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蝶浪花丛》
第一章 夫人再嫁
杨洛儿抱着齐骁,在睡梦里微笑。
齐骁轻轻推开她的手,拿下了她的雪白藕臂。他问道:“是卓书公子?”
卓书正坐在床前,欣赏着他夫妻的温情,轻声说道:“我已是隔空点了她的穴,她不会醒的,我想与齐公子单独谈谈。”
齐骁喑哑着声音:“有什么可谈的?”
卓书笑笑,说道:“齐公子,我想告诉你,那个回鹘王一共有五个摸乳的妃子,杨洛儿便是其中一个。”
齐骁怒道:“胡说!你想做什么,说出来好了。”
卓书说道:“我告诉你,那其中的两个死在我手里,一个叫做悄声儿,一个叫做雪花,还有一个叫做布那儿的,可惜她疯了,最后一个是索雅,她与那个布那儿被黑汗王夺去了,黑汗王一定会视她们如宝的,他也不知道,那个索雅也是我的禁脔!”
卓书轻轻窃笑,像是做了一件很得意的事儿。
齐骁说道:“你胡说,我妻子是玉洁冰清的,我是男人,我知道。”
卓书用一根手指指他,说道:“对啊,她除了乳被人总摸外,也没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啊。”
齐骁怒喝道:“胡说!你滚!”
卓书悠然道:“齐公子,你要此时站起来,就不那么雅观了。看去你就很可笑。”
齐骁恨得直咬牙,卓书说道:“你送了回鹘三万把弯刀,我要送你十具尸体做礼物!”
卓书哈哈一笑,起身走了。
× × ×
果然,第二天在齐骁的院子里,躺着十具尸体。
人都死得莫名其妙,他们都是齐家的冶铁弟子,好端端的,竟发起疯来,一个个抓起了铁锤铁钎,刺入对方的胸膛,砸碎对方的脑袋,看去竟是惨不忍睹。
齐骁报了官。
左光远听说,知是大案,便来查看,看他们一个个死敌一般刺死、砸死对方,便奇道:“他们是喝醉了怎么的,竟下如此毒手?”一时查也查不明白,齐骁报说,那一夜卓书来访,竟是直说那十个人都是他杀的,左光远无奈道:“你查不出是不是他做的,怎么查问他?”
一时无话,反是齐骁家里人心惶惶。
再隔一日,在齐骁的家里,院中所有的树上,都吊了一些死畜:死羊,死狗,死鸡,死猪。一大早上,家人嗷嗷叫着,扑来报说,院里闹鬼。
齐骁去看,怒火中烧,回来对杨洛儿说道:“是那个卓书干的,说话间也是无奈。
杨洛儿说道:“是我不好,得罪了吐蕃,让你受苦了。”
齐骁昂然道:“我哥哥没得罪谁,也被他们弄得没了,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杨洛儿握紧齐骁的手,说道:“我爱你,真心愿意与你白头偕老!”
齐骁握一握她的手,说道:“洛儿,我知道。”
× × ×
齐骁去作坊,归来时,听得丫头说夫人不见了,急得四处去找。在院里院外都找不见,他问道:“夫人是不是去哪里买什么东西去了?”
丫头说不会,如是夫人出去,平时都是有人跟随的。齐骁急着进了屋,在书房看到了洛儿的留字。
洛儿走了,她说她不愿意连累齐骁,她也不是冰清玉洁之身,不愿意再呆在齐家,卓书不会放过齐家的。如果她走了,或许卓书不再害他。
齐骁冲至院里,叫道:“洛儿,洛儿,你怎么那样糊涂?”
洛儿还有一个理由,没写在信上,她发现齐骁最近的目光有些闪烁,他躲躲闪闪的目光总是盯在洛儿高耸的乳峰上。那眼神是嫉恨,是妒忌,是仇视。那乳曾被一个孩子握过,依卓书说,他妻子早就不是一个冰清玉洁的女人了,本来男人会淡忘一切的,但总有别的男人来提醒他,他心里总不是滋味儿。洛儿很伤心,她不能怨齐骁,有许多的事儿,她不曾告诉齐骁,她早就与男人在一起过了。就是那个卓书,她也与他上过床。在索雅与卓书相斗时,她替过索雅,做过卓书的女人。她知道那个卓书是一个疯子,做事时对女人又打又咬,狠如狼,饿如虎。但这一切能告诉齐骁吗?他爱洛儿,当他搂着洛儿的时候,像似得到了整个世界,你再告诉他,洛儿曾与卓书相近,他会不会疯狂?洛儿决定,她要自己去找卓书,找到卓书,只求他一件事,要他放了齐骁,不要打齐骁的主意。
洛儿说做便做,她走了,带走了她的衣服,那是她的衣服,再带走了齐骁送她的一把小刀,那刀上有齐骁一家三代人的名字,是齐骁的冶铁世家传家宝物。
齐骁从院里扑到屋内,再从屋内来到院里,洛儿,洛儿,你在哪里?
没了洛儿,齐家显得凄凉、冷落。
× × ×
洛儿在“青云楼”找到了卓书,此时的卓书像一个放荡公子,躺在一个艳妓的怀里,啜着酒,问她道:“这不是齐夫人吗?你是大家夫人,不能到这种地方来的。”
洛儿说道:“卓书,我有话对你说。”
卓书笑笑,说道:“齐夫人,你不能来这种地方,也不能对我说话,男人女人在你们大宋是授受不亲的,除非是我这样的男人她们这样的女人,我可以任意地捏她们,掐她们。”
他故意掐一掐那个艳妓,那女人夸张极了,叫了一声,还把肥大的身子更依在他怀里。卓书说道:“齐夫人,你有什么话,说好了。”
洛儿起身就走,她感到受了羞辱,气得恨不能去死。但她的泪水不能掉在那些女人面前,让她们去笑齐骁,那可不行。
她走出了“青云楼”,正要向回鹘方向走。忽地眼前站了一个人,他衣着整齐,正是卓书。
他笑道:“齐夫人,不回齐家了,要去回鹘?回鹘被卓书公子给灭了,如今只是一个乱糟糟的地方,你去做什么?”
杨洛儿的眼泪唰地落下来了,她说道:“不用你管!”
卓书说道:“刚才那女人再是撒娇,也只不过是躺在我的怀里,齐夫人可就不只是躺在卓书公子的怀里了。”
杨洛儿恨声道:“卓书,有本事去疆场上一刀一枪地拼杀,你欺负我一个弱女子算什么本事?”
卓书大笑,说道:“疆场上我也是一条汉子,我直出罗布泊,大难不死,灭了你回鹘,如今再兵出黑汗,天下归一的局面,不久可得。你说我卓书是不是一个英雄?”
杨洛儿要走,不想听他的。卓书一叹说道:“洛儿,我告诉你,索雅真的做了黑汗王妃,她一心想报仇,想割了我的肉吃,你去她那里好了。”
杨洛儿心里恨恨,但去回鹘,她能做什么?去黑汗,再怎么做?
她说道:“卓书,一人做事一人担,我做下的三万把刀,与齐骁无关,你放过齐家,好不好?”
卓书说道:“好是好,只是有一样,你与我在一起,我便放过他。我本来要把四大家都迁到扎陵湖的,四大家都不愿意,我便拿一人开刀。我杀了一个人,他们去不去?你说我会杀哪一个?”
洛儿惊叫道:“卓书,你不能那么做!”
卓书冷冷道:“如果你想齐骁活着,最好的办法,就是你再来陪我,你不是没名堂地也陪过我吗?这一次我让你有一点儿名堂,做我的侍妾,你愿意不愿意?”
洛儿紧咬牙,问道:“你答应不害齐骁?不害齐家?”
卓书笑道:“你是回鹘王的妃子,嫁与我,也不辱没我。我便答应你,你要嫁我,我便放过齐骁。”
洛儿两眼泪水模糊,她知道卓书心狠,一个回鹘国都被他搅得七零八落,此时又把齐家弄得人心惶惶,她不嫁与卓书,齐骁必死无疑。
她轻声说道:“我答应嫁你,你只答应我一件事,再也不加害齐家任何一个人!”
卓书放声大笑,说道:“好啊,我从前有乌苏乌雅,你过来,便替代了她们。我有两个女人,奈不如意耳!你嫁与我,那是最好。我告诉你,我要大大方方地娶你,我在成都府大办一次,娶进了你做我的侍妾,那是最好不过了。”
× × ×
成都府有大事,齐骁府里的夫人杨洛儿竟是背弃前夫,再嫁吐蕃公子卓书。
细一追究,原来她在回鹘就是一个供回鹘王玩乐的伎人,后来与那个卓书公子就好过,此时嫁与齐公子,原是骗他的,可怜齐公子受骗上当,对她那么好。那一天她逃了,去卓书公子那里,齐公子满院子找她,为她丢魂落魄。如今她嫁了卓书,还敢在成都府大摇大摆地嫁人,岂不是视成都府无人吗?再说,她嫁与齐公子是有媒有证的,一逃了之,再嫁与卓书,岂不是不把成都府看在眼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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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说是说,眼看着卓书公子就要娶杨洛儿进门了,婚事就办在保四堂的大酒楼。
要说保四堂的大酒楼,原就是成都府的一景,保四堂是四大家办的银铺,专门为天下各处来的商家行方便的,保四堂家大业大,是成都府最大的银号。在保四堂的门前有一家大酒楼,也叫保四堂酒楼。在酒楼上摆一百桌席,请了成都府的所有权贵,最重要的是,在四大家的府门前一大天亮便有几个大汉在等,他们执意等四大家的人去酒楼,方才肯罢休。
到吉时了,保四堂大酒楼上高朋满座,四大家的人也都有人到场。
看看卓书进来了,身着吉服,满面是笑,说道:“在下一向偏爱成都府,今后说不定要在成都府住下了,还望多多关照。”
成都府尹左光远打哈哈:“公子在这里客居,久了还会生厌的,不如吐蕃,那逻些城的天蓝水清,地广人稀,那是天下最好的去处了。”
卓书也听得出左光远那话意中的讥讽,却假做听不懂,说道:“多谢夸奖了。”
他回头对着头蒙盖头的杨洛儿说道:“洛儿,你嫁与我,这里多是故交,你行一礼,以示谢意吧。”
杨洛儿就行了一礼,众人看不到她的两目,便不知道她此时神情,究竟是得意多些,还是不安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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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行大礼,忽地有人高声叫道:“等一等!”
卓书像似早就知道有人会叫,回过头来,笑道:“不知道这一位有什么话说?”
这人是齐家的弟子,有人见过他,他是齐骁齐骏的大弟子,冶铁猛汉齐聪,他问道:“卓书公子,不知道你娶的是哪一位小姐?”
众人都知道他是齐家的人,知道此时齐家不肯善罢干休,虽说是齐骁没来,但齐家来了许多人,看那样子,必是想说说理来。
卓书却是一个不怕事的,他笑一笑,说道:“人都知道,我娶的是杨洛儿小姐,她是天下有名的美人,莫非这位齐公子认得她?”
齐聪大叫道:“我认得她?我认得她?你叫她摘下那劳什子来,我看看她是人是鬼?!”
众人哄地一声,看来齐聪执意要闹了。左明看看左光远,左光远摇摇头,说道:“天下之事,莫过于嫁娶,这是大事,你不得干涉!”
左明一听得他不愿意干涉,也只好坐观其变。
卓书仍是在笑:“我娶的妻子是天下少有的美人,怎么会是鬼?我今天喜期,你休要闹事。”
齐聪叫道:“你们听着,那个女人就是从前我家的夫人,她怎么是我家的夫人呢,是公子喜欢她,她才嫁与公子的。前几日她出走了,再没回来过。她与公子有婚约,怎么能再嫁一个男人?”
卓书说道:“她是女人,要嫁与谁,干你何事?从前她是卓书的人,她再嫁与你们齐家,我也无话可说。如今她再嫁我,你齐家也不能干预。”
齐聪叫道:“不行,我要问一问她!”
众人看着那个杨洛儿,她站在那里,披着盖头,究竟是不是杨洛儿?如果她是,怎么不吱声?她的身子在抖,看来她是杨洛儿,不然她何必那么动心?
只听得杨洛儿轻轻咳了一声,众人静下来了,连火气最大的齐聪也静下来,想听她说。
杨洛儿说道:“我从前是卓书公子的人,我嫁与齐公子是不得已……”
话音未落,忽听得有人尖声叫道:“胡说,你是胡说!”
从楼下冲上来一人,他跌跌撞撞,不酒自醉,他指着杨洛儿说道:“你好狠心,你在走的那一天还对我说,你爱我。你说过没有?”
众人听来者当场竟把从前私房话也搬出来对证,便知是齐骁,不由心里叹气,只听得杨洛儿说道:“女人的话是骗人的,你怎么能信?”
众人哄地一声嚷开了,说她好生绝情,她只是轻轻一句话,便把从前的山盟海誓说得没了,真是骗人,齐骁上了她的当了。
齐骁要站不住了,他心如刀绞,但仍不死心,说道:“你跟了我两年,你都是骗我,一切都是骗我吗?你说,你说啊……”
杨洛儿很难说话,地哽咽无语,卓书说道:“齐骁,我答应她,放过你。你还是走吧。”
齐骁仰天而呼:“杨洛儿,你虽不是杨贵妃,我也不是唐明皇,但你答应我的话,天地共鉴,鬼神皆知。你说你没说过吗?!”
杨洛儿不语,她摇摇欲倒,卓书以一只手扶住了她,对齐骁说道:“请你出去!”
齐骁大声道:“我不会走,我要洛儿对我说一句话。我没看清她是不是洛儿,我要看她,要她亲自对我说一句话。只要她说她从未爱过我,我就走!”
人们皆盯住了新人,她是卓书的新人,但还是齐骁的妻子,她此时怎么说话?
卓书厉声道:“齐骁,我要不看在我妻子的面上,我不会放过你!”
齐骁微微哂笑:“卓书,你有本事,你能灭了回鹘,你再灭我齐家看看!”
忽地杨洛儿说话了,她轻声说道:“我对你说,我真的是杨洛儿。”
揭开了盖头,人们看到的是一个清清秀秀的杨洛儿,她怎么那么美艳。美艳不可方物,指的就是她这种女人,像荷,像清风,像是嫩柳。
杨洛儿对齐骁说道:“我只是要为回鹘买你的三万把弯刀,我从未爱过你,对你说过的话都是骗你的,你别当真。”
众人哗然,原来是这样,她当面承认,她是骗了齐骁,齐家的二公子好惨,竟受了她的骗。
杨洛儿说道:“你是大家公子,你也说过,如果我亲口说过,从未爱过你,你便走,如今请你走好了。”
齐骁大声道:“凡与齐家有旧的人,请离开这里。”
先是齐聪走了,他看着杨洛儿,恨不能骂她一场。齐骁也走了,跟着走了许多与齐家交好的人。
只有左光远没有走,左明也没有走,唐思思、唐定、唐肃、唐清等人围着思思姑娘,一个也没走。钱匡的妻子也没走。另有郭朝奉的夫人,她坐在那里,笑一笑说道:“我们看看卓书公子还有什么事儿,再走也不迟啊。”
第二章 祸起家门
唐定站在思思面前,说道:“请思思姑娘决断。”
跪在地上的是唐肃的儿子唐匝,他在赌坊赌,输了一张纸,上面写着“可上唐门拿任何东西”。
这纸落在了卓书手里。卓书这一日派人来了,对思思姑娘说道:“卓书公子给思思姑娘请安,公子说,你家的唐公子赌输了,说是可以来唐门拿任何东西,我们就是来唐门看一看,有什么东西可拿的。”
思思说道:“唐匝是一个浑人,他赌什么怎能算数?”那来人冷笑道:“你唐门的人出去做事,能不算数吗?再说他是你唐门的看门官,万事皆从门面始,你唐姑娘能用他看门面,就是说他有些精明,是不是?”
唐思思苦笑,要说唐匝精明,真是算不上了,当初用他做门官,还着他的兄弟帮忙,谁知道他竟出了此等大事?
忽地听得门响,听到了肃叔在门外叫道:“思思啊,你打死他就算了。”从门外扑进来了肃叔与肃婶,两人对着思思不断施礼,说道:“思思,你重罚他!”
唐定在一旁,轻声说道:“肃弟,我看没法子了,那个卓书来成都府,就是找四大家的麻烦的。先是找了齐家的麻烦,把齐骁的妻子都抢去了,齐家也不出声,他们斗不过吐蕃。如今他们找上了我们,恐怕不会善了。”
肃叔说道:“定哥,思思,给他们拿一些东西,他们要什么给他好了。我们豁出来,就是倾家荡产也行啊。”
思思说道:“卓书那人做事狠毒,如今他还没出头,就是还没想好如何对付唐门,待得他出来,就不会善罢干休。”
唐肃叫道:“龟儿子,你去赌就赌,怎么不赌银子,还赌什么人家可上唐门拿任何东西?”
唐匝哭得泪人一般,嗫嚅道:“他们说,你没钱……没钱,你只写字,写字就顶钱,我就写字,写字又不花钱,有什么了不得?他们要的是东西,也不是钱,给他们就是了,东西不如钱好。”
肃叔再骂,唐匝只是哭,他是一个浑人,只知道东西不如钱好,家里这许多人都唉声叹气,他也不解,但看爹骂定叔恨,知道做错了。但错在哪里,还是不知。
思思回头问一问唐才:“才叔,你说此事怎么办?”
众人都盯住唐才。
唐才说道:“依我看,此事不那么简单。”
思思皱眉道:“卓书会怎么做?”
唐才说道:“他会逼我们唐门就范,逼我们迁去吐蕃。四大家里以我们最富,人也最多,他拿我们开刀,当能逼住那三家。”
唐定大声道:“我们跟他拼了。”
唐思思说道:“吐蕃兵悍,如今成都府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如是打起来,成都府就有被黑汗、吐蕃、西夏瓜分的危险。正因为如此,左府尹才不动声色,凡事都让他几分。我们与他硬拼,只怕也会像齐家一样,总是人亡家破。”
唐思思毅然道:“是祸躲不过,让他进来,我对他说。”
那人进来了,像是在自己家屋里,这看看,那看看,很是自在。唐思思说道:“卓书公子的人怎么这么无礼?”
那人笑道:“公子说过,到了别人家,凡事要讲求礼节。只是我有了那张字据,这里的房子也可以看成是我的,就可以放肆些。”
唐定大声道:“这房子是唐门的,怎么会是你的?!”
那人悠然道:“是啊,可我的字条,你不能说我的字条不对,我拿着这字条,唐门的一切都会是我的。”
唐思思说道:“唐匝在唐门只管门前,你去门前那儿,他那儿有什么,你拿去什么好了。”
那人笑道:“好啊,我先去拿,以后再来拜会。”
× × ×
那人走了,众人坐在厅堂里,只听得家人来报:“那人拿走了门前的踏脚石。”
踏脚石是各家门前必备的,以便来客下马踏脚的。家人再报:“那人着几个人打碎了门前的石狮子,把那石狮子口里的石珠拿走了,扔一地的碎石头!”
唐说气得大叫:“我去跟他拼了!”
唐定喝住了他。
所有的人都气得脸色苍白。
家人再报:“那人拿了梯子,去摘唐门的额匾!”
唐思思不动,如石般凝住,唐定叫道:“思思,那是先皇来蜀时给我家写的匾额,我们着人钉在上面的,拿了它,我们唐门威风何存?”
唐思思说道:“要他拿去。”
家人再报:“在门前的那十几匹马,都被那人着人带走了。”
唐思思说道:“不管他。”
唐匝哭丧着脸,说道那些……有……有客人的马。”
唐思思说道:“告诉客人,吐蕃人滋事生非,想杀唐门的威风,不能理他。所失客人的马,任由他去马厩选拣一匹就是。”
× × ×
唐定拜会左光远,左大人笑说道:“你们唐门被卓书逼住了?”
唐定说道:“还望大人帮忙周全。”
左光远说道:“这一次卓书本来是在回鹘夺城略地,突地来了成都府,当然不是来玩的。我看他来有两个目的,一是攻人国,夺人城,要钱财银两,他要来这里拿。问谁要?你们四大家。成都府在吐蕃脚下,如今大宋荏弱,兵丁不足,便怕吐蕃起兵攻我。他卓书对我成都府肆无忌惮,也是有此一意。听说他是吐蕃唯一走过神山十三圈不吃不喝的神人,他想做什么,吐蕃人全揎臂而应。他对你唐门如此,就是要惹怒你们,只要你们杀了他一个人,他便可以大开杀戒了。”
左明怒道:“这还了得?不如我去管他!”
左光远道:“不可,我们只有一件事要管,就是无论他怎么做,都不许他把四大家迁往扎陵湖,听说他急着做此事,甚至不惜夺人妻,杀齐家人命十条。虽说拿不着他把柄,但杀人的事,只能是他做下的。”
唐定说道:“大人就不管他了?”
左光远说道:“如今管不了,只好你告诉思思姑娘,唐门自己与他周旋,务必不要上他的当才好。”
× × ×
唐定回来时,路遇卓书。
卓书拦在路中,对唐定说道:“唐定,我有话对你说。
唐定听他说。
卓书说道:“你活了那么大的年纪,犯不上为思思姑娘奔波。”
唐定喝道:“胡说,我是为唐门做的。”
卓书侃侃道:“我是吐蕃最有威望的人,但我不是吐蕃王,我知道我不是当家人的滋味儿。唐定,你只是生母不贵,便枉做人一世,只能寄人篱下,做人奴才了。你想不想当主人?”
唐定看着卓书,说道:“你想离间我们唐门,休想!”
卓书说道:“唐门是女人掌权,女人管事,再也不复是唐门了。你知道不知道,那个思思姑娘与耶律重恩很好,如果她嫁与了耶律重恩,便把你们唐门送与了那个大辽的复国狂人了。”
唐定听得惊心动魄,也很是心动,心道:她是女人,女人早晚是会嫁的,卓书说得也对,她嫁了人,怎么会再管唐门?但蓦地心一醒:卓书是动了恶念,他想瓦解唐门,决不能听他的。
卓书说道:“唐门你是长辈,除了那个唐六,你就是最有本事的人。你为什么不管唐门的事儿?你听我说,我在扎陵辟了一地,专为四大家而立。我与吐蕃王一议,二十家首领划押,在那里专有一地,任何人不得侵扰。你唐门到了那里,便是独立一国。你胜似在这里,有官府管你,在那里,你便是独一个郡王,你做唐门的管家人,且是一郡王,你愿意不愿意?”
唐定说道:“我不愿意背叛唐门。”
卓书哈哈而笑,说道:“唐定,你错了,我卓书背叛不背叛吐蕃?依你说来,我独一个带着勇士过罗布泊,袭回鹘,是背叛了吐蕃?当初我进兵,吐蕃有无数的人反对,如今吐蕃人见了我,比见了吐蕃王更亲。你说我背叛没背叛吐蕃?依我看,吐蕃的兴旺,只有卓书才办得到,只有我才是吐蕃的主人。”
唐定说道:“我不会听你的,我不会听你的。”他快快地打马,急急地走了,他不愿意再看到卓书,怕卓书看到他的眼光,他的眼光中有一种渴望,他渴望成为唐门最有权力的人。
× × ×
思思坐在屋里,唐定来了,他看着思思,一叹,说道:“我想让唐门所有的人都集中起来,发与他们武器,与卓书一拼。”
唐思思看着唐定,问道:“定叔,怎么啦?”
唐定说道:“思思,我们无用啊,他们把我们祖宗祠堂里的祖宗牌位都拿走了。”
唐思思大惊,叫道:“那怎么行?他们拿我们的祖宗牌位到哪里去了?”
唐定说道:“拿去烧了。”
唐思思说道:“我去,我去看一看。”
× × ×
唐思思看到了卓书,他坐在一张椅子上,看着下人在院子里烧牌位。卓书在笑,说道:“烧这东西还不错,很旺火啊,看来唐门的兴旺日子还长着呢。”
唐思思心头气堵,她恨得咬紧银牙,看着卓书,竟是说不出话来。
卓书见她来了,笑道:“别急,别急,我只烧了你们的远祖的牌位,等着你来呢,再烧那你祖父啊,你父亲的牌位。你父亲真的死了吗?你怎么能给他立一个牌位?那多不敬,万一他还活着,你怎么办?”
唐思思好久才吁出一口气,说道:“卓书,想不到你……如此心狠……”
卓书说道:“这算不得心狠,你想想看,如果你们四大家搬去了扎陵湖,我们就是亲人了,那时我对你们只有恭敬,哪里敢对你们有一点儿不敬?”
唐思思冷冷一笑,说道:“卓书,两年前来,我以为你是一个懂得诗书礼乐的公子,如今才知道,你只是一头披着人皮的豺狼。你杀了齐家的十个人,再逼齐公子的妻子嫁与你。你真够狠的!依我们大宋人的话说,再逼人,也不能抢人妻!你再烧了我祖宗的牌位,我与你誓不两立!”
卓书大笑,说道:“好啊,你愿意,我便与你一战!”
他忽地一推,一阵风来,竟将唐思思推得趔趄一旁。唐思思不会武功,她看着卓书,几乎站立不住,差一点儿便栽在地上。她恨声道:“卓书,你能杀死我们唐门的人,但你想迁唐门,到扎陵湖去,办不到!”
卓书悠然道:“我想到的事儿,都做得到,天下绝没有一个人会像我那样,做到那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儿。你不信吗?”
唐思思看着祖宗牌位,对唐定说道:“定叔,你记着此人,我唐门与他一生一世都是世仇!”
唐思思要走,卓书忽地说道:“对了,思思姑娘,我明天到你府上去,再拿一样东西。”
唐思思不理他,卓书说道:“我要拿的就是你!”
唐思思怒道:“卓书,你个卑鄙小人!”
卓书大声道:“吐蕃人叫年纪小的人是小人,你看我年纪还小?”
唐思思哪料得卓书会如此无赖,她大声道:“让开,我要回家!”
卓书说道:“好啊,我从前有两个女人,一个叫乌苏,一个叫乌雅。她们两个是我的心肝宝贝,我睡不着了,就要她们抚摸我,一摸我,我便睡得香。如今我有了杨洛儿,但还缺一个女人,如果你答应做我的女人,我便放过唐门!”
唐思思怒道:“你胡说!”
卓书说道:“我可以上唐门拿任何东西,这是你唐门的人输与我的,我明天上你唐门,不要别的,只要你一个人。”
× × ×
唐门笼罩一片愁雾。唐思思坐在家里,她想着父亲与哥哥,如果他们在,她哪用得到费此心神?只是父亲无影无踪,哥哥也没了,当时哥哥的身体就不好,被那个叫做惜情的女人害了,她真是一个恶人,是个害人精。
忽地有人推门进来,那是一个女人,看她的身形,像是熟人,但她的脸上戴着面纱,看不清她的面目。
这人说道:“唐门有难处了,我来帮帮你。”
唐思思说道:“你怎么帮我?”
那女人的声音好清脆,让唐思思也不由得很喜欢她:“联系四大家的人,先答应卓书,说想想如何搬迁。这好处有二,一是成都府听到了,必是很着急,会出面干涉。那样官府便与卓书对立了,四大家自会减一些麻烦。再就是派人去游说吐蕃王,我听说吐蕃王是很仁义的人,你告诉他卓书在这里做下的事儿,他会派人来叫卓书的,他不敢不回去。”
唐思思看着她,她想出了很好的办法,唐思思听着,心里清醒多了,心道:我只是想着那个唐匝的字条儿,被卓书摆布得跟着他走,误了多少事儿?要是我哥哥与父亲在,他们断不会像我这样没用的。她对那女人道:“多谢你。”
那女人轻声一叹,说道:“我欠你们唐门的情,我应该帮你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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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人走了,唐思思问她姓名,她只是摇一摇头,断不肯告诉唐思思她是谁。
唐思思叫来了唐才,说道:“你去约钱夫人、郭老夫人,还有齐骁公子,就说我求恳四家议事,为保四堂,为四大家,他们一定会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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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聚齐了四家主人。
钱夫人少年风韵,十分美貌,若不是她时常蒙着面纱,竟会迷住许多的男人,郭老夫人慈眉善目,一见了唐思思便说道:“丫头,你瘦了,怎么那么操心?”
齐骁不出声,他形销骨立,看去像是变了一人,再不复是那个风趣可爱的公子,只像是一个病人。
唐思思说了她的主意,四家人都道好。郭老夫人说道:“官府不管,我们总不能让他天天逼我们。我们也去逼一逼他,只是那个吐蕃王能管得了他吗?会不会管他?”
唐思思说道:“这件事要变一个法儿去说,卓书在外这么狂,在吐蕃一定很有威望。我们想一句老话,叫做功高震主。我们对吐蕃王说上一番话,不由得他不信。那时吐蕃王也会对付他,他的日子就不那么好过了。再说,他要让我们去扎陵湖住,我们得吐蕃王的旨意,说是不愿意我们迁吐蕃,他能怎么说?难道他能不顾吐蕃王的命令吗?”
众人都说这主意不错。
唐思思说道:“再就是一事,我们四家都说决不迁吐蕃,这样岂不便宜了左大人?他坐在官衙里,好不清静。依我看,莫不如我们四家都做出要迁的样子,那样左大人必慌。我们就说抵不住了,抵不住卓书的麻烦,迁是不迁,总得活命,何况他答应找回我们四家的主人?那样左大人一定着急,他会对卓书不客气的,强似我们四家分别对付他们。”
三人都称是,只有齐骁公子不出声,唐思思说道:“齐公子,我相信夫人也是情不得已,她怕那个卓书丧心病狂,加害于你,才不得已嫁与他的。你注意没注意,她再也不曾与卓书在一起?”
齐骁不信,他说道:“她怎么会不与他在一起?说不定他做下的坏事,多一半都是她的主意呢。”
想到了平时洛儿多才多智,此时他更是心里不是滋味儿,脸也嗒丧着。唐思思说道:“我想,你应该去卓书那里看一看,看一看她在那里过得快乐不快乐,你是一个男人,怎么那么想不开?如果她活得快乐,你爱过她,她快乐了,你就快乐。她不快活,你就得帮她啊。”
齐骁看着唐思思,心道:看她小小年纪,竟会劝我,我是不是太过痴情了,洛儿啊,你害死了我啊。
众人当下议定,由唐思思派唐才去吐蕃会见吐蕃王,唐思思说道:“我有一些东西,让才叔带去给吐蕃王,一定会见到他的,那时凭才叔,一定会说动吐蕃王,让他令卓书回去。只是扬言要搬家,须得动一动才好,不然左大人那人十分精明,他不会信的。”
当下计议定了,郭老夫人对唐思思说道:“对了,思思,我想,我们多集会,卓书必疑,不如我们就令在保四堂的主事天天带口信,那时怎么做,便得消息了。”唐思思说好。钱夫人看着思思,说道:“那个卓书不是好东西,思思,你要小心。我听说他要来害你,你得加小心才是。”
唐思思说道:“明天他来,我自有法儿对付他,让他不能害我,只要我们做好此两事,就不怕他了。”
第三章 打上门来
门外站着十数个凶汉,卓书进了门,对唐思思说道:“思思姑娘,既然你唐门的祖宗都是可以拿走的东西,我再拿走你,大概也算不得什么。”
唐思思说道:“卓书公子拿一个唐门小辈的赌债来逼唐门,是不是有些无赖?”
卓书说道:“兵者,诈也。你们大宋朝的祖先都那么说,看来我这么做,是有些道理了。”
卓书喝道:“来人,带唐思思姑娘回去。”
唐思思忽地笑了,说道:“卓书公子,你听没听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一句老话?”
卓书说道:“我有什么过失?”
唐思思说道:“我做唐门主事,昨日与另外三家一议,除了齐公子要再对他讲讲道理外,另两家都想迁居扎陵湖,他们对几件事不大明白,想请卓书公子解释。”
卓书一听得唐思思说她们愿意迁居扎陵湖,心里半信半疑,他也知道昨日他们四大家主人聚齐,在这里议过如何行事,但他们如何商议的,他哪里得知?他问道:“不知道姑娘有什么事要问?”
唐思思沉思道:“一是我们迁居扎陵湖,那里的地势如何,是不是很适宜我们居住?再就是那里是不是会很有发展?我们四大家到了那里,吐蕃的一部便会是最强大的一部,我们与那里的吐蕃人如何相处?他们会不会保证我们的安全?还有就是四大家的财产一时也清理不掉,怎么卖掉,怎么放手,都得一步步走。我知道卓书公子已是说动了郭老夫人,还说服了钱夫人,她们两位都赞不绝口,说卓书公子仁义,但是……”
唐思思忽地噤口,不再说了。卓书急道:“有什么话,直说不妨。”本来他想迁移四大家到吐蕃去,很是艰难,怕杀光了四大家的人,他们也不肯去。但忽地有了转机,他怎么不喜?他急急地盯着唐思思,看她那沉思郑重的样子,忽地心道:我是卓书,我有什么事儿做不到?我想迁他们四大家,本来只是要图他们的财产,但我也可不图他们的财产,以四大家的财力做国本,我再发展壮大一个新的吐蕃,一个天下唯一的大吐蕃帝国,有什么不可?那时我对他们四大家尊崇有加,还怕他们不一心跟我?
卓书慨然道:“有些话对姑娘直说也不妨,你听我说说,便明白我的苦心。方今天下八分,有大宋、西夏、黑汗、吐蕃、金、蒙古、大理、回鹘,还有一个灭而不死的辽,共有九国。民不聊生,天下不宁,何能成一大国?我想的是,有志图一个天下一统,像当年的秦皇,把四分五裂的各国一统起来,那时天下的百姓都耕田织布,兴百业,图自强,岂不是更好?你可能说这只是大宋皇帝的事儿,不干我事。但我看你们大宋人都是短见的人,怎么天下就只能由大宋的皇帝去一统,就不能由吐蕃人统一天下?当年项籍看秦皇时,说道:‘吾当取而代之。’说的就是此事,我是吐蕃人,但我胸怀天下,我愿意做一个当代的秦皇,一统天下。要想一统天下,重要的是有自己的财力,我要四大家到扎陵湖,在那里另辟一地,成为吐蕃的商业中心,由此成为天下的商业中心,四大家助我,我何事不成?对此,我已早有准备,对吐蕃王说知此事,要他下令,二十家首领签押,那一片地归了四大家所有。你以为我只是一个小人,想图你们四大家的产业,那是小看了我,不是我卓书夸口,你们四大家的那一点儿产业还不看在我卓书眼里。”
听着卓书慷慨陈词,忽地唐思思忆起了蔡文姬的诗句,那描写战乱遍地,白骨丛生的景象,像在卓书的手下一一划出。她惊叫道:“你那么做,会死多少人?”
卓书大声道:“你不那么做,人就不死吗?你看看吐蕃,人都居住在高原上,活得艰难,但没有一个人有野心,他们不愿意走下高原来,与你们争,与你们抢这红墙绿柳,不愿意与你们争这江南水乡,西北绿洲。是他们生性仁和,他们甘心受苦,但有了我卓书,吐蕃人不会再谋心居住在高原上,他们也不光再只吃那煮肉,喝那奶茶。他们要纵横在大江南北,吐一口豪气!”
唐思思心道:我原来看那个答罕,他就有帝王志,每行一事,都是深思熟虑,生怕坏了他的大事,真个是战战兢兢,不敢稍怠。我当时就笑他,哪里知道又出了一个卓书,他也是一个帝王狂?再忽地在心底里想起了那个耶律重恩,那个浮在她的心头的耶律重恩,不也是一个帝王狂吗?是不是男人都有那野心,愿意做什么帝王?如果男人只把夺天下看成是唯一的人生乐趣,那女人还喜欢他们什么?单只看卓书,就夺人所爱,毁人祖宗牌位,杀人家仆,无恶不作,他作出的誓言又有什么信用?
唐思思忽地一叹,说道:“四大家都看到了你的用心,但没有人相信你。你做下的事太邪恶,人都不愿意信你。我没看过哪一个帝王,但我也知道,从来仁者治天下,你行那么多的坏事,怎么会得天下?我们不相信你。”
卓书昂然道:“你不信我,也没什么法子,我只能强要你们信。”
唐思思说道:“我们都要搬迁,但迁去哪里,哪里是一个平静之处,谁也不知。你说得也好,钱夫人也赞同,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就依四大家的意见,你派人带我们去见吐蕃王,看他是不是能下令让我们迁居扎陵湖,我们再派人跟你去扎陵湖一看,看那个地方是不是像你说的那么好。再让那二十首领划押,当场把那一块地划拨我们,我们自己也养兵,也做生意,好不好?”
卓书一愣,四大家也养兵,这是新事。但看看唐思思,忽地心内一笑:她这样子的几个女人,再加上一个翅膀都被剪断的男人齐骁,他们能成什么大事?让他们养兵好了。他说道:“好啊,你们自己养兵,便自成一个小国了。那样也算是吐蕃的诚意。”
唐思思说道:“如果这样做,卓书公子是不是能还给我那一个字条,算是唐匝的蠢人之失呢?”
卓书大笑,拿出那一张字条,说道:“既是思思姑娘那么聪明,能体味到卓书的一片苦心,这一张字条算什么,我把它毁了就是!”
只见他的手一握,那一张字条便成碎片,纷纷羽落!
× × ×
人出发了,由唐家的唐才带领,去吐蕃见吐蕃王,他们要三天才会到逻些城,到了那里,会见吐蕃王,才能弄明白卓书的话是不是真有诚意。卓书命一个大汉带信给吐蕃王,要请他准许四大家迁居扎陵湖,那对吐蕃的来日定有好处。
另有一支人马由郭老夫人的侄子带领,他们去扎陵湖巡视那一块土地,他们要迁居那里,得看看那地方如何。
两支人马在第三天出发了。
× × ×
左明对左光远说完此事,左光远沉吟一下,说道:“此时真的不适宜与吐蕃闹翻,但他真的把四大家弄走了,我成都府还有什么过头儿?不行,不行!”
左明说道:“我就看那个卓书不顺眼,莫不如我去把他抓起来,再送走,送他回吐蕃去,让他再也不准回来!”
左光远盯着墙上的地图看,那是索雅姑娘送与他的地图,他看着地图,说道:“左明啊,你当我左大人怕他卓书不成?你是江湖人的行事法儿,我只要派兵把他赶出去就可。但你看看,逻些城离我们成都府只有三天的路,如果吐蕃真心要打我们,只要一天就可以拿下成都府。为什么他们不做?那是因为有吐蕃王,他不愿意兴兵,他也不愿意穷兵黩武。只是这个卓书,他是一个大祸害,他在成都府横行无忌,就是因为我们成都府离他们吐蕃太近了。”
左明说道:“莫非我们只是看着卓书横行,把四大家迁走?”
左光远摇着头,沉吟着,说道:“当然不能。”
他再问左明:“你看他们真的在捆行李,要准备去扎陵湖住?”
左明说道:“是,我看他们在弄,忙成一团。”
左光远问道:“他们保四堂的人动不动,今天保四堂的铺子关没关门?他们兑不兑银子?”
左明一愣,说道:“保四堂还在兑银子,他们纹丝不动,但人们都去拿银子了,银号忙乱得很。”
左光远笑了,说道:“左明,你看着点那个保四堂,如果哪一天保四堂的人都回家了,保四堂的门前挂了封牌,你赶快告诉我。”
左明不解地看着左光远,他怎么还不着急?
× × ×
唐才进了逻些城的吐蕃王宫。
王宫在山上,却似在山脚,只有喇嘛宫在山上,那是圣殿,是佛祖的弟子在吐蕃的圣殿。自从文成公主嫁与吐蕃的松赞干布后,那圣殿更神圣了,成为吐蕃天下佛家弟子出世的唯一佛祉。
吐蕃王在宫上的阳台召见了唐才。唐才本来很紧张,他从来不曾见过一个帝王,此时见到了吐蕃王,却是小衣小帽,坐在一椅子上,听着那琴音看到了唐才进来了,他点了一下头,由唐才行礼,再对他一礼,说道:“你是远道来的客人,你坐好了。”
唐才再三谦让,看吐蕃王执意要他坐,方才坐下了。
吐蕃王问道:“你是成都府来的客人,你要见我?”
唐才说道:“是。”
吐蕃王再问唐才有什么大事,唐才就把卓书在成都府所做所为说了一遍,再说到卓书把唐门的祖宗牌位都烧了时,唐才落泪了,说道:“我不知道吐蕃对祖宗怎么做,只是在我们大宋,祖宗牌位就是人的体面,就是这家人的一切。他烧了我们唐门的祖宗牌位,是想与我们世世为敌。”吐蕃王听着,脸色阴沉。
唐才再说道:“他要迁四大家至扎陵湖,说是对他的霸业有关,他还说,当年秦始皇迁了八百户人到了咸阳,由此天下归一。他也要天下归一,由回鹘、大宋、西夏等国迁一些富人到扎陵湖,做他的帝王大业的踏脚石。”
吐蕃王说道:“他有野心,但他不是一个做帝王的人,他去过神山,那是我劝他去的,我要他好好体会一下佛的慈心,但他体会错了,我听说他在那里走了十三圈,不吃不喝。只有神佛才会不吃不喝,他是昏悖了,才有如此举动。”
唐才看那个吐蕃王,他身着唐装,青衣小帽,只有那一身衣袍才是吐蕃的袍子,他听的也是唐时的琴音,那个操琴的女孩子也是高髻长袖,看来吐蕃王对于唐人的装束很是欣赏。
吐蕃王对唐才说道:“我从前也很梦想大宋的土地,我曾对父王说知我的梦,我忽有一日梦到了,我有八行的美女起舞,那是足足八八六十四人哪,我岂不就是天下唯一的帝王?我梦醒了时,问我的父王他笑了,告诉我,大唐那时的兵力也不足过吐蕃,但吐蕃的松赞干布去过大唐,他看明白了,吐蕃不会强过大唐,因为大唐有许多的东西,是抢也不来的。”
唐才看着吐蕃王,他聪明睿智,明白一个卓书一生也许不会弄明白的道理,有些东西,是抢不来的。
吐蕃王再对唐才说道:“本来吐蕃民心纯朴,他们很好客,对于别人的东西从来不愿意拿,他们只愿意把自己的东西献与别人,与他们共享。但卓书启窦了他们的贪心??他们知道了,不必在高原上杯青稞,不必在高原上听风吼,他们只要骑上马,冲下山去,便可以抢到一切。可如果他们只会抢,不会种植,再抢不到时,他们怎么办?他们的心变得大了,足够贪婪了,再没有那么多的珠宝,他们怎么过?”
唐才来时,唐思思对他再三耳提面命,要他挑起那吐蕃王的恨意,要他对卓书猜忌,那样他才会调卓书回去,他们才会逃脱卓书的迫害。但唐才一看到吐蕃王,看到他眼光那么深深地盯住自己,便知道,他除非是一个傻瓜,不然他一定不敢开口,只要他一开口,吐蕃王就会知道他的来意。
吐蕃王看着远处的神殿,那是逻些城的拉萨山,神殿便建在那上面,在白云飘绕下,神殿真个如仙。吐蕃王说道:“我知道你的来意,我便照你的意思去做,不是为了你们的脱困,而是为了吐蕃人。”
唐才还能说些什么?吐蕃王说道:“他们在什么时候来?”唐才说道:“我是偷偷来的,他们会晚两三日。”
吐蕃王说道:“卓书很有法子,他能煽起人们的欲火。我看到了,那欲火在人心里烧,人在帐里睡时,都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吐蕃也要有难了,欲火焚身,会烧坏了吐蕃的。”
忽地,神殿上的号角响了,那号角是巨大的,从一个喇嘛的身上到另一个喇嘛的肩头,吹者在后,嘟嘟地吹着,街上聚满了人。
吐蕃王说道:“又有什么大事了,我们去看看。”
× × ×
他们来到了王宫前,喇嘛的行队到了面前,走在前面的那个勇士的脸上划了一道深深的刀伤,他跪下禀道:“大王,我们夺了西夏的瓜州,正挺进在向肃州的路上。”
众人一阵子欢呼!人们高声叫道:“吐蕃必胜,战无不胜!”
吐蕃王的脸上有了笑意,他说道:“这是一件好事,我们得庆祝庆祝!”
他回头看着唐才,那样子很是肃然。如果刚才唐才不是与他说过那一番话,此时根本就不知他是不是真的很快乐,但见吐蕃王笑着,对那献俘的勇士说道:“我没什么需要的,你拿那些东西给一些老人吧。”
那勇士说道:“首领的意思是说,依卓书公子的惯例,抢来的最好的东西都是献与大王的,请大王收下这些西夏女人。”
吐蕃王笑了,说道:“好啊,让她们去服侍那些老人,让她们也学学做吐蕃人。”
众人再一阵吼,欢呼声雷动。
忽地远处得得一阵马蹄声,飞跑过来的是一骑马,到了王宫前,叫道:“报与大王,报与大王,有紧急军情报与大王!”
众人一听得他有紧急军情,便让开了一条路,待得他驰到了吐蕃王的面前,滚鞍下马,跪禀道:“大王,大王,不好了,于阗整个失陷了!”
他刚刚说完,不待吐蕃王再问,就昏倒了。
众人救起了他,一个姑娘抱着他,一个老人喂他奶茶,好久他才苏醒,说道:“是黑汗,黑汗国的国师须跋带着他的兵,很凶猛,杀得于阗血流成河。我们拼不过他们,我们没有精兵,精兵都被首领带去回鹘了。我们死守了两天两夜,城破了,他们杀人,放火。于阗没了,只留下一片废墟。”
人们全都肃立在广场上,好久无声。忽地暴起了一阵春雷:“大王,派我们去于阗,我们要杀光那些可恶的黑汗人!”
吐蕃王无语,他低下了头,再抬头时,说道:“当年,我们吐蕃最兴盛时,草地上有数不尽的牛羊,帐内有喝不完的奶茶,我们的牲畜最肥,我们的水草最丰美,那是什么时候?”
众人一齐吼道:“松赞干布!”
吐蕃王说道:“不错,那时是松赞干布,他是我们最好的王,可他没去夺人的城池,他知道,夺人家的东西,自己就要流血。他知道吐蕃缺很多的东西,他需要。但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去大唐求亲,那时的求亲者也很多,但松赞干布求到了大唐的公主文成,吐蕃由此有了铁器,有了纺机,有了许许多多我们从前没有的东西。可是……这些东西都不是抢来的。”
唐才看着吐蕃王,在吐蕃王的身后,沐浴着佛光,他像是一个醒世的活佛一般,站在那里,对着万千吐蕃人讲话。他突然明白了,吐蕃之所以可怕,并不是有那个卓书,而是有这个吐蕃王。只要他一念,便可在善恶间救人或是杀人。
人们都屏息,听吐蕃王说话。他说道:“于阗要拿回来,我们去夺人城池的兵也要撤回来,你吃人家母马的乳,你自己的母马也失乳。这话不对吗?”
众人齐吼,叫道:“夺回于阗!撤回大兵!”
× × ×
卓书听到了消息,于阗失城。他在地上来回踱步,说道:“我早就知道,只要有一点儿风吹草动,大王一定会撤兵的,他的心意是看看我们能不能胜得回鹘,再看看我们能不能胜过西夏,如今我们胜了,他就心满意足了,他不会再图别的什么,他那个人心情淡泊,对霸业根本就不感兴趣。我怎么办?”
二十首领看着卓书,他们在等着卓书拿主意,他们派人急请卓书来,就是要决定怎么办,大王下令撤军,他们怎么做?
突然,卓书说道:“我们大军从大屯城进发,到于阗要走多久?”
一位首领说道:“大军要去,大概是得两天。”
卓书说道:“精兵一万呢?”
一位首领再说:“一天。”
卓节再问:“五百快骑?”
“日出日落。”
有一位首领说道:“五百快骑胜不了于阗的黑汗人,那个须跋也很可怕。”
卓书说道:“五百快骑先走,我带一位首领与五百快骑,另一位首领带一万人走在后头,我们等你们来救我们。如果你们一天到了,我们便有活命。如杲你们来不了,我们便得死在黑汗人的弯刀下。”
二十位首领说道:“我愿意跟卓书公子去!我愿意带一万人去!”
卓书笑了,他能再转战机,他能胜过吐蕃王。
× × ×
大帐外,战旗飘飘,勇士们齐聚旗下,等着卓书讲话。勇士们环绕着卓书,他们的血肉之躯为卓书在沙漠里挡住了风暴,替他寻回了胜利。这一次呢,那厚实的血肉之躯会不会替他夺来胜利?
卓书说:“我们正在夺回鹘,杀西夏,黑汗人偷偷摸摸来到了我们的家。他们到了我们于阗的家,夺去了城池,杀了我们的人,奸了我们的姐妹,抢去了我们的牛羊。他们把城也烧了,乘我们的勇士不在,欺凌我们的女人与孩子,我们得去杀光他们,要他们也吃一吃回鹘人西夏人所吃的教训!”
勇士的胸中有火,他们恨那些黑汗人,他们誓去杀光那些黑汗人!
卓书说道:“他们正在烧我们的牛羊,正在欺负我们的女人,我们的孩子正在哭,我要五百个勇士,马不停蹄,人备三马,弃马换乘,一日赶至于阗,杀了须跋,再胜黑汗,我吐蕃大国的勇士天下无敌!”
众勇士怒吼:“吐蕃大国,勇士无敌!”
× × ×
五百勇士出发了,马蹄声踏破了清晨的宁静,一路扑奔于阗,日驰五百里!
第四章 月夜偷袭
马飞驰,人伏鞍。
卓书在最前面,他伏在马背上,再无一句话。
只有临行前的一句:“杀光黑汗人,救我们的女人与孩子!”
五百勇士一半多是于阗人,他们脱光了衣服,把衣服系在腰间,人伏在马背上,催马如飞。
一匹马嘶鸣倒地,人滚出去,卓书跃马而出,一扯便把那人扯起,扔在身后一匹马上,叫道:“坐稳了!”
那勇士佩服卓书。勇士们佩服卓书,是因为卓书每一次都最勇敢,冲在最前面。
五百里路趋一日,蹄声急,于阗在望。
卓书回头看看身后的勇士,五百人只剩下了四百多,足有五六十人在路上掉队了,一个勇士看看跟不上,大叫一声:“气死我了!”他拔刀出来,叫道:“替我杀死黑汗人!”唰一声自刎。
勇士的血溅在马鬃上,马也血性激发,急急赶奔。最后的马匹也完了,卓书的马在急奔中嘶吼,滚在地上。
卓书再纵起身,叫道:“跟我来!”
他扑在前头,直奔那于阗城头。
城头看得到火起,吐蕃旗在火中燃烧,有一些黑汗兵在奸淫烧杀,他们玩得很痛快。
知道吐蕃兵不会很快到来,黑汗兵也没有防备,只见一道人影飞快到来,那几个黑汗兵士正在玩弄女人,大叫道:“什么人,干什么的?”
突地脖颈一紧,再也吐不出声音来,那头颅一跳,便啵地脱了身体,在地上滚。那几个兵见自己的人被杀,都叫一声,扑向卓书来。卓书只是一扬手,再杀两人,身后的勇士便跟上来了,他们的弯刀一切,黑汗兵的头便没了。勇士怒吼,叫道:“让你奸杀我们的人!”
勇士扑上来,卓书再也不管他事,他只有一个信念,去找那个须跋,与须跋决一死战!
× × ×
于阗从前是一个小国,后来属了吐蕃,因吐蕃王仁义大度,于阗便托庇于吐蕃,从此不再担心兵燹祸灾。可他们想错了,就是托庇于吐蕃,一样有人敢杀他们,敢灭亡他们的国度。黑汗国师须跋一战便攻破了他们的城池,杀了他们的人,把所有的金银珠宝都封存在车上,准备一齐送往黑汗。于阗郡王的宫里还有许多美酒,于阗王品味美酒的本事也许比黑汗王更强。
× × ×
须跋坐下来喝酒,他已经在喝第三瓶了。在夜色漫淫上来时,他的舌尖已是麻木,根本品不出酒味来了,只知道再喝,再喝。
他听到了城角的叫喊声,也听到了迅疾而来的嗖嗖奔行声。他也知道,只有一个人能这么快地奔来,那个人一定是卓书。
须跋叫道:“卓书,卓书,你来了吗?”
卓书如一匹奔马,迅疾地停在须跋面前。
如果须跋是清醒的,他就会立即向卓书发动攻势,那样或许他会有胜了卓书的可能。因为卓书至少是奔波了五六百里,到了他眼前,早就是人困马乏。
但须跋的手不稳,他喝得太多了。
卓书说道:“我有大军攻来,你的黑汗兵马全都得死在于阗!”
须跋大笑,说道:“卓书,你一路惊惶而来,急着奔丧吗?给那些奸杀的女人,死在火里的孩子奔丧吗?”
卓书叫道:“可恶!”
他出手了,石破天惊。
果然卓书一出手,便一步不让,他先是逼住了须跋,不让他拿出双钹来。
须跋的身子一挺,把那酒瓶一丢,人便扑来,像一头大鸟。但卓书一闪,身子斜斜一趁,便让过了这一招。他疾忙出指,点向须跋胸前的死穴!
须跋不让他点中,身子不扭,如一条鱼,滑出几步,回头再拔出双钹,哗一击,双钹响声如裂石开山,使卓书一震。
卓书心惊,如果与须跋久战不下,那五百勇士都会被围,死在黑汗兵士的乱军中。
他喝道:“须跋,今夜决一死战!”
须跋冷冷道:“你犯了兵家的大忌,有些气虚,你着什么急?莫非怕你的几百人死在于阗?放心好了,他们必死无疑!”
须跋再扑来时,卓书便硬接了他几招,两人用内力相拼,咚咚地退了几步。
还是须跋退得多些,他的脚下也虚浮些。
卓书见势冲上,呜一声,呼地使出鹰夺。
那几势使得须跋躲也躲不开,他双钹一接,身体硬接了卓书一夺。嘶地一声,须跋的黄袍竟裂了大口子,一直撕到了下摆。卓书不放须跋,他内力滚滚而至,想一逼逼杀须跋。无奈须跋内力也深,且他自小练的是童子功,从来不近女色,此时骨瘦如柴的双臂竟能支撑住卓书的三击。卓书全身的力道再一次向须跋涌去,叫道:“你不死,我便死!”
卓书用全身的力道一击,使须跋一惊,他忽地鼻孔出血,喉头一腥,知道要喷血而出。他大吼一声,哇地喷了一口血,身子一拔,便向后退。
卓书如是不放,便可直把须跋摧死。但他一见须跋喷出漫天血花,心里一凛。要知道他一向清洁,不愿意雪白长衣上满是鲜血,便一犹豫,身子一退,也收了内力。此时须跋大声一叫,啸声凄凉。他从来对自己的内力极有信心,不料得此时反是输与了卓书。他叭地一击,那一瓶酒飞向卓书,说道:“卓书公子,再会!”
须跋如飞去了,卓书趁势抓起桌上的酒瓶,也飞似地赶出,一路赶向须跋。
× × ×
外面乱了,此时卓书的四百多勇士赶入黑汗兵的营帐。黑汗兵正在寻欢作乐,有的已睡,但也是累得乏了,方才入睡。正赶上复仇心切的于阗勇士,便如饿虎扑羊,一直扑入帐内,也不搭话,只是挥刀乱砍,一直砍下去,头颅碌碌乱滚,喊爹叫娘,急起来穿衣服,一时哪里穿得上?却被于阗勇士扔上了火把,烧着了帐房。此时那些正在受辱的于阗女人也趁机出手,掐那些黑汗兵士,有的也扔火把,叫道:“杀了人啊,杀了人啊!”
须跋一看,便知黑汗军不可收拾,他吼叫道:“副将出来,跟着我走!”
一时有几位副将听得须跋叫喊,以为须跋也还从容,便急急忙忙赶来,想听须跋号令。不料得须跋走过,来的是卓书这一条大虫,迎面赶上,叭地一击,那副将不知如何死的,头上冒出血箭!
后面的人一见了卓书,大叫道:“卓书来了!”起身便走。要知道卓书在攻回鹘、打西夏时出了名,人都知道他的神勇,都怕他,此时看清了,原来他是在追须跋国师,便更怕了。要知道须跋国师在黑汗是神力,连第一勇士莫奴生都不是他的对手,此时竟被卓书追得直逃,可见卓书厉害。
须跋看得明白,只有卓书可怕,那五百人并不可怕。他大叫道:“卓书,你跟我来!”
他飞身而去,在火海里追杀几个于阗勇士。他一钹击出,那勇士一仆,便栽在火海。
卓书叫道:“须跋,你不要走!”
两人一追一逃,还不断杀人。原来是卓书边走边杀,此时是须跋杀人,卓书止杀。卓书也不知须跋去杀哪一个勇士,只见有人处,须跋便飞身而去。卓书赶得急,正与须跋前脚后脚,看到他近了那一个勇士,便叫道:“当心!”那勇士见是须跋赶来,也知逃命,便往一旁一避,看看走了许久,也没杀得了几个勇士。
但须跋手下的副将也看清了,原来来攻的于阗勇士不过千人,有什么可怕?一位副将叫道:“听我指挥,拿下那些亡命之徒!”
他的身前聚了几位副将,都听他调度,此时卓书看也急了,但须跋反是转来对付他了,须跋叫道:“卓书,你死在此地了!”
他对卓书反是攻来,此时他的酒劲儿醒了,双钹越飞越快,让卓书也吃力,只听得须跋叫道:“杀光所有的吐蕃人,让他们死在此地!”
副将指挥兵士团团围住那五百来人,把他们包在中心,叫道:“射!”
一阵乱箭,射倒了许多。于阗勇士叫道:“杀,杀!”
但再一射,更是倒下了许多。他们只好抓起身旁的死尸,挡那箭雨。
× × ×
天更黑了,也不知死了多少人,但这城内有许多的兵士,包抄那几百勇士,不肯舍弃。
副将叫人点起了火把,火把把夜空照得如同白昼,那站在中心的几百人,他们全身都是血,刀也挥得慢了,只是团团围靠在一起,拼死苦战。
再一阵子箭雨,他们又倒下了许多人。有人叫道:“吐蕃人,投降吧,只砍了你一条臂,放你一条生路!”
卓书高声叫道:“死在此处,有我卓书跟着!你们听着,我是从冈底斯神山走了十三圈的卓书,我不会死,我不会死在这里!我不死,你们就有希望!”
那些勇士听到了卓书的叫喊,这叫喊忽地给他们平添了勇气与力量。他们想起来了,卓书公子也在这里,他过了罗布泊,他在神山走了十三圈,凡人哪里有人能走得了十三圈,不吃不喝?他是神佛指来的领路人,他们不会死在这里!
他们呼喊着,再冲一次,把那些箭手砍伤砍死,箭手逃遁了,但被他们后面冲来的黑汗兵挡住,他们只好再慢慢退去了。
勇士们虽只冲了一次,但他们知道,还有希望。
须跋说道:“杀掉了你,吐蕃便没了希望。”
卓书说道:“天赐吉祥与我,你杀得掉我吗?”
须跋说道:“我是天天敬神佛的人,我不信神佛信你不信我。如果我去冈底斯山,我也会不吃不喝走上十三圈的,我也一定做得到。”
卓书大笑,说道:“要做过才知道。”
两人僵持。
如今他们两个都受了伤,须跋的脚有一些跛,他是受了卓书一掌。卓书的后背中了一钹,那一钹不伤在要害,但伤处隐隐作痛,使他再出手颇是不利。
× × ×
吼声低了,所有的人都累了,倦了,他们围的围,抵抗的抵抗,但他们都寄希望于天亮,到了天亮,是人最困乏的时侯,那时他们才有希望。
包在圈中的勇士低声吼道:“于阗,于阗!”
低吼声越来越低,像是人发出的梦呓。
须跋高声叫道:“杀光他们,杀光他们!”
须跋知道,如果再拖下去,对黑汗不利。但那个包围的副将也中了一刀,血流如注,他低声说道:“不必听他的,到了天亮,我们砍光他们。”
所有的黑汗副将都听那副将的,觉得他说得有理,他们急什么,只有奔来的急骑五百人,他们要杀光五百人,并不费力气。
× × ×
天真的亮了,在天亮时,须跋看着卓书,卓书看着须跋。他们两人在天将亮时再逼了几招,此时才真都站在最妤的位置。
太阳从他们的斜上方升起,他们两人眼也不眨地盯住了对方。
副将吼一声:“杀,杀光他们!”
扑上去了,人如饿兽,此时黑汗兵不像夜里,他们像是酲来了,更是凶恶,扑向吐蕃勇士,要生生吞了他们!
卓书忽地大吼道:“听啊,听啊,我们的人来了,听啊!”
真的能听到马蹄声,那是多么壮观的声音,在大地也抖颤时,能来多少人,从城外传来的喊杀声是在告诉自己的弟兄们,他们来了!
须跋脸色大变,他知道,他杀不了卓书了,他只能撤退,他叫道:“快撤!”
他急急冲向城门,他要去关住城门,不管卓书杀了多少人,只要他把城外的援兵一挡,黑汗人终是可以撤出于阗的。
须跋的想法是对的,他扑奔到了城门,正看到远处如蜂如蚁般扑来的吐蕃大兵,看来有几千人,他大吼一声,把那在城门前看守的几个吐蕃勇士劈头一钹,削去了他的头,再一击,击在那勇士的背上,那勇士大吼一声,便仆在地。
须跋一扬手,两只钹击在墙上,深入其半。他走上去,双手一推,那城门便吱吱关起。远处奔来的吐蕃兵,看到要关城门,便都吼叫着扑奔而来,其中有人高声叫道:“放箭!”
唰唰唰几箭,有几支箭顺着门隙,正射在须跋的臂上,他也来不及叫痛,也来不及拔箭,更推着那门,眼看着城门吱吱扭扭关上,那支赶来的吐蕃队伍来不及入城了。
× × ×
副将也知须跋去做什么,他大叫道:“挡住卓书!”
他飞身而上,扑奔卓书而来。
卓书给他一掌,那副将吃了一掌,竟是哇地喷血,但身子仍扑卓书而来,并砍了卓书一刀,这一刀正砍在他的肩头!
卓书哇地一叫道:“竟敢砍我?!”
他回头抓住那个副将,朝他的头上一击,那一掌用了十分气力,竟把那个副将击毙!随后高声吼道:“哪一个不怕死,敢来对付我?”
他如天神一般,满身血污,竟能举起一人高声而喝,使那些黑汗人丧魂落魄,都急急奔走,向城外逃去。
卓书放下了副将,回头看,却找不到须跋了,他大声叫道:“须跋,你出来,你出来送死!”
可他哪里能找得到须跋?此时的须跋已把城门关好,他再举起那一根巨大的城门栓,把它咕咚一声别上,叫道:“你们别想进来,你想杀我黑汗人,作梦!”
须跋如疯如狂,抓起墙壁上的双钹,叫道:“有我须跋,你们休想进来!”
他叭叭用双钹击打着那门,如若打开,把那铁栓击弯,直卡住那粗大的门栓,就是用刀砍,也得砍他几十刀。须跋大叫道:“吐蕃人再也进不来了,吐蕃人再也进不来了!”
他手舞足蹈,如疯如痴,边向城里飞快跑去,边叫道:“卓书,你来跟我一战!”
× × ×
卓书也赶到了城门边,他听得有人叫,有人喊,看到城门前有人狼奔豕突,号叫开门。他知道城外胡吐蕃勇士若进来,于阗之战便胜了,但此时看到那城门怎么也打不开,他跳上去,吼道:“开门!”
那门栓紧扣,原来是经须跋用双钹扣紧,很难弄开的。卓书左看右看,忽地看到有一扇大碾在城门右侧的地上,便大叫一声,扑了过去,忽地一抬,那大碾竟被他抬起,再一推,那碾就如一只巨大车轮在地上滚动起来,直滚到城门前。
卓书忽地一吼,奋起神力,举起碾盘,大吼一声“叭”地击在那门栓处。门栓的铁卡只是铁器,哪里经受得起这一只大碾,只听得叭一声,便把门栓处的铁卡击碎,门栓掉在地上,外面的吐蕃勇士正在撞门,一声吼喊,冲了进来!
卓书喊道:“着一支兵,跟我来!”
那些吐蕃勇士个个训练有素,听得卓书一叫,顿时跳下一个勇士来,马让与卓书,随他直扑向北门!
疾行中,卓书振臂一呼:“拿下须跋,灭了黑汗!”
那随后的勇士们也疾呼:“拿下须跋,灭了黑汗!”他们如一阵急风,直刮向北门。
× × ×
须跋赶至北门,看到城门前大乱,他抢上前,一只脚立在城门上,疾呼道:“有敢争门者死!”
黑汗兵哪里肯听他的,仍在门前拥拥挤挤,须跋叫道:“来人!”
过来十几个人,须跋叫道:“赶门者死!”
冲上前来的人被生生劈死几人,后面再挤,前面的也回头拿刀砍他,后面再也不挤了。
须跋说道:“我已经把南门关好了,但只有一个时辰,如是你们再挤,我们全都回不了黑汗,你们听着,再有一个不听命者,杀!”
在城门前站了一排人,他们手执弯刀,如有挤门者,必杀。
× × ×
人走得很快,三万人如潮水般退出于阗。
待得卓书带人赶至北门,他所盼着的黑汗兵乱的情景没见到,只看到地上死了十几个黑汗兵,都是被人砍掉了头,躺地上流血。
卓书沉默了,他看了一会儿,再轻声说道:“黑汗国有须跋,我灭不了他啊。”
第五章 暗礁潜流
唐思思只当卓书回吐蕃去了,她不知道卓书为什么那么快就被调回吐蕃,只想着可能是唐才见了吐蕃王,卓书才走的。如今四大家平静下来了,她们再也不必装作迁去扎陵湖了,卓书一走,天下太平。但过了几日,听说卓书又打下了于阗,胜了黑汗,夺回了于阗,不知是真是假。说是吐蕃王无法,请银喇嘛再请卓书回到吐蕃,吐蕃人向卓书献上哈达,有成千上万的人赶来看他,祝福卓书公子吉祥。
成都府反是无事。这一日是钱夫人生辰,唐思思与郭老夫人皆去祝寿,到了钱夫人府上,正赶上齐骁公子也在,三个女人本来多话,但当着齐骁的面儿,反是不好多说什么,便只是彼此说些家常里短的话语。忽地有人叫道:“唐姑娘,唐姑娘!”
跌跌撞撞冲来了保四堂的管事钱平,他是钱夫人的哥哥,他叫道:“唐姑娘,正巧你们都在。”
钱夫人笑说道:“哥哥,你莫吓坏了思思姑娘。”
钱夫人很是看中唐思思,心里也惦念着能让她与哥哥成为夫妻,但她不知思思怎么想,也不好轻易开口。此时见哥哥冲来,便凑趣说他。
钱平却满脸慌张,说道:“不好了,唐姑娘,郭老夫人,齐公子……”
几人看他如此慌张,还是齐骁问了:“怎么了?”
钱平说道:“齐公子,有人拿着字凭,前来套兑,齐骁一笑:他来套兑,付他银子就是了,慌什么?”
钱平说道:“他先拿出一张唐六爷开的付票,那是两年前的付票,不知道付不付他?”
唐思思问道:“有多少?”
“五千两。”
唐思思说道:“付他,如果保四堂不能兑平,我来付。”
钱平盯住了唐思思,他看得够无礼了,钱夫人心道:原来哥哥也会这么看女人,但在众人眼前这么看姑娘,未免有些唐突。忽听得钱平说道:“要是都付,我们付不起了。”
四人吓了一跳,有谁拿多少付票,使成都保西堂都付兑不起?郭老夫人说道:“平儿,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要说保四堂,一向是郭钱齐唐四家的产业,成都府三五十年不坠的名声,就是有谁现来套兑三十五十万两银子,也不算是什么难事,此时钱平怎么慌张至极?郭老夫人说道:“他拿多少信票来套兑?”
钱平说道:“二百万。”
四人都是大惊,有什么人能开出保四堂的二百万来?要知道自从四家主人失踪以来,保四堂的生意便做得越来越谨慎了,生意做得不那么大,便没有很大的客户,哪来的二百万可兑?
钱夫人正色道:“哥哥,他怎么能拿得出二百万两的信票,我们从未开出,一定有假。”
钱平低下了头,要论保四堂的管事,最有威信的就数钱平了,可钱夫人一句话就说他是没看出假来,让他很是难堪。但他只是低下了头,再抬头时说道:“别人我不知道,只知道妹夫的那信物,说是保四堂的钱家本底,可凭那信物套兑的。”
一句话便惊呆了所有人。
是钱匡?钱匡还活着,他的信物来了,他一定还活着。钱夫人战兢地问:“你拿来了信物吗?”
四家主人都看着钱平,只听得钱平说道:“不光是钱家妹夫的信物,就是唐六爷的信物、齐大公子的信物、郭老爷子的信物都来了。只是我不敢枉认,只请那本家让我拿了妹夫的信物来,给妹妹看看。”
不啻是惊天响雷,四个人面面相觑,要说他们不想着那四位家主,那是假话,但过去了两年了,他们已是在心里渐渐地淡忘了他们的存在。只是在梦里,在夜晚想着他们的音容笑貌,想着他们“在活着的时候如何如何”,就在心底里当他们是死人一般。此时忽地说出他们来了信物,使他们四人个个目瞪口呆。
钱平从怀里掏出一个帕子,从那帕子里拿出一块玉璧来。一看到那玉璧,钱夫人便嘤地一声哭起来。她拿起那块玉壁,说道:“夫郎,你在哪里,想煞我了,想煞我了!”
唐思思看钱夫人那神情,知道那信物是真的,便说道:“那三样信物在哪里?”
钱平不敢看她,说道:“在本家那里,他坐在保四堂,口口声声说要等着拿二百万两银子,凶神恶煞的,不是一个好人。”
唐思思说道:“说不得了,钱姐姐的寿也祝不成了,我们去看看,看他是何等人,看我们的家主人在哪里。”
三个人都无异议,跟着走出来。齐骁走在最后,他与钱平一齐走出,只有他没出声,只是低头跟着众人。
钱平知道他的心思,他想着哥哥万一回来,会责他为回鹘制那三万把弯刀,但那事儿还小,他娶了杨洛儿,最后洛儿再背弃他而去,此事在成都府是大笑话,哥哥怎么会不知道?若是哥哥一见面便问自己,怎么回答?他此时心里如十五只吊桶,七上八下,正在翻腾,哪里顾得想那信物怎么来的?
× × ×
看看到了保四堂,看到大门外有许多人在看热阑。门里有人叫道:“去了那么久,怎么还不回来?莫非想把我们的信物诳走吗?”听得那人说话声音豪声大气的,像是一个蛮人。他一吵,外面的人便起哄,保四堂里的人便对他解释,说总管去找主人了,待得主人来了,再解兑与他,请他稍待一会儿。可那人仍大嚷大叫,生怕别人不知道。要知道保四堂是成都府最有威信的银号,哪里有人敢在保四堂喧嚷?此时听得有人大叫,人们都来看,围在保四堂的大门外,挤得人山人海。几个人从小门进去,看到大堂上有一个老者,那人头上有一包头巾,脸面黧黑,说话声音十分高,手还比比划划。待得那保四堂的人看到钱平来了,再看到从不来到的四家主人都到了,全都高兴万分,叫道:“好了,好了,主人来了,你等一下好了。”
× × ×
唐思思走到那老者面前,说道:“听说你拿来了我们四家主人的信物,凭它解银。你能先说说这些信物是什么,拿出来看一看,要凭它解多少银两么?”
那老者微微一笑,说道:“好,看清楚了。刚才我交与那总管钱平的一块玉璧,那是钱大公子的信物。钱家在保四堂有二成的股份。只要我说得出那股份当年是多少,便可凭此信物拿走那股份。我说,钱平,你拿出来那一块玉璧!”
钱平看看钱夫人,钱夫人对他微点一下颏,钱平把那一块玉璧放在桌案上。
老者看着那玉璧,说道:“当年钱大公子入股的银两是二百万,如今保四堂的钱家股份不止有这些。但凭过去的一份约定,当家人有事,可凭此信物提取二百万两银子,保四堂不得动问当家人有何用途。钱夫人,是不是有这话儿?”
钱夫人的脸色苍白,她盯着那老者看,恨不能立时就问他,钱大公子在哪里。但她忍住了没问。
老者慢吞吞从怀里再掏出一件信物来。
这是一面拨浪鼓。这是唐六老爷子的信物。唐思思看着这面鼓,人都傻了,看来爹还在,他在哪里,是不是活得好?爹那人一向吃不得苦,他们是不是给爹吃了大苦了?唐思思正在苦思冥想,听得那老者说道:“这是唐六爷的信物,当初唐六爷首倡立起保四堂,唐六爷拿的股份是四百万两银子,如果我拿出此物,要带走唐六爷当年存入保四堂的四百万两银子,不算过份吧?”
几个当家人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摸不着头脑,只有唐思思说道:“好,这是我爹的信物。”
老者更是得意,他再掏出一只小小刀币,这是战国的齐币,一种很怪的刀币,齐国刀币,在那时也算是平常,只要是好意收藏的人,谁也会有几枚。但齐骏的这一枚刀币很怪,在刀币正中有几个不等距的眼儿,是灌币时的沙眼。此刀币要辩认他也不难,那是吹它一下,能吹出唐人王之涣的诗“故人西辞黄鹤楼”诗句,外人哪里能得知此法,更别说是吹它了。只见那齐骁盯着老者看,决心不吹与他听,看他会怎么样?
老者看看齐骁,说道:“怪不得齐大公子不愿意说出此事,原来二公子与大公子还不一条心。”
齐骁脸一沉,说道:“你休胡说,我怎么与哥哥不一条心?”
老者说道:“你知道此币得吹,才能吹出那一句名句,你怎么不吹?”
齐骁说道:“你既是知道,定是会吹了。”
众人眼盯着老者,老者忽地扬头大笑,说道:“齐二公子,你难不倒我!”
他拿起那一枚刀币,叫道:“你听我吹。”
他果真把那枚刀币放在口唇上,吹起了那一句诗“故人西辞黄鹤楼”。他一吹,那一枚刀币竟神奇地发出一种悲凉的哀声来,那哀声很悲壮,催人泪下,真的是一句“故人西辞黄鹤楼”。
唐思思看定齐骁,齐骁的脸色更白了,他冲着唐思思点点头。那是他哥哥的信物,不假。
老者再拿出一件信物来,郭老夫人的身子就颤了,她盯着那信物看,竟是老眼昏花,看也看不清。她说道:“拿来,我摸摸!”
老者把那信物交与她,她拿过来,原来是一个小小的铜烟袋嘴子,那嘴子瓦亮,看去是在人手里久久摩挲所致。
老夫人摸着摸着,忽地哭出声来:“你要银子不要紧,你说出来,我们的当家人他们在哪里?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你说,你说!”
老者被老夫人扯住,也是气恼,叫道:“你放开我,你放开我!”
老夫人不放,说道:“你说,我家老爷在哪里?”
老者说道:“四位当家人都安然无恙,只是你们得给我银子,不然就不好说了。”
唐思思说道:“你要银子也行,但保四堂如今没那么多的银子。你把我们四位当家人送来,我们为你集银子,你来拿走好了。”
老者说道:“我来一趟不易,何苦再来?我只此一次,就得拿走银子。你们是保四堂,既是当年有约,怎么能背约?你们拿出银子来,我便走。”
唐思思苦求道:“我们也不是不给你银子,只是我们四家的主人都失踪有两年了,此时你拿他们的信物来,要银子,我们给你银子。你把我们的主人送回来,好不好?”
老者说道:“我又没抢你们的人,我又没夺你们的银子,你们给是不给?”
看老者态度忽地强硬起来,唐思思笑说道:“老人家,我想问一问你,你叫什么名字?”
老者拍拍胸,说道:“俺是大蒙古的阿鲁忽,你问一下蒙古人,谁也知道俺。”
唐思思再问道:“老人家,你说,你没抢我们的主人,一定是别人抢我们的主人了?”
老者大声叫道:“他们抢的,我们救的。他们答应给我们银子,你们不肯给,我们回去杀了他们。”
老者叫一声走,那十几个跟随他的高手便起身欲去。郭老夫人慌了,说道:“慢些,慢些!”不待那老者回头,郭老夫人便对唐思思说道:“思思,给他银子,给他银子吧。”
唐思思看看钱夫人,钱夫人也一脸的无奈,再看看齐骁,忽地齐骁说道:“给你银???,你说出来,我哥哥在哪里,他活得好不好?”
老者回头,再坐下来,跷起了腿,大笑道:“好啊,你们好好想想,给我不给我银子?要知道你们的当家人在我们那里,他们可都是富贵人,没有银子怎么过活啊?”
唐思思说道:“我爹与钱公子、郭老爷子、齐大公子四人都在你们手里,他们都活着,是不是?”
阿鲁忽说道:“当然都活着,不然怎么能知道如何用信物来拿银子?”
唐思思再问道:“我哥哥在你那里不在?”
阿鲁忽急忙道:“你哥哥在哪里?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他不在我那里。”
唐思思一怔,哥哥不在那里,他在哪里?但看阿鲁忽那神色,知道是真的。思思再问道:“你要那些银子,我们保四堂一定付你,但你也知道,保四堂这么大的银号,要拿出一千万两银子,一时也难,不如我们等几日,再付你,好不好?”
阿鲁忽回头对他的手下人说了几句话,那是蒙古话,他们都听不懂的。他再回头说道:“好啊,容你们几日,只是你得三日后给俺一千万两银子,不然的话,你们的四个主人都得一死!”
唐思思说道:“我们虽说是有保四堂,但我们总得有几日才能聚齐银子。在这几日里,你让我们见见我爹与齐公子他们四人。我们见到了他们,便给你银子,好不好?”
阿鲁忽大声道:“不好,不好!俺说你们不用看,你们就不用看,难道你们不信俺?”
唐思思陪笑道:“不是不信你,一看你就知道是一个耿直人,可我们也两年不见亲人了,你让我们见见他们,我们就给你银子,好不好?”
阿鲁忽再回头,对身后那人说话,唐思思听他对那人嘟嘟哝哝说话,那人是一个小个子,人极消瘦,分明是一个女人。唐思思心道:他看来没什么心计,有什么事儿都得问那个身后的人,那个女人一定是个很重要的人物。
阿鲁忽与那个女人讲完了蒙古话,再回头说道:“好,你们谁去,只准去一个人,看看那四人。”
唐思思与齐骁、郭老夫人、钱夫人四人一议,决定要唐思思去看四家主人。郭老夫人说道:“思思,你去好好看看,老爷子要是活着,就是倾家荡产,我也在所不惜。”
齐骁说道:“我不去,请思思姑娘去好了。”人也不知道他心里如何想,只是想他不愿意去,在洛儿离他而去后,竟是对一切事物都再无生趣。钱夫人本也想去,但听得他二人一力推让唐思思去,便也不再出声了。
唐思思笑说道:“阿鲁忽,你看,我们四家人推我去看四家主人,你带我去看,他们在这里筹集银子,两下都不误,好不好?”
阿鲁忽再看看身后那女人,说道:“好,有人带你去!”
× × ×
唐思思走出来,原来是那个站在阿鲁忽身后的女人带她出来,一直走到了保四堂的门前,看看阿鲁忽竟带了许多人来,有车有马,竟不下二三百人。唐思思暗自心惊,她上了车,与那个女人坐在对面,此才看得清,那个女人长得很小巧玲珑,一副清秀的面庞,看怎么也不像是蒙古人,反倒是像江南的的秀女模样,她笑眯眯地看着唐思思,示意那个驾车人快走。
马车走得很快,唐思思开始时有些担忧,她在成都也坐过车,但从未有过这么快,她担心马车太快会出事。但看那女人笑嘻嘻地,像没一点儿担心,慢慢也就习惯了,听得马嘶嘶喘,好像走了很远。就听得那车夫说道:“到了,下车吧。”
× × ×
唐思思下了车,细细一看,这是一个庄子,有柳树丛丛,在池塘边,有几丛房子,都是高瓴竣瓦,轩堂大屋,绕院而行的是铺就的石板路,一直通到堂屋前。有人听得马车响,早就打开了门,让马车进去。唐思思跟在马车后进了院,再在那女人带领下曲折进了院,到了第三进,才听得有人叫嚷声,那声音很大,像是唐六爷的声音:“你赖,你赖,你这一把不算。”
唐思思呆住了,她看着那堂屋里,有几个人在那里玩骰子,赌得正凶,正当中挽袖子揎臂而呼的,不是唐六爷是谁?围着唐六的,正是那个郭老爷子,他人也老了,便趴在地上看骰子。斜着头,看得也津津有味儿。一旁那风度翩翩的不正是齐骏吗?更在一旁坐着的,也跟着大叫大嚷的,正是钱匡钱大公子!
第六章 重重机关
唐思思看着他们,他们几个也看着唐思思,只是郭老爷子瞟她一眼,便视她如无物,更专心去看骰子了,好像骰子是比唐思思更漂亮的姑娘。钱大公子看她一眼,对她笑笑,也无声音。独有唐六看她,说道:“思思,你来了?”
思思看他,点点头。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扑簌簌落。唐六老爷子好久不见了,足有两年,让思思尝够了无父之苦,更尝够了做唐门主人的难处。此时一见唐六老爷子仍是那模样,仍是那么淡淡地瞧她,不由得哭了。
唐六叫道:“你看你看,女人来了,还哭,怎么能赢钱?不玩了,不玩了!”
他扔下了骰子,远远地坐在地上,看着思思,问道:“家里好吗?”
思思点头。
六爷再问:“你娘好吗?”
思思点头。
六爷再不问了,思思看他,还是老样子,似乎没受什么罪,她问道:“哥哥与你在一起过吗?那一天是不是与你一起走的?他与你在一起吗?”
唐六爷好像有一点儿木,说道:“没有,你哥没与我在一起,他在哪里,我不知道。”
唐思思再看唐六爷,看他很有些木讷,便心里纳闷,忽听得身后那姑娘冷冷说道:“他都中了毒,怎么能那么灵光?”
思思问道:“他们中的是什么毒?谁下毒了?”
姑娘说道:“我们从中原各大门派那里抢来了他们。当时还有一具尸体,是一个青年人,他们说那就是唐逸。”
思思一怔,她哭了,哥哥死了?哥哥是众人中最疼她的,虽说哥哥大她不几岁,但对她很是疼爱。谁杀死了哥哥?
那姑娘说道:“中原各大门派在那里对四大家的主人勒索,要他们拿出所有的财产,我们救了他们,他们清醒的时候不多,但他们乐意拿他们的家产给我们。”
唐思思说道:“他们中了毒,能说他们清醒吗?”
那姑娘笑笑说道:“怎么说他们不清醒?”
她抬头大声问道:“郭老爷子,你的烟嘴有什么用?”
那郭老爷子摇摇手,说道:“别再来烦我,我告诉过你,你拿那烟嘴子去保四堂,就说我当初用二百万两银子做股本,如今依当时约,我要抽回股本,他们就会拿二百万两银子给你。”听郭老爷子说话,声音侃侃快快,不像是一个中了毒的人。
那姑娘再问道:“钱公子,你呢?”
钱公子一笑,说道:“莫非我不是二百万?你去,拿那玉璧交与我妻子,她自会拿那银子给你。”
姑娘再问道:“齐公子,你也有二百万不成?”
齐骏大声道:“对了,对了,你去好了,别再来烦我们!”
看样子,他们对于那两粒骰子的兴趣远比对唐思思和那二百万两银子更大。
唐思思看着他们,突地说道:“你们知道吗?保四堂是你们的产业,这么抽出去,保四堂都被你们毁了?!”
钱公子笑笑,说道:“我们天天在这里玩骰子,每一回玩多大?只有一粒米,你知道不知道?我们在吃饭的时候,得数出几粒米给那赢家。”
唐思思大声道:“你不给他们吃饱饭?”
那姑娘笑笑,说道:“他们不能吃饱,一吃饱了,他们的体内毒便发作,他们也知道,便数米粒,谁输得多,便多吃东西。你也知道,他们中的毒是中原十大门派弄的,我们也解不了。”
唐思思看着那姑娘,那姑娘看去很纯真,像是不谙世事的女孩子,但唐思思不那么蠢,她知道,那个阿鲁忽都凡事问她,而且叫她来陪思思看那四大家的主人,这女人一定有些名堂。只是唐思思不知道,她们玩的是什么诡计。
忽地唐思思说道:“我有一事要问父亲,能不能让我去看他?”
两人远在十几丈,看去隐隐约约,怎么能看得清?唐思思想凑近去,便知道那究竟是不是真的唐六,也知道他们四人究竟是不是四大家的主人。
姑娘笑了,说道:“不是我不让你,而是你凑近去,有生命危险,你愿意试就试。”
唐思思向前走了两步,看来无事。她再走几步,忽地感到空气中有一股甜香,那香气飘溢,直飘向她的脑子,飘进她的脑髓,她有些迷忽了。那姑娘警告她道:“唐姑娘,你若再走,连我也救不了你啦。”
唐思思这才相信,不知道她们用的是什么毒药,竟是那么烈性?想想或许钱公子他们四个人都中了这种毒,糊涂地受他们摆布了,还不知道。不然他们怎么两年不曾得知家人的消息,此时见了唐思思还不理不睬?
唐思思说道:“我要与老爹好好说一句话,行不行?”
那姑娘笑笑,说道:“你说好了。”
唐思思对唐六说道:“老爹,你说,我要把那四百万给他们?”
唐六说道:“给给给,给他们好了。”
思思再说道:“老爹,我有一件事要问你。”
唐六扬起头来,说道:“问好了。”
那姑娘盯着思思,知道她一心想知道那人是不是唐六,但他终是唐六,有什么好问的?
思思问道:“爹,你中毒深不深?”
唐六说道:“不深,不深。”
思思说道:“我不信,你活动一下手指,我才信。”
她活动几根手指,一根根地动。唐六也一根根她动,边动边笑,说道:“好了,好了,我中毒不深,阿鲁忽大师们要给我医治,你拿银子给他们好了。”
忽地唐思思说道:“老爹,你会不会这么动?”
蓦地,唐思思把两只手平伸出去,手心向天,然后两手的拇指立起,如小人站立,指根一挺一弯一挺一弯地,如两小人向前走,手也渐渐并到一起,大拇指终是在两眼前相会。唐思思一边做一边说道:“两个小人来相会,一里一里走得急,走到头里终一看……看什么啊,老爹?”
唐六也下意识地学唐思思,但他不会,他的拇指不会弯挺弯挺地走路。
唐思思大声道:“你不是我爹,你不是我爹!我爹知道,那最后一句是‘两个指头一般齐’。”
那姑娘突地出手,一抓抓在唐思思的咽喉上,叫道:“唐姑娘,你看破了?那也不要紧,你也得走进去!”
她手一扬,把唐思思一掀,像是掀一束草,把她扔在那假唐六身前。
唐思思一躺倒,便闭过气去了。
× × ×
阿鲁忽在第三天头午,还是坐在保四堂上,静等着拿银子。
保四堂的几家主人依唐思思的吩咐,要他们不把银子拿出来,只是等她回来。
到了日近中午时,阿鲁忽说道:“保四堂的人听着,你们快拿出银子来,不然我要不耐烦了!”
齐骁说话了:“思思走时,说过一句话,就是你们要沉不住气,便是假的。你们也没有四大家的主人,你们只是讹银子!”
阿鲁忽扬头大笑:“我讹银子?我讹你们的银子?这些是什么?”他指着那些信物。
郭老夫人也沉声道:“你拿别人的痛苦开玩笑,你终是不仁,不仁不义者没好下场的!”
钱夫人说道:“你们把思思带到哪里去了?放她出来!”
阿鲁忽笑说道:“你们都听着,我也知道你们的银子都带到了保四堂,如果你们不听我的,我抢也会抢得银子!”
阿鲁忽一啸,门外时那些高手便冲过来,要闯进里间拿银子。
里面的伙计听得叫声,都抄起家伙来拦,两下便在门前僵持。
忽地有人叫道:“思思,思思姑娘!”
原来是那个刚来到保四堂的小伙计,他的眼睛不好,身上还长满了疮,人都不敢碰他。在当街上,他拦住了钱平,要来保四堂扫地,钱平看他可怜,便答应了他。此时他叫道:“我长满了大疮啊,我长满了大疮啊!”
他拿着一把扫帚冲出来,直冲到了那阿鲁忽的群高手面前。
那高手看他样子好生恶心,便也躲他。但后面的阿鲁忽怕时久生变,叫道:“杀了他,冲过去拿银子!”
身前的一个高手便拿出剑来,一刺刺向他的胸肋!
忽地那小伙计叫道:“哎哟,你的胸前怎么有两粒虎痣?你可是大贵人哪!”
那人一怔,这小伙计怎么会知道他衣服里面有两粒虎痣?他只是一迟疑,那小伙计的手便摸到了他的鼻子。
这高手只是止不住痒,哈欠地打了一个喷嚏,便软软地倒下了。
旁边的人看不出为什么有此古怪,叫道:“杀了他!”
旁边的人再拿一根棍子,横横一扫,便扫在小伙计的腿上。只见他身子一斜,倒下去了,说道:“不好了,我要死了!”小伙计一倒,手便摸在那人的手背上,那人如同被银鳞蛇毒过一般,那感受冰凉,滑腻,极是难受。他忽地跳起来,叫道:“我不要银子了,我不要银子了!”
他疯疯狂狂,跳出去几步,便仆倒在地,再也不起。
如今,就是阿鲁忽也知道这个小伙计是一个人物了,他叫道:“他是个怪,俺来对付他!”
后面的高手都知道,阿鲁忽那一手怪异功夫“十尸疯”,连当世高手卓书、耶律重恩、须跋都怕他。
阿鲁忽狞笑着,一步步走向小伙计,他的手向前一伸一伸,手指竟能全都从骨节处向后拗过来,那样子看去极是可怕。他的身子骨极壮,人也很高大,那个小伙计在他眼前,竟是像只鸡雏。
小伙计身后的伙计们都叫:“小癞子,快逃,快逃!”
但那小癞子不逃,他问道:“你把四大家的主人都弄哪里去了?你从哪里弄到他们的,在什么地方?”
阿鲁忽看他胸有成竹的样儿,像是不怕自己,心里恨道:就是当世高手卓书他们,见了我阿鲁忽,也得退避三舍,你有什么本事,敢来与我斗?
正欲动手杀死那个小伙计,忽地听那小伙计说道:“阿鲁忽,你快死了,你知道不知道?”
阿鲁忽大声道:“我怎么快死了?你胡说!”
小伙计说道:“我告诉你,你的心跳得太快,有时你只能弯着身子不动。你的左胸前有一个洞,右胸也有一个洞,那两个洞竟一般大,那是怎么回事儿?”
阿鲁忽不走了,他的手已经能够着小伙计了,但他停手了,不杀那个小伙计了,他的眼珠子瞪得老大,像是不信,他说道:“你看到了两个洞?”
小伙计笑一笑,说道:“你的肠子都是绿的,像我的一样。”
阿鲁忽更是吃惊,他知道他自己是伏在棺材里,天天吸棺材里的尸气,才成为一个浑身都是绿肠的人。他有许多东西不能吃,一吃便得死。但小伙计不是神人,怎么能看得出他的肠子是绿的?
阿鲁忽大声叫道:“你是鬼,你怎么知道我的肠子是绿的?”
小伙计笑了,说道:“你别碰我,我的肠子也是绿的,我也一身是毒。”
阿鲁忽心里纳闷,莫非他也是跟我一样的“十尸疯”?只是没听师父说过,这“十尸疯”也只有师父一个人练成了,再传了与我。单是??尸体的臭味,世人谁也受不住啊。他怎么知道我的事儿,莫非他真个是鬼?
× × ×
正在怔忡为难间,忽听得一声咯咯艳笑,那个原来带着唐思思走的姑娘回来了,只是此一回与先前不一样了,她打扮过了,身上着一件水红色的袍子,头上梳着许多的小辫子,人也水灵灵,眼睛也大了许多。她的眼瞅一瞅,看着阿鲁忽,说道:“阿鲁忽,他骗你呢,你怎么能信他?”
阿鲁忽反是有些憨厚,他直直地问那姑娘:“赫叶雅,你怎么知道他是骗我?”
赫叶雅笑眯眯,说道:“他是什么人?怎么懂得你那么高深的‘十尸疯’武功呢?他说你的肠子是绿的,是猜知的。你当他真知道?”
阿鲁忽正是愁得苦,听得她说,又高兴了,说道:“对啊,他怎么知道我是绿肠子?赫叶雅,你说得对,我杀了他算了!”
阿鲁忽正要再杀那小伙计,小伙计突地叫道:“那个赫叶雅是回鹘人,不是蒙古人,你怎么能信她?”
阿鲁忽再停手了,说道:“赫叶雅,我不能杀他了,你说凡是回鹘人,我就不杀。我怎么能杀他?他知道你是回人,你也没对他说,他怎么知道的?他一定是回鹘人,才知道你是回鹘人。”
阿鲁忽说来说去,自己也为自己的聪明高兴,原来阿鲁忽这么聪明啊。
赫叶雅叫道:“他是猜的,他是猜的!你快杀了他,你再不杀他,我不理你了!”
看来那个小姑娘理不理阿鲁忽,对于阿鲁忽很是重要,他对小伙计说道:“我要杀了你,不杀你,她不高兴。”
他再抬手来杀小伙计,小伙计忽地一叹,说道:“她是回鹘人,我看出来的。”
他一说,那小姑娘更是生气了,她大声叫道:“快杀他,快杀他啊!”
阿鲁忽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小伙计笑呵呵:“我知道她穿的是什么衣服。”
阿鲁忽咧嘴笑;“谁也知道,她穿的是红衣服。”
小伙计说道:“里面穿什么衣服,我也知道。你怎么不知道?”
阿鲁忽挠头,说道:“我不知道,我怎么能知道?我要知道她……嘿嘿……”
他再咧嘴笑。此时阿鲁忽再也不是一个老者,他只像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
小伙计像是惊讶:“你不知道吗?我告诉你,世上只有几个绿肠子的人,你听没听人说,你长一副花花肠子?”
阿鲁忽说道:“那是骂人话。”
小伙计正色道:“不对啊,那是说这人与别人不一样,你也长一副绿肠子,你与我一样,应该都能看得见的。人里面穿什么衣服,都能看得见。”
阿鲁忽再也不理赫叶雅的叫唤了,他问小伙计:“你真的能看得见?你说,她里面穿的什么衣服?”
赫叶雅大声叫道:“臭狗屁,你不许说!”
小伙计说道:“外衣里面是内衣,内衣是一件绣着花的内衣,上面绣两只鸭子!”
阿备忽大声笑道:“连鸳鸯都不知道,还能看呢,白看,白看,再说。”
小伙计说道:“再里面是……”
他忽地看到了赫叶雅的脸色羞得通红,他忽地醒悟,如是当众说出人家女人穿的是什么衣服,对她是羞辱太过,他说道:“我不能说了,我只知道你穿的是单衫、鼻裈、扎缚、袋子里有一条毛巾。”
阿鲁忽张大了嘴,他看着小伙计,像看神仙。
那赫叶雅忽地大叫道:“阿鲁忽,我不理你了,我再也不理你了!”
她冲出门去,跑了,那些跟来的高手看她跑了,有许多也跟着跑。阿鲁忽说道:“我再来找你,我先得找我老婆。”他也跟着跑了。
第七章 内外交困
众人看着那小伙计,忽地钱夫人问道:“你是唐门的人?”
小伙计点点头,他知道钱夫人,这个女人比那个阎惜情早几日嫁入钱家,她也是只嫁过了人,便没了丈夫,两年来,只能守着空闱等钱匡。她是比那个阎惜情更美的巴蜀美人。
钱夫人说道:“我知道了,你是唐逸。”
唐逸内心很激动,他知道,只有心里惦念他的人,才会一语道破他的身份,那钱夫人盯住了他看,说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唐逸。”
她神情那么激动,像是她的丈夫回来了一般,盯住了唐逸,那目光眊然,有几分情意。
唐逸惊慌,心道:她是钱匡的妻子,怎么会见了我那么局促,按理该不会啊。莫非她是我见过的哪一个女人,她曾钟情于我?但细细想来,从未有过这么一个美女青睐自己。
钱夫人说道:“唐公子,你一定是受了大难。”
唐逸定下心神,说道:“不错,我听说思思去了他们那里,不知道回没回来?”
钱夫人轻声说:“思思怕被他们劫去了。”
唐逸说道:“我去,我找他们去。”
郭老夫人说道:“唐公子,你要几个人手,帮帮你,去找得到他们,千万要救老爷子出来啊。”
唐逸说道:“好,我去好了。”
唐逸走了,他仍是身穿着那小伙计的衣服,出去救唐思思。
× × ×
唐逸刚走,忽听得有人大声喧嚷,更听得脚步声咚咚直响,便见一队队兵士来到了保四堂,远远地看到了都监左明,他喝道:“把保四堂围起来,凡有来套兑银两的,就放他进去!如是保四堂的人要走出,一个也不许!”
钱平见是左明,便陪笑过来,说道:“左都监,这是怎么回事?”
左明说道:“听说保四堂的银两不能兑现,这岂不是害苦了百姓?得大人命,凡是来保四堂取银两的,一律放行!只是不准保四堂的人带银两去!”
原来左光远与左明一计议,如是成都四大家真的去了吐蕃,岂不是要摧垮成都府?如要他四家不走出去,还得控制他的金钱银两,如要控制他,还得把保四堂摧垮。当下便命左明带兵,去围保四堂。保四堂的生意做得很大,但手里的银两不足,一时哪里来得及应付如此大的风波?一听得有兵围住了保四堂,那些在保四堂放银两的小家小户都奔走相告:“不好了,保四堂要被封起来了,只是左大人有命,要保得住成都府小家小户的银两,才等着我们去支。等保四堂的银两支完了,左大人还不把保四堂封掉?”
人们听后着急,全都挤来保四堂兑银子。
保四堂的门前,人挤得风雨不透。那些兵士还叫道:“快,快!要不赶快,封了保四堂,你的银子就没了!”
人挤得密不透风,钱平在柜里叫道:“别挤,保四堂安稳如山,怎么能垮?千万别听信瑶言!”但人们哪里肯听他,只是挤来,有呼爹喊娘的,有挤在地上,被人踏死的。保四堂的银两转眼间便告罄。那都监左明看着,只是冷笑。
钱平走出来,对左明说道:“都监大人,你说一句话,我们保四堂的人哪怕不回家,人人在这里顶着也好,只要你让他们先回去,明日再来,好不好?”
看看已是日斜近暮,左明想那保四堂也至少发出去上百万两银子,差不多解库的银子都光了,也终得到别处去调头寸,他笑说道:“钱总管,我也是当差人,只是你得给我一个面子,所有保四堂的人都不得走开。你走不走不要紧,你得去调银子啊。”
× × ×
唐逸走出了保四堂,一时不知向哪里走。他忽地看到路旁有一些人在那里晒太阳,心道:有没有快乐门的人手,我得去问一问看。他走过去,看到两个瘦子一个胖子都半睁半闭着眼,在那里晒,他陪笑道:“诸位兄弟,能不能帮一下忙?”
那胖子睁开眼,带理不理地问道:“是银子没处花,还是妹子嫁不出去,再不就是有老大一所宅院没人住?”
唐逸说道:“请问各位兄弟,看没看到那个阿鲁忽与一个姑娘去哪里?”
那几位说道:“没看到,没看到。”
唐逸心道:他们就是看到了,也不会告诉我,我不如自己去找。他走到了北门,对着那军士轻声说道:“小声点儿,我是土地神,你今早吃的东西是绿色的,是菜,还吃了米粥,对不对?”
那兵士看着他,唐逸再说道:“你在怀里干嘛要揣一块狐皮?在屁股那儿怎么还塞一块棉布?”
那兵士像看到了真神仙,大张着嘴,要叫出来。唐逸说道:“你要叫出来,你就得死了。”
那兵士赶忙止住不叫,他的嘴巴张得老大,只瞪瞪地瞅着唐逸。
唐逸说道:“你要老实答我的话,我不会要你死。”
那兵士鸡啄米似地点头。
唐逸问:“你看没看到两个人,一个是老人,他头戴着一块头巾,身旁跟着一个姑娘,那姑娘身着水红色的袍子,长得很好看?”
那兵士点点头,他看见过:“他们出北门了。”
“坐车还是步行?”
“老人步行,那个女的坐车。只是她坐车也不稳当,老是左顾右盼的。”
唐逸不知道那个赫叶雅在看什么,她坐车出了北门,定是奔大路去了。只要一路上问那车子,准会有人知道。
唐逸如飞地去了,那兵士张大了嘴,瞪眼看着他奔逸如烟,以为他今日真个见了神仙。
× × ×
唐逸进了那庄子,他也像思思一样,看院子,看那曲折的回廊,这是一个大户人家的院子,他进了院子,听得有人笑声,那笑声咯咯响,像是熟悉的人发出的。定睛看却是赫叶雅。
唐逸说道:“你把我妹妹交出来!”
赫叶雅说道:“唐公子,我与你是故人,你知道不知道?你见了面也不叙叙旧,只要逼我交人,岂不是很没礼貌?”
唐逸低喝道:“我与你怎么是故人?你休胡说!”
赫叶雅叹一口气,说道:“唐逸,你中了毒,在唐家躺着,有一个人带着你走了,还去了梓州万境山,见了‘不世神仙’许放道人。你记着此事吗?”
唐逸身子一震,他看着那赫叶雅,说道:“我知道有人带我去看那个许道人,但我不知道是不是你。”
赫叶雅笑一笑,说道:“不是我是谁?还有谁知道你在唐门的那窘样儿,还有谁能抱着你一直走出来?还有谁能说出你只像一块死木头,你从马背上掉下来过,你知道不知道?”
唐逸当然知道,他轻声说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咯咯笑,说道:“我叫赫叶雅,是回鹘人。”
唐逸听到赫叶雅一说,此时当她就是自己的救命恩人,说道:“你为什么要把我妹妹抓起来?”
赫叶雅说道:“我们回鹘没了,被卓书弄成七零八落。我带着一些人投了蒙古,我们不是要做蒙古人,只是要再复兴我们回鹘。你们唐门与蜀中三家有钱,我要钱,你肯不肯给?”
唐逸忽地说道:“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怎么知道了我们四家主人信物一事?”
赫叶雅笑一笑,她抿嘴一笑,那神情很是调皮。她说道:“你管不着我,我也不告诉你。”
唐逸说道:“你不告诉我,怎么要我帮你?”
赫叶雅一笑,说道:“我救过你,你要愿意帮我,便帮;不愿意便罢。”
唐逸看着她,此时的赫叶雅脸上有一种神奇的光彩,根本就不像是一个少妇,只像是一个光艳万分的女孩子,她轻声说道:“你听我的声音,想没想起来我就是那个救你的人?”
唐逸摇摇头。
赫叶雅说道:“你怎么能看得到人家的……衣服?”
唐逸看她那神彩飞扬的样子,心里一动,心道:她长的那模样不像是回鹘人,反是像我那娶过的妻子阎惜情。只是一想起阎惜情,唐逸心里一疼,他知道,他与那个妻子在洞房里喝过交欢杯,从那时起,阎惜情就是他的妻子了。
赫叶雅见他失神,颇有些妒忌地说道:“你又想起了她?”
唐逸说道:“我没想。”
只是他在中毒时,亲眼看到几个高手把她从坟里挖出来,放在车上带走了,还在那坟里放了一具女尸。他们是谁,为什么要把她的尸体带走?她被埋在哪里?她为什么要给自己喂毒?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忽地他想到了那个死在他的怀里的荷叶,荷叶恨卓书,她的父母兄弟皆死在卓书之手,她情愿死于唐逸的情上,她央求唐逸一定要杀了卓书,替她报仇。
唐逸能报得了荷叶的仇吗?
× × ×
赫叶雅问道:“唐逸,你愿意不愿意帮我?”
唐逸说道:“你告诉我,我妹妹在哪里,我便帮你。”
赫叶雅笑一笑,说道:“我不信你。你这一阵子去哪里了?”
唐逸不能说,也不愿意说,他只是说:“你把我妹妹放出来,我便帮你。”
赫叶雅说道:“好,你不愿意说,就不说好了。”
她向庄子里走,唐逸喝道:“站住!就是你救过我,你不放了我妹妹,我也不会放你!”
他扯住赫叶雅,赫叶雅一声尖叫:“你身上有毒!”
她一尖叫,唐逸马上松开了手。
赫叶雅咯咯笑着,身影一闪,人便不见了。
忽地听到了阿鲁忽的怒喝声:“唐逸,你原来是那个毒小子唐逸,你拿我老婆怎么样了?”
唐逸叫道:“阿鲁忽,你出来!”
阿鲁忽说道:“你回来了?”他一定是见到了赫叶雅,听到他的声音又惊又喜,看来他是真心喜欢赫叶雅。
赫叶雅嗔声说道:“我告诉过你,我不许你当着别人儿叫我老婆,你怎么不听?”
阿鲁忽陪笑说:“我没当着那小子的面儿,我只是背着他时说。”
赫叶雅叹气,说道:“你再说,我就不与你好了。你也知道的,我成过亲,我的丈夫也是一个回鹘人。”
阿鲁忽大声道:“你答应我,跟他分手的。”
原来阿鲁忽对赫叶雅是单恋,赫叶雅只是答应他,在人后才许他叫她老婆的,只不知道赫叶雅与他怎么相识的,怎么竟答应说跟他?
阿鲁忽说道:“那个臭小子他看见你,我杀了他!”
赫叶雅说道:“你不能杀了他,你杀了他,唐门的钱就拿不到了,我们怎么再复兴回鹘?”
阿鲁忽急道:“你不让我杀他,你让他看你,你愿意让他看?”
赫叶雅哄他道:“不会,我只是听他瞎说,他怎么能看到我?”
阿鲁忽大声道:“他明明说……”
赫叶雅怒道:“你再要杀他,我不理你了。”
阿鲁忽失神,说道???“那好,我不杀他了,我不杀他。”
× × ×
唐逸听得清清楚楚,他冲进去,叫道:“赫叶雅,赫叶雅,你把我妹妹思思放出来,我才帮你!”
但屋子里空无一人,赫叶雅不在,阿鲁忽也不在。
那几个在庄子里掷骰子的假蜀中四大家主人也不在,一切皆像是一场梦。
× × ×
第二天,唐逸回到了保四堂,他远远看到保四堂前人山人海,都在那里吵着要取银子。唐逸问一个老太太,老太太告诉他,保四堂要垮了,府尹大人说,要人们取出银子,再过两天,保四堂必垮。
唐逸看到都监左明正在那里指挥人马,团团围着保四堂,不许人出。唐逸心道:左光远一向老谋深算,他必是听说蜀中四大家要迁往吐蕃,方才来这么一出,要人们把保四堂套垮。唐逸急去左光远府内,寻找左大人。
左光远正在饮酒,他看着唐逸,说道:“你是谁?”
唐逸说道:“我是唐逸!”
左光远说道:“原来是唐公子,听说唐公子是与那四大家的主人一齐失踪的。唐公子怎么回来的,能不能告诉我?”
唐逸说道:“我去了中原,在那里中原十大门派约我保大宋蜀地,我答应他们了。”
唐逸说到此时,竟是满面神圣,他心里想着活佛,想着活佛的允诺,想着十大掌门自残以求他保证唐门成为天下第一毒门,唐逸说道:“他们告诉了我如何保住蜀中能永远成为大宋的领地的办法,只是请原谅,我不能告诉你用什么法子。”
左光远看着唐逸,说道:“我也听说中原有一个活佛,但我不曾见过他。你想做什么,便做好了。”
唐逸说道:“首先,唐门得成为蜀中最大的一家富豪,你得帮助我。”
左光远说道:“我能帮你什么?”
唐逸说道:“保四堂是四大家的财产,我既是回来了,便不能有什么迁移扎陵湖之举。只是你得把那兵撤了,让保四堂再能正常开门。”
左光远说道:“只要你保证保四堂不再滋事,且四大家不迁居吐蕃,我便撤兵。”
唐逸毅然道:“我来求你,便是此事,我再不会来找左大人了,请左大人记住。”
左光远看着地图,忽地大声道:“你算什么,你能制得了六国纷争吗?你一个毛头小子,我左大人还不曾夸下这种海口呢。”他在书房踱来踱去,忽地大叫道:“来人哪,把左都监叫来,告诉他,把保四堂的兵撤回来!”
那仆役没听懂,左光远大叫道:“叫他回来,回来,撤了保四堂的兵!”
× × ×
唐逸到了保四堂,他昂然而入,站在众人身前,说道:“站住,听我说!”
那些人不肯听他的,都吼叫着:“保四堂,开门,开门!”
唐逸扬着手,叫道:“听着,我的身上全都是毒,你们谁碰一碰我,便会得病!”
众人哪肯信他?一齐向前拥,叫道:“保四堂,开门,保四堂,拿银子!”
唐逸叫道:“保四堂,钱平,拿出来一块银子!”
钱平正在门前,听得是唐逸叫,便喊道:“拿一块银子来!”一位年青的壮汉挤到前面,叫道:“拿来银子,我给你保四堂的许票!”
唐逸拿起了银子,说道:“你们看,如果你们真的要,我便会一拿银子给你们,但银子一经过我的手,便有了毒。如果你不松手,走过七步,你就会倒在地上。”
有人嘲笑他:“你是什么?七步蛇吗?”众人跟着嘲笑唐逸,人们反而不拥挤了,唐逸说道:“如果你早扔掉了银子,便会没事了。”
唐逸把手小心地放在衣袖里,接过了那一块银子,说道:“这银子是有毒的,你愿意拿吗?”
那大汉冷笑:“有毒我也拿。”
他从唐逸的手里接过银子,众人都着他拿着银子,走了一步两步,一直到七步,忽地暴出一阵呐喊:“他是骗人的!”
正在呐喊中,那大汉忽地身子一软,倒下了。唐逸大叫道:“我是保四堂的人,如果谁不怕死,便来拿银子!”
那些人高叫:“你用毒,我们也得拿回银子!”
唐逸说道:“我是唐家的唐逸,我保证,保四堂不会迁走,而且府尹大人的兵也会马上撤走,府尹相信我,你们就不信吗?”
忽地,有人来传府尹大人的令:“都监大人,府尹大人要你撤兵!”
× × ×
兵撤走了,人都走了,保四堂的门外只站了一个唐逸,他站在一片空地里,地上满是扔掉的破烂垃圾!
第八章 重振唐门
唐门的所有家人都集合在院内,听唐门的少主人唐逸讲话。
唐逸说道:“思思被蒙人阿鲁忽抢走,我去追他,没追回来。但我会找回思思的。”
众人不语,他是唐门的少主人,被人带走,此时忽然回来了,但此时唐门与那三家的日子都很难过,他能支撑过去吗?
唐逸说道:“肃叔、清叔、才叔,你们几人听着,把唐门的帐簿拿来我看。听说思思立了一些法,不知道都是什么,目前谁是唐门的主管?”
唐定说道:“是我。”
唐逸说道:“原来不是才叔吗,怎么换了定叔?”
唐定说道:“思思信我,我也理得过来。”
唐逸再看看唐才,说道:“听说才叔只是在思思身旁管事,是吗,才叔?”
唐才也点头,说道:“逸儿,思思派我去了吐蕃,见了吐蕃王。我看吐蕃王是一个很淡泊的人,他不愿意侵入中原,也不愿意再战。但国人在卓书的撺掇下,争相出战,以夺人利品为快。吐蕃王也无奈。但我去见他时,他说会调回卓书,让卓书再也不出来侵地。”
唐逸点头,再问道:“定叔,如今我们家在保四堂有多少股银?”
唐定说道:“保四堂这几日被解去了近八百万的银两,但我们在保四堂拥有的股银大约有一千七百万。”
唐逸心道:有保四堂,我便可行大事,只是不知道那三家的主人会如何做,他们会不会信我?唐逸说道:“我要一间静室,只我一个人在里面静养,不知道定叔能不能给我?”
唐定说道:“怎么不行?”
唐逸对众人说道:“从前唐家只是蜀中巨富,依我看那不行,要成为蜀中巨富,在此兵荒马乱的年头,怎么也得有些本事,我想全唐门的人都习武,学会用毒,那样唐门就可以行得天下了。”
唐清说道:“逸儿,依你说,唐门岂不就成了江湖门派了?”
唐逸笑说道:“江湖门派有什么不好?我看原来唐门请两个高手,一个是谬十恶,一个是卑三娘,他们的本事都不那么强,想不受人欺负,怎么可能?”
唐定说道:“你是少主人,你说怎么做,便怎么做。只不给唐门带来灾难就行。”
唐逸说道:“我是唐家人,要保证唐家走出去,谁也不敢小觑,唐门弟子人人要习武。就是年纪大些的,也要学。我要请一些人来唐门,要大家习武。”
× × ×
卓书带着兵马回吐蕃,他原想十天回到逻些城,但足足用了十三天,才到了逻些城。
远看逻些,看到那里人山人海,都在等待凯旋而归的卓书。
卓书看着众人迎上来,当先的是神殿的大喇嘛银喇嘛,他送与卓书一条哈达,对卓书合什说道:“卓书公子吉祥!”
众僧吹着法号,当先导行,卓书下了马,跟在后面,一直向吐蕃王宫走去。
× × ×
人的吼叫声都落在后面了,吐蕃王对卓书笑说:“你辛苦了。”
卓书一礼道:“大王吉祥。”
吐蕃王说道:“我急召你回来,是有话要对你说。”
卓书说道:“大王有话请讲。”
吐蕃王说道:“几万勇士在外,吐蕃人的心都挂牵在他们身上,公子夺了回鹘,也只是得了半年粮,但也长了人的贪欲。你还是劝他们回来吧。”
卓书昂然道:“大王,吐蕃是大国,此时也正是时机,为什么不夺城略地,使吐蕃人称霸天下?”
吐蕃王说道:“神使我们居于这块苦地,便是神的考验,也是神的恩赐。吐蕃人有肉吃,有奶茶喝,有帐篷住,风雪嘶吼没什么,牛羊不饿死,人不饥馁,便是吐蕃的好日子了,我们还有什么可求的呢?”
卓书说道:“天下之大,决不只有吐蕃。大王也该出去看看,回鹘地方很美,那里的地也很丰美,大王何不考虑迁居到那里呢?”
吐蕃王看定卓书,缓缓道:“卓书,我早时曾问过先父,他说过,一方水土养一方人,你信这个理不信?”
卓书不语,他想到了回鹘,想到了黑汗,更想到了成都府人说川熟天下足,川蜀是一个多富饶的地方啊,人是那么平静地在地里耕作,你看得见牛羊归埘,鸡鸭呱啼,你看得见一家人和和美美地吃啊玩啊,你看得到那一片片绿得流水的树林,你看得见一个个熙熙攘攘的城市……别处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不去占有他?用手里的长刀,流自己的血,便从此使吐蕃占有一片最丰美的土地。
吐蕃王说道:“吐蕃人肯居住在最苦的地方,他们能吃最大的苦,这就是神佛对我们的关照。”
卓书大声道:“不是,我们能住在那很暖的房子里,我们也能吃那些丰美的佳肴,我们也能占有那些美女,我们是吐蕃人,我们也是最强大的民族!”
吐蕃王说道:“卓书,哈达是雪白的,像是冈底斯神山的雪峰,他的雪白不容玷污,你拿人血去玷污它,便是有罪了。我这一次要你回来,就想要你去神山,你再在神山走几圈,想一想你所做所为。你再问一问神山求神的人,他们想不想流血,想不想失去亲人,他们会答你的。我请银喇嘛跟你去,你去吧。”
× × ×
卓书走出来,他看到了许多人,那是出征的兵士的亲人,他们都定定地看着卓书。
卓书心里一阵激动,他出征时,出生入死,没想到回来会受到吐蕃王的责怪,他看到了那些是出征兵士的父母,他们的眼里闪着光,在担心他们的儿子。他也看到了女人,裸着怀,喂她们的孩子,孩子的父亲在外出征,他们能回来吗?他们会不会成为孤儿?
有人高叫道:“神佛保佑卓书公子,公子,你夺回了于阗,你救了我们!”
冲上来一群人,他们是于阗人,感激卓书救了他们,献与卓书哈达。雪白的哈达挽在他的臂上,放在他的肩头,放在他的脖颈上,卓书一身成为圣洁的了。他忽地心酸:他做下的一切,难道不是为了吐蕃,他难道不是吐蕃人最优秀的儿女吗?
卓书脱下了长衣,他穿上了破烂的皮袍,众人的目光只盯着他,他才是吐蕃最可信的勇士。
忽地有人叫喊道:“卓书公子,你等一等!”
远处跑来了十二匹马,他们是跟着卓书出征的十二首领。他们怕卓书受到吐蕃王的谴责,特地赶回来帮他的。
一位首领扯住了卓书,说道:“卓书公子,这是怎么回事?”
卓书笑一笑,说道:“大王要我去神山,看一看所有去神山的人,他们是不是愿意出去夺人城池,占人土地?”
那首领大叫道:“有了卓书公子,才有了我们吐蕃人扬名天下,使那回鹘人和黑汗人一听说我们的名字,便吓得闻风而逃。我们有罪,我们使敌人流血,可敌人也使我们流血。我们在杀牛羊的时候也流血,杀人的时候也流血。我们自己也因为杀人而被人所杀,这有什么?夺他城,就是夺他城,我就是要占他的地,就是要夺他的城!”
十二首领都高声吼叫,他们扯住了卓书的马,叫道:“大喇嘛你等一等,我们去见大王!”
× × ×
唐逸叫来了唐门的年轻弟子,说道:“你们是五十人,我要你们去中原学本事,这是银票,记着,你们是唐门的年轻弟子,走到哪里都是只流血不流泪。”
唐匝说道:“我……思思姐要我看门。”
唐逸笑了,拍拍他的肩:“你学不会好本事,你看不住自家的门,有人闯门,你怎么办?”
唐匝说道:“我不让他闯。”
唐逸再问:“他要劈了你的门呢,烧你的门呢?”
唐匝说道:“我告官。”
“如果官也怕他呢?”
唐匝再也无话了。唐逸说道:“我出去了两年,便学到了真本事,我的本事很大,你们也要出去,这里是十几封信,你们去中原,好好学本事,两年后回来,那时,唐匝你才能看门。所有来拜唐门的人,一见了你都是毕恭毕敬。他如果不恭敬你,你会教训他的。”
唐说问道:“逸哥,你说我们去哪里学艺?”
唐逸说道:“我教你们去中原十大门派,你们去了,他们一定会很好地接待你们,一定会把最好的本事教你,因为他们很看重我,很看重唐门。你们也要他们很看重你们。两年后,你们一定回来,如果不回来,我便不认你们是唐门弟子了。那时你们每一派有五人习艺,看谁学得好,回来我便为你们娶亲。”众兄弟乐呵呵地笑,唐逸说得好馋人。
唐逸看着唐定,说道:“定叔,你一定有些看不起我。”
唐定笑一笑,说道:“哪里,你派唐说他们去习武,这是背了唐门的宗旨,我们唐家从来不与武林人打交道的。”
唐逸说道:“定叔,你也得学一些东西了,我想派你主管保四堂的事务,你看如何?”
唐定一惊:“你疯了,保四堂是钱平管的,你怎么能说得动四大家听你?”
唐逸说道:“我要与四大家一谈,如果谈得拢,你便是保四堂的主管了。”
唐定心神不定,这事儿太突然了,他说道:“再说吧。”
唐逸说道:“定叔,如果没差错,明后天你便要去保四堂管事了,你记着,要把保四堂管成天下第一的钱号。”
唐定看着唐逸,他是不是说梦话?要说唐门在蜀中算是第一大户,但那三家也未必总听他的,不然保四堂早就用了唐门的人了。唐定看不起唐逸,认定他小小年纪便自说痴话,谁会答应他换保四堂的总管?
× × ×
第二天唐逸招呼唐定去保四堂,请与三家主人交谈,也不知道唐逸对那三家的主人说了什么,只是过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听得出来了钱平,笑着对唐定说道:“定叔,恭喜你了,你接了我的位置。”
唐定张大了嘴,难道不是作梦,唐逸真的办到了,他真的说服了三家,要他们请他做保四堂的总管?
唐定进了屋,见郭老夫人正在擦泪,钱夫人笑盈盈看他,齐骁公子满面笑容,他不知道这三个人怎么变成这样子,只听得钱夫人说道:“唐定,我们依了唐公子的主意,请你做保四堂的总管,从今后,把保四堂办成天下第一钱庄的重任便交与你了。”
唐定说道:“我一定尽力。”
当唐定与唐逸从保四堂走出来的时候,他心内忐忑,是不是他小看了这个侄子,他的本事真的很大?当初他是中了毒的,但此后一直不见他去了哪里,听说是死了,但他一定是有奇遇,不然不会那么胸有成竹,办得这么大势。
唐逸说道:“定叔,我想拿出一百万两银子,把唐门修一修。”
唐定笑说道:“好啊,只不知道要怎么修?”
唐逸说道:“我要修一座城堡,称它是唐家堡子,所有的唐家人都住???里面。”
唐定猜知唐逸办此事,要花很多银子,他说道:“逸儿,我想,要修那样一个堡子,必得有几千万两才行啊。”
唐逸说道:“我想在原先的唐家址修,原来的一部分房子都能用,但我要修的是这样子的,定叔你看看。”
唐逸从怀里拿出一张图来,这是一张早就画好了的图。唐定惊讶他竟会画出如此好的图来,看那图,哪里是修一个小堡子,那简直像是一个城池,一个坚不可摧的城池。
有城墙,有护城河,有外城门,有吊桥,还有内城,内城里有内院,所有唐门的主要人都住在内宅。唐逸说道:“将来唐门发展了,必是会使一些人眼红,定叔,我们的亲人的安危便是大事了。我想请你主事,由肃叔来办,再请才叔监工,把这城修好。你看得用多少时间?”
唐定忖一忖,说道:“如果银子及时,要花一年。”
唐逸再看着那内宅院,把那里的暗机关一一说明,唐定心里越来越是佩服侄子,看来他是深藏不露啊,光是修得那暗机关,来上几百人也奈何不了唐门。唐定眉飞色舞,说道:“逸儿,当初要有这堡子,谁能欺负得我们那么苦?”
唐逸一笑,他笑得很自豪,唐门受江湖人欺负的日子没了,从此江湖上要日渐一日,出现一个响亮的名字:蜀中唐门!
× × ×
唐逸走后,三个人久久不能站立起来。
他们的心很震惊,为他们刚才的失态而震惊。
唐逸能窥破人所不能知的秘密。
他说出了齐骁有心病,说他会治好他的心病,就是找回杨洛儿,再把她还给齐骁。
齐骁知道那一句老话:心病还须心药医。他必得再找回杨洛儿,要杨洛儿承认她爱过他!
唐逸对钱夫人说,他会从钱大公子那里拿到一张解约的婚书,且把钱门的一半家产付与她。
钱夫人一震,当下失神,她说她不想与钱大公子解除婚约,人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且他此时正在难中,她不愿意这么做。
唐逸告诉她,钱大公子不能做男人,他知道此事。他能办得成此事,钱夫人哭了,后来她再笑了,尽管她的笑不那么自然,但她还是笑了。
唐逸告诉郭老夫人的是,如果给他时间,他会找回郭老爷子,他知道他们在哪里,而且他有把握找到他们。
三个人都看着他,不信。
唐逸说道:“我被毒倒后,有一段奇遇,如今我是天下武功最厉害的人了。”唐逸拿出他的手来,他的手如绿叶一般的颜色,让人看了不忍目睹。他笑说道:“我拿一双筷子,那筷子马上变成剧毒,且我能有许多的本事,都是天下最好的本领,我得了中原十大门派的支持,要我光大唐门。我在蜀中建一个毒门,你们如果能助我,我们与你们共享巴蜀!”
三个人看着他,他用手对着那只正在吱吱叫着的笼中鸟一弹,那鸟儿像是受了风,吱吱叫一声,便死了。
唐逸拿出那一只鸟来,把它扔与猫,猫吃了,滚仆而死。
唐逸说道:“任何人,只要碰一碰我,便是一死!”
三个人尽管坐得离他很远,但都吓得再退一退。
唐逸说道:“不知道三位想没想明白?如果想明白了,就那么办好了。”
三人都不吭声,他们怕唐逸,但也无奈,此时他们不听唐逸的,再听谁的?只有他能对付得了卓书,也许他能对付得了那个蒙古老者和那个千般狡诈的赫叶雅。
× × ×
唐逸回到了家,听得青青叫他,便来到了青青的闺楼,她说道:“哥哥,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唐逸看她那脸色半羞半怕,便心里有些明白,问道:“有什么事儿?你说好了。”
青青说道:“两年前,在我家来了那些客人里,有一个黑汗人,他叫莫奴生。他在你昏过去时,来我的闺房里住了几晚……”
唐逸大怒道:“这个混蛋,我要找到他,一定杀了他!”
唐青青看着哥哥,看他忽地满面杀气,心道:哥哥也与从前不一样了。她轻声说道:“他没欺负我……”
唐逸说道:“没欺负你,那就好。”
一时间,他不知再说什么了。唐青青说道:“他来了。”
唐逸大惊,问道:“他在哪里?”
蓦地,他看透了,唐青青的背后手里,正拿着一张纸,那纸上有字,他说道:“那家伙给你写了信?拿来我看。”
唐青青不给,唐逸说道:“好啊,不给就不给,我反正也看过了。”
原来他从那唐青青的身体透过去,竟是看了那一封信,知道了那信里写的是什么。他笑笑,说道:“青青,你去见他。”
唐青青本来怕像是思思,见人反是没了自己,此时听得哥哥叫自己去见莫奴生,心里一阵子高兴,但说道:“他要劫我,我怎么办?”
唐逸说道:他不敢,欺负唐门的日子过去了,再也没人敢欺负你们!”
第九章 遍赌蜀中
唐青音怀揣着小兔,咚咚心跳,来会莫奴生。他怎么样了,还是那样子吗?他怎么会来找青青,是不是他有什么事儿?一想到莫奴生,育青的心便跳得厉害,他宁可受苦也不吐出他在青青的房里呆过,他是一个好人。
这世上好人不多。
哥哥说,她去会莫奴生就去会,怕他什么?唐青青的话在嗓子眼里:他们那黑汗国可是兴抢亲的啊!但忽地她不说了,如果被莫奴生抢亲,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愿意不愿意不说,反正她不愿意对哥哥说。
她在杜甫草堂等莫奴生,莫奴生来看她了,莫奴生来看她了。
× × ×
两人默然相对。只有眼睛在流水,流火,流出浓浓的情意。莫奴生说道:“我在黑汗成了一个犯人,他们的母亲叫乌娜,死在黑汗王宫里,因为她是黑汗最好的女人,王子要她,她性子烈,自杀了。”
唐青青看他眼里有泪,想安慰他,但说不出来。
莫奴生是男人,便没有像唐青青希望的那样,对她说上几句温情话,对她嘘寒问暖,只是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说道:“我在黑汗天天想着你,便来看你。”
只有这一句也就够了,一切都够了。
莫奴生回头,说道:“血生、仇手,你们两个过来!”
两个脏兮兮的孩子蹭过来。
莫奴生说道:“我要走了,走到哪里都有人追杀我,带着他们两个不便,你能不能帮我带两个孩子?”
唐青青想说,她还不是他的什么人,为什么要带他的两个孩子?她也想说,两个孩子大了,在她的身旁不方便。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点头。天,真是该死,她在莫奴生面前就只会点头吗?
莫奴生来蜀中,不是来抢亲的,只是要把两个孩子托付给她,她有些失望。但也有些兴奋,莫奴生想着她,一个粗悍的男人想着她,这滋味儿真好。
莫奴生想告诉她,黑汗王不会放过他,必是会派人追杀他,原来的国师须跋没杀死他,是因为他可怜两个孩子,但以后不会了,他会下手杀了莫奴生,弃尸荒野。
莫奴生说道:“我要漂泊四方,不能带他们走,托你照顾他们了。”
两个孩子很懂事,他们依在唐青青的身旁,看着莫奴生。他们跟着莫奴生,已经知道了生生死死的滋味。
× × ×
莫奴生正要走,忽地树后走出了唐逸。
两人端详对面的人,莫奴生说道:“你的身体好了?”
唐逸说道:“只是变成了一个毒人。”
莫奴生笑笑说道:“不死就有希望。”
唐逸看着他,忽地笑了,说道:“你带两个孩子给我妹妹,你一个人溜走?”
莫奴生说道:“也许是死亡。”
他对着唐逸一揖,说道:“我走了,如果不死,我会再来的。”
唐逸说道:“黑汗国有难了,卓书不会放过你们的。”
莫奴生说道:“我会回去,我毕竟是黑汗人。”
唐逸明白他的心意,他一定会回去,流血疆场,也要死在黑汗的土地上。
× × ×
唐青青看着莫奴生走远了,她的手忽地搂紧了两个孩子,她觉得她的心与两个孩子一起跳,跳得太快了。
唐定来找唐逸:“逸儿,我们的银子不够用,要想一年完工,还得调一些银子。”
唐逸看他:“我正想找你,定叔,能不能半年完工?”
唐定大叫:“逸儿,你胡扯!”
唐逸说道:“没有围墙的人家,没有防护的堡子,必是人家的口中食!”
唐定此时早就信定了唐逸,问他:“你有没有本事调来一千万两银子,有的话,广集南北各路工匠,也能准时完工。”
唐逸说道:“好,我有法子,只是你得带二十几个人跟我走。”
× × ×
第一路是去梓州。
梓州城是一个大城,城里有两家赌坊,到了梓州,唐逸便去拜会那赌坊“天下销金窟”与“忘忧屋”的主人。
“天下销金窟”的主人问他:“你来有什么事?”
唐逸安然道:“我要去你的赌坊里赌一赌。”
那人是一个高大汉子,一脸威风,手捏两粒咯咯响的铁胆,笑道:“你愿去赌,便去赌好了。”
唐逸说道:“我先拜会你,是告诉你,我是蜀中成都府唐门的少主人唐逸,最近唐门要修城堡,我要一赌,从你的赌坊里借三十万两银子。”
那铁汉扬头大笑,说道:“你疯了不成?你带多少银子来赌?”
唐逸皱眉说道:“不瞒你说,我只带了三千两保西堂的银两。”
大汉狂笑:“我也知道你是唐家的大少爷,可你来我这里,我根本就不尿你!你有本事,就拿你的三千两银票去赢走我的赌坊!那算你小子有本事!”
唐逸笑笑,说道:“啊,这里有许多人,便说定了的,你看我去赌了。”
那大汉扬手道:“去去去,你能赢就赢,少罗嗦!”
× × ×
唐逸便坐在赌坊的骰子庄前。
看摇骰子盒的人不少,都是小份儿。唐逸选一个桌角坐下来,身后站着唐定。
唐定心里也是忐忑,不知道唐逸靠这法儿能不能成,差几百万两银子,要靠赌钱赢出来,听都没听说过。
庄家摇过骰子,放下叫嚷:“下注了,下注了,买小买大,买小买大!”
唐逸拿出银票,说道:“庄家,你看清楚了,这是三千两的银票,成都保四堂的,你收不收!”
庄家一看,竟有一个大户来赌,也不由得来劲儿,他说道:“收,收,收,我看看你的银票!”
他拿过那张银票,细看了看,高声唱道:“庄家看银票,眉开眼又笑!”
唐逸说道:“看好了,我押了?”
庄家笑说:“押,押押!”
唐逸看着那庄家,把银票慢慢放在“小”字上。
果然是一三二点小。
唐逸得了三千两银子。
唐定拿过银子,派人带出去。那庄家一看眼便红了,原来真是来赢银子的。他再拼命摇一摇,放下,叫道:“你还押不押?”
唐逸再放在“小”字上,说道:“就再押小!”
庄家的脸色就不好看了。
众人围着起哄,谁见过一赌三千两的大赌?而且那人把把赢,把庄家赢惨了。
众人跟着,也拿出自己的所有银子,放在那桌上,跟着唐逸押。
× × ×
大汉坐在桌旁,心神不安,吱吱叫的铁胆也不玩了,他心烦。像唐逸这种敢来先告诉一声的赌家,他从未见过。他没见过唐逸这样的人物,眼眯着,像是沉睡,但人如猛虎,分明从他的那眯着的眼里能看得出一股杀气。他去赌了,这一会儿那三千两银票该输光了吧?真输光了,真个就出了一口鸟气!
忽地有人冲来了:“大爷,大爷,不好了,那个汉子赌得凶,一次三千两,已是赢了六次了!”
大汉虎地起身,说道:“走!”
× × ×
他到了赌坊,已是晚了,远远就听到人们像是疯了一般的尖叫声,听得有人叫道:“怎么不让押?他押哪里,我就押哪里。”
更听得有人打口哨,起哄。大汉一进得屋去,屋内立时静了,赌徒都知道,他是梓州最有名的武人,大名铁胆张。
铁胆张一到了桌前,唐逸便笑说道:“你来了?”
铁胆张气呼呼道:“来了!”
他大马立刀地坐在唐逸对面,说道:“各位,我与这老兄要一赌两瞪眼,有谁一次能拿得出三千两银子的,我们便也来上一次!”
人都肃然,他们赌不起。
唐逸看着铁胆张,看他拿着铁胆,手一拧,那铁胆竟不是发出吱吱的响声,而是被挤得发出一声声怪叫来。那叫声极惨,听来刺耳得很。众人有受不住的,竟把耳朵也捂起来。
铁胆张说道:“一次三千两不过瘾,不如我们来一次就一万两,好不好?”
唐逸拍手说道:“真个痛快,好不容易来一个大赌家,好,来来!”
两人对坐,此时众赌徒也上不了场,都艳羡地看着唐逸,人家赌得好爽快,自己怎么能像他一回,也不枉此生了。
唐逸温和地对铁胆张笑道:“我知道你是好赌家,只是有一条,你要是累了,便说一句话,我们便罢手,明日再赌,好不好?”
铁胆张此时扳本心切,哪里听得进他的话,他叫道:“好,好,赌就赌!”
一次一万两,唐定在门前有车,如果唐逸赢了,那银子便带走。
铁胆张摇骰子盒,忽地放下,说道:“我与你赌点数,得说中是几点,方才算赢。如果你说得不对,我说得也不对,谁的点近谁赢。”
唐逸很温文地说道:“好啊,你说怎么赌,我跟就是。”
铁胆张摇了摇骰子盒,轻轻放下了,唐逸说道:“你说!”
铁胆张说道:“你是客,你说好了。”
唐逸大笑,说道:“果然是好一个‘天下销金窟’,赌得好直!”
唐逸看看骰子盒,说道:“一三四点,计是八点!”
铁胆张惊愕地看着唐逸,像是撞了鬼一般。
手慢,慢得像是沉铅。果然是八点!众人暴出一阵喝彩声。
铁胆张再看看唐逸,似乎唐逸根本不在意,他半眯半闭着眼,怎么猜得中骰子是几点?
铁胆张说道:“这一次你摇,我来猜。”
唐逸笑笑,知道铁胆张想看看他的手法,以便知道他是哪一个门派的人。他拿起骰子盒,只是向天一送,向下一扣,说遘:“好了!”
铁胆张料得他必是有好手法,便想好好留意他怎么出手,谁知道你未注意,他便放下了,铁胆张想说他没看清,但他是一个有名望的人物,怎么能那么说?他只好猜说道:“十点,一五四!”
唐逸的手移开了:那是五五二!
只赌了十局,天下销金窟的主人铁胆张便输了十万两银子!
他连声叫赌,已是脸红脖子粗了。
忽地唐逸笑道:“我佩服张大哥的豪气,不如我们喝一杯,再来赌,好不好?”
铁胆张此时恨不能他早早罢手,但他既是号称天下销金窟,怎么也不能自己先告饶,就是打死也得陪着,但他怕再赌下去,总有拿不出银子来付的时候。此时听得唐逸说一句喝一杯的话,心下一松,大笑道:“果然好赌家,赢得切时也放手,我来与你喝一杯!请!”
× × ×
到了后堂??铁胆张忽地大笑,说道:“唐公子,我佩服你,你要赢人,还来明说!你告诉我,你要那么多的银子做什么?”
唐逸说道:“我要修一个唐家堡子,像城池一般坚固的唐家堡子。”
“你要杀人?”
唐逸摇头:“人家要杀我。”
“为什么杀你?”
唐逸眼睛放光:“我得罪了人,有人想灭了大宋,我破了他的梦。”
“什么人?”
“回鹘、大辽、金狗、西夏、吐蕃……”
铁胆张霍地站起:“唐公子,你此话当真?”
唐逸说道:“我正在训人,派我家门弟子五十去十大门派,请他们帮我。”
铁胆张黯然道:“不行,中原十大门派也阻不了金人,怎么能阻得了六国夺蜀?你不行,你不行!”
唐逸说道:“我有一计,要建一个毒门,毒遍天下。你该知道,我赌钱并不是最好的,我最善用毒。刚才我手上戴着手套,你只看一看,也没说你是坦荡君子,我佩服你!”
铁胆张说道:“你用毒我看。”
唐逸看看堂屋,只有窗上有一盆花,那是一盆青松,一虬松在盆上炸翅欲飞。
唐逸说道:“借此盆景一用,只是它得毁了。”
铁胆张大声道:“你试好了,毁便毁了,有什么关系?”
唐逸说要用毒,铁胆张便看他如何用法。只见唐逸吸气在腹,只是对着那青松微微一吹,便见得那青松抖一抖,针叶便扑扑簌簌地落。
铁胆张大惊,说道:“奇,奇,你用毒只须一吹,那真个是毒人了!”
× × ×
唐逸与铁胆张相对而坐,铁胆张喜极而泣,叫道:“天哪,此天不亡我大宋!我铁胆张这一次也能做下大事了!”
他瞪着虎目,对唐逸说道:“我要跟着你,你拿去我‘天下销金窟’的银两计有一千万两,我会再供你银子,只要我的赌场有银子,全拿去你用!”
唐逸对着铁胆张一揖,大笑说道:“张大哥,你好生痛快,我不言谢,只说来日可追!”
铁胆张说道:“我异日自带银票去成都府,把银子送到你府上去,你等着好了。”
唐逸说道:“张大哥是武林人,你能不能在我唐门帮上一帮,我在外还得筹银两,一时回去不得,你与定叔一齐回去,帮我修唐家堡。”
铁胆张一见他肝胆相照,大是喜欢,心道:我一直只能赌一赌,此时得做正事,看来这唐公子是一个成大事的人,他大喜道:“好啊,我把赌场交与兄弟们照看,我便去帮公子修唐家堡。”
× × ×
唐逸走出来,一直去那“忘忧屋”,他要再赌一赌,拿银子,而且要以威服人。
“忘忧屋”是一个怪地方,从来赌钱的地方都是大屋子,人多得很,都聚在一张桌前呼五吆六,赌得痛快。但在“忘忧屋”就不是了,你得进一个个小屋去,而且与你赌的都是女人。
这里面就有许多的故事。有时是艳丽的,有时是悲凄的,有时还是可怕的。“忘忧屋”的主人是一个女人,但她长什么样子,是谁,没人知道。
唐逸进了“忘忧屋”,看看那屋子一个个,都是极小,便叫道:“能不能找一个大一点儿的屋子?”
来了一个女人,长得很秀气,她看样子只有二八年纪,笑对唐逸说道:“公子,你来好了,我带你去。”
唐逸说道:“你可别碰我,你要碰我,你得中毒。”
那女孩子咯咯笑说道:“公子说笑了。”但也真不敢碰他,只是引他到了一间大屋。
进来了一个美女,她问道:“公子要赌什么,赌大小?”
唐逸说道:“一次三千两,掷骰子也好,猜枚也行,怎么赌都行,看庄家方便。”
那美女一笑,像赌一次三千两这豪赌她也见惯了一般。唐逸心内暗惊,看来这“忘忧屋”的主人比起铁胆张来也毫不逊色。他看着墙上的字画,心里也暗暗叫好,左墙上是一幅“杞桥进履”,右墙是一幅“绝缨酒宴”。唐逸心里知道此主人不俗,只不知道她长相如何,心内暗暗希冀一见。他问道:“我能不能与你屋主人一赌?”
那美女笑笑说道:“只有三年前吐蕃的卓书公子来时,我家主人才与他一赌。像公子这般小赌,只能让小爽来陪公子玩了。”
唐逸愕然,但既是人家主人不思与你赌,连面儿都不愿一见,你只好与下人赌了。他笑说道:“好,让小爽姑娘来陪我赌好了。”
× × ×
熏香吹得醉人,玉体更是窈窕,就见一位掩面而来的美女袅袅而来,在屋外走来,便步态轻盈,她轻声说道:“请公子赏脸,与小女一赌。”
那声音千转百啼,顿教人怜。唐逸心道:要不是我这个快乐门主与大欢喜佛的弟子,真个连她这小小的女孩儿也受不住,何况那些凡夫俗子?他心里认定,这“忘忧屋”主定不是一个善人,这一次要狠狠赢她一笔,让她好好受些教训。
小爽姑娘来到屋内,对着唐逸揖道:“公子,请吧。”
唐逸一看呆了,原来对面的小爽拿出来的,只是一本书。
她要赌什么?
第十章 忘忧屋主
小爽姑娘春葱般的玉手伸出来,点在那书本上,说道:“这是一本诗集,是《六一诗话》的主人欧阳老人刻的,你能说得出这集子里的哪一个字下面再接哪一个字,我便服你,且算是我输了。”
唐逸看她神采飞扬的样子,不由得心里喜欢,心道:我从前有过的女人,个个那么俗气,哪像眼前的小爽这般超世脱俗?如果我能得此美婢,此生心愿足矣。
唐逸笑道:“我只当是赌钱,哪里能料到是学问?看来我不行了,只是我不知道,小爽姑娘你能知道那书里哪一个字下是什么字吗?”
小爽说道:“若你不知,是你输。要我不知,是我输。”
唐逸说道:“此赌甚好,怪不得那个什么卓书来这里赌,原来是赌念中原的书,他赌得赢了吗?”
小爽一笑:“卓书公子是我们这里头一个赢家呢,连主人也佩服他。公子,你必须学得卓书公子的本事,便见得我家主人了。”
唐逸心惊,要见她家主人也这么难,此赌可难了。他忽地伸手出去,在小爽的手前不动了,说道:“书先拿与我。”
其实不拿那书,唐逸也有此本事,只要一眼望去,那书里面的书页一页页看得清清爽爽,哪里能赌得输与她?但看她不染纤尘的样儿,心里喜欢,便想与她亲近,但手到了她眼前,忽地想到:如是手碰她一下,一朵娇艳无比的花朵就得眼看着她凋谢,何能如此忍心?他再不向前伸手了,小爽看来不在意他的手,只是瞪了他一眼,说道:“好吧,书你拿去。”
唐逸把书拿至眼前,摆于桌案上,他只以指甲顶书,让书摆直。问道:“你说说,第五页第一行,写的是什么?”
小爽略无思索,便诵道:“某启:昨日蒙教,窃以为与君实游相好之日久,而议事每不合……”
唐逸拍案大叫道:“奇啊,原来你是能看见的。”
小爽嘟起了嘴,说道:“你要我诵的是王安石老人的《答司马谏议书》,我怎么能不会?”
唐逸恍然道:“对啊,你拿一本书来,你一定是天天看,夜夜读,读得烂了,来与我背,我怎么背得过你?”
小爽瞪大了眼:“你要怎么样?”
唐逸说道:“你家里有书房没有?”
正说着时,唐逸的眼睛向内望去,远远看到一间房里,四壁都是书架,竹箧里满是书籍,心道:小爽若是有鬼,必不肯说出她家里的书房。不料得小丫头说道:“我家有书房,里面有四壁书。”
唐逸看定了那书房,看那北墙的最上面一层有许多册书,那是欧阳修撰的《新五代史》,他看到了上面的一本正翻开着,心道:这里的书都是放好的,只有这一本是翻开的,看来小爽定是没看完这一部,不若就拿这一部书赌好了。”
他说道:“在你家书箧的北墙,上一层里,有一部《新五代史》,你拿那一部书的第一部来,我与你赌。”
那小爽姑娘半信半疑,去了,许久拿来那一部书,看着唐逸,像是眼前见了鬼。
小爽说道:“你说哪一篇,我看着你背,你再看我背。”
看来此时小爽仍是不服输,唐逸笑道:“好啊,我正不知怎么背,你先看着好了。”
小爽翻开书页,随便说道:“你便背一下《五代伶官传序》好了。”
唐逸看她拿着那书,很正经地看那一页文字,便知道她也不熟,心道:你藏着掖着,我看还费劲,你只对面举着,我能像背书一般,看得清清楚楚,你有什么不服气?想罢,故意拿五捏六,到了小爽有一点儿看不起他时,方才大声背道:“呜呼!盛衰之理,虽曰天命,岂非人事哉!原庄宗之所以得天下,与其 所以失之者,可以知之矣。世言晋王之将终也,以三矢赐庄宗而告之曰:‘梁,吾仇也;燕,吾所立;契丹与吾约为兄弟,而皆背晋以归梁。此三者,吾遗恨也。与尔三矢,尔无忘乃父之志’……”
小爽惊呆了,看着唐逸,以为他真个是饱学之士,且在心内纳闷:他何以知道那书房里有这一部《新五代史》?”
唐逸忽地大叫道:“够了,够了,我背完了,你就也背这一段好了,只是你得背下面的几句。”
他拿过书来,以袖口掩书,翻至那一页,看小爽背书。
小爽起立,边踱边背书:“庄宗受而藏之于庙,其后用兵,刚遣从事以一少牢告庙,请其矢,盛以锦,负而前驱,及凯旋而纳之。方其系燕父子以组,函梁君臣之首,入于太庙,还矢先王,而告以成功,其意气之盛,可谓壮哉!”
唐逸也呆了,看着小爽,心道:“乖乖,她有本事,能过目成诵,怪不得拿她与我来斗看书。幸亏我有那个本事,不然我岂不是输了与她?唐逸说道:“背书没意思,没意思,赌一点儿别的,还是一赌三千两。”
小爽说道:“要赌别的,就得与别人赌了,小爽告退。”
× × ×
再来了一位姑娘,此位凤目蛾眉,着去十分姣好,人也瘦长个子,走路十分好看,到了唐逸对面,说道:“请吧。”
唐逸再与她走,到了另一间房里,他看此房怪了,房里都是乐器,有他认得的,也有他不认得的。但他心里暗笑:与快乐门主的弟子比乐器,他们是不是疯了?
听得那女孩子说道:“我叫琴心,今天就与公子比一比操琴。”
唐逸摇头道:“不行,不行!我不是你的对手啊。”
琴心说道:“公子想见‘忘忧屋’的主人,只要过了三关,便得见主人了。你过不了我这一关,怎么能见我家主人?”
唐逸说道:“我刚来时,见不见你家主人都不要紧,此时反是急着见她一面了,如是无缘,岂不空遗恨意?”
琴心说道:“好,我只是与公子赌一场,公子操什么乐器,奏出什么曲子,只要我听得一回,便再奏得出。”
唐逸心不在焉,说道:“好,好!”他说道:“要是姑娘能奏得出来,我也无怨。只是姑娘奏出来,我也跟得上,姑娘算不算输了?”
琴心说道:“要斗得个输赢方罢。”
唐逸此时用眼看,正看到隔着几道墙,那个小爽姑娘向深宅里走去,她脚步急急,想必是去禀报主人,来了他这一个难缠的人物。他注目着那个小爽,看着她,便不注目琴心。琴心急了,叫道:“公子,公子!”
以她的美色,更胜小爽一筹,而且看去那么儒雅文静,好公子一见便十分喜爱的,可这位唐公子怪了,竟是不愿意看她,她长得不美吗?
可是经她一打扰,唐逸再看那小爽,便茫然不知所踪。
唐逸道:“琴心姑娘,对不起,我刚才失神了。只是你先奏琴,还是我先奏?”
琴心心道:只有一个卓书公子,主人说他是天生奇才,能会得六艺奇绝,天下少有。像他这样子呆头呆脑的,怎么能听得懂琴?她说道:“我先操琴,公子选一件乐器,只须把我奏出的乐音再复奏出一遍,便算是赢了。”
唐逸笑说道:“好,好,好,也算雅致。”他看也不看,只是嘟哝道:“太大,太大,太小太小。”他顺手拿起一件乐器来,原来是一只埙。
埙是楚人的吹器,当夜阑人静时,楚人思乡,便捧一只小小如心形的埙,吹得如泣如诉。但这埙走悲声,是曲声,便不宜奏雄浑乐音。琴心看他取埙,心道:你输了,当初我操琴,卓书公子知道用瑟,那就是聪明人,照葫芦画瓢,也算是对路。你拿了埙,不用操琴,你就输了。
琴心净手焚香,说道:“操琴雅事,怎能轻亵?但思公子不笑琴心故弄玄虚。”
她坐下来,想着,操一曲千军万马齐嘶吼的军阵曲子,便操起了《垓下曲》。这曲子说的是楚霸王兵败而走,至垓下自尽而亡。那琴音多悲吭,更多凄然,一曲三折,三折九转,催人泪下,断人愁肠。
唐逸忽地想到了他的遭遇:洞房之夜,被妻毒倒,再复过几场生死考验,真个是凄凄切切,哀哀愁愁,一时悲从中来,不由得热泪滚滚。
待得琴心奏完了,她轻声说道:“让公子再复愁伤,真是有罪。只是公子听琴,能复得前三句,再奏一遍,我便认输了。”
依琴心看来,用埙真个不会奏出如此凄伤悲壮的曲子,看来唐逸只是能吹个呜呜呜便不错了,那岂不是大败亏输?
唐逸说道:“琴心姑娘对卓书公子奏的也是这《垓下曲》吗?”琴心微一怔,说道:“不错。”
唐逸说道:“好,好,我异日让他也尝一尝垓下一败的滋味儿。”
琴心很壮他此言,不由得一笑。看琴心一笑,竟是娇媚,使得唐逸看得痴了。他心道:原先我只认得惜情,与她没几日相识,便成亲了,洞房里她毒倒了我,我便成了一个半死人。后来再遇上了一个蒙面女子,她带我去找那道士许放,她长什么样儿,我也不知。莫非真个是那人赫叶雅?她本来是黑汗人,怎么说她是回鹘人?再者她怎么会找那个阿鲁忽做她的丈夫?再蓦地想到了荷叶,那是第一个与他叠股交颈的女人,她疯狂地爱唐逸,让他体味到了女人的疯狂。后来再有的女人都是死在他手下的,十个,还是二十个?他记不清了,刚开始时,他看着荷叶的尸体,还痛哭失声,欲死不能。但后来他便麻木了,他告诉自己,他是一个大人物,要主大宋的沉浮,死几个人算什么?他得救许多的人,做大事者不拘小节,他再也不怕死女人了。
可是,他从未与小爽、琴心这般的女人交往。看她们做事,像是青楼女人,但看她们行止,只能是大家闺秀,她们究属何人,真是不得而知。他心里更盼着见上一见那个“忘忧屋”的主人,与她好好赌上一赌。
但要与那个“忘忧屋”的主人一赌,就得胜了这个琴心,再胜一个女孩儿,才得一睹那主人的风采。
唐逸说道:“得罪了。”
他拿起那埙,呜呜咽咽地吹起来。
他一吹奏,那琴心大惊,原来唐逸竟能把那埙吹高了八度,此事谁能为之?她从未听过,那声音便变得激越起来。冲杀里有血流,失意里有愤懑,乌江不渡归来客,只索英魂归西天。那埙吹得如泣如诉,竟丝毫不比琴心的琴差。
唐逸吹完了一节,琴心默然半晌,不肯吐声。
唐逸正欲问,忽听得一声好听的叹息,来了一个蒙着面纱的美女,她说道:“能用埙吹出此曲的,只应天上有此人,不料得公子有此功力,我只好来一晤公子。”
琴心幽幽道:“唐公子,此是我家主人,你与主人搭话,琴心告辞。”
唐逸看到了,琴心的心在咚咚直跳,看来她是情有所钟了,她幽幽地看了唐逸一眼,这一眼要看到他心底里去,看得一生一世也不忘怀。
× × ×
琴心走了,余音仍在绕梁,只不知是唐逸的埙声还是琴心的琴音,终在心头久久不去。
对面坐着的“忘忧屋”主人待他平静后,再问他道:“唐公子来此,有什么事要做?像公子这般的雅人,不???只是为赌钱而来的吧?”
唐逸看着她,尽管她的面上戴着面纱,他看得还是一清二楚,她是那个送他去见道士许放的女人,她就是那个女人,她救了唐逸,什么她不承认?她为什么不认?再在她的臂上,唐逸看到了多血痕,那是怎么回事儿,有人打她,还是她不小心受了伤?
伤情是伊人,当面作不知。
唐逸很冲动,想对她说出认得她,说她就是那一个送他去道士许放那里的人,但忽地他想到:此处就是梓州,她与道士许放相识,也非是偶然,再说她当时说是她害了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儿?他看那女人,隐隐正是他的妻子阎惜情。她那眉眼,那动作无一不像。他想到了洞房夜里,两人把臂交杯,喝合卺酒时那情意,不由得黯然神伤。
她是阎惜情,她是那个救他的人,但她也是那个毒倒他的人。她为什么要毒倒自己的丈夫,是不喜欢他吗?但在洞房里,她那神态,眉眼神采间,无一不是喜气,她怎么肯毒倒自己的丈夫?
唐逸故作不知,只待她一问。
“忘忧屋”主人说道:“公子是雅人,我请公子与我一赌,只要公子胜得了我,随公子要什么便是。”
唐逸说道:“不好,不好,还是先说好吧,我在蜀都建一唐家堡,没银子了,便来赌,想赢一点儿银子建堡子,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
“忘忧屋”主一笑:“铁胆张义胆侠心,帮你几百万两银子,难道还不够吗?”
唐逸大异,看来铁胆张的手下有她的眼线,凡是铁胆张做下什么事,她一定会知道。唐逸笑说道:“银子自是多多益善,你也知道,得来容易的银子,花得也快。”
她是惜情,她为什么毒他?为什么害他唐门?她与唐门有怨吗?还是有人主使她这么做?唐逸看着她,看得呆呆的。女人幽声一笑,说道:“唐公子,我与你一赌,你愿意赌什么,我便与你赌什么。”
唐逸一怔,她有这么大的本事,唐逸赌什么,她都奉陪?
唐逸说道:“我没什么可说,姑娘你愿意赌什么都可。”
“忘忧屋”主再一笑,说道:“真个是豪杰,想当时卓书公子也是此话,我愿意与他赌命,我输了。”
唐逸一讶,原来她输与卓书了,只是她与卓书怎么赌命,却不知道。
她轻声说道:“我与卓书公子说自己的死法,说得越惨越好,谁说得对方听也听不下去了,便算是胜。”
真个新奇的赌法,只是说口。但也真个惊人,说你自己怎么死,说得对方也毛骨悚然,那是什么赌法?
“忘忧屋”主人说道:“如果唐公子不反对,我们便也用此一法赌,赌的东西大一点儿,怎么样?”
唐逸问道:“你愿意赌什么?”
她笑一笑说道赌我的忘忧屋也赌你的唐家新堡,唐逸血流得很快,他问道:“怎么赌?”
她说道:“很简单,我输了,‘忘忧屋’从今再也不存在于世。你输了,休提建新唐家堡,怎么样?”
唐逸心里飞转几个念头:她是什么心思?不想让我建起唐门新堡子,看来她是敌非友,只是她救过我,为什么不让我建新堡子?但多想也无益。只听得她说道:“唐公子犹豫了?不如你我罢手,你走出我‘忘忧屋’,我再也不提你我赌局一事,可好?”
这一句“可好”引发了唐逸的豪兴,想当初阎惜情对他说话,时常婉娈地说上一句“可好”问他,那神气,那娇媚,都惹他心动。一句“可好”弄得他主意定了,说道:“好,赌便赌。”
第十一章 死亦何欢
看来是一场豪赌,只是唐逸也没想一想,她究竟为什么要他不建唐家堡,为什么甘愿用她的心血所建的“忘忧屋”与他一赌?为什么她要与唐逸赌?
但他不能再想了,只与“忘忧屋”主一赌,便是他此时精神所聚。
唐逸说道:“我只一个要求,你要输了与我,便从此‘忘忧屋’也归我唐家所有。”
女人冷冷一笑:“唐公子贪心是不是太重?小心吃不下噎着。”
唐逸只一笑,说道:“好了,我与姑娘赌,请姑娘先讲。”
她说道:“红颜命薄,先是嫁与一个人,不久丈夫死了,再嫁一个,丈夫又是一个无能为的,邻近无赖天天来骂,竟是雀占鸠巢,天天来凌辱她。想想没什么意思,这一日,夜里丈夫喝了一点儿浑酒在睡,睡得鼾声四起,睡得流了口水。她看着丈夫,竟是直流眼泪,以泪洗面,想想过不去,便一束带子,吊了一缕芳魂,自归幽冥地府!”
唐逸道:“惨可是惨了,但不那么悲哀。人皆有命,生当遇才人,此生不枉虚。说的就是遇人不淑,此生休矣。我看你那人是命薄,也没什么,只索令人一叹。”
唐逸说道:“说的是一个男人,一生从未与女人相近,一次突地遇到了一个令他心动的女人,说来说去,两人情热,自然便想生出一点儿事儿来。但那男人哪里懂得男女入港之事?只是着急,便一次次也不行。当即哭了,说道他是不行,非正常男人也。那女子也当他是真的,便说此生无趣,不如两人一齐死了吧?两人越哭越是伤心,再看看男人,更是不行。此时男人说道,我听说此事向来有趣,做不得男人,我便死了,你若是想与我在一起,不如我们一齐死,死后再托生男女,便是好生生的人了。那时我们再寻旧梦,你看可好?后来男人真个死了,他服下了毒药,死得嘴角流涎,样子极是难看,凡是一心求死的,很少有死得好看的,都是悲伤情意,写在那一张脸面上。”
唐逸心道:我故意说一个“可好”,看你是不是在意,刚才你说那一个故事,竟没说出你的口头语“可好”来,我想知道你究竟是不是惜情,也不能够了。如今我说一个“可好”,看你是不是醒悟?
“忘忧屋”主似没想到他的心思,说道:“你说的这男人够可怜的,只是他死得也悲哀,也没趣。不能人道,只是小病,此生与其钟爱女人心心相印,有何不可?再说听得你讲,那男人只是不懂得交合之道,并非真个无能,此中悲哀,由是而减。”
她再说道:“有一个美女,一生有无限寄托,只望能遇上一个可人儿,此生不虚。但她得了一个男人,那男人待她有些假意,与别的女人还有丝丝缕缕,她想来可怕,思来心酸,后来便屡屡跟着她的丈夫,去看那些女人。原来那些女人个个都比她丑陋,此事更让她百思不解。她看丈夫与自己在一起时,总是扳着脸面,与那些女人在一起时,就是有说有笑。她寻一日,便问她的丈夫:‘你看我这人怎么样?’她丈夫说道:‘只是冷些,脸面倒好看。’说完丈夫自去了。她更是心生恨意,对着镜子看自己的脸面,对自己道:‘他看好你的脸面哩,他看好你的睑面哩,刺伤了它,你看可……就看不到了。’说罢忽地拿起剪刀,把她自己的脸刺得花了,血流满面,叫道:‘你再看,你看,再也不好看了!’她哭泣好久,便自尽了,用一把剪刀刺在她的咽喉上,她死了。”
唐逸看她低下了头,像是若有所思,看来是伤心,也是伤情。只是此事与她无关,她何必伤情?唐逸心道:你要说出来一个“可好”,但在半路上吞回去了,我看你就是阎惜情,你何必不认?你是蒙着面纱,又能怎么样?
唐逸说道:“在下要说一个我自己的故事了。那是两年前的一天,我娶了一个美貌的姑娘,她叫阎惜情。”
再看看她,她身子不摇,也不动。她看来无动于心。
此时唐逸气恨了,就是她的心跳,也不比平时加快,莫非她真个不是阎惜情吗?
唐逸再说道:“我娶她,她嫁我,都是一片真心。我看得出,她的眼睛里有闪光,那是欣喜,是快慰,是乐意,是喜欢。反正我说不明白,她是真心愿意嫁我的。她是一个很可怜的女孩子,她的家世不一般,我想问,但她不愿意说,我便不再问了。我娶她的那一夜,我们进了洞房,手牵着手,喝了交杯酒,再去入睡。可谁知道,她在交杯酒里下了毒,那毒是致命的。可能是她心有不忍,那毒便下得少了,或是她根本就不愿意我死,只愿意看我半死不活地在这世上,她下了毒,便躺下了,她也服了毒,自己躺在床上,装作死去了一般。后来我醒了,你不懂得,一个人最痛苦的是什么,他眼看着自己的妻子毒死自己,再眼看着周围的人怎么冷冷对你的尸体。你说不出话来,你也讲不出什么,只是能眼睛看着。后来有一个姑娘救了我,我就去了一个道士那里,他对我说了许多话,我都不记得了,只知道我命不该绝,道士用身旁的树枝投在我身上,刺我的周身大穴,我便活下来了。但我也死了,我从此看到的女孩子,无一不是那个在洞房里喜笑盈盈的阎惜情,我真的想再见一见她,问一问她,为什么要毒倒我?又为什么要救我?索性把我毒死,岂不是更好?再说,你毒倒一个人,只毒死了他的心没用的,你得毒死他的身体,让他再也不能走动,再也不能做一个毒人。”
“忘忧屋”主深深地低下了头,她是很难过,不知道唐逸能看得见她的清泪。他心里呼道:她哭了,她哭得很伤心。她那样子,真的像是惜情……她就是惜情!她以为我看不见,但我看到了,她就是惜情!
唐逸大声叫道:“你就是惜情,你就是惜情,你蒙着面纱,当我看不见你的模样吗?你说,你是不是惜情?”
“忘忧屋”主抬起头来,她轻声说道:“我真的为你难过,想一想一个木头一般的人,连痛苦都不能表示出来,那是最痛苦的死。你说得对,哀莫大于心死。你的心死了,人的身体活着还有什么用?”
唐逸震惊了,他看到她的泪水哗哗流,透出那黑纱,无顾无忌地流,她真的很伤心男人的心死。
她的心跳得很快,她:“我不是惜情,你看看我。”
从来没有女人这么甘心让男人看的,她解开了那面纱,露出了那娇美的面容。她的脸上有一种极是成熟的美,那美是震世骇俗的,令他惊叹不已。她是像惜情,但又有一点儿不像。哪儿不像,他也说不清楚。惜情比她更娇媚,她比惜情雍容。惜情比她羞涩,她比惜情妖娆。如果当年他与这个美人成亲,怕对他不只是依顺,更多的是疯狂。
人相近矣,可惜不是伊人,她不是惜情。
她轻声说道:“我输了,‘忘忧屋’从今改换了主人。”
× × ×
待得唐逸再站起来时,她轻轻一弹指,来了一个美艳的女孩儿,她说道:“令所有的姑娘都到院子里,我有事说。”
所有的姑娘都来了,或倚或斜,或坐或立,一个个悠闲自在。只听得她说:“‘忘忧屋’自成立来,只听从过一个人号令,那人便是吐蕃的卓书公子。只是先屋主人在时,便有此令。到了我任屋主,只有这个唐公子能赢了我,他便是我们‘忘忧屋’的主人。唐公子,这是我们的三十姐妹,都是万中选一的美女。如果唐公子有命,我们便听你的。”
唐逸不料他有此美遇,心道:她不是惜情,也未必是坏事,我要兴唐门,扶大宋,只有唐门的力量却也不够,“忘忧屋”是一股不可多得的力量,我何不利用她?
他朗声说道:“我有话要对诸位姐妹说。”
众女孩子是看惯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对唐逸满不在意,但听得屋主说他胜了两人,且再胜屋主,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唐逸说道:“我有一事,要对众姐妹说,如今大宋危殆,我们蜀中更凄凉,有五国眼睁睁看着蜀都,欲夺此富饶宝地。不瞒你们说,连那个曾胜过你们的卓书公子也在内,恨不能吞了我们川蜀,把它并入别国的版图。我要建一座唐家堡子,从此唐门做一大门派,能兴大宋,保川蜀,是我的心愿。”
众女忽地眼睛亮了,她们看着唐逸,就他这样子,能是一个保大宋,振国邦的人才?是不是她们听错了?
那个小爽问道:“请问公子,不知道你用什么法子保大宋?人都知道,此时的大宋,没了张所元帅,没了宗泽老将,只有韩世忠、岳飞一些将领在拼,大宋危亡,几如累卵,你怎么能保得住大宋?”
众姐妹都盯着唐逸,等他说话。
唐逸心想:十大掌门曾嘱我,要我对人只说半句话,未可全抛一片心。可此时面对着三十个女人,再说假话,你还算是人吗?他说道:“不瞒众姐妹说,我是一个毒人,我的身体内满是毒,连我自己有时也控制不住。我有一些本事,中原十大掌门都是我的师父。我答应他们,用各种手段,哪怕是暗杀,下毒,一切手段在所不惜,令六国不敢吞并大宋的蜀中。”
既是如此,他建唐家堡子就是势在必行的了。唐逸看她们面面相觑,似乎对他的大计有所怀疑。他心道:你们怀疑,我也怀疑,只是我得听师父的,不然我一个毒人,活在世上还有什么趣味儿?如果你们真的帮我,我便添了一些好帮手。
他看得出,这些女人都有些本领,有的还身怀绝技,像那个琴心、小爽,都是很有本事的女孩子。可她们愿意帮他吗?
“忘忧屋”主说道:“唐公子,从今你就是我们的主人,除非‘忘忧屋’再换了屋主,不然你的命令便是‘忘忧屋’的行动。”
× × ×
唐逸带着小爽回去,他要看一看重建的唐家堡子,在梓州全听说了,成都府唐门正疯了一般地盖房子,建府第,要想人不震惊,得尽快地把唐家堡建起来,那样他就有家了。
他的身后跟着两个女孩子,一个是琴心,一个是小爽。他特地问屋主要的,要她两个跟着他。
屋主的眼光幽幽,看他,问道:“公子,你还要带什么人?”
唐逸说道:“要她们两人跟着我就够了。”
屋主对他说道:“她们有法儿,只要公子有事,她们会联络上我们,我们便会去帮公子。”
小爽吃吃笑,她喜欢唐逸,一看唐逸就是一个飘逸潇洒的书生,她愿意与唐逸亲近。听说他成过亲,就是做他的小妾也好啊。琴心不那么想,她只是想着,唐逸的乐感不错,如果有时日,当与他一齐探讨乐理,合奏乐曲,或许能奏出一曲震铄古今的名曲呢。
唐逸说道:“乘着成都无事,我们再去泸州看看,弄一点儿银子也好。”
两女乐意,正当妙龄,能去游玩,怎么不乐?
× × ×
他们到了泸州。这里是酒乡,街头上都是酒旗,小巷里酒桶都空着,散发出一股股香气,人到了这里,不喝也醉。
唐逸想到十大掌门派黑衣人劫持他们四大??的主人,就是经过泸州而去的。此时旧地重游,更增几分感慨。
泸州有两家大赌场,一家叫做“兄弟场”,一家叫做“夜夜乐”。
三人到了“夜夜乐”前,只见一个老汉在那里哭,他向那看门的大汉央求,放他进去,找他的儿子。那大汉踢他几脚,叫道:“找什么儿子,回去看着棺材吧。”
老汉说,儿子把他的棺材本儿都拿来赌了,那大汉笑,说道:“好啊,我们夜夜乐就是要拿你的棺材本儿,你死时没棺材了,早找一块芦席,卷了埋吧!”
两个看门的大汉在笑,唐逸怒火中烧,他轻声说道:“进去,我要赢得他赌场关门!”
× × ×
庄家是一个矮子,他笑嘻嘻地看着唐逸,以为他是个冤大头,笑说道:“你押多少?”
唐逸轻描淡写:“六千两!六千两银票!”
那庄家看看银票,叫道:“来钱了,今天的酒钱有着落了!”
他手舞足蹈,像是赢定了唐逸。
唐逸说道:“一次下注六千!”
那庄家笑笑:“多玩几把吧?”
唐逸说道:“赢了再玩。”
庄家心恨道:在我手下,你赢,你赢个屁!他笑说道:“好,赌得痛快!”
他摇摇骰子盒,叫道:“看大,看小,看错了钱跑,看对了吃肉,看错了吃草!看对了喝酒,看错了吃糟!”
唐逸待得他把那骰子盒放下,看着他那骰子盒里,竟是一个二三四,他笑笑说道:“看小!”
庄家憋足了劲儿,谁知道他看小?他刚要拿手去弄,再捉一下骰子,唐逸的手一抬,他的腿不能动了,轻微地中了毒,他微感惧怕,看看唐逸,周围的人叫道:“开啊,开啊,死了娘啦?!开!”
开了骰盒,果然是二三四点小。众人一齐声哄,唐公子赢大了。
唐逸拿出银子,请一位大汉道:“请这位大哥去街角,弄些酒来喝喝。”
那大汉奋然道:“公子请我们喝酒?”
唐逸眉飞道:“为什么不喝,白来的银子,为什么不喝,你们都喝!”
大汉如飞去了,一齐去了五人。再一会儿,果然搬来了泸州的美酒。要知道泸州美酒香气扑鼻,人未喝便先有几分醉。
唐逸对两个美人道:“你们两人也喝一点儿,我买的酒,要大家快乐。”
小爽笑笑,也浅浅地喝了几口,琴心摇头不喝。唐逸手里拿着酒杯,那大汉一见他没酒了,便倒,他也不知要喝下多少杯,要赢多少回。
庄家头上冒汗了,知道他今天要彻底栽了!
× × ×
桌上有了许多的银子,身旁有两个美人,唐逸更是神采飞扬,他轻声道:“庄家,我看你有多少银子,全都押上好了,省得我们还得来,那样就得夜夜乐了,不如我们一夜乐够了,可好?”
那庄家苦着脸,忽地小爽说道:“我们原来的屋主最乐意说‘可好’两个字。”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逸忽地扯住了她的衣服,叫道:“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小爽让他吓呆了,琴心微微一笑,说道:“我们原来的屋主最乐意说可好,她时常有事无事问我们,‘可好,可好!”她为人很好,但因为不能再听卓书公子的话,那样我们‘忘忧屋’便完了,只能做吐蕃人的走狗了,她才不做‘忘忧屋’的主人。”
唐逸再问:“她长什么样子?”
琴心噗哧一笑:“你看见过的。”
唐逸脑袋大了:“哪一个是她?”
小爽说道:“屋主啊,今日的屋主啊。”
唐逸糊涂了,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琴心乐一乐,推心置地说道:“唐公子,我告诉你吧,原来的屋主与今天的屋主是双生姐妹,她们长一个样子,所以小爽说你看到了今日的屋主就是看到了去日的屋主了。”
唐逸如被雷殛,他的脑袋一忽儿明白一忽儿糊涂,阎惜情,还有一个孪生妹妹,她去哪儿了?
× × ×
这时,那庄家恨声叫道:“混蛋,你到底赌是不赌?”
唐逸大笑,像是刚醒过腔来,他说道:“赌,为什么不赌?我要赌得你夜夜乐再也不乐了,方才罢手!”
他闭上了眼睛,那庄家再摇骰盒,此时他忽地把那骰子摇至两粒撂在一起,另一粒独自在旁,便即罢手,说道:“押大,押小,快走快好!”
唐逸不出声,庄家催他:“你下注啊?为什么不下?”
周围的赌家都看着唐逸,他一连赢十把,谁不跟他下注,那可就是傻瓜了。他们也看着唐逸,问他:“为什么不下注?押大,还是押小?”
唐逸冷冷一笑,说道:“他的骰子盒里有两粒骰子是撂在一起的,另一粒骰子是五点,撂在一起的,上面的那粒是一点,下面的那一粒是三点,可是……”
众人像是看鬼一般看他,只听得他一字一板地说:“我不知道,万一我押上了,他一震动桌子,那骰子会滚成几点。你能不能告诉我?”
他对着那庄家说。
庄家大怒,叫道:“你胡说,我杀了你!”
他的怒气全都发泄出来,一掌劈向唐逸!
唐逸的手很快,只是手接在他的掌上,叭地击了一下。
庄家回手,像要再击,忽地脸抽搐起来,叫道:“你给我下了毒,你给我下了毒!”
唐逸说道:“你碰一碰我,就得中毒!”
他笑微微看着那人,等他告饶。
第十二章 痛不欲生
忽地唐逸的脸上有汗珠了,一旁的小爽叫道:“公子,你脸上有汗了!”
唐逸大惊,说道:“好了,我今天饶过你,你吃下这药,便会好了。”
他起身便走,小爽叫道:“公子拿着银子啊!”
唐逸不语,只是急急奔走,他的脸上汗更多了,一时像是雨下。琴心看是不对,便无语紧跟,看着他。唐逸健步如飞,竟是直飞向远方的荒郊。琴心心道:他是有些恨那一赌,忽地不愿再赌了。只是他为什么不赌,我便不明白了。她跟着,叫着小爽,两人跟在唐逸身后,也跟不上。看看他进了树林,竟是没了踪影。
两人叫着,喊叫:“公子,唐公子!”
但也找不见唐逸。忽地听到了野兽似的叫吼声,低声闷吼,两人吃惊,拿出短剑来,过去一看,原来正是唐逸。
× × ×
此时的唐逸很是怪异,他举着手,闭着眼,以背对着琴心与小爽,叫道:“快离开我,我的毒发作了,我会杀了你们,我会害死你们的!”
琴心看着他,一语不发,小爽急道:“公子,你说出来啊,怎么毒发,我们怎么救治你?你说啊。”
是有法儿救治,可是,他怎么能说,怎么能讲啊?
唐逸知道,此时他必得再与女人相交,但此时不是他与一个或两个邪恶女人在一起,玉洁冰清的小爽与琴心在眼前,他能怎么做?
他怒喝道:“我毒发了,要出毛病,你们快走!”
两个女孩儿看他此时脸也抽搐,身体伛成一团,十分痛苦,便有些惊慌。琴心说道:“唐公子,我来为你操一曲琴,你听听琴,烦躁之心或会稍减。”
唐逸心里有苦,却说不出。他想吐出:我怎么能稍减,我自己知道,只是我怎么能对你说?怎么说啊?他怒叫道:“我一毒发,会对你们无礼的,你们走开!待我好了再来,只要过三个时辰,我就会好一些的,快走,快走!”
两个女孩子走到一旁,悄悄说上几句,琴心说道:“唐公子,我为你操琴,你听听琴,或许会好。”
她坐在一旁,静静地操琴,那琴声悠扬,像一剂清凉剂,使唐逸有些平静。但他再暴起焦躁,吼道:“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小爽过来,要抱他一抱,此时的小爽心里满是柔情。她心道:我喜欢唐公子,他风流倜傥,为人也好,我就甘愿服侍他,宁死不悔。她虽说是知道唐逸身上有毒,但来抱他。唐逸叫道:“不可,不可,你走,你走开啊!”
小爽不走,她悄声说:“你听琴,你听,有风自琴中来,有风自琴中来。”
唐逸哪里听得到风声,他只是一心想着清凉,想着阴风习习的清晨,想着眼前的女人。他忽地搂抱着小爽,叫道:“荷叶,荷叶,你跟我在一起,不后悔吗?”
他搂得很紧,使小爽的心扑通通乱跳,她惊叫道:“公子,公子,我不是什么荷叶,我是小爽啊。”
唐逸哪里管得了这些,他抱着小爽,小爽忽地觉得头有些昏迷,但也很兴奋,如饮了醇酒一般,她心道:看来公子是喜欢上我了,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有什么不好?只是旁边有琴心姐姐,她在那里弹琴,能看到我与公子亲热,咳,也顾不得了。小爽抚摸着唐逸,用她的乳轻轻去触他,说道:“公子,你想,就想吧。”
唐逸似到了十大掌门面前,他们的身上都是伤残的,他们宁可自己伤残,也不愿意要他放弃这一个“安天大计”。安天大计,真的可以安天?当时那个看不见的活佛对他说:“你要知道,只有你一个人活着,便可使唐门兴旺,再复使蜀中安然,蜀中安稳,大宋便再也不会失去半壁江山。你有痼疾,凡病发时,要奸淫女人,你要选一些恶人,她愿意作恶,死有佘辜,那样你便问心无愧。”
魔刀对他说:“凡是魔心大炽,都是境界,你能对一件事一个人入魔,足见用心之深,人所不及。只是你入魔容易,出魔难。你要既能入魔,又能出魔,一生便再无忧了。”
他害死的女人有多少?他数得过来吗?一开始,他能数得过来哪一个女人死在他的怀里,哪一个女人终成骷髅,但后来他记不清了,只知道他害死了无数女人。
可此时他知道,他面前没有那个恶女人,他一心一意去找的恶女人。
以前凡在此时,他都去找,他独自一人去找,但这一次不知会如此发作,他来不及了。
他只能从那赌场逃走。
他搂着的是一个恶女人吗?她也缠着他,要他亲热,要他爱她。她的身子像树叶一般在觳觫,她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女孩儿?
唐逸说道:“我是一个恶人,我与你交欢,我要与你交欢!”
天是暗的了,他只能看到树梢,他只能看到一个女人的姣美的脸,她拿一块帕子盖在他的脸上,轻声说:“你想了,你太想了,是不是?你的病是不是太想女人了?你想我吗?”
回答像野兽,那是渴欲的呼叫。
琴声渐渐隐去了,再不复听得到那琴音,只能听到女孩子的轻轻叹息。
× × ×
树影是暗的,真正的暗影,太阳已落下去了,只有余光在霞上闪。唐逸的头发全都披散了,此时的他脸上一片宁静,像一个天使。
他闭上了眼睛,但看得到小爽的眼泪。
泪水一滴滴,全滴在她的手上。
她双手伏在腿上,双腿膝跪在唐逸的眼前,伤心万状。
琴心只远远地站着,她看着远处的霞,霞是碧色的,千形万变。像人的心,像人的遭遇。
如果两个女人有一个问他话,他此时的心里也好受些,但她两人只默默地看他,此时看他的眼光,像是看一个可怜虫,看一个不通人性的野兽。
唐逸忽地咆哮,他大叫道:“我完了,我完了,我要完了!”
琴心突地问话了:“唐公子,我想知道,你对我们屋主与众姐妹说的话,是真是假?”
唐逸说道:“怎么不真?只是我原来有过一段遭遇,成了毒人。一旦毒性发作,我便得奸人妇女,在十大掌门那里,我做下了此恶行,都是由他们找来坏人或是妓女,让她们跟我,只要跟我一月,我便可在几次与她交欢中,使她病毒入骨,成为人形骷髅,其死形也怖。”
小爽低着头,她只料是唐逸喜欢她,哪里知道有此怪诞?
琴心说道:“与你……相交的女人,都必得一死吗?”
唐逸更深地低下了头,说道:“是。”
琴心说道:“我还不知,只当你是无行。如是知道此事,我不会让小爽与你在一起的。”
唐逸抬起了头,大声道:“对!你们走,你告诉你们屋主,我与她的赌局,算是了帐。我欠小爽姑娘的恩情,一生一世也报不了,我只有来世再报了。”
唐逸对着小爽,深深地跪下去,再也不复抬头。
× × ×
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他很凄凉,慢慢走在路上,他想,要回到家里。他一定要做一些对蜀中有利的大事,不然他岂不是对不住荷叶,对不住小爽?他此时想到了小爽,想到了她雪白的身体,心忽地一抖,她走了,她恨意不减地走了,她与琴心一走三回头,她们再也不会理他了。从此“忘忧屋”会当他是一个色君子,是一头色狼,从此在江湖上会传出他只是一个恶狼,人人得而诛之的色狼。
他还能是一个正人君子吗?他能做一件事来,让小爽姑娘一想到了他,心里有些高兴吗?
他一定能,他要快快回去,把唐门建起来,那时他就能做许多的事。
忽地,他站住了,他眼前站了两个娇美无比的女孩儿。
是小爽与琴心。
琴心说:“我们想一想,还是相信你。”
他流泪了,他流泪时什么都不说。
琴心说道:“我知道,你会再犯病的,你如果一犯病,很容易出事,我们得照应你。”
唐逸大声道:“我很感谢你们,此生我一定做足了善事,对得住你们。但你们走吧,我真的管不住我自己,一旦我病得厉害,我只是一头野兽,你们怎么办?
琴心说道:“你有法儿治你的病吗?”
唐逸低头:“我要有法儿,便不会那么做了,我前后共害死了九个人。”
小爽说话了:“我们跟你。”
他还很虚弱,他一犯病,便得多做那种事,此时面对着小爽,他不敢表示出来,便心里疼得要命,汗从颈上出来,从额头上出来。
琴心说道:“公子,你是不是又……”
唐逸笑笑,说道:“不是,我只是有些虚……”
忽地有人大笑,说道:“虚好啊,我找几个美人给你补一补,好不好?”
× × ×
围上来的是那个“夜夜乐”的庄家,一个矮子。他带着二十几个高手,团团围住了唐逸三人。他对着唐逸吹气,说道:“你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那骰子盒里的骰子是几点的,你怎么知道那骰子是撂在一起的,我便天天侍候你。你要女人吗?有的是,天天换一个女人也好啊。”
看来他是知道了唐逸与小爽的事,此时眼光一会儿一盯着小爽,那神气恨不能把小爽当时吞下肚去。
唐逸此时脸色苍白,知道此时他最是无力,不能与人动手,但看着这矮子,他又十分着急,若是琴心与小爽两人受苦,岂不是更误了她们?他笑对小爽说道:“你们走吧,好不好?”
小爽看看他,不动。琴心只是抱着琴,笑一笑。
那矮子说道:“她们是看你是人才,你能赢钱,才跟你的,你别当她们有什么好心。”
唐逸看着他,忽地笑道:“你说你想知道我怎么才看得透那骰子,你想学一学?”
矮子大喜,说道:“是啊,你要教我,我便拜你为师,他眼睛咕咕碌碌转,看着两个女孩子,馋涎欲滴,一看便知道是一个色中饿鬼。
唐逸蓦地对他说道:“你知道不知道我能看得见一切?你的肚子里有几条虫子,我都知道。”
那矮子庄家一愣,原来他真个是总肚子疼,他不信,问道:“我有虫子,在哪里?”
唐逸说道:“在肠子里,我看到的有九条,都很长。”
琴心皱眉,她是一个洁净的人,不喜欢唐逸说这些不干净的话。
唐逸住口了,他也看出琴心在皱眉,他说道:“你还有病,你的心脏是歪的。你早晚必死。”
那矮子庄家大笑,说道:“你胡说,你胡说!”
唐逸说道:“你如果斜着歪着,身子向左倒,手不支撑,你就得摔昏。”
矮子庄家笑了,叫道:“大个子,你摔一个我看看,我看能不能摔昏?”
那大个子是一个浑人,一听便摔,一摔扑通一声,响动挺大。站起来咧嘴笑:“没摔昏,没摔昏。”
矮子庄家跃跃欲试,他说道:“就是那么摔?”
唐逸笑笑,说道:“你只要那么摔上三次,你就得死。”
矮子庄家说道:“放屁!”他身子一斜,便摔在地上。
果然昏过去了。原来他的心弦一震,便昏倒。那二十几个人看唐逸像看鬼一般,盯住了他看,不敢凑得近来。一个大汉叫道:“大哥,大哥!”
那矮子庄家醒来了,他说道:“我真的昏了,我真的昏了?”人说是真,他扑通跪地,说道:“大哥,大哥,我服了你,你说,我怎么能活下去,你说啊?”
他摇着唐逸的腿,像哀求长辈。
唐逸说道:“你天天斜着躺着,不下地,再就是天天吃药,让医生给你助心弦强壮的药,可保没事,但你不可太贪,不可太赌,不可太多酒,不可太多欲。不可太多事,不可太多心,你知道吗?”
唐逸说一句,那矮子点点头,像鸡啄米一般。
× × ×
矮子走了,琴心看看唐逸轻声道:“我原以为一定要与他们动手,要杀人了。可公子几句话便打发走了他们,真是奇智。”
小爽咬着牙,却是一声也不吭。
正在说着,忽听得咯咯响铃一般的艳笑,有人闪在眼前,原来是赫叶雅与那个阿鲁忽。赫叶雅说道:“唐公子,我与你是前世有缘,又相会了。”
阿鲁忽说道:“我与你是今世有缘,天天在一起的。”
赫叶雅喝他一声:“别插嘴!”
阿鲁忽果然不敢插嘴,只是瞪眼看着唐逸,凡是赫叶雅喜欢的男人,他都想杀。
赫叶雅说道:“我救过你的命,你见我却不冷不热的,可见你是一个负心人!”
唐逸说道:“救我命的不是你,我找到了她。”
原来此时唐逸早就想到了,那个救他性命的,不是惜情,就是一个与惜情长相很像的人,如今知道了“忘忧屋”主是惜情的孪生妹妹,那一定是她救了自己。
赫叶雅讶道:“真的吗?”
唐逸说道:“对了,我已经对她表示过感谢了,只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冒充救过我的命?”
赫叶雅咯咯一笑:“我要是救过你的命,你对我就会客气一点儿,不伤害我了,是不是?”
唐逸更确定了她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那个与惜情一样的救命恩人也会像惜情一般,乐意说“可好”吗?
赫叶雅说道:“我有一件事,要对你说,如今大宋积弱,眼前亡国,你不如跟了我们,投了蒙古,做大蒙古的官,你可一统蜀中,好不好?”
唐逸说道:“我不乐意做官。”
赫叶雅道:“你要答应,我便还你妹妹,你不答应,我就杀了她。”
唐逸心一揪紧,他突然笑了:“你有阿鲁忽,以为我不敢杀你?”
他再看赫叶雅,看得她心发虚,想上一次被他看得逃走,这一次更不能让他看。她护住自己的身子,大叫道:“阿鲁忽,杀了他!杀了他!”
阿鲁忽便扑过来,唐逸叫道:“赫叶雅,我有话说。”
赫叶雅瞪眼看他,说道:“你不许眼光冲着我,你说,你要说什么?”
唐逸说道:“如果你叫阿鲁忽来杀我,我必在十招内伤了你,那时你必会受毒,如果他杀不了我,我便杀你们全家。”
赫叶雅一抖:“你知道我家在哪里?”
唐逸笑笑,说道:“你是黑汗人,大将军直布是你的父亲,你有娘家。还有夫家,我知道他们是……”
赫叶雅笑了,说道:“阿鲁忽,别杀他了,他怪好玩的,你杀了他,再没什么可玩的了。”
阿鲁忽喃喃道:“他一个臭小子,有什么好玩的,我杀了他,他再也说不出话了,你也不用总改主意了。”
赫叶雅喝道:“阿鲁忽,你不听我的了?”
阿鲁忽无奈,只好住手。
唐逸笑对着阿鲁忽说道:“你会‘十尸疯’,总以为能杀得了我,你得记着,天下的人只我一人,最不怕你的十尸疯,你只一碰我,你便得死!”
阿鲁忽大怒,他叫道:“赫叶雅,你是不是我的老婆不要紧,我得杀了他!他不怕我,我要他怕!”
赫叶雅说道:“我要走了,我走,你杀人吧,你再找不到我了。”
这一句话真灵,不待她走开,阿鲁忽便叫道:“别走,我跟你走!”
第一章 古都大会
西安是古都,旧称西都,也称长安,虽说不是原来的长安城址,但西都之称早已有之。此时,在西安的客家楼上,有一个大会。
大会是金国的三王子答罕召集的,来与会的有吐蕃的卓书公子,原来大辽国的耶律公子,回鹘国的索雅姑娘,还有黑汗国的须跋国师、黑汗王子,西夏的红顶天,大理的段謇,蒙古的赫叶雅、阿鲁忽。
众人都不知道答罕有什么大事,只是在答罕的札子里写道:请此人必须到会,关系贵国生死存亡大计。
× × ×
客家楼上,先到的人都在谈笑,只有红顶天不笑,只是看着楼下的树丛,默然不语。另有索雅低着头,她是直接从黑汗国来的,须跋国师带她来,必是有些意图,要她代表已是名存实亡的回鹘国讲话。
看看到了时辰,从楼梯下上来了答罕,他身后跟着乌里布,还有几个勇士。坐定后,答罕也不客套,说道:“把诸位请到这里来,只是有一件大事要说,大宋国有一大计,是大宋国的武林人士定下的,如今正在实施。要诸位知道,是因为此计一施,对各国都是不利。”
说罢,答罕便拿出一张图来,此图正是各国地形图。答罕道:“各国所关注的地域,大宋实在不过是蜀中,只有浙蜀两地,才是众国注目处。原因也简单,就是那里既是大宋最富庶的地区,也是大宋最有实力的地域。如今在那里,武林人士弄出个新法儿,叫做‘安天大计’。”
卓书笑道:“答罕公子不远千里要我们来,必是这个‘安天大计’有些新意了?”
答罕说道:“如果他们的‘安天大计’能够成功,天下再也不是各国纷争的局面,而是像秦始皇那般,宇内一统了。”
卓书眼光灼灼,问道:“答罕公子不是故作危言吧?”
答罕说道:“中原有十大门派,这十大门派是少林、武当、双修夫妻、快乐门、大悲禅宗、忘世道、疯士、大欢喜佛、魔刀、素女心心、山中活佛。他们集在一起,制下一个‘安天大计’。他们教出一个人来,他在蜀中集一门派,以毒器为主,暗杀为主,将牵制各国,对大理、吐蕃、西夏、回鹘、黑汗,原来的辽国,如今的大金,都是要杀他的君王,杀他的大将谋相,以求弱国,最后灭掉那个国家。这个‘安天大计’的制定人就是那个在中原人人称道的山中活佛,他安排下的人是原来蜀中豪富唐门的少主人唐逸。”
卓书忽地大笑起来:“如果我记得不错,那个唐公子不是一个死人,就是一个废人了,他怎么会成为什么‘安天大计’的主人?”
答罕问道:“此话怎讲?”
卓书昂然道:“此时说出来也没什么,我当初就派了人,那个与他成亲的女人是我的人,她在洞房毒倒了那个唐逸,毒得他话也不会说,人也不能动,只是烂木头一根,怎么会去弄什么‘安天大计’?”
答罕说道:“我一路来,就是要找他的踪迹,可惜没找到,但听说他要建一个大堡子,使其成为武林中的堡垒。那要费赀上千万两银子,他正在做此事。”
忽地大理段謇插话:“我从成都来,此事是实。成都府的人都知道唐门如今正在修堡子,而且那堡子很壮观,有人说是像宫殿一样。”
答罕笑笑,说道:“他是中了你的毒,但他如今更有本事了,他成了十大掌门的衣钵弟子,学了他们的本事,他回到唐门修城堡,大概不是好玩吧?”
阿鲁忽说道:“打到他那里去,杀光他的人,让他再修!”
赫叶雅盯了他一眼,阿鲁忽忙住了口。
索雅说道:“依我看,要出兵去,才是正路。”
卓书忽地一皱眉,索雅一向很有主意的,此时怎么随口便说出要出兵来?她甚欢出兵?如果她愿意出兵,就是对黑汗对回鹘有好处,她才会愿意。真的出兵对两国有好处吗?那是当然,如是各国出兵攻蜀中,回鹘会乘机复国,黑汗会乘机扩展疆域。
红顶天说道:“他回到了唐门,真的就会把一个巨富商家弄成一个江湖门派,这却令人有些不信了。”
要知道,把一个巨富之家弄成一个江湖门派,并不是一件易事,做生意的人喜欢金钱,却不愿意拼命,你要他抛弃快快乐乐的生活,天天在刀头上舔血,他会愿意吗?
答罕说道:“他们会做的,因为唐逸是一个很聪明的人。”
一个聪明的人,会慢慢说服他周围的人按他的主意行事,渐渐达到他的目标。
赫叶雅突然问道:“答罕公子,不知道这‘安天大计”你是怎么得知的?请休怪我直言,此一点至为重要。”
答罕想想,说道:“我有一个人,是他们十大门派中的人。”
众人哗然,看来此事是实了。
赫叶雅再追问道:“答罕公子,他是十大门派的一个门徒呢,还是一个主事的人?”
答罕笑笑,说道:“他是那个唐逸的十位师父之一,就是那十大门派的一派门主。”
众人大惊,他是谁?竟是与闻此计的一个主事人,他为什么要出卖十大门派的秘密?
卓书昂然道:“答罕公子,多谢告诉我们此事,我也有话对大家说。如是坐等,不如我们就起兵。我主张起兵,对付蜀中,我们起兵不要钱粮不要米,只要他成都府献出那个唐逸来,我们便罢手。”
忽地段謇笑道:“要我信吐蕃兵士不要钱粮不要米,我怎么能信?”
众人哈哈一笑。卓书恨道:“段公子,莫非有意与卓书为难么?”
段謇说道:“吐蕃侵入回鹘,所作所为,人人皆知,要我再说吗?”
卓书喝道:“段謇,我与你来上几招!”
段謇说道:“莫扰了答罕公子的好意,你愿意与我动手,改日好了。”
卓书昂然道:“好,人都在此,我约你在明日午时西坡林前一战。”
段謇笑说道:“好,好,只是不要坏了人家的大事。”
答罕皱眉道:“卓书公子,我知道你在神山走过十三圈,做了人所不能的事儿,以为你是一个能忍的勇士,谁想你竟是一勇之夫?吐蕃大事,是能安定,你不怕唐逸扰了你的好事吗?”
卓书笑说道:“我能毒死他一次,便能再毒死他一次。”
忽地他想起了那个美貌如花的女人,她是“忘忧屋”的屋主,他再去一次“忘忧屋”,便会请她毒死唐逸,此事岂不是易如反掌?上一次她没把唐逸毒死,便是亏负了他卓书,这一次去找她,她一定会答应再杀了唐逸。
卓书忽地笑说道:“对不起,段公子,我刚才想到了一件事,我必得去办。我改日再与公子一战,可好?”
说到“可好”,他忽地想到了那“忘忧屋”的主人,她那俏声鸾语,总是一句问话“可好”,那温婉可爱的样子,让他心跳不止。
他要去找她,要找她去杀唐逸。
卓书说道:“好啊,此事一说,我便可行,我想,如是无差,再过几日,那个唐逸应是一个死人了。”
卓书对着四座一揖,匆匆而去。
× × ×
答罕一笑,仍是喝酒。
乌里布悄声问他;“卓书公子做什么去了?”
答罕说道:“他想杀唐逸,在各国里,最想马上杀死唐逸的,就是卓书公子了。”
段謇坐在远处,似也猜知答罕会说什么,他笑说道:各国之中,最不在意唐逸会做什么的,可能就是大理了。”
笞罕也笑,他也知道,大理一向对兵戈不在意,不喜欢与人争战。此时说知这个安天大计,段謇只是姑妄听之。
段謇说道:“答罕公子,我也告辞了。”
× × ×
待得段謇走后,索雅忽地说道:“答罕公子,你请谁都对,只是请这个段公子来,却是请错了人。”
答罕惊愕,问道:“索姑娘这话怎么说?”
索雅说道:“不瞒公子说,我来与会,也是想与公子一说如何复国回鹘的事儿。”
答罕看一看须跋,看他不动声色,似乎对此并不感兴趣。他心道:我早就知道你将索雅劫去黑汗国的事,你装作不知此事,我也明白你的心。
索雅说道:“段公子对大宋有情,如果说唇亡齿寒这话有理,说的正是大理与大宋。”
答罕看着索雅,一揖,说道:“谢姑娘教。”
答罕明白了,他回头看看乌里布,他的眼里满是杀气。
乌里布走出去了,他带来了金国的勇士千人,就是为了杀人。
要去杀一个人,大理国的王子段謇。
× × ×
段謇走出来,正看见了卓书。
卓书在等他。卓书说道:“段公子,我送你一件礼物。”
段謇笑道:“不是鱼腹剑吧?”
卓书大笑,说道:“我告诉你,再过一会儿,答罕会派人来追杀你。你得小心!”
段謇说道:“我也知道,你想去杀那个唐逸,但你看错了他,你杀不了他。如果你一出手就杀了他,他也不会是中原十大掌门看重的人物了。”
卓书笑说道:“我杀了他,再回来看你,你最好别被人杀了,我好与你一战。”
× × ×
众人皆告辞了,索雅看着答罕,说道:“我有一事要与公子说。”
答罕一笑,说道:“姑娘说好了。”
索雅道:“大金为什么不攻蒙古?”
答罕道:“你的王太后与大王都在蒙古,是不是?”
索雅说道:“那样对我有利。我在来时,坐在车上一直在想,如何说服你。现在我想明白了,我不用说服你。”
答罕说道:“你说服不了我,是不是?”
索雅说道:“我能说服你。”
答罕忽地对索雅有了兴趣,他说道:“索姑娘,你试一试,或许你能说服我呢?”
索雅看着远处,她的眼神很忧郁,她说:“当你劝一个人,做你喜欢的事儿时,你的心里并不好受。但你得想一想,他做了对他有什么好处,那时你的心里就好受多了。你攻蒙古的原因有三,第一,蒙古与大金一样,是游牧民族,他的强大,必是会灭亡大金如果他强大了,就意味着大金必亡!”
答罕一道:“好,说得好!”
索雅说道:“第二,答罕公子在国内,一向是有声望的,但如今没了,因为没有你的机会了。你的叔父承继了大位,你的许多想法都不可能实施,游牧民族的惰性来了,你无法让他看到危机。但如攻蒙古,你的机会便有了,你会一展才华,也许你有再做狼主的机会。”
答罕轻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做狼主?”
索雅说道:“我看几个公子中,只有你是一个枭雄。”
答罕的眼睛亮亮的:“怎么说?”
索雅说道:“你不好淫,见了女人不贪,心里只念大事。”
答罕苦笑一下,他无法向索雅说此事,只能一笑了之。
索雅说道:“第三,你如进攻蒙古,金就会真正成为北方大国,要想一统天下,那是第一个机会。”
答罕在沉吟,索雅说道:“我也知道,答罕公子在想什么?”
答罕道:“哦,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索雅道:“你在想,大金刚刚一统了辽,兵力尚须装备,民力正在恢复,待得一切都完备了,再兴兵不迟。”
答罕扬头道:“有什么错?”
索雅说道:“你在喘息,人家也在喘息,待得人家喘息定了,你再攻人,必败无疑。”
答罕笑了,说道:“好。”
不再谈此事了,答罕对索雅说道:“我要走了,我要回去了,只是那个安天大计,索姑娘帮我留意一下。”
索雅说道:“你做了那件事,便是帮我,我便做这件事,也是帮你。”
她身后的须跋此时很是佩服索雅的本事,她能说得动答罕,看来答罕攻蒙古是必定的了,他如此急急回去,怕也是要做这件大事。他说道:“答罕公子放心,这件事我来办。”
答罕问索雅:“索雅姑娘,我想问你一句话,是不是如今回影鹘也是黑汗,黑汗也是回鹘?”
索雅笑笑,说道:“如今我在黑汗。”
× × ×
卓书匆匆上马,他要赶往梓州,他急着去会一个女人。他忽地想到了那个“忘忧屋”,在那里他有了一次别致的一赌。他胜了,赢得了那个“忘忧屋”主的许诺,她任屋主时,卓书公子的命令便是她的行动。他真的令她做一件事,就是杀了那个唐逸,他要那个“忘忧屋”主嫁与唐逸,她嫁了,真的杀了他。
但卓书要去对她说,他有许多的事要她去办。当然,他还会告诉她,当年她杀的那个唐逸没死,她应该再去杀他一次。
× × ×
马蹄声脆,卓书急赶到了梓州。
“忘忧屋”还在,他冲进了屋,叫道:“惜情,我来了!”她仍站在那里,背影仍是那么淡淡的,像是一缕烟。他叫道:“惜情,我来了。我很想你,就来了。”
他忽地愣住,回过头来的惜情看他,像是看一个陌生人,哪里像是一个与他同床共枕过的女人?她说:“你是卓书公子吧?”
卓书看清了,这个女人不是惜情。他经过许多的女人,对于女人的细微不同之处很是清楚,她比惜情更削瘦,比惜情更美。她的眼睛比惜情的眼睛大,而且眼里有云翳,那是一片看不清,永远叫男人琢磨不透的云翳。卓书说道:“你是‘忘忧屋’的女孩儿?”
“我是。”
卓书再问:“我想找你们屋主。”
她再笑一笑,一笑浅涡现:“我就是屋主。”
卓书说道:“我知道,屋主是阎惜情。”
她笑了,说道:“我不是惜情,我是可怜。”
卓书笑了,又复是一个会怜香惜玉的公子哥儿了:“你一点儿也不可怜,你只是可爱。”
可怜说道:“可怜,是心上说的。”
卓书不语了,他忽地悟到:他来晚了,如果是惜情做“忘忧屋”主,他还可以令她做什么,也可以依在她怀里一憩。但如今是一个面貌极像她的女孩儿,他怎么办?
卓书说道:“恕我冒昧,姑娘与惜情姑娘怎么相称?”
可怜说道:“她是我的姐姐。”
卓书拍手笑说:“怪不得我看错了,原来你也是半个惜情!”
他正琢磨怎么说,忽地来了一个主意,说道:“我来,要给你们下一个令的,惜情不在,你帮不帮我?”
可怜笑笑,说道:“公子来晚了,我们有了新主人,他叫唐逸,他胜了我。公子要想再给‘忘忧屋’下令,除非是杀了我,再胜了下一个屋主。”
卓书无奈,他说道:“我怎么能杀姑娘,你那么像……惜情。”
可怜说道:“我也听说过公子的事儿,走罗布泊,拜神山,公子是一个勇毅过人的人,怎么会因这一点儿挫折回头,你一定会想主意的,只是你听着,你无论杀了我,还是杀了我们三十姐妹的几个,你想让我们听你的,也不可能。”
卓书忽说道:“可怜姑娘既是如此说,我也不必多呆,我只想问一问,惜情姑娘如今在哪儿?”
可怜说道:“她不会愿意见你了,自从她给唐逸公子下了毒,便心生愧疚,再也不愿与闻尘世事了。”
卓书说道:“她就把‘忘忧屋’交与那个唐逸做为补偿?”
可怜冷笑:“真是卓书公子啊,你以为惜情会像你一般做事?你以为‘忘忧屋’是一个很随意的地方?”
卓书陪笑道:“不是,我只是想问一问她在哪里?”
可怜说道:“不知道。”
第二章 情意匆匆
卓书赶到了无心庵。
惜情在这里,他敲庵门,说道:“‘忘忧屋’人拜会无情庵主。”
庵门大开,走出那个无情庵主。卓书看她,果然是惜情。卓书叫道:“惜情,惜情!”
她低声道:“施主,世外人不是惜情,只是无情。”
卓书大声道:“惜情,惜情,惜情总比无情好。”
无情庵主慈祥道:“忘情总因有情恼。”
卓书说道:“惜情,想当年我与你一晤,真个是人世快事,你是‘忘忧屋’主,那时有几多快乐?你为什么要出尘世,忘欢愉?难道这里更比人世间好吗?”
无情庵主身着一件缁衣,低头道:“卓书施主,我既是出家,便忘了尘世一切,不必再提往事吧。”
卓书看着惜情,看她仍是那么美丽,仍是那么娇艳,而且披上了一件缁衣,更显得美艳凄伤,惹他心怜。他低声说道:“总是情意,该记着白乐天的诗名,有那么一句叫做‘夜半无人私语时’吧?你忘了过去,总不至于脑子里什么都没有。”
惜情不看他,看不出她想没想到卓书的话,也看不出她是不是真的动心,她说道:“既是出尘,不履尘世,还望施主离开。”
卓书无奈,说道:“我去了‘忘忧屋’,你不在,我要毁了‘忘忧屋’。”
无情庵主一叹,说道:“卓书公子,我想你在神山能走行十三匝,必是与神佛有缘,能领悟神意,得佛家真谛。谁知道你仍是杀心不褪?你就是杀光了‘忘忧屋’的人,又能怎样?”
卓书看定无情庵主,说道:“我只是想知道无情庵主无情到什么地步,哪料得对‘忘忧屋’仍是那么关注?告辞了!”
卓书走了,无情庵主仍是站在庵内,她依在树下,看着树叶,人心烦忧如树枝叶,纷纷繁繁,她心叹道:卓书,卓书,多欲必自毁,多心必自伤,你好自为之啊。
× × ×
答罕回到了住处,写了一封信给狼主,交与乌里布,说道:“你得亲自把此信交与狼主,我知道索雅所说极对,待我归去,必得劝说狼主与蒙古交战。”
乌里布说道:“大金如今准备未足,怎么能与蒙古交战?”
答罕说道:“索雅也看明白了,大金如今的局势是不进则退,如果我们不进攻蒙古,早晚必会蒙人灭了我们大金,此时不进攻,再待何时?你只须把此信交与狼主,他事待我回去自理。”
乌里布心道:三王子愿意进攻蒙古,怕是想再在大金显他显赫地位,只是狼主会不会听他的?
答罕说道:“我会回去,你早早回去。”
× × ×
耶律重恩看着索雅,再看看须跋,说道:“我只在此等你们两位。”
须跋看着耶律重恩,说道:“莫非你想与我们两人交手?”
耶律重恩笑说:“不是,我只是想问一问,索雅姑娘在黑汗国呆得惯不惯?”
耶律重恩一问,索雅就低下了头,谁知道她会嫁与那个黑汗国王?谁相信她一个如花似玉的美女会甘心嫁与那个像蠢猪一般的黑汗国王?他不相信,所有与会的人都不会信。
耶律重恩再说道:“索雅姑娘,如果你不愿意再回黑汗,我保须跋国师带不走你。”
索雅看着耶律重恩,说道:“多谢了,我愿意嫁与他。”
耶律重恩说道:“你不会愿意嫁他的。”
索雅说道:“你说,我不嫁他嫁与谁?我嫁与你吗?你也不愿意娶我,是不是?你看我是一个贱货,与几个男人都有勾搭,你看不起我,对不对?”
耶律重恩急忙说道:“索姑娘,你听我说。”
索雅说道:“从前我当自己是一个很委屈的人,躺在一个孩子身旁,让他捏着我的乳,我到底算是什么人,算是他的女人吗?后来我没了回鹘国,突然明白了,人不能没有家。我就是一个没有家的女人。没有了那个捏着我的乳才能睡着的孩子,我反是睡不着了。你信不信?我再去找一个男人,可我还是没有家。我请求黑汗国王,我要他帮我复国,再复回鹊,请回那个孩子,做他的回鹘王。这就是我的一生愿望。你再看见的索雅已不是从前的索雅,她只有一个信念,再复回鹘国。你说,这像不像你耶律公子一心复大辽,他事从来不顾?”
索雅的眼光里有一些讥讽,有一些无奈,但也有一些疯狂,有一些真诚。
耶律重恩说道:“我明白了。”
他走了,再也没回头。
索雅说道:“须跋国师,你怎么不说话呢?你说话啊,说得越多越好,说啊,说啊。”
须跋看着索雅,看她的眼里有泪水,那泪像泉一般流出,她真的很悲伤。她大概是看中了耶律重恩了,须跋想。
× × ×
段謇一走出客家楼,便命令手下:“备马,我要赶往成都府!”
手下有十几名高手,马上备马,他们疾行而走,如果不停不歇,一日会赶到成都府。
段謇在马上,对众手下说道:“赶到成都府,你们几个人都得变一个身份,都花一点儿功夫,去唐家堡的修建地去,做他的工匠。有人要坏他的事,你们记着,必要时出手,要助唐门,不许别人坏唐门的工程!”
× × ×
卓书坐在石块上,他已经呆呆地坐了一个时辰了,他对自己说道:她只是一个女人,她只是一个女人,是自己曾经有过的无数的女人中的一个。不必为她伤情了,要做大事,做大事的人不能顾及这一点小节……
但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她毕竟是他曾来中原征服的第一个女人。她喜欢卓书,喜欢他的机智,他的博学,他的潇洒,她依偎在他的怀里,说道:“天上的星星,地上的惜情,依偎着月亮,依偎着卓书。”
卓书忽地振作起来,大吼道:“我要夺得天下,我要夺得天下!女人算什么,她们为我所用,她们必得来侍候我来啊!阎惜情,来啊!乌苏,来啊!乌雅,来啊!你们都来啊,来侍候你们的国君!来排一个八佾舞队,每一行要八个美人!要八八六十四个人,像帝王的歌队舞队,来为我跳啊唱啊,我就是天下唯一的君王!”
卓书疯狂来去,他长啸疯吟,一会儿跳一会儿唱,一会儿再复坐下,他沉默了良久,方才掏出一只鸽子,说道:“去吧,杀了那个唐逸,让他的‘安天大计’见鬼去吧!”
鸽子飞上了天,在空中盘旋一圈,再向成都府方向飞去。
× × ×
一个蒙面人站在唐逸面前,他说道:“十大掌门说,只能放回郭老爷子、钱匡公子、齐大公子,你家的老爷子唐六不能放回,要他再在那里呆一会儿,直到你弄完了唐家堡子,方才能放他回来。”
唐逸说道:“我爹回来,对我的事没有什么妨碍,我告诉过你。”
那人说道:“他们不愿意。”
唐逸说道:“我答应他们的事,就是找回杨洛儿,放回郭老爷子,再放回钱大公子。你告诉他们,替我找到杨洛儿,把她找回来。”
那人说道:“杨洛儿不愿意再连累齐公子,她出走了。再说,齐骁知道了她的过去,对她也不那么在意,公子何必要找她回来?”
唐逸说道:“先送郭老爷子回家,我再想办法。”
× × ×
郭府里,正在热闹,迎接郭老爷子归来。老爷子正从轿子里下来,老夫人便哭起来:“老爷子,你可回来了。”
郭老爷子说:“回来了,回来,可不回也好。”
郭老夫人看老爷子像是疯疯癫癫的,不知他是怎么回事,老爷子进了屋,对老夫人道:“我在那里天天玩,只是玩玩骰子,赌一赌,一天也不用惦念生意,日子过得好生舒服,我可不愿意回来,听说是那个唐家的小子派人去请我们回来的。”
老夫人说道:“你不回来,我们可是想死了。”
郭老爷子一瞪眼:“想什么想,早晚是一个死。”
郭老夫人笑笑道:“老头子还是那臭脾气。”
郭老爷子道:“你派人去看看,看钱大公子与那齐公子回来没回来,看看唐六回来没有?要是他们都回来了,我们还得凑一起,好生玩玩。”
郭老夫人看他吩咐,不敢不办,但心里想:这老爷子原来一心只是照看生意,从来不愿意玩,这一回怎么像个小孩子,一心要玩,要想个什么法子,扯回他的心才好。
这里派人去看,说是钱公子与齐大公子都回来了,家里正乐着呢,钱大公子与妻子正在说话,齐骏与弟弟正在饮酒。
× × ×
钱匡看着妻子,两年不见,似乎她变得更娇艳了。他轻声说道:“你顾念着我,我很感激。”
钱夫人不语。但她看着钱匡,心里道:看他样子,真个是好汉子。但他真是不行,不能做一个男人,我怎么能跟他一生?我听得唐逸告诉我,说是要跟他说那件事,但不知说了没说?她看着钱匡,说道:“我等着你,这里是你的,你不回来,一切都没了意义。”
钱匡不应,他看着妻子,他没有别人那种激动,他知道妻子与他的关系,只是朋友一般,没有更深的情意,他自从那一次洞房之夜向妻子讲时,就使得他的妻子自己一个人去床上躺着默默地睡了,再以后,他与妻子从来不曾亲热过。她对于外人总是那么亲热,也总是当着外人很关心他,使人们认为他钱匡娶了一个很温柔美丽的妻子。但他自己知道,只有当着外人,她才真正是他的妻子,这使得他悟出一个很怪的习惯,就是愿意当着外人与他的妻子在一起。
钱匡看着妻子,再说道:“你辛苦了。”
他说得很动情,让钱夫人有些感动,她说道:“我应该做这些。”
再也无话了。
忽地,钱匡说道:“青雯,我在那里玩了许多天,每逢夜深人静,我就想着你。我想通了一件事,我与你的心最近。我也想通了一件事,我要告诉你。”
钱夫人分明知道了他想到什么,她轻声说道:“你说好了。”
无言时更胜有言。
他轻声说道:“青雯,我不该娶你,但我娶了你。我一直不愿意见女人,我知道自己不行。但那一次,也是阴差阳错,我看见了你,我惊呆了,世上竟有如此美貌的女人?我对你说话,你只说一句,便说到我心底。我看中了你,我不愿意你离开我,我甚至不愿意你离开我的眼界……”
钱夫人看着他,他的眼睛流着光,此时的他是美的。
他说:“我一直对自己说,我要娶她,我要娶她,一直到了那天……那一夜里,我后悔了,我想对你说,我不能娶你,但我看到了你眼里的光,你爱我,我不能说,我不敢说……”
钱夫人看着他,说道:“我也惯了,你不必…”
他急急地说:“不,你听我说。”他看着眼前的妻子,她仍是娇艳的,他说:“我想通了,你是我的朋友,岂不更好?我一生有你一个最好的朋友,也不枉此一生了。至于钱财,那只是身外物,有它无它能怎么样?我自从与你在一起,一直都没快乐过,我只是在夜里看着你的睡态,才轻松地叹一口气,知道睡梦里的你不会怪我。但有一天,我在你睡梦时,听到了你轻轻的一声叹息。从那时起,我便知道,你在睡梦里也不愉快。我就想,我要与你分手。但到了第二天,我一看到了你,就没了勇气,我不敢说……”
钱夫人轻轻地抱着他的头,说道:“男人与女人在一起,也不一定非得……”
他苦笑了笑,说道:“是那样,我原来是那样想的。自从父母知道了我是这样子的,他们便失望了,他们再也不能快乐,都早早去世了。他们在去世时就知道,钱家是无望了,因为钱家必定无后。可我后来在十大掌门那里,有一天,我看到了齐骏……他们当着我的面儿,便做那种事儿,我看到了他们的疯狂,我才知道,原来男人与女人有那一种快乐。”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了,他看着妻子,妻子搂着他的臂不由地紧了一下。
钱匡说道:“我要你离开我,我要你离开,我要送你走。”
妻子抱着他,她的泪水长流,他说道:“而且我要去对世人说,我是一个不能做男人的人,我要告诉他们,你是冰清玉洁的。”
钱夫人搂紧了他,叫道:“钱匡,钱匡啊!”
她的手颤抖,她的心也颤抖,钱匡是一个好人,但他不是一个男人,上天不公啊!
钱匡看着她,说道:“我要你去钱家别院,那里离这里很远,你到了那里,只许你的下人叫你青雯小姐,我告诉过他们,他们都不是我们钱家的人,我在那里另雇了一些人,他们都是新人。”
她轻声说道:“我不走,我不走。”
他说:“你走,你走!”
× × ×
她一步三回头,离开了钱匡,她还会再找到一个男人吗?如果她找到的男人能如钱匡一样,她就有了幸福。如果没有钱匡这样的男人,她怎么办?
轿子轻轻颤着,她在哭,一直在路上哭。
× × ×
钱匡伏在桌上,他低着头,像是要睡着了。
忽地,有一只信鸽飞来了,飞至他的桌旁,咕咕地叫着,唤着他。
钱匡醒了,他的睡意没了。
他拿起了信鸽,轻声叫道:“灰雨点,你好久没来了。”
解开了信鸽脚下的信,他看着,眉头皱起来了,这是卓书的信,他要钱匡做一件事,杀死唐逸。
他告诉钱匡,唐逸一身是毒,要留心他,杀他时只能刺杀,小心,再小心!
一旁站着的钱平一直不出声,此时他才说道:“本来卓书公子以为公子不会回来,他是要去杀唐逸的。”
钱匡冷冷道:“我回来了,就该我去。”
钱平隐隐觉得,钱匡此时是抱着必死的决心,他想与唐逸一起死!
× × ×
风轻轻,唐逸回到了成都府。
他来到了唐门,先去看看铁胆张管建唐家堡的事。他看到了,那建筑已是初具规模,一片房落已成,大部分墙基都完工了,只待得整缮内部。他心里很高兴,再回到了家,已是天黑了。
唐才来报说,听到了思思的消息,他急问道:“怎么回事?思思现在哪里?”
唐才说道:“那个阿鲁忽说,他要公子与赫叶雅一会,便答应放回思思小姐。”
唐逸说道:“好,你告诉他,我愿意与赫叶雅一会。”
唐才再待了一会儿,不想走开。唐逸觉得他似乎有事,便问道:“才叔还有什么事?”
唐才说道:“逸儿,他们三家的主人都回来了,他们说是公子求人找回他们的,只是我家老爷没回来。”
唐逸说道:“才叔,我知道了,我一定找人求他们放老爷回来。”
唐才说道:“公子心里明白,老爷子回来才好。”
唐逸心里想想,十大掌门不愿意放老爹回来,确是有他们的心思,他们怕老爹回来,他主不了事,误了唐门的大事。他得再对他们说,一定得放老爹回来。
忽地他心一抖,十大掌门会不会拿他的老爹做牺牲,把他的老爹弄成一个疯子?他忽地叫起来:“才叔,才叔!”
唐才再来了,唐逸说道:“才叔,你说得对,他们一定得放老爷回来,我想麻烦你去一趟,去少林找澄净方丈,要他传话与十大掌门,请他们放回老爷。”
唐才说道:“少爷还是写一封信,那样我去才行。”
唐才也管他叫少爷,唐逸心里一乐,心道:才叔也叫我少爷,分明是这件事让他高兴了。他说道:“好,我马上写好,你早些走。”
第三章 山雨骤袭
唐逸今天要做三件事,第一件事是要看一看唐定的帐,看一下再要多少银两才能够用。第二件事要去看看郭老爷子一家、钱匡公子一家、齐骏一家,拜过了三家,再回来时要见“忘忧屋”主阎可怜。
他看了帐,唐定办得很清楚,唐逸很高兴,对唐定说道:“定叔,看来你是一个好主事,除了管保四堂的大事,家里的这建堡大帐也归你管,真是累坏你了。”
唐定看唐逸,说道:“少爷,从前我看不起你,我以为思思管不了大事,你回来了,唐家堡事事都有个头绪,我就放心了。只有一件事,少爷你一定得把思思弄回来。”
唐逸说道:“我一定把思思找回来,定叔放心好了。”
唐定说道:“堡子建完,那些工匠有些麻烦,他们知道堡子里的秘道机关,那怎么了得?我还没弄清此事要怎么办。”
唐逸道:“定叔,此事我看着肃叔弄,别让外人知道秘道机关,不然堡子里怎么会有秘密。”
唐定说道:“好,我让他带几个唐门的弟子一齐弄,弄得慢些也不要紧。只是那善理地道机关的于大巧总会知道秘道机关,那也没办法了。”
唐逸笑笑,说道:“定叔,你完工了,再来报告我,我再好好请那人,多谢他。”
唐定看着唐逸,似乎是知道他心里的主意,说道:“我明白了。”
× × ×
唐逸到了郭老爷子家里,郭老爷子与老夫人接见了他。老夫人说道:“老爷子一回来,脾气大改了,如今他再也不愿意理弄生意上的事儿了,只是愿意玩,与孙子玩也行,与仆人玩也行,只要有人哄他玩便可。你猜我如今怎么着了,我老大岁数了,还得学玩骰子,玩牌,好陪他玩啊。”
唐逸陪笑道:“老夫人,不管怎么说,老爷子回来了,你再不要他管生意不就行了。”
老夫人叹气道:“生意上的事儿麻烦着呢,从前他管,我一点儿都不理,如今他可是好了,一点儿也管不上,我一管,天天累得腰腿都疼啊。”
唐逸看着老爷子,他坐在一旁只是笑,不理老夫人与唐逸的罗嗦。唐逸安慰了老夫人半天,便要告辞,老爷子忽地说话了:“唐逸,那个快乐门主说你最能赌,是不是?”
唐逸一听,吓坏了,要是让他缠上了,那还了得?他说道:“我不能赌,我不能赌。”
老爷子嘟哝道:“不对,不对,快乐门主不会撒谎,你过来,我与你赌一赌!”
老夫人乐了,老爷子抓着一个人能赌,她怎么不乐?
唐逸抓起了骰子,说道:“我不会赌。”
老爷子道:“你掷骰子,你要大要小?”
唐逸不得不赌了,他说道:“我要大!”
老爷子叫道:“你掷,你掷!”
唐逸一掷掷出个一二三小来。
老爷子叫道:“唐家小子,你输了,你输了!”
唐逸也叫道:“我输了,我输了!你掷,你掷!”
老爷子叫道:“我告诉你,我跟那个快乐门主学了几招,要掷大就大,要掷小就小。你看着!”
老爷子叫道:“小,小,小!”
果然掷了二二三小。
唐逸说道:“我不如老爷子,我走了。”
老爷子扯住他,叫道:“小子,别走啊,你再掷一次,你这一回掷一个大!”
唐逸心道:我怎么也得掷出一个小来,我要真掷出个大,他不就再缠着我了?他叫道:“那就掷个大!”
再掷出来,又是一个小,一一三小。
唐逸大声道:“老爷子,我不行啊,我一掷就输。”
郭老爷子忽地瞪圆了眼睛,说道:“不对,不对啊,你连着两次都掷了个小,你一定是会赖。”
唐逸头都大了,他说道:“老爷子,我不会,我只是不如你。”
老爷扯着他,叫道:“你拿出银子来,我与你真赌!”
唐逸拿出银子,说道:“老夫人,你快与他赌,我得跑了。”
× × ×
钱匡坐在亭子里,他喝着茶,看着唐逸,说道:“到家里了,比在别处要好。”
唐逸看着钱匡,忽地说道:“我来找公子,有一事要商量。”
钱匡淡淡说道:“有事请讲好了。”
唐逸忽地语塞,他不知道怎么说。要知道,世上最难说的事儿,就是一个男人对另一个男人谈他的妻子,而且要谈的是要他休妻。
钱匡也不急,只是低着头,如今的钱大公子再也不像是从前了,他已褪尽了火气。
唐逸说道:“我知道你与钱夫人……”
一句话说不完,似乎永远也说不完。但此时再说,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怒火从钱匡的心底里升起来,他恨妻子,妻子对唐逸说知此事了?难道她真的肯向外人说这件事?她怎么能说出来,她难道不怕羞吗?他恨恨地道:“她告诉你了?”
唐逸忽地明白了,他误会了钱夫人,如果他误会极深,会再也不肯原谅钱夫人。
原来是青雯告诉他的,一个女人肯把自己的丈夫的隐疾告诉另一个男人,她与那个男人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钱匡的心揪紧了,他的脸上有一种残忍的笑,他还爱那个贱人!竟把她好好的送去了别院,还替她打算,要她再嫁别人!原来她早就告诉了这个唐逸,还托他来对自己说情,要他放弃那个贱人,让她走出钱家的大门!
他冷冷说道:“那个贱人托你来说服我吗?”
唐逸说道:“没有。只是我想做大事,我要管天下的大事,便不得不管蜀中的四大家。”
唐逸说出他的计划来,钱匡只是冷冷地笑着,像听神话一般听他。
钱匡说道:“我不信!唐逸,你给我滚出去!”
唐逸也来了火气,忽地说道:“我告诉你,我是一个毒人,这是真的!”
他拿起了桌上的花盆,只是一捏,那花便渐渐地枯萎了,唐逸说道:“只要我抓住了你的手臂,你便得一死!”
钱匡看呆了。但他恨恨地说道:“你再有本事,也救不了那个贱人!”
唐逸说道:“我被人毒倒是在洞房之夜,那一夜后,我没有了妻子,没有了一切。但我中毒后有了一样本事,那就是能看透一切,我现在就能看透你的身体,你在十大掌门那里,我就看透了你。你的身体有缺陷,那有什么?我也有缺陷。要不要我告诉你?我在一月内必得与女人交欢多次,不能便会死去。与我交欢的女人一定会死,她与我在一起,经过几次,便只能成一个粉骷髅。你说,我活得有什么意义?”
钱匡看着唐逸,忽地明白了,这是一个想对他坦露心事的男人。
钱匡说道:“你能看得出我怎么样?”
唐逸说道:“你是一个没有本事的男人。”
再说清楚,对于钱匡只是一个痛苦,但钱匡不肯死心,他再问道:“你说得清楚些!”
唐逸说道:“你不能与女人交欢,你没有……”
钱匡大声吼道:“你别说了!”
他怒喝道:“你走,你走开!我不愿意再看到你!”
唐逸一揖道:“好,钱公子,我走了!”
钱匡低着头,他像是睡着了,忽地他再挺起身体,一怒冲向唐逸!
他手里的椎刺在唐逸的身体内!
他怒吼道:“你走,你走!”
× × ×
唐逸走得歪歪斜斜,他的腰侧被刺,流血不少。他捂着腰,向前走。
他手有些黑,是不是那血也有毒?
他慢慢走出钱府,看来钱公子是生气了,他不愿意再看到钱公子怒气冲冲的样子,他要回家……
× × ×
有人站在钱匡的面前,那是四个人。他们都是太阳穴凸出的高手。钱匡说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从前对你们说,你们只会接受我一个命令,就是杀死我的妻子青雯。但今天我变了主意了,你们出去,有一个唐逸公子,他刚从我这里走出去,杀了他!”
× × ×
唐逸看到了唐家堡的新建房舍了,一些工匠在那里忙碌。他想走到那里,告诉一些工匠,让他们拿轿子来抬他。但他的眼前金星乱闪,他知道他走不到那里了。他的身体一挫一挫,跌倒在地。
忽地,后面扑来一人,那人的刀砍向他的头!
唐逸的头一跳离开他的身体,天下再也不会有一个唐逸了!
他忽地跌倒了,倒在地上。
那人的刀砍了一个空,他与身旁的三人再扑向唐逸!四个人,四件兵器,一把刀,无坚不摧的刀,一柄剑,妙招不尽的剑,一根棍,裂石开碑的棍,一条索,勒死无常恶鬼的索,一齐扑向唐逸!
蓦地,一声怒吼,扑来了十来个人,他们是工匠,他们的手里有石块,砸向那使刀人的眉眼!那人如不收刀,眉眼便会中石!
再一人的条绳抽向勒索,两条索子勒在一起,绞缠不休。
两个人扑向使剑人,一人拿他的手,奔他的脉穴!一人砸他的头,一拳怒向!只一个使棍的人棍子砸下来了,但卟地砸在一只筐上!原来两工匠扑来,一只筐正塞在他的棍下,受了他一棍!
唐逸被那使索人用索子抽住身子,一扯便把唐逸扯开,再一扯,唐逸的身子便到了那房基下。
那儿更有几个人围住了唐逸,使欲害唐逸的四人再也看不到唐逸了。
四人便散,转眼间人就无影无踪了。
唐逸看着工匠们,问道:“你们不是平常的工匠吗?可是十大门派的人?”
一个大汉笑道:“我们是大理的人。”
他们一揖,再复去那里修房舍,砌石块了。
唐逸慢慢站直身子,他的手里有了一条棍子,他得一直向前走,从这里直向唐门的家里,只有几百步远。
× × ×
钱夫人坐在家里,她的眉头仍在紧皱,她想着钱匡,想着唐逸说的话,忽地脸红了。
她离不开钱匡,但她也不愿意跟着钱匡就这么一辈子寂寂寞寞地过。
有人来了,是那个老管家,他对钱夫人说道:“夫人,有人来见你。他说是公子派来的。”
来了四个人,都是学武人的样子,脚八字叉着,昂着头,手握成拳,那个背剑的人说道:“公子要我们来保护夫人。”
她笑一笑,那样子媚极了,那使剑的人说道:“公子怕有人会来害夫人。”
她笑说道:“不会有人来伤害我的,伤害了我,有什么用?”
那使剑的人使一个眼色,拎棍子的人去关上了门,他说道:“公子要我们服侍夫人上路。”
她愣住了,眼里忽地贮满了泪,她无话可说。
那使剑的人说??:“其实,公子一开始便要我们四人什么都不做,只是盯着夫人,如果夫人有什么不轨,公子要我们就杀了你。”
青雯笑了,她才知道钱公子的心意,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把自己当成了他的爱物,不容得别人窥她看她,只是私藏于秘室,供自己把玩。如今定是有人知道了他的秘密,或是别人看到了他的私物,他才决意要杀了自己的。
她笑说道:“一定是有人知道了他的那秘密,是不是?”
使剑人不忍使她失望,说道:“是,有人对他说了。”
青雯笑一笑,说道:“我把他看得太好了。”
她轻声一叹。
使剑人拿出一条绢来,说道:“夫人,你只能用这个了。”
青雯笑了,笑得很狂,像一个失疯的人:“叫我什么?夫人,我是谁的夫人?谁是我的丈夫,他配做我的丈夫吗?他不配,他只是一个人样子!”
她咯咯笑起来,说道:“钱公子?他不是钱公子,他只是钱人子!”
使剑人叹一口气,说道:“公子养我们千日,要的就是这一时,夫人,你委屈了。”
他递上了那条绢,青雯冷冷抓过那条绢,慢慢站在桌案上,说道:“我一死,便让他放心了,但他不是男人,仍然不是男人,我死了有什么用?”
她吊在那梁上。
蓦地,有人一冲,点了他四人的穴,叫道:“休动!”
使剑人轻声说道:“你是谁?”
那人傲笑:“我是耶律重恩,你们再动一动,便是一死了!”
四人看着那耶律重恩放下了钱夫人,把她的身体放在一条被子里,点了她的昏睡穴,说道:“我要带走她,你们对钱公子说,我带走了他的妻子,从此她与钱公子再无关连。”
那个使剑人忽地笑了,他说道:“耶律公子,你太小看我们了,他的穴道不是被耶律重恩点中了么,怎么他轻轻巧巧地拿起了剑?那个使棍的人也弄了一个鬼脸,笑对着耶律重恩说道:“耶律公子,如果我们不愿意让你点中穴道,你想也休想!”
那个使刀的人正色道:“耶律公子,你救了钱夫人,也是好事。”
四人看着耶律重恩带走了青雯,哈哈大笑,说道:“我们真是小人,真个是小人啊,怎么枉了钱公子的一片苦心,真个是小人啊!”
如果有人此时见到了他们,一定以为他们都是疯子,他们四人竟是两两相对,你打我一个耳光,我打你一个耳光,直打得四人都是泪水直流,也不罢手,都叫道:“该打,该打!”
× × ×
唐逸躺在床上,他等着定叔回来。琴心与小爽在看着他。
琴心问他:“谁要杀你?”
他不回答,只是咬着牙。
小爽说道:“别问他了,看他那样子,一定是做了亏心事,才被人刺了一椎。”
唐逸看着小爽,自从在路上,他与小爽有过那风流事后,小爽便如大病一场,直到今天,还是瘦得如柴杆样儿。唐逸看着她两人那着急样儿,便叹息说道:“是那个钱夫人,我请钱公子放了她,要她自去,钱公子刺了我一椎。从他那里出来,还有四人要杀我。”
琴心说道:“钱公子为什么要刺你一椎?”
唐逸说道:“我看出来了,他不是一个男人。”
两个女人大惊,忙问他为什么钱公子不是男人。
唐逸不得不说,便把这事从头至尾都说了一遍。琴心说道:“公子,你错。如果你知道了钱公子那样,也只能以他法来求他,那样放了钱夫人,他才有面子。如今他定会说你污辱了他的妻子,他不会与你善罢干休的。”
唐逸说道:“他会这样做?”
小爽一叹,说道:“你是一个男人,应该知道男人的脾气。你如今要是知道了谁与我在一起,你会有心思吗?”
唐逸看着小爽,此时的她瘦得如柴,但人仍是那么笑着,毫无机心地笑着。唐逸忽地省悟道:要是有人想夺走小爽,我定不会放他。那个钱匡也是如此,我做错了,他不会放过我的。本来四大家是一条心,如今怕不好弄了。
× × ×
正在思忖时,忽听得唐定闯来,说道:“公子,不好了,那个钱公子告诉保四堂,他要清算保四堂他的本利,要撤股呢!”
第四章 分崩离析
保四堂的第二次危机!
郭老夫人来了,她只是说,要分出郭家的股份,把所有的银两全都提出来,她要急用。齐骏也来了,他只是坐在那里,说了一句:“我也一样。”
钱匡坐在保四堂的大堂上,只是看着唐逸,一句话不说,他的管事是钱平,对唐逸说了许多好话,先是道歉,说钱公子不小心刺了唐公子一椎。那是钱公子他太不小心了,在这里他替公子道歉,如是唐公子要求赔钱,他也无话可说。但他是钱家的总管,他要求把钱公子的股份全都提出来,拿出去,因为钱公子有他事要做。
郭老夫人说道:“当年唐六爷在的时候,我们有过约定,但唐六爷不在了,那些约定便也无用了。原来是钱平做管事,如今唐公子用唐定做管事,我们也无话说。这一次我们要撤回股份,望唐公子成全。”
唐逸只是看着他们三人,不吐声。
原来十大掌门曾有过计议,要保四堂归他唐逸管辖,为了这个,他们把四家的主人都劫去了。是他唐逸要求放回四大家的主人,难道他做错了吗?
唐定知道,此一次要抽出三家的股份,保四堂便完了,只是一个唐门,怎么能支撑得保四堂?他来保四堂做管事是唐逸求他们的,此时他不说话,怎么能行?
唐定说道:“原来钱平做保四堂总管时,保四堂办得很红火,只是公子要我来做,如果三家主人不情愿,还是要钱总管来做好了。”
唐逸吃惊地看着唐定,唐定怎么可能那么说?他不明白唐逸的心意吗?他唐逸就是要做蜀中的主人,他们三家算得什么?他们能左右得了唐逸的心愿吗?
× × ×
唐逸说道:“好,既是三家主人要撤出保四堂,就撤好了。”
他一语惊座,无人再应声。
本来三家都算计好了的,他们想着唐逸不会放他们撤走保四堂的股份,他只能央求他们,要他们留下来。因为保四堂的银子已经不够撤出他们的股份了。他们一撤,就是保四堂的银子全都拿光,也不够他们的股份,他怎么敢答应他们撤出?但唐逸一声便应,使他们惊呆了。
齐骏问道:“不知道唐公子能不能将我们的股份都折成银两交与我们?”
唐逸说道:“能!”
此时三家的主人都看着钱平。钱平早就对他们说过,如果他们要求撤出所有的股份,那样唐逸会没有办法。只能在最后被他们挤出保四堂。他们三家都计议好了,如果挤出唐门,他们三家再建保四堂,联手重振保四堂!
谁料得唐逸会一口答应他们?他们此时第一个心思,就是后悔了,他们不肯放弃保四堂!谁拥有保四堂,谁在蜀中就是第一富户!
三家主人都瞅着钱平,要他说话。钱平是他们的主管,他们答应过的,三家拿下了保四堂,主管便是钱平。
钱平说道:“据我所知,保四堂的财产已有三千四百多万两银子。折合成股份的话,唐门占有四成,三家占有六成,计有二千二百多万两银子。唐门建堡子,花去保四堂的银两不少,可不光是花去唐家的股份了。如今保四堂的银子能有……”钱平看看唐定,唐逸对唐定点一点头,唐定说道:“保四堂能调动的银两,能有一千万两左右。”
齐骏突然对唐逸说道:“唐逸,我有一个办法,你可以退出保四堂,你占去的银两便算是我们亏的了。但从今起不许你过问保四堂的一切事务!”
三家的主人都看着唐逸。
唐逸明白了,他看到了三家的主人在笑,他们看着他,郭老夫人的脸上有一种怜悯的笑意,笑他太嫩,经不起这大事。齐骏的脸上有残忍的笑意,他准备在唐六没回来前就把保四堂的的大股东挤出去,早晚保四堂会是他齐家的。钱匡的脸上更有一种报复的笑,他很快乐,唐逸啊,你不是要羞辱我钱匡吗?看谁能羞辱谁?我先把你唐家的大树连根拔了,看你还有什么凶头?也许是钱匡出的主意,他说服了齐骏与郭老夫人,他们也早就对唐门占有保四堂的四成股份不满吧?
唐定看着唐逸,他心里很难过,唐六不在,要是唐六在的时侯,他们一定心有顾忌,不敢对唐六发难吧?他忽地在心底里想念他的那个六哥。
琴心看着唐逸,她只是站在唐逸的身后,她听到了唐逸的心跳,他一定是怒不可遏,想冲那三家的主人发火。
小爽的眼睛里是纯真的光,她想,他们为什么要逼唐公子,莫非唐公子把他们的主人弄回来弄错了?难道人做了好事,就一定要有恶报吗?
齐公子的话说出来了,这是他们最难说的话,既是最难说的话都说出来了,他们再也无所顾忌。
他们心里还很自慰,他们在唐思思做主人时,没逼唐门,那就很够义气了,如果他们那时逼唐门,岂不是太不仗义了吗?
此时他们在注视着唐逸,他是唐门的少主人,他们只等他一句话。
唐定也认为唐逸此时垮了,他知道,如果换了是他,他也没有一点儿办法。他们在唐门建唐家堡子时逼上来,是落井下石!
但唐逸笑了,他忽地抬起头来,对着三家的主人说:“容我三日,我当把二千二百万两银子交与你们!”
× × ×
全都震惊在当场。
郭老夫人马上就后悔了。她没经过那些风浪,她忽地觉得,她跟着那两家做得太绝了,那样做对她很不利。只要唐门拿得出那二千万两银两,她就再也没有了保四堂了。有了保四堂,就意味着郭家有每年几十万两银子的收益,她为什么要跟着他们两家那么做?
齐骏盯上了一句:“唐公子说得可算?”
唐逸说道:“我在三日后的晚上,在此保四堂的大厅上,与三家主人交银!”
一直一语不发的钱匡忽地说话了:“当着三家主人的面儿,你在此交银?”
唐逸说道:“对,如果我交不出银子,你再把我挤出保四堂。”
钱匡笑了,说道:“唐公子果然快人快语,我们走吧!”
× × ×
唐逸的面前站着铁胆张、“忘忧屋”主阎可怜、唐定、琴心、小爽。
他们都无话。
加上“忘忧屋”铁胆张的银子,他们还差近八百万两。
谁也没有办法,差的银两太多了。
阎可怜忽地说道:“我去找一个人,他会借我们银子的。”
唐逸问道:“他是谁?”
阎可怜道:“大辽公子耶律重恩。”
唐逸说道:“我去找他,只是……哪里去找他?”
“忘忧屋”主说道:“我去找。”
唐逸道:“如果你找到了他,就说,蜀中唐门第一次有难,要求大辽公子耶律重恩帮忙。”
“忘忧屋”主说道:“我知道了。”
她走了,飘去夜里。
唐定说道:“有一个人有银子,但她不肯借人。”
唐逸问道:“谁?”
唐定说:“姣客楼的老鸨白艳姿。”
唐逸苦笑道:“难道唐门真的没有法子可想了,要去向老鸨借银子?她会有多少银子?”
唐定说道:“至少有三百万两。”
唐逸说道:“好,我去借。”
唐定说道:“还有一处有银子,但他肯定不会借。”
唐逸说道:“是谁?”
“成都府。”
唐逸皱着眉头;“左大人有多少银子?”
唐定说道:“官银每年收库三百万两,去年的银子没送去京都,因为两帝被劫,京都无皇上,今年的送去了,但高宗要的银子没那么多。”
唐逸说道:“他有多少银子?”
唐定说道:“至少有五百万两。”
× × ×
姣客楼上,有热闹可看,许多来玩的客人哄哄吵吵,正在喝酒。
只有三楼的左角无声。
痴娘儿是唐倩倩,她盯着眼前的客人,他是哥哥唐逸。
她笑一笑,说道:“我早就知道你回来了。”
唐逸笑笑,说道:“倩倩,你在这里可好?”
她咬着唇,似要流泪,但笑笑,说道:“还好!”
唐逸说道:“我还未办好唐家的事儿,我想请你回去。”
倩倩说道:“我为什么要回去?”
唐逸说道:“你得帮我。”
倩倩问道:“来此的客人,一多半说起唐门建堡子的事儿,哥哥,你建起堡子,要做什么?”
唐逸简单说起他的事儿来,他说道:“我要保蜀中,保大宋,妹妹,你来不来帮我?”
倩倩问道:“我能做什么?”
唐逸说道:“暗器,我要造许多种暗器,淬上毒,如果打在谁身上,如果没有唐门的解药,他必死无疑。你来帮我做这事儿。”
唐倩倩说道:“你要我帮你杀人?”
唐逸叹气道:“我要救人。要救人,先得杀人。谁想杀人,就先杀了他,以杀止杀!”
唐倩倩说道:“好,我帮你。”
唐逸忽地说道:“妹妹,你把老鸨请来,我要求她。”
唐倩倩笑了:“你有什么事求她,真是怪了。”
× × ×
老鸨白艳姿来了,她看着唐逸,说道:“我猜你早晚会来,你要领走痴娘儿?”
唐逸大笑:“她要走,何须我领?她一回家,你拦都拦不住。我有一件事要求你。”
白艳姿大声说:“总不是要我帮你找一个美女吧?”
唐逸正色道:“我要求你帮我银子。”
白艳姿也脸色肃然:“你是蜀中巨富,总不会求我给你一百万两银子吧?”
唐逸说道:“要你出三百万两!”
白艳姿默然。她正好有那么多的银子。如果唐逸不说出来,谁还会知道她一个老鸨有三百万两银子?她轻声道:“唐公子,你是不是要我的命?”
唐逸说道:“告诉你也不要紧,保四堂要散伙,他们三家逼要银两!”
白艳姿叫道:“乖乖,那么多少?”
唐逸说道:“二千二百万!”
白艳姿说道:“好,我借与你。只是我除了要你还我银子,还要你说一句话!”
唐逸怪异道:“有什么话要我说?”
白艳姿说道:“我去你那里看了一看,你那个唐家堡子如果建成了,你会是什么人,你当我不知道?我只要你答应我一句话,如果你做成了那件大事,蜀中所有的妓楼你都得交与我管!”
唐倩倩也惊讶地看着白艳姿,她说的是真话,还是梦话?唐逸也不是成都府尹,就算他是成都府尹,他也无权过问蜀中所有的妓楼。
可唐逸叹一口气,说道:“白艳姿,我佩服你!我答应你了!”
白艳姿说道:“我对公子说知此事,??光是答应公子帮忙,而且也答应公子,以后公子但有吩咐,艳姿这里无不听从!”
× × ×
成都府尹与左明在议事。
左明说道:“听说中原如今正在大战,岳飞元帅与金人大战于河间,岳元帅三胜金人,说是粘罕死在岳元帅手里。”
左光远大笑,说道:“好,好,当浮一大白!”
左明说道:“但听说朝廷正在议事,要议和,主和的是太师秦桧,他对圣上说,当今大宋积弱,不能久战,不如议和,方是上策。皇上听信了他的话,正派大臣去军中要求停战。”
左光远一叹,说道:“只怕的就是这一招,有人主战,便一力而战,久战必胜,大宋也在战中得平安。但要议和,早就求和,也算是一策。只是边战边和,国便力弱了。”
正在商议,忽听得役人来报:“唐公子唐逸求见!”
左光远说道:“这是一个人物,听说他一回来,便大修堡子,像是一个做大事的。我久想去看看他的堡子,还没去看,他来了,让他进来。”
× × ×
唐逸看到了左大人,也看到左都监。他一揖,说道:“大人,此次小民来府,是有一求。”
左光远说道:“你是唐门主人,我见你也是应该。”
唐逸说道:“保四堂要散了,不知大人知是不知?”
左府尹一愣:“什么?”
保四堂是蜀中的大银号,它稳不稳,与大局有关,左大人自是关心。
唐逸说道:“如今郭、齐、钱三家要撤股,保四堂必得关门了。”
左光远不动声色,虽说心内暗惊,但表面没有一丝着慌:“你来就只是告诉我这个坏消息吗?”
唐逸说道:“我来请左大人帮忙,保住保四堂。”
左光远一笑,说道:“保四堂散不散,与成都府有何干系?”
唐逸说道:“保四堂散了,成都府便有些惊惶,如果成都府的大户人家都惊惶不安,大人也未必能坐得安稳吧?”
左光远说道:“你来,有什么好法子?”
唐逸说道:“保四堂不散,唯有二法,一是郭、齐、钱三家占有保四堂,我唐门撤出。再一法子,他三家撤出,我唐门独占保四堂。不知左大人赞成哪一法子?”
左光远慢条斯理地说道:“你唐门占有保四堂,又是怎么一个法子?他三家占有保四堂,是怎么一个法子?”
唐逸说道:“我三日内退他二千二百万两银子,他三家无言退出。如果三天内我拿不出二千二百万两,他三家要我唐门退出。”
左大人说道:“依我看,唐门要拿出二千二百万两银子,也是难事,是不是啊?”
唐逸说道:“我能拿得出,这二千二百万两银子,我已答应在三日后给他三家,那样他三家就退出保四堂!”
左光远好久无言,他看着唐逸,说道:“我不知道唐公子说的那十大中原门派会给你什么支持。但我看,这一关你就不好过。”
唐逸说道:“我会过去的。我有一千万两银子在保四堂,拿来给他们,再在姣客楼借了三百万两。在‘忘忧屋’借了一部分,在铁胆张手里借了一部分,还向大辽公子耶律重恩借一些,再有就是,我请左大人把成都府的五百万两银子借我一用。”
左光远看定唐逸,说道:“如果我把成都府的银两都借与你,成都府万一有一个风吹草动,便会一无所措。”
唐逸说道:“保四堂会有办法的,如果保四堂再有收入,全都还与成都府。”
左光远说道:“三家拿回银子,会不会再逼你一步?如果他们再逼你一步,你会死定了!”
唐逸说道:“我有法子,我会劝他们收手的。”
左大人笑一笑,说道:“他们不会听你的,你拿走了他们的保四堂,他们一走出保四堂,便成了你的敌人!”
唐逸说道:“我会办到的。只是保四堂一年的收入,便是一百几十万两银子。我会还与大人的。”
左光远忽然笑了,说道:“我与他们一样,也押你一次。如果你赢了,我们便赢,如果你输了,我左光远也输!”
左光远吩咐道:“左明,明天把那库里的银两都送与唐公子!”
第五章 釜底抽薪
第三天的晚上,当郭老夫人与齐骏、钱匡三人慢悠悠乘着轿子来到保四堂的时候,他们认定唐逸已是输定了。他拿不出二千二百万两银子,那样他就得退出保四堂,保四堂欠他家的银两要与他计议,慢慢分一个时期还他。他肯也得肯,不肯也得肯。
郭老夫人有些心软,说道:“我们与唐家是老友,这么逼他,岂不是把他逼上绝路?”
齐骏冷笑:“老太太看没看过唐逸修的那堡子?”
郭老夫人一愣,说道:“我是没细看,只听说那堡子修得很威风,算是成都府的一绝了。”
钱匡冷冷道:“他修了堡子,还把他唐门的子弟都送到中原去了,拜在十大门派的门下学武,你说,他想对你好,还是对你有恶意?”
郭老夫人叹气道:“我们蜀中四大家,从来都是和和气气的,怎么会出了这么一个怪事?唐家的小儿怎么甘愿做那江湖勾当?”
钱匡说道:“唐逸比唐六来,野心可是更大。据人说,我们四家的人被弄到了中原,百般折磨,都是他弄的鬼。而且他的老爹也没回来,更是他有鬼了。不然为什么我们三家的主人都回来了,独有唐六回不来?不是他弄的鬼是谁?郭老太太,你莫要可怜他,依我看,要是我们三家这一次不吃掉了他,早晚必是他的口中菜!”
齐骏说道:“听我弟弟说,唐逸的野心不小,他去了梓州,还去了泸州,弄了铁胆张与那个‘忘忧屋’主阎可怜到家,派铁胆张做他的监工,那个阎可怜也为他出力,他此时已是成都府的江湖人了。我们与他缠在一起,早晚必是一死。保四堂他用那个唐定做管事,就是要弄坏我们三家的事,不然他为什么不用钱平做总管?”
当他们到了保四堂的时候,远远看到唐定站在门前,满面是笑迎着他们。
钱匡冷冷道:“唐总管,你好宽心啊,有什么事儿喜得满脸都是笑意啊?”
唐定说道:“没什么,没什么。”
郭老夫人说道:“唐定,要是唐六在的话,我们便不会如此做,你看唐逸做事,也太过于自大了。”
唐定笑说道:“是啊,我也劝过他,可他不听我的。如今我也没法子,只好听他的。”
齐骏看着唐定,阴恻恻道:“唐定叔,你是唐逸的亲叔叔,何不劝劝他,就把保四堂让与我们,也省得伤了和气。”
唐定说道:“这就怪了,不是说好今天唐逸给几位银子吗?说定是二千二百万两银子,给你三位,保四堂就算是我们的了。请吧!”
× × ×
齐骏、钱匡、郭老夫人三位坐定,看保四堂的大厅上没有什么银子,心里不由得吁了一口气。看来唐逸说拿出二千二百万两银子给与他三人,那只是虚张声势,他哪里拿得出那么多的银两?
唐逸说道:“三位家主,保四堂的事儿今晚无论如何也得有一个了断。依原来所说,我这几日借了些银两,二千二百万两银子交与三位,保四堂便给我好了。抬上来!”
听他一声呼喝,果然有唐家的人抬上来了银两。一看那银两,郭老夫人、齐骏、钱匡都大吃一惊,看那银鞘封上,写着成都府封字样,只成都府封的银两,便不下几百万两。
三人心里一惊:莫非他从成都府也借得了银两?只听得唐逸说道:“成都府左大人听说在下有难处,便也把成都府的库银交与在下,先还了三家的股银。看来成都府左大人也颇关心在下。”
郭老夫人心里不曾料得他还得起银子,便结巴地问道:“唐逸,你真的有二千万两银子给我们?”
唐逸一声大笑,说道:“幸不辱命,我有那么多的朋友,请他们借我一、二千万两银子,还不成问题。”说话间,早就有人把银两拿抬到了堂上。唐逸说道:“只请三位家主在这纸上签一押,说明保四堂交与我唐逸经营了,再有什么事,与郭、齐、钱三家无关!”
此时唐逸看三人,三人的神态各不相同,郭老夫人的心跳得厉害,忽地她觉得,不是她三人欺负唐逸,而是唐逸要欺负他们三个人了。但此时方才醒悟,岂不太迟?
齐骏咬牙道:“好,我们便拿走银子,从今与保四堂再无瓜葛。”
钱匡说道:“银两在此,我们也无甚可说。”
当下唐逸便下令把保四堂的上下人等计三百多人都聚在堂下,唐逸说道:“保四堂原来由唐郭齐钱四家经营,日子风风火火。但郭钱齐三家忽起解约之心,逼在下三日内拿出三家的股银计二千二百万两。唐逸经多方筹措,终于在今夜交出二千二百万两银子。这样,原来保四堂四家东主便成了我唐门一家。保四堂的原有人员,只能由唐门任主事。凡是郭钱齐三家的原先主事人员,都得降为伙计。愿留在保四堂的,便留下。原有的薪俸一个子儿也不少,只是有人要做伙计了。愿意走的,保四堂不留。这里是遣散的银两,请定叔发与要走的人。”
话声刚落,便听得钱匡站起来说道:“保四堂的散伙,已是定妥。凡钱家的人,都该回钱家去。难道钱家养不起自己的家人吗?”
一听得他如此说,那些钱家来的人都叫道:“我们回钱家去。”
唐逸叫道:“定叔,发与他们两月的俸银,只是得记着,只发我们唐门原先该发的,就是每人的俸银的五分之二!”
齐骏叫道:“齐家的人,回齐家去,莫非我们也靠保四堂吃饭吗?!”
郭老夫人一听得两人说话,竟是一点儿余地也不留,心里暗暗叫苦,她也只好说道:“郭家的人都回去好了。”
三家的人听得家主说话,都纷纷去领银子,站在三家的主人身旁。
唐逸说道:“要不要定叔去叫几辆车子,给三位拉回银两去?”
齐骏咬牙道:“不必了。”
他们令下人去呼车来,竟是把二千二百万两银销都点收完毕,装上车子,扬长而去。
× × ×
只剩下了一百来人站在院子里。
唐逸看着他们,问道:“都是唐门的子弟了吗?”
众人一声齐吼:“都是唐门的人!”
唐逸笑道:“保四堂是成都府的大银号,原先由四家赚钱,如今只是我们唐门的了。你们记着,唐门不能倒,谁想害唐门都办不到!”
众人跟着一吼,他们的心里很高兴,保四堂是唐门一家的了,他们的生意会更好,原先四家赚钱,只剩下一家来赚,有什么不好?
× × ×
天晚了,唐逸坐在屋内,人是瞪大了眼睛,琴心问道:“公子,你睡不着,我来弹一曲你听?”
小爽也柔声道:“公子,要不要我拿捏下你的身体?”
唐逸摇头,他说道:“你们不知道,我回来成都时,就偷偷在保四堂当伙计,那时成都府想挤垮保四堂,鼓动人们来兑银,保四堂银两不敷,差一点儿酿成大乱。如今我们没了银子,保四堂再出此种事,怎么收拾?”
琴心说道:“公子不必着急,如果有人来兑银,只是保他月内或是再长时兑银,便有大好处,他怎么不干?”
小爽笑道:“对啊,公子,你只要保住他的银两,告诉他们,每一日兑银数,再请府尹大人着都监看着保四堂,怎么会出事?”
唐逸笑说:“对,请左明出场,那是一条好计。”
天很晚了,唐逸只能伏在琴心的膝上,脚放在小爽的腿上,睡着了。两人不敢离开,只好捧着他的腿,看着他睡。
× × ×
翌日上午,听说保四堂出事了,在那里存银的人都赶来了,急着兑银。
有人叫道:“看啊,成都府派人来了!”
有人以为还是上次那场风波一般,成都府来助他们解银的,便叫道:“来啊,成都府派兵来帮我们解银的!”
只听着都监左明叫道:“都听着,保四堂是成都府唯一大银号,定是不会倒闭,你们抢着解什么银子?!”
有人高叫道:“左大人,府尹大人能保我们的银两得兑吗?”
左明大笑,说道:“你们看,这是我与左大人的银票,都在我手里。我们在保四堂有三百万两银子不兑,你们急什么?”
有人叫道:“听说保四堂要垮了,银子还能兑得出吗?”
左明大笑,挥着银票,叫道:“有人敢戏弄大人与我吗?”
众人中有人看到左都监都护着保四堂,看来保四堂不会垮,便走开了。但大多数人仍是不走,有人问道:“听说原先的钱、齐、郭三家都离开了保四堂?”
左明笑说道:“不知道蜀中第一巨富是唐门吗?”
那人无话再说。
看看到了中午,保四堂便关了门,有人叫道:“为什么要关门?”
左明说道:“每一日兑五十万两银子,是保四堂最大的数目,明天再来好了。”
众人不满,渐渐散去。
可到了下午,忽地挤满了人,都叫着要兑银子。左明问他们,他们都支吾着不肯说,但有人心里有鬼,悄声叫道:“快拿走啊!”
× × ×
唐定急急来找唐逸,声音极是沉重,说道:“看来我们唐门支撑不住保四堂了,不如再去把他们请回来,要他们拿去保四堂好了。”
唐逸问道:“定叔,怎么啦?”
唐定说道:“听说郭齐钱三家在对面的大富商行投股,买下了大富商行,如今有谁存他的银号,便得双倍利钱。有人不信,说从来不曾看过有双倍的利钱的。当场钱平便给了他当月的红利,说道:“你先拿去利钱好了,有什么了不得?当时便发下了一万两的利钱。”
唐逸的头嗡地一声响了,他说道:“他们三家想挤垮我们?”
唐定说道:“逸儿,我们输了!”
唐逸看着唐定,忽地想起了快乐门主,想起了大欢喜佛,心道:如果是他们,此时定会有法。我是他们的弟子,我就没有法儿了吗?忽地有许多法儿冲上了他的头脑,他笑了,对唐定说道:“定叔,如果我让他们做不成此事,你说怎么样?”
唐定十分沮丧,说道:“逸儿,你不能再去找他们,他们一放银子人都疯了,我想明天便会有许多的人来保四堂解银子。我们怎么办?我们再也没有什么存银了!”
唐逸笑笑,说道:“定叔,你先回去睡好了,我明天一定告诉你一个好办法。”
× × ×
天晚了,唐逸仍想不出一个好办法来。他看着琴心,看着小爽,说道:“你们说,莫非我做不成一件大事?”
小爽说道:“中原十大掌门要你能保得住成都府,你求他们好了。”
琴心说道:“如果时间来得及,那当然是一个好法子。但他们在中原,我们去求他们,远水解不了近渴。”
琴心说道:“公子,莫非他们???一定要挤垮你吗?”
唐逸仰头而叹,说道:“三家之中,我得罪了一个人,那人就是钱大公子,他的妻子是不愿意与他在一起的,但我高估了他的心胸,竟是与他说了此事,他怀恨在心,便决心与我作对。有他在中间作梗,怕再无一点儿回旋的余地。”
琴心说道:“事在人为,公子何必伤感?”
唐逸笑笑,说道:“多谢琴心关心我。”
琴心脸一红,低头道:“我与小爽都关心公子,公子好自为之。”
小爽脸更红了,盯着唐逸,心道:唐公子待我们姐妹两人有情有义,他自从那一次后,再也不敢抬头看我,每一逢对我说话,都是低头轻声,像有十二分的不好意思。我知道他在毒发时是情不得已,但他过后待女人这般宽厚,确是不易。我与琴心姐两人只是“忘忧屋”三十姐妹的两人,如此得唐公子厚爱,此生不虚矣。但她只是蛾眉微舒,笑意微微,看着唐逸,只不开口,心头真为个郎欢欣。
唐逸忽说道:“我要去找郭老夫人,你们两个陪我去吧。”
× × ×
郭老夫人避而不见,她知道见了唐逸无话可说,郭老爷子一见唐逸来了,大喜过望,扯住他,叫道:“唐小子,来跟我赌。”
唐逸说道:“你看看她们两个,都是我赢来的。我到了梓州‘忘忧屋’与她们屋主赌过,赢了她们两人。你赌不赢我的。”
郭老爷子大喜,说道:“我也与你赌,我要赢了你,你输一个小丫头给我。”
小爽看看琴心,琴心看看小爽,忽地明白唐逸的用心了,他是要在郭老爷子的身上打主意。小爽柔声笑说道:“老爷子,你要我们有什么用?”
郭老爷子大笑,说道:“我也像他一样,带着你到处走,让人看看我的本事,我也从唐小子手里赢了一个小丫头!”
唐逸笑问道:“老爷子,你要输了,拿什么给我?”
郭老爷子轻声道:“我在保四堂有股份,我输了给你股份。”
唐逸一笑,说道:“老爷子,你还是给我银子好了,不然我怎么好意思去保四堂拿你的股份?”
郭老爷子低声说道:“我家里的银子都被老太婆管了,根本不给我。我拿保四堂的股份与你赌,你的小丫头值多少钱?”
唐逸摇头,说道:“这个小姑娘好有本事的,你拿五千两银子,我与你赌。”
郭老爷子大笑,说道:“好,好,我写上字据,我要输了,保四堂的银两归你。”
两人掷骰子,唐逸说道:“老爷子,你不是我的对手,你赌不过我的,不如你服输了吧?”
郭老爷子说道:“赌赌看,赌赌看,一赌两瞪眼!”
唐逸让郭老爷子先掷骰子,郭老爷子叫道:“一掷就赢,一掷就赢!”他掷下骰子,骰子滚成了二二三。
唐逸笑说道:“老爷子,你拿出来银票好了。”
郭老爷子写下了押据,再与唐逸赌,赌到了晚上,忽地唐逸说道:“老爷子,你输的银子太多了,不如我们罢手吧。”
郭老爷子说道:“赌啊赌,我有的是银子,我得赢你一回,我只赢你一回,就把你的小丫头赢来了,看你哭不哭?”
忽地郭老夫人声音阴沉,叫道:“唐逸,你别赌了。”
唐逸看着郭老夫人,说道:“郭老夫人,我来是找你的,可惜你不在家。”
郭老夫人冷笑,说道:“你与一个糊涂人赌钱,赢了他有什么光彩?”
唐逸笑说道:“别人对我怎么样,我便怎么样好了。”
郭老夫人说道:“老爷子输与你多少银子,我给!”
唐逸笑笑说道:“也没有多少,有那么一百万两银子吧。”
郭老夫人大惊,她盯住唐逸,说道:“他只是一个糊涂人,赌输了不算数!”
郭老爷子忽地大叫:“你再胡说!赌输了怎么不算数?!你不拿银子出来,我就没银子啦?我把保四堂的股份输与他一些!”
唐逸忽地说道:“郭老爷子,其实我只是与你赌着玩的,保四堂如今已经没有郭家的股份了。”
郭老爷子一听,大是吃惊,问道:“你把保四堂的股份卖了?”
郭老夫人说道:“是,钱家、齐家都卖与唐门了。如今保四堂没有我们一文钱了。”
郭老爷子大怒,说道:“我告诉过你,唐门是旺户,你为什么不跟着唐门?唐六是我挚交,他要回来了,我的脸面往哪里放?”
郭老夫人不敢声张,她本来看老爷子糊涂着,就不敢告诉他,与齐骏、钱匡一起挤唐门,但此时郭老爷子发怒,她再不敢出声了。
唐逸说道:“郭老爷子,你不知道郭家的事儿,这也难怪,我只当这些是废纸好了。”
唐逸一揖要走,郭老爷子叫道:“唐小子,我告诉你,我不会与钱家、齐家挤你,你放心好了。”
× × ×
琴心看着唐逸,说道:“公子真的信他的话?”
唐逸说道:“他会那么做的,郭老夫人会退出他们的联盟。琴心,你帮我找一个人,请她来一下,她叫杨洛儿,从前是齐骁的妻子,你帮我把她找回来,在这两天内,好不好?”
琴心皱眉道:“她要是在附近还好,要是她不在蜀中,我哪里找她?”
唐逸说道:“她只在城郊,你去那里好了。”
琴心看着小爽,小爽说道:“公子,我也去好不好?”
唐逸说道:“去就去吧。”
两个笑着走了,只剩下一个静静伫立的唐逸。
× × ×
唐逸来到了钱府门前,这里有一个小小的茶馆,里面坐着许多的茶客,看来茶客都是老熟人,彼此点头招呼。唐逸来了,就是一个生人,人人都把目光盯在他身上。过一会儿,钱平来了,对众人一一招呼,坐在桌旁。彻上了一壶茶,刚要喝茶,唐逸凑上来道:“钱总管,一向可好?”
钱平抬头,看是唐逸,冷冷说道:“唐公子,我不是保四堂的人了,唐公子与我大概没什么话说吧?”
唐逸说道:“要只是保四堂的事儿,当然不能劳烦钱总管了,但钱大公子的事儿,钱总管是肯听的。”
第六章 杀手三锏
大富商行正在保四堂的对面,天一亮便开始放双倍利钱。那些存银的人都蜂拥而至,手里捏着银子,要存入大富商行。自古来便没有先给利银的,也没有人肯给双倍利钱,所以到大富来存银的人极多。
钱匡与郭老夫人、齐骏三人坐在大富商行前,看人吵嚷存银。他们的心里很惬意。
看来挤垮唐门,使保四堂关闭只是早晚几天的事儿了。
× × ×
齐骁正坐在酒馆里喝酒,忽听得有人叫他:“齐骁,齐骁!”
他抬头看到了唐逸。唐逸在笑,说道:“齐骁,你为什么要总喝酒?”
齐骁低声道:“你管不到我!”
他再去抓酒瓶,忽地一双玉手拿住了那酒瓶。有人轻声说:“不喝了,能怎么样?”
齐骁抬头,他看到了一个人,一个与他喁喁夜谈的人,个与他心心相印的人。她是杨洛儿,她是洛儿!
齐骁泪水长流,说道:“是梦么,是梦?”
洛儿笑笑,说道:“不是梦。”
齐骁问道:“唐逸,怎么请得夫人回来,真要谢你。”
唐逸要走,忽地齐骁说道:“唐逸,大富商行不是铁板一块。”
唐逸笑笑,说道:“不错,你是齐门的公子,好自为之。”
× × ×
杨洛儿看着他,忽地说道:“我知道你的心病。”
齐骁也知道他自己的心病,自从哥哥回来,他的心里总是不舒服,怕哥哥问他那三万把弯刀的事儿,哥哥会责怪他。但哥哥对他不闻不问,一回来便对唐门大加伐挞,很少有什么事儿要问他。他更是闷闷不乐。
他曾做过齐家的管事人,虽说只是做了两年。但对于一个喜爱管事的人,两年的时候并不算短。
杨洛儿说道:“你为什么不离开齐家?”
齐骁说道:“我为什么要离开齐家?”
洛儿叹气道:“如果不走,你总也长不大。再说,我也不愿你做齐家的主人。你乐意离开齐家吗?”
齐骁忽地说道:“为什么不乐意?我看哥哥回来,再也不理我,像我只是一个替他看家的人,我不走何待?”
杨洛儿说道:“这里有笔有纸,你给哥哥写一封信,我们走吧。”
× × ×
钱匡正极高兴,他对郭老夫人、齐骏说道:“我们三家原本就比唐门势力大,唐门为什么在保四堂总压我们一头?如今我们扬眉吐气了,要是保四堂垮了,我们三家在蜀中便是第一。”
齐骏不语,他乐于看唐门垮下去,看唐逸那样子,像做足了天下第一巨富,看他的神气做人都不舒服
忽地跑来了齐家的家人,叫道:“公子,公子,出大事了!”
齐骏看那人惊惊慌慌,大是生气,叫道:“出了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那人说道:“公子,二公子今天走了,他带走了十几匹马,带走了许多东西。”
齐骏忽地脸红了,喝道:“胡说,他是不是去玩去了?”
那人说道:“不是,二公子给公子留下了一封信。”
齐骏看信,脸色忽白忽红,他蓦地反手一扬,那信便飞成了碎片儿,他对着郭老夫人与钱匡两人一揖,说道:“家门出了大事,我二弟要走。看来他对我误会甚深,我必得把他追回来,你们两位先在这里做吧,我走了。”
钱匡说道:“齐公子,你二弟的事儿再重要,也不比保四堂的那仇重要,你不要走,派人去追二公子就是,焉知这不是唐逸的诡计?”
齐骏冷冷道:“至今为止,我不再与唐逸作对了,我一回来,不与弟弟相商,便独自作主,与你们两家斗唐门,看来我是错了。”
齐骏匆匆而去,齐骏的手下人也都走了。
钱匡忽地仰天大呼:“你走吧,你走吧,你走有什么了不起?我钱匡照样可以胜了他唐门!”
郭老夫人说道:“对了,钱公子,我也得走了。我也像齐公子一样,不愿意再与唐逸斗下去了。你说你一个人也可以胜得了唐逸,你何不一个人与他斗?原来出的那些钱,如果钱公子胜了,就还我们。如果钱公子输了,我们就也算赔了。”
不等钱匡说话,郭老夫人便上了轿,叫一声:“走!”轿子便抬走了
一时郭齐两家的人都走了。
钱匡咬牙切齿,恨两人无情,看来齐骏是出了麻烦,焉知不是那个唐逸搞的鬼?可郭老夫人为什么走,他就不明白了。他恨唐逸,忽地想到了青雯,心道:不知道她此时在干什么?一切儿都坏在她的身上,她做了我的妻子,老老实实跟着我就是,怎么还不甘心,一心要走?她必是不守妇道,跟那个唐逸有什么瓜葛了,不然唐逸怎么会想起来这件事?再说唐逸说的,他是能看得出我的身体残缺,他是胡说!世上哪有这种人,他是神仙吗?
钱匡起身便走,钱平在身后跟着叫道:“主人,那事儿怎么办?”
钱匡叫道:“你愿意怎么办便怎么办。”
钱匡走了,钱平看着吵嚷而来的人,他说道:“各位,今天有些事儿要办,不能再发红利了,各位还是过两天再来吧。”
有人叫道:“你看,你看,他只是骗人,原来的红利发了,如今他们后悔了,不愿意再干。说不定原来发过红利的银子也骗没了呢。”更有人叫道:“对啊,听说都监左大人也跟着在保四堂存银子呢,还是保四堂牢靠啊。”“对啊,保四堂是那么老的字号,生意那么好,也从没有给过双倍的红利。这是不是圈套啊?”
一时传遍,那些原来存银在大富商行的人都心惶惶然,全来探听,有的人想尽法子去取出银子,宁可不要那双倍红利。
× × ×
别院有青雯,耶律重恩带走了她,但她又回来了,自己到了这里。她愿意呆在此处,钱匡要杀,由他杀好了。钱匡到了别院,他看到了青雯,她正坐在那里看水。
别院深似海,她仍是眉头紧锁。
钱匡看着她,反是一句话也没有了,原来的那怒气一时都不知跑哪里去了,只是呆呆看着她。
她的身影还是那么瘦,真个像是易安居士所说的“人比黄花瘦”啊。可她的身体仍是那么有韵味,在他的眼里,永远是那么可爱。他一看到了她,就像是看到了一生的自己,心刺疼,十分难受。
青雯说:“你来了,坐吧。”
他讷讷着坐下,他是钱家的主人,但在青雯的面前,他只像是一个孩子。
青雯说道:“你与唐公子斗?”
他点点头,本来暴戾万分的钱匡此时温柔极了。
青雯说道:“钱匡,你不是他的对手。”
钱匡忽地怒起来,他喝道:“他也是人,我也是人,怎么我不是他的对手?”
青雯笑一笑,每逢钱匡在她面前很是任性时,她总是宽厚地一笑。
她这一笑,反是更激起钱匡的怒火,他吼道:“他算是什么人,他敢对我不敬,我就逼死他!”
他没说出怎么逼死唐逸,但在青雯的眼前,他说的话总得算话,说一句就算一句,是板上钉钉子的事儿!
青雯看钱匡,忽地说道:“钱匡,你不是他的对手。”
钱匡更是大怒,他吼道:“我不怕他,我要与他斗到底!”
青雯忽地说道:“他在我们那里,我看了他一眼,他的目光很可怕,像能看透人身内的一切。我很怕他……”
钱匡忽地心里一热,他说道:“青雯,你不必怕他,我要逼得他走投无路,我要他死!”
青雯看着钱匡,忽地心里生出一股冷气来。原来的钱匡不是这样子的,他自从被人带走,再回来后,身上便有一种她认不出来的恶戾,他看唐逸时,恨意顿生,恨不能一时把唐逸宰了。说这只是为了青雯,怕也未必。
钱匡也想当蜀中第一巨富,他想取代唐六,压住唐逸,成为蜀中第一巨富!
青雯的话语很温柔:“钱匡,人活在世,少一点什么,缺一点什么,都不要紧。谁不缺一点什么?谁能完全?只是你缺钱,他缺团圆,另一个人缺温馨,大致如此。你不必为自己所窘,你也是一个好男人。”
钱匡一提此事,便心更急,要说男人缺霸气,缺温柔,都不是过失,只有他钱匡缺的是男人的根本。可恨的是唐逸,他竟敢对自己的妻子提此事,他是不是看中了青雯?如果他有此心,剥他的皮,啃他的骨也不解恨!
钱匡对妻子说道:“我与郭老夫人、齐骏三人定下计来,把保四堂的银子提空,然后再逼他出让保四堂,不料得他竟从各处弄来了二千二百万两银子,交与我们。还把我们赶出了保四堂。这仇不能不报!”
青雯说道:“钱匡,你被恨心迷住了心窍,你会输的。”
钱匡看定青雯,说道:“他是喜欢你的,你不必说不!”
青雯笑一笑,说道:“钱匡,你休胡说!”
她心里升起一股很好受的热劲儿。她心道:原来我心里喜欢唐逸,我不必对钱匡说知此事,他一定恨之入骨。对他说此事,有什么好?只是我怎么会喜欢唐逸,这可是怪事了。
钱匡说道:“青雯,我走了。你保重!”
待得钱匡走出院子,青雯依然是坐在那里,呆呆看水,只是此时的水再也不是古井水了,有轩然大波从那水里透出,她从那里总是看到唐逸的影子……
× × ×
钱平看着唐逸,说道:“你来做什么?”
唐逸说道:“看一看啊,看看钱家一家能不能挤垮我唐门。”
钱平忽地一叹,说道:“唐公子,你不必再看了,我告诉你,如果钱公子一心想对付你,他倾家荡产也会与你拼的。我知道他!”
“不错!”
随声而来的是钱匡,他大声道:“唐逸,我也知道你的底数,你也知道我。虽说是齐郭两家退出去了,我一样要挤垮你!”
钱平看着钱匡来了,便轻声说道:“主人,你走吧,让我来跟他说。”
依钱平的心意,要他对唐逸说透,两家再不仇恨在心,那样或许对两家都不利。但钱匡哪里肯听钱平的,他大声吼道:“唐逸,我要与你拼了!”
唐逸忽地笑了,说道:“钱匡,累死你!”
钱匡大怒,叫道:“唐逸,你等着好了。”
× × ×
钱匡回家了,他恨意不消,对于唐逸,他心内总是有些怕,他拿出一只信鸽,那是从卓书手里飞出的一只信鸽,如今钱匡拿出它来,恶狠狠道:“安天大计,见你妈的鬼吧!”
鸽子飞起来,直冲上天,再向山脚下飞去。
× × ×
钱匡坐在家里,他恨唐逸,在等卓书的消息。忽地有人报说:“大金有人来了。”
钱匡想想,说道:“不见。”
那人等钱匡不出,大叫道:“钱公子,你要死在人手了,还不自知,我来报你,你怎么不肯见我?”
钱匡走出院子,叫道:“你叫什么?”
那人高声叫道:“公子,我家三王子要我报讯与公子,如果公子肯与唐逸斗,我家三王子要帮公子。”
钱匡心一振,说道:“请进来。”
那人从院外来到了屋内,钱匡看着那人,他笑说道:“在下是长白山毒王,与那个唐逸曾有过一面之缘,可惜被他逃走了,不然他的尸骨此时正在大金国的荒坡上长草呢。”
钱匡问起答罕的意思,那毒王说道:“他有一个大计,想要加害各国,各国当然要对付他,三王子答应了你,如是你在蜀中与唐逸斗,他帮你,要钱有钱,要人有人。我便是三王子派来帮公子的,有什么事儿,但请公子吩咐。”
钱匡大笑,说道:“好啊,我便与他一斗,看他唐门厉害还是我钱家厉害?!”
忽地从天飞降一只鸽子,直奔钱匡面门而来,毒王刚要挥手,钱匡叫道:“莫动,它是我的!”
信鸽落在钱匡的身上,他看看鸽脚上的信,大喜道:“好啊,卓书公子也不日来到,我必要杀了唐逸,要他唐门从此只剩一门女人!”
× × ×
唐逸看着三十个美女,听着阎可怜的话,她说道:“你看看我家三十姐妹,你要她们做什么,但请吩咐,只是莫忘了你说的大事,你只要真心做那件大事,要我们死了都行。你看她们,大都是中原人氏,从前的家乡大都被金人占了,独自一人在此,我要她们守心,她们也不能。公子能做大事,她们宁可自死,也愿跟从!”
众姐妹莺声燕语,个个笑应。
唐逸说道:“这件事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在中原时,那个活佛告诉我的,
一位姐妹忽地失声:“我正要上吊,他告诉我去梓州‘忘忧屋’的。”
人更兴奋了,原来他们都是故人。
唐逸说道:“如今钱公子正要逼我,我逼退了齐骏与郭老夫人,只是钱匡不肯认输,他一心要与我斗。”
正说话间,忽听得有人阴阳怪气地一啸,叫道:“被擒小儿,快来送死!”
唐逸一听,那声音像是熟悉,他走到院子里一看,原来是那个长白山毒王。
毒王一笑,说道:“中毒小子,你早晚是死,何必扰人家的大事?你逃走了,我反是受三王子一顿训斥。如今你乖乖受擒,我拿你回去,交与三王子,你安个屁天,你能安什么天?”
三十姐妹听得那个怪人一说,心里都知他说的“安天大计”必是真的了,看来就是金人也是知道了,但心里又替他担忧,怕因此更受人注意,更多人害他了。一时宁可死了,也要护他生命。
那毒王斜眄着三十个美人,笑呵呵道:“怪不得三王子说,我来这一趟定是大有福气,有这么多的美人,我拿走几个,毒倒她,要她听我的,有何难的?”
他大笑,凑上来,对着阎可怜说道:“你这个美人最好,只是脸冷了一些,以后我给你服一些热药,你就好。”
阎可怜正要出手,听得唐逸说道:“阎姑娘,你不能去,他一身是毒,待我来与他一斗。”
那毒王大笑,指着唐逸:“就你那一点儿本事,你能胜得了我吗?”
唐逸冲上,他怕毒王一出手,三十姐妹受苦,便直冲向毒王!
毒王大笑,袍袖一挥,叫道:“中毒了!”
唐逸不怕,再冲上来,他的脸忽地红了,原来中了毒王的毒。
毒王本事,也就是下毒过人,在上风头,一挥袖子,便欲毒倒唐逸,他忘了唐逸是中了毒的,便不怕他毒,唐逸一冲上来,击了毒王一掌!
毒王大惊,料得必受重伤,但一晃身子,觉得伤不重,但他看阎可怜也出小剑,不敢再战了,起身便走。
唐逸说道:“不必追他,小心别人!”
阎可怜看着他,唐逸说道:“有一个人,他是吐蕃公子,叫做卓书,此人的功夫很深,他来了,我们必输。还有一个人,他叫耶律重恩,他的功夫也过人,不知道他们谁会来。”
他的话里有深深的忧虑,但看着三十姐妹都注目他身上,他不由得笑了,说道:“就是我死了,也要保住活佛的安天大计,你说是不是?”
众姐妹都笑了,她们觉得唐逸公子很可爱。但阎可怜一叹,说道:“只伯你死了,再也没有什么人可去安天了。”
第七章 反反复复
耶律重恩看着索雅,他轻声叹气,像索雅这样的女孩子,真是天下少有的尤物,要是他做成了大辽的皇帝,索雅应是他的皇后,怎么他去做了那个肥猪一样的黑汗国王的妃子?他逼着索雅,把她逼到了墙角,说道:“也是在这里,也是在此时,你用你的胸逼我,逼着说你有心,我也有心,便去喝酒。”
索雅说道:“让开,我无心。我的心早就死了!”
耶律重恩说道:“我们再去喝酒。”
索雅突然发作:“你让开好不好?耶律重恩,你不要无赖了!”
耶律重恩恨恨地说:“我要无赖,早就该在你来成都府时把你劫走,不让你回那个什么回鹘,你还去了黑汗,做了王妃,莫非你只贪王妃那个名称?我告诉你,你嫁与我,还能有皇后的名头呢,你愿不愿?”
索雅笑了,摸着耶律重恩的脸,说道:“可惜,你找晚了,我做了人家的妃子。”
索雅扭着屁股走了,只剩下耶律重恩一人,伫立在那里。
× × ×
索雅待得走远了,才流出眼泪来。她很伤心地哭着,只是落泪,哭得很悲恸。
蓦地有人说话:“你这样子,让耶律公子看到了,他一定会很伤心。”
她眼前再站了一人,这是一个更熟悉她的人,卓书。
索雅声音喑哑:“你管不着我。”
卓书大笑,说道:“对啊,我管不到你,可惜你如今被一个秃头管了。”
更有人冷冷道:“秃头怎么样,难道你不服吗?”
卓书笑说道:“出来吧,也够难为你了,一个堂堂国师,天天跟在女人屁股后头,藏头掩面,也没什么光彩。”
走出来了须跋。
须跋看定卓书,说道:“你知道,她如今是黑汗国王妃,你休打她的主意。”
卓书笑说道:“我早就打过她的主意了,比你们黑汗国王更早。”
卓书那意思,是说在索雅身上,他早就捷足先登了,这惹得须跋大怒,但他只是咬牙,不愿发作。他也不愿意得罪卓书,得罪了卓书,更添一强敌。
卓书说道:“我们先攻下了回鹘,再让与你们,黑汗是坐食其利,国师不谢我吗?”
须跋说道:“你抢光了一间草屋,再请我进去,说是随便拿东西,你说我会不会谢你?”
卓书说道:“那一场战,只可惜国师走得太快,不然我们真可以亲近亲近。”
须跋一想到于阗那一战,不由心内更生怒火,他冷冷道:“莫忘了于阗,公子得意的事就更多了。”
卓书悠然道:“也没什么得意的,只不过赶走了一个国师!”
索雅突然一叹,说道:“卓书公子,你到成都,不是来与须跋国师斗嘴的吧?”
卓书一愣,忽地笑了,他想起了那个“安天大计”,此时有索雅与须跋在场,怎么不利用他们?卓书道:“黑汗对于‘安天大计’怎么想?”
须跋说道:“没什么可想,他能拿黑汗怎么样?”
卓书忽地大笑,说道:“黑汗出走一人,依我看,他会灭了你黑汗的。”
须跋与索雅齐声说道:“莫奴生?”
卓书说道:“不错,我知道,莫奴生把他的两个孩子交于一个人托管,你们知道那人是谁?”
两人摇头不知。卓书说道:“她就是唐门的唐青青小姐,是唐门的大小姐。”
索雅说道:“那怎么样?”
卓书道:“莫奴生与唐青青交好,有终生相托之意,孩子也交与她管,此事自是重大。如是唐逸来管那两个孩子,你说他对黑汗会如何?”
索雅与须跋面面相觑,看来唐门与黑汗会结仇,那是必然了。
卓书说道:“莫奴生走了,据说是去报自己的仇了。依我看,他不会去杀黑汗的国王,反是会帮唐逸,唐逸如今很难,莫奴生一定帮他。反之,莫奴生有事,唐逸也会帮他的。何况唐逸本来就要逼杀各国的国王?”
须跋问道:“依你说,有什么主意?”
卓书说道:“我知道,蜀中如今正有一场生意场上的大战,原来的保四堂是四家所有,如今被唐逸夺走,另三家定是不服。唐逸还羞辱了钱匡公子,他一心报仇,但他财力也微,国师何不助他一臂之力,让他胜了唐门,国师再顺便杀了唐逸,蜀中另三家不会知恩不报的。”
须跋听得专心,他很动心,心道:要是能得蜀中之助,我黑汗便不怕你吐蕃了。但忽地一悟:既有如此好处,卓书怎么不做?他冷冷道:“有如此大的好处,卓书公子为什么不干?”
卓书说道:“我与黑汗也算是敌,但在此处,有那一个‘安天大计’,我先让黑汗与我国罢兵,也算是善意。我怕对付不了那个中原的活佛,再说,我志不在黑汗,而在中原。”
两人互看一眼,索雅突然意兴阑然,说道:“我不愿意与唐门斗。”
卓书说道:“可能黑汗王已答应了你,要帮你复国。你以为你要复回鹘,对付的是我吗?”
索雅此时恨透了卓书,对他反感极大,说道:“我要对付别人吗?”
卓书一叹,说道:“索雅,你的后背有人,那个人恰恰是你最喜欢的,他会杀了你。”
索雅厉声道:“你说的是谁?”
卓书冷冷:“你自己也知道
索雅大叫道:“他不会杀我,他不会杀我的!”
卓书说道:“他要复国,为什么不杀人?据我看,他复国的地方就在你的家乡,他不杀了你,你早晚会杀了他!”
卓书说得对吗?也许他的话有理,但一想到笑意盈盈的耶律重恩,索雅的心都跳得快了,她不会杀耶律重恩的,她不会。耶律重恩也不会杀她,他喜欢她,刚才还亲口对她说,他对她很喜欢,要她去做他的皇后。只是她一忖,他说的皇后是他要复兴大辽后的皇后,还是他原先就是天祚帝呢?只在她的眼前一闪耶律重恩的影子,她心便一暖,看来对于耶律重恩的情真个不断。
索雅说道:“卓书公子,你害了我们回鹘,你未杀回鹘王,也等于杀了他。我与你仇恨无解。”
卓书笑说道:“索雅姑娘,当初你对我真是有情有义呢。”他一说,索雅便脸红,当初为夺粮,在成都府与卓书确是如影相随,但过后最恨的人也是他,这话怎么说?
卓书说道:“我们只须在成都府杀了唐逸,便可各行其是了,索雅姑娘,你看可好?”
索雅说道:“好,我便听你的。”
原来须跋国师来时是听了黑汗王的吩咐,要他事事听索雅的,所以索雅说话,他不愿搭言。但黑汗王也有吩咐,如果索雅对不住黑汗,就拿她回去问罪。
卓书说道:“好,我们各行其是,须跋国师,你愿不愿助钱公子?”
须跋说道:“我得去看看他什么样子。”
卓书明白,他想再问问钱匡,愿意不愿意听黑汗的,如果愿意,须跋会帮钱匡。
× × ×
耶律重恩内视天地,坐神游于九仞天外,他似乎已进入忘我之境。
卓书来了,坐在他对面,说道:“耶律公子,我来看你了。”
耶律重恩似乎正在内视用功,便不能答他话,卓书不以为意,说道:“有人说,你就是天祚帝,有人说不是。莫衷一是啊,真个可惜了人的才智,你是天祚帝不是天祚帝有什么关系?你只要做着天祚帝所该做的事儿,你就是一个天祚帝!我算你就是一个天祚帝,如果我是黑汗人,我先灭了你!如果我是西夏人,我也先灭了你!只是我是吐蕃人,我就不急着灭你了,因为你可以让那三国先乱起来,我吐蕃便能渔翁得利。”
耶律重恩仍是无表情,只是内视练功。
卓书伸手出去,手伸得慢慢的,他的手凝了全身气力,如果一击,耶律重恩便得一死!卓书十分得意,说道:“耶律重恩,我要杀了你,我知道,天下只有几个人能与我争雄,最可怕的一个就是你!可惜啊,你如今练功正在关头,我杀了你,你就再也不会威胁我了!”
卓书的手在耶律重恩的头上,只要在他的百会穴上轻轻一拍,耶律重恩便会没命。
但卓书的手没拍下去,他看到了耶律重恩的嘴角有笑意。
莫非他还有什么诡计?
耶律重恩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失去了最好的机会,你刚才出手,我便得一死。”
他要站起来,卓书的手仍在他头上,杀他不杀?卓书心头闪过万念,但他微微一笑,大声道:“我为什么要杀你?我要杀你,也得与你当面动手,搏得一个光彩,让你死得心服口服。”
耶律重恩看定卓书,说道:“你是一个最不讲究怎么杀人的人,你杀死了对方便算,哪里在乎他怎么死?你刚才只是没有把握而已。”
卓书笑一笑,对啊,把握,只有把握了机会,才有胜算。
× × ×
卓书说道:“来与你谈一桩买卖。”
耶律重恩不语,只等他说。
卓书再说道:“我不管你复不复兴辽国,只要你不管蜀中唐门的事儿,我便许你可以复国。你当我不知道,在回鹊已买通了大部分官员,只待一声令下,便可以树起旗职,再看到辽国的龙牙旗了。”
耶律重恩不语。卓书说道:“你之所以不急于复国,是你看到了机会,如果黑汗与西夏也在战乱里亡国,你岂不是更有一个好时机?你在等,你等得到的,你能得到黑汗或是西夏,但你得不到吐蕃!”
耶律重恩说道:“我不想得到吐蕃,吐蕃太冷。”
卓书大笑:“听你口气,好像这几国都在你的口袋里。”
耶律重恩失声而笑:“不是在我的口袋里,而是在他们自己的口袋里,有时他们忘记了,便丢失了,我可以拣得到。”
卓书问道:“你愿意不愿意听我的?”
耶律重恩说道:“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我与蜀中唐门很好。
卓书失笑了:“你不会说你想娶那个唐思思做你的皇后吧?大辽国的皇后是大宋人,你是不是想开玩笑?”
耶律重恩的眼前闪过了唐思思的调皮神情,他笑一笑:“为什么不能?我与大宋和亲,便再也不怕大宋了。”
卓书说道:“只问一句,公子愿意不愿意听我的,彼此再也不犯,只争蜀中一地?”
耶律重恩说道:“如果我袖手不管,你就能杀了唐门的所有人。”
卓书笑一笑,说道:“也未必,只怕还有人愿意管。”
耶律重恩说道:“好,我答应你。”
他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忍,但他随即平和了,要复兴大辽国,不牺牲一切,怎么成功?
× × ×
莫奴生站在唐逸面前,他说道:“有人要杀你。”
唐逸不在乎:“从来总有人要杀我,我??怎么样?”
莫奴生看在两个孩子的面上,看在唐青青的面上,对唐逸再劝一句:“杀你的人会是吐蕃人卓书、大辽人耶律重恩或是那个黑汗国的国师须跋和那个王妃索雅。”
唐逸说道:“他们为什么要杀我?”
莫奴生说道:“我听说了,他们在西安开了一次会,是答罕告诉他们的,说你是安天大计的主人。你知道不知道有一个‘安天大计”?”
莫奴生的眼睛亮亮的,看定唐逸,唐逸说道:“知道,我真的就是那个‘安天大计’的主人。”
莫奴生一叹,说道:“我明白了。”
他知道,卓书等人会不惜一切,杀了唐逸,不然他们怎么侵宋?
莫奴生说道:“你要小心!”
他隐没了,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
唐逸出了一会神,他心道:我什么时候能练成像莫奴生一样的本事?他站在那里,杀气漫天。我要练到那样,我惧谁来?只是眼下无法,只好再躲一躲了。他刚站起来,忽听得小爽叫道:“谁?”
× × ×
来了一个白衣人,长笑道:“难道公子不见客吗?”
原来是大理王子段謇,他带两个童子,来到唐府。段謇说道:“唐公子,看你新府要成,特来祝贺的。”
唐逸一见段謇,也是喜欢,说道:“段公子来访,真让人高兴。请坐好了。”
两人对坐,两个童子站侍在旁。唐逸的身后也站了两个美人,一个是小爽,一个是琴心。
那老童对着琴心,发他的老不正经二:“小子,你看那个美人,她怎么不笑?”
少童说道:“听说美人都是架子大的,你要她笑,得调动千军万马。”
忽地唐逸笑笑,说道:“段公子,不瞒你说,我这里正要有一场大难,段公子还是避一避的好。”
段謇愕然:“有什么大难?”
唐逸说道:“听说耶律重恩与卓书会一齐来我这里,要来杀我。”
段謇说道:“那更好了,他们两个来了,我怎么会不在?”
唐逸拜谢道:“上一次我差点儿死在钱匡手里,被段公子手下人所救,那一次救命之恩,还不曾道谢。”
段謇笑笑,说道:“该当的。”
唐逸问道:“段公子,请恕在下冒昧,不知道公子何故总是搭手相帮?”
段謇说道:“唐公子也该知道我心,大理与成都府一脉相连,只是两国都对着吐蕃。吐蕃一向地广人稀,不愿意出来占人家的土地,而且其风俗也与我们不同,他们如是想夺地,不是大宋,便是大理。何况大理是弹丸小国,要想在众国间立足,只怕不得不依一些大国。如是大宋失去了成都,大理便如没了面颊,那时岂不是要‘唇亡齿寒’?”
唐逸说道:“我明白了。”
两人坐下,唐逸心感段謇心性高洁,对他十分敬重,与他谈说一会儿佛理,见他也似乎知道不少。段謇说道:“唐公子,你只是在建堡子,可没有武功高强的人,你建的堡子再好,不也是会毁于敌手吗?”
唐逸见他直言而问,便答道:“只有备战,方才心里有数。”
阎可怜走出来,见段公子在场,便一揖,说道:“公子,要不要三十姐妹准备一下?布好阵,应付那人?”
唐逸笑笑,说道:“不必,只请你带她们躲开,我来对付他就是。”
阎可怜说道:“听说是那个卓书公子与耶律王子?”
唐逸应是,阎可怜说道:“我们三十姐妹都认得他,就让她们等好了。”说罢阎可怜一拨古筝,那些姐妹一个个徐徐而来,静坐在地,等着卓书与耶律重恩。
× × ×
耶律重恩看着乌图,乌图厉声道:“主人,你得去,你去杀了那个唐逸,如果卓书愿意帮你,你便可再得大辽天下,这机会不可失!”
耶律重恩说道:“难道得大辽天下,就一定得丧失良心吗?”
乌图说道:“不该死的人都死了,只为了大辽的复兴,他们在地下,九泉有知,定会想着盼着我们再复大辽,再莫像宋和大辽的早先,那失国的苦楚,难道主人也忘了吗?”
耶律重恩说道:“唐门的人对我们有恩,我们不能杀他们的人。”
乌图说道:“如果主人不愿意出手,我去!”
耶律重恩说道:“你去了,卓书也不会满意我。”
乌图说道:“那样主人就去,有什么了不得?一个区区唐门与大辽复国大业比起来,孰轻孰重?”
耶律重恩叹气,说道:“好,我去好了。”
第八章 生死一线
天近晚了,只能看到黄昏的夕阳在渐渐地变淡,已经能用肉眼看着太阳了,再一会儿,沉日便落,天便真个晚了。
忽听得有人笑说道:“我得先听听,耶律公子说他要来的,不知道他是不是爽约了?”
就听得有人叹气,说道:“卓书,你何必总盯着我?”那声音既是无奈,又是有些羞愧。
原来真的来了耶律重恩与卓书。
想不到他们两人还真个是联袂而来,唐逸不由得心里一紧。只怕今天要糟。他回头看一眼身后的“忘忧屋”的阎可怜等三十姐妹,不由得心怜,心道:她们跟我,岂不是要死得极惨?不如要她们退出,但看看阎可怜,她神色自然,只是微微冷笑。
再听得有女人咯咯笑声,也有人低声一啸,那是索雅与须跋,是如今黑汗的两大高手。只是不知还有什么人来?
唐逸高声道:“几位来唐门,有什么事要说?”
卓书大声道:“唐公子问话了,请耶律公子答他好了。”
耶律重恩此时满心不愿,但他想着卓书的许诺,要是他复国,没有卓书的阻拦,几可事半功倍,他能不说吗?他咳一声,说道:“听说唐公子有一个什么‘安天大计’?”
唐逸冷冷道:“那也与你无关,只不知道耶律公子来做什么?”
耶律重恩再吐声道:“唐公子,你的‘安天大计’会坏了许多国的大事,我们特来向你讨教。”
唐逸问道:“耶律公子有国么?也坏了你国的大事吗?”
耶律重恩语塞,索雅忽地笑说道:“他想复国,他那个人没什么良知,如果能复他的国,要他卖祖宗,他都是愿意的!”
耶律重恩大怒,叫道:“胡说!你住口!我就是为了祖宗,我才……”
他说不下去了,在场的人谁知道失国的滋味?如果说索雅是明白人,她也只是一个国人,哪里像他,复国的大业只待他一人,他能怎么样?
卓书说道:“唐逸,你听着,我与耶律公子今天来,只想拿你的性命,你在蜀中做事,大大不利于我们吐蕃,也不利于将要复国的大辽,所以耶律公子也来拿你。”
唐逸笑了,说道:“好啊,来吧,来吧!”
卓书要冲上去,忽地段謇一啸,说道:“卓书,你动辄要杀人,不如你来杀我好了。”
卓书微一摇头,说道:“段謇,你回回来护着他唐门,只怕今天你过不去了,你再护着,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你与我动手,难道耶律公子杀不死唐逸吗?”
段謇也知道没法子,他大喝一声:“卓书,看掌!”飘飞过去,便与卓书斗在一起。
耶律重恩向着唐逸走去。他记着乌图的话,为了复兴大辽,他得杀了唐逸,他得杀了唐逸!
他走得很慢,卓书一边斗,一边喊他:“你走得快一点儿啊,你杀了他,我们便走!”
耶律重恩走得很慢,他听到了索雅的笑,索雅在笑他无情,在笑他被卓书利用。他只记着对他自己说:我是为复兴大辽才这么做的,我是为复兴大辽……他的头脑有些麻木了,他要杀了唐逸。
忽地,他的面前站了一个人,跟着又站了许多的人。她是阎可怜。她怒喝道:“耶律重恩,你做了卓书的手下?”
耶律重恩说道:“从前你‘忘忧屋’也是他的手下。”
阎可怜一听,无话可说,她也惊讶耶律重恩对于许多事极是熟悉,说道:“耶律公子,你想与唐公子一斗,得先过我的关 !”
耶律重恩一伸手,阎可怜也伸出手去,只见阎可怜的手有些颤抖,一直在抖。过一会儿,她的身体也如筛糠一般。耶律重恩说道:“你不行,何必硬来?”
他手一拨,阎可怜便跌在一旁,她身后的姐妹们纷纷倒地。她们根本就不是耶律重恩的对手,耶律重恩的眼睛是红的,他直盯盯地向前走,只盯着唐逸,人如在梦里。
唐逸对着他发出一股毒雾来,毒不倒他,他仍是直对着唐逸。
他说道:“你死了,大宋的‘安天大计’便没了。”
唐逸大叫道:“耶律重恩,你杀死我吧,你会后悔的!”
耶律重恩忽地停了手,他看着唐逸,说道:“我会后悔,我会后侮吗?”
见他在那里停手不前,卓书恨道:“耶律公子,你还不动手?”
段謇一见唐逸危急,忙过来一拦耶律重恩,与他交手。耶律重恩看来了段謇,大声道:“你想杀我?我要复兴大辽,你杀不得我!”
他急急对段謇动手,两人战成平手。
卓书此时得闲了,他扬头大笑:“唐逸,你完蛋了,你落在我卓书的手里,只会死!”
他手一挥,挥倒了十几个姐妹,阎可怜站在他眼前:“你不能杀他!”
他看着阎可怜,说道:“你不是我的人,你姐姐才是我的人!”
阎可怜叫道:“我姐姐在这里,她也不会让你杀人!”
卓书说道:“我去见她,她不见我,她根本就不想见我!”
阎可怜叫道:“你不能杀人!”
卓书一手拨开她,叫道:“你们‘忘忧屋’如今没有忧愁了,我叫你们再添忧愁,忧愁怎么能忘?”
他冲来,直扑到了唐逸面前。
忽地来了唐家的两姐妹,唐思思护着唐逸,叫道:“卓书,你要杀就杀我好了!”
唐思思一脸决绝神色,让卓书一凛,他看着唐思思,忽地说道:“思思小姐,你们唐门本来无事,只是唐逸野心太大,要害几国,我们必要杀他!”
唐思思护着唐逸,叫道:“我哥哥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他要护着大宋,有什么不对?”
卓书仰头大笑:“他是顶天立地的人?他只是一个淫棍,你叫她们说!”卓书指着那三十姐妹,他细看着那小爽,再看看几个姐妹,说道:“你,还有你,还有你,都站出来,你们敢说他是一个顶天立地的人不敢?说啊,说啊!”
他揪扯着小爽,扯着那几个姐妹。
唐思思一看,卓书扯着那几个人,她们只是流泪不出声,其中必有缘故,她叫道:“你说,你说,我哥哥怎么了?”
唐青青叫道:“卓书,你最卑鄙!”
卓书说道:“我卑鄙,我可没害那么多的女人,你问问你哥哥,他得奸多少女人,才能活下去?”
众人看着卓书,他们真的不知道唐逸还有此秘密。
唐逸痛苦地低下头去,他是一个卑鄙的人,不用卓书说,他是,他是。
卓书说道:“杀了他,是救了许多女人,他一疯了,身旁的女人必会受害,她们不说,是她们心里清楚。”
唐思思大叫:“哥哥,你对他说,你不是,你不是!”
唐逸的眼里有泪,他看着思思、青青,说道:“哥哥不好!”
思思气得跑了,她叫道:“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唐逸抬头,看着眼前的阎可怜,说道:“多谢你对我的信任。”
再对铁胆张一揖,说道:“多谢大哥帮忙!”
两人不知说什么才好。
要说唐逸奸淫女人的事儿,铁胆张是不知,但阎可怜是知情的,此时能怎么说?
唐青青回头,莫奴生的两个孩子在她身后,她叫道:“哥哥,你好自为之,我走了。”
一时两个妹妹都走了,唐逸心如刀绞,看着卓书在狞笑,他恨意顿生,但也心内好生沮丧:我是一个坏人,我是一个坏人,再怎么说,我也是一个坏人。我没有什么大本事,总得人家救我,我何必要段公子那么救我?我何必要可怜她们帮我?我对不起铁胆张,也对不起唐门的上下老小。
他抬起头来,卓书说道:“好啊,你杀了我吧。”
他再对着众唐门的人说道:“我是一个坏人,你们不必管我!”
他坐在地上,静等着被杀。
卓书很得意,他大叫道:“吐蕃公子卓书、大辽公子耶律重恩、黑汗国王妃索雅、国师须跋特来除奸,杀了唐逸,救天下美人!”
索雅看着唐逸,她心里一叹:她救不了唐逸,一说出此事,唐逸必死。她是一个女人,不能让他奸淫女人!
忽地有人尖声叫道:“我愿意,我愿意,他不是奸我,我是情愿的!”
叫出声来的是小爽,她眼里含泪,叫道:“他是好人,他就是好人!”
唐逸摇头,小爽说道:“他没害我,他是……他是忍不住那毒!”
众人才知,原来唐逸害人,是情不得已。但情不得已也是害人,他能是好人么?
唐逸一叹,说道:“我是坏人,我该死!你杀我吧!”
卓书太得意了,他扬起手来,厉声叫道:“杀死你,再去天堂安天吧!”
忽地有一阵唿哨声自卓书身后来,卓书躲了几躲,仍是不见人。
有人在他耳旁说道:“江湖人不见,天下独难寻!”
卓书怒喝一声:“胡说!你不是魔刀,你不是魔刀!”他张惶失措,回头看了几眼,仍是看不到那人。可他能看到别人的眼神,那眼神像是在怜悯他,看阎可怜的眼神尤是。他大喝道:“谁在装神弄鬼,站出来!”
果然一喝有人,他眼前站了一个人,那人袖手而立,眼睛虎虎有威,只是盯着卓书的脖子。
果然是魔刀,虽说他手里未拎着那一柄天下人人心寒的魔刀,但他是魔刀,这种君临天下的气魄是任何人也学不来的。
× × ×
魔刀说道:“唐逸小子,你错了。”
唐逸抬头看他,很平静:“你来了,你们害了我,什么‘安天大计’总得有一个大侠什么人来做,我算什么?我算是大侠吗?”
魔刀一笑:“你不是大侠,大侠那种人天下有的是,可你唐小子就是唐小子,你不忘旧情,人深其恩,就是我们喜欢的人。你看那两个老怪物虽说不太喜欢你,但也过得去。要是那两个老怪物去选人,我们就得掩鼻子了。”
唐逸知道,魔刀说的那两人是少林方丈澄净与武当掌门无名道长。原来他并不是少林方丈与武当掌门乐意选就的人,只是别的人都推举他,两人才不得不赞成。
卓书忽地哈哈一笑,说道:“原来你只是一个人渣!”
魔刀说道:“他怎么是人渣?”
卓书强打起精神,说道他:“每月必淫人女子,虽说人不多,但每一年害死在他手里的女人岂止几个,三四十人总有吧?他如是活下去,每一年害死三四十女人,到老如不死,岂不就是几百女人上千女人必是死在他手里?他是人渣!”
魔刀冷冷道:“你知道我害死的人有多少?”
卓书语塞,听这话不对头,他不搭语。
魔刀自说道:“我杀死的人足有两千多。在我年青时,只要我想杀,我就杀。到了中年时,有人想杀我,我便杀他。到了老年时,他想杀好人,我便杀他。像你这种人,到了我老年,我天天都得想着杀,你说我得杀多少人?”
卓书不能说魔刀是一个人渣,他不敢说出来。
但他的眼光说得很明白二:你也是一个人渣,虽说我不敢吐口,但决非你不是!
魔刀恶狠狠道:“我早年杀的人,都是好人,但我也决不后悔。我只有一个信条,你杀死的过了两个,而且他们是好人,你就再也不能活在这世上。你救的人比你害死的人多十倍百倍,你就得活,尽管你不愿意活下去,但你还得活!”
魔刀盯着唐逸,好像在教导他。
× × ×
卓书一啸,叫道:“来人哪!”
包围上来的人足有上百,他们都手持钢刀,持同一姿势,对着魔刀。
魔刀意兴索然,看着卓书,对那上百人看也不看,说道:“你们自出吐蕃来,死了多少人?”
那上百人并不知他说此话何意,有一人喝道:“我们死了十几个了,你说那怎么的?”
魔刀手一伸,从那袖里吐出来!
也没见他如何出手,就见那说话的人的人头腾地一跳,飞了出去!
卓书想冲去救那人,一听得那人答他问话,卓书便知不好,身子一纵过去,只能扶得那人的无头尸体,慢慢躺下。
卓书喝道:“魔刀,你就再有本事,也有气力尽时,我足可能杀了你!”
魔刀仍是慢慢地说:“能杀得了我的人不是你!”他再看着卓书,说道:“你这一百人都手染血腥,人人该死!”
魔刀说罢,身子徐徐而行,在那上百人间来回走动。只见有人低哼,有人怒喝,但见人躺下,不见魔刀的身影。
待得再看见魔刀,他的手仍是在袖内。
忽地他有些失望,看着他的手,说道:“我老了,我真的老了,从前我杀人时,手从未沾过一滴血,血是不祥的。”
他低头看自己的手,他的手上确有几滴血。难道世上竟有这样的高人,他杀人如漫步,竟不沾一滴血在手上?
卓书怒吼道:“别放过他!”
鹰刀笑一笑,说道:“没有用的,你想杀我,那是妄想!”他再徐徐而行,忽地不见了他的身影,待得再停下来,魔刀的身旁又躺下了十几具尸体!
卓书怔住了,他不知怎么对付魔刀。忽地魔刀扬声而呼道:“王八蛋,你滚出来,竟敢给我下毒,你是什么人?”
魔刀正杀人杀得兴起,怎么会高声而呼?他再也不拿出手来,只是四外而顾,寻找什么人。
哪里有人?
× × ×
就听得有人奸笑,说道:“你是魔刀,可你不是天人,你杀的人会流血,而且有时流血会比死更快。你得先碰到血,你只要一碰到血,便中毒了。因为我先把毒下在那死的人身上,他一流血,我便下毒。”
听得人毛孔悚然,原来世上还有这种人,这岂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恶魔吗?只要人一流血,他便下毒在先,魔刀杀心不停,他的杀机就在内了。厉害,厉害!
他是谁?
唐逸叫道:“长白毒王,你出来!”
果然站出来一个很瘦削的小老头。
这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如是要街上见到,谁会在意他?可他就是天下有名的长白山毒王!
毒王笑说道:“我要毒死你们十大掌门,让你们再不能称雄在世!”
卓书拍手叫好,那些惊魂不定的吐蕃勇士也拍手叫好。
魔刀的手再也不伸出来了,他站在那里稳定如山,说道:“你想杀我,未必那么容易,你凑上前来几步,我便要你死在我眼前!”
毒王笑呵呵,说道:“我不凑上去了,你也不敢过来,我们就等你死吧。”
魔刀的身子不动,众人知道他一定是遇上了麻烦。
卓书大叫道:“唐逸,我还是要杀你!”
唐逸大叫道:“我想明白了,我活在世上,救的人一定比你多,杀的人一定比你少。你还不死,我为什么要先死?”
卓书说道:“你也胜我不得,我一定会杀死你!”
× × ×
蓦地有人在笑,那笑声先是男人的,又是女人的,时而是男人的,时而是女人,妙的是同时又是男人的,更是女人的。笑声绕在他们周围,真不知人在何处。
魔刀叹道:“不男不女的东西,还不出来?”
就有一个胖胖的如山一般的人站在他们眼前。
看这人,脸相是女人,真个是姣美清洁,看身材却不是了,虽说是胖得要命,但那是男人的胖身子,有什么可疑的?
卓书看到了他,忽地叫了一声:“大欢喜佛?”
大欢喜佛说道:“卓书,你与耶律公子、索雅姑娘,还有那个秃头都走吧,中原十大掌门都到了,你们再呆下去,也没什么好处。”
卓书身子一震,问道:“莫非山中活佛也出来了?”
听得声音细如一线:“卓书,你若在冈底斯山悟出一点仁心,那有多好,天下何幸,你又何幸?可惜……”
卓书脸色大变,他知道他再也杀不死唐逸了,他一揖道:“卓书告退,请活佛放手 !”
活佛的声音如女人,但有很强的磁性:“走吧,得放手时须放手,你走好了。”
一时间,所有的来犯之人都走得干干净净。
× × ×
山中活佛对着唐逸说道:“唐公子,我们来晚了。”
唐逸忽地叫道:“你们是十大掌门,你们都来了是不是?我告诉你们,我再不听你们的什么狗屁‘安天大计’,我要你们救了我,我再也不能奸杀女人,不然我就自尽给你们看!”
一时人皆无声,只有阎可怜等三十个姐妹看着他,心内好生感动,他是一个好人,真正的好人!
第一章 舍肉饲鹰
只有少林方丈、武当掌门、双修夫妻、素女心心、大欢喜佛、忘世道人、魔刀、大悲禅宗、疯士、快乐门主十一人在场。
山中活佛仍是在,他无处不在,但仍是不在。
人无声,唐逸悲声道:“我不愿意再活下去了,我活下去有什么意思?一是得受许多人的罪。我本无罪,怀璧其罪。我为什么要管什么‘安天大计’?”他悲啼声声,泣泪继血,显是心伤极甚,宁可一死。原先是父亲唐六不在,再而是荷叶死在他的怀里,后来更有两个妹妹出走,他还有什么,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他还管什么安天安地?
十大掌门团团围住他,忽地疯士狂笑:“安什么天,我早就说过,有这么一个人,也救不了大宋!”大欢喜佛说道:“人生在世,有欲有心,怎么能救人?”少林方丈也是摇头,武当掌门神色黯然,看来他让十大掌门心灰意冷了。
唐逸叫道:“活佛,活佛,你让他们杀了我,我再也不要活了。”
活佛说道:“唐逸,如果你死了,蜀中再也不会有唐门一脉了,所有的唐门人都得飘零,而且你的父亲会年老无依,你的三个姐妹会受尽人间苦楚。”
唐逸大叫道:“我管不了那么多!”
活佛再说道:“可你也对不起这些跟着你的人,有铁胆张,有‘忘忧屋’的许多姐妹,有唐门的下一代子弟。”
唐逸失声道:“我无法再顾别人,他们也会原谅我的。”
活佛道:“还有许多死在你怀里的女人,她们中有你的妻子,你一生唯一的妻子荷叶,你说过要为她报仇的,你说过,她的爷爷、奶奶、父母、兄弟的仇你会为她报,她才含笑九泉的。她有全家七人的仇要你报,你就忘了?她是死在你怀里的,死时她形同枯槁,人如骨殖,都是因为她把女人的一切都给了你,她才……”
唐逸忽地呜咽起来:“别说了,别说了!我要为荷叶报仇,我要唐门光大,我要做一个救世的恶人!”
疯士忽地说道:“做恶人,只要做下善事,人都叫你疯子,叫你恶人,又有什么关系?”
双修夫妻一齐比划,用哑语说道:“但求有心,不为无过。”
那素女心心解说双修夫妻的哑语,再说道:“唐逸,你能救人,死的人也会快乐。”
无名道长说道:“我救下荷叶时,她已是百心求死,因她的一家人都死了,她再活下来,也是游魂一个。但她遇上了你,让她一生能有一个丈夫,也知道为人妻子的快乐,你救了她。如果你不能帮她报仇,她在九泉下怎么会心安?”
唐逸再不吼了,他只是低着头,像睡着了一般。
忽地,他说道:“活佛,我有话对你说。”
活佛一叹,说道:“你不必说了,我全都知道。我答应你,我与十大掌门救你。但我们只能救得你从此再发病时,也不怕人来袭,但要救得你不发病,不须女人救治,还是不行。”
唐逸想想,一发病时,人人可杀他,那怎么行?他说道:“我要你们传我更高深的功夫,不然我不会为你们做什么‘安天大计’。”
活佛沉吟了好久,忽听得武当无名道长说道:“人可道,皆可道,但恐救蛇反被噬。”
少林方丈笑笑,说道:“我佛教我,但以肉饲鹰,莫问鹰何食肉。”
唐逸也听得出,他们是在想,如果他们教出一个本事高于他们十大掌门的人来,他再魔心大起,十大掌门也管束不了他。
他在等待。
素女心心说道:“凡有人欲,都是好色。唐逸好色,难道方丈不好色?”
少林方丈愕然:“老僧怎么也算好色?总得请教素女。”
素女心心媚笑道:“方丈不好色,寺内皆缁衣?方丈不好色,袈裟竟镶金?方丈不好色,经书诚血书?方丈不好色,寺诵皆声闻?”
少林方丈一听,大是醒悟,笑道:“不错,不错,我老僧也好色,好色!”
疯士忽地说道:“要他有十大掌门的本事,异日他要杀我们,谁来杀他?”
众人忽地盯住唐逸,心底真个一栗,要他真想杀十大掌门,谁来杀他?
大悲禅宗虽是耳聋,但看着人的口,便知所说是什么,他笑说道:“他学了我们的本事,怎么会做下弑师的罪行?”
魔刀说道:“也许会。”
魔刀一说,众人无语。
忽地,无名道长问活佛道:“请问活佛,如果唐逸有心弑师,你有什么法子可杀他?”
久久无语,看来此题也难住了活佛,后来活佛慢慢说道:“但教人以仁,何怕他学坏?”
无名道长说道:“正邪两道向不并立,此时教一子以邪正之术,谁知道来日如何?但有此念,活佛当以何法禳之?”
活佛说道:“杀了他,我亲手杀了他!”
众人一惊,活佛竟有本事在唐逸更得十大掌门的内力后还能杀死他,那是何等的神奇啊。
× × ×
众人在外面静等。
小爽缠着段公子,她那快乐神色让段謇不忍不答她。她叽叽呱呱地问:“唐公子这一次会死吗?”
段謇说道:“不会,他们不会花了两年的功夫,造就一个死人。”
“那他们会怎样?”
“他们会教他本事,给他内力,从此他就是天下少有的高手了,据我看,他会比卓书、耶律重恩和我更厉害。而且他会光大唐门。”
“他们会有那么好的好心?”
“有,他们需要他,要他去做大事。依我看,不久他就得去做了。”
“要他去做什么?”
“去中原,中原很乱,听说大宋朝正在边议和边打仗,这事儿做得不那么妙,如果他们派一个人去中原,就是派唐逸最好了。”
“他们不怕蜀中出事吗?”
段謇笑了:“有十大掌门在这里坐镇,谁敢惹他们?”
“你说,十大掌门会在这里呆很久吗?”
“会吧,他们会把唐门的弟子训练好,等唐逸回来时,唐门便是蜀中唯一巨富了。”
“他们会杀了钱公子他们三家的人吗?”
“不会,但会劝他们听唐逸的。”
小爽大笑,拍手道:“那样,岂不是唐公子再也不怕那些各国来的强盗了吗?好啊,好!”
阎可怜看她跳脚笑,斥她道:“小爽,你稳当一点儿!”
小爽吐一吐舌头。
忽地,那个不见人影儿的活佛说话了:“段公子,听说大理对于大宋的安危很是在意,多谢多谢。”
段謇听了活佛的话,一揖道:“多谢活佛动问,我大理与大宋唇齿相依,怕遇事不能不理了。但如今活佛来,我也就轻松了。”
活佛一叹道:“段公子,你错了,天下不只一个活佛。”
段謇惊讶道:“莫非还有一个活佛?”
活佛笑说道:“我是山中活佛,你是大理活佛,他们是蜀中活佛,你说是不是?”
段公子大笑,也说道:“对啊,对啊,我们都是活佛。”
段謇说完,竟是飘身而去了,再不复回头。
× × ×
阎可怜在想着唐逸,他此时正在受熬煎,他不愿做“安天大计”的主人,是因为他不愿意做恶,此心令她颇为感动。忽听得活佛对她说道:“可怜,你想帮他,就是帮己,此心错了。”
阎可怜心一惊,活佛怎么会知道她心?她一揖问道:“请问活佛,为什么是帮我自己?”
活佛轻声说:“你问山中道人许放,怎么能救得唐逸,足见你救人心切。再说你也是‘忘忧屋’的人,救了他,岂不是背了‘忘忧屋’的宗旨?”
阎可怜正欲分辩,忽听得那活佛一叹,说道:“世人皆有心,我心独生怜,你才是可怜。”
阎可怜不语,她低下了头,众姐妹看着她们的屋主,心内才知屋主芳心有归。
× × ×
十大掌门坐在唐逸对面,他们足足围着唐逸替他打通经脉,输入内功一整天了,此时他们大功告成,坐于唐逸对面,看着唐逸。
唐逸说道:“我只有三章约法,便做此大事。一是要保我三个妹妹不出事。二是要我爹回来,他是一个好人。三是十大掌门不得约束我,我自由做事。”
少林方丈说道:“前两条尤可,后一条怕是……”
疯士大笑,说道:“此子最得我心,我也做事不喜人家来看来管,那样有多难受!”
大悲禅宗看着唐逸的嘴唇,说道:“你要用心去做事,一切本着良心。”
唐逸在众师父里,最喜欢的人就是大悲禅宗,他一揖受教,说道:“师父所教,唐逸记住了。”
双修夫妻对着他笑,自他们毒哑了自己,再也不必对世人言语了。
忘世道人自毁了容颜后,再无法以真面目示人,此时正戴着面具,他说道:“唐逸,从此后你行走在江湖上,要时时戴着面具了。”
他拿出几张精巧的人皮面具,说道:“这是当世高手做下的,你拿去用。”
唐逸拜受,看着十一位师父。忽地素女心心说道:“唐逸,我看有几个女孩子已用眼睛盯住了你,你得记住,心良行顺,记住我的话。”
素女心心是唐逸最爱的师父,她看去与唐逸的年纪竟是相若,当初她教唐逸时,总是先嘻嘻哈哈地笑上一阵子,再对他说,说完了再笑,两人互相搔痒玩乐,玩得不分男女。此时听得素女心心那么认真告诉他,不由心中感动,大声说道:“师父,我记下了。”素女心心一乐,那媚劲儿又上来了。
少林方丈澄净大师说道:“唐逸,本来你可在家里再歇一歇,可事儿急迫,你只能成行了。”
唐逸惊道:“我府第未修好,怎么能走?”
澄净大师说道:“有十位掌门帮你修,你替我们去中原走一次。”
唐逸惊道:“我去中原做什么?”
无名道长一叹,说道:“有一件事要你去办,你听好了。中原大宋的兵马大元帅岳飞此时正被关押在大理狱里,大理狱官周三畏一见关了岳飞,要害忠良,便不告而辞。如今换了一个狱官,这人叫做莫其奇,他要害岳飞,你去吓他一吓,要他不敢再加害岳飞。”
唐逸也听说了中原大元帅岳飞是好人,他此时心情大好,说道:“好啊,我去杀了他,看他害谁?”
无名道长叫道:“不可杀他,不可杀他!你也知道,坏人也杀不尽,你再杀,惹得有人再害岳元帅,岂不更是坏事?你再去那个大奸相秦桧家里,吓他一吓,要他不敢再害人,他一心害岳元帅,真是十恶不赦的大坏蛋。”
唐逸眼睛瞪得圆圆,叫道:“莫其奇不可杀,秦桧总可以杀吧?”
无名说道:“此事活佛说得对,江南主和,要用秦桧。有时大宋积弱,不得不和。不然天下兵战不止,大宋必灭。你对于此事也不甚知,只要岳飞无事,你便算是完了此愿。”
唐逸心里大顺,心道:我自回蜀,便天天受气,哪里有一天的好日子过?我去中原,也显显我本事。他说道:“我要下毒,让他们一天天不顺。”
澄净方丈说道:“恶人早晚必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
大悲禅宗忽地冷笑,说道:“早迟可不一样,他到了此时,还活得好好的,怎么说是报应过了他?”
唐逸心里有数,他心道:你们要我不杀秦桧,我到了中原,看他做事可恶,我杀了他,莫非还得问你们?他说道:“好,我去就是。只是修缮府第的事,要劳烦师父了。”
无名道长一笑,说道:“这事儿快乐门主在行,而且有你大悲师父,还有忘世道人,恐怕你唐府再起,就是天下第一秘府了。”
唐逸大喜,出来时满面都是喜色。
× × ×
阎可怜看着他,说道:“公子可是大喜了。”
众姐妹都来祝他,唐逸轻声说道:“众姐妹,唐逸做下那等鲁莽事,姐妹们还对我那么好,我真心谢大家了。”
他对着众姐妹一揖,众人看他眼里有泪,似很激动。唐逸说道:“我的病也好多了,只是病发时,还会无状,怕到时会害人,我劝屋主带姐妹们先回梓州去如何?”
众姐妹看着阎可怜,她柔声说道:“公子去哪里?”
唐逸说道:“我去中原,有大事要办。”
阎可怜本来也想陪他去,但想想终是口羞,说道:“一路上,公子总得有人照顾,小爽与琴心便陪公子去好了。”
唐逸看众姐妹依依不舍的样儿,知道都是有情,他说道:“好,我去一月,终得回来,那时大家相聚,岂不更是快乐?”
众人方才展颜,离开唐逸,帮小爽两人准备去了。
× × ×
唐逸只剩下一人,站在院内。他轻叫道:“活佛,活佛,我想问你一事。”
活佛答道:“你问好了。”
唐逸说道:“我想问,此去中原,为什么不诛杀那些奸臣?”
活佛一叹,说道:“再杀奸臣,也杀不尽,如割青草,只割一茬,怎么能行?必是再长,而且来势更凶。”
唐逸说道:“连根拔去,有何不可?”
活佛说道:“那就得杀了宋高宗。”
唐逸一听,也是一惊,但他心一横,问道:“有何不可,就杀了他,也救了天下。”
活佛说道:“高宗回来,成了皇帝,天下有归。你杀了他,皇子再立,有野心人再学张邦昌,做一个伪帝,你就害了天下人。”
唐逸本来想去杀了皇帝,但一听也是有理,你杀他也不行,害他也不行,看来事儿还颇棘手。唐逸问道:“秦桧也不能杀吗?杀他有何不可?”
活佛说道:“大宋积弱,议和只有秦桧,如果你有本事再也不议和,便可杀了秦桧。”
唐逸说道:“为什么要议和?杀了他,再主战,大宋必胜。”
活佛说道:“天下之地,十去八九,只剩江南一隅,用何以战?只能休养生息,再图一战。和时则有秦桧,战时更有岳飞,金人才不敢妄图。”
唐逸问道:“这么说,秦桧也不可杀?”
活佛说道:“杀人最易,成事最难,不杀人便成大事,是你将来的本事。”
× × ×
唐逸要走了,小爽与琴心两个女孩子抿着嘴笑,她们极愿意与唐逸走中原,到了中原能看到许多热闹呢。
阎可怜看着唐逸,忽地心内若有所失,心道:我怎么了,竟救了他,还一心挂在他身上?莫非姐姐托我的事儿,我真的当成了自己的事儿?这可是怪了,我若心里挂牵他,岂不是要对不起姐姐?只是姐姐为什么不与他成亲,是怕他知道了从前与卓书的关系,还是心里不喜欢他?如要是不喜欢他,我可就……想到此处,竟是满面潮红。
众姐妹都看在眼里,心道:看来屋主是真心喜欢上了唐公子,只是他有病,不然他两个倒是一对佳偶。
唐逸对铁胆张一揖,说道:“张兄,一切拜托!”
铁胆张一笑便罢。他再对阎可怜一揖,说道:“拜托屋主帮忙,看我两个妹妹去哪里了,关照她们一下。”
阎可怜声音如蚊:“公子放心,你去好了。”
第二章 愿与春住
说是中原,其实只是说顺了口,中原早就成了金人的地盘,他们去的是江南。
如今高宗皇帝在建康居住,皇城也定在建康。三人乘舟而进,一直向建康进发。船行顺水,看看到了江陵,已是漂行了两日。忽听得岸上有人急急傲啸,那啸声浑厚,像是高人。
琴心说道:“公子,那是高人,他要挑战公子。”
此时的唐逸再不复是往日,他叫道:“船家,把船泊在岸边,我与他一晤。”
船家把船泊在湾岸,来看唐逸。唐逸说道:“你拿布条塞住耳朵,有什么动静也不要拿开,不然你必会耳朵震聋。”
岸上傲啸越来越近了,听声音像是只有里许。
唐逸忽地垂头而坐,说道:“琴心,为什么不弹琴?”
琴心坐下,挑琴抹韵,轻奏一曲,大江皆听。
就听得那人来近,再无啸声,忽地船上周围都有一股漫天杀气。
琴心要奏时,已是很难。但忽地唐逸用手拍击船板,高声而歌:
“从来古人皆寂寞,
有剑只是随身作。
酒意逼人听涛声,
愿看潮涨与潮落。”
忽地那人不出声儿了,唐逸高叫道:“哪一位高人,出来一会!”
没人应声,再喝也无人应声。
唐逸笑笑,说道:“千里江陵一日还,只怕唐逸不能一日便归,教人失望!”
那人仍是寂然无声,只怕已是去远了。
× × ×
船仍疾行,只是一路上,琴心与小爽都在猜那人是谁。水路到了建康,弃舟上岸,终是大都会,便见人熙熙攘攘,来来去去,真个平和气象,哪里像个危亡之国呢?看街上人行,忽地听到有人叫道:“看哪,他们押来了岳元帅,要带去审呢。”
沿街的人都看,有人骂,有人叫好,也有人跪岳飞。
骂他的人叫道:“岳飞,你打一仗,我死了两个儿子,不怪秦丞相要和,你只忘一句话,一将功成万骨枯!”那婆婆去打岳飞,有人扯住她,叫道:“你疯了,岳元帅是天下最大的孝子,他是功臣,你怎么打他?你丧了良心了!”
那婆婆扯不过那人,就哭。岳飞停下,说道:“婆婆,你儿子死了,可江北的许多人没死,他们的父母儿女都能团圆,不是很好吗?”那婆婆叫道:“好什么好?不是我的儿子!”押送岳飞的将尉叫道:“闪开,闪开!”
人声吵吵跟着,一直到了大理寺。
× × ×
大理寺开门审案,大理寺丞莫其奇是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门外有人说,他是秦桧的得意门生,是三十来岁才发迹的举人。有人嘟哝:“晚来的客更狠!”
听那审案,就像是吵街。莫其奇问一句,外面跟着吼一声。远远的也听不清楚,唐逸说道:“莫如我们先走,去看看街。”看了一阵子街,唐逸说道:“我们去睡,晚上去看看秦桧与岳飞。”
他去店里,店主看他带两个女人,当是他的妻子,便与他一间房。唐逸看看琴心与小爽,露一个鬼脸,说道:“没法子了,只好三人同床。”
他在床上抱着琴心与小爽同睡。两人在他怀里,便心情不一样,小爽是旧人,心里发热,便有小动作,捅捅弄弄。琴心是新人,从未与唐逸亲热过的,便有些羞怯,轻声道:“莫弄鬼,莫弄鬼,求你们了。”
两个却不管她,只是馋她,弄些鬼,她便装睡,却哪里睡得着?而且唐逸那搂抱十分狠实,让她心跳不已。
小爽说道:“琴心姐姐,哪一天遂了他心愿,便跟他算了。”
琴心脸红,呸她道:“哪一个像你,急得像只猴子?”
唐逸也大笑,说道:“只争是急猴子与慢猴子,都是猴子。”
琴心呸他一口,说道:“没好话!”
三人怎么能睡?但过一刻,便也熟睡了。
× × ×
天街沉静,整个建康城在熟睡。
唐逸飞身到了秦桧的相府,远远看到门前有人在那里巡视,竟是百步远便有人来回。原来是岳飞的部将施全来刺,虽未刺到秦桧,也足吓得他不轻,天天着府将夜巡,不得生怠。唐逸此时的功夫了得,他只是冲过去,在府门上一拍。那府门的守将听得门响,看不到人,互问道:“是谁拍门?是你?”“是你?”都不是,一定是府门里有人敲拍。他们打开了门,一看里面,也是无人。里面的人出来问道:“为什么开门?”外面的说原因,里面的多埋怨,趁他们闹说,唐逸飞身进去了。
来到了相府的正堂,看到秦桧正与妻子王氏在那里叽叽呱呱说话。
王氏问道:“皇上怎么说?”
秦桧摇头,说道:“皇上不说。”
王氏拍手道:“那就怪了,怎么弄岳飞,他得说话啊。”
秦桧说道:“他怕金人,又怕杀了岳飞民心生怨,便首鼠两端。”
王氏低声叹道:“皇上也不易啊。”
秦桧冷笑道:“他不易,我容易吗?历代都有奸相,但没有奸皇。他不发话,我怎么能押岳飞?如今他看是刺猬了,不再吐声,我怎么处置?”
王氏叹气说道:“丞相糊涂了,你忘了一句话,天有看脸色的丞相,可没有看脸色的皇上。你不会看皇上的脸色行事吗?”
秦桧说道:“我是看他的脸色,但他年纪一大起来,你看他的脸色也看不明白了,他是什么脸色,你有时看不清啊。”
王氏说道:“你得看清,从来做丞相就只是会看脸色就行了。”
唐逸心道:看来这夫妻两个都是蛇鼠一窝,我得教训他们一下。他拿起秦桧用的茶盅,手在上面用力一摁,放在秦桧手边。
秦桧看着那茶盅,说道:“我不是叫你拿走那只荼盅吗?”
王氏说道:“我拿走了……”
一回头又看到了那茶盅,说道:“莫非它长了翅膀不成?”
王氏再拿走那一只茶盅,忽地手臂一麻,茶盅掉在地上。唐逸在暗中吹一口气,那茶盅便好好落地。
王氏说道:“真个奇了,茶盅落地,竟是不碎。”她拣起来,再放在茶桌上,来与秦桧说话。两人说得入港,忽地秦桧大叫:“怎么它又来了?”
原来那一只茶盅此时竟乘秦桧说话不注意,拿在了他的手里。秦桧与王氏大惊,叫道:“有鬼了,有鬼了!”
来了许多家将,带头的是秦桧的儿子秦熹,他叫道:“爹,娘,怎么啦?”
秦桧喃喃道:“有鬼了,有鬼了,莫非鬼也不让我害岳飞?”
他一回头,乘他后背冲着唐逸,唐逸真想在他背上印一掌,这一掌就足够秦桧受的了,如果无人医他,早晚大病一场。
× × ×
唐逸走了,他来到了皇宫,忽地心里一叹,原来建康的皇城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城落,看去远不如小时去的汴京那么威风。忽地唐逸叹气:皇上此时的威风还不如他修唐门的威势大呢。一时心里为皇上叹气。
他进了城门,来到了皇上住处,看皇上正在那里写字,两个小太监站在远处。唐逸身子一隐,便到了皇上身后,他看着皇上写着:秦桧,秦桧,忽地说道:“他这棵树能顶得大宋的殿梁吗?”
唐逸以为他是跟殿下的小太监说话,但再看看,他又去写了,这一次写的是:岳飞,岳飞,岳飞。他再说道:“五岳都重山,不能飞的。”
唐逸不知道皇上在玩什么把戏,只得再看。忽地皇上自言自语道:“朕看江山,不如大臣看江山。大臣看江山,不如小民看江山。”
唐逸是聪明人,一听便明白了八九。原来皇上在叹气,他看江山,是看自己。而大臣看江山,是看主人的家院,而小民看江山,是看别人家的家院。那关系就一层差一层了。
正看着,忽地殿下的小太监叫道:“圣上拜祭时辰到!”
皇上一听,便掷下了笔,说道:“我去拜祭先祖。”
唐逸跟着皇上与两个小太监进了昭穆神殿,就见那里早就有几个老太监在那里候着。皇上进了殿,一一拜祭,先拜太祖太宗,说道:“祖宗有灵,便能创天下。”再拜哲宗神宗,说道:“能守能图,是你祖先的福气啊。”
再拜到一个灵牌位,原来是徽宗与钦宗,那是一个纸牌,不是孝位,他跪下大哭,叫道:“父亲,哥哥,我好想你们啊,他一哭,那些太监便跟着呜呜哭。太监一哭,那声音竟是哑不像哑,细不像细,直如鬼在撮唇轻鸣,真个吓人。
皇上也惯了,哭一会儿,又说道:“孩儿不孝,父亲,怎么能迎你归来?岳飞说打,秦桧说和,你说怎么做?”
唐逸心道:这事儿简单,秦桧说的如果金人听了,送回来你爹,你就不打只和。如果秦桧怎么说,金人也不送你爹回来,你不打他,还能怎么办?你直呜呜在这里哭,算个什么?可高宗只是在那里拜祭,他小心地扯着衣服,不让自己的姿势太难受了,跪了一会儿,身后的大太监说道:“圣上止悲啊,如果二圣知道了圣上如此有伤龙体,他们也会难受的。”
高宗一听,就起来了,说道:“好吧,我们回去。”
再回到了殿内,这一回是进了寝宫,看到高宗一走到回廊,便满面笑了,他轻轻拭去了泪水,叫道:“我来了。”
哇地冲来了一群美女,看样子都是高宗的宠儿,她们轻轻叫着:“皇上,皇上,想死我了!”
都说是想死我了,一个个直扑皇上身上。
高宗满面是笑,说道:“是啊,我也想你们,便来看你们了。”
美女一个个来脱他的衣服,一个个抢着脱,脱一件再一件,最后一个不甘心,说道:“你们脱得,我脱不得?”竟把高宗身上的衣服脱光了,她们抱着高宗,像一群女人抱着一个孩子,抱着在地上来回走。
高宗闭眼,大笑,说道:“联特别喜欢你们这么闹,怕是联从小便未在那摇篮里睡的缘故吧。”
众美人齐声一喝,竟把皇上扔起来,再接住,这一招吓了唐逸一跳。他本以为她们要谋杀皇帝,谁知高宗竟是一边被丢向天空,一边高声喝好。几个美人玩得高兴,竟是再复把高宗丢起来,越丢越高。高宗越来声音越高地喝好,忽地一个美人接不住,高宗落在地毯上,高宗怒喝道:“来人啊,打她!”
来人扯着那个美人,便伏在地上打她屁股,叭叭打上三十板,打得皮开肉绽,高宗皇帝叫道:“她不想让我当皇帝,她想害死我!”
唐逸看高宗皇帝恼羞成怒,便心怪道:他让女人丢他,一丢跌在地上,便打女人,还说是女人想害他,看来他还是有一块心病。
打得完了,那美人被扶下去,高宗皇帝大叫道:“来啊,再来玩一玩!只是不要把朕丢与金狗!”
几个美人只好再打起精神陪他玩。玩得兴起,高宗皇帝大叫道:“我要你们叫我大帝,你叫我大宋大帝!”
那些美人??高声叫他,他直应着,脸上有光彩。
唐逸看高宗才知道他有些心病,一是怕父兄回来,他的皇位不保,便不起劲地伐金,再就是他怕手下臣子对他不忠,尤其怕有人说他不愿意伐金,是不想父兄回来。所以他总是疏远忠臣,重用奸臣。奸臣也会逢迎他,称他是大宋的开国皇帝,说他泥马渡江,是大宋的真命君主。久而久之,他也当自己是大宋的君主。特别是秦桧,上一份奏章,说他是开辟大宋新江山的真命主子,说自他泥马渡江以来,大宋无国等于有国,大宋无社稷等于再有了社稷,天下又复有大宋,赵姓祖宗得以血食,全凭他一人所为,称他是南宋开国皇帝。高宗也听了高兴,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他特命把秦桧的奏章发传下去,让各州郡观读,并献折上来。一时阿谀逢迎之言尽至,拍马之举齐集。各地又献祥瑞,又有吉兆,忙个不停。到了最后,高宗皇帝自己也信自己是开国君主了。
唐逸看他如此荒淫,心道:可叹,我必得教训教训你,要你知道,大宋子民也不可欺。你要用心对付金人还可,不然我就杀了你。
一想到自己可杀了宋高宗,他便心跳不已,忽地想到不如去太子宫里看一看,看一看太子如何,再决定是否动高宗。
× × ×
唐逸到了太子宫中,见到已是十几岁的太子坐在宫内,正听娄寅亮讲学,娄寅亮讲到唐韩愈《答李翊书》,正讲得心动神畅时。娄寅亮说道:“韩愈公能直陈要言,说明做人的三步,第一是执古人的法,一步不敢错。这并不是做人的极致。上就是‘非三代之书不敢观,非圣人之志不敢存,处若忘,行若遗,俨乎其若思,茫乎其若迷。’说的便是做君王的第一步。到了第二步,便能不泥古法,‘昭昭然白黑分矣。而务去之。乃徐有得也。’便说的是做君王的第二步,到了最后,才是‘用则施诸人,舍则传诸其徒,垂文而为后世法。如是者,其足亦乐乎?其无足乐也!”说的便是做君王的极致了,太子请好好细思。”
太子名伯琮,原是太祖世孙,高宗听信娄寅亮进言,命从伯字辈中取一子在宫中进养,及长,命为太子,此时已是十几岁了。高宗改其名玮,将养宫中,直至今日。
娄寅亮说道:“国难积深,太子要小心行事。要知道秦桧作恶多端,衢州盗贼起,他遣殿前司将官辛立前去捕盗,盗贼退走,捕来千余人,大都是民众,他做下此等事,上欺君王,下害民众,太子不可不知。”
太子大怒,说道:“这个老贼,他害岳飞在狱,如今又滥杀无辜,我恨不能立时便下他大狱!”
娄寅亮进言道:“太子不能再等了,要报与圣上知道,今晚上正逢辛立殿值,圣上一问,事必露馅,还怕不扳翻了老贼?”
太子一听,便是雀跃,叫道:“好计,好计!”
娄寅亮再一犹豫,说道:“只怕扳不倒他,老贼更对太子不利。”
太子叫道:“好啊,他有不利于我,有什么干系?我只要扳翻了老贼,便是天下大福!”
娄寅亮流泪道:“太子殿下,听说岳元帅在狱中受了大苦,那个莫其奇是一个恶人,用‘披麻带孝’的恶刑,害得岳元帅体无完肤。”
太子怪异,问道:“怎么叫‘披麻带孝’?”
娄寅亮不能尽言,只是流泪,再复哽咽道:“他拿麻袋片儿用热胶粘在岳元帅的身上,再用冷水一浇,扯下那麻袋片儿,一扯一层皮,岳元帅不堪其苦,大叫昏厥。这样几次,便如死去一般。他要岳元帅承认他要拥兵造反,岳元帅就是不认。他还是百般拷打岳元帅。”
太子流泪道:“可恨,可恨!”
娄寅亮说道:“坊间传言,莫须有害了岳飞,贪议和坏了秦桧。”
太子问道:“此话怎讲?”
娄寅亮说道:“就是说,他们拷打岳元帅时,岳元帅大义凛然,问他们自己何罪之有?他们答说:莫须有。就是说有可能有,也可能没有,有与没有,又有什么区别?”
太子拍案大怒,喝道:“太过罪恶,令人发指!”
娄寅亮见太子默默流泪,不由得劝他道:“太子小心,不要惹恼了皇上,要知道太子养在宫中几年,才做了皇子,如若皇上有了新皇子,他只有十几岁,能做得什么。如是真杀了高宗,要太子做皇上,有秦桧这样的奸臣,天下晚早坏了。太子你尚年幼,如今只好暗中对付他,要他知道天子不可污。”
太子听娄寅亮言,说道:“我如何对圣上讲?”
娄寅亮深思熟虑,说道:“太子只说是梦到许多的人在衢州,血污满身,来求圣上,太子立于侧,便行了,再问圣上有无此梦?”
太子道:“好,我便去。”
娄寅亮紧握太子手,说道:“保重!”
× × ×
太子来到清志阁,正看到高宗皇帝在看大宋版图。看到太子来了,忙叫道:“我儿,莫要请安了,来与我叙话。”要知道高宗这几年也屡起退位之心,多次要禅位太子,但太子力谏,方才罢议。他对待太子,真比亲子还亲。此时见到他来了,忽地起了高龄之人的垂爱之心,令太子坐下。太子看高宗正在看版图,便问道:“圣上总是看大宋版图,是不是圣心忧虑,忧大宋国运?”
高宗叹道:“有人道寡人不想灭金,只是你看,前有金人蒙古,后有吐蕃黑汗西夏,听说回鹘灭国,也只是旦夕间事。天下事,只是弹指一挥间啊。”
太子说道:“让父皇劳心江山大事了,只是孩儿不能帮父皇担忧,真是无用。”高宗大笑,指着太子,说道:“你早晚也得担忧,只是比我更累些罢了,大宋江山,得代代有人守才行。”
唐逸心里奇道:原来看他玩乐,真个是一昏君,此时听他言说,竟是一个明主,此事岂不怪哉?如是此时活佛在此,他一定得请教活佛。但他知道,此时只能听他父子两人谈说,看太子如何对高宗皇帝说知那秦桧杀人害狱的事。
只听得太子果然说:“我早就睡了,便忽地有了一梦,便惊醒了,梦中之事,着实不安,便来报与父皇听。”
高宗说道:“你是不是像我一般,又梦到了北上巡狩的二圣?”
原来徽宗钦宗两人被擒,直押去北方金人的五国城,下在枯井里,叫做坐井观天。高宗原也被押往北国,但中途得以逃脱,方才建都临安,再迁建康的。
太子说道:“不是,儿梦到了衢州有人,满身血污,说是秦桧遣殿前司辛立去滥捕盗贼,但盗捕不得,捕民千人,下在牢里,苦不堪言。儿臣便醒了,也不知道是真是假,特来报与父皇知道。”
高宗看着太子,心里明白,太子借梦来说,便是怕自己怪罪,也是怕了秦桧。一时心内惶愧,太子还怕秦桧,是不是自己给秦桧的权力太大了?但无奈只有秦桧能和议金国,不与他殊荣,再与谁殊荣?
高宗想想,恨秦桧此事不告知自己,他怒道:“殿前值司是谁?”
下面的小太监报说道:“正是辛立。”
高宗叫道:“传他进来,联有话要问他。”
第三章 春秋滥梦
辛立吓得直抖,也知大事不好。
高宗喝问道:“朕问你,你去衢州做什么?”
辛立支吾道:“我去捕贼。”
高宗厉声喝道:“贼没有,却拿下多少百姓?”
辛立一见龙颜大怒,更是害怕,叩头如捣蒜,说道:“没有百姓,只是盗贼,只是盗贼,是秦丞相派奴才去的。”
高宗更不是脸色了,问道:“你是秦丞相的奴才,还是寡人的奴才啊?”
辛立一听不是味,更是叩头,叫道:“奴才是皇上的奴才,不是秦丞相的奴才。”
高宗喝道:“你去衢州都做了什么?”
辛立知道瞒不住,便说道:“小人在衢州,看捕贼不得,便拿住上千百姓,把他们充做贼人。可是小人拿的都是边鄙村民,不干衢州大事的。”
高宗怒喝道:“押下大牢,给我叫秦桧来问话!”
太监喝令来人,禁卫一呼而至,将那个辛立拿下。太子说道:“此事是大事,秦丞相不报与父皇,一定是有他的诡计。他想瞒住父皇,从此天下大事都尽出相府。”
高宗怒道:“这个秦桧,我必得罢了他的官!”
高宗怒气不息,只是在地上来回踱步,恨意不已。太子在一边劝说,却哪里劝得住?只是一气地叫快传秦桧,快传秦桧!
× × ×
待得秦桧来了,却是气喘吁吁,平时皇上看秦桧,是怎么看怎么顺眼,此时怒目而视,令秦桧一看便感不对头。他陪笑道:“圣上这么晚了还操心国事,有什么事儿要圣上如此操心的,交与微臣去办就是了。”
高宗喝道:“秦桧,你知不知罪?”
秦桧一听大惊,跪下叩头,叫道:“圣上说微臣有罪,便是有罪,微臣知罪。只不知圣上说的是什么事儿?”
高宗更怒,喝道:“秦桧,你拿我当什么?你衢州有事,不来报我,竟派人去剿贼,杀民千余,以民为贼,你做下的好事!”
秦桧一听,便知衢州事发,再一看太子在一旁,究是孩子神气,那得意写在脸上呢。心道:原来是小孩子报了讯儿,惹得皇上生气了。他再跪倒,说道:“皇上,微臣体恤皇上,方才不敢向皇上启奏的,那几天我看皇上食不甘味,便知此事报不得。我有本章,天天在怀里揣着,怕皇上要问。但好在微臣早就派人去平了那贼。所派之人便是禁军司辛立。”
高宗怒道:“我知道是派了辛立,但你不报与我,便是欺君!”
秦桧大声道:“圣上,圣上,微臣不敢欺君哪,请圣上一览微臣的奏章,但知微臣苦心。”
唐逸心道:这个奸臣,他怎么能知道皇上问哪一件事?他做下的坏事太多了,皇上一问起,他便得慌了手脚。哪知道他竟是有备而来,随手从怀里便掏出奏章。
唐逸细看,竟是想笑。原来唐逸眼尖,他看得出来,秦桧的怀里有几个口袋,里面装着许多奏章。他忽地明白了,原来秦桧极有本事,他随时都准备对付皇上的问讯呢。
秦桧献上奏章,高宗看一看,真个是平剿衢州的奏章,心里的火气便去了不少。高宗伏案看一看,便问秦桧道:“辛立去了衢州剿贼,他平了贼吗?有无过失?”
秦桧奏道:“辛立剿贼,立下大功。但微臣不敢对圣上说,因为这里面有一个缘故。”
高宗问道:“是什么缘故?”
秦桧说道:“有人传言,说是辛立去时,拿民众当贼,抓来的人都是当地的鄙民,我不信,只得派人去查证。而且我也问讯了那牢里的贼人,看不出他们是不是贼,只看那样子,不像是贼头,要知道,衢州贼乱很众,拿不住贼头,便是隐患无穷。我要再派我儿秦熹去查看一番,方才再敢报与圣上。”
高宗听得眉头渐渐舒展,原来秦桧这么替皇上着想,他肯于像那个汉末的诸葛亮,愿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怎么能对他再责备呢?
高宗问他话时,声音便平和了许多,问道:“秦桧,你说辛立该治一个什么罪?”
秦桧侃侃道:“圣上,此事有两难,不知圣上是不是想过?”
高宗哦了一声,显是有些意外。秦桧时常会给他一些意外,这使得高宗离不开秦桧。
秦桧说道:“圣上有所不知,这事儿如是在朝上说出来,便对大宋有些影响。要说衢州贼变,有什么了不得?说出来有什么大碍?那是不可,要知道,如今金人边患,蒙古威胁,都是大事,朝中有人意志不坚,坏事要少说,好事要多报。所以自微臣为相以来,多是合了一句话:‘报喜不报忧’。圣上自己早就忧心忡忡,听得太监说,圣上天天对两帝灵牌,以泪洗面。微臣何敢再替圣上添忧?这一丁点儿小事,必得微臣去办,办得好了,便是一个结束。如果圣上哪一日问说,便禀报一声。若是圣上不问,此事便算是微臣处理的小事一桩,值得对谁一说?只说辛立办坏了此事,也是两难,听说那儿的贼本来就是民,如是官兵来了,便易服而耕,官兵退了,便再啸聚为盗。此等贼民,如何能剿?辛立去了,也是无奈,便平了贼,奏了一个凯旋,也算是报了捷。此事只能薄惩辛立,不能声张。找一个他错,治他一个不恭的罪,便算了事。”
高宗厉声道:“莫非他办事不力,也是小错吗?”
秦桧叹息一声,说道:“不是他错,而是我们错。我们大宋朝的错,不能再让人找出过错来了,如是有错失人都责我大宋朝。有哪一个赞过圣上辛劳勤旰,操心国事的?都是上言责备圣上,怪不战而迎二圣,怪意之中多是妄责,圣上怎么能当他们是一回事儿呢?此事不说,当是不给他口实。”
高宗皇帝听得明明白白,也当秦桧是一个大大忠臣。就是一旁的太子也糊涂了,父皇责备秦桧,怎么越说话越少,越说声儿越低了?看来秦桧是能说,但他责打岳飞,用严刑拷打,逼岳飞口供的事儿,就不说了吗?
他刚要说话,高宗皇帝看到了,扯了他一下。
太子不能说了,他知道父皇不要他说话。
唐逸十分佩服秦桧,乖乖,真个是乖儿子!他竟能几句话便把一件大事全都遮掩过去,弄得无一丝过失。就是唐逸,拜过了十一位师父,还有山中活佛指点,也决没有他这等本事。他这么一说,好像他欺君之罪竟是无一点了,反而是一个鞠躬尽瘁的大忠臣!唐逸恨不能对着秦桧一揖,真个服了,秦丞相!
但他也心底里更恨秦桧,看来此人是一个大奸臣,是百世不见的大奸!
高宗说道:“秦爱卿,你说得有理,只是此事着你处理了。”
秦桧一拜,说道:“微臣一定办好,不使圣上操心。但微臣还有一事,请圣上决断。”
高宗皇帝此时已有一点儿累了,他打哈欠,说道:“有什么事儿,你说好了。”
秦桧说道:“此事关系着江山社稷,关系着大宋生死存亡的大计,请圣上三思。”
高宗说道:“你说过,大金要杀了岳飞,才肯与我们议和,这事不好办啊,我们怎么能杀了岳飞?他是主战的大将,如是杀了他,大宋朝的将士岂不心寒?”
秦桧说道:“微臣也知道此事不可办。但如今是江山社稷与一个岳飞,不知道圣上能不能料得出孰轻孰重?”
高宗道:“你说来听听。”
秦桧道:“自圣上泥马渡江归来,万众一心,人人目圣上,希图圣上光复河山,再复强宋。可圣上也知,此一时,彼一时也。大宋不再是从前的强宋了,就是比起一些小国来,也强不到哪里。再说当时金人劫宋,大宋被洗劫一空。无论圣上还是微臣都看得明白,只能休养生息,方才以再复大宋的强盛。可圣上不做什么大事,天下哗然,圣上威不立,怎么能社稷永年?”
高宗看来对于社稷永年这一件事比对他事更是关心,他问道:“依你说,该怎么办?”
秦桧说道:“天下太平,也得征战,便是要集万众心,凝国策力。所以有太祖伐夷,太宗讨西夏,由此圣帝留名,千载百世。如今圣上回来已是三四年,江山初具,大事不办,天下人怎么能归心?”
高宗道:“我每一日做许多事,也关心民众疾苦,也管得江山大事,比起父皇与兄皇来,是辛苦不少,怎么能说我不是明君?”
秦桧此时再也不跪着了,原来是高宗嫌他跪着说话费事,便用手挥着,叫他起来说话。此时的秦桧更是意气激昂,侃侃朗言:“江山有明君,时时有大事,便是管治天下的诀窍。让天下臣民知道,圣上有大事在操劳着呢,他一心关注此大事,别的事并不在意。那样天下臣民还有什么不服圣上的呢?”
高宗说道:“秦桧,你直说吧,朕要操劳哪一件大事?”
秦桧道:“有哪一件大事比迎请二圣回京的事儿更大?”
高宗霍地起身,说道:“秦桧,朕不是不与金人讲和,也不是不盼二圣还京,只是你也知道,去了多次使者,哪一次得允准二圣回京?他们想拿二圣来威胁朕,朕就怕他们吗?”
秦桧一叹,说道:“圣上,不上此意,就是此时你求他们放还二圣,他们也不肯,听说二圣在北地受尽了非人之苦,我在北国时,就见到了二圣在井内观天……”
正说着,忽地秦桧就跪在地上,叫道:“二圣啊!”
他跪得突然,令唐逸与高宗一样,都吓一跳,高宗也忙掩面,急急催泪,无奈泪水不那么听话,便流不出来。
秦桧再改面色,说道:“迎请二圣已是不可,但为什么不请金人放还我太后?要知道,皇上要以仁义礼孝治天下,迎回了太后,也是一样啊。”
高宗忽地满面光彩,他扯着秦桧的手,说道:“你说得是真话?你说真能迎回太后?”
秦桧沉吟道:“此事难为,但也尚有可为,只不知道圣上愿意不愿意做?”
高宗仰脸向天,真是泪水长流,他说道:“母后回銮,是我日夜盼望的大事,我怎么不愿意做?你说,除了要我死,怎么做我都肯。”
秦桧斩钉截铁般道:“只有一条,就是杀了岳飞!”
殿上无话。
唐逸也有些惧怕,原来一切生生死死的阴谋诡计都来自金銮殿上啊。
殿上的人都不说话,太子也不敢看秦桧,他怕了,没有娄寅亮,他不光说不过秦桧,他还怕秦桧。看来一说一个道道儿的秦桧如妖如鬼,真让他骇怕。
整个大殿只有秦桧一人的声音在响:“要想成大事,必得有大气魄。如今是舍不舍得一个岳飞的事儿了。圣上要太后回銮,便可以此事振奋民心军心,大整天下,重拾金瓯,此是关键时刻。要通和金人,以此事做三年五年,再整江南米粟,重整吏治,修兵备,齐库仓,如能成天下强国,金人必会不战而胜!如今你如是出兵,真个依了圣上所言,你会前门赶出狼,后门来了虎。黑汗会图你,西夏会图你,辽也会图你,就是大理也不能保他永远没有异心。就算他没有异心,还有一事,如果人人欺你,他还会对你年年来贡岁岁来朝?凭我大宋国力,如今如是与金人全面开战,也能胜利,只是到了胜利时,也保不得江南水绣河山再属何人了。西夏诸国最是可怕,他们从长江沿水而下,一鼓作气便可攻至我大宋。如果几国齐至,我们如何能防?”
高宗瞪眼看着秦桧,像他就是祸水。
秦桧说道:“如今我们的危险不在北边,而在西南,如果丢了北鄙一城一地,大宋仍存。如是给几国沿水而下,我们怎么应付?圣上想过没有?对付北人,应是只喊不动,对付西南,而是动辄出兵?”
高宗不明白秦桧的话,说道:“秦爱卿,金人是我仇敌,夺我国,丧我父,我不与他战,而与西南几国斗,却是为何?”
秦桧长叹,说道:“不为别的,只为了保住大宋江山。北鄙不能不动,但有一个好计,就是助那蒙古,要他强大,如果蒙古强大了,金自然不是他的对手。”
唐逸在帷帐后,也知他是胡说,恨道:蒙古强大了你就不受敌吗?
高宗也不算傻,他说道:“蒙古强大了,对我有什么好处?”
秦桧道:“要他灭了金人,那是最好。我听说金灭了辽,再夺了我大宋,都是失策。依微臣看来,金灭亡必不远了。他们的失策一,是灭了辽,让辽国的天祚帝逃走了……”
高宗咦了一声,说道:“天祚帝不是死了吗?怎么说他是逃了?”
秦桧冷笑道:“说是他死了,但只是一个将军提着他的头来献,而且那个将军你知道是谁吗?他叫乌尔忽,是大辽的一个勇将,他历来为大辽作战,功勋累积,怎么会杀了天祚帝去降金?这明明是一步暗棋啊。”
高宗听得入神,拍手道:“对,对,是一步暗棋。”
秦桧再说道:“大辽被灭,只是上京城人走城空,连金银都得不到几车。说是天祚帝的儿女都死在城里,但天祚帝要不死,他的儿女怎么会死?说不定也是有诈。辽的金银财宝不入金国,金人怎么能算灭了辽?故我看,大患在后呢。再说他另一失策,如是他得了天下,便匆匆选一个赵姓之人立为帝,说他就是大宋太祖的后代,不是做了他的金人天下?可他们不做,偏立一个张邦昌,再弄一个刘豫,两个都是臭名昭著的家伙,怎么能立得住?所以圣上得了大宋天下,还可说是金人的失算哪。金人鼠目寸光,夺了金银便往家赶。听说金人番兵天天急着赶回家,说道夺来的好东西得拿回去给家人看。到了后来,兀朱不回家都不行了,天天有许多的逃兵。这样的国家有什么可虑?”
高宗说道:“你说,他们会把太后送回来吗?”
秦桧眼睛瞪得圆圆:“送不送回来有什么要紧?我们只是做此事,天天做,日日做,圣上要拿二圣做文章,做天下文章,天下人心归一,我们大宋才有希望!”
高宗皇帝听得动神,他心里想着秦桧的话,竟有许多的主意像是自己心里本来有但说不出来的,他很兴奋,说道:“对啊,我们就拿太后归銮的事大做文章。朕先下省己诏,再杀岳飞……只是不杀岳飞,行不行?”
秦桧说道:“每年我们向金人献银五十万两,库房为之一空。此时我们只拿两事做条件,跟他们议和,他们不要那五十万两银子,能迎请太后归銮,两事如做,我们就……只好舍弃岳元帅了。”
高宗叹气,说道:“朕也知道,他想战,战是联日思夜想的,干他何事?”
秦桧厉声道:“将来有一日,如果因为有议和的大臣而误了国策的话,就请圣上诛杀秦桧,以谢天下臣民!”
高宗流泪了,说道:“秦爱卿,你真个是朕的忠臣啊。”
秦桧忽地跪下了,请罪道:“微臣有一请,请圣上明日下诏,降微臣的级,罚微臣的俸。”
这一句话把唐逸也弄糊涂了,秦桧说的话,高宗皇帝句句听从,还降什么级啊?只听得高宗皇帝惊讶道:“这是怎么说?”
秦桧道:“朝中之人,必有知此事者,知道的人也知是秦桧派的辛立去平叛,此事做得不好,怎么面对朝臣?微臣想过了,不如圣上以此建威,将我一并与辛立治罪,便体圣怀英明!”
高宗有些不舍,说道:“那事就算了吧!”
秦桧叫道:“圣上,圣上,不得不如此,你就如此做好了!”他泪流满面,叫高宗与太子都是看在眼里,觉得他真个是大大的忠臣。
高宗皇帝说道:“既是如此,朕就下令,诏降你两级便了。”
秦桧说道:“圣上,此事还得明日上殿,面对众大臣,圣上治微臣的罪,着他们不敢再有疏忽,知道圣上睿智,不得玩忽职守。”
高宗此时事事都听秦桧的,说道:“好,就依卿所奏,明日再议便了。”
× × ×
秦桧走出了宫,他的步子有些累,但腰挺得很直,一直走出去了。
高宗皇帝说道:“我怎么看不到秦爱卿的背影了呢?真个奇怪,我与大臣议事,总是很累,与秦爱卿说话,说得很是畅快,你说那是为什么?”
他是问太子,还是问他自己?
摇头而笑,高宗的心里轻松不少。
第四章 渺渺忠魂
唐逸此时才知,山中活佛要他来江南找皇上,要他只是惩罚秦桧,并不要他杀秦桧,他此时才知,秦桧有这等本事,能在言辞语色间观察人,说服人,能把他的道理说得似是而非,似非而是,说得皇上也动心,一心听他。
唐逸看皇上也累了,直走向后宫,唐逸闪身出来,心道:我得去大理寺看看,看看岳元帅怎么样。秦桧要杀岳飞,此志已决,我决不能让他杀了岳飞,这是我来建康能办成的大事。我带着岳元帅离开建康,也算对得住山中活佛了。
他飞身上了屋脊,一直到了大理寺,白天早就看好的,此时去看那监狱,只见那十二个字的监牢原是“信义仁礼智诚忠孝悌恭俭让”,他趴在房脊看下面,只见十几队兵来来去去,只在“恭俭让”三排牢房前后走来走去,便知道那里面关的一定是岳飞。
他下去了,看着那牢房前,忽地闪身一过,那一队兵正在来去巡逻,忽地眼前一闪黑影,叫道:“有人!”
再一看,身前身后的人都叫骂道:“见了鬼,哪里有人?!”打他几下,不敢还声,知道是看错了。
唐逸飞身进了牢,忽地听到有人说道:“岳飞关在这里,别人也不知道,有什么打紧?”
唐逸一看,他心里一愣,那两人一看便知道是双修门的,他是夫妻两人,都是俊眉美目,只是女的有些不悦,男人尽量奉迎。男人扯着女人的手,说道:“趁着没人,我们先练练双修吧。”
女的低声说道:“师父他们去了蜀中,不久就会回来了,知道我们做了此事,一定会罚我们的。”
男人轻声说道:“不要紧,不等师父回来了,岳飞早就死了,我也就对得起伯父一回,帮他一次,他自小便养我,我怎能不答应他?”
原来这男人是莫其奇的侄子莫松,女人正是他的妻子百姿,两人都是双修门的弟子。
唐逸也不再听他们说什么,只见他们脚相抵,手相对,做那双修功夫了。唐逸也是双修弟子,便知道到了一刻时辰,两人再也无视无听,只是用在功夫上了。他便偷偷进去,看看那“让”字牢里一间间都是空的,只有中间一间里有人。那里有三个人,一个就是岳飞,他正坐在那里,身后站着张宪与岳云。
唐逸身子一闪,手一拧,那监牢铁条便掰开了,他闪进去。真个是岳大元帅,看着一个人身进来,竟不吐一声。张宪与岳云也看着他。
唐逸一拜,说道:“岳元帅,小民是成都府的唐逸。”
岳飞看着他,笑一笑,说道:“蜀中之人,距此也远。不知道你来狱里何干?”
唐逸拜道:“岳元帅,你受苦了。”看着岳元帅的身上无一好处,都是血溃斑斑,而且他坐着时,虎将浓眉紧皱,显是很难受。唐逸说道:“小民来是奉山中活佛之命,特来解救元帅的。”
岳飞笑一笑,说道:“山中活佛,我知道他。”
此时唐逸忽地醒悟,或许岳飞是世上唯一见过山中活佛的人,何不向他问一问山中活佛?
他脸上的神色被岳飞一下子看中,笑道:“我也没看过他,只是听过他说话,偶有一次机缘,我听得活佛教诲,是一首偈,对我身世来说的。那首偈说的是:‘岁底不足,提防天哭,奉下两点,将人荼毒。老柑腾挪,缠人奈何?切些把舵,留意风波!’如今将近岁底,只要天降大雨,怕对我没什么好处。奉下两点一句,说的是秦桧一心要害我,他要议和,我是眼中钉,肉中刺,定会杀我,但后面四句,便不知道什么意思了,可能说的是秦桧早晚会在狱里害死我。”
唐逸道:“岳元帅,从来都是那一句古语,说是‘君不正,则臣投外国’。如今高宗皇帝要杀你,你还被秦桧害,不如我带你出狱,回到西南,再图后举。”
岳飞笑说道:“小兄弟,你说错了,我虽说比你只是年长几岁,可世事不易,竟将大任降于我,使我做大宋的兵马大元帅、太子少保。高宗皇帝是见过的,他也艰难,凡事拮据,无法施展抱负,还空谈什么兴国?我自十几岁从军,千征百战,知道金人不易攻,天下不易得,失城不易收,人心不易结。怎么能胜,唯有振我兵威,丧金人胆,方才有我大宋强盛。可你知道,大宋怕金人再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若当初汴京不破,二帝不被俘,大宋今日,决非如此!细思起来,都是文武百官以至于百姓平民,多是怕死贪生之徒。临死不能死,唯有委屈求全,做猪狗牛马也活着。我不能走,要做一个不怕死的人!”
张宪与岳云在岳飞身后,也是一齐说道:“父亲不走,我们也不走!”
岳飞说道:“你是热血之人,敢来劫狱,祓活佛所看重,定不是平常之人。我与两子都是军人,多谢你真个热血。”
岳飞竟要起来,对着唐逸一拜。唐逸哪里敢让他拜,手一伸,竟是止住了他,使得岳飞在空中不能跪下。
岳飞佩服,说道:“小兄弟小小年纪,便有如此本事,真个是大宋的福气,依我看,你的武功该是当世俊杰。只不知道你的师父是谁?能否见告?”
唐逸心里一热,便说出了他的十位师父,说出了活佛的“安天大计”,岳飞击掌叹道:“天意啊,天意!”
唐逸请问,岳飞方道:“我在北攻金,时时怕大宋南方出事,那时若是知道有你,有一个‘安天大计’,我怎么会在朱仙镇那么犹豫不前?我怎么会让兀朱两次逃走?皆是我想以弱金为目的,要杀他,岂不是使大宋更难?如今不怕了,你看。”
岳飞趔趄起身,上前来,就着狱灯,在地上画,只须臾画就一幅图,便是唐逸从十大掌门那里看到的图。
图中的国中国方才是大宋,周遭都是敌国,只有大理是亲附。
岳飞道:“天下大势,在我心中。我只想着,辽被灭,只是假想,早晚他必会再复,如果复国,或是黑汗或是回鹘或是蒙,总有一国被灭,或许是几国被灭。更可虑者吐蕃等国,都可从成都府寻路顺长江而下,直逼建康。当初我不愿迁都建康,便是此意。建康临江,无法避得敌攻。如是他几国顺水而下,必会灭了大宋。”
不只唐逸,就是岳云张宪两人盯着那图看,也似从那图中看到血腥,看到大宋风雨飘摇的争战。岳飞再道:“若活佛有心,我想他会要公子在成都府临险据守,阻拦几国兵下吧?”
唐逸忽地更是佩服岳飞,看他人在狱中,运筹帷幄,眼光如炬,真个是天下奇才。他只是在北方征战,便知天下大势。看来秦桧只是一只苍蝇,要与岳飞相比,真个天上地下。
岳飞道:“不知道公子能不能告我,你如何操持城防,如何制约六国,如何保得成都不?”
岳飞当唐逸是兵家,如此一问,唐逸十分困窘,他说道:“岳元帅误会了,我只是一个毒人。”
岳飞没听明白他的话意,只是一双炯目,直逼视他。唐逸顺手拿起狱桌上的一盆菊,看来狱官也待岳飞不错,竟能拿来菊花让他赏玩。唐逸说道:“你看!”
他手一捏,那菊盆便碎,菊花也枯萎了。张宪叫道:“别动,那是父亲最喜欢的菊花!”
但岳飞止住了他,忽地扬头狂笑,说道:“对啊,我用兵千日,不知此一支兵是奇兵!活佛胜我百倍,我佩服他了!”
张宪拜道:“父帅,不知道唐公子所说何意,竟令父帅如此振奋?”
岳飞喟叹道:“天下人物,皆是怕死。就是那各国元戎,也无例外。如是唐公子一出手,怕不抵得百万精兵?”
岳云在一旁久不吐声,忽地说道:“父帅,如唐公子说,我们争战百场,就不如一毒吗?”
岳飞喟叹道:“不错,昔日有红线盗盒,止百万兵战。说来也是可怜,天下争战,满足的不过是几个人的私欲。如是那几个人能控制自己,哪里来的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自从师学艺,师父便教我,习文是时时用的,习武是以备不时之需。我记住了,但不时之需成了天天的家常便饭时,天下百姓哪来安康?国家哪来的富强?如能以一毒杀人,止住天下万民争战,自是大大积德了。唐公子,我看你年纪也不大,此事大成,你能造福大宋天下,造福吐蕃六十万民众,胜岳飞百倍,我拜你一拜!”
唐逸说道:“岳元帅,不要多礼。我被活佛求做此事,还不愿意,此时听得元帅一说,像是我唐逸还有用处。今后一定勉力而做。”
岳飞看定唐逸,说道:“岂止是有用,而是天下得失,万民祸福,全在一人。你如做好了此事,造福天下了。”
张宪哼一声,说道:“那么说,他就是万民景仰的人了,不过我看父帅过街,人人皆注目,除了那些恶民外,哪一个不焚香礼拜,以为神祇?他算什么?”
岳飞看着唐逸,唐逸反是微微一笑,说道:“张将军说得对,我只能是默默无闻的一个人,不如元帅,光烁古今,名扬天下。”
岳飞叹道:“唐公子,休怪我说,天下事也算公平。我岳飞如今要死在狱中,今后会有一天,太子登基,天下大赦,便会修庙封神,岳飞再复是忠义公一类。那就不是给我看的,而是给后人做用处的,用处只是我宁死也不叛朝廷。”
唐逸看岳飞竟是把后事看得明明白白,不由问道:“既是元帅看得如此通透,何不一走了之?”
岳飞仰头大笑,笑毕方说:“唐公子,我求仁得仁,有何憾焉?唐公子能行大道,但不能传名于后世,你能活得风风流流,快快乐乐,天下君王最大,但他也畏惧公子。梦里醒时都惦念着公子,怕公子毒没他的性命,毒没了他的大好河山。能令人君如此,公子此生足矣!”
唐逸听得岳飞一说,大是开怀,心道:原来活佛教我来救岳飞,却也是为我好。至少我听得岳元帅一席话,解我心下疑团。但我没杀了秦桧,也没救了岳元帅,更没警告高宗皇帝,此事是不是做得不好?再说,我虽说是有大任,但总是得有女人,此事岳元帅怎么说?他是不是当我是一个恶人?
好久唐逸方道:“岳元帅有所不知,我中了毒,被毒成废人,是活佛要我做此事,完此‘安天大计’的,为此我十一位师父都自残退隐,以激励我大志。‘安天大计’我一定会做好。但我被毒,时时需从女色自解,在元帅看来,我是不是一个浪子恶人?”
岳飞看看唐逸,唐逸的目光中有一种求教的渴望,他说道:“唐公子,恕我直言,我自小便不愿吃苦,在庄中凡事家母要我先为庄丁表率,由此我便不解。家母在我背上刺字,刺的是‘精忠报国’,要我就是一心吃苦,做下大事。我一生便得做一个正直的人。唐公子生在世家,长于巨富,自小便耳濡目染豪绅家世,就是享乐,有何不可?如今大宋元帅里,有一老帅韩世忠,他挟妓游玩,百乐不禁,但他是我最佩服的一个人。公子如救得天下苍生,此事还只是公子不得已而为之,有什么不妥?想当年有绝缨之会,那是醉后之行,武人生死不惧,自能放浪情怀。要不是有明君,不是再得枉死一人?我劝公子,只念大事,不惜小节,这或是你最好的法子。再说,你行毒使奸,便是本色,怎么能堂堂正正,对着各国的君王说,我要毒你,他有千军万马,有宫人守卫,你怎么毒得倒他?”
唐逸看着岳飞,一时语塞,似有许多的话要说,但他却再也说不出来。忽地心下想道:我有十一位师父,他们或是名门正派的掌门,或是邪恶门派豪雄,但哪一个也不如岳飞。他只是一席话,便说得我一生一世也不能忘怀,我只是坐在他眼前,便觉得时光如千百年般流逝。像他这神人怎么能死?我一定不要他死!
唐逸忽地说道:“岳元帅,你是不是怕我只能带走你一人,不能带两位将军?我有法子,把牢里的人都毒倒,我们再走。如是元帅不放心,我再回来救他们也可。”
岳飞笑笑,说道:“大宋一输,便输在无人一死!从前有李若水,死在金人眼前,令金人几年不敢再提我贡银。我如今再死,金人不敢小看我大宋,大宋除了岳飞外,有韩世忠,有张所,有刘琦,还有许多义士。像唐公子一般的江湖人物,哪一个不是义胆侠心?我死怕什么?何况只是秦桧要杀我,我再逃,就是不忠。”
唐逸说道:“我方才从宫中来,听得秦桧与皇上秘议,要杀你与金人议和。说是杀了你,一可让太后回銮,二可让金人兔了今年的贡银。”
岳飞大笑,说道:“死了一个岳飞,能活着回来太后,再免了五十万两银贡,有什么不好?五十万两,圣上得在各地征多少赋税,方才能得?如是免了此赋,天下会尽是饱人。”
唐逸忽听得有人声,原来他的听力最奇,此时已听得那两个双修夫妻正在收功,要起来巡监了。他轻声道:“有人要来了,我躲一躲。”
× × ×
那两人到了监外,那百姿说道:“岳元帅,你有什么要的,尽管一说。”
岳飞说道:“我没什么要的了,你们可以退下。”
莫松道:“岳元帅,我们素来敬重你的为人,这一次来,我的大伯是莫大人,我不报他,无亲无情。”
岳飞笑一笑道:“只是做此一次,又是何妨?”
张宪却忍不住,怒喝道:“莫其奇是恶人,他要你死,你也随他去死!?”
莫松低声道:“对不起张将军,我做错了事,我一生对不起将军!”
张宪正欲再骂,岳飞喝一声:“住口!”
张宪不再吐声。
莫松也知理亏,低声道:“岳元帅珍重,我夫妻告退!”
× × ×
待得他两人走了,岳飞回头对唐逸道:“唐公子,你也该走了。”
唐逸说道:“岳元帅,你能否再告我,你要不要离开牢狱?”
岳飞叹道:“唐公子,虽有风波,岳飞不惧,此生把性命全交与大宋与君王。”
唐逸对着岳飞再拜,怎地他明白了,活佛要他赶来救岳飞,并不是要他真救岳飞,而是要他来听岳飞的一番教诲的。如果岳飞能告诉他“安天大计”必行,要他做好此事,唐逸更会在意岳飞的吩咐。
岳飞说道:“岳飞无能,天下大事,怕得托付公子了,就是金人有异,公子也得奔援,千万拜托!”
唐逸敬受教。
岳飞再道:“当初我从朱仙镇班师,路边跪满人山人海,百姓哭送,扯马挽留我,要我留下来杀金人,我若一走,他们当再受荼毒。可我不能,如公子有心,当记着这些百姓,异日救助他们。”
唐逸跪拜受教,答应岳元帅,异日金人逞肆,定当去救北疆。
岳飞大笑,说道:“唐公子,岳飞能识得你这样一个义人,是岳飞一生幸事,岳飞愿与公子结为兄弟,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唐逸大喜,想不到自己能与当代英雄岳飞结拜成兄弟,不由得大是惶恐,他惴惴道:“岳元帅,你是英雄,我只是一介浪子,怎么能与你结拜?”
岳飞说道:“我营中的将军,与我都是结拜兄弟,你怎么不能?你更比岳飞强上百倍,莫非公子不愿与岳飞结拜?”
唐逸大喜,说道:“好,我与元帅结拜。”
当下叙了年齿,岳飞三十八岁居长,唐逸二十岁居末,两人跪下,誓曰:“为保大宋,就是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誓罢两人对叩,道声兄弟,张宪与岳云都来拜唐叔。
唐逸年纪本来比岳云张宪也差不许多,此时忽地做了他们的叔叔,也有些尴尬。岳飞正色道:“我与唐叔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也许我们一死,天下苟安,全赖唐叔,此须得敬他。”
张宪是一猛将,对着唐逸一揖,说道:“唐叔,保重!”
岳云是将门虎子,此时更是嘻嘻一笑,说道:“唐叔,保重啊!”
忽地有人叫道:“狱官查狱来了!”
× × ×
唐逸闪在狱墙边,看狱官倪完进来,对着岳元帅深深一揖,说道:“岳元帅安好?”
岳飞对他也一揖,笑说道:“倪大人好!”
倪完苦笑,说道:“要不是岳元帅在,我早就滚了,这官做不做都罢。”
忽地他看到了岳云身后的唐逸,只看一眼,也不作声,岳飞说道:“此事要劳大人了,他来狱看我,是我的一个兄弟,请大人带他出去,好不好?”
倪完说道:“好,好!”
忽地有人叫道:“莫大人到!”
一时人皆失声,那个大理卿莫其奇来了,定是没有好事。
第五章 六魄皈依
莫其奇带了一大队人马来,叫道:“守住所有要道,我要查一下狱中,看有无闲杂人等!”
莫松听得叫声,知道是伯父来了,便上去行礼道:“伯父,这里没有外人。”
莫其奇不理他,只叫兵丁都守住“让”字牢门,再也不放一只鸟儿出去。原来他听说了,牢官倪完放闲杂人等入狱探监,恐怕走失了岳飞,便来此查看。
莫其奇到了牢前,叫道:“岳元帅,你好啊?”
岳飞鄙视他,笑笑道:“莫大人奸不够奸,狠不够狠,只是追随秦桧,怕也没什么造化。”
莫其奇亲自动刑给岳飞,弄那“披麻戴孝”,折磨得岳飞死去活来,岳飞仍是不肯招供,不承认有欺君之罪。莫其奇恨之入骨,恨岳飞不能给他升迁的机会,他冷冷道:“岳元帅,狱中军马,实是太少,不够元帅施展才华,我早早晚晚再带一些人来,让元帅看看好了。”
岳飞说道:“莫其奇,我想,史书来日书写你,只是一个小丑角色,不像秦桧奸也奸得大恶,狠也狠得实在,杀衢州平民千数充贼,拿兵马大元帅当罪人,自己还做奸欺君,天下恶人,莫过秦桧了。说起秦桧的奸恶来,岳飞着实佩服!”
莫其奇不顾岳飞的嫌恶,竟是奸笑声声,拍手说道:“好啊,好啊,下官与岳元帅实在同感,看千秋万代,有如秦丞相者,实无一人。自从我高宗圣上泥马渡江,到了建康定都,万民乐业,也只是短短三四载,秦相功业,实不可没。你知道不知道,当初金人要立张邦昌,是秦相当时新科状元,力主立赵姓圣上,为保我大宋血胤不致再失,社稷仍为大宋社稷啊。后来秦相带三十几人联名上奏章,就是一心力主保大宋,那时功业,便超过别人。后来圣上泥马过江,开创基业,天下事业,无不功在秦相,对于大宋此时怕不要兵战,只要休养生息,方为要务。你岳飞不识时务,竟是力主一战。你知道不知道,古人早就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你岳飞功成了,你手下的将军死多了,你手下死了多少兵丁?金人还是金人,你灭得了他国么?就算你灭了金,还能再去灭黑汗,灭西夏,灭回鹘,灭辽,灭吐蕃,能一统中原?像你这种野心勃勃的人,早晚必会成为大宋的叛臣,所以圣上英明,对你也不放心,一连用十二道金牌,把你追回。下你在大狱,要治你的罪!”
岳飞说道:“莫其奇,我问你我何罪之有?你说一个莫须有,真个叫我愤恨天下由此再得一个托辞,叫做莫须有,这是你莫其奇的狗屁理!”
莫其奇大乐,说道:“说我莫其奇有学问,由此可见一斑,听说圣上问及秦相……”
他还对天一揖,以示对高宗皇帝的尊敬,他再说:“这是什么意思?秦相一解释,我高宗圣上竟是有些微笑意。足见对我莫某的赏识啊。”
岳飞冷笑,看他竟不以奸邪为耻,反是津津乐道,真有些不知人世间有耻辱二字。看莫其奇如此,便知道秦桧更是何人了。
张宪厉声喝道:“英其奇,你滚吧!”
岳云也挡在前面,欲驱他出门。莫其奇笑道:“岳飞拥兵自重,皆因有你等自大狂热的将军,张宪岳云,你等只是一些小人,怎么要蛊惑岳飞叛朝?”
张宪怒道:“英其奇,你休胡说,父帅得了诏令,便赶回建康,怎么说是有反叛之心?”
莫其奇道:“期廷三令五申,便算是过份。你岳飞得了多少道诏令?一共是十二道金牌,调你岳飞大军回境你不动,只是等待,观望,不是想拥兵自重是什么?”
岳云道:“你胡说!十二道金牌是一道跟着一道,父帅哪里来得及调兵,一日五六道金牌,怎么来得及?”
莫其奇摇头晃脑:“怎么来不及?听说你去朱仙镇赶追金兵,一日夜七百里,好生快捷,那时你怎么来得及?你若是真有退兵诚意,也该一日七百里赶回建康。要知道,圣上一连十二道金牌,那不是小事啊。”
岳飞沉声道:“莫大人,岳飞赶回建康,不须那么急行军,怕惊了百姓。”
莫其奇说道:“三十万大军在手,圣上一想你拥兵自重这几个字,睡得着吗?吃得好吗?玩得稳吗?岳飞,你只承认你拥兵自重,颇有反心,我便放过你。”
岳飞昂然道:“莫大人,你莫操心了,你还是操心你自己对秦桧如何交待吧?今天你再来,不知道准备了什么刑罚?”
莫其奇说道:“哪里,哪里,我没什么事儿,特来看看岳元帅。”
蓦地,他看到了岳飞身后的唐逸,虽说唐逸只是隐在暗中,但他久久面对着岳飞,便看得见唐逸。他问道:“喂,你是谁?为什么站在岳飞身后?”
唐逸正欲发作,忽见岳飞的身子一抖。他蓦地明白了,岳飞不愿背上造反背主的名声,不然他在朱仙镇早就听从手下将军的,一直打到黄龙府去了,直捣金人的老巢。但他不那么做,必有他的苦心。此时自己要是被人识破,只怕岳元帅会被再诬。
他正欲说话,忽地莫松一揖,说道:“伯父,此人是侄儿找来的,他的功夫不差。”
原来莫松一看唐逸面对着莫其奇那架势,便知道他功夫不差,而且他是来探监来的。看岳飞那神态,明明是怕被莫其奇知道了此人身份。如果是岳飞要逃走,这人怎么也会与他夫妻一斗,此时他站在岳飞身后,那手势是正对着自己。
莫松自忖,如是与他动手,莫其奇定是一死。无论是岳飞或是张宪或是岳云都会一击毙命。自己夫妻也许会赢了那人。但那有什么用?他头脑里一闪念,便说出此话。
本来莫其奇对唐逸满是戒心,但一听得莫松说,便大声豪气道:“他叫什么名字啊?”
唐逸一闪身子,来到岳飞身前,一揖道:“莫大人,小人名叫逸人。”
莫其奇道:“好,你替我好好看着岳飞,我必有封赏于你。”
唐逸笑说道:“谢大人。”
莫其奇看看无事,便说道:“好了,我们走吧。”
唐逸看看倪完,再看看莫松,就听得莫松说道:“逸人,你也同大人一齐出去。”
唐逸只好答应,他回头望着岳飞,一时万语千言,尽是哽在喉头,如有闲暇,他真的会与岳飞促膝而谈。他一生读书不少,也学了一些古里古怪的本事,但与岳飞一席谈,让他开窍太多了。
岳飞大声道:“故人入我梦,明我长相忆。恐非平生魂,路远不可测。”
唐逸心道:“他是让我走呢,借杜甫《梦李白》一首来说我。”
岳飞再吟道:“魂来枫林青,魂返关塞黑。”
唐逸心道:他是借此诗劝我赶快回去呢。
莫其奇冷笑道:“岳元帅真个文武全才啊。”
岳飞却不理他,只是放声吟诵:“君今在罗网,何以有羽翼?”
唐逸知道,岳飞劝他,不能在京都做下恶事,赶快回去顾大事要紧。
岳飞再诵道:“落月满屋梁,犹豫疑照色。水深波浪阔,无使蛟龙得。”
唐逸的眼中有泪:岳元帅啊,岳……大哥,你在牢中,还一心顾我,我要不做好那“安天大计”,便枉做大宋人了!
岳飞诵得高兴,便起身而舞,那舞是剑舞,虽说手中无剑,但那气势也足以壮威,更令奸人胆惧。
岳飞诵道:
“浮云终日行,
游子久不至。
三夜频梦君,
情深见君意。
告归常局促,
苦道来不易。”
唐逸的眼泪几乎下来了,莫松也看出了他的情绪,就用身子掩住他,不使莫其奇看到。唐逸心里愤恨,恨不能把天下奸人一并除尽,想岳飞这样的英雄,一时豪杰,哪里去寻第二个来?偏偏秦桧奸党,一心铲除他,非欲杀死他而后快。这样的奸党横行,乱世罔治,究竟何时能了?但再一想,自己是唐逸,如果这昏暗人世得自一荡平生,可以抑权奸,杀邪恶,清天下,不由得满身都是豪气。
岳飞再吟道:
“江湖多风波,
舟楫恐失坠。
出门搔白首,
若负平生志。
冠盖满京华,
斯人独憔悴。”
唐逸的泪水已流,听得莫松轻声一喝:“要再哭起来,都是一死!”
这里是大理的狱牢内,有几百精兵在门前守卫,更有无数高手掩在暗处,只为看守岳飞父子三人。若他唐逸被发现,岳飞必是不保。莫其奇是一个很奸诈的人,他会不会利用这个机会,乘机搏杀岳飞?而后高宗皇上如问,他定会答是有奸党来救岳飞,匆忙中岳飞被杀,那时他既是完了秦桧的心愿,也能再迁高官。
唐逸也知道莫松的话对,但他的泪水忍不住,只是流泪。岳飞再复高啸,诵道:
“孰云网恢恢,
将老身反累。
千秋万岁名,
寂寞身后事。”
岳飞诵完,张宪与岳云再大声道:“千秋万岁名,寂寞身后事!”
莫其奇冷笑,说道:“岳飞,你是有名,你将来会有一座岳王庙,只是你三十八九岁,便得一死。一想到此,我真个为你难过。”
岳飞轻声一笑,说道:“莫大人,你以为我送的是你吗?”
莫其奇正在讥嘲岳飞,忽地回头,看到了莫松的脸色不对,再一看唐逸,忽地说道:“莫松,你的这个朋友怎么泪流满面,莫非他与岳飞有什么渊源不成?”
莫松一怔,他说不上话来了,百姿笑笑说道:“伯父,他是一个正义之人呢,一听得岳元帅诵诗,就是感喟。这也多半与他的身世有关。”
莫其奇既惊又疑地看着唐逸,心道:他是因身世而感慨,也不必在岳飞诵诗时这么大吐心中块垒啊,看来他对岳飞有情。他长声道:“莫松,依我看,你这个朋友就不必在这里帮忙了。来人哪,拿一百两银子,送与这位客人,请他走开!”
唐逸本来想发作,但一忍再忍,只能泪水忍住,擦泪再说:“谢谢大人。”接过银子,再看看岳飞三人,三人却是转过身去,不再看他。唐逸也知道,岳飞必是也十分伤情,便不敢让莫其奇看到。张宪两人也愤恨不已,如是回头,莫其奇或许从他们仇恨的目光中看出点什么来。
莫松说道:“逸人兄弟,我送你出去。”
唐逸再也不能在狱里停留了,他看看岳飞三人,看看狱官倪完,再看看张宪岳云,心内暗叫一声:岳大哥,保重!嘴里却说道:“大哥,保重!”
众人听得他说,竟是以为他对着莫松说,不料他是对岳飞一番叮咛。
唐逸转身,慢慢随莫松走出监狱。
× × ×
三人无话,只是慢慢走出监牢。
百姿知道唐逸不是好惹的人物,虽说不知他是谁,但一看他那神色,便知道是绝顶高手。她不放心莫松一人陪唐逸出来,便跟着走出来。
三人一走出监牢,便彼此有了戒意,一直到了街头。此时街头上人头攒动,气氛竟与监狱大异。
莫松道:“不知道能不能问你一句,你是谁?”
唐逸说道:“我也是双修门下,只是我入门较晚。”
不待得他说完,忽地那百姿怒道:“你是双修门下,你懂不懂得门规?你擅自闯入监牢,那是要犯死罪的。”
莫松道:“你既是双修门下,就是我的师弟了,我得教训教训你。”
他正要动手,忽地唐逸冷笑,说道:“我是双修门下,可我不是你师弟!”
莫松叫道:“胡说,乱了辈份,我杀了你!”
说一声杀,两人便围住了唐逸,要对他动手。
唐逸心内的愤懑不出,心里难受,他恨道:“你也想杀我,我来汴京,便是来杀人的,我不杀你,便算好的!”
两人围住了唐逸,剑已握在手里了。忽地唐逸想到了岳飞的嘱咐,心道:我与他们两人还是算了吧。他拿起街角的一只风筝,扔下了一文钱,那只风筝在唐逸的手里拿着,正对着两人。
风很轻,风筝在慢慢转动,忽地那风筝的片儿碎了,黑黑地碎成了飞灰,在空中飞。
莫松也知道这一手功夫震世骇俗,如果他真是来狱里劫狱的,只怕连自己夫妻在内,八个高手都接不下他来。他是谁?
莫松说道:“在下真的是看走眼了,你休假说是双修门下,我夫妻正是双修门的大弟子,你说,你是谁?”
唐逸在街当中,站在街上,忽地他意兴阐珊:“我是唐逸。”
莫松夫妻忽地想起来了:师父说过,他们也收了一个弟子,但也不算是弟子。他名叫唐逸,是十大掌门的弟子,可当时师父为什么要收他做弟子,而且破了双修门的规矩,只收了一个男弟子,这就不说了。莫松夫妻也知道奇怪,但师父不说,谁敢再问?后来慢慢传出来说是十大掌门在蜀中收了一个弟子,叫唐逸,是“安天大计”的主人。听了这话,莫松与百姿还不以为然,十大掌门疯了,收了一个弟子,就叫他去当什么“安天大计”的主人,这样做事,岂不是太过盂浪?如果在十大门派中寻找一个优秀弟子去做此事,或还算是有谱。可他们竟在蜀中唐门寻一个巨富子来做这件大事,真是一群老糊涂。
如今他看到了“安天大计”的真正主人了。
要知道本来“安天大计”甚是机密,像莫松这样的人根本就听不到什么。但后来由于有人向答罕告密,答罕便把此计全都告诉了各国,且在中原、江南武林中遍告武人。答罕的用心也狠,要江南武林中人知道,天下事不是他们能管得了的,有一个叫唐逸的人要包管各国的事,他是大侠,别人都要靠边站。原来答罕知道唐逸武功不行,他便四处扬言,说唐逸会杀武林中人,建他唐门势力,他不是在成都就铲除了钱、齐、郭三家的势力吗?
莫松说道:“今日一见,真知道唐公子了不得。只是公子能不能给我们夫妻两人露出一手来,让我夫妻两人不能在街上与公子动手呢?再说,我师父两人被人毒哑,是不是你干的?”
唐逸笑笑,说道:“不是,是他们自己毒自己的。”
百姿叫道:“胡扯!我师父两人日日情浓,每一天都是欢笑声声,细语呢喃,怎么会毒哑自己?一定是你干的!”
两人欲击杀唐逸!
双修门的武功讲求两人齐出,看去十分好看,但他两人剑出,也很凌厉!只听得嘶嘶声声,轻剑在下,重剑在上,一齐刺向唐逸的命穴!
唐逸想给他两人一个教训,但想着他两人在狱里说自己是他们的朋友,不然莫其奇岂不是害了自己?唐逸想到此处,手忽一抬,不击向莫松,而只是一点在他的剑上。莫松只觉一股电击,手丢剑落,那剑落在地上,竟再寸断。唐逸道:“你两人照应岳元帅些,异日有变,我当来取你两人颈上人头!”说罢如飞而去。
莫松道:“他真是师父教出来的弟子,我与你刚才那一招‘鸾凤齐飞’,他一见就知,还敢探身而入,来击我的剑。”
百姿此时对唐逸心有好感,笑说道:“他是一个好男人,知道体贴女人,只击碎了你的剑,却不动我。”
莫松看她喜盈盈,心内有气,暗恨道:好个唐逸,你有本事,连我妻子都对你颇有好感,我要有机会,一定杀了你!
第六章 难对活佛
唐逸忽地想起来了,岳飞说过,他曾面对活佛,听活佛给他讲谶,只是当时忘了问他一句,活佛是男人还是女人,是僧人还是文士?如今唐逸再看岳飞,对活佛是什么人并不在意了,他只是想,我如今已是岳飞的结拜兄弟了,我要对得住他。凡有人说起我,都和说起岳飞来一样,得敬我几分才对。他一个平平常常,只是有心完成人交与大事的青年,竟在与岳飞的一次会晤中变了,由此变成一个胸怀大志的人。
他想,莫其奇那人与秦桧一样坏,要他一年后发背重病,也是便宜他了,不如去莫其奇的家里,好好收拾他。
× × ×
到了莫府内,看到有许多大房,正中的那一间想必是莫其奇的住室,他飞身而上,伏在梁上。
看到一个老太太正在补衣,看来那人一定是莫其奇的娘。唐逸心道:做这种奸臣的娘,也做得没什么光彩。正想着,忽听得有人叫道:“老爷回来了!”一会儿见莫其奇便进了屋,那老太太迎上去,替他宽衣,说道:“今儿个审案子,审得累了吧?”
莫其奇说道:“不累,不累,丞相托我办的事儿,我怎么也得办好。”
老太太唠叨道:“说得也是,秦丞相在那么多的人中,怎么就单单看上了你?一定是你有文才,他才看中你的!”
莫其奇说道:“我做到三十多岁,还不曾发达,只是一个待补的九品官,人又穷,哪里能得一个好位置?多亏了丞相,他看中了我,我才做到了大理寺卿的地位。你也听说了,三公九卿,大理寺卿,也不算差了。”
老太太也喜孜孜地问道:“相公,你审了那岳飞的案子,怎么样了?”
莫其奇说道:“自丞相提拔我,让我做了大理寺卿,我无一日不想着此事。只是如何能得岳飞招供,却是不易。”
老太太说道:“莫再说了,吃饭,吃饭!”
果然就都走出来了,到了大房内,原来那是莫家的膳房。莫其奇进去了,只见一张大大的桌子,总有二十几个人都坐在桌旁,一个个正襟危坐,手也不敢伸向饭桌。只听得莫其奇说道:“一茶一饭,当思来之不易。我当年几次夤考,屡考不中。我怎么办?如果不考,那会怎样?”
忽地众人一齐答道:“要是老爷不考,哪来我们今天的好日子?”
唐逸不防,竟被他们吓了一大跳。再听得莫其奇说道:“今天都做了什么?”
众人纷纷来说:“我把大门涮了,大门很干净。昨天有一个坏蛋把大门抹上了些屎。”
莫其奇道:“好!”
再有一人说道:“我把院子里的树都剪了一遍,再有人来,看老爷的官邸一定威风。”还有一人说道:“我把屋子里收拾一遍。”说来说去,原来这些人都是仆人。唐逸恍然,原来莫其奇竟与他的仆人们一齐吃饭,他是不是在装假?但看莫其奇称赞几人,狠斥几人。老太太说道:“老爷,饭凉了,别再说了。”
莫其奇道:“夫人说得有理,我们吃饭吧。”
一句话说出,众人都吁了一口气,低下头来吃饭。
唐逸心道:看他们低头吃饭,竟是无一个吐声。原来莫其奇在家里,治理得真个是井井有条。只是他这种人,怎么会做大理寺卿?他是奸人,看在家里的样子,真个不像啊。
只听得莫其奇说道:“有吃完的,休息去吧。”便有人退出饭厅,自去休息。
唐逸冷眼看他们,桌上有十几个菜,真个是人人都吃,莫其奇也吃这些。
吃过了,老太太说道:“老爷,我们回去吧。”
× × ×
唐逸呆呆看着莫其奇回去,像看一个怪物。从来都说,奸臣贪财误国,像从前吴国的伯韶,吃的用的穿的,都是极讲究,图的就是这个。但眼前的这莫其奇算是怎么回事儿?唐逸看不明白了。本来他来,就是要杀莫其奇的,但忽地对那个莫松也有了好感,暗暗后悔断了他的剑。原来他是生在这样的人家,看莫其奇治家,便知道他是一个“俭”字,他做官,怎么能贪?他的老婆那么大年纪了,而且老得不行,他也不图女色?他真个是一个假道学,还是他大奸不露?
× × ×
唐逸进了屋,偷偷听莫其奇与老太太谈话。
老太太说道:“相公,不杀那个岳飞,好不好?”
此时他两人都上了床,唐逸看他两人,不看就够。原来两人都是瘦条条的,老太太更无一点儿姿色。
莫其奇道:“不杀岳飞,和议不成。”
老太太说道:“杀了岳飞,你就杀了一个忠臣。”
莫其奇说道:“杀忠臣,还是做奸臣,不是你说得算了的!皇上要做圣主,你就得做忠臣。皇上若是昏庸,你就得做奸臣。你说秦丞相满腹经纶,能算什么?他一生再怎么做,也只是一个奸臣了!可叹啊可叹!我莫其奇也正如岳飞说的,奸也不够奸,恶也不够恶,只是一个小小坏人罢了。”
老太太小心地问道:“岳飞骂你了?”
莫其奇道:“骂得痛快,果然一英雄!他骂我莫其奇是一个小人,我真就是一个小人!”
老太太说道:“相公,你不如不做这官,也免得被人骂。”
莫其奇安然道:“胡说!我是大理寺卿,天下大狱,无不决于我手。像我前任周三畏,竟贪名而走,挂印而去,真个是傻人!我要审岳飞,要他死活全在我手。”
老太太说道:“秦丞相那么恨岳飞,必是会杀他。”
莫其奇说道:“恨不恨也得杀他,要议和,便得罢了百官的念头,如今的官哪里像北宋时那么听话,动不动便上表指斥朝政,不杀岳飞,怎么能封住那些舌头?我看圣上早晚会下令的,就是没有秦相,岳飞也是一死。你会下棋,自然明白‘珍珑’一说,我摆一个‘珍珑’你来解解看。”
就见两人再爬起来,坐在桌前,老太太拿出棋盒,叹道:“棋盒已是尘封,相公许久不曾与我下棋了。”
就见莫其奇摆下一个“珍珑”,说道:“这就是一个死结,永远解不开的。但你看我解它,便明白世事的机窍原来在于杀人。”
唐逸也在远处,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是一个杀机重重的“珍珑”,你杀我,我杀你,白白黑黑,黑黑白白,缠绞得分不清爽。
莫其奇说道:“皇上如同这白子,天下各国如同这一盘黑子。不对,不对,黑子不是天下各国,而是大宋的百姓。你看是皇上被围,还是百姓被围呢?”
老太太说道:“我怎么看得清是圣上被围,还是百姓被围?依我看百姓围皇上,皇上也围着百姓呢?谁都被围,谁都围人。”
莫其奇拍案叫绝道:“对啊,你说得对,天下大势,正如这一局‘珍珑’,你围我,我围你,你怎么解得开?你试一试?”
看来莫其奇的老婆是一个围棋高手,她试着拿了几子,再试着向“珍珑”中再放子。但无论怎么试,都是不行。她低声道:“我下不了,我的头昏。”
莫其奇警告她道:“这是古人的‘呕血局’,你千万小心,莫陷进去啊。”
老太太问道:“相公,怎么解这一局?”
莫其奇说道:“天下时局,如此一棋,大家僵着,只有再下一子,逼死自己一块,便能再活。你看我下。”
莫其奇便下子其中,只留一眼与黑,黑子再复一落,这一块白子尽失。莫其奇道:“你看白子尽失,内里有了机会,便得在这里再下一子,黑子再追,最后白子方胜。你明白了吗?”
老太太黯然道:“你说,岳飞便是那一片白子?”
莫其奇道:“不错,不杀了岳飞,圣上无话对金人说,无法再求他事,与金人议和也会久而不决,大宋的英明君主怎么会这么做?”
老太太无话,她叹道:“原来岳飞之死在圣上手里。”
莫其奇道:“圣上不想杀岳飞,秦桧有什么法子?只有圣上想杀,岳飞才没命。”
唐逸本来想杀莫其奇的,但他此时忽地改了主意,他再奔去皇宫,去找太子,想看看能否再想法子。
他的脑子里忽有一念,要是杀了皇上,让太子即位,天下是不是能大治?
× × ×
皇宫内,太子坐在书桌前,在想心事。娄寅亮在对面,太子的脸面满是懊丧,他想着秦桧在眼前时,怎么会自己就那么信他呢?他对娄寅亮说道:“娄老师,我恨我自己,怎么一见秦桧,我便听信了他,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呢?”
娄寅亮是一个饱学儒士,有飘逸出尘之姿,站在地上,神情自若,听得太子自责,微微一笑,说道:“太子,不独是你,就是我与秦桧在一起,我也总是自问,这是一个贤良,还是一个奸佞?有时也弄不清楚。”
太子黯然道:“他何以有那么大的力量?”
娄寅亮说道:“殿下也许记着,我为殿下讲的那勾践复国的故事。吴王夫差那么信他,就是他手下的文种有能说得死人也再生的本事,再加上美女西施的天下绝色,夫差不信都不行。伍子胥说过多少遍,吴国要灭亡在勾践的手里了。他说了有什么用?夫差根本不听,只因为他一看到勾践,便觉得他原来真是一个好人。”
太子忽地说道:“父皇就是那吴王夫差!”
忽地噤口,娄寅亮低声道:“太子,你小声些!”
太子一吐舌头,再四外一看,他那小样儿弄得唐逸也笑。
忽有太监叫道:“圣上驾到!”
娄寅亮急忙起身,与太子跪下,给高宗请安。
唐逸想不到这么晚了,会在太子宫里见到高宗。高宗对太子说道:“我儿,你起来吧,莫再跪了,我们坐下说话。”
太子给高宗跪叩后,坐在一旁,娄寅亮站在身后。
高宗忽地从怀里掏出一块布来,拿与太子,说道:“娄爱卿,你记着,朕封你为太子太保,与你同列的人有几个?”
娄寅亮跪下,禀道:“回圣上,有大将军太子太师张浚,有三路兵马大元帅、太子太保岳飞,三人同列。”
高宗说道:“对了,朕要你记着此事,今后朕将不再讲。”
娄寅亮见高宗那神色郑重,便不敢再起身,一直跪着听圣旨。
高宗拿那布与太子,说道:“我儿,你看那是什么?”
太子展开那布,原来是一面战旗,上面写着“岳”字,边绣龙凤帜。在旗两侧都绣着一行大大隶字,书曰:精忠报国。但那旗显是久经战阵,竟是烧了一块,缺了一角,那旗也不成红色,只是暗黑。
高宗说道:“我儿,有一个皇后绣旗赠与元帅的事儿,你是不是知道?”
太子说道:“孩儿知道。张邦昌误国,刘豫失黄河,圣上派了出缺给岳飞,夺了他的兵权。此时天下诚有乱中治,治时乱的情景。但忽地想到要用岳飞为帅,去征洞庭??贼。便着令岳飞接旨,岳飞抱病不出。圣上无奈,是吾母后圣母魏娘娘想出一个主意来,亲手绣了一面战旗,上书‘精忠报国’,岳飞方不得不出。”
高宗一叹,说道:“你母亲早死,你才与她有一年母子情份,自然不知道她有多贤慧,那时她多帮我,治理天下,有她时心里很踏实啊。”
高宗的眼睛也潮湿了,想到了妻子,心里好生难受。他站起来,站在唐逸的对面,唐逸能刺到他,如是唐逸此时一击,高宗必死!
忽地高宗说道:“岳飞班师,他拿此旗来问我,我要他做兵马大元帅,就是一句旨意,必复河山。他问我,圣上的话是不是算数了,我拿他无话说,只是答说他太累了,着他回去歇息,太子忽地说道:“父皇,岳飞是大大忠臣,为什么要下狱杀他?”
娄寅亮也进言道:“圣上,不能听信那奸佞秦桧的话,不能杀岳飞啊。”
高宗忽地变色,对娄寅亮说道:“如是别人说此话,我必杀他。但是你,我放过你,要你记着,与太子一同以图来日。”
高宗命太子也来跪下,说道:“我拿此旗与你,便是想有一日,你做皇上时,拿此战旗,一灭金人,二报岳飞。”
太子不明底里,有些糊涂了,问道:“父皇,你在位,孩儿尚幼,何托此事与我?”
高宗说道:“大宋天下,朝不虑夕。我们败于金人,国力空虚,民也疲惫,不休养生息,怎么能胜金?再说别国不也想一个‘劫二圣南去’?我要你保着此旗,异日拿他激元帅用战将,一举拿下黄龙府,再报我二圣大仇。”
娄寅亮也哭道:“圣上,只要北图,国力可据,民心可守啊。”
高宗摇头,说道:“不可,不可。”他回头对娄寅亮说道:“你今日为太子太保,明日做圣上宰辅,你来说,到那时要做什么?”
娄寅亮说道:“先是复岳飞英名,再是平反昭雪岳氏一门,封岳飞庙祭,着人替岳飞职,图北伐。国内再以岳飞为榜样,要群臣像岳飞一般,忠君报国,死而后已。圣上可带群臣去祭岳飞,封他为王。”
高宗叹道:“我着娄寅亮帮你,看来不错。”
太子哭道:“父皇,你尚在英年,就是杀了岳飞,你也可再复他职,封他官,也可令人北伐。父皇啊,你一定做啊。”
此时太子泪流满面,高宗笑道:“一旦杀了岳飞,天下人再也不会理朕,只怕在睡梦里也怕朕,朕要的就是这个,然后在江浙几府多敛粮草,广征库银,以充国实。到了那时,朕只怕就是一个风烛残年了。”
娄寅亮平时也恨高宗,恨他忘了北俘之耻,此时才知他也恨金人。只听得高宗轻声说道:“朕做王子时,也随父皇兄皇北狩,那时我只是一个王子俘虏,哪里被他重视?只得一直走路,在车后跟着,脚底都是血泡,一路到了北国。你也不知北国,只有那荒漠,有那雪原,走很久的路才会有人烟。但那里哪一家人都是射猎种地两种营生都做的,人人勇悍无比,我大宋人不是他们的对手。他们穷极,便不怕死,民勇悍好斗,不惧生死,不像江浙人好营运,喜囤积,能生利钱,好富豪绅,两下相较,我不如北人。但南人如是也重兵备,积粮草,多国实,集将勇,北人何惧?我要你学勾践,一生卧薪尝胆,做一个好君主。”
娄寅亮说道:“勾践不是奸君主,他食夫差粪便,为人挽车,做尽下人,受耻于吴国,再复国后,国人也不耻他,后来越也灭了。”
高宗斥道:“娄寅亮,我便来与你辩一辩,你说吴王夫差恨在哪里?”
娄寅亮此时也铮铮铁骨,反正要豁出去了,要与君王论一短长。他说道:“吴王夫差错在不杀越王。”
高宗大叫道:“腐儒之见,我告诉你,他差在灭了越后,不再休养生息,再复去劳耗国力,穷兵赎武,哪能不被灭?”
娄寅亮说道:“吴王夫差亲小人,宠绝色,便灭了吴国的国力。”
高宗叹道:“胡说,胡说!哪一个君王不宠绝色,哪一个君王不近小人?那都不差。但都不亡国,他何故亡国?你说!”
娄寅亮道:“他杀忠臣伍子胥,便绝了天下人心。”
高宗叹道:“他欲再击齐,伍子胥不肯,再说,伍子胥是先朝老臣,你说他天天在夫差耳旁说先王如何如何,他早该死了。记着,我儿,如有人在你耳旁再说先王如何和议,你便要杀他。”
唐逸只离高宗几步,但他此时怎么想,竟是身子也麻木,心道:活佛着我杀人,我怎么杀人?我如何杀?我杀秦桧,还是杀高宗皇帝?我杀了高宗皇帝,便便宜了六国。他们会占了大宋,我便成了大宋的罪人。我要杀秦桧,和议不成,大宋会亏吗?
高宗说道:“我不是勾践,我是夫差。我儿,你就不是夫差,你是勾践。但你又不是勾践,你要保大宋几百年的基业。”
太子跪下哭着点头,高宗也动情了,声音有些哽咽,对娄寅亮说道:“先父皇不喜做皇帝,便喜画画,可他误了国,天下人都送他石头,终于他在北国与石头天天亲近,坐在井中,天天摸石头,看石头,岂不是一饮一啄,莫非前定?我近小人,恨君子,来日必也像是先父皇,没有什么好下场。但我只守一个字‘忍’,要北金人不能再攻入我国,和议一成,便休养生息,以图来日。如是国力强了,不管我在哪一年,我多大年纪,都得退位,你再即位,开始伐金,直至灭了他国!”
高宗恨恨不已,说道:“我决不像夫差那么傻,再做一回人家的奴才,我只有这一个机会,就是不做人家的奴才。千秋功罪有什么用处,人说好坏有什么关系,我只是宋高宗,自我而始,南宋大定!”
唐逸看得糊涂了,他看高宗皇帝扶起了娄寅亮,说道:“娄爱卿,我生时你若对人谈此事,我便杀你。”
娄寅亮禀道:“微臣不敢。”
高宗对太子说道:“你可将此旗收起,来日再用,必有一日,你能将此旗升在黄龙府的殿顶,那时再告慰我先皇二圣!”
三个人流泪,流成唏嘘。
× × ×
唐逸忽地有些糊涂,原来他要杀人,也是最难。他到了京都,一心要杀的几个人,哪一个他都杀不得。
一个宋高宗,算是一个昏庸之君。但如此看来,他还是一个明白人,他得守国。大概他做君王几年,再复十几年,几十年,都得守着这国,要让大宋不鹿死人手,他必得忍辱吞声。
他要杀秦桧,可是没有秦桧,谁来议和?可秦桧早晚也是一个奸臣,不得好死。此时看他,缺他一个奸人不行,有他一个奸人可恨。你能怎么样他?
再想杀一个莫其奇,谁料得他竟是一个守财奴般的人物,一家老小都一齐吃饭,像是古人贤人所为,而且看世事洞若观火?他怎么办?要杀谁?
他能杀人,但他无法杀谁?他谁也杀不了。
在三人痛哭失声时,唐逸悄悄退出王宫,他知道,他得回蜀中去了,他要去回复活佛,他杀不了哪一个人。
第七章 投怀送抱
琴心与小爽在等他,他回来了,两人脸上有十分欣喜,小爽道:“公子,你不回来,琴心姐急得几乎哭起来呢。”
琴心喝道:“胡说!”
唐逸看着琴心,看她脸色羞红,一身处子柔香,早就忘了魂魄,说道:“有劳你们惦念了,只是我……没有杀一个人。”
琴心柔柔说道:“我早就知道公子仁心。”
唐逸说道:“不是我有仁心,而是我不知道要杀谁。”
说罢便讲了他所遇一切,说道:“你们说,我该杀谁?”
琴心也叹息道:“世事难料,只是众口铄金,像公子所说,人人都难诛杀,人人似都不该诛杀。”
唐逸道:“我也悟到了一条,似乎我有妇人之仁,若我杀了高宗,大宋朝的历史便当改写。我要杀了秦桧,再也无人去和议。由此对于大宋朝是福是祸,我也不知。所以我不能杀一人。活佛要知道了,必是会说我无用。”
琴心幽幽说道:“公子仁心,你坐下来,待我与小爽侍候你。”
她两手尖尖如笋,竟来脱衣。唐逸闭上眼睛,享受起来。小爽怨道:“公子,琴姐的手一碰你,你怎么惊惊炸炸的,像被电殛?”
唐逸脸红,说道:“胡说!”
小爽悄声说道:“公子,琴心姐说她很喜欢你哩。”
唐逸猛地回头,正看到琴心低头搓她衣角,唐逸扯住她,问道:“琴心,你说,你喜欢我,你说啊!我愿意听一遍。”
琴心扯着衣角,哝哝说道:“那不是说给你听的。”
唐逸拍手,扯住她的手,说道:“不说与个郎,还说与谁?”
此时已是将晨,唐逸忽地忍不住,脸色苍白,叫道:“哎哟,哎哟!”他昏倒在地。
两个女孩子一时惊慌,把他扶到了床上。小爽怨尤琴心道:“你想与他亲近,就快一点儿得了,怎么那么粘粘乎乎,弄得他发病了,怎么是好?”
琴心垂泪,道:“我愿意跟你,我愿意跟你。”
她说罢,竟是再也无话,急急脱下长衣,那处子身躯在唐逸跟前直闪。其实唐逸早就是一个馋人,他早看得琴心透透的。
琴心说道:“脱不脱长衣,只是为我。你早就知道琴心是什么样子了,是不是?”
唐逸点头,一副急煎煎的神色。
琴心有些害臊,小爽叫道:“哎哟我的姑奶奶,救命如救火啊,你救救他好了。”
她推了琴心一把,说道:“你与他自亲热去,我去外屋待一会儿。”
走了小爽,琴心好像轻松好多,她扶着唐逸,把身子紧紧来贴唐逸,但身子疾抖,人如一片枫叶。她闭上眼睛,心跳太急,不得不静止一会儿。
她紧搂着唐逸叫道:“个郎啊,你想煞我也。”
她搂着唐逸,直挺挺倒在床上。唐逸躺在琴心怀里,琴心的身上,那肉如水,竟是软软的,怎么看去那么丰腴的琴心,一触摸她,竟是柔若无骨。他吓了一跳,问道:“琴心,你怎么这么软?”
琴心说话像是透不出气来,说道:“公子,别问我,我自小便这样子的。”
唐逸此时哪里顾得怜香惜玉,也自暗笑,什么时候,还问这些?他搂紧了琴心,只觉得身体变了,人如一缕轻烟,渐渐向九天升去。
谁能像唐逸此时?他忽地悟到了,他找到了女人的极致,一个女人,看去那么美貌,那么丰韵,竟是柔软似无骨,轻飘如一搦。他搂着琴心,做着他从来不曾做过的快乐,哪一种力量是人没有做过的,他体味过了。哪一种快意是他没享受过的,他如今在慢慢吮吸。他在快乐。
他躺倒了,如今他的眼睛再复睁大了。
琴心的脸仍然羞红,她还是那么害羞。
唐逸低声叫道:“琴心,琴心!”
琴心不应。
他再叫,再叫,琴心应声如蚊:“人家在哩。”
忽地有人爽声而笑:“人家在哩。”
原来进来了小爽,眼里也闪着火,说道:“公子,你是得了新人忘旧人。你是只见新人笑,哪见旧人哭?”
唐逸忽地想起了小爽原是他在真病时的牺牲,此时不死,只是他再无对她行暴,他轻声说道:“小爽,你是我的喜爱。”他搂抱着小爽,说道:“我从前也爱过女孩子,但她死了。”
他低下了头。两个女孩子自也知道,他从前有心爱的人,但她死了。小爽柔声问道:“公子,她叫什么?”
“荷叶。”
小爽说道:“是一个很平常的女孩子,是不是?”
唐逸慢慢问:“你怎么知道?”
小爽笑笑:“荷花都不是,只是荷叶,看来平常。”
唐逸说道:“她是我的妻子,我一生再不会娶人,只娶了一个妻子。”
琴心柔柔说:“你娶了一个阎惜情,她是我们从前的屋主。”
唐逸脸上有愠色,他说道:“别提她了,我如遇上了她,便不搭话,一击打死她!”
他想到了阎惜情,要没有她,他怎么会总是做下那种恶事,总是蹂躏女孩子?
两个知道了他的心事,互望一眼,知道再不可提此事,令他伤心。
唐逸说道:“我要搂着你们两个,好好一睡,你们别提她。”
琴心偎着他,轻声说道:“她与你喝下了交杯酒,就一定从心眼里喜欢你,怎么会毒你?只怕她不毒你,便有人逼她。”
唐逸说道:“我不愿再提此事,全当没有她好了。”
他忽地扯过小爽,轻声道:“你从来不曾对我来一点情意,今天可别差过琴心去了。”
琴心只是吃吃而笑,悄声而细腻。小爽则不然,叫道:“你再扯我,我杀了你!”
她的手挥上去,落下轻轻,打在唐逸的脸上,说道:“不是我舍不得,是有人护着你了。”
琴心再嚷:“小爽,你真坏,你让我,反……”
小爽捂住她的嘴,说道:“别烂了嘴,说我坏话,你就坏了嘴。”
两女娇憨,令唐逸大是开怀,在牢中的不畅一扫而光。他心道:她们不知道做男人的难处,便总是嘻嘻而笑。如果她们肩上也有了那么重的担子,会不会仍是笑语欢声?
小爽抚摸着琴心的身体,醉醉地说道:“怪不得,平时碰你一下,你也脸变色,十分吓人。原来你的肉是水做的。”
琴心无奈,自今日起,怕只能风光尽给小爽看了去。
唐逸快乐,再与两女游畅欢欣,直至沉睡。
× × ×
忽地有人轻声在他的耳旁说话,他听得是一个细细的女声,他扬起头来,以为是小爽或是琴心在对他说悄悄话。可一看两女,都是依偎着在他脚下睡,睡得正香,哪能对他说话?他再欲去睡,忽听得那人说道:“唐逸,你忘了做什么来了?”
唐逸听得出,那是活佛的声音,他说道:“你是活佛?”
活佛说道:“你再脱苦海,又沉欲渊,这样怎么行?你去看岳飞,怎么说?”
唐逸说道:“我出去与你说。”
唐逸走出来了,他看不到活佛,可活佛能看到他。他忽地对活佛道:“你能不能站出来,让我看看你是谁?就是看一看你是男是女也好。你命我做这,命我做那,我连你的面儿也没看到,怎么能好好做事?”
活佛问道:“你知道我名号什么?”
唐逸说道:“山中活佛。”
活佛一喟道:“既是山中活佛,怎么会让你见到真面目?”
唐逸再说道:“你教我来,不是教我杀人,只是让我看看,真要杀人,也不容易?”
活佛叹道:“唐逸,你的悟性极大,如果不是要你做安天大事,我定会收你为徒。”
唐逸心道:听她口气,像是一个老尼,或许女声只是他的装饰,他是一个老僧。
活佛道:“要杀一人,先观他可杀不可杀,你看过那几人,都可杀,或是不可杀?”
唐逸说道:“高宗皇帝可杀,但不能杀。他是一国之君,而且也是出于无奈。他迫于国弱,一力求和。更由于二圣北狩,他才做了皇帝,要二圣回来,他才不会,此人可杀,但他也有好的一面,我在太子宫里看到他,谆谆告诫太子,要保存好娘娘赠与岳飞的那一面龙凤旗,异日北伐。看来他也不是不想报仇雪耻,只是力所不能耳。再一个就是秦桧,我本欲杀了他,但听得他讲一次,也觉得他苦衷极大。但他奸邪狡黠,巧舌如簧,令皇上迷心,就是我听了,也觉振振有辞,可我杀了他,皇上和议便不成了,那时对于大宋是祸是福,我也不知。本来我应是杀了那个莫其奇,他只是大理寺卿,一心跟秦桧害人,杀了他一可以警示秦桧,二可以救出岳飞。就是不能救出岳飞,也能使他气焰稍敛,不再严刑酷拷岳元帅。但我去了他家,也下不了手。”
活佛在暗处,她究竟在哪里?她轻声道:“你看到了他家,也下不了手?”
唐逸叫道:“你叫我怎么下手?他和他的全家人连仆人都在一起吃饭,绝无一点儿私贪。而且他的妻子那么老,那么难看,他也不抛弃妻子。你说,恶人应是一切皆恶,可莫其奇与秦桧都有其善的一面。秦桧一心和议,还知道自己早晚会留千古骂名。莫其奇更是知道他在为虎作伥,可他就是做得有条有理。这种人,我不想杀,也不愿杀。”
活佛一叹,说道:“唐逸,本来我知道你会成为大人物,但也不想你成功。我一念你体心不仁,天下苍生必受你害,那时我的仁心反变成了害意,上天也不会体恤我。此时见你心意仁慈,我心甚安。”
听着那如莺如燕的轻语,唐逸如醉,他心道:琴心是比小爽更美的美女,但她的声音也不会如此令我心迷。如果我与她说话,便会执迷在她的那语调里,那语意里,像是春风,像是细雨,浇我心田,令我不知再返。看来她一定是一个绝色美人,怎么能见她一面才好?唐逸一想到会看到活佛,不由得心底升起一股欲火,他恨不能马上看到那个令他心醉的美人。
唐逸说道:“我能不能看到你?”
活佛说道:“你看我有什么用?人人皆有一副皮囊,你有我也有,只不过形貌各异,终是一副皮囊,你看与不看,都是一样。”
唐逸心道:你话是这么说,可你看小爽与琴心的那皮囊,便是世上最赏心悦目的一副皮囊了,吴王夫差为了西施那一副皮囊失国,周幽王为褒姒那一副皮囊发疯,竟把救命的烽火也当成儿戏玩与她看。你要是有一副好皮囊,我唐逸甘愿陪你玩呢。他此时想着活佛,竟是肉欲多些,而敬意少极。不像有些门派的掌门,一听得是山中活佛,立时恭敬至极,不敢越雷池半步。
如果给他看一眼山中活佛,她那一切皆在他眼中。
正因为如此,他才看不到山中活佛。
忽地,活佛说道:“你在京都也无用了,还是回去吧。”
唐逸说道:“我岳大哥……”
活佛说道:“岳飞与你结拜了?”
唐逸道:“对,他劝我好好做那‘安天大计’。”
活佛叹道:“我要你见岳飞,也知他必死,不然我带十大掌门,怎么会救不出他来?我要你来,就是要你看看,有人成仁取义,有人杀生求仁,人生在世,总得为他人做一点儿什么,不然你来世上有何用处,岂不辜负了人生一世?”
唐逸说道:“我知道了,我要回去,好好整治唐门。”
活佛说道:“唐门新堡已是修好,更因有了快乐门主与大欢喜佛,你那堡子暗道重重,你派去各大门派学艺的弟子都回到了唐门,我再选了一些,派他们再去十大门派。你要回去,先得注意耶律重恩,告诫他,切勿在成都做手脚,不然你就杀了他。”
唐逸听着,他此时忽地明白,岳飞寄希望于他是对的,他在急切时,能杀人,只要必杀奸贼,他会杀人的。
活佛再道:“还有一事,就是你得赶去逻些城,如今卓书正在吐蕃得势,他要废了吐蕃王,自立为王,你得阻止他。”
一提到了卓书,唐逸便气血翻涌,他是荷叶的仇敌,杀了荷叶的爷爷奶奶,父母,还有哥哥弟弟。他要替荷叶报仇。
活佛说道:“你到了蜀中,只能呆一两日,便再去吐蕃,与卓书一晤,他狡黠多变,你要小心。”
活佛说到“小心”二字时,似乎顿了一顿。
但唐逸说道:“不行,我得去梓州一趟,至少要多一两天。”
活佛说道:“你去梓州做什么?”
唐逸说道:“我无意中得知,那个阎惜情在梓州出家,我要去看她一次。”
活佛叹息道:“既是过去,何必再寻?”
唐逸怒道:“我要找她,问她一问,她为什么要害我?”
好久无声,似乎活佛已是去远。
唐逸道:“活佛,活佛,你在吗?”
无人应他。
× × ×
唐逸赶奔梓州,他一定要见到阎惜情,要问一何她,为什么要毒他?
唐逸等待阎惜情见他,但那看门的女尼一揖道:“施主,她不愿见你。”
唐逸推她一把,说道:“我一定要见她!”
他冲进了庵堂,看到了什么?
阎惜情坐在蒲团上,紧闭双目,她身上的缁衣令唐逸的怒气顿消,他狠狠道:“阎惜情,你还认得唐逸吗?”
阎惜情说道:“唐逸,你可安好?”
唐逸怒道:“自我与你那一夜……后,我便成了毒人,你毒倒了我。你说,是回鹘人要你毒我,还是吐蕃的那个卓书?还是谁?你说出来!”
阎惜情说道:“我不知道。”
唐逸说道:“都说一夜夫妻百日恩,你对我无恩不说,洞房夜里就害我,你还算是一个人吗?”
阎惜情头也不抬,只是低着头:“我不是人,只是佛前一子。”
唐逸怒斥道:“像你这种人,哪里配做佛子,你只是一个恶妇!”
阎惜情还不抬头,但唐逸恶狠狠说道:“你不抬头,我就看不到你的神色了吗?你有些伤心,你流了泪,我都看到了。但你的身体我也看到了,那新婚之夜我也摸过了,你拿那被人污辱过的身子去侍候佛,佛也不容你!”
阎惜情哽咽道:“唐逸,你休逼我……”
唐逸恨意不消,说道:“你却还好,陪我吃下了一粒毒药,只是后来有人来那坟里挖,救出了你。你又可以害人了,再假做好人了。你骗了我一家,你不是人!”
阎惜情的泪水长流。此时小爽与琴心两人看到唐逸怒气奔泻,全不似他平日,也是害怕,不敢插嘴。
唐逸说道:“阎惜情,我要你赔我一条命!”
他上去,一掌欲击在阎惜情的头上!
阎惜情真的不怕死,她只是等着,低头等死。但琴心忽地叫道:“公子,慢些!”
唐逸回头,问道:“怎么,她不该死吗?”
琴心也满面是泪,她为阎惜情不值,也为唐逸伤心。因为有了阎惜情,他才有第一次的婚夜。也正是有了阎惜情,他才对所有的女人不再那么倾心。
琴心说道:“阎大姐,琴心有礼了。”
阎惜情只是一揖,并不出声。
琴心问道:“大姐,你毒倒了公子,公子并没死,他因祸得福,至今成为天下少有的高手,且能在今后江湖上一展身手,这都是意与愿违的事儿了。”
阎惜情不吐声。
琴心说道:“正是如此,公子才来,找姐姐一吐心中块垒,要与姐姐说明。姐姐千万莫错怪他才好。”
阎惜情原来就是“忘忧屋”的屋主,那时阎可怜还未来,只是她做“忘忧屋”主,待琴心等姐妹也是如同亲人,琴心、小爽怎么能忘?
琴心说道:“公子,屋主是答应过卓书,必得害你。如同你今日,你要可怜姐做什么事,她怎么会不做?你何必再怪罪姐姐?”
唐逸叹息,说道:“也是,也是。我告辞了。”
他心里愤懑,还是不息。如果没有那种事,他怎么会成为一个毒人,怎么能害死那么多的女人?他对阎惜情的恨意还是不能冰释。
× × ×
小爽与琴心再与阎惜情告辞,方才匆匆赶出来,只见唐逸已是骑在马上,马儿来回兜旋,等她两人一上马,便疾驰而去。
小爽问道:“公子去吐蕃,要在何日?”
唐逸说道:“事儿急迫,我们不转成都府了,你给你们屋主一个讯儿,告诉她我们去了吐蕃,要她带你三十姐妹来会。”
小爽道:“我们在梓州留下口讯儿,便有人会捎与屋主,我们到了那里,屋主也差不许多会赶到。只是公子有什么吩咐,请写下来。”
唐逸说道:“要她带吃的用的,帐篷兵器,必要时我们会动手,告诉她令唐门新回来弟子来上十人,要唐说带他们来。”
小爽匆匆写下令来,在梓州城里找一个客店,把那字条交与老板,老板便派人急马去送。小爽笑道:“琴心姐,这一次我们不同了,去吐蕃,会看到公子大展手段了。”
琴心笑眯眯:“你看他什么手段?”
小爽忽悟,笑打着琴心:“哎哟,你那么一个老实人,怎么也学得坏了,尽说这种坏话,我是说姐妹们凑到一起,乐子大了。再看公子斗那个卓书,我更乐了。那个卓书总是不可一世,让公子好好教训教训他,我们看看,笑一笑他。”
唐逸也英气逸飞,说道:“好啊,我见过了岳元帅,与他结拜成兄弟,觉得我这人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我正要好好与卓书一会。”
第八章 逻些争王
盛大的法会刚刚结束,只要吐蕃王再上去,吐蕃二十四部的首领献与他一条条洁白的哈达,把哈达围在他的颈上,便算是吐蕃王再次为二十四部的首领,成为他们的当然领袖。
旗幡在飘,台下坡下,漫漫都是人,那是吐蕃二十四部的几十万民众,他们都从老远的地方赶来参加法会的。
一个首领上去,要把哈达献与吐蕃王,吐蕃王也笑着,要弯下身子来搂受祝福。
蓦地有人叫道:“不可!”
飞身上来的是二十部首领中最凶悍的黄绝,他怒声道:“你们看看,刚才盛大的法事里,你们献与神佛的都是什么?有多少是在我们吐蕃的地里长出来的,有多少是从敌人的手里拿过来的?从前我们只是低头看着吐蕃的地,抬头看着吐蕃的天,哪里见过别处的丰饶?我们如今知道了,从敌人的手里能抢来一切!我们为什么不抢?从前的吐蕃成为一部,是因为出了一个英雄,他是松赞干布,从大唐那里拿来了女人,拿来了工匠,拿来了我们吐蕃从来也没有的东西。他们为什么给松赞干布女人和那一切?因为他强大,因为他不好惹!据说当时西夏等国也去求婚,但唐太宗不把文成公主给他们,只给了吐蕃!”
他扬声一呼,声如雷吼,臂振一叫,下面齐应。大唐把他的香喷喷的女人送与吐蕃,这永远是吐蕃人的骄傲!
吐蕃王与那个首领都看着黄绝,不知道他要说什么。
黄绝看着漫坡,那是各部最勇猛的勇士,一年一度的法事大会他们必来,有的人是从风雪如烟的雪峰上走下来的,他们豁出性命与雪峰几度交手,最后雪峰败了,他们的嘴干裂了,他的食物没了,但他们走到了这里。
这是不惧死亡的人。
黄绝更是激动,说道:“我们这里,只有黑黑的青稞,只有长长的牦牛毛,只有用牛粪做成的烧饼,只有毛皮与寒冷。可是他们……”
他挥臂一指,指向中原,指向江南:“那里什么都有,有丰富的谷物,有用不完的金银珠宝,有暖暖的房子,有我们所没有的一切。在那里,花总是开着,有我们从未见过的花,有我们从未穿过的软软的叫做绸的衣服,那衣服穿在身上,不小心会滑掉!”
众勇士啊啊一吼,他们听得血热,听得向往。
黄绝叫道:“我们为什么不拿过来,我们为什么不把我们的二十四部迁往那些四季花香的地方,我们为什么不叫那些人做我们的奴才,叫他们为我们做活,侍候我们,把他们做事的本领做给我们看看?”
众人屏息,莫非他们还有更美的日子过吗?莫非他们可以不听风雪嘶吼,不闻那牛粪的刺鼻辣烟?莫非他们还能过梦一般的日子?
黄绝说道:“我们不能让吐蕃王再管我们了,我们要再推举一个吐蕃王,据我们吐蕃的规矩,凡有神意启示的时候,我们就可再推出一个吐蕃王!”
人皆无声,他们定定地看着站在台上的吐蕃王。
历史上从未有过那神情形,在吐蕃王活着的时候,再从二十四部里推出一个新王来。
忽地于阗首领扎嘎喝道:“不可!吐蕃王是天授的,决不是谁可以随便得来的!”
黄绝说道:“上天也告诉过我们,有一个人是我们的新王!”
扎嘎问道:“是谁?你说出来!”
黄绝看看在台下低头若无其事的卓书,说迸:“还用我说吗?有谁能在冈底斯神山不食不喝,走上十三圈?神佛的旨意己经很明显了。是谁能带着吐蕃勇士走出死亡之地罗布泊?是谁能带着勇士奇袭于阗,把你那疆地夺回来?不是卓书公子吗?是谁能带领吐蕃勇士灭亡了回鹘,凯旎而归?只有一个人,他就是我们的王!跟着他,我们便能踏平天下!”
漫坡上的勇士,有一半吼喝起来,他们叫道:“卓书,卓书!”但另有一半叫道:“吐蕃王,吐蕃王!”因是在大坡上漫声而叫,一时声吼如雷,却分不出他们叫的是什么。但只见人臂立如林,骚动不安。
吐蕃王只是昂立,看着人们。卓书也只是站在那里,向坡下看着。
银喇嘛站起,从众法事僧里走出,对着众人一展法杖,人知主事喇嘛有话要说,便等他讲。
只听得银喇嘛说道:“佛有旨意,吐蕃王是前主事喇嘛金师兄定下来的,也不容易改。但卓书公子也有神旨,这就难了。莫如二十四部首领站出来说话,看看推谁做吐蕃王。”
二十四部首领都站起来,有人说推举卓书,他们都去站在黄绝一边;另有一些说仍是要吐蕃王做吐蕃领袖,神佛旨意不能更改,更改后的佛旨怎么能算是佛旨,只能是马后的幡旗了。两下站定,竟真是奇怪,一边各站了十二人,黄绝一边一十二人,扎嘎一边也是一十二人。
银喇嘛合什一揖,说道:“如有佛旨,还是请吐蕃王莫怪。”
吐蕃王此时也知银喇嘛的意思,是要卓书做吐蕃王,他与金喇嘛不一样,对于尘世浮华很是在意,愿意去中原江南一战,夺得那里的富贵,充做自己的私囊。但吐蕃王生性恬淡,对于攻战之事不甚热心,在他看来,要死人的事儿,终不是好事。
看吐蕃王不动声色,扎嘎也急,他叫道:“你们听我说,黄绝说的话,没有什么道理。从前你们做的酥油花,都是洁白的,就是红的、黄的,也是油色。但如今你们献上的酥油花,有了血色。那很不祥,神佛会怪罪的。天下土地各一方,神佛让我们吐蕃人呆在这里,有风雪,有草原,但也有耗牛,有青稞,有男女,有后代,这就是高原上的吐蕃人。中原人算什么,他们的皮肤白得像是漂过的羊皮,他们的脸经一场风雪,便会把肉全刮掉。他们到了高原,会呆不上几日全都得死掉。我们能吗?”
众人声吼,也夹着喝彩声。
扎嘎说道:“我们于阗是吐蕃最弱的一部,但那里的地很好,土很肥,养着于阗人,也养着吐蕃人,你们每逢缺少衣服,缺少食物的时候,于阗兄弟忘过你们吗?”
底下漫坡的人叫道:“没有,我们是兄弟!”
扎嘎说道:“黑汗来攻我们,一转眼,于阗便成了火海,待得黑汗人走了,我们于阗什么都没了,什么都没了。”
人不出声了,他们看到英勇的扎嘎的眼泪,他是为家乡于阗而哭。
扎嘎说道:“如果再来了暴风雪,我们送给吐蕃兄弟什么?我们想没想,卓书公子去夺回鹘,也弄得那里像是于阗一样啊。”
黄绝叫道:“胡说,我们夺走了他们的粮食,他们还有的是。地里还会长出粮来的!”
扎嘎怒道:“再长出粮食,也得再一年,如今我们吃什么?”
人不吼叫了,他们也忘了,抢夺人家的粮食,会饿死的不是他们,而是另一些人。
扎嘎说道:“兄弟们,我不知道你们刚才诵经的时候,是不是还像往常,心里很平静,很快乐?你们的手是不是能洗得干净?你们中间有些人杀了人,杀了一些不该杀的人!”
黄绝大叫道:“我们不要听你的胡说,我们说卓书公子得了天意,他该做吐蕃王!”
× × ×
二十四部的首领议一议,他们提请银喇嘛决断。
银喇嘛说道:“大王,如果你能像卓书公子一样,在神山走上十三圈,不食不喝,那样就说明神佛旨意仍在大王身上,只不知道大王愿意不愿意做?”
人们皆看着吐蕃王。
吐蕃王昂首向天。他在想什么?他是头一个坐在王座上受到了挑战的人,挑战的是决心把吐蕃带入战争的卓书。吐蕃王再看看扎嘎,扎嘎的眼里闪着失望,他知道卓书的武功,他靠着超绝的武功,在绝顶高原的神山周围走了一十三圈而不死,那是他的本事。但吐蕃王只是一个凡人,武功平常,他怎么能走得下来?如果他去走神山,只会死在那里。
吐蕃王看到了一十二个首领的眼光,他们绝望了。他们不愿战争,但很可能必得被卷入战争,因为卓书会做吐蕃王。
吐蕃王说道:“吐蕃建在高山上,天下唯一洁净的神佛圣地冈底斯山却在我们吐蕃!”
众人看他,静静地听。
吐蕃王说道:“神佛从来不享人间极乐,他把好的土地给别人,他把好的食物给别人,他只把最坏的留给自己……”
人们听着他的话,吐蕃王说得同扎嘎一样,只是更有道理。
吐蕃王说道:“如果只是为了一个王位,我愿意让与卓书,只要他保证,他再不对各国开战。”
众人一齐看卓书。卓书傲然摇头,他不愿意,他愿意夺取天下,决不向吐蕃王妥协。
吐蕃王再看天,天是净洁的,他吐气开声道:“好,我去走神山!”
× × ×
人马浩浩荡荡,来到阿里,这里有奋勇跟着吐蕃王走神山的人,其中有三人是扎嘎、黄绝、吐蕃王。吐蕃王轻装简从,只有扎嘎跟随,而黄绝是做为吐蕃王的对头来的,他要跟着吐蕃王,亲眼看着他如何在十天内不吃不喝而绕神山走一十三圈。
一路上都有人对着吐蕃王礼拜,他们是信任吐蕃王的,在他做吐蕃王的十几年里,他们衣食无缺,即或有时他们受了灾,也有人来帮他们。二十四部头一次又复像松赞干布在世时那么团结,这是吐蕃王的功德。如今有人不信任吐蕃王了,这叫他们伤心、反感,他们准备了许多的粮食与草药,还有兽皮,带着这些赶在去阿里的路上,一路上,到处可见要跟着吐蕃王走神山的人。
吐蕃王要徒步走,扎嘎不让,扎嘎道:“我恨不能亲自背着你,到那冈底斯山,亲自背着你走神山。”
吐蕃王笑了,他骑着一匹马,一直在马上走。走了六天,他们到了冈底斯山。
这是吐蕃的母亲山,这是吐蕃人的心中神祇。它屹立在那里,风吹不动,雪飘不摇,身上满披着吐蕃人的哈达,前面堆积着吐蕃人的经石。这些老远处扛来的石头上写满经文,大都抱着人类的希望,默默地放在神山前,做为人们送与神佛封祭石,堆放得胡乱而安然。
吐蕃王一行到了神山前,已是足足有上千人待在这里,默默地为吐蕃王送行,他们看着吐蕃王,为他祝福。
几位喇嘛也来了,银喇嘛做为逻些城的法事主持,自然是此事的最高评判,他对着后来的卓书问道:“卓书公子,你有什么话要说?”
卓书看着吐蕃王,忽地很冲动,他看见了冈底斯神山,忽地看到了那个在一连十天不吃不喝的卓书在走。他说道:“吐蕃王,你叫我来神山,我做到了。但你做不到,你别走了。”卓书的脸上是一脸的虔诚,他如今不愿意吐蕃王去走神山,知道除了他外,吐蕃再也无人能像他一般走下十天而不死。吐蕃王或是累死在途中,或是失败在半路。无论怎样,他都是一败,何必再走呢?
吐蕃王笑了,他看着卓书的神态镇定而安详,说道:“卓书,从你第一次派人回来献俘时起,我便想,我想让你做吐蕃王。但后来我放弃了这个打算。现在只有一件事能让我放弃做吐蕃王。”
卓书忍不住,还是问了问:“你怎么样才会放弃?”
吐蕃王一笑,他的笑在冈???斯山的雪峰映射下很是英气:“我死在神山前,或是有外族来侵。”
卓书知道了吐蕃王的心意,他的身体不算很健壮,不说比起卓书,就是比起那些追随他的十位勇士,他也是最孱弱的。他的臂很白皙,如果不是吐蕃王,这样的手臂就令人觉得好笑,走神山一行更是令人不信。但他是吐蕃王,有上千的人等在身后,他们有的抱着经石,有的拿着哈达,跟着上千里路来神山,就是他们相信吐蕃王能走下来。
玛旁雍错在一旁,闪着亮晶晶的光,一切都罩在神秘而动人的色彩里。吐蕃王说道:“卓书,你是吐蕃的领袖,无论怎么做,你得记着,你是吐蕃人的子孙。”
卓书也大坦胸怀,举杯而祝,说道:“我祝大王走得下来神山,祝吐蕃兴旺发达!”
人们都念起经文来了,这是古经,是一代一代的吐蕃人用来对付自己的灾难,对付自己的不幸,对付自己的无助而留传下来的,经文像一道安魂符,在人们的心里流淌,一直到夜深,还有人在喃喃念诵经文。
吐蕃王睡着了,他睡在扎嘎的腿上,他的睡是安详的,脸上甚至有微微笑意,他不像那些要走神山的人,在空气稀薄的神山脚下,他只吃了很少的一点儿东西,喝了几口奶茶,便睡了。
× × ×
天亮了,吐蕃王开始走神山了,他要在十天内走完这十三圈。每一步都是艰难的,每一步都是困难。到了后来,将是越来越难,人会突然一下子倒下,变成了冈底斯山的经石,在那里不葬不死,像那些经石一般获得永生。
卓书坐在神山的经石前,默默闭眼,他知道吐蕃王走了。在吐蕃王沿着顺时针的方向走出几步时,蓦地他觉出来,他与吐蕃王那种亲近而和气的关系再也没有了
一路上都有路人,他们都坐在神山脚下,看着一个走在前面的人,他是吐蕃王,是头扎缚着带子的吐蕃王。他走得不快,但走得认真。他有时看一眼玛旁雍错,再看一看神山,再迈步而去。
当第一天走完时,他走了近两圈,忽地累了,他没有对身后的人说什么,只是躺下了。
扎嘎与十几位勇士站在他的身前身后守着他,他们替他挡着风,风是微微的,神山知道他的忠实儿子在走,便没有起风,天也没变。
第二天,吐蕃王起来了,他对着扎嘎与十几个勇士深深一跪,谢他们替他守护。
他再无话,把吐蕃人的哈达放在他的脖颈,当它是围巾,便出发了。他一直走,在沿着神山走。当身后的人离他远一点儿也出发时,他们已是吃饱了的。在夜里,他们离开吐蕃王远远的,用一块石头放地上,烧起火来,用面放在上面,烙出一块似乎饼一样的东西,借着玛旁雍错的洁净的圣水,吃下了他们的早餐。当吐蕃王走来时,他们都匍伏在地上,为他祝福。
第三天他累了,晚上,扎嘎恐他发烧,一直在替他抚摸着肢体,他觉得吐蕃王的四肢有些软,头有些热。扎嘎抱着他,看他一夜。
扎嘎的胡子很快地长起来了,像是神山的守护神,他坐在那里,身后有几百人,他们都是在很近的守护人,他们自动过来,为吐蕃王挡风守护的。两个小伙子自愿躺在地上,做吐蕃王的床,扎嘎不愿意,但他也受不住了,便轻轻地把熟睡的吐蕃王放在两个小伙子身上。两个小伙子在乐呢,他们能做吐蕃王的床,心里很高兴。
天渐渐地亮了,吐蕃王起来了,他大惊,怎么他睡在人的身上,那人呢,他叫喊:“起来,你们疯了!”
一个小伙子很吃力地爬起来,另一个却永远也爬不起来了,他的眼睛仍是亮亮的,他的眼睛直视着神山。
吐蕃王哭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再看着神山,走起来。
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都去了。吐蕃王已是看不清人的面目了,他仍能听得见诵经声,听得到那些为他祝福的喇嘛在大声诵经。经文是熟悉的,在耳旁响,在神山震响。他看不到扎嘎,也看不到他的几千子民,只能一扭一歪地走。按说一个人无法在神山前走完这一十三圈路的,从前有人说,神谕过,有走完这路的,他便是永生不死的神子。
吐蕃王会是永生不死的神子吗?卓书是了,他是永生不死的,所以吐蕃勇士才跟他出生入死,走罗布泊,那种鬼地方没人会走出来。但卓书走出来了,这是神谕。吐蕃王会输与卓书吗?
他不言语,甚至再也无一切思虑,只是把他的头有时转向神山,他走完了第八天,就躺倒在路上了。
有人叫道:“他昏过去了。”
一位老人家过来,抱着他的头,叫道:“用迷药吧。”
卓书忽地说道:“不能,这时他最虚弱,如果你用迷药,他明天便再也站不起来了。”
人们相信卓书,他是吐蕃人的骄傲,他不会害吐蕃王的。
第九天,吐蕃王再也不是走了,他的身子是软的,他在爬,在那些石丛中爬行。他的身子都是血淋淋的,但人的眼睛仍盯着神山。他摇摇晃晃,脑子里再也没有任何东西,只有湖水、神山。神山在头脑里是清楚的,湖水在眼里是洁净的,他在爬着走。走到了一处,有人手伸出来,有经文在诵,人手在他的腿旁,那里躺着一个人,他的手只向着吐蕃王。也许吐蕃王走过时,他便也躺下死了。但那有什么关系?跟着他走的勇士只有扎嘎了,他在第八天时仍跟着吐蕃王,他的神色是阴郁的,紧紧跟着吐蕃王。他知道,吐蕃王坚持不下来,只要他再躺下去,就会再也起不来了。
第九天也过去了,吐蕃王是在湖光水色的映射下,在下(校注:缺印三个字)倒了的,这一天,他只走完了四分之一圈。
第十天天亮好久了,吐蕃王也没有醒来,他像是没有了呼吸,只是一块经石,躺在那里。围住他的人不知道他的生死,只是诵经,诵经,为吐蕃王诵经。后来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他动了,他动了,顿时欢声雷动。
吐蕃王再爬起来,他的腿上扎缚了皮筒,他跪着向神山爬,进发了。
第十天是在一步步诵经与跪着走中度过的,当吐蕃王终于来到了神山前的拜幡前,趴在经石上昏过去时,人们欢声雷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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卓书不动,他像是一尊巨石象,在看着吐蕃王。
在这人身上,无疑有着比他更大的动力,他没有那么好的武功,但他成功了!
当银喇嘛把一钵玛旁雍错的清水递与吐蕃王时,他说出了话:“卓书,我也做到了。”
卓书喃喃道:“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看来神谕也对吐蕃王有情,蓦地,吐蕃王向天哇地吐一口血雾,人躺下了,躺倒在经石上。
(“鬼天下”卷三完,→孙悟空rr;录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