被劈成两半,一人影从烈火中走出来。我看到地面上拿着剑的影子正在越来越逼近,越来越庞大,大有笼罩整个地面之势。这把剑我见过,即便只是它的影子我也认得出来。 “呵,呵,”他喘着气收起剑,小心地包裹起来。走到我身边。 “李光头在闽南泉州港,或者你也可能在漳州月港找到他,不过我要提醒你,现在的李光头已经完全非昔日可比。” 我愣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走远。他扬扬手说道,“再见莫飞,我期待下次遇到你。” “不见!” 他渐渐走远,回了我一句,“你迟早会发现,你的目标绝不止是李光头。还有,记住,我叫施琅,海盗施琅。” 已是凌晨,没有了风,身边的浓烟翻腾着直上云霄,县城的火光让月失色,哭声惨叫声回音百里 第十一章 路人 第二天早上,我在客栈废墟上,看到四哥扛着两袋米满脸喜悦地回来。我大吃一惊,心想昨晚肯定是吃亏了。 果然,互相一说明情况,四哥就说,“哎呀你个笨蛋,昨晚我没跑多久就发现条条大道上的很多人多汇聚,朝着同一个方向跑,我就问怎么回事,结果他们都告诉我说正赶去县老爷家救火呢,运气好的话什么都能救得到,金子银子都有,听说最先到达的人就把县老爷的小妾救走了。总之就是去帮忙的人太多,都乱套了。后来有一个秀才跑得慢去得迟,什么都没救到,于是一怒之下一把火烧了县老爷的家。” 我问,“那县老爷呢?” 四哥说,“早被海盗救走了。” 我问,“那西西他们呢?” 四哥如晴天霹雳,愣在原地,两袋米顺势从肩上无力地滑下。 我推了推他,四哥回过神来。 我问道,“现在我们怎么办?” 四哥捡起大米说,“我去把米卖了,继续上路。” 我庆幸还好四哥恢复正常了。 走到五马街转角口的时候,一脸土灰的西西瘫坐在烧得只剩下残桓断壁的破屋中。 我说,“西西好可怜啊。” 四哥也哎哎连声叹息,“一夜之间就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希望不是因为遇上我们才给她带来了不幸。” 我说,“那你带上她。” 四哥表情复杂语无伦次地看着我,“我们可是海盗啊……哦,不,我们可是亡命之徒啊。” 我说,“同是天涯沦落人,大家萍水相逢朋友一场。你看,西西也是因为遇上了海盗而变得和我们一样沦落,你不觉得她对我们会很有认同感吗?” 四哥说,“可是我们是亡命之徒啊。” 我说,“可能她并不介意的,她现在处境已经和我们差不多了,说不定你今天这么就走了,明天她身边就都是亡命之徒了。” 四哥说,“你怎么知道呢,可能她介意吧?你看,她一遇上我们就遭此大不幸,她一定把我们视为灾门星了,我没机会了……” 这时候西西已经站在我们背后说,“我不介意。” 我吓了一跳,四哥像憋着什么,说道,“就算你跟着我们,我们可能都没有能力为你报仇的。”我踢了踢他小声说道,“你在说什么呢?” 西西摇摇手说,“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带我到广州的姨妈家,家门不幸,海盗的事我没什么多的想法,就是不知表哥他去了哪。” 四哥脸一红,尴尬不已,我顺势说道,“当然,四哥自然会帮你的西西。” 我们仨就这样开始上路。 随着各种人流,走了一段路。四哥突然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有人跟踪我们?” 我和西西大惊,难道海盗还不放过西西吗。只见四哥大步走向前一把拎着一个走在我们前边的人一边打一边问道,说,“为什么老是走在我们眼前,有种……有种你……” 我和西西下巴直往下掉,说道,“这也行?” 一个熟悉的声音连连求饶说,“别打了,我没种我没种,我真没种。” 四哥松手说,“怎么是你,三保?” 三保回头看到西西,便比西西先大哭起来说,“妹妹我正着你呢,我还怕你被那些个海盗掳走了呀。哎,听说舅父舅母都已经被海盗扔海里了,我还担心你……” 西西听罢双手捂脸泪流好一会儿哭道,“父母不幸,我一个女孩子又报不了仇,该怎么办呀。” 三保也痛苦地哭啼着,“哎,想我一个……像我这样的男人,怕也成不了事,要不你还是随我回家再做商议吧。” 一旁沉默了好久的四哥这时站出来,挺起胸膛说道,“你们的仇就包在我身上了。” 我小声提醒他道,“喂喂,四哥你自重啊,昨晚你明明还抢米抢得很欢乐的吗?” 四哥一脚猛踩住我的脚。 晌久,西西和三保还在抱头哭啼,没有回应,我感到纹丝不动站着的四哥有些许尴尬,要考虑是否要再说一遍的时候,三保终于停止了哭啼回应说,“谢谢你,可是这贼势众力量强,恐怕根本没胜算。” 四哥低下头,阳光闪过脸颊,他深呼吸抬起头说,“既然我承诺的我一定会做到。” 可能三保和西西当时并没把希望托放在四哥身上,但四哥执意要扛了下来。 就这样,我们四人继续南下。 离开永嘉县的时候,昌国卫海防司的军队开达城池。带头一人,一袭红袍,高头大马,气宇轩昂,神情冷漠,似天神下凡,惊为天人。他的军队看上去也非常可怕,这群人似乎都面无表情,军纪严明。这很可怕,让人觉得似乎这世上不存在任何让他们感到害怕的东西。 我站在路边凝视良久,“问道,这人是谁?” 三保说,“好像是京城来的浙直巡抚。听说他勤政爱民,足智多谋,手下干将也是英勇善战,剿贼报仇的事还指望他了。” 四哥不禁皱皱眉头。我看着军队大步进城,不知替谁感到隐隐不安…… 海上,一艘插着铁丝钢刀的巨大破船随着海波船橹摇晃。十多个脚带铁索面容饥瘦的人排排坐在黑暗逼仄的船底下层。空气潮湿恶臭,角落里堆了两个人。下面的一个已经开始腐烂;另一个浑身泛起了天花。脸上的脓包也已破裂,开始大块地溃烂。唯一从船上露进来的光随着波浪起伏,在他将死可怕的脸上游走。船底下层虽已修补过,仍积着一层水,在这里的人大多都已泡烂了脚。 这时牢笼的门被打开,三个凶恶的海盗走进来。两个海盗把尸体和长天花的人弄出去,那人毫无气力反抗就被扔进大海。最后一个海盗朝这些个掳来的人群里看了看,检查了一遍是否还有可用的壮力。突然海盗大步走去,抓起一个羸弱的少女的头发。少女惊恐无比,大哭着被拖出去,她挣扎着大叫。 “莫飞救我!” 又是恶梦。我不禁伸向床下模出剑来,抚剑思量。 从上次银矿里带出来的银两到现在,我和四哥还有很多盘缠。所以到时候光头党真的人数众多的话,我们还可以花重金买勇夫和我们一起上路。现在唯一要做的事便是报仇,然后去寻找乡民们,其实能不能干掉李光头我们毫无把握,但现在唯有报仇才能让我清醒着,哪怕万劫不复在所不惜。一想到苏四叔的刺青,可能他就是海盗,那么苏豆就更加凶多吉少了。我不禁万念俱灰,双手紧紧抓着剑刃,血已滴到地上。 连日跋涉,我们已到达了梅州的土楼。土楼的建造奇特,蕴藏在这山间有如发现了奇世魁宝。这山间的土楼风景秀丽,环境惬意,有如世外桃源一般。但这却丝毫没让我的复仇之心有所躇足。天气还暖,身边的人讲的方言越来越不同,看来路途的确已走得很遥远。醒来已是早上,我走出门,三保正站在屋顶上做早操。 当我们得知三保他之所以如此娘气,是因为他是个太监的时候,我和四哥丝毫没有了同情,只剩下了无穷的好奇。 我朝他大声喊道,“喂,一个大太监起这么早做什么操啊?还不快给朕请安!” 三保很生气,酝酿了一下做了点准备运动,然后从楼顶朝我的脸来了一只飞毛腿。 在大圆柱环状的土楼的西边是一坟场,我和三保路过时看到一个老妇人正蹲坐在坟前念佛,身边立着一个几岁的孩童,甚是凄凉。 “是小六子回来了吗?” “不老人家,只是经过的路人。” “哦,是路人啊,我还以为是我儿回来了。” 我这才发现老妇人早已双目失明,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孩童上前扶着老人。 “路人你要去哪啊?” “哎,老人家,我要去泉州。” “哦,去泉州啊,路人,你去泉州若是遇到小六子,就告诉他,让他回来。” “哎好,老人家,那小六子是您" “哎哎,是我儿子,这孩子命苦,他父亲年轻时想去南洋谋生,出海时让戍边的官兵给打死了,这孩子也是,十六岁的时候和村里本家兄弟一并去了泉州,然后去海上谋生去了,我拦都拦不住。后来听说刚出海就遇上了风暴,小六子他好几个堂兄都死了,唯独不知他的下落。再后来听人说他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曾经回来过泉州几次,哎,这孩子为什么不回家来看看呢。你看我这年纪肯定是走不了了,如果你若是遇见他,就告诉他一声。我眼睛已经瞎了再也看不到人模样,只想能在临终之前再模模我的儿子。” “哎,好,老女乃女乃我一定帮您找回您儿子的。” “哦呵呵呵,你真是好人,要是小六子这小子还活着,还成了家的话,那我孙子也该二十岁出头,该是和你们这年纪相仿了吧。” “女乃女乃您不恨吗?” “恨?不能恨啊,人一旦陷入了仇恨,就再也爬不出来了,我只是担心,担心我的孩子们在外面吃苦,海上风大浪大不好讨生活。哎,其实我家孩子还是挺懂事的,当初离别乡里时跑出去的时候,眼泪一串都湿了衣衫了呵呵。人在天地中,似蝼蚁千万,小六子他也不容易啊。” “外婆外婆,起风了,我们回屋里去吧。”孩童拉着老妇人缓缓走远。 这片坟场,便是这里的那些外出漂泊者的衣冠墓 第十二章 魔鬼教头 象山昌国卫海防司。 冰冷的寒风吹过城墙和屋檐,海边塔楼,巨浪在城墙下奔流。 暴雨从天而降,泼落在练兵场上。雨珠落在帽子上,沿着脸颊下巴,又滚落到藤牌上和地上。士兵手执朴刀藤牌,强忍着身体寒冷产生的发抖,如木头一样站立在暴风雨中。木头的周围还是木头,木头前后都是木头。练兵场上整齐地站着一排排全副武装的士兵,任凭暴雨狂烈,依旧纹丝不动。 队伍中唯一在动的是一个骑着马的男人,他套着蓑衣,手执长鞭,一脸冷漠神情,在士兵身边巡视。每次马蹄踏下,就有沉重的盔甲碰撞声作响,似驮着千钧之重。 “将军,可以吃饭了吗,将士们大大家都很饿?” 声音比雨点落地都小得多,胆怯地连风都能吹走。 男人立刻阴沉下脸,他勒马转身,迅速走来,弯来盯着这个年轻士兵的脸。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男人贴近了问。 士兵垂下眼,身体微微发抖,害怕地说不出话。 “李陈东你说你想要吃饭是吧?” “是是的。” 男人伸出手按着他的头,“你知不知道,你吃饱了饭你就跑不快游不远;吃饱了你的刀挥起来就没那么快那么有力;你的反应就没我打你的时候那么敏捷你明白了吗?到时候你就会被久经沙场的海盗们一刀砍下脑袋,你还要吃饭吗?” “不要” “很好,”男人直起身转过头大声吼道,“你们还有谁想吃饭!” 偌大的练兵场上无人作答,唯有雨点越下越密集。 他又弯下来,“陈东,你有没有想过,你吃的粮食是哪里来的?” “是是上面拨下来的军饷。” “那军饷又是哪里来的?” “向百姓征征收来的。” “这就对了,上个月因为你们行动迟缓,作战不利,海盗们打劫了月河西村,他们把本该属于你们的粮食抢走了,你要是真想吃饭,带人去抢回来呀。” “这这知道了。” 男人听后只是一笑,突然伸手扯下李陈东的帽子,从旁边士兵的身后取出弓和箭,用箭刺过帽子,轻松一拉,满弓搭箭指向天狼。李陈东还没反应过来,箭连同帽子已在离岸好几里的汹涌波涛之中。 他指着狂风暴雨的大海,“去捡回来,找不回来你就永远都不要吃饭!” 李陈东毫无二话,立刻跑出练兵场从城墙上跳入冰冷彻骨的海水中。 雨越下越大,男人紧握手中的长鞭策马怒吼。 “难道大明的精锐之师就是你们这样!海盗都到家门口了,你们连刀都还不会拿!废物!以后也别再叫自己是明军水师,你们就是戚家军!拿好你手中的刀,谁要敢再丢脸,就是丢我的脸!” 远处,海面上的天空,早已电闪雷鸣,地覆天翻…… 清晨,阳光越过连绵山脉。一颗饱满的露珠从青翠欲滴的叶片上滚落下来。露珠上,倒映着漫山遍野郁郁苍苍的绿色茶叶。茶农们背着箩筐遍插在山间田野,小道上,弯着腰在茶叶丛中伫足。 “哎呀,一个采茶的姑娘划破了手指。” “没事吧?” “没事。”姑娘擦了擦手指,继续采下一片青涩的茶叶。新冒出尖地茶叶苗上,不经意间被一点红色划过。 倒映着阳光,露珠的里面,一片金光,满是灿烂的金条;清香的茶叶上,除不尽的,一丝不该有的味道,血腥。 远处,一骑尘土飞扬,正朝这里赶来。 时值靡靡之音远播重洋。西洋各国,东瀛权贵之间,生活糜烂,攀比成风,皆以饮食中国传统茶叶为时尚,是以中国茶叶只要离开了国土就立刻身价百倍。 因为得天独厚的气候,地理,世界最大的茶叶出产地就在闽南福建。 泉州港,崇武码头。这里是福建的茶叶出产地距离离开大陆最近的港口。若能避开官府的关税,将茶叶运送至夷岛诸邦,那漫山的茶叶从手中滑落时将不再是茶叶,而是沉重的黄金!获润之巨大,不可估量。 幸运的是,泉州港的老大一直都不在官府,这里一直都是不法地带。 不幸的,也许是茶叶的利润实在太高。 天下熙熙,芬芳会驱使蜜蜂前往;而苍蝇也同样会向腐味靠近。人也一样,上天会驱使人们赶往有利润的地方聚集。 而这样的高利润行业,就跟无间地狱一样。能在其中生存游走的人,必然有其独到过人的本领所在。 在泉州港,从事茶叶远洋贸易的,都是海盗。因此这里海盗众多,派别林立。各个海盗帮派之间从不缺少为茶叶所流失的鲜血和生命。若是有人能以足够强大的力量把持泉州港这一商贸重地,仅每日的茶叶吞吐量,则满地的黄金必将泉涌而来,日进斗金荣华富贵完全不在话下。 泉州,平海洋。港口城镇,滕头。 和双屿岛差不多的地方,商船往来,街铺林立。各种人等鱼龙混杂,商贩云集,人声鼎沸。 “这是一个什么地方啊”我们走在人流中,三保不断地打量着周围说道。往来的行人,似乎来自四海八方。 身后,一个健步走来的男人撞到了我。只是轻轻一擦肩,那一瞬间,我居然感到骨架似乎离身体有些错位的疼痛,不禁坐倒在地上。 “抱歉,”他只是边走边回了回头说了句。熊腰束带,臂膀上的两块巨大的肱二头肌,一个显眼的狗头刺青印在上面,腰间还明晃晃地插着一把火铳。 “没事吧。”四哥走近一把拉起我。我望着那人的背影,有些不可思议。 “喂,石头,走这么快,你是要去哪啊?”前面,路边一个卖东西的胖子叫道他问道。 “喂喂,大狗,听说了吗,有人在前面客栈发银子呢,我正赶着去拿酒钱。” “啊?发银子?哪有这么好的事?” “听说是大良他因为茶叶生意上的事,要和倭贼犬养那帮人火拼,人手不够,所以在客栈发银子招人吧,要跟他砍人去。” “那可不得了啊,倭贼可是出了名的凶悍,怎么可能赢得了他们。” 男人啧啧摇头,“你呀,没志气,让几个日本人就吓成这样,别忘了这里可是大明的地盘”! “难道你就真敢去尝尝被日本的武士刀削过骨头的滋味?” “嘿嘿嘿开个玩笑而已,只是去拿银子,顶多站个排场。为了钱去和倭佬斗狠,我犯得着吗?谁会真这么傻,为了点小酒钱去把命了。” "就是,倭佬虽然是些二愣子,不过这砍起人来真不怕死啊。那些当兵的要有他们十分之一就已经足够狠了。" 没等胖子说完,那个叫石头的男人早已走远。 我拍拍灰尘站起来,鼓起肩膀拉下脸,尽量将自己装得凶一点,招摇地走去。 "喂,胖子。" "嗯?" "刚才那个,什么人?" “海盗。”胖子不假思索立刻蹦出两个字。 我装得若无其事继续问道,“那你有没有听过,这里有个叫李光头的海盗啊?” 听到这,胖子停下手中的活,抬起头来,神色严肃凝重,横起脸上的肥肉瞪大眼,一脸比我更凶的凶相盯着我。一看我的气场撑不住,四哥和西西三保也来给我撑场面。他们也鼓起身体凶神恶煞地回盯胖子,四哥就差要展示他的肌肉了。大家就这样屏住呼吸和胖子憋着。 一阵风吹过,气氛凝结了紧张,越来越不安。 胖子伸出粗肥的手,我和四哥立刻黑脸瞪眼,握紧拳头。继而胖子伸出一根手指,“东边。”终于,在我们四个人眼神的杀伤下,胖子寡不敌众,撑不住投降了。他大口喘息着,“东边,上岙村。” 我们这边也损失惨重,西西拍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憋死我了。” “我认输了我认输了,东边,上岙村,我没听过你们要找的什么光头,不知道有没有,但是泉州的海盗们都在那里出没。” 第十七章 滴血之夜 “莫飞,你们还是走吧,张清就交给我解决。” “不,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吴平,不过你不明白,我迟早还是要找他的。” “真的?为什么?” “也许我觉得你还是不知道比较好。” “哈哈哈在泉州港很少有人在知道我的泉州港管事者的身份后敢这么跟我说。不过,如果你改变主意就来找我,在和张清决战之前随时都可以。” “谢谢。” “请容我再多问一句,莫飞,你到底是什么人?” “只是和你一样,一介书生,三尺微命,迷途尘世。” “哼,哈哈,好吧。” 吴平会心一笑,伸手举拳向我示意道 月夜,暴雨如注,地上唯有不断地雨点打碎的月影。 我们走在回客栈的路上。 “等一下,”西西模着四哥的鼻子说,“四哥,你怎么流血了。” 四哥疑迟了下,“不对,不是我的血,这血是从伞上边流下来的。” “上面?”我们不约而同抬起头。 高楼上,一只无力的血手摊在雕栏外。寒冷的刀刃从喉咙中带出热血。 可怜的大良就这么死不瞑目了。他花了这么多银子,却连半个人影都没来帮他。楼上的凶手拔出武士刀,刀刃上照过一张清秀的脸,同时刀刃也照到来自身后的攻击。大良的弟弟正举刀霹来。人影立刻转过身去,贴着刀面反映及其灵敏地一蹲,躲过一字斩。接着双手紧握刀柄提刀,武士刀划出一道致命而绚丽的圆弧。自下而上斜着划过男人的小月复,心房,右胸,下巴,耳朵 大良的弟弟一切的动作和想法戛然而止,手中的刀掉落在地。 但这只是个起手式。 继而持刀者如仙女散花一般,又旋转着过去,划出数道深蓝,冰冷的圆弧,直到穿过男人的身体,升龙而起!周围的桌子椅子柱子在一刻后,全都被毁灭。 尸首从高空坠落,当他跌落在我们跟前时,已被切得四分五裂。 “好精湛的刀法”三保惊叹道,“这男人太太厉害了。” “低头!别看,不要多管闲事。”四哥按着三保的头,一边又蒙着西西的眼睛。 楼上的人影站出来俯视着下面的情况。人影确定要杀的人已死,便无声地消失在雨夜中。 “快走吧莫飞,你现在麻烦够多了,别再惹事!” 我久久仰望着上面。 “刀法精湛是没错,不过,不是男人,她是个姑娘。” “嗯?” “眼睛,她的眼睛,我见过” 泉州港,大雨倾盆。 吴平回到办事的住所,灯火通明。 “头,刚才有人找过你,并且送来这东西。” 吴平打开盒子,“荷兰人他们什么时候来的?” “那个野兽人还说” “我知道了!”吴平打断说道,但又犹豫了下。 “他还说了什么?” “他还说,他们那边现在最先进的科技,已经到了多管瞬发火绳枪了。下个月就能到,问你是否感兴趣。” “真的?我才刚接手鸟铳火炮,他们就已经研发出瞬发火绳枪了?哈哈哈这玩意真是值得期待,你有没有告诉他我非常感兴趣。” “如果您感兴趣的话,他还说” “还说?还说什么?” “还说如果您感兴趣的话,就快把上上个月那批火铳的钱付了,再不付就宰了你!” “川崎,你看我的脸就应该已经知道我已经了解情况了不需要你再复述一遍,而且你也用不着学着他们的语气来转告我,对吧混小子!”说着吴平追着川崎一阵拳打脚踢。 川崎被吴平打得连连求饶,哭诉着道,“头,就算我求你了,你就把钱给他们吧。我再也不想见到那个荷兰人了,求他们别来了我快被折磨死了。” 吴平想了下,握着川崎的手说道,“好,那就给你这个机会,这个问题就由你去解决吧。” “不要啊,那个怪胎一定会把我撕成碎片的!” “我当然不会允许他这么做的,你看你也不想见到他们对吧,其实你只要把你口袋里的银子掏出来就可以搞定他” “好”川崎掏到一半时醒悟过来。 “不对呀头,为什么你的东西,要我买单呢?” 吴平一愣,没想到自己的手下反应那么聪明,于是改变策略抢过银子。 “拿来吧你!”吴平掂量了下,“才这么点,我平时一天给你的也不止这个份量,再给我去搞一点来。” “说起来,头,这个月的份子钱你还没发呢。哎呀我想起来了。上个月的你也没发!喂吴平,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发呀!” 吴平又是一愣,追着川崎又一顿毒打。 “哎呀你小子想造反啊!造反是吗,叫你造反啊!” 待尘埃过后,川崎鼻青脸肿,乖乖坐在吴平跟前。 吴平瞄了一眼说道,“行了,算是我跟你借的行了吧,先欠着,你再去找人,帮我再借一些来。” “可是头,我不明白你的钱呢!上个月在泉州港停留的大船就过百艘,你收的保命费呢,去哪了!” “我手贱。” “手贱?” “嘴也贱。” “嘴贱?我不明白。” “那天我在犬养的馆子里说了句“我觉得这次押大”。” “结果呢?” “结果就成了现在这样子。手贱,全输了。” 川崎站起来激动地说,“我艹吴平**的手真贱!” 吴平也站起来一边拍打着川崎的头,“你小子是不是又忘了谁是这里的头了是吗,敢这么对我说话,今天我劈死你不可!” 待尘埃落定,川崎满大包,安静地坐了下来。 “头,想想办法吧。输掉的银子,你看能不能从犬养那要回来?” “从犬养那要回来?那是犬养啊!也行,那就先看看明天大良能不能从犬养那要回来吧。不过我猜大良现在更可能已经在黄泉路上了。别说犬养,即使他手下的那些人都让我头疼。何况他也不是无赖,若是我们赖账在先,到时候传出去必定我们理亏。” “那就去求求他吧。” 吴平幽怨地瞅了川崎一眼,“你叫我以后再泉州港怎么混呀” “说的也是,那么做连我都会瞧不起你。” 吴平在一旁杀气腾腾地盯着若无其事的川崎。 “头,还有三天就要向首领上交保命费了,到时候他要知道你还在赌,还把钱全输光了他肯定会宰了你!那到时你该怎么办呢?” “金佬这个吝啬鬼那边,我自有计划。” “什么计划?” “今天张清的小弟九趾在八方斋招人,我本只是想敲诈他一笔,可是不小心搅黄了,还把张清也惹来了。” “这算什么计划。” “好消息是,今天我摊上了一个大金主。” “什么!真的?” “对,只是现在还不能确定他们的身份” 夜,大雨依旧磅礴。 吴平从住所出来,一手撑伞,一手关门。不经意间眼角望见身后站着一人。 吴平转身走了两步,一个男人束带系发,撑着伞站在雨中,出现在他眼前。这个男人从上到下都散发着一阵冰冷,令人觉得瑟瑟发抖。尤其是他腰间那一点亮白,那是一柄钢剑。 雨很大,连他的脸都看不清楚。 “跟我走一趟吧吴平。” “你认错人了吧。”吴平低头继续向前走。 刚跨出一步,吴平便停了下来。地上的雨水随着空气开始微微颤抖,继而蔓延到空中的雨滴,像被某种力量无形扭曲,歪歪扭扭地下落。在男人身边一周,连雨都有意避开他。迎面空气开始像尖刀一样尖锐起来,使得吴平一步也踏不开。 吴平住所的门大开,十多个持刀的手下跑出来围着吴平,只等吴平一声令下。男子再次和吴平对视,吴平低下头闭上眼示意动手。虽然不知道这个人是为何而来,但是做为一个被招降的海盗集体,吴平也清楚自己的职业,他们拥有的敌人数不胜数,何况这里还是臭名昭彰的泉州港。问题避免不了,吴平也不打算再多问下去。 雨中,几十个手下冲上来。那一刻,男人松手放开手中的伞,伞开始下落。他站在原地左手拔剑而出,像一阵风吹过,隐隐之中吴平感觉他眸中像看到到有无数个人张手拔剑而来,但又像拿着伞站在原地,完全是幻影。 雨点略微偏离了一毫的轨迹,谁也没看到他做了什么,他便已收起剑去接伞。伞再次回到他手里时只比刚才下滑了两寸距离。他身上依然滴雨未沾。 只是在那伞下滑两寸的时间里,当吴平再次睁开眼抬起头,十几个手下整齐倒地,雨水中没有混入一滴血。吴平望着这个男人迷茫不已,他以同样快得无法看清的速度双手拔出两支火铳射击。一阵乱射后,吴平绝望了。因为他看到了,尽管子弹的速度已经很快,快得只有吴平自己看得清。吴平清楚地看到,自己的子弹碰到那个男人,但凭他对自己的子弹的直觉,却又像什么都没打中。 雨越来越大,地上只有空空的一把伞。让吴平更恐惧的是,他此时双手持铳,但是身上仍然没有淋湿,这意味着有人在替他撑伞。此时吴平察觉到一只拿着剑的手正放在他肩膀上。 吴平终于觉悟过来,男人已在他身后从容地替他撑着伞。可怕的男人身上仍然是滴雨未沾,他移动到吴平身后的时间,居然比雨点的间隙落地还小。 “怎么可能我你应该” “应该已经死了对吧,你明明看到子弹击中我脑袋了。嗯,你确定?对不起那只是你的错觉,其实射偏了。” 吴平陡然感到双手僵硬,收不回火铳。 “不知吴平白日里得罪了哪位高人权贵,我先赔不是了。还希望高人能告之在下姓名,能让我吴平死个痛苦瞑目。” “别说话,照我说的做” 第十八章 决战刺字者 灯光下,黑衣人放下武士刀,月兑下淋湿的夜行服,理了理秀丽的长发。刚才刀法残忍可怕的刺客正是个唇红齿白的美丽姑娘。 “犬养大人。” “雨希你回来啦。”男人坐在阴影中回答道。 “那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已经死绝了。” “有劳你了雨希,你去好好休息吧。”男人像嚼着舌头说道,虽然他并不想用这样的方式说。 “犬养大人,你没事吧。” 昏暗中,雨希上前一步看到犬养的另半边脸被打得跟猪头一样。 “谁打的?” “哎没事没事,我自己摔的。” “说” “有个有个叫石头的家伙今天来这赢走了许多银子,我一时鬼迷心窍,就跟踪了上去。” “所以,你被他揍了?” “对” 张清的人长得极为消瘦,看似一副病态。当他撑着刀的时候,像两根一长一短得竹竿。不同于其他有着刚强体魄的海盗们,张清是个病痨子,长年的肺病咳得他说话也是阴里鬼气。拉长的马脸,高颊骨加上脸上的刺字,不论像什么都不像人。 可是绝不要有过多的想法联系。张清的这一切与他拿起刀之后就毫无关系。而有关于他的刀法的传闻,只听闻人说他是左撇子,刀法极快,瞬息万变。哪怕是他背对着对手也一样。 没有任何语言,我提剑一跃而上。张清并没有躲,而是直接竖刀像上香一样迎上来。刀剑相碰刹那我才发现,张清的力量和他的体魄完全成反比。消瘦的体格却有着像竹子一样坚韧的力量,第一回合的交锋就彻底压制住了我。 我不得不勉强一推,不想张清立刻就跟进反手提刀,一记流畅的追击补刀。我低头一闪,但是仍然感到脸上已有湿漉漉的液体在风中慢慢变干。张清的这一大力反手补刀让我难以招架,我跌跌撞撞后退一步,还没来得及再次拿稳手里剑寻求反击,张清又逼上身子抬起右肘,用胸口一推拳头,一记贯穿通背肘击在我的锁骨,打得我双手发麻。 方虞曾经教过,既然已处于劣势,翻盘的把握更不在你的能力范围内。那索性就得有放手破军一击的觉悟!我好不容易滚地从张清的刀下躲过一回,再次站起来的时候鲜血已染到了眉骨。我所能看到的一切都变成了血色。周围风的气息开始变得安静,比风的流动更慢的,是我的气吸。 越是大幅度的闪躲,只能说明心中越是没有办法的慌张。 现在的局面是我在进攻端不能对张清有强力的威胁和压制。 我慢慢看着张清的刀弧掠过我头顶。渐渐地发现,张清的刀法不仅快,还很飘逸。但进攻中并不置人于死地,似乎保留了一些万一被人反击后的防守招式。这样攻守兼具的手法,必定容易有破绽。现在我看到他的反身拔刀扫之后,由于幅度过大,收招前已有露隙。我顿时收脚向前朝着张清贴上去。 “只有放手一搏才能得到机会。哪怕对手的刀正横着等着你,也得冲上去试试。因为刀在他手中,并不意味着他已经拿稳了;更有可能的,你的身体并不一定比他的刀不硬!”说完,方虞便按着四哥的脑袋往石头上一撞。四哥嘿的一声,便晕过去了。 “破军前斩!我压上身体的搏命一击。” 张清侧着脸,急促之中回头瞥见。他眉头顿聚,心中一颤。 刀锋上带着熊熊烈火,如同陨石坠落般的力量压上这一斩。 但这并没有给张清致命一击。 破军斩赌上了性命破釜之力的一击。多年海上战斗的危险意识和本能让张清在瞬间反手将刀锋一反,架到臂后。但挡住了刀锋,挡不了千钧之力。我的剑硬压着张清的刀,一阵火花后,两刀交锋而过。 这一击把全场的人都震住了,刚才得意的海盗们都愕然失色。 张清明显低估了我。他慢慢把刀从手臂背后放下来,刀刃上还滴着热血,双手不自主地冷冷发抖。张清看着我,转眼向下看了看,只见自己的衣袖上,一片赤染。 “从来只有人在我背后死去,没有人能在背后伤到我,呵呵呵你小子,如果不是这么用力这么快你就没命了,居然敢用这么赌命的前斩,这斩击下手得够有胆识!报上姓名来,即使你是将死之人我也帮你记得世间有这名字的高手!” “莫飞!” “了不起!” 我已然红了眼,眉头的鲜血已挡住了一切。我大吼报出名字,立刻冲上去剑逼张清面门。他也脚一踢,提刀而我奔来。 这一回,我已经慢慢适应张清的刀法套路,能看清他所有的出招痕迹。张清向我暴起挥刀而来,我也逼上去剑舞而起。张清的刀术还是像刚才一样,每一次挥刀都不会尽力,略有收回的保留余地。这也反而让我更有机会贴上去攻击他腾出手时的缝隙,张清立刻又退开一尺,双手回敬我一道居合斩!两人也愈战愈亢奋,完全不相上下难分伯仲。之所以我能贴着他的攻击范围躲刀,还得感谢方虞对我们的折磨。他曾把我们赤着膊放到荆棘堆中,然后用弹弓射我们,所以我们都学会了如何以最小幅度的动作来避开飞来的石头。 不知多少回合后,我感到张清的刀变慢了,很明显因为伤势已拖累到用手的力量。我看准了他换手喘息的时间,只是不到他换手反手的五分之一的时间,贴着刀锋立马一个扫地剑锋,马上垫脚一登突进!张清一惊,已经来不及,没法躲开地裂波,他来不及跳开跌倒在地。 我瞬间已经到了他跟前,全力提剑压上去。 不经意间我抬头看到张清身后的人群中一个非常熟悉的身影闪过。 这时,身前的张清已从容地站了起来。他微微蹲,左手从容不迫地模去握着刀,突然手快得完全没影的朝向扑啸而来的我挥刀! 我只感到有东西迎面而来,比风还快!片刻后我才发现是五把刀!并且每一刀一式都比他手中的刀长得多。我立刻用力收起剑,顺着去躲避和格挡他的绝技。果然如同传闻中的那样,每一刀都是朝着同一个目标——我的身体而来。更可怕的是每一刀都威力强大得惊人,居然打得我的剑不断溅出刀光!五刀过后,我的钢剑居然缺口重重。之前从未见过如此刚猛的斩击,并且还是出自一个看似如此病态的家伙之手! 细雪回风斩。 我惊异又激动地喘着大气。 无疑这一定就是他传说的回风六连斩,可是最后一刀斩哪了!唯独他的最后一刀,我连影都没察觉出来! 回合过后,张清已然起身转过来,然后看着我提前收起刀。果然,我感到脖颈处有些异样的冰凉。一模脖子,似乎感到有血管在过于猛烈的跳动。在手刚离开的那一刻,脖颈上的皮肉也随着手裂开,跳动的大动脉直接显现了出来。 这意味着,刚才只要张清握刀的手再那么用力一点点,我的大动脉和性命便不复存在。 别,现在我劝你千万别咽口水,不然你的大动脉随时可能会爆裂哦。 张清的话让我更加感到脖颈处的跳动越来越剧烈。 你很幸运孩子,我很久没在岸上杀人了,今天也不列外。银票留下,你走吧。想要我的船,我想恐怕现在你还没有驾驭这个的本事。 只有这个时候痨病鬼张清低沉的声音才没显得那么可怕。我坐在地上,掏出银票。张清拿过银票转身交给九趾,带着众海盗趾高气昂地离去。 “莫飞,想不到你这么厉害。” 四哥他们围上来,三保和吴平扶起我说道。 “能和痨病鬼张清打成这个样子的人这里没几个。”虽然输了,但好像吴平仍然有点喜出望外。 “但是我的银票全他妈输了不是吗!” 四哥握起我的手说,“别担心,你的银票输了可我的还在啊。”说着从身上掏出更大一沓银票。 我说,“我艹我们不是说好平分的吗,为什么你比我多得多呢!” 三保模着额头说,“哎莫飞,你让四哥来分钱这本身就是个不妥的做法,你应该知道他一向来都不怎么识数。” 第十九章 乱极之治 “欢迎你们来到泉州港。” 吴平拿着酒杯凭栏远望。 这里是港口最高的酒楼。从这里往下看,可以俯瞰整个港口的一切。商铺旌旗飘扬,客栈妓院,街道行人商贩,水塔仓库。远处船员们正在搬运装满茶叶的货箱,升帆拉锚。再远处海边楼一样高的大船商队缓缓驶出码头,飘向大海。直到只剩风帆一点。 “不要被这表面的浮华欺骗了,其实这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它背后所蕴藏的贪婪和**,足够驱使一年的每时每刻都有人为利益而死去。” “金纸佬,人称金佬,也就是我所效力的那个人。泉州港毋庸置疑的老大,最强大的一股海盗势力,这里的实际管辖统治者。五年前接受了明军水军条件优厚的招安,之后便一直带着自己的武装力量盘踞泉州港。老实说,我不得不承认我的头领他很聪明。连你们都知道泉州港最赚钱的,也是一切祸端的源头就是茶叶。可是金纸佬不这么认为,他从不参与任何茶叶贸易。” “为什么?”我问道。 “很简单,因为茶叶的利润太高。” “那不更好?垄断茶叶贸易,获得巨大利润,然后在培养自己的武装力量,更加巩固自己在港口的势力,没人比你们更适合做这生意了吧。” “不见得,如我所说的,利润太高。” “高到没人能垄断茶叶贸易。谁都知道泉州港的茶叶最值钱,但却很少有人正视它的危险。海上沉浮只为利,在这泉州港;茶叶就是黄金,黄金就是海盗们的生命。若有人彻底占了茶叶市场,那就等于断了海盗们的性命,到时候不要命的强盗就是最可怕的强盗。即便你能垄断茶市,也将永无宁日。而不管是谁,他在茶叶市场占得份额越大,他背后的危险便也在滚雪球,总有一天会如数尽还。” “我已经见惯了海盗们为了抢占茶叶买卖互相开战,茶市不休,斗争不止。普普通通的茶叶能令他们如此可怕地执着于对方性命,这番情景恐怕出了泉州,你在哪都没机会看得到了吧。” “金佬虽是泉州的老大,但是那又任何!强得了一时强不了一世,一个人再强也强不过时间,拿了不该拿的,迟早要还的;若是侥幸得善终了,那就更糟糕,现世不报,祸及子孙。君不见当今朝廷,内阁首府辅政时权倾朝野;可如今一归西,抄家封门,子孙流放,连这样能耐的人都不能保身后之名,更何况这些个只凭着年轻力壮的愚蠢强盗们呢?” “比起茶叶,金纸佬简直微不足道,若干年后,泉州茶叶的名声必然会远播各地,但是金纸佬呢,谁会记得!何况他也年事已高,所以已很少参与贸易,只坐收过路费和保命费。” “在泉州港经过或者贸易停留的任何船只都须交付给金佬一笔费用;而在泉州港的所有海盗和从这里出海的人还必须每人交一份保命费。所以我只收保命费,虽然这买卖也不公平,而且船队停靠的费用还不小,但是绝对没有人会为了这一份银子而甘冒丢性命的危险去和金佬海盗集团这样全副武装的海盗们评理。你知道除了我,他还有两个得力干将,手下共计已愈千人。” “果然高瞻远瞩确实有见地。” “除了金佬,现在的泉州港还有好几股势力在”吴平立刻话锋一转。 “日本人犬养正藏,这家伙已在这大半年了。因为这里是不法地带,只要交了钱就没人管。虽然知道他们在大明的土地上犯了不少事,但官府也视他们而不见,所以这里是他们的集合点。犬养他似乎是在等人,等着集合。我们与倭人一般都河水井水不犯,何况东瀛人中的暗器忍法,阴招频出,还有剔骨如水的武士刀;绝对没有人想尝试用身体了解这些东西。所以只要他们不犯事,我们乐见其成。” “其实犬养来得很不是时候。十年前江浙一带的海防军一见倭寇便望风溃败,军队一泻千里。可是自从当今皇帝掌权,调用贤良之后,如今的倭寇和明军水师攻守之势异也。听说现任的封疆大吏胸怀大志,月复有良谋,而手下能事者极多,实在称得上一方英雄。据我所知,自那帮人走马上任以后,犬养就一次都没得逞过。便只能改变策略,只在沿海小打小闹,偷鸡模狗骚扰一下而已。但是没有钱他就不能回去向他的雇主交代,所以这家伙现在便赖在这开赌场。” 说到这里,吴平咬牙切齿,愤愤不平。 “荷兰人图姆和野力男。他们主要从事火器买卖。从海盗的职业来说,军火商看似近水楼台,但是因为人数太少,他们是势力最弱小的一方。因为种族外貌差异太大这一天上劣势,他们得不到中国人的信任,招不到这里的海员。试想一下,你肯定也不会跟着一群讲鸟语的红毛人一起去万里之外吧,天知道会不会被他们吃掉。所以虽然荷兰人一直觊觎着想插手茶叶贸易,也一直都在找机会,但是因为太弱小一直就没有机会。” “张清,上个月刚来到这里的山东海盗。他们似乎之前的一趟海路跑得不顺利,像是被人袭击了,损失了不少船员。所以如你所见,急在这里招募人手。” “剩下的还有游散在泉州港的一些本土海盗,像那天你们在八方斋看到的人,多是些渔民或者亡命徒。他们等待着被雇用,也替人打架滋事,到处惹是生非。” “那泉州的茶叶贸易,背后最大的卖家是谁?”三保猛然开窍举一反三地问道。 “问得好,你说呢?” “有这么大能力的,只有一种人能办得到。” 大家都看着我,“莫非莫飞你知道?” “官府” “聪明。”吴平呷了口茶缓缓道,“官府和浙闽一些大贾商人们联合垄断了茶叶的出口。然后让这些亡命之徒们替他们把土地里长出来的绿色变成金色。海上远洋贸易危险重重,即使是最有经验的航海者也随时可能葬身大海。因此也只有这些完全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们才会替他们这么做。” “所以这就是泉州港海盗遍地却无人问津的原因吧,说到底,金佬也不过是他们的一颗棋子!” “间接地说来,没错。” “官府可以从茶农手中五两银子购得茶叶,再转手五十两卖给海盗们。即便如此海盗们还是会为了各自手中的茶叶份额而厮杀,这也是那些大老板们间接控制海盗的手法。其实他们和海盗们唯一的区别,就在这和这。”吴平指了指大脑和心脏。 “他们更聪明,更狠。当然也更庞大更有力量。” “至于之后海盗们到达对岸后,红毛猴子们是愿意以一百两还是一千两的价格购买茶叶,那与官府无关。倘若海盗们到达对岸之前淹死了那就更不管官府的事了。但是若有茶农直接将茶叶卖给海盗或者海盗直接向茶农购买茶叶,那就很关官府的事了。不论以多少银子成交,那个茶农和海盗的后事不用我说你们也明白,私通海盗可是够得上杀好几次头的罪名。” “原来如此不过吴平,我更想听到关于另一个在泉州港的人的消息,我只想知道那家伙在哪,然后怎么找到他。” “谁?” 第二十章 光头李七 刚问出口,吴平似乎也想起来了。浪客中文网 “为什么你们会对光头李七感兴趣?”他反问道。 “报仇!” “无论如何都要去吗?” “无论如何都要去!堵上性命也要去!” “既然你们是唯一的幸存者,那就好好地活下去吧,这个仇真不是你们几个人就能报得了的,听我一句吧,真不应该去找李七,你们根本到不了他跟前” “就因为我们还活着!唯一能让死人安息的只有活人,只有活着的人能为死人要回天理!他屠灭了我们村庄,杀了我的女人你知道吗!就算我死,也要死在报仇的路上!” 四哥平静地插了一句,“还有我。” 吴平连连摇摇头。 “恕我直言,如果你们没有更大的底牌,现在这样恐怕” “所以你会帮我们对吧吴平!” 吴平双手扶案不置可否。 “三年前,光头李七和曾一本,叶和三人来到泉州,招募海员后从事茶叶贸易。后来他们内杠了,听说是曾一本想独吞卖茶叶所得的黄金,就找了机会对其他两人下手。叶和为人聪明,看出了倪端,提前逃跑了。于是只剩下李光头一人。曾一本带着几十个人追杀李七,那天鲜血染了整条涂门街。” “说来他也真他妈的命大,其实那天曾一本是把李光头灌醉之后才下手的。在后来的打斗中,李七被一伙人身上至少砍了百余刀。他最后是一手端着自己的肠子,一手拿着那把巨大的中正屠刀和人血拼。” “这样还活了下来,怪物吗?” “不知道,可能确实是怪物。那天曾一本带人一路追砍李光头,一直追到海边。曾一本以为李光头已死,就把他扔海里。曾一本离开的几天后,大家惊恐地看到李光头又回来了。因为刀伤和盐水的浸泡,他的上身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全身像是被剁好的肉饼,看起来完全像一头怪物!” “之后李光头在这流落街头,靠乞讨过活。大家都认为这个曾经孔武的海盗这样被人出卖,就快要走完生命尽头。想不到这怪物居然还能康复,而且康复之后比从前更加可怕。有一次几个无聊的海员羞辱了行乞的李光头,不想反被李光头撂倒了。最后那几个恼羞成怒的家伙拔出刀来,砍了李光头。” “结果呢,他躲开了?” 吴平叹了口气,“也许是上天可怜他了,觉得他的噩运该到头了吧;也可能是什么他妈的物极必反吧。我不知道李光头用了怎么样的奇方异术康复的,因为这绝不是普通人做得到的事。他压根没躲,朴刀就这么重重地完全砍在他肩膀上。李光头一动不动,顷刻过后,所有人都惊呆了,朴刀完全像砍了石头一样,毫无动静,还冒出了缺口!李光头已经变成了刀枪不入之人!” “真的,我亲眼所见。他的身体上,与其说是皮肤,倒不如说是鳞片之类坚硬的东西来得更像一点。” “从那一刻起,李光头便不再乞讨,他很快就组建了自己的海盗团。他的船最后一次装满茶叶北上已经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之后他干了什么事我不清楚,不过我听从月港回来的朋友说,李光头现在确实是人在月港。如果要找他,只能动身前去月港。” “所以你会带我们去月港对吗?” “不能!很遗憾现在又能力带你们去月港的人都不在此。张清你们已经试过了。剩下的“快贼”和洪迪洪真兄弟在一个月都已离开泉州北上。” “都需要像张清一样吗,必须要得到他们的船?” “没这个必要,他们是我朋友,可能带你们去月港。” “什么时候回来?” “下个月也可能下下个月。” “也可能遥遥无期?” “有这个可能。” “我要现在就出发!” “你办不到的莫飞,现在这里没有人能带你们去月港。” “你一定会帮我们,吴平。” 我一把摆放出随身带着的一沓银票露在吴平的眼皮下。 “这可不划算,我拒绝。”吴平说着推开银票站起身,“让我毫无理由地去找李光头搏命,我才不会这么傻!再劝你一次,想想吧莫飞,就算不为你自己,也想想三保西西,他们也是你们村子的人?我看不像吧,应该只是你们的朋友,和你们的事不相干吧?难道你也想拖上他们去寻死吗!” “这才是我们更需要你帮助的原因!” “不,我不趟这浑水。”说完吴平夺路离开酒楼。 “好好考虑下,你一定会做出明智的选择吴平!” “莫飞,你为何要收买吴平?”吴平走后,三保上来不解地问道。 “放心,他会回来找我们的,一定会来的。”我转身对三保说道。 模着柱子上几道深深的刻痕,我突然想起一些事。 “你看见了吗四哥,我和张清决斗那天,人群里有一个,很清秀的姑娘你看见没?” “什么?没有,肯定没有。” “你确定?” “当然,那天你和张清决斗时,我早已留意过对方张清阵营中的每一个人。因为万一你吃大亏的话我已经做好了一起乱斗然后逃跑的准备,所以我确定每一个人我都看到了,没见过你说的那种姑娘。” “是吗,到底是我错了?” 夕阳下,海边,丁字堤。 三艘高大的楼船停泊在堤边。波浪袭来,大船纹丝不动 不远处,一队人井然有序地搬运着箱子向这边走来。 “喂,九趾。” 听到声音,队伍最后边的一个人停下脚步,他回头望去,叫他的男人正坐在海堤上。 “石头!好久不见”九趾快步走过去。 “可是马上你们又要走了。” “对,船员有了,我们就该了。” “这次去哪?” “日本平户,可能还去萨摩岛。” “这么说,也不确定是什么时候再回来吗?” “对,也许是大半年,也许四个月。” “怎么样,在泉州招到了多少人手?” “招满了,幸亏了后来船长和莫飞的那场决斗,多少还是赚回了面子。” “呵呵呵,我说九趾,你在泉州招人,怎么不招我啊,我也想加入。” “哈哈哈哈得了吧,你的实力我还不清楚吗,小庙容不下大佛,你还是另寻高就吧。” 石头也开怀大笑,看起来两人像早就熟识。 “石头,你还是决定在这里等下去吗?” “说好的,我想她一定会回来。” “好吧兄弟,我也希望她早日回来,你自己多保重。” 石头只是一笑,没有作答。 “石头,我还是要谢谢你,在黑湾要不是你,恐怕我就不只是少一根手指了。”九趾有些欲言又止,但还是说了出来。 “所以九趾,你更不应该对我撒谎是吧?” “什么?” “你们急着在泉州港招兵买马,是因为在海上被人袭击了,损失了许多船员对吧。是什么人这么厉害,对你们下的手?” “我不知道。” “连我都不能知道吗?” “不,是我也不知道他们是谁。在离开亚龙湾的后一天,我们在平水洋遭遇了他们。只是战了一小会儿,我们只能放弃了两艘船和船上的兄弟逃跑。我只看到他们的旗帜是三道斜杠,一把夺命蛇形剑,连船长都不是他对手,还有一个只有一只耳朵的男人” 第二十五章 尊严 火焰吞噬了村庄,畜牲逃出木棚,湖的岸边已经被鲜血冲刷了无数次。部落的战士倒在地上,他已永远也爬不起来。他的左腿,在数米外的榕树下。不远处,另一个强壮的瓦罗族男人虽然手还在抽搐,头已被插在木桩上。孩子在女人怀中没有了呼吸,女人刚从火光中跑出来,奄奄一息。 “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瓦罗部落的酋长阿卡布什跪在地上,惊恐万分地两个拿着马来刀的中国人。 “求求你们别杀我!我什么都给,银子?你想要全部拿走,女人?奴隶。全部送给你们,求求你们别杀我!” “我们要拿回华人的尊严。”林风伸手一把抓住阿卡布什的头发。 “我给!我什么都给!不要杀我,杀了我对你们一点好处都没有,你们杀了我只会惹来更大的麻烦!” “那就让它来吧!”牧虞拎紧阿卡布什的头,林风把马来刀反放,用刀背架在阿卡布什的脖子上。刀背上的槽口锋利无比,冰凉彻骨。林风握紧刀像锯子一样拉动起来!慢慢地割破静脉,就像割断了几根细小的麻绳一样。放血,像是在杀鸡 “我们的尊严,只有你的血才能再洗回来!” 当阿卡布什的血已流尽,一伙人手执木棒火把迅速往这里赶来。 林风收起刀,若无其事地将刀上的血擦试干净,牧虞失神地望着火焰,指间不断滴着血。 持木棒的一伙人快步赶到瓦罗族,看到眼前的情景,愕然失色。 “林林风太过分了林风!你居然连小孩子都不放过!你疯了!” “你能保证这些余孽长大之后不会报复你的孩子吗?别天真了甲丹!放过他们就是扼杀了你自己!” “适合而止吧林风!你再这么下去会把我们华人团体拖入万劫不复之地的!” “是吗!那你在做什么呢,原来是你在拯救大家?就靠教这里的土人种田捕鱼?还是开办学堂教文识字,对着他们的长矛弓箭讲道理?!够了甲丹!你还没受够耻辱,还想像狗一样活着?!今天我做的,能够让瓦罗族从今以后再也不能欺负我们!再也不用见到这些丑陋的脸!你敢说这不是你想要的!” “用你的混蛋脑子想想,你以为这样就结束了吗笨蛋!去!去向阿基诺道歉,要是和满者伯夷们干起来,就等于在向苏禄国宣战啊!如果你还想大马有我们华人生存之地的话!就去道歉!” “哼胆小鬼,先问问华人的战士们同不同意吧!” “你说什么!”甲丹猛推了林风一把。 “可能吗?阿卡布什是阿基诺二世的表弟。若是有人灭了他的和亲部族,他可不会像你,即使是亲人随意被杀害了,也能够如此安心地接受道歉,也还能够如此屈辱地苟活。” “你!” 这话显然正中了甲丹的痛处,他咬牙握拳,愤怒的目光里倒映着的是烧毁瓦罗族的火光。 “你已经没得选了丹,就算献上我和牧虞的脑袋,也已经阻止不了阿基诺对婆罗洲的屠戮,整装备甲,准备战斗吧,就算是为了我父亲。” 林风抚着甲丹的肩膀。 甲丹已满脸泪流,他挣月兑开林风的手,哭着逃离了瓦罗族的领地。其余跟随他来的人,也一并追去。只余下了林风和牧虞还站在火焰边。 “接下来怎么办?”在一旁久久未有说话的牧虞问道。 “要献上你的脑袋了,你不后悔吗?” “嗯?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林风的问题让牧虞大笑不止,林风亦跟着相视大笑。 “林风,这种事别再跟我说第二遍行吗?” 尚在孩童时期,因为有一次在路边玩耍而没给满者伯夷的贵族让路,幼小的牧虞因为这被满者伯夷贵族的侍从一把拎了起来。 “叫你让路没听到吗?” 牧虞吓得直哭,当然也还有抱着侍从大腿的林风。 “原来是贱民的孩子,长得都这么愚蠢。不过既然叫你也听不见,长了耳朵有什么用呢?不如割了吧。” 于是牧虞就这样只剩下了一只耳朵。当牧虞次醒过来时,发现鼻青脸肿的林风正伏在他的床边睡去。看来刚才自己是疼得昏过去了,林风的父亲和几个大人在一边垂头丧气,牧虞隐隐听到他们的说话。 “太过分了,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这话又一次在牧虞脑海中盘旋。 “接下来”林风的话打断了牧虞。 “干掉了弟弟,接下来自然是哥哥了。” “而哥哥的能耐也比弟弟大得多。”牧虞接过话茬,说出了自己的担忧。 “所以,今晚我还得再出去一次。”林风想了想说道。 “我们去哪?” “不是我们,是我,我要去一趟四子部。” “什么!你疯了?你真疯了?难道你不记得是谁在做剥头皮,拿腿骨当拐杖的事?他们可不见待华人,你以为他们会邀请你上餐桌?他们只会请你下油锅!” “我知道,但是,至少我们手中一直有一样他们想要的东西。” “什么东西?” 第二十六章 胆识 夜晚,林风走在婆罗洲的海边,几棵椰树的影子清晰可见,偶然也在晃动。湛蓝的海水仍在退去,热带的季风荡漾在碧波上,拂过他坚毅的脸庞。丛林间,不时有从不知道是哪发出来的木弦之声飘来。 林风走进一片林子里,向着一间灯火明亮的大竹楼走去。他推开门,两个跳舞的草裙女见有生人进入,便退到一边,另一边则盘膝坐着三个男人。 林风的出现打断了竹楼里的气氛。 “四子部最伟大的战士,尊敬的查泰阁下。”林风弯下腰鞠躬说道。 三个男人颇为意外,四子部是附近最令人害怕的部族。食人拨皮,活烧祭天是他们的日常;甚至是南洋最令人胆寒可怕的巫蛊之术,这也有不少是四子部的专利;并且四子部的男人凶狠好斗,擅长用毒。他们专用丛林之蛙蛇之毒涂在武器上。因此附近的人闻其名唯恐避之不及,很少有人敢靠近他们的地盘。至于华人,从来没有人踏入过他们的领地。 “你是什么人?”中间那个精壮的男人警惕地问道。 "哦,别紧张查泰阁下,初次见面我是林风。今年天气炎热,季风晚归,我只是想来问问贵族今年的黄鱼收成如何。" “关你什么事?” “呵呵,做为贵族一直以来的邻居,从来没有拜访过阁下我认为很失礼。所以我只是想向尊敬的查泰阁下,带来华人团体一声亲切的问候而已。” 查泰已不耐烦,对他两个手下说道,“拖出去。” “这在我们国家可不是什么受人欢迎的待客之道呀,查泰阁下,我真心敬告您能学习一下我国的礼仪邦交,这一定会让您受益匪浅。” 查泰好奇地看着林风在屋内走来走去。 “你小子到底是来干什么,来找死吗?”查泰眉毛一横。 “当然不是。” 林风走到墙边,拿起一串金丝玛瑙宝石镶嵌编制成的披肩。 “多么漂亮的玛瑙石啊” 林风毫不介意查泰惊奇而又厌恶的眼神。 “这得要多少四子部的能工巧匠花费多少心血才做得出来呢?”林风的手颤抖地模着披肩,突然重重地把披肩摔在地上,脚狠狠地踩踏着它。 “反正不是你的,有什么用呢!就让他妈的见鬼去!再漂亮也不是你的!” “他妈的疯子!”查泰的两个手下上来按倒林风,一拳糊在他脸上。 一顿猛揍之后,查泰擦了擦拳头上的鲜血,对手下下命令道,“杀了他,扔出去拨皮。” “哈哈哈哈,”林风扬起满是鲜血的脸笑道,“**,你有什么了不起的,还不是跟我们一样,活得像条狗。” 查泰听罢,又上来一脚往林风的肚子上。 “哈咳,”林风咳了咳喉咙中的血说道,“你的族人采山挖矿,你的工匠费劲心血,可是这么漂亮的东西,你却得像一条狗一样,跪着匍匐着,去献给别人。哦,对了,您那漂亮幼小的女儿,献到第几个了?都躺在阿基诺们的床上快活呢,哈哈哈,不过反正你们这些黄猴子他妈的能生” 查泰听到这话立刻脸都扭曲起来。 “杀了他!” “要是今天我不能走出这个门,你查泰就只能永远像狗一样活,跪着活,永远!永远跪着!” 查泰又走过来扬起拳头,却打不下去,因为林风说得没错。虽然查泰心里绝没有半点诚意去把这金丝彩凤送给别人,但是在强大的苏禄**队面前,查泰只得永远匍匐着,才能得到安存之地。 “你小子真是不缺打啊。”查泰岔开心思,嘴边故意说道。 林风被反绑着手,他仍扬起头来说道。 “想听听我给你带来的好消息吗?你一定会非常感谢我,你们四子部族的耻辱今天到头了!只要你今天让我走出这个门!好好想想吧查泰,想想和你们一样可怜的华人兄弟,他们勤劳善良与邻友好,可他们却过得受人欺辱的悲惨生活!好好想想吧,你愿意同一个穷凶极恶,贪婪暴戾的人们,还是一个无私帮助你的民族做邻居呢?” 查泰弯下腰来问道,“你想说明什么?” “今天,只要你和我联手,和我林风联手!我们重新划定明年黄鱼收成的分配,再也不用提心吊胆,再也不用去考虑每年要上交多少成果多少食粮,我相信你我都会对此满意!” “你想干什么!” “我已经灭了瓦罗族,割下了阿卡布什的头颅。我料定阿基诺一定会带领军队来华人区找我算账。到时候只要你我联手在路上伏击他的人马,只要杀光他们!那么从今往后,我们就和苏禄国王平起平坐,再无服从!” 查泰的脸顿时失色,讲不出话来。 林风挣扎着站了起来。 “怎么?不敢吗?害怕吗?还是我今晚白来了,你是准备将我的头提前献给阿基诺呢?你在害怕什么呢查泰?若是有人要为我们的结盟战斗而牺牲的话,这个顺序上,我是第一个!或者你本身就是个胆小鬼,你们那些骇人的行为只不过是吓唬人,壮壮自己的胆而已。听说黄狗,只有胆怯的狗才会冲着人叫,真正咬人的狗可不会叫。我想你肯定不是这样让我失望的人吧!” “当然不是!” “那就好好考虑下吧,尊敬的勇敢的四子部战士查泰阁下!我们华人团体已秣马备枪,只等你们的好消息!” 八年后,一道三条斜杠的旗帜在一艘大船上升起。 一伙人在港口边的船上忙碌着。 “爸爸说过,有阳光的地方就能长出树木和庄稼,有了庄稼就能生存。在家乡有阳光的地方就能有人。南洋的阳光这么猛烈,可是我们活得并不好。” 林风和牧虞坐在海边的礁石上看着船上的旗帜迎风飘扬。 “不用灰心,只要阳光还在,总有一天这里也会五谷登封,硕果累累。” “喂林风,”正说话间,查泰带领着几个四子部的人从林子中走来。 “造这么大的船你是要去哪呀?” “去一个很遥远的地方。” “那你们华人团体以后由我来照着?” “我不放心啊查泰,老实说我们对你确实没有信心。” “哈哈你们两个混蛋真是小看我。不过林风,我不得不佩服你,出了胆识之外,现在有了第二样东西。你的确有不同于一般人的眼光。当初我以为为了一个细小的海峡,以不计其数的牺牲去找苏禄千人的军队是极其愚蠢的行为。现在” 查泰扬了扬身上披着带着的金银说道,“我承认当时我的短见是极其愚蠢。你让我知道,我的邻居住了一个了不起的民族。” “你以后一定会更崇拜我的,查泰。马六甲海峡是我们的生存线,扼守马六甲海峡足以让我们丰衣足食,所以不管是谁来,付出再大的代价我们也要守住它。不过仅仅靠防守是不够的,有时候还要适时的出击。”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你也放心的去吧,马六甲就交给我来把守。” 说着查泰向身后的人招招手,呈上来一把紫色的马来刀。 “这是我第一次真心诚意向别人赠送宝贵的东西。听说林船长要出航,想必金银对你也没多大意思,你就带上它吧。刀上虽然镶嵌了宝石,不过要小心啊,刀刃上的绿色有多厉害你再清楚不过了。” “这么好的刀,那我就不客气了。” “嗯,那我们就此别过吧,保重林风。另外我还要得说一声谢谢。” 查泰走后,船上东西已经装运完毕,船员都已上船等待。 “甲丹怎么还不来?”林风望着远处华人聚集生存的村落。 “他不来了。” “是吗?” 听到牧虞的话,林风显然有点失望。 “他总是这么固执。” “只是有时会和你有分歧而已。他要我转告你,路上小心,千万保重。” “哼,”林风不屑地摇摇头。 “还有,斩了那个混蛋” “那当然” 第二十七章 复仇之路 在海上,被叫做岛的岛屿不可计数;但能被称之为山的岛屿,则自然有它的不同之处。传说中,龙是万兽之灵,每一条龙都能腾云驾雾翻江倒海。龙具有让人崇拜的力量,是如此的与众不同。而相传龙在临死前会去一个遥远神秘的海上孤岛,寂静从容等待死去。 龙骨山就是龙死后化成骨头所堆积成的山。这里远离中原,在大明近海海上航线的边缘。即便如此遥远,仍然躲避不了凡世的纷争。 龙骨山岂止是龙骨堆成,它更是人骨堆积成的山。 这里已是海盗的乐园,沿海商船的墓场,当然同样也是亡命海盗们的墓场。从沿岸劫掠回来的海盗们,在这里继续厮杀。而经过此处的商船,有无数艘被海盗的炮火沉入海底,无数亡灵尸入鱼月复,或沉尸海底终日与黑暗寂寞为伍。 这里完全是个无法也是无主之地,明军水师的船到此就不再前进。因为再往前就是他们完全无法预料掌控的狂风巨浪,深不可测的海域以及横行霸道,以欺负水军为乐的武装大海盗。敢跨过龙骨山继续向前的,唯有弄潮的商人,因为他们拥有比黄金还坚硬的心脏,纵使风浪和刀剑也不能把它切碎。而剩下的,就是那些本就在龙骨山漂浮的海盗--当是时这世上最强大的海上武装力量。他们的名字足以让即使远离海岸线的人们心中也能产生巨大恐惧。虽然没有亲眼目睹过他们的行径,但人们早已把他们上岸的情景深深刻在壁画和纸上,他们握刀执火劫掠沿海的恐惧更是透纸三分,刻在人们心里,三岁稚童闻其名无敢啼者,海防军听得他们风吹草动便如临大敌。人们看待他们就像看待深海怪物一样,仿佛这些人都是来自海底而不是自己的同类。 当西边落日之时,龙骨山已在身后渐渐消失,再往前,能保护我们的只有自己。 海面上,静得如同一张纸一样。此刻潮平两岸阔,风正一帆悬。凌乱的风正把船只推向无边无际的前方。 吴平手握指南针,披着披风,站在舵盘轮前,披风的两袖在风中飘扬。四哥和西西靠着坐在主桅杆下,仰头看着风帆鼓动。三保站在船侧,失神地望着远方。我扶剑盘坐着靠着船栏。 大家都在等待,等待着远方的未知慢慢把我们吞噬。 风吹起了吴平的披风,他那两条纹着找不到头的蛟的纹身贯穿着整条手臂在披风下若隐若现。 知道为什么海盗们都要这象征性的纹身吗?和你们吴越人下水断发纹身可不一样。 吴平曾对我说过,那是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事。说不定就这样被一个毫不相关素未平生的同行给砍死在滩头,甚至和你一条船的同伴也叫不出你的名字,所以我们只能通过纹身来辨识自己死去的同伴。更可怜的人,在水上浮尸几天后,连脸都已经无法分辨。 而这纹身便是意味着你已经把生命交给了大海,很多海盗都喜欢把龙刺在自己身上,但是这样做的人又有多少能活得过三年的。自从之前最接近龙的龙纹身者汪直死后,海盗联盟四分五裂,嗜金者们每天都在厮杀,沿海已永无宁日。 金纸佬起事时,我们一船人纹的图案都不一样,所以单个纹身是看不出什么东西,你看我背上的,其实这是朱雀展翅的一部分。当时我还认为这图案不好不够吉利,可是你看看现在,其他的组成部分,全部都已经死了,甚至连尸体在哪找到的我都已经不记得了,更不用说,谁还记得他们长什么样,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又有谁人能窥测自己前方的命运呢! 天空阴冷萧瑟。 我尽量不去想家乡的事,不想思考复仇的意义。只是,前方的路就像这条升起帆的船一样,任由风吹去。 一路上,我想我已渐渐接受了苏豆,先生以及所有村人们都已经不在这个世上的事实。一些事一些脸慢慢在记忆中融化。最终只剩下从未见面的李光头。一路走来,从双屿岛到永嘉城,再到梅州土楼泉州港口,所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再此时在我眼中浮现。我想到年少时我对苏豆说要永远保护她的豆蔻之言的承诺,不免显得有些凄凉。 船驶过的海面,波纹像袅袅炊烟一样,不一会儿仅留的一些痕迹也消失在无尽的宽广之中。 去月港,赌上性命的誓言! 第二十八章 义士 凌晨,狮子洋,静海县狼山镇外的一个小岛。浪客中文网 一条小船悄悄靠近岛边的岗哨,哨兵举着火把喊道,“来者何人,速速通名?” 摆渡者回答道,“王胡子在否,我家主人有要事找他商量。” 不一会儿一个满脸大胡子的大汉从岛上的寨营里提刀走出来。 “是哪位相公找我王某?” 小船已经靠岸,随着岸边的海波起伏。哨兵仍信不过地握着陌刀,岸上寨营里出来好些士兵模样的人,但看样子都已是残兵败将,军甲破败,战袍染血渍,像刚打过仗。摆渡者拿着长刀跳上岸,脸上一丝冷笑,“王将军,好久不见了,你怎么落魄成这模样。” “你,你是谁?” “你上次见到我时,我还是个夜壶兵,我就是戚大人帐前给他提夜壶的小兵呀。” “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你是李修吧,你一个人来这里想干吗?” “还有我们。船舱里一个声音传来。” 帷布被一个男人掀起,王胡子立刻失色,“汤克宽!” “你还记得我呀,王腾,你怎么招呼都不和兄弟我打一个,就他妈跑来当海盗了呢,咱们可是军人,你这么做不是给我们一起丢脸吗?” “事关重大,和你说了也没用。” “那能和我说吗?” 只是这个声音,便令王胡子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船舱里接着走出两个人。 王胡子瞪大了眼睛,吞了吞口水,底气尽失说道,“胡,胡大人,志你们都来了。”说罢,手中的刀也不自觉地握紧,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你看,我没带一枪一炮。我们只有四个人一条船,你们有六七十个人,难道你还怕我不成?” “总督大人之威恩,我王某心里无时不记,无刻不惧!” 胡宗宪跨上岸说道,“那就跟我回去吧王将军。” “不,大人,我不回去。既然我来了这,我也早准备这一天来临了。” “我知道,我知道,有人对不起你们,可是王将军你何必如此顽固呢。我也有责任,我愧对你。我知道虎卫营向来勇猛果敢,六十七名虎贲将士擒贼有功,非但没赏反倒被责打,你看我这不专向你们赔不是吗胡子?” “即使大人你有恩于我,我也不能回去,若不然我王腾良心何安!” “王腾!那你就带着他们继续在这当海盗?你想想你手下的将士们,他们也是有父母有妻儿的男人,他们也曾为国家出生入死,难道你希望我去告诉他们的儿子,他爹是个逃兵是个海盗吗混蛋!他爹跟了一个大叛徒也成为背叛者吗?” 王腾默然含泪无语。 “那就和我回去吧,我保证会恢复他们作为战士的名誉。” 王腾犹豫再三,扔掉大刀跪下说道,“大人,我跟你走,但就只我一人。只求你放过我六十七个弟兄,不再追究他们,我王腾如何处置自当无怨言。” “王腾啊,你曾是我手下。如果可以,我绝不希望今天我来找你,我最不想和昔日的兄弟兵戎相见。但这一次,上面有人要你回去;和你冲锋陷阵的六十七名弟兄,我一定会保住他们。走吧胡子,和我上船。” 王胡子起身,转身对手下说道,“弟兄们,委屈你们这么久,我王某有愧。今天我去和胡大人走一趟,你们马上就能回家了。” 众人道,“将军何出此言,我等既愿誓死追随将军。” 王胡子含泪挥手向众将士道别,随四人上了船。 “末将有罪,不把我绑起来吗?”王胡子束手说道。 “嗯?”被王腾叫到的那人迟缓地一愣,“不必了。”说完他径直返身回船舱里去。 “志辅,元敬怎么没来?”王腾又突然叫住那人问道。 那人转过身疑迟地说,“你问这干吗?” “他是不希望看到昔日的弟兄被当做叛徒正法吧?” 王腾这番出人意料的话令男人无言以对,“你作乱军法,怎么处置回去后自然会有人定夺。” “哈哈哈哈”王胡子放声大笑道,恐怖的回声在整个狼山岛上空回荡。岛上的将士站在海边默然无语,看着王胡子走上船。 “别装了,这事其实你们都知道,根本就不是我王胡子的错,只不过你们为了自己的仕途” “住口!”汤克宽拔刀直指向王腾。还在岛边王腾的手下顿时踏着海浪冲过来,还有的划着船弯弓搭箭将小船围住,双方马上剑拔弩张。 僵持了一会儿,王腾轻轻将汤克宽的刀放下,平静地说道,“志辅,下次你遇到元敬的时候替我谢谢他,我听说他替我说了很多好话。你就说王胡子很感激他,王胡子也终于认了,他的武功的确比王胡子高。” 王腾叹叹气走到李修面前,“我上次看到你,你小子还让元敬揍得到处跑。想不到现在都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大将了,哈哈哈”,说着王腾慢慢抽出李修的刀说道,“李修,要谨记,军人的职责就是浴血杀敌,保卫边疆。” 说完,王腾又转身对胡宗宪说道,“大人,我知道,我也没想过能再次回到岸上见到家人。那事其实我也不想管,只是,如此泯灭良知的事,王腾实在无能为力。今天完全是王腾自找的,即使杀了我,大人您全然不需要愧疚。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只是哎,为何要如此对待自己的臣民呢如果有来世,我再也不想当军人,愿我只是一条太平犬.哎天下太平,何须英雄大人,王腾今生最后求您一件事,放过我的弟兄们”说罢,王腾举刀割向自己的喉咙。 “将军!”王腾的手下伸出手一阵痛心地喊道,王腾应声倒下去。胡宗宪捂着额头,不由地摇头叹息。他无奈转身说道,“应战吧。”船上其余三人互相看了眼,事情发展到这样恐怕也没别的办法,他们拔出刀准备迎接王腾的手下,这三个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似乎也早已有应对之策。 出乎意料的是,王腾的手下并没有愤怒地一拥而上,但也没有散去,更像是一群早已觉悟的人。他们纷纷拿起刀,一个头缠布带的负伤士兵望了望自己身边的弟兄,上前站出来说道,“胡大人,其实我们也知道,知道那个秘密后我们也根本没想过还能活着回到岸上。我们都是自愿留下来追随王将军的,只是希望大人放过我们在岸上的家人,不要受我们牵连。” “大人,”那士兵顿了顿,将刀插在地上继续说道,“今天你可以踏平狼山岛,杀光我们所有人,但这远远不是结束,就算我们全死了,这个秘密也不会被抹灭,它将会流传下去,只要追求自由正义的人还没有灭绝,光明就一定会降临。这一天迟早会到来,谁也阻挡不了,新的时代必将到来。将军的英灵永存,我们亦不会消失,它将生生不息,世代相传。假如他们的事业需要代价,那就从这里开始吧。” “我们自知成不了气候,只愿追随王将军而去,无愧于天地间!” 说罢,他拿起刀,王腾的手下们也纷纷跟着举起刀。 “这只是个开始,不是结束。” 众人毫无畏惧,纷纷朝着倒下的王腾抹刀自刎。 晌久,周围恢复了平静,王腾地六十七名将士已全部死去。 “真真乃义士也,义高苍穹!尤不见当年齐国的田横和他的五百忠义壮士,不想今天还能见到如此忠义的将士,实在是”李修好久说不出话来。 血洒秋涛,海起悲风。汤克宽弯下腰,合上王腾地眼睛,“王胡子,你确实是条好汉,有骨气,你手下的人也是,个个都是。” “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回去,我们输了。” “输了?” “输了,全输了,他说得对,这不是结束,这只是个开始。” 日出,东方肚白。 海水开始涨潮,狼山岛,尸浮浅滩,赤染潮汐。 第三十三章 火器 自从在客似燕来酒楼碰到李光头后,我和四哥就开始全面潜行调查,李光头的所有情况连一共有几根毛都彻查得一清二楚,准备随时找机会下手。 李光头一伙一直盘踞在月港的北码头,以替商人运送货物为生。手下共有四十三人,皆以右手臂上的倒山字形状血色刺青为识。经历过背叛的李光头对任何人都不信任,所以没有找有名望有分量的人合作,手下四十三人都是无名之辈的小喽啰,这对于我们来说再好不过。 但若是正面对上这么四十四个家伙,显然我和四哥会被群殴致死。何况我们还不能出重金招勇夫,因为这么做必然会惊动李光头,毕竟他在月港多少算是有点能耐的人。 这时吴平突然破门而入。 “我想你们现在应该急需要帮助,去见见我的一位朋友吧” 吴平带我们走到一艘小哨船边。船泊在海边吃水很深,即使波浪层层推进,也没使它摇曳。 “上去吧,他就在里面。” “看起来是位很有份量的朋友啊。” “你朋友,他是什么人?”四哥问道。 “进去就知道了,信得过我就上去见见他。” 我一步跨上船。四哥暗暗拉住我,使了个眼色,意思是让吴平先进去。而吴平则站在四哥身后双手插在胸前面无表情冷冷地看着我们。 “我从不怀疑你吴平。虽然你是个赌徒,和我们来月港也纯粹是一次押宝的结果,倒不是因为你是个遵守信用的赌徒,只不过你和他们不一样。你和其它的海盗也好或者是赌徒也好,那些粗俗的人们,你和他们的不同点在于,在你某一天里,总有那么几分钟,你还会以为自己是个书生,一个满月复韬略,经天纬地的书生。萍水相逢,尽是他乡客;关山难越,谁悲失路人。我从不怀疑你,因为我能明白你的寂寞。或许是我报仇心切,心中只剩下了仇恨,但是吴平如果你也感觉得到,女为悦者容,士为知者死,那我想你也肯定不会出卖我们。” 吴平涨红了脸。略有激动,小手指微微地在弹动。 “我成长在海滨之角。在我的家乡,长辈们告诉我,当一条船孤独飘荡在无边无际的大海上,你所能信任的,只有同船的人们。摆月兑困境,相信船上每一个人,不要对他们抱怨,倾巢之下安有完卵!同舟共济,是在拯救自己,也是拯救大家。我想让你知道吴平,不管过去如何;既然我们曾登上了同一条船,那么纵使你为我在前方开了刀山火海,我照走不误。” 说完,我走上哨船,掀起船舱的幕帘。 “等一下!”吴平终于有所动,在我掀起幕帘的那一刻说道。 “你” 四哥见状也立刻跑过来。 “好家伙都是生火勿近啊虎蹲炮!” 船舱里的朋友们把我们惊呆了。满仓的火弹丸,高爆火药筒,还有两门大铜佛郎机火炮,虎蹲炮,母子火炮!各种吓死人不偿命,热得让人发烫的火器;甚至还有连技术都没成熟,没有成型的多管连射铳;五雷神机射! “你你从哪里找来这么多漂亮朋友!” “莫飞,你说得不错呀;不过留着你一个人的时候对大海说去吧,我们都清楚。”吴平说着也走进来,朝着挡在他前面的四哥的一脚踢开。 “我没你们那么与李光头有深仇大恨,但是既然要干了,那就告诉你们,我才是急先锋!看看这些,怎么样没让你们失望吧,血肉之躯怎能匹敌钢铁!” 四哥抱着虎蹲炮说道,“满意极了!我可不想站在这黑洞洞的炮口正对面,恐怕连神都得死,哈哈哈吴平你这是要逆天啊!” 吴平举起两颗比大碗口还大的铁弹丸。 “吾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既然要打没把握的仗,就要准备轰轰烈烈地死!这次既然我把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你们这边了,那么按照我白手神射吴平的风格,必然得让惊动整个月港,让整个海平面都不得安宁!我从十五岁开始拿枪,不把火器带在身边就不踏实。你们知不知道,这份量,足够半个月港的人同归于尽的了哈哈哈!到时候你们跟着我就这样重装上阵,火力全开,把所有火弹出口全对准李光头,不论与李七相不相干的人,哪怕虾蟹跳蚤,看不把他们全部轰成渣渣格杀勿论片甲不留!” “你这可是要大开杀戒啊,善哉善哉。” “识相的全给我让开,现在谁也无法阻止我吴平踏平月港北码头!” “你干的好吴平!但是你不能和我们去!” 第三十四章 束缚的灵魂 “怎么?你们两个人就能摆得平吗,这么有把握?” “恰恰相反。” 我拿出身上的银票,全部交到吴平手中。吴平愣愣地看着。 “这算什么意思?” “如果我们不能回来,你就永远帮我们保管着,不要停留,收拾细软立刻上路。” “你都没把握搞定李光头,就要我这个强力队友退出?” “正因为没把握,如果我们不能回来,我们的朋友将手足无措,难以再行。所以答应我吴平。” “你是说西西和三保?” “我们本该带他们去离这里还有千里的广州,只是现在恐怕已经无法做到承诺了。只有你可以,以你的能力带他们去广州一定绰绰有余。” “你你们真确定要我退出?” “算我求你吴平,在这件事上面就不要和我争执了,就当答应我这最后一件事。三保和西西是我的朋友,你知道我对待自己朋友的态度,所以,求你了。” 四哥回到客栈,没找到三保,却见西西已在他房间内。 “四哥,明天你要和莫飞去杀人吗?” “嗯”四哥很不想让西西说出这样的话语。 西西咬着嘴唇,眼泪流过。 “我不明白,不在乎!虽然我双亲都亡在了海盗们手里,但是我绝对不认为一定要去杀了他们才能得到我所要的偿还。可能你们理解不了我,但我也同样不能和你们一样想。为什么要复仇?因为复仇你们错过了多少风景,为什么人们还要再痛苦下去。” “没有一个男人可以这么做的西西,要是可以无动于衷地看着亲近的人流血消逝,那么男人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西西,如果哪一天你也就这样消失了,莫飞现在走的,就是我将要踏上的路。” “我不希望你这样做,苏豆肯定也不愿意看到莫飞这么做的,为什么一定要再痛苦一次!我只知道和你们在一起很开心,只希望去月港的路没有尽头多好。” “我必须去,如果明天我不能吴平会带你们去广州。” “我不想去广州,寄人篱下你是不会懂的!” “对不起。”四哥哑言。 “四哥,你喜欢我吗?” “何必问呢!” 说罢,四哥提刀毅然关上门走了出去。 “李依四!你,一定要回来!” 风和日丽,阳光下,大海鸟在泛着金光的波涛上俯瞰。 月港北的一个小岛。岛上一座巨大的妈祖像,数十丈高。整个岛屿都被一个广场覆盖,妈祖女神矗立在广场的最北端,面朝海澜之南。千百年来眺望远方,妈祖女神像手握润万物之水瓶,却也扼制不住脚下的月港哪怕一次争斗。 三保背手踱步在广场上,岛外是茫茫水天。他抬头仰望着妈祖像身后的蓝天,白云像水草一样浮在空中。远处,帆影点点。 “三保” 我和吴平登船来到妈祖岛,所有出海前的人都会把信仰丢在这里。 “三保,”我远远地叫道。辽阔的广场上只有我们三个人,看来今天不是祭祀的日子。 “莫飞,吴平!”三保朝我们挥挥手。 “莫飞,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动手?” “明天。” “是吗,”三保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遗憾。 “嗯。” “也是,一路上追查了这么久,总算是找到了莫飞你是我见过最无所畏惧的人” 三保有些无话可说。 “一路上要是没有你和四哥的话,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总之,谢谢你们,还有你吴平。能和你们相遇在一起真是我最开心的事。虽然你们看起来都不善,但是你们都是我的朋友,对吧?” “当然了,只是对不起三保,也许我和四哥没办法再帮你和西西做到在永嘉的承诺。” “不不,没关系,其实你我都知道那不太现实,海这么大,要遇上一个行动如风的人太难。” “你能这么理解最好保重了三保。如果明天去了广州,你有什么打算吗?” “我不想去广州。” “嗯?” “大丈夫生当朝碧海暮苍梧,我就想从这里出海。” “嗯?我没听错,你再说一遍?” 吴平搂着三保的肩奸笑着说,“了不起!一个大太监都有这么大的理想,不愧是宫中待过的人,实在是了不起的太监,哈哈哈哈” 三保立刻跳起来给了吴平一记面目全非脚,吴平顿时捂着自以为帅气的脸倒地不起。 此时我没有了开玩笑的心思。 “可是三保,你为什么会这么想呢,像你这样的人。” “你有听过马可波罗吗?百年前他来到中华,写了一本他在中华见闻的游记。不过这与我无关,其实我想说的是我对他的家乡更感兴趣。在这个世代都被捆绑在土地上的国家那可怜的子民们,或者说为什么他们要把自己绑在土地上呢?” “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时光荏苒流星赶月;何不用以去过多少地方,见过的多远地方和人们来衡量人生的价值,人生应该很辽阔,而不仅仅是土地和种地,被这毫无意义的躯壳所束缚。” 我愕然望着三保昂然的侧脸,似乎有些似曾相识。 “呵呵,我认为三保你似乎有点不食烟火了吧。也许吧,你从奢靡之地走来,自然不懂什么是黎民饥苦。浪海涛渤,滚滚滔天,洪水吞人。而造大船可不是多少人承受得起的,更承受不起的是,没有保障的生命,这就已经挡住了多少人的脚步。” “至于平民百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平头布衣,若不终年劳作,则会衣不裹体,饥饿于野。对洋海之外,大陆之缘的异异番邦毫无想象又何足疑焉?何况,别忘了他们头上,还有万千个王侯将相,府兵游卒,整日磨刀霍霍,虚位以待,等待着他们去供奉,惶惶不可终日。众生之中一些有识之士,何尝不想跨海越洋,睹夷国采风。但是他们也已被土地上长出的根须缠绕,双脚深陷大地。” “不莫飞!这不是理由,这都不是理由!真正的理由是他们早已没有了追逐的灵魂!” 第三十五章 开战之时 根据我们得知的消息,由众货主们的商议约定,每个朔望月的下弦月过半那几天,储货码头就由李光头及其众使用。浪客中文网 四哥推着独轮车慢慢靠近,前面就是北码头的储货仓库,他的脸上难显镇定。我在前头颤抖地扶着独轮车上的箱子。里面是装弹完毕的佛郎机火炮和虎蹲炮。独轮车吱嘎作响,像把我们推向万劫不复的地狱。 一伙绑紧裤腿,衣穿短衣,头扎红带的海盗们陆续从码头边的仓库里晃荡荡地走来。他们右手上刺着血色倒山字图案,皆是李光头众手下。还有人手中拿着撬棒,扁担,刚刚把要贩往海外的货物搬运到北码头的储货仓库,正朝着海边的船走去,对不远处的我们浑然不觉。 四哥停住独轮车,调转车头,打开箱子,拿起一颗大火弹丸。我立刻迅速架设起虎蹲炮,瞄准炮口。 四哥点燃引线,将火弹丸往地上一滚。火弹丸随着地势开始加速向海盗们滚去。引线越烧越短,弹丸内急速积聚了无可控制的膨胀之力。 走在这伙海盗中最后面一个黄而消瘦的家伙,听到了渐渐靠近的滚动的声音,他和同伴搭完话,随着声音回头望来。 “哎,我说,我眼神不好,你看看那边两个家伙运什么东西来了,像是有东西在向我们滚来吧……” 另一个人在生命中最后一次回过头了,看到了已经快滚到脚跟的火弹丸,最后一次给同伴发出了警报。 “趴下!” 他还没说出口,大火弹丸爆炸了,轰的一阵巨响,整个月港为之一震。耳中只有了发聩的余震声音银。顷刻间,刚才那个倒霉的家伙就灰飞烟灭,没留下任何遗言,只在周围的地上洒下一滩血。 这颗威力惊人巨大的高爆弹立刻放倒了一大片人。地上炸出一个黑焦的大坑,一股黄烟猛然升腾,走在后面的十几个海盗全部被送上了西天。一些被炸飞的家伙则伏在地上,昏迷不清或是抽 搐着,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情况。 侥幸走在前面的海盗们立刻也伏倒在地,这是经历过火器时代海战后的本能反应和战术修养。 浓烈的黄烟逐渐变成青色,青烟散淡。确认没有第二颗滚落的爆弹之后,他们立刻明白了怎么回 事,马上像上发条一样拔出刀枪或手铳判断出我们的位置,开始战斗。 “那边,那边,在那!射他们!杀死他们!” 但血肉之躯怎能与炮火匹敌!生于烈火,百炼成钢,只在这一时升华。 趁着烟雾散去之前的掩护,四哥推上虎蹲炮,我调准炮口。在李光头的手下们和我们眼神对视的那一刻前一秒,四哥点下引线,第二颗炮弹穿越青烟,呼啸而去。大地又一次震荡,岛外的海水也在颤抖。 刚看到我们的海盗们还没来得及记下我们的模样和我们告别,就已羽化升仙,下辈子再见了。 我又立刻架起佛郎机火炮,四哥握紧炮口。西人的科技的确非同凡响,佛郎机火炮能五连齐发,五颗碗口大的炮弹对着一大片区域间不容发,连远处的仓库都被打中,坍塌了一角。 三轮炮火过后,李光头一直盘踞的北码头已彻底变成了一片滚烫的冒烟焦土。待风吹散炮火的余烟,我和四哥走进北码头。风中连喘息声都没有了,只剩下无声的遗言。我踏上冒黑的焦土,偶还有可辨认的肢体落在我的脚印下。 四哥在我身后双手举起钢刀,无情地插向地面。我回头,见一个还没有死绝的海盗被四哥从后面重重补上一刀,他的手正抓着我的脚,鲜血溅到我的脸上。 想起从前方虞对我们说过的,经历过杀戮的孩子永远和没有经历过的孩子不一样。 我抿了抿嘴唇,不去思考这些。 “先找找李光头,看他在不在其中。”四哥看着自己所做的,说道。 “嗯,分头找。” 我刚提剑转身,突然一阵枪声迎头而来,一颗带着强烈气流的子弹擦过我手臂,如一条射线而过。 “啊……”我猛然惊心,钢剑掉落在地,没能躲开,疼痛得抚臂咬牙。四哥心头一惊,循声回望,看到是地上一个奄奄一息的家伙对着我开了一发阴枪。四哥愤怒不已,脚底一垫步立刻倾身飞速而至,到那人跟前侧身奋力拉开拳头,挥舞一拳,彻底打碎了他的颊骨。这家伙立刻倒头面埋黄土。 “没事吧?” “皮外伤而已。”我逞能地说道。 四哥帮我扶着手臂,这时一阵脚步声从我们眼前的海边上一艘停靠着的小哨船上传来。敦实的脚步让哨船都随着在水上摇晃,开始吱嘎作响,难以平复。 我和四哥不约而同朝着声音望去,我紧紧扼腕,手扶胸口;血液加速,徒然心跳,跟着哨船后的情景一起摇晃,几近窒息。 “是谁在外面,弄这么大声音,吵得老子都睡不好午觉啊?” 一个光头大汉弯腰从船舱出来 第三十六章 背水之战 我们千里寻找的那家伙,他赤膊上阵,和传闻中的一样:胸口纹着一个巨大的倒山字的图案,上身不下数百条刀疤,因为身体天生奇特,每条刀疤凝结后就就变得异常坚硬,整个身体硬得就像鳞甲一样无懈可击。那是无数场战斗打造出来的铜墙铁壁,他就是翻江倒海,让沿海不宁的大海盗头目之一,光头李七。 李七从船上重重跃下,连灰尘也被震起来。 我和四哥停下手中动作,在短短数秒的对视,我仿佛看到了小李北村和双屿岛的幕幕惨像,所有人都在这个人的脚下颤抖死去。 李光头亦是和我一样处于燃烧的状态,他一看遍地尸体,怒不可遏,大吼一声,一个蛮牛式冲过来,他的表情足以杀死我们。我挥剑刺去,想不到李光头的速度反应与身材极不相符。他顺势轻易躲过,已到我面前!我收手不及,他高高跃起,影子将我笼罩,我只感到日月无光。李光头双手合握,有如千斤之力像铁锤重重锤在我的右肩,我顿感肩胛骨碎裂,举手唯艰。我右手颤抖地连利剑也无法拿住,在掉地上。脚下还来不及反应,这一锤下来,直打得我双膝跪地。还没来得及让我抬头,李光头将我拦腰高高举起,抬起膝盖,把我重重地砸下。 我从未受到过这么强力的打击,心脏一震,从心头传来的强烈震击,一直传到到瞳孔和头皮,一阵彻头彻尾的僵麻,让我喘不过气来,被他扔出好远才缓过来。 四哥举拳从后面袭来,拳头上带着凛冽的拳锋。李光头只一转身出拳,和四哥两拳相碰,他的拳头比四哥大出一倍,力量上的差距也显而易见。四哥大惊失色,身体失衡,不由地退后几步。还在四哥身体后退中,李光头立刻追至四哥身前,抬出膝盖,重重地磕中四哥胸口,四哥痛叫一声捂住胸口跪地,李光头又猛力抬起脚一扫,四哥顿时被横扫踢飞。 我又迅速到李光头背后跃起,全力抡直一脚踢在他脖子上。这是普通人最脆弱的部位,但是李光头的脖子比我想象地硬得多,我一脚踢在他脖子上比踢在岩石上还硬。他只是头微微一歪,转身立刻一把抓住我的脚,我大骇。李光头抓住我的脚把我在空中抡了一圈,重重地将我砸在地上。 四哥见状也立刻冲上来对着李光头的脖子重重地一个下踢。显然四哥的力气比我大得多,李光头也不能无视,安然无恙地承受这一脚,他被四哥这劈山一脚踢得微微蹲下,手指尚在发抖。李光头愤怒地站起来,推开四哥。四哥冲上来对着李光头一顿乱拳。李光头转身就接招,他的拳脚果然了得,拳握手起挥舞之间,一股巨大无形的旋风像被他平地拔起。即使是我们在他身边站稳都困难,的确霸气凌人,如传闻中的那样!突然间,李光头蹲身,巨大的手掌抓下四哥的铁拳!四哥动弹不得,李光头表情狰狞,另一个凶猛的拳头袭来,四哥出神入化地抬起脚压住拳头!我肯定这必定是四哥临危的超常发挥了。 当我爬起来时,听觉渐渐消失,只有心跳和血液流动声越来越清晰。方虞的话一直不能让我释怀,真正经历过杀戮的孩子和没经历过杀戮的孩子永远存在区别!当你们在战场上,看到你身边的人一下子就死去或者好几下子才惨死去,也可能是你不幸让别人看到你快死去的时候,才会有那样的觉悟。 那便是,我不能死。 高手在决斗的时候绝不是视死如归,有这样想法的人通常是会在决斗中如愿以偿的。真正的高手应该是十分珍惜生命的,但又不能因此就远离决斗,慎重防守首鼠两端,这和赌徒不一样。如果对手怕死,就要比他不怕死;如果对手不怕死,那就让他去死吧。所以高手首先既看重性命又看轻生命,在心理素质上就硬过对手。 我们越听越糊涂了,方虞说,就是顺其自然。四哥不屑地道,切。人的身体一直都有极限,真正的高手不同与他人之处,是心,心理的极限才是高手的极限。方虞一边说着一边拿起渔叉嘿的一下,叉起一条大鲶鱼。鲶鱼挣扎了两下放弃了反抗,被我们拖到船上。突然又活跃起来,把船凿了个洞。方虞一边在破船上舀水一边说,你们看,这条鱼就是一条高鱼。 此时李光头甩掉四哥,我模着地爬起来,前仆后继冲向光头。光头转身,我屏住呼吸看准他的招式,顺着他拳头袭来的方向,在一瞬间低头!于是我就出现在光头毫无防备的胸前,还未来得及想,我本能地伸直手指向李光头攻去。不想手指竟整个地插进了他的右胸! 我对自己的潜能诧异不已,果然如方虞所说过的,唯快不破,只要够快,什么都可能发生。李光头转眼怒目而视,吼叫一声。能刺穿他的身体的,我的寸指绝对比刀剑还要锋利。光头抬起脚,我忙收手一推,但还是不及躲避,被光头一个重腿扫开。 四哥接住我模模我的头,喘气问道,“没事吧。” 对面李光头也已和我一样鲜血淋漓,大口喘气 月港,东码头。 “为何你还不出手相助呢,真沉得住气呀,莫飞他可是你” 男人的背影伸出手,示意老者不要再说下去。他头也不回,迈开脚步跨上扬帆的艨艟巨舰没有一点犹豫,阳光在他肩头闪耀。 “种子能不能发芽,只有它自己才知道,即使上面压着的是巨石!但愿他们能明白。” “呵原来如此,”老者闭上眼,摇头叹息。 回到北码头 四哥说道,“上!” 我们向摆出架势的李光头再次冲去。李光头蹲,突然他双手拼命捂着脖子,脖子上霎时出现一道红印。一根钢丝神出鬼没地在背后将他缠住,这么好的机会,我们已顾不得是谁在助我们。 四哥风驰电逝奔去,使出霸王拳,但李光头看穿了他的意图。即使腾不出双手,光头依然抬出脚,硬把四哥的拳头掰下去。我闪到光头身下,手指以剑一样的锋利插进他的月复部。李光头咬牙,冒着脑袋被钢丝分割的危险腾出一只手抓住我脖子,又把另一只手伸向头后,一把抓出一个人,重重地将他摔在地上,这人居然是三保。 三保爬起身,拿着剑惊慌不已。 四哥迅速反身缠住光头的手,勒着他粗大的脖子叫道,“快!” 三保吓得大哭,闭上眼摇摆不定冲拿剑冲刺过来,手抖个不定,但剑却像自己有了灵魂,如一道光直向李光头袭来报仇一般,刺入李光头的右肩。李光头眼珠迸裂,大吼一声,突然全身紧绷爆裂般,不知从哪来的力量,拳起脚落,猛的一脚踏得地动山摇,把四哥踢开。又一拳打飞了三保。 光头单手抓着我脖子将我拎在空中,他抬起头,我迷糊中已看到了阳光。李光头的额头又立刻撞下来,这额头坚硬得比石头更甚。砸在我的嘴唇上,我只感到嘴里有月兑落的东西和血水一起落进了肚子里,但我又仰头无力。 “想玩吗小子?怎么不带上你老母呢!去死吧!啊啊啊啊!!” 光头怒吼着换双手将我掐着,又抬起额头如猛虎一样对着我的头猛撞了四下,我已感觉头和身子快要分离时,光头突然放手,我无力地掉下,中途光头又一个穿林腿重重地将我踢下。我感到膝下一阵粉碎,跪了下去。不知是大地碎了还是我的膝盖,碎裂了三尺。 第四十一章 祈福 四月,海风拂面,烟波浩瀚。远处泛帆点点,天空中下着小雨,雨点玉落在海面上。正值吹向东方的季风,夹杂着对黄金贪婪的气息,连同波浪一起,越过海上的万千种危险吹向日本。 月港主岛屿的北边,有一座妈祖神庙的小岛。这里每天都有对黄金垂涎欲滴的人收起无度的**,来到神庙祈福,对着高矗的妈祖天后神像摊开最虔诚的一面,以求得心理上的出入平安。 四哥他们正在上香,我站在巨大的广场上。不知妈祖女神对前来祈福的商人和海盗是否加以区分,否则她既要保护商人不遇海盗,又不能前来祈福的海盗空手回航,实在是左右为难。 但既然他们都存在,就必须有他们存在的方式。 高大的妈祖神像立在洲头,她是月港的航行灯塔,又像是双手合握在胸前的望夫女石。作为这片海上信徒最多的海上女神,妈祖女神是海盗和商人以及所有沿海人们在海上的精神寄托。 雨点从万丈高的天空中落下,越来越密集。 四哥伏地,高举双手。 “愿神灵保佑,出入平安,一帆风顺;愿我等风雨同舟,患难与共,苍天不负我等。” 当我们再次找到宁波帮商人时,张世平豪爽地乐了足足半炷香时间。他告之我们的具体行程路线是,首先在月港装上整船的陶瓷和茶叶前往日本。然后在日本和那边的宁波商人接头,银货两讫。之后将他们刚刚从吕宋岛运回的烟草和紫檀木运回大明的崇明岛,那边同样也有宁波商人会和我们接头。最后再去太湖之滨,将那里已经准备好的上等湖州丝绸运回月港,由张世平本人再次支付我们一笔高昂的佣金。 此外,他们也会向我们提供一切有需要的帮助,若是我们觉得有必要,还可以把吴平的福船再次升级,改成武装船。 虽知他们并非善类,但我还是试探性地问他,如果在海上遇到了海盗怎么办。 这次张世平爽朗地笑了足足一炷香时间,“在海上,你一定会游刃有余的莫飞,你们几乎凭一己之力就消灭了李光头多年经营的强大海盗集团,你还问我该怎么办吗?我的勇士们,拿起你们手中的剑,勇往直前。黄金就在你们的前方,谁要挡你们的路,轰了他!” “对了莫飞,说起来,既然你们去扶桑,有一笔举手之劳的生意要不要做?” “做,什么生意?” “昨天有个扶桑浪人来我这打听,他说他愿意出高价找最近去扶桑的商船载他回去。” 听到高价,我的几个同伴瞬间出现在我身后竖起耳朵。 “他出多少?” “三千两。” 三保立刻拿出算盘账本秤砣,计算着三千两到底是个什么分量。 “我想对于你们来说只是再多载一个人而已吧,怎么样莫飞,如果你收下这三千两的话,我就去通知他。” “不用了,”我说。三保挡到我面前手忙脚乱地甩着算盘说,“你,你疯啦,三千两都不要了,比我们这一船货还值钱呢,不就载个人吗,就当是载了只猪嘛。” 我推开三保摇晃的脑袋一把扔到了天边,对张世平说,“你不用去找了,他就在那。” 身后,落日西沉,风涌潮退,夕阳下平和的码头。一个男人孤独地伫立在海风中,思绪飘在千里之外,跟海一样辽阔。 “原来是他啊。”四哥摇摇头说道。 三保问,“你们认识那个扶桑人?” “对,他曾经来过我们村子。” “原来如此。” 我说,“你们都觉得我们不能带上他吗?” 西西说,“由你决定莫飞,我们都听你的。” “既然如此,三保说的对,黄金无罪,我们没必要制造出个无意义的理由和来自己过不去。” 我走到伊彦九次郎身后。他仍然背对,独伫海堤,风吹进他的衣袖,满满地鼓动着。 “你在干吗?” “忏悔。莫飞君,你说得对,任何人都会有报应的。” “够了,留着对你的强盗同胞去说吧。给我三千两,明天午时,会有一艘去扶桑的三桅福船。” 九次郎没有任何感情地说了声,谢谢。继而转身问我,“莫飞君,扶桑在哪边?” 我指了指东方。 九次郎端正衣领,庄严地跪下,向着东方叩首。 我突然发现我给这个方向盲指的其实是南面,不过我绝不承认自己有一丝罪恶感,我转身回去。 “希望你母亲好运吧。” “不,这是对这个世界的道歉。” 我摇头,无意于停下脚步。 离开月港上船前,张世平还是叮嘱了我一些事。 “我相信乘风驶浪对你而言如同本能,风浪必不会阻止你的脚步,但是有些事却不一样。” “第一,不要去黑湾,甚至不要靠近黑湾的任何一个角,不管你想不想死;在黑湾的事,神也不能给你审理,这是海上的法则。第二,如果在海上遇到血乌,记得赶快逃跑,虽然当你能看清它是血乌的时候,你更可能已经在地狱了。第三,永远不要在海上得罪郑氏。总之,谨慎行事,一切小心,千万保重。” 张世平对我说这些时,四哥他们已在船上高呼满载满载。黄余一和严琪盛抬着最后一个箱子上船,魏崇辉爬上高高的桅杆放下风帆,正朝着我挥手,招呼我上船。 刚出月港不到十余里,一艘与我们的船风格迥异的五桅帆船靠过来。一个有点黝黑的男人走到帆船边向我们尊敬地敬了个礼,走近问道。 “受主的保佑,擦肩而过与我偶遇的朋友,我毫无欺诈诚心地向你问道,海上的月港在何方?” 三保站在舵盘前,翘着头嘴斜叼烟斗,举着望远筒,双手一线,毕恭毕敬地做了个笔直前进的手势。 “呵呵呵,真是个有趣的家伙。”男人看了三保的指示,向三保扔来一锭银子。 “谢谢你了,”男人又朝我们挥了挥手。 五桅帆船升起满帆,全速。风帆上,三道斜杠迎风鼓起,驶向前方不远的月港。 第四十二章 殖民者 月港,东码头,浪打滩头。 “听说吴平那小子已经溜走了?” 一个长相粗犷,身材似野兽一般的西洋人开口问道。 他前面的男人,带着斜阳帽,穿着华丽的巴洛克紧身衣,胸前别着一枚金色的勋章,手中仍垂着一把黑色的燧发枪。枪把上雕刻着一条盘龙。 “告诉所有勇敢的荷兰水手,以后看到那家伙,他的头比黄金更值钱,吴平的那条命会是第一条比西方人的命还值钱的东方人的命!” “aye~” “父老乡亲们,我今天来这里,特地跟大家说个事儿。” 月港街边。 说话的,正是此前在永嘉县跟随施琅劫掠的海盗叶和。而在招募旗下,健壮如牛的牛大眼双手插着胸前,跨步而立,大有一夫当关之势。 “上个月,我和大眼出海打渔时不巧遇上了风浪,于是就在一个不知名的岛屿停靠。当我们登上这个岛时蓦然发现,岛上幅员辽阔,水产丰美,犹如世外桃源。我们大喜,继续深入该岛,直到遇上了岛上的长官郑芝龙,他热情地招待了我们。我才得知,这正是郑氏的琉球群岛。” “我们走遍了整个群岛,发现岛上金山银矿却无人开采,良田万倾,绿木成荫,但却唯独缺少人烟。正如当初的,我甚至有了这里就是瀛洲滩头,蓬莱仙境的幻觉。” 叶和回顾了周围一圈围着的人们的眼神,变换了语气接着说道。 “如果仅仅是郑氏招待了我们,那我们兄弟今天也不会来这里。我来这里,只是真的想来转告大家。当我们离开的时候,郑氏船长希望我们能来这里帮他转告一些话语。琉球长官郑芝龙向所有在琉球岛生活的人们正式承诺!” “无徭无役,十年不税!在琉球岛西出云之处,这承诺便刻于巨石上,千古不变。” “但凡有意来琉球岛的所有人们,只要你能活着来到琉球,你就是这里的居民。郑氏仅维持地方治安,绝不插手民间贸易,不扰民,不征丁。” “子曰,苛政猛于虎” “十年不税啊诸位,这对于勤劳朴实的你们来说,简直就是遍地黄金!” “我从来不怀疑我们汉人的勤劳智慧会不如番邦外夷,可为何我们的命运总是如此悲惨潦倒,就是因为他妈的皇恩浩荡!” “是谁建造了阿房宫,烽火长城,千里大运河?秦始皇?蒙恬?杨广?都是我们啊!已经有足够多的家庭被拆散,有无数个孟姜女哭瞎了眼,不忍再看这个世界,那些所谓的让好大喜功的帝王们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是谁造就的!都是我们这样无名无姓的人!都是在史书上找不到半点痕迹的我们百姓啊!” “去琉球,再也不会有人拿着刀指着你去建宫殿阁楼,仅仅为了让一群何不食肉糜的白痴们嬉戏玩乐!你尽可以每天修缮你的篱笆围墙,水田稻粱,放牧山下。只要是你开垦的就是你的!” “郑氏商人将会自己负责建造码头和商贸港口。你也无需去筑炮塔城墙,再去拿起火枪去保卫你一生的梦想——你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家园。因为郑氏集团就是这块坚不可摧的招牌。” “任何琉球岛的居民都将受到郑氏集团的保护。各位,或许你们不知道,在这海上,有一个地方永远宁静,从来不会有海盗的威胁,是绝对的禁区。” “那就是在郑氏无敌艨艟舰队的附近方圆五百海里,永远不要得罪郑氏!这是海盗们的常识。因为这个舰队所过之处犹如阎罗降临,还没有人从如此猛烈的炮火下活着出来过。如今,你们就在这舰队的身后,在这无敌舰队的层层保护之中。如果你已经厌倦了海盗,不想再见到这些令你揪心,曾经毁过你的家园的混蛋们,那就去琉球吧,郑芝龙船长会保证,即使你想见,你也见不到他们。” “这里的各位,你们之中或许是因为逃荒,躲避流寇才到了这里。但月港并不是你理想的安全宁静。那么带上你的家人,来琉球吧。即使一无所有,至少那里安全,不再流离。拿起锄头,只要你肯付出汗水,十年后,你一定会拥有你想要的家,你一定不会让自己后悔!” “真真的吗?”一个身着褐衣短袖的中年人问道。 “那里没有纷争,你去了就会发现,那儿是个比我所说的更加安宁的地方” “你,你能带我去吗?”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农颤抖着向叶和问道。 “当然可以,我们是郑船长的朋友,受朋友之托理当不遗余力地去办好。各位父老乡亲们,我们正” 叶和的声音突然停下来,因为他感到身后似乎有东西顶着自己。没等他转过头去,轰的一声巨响,一股青烟升起。强大的能量打在叶和的腿上,令他不得不毫无征兆痛苦地跪倒下去,鲜血溅得四周一片。叶和还没看到是谁开的枪就不省人事了。 围着看招募的人见到这一情景,立刻跑得无影,只留下了惊愕在原地的牛大眼。 “他说的,是真的吗?” “你你们是什么人!” 牛大眼显然没料到会招募到这样的人,遇到这么直接了当的询问。 “金山银矿,遍地黄金,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当当然!你们想干什么!”牛大眼略有颤抖地反问道。 开枪的男人没有回答,他压低帽子转身准备就这样离去。 “谢谢你的回答。” 牛大眼听到这话,心里刚有点安下来。但是男人转身后,一个比自己还高大魁梧的西洋人出现在牛大眼面前,原来这个才是打手! 屠夫,亚历.范.斯拉格特,其力量尤其是拳头的力量极为惊人,人称怪力人屠夫野力。 刚才开枪的那个,珀斯图姆.范.罗丹,在大明海域肆无忌惮的荷兰海盗兼军火商贩。 牛大眼终于想起这号传说中的人物,他们杀人常常不需要理由,因为他们信奉的是,西方人的命比东方人值钱,而至少西方人的命才算得上是上帝给的生命。至于东方人,太贱,不是人。如果再把标准提高一点,一切都是金钱构成的,没有生命之分。 此时屠夫野力已挥拳而来,牛大眼急忙闪躲,砂锅大的拳头擦脸而过,拳锋尚在耳边呼啸。牛大眼连连喘着大气,刚才若是被那种威力的铁拳击中,恐怕现在可能已经面目全非,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已经。 牛大眼停下了喘气,看这情形,要逃是不可能的了。何况那荷兰人手中还拿着枪,看来只能硬上了。屠夫野力又冲上来抡起粗大得近似圆柱的手臂向牛大眼挥拳。而且更令牛大眼不想看到的是,屠夫的进攻脚步及其灵活,前脚后跳,后脚立刻跟进,攻击异常凶猛。 这与天下武功出少林的东方武术体系完全不同,牛大眼完全不能适应这样的对手。 与屠夫庞大的身躯相比,他的出拳似乎还没用上两成的力气,但牛大眼已经招架地气喘不止。这时屠夫挥臂横扫,牛大眼想躲但是突然像踩到了什么东西,腿一软脚底打滑。这一挣扎却恰倒好处,不仅让牛大眼轻巧地躲过了横拳,还迅速站好身。而屠夫野力还在侧身挥拳的姿势中,收招不及,他的软弱之处已完全暴露在牛大眼面前。趁现在!牛大眼当即立下,抬起手肘,倾全身之势,聚集到手肘一点,向屠夫打去! 肘击重重地正中屠夫的肩背上。屠夫纹丝不动,牛大眼暗喜,即使在海上身经百战,也少有人能经得他起这样的重击,还是在要害之处。若是一般人怕是早已被这一肘击贯穿身体,从背后打出来了。 一秒钟后,屠夫转过头来可怕地一笑。 “嗯?呵呵,有两下子。” 牛大眼顿时心中冰凉。 这一重击对屠夫来说像是在抓背搔痒,完全没有杀伤。如此敦厚的身板,实在是不像人类。 屠夫怒吼一声,反臂横扫过来。牛大眼急忙收手,他双手接住屠夫的手臂,用力一推,却像迎面而来的不是人的手臂,而是大地倾倒之力!但是屠夫野力依然站开脚步稳如泰山,倒是牛大眼却像抱着大树的猴子一般被甩出了好远。 牛大眼被屠夫一甩扔了出去,撞进街边房屋内。当他爬起来时,满脸是血,浑身负伤。 不能再打下去了,完全不是对手!但是这野蛮的西洋人却像只想要自己的性命! 牛大眼还没将血擦净,屠夫野力便又吼着跳进屋子。牛大眼忙不迭去接招。屠夫跳进来一贴近便是一记钢铁直拳,牛大眼已无可躲藏,只得伸拳相迎。 两铁拳一碰,连周围的空气都避之不及。牛大眼立刻感到钻心之痛。握拳的手指像是被嵌进了手掌,而且指骨全都碎裂,牛大眼条件反射地收回拳头。屠夫的拳头完全像个千斤铁锤,与牛大眼的这一拳交锋他毫无损伤,像是拳头击中了水面而已,一点也没有疼痛,依然攻势猛烈。 屠夫一闪到牛大眼身前,拉开右拳。牛大眼突然心底一凉,感到彻底绝望了。因为下面,他的脚居然已经被屠夫给死死地踩住了!待他意识到这一点时,屠夫野力的铁拳已经在鼻子前了,牛大眼已然完全来不及躲,也已无法再躲开! 一记俯冲直拳只是擦过牛大眼的脑门,顿时牛大眼已感到天地昏暗日月无光,他的人正在往下坠。这时又一记让他裂骨的重击,屠夫抬起膝盖,对着正要倒下去的牛大眼猛然一提,轻易地击碎了牛大眼整个胸腔! 这一记膝撞不得不让牛大眼又站了起来,因为他已两脚离地,被击飞起来。牛大眼口喷鲜血,屠夫野力伸直右手,拉开左拳,他那副像融火中打造出来般的铜墙铁壁,那双臂膀可经得起坠星之重。 屠夫拉开左拳,对着快失去意识的牛大眼的脑袋最后一记,十字回拳。惊慌的一幕,正中下巴的猛力直拳实在太猛烈,屠夫击碎了牛大眼的颈椎,他的头从脊椎上端被打落在地。身首异处的牛大眼立刻倒地。 屠夫从破败的屋子里出来。 “对不起,对付一个东方人我本不应该花这么多时间的。好久没练拳了,所以有点生疏。” “你是时候该好好练练身手了亚历,这状态可不行。” “嗯?” “战斗时刻到了!立刻通知我大荷兰联合东印度公司,调集所有能调集荷兰的水手们,不必再去了解谁是吴平了——全部去广州城集合。” “aye~” “等等!让拜森派上最勇敢最善战的荷兰皇家海军的战士们来中国,还有,记得让他带上金甲虫号,并且敬告女王陛下,我们正在为她准备最好的生日礼物。” “这有必要吗?” “我认为你不应该对我的决定有任何怀疑。” “aye~” 第四十三章 斩鲸剑 帝王血 碧海长滩,青蟹在岸滩行走。 几十个赤布长袖的人沙滩上盘膝闭眼静坐,四下无声,只有海潮来回。 一个健壮如牛的男人赤脚走在他们当中。 郑氏集团的首席训练者,起倒流柔术集大成者,刀术大师陈元赞。 “都起来吧。” 陈元赞闭目叹息,无奈地摇摇头道。虽然他只是受人之托,前来训练这些将来可能翻江倒海的家伙们,不过他仍感到失望。 “拿起你们的刀,让我见识见识!”陈元赞高声喊道,他似乎对这些后生的资质并不满意。 受训者们纷纷拿起身边的利刀。 “哎,刀可不是这样拿的啊”陈元赞心中暗叹道,他想了想。 “你们之中,谁自认为自己武功最高呢?”陈元赞改变了主意问道。 “那自然是我了。”一个满脸刀疤的家伙阴笑着站了出来,毫不谦虚。 “那也不见得吧赵承志!”一个方形脸的胖子也站了出来,“这里一定还有人并不认为我的武艺在你之下,对吧?”胖子朝人群回望了一圈,马上也有人为他助威。 “哦,郁水青你不服吗,那我们就比试比试吧。” “我正有此意” “不!”陈元赞喝止道,他用手指指了指自己,“你们两个一起上。” “嗯?”两人不禁疑迟了一下。虽然他们对跟前这位大师的情况还不了解,但是作为强大的海上武装集团,郑氏请来的教头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但是既然已经站了出来,如此有损威望的事,那当然就不能再退回去了。 “当真?”赵承志又问了一句。 陈元赞点了点头,他立在原地,右手背在身后,示意只用一只左手。 “这太瞧不起人了些吧!”郁水青说着便双手握刀直冲而来。 “那我也不客气了,老师,承认!”赵承志也跟上前赴后继。 郁水青举刀直下,略带刀锋,一道白光!刀稳稳夹在陈元赞左手的两个手指中间,像是笔直落进了山间的岩石缝隙一样,牢牢镶嵌着不可动弹!郁水青大骇不已。 赵承志见状双手将刀握在眉前,刺向陈元赞。陈元赞只是站着,纹丝不动,仅仅是看着这一切。他的眼神对赵承志而言突然间就如天崩地裂,山摇地动,震得赵承志连路都走不住,刀也滑落下来。赵承志忙不迭去接住,握住刀再向陈元赞冲去。他用尽全力,但是出刀仍然慢得像飘飘蝴蝶一般。赵承志已看不清陈元赞的身影,全身气力就只剩下这么随手一挥,刀离陈元赞的脖子差了好远。陈元赞动也没动,赵承志便已经摔倒在他面前。 擒贼擒王,郁水青和赵承志的战绩把所有人都震慑住了。 “小伙子们,看来你们都还连刀都不会用啊!”陈元赞又喝道。四下鸦雀无声,唯有滩上的海潮声来回。所有人都惊恐害怕地等待着陈元赞的下一步。 “你,赵承志,刚才接住刀为什么不直接刺过来,为什么要调整?” “这?老师,我那时根本还没拿住刀啊” “谁说握刀一定要握在刀柄?刀刃也可以!” 赵承志哑口无言。 “只要能伤人,只要能节省那一瞬的时间,抢在对方反应前的一步先机,记住,一寸钢半尺命,必要时,刀尖都能当刀柄拿,刀柄亦是可以当刀刃用!当你拿着刀的时候,这世界都与你无关,与你有关的只有你手上的!利用一切,好好保住自己的性命。” 赵承志听完,不禁跪倒在地上。 “你,郁水青,你拿个刀给我看看。”陈元赞又转身对郁水青说道。 胖子兢兢战战,双手颤抖着拿着刀。 “不,别发抖,就像你刚才向我袭来时那样。” 胖子听到鼓励后,深吸一口气,松了松手,双手又紧紧合握在上刀柄上。 “拿紧了?” “拿紧了!” “你确定?” “确定!” 见他表情坚决,陈元赞也把手放上去,只是轻轻一握,几声骨头碎裂的声音从郁水青的手中冒出来! “啊!” “我所要看到的是,就算你的手臂整条被人砍下,他们也休想把刀从你的手指缝中掰出来!知道吗!” 郁水青痛得仰天大叫,无心应答。 “手就是刀,刀就是手的延伸,一寸长一寸强,在你的臂力范围内,永远要紧紧抓住刀,就像抓着你的命。” “元赞,你这是干吗?”一个男人从后面走来。 “哦,没什么,只是在和诸位才俊谈谈我的经验。你有什么事吗杨策?” “嗯,船长正有事找你。” “那我这就随你去。” 走了两步,陈元赞回头道,“孩子,你的手没事,只是断了中间三根手指,回去冷敷一下就行。记住了,下次可千万别让我从你手中把刀拿出来。” 斩鲸剑,帝王血。 遗民泪,几时绝。 天草临,携万军。 战东南,传圣名 岛上的官邸内。 “好剑,果然是世间极品。不枉狂人翁耗费了十年的心血,哈哈哈斩鲸之后,这世间再无好剑,真是如传闻中的,不枉虚名啊!干得好施琅!” 一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举着剑欣喜若狂地欣赏道。 “一点也不输当年汪直手中的那把啊,快让元赞也来鉴定鉴定吧。” “是,杨策已经去了,马上便会到来。不过船长,施琅愚钝,有一事一直不明。” “什么事?” “就是关于这把剑的传说” 说的是前任海疆大臣王有容前去寺庙祈福。院里有位德行极高的觉渊法师。据说能预知百年之事。于是王有容便求教于他,问沿海的纷争什么时候才会休止。觉渊法师一开始推月兑天机不可泄露,后经王有容再三恳求,便写下了二十四字。 斩鲸剑便是现在这把海盗王的象征,而天草临这三字,说的是天和草两个字拼起来,大概最接近的是一个“莫”字。所以这几句话说的是将会有一个莫姓的人手持斩鲸剑,率领一支很强大的军队,战于东南并且大获全胜,直至斩杀了一位帝王,之后将会一直流传下去 “哼哼,这不过是莫平的雕虫小技,骗骗那些星斗市民,为他们的计划虚张声势罢了。” “可是,我不明白,那位觉渊法师确实是久负盛名,德高望重的人。在他说出这番话之后,因为帝王血三个字掉了脑袋。而他与莫平遥隔千里,素未平生,他完全没必要去帮莫平来散布流言吧。难不成莫平还有这么大本事,能让” “别胡说八道!我不管莫平和他认不认识,总之别信这种胡言乱语。” “是” “其实,第一把斩鲸剑在汪直被捕的时候,就遗落在大海中了。至于这把,你是再清楚不过的人,这是翁连山呕心沥血为我们打造的第二把,而这个传言早在世人知道第一把斩鲸剑的时候就已流传开。所以,别信这种无聊的传言。” 第四十四章 日渐丰成 此时,厅内正有四人。 船长郑芝龙,闻名遐迩的一官党,强大的海上军团郑氏集团的头领。 前十八军首领之一,钟予。修长的形体和深邃的眼神都证明了他不是一个靠刀枪拳脚起家的武夫。 快刀手郑影,郑芝龙的侄子,海盗郑芝虎之子。 施琅。 “施琅,我还以为你是自认为天命可破的人呢,难道也对这样童谣一般的传闻感兴趣?郑影略带嘲讽问道。” “只是好奇而已。” “嗯,真辛苦你了施琅,一路跋山涉水替我取回来。郑芝龙结束了郑影的话说道,似有责备之意。” “忠人之事,不敢言苦。” “嗯,我和翁老头也已有十年未见了,怎么样,连山先生尚能饭否?” “以我之见,他虽白首之心依然狂傲如初,身手还是相当不凡。” “哼哼,真不愧当年两大狂人之称。” 这时杨策和陈元赞快步走进议事厅。 前十八军首领之一,先锋杨策。 “来,元赞快来鉴定鉴定,施琅从深山之中到底给我带来了什么珍宝。”郑芝龙招待道。 陈元赞接过宝剑。 “这这就是斩鲸剑?真乃神器啊,确实,即使是比当年汪直手中的剑也有过之无不及。真是怕是削尽天下之钢,也未可见浇铸得出此剑啊,翁先生的造剑之术,某真心高山仰止啊,世间再无铸剑师!” 陈元赞有些激动地说着。 “我觉得,比这剑更罕见的是,连从不恭维人的陈元赞师傅也会这么说。一旁久未发话的钟予也说道。” 陈元赞无心应答他,继续说道,“我自以为握遍天下兵器,也未见过这么浑然天成的东西,此剑真像是天外之物。不管中外,能造得出此物者,必为大师。” 陈元赞又细细地看了会儿,还是把剑轻轻合上,双手递上交还给郑芝龙。 “是啊,连登峰造极的刀术大师陈师傅都这么说了。伯父,有这可斩南海长鲸之剑,以后定能削平海上,无人可敌了!” “世事可不都是水到渠成那么简单的孩子,那只是表象。” “那是为什么,伯父,当年汪直拥有了斩鲸剑后,不是扫平四海,终成霸业吗?” “真正一把剑,哪有这么大威力呢。当年汪直手握斩鲸剑发号施令无人不从,是因为他同时拥有的黄金连城,重兵无数,战船十千;记住,再好的剑也只是一人敌,万人敌才是上上策。小胜靠智,大胜凭德,不要让旁枝末节占据你的眼光,更别让一些无聊小事泯灭了你的胸怀。” “是侄儿记得了。” “嗯,如你所说的削平四海,霸业之途,任重道远,今天我们所做的只是万里长城的一块砖。不过” 郑芝龙顿了顿,转身说道,“我们的下一步,可就是一座塔了!” “船长生何大计?”施琅兴奋问道。 “我今天把诸君约来此地会晤,正是有个日后定会把我们都记录在史的计划告之大家:在南中国海,有一个地方,可谓是海上的不毛之地。这里西连安南、吕宋、暹罗诸多藩国。东接的航道是所有东边来客至广州的必经之路。而它的上面,是崖山海峡的出口;进可胁及大明的国门,退可防守琉球固若金汤。” 郑芝龙说着,伸手移指,定在桌子上的地图一点,众人靠近。 “丰成岛,就在我们的脚下!” “我们脚下?船长,我只看到我们脚下是一个不毛之地,连草木也不待见的无人荒岛而已。我没看到有什么要塞重镇可把守的。”施琅不解追问道。 郑芝龙背手踱步说道,“自吾等五人追随振泉东渡起,至今已近三十年。那时敢出海的人,都顶着国贼汉奸之恶名,杀头凌迟之实罪;即使在异邦,也无可依靠,受尽曲折,唯图自力更生,奋发图强。” “时光荏苒,现在早已不是彼时的那番情景,每天涌向海洋的人都不可估量。他们中的每一个人都嗅着黄金的味道而来;天下熙熙,人,终究抵挡不住上天所赐予的本能。小溪细流壮大成江河奔海,每当在月港,冲动的年轻人们让余每次都感到身边如百川侧过,归入大海。” “再想想十年后吧诸君!” “如果有人在海峡出口处建立一个新的集结点,更重要的是,若是在岛屿后方屯上两支艨艟舰队,让刚出峡口的船只就能隔海相望见;那这绝对将是直插咽喉的一枚长针,直接决定海峡的生死。而海峡上把守要道,假托林道乾之名的无名小辈们将会失去工作,无以安身,然后归附于我们。” “那么到时候,所有来南中国海要靠岸的船只,必将经过此地,待到丰成岛日丰渐成之时,就是我们掌控整个海洋之日。” “谁掌控了海峡,谁就掌控了贸易;谁掌控了贸易,谁就掌控了黄金;掌控黄金的人,谁就是海上的主宰;到那时,商船,贸易,战舰,船员;半天下之财,悉经此道而过!鸿基伟业,何愁不兴!” “这伯父,这该是多么伟大的一个计划!”郑影听得不可思议。 “船长高见,确实愚等迟昧,即使愚等千虑也不足以解。”杨策也由衷赞叹道。 “不过可惜,这样的蓝图其实只是拾人牙慧罢了” “嗯?” 郑芝龙又转而话锋,“必将有人继承先驱者们未竟的事业,诸位!接下来我将尽全力让丰成岛日丰渐成,望诸君也能助我竭身之力。” “吾等敢不效力!” “正是!船长,我以为眼下的问题是,如何能让丰成岛日丰渐成呢?”施琅问道。 “在这个混乱肮脏,无法无天的海上建立秩序,没有强权就是无稽之谈。钟予,你明天便去通知在福建招募的郑芝虎,让他把我们的第二舰队布置在以这个岛为中心,附近两百里以内海域。未经我们授权允许,保证这一范围内看不到半条不是郑家的武装船只。任何阻碍我们生意的人,都将会被铲除。我要求丰成岛十月内屋瓦栉比;三年中,人丁兴旺;港口门庭若市。” 钟予面露难色。 “钟先生有什么问题吗?” “仅仅用郑氏的招牌,安全自然不是问题,可是船长,粮草不盈,力不从心。” “哦?钟予,你遇到什么问题了?” “今年琉球台风不断,粮食欠收,叶和从大明招募的灾民又人满为患,眼下恐怕已经再没有粮草来支持丰成岛。” “先生多虑了,这有何难?”施琅上前在地图上移动棋子,压着了一个沿海之地说道,“我有位在太仓的朋友,已经有好久没有和我见面。作为一个只会鱼肉百姓的父母官,我猜他一定已经钵满盆满,给我战舰五艘,快船十条,是时候该让我去见见他了。” “嗯?哈哈哈哈,诸君以为我有施琅这等能干的手下岂非我郑芝龙之幸事否?” “那是,不过还是不要伤及无辜才是。”钟予又叮嘱了一句。 “放心吧钟先生,我施琅一向如此。” 船长!突然一人面色凝重地走进议事厅。 陈丁。 “杨碌回来了。” “哦,凯旋将军在哪?” “恐怕不能,杨碌,在南洋大败,卧伤在床,现在琉球。” “什么!何人伤我弟弟!”杨策大怒,愤然跑出去。 “南洋竟有如此凶狠的角色?”郑芝龙向陈丁进一步打探道。 “手段残忍,嗜血成性,听说连大马国王也避其三分。” “伯父,让我去吧,誓不踏平马六甲!”郑影请缨道。 “不必了,听说他已经来到大明海域。”陈丁的话再次让四人相觑。 “还是把马六甲的账先放一边,黄金胜百战,我们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郑芝龙拿起笔在地图上的南洋之地大大地划上一圈。 他挥挥手,“人纵有才无才,有贵有贱;每个人都有属于他的价码。有点能耐的人,都可以用金银明标价码,若不能成功驯服一个人,唯一的可能是你没下对价码,也许是尊重和器重。” “郑影,你哥哥呢?”郑芝龙突然问道。 “他”年轻人支支吾吾。 “说。” “他去了日本。” 郑芝龙失望地摇摇头,他走出门,面对着滚滚席卷的大浪。在郑芝龙的身后,几百里之外的海上,一支几百艘艨艟战船首尾相连组成的庞大舰队正向此地破浪而来,迎风鼓起的船帆上,鼓动着一只傲首咆哮的青色水麒麟。 脚下,一个日后雄霸四海的要塞逐见雏形。 第四十九章 黄金罗盘 海底,折戟沉沙。 一把残破的砍刀斜插立在沙子中。下面一个露出一半的骷髅。骷髅附近,是一艘沉船的骨架,不堪一碰,像是随时都会化为沙尘。曾经也许是名噪一时的他们,现在却只能与鱼群水草为伴。独自承受着沉静海底无尽的寂寞和黑暗。假如能再给这些亡灵一次机会,他们断不会选择在此栖息。他们一定会比敌人勇敢千百倍,再在这里沉寂的人不再会是他们。因为,这里实在不好受。 这里没有墓碑,但却是世上最大的墓场。传说中最恐怖的海域,亡命海盗们的乐园,婆末洋。 婆末洋,晴空万里,风平浪静。 茫茫海上,飘零的大谦号。 经历了恶战后,甲板上破败不堪。船舱边破了一个大洞。但这倒并不是颜良和李奇魁的杰作。而是神火飞鸦发射火龙的瞬间留下的。强大的后座力几乎打穿了船舱,要让大船散架。扁担之所以能载物,是因为一边重不如两边都重。正如一艘艨艟战舰两边的左右排炮,两边开炮正好能相互抵消后座力。而神火飞鸦是船头炮,并且后座力十足,远不是一门普通火炮所能比肩的。若非大谦号出了名的固若金汤,神火飞鸦强大的后座力足以使一般的艨艟战舰瞬间散架。所以听得葛龙的命令后,洪真仍然犹豫再三,才搬出了神火飞鸦这一既伤人又伤己的武器。 众多受伤不轻的海盗们扛着木板在船上到处修补。出那霸港的舰队只剩下了两艘战舰和一艘商船。顶层船舱内,只有葛龙和洪真二人。 “大哥,为什么那两个疯子会来大谦号上向我们要黄金罗盘呢?” “安全并不是靠危险的路途所包围保护起来的安全,唯有人想不到的地方,才算得上真正安全的地方。” 洪真愕然,沉思片刻。 “难道黄金罗盘真的就在大谦号上!?” 葛龙缠着伤臂举起手已然站了起来。在昏暗摇曳的船舱中打开木板边一个厚重的柜子,取出里面一个盒子。他打开盒子,古老的黄金罗盘映着船舱内的光线顿时金光闪闪。金色的指针仍在微微跳动,指示着一个无数白骨骷髅向往的地方。 “原来如此”秘密让洪真惊得无话可说。他小心翼翼地走过来,连脚步也不敢有声音,像怕惊动了其它人。 “原来黄金罗盘真的就在大谦号上世人皆以为海上风险,不会把重宝带在船上,不想首领真是有胆量。” “可是这李奇魁一个小小江湖术士竟也能识破我们的良谋,哎我必将记住这名字。” “大哥,这么说,帝王斩鲸剑,陶朱杖,青铜钥匙和黄金罗盘,那些海盗王汪直留下来的传说,难道都是真的?分别都分在那些雄霸一方的海盗首领手中?” “我不知道!也没听人证实过。总之,我只知道,黄金罗盘对首领来说比任何东西都要重要。你现在已经明白他的所在,所以今后,有不善者登上大谦好,你知道该怎么做了。” “定当以死相拼!大哥,还有一件事!” “问吧。” 洪真突然激动起来,“为什么连我们都已有半年没见首领一面了呢!只是为了稳定军心吗,才久久不露面!他为什么这么久都不见我们,难道真如颜良所说的,首领他真的病了?” 葛龙久久看着洪真,让洪真有些害怕。 “很遗憾,比这更糟糕。” “什么!” “首领没病,他,老了。” 历经无数海浪后,莫飞一行人终于来到了日本。 长崎,平户城 第五十章 东瀛寻欢 第五十一章 郑氏海盗 这时,楼下的吵闹声嚷嚷起来了。我走出房间,看到吴平也在扶梯边。 楼下,一个看上去挺有身份的日本人盘头束发,穿着华贵,还配戴着武士刀,领了四五个家仆在下面闹事,还有刚才被吴平打了一顿的胖子。看来那带头的家伙便是这里的老板,他来替刚才那胖子出头了。 胖子看到吴平下来,便躲在陪刀的那家伙身后指点。 “刚才就是你在这里闹事是吧?你们是谁呀,敢在我的地盘上闹事!” “是啊,你小子想怎么样?”吴平指着那家伙说道。 “嗯?中国人?哈哈哈哈,不讲信用的中国海盗!” “正是,不过讲不讲信用可轮不到你来评定!” “来吧,试试我们龙造寺的刀法!在下松浦义信,好好记住这名字啊支那猪,这会成为你毕生的荣幸!”这家伙马上摆开架势,手握长长的武士刀柄,拖着木屐站开双脚。 吴平立刻顺手去模枪,这话也让我非常不快。 “还是让我来吧吴平!”我站到吴平身前,那家伙的刀看起来不一般。我们都还没搞清楚这家伙为什么一知道我们是中国人就这么开心,唯一可以明白的是,他让这里的几个中国人很不开心,眼前的架是一定免不了的。 “为什么不让我来揍这个家伙?”吴平还是问道。 “很显然,他不配和高贵的你交手,就我足够了;而且他也是用刀的,我正想领教。” “松浦大人,莫飞君,请住手!” 一个女人拖着衣袖扑在了我们中间,紧紧缠着我的腿。 “麻烦呀,你认识啊?”吴平眨了眨眼向我问道。 松浦一看,大骂道,“乐子,你个笨蛋你在干什么!” 我只得放下手把她拉起来,乐子站起来便护在我身前。 “松浦大人,莫飞君是初次来到这里,如果有冒犯您的地方,请原谅他吧,乐子可以愿意代他受罚” “住口!”我和松浦义信异口同声说道,我的怒吼更完全盖过了松浦的声音。 乐子惊异地停止了哭泣,我只能放下剑,慢声细语。 “乐子,快退下,如果今天我都需要你来保护我,我还算是个能让你依靠,能带你去中国的男人吗?” 我拉着她的手,“别辱没了大明海盗的名声,过来乐子,到我身后去。” 我擦掉乐子还没流完的眼泪,模过她光滑的脸,把她的手交给吴平。乐子久久看着我。 我拿起剑转过身面对松浦义信。 “来吧。” “我还以为你会退缩呢。” “男人的事当然要男人来解决,若是我今天需要靠一个女人来护着,我就不会来这里了。” “不错,剑拿紧了,用男人的方式!” 他踏着木屐,稍稍蹲下腿,一瞬间,一阵巨响天崩地裂,一道光闪得所有人都睁不开眼,我立刻吓得扑倒在地。我想,完了,他的刀才刚露出一点光就电闪雷鸣,这是何等的功力啊,那要是完全拔出来,岂不是整个日本岛都要沉没,那要对付我们还不是跟切虫子一样轻松。有机会我一定要拜他为师。 当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却意外地发现松浦义信这家伙和我跟所有人都一样,紧紧抱着头伏在地上。作为两个正要打架的男人,我们俩这样的行为显然很丢人。 我回头,发现房子被轰出了一个大洞,房外的江面上,一个巨大的影子正在昏暗中向着我们渐渐靠近,并且随着灯光的扩大正变得越来越巨大。我终于看清这是一艘艨艟战舰的船头。狮子头雕的船头上,一排人影从天而降。 三保只穿着内裤满脸土灰地从楼上的房间里跑出来叫道,“他妈的到底是哪个混蛋!老子正在兴头上” 突然一个人跳到他身前,正是刚才披头散发,不男不女的无良嫖客。这次他束发戴冠,面容白俊,比刚才像人多了。他紧紧握住三保的手说道,“来晚了,弟兄真为难你们!” 他看到三保只穿着内裤,补充了一句,“在这一定倍受摧残吧。” 三保热泪盈眶,一看他们来了这么多人,欲哭又无泪,“没没什么你就不能再晚一点” “不会!不会再晚了,同胞在异乡番邦受苦,我郑森感同身受!”说完,他转身向我和吴平抱拳示礼,“辛苦了弟兄,在下郑森。” "郑森?你就是大海盗郑芝龙的儿子?"吴平吃惊地问道。 郑森点头一笑。 一个尖嘴的年轻人拿着火铳走出来向众人大声问道,"刚才是谁说要收拾在这的中国人啊?就这么对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吗?" 郑森之弟,正是之前在丰成岛的快刀手郑影。 松浦义信见郑氏人多势大,又有炮舰在门外泊着,低着头不敢做声。 "没人承认啊?那刚才是谁揍了我哥哥的?" 可怜的胖子胆怯地走上前,“你你们怎么欺负人呢,明明是他郑公子**不给钱” “什么什么,你说什么?”郑影把耳朵贴上去问道,“你说什么,我耳朵不太好听不见,你能再说一遍不?” “是你们” 砰砰!胖子的话被郑影用枪打断了。 “这火枪真不错,我刚从葡萄牙人那买来的,哈哈哈,对吧哥?”郑影朝着胖子的脸开了两枪,胖子倒地成了死胖子。郑影神色轻松地笑着对郑森说道。 “兄弟你要不要也试试。”说着郑影向我走来,把火铳递到我手中。 一旁的松浦义信仍低头不语。 “蛮夷番邦!记好了,我们汉人就是你们的大爷!有哪个不服的,上船来和我谈,松浦义信,限你小子明天带厚礼来我郑氏船上道歉,否则我们立刻轰平平户番!” 松浦跪着用力地鞠躬道,“是。” “走吧各位弟兄们,今晚真是扫兴,还是去别处玩吧。”郑影带领着众人上了船。 临走前,郑森上前向我们问道,“我今日一见你们就实在觉得和兄等有缘,只觉是多年未见佳朋;只恨有命在身,恕我有事得先走一步。敢留下兄弟大名贵姓,他日相逢,一定要好好畅饮长谈。” 莫飞。我抱拳道。 “莫飞,以后有需要帮忙的不必客气,在海上只要看到悬挂郑氏旗帜的船只,你只需报我名字一定有人接应,我们的弟兄遍布五湖四海,我们的力量召之即来。今日我确实有事在身,待我完事后,一定速来会会兄弟。” “好说好说。” “告辞了莫飞,我期待我们下次见面。” 第五十二章 四天王 郑森告别后,只带领了一部分郑氏人马登船,消失在暮色中月影浮动的水面上。 吴平伸出拳头,得意地朝着松浦义信挑衅。松浦义信已经颜面尽失,他咬牙恨恨地瞪了我们许久,拂袖而去。 妓院中前来寻欢的人见此番大闹,早已走了大半人。 “那么,我们也走吧?”吴平向我问道。 “等等,还少了个人。”我说。 吴平会意,一把揪出躺在地上伪装成海参的三保。他在人群中拖出死活不肯走的三保,三保只穿着内裤死死抱住妓院中的门柱,不管我们怎么拖他揍他,他就是赖着不肯走。 我和吴平只得一人拉着他一条腿,三保哭喊着大叫道,“我不走我不走,死也要死在这,我死了灵魂也还会在这里,救命啊,海盗抢壮丁啦!” 正在我们拉扯之时,突然一颗球形的小弹珠滚到三保鼻子跟前。 “什么东西?”三保闻了闻,一股火药味。 还没说完,弹珠爆裂了。原来是颗烟幕弹,一阵巨响,浓烈的烟雾呛得大家屁滚尿流。隐约中,我感到脚下附近的一块木板突然翻转,一个人娴熟地从下面悄无声息地钻出来。 浓烟散去,我们咳嗽着抬起头。那人双手合十在眉前,四指重叠,笔直站在我们眼前。 他迈开一步向我们走来,但是又停了下来。 我们往后一看,原来刚才木板翻转时把他的裤子夹住了。 “帮帮我。”他招招手说。 “哦。”我们三人便过去,费了好大劲才撬开木板,把他释放出来。我们四人围坐在一起开始开会。 “九次郎,你搞什么东西呀!干吗向我们使烟幕弹?”三保红着发烫的鼻子质问道。 “你们不明白,我是忍者。忍者的行动向来都要深思慎密小心,如你们的兵法说的风林火山。合格的忍者,是千万不能让别人发现他的踪迹。” “你搞这么大动静,难道还怕被别人发现踪迹不成?”我们三人齐声问道。 九次郎转身,发现妓院中剩下所有的人都愣在原地诧异地看着我们。 “先不谈这个,你你们必须赶快离开这里,快走吧,马上!” “为什么,我还没玩够呢?”三保泪汪汪地说。 “行了,你也就一分钟的活。”吴平推倒三保插道。 “你们得罪了松浦义信,在平户就不会再有一分钟的安全!” “可是松浦刚才不也低声下气的嘛,为何我们要惧怕他呢?” “狐假虎威!他低下的是田川左卫门,也就是你们所说的郑森,搞清楚吴平,松浦可不是在向你们几个低声下气。郑氏海盗在日本已经营多年,实力自然不容小视。但是你们就不一样了,明天郑氏人马便会全部离开平户,到时你们若是和松浦义信狭路相逢,以他们的势力对付势单力薄的你们,那还不容易吗?” “哼,心胸狭窄的家伙。”吴平不解气地骂了一句。 “一向如此,松浦义信全然不同与他大哥,他有多歹毒是你们无法想象的。怕是郑氏一离开,你们就根本不能再出日本海。何况,在龙造寺四天王中,也有一个松浦家的。”九次郎盘膝坐着向我们解析道。 “四天王?” “那是平户番的大名龙造寺家族手下的四个旗本武士。平户近海,日本的海盗,就是你们口中的倭寇,其中武艺高强的大凡都出自平户番,至于旗本武士的实力,你猜都猜得到。相信我莫飞,你们是来做生意的,这麻烦你一定不愿意惹上。” “他说的有道理,吴平,我们撤。”我点点头说道。 “还有一件事。”九次郎抢着说道。 “嗯?” “再带我回大明去。” “你还有钱搭我的船吗?” “呵,九次郎意会地一笑,君子之交淡如水,我还以为我们的交情已不需要再用金钱” “去你的,谁跟你交了。”我转身背对九次郎笑着挥挥手。 “明天午时,老地方,钱的问题我就勉强开恩一次,先让你欠着。” “可惜啊,初到东瀛,此地已不再容人了,走吧三保。”吴平已站起来拿起衣服,他拖起三保的腿,三保泪流满面,捶胸顿足,无力地在木板上留下十道抓痕。 我和九次郎也整理了衣襟站起来。转头,我看到了在一边角落里衣衫不整的乐子,正欲语还休地看着我。 “莫飞,你是要走了吗?” “哎”我茫然看着乐子,不知所措,又有些内疚。 九次郎靠近我耳朵小声劝告。 “和她告个别吧,她已为你牺牲足够多了。” 我点点头。 “你会带上我吗?”乐子有些央求地问道。 “哎?” 这话让吴平和三保也停下了脚步,三保停止了哭泣问道,“莫飞你不会真的要再带一个女人上船吧?你可要想清楚!” 见我犹豫不决,吴平便配合着继续拖着三保离开。 “如果真带上,我也不反对。”三保边被拖走,又远远补充了一句。 “我们先去船上等你。”九次郎见状也知趣地离开。 “乐子,我要走了。”我蹲去扶着乐子。 “我知道,你还会再来吗?” “当然,我一定会再回来,就算是只为了你,我也会翻过万里洋海来看你。” 乐子不禁绯红一笑。 “你说话可要算数啊,我们,什么时候再相见呢?” “明年,花红重开之日,就是我们再相逢时” 龟港城边,一个林中的府邸内。 阳光错落,鸟声啾啾。庭院里落草缤纷,小溪自流,山泉沿着竹片流淌。 大厅正中,一张屏风挡住了视线。屏风上,一只展翅的赤色大鸟正立在中央,大鸟雕琢至微,精细大巧。 屏风后面的榻榻米上,三个跪坐着的男人正在议事。 正中间,松浦家的主持人,长子松浦隆信,是值壮年,沉着稳重。 一个长髯的中年人坐着宾上客,他是来自大明的华人。远渡重洋,极受当地日本人的尊重和推崇,人称苍水先生。 另一边,武者陈元赞。 “元赞,你此番随郑船长前去,情况如何?”中年人问道。 “元赞前去,只是受先生之拖,授人武艺,并不过问其他分外之事。不过郑船长让我代他向先生问好,还派人专程送来黄金,向先生略表心意。” “嗯,都是多年至交,何必大礼,郑船长真是见外。” 这时,门扉被移开,一个清秀动人的年轻女子推门叫道。 “爹,哥哥,元赞师傅。” “哦,雨希,你这个丫头可算回来啦。” 第五十八章 滩地惊鸥 初日晨曦,畔边水雾。船只停留在水边一片浅滩地旁。 天气微冷,清晨的雾气还没有退去。滩地上长满了白茫茫的芦苇丛。 我走上甲板,见雨希已经跳下船,走上滩地,正在芦苇丛中弯腰寻找着。 “早啊。”我挥挥手在船上叫道,似乎已经忘了这个女人还是对我大打出手,直取我性命的女刺客。 雨希闻声起身回头,见我在甲板上头发蓬高,衣衫不整,尤其是左右极其不对称的睡衣,脚上还挂着自制的草皮拖鞋;忍不住莞尔一笑。 “在找什么?”我试探性地问道,想起她昨天的身手,我生怕她是不是在埋谁的尸体。 雨希拿起一颗大鸟蛋放在自己眼前晃了晃,眨着眼对我示意,可爱的笑道。 “早餐。” 看起来她也忘了昨天是怎么对我下的毒手。 这时清风吹动了大片芦苇,雨希身后,一大群栖息的不知是野鸭还是海鸟惊声飞起。雨希惊讶地张嘴回首,甩起系着的马尾。 这必是我见过最美的洛水女神。 听到叫声,三保率领着辉仔余一从船舱冲出来。三人没穿衣服头发倒竖,睡眼惺忪,面相可怕地跑出来。 “怎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辉仔冒冒失失地跑到船边,失手将坐在船栏上,看得出神的我撞了下去。 我大叫着掉进泥泞的滩涂地中。 雨希捂嘴。 日过中天。 “轰!”船身一阵抖动,附近的海面上骤然升起一根巨大的水柱,水花缤纷落下。 “那边那边!” “好好好类!”船上接着一阵轴轮滚动调头的碌碌滚动声,轰隆炮声后,又有好几柱水龙接连排着猛然拔水而起。 船头,三保正在指挥者魏崇辉三人使用弗朗机火炮。这使得整条船都处在间歇性震动中。 “接下来,就是去崇明岛。那里长江入海,与太仓隔水相望外面的混蛋们,快给我安静点!”吴平伏案在地图上比划,被船头不停的火炮震得东倒西歪。 “那么雨希,我们靠岸后你要去哪呢?”九次郎问道。 “去钱塘。如果哥哥回来了,他一定会去过钱塘的舅舅家。所以,我要去钱塘的舅舅家,也去见见他们。” “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一个单身女子行走江湖会很危险的。”我张口问道。 吴平抬手肘耸了耸我的后背说,“危险?你真不害臊,尽睁眼瞎话。和她在一起的人才会危险吧,我看倒是你想留下人家吧,嗯?” 雨希窃笑,“谢谢你们大家,原本爹和松浦哥哥不允许再让我出来。这次是我自己偷偷溜出来的,幸而有缘遇上了你们,才能让我这么顺利再次去大明继续寻找哥哥。我要去钱塘诸位,恐怕不能与你们同途去往崇明岛。所以,为了不麻烦大家,只需经过清所山时把我放下。承蒙这些天来大家的照顾,雨希实在万分感谢,四哥西西,还有吴平,我真的很谢谢你们。” “啊哈哈哈,对我们就不用客气了雨希。”四哥奸笑地说道。 “不过你要走了,恐怕有人就要伤心没落了。”西西牵着雨希的手面对我说道。 雨希双绯微红。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对吧莫飞君?” “那当然!” 我们走出船舱,四哥走在最前头。门外,三保正吆喝着辉仔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转炮口,引线开炮。四哥刚刚走出门,正好一颗碗口火炮从他的头顶擦过。四哥的头发焦了一半,三保和魏崇辉立刻脸色苍白,大家都吓得惊魂未定。等到四哥惊魂定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立刻跑上去揍魏崇辉,一边幽怨地说道,“你小子竟敢向我开炮!魏崇辉你这个笨家伙,我要宰了你!” 四哥满船追杀着辉仔,“啊!我我故意不!我不故意!” “哎,可怜的结巴,什么时候能学会说句完整的话呢?”三保摇头哀叹着。 “倒也不是这样,辉仔他也还是有能说话,昙花开现的时候。”余一纠正道。 “是吗?” “在他特别愤怒或者认真的时候,他会说话,就像上次被吴平激怒后。” “嗯”大家都模着下巴回忆道。 我模着佛郎机火炮,“三保,你们会用吗,连固定架都没打开,难怪会打到四哥头上,会出人命的弟兄。” “是吗,不过这是我和辉仔第一次开炮,能射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吧。成功的一半,我认为今后我一定会成为海上人见人畏的神炮手!像吴平一样百发百中无虚弦!”三保还在陶醉中。 “你可真会自吹自擂呀三保,我可不敢把自己说得像你那么厉害。我只会用枪,不会重火器。” “这不一样吗吴平?” “当然不一样,重火器千斤之重,哪有那么容易操作。不过要说到重型火器的运用,这海上曾经是有过这样一位从无败绩的神人存在过。传闻他曾是大明百万军队的指挥者之一。后来不知为何沦落海上,不像一般在海上杀人越货的海盗那样,他的船队很少在海上与海盗们用火器交火;因为,当时的海上根本就没有谁敢靠近他的舰队。他所指挥的船队,是去攻掠沿海城池的!在他看来,世上还没有哪里的海防能挡得住他的船。他的船队是朝廷的心头大患,而前任海疆大臣王有容因为在他手中屡战屡败的战绩而不得不含恨退位。传闻,他们就是赤龙团。” “赤龙团?是什么?” “赤龙团都没听说过,还敢说自己是久经沙场的海盗?”吴平一边不停地拍打余一后脑勺说道,“他们的舰队所向披靡,只是,赤龙团究竟是谁是什么,谁也不知道,也说不清。只有传闻说赤龙团的高级头目们身上都铭刻着一个“赤”字,而他们的首领则是第一个拿斩鲸剑的人,就是那首在沿海流传开来的童谣中的那个能给沿海带来永久的安宁的男人,天草。 天草? 后来后来,只听说他们在一场非常突然的惊天大战中永远地消失了。一直到他们消失解散以后,才慢慢地不断有活着回到岸上的人带回来近似神话的传闻。而那场大战,据说就在黑湾。 第五十九章 螭龙 南中国海,广东粤洋,新会港口。 码头人声吵闹,宛若集市;商旗飘动,街铺林立。 “小心点小心点,大家都小心点。” 码头一伙赤膊短衣的工人正肩扛着木箱往停靠的广船吃力地走去。广船,出自广粤滨海地方的能工巧匠之手,他们完全继承了元朝遗留下来的高超造船技术,广船是比福船更大一型号火力更强的的武装战舰。 那几艘广船上,船头都高高挂着一面镶边三角旌旗。 “都听好了,你们肩上现在所扛着的,可贵重了。把它卖到南洋的钱,可以给你回家买三个媳妇。” “听到没赵二,你正扛着你三个媳妇拿去番外卖呢!” “我背的是你媳妇!” “哈哈哈哈”搬运的苦力们肩扛沉重的木箱跟在后面哄笑着,一步步从监工身边走过。 “喂,大块头,你挡着路了,让一让!”队伍前头的搬运苦力停了下来。一个背对他们的大汉正坐在过道通向船只的木铺埠头,挡住了他们的路,像横着一座敦厚的山。 “嗯,是在说我吗?抱歉。”山伸手挠了挠后背,挪身站起来。搬运工们大骇失色,扛着木箱愣在原地,仰头惊慌地望着山。这个人实在高大,还有与他们不一样的肤色。 “荷兰海盗,屠夫野力。” “好了,你们让我做的事,我让了,现在你们也该听我一回了吧。” “你你想干什么!” “我想拿下你们的脑袋看看,哈哈哈” “啊!疯子!”搬运工们惊恐地躲着屠夫的大手,肩上的木箱咣当掉落下来,里面是碎了一地的陶瓷景泰蓝。 “嗯?”屠夫捡起一块碎片,陶瓷的反光照过他的脸。 “这玩意不错,把东西留下你们可以走了!” 码头工人们惊慌而逃。 “什么人,安敢犯我财物!”听到破碎声,不远处正在码头喝茶的货物原主立刻跑了过来。一伙人中,都穿着背面深黑的布衣,为首的,是之前在月港戏弄魏崇辉的海盗黄岭南。 粤洋旗帮,南海最大的海盗组织。深黑布衣,为其中一分支的标准。 “亚历.范.斯拉格特!”屠夫双手插胸跨立在木箱前面大喝,俨然已经把货物据为己有。 “荷兰人”黄岭南的气势马上矮去一截。 “你想干什么!” “就要你的货物!” “混账!这可是粤洋旗帮的财产,你也敢要!” “现在就归我!”屠夫举起双拳。 “不要命,好狂妄的强盗弟兄们上!” “哈哈哈哈”屠夫狂笑着双手运拳,脚下一踏,一个野牛冲锋俯冲而来。他展开双臂,迎面就搁到四个,勒着脖子拖了老远。他身形庞大又身手敏捷轻易躲过砍刀,跳入人群包围中,抓起两个脑袋旋转着。屠夫卷起一阵龙卷,把周围所有人都拉了进来。待狂风过后,屠夫拖着两个无力的脑袋,像拎着兔子一般站立在一堆横七竖八的人当中。 “哼不堪一击!”屠夫回头,两颗子弹穿破强烈的气流,带着杀意旋转奔袭而来,直中向他的双眼! 黄岭南松了口气,子弹击中了。 鸟铳的浓烟过后,黄岭南看清了与自己对峙的屠夫。只见他半蹲双手握拳交叉护在眼前。 “嘿嘿嘿嘿嘿”屠夫慢慢放下拳头。 “什么!”子弹竟被他用拳头挡下了! 屠夫立刻冲到黄岭南身前,没来得及让他收枪,立刻一把抓住黄岭南的脖子,高高举起在空中。 “你,你你这混账,我,我可是粤洋旗帮的人杀,杀了我,我,的弟兄们绝,绝不会放放过你!” “尽管来吧” 拳头越来越紧。 “让荷兰人与旗帮的血债,从现在就结下吧!” 屠夫拧断了黄岭南的脖子,不眨一眼。 在周围围观人群惊恐的眼神中,黄岭南众被荷兰人灭掉。 屠夫掸了掸灰尘,安然地向路边的凉茶摊走去。凉棚里的人被吓走大半。屠夫挑了一张凳子坐下。一坐下去,凳子全散架了,屠夫满摔倒在地上。 “老板!你这什么破摊子!”屠夫拍桌子叫道。 “太过于贪婪的人,自然坐不下这张小凳。” 老板惊心地望着屠夫和他对面说话的一个精瘦老头。 “老头,你说什么?”屠夫指了指他正对面问道。 “见好就收吧异乡人,就算你们的炮火再猛烈,你们的船能走得再远,一颗无止尽贪婪的心,终会把你们带入地狱,再也回不到家乡。” 屠夫踢开凳子慢慢向老头走过去坐下来。 “您说的在理”屠夫竟然抱拳回礼。 老头依然半闭着眼,拿起茶杯。 屠夫突然以掩耳之势横拳一扫。一刹那,老头轻轻地抬起左腕,右手仍然只是在举起茶杯喝水。 屠夫强大的拳力居然被这么轻轻地挡了下来。而老头手中的茶杯中,甚至没起一丝荡漾,茶清水绿。 “呀!”恼羞怒火的屠夫掀翻桌子,展开拳脚向老头扑来。但老头始终是轻飘飘地闪躲着,纵屠夫有千斤之力去挥拳,老头却像一张纸一样打不中。突然屠夫斜身一靠,老头退了一步,屠夫猛然踏脚,却声东击西地手上使出了狂牛铁槌,如他上次对付牛大眼时阴险的脚下功夫。 老头轻巧地躲开霸王步践踏,但是这次他并没有退,而是看准了脚步,反而轻轻向前一靠,绕过屠夫的霸王步,只是顺势轻轻地用左脚一勾。霸王步原本就是重踏,被这么一勾反倒失去平衡,屠夫也有点向前跌,这时老头才暴露出他的真面目,趁着屠夫无法收回手脚的破绽,狠命地下了重手。只见他抬起脚,直对准膝关节,一记千钧重踏,屠夫粗壮的腿像多年的朽木一样直接被踩成两段 “啊!”众人看得心惊肉跳。 哈哈哈哈,老头开始狂笑。他贴着屠夫野力一个飞鹞翻身到另一边,贴近一记子弹拳,击穿了屠夫的小月复,红色很快印染了老头的整个拳头,拳头已经到了内脏,屠夫已经感到有东西在蠕动他的肠子。 “再见,真是辛苦你了怪力男孩,不远万里来到大明,就让我在此送你回家。永别了!” 老头转身离开,屠夫浑然不动,依然保持着那个姿势说不出半点声音。老头走开的时候,那一刻,屠夫的整个身体像炸弹一样炸裂。 屠夫在他身后倒下,老头回到茶摊,喝下第一口茶,准备起身。 “小孩子打架,您这样的大人怎么能插手呢?”凉棚中,老头的对面,坐着一个阴影发话问道。 “我只是随便教教他而已。” “而已?呵呵呵,真是和天草称兄弟的杀戮狂人。铸剑翁,你至少都已经把他废了不是吗。” “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老头漠无表情地管自己倒茶。 阴影探出头,方虞。 “我说我要找你帮我打造一把刀你信吗?” “找我铸剑吗?你知道我已经不再干这个了。” “可是你上次造的那把,不知道已经染了多少人的鲜血,现在,将来,还一定有更多的人会死在它之下。” “那又怎么样,这账要算我头上吗?那来吧!孩子我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要替天行道了?这只是把兵器,但这场纷争不可能被避免。总得有人来做历史的垫脚石,该死的总是要死的,蝼蚁之辈,命运早已注定!” “所以,我认为为此逝去的家庭已经够多了,有太多无辜的人已被带离,这场纷争是时候结束了。对吗螭龙?我需要你助我一臂之力。” “嗯!”翁连山突然神色凝重,厉声严肃道,“你还没资格这样叫我,更不能指使命令我做任何事!” “如果这是亚父的意愿呢,连山叔叔,您,愿意帮我吗?” “你你是说他回来了?” 第六十章 那霸屿湾 “譬如,楚人善于锻造,楚剑千古仍钢泽不锈;而秦人长于饲养,秦种矮马长途奔袭或闪电突围,皆勇不可挡。楚国工匠岁可造钢剑五柄,而秦国马官岁可驯养战马五匹。假使使楚人养马,楚地不适,则岁不可活,不过两匹;而让秦人去锻造刀剑,秦人粗糙,则刀剑可战之兵器,亦不过一二。若秦国与楚国皆欲尽最短之时间极快打造出自己的军队以各伐其敌,该如何速成呢?” “那自然是拿楚国的刀剑去换取秦国的马匹!而秦国亦需要楚国的兵器来武装骑兵,两国各取之所需。以己之长易彼之长,以彼之长补己之短。” “善!这就是为什么我们要去日本南洋西洋去番外的原因!夷人虽不礼仪,但总有我邦之所之无。夫国多财则远者来,地辟举则民留处!若是以往秦楚之间以秦马一易楚剑二,而今岁秦马强以一易楚剑三,则如何?” “则亡秦必楚!”三保举手回答道。 “这就是为何福建茶这种东方树叶会引来这么多豺狼虎豹的原因诸位!” 辉仔今天一反常态,不但学会了说话,还在船上拿着铜钱比划着给众人上课。 “喂结巴,你今天怎么不结巴了?而且,你一个店小二伙计怎么会懂这些呢?”吴平拿着鞭子走到魏崇辉跟前。 “我我我说我!”见吴平要扬起鞭子,辉仔忙从胸中揣出一本书来。 “《洪海图志》?”我拿过书粗粗一番。 “哪来的?” “是是是在月港,有个乞乞丐他卖卖我的,上上面都写写着呢。” “是不是一个精瘦的乞丐?”吴平不顾我们的困惑问道。 “哎?你你这么一说,现现在想来,他确实有些仙风道骨吧。” “他是不是还说你骨骼奇特,与你有缘,友情价给了你?” “哎!对!十文钱,你也买了?” “哼傻瓜,你被骗了,他还卖了我一本只需用两文钱!”吴平说着掏出一本《金瓶梅》来,得意洋洋。 严琪余一笑盈盈地一把抢去翻阅。 “四哥,你过来看看。”我招呼四哥说,“你看,这字迹,你是否觉得我们曾经见过。” “这我可没见过。” “不可能!一定见过,一定在哪见过,这么熟悉的字迹,一定是出自什么人之手。” “那我知道!那自然是出自人之手,一定不可能出自猪之手!” “不可能,你看这个洪字,洪海的洪字,它多像是个洪字啊!一定是谁写的!”我苍白无力地向他们辩解道 历经数天的风浪后,船只已来到了那霸港岛屿。此时天色已昏暗,风涛浪语就要袭来。就在风雨来临前,我们的船只和其他不少往来东瀛只见的商船一样,已安然在那霸的港湾里驻着。大家也都各自上岸,来到那霸屿上的守礼城中惬意住下。 是夜,海岸边狂风暴雨,潮打拍岸。港湾里灯塔的守夜人提着灯火在风雨中摇曳着。 “又是个风雨夜,在外的不安分者们,自求多福吧” 守夜人裹着衣物巡视了一遍,正准备往回走。突然听到身后一阵风帆声传来,他回头,见昏暗潮涌的大海上,又一艘帆船在颠簸中向着这里赶来。 “真是幸运,能赶在大浪前回到港湾里” 三天后,当我们再次回到船上时,见旁边停着一艘之前未见过的船。它飘着的帆布上,画着两只奇怪的眼睛。画上这两只眼睛一远一近紧挨着,睁开着看着船的前方。 在我上船的时候,那船上也走上去一个男人。他的右手还缠着绷带,似乎伤得不轻。他站着久久凝视着我。 “走吧莫飞,不然来不及赶在六月前到达太仓了。”三保在一边催我道。 “嗯,走了。”在我们出发后不久,我回头见那双眼旗的帆船也驶出港湾来。 刚驶出那霸港屿,突然听见一声巨大的火炮声。 “休走了罗刹鬼!” 顿时,我们转身,就见一艘战舰不知从何出现! 日本式龟甲铁船。 在巨型龙舟的坚固构架上,又在主轴上覆盖以沉重而又坚实的铁甲,铁弹火炮不能入,再加以火力强大的小发贡火炮,标准的日本番主大名军舰配备,极为难缠的海上移动堡垒。 龟甲铁船的船侧两边,立着一排日本火绳长枪兵,船头还有几个带头的武士,带黑盔握武士刀指挥着战船,从我们的船边呼啸而过,向着我们身后的那艘帆船和几艘夹在一起,刚出港湾的商船开火扑去! 炮火过后,几艘毫无防备的商船迅速沉没,只留下双眼旗的帆船还在挣扎。而这船也同样没有武装,毫无还击逃跑之力。 我跑到船尾张望,转瞬之间,铁甲船已经干掉了其它众多船只。 “倭寇!” “莫飞,我的原则是,锄强扶弱。”吴平拍着船栏若有目的地对我说了句,“这不教训教训这些倭寇,好像说不过去。” 我回头,“四哥,你的意见呢?” “本来我是不找人闲事的,不过现在几个倭寇在我眼皮底下追着我一个同胞不放,我要不救,是不是有点对不起我的良心呢你说?” “嗯” “等等!”九次郎伸手说道,“那个人,他是” “四天王之一,百武贤兼。”雨希站在我跟前说道。 “不过嘛,不要误会,我只是把这情况告知与你。”九次郎甩甩手说,“我并无阻止你的意思,帮不帮忙打不打,由船长你决定。” 呵我看着雨希,雨希也抿唇点了点头。 “我认为,莫飞,假如现在我们不出手相救,那么如果将来有一天,我们的身后也有追兵的时候,一定又少了一个可能会帮助我们的人。” “有道理,三保说得对!” “怎么样莫飞?” “出手吧,救他” “若是要正面对付这种船绝不容易,所以” 九次郎拿出一颗灰黑的弹丸装填进弗朗火炮里,辉仔三保推着火炮对准刚驶过的铁甲船船尾迅速瞄准。 一颗冒着黑色的炮弹从火炮中轰出,笔直在空中穿过,击中铁甲船。 “嗯,怎么回事,我们中弹了?”船头指挥的武士回顾左右,向身边的人问道。他头戴着犄角的面甲,一身厚重的甲胄,全副武装到手腕,走动起来步伐刚健,叮铃作响。 百武贤兼,武士。平户四大高手之一,四天王之中唯一不为龙造寺家族效力的人。刀法迅猛致命,凶残嗜血,精通突袭暗杀之术。 “不知道啊,没感觉!”身边的人摇头回答道。 百武贤兼回头,船尾已经冒起了滚滚浓烟。 “着火了着火了!”几个火绳枪兵向着船尾慌张大叫跑去。 “笨蛋,是发烟筒!”百武贤兼一脚踢开在他面前乱跑的手下,挥开轻盈的武士刀走去。 “是谁!这么大胆子,哪个家伙!” 黑烟滚滚而起,在海面上剧烈地扩散开来,很快就笼罩了三条停在海面上的龟船。 “这这么厉害,太太好用了九次郎再再送我几个,一一定能卖好价钱!” “快走吧,待到龟甲船出了迷雾,我们就有大麻烦了;正面迎敌,我们可没胜算。”九次郎远远张望着情况说道。 我指挥三保辉仔朝黑烟中胡乱开了几炮以乱起阵脚,严琪和余一就升起满帆,船飘过黑烟。龟甲船虽然火力配备强劲,但是在这种情况下,却是空有一副海上功夫也无处使。 黑暗中,龟船上人径奔走,阵脚大乱。百武贤兼手持太刀,游走在天昏地黑的船边。他闭上眼睛屏息凝神专心静听,心中绘出周罗万象。他抬起刀尖,缓缓地对准了浓烟外我们的船。 刚才陷入绝境的双眼旗帆船看到龟船陷入浓烟中,也渐渐停下来,正在前方等待我们。 “何人助我张琏!敢问勇士大名!” “某莫飞,五湖四海皆兄弟。适才刚见同胞为倭寇追击,那么出手相助自然是义不容辞责无旁贷!” “哈哈哈说得好” 突然吴平大叫小心,一记鞭腿扫倒严琪。我回头,一道强烈的刀锋从黑烟中极快地飞劈出来,正劈过严琪的头顶,在桅杆下刻出一道入木三分的刀痕。 “大胆海盗,安敢阻我!啊!”只见百武贤兼双手持武士刀从黑烟中跳出来,正着向我们的船跃来。 四哥齐眉立眼,立刻提刀跨步上前。百武贤兼远远跃来,举刀下劈。 刀光四溅,两人在甲板上恶狠狠地对峙着,战得甲板上蹬蹬作响。 “待我摆平了这蛮横倭寇先!”我向张琏抱拳道。 “那我就先为诸君备酒!” “什么人!敢挡我坚不可破铁甲舰!”百武贤兼边审视着我们船上的情况。 “坚不可破倒是没错,不过你们这么多人三艘铁甲船却追一个受伤的人,百武,这恐怕胜之不武吧。” “伊彦九次郎?关你什么屁事!” “没什么,就是看你们仗着船甲厚实的铁舰却追一介草船,真是让人恶心,有胆的你现在就跟我单挑!”四哥在朴刀后说道。 “哼无聊的家伙,这是汪大人的命令,要阻拦我,那我就一个个先把你们解决了!” 百武贤兼突然撤身,四哥心中一惊,刚海在对峙的双手收不回力道,身体不由地向前冲去。百武贤兼马上转身向下面一道弧斩,四哥忙空翻后跳躲开。 “阴险!”四哥骂道。 “这还不算什么。”百武贤兼笑道。 四哥甩刀劈来,百武贤兼低头一闪,向四哥小月复刺去。这次四哥已有准备,贴着武士刀转身而过。在身体离开接触之前那一刻,两人各中一刀,只是行动太快,连对方自己也没来得及去反应。一回合后,百武贤兼下甲胄的腿甲掉落一块。 而四哥的手臂下则开始滴血。 厉害,在这么近的距离中还能躲过迎面刀刃的,可想而知此人的反应是有多迅速。我暗暗叹道,若不是四哥蛮力,恐怕早已被切成两段了。而这人,他还只是四天王之末。 百武贤兼横刀放在眉前。四哥举刀,他瞥见自己的手臂,只见手臂下面被切出一道深长的伤口,而对面的武士刀,刀尖还在闪着银光。 百武贤兼立刻又前马步,大弧斩劈刀而来。四杀八方的刀法,却又利落迅猛,每一刀斩与下一刀起手之间衔接完美无限,没有留下任何可能有反击的空隙和破绽。四哥被步步紧逼,毫无还手的机会,只有不断后退。而百武贤兼则大步流星地挥刀。 西西紧张地揪着雨希的衣角。这时,一边的吴平坏笑着举起燧发枪。百武贤兼瞥见吴平的举动,直觉地闪躲了一下。四哥见机,当即停步反击,反手向百武贤兼砍去。百武贤兼忙撤头,提起刀格挡。 那一刹,百武贤兼另一只手同时突然又从腰间拔出一把短刀伸手向四哥划去 “卑鄙!” “哈哈,谁说,肋插只能插自己呢?” 第六十一章 百武之战 四哥低头一看,月复部上一道一字齐横,伤口上淡淡的血痕。 “四哥!”我拔剑叫道。 四哥立刻背对我扬起手,示意我停下来不要参与。 “嘿嘿,有胆识!是男人就应该让你我单挑来解决。”百武贤兼双手同时拿着太刀和肋插挑衅道。 四哥沉下眼慢慢迈开脚步摆出架势,“弟兄们一起上!” “真赖皮呀!”百武贤兼顿感尴尬。 嘿,吴平龇牙一笑,拔出燧发枪,上前一个扫堂腿。我和九次郎立刻从左右两边扑来。百武贤兼提起一腿挡下吴平的攻击,又左右开弓与我们恶战起来。 四天王之名果不其然,即使是我们四人一起上阵,百武贤兼仍能从容应战,游刃有余。四哥举刀劈来,百武贤兼一看立刻迎上来,在刀还用不上力的短距离内,扬起手用戴在手上厚实的护甲挡住朴刀,又缠手绕住钢刀,反身一脚踢飞四哥。继而百武贤兼拔刀一扫,我和吴平见势立刻提起剑和火枪招架。百武贤兼拔刀散开的刀锋仍震得我双手发麻。 九次郎从背后偷袭,但百武贤兼脑后有眼。他双手托刀一挡,便立刻转身一记上刺。九次郎躲避不及,他双眸猛烈一张,刀尖便轻易刺进他的肩胛。 “什么!”我们一看,心中冰凉。 但只见百武贤兼却立刻伸手去抓被挑在刀尖上的九次郎。可这时的九次郎却像空壳一样突然爆裂!我回头,却见九次郎已经在我身后捂着肩膀蹲伏着。我张口哑言,不知这是何忍术还是妖术,竟还能这样月兑身。 在我们战得未见伯仲之时,一艘庞大的艨艟战舰正缓缓地做为背景靠近我们。它的船头正渐渐与我们的船头开始平行接近。 “什么东西!”吴平握枪抬头道。 “糟了!”百武贤兼双手推开和我僵持着的刀剑暗自叫道。 “船长,恕吾迟矣!”船头一个浑厚的声音道。 我回头,见刚才那个受伤的男人张琏,不知何时已经在我们船上了。 接着一个高大硕壮,身体强壮到无以复加的光头从艨艟战舰上高高跳落下来。人影虽有千钧坠地之速,但却毫无声息,如树叶飘落般地轻轻跳落到我们船上。 张琏只向他点了点头。 “多谢几位海上兄弟相助我船长,接下来就交给我吧!” 我们正战得筋疲力尽,眼看着还是百武贤兼占了上风。自然无心顾及身后这不知从哪里的狂妄家伙。 光头他举起一个拳头对着百武贤兼,百武顿时紧张不已。但只见光头他赤手空拳突然如猛虎一般极快地闪到百武贤兼身前。这速度,即使是拥有天慧之眼的我都没完全看清楚。只是这速度和力道,足以够说明,这人绝对是我所见过的顶尖高手之一。 百武贤兼大骇,他刚握刀没来得及甩劈过去,但光头已经高高抬起脚,笔直地踢在百武贤兼的手腕关节处。 “啊!”被重重击中手腕要害处的百武贤兼松了手,武士刀也高高地甩了出去,飞转着掉落进大海中。 我们都看呆了。 百武贤兼失神地望着武士刀从自己眼前划过掉落大海。如此灾难的征兆。 他回过头来,恶视着比自己高大一倍的光头。 百武贤兼只得举起拳头冲来。光头似乎早已看穿了百武贤兼的招式,完全预判出他的行动。也或者,只是因为他比百武贤兼还快一步。人高马大的光头轻微一侧身,抬起粗长的腿,精准地高高踢在百武贤兼手臂的关节。这一脚就踢得百武贤兼手臂月兑臼,再也举不起拳头来。我看到百武贤兼的手正暗暗地在颤抖 百武贤兼又跃起一记扫堂腿回风扫叶,光头躲也没躲,同样反身一记同样的扫堂腿。百武贤兼落地之后连站都站不住,而光头依然稳如大树。 虽然百武贤兼很想还击,可惜实在实力不济。额啊!恼怒的百武贤兼一把扯掉全身的甲胄护盔和装备,一身轻装冲上来。光头反应极快,他迅速蹲身抬起手肘,就狠狠顶中百武贤兼举起手的腋下,百武贤兼被击中后顿时再也抬不起手。 这时我才看出来,光头出的,招招都是致人死地的狠招,击人要害,杀伤巨大,技艺气力,变化无常,顷间击倒对手,杀人无影。 传闻中的泰拳,暹罗人。 接着,他反身提起膝盖砸击百武贤兼的腰间,喘息不及的百武立刻完全失去了抵抗之力。光头他走到百武贤兼身后,一记扫堂腿扫过百武的两腿关节,百武立刻跪了下去。 最后光头提腿一脚擦过百武贤兼的脖子。百武嘴边流着鲜血,脸上越来越痛苦,估计是那一脚一记踢碎了他的喉结。 “是汪洋派你来的吧?”这时张琏站了过来,在百武贤兼倒下前一刻,摁着他脖子问道。 “受人之禄,成人之事” 张琏闭眼一笑,不再追问。他扭过头去,只一手摁着百武贤兼的脖子。百武贤兼的脸越来越来可怕,竟像草木一样枯萎起来! 当他松手走开的时候,百武贤兼已像冰冻住一样,僵硬着似倒不倒。 第六十六章 奇袭 螳螂生,鸟始鸣,反舌无声 大浪拍崖,石头城下,波浪汹涌,水花高溅。天空中风吹云散,变化无常。 浪海滔滔,突然十几条海沧船如隐没在草丛中的夜行者一样。海沧船随着波浪的起伏,被悄无声息地带到了近海海域。海沧船两边,是钉固的铁皮,防御坚固,又行动迅速, 海沧船上伏着的,皆是佩刀带枪的猛海盗。 “不好!前面像有埋伏!” “嗯!”海盗们的带头人,施琅一把抢过望远筒,望向在视线中起伏的太仓城。 只见城墙上,旌旗飘扬,但却无人戒备。只有三三两两的士兵在城头走动。 “不过是日常巡防而已,用不着怕,只是散兵游勇,何足惧哉!” “可可是老大,倘若真有埋伏?” “那就随我去取太仓县令首级!尔等亦不是第一次征战海上,几次悬兵束马,几次势如破竹,又有哪一次,那些废物官兵敢挡我们!破城取粮,就在眼前!” “好!”众海盗受到这鼓舞,也没了退意。 唯一施琅仍清醒着,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大浪袭岸,狂风远送。这种情况下,他们的海沧船是不可能逆水回去的。 此时,城头的巡防士兵仍然毫不知情。只是,海盗们并不知道,城门内,数百将士整装带甲,手执藤牌大刀,坐以待命。 隐着海风大浪,海面上水雾茫茫,施琅的船队突然靠近太仓城。 “放箭!”他手一挥下令道。 海沧船在施琅的指挥下,马上在涌动的海潮上列成一排。船头固定装着的巨型强十字弓弩立刻弦满上箭。箭都是两米多长的金属铁箭,箭头异常尖锐。十几道强劲的铁箭如猛龙出海,从迷茫的海面上穿越一切,突然射出! 城头巡防的士兵回头,顿时,强力的铁箭立刻把他们硬生生,死死地钉在了城楼上!顷刻间,城楼上被钉上十多支尖锐细长的铁箭。 “杀!”海沧船队已然登陆。施琅身先士卒,冲在第一个,率领所有海盗数百人已跳上岸堤,叫喊着直杀向太仓城。 贼临城下,城头还活着的几个士兵大叫,“海盗来了,海盗来了!” 突然城门大开,里面早已待命的数百藤牌兵立刻泉涌而出。他们个个面无表情,完全像是历经百战沙场的人。 “什么!”施琅完全没料到这一幕,但他毕竟是有将帅之才,虎狼之勇,即使在人才济济的郑氏手下也是首屈一指的人。他瞬间明白了情况,于是立刻拔枪转身,枪头直指着身后惊愕不及自己的手下们。 “听我命令!三排射击!谁也不许后退,有退半步者人人皆可杀之!” 此刻手足无措的海盗们也乱了阵脚,顾不及害怕,只是照着命令去执行。 只有施琅明白,这么做,才能最大地挽回损失;他们面前的,是闻名遐迩的戚家军的藤牌兵部。若是在他们面前冒然后退,海盗们必会全军覆没。 海盗们立刻在施琅身边列成三排。后排拔枪射击,前排蹲步,射击后又立刻蹲下装弹。而前排立刻起立接上射击,又能掩护身后的同伴。 冲锋在前的藤牌军团显然没想到居然还有如此临危不惧,训练有素的海盗,在这种一边倒的情况下也能不顾危险逃命,反而能忙不迭还击。戚家军们也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完全没有办法闪躲。 青烟升腾,枪林弹雨。一回合后,海盗们射光了子弹,而藤牌兵团也已损失了一半多的人,一百来人已倒下一片。 施琅见势,拔刀一指,海盗们立刻猛冲上去,与藤牌兵们战成一团! 身后海畔,浪海滔天翻滚;眼前,富庶的太仓城城门大开。城头城内,也都无援军。混战中,凶恶善战的海盗们也稳了阵脚,渐渐占据上风,施琅似乎突然看到了胜利的希望,有了十足的把握。他举刀一插,脚下,一个跌倒的士兵,被施琅的尖刀穿过他的胸膛,直触到大地。 “啊,”士兵松手前,绝望地抬头,望着城头伸手不及。 “汤汤大人。” “啊!”施琅突然反应过来,他握刀抬头 只见城头,招摇地飘着一面军旗,大写一字“汤”。军旗下,一张太岁椅,他手边竖着一把青龙刀,男人身披重甲,头带铁盔,正手托额头靠在太岁椅上闭眼酣睡。他打着呼噜,强壮的胸膛随着呼吸剧烈地起伏着,即使喊杀声震天也依然没让他醒来。 虎将,汤克宽。 混战中,不知是谁使的辕门射戟,一把断裂的刀刃在混战中突然迸裂出来,旋转着飞向城头,正中了汤克宽的军旗旗杆,军旗轰然盖下。 “啊!”汤克宽猛然睁眼,拔起手边青龙刀,从高处跃下。 施琅休走! 施琅仰头,只感觉遮天蔽日 “放狼烟!” 第六十七章 静海之别 额尔,暴雨突至。乌云被堆积成连着的排山一样密集。海上涛飞浪卷。 岸堤上,雨水渐渐冲淡了鲜血。战斗仍然没有停下,大雨让一些火枪铳彻底哑火。一把尖刀从藤牌后伸出,尖锐地刺进动脉血。一个海盗应声倒下。 “吃我一记大叶斩!”只见汤克宽横刀阔步扫来。之前,汤克宽高处跃下的劈天大斩,挡得施琅双膝跪地站不起身来,差点命丧。 施琅连忙逃窜,青龙刀所过之处,连雨水都躲不过。一个藤牌兵从背后持刀伸来,但施琅像背后开眼一样起身跃过,反而抱着那士兵,伸刀向着他脖颈一抹。 只是回头,施琅满眼却皆是藤牌兵。海盗们已战得壹败涂地。自汤克宽出马后,战况情势便立刻急转直下,势必败局。 “我们早已在太仓布下天罗地网,施琅!你已有如丧家之犬,无处可逃!”汤克宽横刀飞来,施琅岌岌举刀招架。只是青龙刀实在势大力沉,刀锋一接手,施琅便知根本挡不住这一击。他忙撤刀转而低头,青龙刀横过他的头顶,削掉了施琅的发冠,顿时施琅披头散发,飘湿在暴风雨中。 施琅大口喘气,惊愕地张着嘴站立在风雨中。继而咬牙垫步冲来。 “休想困住我!” “地龙袭!”施琅插刀拔地一上挑,一条闪电之龙从地崛起!周围被掀翻了一片,电龙顺着施琅的刀锋飞舞肆虐,顿时在人群中杀戮开来! 风雨中,施琅犀利的刀法竟逼得汤克宽节节后退。身被重甲的他远没有赤身轻装的施琅敏捷。施琅转刀,指引着电龙向汤克宽奔去,汤克宽急急反身后退,拔刀挑地。 天崩地裂!一道丈高的猛烈地火烈焰突然从刀指之处迸起,挡掉闪电。 虽然打了平手,但是汤克宽回头,却见施琅在雨中已急急向海边的船奔去。 “哼”,汤克宽暗暗笑道。 原来笔直浓烈的狼烟虽然在雨中被吞灭,但是远处,援军还是到了 风雨的大海中,大浪滚下,一排武装福船突然出现在海天相接之处。一字合围,天罗地网。 “什么!”施琅抬头隐约看到官府战船的影子也已知道了大概,但他现在已顾不了这么多了,仍低头向着海边的海沧船奔去。 “夫军争之难,以迂为直,以患为利。诱之以利,后人发,先人至,迂直之计。入我围耳,尤笼中困兽,瓮中鱼鳖,还想往哪逃?” 说话的男人金盔银甲,出鞘闪刃,绯袍玉带,站定船头。他拿起手边的石弓,拉弓搭箭。 “李广射虎!”锐箭离弦,如在天升龙,穿透风雨咆哮的大海,直击海岸。 施琅抬头一瞬,肩头猛然中箭,竟直直得射穿了他的肩膀而出!强烈的冲击竟把他整个人击翻在地。身后的藤牌兵已经大获全胜,正提着刀向他跑来。施琅立刻挣扎着爬起来,不顾嘴边鲜血,抚着肩头咆哮道。 “何人伤我!” 战船渐渐向岸边合围,男人挎弓在背,眼神坚毅,威武地立在船头。正是此前在月港阻止莫飞伤九次郎的人。 “戚继光!” 大雨过后,天海连接处,一道金色的彩虹挂向未知的远方。 船只慢慢飘摇,渐渐前进。大明海域边境的静海县绿岛一缀,已经能在视野中出现。 也许是岛上的居民作奏,这时从不知何处的海边漂来了笙歌。悠扬婉转,似有无限悲意蕴含在中,听得也让旁人生忧。 “莫飞,苏豆是谁?”雨希走到我身后默然问道。 大家都一愣,无声放下手中的活,静静等待我的回答。 “是是一种我们家乡的新鲜的”四哥出来吞吞吐吐地帮我掩饰。 “别告诉是一种新鲜的豌豆。”雨希有些气愤地打断四哥。 “哎对!就是豌豆,哈啊哈,你真聪敏雨希哈哈,就是这样,对吧莫飞” “是我未婚妻,我现在之所以漂流海上,多半的起因也是因为她。” “是是吗,那你现在就要去找她吗,然后回去?”雨希的声音和语调都有些颤抖,让我们听得都心痛起来。 “对的”我低头不再正视雨希,突然心头有如刀割之感。 “真真好呀,呵呵,她一定很漂亮吧。” 我无言以对。 “不过,我就没一睹芳容的福分了,因为路途不同,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看苏豆了,前面就是静海县岛,我们就在此别过。再再见了诸位,和大家一起走了这么远,实在是谢谢你们一路上的照顾。” “雨希”西西大哭着抱住雨希不肯放手。 帆船终于还是靠岸了,静海县岛上,星星点点,海边不过几十户人烟。这里是船只去江浙繁华里的中转分流站。但宁静的静海县是如此的淡泊修远,烟波浩瀚,长风相望。 “雨希,你一定要早日找到你哥哥!”西西擦掉眼泪。 “嗯,再见了,大家。”雨希跳下船,依依挥手,转身,泪下。 “雨希!”我叫道,她停下脚步。 “我们还能再见面吗?” 雨希背对着我们,试手擦掉眼泪。 “如果,有缘的话” “雨希!你哥哥叫什么,如果遇到,我们一定会转告他!”四哥突然想到了这事半功倍的问题。 “张若虚”说完,雨希背身挥手,向我们做最后的道别,慢慢消失在岛屿中。 浪沙岸堤,海上笙歌,一首无名的笛子越发吹得悠扬。自从我们出海开始的一幕幕都在我眼中浮现,从月港到日本,再回到这里。 往事如烟,潮汐伴生。 是夜,我们的船在静海岛边停靠。渔家灯火,星星点点。 值哨的魏崇辉早已在瞭望台中睡得天昏地黑。 黑暗中,有一轻功极好的高手悄无声息地登上船来 月下,甲板上两个黑影。 “当初我派你去杀他们,你不许。” “我说过那样是不会成功的,他们两兄弟武艺高强,聪明过人。” “所以,我才派你去不是吗?你倒是做了些什么呢到底,跟了他们这么久,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我一些新进展啊?那个人找到没有?” “那两兄弟最近一直没什么动静。” “这就是你想告诉我的?连那人提都没提及?” “甚少提及。” “马公公!你可要尽忠职守!陛下他虽然病危,可是他对您的信任,这世上恐怕没有第二个了!你可千万不要辜负了陛下,这恩情你担当不起的!” “我知道。” “你还知道?你以为你早已经忘了呢。你和那两兄弟感情不错呀。” “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他冷冷回答道。 “是吗?那好,再给你两个月时间,找不出那个人的话,就杀了那两兄弟吧。” “为什么?他们也不知道那人在哪!何况他们两根本就无足轻重!” “你刚不是说他们两武艺高强,聪明过人吗?” “那那只是个人,对于我们的计划而言,这两个人实在无足轻重。” “既然无足轻重,那杀了他们也没关系吧?三保!” “没这个必要,朱大人,没必要做的事情,有必要不做。” “三保!我看你很有必要去复习一下从前我教你的第一件事情!” “我记得” “真的吗?那就去证明给我看吧,动手吧,去杀了他们。” “是” “记住三保,他的人,留着总是祸害” 第六十八章 龙江湾 福建弋龙湾,龙江造船厂,大明军舰武装福船制造基地。 湾内,两个赤膊的大汉正一起扛着一根粗圆木走来。海边,十几个工匠爬到还未完成的船上锯木打铁。另一边,最后一块铁皮被钉上船身,一艘武装福船初现雏形。鹰瞰长空,放眼望去,沿海连绵数公里,工程浩大,人事众多。长风炮舰,铁甲利弓笔直地迎在海风中,影映碧水。 十里长的巨型干船坞,天府之地深山密林中砍伐的巨木,南海之滨打造的钢铁寸钉,广阔江南平原上的棉布;棕绳,胶,加工帆篷、桐漆、麻类来自全国各地的造船物资堆满了放仓。 每天从弋龙湾出来的武装帆船,多如天上的游云。被伐制的浮木,可堵一江之流。枪炮火药武装船只,战斗操练锻炼兵士。 为了遏制势头猖狂如春笋出竹般的海盗势力,有人力排众议,终于促使朝廷大下血本,建立了福建龙江造船厂。一支将在海上举足轻重,足以对抗任何一方力量的新势力即将登场。而深受海盗骚扰祸乱的大明朝廷也望借此以打破平衡,从此改变兵与贼的攻守之势。 龙江造船厂首任厂公,叶城,走马上任,一时间权贵显赫,达官贵人纷纷来贺,门庭若市。 “恭喜叶厂公新官上任,今后平定沿海,保家卫国,还都指望叶厂公出力啊!” “啊哈哈,有王大人监督,叶城岂敢不尽力啊!” 叶城两手一直作辑着,开门笑脸相迎接踵而来的拜访者们,心中却始终都不定着。 “王大人请里边坐,里边坐。” 迎走一拨访客后,叶城立刻放下了笑容,招呼身边小声道,“总督大人那边情况如何?” “正在客房休息,没出来过。” “那就好,可要照顾好了,尽量别让他们靠近我的书房。" “明白!” “叶城”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向他叫道。 叶城回头,却不见是谁。但是这声音令他惊愕,全身紧张。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即使不见人影叶城也知道是谁。 叶城立刻挥手示意自己的心月复退下。他再次回头,细细地寻找了一遍,但只有几个正在干活的厨房伙计。 扫视了两遍后,叶城下定心思,他看准了一个正坐着背身对他的杀鱼伙计走去。 “老师前来,怎么不先向学生打个招呼呢?叶城的声音顿时卑微起来,如他与这个杀鱼贩的身份一样。” “没这个必要。”伙计仍然在杀鱼,他一刀下去,剁下鱼头。显然,装扮成杀鱼贩的这家伙身份不同寻常。 “老师您冒这么大危险前来,所谓何事呢?” “当然是贺喜你升迁之喜。” “呵呵呵别开玩笑了老师,现在胡宗宪一干人正在府上呢,您不知道有多危险。” “总督大人是忠良之士,一心只求沿海安定,怎么会把我这样的平头布衣当成危险呢。” “您毕竟” “叶城,账本还在吗?” “当然,正在书房,等您过目” “不必了,烧了,以后所有生意都由你全权负责。” “什么!您的意思是!那银子” “你认为该怎么花,银子就怎么花吧。” “这您放弃了?真的是大业难继!” “也许是天命使然吧。” 杀鱼贩顺手从鱼中挖出鱼泡,抬起沾满了鱼腥鳞片的双手,端起木盆倒去杀鱼的血水。 “我曾以为,自己一手拨动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但到头来却发现,当时机成熟的时候,他们又会再次回到自己的轨道中。而这一切最终所改变的,却是我的命运。” 杀鱼贩站起来,从身边的木桶里又拿起一条鱼,鱼甩动着挣扎,他又走去把鱼放入池子中,在他松手的时候,鱼马上潜下水去。 看到鱼溜走后,杀鱼贩的嘴角微微一笑。下巴上,银白的胡渣略略抖动。 他始终背对着叶城没有转过头来,抬起木桶向外面走去。 “老师,你要去哪” “我这生欠下的债是还不清了。上善若水,我们一直在弥补,只求能在我临死前,能再少带走一点鲜血和罪孽” “大人,我拿来了!” 一个年轻人悄悄地走进客房,向胡宗宪呈上一些书目。 “嗯,有劳了陈东。”胡宗宪接过书目低头翻阅起来。 “文长,叶城这小子之前在哪里当差?”胡宗宪头也不抬向身后的徐渭问道。 “漕运盐政司。” “那么漕运司的官吏却把持着茶叶越洋贸易,这算是越权吗?” “不,大人,那是走私。” “哼,谁!大猷,来认认这个字迹,还记得吗?”胡宗宪举着账本说道。 俞大猷顿时看得脸色苍白。 “过目不忘!此等书法造诣的人,世间已不多了。” 李陈东一声不发地看着俞大猷的表情,心中揣测着。 “大人,该如何处置?”徐渭又向胡宗宪请教道。 胡宗宪踱步良久。 “这世间,我只信奉天道,我也一直在为我的良心做事。可是当我闭上一只眼睛的时候还能看到他,那再束手高挂就有违我的原则了。既然躲不掉这闹心的烦躁事,那就安排我见见这位客人吧” 番外 篇 若谷虚怀 十六年前 黑夜,月下,五里枫林。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雨希快跑,快跟上!强盗追来了!” “哥哥,我我跑不动了再也”小女孩挂着眼泪喘得接不上气道。 一对年幼弱小的兄妹夹杂在十个多逃跑的人群中,从他们华丽的衣襟看来,应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起来,快!再不来强盗就追来了!”一个女人说着又回来背起雨希,带着男孩一起逃跑。 “啊!”逃跑的人群末尾,追上来的凶恶强盗举刀劈下,一个可怜的男子被沿背砍倒,应声倒下。 几个强盗上前,解开男子的包袱。 “哈哈哈哈,银子!要钱不要命的家伙!” “前边还有大姑娘,可别让她们跑咯,啊哈哈哈!”又一个强盗站起来指着前方喊道。 “追!” 这伙凶残的海盗们明火执杖,飞快地穿梭在林子里。很快就追上了逃命的人群,又一路砍杀而来,惨叫声与尸体不断铺倒在路上。 树丛后。 “姨娘我渴,”雨希小声地叫道。 “嘘”疲惫的女人连忙按住小雨希的嘴巴。 “人都去哪了!明明听到声音的!” “不知道,刚才还看到有人进了树丛的!” 又两个拿刀的强盗叫嚣着,不断地走近。 “若虚,照顾好雨希!”女人抹掉眼泪,抚着两个孩子的头。 “姨娘,你”张若虚的话还没说完。女人一回头突然冲出树丛,去引开强盗。 “哈哈哈!大姑娘!快追,带回船上去!”两个强盗欣喜若狂。 女人很快被追上了,挣扎中,她撞上了强盗的刀口。她倒在血泊中,临死前的双眼,仍然看着树丛后的张若虚。 张若虚看着这可怕的一切,女人的眼神令他惊魂未定。 突然一只大手伸过来,一把抓起雨希! “这里还有两个孩子!”强盗大叫道。 惊慌的张若虚立刻像小老虎一样跳起来咬住强盗的手。 “啊!”强盗痛得直叫,不得不松手。 “雨希快跑,不要回头,快跑!”张若虚说完仍死死咬住强盗的手指,任他甩也甩不掉。 吓坏了的雨希不知所措,只是听到哥哥的话,哭着向黑暗中跑去。 两个强盗闻声跑过来,终于把张若虚揪了下来。 “混账!”一个强盗立刻劈头给了他一巴掌,男孩昏了过去。 “大哥,让我来宰了他!” “不!带船上去,等到哪一天没吃的时候,就把他腌成肉块!”被咬的强盗恶狠狠地说道,“去把那个小女孩也给我抓来!” 雨希不知胡乱跑了多久,穿过无数枯枝,划破了鞋和小脚。黑暗中,重重地跌了一跤。当她抬起头的时候,已经能看到大路和路边一个驿站里传来的灯光。 身后,强盗正拿着刀走来,雨希挣扎了一会儿,却仍然站不起来 本来,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这个驿站中的一个年轻人。以他的身份,本不该管这闲事,遣唐使。与此同时,他还背负着一项不可告人的任务。可是此时,不知是腰间利刃的召唤,还是他在那一刻动了恻隐之心,松浦隆信最终却救了这个小女孩 张若虚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在一个黑暗逼仄的船舱里。那里面永远都是摇摆不定,黯淡无光。在海上漂了一个多星期后,每天都开始有海盗进来,来船舱中拖人。男人被拖出去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女人则偶有衣衫凌乱地回来的。张若虚已经能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只因他只是个孩子,并且因为饥饿,已经变得很瘦小。所以好多次都躲过了被拖出去的命运。 终于有一天,船舱里只剩下他和两个女人。而那一天张若虚也被拖了出来,脚铐也被解开。久违的阳光竟是那么刺眼,照得他完全睁不开眼睛,甚至看不清人形。 船头甲板上,有几个海盗在聚在那。有个坐着的海盗手中玩转着一把尖刀。那个人,正是那天张若虚咬住的人,头目牛二。想起丢失的雨希,张若虚顿时怒火中烧。 张若虚摇摇摆摆着,还没走稳,但他却暗暗地向牛二靠近。不一会儿,前方的大海中就来了一艘大型战船,降下船帆慢慢减速,与他们接头。船上下来一个精壮的中年人。 “喂!翁连山!说好给我们的银子呢!怎么还不给!” 那个叫翁连山的中年人似乎根本没把他们放眼里。他扫视了一圈的海盗,最终目光停留在张若虚的身上。而暴躁的牛二仍然自顾自地叫着,丝毫没有察觉到翁连山那脸上闪过的一丝可怕的神色。 “不给我他妈才不跟你们混呢混蛋!本来以为能发财了,结果他妈的还被官兵追杀了!是不是想让我们去替你们送死啊!他妈的那家伙他完全是个疯子啊!” “我这不是给你送银子来了吗” 刹那间,瘦小的张若虚突然挣月兑了搭在他肩头的手,迅雷闪电之势冲向牛二,趁着他看银子的时间,突然夺过他手中毫无防备的尖刀,一刀划过他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所有的人都被惊呆了,张若虚一刀割下了牛二的耳朵! 疼痛的牛二捂着耳朵满地打滚。 翁连山惊讶地看着这个打乱他计划的孩子。 反应过来的海盗们立刻把张若虚抓了起来。 “还我妹妹!强盗!” “啊啊啊这就还你!下地狱去见你妹妹吧!”恼怒的牛二满脸鲜血地拿起尖刀走来。 “我要把你整个肚子划开,把你的肠子每一寸都割断!” “哎哎!等等!”翁连山竟阻拦道。 “等什么!等你妈!你可以滚了!我现在要剖了他!” 牛二甩开翁连山的手。 突然间,早已有杀意的翁连山即刻反身拔刀,竟一刀生猛地劈开牛二的脊椎。他速度极快,身手不凡,只是眨眼之间,就砍倒了船上的所有人 “喂,小孩,你叫什么名字?”直到影子遮到张若虚的眼睛,他才看清翁连山的模样。 “张张若虚。”看到翁连山脸上还沾着血,若虚又不禁感到害怕了。其实若虚从来没有过他刚才的表现所应有的胆量,他只是愤怒牛二分离了他和雨希。仇人相见的愤怒举动而已。可当他一见翁连山完全是个杀人不眨眼的狠角色,转瞬之间就杀得这条船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又不禁害怕。 “虚怀若谷?呵儒雅的名字不过,在这里,不需要!什么又虚又弱,给我勇敢点,坚强,强硬,硬得像石头一样!从今以后,你就叫石头!” 第七十一章 太仓水牢 泉州港,旌旗飘扬。 没有了金纸佬,茶叶港依然繁荣热闹。商铺林立,妓女当街;这里似乎从不会因为个人的意志而有过任何变化。 “这么说,坐庄泉州港十年的金佬,真就这么被人扳倒了?” 问话的人头发散乱,腮胡尖锐。辛五郎,海盗。曾为粤东海盗首领林道乾的联合海盗团中的一支力量。 “对,似乎有股强大的力量在暗中支持者其他海盗,逼得金佬无路可退,又战不能胜,败不能守。想必是有人执意要泉州港换个代理人了吧。”石头放下酒杯说道。 “强大的力量?官府?金佬向上面交的太少了?”辛五郎手指了指上面问道。 “不会。金佬向来谨慎,在海盗中也算是安守本分,从不越界的人。何况上头也没听说有新官上任。” “嗯”辛五郎只顾仰头喝酒,似乎并没有在听。 “听说了吗,施琅在太仓已被戚家军拿下。”辛五郎抹了抹嘴说道。 “我必须知道吗?哎,想不知道都不行,泉州港海盗遍地,大街小巷都流传便了。石头挥挥手回答,还真没想到,这么狡猾的家伙也有马失前蹄的时候。” “可是,下文是,郑芝龙似乎很不甘心啊。”辛五郎摇摇头说道。 “那又如何?兵捉贼,天经地义。” “嘿嘿,我不知道谣言是怎么说的。虽然不清楚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不过郑氏一官党的确已经开始集结他们所有在南海的战舰。” 石头停杯,抬头睁大眼睛看着辛五郎,有些吃惊。 “他们真的要动手?” “不知道,总之,我想太仓肯定要出大事了。” “所以你也要去太仓?”转念一想,石头敏锐地洞察到了辛五郎的意图。 “嗯哈哈哈哈。难怪翁连山这么器重你,石头” “什么事?”石头直截了当地打断了辛五郎的不虞之誉。 “对!”辛五郎驻杯,坚决说道,“我要去见见他,我的兄弟,他已经被关了整整五年了!黑暗潮湿,永无阳光的水牢!他已经戴了整整五年的枷锁!石头,我需要一个帮手,就像你这样的人” 太仓水牢。 三边临海,背靠群山,**洲头,距离太仓城城东五十里外。太仓水牢像是一座**牢固的石墙堡垒,更像一座镇妖压魔的浮屠塔。水牢门前的绞刑架上。挂着一排已经被风干的死刑犯尸体。这并没有起到它该有的效果,警示震慑。 巨大的铁门结实地撞上栅栏。门上的匾额上,大书着,疆平万里,四个大字。 水牢外,四座高耸冰冷的箭塔分立左右。箭塔上放置着几面大青铜镜,到了晚上,士兵们以鲸鱼油为火源,通过青铜镜的反射,可以照亮四海之平的每个角落。而箭塔上日夜有人巡逻警戒,现在又在箭塔上装上了远程虎蹲炮,已经做足了备战准备。 戚继光行色匆匆地快步走在过道中,耳边传来无数哀嚎苦叫。那是被捕后的海盗歇斯底里,痛苦绝望的喊叫。每天,他们都被几十种酷刑碾过,早已经体无完肤,惨不忍睹,根本等不到上行刑台的那天。 这里本来是明军水师海防司,是大明水师的三个训练驻扎地之一。因为关押着无数穷凶极恶的海贼,所以这里也叫水牢;也只有这样毫无破绽,固若金汤的军事要塞才能拖得住大海狂乱的缰绳。 戚继光早已熟睹了这一切,只有私刑,没有律法。他匆匆往下层走去。地下一层,过道边的牢房里,偶有一丝光亮从窗户中照进来——那不是窗户,只是略有缝隙的岩石。从这些岩石孔中窥视,还能看到外边海浪拍岸边岩石所激起的水花。偶尔也有水花溅进来。所以这里阴冷潮湿,但是没有人会在意这些。如果有生之年赶不上新皇帝上任,天下大赦的好日子,那么这些牢房里关押着的人等于已经被判了死刑,将在这里等待着腐烂。尽管他们早已经被关得没有了灵魂。 戚继光越走越快,张四维在身后紧紧跟着。 自从郑氏集结舰队的流言在街头传出来开始,戚继光便坐立不安,一刻也没再放下过手中的苗刀,每日数遍巡查水牢。他派人星夜快马急报尚在粤地的胡宗宪,但却一直没等到回信。 戚继光和张四维刚刚从水牢城楼上下来。施琅正在那里被铁索紧锁着,还有重兵看守,严刑拷打着。但是,虽有重兵把守,但把施琅放在那么显眼的位置,戚继光仍不放心,边走边想着更加周全的办法。 突然戚继光停下了脚步,他用眼角扫视着身边牢房中那个不想待见的人。 “怎么了,大人?”张四维端着火烛问道。他见状也转头看了看牢房里这个披头散发,看似已经毫无生气的人。 “没什么。”戚继光强压着心中的焦虑,继续向前走去。 “鬼金杨”戚继光清楚得记得这家伙,极为麻烦的家伙。 外面涛声汹涌,往下走了几层后,已经到了过道的尽头。张四维手中的烛火也快要熄灭,前面却是一滩深水。火光在深不可测的水面上摇晃。 “大人,再往前就是龙潭了,您知道的”张四维看出了戚继光的焦躁,低声提醒道。 “我当然知道,那个人,他近况如何?” “我想,恐怕还没死” 第七十二章 希望 告别了先生的遗体后,我们暂且把先生的骨灰寄放在海涯寺中。 毕竟先生亦是读书人,待我们更是情同父子。所以我想待日后,船上没有了污秽的商贩之物。然后沐浴更衣,披白挂孝再来迎回先生的遗骨。 可僧人告诉我们,他看得出,先生必定是一个有着故事的人。他生前也必定有许多割舍不了,大潮大落之事。所以把遗骨留在这远离尘世,清净的海外之地,才是最好的归宿。 我和四哥难以定夺,只好先将骨灰交付给僧人保管,再回去找方虞商议。现在先生一死,我们便再也无法得知村人们的下落。而方虞,更是飘忽不定,他的踪迹比鬼还难找。 日落沉海,船在海上缓慢地飘摇着。 “你们有什么打算吗?”吴平细细考虑了一番之后,打破沉默问道。 我和四哥相望默然,不禁心灰意冷,只想做完这笔买卖。 “不知道,先把货物运送到崇明岛,等拿了钱之后再商议吧。”我只得先推月兑眼下说道。 “嗯”吴平勉强地点点头。 “辉仔,你呢?”吴平向着良久一言不发的魏崇辉问道。 “我?我,我想要去投靠粤,粤洋的林道乾首领。当当然,我不是说我要离开你们,莫飞!我我是说如果,不散伙,我,我会一直跟着你的,你你们教,教了我们这么多,莫莫飞!” 辉仔激动地说,“我要谢谢谢你!” “我明白辉仔,到时候有机会,你就去吧”我握着魏崇辉的手,又看看魏崇辉身后目光坚定的严琪盛和黄余一。 这时西西正从船舱中出来,与我目光相对的一刻,看到我难以信任,她默然回避了。 “九次郎。”我走过去拍着他的背说道。 “那个方向,是你的家吧?”我向远眺的九次郎问道。 “呵呵,家在扶桑东更东,那是一个没有希望的地方。”九次郎若有所思地说。 “什么?” “你知道吗莫飞,虽然我们是每天早晨离太阳最近的国度,但我的确看不到曙光。莫飞,其实我是一个下级的足轻武士。扶桑的土地上连年战乱,我奋勇杀敌,立下奇功,却永永远远只是个足轻武士。无足轻重。” “嗯为什么?” “这是天皇的意志。将军占了全国最肥沃的土地,把贫瘠的不毛之地分封给了大名,而大名对将军虎视眈眈。农民永远是农民,武士只有给大名做狗开门的份!即使有不世奇功,武士的儿子仍然只是个武士,永远不能晋升。农民在这片土地上种不出希望。我往后看,看到我的儿子,孙子,孙孙子,世世代代都只能对人低声下气,在一个小小的平户番蜀犬吠日。”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呵呵呵,你们的国度真是了不起。我到了大明才知道,原来这世上还有科举这种东西。”九次郎说着,脸上充满了期待。 “我的父亲,曾在一场战役中砍下土佐番藩主的右手。但是十年后,他却要流落街头,靠贩卖鸟笼来养家糊口。所以我不想留下!所以,莫飞,我要出去,只是为了出来看看这个世道,这世间还有没有希望” 清晨,凉风卷走落叶。街道上,萧瑟冷清,没有一个人影。 泉州府,叶城照例第一个来到府中。他推开门,迈步走进去。叶城抬头,看到匾额中间那四个居中至正的四个大字。他哑然一笑,不禁觉得讽刺。他想起曾经的自己;以一个卑微的寒门学子的身份登上殿堂,刚直不阿尽心办事,却处处碰壁;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却一路高升;这世间哪还有什么真理!唯有信仰才可以拯救迷失的人。 身后一个捕快疾步跑来。 “大人!不好了!” “什么事?” “今天一早,有人发现鲤城县知县黄孔一家老小连带仆人随从,全部被灭门!” “什么!是什么人干的!”叶城说话间,却瞥见自己左手边的房间门没上锁,房中似有人影闪过。 “还不知道!但据坊间所传,因为上个月,黄孔他带兵剿灭了海盗金纸佬,所以遭此报复!” “怎能有如此歪理,难道兵还怕贼不成!你立刻再去调查,若查实,确实泉州金纸佬所为,马上广发通缉,悬赏金佬人头白银千两!” “是!”见捕快走后,叶城立刻撤到刚才的房间中。 “叶大人!你可要救救我啊!”叶城悄悄进门,金纸佬立刻带着哭腔跪倒在他面前。 “我一直遵照您的吩咐行事,为何还要剿灭我!” “嘘!”叶城张望着关上门,转身给了金纸佬一记耳光说道,“你这厮!真是会坏事!竟对黄孔下此等毒手!” “我我也不想,可那家伙每年收我这么多银子,却仍然抓我的人,还向我索要人头费!实在太贪得无厌!屠他全家,我本只是扬言警告而已,不想这回他竟还真的带兵前来泉州港围剿我!现在泉州港的海盗们都在找我,而官府又要通缉我,我已退无可退了叶大人!” “这么说,真的是你干的灭门这事?” “我我忍无可忍了!不杀这贪官小人,我难以咽气!” 叶城听后立刻脸色苍白。的确,从一介海寇到执掌泉州港的领主,金纸佬正是靠着叶城的一手扶植。虽然除了叶城和金纸佬,几乎再没人确切地知道这其中的关系。可是叶城仍然感到很后怕。倘若知县被海盗灭门这一件事,一旦被流言无限放大;那么叶城很清楚之后的结果。朝廷一向对沿海疆域的防卫很不满,对沿海地带的官员也是戒心防备。倘若在这风尖浪口出了官员被海盗灭门的案子,那么后果很可能会直接改变沿海地带的历史——倘若朝廷因此大怒,而派出大军前来扫荡的话,不仅海盗,也许官员们也同样会地震 “哎,愚蠢!”叶城想了想,咬牙道,“你必须先给我藏起来!待过了风头,到时候,我会再帮你出山。” “啊!多谢大人!”金纸佬连忙从身上取出一张纸,上面是一张地图。很显然,因为逃命的金纸佬不方便携带大量金银,这是一张藏金图。 “这是某的一点心意,略表大人救命之恩” “不必多言。”叶城打开门张望了一下,招呼金纸佬出来。 “我实在不明白,他为何要动真格,真的带兵来围剿我,还带了这么多人马,他小小知县,怎么能带这么多人马” 金纸佬边走边说着,这时他看到叶城手上拿着的信纸,金纸佬突然全明白了。他顿时没了声音,知县黄孔即使再怎么胆大包天,贪得无厌,也断不会为了钱财主动去剿贼。他这么做,必然是收到了上级的指令;更为关键的,虽然鲤城当地驻有戍兵,黄孔兼任兵马都监,兼管军事,但他不可能调动这么多人马,何况他们不剿其他海盗,专门对付金纸佬的人马! 而黄孔的上级,正是知州,巡按御史兼龙江造船厂厂公,叶城。 “大人是你!是你要杀我!”金纸佬愣在原地。 “嗯!”叶城一惊,他不由转身看着金纸佬,后退一步。 此刻,金纸佬却见叶城身后还站着一个衙役。他低着头,手握着还未出鞘的宝剑,正对着金纸佬。金纸佬终于意识到,他忙去拔自己的刀。但,那个人太快了,只有迎面一阵清风扫过。 一剑封喉。 金纸佬没有任何还手的机会,只是一下颤抖,便倒下了。 衙役月兑下帽子,方虞。 “老师的意思,接下来该怎么办?”叶城毫无惊讶,似乎这一切都在他的计划中。 “亚父说,请叶兄带着这个人的人头,去见您的上司,陈述以利害,务必要把这件事先压下来” 第七十三章 崇明港 五月芒种,百鸟戾鸣,螳螂月兑壳,海水潮汐周而复始;月满圆缺。只是最大的潮汐活汛即将到来。 崇明岛,奔流的长江入海口。 从天山上融化的雪水,一滴滴在长江里汇合,终于在这里归入大海。两岸猿声,万里丛林,蜀道悬崖不同于终日与磨盘为伍的骡子,这些水滴一路所流经的地方,远远比许多人一辈子去过的地方更广阔,遥远。 虽然民间货商的远洋贸易从未被明王朝正式承认过,一直处在朝廷的允许与不允许之间,并且贸易税赋奇高;但即使这样也并没有阻碍越来越多出海的脚步。丝绸,棉布,茶叶,瓷器来自全国各地的商品在此集结。每天,这里的港湾里有成百上千的船只扬帆,比肩接踵地驶出长江,跨入大海。 江苏烟花三月地,自古锦绣繁华乡。 与崇明岛隔江相望的,是刚刚结束了防御战的太仓城。此时的太仓城,正笼罩在巨大的阴霾之中。 到处有搬运的苦力;上下船的商人,旅人。繁华忙碌的崇明码头是官家船只的出海点之一。当然,其中也免不了夹带了许多私货的,或者完全是有官宦背景的商富们的大船。自从江那边施琅率领众海盗偷袭太仓后,这里便加强了戒备。每天,码头上都有好多水师的人来回巡逻盘问旅人和商人,不远处还有待命中装备精良的水师军队。 我们的船渐渐靠岸。远远地,我便遥望到码头边的瞭望塔,上边的人和我一样,不停地用望远筒打探着对方。果然,我们并不受欢迎。一靠岸,就有两个士兵不怀好意地过来盘问。 “谁是船长?” “是我!狗胜子!”我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道。 “嗯?”我的同伴们虽然还在纳闷,不过也还算是聪明,略察觉了一些倪端。 我清楚地看到,那两个士兵身后的埠头栓绳大柱上,居然贴着我的通缉令。幸好在海上漂泊数多日后,我已好久没有打理须发,尤其是雨希走了之后。而先生的死更让我憔悴苍白,使得我和画中的人相貌上有了很大差距。 “狗胜?你们是干什么的!” “做做生意的,海运商人。” “商人?那你有漕运司的运证引票吗?你们运的,是什么生意?”士兵大声问道。 思考间,我回头见吴平眉头紧锁。诚然,虽然时刻都有身沉大海的可能;但是这么暴利的货运,即使当初张世平不说我们也清楚,我们的船舱中现在所躺着的商品,必然不会出现在官府给定的允许通运贸易商品名单上。只是当初张世平也说过,到了崇明码头,只要塞些银子,漕运司的人自然当做是没看见。可是想不到,自从施琅袭太仓后,明军水师的人替代了原本漕运司的工作。 “先上去搜一搜!”见我们无人回答,那士兵相互招呼道,呵斥着走进船舱去。 “哎哎,大哥。”四哥反应过来,忙拉住那士兵,悄悄将银子塞到他手中。 那士兵对四哥看了一眼,停下脚步,张开手,让我们看着银子明晃晃地咣当一声掉落在甲板上。 “搜!” “什么!不吃这一套!怎么办?”四哥无奈,小声嘀咕道。 我咽了咽口水,吴平已经习惯性地模向腰间的燧发枪。九次郎立刻按住吴平的手摇摇头。只见码头不远处,几十个佩刀的水师士兵成排成列地在人群中巡回,正向我们走来。 我紧握拳头,手心不禁涔出汗来。 “烟草,香料,还有女人哼,又是个不要命不懂律法的狂妄商人,还是海盗呢?拿下!”那士兵说着,又看了一眼西西,扬手招呼来十多个全副武装的水师士兵。 “把他们拿下!” “这里人多,千万不要冲动,随机应变!”审视了周围的情况,我们围在一起,九次郎在耳边密语道。 九次郎还没说完,我们就已经全部双手被紧紧反绑着,动也不能动,想逃跑都晚了。 “哎,兄弟,帮帮忙帮帮忙啊!这事情不是这样!我们也不清楚,这” “你们也不清楚?我不管,带走!”为首的士兵吼道。 “哎哎哎,那我们的船,还有船上的货呢?” “船?我还想要船吗,充公!重罚!不要命的贪财胚,等着坐牢吧!这个女人,是被你们掳来的吧,海盗!看在她失去家园的份上,你自由了女人!” 西西一听,连抱住四哥,向士兵们说道,“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你们弄错了!” 士兵们没有理会,粗暴地把西西推开一边,把我们押走。 我们被一直推搡着向埠头边一艘官船走去。 “大人,抓到几个走私商人,是否带去大牢?” “嗯。”凉棚下的那人正躺在椅中,军帽压着他的脸,头也不抬,随意地应答道。此刻,他正闭眼翻弄着手中大把大把的银票。 参将,张四维。 第七十四章 遗策 第七十九章 太仓水牢 “算起来,这应该是我第二次救你了,莫飞,我们又见面了。” “施琅!” “戚大人以为,把我关在这不起眼的牢狱中就安全了?替我告诉他,他失算了!” 施琅从倒下的花腾身上搜出一串钥匙,解开了自己手脚上的束缚。 “你!你没死?这怎么可能!”常开虎惊讶地问道。 “那是自然,我可是海盗,我的闭息术远比你们能想象地厉害得多。”他边说着边把我和常开虎也解下来。 施琅看到我胸口的烙印大笑,“哈哈哈哈莫飞!几日不见,想不到你这么快就和我一样了,现在你也是海盗,真不枉我那天那么苦心地陷害你!哈哈哈哈!” 我一把拎住他怒道,“你这混蛋!是你害我被通缉的吧!” 那边一解开手脚铐的常开虎,举起脚上的链球,猛得砸向花腾的头,不断地砸了十多下,直把花腾砸地稀巴烂,脑浆涂地。 “哎!让你害死我父亲!王八蛋!我让你不得好死!” 我和施琅停下来在一边看着发疯似的常开虎。 “你这么做毫无意义常开虎,施琅开口制止道,在吾屿湾里,他花腾不过只是个小角色;在他上面,不知还有多少大海盗头子,花腾他只能欺负你们这样链条最低端的渔民而已。你自己想想吧,到底是谁逼死了常青的!” 花腾早已经是死无全尸,常开虎仍不罢休,奋力砸了好久,直到我出手拉住他,常开虎才停了下来。他脸上溅得满是鲜血,激动地大口喘着气好久说不出话来。 我平复了常开虎,向施琅问道,“现在你打算怎么办,我们要怎么逃出去? “逃?为什么要逃?” “你你难道还想在这里乖乖呆着,等他们发现我们杀了花腾,再把我们捆起来吗!” “搞清楚莫飞!我为什么要逃呢?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是被抓起来的吗?” “难道不是?” “当然不是!如果我要逃,他们根本就没人能困得住我,我现在也根本不会在这儿!现在我们的艨艟巨舰就在外面整装待命,你说我为什么要逃跑!” “什么!你们的舰队正在外面?”这一番话将我和常开虎惊噎地无话可说,难怪这狂妄的家伙身陷囹圄还敢说这种话。 “那你来这儿干什么?” “我只是专程来替人办点事,你们两个,如果够胆的话,就跟我来。 “哼,有何不敢!都已是死罪之人,又在这不公的审判之地,还怕什么!常开虎已经完全被激将了,接下来怎么做,随你吩咐!我常开虎一路相随,绝不退半步!” “好!哈哈哈,我叫施琅,我就喜欢你这样的人,常开虎。” 施琅又继而对我伸出手,“来吧莫飞,你更没得选,想要出去的话,就跟上我。”. “你打算怎么做?” 施琅拿出钥匙拆成两段分别交到我和常开虎手中。 “首先,要把水搅混,去把我们的邻居们都叫醒吧” 我和常开虎跑着打开了所有的牢房,几十个激动又害怕的人解开了锁链,从牢门中钻了出来。过道的大门后,把守的士兵早已被第一个冲出去的海盗砸翻在地。 “谢谢你英雄,我叫邓獠。” “快走吧,此地不言谢。”我打开最后一个牢门,钻出来的那家伙还不忘向我道谢。 “保重!”他抱拳后转身随着众人的方向向上边跑去。 那边常开虎也已经打开了所有的牢门,许多人从牢门中涌出,向着过道尽头楼道上有阳光的地方奔去。 我正欲回头去寻施琅,却见身后的牢房中,仍呆呆地呆立着一个人。牢门已经打开,他仍然仰着头,不为所动。 “走吧!”我向他喊了一句,他只是缓缓回过头来向我看了一眼。 “哈哈哈哈,蛟龙要回来啦!”他狰狞地痴笑着。 我无暇顾及这已经被关傻了的家伙,只好和常开虎跑回去找施琅汇合。 在通往上一层的楼梯上,逃出来的囚犯们已经和赶来的士兵战成一团,打的不分敌我。拼死逃到这里的囚犯们,早已经被私刑折磨得痛不欲生,他们宁可在此时死在刀下,也不愿再回牢笼中遭受非人的折磨。于是水师士兵们在这样无所畏惧,无不以一当十的囚犯面前一败涂地,死伤大片,水牢已是大乱。 我拿着钥匙向着拥挤的过道尽头跑去,一路寻找着自己船上的伙伴。混乱中,有一只手搭在我肩头。我回头,竟是一个士兵。我连连举起拳头向他扫去,但还在半空中就被他牢牢接住。我一下竟挣月兑不了,便掠起向他脑门踢去。他松开手,额前一合,双手像一扇牢固的门一样,稳稳挡下了我的踢腿。 各自后退了一步,我在忽明忽暗的光火中与他对峙着。施琅与常开虎匆匆跑来。 “辛五郎?”施琅打量着我的对手,“你怎么在这?” 他见我与施琅在一个阵营,便收起拳脚拿下帽子。 “我混进来,是来找鬼金杨。”刚说完,又一个士兵打扮的人从混乱中跑了出来。 “石头!”见到这个人,施琅微微后退了一步。 “你也是和辛五郎一起来的?” “对,正是,我们希望借得你的东风,去救鬼金杨。”石头解释道。 “好,看来我们已经有交集了,既然大家都奔着有共同的目标,那就齐心协力吧。你们又正好有这打扮,辛五郎,我要你帮我去做这个!” 说着,施琅把一支穿云箭交到辛五郎手中。 “水牢一乱,立刻就会有水师的军队涌入,所以我们需要外边的支援。去水牢外把这支穿云箭点燃,这是我给郑氏舰队进攻的信号!这样,有外部威胁牵制,水师便调动不得,到时就只能坐以待毙了!” “原来如此,水牢外边看似牢不可破,唯有从里边才能将其瓦解。戚俞认为,水牢足够牢固,但不想自己手下的士兵却贪财无度,徇私枉法,这一蚁穴已足以溃倒堤坝。” “我去放穿云箭!”石头从辛五郎手中拿过穿云箭跑向城楼。 擦肩一霎,我突然感到与他似曾相识。 “那个兄弟,能把钥匙给我吗?”辛五郎向我问道。 “当然,”我看了看手中的钥匙,又看了看施琅,将钥匙给了辛五郎。 “多谢!”说完,辛五郎径直向牢房中跑去。 “我们也走吧。”施琅说道。 “去哪?” “下面” 第八十章 入龙潭 “下面。”施琅简短地回答道。 “下面?可是逃出去的出口在上面,去下面是去哪?”我疑惑地问道。 “有胆的就跟上吧莫飞!现在往上面逃的,最好祈祷自己不要变成炮灰才好。”施琅冷冷抛下一句,便逆着囚犯们的人流方向跑去。 我和常开虎对视了一会儿。 “还是跟上吧!”常开虎捡起地上一把钢斧,便随施琅追了上去。 地下水牢的结构像是一座塔。楼道完全绕着巨大的石柱盘旋而建,然后平铺着每一层的过道和牢房,如蜘蛛网一样伸张开来。这座军事要塞越往下越发得阴森黑暗,连火光也看不见。只要有需要,他们甚至可以在瞬间将入海口的大水引入水牢之中,将水牢彻底淹没。 从越下面逃上来的囚犯也越来越少。在我们打开了那一层牢房后,也有许多关押着的人便到处乱跑,打开了其它的牢房,一边寻找着与自己相关的人。许多被关押着内的人见水牢已经大乱,便也趁机呼叫求助,打破牢门。于是几乎所有的牢房中北关押着的能动的囚犯现在都已经跑了出来,向着水牢的出口涌去。 我们随施琅逆着人群向下跑了好久,有一个擦肩而过的人突然叫道我。 “莫飞!” “九次郎?其他人呢?”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九次郎忙停下脚步回头向我走来问道。 “我没时间跟你解释,九次郎,你快去找其他人!找到之后就往外面逃,但是记住现在千万别出去,要待到外面炮声响起,轰击水牢的时候再出去!” “为什么?” “现在水师船舰正在外面守株待兔,跑出去是死路。等过一会儿郑氏和水师打起来,水师无暇顾及逃犯的时候,再安全跑出去!” “可是莫飞,你要去哪?” “我答应了别人一件事,现在正赶去办。九次郎,你快去寻找其他人,记得你们一定要在外面等着我!” “好!你要小心!” “你也是!” 别过九次郎,我回头见施琅和常开虎已经往下边跑得没影了,我立刻迈腿追了上去。刚拔开脚步,突然感到台阶一阵摇晃。上面开始有石头掉落下来,砸在我脚边。 我抬头一看,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如天旋地转。看来,郑氏舰队一定已经看到穿云箭,开始发动进攻了。这里虽然可能已经是地下很深的地方,可受到火炮轰击地面的波动影响仍然不小,地下水牢似乎整个都在颤抖。 是开战的时刻了,希望大家都不要有事,平安出去才好。我暗暗祈祷着,跑了下去。 一直跑到没有再往下的石阶,我打探了黑洞洞的四周,见眼前只有一条岩石过道。能深挖到如此地步,想必一定是乱世战备时耗费了无穷人力物力的产物。 我沿着路跑去,见施琅拿着火把与常开虎正站在那。路的尽头,似乎是一个湖。在这么深的地方,本来也已经超过挖到地下水的位置深度。 我抬头,听见上面不断有从岩石孔隙中滴落下来的水滴滴入湖中,上面沿壁生长着一些蕨草,靠近湖边,一股血腥之息从水中泛来。 “是这里?”我向施琅问道。 “对!”施琅的表情却是不置可否地否定了他自己的回答。 “我只听从前的囚犯们说起过,那些被士兵们整死的犯人,就会被拖到这里,扔到这个湖里。”常开虎的话让我和施琅都不禁打了个寒颤,“虽然我也不知道这个大水池下面到底有多深,但是我想这里面一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那。那些犯人们一定是被吃掉了。” 这时,突然一阵前所未有的猛烈摇晃,像是一排排炮的连续火炮轰击。地下水牢底的石头一下子都滚落了下来,尘土飞扬。待尘灰落后,我们三人回头,却见回去的路已经完全被坍塌的巨石结实地堵上。 三人面面相觑。 “哈哈哈哈,无路可退,那就走吧!”施琅大笑,否定了自己最后的犹豫。他扔下火把,屏息跳入湖中。 “什么!该死的!”我懊恼地回头拍打着崩塌的石头。“这混蛋!把我们带来这种地方!如果这是一潭死水呢,那我们岂不是会被困死在这儿了!” “肯定不会,”常开虎盯着水波泛荡说道,“施琅不是说,他是来替人办事才来这儿的。肯定已经有人告诉他这条路径要怎么走。而且我也听人说过,他们都把这里,叫做龙潭。” 常开虎收起钢斧插在背后,回头向我说道,“有龙的龙潭,是不会变成死水的。”说完,他也纵身跳入水中。 “哎!”我看着他们两入水后的涟漪,只好跟上他们,跳入水中 第八十一章 封江链 第八十二章 开战在即 战鼓震天,水牢前的士兵们立刻披上盔甲拿起火枪,登上战船伏命。俞大猷又返回战船上,他快步走到船头,指挥即将可能发生的战斗。 远远的,前方的艨艟巨舰方阵正缓缓地逆着海流向这边靠近。 中国的风帆船不同于同时代的西方帆船。可旋转的螺木三角帆可以调转,以接受来着各个方向的风力。只需调控控制螺旋桨的舵盘即可实现自由转向航行,而不像西方的固定风帆,只能顺风而行。 而比这更先进的造船之术,是在航海贸易盛行的前朝。 据说在沿海某处,还居住着一族从元朝流落下来的造船匠人。传闻他们的造船技术非常完美,远超世界,可以造出当世之时世界上最出色最强大的艨艟巨舰。他们高超的技术以至于让明开国皇帝很不放心,于是下密令逐杀这些匠人。到现在,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他们的下落,更传承不到他们的造船技术。 艨艟巨舰方阵群开始集体整齐地调转风帆转向,向着水牢加速逆风驶来,如黑云压成一般。 俞大猷握着刀,回头望向瞭望塔中的戚继光,戚继光仍旧倒拿着手中的白旗,毅然摇动起来。 这道命令,是命令俞大猷继续坚守,不出战。 俞大猷已经渐渐看清了那艘船。不出所料,确实又是那个人,郑芝虎。俞大猷不禁眯眼握紧拳头。 艨艟巨舰越来越靠近。水师士兵们这时才越发觉得福船与巨舰这两者体积大小的差别,单艘艨艟巨舰几乎可以压倒单艘福船。而那个船头上的郑芝虎,即使还有一段火炮的距离,士兵们仍然几乎需要仰视才能看得到他。俞大猷身后的将士们不由地有些胆怯,虽然手握着火枪,却都在一点点地后退。他们中的许多人,也从没有见过这么大的船。一直以来,他们都以为自己所处高如层楼的福船,已经是海上之霸。但,现在才明白,那仅仅只是近海。 唯有俞大猷没有丝毫退却。他看着领头的那艘艨艟巨舰,不出所料地在他视野中停了下来。 “嗯?”艨艟巨舰突然像撞上了什么东西,停了下来。郑芝虎也猜到了大概。他和船上的众人低下头去一看,只见江面上一根羁绊他们的铁索浮出水面的影子,横江一侧,延绵数里。 “哼哼,铁索封江?”郑芝虎暗思道。 巨舰上的郑影见状,便马上摇旗示意。很快,所有的艨艟巨舰都侧转了风帆,所有的战船都在停下,静止在海面上。隔着几海里,艨艟巨舰方阵与福船队群对峙起来。 “这算什么!大人,好久不见,我只是想来见见您,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你们水师就这么拒人千里之外!”郑芝虎摊开双手,装着无辜却无不挑衅,咄咄逼人地说道。 俞大猷双手叉臂,在胸前紧握着,沉稳地扫视着这些不速之客。 在郑芝虎身边,郑影,杨碌,田川立仁,洪辉郑芝龙的手下,每一个都是不可小觑的海上大盗。 “胆小鬼,有本事就出来,把自己围起来,这算什么!”洪辉站出来叫嚣道。 艨艟巨舰群几乎是已经沿着铁索一字摆开。水师士兵们都从没见过这样被紧紧逼迫着的局面,悬兵束马,水师早已被郑氏舰队压倒了气势。 “哼,手下败将,安敢言勇尔!对吗,郑芝虎?”俞大猷也终于冷笑着回应。 这话正中郑芝虎的痛处,把洪辉也噎了回去,他低下头去不再出声。因为郑芝虎是这次出击的主帅,而他曾经的确也败给过俞大猷。郑芝虎听罢愤愤咬了咬牙,他不禁模了模胸口正中央那永不会褪去的一道极深的伤口。伤口出自一记石破天惊的升龙,那是多年前,正是拜眼前的这个人所赐,武者俞大猷。 “贼寇,即使你率重舰来此,怕也无济于事!施琅已在我地牢中伏法!你若要战,我大明勇士绝不后退半步,必躯身死战,绝不轻饶你!若是要人,便只有尸体一具给尔等,然后给我速速离去!” 突然,身后水牢中,一支穿云箭尖叫刺耳地射向天空,在众人眼前猛然爆裂成火花。火花下,打扮成士兵模样的石头轻轻擦了擦汗,等待着众人的反应。在他的脚下,倒下着十几个横七竖八的士兵们。 所有人都惊然回头。 “哈哈哈哈哈!你骗我,我可爱的手下,才不会那么轻易就死去。”郑芝虎望着远处天空中燃烧成火焰的穿云箭大笑道。 “什么!有内鬼!”戚继光惊诧地望着穿云箭道。 一个满脸鲜血的士兵奔跑着上了瞭望塔,连滚带爬地爬到戚继光脚边。 “报大人!” “水牢里怎么回事!” “水牢,不知为何,已被囚犯所破!” 众人惊然,戚继光脸色怒白,他随即向俞大猷挥动黑旗,发出旗语,便立刻怒不可遏地奔向水牢。 “什么!水牢已破?咨皋,你立刻待人赶赴水牢!”俞大猷转身对身边一个年轻小将吩咐道。 “那你呢?爹!”那小将反问道。 “那可不行,一个都别想走!”那边,已察觉到他们意图的郑芝虎立即大喝道。 “你们想去哪?想去增援水牢?一个都别走!” “你连进都进不来,还想把我们如何!” “嘿嘿嘿,总兵大人,你真以为这跟铁索就能挡住我这无敌舰队?” 郑芝虎冷静的神色,不禁将俞大猷惊出一身冷汗。他很清楚,虽然郑芝虎生得魁梧巨大,但绝不是有勇无谋,一介武夫那么简单。 但这也绝不可能,江水与海水相比,之间存在着密度差。江水是淡水,所以密度更小。艨艟巨舰本就巨大,在海中吃水已经很深;现在转辗到江水中,吃水则变得更深了。在这样的吃水深度下,船身下面正好撞上铁索下的尖刺铁球。若是强行冲索,必然会被卡住,根本就不可能越过来。 俞大猷心中盘算着,但是突然间,水师所有人都惊住了。只见那艘艨艟巨舰上,从两侧放下两艘小船。 “火云船!” 那两艘轻便的小船放下水面后,扬起帆,轻易地越过了浮在江面上的铁索。 “啊!”俞大猷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一招,也不由失声叫道,大感失算。 迎着风,火云船迅速向福船群冲过来。每艘火云船上只有一个海盗,但,这也足够了。这两个海盗点燃船上的焦油,便立刻纵身跳下水去,向着巨舰游回。火云船迅速燃成一团火球,笔直飞快地冲向福船舰群。而火云船上,还有一大箱马上就要被点燃的火药桶 片刻后,在铁索前一字排开的所有艨艟巨舰,都开始放下船上所载的火云船 “出战!”退无可退的俞大猷终于还是没有了办法,毅然挥刀一指 第八十七章 囚犯 "你到底是要救什么人,需要这么大费周折?" "曾经见过他在海上雄风的人,都不会认为我们这是大费周折。这是他该享有的规格!" "他到底是谁?" "经历过净海王汪直时代的大海的人,都听说过他的名字" 经过一般商议,我和常开虎还是妥协了。毕竟现在身后已经退无可退。虽然指不定施琅这家伙又会有什么火坑让我们去跳,但我们仍已无可选择,只有继续跟着他走。 山洞有阳光的那边洞口,居然是峭壁悬崖。洞口面朝大海,只要往前一步就能回归大海,只是这个高度实在有点吓人。 施琅刚迈开脚步,立刻又收了回来。这个高度跳下去,就算水足够深,也可能会在掉进水中的瞬间摔得残废。眼下,就只剩下最后一条路可以走了。 常开虎见我们刚走到洞口就收腿回来了,也猜到了大概。他向着我们朝身后努了努嘴,山洞深处。 平顶峰是这一带山脉中一览众山的高峰。其余的小山几乎都是郁郁葱葱,满眼青绿。但平顶山似乎与此无缘,只是光秃秃地一片。平顶山紧靠着江海,以为天险。在这里瞭望,必能看到周围一切情况。唯一的问题是,平顶峰实在陡峭,根本没有人能攀爬上来。就算是猿猱欲度此地,也愁攀援。而我们现在在这儿,完全是通过一种不可思议的方法:借着龙潭的水,直游而上才上来的。 走过我们爬上来时的那个湖口,山洞的里面似乎很大。有一条大道通往深处,我立刻担心起来,千万别再有什么猛兽冲出来。 “在这里地方会有人吗,谁会被关到这里来?”常开虎走在前面,边走边说着。 话音未落,却见前面有一堆人的白骨横着。 “好吧,你们就当我什么都没有说过。”常开虎双手遮起眼悻悻说道。 “奇怪,怎么会死在这里,他是怎么上了的?我靠近着走上前细细看了看,除了白骨,周围也没有任何东西,好像是死了很久很久。” “施琅,这是你要找的那位吗?”常开虎有点幸灾乐祸地问道。 “当然不是,别管它,继续走。”施琅强压着心头的焦虑,大步走开道。 沿着大道在山中又走了几里,陆续看到路边又有几堆白骨。大道拐了个弯,前面已经能看到刺眼的阳光了 “这!” 这里像是个火山口,只不过山口下面是一个大湖。抬头,明媚的阳光可以直射到此。湖面荡漾着的金光,晃动的影子,影射到岩壁上。 “这是什么!龙骨?” 我惊愕地叫道。 只见大湖边,阳光照射着一副巨大的骨架。这骨架看起来出了体型更巨大之外,与巨蟒的骨架无异。它的头,仍然被锁着,虽然早已经化成了骨头。锁却仍然是金色的,锁的另一头是系在岩壁上的坚固铁环。连龙也被深深地锁在这里,动弹不得。 “真是巨大啊”常开虎轻轻感叹道,想必之前在龙潭中追逐我们的,也是这种家伙。 我拍拍施琅,他也正抬头看着龙骨看得出神。我给施琅指了指湖中央。 “啊!” 湖中央有个一块凸起的大岩石块。四边高处的岩壁上,皆固定着粗大的铁环,铁环上套着一条金锁链。四条锁链皆通向中央的瀛台上,像是被放射的光芒。 瀛台上坐着一个人,手脚都被锁链束缚着。他低着头,乱发披头,头顶的阳光,炙烤着他低头的影子 “阁下可是粤洋旗帮,张保船长?” 他抬起头,齿间微笑,狡捷的眼光在披头乱发中闪过。 “不胜惶恐,正是鄙人” 第八十八章 龙牙锁 第八十九章 亡命徒 戚继光登上塔楼,见无数灰色囚衣的海盗已经涌出水牢大门。疆平万里的匾额下,一个猛壮的犯人,脚下踏着中弹的士兵,还挥动着双手上的铁链,手指向海边,怒声召唤。海边正停靠着十几艘大号鹰船。那是平日里水师操练用的船只,并没有配备火力,只是空空地停在海边。鹰船属小号福船,船轻浪快,在海浪中穿梭极好。 被苦苦关押了许久,受尽折磨的海盗们冲出水牢;又见眼前的水师军舰正在激战中,无暇顾及这些逃出来的犯人们。于是他们立刻看到了方向,奔向水牢另一边毫无防备的鹰船群。 他们的意图很明显,重归大海。冲在最前头的囚犯,已经跳上鹰船,解开绳索。 戚继光登高望下,咬牙切齿,怒视着这些让他历经苦战才抓回来的家伙。此时奔涌而出的囚犯们早已经踏过把守士兵的尸体,源源不断,似乎要在一时间把全部的人都像水一样喷出来。 戚继光回望自己身边,不过只有十几号人,剩下的士兵们都在福船上与不速之客张琏在海上激战。 众难之下,想要以一己之力来阻止这群重返大海的疯狂恶徒已不可能。他已失职,戚继光手紧紧抓着身前的横木,仅仅为了那些已死去的无辜的沿海百姓们。 权衡之下,戚继光狠下决心,杀,杀掉危害最大,最不能放回大海的人。邓獠,曾一本,鬼金杨一个个名单在他脑海中排列过。他月兑去盔甲,拿起苗刀,纵身跃下,提刀一反,一路奔入囚犯群中 九次郎随着囚犯的人流向出口大门奔去。混乱中,他瞥见身边一间牢房的一角。吴平正蹲坐着,刚解开脚上的链铐。 “吴平!”九次郎又跑回来叫道。 “九次郎?” “快走!” “嗯。” 吴平扔了锁链,跟着九次郎跑去。 “其他人呢,你见到没?”九次郎边走边问道。 “不知道,我只看到,四哥昨天就被人带出去了。一直没回来。” “什么!”九次郎心中一阵不安。 “辉仔他们三人,关在外面上面,我想他们应该已经逃出去了。” “那就好。” “不然就是死了。”吴平只管低头随人流向前跑去,却又不吉利地补充了一句。 “别说这种话,混蛋!”九次郎怒斥道。 “哈哈哈,希望辉仔他们自求多福吧!”吴平毫不担忧,依然乐观地边跑边说着。 “等等,吴平!”九次郎突然拉住吴平,停下脚步。吴平回头,看到九次郎正出神地望着角落边一个兵器架。 “那是我的刀呀!” 海面上。 芒种大潮过后,张琏却率舰队不期又至,让俞大猷始料未及,阵脚大乱。 其实张琏的舰队早已经在上游早早准备着,当大潮涌去后,驾着大潮退去后的第一波浪涌,如天降奇兵而来。饱受了艨艟炮火与巨浪的水师福船舰队早就已经疲惫不堪,张琏的到来,更使得他们惊诧。 “撞上去,冲角战!” 双眼旗舰队的领头船上,张琏的手下,暹罗武僧,海盗丧坤高高站在船头,迎在炮火中,毫无惧色。 经受颠簸的水师舰队,没来得及补给又迎头战斗。一时间连火炮也无法开火。双眼旗舰队却轻便上阵,以逸待劳。他们根本没想开火,只见蓝丧坤率领着第一艘重型福船,直接迎面向水师舰队撞上。 “撤!”俞大猷见势,忙举旗挥动,示意舰队后撤。但伤残的福船舰队已经尾大不掉。轰的一声,蓝丧坤的重型福船像开路先锋一样,猛然撞上挡在前面的第一艘水师福船。已经承受了诸多炮火的福船,已经只剩下最后一根骆驼稻草,显然经受不起这一冲击。来势凶猛的敌船,竟顶着福船,一直顶到岸边的岩石,才碎裂成两半,破碎的铁皮木板顷刻间崩分离析,在水面上漂浮开来。 “哎!我去阻止他!”俞大猷果断地将手中的指挥旗交给俞咨皋。见丧坤已经跃到水师福船上大开杀戒,俞大猷不得不月兑下战袍,亲自出马战他。 “等等!父亲!”俞咨皋拿着火枪,拉着俞大猷道。 “干什么!” “粤海联盟!” 就在俞大猷身后,又有几艘巨大战舰的影子慢慢在显现出来。 俞大猷转过身仰头,五艘艨艟巨舰。 “别紧张总兵大人,反正渔网已经破了;我们,只是来凑凑热闹,哈哈哈” 那人挎着脚倚塔着船舷,边上站满了另一伙精壮之士。 海盗,葛龙。 第九十章 太仓之战 “看样子,他们水师是要大量仿制武士刀呀” 九次郎抱着从兵器架上取来的被自己当卖掉的武士刀,失而复得的他大喜过望。 那是他作为平户番忍者时,一次去刺探敌番藩主时偷得的 明月下,白雪茫。九次郎一袭白衣,蹲伏在宅邸上。他掀开一片屋瓦,灯火中,一眼就看到了供放在刀架上的这把珍贵的太刀。晶莹剔透的刀光,对于九次郎而言完全是莫大的吸引。 后来,这把刀做为战利品,跟随九次郎一起出海,来到大明,劫掠沿海,直到他在劫洗小李北村时被莫飞等一伙村民胖揍。 被打败后的九次郎带着众败寇曾在双屿湾短暂停留了半个月,因为劫掠失手的他无法回去向他的老大,犬养正藏交代,所以九次郎其实一直窝在双屿港……但是之后又有一伙身份不明但却武艺十分高强的人,把双屿港连同小李北村一并毁灭,赶尽杀绝。他们在双屿湾完全不顾青红皂白,大开杀戒。不管是商人,水手,还是亦盗亦商的海盗或者沿海渔民,中原人还是外国人;见人就杀,格杀不论。而居然连凶悍的海盗也全然不是他们的对手。 早已经成惊弓之鸟的九次郎闻得形势,还以为是海盗火拼,都未明白是怎么回事便立刻扬帆狼狈逃离双屿岛。没有了办法的九次郎只好硬着头皮回泉州港去见犬养正藏和松浦雨希。但意外得知犬养一行人已经失去了耐心,不等他回来就回了日本。 继而九次郎又听得混迹于泉州港的同行日本浪人说,他老母已经病危。可船残人散的九次郎已经没有能力回日本。于是走投无路又归心急切的九次郎只好先一路漂到月港,不得以当卖了这把刀,才搭上了莫飞一伙的船回日本。 “看样子,他们水师是要大量仿制武士刀呀!” 吴平的话打断了九次郎的思绪,他从满地的纸张里挑起一张,这是一张非常精细的做工图。上面连刀刃锋口弯度都保持着分毫不差的原型比例标记着。 “现在想来,那天向我买刀的那个人,他可不简单呀,至少也得是个军中要员。”九次郎蓦然醒悟道。 “没错,以他的气宇,要是没猜错的话,我想那天我们见到的,应该就是,戚继光。” 吴平揣测道 此时的戚继光,正在人群中大杀特杀。 快得宛若蝴蝶穿花般的刀法,眼花缭乱。攻守开合之间,有如狂海波澜起伏的巨大力量。他一路奔杀,四杀八方,刚跑出来的囚犯们甚至没看到人影就已经封喉咙了。在这个可怕的绝世高手面前,全然没有还手的余地。 戚继光一人挡在囚犯人群的面前,渴望了自由这么久的囚犯们,竟然没有一个人敢上前一步来。囚犯们都吓得兢兢战战,不由地被这一夫当关的气势逼得争相后退。戚继光摊开利刃,一步步逼上前,竟逼着一大群囚犯慢慢后退,稍有迟疑的,便离开被他那快如无影的刀峰抹过脖颈。这伙不要命的海盗居然被一己之力的戚继光逼了回去。 后退的囚犯中,唯有两个没有后退的人,被推到了队伍的最前面。 辛五郎。他所搀扶着的那个囚犯,便是之前被莫飞放出牢笼时大喊蛟龙归海的那个疯子。 鬼金杨。传闻他是个拿钱杀人的赏金海盗,是个极度贪财的家伙。 “原来是你搞的鬼,辛五郎!” 辛五郎面着杀气腾腾的戚继光,不由有些害怕,手足无措起来。 “不远千里来此救人,既然你们兄弟感情这么好,那我就送你们一起下地狱吧!” 戚继光拔刀起,辛五郎忙举刀应战。 一瞬间,又一条人影闪过,两个人同时挡住了戚继光的战刀。 戚继光收回刀,他发现自己的手腕上突现一道伤口。因为招式过于威猛,急于斩杀的他反倒被自己的力量反伤了。但是显然,那个人的刀法亦无比高明,竟能顺势化解自己的斩杀。 “张若虚!” 戚继光反手背后,将伤势掩藏起来。他看着这个突然冒出来阻挠自己的人。 “你也来了。” 石头抱拳,笑而不语。 “还有我!” 声音传来,戚继光瞥头,眼角向身后一扫。 葛龙,他身边还站着两个帮手。 “五郎,你带金鬼先走。”葛龙举起拳头,捶着自己满是纹身刺青的胸口,昂头向辛五郎道。 辛五郎大喜叫道,“葛龙!洪迪洪真!你们怎么来了?” “是你太见外了五郎!既然是来接金鬼,怎么不能叫上我们呢!” “哈哈哈哈,对不起诸位,下不为例!” 说罢,辛五郎扶起虚弱的鬼金杨迅速离去。 戚继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刚才还优势的他现在一下子变得无计可施。 “站住!” “无济于事的,大人,你一个人,不可能应付得了我们四个人 第九十五章 逃往 已死去的巨龙正在急速往下坠,我和常开虎施琅紧紧抓着龙鳞,伏在龙背上。唯有张保,傲然屹立在龙头上,如同君王一般居高临下,俯视着整个海湾战场的战况。 几刻钟之前,我们实在无法相信,这世间原来还有这么厉害的海盗存在过。张保向施琅拿走龙牙后,解开了水中的锁龙。他轻易地杀死了恶龙,又将恶龙巨大的尸体当做垫背,带领我们从山顶跳入大海。实力如此可怕的人,我已开始怀疑,把张保解救出来,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 海湾中所有的人都已经注意到我们,被这骑着巨龙从天而降这唯有神话中才可能出现的举动惊愕得目瞪口呆。巨龙的尸体重重地坠到海面,激起一阵骇然大浪,掀翻了周围两艘鹰船。幸好巨龙坚硬的身体抵消了从高处坠落与海面的撞击,我们四人平安落入水中。 常开虎拖着我,随张保施琅一起游到岸上。 “绝不要走了张保仔!”刚走上岸就听到一声,只见戚继光已如疾风一般提刀劈来。 张保龇牙一笑,立刻闪步迎上去,胸有成竹地举起拳头,竟硬生生地抬手挡住了戚继光的劈斩!顿时,一个强烈的气场扩散,半径圆内的大地为之一震,灰尘如受压一样被震开。 “好好厉害的气势!”连施琅也看得出神,被眼前这强大的人所折服。 我刚回头,却见俞大猷正运身已如火凤一般向我们冲来!施琅常开虎见势,立刻也提拳准备。但他们两丝毫阻止不了他的脚步。俞大猷风驰电逝着径直穿过他们中间,施琅与常开虎被他强大的蕴气冲击飞出好远。 虽然第一次遇见俞大猷的时候,是他来小李北村向我们伸手,招募我们。可是现在,眼前的情况肯定已经说不清了。以他现在的架势看来,他必定是要灭了我!所以我也根本不用再和他解释什么。 这功力实在厉害,而我已经虚弱地都无法抬起脚逃跑。瞬间,俞大猷已经蕴气伸拳在我身前。想来,有多少自称叱咤海洋,自以为是的人,都是死在这一拳头之下,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同样,现在马上就要轮到我了。我已无还手之力,惊愕地张着嘴要倒下去。 那一刹,一记蓄力勇猛的鞭腿横风扫来,横挡住了这功力深厚,足以置我于死地的一拳!我惊得坐倒在地,望去,居然是吴平!他正抬着腿,与俞大猷的拳头横在空中僵持着。看得出,他的表情极为痛苦,毕竟,他的功力远不比水师总兵。 嗯!俞大猷完全没有停手,他立刻明白了情况,顺势倾身侧出肩肘,向吴平的身体一靠。吴平僵直着无法躲避。那一击,吴平大骇失色,感到身体中所有骨骼经脉,犹如被错位打断一般沉重痛苦!他立刻口喷鲜血,重伤崩溃倒下,击飞了出去。 铁山靠! 我惊恐无助地望着吴平倒下。 但是俞大猷没有给我更多的时间去担忧,他又立刻大幅抬起脚,横日劈山而来的力量向我践踏而来! 我绝望地抬头睁眼看着,眼前的阳光已经被遮挡。 千钧压面之际,又是一股风驰电逝的力量扑面而来,将我向后一拉!躲过了这灭顶的一击。 “嗯!双目儿!” 我回头,张琏正拉着我的背,站在我身旁。 “这又与尔何干!”俞大猷怒视着张琏问道。 “朋友。” “和你这样的人都能成为朋友,看来我绝不能放他走!” “快走莫飞!”张琏推了我一把,立刻转身与扑上来的俞大猷战成一团。 这时四哥驾着鹰船已经过来了。九次郎忙跳下海滩,和我扶起已经重伤不起的吴平向船上逃去。 "再相见时,我们就是相识好友。若尔有难,即使浪海滔天,我张琏也当全力而赴,鼎力相助!" 身后,张琏还在与俞大猷激战真。上一次与张琏分别时的话,犹如在耳边飘荡。 四哥接应着把我们都拉上船,马上升帆划开,向外海驶去。 出了还在激战中张琏的福船,粤海同盟的艨艟巨舰外,此时我们已经是最后一艘逃离的鹰船。 “贼船休走!” 刚离开岸,我还没了解清楚吴平的伤势,四哥又叫道坏了坏了。只见前边两艘水师的福船合围一堵,结实地拦截下我们的船。 “贼寇休!”一个披着盔甲的水师将士立刻跳上我们的船,他快意地抽出刀来,却又讲不出话。四哥和九次郎立刻也抽刀站上前,准备迎战。 “四哥!莫飞!” “陈东!” 李陈东将抽出的刀猛掷于船上。 “去他妈的海盗!” “去他妈的水师!” “哈哈哈哈”陈东扔下苗刀,与我和四哥相拥大笑。 “原来是你们啊!” “是啊!陈东,你看,该把我们怎么样呢?” “四哥,莫飞,你们是不是贼,我是不是兵,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还是弟兄!无论如何,我李陈东都不会有剿灭自己弟兄的那一天!” “谢谢你陈东!” “此地危矣,快走四哥!” 李陈东回到福船,扬手起帆让出一条路。 “保重了,四哥,莫飞!但愿下次我们见面,不会再如今日之急!” 望着我们远去,陈东停下来不再挥手。犹豫了片刻,他又拿起刀,毅然向自己的手臂,深深划过一道刀伤 次日凌晨,浪曦岸头,东方肚白。 战斗已经结束,太仓水牢前,只剩下两个摇摇欲坠的眺望战塔。疆平万里的匾额碎裂着挂在水牢大门上。活下来的人们都已不在,四下悄无声息,唯有海潮来回。岸边,滩头,倒下了上千余具死尸:未能归海的囚犯以及已死去的水师将士。明军水师终究未能阻止大部分囚犯回归大海的脚步,坚不可破的太仓水牢,就此破灭。 朦胧晨光中,一个身影背手站在潮汐的波光里。 “大人,水牢已破,牢中重要案犯盗寇,皆已悉数逃走。戚俞不敌来袭贼寇,闽水军团伤亡惨重。”一个低沉的声音弯腰禀报道。 “即刻上奏,上报朝廷,记住,极言总督胡宗宪无能之过。”身影望着朝阳,抚手沉思道。 “大人放心,属下自然明白,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三保呢,让他督办的事,进展如何?” “大人,马公公他,抗命了。” “” 第九十六章 莫要回头 炮火声远去,水师的战舰亦没有追来。跟随着前面的数十艘逃往外海的鹰船,我们已经到了静海县的边境。这里偶有渔船捕鱼至此,除了几座荒无人烟的小渔岛外,再往前,就是自由和危险的外洋。 我安顿了重伤的吴平,吴平吃力地扬了扬手,示意自己还活着。这一记铁山靠着实有力地可怕。看上去仅仅只是俞大猷侧身轻轻地靠击了吴平,却差点置吴平于死地。俞大猷的实力真的不是现在的我们所能其及的,若非张琏及时出手,我和吴平怕是现在都已入土。 前边几艘满是水牢囚犯们的鹰船都停下来了。他们相互告别,站队。之后,又升起帆布,乘风。他们中,有的向外洋飘去;有的则奔南走东,去寻找各自原本的主顾;也有一艘寂落的鹰船,返程向岸飘去。 “好了,终于逃出来了,我们回去!” 四哥伸伸懒腰,着手降下帆布,高兴地说道。 “什么,回去?为什么!” “别急,你们都听我说,这一串事都发生地太急,让我都没法跟你们解释了:那天,被投入水牢的第二天,我就被两个水师士兵带出去。在黑暗中我见了一个人,他告诉我,原来西西是王总督的侄女,前海疆大臣王有容。并且,他还告诉我,王总督十分欣赏我们兄弟。当日,我见过了王大人,他果然器宇不凡,不同常人。王大人还承诺,将西西许配于我。并且,只要我们兄弟愿意站到起麾下,那么,参将荣耀,富贵” “住口李依四!” “怎么了?”四哥被我怒不可遏地喝斥打断了,他吃惊地望着我怒火的双眼,十分困惑地问道。 “四哥,你是被关傻了吧!” “什么?莫飞,你说什么!” “四哥,你凭什么相信他们!你看看是谁把吴平打成这样,是谁抢了我们的船,抢了我们千里迢迢,不计艰险才换回来的银子,是谁” 我抚着胸口,一下子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我回头,却见有一艘小客船,正从附近的小渔岛后面缓缓驶出来。没有武器没有装备,看来,这必定是来接应四哥的人。 “那只是误会,莫飞,王大人不是那种人”四哥平和地解释道。 “都是官府!都是水师!何异之有!要我再相信这种人,绝不可能!” “莫飞!”四哥脸有愠色,怒斥我道。 吴平和九次郎都已经注意到那艘缓缓靠过来接应的船。他们两亦不知如何是好,在一边等待着我和四哥争执的结果。 “那你说,你想怎么样?”四哥把重刀往船上一扔,生气地说。 “哼!”我冷冷撇过头去,走到船边,望着前边扬帆远去的那十多艘鹰船。 “嗯?”四哥突然醒悟过来,“你!你想干什么!和这群水牢囚犯一起走?你想和他们去干嘛!你这么做与海盗何异!” “那又关你什么事!李依四,做你的混蛋参将去吧,我们已无话可说了!” 四哥猛然扬起手,劈头盖脸给了我一巴掌。顿时,九次郎和吴平惊雀无声。我颤抖着嘴唇,愣住了。 “莫飞!你敢这样和我说话!”四哥抓着我吼道,“你忘了我们村人都是怎么死的?你忘了村长,忘了苏豆,村人们,大家都是被谁害死的!我之所以愿意投王有容,是因为我不想看到更多的人变得和你我一样,失去挚爱的人!而现在,你居然要去做海盗!” “哼,哼哼,”我抚着被打过的脸,“如果你非要当参将,那么再见吧,李依四,我们分道扬镳了!自今天起,你走你的路,我们再无瓜葛,但愿你我不要再见面,不然下次见面,我绝不会手软!” “难道我会怕你吗混蛋莫飞!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你给我清醒点!” 我挣月兑开李依四的说,“哼,李依四,富贵险中求,明明是你贪图安逸,不敢再下海了吧。也是,你已经有了西西,所以你已经不敢再去海上冒险了对吧。哦,差点忘了,村人们和苏豆,或者还活着,活得好好的;可是反而是你,你是不是已经忘了先生是怎么死的呢?反正马三保已经杀了先生,天知道他表妹亦是什么来头呢!” “你少胡乱猜测,西西跟马三保的阴谋完全无关!” “天知道,反正你马上就是有家室的人,不敢再出海捞金,怕身沉大海吧。情有可原啊四哥,不敢的就别来,孬种。” “我孬种?少说什么孬种!有人如果不是孬种的话,就跟我上岸去!”李依四提起重刀,九次郎连跑上来挡在我们中间。 我终于怒而扯开衣服,露出胸膛上的烙印。 “你叫我怎么相信他们!你叫我怎么再回到岸上去!还有谁会相信我!” 九次郎和吴平一看,顿时脸色冰凉。 “这谁干的,告诉我谁干的!” “滚开李依四!既然你要做参将,这已经不关你的事了,要么你滚,要么你杀了我,绝不要指望我会跟你回去!” “你这德行,简直跟你的混蛋老爹如出一辙,恶性难改!” 这话让我立刻拔出剑来,李依四也毫不示弱地拿起重刀。 “什么!李依四有种你再说一遍试试!” “住手住手!你们两个!”九次郎苦苦地阻止道。 突然吴平站起来,从李依四身后走来,一锤子把他砸昏过去。 吴平长长叹了口气,表情实在有些惋惜。 “我不管你们谁对谁错!总之,你们两个要再这么吵下去,船就要翻了!在我面前,我不允许有曾经的弟兄自相残杀!必须有一个人下船,你自己看着办吧莫飞!” 接应的客船已经靠近。船上只有两个人,西西,以及王有容的干将,孟觉。满心期待好消息的西西,欣喜地跑到船边,却见我们三人冷眼竖眉,而李依四正倒在我们脚下。 孟觉亦颇为意外地看着我们,我扬剑遥指着他。 “把李依四带回去吧。告诉王大人,莫飞是莫平的儿子,不再是李依四的兄弟!他永远不会接受王有容的招降!” “九次郎,吴平,这亦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回岸,还是归海,选一个吧。” 吴平久久看着我,没有言语。他伸出手,盖在我拿剑的手上;我又看看九次郎,他摇了摇头,也把手放了上来。 “走吧,弟兄。”九次郎无奈地一笑,向桅杆走去。 “再见了,西西。” 我向她挥手时,九次郎已经扬帆。 孟觉似有不甘,在身后向我们追喊道。 “莫飞,你好自为之!” 第九十七章 蛟龙归海 平水湾内。 大海中勃风起浪,大浪拍击着不属于海的领地。 一条延绵数里的宽阔石堤卧龙湾内,横置在海天之中,像是陆地延伸出来的手,直指向辽阔的海洋。 高砌平坦的石堤尽头,正停靠着一艘巨型武装广船。那是比福船更高大,足以比肩艨艟巨舰,却更灵活更迅速的海战利器。火炮入仓,广船伸出与石堤齐高的跳板,静静等待着。天空阴郁,总是像会有大事发生的阴冷。 平海号。粤洋旗帮的主战舰,为风四娘所掌控。 海风吹拂,宽阔的石堤上。夹道两边各站了一排身宽体厚,表情肃穆的人。面容黝黑,沿海五官;布衫短束,刀枪上阵,身手矫健;全然都是一副有组织,训练有素的海盗架势。 他们跨步而立着,反手背后,皆腰间插着利刃或是火枪。迎着海风,两边的人都抬头直面大海,在石堤上每隔几米便等距笔直站立着,如石像一般,屏息凝神,等待着那个人的到来。 海鸟飞过丛林,俯瞰着与大陆接壤的海洋。 石堤上,一个男人正走在这个通往大海的大道上。石堤两边的手下,夹道保卫,皆背对着他望向大海。以此等无声庄重的方式迎接他的回归。 张保走在通海石堤上,不由露出有些沧桑的笑容。他笑着边走边月兑去囚衣,向着阴霾中正午的红日走去。身后,海风吹拂起被缚时久未打理的乱发,健硕的背影显露在风中,那缠绕着的可怕的纹身如同铁索一般。 “哈哈哈”张保已经不住得意地大笑起来,向着广船走去。长长的通海石堤尽头,平海号大广船上。镶三角大旗迎风猛然飘舞,甲板上,均是粤洋旗帮的帮众。风四娘,郭义,顾唯,旗帮的三大首领正翘首不安地等待着。 一阵大浪厚积而来,重重拍击在船身,浪花散开一片,在阳光中散成彩虹 “四娘,辛苦你了。”张保望着泪眼汪汪的风四娘说道,他上前抱住呆立着的风四娘,亲吻四娘的额头。风四娘伏在张保肩头,不由地泪流不住。她凝视着这曾经俊美的面容,现在早已是胡渣满脸,坚毅成熟。 郭义与顾唯也迎上来,张保放开四娘,亦与两人紧紧相拥。 “保仔,欢迎回来。” “嗯。”张保向着自己昔日的弟兄用力地点点头。 “原谅我们的无能,一直没办法把你救出来,让你受苦了。” “可是现在我就在你眼前,不是吗。”张保摇手,示意郭义不要再提这些。 “保仔,你能回来真好,没有你,旗帮举步维艰。”顾唯搭着张保的肩头说道。 张保抿嘴冲顾唯点点头。 “今后大家一道,带领旗帮,不要再分家了。” 郭义和顾唯毫无异议地点头同意了,看得出,他们对张保的信任和认可,如同他多年忠心耿耿的手下一样。 "甲猴子呢,怎么不见他?" “他死了,”顾唯回顾左右,不情愿在此提及,破坏张保回归旗帮的气氛。 “谁杀的?”张保果断追究问道。 顾唯揉了揉脖子,不想回答。风四娘也上前挽住张保。 “保仔,你不在的时候发生了很多事,其实猴子,他并不赞同我们与郑氏的协议,他并不想看到你回” “谁杀的?”张保立刻打断了郭义的话,再次直捷了当地问道。 “不管他与我有什么过节,只要没有背叛义父,猴子始终是旗帮的人。我对旗帮弟兄的处置,你一向都清楚,不用我再说一遍吧郭义,我只要知道,谁干的。” 龙江造船厂外,沿海的干船坞中,一项举全国之力的大工程刚刚完成,最后一艘宝船从船坞中顺水进入海洋。这批宝船大得如同村落,红木雕纹,完全是一批举世之艺术品一般,呈方阵着列在碧海蓝天下。 不远处的岸边,有一个早已干枯荒弃的港湾。干枯烂泥的港湾里,一艘艘同样废弃的宝船停泊在这寂寥的港湾里,历经多年的岁月流逝,悄无声息地霉烂腐朽,如垂死的老人。 此时的三保,黯然坐在腐船边的一块石头上。他背对着这些废船,想象着这批宝船曾经也是多么的荣耀。三保穿着覆甲飞鱼服,披风逆着风飘凌着,带着他的思绪飘向海上 那天,他凌晨提前走进海涯寺,奉命前去刺杀莫飞,李依四的老师。 “你终于还是来了。” 当三保悄无声息模进先生的厢房时,房间里仍是灯烛摇曳,先生正提笔伏案,毫不意外三保的到来。他头也不抬地向三保开口问道。 哎三保却被这情形彻底愣住了,他悄悄握起手中的盘龙丝。 先生放下笔,站起身,朝三保笑容可掬地问道。 “该来的总会到来,你找我有多久了?” “啊?”三保完全不知为何,自己竟被眼前这人那无可名状的气度所深深折服了。他无力地摊开手中的暗器 “对不起,先生,我必须这么做,即使莫飞和四哥要找我报仇,也在所不惜!” “真的吗,三保,你确定你心中是这么想的?还是你心中所渴望的已经与你肩负的使命完全背道而驰了呢?” 三保低下头,心中又开始犹豫 “你没有错,三保,我不怪你。我制造了开端,却无法再扼制其发展;唯有时代,才是他们的足迹,我已无力来结束这一切。所以,三保,当有那么一天,他们能明白的时候,请转告我的孩子们。我后悔,对不起他们。” 三保跪坐着,仰头含泪望着先生 “去吧三保,去追逐你心中的梦想吧。不用去理会任何人的嘲笑!” 望着三保走出厢房的背影,先生将白绫悬挂梁上,只留下了身后的那几个字 凉风吹过,三保站起来,回望身后这些高大的船只残骸。 这曾经是他父亲远行的证据。三保依稀记得,他曾仰望着,听着他父亲讲过的遥远番邦的奇景风俗 再往后,他的记忆中,唯有无尽的战火和倒下的尸体。那是莫飞吴平们完全不曾知道的马三保。他曾沾满了鲜血,站在双屿湾头。他的身后,是被毁灭的横尸遍地的双屿码头和被屠杀的小李北村 脑海中,最后的记忆,是三保莫飞吴平一起从日本回来,经过那霸时大醉的一晚。莫飞骑着魏崇辉脖子大醉地叫着,走!三保,我们接着去世界尽头 “马公公”身后低沉的声音打断了三保笑出声的回忆。 “什么事?”三保忙擦掉眼泪,立刻板起脸,又恢复了阴冷问道。 “朱大人正在找你。” “你没告诉他我受伤了吗?”三保转眼一想,推月兑道。 “朱大人只是要见你一面。”传话者仍然不依不挠。 “他答应我的事,会做到吗?”三保很明白,见面意味着他又得做他不愿意去做的事。 “连陛下都答应您了,朱大人能否定吗?郑和大人,您在担心什么呢?”传话者喧宾夺主,略带讽刺地反问道。 “那个人已经死了,朱大人还要我怎样?” “那个人既然已经死了,他在海上的门徒,根基,自然都应该完全被拔掉!” “明白了,”三保还是妥协了,“朱大人,他能保证让我走吗?完成任务后,必须要说到做到,全力支持我下西洋!” “那是自然,朱大人说话算话,当然会让你去西洋。” “但愿如此他在哪,我去见他。” “哼哼,这就对了,郑和大人,耍脾气可不好。给我清醒点,你可不再是小孩子!没有朱大人的鼎力支持,你怎么能到得了那愚蠢的世界尽头呢!” 传话者嘲讽地说着,转身走去。 “嗯你等等” “怎么?啊!” 声音刚回头,三保立刻上前,拧断了他的脖子 郑和走上宝船头船,一声令下,船头鼓声大擂,扬帆红日。载着百位文武官员,水手医生,将尉书记等众多人员的数百艘巨大宝船方阵,如同鱼群那么多得密集可怕,浩浩荡荡地进入海洋 “再见了,莫飞。” ps:本文纯属虚构,稍懂历史的,都知道郑和下西洋不是这么回事。它所意味的历史意义也是历史家的事。这里仅为小说添砖加瓦,关于三保的剧情就暂时告一段落,至于三保和莫飞的基情和结局,以后的番外篇中将会提及。 第九十七章 烈火血鹏 与李依四分道扬镳后,我与吴平九次郎三人,跟随着从水牢逃出来的众囚犯们在静海县小岛汇合。众囚犯策划商议之后,各自分成了几路,向着自己的目的地奔去。 我们三人商议后,我决定先随福船前去月港,再次去寻找宁波商人会的张世平,籍希望他能够再次资助我们出海贸易。 日过中午,福船已经离上一个岛屿非常遥远。一福船都是水牢中逃出来,饱受折磨的人,他们满怀着希望地向前方驶去。甲板上,邋遢不堪的囚犯们满脸欢喜,似乎已经看到了久违的希望和重生。与水牢所建立的初衷相反,没有人因为在水牢中遭遇了可怕的经历而对大海望而却步;却是水牢生涯逼得他们唯有重归大海这一条路可以走。 日照当午,吴平的伤势已有好转。我把他安顿在上层船舱里。船舱中,是狭小的吊床铺,里面躺的满是出逃时受伤的囚犯们。几乎拥挤得转不过身,唯有阳光还算能进的来船舱。 “后悔了么?”我走在甲板上,望着海水不断被劈开复合发呆着。九次郎悄无声息地走到我身后问道。我回头,甲板上还三三两两地站着些也打算一起奔赴月港的囚犯们。 “也许,把情况向四哥说明清楚会更好一些吧。” “没必要了九次郎,他是铁定要做他的参将了,注定不会再与我这样被遗弃的人为伍了。” “可是你们毕竟共同经历过生死,难道就因为意见不合就要这样刀枪相见吗!” “志不同道不同,终究是会越走越远的,算了,就当他只是一个曾经的朋友吧。” 九次郎坐下来,抚着手上的武士刀,欲言又止,满脸哀叹惋惜之情,无以言表。 我沉默地抬起头,眯眼望着炙烤的烈日。没有了风,船静止在海上不动。 这时,一个庞大的黑影急速在眼前闪过。 我真切地感到,有那么一秒,黑影彻底挡住过阳光。 “刚才那个,是云吗?”九次郎抬起头,试探性地向我问道,以确定刚才的那黑影,不仅仅只是他的幻觉。 “不可能吧云哪有这么快,应该是鸟吧,是一只大鹏鸟。” 我猜测地说着,可以肯定的是,那一瞬间,确实是有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海面上掠过,从船尾到船头,极快地掠过了我们头顶,而我们根本来不及看清是什么东西。 黑影掠过的几秒钟后,天空中开始有星星点点的黄色粉末飘落。在阳光中不时金黄闪闪,显得有些刺眼。粉末纷纷飘落到船上,有些已渗透进船的木板缝隙之中。有人纷纷跑到船头船舷两边好奇地张望着飘落的粉末。 “到底是什么呀,这味道”我伸手去接了些粉末,放到鼻下。 “是硫磺!”九次郎抢先我惊慌地叫道。 船尾船头都开始有人惊叫起来。 “血乌!” 话音刚落,如同炸裂一般,从船底传来一阵强烈的热浪。紧接着,升起一团黑烟,一团巨大的烈火自下而上,瞬间笼罩了整艘福船 烈日下,大火笼罩了整艘船。火焰的温度高得可怕,火焰喷上来的地方,站在船舷船头的那些人,在火焰蹿上来的霎时间就被烧成了灰。 因为之前,硫磺粉末已经充分地散布到船只的每一个角落。所以现在,一遇到明火,整条船立刻就变成了一个漂浮在海上的大火球。整艘船都燃烧了起来,因为衣服上也沾了硫磺,不少人连同衣服一瞬间就点燃了。慌乱中,着了火的人在浓烟中乱撞,抱着头找不到方向。救火是根本不可能了,虽然福船就在水面上,但因为大家都在水面上,所以根本就没法救火。船的两边火势最为猛烈。不断有人从船舱中不顾一切地冲出来,拼命一搏般地冲过烈火跳入大海。 我灰头土脸地回头对九次郎大喊道,“吴平还在下面船舱里!” 九次郎立刻拔出刀,在原地一划,甲板上被切出一个洞。 “往这里更快点!” 跳入船舱里,已是浓烟滚滚,根本睁不开眼。不少被熏倒的伤者躺在木板上被烟呛得不停,垂死挣扎嚎叫着。 九次郎拉起我的手说,“拉住我衣服,屏住气闭上眼跟我走!” “你闭上眼如何知道怎么走?” “忍者走过的路,不需要用眼睛走第二遍。” 一路踏过好几双人手和被熏死的尸体,我们找到了躺在木板上呛个半死的吴平。我立刻背起吴平,福船又一阵颠簸,一颗威力巨大的炮弹穿进船舱,从九次郎身边擦过,一直滚到船舱另一边撞上才停下。 沿着炮弹飞来的方向望去,船身上出现了一个大窟窿,滚滚浓烟正争着不停地向这个窟窿钻出去。 九次郎摇摇晃晃地爬起来一看,激动地道,“打打得好,谁打的!”我们就从这里出去,莫飞快跟上。 我背着吴平跟在九次郎身后,向着那个船身上的窟窿跑去。之后,我紧跟着九次郎一起纵身一跃,跳出被烈火笼罩的福船。 在落入海中之前的半空中,在我身后,整艘福船船面上都燃着熊熊烈火。而我眼前,不知何时,一艘巨大的铁甲龟船正横在海上。这龟船比上次追杀张琏的那艘要大好几个型号,我们的福船,只有它的三分之一大小。刚才向我们开火的,正是龟船上的那群日本火炮兵。龟船上有好几根桅杆,而桅杆上的风帆,画着一只展开翅膀的飞鸟。这图案,之前在日本平户的妓院时,我们见过。 风帆下,三个魅武奇异的身影。 三个覆盔带甲,腰插太刀的旗本武士。 “还是汪洋大人英明,俯瞰一切,从天空中进攻对手,真是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妙的滋味了,哈哈哈!” 平户番藩主龙造寺家族,龙造寺直勇。 “龙造寺阁下过奖了,有了两位的支持,哥哥的计划才能如此巧夺神工地展现呢。” 汪和。在黑湾之战后,退居东瀛的海盗汪洋之弟。 “嗯,说到底,还得感谢松浦呢。从前我都以为那只是传说而已,松浦,原来你家族中还真养着血乌呢!” “哼哼,也让你们见识见识,吾族百年之传承,可都是建立在这图腾之上啊!” 松浦义信 第一百章 黎明 林风低下眼撤回目光,心中已知如明镜,吴平的伤势他一眼便知。他继续擦拭着手中的马来刀,只当视而不见。的确,在这朝不保夕的绝境中,只要与自己无关的事,少一事省一事。 海上的夜潮来临,尚且潮热的天气,吴平居然靠着石头蜷缩起身子开始发抖。 天空中星星点点,月影当空。海面上除了倒影,都没有一点光。 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似乎是曾一本在驱打他的手下。 我也没有心情去关照他们的事,全然当是与自己无关。何况,我最害怕的是,吴平的伤势已经难保了。 沙子上几个稀疏的脚步声,九次郎一脸疲态走到我身边。他摇摇头,空手而回。我无奈捂上脸,长叹一声。真是天助水师,真心要灭了我们,这岛上几乎连荒草都不长一根。 九次郎放下刀,默默地坐下来,他看了看吴平的伤势,又无声地抽泣了下,抬头静静地望着星空,默不作声。 荒岛上,三三两两的海盗各自坐在各处,也有互不相识,无可依助的独个海盗,守着自己的一块地,戒备提防着入睡了。因为找不到食物,残忍的曾一本依然在暴打着自己的手下,惨叫声不断。 所有人都不曾料想到,往后的黑夜,将有多么可怕恐怖。 月夜,碧波冲涮着岛边,潮水慢慢退去。潮汐的声音总能让人感到平静。 这是死亡倒计时的声音。岛上没有水没有食物,没有过往的船只,鱼群。若是离开荒岛,生还的机会比在岛上还渺茫。 黑暗中,我隐约看到面前有两个人在走动。他们像拖着一个沉重的东西,一步步向海中走去。继而两人又停下来私语商量起来。我好奇地靠近,他们两回过头顶着我。黑暗中他们穿着黄色的衣服,突然抽出刀向我刺来!我惊愕地看着却动不了,但刀尖却是个盗字的烙铁。 猛然惊醒过来,我惊得一身冷汗。原来是个噩梦,回想起水牢中的可怕遭遇,也许这恐惧是要伴随我一生了。 我打量了四周,身后的黑暗中,却有一道银光,反射着月光,不时翻动着。 那是林风手中的马来刀。 之前我并不认识这个来自南方的疯狗海盗。后来,在东瀛回来途中,停留在那霸港口时,听得其他海商们的消息,说是最近有个猖狂的海盗,常常在郑氏的琉球岛附近洗劫往来的商船。使一剧毒马来刀,心狠手辣,手段残忍,非常可怕。此盗唤作,野狗林风。 现在回想起来,那天,我们刚出月港时,曾在海上遇到过向我们问路的人,那人正是林风。 不知他为何也会在荒岛上,但在这么个等死的荒岛上,我亦不想知道,只要人不来犯我,我也不管他是否杀人越货,曾干过怎样骇人的事。 为了生计,大家可以不择手段,相互厮杀,而死亡面前,人人平等。 我站了起来,却见吴平正清醒着,他躺在岸滩上,枕着石头,仰望明月。 “莫飞,我本以为,下一次出海,我们可以去婆罗多卡里卡港,带回些香料。” 吴平轻松地叫道我,完全不像是身负重伤的样子。这更使我心头沉重,我的身旁,九次郎也醒着,无声地坐在吴平旁边。 “可惜三保先走了,四哥和西西也不在了,怕就算到了婆罗多,也不知为了什么。哎,想我此生,都到不了婆罗多了。遗憾的只能就这样遗憾着了。我还想再去一次东瀛,但愿是瀛花缤纷的时节;我想去看看传说中的海底美不胜收海蜇花带,大王珍珠湾真想看到我们满载金银顺利回到岸上的的那一天。” 我苦笑着,坐到吴平身旁。 “真是想不到,小时候,我坚信,总有一天,我一定会金榜有名,加官进爵呵呵呵,结果会在这虚无的海上结束我这荒唐的想法荒唐的一生。” “别这么说” “不过假如我真能头带乌纱,我一定力劝谏导,上书请求开放海禁,鼓励贸易,出海。” “呵呵真是书生意气,吴平,宦海深沉,自保都难,还有几个能有作为者呢,哪有你说得那么容易。” “莫飞,你也是有学识的人,如果将来有机会接受招安,拜投朝廷,文韬武略,为人儒臣,即当忠义,你可要替我完成这愿望呀。” “别开玩笑了吴平,我现在还是刺字盗犯之身。” “哈哈哈,我都忘了这事,对不起啊莫飞。不过我想你们应该还能再回去。虽然这里不再常规航海线上,不过下个月就要起西风了,到时候,去婆罗多的船总会经过这里。” 我和九次郎忍着眼泪,沉默不语,想必吴平对自己的伤势比我们更了解。 “莫飞,我们出海多久了?” “从泉州港离岸,已经十个月了吧。” “是吗,都出来这么久了,想来泉州港的那帮混蛋,该是很挂念地咒骂着我吧。哈哈哈,我记得第一次见到你和四哥一行四人,正是秋叶萧瑟之时。而后你与病鬼张清决斗之后,我们才出航前往月港的吧。可能是我记错了,不过南方天暖,总感觉不到隆冬之寒。” “遇到你们之前,我就在泉州港金佬手下,欺霸港市,勒索商船。我嗜赌如命,一直都在烂赌。赌术不精,输好赢好,都是烂赌鬼。不过总算让我押对了一次。莫飞,你和三保重新让我拾起了未竟的梦想,出海,去远方。三保说得对,何不以去过多远的地方,见过多少不同的人们来衡量人生的价值呢。早知如此,就算我再也无法离开这里,我还是会押宝你们,我还会替你挡那一拳。渔人的故事,总要有人牺牲。保重,九次郎,莫飞,也许我要先走了一步了。” “别说了吴平”我和九次郎仰头,泪如雨下。 黑夜慢慢散去,东方海上,黎明跃跃欲出。 不省人事的吴平最后念叨着。 “莫飞,我不想留在这儿,我要回去。求你,你一定要回去,你就把我的骨灰带回去,埋在泉州。千万不要让我孤独一个人留在这荒岛上。” 朝阳跃过海平面,红日当空,九次郎站在潮汐之中,拔刀驻立。 身后,重伤的吴平已经死去。 第一百零一章 书生之死 天空中黑云暴雨,海洋仍在翻腾。 路途漫长却只剩我一人。 我怀揣着金子的梦想,早已忘了回家的方向。 勇敢的渔人啊,勇往直前吧! 漫长的黑夜总会有人牺牲。 渔人的故事啊,不会停下脚步。 家在永远停不下的反方向。 雨啊,请停下吧。 海啊,请静一静啊。 渔人的故事,总会有人牺牲! 黎明在即,重伤的吴平终究未能撑过黑夜。天亮了,我抚着吴平的尸体失声痛哭。自泉州港一路走来,吴平的身影一直都在左右。现在在这绝望荒岛上,我却要如此痛苦地接受吴平的告别。从水牢以来的一系列变故,让我愈感到如此无能为力,自己实在渺小,终究无力去改变其中的任何一件事。 不久前,大家还在船上欢唱着渔人歌,如今却突然间人各天涯。眼睁睁地看着吴平死去,更让我内疚深愧,悲从中来。 而此时的各个心怀鬼胎的海盗们,冷眼看着岛上第一个消失的生命。各个海盗们都不动于衷地看着我悲恸大哭。林风和邓獠对我似有同情,虽然都沉默未言,但他们已低下头哀悼,不忍再看。而曾一本与宓强则毫不在乎,全然一副若无其事的不屑神情。 日过中午,悲伤的九次郎擦掉眼泪坐到我身边。他用眼神向我暗示了身后。终于我也察觉到了异样。因为吴平的死,让我悲痛万分,而完全忽视了身边的气氛。 自漂到荒岛以来,所有人都已经三天未吃过任何东西了。现在,所有人都被一视同仁地面临着最可怕的东西。不然很快我也要去见吴平来了,那就是饥饿。 我再次回头,细细打量了一遍所有人。 因为饥饿,邓獠强壮的手指已经快变成骨爪。曾一本尖狭的颊骨突出的可怕,眼眶里的双眸像快要陷进去一般。饥饿的宓强双眼变得猩红可怕,正在搜寻着什么。而林风总是拿着马来刀,强忍着心中的不安,在地上刻划着,虚张声势。 原来他们已经开始磨刀了,怪不得他们相互间的眼神会那么诡秘。一个恐惧而又大家都明白的,彼此心照不宣的想法。 这时曾一本的两个手下,从海边跑回来了。他们两兢兢战战地走到曾一本跟前。曾一本见状,立刻暴跳如雷,起身暴打他们。 “没用的东西,去了这么久都捉不到鱼,你们还敢回来!” 曾一本起身边追着踢打,那两个可怜的家伙连滚带爬,闪躲着不断哀求。 “对不起船长!真的,真的抓不到鱼,这海边根本就没鱼啊!” “没用没用!”曾一本猛踩着脚下摔倒的海盗,直把他踩得呕血,不省人事才停下来。周围的一圈海盗猛深藏着心计,仍然不动声色,依然嗤鼻冷眼看着曾一本不耻的暴行。打累了的曾一本收起拳脚,环顾四周,用眼神向周围的人回敬了一圈。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我身上。曾一本看着我,嘴角一丝阴冷险毒的微笑。 我明白他的意思,从现在起,这里将开始实行鱼的法则。谁最强谁就能活到最后。 一阵乌云飘过,荒岛上似乎开始要变天了。每个人的眼神都变得不尽相似的恐惧。 我站起来,离开吴平的尸体,无力地举起饿得浮肿的手,顿时眼前一片晕眩。九次郎立刻扶住我,装得若无其事地让我坐下。 这时我才发觉,我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过任何东西了。因为吴平的死,让我有过度悲伤,以至于暂忘了饥饿之感。现在站起身时,饥疲突然袭上来,致使一下子身体难以支撑。 “这个时候,千万不能让别人看穿你的底细。”九次郎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岛上的气氛变得异常诡秘,我回头,果然,有十几双猩红的眼睛在注视着我们。 望着潮汐反复,一阵晕眩袭上心头,我支撑不住,一下就昏睡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再次醒过来时已是傍晚,我睁开眼睛,见消瘦的九次郎正快步朝我走来。他的身后,邓獠和其他几个海盗正聚在一起,嘴边无不挂淌着血,似乎在欢庆着什么。 找到吃的了,他们说刚才在滩边捉到一只大海龟。九次郎给我递上一块血淋淋的,难以辨别的东西。 我不顾一切,饥饿地拿过他手中的肉块,大口咀嚼后,感到喉中出奇地难以下咽。于是我伸手向口中一模,一根人的手指赫然从我的口中掉了下来 所有人都明白的可怕想法,既然没有人吃的东西,那就只能先吃人了 第一百零二章 食人 第一百零三章 荒岛生死斗 清晨,新生的一天降临。 荒岛上的饥饿恐惧仍在弥漫。上次被吃的那人,邓獠一人独吃了大半,剩下的所有人几乎都只分咬到了一两口,充满杀机的猩红眼神中,饥饿仍然在寻找恐惧的下一个。 坐守了一夜,清晨,我欲起身去水边清醒。刚一起身,九次郎即刻惊慌大叫道。 “小心!” 我回头,见一人手执一块尖锐的长石向我扑来,我并不认识这家伙,他也不是曾一本或是任何人的手下,亦与我无冤仇。他应该也是我从水牢中放出来的一个普通海盗,没有什么响亮的大名。我都不知道他的姓名,唯可以解释的是,饥饿造成了这一切。而我为了保吴平全尸,亦犯了众怒,引得了众人的迁怒。 我也伸手准备一搏,无奈实在饥饿,根本使不上气力。 突然啪的一声闷响,鲜血溅满了我的脸!我愕然,那个袭击我的人应声倒下。而后,邓獠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呵!” 所有人都惊住了。 原来,在那人向我扑来之前,邓獠眼疾手快,随即拿起地上一块大石头,追过来举起手中岩石重重闷在他的后脑勺上。那海盗顿时一命呜呼。 我挣扎着从那人身下爬起来,躲过一劫。 “真真不是人啊!”我喘着气心中暗叹,邓獠又开了一个先例,因食人而杀人。虽然他是救了我,但面对这么可怕的家伙,我实在说不出谢谢。 邓獠并未多言,他拖着这个人的尸体,从我眼前走过,只剩下一道鲜血的印迹。没人敢和他争食,顶多只是跟在他身后轮到些剩肉。邓獠已从猴群中的猴王变成了猎狗群中的老虎 过了中午,第三个沦为鱼肉的人也被击倒了。 另一个疯子,曾一本显然不甘人后。饥饿难忍的曾一本也开始找人下手。他拾起石头,悄悄走到一个海盗身后,猛然举起石头。这海盗看上去虽然身体高大,人却是很忠厚老实的模样。 不知是出于救人之悲怜还是我想多一个盟友。我暗暗对他使了个眼色。那海盗一惊,猛然起身!他转身举起手,曾一本已高高跃起,一石头呼下来!石头猛地砸中了他的额头,顿时倒地不起。 曾一本的手下也马上围过去。但那海盗并没有死,他挣月兑了他们,满身鲜血,惊恐地向着我快速爬过来。他爬到我脚边,拼命地拉住我的脚求救。 “嗯?呀呀呀,看来莫英雄不仅把我们从水牢救了出来,还不允许我们在荒岛上活下去呀!” 曾一本见我护着被他袭击的人,讥讽地说道。 “不过嘛,他也活不了多久了,你也和他非亲非故;所以莫飞,等他说完遗言,我劝你还是把他还给我吧!” 这时,这人激动起来,不断开口说着。 “唔唔伊伊啊!” 众人好奇地看着。 “原来是个哑巴!哼,真愚蠢!”曾一本不屑地骂道。不经意间,曾一本慢慢放下插起的双手,盯着那人手臂上的一个刺青看得出神。众人也注意到了曾一本的举动。我和九次郎交换了个眼色,我伸手撩起那人的衣袖。 这刺青是一朵长满尖锐长刺的花,但花却非常漂亮。 传闻中的海蜇花,据说这种花生长在某一特定的深水海域之中,极为罕见。 “黑湾海盗!”一边的邓獠与久久没有动静的宓强突然不约而同地站出来异口同声道。 “黑湾?”曾一本转头向邓獠问道。 “黑湾,那可是简二锤的地盘。连天草的都轮不到指手划脚。海蜇花,一定错不了,看来,他就是黑湾海盗。” “原来如此,真是吓死我也。幸好这里不是黑湾,不然锤爷一定会让我死得难看啊,哈哈哈!”曾一本故作惊慌地说道,“不过这里可不是黑湾,兄弟,认命吧!为了大家,你活不到明天了!” 这垂死的黑湾海盗惶恐地看着曾一本,突然拼命拉着我大叫。 “写下来!你有什么要说的,写下来!”九次郎帮我按住他说道。 哑巴终于镇定下来,他伸出手,只是在地上画了两笔,便伏倒在地上死去了。其实,从他的眼神中,他想说的话我猜也猜得到,留个全尸。 “行了,把他给我吧。”曾一本有一次向我走来边说道,“我也听说,简二锤的手下,是这个海上最猛的海盗,现在死了,还不一样!” “你不能带走这个哑巴。” “什么?为什么!” “我说了不能就是不能!” “这也不能那也不能,难道要像吴平一样腐烂吗!”曾一本怒吼着竟一脚踩在吴平的尸体上。 “混账!” 这一下我彻底暴怒了,跳起来咬牙向曾一本扑去。他早有准备,另一手中竟暗藏着一根尖石,我抓着曾一本一呼抱摔在地。在极度饥饿的情况下,平时所学的任何武功招式全都废了。我只死死按住曾一本的脖子,他亦掐着我,两人只在困兽一搏。 曾一本的手下见状,立马冲过来。九次郎身手迅速,立刻转身拔刀,一道寒光闪过,将带头冲过来的那家伙,连手带骨一刀砍了下来。 “啊!”那家伙痛昏过去,随之的七八个人也被这凶残惊骇的刀法惊在原地,没人再敢上前。 意想不到,九次郎身后,突然一阵排云疾风步,一向未有动静的宓强却突然站了出来。他手中拿着石头,直指九次郎的脑后。虽然不知道他的想法与目的。但是看得出,黑湾海盗的出现,让他陡然转变了态度。 “你们输了,放下刀,让他们上!”宓强的话让九次郎一身冷汗。在这个时候一旦九次郎放下了手中的刀,就意味着我和他必将在泯灭人性的撕咬中沦为肉物,同时还有吴平和哑巴。我们会成为求生竞争中的第一批失败者。 九次郎无奈,极不甘心地紧闭双眼,咬着牙齿。 “为什么!你想干什么!” 我和曾一本也停止了搏斗,看着这一决定我们生死的外在因素。 “莫飞九次郎,你们今天必须死,由不得你们两个来决定岛上所有人的命运!”宓强的话颇为意外,但此刻却的确能决定我与九次郎的生死。 哈哈哈哈!曾一本不顾满脸的鲜血,在我的拳头之下欣喜狂笑。 但很快他的脸又僵住了,他看到的胜利转瞬即逝。 “不许插手,让他们打!” 如螳螂捕蝉一般,又一把利刃架上了宓强的脖子。居然是林风的马来刀。自上岛后一直没说过话的林风,竟在这决定性的关键时刻突然表明了他并非旁观者的立场。 “哈哈哈,真有意思!”疯子邓獠看着这好戏,这一次他显然选择了中立。 九次郎瞥见身后的情况,又拿起刀,指退了曾一本的手下。 “真是意外,谢了林风。” 而林风并没有停止,他又将刀一指。 “这个哑巴,你们也不许吃。主会赏他一个完整的身体离开这个罪恶的世界。”说着,林风举起蓝得发绿的马来刀刺入哑巴的心脏。众人看着举动自然都已明白,被马来刀刺入的身体,就等同于被下过了剧毒,林风把哑巴变成了鸩毒,再吃这人,无异于饮鸩止渴。 “你又是为什么野狗!你不能否认,你也是吃过人肉的人!”宓强不解大声质问道。 “我当然不否认,不过宓强,他们两不论谁输谁赢,你我都能吃到肉,不是吗?谁输了,就吃谁” 林风意味深长的回答,让九次郎很是不安。 这时曾一本趁我们分心之时,捡起手边一块石头,猛砸击我的额头!石头粉碎一地。我顿感额头前已是鲜血淋漓。曾一本原以为砖袭后能把我扳倒过来,但这一重击却让我更清醒了,我张开嘴扑下去,狠咬住曾一本的脖子! “啊!”曾一本显然想不到我的残暴,他被我咬断了喉咙,仰天大喊。 “告诉你,李光头是我杀的。听说你曾是他兄弟,那我就送你们弟兄一起上路!” 浓重恶心的血液进入了我的牙齿,竟让我感到有些许地解渴。我撕扯着仰起头,只见曾一本不断地抽搐,鲜血从脖颈中猛然喷出。 众人惊愕地看着我从曾一本身上爬起来,曾一本已经死去,他惊恐地张着嘴,双眼瞪着天空,死相可怕。 “既然我有能力把你从水牢中放出来,自然也有权利在这里再次灭了你!” “我才是这里的主!” 第一百零八章 誓言 八十多个海盗对抗二百多个火枪士兵,大家凭着众志成城的意志,潜入水中,从水中翻越坚不可破的敌船金甲虫号,毫不犹豫地拔出刀爬上悬崖一般高的战船。浪客中文网只不过转瞬之间,一鼓作气的海盗们就击溃了荷兰人 “我猜你一定是读过孙子兵法吧,能和你交手,我应该感到荣幸吧哈哈哈,竟然能想得到用这么聪明的办法登上我的!” “在你脚下这片海域的国度,我们称此为兵不厌诈!” “好吧,你们的文明故作深沉,总是让外人感到无所适从!” 拜森站在船舱上居高临下,挡住了我的去路,与我对峙着。 “报上你的名字!勇士,只要你活得过今天,我会把你的名字带去西方!东印度公司将会慎重考虑你的存在!”拜森说着,亮出了腰间一把细长的西洋花剑。 “哼!傲慢的家伙,尽是宝弓作画!你以为用这婬技奇巧的玩意也能杀人吗,如此花哨的东西只是不堪一击!” “试试吧!” 拜森拔出剑,我立刻后悔自己的错误。一阵突风急刺而来,我不仅低估了西洋剑,更低估了这个西洋人。红发,中等精瘦身材,护手西洋剑,紧身军官服,仅仅从这身行头绝对看不出,拜森竟然是武艺远胜亡命海盗的水军剑士。 如疾风一般的连突刺,将我逼得步步后退!而他扑火般犀利的进攻剑刺也让我感到完全不能适应,无可适从。他突然挑剑一甩,锋利细长的剑锋已划过我的脸,鲜血立刻在脸上染成了一条 曲线。 我不由惊心,看来这家伙就像上次在泉州时,我与张清的决战一样。若不冷静慎重,我必然毫无胜算。我暗暗瞥望四周,郑影与九次郎已经走远,我也没了帮手。而拜森的武艺远远超乎我们的意料,对于人员少的我们实在不利。那么我拖也要拖住他,决不能让他去阻挡其他人解救郑森。 更糟糕的可能是,既然拜森没被田川炸死,那么珀斯和屠夫也一定是逃出来了。到时这三人都回到金甲虫号上,那就更不好对付了。集此三人,恐怕这里的郑氏手下合力也未必是他们三个人的对手。 我举手擦掉脸上的血。一味地回避已经不是办法,我提起武士刀主动冲了上去。 拜森也举剑迎上来,刀剑缠在一起,火花四溅,幻影重生。也许是刺剑分量更加轻巧,拜森的手速居然比我还快!西洋剑顺着太刀沿刀而上,又如一道光划过我的手。我不由松开手,太刀亦掉落。拜森用剑旋转着接过武士刀,将太刀重重插于甲板! 我颤抖着扼腕,实在想不到这个万里之外的对手,居然也精通尚武民族的千年传统!实话说,如此急速完美精湛的剑术,的确让我自内心有几分叹服。只是可惜,更是可怕,他却是我的对手,不得不战。 拜森冷酷地看着我一步步走上前,将太刀重新拔起。 如鹰眼一般的眼神。 太刀拔起的瞬间,霸气凌人的刀锋如阵风一般扩散 自荒岛之后,九次郎便将他的武士刀赠与了我。这曾经是他劫掠沿海时的凶器。没有了这把刀,意味着他已经放弃了作为武者和海盗的根本。 “夫兵器,不吉也。若非万不得已,就该一直带着,直到陪葬为止。” “这把刀,既然那天我已经给了你防身,以后就是你的了莫飞,不用再还给我。兵器易主,是会有凶兆的。何况这是把沾满怨念的好刀,德川家的刀。” “这对我而言没有意义。九次郎,我只知道,我的同伴伊彦九次郎为了救我,用它割下了自己的肉。我不管它的来历,对我来说,我只知道,它就叫伊彦太刀。” 新主人的鲜血已经染遍了伊彦太刀。我再次提起刀,后撤一步,猛然挥刀!刀锋如寒光一般从刀刃上挥出,半月寒光向拜森扫去。紧紧跟着刀锋,我即刻飞身向他砍去。拜森依然沉着冷静,他低头一闪,亦箭步向我冲来。他起身的那一步,强大的内力连尘土都散成了一圈。 “啊!”我抚刀大喝着冲去。 拜森亦丝毫不惧地迎上来 交锋过后,气流的余震还在波荡。 我的刀直逼拜森的咽喉,只有毫厘的距离。刀锋让他的红发还在飘荡。 而拜森的剑已刺穿了我手臂,尖细的花剑将我的左手重重钉刺在桅杆铁皮上! 终究还是他略胜一筹,他右手突刺剑,刺穿了我的左手。正因此,让我身体不能再前行寸步,让我的刀不能再前刺毫厘! 这时,船舱的门大开,郑影九次郎带着一伙海盗和已被解救的郑森,从我身后一涌而出。 见此情景,众人都停下脚步,屏息凝神。 僵持了数秒,拜森将剑拔出,我捂着伤手,立刻跪倒下去。我咬牙皱眉隐忍着疼痛,没发出一点声音。 “留下郑森!”拜森抛下我,举剑对着郑森对众海盗说道。此时,珀斯和屠夫集合了所有残剩的荷兰士兵赶到。 金甲虫上,又一场恶战不可避免。 “开枪!”珀斯拔刀指挥道。荷兰士兵们立刻统一举起火枪。九次郎忙掏出烟幕弹向他们扔去。 烟幕弹在船上开了花,浓烈的黑烟立刻笼罩了不小一块面积。 “上!”郑影模出飞刀向烟雾中射去。众海盗刚欲动手,突然,从烟雾中,拜森如闪电一般走马移形而出,刺剑直指郑森而来!所有人都还未来得及有任何反应,刺剑已突刺在郑森眉前! 这功力的速度,这里只有我才看得清。千钧之际,似乎世间一切都变得停滞无声。我立刻闪步到郑森身前,举起手挡住拜森的剑,剑立刻刺穿了我的手掌!没来得及传达到疼痛,我就握拳紧紧抓住花剑!拜森大骇,张大嘴感到无比意外,被我徒手紧紧抓着的剑居然没不能挣月兑!我顺势抱住拜森,提起手中的刀,捅进他的身体! 琉球岛,西出云之岸,潮涌拍岸。 最终,以我的死战反击,重伤了拜森。珀斯与屠夫不得不带着他逃离,以两败俱伤的平手,郑氏海盗第一次击退了荷兰入侵者。 郑森带领着众人回到岸上,一块巨石耸立在靠水岸边。上边刻着郑氏对来琉球岛生存的人们的承诺,十年不税。东方日出时的第一道曙光,据说可以正照着这块巨石 “莫飞,以后若有任何需要我的地方,只需吩咐。” “收了吴平的尸骨,你已经在我最无能为力的时候替我了结了我最需要帮助的心愿。” 天远云淡,遥望澎湖,潮平两岸阔。 “所以,还有一件事” 我双手拿起刀,当着众人向郑森下跪道。 “谨将吾之利刃献于君之手,今后,不论荣辱安危,脑干涂地,吾亦随君赴往!” “啊啊哈,哈哈,好!”郑森接过刀,也朝南跪下举手起誓道。 “皇天后土,人神共鉴。郑森,莫飞,往后即以兄弟相称,姓名相呼,性命相连,肝胆相照。不论荣耀,富贵,地位,苦难,皆与君等身共享!日后,即使汝为千夫所指,匹夫唾弃,吾亦待汝如今日,永世不更!” “吾即命人将你我今日之誓刻石于兹,千秋无悔,永示万世!” 泉州港,新一天的朝阳普照,潮汐跨过万里地平线。 “船长,我想颜良那小子,是不会再回来了。”李奇魁向着背对自己的那个人禀报道,手指间仍然还在盘算些什么。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厮何用!” 一个窸窣的脚步,第三个人加入了谈话。 “船长”新来的那人,露牙笑道。 “嗯邓獠,你终于回来了。” 潮汐中的帆船,一张风帆降下,两把交叉的滴血斧头。 “是时候,该我们反击了” 番外 篇 商海联盟 多年之前,潮汐涌上边境万里悠长的海岸线。浪客中文网 各个繁花似锦,热闹非凡的码头港口。来自五湖四海的人在此聚集,甚至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的人们。官府的制盐田场大连成片,遍布沿海,深入海洋。渔民扬帆升日,迎风弄潮。海岸线由北向南,波涛涌来,一直到那杳无人迹的蛮荒之地。 天渐渐暗下来,港口城市终于有了些许安静。一枝穿云火箭射入天空,暗夜降下来的昏暗之中,无数铁骑连城,战舰临江。铁甲金戈的士兵像边境线一样踏过无数尸体来走,像天空的阴影一样扩张,响声震天,血流成河 暴雨之中,男人站在最后一条小船上。他举目四望,兵败山倒的厮杀海湾战场之中,他只看到,上天已经抛弃了他们。他绝望地背起一个孩子,毅然跨步跳入翻滚的大海中。 王朝覆灭 百年咫尺眨眼间,黎明前的天空渐渐明亮。第一个饥饿的犯人挣月兑了束缚的铁链,临死前他重重地举手捶地。一切似乎又走入了轮回。当一面鲜红的旗帜在遍尸荒野中,万千白骨上迎风竖立起来,幽谷中响起了山呼海啸的呐喊。 改朝换代。 立刻,北国寒冬的千里冰封随着跨越洋海的季风一起南下。商市作罢,港口永久封闭,熊熊烈火中,沿海三十里房屋,渔船,皆已印在泪光之中,绝望的眼泪掉落。烈火过后,再也看不到光明。 浪头依然拍打着石头城下,气氛被凝固地从未有过的肃穆 “太子,陛下已来圣旨,命你即刻率军前进,剿灭京族三岛上所有蒙古残部!” “不!不能这么做!要是把他们都赶尽杀绝了,这天下就再也没有人能造万钭艨艟舰!留下他们吧,就当是上天的怜悯!” “太子!不要妇人之仁!” “” “九鹤,自老家一路走来,你一直是我最信赖的人,这事你替我去办。放过他们,求你了!” “太子,九鹤恐不堪托付!” 禁海数十年。 上天赋予了人最强大的力量,贪婪。历经种种,战火,苦难,巨浪和利刃终究未能阻挡来自内心的脚步。 多年以后。 颜思齐最后一眼回望故里的方向,毅然扬帆离开,和他手下的十八军带着巨舰和丰饶畅行在南洋卡里卡,马尼拉,三齐佛等各地。他们刚刚在回大明时遭遇了明军水师,交手数次后,损失不少金银。 另一方面,在东方,汪直的龙舰队已绕行东瀛,莫有敌手。连狂妄的荷兰人也一度在他的势力范围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南面,陈四,林道乾啸聚南海,从众皆有数十万之盛,官军莫不能挡。但缺少远洋巨舰的他们却苦于不能扬帆,将货物贩到番外 此时,漳泉明州扬州崇明登州沿海海岸线上的各个港口,已如天上星宿,串联成线。虽中有几个港口重镇一直都是官府重兵把持之塞。 但所有港口都无一例外地都渗透着商人的力量。各地的流亡赖民,荒渔海盗,以及日本町府中走出来的浪人武士,充斥在混乱的东海岸线上。在名存实亡的体制下,晋徽浙闽粤,各地巨贾早已纷纷欲试。有利益的地方就有纷争,在港口这个即将离开大陆的边缘地带,商人们带来了他们的航海船员,海盗 为停止各势力间无意义的消耗厮杀,让金子能畅行无阻地带回码头。 八月,月港,各地大大小小海盗海商集团齐聚妈祖女神像之下起誓。笼罩整个大海的组织就此定下,商海联盟。 实力远胜各方的汪直被推举为海盟盟主。依照古老的传说,海盟盟主必须集齐四件绝世之宝才能服众。 帝王斩鲸剑。即使是南海长鲸也逃不过这把剑凌厉的剑锋,拥有斩鲸剑的人,象征着他是这海上掌握着绝对力量,所向披靡的王者。只有这样拥有斩鲸剑的人才拥有成为海盟盟主的前提资格。 陶朱公之杖。陶朱杖为春秋时期吴越国巨富陶朱公所持的手杖。陶朱公本为越王勾践的干事能臣,后隐归行贾,以至巨富。乃是国之第一富人,富甲一方,财可敌国,北视为历朝历代商人之所向往。传闻陶朱公的手杖可以点石成金,招财进宝。拥有此手杖者行贾便可日进斗金,不出数日,就如江河巨下,聚倾盆之财富。对于商海联盟中的远航贸易部分来说,浪里沉浮只为财。所以,陶朱公之杖必然是众人之所仰望的信仰。 黄金罗盘。相传为先秦时一法力无边的术士秉承天意所制。黄金罗盘的一个指针永远指着一个海上仙岛的方向。拥有黄金罗盘者,当他在海上遭遇险境或者迷失方向时,总能绝处逢生化险为夷,甚至能呼风唤雨瞬间移影,帮助船只安全到岸。而只要向罗盘祷告,罗盘亦能指出鱼潮或者宝藏的方向。商海联盟的人们都相信,唯有拥有黄金罗盘的人,才能在上天的指引下带领海盗们走向兴盛, 青铜钥匙。三国周郎曾奉主之命赴琉球岛探访。岛上土人便将一枚大青铜钥匙献于周郎。当是之时,岛上土人尚不能制盆瓦,而夷岛又不通外人。于是众人皆认为此钥匙乃是天造之物,可开世间万物。后至东晋乱世,青铜钥匙为五斗米道教教主,华夏海盗鼻祖孙恩所有。遂青铜钥匙渐等同于海盗王之象征。至于这神秘钥匙究竟何用,这海上已经没有几个知情人。 船帆巨乘,涛涌浪起。自商海联盟成立之日起,大海就不再那么遥不可望。各地的海盗们遵照着各大首领们约定的法则,划分各自的势力范围与责任义务,从此跨海越洋远贩番外,各行其事,相安无事。海岸线上的各个港口商市由此开始真正兴旺,来自全国各地的商品货物亦随着商人们的队伍齐集于此,出海远航。似乎前朝被推倒的繁花似锦画就快要被重新支撑起来。 对于原本相互厮杀的海盗们而言,自商海联盟成立后,对手只剩下了一个,大明水军。而对大明水军,这实在是太不幸了。成千上万的散兵游勇一夜之间就被组织成遍布大海的严明军队,旨在建立他们所想要的海上秩序,对集权王朝来说,这实在是个巨大的威胁和挑衅;而更不幸的是海盟的力量又远胜水师。岸上的肉食者们早已不能再容忍。 十月,迫于来自上面愚蠢的压力,王有容不得不出海迎战强大到前所未有的对手,商海联盟。 那一役,汪直仅凭一人之力完败水师,从此海上再也没有不从他的海盗。而胜利之后,汪直以王者的姿态沿着海岸线游弋近海。他高高站在双龙战舰之上,手持斩鲸剑,身被白银铠,迎风长行,率领舰队直逼直隶府,长炮遥指石头城下。 那天起,再无水师的战舰敢踏出龙骨山半步,王朝的海洋就此沦陷。 走出殿堂,战败后的王有容跪倒在长滩上,持剑仰天长啸。 “汝等庸儒,误我水师,至我大败,害我弟兄,害我弟兄啊!” “将军!胜败兵家事,大丈夫何扰金鹏再无展翅时!” “住口!如今的海盟,已集结了海上所有力量,再无人能挡其风浪!单单是一个汪直,就胜过水师三倍!何况还有南海陈四,林道乾,颜思齐,还有谁能阻止他们横扫大海!更有最可怕的那两个永远隐匿在暗处的强者,莫平,简二锤” “海盟的确强大无比,实力远胜水师。但你不会真认为,偌大的一个跨海组织会在一夜之间平白无故地联合起来吧?这么一群嗜利如命,乌合海盗,也能紧密凝结,间无二心的结盟吧!” 嗯!王有容猛然觉悟,这话像箭正中了他的心结。 “有人想利用他们,有人在背后为他们穿针引线,推波助澜。而他们,来自我们。只要” “” “先容我想想。” “是将军,某先告辞。” “等等,你是谁?” “您的幕僚,新晋主薄,胡宗宪。”年轻人答道。 “” 第一百零九章 廉颇老矣 巨大的船帆迎风似乎在用力地飘摇。旗帆上,印着的是一把燃烧的火炬,不断鼓动的船帆让火炬看上去真如烈火般燃烧着。大谦号,船头是一个直冲向前的牛头,巨大的牛角傲然张开着,在碧海上前行。大谦号后边,还遥遥跟着四艘艨艟战舰乘风破浪,只留后渐渐愈合的波浪。 它们已经渐渐驶入婆末洋,南海海盗们的领地。 六月的婆末洋,时值鲸鲨捕食的季节。海面上,到处都是露出水面的高速游动的食人鲸鲨那强壮的鱼鳍。水深底下,透着阳光,被捕食的鱼群多如杂毛,如风中麦穗一样,一遇上鲸鲨便迅速集体摆动,任意被鲸鲨穿梭其中。周围到处都是张开大口的鲸鲨,它们身躯庞大,行动迅速,在水底享受着弱小的鱼群。 自太仓之战后,葛龙带领着众多愿意追随林道乾的亡命囚犯们前往南海,加入林道乾的粤海同盟,南海最强的海上组织。从太仓逃月兑的石头和辛五郎,鬼金杨等人暂时也在船上。 洪真拿起望远筒,镜头中远远看到另一艘火炬旗的战舰慢慢驶来。 “大哥,来了。”洪真向葛龙汇报道。 “嗯,”葛龙只是点点头。 茫茫水潮中,见前边的福船已经驶来,葛龙率领的五艘艨艟战船都降下船帆,在原地等着着那船的到来。 那艘船上的,是大谦号真正的船长,林道乾。 福船慢慢靠上来,与大谦号紧紧接上,伸出跳板。大谦号上的所有新人都屏息站立着,等待着那个人的检阅。魏崇辉与黄余一严琪盛三人也在人群之中。 “难难道真的是林林道乾首领来了吗!” “嗯,一定是!” 一个沉重的脚步走上跳板,这脚步,不仅是跳板和战船,甚至是整个大海都因这脚步而震荡着!已是满头白发的老人踏上大谦号,从那仍然高大,板直的身板,看得出,年轻时的这个人,不知曾是多少海盗和水师最可怕的噩梦。 南粤海海民同盟,首领,林道乾。 曾经那凌厉可怕的霸气,几乎要让他身边周围的人晕眩得无法站立。百战不殆的身躯,即使在最密集的炮火刀枪中,也从未后退过半步。如同他的战舰,只要他站立的地方,他的吼声,在任何地方都是无可逾越,压倒一切的山!关乎他的传说与故事,沿海妇孺皆知,一半是锄强扶弱,接济正义;一半是打家劫舍,无恶不为。不同与海商之王颜思齐,林道乾的手下,多是走投无路的农民或者渔民,他的起家与身世,亦是如此。而颜思齐则是海上商人的领袖。虽然两人是平齐比肩的两大首领,但似乎却是与生俱来的对手,从来没有一天能看对方顺眼。 但可惜,斗转星移,廉颇老矣,曾经海盟的多个首领都已经西去,只剩下最后几个还在海上镇守这个时代。此刻的林道乾只留下了那些让无数后来者仰望的神话。林道乾踏上大谦号,着眼打量着船上所有的人,双眼却有些疲态。 “首领,”葛龙向林道乾低头道,“此次共有五百八十一名落难弟兄,望加入你的麾下,受您的庇护。另外,金鬼和五郎也已平安回来。” 林道乾并未多言,只是允诺地点点头。他来到众新人面前,高声道,声音仍然洪亮如钟。 “诸位,我想现在,你们之中的很多人并非自愿来到这艘船上,背负海盗的恶名!我知道,那一定是你们人生的山穷水绝之处境,再无退路可走!因为岸上已没有你们的道路,你们唯有选择栖身海上!囚犯,说出来这并不光彩,但又有多少人不是这样开始的呢?三四十年前,或许更久之前,我也和你们一样,山穷水绝,唯有栖身海上。亲人,远在岸上却不得相见,只剩下苦恼的仇恨越积越深!但栖身海上这也不失为一条生计,甚至可以身缠万贯,然后在若干年后隐归故里,娶妻生子复生男。自海盟结束的这十多年以来,我已然向阻止我们,追捕我们的人证明;我们不是亡赖渔民,不是残忍海盗,早已不再是他们眼中打家劫舍的亡命之徒!我们只是海上求生存的人,即使仅仅只做个海上的贩夫走卒,也够我们安身立命!” “只是海上艰辛,扬帆偌苦,还有随时夺人性命的暴风巨浪和不友善的同行们,所以,生存,唯有团结。任何人都知道,南海林道乾的承诺,凡我兄弟者,” 嚏 林道乾正踱步说着,转身见,严琪盛正仰头大打了一个喷嚏。不幸的是,严琪盛抬头一看,却见自己的一头口水唾了林道乾满脸。 “啊”意识到严重错误的严琪惊手无措。人群中开始一阵尴尬与担忧的私语,气氛陡然变化。 “对对不起啊林老大,我我不是有意的,林老大,我只是风寒未愈我,我该死!”严琪急急解释着。 只见林道乾颤抖着嘴,脸有愠色。他闭嘴颤动着花白的胡子,怒视着惊恐的严琪盛。葛龙一道人亦看着不知如何是好,等待林道乾的反应。毕竟,若因为此而重打严琪盛显然不符合林道乾正在说的道义和胸怀。 因为生气,林道乾开始咳嗽起来。一阵剧烈的咳嗽,葛龙也上前抚着林道乾的后背,不想林道乾竟然在众人的眼下咳出数口鲜血!而他一直还在止不住地咳嗽。 “这你这混蛋!”洪真气急败坏,一把拽起已经惊魂不定的严琪盛。而林道乾仍然还在猛咳不止,已是鲜血直吐。 “你你这混蛋,根本就不该上船!”洪真拎着严琪盛,举起拳头,一时言不能语。 事实,洪真并非是想要处置严琪盛,只是他们更多的是害怕。早有传闻说,粤海同盟首领林道乾已经尚能饭否的老迈年高。但自陈四死去后,林道乾一直是南海最大的旗帜,众多亡赖小盗亦是打着他的旗号,因为林道乾为人义气,深得海民人心,是为精神领袖。若他死去,则南海真要进入另一个时代了。三年前,多年征战的林道乾已经大不如前,遂将大谦号和一切事务都交由葛龙打理。如今,林道乾已经半年未露面,但此次与自己的手下一见面便是如此虚弱的身体,实在让手下的干将们心头纠结。 “对对不起,但这的确只是无心过失!我弟兄三人一直都十分敬仰林老大!只因我等初见到林老大,心中激动不由自己,洪大哥,实在是对不起,林老大原谅我们!” 这时魏崇辉毅然替严琪盛站了出来,他向着洪真和林道乾乞求道。 “望林老大一定留下我们兄弟,我兄弟三人徒只是仰慕林老大威名,受此征召才来奔投!” “我定会证明我的勇气与诚意!”正当洪真也不知如何处置时,魏崇辉突然抬头,眼神无比坚定地说道。 “你,你要干什么!” 只见魏崇辉突然站起来,手握小刀跳上船舷。他回头对还没反应过来的众人最后瞥望。 “我听说,鱼鳍乃是上等补品,尤其是这凶猛的鲸鲨鱼鳍,更是海中珍品。只要吃了这鱼鳍,便能曾缓进补,延年益寿我这就为林老大取来!” “啊”在众人惊愕的眼光中,魏崇辉居然转身一人跳入满是鲸鲨鱼鳍蹿游的大海中。 “这这家伙是疯了吗!快上来呀混蛋!不要命了吗!”洪真松开手放下严琪盛,忙跑到船边张望着。 “别逞能了混蛋!”葛龙辛五郎一众等人也未料想到,一起围上去张望。 连咳血的林道乾也停住了,他激动地颤着胡子,惊异于他那出格的举动。 魏崇辉不顾一切跳入水中,泛起一阵寒波。入水后,魏崇辉静静地浮在水中,他回想着曾经九次郎和四哥交给他的闭吸术,海搏术。 正在捕食鱼群的鲸鲨对魏崇辉并无兴趣。稍稍定神后,魏崇辉亦用起了最不要命的方法,做诱饵。他拿起刀重重在自己手上刻出一道伤口,鲜血瞬间在海水中扩张开来。 鲜血终于引起了鲸鲨的注意力,在如此密集的鲸鲨聚集地,这将会把魏崇辉带入万劫不复之地。顿时,他周边的几条鲸鲨同时放弃了追逐的鱼群,转而调头面对魏崇辉。 辉仔伸出手,在水中挑衅地向鲸鲨们招招手示意 第一百一十章 初生牛犊 一瞬间,拥有完美流线身形的庞大鲸鲨立刻启身扑来。那一刹,借着强大的冲击力,周围的海水也收到强烈压缩,后退了一圈。在海中,没有比这更快更有力量的速度。 此刻,魏崇辉居然没有了慌张。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如同曾经他对我们大谈贸易论一样,魏崇辉总有那么一点点的时间中,表现得像个英雄,而不是一辈子的懦夫。只见魏崇辉冷静地举起小刀,看着鲸鲨狂暴地扑来,他努力把这看成是曾经我们对他进行的一次海搏术的训练。 狂鲨扑来!那一瞬间,魏崇辉突然低头屈身下潜,惊魂地躲过了鲸鲨大嘴尖牙和呼啸的身体!几乎与施琅在深渊中躲过巨龙如出一辙的侥幸,还没让鲸鲨游走,魏崇辉又猛然举起那把他已磨了几万下的利刀!强大的水流冲击力涌过,他咬牙尽量在水中顶住身体,贴着鱼月复举起刀,借着鲸鲨自身巨大的前冲力量,锋利的刀片竟然流利地割下了鲸鲨的小片鱼鳍! “辉仔你一定不要有事啊,千万要活着回来啊!” 船上,余一和严琪已经望水欲穿,所有的人都挤在船边,焦心地盯着魏崇辉下潜的水面。 看着众人的背影,甲板上老迈的林道乾擦掉嘴边的鲜血,背手转过身去,他低头会心一笑,似乎已经看到了一些令他很欣慰的东西。 一股血水泛腾上来,众人又一次哗然,提心吊胆地窃窃私语起来。 “这难道他” 终于,魏崇辉从血水上冒出头来,兴奋地高高举起血淋淋的鱼鳍向船上的人们挥动着。 “哈哈哈!这小子做到了,真是勇敢!”见魏崇辉还活着,船上的人居然开始为他欢呼雀跃起来。洪真野松了口气,咒骂着这个冲动的家伙。连石头,辛五郎他们这些局外人也不由替他擦了一把汗。 “等等!小心!快躲开!” 但这时,只见血水周围,四五条鲸鲨已经向魏崇辉同时扑蹿过来。 “小心!小心!”魏崇辉还在挥动着战利品,全然没听到战船上俯视一切的人们的警告。 “哼,真是鲁莽。”船上的葛龙已上前一步,走上船舷,拔出一斩长刀。 “同感,这感觉似乎像极了十年前的你呀,葛龙。”在葛龙的旁边,石头也已准备为这个不要命的小子拔刀。 葛龙对石头的评价付之一笑。 当魏崇辉察觉时,鲸鲨已经游至在他周围身前。或者是早有了必死的准备,这时的魏崇辉依然镇定地不同以往。他坦然地看着前后左右,四条庞大的鲸鲨同时向自己这个渺小的食物扑游过来,准备着把自己食个粉碎。 终于,葛龙拔出刀,向海边拨来一道凌厉的刀锋。顿时,涛飞浪卷!高高升起的水柱竟然将庞然大物的鲸鲨也一起卷了起来。魏崇辉抬头,木然看着鲸鲨就这样掠过头顶。当鲸鲨落下,浪花飞溅,海面上已是一阵狂澜波涛 葛龙拎着湿漉漉的魏崇辉回到船上,来到林道乾面前。魏崇辉已是虚弱地大坐着喘气,他小心地摊开手,献上手中血淋淋的小块鲸鲨鱼鳍。 “喂,小子,你就真的这么不怕死吗?”葛龙双手插在胸前,侧身问道。 “我只是我曾允诺过我已过世的母亲,和我的两个弟兄,我我一定能搭上林道乾的船,去外面的世界。” 大谦号上,一片静寂。 辛五郎等人也默然无语,侧眼看着这一幕。 良久,林道乾起身,一步步走到魏崇辉身前,高大的身影盖住了他。 “我和我弟弟兄三人一直都从内心仰慕林老大,我不想被首领和大大家误会,所以,我一定会去证明” 没等魏崇辉说完,林道乾伸出手,一把拍掉魏崇辉手中欲献上的鱼鳍。 魏崇辉愕然看着鱼鳍掉在船上。 林道乾不顾众人的反应,又转身走回船舱,布满皱纹的脸上,渐渐出现了久违的微笑。 “葛龙,下次这小子下海之前,麻烦你给他一把大一点的剑。我纵横海上这么多年,只听说过斩鲸剑斩长鲸,敢拿这么小的刀和鲸鲨搏命的,闻所未闻。” “明白!”葛龙抱着刀咧嘴答道。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望着林道乾的背影,魏崇辉忙吞吞吐吐地回答道。 “魏崇辉?你以后就跟我。”林道乾渐渐走远道 门外,海波排浪,一片片向着陆地义无反顾地撞上来。 日本,平户番,帆船登陆的港口,向陆地行进二三十里的落叶林子中。透着林子中层层茂盛的树叶,密雨茫茫。 苍水先生的府邸。 门被轻轻移开,雨希已换上了和服,双手合握垂放在身前,低着眼轻轻叫道。 “爹爹。” “嗯,雨希,你总算是回来了。”张苍水头也不抬地说着,他背对着雨希,只穿着单薄的衣襟,正跪坐着伏在书案上提笔挥毫作画。 “是。”雨希看了看还在专注作画的张苍水,仍然不敢抬眼小心地回答道。 “又去大明了吗?” “是。” 雨希低着头低声允诺着,还是不敢否认。 “找到你要找的人了吗?”张苍水并未责怪,只是继续问道。 雨希驻足,沉默地摇摇头。大雨沿着屋檐,越下越大。 张苍水站起来,停笔放下。书案上的未完成画,是一副清曦的群山之中,长虹贯日图。雨希上前为张苍水披上锦衣。单薄的衣襟下,张苍水的肩头,隐隐露出一个血色的赤字样刺青,印迹非常清晰,深刻到肉骨之中。 “上个月,萨摩津和长川会战,平户番的情势恐怕势必也会随着战况越来越混乱。哎,想不到千里迢迢漂洋过海了,也找不到一个宁静的地方。” 雨希一边听着一边为张苍水更衣束带。 “那爹爹你还要出门吗?” “嗯,元赞已经备好船了,我要去见见一位老朋友。” 张苍水走出屋子,换上鞋履,披上蓑衣。临走前他留给了久未见面的雨希一些嘱咐。 “雨希,你最近就不要出门了,好好待在松浦家吧。若有能与松浦家门当户对的对家,也许今年你松浦哥哥会选择把你嫁出去。” 雨希望着张苍水转身上马离去。她呆呆地依扶着门扉,心中惆然若失。从前,当张苍水这么说的时候,雨希总是撒娇任性地拒绝,不过这次她没有这么做。 雨希这次擅自去大明,张苍水虽未责备自己。但从他愈来愈平和,没有感情的说话语气,和他头上愈来愈白的头发,雨希也能明白,张苍水不会一直这么放任纵容她。总有一天,他也会冷冰冰地要把雨希嫁出去。张苍水虽然宠爱她,但毕竟是个严父。雨希反而只能指望更加疼爱她的大哥,松浦隆信,希望他不要这么快为自己找到婆家。 能配得起松浦家的,至少也要是相当有名望的武士家族。在这样的大环境下,若嫁人后,雨希只能安为人妻,平平静静,尽其一生也别想再出海,寻找失散的亲哥哥。而乱世的武士们,必须为大明奔命效力于战事,朝不保夕。 雨希望着茫茫雨帘,怅然的眼泪不断滴落到手中的大王珍珠上 那是在那霸港的时候,雨希随莫飞和吴平三保,第一次去港市赌坊。这种大王珍珠圆润粒大,极其稀少,所以价值连城,被一个失意的赌徒推上了赌桌。莫飞一掷豪赌,押下了宝珠,将它作为道歉的礼物送给了雨希 “莫飞,你在哪里?” 第一百十五章 嗜杀者 嗜杀者 刘香,臭名昭着的血斧海盗。早年,因为杀人犯事,逃往海上。后跟随颜思齐一起东渡日本。等到颜思齐在日本有实力更生之后,就开始组织船只,往来洋海之间,贩卖各种物资商贸。这些与颜思齐一起前往日本的人由此开始发达。 后来颜思齐被幕府武士所破,被迫流走海上。于是他来到琉球举旗歃血,聚集众多海上零散华人力量,成立十八芝商贸兼武装舰队。那时候,刘香亦是其中之一。当时刘香排行十八芝第二,而郑芝龙排在第三。 十八军中,刘香生性残忍,杀戮成性。在海上每每遇上别的商船,他必定会杀人越货,贪得无厌,从不放过任何比自己弱小的人。多年前与倭寇一起入侵劫掠沿海地带时,刘香杀戮无数,曾经以人鲜血祭旗,用人鲜血混石灰,涂在船身上,连海盗们也对他闻之色变,惧怕不已。 即使是首领颜思齐也悸于此人残暴,只把他当做开战先锋,除此之外,亦不敢重用。 及至商海联盟破碎解散之时,颜思齐与粤海首领林道乾反目成仇。双方在横屿岛外爆发海上决战,最终以林道乾的大谦号突出重围,大破颜氏埋伏,重伤颜思齐而结束。不久后,病重的颜思齐死去,临终前将全部遗产交给了郑芝龙。 但此时,也有不少人传言,其时,是郑芝龙对病危之际的颜思齐下手。人亦称郑芝龙在病床前捂死了颜思齐,从而一举夺得了颜氏的舰队和在日本,琉球的基业。 在这种情况下,反对郑芝龙的人与日俱增。而反对郑氏最甚的,自然是排名比郑芝龙更大,资格更高的刘香。于是两人反目,渐成死敌,开始相互间无止尽的厮杀。期间,郑氏阵营中的有力支持者,十八芝之一,施琅的哥哥施大全,也死在了刘香的刀下。 终于,两年后,刘香联合了十八军中其他对郑氏极其不满的力量:宓强,金佬,林国显等人的舰队,在横屿湾与郑氏的舰队爆发大决战。 这一役,仰仗着手下智将,钟予的奇谋,郑氏舰队完美地利用了横屿湾的地形和当日的潮汐风向,以少胜多,完败了刘香的舰队,其他多个海盗头目被郑芝龙送给水师,投进太仓水牢。从此,郑氏集团开始在海上崛起。 而横屿湾这收官一战,几乎让刘香全军覆没。元气大伤的他从此流迹于沿海地带,基本已是退出海上,销声匿迹。但刘香并未就此结束海盗生涯。他仍旧在进行着自己的招兵买马,期待着那一天东山再起,击败自己的宿敌郑芝龙,夺回本属于他的一切。 一年前,他已找了自己的得力干将,一个身世不明,但道术非常高深了得的术士,李奇魁。 而一心仇恨,想着为父报仇,找郑氏要回公道的少年悍将,颜思齐的独子,颜良业已成长,他亦曾主动来奔投过刘香,希望能为父报仇,手刃仇人。如今,加之自己从前的老部下,从太仓水牢逃月兑的疯子邓獠又回来了 一切又开始慢慢涌动 自从前大佬金纸佬被官府捕杀后,泉州港就已经成了无主之地。而茶叶贸易这块重金利润宝地,必定是有无数人眼馋心痒,跃跃欲试。 “想必,刘香也是为此才出现在泉州港的吧!”郑影分析说道。 “但是既然,现在这个混蛋也不在此地;那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里查探的必要了,公子,我就随你们一起回去!”没找到刘香,施琅只能无功而返。 “那自然好,我们此次本来就是与莫飞一道来泉州港现在事情已经结束,我们也正要把满仓的大红袍茶叶贩去日本呢。” “正好,我就特地来为你们保驾护航!” “哈哈哈,正合我意,再好不过。” 刚走出客栈,就有一个狼狈的书生滚到了郑影脚边。后边还有一群戏弄他的泉州港的毛贼海盗们。 “你们放开我,你们要干什么!” 几个喝醉了的海盗并不理会,他们正剥了书生的衣服,将他绑起来拖着游街,以此取乐。 “我做了什么,你们要这样对我!你们还有是非观吗!”书生不断挣扎反抗,嘶声竭力大喊着 郑影见状,摇了摇头,他举起燧发枪,扣下扳机。 一声巨响,那几个喝醉了的海盗中,立刻倒下了一个。众人终于安静了,倒下那个海盗,被郑影一枪爆了头,鲜血溅到了其它几人的脸上,亦包括那个惊呆了的书生。那几个海盗立刻清醒过来了,纷纷也伸手去拔枪 转瞬之间,郑影已连开数枪,把他们全部干倒。郑影扶起他,陈丁解开了那个被耍弄的书生,又解下了自己的衣服,给了遍体鳞伤的书生披上。 “怎么回事?” “我我想搭他们的船,但是没钱,被他们赶下来了。” “搭他们的船?难道你不知道他们是海贼吗?像你这样的文弱书生,为什么会主动想要上贼船呢?” “因为这里只有他们的船去日本。” “你叫什么名字?” “多德。” “多德,为何你想要去日本?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像你这样的文弱之人,根本经受不起到日本的颠簸。” “那无关系!大丈夫弱冠,即当游走四海,心怀远大!我只是个穷画匠,我的愿望,就是去日本拜师学艺。” “学画匠不在大明,却要去东瀛拜师?” “因为苍水先生已经不在这里。世人皆明白,当今世上谁的画艺才是最高;苍水先生既已不在此,我也只能远渡了,若是能有幸目睹他的名画,长虹贯日图,我即使再大危险磨难,我也会义无反顾渡去日本!” 这气质,隐约让我从他身上看到了一点三保的影子。 “就不怕海盗拆了你这身子骨?”郑森窃笑着看着这个稚气的书生。 多德扭头,坚决地瞥瞥嘴。 “多德,能在此遇到我,你真是足够走运了。”郑森忍不住笑道。 多德不解地看着郑森。 “我不能保证,以你的体质到不到得了日本;也不能保证苍水先生会不会收你为徒;但是若是想一睹长虹贯日图,我家府上便有一幅。”郑森说着已经向着海边的艨艟巨舰走远,只留下了将信将疑的多德还在原地。 “郑森,你是说你府上的那幅画,就是苍水先生的真迹?”连我也边走边怀疑地问道。 “苍水先生与我父亲乃是至交,所以,长虹贯日图的真迹,就是苍水先生赠与我父亲的珍贵之物。多少仰慕者想得以一见的名画,世人一定想不到,居然会在一个海盗世家的府上吧哈哈。” 我仔细想了想,的确,当年张苍水之所以被朝廷排除,其中一条世人皆知的罪名就是勾结海盗,尤其与颜思齐最近。现在想来,若是他与郑芝龙 关系不一般也的确可能。 “走吧多德,跟上我们。如果你学艺的心足够虔诚,即使我欺骗了你,你也不会在乎这些,也会跟上我一起来的吧。” “年轻人,买点油漆吧。”离开码头前,我随郑森一行人一起走着,我走在最后边。突然从嘈杂的人声中,耳边却飘来一句羸弱的话语。这话像是个苍暮的老人的声音。 “买点红漆回去吧” 这声音又一次响起,似乎非常特别,非常清晰,专门钻入我的脑海之中。其中好像有股特别的力量在催促我回去。 我禁不住回头,巡视着忙碌的人群中,只有一个披着布袍的老者坐在路边,身前是摆着几个木桶。 “是你在叫我吗?”我还是走到了那个老头跟前。 “不是叫你,我只是在吆喝。”他衰竭苍老的声音回答道,但这个声音却没被嘈杂的人声覆盖,在我耳边如此清晰。 第一百十六章 问罪 “我到处漂泊,四海为家,如果我买了漆,又有什么用处呢?” “你应该是个水手吧,你可以把红漆涂在船上,船头,甲板。红色代表着很多意义,这里的渔民们,都把自己的渔船涂成红头船;这样以表明自己是个虔诚的信徒,可以得到海神的保护,打渔者不会再空手而回。” “那就不必了,我虽然漂泊海上,但不是渔民,而且我也没” “这红漆可以防天火!” 老头突然打断我的话站起来竭力张开双臂,展开布袍,故做神秘吓唬地说道,太阳下他的影子也突然跟着舞起来。 原本我已经站起来转身离去,但是这句话却又一次让我停下来,如钉子一样固定住了我刚迈开的脚步。这不禁勾起看了我的阴影,一听到天火,我脑海中立刻浮现出遭遇血乌的那天,天空中刺眼的阳光,那道掠过头顶,永生不忘的黑影,继而是满眼绝望的大火。 “你说的,是什么天火!”我蹲,激动地一把将他抓过来拎着,瞪眼凶恶地问道。胸前那个铁烫的盗字烙印,也在衣襟下时隐时现。老头也瞥见了这个海盗的标志。 “从天而降,熊熊烈火;人们只顾着四处逃亡,掉落海中。那火能把人瞬间烧成灰烬,没有人能对付得了它。但是唯有这红漆,只要涂上了这红漆后,火根本不能在这漆上燃烧。” “你知道什么!”我按着腰间的刀,另一只手一把推倒这个老头。 “那硫磺洒下的时候,连水面都燃着烈火!不要把你所听到的只当成故事!你根本不知道那有多可怕!” 老头摔倒在地,老态龙钟尽显,虚弱地喘息着抬头看着我。但他的眼神,却没有一点惊异与害怕。或许是他那漫长的经历,让他能完全是坦然的样子。 我转身愤愤向艨艟巨舰走去。 大船扬帆远去,直到碧海一点。泉州港的高楼上,一双遥望的眼睛亦转身拂袖离去 象山,水师大本营,象山昌国卫指挥司。议事厅,肃穆沉静。 “胡总督,此次太仓水牢之败,是何原因呢?” 问话者,是京城中来的巡抚使。大红团领绯袍,乌纱束带,一品文官的服饰,某皇重臣,前京兆伊,陈化成。 陈化成言语尖锐之间,大有要将败军们诛心定罪之意。 “此役,海贼来势庞大,亡命之徒实在太多,加之郑氏炮舰蕴火强大,又联合南粤海海贼葛龙,反贼张琏一同来犯;我水师虽三军用命,视死如归,奈何炮舰实不能及贼寇三分之一,以致大败。” “言不符实吧!人皆知太仓水牢乃太祖安海龙镇之地,此处海事防御工程众多,固若金汤,地形易守势而难攻!我记得你自己也曾书报圣上,说是太仓水牢坚不可破,即使海贼再猖狂,也不可能破此金关,亦请圣上高枕莫忧吧!” 胡宗宪再次哑口无言。议事厅中,俞大猷,戚继光,汤克宽,谭纶诸位水师将领听得此言,顿时黑脸怒火,皆欲拍椅而起。 胡宗宪手扶栏椅,咬紧眉毛,直视着手下们,示意他们切莫妄动,不要多言。 “真是太令人失望了!胡大人,你知不知道,自从你调往沿海总督之后;每天,送达于圣上面前和耳边,对你的夸赞之词,奏折,言语,多如雪花纸片!戚家军勇不可挡,深入海上追击贼寇;俞大猷生擒贼首,横扫湾屿;胡宗宪胸怀远大,良谋满月复,乃为沿海龙城的再世李广!得此一人,可保沿海二十年平安!原来都是蒙蔽众人的欺骗之言,我看不出,试问,你哪里比王有容更高明?” 说完,陈化成摊手一挥,如击碎了破镜美梦。 胡宗宪也终于忍不住黑下脸,针锋相对。 “陈大人岂可此言!贼寇来犯时,我闽水兄弟们也已拼命抵寇!即使战死血海,也没有后退半步!滩头的尸骨,都是海水送回来的!我们已竭尽全力,无愧天道!” “好!好呀!你的将士们与贼寇在海上殊死决斗,即使陨身殉国也不让海贼踏上岸来,甚至壮烈国士!可是你在哪!” 言出既毕,满堂一片寂静,众将士也不由回头看着胡宗宪去。 陈化成继而伸手指着胡宗宪,继续训斥道。 “太仓之战时,你却身在粤东。大战临致,你身为东南总督,却不曾坐镇督战,这是不是玩忽职守呢胡大人?” “我正身处粤东剿贼,一时无法月兑身,所以急先遣俞大猷赶赴太仓助战。况且战前,我们只是听到郑氏舰队集结的流言,并不能确定他们会来犯太仓,更不能确认他们会来多少战舰人马。” “剿什么贼!粤海葛龙已经摔主力埋伏在太仓水外,你却还去粤东剿贼?除了本就行将就木的老人林道乾,你还在剿谁!” 陈化成一副咄咄逼人,丝毫不让的架势,这话使得胡宗宪脸色瞬变。 “泉州港海盗首领,金纸佬。先前接受招安,后又出尔反尔,诚诈我水师,故我待人剿之。后他流窜粤东,我带人紧追。前些日子,终于将其斩首。他的首级就在门外,脸目尚可看清,大人是否要出去鉴定一下,才能确认我胡宗宪没有胡说谎报呢!” “不必了,可是你已经耗费大量钱财,在海上遍布耳目,但却不能提前得知贼寇将犯,又不能依势估量出盗寇人马数量,只派了俞大猷数船数千兵士,不够御敌,以致大败。此非你身为总揽一切的总督轻估对手,谋战不利之错矣!” “此确是宗宪无能,失职之过。” 此言一出,众将士默然,今日水师被兴师问罪,已不可避免。 “其二,太仓水牢是建在长江水位以下,原乃为战时诸侯张士诚所建。里边机关暗布,设计巧妙。张士诚为防险情,特地设立了一个机关,若是遇上极端情况,只要扳动机关,就能引水入仓淹没水牢!这一点,我都记得,你们这些天天驻镇的将士该不会忘了吧!那天水牢中囚犯暴动,已为贼所破,你们为何不放水淹没水牢,以至今日囚犯大盗悉数出逃,留得后患无穷呢!” “这怎么行!”戚继光也拍椅站起来叫道。 “那时我们还有一千多个兄弟也在水牢里面。虽囚犯已破,但我们尚不能确定自己弟兄们的生死,怎么可以贸然放水引仓,连他们一道淹死呢!更何况水牢底处还有两条恶龙!若是放水引仓,那岂不是放蛟龙归海!则多年前太仓沿江一带,暴雨泛滥,民不能安的局面又会再现!” “懦弱!这就是你们的理由?于是你们就这样堂而皇之地让那些囚犯们走出水牢,仅仅是为了照顾那些看守不利,本该死罪的士兵们?不知道留你们在沿海到底有何用处,真该派去辽东,让你们去会会满清鞑子!” “就去就,奈何也比这里有功不及过的地方好!” “就是!打仗的又不是你们这些言官,安知我们武夫之难处!” “哼,太仓水牢历来为我大明的镇海寇之塔,乃是沿海无数遭受屠戮居民心中最后的信仰和希望,却让你们毁于一旦。由此,还是盗寇必然会一发不可收拾。这倒塌的,是我大明的海上长城!你们身为军人,岂不是汝等之过!” 看着混乱一团的厅堂,胡宗宪终于坐不住了,沉思良久后,他站起身赖,拿下头上的乌纱帽,鞠躬向陈化成递上。 众人愕然。 “此次水师太仓大败,的确皆是宗宪之过,绸缪不当,与众将士无关,诸君已是战死保护。宗宪身为总督,亦愿一人承担战败之责。若是将我革职或者罪身入狱,宗宪皆无异议。宗宪亦望众将士将宗宪引以为耻,切不可有下次。” “大人!”众将士立刻随胡宗宪下跪求情道。 陈化成无情地看着满堂将士,不为所动。 “不必了胡大人,你的帽子还不够沉重,还够不上你此次之过有赵京华大人在皇上面前,以他的功名担保你这次过失,你还是暂且领着你的总督之职吧。” “啊”胡宗宪张开无言,呆若木鸡,良久不知所措 第一百十七章 国书使臣 “那就多谢赵大人保宗宪过罪之恩!宗宪必会报答赵大人!” 胡宗宪说着,昂首跪下,向南叩拜。又站起来收回了乌纱帽。众将士随他一起站起来,唯有陈化成仍然坐着,冷冷地看着他们,面容冷淡。 “不过陈大人,有一点我认为还是有必要告之大人您的,就算是我们戍边之士的一点见解。我大明沿海的出海商贾如今与日俱增,已经是不可阻挡之势。飘泊万里,本只为生存与利益。只要不通敌不叛国,安守规则,公平贸易,按交纳银两,又何错有之呢?愚倒是以为,正是因为他们,才带动了众多工农:因为丝绸出海身价百倍,织民因此更加勤奋,则商人功不可没!我窃以为,他们不计个人安危,贩运番外,对于大明来说是百利无害!” “可如今,却在以海禁之名,把他们打压入狱。以至于今天太仓水牢不堪囚犯过多,积怨太深之重负,才引致盗贼蜂拥!” “开放海禁?只怕开放海禁后引得倭寇前来,到时候你水师又有何借口推月兑呢!” “倭寇犯海,正是因为禁止了海市!若倭人能与明人平等互市,公平交易,又何需冒死渡海来犯呢?你以为他们没听过我部下俞龙戚虎之威名吗!” “这话你就留着向圣上去说吧!但是胡大人,我也要提醒你,你还是要这么固执己见地学张沧水那般,力谏主张开放海禁,那是你的事;但你要是学罪臣张沧水勾结,纵容海盗的话,那张沧水的下场就同样会是你的下场!就算赵京华也保不了你!” “我胡宗宪不过小小总督,岂敢有次大胆妄为这等逆天之事呢。但是若仅仅因为宗宪请求开放海禁的主张不合您的意见,就因此而没有任何证据就打击宗宪的话,陈大人,那可不是圣上派你来此的目的吧?宗宪劝大人切莫那么做,不然不仅是我,所有戍边的将士们都不会服气的。” 陈化成脸色暗暗发青,他明白,胡宗宪敢这么说,如此针锋相对,不给自己台阶下,完全是因为有赵京华在皇帝面前替他撑腰。 “我只是提醒胡大人,你在外做独揽一方的封疆大吏,要时刻恪守谨记国法祖训才是,不要让上面不放心,替君分忧才是为人臣事。” “宗宪自然铭记于心,时刻不曾忘过。” “那就好还有一件事,赵大人已经以他的功名在圣上面前保你此次过失,自然是希望你能戴罪立功,自查沿海;但既然如此,那说到底你现在就是戴罪之身,所以下个月,前往琉球国,为琉球国王递上天子国书这样的荣耀之职,就不必劳烦你和你的闽水军团了。” “什么!” “琉球国既为我大明附属国,琉球国王奉正朔,仅把我天子才当做天之正统,琉球人民亦是日夜盼受我大明隆恩,大明自然不会亏待远方的子民;琉球国受天子国书,正是我大明礼仪文明远播番外的荣耀之举,自然只有配得上这荣耀的人前去才合适你的老上司,王有容将军老当益壮,且曾经又是守护沿海,战功赫赫;又熟悉海防,深谙海上行船,我与圣上都认为,只有他去,才是最合适的选。” “不!不能去!且不说别的,自汪直死后,如今的四海,远不是当年那般太平。海盗如蜂拥而聚,呼啸成风,空前绝后!其海战能力之强,几千年来都没有过!而国书之行,珍贵财宝无数,各路海盗必定望风而动!何况王将军年事已高,早已经不复当年之勇,他若此番万里远去,必危矣!” 陈化成再未复言,他只是起身,冷冷说了最后一句。 “败军之将,自然是到不了,而且,海贼呼啸为患,不正是因为你治海不利造成的吗?” 弋龙湾内,五艘刚刚下水的大红宝船,正停泊在港口边,两百多个水手和士兵已经踏上船去。他们的船上,放着满满装箱的金银,绸瓷,茶叶,书籍,医药,历法,甚至是火枪炮铳,火箭,浑天观测仪所有这片大陆上拥有的珍贵,以及一封天子亲笔国书。 这是即将赶往琉球国的宝船舰队,他们的外交使命,是为大明天子递送国书,把它平安交到琉球国国王的手上,以表明琉球国对明王朝的奉正朔。 孟觉陪着王有容站在岸头,此次远航的指挥长,王有容望着海潮来回,不由抚着两鬓白发。 “曾经挥舟南下,怒海争锋,现在回想起来,已经是多么遥远的事情了呀!哈哈哈,孟觉,我已经有这么多年没有再凌驾这片海了呀,可这海还是那么汹涌无情呢!” “是啊大人,自汪直斩首,您就隐退幕后,我也再没有随您出海征战过。” “哈哈哈,好,那就展示出来吧,让我看看,我不在的这些年,胡宗宪那小子到底在海上干了什么。飘泊沉浮的后生们,也让老夫见识见识,你们到底是已经到达了哪种无法无天的程度!” 王有容仰天豪爽地大笑,大有聊发少年轻狂。远处沉海夕阳,与他同肩。 “爹,”一个年轻人向着港口边奔来。 “爹,您这就要走了吗,这么快?”李依四急匆匆地跑上来问道。 “是啊,阿四,圣上有旨,我怎么也不能耽搁了。” “爹,就不能让我和您一起去吗?” “哈哈哈,阿四,你现在可是刚刚新婚的新郎官,不陪着西西,跟我来干嘛!就在家等着吧,大丈夫立业有的是机会!” “那好吧,爹,你一路保重。” 方形的宝船扬起风帆,帆布上,一个满满的锦绣刺的“明”字迎风招展,承载着王朝的荣耀满满远去。 李依四站在码头,对着已在夕阳中的王有容相互挥手道别。王西西从身后走来,轻轻依偎着李依四的后背,幸福洋溢。李依四回过身来,亲吻着新婚妻子。他搂着西西,望着潮涌的海洋,眼中却仍有一丝对某个人无法抹去的愤恨 陈化成走后,胡宗宪一脸失神地坐在太师椅中。周围,一圈将士们却都沉默无语。一直以来,去琉球国为天子递送国书,从来都是历任沿海总督必经手的职责,也是他们最为荣耀的任务。凭借此番递送国书的荣耀之举后,往后就是步步高升,浓墨一笔的最可靠地政绩。 但他却失手了。胡宗宪明白,失去了这个送国书的机会,不仅仅是他个人,亦是包括保他过错的赵京华在内的所有这一团党的重大失利。而这一切的源头,自然是太仓水牢所造成的无可挽回的失利。 “元敬(戚继光的表字),那天水牢中那群暴乱的囚犯们,到底是谁带的头?”胡宗宪撑着额头,尽是疲态,低声无力地问道。 “据幸存的士兵所报,是施琅,常开虎,莫飞三人。此三人一直潜伏伺机,杀害了松懈不背的看守士兵,首先作乱。” 戚继光的话,让他身旁站着的两人心中猛然一惊。李修和李陈东不由惊愕地面面相觑。 “那又是谁,放走了张保仔?”胡宗宪低头半捂着脸,越来越疲态和无力地问道。 “还是施琅,常开虎,莫飞三人。” “哎,”胡宗宪长叹了口气,“为最大程度挽回水师此次大败后的声誉,尽快捉拿此三人,斩首。”说罢,胡宗宪站起来,没多留半步,卷袍径直走人。 胡宗宪走后,谭论,汤克宽,俞大猷,徐文长皆看着戚继光。因为胡宗宪走后,戚继光便是这里最高的长官,也是威望最高的人。胡宗宪的话只是简单明了的结束了,但他们还在等待着,因为戚继光必然还要布置接下来的行动细则。胡宗宪的话瑞士简单,但却已是最严厉,最不可违抗的最高指令。 戚继光开始紧咬牙关,愤怒地掰着太师椅,青筋怒上脑门。 “李陈东。”他看也不看地叫道自己部下。 “在。”李陈东的应答声中带着颤抖。 “那天你率船夹击后,为何没有阻止莫飞逃跑?” 李陈东顿时心中冰凉,无言以答,只能望着同样不知所措,内心惊慌的李修。 “莫飞武艺高强,李陈东不能敌,阻止不了他亦是正常。” 还是一旁的俞大猷替李陈东回答道。李陈东望着高大的俞大猷,不由松了口气。当日正是俞大猷来到小李北村招募了他们。李陈东和莫飞,李依四以及李修四人的关系,俞大猷非常清楚。但戚继光并不大了解。看来是俞大猷有意替自己开月兑了,李陈东激动地看着俞大猷。 幸好戚继光只是追究,但并不知情。他站起来,月兑去盔甲,轻装走出大厅。其他几人都跟了出去,只留下脸色苍白的李修和李陈东二人楞在原地。 门外的水师操练广场上,成千上万的水师军团士兵们,持刀带盾,身被重甲,整装待命。水师军团如一片树林站在广场上,纹丝不动,极为壮观。他们的队伍甚至整齐地可怕,个个都如同雕像一般,保持着统一的呼吸,只有风从他们的身旁无余遗漏地吹过。戚继光与几人站在楼层阅兵台上,居高临下,气势汹汹地向着天空和这些他一手训练出来的战士们吼道。 “举我闽水军团之力,赌上我戚家军的荣耀,势必诛杀此三人!!!” 广场上,一片喊声震天 第一百十八章 盟友 丰成岛。 岛上一片兴盛的景象。岛边,人们正忙着搬木砌砖,到处都是旌旗飘扬,一个即将兴建起来的岛屿码头和层层排屋初见雏形。 岛外,两支不同船只类型大小的舰队,几乎包围了整个岛屿。一方是水麒麟旗的郑氏艨艟舰队,郑芝虎与洪辉,杨碌正翘着脚,百无聊赖地躺在船头等待。 另一边,是同样强大武装广船舰队。镶三角旗迎风飘扬,旗下,风四娘,郭义,顾唯同样神情各异地等待着。 又一艘帆船从他们两支舰队的中间驶来。郑芝虎与洪辉不由地同时伸出头来张望。那边,旗帮帮众也翘首看着。 靠岸后,陈元赞从帆船上跳了下来,他接过绳索,把帆船固定,张沧水俯身从船舱中现身,走了出来 张沧水打开门走进客厅。屋内,郑芝龙与张保正在等待他的到来 “张保,好久不见,哈哈哈哈,真想不到啊!我本以为,时光已不会再允许我看到你重回大海的那一天了!今日能见,真是甚幸。自陈四后,人皆言张保仔义勇双全,真乃侠义之盗,这海上再无二人!” “言重了沧水先生,比起您的文成武德,我张保只不过是一介草莽盗寇,有何能值得您所期待的呢。而我今日能得幸再回海上,全凭郑船长力助。” 张沧水亦向郑芝龙行礼,郑芝龙只是抬抬手,请老朋友张沧水就坐。 “说吧,郑船长,既然是你派人把我救了出来,那只要是不损害我旗帮兄弟的利益,你的要求,我张保自然会去完成。” 见张沧水与郑芝龙既已就坐,张保开门见山的问道。 郑芝龙面带笑容,良久,他起身挥手展示着墙上的另一幅张沧水的画卷,四海傲视图。 “自汪直被斩首起,至今已有十三年了。这期间,海上没有一天太平过。陈四首领和颜思齐首领相继过世,而你亦深陷炼狱,不久,商海联盟破裂;我十八芝也开始了分离反目,开始毫无意义地自相残杀。没有了汪直老大的海盗,便也再也没有了规矩和道义!各地海盗为争夺港口地盘,不断组织厮杀,殃及无数无辜的沿海百姓,鲜血从来没有停止愈合过。而东方的倭寇又起烽火,与月兑离商海联盟的海盗们一起劫掠进犯。在南方,大马海盗异军突起,杀我远航船员,夺走我贩卖物资。通往南洋的商贸之路已经被他们堵上,黄金白银只能沉入大海,而再也不能流回我们的囊中!原本的那些海上强人们,自黑湾之战后便都不见声息;而沿海各地的毛贼小盗却如登台小丑,只知欺弱怕硬,杀戮无辜弱小百姓,丧失道义!可是明军的水师,与日强大,而朝廷却无能短视;期不了多久,各地沿海港口恐怕将要永远消失,再也没有我们的生存之地。这就是你被关在太仓水牢深渊时,这海上所发生的事!” “所以,你打算如何?”张保沉思了会,开口问道。 “所以,我要重新再把商海联盟竖立起来!重新建立起从前那个秩序和道义的大海,我要狠狠教训一下那些不懂规矩的后生们!新的商海联盟,我要让黄金流通四海,给沿海翘首以盼的人们带去希望,把文明远播番夷,让海上的漂泊者不再畏惧,阻止杀戮与战斗,不论是和沿海居民还是和官府水师,新的秩序,我要将我们的事业延续下去!” “所以我需要一个坚定而又强大的盟友!” 郑芝龙手指直指着张保,昭然若是地说道。 “所以,这就是你派施琅来找我的原因?哈哈,我真是明知故问呢。” “好好想想,张保,一个牢固道义的商海联盟,对我们任何人都有益,尤其是你和我,两个新海盟的创造者!” “但是!这必须要有像汪直那样强大到能让所有人都折服的资本!而这,即使是你,目前也不曾具备!” “我终将会实现这一目标!只要,有十万旗帮帮众的支持!” 张保闭嘴了,他深吸一口气,坐倒在椅子上。十多年前,他入水牢监狱时,郑芝龙仍只是颜思颖手下的十八芝成员之一;而如今,他的野心却是要复制汪直,这不得不让那个时代所有强大到不可一世的人们都意想不到。 看来郑芝龙必是想将旗帮当做马前卒使了,张保转念暗暗思索道。 “你如何对付林道乾?”张保故意把统一商海联盟最为困难的问题抛了出来。 “难道你踏上这个岛之前,都没有发现吗?”郑芝龙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嗯!”张保一下子被顿住了,恍然明白过来。 “正如我现在正在做的,我们脚下的丰成岛,距离林道乾的崖山峡口不过三十多海里,若是天晴无雾的时候,就可以瞭望他们港口的旌旗,而去他们商港的船只必然会经过丰成岛,是以要将我郑氏的艨艟舰队扎针于此没有了商船,黄金,和足够的火药,那么粤海同盟会不会臣服呢?诚然,林道乾一生英雄,除了张二,恐怕已无人能让他心悦诚服,但你说葛龙会不会继续像他一样呢?英雄气短,臣服人下,我就无法那么肯定了!” 张保暗暗感叹,除了野心之外,郑芝龙的确是深谋远虑。原来他早已经慢慢下手,甚至连林道乾本人也没有察觉 “你想要我怎么做?”张保久久沉思后,抬头问道。 这时的张保,心中也已暗暗认定,将来这海上,必定将是郑氏的天下。天之所幸,其必昌寿,天之所弃,无人能兴。 郑芝龙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张沧水 “自汪直炮击石头城下后,商海联盟的恶名便就此远播四方。从此,世人皆知,商海联盟的盟主,所必须拥有四样极世珍宝。” 斩鲸剑,陶朱杖,黄金罗盘,青铜钥匙。 张沧水在张保面前,长长摊开一张地图。 斩鲸剑,帝王血。 遗民泪,几时绝。 天草临,携万军。 战东南,传圣名 如沿海歌谣般,被人所广为流传熟知的帝王斩鲸剑,至少目前并未如传言那般,有宿命奇迹般一样的结局。其实汪直死时,斩鲸剑已经在大海战中遗落海中。所以,龙泉铸剑师翁连山受人之托,又锻造了第二把斩鲸剑。自十年前开始,翁连山就消失海上,潜心磨剑,终于在一年前,才打造出这把更完美的宝剑。现在已在郑芝龙手中。 张保接过郑芝龙的斩鲸剑,不由仔细端详一番。 “至于其他三件,”张沧水指着海图继续说道,“根据我从前混入海盟的手下所报,除了原来那把斩鲸剑,其实早在汪直被捕之前,他就已经把宝物分交到其他首领手中。” “黄金罗盘,林道乾手中。” “青铜钥匙,已被汪直留放在黑湾。虽然没人愿意这么想,但是我们不得不相信,如果要得到青铜钥匙,必定要经过简二锤的同意。那个高大可怕的蒙古族人,没有人能在简二锤面前不感到颤栗。” “陶朱杖,无人知晓” “那么,你是想要我先去取哪一件呢?” “慢慢来,我只想你帮我先解决这里。”郑芝龙指了指南洋马六甲。 “清通马六甲海峡,你必定会遇上剧毒马来刀,野狗林风,这人并不好对付,但是我想对于你来说” “正合我意,此人之前刚杀了我旗帮弟兄,就算你不说,我也正要找他呢” 看着张保凝聚的面容,郑芝龙不由和张沧水面面相觑 张沧水辞别郑芝龙走出门后,却见张保正在门外望着大海,背对着等待他 “先生,你说,那个人他会同意我今天的决定吗?” “谁?你的义父,陈四?” “不,是你和我义父共同为之效力过的那个人。” “赤龙团吗还是那个人?” “不是他,而是赤龙团真正的领袖。” 番外 篇 遗言 第一百二十一章 国书之战 自从泉港离岸,一路飘扬的王有容一行已经来到那霸屿湾。此处距离琉球国的边境相去不远,天晴时,可隔眼相望。 这海域之中的领土,无论是距离大明还是距离日本,都有千里之遥。岛上居民的风俗,建筑,文化都受到两边同时的影响渲染。 当声明和宣告,谴责的声音,因为距离遥远而失去作用时,就必须要有实质强力的行动,才能让这污浊的场面澄清下来。谁的战船够大够硬,谁的舰队来到这里,谁就是这里的主人。拳头向来是决定归属权的好东西。 如同每一个大一统朝代的轮回。明初时,决战海上,浴血而生的明军水师强极一时,如日中天。战争会摧毁世间,让强者消逝,但也会诞生更强者。在一次次战争历练中崛起,尤其在与诸侯张士诚舰队的战役中,明军水师如登临巅峰的勇士,其心肺发达,四肢硕壮,实力达到了顶峰。 乘着战争结束时的余波,这支水师舰队长风扬帆,向东航行了一番。第一次见到那支舰队的幕府将军当即放弃了他觊觎已久,但又无力管辖鞭长莫及的领地。就从那时起,琉球国确定了新的宗主国。 太平本是将军定,不让将军见太平。当将军们把太平带临华夏大地时,他们的末日也就到来了。不久后,明军水师的统领因罪斩首,强大的铁血舰队被分割成数块。继而海禁令下,即便是 官方自己的舰队也一视同仁,削舟为木,撤炮为铁,自毁长城。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曾经明初时的铁血舰队,终于也在雪片的奏折非议中被肢解。 时光荏苒,岁月流逝。及一发风声呼啸起,渔民亡赖皆奔往海上。由此,海盗兴起。但水师早已陨落,无以对付,明朝的海域边疆上,再也没有强环之师。从此,沿海再无宁日。 当沿海岸烽火呼啸,燃向整条海岸线时,朝廷才急遣王有容赴任,火速组建新水师。王有容素有雄才,临危受命,果不负重托,建战船,组长炮,训练水师,三年毕。后及胡宗宪,戚继光继任,都仿效前任,向朝廷要得兵权虎符,以沿海盗乱之由,自主招募组建水师军团。 历经数位总督,几番重组任免,虽然曾经从战火中走出的明初水师早已经荡然无存,但是凭借它的威望而征服得来的琉球国依然存在于风与浪之中。那个岛上的国家,他们的国王与居民们,仍然信奉海的另一边那片大陆,把哪里当做太阳登陆的地方。使用大明的历法,向大明进贡,也接受大明的赏赐。 此时,王有容一行,正是奉天子之命,行外交使命。携带着天子国书和无数珍贵器具,前往琉球国以宣示宗主国的威严和琉球国的归属权。 五艘方形大宝船又升帆138看书网,离开那霸港,前往即将到达的目的地。 阔别大海长久,浮想往昔,王有容似有些动容望着波澜。 “虽然已有十多年过去了,可是这海上也仍不过如此嘛!并没胡宗宪那小儿所述的那般可怕!” 一路平安驶来,舰队没有遇上任何危险情况,王有容言辞间也溢是得意自豪之感。 “那自然是海盗悸怕大人之威名,会有谁敢来挡我们的道,那是自寻死路呢!”孟觉适时地夸赞道。 王有容大笑,喜上面容。 “大人!前面有敌船!” 前面笑声还没有远去,上面的船员就高声说道。 “来得正是时候,就当是给老夫拿来祭旗!”王有容快意地说道,仍是高昂的样子。 “全员准备,好好照顾下这位招待我们的客人!”宝船上顿时行动开来,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整齐迅速地拿起火枪,推出长炮,严阵以待,迎击海盗。 “孟觉,看看清楚,到底是哪位好客的主人!”王有容拿起他的宝刀,抖擞地走来。孟觉笑着点点头,拿起望远筒,似乎胸有成竹,很是轻松。 只见宝船的前边,四五里外的海上。有六艘帆船已一字排开,这架势明显是已等候多时,早有准备,专候着王有容前来。 那排战舰上,帆布上的三道斜杠,与阳光平行。 “怎么才来啊,等你们好久了,满船的黄金啊!”林风舌忝着蛇形剑,贪婪乖张地笑道。 王有容的船渐渐上来,直接就调转船身亮出长炮,对准了林风的小型帆船。 一阵轰鸣之后,水面上顿生起几门水龙巨柱,像被突然拔起的一般,海浪翻滚。 “嘿嘿,来了!”林风挥刀,六艘小而迅速的帆船立刻散开,向着炮火翻腾的海上冲去。那船拉起帆布,迎风而起,在海上快如疾风,游如箭鱼,而笨拙缓慢的火炮根本来不及瞄准这种迅速移动的目标。很快,帆船便如群狼一样,游至到宝船下方。 “这些贼寇,到底是想干什么!”孟觉看着这些不怕死,有如飞蛾般扑来的贼船,也有些紧张起来。 “知战者不知畏惧,其勇可嘉也!” 老将军王有容倒仍是不慌不忙,他披上盔甲,脚步沉重地走到船边,俯视着这些对他来说只能算是后辈的海盗们。 “看来,我离开海之后,变化的,不仅仅只是时光啊!” 当帆船靠近宝船时,才愈发感到宝船的庞大。帆船甚至不及宝船的三分之一高度。船上的士兵人数虽不算多,但是装备精良,整装备甲,严阵以待,若是这样贸然冲上去,必然是自杀。 但林风并不会这么做。 炮火仍在海面上开花,帆船飞速地在宝船边穿行。而宝船迟缓滞后的火炮,想要击中这样的目标,显然只能靠天赐的运气。正当船员们看着这些移动帆船迷惑不已时,林风已站在帆船上,展背拉臂,将手上的东西猛然向宝船上扔去。 “哈哈,愚蠢!” 众人看着那东西高高落到宝船的甲板上。 “这是” 一瞬间,这东西就爆裂开来。顿时,墨绿色的浓烈气体,像墨水一样在空气中扩散开来。 毒爆弹!凡是被这气体碰到的人,立刻就有如中了剧毒一般,口吐白沫,晕眩昏迷,转眼之间就全身发黑,没有了气息!毒爆弹已经开始扩散开来,孟觉忙捂住鼻子,拿起帆布扇动。毒雾散去时,甲板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倒了一片尸体,死相可怕。 众人幡然醒悟,看着成片的尸体无比震惊。 “你们逃不了的!”林风抬头,尖尖的下巴遮挡了阳光。 “杀!” 一声令下,十几个毒爆弹从大马海盗的手中扔出,同时向着宝船上扔过来 这种致命可怕的剧毒之物产自南洋,上一次在海上使用这种毒物的人,还是旗帮的海盗甲和。 十几个毒爆弹被扔上宝船来。船上到处都是浓烟扩散,剧毒的气体飘散,毒气一阵浓过一阵,很快盖着了带头的整一条宝船。士兵们看到这惊心可怕的场面,惊惶无措,不知要如何躲避。 王有容看着身后一个个倒下的士兵,不由面容肃穆。多年前那个杀人无数的常胜将军似乎又回来了。他穿过毒雾,站上船头。 “真是恶毒之极,心狠手毒的海盗,为了银子,你是该已毒杀了多少无辜百姓呢!今天我就让你见识见识,那些受害者们唯一的指望,沿海水师的实力!” 他走上前,看着脚下那些肆孽得意的海盗们,举刀大喝一声,回音远荡。 林风看着王有容,并不知道他要干嘛。 当大音希声而去时,海面上微微起了一阵凉风。海风过后,林风望着四周,显然感到有些不对头,因为海水停止原本的流向,似乎是开始逆流。 海水渐渐相互碰撞,一个漩涡慢慢在林风的帆船旁边产生。林风仍然不解,再次望向王有容。宝船上,还是鬼哭狼嚎,一片挣扎的惨象中。 慢慢的,漩涡上起了一阵黑色的阴风,海风突然变大。林风和牧虞感到帆船开始起伏了。突然间,平静的海面上,一道龙卷风拔水而现! 第一百二十二章 黑色风暴 海风渐渐变大,炮火轰击过水面,海浪高高拔起。 林风回望四周,宝船的两旁,居然卷起了四道巨大的龙卷风!龙卷卷起上升水柱,在海面上扫过,把两艘海在惊讶中的帆船直接带上半空! “这就是水师的实力?”林风愕然地望着这道巨大的龙卷风在眼前不受控制,到处席卷。周围的水流也被吸卷过去。这样小型的帆船,根本抵挡不住这样巨浪大风!很快,又有两艘无法躲避的帆船被连同水流一起,也被龙卷风卷翻在海上! 龙卷风接着向宝船靠拢。但宝船体积庞大,在海上四平八稳。即使是龙卷风袭来,也并没有要倾倒的迹象。林风被眼前风和水的流速吹得睁不开眼睛,他扬起手挡在眼前,只感到身前有无可比拟的强大飓风刮过 当他再次睁开眼,只见宝船已经在他的跟前,宝船高大的船头所投射下来的阴影,已经笼罩住了林风身前的一大片海面。林风抬头,见一排人影正逐围着宝船船边一圈,俯瞰着他们脚下的帆船。 强龙卷风已经把船上的毒雾吹得烟消云散,之前未曾被毒死的士兵们也恢复过来。王有容拉开弓弦,同时搭上三支箭矢。 林风抬头,正被直射的阳光照得睁不开眼睛。他扬手遮了一下阳光,突然间感到有一极其锋利的东西从身边一闪而过。继而是几声立刻中断的惨叫!林风忙侧头一看,见身边的三个手下竟然已经接连被三支锋利的箭矢射穿了胸膛!应声倒下。 王有容满脸霸气地放下弓箭,率领着众士兵走上前去。 “蹿海流盗,竟不识得我威名,敢劫大明水师的舰队!今日我必将擒下你们斩首!以正王师之名!” “不敢不识,只是特地在此等候你们!” 林风嘴上虽说着,但他看着王有容面不改色的模样,心中却是甚感不妙。 此时,王有容正从箭筒中拿起一把箭矢,搭上弓弦。他力挽弯弓,这副百石之弓,在他手中却如同拨动一根琴弦一般轻松娴熟。 林风本以为,他的伏击计划周密无比,万无一失。可这骇然狠毒的南洋毒物,在王有容的眼中,竟不过只是雕虫小技而已!虽然总体上明军水师在对外海海盗的战绩中常有败绩,但是他们的最高统帅,的确不是现在林风的实力所能比肩的对手。 王有容俯瞰着脚下,眼角露过一丝寒冰的眼神,突然双手一松开!瞬间,几十支乱箭齐发,像雨点般向着林风的帆船群落去!深厚的功力,让箭矢比流星还快,急速地射向他们!林风和牧虞连忙四处躲避。 雨点落下,转眼之间,帆船四处,桅杆上,船舱上,满是透木三分插着的箭矢,到处是中箭而亡的海盗们。 林风紧靠着桅杆躲避流矢,但竟突然有一支箭头,穿透了厚重的桅杆木,刺伤了林风的手臂!林风惊然失色,这可是何等的功力! 桅杆既已被穿碎,帆船自然也就不能再移动。这无疑让这些大马海盗们成了待宰之鱼。林风靠着倒下的桅杆,真想不到原来王有容的实力是如此之强。 原本,自从海盗王汪直横扫沿海以来,就再也没有水师的船只敢主动踏出龙骨山,进入外海去寻找歼灭贼船的。可这次却不同,虽然也是官府的船只,但它出使外海原意并非是要剿灭海贼,而是远赴琉球,递送天子的国书。大明的外海已不属于大明,这是人尽皆知的事实。而递送国书这是国家主权,王朝荣耀的象征。要派舰队去如此遥远的地方,又要携带重宝,经过海盗们呼啸的地盘,没有十足的把握,是绝对不敢有人轻易应下的。朝廷也深知情况,所以必然派遣了他们足够放心的人前去完成此次任务,才不至于猖狂的海盗劫走国书和财宝,否则明廷必然是颜面扫地。 林风靠在桅杆后面,身后帆船又是猛然一震,孟觉已拿刀跳下船来擒杀林风。 “看来是失算了,”林风本以为财宝就在眼前了,但却没想到它并不好拿,反而还会把自己也搭进去!他转身,见孟觉已持刀杀来!只好硬上,再想计逃月兑。 孟觉也远比林风估计的水师将领要强。他一上船,就拔刀两边开,瞬间砍倒了多个海盗。林风只能现身,拔剑而去。林风的马来蛇形剑上,都含有南洋特有的剧毒。每次挥剑而过,空中总会留下一道绿色的毒雾。牧虞也紧跟着林风上来。三人在窄小的帆船上战成一团。毒气中的孟觉的确难以应付两人,渐渐感到乏力不支。林风回头一剑扫去,欲把孟觉赶下船去。 这时,王有容霸气现身,参战进来。 他从宝船上高高跃下,那一刻,连帆船周边的海水也被震荡开来! 王有容提刀一挥,就将两把马来刀所留下的毒雾挥散,情况即见明朗,峰回路转。他果然实力不凡,林风和牧虞都不是他的对手。王有容一上来就在两人面前一道挥空横扫,林风急急去挡。无奈王有容势沉力大,林风根本抵挡不住,双手被王有容这一击震得发麻,连蛇形剑也被他的宝刀打掉,掉落整齐地。刀锋散开,直将林风的手臂重重划过,鲜血直溅。而孟觉也趁势一击扫堂腿,击倒了林风。 “不自量力,想要打劫水师,你还太女敕了!” 林风起身擦掉嘴边的鲜血,见王有容已将刀指着自己的鼻尖,站在自己跟前。 牧虞见此,也只好缴械,被孟觉和一干水师士兵迅速擒下。 “你本为华民,却聚盗南洋,劫掠商船,杀人越货,你们的罪恶已足够到了付出代价的时刻!吾在此以大明水师之名,将你正法,受死吧,野狗林风!” 帆船上,明军水师的士兵们已经占领了这船。经过刚才的激战,其余的大马海盗死的死,伤的伤,都已经被擒下。 林风仰望着王有容,极不甘心地挣扎着,但很快就被两个士兵按住。王有容抬头举起刀,这时,他眯眼看到前边阳光与热浪接壤的地方,有一团黑色风暴向着这里靠近。 “什么!” 黑色渐渐靠近,竟是几艘奇怪的黑船正在向着这里扬帆驶来!共有十一艘,都是黑色的船,俨然是一支组织的舰队。 “那是什么东西!” 龟船,铁甲龟船,日本海盗。 龟船激开水浪,全速奔来。很快就将王有容等人团团围住。王有容抬头,见龟船上满是整装待甲的火枪兵。几千支枪口已经对准了他们。龟船上,亦画纹着各种鬼怪式的脸谱图形。 “哈哈哈哈,看来我们来晚了,错过了精彩时刻啊!不过也算替我们扫清了马前卒啊!”龟船上的那人,他披着鬼神盔甲,在船头现身,站出来狂喜着叫道。 “你是什么人!” “在下平户番藩主,龙造寺彰。老朽久仰王有容将军威名,特在此等候!” “你想要干什么!” “哈哈哈,长途远涉,真是辛苦老将军了!所以我建议,不如从此交出琉球国,把它交由威名来代管吧!就此也省了贵国使臣舟车劳顿之苦呢!” “混账!吾逢大明天子之命,前使琉球国。尔等海盗,若是不让开,就是从此与我大明为怨!琉球国既奉正朔,则为我国属!而你这肤浅之徒,竟敢如此狂妄轻言,要去琉球国!” “我可不是轻言!王将军,我再说一次,只要交出国书,宣告你们从此放弃琉球国;那么,可跟老朽来,我自会好好招待你们,让你们回去,财宝珍贵你们亦可带回。若是不答应,那就连同财宝和你们的尸骨,全部留下!” “哈哈哈,我本就是奉命递送国书的使臣,既然是天子嘱托,我当尽全力保护此次航行。若国书有失,琉球有失,我又怎么还有脸面再回大明呢!更不用提你一个小小倭寇!想要国书,动手来抢吧!但是你最好清楚,犯我者,虽远必诛!” 这时,王有容见龙造寺彰的身边,还站着一个他曾见过的人。 “汪洋!你这家伙,居然还没死!” “哈哈哈哈,好久不见王大人,上次你骗了我,我怎么能甘心就这么死了呢!”一个小胡子男人见王有容认出了她,也上前答话道。 “看来,一定又是你在怂恿这愚蠢地倭寇吧。” “怎么能这么说呢,我与龙造寺阁下,乃是英雄所见略同。我们都认为,大明是时候交出琉球国了。你们连自己的沿海都保护不好,却要劳民伤财,大费周章地跑来千里之外的琉球国,来宣读那毫无意义的圣旨,有这必要吗!” “你这种卖父求荣的人,岂有资格对一个顾全忠义的国家妄自评论呢?” 第一百二十三章 老将末路 汪洋不禁暗暗咬牙切齿。 当年,汪洋出卖了他的义父,海盗王汪直。而汪洋正是把汪直出卖给了当时的海疆大臣,沿海总督,水师统帅王有容。汪洋的出卖,使得汪直被水师斩首,既而才渐渐发展成了今天海上这般诸多海盗力量的格局。 王有容那时给汪洋的承诺,自然只是个陷阱。汪洋到头来才发现自己利令智昏,被王有容戏耍,上了他的当。而汪直既死,龙舰队也在大明海域被水师歼灭大部。留在东瀛的汪洋就成了众矢之的,过街老鼠,他无力对付那些曾经被汪直欺负过的日本大名们。最后,汪洋好不容易才在龙造寺彰的庇护下苟活下来。 而使汪洋落得这一下场的,自然就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曾经矗立大明海疆的人,王有容。 汪洋恨不能下船立诛王有容,但碍于龙造寺彰在起旁边,只得隐忍着,不想再提及自己曾经令人不齿的不义之举。 “父亲,既然他们不识抬举,不情愿做我们的贵客,那还有什么理由再费口舌!就交给我吧!”这时,龙造寺彰之子,海盗龙造寺直勇自告奋勇请战道。 “还有我,直勇,我和你一起去!” 又一个披着黑色盔甲的家伙站出来,搭着龙造寺直勇的肩膀说道。木下松直,四天王之一。排行龙造寺四天王第二,顶尖的旗本武士。 “杀人越货可是我一贯的作风呢,直勇,难道你忘了,是谁教你的?”木下松直摇摇手指对龙造寺直勇说道。 龙造寺彰满意地看着全副盔甲的两人,厚实地点了点头。 帆船上,受伤的林风见强敌环伺,事情有变,便立刻起身,拾起马来刀,趁着所有人不备之时,上前刺倒两个士兵,救下牧虞,跳船逃跑!见已被拿下的海盗就要逃走了,王有容这也才反应过来,他忙起身擒手去抓林风。但林风却留了一手,就在王有容快要抓到自己时,突然反身一剑!王有容忙收回擒龙手,只能看着林风和牧虞跳入水中逃之夭夭。 王有容无奈,只好作罢。而此时,几艘龟船已经同时调转船头,从两两的护甲下伸出一排碗口炮,对准了帆船。 “快回宝船上去!” 瞬间,海面上不断拔起水柱。几轮炮火过后,帆船已经被打得四分五裂,直沉水中。 “注意两边!拿虎蹲炮出舱!”孟觉回到宝船上,急忙之中指挥宝船反击,众水师士兵皆在船上马上投入到奔走战斗中。 王有容已跃回船上,他却无意间感到一阵晕眩。王有容伸出手,见手上竟有一道黑色伤口。 又一阵炮火响起,王有容强压着心中的不安,指挥战斗。龟船虽然体积不如宝船,但现在宝船已在龟船的层层包围之中。以宝船迟缓的机动性和有些笨拙火力来看,要想突围是不可能的,水师基本已处在了绝对下风。 宝船庞大坚固,仅仅单凭龟船碗口炮的攻击火力,还不足以重创宝船。见此,龙造寺直勇挥刀一指,所有的龟船都像可怕的吸血水蛭一样,向宝船紧贴上来准备赤血肉搏战!众倭寇海盗也跳上宝船来,沉重的宝船根本就躲不开,而虎蹲炮也来不及开打,避开肉搏战已毫无可能!但仅就单兵作战能力相比,王有容心中十分清楚,他极不愿看到浪人们登船上来肉搏战的原因就是就是,东瀛浪人的确比自己的水师士兵更强悍。这亦是现任水师总兵一直想方解决的问题。 木下松直和龙造寺直勇一马当先,已经登上宝船,向士兵们举刀劈来。木下松直无愧为四天王之称,实乃顶尖的刀术高手,劈如疾风,迅似闪电。刀锋划过,空气中仍留有电流蹿过!这刀锋的确杀人如麻,极为可怕。 他们两人率领着几十个浪人武士,与宝船上的守备水师士兵们一片混战。孟觉难以抵挡木下松直猛烈的攻势,一路后退,完全不是他的对手。趁着孟觉只是后退防守,机械式地躲避的时机,木下松直突然收手,自下而上一记提刀劈斩!刀刃犀利地划过孟觉的腿和月复部,孟觉受伤不支,立刻痛苦地跪倒下去。木下松直即刻接招,向着跪倒的孟觉单手跃下陨劈而来! 瞬间,终于沉不住气的王有容提刀上前,闪现到木下松直的跟前,接过他的刀锋,挑开木下松直的斩击,救下了自己的手下。接着又与他战开来。王有容虽然速度也已不如木下松直,但功力毕竟还在。木下松直突然间爆发出一道极强的恶狼斩击,他横着挥刀而来,刀锋上有一头张口的恶狼横扫而来。王有容双手反握宝刀斜挡住这一击,又立刻拔起宝刀,横眉一声狮吼,竭尽全力,猛然将木下松直推开! 木下松直被王有容强力推开,直把太刀插地,被推出好远,一直在甲板上划出深刻巨大有如坑洞一样的一道刀痕。 看来,王有容果然还没有老去。他毕竟也曾是戍海之士们的领袖,是那个时代支撑沿海地带的人物。王有容的功力自然也等同于他的地位,只有那些同样也被无数人人口相传的海盗首领们才可与之过招。 “依我看,王将军还可再战十年呢!看来要想接管琉球国,非要老朽亲自出马不可啊!”在一旁久久看着战局的龙造寺彰发话道,说着他拔出太刀,亲自上阵跳上宝船去。 “哈哈哈,那我就最喜欢胜之不武!”汪洋见此,也坐不住了,他拔出刀跟上龙造寺彰,终于等到了向王有容报仇的机会。只有他们的身后,汪涵和松浦义信仍留在龟船上。两人相互看了看,继续默契地守在龟船上静看一切。 王有容一下子又多了两个极其厉害的对手。尤其是龙造寺彰,账面上看,他是平户番藩主,执掌着一支浪人武士队伍和舰队的地方豪强。同时其本人又是四天王之首,武艺非同一般。至于汪洋,虽然跟陈四,林道乾这些人比起来,他还只能算后辈,不论是威望还是武艺。只是此人精于权谋,奸诈无信。虽然年轻时汪洋根本还轮不到排上王有容的敌手的名单上,但现在毕竟不比当年,王有容也远不及自己年轻时的实力,即使是汪洋,他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胜过他。 传闻在平户番呼风唤雨的最厉害的四个旗本武士,龙造寺四天王,其分别是百武贤兼,松浦隆信,木下松直和龙造寺彰本人。百武贤兼曾为退居平户的汪洋效力。汪洋曾与东海海盗张琏有仇,后来张琏在于东南第一剑客方虞的比试中落败,张琏被方虞重伤左手后,他便在平户养伤。汪洋得知此消息后,欣喜若狂,亟不可待地派遣百武贤兼前去刺杀重伤之中的张琏。不想途中遇上了路过的莫飞一行人,还被他们及时出手相助。后来百武贤兼又被及时赶到的张琏的手下,暹罗海盗,武僧桑昆所杀。 松浦隆信,四天王排行第三,同为旗本武士的松浦却一直隐忍退让,并没有真正让人见识过他的实力。 木下松直,四人中排行第二,一直跟随龙造寺族。据浪人们所传,虽然同为龙造寺四天王,但龙造寺彰本人的实力远胜其他人,那绝不是两三年的差距。 龙造寺直勇所率的浪人武士们,既配火枪,又精于刀术,个人作战能力强悍。而水师士兵们则刚刚经历了海盗林风的偷袭,还没缓过力来,就迎头遭遇劲敌,直面这些武艺高强的日本浪人们。士兵们实在已敌不过这些亡命倭寇,被斩杀大半。 只剩下负伤的孟觉和没几个将领还在与大批浪人武士们缠斗,但终寡不敌众。龙造寺直勇趁着混乱,孟觉无法应付之际,突然从背后杀出,暗下阴手,重重斩过他的后背,重创孟觉!孟觉不支,终于倒在倭寇滴血的武士刀下。 王有容无奈看着手下快被制服,却又无法分心去救他。 木下松直,汪洋,龙造寺彰,他眼前的三人已经气势汹汹地一起扑上来。 最糟糕的,他手上被马来刀所伤的伤口上,剧毒已经开始慢慢扩散 番外 篇 家书 数天乞矣!思齐欲告之众兄弟,即使吾死后,众十八芝兄弟仍要团结无二,一切如旧时!此乃吾辈生存之唯一途!今番我颜思齐不幸败在林道乾手下,实因我一时贪念所致。今日之事,就到我为止吧!诸位切勿再为我报仇,而与粤海同盟再起争执。 吾子不肖,忘乎所以。我义弟郑芝龙可自领我颜氏在琉球,平户所有之财产。但为兄再为提醒,望义弟切勿忘记,谨以吾辈琉球之盟约为誓,光大吾等为之奋斗之目的。 吾子颜良,年少性躁,又玩忽忘己。然性忠耿直,待时光流逝,吾儿定会得以成长,浪子回头。惜我却再无幸目睹吾儿之面,憾矣憾矣,此乃吾生唯一之痛憾也! 顾余此生,唯有三件幸事。其三,我与十八芝兄弟泛海数年,同气相连,终得积财。吾亦不愧对昔日随我出海兄弟之信任;其二,想我颜思齐一介盗寇,竟也能得赤龙先生之号召,与诸多海上义豪并肩结盟;其一,吾儿颜良。 我儿秉直,待他日翼羽成丰之时,忆我往昔之教诲,他定会心中不平,再与他人再起争纠。吾恐其终会伤及自己。所以吾义弟,你定当答应我,替我看好吾儿,切莫让他再误入歧途。 吾儿颜良,我不知究竟要到何年何月,你才能心平气和地走进这里,拿起这封我给你的家书。但可以肯定,那时,我必已入土作古多时。 吾儿,为父现在想说的很多,但你必定不会听从。唯有时间流逝,由你自己去懂得,你才会明白。到那时,我想你会再次回来,拿起这封家书。可是那时,我想要告诉你的,岁月都已经告知你,不需要我再多言了。 很欣慰你能再回来,颜良,你毕竟是我儿。想我颜思齐久泛海上,背井离乡异地,竟也得上天眷顾垂怜,也赐得我一子半嗣。吾儿,当你再次平和地踏进这里,读完这家书的时候,先替我做一件事;回去,回一趟我们的家乡,再替我看一眼那里的村庄和人们;从白象塔下带一把乡土回来,洒在我的坟上。 待到你而立之时,就成家吧,莫再流连风月烟巷。不论你是否会参与你父辈们的事业,这都不重要。只是吾儿,凡事都不要冲动莽撞,切莫心浮气躁。我从不求你能有所建树,只希望吾儿能够安康。 父,绝笔 “带上我让我一起去琉球” 当颜良看到家书上颜思齐临终前的呕血时,不禁紧紧捂着家书,泣不成声地跪了下去,向郑森请求道。因为颜思齐的安葬地,就在风涛海浪之中的琉球岛上 “郑森!颜良!你们两个,又跑去哪了,快进来给我坐好!” 十八年前,日本长崎,钟予打开门扉厉声叫道。外面的雨帘中,跑进来两个欢快的孩子。 此时的颜思齐与郑芝龙,还在长崎港外跟随汪直与荷兰人交易商货,长期飘扬海上。钟予则是颜氏十八芝在日本的代理人,也是这两个孩子的启蒙者。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是故” “嗯!” 见颜良背诵地支支吾吾,钟予立刻瞪眼拿起戒尺走来。颜良更加害怕,郑森在一边着急地小声提醒着。 “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 “是故是故” 钟予抓起颜良摊开的手就狠狠打下去。 “不要打了,不要打颜良弟弟了!”郑森边哭喊着边着急地叫道 白驹过隙,时光飞逝,幼年时期的郑森与颜良两人,情同手足,亲如兄弟。至少年时期,两人性格上迥异的差异逐渐分显。郑森少年持重,颇有大志;而颜良则轻浮张扬,到处惹事,戏玩东瀛。 不过这对两人之间的铁杆关系没有一丝影响。颜良常常拖着郑森流返赌坊酒楼,烟花之地。 “该回去了吧颜良,明天你父亲和十八芝就回来了!”郑森把颜良从妓院中拖出来道。 “行了行了,”颜良撒酒疯儿道,“胆小鬼怕什么!有这么多花姑娘在,咱们今夜哪都不去了哈哈哈!” “这不太好吧” “郑森,以后我才是船长,你可别想要我听你的,而你,得听我的!” “只怕你这样当不了船长!”郑森摇头笑道,望着颜良摇晃的背影仍向灯火阑珊中走去 横湾之战,颜思齐负伤死去。 几天后,听闻消息的颜良终于醒悟,急急赶来。他本已在烟花巷柳沉溺数月之久。 暴雨,羲都道场内,一片狼藉。颜思齐的灵位前,烛火跳耀。 刘香刚刚前来,借着祭拜之名,与郑芝龙大闹一番,断绝关系。两人已开始势同水火,拉拢其他十八芝成员,剑拔弩张。颜思齐苦心建立的十八已在芝崩分离析的边缘。 肃穆的道场内,只有郑森,钟予,陈元赞和其他几个暂时中立的十八芝成员。披麻素布,默然肃静。 这时颜良破门而入,见眼前的情形,木然呆立。 “是谁杀了我父亲!” 颜良向着所有在场的人高声问道。 道场外,雷风暴雨。 “谁干的!”颜良再次厉声问道,“杨策你说,是谁杀了我父亲!郑森你说,你来说!” “冷静点颜良!” “不!是你!是你们!郑森!你们觊觎我颜氏的船长之位,一定是你!一定是郑芝龙杀了我父亲!” “什么!颜良你这混蛋,胡说什么!”杨策也忍不住怒道。 “不,颜良,你听我说!” 颜良猛然后退,远远指着郑森。 “混蛋!骗子!你们都是骗子,都是凶手!我父亲待你们不薄,你们却都站在郑芝龙一边!他究竟给了你们什么!” “住口颜良!” “你才住口!善变虚伪的小人!总有一天,我会回来报仇!怨恨我吧混蛋们!我一个都不会放过你们!” “颜良!你等等!”郑森疾步上前,拉住颜良的衣袖。 “滚开!”颜良怒起挥拳,重重打在眼角脑门上,眼眶的鲜血直溅。郑森只感到眼花血溅,一阵昏沉之后就倒下了。众人立刻围上去,扶着郑森。 良久,钟予抬头,只见茫茫暴雨中,颜良坚毅的背影已一步步走远 “钟予叔叔,你说,颜良还会再回来吗?”郑森捂着头痛,向钟予问道。 钟予望着泛蓝的大海,不确定地摇了摇头。他也不知道,此刻的颜良在哪。钟予更不知道,颜思齐死后,华人海商团十八芝将会面临怎么样的变革。 钟予不知道,颜思齐死后,他该怎么做,才是他一生景仰的赤龙先生所希望看到的。 但郑森并不知道钟予所想的。他只是以为,颜良走后,就不会再回来。郑森不由想起了小时候与颜良一起唱的歌。 时间流逝,物是人非,就好像涌动的河流,永无终焉。幼稚的心智将变得高尚,青年的爱慕将变得深刻。清澈之水折射着成长 此刻,倔强的颜良,正在山林中苦练修行。他已游历东瀛各地,在尾张藩拜剑豪上泉为师。 “啊!!!” 颜良咬牙,猛力挥刀劈来眼前的巨石。巨石碎裂的瞬间,天空中,一轮鲜红的红日正印在他的眼球上 第一百二十八章 幸存者 经过数月的整顿,此次随郑森的东瀛之行业已结束。浪客中文网从平户带回的货物已经装备完毕。艨艟巨舰备满食物和淡水补给,准备启程返回向西边去。时间已近深秋,回洋的季风即将刮起。长崎的山林中,落叶飘扬。 当然,除了食物,船上最重要的补给,自然是银子。东瀛多矿山,原本就是产银之地,但却物资稀少。是以来自对岸的商货,自从进入东瀛港口起,就能立刻价格暴涨。 颜良意欲即刻回去,拜祭他的父亲。所以自颜良加入郑森一伙后,回琉球岛的进程就更加快了。 出港返程的前几天,郑氏集团的下一批艨艟商船又接踵而至。在我们即将回去的时候,杨策又带领着另一批商船来到东瀛,源源不断地将商品运来。 杨策,除了郑芝龙和郑芝虎之外,乃是郑氏海上集团的第三号人物。早年杨策也曾和郑芝龙,刘香等人一同追随颜思齐东渡,前往东瀛。当颜思齐齐聚手下十八芝时,杨策亦是其中之一。他在十八芝中的威望颇高。郑芝龙与刘香决裂后,杨策选择了跟随郑芝龙。此后,杨策一直都是郑芝龙的得力助手,甚得郑氏的信任。后来,杨策之弟杨碌也跨步海上,与他共同为郑氏效力犬马。 一番寒暄引见后,杨策带我们走上他的船,向我们叙述起他来此的途上所遇到的一个人。 “那是在明属琉球国的海域内。当我的船经过时,看到有一个人漂浮在海上,挣扎着向我们呼救,所以我把他救了上来。此后,他就一直昏迷着。” 杨策向我们说着,走进船舱,郑森推开门,见一个重伤昏迷的男人正躺在里面。 “还有这份他随身携带,死命保护着的东西。”杨策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锦色手卷给郑森看。 我上前,在光线昏暗的船舱中,看清了那人的模样。这人之前曾见过 “莫飞!你好自为之吧!” 这是他之前对我的警告。那时,在静海县岛外,我与四哥一刀两断之后,就是他前来接应四哥的。 孟觉,王有容手下的得力干将,可是现在,他竟已经奄奄一息,躺在这儿,躺在一直以来都被他视为死敌的海盗们的船上。 当郑森打开手卷时,船舱中一片静寂,鸦雀无声。 “杨策,这,真的是皇帝的手谕?”此时郑森心中震撼地无以言表,但细细想来也的确可能。 杨策严肃地点了点头。 “想来的确如此。每当遇上新皇帝登基,或者每隔十年,明廷天子就会昭告天下,圣天祈福。并派遣使臣向各个属国赐福宣告,以示宗主国的福威。” “听说此次,因为太仓水牢之乱,使得海疆总督胡宗宪脸上无光,暗里官降一级。所以此次想琉球国递送天子国书的任务,就被前大臣王有容领得。这无上光荣的差事,王有容不可能不亲自护送,而孟觉则一直是王有容的不二干将,忠心耿耿,一直追随王有容从不远离;但是现在他出现在这里,那或许” 说到这里,杨策便噤声了。大家心中也自然已经明白了大半。郑森又回头看了看遍体鳞伤,可怜的孟觉。 “我救起孟觉的时候,他已是神志不清,只是口中一直含糊地说着国书。他身上的伤,依我看也不像是遇上了海上风暴,想必他们也定是遇上了更可怕的事情。” “等他醒过来,一切就都明白了。”郑森背手踱步着说道,“虽然,他们一直都想剿灭我们,视我们为海贼盗寇,不过现在,还是先等他伤好了再说。” “也是,那我就先留在东瀛,等他醒过来了再回来。至于国书,我想这么重要的东西,郑森,你们先带着,交给船长吧。” “嗯,杨策,有劳你了。那么我们先回去了。我这就去告诉我父亲。” 这时孟觉突然苏醒过来,猛然起身抓住我的手!他死死瞪着双眼,紧闭嘴唇,想说什么但又不能言语。 “你!你干什么!”我被孟觉的举动吓了一跳,但看得出,他还认识我。 孟觉仍然颤抖着无法说话,又在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卧倒下去,一片呕吐起来!继而又抽搐不止。 “快!快救他!把他抬上岸去找大夫!千万别让他死了!”杨策伸手大叫道 航船渐渐西行,海面上飘起了细雨。回望东瀛已在慢慢东去。我顿时有些怅然起来,这次回去,不知何时才能再来到这里。 但愿乐子还在这片岛屿上。 去年今时,离开东瀛的时候,我船上的人如今却一个都不在了。那时雨希也在我的船上,而现在我亦不知道她人在天涯何处。在我知道她是松浦隆信的妹妹后,此前,我曾在平户路经过松浦家的宅邸。但看着这陌生的地方,我终究还是没进去 平户的土地上,沿海最高的建筑,建立在街市尽头,绿树山林间的天守阁。这里是平户番藩主的居身之所,守备森严,兵士众多。 蓝天之下,几个身影站站高高的天守阁上,显得更为辽阔。身影们正望着远处海面上,驶出港口的郑氏集团的船只。 “看来,国书已经落入郑氏之手,确认无误。” 说话者,海盗汪洋。此前被张琏击败,落荒而逃的龙造寺一干人好不容易才回到了平户。如今,历经了这些后的汪洋与龙造寺一族愈加结合,狼狈一团。 “龙造寺阁下,汪某认为,现在欲取琉球,必欲从速。” 龙造寺彰遥望着远去的艨艟战船久为言语。 “驱除郑氏,势在必行!” 龙造寺彰只留下这一句,拂袖离去,汪洋顿时心头一震 那霸港外,星星点点的打渔小村落于滨海临潮。 港口边,巨帆停泊,商船往来。 埠头上,几艘刚刚死里逃生的鱼鹰帆船上,林风正带着几个轻伤的大马海盗们,扛着木板铁皮,在鱼鹰船上到处修补着。 林风本想趁着大明宝船前来递送国书,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洗劫宝船上那无可估量的财宝。可是宝船船长王有容却远远比他所估计的要厉害得多,以至于林风大败,落水而逃。其实要不是半路杀出了倭寇龙造寺彰,恐怕现在林风和他的手下早已经成了水师的刀下亡魂。 往帆船停泊的港口往里,是一条繁华的街市商铺。一个妖娆风骚的女子,走入一家酒楼。里面人群簇拥,声言鼎沸。女子穿过嘈杂的人群和海盗们饥渴的眼神,走到角落边的一张桌子旁边。这桌子朝南而坐的,正是东南海旗帮之主张保,其余两人则是旗帮的另两个头目,郭义与顾唯。 坐下的这个女子,自然就是另一位旗帮头目,赫赫有名的女海盗,风四娘。 张保此次之行,也是从东瀛归来,正欲赶回大明。 “保仔,今后我们真要为郑氏效命吗!”顾唯放下一饮而尽的酒碗,不满地问道。 “并非效命,郑老板抱负远大,他只是想拉我们旗帮结盟,重建商海联盟。” “那么,作为把你从水牢救出来的换取条件,你答应旗帮与郑氏集团结盟了?” “这不重要顾唯,虽然郑芝龙是当下最接近商海联盟盟主的人。但这不是值得我们为其效力的理由。我们虽然答应了人家,可并非答应就意味着我们必须要去执行。这海上何有可有信用可言,难道当郑氏在海上四处树敌,四面楚歌之时,我们会不顾一切地去替他抵挡炮火吗?当然不会。海盗岂会被一张薄纸束缚!我们仍然是旗帮,是义父从前的旗帮。” 第一百二十九章 告密 琉球岛外,浪水东流,凉风四起,吹拂在岛上辽阔的滨海平原,几个孤廖的身影。秋平四方,飞鸟掠过高耸的苍松绿林,向更遥远的天空飞去。颜良垂泪跪在颜思齐的墓前。身后,莫飞与郑森陈丁等一干人肃穆地站立着。 开拓者的墓碑永远朝着西边故土的方向。隔着两岸的季风,大浪淘沙,潮涌不息。 少年时的叛经离道业已褪去外壳,在父亲的墓前,历经数年历练的颜良逐渐成熟,重新拾起了年少时不屑一顾的那些话语。墓前的人和景色犹如存在在记忆中一般,永远不曾有过褪色和变化 岛的另一边,几艘艨艟巨舰停泊在鹿门湾黄金水道中,郑芝虎的战舰。巨大的船身平衡沉稳,任凭波浪起伏,也没有半点受到影响。 跳板上,一个瘦弱的人拄着拐杖,步履阑珊,在跳板上艰难地一步步向岸上走来。这个伤残的海盗,便是之前施琅的下属,乞丐叶和。自永嘉别过施琅后,叶和与牛大眼就在闽粤各地,招募沿海各地的灾民饥民,带领这些讨生活的人们来到琉球岛,也为郑氏建设琉球添丁人口。但不料在月港招募时,叶和遭遇了强横的荷兰殖民海盗。他们杀了牛大眼,又毫不分说地废了叶和。 站在高高的跳板上,叶和望着脚下不时飘荡的水波,心生涂叹。 叶和哀叹地走着,冷不防地见岸上,已有一个人在等候着他。那人双手背后,独望江洋,落在海风之中。叶和见此背影,心中顿时一阵冰凉。 “叶和,别来无恙吧。”那人明知故问地说道。叶和愕然,前边,挡住他去路的人,施琅。 叶和惊愕惶恐地看着施琅,对此心中已然明白了三分。 施琅回身,轻蔑地看了看伤残的叶和,走进他身边,伸出手轻轻地推着叶和的腰问道。 “是谁出卖了我?” “什,什么?出卖你?谁出卖了你?”叶和结结巴巴地说道。语意中充满了害怕。身为施琅曾经的手下,叶和心中十分清楚他的手段。 果然,施琅放在叶和背后的手突然一推。 “啊!!!”叶和惨叫道,立刻有如撕心之痛,痛得他跪倒下去,完全不能站立,眼中只剩下一片血腥模糊的海水。 就在叶和不能控制,就要跌落下去之时,施琅又伸手拉住了叶和。 “你只是去替郑芝龙办事这么一会儿,才多久没见我,就忘了这么多事啊,需要我提醒你吗叶和?” “我不知道啊老大!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叶和大叫着哀求道。 “那你说!为什么我在太仓一登陆,就又戚家军在等候着我!” “这不正是你的计划嘛!假装被捕进入水牢!” “不!!!”施琅长厂地大吼一声,他一把猛然按倒叶和,逼着把叶和按到高耸的岩礁边上,歇斯底里地吼道。 “不!那是我被投入太仓水牢后郑芝龙才临时改变的主意!但当初一定是有混蛋提前向水师告密!” “什么!” “快说!是谁告的密!在我向郑芝龙告之我欲谋求太仓之前,只有你和牛大眼知道我的计划,说!到底是谁想加害于我!是谁向水师密!” “这我真的不知道啊老大!我和大眼怎么会加害于我!这不可能!何况,大眼他已经死在荷兰人枪下了,不可能啊!” “那你之前还向谁提及过此事!” “没有!老大,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 施琅抓起叶和的头,猛向岩石上撞去!叶和顿时头破血流。 “还不说,还是你忘了!啊!” “我真不知道啊老大!也许”叶和哭丧着向施琅乞求道,但突然又脸色苍白地似乎想起了什么 远远的,只见叶和没有了声息,直直坠落到海中。 施琅站在岸上,茫然地站立着,深吸一口气,不由自主地感到战栗 琉球岛外,十多艘庞大的艨艟巨舰正一道扬帆奔驶而来。巨舶舰队呈一字形排开,乘风驶浪,齐头并进,甚为激壮。奔腾的巨幡船舶上,都挂着青水麒麟旗。旗下,船长郑芝龙跨步船头,迎着海风傲然望视着前方。 郑氏舰队归来 岛上府邸,一个年轻人正忙着打点行李,准备辞别。他走过空无一人的厅堂,又停下脚步,对着正中间的一副挂图驻足许久,久久凝视着。他放下包袱,对着这副沧水先生的名作长虹贯日图正襟下跪,深深地俯首跪拜。他抬头,对着画看了最后一眼,满意地笑了起来 “此番的确是我误会你们了,郑森,谢谢你一直替我保管着我父亲的家信,原谅我年少时的无知冲动。” “颜良,你能回来就好。我父亲和如今我们的郑氏,整个舰队,弟兄们,皆是得益仰仗于昔日颜公厚德,才能有今日之势。所以今天,你能浪子回头,我们也就不再有愧于九泉之下的颜公才是。” 郑森搭着颜良的肩头说道。 颜良亦抿嘴点点头。 “也替我向郑芝龙船长道歉吧,原谅我德无礼,从前都是我错怪你们了。还有一件事,郑森,我必须告诉你们和郑芝龙船长。在我浪迹海上,四处漂泊,自以为为我父亲寻仇的那段时间里,我曾与刘香李奇魁等人为伍。我要告诉你,多年前被你们击败的学斧团依然健在。刘香仍视你父亲郑芝龙为死敌。他们也在潜心等待着机会。之前,我们也在努力收集着曾经商海联盟的四件镇海之宝。为此,我和李奇魁还在那霸偷袭过粤海之鬼葛龙。虽然我还不知道刘香要得到四件镇海之宝,是不是想号召海盗,但此人的确阴谋不小,所以,尤其是你们郑氏,以后千万要小心。” “原来如此,多谢提醒。看来,刘香真不愧是十八芝的人,连重振商海联盟的计划,也与我们如此相似呢。” “重振?” “是啊,所以颜良,不如留下吧,我们一起,同舟共济,将来的这片海洋,必将有所属!” “哼,郑森,就算以后你是船长,我也从来都不会听你的任何话;我留下与否你没有话语权。这里的人,只有莫飞的话才能让我信服。” “是吗!”郑森欣喜道,“你可要说话算数啊颜良!那可好办,对吧莫飞?” 郑森回头对我说道 一艘小哨帆船扬起帆缓缓。年轻人跨入船上,随手放下装着画卷的书筐。他扬起嘴角,看着帆船一点点地进入大海。 多德,莫飞他们只知道他是一个从北方来学画的坚持韧性的年轻人。经过郑森的引荐,多德终于在琉球岛郑氏的府邸上看到了他痴迷日久的画,画师名匠张沧水的长虹贯日图。见到此画后,多德便一直不下茶饭,痴迷如疯,终日对着画临摹,似乎是在了结一个期盼已久的心愿。 这时多德看到了岸上走来的一干人,他忙站起向着远处岸上的人挥手大喊告别。 “喂!莫飞!郑森!谢谢你们!” “嗯,那不是多德吗?”郑森反应过来道。 “喂!多德!你回去了吗?”我也挥手向他喊道。 “是啊,我告辞了,再见莫飞!郑森!谢谢你们!谢谢你们!” “不客气,一路保重了多德!”郑森也挥挥手向多德高声喊道。 “还有,莫飞,谢谢你!真的很谢谢你!记着,其实我叫多尔衮,后会有期!” “是吗,那么保重了,后会有期,多尔” 帆船已经远去,看不到一点踪影,像是掉落到了另一个世界当中去了。 “真是没礼貌地家伙,趁我们不在,就这样不辞而别了吗!”郑影在一边不满地抱怨着。 我久久思索着这个在哪里似曾听过的名字,多尔衮 第一百三十章 黑水湾 船杆的影子浮过水面,风帆遮住了烈日的光芒。远离了岸礁,大海上听不到潮涌的声音。大船在泛绿的海面上驶过。 “首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飘扬的火炬旗下的,乃是粤海同盟的首领,林道乾。他已是花白的胡子吹拂在海风中,一如几十年来的威严。多年来,他一直是粤海最野蛮,凶狠的海盗。 他率舰队所过沿海之处,犹如蝗虫过境,颗粒不留。对于穷人,自然本就没什么可失去的,只有性命一条,而林道乾的部下,多数也是失地的穷苦农民和渔民;至于富人,那可怕的林道乾犹如他们的裁决者一般,提前执行着这土地上千年未变的财富更迭的传统。当大谦号舰队过后,海盗们一纵上岸,沿海富人们的财宝,家室都没了;只留下空空无人的田产和残破的府邸。 在粤海积经多年经营,林道乾联合了众多在此中生存的大大小小的海盗首领,组成海上同盟,其势力足以对抗前来围剿的明军水师。双方的实力天平发生变化,其时,林道乾所率领的粤海同盟已实际控制了南海诸多港商码头的一半以上经营权。至此,兵与贼的追逐就告一段落了。因为,朝廷已无力再耗费巨大的力量去参与到一场无法定夺,不能把握的海战中去。所以,只要粤海同盟不再毫无原则地四处劫掠沿海,水师也只能暂时默认他们的存在,以待时日后招安他们。何况,暗中又有多少贪婪**的权谋者们需要他们来替自己带起海上贸易。若能驯服他们,让这些勇虎之士为己所用,才是权谋者们的上善之策。 现在,勇虎之士的首领已经老去。林道乾果身站在船头,他原本一身不可一世的海上功夫,高大雄健的身躯都已不复岁月。久经海风吹拂的黝黑皮肤下,是显现干瘪老态的肌肉。林道乾的心中亦明白,他迟早会被人所代替。只是终究是会被另一个人代替;还是被一群人经过残酷的选择后,最终由另一个人来代替。就如同将来粤海同盟的结局一样,虽然难逃它的宿命,但没人知晓这个过程。 太阳不会老去,烈光依旧强烈地照射在波浪的海面上。林道乾眯着眼睛,望着前方遥远的目的地。 “首领,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林道乾侧头,身后是一个后辈的声音向他问道。 问话的这个新晋的耿直鲁莽的家伙,就是魏崇辉。自他不顾后果地跳入嗜血狂鲨群中为林道乾斩取鱼翅证明自己起,林道乾就非常欣赏这个后辈,一路格外照顾魏崇辉兄弟。 “去见一个老朋友,一个所有海贼们都惧怕的人!”林道乾说道。 “辉仔,听过黑湾之王吗?” “黑湾之王!难道是黑湾海盗简二锤?可是首领,简二锤不是和您有过” “没关系!孩子,你也一定不知道我和他的交情,其实是他为我打造了这艘大谦号吧。” “是是吗?” “是的,孩子,有时候不必去在意,那个促使你更加强大的人,曾经是你的敌人还是你的朋友,是他激励了你!尤其是到了我这样的年纪。能见见从前与自己有过交情同时代的人,该庆幸了,这无论如何也算是上天的一种赏赐。” “哎,是的首领,崇辉谨记。” “嗯” 大谦好扬帆前进,开海破浪。后边跟着三艘同样庞大的战舰。 远处的海面上,是一片星罗点点的岛屿群。海水在那里的颜色陡然加深,完全不同于周围。如鲜血一样,不能相溶,泾渭分明 黑水湾。京族三岛。 连风的速度也降了下来,不敢再放肆。大谦号缓缓前进,林道乾挥了挥手,葛龙便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转身挥动黑旗,指挥手下们收起了船帆。大谦号像是摆出了一副极为谦卑的姿态。 魏崇辉抬头,仰望着眼前的世界。 前边,天门一线,两座望不到边际的山岛对门而拥。那山头似乎像是被瞬间冰冻住的卷浪一样,奇特地令人难以置信,不由地要怀疑起这是不是上天的雕刻。中间是一条宽阔的海道,进入海道前,海道的左右两边,分别矗立着两根高耸入天际云层的盘龙擎天石柱,如同镇守着黑水湾。石柱的下端在深不见底的深水之中,上端深入云霄,仿佛支撑着整个天空,如同传说中存在于四海之中的擎天柱。那粗大的通天石柱上,都雕纹着神龙,抱柱蜿蜒,如神工鬼斧般的开凿,形态神现。两条龙都是自水下而出,一龙盘着石柱,举龙首仰天傲啸;另一条龙则回首叱目,俯望着海上众生。 由中央海道而进,至黑湾群岛。海道开始分叉加宽,如细支树根般错综复杂,将海湾内的众多岛屿分隔开来,使得船只能够绕岛环行。环外岛四周,还有绿色苍翠,而岛屿群的中央,却是几座连成片的灰岛。这与众不同的颜色,都是从天空中飘落的硫会日夜堆积形成。 这是一片海上的休眠火山岛。 “别再发愣了崽子们!快拿起武器吧,迎接我们的人马上就要来了,不然你们会死不瞑目的笨蛋!” 葛龙走过一群仰头惊讶地呆看着的海盗们身后,一边大声呵斥道。 “真!真的吗!真的是这样吗葛龙大哥!”新来的海盗们听到这句话,都惊慌地在船上乱跑开来。 即使是初来乍到者也必定听闻过黑湾的传说。自本朝初年始,黑湾就像是海上的一片固定区域的暴风雨地带。所有的商船,官船,海盗船都得远远地绕行。没有主人的允许,说都不敢靠近黑湾。否则,船就会像陷入魔窟般,永远不能再出来。 至于水师的舰队,也不例外,连靠近都需要勇气,更不用说是剿灭了。可以想象,凭借这个天势优良,易守难攻的海上位置,无论是谁的舰队,进去后必然会被勇武过人的黑湾海盗击沉。 葛龙看着这群新招募的年轻人被自己一句话吓得惊慌失措,不由觉得有趣。他一边沉稳地走着,一边抬起头,遥见那盘龙石柱旁的倒坡山头上,一个人影从石柱后走了出来。烈日的光芒中,他手中拿着一把短弯刀,熠熠生辉,光芒闪闪刺眼。 “哈,真是热情,这么远就出来迎接我们了。”葛龙望着这个硕健的身影,心中暗暗想着。 人影完全从石柱后走了出来.他站在高耸的倒坡山头,俯瞰着整个黑湾海域。阳光把他的影子投射到海面上。大谦号还在前行,距离渐渐靠近,直到完全进入影子的投射中。因为高度与距离,他的身影在海上变得异常巨大,竟如乌云遮日般,笼罩了整艘艨艟巨舰!火炬旗彻底被他的阴影遮盖,海盗们一个个都停下来,张口仰头,惊讶地看着,甚至都毫无防备,忘了他是敌是友。 这时,一阵沉厚的号角声吹响,声音传遍整个海域的角落。大音稀声,他放下了手中的号角。海盗们仍呆望着,这时,他的身旁两边,又如天兵神降般,出现了一排虎狼之士。仅仅是山头上增了一人寸尺之高,海面上的阴影,却远远填充了一片树林般的宽阔。阴影似如千斤之重,完全压倒了海盗们前来的气势。 人影走了出来。 “来者何人!” “哼,明知故问,没看到火炬旗吗!殷吉,难道你是打算不让我过去吗!”葛龙朝着山头的人大喊道。 那个人影,乃是黑湾最强悍的海盗之一,殷氏兄弟,黑湾猎者,殷吉。 “葛龙!你又来捣乱!” “可惜,我没这个心情,我们要见锤爷。” “那就没必要再前进了葛龙!我家首领与你没什么好谈的,你在这里见到我就可以回去了。” 哼,真是不要脸的家伙葛龙正嘀咕着,一个高大的人影从他的身后走过,一步步向船头走来。 他走过葛龙身边,来到船头跟前,殷吉顿时表情也凝聚起来。 “那么我呢,殷吉,是你来应付我吗?”林道乾依然盛气凌人,抬头向上边洪亮地喊道。殷吉侧着脸瞪眼看着,无法回绝,林道乾那霸气地身影甚至令他完全无法直视,粤海首领已来到了黑湾 第一百三十五章 赤血战舰 一阵漫天硝烟散去后,经过一番激烈的炮击后,两支舰队已彻底放开了手脚,开始了对面对的炮火立桩战。浪客中文网一排船舰在对方的炮火中一字排开,变成了纯粹的火力与护甲,矛与盾的比拼。 距离越打越近,海面上风啸四聚。被落水炮弹击起的水柱此起彼伏,接连不断。硝烟滚滚着往碧蓝的海水中潜入。火炮声呼啸连片地在战船间飞逝。 火力更强的艨艟舰队渐渐占了上风。艨艟巨舰的船身也高于铁甲龟船,对居高临下的目标优势明显。两支舰队靠近站桩战之后,艨艟巨舰又打开了下层船板,伸出第二排毒虎炮口!突然就多出了十几门火炮,龙造寺直勇显然没想到郑森还有这一手。加强后密集的火力排炮,一下子就打得铁甲龟船难以招架。龟船一侧的撞击被接连不断的火炮轰击大破。 “支撑不住了,快撤回!” 龙造寺直勇抓着震荡猛烈的船栏呼叫道。 “明白!”牙影十郎阴笑着沉稳镇定地回答道。他突然一个箭步,冒着炮火登上船头。几颗接连的炮弹破风呼啸而来,牙影鹰一般的眼神扫视过迎面而来的这些火炮。只见牙影十郎沉稳地向后退一步,站稳脚跟。一刹那,时间万物犹如静止,他抬头从腰间拔出一把黑光长太刀,伸出刀尖指住飞来的炮弹。他快至无极的刀速,快得让炮弹看上去似乎是静止在空中一般。 牙影十郎拔刀指日,如恶狼啸天一般,黑色太刀的刀尖碰到炮弹的一瞬,周围的一片都变得犹如冰冻一般静止。 仅仅只是刀尖的触碰,点到为止,牙影十郎就立马撤回收刀,黑光太刀如影子一般被他收入刀鞘之中。此刻被凝结后的炮弹,无形中像被千万条刀刃切过,在顷刻间就化成虚无! “牙影十郎”颜良手中还捧着炮弹,远远地望着他,口中喃喃说道。 那是与他的师父剑圣上泉齐名的极限刀客,同样以精湛至极的刀术出名,不同的是他的刀术除了精湛,同时残忍。 牙影拿起黑旗,站在龟船上边船头,迎着无数横飞炮火,摇旗指挥。 见到旗语后,龟船舰队迅速摆出后撤阵型,掉头撤回。 “一鼓作气,拿下长崎!” 见铁甲龟船舰队开始溃败,望风逃跑,此时的艨艟巨舰船队的士气一路高涨,势不可挡。 常开虎挥起大手一把打过舵盘,艨艟战船受到控制后马上在海上不停回旋着调过船身,船帆迎风一鼓,立刻又追了上去。后面的巨舰见此,也纷纷调转船身迎头赶上。 “哼哼哼,来得正好,你们中计了!”龙造寺直勇见艨艟舰队追来,心中不禁暗喜,他回头举起手中的红旗,向前边一直等待待命的八幡战船迎风摇旗。 “时候到了!”八幡船上,松浦义信与汪和急使眼神道,松浦义信立马回头,伸手一挥! 我站在追击在最前头的战船船头,只见前边一直队列撤退的铁甲龟船舰队突然间向两边撤开后,舰队尽头的中央,一个黑影急速飞来!那血红的眼珠,庞大的黑影,巨大得惊人可怕的翼展,直直向我们冲来! 我心中一惊,不由地紧握住手中的刀。虽然早有准备,但血乌就这么凌空出现还是让我震颤不已。 黑影低空飞翔,掠过艨艟战船。一阵强烈的气流扑面而来。甲板上的一片人都望而生畏,齐齐抱头扑倒。 火烈鸟! 这次松浦义信显然也是充足准备,血乌所过之处,大片的黄磷硫粉如同大雪鹅毛般飘落。一路飞过,连大片的海面上也覆盖了金黄的一大片。 整个艨艟舰队完全处在了黄磷硫粉区域之中。 “啊,闻名遐迩的郑氏集团,不如就在这离日本海岸门户之地咫尺之遥的地方消逝吧!多么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啊!哈哈哈哈哈” 望着阵脚大乱的艨艟舰队,龙造寺直勇得意地笑着,他缓缓举起火枪,对着满是磷硫的海面,扣下扳机。 顿时,碰到火的硫磺点燃!一团弥天的浓烟滚滚升腾,整个的在海面上巨大的滚烈开来!五艘艨艟巨舰立刻被笼罩在浓烟之中。铁甲龟船舰队又转向调头,排成一道弧形,在黑烟外包围等待。 海风四聚,洋面上波奔万里,似乎是风暴来临的前兆。远远观望的八幡船上,松浦义信遥望着浓烟,释然地松了口气。 “啊哈,多么可惜呀,花费了多少木板铁钉,金属火药才造出那么庞大的艨艟战舰,可惜就在我眼前被大火烧成灰烬!支那人,只是窝里斗的猪!就在这烈火中好好反省吧!” 龙造寺直勇大呼叫嚣着,他月兑下盔甲,转身举起双手,向牙影十郎和木下松直庆贺道。 “胜利的年轻武士,该回去向他的老父亲报告大捷的消息!” 牙影十郎和木下松直看着兴奋不已的龙造寺直勇,突然就阴沉下脸色。 “恐怕还不是时候!”木下松直拿起火枪说道。 龙造寺直勇闻言,转身向身后望去。只见滚滚的黑色浓烟中,五艘血红的艨艟巨舰破火冲围,昂然船头奔杀而来! “什么!”汪和拍栏而起,惊愕地看着郑氏舰队迅速驶出浓烟之中。 “为什么!这不可能!明明是被血乌撒上磷粉了,可为什么他们的船不会燃烧!”汪和竭声质问着。松浦义信无法回答,他瞪大了眼睛,仍然对眼前的事态难以置信。 虽然浓烟刺鼻,大家都灰头土脸,呕呛不止。但艨艟巨舰还是冲月兑出了烈火阵的浓烟。经过烈火历练后,这些船只变得血红黑暗 几天前。 “莫飞,你是说这红漆可以防天火?”郑影手中沾着红漆问道。 “不知道,但至少我们可以试下。” “松浦氏的血乌之所以可怕骇人,所向披靡;是因为它会向海上的目标船只投撒干燥的磷硫粉末之类的燃爆之物,并且血乌速度极快,庞大强壮,根本就不是刀枪所能伤得到它。而当船上充斥着这些燃爆粉末之后,就会变得异常危险,只要用明火轻轻一点,就会立刻变成一片火海。我经历过那一幕,所以相信我吧诸君,如果没有对策,到时候我们必败无疑。” 这时,颜良已在一块木板上涂上一层红漆,待红漆风干后又撒上一层磷粉,放在我面前。我举起火棒,慢慢接近木板。众人围在一起,出神地看着木板。 火棒触到木板上撒的磷粉后,立刻起了一阵黑烟。但是细小的火苗只是轻微跳动了一下,立刻又熄灭了。只留下木板上一片暗红色。 大家面面相觑 “马上把所有战舰都涂上红漆!”郑森滚起红漆木桶叫道。我心中顿时默然。不知那天在泉州港码头遇到的那个卖红漆的老人,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会知道破天火之策的。甚至到最后,我都没明白这红漆是如何出现在艨艟船舰上的。我努力回想思索着当时他的言行举动。他的每一句话语,每一个举止似乎都充满了暗示寓意。那老头尤其是他嘴边泛起的那神秘叵测的那一丝诡笑地说道,年轻人 艨艟巨舰驶出了血乌的烈火阵,重新向铁甲龟船舰队发起挑战。原本涂过红漆的地方,火焰是无法燃烧起来的,但被磷硫燃起后产生的高温烈火掠过之后,战船会还原成本来的颜色。现在,从烈火中冲出来的艨艟战船舰队,已变得赤血通红,可怕异常,如天降鬼船一般。 龙造寺直勇看得瞠目结舌,直到艨艟巨舰开炮后才把他惊醒。 “这郑森!就算你们有上天相助,也赢不了我们龙造寺!来吧,那就卸去一切,公公正正地决斗吧!让支那人看看什么才是铁甲龟船的可怕之处!” 龙造寺直勇毅然月兑去盔甲,挥着刀赤膊上阵。 “哈哈哈,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呀。”牙影十郎依旧邪笑道,丝毫没有畏惧。 血乌的空袭战术已经失效,长屿之战又被拉回了起点 第一百三十六章 长屿之战 “来吧郑森,在此一战!” 龙造寺直勇挥刀一呼,铁甲龟船居然不顾火炮,逼迫而上。 撞上去! 从烈火中冲出来的艨艟舰队,把洒在海面上的硫磷粉末也带了出来。烈火随着战舰后边劈开的波浪一同蔓延出来,船浪所过之处,烈火燃烧! 龟船舰队依然势如蛮牛地冲撞而来。 “这些疯子,他们想干什么!是想自杀吗!” 龟船不停地向着艨艟舰队靠近,所承受的炮火火力也越来越密集。片刻之后,三艘铁甲大破的龟船终于被击破船侧,在叫喊声中迅速下沉。 龙造寺直勇回头冰冷地望了一眼沉没的龟船,还是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望着前边横卧的艨艟战舰,长风中火炮通红。龙造寺直勇握着拳,额头上汗水不断渗出。 就拼这一次。 “冲上去!” 一阵天摇地动之后,厚实的龟船已狠狠地撞上了艨艟巨舰。 “啊!这些疯子,是要拼死接舷战肉搏战吗!” 见龟船已死死撞上艨艟战舰,常开虎从地上爬起来,立刻拿起手边的薄刃钢斧就带人往龟船上冲去。但是想不到,当他们靠近时,龟船船头的龙口中,突然喷射出一道长长的烈火!浓烟带火,将准备跳上龟船接舷战的人瞬间就烧成了灰烬! 常开虎见烈火喷来,眼疾手快,扑身翻滚,才躲过了火舌。众人顿感愕然,心中甚是震撼。这时艨艟巨舰又是一阵比刚才更激烈的晃动。众人又被震倒在地,当我再次站起来的时候,惊见旁边另一艘被龟船撞击的艨艟巨舰,竟在我眼前慢慢下沉! 原来,在水下,铁甲龟船的船头下方,还带着一个尖锐的铁刺巨锚。铁锚呈尖刺蛇头形,犀利无比。所以当龟船撞上艨艟战船的同时,凭借启动后的高速和铁甲龟船本身的重量所带来的巨大冲击力,龟船下边的铁刺也已深深地刺穿了艨艟战舰的下层船板。所以表面上看似庞大无比,在冲撞战中占压倒性优势的艨艟战舰,实际上已经被敦厚的铁甲龟船一击致命地刺穿了船身!被重创的艨艟战船不可挽回地开始沉没! 龟船的船头仍然喷射着熊熊烈火,逼得艨艟战舰束手无策,在近战中完全占优!艨艟战舰无法甩开紧紧扎进船身的龟船,郑森恼怒不已,颤抖着拿着燧发枪。僵持了片刻后,其它四艘受重创的艨艟战舰已经全部下沉,丧失战斗力,被炮火扫射后的龟船也沉没了两艘。 其余三艘龟船见势,也调转船头,从四个方向一同撞向最后一艘艨艟巨舰! 洋面上,一片火海中,四艘铁甲龟船死死地顶住了一艘艨艟战舰,而艨艟战舰却无法做任何反击,坐以待毙。 “受死吧郑森!” “看来,我们来晚了。” 远远看着浓烟滚滚,又有几艘艨艟巨舰破风驶来。 “还不至于吧,应该还能帮得上忙。”施琅配上刀枪,对陈丁和洪辉说道 龙造寺直勇看着艨艟巨舰被四艘龟船紧紧顶上不由张嘴大笑。龟船仍不断地喷射着烈焰,把艨艟巨舰逼入绝境。 不经意间,龙造寺直勇却瞥见身边有一艘扬帆的鹰型帆船正在渐渐向着这里靠近。 龙造寺直勇与牙影十郎不约而同地注视着这艘风帆越靠越近,顿时龙造寺直勇和牙影十郎脸上的得意之情化为乌有。 “危险!” 还没来得及让倭寇们听见,满载着火药桶的帆船趁龟船舰队不备,已行至龟船下边,在快撞上龟船时突然猛烈爆炸!巨大的爆破力将号称铁甲的龟船顿时炸开一个大洞。 整片火海也随着火药桶的爆炸为之一震。背后遭袭,龟船顿时半边开花。倭寇们被惊得大乱,没想到竟会这样被重创。 “哪个混蛋坏我好事!”龙造寺直勇怒叫道,却止不住龟船开始急速下沉! 艨艟战船上众人也顿时振奋不已,我举目眺望,远处又是鼓声大作,三艘艨艟巨舰正在风中游荡。战舰上已高架起了炮口,还没等铁甲龟船调过头来,空中又是散开一张密集的火炮网直扑而来。呼啸而来的重炮击得铁甲龟船连连后退,船背被袭,龟船被打得完全没有反击之力。 “哈!施琅救我!” 见是青色水麒麟旗,郑森知道是绝处逢生,他挥手大叫道。 “不知道龙造寺阁下对我的震天雷是否满意呢,哈哈哈哈!”施琅甚是欢喜,又立刻挥刀率舰队紧追上去。原本龟船已是死死顶住艨艟战船,等待其沉没,所以龟船舰队显然已经腾不出武器来对付第二波赶到的火力强大的艨艟舰队。 “啊啊!撤!撤!快撤!”见无法吞下眼前的郑森,龙造寺直勇已是恨得咬牙愤愤。但施琅所率领的艨艟巨舰已追至龟船身后,而龟船甚至都还调不过头来;再不放弃,显然龟船就要连同眼前的艨艟战舰一起沉没大海了。一番衡量后,龙造寺直勇果断跳离了先前就要沉没的龟船,在后面八幡船微弱的火力掩护下,撤回长崎港内 施琅伸出手,把浑身湿透的郑森拉上船。在长崎港外与龙造寺直勇的一番炮击海战后,郑森所带来的五艘战船舰队全灭;而龙造寺亦只乘着一艘象征性的八幡船和仅剩的一艘龟船狼狈逃回港内。长屿海战,终以铁甲龟船的撤退告终,龙造寺直勇未能在海上阻止郑氏舰队。 “施琅,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可在我出发的时候,你们舰队的补给都还没完全呀!” “因为这个,所以我就马不停蹄,一刻也没耽误就赶来追上你们,幸好让我在此遇上了你们。” “你要是再来晚些,我们就要死在龙造寺的龟船下了混蛋。”我倒了倒靴子里的积水说道。 “救人危难一直都是我的擅长!”施琅举手指着自己笑道。 郑森从施琅手中拿过一封字信,草草过目。 “这可是战书啊!”郑森看了许久,才颌首说道。 “正是!龙造寺彰与汪洋沆瀣一气,点明了要我们交出大明天子国书,才会放了你母亲和田川公子。所以船长急派我来追赶你们,早一秒钟把这情况告知你们。至于国书,自从上次孟觉把它交给杨禄之后,就一直由你带在身上吧。” “那我父亲,他该不会是答应龙造寺彰这伙倭寇的要求了吧?” “你以为如何?”施琅神秘一笑道。 “哼,倭寇欺我同胞,胁我家人,又欲夺我国土,我欲将他们杀之而后快!他还想要我送上这象征着大明至高荣耀的天子国书?去他妈的!身为汉人,我只想现在立刻登上平户,为龙造寺阁下取下他首级!” “那就好!你意如此坚决,我们就大可展开手脚,不必顾虑任何人的想法!我等愿为你登陆长崎,一马平川!” 众人在海船上披枪备甲,长风中,海岸线的绿色渐渐出现 平户城中,一片空巷,枝头寒鸦斜立。 当郑氏与龙造寺一族开战的消息传出后,城中的商人平民都一哄而散,四处躲避起来。原本繁华的商市街铺一片凄冷,空无一人。 天鸟飞上辽阔的天空。蓝天下,长崎最高的地方,龙造寺一族的居第,天守阁,会凌天空。 “看起来,我们暂时似乎是输了一截。” 天守阁之巅,两个人影。望着遥远的海水冒起的滚滚浓烟,汪洋站在他后边说道。 龙造寺彰反手背后,没有说话,转身向楼下走去。 “好戏还在后头”汪洋暗暗窃笑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 黑石牙影 平户街市上,落叶秋风飘凌。浪客中文网刚刚登陆上岸的郑氏军团又在此遇上了同样狼狈的龙造寺直勇一行人等。郑影第一个拔枪后,木下松直率手下迅速反击,双方又是剑拔弩张。 龙造寺直勇索性扯去外衣,风中一扬,翻身上马。 “哼,郑森,想要救回你母亲和弟弟的话,就来天守阁找我吧!” 说完,龙造寺直勇和木下松直提脚一收马月复,带着一干武士,几匹战马顿时飞土扬尘,向着天守阁奔去。 “这里,就交给你了!牙影十郎” “站住混蛋!”郑森急不可遏,撇下牙影十郎,与施琅等人一起向天守阁的方向追去。牙影十郎无奈我们人多势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放郑森过去。 尘土过后,街市剩下了我与颜良,常开虎,郑影。四人与牙影十郎及其所率的几个武士在秋风中对峙着。 “那么,你想怎么样呢,牙影?只凭你一个,就想对付我们四个吗?”颜良拔刀相向指着说道。 “呀呀呀,原来是海盗颜公子!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英气逼人啊!”牙影十郎皮笑肉不笑,装模作样地笑道。 四周空荡。郑影与常开虎也不失时机地模着兵器向牙影十郎靠近。 牙影审视了一圈,见情势不妙,他转身投下烟幕弹,其身手极为刚强敏捷,立刻就消失在其中。 “哈哈哈,愚蠢!我才不至于这么做,来天守阁找我决斗吧!” 烟雾散去,原地已空无一人。牙影的手下们也个个都有如忍者一般迅猛急速的身手,竟也能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消失得没有踪影。 “这家伙,居然让他跑了。”颜良追了两步,见人影老早就已经跑远,便停下脚步,掸掸身上的灰尘道。 “那么,我们也去天守阁吧。”我收起刀说道。 等一下!一个轻盈迅捷的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屋瓦,从屋檐上高高翻身落地跳下来,阻挡在我们的面前。 “九次郎!”我欣喜地叫道他。 “你怎么来了?” “郑氏要与龙造寺开战,这现在是平户最重大的事情,我怎么能不来呢弟兄们?” “哈哈哈,说得也是,我们怎么能少得了你的帮忙呢!” “客气。莫飞,事实上我也帮不了什么。不过我知道田川氏(郑森的生母)和田川卫门(郑芝龙次子,郑森的胞弟)被关在哪。就让我随你们一起去天守阁搭救他们。” “那自然再好不过,谢谢你九次郎!”郑影有些动容地说道。 “不必客气,谁让郑森如此重情义呢。但是你们还是要小心,向郑氏宣战的计划,龙造寺彰早已有所准备,此去必然是危机重重!” 九次郎的话音未落,就听到有序的踢踏声。大家不约而同望去,就在我们的前边,从一条街巷中,走出两匹高头战马。马背上,是两个身披黑色盔甲,后背一支火药长枪的骑射手。见我们几个汉人在此聚首。他们二话不说,从腰间抽出明亮的武士刀,立刻策马转身,提起打刀向这里冲过来。 装备沉重的战马开始加速,铁蹄越跑越快,踏声震得大地颤动,马上的武士伸手侧出锋利的武士刀,刀在空中劈风呼啸。 常开虎见次,莞尔一笑。他走上前去,举起薄刃钢斧,对着战马上奔腾而来的战国武士,将钢斧高举过头顶。只见他突然发力,拉开胸膛,大喝一声,将钢斧飞掷出去! 飞斧回旋着急速飞驰而去,在几丈开外的距离就把其中一人击落马下!那斧刃击穿了他厚实的盔甲,尖锐地插在他的胸膛。 颜良见常开虎如此精湛之技,也不示弱。他走上前,静静地等候着黑武士持刀冲到身前。这时颜良突然凌空而起,翻身躲过挥空的刀刃,贴着刀面上马,反身轻松地把骑射手擒于马下,驾马而回。 颜良与常开虎共同驾马走来。 “君等既然都怀此等了得绝技,那我们就继续前进吧,天守阁!” 护城河环绕着堡垒,但城门大开,丝毫没起到作用。大门前一片凄静,直到殿门都没有一个守兵。郑森与施琅等人都还没有来,看样子是被龙造寺直勇骗去别的地方了。 “走吧,既然龙造寺城主这么好客,我们怎么能不进去坐坐呢!” 我抬头望着高耸的天守阁,带着四人走进城堡的大门。 “田川氏和田川卫门就关在那里,那日我看到汪洋带人将他们关在了那里!”九次郎指了指旁边的一个陡峭绝壁的瞭望塔说道。 “要进到那里,恐怕必须要爬上去——我去救他们,你们去找龙造寺彰!”九次郎请缨道。 “我和你一起去!”常开虎也要跟上九次郎。 我点了点头。 “千万小心!” 就这样,进入天守阁后,又分成了两路。我与颜良,郑影三人从正门进入一路都无人守备的天守阁主楼城堡。 一直走到第三层,一个爆裂弹滚到我们跟前。紧接着,一阵旋风般的飞镖贴着地板层层掷下。四周木制的移板门突然全部大开,几十个诡影的日本武士从四面八方举刀杀来。 “哈,终于来了,等得我都无聊!”颜良低头躲过一道如白光般的武士刀的劈击,又顺势拔出刀。刀光一闪,锋能破石!我和郑影也跟上拔刀,杀入阵中。 一阵拼刺厮杀后,我把刀从滴血的胸膛里拔了出来。三十多个武士在这狭小的空间内,已被我们三人杀得七零八落。 “不堪一击!”郑影也收起刀,与我背靠着背站立着说道。 突然,从一移门后边,一条如火凤一般长长的影子闪过,直接破门而出!他舞着长衣袖,手中是一把燃着蓝色焰火的太刀,俯身扑啸而来,龙造寺彰。 我瞪大了眼睛,情急之中,忙拿起刀,撑手一格!龙造寺彰的刀锋之下,有如万吨之重的烈火凤鸟燃烧过原野一般!它的羽翼就如同无数片衔接无缝的钢铁刀刃,每一下都能撕裂万物!这一刀,竟完全压得我抬不起手来。 颜良和郑影第一次见到如此有压迫力的刀法,反应了一会才上来与龙造寺彰战在一起。 蓝火焰太刀所掠过之处,粗实的木柱上都被烫出了印迹,可怕至极。不过三个回合的功夫,颜良和郑影也都已负伤累累,他们的衣衫像是从火海中逃离出来的一样狼狈,带着烧焦的迹象。 龙造寺彰举起太刀,刀刃上的火焰在空中散成一条赤炎火龙。他那深厚的功力,还不是我们三人所能抵挡得住的。 “别以为有一腔热血就能成万事,时代还未决定放弃长者!就让我来告诉你们,年轻人,复杂的问题,以你们的方式,还远远将解决不了这个时代的争端!” 此时龙造寺彰身后残破的移门中,又一个人影走了出来。 “城主。” “牙影,来得正是时候,和我一起解决这些后生们,别再让他们有萌发的机会!” “遵命,城主。” 牙影十郎和龙造寺彰都同时默契地举起刀,而我们三人面面相觑,吃力地喘息着。 龙造寺彰正欲挥刀,却听到城堡外火炮轰鸣声响起。 “怎么回事!”龙造寺彰的疑虑涌上心头。 一个满身是血的武士连滚带爬地从门后跑进来。 “城,城主,是郑,郑芝龙来了!” 龙造寺彰顿时阴沉下脸,他显然已无心再战,收起刀就向楼外跑去。 “牙影,这里就交给你了。” “是,城主。” 第一百三十八章 攻占天守阁 秋风凉夜,弦月浮影,挂在城堡后面,被挡去了一半。浪客中文网 建筑在路姬矮山上的天守阁,是长崎俯瞰一切的制高点。它亦是地方大名的身份象征。唯有实力被肯定的藩主才有资格进住天守阁。 不管是青色城墙还是掺杂了贝壳的青色城墙,在月夜下城堡筑墙的颜色都混成一体,不能分辨。城墙上的青铜火炮,在月光下冷峻透明。 夜晚,叶子飘落。城墙的每个檐角上,挂满了一串串长长的风铃。当凉风吹过,歌女们奏着萎靡的和歌,依稀的音乐从山下繁华的街市中传来。风铃也在风中轻轻响起,这声音清脆婉和,如同能够抚慰因战事死去的亡灵般柔和,安平,肃穆 牙影十郎,黑石武士。出生于风月之所,为一歌妓所生,亦不知其父母详。牙影从小长于丑陋与仇恨之中,性格也异常残忍果断。因为自小受人欺负,牙影却也在从中练成了一身孔武的身板;十二岁时,牙影十郎得到了生平的第一把刀。此后,他嗜刀如命,随身不离,练就了一身过人的刀法后,牙影十郎四处与人争斗,杀人如麻,渐渐积得恶名。生逢乱世,却给了牙影十郎适时的展示机会。经人指引之后,牙影十郎拜在关白藤原氏门下,为其效力征战。 自与剑圣上泉,甲申之虎等人恶战之后,牙影十郎地狱侍者刀客之名威震关内。其主失势后,牙影十郎开始流荡全国各处,受雇于人,仍以刀客之名为生 炮声过后,郑芝龙所率人马已兵至城下。龙造寺彰急急赶去应付,只留下牙影与我们三人在房中。屋中已是一片狼藉。龙造寺彰那火凤飞龙的刀战后,屋内墙上四处都是他所留下的刀痕。 我站起来,擦去嘴边的血,见龙造寺彰焦急退去的身影,我们都不由松了口气。 “那么,现在由谁来对付这没爹没娘的家伙呢?”颜良指了指留下的牙影十郎向我问道。 “当然是我们三个一起上喽!嘿嘿嘿!” 牙影十郎闻言,皱了皱眉看着我们 一阵青烟过后,只见天守阁下,郑芝龙与郑芝虎骑着战马列于兵前。他们身后带着上万手下的队伍,战马前已经架起了火车铳。 随后,郑森与施琅也骑马赶至。 “爹,叔父,你们也来了。”郑森下马道。 “当然,我怕这老奸巨猾的家伙欺负我的孩子们,所以就及时赶来了。”郑芝虎拿起马鞭,指了指天守阁对郑森说道。 “叔父放心,我与弟兄们已在长崎港外击溃龙造寺彰与汪洋的舰队,现在就差攻破天守阁,救出我母亲和弟弟!” “嗯。”郑芝龙点点头,紧眯着的目光,望向城楼。 这时的城楼上,龙造寺直勇,木下松直,松浦义信,汪涵四人皆在。 龙造寺直勇显然也没想到郑芝龙会亲自带来这么多人马。这比整个平户所有能召集的兵士还多。而长崎港外,也是泊满了挂着麒麟旗的战舰,没有一艘其他的船只,宛如整个港口都被占领了一般。 龙造寺直勇举目眺去,眼前浩荡的大军,这还是第一次有人能率军攻至天守阁下,而他们居然还是一群外国来的海盗! 牙影十郎蜂针剑舞,以一敌三,抵挡着我们三人的刀剑。即使剑术高明,牙影十郎终还不是龙造寺彰,他被我们三人的进攻逼得步步后退。 趁着他换手拿刀来回挑开颜良与郑影的刀,那一空当的瞬间,我从两人中间刺出,紧紧握刀蹲身小下劈过。牙影十郎顿时一咬牙,我的刀已斜划过他的小月复。 “你这把,可曾是德川太刀?你是从哪里得来的,海盗!” 牙影退后,一手捂着流血的伤口,与我们三人对峙着。这时他认出了我手中的刀,惊奇地问道。 “你今天都未必有命能走出这天守阁,知不知道答案恐怕都无意义吧牙影!” 牙影十郎听后,甚是愤怒。他狠狠咬牙注视着我。 “肉身可逝,灵魂不灭。” 牙影居然转而平静地闭上眼睛,将手中的刀轻轻插在地上,口中安然说道。不顾我们的不解,牙影又转身月兑去上衣。他的背后,盘系着的长发下面,居然是密密麻麻地如同锁子甲缝链一般的凤羽纹身。 牙影张开双臂,两手紧紧握拳往胸口拉伸。整个胸膛和手臂上硕壮可怕。身后的凤羽纹身也跟着身躯不断地颤抖起来。 “吾主啊!即使您已远去,但牙影仍将为您的威严而战,直至最后一滴血!牙影用刀保证,没人敢亵渎您的光辉!” 牙影褪去衣衫,撕出一条白布,把握刀的拳头紧紧缠住。 “刀手不弃,誓零不休。叶隐死身,义勇奉公。” “我本无需与你们三人缠斗,这本就不公平,即使胜过你们也无武可言;我也无需为龙造寺彰效命竭力,我不过是俸人禄,尽责事,龙造寺彰给我的也远不足我为他做那么多事,于你们三个,我大可一走了之。但今天我必要与你们决个高下!因为你手中的,这本是我故主的刀,也不是德川氏的!不想今天竟要沦落到你一个外国的海盗手中,真是奇耻大辱!告诉你颜良,即使你们一起上,也根本赢不过我!来吧海盗!” 牙影十郎突然拔起刀,指地向我们奔来。剑气四散,周围屋内的一切木板,装饰都在瞬间崩分,在空气中洒成一片!牙影挑地一指向,几十条闪电如雷霆万钧,在屋内划过! 颜良和郑影被这强大的压迫逼得连连后退。牙影乘势起刀挑开两人,从他们两中间直布穿过,刀尖直指着向我而来。 牙影十郎直逼着我要害突刺而来。他的刀法快得出奇。刚有一记左斩划过,就立刻又有下一击劈斩过来。我甚至都看不到他收招的时刻,马上又衔接着下一刀刀锋贴面而来。仿佛他是个有三头六臂的刀客,而我则是在与三个这样的人过招交手!只有招架闪躲,根本没机会还手。 刀剑缠斗了些许,我愈感不支,颜良与郑影也进来支架。但牙影十郎并不理会他们,他并不看着,只是仅仅凭感应,牙影十郎竟然也能从容应对两人。这时颜良与郑影同时向牙影头颈斩去,但牙影早有预感,从容蹲身,拔刀横扫,刀锋将两人击到一旁! 甩开两人后,牙影又盯上我。见他直冲我而来,我也有所准备,跃下一重击落陨斩。牙影十郎针锋相对,丝毫不退,他拔地而起,一刀升龙斩空,威力之大,竟然利落地打掉了我手中的太刀! 太刀被牙影打飞,深深地刺入了旁边一根粗大的木柱之中,刀入七分。 我顿愕然,牙影十郎立刻又转身回首龙风,黑光刀锋利地划过我的胸膛!一道凌破天际的刀锋直贯穿我的身体,划破天守阁的筑墙,向天空中散去!冰冷的刀刃似乎已融入到我身前呼吸的气息之中。牙影十郎又伸手一拳头砸在我的脖颈。重击之下,我顿时捂着胸口,沉重地向着牙影跪倒在地,无力地昏迷过去。 “什么!莫飞!”颜良与郑影见我已被牙影十郎的重斩击中,怒火惊心。 “啊!滚开!”颜良直刃怒龙,挑刺支开牙影十郎。郑影忙跑过来,仍下刀扶起我。 “莫飞!莫飞!”他扶起我,却见胸口满是鲜血直流,几乎要被剖开 当你有了你愿意拼尽一切去保护的东西时,你就会变得强大无比。 第一百四十三章 联姻 秋寒冬至,平户城内落叶萧条。 平户之战,最终以龙造寺彰的死为终结,郑氏海盗也退了兵,华人海商门的经营也得以在长崎继续。而松浦隆信则成了新的天守阁城主。 灯火中,和歌宴舞,音音弥溢,觥筹交错,人影晃动。松浦隆信大摆筵席,宴请郑氏和其他华人海商们。 天守阁一战,让松浦隆信成了旅日华人海商们翘首以盼的人,而他与郑氏也顺理成章地成了牢固可靠的盟友。 而灯火辉煌的时候,此刻,松浦义信则无福会宴。他正被松浦隆信囚禁在地下监牢,以示松浦隆信的歉意惩罚。 松浦雨希为郑芝龙和张苍水,松浦隆信三人斟酒满上,之后恬静地跪坐在松浦隆信的身边。 我和九次郎惊奇地盯着惊艳婀娜的雨希目不转睛。 “诸君,我们应当庆贺,恭喜松浦君成为平户新的藩主,我郑某先敬这一杯。”郑芝龙举杯向众人邀道。 “多谢船长,以后松浦还望船长与诸君合力支持,与我松浦一道,共筑平户昌华繁盛。”松浦站起身,向与宴的海商们殷勤献酒道。 “干杯诸君!” 众人皆起身应喝道。 “在与龙造寺彰决裂前,我还担心隆信又该怎样面对你;能有今日这样的局面,实在再好不过。”酒过三旬后,张苍水向郑芝龙带着醉意说道。两人坐在上席,作为郑芝龙与松浦隆信的媒介人,张苍水自然不会缺席这次功宴。 “哈哈哈,我郑氏与松浦君志道大同,当然能联手共进,你真多虑了沧水。 “我还是要谢谢老师指点才是。”松浦隆信仍然一贯谦和,向张苍水低头敬酒道。 “龙造寺彰目光短浅,容不得诸位华商们兴盛;可殊不知正是夷彼跨海通商,互通有无交换,才有了平户藩今天的繁华。诸君功不可没,今天我隆信已取代了龙造寺,愿今后诸君与我一道,我定保大家在平户平安!” 众人无不为之鼓舞。 “松浦君礼贤兼德,如此信任吾等外人,真乃是吾等久盼之主,俊杰明智。我们怎能不深受恩惠呢!来!”郑芝龙也拍手示意道,门外,两人立刻抬来一个沉重的箱子,施琅上前为众人打开,顿时满宴金光闪闪。 “船长,你这是为何?” “松浦君,既然你已成为新的天守阁之主,必然也避免不了与邻藩萨摩京之争,这份礼物算是我们向您尽的微薄之力,也算是我们与您共同进退所做的行动。” “这诸君,船长,这厚礼,恐怕我不能收啊。” “松浦君,如今的东瀛乱世诸侯,战祸四方,要守一方安土实在不易;商人外海游荡,最怕风浪,我们亦望您能在您的海辖内保我们平安, “收下吧隆信,既然是大家的心意,你是这里所有人的众望所托,自然不要辜负了。”张苍水见松浦隆信有些意外,便促其道。 “好吧,那我先感谢诸君,隆信也自当会尽我之能,促成诸君在东瀛的经营。” 众华商这才放下心来,共同举杯为松浦隆信庆贺。 放下酒杯,张苍水低声在松浦隆信耳边窃语道,“现长崎港外有三桅帆船两艘,上有火枪三万支,船以黄漆涂船首为号,此皆是船长和华商们为你准备的。” 松浦隆信听后,沉稳的眉头也闪过一丝诡笑。 “今天既然能与船长如此投缘,隆信还有个请求。” “说,”郑芝龙扬袖一挥,豪爽答道。 “我有个宝贝妹妹,也是沧水先生的义女,如今尚待字闺中。雨希自小就是我最疼爱的人,凡事都不想她不开心;所以,若是凡夫俗子,我根本不会多看一眼。虽然我有多不舍,但女孩子总该有个归宿才好。今日见郑森公子一表人才,才智武略,是可托付之人,不知是否有意小可?” “哎哎,我就算了!”郑森连连摇手推辞道,“我郑森不过一个无心浪子,四处留情,根本不配这么好的姑娘。” “不过,我的结拜兄弟莫飞,却是有情有义;我与他赴汤蹈火,誓同生死,从不退却半步,他即等同于我;更为巧的是,他与雨希早已相识!松浦君,我看不如令妹与莫飞如何呢?” 雨希惊讶地抬起头,之前她一直垂着眼睫跪坐在松浦隆信身旁,不敢抬头正视我。 “莫非?莫?”松浦隆信和张苍水都有些困惑,面面相觑。 “对,就是莫飞。”郑芝龙笑着向张苍水使了个眼色道。 常开虎施琅等人都嬉皮笑脸地看着我,我张大嘴看着郑森,而郑森依然怂恿着把我推了出来。 “哦?好啊雨希,原来你一直不愿嫁人,是心中早有意中人了吧,难怪吧,说吧,你什么时候暗结连珠的?” “这哥哥不是的。”雨希红着脸低下头,羞涩地看了看我。 “那么,莫飞君,既然你和雨希早已深交,你意下如何呢?” 我心中一阵颤抖,又如激流湍过,但很快又过水无痕。 “若能与雨希长相厮守,我莫飞夫复何求呢。” “那就好!”松浦隆信拍案,兴奋地站起来道。雨希亦害羞地抿嘴低下头。 “先生你的意思呢?” 张苍水上下仔细打量了我番,颔首笑着点点头。 “天赐良缘,真是恭喜你了松浦阁下。” “哈哈,郎情妾意,这门婚事我们就此定下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 望星东南 喧嚣的平户城外边,秋风岛外,万里波涛。黑夜之中,仿佛有千军万马呼啸而来,但又止步滩头,卷土重来。 明月当空,孟觉独自坐在滩头,仰头举起酒壶。酒壶却干干的滴不出一滴酒。孟觉苦笑着扔下酒壶。背后一个人影走来,向孟觉的怀中扔来,又是一壶淡甜的日本清酒。 “月冷天寒,怎么不进屋去坐坐呢?”杨碌在孟觉的身旁席地坐下。 “多谢好意,不过这里面的热闹好像与我无关吧;里面其乐融融,我一个愤恨失落的外人就不适合进去了。” “松浦隆信已替你灭了龙造寺一族,王有容将军的仇也报了,你多少也该解心头恨了吧。” “现在能解我心头忧患的,唯有这杜康清酒了。”孟觉回味了一口,扬了扬酒,与杨碌碰杯道。 “看来,屈于海盗的帮助,孟觉,你是有很不甘心啊?” “在你看来,我有这么清高吗杨碌?如若不然,我就不会在这与你饮这,淡而无味的清酒了。哎,我一个败军之将,又谈何尊严呢。王将军已去,我犹如丧家之犬,个人荣辱早就不再关乎于我;海盗,水师,是兵是贼,只要能接纳我孟觉的,我就当他是朋友。” 孟觉一番话,竟令杨碌有些感动。 “我曾经杀了你们不少弟兄,而现在你们救了我,也不曾为难过我,有机会我一定会自己向郑船长道谢。” “那只是各为其主时的职责,并非你我意欲为之的事,何必再提及呢。孟觉,我一直敬你是个好汉,倒是有件事你是否还记得?” “但说,何事?” 启天四年秋,你与副将吕大器率人戍海巡卫时,发现有一艘渔船,刚刚离岸,奔赴大海。暴戾的吕大器举枪便击毙了船上的两个渔人。你见状,便一把夺过吕大器手中的燧发枪说道,剩下三个就交给你了。而你瞄准了许久,才有失水准地打在船头上,都没有打中人。而给了他们足够逃远的时间。 “那又如何,我失手并不偶然。” “是吗,别谦虚了,你可曾在百步外射中过我的发髻呢。” “喔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事了,你该不会是还想找我报仇吧?” “我们都知道那不过是你无意开枪而已!孟觉,那个时候水师戍海,可是只带枪不带绳,只要发现有人下海,就不必抓回不必审问,立刻击毙!而能有你这样一位人次的戍海将领,真是大众之福。” “那或许是我的失责。” “那条船上其中一人就是我。” 孟觉默然,陷入了沉思回忆 吕大器一把夺过孟觉手中的燧发枪,愤愤地催马离开。 “既然他们执意要离开,都已经走到这了,天意如此,何必再拦下呢?”孟觉仍然愣在原地自言自语道。“为什么要阻止下海呢,对这个国度不满,他们会用脚选择。” “哼!你就放他们走!都走了谁来种地,没人种地谁供你吃!”吕大器的话,将孟觉拉向了和渔民们对立的矛盾面。 当海盗们乘着潮水登陆时,孟觉站在海岸线上,手刃无数头颅,从未后退过半步。可是当举起枪看到那些穷苦饥民们出现在枪口下时,孟觉总是无力扣下扳机。哪怕知道在不久之后,他们会换以穷凶极恶的海盗面孔重回岸上,孟觉也仍然下不了手。对他而言,向手无寸铁,寻求生存的百姓下手,简直是对他的侮辱 月暗潮回,良久。 “谢谢你,没把子弹射中我。”杨碌开口道。 “算了,杨碌你太抬举我了,何况,这些过烟往事荣誉何必再提,现在的我和那一切都已全无关系。来,喝酒!”孟觉似乎有些醉意地举起酒壶道。 “以,朋友之名。”杨碌也呼应道。 “朋友?呵呵,”孟觉迟疑了下,点头笑道。 “以朋友之名,杨碌,我想告诉你,大潮将至,若得机会,就适时退出吧。” “怎么说这样的话呢孟觉,你也是这海上身经百战的人,难道还有什么事能令你害怕呢?” “不,这次我是真的提醒你,杨碌,能退就退吧,大潮真的要来了” 既然国书已失,那一切都已开始进行,再不会停止。不论国书现在或者最终会落到谁的手中,龙造寺彰,我,你们,还是松浦隆信或者是林风,林道乾;都已不重要,也不能再改变这一局面。当一个国家,尤其是自视强大的王朝,它在外海的尊严需要让海盗去维护时,不管是海上还是陆地上,都不会再平静下来。 生于忧患死于安乐,是这个王朝的信条,也是它表面看上去仍然繁荣昌盛的原因。 每当遇到极大危机时,它总会爆发出无可比拟的惊天力量。当年北方蒙古人进犯乱境,永乐帝即可迁都北上,随同迁去的还有百万无敌大军,天子守国门。从此国境太平;土木堡瓦剌发难,可国难压境,所有人都变得众志成城。曾经汪直闹海,虽一时骁勇,所向无敌。但秋风过后,朝廷即刻调派精英能人,迅速将汪直和他的商海联盟瓦解于无形之中,不费兵卒,不见流血,却让数十万之众海贼沉于大海。之后数十年,沿海虽然骚乱不止,但始终没有再出现能够引领浪潮的执牛耳者。而如今,太仓水牢,国书之战,你们和你们的同行们,已经再次触动了这个时代的神经。你们的种种做为,全是向这个王朝下的战书,诸多种种已经引起食肉者们的全部目光。大潮将至,再不会有平静。 我相信此时此刻,国书被抢,将军殉国的急报正在快马的背上,层层传递过山川,驿站;朝着北方奔去。在不久后,京城酝酿的密令,通过四通八达的驿站快马,再次返回到沿海封疆大吏的手中。而更糟糕的情况,则是由成千上万的大军,带着来自京城的命令来到沿海。到时候,不论胡总督他本人愿不愿意,他都会倾尽全力与你们一战,而结果是,有一方必定要被消灭 平户城,秋风凉月。 远处,潮汐带来海上的清风。这风吹过平户城的每一个角角落落;街市中,繁闹如昔,战事的硝烟已经散去。枝头落叶,町室中的灯火点点,妓院里的和歌不时传来,悠扬远荡。漂洋过海的异乡客们又来到了欢迎他们的土地。 月下,天守阁城上。 海风吹过街市,沿着山坳吹到山腰上,青草浮动,树影飘摇。轻风吹拂过屋檐角的风铃。清脆的铃声在月夜中飘溢在城墙下,这声音清脆悦耳,融化人心,抚慰亡灵。我和雨希依偎着坐在女墙上。 “雨希,终于找到你了。对不起,自从静海县一别,我一直都在找你,能再见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真不想再离开你,希望能永远留在这。” “莫飞你不用再去寻找苏豆了吗?” “不,不用了,再也不用。一切都不复存在了。雨希,我现在只有你,只剩下你。除了你谁都不是,绝不要再连你也失去。” “嗯,莫飞,我答应你。” 我看着月下雨希清新的脸,紧紧搂住她。 “莫飞,为什么你会和郑氏的人来到这里?其他人呢,四哥,西西,还有三保吴平,他们怎么没和你在一起呢?” “这故事很长,我们大家,暂时都分开了。而我,雨希,是你支撑着我走到了这里。” 雨希俯在我的胸口上,安静地听着我说,抬着头看着我。她的手轻轻地拂过我的胸前,那个刻骨的烙印 院落中,墙龛上挂着苍松凌水图,席地而放的桌上有两杯清茶。张沧水望着月光,又闭眼默默感受着枝叶无声地飘落。 “你把松浦隆信教地可真好。”郑芝龙席地坐着,一边喝茶边对背对着自己的张沧水说道。张沧水闻言,转身看着郑芝龙道,“松浦隆信向来沉稳大器,坚韧不拔,一方霸主对他而言,必是迟早的事。他有这气质,呵呵呵,又有我何功劳呢。” “是啊,时务俊杰者,松浦隆信做藩主,再好不过的结局了,真是天不负我们,从此一劳永逸。”张沧水背依着门扉微笑地听郑芝龙说着,对自己的弟子也颇为满意。过了半响,他又平静地说道,“若是他能早十五年出现,或许我们的大业就不会是现在这番了。” 郑芝龙听后不觉停住了手上的茶,“你到现在也没有忘却,还是耿耿于怀?” “事人主,尽君忠,立身之本,不敢相忘。” “别再自责了老朋友,天命如此。浪海滔天,不是你我的能力所能改变的。”郑芝龙听后,叹气安慰张沧水道。 “说起来,船长,我可是就只有雨希这么一个女儿,你推荐于我的乘龙快婿,莫飞,就是他的儿子吧。”张沧水头一瞥,转念问道。 “我们都该庆幸,那孩子没有继承他父亲的高傲跋扈,自视不凡。要不然,这海上就又平添一个风浪。”郑芝龙仍在为自己斟茶道。 “可是他同样也没有继承道他父亲自视不凡的资本,对吗?”张沧水回头问道。 “不,他有,他有这魄力和能力,他迟早会发现自己有。”郑芝龙重的放下茶杯斩钉截铁地说,茶杯中的清波还在荡漾,茶叶在水中旋转沉浮。 “老朋友,我保证,他足够够格做你的女婿,也一定是个好女婿。毕竟,莫飞是他的儿子,也是你的老熟人了。” “是啊,”张沧水想了想,轻轻地叹了叹气,自言自语道,“你儿子就在我眼前,不知道你在哪呢,天草” 松浦隆信府邸内。暗黑的地下通道中,家丁护着火烛走在前面,为松浦隆信带路。通道的尽头,昏暗的光线里,松浦义信郑披头散发地被关在地牢中。 “对不起哥哥!原谅我,放我出来吧,义信知错了!”见是松浦隆信进来了,松浦义信爬起来,急切地扑过来跪在松浦隆信面前乞求认错。 “义信,你没有错,我们的目标从来也没有相弃过。但这次你愚蠢地站错队了。”松浦隆信走上前,隔着铁栅栏对义信说道。 “嗯?”义信一脸疑惑地看着隆信。 “主人,他们来了。”一旁的家丁低声向隆信禀报道。 “那就让他们进来吧。” “是。” 两个人影晃动地在通道中走来。烛火越来越靠近,松浦义信才看清,其中一人还受了伤,捂着手臂走来。 “哎?”松浦义信看清了他们两人,无比惊讶。 “汪船长,这次真是辛苦你了。”隆信阴冷地笑道 番外 篇 信条 乌云散去,天空洗得一尘不染,蔚蓝辽阔。 滂沱的大雨刚刚停止,平静了飞扬的尘土,小山坳上的青草仍垂挂着雨滴。越过山坳,是一处宽阔的平地。 囚车沉重的车轮碾过泥泞的土路 南海岸畔,江门崖山水道旁,岭南城三十里外,平城,郊外。 “为什么要杀我们!我们是冤枉的!是你们诬蔑我们!是你们逼的!吕大器你这狗贼!有种的你放我出来!” 乌鸦在枝头盯哨,到处零落的栅栏散乱地放置着。地上有过战场的痕迹,血腥的味道尚未被雨水和泥土带走,再远处,就是一片乱墓荒琢。上个月,从南方来的海盗刚刚在此登录过,击败了守军水师后,掠夺平城。 几个士兵嬉笑着走在一起,囚车慢慢从他们身边拉过。 “为什么要诬蔑我们!吕大器,你这无能狗官!吕大狗!你会遭天谴!” 囚车里,一个壮实的青年歇斯地吼叫着;他的衣物撕扯破裂,身上满是鞭子酷刑后留下的血痕。同他一起关在囚车里的,还有几个妇人老者。 他就是平城里的商贾之家辛氏氏族的人,辛五郎。辛氏在平城已历四世,几代都是商贾经营之家。到辛五郎时,家中已是十分富足,屯田过百亩。辛氏族人勤恳善良,人丁兴旺;也常常接济方圆乡里贫弱之户。上个月海盗来犯平城,轻易杀死了住屯守军,洗劫平城。这群海盗中亦有人曾接受过辛氏的施赠,念在辛氏善良平易,乐施好助的份上,海盗们放过了辛氏,没有洗劫他们。 半个月后,副总兵吕大器率水师官兵拍马入至平城。 “再叫吧再叫吧,再叫大声点,哼,都死到临头了,海上这么令人心烦呢!”骑在马背上的吕大器眯着眼掏了掏耳朵。他只是红袍官府,一身轻便前来监刑。吕大器抬起头,伸手挡了一半眼前耀眼的阳光。 “差不多时辰了,送他们西去吧。” 海盗来犯时,平城中其他几个为富不仁的商贾大户都被洗劫一空,唯独辛氏秋毫无犯。于是他们对辛氏家族分外仇恨。而刚到平城的吕大器立足未稳,亟需物资支持。了解了平城的情况后,吕大器即刻有了主意。他指示耳目在城中四处散播消息,称辛氏与海盗往来密切,相互勾结,所以才未在洗劫中遭难。人言可畏,谣言散布后,从前建立起的威望在一夜之间被毁灭全无。深陷孤立敌视的辛氏还是坐不住了,是夜,辛氏一族准备举家外逃。而这正中吕大器的下怀,他早已经遍布人马等待这一刻。在半路上将辛氏一族全部拿下,所有人连罪诛杀,家产积蓄全部充公,辛氏一族满门抄斩。 载着辛氏的囚车后边,还跟着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他们正是从前被辛氏救济施舍的平城里的穷苦人们。但他们并非感恩戴德来送别辛氏。之前吕大器与地主商贾们放出谣言,称辛氏家产无穷,宁死也不肯交代。所以这些穷人们一路跟着前来,是希望能在被处死的辛氏族人的身上搜得一些金银牙根。可怜辛氏族人,生前积善行德,死后却连尸身都不得安宁。 几个士兵松散地聚在一边,嬉笑说谈。他们手中的大刀上,还有浓稠的鲜血不时滴落下来。 “嘿哈哈哈哈,愚蠢地生意人,总兵大人进城了也不懂得孝敬孝敬,看把你们全家性命都搭上了吧,哈哈哈!” “盲目的百姓怎么会懂得明辨是非呢,只是一群没有信条的跟风蝗虫而已!” “死得好!嘿哈哈哈哈,你们看看,前天去抄家时,我从辛氏女人身上找到了什么呢!黄金金的肚兜啊!哈哈哈,愚蠢地蝗虫,还以为能拾到残羹冷炙,真是傻瓜,大人早拿光了,还轮得到他们!” “哎你这混蛋居然也不告诉我!” “哈哈哈” 手起刀落,鲜血四溅,又一颗人头滚落。吕大器勒过马,漫不经心地听着身后被处决的情况。在辛氏族人之前,一同被处决的,还有中了埋伏,被吕大器捉拿下的几十个海盗。赶来的人们远远地观望着士兵们处决海盗,他们仍然麻木地四处搜寻着,藉希望能从中寻找出一些值钱的东西。 在游荡,杂乱的人群中,隐匿着几个身影。 “石头哥,水师士兵众多,不下三百余人,恐怕不给我们下手的机会啊!”九趾不安地问道。 “静观其变。”石头的脸深深藏在袍罩之中。 因辛氏曾与翁连山有过交情,听闻辛氏一族要被满门抄斩的消息后,翁连山急派石头潜入平城,务必要将辛氏的族人救出来,千万要保住辛氏后代。而石头之带了二十多个海盗,轻装便行,混迹在人群中。 突然,行刑前,一个即将被斩首的海盗挣扎着挣月兑开绳绑!他猛然夺过刀,一刀砍倒行刑的侩子手。那海盗身形矫捷,拼了命向士兵们杀去,人群顿时乱作一团。 石头静静地看着骚乱,慢慢模向腰间的火铳,紧紧地盯着他的目标吕大器。而吕大器依然骑在马背上,无动于衷地看着那海盗作乱。 “借过!”就在石头准备拔枪的一瞬间,一只大手猛然拍打掉石头的火铳,按住石头火铳,从石头身边走过。 “什么!”石头忙收回手,心中不禁一个颤抖,这个人的背影,是穿着士兵的盔甲,刚才差点就暴露了。而他就在自己这么近的地方,石头居然也没能发现他。 但是不可能!转念一想,石头仍心有余悸,仅仅凭借刚才他阻止石头的一击下手判断,这人的功力绝对深厚。他不可能没发现石头的计划。但他只是阻止了石头,却并未要把石头揪出来,只当是没看见。 究竟是敌是友!如果是友,这人又是谁。石头困惑地望着他向行刑场走去。 就在刚才石头准备拔枪击毙吕大器的一会儿中,那个挣月兑了的海盗已经举刀劈倒一片士兵,杀出一条血路,直向吕大器奔去。九趾站在石头的左右,焦急地看着,无法冷静。 就在这时,突然一根闪电长枪飞射而来,从背后直直穿透那海盗的胸膛,鲜血溅道了战马的鬃毛上;那海盗立刻毙命,痛苦地倒在吕大器的马蹄前。他垂死地抬起头,嘴边鲜血直流,愤愤地死盯着吕大器。吕大器仍是眯着眼,漫不经心地望着前方。他毫不在意,根本没有一点表情,更不用说慌张害怕了。似乎是身经百战,见惯了这样的场面,胸有成竹。 一个脚步跨步上前,猛地将那海盗昂首抬着的头颅一脚踩了下去!骨裂的声音传来,头颅竟然碎了一地。 “哼,区区海寇,瓮中捉鳖,不自量力,死到临头还敢行刺大人。” 他拔起长枪,踩着那海盗的尸体走来。一身盔锐,身形魁健。参将,汤克宽 番外 篇 利齿忠肝 “既是困兽,自然也会垂死挣扎;兵家云,穷寇莫追,岂不闻乎?不过,还是有劳汤将军了,免去我亲自动手,溅脏了这身衣服可不好。”吕大器勒过马转身走到汤克宽身前,面无表情,缓缓说道。阵风拂过,吹起了吕大器的衣袍,锦衣之下,腰间赫然插着两支火铳。 石头远远看着,心中豁然明白。原来刚才擦身而过的那家伙,是借着阻止石头的机会,告诉他猛将汤克宽就在附近,不要轻举妄动!石头仔细地寻视了一遍人群。满眼混乱,刚才阻止那人已经越过了栅栏,走在游散的士兵们之中。 他穿过三三两两的士兵身旁,跃过栅栏,溅起一片泥水。 “喂!新来的,没长眼睛啊!泥水都溅到本大爷身上了!”栅栏边坐靠着一个被泥水溅到的士兵,不满地朝他大吼道。他突然迅猛回身,深处袖子里的匕首,精锐地划过那兵痞的脖子,滴血不粘!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了这个多嘴的家伙。在一片混乱嘈杂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他混进了刑场。 他一边走着,一边从胸中掏出一把碎银,头也不回地向身后的空中散去。见有人撒银子,前来的百姓们立刻都围了上去,一哄而上地去争抢银子,人群顿时愈加混乱起来。远处几个骑着战马的将士们远远看着,不知所措。拥挤的人群亦无法再踏进马蹄。 “那边好像很热闹,汤参将,过去看看,以防这些个蝗虫们节外生枝的才好。” “是,大人。”汤克宽说着,挥鞭驾马前去,朝天放枪,驱散人群。 那个神秘地士兵正渐渐地向吕大器走近着。 “嗯,你是谁?”吕大器身边的几个士兵终于对这个杀气腾腾的人警觉起来。 那人理也不理,边走着迅速从袖子里滑下四把飞到,握到手中,伸手飞射出去!四个中刀的士兵顿时倒下。后面两个将士见状,立马顶起长枪,催马向他刺来!那人转身一跃,从那两士兵的马背上轻盈地翻跃而过,直逼到吕大器的身后。 吕大器突然感到身后一个阴影袭来,他眯着眼,猛然回头,忙伸手拔枪!而那刺客已向他扑来,吕大器刚举起火铳,刺客已放手射出飞刀来!深深地刺中他的手。 “啊!”吕大器惨叫一声,火铳也掉落下来。 刺客又瞬间拔出腰间的刀,一气呵成地跃到吕大器的战马上,踢开吕大器防护的右手,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刀刺入吕大器的心脏! “利齿与忠肝尚在!” “虎虎卫营!” 男人看着吕大器痛苦的表情,微微一笑,起手一转刀柄,吕大器立刻口喷鲜血,掉落马下。 “既然你还记得这些,亦是明白为何而死!再见弟兄,下辈子再见。” 男人反身骑上马,冷冷地看着倒落下马的吕大器。他摘下自己的士兵头盔,掷于地上,露出了他的面容。 无人知晓的神秘刺客 “啊!快救大人!捉刺客!”士兵们大叫着,举起火铳向刺客开枪。 “什么”汤克宽回头,只是自己离开的一会儿工夫,却见吕大器已被人刺杀。怒不可遏的汤克宽震地一拍,拿起青龙刀向那刺客奔来。片刻时间,刺客已被几十个士兵团团围住。他伸手擒下一杆长枪,左冲右突,杀成一片,砍倒一片士兵。 这时汤克宽闯入阵中,与刺客恶战大开。汤克宽刀法高超,势大力沉,直逼得男人难以月兑战。正当两人战得不可开交时,又一片枪声响起!汤克宽回头,见自己的士兵纷纷倒下,乱成一团。从鸟兽散的百姓群中,十几个伪装的海盗又杀了出来。 “石头!混蛋!” “对不起啊汤将军,连招呼都不打就向你把人要走了,真是抱歉。” “什么?辛五郎!” 只见石头已经趁着刚才的混乱,救出了辛五郎。现在辛五郎已和石头一起并肩作战着。 “石头,你们这群海盗,真是比老鼠还讨人厌恶!”汤克宽咬牙切齿地说道。 “随你怎么说,汤克宽,总之今天,辛氏一族,我是一定要带他们安全离开。” 汤克宽闻言,放眼望去,只见远处尘土蒙蒙,混乱的人群中,被解救出来的辛氏族人们,早已经夹杂其中逃远。 “追!给我上,追得上的统统杀了!一个都别放过!”恼羞成怒的汤克宽已不顾一切,为了阻止辛氏族人逃跑,下达了格杀勿论的命令,他眼中已不再有那些无辜百姓的存在。话音刚落,从混战的军团中突然涌出十多匹铁骑战马!披盔戴甲的骑兵们神武勇猛地跃过栅栏,手执钢枪勇往直前地冲了出去! “什么!铁浮屠!”石头手下只有轻装便行的海盗,他们完全阻挡不了这波异常勇猛地铁骑兵,只能眼看着他们越过自己,向着慌乱逃离的百姓们追杀而去!刚刚月兑离囹圄的辛五郎吃惊地看着这些铁马群从自己身边冲过,一骑绝尘。 “怎么办!”九趾也看着身边奔马而过的重骑兵,束手无策地向石头着急问道。石头看着身边不断扬起的尘土,同样也毫无办法,没想到汤克宽还有铁浮屠这招杀手锏。这些从头到脚都有重盔甲护体的铁骑兵,连马脸马蹄上都包上了铁皮,宛如移动铁塔,根本不是人的血肉之躯所能抵挡阻止的了! “上天有好生之德,行德积善,心地善良的人们,必将受到垂怜。”一个阴沉的话音飘过汤克宽耳边。他再次回头,看着这个混入军团中刺杀吕大器的可怕家伙。 “你是谁!” 他居然能在所有士兵的眼皮底下刺杀了他们的士长官;轻易地果如所吹嘘的,百万重兵之中取首级如探囊取物。汤克宽仍然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这个不知目的的刺客。 刺客抬起头,左眼边一条深刻的刀痕,目光有神。他放下双刀,举起满是鲜血的手,这个浑身都沾着血的家伙,实在是不像能说出上天怜悯的话出来的人。 “你是谁!”汤克宽又举刀怒不可遏。 只见刺客伸起手,从身后取出一把大散射钢弩,转身搭上十支箭矢!汤克宽惊异地看到,他的箭矢上,还固着火药头。 “这混账莫不是专门来找我水师大开杀戒的吧”汤克宽喃喃自语着,提心吊胆地望着刺客的杀器。 只见他扬手向着天空,扳下扳机!紧绷到极限的弩弦猛力弹回,瞬间爆发,将火药箭矢射向天空!弓弦的声音还在回荡,箭矢越过众人的头顶,在所有人的目光中闪过,转眼之间已经追上了铁骑兵群;汤克宽回头,只见这些火药箭矢已经如雨点般落下,密集地落在铁骑兵的马前!箭矢着地后猛然爆炸,在地面上炸出一排深坑!奔腾的铁浮屠顿时惊慌失措,摔得人仰马翻,重伤不起。或者就是在火药箭矢中被炸得血肉淋漓! “真是神人啊,哈哈哈哈,服输了吧汤克宽!再不然吕大器就是你的下场!”局势转眼之间就被扭转,神秘刺客仅以一人之力就挡住了汤克宽的无敌重铁骑。 “你到底是谁!”汤克宽无比恼怒道。 他走上前,迎风面无惧色道,低沉的声音却让所有人都振聋发聩。 “虎卫都护,水师校尉,鬼金杨!” 第一百四十八章 再见四哥 “真是抱歉啊莫飞,好久不见了。” 冬去春来,转眼之间;时光又过一载半。自我随郑森一起东征东瀛,大败藩主龙造寺。之后松浦氏取而代之,成为新的平户之主。为巩固松浦家与郑氏的共同利益,由我娶了松浦隆信的义妹,张苍水的养女松浦雨希,作为两方的联姻。从此长崎无事,两海间的贸易日益繁荣。 “对不住了莫飞;本不该把新婚燕尔的你叫回来的”对着劈波斩浪的船头,郑森又回过头来,对我释然笑道。 “不过,这么重大的事情,这样重要的场合,我还是希望能够有你在。” “下个月,这片海上所以泛舟浮海,独占一方的大海盗们即将齐聚月港,商讨同盟的事宜。而我父亲,是这次海盟的发起人,大海改朝换代的时候到了。” “当然,我一定会去郑森,结义兄弟,何须如此客气呢。只是在这之前,我要先独自回去一趟,去钱塘走一躺。” “这,为何?” “我夫人,雨希,她本是出生在永嘉县富贵人家。小时候因为遇上海盗劫掠,才流走还是的,但她还有个哥哥尚在人海,所以我特地要去寻找一番。” 听到这话,郑森与郑影等人的脸色有些沉重起来。 “怎么了?” “莫飞,你在东瀛的这段时间里,对岸的大明发生了许多事情。”还是陈丁接过话说道,“如果你要一个人去的话,千万小心” “为什么?” “有人到处在散布谣言,说是郑氏勾结倭寇,在海上袭击了出使琉球国的王有容军团,抢走了天子国书,覆灭王有容一行的舰队,引得明廷颜面尽失,朝野大怒。并且近来有人打着郑氏的旗号到处在海上杀人越货,穷凶极恶。海防水师已经视我们为极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所以你要是一个人回去,恐怕有危险” 我举起手,笑着制止陈丁不要再说下去。 “曾经漂洋过海,千辛万苦,险渡异乡,我们都做到了;难道现在,已被视为无法无天的强盗,却不敢回家?” 回到大明后,我别过郑森一行,只身来到双屿港。 现在,曾经被毁于一旦的双屿港又再次复苏过来,没有什么能挡得住利益的脚步原来,在我们离开双屿后不久,风头渐渐过去;附近的百姓又在此慢慢建造起港口码头。重建并未因为曾经的劫难而停止。几艘过往的客船在近海边游弋歇脚;码头边,几个苦力正在往停泊的商船上搬运箱子。 虽然现在的规模还不能和曾经的辉煌时候相比,我望着这个小港湾,物是人非;那是主宰这里的人早已作古。 三年前,我和李依四带着仇恨从这里出发。三年后,曾经主宰天下的那个人已经死去,一朝天子一朝臣;新帝登基,天下大赦,又有无数盗寇重回大海。 在沿海的某个地方,因受皇恩,被赐予改名。宁波。多好的名字,命名往往总是寄托着人们美好的愿望。息事宁人,海波平静。或者这也是赐名者们对这地方态度的改变。 我独伫汪洋,回想着这里曾经的人们,儿时的伙伴,李修,李陈东,苏豆,先生如今都已经不知何处。身后一阵冷风吹来,打断了我的思绪。而风吹不走的,是杀气。 一个沉重的盔甲声一步步走来。我回头,不由惊讶。李依四正一身戎装,手扶着腰间的厚刀,站在我的身后。 “你终于还是回来了。”李依四带着质问地说道。 “是的。” “我们曾经从这里出发,说好誓同生死;你能给我个理由吗,为什么后来你没能做到?”李依四回望着大海问道。 “不,不能。” “既然这样,下月初八,望江楼见,记得带上你的刀。”李依四叹气地说着。他留下这句决斗的话,转身离开。 “哦,听说你现在换用东瀛刀了,哼,真是没出息。”他讽刺道,盔甲晃动地声音已经走远。 “四哥!”我紧握拳头,大声向已经走远的他吼道。海风吹散了他的背影。 第一百四十九章 劫波渡尽兄弟在 海边潮头澎湃,飞鸽越过天边晚霞,落在泊在南海港湾里的船舰上。火炬旗迎风飘动着。气氛焦躁。几个难耐海风焦热的男人赤膊着上身,跨坐在船头。林道乾也赤膊着坐在火炬旗的影子下,看着从海上来的飞鸽传书。 “看来是真的,下个月郑氏海盗联合粤洋旗帮,在月港欲重振商海联盟。” 林道乾放下字信,低声点头着。 “商海联盟?说得好听,假以团结忠义之名,不过是一群强盗的博弈。上一次的商海联盟,决定了现在的势力格局,如今有人不满足,就要求重新分割地盘了!”葛龙在一旁鄙夷地说道。 “那,首领,我们去吗?”魏崇辉看到林道乾手中,郑芝龙广发海上的月港邀请函问道。 “去,当然去,粤海同盟总还没到被人遗忘的地步吧!别忘了,黄金罗盘还在谁的手中。葛龙说得对,这不过是一群强盗中的强盗所聚集起来的利益博弈,但是谁又能忘了我们呢!粤海同盟,定要分到一杯羹。” 经过一段煎熬的航海,林道乾的舰队终于回到了岸上。他们几乎已在海上绕行了大半圈。此时,已离开黑湾很远很远,亦没有人知道,那天,林道乾与简二锤究竟协定了什么。只是林道乾在风中苍老的神态和愈加虚弱的体态,不断地令船员们动摇着。 “那么,我们也就此告别了。”辛五郎和鬼金杨,石头三人也下了船,向葛龙,洪真兄弟道谢请辞道。 “葛龙,多谢你们一路以来的照顾,来日定会再相报答。” “不必客气,五郎,金魁,如果哪天想再回来,大谦号上永远为你们留着位置。” 辛五郎与鬼金杨,石头三人相视一笑,回望着迎风招展的火炬旗下的葛龙伸手告别道,“不必了葛龙,请转告首领,首领大量,庇护之恩,吾辈必会铭记此生。” 三月初八,天朗气清。望江楼外,天空中阳光透过晴空,光芒灿烂。 江南的天气,初春微暖,远处的江面上,水流透着寒意。 望江楼下,绿林成荫。古刹的钟声与诵经声流溢其中。凭栏举目,天空旷远辽阔。在东南沿海,不知是谁起的谣言,说是前督军王有容携天子国书出使琉球国,中途竟遇郑氏海盗与日本浪人的联合攻袭。王有容为郑氏的强大海盗所杀;天子国书亦已落入贼人之手。 楼梯间传来一个厚重的脚步声,我回头。不一会儿,望江楼外已经渐渐起了雨线,落在楼外翠绿的林叶上,青翠欲滴,江南已在烟雨之中。 “真没想到,你会变得这么快。” “你也是。” “你不知道王有容现在是我丈人?” “知道。” “那你为什么杀他!” “我没有。” “那就跟我回去!” “不。” “哼!”李依四摇摇头,无声地拔出陌刀。“莫飞,为什么我们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 “当初,我们离开小李北村时所约定的,不就是因为海盗杀害了我们的亲人,所以我们要找他们报仇吗!可是今天,你却成为了他们!若是这样,我连死去的亲人们都无法交代!只要你仍为海盗一天,而不悔改,我绝不放过你,哪怕,我亲手” “动手吧,要么我把你带回去,或者你把我永远留在这里!”说着,只是眉宇间无意飘过的一丝杀意,李依四扔下刀鞘,立刻向我挥刀而来!这汹涌之势居然毫不留情。我愕然拔起刀格挡。李依四的招式向来势大力沉,这个我从前就十分清楚,但不想真有一日会和他真正交手。 我措手起刀,顿时火花四溅。李依四那无可比拟的力量一下将我逼到高楼的边角上。我重重地撞在楼柱上,浑身猛然受伤一震。他仍毫不退让,后退一步后立刻又大刀劈斩而来!我侧头一躲,猛烈的刀锋劈过厚重的红木柱子,划向天空。 刀锋擦过,顿时我脖子一道鲜红。我后退着抚着脖子,真不想这个曾经誓同生死的人,眼前竟已执意要取我性命。 李依四见状,也不禁有些茫然。但他又立刻握紧刀奔过来。看来我只能拿起刀反击。再不然就要成为他刀下魂了。李依四的招数我曾经是最熟悉的。我们虽师出同门,只是学得完全不一样。他的刀法孔武有力,致钢致猛。他最可怕的时候,崩山裂地,横扫千军,并且遇强则强,曾经赤手接下李光头的杀戮屠刀。 江面上风起潮涌,春雨越下越大。 大战了许久,我和李依四在望江楼上;天空中开始暴雨如注。几百个回合后,我们两都已经是遍体鳞伤。又一阵窒息激战的刀光,剑影交锋后,两人散开了,刀尖的鲜血不断往下滴着。自从水牢一别后,就再也没过他。而他居然又强了这么多。我们都喘息着看着对方。 “到此为止吧,再打下去也没有结果的!” “若你还是海盗,我绝不会这么放过你!” 说完,李依四又拔刀反提。那一刻,楼外的雨点也静止住了。带着刀锋上血红的影子,我猛然睁大眼,依稀看到了方虞用刀的影子!一道崩山裂地的刀锋劈来,将两根浑厚的合抱之粗的圆木楼柱一击斩断!我急蹲身躲开,趁着李依四劈来,侧身瞬间闪到他背后。我也开始愤怒地举起刀落下!突然李依四转身一刀,顺势刺入我的胸膛! 顿时,两人都停了下来。李依四惊愕了,只是呆呆看着不知所措。我忍着剧痛拔出刀,一脚将他踢飞,继而举刀向他刺去。李依四被踢开后,重重撞在另一木珠上。他抬起头,看着我杀红了眼,向他斩来!李依四平静地看着,并未躲闪,只是淡然地闭上了眼。刀尖跟到你的跟前,我突然醒悟过来,忙偏手一侧,直把太刀直愣愣地插进圆木柱子里面!刀锋四散,冰冷的刀刃已贴着李依四的脸。这个人,曾经与我一同赴汤蹈火,几次三番把我从刀下救下来。 李依四睁开眼。 “四四哥,对对不起” 我抬起**的满是鲜血的手,伸手拂过四哥的脸;在他脸上,身上留下一道直直拉下来的血手指印。 “对不起,四哥,原原谅我,不会有下次了”胸口鲜血不断涌出,我支撑不住地倒下。 “莫飞!!不要死!起来,千万别死!!”李依四看着我慢慢倒下,不禁跟着跪下去扶住我。 “四对不起,吴平他已经死了,我或许” “住口!住口莫飞!我知道!别说了!” “住手!”这时,孟觉带着西西和雨希也来到望江楼。却惊见我和李依四全身湿淋地跪在血泊中 江边不时有浪头,几艘货船缓慢驶过。昏暗的雨线中,古刹的钟声又一次撞响,渐渐大音希声 番外 篇 忠义往事 石头与辛五郎,鬼金杨一行告别了葛龙,三人刚刚走出热闹的南粤港口。闹市中一匹快马奔来。人群中迅速地出现了十几个杀手,举着火铳将三人团团围住。周围刚刚还川流的人群顿时鸟兽散了。 “大胆海盗,闯了水牢,也还敢在这里悠哉!”那骑马而来的人在他们跟前勒马指着三人斥道。 三人面面相觑,措手不及。 “才刚刚下船就遇上了,这次动作倒是够迅速的,阁下可是水师哪位英雄,从哪得到的消息呢?”石头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江洋大盗,恶贯满盈;人人得而诛之!捉拿你们几个越狱之盗,我叶城义不容辞!” 三人相互使了个眼色,石头站了出来,模向腰间的火铳正色道,“不肯说就算了,不过要想阻拦我们,还得看看你有没有坐过本事!” 话音刚落,身后一个声浑厚的声音传来。 “石头,你是要去哪啊?”听到这个声音,石头顿时僵住了。他松开了握着的火铳,双手颤抖起来。辛五郎和鬼金杨也吃惊地回头。石头眼中闪烁,心中无数感慨,他缓缓地回头。 “船船长”石头回头,与辛五郎异口同声道。 “船长,你又回来了吗?” 只见翁连山正站在他们身后。他的身旁,方虞也抱剑站在一边看着。 “世道不平,去哪儿也消停不了,我正欲打算出山;石头,五郎,金魁,你们三个这是急着要去哪呢?” “正欲为您马首是瞻!”石头激动答道。辛五郎也点头站了出来。 “哈哈哈!”翁连山欣慰地大笑起来,“那么你呢,金魁?”翁连山上前,拍着鬼金杨的肩头问道。 “金魁,赤龙团需要你。”翁连山低声说道。 这话让鬼金杨如心头一震 殿堂上,两位老臣锋芒不让,争相向宝座上的年轻人辩言进谏。这年轻的天子手托额头,一脸疲态失望地卧靠着。眼神中满是厌烦地看着两人近乎争吵,举棋不定。 “太傅,你怎么看?”他扬起龙袍,转头向平日中自己最仰仗的两人看去问道,希望能有人帮他解围。 “陛下,我看,我们还是先听听镇海将军怎么说吧;将军乃是钓鱼列岛的探索发现者,亲自登陆过岛屿,又精于航海,戎马炮火;臣以为,对于是否驻守海岛,他的意见必能作为最好的参考。”太傅早有准备,把同为心月复的镇海将军推了出来。 “有理,莫将军你怎么认为呢?”天子喜出望外地说道。 “陛下,末将认为” “莫将军!”那军人刚欲进言,不想还没等他开口,身后又有一人声洪正亮地打断了他,他回头与众人一道循声望去,又一人执秉站了出来。 “将军,你可清楚,一艘水龙战舰制造需要花费多少银两吗?从汉中伐木,川汉制木,两广制绳,到制出一艘军舰,需要的银两可是一个县的百姓尽一年的税银!也就是说,一个县的百姓一年税银,就这样被你们白白扔进了无尽的深渊之中。一个县有多少百姓,这些钱,可以让他们多穿一双鞋,一件袄和储备来年的谷种。你可知道?” “我知道”莫平黯然回答道。 “那就好!其二,澎湖列岛进不得,退不能,若以澎湖列岛在基点向东,则大陆航线过长,补给船不能及彼;而其间又有黑海毒沟,战舰尚不能保证平安到达,何况是其他商船!不知我这个外行,有没有说错呢,将军!这样进不能得,退不能守的孤岛,鸡肋寸土,取之无义!” 殿堂之上顿时鸦雀无声,一番话说得莫平哑口无言,紧紧握着拳头。宝座上的天子亦是听得眉头紧皱。 “太常卿,你以为呢?”天子见无人进言,只好找自己信任的人问话道。 “臣陛下,臣以为,将军之举实在是不明智,劳民伤财之愚;钓鱼岛,澎湖列岛和琉球众岛距我沿海边疆,滨海之崖尚有风涛千里之远。人烟稀少,物资匮乏,三岛不过是海上一隅;而我天朝上国,无奇不有。我认为陛下,我们实在没有必要再派遣精锐水军前去,驻守那毫无价值的三个荒海岛屿。” “陛下,我虽然不完全认同太常大人的意见,但是我以为,眼下国库并非殷实。国以民为本,而今南直隶诸地又遭遇水旱蝗灾,实在不应该再花银子在兵部之上了。若是造船舰利炮的银子,能不能缓到明年开春,让灾民们安然过完今年的寒冬再来商议呢?”又一户部官员执秉站出来劝阻道。 “两位说得也有道理,容朕再考虑考虑。”天子极不情愿地扬手说道。 莫将军,你可不曾忘了吧,当你们远航海外的时候,是谁供养了你们呢?如今四海消停,边疆无事,国之患,不在海外在萧墙!先安内,后通外,而现在你们已经俨然无敌海上,又何必再花费银两呢?我看,是时候海禁了吧?” “大人!你这是什么话!” “皇叔!” 朱绔这一番话,令莫平和天子异口同声叫喝道。朝廷上亦一片哗然。文武众臣顿时议论纷纷,窃语不止。 “皇叔,”年轻人缓和了一下,平静地接着说道,“皇叔,海禁的事,没必要如此上纲上线吧。”他意识到自己的身份与场合,不得不克制着,尽管朱绔的话如尖刀一般可怕,意在直直阉割他的水师舰队。 “就这么贸然否定海禁,必然不妥皇叔。” “朱大人体恤黎民,不过开疆劈土,壮大版图,也是功在千秋,名垂青史的丰功伟业。莫将军登陆钓鱼,树立丰碑,也是件令你我和在场诸君都值得自豪的事业。”这时,太傅出来替这针锋相对的两方圆场道。“不如大家都各让一步,莫将军,修造军舰的事暂且停下,这银子,自然也有户部安排赈灾,琉球众岛,就派水师将士五十人,福船战舰一艘,此等规模,即使十年也花不了多少军饷。这么办,你看如何;至于海市利弊,我们还是待观几年后再做权衡,朱大人你们一下如何呢?” “是啊,皇叔,你看这样如何呢?”年轻人故意问道。 “既然皇叔您和太傅都这么说,臣等自然再无异议。但是陛下,先帝再世时,历尽心血,才将天下安定。百姓生息,先帝销毁船只,沿海边疆设卡,为的不就是一个宁静,平和的大明帝国吗!如今陛下的舰队越行越远,龙腾风帆旗下,爪哇,泯国各地的物产;我六国码头,各色人等,鱼龙混杂,东海岸线上,人心蛊动,千帆云集,四海腾龙,民争相出海!我淳朴世风渐移,臣窃为陛下和莫将军的行为深适不安愧疚。” “谢皇叔提醒,皇叔心系天下黎民,朕自当勉励之。”年轻人扶靠在龙椅之中,疲惫抚着额头,仍故作姿态地应答道。显然,他还无力对抗这些托孤大臣们。 “朱大人言之有理,末将一定深思慎行。”莫平亦应答道。 “退朝吧,海禁之事,诸君改日再议,今日就先到此吧。” 众文武大臣陆续退出朝堂。大殿之中,只留下了皇帝和其他二人,此二人皆是他的心月复之臣:太傅周九鹤,镇海将军莫平。 “朱绔真是冥顽不灵!不识大体!”年轻人怒而拂袖道。 “陛下,克制隐忍,朱绔党羽众多,又有燕王鼎力支持,可不要与他太过对立了。”周九鹤提醒道。 “是啊!党羽众多!他都这么逆我了,满堂之上,竟无人敢站出来帮我说话!误国庸臣,我早晚清了他们!清了他们!莫平,立刻给我去清理他们!” “陛下,别再幼稚了,贸然动手只会把我们自己拉下水,但这些人,莫平一定记得,一个都不会忘掉。” “陛下!”周九鹤阴沉着连制止两人道。天子亦感自己失态,理了理龙袍,稍稍控制了情绪。 这时,殿门外一阵吵闹。三人好奇地走了出来。 “怎么回事?”三人也跟随着走出去,殿门前正堵着一群大臣。 “无耻,恬不知耻!你们这些读书人,花尽半辈子时间,表面上读着圣贤之书,胸中所学却尽是厚黑之术;口中说着忠君报国,平日干的却都是勾心斗角的整人勾当!贪图富贵,即使田间劳作农民也比你们好!世间再无比你们更无耻的人!吾真羞于你们为伍!” 原来是一个殿前执戟小子指着儒臣们大骂,天子与周九鹤,莫平三人在后面看着,天子不禁喜上眉梢,小声对莫平问道,“这孩子是谁?” “陛下,是我虎卫营兵士,殿前侍卫,杨金魁。” “真是初生牛犊,说得好,说得真好!都是肺腑之言呐,朕就需要这样的人!” 此时杨金魁并未注意到后面的三人,他仍然大骂着群臣。而为首的朱绔,更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你们一群连坐船划船都不会的家伙,却在指划着你们穷尽一生也到不了的地方!真是荒唐,你们有何资格!迂腐的人!听着,守土有责!国土丢了,你们都是千古罪人。” 朱绔在一旁听的面色发紫,颜面尽失;但他显然也无法反驳杨金魁。因为以他的身份,是不该去和一个黄毛小子辩驳,那只会让他更**份,只好任由杨金魁在皇帝面前大骂他们。 杨金魁仍然义愤填膺,他月兑去上衣,身上满是网一般的刀痕印迹。 “看看吧,知道这是什么呢!”众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就是与海盗们捍死搏斗的证据!而当我们在奋战,开疆拓土的时候,你们在哪!” “放肆!杨金魁,这轮得到你说话吗,退下!”莫平故作震怒,适时地走出来,给了杨金魁一耳光。杨金魁扭过头,仍然愤愤不平。 “惭愧朱大人,是我治将无方,尽让这小子口出狂言,敢对诸位如此不逊,我这就斩了他!”莫平故作姿态地拔出佩刀来,“朝堂议策,岂容你这无知小子污蔑!” 朱绔和众人忙拉住莫平。 “算了算了将军,念在他也是一片赤心的份上。”朱绔脸色阴沉,但也不得不强忍着心头愤恨,装着阻止莫平道。 “朱大人海量,多多包涵,我一定会好好治治这小子。” “无妨无妨。”被杨金魁一番叫骂的朱绔早已摇摇手,疾步走开了。一番话的确令他难堪不已。 “杨金魁!你小子好大胆子,竟敢当庭叫骂本朝百官!”众人走后,天子与周九鹤两人走来。 “皇上!”杨金魁倔强地低头请罪道。天子高兴地走到杨金魁跟前,手抚着他的肩头道,“骂得好,你可比朕的百官有骨气多了。” “皇上” “朕就缺你这样的人。忠诚果断,为什么不是你这样的人站在殿堂里,站在朕的身边为朕效命呢。” “陛下!若能为陛下份一丝之忧,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好!杨金魁,朕即可封你为校尉;你与侍卫长胡武,率福舰三艘,前往驻守澎湖岛。以宣示我大明主权,建码头府第,以为我大明东海大门,应我国船舰,外拒盗寇。” “遵命!承蒙圣恩,末将必当尽肱骨之力,为陛下效命;使命未成,绝不回见君王!” 番外 篇 赏金海盗 弹指一挥间,杨金魁独自一人回到岸上。他的武艺愈加长进,多年的海风,让他变得粗犷黝黑。 他并未完成君王的使命,昔日的承诺,似还在耳边飘荡,但他却已永远也找不到昔日的故人。外海岛上和大陆完全是两个世界,隔着捉模不定的海湾,混沌的土地上,狼烟刚刚平息,烽火尚燃着余下的灰烬。在红墙高门内,贵华繁京,一朝天子一朝臣。杨金魁茫然地望着大海,他不知道多年来的寂寞和职责,此刻不知陌生的故土该向谁去告之。没有想象的荣耀和日光迎接他。 “利齿忠肝尚在!” 多年前,杨金魁还在莫平手下的虎卫营的时候。那是京城禁军里最精锐最骁勇的战士。 “今天你们为什么会站在这儿?那是因为圣上需要你们,替天子戍城,保卫他的王座!这是你们的价值,是你们在这儿的唯一原因。我不管你们从前是干什么的,但现在起,你们只为天子戍城而存在!君王只需你们两件东西,你们的勇武,以及你们的忠心。” “虎卫营,利齿忠肝尚在!” 莫平高高站在阅兵台上训话。杨金魁抬起头,见莫平的身旁,招扬的虎卫营的旗帜印着烈日。杨金魁转头,看到自己身边一个瘦弱的家伙,正在瑟瑟发抖。初入兵营的吕大器 “金魁,听说圣上册封你为校尉,率军前往驻守澎湖岛去了?” “是啊。” “金魁,你能带上我一起去吗?” “不,吕大器,你此去浪海里,恐怕九死一生,未必还有命再回来。假如我埋骨深海,无福回来。你一定要答应我,替我照顾好我的父母,他们就住在粤海之滨”杨金魁说着,有些咽哽,含泪对吕大器说道 苦训三月后。 秋风阴冷,杨金魁即将率舰出海。临行前,莫平来为杨金魁送行。 “将军,吕大器他没来吗?”杨金魁最后回头望了望送行的人们,向莫平有些哀求地问道。 “算了吧,金鬼,人各有志,他不会来的。” “是吗”杨金魁失望溢于言表道。 “他已奔投更能为他带来荣华富贵的主了。” 几年后,杨金魁再回到大明,故主已逝,物是人非。杨金魁再也找不到昔日他效命的人,现在的陆地上,亦已没有招见他。无奈杨金魁只好回到南海家乡。他走进村子,昔日宁静的杨家村,只剩下了一片墟土,不见人影。杨金魁呛然跪下,手中的刀也掉落于地。为朝廷守着千里之外的海岛,却守不了家乡的故土。 杨金魁跪倒在地,抓起一把焦土,心中万念俱灰。这时,倒塌的屋中,走出一个邋遢的小女孩。她走到杨金魁跟前,久久注视着杨金魁。 “叔叔,你是海盗吗?” 杨金魁疑迟了一下,想来自己驻守海岛多年,风吹日晒,的确早已经形似海盗了。 “来这里的大人们说,海盗们很坏,为了钱什么坏事都干。”小女孩说着,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放在杨金魁的眼前,摊开手心,给杨金魁一枚铜钱。 “我给你钱,你能去为我做件坏事吗?” “什么?” “去杀一个人。”小女孩稚声稚气地说道。 杨金魁有些震惊,他望着小女孩纯洁天真的眼神,丝毫没有说这话该有的杀意。 “你叫什么名字?” “杨金梅。” “金梅,是谁把我们村子毁了?” “上个月,来了一群拿刀的人。他们说这里会有海盗来,要我们搬走;爷爷不答应,于是他们就开始杀人了。” 新帝登基后,以海盗骚乱为由,全力实行海禁。凡超过尺寸的渔船一律销毁。沿海居民必须向内迁移五十里。时任粤南副总兵之一,吕大器,为人异常残暴,性情乖张无常,杀人如风。执行海禁时,凡遇到稍有不从者,即刻杀之而以儆他人。时沿海边疆多设卡哨,水师日夜巡逻,凡发现有私自出海者,可自行立斩之。而吕大器为迁移沿海居民,时常将数个村子整个烧毁。 杨金魁知道了一切,原来在他远离大陆的那几年中,世事多变。他再次拿起刀,牵起同族小女孩的手离开了杨家村 “他真的是一个人就干掉了吕大器!到底是什么人?”王有容拍案而起,向汤克宽问道。 “听说是前京城虎卫将士,一方猛士” 王有容与孟觉面面相觑。 “虎卫?那可是他的人,那可务必要除掉他,鬼金杨现下落何处?” “大人,鬼金杨现已投奔粤海大盗林道乾。” “” 第一百五十四章 盟主之选 岛外海水波澜,随风如稻穗,在蓝天下波荡。 “盟主非林道乾莫属!”刘香似乎已经擅自主张地向荷兰海盗解释道。 这话一出,自然广场上是一片议论。很多人都没想到刘香会这么说。在此之前,似乎所有人都公认,郑芝龙是现在最有实力的人,而他召集了此次月港之聚,自然他也是最接近商海联盟盟主的人。可是刘香却出人意料地推举了粤海同盟的首领林道乾。相比之下,论实力,粤海同盟确实也是纸面上与郑氏最接近,旗鼓相当的海盗团。而林道乾更是早已经名扬海上的大海盗头目;沉浮海上数十年,有无数后辈海盗受他恩惠,没有人不知道他的传闻;光如此看来,他更有资格胜任这个海盗王的位置。 这完全出乎郑芝龙预料的情况,令他脸色沉重。郑芝龙算是看出来了之前刘香极力赞同商海联盟重立,却是要再盟主人选这个关节上突出难题,让郑芝龙前功尽弃。而这由荷兰海盗这个局外人发起的这一问一答显然也是他们早有准备的,刘香与荷兰人之间先前必然是已经达成某种默契。看起来,自从上次荷兰海盗拜森,屠夫等人偷袭琉球不成,被郑森击败后,荷兰人与郑氏已经结下梁子。而现在,他们已经与血斧团刘香毫无阻碍地达成一致战线。 在此次月港之聚前,郑芝龙广发邀请函,是让天下海盗知道,他几乎已是商海联盟盟主的不二之选。而刘香却故意推举粤海林道乾,目的无非只有一个,挑拨。 “葛龙,你说我的观点如何呢?我向来崇仰林道乾船长,即使早在我和郑船长跟随颜公下海之前,林道乾首领早已经带领着众渔民兄弟反抗压迫,打抱不平!想来现在这片海上,如果是十年前出海的人,有谁没曾受过林首领的恩惠,而林首领又何曾向任何人伸手要过什么呢!如今,由他来做这个新商海联盟的盟主,才是名至实归!” 葛龙点了点头,暗自扭过头嗤笑着。因为林道乾此次未能亲临到场,不是别的原因,而是身体欠佳。连出海都已经颠簸的他,是不可能再担得起新商海联盟的盟主。尽管商海联盟的盟主拥有绝对各个海盗团海域,港口等各项重大利益的大权,可林道乾毕竟是老了,他已经无力再来争取盟主之位。至于刘香的用意,葛龙自然也是一清二楚:借用林道乾的名义和粤海同盟的实力来打压郑氏团体。林道乾虽然老去,粤海同盟的实力仍在。没有海盗愿意在这两个海盗团中旋转一个得罪。因此刘香既然已经提出了林道乾,除了郑芝龙,恐怕也没有其他人敢再反对,也无这个实力来反对粤海同盟。 “如果不是林道乾首领出来主持商海联盟的话,那么,说句不中听的,我认为我刘香也能来当这个盟主!”刘香故意对此次大会的东道主视而不见,绝口不提;意明了然地向郑芝龙挑衅者。 葛龙仍微笑不语,静观他人的反应。 “这恐怕不妥!”终于还是有人占了出来,郑氏的盟友,粤海旗帮,张保。 “林道乾船长虽然德高望重,但是年事已高,恐怕已经不适合再任盟主,而今海上才俊,大有更合适的人在。” “张保,你们旗帮与粤海同盟本是同支兄弟;你们船长陈四与林道乾亦是生死同盟,共同起事,而你现在却认为林道乾船长不够资格任商海联盟的盟主?”刘香立刻针锋相对地说道。 “话可不是这么说,我敬林道乾首领如同我义父陈四,不过我也是为林首领着想,你却想还要他出来折腾他!” “那即便如此,粤海同盟实力冠群,仍该有他们之中的人来出任盟主才是。” 葛龙依旧看着他们争执。诚然即使是他自己也清楚,眼下郑芝龙必然是最有资格出任新商海联盟盟主的人。不过既然刘香已经把他们都祭出来了,那就让他们去利用争执吧,至少也为粤海同盟在新的商海联盟中争取更大的筹码更大的话语权和利益。 “哼哼,这下可有好戏看了。”广场后边的人群中,林风率着大马海盗们窃喜着。这些个零散单独,或是实力上远不如大海盗团强大的海盗们,对于大海盗头目只见的相互攻击,自然是再想看到不过了。 “真是今时不同往日啊,郑氏海盗看起来虽然强大无比,可是这影响,声望远不如当年的汪氏海盗呀。看来今天恐怕是出不了什么结果了。”石头双手插胸,与辛五郎,鬼金杨暗暗站在广场边缘看着。“难得郑芝龙船长有心重建商海联盟,不过却也无力达成船长的意愿呢。”石头暗暗嘀咕着。 刘香与张保仍在争执,而多数海盗似乎已在刘香这边。“难得粤海同盟如今又人能担任盟主之位吗?恐怕难以令人信服吧!”张保气急败坏,月兑口而出一句道。 “张船长,这是什么话!我葛龙虽然不才,但是与某些在水牢中被关了数年,不知太阳已在何方的人,我还是有信心与他比试比试的!”葛龙佯怒道,粤海盟的海盗众们也摩拳擦掌,准备刀枪。顿时火药味弥漫,情形愈加混乱。 “你说什么!”张保的手下也被挑起了怒火。 “够了,不要再争了。”这时,身为东道主的郑芝龙见情势已难控制,终于忍不住出面道。天空中,一片云彩掠过,笼罩住妈祖像。 岛许久,广场渐渐安静下来,除了刘香 第一百五十四章 商海四神器 第一百五十五章 青铜钥匙 “这么一来,哪怕首领有心助林道乾,也帮不上力了呀,呼呼!”黑湾渔人殷吉嗤笑着向哥哥殷哲说道。 “这样最好!”殷哲说着,迈步向郑芝龙走去。众人看着他的步伐,心中犹如弓弦一样开始紧绷。殷哲走到郑芝龙跟前,转身面向向广场上的人。万籁俱静,所有人都好奇着,这个可怕的黑湾海盗会说什么。 “既然大家都认同郑船长的方法,即得四宝者为商海联盟盟主,我这里有个好消息想告之诸位。那就是,四神器之一,青铜钥匙的下落”众人都听得抬起了头,出神望着殷哲,等待着他接下去的话。尤其是葛龙与刘香二人。 “青铜钥匙就在黑湾!一个凡人碰都碰触不到的地方。当年就是盟主汪直船长放在了黑湾。而我们黑湾首领简二锤无心于海盗王之位,从前也是,一如既往。所以他愿意告之大家,只要是你们之中的有心者,皆可来黑湾取走青铜钥匙!” “这混蛋”葛龙在下面暗暗咒骂着他们。青铜钥匙的下落其实他与林道乾也都知道。简二锤无意于海盗盟主之位,他也亲口向林道乾说过。只是不想殷哲会在这里把这个秘密公之于众。 “他说的,是真的吗!这商海联盟的事倒是越来越有趣。”林风与手下言语道。他满脸兴奋,就像是宝物已入他之手。 “真会炫耀啊,就怕别人不知道吗,可恶的黑湾海盗!换做其他人,藏起来还来不及吧。”颜良与郑森,常开虎交头接耳道。此刻他也想起了与李奇魁一同去大谦号夺黄金罗盘的事。“可是事实也是。这倒是他们一贯的风格呀,还就是喜欢引起纷争。”郑森一脸严肃道,“敢去黑湾的人也没几个,更别说从他们手中拿过钥匙了,那必然是要得到天之勇士,简二锤首肯的人。” “葛龙,我们只能帮你到这儿了,希望能尽快见到你来黑湾吧!”末了,殷哲还不忘向葛龙问候道,似乎是要告之所有人,黑湾海盗与粤海同盟的关系。葛龙只是不屑地撅嘴回应,原本林道乾率领船舰到黑水湾,亦是要简二锤念在旧恩,争取粤海同盟与黑湾的同盟。而黑湾海盗却在这儿爽快地将青铜钥匙的秘密让天下的人都知道。这让他的盟友很是不满。 “去黑湾寻宝?真是九死一生,能活着回来已经是上苍开恩了。”辛五郎嚼着青豆,懒散地说道。他正骑坐在楼船的船头杆上,停泊在广场外的海面上,偃旗下锚,俯瞰着整个广场。“那倒也文笔,据我所知,青铜钥匙确实是在黑湾,不过并不是在黑湾海盗手中。”石头擦了擦手,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回应辛五郎道。 “噢!”辛五郎和鬼金杨亦好奇地问道,“石头,难道你也想去试试?” “总会有人去拿,肯定有人能拿得到,黑湾海盗可是言既出行必果的人。”石头正说着,忽见一飞鸟掠过头顶,向广场中的人群飞去。 不一刻,便见郑芝虎行色匆匆地跑到郑芝龙身边,低声耳语。郑芝龙听后,顿时脸色大变。说完郑芝虎又带上了田川立人,洪辉等人,迅速离开。刘香与葛龙等人还在想着如何成为盟主的办法,但也注意到了郑氏慌张的神色,隐隐感到似有事发生。 “出什么事了,郑芝龙这家伙刚不是好好的吗?”刘香转身问身边的邓獠,张奎等人。李奇魁拿着一张卷起的字条走了过来。 “飞书来报,胡宗宪正欲率昌国卫舟师七万,水师多员大将,出海远征,誓要剿灭郑氏本营,琉球岛。 刘香等人顿时面面相觑,惊得目瞪口呆,愣在原地 另一边,粤海同盟也收到了消息。洪迪疾步从人群中挤到葛龙身边,低声耳语将水师的进击告诉葛龙。 郑芝龙脸色苍白地回到广场前。他望着周围一圈来自四海的海底门,强压着心头的焦虑。 “诸位,我们就此订下盟约,来年此时,就在此地,谁能带着四神物来到此,谁就是商海联盟盟主,任何人都不能质疑,必要对其所述听之,对其所令为之。君子之约,绝不反悔。” “当然没有反悔,不过阿龙,恕我多嘴,商海联盟还是留给他人吧,你就别多想了,你还是先想想你们自己吧。听闻水师大军已经乘风破浪,开赴琉岛了;不知道你们有没有死战的决心呢,哈哈哈,保重了阿龙,但愿明年此时,还能在此地再听到你的声音,保重!” 郑芝龙顿时哑口无言。消息果然还是不胫而走。他极力掩饰的,仍然没能够掩盖住。郑芝龙只能看着刘香带领他个个都深不可测的手下们走出人群,在人群中走出一条过道,扬帆启船,离开月港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命 郑芝虎迅速带领着部分手下先离开月港。他虽有强健如熊一般的金刚体魄,此刻却也像沉负着千斤之力一般,无法招架地慌张难掩。 广场上如同升腾的沸水,混乱起来。 “什么,真的吗!”如此突如其来的大事件,即使是石头等人也是吃惊不小。毕竟,假如这是真的,那绝对是场轰动天下的海上大战。 “真是个不好的征兆,都安排好了吗,这海上的大事是一个接一个地要发生了。”殷吉还未说完,殷哲已带着众黑湾海盗转身离开。殷哲边走边说着,“走吧殷吉,大会到此结束了,能不能选得出盟主看来又得另说了。”他要把消息带回去给简二锤,后边的事情看来已经很明了了。 “郑芝龙要完蛋了!”“哈哈哈,散了吧!散了吧!大势难留,明年能不能在这里开商海联盟大会都不一定了!”纷纷离去的海盗们,如马蹄扬尘,偃旗离开,混乱无章。有人幸灾乐祸,大声谈笑着。 “大大哥,这算是天助我们粤海同同盟吧。”魏崇辉从身后挤出来,到葛龙身边悄悄问道。 “谁说地!”葛龙按住魏崇辉的脑袋摇晃,“辉仔,你要知道,郑氏与水师,还不定孰强孰弱呢!这还都是未知,谁又知道水师下一步会有什么打算。不过,能打乱别人的变化总比没有变化好。” “告辞了郑船长,保重,保重”葛龙的话越说越轻,他有些暗喜地告别了郑芝龙,率众离开月港。 郑芝龙亦无心听取这些,他唯一所关心的,只剩下一个。众海盗纷纷离开后,妈祖广场上,只剩下郑氏海盗与旗帮海盗还留在那。刚刚得知消息的郑森等人也是一片焦头烂额。 “陈丁,这是真的吗!” “千真万确,胡宗宪正在调集近海能调集作战的所有舟师,将士,齐聚昌国卫,不出半月,就会出征。据回报,这次水师早早放出消息,明刀明枪,誓要踏平琉球岛,他们的确是要动真格了。” “为什么要这么做,胡总督为什么在这个时候”郑芝龙焦躁地模着浓密大胡子,自言自语地思索。 “船长”,广场上仅剩的另一个帮派,旗帮海盗张保抱拳走来说道,“我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水师会如此兴师动众。不过我旗帮此次亦可助你们一臂之力!我们可以联手,击垮他们。” “哈哈哈,多谢旗帮兄弟,现在还敢留下来帮我郑芝龙的,旗帮海盗义胆忠肝,果不愧为侠盗!”郑芝龙大笑,握着张保的双手。他以兄弟相称与自己相去十余岁的张保道。 “不过多谢张保船长。”郑芝龙收起笑脸,严肃郑重道。郑森亦正色看着他,隐约已经预感到,“父亲”,他本想劝阻他,轻轻叫道。郑芝龙并未理会,“张保兄,既然此次水师要剿灭郑氏,踏平琉球,是专程找我郑氏而来。那就不必劳烦张兄了——不必劳烦任何人!”郑芝龙遥望空荡荡的广场四方,他回头,仰望着妈祖女神,他的思绪如妈祖神像的目光一般,远浮海上。商海联盟的事宜暂时抛到了脑后。 郑芝龙久久闭上眼,默默祈福着。 “若水师敢出龙骨山,往琉球而来;吾,与之一战。” 天空中狂风呼啸,雷雨倾盆。 台风即将到来的季节,巨大的风暴在天海相接的地方反复无常着。此时每一个出海的理由,都会被有去无回,吞没生命的大海驳回。 白昼被笼罩得如同夜晚,阵阵网状的闪电划过,照亮了随着巨大波浪,汹涌起伏的战舰的身影。离双屿岛相去八十里,象山,昌国卫,暴雨不断。沿着城墙,如注倾泻还未到城墙一半,雨珠就被城头的巨浪所带走。 水师昌国卫指挥司。乃是明军水师,东南沿海的总部。里里外外到处都是带着雨水,忙乱的脚步。 议事厅中,十几个人聚在中央。巨浪和风雨在城头咆哮着,闪电不断地划过海面上。时而让这些人的脸和盔甲照得锃亮,时而又如沉没在黑暗中,暗的看不到人影,像根本就没有生息般死寂。一阵脚步声后,又有几个从雨中赶来的人,他们顾不及身上的雨水湿遍了整个议事大厅。 总督胡宗宪坐在公案前,双手合握,撑着下巴。他穿着郑重,整齐的戎装,脸色凝重,黑暗中一股令人害怕的威严。他紧急召集了所有他能调动,他愿意召集,愿意见到的所有水师将领们。 气氛凝重地无法流动。胡宗宪垂下眼,看了看军师桌角上放着的案牍,以及还有一卷放在他左手边的新文牍。前者是三天前快马急到的文书,王朝的最高指令,圣旨。 而后一卷文牍,写着《筹海图志》。 他知道自己时日不长了。不是从三天前,早在一个多月前,胡宗宪就知道,自己已经是举步艰难了。 今岁以来,凤羽南飞,白龟上岸,这被弄臣被解读成是新帝登基后,天降福瑞的征兆。可这些没有降到他身上。自新天子登基以来,党羽之争趋于激化。上至内阁首府,六部一品大员,皇亲国戚,无不卷入其中。各个原本自以为稳坐钓台的大员们,都如走马翻牌一般,接连着换人;或告老还乡,或事发下诏。胡宗宪所仰仗的人,看着越来越少。直到一个多月前,曾在太仓水牢之败中力保其渡过一难的巡抚赵京华,因贪污大罪打入牢中。胡宗宪终于明白,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他亦曾挣扎求变过。幕僚徐文长献策。于是趁着京城最动荡的那段时期里,他们借用漕运船队沿海北上。船队满载金银贵重,用于孝敬打点人情,甚至打算另投新主。可是天不尽然,秘密出行的漕运船队居然在半路失踪,人骨未还。船上财物尽被吞没。计划终于还是落空了。而他的心月复,幕僚徐文长竟然死于非命,在总督府邸为人所杀!而凶手到现在还是毫无头绪,这对胡宗宪而言绝对是致命一击,伤折一股。 水师将领们已经都站在他的面前。香炉阵阵烟丝飘来,胡宗宪的乌纱帽下,已是盖不住的白发。他合上圣旨,闭上眼长叹一声。 命该如此? 第一百六十一章 采石渡口 微风拂过树柳,吹起一卷红色的沙土。江水漫漫东去,江边一片红色的土地。 长江渡口,采石矶。 天气燥热,几十个懒散地士兵们在后边待命。他们已经月兑了衣物,稀松地聚在一块儿。两个为首的将领,正策马站在江畔边张望。 “叶大人,他们今天会来吗?” “别急,总该要有点耐心。”叶城虽然这样说着,脸上却也是难以淡定,烦躁不已。但他明白此刻等待的重要性。朝廷任命熊文灿率领一支庞大的舟师舰队南下,剿灭日益猖狂的海盗;其自然是用意深刻。 东南已有胡宗宪的闽水军团坐镇,名满沿海。而朝廷却在此时,又突然派遣另一支同样旗鼓相当的军团南下。叶城仔细琢磨后,成竹于胸;一山难容二虎的道理他清楚。不但如此,朝廷宁可暂缓甚至是放弃北方边疆的紧张形势和中原的流民盗寇,也执意要调离熊文灿南下。这一决定令叶城十分坚信一个势在必行的事实:虽然名义上为协助剿灭海盗,其实朝廷已经抛弃闽水军团,东南沿海将要易帅。 “学会点耐心,你应该知道,今天对我们而言,可能会是多么重要。李依四。”叶城转过头来,对着另一个骑在马上的男人说道。熊文灿本是辽东的守帅,主持北方对满清的防御战事。此次突然南调沿海,没能来得及带上自己的兵将。而胡宗宪的将士向来只忠心于他一个人。这意味着熊文 灿若不想成为光杆司令,他急需要能够信任,委以重任的人,他自己的人。 “而我们应该是第一个欢迎他来到这里的人,也是将来最有可能站在他身边的人。” “嗯,我明白了大人。”李依四望着他侧脸道。 叶城点点头。自从李依四的岳父,前海疆大臣王有容死后,叶城便顺势收了失势的猛将,李依四。悉心教后,如今李依四已然是他的左膀右臂般重要。 百无聊赖的等待让叶城想起了曾经似曾相似的事。那时,他怀着诚惶诚恐地去等待一个远比现在更有权势,更能令他飞黄腾达的大人物。只是 等待的最后结果,和他现在的心情一样,只会令他恶心,后悔,厌恶。叶城深吸一口气,不愿再去多想他那些唯唯诺诺的过去。 李依四完全无法体会到叶城的心情。他解下披风和袖头。天气实在酷热难耐。他扇了扇手,遮着阳光。回头到处都有知了的蝉叫,令人心浮气躁。他左右四顾。再往东,就是曾经令闽水军团颜面尽失的太仓水牢。在那场战事后,那里的滩头成了真正的红色沙土,被鲜血渗入的泥土。李依四并未完全处身那场暴动,他只是个幸运躲过的出逃者,而现在他们却快要成为水牢新的主人。 面前的就是历来中国南北的界线。古往今来,这块土地上的每一次大一统战争,就离不开这条天然界线。不是自北向南,就是反着打过去。每次渡江或者防御,治国者们都会在此下一番工夫。这里就像绳索上系着的金块,两边都在永无休止的博弈。 “来了来了!”一个士兵拿起草帽挥喊道,把叶城与李依四都从思绪中叫了回来。两人定睛抬头。江面上被晒得扭曲的热气中,几艘高桅楼船张着大帆,身形弯曲而来! 李依四眯成一条缝的眼睛顿时瞪大。继而是楼船的左右,愤纷纷开始出现同样的身影。一支一字排开,铺天盖地的庞大舰队,滚浪而来。如此骁勇的舰队渡江而来,叶城与李依四顿时沸腾起来。 “南直隶监察御史叶城,携副将李依四,在此恭迎兵部侍郎,熊大将军!” 熊文灿还未走下船来,叶城立刻拱手迎上去。熊文灿一身轻便,第一个走下战船。此人大眼立眉,虎背熊腰。带着从北方战事中带来的一身可怕杀气,威严雄壮,令人胆寒。 “哈哈哈!”熊文灿吼声大笑道。 这次叶城确实是讨得了熊文灿的心思。刚刚踏上江南的第一步,就有人早早在此等候,夹道欢迎。这让此前在中原流寇追击战和北方抗争中并不如意的熊文灿豁然开朗,甚为开心。 “叶大人!”熊文灿率领众将走上前去,他搂着叶城与李依四一道走去。这比叶城预想更加树立,熊文灿确实也是个豪爽平易之人。 “让叶大人在此酷热久候,熊某可是惭愧;熊某初来贵地,还请叶大人多多指点。” “将军言重,将军奉旨南下,领兵剿贼。东南沿海本就受海盗侵犯久矣。吾等乃是急切盼望将军至!来,天气炎热,舟车劳顿,将军随我请进里面。”叶城与李依四领着众人走进采石矶渡口,众士兵早已经造灶生饭,备好酒肉 酒愈三巡,颠簸劳顿,大肆酒肉后,熊文灿和同来的将领们都已经醉酒熏熏。熊文灿摆手放下叶城的敬酒,半醉地拉着叶城的手问道。 “叶城,这儿离闽水水师昌国卫,相去多远?” “将军,这采石矶才是长江南岸渡口,距离昌国卫,至少尚有九百多里之遥呢。将军大可放心在。” “啊,哈哈,千里之遥?不远,不远。” “那将军准备何时动身呢,叶城愿同大人一路跟随。” “动身?哈哈哈”熊文灿挪了挪粗大的身躯,伸出手指对叶城道,“叶城,你跟我自然好,不过动身还早着呢!不急,你要知道,叶城,此次南下,我可是带了四万登州舰队,水师精锐。如果去昌国卫与同样重兵在握的胡宗宪碰了面,那就尴尬了” 尚是清醒的叶城与李依四心中一颤,虽然如叶城所想的一样,但仍不想熊文灿才刚过江,就在这里一语道破所谓剿灭海贼的真实目的。 “咱们就先在这住下,住几天慢慢等,要给闽水军团那帮家伙足够的时间。如果他们知趣的,就知道该怎么做。要是不然,嘿嘿嘿,来,先陪我喝了这杯!”熊文灿狡诈地笑道,抖了抖手。叶城隐约见他衣袖中的圣旨,脸色凝重,与李依四面面相觑,看来东南也许不仅仅只是易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