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政王,别碰我》 1 花痴公主 冷。 头晕。 心里怦怦跳得很厉害。 沐小冬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昨天晚上,她被一个噩梦惊醒,起来吃了两粒安眠药,然后就再也睁不开眼睛了。 一大群吱吱喳喳,环佩叮当的婢女围绕在沐小冬身边,一个个面色煞白,神情忐忑,有几个年少不更事的,还吓得拿手绢掩着嘴,嘤嘤呜呜哭了起来。 “这可怎么办才好?难道咱们真的要去找摄政王?可,我好怕他,翠姨,我不敢去。” 说话的是宋清媛的贴身婢女,莺儿,小丫头宋叶眉,桃花眼,模样儿十分水灵,只可惜两个眼睛全都哭肿了,从桃花变成了桃子,红红肿肿,好不凄惨。 听到莺儿说要去找摄政王,在鸾凤宫服侍了二十年,从小看着宋清媛长大的翠姨也是秀眉紧锁,一脸愁苦。 连平素和公主最亲,最得公主宠爱的莺儿都不敢,还有谁敢? 可问题是,公主晕死之前就已经给她们放了狠话,除非摄政王亲自来看她,否则,她是绝对不会睁开眼睛的。 摄政王不到,她宁愿不吃不喝,睡死在床上。 说起大周这个摄政王,真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名震四海,威慑八方。 大周历三十五年,皇帝薨毙。 三皇子和六皇子争夺皇位,被此前默默无闻,名不见经传的骠骑大将军龙昊天以雷霆手段镇压,尽夺兵权,拥立了当时年仅六岁的七皇子,也就是眼前这位小脸煞白,奄奄一息的长公主宋清媛的弟弟,宋清海。 朝廷哗然,百官震动,二百六十八名文武官员联名上奏,要求弹劾龙昊天,拥立三皇子。 却不料,一夜之间,这些上疏弹劾的官员就被新帝宋清海以谋反的罪名满门抄斩,诛杀殆尽。 甚至连大皇子,二皇子,这些本来与皇位的争夺并没有牵连的皇裔都没能幸免。 宫廷之中,所有与新帝有血缘关系的皇裔全都被斩尽杀绝。 宫廷之外,凡是曾参与弹劾的官员全都被斩草除根。 仅仅一夜,三十八里长的护城河就被血水染得鲜红。 满朝上下,再也没有人敢对新任的摄政王龙昊天说半个不字。 换成旁人,任何一个脑子没出问题的正常人,遇到了阴沉冷戾,杀人如麻的摄政王龙昊天,逃都来不及。 可偏偏这个花痴的长公主宋清媛,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对摄政王龙昊天一见钟情! 龙昊天当然不会鸟她。 大周名义上还姓宋,事实上,所有的军政大权,财政府库都已经牢牢握入了摄政王龙昊天的手中。 惹龙昊天不快,不要说区区一个长公主,就是新帝宋清海,他恐怕也会照杀不误。 反正只不过是个傀儡皇帝,杀了,再立一个便是,只要龙昊天说他立的那个人姓宋,满朝文武,举国上下,没有个敢说个不字。 可惜啊,可惜这个花痴公主宋清媛好像一点也搞不清楚状况。 她居然敢命手下的奴婢去威胁、要挟摄政王龙昊天! 简直就是活得不耐烦,嫌命太长了! 一大群婢女围在宋清媛的床前,嘤嘤呜呜,束手无策。 没有一个人敢听宋清媛的话,真替她去找摄政王龙昊天。 得罪了花痴的长公主宋清媛,顶多被贬去洗衣房,被押出去打几十大板。 得罪了那个阴沉冷戾,杀人如麻的摄政王龙昊天—— 那可是会被满门抄斩,五马分尸,死了之后都会被剁成肉酱倾倒进护城河! 哭声越来越大,围在宋清媛床边的婢女愈发焦急。 事情好像有点不大对劲,长公主已经昏迷了整整三个时辰,还没有醒来,会不会真的出了什么事? 要知道,长公主虽然以前也经常跳河、上吊、撞车,妄图以各种极端方式引起龙昊天的注意,可从前,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不出半个时辰就会传唤御膳房摆膳了。 可,今天,长公主已经昏睡了足足三个时辰,从早上一直昏睡到了下午,她不会真的出什么事儿了吧? 翠姨煞白了整张脸,战战兢兢,刚要把手指往宋清媛鼻子底下探—— 门外却突然响起了太监总管六子尖细而又拉长的通报:“摄政王到——” 翠姨全身一颤,立即引着鸾凤宫服侍的丫鬟婢女齐齐跪下,面向门口迎接摄政王龙昊天。 半晌之后,一个身穿玄青色长袍,身形高大,面色冷戾的男人出现在了卧房门口。 男人有着一双极为阴鸷的深黑色眼眸,他皱着眉往大床中央面色煞白,奄奄一息的宋清媛脸上略略一扫,狭长的凤目旋即危险地眯起,阴鸷的眸底划过一抹森然的冷光。 “死了没?死了就发丧。今天晚上就给我拖到皇陵埋掉!” 男人冷冷冰冰道,森冷的黑眸阴鸷地扫了眼跪在宋清媛床头,战战兢兢,满头大汗的翠姨。 翠姨立即趴下,以额顿地,结结巴巴,声如蚊呐。 “回……回禀摄政王,应……应该还没死,奴婢半个时辰前才试过,长公主还……还有气……” 短短一句话,说得翠姨汗如雨下,全身战栗。 龙昊天的气场实在太强了,光光在门口站着,他身上压倒一切的霸气与戾气便已迅速横扫了整个鸾凤宫。 闻言,龙昊天眯了眯眼。 “没死?好,本王送她一程。”龙昊天冷道,大跨步走到床头,大手一挥—— 就像揪小鸡一样,提起宋清媛的腰带,不费吹灰之力把她拎在了手上。 可怜莫名其妙穿到宋清媛身上的沐小冬,到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她虽然能听到旁边的人在说话,也隐约觉察到,事情好像有些不大对劲,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哪怕使出了吃女乃的劲儿,她却始终无法睁开双眼。 眼皮子沉得不可思议,就好象被胶水粘住了一样,到底是怎么回事? 沐小冬心中惴惴,呼吸加快。 龙昊天却已经大步流星地提着宋清媛跨出了鸾凤宫。 他翻身,上马,就像揪一个麻袋一样把宋清媛紧紧揪在了手里,策马扬鞭赶往了护城河的方向。 “宋清媛,记着,下次,你再要寻死,去喝砒霜。” 龙昊天阴沉着脸,勒停胯下的骏马,扬起手—— “噗通”一声,毫不犹豫把提在手里的宋清媛头朝下,脚朝上丢进了冰冷刺骨的护城河。 见到自己的主子被龙昊天扔下了护城河,后面远远跟着的莺儿、翠姨再也顾不得怕不怕,更是无暇考虑救了宋清媛,龙昊天会不会降罪她们,一个一个纷纷像下水饺一样“噗通”、“噗通”一头栽进了冰冷刺骨的河水里。 护主不周,可是死罪! 再说了,现在宫里所有的皇亲国戚,嫔妃女眷早已经被龙昊天诛杀殆尽,长公主若是一死,她们势必没有人可以服侍,只能等着被驱逐出宫了。 幸好,当翠姨等人瑟瑟发抖地从护城河里捞起昏迷不醒的宋清媛,她们战战兢兢往四周一看,周围早就没有了龙昊天的身影。 沐小冬本来就晕晕乎乎的,还没彻底清醒过来。 龙昊天把她往二月里冰凉的护城河水里一扔,她的脑袋晕得更加厉害,眼前一阵一阵发黑,更加睁不开眼睛了。 如果说先前她还只是假晕,睁不开眼但是能听到周围人说话的声音,那这一回,她可算是真真正正晕死了过去,连一点意识都没了。 噩梦。 又是和昨天晚上一模一样,凄凉悲惨的噩梦。 梦里的沐小冬似乎换了一张脸,再也不是原本平凡普通,貌不惊人的小圆脸,而变成了一张倾国倾城,花容月貌的瓜子脸。 沐小冬对着镜子左看看,右看看,忍不住伸出手指仔细戳了戳自己白皙粉女敕,吹弹得破的面颊,她还没来得及高兴,梦境却迅速切换了场景,变成她哭哭啼啼,跪在地上,死命抱着一个男人的大腿。 那个花容月貌,倾国倾城的女子哭得梨花带泪,痛不欲生,撒泼一样在地上不停蹬腿:“龙昊天!我不管!我要你娶我!你就是得娶我!如果你不娶我,我,我就死给你看!” 离她不远的地方,站着一个身穿玄青色长袍,面若冰霜,神情阴鸷的男人:“要死就回你的鸾凤宫去死,不要弄脏了我的地方。” 跟着,画面又再次切换,变成这名娇美女子紧紧抱着一个面色苍白,容貌俊美的少年。 “皇姐,我再也受不了,再也受不了了!大周到底是姓宋还是姓龙!?这个皇帝,我不当了!” 沐小冬头痛欲裂,躺在床上拼命摇头。 不属于她的记忆如同潮水一般疯狂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短短半个时辰,有关宋清媛,宋清海,以及摄政王龙昊天的一切就好像被人用锥子硬生生钉进了她的脑海。 她,是大周长公主宋清媛,她有个弟弟,叫宋清海,是大周现在的傀儡皇帝,而幕后掌权的则是昨天才把她丢进冰冷的护城河的大周摄政王——龙昊天。 沐小冬剧烈喘息着,身体猛地震动了一下,费尽全力睁开了双眼。 2 冰山大魔王 映入眼帘的是几层粉色的纱布,迎风摇曳,十分飘渺。 纱帐的外面坐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年轻男子,正轻轻握着沐小冬的手腕,似乎在给她把脉。 有徐徐的轻风从窗外吹入,撩动了纱幔。 乍一见白衣男子的面容,沐小冬吓了一大跳,身体往后剧烈震动了一下,小脑袋瓜差一点撞到后面硬硬的铁板。 怎么是他?摄政王龙昊天?他不是讨厌她到了骨子里,巴不得她早点死,怎么可能坐在床前给她把脉? 正在疑惑不解,男子觉察到了沐小冬的动作,抬起头来,窗外的阳光斜斜打在了他的脸上:“不要乱动,你的身体还没全好,还得在床上多躺几天。” 沐小冬这才看清了男人的脸,和龙昊天有几分像,可又不完全像,比龙昊天年轻了几岁,神色也比龙昊天温和儒雅了许多。 沐小冬的脑海里立即蹦出了一个人,龙昊天的异母弟弟,当朝太医龙凌天。 吁,看起来她刚刚是认错人了。 沐小冬不知自己一时惊诧,一时又小脸煞白的样子看在龙凌天的眼里十分惹人怜惜。 可怜,宋清媛刚醒过来的时候八成把他错认成龙昊天了,脸上那神情震惊的,一看清楚他不是龙昊天,宋清媛脸都白了。 在龙凌天看来,从小就和他一块在皇宫里长大的宋清媛虽然有点花痴,不可理喻,但不过是个十六七岁,少不更事的小女孩儿。 她又天生长得极美,云鬓雪肌,花容月貌,从小到大都被宫里宫外的皇亲贵戚众星拱月般宠着,哄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哪里碰到过龙昊天这般又冷又硬的钉子? 视若无睹,不予理睬,彻彻底底把她当成了空气。 事实上,如果不是他时常在大哥耳边提点,大哥的头风只有宋清媛的按摩手法可以缓解,宋清媛恐怕早就被龙昊天大解八块,挫骨扬灰了。 真可怜,这个宋清媛,谁不去喜欢,偏要喜欢他那个冰山大魔王的大哥。 龙凌天边想,手上一刻不停,飞快地把刚熬好的驱寒汤药盛进了碗里。 “来,把药喝了,喝完再躺一会儿,你就不会再头晕了。” 龙凌天低道,转过身去刚要给沐小冬往浓黑的药水里加bing糖,沐小冬接过龙凌天给她的汤药,只当对方要她立即喝下,早已仰起头一口灌下。 立刻,她被腥臭的药水呛得不停咳嗽,弯下腰,吐着粉女敕的小舌,举起小手不停往嘴里扇风。 “好苦……”沐小冬声音弱弱的抱怨道,粉白的小脸皱成一团,嫣红眼角稍稍渗出了两滴晶莹的泪。 少女浓密的睫毛扑簌扑簌扇动着,被泪水洗涤过的瞳仁清澈见底,那弱柳扶风的娇态,那西施捧心的媚态,看在拿着bing糖刚刚转身的龙凌天眼里,竟然惹得他脸上一红,心口突突一阵急跳。 如果宋清媛不是个花痴,缠他大哥的时候不是这般不可理喻,她还真是个倾城倾国的大美人。 可惜啊可惜,金无足赤,人无完人。 龙凌天在心中默默感叹,把药方交给了床头服侍的莺儿和翠姨,掀起纱幔,起身离去。 沐小冬这一病病得可不轻,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 幸好她有先前那个宋清媛的记忆,倒也没在莺儿和翠姨面前出什么丑。 不仅如此,因为她并不是先前那个皇亲国胄,贵为长公主的宋清媛,她反而比先前那个宋清媛平易近人,更讨人喜欢了。 比如平日里宋清媛沐浴,贴身的丫鬟莺儿总要给她准备几十种各色的花瓣和香料,有时候季节不对,香料凑不全,还会遭到宋清媛的责骂。 可如今,自从长公主昏迷之后再度清醒,她比先前好伺候多了,沐浴的时候再也不需要花瓣,甚至连精油也省了,只需要准备最简单的皂荚。 翠姨也觉得,长公主好像有些变了。 从前,宋清媛用膳的时候最是挑剔,膳食稍微做的有一点不入味,她就会派翠姨去御膳房传庖人来责难一番。一来二去的,厨子见了翠姨就像见了冤家。 宋清媛他们得罪不起,可翠姨只是个小小的宫女,于是,厨子们便想方设法在翠姨膳食里加料,让翠姨吃了不是长疹子,就是一日到头不停地跑茅房。 可如今,宋清媛用膳再也不挑了,御膳房的人给她准备什么,她就吃什么,翠姨也为此避免了许多奚落和苦处。 莺儿和翠姨如今服侍宋清媛都比先前更用心了。 这一日,莺儿和翠姨正在给宋清媛梳头,突然,“哐”的一声,寝宫的大门被人从外一脚狠狠踢开。 沐小冬疑惑地回头。 她心里“咯噔”一下,表情瞬间变得迷茫而又不解。 来的人,竟然是龙昊天。 他来鸾凤宫干什么?他不是讨厌极了她,连一眼也不想看到她么?她都已经尽全力避开他,自从清醒之后,就再没去找他了,他怎么反倒跑鸾凤宫来了? 龙昊天面若冰霜,眼神阴鸷,他冷冷冰冰扫了眼梳妆台前梳头装扮的宋清媛,大跨步上前,拉起宋清媛的胳膊就要把她拖出鸾凤宫。 后面的翠姨等人立即后退,齐齐跪下。 沐小冬挣扎不已,拼命用自己粉白的小手去掰龙昊天扣在她白皙的皓腕,麦色的大手。 “你干什么?放开我!赶紧放开!” 龙昊天冷冷冰冰往后面扫来一眼,那目光森冷阴鸷,锐如尖刀,仿佛要活生生把跟在他后面的宋清媛剜出两个洞来。 “怎么,软的不行,给我来硬的?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三天都不来睿王府!” 睿王府就是龙昊天的王府,龙昊天是摄政王,也是大周唯一一个异姓王,睿王。 3 莫名的情愫 这到底怎么回事? 沐小冬小脸煞白,诧异不已。 明明是龙昊天自己口口声声说讨厌她,甚至还因为不想看到她,直接把她扔进了护城河里。 所以她这不是已经有了自知之明,自重生以后,就再也没去找过龙昊天了么? 为何今日这龙昊天居然怒气冲冲的找上门,而且,听他的口气,他好像对她多日未曾登门造访十分不满? 莫非这两人之间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内情? 龙昊天早已是烦躁、不耐之极。 三日没有宋清媛为他按摩,他的头风犯得越来越厉害。今天早上更是头疼得像要裂开一样。 花痴宋清媛肚子里在打什么小九九,龙昊天岂会不知? 无非是恼他前些天把她扔进了护城河里,故意给他拿起了乔,要他亲自登门拜访。 可笑,就宋清媛这样的货色,还想跟他摆架子? 龙昊天见宋清媛迟迟不语,目光呆滞,黑眸危险的眯了眯,抓起她的胳膊就要把她往外面拖。 宋清媛小巧的莲足踉踉跄跄跨出宫门的时候,记忆的碎片仿佛照片一样一幅幅划过了她的脑海。 有些画面是宋清媛在龙昊天的书房,龙昊天双眉紧锁,面色铁青,一只手扶着额头,似乎在忍受着某种极大的痛苦。 另一些画面则是宋清媛在龙昊天的卧榻。龙昊天面色苍白,满头大汗,已是头疼得连眼睛都睁不开。 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龙昊天生来患有极为严重的头风,这几年遍寻名医都无法根治,只能依仗宋清媛巧妙而又温柔的按摩手法暂时缓解头痛。 怪不得龙昊天如此厌恶花痴宋清媛,却始终没有动她,一直让宋清媛活到了今天。 然而现在的沐小冬早已不是当日的宋清媛,如今,她急着避开龙昊天还来不及,哪里还会因为龙昊天有头风,就傻乎乎地再凑上去? 这个男人性情如此阴沉乖戾,万一他哪次再动怒,再把她扔进护城河怎么办? 她好不容易才重生一次,可不想那么快就再死一次。 因此沐小冬稍一清醒,立即不顾一切再次挣扎了起来:“我不要!龙昊天,你找别人帮你,我不去!” 沐小冬拼命后退,她张开小嘴,低下头去,一口狠狠咬在了龙昊天麦色的手背。 龙昊天迅速收手,猛一用力把沐小冬甩在了地上。 他回过头来,表情阴鸷,眸色森冷地盯住了沐小冬。 那目光又冷又深,锐如尖刀,仿佛轻而易举就能刺透人心。 “你跟我来真的?” 龙昊天跨前一步,面色阴沉,冷冷冰冰质问沐小冬。 “我……我以后都不会再来烦你了!求求你,去找别人,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了!” 沐小冬心口怦怦,汗如雨下,天知道,龙昊天发狠瞪人的眼光有多么可怕,多么阴森。 简直就像一头会吃人的老虎,随时随地准备扑上来,把她撕成碎片,吞噬殆尽。 龙昊天又往前跨了一步,彼时,恰好天上的乌云被风吹散,月色如水,清冷冷扫过沐小冬苍白无助的面容。 那一瞬间,龙昊天清清楚楚看到,沐小冬望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恐慌,畏惧,逃避,抗拒,许许多多他从来没有——甚至没有料想到会从她眼里看到的情绪。 没来由的,龙昊天的心中一阵烦躁。 说不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就好象有人往他心口狠狠揍了一拳。 从来只有他回避,不予理睬,甚至狠狠拒绝像块牛皮糖一样死死黏在他后面的宋清媛,什么时候轮到这个被他不屑一顾的花痴宋清媛来逃避,拒绝他了? 这感觉就好象有人把原本属于他的东西硬生生抢走了,龙昊天十分不爽。更让他不爽的是,这个花痴宋清媛好像和从前有点不太一样了。 宋清媛整整迷了龙昊天三年,在这三年里,几乎是龙昊天走到哪里,宋清媛就跟到哪里。 可,因为龙昊天实在太讨厌她了,他甚至从来没有仔细看过宋清媛的脸。 然而今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月光太过朦胧,给宋清媛粉白的小脸增添了几分醉人的神采,本是极不耐烦,极为烦躁的回头一瞥,然而回眸的一瞬间,龙昊天居然被宋清媛小小的惊艳到了。 少女粉白的小脸在月光的洗涤下,清亮而又剔透,浓密的睫毛扑簌扑簌,仿佛在脸上停留了两只振翅欲飞的蝴蝶,小巧的鼻头圆润而又可爱,粉女敕的红唇娇美而又润泽,在月光的照耀下莹莹生辉,似乎涂着一层蜜,亟待旁人的采撷。 看得龙昊天瞬间眯起了眼,喉头不由自主紧了一紧。 然而龙昊天毕竟是龙昊天,仅仅一刹那,他便硬是将心底怪异而又悸动的情绪压了下去。 龙昊天步步紧逼,沐小冬心口怦怦,满头大汗,不自觉往后退到了墙角。 她小心翼翼抬起头看了龙昊天一眼。 立即,男人阴沉锐利的眼神骇得她心脏骤停,呼吸困难。 似乎……似乎有一件事情她刚刚没有考虑到。 这里不是现代,不是靠讲道理,讲人权就能摆平事情的年代。在她面前的男人可是大周新上任的摄政王龙昊天! 他以雷霆手段,血洗宫墙才换来了今时今日的权势和地位。死在他手里的人不计其数,堆起来,都能把三十八里的护城河填满! 完了完了,她一定是脑袋秀逗了,哪里出问题了,居然妄图和这个冰山大魔王讲道理。 呜,他不会一怒之下,再把她扔到护城河里去吧? 不,他一定会直接拗断她的脖子,光用手就把她撕成两截! 正在心中惶惶,忐忑不安,龙昊天却一把抓住沐小冬的手腕,一个用力把沐小冬整个人都拉进了怀里。 “死缠烂打不行,给我来欲擒故纵?呵,宋清媛,你真是好大的胆子!” 龙昊天用两根手指夹住了沐小冬的下巴,迫使沐小冬抬起头来,正对住了他锐利森冷的黑眸。 “我给你两个选择,宋清媛,一,跟我走。二,我立刻把鸾凤宫夷为平地,斩尽杀绝!” 4 大哥的女人 龙昊天此言一出,沐小冬小身板儿颤了颤,粉色的俏脸儿血色褪尽。 她不可思议地瞪着龙昊天,却见龙昊天面若冰霜,阴冷的眸底迅速划过一抹凛冽的杀气。 他不是在和她开玩笑,这个男人,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蕴含着一股浑然天成的王者之气,他决定的事,绝不容许任何人的质疑和反驳。 沐小冬无法,她瘪了瘪小嘴儿,眼眶一红,眼角悄悄蕴出了两滴晶莹的泪。 向龙昊天低头,她不甘心,可硬要和他对着干,很显然,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她输不起。 憋屈了老半天,沐小冬终是没能向龙昊天吐出半个“不”字,只能委委屈屈,心不甘情不愿地嘟囔了一声:“好,我跟你去……” 龙昊天立即命早已守候在旁的侍卫把宋清媛腾空架起,大跨步迈向了停在门口的一顶红翎大轿。 沐小冬一路挣扎,惊呼不已:“你们把我放下来!快点把我放下来!我自己会走,你们不要架着我!呜呜,我的肩膀要断了!” 却被龙昊天厉声一喝:“来人!给我堵住她的嘴!” 立即,宋清媛娇柔而又委屈的呼救声就变成了一连串嘤嘤呜呜,含糊不清的呜咽声。 轿子抬着宋清媛咯吱咯吱进了睿王府,龙昊天刚一进前厅便开始不耐烦地撕扯起了身上的衣服。 他的头越疼越厉害,头疼容易使人烦躁,而龙昊天此刻正烦得满头大汗。 外头是冰天雪地的二月天,里面,龙昊天却因为愈发剧烈的头疼热得满头大汗,剑眉紧锁。 他三下五除二把身上的衣服月兑得只剩下了一件单薄的内衫。 若隐若现的纯白色绸布下,一个高大健美的男性体魄,正背对着沐小冬快步前行,那麦色结实的身躯,每一根线条都完美强韧得鬼斧神工,没有一丝赘肉,像极了丛林中的猎豹,一举一动都彰显出无比的力量与侵略性。 热汗滑落,淌下龙昊天乌黑的发,滑过他宽阔的肩膀,顺着强健的肌理滴落,那有力的背、那结实挺翘的男性臀部—— 这一切看在跟在龙昊天身后的沐小冬眼里,着实大吃一惊,魂都飞掉了一半儿,小小矮矮的身子瞬间紧紧贴上了后面雪白的墙壁。 龙昊天想干什么?为什么一进屋就迫不及待地开始月兑衣服?按摩头部又不需要月兑衣服。 莫……莫非他找她来治疗头疼是假,事实上,是找她来干一些不好当面讲出口,羞于启齿的坏事? 沐小冬愈想,小脸愈白,她用发颤的小手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襟,像只瑟瑟发抖的小兔子一样紧紧蜷缩到了墙角。 这一幕不偏不倚落入了一双漆黑的眼眸。 龙凌天哈哈大笑,掀开帘幔,直入前厅。 他蹲来,抬手模了模蹲在墙角,瑟瑟发抖,脸儿煞白的沐小冬的小脑袋。 “乖,用不着怕,他是因为头疼,心里烦,热了才月兑衣服,不是像你想的那个样子。” 龙凌天边道,微微笑着,蜷起手指勾了勾沐小冬粉女敕圆翘的小鼻头。 立即,沐小冬小鼻子一皱,小脸一红,往后飞快缩了缩小身子。 那模样儿,那神态,真的像极了一只受惊过度,急需要人安慰和拍抚的小兔子。 奇怪,他从前怎么没觉得宋清媛这般粉女敕,这么可爱? 龙昊天生来患有极为严重的头风,龙凌天又是京城名医,号称大周第一手的笑面医仙。两人的关系非比寻常,比寻常的兄弟还要更亲上一层,为了方便随时医治龙昊天,基本上,龙昊天走到哪儿,龙凌天就会跟到哪儿。 因此,在宋清媛疯狂迷恋龙昊天的那三年,龙凌天没少见过宋清媛的丑态。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还算是好的,宋清媛最让人无法忍受,最让人唾弃的就是爱撒泼,一遇到什么事情不顺心,就会坐到地上胡乱蹬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闹得别人满头黑线。 因此龙凌天虽然算不上讨厌宋清媛,可也从来不觉得宋清媛可爱,更不要说像如今这般,觉得宋清媛楚楚可怜,眼泪汪汪的样子说不出的惹人心动。 龙凌天抬起手来,刚想再捏一把宋清媛白皙粉女敕的面颊,内室却适时传出了龙昊天不耐而又烦躁的低吼:“动作快点!磨磨蹭蹭到什么时候!?” 龙凌天微微一愕,停下手来,英俊的脸庞瞬间划过一抹迷茫的呆然。 沐小冬完全不知道龙凌天此刻心中百转千回,思绪纷乱。她只知道,比起里间那个眼神冷得像冰,凶得像吃人大老虎的龙昊天,她面前这个温文尔雅,浅笑盈盈的龙凌天不知道要好相处多少倍。 沐小冬下意识地靠近了龙凌天,寻求他的保护,同时渴望龙凌天多多少少给她挡掉一点从龙昊天身上源源不断散发出的孤煞寒气。 当龙凌天在前面用托盘装着汤药,沐小冬在后面畏畏缩缩,粉白的小手紧紧攥着龙凌天的衣角走进里屋,龙昊天冰冷的黑眸瞬间危险的眯了起来。 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龙昊天只觉眼前的一幕异常碍眼,就仿佛有人在他心口狠狠插了一刀,刺得他全身绷紧,阴鸷的瞳仁迅速收缩,冰封的视线锐如尖刀,狠狠戳中了依偎在一起,看似亲密无间,难舍难分的宋清媛和龙凌天。 龙凌天到底是和龙昊天最为亲近的人,他敏锐的感觉到了龙昊天情绪上的波动,龙昊天看着他的眼神锐利阴鸷的不同寻常。 那么冰冷,那般凶狠,完全不像看着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倒好像看着自己的血海深仇——不,更确切的说,他怎么觉得龙昊天看自己的眼神好像有点……有点像是不甘心,仿佛看到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感觉? ------题外话------ 龙凌天只是来打酱油的哈~ 9 身份暴露 他是她睁开眼睛之后看到的第一个最为强大,最为可靠的生物。 初入异世,无依无靠的沐小冬自然而然就把龙昊天的身边当成了最安全的场所。 直到龙昊天把她牵进了卧房。 卧房外头,有两名大汉,正抬着一桶冒烟的热水,他们悄无声息地走进屋子,连看也不看沐小冬一眼,放下大浴桶,立即转身就走,还顺便带上了门。 龙昊天旁若无人,仿佛一旁的沐小冬根本就不存在。 他径直月兑掉脏了的衣物,跟底下纯白的亵裤。 虽然卧房里面只点着两根烛火,但是能看见的,沐小冬还是全看见了。 而且而且、而且当龙昊天走向浴桶,抬起脚来时,她连不该看见的东西,也看得清清楚楚—— 沐小冬慢了半拍,才慌忙的伸手遮住烫红的脸。只是,当她听见水声时,却又忍不住,偷偷从指缝中瞧了一下。 只见**的龙昊天,已经跨进了热水中,当他坐下时,桶里的热水,几乎就要满了出来。 他旁若无人似的,坐躺在浴桶里,甚至还闭上了眼。 热气氤氲。 透过指缝,沐小冬还能瞧见,水珠反映着灯火,闪闪发亮,顺着那强壮的肌肉,蜿蜒下滑,他伟岸结实的胸膛上两只闪着水光的结实臂膀,就放松的搁在浴桶的边缘。 天啊!这太羞人了! 他到底想干嘛? 亏,亏她刚刚还把他想得那么好,以为他是她从今往后能放心依靠的人—— 原来他把她喂饱之后,是要对她做龌龊的坏事—— 沐小冬心口怦怦,脸儿嫣红,她开始蹑手蹑脚的,悄悄的、安静的,往紧闭的门口移去。 一尺。 两尺。 三尺。 噢噢噢,她快到了,就要到了! 终于,沐小冬的手模到了门闩。 下一瞬间,危险的警告,突然从后方传出。 “你最好不要这么做。” 沐小冬吓得慌忙回头,只见龙昊天仍躺在热水里,连动也没动一下,甚至没有睁开眼睛。 “门外有人守着。”他简单明了的说。 “你……你到底想干嘛?” 沐小冬紧张得满头大汗,黑黑圆圆的大眼睛里瞬间灌满了泪。 却换回龙昊天一声冷冷的嗤笑:“男人把女人带回屋里,还能是干嘛?是你自己笨,连这都不知道。” 太、太过分了! 小红恼羞成怒,气得猛跺着脚:“你,你敢碰我,我以后再不理你!” 龙昊天薄唇一抿,突然无预警的起身,热水从他矫健的身体倾泻而下,滑落他挺翘的臀部。 再一次的,沐小冬杏眼圆睁,看得目瞪口呆。 当他转过身来,她再叫了一声,羞窘的也跟着立刻转身,害怕再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她心跳飞快,却听到身后先是传来布料摩擦的声音,接着就变得安安静静。 再也没半点声音。咦?她好奇的偷看,却看见龙昊天,竟然和衣躺上了床。 咦?他,他不是要对她这样那样吗? 沐小冬看看龙昊天,再瞧瞧门。她可以推开门,试着逃走,可,外头守着好多的侍卫,她就算想逃,也逃不了,只是自找麻烦而已。 踌躇了一会儿,沐小冬终于转过了身来,找了个离龙昊天最远的角落,慢慢坐下,还戒备地盯着他。 满室沉寂之中,她的心里比之前更乱了。 半晌之后,沐小冬咬了咬女敕唇,才小小声的唤道。 “龙昊天?” “什么事?” “我,我只是答应做你的婢女,给你按头的,如果你要对我做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我,我一辈子都不原谅你!”娇女敕的语音微微颤抖,还带着些许哭音。 龙昊天过了一会儿才回答。“我不会。” 简单的三个字,却让沐小冬的泪水瞬间夺眶而出。她捣住了小嘴,压住一声几乎月兑口的哽咽。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刚刚屏住了呼吸。 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她根本找不到人依靠,唯独就,就觉得龙昊天还算是个好人。 如……如果他突然对她这样那样…… 幸好没有……幸好没有…… 泪水扑簌簌的滑落脸颊,沐小冬将脸埋进膝头,小小声啜泣着,直到许久之后,才因为倦意,而昏昏睡去。 夜深人静,沐小冬躺在床板上,一动也不动,静静倾听着她的微声啜泣。 每一声小小的抽泣,其实都牵扯着他的神经。 事实上,当他在马车上觉察到了自己对她的情动,他就已经当机立断,当晚就准备把她带上自己的床。 女人么,不过是用来暖床、发泄的工具。 他对宋清媛的介怀和在意,已经远远超乎了自己的预料,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他不能允许自己在无关紧要的人和事上花费过多的心思。 也许要过她就好了。 要过她之后,他就不会再对她念念不忘,耿耿于怀了。 然而事到临头,龙昊天却发现,他根本做不到。 她眼泪汪汪,抗拒畏缩的样子莫名其妙融化了他内心最为柔软的一角。 他不喜欢看到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不希望她以后都畏惧恐慌的看着她。 所以,他明明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卧房,却无法动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对她做。 夜色如水,案上的熏香渐渐烧尽。 身后的啜泣声,终于慢慢停了下来,龙昊天又等了好一会儿,直到确定宋清媛已经累得睡去,这才慢慢的坐起身来。那个小女人,蜷缩在墙角,睡着了。龙昊天无声的下了床,朝她走去。 因为冷,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微弱的灯火,映照在她泪犹未干的小脸上。 小小的她,哭得眼红红、鼻也红红,像只可怜落难的小白兔一般,虽然已经睡着了,却还拧着眉,不时会因为畏冷而发抖。 龙昊天蹲,将熟睡的沐小冬,从墙边抱了起来。她没有醒过来,这一夜的折腾,已经让她累坏了。 他将她放在床板上,还拉过羊毛毯,替她盖上。 在睡梦之中,沐小冬不自觉地紧揪着柔软的羊毛毯,将它拉到脖子下。只是,温暖的羊毛毯,舒开了她紧蹙的眉头,但一滴余泪,却又流下了她的粉颊。 龙昊天的心头,因为那滴泪,微微的抽紧。 当他发现时,他已经伸出手抹去了那滴泪。他无法克制的,覆住了手下那柔女敕细致的小脸。睡梦中的沐小冬,她将脸转了过来,信任地摩擦着他的掌心,然后偎进了他的大掌中,本能的寻找那温暖的来源。 “龙哥哥……” 沐小冬在睡梦中无意识喃喃,声音弱弱地道:“你,你不可以对我不好……” 这无心的举止,深深撼动了龙昊天心中,从未被人触及的角落。 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从今往后,从这个夜晚之后,他的人生将被彻底改变。 王图霸业,雄心野望,从此再不及红颜一笑。 第二天一大早,当小懒猫沐小冬朦胧胧,懒洋洋的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便是龙昊天那张阴沉冷酷,阴鸷绝煞的脸。 沐小冬“咿”了一声,飞快往后缩了缩小身子。 那一瞬间,她几乎以为自己有什么事情得罪了龙昊天,龙昊天正准备找她算帐。 接着她就小脸红红,心口怦怦的想起昨晚上龙昊天,龙昊天在她面前月兑得光光的泡进了浴桶。 不是吧。 难,难道因为她拒绝了他,他一大早起来就要把她杀掉? 呜呜,嘤嘤,千万不要。 正在心中惴惴,惶恐不安。早起的夕阳偷偷从窗户外头露了个脸儿,龙昊天紧紧攥在手里的东西在阳光的照耀下渐渐映入了沐小冬的眼儿。 咦,他好像不是因为她而生气呢。 他在生气,好像,好像是因为看到了手里那张信纸。 写的什么呢? 沐小冬眯起眼睛,仔细地看。 唔,怎么好像有她的名字?长公主宋清媛,移……后面那个字看不清楚。 再往后面,好像,好像还有烧死的字眼。 正要蜷起小身子,凑到前面去看个清楚,却见龙昊天“啪”的一声把手里的信纸攥成了纸团,毫不留情地丢进了火炉。 “起来。穿好衣服把桌上的东西都吃了。记着,这几天不要随随便便出门!” 龙昊天冷冷冰冰道,看也不看沐小冬一眼,穿起朝服匆匆忙忙出了门。 却在走到门边的时候,身形猛地一顿,没头没脑地问了沐小冬一句:“你叫什么?告诉我你的真名。” 沐小冬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月兑口而道:“沐小冬。” 等到她反应过来,惊慌失措的捂住小嘴儿,门口却早已没有了龙昊天的身影。 他似乎有什么急事,又似乎被什么人彻底惹怒了,一大清早就怒气冲冲,急急忙忙出了门。 10 身份暴露 2 大周早朝。 朝堂之上,龙昊天慵懒地歪靠在软榻上,好像一只正在闭目养神的猎豹,周身散发着凛冽的霸气与戾气,让人退避三舍,不能直视。 相比之下,旁边的小皇帝宋清海则低眉顺目,不言不语,存在感低得几乎让人感觉不到。 事实上,朝中上下,满朝文武,没有一个人是面对着新帝宋清海禀报奏折的,所有的朝廷大臣面对的方向都是大殿的东南方,也就是摄政王龙昊天所在的方位。 退朝之后,龙昊天把工部尚书王允之单独召到了后殿,向他询问江南水灾的事宜。 龙昊天今日有些心不在焉,不在状态,王允之已经将江南水灾的奏折向他禀告了三遍,龙昊天却始终低垂着眼睫,麦色的手指在桌上“叩叩”、“叩叩”无节奏的敲打着。 王允之有些惴惴不安,额头悄悄往外冒出了豆大的汗珠。 事实上,他才新上任没两个月。 上一任工部尚书在和龙昊天禀报奏折的时候,龙昊天便是像现在这样,眼睫低垂,一语不发,仿佛在沉思些什么,又好像在做着某种重大的决策。 当他禀报完的时候,龙昊天只抬起眼睫,淡淡地问了他一句:“今早有人向我弹劾你收受贿赂,是不是真的?” 然后,还没等对方回答,龙昊天便已将刀斧手招至殿前,当着满朝文武,新帝百官的面将此人碎尸万段。 因此,如今龙昊天也迟迟不回答他,王允之忍不住心口怦怦,寒毛倒立。 可,王允之又实在想不出,他到底犯了什么事儿,摄政王要对他下手。 自上任以来,他明明已经勤于政务,奉公守法了啊? 然而,摄政王杀人,从来不需要理由。他当初杀光后宫所有的嫔妃乃至宫女,也从来没有给世人一个理由。 苍天啊,大地!早知道他今天就会命丧于此,当初,他说什么也不会挤破脑袋和别人抢这个工部尚书的位置! 正在心中哭爹喊娘,捶胸顿足,却不料龙昊天突然之间抬起了眼睫,幽暗的黑眸一瞬不瞬地对准了他。 那锐如尖刀的眼神仿佛能轻而易举看透人心,王允之差一点往后一坐在地上。 “你,过来。” 龙昊天向王允之招了招手,王允之不知所措地凑了上去。 “不是说有秘奏要呈给我?拿上来。” 龙昊天低低地道,漆黑的眼眸深邃幽暗,当中的情绪看不分明。 王允之先是一愕,紧接着,他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狂喜。 摄政王居然知道? 前几日,王允之的手下向他提供了一份密报,王允之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把这份密报呈给龙昊天。 事关重要,万一消息不准,他可是会掉脑袋。 然而给他这份密报的人曾经信誓旦旦向他保证,密报的内容千真万确,绝无虚假。 这是一份关于长公主宋清媛的密报。 鸾凤宫的太监和宫女传出消息,长公主近日行为举止十分古怪,疑似被人施了移魂之法,亟待奏禀摄政王,请摄政王下旨,将长公主依律烧死。 既然摄政王也已经听闻了这件事,说明这件事十有**是真的。 那,将这件事禀报给摄政王的他,必将重重有赏,说不定还能晋升一级。 王允之立即伏地,大声禀告:“确实,属下有要事禀告摄政王,是关于长公主宋清媛,有人秘告长公主遭人移魂,还请摄政王查明真相,依律裁处!” 王允之书说得大声,叩头的声音也十分响亮,只可惜,他完全是个不会看眼色的。 龙昊天把他叫到后殿的时候,后殿的守卫就已经悄悄换了,不再是先前那几名侍卫,而换成了专门诛杀官吏的刽子手。 王允之收到密报的事早已被密探事先告知了龙昊天。 不过,这一回龙昊天没有派人在前殿,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就诛杀了王允之。 因为今天他有了一个不可告人的秘密。 那就是,他比王允之更早,比所有人都早知道宋清媛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宋清媛。 因此他特意把王允之留了下来,只等王允之回答了他的问题,供出向他提供线索的人,他就把所有知情的人都斩尽杀绝,不留活口。 这样,就不会再有人知道这个秘密了。 摄政王府。 小矮墩沐小冬还完全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 关于她移魂,被人施了妖术,甚至她本身就是会吸人魂魄的妖魔鬼怪的谣言已经传遍了后宫,甚至惊动了龙昊天的母妃,銎国夫人温碧云。 龙昊天本是对宋清媛最是不理不睬,不假辞色,如今却一反常态,不仅把宋清媛接进了睿王府,还因为宋清媛斥责了自己最亲的弟弟龙凌天,甚至吩咐手下严密把守,不允许任何不相干的人随随便便进入宋清媛的房间。 凡此种种,就连一向最不信鬼神之说的銎国夫人也起了疑心,自己的儿子是不是真的被什么妖魔鬼怪迷住了?宋清媛该不会真的被什么人移了魂,是混进皇宫来要害龙昊天的奸细? 毕竟,龙昊天这几年血洗朝堂,在外面结下的仇家实在太多了,真要有人用这些奇奇怪怪的手段来害他,也不奇怪。 因此銎国夫人等龙昊天一走,立即派人到摄政王府接走了沐小冬。 沐小冬战战兢兢,颤颤巍巍,小心翼翼跟在一大群持刀侍卫后面。 就算她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好歹能觉察出,周围的气氛肃杀萧冷得不同寻常。 龙昊天临走的时候,明明吩咐过门口的侍卫,不许任何人把她带走。 可,来带她走的人显然身份地位不同寻常。 因为,龙昊天的那些贴身侍卫一看到来人,立即恭恭敬敬让到了一旁,丝毫也没有阻碍这些人把她带走。 不知道为什么,沐小冬心里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总觉得,总觉得这伙人要把她带到什么很不好的地方去。 龙昊天在哪里?他怎么还不赶紧回来? 11 训斥一通 龙昊天此刻正孤身长立在大周最高的观景台前。 他黑眸深邃,眼神锐利,冷酷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修长的身影迎风而立,狂风呼啦拉卷起他黑色的长袍,使他整个人便如一只振翅欲飞的雄鹰,说不出的狂野彪悍。 观景台下,正是此次涉及长公主移魂一案的三百六十名人犯。 仅仅花了半个时辰,龙昊天便从王允之口中将传播谣言的一干人等调查得一清二楚。 紧接着,一个时辰之后,王府侍卫便已将所有涉案人员全数缉捕,一一押解到了观景台下。 人群之中,哭泣哀求之声不绝于耳,更有两名十七八岁的貌美少女拼命撕打、推搡着身边的侍卫,声嘶力竭地冲观景台上的龙昊天狂吼:“龙表哥,你不能这样!龙表哥,你还记不记得咱们?咱们是你的表妹,坠儿和蓉儿!你不能这样对咱们,龙表哥,龙表哥!” 龙昊天置若罔闻,阴鸷的黑眸冷冷扫过观景台下乌鸦鸦的人群。 首犯林祖恒站在人群的最前头,因为严刑拷打和残酷的逼供,他全身上下已是体无完肤,身体乌黑不成人形。 林祖恒乃当朝国舅,他的女儿便是嫁给了小皇帝宋清海为妃。 此次传播谣言事宜,便是他的女儿从鸾凤宫的婢女口中探听到了口风,进而传遍了皇宫内外。 林祖恒的目的其实并不在宋清媛,而在龙昊天,他与女儿合谋,揶揄小皇帝宋清海写下了血诏,只等宋清媛被人移魂,龙昊天被妖术迷惑的谣言传遍大周,他便可振臂一呼,以清君侧的名义铲除龙昊天。 却不料,机事不密,反倒被不明真相的王允之等人捅了出去。 龙昊天此刻正半蹲在林祖恒面前,手里拿着那纸血诏,黑眸眯起,似笑非笑。 “除国贼,清君侧?呵,就凭你?” 林祖恒气喘吁吁,双手抓地奋声疾呼:“国贼!奸佞!滥杀无辜!残害忠良!苍天啊!你为何不睁开眼睛看看!为何任由此等邪佞横行霸道,为所欲为?大周气数已尽,气数已尽!” 林祖恒吼着,突然将小指塞入口中,喀嚓一声狠狠咬断:“我林祖恒在此嚼指为誓,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便誓与国贼不共戴天!” 龙昊天眸若寒冰,勾唇冷笑:“来人,将他的其余九指也一并砍去。” “我看你还有何物可嚼。” 蓦地,龙昊天抬起手来,森冷的黑眸迸射出凛冽的杀气,周身的霸气荡尽天地。他厉声喝道:“杀!” 顷刻之间,观景台下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銎国夫人府前。 沐小冬大气不敢出,头皮发麻地看着红绸铺就的地砖回廊。 那群押送她的人一到回廊前就没了踪影,而一路的冥思苦想,沐小冬也终于从脑海里属于宋清媛的记忆中搜寻出,这里是銎国夫人府,是龙昊天母妃的府邸。 也许是太过信任龙昊天,也许是龙昊天今早离府时那专注慎重的一眼太过深刻的烙印在了沐小冬的眼底,得知这里是銎国夫人府,沐小冬心里的担忧、害怕一时之间冲淡了许多。 既然是龙昊天母妃的府邸,那,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龙昊天不会害她,那,他的母妃就更没有理由要害她了。 沐小冬伸出小手捂了捂胸口,鼓足勇气跨进了回廊。 銎国夫人府设计辉煌,中间是宽敞大道,直通正中的大殿。 照说只要长着眼睛的人都不可能会找错路,都会顺着眼前这条宽长的红绸一路直达銎国夫人的寝室。 可惜这些人里显然并不包括小迷糊、小路痴沐小冬。 没了人的引领,往前没走两步,沐小冬就迷路了。 怎么办?这四周的厢房怎么都一模一样? 銎国夫人到底在哪间厢房里? 是左边这间,右边这间,还,还是前面那间? 沐小冬模着脑袋,一脸迷糊,找不着北。 最后,她索性闭着眼睛一通乱模,一把推开了左手边正数第三间厢房。 一进厢房,沐小冬就是一阵错愕。 房间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正中的桌子上摆着满满一桌菜。 难,难道銎国夫人特意找她来,就是为了请她吃菜? 沐小冬大睁着双眼,一脸迷糊地坐到了桌前。 她等啊等,等得案上的熏香都几乎燃尽,小肚皮更是瘪瘪的,一阵咕噜噜乱叫。 銎国夫人大清早就名人把她带出了睿王府,她还没来得及用早膳。 沐小冬偷偷瞥了眼桌上的美食,再偷偷瞥一眼,她蹑手蹑脚地拿起了碗筷,一颗毛绒绒的小脑袋,对着满桌香喷喷的美食发愣。 好,好香哦。 不知道她可不可以先吃一点? 就,就只吃一点最左边的鸡块。 反,反正鸡块那么多,堆起来满满一盘子,看起来,足有人的两个脑袋那么大,她就算吃掉一点,也不会被人发现的吧? 沐小冬伸出小手,夹起了盘子里的一块醉鸡。 她把鸡块塞进嘴里,小小的抿了一口。 立刻,酥软的美味馋得她大眼儿发亮,小脑袋瓜更是一点一点,一口一口连续不停地把桌上的鸡块吃掉了一大半。 吃到第二十口的时候,沐小冬眼前的景色,变成了双重景象,大地在震颤,房顶和地板突然倒了个个儿。 她小脑袋瓜晕晕,两眼发黑,往前“噗通”一声,醉倒在了桌上。 沐小冬是被一阵阵杂乱无章,呼喊喧哗的吵闹声惊醒的。 她听不分明,只觉两个耳朵里轰隆轰隆,似乎有人在不远的地方哭喊叫骂。 好像是一个女人。 一个三四十岁,声音酥软,此时此刻,却不知为何,充满了愤怒,厉声叫骂得连嗓子都发哑的女人。 “龙昊天!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母妃?把你的人全都给我撤下去!” 接着是一个冷冷冰冰,毫无感情的男声,有几分嘶哑,听起来,似乎有点疲惫。 “进去搜!” 接着又是那个女人尖利愤怒的喝骂:“你敢!” 然后是一大堆听不分明,甲乙丙丁的奏报:“启禀王爷,京城内外,连皇宫里都搜遍了,并不见长公主的踪影。” 沐小冬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 她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窗户外头的龙昊天——手里提着的那只长毛小狗。 呀——好可爱!好多毛!还是蜷着的,好像长毛泰迪! 呀——龙昊天到底会不会抱小狗?怎么揪着小狗的毛把小狗拎在了手上? 呀——赶紧放手!小狗疼得眼泪都掉下来啦! 沐小冬“啪嗒”一声推开窗户,像个球一样圆滚滚地跳出了窗外。 “快放手!快放手!不要这么抱着它,它会疼的!” 沐小冬喳喳呼呼道,一骨碌跑到龙昊天身边,把他手里的小狗抢了过来。 然后,她就发现,身边的甲乙丙丁,正前方的貌美少妇,左边的官兵,右边的侍卫,甚至,甚至就站在她旁边的龙昊天。几百双眼睛齐刷刷往她身上射了过来。 少妇的眼神是尖锐而又恶毒的,官兵是疲累,侍卫是抱怨,甲乙丙丁都在翻白眼。 而龙昊天,龙昊天…… 沐小冬战战兢兢,全身发颤地往站在旁边的龙昊天瞟了一眼。 立刻,她小嘴一瘪,小脸煞白,小身子发颤,抬起腿来—— 一骨碌就要往后头的树丛跑。 一边跑,嘴里还嘤嘤呜呜,抽抽嗒嗒不停讨饶:“呜呜,救命,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一只麦色的大手准确无误地抓住了沐小冬粉白的腰带。 “豁”的一声,小矮墩沐小冬像一个没有丝毫分量的羽毛枕头一样,被大冰山、大魔王龙昊天提在了手上。 一路寂静。 大魔王把小矮墩提到了马车旁边,推开车门,“啪嗒”一声把她扔到了马车里头。 大魔王自己也上了马车。 马车的木门“哐”的一声被人从里面狠狠关上。 紧接着,里面就传来了一大通轰隆轰隆,宛若惊雷的责骂和训斥声。 “叫你给我老实呆着,没长耳朵是不是!?” “呜呜,不是的,我……我……” “再乱跑,我打断你的腿!” “呜呜,呜哇……” “听到我在外头找你,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哇哇……救命……” “再哭我拔掉你的舌头!” “……” 12 龙昊天,你好讨厌 一件雪白的纱衣被抛在了光洁的地砖上。 接着,一件粉色的亵裤也被扔下,然后是大红色绸布的肚兜,最后是同样颜色的小裤裤。 月兑光衣裳后,柔润雪白的娇小身体踏入浴池,周围的烛火被点上,婢女们低下头抱着月兑下的衣裳退出了浴池。 沐小冬本来以为龙昊天揪她回来之后,必定又是一番严厉的训斥,说不定会不让她睡觉,也许,也许还会罚她明天没有饭吃! 可,龙昊天每日政事繁忙,往往要处理公文到大半夜,哪里有那个闲工夫来理睬她? 这不,一回到睿王府,龙昊天把沐小冬往浴池里一扔,转身就走,不消片刻,已经没了人影。 浴池里并没有别人,只得一个沐小冬,还有旁边几十名捧着衣服,低眉顺目的婢女。 因此沐小冬踌躇了片刻,终是抵不过想要洗澡的强烈愿望,她左看右看了好一会儿,确定龙昊天真的走了,一时半会不会回来,便月兑了衣裳,小心翼翼跨进了浴池。 浴池的角落有一个类似龙头的小巧喷头,沐小冬走过去,伸出白女敕的小手,拨动喷头,清澈的热水哗啦啦的流泻而出,注入浴池。 好先进哦,好像和现代也没多大的差距嘛。 沐小冬在水池里游来游去,水面浮现一张可爱的小脸,发丝有些凌乱,脸颊红扑扑的,只是那双弯弯的柳眉却打了结。 沐小冬瞪着水面,半晌之后,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看起来,要从这里逃出去好像蛮困难的样子。 被侍卫领着去銎国夫人府的一路,沐小冬留意看了四周的地形和守卫。 不行,每隔三五步都会有带刀侍卫守在路旁,要从睿王府逃走,根本是天方夜谭。 可是,可是今早龙昊天出门的时候,好像,好像已经识破她不是先前那个宋清媛了耶? 也许,也许等他回来,她可以好好的跟他讲讲道理,也许他知道她医治不了他的头疼,自个儿就会放她走呢? 她本来就不是宋清媛,没理由要住在皇宫里,而且,而且和这个大冰山、大魔王在一起,说不定他哪天发起怒来就会喷出一个火球把她烤成焦炭—— 呜呜,她还没有活够,可不想那么早就死—— 沐小冬边想,边在浴池里四处游动,寻找洗澡要用的皂荚和精油。 没有耶。 哪里都找不到。 刚才她明明还看到的! “奇怪,刚刚还在这儿的,长了翅膀飞了不成?”沐小冬在偌大的浴池里游了一大圈,却还是遍寻不着,她光溜溜的坐在干净的地砖上回想,一会儿之后才想起,好像,刚才有个婢女把她月兑下的脏衣服抱走的时候,一不留神把底下的皂荚和香精也裹走了。 怎么办? 没有皂荚和香精,难道,就这样用热水冲冲就完了? 恶——才不要,好脏,好油腻,一点儿也洗不干净! 沐小冬踮起脚尖,往外头看看,浴池门口根本没有半个人,婢女们走了之后就再没有回来,就算她喊人,也没有人会理她。 幸好她们还给她在地上留下了一块大毛毯。 沐小冬别无选择,她抓起地上的毛毯,围住娇女敕的身子,小心翼翼的走到浴池门口,探出一颗小脑袋,乌黑的眼儿滴溜溜的转了一圈,观察四周是否有人。 嗯,很好,没人! 沐小冬深吸一口气,用百米赛跑的速度冲出浴池,冲回了龙昊天的卧房——她记得龙昊天的床头柜里有洗澡要用的花瓣和精油。 沐小冬伸出小手,匆匆忙忙往柜子里一模—— 咦,空的?! 不是吧,她今天早上起来给自己找衣裳的时候,明明还看到的! 到哪儿去了?难道被龙昊天拿走了? 可,不会啊,龙昊天一整天都没回过房。 沐小冬双眼发直,弯腰把手更深地探进床头柜,双手乱模,里里外外找得格外仔细,却就是没有找到早上还看到过的花瓣和精油。 不仅如此,原本,龙昊天的床头柜里明明摆着几件新裁的女衣的,这会子,衣裳也全不见了! 这可怎么办才好?一会儿,她洗完澡,岂不是要没衣裳穿? 好可恶!到底是谁把她的衣裳和精油都拿走了? 沐小冬拼命找,拼命找,一双大眼当然也没闲,骨碌碌从这里转到那里,又滴溜溜从那里转到那里。 紧接着,她就发现了一件匪夷所思,不可思议的事。 没有人耶! 不光没有婢女,也没有侍卫,整个睿王府都空空荡荡的,找不到半个人影—— 没有人,真的哪里都没有人—— 这岂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她趁这个机会跑出去,龙昊天的人一定再也找不到她—— 再说了,床头柜里虽然没有衣裳,却有满满一大包,她从鸾凤宫出来的时候带走的金珠。 只要把金珠带走,衣裳什么的,到时候再买就是了。 衣裳再买就是了。 再买就是了。 一时之间,逃跑的念头充斥了沐小冬的脑海,使得她再也没有办法思考其它。 最后,沐小冬从包袱里拿出几颗金珠,又拿起桌上本就已经蘸好墨的毛笔,因为找不到纸张,她便直接在雪白的床单上一字一句,工工整整写下了:龙昊天,我走了,这几颗金珠留给你,算我这几天吃你的,用你的报酬,我不是宋清媛,我不喜欢你—— 想想,又不对,又把不喜欢你划掉,换成了“龙昊天,你好凶,骂人的声音好大,好像打雷,好讨厌——” 这一行大字。 沐小冬写完,把毛笔一扔,起先还慢慢的、一步一步的往外头走,偶尔还不安的回头,确定后面真的没有半个人在盯着她。 然后,缓慢的步伐逐渐加快,她屏住呼吸,愈走愈快、愈走愈快—— 最后,她开始拔足狂奔! 身上只披着一件单薄的毛毯,毫无形象,不计后果的疯狂果奔! 17 好看的男人 他用手把沐小冬搂进了怀里:“先睡会,醒过来,就有好吃的了。” 无端端的,沐小冬竟真的把头靠在龙昊天怀里闭上了眼睛。龙昊天身上没有穿衣服,沐小冬身上只披着一件薄薄的裘衣,他们才刚刚离开那个禽兽横行的镇子。可沐小冬竟然一点也没对龙昊天产生防备之心。 他不会害她,因为,如果他要对她下手,根本就用不着等到现在。 沐小冬醒来的时候,她只觉鼻端飘着一股浓郁的香气,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好像是肉香,还有一股鱼汤的味道。 她睁开了眼睛,龙昊天燃起了篝火,他在火堆上架着一条鹿腿,外加一个汤锅,香味便是从那里冒出来的,锅子里面咕噜咕噜的,翻腾着乳白色的汤汁,是鱼肉混合蚌肉煮的鲜汤。 见沐小冬醒了,龙昊天将汤锅拿了下来:“趁热喝了吧。”他将整锅汤摆在了沐小冬面前,自己拿起那条鹿腿,咬了一大口。 沐小冬斜眼望着龙昊天,他吃东西的样子真是粗鲁,也不用碗筷,居然用手。她又想起他刚才吸干了那尾蛇的血,他真是个野蛮人。 沐小冬动了动,幸而龙昊天为她准备了碗筷。她用勺子舀了一碗汤,放在嘴边轻轻吹着。 她一辈子也没喝过这样的汤,尝起来真是又浓又鲜,她忍不住一连喝了两碗。 她抬眼的时候,恰好看见龙昊天在一旁笑着她,他眼中闪过了一抹不易觉察的温柔。沐小冬撇了撇嘴,她断不会告诉他这汤是她这辈子吃过最好吃的东西,一定是她饿了。 熄灭了篝火,龙昊天将一只兔子丢进了沐小冬怀里:“给你解闷。” 那兔子活蹦乱跳的,身上既没有箭伤也没有擦伤,应该是龙昊天刚才趁她睡着去逮的。 龙昊天将沐小冬抱上了马,他伸手将沐小冬揽入了怀中:“刚才那鸟死了,这个可以活得长点。”他说完便扬起马鞭,“驾”了一声,载着沐小冬冲入了密林。 马车和客栈都被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沐小冬注意到龙昊天除了贴身的一个包裹,一杆银白色的长枪外加方才那张雕弓,什么都没带。 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儿。 说是带她去巡防,可,哪有人不带一兵一卒,只身一人外出巡防的? 离开睿王府已经有两天了,沐小冬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黏得难受。她已经有两天没沐浴了,平时在宫里,她一天至少要泡两次澡。可她又不好意思和龙昊天说,荒山野岭的,要他上哪去找浴桶和热水来? 除非是回去刚才那间客栈,沐小冬断不愿意,她宁可就这么脏着黏着,也不要回到那个可怖的地方。 因此她抬头看了眼龙昊天,什么话也没说,依旧把头埋在了龙昊天怀里。 龙昊天身上倒是十分干净清爽,他刚刚才在河里泡了半天,可河水如此冰凉,沐小冬是断断经受不起的。 龙昊天低头看了眼沐小冬,他将她眼中难受的神情尽收眼底。他用手模了模沐小冬的脑袋。 他们一路往西奔驰了一天,路上有时经过丛林,有时踏上官道,凡是有人的地方,总是饿殍遍地,路上到处都是尸首,几乎没有一具肢体是齐全的。沐小冬从不知道京城之外的地方竟然是这样。这些人一个个破衣烂衫,身上都带着伤,看起来就像饱经战乱,很多天都没吃饱饭一样。 见的人多了,沐小冬便渐渐觉得他们与其说是可憎,不如说是可怜,大周竟有这么多的流民,这是沐小冬万万没有料到的。 然而龙昊天却似乎对这一切见怪不怪,他一路上遇到拖儿带女的流民便会分他们一些干粮,遇到不怀好意的,只消他盯着对方看一会,那些人都会自动散开。 龙昊天身上有一种气场,那是一种万鬼缠身,寒意逼人的煞气,他是统领万军的将帅,杀过的人不计其数,那些强盗宵小之辈自然无法与他相比。 因此一路上虽然窃匪横行,可却没一个人敢来接近他们。在距离目的地不到十里的时候,龙昊天抱着沐小冬走上了官道。 道路两旁没有一户人家,四周都是密林,天色已经渐渐转黑,道路两旁有一对母子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在经过他们身边的时候,龙昊天扔给了他们一片鹿腩。 他的这些举动倒叫沐小冬有些吃惊,根据她脑海中宋清媛的记忆,龙昊天专权,嗜杀,残暴,根本就是一个十恶不赦的混账,没想到他也有善心。那对母子捧起鹿腩就撕,甚至顾不得将它煮熟,沐小冬看着他们,她不由得一阵心酸。 她看着怀里的兔子,想把它一并扔给那对母子,可那兔子好像有灵性,见了沐小冬犹豫不决的样子,竟用舌头舌忝了舌忝沐小冬的手指。 这么一舌忝,沐小冬立即将它紧紧抱在了怀里。 算了,一只兔子能顶什么用?只希望她和龙昊天走了以后,那对母子能平安无恙。 龙昊天继续抱着沐小冬在官道上走,沐小冬已经瞌睡得连眼睛都睁不开,天空中又淅淅沥沥飘起了小雨。一阵冰冷的秋风吹来,雨有了变大的趋势。 龙昊天撑起了伞,沐小冬看着他的脸,他似乎丝毫也没感觉到疲累,反倒是沐小冬,被龙昊天抱着走了一天,动也没动过,只因夜色太深,眼睛也眯了起来。 “睡会。”隔着雨声,沐小冬听到龙昊天对她低低道,他将雨伞斜斜地罩住了沐小冬,沐小冬在龙昊天胸口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她想用手去抓住龙昊天的后背,可她伸手一模,却只模到了一片湿凉。 “你到底要带我去哪儿?” 沐小冬实在忍不住,蜷在龙昊天怀里,小小声问。 “到了你就知道。” 龙昊天轻描淡写道,他似乎并不愿意多说。 她迷惑不解,抬头望住了龙昊天。他正往嘴里送着什么东西,沐小冬细细一看,那就是上午他们在林子里摘的那些青绿的果子,它们看起来也不会很好吃,沐小冬这才明白,原来龙昊天打算用它们来提神。 他虽然能征善战,武艺高强,毕竟不是神仙,他已经抱着她在官道上走了好几个时辰,当然也会犯困。但他的脸上全却没有倦意,他将怀里的沐小冬调整了个姿势,让她把头舒舒服服靠在了他的臂弯。他全身上下都已湿透,然而沐小冬身上却没有沾到一滴雨水。沐小冬目不转睛地看着龙昊天,他下巴的线条看起来刚硬而又坚毅,他幽黑的双目笔直地看着前方。雨水沾染上了被他别在后腰的银白色长枪,折射出点点亮光,照射在他脸上。 他剑眉,深眸,挺鼻,薄唇,他脸上每一根线条都像是刀削般利落而又完美。 他着实是个好看的男人,沐小冬想,难怪先前的长公主宋清媛只是在他班师回朝之时,于千军万马中匆匆瞥了他一眼,便将整颗芳心完完全全遗落在了他身上。 18 给她洗裤子 龙昊天平日里政事繁忙,公务缠身,标标准准的两点一线,除了皇宫,就是在睿王府。 别的官员闲暇时候还能去喝个花酒,听个小曲,偏生龙昊天生来就有顽疾,不要说是喝花酒,就连闻到浓郁一点的胭脂味,他都会头痛欲裂。 他原本只是打算带着沐小冬绕着京城转转,让她知道外头的险恶,吓唬吓唬她,然后就带她回睿王府。 哪知转了两三天,不知道是外头的空气太清新,还是暂离朝堂,没有那么多烦心事堵在心里,他居然一连三天都没犯头风。 纵使沐小冬心不甘情不愿,整日里绷着张小脸,嘟着张小嘴,活像别人欠了她几万两银子,龙昊天的心情却是出奇的愉悦。 这便打消了早日回京的念头,打算索性带着沐小冬在外面逛个十天半个月。 十天半个月,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可却已经足够长到让女人出一些意外,譬如—— 清晨沐小冬还没有睁眼,她就隐约觉得自己的身子有些不对劲。 她身子底下黏黏糊糊的,似乎…… 沐小冬的脸“刷”地一下涨了个通红,她来月事了?可这不应该啊,沐小冬掐指一算,今天根本就不该是她来月事的日子。 沐小冬忘了,她现在的身子早已不是她原来的身体。 渐渐的,沐小冬身子底下越来越黏,她甚至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从她裙子里面飘了出来。 她的肚子也有点疼,她莫不是病了?这回她可真没脸见人了。这要她如何起身? 周围可有人呢! 昨儿个晚上,他们是和几个外出打猎的猎户一块儿露宿在了山脚。 龙昊天也醒了过来,他熄灭了篝火,正准备起身,沐小冬急得满头大汗,她用手指牢牢攥住了龙昊天的衣摆。 “我……”沐小冬看着龙昊天,脸上红了红,却不知该如何开口。这样的事要她如何开口?告诉龙昊天,她来了月事,还弄脏了裙子?沐小冬说不出口,她只能涨红了脸,紧咬着下唇,眼中水汽氤氲地看着龙昊天。 “做什么?别告诉我你睡觉的时候崴到了腰。”龙昊天已将行囊甩上了马背,见沐小冬迟迟不起身,龙昊天斜了沐小冬一眼,冷言冷语道。 昨儿个晚上,因为旁边睡了几个猎户,沐小冬死活不愿意睡在龙昊天怀里,龙昊天正为此事不快,大清早起来就没给她好脸色看。 沐小冬再也顾不了那么许多,她再不说,龙昊天就要上马了。 她只能低着头,声如蚊呐道:“我来月事了,可日子不对,我好像生病了。”沐小冬说到这里,肚子里突然一阵翻江倒海的剧痛,她煞白了整张脸,声音颤抖地对龙昊天道:“我肚子疼。” 龙昊天本已上马,听了沐小冬的话,他拧了拧眉,下马走回了沐小冬身边。 “手,伸过来。”他对沐小冬道,他握住沐小冬的手腕开始为她把脉。他目不转睛地看着沐小冬,沐小冬已经疼得满头大汗,连嘴唇都咬出了血来。龙昊天突然停止了把脉,弯腰将沐小冬抱了起来。 “啊!”沐小冬叫了一声,她生怕周围的人看到她在流血。 然而龙昊天却在抱起她的瞬间用大衣将她裹了起来,沐小冬赶忙把脸埋进了他怀里,她实在没脸见人了。 隐隐约约,她听到龙昊天不知对谁道:“来人,把街上的人都给我清了。” 沐小冬根本不知道龙昊天在说什么,羞愧和月复痛已将她折磨得头晕耳鸣。沐小冬蜷缩在龙昊天的胸口,她的眼眶有点潮湿。 “哭什么?又不是死了爹娘,不就是流点血?”龙昊天抱着沐小冬,冷冷冰冰道,他将沐小冬抱到了一个僻静的山坳,沐小冬简直不敢相信,龙昊天居然掀高了她的裙摆,把她的亵裤月兑了下来。 “你干什么!”沐小冬羞愧万分,想也没想,就要用手去推开龙昊天,可她弱不禁风,手上更是没有半点力气,哪里推得开身强力壮的龙昊天?龙昊天只用一只手便扣住了沐小冬的手腕。他将沐小冬的亵裤月兑了下来,将它揉做一团,居然给沐小冬擦拭起了腿上的血迹。 “你这个婬贼!登徒子!混蛋!”沐小冬虽然手脚都不能动弹,但她还能张嘴,她简直不敢相信,龙昊天居然把她裙子底下扒光了前前后后都擦了一遍。 真是羞死人,她再也没有脸见人了。沐小冬低着头,她的泪水滴滴答答落到了龙昊天手上。 龙昊天却是一脸的无所谓:“还有力气骂人,我看你也不像是得了什么重病。”龙昊天擦干了沐小冬身上的血迹,竟用一块白布将沐小冬那条染血的亵裤包起来,放进了怀里。 那一瞬间沐小冬再也顾不得什么羞臊或是耻辱,她不可思议地看着龙昊天:“你要干什么?那是我的裤子,你把它还给我!” 龙昊天却只淡淡一笑:“今儿起它便是我的了。你往后再有有什么事不顺我的心,或是再敢到处乱跑,我便将它绑在竹竿上,插在睿王府门口。” “你这混蛋!”沐小冬吼了一声,龙昊天恰好放开了她的手,她眼看就要把拳头打在龙昊天的胸口。可龙昊天出手奇快,他点住了沐小冬的穴道,连沐小冬的哑穴也一并封住了。 昨儿个中午,下了一场小雨,晚上蚊子有点多,沐小冬整个晚上都在唧唧呜呜哼个不停,她自己浑然不觉,龙昊天却一个晚上都没睡,一直睁着眼睛在她旁边拍蚊子,他累坏了,因此他并没再和沐小冬多说些什么。他只弯腰将沐小冬抱在怀里,健步如飞,不一会儿就走出了山林,来到了不远处的一个小镇。 龙昊天抱着沐小冬,敲开了一家药铺的门。 龙昊天塞给药店老板几锭银子,直接抱着沐小冬进了内室。坐堂大夫替沐小冬开了些药,都是些当归、熟地、白芍。调理气血的。龙昊天多给了老板娘一锭银子,叫她去后头煎药,他问老板娘要了一个木桶,沐小冬一开始还没想明白龙昊天要木桶做什么。 接着她看到龙昊天往木桶里倒了些热水——沐小冬简直不敢相信,龙昊天居然将她那件沾染了血污,脏了的亵裤泡进热水里,用手搓了起来。 沐小冬从小到大,从未听说过哪个男人为女人洗过这种东西,更不要说这个男人还是大周高高在上,权倾朝野的摄政王。 可龙昊天的脸色却没有丝毫的变化。他好像一点也没看到裤子上的血,也可能他根本只将它们等同于了寻常的泥污。药铺的老板娘将熬好的汤药端给了沐小冬,她看着龙昊天,一脸羡慕地对沐小冬道:“夫人真是嫁了个好夫郎,百年难得一遇,提着灯笼也没处寻。” 龙昊天一点也没有遮掩,他好像丝毫也不在乎,别人看到他在为沐小冬清洗裤子。沐小冬看了看自己身子底下,她瞬间明白了过来:龙昊天裹着她的那件裘衣已经弄脏,若他不给她洗干净这条裤子,烘干了给她穿上,那她就只好光着出去了,龙昊天身上的那件外衣在这多日的出行中已经沾满了泥污。拿它来包裹来了月事的沐小冬,显然不合适。 沐小冬咬紧了下唇,她眼也不眨地看着龙昊天。他一连将她那件裤子漂洗了三遍,最后将它挂在火炉前,洗了洗手。他站在沐小冬面前,看着她:“怎么不喝药?”他的声音依旧冰冷,眼神也一如往常的淡漠,他看起来一脸不耐烦的样子。可沐小冬看着龙昊天,不知为何,眼里居然潮湿了起来。 龙昊天皱了皱眉:“你是不是用水做的?淌个没完。”他模了模身上,找出几颗先前在林子里摘的小红果,塞了一颗到沐小冬嘴里。他端起了药,凑到了沐小冬嘴边:“趁着嘴里甜,一口气喝干了它。” 这回沐小冬既没叫唤,也没挣扎,实际上她被龙昊天点了穴,根本动弹不得,她乖乖地喝完了那碗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嘴里含了小红果,她一点也没觉得苦。 19 心口暖暖 龙昊天付了店家一锭银子,他等沐小冬的裤子被炉火烘干,便将沐小冬抱了起来,为她穿上了亵裤。 沐小冬看得分明,龙昊天眼中没有半点邪佞,他给她穿裤子,就好像给自己的佩剑戴上剑鞘。自从上一次,龙昊天把沐小冬带进了自己的卧房,他对沐小冬再也没有了任何轻薄的举动。 三人成虎,流言虽然把他变成了一个无恶不作,嗜血成性的妖魔,然而多日的相处却让沐小冬明白,龙昊天绝不是外人口中谣传的那样。 两人在外头游山玩水,逛了大半个月。等沐小冬的月事差不多停了,龙昊天终于将沐小冬带到了他的目的地——穹窿山。 一场大雨后,龙昊天带沐小冬入山去。 出发之前,他先去八珍楼备好了饭菜,打包成了一个老大的篮子,便带着沐小冬出了门。 山路泥泞,四周都是半人来高的锯齿形长草,一不小心,就会割破手脚。 因此龙昊天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抱着沐小冬,而是自个儿在前面开路,让沐小冬跟在他后头。 一路上,他们经过两条山涧、一座瀑布,不断往上走去,走了大半个早上,目的地却还在云深不知处。 沐小冬提着篮子,踩着被大雨浸湿的落叶,气喘吁吁的跟在龙昊天后头。 他走得好快,加上双腿修长,一跨步就是她的好几步,她努力想跟上,但两人的距离却始终没有缩短。 啊,别——别走得那么快啊—— 她人矮腿短,没办法跟上他呢—— 见后头的沐小冬离自己越来越远,越走越慢,最后,小小矮矮的身影几乎完全湮没进了茂密的丛林里,变成了不起眼的一个小黑点。龙昊天不得不停下脚步,不耐烦道:“走快点儿!” “好——好——”话虽是这么说,可沐小冬别说加快脚步了,连回答都好吃力。 “累了?”龙昊天皱眉,不晓得女人的体力,竟跟男人有这么大的差距。 他虽然贵为摄政王,权倾天下,但因为生来就有头风这个顽疾,闻不得胭脂味,更听不得女人吵闹,因此,至今身边还没放过半个侍妾。 如何照顾女人,和女人相处,龙昊天可谓半点经验也无。 这回,沐小冬连回答的力气也没有了,只能虚弱的摇头。 龙昊天拧着眉,看了她艰难的走着,每走几步,就必须停下来喘息。半晌后,他朝她伸出手。 “过来。” “啊?”她眨着眼儿,对面前那只大手发愣。 他深吸一口气,耐性有限。再过一会子,等太阳下了山,山路就更难走了。“我叫你过来。” 沐小冬这才省悟过来,连忙握住他的手,牢牢牵住。 两个人继续朝山内走去,山林间很是阴暗,只偶尔有阳光从树缝间穿过。 被他牵握着,山路走起来似乎变得容易了些,沐小冬低着头,专心踩着落叶,她没有发现,凡是龙昊天踩过的地方,泥泞都会被踩平成实地,让她经过的时候,再也不会滑脚。 不仅如此,两旁的锯齿形长草也都被龙昊天连根拔起,再也没法随风摇曳,触碰到沐小冬白皙娇女敕的肌肤。 “我们要去哪?”沐小冬开口问道,声音很小,怕惊破山林间的静谧。 “温泉。”龙昊天瞥了她一眼,又回过头去,继续往前走。 沐小冬点头,走得有些喘。 “还有多久?” “就在前头。”龙昊天淡淡说道,领着她穿过几株参天巨木,再越过一座巨岩。在两人面前,霍然出现一池清泉。 水泉清澈见底,被包围在巨石之间,十分隐蔽,池水上还缭绕着白雾,幽静而美丽,令人屏息。 “把衣服月兑了。”龙昊天指着温泉,面无表情地对沐小冬道。 “吓?”她猛然回神,抬头看着他,一脸不可思议。 月兑衣服?在这儿?才,才不要—— 亏她刚刚好觉得,觉得他是个正人君子,是个真真正正的好人呢—— 沐小冬攥紧了衣襟,小脸羞红,扑簌扑簌一连往后倒退了三四步。 “把衣服月兑了。”龙昊天拧起眉毛,不耐的重复:“下去泡暖一点。” “我,我不要!”沐小冬眨了眨眼,小手搁在领口上,握得有些紧:“我,我不脏,不需要泡澡——” 龙昊天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太医说了,你身体偏寒,要想彻底祛除体内的寒气,最好泡上几天温泉,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带你走那么远的路!” “吓!”沐小冬一时间目瞪口呆,羞红了小脸盯着龙昊天猛瞧。 原来他每晚都抱着她,就是因为这? 原,原来他长途跋涉,不远千里带她上山,就是因为,就是因为—— 因为她偶感风寒,被太医诊断出身体偏寒? 在龙昊天凌厉的目光下,沐小冬慢吞吞的褪下外衣,探出雪白的玉足,探探水温。 除下外衣后,龙昊天仍站在她面前,直勾勾的看着她。 “呃……你……可不可以转过去……”沐小冬羞红着脸问。 龙昊天双手抱胸,不发一语,反倒挑起一眉。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肯! 沐小冬认命的叹息,只能自个儿转过身去,用最快的速度,褪下其余的衣裳,接着笨手笨脚的滑进温泉里。 才一泡进泉水,她就舒服得发出叹息。 那泉水不烫,温温的,泡起来十分舒服。 她不敢回头,怕又望进龙昊天深不可测的黑眸。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得更深一些,确定龙昊天应该瞧不清楚后,才敢回身。 才一回头,那张俊脸竟近在咫尺! “啊!”沐小冬吓得住后倒去,本能的伸出手,攀住他**的肩头。 “站好。”他淡淡说道,双手早已揽住她的腰。 沐小冬粉脸羞红,慌忙遮住果胸,视线固定在他胸膛上,不敢再往下看。 天啊,他动作怎么这么快?她甚至没听到他下水的声音。 “我……我以为你……你不泡……”她结结巴巴的说道。 “水底下很滑。” 龙昊天简单的吐出五个字,仿佛这就足以解释一切。 沐小冬有些傻眼,领悟到他下水来,是为了保护她,避免她在水里跌倒,而并非像她想的那样,要对她做这样或是那样的坏事—— 水气弥漫在空气中,龙昊天背靠着巨石,双臂将她圈在怀里。她仰起头,看着他宛若刀削的侧脸,身子暖暖,心口也暖暖。 20 回到京城 沐小冬终于明白,龙昊天是担心她的身体,才不远千里,跋山涉水地带她来了这儿。 虽然这一路上,她每次问起他要带她去哪儿,他总是冷着脸一个字也不说,可是他的一举一动,所作所为却全都是因为关心她。 看起来,他,他真的不是她想象中那么坏呢。 她初来乍到,虽说贵为长公主,可连皇帝都是摆设,更没有人会来搭理她这个无足轻重的长公主了。 如果不是遇到他,她简直,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在这里生存。 “谢谢你。”沐小冬贴向龙昊天,靠在他的胸口,听着他的心跳,嘴角漾出微笑。 龙昊天面无表情的侧脸上,因她突然的道谢,闪过一抹不自然。 那表情消失得极快,仿佛流星在夜空一闪而逝,他转眼又恢复冷漠。 沐小冬一直坐在温泉里,泡到浑身发红,活像尾虾子,他才允许她起身。 她先穿上了衣裳,在他的注目下羞红了脸,接着他也月兑上湿了的衣衫,跳下温泉草草洗了洗身子。两人坐在泉水边,开始吃带来的餐点。 沐小冬小口小口的吃着,不时抬眼偷偷看着龙昊天。 今日他散下了发,但那狂野彪悍,凌驾一切的强势,仍辐射而出,让人震慑。从侧面看去,只能瞧见他的一眉一眼,日光加强了他的轮廓,让她看得有些呆了。 她从未见过,比他更英俊的男人,狂猛凛冽的魄力,渐渐转变为难以抵御的吸引,让她的视线不由自主的追逐他—— 他嘴角沾了糕点的碎屑,有损他的的威严。沐小冬看着那些碍眼的碎屑,莫名有股冲动,想伸手拿掉它。 “啊!”手腕突然被强大的力道扣住,她才猛地回过神,察觉自个儿真的伸出手了。 “做什么?”与生俱来对他人强烈的猜疑与防备,让龙昊天不假思索的出手,自从他当上大周的摄政王,他已经先后遭遇过三次暗杀。 甚至有一次,动手的人是从小伺候他长大的女乃妈。 自那以后,别人突如其来的靠近,总是会引发他条件反射般的抗拒。 龙昊天厉声喝问,黝黑冷凝的双眸瞪着沐小冬。 沐小冬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小脸羞红、心跳加快,尴尬得想逃开,偏偏手腕被他擒住,根本动弹不得。 “呃,你、你的嘴角——”她小小声说道,羞得瑟瑟颤抖。 龙昊天面无表情,看了她好一会儿,才松开手,幽暗的双眸中,闪过炙烫的火苗。 沐小冬紧急缩回手,端坐石椅上,低首垂眼,不敢再乱来。被他握过的手腕,有些疼、有些烫,像是还能感受到他的体温。 山风吹拂而过,带来树林的清香,一片吹落的绿叶翻飞而来,落到她膝上。 沐小冬捡起那片树叶,握在柔女敕的掌心把玩,脸儿仍是嫣红的。 在她旁边,龙昊天旁若无人地用着膳,除了餐具及咀嚼的声响,她只听得见自己怦怦的心跳。 小巧的树叶转啊转,清澈的大眼儿悄悄抬起,她忍不住又开始偷瞄着龙昊天看。 沐小冬发现,菜篮子里面摆着一盘刚烧好的鲫鱼。 龙昊天连一筷子也没动,可,在王府的时候,她明明记得他很爱吃鱼的。 当然,王府里的厨子送上来的鱼,都是去了骨头,只剩下肚皮上的鱼肉的。 “你不是很喜欢吃鱼吗?我,我帮你挑刺。”沐小冬仔细地挑开鱼刺,才夹起女敕红的鱼肉,送进龙昊天碗里。 龙昊天用眼角扫了扫小脸嫣红的沐小冬,举筷默默吃下了碗里的鱼肉。 “好吃吗?”她等着反应。 深不可测的黑眸望着她,因为她的问题,眸光深浓了些,半晌之后,才缓缓点头。 沐小冬微微一笑,把鲫鱼翻了个身,又再次用白女敕的小手挑起另一面的鱼刺。 四周静静的,山间的温度沁凉,温泉旁边却是说不出的温暖。龙昊天的视线、他的沉默,都让温度攀高—— 不论哪一个动作,沐小冬都敏感的察觉,龙昊天的目光如影随形,紧紧盯着她瞧,甚至在张口进食间,他的视线也锁住她不放。 沐小冬的心儿慌慌,黑黑圆圆的大眼儿看看左,再看看右,尽是在池子里打转,就是不敢跟他接触。白女敕的小手拿着长筷,拨弄盘中菜蔬,被他看得羞涩万分。 好,好羞人呢。 他那样看着她,仿佛他想吃的不是食物,而是她—— “我不吃蘑菇。”龙昊天突然开口。 “啊?”沐小冬猛地回神,视线往竹筷上溜,发现自个儿刚刚挟了块蘑菇。 “拿开。”他紧抿着唇,一脸嫌恶,盯着那块蘑菇。 “可是——”她轻启红唇,想劝他吃。这可不是寻常的蘑菇,是用鸽子汤浸泡过,再加斑鸠肉爆炒,味道可鲜,可好吃呢。 她可是在八珍楼门口排了半个时辰的队,好不容易才买到的呢。 冰冷的视线扫来。 讨论结束。沐小冬立刻识相的闭上嘴,将蘑菇全都夹到了自个儿的碗里,重新挟起能令他开金口的菜肴。 又等他吃了几口,眉头不再紧拧时,她才小心翼翼的开口。 “为什么不吃蘑菇?”她问。 锐利的目光再度扫来,漆黑的眸底蕴着难言的愤怒,却没有开口解释的意思。 一瞧那脸色,沐小冬立刻用力摇头。 “呃,你、你、你当我没问吧!”她双手加速,把篮子底下几样加了蘑菇的菜肴全都倒进了自个儿碗里,心里直犯嘀咕,嘴上却再也不敢吭上半句。 摄政王一连两个月都没上早朝,满朝皆惊,百官哗然。 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儿! 这不,趁着龙昊天不在京,京城里的某些官员又开始蠢蠢欲动,甚至,有好多次,他们都瞒过了龙昊天遍布京城的耳目,偷偷集会,私底下商量着,要怎样才能集结军队,既不会有太大的动静,又能神不知鬼不觉入京,一举铲除龙氏一族。 龙昊天虽然名为摄政王,却彻底把持了大周的朝政,他入朝不拜,赞拜不名,完全把小皇帝宋清海当成了摆设。 此等欺君罔上,乱臣贼子,天理难容,人心向背,人人得而诛之! 当然,这些人只是自以为瞒过了龙昊天的眼线。 早已有人将京城的异动一一禀报銎国夫人府上。 这不是,这厢龙昊天才刚刚带着沐小冬回京,那厢,銎国夫人立即派人来了摄政王府,请龙昊天到她府上一聚。 “你疯了不成!昊儿,你喜欢个把女人,甚至,要纳上几房妾室,娘都并不反对,但是,你别忘了,那个女人的爹是谁!他可是你的杀父仇人!当初,要不是她爹下的旨,押你爹到午门腰斩,娘和你又怎么会被贬到雍州!昊儿,你可别忘了,咱们在雍州的头几个月是怎么过的!” 銎国夫人泪如雨下,声嘶力竭。整整两个月见不到龙昊天,却又要替龙昊天把持朝政,稳定京城的局面,龙老夫人已是身心俱疲,苦不堪言。 她毕竟不是龙昊天,做不到像她儿子那样杀伐决断,雷厉风行,龙昊天不过走了区区两个月,龙老夫人就觉得,京城的天都要塌下来了,四周都是敌人,朝堂上所有的官员都在背后放冷箭,要把他们龙家的人赶下台,杀之后快。 25 春风一度 1 “龙……龙哥哥。”沐小冬对龙昊天点了点头,试图假装只是经过这里,声音却不争气的有些抖,心里更是怦怦乱跳。 见宋清媛突然出现在了御书房的门口,围绕在龙昊天身边的文武百官纷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频频回头,或是眼含轻鄙,或是面露嘲笑地偷睨着她。 拜先前那个花痴宋清媛所赐,朝中百官早已对这样的一幕见怪不怪。 先前那个宋清媛就一直如此,总是趁龙昊天在御书房处理政务,或是借口路过,或是藏在门外偷眼儿看着御书房里头。 从前,遇到这样的情形,龙昊天都会毫不留情地派人把宋清媛赶出御书房。 可,今天龙昊天的反应却让文武百官颇有些模不着头脑,甚至暗暗称奇。 龙昊天的视线,缓慢的逐寸挪移,扫过新制绸衣下的玲珑身段,在沐小冬胸前的贲起上,多逗留了几秒。 “你那两只鸟还在我那里。”龙昊天突然开口,把毛笔放在了笔架上,拿起了白雾缭绕的烟斗。 “啊,对不起,不会吵到你吧?我忘了!”果然,那两只鹦鹉还真是被龙昊天带进了宫。 沐小冬心里不禁有些奇怪,龙昊天不是最讨厌别人吵着他,怎么会把那两只唧唧呱呱的鹦鹉带进皇宫? “你,你现在是住在哪边?后殿还是前殿?我这就派人把那两只鹦鹉——” 龙昊天打断她。 “我没有住在宫里。” 沐小冬眨了眨眼:“那,那你现在住在哪儿?” “銎国夫人府。” 闻言,沐小冬先是一愣,跟着又有些忐忑。 她还不知道銎国夫人离了京。 龙昊天不住睿王府,沐小冬便以为,銎国夫人是为了方便照顾他,特意叫他搬了过去。 沐小冬虽然羞怯,却因为对龙昊天的好感,有了前所未有的勇气。 她深吸了一大口气,白皙的小手绞紧了手边的裙摆,粉白的小手渐渐握成拳,决定不放过这个大好机会。 “那,你什么时候会有空?”沐小冬鼓足勇气,直视龙昊天深不见底的黑眸,粉颊通红:“如果你不嫌麻烦,我想去把那两只鸟拿回来。” 闻言,龙昊天幽暗的黑眸瞬间一眯,注视她好一会儿,薄唇却始终紧闭。 沐小冬紧张得心都快要跳出来了。 莫非,莫非他已经看穿了她心里真实的想法? 他不会觉得,不会觉得她像先前那个宋清媛一样,又粘人又麻烦吧? 早,早知道,她就不说了—— 无数的臆想,在沐小冬脑海里绕啊绕,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渐渐消退,沐小冬垂下了小脸,耷拉下了小脑袋瓜。 就在她沮丧万分,几乎想转身逃走的前一秒,龙昊天沙哑性感的男性嗓音在她耳边响起。 “明天就可以,明天我没事。” 沐小冬“刷”的一下抬起了小脑袋瓜,两颗又黑又圆的大眼睛在晨曦之下闪闪发光。 “哦,好,那我明天,明天早上来找你。” 沐小冬说罢,小脸嫣红,跌跌撞撞,活像后面有人赶她似的逃出了御书房。 沐小冬一走,旁边立即有一个身穿红袍的官员迎了过来,恭恭敬敬跪在了龙昊天脚边。 “王爷,不可,此事若是让王家小姐知晓,必定会闹将起来,到时恐怕会不可开交。” 官员口中的王家小姐便是左相的女儿王嫣。 王嫣虽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理,八面玲珑,但遇到“情”之一字,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头脑发热、容易冲动的小女孩儿。 龙昊天能征善战,权倾朝野,更兼之相貌俊美,举世无双,京城里爱恋他的女子本来就不只是宋清媛一个。 王家小姐便是其中一位,她曾经发誓非龙昊天不嫁,甚至三番四次以死来威胁左相,要左相上龙昊天府上提亲。 龙昊天拒绝了她两次,早已惹得左相心生不快,然而,因为龙昊天身边一直以来也没有旁的女子,左相倒也并不是很急着替他的女儿办成这门亲事。 这个平衡是不能轻易打破的。 龙昊天的身边,是不能随随便便有女人的。 这一点,龙昊天岂会不知? 然而,对于这名官员的善意提点,龙昊天仅只是冷冷一笑,黑眸回睨:“听你这话,莫非我府上的事,都要经过他左相同意不成!?” 官员立即伏地,冷汗涟涟,不敢出声。 片刻的沉静,龙昊天又问了那名官员另外一件事:“前几日,喝醉酒在凤凰街闹事的官员,可曾抓捕归案?” 龙昊天所指的官员便是当日在凤凰街口堵住沐小冬去路的醉汉。 按照他的脾气,当时就该斩了那名官员,可,沐小冬却偏偏摆出了一副惶惶不安,惊恐不已的小模样儿。 仿佛再多一点惊惶,就会吓坏了她—— 让他如何能出手?那惶恐不安,雪一般煞白的小脸,害得他连腰间的佩剑都无法抽出。 最后,他便只能匆匆记下那名官员的品阶和相貌,带着沐小冬快马加鞭离开了那条漆黑的小巷。 听到龙昊天这么问,那名官员立即伏下,恭恭敬敬道:“已经查出,此人正是兵部尚书的侄儿,现任兵部郎中蔡源——” 官员话音未落,龙昊天已经厉声下令:“把他押入大牢,明日于午门腰斩!” 第二日中午。 沐小冬在龙昊天的卧房前徘徊,已经超过了半个时辰。 很奇怪,銎国夫人府上并不见许多的婢女和侍卫,甚至连銎国夫人本人都不见,只有三三两两,脚步声极轻的婢女,时不时匆匆忙忙从龙昊天卧房门前经过。 听她们说,龙昊天昨晚被那两只鹦鹉吵得犯了头疼,直到半夜都没能睡着,大清早便发了一通脾气。 沐小冬站在门外,小脸有些发白,小身子也有些颤抖。 鸟是她买回来的,龙昊天犯了头疼,归根结底,都是她的错。 不,不知道他见了她会不会发火,会不会把她臭骂一顿。 沐小冬战战兢兢举起小手,轻轻敲了一下房门。 没有反应。 她忍不住踮起脚尖,凑到窗户前面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 唔,窗户里面都被黑色的帘幔遮住了,什么也看不到—— 沐小冬再次举起小手,深吸了一大口气,碰碰碰碰一连敲了几十下。 厉声的咒骂,有如平地炸雷,陡然从卧房内传出。 “滚!不是警告过你们,别来烦我!” 26 春风一度 2 他醒过来了! 听到龙昊天的声音,沐小冬心口一跳,一张俏脸不知不觉涨了个通红。浪客中文网 她赶忙收回小手,像个得到军令的小兵般,毕恭毕敬站在了门口。 咒骂声从卧房最里面,一路穿过前厅,来到门前。 “碰”的一声,房门被人从里面狠狠踹开,外面的红漆都被震落了些许。龙昊天像是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兽,双目绽满血丝,面色铁青,像是想把敲门的人拆吃入月复。 “滚!再敲我把你的手剁了!” 龙昊天骂人的声音实在太大,声震寰宇,沐小冬不得不伸出小手捂住双耳,战战兢兢,连声道歉。 “对,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吵到你,我,我是来拿——”话还没说完,沐小冬却因为眼前所见,微微一怔,一张俏脸更加嫣红,简直成了一个熟透的番茄。 他,他又没穿衣服! 严格说来,龙昊天是身上的衣服又穿得单薄了些,薄薄的细纱几乎透明,完全遮挡不住底下精壮的胸肌,以及结实有力的修长双腿。 强烈的男性魅力扑面而来,几乎让沐小冬无法招架。 只可惜,好几道硕大的伤疤像极了狰狞的蜈蚣,盘踞在他的胸膛和小月复,破坏了眼前的美景。 “呀,你身上好多伤!”沐小冬惊呼出声。 “我知道。” 龙昊天面带愠色,踹开房门,旋即转身,踉踉跄跄朝后面的卧房走去。 沐小冬迈着小步子,急急忙忙追了上去:“我,我我只是来拿那两只鸟的,我不会烦你,我保证马上就走——” 沐小冬亦步亦趋,紧跟着龙昊天进了屋里。 “鸟笼就在后面的院子里,出去的时候跟外头的人说一声,今天我谁都不见!”龙昊天头也不回地说道,掀开帘幔走进了内室。 沐小冬被一个人留在了前厅,雪白的贝齿悄悄咬住了粉女敕的红唇。谁都不见,也,也包括她在内吗? 沐小冬走到后院,摘下了那两个吱吱喳喳的鸟笼,想着要不要和龙昊天说声谢谢,或者说声再见。 砰! 卧房内传来的声音,吓了她一跳。 “龙哥哥!”沐小冬放下鸟笼,顾不得理会内心失落的情绪,三步并作两步冲进了龙昊天的卧房。 卧房里并没有床,四面都是墙,因为没点灯,所以里面好暗。 房间很大,足可以容纳一、二百人,里面的陈设却十分简单,除了一张大床,一个书桌,别无它物。 龙昊天似乎是摔倒了,整个人都趴伏在床上,薄唇紧抿,满头大汗,似乎在忍受着某种强烈的痛苦。 他,他为什么会住在这样的地方? 为什么他明明生了病,也不叫仆役和婢女进来服侍? 沐小冬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低头,端详龙昊天的脸色。 他好像真的病得挺重,满头大汗脸色苍白。 沐小冬水汪汪,圆润润的明亮大眼,因为瞥见龙昊天极糟的脸色,迅速黯淡了下来。 书桌上面倒是摆着几包药,沐小冬敏锐的注意到,那些药并没有被拆开。 书桌的抽屉开着,里面散落着几把玉簪,就是龙昊天那一日在湖边小憩的时候,雕刻的玉簪。 “龙哥哥,你没事吧?”沐小冬拿起药包,琢磨着要不要亲自到厨房给龙昊天熬药,她低下头的时候,乌黑的发丝垂落,不经意扫过龙昊天苍白的俊颜。 龙昊天迅速睁眼,即使已经被强烈的头疼折磨得痛不欲生,他的警戒心依然高得惊人,一有风吹草动就会立刻察觉。 因为虚月兑和疲惫,他的眼神没有了往日的幽暗和遮掩,明亮锐利的有些吓人。 “你怎么还不走?” “你,你不吃药吗?”沐小冬轻声问道,又看了药包一眼。 锐利的眸子再度闭起,龙昊天闷声不答,干燥的薄唇抿得更紧,刚冒出的胡渣,满布强壮的下颚。 “为什么不让他们给你熬药?”沐小冬柔声开口,试探性的问着。 躺在床上的龙昊天,一动也不动。沐小冬忐忑的等了一会儿,几乎要以为他已经睡着,或者昏过去了,才听见一声鼻音,从他嘴里哼了出来。 “我从来不吃药,药的味道太浓,若是里面掺了别的什么,我没法尝出来。” 闻言,沐小冬先开始没觉得怎么,紧接着,当她想明白了龙昊天话中的含义,她又有些愕然。 他,他的意思难道是,怕有人会在他的药里下毒? 龙昊天一眼就看穿了沐小冬心中所想。他面不改色,淡淡地道:“我中过三次毒。” “想要我死的人很多。” 龙昊天谈起自己曾经中毒,面色异常的平静,神情更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异常,仿佛只是在和沐小冬谈论外头的天气。 沐小冬却是心痛不已,粉白的小手不知不觉就轻抚上了龙昊天大汗淋漓的额头,像是拍抚、安慰一个刚刚从噩梦中惊醒的孩童,小心翼翼,轻轻柔柔抚模着龙昊天的额头。 “真可怜。” 她情不自禁喃喃低语,丝毫没觉察自己不知不觉竟然将内心所想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以后不会了,以后,以后有我可以在你身边照顾你——” 龙昊天微微一怔,锐利的黑眸迅速扫过沐小冬娇艳俏丽,盈满柔情的脸庞。 我不需要任何人来照顾!我一直都是一个人,从来都活得很好! 他本想斩钉截铁地回绝沐小冬。可不知为何,话到了嘴边,偏偏又拐了个弯,生生被他咽了回去。 “那,你不吃药,我帮你去厨房倒一杯水,好不好?”沐小冬柔声开口,试探性问道。 龙昊天没有回答,他一直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不知过了多久,久得沐小冬几乎以为他不会再回答她了,龙昊天方才轻轻应了一声。 “好。” 喜悦瞬间点亮了沐小冬的双眼,她迈起小步子,咚咚咚跑出了卧房,直奔后院,很快就找到了厨房。 明明已经到了中午,厨房里却没一个人在生火做饭,所有人都聚集在了后面仆人用的木屋里,围着另外一个黑灰的炉灶在煮着什么东西。 沐小冬心中好奇,忍不住凑上前去看了一眼,仆人们正在煮一锅蘑菇鸡汤,可,龙昊天最讨厌吃的就是蘑菇。 难道,难道他们竟然不打算给龙昊天准备午饭? 沐小冬心中生气,忍不住在后面唤了一声:“他病了,为什么你们都没人去照看他,没人给他做饭?” 有一个年过半百,从小就在銎国夫人府上伺候,名唤二子的仆人愣了一下,迅速回身,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沐小冬。 他虽然从未见过沐小冬,但是从她身上的穿着打扮,尤其是她戴在发间,那支飞凤朝天的发簪,立即猜出了沐小冬的身份地位非同寻常。 27 春风一度 3 二子俯身,恭恭敬敬冲沐小冬跪下:“小姐息怒。不是咱们当下人的不用心,是王爷立下的规矩,他发病的时候不许咱们靠近,也不需要咱们为他准备膳食。” 自从龙昊天当上摄政王,他已经被人投过三次毒,甚至有一次,给他投毒,要置他于死地的,是从小将他带大,和他最亲近的女乃娘。 自那以后,龙昊天每次发病就再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他患的头风实在太过严重,发作的时候,往往会头晕眼花,全身乏力。 若有人趁这个时候想夺取他的性命,他几乎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因此二子看到沐小冬居然从龙昊天的卧房里走了出来,心里十分震惊,表面上却丝毫没动声色。 自从女乃娘被龙昊天凌迟处死,还从没有人能在他发病的时候进他的房间,沐小冬是第一个。 沐小冬听到二子这么说,微微一怔,联想起龙昊天刚刚才提到他中过三次毒,立刻就明白,龙昊天不让这些奴婢侍从给他准备膳食,是怕有人会在他的饭菜里动手脚。 沐小冬无法,只得迈着小步子,咚咚咚又跑回了厨房。 灶台很高,沐小冬要踮起脚尖才能够得着最里面的水壶,可,她拎起水壶,往里头一看,水都混了,不知道放了多久,根本不能喝。 她只得又气喘吁吁提着水壶到了院子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从井里打了半桶水,哗啦啦倒进了水壶。 再回厨房,幸好柴火是现成的,早已经劈好了,就成捆地堆在灶台旁边。 沐小冬吃力地捡起柴火,塞进灶台,又不知磨蹭了多久,好不容易用打火石生起了火,这才满头大汗地烧起了水。 等到她灰头土脸,踉踉跄跄拎着一整壶开水走进龙昊天的卧房,龙昊天早已趴在床上,没了半点声响。 沐小冬用茶杯倒了一杯,放在嘴边细细吹凉,这才小心翼翼递给了龙昊天。 “龙哥哥。”沐小冬小声的叫唤,等到他睁开眼,勉强坐起身子,才将水送到他面前。 龙昊天没有动作,只用深暗的黑眸一瞬不瞬盯着沐小冬,并没有要伸手接过茶杯的意思。 沐小冬也不催他,自己先就着茶杯饮了一口水,当着龙昊天的面咽下了喉咙,这才轻手轻脚把茶杯放在了龙昊天的床头。 “吃点东西好吗?你肚子饿不饿?”沐小冬追问着,心里满是担忧。 龙昊天已经拿起桌上的茶杯,将里面的温水一饮而尽,然后他便又倒在了床上,脸色比刚才更差了。 茶杯在桌上滚啊滚,眼看就要掉在地上,沐小冬赶忙伸手,接住了它。 她小心翼翼,再度询问:“我给你煮鱼汤喝,好不好?我,我不会害你的,鱼汤我会先喝——” 轻柔的声音再度响起,像是恼人的小蜜蜂似的,在龙昊天耳边嗡嗡叫个不停,持续干扰他休息。 龙昊天再度睁开眼睛,望着那张被烟熏得黑灰的小脸。 “你很闲吗?是不是没事干了,老杵在这里!?” 龙昊天说这话时,眼神极冷,声音也有几分粗暴,沐小冬一下煞白了整张小脸。 但是她并没有动,也没有被龙昊天粗暴的言语吓跑。 她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伸出雪白的小手,替龙昊天掖紧了被子。 “恩,我是很闲,我本来就没事可干。”沐小冬老老实实答道,纤长的睫毛像小扇子一样扇啊扇,丝毫不介意龙昊天粗暴的口吻。 “你,你先躺会儿,我去给你熬鱼汤!” 沐小冬说罢,也不管龙昊天同不同意,迈着小步子又咚咚咚跑出了房间。 龙昊天半撑着身子,还没来得及开口,沐小冬已经跑到了门边,还被台阶绊了一下,往前一个趔趄,差一点摔了出去。 龙昊天的身体随之一动,沐小冬没有注意到,就连龙昊天本人也没注意到,就在刚才那一瞬间,沐小冬娇软的身躯几乎撞上坚硬的岩石的那一差,龙昊天翻身下床赶到了她的身后。 他几乎就要伸出双手去扶她,幸好她及时起身,拍着小胸口,加快步伐兮兮索索跑了出去。 而龙昊天则站在门边,黑眸深黯,静静地凝望着沐小冬越来越远的背影,很长时间都没有动弹。 在厨房煮好鱼汤之后,沐小冬手里举着托盘,用最快的速度赶了回去。 走到龙昊天的卧房门前,她怔了一怔,左右看了看,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房间。 咦,好奇怪,她刚刚出来的时候,房间外头明明有个三层的台阶,她还差一点被绊到,怎么一眨眼的工夫,她煮完鱼汤回来,台阶就不见了? 台阶虽然不见了,下面的泥地却极不平整,看得出是刚被人用脚踩实的。 奇怪,到底是谁,短短半个时辰的工夫,就把外面的台阶全铲平了? 啊,不过,对于小矮墩沐小冬来说,龙昊天卧房门外的台阶实在太高了,她跨起来好吃力,一不小心就会跌跤呢。 推开房门,沐小冬惊愕的发现,龙昊天没有躺在床上休息,他正扶着额头往里面走。 奇怪,他不是头疼的很厉害,连睁眼都困难吗?干嘛不在床上好好躺着,非要走到前厅里头来? 咦?他的脚底怎么沾了那么多的泥? 该不会,该不会刚才是他把外头的台阶都铲平了,又把下面的泥地踩实了吧? 沐小冬小脸晕红,刚想开口询问,龙昊天面如死灰,薄唇紧抿着,往前跨了一步,脚下一个趔趄,高大的身躯一软,几乎就要瘫倒。 沐小冬赶忙放下了手里的鱼汤,往前连跨几步,伸出小手,稳稳扶住了龙昊天强健的身子。 “龙哥哥,你没事吧?”白女敕的双手,平贴在龙昊天精壮的胸膛,强烈的男性气息,让沐小冬脸儿晕红,而龙昊天的体重,却让她纤细的手臂难以支撑。 高大的身躯又滑下些许,沐小冬双手发麻,颤抖得更厉害。眼看龙昊天就要摔倒,她情急之下,只能再跨进一步,站进他怀里,让他全身的体重,都倚靠在她的肩上。 龙昊天的头,紧靠着沐小冬的颈窝,热烫的男性呼吸,吹拂过她的颈、她的锁骨,让那张白女敕的小脸,转眼羞得像是红苹果。 龙昊天侧目,深邃的黑眸快速扫过沐小冬嫣红的脸颊,他没有言语,任由沐小冬把他扶回了卧房。 沐小冬并没有考虑太多,对龙昊天的担忧充斥了她整个心神。 刚把龙昊天扶到床上,她便忙不迭从桌上端起了那碗鱼汤,舀起一勺凑到嘴边吹了吹,小心翼翼凑到了龙昊天的唇边。 倏地,龙昊天眯起了双眼,强而有力的手指扣住她的手腕,力道重如铁钳,满是红丝的眼,警戒的盯着她。 “我,我我没有想害你——”沐小冬像是被猛兽捕获的小动物,在龙昊天锐利的注视下瑟瑟发抖,吞吞吐吐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把话说完。 龙昊天并未松手,只依旧神情冷戾地盯着沐小冬。 “那我,我先吃,我保证里面没有毒——” 沐小冬支支吾吾道,把手上的勺子掉了个头,塞进自个儿的樱桃小嘴,咕咚咕咚一连喝了好几口鱼汤。 龙昊天仍旧盯着她,眸色虽稍显缓和,却仍难掩锐利。 麦色的手掌伸到她的面前,掌心朝上,沐小冬可以清楚的看见龙昊天掌心的纹路,跟他指尖的粗茧—— “不是给我煮的?你是想全喝光吗?” 低沉的嗓音响起,这一回,没有了先前的冰冷,却略带了几分调侃。 几分轻柔,温和的调侃。 沐小冬吓了一跳,这才惊醒过来,急忙端起汤碗,像个得到命令的小兵般,恭敬的送进他手中。 “没,没有,我不光给你煮了鱼汤,还有你最喜欢吃的兔子肉和炖鸡哦——” 沐小冬一只手举着一只盘子,还是有盘子没地方放,她不得不把双手并拢,把第三个盘子夹在两条胳膊的正中央。 龙昊天拿起汤勺和筷子,开始沉默的进食,房内的气氛,因为长久的静默,变得有些尴尬。 沐小冬左思右想,尽力想找出话题。 “嗯,龙哥哥,你以后不可以这样的。生病的人更应该多吃东西。这样才会好得快。”沐小冬说道,偷偷的瞄了一眼,发现她捧在手里的那三碗东西,已经被龙昊天吃了大半。 欣喜的情绪,像是涓涓清泉,暖烫烫的从心里淌出,沐小冬要好用力的咬住唇,才能忍住微笑的冲动。 好不容易,鱼汤见了底,兔肉和炖鸡也都进了龙昊天的肚子,沐小冬收回碗筷,放到桌上,又倒了杯水,自己先喝过,方才小心翼翼端到了龙昊天的嘴边。 “噎着了没?喝点水。” 阴冷的嗓音,从她对面传来。 “你为什么不走?” “你知不知道我头疼的时候会看不清东西,认不出人?太医说我有疯症,疼极了就会发作,一旦发作,就会六亲不认,凶性大发。” “我在这间屋子里杀了一百零三人。” “连我娘都不敢在我头疼的时候靠近我。” “你是不是从来没听人说过?那好,我现在告诉你,你可以走了,以后再也不要来找我。” 28 春风一度 4 因为我对你有好感!因为我喜欢你! 你不是也一样吗?要不然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沐小冬在心里呐喊,却终究因为害羞,没有办法说出口。 她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能低下头,胡乱编了个借口。 “因为,因为你是病人,不能没有人照顾,而且,而且我知道你其实是个好人,那些都是别人在外头造谣诽谤你,我才不信。” 沐小冬说着说着,一张俏脸不自觉又涨了个嫣红,绞着手指低垂下了小脑袋瓜。 龙昊天凝望着她,如刀凿般深刻的俊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是的,这确实不是真的。 事实的真相是,他曾经在这间屋子处决过一百零三名贪污的官员,后来,不知道是谁把这件事传了出去,竟变成他有疯症,头疼的时候会出手伤人。 他从来不屑于解释,对外头的流言也不怎么上心。 可是后来,渐渐的,他就发现,家中的仆役有意无意都在躲他,甚至他的亲生母亲,他的胞弟。 他们都以为流言是真的。 没有人敢靠近他,没有人敢再和他亲近。 只有她,毫不犹豫地告诉他,她不相信。 龙昊天静静地凝视着沐小冬,黑暗与疼痛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芬芳与暖意,充盈着他的感官。 那张揉合天真娇柔、清纯动人的小脸就在眼前,他无法移开视线,只能注视着她秀美的容颜。 沐小冬垂着小脸,粉白的小手不停地在裙摆上绞啊绞,几点黑色的炭灰沾染在她白皙的脸颊上,她身上雪白的纱裙被烧出了好几个深黑的洞。 她离得他很近,近在眼前,咫尺之遥。 少女身上独有的芬芳香气,环绕了龙昊天的四周,而粉粉女敕女敕,微微嘟起的嘴唇,在夜灯照射之下,显得那么娇软,那么诱人。 龙昊天注视着她,无法相信,自己竟然让她靠得那么近。 三年来,他遭遇过的暗杀不下十次,不知从何时开始,他变得再也没有办法相信任何人。 无论是他的胞弟龙凌天,还是他的母亲銎国夫人。 向来滴水不漏的自制,因为头疼,或是某种更深层的原因,正在逐渐崩解。无法克制的,龙昊天伸出指,轻轻触模上沐小冬粉女敕的脸颊。 酥痒的触感,让沐小冬微微一颤,不自觉往后缩了缩小身子。她抬起眼睫,含羞带怯地瞥了一眼龙昊天。 修长的长指,继续在粉颊上游走。 她的气息,轻轻拂上他的脸庞,如阳光般温暖、如鲜花般芬芳。直到这会儿,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靠她靠得太近,近到两人的气息交融;近到他只要一低头,就能碰到那诱人的红唇。 禁不住那玫瑰色的诱惑,他的长指下移,不觉摩挲着她水女敕的双唇。 “吓!” 沐小冬吓了一大跳,轻启红唇,粉女敕的舌尖不自觉扫过了龙昊天麦色的手指。 理智瞬间溃堤,对权力和地位的渴求化为云烟,“宋清媛=麻烦”这个公式在龙昊天脑中顷刻瓦解。 他俯子,略嫌粗暴,凶猛狂热地亲吻上了沐小冬粉女敕的红唇。 “不……” 沐小冬全身僵硬,瞠目结舌,完全来不及抵抗,就被龙昊天沉重的身躯压进了床褥,让她几乎透不过气。 温暖而又粗糙的手掌,放肆的在她身上游走,力道却极轻极轻,仿佛在触模着最珍贵的宝物。 “龙,龙哥哥……”沐小冬慌忙的想说些什么,但不争气的脑袋,这会儿却是一片空白。 薄唇又吻上她,吞咽她的话语。 一种沐小冬未曾经历,且难以抗拒的感觉,正在侵袭着她的感官。 “看着我。”龙昊天捧起沐小冬的脸,直视她的眼。 她看见了他眼里的熊熊燃烧的炽火,这是她先前从未在他眼里看到过的东西。浓烈的冲破他如千年寒冰般坚冷的眸底,翻腾奔涌,几乎要吞噬整个天地。 “说你喜欢我,说你一生一世都要跟着我。快说!你想要我!” 沐小冬一张俏脸瞬间涨了个通红,纵使龙昊天所说的正是她心底所想,可,这样害羞的话,她怎么说得出口? 再,再说了,喜欢什么的,不是通常都是由男方先说出口的吗? 沐小冬的意识还停留在现代,自从到了这里,她就一直和龙昊天在一起,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大周,女人对于男人根本就无足轻重,价值还不如早起用来喝茶的茶杯。 除了龙昊天,满朝文武,朝中上下,几乎找不出一个家里不蓄养着百八十个小妾的。 那些妾室不光供官员本人享用,也会用来招待客人,甚至,用来当作礼品馈赠。 这也就是为什么,最初意识到自己喜欢上了沐小冬,龙昊天根本就没把这感觉放在心上。 不就是一个女人?只要他想要,他可以拥有千百个女人,可以替代沐小冬的女人,成千上万。 在大周,女人对男人的意义还不如一件衣服。 说会对自己一件衣服开口说喜欢? 若真有男人对女子开口说喜欢,一定会沦为笑柄,滑天下之大稽。 在沐小冬迟疑的时候,龙昊天飞快地解下了她的衣衫,同时也月兑光了自己的。 他一个翻身,精壮的身躯牢牢覆盖住了底下白皙颤抖的沐小冬。 当他扶起她的双腿,夹住他的腰,她只能无助的望着他,娇躯因为紧张而颤抖着。 她错过最后的机会。 当天晚上,沐小冬悄悄从龙昊天沉重的身躯下起身,迅速穿好衣物离开了銎国夫人府。 她不光离开了銎国夫人府,也离开了摄政王府,就好像后面有什么人赶着她似的,差一点直接离开了京城! 怎么会这样! 她从前也不是没交过男朋友,可,她交往最长的一个,足足半年,她都只和他进行到亲嘴而已。 她怎么能,怎能才和龙昊天在一起三个月,就稀里糊涂把身子给了他? 呜呜呜,她不要,好羞人,好丢脸。 她再也没有脸见龙昊天了! 光光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就让她脸儿发烫,坐卧不安。 沐小冬连夜逃回了鸾凤宫,翠姨和莺儿好久没见到她,都兴冲冲地迎了上来,沐小冬却连一个字也没敢根她们说,脸儿羞红地把自己关进了卧房。 33 何其幸运 龙昊天叱罢,一只手就把沐小冬揪了起来,拎小猫一样拎在了手上。 男人的力气,本来就远远高于女人,何况龙昊天足足比沐小冬高了两个头。他和沐小冬站在一起,谁也没办法想象他们两是那样的关系,沐小冬看起来简直就好象龙昊天的女儿。 每次龙昊天训斥、喝骂沐小冬,看起来真的很像老爸教育女儿呢! 龙昊天把沐小冬抱上马背,固定在了自己怀里。沐小冬只觉得胃里翻搅,头晕目眩。 她不得不大口大口喘气,脸色却非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来愈苍白。 龙昊天策动了胯下的骏马,他并没有发现沐小冬的异样。沐小冬的脚崴到了,肿起老大一个包,龙昊天急着带沐小冬去看太医。 策马疾驰了没多远,龙昊天只觉双眼一阵一阵发黑,头部更是刀割针刺般的剧痛。 为了尽早赶回来,他这些天一直都没好好休息,五天里有三天都是睡在了马背上。 他习惯性从马背上的布袋里模出了烟斗和烟草,用打火石点燃,深吸了一大口。 烟草的味道,迅速在四周蔓延了开口,钻进了沐小冬脆弱的鼻腔。 头晕加上恶心,再加上呛人的烟味,沐小冬更加难受。她的胃部突然翻绞起来,阵阵恶心的感觉,如排山倒海般袭来,沐小冬用小手捂住了口鼻,拼命往后蜷缩起小身子,努力避开四周升腾的烟雾。 龙昊天冷冷冰冰扫了她一眼,一语不发,把烟斗在马背上敲了敲,抖落了里面的烟草,重又装回了袋子。 一会儿之后,当沐小冬终于克服那阵难受的感觉,胃部也不再翻绞时,她睁开双眼,这才发现龙昊天已经带她进了皇宫,他策马疾驰的方向,好像,好象是…… “你要带我去哪儿?”沐小冬焦急地询问,警戒地瞪大了双眼。 “太医署。” 太医署!? 不要啊!千万不要!虽然,她今早出门就是想找个大夫给自个儿看看,可,她可不想带龙昊天一块儿去啊! 稍微恢复体力的沐小冬,立即拨浪鼓一样摇起了头,急急忙忙道:“不,不不不,我不去太医署,我,我我我我——我想回家……” 龙昊天全然不理睬她,只是脸色更加铁青,黑眸也更加阴鸷,看起来,一副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样子。 沐小冬哪里知道,龙昊天脸色奇差并不是因为在生她的气,而是因为他头风犯了,头痛欲裂。 龙昊天这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沐小冬更加害怕了,满脑子都是龙昊天万一知道她怀了他的孩子,一定不会轻饶她。 沐小冬心急如焚,慌得不知如何是好。龙昊天举起手来,狠狠抽了胯下的骏马一鞭子,马儿仰天一声长嘶,加快速度开始往前奔驰。 而被颠得七荤八素的沐小冬,胃部又开始一阵阵紧缩,刚才恶心欲呕的感觉,似乎又在蠢蠢欲动。 好不容易,在离太医署不到一百步的地方,一大群窈窕貌美的宫女缓缓而行,挡住了去路。 龙昊天勒停了胯下的骏马,开始不耐烦地喝令士兵把宫女赶走。 一个大胆的念头,闪过沐小冬的脑海。她掩下长睫,偷瞄着身旁的龙昊天,小身子开始不住往右侧倾斜,试图趁龙昊天不注意,一口气跳下马背逃生。 这事儿绝不能让龙昊天知道,绝不能,绝不能!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趁着这群宫女挡住了路,跳下马背,快快逃走。 只可惜,沐小冬才刚有动作,龙昊天就开口了。 “敢跑,我打断你的腿!” 龙昊天的声音听起来既阴森又恐怖,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沐小冬吓了一大跳,立即坐直了身子,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呜呜,完蛋了。一会儿太医查出她有孕,龙昊天不知道会怎么生气。 他一定会大发雷霆,一定会逼她喝**红花。说不定,说不定他还会像电视里演的那样,命太监和婢女用根绳子把她吊起来,用根棍子狠狠敲打她的小月复,把里面的小孩活生生打下来。 “我不要,我不要……”既害怕又委屈的沐小冬,垂着小脸,咬着粉唇,双手无措地绞紧了怀里包包。 黑眸扫来,在戾色之中,潜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笑意。 “怕什么?不就疼一下?” 龙昊天指的疼一下,是待会太医给沐小冬整骨,疼一下就过去了。 哪里知道听到沐小冬的耳朵里,完全成了另一层意思。 沐小冬一下子就慌了神,小脸煞白小身子颤颤,两个水汪汪,晶亮亮的大眼睛瞬间灌满了泪。 “我不要,我不要……” 她嘟起小嘴,眼泪汪汪,可怜兮兮啜泣道。 “龙昊天,你为什么要这样对它?它,它也是你的小孩——” 话才说到一半,小孩两个字只发音了一半,沐小冬就猛然警醒,慌张地捂住小嘴,噤声不敢再开口。 正在一路往前小跑的马儿,突然被勒转了马头,差一点直接撞到旁边的树干。 宫女们被龙昊天一冲而散,发出惊惶的呼喊,四处躲避,龙昊天却充耳不闻,翻身下马,转头用灼亮黑眸,直勾勾的看着沐小冬,一字一句的问道:“你说什么?” “呃,我,我——我是说,我的脚没事,用不着看太医——”沐小冬垂下视线,连忙更改答案,心里拚命祈祷龙昊天没听明白,她刚才到底说了什么。 只可惜,龙昊天是何等精明的人?直觉本来就比平常人敏锐,再加上沐小冬一路上都在不停的干呕,稍微一想,龙昊天立即明白了八分。 和龙昊天在一起不到半个时辰,沐小冬就把最想隐藏的秘密,乖乖地和盘托出。想到自个儿的愚蠢,沐小冬眼眶更红,低头哽哽咽咽简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我要回家。”沐小冬小小声说道,眼里泪花乱转。 “不行!” 龙昊天回答得斩钉截铁。 泪珠滚下粉颊,像是断线珍珠似的,一颗又一颗滚滚而下。沐小冬哭得好伤心,哀怨的看着龙昊天。 “为,为什么不行?”她误解了他的意思。 “不是你说的?它也是我的。行了!闭上你的嘴!咱们先去看太医!”龙昊天拧着剑眉,用过度粗鲁的口气回答。 泪湿的眼睫眨了眨,沐小冬抬起哭得花花的小脸,透过迷蒙的泪眼,困惑而难以置信的望着龙昊天那张严酷的俊脸。 听沐小冬说她有了身孕,龙昊天立即勒停了胯下的骏马,轻手轻脚把沐小冬从马背上抱了下来。 不同于先前的粗鲁和霸道,这一回,龙昊天小心翼翼地把沐小冬抱在了怀里,一只大手还保护性覆在了沐小冬平坦的小月复。 从知道自己怀孕到现在,沐小冬在脑海里预想了龙昊天的各种反应,却唯独没料到他会这样。 不是说,不是说他不可能会要她,更不可能会让她为他孕育小孩的吗? 对了,王玫好像还告诉过她,“宋清媛”和大筠的太子有婚约,十八岁那年一定得嫁过去,不然就会引发国际问题。 可是,可是…… 龙昊天现在却小心翼翼抱起了她,一只手,还想护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轻轻柔柔护在她的小月复。 他真的不怕引火上身吗? 他真的决定,要让她为他生下小孩吗? 这可是与大筠,与一直派兵支持他的左相,甚至与他自己为敌。 连日来困扰着沐小冬,让她夜不能寐,噩梦连连的忧虑,终于因为龙昊天温柔的举止而消解,沐小冬松了一口气,稍停的泪,竟又涌了出来。 龙昊天皱了皱眉,胡乱往身上模了模,模出几颗上次沐小冬在集市上买过的酥糖,一股脑儿塞进了她的樱桃小嘴。 “不要哭了。”他说道,双眼直视前方:“烦死人了!把嘴巴闭上,吃你的糖!” 沐小冬不再反抗,乖乖的点头同意,但是泪珠却还是一颗颗往下掉。龙昊天也不再开口,只是用双手小心翼翼捧着沐小冬,加快速度往太医署赶。 晶莹的泪水,滴滴答答沾湿了沐小冬衣襟。她虽然哭个不停,但嘴里、心里却都暖暖甜甜,觉得好高兴好高兴…… 34 你骗人! 简单处理完沐小冬脚上的扭伤之后,龙昊天并没有带沐小冬去找龙凌天,而是找到了另一名太医,那名太医的二夫人在皇宫里做了十多年的稳婆。 龙昊天带沐小冬进屋的时候,那名妇人正大着肚子坐在床边缝纫几件婴儿的衣物。 不大的房间,装饰得美轮美奂,窗户旁边挂着几串用贝壳做成的风铃,地上铺着粉色的毯子,桌上甚至还摆着两个手工缝制的布女圭女圭。 妇人给许多贵妇接过生,熟能生巧,据说被她接生的女人,孩子最容易生下来,孕妇感觉到的疼痛也最小。 妇人让沐小冬在床边坐下,若有所思地给她把了脉,跟着便让龙昊天等在外面,她要带沐小冬进内室详细检查。 沐小冬害怕极了,妇人的脸色十分凝重,欲言又止,好像她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大病。 她频频回头,既想让龙昊天陪她一起进内室,又有点害羞,因为,因为刚才妇人嘱咐了她,进内室之后要月兑衣检查呢。 “我……你……” 沐小冬正在含羞带怯,支支吾吾,却发现龙昊天早已走到了她旁边。 “呃、那个——我自己进去就行了……”沐小冬小脸通红,急着想阻止龙昊天。 “不要罗嗦了,过来扶着我。”龙昊天言简意赅,大手扶住沐小冬肩膀,朝里头走去。 沐小冬咬着唇,认命的跟着他走。三个月的相处,已经让她明白,龙昊天决定的事,容不下任何人的质疑和拒绝。 稳婆坐在桌前,目不转睛地看着沐小冬,那认真谨慎的模样,还真有几分像正规医院里的大夫。 “不要怕,坐过来一点。”妇人说道,脸上的笑容友善而又亲切。 “你月信几个月没来了?”妇人温声询问。 沐小冬刷的一下涨红了小脸,羞得抬不起头来。 “快,快三四个月了。”她小小声的回答。 “平时准吗?” “嗯。” 这些太过私密的问题,让沐小冬害羞极了。说起话来支支吾吾,声音更是轻得几乎听不见。 “这几天,下面有没有出血?会不会痛?” 屋子静默下来,三个人同时望着沐小冬,等着她回答。沐小冬窘迫极了,几乎要落下泪来。 “不,不痛,没有流血。”她用最小的声音回答。 然而稳婆的问题显然还没有结束。 “以前生过孩子吗?” 小脸更红,像是着了火似的。沐小冬羞得无法回答,十指抓着裙摆绞啊绞,半晌都吭不出半声。 身后的龙昊天,主动开口替她回答。 “没有。” 稳婆眯起眼泪,仔细观察了一番站着的龙昊天。 她虽然从未见过龙昊天,但这么多年来,见过的达官显要却不在少数。 因此她从龙昊天的衣着和举止,一眼就看出眼前这男人身份显贵,非王即侯。 稳婆又接着问:“那,她以前有没有掉过孩子?” 高门大户,这样的事情时有发生,有时候男人不想要某个侍妾为他生下孩子,就会命人下药打掉那个孩子。 “没有。” 回答的人还是龙昊天。 沐小冬已经羞得无地自容,几乎想夺门而出了。 “哦。”稳婆终于放松了脸上的表情,冲沐小冬微微一笑:“这样就好。” 稳婆又把脸转了过去,对准龙昊天,接着说道:“这位爷。您的夫人身体有些虚弱,这几个月最好给她好好补补。” 稳婆边说,还不忘给龙昊天示范,二话不说掀起了沐小冬的裙子:“您看,您夫人的腰实在太细,生产的时候可能会有困难,还有,她的髋骨也太窄,孩子可能不太容易出来。” 突然被稳婆掀了裙子,沐小冬窘得几乎哭了出来,可稳婆接下来的话,却又让她心神不宁,胸口怦怦小脸苍白。 不是吧,真的吗?她长得太小太瘦,生孩子会有危险,会很痛—— 呜呜,她,她最怕痛了,而且,她还怕血,万一她生孩子的时候流了太多的血,她怕她还没把小孩生下来,自个儿就先晕过去了。 对于这个孩子的降临,沐小冬本来就没有任何的心理准备。 连她自己都是个没长大的半大小孩,这会子,半大小孩沐小冬听说生小小孩会很痛,甚至还会有生命危险,一下子急得慌了神,眼泪汪汪心口怦怦,手足无措地朝她唯一指望得上的大人龙昊天望了过去。 果然大人龙昊天异常镇定,他双手环胸,黑眸深邃,全身上下散发出异常强悍而又凌人的气场。 “哦,那,每天喝月母汁会不会好生养些?” 听到龙昊天提起月母汁,稳婆全身一震,不可思议地抬眼对准了他。 “如果能天天喝,夫人自然一定顺产,只是……” 只是这月母汁极为稀少,只在皇宫里存着几十瓶,是专供皇后嫔妃饮用的,一般人根本无法轻易得到,更不要说当成牛女乃天天喝了。 未等稳婆开口质疑,龙昊天已经接二连三追问了下去。 “她来这里之前,曾干呕过。”龙昊天拧眉开口,表情严肃得像是在审问犯人:“这要不要紧?” “不要紧,不过是害喜罢了,怀孕的时候都会这样。”稳婆直盯着龙昊天,她已经隐约猜到了龙昊天的身份,话语之间增添了几分敬畏。 “不要让她过多的运动,吃得东西稍微清淡一点,就没问题。” 接下来的半个时辰,龙昊天详细的向稳婆问清了怀孕期间应该注意的一切。 当他抱起半大小孩沐小冬,替她整理衣物,戴上帽子和围巾,半大小孩沐小冬还没从刚才的惶恐中缓过神来。 她小脸煞白,大眼儿惶惶,粉白的小手紧紧抓着大人龙昊天的胳膊,紧张兮兮,忐忑不安地问道:“那个,那个月母汁,咱们家有没有哦?” “有,多得很,可以喝十年。” 听到大人龙昊天这样说,半大小孩沐小冬这次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到底还是害怕,问题更是一个又一个,提个没完。 “生小孩会不会很痛?” “不会。” “那,那会不会流很多血哦?” “不会。” “你,你骗人!” “住嘴。” 35 新婚(末尾部分修了一下) 离开了太医署,龙昊天派人准备了一辆马车,抱着沐小冬坐进了车里。 车厢里一片寂静,龙昊天始终一语不发。他的面色看起来有几分凝重。 沐小冬有些害怕,她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只能掀开窗帘,把小脑袋钻出车外,深深地吸气。 无巧不成书,她掀起窗帘的时候,马车正好经过凤凰街的街尾。上次那个画糖画的摊贩依旧在那里摆摊,一长条人龙排在小摊前面,人群熙熙攘攘,一个十七八岁,面容姣好的少妇被人推倒在了地,少妇篮子里的蔬果零碎掉了一地,而她身旁那个三十岁的中年男子非但没有停下来帮她,反而横眉竖目地斥骂着她。 少妇哭哭啼啼,很快就涨红了小脸,周围的众人却见怪不怪,没有一个人停下来帮她。 这并不奇怪,在大周,女子的地位十分低下,除了正室,任何二房、小妾、丫鬟都可以被男主人当作礼物随意馈送。 即便是大房,被男主人殴打甚至行家法,衙门里从来不接这样的公案。 简而言之,一句话,在大周,女人地位低下,毫无尊严,男人若是太把自己的女人当回事,太过体贴呵护她,反而会被众人当成笑话。 除非…… 除非那个男人的身份和地位超然卓绝,他的强悍和气场足以凌驾众人、震慑四方,不管他做任何事,没有人敢小看和轻视他。 能做到这一点的,只有龙昊天。 沐小冬脸儿羞红,想起那天自个儿也是在这个街角被人撞到,篮子里的东西散了一地。 可龙昊天非但没有斥骂和嘲笑她,反而下马,帮着她一起捡起了掉落一地的酥糖和点心。 沐小冬至今依然记得,那天围绕着龙昊天的人群看他的眼神有多么惊奇和诧异。 但却没有一个人敢嘲笑他,没有一个人敢看轻他。胜者为王,败者为寇,古往今来,皆是如此。 只有强者,才能打破和凌驾于规则,并让众人心悦诚服的尊崇和敬畏。 如果说,她一开始只是对龙昊天有点动心,那么随着每次相见,随着她愈来愈了解他,她对他的爱也愈见茁壮。 如今,她甚至怀了他的孩子,却连他的想法与情绪,都模不清楚。 他在想什么? 他为什么不说话? 疑问在她脑海里绕啊绕,她紧张的绞着窗帘,比先前更忐忑不安。 龙昊天直视前方,浓眉深锁,不知在想些什么。他的视线时不时扫过沐小冬依旧平坦的小月复,幽暗的黑眸里尽是沐小冬看不懂也模不清的复杂情绪。 见龙昊天脸色那么差,沐小冬缩了缩脖子,又想起了先前王玫对她说过的那番话。 果然,果然还是不行的吧? 他果然还是不愿意让她为他孕育小孩的吧? 除此之外,沐小冬实在想不出,龙昊天的脸色为什么这么差,他看起来为什么这样生气。 粉白的小手,不断绞着窗帘的褶皱,静默持续着,气氛紧绷得让人难受。 终于,沐小冬再也受不了,鼓足所有勇气,张开小嘴,想问清楚,龙昊天是不是在生气。 “我——” 她才刚说了一个字,龙昊天却倏地转过头来,笔直的望进她眼里,沉声开口宣布:“从今天开始,你不再是宋清媛,而是兵部尚书白钧的女儿,你的名字叫白荷。” “我娶你,咱们成亲。” 当天中午,大周长公主宋清媛在御花园赏花时不慎跌落鱼池,溺毙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大周。 当宋清海匆匆赶到,“宋清媛”的尸体早已被装进棺材埋进了土里。 朝中上下议论纷纷,“宋清媛”实在死得蹊跷,事实上,除了龙昊天,没有一个人见到“宋清媛”的尸体。 然而,满朝文武,上千的官员,却没有一个人敢对“宋清媛”的死讯提出质疑。 原因很简单,“宋清媛”的死讯是由摄政王宣布的。 可怜的白荷,还没来得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被莫名其妙抬上花轿,嫁给了龙昊天的一名得力下属,还被勒令改名,从今往后都不能姓白,只能姓李。 不过,这事儿龙昊天也不算做得太绝,给白钧连升三级还兼了一个户部尚书。 白钧乐得喜笑颜开,很快就把自己大女儿的悲惨遭遇抛在了脑后,甚至还真像嫁女儿一样,热热闹闹,隆重盛大的把沐小冬送出了门。 毕竟,他的女儿本来就多得是,足足有十二个,说实在的,他至今甚至都记不清自己每个女儿的生日呢! 只不过,白钧这个户部尚书并没有当太久,三个月之后,他就因贪污军饷被龙昊天革了职。并在押送的途中被流民误杀。 知道龙昊天秘密的人,通常都活不了太久。而龙昊天之所以选白钧来当自己的“岳父”,皆因密探三个月之前就把白钧贪污、挪用军饷的密报呈给了他。 大红花轿抬着沐小冬喜气洋洋地进了龙府,而让娇羞兴奋的沐小冬万万没有料到的事,成亲当晚,就在她的新婚之夜,龙昊天竟然披上战甲出了门。 “我有点事儿,要出一趟远门。”他轻描淡写的说。 “出远门?”沐小冬瞪大眼儿,不敢相信,屋子里的红烛还只燃烧了一半,外头的宾客都还没走光呢! “刚才收到急报,今晚我必须赶去潼关。” 潼关是大周十分险要的一个关隘,大筠隔三岔五都会派兵滋扰。 “哦。” 沐小冬应了一声,垂下小脑袋,口气中有难掩的失望。 “这是库房的钥匙。”龙昊天走到她面前,把一串钥匙交给她,接着又从怀里模出一张令牌,放进她手里:“这是调集王府侍卫的令牌,缺银子的话,就去库房支。”说完,他就朝着门口走去。 眼看龙昊天已经月兑上大红的喜服,朝大门走去,沐小冬拿着钥匙和令牌,连忙追上前去。 “呃,那个——那个——”她红着脸跟在龙昊天身后,支支吾吾:“你什么时候会回家?” 剑眉微拧,龙昊天眯起眸子,想了一会儿:“不知道,多得话两三个月,也有可能半个月就能回来。” “两三个月?” 沐小冬差点喊出声来。他们可是新婚! 新婚,没有蜜月也就罢了,外头的宾客都还没走呢,新郎居然要先走了,还要两三个月才能回来! 沐小冬想阻止龙昊天,可,看着龙昊天身上钝重厚实的铁甲,特别是他别在后背,银光铮亮的长枪,她哪里还敢开口? 看起来,看起来他真的有很要紧的事急着要去处理呢。 他会不会受伤?会不会出事? 会不会,会不会回不来哦? 沐小冬咬着粉女敕的唇,白晰修长的十指,在大红的绸衣上,无意识的扭啊扭,心里既委屈又害怕,却又不敢说出口。 “你不想一个人留在家里的话,可以出去玩玩。等我回来,再派人接你回来。” 龙昊天提议。 “不不不,我要留在家里。”沐小冬猛摇头,拒绝离开睿王府,坚决要留下来。 龙昊天睨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只是点点头,转身举步,又预备往外走。 身后却再度传来娇脆轻柔的嗓音。 “那你,你……要早点回来哦。”沐小冬抱着怀里的令牌和钥匙,含羞带怯,小小声道。 “知道了。” 龙昊天简单的回答,就头也不回的走出去,离开了沐小冬的视线。 被一个人留在了婚房,沐小冬轻声叹了一口气,只觉落寞与惆怅,从龙昊天消失在眼前的那瞬间,就乍然涌上心头。 她知道这里的男人大多不怎么把女人放在心上,女人不管是在家里还是外面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但她怎么也没想到,龙昊天会在新婚当夜就出门,把她一个人留在家里。 该如何改变这一现状?这里不是现代,男人们早已习惯了把女人当成自己的附庸,他们早就习惯了,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亦或做出任何决策,从来不和自己夫人商量。更何况,龙昊天身份特殊,他早已习惯向身边所有人发号施令,是绝不会在发布命令前先去询问对方的意见的。 只是,沐小冬理智上能够理解,心里的落寞惆怅却分毫不减。 36 天翻地覆 沐小冬身上披着大红的嫁衣,一个人坐在床上,面对着空荡荡的婚房,新婚的第一天,就尝到独守空闺的滋味。 屋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屋内却死气沉沉,没有半点声音。她沮丧了一会儿后,才深吸一口气,强迫自个儿振作起来。 好吧,谁叫她嫁的是一个古代男人?她不可能指望他第一天就变成她理想中的完美丈夫。既然龙昊天那么忙,没空陪她,那么,她就只好自己找些事情来做了! 龙昊天一去不回,果然如他自己所说的,足足半个月都没有回家。 他不仅没有回家,甚至毫无音讯,连派人送封信回家都没有。 沐小冬安慰自己,他只是因为太忙,所以才没时间写信。 然而只有她自己才知道,她内心最深处有多失望。即便他有空,她想,其实他也不可能提笔给她写信。 “宋清媛”虽然死了,莺儿和翠姨却被龙昊天调进了睿王府。 幸亏有她们两人陪着,沐小冬才稍微有些高兴了起来。 三个人带着一大群的婢女和婆子绕着睿王府走了一圈,得出了一致的结论:王府的摆设实在太简单,花园的假山实在太过冷硬,再加上龙昊天有头风,听不得吵闹,婢女和仆役都习惯了走路和做事的时候不发出一点儿声音,偌大的睿王府,死气沉沉,冷冷清清,实在不像是人住的地方,倒有几分像恐怖电影里的鬼屋。 一日清晨,曙色方褪,王府开了大门,众多的仆人拿着雪帚,清理屋里屋外厚厚的落叶。 虽然龙昊天不在,奴仆们还是卖力工作,不敢怠惰。 娇小的身影穿过走廊,左看看右瞧瞧,慢吞吞的晃到大厅,在黑檀木椅上坐定。 身穿灰衣的中年男人一瞧,立刻迎上前去:“王妃。” 来者是王府管家李德,虽然龙昊天只是用顶轿子把“白荷”抬进了睿王府,并没有经过三书六聘,甚至都没有媒人做媒,李德却依然十分恭敬,甚至有些诚惶诚恐。 睿王府从来没有过女主人,“白荷”是第一个,虽然她不是正室,但她在王爷心目中的地位一定非同寻常。 “我是府里的总管,王妃往后要是有什么吩咐的,请尽量交代。”李德一面自我介绍,还嘱咐丫养快点端上热茶,让王妃暖暖身子。 “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儿,就是想麻烦你,叫上几个年轻力壮的仆役和咱们一块儿出门。” “出门?” “嗯,出去买点东西,把家里重新布置一下。” 总管先是一呆,接着皱起眉头,诚惶诚恐地望住了“白荷”。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王爷的东西,从来都是不允许下人乱动的,曾经有仆役把花园里的假山移动了位置,结果那名仆役第二天就被砍断双手扔出了王府。 李德慌了神,脸色发白,双手乱挥,额上爬满冷汗。 “这这这,王妃,这可万万使不得啊,王爷最讨厌别人乱动他的东西。若是惹王爷动了怒,下人们可都担待不起!”一想到龙昊天铁青的脸色,李德就吓得双脚发抖,几乎想跪倒在地上,求“百荷”打消主意。 可惜“白荷”显然并不清楚龙昊天的脾气有多暴虐,见李德怕成了这样,她有些迷惑地歪头看了看他。 “你不肯叫人帮我去买东西?” “求王妃恕罪!李德不敢,不敢……” “哦。那就算了。我可以自己到街上去雇人帮我搬东西。” 想到终于能大肆采买一番,还能逛遍整个京城,沐小冬不禁有些兴奋,而她后面的翠姨和莺儿简直和她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路叽叽喳喳闹个没完。 “窗帘用什么样的颜色?” “公……小姐,咱们要不要去买些花来摆在院子里?” “不光要买花,还要买些鱼来放进池子里,公……小姐,府里的鱼池都发臭了!” 天杀的!是谁把花园里的假山移了位? 这下好了!花园里的秘道和机关全都被假山堵住了! 半个月之后,龙昊天拖着疲累的身子,站在睿王府门前,因为睡眠不足而满是血丝的黑眸里,难得的透出震惊与诧异。 察觉到他的惊讶和愤怒,李德等人诚惶诚恐,纷纷跪地连呼饶命。 龙昊天并没有理睬他们,因为他知道,借李德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随意移动王府花园里的摆设。 原本已经有些发暗的大门,被漆得红亮,顶上一行娟秀的小字“睿王府”旁边还画着一张大大的笑脸。 不,确切地说,是左边一张笑脸,右边一张冷冷冰冰,毫无表情的棺材脸。 龙昊天走进花园,发现里头的杂草跟藤蔓都消失了,草地修剪得整整齐齐,就连外墙的长春藤,也清除得干干净净。在翠绿的草皮上,还有一个藤制的秋千椅! 踏进前厅后,眼前的景象,让他严重怀疑,自己是不是进错宅子了。 粉色! 粉色的窗帘,粉色的地毯,粉色的鲜花,粉色的靠垫,甚至——粉红色的墙壁! 这间屋子里,到处都是粉色! 他妈的!这可是睿王府的前厅!是他会见朝中官员,宴请宾客的地方! 现在好了!这个地方被弄得和女人的闺房一样,甚至,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淡淡的脂粉香气! 这要让他如何再把自己的手下和同僚请进府来! 没有注意到龙昊天的青筋暴跳,见他回府,沐小冬高兴极了,丢下了手中的针线,踩着粉色绣花的棉鞋,咚咚咚的迎上前来。 “夫君,你回来啦?!” 龙昊天低下头,看着那张娇羞的小脸,还没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瞧见他的表情,沐小冬的情绪从兴高采烈,转为小心翼翼,还以为他不喜欢她对他的称呼。 “呃,我可以叫你夫君吗?”她怯怯的问,大眼眨啊眨。 龙昊天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 这个世界根本没有夫君这种称呼,女人称呼自己的丈夫从来是“爷”或者“主子”。因此,龙昊天其实并不太清楚沐小冬为什么这样称呼他。但是听着她用娇甜的嗓音,亲昵的喊他夫君,那种感觉并不坏,甚至还挺舒服的。 笑容再度点亮了沐小冬娇俏的笑靥,她拉着龙昊天的手,牵着他进里屋,还体贴的替他拍去了落在身上的树叶和灰尘。 “夫君,我这就命人给你准备饭菜!”她先让他坐好,才转过身去,咚咚咚跑去了厨房。 “可能会比较慢,你要等一等哦!” 坐在饭桌前的龙昊天,震慑无言的环顾四周。 短短一个月,他的王府,他的花园竟然变成了这幅鬼样子! 花园里的假山全都被移了位,列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形,房间里的窗帘和地毯全都被换掉了,清一色的粉色和白色,上面甚至还绣着小熊的图案。 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茶杯都被人换掉了!不再是价值千金,古朴高雅的碧玉,而成了一坨,一坨…… 一坨用烂泥疙瘩捏出来的畸形怪胎! 41 亲亲 天还只有蒙蒙亮,沐小冬早早就起身了。浪客中文网 趁着龙昊天还没醒,她在莺儿和翠姨的服侍下匆匆忙忙洗漱完毕之后,便走出卧房进了厨房。 怀孕四个月,初期恶心呕吐的状况总算稍微好转,沐小冬不再嗜睡,也不再每天晕晕乎乎没有精神,甚至,这一个多星期,她每天都能比龙昊天起得还早。 李德十分诧异,因为他又看到主母在厨房里切切洗洗,包小笼包。 李德在王府做了十多年管家,和京城的各大勋贵也算往来频繁,还从没有听说过,有哪家的主母会亲自下厨,还一下就是半个月,每天老早就爬起来给自己的夫君做早膳。 “王妃,这事交给下人来做就好。” 李德出声,试图劝阻沐小冬,王妃的身体本就羸弱,现在又怀了身孕,厨房里那么闷,万一出了意外,他们这些下人可担待不起。 然而沐小冬却只微微一笑,摇头应道:“没关系,我喜欢做这些,不打紧。” 沐小冬虽然穿来这里,换了身份,之前养成的习惯却没变。 她的父亲是高中老师,母亲是公司白领,两个人都很忙,白天几乎都会赶在七点以前起床。 从小,她就习惯看到母亲每天六点赶着起床,为父亲泡好牛女乃,做好热气腾腾的早餐。 然后,每天父亲出门,两人都会在门口互相亲吻,相互道别。 曾经,她以为每家的父母都会这样,后来,和身边的亲朋交谈之中,她才发现,会这样做的只有她的父母。 她的许多朋友都嘲笑她的母亲,都什么年代了,还把老公当成天,日日像个佣人般伺候着。 沐小冬却并不这么觉得,在她的记忆中,父亲在的时候,母亲总是笑得特别开心。 沐小冬的父亲过世的很早,在她十岁的时候就出车祸,离开了这个世界。 当时她和母亲就坐在父亲旁边,前面一辆没打车灯的大卡车直冲冲朝他们撞了过来,在最后的一刹,沐小冬看到父亲弯下腰,牢牢护住了母亲。 他并没有护住她,只护住了母亲一人,但沐小冬并不怪他,她知道,人在最紧要的生死关头,想保护的一定只有自己最重要的人。 也就是从十岁开始,沐小冬学会了下厨。 每天大清早为丈夫做早餐,再送丈夫上班,夫妻两人在门kou交换早安吻,变成了她从少女时代,一直到现在的梦想。 她自己并没有意识到,在她潜意识里,她把龙昊天和她已经过世的父亲的影子重合了。 如果她也像她的母亲一样,对丈夫关怀,体贴,呵护备至,虽然龙昊天现在对她的态度依然不冷不热,但她想,她终有一天会走进他的心里,得到他全心全意的回报。 正在胡思乱想,脸儿晕红,龙昊天声音,突然从后头传来。 “怎么起得这么早?” 沐小冬脸儿一红,匆忙抹掉脑子里的幻想,捧起刚刚蒸好的小笼包,跟着龙昊天走出了厨房。 “我睡不着,就起来了。”她弯唇浅笑:“刚好你还没出门,我就过来,替你做早膳。” 沐小冬吩咐婢女在桌上摆好碗筷,她自个儿把刚刚蒸好的小笼包摆在碟子上。 龙昊天坐到桌边,在沐小冬的注视下,吃完了两盘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又把沐小冬摆在他面前,刚刚热好的牛女乃一并喝下肚。 沐小冬站在旁边安静地看,似乎有淙淙的暖流悄悄流淌过她的心底。 她想,她总算明白了为什么母亲每天六点就会起床给父亲做早餐。 不是以夫为天,也不是喜欢做女佣。而是因为爱。 “好吃吗?”她问。 龙昊天点头。 太阳渐渐升起,阳光洒落室内,沐小冬就像个小尾巴一样跟着龙昊天滴溜溜来到了大门口。 她仰着小脸,两腮娇红,等着龙昊天临走前亲她一下,就像她父亲曾经对母亲做过的一样。 只是,龙昊天接过仆人递给他的马鞭,脚步丝毫不停,笔直地朝门外走去。 “龙哥哥。” 沐小冬出声喊住了他。 “什么事?” 龙昊天回头,看了她一眼。 沐小冬红着脸,踮起脚尖,闭着眼,嘟着嘴,做出最明确的暗示。 可惜她和龙昊天之间毕竟有着几百几千年的代沟,这里已经不是王府,而是王府的大门外。也就是大街上。 女子名节为重。在大周,你永远不会看到哪个男人在大街上亲吻女人。 沐小冬迟迟等不到回应,鼓足了勇气,自个儿闭着眼睛在龙昊天的面颊上亲了一下—— 粉粉的红唇结结实实贴上了雪白的墙壁,沐小冬以为自个儿亲上了龙昊天的面颊,事实上她只亲到了门口的墙壁。 她再抬眼去看龙昊天,龙昊天早就走了,他都已经骑着马走出半条街了。 沐小冬站在原处,心中不知怎么的,若有所失。从醒来到现在,她忙东忙西,虽然顺利的喂饱他、顺利的送他出门,但是她的心情,跟醒来时相比,却显得低落许多。 她的付出,似乎都得不到他的回应。她明明就站在他的面前,可他似乎总也看不到她。 其实,这也不能全怪他,而是这里男人们的通病。 他们早已习惯了把身边的女子当成附庸和摆设,没有任何男人会把过多的心思花在女人身上,自然,他们也就看不到身边的女子为他们付出的种种。 矮子里面拔尖子,龙昊天其实已经勉强算是半个“好男人”了,大部分男人都只把女人当成了传宗接代的工具,来者不拒,多多益善,京城很多高官家里的妾室双手双脚加起来都数不完。 怀抱着心里浓浓的失望,沐小冬转身走进屋里,抓起椅子上的两个靠垫,再回床边坐下。 这两个靠垫,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缝出来的,蓝色的那个边角绣着一个小小的龙字,表明这个靠垫属于龙昊天,粉色那个背后绣着一个小小的沐字,代表这个靠垫属于她。 她一手抓一个,忍不住对着靠垫碎碎念。 “好讨厌,连声谢谢也不会说,你知不知道我为了给你捏小笼包,天都没亮就起来了?”沐小冬抓着手里的蓝色靠垫拼命捏,不一会儿,靠叠就整个蜷了起来,可怜兮兮地缩成了一团。 “你真的有那么忙吗?有吗?为什么你宁可把同样一份地图看上十几遍,也分不出时间和我讲话?” 可怜的蓝色靠垫,被沐小冬扔在地上狠狠踩了几脚,变得又黑又脏,好不狼狈。 “昨天煮的鱼,你为什么不吃?你连鱼都不吃吗?”她拿着粉色靠垫,作势要去打蓝色靠垫,手指一弯,粉粉的靠垫一连蹬蹬蹬打了蓝色靠垫好几下:“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害怕,昨天是我第一次杀鱼!” 粉色靠垫把蓝色靠垫彻底压扁了,在上面又敲又打。 沐小冬还念得不够过瘾。 “好讨厌!好讨厌!明明我每次早上起来都有亲你,为什么你,你出门的时候就不知道也亲亲我?” 平稳的脚步声蓦地响起,沐小冬停止了动作,猛地抬起头来,愕然看见龙昊天走进了卧房。 “我忘了拿东西。”他静静说道,从容地走了过来。 沐小冬僵在原地,瞠目结舌,完全无法动弹。 天啊,他听见了吗?他有听见吗?他听见她刚才的胡言乱语了吗? 羞耻的浪潮,一**的涌来,沐小冬满脸通红,正想找个地洞钻进去,却见龙昊天拿起桌上的书信,跨过床边的两个硕大花瓶,径直朝她走来。 他一弯腰,毫不费力就把半大小孩,小矮墩沐小冬抱在了手上,一左一右在她粉粉的脸颊上亲了两下。 “谢谢你给我做小笼包,以后我出门的时候会记得亲你。” 接着他转身出门,没过多久马蹄声响起,而后逐渐远去,再也听不见了。 僵硬的沐小冬,羞得立刻丢下靠垫,快快跑回卧房,整个人缩进被褥里,双手抓紧被子,在床上不停蹬腿。 讨厌讨厌讨厌讨厌! 呜呜呜,全被他听见了啦! 42 幸福的味道 不知不觉,沐小冬已经怀孕满了六个月,她本来人就矮,现在又挺着个圆滚滚的小肚皮,走到哪里都是滴溜溜的,好像随时随地会跌倒似的。 为了不让她到处乱跑,龙昊天特意请了个戏班子,天天在王府的花园里唱戏。 于是,每天晚上,龙昊天在书桌前忙着处理公务,沐小冬都会搬个小凳子坐到他旁边,一边给他磨墨,一边嘀嘀咕咕不停给他讲下午看的戏。 这仿佛已经成了惯例。 睡觉之前,龙昊天通常都会躺在床上看一阵子兵书,沐小冬就会凑在一旁,报告这一整天王府里发生的事。谁谁谁来送礼啦,谁谁请假啦,谁的夫人今儿个生孩子啦。 沐小冬说话的时候,表情很多,可爱而生动,还会用娇甜的声音,每隔个三五句,就要龙昊天一声:“龙哥哥。” 大周民风如此,女子出嫁之后如没有男子的陪伴,便不能随意出门。沐小冬只能整天待在家里,她怀了孕,十分贪吃,又不大会收拾,吃剩下的果核果皮总是丢得到处都是。 龙昊天便给她准备了几个小木桶,充作垃圾桶,专门给她丢果皮果核。 李德永远也不会忘记,那天他进兵署给龙昊天送饭,龙昊天是在用怎样专注认真的神情在雕刻着自己手上的几个木桶。 可他自己却毫无察觉。其实刻东西从来不是龙昊天的爱好,他先前刻玉簪,只不过是因为他的右手曾经受过伤,拿东西不灵活,太医吩咐过他这么做。 李德知道,其实龙昊天的手拿起刻刀的时候会很疼,他不能长时间拿着刻刀,尤其不能太用力,去雕刻太大太硬的东西。 雕刻玉簪,本来是为了让他手上的筋脉得到纾解,更为活络。可李德那天看龙昊天雕刻那几个木桶,王爷的手都在发颤,显然是用时过久,用力过猛。 李德想提醒龙昊天不可再刻,可他在门口观望了半晌,王爷脸上的神情那样认真,他冰冷的黑眸中难得的流露出了某种温暖的情绪。李德便没有吱声,等龙昊天刻完了才把饭菜送了进去。 习惯真是一样可怕的东西,即使淡漠冰冷如龙昊天,也在沐小冬的温情攻势下渐渐开始融化,一点一滴在改变,即使他本身并没有察觉。 “龙哥哥。”那娇甜的声音又唤道。 “什么?” “手伸过来。” 龙昊天手里拿着奏章,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 “两手都要啦!” 龙昊天放下奏章,再伸出右手。两团毛绒绒的东西,被塞进他的掌心。 “帮我抱好哦。”沐小冬说道,把手里的小猫崽抱进了龙昊天的手心。 猫崽是沐小冬前些天逛花园的时候在鱼池旁边捡到的,一共有五只,大猫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五只嗷嗷待哺的小猫,可怜兮兮蜷缩在一堆枯叶里。 沐小冬爱心爆棚,充当猫妈妈抱养了那几只小猫。这会子,她正端着小碗小心翼翼喂小猫喝牛女乃。 突然,戏台上面哭声大作,只见小生花旦们个个嚎啕大哭。 沐小冬紧张的回过头去,蓦地眼圈一红,居然也伤心得掉下泪来:“啊啊啊啊,那个女的怎么被害死了啦?她夫君怎么办?他们才刚新婚,她被恶婆婆撵出了家门,现在,她竟然死掉了!”她连连惊叫,眼泪还掉个不停。 瞧见身旁的沐小冬,激动得过头的反应,龙昊天面无表情的提出看法。 “那男的本来就有大房,他娶的不过是小妾。” 岂料,他的“安慰”,反倒换来她更激动的反应。 沐小冬一边哭着,一边捏起小拳头,不断打他:“你真讨厌!真讨厌!你怎么这么无情啊?真讨厌!” 龙昊天无语,他想起稳婆曾经提醒过他,怀孕中的女人有时候会乱发脾气,于是他便不再说话。 龙昊天任由她又哭又打,等到她稍微平静些,才展臂一圈,把她抱进怀里头,拿衣袖替她擦干眼泪。 沐小冬吸了吸鼻子,好不容易,激动的情绪才逐渐平静下来。只是弯弯的柳眉,仍然紧蹙着,仿佛陷入更深的悲伤中。 她那愁眉不展的表情,让龙昊天也不好过,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怎么了?”沐小冬低着头,不讲话。 龙昊天再问了一次。 这次,沐小冬总算开口,说得吞吞吐吐,语调里还有哭音:“没什么,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就是——”她说了两个字,小心翼翼瞥了眼头顶的龙昊天,绞着手指头耷拉下了小脑袋瓜。 龙昊天只能再问。 “就是怎么?” “那个——”小脑袋垂得低低的,没有看他。 “哪个?”龙昊天耐着性子,心里却觉得,就连审问最顽固的死囚,也没问她话来得困难。 小脸终于抬起,水眸瞅着他,好哀怨、好哀怨的说:“我——我好想吃火锅——” 沐小冬自己也不知道怎么了,食欲突然上涌,她瞬间好想好想吃酸酸辣辣的火锅。 龙昊天抬起头,看看天。 艳阳高照,都已经是五月末,快入夏了。 这个天吃什么火锅? “等晚上天气凉了吃。”他答道。 听见龙昊天的回答,沐小冬垂下小脑袋,眼眶里含着泪,嗫嚅着开口。 “可是……我现在就想吃……”她圈抱着肚子,觉得饿得受不了、馋得忍不住。 瞧她那万般哀怨的眼神,像细针似的,往龙昊天心里头扎。龙昊天只能深吸一口气,点点头。 “好,我们吃火锅。” 咕噜咕噜,等到锅子里的东西好不容易煮熟,龙昊天热出了一身的汗,他把火锅里每样东西都夹了一点,放在了沐小冬面前的小碟子上。 可是,问题又来了,沐小冬刚刚吃了一口,小脸又瞬间垮了下来,难过的抬起头来。 “为什么你没有准备冰镇的果汁?”她哀怨的问。 龙昊天不敢置信的看着她。 “你刚刚说要吃的,是火锅。”他语气低沉,极力压抑着火气。 “可是——可是——”她可怜兮兮的吸了吸鼻子,竟然淌下泪来:“夏天吃火锅一定要喝冰镇果汁的啊,而且,这个火锅好辣,我的舌头都麻了。” 沐小冬边说,还不忘吐出粉粉的小舌,给龙昊天看上面辣红的地方。 那一大片的红肿,让龙昊天的怒气瞬间消散,他立即把李德叫来,从地窖里凿了两桶冰,自己则径直走到了不远处的果园,伸手摘下一颗红红的苹果,把苹果削碎,再把冰块融化,混在一起端到了沐小冬嘴边。 当沐小冬红着脸,充满幸福的喝着杯子里甜甜的果汁,龙昊天却热得满头大汗,拿勺子一遍一遍不停舀着火锅,找到一个辣椒,就把它夹出来,丢在碗里。 一直到再也不能在火锅里看到半个辣椒,龙昊天这才扯松了衣襟,一边月兑衣服,一边大跨步往浴池去冲冷水澡了。 坐在小凳子上的沐小冬,一个人在后头静静看着龙昊天越走越远的背影,眼里,心里,甚至觉得,就连空气四周都漂浮着彩色的,充满幸福的泡泡。 43 恩断义绝,从此陌路 天已经全黑了。 外头伸手不见五指,几个雪白的毛球在花园里滚来滚去,被李德一阵驱赶,喵喵叫着窜回了房间。 沐小冬叹了口气,看看外面,肚子里面咕噜噜一阵叫。 她在等龙昊天回来,虽然,今天她特别不舒服,却还是强忍着害喜的不适,在厨房忙了一下午,做了一尾清蒸鱼,捏了两笼小笼包,还特别为龙昊天做了一个小蛋糕。 好吧,蛋糕是做给她自己的,因为,今天是她的生日。 过生日,总是要热闹一点,开心一点,所以,沐小冬大清早特意提醒了龙昊天好多遍,今天晚上一定要早点回来。 沐小冬撑着小脸,有些担忧地望着外头黑漆漆一片的夜空。 天色看起来已经很晚了。 可,外面的街道还是静悄悄的,一点也听不出龙昊天平日回府的马蹄声。 沐小冬开始担心了。 龙昊天早上跟她说过,今晚会早些回来。 事实上,他这些天一直都回来得很早,他虽然从来都不放在嘴上说,但是,她知道,其实他很爱吃她为他做的饭菜。 他从来也没有等到饭菜凉了还没有回来过。 沐小冬直起了身子,抓起身边蓝色的靠垫,脸色凝重地审问:“你去哪儿了?怎么现在都不回来?” 靠垫当然不会回答她,被沐小冬这么紧紧一抓,靠垫很快就瘪了下去,缩成了一团。 时间静悄悄的流逝,沐小冬跳下饭桌,从书桌上随便抓了几本兵书,打算靠看书来打发这段难熬的等待时间。 只是,兵书有什么好看的?更别说古人的字句都是文绉绉的,通篇之乎者也,沐小冬根本就看不进去。 于是,她索性丢下兵书,扒在窗户旁边竖起耳朵听。 只可惜,等啊等,等到她心急如焚,小脸发白,外面还是没有一点声音。 沐小冬实在受不住了,跑到大门口看了好几次,还追着李德不停地问,龙昊天会不会出事了。 李德不厌其烦地劝慰她,不会的,龙昊天若是出了事,传令兵一早就会到王府里通知了。 可是,沐小冬还是不放心。 她始终记得,今天早上龙昊天出门的时候,明明答应了她,明明亲口告诉过她,会早点回来的。 该不会、该不会——他在路上突然遇到了什么危险? 如果不是他遇上了什么事,他不应该拖到这么晚,还没有回家的。 一阵晕眩袭来,沐小冬抚着心口,想起龙昊天曾经告诉她,有无数人想要他的命,他的仇人不计其数…… 她站在门口,小脸苍白,急得泪珠都快要掉下来了。 怎么办?怎么办? 她手足无措,在原地杵了半晌,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件事—— 对了,她可以出去找人问。 虽然她现在的身份换成了“白荷”,但只要,只要她把脸包住,只要她不让外面的人认出她是谁,她大可以去军营问,去皇宫问。 想到这里,沐小冬飞奔回屋,颤抖着双手用一方粉白的丝巾把自己的头脸包上。 上苍保佑,阿弥陀佛,千万不要让她的龙哥哥出事! 她愿意吃斋念佛,甚至,甚至拿她的阳寿来抵都愿意! 沐小冬白着脸,抖着手,脚步匆忙地离开了睿王府。 她从来是娇羞,胆怯的,从前走在大街上,就连陌生人和她问路,也会支支吾吾,红着脸,老半天都回答不上来。 可现在,她担心龙昊天的安危,却不顾一切地跑到了大街上,逢人就拉,拽住就问,有没有人知道,摄政王平时最爱出入哪里? 有没有人能告诉我,我的龙哥哥在哪里? 有人说在醉仙楼,也有人说在茶阁,更有甚者,还有人说龙昊天在飘柳院。 那可是京城最富盛名的妓院! 可,沐小冬根本没往那方面想。 龙昊天对她那么好,他分明也是喜欢她的,怎么可能有别的女人,怎么可能背叛她? 他即便真去了飘柳院,也一定是为了公事。 沐小冬的脑袋乱哄哄的,她满脑子都是,龙昊天可能有危险,他可能出了事。 会不会是遇到了刺客? 会不会他现在正躺在太医署里? 更糟的是,他会不会正满身是血,躺在路边无人闻问? 沐小冬抹去脸上的泪痕,深吸了一大口气,离了茶阁,正准备上飘柳院去询问,不料,她才刚刚转身,就看到龙昊天被一大群人簇拥着,正好从朱雀街上经过。 沐小冬呆在原地,手扶着墙,瞪着龙昊天下马,朝她走来。她甚至不敢眨眼,就怕一眨眼,眼前的龙昊天就消失了。 他的手还在、脚还在,连脑袋也还在,整个人安然无恙、完好无缺,一点伤也没有。 她脸色惨白,双眼瞪着他,因为松了一口气,突然有些脚软。 谢谢佛祖,他没事,他好好的,一块皮都没伤着。 龙昊天拧着眉,上下打量着眼泪汪汪,小脸煞白的沐小冬。 “出了什么事?”他问。 “没,没事……”沐小冬双腿虚软,看着龙昊天一步步朝自己走来,他朝她伸出手,牢牢地扶住了她。 温热的触感从她被他轻扶住的肩膀迅速蔓延到了她的心,甜蜜的温馨从他缓缓圈抱住她双臂迅速包裹住了她的全身。 她的要求其实很少,甚至,因为知道他公事繁忙,从不会因为他晚归而过多的责难他。 只需要他陪在她的身边就好。 只需要,他的温柔,他的人,他的心永远都只属于她一个人,就好。 沐小冬软绵绵地依偎在龙昊天怀里,有些虚月兑的问:“你说过要回来吃晚饭的,怎么弄得这么晚?” 想起王府桌子上的饭菜一定已经凉了,沐小冬紧紧抓住了龙昊天圈抱住自己,温热而又粗糙的大手。 “龙哥哥,要不,咱们今晚上酒楼用膳?” “不用了。”龙昊天神色疲惫,抱着沐小冬上了马,沐小冬注意到,龙昊天身后跟着一条好长的马队,当中还有一顶红红的轿子,轿帘微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正半持着帘子怔怔看她。 沐小冬的心头立即涌上了某种不详的预感。 她抬起头来,定定的望着龙昊天,期盼的看着他,安静的等着他。 那个女人是谁? 沐小冬用眼睛问龙昊天。 为什么她会在你的马队里? 是你哪个手下的夫人吗? 沐小冬丝毫没对龙昊天产生怀疑,她的大眼儿清澈透亮,她在等着龙昊天给她回答。 在沐小冬现代人的思维里,她和龙昊天已经是夫妻,龙昊天既然娶了她,自然不会再去招惹旁的女子。 因为她知道,她能感觉的到,龙昊天心里也有她。 她完全忘了,自己并不是龙昊天的正室。 她完全不记得,这里是大周,并不是现代,没有男人会只娶一个夫人,龙昊天位高权重,权倾朝野,他当然更不会。 龙昊天低头看沐小冬清澈无波的大眼儿。 他突然有些胸闷,内心绞痛,仿佛内心有个声音在不停警告他,不要说,不可说。 但,这终究并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大周所有的男人都会有三妻四妾。 所有的女人都一早就明了了这一点。 所以,他终究还是说了。 “她是大筠的长公主。”龙昊天静静地看着沐小冬,目不转睛地道:“我和她自小就有婚约,三个月之后,我会迎娶她过门,届时,她便是你的姐姐。” 沐小冬倒抽一口气。 累积了一整晚的情绪,那些焦虑、担忧、不安、恐惧、沮丧、无助、愤怒,瞬间爆发出来了! “我没有什么姐姐!”沐小冬气坏了。 “龙昊天,你今天晚回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就是为了把这个女人接进王府?” 龙昊天剑眉微拧。 “别胡闹了,我就是娶了她,也不会从此不去你房里,只要你不去找她的麻烦,你俩自然可以相安无事,和睦共处。” 沐小冬气得眼前发黑,火大的推开龙昊天,握紧了小拳头:“我去找她的麻烦?呵,我吃饱了撑去找她的麻烦?”她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道:“龙昊天,你真以为你自己是块香馍馍?你真以为我沐小冬离了你就活不了?” 被沐小冬这么一闹,龙昊天也有点不耐烦了。 其实他对轿子里的女人根本没有半点感情,更谈不上想娶她。 但是娶了那个女人,大周便可以同大筠结盟,东北边境的压力便可以大大减少。 没了东北边境的威胁,他明年便可出兵大晟,一鼓作气扫平大陇、大臻和大代。 一统天下,指日可待,他多年的梦想,终于可以达成。 龙昊天抬起了头,他目光如电,漆黑的瞳仁中燃烧着熊熊的野心,他推开了沐小冬,黑眸睨了那张气红的脸儿,有些不耐烦的说:“随你,你若真想要我给你休书,明天我派人送你一份。人,我娶定了。” 短短几句话,听在沐小冬耳里,比一巴掌甩在她脸上更痛。她脸色发白,倒抽了一口气,整个人都开始摇摇晃晃,站立不稳。 这算什么? 呵,她本来以为,他就算是座冰山,只要她用心、用情,用尽自己所有的余热去温暖他,他终将有一日为她融化。 可,没想到,他虽然极冷,却其实并不是一座冰山,而是一块万年冻土。 不管她再怎么努力,再怎样用心,用情,他终究是融化不了的。 彩色的泡泡,终究只是泡泡而已,变不成真,它们是会破的。 成亲这么多天以来,种种的委屈,万般的凄楚,终于如洪水一般用来,彻底淹没了沐小冬千疮百孔的心。 人的忍耐,压抑终究是有极限的。 为了龙昊天,沐小冬极力忍耐,压抑,想做他的好妻子,想做他孩子的好母亲。 他新婚之夜出门领兵,她告诉自己,不要怪他,这是他的工作。 他总是对她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她告诉自己,那是因为他的感情本来就比较淡漠,只要多加细心,多多耐心,他总有一天会给她相应的回报。 一忍再忍,一退再退,却非但没有换回他的心,只得了狠狠一个巴掌,他要再娶了。 哈哈哈,沐小冬突然间想放声大笑。 笑她自己,真好笑,实在好笑。 原来她在他心里,不值一文。 原来他竟会觉得,她是如此不堪,因他再娶,一定会去找他新夫人的麻烦。 龙昊天,你用不着担心,我不会巴着不走。 祝你功成名就,一统天下。 你我恩断义绝,从此陌路! ------题外话------ 铺垫了n久,总算可以狠狠踩龙昊天了! 女主总算可以翻身了! 男二会有的,幸福甜蜜会有的,龙昊天被踩扁是必须的,出轨是没有的,一定要让他痛哭流涕求女主原谅—— 剧透就到此为止~~ 44 不在乎他了 1(末尾加了一段) “什么?他真的这样和你说?他要给你下休书!?” 王玫半张着嘴,她的声音充满了诧异。浪客中文网 沐小冬静静的坐在椅子上,身子稍稍往后避开了几寸。 这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样奇妙,王玫喜欢龙昊天,她甚至为了龙昊天,不惜牺牲自己妹妹来接近他。 可,她同时也喜欢沐小冬。事实上,比起她的亲妹妹,她更愿意和沐小冬一起服侍龙昊天。 王玫和沐小冬不同,她出生在大周,从小耳濡目染,身边的男人无一不是妻妾成群,风流成性。 所以,她从一开始就没指望龙昊天会从一而终。 她喜欢龙昊天,便只想在龙昊天身边、心里占一个位置,从来没想过要独占他。 因此她居然和沐小冬成了朋友。 除了龙昊天,没有任何人知道死去的宋清媛化身为了“白荷”,只有王玫。 “岂有此理!告诉我,是哪个狐狸精勾走了他?告诉我!我帮你去教训她!”王玫气得两腮通红,一双艳眸瞪得老大:“你也真是的?跑什么跑?怎么也得先把那个狐狸精整死——” 才刚进丞相府,沐小冬甚至没来记得把话说清,王玫劈头盖脸就给了她一通骂。 奇怪的是,被人如此喝骂,沐小冬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胸口暖暖,泪水止不住成窜从眼角滑下。 按理说,王玫是她的情敌,她们应该势不两立,老死不相往来。 可,真好笑,连她的情敌对她都比龙昊天对她好。 见沐小冬又在落泪,王玫忍不住既叹气又摇头。 “小妹妹,不要哭了。我早就和你说过,不要把心放在他身上,他这个人,无情无义,根本就没有心的。” “可,你还不是一样,把心放在了他身上?” 沐小冬抽抽嗒嗒说。 “我和你可不一样,我有的是办法对付那些臭狐狸精!再说了,我是喜欢他,可我绝不会喜欢到你这个份上。男人嘛,都一个样,花心薄情,风流成性。咱们女人得自己多喜欢自己一些!” 王玫的最后一句话恰好说进了沐小冬心坎里。 是的,从今往后,她得自己多喜欢自己一些。 穿来这么久,沐小冬第一次深切的认识到,这里不是现代,她所寻求、渴望的,在大周并不可能有。 这其实并不怪龙昊天,而是一夫一妻,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大周根本从来没有人听说过。 这只是一句梦话,是一个童话。 沐小冬擦干了眼泪,问王玫:“你能不能告诉我,如果我要离开大周,该怎么样才能避开龙昊天的眼线?” 闻言,王玫一脸诧异,疑惑不解:“你为什么要走?你本来就比她先进门,现在又怀了他的孩子,等我将来也进了门,咱们俩一块整治那个小妖精,我就不信——” 王玫话还没有说完,沐小冬已经微微笑着打断了她:“王姐姐,谢谢你,一直都对我这么好,如果我能够办到,我答应你,一定会让龙昊天把你娶进门。” “可,王姐姐,我真的不想再在那里待下去了,算我求你,好不好?姐姐,你一定知道,要怎么样才能不被他发现,离开这里。” 王玫回眸,定定地看着沐小冬:“你疯了?你真的要走?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到处都在战乱?你一个女人,又怀着孩子……” “我知道,可,王姐姐,你相信我,我真的不会有事,王姐姐,算我求你,帮帮我,我一定要走。” 沐小冬抬起头,明亮的大眼儿笔直的望进了王玫眼里。 和刚才不同,此刻,这双水润透亮的眸子里已经没有了半丝泪痕。 剩下的,只有坚定,某种壮士断腕般的决心。 突然间,王玫就明白了,沐小冬并不是在龙昊天赌气,也不是在说着玩。 她是真的想走。 离开睿王府,离开大周,永远离开龙昊天——离开这个她爱之入骨,却伤她至深的男人。 王玫不再说话,她雪白的贝齿紧咬着下唇,定定地看了沐小冬半晌,终于摇头叹气道:“你什么时候要走,来找我就行,我自然有办法送你出城。” “谢谢你,王姐姐。”沐小冬感激不尽,紧紧攥住了王玫的手。 她当然不会现在就走,虽然她一分一秒都不想再待在睿王府,留在龙昊天的身边。 但是王玫说得没错,她怀了孩子,现在外面又十分不太平——幸亏龙昊天曾经带沐小冬出去过一次,让她看到外面尸横遍野,荒芜凄凉的惨状。 她还不能走,为了宝宝,为了把肚子里的孩子平安带到人世,她必须先回王府收拾一下东西。 她不能身无分文的离开睿王府。 宝宝…… 沐小冬轻抚小月复,眼泪又源源不断的落下。 对不起,宝宝,妈妈对不起你,真是对不起。 让你一生下来就看不到爸爸,都是妈妈不好。 都是她的错,不该稀里糊涂把身子给了龙昊天,不该因为龙昊天娶了她,让她生下他的孩子,就以为他对她是有心。 现在想来,事情根本不是她想象的那样。龙昊天不过是想开枝散叶,想留有子嗣才让她把孩子生下。 这不是?她才嫁给他没半年,他就迫不及待要迎娶新人了。 沐小冬离开丞相府,独自一人走在了大街上,并不见任何轿子来接她,也不见龙昊天府上的下人来寻她。 她并不想哭,可眼泪却不受她的控制,一直落,一直落。 最后,似乎连老天也要和她作对,明明刚刚还是月明星稀,四下无风的,不知不觉,竟然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沐小冬想找顶轿子回府,可,路上的轿夫脚步匆匆,要不就是赶着找地方躲雨,要不就是轿子里已经有人了,根本没有一顶轿子因为沐小冬的呼唤而停下。 雨愈下雨大,幸好街边有家点心铺摆出了几把竹伞,沐小冬急匆匆跑过去买了把伞。 可,老天还没有停止和她作对,她才刚撑开伞,就开始刮起风了。 睿王府还在好几里路开外,沐小冬紧紧抓着伞把,却还是挡不住寒风冷雨。一段路走下来,她不只脚湿了、裙子湿了,就连上衣都湿了,一双腿更是又疼又酸,难受极了。 忽地,一辆马车飞快驶过,溅起一地泥水,沐小冬闪避不及,被泼洒了整身。她吓得踉跄倒退,手儿一松,那把伞就被风吹跑了。 沐小冬拨开额前湿透的发,惊魂未定的喘了口气。 雨还在下,她茫茫然的转回身,脸上头上满是泥水,半边的身子也全被溅湿,湿发垂落在脸旁。 雨伞老早不知被吹到哪里去了,她低下头,寻找雨伞,却恰好在自个儿脚边的水塘里,看见了自己的倒影——衣衫透湿,发丝散乱,脸上划满的不知是雨是泪,看来好狼狈、好悲惨、好可怜…… 沐小冬蹲,紧紧抱住了自己,蓄积了好几个时辰的情绪,终于就此崩溃。 一个路过的少妇看到她痛哭失声,心中不忍,主动扶起了她,把她带到了街边的屋檐下躲雨。 沐小冬抬头看那名少妇,她想道谢,却愕然发现,少妇不是别人,正是那日她和龙昊天经过凤凰街,看到的那个被人欺负,在小摊贩前面哭出声来的女孩儿。 沐小冬停止了哭泣,她开始发笑。 呵呵,真是好笑。 当时她脑子里在想什么来着? 这个女孩真是可怜,她的夫君根本不把她当人看,她何其幸运,嫁给了龙昊天,能有人呵护,得到人全心全意的体贴和保护。 她太看得起自己了。 原来,她和她,没有分别。 哭到眼睛酸疼后,沐小冬反而平静下来,她给了少妇一锭银子,让她去睿王府找龙昊天,然后一个人在街边的屋檐下坐定,拿出帕子慢慢拭泪。 没过多久,街道上就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马儿嘶鸣,马蹄得得。龙昊天来得很急,狂风骤雨把他全身上下淋得湿透,时不时都会有马匹和车辆惊险地同他擦身而过。 他双唇紧抿,全身紧绷,一路都在不停的四下张望。 乍一见那双哭红的眼睛,龙昊天心口一抽,仿佛有人狠狠往他心里捅了一刀。 但他同时也有些恼怒,他恨她一再用泪水改变他的决定。 他恨她一再用那张娇俏柔弱的小脸动摇他的信念。 只要娶了大筠的长公主,王图霸业,千里江山,唾手可得。 他不会让任何人改变这个决定。 就算是她,也不行。 “你——” “你——” 两人同时开口,又同时打住。 看着脸色苍白、双眼红肿的沐小冬,龙昊天开口道:“你先说吧!” 沐小冬深吸了口气,抬起小脸,看着眼前这个,她自己爱上、自己愿意嫁他的男人,鼓起勇气,哑声轻问:“龙昊天,如果当初我没有怀孕,你会娶我吗?” 他黑瞳一黯,闪过一丝恼怒。 “你现在是想吵架吗?” “不是。”她瑟缩了一下,却仍坚定的看着他:“我是认真的。” 他抿唇不答。 沐小冬喉头一梗,坚持要得到答案,勉强再问了一次:“如果当初我没有怀孕,你会娶我吗?” “不会。” 他的声音十分冷硬,说完便抱起她,用蓑衣牢牢裹住她,翻身跨上了马背。 沐小冬全身发凉,紧紧抱着自己,身子不禁微微晃了一晃。 他回答得如此简单明了,她听得再清楚不过了。 最后一丝希望,也灭了。 她紧紧抱着龙昊天,抵在疼痛的胸口,好半天无法动弹,只能僵成一团,等着那揪心的疼痛逐渐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终于能动了。 她再次拿起帕子,仔细擦干了自己的眼泪。 不要再为他哭了。她告诉自己。没有必要。 不要再为他伤心了。她告诫自己。他心里没她。 这是最后一次了。 从今往后,她将为她自己而活,快快乐乐,开开心心的度过每一天。 这一晚,龙昊天没有回房。 这是自新婚以来,沐小冬第一次和他分房。 换做平日,沐小冬不知要如何担忧,如何焦急。 但是这一晚,她只是安安静静,默不作声一个人在床上铺开了一个布包。 金珠,都收好,放进包包里。 靠垫,不要了,沐小冬把一蓝一红两个靠垫拆开,垫面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炉里,垫芯直接扔进了龙昊天给她做的几个木桶里。 茶杯,她出门和瓷器师傅学的。捏了好多天,手都肿了,好不容易才捏得和他有七八分像。 都不要了,一起扔进木桶里。 粉色的床单,粉色的窗帘,统统不要了,一起撕下来扔进火炉里,就当她从来没有出现在龙昊天的生命里。 “我走了。” 收拾完了一切,沐小冬站在门外,一个人对着空空荡荡的屋子说道。 龙昊天不会在乎的,她想。 但是,她还是站在门外,轻轻说出这句话,当作是道别。 49 要跟你和离 2 就这样,不论沐小冬把茶杯的碎片扔到哪里,龙昊天一定会把它们捡出来,拼拼搭搭摆在一起。 最后,沐小冬气坏了,索性把那些碎片一股脑儿丢进了龙昊天怀里。 “我不要它们了!我不想让它们摆在一起!” 那对茶杯,代表着他与她,当她把它们砸碎,就代表她和他之间已经断了,破镜难圆。 龙昊天并不动怒,只心平气和的把怀里的碎片又仔细捡了出来。 “它们是在一起的。”他看着她,把碎片搭好,又重新摆在了桌子上。 那对茶杯,在烛光的照耀下,相依相偎,相亲相爱。显得那么和睦,那么美满。 沐小冬咬咬牙,狠下心,转过头去,不肯再看:“以前是,但现在不是了!” “它们以前在一起,现在在一起,以后也会在一起。” “没有以后了!”沐小冬说得斩钉截铁。 龙昊天的回答,十分轻柔,坚定无比。 “会的。”他看着她,坚定的重复:“会有以后的。” 从前,是沐小冬做龙昊天的小尾巴,无论走到哪里,都牢牢黏着他。 现在,完全倒了个个儿,变成龙昊天黏住了沐小冬,不论她走到哪里,他都不远不近的跟着。 他的话依旧不多,惜字如金,但对待她的态度,却比从前温柔许多。 看见她提着东西,他会立刻接手,看见她热得冒汗,他就用袖子,仔细擦干她额头上每一滴汗。 这类的举止,数都数不完,他的态度,就像是在守护着,属于他的、最珍贵的宝物。 可惜沐小冬最希望他对她说的那句话,他却始终没有说出口。 王府里的另一个女人要如何处置,他也一字不提。 某天下午,木屋的大门被人敲得怦怦直响。 “白姑娘,是白姑娘吗?你大姐托我们给你送东西来了!” 正坐在床边织毛衣的沐小冬,圆滚滚的起身,一打开房门,就看见外面站着四、五个满头大汗的年轻男人,肩上扛着摇篮,木质的家具,还有一些时令的蔬果、腌肉。 他们甚至还给她带来了一箱绣功精美,一看就知价值不菲的新衣。 “白姑娘,这些是你姐姐托人送给你的,他们把东西送错了地方,送到了陈二毛子家里,咱们就把东西给你搬来了。” 带头的男人满面笑容的看着沐小冬,黝黑的脸庞浮现出一抹可疑的红云。 沐小冬并不知道村里这些男人三五不时在她门前晃,时不时找理由来帮她是别有用心的。 纵使她怀了身孕,挺着个大肚子,脸上也因为身孕有些浮肿,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貌。 她依然是倾国倾城,甚至蛊惑人心的。 那对弯弯的柳眉,那双清水碧波的大眼儿,那圆润的鼻头,还有那不点自朱的红唇。 特别是,那一身白皙如雪,犹如凝脂的肌肤。 简直要迷花了这里每个男人的眼。 要知道,这个村庄所有的人都要务农,不管是未出阁的小姑娘,还是已经成亲,有了好几个孩子的大妈。 在这个村子里,所有女人的肌肤都十分粗糙,干枯皲裂,和刚刚扒下来的老树皮没什么两样。 唯独沐小冬是个例外。 她本来就不是这个村子里的女人,而是养在深闺,从小就较深惯养的长公主。 她身上的皮肤,每一寸,都是用花瓣和牛女乃精心保养,呵护出来的。 她从不用香,可身上天生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这里的女人哪里比得上?即便她有了身孕,即便她怀着孩子,她依然是这个村子里最美的女人。 于是,听说“白荷”遭到了夫君的遗弃,村子里娶老婆没娶老婆的男人一个个成日价找机会在她门前晃,满心巴望着她能在他们中看上一个。他们可是一点儿也不介意当她孩子的后爹的。 毕竟,如此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大美人,打着灯笼都没处寻! “对不起,外面这么热,你们还帮我搬了这么多东西。”六月的天,艳阳高照,太阳照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沐小冬昨儿个出过一趟门,差一点喘不过气,晕了过去,因此她见到这些男人大汗淋漓的给她扛东西,心里充满了愧疚,赶忙连声招呼他们:“你们进来坐一下吧,我地窖里有冰镇酸梅汤,我去给你们拿来。” 说完,她就踩着绣花小鞋,咚咚咚下了地窖。 “不客气,不客气,白姑娘以后要有什么事儿,尽管开口!”一个年轻人拔高了嗓音说道,希望地窖里的沐小冬能记得他的声音。 另一个却吼得比他更大声。 “白姑娘,你别听他扯淡!他一路上光顾着喊累,东西都是我们帮你搬来的,他可一下都没搭手!” “你爷爷的,当心老子揍你!” “来啊,来啊!当我怕了你不成!” 男人在客厅里大声嚷嚷着,大有抡起拳头,大干一架的仗势,然而,渐渐渐渐,他们的声音就越变越小,客厅的气氛也愈发沉滞。 所有人都同时感到,在身后不远处,有人正静静看着他们。 光光被那人看着,他们就觉得通体冰凉,仿佛有一把尖锐的利刃一点一点划过自己的背脊。 大家伙同时噤了声,不敢再发出半点喧哗,沐小冬却恰好在这个时候,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托盘,托盘里面摆了五六杯冰镇酸梅汤,从地窖里走了出来。 “谢谢你们帮我搬东西。”沐小冬微笑着招呼大家,殷勤地在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一杯酸梅汤,一小碟子小笼包。 “大家伙都累了吧?要是不嫌弃,今晚可以在我家吃饭。你们要是饿的话,可以先吃点小笼包,我包了很多,不用客气!” 男人们端起手边的杯子和碟子,个个笑得合不拢嘴。 真好啊真好。 白姑娘不光人长得漂亮,心地也好,而且,没想到,她还会下厨! 他们原本都以为,像她这样柔弱娇美,京城里来的大家闺秀,平日里一定连梳头洗脸都要人伺候着,没想到,她还会做家务。 实在是个天仙一样的人儿,谁娶回去,是谁家的福气! 男人们纷纷大快朵颐,对沐小冬端给他们的冰镇酸梅汤和小笼包赞不绝口。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轻松快乐的笑,只除了,某一个。 某一个,从刚开始就站在后面,面无表情,薄唇紧抿的男人。 龙昊天瞪着那一大群挤在客厅里,吃得喜笑颜开,合不拢嘴的男人。 他心中翻江倒海,狂怒不已。 从他搬到这个小村庄,到现在,已经过去了整整半个月。 整整半个月,沐小冬连一句话也没对他说,更是如非必要,绝不从他面前经过。 他都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她亲手为他做的饭菜了。 他至今依旧记得它们的味道,咸咸的,甜甜的,充满爱意的味道。 她怎么可以把小笼包做给别人吃? 那些都是他的,它们明明都是他的! 明明是大热天,喝着冰镇酸梅汤,大快朵颐的男人们,却感觉背后那股寒意,越来越强烈了。 “喂喂……”其中一个,面色有些惶恐,忐忑不安的拉了拉旁边的同伴,小声嘀咕着:“怎么回事,你有没有觉得背后很凉?是不是白姑娘刚才上来的时候,没有把地窖的门关上?” 他的同伴小心回头,匆匆看了一眼,火速回头:“啊,糟了!” 他面色苍白,满头大汗。 “怎么了?后面那人是谁?” “好像是白姑娘的夫君。” “什么?不是说她的夫君已经把她赶出门,不要她了吗?” “谁知道,听说他又后悔了,从京城追来了这里。” 那人小心翼翼说道,声音压得低低的。 他们虽然不知道龙昊天的身份。但看龙昊天那张脸,还有他全身上下散发出来的阴鸷杀气,猜也知道这个男人绝不是好惹的。 看起来,好像白荷仍是名花有主。 看起来那个“主”根本就不想让出这朵花。 看起来,看起来…… 看起来他们如果继续再在这里坐下去,性命堪忧。 众人虽然仰慕白荷的美貌,终是性命第一,保命要紧。 老婆没了,还能娶大把,小命没了,可就彻底歇菜了。 于是,经过一番考虑,男人们迅速做出了决定。 “呃,白姑娘,不麻烦你了,咱们还有事——” “是啊是啊,白姑娘,我娘今早出门的时候特意吩咐过我,要我无论如何,今晚一定要回家吃饭!” 众人说罢,纷纷起身,一窝蜂往大门口涌了过去。 救命啊!后面那个男人的眼神看起来好似要吃人!他甚至,甚至已经用手握住了腰间的剑柄! 沐小冬大惑不解,眨着眼儿看大汗淋漓,蜂拥而出的众人:“真的吗?别急啊!你们要是饿的话,可以把小笼包带在路上吃!” 怎么了?为什么这些人突然间都急急忙忙跑出了她的屋子? 他们明明还很饿啊,她甚至,都能听到他们的肚子在咕噜咕噜直叫。 “不用了!不用了!”男人们双手乱挥,再也不敢靠近沐小冬,更不要说去触碰沐小冬为他们做的点心了。个个满头大汗,一溜烟的跑了。 沐小冬柳眉弯弯,远远看着众人离去的背影。她看看桌上吃到一半的小笼包,然后,她转过头去,看见了站在后面,一语不发的龙昊天。 瞬间,她就想明白了。 “你怎么可以把他们吓跑!” 沐小冬愤怒的指责,抡起小拳头使劲捶打上了龙昊天健壮的胸膛。 龙昊天若无其事的耸肩。 “是他们自己要走的,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赶他们了?” 他确实没赶,只是瞪了那些人两眼。只不过,龙昊天身上的气场实在太强了,一切尽在不言中。他根本不需要开口,身上凛冽骇人的寒意就足以把他的意思表达清楚。 “要不是你吓到了他们,他们怎么会这么着急要走?”沐小冬跺脚,气呼呼地瞪着龙昊天。 “以前他们每次来,都坐了很久呢!” 每次?坐很久? 森冷的黑眸危险的眯起。 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了!胆大包天!明天他就派人把这些人全部抓到青州去流放,充军! 瞧见龙昊天一副若有所思,寒气逼人的样子,沐小冬心中一颤,急急喊道:“要是,要是他们出了什么事,我绝不放过你!” 龙昊天却只是挑起眉毛,一语不发。 沐小冬太生气了,这个人,凭什么住进她的屋子,凭什么干扰她的生活? 她早都已经和他没有半点关系了! 她挎起一个小篮子,在篮子里面放了几块小点心,不再看龙昊天,推开房门,就要走出去。 只是没走两步,龙昊天立刻跟了过来。 “你上哪儿去?” “出去散步!”沐小冬双颊鼓鼓,不肯看他。 “我和你一块儿去。” “不要!” 龙昊天二话不说拿走了沐小冬挎在臂弯里的篮子。 “讨厌!走开,走开!” 沐小冬抡起小拳头,咚咚咚咚打鼓一样敲打龙昊天健壮的胸膛。 龙昊天毫无感觉,撑起一把遮阳用的小竹伞,牵着沐小冬的小手就往外头走。 “讨厌!不要你跟!不要你跟!” 抗议无效,麦色的大手牵着粉白的小手,用最平稳缓慢的速度开始往外走。 “放开我!放开我!”沐小冬抬起小脚去踢龙昊天,却不料,龙昊天突然回过头来,厉声叱道:“脚,放下去!” 沐小冬吓了一大跳,瞬间晕红了眼眶。 麦色的大手牢牢扶住了沐小冬的手肘,继续往前走:“蹬什么蹬?不知道这样会蹬坏肚子里的孩子!快点扶好我的手!走慢点!” 沐小冬叹了一口气,终于放弃了抵抗。 自从前几天,太医来给她把过脉,吩咐龙昊天每天要多带她出去散步,几乎每天傍晚,龙昊天都会像现在这样,扶着她,牵着她,用最缓慢,最平稳的步伐,一圈圈,一步步绕着村子慢慢的走。 夕阳西下,火红的晚霞烧透了半边天,看起来,美不胜收。 白玫确实是对沐小冬很用心,虽然把她安排在了一个极小的村庄,但,这个村庄偏偏又是邻近几个村庄摆集的地方,每天下午,都会有好多人挑着扁担,扛着行李,热热闹闹到村尾摆摊。 沐小冬在龙昊天的陪伴下,走到了村尾的集市,她故意拐了个弯,走到了集市尽头卖小动物和花鸟的地方。 在京城的时候,龙昊天一直很忙,他从来没陪她逛过街。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男人有些通病总是改不了的,这些毛病大部分在龙昊天身上得到了极致的体现。 比方说大男子主义,说一不二,做出的决定,从不允许他人置喙和更改。比方说,娶了一个她还不够,还要娶第二个。再比方,怕逛街。 刚进集市,沐小冬就看到,龙昊天剑眉微微拧了起来。 其他的男人只是不喜欢逛街,觉得无聊,浪费时间,龙昊天则是深恶痛绝。 他有头风,最受不了就是人多嘈杂的地方,更别说这个集市卖的都是猫猫狗狗,画眉鹦鹉。不光有人声,还有狗叫,猫叫和鸟鸣。 沐小冬走走停停,故意拖延时间,以为一会儿之后,龙昊天就会被吵得受不了,自个儿回去了。 她漫无目的的四处瞎逛,蹲在了一个卖小猫的摊位前,伸出小手,柔柔的轻抚过小猫顺滑的毛皮。 小猫伸出粉粉的舌头,轻轻舌忝了舌忝沐小冬白女敕的手指,沐小冬咯咯直笑,爱怜的把小猫抱进了怀里。 沐小冬并没注意到,有个身材瘦弱,脸上长满了麻子的小女女圭女圭也凑到了她旁边,颤颤巍巍伸出小手,想去模她手里的猫咪。 突然,一双麦色的大手飞快伸到沐小冬面前,把她稳稳抱起,往后挪到了另一个摊位前面。 “你干什么?”沐小冬柳眉弯弯,轻轻挣扎。 “她可能有病。”龙昊天扫了眼沐小冬旁边那个脸上长满麻子的小女孩儿,面无表情说道:“小心点的好,也许她会把身上的毛病传给你。” 龙昊天的话,与他脸上的表情,让沐小冬心头一紧。 她故意偏过头去,离开龙昊天的怀抱,还不断在心里反复告诫自己。他会关心她,只是因为她肚子里怀着他的孩子。 他要是真的爱她,在乎她,就不会另娶,不会把另一个女人带回王府。 沐小冬轻声叹息,离开龙昊天走到了旁边另一个卖画眉,小鸟的摊位。 沐小冬逗逗自己面前的两只鹦鹉,再装模作样,用小竹竿戳戳旁边笼子里的画眉。等到心情稍微平复之后,才敢回头,看旁边的龙昊天。 瞬间,沐小冬就诧异的张开小嘴,瞪大了双眼。 龙昊天居然拿着两个鸟笼,在挑鹦鹉! 只见他表情严肃,慢吞吞的把鸟笼转来转去,时不时伸手进去抓一把,似乎在检查,笼子里的鹦鹉有没有受伤,是否哪里有毛病。 花了好长时间,他才选定了一只,把鸟笼拎在了手上。 接着,他又走到了另一个卖黄鹂的摊位,用同样严肃的表情,翻来覆去,抓来抓去,好不容易选中了一只黄鹂,一并把装黄鹂的笼子提在了手上。 “你不是很讨厌小鸟?”沐小冬吃惊的问,她清楚记得,当初龙昊天把她的两只鹦鹉带回了府,引发了多严重的头疼。 “你不是喜欢?” 沐小冬嘴巴张得更大。 “你真的要养它们?” “不养我买它们做什么?” 沐小冬心口一紧。 他真的不怕吵?不怕这两只小鸟再害得他头痛? 她可清清楚楚记得,那天,她敲开他的房门,他的脸色有多恐怖,他病得有多厉害。 真的要在家养小鸟吗? 她确实很喜欢小鸟,可是…… 啊!讨厌讨厌!什么家啊!那里早都不是她的家了! 正在猛敲自己的小脑袋,龙昊天已经付完银子,提着鸟笼走了过来。 那高大的身躯,在人群中走动,手上还挎着篮子和鸟笼,看起来不协调到了极点。 “还逛不逛了?”龙昊天问。 沐小冬摇摇头,已经觉得两腿酸痛,想回家歇着了。 正往后走着,迎面就撞上了手里抓着一袋蜜饯的孙志浩。 孙志浩眯起眼,看着一前一后,手牵着手走在人群里的龙昊天和沐小冬。 他突然在唇角扬起一抹坏笑,大大咧咧迎了上来。 “哟,龙大将军,睿王爷!怎么,今儿个怎么有此雅兴,陪自个儿夫人出来逛街?” 龙昊天一语不发,牵着沐小冬继续往前走。 孙志浩笑容不减,一把拉住龙昊天,把手搭在了龙昊天肩膀上:“喂,听说了没有?龙昊天,这个镇上的花楼里新来了一批姑娘,长得,一个个貌美如花,赛过天仙。怎么样?要不然,咱哥俩今晚就去逛逛?” 跟在后面的沐小冬立即竖起了耳朵。 龙昊天却单手扣住孙志浩搭在他肩膀上的胳膊,冷若冰霜的将孙志浩从自己身边推开。 “谢谢。”他淡淡的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进那种地方了。” 简单一句话,却像是一记闷雷,轰得孙志浩脑袋一阵晕,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化为了错愕。 啥,再也不去花楼? 干什么?至于吗? 龙昊天可不是别人,他可是堂堂摄政王,大周睿王爷。 位高权重,应酬和交际自是必不可少。花楼怎可不去?要知道,男人聚在一起,谈天说地,吃喝玩乐,唯一可去的地方就是花楼。 不去花楼,那,要去哪里? 总不至于把那些官员和同僚都请到自己家里去吧? 孙志浩看看龙昊天后面紧跟着的沐小冬。 他突然想起了龙昊天先前给他看的画像。 栩栩如生,线条精致,一笔一画都刻画出了一种他无法理解,极为深刻的感情。 孙志浩突然间意识到,这个女人,紧紧跟在龙昊天身后的女人,对龙昊天来说,绝不仅止是小妾或是夫人那么简单。 她一定对他极为重要,一定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非同寻常—— 孙志浩举起双手,停止了对龙昊天的调侃和作弄,装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晃晃悠悠从龙昊天身边走了过去。 龙昊天牵着沐小冬的小手,继续往前走。 可,不知怎么的,后面的沐小冬竟然哽哽咽咽,嘤嘤呜呜哭了起来。 龙昊天微愣,低头看着她,模不清她怎么突然说哭就哭。 “别哭了,对孩子不好。”他试着安抚她。 沐小冬却生气了! “你这个大!大种马!你怎么还*!”听了孙志浩的话,沐小冬完全想歪了,心里又是愤怒又是疼痛,明明告诉过自己再也不会掉泪,这会子眼泪却又噼里啪啦,稀里哗啦掉了一地。 路过的村民们,立即注意起两人。 有个胖胖的老婆婆,瞧见沐小冬哭得那么伤心,马上凑过来,双手一圈,就把她抱在怀里。 “小荷,怎么了?乖乖。不哭不哭,告诉周妈妈,是不是他欺负你了?”说完,她还狠狠瞪了龙昊天一眼。 这个老婆婆可不是寻常人,而是村里有名的巫婆,任谁见了都要卖她三分面子。 因此,老婆婆压根没有寻常妇人的胆小和怯懦,就算见到龙昊天这般阴鸷冰冷的男人,也没有被吓退,反而保护性把沐小冬抱在了怀里。 “没有。”沐小冬哭哭啼啼,先是摇头,但是一会儿之后,却又开始点头:“有!” 更多的村民凑过来了。 “小荷,别怕!你说,告诉我们,他到底是怎么欺负你的!”王伯大声说着,跳出来要为这娇小柔弱的女人撑腰。 沐小冬抽噎着开口。 “他上花楼*!”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沉默。 “呃,可是,花楼的姑娘是卖艺不卖身的。” “对对,她们只是给客人唱唱小曲,跳跳舞,只有青楼里的姑娘才卖身!” 沐小冬愕然,她不知道在大周,场所还分两种,一种叫花楼,一种叫青楼。 花楼比较高雅,价钱也贵,里面的姑娘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陪聊陪坐不陪睡。 青楼比较低俗,价钱也便宜,那才是真正的场所。 被众人堵得哑口无言,沐小冬急得直掉泪。 “他,他不肯和我和离!” 更多的人围了上来,开口劝她:“唉,我说白妹妹啊,夫妻嘛,吵吵闹闹难免的,我和我家那口子还每天都吵架呢!别冲动,先好好想想,怎么能说离就离?” “是啊是啊,白姑娘,你不晓得,一个女人带着孩子,日子有多难过!更不要说,你不是丧夫,而是被休离!” 好讨厌,好呱噪! 这些人,说来是去,怎么都是数落她的不对! “但是,我问过他,如果我没怀上他的孩子,他会不会娶我。”沐小冬哭得好伤心:“他说不会!” 众人只见响起了一阵喧哗,每个人都表情微妙,有的在看龙昊天,有的则在瞪沐小冬。 “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就是,白姑娘这么漂亮贤惠,他都看不上,简直眼高于顶!” “他以为他自己是谁啊?不就长得帅点,有几两臭银子吗?” 众人左一句,右一句,轮番数落起龙昊天的不是。沐小冬擦擦眼泪,继续哭诉。 “他还说,如果我不让他娶二房,他就要把我休掉!” 一直保持沉默的龙昊天,终于忍无可忍怒吼出声。 “我没有!”他捏紧拳头,想靠近沐小冬,却被一大群大伯大婶婶隔着:“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你哪只耳朵听到的?” “我两只耳朵都有听到!”被人群团团围住的沐小冬,边哭边喊:“我告诉你!我就是妒妇,我就是不可理喻!你要娶她,就先休了我!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休想我跟她待在一个屋檐下头!” “你——”龙昊天气得额冒青筋,却又拿她没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她对着周围一大群阿伯阿婶,又哭又说的抱怨着。 “还有还有,我上次看戏嘛。你们知道吗?那个叫牡丹弄蝶的戏。我看到旦角死掉,就觉得很难过,就哭了嘛!”她啜泣着:“你们知道他说什么吗?” 所有的人,尤其是大妈大婶都围了过来,表情严肃的听着。 “他说,那个女的死了就死了,她不过是小妾,小妾!” 婆婆妈妈发出惊呼,仿佛龙昊天犯了什么滔天大罪。 “什么?他怎么可以这样说?” “是啊!小妾的命难道就不是命!” “真是好可怕,快把白妹妹带开,不能跟这个男人在一起!不然哪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是啊是啊!看来这个男人还真是要不得了!”巫婆李妈妈猛点头,带着沐小冬往相反的方向走:“乖,你先别哭,到我家吃个饭。然后咱们一起出去看戏,放心,我家没有人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大群女人,就这样前前后后簇拥着娇小的沐小冬,丢下脸色铁青难看的龙昊天,径自走远了。— “咱们村里的婆婆妈妈很可怕吧!”慵懒的声音,蓦地从后方响起:“这里不是京城,大部分男人都只娶一个夫人,所以她们大多彪悍的很,有很多男人都怕老婆。” 龙昊天回头,怒火燎原的黑眸,扫向正后方的孙志浩。 “你是不是又欠揍了,如果是,我很愿意帮忙。”龙昊天冷冷的说道,捏紧拳头,一肚子火气没地方出。 “关我什么事?你们嚷嚷的那么大声,是个人都听见了。”孙志浩慵懒一笑,从路边拔了跟狗尾巴草叼进了嘴里。 龙昊天转身,正要快步离去,身后的孙志浩却又开口了。 “龙大将军,睿王爷!你还装什么装?你以为自己装的很像吗?告诉你,我一眼就看穿了。”孙志浩罗罗嗦嗦,说个不停:“你干什么不把自己的心里话告诉她?” “什么话?”龙昊天粗鲁的问。 “就是那句话啊,女人听了都会开心的,没准她被你一哄,就肯跟你回去了。” “什么?” “『我爱你』啊!” 高大的身躯陡然僵住,龙昊天一只手挎着篮子,一只手提着刚买的鸟笼,站在夕阳的余辉中,双眼发直接,像是被雷劈着似的,震惊得一动也不能动。 孙志浩见他不动,特地又绕过来。 瞧见龙昊天的表情,他眯起眼睛,端详了一会儿,接着突然狂笑出声。 “不是吧?你有没有搞错?难道你自己都不知道吗!?”孙志浩捧着肚子,笑得东倒西歪。 他爱她? 他爱她? 他爱她? 他会爱上一个女人? 这三个字,不断在龙昊天脑中回荡,他脸色发白,有生以来,头一次觉得不知所措。 孙志浩看着他,笑声稍歇我:“喂,龙昊天!” 龙昊天转过头来,眉宇间寒意不再,取而代之的,反而是慌乱。 “不会吧!”孙志浩怪叫出声:“看你的样子,你还真是不知道?”他满脸不可置信,绕着龙昊天左转右转,仿佛看到了一样珍稀动物:“你不是最讨厌鸟的吗?瞧,你都愿意为她养鸟了。还有,难道你从来没看过自己给她画的画像?啧啧,龙大将军,睿王爷,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的丹青能画得这么好,好得简直跟真的一样,你以前画的画,不都是一坨一坨,黑不溜秋,看不出到底在画什么的吗?” 孙志浩罗嗦个不停,哈哈大笑:“你为了她,连朝政都不顾了,大老远追到这里来,居然不知道自己爱她?” 砰! 回过神来的龙昊天,狠狠揍了孙志浩一拳。 那一拳重得很,打得孙志浩跌在地上,却还打不掉他的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龙大将军,睿王爷,你总算也有吃瘪第一天了!”孙志浩勉强起身,笑得全身上下抖个不停,甚至还主动凑上前去:“来啊,你来打我啊!这么点痛,我才不怕!我劝你,还是快一点把家里头那个女人休了。如果她真的不跟你回去,到时候,你才真是有得痛,我怕你后悔都来不及!” 龙昊天冷着脸,毫不迟疑的动手了。 这一拳,打得孙志浩横飞出去老远,重重撞在墙上,才慢慢滑下来。 他爱她。 龙昊天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两个鸟笼。 是真的吗?怎么可能! 这几天以来,他始终在思考着这个问题。 鸟儿在笼子里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窗外花田里的花,在阳光下迎风摇曳。 龙昊天拧着眉,对屋外的春光视而不见,只拿着细竹竿不停往鸟笼里戳着,戳着。 怎么不讲话? 从前,她养的鹦鹉,不是很爱说话的吗? “说话!快说,说对不起!” 龙昊天横眉怒目,冲着鹦鹉一通大吼。 被他这么一吓,鹦鹉哗啦啦全都缩到角落里去了,不要说开口说“对不起”了,就连叽叽喳喳都不敢了。 “蠢货!” 龙昊天咒骂一声,伸手就要到鸟笼里把鹦鹉抓出来,却不料窗外银光一闪,一只羽箭不知被人从什么地方射进了屋子。 龙昊天全身紧绷,迅速拔出羽箭,拿出了箭头上面钉着的信纸。 信纸上面只写着一行字。 “龙昊天,今晚子时,来山上废弃的茅屋。不准带兵器,不准叫人,不准骑马。如果我看到你身后跟着其他人,你就等着替你的夫人,孩子收尸吧!” 他妈的!他认识这个字迹! 前一阵子他跟着王政去缉拿叛党,那个头头,叫什么赵一画押的时候,字迹就是这样,歪歪斜斜,忽大忽小。 把叛党押送进水牢之后,他对他们施了刑,他断了赵一一条胳膊,废了他一只眼睛。 他一直记得赵一看他的眼神,凶狠歹毒,怨气冲天。 后来,把赵一押赴刑场的时候,赵一被他的同伙救走了,在被追击的时候,掉落悬崖,生死不明。 他一直以为赵一是被摔死了。 看来,他判断有误,赵一还或者,不但活着,他还绑走了沐小冬! 来不及细想,虽然身上已藏了一把随身匕首,龙昊天还是快步走回房里,从行囊中再抽了把匕首,藏在腿上。 废屋就在山顶上,就算骑马也要半个时辰。 时间不够了,龙昊天根本来不及查证,也不敢冒险带手下上山。 他只能尽快赶上山去。 天空的太阳,无情的散发灼人热力。 五里。 他已经跑了五里,还有三里。 赵一不准他骑马上山,恐怕是为了消耗他的体力。 但是赵一并不知道,龙昊天会武,他轻功卓绝,内力浑厚。 只不过,赵一的目的,在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达到了。 因为外面很热。 不要说是狂奔五里,走上几步都会热得发晕。 龙昊天纵使会武,纵使内力浑厚,终究只是一个普通人,在大太阳底下暴晒,是个人都吃不消。 而且,龙昊天很急,他一辈子都没有像现在这样着急。 人一急,就会乱了方寸,他甚至忘了自己会武,也忘记了吐纳和调息。 虽然早已汗流浃背,龙昊天还是面不改色,在山路上穿行。 他不敢多想沐小冬的处境,只能竭力保持冷静,在脑海里回忆赵一的画押文档。 赵一,原名钱虎,是边疆守城的一个小将,后来因守城不利,被革去官职,充军发配。 身世倒是和他有点像。 既然这个钱虎曾经当过将军,身手一定不错。龙昊天现在只希望,钱虎没有找来更多的人帮忙。 再多的人也不会是他的对手,只是,人一多,难免刀剑无眼,沐小冬挺着个大肚子,又不会武,危险就会增加许多。 山路的尽头,出现一间早已废弃的茅屋。 龙昊天放慢了速度,在茅屋前停了下来。 等候多时的钱虎,一瞧见龙昊天出现,立刻抓着被塞住嘴巴的沐小冬,慢慢走了出来。 “睿王爷,劳烦你件事儿。把你藏在身上的刀子,慢慢丢在地上。”钱虎用匕首紧抵着沐小冬的喉咙,把她挡在身前。 “你不要想搞鬼,我这人胆子不大,要是受到什么惊吓,恐怕会失手,在你夫人漂亮的脖子上拉出一道血口。” 沐小冬挣扎着,极力想撇开头。但是,这个坏蛋却用手勒着她的脖子,紧得她都快无法呼吸了。 看见她痛苦的表情,龙昊天双眼一眯,抽出腰间的刀子,乖乖丢到地上。 50 分手 1 “很好,很好。”钱虎满意的笑了起来。 他伸手拍了拍龙昊天的肩膀,顺势将藏在手心里的毒针着力刺进了龙昊天的百会穴。 这个穴道是所有习武之人的死穴,一旦这个穴道被封,任凭你武功再高强,内力再浑厚,也使不出来。 龙昊天面不改色,浑若未觉。 “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钱虎拔出佩剑,对准龙昊天,咬牙切齿道:“你当初把我怎么样,我今天就把你怎么样——” 眼见龙昊天手无寸铁,而钱虎又拔剑朝他砍了过去,沐小冬心里急坏了,她根本来不及细想,就用尽全身力气往后撞去。 钱虎万万没有料到,这个瑟瑟发抖,柔弱不堪的小女人会突然袭击她。从强绑她到现在,他始终没怎么把她放在眼里,这不要命的一撞,硬是把他撞的东倒西歪,站立不稳。 强大的冲力,让沐小冬和钱虎同时跌倒在了地上。 哐! 钱虎手里的剑被沐小冬撞飞到了木质的栏杆上,巨大的声响,震得沐小冬头晕眼花。她一时之间,两耳轰鸣,听不到任何声音,只觉得下月复一阵一阵抽痛。 沐小冬申吟着,双手捧着肚子,踉踉跄跄想跑开,却不料,她一脚正好踩在了钱虎的手背上。 “你他妈的!” 钱虎暴喝一声,正要伸手去抓沐小冬,龙昊天趁机捡起地上的剑,一刀指住了钱虎的喉咙。 顿时,四面八方轰隆隆一阵响,数十名蒙面的黑衣人破窗而入,拔出兵器齐齐指住了龙昊天。 龙昊天的脑海一片轰鸣,他的头风又开始发作,他的眼前一片鲜红。 他曾经告诉沐小冬他并没有疯症,其实,这并不是实话。 他头疼的时候确实会短时间丧失理智,只不过,这个间歇实在太短,往往短到,连他自己都来不及察觉。 杀!杀!杀了眼前这个男人,把他碎尸万段,让他死无全尸! 刺出这一剑,固然可以杀死钱虎,然而那么多人拔剑指着龙昊天,他本人也性命堪忧。 然而已经丧失理智,被心中狂涌的杀意和怒火激红了眼的龙昊天已经顾不了那么许多。 他寒眸半眯,正要往前一剑刺穿钱虎的喉咙—— “龙昊天,快住手!你不可以丢下我!” 听到沐小冬的哭喊,龙昊天怔了一怔,他缓缓回头。 他的眼冰冷如血,他的脸抽搐紧绷,他紧握剑柄的右手咯吱作响。 他全身僵硬,又往前跨出了一步。 沐小冬全身冰凉,她不知龙昊天为何要这样看她,他的眼神森冷而又阴鸷,他全身上下散发出的寒意骇人而又陌生,他看她的样子,简直就好象,她是一个浑不相干,第一次出现在他面前的陌生人。 沐小冬急了,往地上抓起一块锐石,抵在了自己喉咙:“你要死,我陪你一块儿死!” 忽而龙昊天一声暴喝:“住手!”他丢开钱虎,运起内力将四周围着他的黑衣人手中的兵刃一一震破。他拔地而起,身形便如一只在苍穹中翱翔的雄鹰,俯仰直下,直扑到沐小冬面前一掌拍碎了她手里的锐石。 钱虎月兑离了龙昊天的掌控,他立时从地上爬了起来,疾声厉喝:“来人,快快将着乱臣贼子拿下……不,速速将他千刀万剐,剁成肉泥!” 龙昊天微微一怔,钱虎这一喊彻底暴露了他的身份,他根本就不是什么叛党逆贼,而是小皇帝宋清海的心月复。 只有宋清海才知道,什么毒对遏制龙昊天的内力最有效。 只有宋清海才明白,用什么人来威胁龙昊天,龙昊天必定踩进这个圈套。 上千精兵一拥而上直冲山顶,他们手持兵刃将沐小冬与龙昊天团团包围。沐小冬已是吓得瑟瑟发抖,不是怕自己会死,而是怕龙昊天会丧命于此。她用手指捏着龙昊天的衣角,声音颤抖,眼中含泪地望着龙昊天:“龙哥哥,咱们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我怕……” 说来也怪,龙昊天不在沐小冬身边,她便什么都不怕,方才竟敢用剑抵着脖子自刎,可龙昊天一到了沐小冬身边,沐小冬便觉将自己支撑到这里的力气在她身体里一点点流逝殆尽,她就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紧紧依偎着龙昊天。 雀鸟归巢,便只能蜷缩在巢中,依赖着坚实而又温暖的巢穴的庇护,再也没有力气飞出巢外与外面的狂风骤雨拼搏。 龙昊天铁青着脸环视了一下四周拿着兵刃团团包围他的侍卫,他蹲了下来,将沐小冬的手扶上他的脖子,把沐小冬背了起来。 沐小冬立时弯下腰把自己整个蜷在了龙昊天背上,他是如此可靠,如此温暖,她心中顿时再没有了一丝一毫的害怕。 低低的,她听到龙昊天在她耳边道:“闭上眼,捂住耳,别听也别看。” 沐小冬赶忙用手勾紧了龙昊天的脖子,柔柔熨帖在了他背上。 她并未如龙昊天所说的那般闭目塞耳,而是大睁着双眼牢牢紧盯着四周围住龙昊天的侍卫。龙昊天拔出佩剑,一刀砍断了离他最近的一个侍卫的头颅,跟着将那名侍卫手中的长戟拔下,一戟挑穿了另一名侍卫的肚子。 到处都是血,迷了沐小冬的眼,溅了她一身,让她的心砰砰直跳。可她却并没有觉得害怕,只要龙昊天和她在一起,不管发生什么,沐小冬都不会觉得害怕。 她要好好看着他,要守着他,他看不到背后,她就当他的眼睛,她决不能让别人伤了他。 当看到有人持着兵器朝龙昊天冲来,沐小冬时不时都会惊叫一声,出声提醒龙昊天。 可后来她渐渐发现,她每次惊叫,龙昊天的身体都会变得僵硬,他会迅速用持着兵器的双手触碰她的腰背。有好几次,他都几乎躲避不及被人一刀砍在了身上。 沐小冬的眼眶迅速泛湿,她意识到龙昊天担心她被人伤到,她出声提醒他,非但不能帮到他,反而只能拖累他。 为了不让自己出声,沐小冬索性一口咬在了龙昊天的肩膀。她没有办法装作看不到,那些人一个个手持着利刃,凶神恶煞地朝龙昊天扑了过来,死了一个又有一个,沐小冬心中害怕,每当看到有血溅在龙昊天脸上,她都担心那是他的血。 沐小冬抬头望住了龙昊天,他已杀红了眼,狂暴狠戾犹如一只困境中的猛兽,他挥剑只刺别人的咽喉,横戟只破他人的胸膛。他虽然身陷重围,脸上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畏惧。他背着沐小冬,杀开一条血路,退到了墙边,一掌以内力震破了整面墙壁。 外面停着好几匹汗血宝马,应该是钱虎等人的坐骑,龙昊天跨上了其中的一匹,他勒紧缰绳,骏马仰天长嘶,撒开四蹄载着龙昊天同沐小冬开始狂奔。 在策马奔下山的时候,有一个灰色的人影从城墙上飞扑直下挥掌劈向了龙昊天,那是京城守将聂周。 聂周扬起衣袖,身形便如一只在夜空中窜动疾行的蝙蝠,鬼魅滑翔着俯向了龙昊天。 不料龙昊天却连看都未看他一眼,他只将戟尖往前轻轻一挑,聂周急急往右躲闪,然而龙昊天这看似并未用内力一戟出招奇快,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探至聂周的胸口。聂周终是躲避不及,被龙昊天一戟挑穿了肩膀。 聂周摔在地上,他一时筋骨俱断,目呲尽裂,他一生之中未尝败绩,如今被龙昊天一招击败,口中顿时鲜血狂喷,却不是因为肩上的伤口,而是因为胸中急涌的不甘。 龙昊天刺伤聂周,便将手中碍事的长戟留在了聂周肩上,快马加鞭地冲出了京城。 有数百人追着龙昊天冲下了山,但他们终究赶不上龙昊天胯下千里马的脚力,不多时便纷纷落在了后面,不见了踪迹。 一直到身后再也见不到追兵,沐小冬方才松了一口气,她掏出手绢,细细擦拭龙昊天脸上的血迹,她用双手急急抚模龙昊天全身,她发现龙昊天根本就没受伤,他单枪匹马,背负着她从数千人中突围,居然没受一点伤。 沐小冬一时心中又是庆幸,又是感激,她庆幸龙昊天身手敏捷,武艺高强,同时感激上苍,听到她内心的祷告,替她保全了龙昊天。 她将嘴唇贴上龙昊天的面颊,柔柔地亲,又将龙昊天的脸转过来,同他热切地吻。 接着她就发现了龙昊天的不对劲,他面色苍白,额角眉心布满了冷汗,他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血腥。 龙昊天体内的剧毒开始发作,他的脸上隐隐浮现出了一股黑灰的死气。 沐小冬心中一急,立时叫出了声来:“你怎么了!”她抓住龙昊天的衣襟,使劲地摇,却只换来龙昊天一声暴喝:“吵死了!闭嘴!” 沐小冬哪里肯听龙昊天的话,她把自己紧紧蜷在龙昊天背上,哭得身子都开始颤抖,她一边哭,一边哽咽着对龙昊天道:“龙昊天,你听着,你不能死,如果你死了,我就带着孩子给你陪葬!” 骏马疾驰,狂风刮过,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寒冷,沐小冬的身子颤抖得愈发厉害。 龙昊天一路纵马扬鞭,并未说话,在穿越树林的时候,他低声对沐小冬道:“把我身上的衣服月兑了,披在你自个儿身上。” 沐小冬哪里肯答应,她蜷在龙昊天背后颤抖得更厉害了:“我不干!那你呢?你也会冷的……” 却又换来龙昊天第二声暴喝:“你不和我对着干,会死!?” 他咳嗽了一声,嘴角居然渗出了一抹鲜红的血迹。那几滴殷红的鲜血就仿佛在沐小冬心口扎进了一把尖刀,她立即闭嘴,往龙昊天身上扒下了那件外衣,一边颤抖,一边把大衣系在了自己身上,她用双手不停地磨蹭龙昊天的身体,想给他越来越冷的身体保温。 龙昊天带着沐小冬穿越了一条狭窄的山涧,沐小冬吃了一惊,山涧的后面竟然有一个错落有致,群山环抱的小村庄,村里的人仿佛都认识龙昊天,一见龙昊天策马经过,那些人便一个个纷纷围了上来。 一个六七十岁的老大娘拿着簸箕,一脸喜气地看着龙昊天:“小昊子回来了?十年不见,你都有女儿了?” 她的这句话让沐小冬拧起眉头怒瞪了过去,她虽然天生一张女圭女圭脸,又身姿娇小,比龙昊天足足矮了两个头,可她怎么看,也有胸有腰,还挺着个大肚子,怎么可能是龙昊天的女儿? 不一会儿一个二十岁出头,怀里抱着一名呱呱啼哭的婴儿的女子围了上来,她一见龙昊天,脸上立时泛起了一抹淡淡的晕红,她一脸迭声地赶着龙昊天喊:“师兄回来了?我这就去告诉师父,师父这些年一直在念叨师兄,不知师兄过得如何,他老人家若是见了师兄,一定会很高兴。” 龙昊天却不置一词,他载着沐小冬直接踱停在了一户围着两个养着鸡鸭的小栅栏,门口种着两株牡丹的茅屋前。 他下马,将沐小冬抱在了怀里,他脸色煞白,满头大汗,几乎站立不稳,却坚持要抱着沐小冬。 沐小冬不敢抵抗,生怕自己惹恼了龙昊天,他的伤势会更严重。 龙昊天一脚踹开了房门,门里一个坐在桌前的白发老者微微一怔,从厚厚的书简间抬起头来,望住了他。 “徒儿……?”那老者嘴唇微微颤抖着,好半晌,方才吐出了这两个字。他起身往前,似乎要扶住龙昊天。 但龙昊天只将怀中的沐小冬往那名老者臂弯里轻轻一放:“帮我。”他气息微弱,说话的声音几乎已经轻得听不到:“好生安置她。” 他说完,两眼一闭,竟然往后直接栽倒在了地上。 沐小冬忍到现在,她怕惹龙昊天生气,怕他的伤势加重,一直都未敢哭出声来。如今龙昊天晕死了过去,她终于再也忍不住,“哇”的一声放声大哭了起来。 她一边哭,一边在那名白发老者怀里拼命挣扎,她扑到了地上,往地下用力扶起了龙昊天。 “你帮帮我,我求你。”沐小冬哭着,紧紧攥住了那名老者的衣角:“帮我救救他,求你救救他……” 她虽然在向那名白发老者求救,双臂却紧紧圈着龙昊天,眼神也乱得发尖,仿若一只护着幼崽的母兽,生怕别人来触碰,害了昏迷在她怀里的龙昊天。 那老者望了龙昊天与沐小冬好半晌,他似乎有些发怔,良久,方才试探性指着龙昊天问沐小冬:“你是他的谁?” 沐小冬圈着龙昊天的脖子,她抓着龙昊天手塞进了那名老者掌心,她想让对方为龙昊天把脉,她啜泣着对那老者道:“夫人,我半年前才嫁给他。” 那老者一时哑然,一脸的震惊,他喃喃自语道:“夫人,你竟然抱着他,他竟然让你靠近?” 沐小冬见那老者一时发怔一时自语,根本就不管她怀里的龙昊天,不由发起怒来,指着老者的鼻子骂:“你到底救不救他!你不救他,我,我放火烧了你这破屋子!” 沐小冬胡乱往龙昊天身上模着,真要找打火石点燃老者的屋子。不料龙昊天却睁开了眼,声音虚弱地怒骂沐小冬:“你到底有多想让我死?不要胡闹!快住手!” 见龙昊天并未昏迷,沐小冬心里一时又是高兴,又是委屈,她指着那名白发老者地冲龙昊天抱怨:“他好可恶!他根本就不愿意救你!” 龙昊天站了起来,他依旧有些摇摇晃晃的,似乎有些犯晕,他坐到桌前,那名白发老者站到了他身后,将掌心抵在他的后背,开始运功为他疗伤。 见那白发老者终于有了动作,沐小冬方才放下心来,她左右看了看,周围的凳子都太高了,她如果坐在凳子上,就没法依偎在龙昊天的怀里。 她想了想,索性拿个了蒲团,往龙昊天脚边一放,弯腰抱住了龙昊天的腿。 龙昊天半眯着眼睛,他依旧虚弱,眼底却浮现出了柔柔的宠溺,他晃了一下腿,把沐小冬往旁边推开了一些,沐小冬的胳膊紧紧圈着龙昊天的腿,龙昊天的腿晃到东,沐小冬便跟着往东,晃到西,沐小冬就也往西歪了过去。 她东倒西歪的,可就是抱着龙昊天的腿不放。她抬起头来,两个眼睛尖尖地瞪着龙昊天:“干什么你,不要乱动!”她的样子,就好像龙昊天的腿是她的,给她抱住了,就不再属于龙昊天,龙昊天要把它拿走,她不乐意,反倒要同他争吵了起来。 龙昊天低头闷笑得脸色都发白:“小东西,不靠着我,你就连坐都坐不稳了?” 沐小冬虽然心中怄气,但她看着龙昊天额头的冷汗,他煞白的脸色,她硬是忍下了这口气,只低低对龙昊天道:“我不跟你制气,你病了,我且让着你。” 龙昊天突然哈哈大笑,他运起内力,猛然间将身后为他运功疗伤的白发老者震开。他刚刚还是面色发白,汗流遍体,转瞬之间却已恢复如常,神清气爽。他往下一把抓起了抱着他腿不放的沐小冬,他将沐小冬圈在怀里,眉目含笑,目光炯炯地望着她:“我何病之有?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病?” 他抬手,柔柔地轻抚上了沐小冬红润的面颊,他将自己冰冷的额头牢牢地抵上了沐小冬温暖的额心:“若我倒下了,你还能靠着谁?” 他全也不顾旁边依然站着那个替他疗伤的白发老者,扣住沐小冬的后脑勺便将舌头窜进了沐小冬嘴里。 一吻终了,沐小冬早已是全身无力,站都站不稳,只得软绵绵地依偎在龙昊天怀里。 然而看到龙昊天平安无恙,沐小冬终是放下心来,在唇角扬起了一抹甜甜的笑。 这一幕,看着身后的白发老者眼里,却是触目惊心,分外惊心。 老者刚刚还在为龙昊天疗伤,自然清楚龙昊天的身体状况。 龙昊天体内经脉紊乱,气血乱涌,早已是强弩之末。 然而他为了不让沐小冬担心,居然拼尽全力提上了自己最后一口内力。 他此时面色红润,神清气爽,绝不是因为他体内余毒已消,而是他奋力提起,用真气在沐小冬面前制造的假象。 龙昊天拿起桌上的佩剑,一只手便将沐小冬抱在了怀里,那白发老者在他身后幽幽道:“龙昊天,你为什么不听我的话?徒儿,你这样只会害了你自己。” 龙昊天淡淡一笑,他抱着沐小冬推开了房门:“我不会,师父,不必太为徒儿忧心。” 龙昊天阖上房门之时,沐小冬听得那老者在房门背后自言自语,低低叹息:“昊天,你不听为师教导,将来宿疾发作,狂性大起,必将招致血光之灾。” 沐小冬虽然听不明白,可那老者的话却依然让她心中一颤,疑心大起。她伸手紧紧攥住了龙昊天的衣襟。 “他说什么?”沐小冬抬起头来,一脸焦虑地望着龙昊天:“什么血光之灾,他教导过你些什么,告诉我,龙昊天!” 一路上有许许多多人围了上来,他们似乎都认识龙昊天,有几个十七八岁的姑娘赶着龙昊天叫他师兄,几个四五十岁的老大娘拉住了龙昊天,要他去她们家用膳。 龙昊天答应了一位手里拿着簸箕的大娘,那正是他进村时候第一个喊住他的村妇。 龙昊天沉默了半晌,他揉了揉沐小冬的发心,轻描淡写道:“我会有什么灾?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人能靠近我。”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用手指挑起了沐小冬的下巴,静静地望住了她:“或者,你是我的灾?” 他声音沙哑,半明半寐的黑眸中划过了一抹淡淡的波纹,他与其说是在问沐小冬,还不如说是在问他自己。 他并未等到沐小冬回答,就用手捂住了沐小冬的嘴:“你别再说话,让我静静。” 沐小冬虽然心中忧虑,但她看龙昊天的脸色,早已不像刚才那般惨白汗湿,确实已经恢复如常,神色淡然。她又想起他带着她,单枪匹马从数千人中突围,他武艺那般高强,在这世上根本难有敌手,只要她不去害他,又有谁能伤得了他? 因此沐小冬也就放下心来,抓住龙昊天的后背,柔柔依偎进了他怀里。 一番调息逼毒,龙昊天的伤势大为好转。 这一日,村人们留龙昊天用膳,午膳并不丰富,山野小镇,最丰盛的菜式不过是一只野鸡,一碗蘑菇豆腐汤,几样青菜。 席间有许多人上来和龙昊天敬酒,他们一口一个小昊子,说他长大了,愈发英俊,又说村里许多姑娘为了等他,二十出头了都未曾婚配。 从他们的谈话中,沐小冬得知龙昊天幼年曾在这个村庄跟刚才那名白发老者习武,他一身的武艺都是得自那名老者的真传。村里的人都自小看着他长大,男的都可算是他的叔伯,女的则都是他的婶姨。 沐小冬搭不上话,她只得静静依偎在龙昊天怀里,这个山村四面环上,十分闭塞,村里的人都不知道他当上了将军。龙昊天更是对自己的身份只字不提。 沐小冬虽然不知道龙昊天为何要隐瞒,但既然他要瞒,她便替他瞒,她怕自己说漏了嘴,便一直蜷在龙昊天怀里,假装自己是个哑巴。 龙昊天的手一直柔柔抚模在沐小冬身上,他几乎没怎么吃菜,偶尔吃到一两块味道鲜美,尚算入味的鸡肉,他便会扣住沐小冬的下巴将那肉喂进沐小冬嘴里。 他旁若无人,全也不顾四周的人都一脸暧昧地望着他和蜷在他怀中的沐小冬。 只有在低头看沐小冬的时候,他冰冷的黑眸方才会泛起一抹淡淡的温情,便如初春微融的冰面,柔柔漾漾,醉人的宠溺。 回房的时候龙昊天几下便撕破了沐小冬身上的衣裳,他并没有真正占有沐小冬,只是紧紧搂着她,一遍又一遍的亲吻她。 完事之后,沐小冬红痕满面,小身子紧紧蜷缩起来,变成了一个球。 龙昊天穿上衣服出了门,他在门边轻声丢给了沐小冬一句:“在床上等我,回头我给你带好吃的,别到处乱跑,你跑了出去,也不认识路,如果被我抓到,我不会放过你。” 沐小冬不知龙昊天为何要这样说。她为何要跑?这屋子里都是龙昊天的味道,床铺桌椅都十分整齐,想来是龙昊天少时住过的屋子。她从来不知道龙昊天小时候是什么样,好容易寻了个机会在他少时住过的村庄待着,恰好可以向别人问问他的喜好。 “你去哪儿?”她依依不舍地看着龙昊天,小脸羞红地对他道:“你早些回来。” 龙昊天在停顿了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很快。”他运起轻功,身形便如一支离了弦的箭,瞬间融入了苍茫的夜色中。 龙昊天出了房门便直接去找了那名白发老者,他的师父,宋连。 不安的疑团在他心中越扩越大,他开始仔细回想从前,他处死那一百零八名贪污官员之前,确曾因为暴怒而短暂的失去了记忆。 等到他清醒过来,那一百零八名官员已经横尸在了他眼前。 当时,陪在他身边的没有别人,只有龙府的老管家,李德。 李德告诉他,那些官员是因为畏罪而自杀的,龙昊天并没有怀疑,只名人叫那些官员的尸首掩埋了事。 然而刚才,就在刚才,他面对钱虎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事情没有他想象中那么简单。 他又一次短暂的失去了意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 龙昊天回想起从前,他的师父,宋连,在教授他武功的时候,总是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时不时模着他的头发告诫他,不可动怒,不可动情,不可动心,不可狂喜,这是研习本门武功的最大要诀。 龙昊天从没有怀疑过宋连对他说的话。这也是为何,一开始他十分抗拒沐小冬,拼命压抑着自己,不为她心动。 直到刚才。 直到他在钱虎面前又一次短暂失去了意识。 龙昊天急着要去找宋连。 他必须找宋连问清楚,他教导他不可动怒,不可动情,不可动心,不可狂喜,究竟是为了提升他的内力,还是另有原因? 龙昊天这一走便是大半个时辰,沐小冬初时还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等着龙昊天,后来她躺得发闷,身上又实在痒痒,到处都是被龙昊天亲出的印子,她便起了身,想在房里寻寻,有没有什么可以化瘀的药。 她没有找到药,却在桌上发现了一袋蜜饯,应该是龙昊天走的时候留下的。沐小冬百无聊赖,索性趴在桌上吃起了蜜饯。 吃着吃着她的头不住地点在桌面上,打起了瞌睡,她拥了拥身子,正想回到床上继续睡,“吱呀”一声,房门却被人从外轻轻推开了。 进来的人却不是龙昊天,而是一个五六十岁的白发老者,正是宋连。 龙昊天去找宋连,却并未料到宋连正好也来找到,两人于半路错过,宋连反而和沐小冬打了个照面。 沐小冬先前见他,并不知道他是谁,后来在用膳的时候听人说他是龙昊天的师父,不由对他多了几分崇敬,她起身朝他福了福,柔柔地也喊了他一声:“师父。” 宋连站在门口盯着沐小冬好半晌,他看着沐小冬晕红的小脸,她脖子上被亲出来的吻痕,她被龙昊天撕破的衣服,他眼里暗了暗,沉默了半晌,轻声对沐小冬道:“我刚刚在外头,听到你喊得厉害,就进来看看,你且坐下,我来给你上药。” 他怀里揣着好几个各色的药瓶,站到了沐小冬的身后,手法娴熟地抹在了沐小冬脖子上。 沐小冬起先还有些不大好意思,除了龙昊天,她还从没有给任何男人触碰过身子,但宋连是龙昊天的师父,就像龙昊天爹一样,龙昊天的爹自然也就是她的爹,沐小冬这么想,也便放宽了心,由着宋连给她上药。 “你是怎么认识他的?”宋连在沐小冬身后静静道:“你根本不知道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就嫁给了他。” 沐小冬心中奇怪,怎么宋连好像并不太喜欢龙昊天,他的口气淡淡的,全不像村里其他人那么热情,而且他说话的口吻,就好像她嫁错了人,不应该选择龙昊天。 “我怀了他的孩子。”沐小冬老实道:“他就娶了我,我不知道他心里是怎么想的。” 沐小冬这话却只引来了李伯一阵错愕:“你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便嫁给了他?你知不知道他……” 宋连欲言又止,仿佛有什么难言之隐。 沐小冬怔怔地看着他,搞不明白为什么宋连自从进屋以后,看到她身上的吻痕之后,脸色就越来越差。 宋连给沐小冬脖子上完了药,叹了口气,在沐小冬身后低低道:“他有顽疾,一旦发作,便会六亲不认,逢人便杀。若是发作的严重了,便会气血逆流,走火入魔。他不可过喜,也不可过悲,你是不是觉得他这人冷得就像冰山一样?唉,其实我这个徒儿挺命苦,他这个毛病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没人能治。我收了他之后,就一直后悔,为什么要教会他这一身的武功。不过我看他对你,倒是一片真心。往后你可得替我多提点提点他,让他好好压住自己的脾气。不然你自己性命一样堪忧。” 宋连这话倒恰好说进了沐小冬心里,她今日见龙昊天与钱虎对峙,确实有点不大对劲,她喊了他好几声,龙昊天才回过神来。 宋连虽然把话说的严重,沐小冬却并没很把这事放在心上。 在她的内心最深处,她一直觉得,龙昊天是绝不会伤她的。沐小冬背对着宋连,轻轻“哦”了一声。 宋连收拾完药瓶便出了门。没人注意到龙昊天其实就站在门外,他一直无声的站着,静静的听着。 早起沐小冬并未在屋里看见龙昊天,她只在鼻端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肉香,她吸了吸鼻子,用被褥裹紧身子,趴到了窗边。 龙昊天在屋外升起了炉灶,他的手边放着一块砧板,砧板上面躺着一尾鲈鱼。 他先将鲈鱼剖月复去刺,身上的肉都用刀割松了,然后涂上酱料,放进了锅里。 喷香的鱼味熏得沐小冬直咽口水,她发现龙昊天手边不光摆着鲈鱼,还有一锅刚煮好,冒着热气的莲子八宝粥,几样红红绿绿,喷香但是捏得奇形怪状的小点心。 在龙昊天做鱼的时候,有一只两三个月大的幼猫一只蹲在他脚边,龙昊天将鱼下了锅,香气溢得到处都是,那猫便站起了身,用两前爪抱着龙昊天的腿不停扒拉。 龙昊天弯腰,用手轻轻抚了抚那猫的脑袋:“莫急,等做好了,分你一半。” 他浅浅地笑,深黯的黑眸中浮现出柔柔的暖意,沐小冬发现,最近龙昊天笑得次数越来越多,他早已不复先前与她初遇时的冰冷模样,而是愈发的柔和,周身散发着一股融融的温暖。 他用手指勾了勾那猫的下巴,唤了它一声:“冬儿。” 他将做好的鱼分了一半给那猫,笑着问它:“喜欢吗?” 他用衣袖擦去了沾在那猫胡须上的酱汁:“冬儿今天又睡不醒。” 那一瞬间泪水突然就漫出了沐小冬的眼眶,怎么也止不住,她从窗户爬了出去,龙昊天恰好站在窗外,她用胳膊圈住龙昊天的脖子,整个人都蜷在了龙昊天背上。 “对不起。”沐小冬窝在龙昊天身上,低低道:“我起来太晚了,你放下,这鱼我来做。” 她说着,就用手抓住了砧板上另外一尾鲈鱼,但那鱼太滑了,她一下没抓住,它居然从砧板上滑了下去。 龙昊天弯腰捡起了那尾鱼,他淡淡一笑:“行了,你不是说,你杀鱼的时候会害怕?” 他将那尾鱼放进水桶里洗了洗,就要用刀子将那尾鱼开膛剖月复。 沐小冬从龙昊天背上滑下来,紧紧抓住了他的手。“不”她一脸倔强地对龙昊天道:“我来做,我会的,我早就不怕了。” 龙昊天沉默了半晌,他并未坚持,松开了手。 沐小冬把鱼重新放回了砧板上,那鱼还是活的,不住在她掌下挣扎,其实沐小冬真的不怎么会杀鱼,她先前统共只杀过一尾鱼,刀子渐渐划开了鱼月复,沐小冬的额头上渗满了冷汗,握着刀的手指都开始发颤。 龙昊天走了过来,握住了沐小冬拿刀的右手:“行了你,一边去。” 沐小冬不语,她怕龙昊天要来抢她手上的刀,咬咬牙一刀戳进了鱼肚子。那鱼顿时在砧板上一通挣扎蹦跳,溅了沐小冬一身血,连脸上也沾到了几滴,吓得她脸色都发白。 然而她却并未收手,她不习惯杀鱼,手一快鱼剁成了三截,鱼肠子和鱼泡都流了出来,沐小冬面色煞白的用手把它们从的鱼的身子里扯了出来。 她收拾完了鱼,手忙脚乱地把它们丢进了锅里,吱的一声炸响,锅里冒起了一股浓烟,沐小冬急急赶着把葱姜盐丢进了锅,她用铲子胡乱翻了几下,等她把鱼起锅的时候,那哪里还像什么鱼,分明就是三块漆黑的木炭。 龙昊天一直站在一旁笑着看沐小冬,他虽然未曾开口责怪沐小冬,但沐小冬却能清楚看到他眼中的嘲笑,她心中难受,哼,笑什么,她不过是一时失手,沐小冬把鱼铲进盘子里,就要将它们倒进桶里。 龙昊天却伸手拦下了沐小冬:“别扔,给我,能吃。” 他说完就夹起一块送进了嘴里,他咀嚼了几下,将鱼肉咽了下去:“样子难看,味道还不错。” 沐小冬不信,她举着筷子也要去夹那几块鱼,龙昊天却将盘子高高举起:“你看看桌上那盘点心,我做的,一样难看,但吃起来还成,样子难看的未必就难吃。” 真的吗?沐小冬不信,她分明看到那几截鱼在她的铲子底下变成了焦炭,沐小冬左右望望,果然桌子上还摆着一盘红红绿绿的小点心。 沐小冬一见那盘点心,面上的郁色便一扫而空,她捂着嘴咯咯直笑:“这是你做的,好难看!你捏的这是什么?兔子吗?我看它好像一个长着驴脑袋,猪身,兔子尾的怪胎!” 桌上的点心正是龙昊天捏的,他手上握惯了兵器,力气大,哪能做这样精致小巧的点心?从沐小冬第一眼见他翻阅那些御厨编著的书册,沐小冬就知道,他定然是做不成的。 果然他捏的花一朵朵都扁得像面饼,捏的鸟就像一张张拉长了的弹弓,捏的兔子更是身子滚得像头肥猪。 “原来你也有做不成的事。”沐小冬看着那盘做得奇形怪状的点心,她笑得前仰后合,脸上泛起了淡淡的粉色,春花一般的娇媚。她本来觉得自己笨手笨脚才烧焦了鱼,现在方知龙昊天也和她一样,没有什么人第一次做一样东西就能把它做好的。因此她也就不再觉得羞臊或是难堪,捧起那盘点心捏了一个放进了嘴里。 “好吃,好甜。真好!”那盘点心虽然样子难看,味道却和沐小冬平日在宫里吃到的一模一样,沐小冬赞个不停,一口气吃下了半盘。 她抬起头时方觉龙昊天站在一旁,他眼中含笑,已望了她足足半个时辰,她刚才狼吞虎咽的样子全都落进了他眼里。 沐小冬一时又有些羞臊,但她想龙昊天一定不会在乎,她还有什么样子是他没见过的呢?沐小冬动了动,把手里的盘子放在了桌上,就想上去抱住龙昊天,让他带她在村子里逛逛,把他那些叔伯婶姨也介绍给她认识。 龙昊天却往后倒退了一步,把手里空了的盘子放在了桌上。 “你等等,先别靠过来。”他一脸讪笑着对沐小冬道:“我肚子疼得厉害,好像是中毒了。” 沐小冬起先还没明白龙昊天的话,听说他中毒,她急急扶了上去,就要让龙昊天跟她去找大夫。 跟着她看到了龙昊天脸上促狭的嘲弄,她瞬间明白了过来,把龙昊天推在了一边:“你嫌它有毒,可以不吃!” 龙昊天并未回话,他哈哈大笑着走远了,大约是去了茅房。 没了龙昊天,沐小冬一下又没了劲,她懒洋洋趴在桌上,那猫还把头埋在盘子里啃鱼。沐小冬把它抱起来放在了身上,她用手勾了勾它的脖子。它分明是只雄猫,龙昊天却叫它冬儿,沐小冬想了想,她也用手抚了抚那猫的脑袋,柔柔地唤了它一声:“昊天。” 沐小冬本想把碗筷收拾了放水桶里洗洗,但她身上又酸又疼,都是龙昊天昨晚亲出来的印子,她又懒得动了。她趴在桌上,一边吃点心,一边盯着不远处的几户人家看。那几户都是打小就看着龙昊天长大的邻居,沐小冬见他们都冲这里指指点点,也便撑起身子冲他们挥了挥手,复又柔柔笑了笑。 但她很快就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他们一个个都慌慌张张的,望着这里的神色十分警觉,有几个二十几岁,手里抱着孩子的村妇还哭哭啼啼的,脸上的神情说不清是仇恨还是怨毒。 沐小冬不明所以,她往四周看了看,周围除了她,一张桌子,几张凳子,一个炉灶再无其它,他们到底都怎么了,昨天还好好的,今儿一个个看着她,就好像她杀了他们的亲人或是爹娘一样。 不多时宋连走了过来,他站在栅栏旁边,一脸严肃地盯着沐小冬:“昨晚他上哪去了,有没有告诉你?” 沐小冬摇了摇头,李伯站在沐小冬旁边瞅了半晌,沐小冬的脸从来骗不了人,她说没有,便真是不知道,宋连站了片刻,叹了口气,走了开去。 接着沐小冬发现村里的人竟然有好几个手里提着锄头镰刀围了过来,她心里害怕,便进了屋,将自己锁进了房间里。 幸好龙昊天没过多久就回了屋,一见到龙昊天沐小冬便赶忙上去牵住了他的手,她把头埋在龙昊天怀里,闷闷地道:“你那些亲戚不知是怎么了,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好像赶着要杀咱们。” 龙昊天怔了怔,他推开窗户往外头望了望,围住这里的村民已经由一开始的三五个变成了好几十个,他们一个个手里都提着火把和兵刃,脸上凶神恶煞的表情在火光的照耀下明晃晃的摇。 龙昊天沉默了半晌,他弯腰开始收拾衣物,他沉声对沐小冬道:“收拾收拾,把大衣系在身上,今天咱们就离开这儿。” 沐小冬不明所以,她赶着龙昊天问:“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能到你小时候住的地方看看,我不走。” 沐小冬尚不知外面已经腥风血雨,宋清海连夜发兵把京城内外封锁了个严实。到处都贴满了捉拿逆贼龙昊天的布告。 龙昊天淡淡一笑:“你弟弟对我动手了,我大意了,他们应该已经追到这儿来了。” 听龙昊天这么说,沐小冬惊了一下,她赶忙放开龙昊天的手跟他一起收拾起了衣物:“是这样,那咱们还是早早离开这里,免得连累了你那些叔伯婶姨。” 相比沐小冬的慌乱,龙昊天脸上的神情却一直都十分平静,他用手轻轻揉了揉沐小冬的脸颊,冲她温柔地笑。在走出屋的时候,他一把把沐小冬打横抱进了怀里,点住了她的昏睡穴。 宋连迎了上来,他远远地望着龙昊天,他的脸上有几分愧疚:“徒儿,为师对不起你,但他们已经抓走了村里好几个壮丁,若我不把你交出去,他们就要发兵屠村。” 龙昊天依然用手轻轻触模着沐小冬白皙的面颊,他脸上的神情温柔而又专注,他用手模到沐小冬唇边的一处油渍,拿衣袖将它抹了干净:“无妨,我并没有怪你。等我把她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好生安置了,我自会回来。” 龙昊天往前跨出了一步,几个手举着火把的村民立即围了上来,其中就有昨日才邀龙昊天用过午膳的那个大娘,只见她满脸是泪,抽抽搭搭地望着龙昊天,脸上的神情又是焦急又是愧疚。 “昊天”她哽咽了一声,声音嘶哑地对龙昊天道:“我家大毛二毛也被官兵抓走了,你不能不回来,五婶对不住你。” 龙昊天并未答话,他只更紧地抱住了怀里的沐小冬,他已走得远了。 龙昊天将沐小冬带进了一个山洞,他收拾了一堆稻草,将沐小冬陷在其中,用衣服紧紧裹上。沐小冬在睡梦中也不安分,一会用手扯一下盖在自己身上的衣物,嘟囔一声:“太热了,好紧。”一会蹬一下腿,咽下一口口水:“鱼。” 龙昊天站在一旁笑着看沐小冬,他黑深的眼眸中盈满了融融的宠溺,他用手轻轻抚了下沐小冬的额头,柔声对她道:“回来我给你做鱼,你先睡会,等醒了,我有一句话要告诉你。” 龙昊天从身上模出一个香囊,把它往山崖底下远远扔了出去。 那是他与李蓉的定亲信物。 龙昊天走后没多久,沐小冬的面颊就红红地烧了起来,也不知是发烧还是上火,她的也开始流血,她的羊水破了,孩子正挣扎着要从她身体里出来。 洞外秋风萧萧,龙昊天只用几块石头简单地堵住了洞口,时不时有冷风灌进了山洞,将这淡淡的血腥一丝丝,一缕缕带出洞外,密林深处时不时响起一阵悠长的狼嚎,甚是骇人。 龙昊天只身回到了村庄,他策马踱步在了一处峰顶,当看到山涧口缓缓涌入了一群打着宋字旗号的官兵,他勒紧了缰绳,战袍随秋风瑟瑟扬起,便如一只盘旋直下的雄鹰,从山顶俯冲了下去。 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天地色变,钱虎两千精兵被龙昊天单枪匹马挡在涧口血战三个时辰不得入,两边的山崖上都涌满了桃源村的村民,每当龙昊天一声令下,他们便会将崖顶的巨石纷纷推下,山涧狭窄,每次只能容两三个人进出,那两三人哪里是身经百战的龙昊天的对手?最后,钱虎回军稍事歇息,却被龙昊天带着数百村民突围出了山涧,连先前被钱虎抓住当人质的几个村民都被龙昊天单骑突入军阵毫发无损地救出。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沐小冬被龙昊天一个人留在山洞里,几只野狼闻到了血腥,徘徊在了洞口,一只一直不停地用爪子刨着龙昊天堵在洞口的岩石,石块松动,竟然被它刨出了一个洞来,它欢叫一声,就要从石缝钻进山洞。 恰在此时,一条长鞭从岩石正后方横扫而出,一鞭子抽上了野狼的额头。 野狼哀鸣一声,迅速后退窜进了草丛。 来人眸若寒星,脸似皓月,一身潜龙戏水鎏金底纹青衣,手上捏着一条粗长的马鞭,他站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沐小冬,他的黑眸,就像两汪无尽的幽潭,深不见底,不可窥测。 他仔细端详了沐小冬半晌,拧了拧眉,唤了她一声:“媛儿?”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从小就和宋清媛定下婚约的大筠太子李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