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汉群英》
第一章 大幻神翁
(一)
阳光底下的长江,辉煌壮丽,气势磅礴。
一个孤独的老人,骑着一匹瘦弱的五花驴,来到了大渡口。
远处隐约传来阵阵苍凉的笛声,仿佛正在诉说人间不平和不幸的事。
老人望着江水,忽然发出一阵唏嘘,缓缓地从驴背爬下来。
笛声渐近,一艘看来已很残旧的小舟,横渡江面而来。
一个年纪和他不相上下的老儒士,坐在船头,横按长笛,轻轻吹奏。
船家是个赤膊大汉,他臂力强劲,船桨在风浪中急劲翻飞,瞬即到了江边!
笛声忽止,那孤独的老人长长叹息一声,忽然说:“我们已败了。”
老儒士咳嗽着,沉默了很久才道:“天下无必胜雄师,谁也会有阴沟里翻船的时候。”
老人凄然一笑:“只是,我们这一次实在是败得太惨。”
老儒士缓缓道:“不经一事,不长一智。”
老人道:“我今年已七十二,还能再来吗?”
老儒士道:“能否卷士重来,又与年岁何干?”
老人道:“我若听信学究之言,又何致陷于如此田地?”
老儒士道:“兵虽败,气不可馁,兵败犹可挽,气馁不可活。”
老人仰面长叹:“已是兵败如山倒,已是落花流水,大势去矣,又谁能挽救此悲惨败局?”
老儒士道:“江东有一人,倘能邀之,大局尚有可为。”
老人听了,目光一亮,连忙问道:“此乃何人?”
老儒士遥视远方群峰,缓缓道:“叶雪璇。”
“叶雪璇?此人是男是女?又是何方神圣?”老人问。
“总堂主可还记得叶红血?”
“天狂居士叶五先生?”
“正是叶五。”老儒士淡淡道:“叶五虽然以天狂自居,却是惊才绝艳,胸藏兵甲何只十万之智士,而叶雪璇者,也就是叶红血之女儿。”
老人长叹一声,感慨良多的接道:“只惜雪璇不是红血,红血已披袈裟,隐世埋名。”
老儒士道:“岂不闻江山代有人材出,青出于蓝胜于蓝?”
老人道:“雪璇姑娘纵然才智过人,毕竟只是女儿家!”
老儒士摇头道:“总堂主此言差矣,谁谓女儿无大将?须知巾帼不让须眉,以叶大小姐而言,绝非弱质纤纤,而是身怀绝顶武艺之一流高手。”
老人道:“叶五神功盖世,其女儿自也自非弱者,只是..”
老儒士截然说道:“总堂主,你又想错了。”
老人一愣:“错在何处?”
老儒士道:“雪璇姑娘虽然武功绝顶,却非叶五所传。”
老人默然半晌,才道:“却不知这位叶大小姐,师承何门何派?”
“大幻教教主庞六仙。”
“大幻神翁庞六仙?”老人听了大吃一惊。
“不错,正是他,他比你和我都更老几十岁。”
老人长长吸一口气:“大幻教称雄中原武林之时,老夫尚年仅弱冠!”
老儒士点点头:“倘若以前辈推算,叶大小姐比你我还高。”
老人道:“庞六仙听说已于三十年前,坐化于坐龙山馆..”
“非也!”老儒士摇摇头,道:“坐龙山馆近年来清静无争,主要就是因为武林中人,以为庞六仙已死。”
老人道:“那时候,他已年逾七旬,也该是风烛残年之境。”
老儒士道:“人之寿命,各自不同,活到百来岁之人,又岂在少数!”
老人道:“原来庞神翁仍然活着,却何以伪装死去?”
老儒士道:“此无他,庞六仙但求乐得清静四字而已。”
老人恍然:“不错,借死之名而避世,麻烦事可减甚多。”
老儒士道:“这皆因庞教主太出名了,仇家也不少。”
老人道:“听说自从庞六仙死讯传出之后,坐龙山馆就再无高手,未知是否属实?”
老儒士道:“不错,昔年叱咤风云的大幻教高手,全都不知所踪,在坐龙山馆的,只有几个完全不懂武功的仆人。”
老人道,“难道庞教主昔日的仇家,不会向这几个仆人施以辣手,甚至毁坏坐龙山馆吗?”
老儒士道:“谁说没有,庞六仙的死讯传出之后,三年之内,就已有四五拨人马,闯入过坐龙山馆。”
老人道:“此等人马自非善类。”
老儒士道:“他们其中包括寒山六秀,鬼域中人,幽灵十三绝及怒目天神仇一诛。”
老人凛然道:“这全是江湖上心狠手辣,武功异常厉害的黑道巨寇,那几个不懂霸武功的仆人,如何应付得了?”
老儒士道:“但坐龙山馆却仍然安然无恙,那几个仆人,至今仍活得很好。”
老人道:“却是何故?”
老儒士道:“坐龙山馆虽然只是一座空城,但却左有木鹏坞,右有灵蛇堡呼应照顾。”
老人一怔:“木鹏坞与灵蛇堡,莫非也附属于大幻教?”
老儒士道:“木鹏坞龙头老大木鹏王,与灵蛇堡主卓碧君,都不承认与大幻教有什么关系,但却认为寒山六秀、鬼域中人、幽灵十三绝及仇一诛以强凌弱,对付坐龙山馆几个不懂武功的仆人,于理不合,以是无法袖手旁观,双双代为出头!”
老人白眉一皱:“这倒是侠义精神可嘉,但他们说与大幻教全无关系,恐怕也实在令人难以置信的。”
老儒士道:“这一点暂且别理会,寒山六秀等人,以为可以逼使大幻教中人出现于坐龙山馆,但结果来的并非大幻教中人,而是木鹏王与卓碧君。”
老人道:“木鹏王深沉多智,卓碧君擅长用毒,寒山六秀等人,恐怕是讨好不了。”
老儒士点点头,道:“数战下来,寒山六秀变瞎子,鬼域中人损兵折将,幽灵十三绝只余下三人,怒目天神武功尽废,终于自缢于坐龙山馆门外!”
老人叹息一声:“这样多惊人事变,老夫却是从未听人提及。”
老儒士道:“江湖上不知几许惨烈大战,不为武林人所知,总堂主不知此事,并不为奇。”
老人点点头,道:“世事如谜,变幻无定,外人常说老夫见多识广,实则老夫孤陋寡闻,比起顾老先生,相去远矣!”
老儒士道:“总堂主不必这样说,唉,人生匆匆数十年,能知多少事?又能明多少理?”
老人说道:“听君一席话,胜读万卷书。”
老儒士道:“听我之言,于总堂主只能有少许帮助,唯有叶大小姐,始能为总堂主力挽狂澜,反败为胜!”
老人吸一口气,沉思良久,才说道:“老夫本来已再无半点斗志了,但如今却又似乎存着一丝希望..”
“心存一丝希望不足以言勇!”老儒士沉声道:“总堂主必须拥有绝大信心,绝大勇气,才能给予强敌迎头痛击。”
老人一呆,忽然用力地点头,道:“顾老先生所言极是,只是那叶大小姐未知芳居何处?”
老儒士道:“就在仙女湖畔,紫气玉楼中。”
老人低首沉吟,喃喃道:“仙女湖畔紫气玉楼..叶大小姐..”
他说到这里,忽然一人“卟通”一声,跌落水中。
第二章 仙女湖中紫气玉楼
(一)
翌日晨曦,雾浓如乳。
一辆马车,穿过一片丛林,来到了一座山谷下。
谷下有湖,这就是仙女湖。
仙女湖的确是一个很美丽的地方。
一群白鹅,正在湖水之中悠闲地游划着。
马车就在湖畔停下。
赶车的是个老人。
邵南青。
仙女湖就在这里。
但紫气玉楼又在何处?
岳无泪在车厢里探头出来,却看不见什么紫气玉楼。
邵南青忽然发出了一声清啸。
啸声并不太响亮
而且他发出啸声之后,还隐隐有喘气之声。
昨日那一下拼掌,蒙面人是否受伤,他们不得而知,但邵南青却受到了不大不小的内伤,却是事实。
啸声响起,鹅群纷纷振翅飞去。
不疯道士喃喃笑道:“这些鹅好肥,正是红烧固宜,清炖也妙!”
岳无泪瞪他一眼:“昨天你给人制住了穴道,差点就给人拿去红烧清炖了。”
不疯道士叹了口气,道:“天下英雄,又有几人一辈子不败?”
岳无泪道:“和方迁相比,你是幸运得多了。”
“幸运个屁!”不疯道士哼的一声,悻悻然道:“他死了倒子干净净,无忧无虑,难为贫道现在想得发傻,也想不出一个可以为他报仇的办法来!”
这时候,仙女湖中,忽然飘来了一叶轻舟。
他衣裳单薄,腰悬大刀,身材魁梧。
这大汉脸如锅底,眼若铜铃,居然是怪刀神翁郝世杰的宝贝弟子高六六!
仙女湖上来的不是仙女,却是个名满天下的浑人。
高六六的出现,每个人都大感意外。
邵南青皱着眉,盯着他:“你是什么人?”
高六六也瞪着他,反问:“你又是什么人?”
邵南青冷冷一笑:“老朽是谁,你暂且别管!”
高六六哈哈一笑:“你以为自己不说,俺就不知道?”
邵南青一怔:“你知道老朽是谁?”
“当然。”
“那么你说,老朽是谁?”
高六六说道:“好汉堂总堂主岳无泪是也!”
邵南青不由一笑:“你怎会知道老朽就是岳无泪?”
高六六道:“你是个老家伙,岳无泪也是个老家伙,所以,你一定就是岳无泪了。”
邵南青点了点头道:“你很聪明,可是,车厢里还有另外一个老家伙,他又是谁?”
岳无泪打开车厢门,走了出来。
高六六哈哈一笑:“不问而知,此人乃邵长老也!”
“邵长老?”岳无泪一愣。
高六六道:“既然一个是岳无泪,另一个当然就是邵南青,这一点,俺是绝对不会弄错的。”
岳无泪皱了皱眉,沉声道:“你偏偏就是弄错了,他不是岳无泪,老夫也不是邵南青。”
高六六笑道:“别耍俺了,邵长老,你是叶教主的师叔,说话可得有点分寸,俺——”
“俺”到这里,悠然住口。
因为他忽然看见一个令他意想不到的人,出现在这车厢里。
司马纵横。
“六六,你弄错了,这位才是岳总堂主,而那一个,就是邵长老!”
“什么?原来俺把这两个老家……”
“说话规矩一点!”
“对!不是老家伙,是老前辈,”高六六忙陪笑着:“是俺一时糊涂,抱歉!抱歉!”
邵南青盯着他看了半天:“你就是郝神翁的弟子高六六?”
高六六用力地点了点道:“是的。”
邵南青道:“你怎会在这里的?”
高六六一张黑漆的脸庞,忽然神气起来,道:“俺现在是护楼大将军!”
邵南青怔了怔:“什么护楼大将军,你护的是什么楼?”
“紫气玉楼!”
“紫气玉楼中,高手如云,为什么要你来保驾?”
“紫气玉楼中,是叶教主这样称呼俺的!”
邵南青眉头大皱:“叶教主呢?”
高六六道:“生死未卜。”
邵南青大吃一惊,怒道:“你在说什么?”
高六六看见他力凶恶的样子,也不禁心中一阵发毛,忙道:“这句话也不是俺说的。”
邵南青捏着拳头:“不是你说,又是那个混蛋说的?”
高六六道:“是叶教主,怎么,你骂她是棍蛋,这很不对,就算她是混蛋,也该叫女混蛋,或者是女中混蛋!”
邵南青七窍生烟,道:“她为什么会说自己生死未卜?”
高六六搔了搔脖子,又搓了搓肚皮,想了大半天才说:“俺听见她说:‘这一战,凶险异常,可说是生死未卜’。”
邵南青一呆,问道:“叶堂主不在楼中?”
高六六道:“当然不在,她去了打仗嘛!”
邵南青道:“她去打什么仗?”
高六六道:“当然是打大仗,对手很厉害,好像是……好像是……”
邵南青一跺脚,道:“好像是谁?快说!”
高六六叹了口气:“本来俺已想起了,给你没头没脑一催,又忘掉啦。”
邵南青吐了一口气,只好说:“老朽不催你,你慢慢的想,想到了才说。”
高六六道:“当然是想到了才说,想不起,又能说什么?所以嘛,有些事情是急不来的,比方拉屎,越想拉越不出,急又有什么用?”
邵南青誉满江湖数十年,却给这浑人抢白了一顿,这口气也当真憋得辛苦之极了。
但他仍然忍住。
高六六想了好一会,忽然在叫:“俺想起来了。”
邵南青这才说:“是谁?”
高六六又瞧着他,却说道:“什么是谁?”
邵南青不由一怔答:“你想起的是什么?”
高六六道:“俺是想起,师父曾叫俺别胡说八道,但俺现在却已口沫横飞,说个不停,唉,真不该,真不该,你们是不是要渡湖?”
邵南青恨不得就一拳打向这浑人的鼻子。
但既知道这是个浑人,这一拳又如何打得下去?
第三章 美人如玉气如虹
(一)
紫气玉楼是一个怎样的地方?
司马纵横并不清楚,他只知道,叶五先生的女儿叶雪璇居住于此。
这里本该有不少丫环婢仆,才能衬托得起这幢楼阁的气势,但这时候却连一个也没有。
他们自然也己跟着叶大小姐,前往开封。
这一仗,真的是那么重要吗?司马纵横不禁有点怀疑。他是个很好奇的人,既好奇又不怕死。
他在紫气玉楼四周打了一个转,忽然找到了一道门。
门已很残旧,和这幢楼阁的修饰,大不相衬。
司马纵横有点奇怪,正想伸手推开它,忽然看见门旁有一张黄纸,上面写着:“武林禁地,擅入者死!”
这八个字也许很吓人,但却绝对阻吓不住司马纵横这种人。
他只是笑了笑,就伸手推开那木门。
木门很残旧,但司马纵横一推之下,才发觉它比想像中沉重得多,倘若少用几分力度,恐怕还推它不开。
门后是一条长廊。
长廊光线暗淡,但仍依稀可以看出,两旁有不少武器。
这些武器,有些已折断,有些甚至已完全变了形状。
司马纵横随手捡起一柄大铜锤,一看之下,不由心中一寒。
这铜锤就算用来敲击坚硬的石头,它也绝不会有什么崩缺的。
但现在,这柄大铜锤竟然已经扁了一半。
是什么力量,可以推毁这铜锤。
而这柄铜锤的主人,司马纵横也想起来了。
那是陇中武林大豪,“神锤无敌”杜正确的独门武器。
神锤无坚不摧,杜正确罕逢敌手,却是武林中人所皆知之事。
但在三年前,这位武林大豪神秘失踪,就像是水泡般消失得不知去向。
想不到,他的铜锤,竟然会在这条神秘的长廓内。
铜锤已如此,主人又如何?
向前直往,武器最少也有七八十件。
司马纵横甚至看见少林寺的火龙棒和昆仑派的万缕柔情刀。
而这些武器的主人,也俱已在数年之前,神秘失踪。
司马纵横并不是个胆小的人,但这时候却忍不住摸了摸猎刀的刀柄。
这柄猎刀,会不会也被弃置在这条长廊里?
长廊已到尽头。
转了一个弯角后,司马纵横看见了一堆人。
一堆死人。
(二)
这堆死人,比司马纵横还高上一倍以上。
那就像是一座山。
尸山。
每个人都已死了,但却完全没有腐化的迹象。
司马纵横深深的吸了一气。
倘若不是亲眼看见,实在很难相信,在紫气玉楼之内,居然会有一个这样恐怖的所在地。
倘若是换上别人,必然已被吓得魂飞魄散,转身而去。
但司马纵横却没有走,他绕过尸山,继续向前走,他终于看见了一个活人。
一个很美丽的女人。
尸山后有石室,石室内,一灯如豆。
她穿着一袭柔软的银色丝袍,默然地站在一张长案旁。
案上有经书,一本一本堆得很高。
司马纵横随便放眼一看,就已不禁吓了一大跳。
这些经书,居然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练功秘笈,其中包括少林派的“虎鹤神功”,蜀中唐门不传之秘的“千毒掌”,江南第一异人石百录亲笔所书的“石氏秘典”,还有华山派的剑谱,西域密宗的大手印羊皮图……
美人如玉。
但在许多学武之士眼中看来,长案上的武学奇书,更加具有巨大的诱惑力。
银袍丽人忽然转过脸,幽幽的叹口气才道:“难道你没看见门外那八个字?”
她的脸庞实在很美丽。
她没有施脂粉,一双眸子却是那么清澈,那么明亮。
在这石室中,司马纵横隐隐嗅到了一种醉人的香气,那是从她的身上散发出来的。
可是,提起那八个字,再想起长廓外的武器和不远处的尸山,司马纵横就不禁有点想呕吐的感觉。
银袍丽人又走到了他的面前,用一种很奇特的眼光看着他。
司马纵横沉默了很久,才说:“我看见了。”
银袍丽人道:“你不后悔?”
“后悔?”司马纵横耸耸肩,道:“既来之,则安之,为什么要后悔?”
银袍丽人眸子闪着光:“你是谁?”
“司马纵横。”
“猎刀奇侠?”银袍丽人仿佛吃了一惊。
司马纵横点点头:“道上的朋友,有人这样称呼我。”
银袍丽人凝视着他,半晌才道:“你的英雄事迹,我已听说过不少。”
司马纵横苦笑道:“什么英雄事迹,怕不笑掉了别人的大牙。”
银袍丽人这时叹了一口气,道:“实不相瞒,倘若在两个月之前,你走了进来,那一定是有死无生。”
司马纵横奇道:“为什么?”
银袍丽人道:“只因为那时候,先师仍然活着。”
司马纵横道:“他是……不是大幻神翁?”
银袍丽人点点头。
司马纵横吸了一口气:“你就是叶大小姐?”
银袍丽入看着他:“你都说对了。”
司马纵横道:“你根本就没有离开紫气玉楼,更加没有打算到开封府。”
叶雪璇缓缓道:“不错,我没有打算到开封府去帮助布大手,因为上官宝楼也只是在那里虚张声势而已。”
司马纵横道:“这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
叶雪璇点点头:“他很狡猾,所以我们也绝不能太老实。”
司马纵横道:“你认为上官宝楼真正的意图如何?是否要毁了坐龙山馆“叶雪璇道:“坐龙山馆,不可不防,那是我们一个很脆弱的地方,倘若上官宝楼全力进袭,木鹏坞与灵蛇堡一定保它不住。”
司马纵横道:“但上官宝搂会全力抢占坐龙山馆吗?”
叶雪璇道:“很难说。”
司马纵横道:“在下却认为,坐龙山馆纵有危机,也比不上此地严重。”
叶雪璇道:“我也是这么想。”
司马纵横道:“所以你故布疑阵,让别人以为你已远赴开封?”
叶雪璇道:“不错。”
司马纵横道:“在下也绝对同意这一着,只是,上官宝楼狡计百出,恐怕未必会上当。”
叶雪璇道:“我们现在只求稳守阵地,以静制动而已。”
司马纵横道:“虽然以静制动,可稳阵势,便却难以抢占先机。”
叶雪璇叹了口气,道:“上官宝楼声势洽大,而本教又已沉寂多年,倘若硬碰,恐怕难有把握胜算。”
司马纵横说道:“事在人为,义气帮也有不少弱点,我们可避其锋锐,攻其要害!。”
叶雪璇眼睛里发出了光:“司马大侠有何高见?”
司马纵横道:“义气帮有南北总舵,北总舵主由上官宝楼这位帮主兼任,但南总舵主却是另有其人。”
叶雪璇道:“那是‘白骨学究’贺六先生。”
司马纵横冷冷一笑:“这位贺六先生,老谋深算,上官宝楼居然能御使此人,实不容易。”
叶雪璇道:“我们先向他下手?”
“不错,”司马纵横点点头,道:“南总舵人材辈出,高手如云,这全是贺六先生之功,先废此人,无异废了上官宝楼一臂!”
叶雪璇沉吟半晌,道“我已有了一个主意,可以对付贺六。”
司马纵横抱拳一笑,道:“叶教主足智多谋,在下早已听人说及。”
叶雪璇道:“哪里话,此后,还望司马大侠多加指引。”
司马纵横忽然吐一口气,道:“外面那堆尸体……”
叶雪璇叹道:“他们都是觊觎这里的武功秘典,所以才昌险进入此地。”
司马纵横道:“是……是庞老教主杀了他们的?”
叶雪璇黯然点头道:“不错,他们虽然贪婪一些,但先师的手段,却也未免太可怕了。”
司马纵横道:“庞老教主既已坐化,你能保得住这些武功秘典吗?”
叶雪璇道:“我的看法,和先师并不相同。”
司马纵横道:“你将会怎样处置这些武学奇书?”
叶雪璇说道:“物归原主,该是少林派的,还归少林,该是华山派的,送回华山,倘若主人已逝世,则传交其后人,弟子。”
司马纵横击掌赞道:“好主意!好主意!”
叶雪璇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外边那堆尸山,是先师每杀一人,即以存尸粉涂抹,日积月累堆成的,每次经过,我都想哭。”
司马纵横说道:“可订棺木,全安葬之。”
叶雪璇道:“这主意也很好。”
司马纵横道:“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离开这里了?”
叶雪璇道:“当然可以。”
司马纵横道:“对付贺六之事,不若就交由在下去办如何?”
叶雪璇道:“我不可以去吗?”
司马纵横道:“你若也离开此地,恐怕……”
叶雪璇微微一笑,道:“你放心好了,大幻教虽然已在江湖上沉寂多年,但仍然有不可轻侮的潜力,再加上郝神翁,邵长老,纵使上官宝楼亲自到此,也未必可以占到什么便宜。”
司马纵横道:“你是要单独与在下去找贺六?”
叶雪璇悠然一笑,道:“既然和你在一起前往,又怎能算是单独?”
司马纵横也笑了笑:“你很爽快。”
叶雪璇道:“铁凤师也是一样。”
司马纵横道:“你已见过铁凤师?”
叶雪璇道:“怎会没见过?他本来就是我邀请回来助拳的。”
司马纵横笑了笑:“铁凤师这个人如何?”
叶雪璇道:“刚才我已说过,他很爽快,这是优点。”
司马纵横道:“还有呢?”
叶雪璇摇摇道:“不知道了。”
司马纵横道:“要不要我说出来?”
叶雪璇笑道:“你要说,谁能阻止得住?”
司马纵横道:“他另外一个最大的优点,就是还没有成亲。”
叶雪璇的脸忽然红了。
虽然她已是大幻教教主,但却毕竟还有女儿家娇俏可人的气质。
第四章 凤凰和公鸡
(一)
颐香院的吴婆子是个著名的悍妇。
她是什么来历?知道的人,都会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在三十年前,她已经是山东马贼的女匪首,她的老公,就是有“伸刀取头,伸手夺命”之称的刀贼大王洗霸北。
洗霸北威震绿林,拳脚功夫,刀法造诣,被誉为马贼第一人。
这位吴婆子,当年的外号,是“飞马盗后”,擅使一双吴越剑,使起脾性来,连洗霸北也为之眉头大皱。十五年前,洗霸北病逝山东,这位“飞马盗后”,也销声匿迹,不知所踪。
却原来,她已在这颐香院里歇下了脚。而一般人,只知道她是“悍妇”而已。绝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悍妇”若发起雌威,就算是凶名甚著的钱百魁,也绝不是她的敌手。
时候还很早,吴婆子就已在颐香院里剪花。
熟悉吴婆子的人,都可以从她剪花的手势,知道她今天的心情如何。她若情绪很好,那么,她剪花的时候,一定会哼着江北小曲,而且每剪都小心翼翼,把花叶修剪得整整齐齐。
但现在,她哪里像是剪花?只见她两腮鼓起,面露杀机,栏杆前一列二十八盆花朵,都被剪得支离破碎。花不见了一半,叶也不见了一半。最后,这位吴婆子居然连花盆都剪烂了。
(二)
落英满园。一个陌生人,一个叫化子,来到园中。
吴婆子终于放下了剪,但她的目光却比剪刀更锋利。
她冷冷的盯着这个人。
这是个满脸胡子的大汉。
他的手很大,但左右两手加起来,才总共只有七根手指。
“布堂主,你终于来了。”吴婆子忽然开口。
她的声音好像在哭。以前,她要杀人的时候,说话也是这副样子的。
布大手没有瞧着吴婆子。
他瞧着的是花。一朵很好看的兰花,原本种在精致的瓷盆上。
但瓷盆被“剪烂”了。花也跌落在地上。
布大手叹了口气,忽然俯身拾起那朵花。
吴婆子冷笑一声,说:“这朵花还未修好。”
手一扬,本已搁在栏杆上的利剪,忽然像是弩箭般向前激射过去。
好快!好准!利剪直飞射向布大手的咽喉。
布大手叹口气:“的确未曾修好。”
在他开口说话之前,他的右手已把利剪抄下来。
吴婆子脸色一变,不期然向后倒退一步。
布大手接过利剪,却不是修剪花朵,而是修剪指甲。
他的指甲很长。
他剪下了一块,轻轻一弹。
吴婆子突然惨呼一声,右眼居然给指甲刺瞎了。
这是什么劲力?
吴婆子又惊又怒:“恶贼,老婆子跟你拼了!”
布大手却说:“这把剪太钝,不中用,还给你好了。”
他把剪刀递给吴婆子。
连指甲都能刺瞎她的右眼,这把利剪,吴婆子如何敢接?
一直以来,她是人见人怕的江湖女煞星、女魔头。
想不到布大手一出现,她就变得像个又老又迟钝的老妇人。
吴婆子是骑虎难下,她已势必要拚。
剪刀,她是万万不敢接的了。
但不接又如何?
进吗?不敢胡来。
退吗?倘若布大手乘势追击,后果也是堪虞。
在这刹那间,吴婆子可说是进退维谷,不知所措。
以吴婆子这等高手,居然也会出现这种情况,实在是有点不可思议。
倏地,一只手仿佛从天而降,很轻松的就把那利剪接下吴婆子不由吐一口气。她再也不敢托大了,匆匆退后。
她瞧着了一个人的背影,心中暗自庆幸。
这人若来迟半步,她现在也许已成为剪下亡魂!
(三)
来的是老霍。“天崩”老霍,也就是义气帮南总舵主“白骨学究”贺六先生。
布大手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就像块岩石。
贺六先生却轻轻的叹了口气:“岳无泪怎会把你赶出好汉堂的?”
布大手的脸上还是没有表情。他也没有回答。
贺六先生却没有停止,缓缓接着说下去:“自古唯大英雄好色,你是个大豪杰,真好汉,你既然看上了岳倩倩,岳老头儿应该连欢喜也来不及,但他却没有把你当作兄弟,居然把你赶出了好汉堂!”
他说的每一个字,都是刀!他一刀一刀的割下去!总有一刀,会割疼布大手!
布大手的心也许已伤了。但他脸上还是没有半点变化。他只是看着那朵花,那朵花忽然像飞镖一样,向贺六先生的眉心疾飞过去。
吴婆子大吃一惊。
这岂非已达到了“飞花摘叶,俱可伤人”的境界?
贺六先生居然没有动。既不闪避,也不抄接。飞花猝然贴在他的眉心上。
贺六先生的神色不变,依旧站立在原处。
花终跌落。他没有受伤,吴婆于是虚惊一场了。
布大手眼色微变:“好定力!”
贺六先生缀缓道:“布堂主功力实在惊人,只是,要达到以花叶伤人的地步,却仍然颇有一段距离。”
布大手道:“贺总舵主这份泰山崩于眼前而面不变色的功夫,世间又有几人能及。”
贺六先生道:“布堂主言重了,毕竟,来的只是一朵脆弱的鲜花,而并非泰山之崩倒。”
话虽如此,倘若换上了吴婆子,必然已被这朵花儿吓寻手忙脚乱,魂飞魄散。
她不由又悄悄的后退一步。
颐香院本是美人窝。
但此刻,出现在此地的却不是来自大江南北的佳丽,而是一群充满杀气的黑衣汉子。
每一个黑衣汉子的衣襟上,都用金线绣着一个“义”字。
义气帮中人!
布大手却连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仿佛世间上根本就没有这群人的存在。
然而,他们却是极可怕的一群杀手。
贺六先生凝视着布大手,忽然道:“本座很欣赏你的勇气,但却认为你离开开封,来到此地,是一件相当愚蠢的事。”
布大手道:“布某本非聪明人,蠢事已常为之。”
贺六先生道:“你能够一直活到现在,未尝不是幸运之极。”
布大手道:“贺总舵主说的不错,反正我这条命是捡回来的了,多做一次蠢事,却又何妨?”
贺六先生冷冷一笑:“可惜‘送死’这种事,你一辈子只能干一次。”
布大手道:“干了再说死了再算!”
贺六先生瞳孔收缩:“你以为会有一丝希望,可以杀得了本座?”
布大手道:“直到现在,布某仍然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叫‘白骨学究’?”
贺六先生目光闪动,道:“只要你敢接我一掌,你就会明白了。”
布大手忽然裂嘴一笑:“这又有何难哉?”这六个字刚说出他的右掌已伸出。
掌心嫣红,掌力灼热如火。
一掌拍出,仿佛连贺六先生先生的脸都给映红了。
贺六先生悠然挥掌,右掌。
他的右掌姿势很特别,食指和中指紧并,无名指及尾指却分开。
布大手一怔。
他已看出不妙。
但不妙在何处,一时间却说不上来。
而且,他已运力出击,要收回来他已来不及,他只好全力豁出去。
这一掌,看来大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势。
贺六先生却在这时候,阴森地一笑,就像只已捕捉到猎物的豺狼。
他右手食指及中指间,突然射出一颗很细小细小的弹丸。
弹丸虽细小.但一射出去,撞着布大手的掌心,立刻就发出“波”的一声,爆裂开来。
布大手怒喝一声:“可恶!”
他急缩手。但迟了。一种毒药,已沁入了他右掌肌肤之内,瞬息之间,肌肉已腐烂,连指骨也并现出来。
布大手急拔刀。
刀光一闪,右掌立断,跌落地上时,已变成了一堆白骨。
贺六先生面带笑容:“布堂主,你现在大概明白了罢?”
第五章 幕后帮主
(一)
木鹏坞在大鹏峰下。
这里的老大是木鹏王。
木鹏王擅使飞鹏刀、鹏王柞,还有九九八十一支连环飞鹏镖。
在绿林,木鹏王威名显赫,等闲之辈;绝不敢招惹他。
不少成名高手,一方豪杰,先后挑战木鹏王,结果都惨败收场。
可是,岁月无情,时间能改变一切。
木鹏王现在虽然不算老,但却健康远逊从前。
他在病危之中。
暴雨如狂徒,占据了整片大地。
大鹏峰下,忽来恶客。
恶客不是一人,而是有若一队雄师。
他们全是身怀绝顶武功的武林人。
木鹏坞第一座关卡,在不足半顿饭时光之间,就被彻底摧毁。
柳青鹏接到这个消息之后,立刻抓起一杆铁枪,带着二十八个弟兄,飞马冲了出去。
柳青鹏是木鹏王门下的大弟子,据说,他己尽得师父真传,一杆铁枪更是使得出神人化,相当厉害。
当他策马飞奔出去的时候,第二座关卡也陷入苦战之中负责把守第二座关卡的、是吕自鹏。
吕白鹏是柳青鹏的小师弟,很年轻,年方二十。
柳青鹏一面策马狂奔,一面怒叫道:“谁敢到木鹏坞撒野?”
话犹未了,一颗脑袋冲天般飞起,鲜血直射向柳青鹏身上。
柳青鹏突然全身一阵痉挛。
他的小师弟,竟然给一个白衣人,一刀砍掉了脑袋。
他面如土色,倏地翻身下马,挺抢就向那人心窝戳去。
“你是谁?”为什么要杀我师弟?”柳青鹏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嘶叫。
白衣人冷冷一笑:“你记着了,我叫邓初!”
“邓初!”柳青鹏怒吼:“你这狗养的——”
他仿佛疯了。铁枪比雨点更急,一下子就把邓初迫退五步。
邓初虽退,脸上却犹带笑容:“你是木鹏王的弟子?”
“你也记着了,我叫柳青鹏!”
“木鹏王的大弟子?”
“正是!”两三句说话问,邓初又向后退了一丈。
柳青鹏越攻越快,也越攻越急。
可是,太急太快,往往难免有错。
他忽然觉得背后一凉,再看看胸膛,竟然有一截刀锋,从他的衣襟刺了出来。
刀锋全是血,他的血。
铁枪已坠地。
柳青鹏回头一望,看见了一张阴森的脸。
“你……你……”
“我叫潘天星,”这人盯着他,冷冷道:“我的刀还在你身上,快还给我。”
柳青鹏咬牙怒道:“我欠你一把刀,但你却欠木鹏坞一条命!”
潘天星冷笑道:“你说错了,不是一条命,而是十三条,你是第十三个死在我刀下的人!”
邓初狞笑,突然上前,在柳青鹏的背后拔出那刀。
“老潘,再干几十个,索性把木鹏坞的所有的兔崽子都杀得干干净净!”
柳青鹏倒下,木鹏坞大势危急。
就在这时候,一个灰袍人,手提巨杆,怒喝策马奔来。
“木鹏王!”潘天垦接回刀锋,倏地大笑:“看他这副样子倒不像是有病!”
(二)
木鹏王冒大雨而来,他全身上下衣裳。都已湿透。
他的心也冷透,但血却沸腾!
“青鹏,白鹏!”他发出了凄厉的嘶叫声。
邓初桀桀一笑:“你要见他们,那容易得很!在死城门,早已为你而打开!”
木鹏王须眉皆竖,疾声喝道:“你们是什么人?”
邓初晒然一笑:“鄙人邓初。”
潘天星道:“在下姓潘来自天山。”
“天山双绝!”木鹏玉面如纸白,忽然咳嗽两声。
他背后手下有数十人,其中最骁勇善战的是“神力金刚”班平。
班平再也忍耐不住,抡起八尺大刀,宛如飞将军般从天而降,怒砍邓初天灵。
邓初一声怪笑,轻移脚步,闪开这一刀。
班平却一声不发,大刀着着进逼,看来已抢尽先机。
但木鹏王的手心却在发冷。
他已看出,班平根本就不是人家的对手,只要邓初反击,一刀就可以杀了他。
“速退!”木鹏王叱道。
但班平已杀得性起,木鹏王的命令,他完全没有理公。”
也许,他根本就听不见。
突听一声裂帛!
班平再砍一刀。
这一刀砍在地上,入地两尺。
但邓初的刀,却已没人了他的胸膛!
木鹏王的眼睛已变成了血红色。
“班平!”
班平已不会回答。
木鹏王挥巨杵,带着满脸悲愤之色冲出。
鹏王柞怒挥。
一人立刻倒地。
可是,倒在地上的却不是敌人,而是木鹏王自己!
木鹏王真的衰弱了。
在盛怒中,他拼尽一口气,也要与敌人周旋到底。
可是,敌人还未动手,他己倒下。
击败他的不是天山双绝:而是病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