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盗奇谜》 第一章 妙人妙语妙公子 江湖多妙人,既有妙人,自然也就会有许多妙事。 妙人妙事,因果互为,这种现象是自古皆然的。 越妙的人,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往往也就越妙,这道理就和牛吃草一般的简单。 越大的牛,吃草越多。 而妙公子,他是一个妙人,非常非常之妙。 他生长于一个富贵武林世家之中,而且还是个独子。 他父亲是个保镖,自称为“威震大江南北关内关外忠字当头镖局总镖头”。 天下间大大小小的镖局不计其数,但名称最冗长的,就是这一间。 这间镖局虽然门外挂着这么一块招牌,但是镖局内的景象,却是令人为之发傻的。 镖局里没有镖师、趟子手,也没有兵器,或者是任何练功的布置物品。 镖局内只有花,一盘又一盘的鲜花。 负责栽培这些鲜花的是两个老妇,瞎了一只眼的叫庄大娘,驼背的一个叫九姑婆。 这对老妇都很古怪,庄大娘不喜欢说话,连总镖头和她说话,她的态度也是冷冰冰的,似乎全天下的人她都没有放在眼内。 只有妙公子来了的时候,庄大娘这副脸孔才会一反常态。 至于那个九姑婆,她经常都会笑口吟吟,但谁若激怒了她,她整个人就会变得极粗暴,甚至粗话连篇,立时变成一个悍妇。 除了庄大娘和九姑婆之外,镖局里就再也没有任何人。 这算是什么镖局? 答案实在很妙:原来这位总镖头,他所保的镖不是货,而是一个人。 那是他的妻子。 所谓“威震大江南北关内关外忠字当头镖局总镖头”,其实自始至终只是“护花人”,如此而耳。 这是武林中一件妙事,一件很妙很妙的妙事。 如此总镖头,他生下来的儿子,当然也是妙之又妙的妙人。 妙公子就是他的儿子,唯一的儿子。 总镖头姓花,名功侯。 而妙公子的名字,听来十分文雅,他叫洵儒。 花洵儒这个名字,极富书卷气,而事实上,这位妙公子的才学,也的确是出类拔萃,令人钦佩万分的。 倘若他只懂得读书,那么,他只会是一个秀才,是个文人雅士,但他最具成就的一方面,还有武功。 花功侯武功绝顶,那是众所周知的,他的儿子,当然不会是个脓包。 但花洵儒的武功,并非学自乃父,而是由另外三位武林高手所传授。 在武林中,尊师重道,乃是练武中人第一等要事,谁若不尊敬师父,不听从师父的命令,那就是大逆不道,必会被武林中人所不齿。 但是花洵儒并不怎样敬重他的三位师父。 他的三位师父,能够把他调教成为武林新一代的俊彦,自然都是大有来历之辈了。 但花洵儒一点也没有把他们放在眼内,有时候不高兴,还会想些办法来折磨他们。 做师傅的居然只能逆来顺受,有一次,花洵儒把一桶粪溺向其中一个师父迎头泼下,那个做师父的只是笑笑便算。 当然,笑一笑并不表示高兴,天下间绝对没有人愿意接受这种折磨。 除非是疯子。 但花洵儒的三位师父都很正常,一点也不疯。 所以,奇怪的并不是他们这三个武林高人,而是这一件事。 这是一种怎样的事? 江湖中有些消息灵通的人士,知道了一点点。 但也仅仅是知道一点点而已,真相如何,也许只有花家父子和那三个师父才知道。 ×      ×      × “江南的花,总是开得特别灿烂,特别娇美。” 说这句话的人,他人在江南,生于斯,长于斯,讨老婆生儿子也于斯。 这人今年刚好四十岁,唇上留着两撇胡子,他认为这对胡子生长得很秀气,就像是美人的眉。 他很爱惜这两撇胡子,就像是鸟儿爱惜羽毛一样。 这时候,他正悠闲地坐在含烟楼的栏杆旁,手里捧着一杯穷人绝对喝不起的陈年佳酿。 在江南,人人都知道大富钱庄的老板,就是这位最喜欢出风头的佟大官人。 佟大官人不但有钱,而且也有一身武功。 他的师父,是武当派十大高手之一的“梦浮剑客”杜天幻。 杜天幻为人沉着,从不喜欢跟别人争强好胜,但他这弟子的性格,却恰好和他完全相反。 所以,杜天幻不喜欢这个徒儿,但他却也偏偏就只有这么一个弟子而已。 许多武林中人都感到奇怪极了,有人曾经问杜天幻:“你打算甚么时候再收录一位弟子?” 杜天幻摇摇头,说:“不收了。” “莫非有佟仲鹏这样的弟子,你已感到很满意?” “不,他是个劣徒,他丢了我的脸,也使武当派俗家弟子蒙羞,所以,我再也不打算再收任何人为徒,以免误人子弟。”这就是杜天幻的理由。 但问的人并不相信。 因为他认识杜天幻已经三十年了,杜天幻是个怎样的人,他比谁都更清楚。 但杜天幻既不肯说,这个老朋友也就不能继续追问下去。 杜天幻不怎么喜欢自己唯一的徒儿,佟仲鹏也同样没有真正尊敬自己的师父。 这两个人怎会成为师徒的? 答案众说纷纭,但到底真相怎样?却是个谜。 这时候,杜天幻远赴天山,所为何事,没有人知道。 佟仲鹏也不知道,他从来都不关心师父的事。 他只关心自己的事业,自己的财富。 他从前是这样的人,现在更加是。 他曾经到过武当山,在紫霄观吃了二十天素菜,回来后对妻子说:“老子的嘴里淡出鸟来。”然后就大嚼狗肉,喝醉了又用粗话骂人。 他实在不像个武当弟子,既不像,也不配。 但谁也不能说他不是武当派的人,因为他根本就是。 最少,在道理上,他的确是武当派的俗家弟子。 ×      ×      × 月上楼头,景色更美。 佟仲鹏喜欢眼前的景色,更加喜欢杯中的酒,膝上妩媚婀娜的女人——月媚。 在这里,只要有钱,就有最好的酒菜和最好的女人。 他忽然对月媚说:“妳想要什么?” 月媚眨眨眼:“是不是无论我想要什么东西,你一定答应?” “当然答应。”佟仲鹏有了几分酒意,说话比平时豪爽得多。 月媚于是说:“我什么都不要,只想要你的心。” “我的心?”佟仲鹏哈哈大笑:“我这颗心,早已给妳偷走啦!” “不,你骗人!”月媚扭动着小蛇般的纤腰,雪白的手按宽敞的胸膛上:“你的心还在跳动,你的说话一点也不老实。” 月媚是个美人,这时候看来更是风情万种,简直已把佟仲鹏的魂魄全都勾了出来。 他又在笑了,笑得乐不可支。 “妳是我的宝贝,妳要我怎样,我便怎样。”佟仲鹏边说边笑,忽然手中一亮,右手食指已挂着一串珍珠项链。 这一串珍珠项链,由九十六颗明珠串成,每一颗都有龙眼般大小,显然是无价宝物。 “喜欢吗?”佟仲鹏眯着眼,另一只手上下游动,很不规矩。 “好漂亮!”月媚看得目瞪口呆。 “送给妳!”佟仲鹏嘻嘻的说。 月媚立刻笑了,连眼睛里都有笑意:“是真的?” 佟仲鹏点点头,但却有人在不远处冷冷说道:“是假的!” 佟仲鹏的脸色立刻变了,他轻轻推开月媚,两眼有如猛虎般瞪着那人。 只见那人大概二十岁左右年纪,生得眉清目秀,衣饰相当华丽。 他的嘴唇不厚不薄,脸如涂脂,看来相当俊美潇洒。 “什么人?”佟仲鹏不由怒喝。 华服少年淡淡一笑,说道:“不是好人。” 佟仲鹏道:“你是不是好人,我一看便知,用不着你说!” 华服少年道:“那么,你看我是个好人,还是个不好的人?” 佟仲鹏道:“的确如你所说,不是好人。” 华服少年轻轻一笑,道:“好眼光,但对女人的手段,却太差了。” 佟仲鹏脸色更沉:“何以见得?” 华服少年道:“这位美人儿,她不是说过要你的心吗?” 佟仲鹏暂时强忍怒气,说:“那又怎样?” 华服少年道:“既然她只想要你的心,那么你就不该送她别的东西。” 佟仲鹏不是笨人,不由冷笑道:这么说,我是应该把一颗心剜出来,血淋淋的交到她手上了?” 华服少年微微一笑,点头道:“对了,正是这样,但你却不舍得,只是给她一串不值钱的珍珠链子。” “不值钱?”佟仲鹏怒极反笑:“小娃儿,你知不知道它值多少银子?” “八万两,八折计算,合共六万四千两,对不?”华服少年用非常肯定的口气说。 佟仲鹏一怔:“你怎知道?” 华服少年淡淡一笑,道:“你这串链子,是不是在黄宝轩买的?” 佟仲鹏冷笑道:“你好像什么都知道,嘿嘿,倒想问一句,阁下是哪条道上的朋友?” 华服少年摇摇头:“我可以是一条猪,也可以是一条狗,但决不能成为你的朋友。” 佟仲鹏道:“什么意思?” 华服少年道:“物以类聚,但你却连猪狗都不如。” 佟仲鹏更是愤怒:“放屁!” 华服少年立刻发出了一声怪响,他居然真的放了一个屁,虽然不太臭,却响得有如燃着了的炮竹。 佟仲鹏再也忍不住了,他怒喝一声:“唐突佳人,该杀!” 早有四个武师围住那华服少年,他们都是佟仲鹏的打手。 主子一开口,这四个武师自然不会再闲立着。 四人同时叱喝,其中两个人首先动上了家伙,一刀一斧毫不留情地劈向华服少年。 华服少年双手并无寸铁,但等到这两个武师一动手之后,他的手里立刻就有了兵刃。 他的兵刃,也就是两个武师的兵刃。 刀斧本来在两个武师手里,但只是一两个照面,就全部落在华服少年掌握中。 然后,两个武师就有如着了魔一般,你望我我望你望了好一会,接着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另外两个武师脸色骤变,正要亮兵刃上前拚命,佟仲鹏已然沉声叱道:“都给我退下。” 华服少年悠然一笑,道:“佟大官人,你要亲身施展武派当的武功来教训我吗?欢迎!欢迎!” 佟仲鹏“呸”一声,怒道:“佟爷手下,从来不杀无名之辈,快把姓名说出,好让佟爷为你立块石碑!” 华服少年“啧啧”连声,道:“佟大官人,你的说话,江湖气味太重了,能否灭省上点,别让在下耳根受罪?” 佟仲鹏早已怒火中烧,这时候再也按捺不住,“呛啷”一声,一把寒光四射???长剑破鞘而出,剑尖“飒”一声就向华服少年直指。 华服少年“唷”的一声,笑道:“好厉害的牛鼻子剑法,对了,你怎么不上武当山做道士,却在这大庭广众之间,抱着一个女人扭扭捏捏,这是不是老牛鼻子掌门教的。” 他侃侃而谈之间,佟仲鹏已连刺十七剑,剑剑不离华服少年身上要害。 但他总是刺不着,每一剑都只能刺着空气。 华服少年又叹了口气,道:“奇怪了,你分明最想刺死在下的,干吗每一剑都刺到别的地方了……怎么?你想刺死在我身边的蚊子吗?但这里好像没有什么蚊子,咳,你老想刺中我,也许唯一的办法就是别再向我身上刺,胡乱刺到别的地方好了,如此这般反而有可能误打误撞,一剑把我刺个正着。” 佟仲鹏给他气得连肺都爆了,只得急剧猛攻,希望可以一击而中。 但是他越想击中,就越是无法如愿以偿。 他的武当剑法,连华眼少年的衣角也揩不着。 看样子,他一定要在众目睽睽之下丢脸了。 华服少年虽然手里有刀,亦有斧,但自始至终,一直没有还击过。 他只是很轻巧地,把佟仲鹏的剑招一一躲过。 要攻得好,固然不易,想避得灵捷高明,更是绝不简单。 佟仲鹏心中知道今天遇上劲敌了,他再也不敢大意,甚至尽量把怒火抑制了下来。 但比武这种事,永远都是最现实最无情的,该赢的怎样也会赢,该输的怎样也会输。 第二章 妙人丽人合拚血手印 白衫人的脸色,几乎和他的衣衫一般苍白,连眼珠子也是白多黑少。 只有嘴唇是血红的。 如此苍白的一张脸,配衬着如此血红的嘴唇,看来更是诡秘阴森,兼而有之。 花洵儒盯着白衫人,白衫人却只是随随便便站在湖畔,漫不经心地在摇晃着纸扇。 “你是血手印?”花洵儒冷笑着问。 白衫人摇摇头,道:“我不是血手印,我是姓花的。” “你姓花?”花洵儒一怔。 “不错,我姓花,名洵儒,”白衫人嘴角沁出一丝杂异的微笑,“江湖上的朋友,都叫我‘妙公子,。” 花洵儒立刻笑了,仰天狂笑。 白衫人噢了口气,道:“朋友,你笑罢,尽量笑,随便怎样笑都没关系。” 花洵儒的笑声渐渐停止,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要笑。” 白衫人道:“趁着还可以笑的时候,多笑几声,那是明智之举。” 花洵儒道:“我最少还可以笑七八十年,但你可知道我为什么发笑?” 白衫人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笑,也不知道狗为什么喜欢吃屎。” 花洵儒神色不变,淡淡道:“你若要冒充‘妙公子,花洵儒,第一件事就是先要多吃几斤肥肉,把自己的脸色培养得红红润润。” 白衫人摇摇头,道:“想脸色红润起来,那是十分容易的,用不着吃什么肥肉,喝什么补品。” 花洵儒想了想,接着“哦”一声说:“在下明白了,你是说易容术?” 白衫人道:“在第一流的易容术之下,无论我要冒充什么人,都是易如反掌之事,所以,从明天起,我就是‘妙公子,花洵儒。” “你是花洵儒,我又是什么人?” “沉埋在这湖底里的人。” “这湖不错,能够葬身于此湖,似乎也是一种福气。” “你知道就好。” “所以,我把这种福气送给阁下,而且不取分文。” 白衫人摇摇头,道:“是你的福气就是你的福气,你要推也是推不掉的。”说着,身形轻轻飘荡,足尖左一点,右一点,人如鬼魅似的从湖面上直掠而来。 “登萍渡水!”花洵儒不由瞳孔收缩,轻轻低呼出这四个字。 白衫人冷冷一笑:“算你识货。”人甫进亭,已一掌向花洵儒劈出。 花洵儒以掌还击,花家的“花叶千重手”素负盛名,在灵巧中而又暗藏凌厉掌劲,堪称武林一大绝学。 但白衫人变招更灵巧,掌力更凶厉,进亭后身形一晃,掌势已如排山倒海般向花洵儒逼至。 花洵儒急闪,但八角亭地方不大,一闪再闪之下,人已险些要跌落湖中。 忽听卫湘湘叫了一声:“这个人不能杀!” 白衫人脸色一沉:“为什么不能杀?他是妳的相好吗?”他的话刻薄难听,出手更是绝不留情。 卫湘湘登时面色涨红,怒道:“胡说,我和花公子今天才第一次见面!” 白衫人“呵呵”一笑,道:“这也妙极,正是一见钟情,缘份甚好。” “你胡说八道!” “好哇,妳对我越来越不尊重了。” “放开花公子!”卫湘湘又在叫。 但白衫人还是绝不放松,眼看花洵儒就要性命不保,卫湘湘终于出手,用金针追魂暗器对付白衫人。 白衫人闪开金针,怒道:“湘湘,你疯了?” 卫湘湘咬着牙,道:“我就算疯了,你也管不着!” 白衫人“呸”一声,倏地把纸扇张开,以弧划之势,把卫湘湘逼退。 但卫湘湘招出急骤如雨,暗器更是层出不穷,一会儿用金针,一会儿用铁莲子,一会儿又用霹雳银梭,白衫人武功虽高,也不能不严加防范。 花洵儒总算松了一口气,但却开始为卫湘湘担心起来。 他当然不能让一个女子为自己拚命,而自己却置身于度外。 他必须跟白衫人缠拚到底。 于是,战局一变,变成了卫、花二人连手合力,对抗白衫人。 白衫人丝毫不惧,笑声越来越是阴险:“就让你俩做对鬼鸳鸯好了!” 花洵儒叫道:“卫姑娘,妳别听他的,他是狗口里长不出象牙,前一辈子准是个倒路尸!” 哪知卫湘湘却骂道:“你才是狗口长不出象牙!”骂归骂,但依然和花洵儒连手抗拒白衫人。 白衫人的脸色越来越是森冷,折扇出招也是一招比一招狠毒,似是非要把卫、花二人置诸死地不可。 花洵儒不由苦笑了一下,道:“想不到妙公子也会有如此不妙的时候。” 就在这时,湖畔忽然出现了一个蒙面怪人。 这蒙面怪人之所以怪异,是因为他居然扛着一艘小舟而来。 小舟虽说细小,但也有两丈长,四五尺宽。要扛着一艘这样的“小舟”,膂力肯定是不弱的。 蒙面人迅速把小舟放在湖内,然后就运桨如飞,向湖心八角亭急划过来。 小舟去势极快,转眼间已到亭边。 “快上来!”蒙面怪人大声叫喊。 这时候,花洵儒正与白衫人拚了一招,肩上中了一掌,登时,疼痛难当,但却还在问蒙面人:“你是什么人?” 蒙面人道:“我是个坏人。” 花洵儒居然哈哈一笑,道:“很好,既是坏人,借你的小舟用用也不妨。” 蒙面人道:“怎么还不上来?” 花洵儒道:“你没看见我正在拚命的吗?” 蒙面人说道:“这不是拼命,这是送命。” 花洵儒道,“我送我的命,跟你又有什么相干了?” 蒙面人道:“你送命跟我当然没有十么相干,但我姑姑有危险,却是不能不救的。” “姑姑?卫小姐是你的姑姑吗?”花洵儒问。 “当然是,她的堂兄和我父亲是好朋友,好兄弟,所以她就是我的姑姑。” “那么你是谁?” “坏人!”蒙面人还是这样说。 白衫人冷笑一声,道:“这位兄弟,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好了,这种江湖是非,你少惹为妙!” 蒙面人摇摇头,道:“恰好相反,这种江湖是非,恩恩怨怨,越惹得多就越是妙妙妙!” 白衫人冷笑道:“就只怕你惹上这一趟是非之后,以后就再也没有机会去管别人的闲事了。” 蒙面人道:“以后的事,以后再算,先管了这一趟再说!” 卫湘湘忽然向花洵儒喝道:“你还不上小舟,等什么!” 花洵儒道:“要上小舟,妳先上!” 卫湘湘怒道:“我的事,我自己会解决!” 花洵儒道:“这不单是你的事,也是花某的事!” 卫湘湘道:“你只是多管闲事!” 花洵儒道:“多管闲事?哼,你懂个屁!” 卫湘湘登时脸色一变:“你怎可以这样说话!” 花洵儒冷笑道:“妳再不快点滚出去,我的粗话更多更难听!” 蒙面人突然从小舟跳入亭内,同时喝道:“你们先走,让我打发血手印。” 白衫人就是血手印! 黑道上凶名昭著,又被称为“血腥手毒蛇心”的大魔头。 蒙面人一进入八角亭,立刻拔刀。 刀在他腰间,刀柄是古铜色的。 刀光一现,亭内每一对眼睛都在变色。 “风雪之刀!”血手印突然怪声叫了起来。 蒙面人却叹了口气,道:“刀太出名,蒙住了脸也是多余的。”说着,把蒙着脸的罩巾除下,露出了本来面目。 这人年轻、英俊健康,眼睛大而有神气,正是“雪刀少侠”龙玉郎! ×      ×      × 龙玉郎手握雪刀,双脚不丁不八,两眼直盯着血手印。 血手印不再动手了,只是冷冷地看着龙玉郎的脸。 “你就是龙城璧之子? “好说!”龙玉郎朗声说。 血印手嘿嘿一笑,道:“雪刀浪子从不喜欢蒙头蒙脸,想不到你却喜欢藏头露尾。” 龙玉郎道:“家父是家父,我是我,做状元的父亲,说不定会生个龟蛋般的儿子。” 血手印冷笑道:“你把自己当作是龟蛋了?” 龙玉郎道:“是龟蛋还是人中龙凤,江湖中人自有公论,用不着你来说。” 血手印道:“你跑到这里来,就是为了要救花洵儒?” 龙玉郎道:“也许只是来此一游,如今顺道带他们脱离险境而已。” 血手印道:“这本来就是卫小姐的地方,你来这里救她出险境,岂不是一桩怪事吗?” 龙玉郎说道:“江湖中人,江湖中事,往往就是怪异无伦,要解释也解释不来的!” 血手印冷冷一笑,道:“久闻八条龙刀法誉满中原,看来,今天大可以开一开眼界了。” 龙玉郎说道:“开一开眼界的代价,说不定十分重大,看来最好还是息事宁人算了。” 血手印道:“你若听说过我的为人,该知道甚么息事宁人,绝对不是我的一贯作风。” “在下知道,你是唯恐天下不乱的混蛋!”龙玉郎冷笑道。 血手印脸色一沉,看样子好像马上就要发难了,但到最后,他却叹了口气,挥手道:“你走罢。” 龙玉郎扬了扬眉,道:“怎么啦?不打了?” 血手印冷冷道:“这笔帐,迟早要算,但今天我不想杀人。” 这一个理由,根本就不能算是甚么理由。 龙玉郎“哦”一声,继而笑道:“你若今天不想杀人,刚才何以着着杀手,把花公子和我姑姑逼得险象环生?” 血手印道:“刚才是刚才,现在是现在,你们走罢!” 龙玉郎道:“既然如此,告辞啦!” 花洵儒“哼”一声,道:“这里又不是他的地方,何必向他告辞!” 卫湘湘却摇摇头,道:“不!这里的确是他的地方,我一直只是寄人篱下而已。”语声充满幽怨,花洵儒听了,心肠为之酸软了一截。 就是这样,龙玉郎带着花、卫二人离开了锦叶山庄。 其后,绿萼也跟了上来。 卫湘湘立刻给了她一张银票,然后说道:“妳回陕北好了。” 绿萼惊诧地道:“为什么要婢子回陕北?” 卫湘湘道:“我知道,妳哥哥在陕北开了一间药材店。” 绿萼道:“那又怎样?” 卫湘湘道:“妳现在回去帮他料理店务。” 绿萼的眼睛红了,她拚命地摇头:“不,奴婢要跟着小姐。” 卫湘湘道:“但我不要妳跟着。” 绿萼苦着脸:“奴婢做错了什么事?小姐不要奴婢了?” 卫湘湘说道:“妳没有???点行差踏错,但从此之后,我已经是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绿萼道:“小姐以后再也不会回锦叶山庄了?” 卫湘湘道:“锦叶山庄本来就不是我的地方,我既离开了,以后一辈子也不会回来。” 绿萼道:“那也用不着赶奴婢走。” 卫湘湘道:“以前,我也许还可算是一个有身份的小姐,但是现在已今非昔比了,妳跟着我,只会受尽折磨,却又何苦呢?” 绿萼道:“奴婢不怕苦,就只怕小姐不肯让奴婢跟随在左右。” 卫湘湘叹了口气,道:“绿萼,我主意已决,不用多言。” 绿萼流下了两行晶莹的泪:“小姐若真的不肯让奴牌跟着,奴婢唯有死在小姐眼前!”后面那句话说得甚是坚决,绝对不是开玩笑的。 她这句话才说完,右手食中二指同时戮向右边太阳穴。 第三章 药医不死病 石老人,果然就是“逢春手”。 石枯草! 枯草老人! 时九公是天下第一号神医,那是无庸置疑的,在当世武林,谁也无法取代他的地位。 但除了时九公之外,天下第二号神医又会是谁? 是医谷中的老医仕?是梁大夫?是“怪病挖掘机”韩霖?还是眼前这位“逢春手”石枯草? 这件事,若要摆出来争论,恐怕十年八载没有结束,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枯草老人医术高明,绝不会在梁大夫之下。 不到一个时辰,花洵儒的脸色已变得红红润润,中掌部位的掌印也完全消散。 但枯草老人已出了一身大汗。 “唉,人老了,不中用啦。”枯草老人感概地说。 花洵儒长身而立,向枯草老人鞠个躬,接着说道:“大恩不言谢,咱们还是上路罢。” 枯草老人看着他,道:“上路?上甚么路?” 花洵儒道:“当然是前往鬼影坑。” 枯草老人道:“鬼影坑是要去的,但你不行,绝对不行。” 花洵儒道:“为什么不行?是不是因为我重创初愈?还是因为花某武功低微,去了反而要变成你的负累?” 枯草老人道:“两者兼而有之。” 苦是别人,一定给气得连脸都白了,但花洵儒却一点也没有生气,只是喟然一叹,道:“石前辈说得对。” 枯草老人淡淡道:“人贵自知,一个人若要好管闲事,苜先就得练好武功。” 花洵儒道:“我的武功,是否很不济事?” 枯草老人道:“在寻常武林人物眼中,已可算是高手,但在真正高手眼底下,真是不值一哂,否则,你也不会败在血手印唐幕的掌下。” 花洵儒道:“要怎样才能练成第一流的武功?” 枯草老人道:“无师自通,是其中一法。” 花洵儒一愕,问道:“拜师练武,乃是千古不易之练武,又如何能无师自通?” 枯草老人摇了摇头,叹息道:“此言差矣,世人习武,固是每多墨守绳规,师父教一招,就练一招,决不会多使出半招来。” 花洵儒道:“师父没有教的招数,又该当如何使法?” 枯草老人道,“武功是由人创的,能创武功者,方始堪称一代宗师。” 花洵儒想了想,道:“前辈之言,不无道理,但莽莽江湖,能自创武功者又有几人?” 枯草老人道:“创武功之人,倒是不少,即以老夫为例,在二十至四十岁这二十年内,就最少研创出五套武功。” 花洵儒道:“成就如何?” 枯草老人说道:“前那四套,皆不成功。” 花洵儒“哦”了一声,道:“失败了四次,到第五次才大功告成,还是时为未晚的。” 枯草老人摇摇头,道:“第五套武功也没有大功告成,而且结果更惨。” 花洵儒一呆,道:“如何惨法?” 枯草老人道:“欲速则不达,崭新的武功并未创练出来,人已走火入魔,险些送掉了性命。” 花洵儒吸一口气,说道:“这倒是险也。” 枯草老人道:“以是无师自通,绝不容易,而且还相当危险。” 绿萼忽然插口,道:“如非资质异常聪颖之辈,妄想无师自通,简直是自讨苦吃,甚至是自寻死路。” 枯草老人淡淡一笑:“虽则失败者多,成功者绝少,但无师自通之事,毕竟存在,其成就也是不容抹煞的。” 花洵儒道:“晚辈会记住了。” 枯草老人道:“花公子资质过人,那是不必怀疑的,但日后能否自开途径,成为日后武林一代大宗师,那就得要看看机缘了。” 花洵儒听得不住点头。 枯草老人接着又道:“其实,以花家的武功,应该抵敌得过血手印的……” 花洵儒干咳一声,道:“晚辈所练武功,只有少许是家父所传,其余武功,是由三个武林恶魔所教的。” 枯草老人听得一呆,道:“怎会这样的?” 花洵儒叹了口气,道:“十六年前,家父用智谋战胜了三个武林大恶人。” 枯草老人道:“这三个大恶人到底是谁?” 花洵儒道:“常云生、霍一洞、谢南池。” 枯草老人眉头一皱,道:“没听过这三个人的名字。” 花洵儒道:“因为这三个名字都是假的。” 枯草老人不由哑然失笑,良久才问:“真名字呢?” 花洵儒道:“晚辈不知道。” 枯草老人诧异道:“你不知道?令尊呢?” 花洵儒道:“家父自然是知道的,但他不肯说。” 枯草老人道:“令尊要你跟这三个恶人练武功?” 花洵儒道:“不错。” 枯草老人道:“既是武林败类大恶棍,又是你的师父,这种滋味怎样?” 花洵儒道:“太不好受了,有时候,真想宰了他们。” 枯草老人道:“那便是欺师灭祖,切切不可胡来。” 花洵儒道:“灭祖之事,晚辈自然从来不曾干过,但欺师之举,却是有如家常便饭。” 枯草老人道:“是令尊的意思?” 花洵儒道:“晚辈不知道,只是一直都觉得,这三个师父都是混账东西,根本就不配做自己的师父。” 枯草老人听得眉头大皱,道:“既不配做你师父,何以还跟着这三个来历不明之人练武?” 花洵儒道:“说来说去,乃是父命难违。” 枯草老人道,“令尊久历江湖,此举必有深意,只是旁人不明就里,才无从猜测而已。” 花洵儒道:“此事本不该向人提起,但晚辈这条性命是前辈捡回来的,若还不说实话,实在于心有愧。” 枯草老人沉吟着,道:“不管怎样,你先回家去。” 花洵儒向卫湘湘望了一眼,道:“卫小姐和绿萼姑娘又怎样?” 枯草老人道:“卫小姐,好像有一位了不起的堂兄。” 龙玉郎道:“不错,偷脑袋大侠卫空空就是她堂兄。” 枯草老人道:“这就易办了,她们马上找卫大侠!” 龙玉郎皱了皱眉,道:“卫叔叔可能在七层云雾峰。” 枯草老人摇头道:“不,卫大侠在两个月前,已离开了玑山庄,他是个游侠,虽然成亲多年,但仍不时独闯江湖,专偷江湖败类的脑袋。” 龙玉郎笑了笑,道:“不知道卫叔叔这次又会砍掉谁的脑袋?” 枯草老人道:“卫大侠砍甚么人的脑袋,咱们不必理会,总要卫小姐能找得着她的堂兄。” 卫湘湘却蹙着眉,道:“堂兄有堂兄的事,晚辈不想烦扰他。” 花洵儒说道:“我也不想现在就回家去。” 枯草老人瞪着他,道:“为什么还不回家?不怕花总镖头担心吗?” 花洵儒笑了笑,道:“家父总镖头之名,大概只是闹着玩的,当真不得。” 枯草老人道:“令尊似是游戏人间的奇士,和你刚好凑成一对奇父妙子。” 花洵儒叹了口气,道:“晚辈庸劣,又怎比得上家父?” 枯草老人道:“常言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你资质过人,终非池中物。” 花洵儒道:“前辈谬奖了。” 枯草老人沉吟片刻,道:“你若不回家,却又何去何从?” 花洵儒道:“听说泽山镇近来闹得沸沸扬扬,好不热闹,晚辈既已到了附近,何不上前凑凑高兴?” 枯草老人嘿嘿一笑:“人多的地方,凑上去并不见得就会高高兴兴的。” 花洵儒道:“高兴也好,不高兴也好,总算是一场难得的热闹。” 枯草老人道:“你既要去,老夫也不便多言,就此告辞,龙少侠,咱们走。” 龙玉郎看了花洵儒一眼,又再看看卫湘湘,半晌才道:“姑姑,后会有期。” 卫湘湘道:“鬼影坑之行,你要千万小心。” 龙玉郎道:“玉郎晓得了。”说毕,跟着枯草老人向北方急掠而去。 花洵儒看着两人的背影,不由叹了口气,道:“好俊的轻功。” 卫湘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最少,这轻功不是骗人的。 花洵儒奇怪地盯她的脸,不知道这句说话是什么意思, 绿萼忽然“嗤”声失笑起来。 她终于忍不住悄悄对花洵儒说:“血手印的登萍渡水轻功,是骗人的。” “骗人的?怎样骗法?” “湖底有暗桩,只要熟悉暗桩方位,你也可以表演登萍渡水的轻功绝技。” 花洵儒这才恍然大悟,不禁也是失笑起来…… (本章未完,待续) 第四章 千绝宝藏黑煞斧 泽山镇一天比一天热闹,泽山楼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兴旺。 天下间任何酒家的老板,都一定渴望生意兴隆,财源广进的。 但泽山楼的新老板却不是这样想。 唐竹权买下泽山楼,并不是想赚大钱,只是志在买下那百余斤美酒。 现在,美酒已喝光了,剩下来的存货虽不太劣,也不太好。 幸好还有卫空空陪着唐竹权。 唐竹权是天下第一号大醉鬼,酒量之佳,固是无人能及,而卫空空也是众所周知的“酒囊”,三几坛烈酒灌进肚子里,根本就不当是一回事。 但这一次,他来到泽山楼,却只喝茶,并不喝酒。 唐竹权很生气,问卫空空:“嫂夫人怎样了?” 卫空空淡淡地回答:“她很好,吃也吃得,睡也睡得。” 唐竹权道:“老子是问,她凶不凶?恶不恶?” 卫空空道:“内子贤娴淑德,对丈夫从来体贴入微。” 唐竹权道:“老子可不怎么相信。” 卫空空奇道:“唐兄何出此言?” 唐竹权道:“你是著名的‘酒囊’。说到喝酒,龙城璧和司马血都不是你的对手!” 卫空空道:“这又跟内子有什么相干了?” 唐竹权道:“武林中著名的‘酒囊’,如今居然滴酒不肯沾唇,想必是嫂夫人的功劳罢?” “非也!”卫空空叹了口气,道:“唐兄,枉你我相识三十余年,竟连小弟喝酒的习惯也忘掉了?” 唐竹权道:“老子知道,你只会在高兴时才喝酒!” 卫空空道:“你明白便好。” 唐竹权道:“难道你现在一点也不高兴?” 卫空空道:“这倒要反问唐兄,有何事值得高兴?” 唐竹权道:“你杀了唐幕,为天下苍生除了一大害,已值得畅饮美酒百斤!” 卫空空摇头不迭,道:“杀人非喜事,为此而喝酒,未免多余!” “你怎么忘了?” “忘了什么?”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唐竹权一拍胸膛:“这两句话,老子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卫空空道:“不错,笑谈渴饮匈奴血,可不是渴饮匈奴酒!” 唐竹权不由怪眼一翻,气呼呼叫道:“气煞老子也!” 卫空空唤了口气,道:“要喝酒,来日方长,难道你没瞧见,这座镇甸越来越可怕了。” “可怕?什么事值得可怕?” “武林人!” “这又有什么稀奇!”梁大夫忽然钻了出来,道:“为了黑煞斧,为了千绝谷的宝藏,人人都在这里钻来钻去,真是风云际会,盛况难再。” 卫空空说道:“就只怕盛况会变成惨况!” 梁大夫道:“为了财帛利益,这些人可能全都变成咬人的疯狗。” 唐竹权皱了皱眉,道:“人咬人,可不有趣。” 梁大夫道:“酒咬起人来,更不是一件有趣的事情。” 唐竹权怪眼一翻,说道:“酒怎会咬人?” 梁大夫道:“酒若不会咬人,为什么有人会喝得肠穿肚烂,终于倒了下去?” 唐竹权哼了一声,道:“一派胡言,放屁!” 卫空空喝了一口岩茶,神情凝重地不说话。 忽然间,一个叫化子无声无息地走了过来。 若在从前,这个叫化子还没有进入泽山楼,已给伙计们赶了出去。 因为从前的老板,最讨厌两种人。 第一种是求借的穷亲戚,穷朋友,而第二种就是叫化子。 因为他认为,无论在何时何地遇上这两种人,都只会令到自己有所损失,而绝不会得到半点利益的。 但现在,泽山楼的老板是唐竹权,杭州唐门的大少爷,天下第一号大醉鬼。 从前,他在长安开办杭州楼酒家,座上经常坐满了穷朋友,甚至是叫化子。 穷朋友也是朋友! 叫化子也可以做朋友。 交朋友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够不够朋友,而绝不是对方身上够不够金银财帛。 倘若把钱放在朋友二字的前面,那就是本末倒置,简直该打八十大板。 ×      ×      × 无声无息地溜进来的叫化子,是雪刀浪子龙城璧的朋友,也是卫空空的朋友。 而唐竹权对于朋友的定义,还有下列这一套: ——凡是龙城璧和卫空空的朋友,都可算是老子的朋友。 来的是丁黑狗。 丁黑狗在丐帮混了三十几年,在江湖上,人人都知道丁黑狗消息灵通,在丐帮之中更是人缘极佳,连帮主也不敢对他稍有不敬。 若是换上别人,早已意气风发,大摆架子。 但丁黑狗不喜欢揣架子,他是个随和的人,也是个爽朗的人。 “丁长老,久违啦!”唐竹权一看见他,立刻兴奋起来。 丁黑狗笑了笑,道:“唐大老板,生意兴隆罢?” 唐竹权叹道:“生意兴隆又有甚么用,连老朋友都不肯和老子喝酒,做人的味道真是越来越淡。” 丁黑狗道:“别说得如此悲凉好不好,唐大老板若要喝个痛快,丁某迟早奉陪便是。” 唐竹权道:“要喝便现在喝,正是宁早莫迟。” 丁黑狗摇摇头,道:“现在不行。” 唐竹权道:“为甚么不行?” 丁黑狗道:“卫姑娘出了麻烦。” 卫空空立刻抓住他的手,道:“你是说湘湘出了事?” 丁黑狗点点头,道:“她给一群黑衣人抓去了。” 卫空空脸色倏变:“一群黑衣人?是那条路上来的?” 丁黑狗道:“现在还不知道,但为首一人,据说是姓任的。” “姓任的?”卫空空深深地吸一口气,倏地双目一张,说道:“会不会是任天岳?” “任天岳?”唐竹权眉头紧皱,道:“那不是蜈蚣谷谷主‘蜈蚣神君”吗?” 丁黑狗道:“若是‘蜈蚣神君”,事情就不妙了。” 唐竹权道:“但蜈蚣谷距离此地数千里,姓任的怎会在这里出现?” 丁黑狗道:“这就难说得很了。”语声一顿,忽然又问卫空空:“卫大侠何以怀疑道姓任的就蜈蚣神君?” 卫空空道:“在两天之前,在下已发现蜈蚣谷的人在附近出没。” 唐竹权脸色一沉:“这件事就可疑了,任天岳是个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倘若这条狐狸,真的出现于此,事情一定不会简单。” 梁大夫道:“想知道真相,那也容易得很。” 唐竹权瞪着他,说道:“又有甚么高见了?” 梁大夫道:“把任天岳抓回来,好好拷问一番,自然可以得到答案。” 唐竹权嘿嘿一笑:“这方法的确简单之极,真是他妈的十分高见。” 梁大夫道:“但该由谁去对付任天岳呢?” 唐竹权在他的脸上捏了一把,冷笑说道:“主意是你提出来的,当然由你去干啦。” 梁大夫立刻摇头不迭,连脸都给吓白了:“不!梁某武功不行,遇上了蜈蚣谷的兔崽子,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唐竹权冷笑一声道:“想不到梁大夫也有如此谦逊的时候。” 梁大夫道:“梁某向来不敢托大,即以喝酒而言,俺几曾说过酒量比唐大少爷更好?” 唐竹权又是一声冷笑:“老小子,你是越来越懂得放屁了。” 梁大夫咧嘴一笑,道:“要放屁放得好,也是一种很大的学问。” 丁黑狗眉头大皱,道:“你们打算怎样了?救不救卫姑娘出来?” “当然要救!”卫空空沉声道:“但这种事,千万不能轻举妄动!” “不错,否则一个弄不好,就会害死了卫姑娘。”丁黑狗点头不迭。 卫空空沉吟半晌,道:“那个姓任的家伙,把卫湘湘囚禁在甚么地方?” 丁黑狗道:“距离此地十二里外的一座王母庙。” 卫空空道:“把湘湘囚禁在王母庙,倒算是个清静之地。” 丁黑狗道:“除了卫姑娘之外,还有两个人被抓住。” 卫空空眼色一变:“这两人是谁?” 丁黑狗道:“一个叫绿萼。” 卫空空道:“那是湘湘的近身侍婢,她也有一身不弱的武功。” 唐竹权目注着丁黑狗,追问道:“还有一个是谁?” “花功侯的儿子。” “花洵儒?” “不错,正是‘妙公子’花洵儒。”丁黑狗点点头,缓缓道:“这位妙公子,这一次恐怕不怎么妙了。” 卫空空道:“花洵儒跟蜈蚣谷,是否曾经结下了梁子?” 丁黑狗想了想,说道:“似乎没听说过。” “这么说,蜈蚣谷是冲着湘湘而来的了?” “那也不见得,倘若是冲着湘湘而来,为甚么连花洵儒也一并掳走?” “也许两者皆不是。” “难道是为了婢子绿萼不成?” 卫空空摊了摊手,苦笑道:“真是天晓得!” 唐竹权暴躁起来,一拍桌子,道:“只是在这里瞎猜,徒然费时失事,倒不如干脆爽爽快快赶到王母庙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梁大夫抚掌一笑,道,“唐大少爷言之成理!” 丁黑狗道:“但那一群黑衣人,人数不少。” 唐竹权两眼一瞪,道:“人多又怎样了?老子不怕,酒囊也不怕。” 丁黑狗道:“但湘湘姑娘在他们手上,万一有甚么闪失,后果堪虞。” 唐竹权咬咬牙,说道:“你有甚么计策?” 丁黑狗说道:“与其力闯,倒不如智取!” “智取?”梁大夫说道:“如何智取法?” 卫空空道:“任天岳千里迢迢到此,必有重大图谌,而且多半是为了黑煞斧的秘密。” 唐竹权道:“但卫湘湘、花洵儒和绿萼,都与黑煞斧扯不上任何关系。” 卫空空道:“你怎知道一定扯不上关系?你又不是一直和他们在一起。” 唐竹权一愕,接着哑然无语。 卫空空沉吟片刻,又说道:“倘若任天岳真的为了黑煞斧回来,咱们就有机会了。” 梁大夫嘿嘿一笑,道:“俺明白了,你想骗一骗任天岳,要他上个大当!” 卫空空颔首道:“不错,反正和这种人打交道,老老实实是包保吃亏的。” 丁黑狗道:“就只怕任天岳不容易上当。” 卫空空道:“他若不上当,届时再见机行事便是,总比呆在这里胜得多。” “对!就照这么办!”唐竹权大为赞同。 丁黑狗道:“各位既然决定如此,那就事不宜迟了。” 梁大夫道:“俺去不去?” 第五章 天豹、地蝎、人凤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当然不去为妙,正是免生危险,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这分明是激将之法。谁知梁大夫居然点点头,道:“唐大少爷说得对极了,这种是非之地,凶险万分,还是明哲保身为上,回医谷安坐胜算得多!” 唐竹权不由给气得七窍生烟,喝道:“你敢不陪老子一起杀过去,老子把你撕开十八块拿来佐酒!” 梁大夫眨眨眼,道:“啊呀,唐大少爷,你哪一句话才是真的?” 唐竹权冷笑道:“句句都是假的,只有老子的拳头最真,你要不要尝尝?” “别当气,俺才不肯错过凑热闹的机会哩!”梁大夫的语气立刻急剧改变,道:“别说是王母庙,便是王八蛋庙,母夜叉庙,俺也跟定了!” 唐竹权这才展颜一笑,道:“说得好!总之情解决之后,他妈的不醉无归,不喝的是乌龟。” 丁黑狗突然仰起了头,皱眉道:“老天爷不太好,似乎想下雨了。” 唐竹权道:“老子又不是想火烧王母庙,管它下雨不下雨。” 卫空空道:“事不宜迟,咱们这就出发者可也。” ×      ×      × 王母庙的庙祝,是个头发焦黄,胡子稀疏的老头儿。 希伯的父亲是庙祝,祖父也是庙祝。 祖传三代,都是王母庙的庙祝。 做庙祝是一个很古老,也很特别的行业。 据说,做惯了庙祝的人,以后就不想干别的行业,以是做足一辈子庙祝的,大有人在。 希伯也打算一辈子做庙祝,而且连儿孙两代,也将会继承他这个庙祝的地位。 但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就在今天突然发生。 在清晨时份,突然有一群行动神秘的黑衣人走进庙里,其中最矮小的一个大声喝问:“庙祝死了没有?” 希伯又惊又怒,但见这一群人来势汹汹,也不敢翻脸发作,而且陪着笑脸,应声说道:“老朽就是这里的庙祝。” 那矮子冷冷一笑,道:“你没听见我刚才问甚么吗?” 希伯的眼色一变,但仍然只能强忍怒气,说:“听是听见的……” “他妈的!”矮子一口睡沬吐过去:“既然听见,何以不答?” 希伯的眼睛红了,声音激动得简直想哭。 但他手无缚鸡之力,既遇上这等恶棍,也就只有认命的份儿。 他极力控制自己,咬着嘴唇说道:““这里的庙祝还没有死……” 黑衣矮子得意地笑了起来,其余的黑衣汉子也在跟着发笑。 众黑衣汉子笑了好一会,黑衣矮子才冷冷道:“你想不想继续活下去?” 希伯只得不断点头,说道:“想,很想。” 黑衣矮子道:“你若想活下去,就得听咱们的说话。” 希伯连忙道:“老朽一定听,一定遵照各位大爷的意旨办事。” 黑衣矮子面露满意之色,道:“这还差不多,嘿嘿!” 环顾四周一眼,才缓缓地接道:“有没有隐蔽一点的地方?咱们有几位娇客,必须好好安顿,决不能给外人滋扰。” 希伯道:“殿堂后面有厅院,还有一间石室。” 黑衣矮子道:“里面有没有人?” 希伯道:“没有。” 黑衣矮子道:“很好,这厅院和石室,咱们今天已全都包下了。” 希伯忍气吞声,道:“各位大爷既用得着,那是用不着客气的。” 黑衣矮子盯了一眼,忽然道:“要多少香油钱?” 希伯哪里敢收,连忙说:“用不着,用不着!” “放屁!”黑衣矮子双目暴睁,喝道:“你以为我们是甚么人?是贪心的妇愚?还是杀人放火,无法无天的强盗?” 希伯苦着脸,说道:“不敢,不敢!老朽就算吃了豹胆熊心,也万万不敢这般想。” 黑衣矮子“哼”的一声,道:“香油钱,咱们是一定照付的,五文钱大概差不多了罢?” 若以文钱买一个肉包子计算,五文钱是可以买到五个肉包子的, 但用五文钱为香油钱,这种出手简直比乡下的老太婆还低。 若在平时,希伯连眼角也不会瞧上一眼。 但此际事不寻常,他接过这五文钱之后,立刻不断鞠躬道谢,仿佛收取了五万两银子似的。 黑衣矮子冷冷一笑,道:“不必多谢了,只希望你今天聪明一些,切莫做出任何蠢事来。” 希伯又是不断点头如捣蒜,道:“老朽知道,老朽知道!” 接着,又有六个黑衣汉鱼贯进入王母庙。 这六个黑衣汉子,分成三组,每两个黑衣汉子都扛着一只漆黑的大木箱。 若在平时,希伯非要问个清清楚楚不可,不但要问,而且还要把箱子打开,看个明明白白。 但现在,就算那三个箱子装满炸药,希伯也是不敢稍哼半句的。 那三个大木箱很快就扛进殿堂后面去了。 接着,又有三个人缓缓地走了进来。 只见左边一人,年约六旬,锦袍金靴,腰悬大刀,神情甚是威猛。 而右边一人,大概四十出头,一身青衫,布鞋白袜,本来一派儒者之风,唯独鼻梁左方有一疤痕,令人看起来颇不自然,眉宇间也隐隐流露出一种慑人心神的杀气。 毕竟还是个武林人,并非读书人。 而居中者,虽已年约五旬,但仍面如白玉,步履从容,想在年轻之时,必是个风流倜傥的美男子。 希伯一看见这三人,不知如何立刻机伶伶地打了个冷颤。 他不禁暗自祝祷,心想:“这一次非要王母娘娘保佑保佑不可了……” ×      ×      × 卫空空、唐竹权、梁大夫和丁黑狗来到王母庙的时候,老天正在下大雨。雨势一发不可收拾,每个人的衣衫都已湿透。 卫空空首先单刀赴会,独自进入王母庙。 他很快就找到了庙祝希伯。 希伯还没有开口,卫空空已抢先说道:“我不是来拜王母娘娘的。” 希伯一怔,心想:“这个又是什么人?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但卫空空接着却又说:“只不过,人乡随俗,入庙参神,既然来了,也该增添些香油钱,诚心参拜参拜。” 希伯又是一怔,忖道:“这厮前言不对后语,好像有点疯疯癫癫似的。” 卫空空也不再说什么,放下一锭银子作为进香之用,然后就在殿前参拜一番。 希伯怔怔的看着他。 卫空空参拜完毕后,长长的吐了口气道:“在下有一柄斧头……”才说了一句话,接着就静默下来,左顾右盼,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希伯也不追问,心想:“这厮是有点不妥当,什么一柄斧头,唉!真是莫名其妙。” 隔了很久,卫空空才又说出三个字:“黑色的。” 希伯听得傻住了。 黑色的?什么黑色的? “是不是黑色的斧头?”就在这时候,神幔后忽然出现了一个人。 是一个神态威猛,腰悬大刀的锦袍老人。 卫空空心中冷笑,面上却打个哈哈,说道:“识货的人终于出现了。” 锦袍老人沉声道:“朋友,少说废话,把东西拿来!” 卫空空道:“什么东西?” 锦袍老人说道:“少装蒜!你若还不交出黑煞爷,那三个小东西就得变成小鬼!”语声甚是凶厉,令人听来不寒而栗。 但卫空空天不怕,地不怕,自然不会给这几句凶厉的说话吓倒。 “你想要黑煞斧,何不去问问‘异人’呢?” “异人!嘿嘿,天下间的异人太多了,你说的是哪一个?” “你是明知故问。” “什么明知故问?” “异人说,你们若想得到黑煞斧,首先就得放了那三个小东西!” 锦袍老人摇摇头,道:“若不把黑煞斧交出,那三个小东西再也不会看见阳光了。” 卫空空哈哈一笑“外面正在下雨,没有太阳,” 锦袍老人脸色一沉:“他们也不会看见下雨。” 卫空空眉头一皱,说道:“咱们似乎是话不投机,既然如此,多言无益,再说下去也是枉然。”当下便要转身离开母王庙。 “给我站住!”锦袍老人倏地大喝。 卫空空冷然一笑:“在下要走便走,谁留得住!” “老夫偏要把你留住!”锦袍老人发出怪笑,大刀突然“呼”声向卫空空当头砍下。 卫空空也怪笑一声,道:“好!砍得好。” 锦袍老人连砍三刀,刀刀都绝不留情,但却怎样也砍不着卫空空。 卫空空闪开三刀后,笑道:“这是不是蜈蚣谷的刀法?” 锦袍老人吼叫道:“好说!”又再蓄足功力,连发五刀。 这五刀劲风厉啸,比刚才那三刀更加他凶悍,更加霸道。 但天下间最霸道的刀法,绝不是这一套。 卫空空虽然不是使刀的,但对于各门各派的刀法,都有极深刻的认识。 锦袍老人的刀法,虽然看来凶猛骇人,但是在卫空空眼里,却并非真的如此可怕。 最少,这种刀法,万万比不上龙城璧的八条龙刀法。 卫空空若要反击,他深信可以在十招之内,把这锦袍老人的首级割取下来。 但他不想在这时候杀人,因为那是不智的。 蜈蚣谷高手尽出,果然是为了黑煞斧,而卫湘湘、绿萼和花洵儒,却不知道在怎样的情况下,给蜈蚣谷的人囚禁起来。 卫空空这一次杀入王母庙,并非志在杀人,而是志在救人。 所以,他并不打算用砍脑袋剑法来对付锦袍老人。 他甚至没有拔剑。 既不想砍掉别人的脑袋,自然也就用不着拔剑。 ×      ×      × 锦袍老人久攻不下,败象已逞。 但他是蜈蚣谷三大护法之一,蜈蚣谷既已高手尽出,自然不会让他败在一个不明来历的人手下。 当锦袍老人败象渐呈之际,蜈蚣谷另一位护法,终于出现了。 蜈蚣谷三大护法,是“天豹”、“地蝎”、“人凤”。 锦袍老人是“天豹刀叟”祁九阳。 鼻梁左方有疤痕的青衫人是“地蝎毒儒”萧一冷。 而“人凤娘子”温芷菁,就是帅秋璇的表姊! 温芷菁死了,帅秋璇认为她的死,是不值得的,是可怜复可笑的。 但不管怎样,“人凤娘子”温芷菁已死。 她的自尽,也许并非全然是因为“畏罪”。 除了“畏罪”之外,她还有“歉疚”的成份。 她觉得自己对不起任谷主。 任谷主曾经待她恩重如山,但她却背叛了蜈蚣谷,把“外???堂”正副三位堂主全部杀掉。 她自己觉得,这是罪孽,不可饶恕的罪孽。 她也不能不动手对付贺大先生等人,因为这三人掳劫了石儿。 过程错综复杂,甚至是不可思议。 连帅秋璇的出现,也是那么凑巧的。 她有事要找表姊,但等到找到表姊的时候,这位“人风娘子”已不想活,也不能活了。 温芷菁是在冷静的情绪下自尽的,最少,她能够连埋葬自己的坑也亲自挖好。 ×      ×      × “天豹刀叟”祁九阳性情暴躁,而“地蝎毒儒”萧一冷却是完全相反。 萧一冷很能沉得住气。 他常说:“不到最后一步,决不去拚命。” 但杀人却不同。 杀人和拚命完全是两件事。 拚命的结果,是可能杀了别人,也可能给别人杀了自己。当然,更可能会拼个同归于尽,两败俱伤。 而杀人就“安全”得多了,被杀的只会是别人,至于杀人不成,反而给对方伤重,却又是另一回事。 所以,萧一冷不到最后一步,决不拚命,但杀人这种事,却是随时随地都可以干的。 对他来说,杀人是痛快的,甚至可以当作一种享受。 但拚命就不能算是享受了。 他也和祁九阳一样,并不认识卫空空的。 他实在不愿意在这种情况下出手,连祁九阳都对付不了的人,就肯定不是容易对付的人。 但祁九阳既然对付不了,萧一冷就不能继续袖手旁观。 因为谷主任天岳也在王母庙内。 卫空空以一敌二,形势开始有点转变了。 祁九阳杀气腾腾,萧一冷出招阴毒,虽然他手里空空如也,但见血封喉的“亡魂蝎子针”随时都可以无声无息地就夺取敌人的性命。 纵使他不发出“亡魂蝎子针”,他的毒蝎指也已很要命很要命。 可是,祁、萧二人连手,虽然已把形势逐渐扭转,但二十招过去了,三十招也过去了,卫空空仍然丝毫无损,并未受到半点伤害。 萧一冷觉得有点不对劲。 这人是谁?他的剑还没有出鞘,但已使蜈蚣谷的两大护法为之无可奈何。 看这人的剑,似乎不是什么上佳货色,只是一把平淡无奇的精钢长剑而已。一个这样的人,会是厉害的剑客吗?平凡的剑,但是剑法呢?倘若他的剑法比他的剑好得多,那将会是一件怎样的事? 就在这一瞬间,萧一冷忽然想起了一个剑客的名字。 偷脑袋大侠卫空空!, 萧一冷的心忽然沉下! 卫空空!这剑客一定就是偷脑袋大侠卫空空,他是为了救卫湘湘而来的! 若和卫空空的砍脑袋剑法相比,祁九阳的刀法就只能算是小孩子的玩意! ×      ×      × 庙外大雨滂沱,正是赶狗不出门的时候。 但卫空空却一直向庙外移动,三人你追我逐,混战间不觉已杀出了王母庙。 卫空空不在乎,他的衣衫本来早就已经湿透。 祁九阳穷追不舍,他一面挥刀一面狂吼着道:“贼种,你跑不了的!” 卫空空心里在冷笑,萧一冷的心里却在暗暗着急和担忧。 但他还是要跟上去。 他不能在这时候丢下祁九阳,更不能让任谷主瞧不起自己。 况且,蜈蚣谷门规很严,一旦犯下重罪,那就生不如死。 所以“人凤娘子”温芷菁宁愿死,也不愿意接受蜈蚣谷的严厉惩罚。 祁九阳越追越远,萧一冷只好跟着。他实在担心这剑客终于会拔出平凡的长剑。 第六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龙玉郎又来了,他是和枯草老人一起赶来的。 正当王母庙厅院那边厮杀得十分激烈之际,他和枯草老人已潜入石室,把被关禁在箱子里的卫湘湘、绿萼和花洵儒救了出来。 救人,有时候很困难,但有时候却会比想象中容易得多。 但不管困难也好,容易也好,三个被任天岳掳走的人,已给救了出来。 唐竹权很高兴,不断说:“应该庆贺庆贺也!” 枯草老人看着他,嘴角露着淡淡的微笑,却不说话。 唐竹权却凑了上去,咧嘴一笑,道:“石前辈,这一次真是亏得你老人家帮忙,唐某与酒囊都是感激不尽的。” 枯草老人又笑了笑,道:“你想怎样庆贺庆贺?” 唐竹权哈哈一笑,道:“自然是好好的吃喝一顿!” 枯草老人道:“只是喝酒,不吃东西可以不可以?” 唐竹权眯着眼笑道:“可以!可以!都是一样的!” 枯草老人道:“那么,若是倒转过来呢?” “倒转过来?”唐竹权一愕:“倒转着喝酒?头向下脚向天乎?” 枯草老人摇摇头,道:“老夫不是这个意思。” 唐竹权一怔:“不是这个意思,又是什么意思?” 枯草老人道:“倒转过来的意思,是说只吃东西,不喝酒,可以不可以?” 唐竹权立刻苦着脸,龙玉郎却笑道:“石老前辈这个主意好极了!” 唐竹权不禁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好像想骂几句,但最后却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不喝就不喝,反正酒囊近来也不想喝酒。” “近来不喝,现在却要喝!”卫空空倏地大笑,道:“湘湘和绿萼逃出魔掌,花公子也安然无恙,此时还不庆贺一番,更待何时?” 唐竹权一听之下,高兴极了。 但枯草老人忽然眉头大皱,道:“卫姑娘和小花往哪里去了?” 绿萼站在一旁,笑笑不语。 枯草老人立刻瞪着她:“湘湘姑娘和花公子呢?” 绿萼又是神秘地一笑,半晌才设:“他俩有话要说。” 唐竹权一愣:“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说的?” 枯草老人却将捋须一笑,道:“你当然没有什么话好说,但人家是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要羡慕也羡慕不来。” 不久,卫湘湘和花洵儒从一株大树后转身回来了,两人边走边谈,边谈边笑,看样子很是投契。 龙玉郎看在心里,也暗自为姑姑和花洵儒感到高兴。 但在他的脑海里,却想念着另一个人的倩影。 “帅秋璇……总有一天,我会再去找妳……”就在这一瞬间,他下定了决心,将来无论怎样,都要做这一件事。 而且,这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 ×      ×      × “酒囊”卫空空又开酒戒了。 他本来就没有戒酒,只是因为不高兴,才不喝。 如今卫湘湘已脱险境,他的心情又再愉快起来。 但这一次,他们并不是回到泽山楼去喝。 “现在回泽山镇,并不安全。”卫空空对唐竹权这样说。 唐竹权眉头一皱,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害怕危险了?是不是这样就叫‘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枯草老人道:“这并不是君子不君子,也不是怕不怕危险,是为了要赶路。” “赶路?”唐竹权望着枯草老人的脸,神情奇怪之极:“咱们要赶什么路?” 枯草老人道:“咱们要向北方走,而泽山镇却在西南方。” 唐竹权越听越奇,道:“往北方走,有什么事?” 枯草老人道:“去救人。” “又是救人!”唐竹权不由一拍额角,叹道:“这种事怎么总是没完没了?” 枯草老人冷笑一声,道:“倘若咱们这一次北上,并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夺宝,那又怎样?” “夺宝?” “不错,无数人都想前往这个地方,因为传说那里有个宝藏。” 唐竹权摇摇头,道:“老子对什么劳什子宝藏,从不贪取。”他的说话绝非虚假,他实在不是个贪财的人。 枯草老人悠然一笑,道:“惝若那个宝藏,除了金银财帛之外,还有五百斤陈年佳酿,那又怎样?” 唐竹权登时跳了起来。 “老子的老祖宗,是不是真的?” 枯草老人叹了口气,说道:“说句真话,那个宝藏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金银财帛……” 唐竹权忙道:“有没有金子银子,那是半点也不重要的,那五百斤好酒,到底是真是假?” 枯草老人道:“酒是真的有五百斤,而且每一斤都香醇无比,保证比泽山楼的酒强胜千百倍。” 唐竹权这一听之下,不禁为之眉飞色舞。 “既有此事,咱们还在这里等什么鸟呢?” 卫空空淡淡一笑,道:“你不是要喝酒吗?” 唐竹权道:“找到那个劳什子宝藏,自然是要喝个够本的。” 卫空空道:“但我现在就想喝。” 唐竹权道:“这附近没有好酒。” 卫空茧冷冷一笑,道:“我只是说要喝酒,并不是说非好酒不喝。” 唐竹权想了一想,不禁点点头,道:“酒囊,这一次你有道理,老子也不是那种爱挑剔的人。” 枯草老人道:“从这里再向北走三十里,就是酒香集。” “酒香集!妙!妙!妙之又妙!”唐竹权哈哈一笑,道:“这个市集的名字好极了。” 枯草老人道:“酒香集只有一家客栈,客栈里的酒向来十分著名。” 唐竹权更是高兴,抚掌笑道:“如此更妙,咱们立刻出发好了。” 枯草老人却摇摇头,道:“咱们不去酒香集。” 唐竹权一怔,不由皱着眉,道:“说得好好的,为什么又不去了?” 枯草老人“哼”一声,道:“老夫只是说前面有一座酒香集,几时说过要到酒香集去?” 唐竹权不大服气,道:“既不打算到酒香集,何以偏要提起?” 枯草老人道:“老夫故意提起酒香集,就是要让大家明白一件事。” 唐竹权大不耐烦,问道:“明白些什么?” 枯草老人道:“咱们若真的前往酒香集,说不定很快就会中伏。” “中伏?中那一门子乌龟王八蛋的伏?”唐竹权双目圆睁:“是不是蜈蚣谷的兔崽子?” 枯草老人道:“蜈蚣谷的兔崽子,并不足虑。” 唐竹权感到一愕,但随即点点头道:“不错,那个姓任的,也不见得怎么厉害,就算老子打不过他,只要遇上酒囊的砍脑袋剑法,他这个脑袋瓜子是迟早保不住的。” 语声甫顿又转过脸盯着卫空空:“祁九阳和萧一冷怎样了?” 卫空空淡淡道:“给宰了。” 唐竹权道:“宰得好,他妈的第一流霸道剑法,果然厉害。” 卫空空道:“今天本来不想杀人,但这两个妖怪的招数越来越毒辣,留在人间始终是祸胎,一想到这里就生气,一生气就把这两厮的脑袋砍了下来!” “砍得好!”唐竹权道:“你不砍他们的脑袋,以后一定会有无辜者死在他们的手里,正是替天行道,皆大欢喜。” 枯草老人干咳两声,又缓缓道:“咱们这一行人,如今已成为蒙面人非要追杀不可的对象,所以咱们以后的行藏,务须千万小心。” 唐竹权摇了摇头,道:“老子认为不对。” “什么不对?难道连行藏小心一点都是错的?”梁大夫忍不住问。 唐竹权道:“老子是说,那蒙面人决不敢对咱们怎样。” 梁大夫道:“何以见得?” 唐竹权冷哼一声,道:“蒙面人若敢动手,刚才已经动手了。” 梁大夫皱了皱眉,摇了摇头,道:“此一时也,彼一时也,时势是随时都会改变的。” 唐竹权道:“太阳决不会从西边升上,耗子也决不敢去追猫!” “此言差矣!”枯草老人叹了口气,道:“蒙面人是蒙面人,此人既非太阳,也不是什么耗子。” 唐竹权道:“石前辈认为他是谁?” 枯草老人说道:“一个深沉不露的高手。” 唐竹权冷冷一笑,道:“这混蛋除了懂得蒙头蒙脸之外,就只懂得放毒雾,施暗器。” 枯草老人道:“这人的轻功,也极其高明” 唐竹权道:“梁大夫的轻功夫也不错,但遇上老子,立刻就变成了一条爬不起来的臭虫!” 枯草老人说道:“梁大夫并非真的本事不济,只是为人随和,所以才会给你欺负。” “这可冤哉枉也,老子怎会欺负这个老小子?”唐竹权不由怪叫起来。 枯草老人道:“谁欺负谁,现在不必争论了,还是先去找个地方歇宿一宵,明早再赶路。” 唐竹权道:“连酒香集那样的地方也不能逗留,咱们又还有什么地方可去?” 枯草老人道:“可以住在山洞。” “山洞!”唐竹权“哇”一声叫了起来,道:“住在山洞里,和禽兽又有什么分别?” 枯草老人道:“当然是有分别的,而且大有分别。” 唐竹权道:“分别在何处?” 枯草老人道:“最少禽兽是不会喝酒的,但在‘狗神仙’的狗洞里,你可以喝到很不错的酒,而且说不定有狗肉可吃呢。” 唐竹权的眼睛为之大亮:“怎么,原来是‘狗神仙’呼延超的狗洞,就在这附近的吗?” 枯草老人道:“原来你也听过呼延超其人,那就更好办了。” 唐竹权道:“石前辈认识呼延超?” 枯草老人道:“他在二十年前,已经是老夫的记名弟子。” 唐竹权目光一闪,道:“现在呢?” 枯草老人道:“还是一样,他还是老夫的记名弟子。” 唐竹权又问道:“你一直没教他武功?” 枯草老人道:“教是教了,但这家伙极笨,一套简简单单的内功,他练了二十年还没有练好。” 唐竹权道:“这就真是笨得厉害了,倒不知道前辈当初又练了多久?” 枯草老人道:“二十五年。” 唐竹权不由怔住,继而捧腹大笑,良久方止…… ×      ×      × 呼延超虽然自喻为“狗神仙”,但却经常吃狗肉! 每逢有朋来自远方,他就宰狗烹之,视为佳肴上菜。 所以,他的老朋友,多半都是喜欢吃狗肉,也喜欢喝酒的。 唐竹权久闻其名,但却一直未曾谋其面。 他更不知道,呼延超原来是枯草老人的记名弟子。 他更不知道呼延超的“山洞”,其实根本就不是“山里的洞”。 那是一爿很雅致的庄院,虽然地方不大,但却布置上佳,令人为之心旷神怡。 呼延超一看见枯草老人,立刻就高兴得想哭起来。 “师父,想煞弟子也!” “别来这一套!老夫带这一群江湖朋友到此,你讨厌不讨厌?” “不!弟子无任欢迎,高兴还来不及啦!”呼延超衷诚地说。 枯草老人哈哈一笑,道:“这才是石某的好徒儿,内功练成了没有?” 呼延超苦笑一下,说道:“还差一点点。” 枯草老人眉头一皱,道:“是否还差一点点就练得走火入魔了?” “不!”呼延超忙道:“弟子一直遵照师父的教诲,练内功必须循序渐进,决不敢贪图便捷,以致走火入魔,陷入万劫不复之境。” 枯草老人叹了口气道:“可知道,你何以不能早日练成吗?” 呼延超道:“弟子知道,那是因为喝酒太多之故。” “对了,”枯草老人道:“其实,你是一点也不笨的,只是贪杯好酒,耽误了练功的时候。” 呼延超苦着脸,道:“弟子以后戒酒便是。” “戒个屁!现在才戒酒,还有什么作为?但酒这一种东西,多喝是很伤身体的,虽然不必戒得一干二净,但还是少喝一点的好。”枯草老人板着脸对呼延超说。 呼延超听得点头不迭,道:“师父的教训,弟子必定好好记着,但今晚……” “今晚是例外,你实在有福气得很!”枯草老人忽然又展颜一笑,道:“你这个狗窝,平时进来的都只是无名小卒,三四流武林朋友,但今晚却不同了,既有天下第一号大醉鬼唐竹权大少爷,又有偷脑袋大侠卫空空先生,更有雪刀浪子龙城璧之子龙玉郎,全是武林中的俊彦人物,嘿,嘿,所以就算今晚你醉如烂泥,为师也是不会责怪的。” “多谢师父!”呼延超高兴极了。 “还有,”枯草老人悠然一笑,又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为师的真正徒儿,再不是什么记名弟子了。” 呼延超更是高兴,连忙向师父行跪拜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