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洗英雄心》 第一章 粉颈血花色殷红 初夏,郊野一片青葱。如茵的绿草,透出几枝淡黄的小野花,好一片怡人的景象。 踏青的日子虽已过去,但蝉声未鸣,天气到底还不太热。草丛中有几个村童,止在玩耍。午时前,远处忽然驰来一辆华丽的马车。 那些村童都知道这是知县大人的爱妾如花的香车。如花最爱带个丫头到郊野踏青,是以村童也没在意。 华丽的马车越来越近,一个村童偶然抬头,忽然发觉车上那个常见的车把式竟然不在,车前亦没有其他人,马缰垂在地上。那匹白马虽没人驾驭,仍然笔直地不快不慢向前驰着。 眨眼,那辆马车便已驶入一座树林。村童们都以为马车会在树林中稍停,但那马不但不停,而且驰到村童的面前。 村童们虽都听大人们说过,这匹白马十分通灵,但白马这个举动到底十分突然,是以都吃了一惊,一哄而散。 村童走开,白马随即不离不即地跟在后面。 一个村童道:“小城子,这马车跟着咱们做什么?” 那个小城子年纪比同侪稍大,胆子也较大,他回头一望,那匹白马忽然对他轻嘶了一声,停下步来。 小城子道:“看来它真的是要追咱们,快跑吧!” 这一跑,白马去势顿时加快,那些村童跑得气喘吁吁,最后都跑不动了,纷纷跌坐地上,而马车也戛然而止。 小城子见白马并无恶意,便喃喃地说道:“喂,咱们不用怕!咱们只要不跑,它便不会追着咱们了!” 一个扎了冲天髻的村童道:“城子哥,咱们终要回家的啊!” 另一个道:“咱们不如叫夫人把马拉住,不让它追咱们不就行了?” 小城子觉得有理,便大着胆子叫道:“夫人,请把马拉住!”他连叫三遍,马车内都没有人应他,不由喃喃地道:“莫非夫人睡着了?” 小城子道:“胡说!哪有人在这个时候睡觉的!” “那么你说这是什么原因?” 小城子恍然道:“我知道了!一定是这匹马自己跑出来的,夫人并没有在车上,这马儿认不得路回去,所以才要跟着咱们!”其他人也都同意。 另一个村童问道:“那么咱们回不回家?” 小城子问道:“喂,你们坐过这样漂亮的马车没有?” “这是大老爷的马车,谁坐过?” “既然车上没人,不如咱们上去玩一下!”小城子边说边转头四处张望,“反正现在又没别人看见!” 一个胆子小的村童道:“不可,要是让人知道,可要吃板子坐大牢的!” 小城子大眼睛在同伴脸上一扫,大声道:“怕什么?咱们都不说出去,怎会有人知道?来,大家都发个誓,要是有人传出去的,便是乌龟王八蛋!” 众村童真有其事般的跪在地上,仿效大人对天发了誓,但一走到马车前,群童又犹疑了。 “城子哥,你提议的事,当然由你先上去!” 小城子没奈何,摆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在同伴的搀扶下爬上车辕。他转头看了同伴一眼,终于大着胆子拨开车前的布帘。 不料布帘只掀开了一半,小城子便忙缩手不迭,同时,如葫芦般自车上滚了下来。 众村童都吃了一惊,齐声问道:“城子哥,里面是不是有人?” 小城子脸色雪白,惊恐地摇摇头:“夫人,在……”群童一听到“夫人”这两个字,都发一声喊,拔脚便跑。 小城子胆子虽大,这时候也着了慌,要想自地上爬起来,却连番都站不起来。他心头越惊,越是不济事,一急之下,不由哭了起来。这时候,他的同伴早已跑得没影没踪了。 小城子哭了一阵,心神渐定,不由有点奇怪:“夫人大概不会怪我,要不然她为什么不出来骂我?”想到这里心里又安定了几分,回心再一想,又奇怪起来了:“她为什么不赶车?对啦,她好像睡着了……但,刚才我哭得这么大声,她就算睡着了,也会酲来的!” 小城子胡思乱想了一阵,终于站了起来,回头看一看白马,那白马又对他轻嘶了一声。小城子拔腿跑,它又跟在他后面追了上去,始终不即不离。小城子大声叫道:“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为什么不跟别人?” 可惜白马虽然通灵,却不会答他。小城子一气之下,拾起小石块,向白马抛去。白马“希聿聿”一阵乱叫,却只在附近兜圈,就是不肯离开小城子。 白马叫了一阵,远处忽然跑来两个人。小城子见有大人跑来,忙又回身向家里的方向跑去。 这次白马却不追他,而是向那两个大人迎了上去。那两人一身公差的衣饰,腰上都悬着钢刀,忽然其中一个向小城子追去。 小城子惊得哭了起来:“不要追我,不要追我!”更加亡命而逃,但他如何跑得过身怀武功的捕快?那捕快几个箭步,已抓住了小城子。 小城子脸色铁青:“我什么也没做过,公差大哥,你为什么要捉我?” 那公差笑道:“你既然什么事都没做过,又怕什么?”小城子一抹鼻涕,挺胸道:“我怕什么?你几时见过英雄会害怕的?” 公差笑道:“我也未见过英雄会哭鼻子的!”抓着他走回马车旁。另一个公差立即说道:“老罗,你看这辆马车是不是大人爱妾的香车?” 老罗道:“看样子有九分相像!” 小城子道:“罗大哥,这辆马车是夫人的,而且她也在车上!不过,不过……” 老罗忙道:“不过什么?” “她倒在车上好像睡着了!” 这两个公差已经吃了不少年公饭,听后都觉得有点奇怪。老罗温声问道:“小英雄,你怎会知道的?” 小城子听到“小英雄”三个字,不觉有点飘飘然,于是一五一十把刚才自己爬上车看到的情况说了一遍。他年纪虽小,但口齿伶俐,老罗倒也听个明明白白。他即沉声叫道:“属下罗成、蔡忠拜见夫人!” 他连叫三遍,车内都没人应声。老罗向同伴打了个眼色,便跃上车去,一手把布帘拨开,目光一落,只见车厢内蜷缩着一个女人。他心知不妙,又叫了几声,大着胆子走进车厢。 走近一看,果然认得是芜湖县知县张大人的爱妾如花! 如花脸上神情十分安详,就似在午睡。老罗目光再一落,这才发现如花粉颈上有一点纹银般大小的血溃! 血渍形状如花——梅花!在粉颈的衬托下,显得更加鲜艳悦目! 罗成定一定神才回头叫道:“老蔡,快上来看看!” 结果,马车在罗成的驾驭下返回芜湖县城,当然小城子也得去见知县张大人。 仵作检验之后,认为杀人凶器是一柄罕见的又薄又窄的利剑,而凶手武功极高,分寸拿捏得极准,只恰好割断喉管,当真是多一分嫌深,少一分嫌浅! 张知县失了这个心爱的妾侍,三天三夜都吃不下饭,一边把手下的公差捕快全部派出去调查,一边又悬红捉拿凶手,可惜连一分一毫的进展都没有。 虽然如此,捕快们都把如花的贴身丫头护花及车把式老许列为调查及侦查的对象,因那天如花是带着他们两个出城的。 最后车上只剩下如花的一具尸体,而护花及老许却不知去向。 张知县给捕快的限期是七日,眨眼间,七日已届,捕快公差都怀着战战兢兢时心情,这一夜没一个人睡得着觉。 天刚亮,衙门外的大鼓忽然“咚咚咚”地响了起来。 张知县在梦中惊醒,连忙呼人上堂。却原来是城内高升客栈发生了命案,其中一个客人让人杀死了! 张知县忙叫他内弟、捕头唐吉带人到客栈查看。 唐吉今年才二十八岁,但在芜湖县已做了三年的捕头,职位虽稳,仗的却是裙带的关系,县境之内发生什么案子,都没人敢指望他能破案。 不过唐吉也有个好处,他虽然平庸,但却似颇有自知之明,对下属及百姓倒也不敢摆架子。 高升客栈掌柜也没指望他能破案,只是循例通知官府而已。 唐吉一边走一边问掌柜:“天还未亮,你怎知道客人已死在屋内?” “是这样的。那客人在昨日黄昏前后进店的,吃了晚饭便交代咱们五更须去拍门叫醒他。老朽便把这差事交给小楞子。这小子倒也没有偷懒,准五更去拍门,不料那房门竟然没有上闩,一拍便开了!” 掌柜年纪大加上走得急,喘了几口气才续道:“起先小愣子还以为客人已下床去茅厕了,也没在意,他自己也去了一趟茅厕,却不曾见到他,后来点了灯进房一看,才发现那个客人已死在床上了!” 老蔡问道:“他是怎样死的?勒死的还是被利器杀死的?” 掌柜气喘吁吁地道:“床上有血,大概是被人用利器刺死的!”顿了一顿又道:“小愣子来通知老朽后,老朽去看了一下,便连忙跑来报知了!” 说着已到客栈,此刻其他房客也都因闹了人命而被吵醒了,都集在大堂议论。大堂灯火通明,照着一张张惊诧的面孔。 众人见官府派人来调查,都忙让出一条路来。掌柜忙叫小愣子提灯带路。 死者是睡在后进的最后一间房子,唐吉带着蔡忠及罗成走了进去,三人目光一落,都同时“呀”的一声叫出了口! 原来那人的死状跟如花竟然一模一样,也是喉管上多了一朵血花! 唐吉吸了一口气,忙道:“罗成、蔡忠,你们立即在房内搜查一下!”回头问掌柜:“这人叫什么名字?” “他报称袁初三,不过客人记在账簿上面的名字不一定是真的!” “他是不是一个人投店?”唐吉板着脸问,“客栈内的客人可有没有暗中离开?” 小愣子接道:“请捕头跟小的出去查核一下!” 唐吉跟掌柜及小愣子回到前堂,查核过后,发现没有任何人离开,唐吉立即问:“你们昨夜有没有人听见异响?” 众人一齐摇头。唐吉又道:“请你们现在都回到房内,等候搜查!” 霎时间,大堂上的房客走得一个不见,蔡忠及罗成拿着一个白布袋子及一个小布袋子出来。 “这是什么东西?” 罗成道:“小的装着银子,大概还有八九两;大的装着的却是茶叶及茶饼!奇怪的是茶叶的品种看来极多,料是一个茶商!” 唐吉随即又回头问掌柜:“死者袁初三是何方人氏,可否自口音上听出来?” 掌柜道:“听口音便知不是附近人氏,却听不出来自何方!他是一个人来的,也没雇马车,自个背着那布袋进店的!” 唐吉立即带着罗成及蔡忠到各房间搜查,搜了个多时辰,看遍每个房间每个住客,都没发现有人携带利器,唐吉只得再详细记录下每个住客的姓名地址,然后放他们离开。 闹了半天,回到衙门已近午时。如花的案子尚未有寸进,不料如今又多了一件同类的案子,唐吉三人的心头都十分沉重。他们吩咐去找仵作,把尸体暂存放在义庄之内,等候张大人处理。 唐吉净了手之后,问一个衙差:“大人呢?” 衙差道:“捕头带人去后,大人便入内堂休息了!”张知县是唐吉的姐夫,出入内堂素没避忌,闻言立即快步走向内宅。他先到书房内看了一下,书房内的书桌上放着一盅荼,却不见人。 唐吉转身出去,碰到一个丫头,丫头道:“老爷在房内休息,待婢子叫他。” “夫人呢?” “也在房内休息!” 唐吉忙道:“不必了,待大人醒来之后,我再来,他下床后你来叫我!” “是,唐爷!”丫头向他裣衽一礼。 唐吉回到自己的房内,闭目养了一阵神,衙差已来通知吃饭了。没料到一顿饭才吃了一半,那丫头便慌慌张张跑来了。唐吉放下饭碗道:“大人醒来了?” “大人不会醒了……他,他死了!” “什么?”唐吉这一惊非同小可,喝道,“可是真的?” 丫头哭道:“奴婢哪敢胡说!” 话音未落,唐吉及众衙差捕快都一窝蜂冲入内宅。到了张知县房外,唐吉向后挥一挥手,示意其他人不要进去,自己推开半掩的房门走了进去,果见张知县仰天睡在床上,颈上多了一团血花,唐吉一见几乎一跤栽倒! 过了半晌,他才大声叫道:“夫人呢?”又一阵风般冲了出来:“姐姐,姐姐;呆鸟,你们在看什么?还不快去找寻夫人!” 众衙差找遍府宅,都不见唐夫人的踪影,唐吉似发疯的老虎般,要手下四处找寻。 闹了半天,众衙差都累得不成人样才回来,齐声报称没唐夫人的踪影及信息。 眨眼黄昏已至,唐吉只得跟丁主簿商量,一边派人向上禀告,一边把守城的六十个官兵调来调查此事,把一座安宁的芜湖城闹了个鸡犬不宁。 丁主簿仔细问了丫头,没能拿到一丝线索,而丫头也没有值得怀疑的地方,一切只好听从上面知府的安排了。 这一夜,衙门上下人人均了无睡意,全集中在饭堂,面面相觑,束手无策。府邸之内,静得如一潭死水。 不料,三更的梆子声刚传来,大门又“砰砰”地被人拍响,刹那间众人都是心头一跳,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唐吉忙叫道:“罗成,你去开门看看是谁!” 罗成去了之后,又三步并作两步跑了回来,叫道:“不好啦,高升客栈又发生了命案了!” 唐吉如脚底踩着一块烙铁般跳了起来:“什么?高升客栈又发生了命案?” “是的,掌柜说死的人是昨夜投宿的,而且死状跟夫人及大人一模一样!” 霎时间,众人只觉一股寒气直从心头冒起,唐吉似斗败了的公鸡,挥手道:“罗成、蔡忠,你俩带几个人去查一查,若有特别的发现才通知我!” 罗成及蔡忠职位虽不如唐吉,但武功及责任心比他俩的上司还要强,接令之后,忙带了几个衙差,火速赶向高升客栈。 客栈内的住客,神色比今早更加难看,大半的人都在发抖,掌柜更是愁苦,心想这样下去,以后只怕免费也没人敢来住宿了。 心念未了,忽见人影一闪,走入一个神色凛然的汉子来,那汉子身上散发着一股剽悍之气,使人无端端地心头一寒。 罗成也若有所觉地回头,目光与陌生汉子一接触,眼皮随即一垂,问道:“你来投宿的?” “是的,在下因为心急赶路,错过了宿头,所以现在才来投店。” 蔡忠喝道:“现在是什么时候?城门早已关闭,你是如何入城的?” 那汉子微微一笑:“不瞒两位,在下是越墙进来的!” 城墙高及二丈四,他能越得进来,武功自然吓人,蔡忠及罗成心头更是一凛,却又碍于脸子,不得不色厉内荏地喝道:“半夜入城非奸即盗,你若不说个清楚,休怪咱们要动王法了!” 那汉子仍是不愠不火地道:“对不起,在下确有重要的事要赶着去办,而这件事却不能告诉你们!嗯,看样子这里好像发生了什么麻烦,就算有房,今夜也别想能睡得下了,对不起,在下到别家拍门试试吧!”说罢转身欲行。 罗成忙喝道:“弟兄们,快把他拦住,说不定这四起案子都是他干的!” 那汉子忽然一个风车大转身,反向罗成迫去:“你说什么?” 罗成大吃一惊,急忙抽刀劈去:“我说什么你没听见么?” 这一刀,他虽然出手很快,但那人也不抽刀抵挡,只一个错步,便闪在罗成的身旁了。 “这四起是什么案子,死的是什么人?快说!” 蔡忠也抽出钢刀,招呼手下围了过去。众客见状,忙不迭缩在一旁。 蔡忠道:“不必跟他多说,弟兄们不必怕,一起上!” 那汉子忽然舌绽春雷般大喝道:“且慢,假如我亮了名号,你们说是不说!”他一发威,一张圆脸看来更加威风凛凛。 罗成气势已全被对方压倒,颤着声问道:“阁下到底是谁?” “御前六品带刀龙尉夏雷!” 知县才是七品官,连张大人的品衔都不如这汉子,何况是罗成及蔡忠?两人同时一怔,半晌才大着胆子问道:“可有腰牌或腰带?恕小的职位卑微,不知……” 夏雷脸色一霁,道:“两位曾否听过管神捕的大名?”管一见是江南总捕头,罗成哪能不知?忽然一个衙差叫道:“小的记起啦,管大人手下是有一个外号叫‘彩云追月’的大将,好像就是叫……叫夏雷的!” 那汉子微笑道:“正是在下!” 罗成心头狂喜,忙拉着蔡忠跪了下来,那些衙差见状也不甘失去一个拍马的机会,“咚”的一声,一齐跪在地上。 夏雷忙道:“诸位这是做什么?” “请夏龙尉救咱们一救!” “诸位有话快请起来再说!” 罗成忙把连日发生的事述了一遍,夏雷沉吟了一下道:“奈何在下身上另有案件要办!唔……好吧,在下先陪你把这案子了解一下!” 当下众人到死者的房间内调查。死者是个青年,看年纪绝不会超过二十五岁,是经营布匹生意的。夏雷问了邻房的住客,他们都称因为听到死者的叫声,所以才去通知掌柜的,后来掌柜着人撞开大门,才证实死者已死,但凶手却已鸿飞冥冥。 夏雷仔细观察一下死者的致命伤,觉得杀人凶器十分奇特,很可能不是薄剑!因为无论利剑如何薄,总有剑脊,刺入之后,伤口的中间总会比较宽! 再仔细端详了一下,又发现一个疑点,伤口极浅,只刚好割破喉管,换而言之,利剑入肉不超过一寸,这个深度下,伤口的中间便可能不会比较宽(因为剑尖是没有脊梁的)。但死者伤口的中间却呈拱形,有点像眉月的形状。 夏雷看了一遍,便在房内仔细搜查起来,被褥有点凌乱,料死者临死前已有所警觉,所以才会发出声音。窗台上有一个淡淡的鞋印,凶手杀人之后,可能是由后窗逃逸的。 夏雷跃窗而出,外面是个小小的院子,院子长而窄,宽只二丈余。尽头之处是一堵围墙,围墙只丈余高,夏雷在地上找不到鞋印,心知凶手极可能是由窗台跃向围墙逃逸。 夏雷心念一动,也跳上围墙,墙顶果然有一个履印,但比窗台上那个又淡了许多。 夏雷跃回房间内,随即叫人点灯,在地上找寻脚印,结果发现凶手是撬开走向通廊的窗子进来的!这些线索对破案都?廖抻么Γ睦酌θニ巡樗勒叩牟莆铮洳莆锛吧砩纤陌ひ挥阍凇d敲葱资稚比说哪康氖鞘裁矗?br /> 夏雷再一想,第一个死于同样手法的是如花夫人,第二个是袁初三,第三个是知县张大人,第四个便是如今这个青年布匹商了。 这些人虽然死在同一种杀人手法(凶器)下,也极有可能是死在同一个人之手,但四人之间除了如花与张知县之外,都没有什么关连。夏雷想至此,眉头不由深深锁起。 正在沉吟间,只见一个衙差带着一个身材瘦削、唇上留着一绺短髭的中年汉子快步走了进来,后面还跟着一个壮实的汉子。原来蔡忠暗中派人去通知丁主簿及唐吉,当下丁主簿及唐吉立即向夏雷跪下,请求留下协助破案。 夏雷心知这件案子既然牵涉到知县的性命,自己又恰好碰上,到头来必推辞不掉,可是自己却要赶往应天府处理另外一件案子,当真是分身乏术,而且管一见及端木盛目前正带了一批弟兄去江北调查案件,留下来的皇甫雪又远赴岭南办案,只剩高天翅一人留守大本营。 夏雷沉吟了一阵,便道:“两位请起,并非在下不肯为贵县出力,而是实在分身乏术,无暇兼顾。嗯,这样吧,待在下跟你们先回衙门,看看张大人的情况,把经过写一信,然后请派人送与敝上!” 丁主簿听说可以请到管一见,自然更加高兴。于是夏雷吩咐捕头等人留下来继续调查,自己跟丁主簿返回衙门。 路上夏雷又向丁主簿了解一些情况:附近地面是否有什么武艺高强之人?张知县是否与人结下深仇? 对于第一个问题,丁主簿一介文士也不清楚,第二个问题他却认为张知县不会有什么仇人,因为他虽然才能一般,但还算廉洁,而且手段圆滑,对上对下都能够谨慎应付。 夏雷想来想去,只得把张知县的结发妻子唐夫人列为嫌疑主谋人。 夏雷在张知县尸体上找不到重要的线索,便把经过写下一封密信,然后叫丁主簿派个亲信把信送至池州,他自己也来不及吃午饭便匆匆上途了。 x       x       x 管一见刚在江北岳西城破了案子,便带着手下殷公志、风火轮等人渡江返回江南。 刚入池州便见城门外一个守城的兵卒上前行礼:“请问来的是否管大人?” 管一见微微一怔,道:“老夫正是管一见,你是谁?” 那守城官兵立即跪在地上,道:“敝县卓大人有急事要找大人您,嘱小的一定要请大人到衙门内一行。”那人怕管一见不肯去,忙又道:“听说是与芜湖知县张大人被杀有关!” 管一见没可奈何地道:“好吧,老夫现在便去见他!” 到了衙门,卓知县不敢怠慢,忙把夏雷的信拿出来交与管一见拆阅。管一见阅后便道:“既然如此,老夫便去芜湖走一趟! 卓知县忙道:“日已近午,请大人在寒舍午膳,然后再上道未迟,下官早已着人准备了!” 管一见最怕这种官场的酬酢,忙道:“如今老夫心急如焚,下次如经过再打扰一顿吧!” 出了衙门,管一见把其他手下遣回杭州,只带风火轮一人上道。到了芜湖城县,两人策马直入衙门。 丁主簿闻讯连忙带着唐吉出门迎接,管一见只略事跟他们寒暄一下,便叫丁主簿带他到张知县的寝室查看。 按照当时的情况,除了张知县死于床上之外,便是后窗半掩,别无其他异处。 管一见心念一转,暗忖道:“莫非凶手本是衙门内的人,否则怎能在大白天下进出而不惊动别人?” 想到此,管一见立即吩咐丁主簿,把那个发现张知县死亡的丫头叫来。 那个丫头听见来了个大官,心头发慌,低着头不敢仰视。管一见仔细看了她几眼,觉得这个丫头虽小,但身材颇为丰满,似是妇人之相,心中暗暗动了怀疑,轻咳一声问道:“张知县临死之前可有什么预兆?” “没有……” “既然没有,你又怎会推门进去看他?难道不知尊卑有别?” 丫头声音更小:“老爷在临进房时,曾经交代奴婢,叫奴婢吃午饭时候去叫醒他……” “夫人在何处?” “夫人在她房内” “他们不睡在一起?” “老爷很少到大夫人处,都是在二夫人房内歇息……” “你是二夫人买进来的?” 丫头道:“不是,护花妹才是二夫人买进来的,奴婢是大夫人买的。” “张大人入寝时大夫人也在房内?” “是的……” 管一见脸色一沉,喝道:“既然在房中,为何事后会不见了?” 丫头惊恐地道:“奴婢不知道,当时奴婢在灶房内帮张婆煮饭。” 管一见脸色微微一缓:“那天上午你们可曾听到什么声音?” 丫头摇摇头。管一见又问:“二夫人那天离开家门时,可是三个人?她要去哪里?” “二夫人经常在早上叫护花妹陪她去城郊踏青,那天还有个车把式同行!” “事前有没有什么预兆或异常的举止?有话便说无妨,老夫不怪你!” 丫头想了一阵,又摇了几下头。管一见续问:“大夫人跟二夫人的感情平日表现如何?” “说好不好说坏不坏,一般而已。” “案子发生之前,大夫人跟二夫人是否有吵过架?” “启禀大人,大夫人与二夫人感情虽不大融洽,但表面上还是有说有笑的,极少吵架,那几天也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管一见眉头一皱,禁不住负手踱起步来,良久又问:“唐吉是大夫人的弟弟还是二夫人的?” “是大夫人的!”丫头忽又低下头。 “他成亲了没有?” 丫头声如蚊蚋地道:“还未曾。” 管一见察言辨色,暗暗点头,忖道:“这丫头必是跟唐吉有染。”又问:“唐吉对二夫人态度又如何?” “也没什么。” 管一见见她一问三不知,便挥手叫她退下,独个坐在椅上冥思。 不久,丁主簿便送上一席酒菜来,一张桌子只坐着四个人,管一见、风火轮、丁主簿及唐吉。 这一顿饭,四人都闷声不响,气氛十分沉闷。下人撤去酒席之后,管一见才道:“唐吉,这几天你查办得如何?” 唐吉低头道:“属下无能,至今犹未有寸进。” “近日有否新案子发生?” 丁主簿截口道:“这几天倒是十分平静。” 管一见道:“老夫有个直觉,认为那凶手必仍匿在城中,所以你们要小心防范,最好派几个精灵的人,扮作客旅住进高升客栈。” “是,属下立即去办。”唐吉说道,“不过大人是否认为家姐跟护花等尚在人间?”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这个老夫倒不敢断定。此案十分复杂,有异寻常,凶手不但没有留下线索,而且连杀人的目的也不易忖测,看来老夫要在这里住上一段日子。你们行动一切照旧,有关老夫来此的消息,不可泄漏出去。如今你们出去吧,让老夫好好地想一下。” x       x       x 夜虽已深,管一见犹没睡意,风火轮因连日疲劳,早已作元龙高卧。管一见望了他一眼,推门出去。 夜凉如水,四处寂静,管一见越墙而出。长街黑暗死寂,管一见信步而行。 以前同样的案子总有几个共同之处可供参考,但这一起怪案,不但令人找寻不到其相互之间的关连,而且连杀人的目的都不能忖测,这是前所未有之事! 死者被杀的原因不明,又如何在人海茫茫中找寻凶手?管一见边走边想,不觉已穿过几条街道。近来他已开始厌倦这种毫无休止的工作,反正自己养老金已赚够,手下也都有了足够的安家费,他已有意在短期内退隐江湖,找个清静的地方,享享晚福。他暗暗告诫自己:“千万不要在最后阶段打破自己的金漆招牌。” 正在沉思之际,忽闻前头传来一道尖叫声。管一见霍然而醒,抬头望去,忽见远处屋顶冲出一道娇小的身形,快疾如风,他轻啸一声,猛吸一口气,展尽身形向前追去。 管一见连换几口气,已追近了几丈,就在这刹那,脚下屋内有人大叫:“救命呀,大盗要杀人啊!” 管一见一怔,忖道:“莫非对方尚有同党?”心念一动,立时跃落一座院子里,向声音的来源蹿去! 屋内的灯火忽然熄去,管一见一掌击飞窗子,身子投射进去,同时问道:“人在哪里?” 屋内只有他的回音,却没有人应他,管一见鼻端嗅到一丝血腥味,心知不妙,连忙摸出火折子把其点燃。 火光一起,目光一掠,随即发现床上蜷缩着一个人,他走前一望,那人年纪已颇大,脸上满是惊恐之色,喉间染着一抹血花。他心头立即狂跳起来,这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不费工夫了,只是那凶手可能已经逃逸! 正想转身再追出去,蓦地门声一响,拥进七八个大汉来,手上都提着火把长棒,也不打话,举棒望管一见便打。管一见惊怒地道:“你们干什么?” 一个大汉喝道:“杀人偿命,弟兄们不必多说,把他打死了才报官。” 另一个道:“不错,他已杀了不少人,打死他也不怕吃官司!”也举棒扫去。 管一见急忙举手格开,喝道:“你们怎地如此鲁莽,老夫是衙门内的人,听见他的叫声,所以才追来这里调查的,快放老夫出去,老夫要去追贼。” 那个大汉喝道:“不要听他胡说!”长棒横扫过去。 管一见不觉有气,但又怕伤了无辜,出手不敢太重,饶得如此,三五个回合,便把那几个大汉打得东歪西倒。 那些大汉都张口大叫起来:“来人啊,血花贼在这里啊!” 管一见怕再耽下去可能更加脱不了身,稍一用力,把一个大汉推开,脚跟一顿,身子倒飞,自窗子射了出去,双脚落地,轻吸一口气,重行跃上屋顶,抬眼望去,哪里还有人影?但他仍不死心,在城内走了一遍,却找不到那道身材娇小的黑影。 走了一阵,忽见一队官兵提着火把快步向一栋屋子走去。管一见略一辨认,便认出那是刚才自己因进去一探究竟而与人冲突的地方,他不由也怀着几分好奇心走了过去。 屋子内那具尸体仍在,那些大汉却已不知去向。一个官兵道:“刚才明明听见有人吆喝,怎地现在不见一人?” 管一见心头一跳,暗中想了一下,觉得此事大有蹊跷:“莫非那些大汉是血花贼的同党?咦,那个身材娇小的黑影出现之后,屋内才有人叫救命,他跟这案子是否有关?”再一想,又发觉其中又有个疑点:“死者是个老人,但刚才叫救命的声音,听来却不像是发自一个老人的口中。” 想到这里,他疑云更盛,走前向官兵表露身份,随即带人在屋内搜查起来。 屋内不但空无一人,而且也没线索留下来,管一见大为沮丧,迈着沉重的双腿,走了出去,脑子中不断地盘算着凶手杀人的目的。 这一夜便这样过去了,次日一早管一见便叫唐吉去调查死者的身世。 午时刚过,唐吉便回来了。“启禀大人,死者叫何柏,今年已七十岁,两年前他老伴过世,便一直独居在上址,根据邻居说,他有个儿子在外地谋生,经常托人带钱回来,所以何柏的生活还过得去。” 管一见心头一跳,忙截口问道:“他的孙儿是否跟他同住?” 唐吉道:“没有!听说何柏为人十分和蔼,从不与人吵架,虽然生活无忧,但身边也没什么余钱,而且家内的财物家私都没有失去,邻居听到死讯,都感到十分诧异!” “他的死状跟以前那四起的案子是否一样?” “根据仵作的检验,认为一样!” 管一见忖道:“何柏既然是独居,那么昨夜那些大汉又是来自何方?”心念一动,忙道:“快带老夫去看看!” 唐吉应了一声,连忙在前引路,风火轮也跟了出去。 三人在何柏屋舍附近走了一圈,然后逐间拍门查询,却查不出什么线索,而且那些大汉也不复见。管一见心头更是奇怪,估计那几个人必与杀人凶手有关。他忽然有个预感,认为凶手今夜还会再出现,便与唐吉作了一个安排。 晚饭之后,芜湖县城内表面上跟昨夜一样,其实那些衙差捕快早已换了便服,匿伏在四处,等待凶手出现,管一见和风火轮自然也不会闲着。 又是三更,夜内有云,星月暗淡,管一见和风火轮不停地在城中巡视。 刚走近东门附近,忽然远处又传来一道惊叫,管一见一转头,便见到一道娇小的黑影在墙上一闪即没,他心头狂跳,喝道:“你去发出叫声的地方看看,老夫去追那黑影!”话音未落,人已蹿起,几个起落,己跃上墙头,四处眺望都不见人影,管一见心有不甘,跃落城墙,向东追去。驰了十余丈,忽闻东北角有道马嘶声传来,听声音似在二里之外,管一见当下猛吸一口气,走势更疾! 城郊树木成丛,加上天黑,视野模糊,三四丈之外的景物已难以分清,但这些都无碍于管一见的前进,眨眼之间,已驰出了五六里,奇怪的是不但不见前头有人,而且再也听不到声音! 管一见心念一动:“莫非老夫追错了方向?”脚步一慢,正想改个方向,就在此刻,那道马嘶声又再传来,仍似在二里之外,管一见怒忖道:“老夫便不信追不上你!”提起真气,循着声响之处,急驰过去。 他一口气驰了十余里,月亮才自云层中露出一角来,大地景物立时一亮。管一见低头一望,见附近泥地上有一道车辙一路向东北而去,心知自己没有走错,便再度追前。 四更已过,五更又将届,管一见一路急驰之下,仍不见前头有任何马匹或马车,不由又有点气馁:“莫非这车辙是一早留下来的?”便放缓脚步,略喘一口气。 再走一阵,耳边忽闻一阵波涛拍岸之声,原来竟已驰至石臼湖畔,饶得管一见内力深厚,此刻也已是汗流浃背,疲不能兴。 湖风一吹,令人精神一振,管一见找了块大石坐在其上,调息起来。转了三个周天,体力已恢复大半,天色亦逐渐明亮,忽见远处有座茅屋,茅屋木门忽然打开,走出一个鬓发半白的老头来。 管一见心头一动,便信步走了过去。那老头见来了个陌生人,神情微微一怔,问道:“老乡,你要来找人么?可惜这里只住着三四户渔民!” 管一见温声问道:“老兄一向住在这里?” “是的,老朽住在石臼湖畔少说也有二三十年了。” “不知老兄昨夜是否有听见马匹或马车在这附近经过的声音?” 老头想了一下,道:“好像听见有马车自附近经过。” “此地平时多不多途人经过?” 老头说道:“甚少有人自老朽门前经过,因为前头有一条官道,来此的多数是问路及讨水喝的路人。”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动,再问道:“假如马车自官道经过,你平日是否能听到声音?” 老头摇摇头,脸上忽然也现出诧异之色,道:“咦,那么,昨夜那辆马车岂不是不走官道而走小路?” 管一见吸一口气,道:“你可曾听出马车是沿何方前进的?” 老头指向东北方,道:“好像是经那边去的。” 管一见心知昨夜自己见到的车辙必是与此有关,谢了一声,走去找寻车辙,果然在离此不远处发现,便依着车辙再度追下去。 车辙沿着茅山山脉延伸,管一见由晨追到午时,仍未见到马车,此地前几天下过一场大雨,泥土松软,是以车辙一直十分清晰,但有一个奇怪的地方,只见车辙,不见有马蹄印。 他估计自己的速度绝对不比马车慢,因此又忖道:“这马儿一定是匹神骏的健马。” 过了午,已到苏西,但车辙仍未断,管一见虽然又渴又饥,仍不甘放弃。 黄昏,满天彩霞映得树木一片红光,管一见也在这个时候到了溧水。 溧水县城虽小,但街道上都铺着青石板,车辙至此便不见了。 管一见跑进一家饭馆,叫了酒菜,又把店小二拉到一旁轻声问话:“请问你是否有见过一辆马车从此处经过?” 小二一愣,反问道:“小店地处街口,每日有各式各样的马车经过,不知你指的是哪一种?” “载人的马车,马儿十分神骏。”管一见忽然想起,车辙之间的距离十分宽阔,是以又道,“是辆双套的大马车,也许是由三匹马拉动的。” 小二道:“三匹马拉的车,确有一辆从小店面前经过。那马车十分华丽,咱活了二十五岁都未见过这般华丽的马车!”说至此,小二目光登时露出一片神往的光彩来。 管一见也是目闪异彩地问:“什么时候经过的?” 店小二抓抓头皮,道:“大概在两盏热茶前经过的!” 管一见精神一振,忙催小二快把酒菜送上来。他预料对方也需停下来吃喝,是以估计今夜便可追上对方。 他狼吞虎咽把酒菜吃了个碗底朝天,又叫小二包了点干粮,然后结账出店。 出了饭铺,管一见便沿着大街向东门走去。走了一阵,耳畔忽听到马匹的轻嘶声,那马嘶声入耳有点熟悉,他一颗心立时怦怦狂跳起来,连忙拐向另一条较小的街道,果见前面停着一辆华丽无比的马车。 马匹虽已卸下辕,但仍站在马车旁边,再一看,车旁有一家饭馆,布置颇为清雅,料马车的主人正在里面吃晚饭。 管一见快步走前,但只走了几步便止脚了,忖道:“老夫就算进去也不知道马车主人是谁。”想至此,四顾没人,便跃上一座平房屋顶,伏在上面暗中监视。 第二章 阴沟内翻船 夕阳的余晖已在西山后隐没,大地一片苍茫。 马匹仍不时在轻嘶着,但马车的主人却仍未出现。 管一见越等越是心焦,心想莫非那人发现了自己的行踪而换车逃逸?他越想越有道理,正想跃下去看个究竟,忽见店内走出两个玉人来。由于距离较远,天色又暗,管一见未能看清两人面容,但觉前面那个珠光宝气,身材苗条,后面那一个估计是个丫头。 那个丫头气力极佳,轻易便把马匹上了套,然后扶着她主人上车,接着她自己也跳上马车,长长的马鞭在半空虚抽一下,马车便缓缓地驶向前。 那三匹马儿训练有素,十分乖巧,转了半个圈,奔跑一阵,自管一见脚下驰过。 管一见直待马车去远才跟在后面,不久马车便驰出城门了。 出了城,那丫头忽然点了一盏小小的马灯,把它挂在车厢前缘,远看便似是一颗明亮的星星。 管一见心中窃喜:“这倒大大方便老夫了!”他既怕马车会在自己的眼前消逝,又怕太近会让对方发觉,所以与马车相隔七八丈远。 马车点了灯之后,速度便突然快了起来,管一见心中疑云更盛:“这两人如此焦急要去何处?哼!看情况也不是什么好货色,寻常的良家妇女,岂有半夜赶路的。”再一想,心跳更急:“老夫两次在芜湖县城内见到的那道黑影,身材十分娇小,极似是个女子,哼,一定便是她俩。”想到此,精神更为振奋。“且看她俩是否仍有同党。”管一见决定不急于下手。 马车虽快,但管一见仍不即不离地跟在后面。大约驰了有七八里,丫头忽然叱喝一声,把马拉停,接着车上那女人便下车了,丫头扶着她走入一座树林。管一见见状,忙吸气飙前。 走至马车后,树林内忽然传来一阵嬉笑声,接着步履声越来越近,管一见猛吃一惊,此刻要想再退后避开已经来不及了,没可奈何之下,一弯腰,钻入车底。 很快见到两对金莲移向车前,首先不见了一对,接着另一对也不见了,管一见心知她们都上了马车,连忙伸手抓住车轸,整个人便如蜻蜓般挂了起来。 那丫头虚抽一下马鞭,马儿又继续向前驰去。驰了二三里,马车忽然又逐渐慢了下来,管一见忖道:“莫非已到了?”垂下头向外窥探,入目所见都是黑黝黝的丛林,心中泛上一丝疑念。 正在沉思,忽听那个丫头道:“阁下这招‘蜻蜓附木’的招式,咱家小姐十分欣赏,特地请你出来相见。” 管一见心头一跳,心中又惊又怒,冷哼一声,讪讪地松下手,爬出车外。 忽听马车厢内一个娇声沥沥的声音道:“想不到大名鼎鼎的江南总捕头管一见管神捕,竟然要如此辛苦,当真是罪过罪过!” 管一见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他从来未曾遇过这种令人大感窝囊的事,但尽管心头震惊,仍然沉着声喝道:“姑娘到底是谁?为何能一眼便认出老夫的身份?” 车厢内那女子咯咯一笑,轻叹一声:“神捕对自己如何这般没有信心,当今天下,谁人能在见过你之后会忘得掉的?” “莫非你是老夫的故人?” “正是!”那女子声音透着几分喜悦,“你总算还记得奴家。” 管一见冷冷地道:“但老夫的确不知道你是谁?” “莫非神捕有很多红粉知己么?何不猜一猜?” 管一见心头一动,忖道:“老夫遇过的女子,数香车夫人最聪明仔细,咦,莫非是她?除了她又有谁能在马车驰动间推测出车底下多了一个人?”再一想,信念更坚,嘿嘿笑道:“原来是你,一别至今年余,别来无恙?” 那女子惊喜地说道:“你当真猜出奴家是谁?也不枉这年多来奴家对你的思念了。” 管一见心头猛地一跳:“香车夫人是个含蓄的人,说话绝不会如此毫无忌惮。”当下道:“多谢姑娘错爱,老夫垂垂老矣,想不到还有谁对老夫说这种话来。” 那女子长叹一声,幽幽地道:“终是我自作多情,你怎会还记得奴家,飞鱼,咱们走吧!” 那丫头应了一声,提起马鞭抽打下去。管一见急忙伸手一拦,喝道:“且慢,老夫跟了你两夜一日,难道会这般容易放你离开。” 车厢内那女子厉声道:“那你意欲如何?” “请你下来,老夫有话问你。” “哼,你要见我何不自个上车?难道怕了奴家不成?”那女子忽又长叹一声,“难道你连再见奴家一面也不肯?” 那声音透着无限的情意以及愁苦,管一见心头一跳,刹那之间心头泛上一阵难言的感受。他不但至今未娶,而且少说也有二十年未曾亲近过女子,忽然之间有个陌生的女子面对自己吐露心意,心中又惊又喜,又酥又痒,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一时之间,竟似着了魔般,不知道如何应付。 只听那女子又叹道:“你既不见奴家,又不让奴家离开,算是什么?当真令人失望。” 管一见轻吸一口气,沉声道:“好,你既然不肯下车,老夫便上车会你。” “飞鱼,把火剔亮点,别让他以为奴家要躲在暗处施什么见不得人的花样。” 丫头抿嘴一笑,应了一声,把灯剔亮,道:“神捕请上车,奴婢保证不听你们的谈话。” 管一见老脸倏地一热,呆呆地走至车前,伸手拨开布帘,只见那女子背对着外面,只能看到后背,看不到脸貌。管一见一怔,忽然觉得有点眼熟,却忘了在何处见过她。那女又一声长叹:“你还记不起奴家是谁?” 管一见这刹那眼内灵光一闪,脱口呼道:“原来是你,当真想不到。” “你当真记起了?” “老夫素有过目不忘之能,见过的岂有忘记之理。” “刚才为何又记不起来,奴家的声音变了么?” 管一见怔怔地道:“不是,是你穿这种衣服,使老夫一时之间想不起。” “唉,你可知道奴家穿这种衣服正是为了你,你又知否,奴家舍湖就陆,不乘船而乘车,也正是为了找寻你的踪迹。”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跳,涩声道:“你找老夫有什么事?” “你今年才几岁?我不许你自称老夫。”那女子忽然转过身来,“你还不上来?难道要我跪下来求你?” 管一见在这刹那也不知为何竟然乖乖地走上车厢,好像一个听话的孩子般。 “飞鱼!” 丫头飞鱼立即催马前进,夜风吹过,布帘轻轻飘动,车厢外的灯光也不时射了入来。 两人都默默无言,良久管一见才轻咳一声:“邱,咳咳,邱寨主,你为何会来此地?” 原来这女子便是鄱阳湖飞鱼寨的大寨主“无影神针”邱春梅,当日因为管一见受聘于鄱阳湖的另一家水寨“杜家寨”而跟邱春梅较量过,是以两人认识。当日邱春梅败在管一见手下之后,已芳心暗许,曾也令管一见古井生波,几乎也动了情。(西门丁按:有关此段故事,详见本故事集之《无影针》。) 当下邱春梅道:“奴家已听了你的话,你离开之后,奴家便解散寨子,不再做女强盗啦,你以后也别再叫我邱寨主。” “姑娘能够放下屠刀,当真是令人敬佩!” 邱春梅低头沉吟了一下,忽又抬头道:“一见,我不想你敬佩我,只望你心中有我这个人存在就好。” 管一见苦笑一声:“姑娘之言,使老夫难堪,老夫只是一个武夫,咳咳,可不懂得这些。” 邱春梅撒娇道:“奴家早已说过,不许你自称为老夫,你若再对我自称老夫,奴家便要自称老娘了。” 管一见忍不住一笑,笑声刚起,便戛然而止,忙道:“你手下杨镜明等人也没在寨内了么?” “这个奴家可就不知道了,奴家离开飞鱼寨之后,便再没回去看过。”邱春梅问道,“一见,你怎会来此?又怎会藏在奴家车底下,莫非有人追你?” 管一见这时蓦地记起自己来此的目的,当下板起脸道:“姑娘,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你,希望你能老实答复!” 邱春梅眼圈儿一红,愠道:“奴家几时对你不老实?” 管一见目光不敢与她接触,就是说话的声音也温和不少:“你最近是否有去过芜湖县?” 邱春梅道:“有,刚刚路过。” 管一见双眼射出两道凌厉的目光:“真的?” 邱春梅泪花在眶内乱转:“你若不信,何不回去调查?” “你为何要经过芜湖城?” 邱春梅气道:“管大人,王法中是否有规定百姓不准经过的?”话音一落,忽又转腔道:“我离开了鄱阳湖之后,便四处找你,但又不知你在何处,所以每日都是毫无目的地在江南奔驰!” “既然毫无目的,又为何要在夜内赶路?” “谁说奴家想在夜间赶路?只因五虎寨的大寨主看上了奴家,要娶奴家做压寨夫人,奴家如今心中只有你一个人,还会答应他?但我人孤势单,打又打不过人家,只好连夜逃走了!” “他们在后面追你么?” “在芜湖地界奴家还发现他们踪迹,现在虽不再见,但为防万一,还是要多走点路,以免让他们追上!”邱春梅眉梢泛着春意,“不过,你来了,就算是十虎寨追上来,奴家也不怕!” 说到此,马车不知怎地忽然一顿,邱春梅轻呼一声,跌入管一见怀中。管一见亦下意识地抱住她,只觉软玉温香抱满怀,鼻端嗅到一股醉人的香气,直沁肺腑。 邱春梅闭起了双眼,长长的睫毛覆盖着,脸上的春意更浓了。 马车再一颠,管一见霍然一醒,连忙推开邱春梅,一张老脸烧得发烫。 邱春梅幽幽地道“奴家求此机会已不知多久了,今日得偿所愿,我也不敢再奢求!”轻轻拢一拢散乱了的秀发,动作十分温柔。 管一见心头一热,连忙把脸别开,不敢看她。 邱春梅续道:“一见,今夜我跟你说的话,无一不是真实的,只不知你是否相信奴家?” 管一见轻咳一声,道:“你既然有心改邪归正,我自然相信你!” 邱春梅嫣然一笑,问道:“奴家是残花败柳,不敢心存厚望要做你的妻子,但不知能否让我跟着你,帮你做点事?” 管一见连咳数声,急道:“不行不行,我怕……” “你怕什么?怕人闲话?”邱春梅满脸均是失望之色,“那么奴家只好暗中跟着你了。” 管一见忙道:“不可,老夫正在调查一件疑案,你马车目标大,跟在后面十分注目,叫老夫如何能顺利进行?” 邱春梅幽幽地一叹:“左又不肯,右又不肯,好吧,奴家也十分相信缘分,所谓有缘千里来相牵,无缘对面不能见!” 管一见心头有点不忍,怔了半晌才说道:“姑娘少艾,何不找一个归宿,也胜过终日浪荡江湖!” “奴家何尝不是作如此想?只是郎心似铁……不说也罢……唉,天下间最痛苦的事,莫如这宗事了!” 管一见有点说不出话来,又不想再耽下去,吸了一口气,道:“我有事在身,急着去办,今日便就此别过吧!” “且慢!”邱春梅忽道,“何不把你要调查的事说与奴家听听,也许奴家因为四处闲荡,会恰好碰上也未定!” 管一见不忍拂她好意,只得把芜湖城发生的案子简述了 邱春梅道:“死者是朝廷命官,难怪你如此紧张了,好吧,奴家也不敢耽搁你的时间,飞鱼,把马灯提进来!” 管一见一呆,怔道:“她拿灯要做什么?” 只见邱春梅自飞鱼手中接过马灯,凑至管一见脸前,一对妙目紧紧瞪在他脸上。管一见给她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不安,忙把头别开,目光更是不敢与她相触。 邱春梅忽然伤感地道:“你既然自知年纪已不轻,为何仍如此糟蹋自己的身子?你看你双鬓比以前可多了不少白发了,身体是否感到劳累?唉,你名也响了,利也有了,还有什么事能把你留在风险的江湖中?” 她眼波如烟,声音温软,就似是个多情的妻子依在丈夫耳畔轻语相劝。管一见心头蓦地一荡,刹那间,忽觉自己好像年轻了十多岁般,五腑一片甜蜜,望着她,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邱春梅伸出粉臂,春葱似的手指在他发上拨弄了几下,幽幽地道:“这么大的人了,也不找个女人来伺候你。”忽地“噗嗤”一笑,说道:“还敢自称老夫,看你这神情就像是十六七岁的毛头小子。” 管一见脸红如火,换作这话是别人说的,他早就发作了,但今夜不知怎样,他的脾气忽然好了起来,本是奔腾汹涌的山洪,今日却似潺潺细流的溪水。 管一见如坐针毡,如受刑罚,本应该心潮澎湃才对,但奇怪的是在这刹那脑海内竟然是一片空白。 邱春梅忽然自怀中掏出一块香帕来,交给管一见,道:“天气热了,路上行走,难免出汗,这个你带去吧!” 管一见呆呆地接过手帕,只觉入手一阵温暖,鼻端嗅到一股淡淡的幽香。 良久,管一见才轻吸一口气,道:“我,我走了,你,你好自为之!” 邱春梅急拉住他的衣袖,央求道:“你,你不能多坐一会么,天快亮了!” “不,”管一见觉得这个字比任何字眼都难说,“我抓不到凶手,不能安心……咳咳,你也不想我临退隐前让人打破招牌吧!” 邱春梅目中神采一闪,松了手,道:“那你保重吧!” 管一见不敢再看她,连忙蹿出马车。邱春梅忽然探身出车厢,涩声大叫道:“管郎,你要保重啊!”这句话不但灌注着无限情意和无限的殷望,而且两颗像珍珠般晶莹的泪珠,竟然夺眶而出! 管一见心神狂震,忙把头低下。 郊野一片荒凉静寂,管一见却满腔温馨,心潮澎湃,双脚竟不移动分毫! 良久,夜风轻拂,管一见鼻端忽闻到一股熟悉的幽香,不由抬头一望,只见那马车也仍停在原处,邱春梅探头出厢,痴痴地望着他,灯光下,只见她脸上已挂着两串珍珠似的泪珠!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震,猛地轻吸一口气,转头道:“姑娘请保重……”长啸一声,如天马行空般向前飞去。 驰了一阵,管一见耳畔仍似听到邱春梅的叫声:“管郎,你要保重。” 他像着了魔般驰了十余里,心境才逐渐平复下来,放缓了脚步,喃喃地道:“女人女人,女人真像是魔鬼般,令人三魂不见了六魄!”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探手入怀,手掌抓着了那块香帕,一颗心登时又乱了,又是温馨又是甜蜜,又是酥麻又是惊恐,分不出是什么滋味。 他跃上一棵大树,要想调息恢复体力,但双眼一闭,邱春梅的倩影便在脑海中晃荡。 伊人探头在车厢的情景,一次又一次泛上管一见心头,哪里还能静得下来,禁不住又轻叹道:“女人,女人……” 坐了一阵,天色便亮了,他霍然一醒,忖道:“邱春梅既然不是凶手,那么凶手是谁?他还在芜湖城中么?”想到此,他立即跃下树,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住了:“不好,现在回去又……又会碰上她……” ’ 此刻他已来至湖熟地界,离应天府已不太远,他决定在湖熟住几天,待邱春梅经过之后再返回芜湖城。 x       x       x 湖熟县城比溧水城更小,只有一条比较像样的街道,不过,路旁的一家饭馆不但干净而且颇有规模。 管一见入城时,午牌时分已过,但饭馆内仍有几桌食客未散,管一见也没在意,找了一张临窗的座头,点了两个小菜,静静坐着喝酒。 菜还未上,一壶酒已喝干,管一见酒量虽不错,但像今日这样饮法却甚少。 酒入愁肠愁更愁。管一见这刹那又想起邱春梅,一会惊来一会儿喜,谁说人至中年万事哀?管一见便料不到自己这个年纪还有女子垂青。 刹那间,邱春梅在马车内软语温香的情景一一浮上心头,身上的暖意也越来越盛。“难道老夫临老才入花丛?咳咳,自己的徒弟都快做父亲了……哼,女人有什么好?我这几十年无牵无挂不是过得很好么?多了一人便多了一分牵挂,做事便会有后顾之忧了!” 想至此,他把杯内的余酒一口喝干,又呼小二再送一壶来。小二连酒带菜一齐送了上来。管一见决定不再想这件事,便举筷吃喝起来。 这时候,那几桌食客不知因何忽然吵起架来,管一见心情烦闷,见状不由皱起眉头,也没心情去理人家的闲事。 吃了一会,心头又泛上邱春梅的倩影,忽然又觉得自己若果退隐江湖,身边缺了个女人的确十分不便,而且也嫌太孤独了些。 “邱春梅倒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只是不知她会是个好妻子么?”他说不再想她,但偏偏又想起了她。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忽觉一股劲风迎脸冲来,他下意识地一闪,只听“砰”的一声,一只酒壶在耳边擦过,撞在窗子上,摔了个粉碎! 管一见虽然闪过酒壶,但却让酒水沾了一身,不由心头火起,喝道:“瞎了眼的东西,连老夫也敢得罪!” 只见一个带着几分醉意的大汉站了起来,斜着身子,举臂指道:“老不死的,你在骂谁?” 管一见冷笑一声:“老夫正是骂你这畜生!” 醉汉哈哈大笑:“我卢某人今日遇到一件新鲜事!老小子,你可知道这几年来没人敢当面骂我的?” 管一见又斟了一杯酒,冷冷地道:“老夫不理你是什么东西,现在令你立即用布替老夫将身上的酒渍抹去,否则便给老夫乖乖叩三个响头!” 那醉汉又爆出一阵狂笑,笑得喘不过气,半晌才道:“好好,卢爷便替你拭吧,只怕你身子瘦弱,抵受不了!”话音一落,歪着身子,踏着醉步,向管一见走去,哈哈地笑道:“卢爷爷来啦!”醋钵大小的拳头挟风望管一见颜面击去! 管一见看也不看他一眼,头一低,便把拳头避过,手腕一翻,杯中之酒向对方泼去! 那醉汉虽让他泼了一脸,但行动忽然快速起来,右脚蓦地一扫,“喀嗤”一声,把椅脚踢断。 管一见料不到他竟有此功力,猝不及防身子立即随椅跌下! 那醉汉得理不饶人,左拳一沉,击向管一见头顶! 管一见是何许人也?历过不少风险,岂会如此轻易吃亏,他未待椅面落地,双脚已急速地踢出去,刚好踢在对方腰骨上,那醉汉水牛般大小的身子立即向后倒飞。 管一见刚自地上站了起来,说时迟,那时快,醉汉的同伴已同时奔了过来,举拳扬脚向管一见击去! 管一见双脚一错,一侧身,右后肘击在一个大汉的小腹上,左拳一分,推开另一个汉子。 那姓卢的醉汉,大声叱喝,指挥同伴不断上前攻击。管一见虽然骁勇,但对方也十分剽悍,前仆后继不断缠住管一见,饭馆内的掌柜及小二见状都是喊苦不迭,却不敢上前干涉。 管一见忽然觉得这干大汉武功虽不高超,但也绝非是学过三五年庄稼把式的可比,不想再缠下去,出手加了几分劲力,只听“砰”的一声,一个大汉胸膛中掌,立即口喷鲜血萎顿于地! 那些大汉见状,忽然叫道:“不好啦,打死周公子啦!赶快把他抓去见官!” 管一见暗暗冷笑,心想这些纨绔子弟终日吃饱没事做,四处撩是逗非,仗着家势欺凌弱小,就算多杀几个也不冤! 心念一动,右脚一抬,一个青年的身子立时飞起,撞在屏风上,那屏风立时“哗啦啦”一声碎裂于地。 与此同时,临街那个窗棂忽然碎裂,跃进一个壮年汉子来!那汉子身材瘦长,手指修长,管一见目光与其相触,心头立时一跳,知道来了高手。果然那汉子自腰际抽出一柄长剑,飙前几步,手腕一抖,长剑泛起三朵剑花,向管一见胸前刺去! 这一剑劲力蕴而不发,剑尖吞吐不定,令人难测其去向,果然是高人的风范。 管一见不敢怠慢,斜飞一脚,迫退一个大汉,右手一落一抖,缠腰的缅铁鹰链已如活蛇般飞了起来。 那汉子的长剑这时速度倏地一快,急刺向管一见的紫府穴! 管一见身子一偏,让过长剑,手腕一抖,鹰嘴“啄”向对方的左太阳穴! 不料那汉子霍地使了招“凤点头”,同时手腕一翻,长剑改刺为削,急劈管一见的胁下! 这一剑反应极快,管一见“咦”地轻呼一声,要想闪避,旁边的一个大汉又一拳击来,没可奈何之下,只得提气拔身而起! 他一跃丈余,左手抓住横梁,顺势一荡,再松手,身子便落在远处! 可是那持剑的汉子行动十分快速,两个起落,已拦在管一见身前,劈手又是一剑刺出! 管一见不觉大怒,喝道:“你们再不住手,奠怪老夫心狠手辣!” 持剑汉子急叫道:“你们还不去报官府!”转头对管一见道:“你知道你杀死谁么?” 管一见左手食指一曲一弹,把长剑弹开,冷冷地道:“谁?左右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罢了。” 那汉子冷笑一声:“他便是本县知县周大人的独生儿子,还不快自缚双手到衙门自首?” 管一见猛吃一惊,不由转头看了地上那具尸体一眼,忖道:“刚才那一脚老夫虽然用了三成真力,但也不可能会一脚便取了他的性命!” 心念转动间,那汉子已一口气刺出了七剑,招招指向管一见的要害。 管一见心知不下杀手难以脱困,而且再缠下去只怕更加难以脱身,是以左爪右链,连施杀着,把对方迫退三步。 可是旁边几个大汉又立即冒死挥拳进攻,那汉子喘了一口气,重整旗鼓,举剑攻下! 管一见猛喝一声,左手倏地化爪为掌,拍出一记“劈空掌”,把一个太汉击倒在地上,身子一偏,鹰链向持剑汉子缠去! 那汉子见他来势凶猛,不敢撄其锋,斜退两步,闪过鹰链正欲反攻,不料管一见左掌又向他发出一股凌厉的掌风,那汉子身子向侧一飘,管一见即自他身旁飙出,穿过大门蹿向店外。 不料正面走来几个捕快,举刀把他拦住,为首那人喝道:“大胆凶贼,杀人后还想逃走么?” 管一见忙道:“阁下贵姓,老夫管一见!” 那捕快喝道:“管你是一见还是二见,杀人终须偿命,快跟咱们去见大人!” 管一见沉住气道:“老夫是江南总捕头管一见!” 另一个捕快道:“管神捕此大名,咱们闻名已久,虽然阁下身材有点相似,但咱们凭什么相信你?你可有证明否?”管一见怒道:“老夫走遍天下都不用拿什么证明!” 那捕快冷笑道:“既然如此便请阁下跟咱们走一趟吧!” 管一见回头一望,见刚才持剑汉子及众大汉又自后围上来,把他团团围住。 管一见轻叹一声,道:“好吧,老夫便跟你们走一趟!” 那捕快道:“对不起,公事公办,请你把武器收起来,再把手伸出来!” 管一见双眼一睁,喝道:“你要缚老夫?” “是的,假如等下周大人能证明你的身份真的是总捕头时,咱们宁愿向你叩头赔罪!” 管一见神情一敛,把鹰链缠在腰上,把手伸了出来。一个捕快立即拿出链子把他扣起,另—个也走前来帮忙。 就在这刹那,管一见忽觉背后有般劲风微微一响,心知有异,急忙振腕拧腰一闪,他反应虽然快,但仍嫌慢了半步,只觉后腰一麻,已让人制住穴道了! 这刹那,他忽然明白,这几个捕快必是假冒的,要想高呼,只觉哑穴又是一麻,已叫不出声音来了! 霎时间,管一见手足冰冷,如陷身冰窖,心知陷入一个大阴谋之内,只怕有性命之虞,所幸他经验丰富,是以心神仍然十分镇定。 管一见忽然觉得右脚阴陵泉一麻,紧接着一股逆血沿着足太阴脾经冲了上来,右脚麻痹之感忽失,血液一通,倏地起脚,把一个捕快踢飞! 这一来,其他人齐是哗然,另一个捕快也提着铁链走了上来,管一见左脚又再一麻,随即又把脚踢起,又把那个捕快踢倒地上。 管一见知道有人暗算,奈何有口难言,只得暗暗运气冲穴。背后那个持剑的汉子喝道:“好个老匹夫,竟敢公然殴打公差!”伸手向管一见后肩抓去! 管一见环跳穴一麻,双脚一蹬,向前跃出一步,那汉子一爪登时落空。 其他人却一哄而散,管一见如僵尸般向前直跃,他环跳穴每麻一次,便得向前跳出一步,心知有人以微小的物件射击自己的穴道,要转头去看,脖子又僵又硬,哪里转得动。 刹那间便跳至一条小巷内,一扇木门忽然打开,一只大手把他抓了进去,大门随即关起。那持剑汉子大声叫道:“不好啦,凶徒逃脱不见了,快报告周大人!” 管一见被人抓进了屋内,那人一直低着头,只认出他是个男子,却看不到他的面孔。那人松了手,绕到他背后,抓住他的衣领向内屋走去。 这屋子颇大,却不见有人。那人抓着管一见一路不停,眨眼便走至后门。接着后门打开,门口放着一辆密封的马车,后厢门已经打开,那人把管一见抛进车厢内,后门立时闭起,马车便向前驰去了。 管一见的麻穴虽然被人制住,但神智仍清,不断盘算暗算自己的人是谁,想到脑门发涨,仍不能肯定,不由暗咳一声,万料不到这次竟会在阴沟里翻船。 车厢颠簸,管一见虽看不到外面的情况,但估计速度极快,料已驰出芜湖城,却不知是北上还是南下。 管一见索性不再想它,盘膝坐在车厢内,运功冲穴。冷不防车前走进一个汉子来,脸上蒙着一块手绢,又伸指在管一见后腰上戳了一指,这次点的却是晕穴,管一见登时人事不醒,再也不能运功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管一见才悠悠醒来,入目一片黑暗,他想坐起身来,只觉全身上下都麻木,不能动弹分毫。他知道麻穴未解,便躺着运功冲穴。 过了半炷香的工夫,忽觉全身血气豁然而通,管一见跳了起来,他伸手抚摸,入手一片冰凉,四面都是平滑的青石块,似是一座牢固的监狱。 管一见暗自忖道:“莫非老夫已落在官府之中?”想至此,心头略安,凭他的声威、官职以及是天子的红人,必能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再摸了一阵,摸到一扇铁门,铁门上面有个小小的空洞,料是方便狱卒传递食物之用。管一见在室内对着那个空洞向外大声高呼,叫了好一阵,仍不见有人下来查看,心头不由泛起几分疑云,但那铁门又十分牢固,摇之不动。 管一见想了一下,知道自己穴道久制初解,体力不在巅峰,所以盘膝在铁门前坐下,运功行转几个周天,忽然抵出一掌,发出一股凌厉的掌风撞向铁门,只听“蓬”的一声,室内响起一阵嗡嗡的回音。 管一见连发三掌,那道铁门便“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管一见立即自地上蹿起,射出室外。外面有一道石级,管一见运劲于臂,缓缓走了上去。 走到上面,管一见才知原来是在白天。上面是座大屋,看来久已没人居住,窗台上满是尘埃,但占地颇广,料以前的主人必有一段风光的岁月。 管一见走至天井,一跃而上,落足屋顶,放眼望去,四周都是树木,显然是在郊野,却不见有人走过。他轻吸一口气,踏瓦前进,跑至前门,跃回地上,抬头一望,门匾上金漆剥落,却隐隐看出其中一个字是“府”字。 管一见在周围走了一圈,不见有人,便沿着小路驰去,前头有座小山,他绕山而过,转出山坳便看到一座大城横在眼前,城墙高高,全是青石块砌成的,十分雄伟,他心头一怔,忖道:“原来已到了应天府。” 入了城,只见城墙上贴着一张告示,上面还画了个人像,赫然与管一见有八九分相像。管一见吃了一惊,忙看内文,却原来是应天府通缉他的赏红通告。 这刹那,管一见当真又怒又惊,正想退后,已有人发现了他,人群登时大乱起来,齐声喊:“快捉拿杀人凶徒!”管一见忙喝道:“快请带路去见李大人!” 应天府知府李荣,跟管一见有数面之缘,且甚为投契,是以管一见深信他能接受自己的辩白。 城门的守卒前后把他围住,向城中心慢慢前进。 走了一阵,前头忽然传来一阵阵锣声,有人大声吆喝道:“潘大人出巡,庶民有事上状,无事退避!” 管一见一怔,忙问:“潘大人是谁?” 一个守卒答道:“潘大人是刚自荆州高升调来接替李大人的!” 忽又闻得一阵叫声传来:“严大人驾到!” 管一见问:“来的是哪个严大人?” “严大人刚自江北调来接替苏大人的布政使!” 管一见吃了一惊,须知布政使是一省之首脑,其品衔虽与管一见相等,但实权却比管一见大得多,而且这严信及潘文洲跟管一见素有嫌隙,这次若落在他们手中,少不免要受些刁难! 管一见去了一趟江北,万料不到官场上的人事已有了变化,刹那间他决定先离开此地再说,待以后捉到真凶才亲自去向布政使销案! 心念一决,他立即喝道:“你们看,那是谁?”手指随即向左一指,众守卒不虞有诈,都转头过去,管一见趁此空隙向右飙出几步,接着吸气飘身飞向街旁的屋顶! 猛听下面的守卒及路人都叫了起来,管一见不敢稍停,向城门处驰去。 不料一阵阵令声传来:“严大人有令,速把城门闭上,不得让管一见走漏!” 应天府城墙高逾五丈,任你武功如何高超,也不能越过,管一见叫声“苦也”,回头向房舍稠密之处驰去。 只见远处屋顶也出现了几道人影,都是武功高强之辈,急速向管一见追来。 管一见慌不择路,连走三条巷子,忽然跳了下去,惶急间,见一座小院围墙不高,便提身跃了进去。 围墙之内一座院子,种着四棵大树,枝叶茂盛,管一见毫不思索,飞身上树。此刻屋子内的人听得外面人声沸腾,都跑了出来探看。管一见略一沉吟,决定先潜入屋内避过官兵的耳目再作打算。 他行动轻灵迅速,穿过走廊,走入内堂,忽见走廊的另一端人影一闪,管一见立即轻轻推开一扇房门走了进去。 没料这房竟是女子的闺房,幸而房内没人,正想退回,外面已传来一阵步履声,他没可奈何只得弯腰藏在床底下。 接着房门“呀”的一声被人推开,走进一个妙龄的丫环来,丫环轻轻叫了几声小姐,见房内没人,回身走出去。 管一见暗中叹了一口气,不料外面又传来一个娇脆的声音:“彩云,你匆匆忙忙干什么?” 那丫头笑答道:“小姐,奴婢正要找你。” “什么事?” “朱公子有回音了,他说今夜……”彩云说了一半,故意不说下去。 那小姐焦急地道:“死丫头,你故意吊我胃口,还不赶快把话说清楚!” 彩云笑嘻嘻地道:“公子有信在此,小姐何必心急?” “死丫头!”小姐轻骂了一声,接着走廊上便传来一阵嬉笑声。 那小姐忽又道:“彩云,有人来了,快进房再说!”两人走入闺房,把门关起,彩云自袖管中抽出一封信来,小姐一手把其夺去。 彩云笑道:“小姐,奴婢冒险替你们传递消息,小姐跟朱公子在后花园幽会,又要奴婢把风,事成之后,小姐拿什么谢我?” 小姐笑骂道:“九成你这小丫头也是春心动矣,大不了我央爹爹让你陪我嫁过去唔,然后才叫公子他娶你做偏房,你这可满意了吧?” 彩云羞涩地道:“奴婵不敢存此厚望,只望能长期与小姐作陪便行。” 小姐笑嘻嘻地道:“死丫头,内心明明想得要死,却来假正经,你既然不肯,便算了吧!” 彩云急叫道:“小姐,你,你……” 小姐“咯咯咯”一阵娇笑:“我早就知道你耐不住了!”两人在房内互相取笑,连信也忘记拆阅,只苦了管一见,藏在床底不敢出来。 忽然外面传来一个威严的声音:“秀珠,你跟丫头在做什么?” 彩云轻声道:“老爷来了,快把信收起来!” 小姐一边收信,一边道:“爹,你找女儿什么事?” “外面来了一大队官兵,把咱们家四周守住,你们不要出去,免得给爹招来麻烦! “是,女儿省得!”待外面的脚步声去远,秀珠担心地道:“坏了,今夜朱公子如何进来?”这才醒起还未看信,忙拆了与彩云一同观阅。 她两人只在房内焦急,果然不敢出房。管一见在床底下又是气闷,又是恼恨,他自当上江南总捕头以来,几时像今日如此窝囊过,要藏在女子闺房的床底下他想出去,又怕跟官兵冲突起来,不甚好办,只得耐着性子,希望晚饭时那两个女子会离开。 眨眼之间,天色渐晚,两人犹毫无去意,不一阵,秀珠忽道:“彩云,我不想出去了,你去把饭菜拿来房内吃吧!”彩云应了一声便出去了。一会儿便把饭菜拿了进来,两人边吃边谈笑,过了一炷香工夫才把饭吃毕。 彩云把碗箸收拾了出去,小姐便在房内绣起花来。 管一见连日不曾吃过饭,肚子饿得咕咕乱响,闻见饭菜香味,更是垂涎三尺。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二更的梆子声,又过一忽,彩云捧着一个食具进来,道:“小姐,这是乳娘特地煮给你吃的花生汤!” 秀珠道:“才吃了饭,哪里吃得下?放在桌上吧!彩云,你去外面看看,朱公子若来了,便来通知我一声!” 彩云出去之后,只一忽又回来了,道:“小姐,总管带着人在后花园巡逻,奴婢不敢去…… ” 秀珠大急:“这样如何是好?” 彩云安慰她:“小姐不必担忧,朱公子是个伶俐的人,他见外面有官兵把守,自然不会进来!嗯,对啦,奴婢差点忘记,刚才主母叫你过去下!” 秀珠没可奈何地道:“好吧,我去去就回来,你替我预备温水澡盆吧,别忘记替我熏一炉香!还有,那碗花生汤,我吃不下,你吃吧!”说罢开门出去。 彩云喃喃地道:“这花生汤吃了几年,还有什么新鲜儿?哼,等下把它倒入水沟内便是!”说毕也走了出去。 管一见大喜,忙自床底下爬出来,一口把碗内的花生汤喝干,这汤甜而不腻,做得又滑又香,管一见只恨不能多吃几碗。正想出去,忽闻走廊上又有一阵步履声传来,他不想再钻入床底,便跃上横梁,躲在承尘之后。 只见一个丫头手提一盆热水走进来,把它放在房中,接着一个女子走了进来,丫头说道:“小姐,你这么快便回来了?” 秀珠唔了一声,道:“把门关上,听说官兵在捉一叫什么管一见的凶徒,现在爹和娘正跟尤参政谈话,彩云你别走陪着我……嗯,不如咱们一起洗澡吧。” 彩云道:“这如何使得?” 秀珠道:“怎样使不得,你忘了爹的吩咐么?来,我替你宽衣!” 彩云忙说道:“不必了,奴婢自己动手!” 秀珠跟彩云都有点犹疑,但终把身上的外衣脱得清光,只剩下一件肚兜。霎时间,只见粉臂玉腿,雪白耀目,两具玉体在管一见眼底下呈现。 管一见忽觉丹田下一股热气向上一涌,连忙闭起双眼,不敢再看,甚至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只怕在这时候被人发现,则就算倾尽黄河之水也洗不脱恶名矣。 过了一忽,只听水声及嬉笑声不断传来,管一见在这刹那又闻几道粗浊的呼吸声隐隐传来,睁眼查看,见窗外有个人影,心中暗暗冷笑:“这些家丁都不是好东西!” 蓦地下面传来一阵娇叫声,管一见下意识地向下一望,只见彩云一跤仰天摔倒,春光尽泄,水珠四溅。那小姐忙跳出澡盆把她扶起:“彩云,摔痛了没有?” 这一来管一见小腹更热,只觉一股热气在体腔内四处冲突,心情也烦躁起来,他暗觉奇怪,忙闭目静坐,运起内功来。 奇怪的是,往日在这种情况下,任何烦躁的心情也能迅速平复,但今次却十分例外,不但心猿意马,而且那股奇怪的热气更加燠热起来! 管一见这一惊非同小可,暗道:“不好,莫非那碗花生汤有古怪?”再提气欲把热火压下去,一压之后,热气更加汹涌,刹那便遍布全身,连双目也红了,一双眼睛紧紧瞪着下面那两具粉雕玉琢的玉体。幸而这时候他心中的理智尚未泯灭,一想之下,心知自己又再陷入人家一个更大的萌谋之中,全身不由起了一阵颤抖! 忽地他猛喝一声,自梁上跃了下来。 那小姐及彩云大吃一惊,惊呼道:“来人呀,捉采花贼呀! 管一见神智已逐渐模糊,伸手向秀珠抓去! 那女子一惊,跌落地上滚开,管一见只觉入眼的全是雪白的肌肤,禁不住喘了一口气。 彩云跌跌撞撞地爬了起来,把房门拉开,叫道:“你们还不快进来?” 管一见身子一震,神智登时稍清:“不好,原来他们早有预谋!”欲火稍止,登时把脚一顿,身子倒飞撞破窗棂,落足走廊! 立时有三柄钢刀迎脸劈来,管一见身子一闪,拍开一柄钢刀,右脚一抬,迫退一个大汉。但另一个的刀法十分凌厉,“唰唰唰”三刀把管一见围住。 此刻只见火光熊熊,人声沸腾,一大队官兵冲了过来,高声叫道:“快来捉采花贼!” “原来采花贼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总捕头管一见!” “难怪如今世风日下,身为朝廷命官,却知法犯法!”管一见一动真气,体内欲火已升,他只怕再耽下去,后果不堪设想,是以大喝一声,发出一股凌厉的掌风,身子蹿起,越过围墙,飞落街上。只见远处火光如长蛇般蜿蜒而来,喊声震天。 管一见急急如丧家之犬,慌不择路,见路便跑,转过两条街道,仍未能把四面八方包围过来的官兵撇掉,而体内那股欲火又汹涌澎湃,涨得脑门阵阵发痛,直恨不得把衣服全部撕掉! 正在焦急间,一扇小门忽然打开,有人自内道:“快进来!” 管一见毫不犹疑地跑了进去,刹那,又有一个身材跟管一见相似、衣服一般的人,自屋内蹿了出来,向前奔去。 管一见一入门,便向内蹿进,这刹那,他不但神智已模糊,连视觉也模糊了,只觉全身燠热难当,“嗤嗤”连声把衣服撕掉。 忽然房内有个娇滴滴的声音道:“衣服都已脱了,你怎地还不进来?” 管一见身子一震,如奉纶音,立时走入房内,只见房内点着一盏油灯,一个女人秀发披肩,身上只穿着一袭白纱,玲珑的肉体,隐约可见。那女人脸上泛着几分撩人的春意。 管一见喉底“胡”地叫了一声,怏步扑将上去,一把把那女人身上的白纱撕下,一具晶莹的玉体,立时毫无保留地呈现出来,白细绢般的肌肤,高耸的乳峰,浑圆的美臀,水蛇般的细腰,无一不美。 管一见又“嗬嗬”叫了几声,扑将上去,把她按倒。 那女人惊喜地道:“管郎管郎,你何必焦急?”一指戳在管一见腰上,管一见立时挺立不动。 那女人歪嘴把灯吹熄,抱起管一见走向牙床,接着又解开管一见的穴道,床上立即传来一阵娇啼:“管郎管郎……” 床前的锦帐震落下来了,遮住了两具肉体,却遮掩不住满室的春光。 良久,一切的声音才逐渐止歇。 x       x       x 天色渐亮了,管一见在昏睡中醒来,只觉全身上下没处不舒畅,就像是吃了一箩人参果般。 鼻端嗅到一股似麝似兰的香气,入目是一张牙床,红锻锦被,鸳鸯戏水枕头,这一切都是那么陌生,那么引人遐思。 过了一忽,管一见大脑逐渐清醒,昨日之事也慢慢泛上脑海,他身子猛地一颤,掀开锦被,欲跳下床,目光一落,才发觉自己全身赤裸,被窝内仍散布着一股心甜的香气。 正在发怔,房门忽然“呀”的一声推了开来,一个女人满脸春风容光焕发双手捧着一具木盘含笑进来。 管一见目光一及,惊呼道:“是你?”猛地缩入床上,用被盖住身子。 那女人正是邱春梅,她抿嘴一笑道:“飞鱼正在为你裁衣,就快好啦,呶,奴家看你也饿了,先吃点东西吧!”自木盘上拿下一碗稀饭,走至床前,用羹匙调拨着,要喂管一见。 管一见忙道:“我自个来!”伸手接过碗,狼吞虎咽起来。邱春梅深情款款地用手帕替他拭去额上的汗珠。 管一见浑身不自在,低着头装作不知,只顾吃喝。 丑妇终须见家翁,管一见抬起头,嗫嚅地道:“昨夜……昨夜是你,是你救我的?” “昨夜的事不提也罢……”邱春梅脸上泛起一层红晕说,“奴家知道你是着了人家的圈套,不怪你……” 管一见也是脸上一热,好像一个做错事的孩子般,道:“对不起,我自己并不知道……” “奴家知道……奴家不但不怪你,而且……而且说起来,还要感激那个下药的人……” 管一见一怔,失声道:“你感激他?” 邱春梅幽幽地道:“若不是他,莫说你会要奴家的身子,只怕连看也不会多看我一眼……” 管一见又无话可说了。只听她又道:“你放心,奴家不会缠你,你喜欢走就走,喜欢留下来便留下来,你完全可以做你喜欢的事……” 管一见忽然生了一丝淡淡的反感,忖道:“你以为老夫是个登徒子么?” 邱春梅收起碗匙,含情地道:“你昨夜太辛苦了,再歇一会儿吧,奴家去看飞鱼把你的衣服做得怎样!”转身走了,却留下一阵香风。 “你昨夜太辛苦了!”这话一入管一见的耳朵,他脸上登时一热,随又呆住了,昨夜他如何辛苦,已不复记,只有淡淡的温馨淡淡的印象留待他日追忆。 管一见心潮起伏,这事他实在不知如何处理,把她当作妻子?把她当作情人? 这两个安排,他都不满意。难道把她弃之如敝屣?管一见又过意不去。假如昨夜轻薄的对象不是她,而是一个黄花闺女,是那个大户的小姐,那么后果又会怎样?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 这时候,他不禁又想起自己的安危及声誉来了。昨夜自己跑进那大户之家,这是人家的预谋,还是另有幕后人指使在背后操纵一切?这两点表面上看来没有分别,但却也有分别,假如是前者,那么简直太匪夷所思了,若是后者,那么自己的行藏是让谁看出来的?彩云还是那个小姐? 忽地脑际灵光一闪,差点叫出声来:“那个叫秀珠小姐的声音为何前后不一样?啊,对啦,后来那个洗澡的‘小姐’,根本不是‘小姐’,她只是一件鱼饵而已,要引发自己去侵犯,好陷自己于万劫不复之境!” 想到此,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越想越觉有理,因为自己一直藏在床下,根本看不到她的面孔,随便换个人,自己也不会知道! “好个歹毒阴损的奸计,幸而老夫吉人天相。这是谁设下的圈套?他跟老夫有何深仇大恨?” 想至此,管一见又有一点担心了,假如邱春梅把自己轻薄她的事情传出去,今后只怕再难在江湖上行走了!他又怎有面目去见往昔的好友以及一干手下? 往日严厉无私循规蹈矩的形象,岂不荡然无存? 这刹那管一见对那些含冤受曲走投无路而来求他的人,才有了感同身受。 他倏地觉得这里也非安全之地,说不定还是一个不同后果的陷阱,便决定拿了衣服后便离开。 正在胡思乱想,房门又被人推开了,邱春梅捧着一件蓝缎袍子进来。她把内衣裤及长袍放在床上,又伸手解下锦帐,一切动作都是那么温柔,就像是一个多情的妻子。 管一见换好了衣服,跳下床来,低着头嗫嚅道:“我,我要走了……你,你的救命大恩,我没齿难忘……” 不料邱春梅伸手一拦,急道:“奴家不让你就这样离开!” 邱春梅声音虽小,但听在管一见耳里却如平地一声雷,震得身子一阵颤抖,惧声问道:“姑娘不让老夫离开是什么意思?” 邱春梅轻叹一声道:“你误会了,外面满街满巷都是官兵,你这时候如何出去?若不嫌地方残旧,何不稍住几天,待官兵搜查松弛才回去?” 管一见又是一震:“原来如此,不知是哪个恶贼陷害我的,老夫真恨不得一拳把他打扁。”说至后来更是咬牙切齿:“只要老夫这次能逃出应天府,将来他便知道老夫的手段!” 邱春梅温柔地道:“何必生这么大的气?往昔奴家曾听人说你一向遇险都镇定应付,今日如何这般沉不住气?”一顿又笑道:“奴家已叫飞鱼去买茶叶茶具,等下你来教我烹茶好么?” 她说话时,呵气如兰,眉宇间深情款款,管一见心头不由一软,叹息道:“好吧,反正我又没事做!” 邱春梅又道:“你喜爱下棋否?奴家陪你玩一阵吧!” 管一见讶然何道:“你懂得弈棋?”在他心目中,邱春梅是个女海盗,如何会懂得这种风雅的事儿,是以十分诧异。 邱春梅道:“奴家只是略懂一些皮毛而已,只怕当不得你的对手!” 管一见叹道:“可惜我一向对棋道都没兴趣!” 邱春梅略一沉吟,问道:“那天在道上相遇,承蒙您不嫌奴家声名污秽上车指点迷津,奴家很感激,但那时见你仍好好的,如何几天不见便连官兵也要捉你!” 管一见心头忽地一动,反问:“你一向住在此城?” 邱赛梅道:“奴家离开了飞鱼寨,便来此处买下这座屋子,作歇脚之用,但却甚少在家。” 管见道:“你又如何知道老夫被人追赶?” 邱春梅道:“昨天你一入城,被官兵围住,奴家便已看见你,后来你忽然逃脱,奴家追不上你,又不知你藏在哪儿,不过却与飞鱼及一个仆人暗中留意你的行踪,昨夜三更你刚好向这边跑来,奴家听见声音,一边吩咐飞鱼及仆人准备救你,一边开门,不料你已跑到了!” 管一见道:“官兵们没来查么?” 邱春梅微微一笑:“奴家叫那个仆人穿着与你一般的衣服在官兵面前出现,然后他到对面那儿兜了一圈,换回衣服才回来!那些饭桶都忙着去对面搜查!” 邱春梅望了他一眼,又问道:“一见,到底是谁要陷害你?” “连我也不知道!” “何不说出来,大家商量一下?” 管一见便把自己离开邱春梅之后所发生的事,详详细细说了一遍,最后长叹一声,说道:“这件案子既没有线索,而且又不能露面去调查,唉,当真是棘手至极!” 邱春梅道:“不然。这件案子幕后一定与官府有勾结,这便是一个线索,你可以暗中去调查那些官员!” “官场上的事你不明白的了,那些与老夫有嫌隙的官员不一定与人勾结加害我,而只是趁机落井下石,故意要老夫的好看,况且老夫一去调查,万一露出身份,后果就更加堪虑了!” 邱春梅想了一下,问道:“这件事跟芜湖县城的案子是否有关连?” “也许有,也许没有,现在还未能肯定。” 邱春梅正容道:“奴家一定想尽办法,替你洗脱罪名,不知奴家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力的么?” 管一见沉吟了一阵,问道:“你的仆人为人如何?” “奴家离开飞鱼寨时,带了两个年纪较大的头目在身边,后来买下此屋,便叫他们看家,这两人对奴家都是忠心耿耿,绝对没有问题!” “老夫这次发生的事他俩知道否?” “略知一二!” “好,你叫他们去调查昨夜老夫潜入的那家大户到底是谁?” 邱春梅道:“那屋子位置在何方?” 管一见不由作起难来,昨夜他误服春药,神智不甚清楚,详细情况已不复记,不过白天去时,多少还有点印象,于是想了一会,便在纸上画了一张地形图,标出几个可能性较高的地方,又把屋内的大概景物另画了一幅。 邱春梅取起地图走了出去,不一阵回来,却有点焦急,道:“管郎,刚才飞鱼上街买茶具,听说严大人准备挨门挨户逐家入屋搜查!不过一两天之内还是不会查到咱们这里来。” 管一见心头焦虑,脸上却不敢显露出来,倒是邱春梅忧虑地说道:“管郎,你可得想个办法才好啊!” 管一见想了一阵,说道:“好吧,你叫飞鱼上街买些东西来,这些东西可不要在同一个地方购买!”管一见写了半张纸,邱春梅一望,像是郎中开的处方般,也没再多问,自去吩咐飞鱼办理了。 接着邱春梅又把茶具、茶叶、小炭炉等物拿到房内,于是管一见便耐心地教邱春梅烹茶了。 他趁水未沸时,由选择茶叶、水质、茶壶质料、烧火的木料、火炉的规格及其他应用的器具,开始逐件讲述,然后又讲水的热度,什么是初沸,什么是二沸、三沸,什么叫蟹眼,为何水初沸之后要把锅提起,倾下半壶水,然后再把锅放回炉上,把茶壶内的水倒掉,待水二沸之后,才正式冲泡茶汤! 邱春梅人颇聪明,记性又好,一一都记在心上。 说罢管一见便正式示范了。他把锅内之水倾入茶壶内,只半壶便止,然后把锅置回火炉,把壶内之水倒掉,道:“这叫头遍茶,不识者甘之如饴,识者却不屑喝!” 邱春梅问道:“这是什么原因?” “无论是茶叶或是茶饼,在制造当中都难免有灰尘落在其中,这一道水只是把其冲掉,有洗涤的作用。二是头遍茶有苦涩味,若是粗劣的绿叶,更有一股草青味,最好的是二遍及三遍茶。但上好的茶,一定要能抵得冲五遍,俗称五泡,而仍有色与味,才为识者所采用!” 邱春梅叹道:“原来喝茶还有这许多学问!” “当然!”管一见见锅中之水已是二沸,便提起锅子把水倾入壶中,装满之后盖回茶壶盖子,亦把沸水在茶壶上浇了两遍。“用热汤比冷水为佳,如此能使茶壶温度增加,保持壶内的热气,建窑出产的青瓷茶壶,号称第一佳品,便是它最具此特点,能吸热,而放热又慢。” 接着管一见又用沸水冲洗茶盏,然后才把茶汁倾出。“茶汁不能久置,即使一次喝不完,也要把它倾掉,否则时间久了,便会变酸。” 邱春梅捧起茶盏,呷了一口,只觉清香无比,不禁赞道:“当真如饮仙露,令人神清气爽,浑身舒畅!” 管一见哈哈一笑,道:“我还有一道秘方教你,若是水温不够,冲茶之后,茶叶不胀,茶色不现,可把茶汁倾出茶盏之中,然后揭开盖子,把茶盏中之茶汁重新注入壶内,如此来回数次,其色便现!不过这只是在条件不够之下的补救办法,终非上策!” “多谢指教,只怕日后还要你多讲一些!” 管一见说到喝茶之道,便眉飞色舞,滔滔不绝,难得的是邱春梅是个极佳的听众,使管一见越讲兴趣越浓,不知不觉午时已过,飞鱼才把饭菜送入房内。 邱春梅替他盛饭,又替他布菜,温柔多情,管一见忽觉女人并非想像中那么可怕。 邱春梅见他吃得不多,便道:“你请奴家喝了一杯茶,今晚奴家便亲自下厨替你弄几样小菜,应天府的板鸭,天下闻名,可惜现在天气已热,不是时候!” 飞鱼收起碗筷,便把管一见要买的东西取了出来,管一见便在房内生起火来。 邱春梅见桌上那些不知名的干草等,有点奇怪,问道:“管郎,你要煮药?” “是的,煮易容药!” 管一见把药逐样放入锅内,有的煮了两三盏茶便倒了出来,有的煮上一两个时辰,有的煎,有的炼,有的混在一起煮,有的分开煮,有的趁热放在一起,有的要待凉之后才调拌而成,到了日落才大功告成,把其弄成三碗浓浓的药汁。 这些药汁看似一般,细看才知色调有点分别,管一见嘘了一口气,叫飞鱼拿到当风之处吹风。 不久,邱春梅亲自把酒菜捧了过来。管一见吃了一口,便赞不绝口,料不到一个女海盗,还有这般好的手艺。他不但把酒菜全都吃干净,而且连尽三碗饭,弄得邱春梅抿嘴而笑。 收起饭碗,刚好那两个仆人回来,一个是连福,一个是连寿,邱春梅连忙问调查的结果。连福道:“启禀寨主,咱们暗中到神捕所示的那几个地方查过,屋形与图中相同的只有一处,但里面已经不见一人!” 管一见一怔,忙问:“你们有否问问邻居?” “小的问了,他们都说那一家人才新搬来不久,主人自称是姓朱的,在城内也没什么产业,后来小的问为何不见了人,他们都说不知道!” 邱春梅也问道:“屋内的家具是否仍在?” “一切均在!” 管一见不禁轻拍一下桌子,骂道:“好狡猾的奸徒,当真是不留一丝线索,其他的可还查到了什么?” “没有了,小的又四处打听,都不知道姓朱的一家搬到哪儿去!” 管一见见连寿身材跟自己相似,便叫他留下来,照着他易起容来,不久,房内便多了个连寿,众人见了都诧异不已,深觉管一见“千面神鹰”之外号没有夸大。 管一见弄好了一切,又对连寿道:“你明早便出城去,待老夫离开了这里才回来!” 连寿应了一声,躬身而退。邱春梅知道他的用意,要假冒连寿,以便官兵入屋搜查时能鱼目混珠,便叫连寿拿了他的衣服进来。 管一见换了衣服,更似几分,又坐下跟邱春梅讲述喝茶的好处。 眨眼二更已将尽,邱春梅长身道:“夜已深了,你早点歇息吧!奴家也要回去,你若有事,便请呼一声,奴家跟飞鱼就睡在隔壁。” 管一见微微一呆,又微感失望,道:“我送你回房吧!” 邱春梅嫣然一笑:“岂有主人让客人相送之理?”一顿,又道:“你饿不饿,奴家去煮点点心给你吃。” 管一见脱口道:“不饿,不过我想尝尝你煮的点心!”话一出口,不由后悔起来。 邱春梅笑笑道:“妾身手艺拙劣,只怕未能合你心意!” “不会的……我猜你煮的点心一定也不错……”管一见像小孩子学说话般,有点结结巴巴。 邱春梅脸上隐见红潮,笑道:“想不到你也会说些甜蜜的话儿!”说罢快步出房而去,留下一阵香风。 管一见脸上发热,有点不知所措,心中对刚才的举止言谈颇有后悔,幸而邱春梅已不在房内。 不一阵,邱春梅把点心送了上来,一人一碗,对面而坐,这本是个较佳的谈情气氛,可是两人都有点窘,竟然都没做声。 管一见不开腔,邱春梅更加不敢先说,两人闷闷吃罢点心,邱春梅收起碗箸,退身出去,又把门掩上! 管一见脱下外衣躺在床上,却毫无倦意,辗转难眠,此刻一股难耐的寂寞忽然自他心底升起,又暗怪自己在刚才错失了机会。 胡思乱想了好一阵,才矇矇然睡去。睡至一半,忽然醒来,觉得床前有人,定一定神,才知道是邱春梅正在替他盖被,心头一阵激动,禁不住道:“你……你来了么?” “你醒啦?一定是奴家手脚沉重才惊醒了你!” “不是不是……”管一见结结巴巴地吐出四个字,没话可说了。 邱春梅眼波一横,柔声问道:“那么是不是因为破不了案而睡不着?” 管一见只得应是。邱春梅轻声道:“现在一则毫无确实线索,二则又不能出去调查,多想又有何益?乖乖早点睡吧!” 邱春梅年纪几乎小他一半,但管一见听了不但没有反感,反而把眼睛闭起。 邱春梅忽然俯身在管一见额上亲吻了一下。管一见惊愕地睁开眼来,邱春梅已如惊鸿般飞出房去了! 伊人虽已逝,额上犹有余香,管一见心潮澎湃,更加不能入睡,而且越想心头越是沉重,无计处理与邱春梅的关系。 x       x       x 次日邱春梅仍然来管一见房内陪他,两人一边品茶,一边下棋,乐也融融,管一见沉重的心情又不复见,反而在邱春梅离开时心头有种寂寞感。 第三天,官兵入屋搜人,拿着户口籍册,逐个查点,但竟没有人认出连寿其实是管一见所扮。 当官兵离开之后,管一见心头一动,忖道:“他们这样面对面半点都不能认出老夫的身份,那么老夫就算出门作调查,看来也不会露出破绽!”但与此同时,邱春梅含情脉脉的笑容立即泛上脑海,不由又犹疑起来。 但管一见万料不到邱春梅在第四天早上便向他提出这问题:“管郎,他们既然认不出你的真面目,你何不出去调查一下?奴家叫飞鱼暗中跟着你,假如有什么事,她也会回来通知奴家,以便补救!” 管一见道:“我也正有此意。” 邱春梅道:“你在吃饭的时候仍然回来,才不会引人注意。” 管一见笑道:“这个我自然省得!”说罢便出门去了。他首先到自己误服春药的那家大户附近查看,走了一圈儿,周围没人注意,便跃入围墙内。 偌大的一座大屋,四处静幽幽,房内的家具却已铺了一层薄薄的灰尘,证明屋内之主人已离开一段时间。管一见仍不甘心,走遍每一个地方,但却没有什么发现,待他离开时,已交午牌了,只得返回邱春梅家。 吃过午饭,又再出去,一直至日落西山才回来。邱春梅见他神情沮丧,忙安慰他:“管郎,这件案子十分复杂,要把它调查清楚,可没这般容易,你又何必急,慢慢再作调查吧!” 晚饭之后,邱春梅又把棋具拿了出来,两人棋力虽都不高,但旗鼓相当,所以一局下来,已是三更。 细数之下,管一见输了两子,他素来好胜心强,意欲再下一局,不料邱春梅把棋具收了起来,道:“你明日又要出去调查,还是早点休息,养好精神吧!”又去替管一见整理被褥! 管一见忽然鼓起勇气问道:“邱姑娘,那天晚上,我,我对你……你真的不怪我么?” 邱春梅脸色绯红,含羞地道:“奴家早已表示不会怪你了,其实,其实……” 管一见轻吸一口气,大着胆子问道:“其实如何?”邱春梅半侧着娇躯,声如蚊蚋地道:“其实奴家很感荣幸!” 晚风吹来,她身上的那袭薄纱,随风飘扬,似是仙女下凡,皎皎月光自窗口投射入来,邱春梅更似是在烟雾中,管一见不由看痴了。 邱春梅目光一及,“噗嗤”一笑嗔道:“你看什么?那天晚上还看不够么?” “咳咳,那天晚上我神智混沌,根本一无所知……” “若非如此,你又怎会要奴家?”邱春梅幽幽一叹,忽然又说道,“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安排也未定。” “上天的安排……”管一见喃喃地道,也有同感。 “说不定是上天同情奴家的痴心,才赐下这个良机……”管一见心头一热,走前两步,伸手搭在香肩上,颤声道:“你越是这样说,我越是过意不去,其实我年岁足可作你父亲,还,咳咳,我也大感荣幸!” 邱春梅“嘤咛”一声,娇躯向后一倒,倚在管一见怀中,管一见情不自禁伸臂环住她的软腰,邱春梅玉臂一伸,勾住管一见的脖子,梦呓似的叫道:“管郎管郎,你会忘记奴家么?” 管一见只觉脑海“嗡”的一声响,应声道:“我是无情的人么?”双臂忽然一紧,把邱春梅紧紧搂住。 白烟般的纱袍忽然自邱春梅身上滑落地上,露出半截粉藕般的手臂来,晶莹的粉颈更加惹人遐思,管一见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勇气,一用力,把邱春梅抱上牙床。 锦帐再度垂下,接着便是粗浊的呼吸声以及邱春梅欲拒还迎的娇啼。 呼吸声刹那便变成呻吟声,锦帐晃动,满床风雨。 夜风叩窗,似亦前来凑兴。良久风雨逐渐止歇,只听邱春梅不断地轻呼着:“管郎……” x       x       x 红日满窗,房门忽响,管一见霍然而醒,邱春梅拉高被子问道:“是飞鱼?什么事?” 房外果然传来飞鱼的声音:“小姐原来在里面,没事了,奴婢去准备早点!” 管一见有点发窘,邱春梅眼波如烟,眉宇间全是春意,轻声道:“她早已知道了。” “你告诉她的?” 邱春梅咬着唇道:“那天晚上你那种狠劲,只怕连隔壁的人也知道了。”说罢咯咯一笑。 管一见更窘,怔怔地说不出话来。邱春梅身子一缩,贴在他身边:“奴家不怪你,你是个正常的男人,有权做任何事!” 管一见触到她温暖的娇躯,目中神采一亮,一颗心又热了。邱春梅伸手在他胸膛轻轻一抚,管一见忍不住也把手伸过去,邱春梅忽然如豹子般自被窝中蹿了起来,柔声道:“以后的日子还长得很,不要……这样会影响你的体力。”她跳下床,光着身子拾起地上的衣服,穿戴起来。 管一见目光触及她的玉体,目光再也挪移不开,道:“你就像是块白玉!” 邱春梅回头嫣然一笑:“你这句话使奴家勇气大增!” 管一见一怔,脱口问道:“老夫不明白!” 邱春梅又是一笑:“你慢慢猜吧,奴家去拿热水来,让你梳洗一下!” 只一忽,邱春梅便亲自提了一盆温水进来,管一见躺在澡盆内,只觉全身三万六千个毛孔无一不舒畅,邱春梅就像一头温驯的羔羊般蹲在盆边替他洗刷起来。 “女人也有这个好处……”管一见闭着眼,心中暗暗后悔自己已辜负了几十年的青春,更想不到青春在他这个年纪才迸发出强烈的热力来。 这一天,管一见不曾离房一步,沉湎在温柔乡中。 温柔不住住何乡?可是温柔乡也最能消磨英雄气慨,过了几天,管一见心情又矛盾起来,不知该长住下去还是急流勇退。 应天府的夏天来得特别快,门窗虽都打开,仍然热气迫人,管一见身着汗衣,轻拨着扇子,慢慢品茶沉思。 忽然门口人影一闪,飞鱼焦急地奔了进来,她见邱春梅不在,回身便跑。管一见一怔,喝道:“飞鱼,什么事?过来,老夫有话问你 飞鱼不敢逆他,像头受惊的兔子般走了回来,当她抬头望及管一见时,目光忽然露出几分难喻的笑意,分不出是揶揄,还是替她主人高兴。 管一见微微一窘,问道:“你匆匆忙忙自外面回来,可是探到什么消息?” 飞鱼道:“有个叫夏雷的青年,好像是管爷的手下。” 管一见心头一跳,脱口道:“不错!他怎样了!” “他让严大人抓住了,听说等下便要游街斩首!” 管一见自椅上跳了起来,失声道:“他犯了什么罪?” 飞鱼嚅嚅地道:“奴婢听说,听说仅是……管爷的同党,便让严大人诓进布政使司内,结果便定了罪了!” “什么?”管一见大叫一声,“好个严信,欺到老夫头上来了,全没把老夫看在眼内!” 刹那间,他身子一抖,忖道:“夏雷既然被捕,只怕盛儿、云儿及高老弟等人早晚也会受到株连!不好,这件事刻不容缓,老夫得早日把来龙去脉查清楚,否则后果堪虑!”须知他分布在各地的手下共有数百之多,假如罪名一定,株连极广,也不知要死多少人。心念再一动,又暗暗后悔自己的荒唐了,若不是住在温柔乡中,情况也许不会这般坏。 他只顾想着心事,忘了飞鱼,幸而飞鱼提醒他:“管爷,夏捕头问斩的时辰已将到,你若要救他,可不能再迟了!” 管一见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 “午时将至,午时一到,夏捕头便将被押出来游街,然后到东校场斩首。” “快叫你小姐来!” 飞鱼应了一声,快步而去,一忽儿,邱春梅便匆匆赶来,人未至,声已先至:“管郎,你打算如何?” “他是老夫的爱将,老夫岂能见他白白为我而死?无论如何也要救他一命!” “话虽如此,但城内官兵众多,而且严大人不会不备而行,咦,这可能只是一个圈套,目的是要你自投罗网!” 管一见身子一抖,但语气仍然十分坚定地道:“有时候,明知圈套也要闯一闯,明知不可为也要试一试,现在情况正是如此!” 话音一落,外面已传来一阵喧天的铜锣声以及沸腾的人声,管一见披上外衣,缠上暗器,道:“老夫倘能平安,自会再来找你!”言毕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三章 女诸葛 管一见仍作连寿的打扮,街道两旁虽已站满了人,但都毫不为意。 四个开道的衙差已经过去了,接着是一队手持长戈的官兵,几个偏将骑马来回策应,戒备果然十分森严。管一见目光四处一掠,见人丛中有不少眼神充足的人,知道是严信布下的暗探,更知此乃一个圈套,奈何他心意已决,任何危险也不能改变他的主意。 忽地,管一见发现对面人丛中露出一颗脑袋来,定睛一看,原来是风火轮,他脸上虽然作了简单的易容,但仍瞒不过管一见一双利眼,正想绕过去跟他打个招呼,一辆囚车已经推了过来,只见夏雷双手双脚裹着铁链,坐在里面,只露出一颗头来。 夏雷双眼圆睁,脸上竟没惊慌之色,目光却是一片愤怒,管一见更是怜惜,暗道:“雷儿果然不负老夫的教诲,临死也没给老夫丢脸!” 看热闹的闲人越来越多,三五成群,交头接耳,指指点点。蓦地,夏雷高声叫道:“冤枉!左布政使严信公报私仇,诬陷忠良!” 一个偏将拍马追前,扬起马鞭“唰”的一声望夏雷的头脸鞭下,骂道:“死囚,死到临头还敢出口侮辱朝廷命官!”夏雷脸上登时多了一条血痕,仍然亢声道:“夏某人死了有何可惜?只怕他姓严的自己也活不长!当今圣上英明无比,迟早也会替夏某平冤!” 管一见心头一动,忖道:“雷儿为何说这些话?咦,莫非他怕咱们会因出去救他而中了严信的圈套?” 只听夏雷又道:“夏某何尝没有功名?当年御赐的六品持刀龙尉腰牌尚在!” 偏将冷冷道:“严大人有尚方宝剑,外加圣上赐予大权的丹书铁券,难道那是假的?”说罢又是一鞭望夏雷脸上抽下。 夏雷在囚车内不能动弹,只得闭起双眼,霎时间,脸上又加了一条血槽! 忽然对面冲出一人来,人未至,扬手便是三把飞刀望那偏将射去,口中喝道:“欺君陷忠的狗官,吃老夫一刀!”飞刀刚出手,一条长鞭已如蛇儿般向那偏将缠去! 旁边的暗探及官兵忙向他围去,但仍是慢了一步,让他把偏将拖下马来。那马儿吃了一惊,空鞍向人群冲了过来!刹那间,街上秩序登时大乱起来,管一见一看那人正是风火轮,只见他一跃而起,越过官兵,一鞭抽在囚车上,可惜那囚车十分牢固,并没因此而裂开! 此刻向风火轮围上去的官兵更多,夏雷急得大叫:“兄弟,这是个圈套,别管我快逃吧!” 风火轮左刀右鞭,长短兼施,叫道:“你既认我是兄弟,我又怎能眼睁睁见你被狗官杀死!” 他奋起神威,一鞭卷飞一个官兵,把他抛向另一个官兵,身子一跃,纵向夏雷。刹那,三支长箭如风而至,贯向风火轮的胸膛! 好个风火轮,轻功果然出类拔萃,百忙中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硬生生再拔高一丈,那三支长箭便自他脚底下飞过。 不料三箭过后,又有三箭发出,此次风火轮真气已泄,再也没法凌空挪移,眼看即将中箭,忽地管一见如风似电般飙出,随手一抓,抓住一个官兵的后衣,扬臂向上一抛,那三支长箭便全部贯在官兵身上。 管一见知道风火轮危机尚未过,跃在官兵丛中,一连三爪,抓住了三个官兵,不断向环伺着风火轮的暗探抛去。 风火轮在匆急间认不出管一见,平安落地,便扬声:“多谢壮士仗义相救!” 管一见压紧喉管,轻声道:“快用刀劈开囚车,先救出人再说!”他不敢表明身份,又不敢取出自己的成名兵器,双脚一顿,掠前二丈,一掌望一个偏将拍去! 那个偏将连忙回刀来斩!管一见收掌蹿起,贴近马腹,左手倏地翻上,握住他手上的大刀,用力向下一拉。 那偏将如何抵挡得住他的神力,应声下马,管一见飞起一脚,凌空把其踢飞,双手握刀,回身砍去!他一刀过处,便砍倒三个官兵,其他人见他如此神勇,都是一惊,手脚一慢,便让管一见蹿至囚车前。管一见双臂高高举起,运起七分真力,开声绽气一喝,刀光过处,囚车登时裂开! 夏雷双臂一振,自车上滚了下来。管一见急喝道:“快伸开双脚!”话音一落,大刀已斩在脚链上! 那脚链十分坚固,一刀不能将之砍断,管一见运起十成真力,再一刀砍落,只听“铮”一声,这次脚链应声断开,大刀的刀锋也卷了。 夏雷自地上一跃而起,对风火轮道:“兄弟,咱们拼了吧!” 风火轮忙道:“先弄断手链再说!” 但此刻官兵早已汹涌而上,哪里尚有时间?只得先回身抵挡。 这当儿,看热闹的人都已跑散了,街道两旁的店铺都忙着上板关门,生怕城门失火会殃及池龟。 三朵烟花忽然冲天飞起,只见远处屋顶上飞来几道人影,来势十分快速。管一见知道对方在暗处的高手已闻讯赶来,忙道:“快走!”挥起大刀在前开步,望南城门处冲去。 夏雷手上虽裹着铁链,但依然十分凶悍,合起双手,赤手与官兵搏斗。他仗着武功比较高强,贴近官兵,重拳猛击之下,撞倒数人。 眼看那几个高手即将赶至,忽然远处也飞起三朵烟花,那几个高手见状都是一怔,连忙分出一半人赶赴那边。刹那之间,车边也发出三朵烟花。那几个高手又分出两人赶去,其他三人仍望此处飞来。 管一见见风火轮仍用长鞭应敌,不由骂道:“饭桶!快用大刀!” 风火轮不吭一声,夺过两柄钢刀,大杀起来。三人缓缓向南城门前进,但速度极慢,只一忽便让那三个高手迫上! 管一见转头望了他们一眼,见一个是猴脸的瘦子,一个是道人装束,另一个却是见过面的“拼命银斧”张三郎! 只见那猴脸的瘦子叫道:“大人有谕,所有城门全部关闭,不得走漏一人,否则连诛三族!” “拼命银斧”张三郎挥舞着一双银斧,向风火轮杀去。 管一见倒退几步,大刀一扬,自后向他劈去。 张三郎回身一斧把大刀格开,另一斧仍向夏雷砍去。 夏雷双手虽裹有铁链,但双脚行动自由,双脚一错,斜闪两步,左脚反蹬张三郎的小腹!张三郎也非省油灯,一斧切下,夏雷右脚又飞起,把短斧踢开。 与此同时,管一见又一刀急劈过来,张三郎依样画葫芦,又是反身挥斧欲把其格开,不料管一见手腕倏地一沉,大刀改斩其脚。 张三郎一斧落地,心知危险,一跃而起,管一见轻啸一声,手腕一翻,刀锋向上,撩向张三郎的下阴! 张三郎吃了一惊,连忙双斧齐落,砍在大刀之上,借力凌空打了个后翻闪开。那个道人见他危险,忙上前助阵。这道人一柄拂尘走的全是阴柔的路子,以柔制刚,管一见大刀的威力登时灭去了几分。 夏雷目光一掠,忽然飙前几步,飞起一脚踢倒一个官兵,劈手夺下他的钢刀,双手握刀向张三郎斩去! 管一见怕他不是张三郎的敌手,急忙迫前与他并肩双战道人及张三郎。 那个猴脸的瘦子一条短枪使得娴熟无比,把风火轮迫得连连后退。此刻,其他官兵在总兵的监督下,又再围了上来。管一见目观四方,见之不由暗暗担忧,如今脱困已成问题,哪还敢奢望能逃出应天府。 正在危急之际,远处屋顶上一股浓烟冲天飞起,接着一匹官马如飞驰近,马上人手持令旗,大声叫道:“严大人令张壮士及霍壮士立即回府护驾!” 张三郎及那个猴脸的汉子急问道:“为何不等咱们把这干人抓下才去?” 那人急把令旗一展,大声叫道:“大人府内也出现了敌人,东校场那方也有,请两位立即回去,以免生变!” 话音未落,只见两个蒙脸人如飞驰来,为首那人手持长剑,一有人阻拦,立即被他举剑挑倒! 管一见看了几招,便认出他必是自己手下的第一条大将端木盛,心头大喜,信心立增,大刀连劈数招,把道人迫退。那道人见己方高人去了两个,而对方反而增加两个,自知难敌,急忙退下,指挥官兵围攻。 管一见等人奋力杀敌,可惜不敢把凶狠毒辣的招数使出来,以免罪上加罪,是以杀了一阵,只能向东前进十余丈,要想出城仍然没望。 就在此刻,屋顶上忽然射下几枚带火的长箭,官兵的秩序登时一乱,道人大怒,急飞上屋顶,可是屋顶没人,那些射箭的人已不知去了何方。 道人暴跳如雷,正想跃回地上再战,忽见一辆马车自一条小巷驶了出来,向官兵冲去。几个官兵立时要去拉马,临街楼房一扇窗子忽然拍开,射出一支火箭,火箭落在马车上,“蓬”的一声,车厢立即焚烧。 车厢火起,马匹吃惊,拉着车子四处奔走,情况大乱。说时迟,那时快,街角又冲出几匹身上扎着枯草、火舌飞卷的马儿来。刹那,街上的官兵都有点手足无措起来。管一见忽然转身飙前,那个道人见状,大喝一声:“往哪里逃?”吸气飘身向管一见追去,拂尘“唰”地一声击下,成千上万的马尾根根如钢丝般扫向管一见的后背! 电光石火间,管一见大刀忽然回身一拖,刀锋斩在道人小腹上,再一拖,只见半天洒下一阵血雨,血雨中带着几截断肠,紧接着道人大叫一声,自半空跌将下来,再也不能动弹。 道人虽死,但官兵严令在身,依然紧紧围住,管一见等人仍然不能脱困。这时,端木盛及另一个蒙脸人黄柏志已赶至夏雷身边。夏雷此刻已受了多处轻伤,身子大不如前之灵活,见到端木盛,禁不住喜道:“二哥,你是怎样来的?再来迟一步,只怕见不着小弟的最后一面了!” 端木盛斥道:“你胡叫什么?”挥剑护在他身前。 由于那些马匹的冲突,使得官兵阵势大乱,管一见等人的进展便快了很多,不一刻便至东城门附近,可是此地马匹未至,官兵又严阵以待,管一见等的前进又胶着了。 正在焦急间,忽见街角转来一匹高大的马匹,上面一个亲兵手执令旗叫道:“大人有令,立即打开东城门半个时辰!” 官兵们都有些犹疑,只见那亲兵把手上的令旗一展,喝道:“大人之令,谁敢不遵?” 官兵只得把城门拉开,同时停止攻击。管一见等人见状都是大喜,忙向城门蹿去。蓦地,管一见心头一动,觉得那亲兵有点面善,忽见那亲兵向他打了一个眼色,这才想起他便是连福!心中不由赞道:“春梅果然不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唉,她这样迟早必会露出马脚,那么……”想至此,心头随之一紧,邱春梅的倩影立即泛上心头。 连福见管一见仍不出城,禁不住又对他打了个眼色,有几个官兵发现,心头疑云更盛。 风火轮走至城门口,见状急道:“这位壮士还不快走!”管一见这才怀着复杂的心情迈步走向城门。就在此刻,街角又驶来两辆车厢华丽的马车,管一见目光一亮,忙把速度加快,不一刻便出了 连福见状,拍马回去,接着驰入一条小巷,跳下马剥下外衣,一个官兵看见立即高呼起来,刹那间,数十名官兵立即蜂拥而上。 连福倏地抽出一柄利刃,反手在自己脸上纵横划了数十刀,血披满面,样子十分恐怖,官兵见状都吃了一惊。只见连福把利刃刺入自己的小腹内,用力一拉,鲜血如喷泉般涌出,一忽便颓然倒地。 x       x       x 这消息一传到城门边,守军都大吃一惊,急忙发射烟花,同时备马冲出去,城头上的神箭手更是张弓搭箭向管一见等人射去。 这些神箭手所使用的都是三百石的硬弓,射程极远,且力道又猛,管一见等人边挥动武器把箭击落,边向后退! 奈何那些神箭手都是百里选一的好手,稍一不慎,便得死于箭下,是以管一见等人都要格外留神,去势便慢了很多。 此刻那辆马车已追上管一见,车厢突然打开,里面有人叫道:“快上车避箭!”管一见当先跃上马车,见里面坐着笑口吟吟的邱春梅。端木盛等人也忙跳上车厢。车厢板厚,长箭即使能洞穿,也不能破壁而入,众人到此才松了一口气。 马车多了几个乘客,速度顿时慢了起来。管一见惊喜地问道:“你怎会想出这个妙计来!” 邱春梅笑而不答:“你怎不先替奴家引见一下贵属?”管一见这才把夏雷及风火轮介绍与邱春梅认识。直到此时,夏雷及风火轮才知道这个看来身份低微但武功高强的瘦汉是自己的头儿,都是大喜而呼。 管一见道:“雷儿,你怎会被他们所掳?” 夏雷道:“头儿跟端木二哥北上之后,属下忽然接到命令,说应天府的通判道无端端失踪,要头儿派人去调查,所以属下便忙起来了。调查了几天,便见城门上贴了通缉你的告示。属下看了大怒,去找潘大人及严大人理论,姓严的不敢见属下,推说抱病在床,姓潘的却道是公事公办而已,而且还说他相信头儿不是这样的人,拿了你的口供之后,便会销案。” 夏雷喘了一口气,正想再说下去,忽听邱春梅惊恐地说道:“有追兵来了,看来我们该赶快弃车了!” 话音刚落,果然传来一阵如雷轰响的马蹄声,一听声音便可知道数目极多,众人都微微一惊。管一见眉头一皱,道:“马蹄声怎地如此沉重?”转头出车厢一望,一张脸登时变了。 原来追来的却是应天府的拐子马大军,马身上披着软甲,寻常刀箭难入,马上之人也是身穿重甲,似铁将军般如飞追来。 管一见轻叹一声,道:“雷儿,称快把手链弄断吧,我看他们很快便会追上来了!” 风火轮用力连砍几下,夏雷手上的铁链仍然不断,管一见接过他的刀,运了九成真力,“唰”的一声切下,铁链应声而断,而管一见的钢刀也卷口了! 这刹那,拐子马大军已将追贴,邱春梅说道:“拐子马也没有什么可怕的,当年岳飞便用刀斧手把金兀术的拐子马杀得大败!” 管一见接道:“不错,咱们先打马脚,等他们阵势大乱之后才逃走,然后到镇江集合!”说罢把刀交给夏雷,双掌向上一拍,车厢倏地裂开,人如游龙般冲天飞起,反向拐子马扑去! 车厢一碎裂,三匹骏马都吃惊地蹦跳起来,夏雷、风火轮及邱春梅同时跳了出去,与此同时,端木盛、黄柏志以及飞鱼也同时把马匹拉停,配合着管一见的行动。 端木盛忽然回头对飞鱼道:“请姑娘替马匹卸辕,护着它们,不要让流矢射及!”说罢飞也似射出去,将至马前,身子一伏,在地上滚将起来,只见他长剑一横,“喀嗤”一声,一对马前脚已应声断了。 那马儿前脚猝失,不由向前一俯。端木盛左掌向上一拍,击在马腹上,那马儿登时向旁横飞四尺,碰及旁边的马儿,同时他长剑一回,挡开左首的一根长矛。 管一见比他更绝,他自车厢跃起之后,凌空一个盘旋,迫近最前那人,左脚一伸,向那人胸膛蹬去! 那士兵大刀一横,急向管一见下身劈去! 管一见长身忽然一俯,双手抓住刀杆,右脚在马首上一踏,用力一拉,那士兵登时被他拽下!管一见及时飞起一脚,把他踢开,身子一跃,大刀一抡,“嗤嘶”一声把马脚劈断! 他行动如风,虽然手中握着的是长兵器,仍能凭本身高深的造诣,连劈八对马脚。那些受伤的马匹没了前脚,不是向旁蹦跳惊嘶,便是曲膝倒地,后面上前的拐子马军阵势登时一乱。 与此同时,风火轮、夏雷及邱春梅也都各自斩了两对马脚,形势更乱,荒郊上空回荡着马匹的惊嘶声。 再过一阵,那些拐子马都已有了惧意。须知,拐子马冲锋陷阵虽然有极大的作用,但对功高强的江湖好手,却无所施其技,而且全身披甲,行动迟呆,更难闪避。 管一见目光一掠,见形势大为有利,便大声道:“邱姑娘,你跟飞鱼先走,咱们随后便来!” 邱春梅却说道:“不,咱们要共同进退!” 管一见沉声道:“老夫的话你听还是不听?” 邱春梅见他转怒,不敢拗他,便收起一对柳叶刀,回身跑去。 管一见见邱春梅及飞鱼已上马驰去,便下令:“快退!”他让手下先退,自己殿后。 那拐子马队长也下令暂停追击,待管一见等人已退了三四丈之后才下令:“放箭!” 刹那间,数十张硬弓齐举,只听一片“飕飕”声响,一阵箭雨急射而去! 管一见这才知道现在才是最危险之时,一边叫手下小心,一边挥动大刀把箭拨开。 端木盛等人也都挥动兵器,把箭拨开,一边纷纷后退,虽然众人都有一身武艺,但对方射来之箭又紧又密,抵挡了一阵,双臂都有点酸软。 那队长见状又令手下拍马追前,仍然只叫人发箭,不与管一见等人短兵相接。管一见默察了一下环境,知道以这般速度后退,时间一久终难免要葬身箭下,便叫道:“你们先退,待老夫把那个队长擒下!” 话音一落,身子已如鹰般飞起,那柄大刀舞得如同风车般,长箭吃大刀一格,纷纷落下。 那队长见状,心头吃惊,急忙下令退却,心想把距离拉开之后,再下令发箭,不料拐子马行动迟钝,后队刚退,管一见已扑到前头,大刀一阵挥舞,把十多件兵器格开。 此刻,人迫近前,弓箭无所施其技,管一见在马丛中跳跃前进,连斩六对马脚,马队阵脚立时一乱,管一见趁乱已跃到队长身前。 那队长见状,长枪一阵乱刺,管一见大刀尽力一劈,把长枪格开,双脚一顿,已跃上马鞍,左手一落,抓住队长的后衣,喝道:“你虽身穿重甲,但信不信老夫仍然能够一掌震断你的心脉?” 队长急叫手下停住攻击,管一见道:“算你识相,送老夫一程吧!” 队长脸上变色,说道:“请管大人饶命 管一见目光一盛,忽然哈哈大笑起来:“老夫可没有管一见的能耐,你不用给老夫脸上贴金!告诉你们,老夫是‘洞庭钓叟’齐百乐!” “是是,齐……前辈……您要小将如何?” “送老夫到了安全地点,自会放你!”管一见左手突然一松,运起九成真力,隔衣点了他的麻穴,同时把他放在自己身后,脚尖在马腹上一踢,向前驰去。 那些兵士见主帅被捉,都不敢轻举妄动。过了三盏茶工夫,才见主帅骑马狼狈地驰了回来,大声叫收队。 管一见等人一路不停地奔向镇江。镇江古称澜洲,府城商业繁盛,水陆方便,是以来往的客商极多。 管一见入了城后,找了一家清静的客栈投下。到了次日,仍不见邱春梅及飞鱼来到,不由有点担心,便出店找寻,可是伊人行踪渺然,找了一天,走遍大小客栈,都找不到邱春梅,管一见更加忧形于色,生怕她在半路上会发生什么事故。 如此一连三日,管一见带着风火轮及黄柏志在城内四处游荡,希望能碰到邱春梅。这天午后,午门处忽然驶进一辆华丽的马车,管一见心头一跳,大踏步走前。 那马车正面驶来,一个小丫头马鞭一圈,虚抽一下,马车来势更速了。她抬眼见到管一见,喝道:“死奴才,还不快让开,莫不找死!” 管一见仍作连寿的打扮,所以那丫头以为他是个奴才。当下管一见心头一怔,赶紧闪过一步,忽听车厢内传来一个幽幽的叹息声:”莲香,我已告诫你多少次,叫你不要如此呼喝下人,你又忘记了!” 一句话未曾说毕,马车已自管一见身边驶过,只留下一阵香风。管一见心头一跳,忖道:“这女子的声音怎地有些耳熟?”想了一阵总想不出来,但却肯定绝非是邱春梅的声音,他又抬步走向城门口。 风火轮等人见他对一个女子如此关心,这是从未曾有过的事,是以心中都十分诧异,但却又不敢问他,只是放在心中暗暗纳闷。 日头自西山坠下,红霞似火如血,把半边天都烧红了。民居屋顶炊烟袅袅,伊人芳踪犹不见,管一见叫风火轮及黄柏志先回去,自己仍在街头上蹓跶,直至华灯初上才回客栈。 这一夜,管一见躺在床上了没睡意,脑海中不时泛着邱春梅的倩影,一闭上眼,鼻端便似嗅到她身上那股醉人的幽香,他嘴角不由浮上一丝春意,身子又燠热起来了。邱春梅是那么的温柔多情,那么的迷人,使管一见每次接触到她,尤其是看到她身上那袭薄如蝉羽的纱袍,便觉得自己仿似年轻了十多二十岁似的,身上奔腾滚热的血液,跟年轻人并没两样! 伊人不在,房内静寂,管一见忽然泛起一股蚀骨的寂寞,寂寞过后又是一股难言的酥痒,只觉体内的肠子都揉在一起了。他不由暗叹道:“女人,女人……唉,女人当真如魔鬼……咳咳,偏偏有时又似仙女般可爱……”想至此,管一见又有点后悔了,后悔自己到了这个年纪仍不能抵受得住女色的诱惑。千年道行一朝丧,这种心情实非局外人能了解。 中年心事浓如酒。管一见左思右想,一会儿怨悔,一会儿又觉得不枉此生,就更加睡不着了。正想下床泡壶清茶,好一边品茶一边回味,鼻端忽然嗅到了一丝异香,心头一动,连忙转头望向窗子。 只见一根竹管自窗纸中伸了进来,竹管喷出一股淡淡的白烟,管一见闭住呼吸,心中暗暗冷笑道:“不知是哪个瞎了眼的小毛贼,连老夫也敢打主意。”他决定装作昏迷,看看对方意欲何为。 过了一忽,窗上的竹管及人影均已不见,管一见心头又是一动:“不好,他莫非又去邻居下迷烟,希望风火轮等人不曾睡死才好!” 再过一阵,耳畔忽然闻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脚步声虽轻,但听得出人数决不是少数,心头立即警觉起来:“看来不像是平常的小毛贼!” 蓦地一个念头闪过,身子如豹子般在床上蹿了起来。“不好,莫非是镇江府的官兵?”匆匆披衣下床,抓起兵器,一掌震开房门,跳到走廊上。 黑暗中,走廊上不见一人,四处静幽幽,管一见心头不祥之念更盛,忙又去拍打端木盛等人的房门。 就在此刻,忽然有人喝道:“快来,叛贼要逃了!”接着吆喝之声此起彼落,人声喧天。 风火轮及黄柏志首先冲了出来,轻声问:“头儿,发生了什么事?” 管一见踢开夏雷及端木盛的房门,只见两人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不由叫一声“苦也”,见桌上有个茶壶,也不理那水是冷是热,揭开盖子泼在他俩脸上,随即又伸掌抵在他们后背,送去一股真气。夏雷及端木盛这才缓缓醒来,都是惊诧不已。 原来,那人先到这房放迷烟,然后再到管一见处施放,只因风火轮及黄柏志武功比较低微,不放在眼内,是以不曾去做手脚。当下管一见喝道:“拿起兵器快走!”飙前几步,一掌拍开窗子,首先跃了出去。 只见四周都是人影火把,刀枪在火光下闪亮。管一见双脚一顿拔空而起,脚尖在屋瓦上一点,立即向前飙出,风火轮等人跟在后面。 只听下面的官兵高声呼喝捉拿叛贼,几个武功较高的追上屋顶来,却让管一见三招两式迫退,众人去势更快。 一个骑马的总兵大声叫道:“快追!弓箭手放箭,不得走漏一人!” 风火轮等人抽出兵器,一边挡箭,一边前进。管一见双掌不停挥舞,长箭一至身前,吃他掌风一击,纷纷落地。他们只管向没人之处的屋顶驰去,眨眼间便把与官兵的距离拉远了。 再跃过几栋房屋,管一见便喝道:“下去!”双肩一晃已落在地上,向小巷飙去。 此刻离官兵渐远,巷内没灯,正利于脱身,五人一脚高一脚低向前急驰。 忽然,小巷一扇房门打开,有人道:“快进来吧!” 管一见心头一跳,依稀认得是飞鱼的声音,急提一口真气蹿前,身子一侧正想入门,忽然门内风声一响,黑暗中一把柳叶刀急劈管一见的肩胛! 这下变生肘腋,令人防不胜防。 眼前刀锋即至,好个管一见,左手飞快地一翻,只听“叮”的一声,食指一弹,已堪堪把刀子弹开,同时上身复仰,左脚向上一蹬,把对方迫退,喝道:“你是谁?” 那人没应,但屋内忽然传来一阵人声,接着火光亮起,都是些捕快衙差,还有几个穿着寻常衣服的人。管一见暗忖道:“咱们是凑巧遇上他们,还是他们早有预备?”心念一动,身子已向后倒飞,同时转头道:“快跑!”再一纵,又向前飞去! 端木盛等人虽不明所以,但头子有令,都不敢多问,急跟而去。屋子里的人随即冲了出来,刀剑齐挥,夏雷等人只得边战边退。 管一见目光锐利,见地上有一块红砖,身子一蹲,一掌击落在红砖上,红砖登时碎裂,他抓起碎砖子,向后走去,左掌一团,发出一股掌风,喝道:“你们先走!”话音一落,右手的红砖碎片挟劲抛出。 他用上“满天花雨”的暗器手法,红砖碎片射在那些人身上,呼痛声骤起,手脚也不由一慢,端木盛等人立即退下。 管一见殿后边战边退,速度倒也不太慢,眨眼又穿过另一条小巷。远处官兵的人喧马嘶声又隐隐传来,眼看难以脱身。 忽然尾随的捕快又发出一片惊呼声,纷纷倒地。管一见一怔,随即提起真气前进。 只听黑暗中有人叫道:“管郎,快走这边!”那声音极似邱春梅,但管一见这次却不敢贸贸然过去,轻问道:“你到底是谁?” 那女子急道:“管郎,几天不见,你连奴家的声音也认不出来么?如今城门早已关闭,你走那边可跳不出去!”管一见一咬牙,循着声音走去,果见巷内那个女子正是与自己有合体之缘的奇女子邱春梅!一颗心才松了下来。 “快进来!”邱春梅长袖一挥,袖管中忽然涌出一股黄烟,黄烟随风飘送,周围立时被浓雾所罩。邱春梅回身向前急驰,一路上再也没有碰上任何官兵,不一阵便驰到城墙边,这附近的城墙果然较矮,邱春梅自袖内飞出一条细绳子,绳子末端系了个铁爪,铁爪钩在墙头,手臂一用力,娇躯便飞起。 夜风吹来,衣袂飘飞,在茫茫的夜色中,就像是下凡的仙女般,管一见竟然瞧痴了。倒是风火轮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跃而起,半空一掌击在墙壁上,借力换气,曲腰一弹已跃上墙头。 他向外面看了一眼,道:“头儿,墙外没人!” 众人忙飞上墙头,邱春梅收起铁爪,道:“快跟奴家来,此地尚非安全之境!”跃到墙外,沿着墙边疾行。 管一见等人不知她弄什么玄虚,只得闷声跟在后面。 走了一阵,远处有一丛树林,邱春梅振衣跃过护城河,望树林奔去。 到得树林里,只见林内放着七八匹快马,邱春梅首先登上马背。“他们很快便会追来!”脚尖在马腹上一踢,马匹立即蹿去。 众人上了马,也急催马前进,“嘚嘚”的马蹄声在静夜中远远传了出去,幸而附近没人,一路所过,全是荒郊,不一刻已驰了三十多里。 邱春梅一拨马首,向左侧驰去。只见前头是一座浓密的小树林,邱春梅毫不犹豫,穿林而过。 树林之后竟然是座山谷,山谷之内有两间茅屋,邱春梅一直驰至茅屋前才跳下马背,说道:“到了!” 管一见却不忙于下马,问道:“此处是什么地方?” 邱春梅抿嘴一笑,轻轻拍了三下手掌,屋内忽然点起灯来,接着木门打开,走出一人来,赫然是连寿! 邱春梅嫣然道:“这是奴家的另一个窝,但绝非强盗的巢穴,你们进不进来?”言毕已经翩翩入屋。 管一见向手下打了个眼色,也走进茅屋。 茅屋虽不大,但布置极为清雅,地方也颇为宽敞,两屋相连,前面这一栋,看来似是客厅及客房,后面那一栋,料是邱春梅的寝室。 只听邱春梅道:“连寿,快煮点心,煮好点心便到外面把风!” 管一见忽喝道:“且慢!” 邱春梅抬头讶然问道:“管郎,可是发现敌人来了?” 管一见冷冷地道:“老夫想知道一件事,你为何会藏在那小巷内?” 邱春梅脸色微微一变:“原来你是怀疑奴家?” “不敢,你知道老夫凡事都要知道底蕴,如今正要听你的解释!” “奴家其实已进城好几天了……” 管一见截口道:“老夫每天都在城门口查看,怎地看不到你?” 邱春梅道:“你且听奴家慢慢说来。奴家跟飞鱼骑马先走,一路向镇江进发,不久便到了镇江地界,正想入城,不料在城门口忽遇一人,说管郎你在东宝巷内……” 管一见又截口问道:“那人是什么人?怎样子的相貌?你为何会相信他?” “那人是捕快的模样,还有府内的腰牌,奴家自然相信他,是以便叫他带路。到了东宝巷的一栋屋子里,里面却没人,奴家便问他,他道你去府台处打交情,叫奴家先等一会儿。 “后来天色晚了,那人又回来,谓府台请你们吃饭,要晚一点才回来。那捕快去买了些酒菜回来,让咱们吃。奴家做过强盗,懂得害人,自然也懂得防人,便偷偷取出银针,往酒菜里一试,菜内没毒,是以便放心吃喝起来。” 说到此,邱春梅脸上升起了一丝怒意:“眼看二更已过,还不见你们来,那捕快又拿了些糕饼来,还送上一壶茶,然后谓要去王大人处催你。他离开了后,飞鱼试过那些糕饼及茶汁都没毒。无聊之中,飞鱼吃了几块糕饼,忽觉口干,于是倒了几杯茶喝下。 “奴家也喝了半杯,不料飞鱼脸色忽然变了,困得睁不开眼来,奴家知道着了人家的蒙汗药,只是不知对方把药下在哪里……” 端木盛道:“一定是涂在茶杯口处,茶杯内有了热茶,药便溶了,飞鱼一仰喝下,嘴唇难免触及杯口的蒙汗药!” 邱春梅叹了一声:“难怪他们要用下那么多茶叶,大概是要防让奴家等辨出味来。”她顿了一顿,续道:“当时奴家心知不妙,忙跳了起来,要去拉门,门拉不开,飞鱼却已倒地了,奴家只喝了两口,药力较浅,只觉头晕、手脚没力而已,于是心生一计,假装昏倒,睡在地上,却暗中运劲消解药力!” 夏雷赞道:“姑娘果然聪明!” “过了一阵,那大门便打开了,那个捕快探头探脑看了一阵,回身叫了他的同伴进来,却是三个壮实的汉子,那时候,奴家也恰好恢复了一些气力,见他们不怀好意,便猝然掏出一把无影针撤了过去。 “那几个汉子猝不及防都是吃了一惊,前面那两个应声倒地,后面那两个因大多数的无影针都让前面两个挡住,所以侥幸拾了一条命!奴家一把针撤出之后,在地上一滚,匆忙向大门奔去! “那两个汉子提步追来,奴家回身又撤了把无影针,大概他们怕了,不敢追得太近,是以奴家终于能够逃脱!” 管一见问道:“后来又如何?” “奴家出了小巷,又怕出去会让他们搜到,所以反而潜入一家大户巨宅内匿藏,待药性过后,奴家想到外面去找你们,却又担心,反会替你们招来敌人,所以一直不敢轻举妄动。过了几天,奴家决意去当日飞鱼失落的那栋空屋看看,因为外面有人把守,所以昨天天黑之后才去,只听屋内人声嘈杂,似乎有不少人,所以奴家更加不敢轻举妄动了。 “后来又听他们说,假如第一个计划失败,便要利用飞鱼去招引你们来,不久你们便来了,奴家想现身发出警告已经来不及了,后来所发生的事你们都已知道。嗯,不知道他们的第一个计划是什么?” 管一见冷笑一声:“城外丛林内的马匹你又作何解释?” 邱春梅又说道:“嗯,奴家说漏了一件事,那天奴家入城之前在半路上遇到连寿,所以叫他备马准备给你们用,并订明,假如找不到奴家,便要他把马匹放在城外!” 管一见又是一声冷笑:“一放便是几天几夜?” 邱春梅还未答,连寿已接答道:“日间奴才在那里看着马,晚上怕引人注意才离开的!” 管一见想了一阵,觉得这件事凑巧的事情实在太多,多得令人难信,但一时之间又不能对她翻脸迫供,只淡淡地道:“老夫暂且再信一次!” 心念一动,忽然觉得这件案子自始至终都跟她有关系,而她又往往在自己危急之时出现,不由忖道:“莫非她要用此手段来困住老夫?哼,老夫岂是任人牵拉之人?”目光无意中一掠,瞥见邱春梅春葱似的十只手指,手指末端的指甲又尖又长,微微弯曲,似眉月般,一颗心登时狂跳起来。 “芜湖县发生的命案,每个死者都是喉间留下一道极小的伤痕,莫非,莫非杀人的凶器便是这指甲!”再一想,更觉可疑:“那夜老夫在芜湖城看到的那个黑影,身形娇小,十之八九是女人,嗯,这个……”想到此,脸色已变了。 “假如那是个女人,是不是就是她?”管一见一边想一边又望了邱春梅一眼,见她正在玩弄着指甲,心头又是一跳,暗哼一声,冷冷地道:“好啦,点心老夫不吃了!你的救命恩情老夫在此谢了,今日老夫也不跟你计较,他日若是让老夫查到什么,休怪我翻脸无情!” 邱春梅花容失色,急道:“管郎,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哼,你心里明白!盛儿,咱们走!”管一见转身离去。邱春梅快步奔前,伸手一拦:“管郎,到底什么事,你得说个清楚,否则奴家死也不瞑目!” 管一见心中忽然泛起一股厌恶之感,伸手把她一推:“老夫不吃这一套!”快步出门 邱春梅脸色比冰雪还白,娇躯如风中之柳,不断颤抖:“管一见,你好狠心,翻脸不认人,还要加人一罪!”她声音虽大,但管一见却似没听见般,双肩一阵晃动,已经去远了。 邱春梅忽然一跺金莲,道:“连寿,收拾东西走!” x       x       x 管一见想不到自己会在阴沟里翻船,栽在一个女人手中,心中那股窝囊气实在难以宣泄。他毫无目的地向前急驰,不一阵,已把端木盛等人远远抛在后头,连端木盛等人的呼叫声都没听见。 看看驰了三四十里路,加上夜深风大,心头之气才平静了一点,眼看路旁有一棵高大的榆树,便跃将上去,坐在树桠上想着心事。 他把这件指甲杀人的案子由始至终仔细想了一遍,发现对方杀人并非是与死者有何仇恨,凶徒杀死张知县及如花夫人目的只是要自己插手调查,至于其他死者只是故布疑阵而已。而当自己接了案件后,凶徒又设下一个又一个的圈套,目的只为陷害自己于不拔之境,使自己成为钦犯。自己若成了钦犯,惟一的好办法便是从此退出官场江湖,住到一个没人烟的地方,如此正需要一个体贴温柔的女人相伴。 整个事件看来都有周详的计划,而这主使人是昔日飞鱼寨主“无影针”邱春梅无疑!想到此,管一见忍不住轻骂道:“好个不知羞耻的贱人!”一股受骗的怒火霎时间充满胸间,恨不得掴邱春梅几掌,可惜刚才当面又没这个胆量及勇气! “这件案件牵涉到自己的声誉,还查不查?假如把她抓住,她在公堂上一招,老夫这一生的清誉便要毁于一旦了!但若不弄个水落石出,老夫这一生便得背着一个钦犯的恶名……这真是左右为难呀!” 正在胡思乱想间,树下忽然驶过一辆马车,那车厢说不出的华丽,他心头一跳,忖道:“这贱人又要去哪里?待老夫跟去看看!”轻轻跃下树,远远跟在马车后面,也不等端木盛他们了。 那辆马车一直向镇江城驰去,不徐不疾。 管一见心头怒火更盛:“果然不出老夫所料,这贱人跟官府当真有勾结,要陷老夫于万劫不复之境。” 驰了一阵,天色渐亮,那辆马车忽然停了下来,管一见忙蹿到一棵大树之后。只见马车上走下一个俏丫头来,抬头四顾,叫道:“哪位高人陪伴左右,咱家小姐十分感激,着奴婢下车请阁下上车,咱家小姐要当面致谢!” 管一见心头一跳:“怎地换了一个丫头?”一时犹疑不决,不知该不该去。 不料那丫头眼利,一眼看出他在树后,踏着碎步走了过来,笑道:“原来这高人跟奴婢一样,也是做奴才的!” 管一见只得硬着头皮走了出去。那俏丫头伸手来抓,笑道:“快上车吧,咱小姐跟你见个面,可是你的造化,还呆着做什么?”拉着管一见回头便走。 管一见心念一动,忖道:“这贱人四处找男人,当真不要脸,待老夫上车看她如何下台!”想到此,便跟着丫头走去。 到了马车旁,丫头道:“小姐,人带来了。”说着把管一见向上一推,道:“快上去吧!”自己也爬上了车辕,马鞭儿虚鞭一下,马匹放脚驰去,马车又动了。 管一见掀起布帘儿,只见里面坐着一个女人。那女人侧着脸,车厢内光线暗淡,看不清样貌,但光看那苗条的身材和香肩,便知道她必是个美人。 管一见走了入去,轻咳一声。那女人转过头来,一对眸子在黑暗中闪闪生辉,脸上带着一抹令人难明的笑意,赫然是长江下游水月岛水月庄的香车夫人! 管一见一怔,张大了嘴巴。香车夫人咯咯一笑:“原来这位高人,竟然是大名鼎鼎的江南总捕头管一见神捕!嗯,一看神捕的表情,令妾身难明神捕是认不得妾身还是什么事令你大失所望!”说罢又是一阵银铃般的娇笑。 娇笑声中,马车去势更疾了。车厢颠簸,香车夫人忽似失却重心般向管一见飞去。管一见大惊,身子忙一闪,香车夫人的香肩便撞在车厢上。 “神捕号称维护正义,却连扶人一把也不肯,莫非妾身什么地方得罪了你?” 管一见老脸一热,嗫嚅地道:“咳咳,夫人召老夫上车不知有何指教?” 香车夫人又笑起来:“是妾身要你上车的还是你在妾身车后跟了半夜?” 管一见更加说不出话来,只听香车夫人又道:“莫非神捕追缉什么凶徒,却怀疑他藏在妾身车上么?” 管一见轻咳一声:“老夫的事,你不必多问。”鼻端忽然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香味,也不知是发自香车夫人的身上,还是发自什么香料,总之跟邱春梅的不一样。他由此而忽然想起楚天舒来。 楚天舒鼻子极灵,他能辨出每个人身上的气味,尤其是漂亮的女人,他更是一嗅便永远记在脑海,想不到他的鼻子还助管一见破了一件疑案。 管一见细看了香车夫人一眼,觉得她跟邱春梅有颇大的分别。虽然两个都是令人难以抵挡的美人,但香车夫人千娇百媚,风情万种,感情含蓄,却散发着成熟的魅力,眉宇间流露着一股高贵的气度。邱春梅虽也千娇百媚,但态度明朗,爱恨分明,另有一股刚健的英姿。 香车夫人发现管一见目露神光,粉脸微微一红,道:“神捕……嗯,妾身听说……听说你曾经到江北查一件案子……还看到了他……” 管一见一板脸,问道:“他是谁?” 香车夫人咬唇道:“楚天舒……” “哦,是的,老夫见过了他,他很好,他已结束了浪荡的生活了!” 香车夫人声音一变,问道:“他会改变?” “人总会变的,尤其是年纪大了之后,谁也不希望再过那种没根的生活!” 香车夫人娇躯一抖,涩声问道:“他,他又有了女人么?不知那女人是谁?” “他不是又有了一个女人,而是有了一位妻子!他妻子极需要他的爱护!” 马车去势仍速,但香车夫人却端坐如石像,一动也不动,半晌才道:“那女人当真有福!”说罢凄凉地一笑:“她一定是个冰清玉洁的女子!” “若论身子,她已是残花败柳,但她的心却比冰雪还晶莹!” 香车夫人娇躯又是一抖:“神捕在讽刺我?” “老夫怎敢?听说水月庄在夫人的经营之下,声势日益壮大……” 香车夫人幽幽一叹:“他已找到了归宿,我呢?我又该如何?” “夫人似乎也可以找个归宿,听说巨鲨帮的鲁少风对夫人十分倾心!” 香车夫人撇撇小嘴,不发一言。管一见心念一动,觉得那天在镇江城见到的马车似乎也是香车夫人的,于是目光一落,只见香车夫人的纤纤十指也留着长长的指甲,指甲上搽着金澄澄的蔻丹,看来有点妖异的感觉! 管一见猛吸一口气,问道:“请问夫人要去哪里?” “镇江。”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跳,急问:“夫人跟镇江的蔡大人有交情?” 香车夫人失笑道:“难道要跟官府有交情才能去么?你莫忘了本庄在镇江有个分庄!” 管一见暗中舒了一口气,掀起布帘一看,天已大白,镇江城的轮廓亦已清晰地呈现在眼底,他道:“老夫要下车了!” 香车夫人问道:“神捕要去哪里?何不到敝庄盘桓一下?” 管一见微微一笑,身子已纵出车外,向后方急退,不一刻,马车便已去远。 管一见呆呆地想了一下,忽然退入树林中,过了一阵,走出树林的管一见又变了一个身份——一个胖胖的商贾的模样,迈着常人的步子向镇江府走去。 管一见入了城,找了家豪华的客栈住下,直至二更时分才换了件夜行衣,推开窗子悄悄离开客栈。他一路蛇行鼠伏,跑向镇江府知府蔡如新府邸。 这座巨宅他已来过两次,虽未至老马识途的地步,但也绝不陌生,府内各座宅院的坐落,都知了个大概。 府内的守卫当然严密,但又怎挡得住管一见?他绕了几个圈,避过守卫的耳目,便到达了蔡如新所居住的小院了。 小院笼罩在黑暗中,惟独书房纱窗上透着灯光。管一见心头一动,双眼四处一扫,见没有人留意,立即快步蹿前,伏在窗外。 书房外有一排走廊,走廊下端有一行朱漆栏杆,栏杆上置了一盆花,花朵正在盛开,这对管一见倒是十分有利,不易让人发现。 书房内忽然传来一声长叹:“这一次无论如何不能再让他逃脱,否则后果堪虑,只怕是连下官这顶乌纱帽也不一定保得住!” 管一见吓了一跳,忖道:“难道老夫的行踪已被识破!”但他一向处事镇定,未到最后关头绝不慌张,是以仍匿在原处。只听另一个声音又传来:“哈哈!蔡大人不必担心,姓管的这老子,临死入花丛,现在大概仍在邱春梅处,说不定正在颠鸾倒凤,在下手下一至,还不是手到擒来?蔡大人但请放心,等候佳音好了。” 蔡如新沉吟了一下,道:“姓邱的那淫妇可不一定能锁得住管一见!” “这个你放心,现在管一见是正在兴头上,就算是丑丫头他也会甘之如饴的,何况邱春梅花容月貌!” 管一见暗中怒道:“这贱人果然不是好东西,好笑老夫虽然有千年道行,却丧在她身上!”一股怒火升起,恨不得一爪把邱春梅捏死。 只听蔡如新又道:“如此最好,但不知贵属何时能回来?” 那人笑道:“如无意外的话,日出之前便能回来!”管一见忽然觉得这人说话好像压低喉管,不想让人发现其身份似的,心头突生一股好奇之念,希望能看一看他的模样。 那人忽又道:“蔡大人,你无须多挂虑,一切有严大人作主,即使万一有什么事发生,也有他在上面撑着,何况咱们的计划万无一失!” 蔡如新道:“下官也是因为这一点,才肯让你调兵遣将!” “总之,事成之后,严大人自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蔡如新说道:“下官但望报效严大人知遇之恩,岂敢望报酬?请壮士在严大人面前替下官美言一二!” 那人一口应允,又道:“这件事只有你我他三人知道,希望大人能保密!” “这个自然,请严大人放心!” 那人哈哈大笑:“严大人果然没有看错人!” 蔡如新沉吟了一阵,问道:“不知壮士跟严大人是什么关系?” 管一见心头一跳,忙竖起耳朵静听,这一点也正是他极欲得悉的。 那人轻咳一阵,道:“在下这次只怕未能让大人满意了,这一点是严大人令在下不得向外泄露的,得罪之处还请大人原谅!” 蔡如新一怔之后忙道:“下官只是随口问问而已,壮士不必介意!” 管一见听了这许久,仍不知那人到底是谁,但窗上装的是白纱布而不是纸,要想偷窥,一定要撬开窗子,才能望得进去,他决定冒险试一试,因为错过今天,以后可能再也难逢。 管一见自怀中揣出一把小刀,把身子升高,轻轻撬动窗子,只撬了两下,窗子便弹开二寸,露出一条空隙来。管一见目光立即投进,一见之下,神情立时一呆,原来坐在蔡如新对面的是一个蒙面人,中等身材,目光闪闪发亮! 那人脸上所罩的不是一块黑布,而是一个黑布套子,把头脸全部遮住,只露出一对眼睛。 管一见一呆之后,正想缩下窗台,不料已被那人发现了,一扬手,便射出一蓬钢针。 管一见反应极速,双脚一顿,一个倒纵已越过栏杆,落在院子中。 霎时间,蒙面人立时大?械溃骸袄慈耍∮写炭停 被耙粑绰洌碜右嘧源疤u诔觯槐裙芤患艘徊剑?br /> 管一见双脚落地,身子再飞起,不料那人脱手又是一把钢针,只听“嗤嗤”声中,钢针望管一见胸膛射去! 好个管一见,人虽在半空,右足尖在左脚面上一点,再吸一口气,硬生生拔高一丈,左袖向上一卷,圈着一条横枝,借力一蹿,已落在树上! 蒙脸人即时飞起,手上已多了一把利剑,长剑挥舞,剑上的罡气把大树细叶震落地上! “喀嗤”一声,只见长剑过处,已把一条横枝劈下。管一见已及时跃至另一条横枝! 刹那,府邸内人声及锣声响成一片,“捉拿刺客”之声此起彼落。管一见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右袖虚拍一下,一股劲风向蒙脸人的头顶压下去! 蒙脸人的武功也许稍不如管一见,但也绝非是省油灯,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便显出超凡的本领来了! 只见他手臂一长,剑尖直刺入树,手腕一沉,拧腰向斜上方飞起,刚好避过管一见那一袖! 说时迟,那时快,蒙脸人已弃剑用掌,双掌挟着厉风袭向管一见的小腹! 管一见不敢恋战,只有蹿向另一端。蒙脸人脚尖在树枝上一点,借着树枝一颤之力,换气腾身,仍望管一见迫去!管一见没可奈何,回身一掌拍出!蒙脸人反应极快,也同时抵出一掌! 只听“啪”的一声,两掌接实,两人同时被震飞!蒙脸人由于由下而上,形势不利,吃管一见掌力一吐,便直飞落地。管一见却向斜前方飞起,正想曲腰弹跃上屋顶,不料半空“啪”的一响,一枝长箭挟着厉风,“呜呜”震响,射向管一见的后背! 管一见轻叹一声,只得把力量转到手臂上来,反手一袖,把箭拍飞! 这当儿一口真气已竭,再也来不及转换,便已飞落地上! 双脚刚站稳,蒙脸人那把剑又在手上,只见他身子一飙,长剑疾刺管一见左胁! 这一刹去势之疾之猛,真如离弦之箭,管一见不及招架,双脚一错,横闪半尺,堪堪避过! 不料蒙脸人手腕也及时一翻,长剑改刺为削,剑锋所指之处,依然是管一见的左胁! 管一见左臂一抬,手腕向下,曲起一指,迅速一弹,“铮”的一声,长剑已应声荡回七寸,管一见及时飘退一步! 蒙脸人一顿之后,长剑又攻。这次管一见不容他得手,右掌及早一圈,发出一股凌厉的掌风,把对方撞歪,双脚一动,向对方迫出,左手五指如钩,急抓蒙脸人胸膛! 蒙脸人长剑趁势一绞,向管一见左手腕切去! 管一见目光一落,忽然发现其手指上竟然留下逾寸长的指甲!他心头立即一跳,几乎失声问他是否与芜湖城的命案有关,但若开口,自己的身份便要泄露了! 这事说来虽慢,其实只在一念之间,心念再一动,身子又如泥鳅般向后一退。 这时候,府邸内的护卫及官兵都已自各处赶来,管一见一退之后又再一退,双臂虚按一下,身子倏地笔直拔起,凌空略一盘旋,便已落在屋瓦上,转身向外便跑! 蒙脸人料不到管一见那一爪竟是虚招,一呆之下再追已是慢了一步。他一边追,一边叫道:“立即守住各处城墙,调动兵马四处围堵!” 一句话未说毕,管一见已把距离拉远三丈。府邸内的护卫虽多,但都是些武功平庸的人,大概武功高的,都让蒙脸人派出去抓捉管一见了,是以管一见几乎没遇危险,便飞出了蔡如新的府邸! 街上的官兵听见府内的锣声,也都闻声赶来。管一见心念一动,忽生一计,藏在街角,待一个官兵经过,忽然探身出去,一指封住了他的穴道,随即把他拖入巷内。 夏夜,星月满天,视野极佳。管一见剥下那官兵的外衣,跟自己对调换上,又取出易容药涂在脸上。仓促之间,虽无暇精心细雕,但乍眼望去,与那官兵仍有五六分相像。 管一见把那官兵弄醒,用刑法问清了他的身份、姓名及一些有关上司的关系,然后重行封住那人的穴道,把他塞在一家大屋的檐下承尘上,最后才抓起那官兵的长枪,自巷口跑了出去。 此刻大街上灯火密布,人喧马腾,异常混乱,也没人怀疑这个士兵已是掉了包的。 管一见走了几条小巷,尚未到蔡如新府前,只见蔡如新已在手下的前呼后拥下,走了过来,不断指挥官兵搜索。 管一见再一望,却不见那个蒙脸人,回心一想:“也许他如今已除下面罩?”是以双眼睁得老大,不停注意蔡如新背后那些护卫的手指!那个蒙脸人虽然狡猾,没让人看出他的样貌以及听出声音,但他长长的指甲仍然是一条线索! 可是瞧遍蔡如新周围的手下,却没一个人是留着长指甲的。 “莫非那人不敢现身?” 想到此,管一见又四处打量起来。一个粗眉大汉忽然大喝道:“小子,你站着千什么?别装疯卖傻!” 一顿,声音更大:“入你奶奶的!蔡星,老子在叫你,你听到没有?” 蔡星便是如今管一见假扮的那个士兵的名字!那人第一次呼叫时,他不在意,后来再一喝才如梦初醒,急忙转身道:“头儿,你唤小的?” 那粗眉汉子一瞪眼,道:“还不快去搜索!” 管一见应了一声,跟在一队搜索队之后,向外走去。 蒙脸人虽然生性狡猾,但任其想破脑袋,也猜不出管一见居然敢在他眼皮下出现!也因此,其他人更加想不着。是以这一场搜索自然搜不到什么来,只苦了那些百姓,平白让官兵骚扰了一夜! 管一见却一直在想,自己到底要继续假装下去,还是乘机离开镇江府,这的确是件难以抉择的事。幸而他并没有令人失望,决定继续查下去。 最要紧的是揭穿那个蒙脸人的身份,第一点是他到底跟严信有何交易,第二点是此人是否出身官府。 可惜那个蒙脸人一直不曾再出现过! 管一见跟着官兵在城内走了一圈,鼓楼上已传来五更的更鼓声,他霍然一醒,想起那个被自己制住穴道的官兵,再过半个时辰便会醒来,假如他醒来,自己的身份难免会被揭穿。他考虑了一阵,决定把那官兵杀掉再说。 官兵们逐渐向他想去的目的地走去,管一见心头暗喜,趁没人发现时,跃上横梁把那官兵杀死了,然后越墙出城。 他并没走远,走了六七里路,路旁有一丛树林,便跑了入去。 过了一阵,天色已逐渐亮了,管一见这才离开树林,这时候,他又像是个游历的秀才了。 x       x       x 镇江府的城门,今日开得特别迟,当管一见走到城门口,忽然让官兵挡住了,喝道:“把外衣揭开看看!” 管一见依言把外衣揭起一角,那些官兵立即放他进城,那刹那管一见便知道那个被自己杀死的官兵,一定是让官府发现,幸而自己见机得早,把官兵制服抛掉。 入了城,管一见又踱到一家客栈内,这座客栈虽然不如昨日自己投宿的那一家大,但胜在设备齐全,不但有房还有座饭厅。 此刻饭厅已坐满了人,管一见入房坐了一会,便出去前堂吃饭。这时候午饭时间已过,座上食客大减。管一见找了墙角的一张桌子坐下,还未点菜便先把厅内的食客环视了一眼。 忽见座中坐着一个相貌堂堂的汉子,赫然是上个月托他上江北查案的闽西公孙庄庄主公孙旭!与公孙旭同席的几个人也都是中年汉子,太阳穴高高鼓起,双眼有神,一望便知都是武林高手。 管一见觉得此人十分谨慎,而且城府深沉,二来又不想在这个时候表露身份,所以找了一张靠角落的座头坐下,离他们远远的。 公孙旭跟他朋友不时低声交谈,偶尔传来一两道响亮的笑声。管一见一边自斟自饮,一边警惕地注视着附近各式人等,无意中转头一望,此刻公孙旭正在挥手加强语气,十指张开,十分惹人注目,而使管一见心头猛跳的却是他指头上的长长的指甲! 刹那间,一个念头立时在他心中升起:“昨夜那蒙脸人莫非便是他?”再一望,公孙旭的朋友也都是留着长指甲,他随即又暗怪自己疑心太重。不过,对于公孙旭这人他始终不甚放心,上个月他托自己查案,结果对公孙旭来说颇难下台,他会否因此而怀恨,从而设计要陷害自己?(西门丁按:有关此案,请看本故事集之《翡翠双姝》。) 正在沉思间,门口人影一闪,又走进几个人来。管一见目光一抬,心头又是一跳,进来的人竟又是旧相识。姑苏慕容家的慕容收!慕容家传至这一代只有四个兄弟,以收复失地为名。现在跟在慕容收背后的几个青年,脸庞跟慕容收有几分相像,料是他的子侄! 姑苏离此不近,慕容收在此出现,管一见不由有点奇怪。须知自从管一见在两年前破了青竹山庄红花楼的案子后,由于这案子涉及慕容家,当时慕容收曾经派其四弟慕容地向管一见纳礼,求其轻恕,并扬言五年之内慕容家绝不涉足江湖一步,最后管一见答应其所求,而两年来管一见果然不曾见过及听过慕容家在江湖上行走的消息,今日蓦地在此相遇,心头自然多了几分诧异。(西门丁按:有关此案,请看本故事集之《连环杀》。) 慕容收一行走入店内,公孙旭等人也发现了,都停口望向那里,却没去打招呼。 大概慕容收订了房子,一个店小二把他们引入内厢,过了两盏茶工夫,慕容收又带着四个子弟出来了,他们坐在管一见附近,点了酒菜吃喝起来。 管一见跟慕容收只有两面之缘,相交不深,如今他易了容,又扮作文士的模样,慕容收自然认不出来。 一个慕容子弟抓起酒壶替慕容收斟了满满一杯,慕容收脸上神情呆板,不知是忧是喜,令人莫测高深。他抓起酒杯,一抬头,无意中跟管一见打了一个照面。 管一见见他目光灼灼,连忙把脸别开,目光一掠之间,忽然也发觉慕容收及其子弟也都是留着长长的指甲。(西门丁按:古时认为身体上的一切都是父母所赐,所以男人留指甲的颇多,甚至说洗头修甲都要找个吉日。)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跳,低着头装作喝酒,脑子内不断回忆昨夜在蔡如新府内与那个蒙脸人交手的情景。 那个蒙脸人是慕容收?还是公孙旭? 管一见不敢作准,眼看饭菜已吃得七八分光景,便招小二结账。当他离开桌子走至公孙旭附近时,公孙旭忽然抬头,也跟他打了个照面。 公孙旭双目神光灼灼,好像要透过管一见脸上的易容药,把他真面目看个清楚似的!管一见心头一凛,连忙低下头快步走去。 入了夜,管一见躺在床上想着心事,这件案子由始至今尚毫无头绪,而自己却已陷入步步难行之境,甚至连自己的手下也不敢去联络,生怕连累了他们。 他由芜湖城发生的命案开始,逐件逐件推敲,到了后来,只是多了几个疑问! 在芜湖城杀人的目的何在?自己是被谁陷害的?目的又何在?芜湖城命案跟自己被陷害的事是否有关连? 他想了一阵,认为在芜湖城连续发生的几件命案,死者身份悬殊,又毫没关系,表面上好像毫没线索,令人难明其目的,但亦由此露出一个破绽!凶手跟死者既没利益冲突,也没仇恨,所以凶徒杀人的目的是醉翁之意,目的不在所杀之人,而是另外一个人。 这个人是不是管一见自己? 如今管一见认为这点的可能性很大,是以他认定芜湖县的命案根本可以不理,因为两者必有关连,只要查出陷害自己的是谁,一切疑问便可迎刃而解。 还有一点令他最为头痛的,便是邱春梅在这件案子内扮演的是什么角色?她受谁指使? 想到此,他脑海中又浮上邱春梅那迷人的身影来了。她是那么迷人,那么温柔,那么多情,她像一个吃人的魔鬼么? 管一见实在不希望她是一个魔鬼,可惜他又不能不承认现实,至此,他心中那股受骗的怒火又升起来了。 那个跟蔡如新交谈的蒙脸人到底是谁?会不会是公孙旭? 公孙旭是用刀,那个蒙脸人用的是剑……咦,莫非是慕容收?慕容家是以惊涛剑法驰誉江湖,而且武林中许多门派的剑法,他们都懂得一二。 想至此,他自床上跳了起来,披上夜行人的衣服,推开窗子悄悄走到慕容收的寝室外。 慕容收武功高强,他不敢贸然挑开窗纸偷窥,而是运起“天耳通”凝神静听。 慕容收租下的两个客房,房内都没呼吸声,管一见心头一跳:“他们人呢?” 正在狐疑间,耳内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步履声,自远而近。管一见又蹿至公孙旭房外偷听,房内的呼吸声稳定而悠扬,证明房内之人都在酣睡中。 就在此刻,那阵步履声又近了许多,管一见心头一跳,跃上屋顶,借着星月望去,只见远处街头驰来一队官兵,他心头又是一惊。 官兵自四面八方向客栈奔来,不发一声,也不持火把,一看便知必是去执行重大的任务。 管一见心头一凛:“不好,莫非老夫的身份又泄露了?是谁认出老夫的?”脑海中灵光一闪,忽然想起中午在饭厅中遇见慕容收的情况,更加觉得姑苏慕容家的人在此出现十分可疑。 “莫非慕容收因为有痛脚让老夫抓住,所以他要把老夫除去才能安心?” 心念闪动间,官兵又近了许多,管一见不敢再呆下去,转身向后方掠去! 他跳下屋顶,落在一条小巷内。官兵的步履声已清晰可闻,他不敢怠慢,忙跳上一座平房,匿在屋脊后,只见一队队官兵闷声在下面跑过。 忽然一个裨将模样的人轻声传令道:“弓箭手先上附近屋顶,一见那人出来便放箭,绝对不能让他逃脱,若有人应战不力的,罚打一百军棍。” 管一见连忙向后一缩,滑落下面。院子内放着一些干柴,看情况,这屋主人的家境也不太好,管一见藏在一堆干柴后,想起堂堂二品的朝廷大员,却要沦落至此地步,心中怒火又再燃烧起来。 官兵找不到人,闹了一阵,附近的居民都被吵醒了,管一见仍然端坐在干柴后面想着心事。 他忽然记起香车夫人,那天在车厢内跟她相见,她手上的指甲又长又弯,还涂得金色的蔻丹,他后悔那天没有进一步探她口风,如今她在哪里?要想去调查她可不容易,何况这女人聪明狡猾得紧,绝对不是一个容易对付的人。 再一想,脑子又凌乱起来了,长指甲的男人女人、严信、蔡如新、蒙脸人等人的脸庞如走马灯似的在眼前转动起来。 蓦地一个念头升了上来:“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老夫何不趁现在官兵都在此处而去找蔡如新,只要他肯透露一点口风,那蒙脸人的身份老夫必能猜得出来!” 想至此,管一见立即自干柴堆后走了出来,抬头望见檐下竹竿上挂着几件晾干了的衣服,立即取下一套,跟自己身上所穿的换上了,又拿出易容药,胡乱为自己改变了一下脸容。弄好这一切,才悄悄爬上屋顶,一看,那些官兵守在附近的不多,他连忙弯着腰,踏瓦望蔡府驰去。 也不知是他的运气好,还是轻功了得,一路上竟没惊动官兵。 管一见依昨夜入府的道路走入内宅,很快便到了书房外,只见后窗上映着一个人影,人影晃来晃去,一副焦急的模样。 管一见凝神听了一阵,发觉屋内只有一个呼吸声,胆子便大了起来,走至房门,伸手在门板上轻轻敲动。 房内有个沙哑的声音问道:“谁?” 管一见依稀认得这是蔡如新的声音,便捏腔学着那蒙脸人的腔调说道:“请蔡大人开门,在下来了。” 话音一落,一阵急促的步履声传来,房门便“咿呀”一声拉开了,管一见早已蓄势以待,食指一落,制住了他的晕穴,左臂同时一圈,搂着他的后腰,一用力,把他抱入屋内,同时回身把房门关上。 他走至书桌旁,低头把灯吹熄,食指又一落,点了蔡如新的哑穴及麻穴。 蔡如新醒来之后,发觉身子不能动弹,张口又叫不出声来,手足顿时冰冷起来,忽觉一只冰凉的手捏在他喉管上,一个陌生的声音道:“老夫是个大盗,平生杀人不眨眼,不过只要你跟老夫合作,便可放你一条生路。你肯不肯跟老夫合作?你若是肯的话,你把眼睛眨三下!” 蔡如新听见有活命之机,哪有不肯之理,用力眨眨眼睛。管一见目光如炬,又道:“老夫有一天经过贵府,见有一个身材中等的汉子,脸上蒙着黑布套子,自贵府出去,老夫追他,又追不上,但看他背影跟老夫的一个仇家极为相似,却又不敢肯定,所以来问你,那个蒙脸人到底是谁?”一顿又道:“老夫要杀你,易如反掌,现在解开你的哑穴,你若敢张口呼救,老夫一只手指便可要了你一条老命!”说罢食指一落,解开了蔡如新的哑穴。 蔡如新沙着声道:“大,大侠……下官下官根本不知道他是谁……” “胡说!”管一见脸色一沉,“你既然不知道他的身份,又怎会跟他来往?也许他是杀人越货的汪洋大盗,你不怕朝廷怪罪下来么?” 这次蔡如新久久都不答,管一见左手手指微微用力,他才喘着气道:“下官的确不知道他的身份,你叫下官怎样说?” “总有一个理由吧,否则你为何不跟别的汪洋大盗来往?” 蔡如新结结巴巴地说道:“这是因为,因为他怀有严大人的一封推荐信……所以下官才敢跟他来往……” 管一见故意问道:“哪位严大人?” “便是本省左布政使严信严大人。” 管一见又问:“信在哪里?” “下官遵严大人之命,看过之后已把它烧掉。” “那么,信上说些什么,你总还记得吧?” “嗯,那封信很简单,只说近来发现江南总捕头管一见心怀不轨,杀了芜湖县知县及其爱妾,而成反贼,如今此贼已来本省,即至贵府,所以派来一个武功高强的心腹,协助捉拿管贼归案,持本官此信者即是该名心腹,其人之话足可代表本官,请下官一切听其吩咐,云云。” 管一见又沉吟了一下,再问:“这信说得如此简单,他一定还有话吩咐那个人口述,是不是?他又如何说?” “那人只字不提他的身份,只谈了些严大人的爱好及生活习惯,使下官对其深信不疑而已,再后便是吩咐下官如何调动人马去缉拿管贼,他有事时便突然出现,没事时下官要找他也找不着。” “如今他在何处?” “他如今又带人去捉管贼了,听说管贼如今歇在如意客栈内!” 蔡如新左一句“管贼”,右一句“管贼”,听得管一见怒火大盛,手上不由微一用力,蔡如新立即呼吸困难起来:“壮士……下官,下官所说……句句属实,请您高抬贵手……” “管一见是反贼?老夫听说当今天子可很信任他,这是怎回事?哼哼,难道你如此轻易相信谣言?”管一见松一松手指,咬着牙道。 “下官一切以严大人马首是瞻,他是下官的上司,他这样说自然有他的见解……嗯,也许皇上有密旨给他……这个下官便不敢妄猜了……” “哼,严信给了你什么好处?” “没有没有,下官执行任务,只是为报效朝廷……” 管一见冷笑一声:“报效朝廷?昨夜老夫却亲耳听见你说要报效严大人的,再敢不尽不实,老夫便杀了你!” 蔡如新汗如雨下,忙道:“他说了,事成之后,禀明圣上,提升下官为布政司左参政……下官不敢,不敢寄此奢望……” 管一见声音更冷:“你不会想一想么,假如管一见当真是个反贼,你依令去捉拿,是功是罪,朝廷自有赏罚,何需由他允你升官?这分明是另有内情!你身为一府之长,居然如此糊涂,留下来对朝廷及百姓都没好处,还是死了干净!”说罢手指又再一用力。 蔡如新如金鱼离水般,用力喘起气来:“壮士饶命……下官听说严大人跟管一见好像有一点私仇……他,他……也许严大人是要公私兼报……” “公私兼报?放屁!”管一见心头一跳,怒道,“他跟管一见有何仇恨?” “下官听说以前大内总管黄山松黄大人是严大人举荐的,而且还跟严人有点裙带关系,后来黄大人不知如何让管一见入宫一搅,黄大人便丧命了……也许他们便由此种下冤仇的。壮士,这只是下官的胡乱猜测,可作不得准,你千万不要说出来,否则下官性命难保!” 管一见冷冷地说道:“你性命不会难保,只是乌纱帽再也保不住了。”心中却忖道:“原来如此,想不到黄山松未死之前跟老夫作对,死了之后,还是冤魂不散!”(西门丁按:有关管一见跟黄山松结怨之事,请看本故事集之《刺客惊龙》及《泥菩萨》。) 管一见深深吸了一口气,神智略清,心知此处不宜久留,忙又点了蔡如新的晕穴,悄悄推门出去。他不敢返回客栈,又因蒙脸人身边有不少官兵,也不敢去找他,所以匿在附近的民居中,决定天亮之后去应天府找严信。 管一见离开了镇江府,在往应天府的途中,又与香车夫人那辆马车相遇。管一见心头奇怪,这次他不敢追得太近,只是远远地跟着。幸而香车夫人的马车也是驰去应天府,且走的又是官途,行人极多,管一见的行动并未引起香车夫人的注意。 镇江府离应天府只有百余里,平日管一见一日便可到达,但由于他要窥探香车夫人的行动,走得慢了,天黑了之后才到达城外。 此刻,城门早已关闭了,香车夫人的马车忽然拐向紫金山,管一见心头一动,赶忙跟前而去。 不久,马车便停在一座小树林中,一个丫头下车来,替马匹卸辕,管一见依稀认得那正是香车夫人的丫头莲香。 莲香任那马匹在附近吃草,自己却向树丛中蹿去。管一见跟了一段,见莲香忽然向四处略一张望,接着伸手解起裙带来,随即蹲在野草后,管一见暗呼倒霉。 他赶出了树林,目光看到那辆马车,心头一动,几个起落便蹿到马车旁,把耳朵贴在车厢夹壁上,凝神静听。 车厢内连一丝儿的呼吸声也没有,管一见心头一动,暗忖道:“香车夫人去了哪里?”回心一想,自己一直不离马车左右,而刚才也是离开了一下子而已,似乎香车夫人不可能在这极短的时间内逃离自己的视线。 “咦,莫非她一直不在车厢内?”想至此,管一见轻轻揭起布帘探头一望,车厢内果然不见一人,但竟然有一块石头。 管一见心头又是一跳,疑云大盛,忖道:“不好,这妮子莫非故意引老夫来此!”双眼不禁四处一掠,看不到有什么异常之处,一颗心才逐渐平复,但仍觉车上放着一块石头大有可疑。 “车上放着一块石头是不是不想让人发觉车厢没有人在内?”他不断忖测着。 “假如真的是如此,那么这马车的用意便十分明显了,目的便是引开老夫。引开老夫的用意又是什么?”这一点管一见却忖测不出了。 正在胡思乱想间,一个轻微的脚步声已迅速地掠近,管一见不暇多思,身子一弯,蹿入了车厢底下。 来的便是那个叫莲香的丫头,她跳上了车厢,闷声不响,隔了一阵便传来一阵悠扬的呼吸声,原来她竟然睡着 管一见本想跳上去把她制住,慢慢拷问,但回心一想,又觉得不宜打草惊蛇,何况这还可能是个陷阱! 就这样,一个睡在车厢内,一个在车厢底下过了一夜,管一虽然觉得辛苦,但幸而一夜平安度过。 天微亮,莲香便跳下车厢,牵马上套。管一见自车后蹿出来,轻轻拉开车厢后门,跃上车厢,又把车厢内那块石头抛落地上。 不一刻,莲香又上来了,她坐在车前赶马,看也不看车厢一眼。马车速度开始快了,一直望城门驰去,过了一阵,便驶入了城内,马蹄敲打着青石板,发出响亮的“嘚嘚”声。 又过一忽,车便停了下来,莲香下了车,管一见挑开布帘瞧了一眼,见莲香在跟一个店小二谈话,所站之处正是金陵客栈门前,大概莲香是要小二照顾马匹。 管一见见附近没人便也跳下马车,走进金陵客栈。客栈没卖早点,饭厅空空荡荡,掌柜哈腰问道:“客官要房子?”管一见掏出一锭银子往柜面上一放,道:“刚才那丫头住在哪一间房子?”他见掌柜脸上有难色,又道:“我要一间房子跟她毗连的,只住一天,剩下的银子都赏给你!” 掌柜双眼睁得老大,吞了一口口涎才道:“请,请客官跟小的来!”收起银两,亲自带管一见入内厢。 穿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掌柜推开一扇房门,道:“客官,这间您满意否?” 管一见把他拽入房内,同时把房门关起,压低喉咙道:“那丫头住哪一间?” “她,她是来找她主人的” “她主人住在何处?” “她主人包下一座独立小院,呶,转过左首那道月洞门便是了!” “这件事不许你告诉任何人,否则老子便要你一家大小的生命,。没事了,出去!”话刚出口,管一见又把他喝住,“且慢,那院子住了几个人?” “只有一个女人,嗯,那,那娘子长得当真美如天仙……如今多了那个丫头,一共也只是两个人而已!” “她们包下那座小院几天?” “共三日,那娘子是昨日黄昏才进店的!” 管一见道:“好吧,你可以出去了,若有吃的东西替我弄一份来,银子少不了你的!” 那掌柜前脚出门,管一见后脚也跟着出门。此刻客栈内的住客大都已出去吃早点,四处静幽幽的,不见一人,管一见抬头望了一下,蹿至月洞门边,探头向内张望。 院子内有假山有花草,不见一人,管一见踮着脚走了入去,一下便蹿至假山后,只见窗子洞开着,窗前坐着两个女人,正是香车夫人及莲香。 香车夫人手上拈着一只白棋子,久久不放下,秀眉微锁,看来她丫头的棋力跟她相差不太远! 莲香笑道:“小姐,这一子不知如何下是么?” 香车夫人道:“是的,进又不是,退又不是!” “既然如此,何不后退?须知急进的危险可不小,而且对手并非弱者!” 香车夫人秀眉一轩,道:“如今才后退,先前的心血不是白费了么?” “但得到最大利益的不是夫人,是别人!” “放肆!”香车夫人轻骂一声,把白子放下。 管一见?耐芬欢醯盟撬档牟灰欢u宓烙泄兀邮鸲渚蔡?br /> 过了一阵,香车夫人又问道:“莲香,你来时一路平安吧?” “连个人影也不见,这一着棋,夫人可能下错了!”管一见心中暗暗冷笑。只听香车夫人又道:“这就有点奇怪了!”她忽然伸手把棋盘搅乱,道:“我要睡了,嗯,看来我实在该回去了,这种生活也不大适合我!” 莲香轻笑道:“奴婢便不相信夫人舍得回去!在水月庄内又寂寞又孤独,又找不到一个知心的人,更加没有一个足以托赖的心腹大将。” 香车夫人骂道:“死丫头,你以为我是个耐不住寂寞的人么?” 莲香大概跟香车夫人说笑惯了,也不害怕,仍然含笑道:“奴婢不敢,不过夫人是个有才能的女人!这种人又怎肯久困在一座小岛上!” 香车夫人长叹一声:“我心意已决,不要多说,下午便准备回去!” 接着房内便寂静了,管一见听不到什么,便也返回自己的房内。一入房,便见桌子上放着一份早点,管一见试过认为食物没有异样,便把其吃个干净,吃完便上床盘膝运功起来,过了一阵便进入了忘我的境界。 午饭不久,管一见果见香车夫人及莲香出店上车而去,他心念一转,决定不去追她,因为香车夫人也只不过是个被人利用的小角色而已,他决定等到晚上潜入严信府内探个究竟。 忽然他又想起邱春梅来了,她动人的身段、温柔的眼波、含笑的朱唇,立时出现在脑海中,管一见每次想起她,心田都不由自主地泛起一阵激动,一阵痛苦,就像让毒蛇噬心似的! 她是个多情的仙女?是个恶毒的魔女?她在这件案子中又扮演了什么角色? 管一见不欲再思索下去,只望她能就此如云烟般消失。天色终于黑了,街上的行人渐稀。三更的梆子声刚响了三遍,管一见已换了衣服,还暗中插了一把利刃在身上。 管一见飞快来到严信的住所。这一座府邸他也曾经来过,加上防卫出乎意料的松弛,所以管一见很快便潜至内宅。 一眼望去,内宅如一头巨兽般伏在黑暗中,只有一座小楼的两扇窗子透着灯光,就像巨兽闪闪发亮的眼睛。 管一见心头忽生一丝不祥之念,觉得静得有点异常,可是转念一想,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以前是为别人查案,如今却是为自己的清誉而查案,这案子一天不能水落石出他管一见便一天不能在人前现身! 他咬一咬牙,凝神听了一阵,肯定附近没有旁人,这才向那小楼蹿去。 小楼高两层,灯光发自楼上,管一见轻轻提气,飞上二楼的回廊处,身形迅速匿在黑暗中。 只听房内有个沉重的脚步声不停地响着,料是有人在房内踱着方步。 管一见正想走到窗外偷窥,忽闻又一个脚步声传来,忙缩在柱子之后。不久一个丫头捧着一具食盒走了上来,她伸手在门板上拍了几下,三重两轻,竟似是暗号般,管一见暗暗记在心头。 只听房内有人问道:“谁?” “老爷,参汤送来了!”丫头应道。 接着,房门打开了,丫头走了入去。管一见因角度的问题看不到房内的情况。不久丫头退了出来,顺手把门掩起,轻步走下楼去。 房内传来喝汤水的声音。管一见蹿至窗前,挖开窗纸,凑眼一望,只见一个身材中等的人,身着锦袍,背着窗,坐在桌前低头喝着参汤。 管一见想起在蔡如新府内的情况,决定冒险一试,走至门外,伸手敲打起来,也是三重两轻。 房内那人又问:“谁?” 管一见捏声道:“老爷,二夫人吩咐小的送鸡汤来!”房内道:“我已喝了参汤,鸡汤不喝也罢!” 管一见按捺住心头的狂跳,仍捏声道:“二夫人说喝参汤怎能饱,所以吩咐小的无论如何要老爷尝点她亲手调制的鸡汤!” “好吧!”房门忽然拉开,现出一个人来,那人背着光,看不到其面貌。管一见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指望其腰际的麻穴戳去。 这一指,管一见有十拿九稳的把握,但居然戳了个空!刹那,那人忽然一掌望其胸膛印去!这一掌还未临身,其掌风已使人胸膛为之一紧,呼吸也困难起来。 管一见这一惊非同小可,知道事情败露,慌忙向后一退。 那人尖啸一声,身子自房门处射了出来,右掌仍把管一见笼住。 管一见再一退,只听“喀嗤”一声,后背撞倒栏杆,身子向下跃落。 那人反应极快,身子也随之跃落,只比管一见慢了一步。 管一见双脚刚立定,那人掌风已至头顶!他没可奈何举掌一迎,“蓬”的一声,两股掌风接实,发出一声闷响。管一见退了一步,那人半空没处着力,身子又向上飘飞。 誉一见怎肯错过这千载难逢的良机?脚底一用力,身子如箭,向后急射。 说时迟,那时快!后背一片金刃劈空之声传来,管一见又吃了一惊,急切间拧腰一闪,左袖向后一扫,挡开两柄钢刀,这才定下神来。 一抬头,只见房内那个锦衣人已立在他脸前,脸上赫然戴着一张面具。 管一见心头一沉,只听那人冷冷道:“管一见果然是个聪明人,但终究还是要着老子之计!”说罢仰天一阵大笑!此刻,花园内忽然涌出无数的人来,既有严信的护卫家丁,也有官兵,火把四举,把周围照得光如白昼! 管一见当真是惊恐欲绝,想不出自己是如何让人看出破绽的,禁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你死了老子自会告诉你!” “严信呢?他在何处?”管一见厉声叫道,“你为何不取下脸上的面具?” 那人冷笑一声,喝道:“你是聪明人,怎会说出这种话来?” 管一见右手向后一抽,那柄钢刀已握在手上,手臂暴长,刀刃劈向对方胸膛! 那神秘人阴森地一笑,手臂一挥,只听一阵“当当”之声,如同铜琵琶声响,管一见的刀便被弹了开去。他眼光一落,只见神秘人手指上的指甲金光灿烂,好像十道利爪! “金指甲?”管一见忽然又想起香车夫人来,那天在车厢内,光线暗淡,只发觉她指甲又长又尖,金光闪闪,却不能确定那是戴上金指甲套还是涂上蔻丹的。可是香车夫人是个女人,这人身材高大,一看便知不是女儿身。他到底是谁?心念未了,神秘人双手十指已望着管一见刺来。管一见霍然一醒,急忙挥刀抵挡,他的成名兵器虽然是缅铁鹰链,但刀子在他手上,任何刀法名家看后也不敢小觑他。 他刀法十分复杂,时而江北的五虎断魂刀法,时而江南史家回风刀法,一忽又是少林罗汉刀法,这些刀法有刚有柔,也有刚柔兼备的,他却把它们共冶一炉,使出得心应手,威力绝大。 神秘人连挡七刀之后,已退了三步。管一见大喝一声,刀势更疾。神秘人忽然微微一震,两只金光灿烂的指甲忽然脱指而出,射向管一见! 这一招来得十分突然,管一见虞不及此,连忙仰身避过。那人狞笑一声,左手再一震,三只金指甲又脱指飞向管一见的下身! 好个管一见,千钧一发之间,身子凌空拔起,不料神秘人身子向前一飙,右爪又望半空的管一见抓去。 管一见急吸一口气,硬生生把腰曲起,接着打了个没头跟斗,向后落去。 双脚刚落地,忽觉头上有一片乌云似的物件罩了下来,接着身体一痛一紧,便不能动弹了! 原来神秘人的手下早已作好准备,管一见身子一落,一张用天蚕丝织成的网子便把管一见网住,网上还缚着不少倒钩,钩入肉内,令人不能发力挣脱! 神秘人见管一见被制,不由仰天哈哈大笑起来。 第四章 难分敌友 神秘客笑声未毕,忽见围墙上立着一个女子,大声叫道:“快把他放掉,否则我便把你的阴谋抖了出来!” 管一见、神秘客以及庄丁们都抬头望去,那女子竟然是邱春梅!管一见心头狂跳:“这贱人跟他果然有点关系!” 此念刚生,不料神秘客冷冷一笑,道:“你是谁?老子不识你,你就算得知了老子的秘密又如何?难道还想离开?” 管一见一怔,不禁有点摸不着头脑:“这贱人跟他到底有没有瓜葛?” 邱春梅咯咯乱笑起来:“老娘若没有几分把握的话,又怎敢现身?” 神秘客阴森森地道:“老子便看你有什么办法!孩儿们快上,把她抓下一起治罪!” 霎时间,立即有几个大汉向邱春梅飞去,邱春梅双脚一蹬,一个没头跟斗向管一见方向落去。人在半空,衣袖一扬,只听一片“嗤嗤”声响,那几个大汉顿时栽倒地上,原来他们都中了邱春梅的毒针。 邱春梅的暗器,色作透明,发射时令人防不胜防,所以称为“无影针”。 神秘客见她一上手便解决了自己的手下,微吃一惊,双脚一错,望春梅迎了上去。邱春梅一对柳叶刀望他头上剁下,神秘客身子一偏,反手向其足踝抓去! 邱春梅猛吸一口气,曲腰翻身又打了个没头跟斗自神秘客头上越过。 神秘客一个风车大转身,右手一抖,三只金手指甲望邱春梅后背射去。 邱春梅双刀反手连砍,把金指甲挡开,落在管一见身旁,一拧腰柳叶刀望一个护卫砍去! 神秘客忙道:“先把那姓管的带走,这个贱人留给老子!”飙前几步,五指如钩望邱春梅后腰抓去! 邱春梅没可奈何只得回身再战。那神秘客又道:“你们守在四周,不可让人逃脱!” 邱春梅眼看管一见被人带走,急得泪花乱转,叫道:“管郎管郎,奴家对你可是真心的!” 管一见见她当众说这种话,当真又羞又怒,沉重地哼了一声,只听邱春梅的声音又传了过来:“奴家告诉你,他便是……”话至一半,大概因为被神秘客迫得太紧,说不下去。 管一见急忙大声问道:“他到底是谁?快说!” 那几个护卫拽起管一见向内堂驰去,花园内的喧腾声已经听不见,不一阵,管一见便已被拖到一栋石屋前,一个护卫推开大门,随即一指点了管一见的麻穴,然后把他抛进里面。 管一见麻穴虽被制住,但双眼仍然能动,他见此石屋无窗,十分黑暗,好像是个施刑的地方,一颗心登时往下沉落。忽然他觉得旁边好像还有人在,不由问道:“你是谁?”不料旁边一个男子的声音也发出同样的问题。管一见不答,那人等了一会,长叹一声,道:“在下乃是闽西武夷之公孙旭是也!请问阁下尊姓大名?” 管一见心头一跳,脱口问道:“公孙庄主怎会被人抓来这里?” 公孙旭咬牙道:“在下是在镇江府让蔡知府‘请’去的,不料喝了他一杯酒便陷身石牢了,后来又被他们送来此处!” “岂有此理,这总该有个罪名吧!” “哼,那狗官说公孙某跟管一见有所勾结,又说什么知情不报!不错,公孙某上月是请他调查一件案子,但那怎能说是暗中勾结欲反朝廷?简直是莫须有!” 一顿,公孙旭反问:“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 管一见心潮汹涌,忖道:“公孙旭既然在此,那么,刚才那个神秘客到底是谁?”心念一动之下,脑海中立即浮上慕容收的脸庞来。 公孙旭见他不做声,又问道:“阁下到底是何方神圣,又怎会被投入此处?” 管一见长叹一声道:“老夫便是管一见!” 话音未落,外面忽然传来一个惊叫声,接着木门被人打开,一个蒙脸汉走了进来,解开管一见的穴道,道:“快走!” 管一见一跃而起。此刻外面杀声渐近,又见后堂火光熊熊,管一见顾不得公孙旭,立即蹿出石屋。那个蒙脸人叫道:“管神捕快走!”首先跃上屋顶。只见院子内也有几个蒙脸人各执刀剑跟严府的护卫及官兵厮杀! 那个救管一见的蒙脸人叫道:“兄弟们扯乎!”他那些手下却是虚晃一下,跃上屋顶,可是严府内的防卫不比寻常,护卫人多势众,加上颇有武功高强之辈,是以虽然跃上屋顶,却又被截住! 管一见拳掌连施,击倒三个护卫,不退反进,往花园处驰去。 迎面奔来刚才与他恶斗的那个蒙脸客,只听蒙脸客道:“好啊,管一见你当真不顾王法,竟然与汪洋大盗勾结,今后只怕天涯海角都没有一处可以藏身了!”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管一见身子一歪,一射击在一个护卫胁下,右手五指在他手腕上一捏一扯,那柄钢刀便已到了他手上! 说时迟,那时快,神秘客十只手指挟着十缕指风,已然刺到,此刻他又套上金指甲,给他一抓不死也得皮破血流。 管一见手臂一抡,望其手腕切去。不料神秘客爪法十分厉害,手腕一翻,反向刀背抓去。 管一见正想回招,身后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夹着几道惨叫声。 巨响发生时,如同平地起了个霹雳,震得在场之人耳朵都是嗡嗡乱响,同时手脚亦是一慢! 就在此刻,救他的那个蒙脸人又叫道:“快走,迟则来不及了!” 管一见的神智也似被这一道巨响震醒了,蓦地一个倒纵飞去。 神秘客手腕一抖,十只金指甲闪着光亮,向管一见胸膛射去! 管一见左袖右刀把金指甲挡开,同时凌空飞起! 神秘客大喝一声:“不得放走一人!”话音未落,人也如大鸟般扑起。 管一见忽然脱手把钢刀抛出,那钢刀吃他内力一激,如闪电般向神秘客飞去。 那神秘客也不是省油灯,急切间一个后翻凌空翻去,钢刀在他双脚之间射过,刺入地上。 这刹那,管一见已跃上屋顶,抬眼一望,那些蒙脸客已经去远了。他也不敢怠慢,拼命向前面掠去! 眨眼间,已由东城奔至西城,此刻危险已过,管一见才想起邱春梅来:“不知她是生是死?”脚步随之一慢,霎时间又觉得邱春梅可能跟那个神秘客没有关系。 正在胡思乱想,忽听小巷内有人向他招手。他依稀认出是个蒙脸人,心头一动,撒开大步走了过去。走近一看,果然正是那个把自己救出石屋的蒙脸人,忙抱拳道:“多谢侠士救命之恩,请示大名,以便管某日后报答。” 那人道:“神捕不必多礼,快请跟在下来。”说罢转身入巷。管一见带着几分狐疑,跟在他身后,不一刻,穿过小巷,来至一条大街,那个蒙脸人脚步更快,不久便走至一座大院的偏门外。 管一见抬头一望,见门上挂着一个灯笼,灯笼上写着“群芳园”三个字,不由忖道:“他带老夫来这妓院干什么?”那蒙面人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轻重缓急似极有规律,不久门内便有人问道:“夜色如何?” 蒙脸人答道:“风清月朗!”木门便悄没声地推开了,蒙脸人向管一见打了一个眼色,便走了进去。 管一见略为犹疑一下,也闪身而入。 蒙脸人跟着一个汉子,穿过一道走廊,走入一座院子内,院子内有座假山,周围都是青翠的高竹,对面尚有一个凉亭,一个花棚,远处不时传来悠扬的丝竹声。 那汉子推开假山,露出一个洞口来,接着轻声跟蒙脸人说了几句话。蒙脸人道:“你快再去接应,若有人不幸失陷在官兵手内,用毒镖射杀,宁愿牺牲也不要留下活口给他们!” 那汉子恭敬地行了一礼快步走去了。蒙脸人回身对管一见道:“神捕请进!” 管一见双眼神光暴现,反问道:“你如何知道老夫的身份,又跟老夫有何瓜葛,要如此冒险去搭救?” 蒙脸人也是眼中异彩连闪,道:“神捕猜不出来?” “阁下声音十分陌生,加上脸上又被黑布遮住,叫老夫如何猜?” 话音一落,远处又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声,蒙脸人眼光一敛,急道:“官兵追来了,神捕若有话要问请到了下面再说!” 管一见略一沉吟道:“阁下先请!” 蒙脸人不吭一声,先走落地窑。只见下面点了一盏昏暗的油灯,还坐着几个蒙脸汉子,那蒙脸客见管一见走了下来,便吩咐手下上去把假山移好。 “神捕请坐!” 管一见心道:“既来之则安之,老夫若不坐,反要让他看轻了!”他端端正正地坐在桌子旁,道:“如今阁下大概可以坦诚相见了吧?” 那蒙脸客也盘膝坐下,伸手解下罩巾,道:“神捕如今总该知道了吧!” 管一见目光一落,失声叫道:“慕容收?” “正是慕容某!” 管一见又疑惑了,他最初以为在暗中陷害自己的是邱春梅,再后是公孙旭及慕容收,但邱春梅刚才在自己危急之中挺身相救,不似是要暗害自己的人,而公孙旭比自己更早被囚在严府内,而今最值得怀疑的慕容收却又拼死把自己从虎口救了出来! 那么那个陷害自己的人到底是谁?是不是那个“金指甲”的神秘客?而他又是谁? 慕容收微笑道:“神捕想不到是在下吧?” 管一见吸了一口气,道:“不错,老夫的确十分意外,老夫于你无恩,你怎会来救我?你是有心的还是无意的?” 慕容收道:“管神捕洗脱世人冤情,是百姓的救星,在下得讯,岂能不赶来相救?” 管一见冷笑:“你得到什么讯息?” “便是有关您杀死芜湖城知县大人的罪名!”慕容收目闪异光地道,“在下听到这个消息便连忙赶来探个究竟了!” 管一见淡淡地道:“风闻姑苏慕容某从来不插手江湖上的事,如今怎会这般热心?” “这个慕容某刚才不是已说了么、?” 管一见脸色一沉:“你莫以为送几顶高帽给老夫,老夫便会相信你所说的话!”一字一顿地:“老夫要听的是真话!” 慕容收脸色一变,但迅即恢复常态,轻咳一声,说道:“两年前敝庄跟楚文六的事,神捕尚记得否?” 管一见目光一亮,道:“你是说青竹山庄的事?你跟熊震南勾结,要推翻朝廷而与楚分江而治的事?” “不错,幸而在下没有一错再错而铸下大错!”慕容收道,“事后承神捕慨然应允不把此事上禀朝廷,慕容某一家才得以平安,这份情在下不敢忘记!” 管一见心中暗暗冷笑:“你大概是怕老夫让官府抓去时,会把慕容家准备造反的事说了出来,而惹来杀身之祸!”不过这话若说了出来,慕容收将难以下台,是以便道:“想不到慕容庄主还是个情深义重的人,管某倒失敬了!嗯,那天老夫在镇江府的一家客栈的饭厅遇到你,那时你便是为老夫而来的么?” 慕容收脸色一变,道:“那个文人果然便是您!” 管一见道:“那一夜,你们似乎没在房内睡觉!” “不错,因为在下去追踪公孙旭!” “什么?你们去追公孙旭?” “是的!我发觉他在初更过了不久便离开客栈,所以……”管一见截口道:“且慢,他离开客栈,你凭什么去怀疑他?” 慕容收道:“在下只是觉得奇怪而已。因为他是等了一个身材跟他差不多的人进了房后才出去的。但这也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换了一套皂色的劲服,当时在下心中觉得诧异,假如公孙旭换了夜行衣离开是要去办大事,他为何不带手下同去?假如不是要去办什么事,他又何必如此神秘?当时在下只是好奇而已,便带了子弟暗中跟踪下去。公孙旭走了一阵,忽然拿出一块黑布在头上一套,接着便跃入了蔡大人府邸内,不久,官兵便向客栈奔过来了!” 管一见心头狂跳:“这样说来,公孙旭便是在蔡府出现的那个蒙脸人了!嗯,但他又怎会失陷在应天府严大人府内?而那个神秘客又是谁?还有,他们两个人所说的话,谁是真谁是假?” 心念转动之间,只听慕容收又说道:“告诉神捕一个坏消息,那个去救神捕的女人已经不幸身亡了!” 管一见如一头受伤的豹子般跳了起来,道:“你亲眼看见的?” “是的!” 管一见忽然一拳擂在桌子上,怒道:“那么你为何不救她?” 慕容收脸色一变,随即又挤出一丝笑容,道:“神捕请听在下慢慢道来!” 管一见怒盯了他一眼:“老夫正要听你的解释!” “那天官兵在镇江府搜不到你们,在下便猜想您必已离开,又猜想你必然把真相查明,因为在下相信你是冤枉的。想来想去,你必定会去应天府,所以咱们便也忙着赶来了,不料你反而比咱们慢了一夜才到达!” 管一见道:“老夫的易容术自问不错,你是如何认出来的?” “第一是身材,第二不管易容术如何高明,只要仔细观察,虽不能知其真面目,但总看得出脸上是否经过易容!” “你便由此两点,断定出老夫的身份来?” 慕容收点点头,继续道:“你投入了金陵客栈,在下也住了进去,后来发觉你去探香车夫人的情况,最后你在三更前又换了夜行衣离开了,所以在下又跟了下来!” 管一见又截口问道:“你为何要跟在老夫背后?” “很简单,在下怕您人单势孤,但假如向你说明来意,只怕您不会接受,所以只好暗中保护你了。”慕容收吸了一口气道,“你进了严府之后,里面没有声息,在下便不敢贸然进去,怕咱们若露出行迹,反而要连累了你。后来里面打起来了,在下又怕救不了您,所以把门下十二个子弟派了出来,分占有利地位,要在你失手之后、又在最有利的时机才去救你! “后来那个女人便来了,啊,对啦,她本来还带了一个仆人一个丫头的,到了严府附近才把他们支开!在下见你失手被擒,而那女人又非神秘客敌手,所以吩咐手下暗中跟着押送你的护卫前进!那女人被神秘客以金指甲射杀之后,神秘客吩咐手下在花园附近搜查看看是否还有同党,在下便乘此机会进去救你了!在下不出手救那女人,原因有二,一者在下人手不够,若救下她,便救不了你,第二,在下根本料不到她会被对方的金指甲射死,因为当时她与神秘客厮打时双方距离极近,在下即使有心要救她,也来不及!” 管一见急问道:“你可曾听见她跟老夫说的话?” “有。” 管一见紧张地道:“老夫问他神秘客是谁时,她如何回答?” 慕容收脸色诡异地道:“她说他便是公孙旭!” 管一见脸色一变,轻叹道:“这话错了!” 慕容收一呆道:“他不是公孙旭?” “公孙旭跟老夫同时关在石屋之内,你进去时没发觉么?” “不错,那石屋内尚有一个人,他坐在地上脸对墙壁,在下看不到他的脸容!” 管一见道:“他既然在石屋之内,如何会是那个神秘客?” 慕容收不言了,过了半晌才道:“你能证明那人确是公孙旭?” 管一见道:“老夫虽然看不到他,但听声音也错不了!因为上个月他才托老夫去江北调查一件案子!” 慕容收脸色又是一变,欲言又止。管一见看了他一眼,忖道:“此人所说之话能否相信?他是不是另有目的?素闻慕容收十分聪明,老夫可得小心一点!” 慕容收说道:“在下救您,只为报答你上次的恩情,不求你报答,只望您,咳咳……” 管一见挥手道:“只要你不再准备造反,老夫自会依诺言不向皇上告发!” “如此在下便谢了,神捕大恩敝家上下三百七十四口没人敢忘!” “这里是贵庄经营的?” 慕容收脸色微微一红,道:“不敢相瞒,这妓院正是敝庄派人开设的,这是个‘耳目’,从来妓院的顾客最为复杂,很多事都能由此探知……不过此点请神捕代为守秘!” “如今庄主打算如何?” 慕容收沉吟了一下道:“神捕是否还用得着在下?” 管一见觉得他这种人斤斤计较利益,即使有要事也求之不得,否则将来这个人情可极难还清,是以淡淡地道:“你我之间恩怨已了,老夫怎敢再求你?” 慕容收道:“如此在下便要返回姑苏了,以免露出身份,惹来麻烦!在下身为一家之主,一命系着二百多人的安危,有些事都是身不由己,失礼之处,请神捕原谅!” “不敢!不知上面如今情形如何?” 慕容收忙叫一个子弟上去探看,不久那人回来道:“外面十分平静!” 管一见长身道:“如此老夫先走一步了!” 慕容收道:“待在下送你上去!” “不必,老夫不敢连累贵庄!”管一见见他脸色不定,觉得此人十分难以了解,到底是敌是友更加难以分辨,便怀着一颗忐忑的心走出群芳园。 刚走了几步,忽听群芳园响起一道巨响,接着一股浓烟便冲天冒起,里面齐声高呼“走火了,走火了!”刹那,火舌飞卷,屋子便着火了。 管一见一呆,忽听远处人声沸腾,料是有人赶来了,连忙向小巷跑去。刚走了几步,只听有叫道:“反贼放火逃跑了,快来,就在这里!” 管一见这一惊非同小可,去势更快,当真急急如丧家之犬!他边走边想,越想越怒:“好个慕容收,竟然用此奸计出卖老夫!”回心一想,深觉此人心计之奸狡,城府之深沉,都是平生罕见! 慕容收最大的目的是为了出卖管一见还是别有内情,这问题一直在他心头翻腾,忽听有人喝道:“管一见快跟我来!” 管一见一惊,忙抬眼向黑暗中望去! 小巷黑暗,隐约似有一个人站在暗处。管一见屡遭奇变,已把生命豁了出来,把一身内力都提至双臂上,踏着步走了过去。 走了七八步才见到那人是个官兵,管一见心头一跳,身子立即如离弦之箭射了出去,人未至,双掌已挟劲拍出! 那官兵武功之高大出管一见意料,只见他双脚一踏,便自管一见的掌影中退身而去! “管一见,在下是鲁少风!” “鲁少风?”管一见一呆,“巨鲨帮副帮主鲁少风?你几时投靠了严信?” 鲁少风道:“此地非说话之所,请神捕快把衣服换上!”说着抛过一套衣服与管一见。 ? 」芤患耐芬欢12窗涯翘坠俦囊路┥稀v惶成俜缬值溃骸翱炖矗 弊砼芰斯ァ9芤患备诤螅蠼稚匣鸸饬翘欤拇x际翘嶙呕鸢训墓俦鸺抑鸹拿湃胛莶槿耍?br /> 管一见暗叫一声好险,伸手把脸上的易容药涂敷了几下,登时又变了个模样。他悄悄跟在鲁少风身后,跟着大队的兵马去城内巡逻起来。 闹了一夜,官兵找不到人,便渐渐走向群芳园,总兵在马上喝道:“失火的原因你们查出来了没有?” 一个官兵答道:“是灶房起火的,人都跑光了!” 总兵道:“留下一半人,其他先回去休息,中午再换防!” 鲁少风及管一见随着一半人散开,有家的回家,没家的回营,鲁少风自然不回营,带着管一见走进一栋小屋内去。 管一见十分诧异,不知鲁少风怎会来到此地当起兵来,而且慕容收及公孙旭的问题仍未找出答案来。 鲁少风推开一扇房门,道:“神捕请进!” 管一见问道:“此屋是谁的?”他见院子对面还有人家居住,所以有此一问。 鲁少风道:“此是副总兵的居所!” 管一见一惊,正在忖测对方的用意,鲁少风已把他拉了进去。“你怕鲁某会出卖你?鲁某若要这样做,也不会帮助你渡过搜查之厄了!” 管一见皱一皱眉头,问道:“鲁当家怎会来此?” 鲁少风苦笑一声:“你也知道区区十分爱慕香车夫人,咳咳,她这个月来不断在此出现,所以区区便追来了!” “鲁当家的痴情真令人感动,但又怎会在此当兵?” 鲁少风笑道:“区区也不是真的当兵,只是为调查一件事而已!” 管一见神情一变,急问道:“不知鲁当家调查的是什么事?” “一个人!”鲁少风脸上的笑容已不见,在房内踱步道,“一个跟香车夫人不断接触的男人,香车夫人为他而仆仆于镇江及应天两府之间!“那人是谁?” 鲁少风妒恨地道:“区区就是不知道所以才要调查!” “那你又如何知道香车夫人跟他不断接触?” “因为区区亲眼所见!”鲁少风怒道,“但那人每次都用黑布套子蒙着脸,每次跟踪他,又都让他撇掉!但区区却能肯定一件事,那人跟严信有莫大的关系,经常出入严府,所以区区才潜入官兵里,希望能入严府接近他。刚巧本府副总兵张知礼是区区少年时的好友,跟他一说,他便替区区安排了!” 管一见吸了一口气,道:“这倒是极佳的道路!你见过他没有?” “就是没有机会跟他接近,所以至今还未能查出来!”鲁少风稍顿又道,“不过有一件事区区可以告诉你的,那人有不少手下,而且手指上套着指甲,既可以作武器也可作暗器!” “这个老夫倒也知道!”管一见沉思道,“跟蔡如新来往的那个蒙脸人跟在严府出现的神秘客便显然不是一个人,但肯定是同为一路的!” 鲁少风问道:“不知神捕有何妙法把那人的真面目揭开?” 管一见认为那个神秘客十之八九是公孙旭,那是因为公孙旭跟香车夫人很早便有来往,所以上次他儿子去水月庄讨救兵,香车夫人肯为公孙旭而再度去江湖露面。这次香车夫人又不时在案中出现,必也是因为公孙旭的关系。 管一见想了阵,问道:“那个姓张的副总兵跟你的关系如何?” “极佳,区区对他还有救命之恩!” 管一见眼光一亮,道:“老夫现在有个死里求生的办法,不知行不行得通?” “请神捕说之,区区洗耳恭听!” 管一见轻声在他耳畔说了一番话,鲁少风略一思索,道:“待区区过去跟他商量一下!” x       x       x 午牌未至,管一见忽然被人五花大绑自一栋小屋内推了出来,双脚走动时摇摇晃晃,好像喝醉了般。一忽,管一见被抓住的消息便传遍全城。 官兵把管一见推至张知礼面前,张知礼立即选了一队心腹兵将把管一见押送入严府,鲁少风自然也夹杂在里面。 张知礼到了大门外,向守卫交代了一下,便亲自带路走了入去。 严信听到消息立即自内堂抢了出来,并把张知礼迎入大厅。张知礼及鲁少风架起管一见走入大厅中。 严信大喜,道:“这次张将军立了大功,下官一定禀报朝廷!” “不敢!”张知礼奉承道,“末将知道此犯对大人来说十分重要,所以不送入公堂,先把他送来此处!” 严信哈哈大笑:“张将军真乃本使之心腹也,日后本使自有赏赐!” 张知礼连忙称谢。严信见他犹不退下去,不由道:“张将军辛苦了,把犯人放下后,请回去休息吧!” 张知礼道:“这样不好吧!这犯人中了迷香,如今武功还未恢复,若待他武功恢复了,只怕这条绳子困不住他,到时可就麻烦了!” 严信脸色微微一变,道:“依你说又如何?” “听说大人最近请了几个武林高手,不如先请他们出来,末将这才离开,否则有了什么事,这罪名末将可担当不起!” 严信道:“此话有理!”正想叫人下令,忽然又转口:“本使此处如同铜墙铁壁,何怕一个小小的反贼。速退没再犹疑!” 张知礼不禁犹疑起来,转头望向鲁少风。此刻管一见忽使“传音入密”对鲁少风道:“梁上有人,鲁当家不可举头,快替老夫解绳,然后你跃上横梁,老夫制住严信!” 鲁少风说道:“既然大人如此说,咱们便回去吧!”自左横走向右,右手像要去拉张知礼的衣袖,左手轻轻一抖,袖管中滑出一柄精利的小刀来,割断管一见手腕上的麻绳! 管一见及时用力一挣,身上的麻绳立时寸寸断裂! 与此同时,鲁少风身子笔直跃起,人在半空,他那管成名兵器铁笛已抽握在手上,望横梁上的一团黑影击去! 只见横梁上飞出三片金光闪闪的暗器,反望鲁少风射去! 鲁少风铁笛一卷,把暗器击飞,左掌斜拍一记“劈空掌”,横梁上也涌出一股掌风,两股掌风一接实,发出一声闷响,鲁少风凌空没处着力,登时又跌了下来,幸而横梁上那个黑衣人也因立足之处太窄,拿不住桩,同时飞了下来。 管一见身上的麻绳一断,立即蹿前,左爪望着严信胸膛抓去! 严信料不到变生肘腋,有点手足无措,但还是自椅上滚落地上,避过这一爪! 管一见抓不到他也是一呆,但他此刻如身在虎背,有进无退,哪肯就此让他逃去,脚向前踏出一步,弯腰望严信抓去! 严信又忙向横滚去,不料管一见这次早有防备,右手臂倏地暴长,一指戳在他麻穴上,左爪再一落,随即把严信如提小鸡般提了起来。 这时候,两旁的亲兵才如大梦中惊醒。但管一见已把严信制服,喝道:“不许妄动,否则严信便得赔命!” 自横梁上飞落下来的黑衣人,正是那个戴面具的神秘客,他目光一瞥,见管一见制住严信,脚尖一点,向斜掠去,一掌拍向管一见! 管一见身子一歪,冷冷道:“你若敢再偷袭,老夫便要拿严信作挡箭牌了!” 话音未落,鲁少风铁笛挥舞已把神秘客笼住。 张知礼见状也知今天不是胜便是败,胜者还有机会高升,败则全家抄斩,他颇有点将才,当机立断,立即吩咐带来的亲兵上到大厅,把四周围住。 管一见见鲁少风武功跟对方只在伯仲之间,要想打倒神秘客已甚艰难,何况要生擒对方,是以立即把严信交给张知礼,然后道:“鲁当家请退下,待老夫擒下!” 鲁少风虽然心高气傲,但他是个聪明人,审时度势,知道时机紧迫不容拖延,虚晃一步,退了下去。 管一见左掌一拍,立即把神秘客的攻势接了下来,右手五指如钩,反抓对方胁下! 神秘客左掌连忙来架,管一见右手一偏,电光石火之间,化爪为指,疾点对方的幽门穴! 神秘客及时把上身向后一仰,堪堪避过,同时飞起一脚反蹬管一见下腹! 管一见双脚一错,右手又化指为掌,疾按对方胸膛!这几招兔起鹘落一气呵成,快疾之处如惊鸿曳空,看得厅上的官兵目瞪口呆。 眼看神秘客即将中掌倒地,忽见他单足一蹬,向后急蹲而去,恰好避过管一见那一掌! 鲁少风连忙横蹿过去,大喝道:“公孙旭,你还想逃?吃区区一笛!”铁笛一圈,望对方肩胛击下! 神秘客右手一抖,五只金手指忽然疾射过去! 这是两败俱伤的打法,鲁少风如今既然胜券在握,如何肯跟他拼命?说时迟,那时快,他身子一偏,硬生生移开七尺,那五只金指甲便自他肩边擦过! 与此同时,管一见左手五指伸开,望对方脸上拍去!这一掌他运上九成真力,掌风未至,已激得对方衣袂猎猎作响! 神秘客连忙把头一侧,同时右脚向管一见踢去! 管一见早把这一切计算在心中,对方脚刚抬起,他右手食指已点在其足三里穴道上。 神秘客身子立时一滞,管一见手臂一抬又点了其麻穴,神秘客登时不能动弹。 管一见左手五指在他脸上的黑布套子上一划,黑布裂开,露出一张阴鸷的面孔来,看年纪还不到四十! 管一见等人齐是一怔,鲁少风脱口呼道:“你不是公孙旭?你又是谁?” 那人道:“在下乃严大人的保镖,不知道谁是公孙旭!”话音一落,屋顶之上忽然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灰尘碎瓦飞扬,只见一条人影自上飞了下来! 鲁少风叫道:“这才是公孙旭!”连忙迎了上去!同时抬眼一望,那人也是个蒙脸人! 管一见眼光一落,见那人手指上也是套着金指甲,心头忽地一动:“公孙旭手指上留着长长的指甲,那样可套不下金指甲,这个人也不是公孙旭!” 心念转动间,目光无意中一瞥,见一个亲兵模样的人正悄悄向手擒严信的张知礼掩去,身子急地飘飞,喝道:“小心,这人才是公孙旭!” 那亲兵忽然加速望张知礼蹿去,管一见怕他有失,连忙打横劈出一股掌风,望向亲兵击去! 张知礼马下功夫虽然平庸,但胜在身手灵活,见状立即向前飙出一步,那名亲兵的偷袭计划登时落空。 管一见再一掠,已搁在其身前。只见那名亲兵脸上涂着易容药,但一对眼睛精光四射。管一见冷笑一声:“想不到你还敢在老夫面前班门弄斧!” 公孙旭不甘示弱,道:“这次你可真的是反了,竟敢捆拿朝廷命官,难道你不知道严大人有尚方宝剑么?” 管一见声音更冷:“大概你还不知道,老夫也有一把尚方宝剑?” “如今剑在何处?” 管一见一怔:“剑虽没带在老夫身上,但对付你也用不着它!” “应付严大人呢?” 管一见冷冷一笑:“他却不敢做声呢,因为他自己知道老夫是冤枉的!这一切都是你们刻意安排的!” 公孙旭“吃吃”大笑:“咱们有你犯上的证据,你可有咱们陷害你的证据么?” 管一见道:“那块金指甲是证据!” “金指甲是公孙某的?” “但那人是你的手下!” “可有证据呢?” 管一见也大声笑了起来:“不错,现在老夫还没有证据证明那几个人是你的手下,但老夫对你难道需要什么证据?江湖上的一句话:弱肉强食。莫非你未听过?” 公孙旭一呆,道:“但你一向做事都要……” “这次老夫放弃了,对付你这种恶贼,若照老规矩处理,老夫可要吃亏!现在老夫只求把他千刀剐,万刀割,一泄心头之恨!” 公孙旭脸色一变,道:“公孙某在这里的手下还不少,你自信能胜得此仗?” 管一见淡淡地道:“老夫只知道无论如何都要把你击杀于掌下!” 此刻鲁少风跟那个蒙脸人的决斗也已到分出胜负的阶段了,管一见生怕迟则生变,忽然一个倒飞纵去,手肘猛向蒙脸人后背撞去! 蒙脸人吃了一惊,身子一偏,鲁少风的铁笛已戳在其晕穴上,张知礼的手下立即把他拖到一边去。 管一见一招得手,便又返回原处!这几个动作说来虽慢,但实际上却是在极短的一瞬间发生,待得公孙旭刚想出手偷袭张知礼,管一见又已扑在身前! “现在轮到你了!” 公孙旭忽然道:“阁下的红粉知己,还在公孙某手上,你想不想见一见她?” 管一见一怔,脱口道:“邱春梅还未死?” 公孙旭哈哈大笑:“她是阁下的知己,公孙旭哪里舍得杀死她?正想利用她把你引出来,不想你却抢先发动攻势了!来人,快把邱姑娘带上来!” 他大声对外面喊着,脸上露出一丝得意之色。 管一见心头狐疑,忍不住问道:“老夫听说她已被你的金指甲射杀,为何还……” 公孙旭道:“公孙某也想不到她身上还穿着一件夹层软甲,当时她伏地诈死,后来忽然发难杀死公孙某几个手下,但最后还不是逃不出公孙某的五指关!” 管一见细想一下,慕容收说他在邱春梅倒地才入内堂救自己的,但当自己脱困出去时,才碰到那个神秘客自花园过来,在时间上似乎说不通,除非邱春梅真的未死! 他吸了一口气,问道:“老夫现在想先听听你陷害老夫的目的!” 公孙旭淡淡地道:“也没什么目的,觉得有你在此公孙某便寝食难安而已!” “因此你上个月欺骗老夫,故意请老夫去江北调查,却又提供假证供,要利用老夫取得温凤仪的信任,从而达到你跟他结成亲家的目的?” 公孙旭不吭一声,这无异等于承认。管一见叹息道:“如今人心不古,只此小小的问题,你便花了这许多心血来安排狡计陷害老夫?” 公孙旭忽然说道:“你可知道,你跟邱春梅的这段姻缘,也是公孙某有意安排的?” 管一见神情一振,急问道:“此话怎说?” “她四处找不到你,老夫便叫她在芜湖城附近等你,后来你追出城,公孙某又派人送讯,说你已经去溧县城了!她听了消息自然漏夜赶去,结果她在前,你在后,哈哈,这段姻缘果然撮合成功了!” “这样说来,那春药也是你着人下的了?”管一见老脸一热,心头又羞又怒,喝道,“这对你有何好处?” 公孙旭哈哈笑道:“好处可多了,自古道英雄难过美人关,你们一个是干柴烈火,一个是久旱未雨,加上那春药只要一沾上了,自然难舍难分!本来你若立即‘发作’,咱们便可治你一个淫贼的罪名,不料却让你逃脱。公孙某立即放开一条路,让你顺利找着邱春梅,这样公孙某要掌握你的行动便较容易了,而且也有时间可以慢慢布置。再有一点,你可能到后来会怀疑主谋人是她,这样公孙某便可脱身事外,如此多的好处,何乐而不为?” 管一见冷冷地说道:“老夫若查出主谋的不是她,还不是会再查个水落石出,你以为老夫查不到你?” “她陪你睡了几觉,你能板下脸查询么?最后只好自叹倒霉,若不让公孙某杀死,也只能悄然引退!” 管一见吸了一口气:“这样说来,老夫的一切行动都在你监视之下?” “正是,而且你还是依着老夫布下的路一步一步走过来!” 管一见又道:“你本来有几个机会杀死老夫,为何都不立即下手。” “公孙某岂有不想杀你之理,只是严大人怕‘罪证’不足,难向朝廷交代而已!否则你有十条命也不够死!” 管一见心头一凛:“昨夜老夫既然被你们制住,你为何又不立即下令把老夫杀死,而且又故布疑局,躲在石屋内跟老夫说话。” 公孙旭笑道:“公孙某若要杀你,还怕没机会,因为老夫掌握了你一切行动,昨夜没有立即杀你,也是基于上述原因!” 这话有点没头没脑,管一见一呆,问道:“上述哪一个原因?” 公孙旭忽然哈哈大笑道:“尊夫人来了,阁下还是跟她叙叙别后的衷情吧?哈哈……” 管一见真恨不得一拳把公孙旭打死,他忽然觉得二十多年来所遇之对方,以公孙旭最为可怕。此人可怕之处是别人对自己多少总有顾忌,只望不要跟自己为敌,而他却主动要陷害自己!而且自己的行动一直在他掌握之下。他一方面利用邱春梅,另一方面又利用香车夫人来侦查自己的行动,又再由此来引自己落入他布下的陷阱! 正在沉思间,忽听一个女人叫道:“管郎管郎,你没事吧?” 管一见脸红如血,偷眼一瞧,只见鲁少风脸上露出一丝令人生气的笑容,他随即把脸一沉,道:“你还敢来见老夫?” 邱春梅道:“奴家为什么不敢来见你,奴家根本不知道陷害你的就是公孙旭,奴家还以为他是个好心人哩!” “笨蛋!给人利用了,还不知道。香车夫人便比你聪明,能在半途便看出他的真面目,而急流勇退!” 邱春梅双眼噙泪,哭道:“你,你不原谅奴家,奴家足陷于此,也是……也是为了你……” 管一见目光一黯,心知公孙旭这样做必有深意,料是要拿邱春梅来跟他换命。他沉吟了一下,问道:“姓公孙的,你有何条件?” 公孙旭笑道:“条件很简单,用她来与公孙某交换,她入大厅公孙某出厅!” 管一见一字一顿地道:“以后呢?” “没有以后的——以后便是骑驴看戏本,走着瞧!” 管一见正想答应,抬头一望,忽见厅外来了位大官,可不正是右布政司使顾锦云?不觉一呆。只见公孙旭脸上露出一丝令人难明的笑意:“如何,这个条件对阁下可是大大有利。” 管一见心头忽地一动:“怎么顾锦云只站着不发一言,而公孙旭为何不要求老夫把严信一并放走?”越想越觉可疑。 公孙旭忽然叫道:“刀斧手准备,我喊三声,管一见若不答应,你们便把这娘儿杀了。” 管一见急道:“你杀了人还能逃得掉么?” 公孙旭冷冷地道:“你若杀了公孙某,难道也能逃得出去?就算逃出去,这捉拿严大人的罪名又如何洗脱?” 管一见又是一呆,只听公孙旭扬声叫道:“一、二……”管一见急喊:“停,公孙旭,算你高明,老夫同意跟你交换! 公孙旭嘴角噙笑,道:“先解开姓邱的穴道,我喊三声之后,双方立易位置! “三”字一出口,公孙旭立即向外飙去,而邱春梅也奔了进来。 就在此刻,管一见忽然见厅上一个亲兵也转身向外走去。刹那间,管一见心头闪起一丝不祥之念,他意生身动,立即飙抓向那名亲兵,同时喊道:“快截住公孙旭!” 邱春梅身子一偏,向公孙旭飞去! 公孙旭冷笑一声,右袖一卷,身子仍向斜前方射去。他越过邱春梅,立即喊道:“射!” 管一见立即把那个亲兵举在身前,不料外面射进来的不是箭,而是一团黑黝黝的东西。 那亲兵大声叫了起来:“快放下我快跑! 管一见一呆,立觉不对,几与那亲兵同时喊道:“这是西域的‘雷火神弹’,快退!”话音未落,那颗黑黝黝的东西已落在邱春梅的脚边,邱春梅心头一跳,忽然和身向下扑落。 “蓬!”一声巨响,只见好好的一个邱春梅,娇躯倏地碎裂,鲜血及皮肉四处飞散! 这道巨响震得大厅上的灰尘瓦片纷纷扬扬飞了下来,也震得众人耳膜刺痛,脑海内一片空白,耳朵嗡嗡乱响! 巨响过后,鼻端才闻到一丝火药味及血腥味。众人还未定过神来,只见又一颗“雷火神弹”射了过来。管一见忽然脱手把那名亲兵抛出。亲兵手脚凌空一阵乱晃,依然撞向“雷火神弹”,霎时间连人带弹飞向厅外,又是一道巨响传来,厅外的人乱成一片。 管一见眼光一落,邱春梅只剩下一堆肉碎,旁边的几个张知礼的亲信及严府的亲兵也都血肉模糊地倒了一地!他心头一凛:“若不是春梅她……只怕连老夫也逃不过这一劫!”一股怒火倏地冲上心头,喝道:“快出去!” 话音一落,已射了出去,隔远便一掌击向公孙旭! 鲁少风一手拉着张知礼,一手拉着严信,也连忙奔向院子里。 公孙旭大声叫:“不准放过一人!”自身上抽出一柄钢刀反向管一见追了过去。管一见身子忽然一偏,自公孙旭身边禅过,向顾锦云飞去! 公孙旭急喝:“快截住他!”几个大汉应声向管一见迎去。管一见双脚一顿,身子拔空而起,越过那几个大汉的头顶,腰上的鹰链及时飞出,缠住了顾锦云的身子,双脚落地,随即用力一拉,顾锦云便像皮球般向管一见飞过去。 管一见左手一勾,环住他的腰间,右手突出一指,在他后腰上连点几指,顾锦云便叫道:“多谢神捕救了下官!” 管一见忙道:“请鲁当家保护顾大人!”言毕又向公孙旭扑去。 公孙旭钢刀如蛟龙出海,霎时间腾起万道白光,把管一见紧紧裹住。 管一见目光如炬,公孙旭的每一刀他都看得清清楚楚,左手五指连使“手挥琵琶”,一连十五指都弹在刀脊上。 公孙旭十五刀一过,十六刀改望管一见的下盘劈去! 管一见跳高三尺,把刀踢开,刹那公孙旭的左掌已印向管一见的小腹! 管一见耳听八方,眼看四面,刹那之间,他已有所发现,心念一动,右脚立即踢向公孙旭的左掌心,刚好公孙旭掌力一吐,管一见身子如离弦箭般向后射去! 一射四丈,脚步再在地上一点,又斜掠一丈三,已立在一个亲兵身前。左手一落,抓住那个亲兵,随又脱手把他向鲁少风抛去:“鲁当家,把他脸上的易容药抹掉,若老夫没有估计错误的话,这个才是真正的严信!” 一句话未曾说毕,又向公孙旭飞去,人未至,鹰链已向对方脖子缠去! 公孙旭早已把命豁了出去,钢刀一口气劈了六六三十六刀,全是进手式。管一见因不想把他杀死,所以接战之下,竟然占不到上风。 激斗中,忽闻张知礼叫道:“神捕,这人果然是严大人!” 管一见哈哈大笑:“现在老夫明白你刚才那句话的意思了!” 公孙旭道:“什么意思?” “昨夜你不急于杀死老夫,是为了严信的原故。老夫是御赐的从二品大员,随便杀死老夫,可难向圣上交代,所以弄了一个假严信,却故意让老夫把他抓住,加上顾大人在旁目击,这样老夫的罪名便坐实了管一见大叫,“请鲁当家解开他的哑穴!” 一忽,忽听严信叫道:“弓箭手,赶快把乱贼射死,一个也不能留下!” 公孙旭忙道:“严大人,公孙某如今正跟对方混战,快请暂缓下令!” 岂料严信充耳不闻,仍然不断催促手下发箭。公孙旭不由大怒:“好啊,姓严的,你想出卖老子啊!老子便先把你的臭史抖出来!管一见,公孙某庄内有一个食客,本是严信的幕僚,他不止一次告诉公孙某,说严信因你处死前大内总管黄山松,是以对你心存怨恨!当老子决定干掉你时,便想起了他,结果一说即合,其实他是假公济私!” 管一见冷笑道:“老夫怎会不知道!”目光一抬,只见鲁少风跟张知礼抓着严信走了过来。张知礼叫道:“你们谁敢放箭!”把严信高高举起。 不料严信仍然叫道:“不必理我,赶快放箭!” 话音一落,只听顾锦云冷笑道:“严大人,你想以自己一条命换在场所有人的生命?没这般容易!下官还要带你上京禀明圣上!” 管一见心头一动:“好险!老夫竟然想不到这一点,假如严信及顾锦云被杀,他们在朝中的亲信若要诬告老夫,老夫可是有口难辩!” 正想张口叫鲁少风小心,忽又听顾锦云叫道:“你们看看外面已有谁人?” 话音一落,严府的人立即喧哗起来。顾锦云笑道:“严信今日无端端请下官过来,下官早已料到事情不简单,所以吩咐亲兵,两炷香不见下官回去,便得点兵来此讨人。现在,时辰已至,人也已经到了吧!” 只听墙外有人高声叫道:“速速放下弓箭,否则死罪难赦!” 严府的人立即放下兵器,只余公孙旭的几个亲信仍然犹豫不决。鲁少风道:“难道你们想陪公孙旭一齐死?”那几个人一听,情况似乎有转圜的余地,也立即放弃抵抗。 公孙旭见大势已去,斗志登时崩溃,钢刀尽力向管一见一劈,管一见斜退一步,他立即回臂一转,刀锋向对方的头顶劈去! 不料管一见那条鹰链颇长,手腕一抖之下,已凌空缠住钢刀,手上一用力拉动,钢刀荡开,身子却横势飞去,一脚踢在公孙旭的小腹上! 这一脚力量极为沉重,公孙旭立即跌倒地上。管一见再一掠,飙至他身前,食指在他身上连点数指,公孙旭立即杀猪般叫了起来。 “老夫这搜魂刑法的滋味如何?” 公孙旭只觉五腑如被万蚁咬噬般,痛得死去活来,哪里还出得了声? 过了一盏茶工夫,公孙旭连声音也沙了,身子不断在地上滚动,颜脸及手臂的皮肤都让沙石擦破,额顶上的汗珠如小河般淌个不绝。 管一见见再不收回刑法公孙旭可就没命了,这才走前在他身上戳了数指。公孙旭在这一盏茶工夫内,好像历遍十八层地狱般,只剩半条人命,躺在地上,气喘如牛。 管一见见控制了大局,便与顾锦云商量了一阵,把公孙旭及严信带至顾府严加看护。 x       x       x 黄昏,管一见独自一人为邱春梅收尸,他蹲在地上,把邱春梅的骨肉逐块捡拾起来,最后决定把其葬在城郊。 一出城门,只见城门外停着一辆华丽的马车,管一见一怔,快步走前,只见车辕上坐着一个老仆,正是连寿。管一见轻咳一声,连寿目光一及,惊喜地问道:“大人,我家小姐呢?” 管一见如鲠在喉说不出话来。布帘儿一动,飞鱼探首而出,叫道:“神捕,我家小姐对你可是真情真义的,你千万不要误会!” 管一见涩声道:“老夫已知道以前怪错了她!” 飞鱼不觉一喜,问道:“如今小姐在何处?” 管一见目光一落,飞鱼这才发现管一见手上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顿时花容失色,脱口道:“小姐她……” “她为了救老夫,而牺牲了自己的生命!” 飞鱼及连寿都哭了出来。管一见跳上马车,叫道:“连寿,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来安葬你主人!” 马车缓缓驰前,管一见心潮起伏,回想这个月来发生的事,就像做了一场噩梦……日间若非邱春梅舍了一条性命,用自己的肉身盖在“雷火神弹”上面,只怕自己及鲁少风此刻都已命归黄泉了! 再一想,江湖上的风波越来越险恶,人心也越来越复杂,有时候,凶手的目的根本难以忖测。就像这一件案子,公孙旭只是怕自己会因上个月受了他的骗而采取行动,便先下手为强,布下了这一连串的阴谋诡计……如今虽然雨过天晴,但管一见心头仍有余悸,对这种生活更加厌倦…… 邱春梅的坟墓就立在江边。夜内江涛阵阵,震人心弦, 管一见如石像般跪在墓前。邱春梅的倩影又在他脑海中出现,以前他每次见及,都有一丝温馨之感,如今这段情只能在梦中出现。 连寿及飞鱼站在远远的地方,一忽,忽然听见一阵“沙沙”之声音,忍不住走前偷窥。 目光所及,只见管一见运起金刚指,在墓碑上刻下一行字:管门邱氏之墓。 飞鱼暗道:“小姐一直希望能成为他的妻子,如今愿望已经达到,她也该瞑目了!” x       x       x 三日之后,管一见、顾锦云等人押送严信及公孙旭过江,鲁少风另买一舟直向水月岛驶去…… 管一见明知此次上京解释由于有顾锦云作证,自己料不会有什么事,但想到要面谒圣上,心头仍然多了几分紧张……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