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翡翠双姝》 第一章 归途遇伏 怀玉山下的温玉山庄一向与世无争,但这两日情况却有点异常,不但庄内一片热闹,而且门庭若市。 庄主温秉忠向来淡泊名利,四十五岁那年便金盆洗手,隐居在怀玉山下,是故即使是些老江湖对温秉忠也淡忘了。山庄并不大,上下也只有四十多人。 温秉忠二十二岁成亲,那时候风华正茂,意气风发,终日在江湖上东闯西荡,望能博取一点声名。 他的确为善良的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也博到一点侠名,可惜却保不住自己的妻子。他家在被山贼洗劫一空之后,不但父母被杀,连妻子也被抢上山寨,做了压寨夫人了! 为此温秉忠联络了一些朋友,终于踏破山寨,但他妻子清白已不保,愧对丈夫,投环自尽了。自此之后,温秉忠孑然一身,凭手中一把宝刀,管尽赣东一切不平事,以此寄情,矢志不再成亲。 二十年后,温秉忠在一次重伤后,偶尔被一个樵夫救走,结果在樵夫父女的悉心照顾之下,伤口得以痊愈。不久,樵夫病危,临死把女儿托付与温秉忠,温秉忠推辞不得,便答应下来。 翌年,温秉忠与樵夫的女儿小玉成亲,岁末产下一个麟儿。温秉忠中年得子,心头之喜悦兴奋,实非笔墨能够形容。于是他便开始兴建温玉山庄,结果在四十五岁时,温玉山庄完成,而他亦正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享受天伦之乐。 温秉忠本不想在有为之年归隐,但他更不想抛妻离子,以致再使妻儿遭受到任何不测。 现在温秉忠已六十七岁,他儿子温玉和也二十四岁了,今日便是温秉忠的新翁之喜。所以平时宁静而又荒凉的温玉山庄才会突然热闹起来。 温秉忠只请了几个江湖上的老朋友,但温家本是个大家族,单只远亲近戚已有数百人了,当然温家的亲戚有不少也是江湖上的成名英雄,声名最显赫的要算是他堂侄子温凤仪了。 “银戟”温凤仪这几年在江北的确闯下不小的名堂,而且还是银龙门的掌门人。银龙门在江北只是个小小的门派,江湖上的朋友一向没把它看在眼里,直至出了温凤仪,世人对银龙门才有较大的注意,而银龙门在温凤仪的苦心经营下,在江北也逐渐崭露头角,声势比历史悠久的神拳门已有过之而无不及了。 温凤仪虽然是温秉忠的侄儿,但他两个女儿都已至及笄之年了。他与温秉忠年纪虽相差了一大截,但感情极佳,亦亲亦友,早年温凤仪一年总要来温玉山庄几趟,最近几年却很少来,但这次他堂弟温玉和大喜,他终于能拨冗来赴会了。 使温秉忠稍感遗憾的是温凤仪没有把一双女儿带来,温秉忠对温凤仪那双女儿实在异常钟爱,若非辈分上及血缘上的关系,温秉忠早已会在她俩之中挑选一个作他的媳妇了。 江湖上见过及知道温凤仪有两个宝贝女儿的人实在极少,原因是温凤仪亦异常疼爱这双女儿——翡玉、翠玉,舍不得让她们在人前露面,免得惹来无谓的麻烦。 温凤仪的妻子在生下翠玉之后,不足两年便病殁,温凤仪跟乃叔一样,不能忘怀往昔的恩爱,虽然没有儿子,但他亦没续弦的打算,甚至温秉忠后来劝他,他也不听,使得这个老人在亲友之前不时都插话赞他这个专情的堂侄儿一番! 黑暗已笼罩着怀玉山,温玉山庄内灯火通明,笑语喧天。酒席终于散去,一对新人也已入了洞房,住在附近的亲友有一部分人在天未黑前经已告辞,大部分却留下来过夜,温凤仪当然是没有例外。 温秉忠以为温凤仪久已不至,这次来起码也得住上三五日,陪他招呼亲友。不料次日午饭后,温凤仪便向温秉忠告辞了。温秉忠不由得诧异地问道:“贤侄因何来去匆匆?愚叔还正想跟你叙几天哩!” “三叔有所不知了,小侄门内事务实在十分繁忙,这次也是因为和弟大喜才抽空南下的,实有不得已之苦衷,请三叔原谅!” 温秉忠问道:“反正已来了,多住两天也不行吗?” “门内实在有急事,盼三叔体谅,明春小侄一定带翡儿、翠儿来向您老人家拜年!” 温凤仪几番提到银龙门内有急事,倒使温秉忠不便再问,一则此乃江湖大忌,二则他既已金盆洗手,便更不方便过问江湖上的事。他轻叹一声道:“愚叔也不敢再留你,只盼你有空带那两个丫头来一趟,告诉她俩:就说她三叔公很惦念她们!” “多谢三叔关心,明年小侄一定带她们来,决不食言!”温凤仪遂向其他亲友一一告辞,快步出门。 料不到温秉忠亲送他到大门外,轻声道:“仪侄,你老实告诉愚叔,贵门内是不是有什么危急的事?” 温凤仪忙道:“三叔不必多虑,没有什么事!” 温秉忠道:“那两个丫头年纪也不小啦,你别只挂着门内的事,也该替她们找一个好婆家啦,唉,你别嫌愚叔唠叨,其实你年纪还不老,大可以再找……” 温凤仪已知道他的三叔要说什么,忙道:“小侄心意已决,三叔不必劝了!请三叔回去,小侄告辞!” x       x       x 温凤仪离开了温玉山庄,心头却沉重起来,他今年才四十一岁,正处男人的黄金年龄,精神体力都异常充沛,他真的不需要一个女人来慰藉吗? 即使他矢志不再娶,但花前月下,良辰佳节,或见别人成双成对,难道他真的能做到心如止水吗?何况他不但身材高大,而且相貌堂堂、一表人材! x       x       x 斜阳照在温凤仪那匹白马身上,好似镀了一层黄金,马鞍两旁的一对银戟,在落日映照之下,更是不断闪着黄光。 温凤仪眉头深锁,一路上催马急驰,似有十万火急之事般,跑了半天,也不知已驰出了多少里,幸而那匹马十分神骏,长途跋涉下仍没疲态。 忽然白马前脚一曲,向上耸起,轻嘶一声,不再前进,温凤仪自沉思中惊醒,他深知坐骑十分通灵,每在危险之时,都会发出警告,他立即游目一望,附近是座山谷,却不见有人。 温凤仪心头一怔,正想催马前进,就在这刹那,他忽然感到有一股凌厉的杀气盈身,这是他多年来出生入死锻炼得来的,遂立即抱拳喝道:“不知是哪位朋友在路上设伏赐教!” 他连说三遍之后,才见一块大石之后立起三个中年汉子来,都是一色青衣,手执大刀。 温凤仪眉头一皱,忙问道:“恕温某眼拙,不知三位尊驾的高名!” 当中那个蓄须的汉子打了一个哈哈,道:“温凤仪,你真善忘呵,料不到短短十五年便把咱三兄弟忘记了!” 十五年三个字一入耳,温凤仪才记起对方的来历,也哈哈笑道:“原来却是昔日温某的手下败将——蒋氏三雄!三位半路候教,料是要讨回当年受伤之辱了!” 蒋文龙哼了一声:“不错!你既然知道,也省得老子们多费唇舌!”说罢一挥手,指使两个弟弟奔了下去。 温凤仪见状知非得用武力不可了,忙也翻身下马,离鞍时,手一抄,一对银戟经已握在手上,那白马知道危险,踏着碎步走过一旁去了。 “你们是探听到温某去温玉山庄的吗?” “正是。”蒋文龙冷冷地道:“当年给你破坏了咱们兄弟的买卖,但对咱兄弟来说却也有了莫大的好处,所以今日咱便留你一个全尸以报厚情!” 温凤仪讶然问道:“温某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若不是当年受你之辱,咱们三兄弟又怎么会发奋图强,回山苦练师门绝技?倘非如此,今日也不会当上白虎堂的香主了!” 温凤仪脸色一变,却笑道:“十五年的岁月不短,你们固有寸进,难道温某便不会百尺竿头再进一步吗?” 蒋文虎说道:“大哥,你跟他尽说些废话做什么,天快黑了,早早送他上路去吧!” 蒋文彪道:“待小弟先去掂掂他的分量!”说罢执刀跳前。 温凤仪双手执着短戟,以杆尾对着杆尾,一合一扭,便成了一枝双头的长戟,冷冷地道:“温某无暇逐个打发你们,一齐上吧!” “别先吹牛皮,等你打倒了蒋三爷再说吧。”蒋文彪手臂一抡,钢刀划了半个圆圈,斜向温凤仪的左臂砍去! 温凤仪哪肯让他近身,略退一步,手腕一振,银戟泛起三团戟花,缓缓向对方胸前逼进。 蒋文彪只好改招,钢刀把银戟格开。不料温凤仪这些年功力大进,手腕一沉一挑,戟尖刺开钢刀,手臂暴长,戟尖已改刺胸膛。 这一戟,去势急如闪电,带着一丝尖锐的风声,慑人心魄。 蒋文彪不敢托大,连忙侧退一步,手腕向上一翻,急向银戟掠去。 温凤仪存心先把其刺毙,免得等下要陷于以一敌三之境,是以一招未曾使老,另一招又生! 银戟倏地一沉,改刺对方小腿。 这一戟大出蒋文彪意料,急切间忙向上一跳!温凤仪右手一沉,左手向上一挑,银戟又向其下阴挑去。 蒋文彪身在半空不能闪避,只得沉腕格住银戟,随即一个后翻向后飞去。 温凤仪一声暴喝,飙前两步,戟尖急刺蒋文龙后背。 这一戟,温凤仪拼尽全力剌出,当真急如惊虹。 蒋文龙见乃弟势危,连忙挥刀来架! 只见“当”的一声爆响,溅起一蓬火星子来,但银戟余势未了,仍在蒋文彪的后背划下一道血槽来。 蒋文龙接下蒋文彪后,蒋文虎也抽出钢刀双双合战温凤仪! 温凤仪毫无惧色,心想蒋文彪武功如此低微,他两个哥哥也不足为惧了,双手一分,长戟当场又变成一对短戟,手臂一摆,如银龙腾空,分刺蒋文龙、蒋文虎! 不料蒋文龙及蒋文虎武功比乃弟高出许多,尤其是蒋文龙,一柄钢刀更是使得虎虎生风,毫无破绽。 温凤仪银戟奇招迭出,仍不能杀退对方,心头不由一凛,忖道:“今日若不用些计谋,只怕脱不了身!”眼珠子一转,计上心头,虚挡几招,连连后退。 蒋氏兄弟见他后退,急忙追前,温凤仪心头暗喜,再一个倒纵,后飞三丈,双手凌空一合,短戟又成一枝长戟,手臂暴长,戟尖急刺蒋文龙的胸膛! 这一着,蒋氏兄弟在十五年前未曾领教过,不由有点手忙脚乱! 蒋文虎见兄长危急,钢刀忙向戟杆砍下。 不料,这一戟表面上仍是有去无回之势,但戟至一半,温凤仪手腕一移一沉,戟尖改刺蒋文虎胁下。 这一招才是温凤仪的绝招,也才是有去无回的全力的一击! 蒋文虎刀已在外,旧招已老,新招难生,身子又因重心已失再也挪移不开,眼看即将要漉血当场,但此刻蒋文彪已裹好了伤,钢刀及时在旁一格。 “当!”蒋文彪只觉虎口一麻,钢刀已脱手跌落地上! 温凤仪猛吸一口气,手腕一抖,戟尖再度抬起!这刹那,蒋文龙已缓过一口气,钢刀一挥,把银戟接去。 蒋文虎惊魂稍定,奋起余勇,猛喝一声,再度挥刀接战起来,蒋文彪也拾起钢刀在旁侧攻!他武功虽较低微,但此刻却对温凤仪产生了莫大的威胁,有他在旁,温凤仪每次出招都要留心提防他偷袭。 激战之间,蒋文虎忽然伏地一滚,向温凤仪迫过去。 温凤仪心思玲珑,知其要施展近身搏斗,忙后退一步,沉腕改刺其背。 这当儿蒋文彪挥刀急砍其背后,温凤仪身子一偏,戟尖仍向蒋文虎的背心刺过去! 可是蒋文龙身子忽地一慢,举臂抬刀把银戟格开,拧腰再向对方下盘滚去。 与此同时蒋文龙也忽地凌空飞起,向温凤仪扑去!上中下三路,一齐进攻,正是蒋氏三雄此次特别为击杀温凤仪而训练的。 说时迟,那时快!温凤仪跳起一丈,长戟急刺空中的蒋文龙! 蒋文龙挥刀一格,身子随即落地!温凤仪正想跃下,蒋文虎已自地上蹿起,钢刀急劈温凤仪双脚。 这一刀攻其不意,温凤仪长戟难以回护,急切间,猛吸一口气,左脚尖在右脚面上一点,斜拔三尺,向侧飞落。 蒋氏三雄有备而来,岂肯错过此大好良机?蒋文龙平地蹿起,钢刀飞舞如风,蒋文彪则向温凤仪滚了过去。 好个温凤仪,临危不乱,双手急速一分,双手各执一柄短戟,右手短戟格开蒋文龙钢刀,跳高三尺,左手戟反刺蒋文彪头顶! 这一招,任谁看见了都要赞一句“银戟”温凤仪果然是名不虚传!可是,温凤仪还忘了一个蒋文虎。 蒋文虎此刻已经自地上飞起,刚好在温凤仪的背后,钢刀一挥,登时劈掉温凤仪小腿肚上的一块肉。 血花飘洒中,温凤仪双脚落地,痛得他几乎跌倒地上。可是蒋文龙的钢刀又至,他只得咬牙苦斗,这一次他拼上了命,出手更加凶狠毒辣! 蒋文龙急道:“三弟快来助愚兄,二弟再攻其下盘,他脚上受伤,闪避不便,这厮死定了!” 温凤仪自己也暗暗叫苦:“想不到我温凤仪一生英雄,却要死在这三个毛贼刀下!” 心念未了,忽闻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自远远传来,心头随即一喜,暗道:“我且再咬牙支持一阵,也许是救星来了。” 不料对方也笑了起来:“白虎堂的兄弟来了,这次你就算有三条命,也是死定了的了!” 温凤仪心头一沉:“原来是他们的人!”脸色更白。 暮色四合,天地间似乎洋溢着一片悲怆之色,归飞的宿鸟也只能在树顶上盘旋震翅,不敢栖落树上。 温凤仪那匹白马忽然长嘶起来,马蹄声倏忽近了许多,蒋文彪忽然咦了一声,叫道:“大哥,来的不是弟兄们,不知是何方人马?” 温凤仪不敢转头去看,蒋氏三雄攻势却更加猛烈了。 蒋文虎钢刀贴地飞出,温凤仪短戟没暇招架,只得跳上三尺,但蒋文虎手腕倏猛地一翻,向上一撩! 温凤仪脚上疼痛,不敢再托大,咬牙沉腕,左戟及时刺下,叉开钢刀! 说时迟,那时快!蒋文彪钢刀一抡,又在温凤仪后背添了一刀。 这一刀入肉极深,鲜血迅即把后衣染红,也把温凤仪砍得踏前两步! 蒋文龙狞笑一声,钢刀急劈过去!温凤仪临危不乱,侧身倒地,堪堪避过那一刀!肩膀落地,牵动背伤,痛得他哼出一声。 蒋文虎自地上蹿起,一刀飞速劈下,忽听“当”的一声,钢刀不知吃了什么一撞,竟然偏开一尺,砍落在地上。 但见一骑如飞而至,马上一个青年手持小弓,“叭叭叭”连发三块飞蝗石,分射蒋氏三雄! 蒋文龙顾不得杀人,翻刀把飞蝗石磕飞,同时喝问道:“来者何人,竟敢与白虎堂为敌!” 那青年夷然不惧,冷笑一声:“少爷行不改姓,坐不换名,乃公孙白是也!”言毕,背后七八骑也驰了过来。 温凤仪自地上挣扎起来,与青年打了个照面,那青年目光一落,叫道:“前辈莫非是‘银戟’温凤仪温大侠?” 温凤仪有点惭愧地道:“大侠两字不敢当,温某正是银龙门的温凤仪,多谢公孙少侠相救。” 公孙白收起弓来,抽出长剑飞身下马,他这几个动作一气呵成,蒋氏三雄一见心头俱是一寒,忙又道:“白虎堂跟公孙庄素无过节,公子何必淌此浑水,须知这次是白虎堂向银龙门讨回一笔旧债,外人不可干涉!” 公孙白冷冷地道:“少爷经已干涉了,你们又待怎样?你们若是有理的,便以一敌一,少爷自不会插手,但以众凌寡,少爷路见不平,自然要管上一管了,如今若有什么事,便由本少爷一肩承担了。” 蒋文龙目光露出一丝怨毒之色,涩声道:“好,有你这句话,咱兄弟今日便不再跟温凤仪计较了,至于咱们嘛,哼,青山绿水,后会有期,兄弟,咱们去吧!” 公孙白冷笑一声:“少爷若是怕你们的,便不敢插手,敢插手的便不怕!”回头对手下道:“你们可有带金创药来否,还不快替温大侠裹伤!” 说话间蒋氏三雄早已去远,公孙白收起长剑,亲自走去查看温凤仪的伤势,只看了一眼便吃惊起来:“赶快止血,来福,快生一堆火,来寿,拿水给温大侠喝一口!” 两个人立即忙碌起来,温凤仪失血极多,终于支持不住,晕厥过去。 来寿问道:“公子,咱们今夜……” “蠢材,自然就地歇息了,这还用问吗!” x       x       x 公孙庄在赣闽交界的武夷山下,庄主公孙旭颇有奇才,把公孙庄整理得十分坚固,似一座铁塔般矗立在武夷山下。 近几年来,公孙旭礼贤下士,招纳了不少贤能,使公孙庄的声势大增,直追昔日享有盛名的江南四大庄。 公孙家有一项祖传绝艺——神箭百步飞扬,公孙家的子孙,无人不学得一手神箭技法及神弹手法,公孙白是公孙旭的第三子,自不例外。 他虽有侠义之心,但出生于大富之家,加上平日颐指气使惯了,有点飞扬跋扈,不知天高地厚,但却绝非一个草包! x       x       x 一夜过去,温凤仪终于在昏睡中醒来,忙又向公孙白谢了救命之恩。 公孙白有点得色地道:“区区小事,何足温大侠挂齿!晚辈也只是举手之劳而己!” 温凤仪心中有点不大舒服,但仍再谢了一次。 公孙白忽然问道:“不知温大侠向在江北,为何会来到此间?” “温某来怀玉山探亲,回程时不期跟蒋氏三雄碰上了,不料……咳咳……” “不知大侠欲往何方?若非急事,何不到敝庄稍住顺便疗伤?家父素闻大侠之名,对大侠之创业精神赞不绝口!” 温凤仪脸色稍霁,忙道:“不敢当令尊盛赞,温某尚有要事,不便打扰了,异日再到贵庄拜访贤父子。” “大侠可是要回贵门?”公孙白见他点头,便道:“如此便护送你回去吧!” “温某不敢有劳公孙少侠。” “大侠何说此话,江湖上谁没有朋友、没有祸福的?何况晚辈本也有事要去江北,再说大侠伤成这样,万一半途再遇上蒋氏三雄,后果可不堪设想了。” 温凤仪想了一下,只好点头。 温凤仪为什么不在附近找处清静的地方疗伤,却要带伤赶路,他矢口不说,公孙白当然不会知道。 公孙白虽有点轻浮,但不愧是个聪明的人,他知道温凤仪不宜乘马,便吩咐手下去买一辆有篷的马车来,于是温凤仪便躺在车上赶路。 到了一座小城,公孙白又吩咐手下卖掉旧车,又买了一辆豪华舒适的双套大马车,温凤仪睡得更舒服了,可是他是个城府深沉心思缜密的人,眼看公孙白无事献殷勤,不由忖道:“风闻公孙旭心怀大志,久有问鼎中原武林之心,他儿子无事献殷勤,不知打何主意?哼,莫非要挟恩来迫我就范?”心中暗暗冷笑一阵:“我温凤仪是什么人,岂会俯在公孙旭脚下称臣!” 心念一转,温凤仪对公孙白的态度冷淡起来了。公孙白依然故我,但他手下反而看不过眼了,不过这个三少爷脾气不甚好,他们都不敢把话说出口。 公孙白虽然日日赶路,但迟起早宿,每天都只走了数十里,温凤仪心中却不愿意,但现在一切均要仰仗别人,也不好作声。 走了好几天才到达江边,这天日头刚偏西,公孙白便下令拐入彭泽县城歇宿! 入了城,众人觉得有点不对,几家客栈都让人住满了,最后才找了家狭小肮脏的落脚,公孙白看得直皱眉,但没办法,也只好将就一下,卸下了马鞍车辕,公孙白一边扶温凤仪入房,一边吩咐手下去找船。 入店的时候,温凤仪目光一掠,看到一些神色诡异的脸孔,心头暗暗一动,待进了房才道:“公孙公子,这彭泽城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公孙白听得一呆,说道:“晚辈不曾听见。” 温凤仪道:“那么今夜要小心一点了,说不定有人会来找碴子!” 公孙白恭谨地道:“晚辈会小心防范。”心中却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这一夜,温凤仪不曾好好地睡过,幸而却不曾发生什么事故,耳闻鸡啼之声远远传来,不由恍然说道:“莫非他们要在江中动手?必是如此,他们到底是哪一拨人?是冲着我还是冲着公孙庄来的?”心念转动间,天色已亮了。 吃过早膳,公孙白今日例外地来催起程,来到江边,只见一艘双桅大船泊在江中,渡头处还泊着两艘小艇。 公孙白扶温凤仪下车,走下一艘小艇,一个护卫忙站在他身后,公孙白道:“解缆吧!” 那梢公解下麻绳,用竹篙一撑,小艇立时荡出丈余,温凤仪看看水流,心头又是一动:“这梢公好强的膂力!”暗暗拿眼注视着他,公孙白却毫不在意,跟他手下指点江帆,谈笑风生。 小艇走势越来越快,温凤仪抬眼一望,公孙白的那几个庄丁所乘的小艇却远远在后面,温凤仪忙道:“且等等他们!” 喝声惊动了公孙白,回头一望,急喝道:“你要驶去哪里?” 那梢公忽地身子一歪,跃入江中,温凤仪大惊,忙道:“小心船底!” 那护卫急抓起竹篙用力一撑,向那双桅大船驶去,公孙白取了小弓及神弹一直注视着水面。 倏地小船一侧,公孙白双脚如柱石般,猛使千斤坠,同时连发三弹落水! 护卫再用力一撑,这一次小艇只荡出两尺便停住了,刹那船上三人齐都吃了一惊! 心念未了,小艇又是一阵摇晃,终于翻了,温凤仪江湖经验十分老练,就在小艇将翻未翻之际银戟在船底上一点,强忍身子创伤的疼痛,拔高两丈。 刹那间,公孙白及护卫都已落水,小艇船底朝天,温凤仪刚好落在船底上,目光一落,只见江水翻翻滚滚,大概公孙白与护卫正在与那个梢公在水下搏斗。温凤仪抬眼望去,只见另一艘小艇也翻了,叫声喧天,另一边忽然急速地驶来一艘战船,战船旁边都是些瓜皮快艇! 温凤仪心头一凛,定睛一望,只见战船上飘扬着一枝大旗,上面绣着一只翻浪的大鲨鱼,不由暗叫一声苦也,同时也十分诧异:“我跟巨鲨帮素来河水不犯井水,身上又没有什么财帛,他们怎会在此设伏?咦,莫非他们是看上公孙白那小子?”想到此,心头略松,侧眼再一望,只见江上飘起一团血水,不知死的是谁。 一忽,只见公孙白及护卫露出水面,轻笑一声道:“幸而前辈没有下水。”他水上功夫十分了得,双脚一阵乱踩,踏浪而出,头面肩胸全都露出水面。 温凤仪心头又是一动:“公孙旭的儿子水上功夫如此了得,看来公孙旭这人当真不简单了!” 公孙白来到小艇旁,伸手在船底轻轻一按,身子蹿了上来,也落足船底上,他那护卫亦步亦趋跟在他后面。 温凤仪忙道:“公孙公子,令尊与巨鲨帮有过节?” 公孙白皱眉道:“据晚辈所知,不但没有过节,而且毫无来往!” 温凤仪道:“昨夜客栈内的那几个人,必是巨鲨帮的探子!” 公孙白转头向远方的手下打手势,示意他们游过来。 巨鲨帮的船只来得极快,眨眼间已来至三丈左右。那些瓜皮快艇全部停住,等候随后而来的大船。 不一刻,那艘大船也到了,只见船头立着一个白衣中年汉子,江风吹过,衣袂飘飞,神态颇为潇洒,双眼神光内蕴,两旁的太阳穴高高鼓起,一望便知此人绝非寻常人等。 温凤仪心头一跳:“此人料必是传闻中的巨鲨帮副帮主鲁少风了,听说巨鲨帮自从得了他,立即向上游的大江帮发动攻击,连场得胜,今日他若是冲着我而来的,只怕我温凤仪要丧身此江了!” 公孙白年少气傲,抱拳道:“来的可是巨鲨帮的鲁副当家?” 中年汉子轻捋一下短髯,道:“正是区区!” 温凤仪忙道:“不知鲁当家在此拦截温某是何道理?”鲁少风忽然仰天长叹一声:“素闻温凤仪是个精明的人,不料怎地比书塾内的夫子还迂!” 温凤仪强忍一口气:“恕温某愚昧,不明鲁当家话中之意!” 鲁少风大笑,说:“江湖上的纷争还须说理由吗?若是如此,早已天下太平了!” 温凤仪沉声道:“鲁当家此言错了,所谓盗亦有道,凡事自该有个道理,倘非如此,做人岂有宗旨?” “区区老实告诉你吧,俗语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区区正是为钱而来的!” “可惜温某身上只有一点碎银,只怕当家看不上眼!” “你倒也清楚区区的胃口,莫说你身上的钱区区没看在眼内,就算公孙公子的财帛,区区也未必动心!” “如此温某便不明白了。” 公孙白也道:“晚辈也同样难明。” 鲁少风说道:“现在不明不打紧,等一下温掌门自然会知道自己是如何值钱的了。” 温凤仪心头一动,道:“莫非是白虎堂的人要捉拿温某……” “温兄果然是个聪明人,可惜聪明人寿命往往不长,孩儿们,快上,小心别抓错了人。” 这句话的意思十分明白,今日他们全是冲着温凤仪而来,却也不想与公孙庄无端结怨,所以暗示手下不可误伤公孙庄的人。 公孙白哈哈大笑起来,道:“可惜公孙三公子已答应沿途保护温大侠回家,你们冲着他而来,也等于冒犯了公孙庄,等下鲁当家可也不要怪在下无礼。” 鲁少风冷笑一声:“想不到银龙门要找公孙庄做保镖,将来可能温兄有机会入公孙庄做个大总管吧。” 这句话十分剌耳,温凤仪脸上再也挂不住了:“温某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几时要人保护?温某的命便在此,有种的便来取去就是,休再多言!” 鲁少风淡淡地道:“如此便得罪了!”举手一挥,瓜皮艇上的巨鲨帮徒众中立即有人跳下水来。 此刻,另外五个公孙庄的庄丁都已泅水来至公孙白旁边,见状也都泅入水底,公孙白取出几枝短箭,挽弓一发,连珠箭发,一口气射出了七枝,三枝直奔船头的鲁少风,四枝把把瓜皮小艇上的巨鲨帮徒众射落水中。 温凤仪忍不住赞道:“公孙家的箭法,果然名不虚传!” 鲁少风手臂微微一抖,一枝铁笛立即滑落手上,抬臂一翻,把那三枝短箭击落:“公孙公子既然决定要淌这趟浑水,就别怪巨鲨帮无情了。” 这刹那,江底水花翻腾,血水不断漂上水面,公孙白又连发数箭,可是这次对方有了防备,并没让他得手。 温凤仪虽非旱鸭子,但身上剑伤尚未合口,不但动不了身手,连行动也大受影响,就像废人般站在船上,眼看即将全军尽没,忽见远处一艘快艇如飞驶来,艇上立着一个黄衣青年,手上举着一枝绣着眉月的小旗,迎风招展。 “水月岛水月庄庄主香车夫人有令谕,请鲁当家暂止攻击,夫人稍候即至。” 鲁少风目光异采一现,喃喃地道:“她终于再露面了,却不知她是瘦了,还是胖了。”心念一动,连忙吩咐手下暂止攻击。 温凤仪这时才能够暂喘一口气,眼见那艘快艇越来越近,公孙白忽然叫道:“原来是二哥,二哥,小弟在此!” 艇上那青年向他微微点头,却不过来,把船停在另一边。 温凤仪、鲁少风的脸色同时一变,公孙庄的人跟水月庄有来往,这件事实在难以想像。鲁少风随即问道:“请问二公子跟夫人如何称呼?莫非你已经成了她,她的……”他本想说入幕之宾,但话到嘴边,终于忍住。 公孙明忙扬声说道:“在下跟夫人只是朋友而已,鲁当家对夫人千万别心存不敬!” 鲁少风心中忽然涌起一阵难言的感受,冷冷地道:“若只是普通的朋友,又如何请得动夫人的芳驾?”须知他暗恋香车夫人已久,早在她丈夫还在世已如此,如今她已成为寡妇,爱慕之情更加如江水奔腾,不能遏止,奈何自从水月岛主陶彭自刎之后,香车夫人便一直深锁在水月庄中,不再露面。 鲁少风好几次单人驾舟驶去水月岛附近,都让水月庄的人阻止了。但世上之事往往如此,越是得不到的,越是觉得其珍贵,鲁少风对香车夫人之情,不但不曾因此稍减,反而更加炽热,此刻乍闻她要来了,心中大喜过望,但回心一想,只觉得公孙明的行动出人意料,所以才会忍不住问了那样子的一句话。 当下公孙明轻叹一声:“鲁当家硬是不信,在下也不知该如何说起……其实,夫人对鲁当家也是、也是……” 他故意说了一半便止口不说,鲁少风急问道:“她、她对区区如何?快说!” 公孙明悠悠地道:“看来在下还是不说的好,免得影响夫人的清誉。” 这句话更使鲁少风心痒难捺,直恨不得冲出来,把公孙明的嘴撕开,心念一转,醋意又生:“她怎么会把区区的事对这个小子说了呢?如此看来……她对他不是也……” 想到这里,蓦地暴喝一声:“小子,你说是不说?倘若你不说,区区可要再下令攻击了。” 公孙明叹息道:“江湖上传言鲁当家为了香车夫人而屈居在巨鲨帮之内,目的也只为能近水楼台先得月而已,唉!当真是风流倜傥呀!” 鲁少风脸上微微一红,涩声道:“区区之事几时轮到你这小子来议论?” 公孙明又道:“人道鲁当家如何风流潇洒,放荡不羁,但今日一见,却与传闻大有出入,唉!情之一物,当真害人不浅呀!” 鲁少风忍无可忍:“区区数三声,你若不把话说得清楚,区区可要出手了。” 话音刚落,江面上忽然传来一阵琴声,琤琮的琴音似仙乐般悦耳,江面上的人全都听得如醉如痴。 琴声一起,鲁少风神色一呆,脸上愤怒之色立时不见,琴声越来越近,如诉似泣,虽然悦耳,但闻者心头无不为之一紧。 只见烟波中驶出一艘华丽的船来,船篷全是以木雕花砌成,船舷各筑着一排朱漆栏杆,异常豪华,琴声正是由船舱中传出来。 此刻,琴音忽地一变,一改低沉的调子,显得一片欢悦。 鲁少风脸上的神色更加平和,忽地举起铁笛放在嘴边用力一吹。 琴声得笛声相伴,其声更轻快欢乐,眨眼间,江面上的暴戾之气全都随风而逝,群豪在此刹那,却不由自主想起自己的意中人来了,就连性格坚强的温凤仪,此刻也心摇神驰起来,一个美丽的倩影立即浮上脑海。 琴笛合奏了一段,笛声忽然把调子一转,奏起凤求凰来,琴声只跟了一段也转了调,奏的却是莫相思。笛声屡次要把琴声“拉”过去,但琴声始终若即若离。 鲁少风再用力一吹,又拨了个尖子,霍地停住了。笛声一止,琴声也停了。鲁少风喃喃地道:“你终于肯出来了!” 船舱中果然走出个风华绝世、脸如芙蓉的少妇来,一身丝罗,玉佩叮当,凤钗轻摇,说不出的尊贵雍容,她抬头看了鲁少风一眼,轻叹一声:“你也瘦了!” “你也瘦了”这话的意思,便是她自己也瘦了,刹那,群豪都是心头一酸,无端端地替她担心起来。 鲁少风道:“是的,你是比前清减了,但依然那么好看。” “是吗?”香车夫人幽幽地叹息道:“岁月无情,想思无涯,人岂会不变。” “在区区之心目中,夫人永远都不会老。” 这一刹那,鲁少风感情汹涌澎湃,不能自已,竟似把其他人的存在都忘记了,就像此地是花前月下。 香车夫人也似忘了还有旁人似的,又是幽幽一叹,任何一个女人,在痴情人的赞美下,也都会情难自禁:“这一年来,你可好?” “很好,只是相思之情太苦了些。” “相思岂能说苦?天下间,尚有什么能比相思更加使人细嚼回味、使人销魂蚀骨?少风,有一件事不知你知不知道?” 鲁少风陡地狂喜,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忙问道:“区区一介凡夫俗子,如何能猜得到夫人的心事?” 香车夫人脸上现起一股淡淡的忧愁,神色随即冷淡了下来:“妾身若不是也在相思中,早已投江自尽了。” 鲁少风一呆,脸上神采倏地不见,长叹一声,缓缓地道:“那个人真是天大的福气,可惜不是区区……” 香车夫人忽然轻启朱唇念道:“汴水流,泗水流,流到瓜州古渡头,吴山点点愁。思悠悠,恨悠悠,恨到归时方始休,月明人倚楼。” 她念的正是前人白乐天的《长相思》。江水呜咽,更添几分悲伤。鲁少风不由听痴了,喃喃地道:“水月庄就在瓜州附近,亏得她想到这一绝妙好词,但吴山又是否会为她而愁?”想到自己为她相思,她却为别人而相思,心头说不出的难受,一时之间竟忘了身在何处。 香车夫人忽然道:“少风,妾身从来不曾求过人,今日要求你一件事,不知你会否答应?” 鲁少风精神一振,连忙说道:“夫人有话请说,只要区区做得到的,自不会推辞!” 香车夫人嫣然一笑,道:“其实你也已知道!”说罢走入船舱内。 鲁少风忙道:“区区也有一事求你,不知……” 香车夫人轻笑声自舱内传了出来:“是什么事?” “区区认识夫人时日已不短,却还不知夫人的芳名……” 香车夫人长叹一声:“想不到你关心我的,只是一个名字!莲香,回岛。” 小船咿呀一声慢慢退去,香车夫人的声音忽又传了出来:“二公子,你所求之事经已做到了,请代向令尊询安!”话音一落,琴声又传来了,小船很快又投入烟波中。 鲁少风喃喃地道:“名字只是一个人的记号,我仰慕的只是她的人,又何必如此执著……” 公孙明扬声道:“多谢鲁当家慷慨放行,异日若用得着咱们兄弟的,便请派人送一纸到敝庄,愚兄弟万死不辞!”温凤仪瞧了他一眼,忖道:“公孙明比公孙白可高明不止一筹了!” 鲁少风好像没有听见般,双眼仍望着香车夫人小船的去向,无力地挥挥手,示意手下放行。 公孙明把船摇至乃弟附近,抱拳道:“适才使温大侠受惊了,请恕晚辈救援来迟,并请大侠快上船!” 温凤仪闷着一肚子气,在公孙白的挽扶下登上小船。小船立即往对岸驶出。公孙明忽然又扬声道:“鲁当家,在下有一句话相赠,未知能否采纳?”他不待鲁少风作答,便又道:“世间之情爱,贵在发乎自然,不论是男是女都不能强求,若是爱上一个不能相爱的人,到头来痛苦的必是自己!但假如鲁当家对夫人只存着一片感情,则现在不是很好吗?又何必计较能否成为眷属?” 温凤仪心头一跳,忖道:“这小子看来十分精明,怎会在这个时刻说这种笨话?须知此刻巨鲨帮若果反悔,不消一两盏茶的功夫便能赶上来!” 不料,忽地传来鲁少风的一声欢呼声,叫道:“相爱何必求相亲?好,好!多谢二公子之言,使区区茅塞顿开!区区今日便领你这笔情了,你也不必对今日放行的事耿耿于怀!他日若有机会,区区再跟你痛饮三杯!” 公孙白轻声道:“说得好听,他可是看在那女人的份上才放过咱们的!” 公孙明却回道“鲁当家纡尊降贵,使晚辈受宠若惊!前辈有命,晚辈酒量虽浅,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鲁少风的身形虽已隐在雾中,但他的话声仍清楚地传来:“区区尚未娶妻,便已成为前辈了吗?哈哈!” 公孙白失笑道:“这句话若让少林寺那些老和尚听见,只怕都要气坏了!” 温凤仪抱拳道:“多谢二公子相救,温某五内俱感!” “不敢,我道中人,守望相助,乃天经地义之事,区区小事,大侠何必挂齿!大侠千万勿说客气的话!” 公孙白却道:“二哥,你怎会如飞将军自天而降?”这件事正是温凤仪所关心的,忙亦竖起双耳。公孙明轻轻一笑:“愚兄恰好在水月岛作客,听岛上的人道昨夜有白虎堂的人赁艇去巨鲨帮,今早又听人说你带着一辆马车正要过江,愚兄心血来潮,生怕他们要对付的是你,所以便央夫人前来相救了!” 温凤仪暗暗冷笑:“两个竖子却把温某当作傻子了,水月岛离此数百里水路,就算是背插双翅也不可能在顷刻间赶到!”心中有了怀疑,脸上仍堆下笑容称谢一番。 公孙白也把自己如何巧救温凤仪的经过简述了一遍,公孙明忙道:“原来温大侠身负重伤,就让在下兄弟效犬马之劳送大侠回去吧!” “不敢有劳两位少侠,过了江,离寒舍已不远,温某自己可以回去!” 公孙白正想说话,公孙明忙向乃弟打了个眼色,道:“大侠若嫌在下兄弟不足供驱使的,如此过了江,在下兄弟便告辞了!” “二公子言重了!他日若有机会,温某自当上门致谢!” 说话间,小艇经已泊岸了,公孙兄弟扶温凤仪上岸,又把马车交给他便挥手告辞了。 温凤仪一边赶车一边忖道:“公孙兄弟不知在搞什么鬼,哼,这些小把戏又岂能瞒得了我温凤仪,待我伤好了之后,备一份厚礼,送到武夷山去,免得他日公孙旭挟恩威胁我!只恨温某没有儿子,那些徒弟又都不长进,否则我银龙门早也已名震武林了!”想至此,脑海中立即浮上两个女儿的影子来,马鞭一落,急忙催马前进。 x       x       x 银龙门坐落在皖西岳西城内,温凤仪绕过泊湖望北而进。他伤口未愈,赶了一阵,背伤便疼痛了,只得驰入一座小镇,找一家清静的客栈歇宿。 睡了一夜,精神稍复。次日买了些干粮,又再上路。一路上又停停歇歇,一日也走不了八十里路,温凤仪心头虽然焦急,却也不敢逞强,免得再把伤口弄裂。 这天温凤仪驰到怀宁附近,正在推敲公孙兄弟突然出现的事,忽听马匹一阵嘶叫,便自沉思中惊醒,抬眼一望,只见前面冲来一大队人马,定睛一望,隐约看出来的是白虎堂蒋氏三雄的模样,心头猛地一惊,连忙拉缰赶马向侧驰去。 可是车慢马快,只跑了六七里便被蒋氏三雄带来的人马重重围住。 蒋文龙哈哈一笑:“姓温的,今日不会这么巧,又自天降下一个救星吧!” 温凤仪心头打鼓,却色厉内荏地道:“你们待要怎地,须知一夫拼命,万夫莫当!” 蒋氏兄弟大笑起来:“可惜你现在已经连个庄稼汉也不如!孩儿们,还不快快上去替我把他抓过来。” 温凤仪咬一咬牙,抛下马鞭,抽出银戟,准备拼命,他不望生还,只望临死能杀几个垫背。 温凤仪端坐车上,倚在篷边,以免腹背受敌。一个白虎堂的喽啰欺他受伤,大砍刀高举劈去。 温凤仪目光奇准,银戟不架反刺,直奔对方胸膛!那人不肯跟个垂死的人拼命,连忙斜闪一步,大砍刀反劈为削!温凤仪上身一仰,手臂一翻,银戟在其手臂上划下一道血槽,那汉子吃了一痛,手脚稍微一慢,温凤仪手臂暴长,一戟了结其性命。 这时候,七八个白虎堂的人已经同时冲至,温凤仪心胆俱裂,心知抵挡不住,身子猛地缩入车篷内。 一条红缨枪如风刺至,温凤仪再向后一退,正想倚在车篷的后门,不料那门倏地打开,温凤仪重心骤失,立即向后跌了下去。 还未来得及有所反应,忽又觉后腰一紧,让人从后抱住。一个青年道:“温兄勿怕,楚某自会带你走!” 走字话音未落,身子已经飙出,斜飞两丈,再一掠,又是二丈,双脚一蹬跃上林边的一匹骏马上,那个自称姓楚的汉子,双脚微微一挟,骏马轻嘶一声,撒开四蹄急驰而去!白虎堂料不到两番都让温凤仪在鬼门关口逃脱,蒋文龙勃然大怒,急喝道:“孩儿们,快上马追赶!” 温凤仪过了一阵才定下神来,这才发觉自己仍在那人怀中,抬眼一望,却是个二十七八岁的青年人,散发披肩,虎眼剑眉,一张嘴巴,棱角分明,虽非绝顶英俊,但其身上却散发出一股说不出的魅力。 温凤仪觉得有点脸生,问道:“恩公高姓大名,恕温某眼拙,竟未识荆!” 那青年一手提缰,脚尖不断踢着马腹,仰头笑道:“在下便是你三年前在杭州鲤轩内为在下辩白的楚天舒!” 温凤仪一怔,道:“凭温某一句话,你便来救我?” 楚天舒微微一笑,道:“不错,知我者叫我‘天涯剑客’,不知我者叫我‘无行浪子’,那天你说的话,你自己还记得吗?” 温凤仪苦笑一声,道:“事隔三年,温某早已忘记了!” “楚某却没有忘记。当日与你同席的有‘圣手书生’徐棋、‘铁掌神箭’雷百厉,还有大名鼎鼎的‘百步神拳’司马千钧。” “楚某去时,你们竟然不知,却无意中听到你们正在议论楚某。当时雷百厉说道:‘听说楚天舒武功虽高,但行为不端,四处勾引良家妇女,这种人算不得是个人物!’徐棋接道:‘这种无行浪子,根本不值得一提!’楚某心头大怒,又听你道:‘江湖上的传闻未必会是真,再说温某听人说,凡让他勾引上手的女子,事后不但不后悔,而且还对他念念不忘,一个如此,二个三个亦都是如此,这就难免使人怀疑 “马司千钧问道:‘怀疑什么?’你道:‘怀疑主动勾引的不是楚天舒,而是那些女子!’司马千钧哈哈大笑,说道:‘天下间岂有这种良家妇女?’你答道:‘也许有,只是吾等不曾遇到而已。若非如此,又怎能解释?’当时楚某听后,怒火全消,并引为知己,亦暗中立誓,在你有难之时,必定助你一次,以报知遇之恩!所以今日我救你,你亦不必谢我!” 温凤仪道:“可惜当时温某不知楚兄就在旁边,否则早就上前结交了!” 楚天舒笑道:“如今见着了,只怕要令你失望!” 温凤仪正容道:“楚兄能为一语而拔刀,单只这份情义,江湖上很多自命侠义之辈已做不到,温某高兴还来不及,又如何会失望?” 楚天舒哈哈笑道:“温兄不随波逐流,楚某也是佩服得很!” 温凤仪眼中异采忽地一闪,问道:“当日温某所言,难道与事实相符?” “虽非十足,也有七成了!事实上与楚某来往的女子,大都是先向楚某示意的,只是楚某有寡人之疾,往往美色当前便情不自禁,也不理什么龙潭虎穴、江湖道义了!”楚天舒忽然长叹一声:“事后楚某也自知不是,但下次再遇美色时,又再忘记了!” 温凤仪笑道:“楚兄当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楚天舒苦笑一声:“其实那种浪荡的生活,楚某早已厌倦了,奈何如今四处树敌,已是身不由己了!” “楚兄大可以娶个贤妻,隐居山林,过着平静的生活!” 楚天舒忽现神往之色,道:“某家何尝没有此念?奈何自知难容于世,也就不敢再动此念!生怕害了人家闺女!”他忽然爽朗地一笑道:“咱们不说这些话了,嗯,你怎会跟白虎堂的人结上怨的?” 温凤仪把前事简略述了一次,楚天舒一边听一边忖道:“这温凤仪双眼不曾向后望一眼,是相信我有能力保护他,还是有视死如归的丈夫气慨?无论如何都值得我楚天舒为他拼命了!” 正在沉思间,温凤仪问道:“楚兄又为何会如此凑巧救了温某?” “说来的确凑巧了,刚才楚某在树上打盹,却被你的马车声惊醒,睁眼一望,见你身上扎着绷带,心知你必是受了伤,又见前头尘头飞扬,所以便暗中跟了下来,不料你却自改辙向楚某这一边驶来!” “原来如此!大恩不言谢,他日温某必有所报!” 楚天舒淡淡地道:“楚某做任何事,但凭好恶,从不要人报答!” “难道只许你做义气丈夫,却不让温某沾一下光?” 楚天舒不由仰天大笑起来,道:“楚某在江湖上有不少红粉知己,若数男子却只你一人,堪称朋友!” 温凤仪神采又一动,说道:“楚兄年少有为,值此风华之年,该做一番事业才对!” 楚天舒脸上又是闪过几分痛苦之色,冷冷地道:“这些只有留待来生了!” “楚兄千万不可自暴自弃!” 话音一落,背后的马蹄声已渐渐近了,原来楚天舒的坐骑虽十分神骏,但因为多驮了一个人,时间一久,气力渐衰,让白虎堂的人追上了。 楚天舒回头看了一眼,眉尖微微一皱,把温凤仪扶坐起来,又把马缰交给他:“你只顾策马,不要理我!” “温某敢不从命乎!可惜温某身上有伤,否则跟你联手杀敌,岂不快哉!” 说话间,白虎堂的人又再追近了几分,楚天舒身子一转,面向马后,冷冷地道:“不怕死的尽管来吧!” 蒋文彪喝道:“兀那汉子,你吃了豹子胆吗?竟敢破坏你家大爷的好事!” 楚天舒哈哈大笑:“老子不吃豹子胆,也敢动蝴蝶堡主冷蜂的爱妾,何况是你们这些流寇!”身子忽地飘飞,猛向第一个白虎堂的喽啰扑去。 那汉子马快,待要闪避已经来不及了,只见白光一闪,“噗”的一声,一颗脑袋已脱肩飞起!楚天舒凌空沉身,脚尖在马臀上一点,又向第二个飞去。 楚天舒长剑急刺,不料那人有了准备,一把钢刀舞得泼水不入,眨眼两方立即接触,“当”的一声,楚天舒手上猛加一股暗劲,那喽啰登时被撞落马下。 楚天舒一个千斤坠急沉,落身马鞍上,随即拉缰拍马驰去。 他心想这个下马威过后,白虎堂的人大概会知难而退了,不料蒋文龙仍然指使手下穷追。眼看又将追近,楚天舒忙叫温凤仪放马先行,自己又停了下来等对方。 蒋文龙武功虽不高,但颇有心智,喝道:“射人先射马,放箭!” 话音一落,人群中立即飞出一蓬长箭过去,这些长箭都是发自硬弓,射程极远。温凤仪胯下马匹随即中了两箭,一个急跳,把温凤仪掀落在地! 楚天舒生怕功亏一篑,回头瞥了一眼,稍一疏忽,自己的马匹也中箭倒下了。 蒋文龙喝道:“分开两拨,把他们隔开!” 楚天舒气得七窍生烟,空负一身本领却未能施展,忙向温凤仪掠去,几个起落,已奔至温凤仪身边,猿臂轻舒,把他环腰抱起,施展轻功,望北而逃! 楚天舒轻功虽高,但抱着一个人,时间一久,怎及得骏马?眼看快陷于白虎堂的重围中,温凤仪忙道:“楚兄你快跑吧,温某不想连累你!” 楚天舒沉声说道:“不行,今日楚天舒就算为你命丧于此,也决不会弃你而去!” 他霍地停住脚,喘了几口气,抽出长剑,准备厮杀。 就在此刻,山岗上忽然冲下七八骑人马,望这边奔了过来,马蹄声惊动了双方,众人齐皆抬头望去,却见来的又是公孙庄的人。 蒋文彪暴骂一声:“你奶奶的,公孙庄的人真的冤魂不散哪!” 蒋文龙道:“今日咱们人多不必怕他,索性连他们也干了!孩儿们,快放箭!”边又指挥手下向温凤仪那里冲过去。 白虎堂的人马足足有七八十个,这一阵箭雨,射得公孙庄的人空负神奇之技却不能还手,只好一面挥动兵器,一面向温凤仪那边驰去。 公孙明忽地把刀交至左手,右手掏出几块飞蝗石来,脱手抛出,只听一片哎唷之声,几个喽啰应声跌下马来:“三弟,快抢马给温大侠骑!” 公孙白冒险拍马上前,右手挥刀,左手五指一抓,抓住一条马缰,回身便向温凤仪驰去。 此刻楚天舒见来了救星,把温凤仪放落地上,回身厮杀,他虽然放荡不羁,但武功之高在年轻一辈之中实是数一数二,只几个回合,便刺死了两个喽啰,脚尖一点,也跃上了马背,喝道:“诸位既然是温兄的朋友,便请一齐殿后,保护温大侠!” 公孙明远远地答道:“这位大概便是楚壮士了,果然武艺超群,令人钦羡!今日有壮士如此侠义,传言实在不虚!”也拍马驰了过去。 于是温凤仪在前,楚天舒及公孙庄的人在后,一齐向左急驰而去!后面的白虎堂人马仍然穷追不舍。 楚天舒几番欲回身杀过去,都让公孙兄弟阻止了:“壮士是为救温大侠而来的,若你身陷重围,以温大侠的为人,必也要陪壮士一起去,如此岂不违反壮士的心愿吗?” 楚天舒没话好说,只好强憋着一口气。一阵急驰,来到岳西地界。黄昏时,城墙经已远远在望,白虎堂怕银龙门的人会反攻过来,这才勒马退兵。 温凤仪惊魂甫定,不由暗暗叫苦:“这下想不请他们到家内可不行了,楚天舒天生好色,那两个公孙兄弟料也非柳下惠,加上来意难测,我这两个女儿,可别让他们见着才好!” 城门已至,温凤仪把马拉慢,回头道:“诸位屡次相救,大恩不敢言谢,便请一齐到舍下喝杯水酒如何!” 公孙白道:“打扰温大侠,晚辈实在、实在恭敬不如从命!”说罢一阵大笑。 温凤仪心头一紧,急又道:“楚兄也请到寒舍叙叙吧!” 楚天舒道:“你若不怕楚某会连累了你,楚某便不推辞了!” “温某岂敢?楚兄是热血汉子,温某害怕什么?” 说话间,已至银龙门总舵,门口的银龙门弟子看见温凤仪带了一群陌生人来,都是一怔,却也没有忘记礼数,上前行礼。 公孙明忽然大声道:“温大侠身受重伤,你们还不快扶他下马!”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声音竟用内功迫出,远远传了进去! 温凤仪的大弟子齐鸿雁在内堂闻声,忙迎了出来,到了门口,温凤仪在徒弟的搀扶下下了马,楚天舒等人也都跃下了马。 “师父,你老人家受伤啦?”齐鸿雁忙行礼道:“待弟子扶您进去!”又向师弟打眼色示意准备药物。 温凤仪轻哼一声,回身向着各人道:“诸位请进!” 众人道:“温大侠先请!” 温凤仪踏上台阶,又道:“鸿雁,快去吩咐厨子备一席丰盛的酒菜,为师要好好地答谢这几位少侠!” 齐鸿雁应了一声,快步奔入内堂。他刚进去,屏风后又奔出两个人来,叫道:“爹爹,是谁把您伤着的!”娇声呖呖,如同出谷黄莺,有说不出的悦耳。 众人不由抬起头来,只见脸前立着两个姑娘,脸如鲜花,肌肤胜雪,丽质天生,令人一见,眼睛再也挪移不开,楚天舒一对眼睛更是睁得如同鸽蛋般大小。 再定睛一瞧,才发觉这两个玉人竟然长得一模一样,丝毫不差。她俩一个身穿绿裙,一个身穿红裙,衣裙颜色虽然鲜艳,但跟容颜一比,便顿时黯然无光了。 温凤仪冷眼一扫众人的神态,脸色登时一变,心头一沉:“唉,我虽不想让他们见着翡儿、翠儿,想不到还是……”忽然想到,这几天所发生的事,由头到尾都好像身不由己,一切都是冥冥中自有安排一般。 他轻咳一声:“你两个丫头也不怕人家笑爹没家教,大呼小叫什么!” 穿红裙的螓首一低,穿绿裙的却道:“女儿不知爹您带人来嘛!” 温凤仪堆下笑容,道:“此是小女翡玉!”又指指刚才说话的绿衣少女:“这是小女翠玉。她俩娘死得早,自小缺乏家教,倒让诸位见笑了!” 众人连声“不敢”。温凤仪目光一掠,见楚天舒仍然是一副痴痴呆呆的样子,心头又是一紧,暗道不妙,正想说话,又听楚天舒喃喃地道:“楚某见过不少女人,但至今日才知道美若天仙的样子到底是怎样的!” 翡玉、翠玉同样飞起两团红云,齐把头低下。温凤仪忙道:“翡儿翠儿,这两位是公孙庄的二公子、三公子,这位是‘天涯剑客’楚天舒老弟,这次多亏他们,你爹才能够回来,快替你爹爹谢谢他们!” “是。”翡玉、翠玉同时应了一声,走前一步,齐声道:“多谢诸位侠士仗义相救,妾身五内俱铭!”她俩不但容貌一般,声音相同,连动作也划一。 众人都有点魂不附体,连忙回礼了。楚天舒却把身子微侧,道:“楚某不敢受此一礼!” 翡玉问道:“壮士是嫌愚姐妹礼数不足?” “非也,楚某本次救令尊,只是报恩而已!你若要谢我,我岂不是要谢令尊!如此恩恩相谢,何时了哉!” 翡玉、翠玉见他说得风趣,齐把眼角向他瞄了一下。芳心俱是一震:“这男子是何人?怎地与一般男人不同?” 温凤仪见状忙道:“丫头快进去准备荼点水酒!” 翡玉也忙说:“爹,女儿先替你换药吧!” 温凤仪心念一转,长身道:“诸位且稍坐片刻,温某换了药便再出来相陪!” 公孙明道:“温大侠但去无妨!” 温凤仪又叫徒弟上厅陪客,才跟两个女儿走入内厢。 x       x       x 翡玉、翠玉一个十九、一个十八,仍未有婆家,这固然是因温凤仪膝下无子,舍不得太早把女儿嫁出去,而翡玉、翠玉也同样舍不得离开父亲。同时,温凤仪认为至今为止尚未发现具备佳婿条件的人。 楚天舒固非他的理想对象,而公孙兄弟一则家大族大,二则远在武夷,也与温凤仪的理想大有距离。 三人走至书房,翠玉忙去拿药物,翡玉一边替父亲解下绷带,一边问道:“爹,女儿还以为你会在三叔公那里多住几天呢!” 温凤仪微微一笑,目光露出温柔的神色:“爹舍不得离开你们太久!” 翡玉道:“女儿年纪也不小,自己懂得照顾,爹爹不用多挂虑!” 温凤仪叹了一口气,道:“你三叔公远在江南,万一这边出了什么事,远水可救不了近火,而且你那几个师兄,全都不中用!江湖上的纷争又如此复杂,说不定有人趁爹离开时,乘机来偷袭!嗯,爹离开之后,这里一切如何?” 翡玉又用小刀把温凤仪的后衣割开一点,道:“一切平安如常,爹你把上衣解下吧,等下唯儿替你拿件干净的衣服换上,荷花那丫头也不知懂不懂得替爹您准备热汤洗澡!” 温凤仪目光温柔之色更盛,柔声道:“你娘死得早,爹又没有其他兄弟,现在只有你们两姐妹能替爹解忧了!每次爹办完事之后,见到你们俩,不但精神轻松,而且连疲劳也似消失了般!尤其是你,比你妹妹懂事得多了!” 翡玉笑道:“那么爹以后便少点操劳,多点在家吧!” “傻丫头,男人的心,你怎能理解?我既然失去你娘,只好把全副精神放在事业上,这一生终要做几件轰轰烈烈的事,否则岂不要遗憾终生?” “女儿便帮你处理一下事务吧!” 话音一落,翠玉在书房门口出现,接口道:“爹哪里肯让咱们出去,说什么女儿家不好抛头露面的……” 温凤仪正色道:“你们是爹的心肝宝贝,万一有什么意外,不但爹难过,也使爹爹对不起你们早死的娘亲!” 翡玉、翠玉眼皮一垂,都有点伤感。只听温凤仪续道:“有一件事,爹也不知是好是坏。你们跟你娘长得一模一样,都是那么美丽,爹一直很担心。” 翠玉问道:“爹!你担心什么?” 温凤仪长叹一声:“有关红颜的典故,你们没听见吗?所以爹才不放心让你们在人前出现!” 翠玉依在温凤仪怀中,撒娇地道:“女儿不嫁,终生陪伴爹爹!” 温凤仪一边望着翠玉,一边怜爱地道:“傻丫头,你不嫁,爹可要让人家笑话了!” 翡玉不吭一声,垂下螓首,轻声道:“妹妹,药在哪里?” 翠玉失笑道:“小妹顾着跟爹说话,倒忘了这件事!”一边把药递给翡玉,一边又问:“爹,今日来的那几个人到底是谁?” 温凤仪脸色立时一变:“那个姓楚的是个出名的登徒子,声名恶臭,你们可要小心一点,至于那两个公子,是武夷山下公孙旭的二子、三子,他们兄弟屡次在爹危急时出现,来意不明……”说着便把经过简述了一遍。 悲玉道:“爹,怀疑果然有理,天下间岂有这么巧合的事,竟两番三次如飞将军般自天而降!看来公孙庄对咱们一定不怀好意!” “你们知道就好,以后不要在他们面前出现,免得他们反脸时,拿你们威胁我!你们也知道这后果的严重性!” 翡玉、翠玉同时道:“爹爹请放心,这个女儿自然省得!” “待会爹出去应酬他们,你俩不要出去。” 翡玉替温凤仪敷好了药,荷花已拿了澡盆及热汤来了。温凤仪道:“放在这里吧!” 翡玉、翠玉连忙走了出去,翠玉道:“荷花,老爷受了伤,大不方便,你替他洗涤吧!” 温凤仪脸色微微一变,却挥手道:“不必,你们都出去吧!” x       x       x 暮色四合,齐鸿雁早吩咐下人掌上了灯。他是个敦厚木讷的人,也不懂得陪客说话,厅内气氛有点冷清,到后来反而公孙白滔滔不绝说将起来,好像他才是主人般。齐鸿雁不觉有点坐立不安,幸而温凤仪已更好衣自内走出来,抱拳道:“温某离家日久,有些事不免要处理一下,累各位久候,心中难安,等下惟有自罚三大杯!” 楚天舒笑道:“温兄自罚自喝,小弟等岂非只能白看?”温凤仪大笑道:“寒舍别的东西虽然没有,但各地的佳酿绝不缺乏,只怕诸位量浅喝不下!鸿雁,叫他们快把酒菜送上来吧!” 厅内开了两席盛宴,温凤仪陪楚天舒及公孙兄弟坐一席,其他的则由温凤仪的大弟子齐鸿雁及二弟子曹严华在另一席相陪。 厅上有了温凤仪气氛登时活跃不少,一时之间,杯斛交错,笑语喧天。楚天舒几杯下肚之后,意兴豪飞,说话也没有顾忌起来,公孙白亦是笑语连珠,宾主均尽兴而饮。 温凤仪表面上笑脸相迎,但心头那块大石仍放不下。不断忖测公孙兄弟的来意。酒过三巡,他忍不住地问:“那天温某听三公子提及有事要到江北,不知是什么事?” 公孙白道:“也没什么事,只是晚辈甚少到江北来,所以想借机到此游玩一下而已!” 温凤仪心中疑云更盛:“那天他明明说是有事过江的……”轻咳一声,又问:“贵庄跟水月岛交情不错吧,否则那天香车夫人岂肯破例露面!” 公孙明道:“说来也没什么交情,只是最近家父令晚辈到水月岛拜访夫人。” “哦?温某可有点奇怪了!” “温大侠不必奇怪,家父欲与水月岛结盟,请他们岛上的人去教敝庄的水底功夫,而敝庄则把箭法授予水月岛,加强他们的防范力量!” “原来如此!”温凤仪这才恍然道:“如此倒是两得其利!只是贵庄地处于山区,又何必学习水性?” 公孙明道:“武人谁不出去江湖闯荡一下的?多习一技防身,总有好处!” 温凤仪点头道:“令尊设想周到,温某十分佩服!敝门弟子就缺乏这种努力求上进的精神!” 公孙明道:“贵门这几年在大侠的主持下声名日隆,对大侠的才能家父一向赞不绝口,并劝谕在下兄弟若有机会要向大侠请教!” 温凤仪哈哈大笑:“温某也想向令尊请教振兴之术哩!”一回头,道:“楚兄弟无忧无挂,不为凡俗之事担忧,温某最是羡慕,来,老朽再敬你们一杯!” 公孙兄弟表面对楚天舒也是有说有笑,但眉宇间却有鄙视之色,楚天舒只当做没看见般,吃喝如仪。 直到二更酒席才散去。温凤仪道:“夜已深了,诸位便请在寒舍客房屈就一夜吧,等下温某自会叫人送热汤进房!” 楚天舒哈哈笑道:“温兄家藏的佳酿果然都是上品,假如温兄不怕小弟会连累的话,小弟决定多住几天,好叨扰几顿酒食!”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温凤仪笑道:“温某正怕那些酒放得太久会变酸,楚兄弟替温某解决,温某欢迎还来不及呢!两位公子也一并留下来多住几天吧!” 公孙明与公孙白忙抱拳道:“晚辈恭敬不如从命!” 温凤仪亲送他们进入客房之后才走入内堂,脸上的笑意已经不见,代之而起的是一副愁容。他沉吟了一下,忽然向翡玉的寝室走去。 第二章 黑夜魅影 夜虽已深,翡玉仍然未睡,灯光映纱窗,倩影投窗帘。温凤仪伸手在门上轻敲几下:“翡儿,你睡了吗?” 翡玉听出是爹爹的声音,连忙走前把门拉开:“爹也还未睡?”侧着身让温凤仪入房。 温凤仪目光一落,见桌上放着一个枕套,一朵莲花才绣了一半。 “翡儿,爹知你近来跟鸿雁来往很密……”说至此,温凤仪抬头一望,只见她粉脸酡红,低着螓首,一双手不断玩着衣角。 温凤仪叹了一口气,道:“鸿雁人虽不错,但他配不上你!” 温翡玉轻声道:“女儿自己却不觉得……而且他自幼是个孤儿,是爹一手养大的,将来,将来女儿若……也可以依然留在家内,早晚侍奉爹爹。”这话已说得很明白,她要嫁给齐鸿雁,有一个原因是因为齐鸿雁是温凤仪养大的,将来成亲之后,也还可以跟父亲住在一起。 “果然是个乖女儿,但你可知你如天上嫦娥,而他只不过是个凡夫俗子而已!唉,真个女大不中留……罢了罢了,不过他现在还没有条件娶你!” “爹的意思是……” “他资质一般,平日又不肯苦练,至今仍未能得为父的衣钵,若是成亲之后,只怕更就没希望了!而他师弟们又比他更加不如,所以爹要他有了些儿成就之后,才肯让你们成亲!你会怪爹爹狠心吗?” 温翡玉忙道:“女儿怎敢,爹一切都是为女儿的好,女儿心内明白!” 温凤仪吐了一口气,道:“你有了意中人也好,省得爹整日担心。你替我劝劝鸿雁,叫他好自为之,为父必不亏待他,要他加倍勤练武功,他若一无所成,又叫为父怎能放心把女儿交给他,何况将来银龙门还要由他来接掌!” 温翡玉一颗头低得几乎贴胸,蚊蚋般道:“女儿自会把爹的话告诉他!” “好啦!夜深了,你也不要再绣了,早点睡吧,为父也要回去休息了!” 温翡玉连忙向他请安,并送他至门口:“明早女儿再来给爹爹请安。” 温凤仪微微一笑,道:“翡儿,将来生下第一个儿子,可要过继给咱温家,要不然咱家的香火便要断了!” 温翡玉羞得抬不起头来,温凤仪放声大笑,踏月而去。 温翡玉望着他的背影,目光满是感激之色。她虽然自小没娘,但有一个父代母职的爹爹,她还有什么不能满足的? 温翡玉痴痴地望着温凤仪的背景,却不知道走廊一条朱漆柱子之后立着一个人,眼泪如珍珠串般泻下。 一阵风吹过,温翡玉瞿然一醒,连忙回身入房,同时把门关起,拿起藤圈绣花针,又疾绣起来。灯光下,那朵莲花更加鲜艳夺目,温翡玉绣好,把线打了个结,用银牙咬断,解下藤圈,仔细看了几眼,也自觉满意。她喜孜孜地抓起枕套,低头吹熄油灯,蹑手蹑脚开房出去。 温翡玉好像做贼般蹿到后花园,匿在金鱼缸后,学着鸟儿啾叫起来。 春风温暖,吹得人舒畅无比。花树婆娑,缸内的绿水泛着涟漪,溶溶的月光把后花园镀上一层银辉。这一切都是如此熟悉,但对温翡玉来说,又是如此的新奇美丽。 一阵夜风吹过,带来了一阵芬香,花虽香,却不如她心中的香甜。一个轻微的步履声伴着几声鸟叫恰好传来,温翡玉又啾啾地回了几声,一道黑影迅速向这边靠来,温翡玉立即把头投入黑影怀中。 两人沉默了一阵,黑影才道:“翡妹,你爹回来,我以为你不敢来了。” “谁说的?”温翡玉喜悦地道:“我只是因为替你绣枕套,所以才来迟了。” 黑影梦呓似的道:“翡妹,你待我真好!” “雁哥,我告诉你一件事,以后你不必来此了!” 黑影身子一抖,道:“你,你要离开我?” “傻子!爹爹默许咱们的事了!” “真的,师父答应了!”齐鸿雁心头狂喜,声音不由大了一些,“我,我真高兴!翡妹,我真的肯为你做任何事……” 温翡玉浅浅一笑,道:“雁哥,你千万不要看不起自己,嗯,爹叫你加紧苦练武功!还说,还说……” “他老人家还说什么?” “他说一来你毫无成就,二来你武功未成,三来你年纪还小,要等你有了成就才肯让我们,让我们……” “愚兄一定不让师父失望。” 齐鸿雁其实也只比温翡玉大了两个月!他师弟曹严华是带艺投师的,年纪还比他大了六七岁。 两人在黑暗中卿卿我我,却不知黑暗中有一对眼睛不断地偷偷注视着,眼中露出来的神色充满嫉恨和杀机。 两人依偎了一阵,温翡玉霍然一醒,道:“雁哥,时候不早了!快回房去吧。省得爹爹知道不高兴。”把手中的枕套塞给齐鸿雁,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齐鸿雁怔怔地望着她的背影,过了好一阵才定过神来,喜孜孜地走回房,当他离开时,忽闻树丛中传来“嘻”的一声,齐鸿雁吃了一惊,轻喝道:“谁?” 只见黑暗中蹿出一个娇小玲珑的身影来,往走廊那方飞去。齐鸿雁心头一跳,喃喃地说:“是她?”一颗心登时乱了起来,发了一阵子呆才走回房去。 温翡玉返回房内,正待解衣上床,忽闻邻房传来一阵轻轻的饮泣声,她心头一跳,忖道:“妹妹为什么在这时候还未睡?”心中疑云陡生,轻轻推门出去,走至温翠玉房外,正想伸手敲门,却又不闻饮泣声了。回心一想,若然吵醒了温翠玉,让她自己反问为何尚未入寝,岂非不好应付?连忙走回自己寝室上床了。 温凤仪实在想不到千防万防,却防不着“家贼”。他一直以为自己的大弟子生得平常,二弟子资质又差,自己的女儿如天仙下凡,怎样也不会看上他们。谁料翡玉、翠玉因毕生未曾出过门,所见的男子不多,只与几个师兄弟相识,日久自然生情,何况看不到其他男子,自然以为眼前的便是世上最好的了! 这一夜,温凤仪也是睡不着觉,看看已是四更了,索性下床走向前堂。 客房那里尚有灯光透出,温凤仪心头一跳,忙闭住呼吸,蹑手蹑脚走了过去。那房本是楚天舒的睡房,但此刻竟然不见他的人影,这时候,楚天舒去了哪里? 刹那,温凤仪只觉手足冰冷,一阵寒气自脚踵升起。他连忙飞回内堂,暗暗走到女儿的寝室外探视。 回廊上静悄悄的,月亮西坠,已照不着这里,显得有点阴森,温凤仪伏耳在窗上听了一阵,隐隐听到房内呼吸声十分平稳,一颗心这才放松下来,轻轻返回房内。 这一来,他更加睡不着觉了,一个不解之念一直在他脑海中盘旋着:“但望这一次不是招狼入室!” 黎明前,天色更黑。银龙门的总舵也是一片漆黑。中堂忽然传来一个轻微的开门声,接着房内传来一个沉重的声音,此后一切便恢复正常了。 不一阵,天色便逐渐亮了。 x       x       x 温凤仪一早便下床了,走至前堂大厅,此处是银龙门的聚所,也是温凤仪发号施令的地方。 厅上挂着一只牛皮大鼓,旁边还放着一对鼓槌,此刻银龙门的弟子都还没到,温凤仪抓起鼓槌亲自击起鼓来。 “咚咚咚”鼓声三响,温凤仪坐回正中那张虎皮高背椅上,不久,银龙门的弟子便相继出来,齐声向温凤仪请安。 温凤仪淡淡地道:“免了,本座出门之后,可曾发生过什么事?” 曹严华道:“弟子们谨遵师父临走的教导,严加防范,早起迟睡,一切正常,请师父放心。” 温凤仪目光一掠,脸色忽地一变,问道:“鸿雁呢?他身为掌门大弟子,听到鼓声竟然不来,成何体统。” 一个弟子道:“大师兄近来都是很迟才下床的!” 温凤仪脸色又是一变,叱道:“上梁不正下梁歪,为师一定要重罚他,严华,去叫他速来。” “是,”曹严华见师父发怒,不敢多言,回身向内走去,其他弟子也都是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为师且问你们,为师离开之后,你们大师兄可有督促你们练武吗?” 那个弟子道:“这个大师兄倒不敢偷懒。” 另一个弟子道:“大师兄其实不是偷懒,他经常争着守后半夜的。” 温凤仪脸色更加难看,忽听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只见曹严华匆匆忙忙跑了过来,叫道:“师父不好啦,大师兄原来受了人家的暗算,倒在地上不能动弹,请师父快去看看!” 温凤仪脸色雪白,喝道:“岂有这种事,快带路!” 银龙门的弟子拥着温凤仪向后堂跑去,经过客房时,公孙兄弟不禁问道:“请问温大侠发生了什么事?” 温凤仪冷哼一声,去势更快,到了中堂,推开房门,果见齐鸿雁仰天睡倒在门后。 温凤仪见他尚有呼吸,知道是被人点了晕穴,连忙骈指在他的身上点了几指,齐鸿雁登时悠悠醒来。 “鸿雁,昨夜发生了什么事?” 齐鸿雁摇一摇头,振作一下精神,道:“师父,天亮了吗?那人呢?” 温凤仪沉声道:“那人是谁?你慢慢说来。” “昨夜弟子睡到一半,忽然听见房门被人敲响,便下床把门打开,却看见外面立着一个人,那人以背对着弟子,弟子十分奇怪正想发问,忽然他向后一退,用背来撞弟子。弟子冷不及防被他撞倒,随即便人事不省了。”齐鸿雁仍然是一脸惊诧。 温凤仪问道:“那人的相貌生得如何,你看不到?但他是男是女,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可看得出来?” “那人身材颇高,是个男子,身上穿的衣服颜色很深,若不是黑的,便是深蓝色的。” 此刻楚天舒及公孙兄弟及其手下都已来到,公孙明问道:“那人敲门时可有说话?” “不曾。” 公孙白接问:“既然他没表明身份,你为何又不问他?” “我,我……以为是师父来找我,问问别后的情况,所以没有防备……” 温凤仪怒道:“你就是粗心大意!” 楚天舒看公孙庄的庄丁一眼,他们全都是穿深蓝色的衣服,公孙明十分聪明,忙喝道:“你们昨夜可曾出过房?”他手下齐声道:“小的一入房便睡觉了。” 楚天舒哈哈一笑:“公孙公子又何必此地无银三百两,现在又没人怀疑你们!” 公孙庄的人脸色全是一变,公孙白首先忍不住道:“姓楚的,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楚某只是随口说说而已!” 公孙明急道:“楚兄千万勿误会,敝庄对温大侠及银龙门绝对没有恶意!” “这个楚某倒也看得出……” 公孙白冷哼一声:“你知道就好!” “两位没有恶意,而且心怀好意……嘿嘿,怕是吃不到的葡萄是酸的!” 这话的意思十分明显,连公孙明也沉不住气:“姓楚的,你莫含血喷人,说不定这句话正是你的内心感受!哈哈!小弟素闻楚兄无往而不利,但说不定这一次却要铩羽而归了。”他说的话虽不相同,但原意奉回,旁人都听得出来,楚天舒的脸色霎时间也变了。 温凤仪忙道:“两位千万勿为小徒之事而伤了和气,你们都是温某的救命恩人,温某又岂会怀疑你们,那人必是敝门的仇家。” 楚天舒道:“温兄,小弟有一点难明的,那人制服了令徒,为何没有进一步动手,他的目的又何在?” 温凤仪忙道:“雁儿,你快看看有否不见了什么东西?” 齐鸿雁在房内找了一下,摇头道:“没有。” “这倒奇怪了。”此刻连温凤仪也是一脸大惑不解之色。 齐鸿雁忽道:“师父,弟子临晕倒时,好像听到一个步履声传来。” 公孙明恍然道:“大概有人来了,那人来不及杀人,所以便匆匆离开。” 温凤仪一拍大腿,道:“必是如此!”一抬头对着一干弟子道:“昨夜谁守夜?几时经过这里?” 他连问了三声,却没人应,温凤仪看了楚天舒一眼,却见他低下头去,不吭一声。 温凤仪忽然道:“没事了,诸位请到小厅用早点吧,等下温某再去陪伴诸位。” 众人走了之后,温凤仪柔声对齐雁鸿道:“雁儿,你不必出去了,休息一会儿吧!” “是!师父。”齐鸿雁脸上忽露一丝喜色,温凤仪向他点一点头也走出房去,随手把门关起。 温凤仪并无立即走去小厅,而且到内宅翡玉的房中:“翡儿,鸿雁现在没有什么事了,你不必担心,你千万不要去探他,免得……” x       x       x 温凤仪还未到到小厅,只见曹严华气急败坏地奔了过来。 温凤仪脸色一沉,喝道:“什么事慌慌张张的?” 曹严华道:“师父,不好啦,楚壮士跟两位公孙公子打起来了!” “哦?”温凤仪目中忽然发出一丝异采,道:“不可声张,待为师去偷偷瞧一瞧,也许咋夜暗算你师兄的是他们中的一个。” 两人蹑手蹑脚地走回小厅,自花窗中望了进去,只见楚天舒的一柄长剑力斗公孙兄弟的两柄钢刀,仍然从容不迫,神色自若。 楚天舒身子忽然一歪,闪过公孙白的钢刀,长剑自侧削向公孙明的腰侧,道:“昨夜干的好事是不是你们?楚某可不想背上这个黑锅。” 公孙明钢刀急忙一沉,把长剑格开,冷笑道:“你自个做的事自个知道,反咬人家一口,算是哪门子好汉。” 公孙白一刀落空之后,拧腰转身,再一刀劈向楚天舒后背:“姓楚的,你刚才不是说过此地无银三百两吗?哦,原来是你的写照。” 楚天舒怒笑一声,头也不回,长剑反手向后一刺,“当”的一声,便把钢刀挑开,同时左手五指抓向公孙明的刀背:“待楚某捉下你们,不怕你们不从实招来,哼,楚某早知你们不怀好意,说不定一切都是你们安排的,否则就算是鬼谷子再世,也不能三番四次都算得那么准。” 公孙明脸色大变,向乃弟打了一个眼色,说道:“三弟,把他捉下交给温大侠审问,一切便能够水落石出,不必跟他胡扯!” 公孙白忙吩咐手下也围了上来,楚天舒夷然不惧,长剑飞舞,格开三柄钢刀,左手斜拍一掌,又迫退一个公孙庄的护卫,长笑道:“楚某说中你们的心事吧,说不定连蒋氏三雄的出现也是你们苦心安排的,哈哈!要想在银龙门内杀人灭口可不容易!”脚尖一抬,踢起一张梨木椅子,向公孙白飞去。 公孙白钢刀一沉,“喀嗤”一声,一刀把椅子劈断。小厅内的家具立时乒乒兵兵地响了起来。 温凤仪知不能再看下去,忙向后一个倒飞,装作气喘吁吁地跑了过去,口中叫道:“诸位好好的,为何打了起来?这、这……这真叫人左右为难哪。” 公孙明见状忙指挥手下退下,楚天舒也把剑收起。温凤仪回头道:“叫快丫头来清理一下,诸位都是温某的朋友,千万不可为了一些小事而失了彼此的和气,这件事温某也不问根由,如今请诸位跟温某到偏厅用膳吧!” 楚天舒看也不看公孙兄弟一眼,并肩跟温凤仪走去。 吃早点时,温凤仪尽量找些轻松的话来说,气氛还不算太差,而楚天舒也好像忘记了刚才的不快,有说有笑起来。一直谈至正午,下人又摆上筵席酒菜,温凤仪频频劝饮,楚天舒酒到杯干,脸色丝毫不变,他酒量之豪,连公孙兄弟也暗暗佩服。 这一顿,一直吃到杯碟朝天才算尽了兴,公孙明忽道:“温大侠,在下兄弟少来江北,想到附近看看!” “也好,恕温某不能奉陪,待我找小徒陪你们去,丁七儿!” 公孙白急道:“温大侠不必客气,在下兄弟等自个走就行!” “如此温某也不勉强了,不过日落之前请再来寒舍,温某再陪你们喝几杯。”温凤仪转头望向楚天舒。 楚天舒不等他问,便说道:“楚某酒喝得太急,想去睡一觉,今夜好再共谋一醉!” 温凤仪哈哈大笑,道:“楚兄弟此话正合温某心意,待我送你回房!”心中却暗忖道:“他昨夜不知去了哪里,现在自然困了。” 他送了楚天舒入房后便走向中堂,准备去看齐鸿雁,可是到了那附近,脚步突然一住,接着闪到一条柱子后面,然后才慢慢探出头去。 只见在齐鸿雁房外纸窗旁有一个人向内偷看。他一颗心登时紧张起来。 过了一阵,才见那人转过身来,赫然是他二弟子曹严华。 此刻曹严华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双眼神光充满妒恨,温凤仪在这刹那间实在十分诧异,只见曹严华快步而去。 温凤仪忍不住悄悄走前,只见纸窗上被曹严华用食指醮水刺破了一个小洞,他立即也凑眼望了进去。 房内齐鸿雁卧在床上,床边一个红衣少女正用罗帕轻轻为他拭汗,那动作说不出的温柔多情,温凤仪脸色铁青,暗骂道:“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连老子的话也不听了!” 忽听齐鸿雁道:“翡妹,你回去吧,要不然师父知道了会不高兴!” “嗯,你以后早晚可要加倍苦练武功才好……” 齐鸿雁笑道:“愚兄知道了,我也想早日娶到你……”说罢便轻笑起来。 翡玉轻啐了他一声,道:“好啦,我要回去了!” 齐鸿雁忽然道:“且慢。”拉起翡玉的玉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翡玉粉脸绯红,眉宇间却满盈春意,也不把手缩回去,任由齐鸿雁轻薄。 过了一阵,她才霍然一醒,连忙转身要离去,温凤仪吃了一惊,急忙退后,又匿在一根柱子的后面。 温翡玉开了房,左右看了一下,见没有人在附近,才蹑手蹑脚走了出来,同时把门关起,接着便快步向内走去。 温凤仪双眼一直瞪着她,此刻身子忽然一抖,喉头上下一阵移动,却没说出话来。 温凤仪站了一阵,才定下神来,走了出去,举手欲拍门,忽然停住了,也转身向内急行过去。 温凤仪的寝室跟两个女儿住的房子只隔着一个小院,遥遥相对。温凤仪见柱后红影一闪,温翡玉并非回房,却走向后花园,他轻哼一声,穿过院子走至翠玉的房前,轻轻把门一推,房门便打开了,里面却没有人。 温凤仪脸罩寒霜,沿着回廊走去,忽见翠玉匆匆走来:“爹!你找女儿有事?” 温凤仪说道:“女儿?艺焖拇β掖常膊还斯说拿孀樱炷靡├刺娴灰幌拢 ?br /> 温翠玉眼光不敢与温凤仪相触,道:“爹先去,女儿随后便来!” “爹在书房等你!” 温凤仪换了药之后,便斜倚在书房内的躺椅上合起双眼,温翠玉见状连忙收拾好药物,悄悄地退了出去。 温翠玉刚离开,温凤仪便“醒”了,但只一忽,他双眼又再闭起。 日落之后,又是一番热闹景象,公孙兄弟依时回来,但楚天舒却不辞而别了。 温凤仪自然十分诧异,公孙白冷冷地道:“也许他自己知道是个不受欢迎的人物,温大侠,令徒昨夜受袭的事查出结果了没有?” 温凤仪挥手道:“这件事温某也不想调查,江湖上每日也不知发生了多少次同类的情况!嗯,别为这件事影响了咱们吃酒的心情。” 三人干了一杯,公孙明道:“不知温大侠何时有空也到寒舍盘桓几天!” “一定一定,温某对令尊的才能也是十分佩服,也许明春吧!” “公孙庄上下必然倒履相迎!” 这一顿,要说的话都说了,温凤仪兴致仍高,不断劝饮,仍然吃至起更才散席! 温凤仪送他们返回客房歇息,也自个走回书房了。书房颇大,书架上摆满了书籍。温凤仪有个习惯,每晚必须看一个时辰的书才上床,今夜却有点例外,只看了一忽便熄灯回房了。 银龙门总舵的灯光也都全熄灭了,黑暗与寂静侵进每一个角落,这一夜表面上便在平安中度过。 x       x       x 又是一个大清早,温凤仪到外堂击鼓要检阅门下弟子的武功进展。 当厅上立满银龙门的弟子后,温凤仪目光一掠,依然不见齐鸿雁,不由皱眉道:“鸿雁最近怎么好像变了个人似的?” 曹严华忙说道:“师父,待弟子去找他。” 温凤仪点点头,喝道:“丁七儿,由你先把本门的戟法演习一次!” 一个弟子恭敬地向温凤仪行了一礼:“请师父及师兄弟们多多指教!”抽出插在后腰的一对银戟,旁人却忙让出一块空地来。 丁七儿立了一个门户,刚使了几招,曹严华已急匆匆地跑了过来,附耳在温凤仪耳边说了一番话。 温凤仪轻声对他道:“屋内还有外人,这消息不可传出去!你在这里监督,待为师去看看!”说罢走向后厢。 温凤仪一到齐鸿雁的房门外,脚步忽然沉重起来了。只见齐鸿雁倒在血泊中,胸膛上扎着一柄刀,钢刀仍留在身上,齐鸿雁手上也握着一柄短戟,戟尖映着一抹血渍。 温凤仪蹲下身来,看了一阵,匆匆走出房向内堂走去,走了一半,暗道:“这件事还是暂时不要告诉翡儿的好!”转身走回外厅。 此刻丁七儿早已演习完毕,由另一个弟子继续,温凤仪挥手示意停手,在虎皮高背椅上坐了下来,沉声道:“为师现在要宣布一件事,你们大师兄并不是偷懒,而是他昨夜被人杀死了!” 此言一出,厅内的弟子立时如热水般沸腾起来,有人道:“师父,是谁杀死大师兄的?咱们一定要替大师兄报仇!” 温凤仪脸色铁青,道:“仇一定要报,但凶手已不知去向,目前大家都冷静一点,仔细推敲一番,在家内找一找,看谁身上有伤,因为雁儿的短戟上有血渍,他虽然被杀,但临死前也把凶手剌伤了。” 丁七儿道:“师父,咱们先去看看大师兄的尸体!” “好!”温凤仪见曹严华神色有点异常,轻咳一声:“华儿,你带师弟们去,为师去找公孙公子!” 温凤仪尚未走到客房,已经看到公孙庄的人神色都有点异样。他温声地问道:“请问令公子在吗?” 一个庄丁道:“请大侠稍候,待小的去找他!” “不必,温某自个去。”温风仪刚走了两步,便看见公孙明、公孙白迎面走来,脸上神色十分焦急。 温凤仪冷冷地问:“二位公子可是不舒服?怎地脸色如此难看?” 公孙兄弟脸色再一变,公孙明轻咳一声,道:“不瞒大侠,晚辈的一个随从不见了!” 温凤仪脸色也是一变,寒声道:“两位公子可有查问过其他人?” 公孙白道:“他们也都不知道。” 温凤仪声音更冷:“温某今早正想找两位去看一件事,请跟温某来!” 公孙兄弟互望一眼,硬着头皮跟在温凤仪身后,神色阴晴不定,令人猜不到内情。 温凤仪走至齐鸿雁房门前,他弟子立即叫了声师父,让出一条路来。 “两位公子请进!” 公孙明、公孙白一入房,即时发出一声轻叫,温凤仪冷笑不已:“依温某看,贵随从的去向,大致由此推测!” “前辈这话是何意思?”公孙明声音发颤地问。 “两位何必多问?看看小徒身上的那柄刀不就知道!”公孙明、公孙白走前瞧了一下,却是面面相觑。 温凤仪道:“大丈夫应该恩怨分明,两位虽然于温某有恩,但小徒跟贵庄可毫没瓜葛,贵随从为何要下此毒手?”“不可能的!”公孙白道:“晚辈手下若无在下兄弟之命令绝对不敢胡来!” 曹严华喝道:“但是假如你们有命令呢?” 丁七儿大声叫道:“你们有命令,他们难道不会不分皂白地杀人吗?” 霎时间,银龙门的弟子都哄闹起来,公孙明兄弟脸色雪白,急道:“请大侠明查,晚辈绝对不会在此做出胡作非为的事来!” 温凤仪淡淡地道:“温某怎敢怀疑两位公子,只是请你们把那个失踪的庄丁交出来。” “问题是晚辈根本不知道他现在去了哪里!” 温凤仪正色道:“请两位替温某着想一下,温某在自己窝内,眼睁睁让徒儿白白被人杀死,而事后又一筹莫展,传将出去,以后叫温某还能在江湖上立足吗?” 曹严华叫道:“他们若不交人,便不要放他们离开!”银龙门的弟子都是义愤填膺,目中露出报仇的火焰来。 公孙白忙道:“晚辈的确不知情!” 丁七儿道:“谁肯自认是癞痢?又有谁肯自认是元凶?”温凤仪把手一挥,让弟子神情稍为平缓一下才道:“温某自然信得过两位!两位请看,小徒短戟上有几滴血溃,证明凶手离开时必然受了伤,如今请两位叫贵随从拉起裤管,让咱们查看一下!” 公孙明立时回头对手下道:“把外衣全部解下让温大侠查看!” 那些庄丁果然十分驯服,纷纷把外衣外裤解了下来。 温凤仪道:“失礼了!”逐个上前查看,却不曾有任何疑点发现:“请诸位穿回衣服!” 公孙白道:“请大侠也为在下兄弟查一查!” 温凤仪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温某怎敢怀疑两位,不过希望贵庄能把贵随从交出来,好让温某向朋友们及弟子们有个交代!” 公孙白不想辩白,公孙明却道:“在下兄弟若找到那人,不论他是否有杀人,在下兄弟都会亲手把他送来贵门,让大侠查个水落石出!” “如此请拜托了!”温凤仪淡淡地说道:“请诸位出厅用膳,等下温某再来相陪!” 公孙明道:“对于齐兄英年早逝之事,在下兄弟也感到十分难过!”说着拉着乃弟的手,恭恭敬敬对齐鸿雁的尸体鞠了三个躬! 曹严华轻声喝道:“哼!猫哭老鼠假慈悲!” 公孙庄的人听了脸色却是一变,却让公孙明用眼色止住,只得悻悻离开。 丁七儿立即道:“师父,这些人来意不明,大师兄……” 温凤仪忙道:“住口,为师自有道理,快把你们师兄的遗体移走,准备办理后事,华儿,你年纪比较大,做事有分寸,这件事便由你去办!” “是,弟子知道!” 话音一落,门口忽然冲入两个少女来,正是温翡玉、温翠玉,此刻也顾不得什么,蹲在尸体旁边,掩面大哭起来。 温凤仪长叹一声:“我平日对雁儿一直不假词色,其实是恨铁不成钢,指望他能接掌门户,做一番事业,唉,想不到……”言毕也忍不住洒下了几滴英雄泪来。 翠玉哭了一阵逐渐收泪,翡玉却哭得更伤心了,累得一旁的人也都泪盈于眶。 温凤仪走前几步,伸手轻抚着翡玉的头发,道:“翡儿别哭了,哭坏了身子叫爹怎么办?” 翡玉扑入温凤仪的怀中,哭声更响。温凤仪忽然笑了起来,道:“傻丫头,你看师兄弟们都在笑你啦!” 翡玉呜咽地道:“爹,你一定要为大师兄报仇!” 温凤仪脸色一凛,沉声道:“这个自然了,爹养了他十多年,岂能让他白白死去,乖乖,你们俩先回房吧!华儿快准备后事!” 小厅内,公孙庄的人却有点坐立不安,厅内静得如同黑夜里的坟场。桌上的荼水及糕点早已吃得一干二净,也不见有人来侍候,更不见温凤仪的人影。 再过一阵,公孙白道:“二哥,咱们不如走吧,温凤仪那批徒弟不好应付!” “不行,你忘记什么叫做‘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最快也得明后天才能离开!”公孙明转头对手下们道:“从现在起,没有必要的话,都不要开口。”言毕自己也缄口不言。 也不知过了多久,温凤仪才匆匆赶来,抱拳说道:“让诸位久候,温某心头难安!” 公孙明忙道:“大侠如此客气,反令晚辈等不安了!” 温凤仪目光一落,忙叫丫头再取早点来,公孙庄的人虽然吃不下,也都陪着他默默地吃喝着。温凤仪一反常态,一言不发,公孙兄弟也如此,厅内虽然多了一个人,仍然寂静无声。 午饭之后,曹严华走了进来,温凤仪双眼紧紧地望着他,曹严华向公孙兄弟怒瞪了一眼,才禀道:“师父,大师兄的灵堂已排好了!” 温凤仪温声道:“华儿,你吃过饭没有?” “弟子不饿……” 温凤仪脸色一黑,沉声道:“饿坏了身子怎么办?你大师兄已死,将来的希望都落在你身上,你可知道你肩上的担子有多重,快去吃饭!” 曹严华脸上闪过一丝令人难以明白的神色,随即弯腰恭声应道:“是,弟子知错,弟子现在就去吃饭!” 曹严华去了之后,公孙明道:“令徒之死,晚辈等亦十分难过,晚辈有一个不情之请,未知前辈能否……” “两位千万别如此客气,有话就快说吧!” “晚辈想到齐兄灵前烧香叩头!” “小徒如何受得如此大礼?他泉下有知也该瞑目了!” 一行人便走向偏厅,此刻,偏厅已布置成一个灵堂,仵工正在替齐鸿雁的遗体缝补伤口,一口乌黑的大棺材便放在一旁。 温翡玉坐在一旁抽泣,温凤仪拉着她站在旁边答礼。仵工缝好遗体,又替齐鸿雁沐浴更衣,然后把齐鸿雁放入棺内,旁边几个银龙门的弟子也忍不住流下泪来。齐鸿雁年纪虽不大,但他的武功及为人处处都有大师兄之作风,而且平易近人,即使是年纪比他大的师弟,对他都甚具好感,如今齐鸿雁突然被人暗杀,众人自然伤心。 温凤仪见仵工把尸体放入棺内,也忍不住鼻头一酸,再度淌下几滴英雄泪。 温凤仪打发了仵工离开,又对弟子道:“你们全都下去吃饭,一定要养足精神,说不定凶手今夜还会来!为师不想明早又少了一人!” 丁七儿等都转头怒视公孙庄的人,涩声道:“是,师父!” 温凤仪转头温声对温翡玉道:“翡儿,你也去用饭吧,千万别累坏了身子!”一回头,却见公孙兄弟四只眼睛紧紧瞪在温翡玉的身上,四道目光说不出的炽热,脸上神色却有点痴呆,好像着了魔般。 温凤仪脸上闪过一丝难明的神色,轻咳道:“诸位也请回房休息吧!” 公孙兄弟这才定过神来,温凤仪道:“温某送诸位回房!” 公孙白道:“不必……”只说了一半,便为公孙明的眼色所止住,温凤仪又回头看了温翡玉一眼,才出去。 当温凤仪自前堂回来之后,忽见温翡玉站在走廊上跟一个男子说话,他心头一动,立即躲在柱子之后偷窥。 只听那男子道:“师妹你千万别愁坏身体才好,古语有云:节哀顺变,而且,而且……” 温翡玉半侧着身子说道“而且什么呀?” 这刹那,温凤仪目光陡地一亮,双脚再也挪动不开。 那男子走前一步,露出一张阴沉的脸孔来,正是温凤仪的二弟子曹严华。 “而且……人死不能复生……师妹理该为活着的人着想……” 温凤仪再也听不下去,立即自另一头走开。 过了一阵,他才自通往内堂的那一端出现,曹严华跟温翡玉依然倚在柱边说话,温凤仪脸色一沉,轻咳一声,温翡玉跟曹严华在好梦中惊醒,两人同时低下头,一个叫爹,一个叫师父。 温凤仪似无意斥责他们,急声问道:“翡儿,你妹妹去了哪里?” 温翡玉不敢抬头,轻声道:“女儿不知道!” 温凤仪怒道:“这丫头!你房内及她房内都见不到人,后花园又没人,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曹严华道:“师父,小师妹也许在大师兄的灵堂那里!” “见鬼!灵堂不见一个人!哼,当真是不知天高地厚,明知现在是多事之秋,也不知危险,若让人……你们去灵堂看看,我叫人去找,要是让人拐走,叫我如何对得起她死去的娘!”言毕穿廊而去。 温翡玉欲言又止,曹严华一把抓住了她,道:“师妹,刚才师父的话你没听见吗?快走吧!” 温裴玉一到灵堂又垂泪了,香烟袅袅,白幔飘动,益增几分凄清。 灵台旁边的棺材已上了盖,一阵风吹了进来,桐油味随风飘送,温翡玉、曹严华忽觉一股寒气自脚底冒起,灵堂之内,弥散着一股诡异恐怖的气氛。 两人默默无言地烧着纸元宝,火光熊熊之下,温凤仪焦急地走了进来,怒道:“那丫头当真不知跑去哪里,全屋都找遍了,不知躲在哪里。” 温翡玉嘤嘤地道:“爹不要生气,也许她心情不好出去散步!” “散步?”温凤仪更怒:“那天那个姓楚的一见到你们两姐妹,好像三魂不见了六魄般,哼!而且他武功高强……当真令人担心!” 曹严华忙道:“师父,不知是不是公孙……” “待为师去问问他们!” 曹严华忙道:“师父,弟子去吧!” “不,你在此陪着师妹,若是她有什么不测,为师便把你逐出门去!”说罢又是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这也难怪,翡玉、翠玉一向是温凤仪心中的心肝宝贝,如今少了一个,就像失掉了一颗心般,教他怎能不急、不大失常态? 温凤仪径自来至客房,伸手在门板上敲了几下,门便开了。 “对不起,请两位公子把贵随从都叫过来!” 公孙明向公孙白打了个眼色,公孙白二话不说,走了出去,一会便带了五个庄丁进来了,道:“晚辈已照前辈的吩咐做了,前辈有话请说!” 温凤仪脸色铁青地道:“两位公子,实不相瞒,小女翠玉刚才失踪了!温某对两位公子的仗义相救,没齿难忘,但小徒跟小女跟贵庄可没任何过节,若是两位看上她,也请对温某说一声,为何暗中把她收藏起来?” 公孙白脸色一变,呼道:“前辈你说什么?晚辈几时收藏了令爱?” “多说无益,现在便请把人交出来!”温凤仪说罢,眼珠子都变红了,胸膛不断地起伏着。 公孙明也忙道:“温大侠,晚辈可以发誓,在下兄弟自灵堂回来后,为了避嫌一直都在房内,寸步未离,又怎会收藏了令爱?” “若不是你们收藏起来,她又去了哪里?” 公孙白眉头一掀,淡淡地道:“也许令爱因为令徒惨死,心情不好而出外散散心也不一定!” 话音刚落,门外人影一闪,丁七儿气急匆匆地跑来,禀道:“师父,全城都已找遍,未见小师妹的芳踪!” “可有问过邻居?”温凤仪急得连额角也沁出汗来。 “我问过了,但没有人见到小师妹出去!” 温凤仪转过头,道:“两位听到没有?你们未来之前,敝门一向平安无事,有如世外桃源,你们一到,便连续发生了几件怪事!” 公孙明抱拳道:“大侠不能不查,来此的不止晚辈等人……” 温凤仪脸色一沉,变得冰冷无比:“哦,你们是指楚天舒?第一夜小徒被人袭击,不错,他有嫌疑,但昨夜小徒被杀,今日小女失踪,他可不在!” 公孙明又道:“恕晚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楚天舒也许是以退为进呢!前辈又非不知道他那副德性,说不定他看上了令爱!” 公孙白接道:“不错,大侠又没证据,怎可胡乱猜疑晚辈等?” 丁七儿叫道:“胡乱猜疑?你们来意不明,一来之后,便发生了这许多事,难道你们能证明这与你们无关吗?” 公孙白怒道:“在下来此,可非不请自来的!” “不错,是温某请你们来的,但温某又岂能知道你们的来意?你们不要以为温某是个傻子,由头至尾,温某都有莫大的疑心!” 公孙明冷冷地道:“温大侠你千万别忘记,晚辈绝无挟恩施威,也没要前辈答应什么!” “不错,话是没有说出来,但温某是什么人?难道不知道大丈夫应该恩怨分明吗?” 公孙白冷冷地道:“温大侠知道便好!”言下之意,在场的银龙门弟子都听得出来。 温凤仪神色又是一变,冷冷地道:“两位对温某的大恩,没齿难忘,但小徒被杀、贵随从失踪,这件事两位又准备如何交代?” 公孙明与公孙白互望了一眼,只得硬着头皮道:“这件事晚辈实在不知道……但假如咱找到了人,自会把他交来让温大侠审问!” 温凤仪道:“好,两位对温某的大恩,现在便报答你,扬声道:“本应把你们扣留,甚至杀死,现在放你们回去,但小徒被杀之事,限你们三个月给银龙门一个答复,若不交人,便休怪敝门邀请朋友去贵庄,向令尊讨回公道!如今立即给温某滚!” 公孙白还想说话,却让公孙明踏了一脚:“温大侠果然恩怨分明,晚辈回去,立即禀告家父,叫他派人去找庄丁公孙福!温大侠,咱们后会有期!”说罢带着人急急离开。 温凤仪余怒未息,道:“七儿,你带一个人暗中跟踪他们,有了消息立即来报告!” 丁七儿立即带了一个师弟前去。温凤仪突然一掌击在桌子上,只听“哗啦”一声,那桌子立即碎裂。“金通,快再到城内四处找一找!” 另一个徒弟也去了,温凤仪这才返回灵堂,见曹严华跟翡玉仍在那里,忙道:“华儿,你去找人选个日子替你们大师兄下葬,翡儿,你来替爹换药,这伤若不早日治好,终是个大患!” 温翡玉尚未离开,温凤仪的徒弟已不断来禀告找不到翠玉! 温凤仪喃喃地道:“翠玉去了哪里?莫非真的是楚天舒掳走的?这次真是招狼入室了,翡儿,你要小心,千万不要乱走,今夜爹便睡在你妹妹房内,以免再有意外,若连你也再有什么不测,为父也只好自杀了!” 翡玉轻声道:“爹放心,女儿自会小心!” 过了两天,齐鸿雁便下葬了,仪式十分简单,也没有什么吊客,这当然是因为温凤仪不欲声张的关系。第五天,丁七儿便回来报告,说公孙庄的人出了城之后,便仓皇地南下。他一直跟着他们,直至他们下船过江才回来。 x       x       x 天气开始热了,管一见坐在凉亭里喝茶,忽然夏雷快步走了进来,道:“头儿,武夷山下的公孙庄庄主公孙旭带着两个儿子来拜访您!” “哦?老夫跟公孙庄从来没来往,他怎会突然来访?”管一见沉吟了一下,抬头道:“你告诉他们老夫还在睡觉,顺便叫高老弟替老夫查一查公孙庄的底细!” 夏雷应了一声,快步出去,管一见倚在躺椅上,缓缓闭起双眼,让清风轻拂。 管一见手下有四名大将,都跟了他不少年了,现在一般案件都由他们处理。他口中的高老弟,名天翅,不但年纪比管一见大,甚至比管一见还早吃六扇门的饭,后来退休之后,却跟了管一见。 高天翅武功虽然不高,但他有一个好处,不但记忆力强,而且江南一带有头脸的人的底细,无论是白道还是黑道,他都清楚得很,他有一本花名册,列下很多名人,每个人的家庭状况以及出身来历,都清清楚楚记在名下,而且每有新消息之后,便增添上去。 过了一阵,高天翅便拿着簿子到后花园来了,他一直走向凉亭。管一见欠一欠身,问道:“公孙旭这个人怎么样?” 高天翅打开簿子,念道:“公孙旭今年五十一岁,一妻一妾,共生七子两女,长子公孙光,今年廿八岁,三年前已成亲,娶的是闽南‘金刀史家’的女儿,二子以下全未娶妻,大女已嫁,夫家是金华崔家大公子。 “公孙庄世代相传,在武夷立家至今已是第六代。公孙家虽无惊人的技艺,但一向深居简出,倒也没有什么仇家,历代一直平安无事,六代相传下来,全族已共有八九百人!公孙旭自小即负大志,听说小时曾四出访求名师,详情没人知道,但看来也没什么特别的进展,据跟他交过手的金华崔寒涛对人说,公孙旭的武功跟他只在伯仲之间而已,其家传刀法共有九九八十一招……” 管一见眉头一皱,问道:“只是这些无关紧要的事?” 高天翅合起簿子,道:“属下最近曾听人言,公孙旭收罗了不少高手,豢养在家中,似有什么目的。而最近他的几个儿子也经常到江湖上走动,目的不明。” 管一见把杯内的荼喝干,道:“你陪老夫出去见他!” 公孙旭国字形的脸上蓄着三绺长髯,望之颇有威严。他的二子、三子分坐在他两旁,夏雷坐在他们对面相陪。 管一见跟高天翅走出小厅,公孙旭立即长身而起,抱拳道:“这位大概便是名震朝野的江南总捕头管一见、管大人了?幸会幸会!” “不敢,公孙庄主请坐。”自己也在正中坐了下来。管一见淡淡地道:“公孙庄主千里迢迢,翻山越岭来到杭州找寻管某,不知有何指教?” 公孙旭笑道:“大人言重,天下还有谁敢指教你?”言毕哈哈大笑起来。 管一见眉头一皱道:“庄主不远而来,料非只为说此几句话!” 公孙旭正容道:“实不相瞒,小弟遇到一件疑难,特意来求大人帮忙的!” “听说贵庄素来深居简出,不理世事,不知会有什么麻烦?” “说来话长,不知神捕大人有兴趣听否?” “老夫正在洗耳恭听!” 公孙旭吸了一口气,道:“事情是与两位犬子跟江北的银龙门有关的,明儿,还不把实情仔细禀告神捕!” 公孙明应了一声,立即由头说起,对公孙白如何巧救温凤仪,后来自己又如何在长江请来救兵解困,最后又如何与楚天舒合力把温凤仪从蒋氏三雄的虎口救走等说了一遍。 接着公孙白便又把银龙门两夜三天发生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最后公孙旭才说道:“神捕,敝庄那个叫公孙福之家仆突然失踪,犬子的确不知道,而且更无指使他去杀人,奈何误会已深,小弟怕银龙门不能相信,他日若兴师问罪,小弟便难办了,因为敝家祖训第一条便是不得无故与外人结怨!小弟实在不想为此而破了历代祖先的教训,更不想把兵祸及危险带到寒舍!” 管一见仍然淡淡地道:“庄主欲求老夫何事?找寻那个庄丁,然后把他交给温凤仪?” 公孙旭苦笑一声:“此是没办法中之办法,最好能够解开双方这个误会,如此才是根治的办法!” “庄主的意思是要老夫替你们调查齐鸿雁的死因以及贵随从失踪的原因?” “正是如此,只要神捕应允,酬劳多少本庄都在所不计!” “金钱并非万能!”管一见顿了一顿,续道:“要老夫接手查案也行,但是一定也要你们配合才行!” 公孙旭忙道:“愚父子若能得神捕帮助,愿效犬马之劳!”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好,老夫便答应你,酬金多少要视以后的情况而定,不过老夫现在便要先收两万两订金!” 公孙旭道:“这个没问题!”忙自怀中掏出几张银票双手递与管一见。 管一见示意高天翅替他收下,问道:“现在老夫告诉你们该配合的事情,第一件,岳西远离武夷山,若需要贤乔梓对证的话,一来一往,颇为费时,所以你们最好能够暂时在彭泽那里,万一要你们过江北上,也比较方便!” 公孙旭道:“此乃合情合理之事,愚父子敢不从命!” “第二件,你们所说的话敢保证绝无一字虚言?” 公孙旭看了两个儿子一眼,道:“愚父子所述,句句属实!” “好,现在老夫问你们一件事,令郎三番援救温凤仪是巧合还是有意的?” 公孙明道:“是巧合,也可以说是有意的!” 管一见目光一亮,忙问道:“此话怎说?” “舍弟第一次救温凤仪是巧遇,第二次晚辈去水月岛请救兵,可说是有意的!那天舍弟等人到彭泽歇宿,刚巧晚辈自江北回来,无意中碰上了,后来问了公孙福才知道真相。晚辈当时本拟上前跟温大侠见面,后来发现客栈内有个食客鬼鬼祟祟离开,晚辈心头诧异,便跟了下去。后来发现他们是蒋氏三雄的手下,晚辈听他们说要去请巨鲨帮的人在江中拦截,当时晚辈吃了一惊,正想回去,却无意中碰到一个水月岛的探子……” 管一见截口问道:“他跟你相识?” 公孙明道:“晚辈并不认识他,是他认得晚辈的!”他吸了一口气,续道:“晚辈心头一动,便把事情告诉了那探子,那探子说,温凤仪就算改日过江也还是会让巨鲨帮碰上的;就算绕道而行,难保蒋氏三雄不会请别人下手,反正绿林好汉大多是认钱不认人的! “晚辈问他可有办法?他说要发讯号请夫人拿主意。晚辈道水月岛离此数百里水路,哪里来得及,他说夫人最近秘密来了这一带……后来晚辈便去求夫人了,没想到她倒是十分豪爽,一口便应承了。” 管一见不由忖道:“香车夫人是个有野心的女人,她必定不甘长期雌伏,谅?牍镒辛耸裁葱椋 辈还饧律婕敖排傻拿孛埽床灰搜省?br /> 公孙明喘了一口气,道:“第三次救温大侠,是咱们跟他分手之后,心中一直怕蒋氏三雄会不甘失败,再去追击,但又怕温大侠那里不好说话,所以便暗中跟着他北上了。反正在下兄弟到江北的目的也只是游玩而已,并无要紧的事!后来的事神捕都已知道了,这件事神捕是否认为既是巧合又是有意?” 管一见道:“好吧,三位且在城中歇几天,待老夫安排了此间的工作,再进行调查!” 公孙白问道:“请问神捕是否要去岳西?” “这个自然了,而且老夫跟沈鹰有个协定,这次要过江调查,还得先去知会他呢!” 公孙旭长身抱拳道:“如此愚父子便在振兴客栈等候神捕的佳音了!” x       x       x 第三天,管一见带了端木盛夫妇以及风火轮、殷公正、路远、冯晚年等得力手下出发了。自然他事先派人去通知了公孙旭父子。 一行人首先向西行进,每日俱是快马急行,早起晚宿,一天赶了两三百里路,几天后便到了黄山,然后兵分两路,管一见等继续西行,公孙旭父子却折向西南去彭泽等候消息了。 这天管一见等人在池州过江,天上下着雨,江水湍急,白浪滔天,小舟左摇右摆,异常惊险。 管一见叹息道:“人在此中,当真如沧海孤舟,什么雄心壮志也都要逊色了!”心中忽然泛起归隐的念头。 小舟冲过风雨巨浪,终于抵达彼岸。端木盛付了船钱,便问道:“头儿,咱们虽已发了信鸽知会沈大人,但不知他收到没有?” 管一见皱眉道:“风火轮,你去县府处通知当地的捕快,叫他们转告一下!” 眼看天色将晚,管一见一行人便入城找了家客栈歇下。 这日的中午到了岳西城,管一见等人便饱餐了一番,然后跟冯晓年出去打探消息。 不久冯晓年回来报告:“头儿,属下探知温凤仪在家内,而最近这里十分平静,并没有什么碍眼的人出现。” “他女儿找到了没有?” “没有,听说温凤仪还悬赏一千两白银,求人报讯哩!” “好吧,咱们现在便去!” 银龙门在岳西城中,岳西城又甚小,只一忽便找着了。守门的银龙门弟子见是来了一群陌生人,忙喝道:“诸位是哪条线上的朋友?” 风火轮说道:“这位大哥,烦请通报一声,就说江南捕头管一见有事求见温掌门!” 那弟子听得神情一呆,随即说道:“请诸位稍候一下!”连忙入内去了。 等了一刻,便见温凤仪带着门下弟子出来迎接:“不知管捕头大驾光临,恕温某有失远迎!” “不敢,老夫冒昧求见,但愿不会打扰掌门!” 温凤仪哈哈笑道:“神捕名震朝野,温某有幸能得神捕纡尊降贵,简直是三生有幸,迎之惟恐不及,岂可说打扰二字!诸位请进!” 众人鱼贯而入,到了大厅,分头坐下,温凤仪嗫嚅地道:“听说神捕是喝酒的大行家,温某不敢班门弄斧,敢问神捕喜欢喝什么酒?寒舍别的东西可能没有,但各地的酒,却素有储藏!” 管一见微微一笑:“温大侠不必客气。所谓客随主便,老夫岂敢苛求?” 温凤仪吩咐曹严华到地窖取酒,问道:“神捕光临,蓬荜生辉,但温某自知高攀不上,未知神捕有何指教?” “不敢,老夫来此,乃受人所托、忠人之事耳!” 温凤仪微微一怔:“哦?又不知神捕受谁之托? 管一见哈哈笑道:“便是对温大侠有救命之恩的公孙庄!” 温凤仪脸色立变,冷冷地道:“原来是他们两个,不知他们托神捕办些什么事呢?” 说着曹严华已捧了一坛陈年的状元红来,银龙门的弟子立即替管一见等人斟了酒。 温凤仪举杯道:“今夜无论如何要请神捕赏脸,在寒舍吃顿便饭,如今先请各位喝一斛,润润喉咙!” 管一见呷了一口酒,道:“公孙兄弟谓大侠对他们有所误会,所以特请老夫来此调查令徒的死因!” 温凤仪脸色又是一变,冷冷地道:“他们两个小子果然十分狡猾,居然会以退为进!” 管一见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问道:“温大侠好像不大欢迎?” 温凤仪忙堆下笑容,道:“神捕说笑了,温某也想早日查出凶手,好替小徒雪恨,只是大感意外而已!” “老夫如查出实际情况,老夫自会把内情告知大侠!” 温凤仪喜道:“如此温某先谢了!” “听说令爱翠玉失踪,未知找到了没有?” 温凤仪悲伤地低下了头,轻轻摇了几下,涩声道:“不怕神捕笑温某自私,小徒之死对温某的打击实在不如小女失踪之万一,可惜温某已出尽办法,仍没有她的消息!” 风火轮笑道:“温大侠何不一并求咱头儿调查?” 温凤仪长身抱拳道:“不敢有劳,这一点温某另有打算!” 管一见白了风火轮一眼,风火轮碰了一个软钉子,讪讪地坐了下来。 “老夫想到府上各处走走,请温大侠派人带路。” 温凤仪忙说:“神捕是为小徒之死而来,温某敢不亲自带路?诸位请跟温某来吧。” 温凤仪由外及内,先告知当日楚天舒及公孙庄的人所住客房的位置,然后再到齐鸿雁生前的寝室。 管一见见客房是在大厅的后厢,与中院银龙门弟子的住房只隔着一个小院,由那里来此,只消三四个起落而已,想了一下,便走入齐鸿雁寝室,看了一回,问道:“令徒被杀那夜,贵门是否有人听到打斗声音或者呼叫声?” “这一点温某事后已问过,并没人听见!” 管一见心头诧异,讶然问道:“难道贵门晚上没有派人值夜?” “有,不过人手少、地方大,难免有疏漏之处。” 管一见忖道:“齐鸿雁为何不呼叫?”随又问道:“令徒伏尸何处?” 温凤仪指一指地上:“就在此处。” 温凤仪所指之处离房门只有四尺,一步便能跨至,不由喃喃地道:“看来令徒是在没有防备之下被杀的!” “温某也是如此看法,否则小徒必会呼叫!” “这人令徒一定认识的!” “不错,所以他才会开门,他才会没有防范!” 管一见续问:“令徒武功如何?” “虽非高手,但不是温某自夸,这孩子一来很能吃苦,二来温某对他要求颇高,他在同侪之中武功最高!”温凤仪一顿又道:“大约有温某七八分火候!” 管一见点点头:“老夫可否到令徒当时的灵堂看看?” “有何不可?” 于是看了灵堂,又走入内宅温凤仪的书房寝室,以及翡玉、翠玉和贴身丫环的住所查看。 经过温翡玉的寝室时,管一见在窗缝边向内望了一眼,见里面坐着一个千娇百媚、貌如天仙的少女,正在低头绣花。虽只是惊鸿一瞥,但管一见心头也不由一震,忖道:“温凤仪的女儿果然美丽过人,毕生难见!咦,莫非翠玉之失踪跟楚天舒真的有关?就算如此也不稀奇,连老夫看了也都会心跳,何况是那个登徒子,又怎会不为之神魂颠倒!” 内宅之后,还有一排平房,住的都是丫环,再后才是后花园。 管一见目光忽然一亮,道:“想不到温大侠的花园竟有江南的园林布局!” 温凤仪长叹一声,道:“实不相瞒,内子是江南人氏,温某十分钟爱她,所以故意请了江南的巧匠造此花园,以供内子平日休憩及观赏散心的!” “看不出温大侠还是个情深的人!” 温凤仪似颇有感触地道:“情深之处便是痛苦,情深之人最多愁思!做人实在要拿得起放得下才好!” 管一见笑道:“温大侠却不似是个放不下的人!” 温凤仪苦笑一声:“很多人都是在人前欢笑,人后伤心,一个人的感情如何,绝非能凭一席话便可以下断论,请诸位再来这边!” 管一见也似同意地点点头。 x       x       x 当他们要出中院时,在内宅的走廊上忽见一个人影向另一端闪去,温凤仪轻哼一声。管一见在这倏忽之间也看出那人是曹严华了,他心头一动,生了一丝疑念,却也没开口动问。 温凤仪把管一见等人引至小厅坐下,日已偏西。管一见问道:“温大侠,令徒被杀,凶手是否有留下什么线索?” “那柄钢刀!” “老夫也相信那柄钢刀必是公孙庄的,除此之外尚有其他线索吗?比如血迹,凶手既然受了伤,逃走时必有血洒落地上。 “奇怪的是血珠滴至门外之后便不见了!’’ 管一见略一沉吟,道:“也不奇怪,也许凶手跃上屋顶离去了!” 温凤仪神情一震,脱口说道:“温某竟没有想到这一点!请神捕再到那里查一查!” 管一见皱眉道:“事隔月余,就算屋瓦上留有血迹,现在也不易发觉了!那天负责中院巡夜的人是谁?可否请他过来一下?” 温凤仪苦笑道:“敝门不成气候,少人觊觎,一向没有外人来袭,所以防备十分松懈,一般只有三四个弟子在四周走动防值,并没有固定的人选,负责固定的地方的防务。而事后温某已问遍全屋,都没有人听到一丝声音,甚至公孙兄弟也自称听不到声音!” 管一见眉头又是一皱,忖道:“如此可有点棘手!” 只听温凤仪又道:“温某只愁没有办法,如今有神捕负责,水落石出之期己可等待!” 管一见道:“这件案子既然毫没线索,只怕要经过长期的调查才可破案,不知府上的客房是否方便?” 温凤仪的脸上闪过一丝难以辨别的神色,声音却带几分喜悦地道:“神捕要在寒舍长住?欢迎之至!” 说着下人已抬了两张八仙桌上来了,接着酒菜如流水般送了上来。 温凤仪道:“诸位请入席,只怕酒劣菜粗,未能尽合诸位的胃口!” “哪里,掌门人太客气了!”自从去年中秋发生了那件“大毒宴”的事件之后,管一见的架子已没有以前那么大了。 众人入席之后,温凤仪正待举杯敬酒,忽见金通走了进来,附耳在温凤仪耳畔轻声地说了几句话。温凤仪哈哈大笑,放下酒杯,道:“诸位且稍候一下,温某出去一下便回来,相信这对诸位来说,也是个意外!”跟着金通匆匆出厅。 风火轮目送温凤仪离去,轻声说道:“头儿,这个姓温的,跟别人似乎有点不同!” “有何不同?” “他客气得有点出人意外,而且属下觉得他似乎有意在咱们面前表现一种什么似的……” 管一见冷哼一声:“说得没头没脑,老夫不明白你说什么。” 风火轮尴尬地笑了一笑:“总之属下有点异样的感觉!” 端木盛接道:“属下却觉得他对弟子之被杀以及他女儿的失踪,好像不太热心,热心的只是表面!” “不要胡说,这次跟以前有点不同,咱们是他心目中的嫌凶请来的!” 说话之间,外面已传来一阵杂沓的步履声,众人立即闭口不言。 门口一闪,只见温凤仪笑口哈哈,还带着四五个人走了过来,道“神捕请看温某今日的嘉宾是谁?” 管一见等一抬头,目光一及,神情都是一呆,温凤仪背后的人也是神情一震,同时失声道:“怎会是你?”随又齐声大笑起来。 原来来的赫然是江北总捕头“神眼秃鹰”沈鹰!他背后还立着几个手下:“闪电刀”顾思南、“云上飞”云飞烟、“尺鸽”郎四及葛根生! 管一见笑道:“老夫实在大出意料,温掌门的嘉宾竟会是你们!” 温凤仪含笑说道:“实不相瞒,温某是请沈神捕来寒舍调查小女失踪的案子的!” 管一见轻咳一声,道:“老夫出发前曾派人送了一封信知会你,不知你有否收到?” “没有,”沈鹰摇摇头:“老夫刚自河北下来,半路接到温某聘请的消息便星夜赶来了!”一顿又道:“如今凶徒越来越狡猾,案情也越来越复杂,老夫看咱们以后也不必楚河汉界分得太过清楚了!” 管一见笑道:“老夫也正有此意,说不定将来有人在江南犯了案,却跑到江北去,若照以前方法查办,可要花费不少时日!” 温凤仪忙道:“来,诸位都请入座,咱们一边吃酒,一边说!” 沈鹰、云飞烟、顾思南、管一见、端木盛及其妻子小青与温凤仪一席,其他人在另一席,则由曹严华及丁七儿相陪,众人都是旧相识,也多次联手查案,此番见面,自然少不了有一番热闹,就连管一见和沈鹰也都多了一分喜悦。 端木盛、风火轮见温凤仪原来一早已聘了沈鹰查案,心中的疑云立时烟消云散。 众人喝了一回,管一见问道:“温大侠是在何时请沈大人的?” 温凤仪道:“公孙兄弟离开之后,温某即发动门下弟子四出调查,只因一无所得,所以才硬着头皮去请沈神捕来调查的!听说沈神捕不是轻易请得到的,温某也没有太大的信心,料不到请了一个,却来了两位,真是荣幸之至!”说罢又是一阵大笑。 沈鹰笑道:“早知有老管在此,老夫也不必马不停蹄赶来了!” 温凤仪正色道:“他是他,你是你。管神捕查的是小徒之死,沈神捕查的是小女之失踪原因,你们各有职责,也可互相配合,如牡丹绿叶,缺少一项也不行!”又是一阵响亮的笑声。 这一顿直吃至二更,温凤仪才送他们回客房休息。 第三章 失而复得 深夜,清风徐徐吹来,天气依然颇为燠热。 管一见与沈鹰住在一起,沈鹰倚在椅上吸着闷烟。半晌,管一见问道:“老鹰,你说这两件案子是否有关连?”沈鹰点头道:“若非料错,这两件案子其实是一件而已,温翠玉之失踪,极可能是齐鸿雁之死的延续而已!” “老夫也认为这两件案子,实则一件,起因都是因为情与爱!” “你认为谁的嫌疑最大?” “现在说这个还太早,对翡翠双姝有意思的,第一个是齐鸿雁,但是刚才老夫已问过温凤仪,他跟温翡玉的婚事,亦已得温凤仪的默许,成亲日期也只是迟早的问题而已,再下来,便该是曹严华了!” “哦?”沈鹰问道:“不过这也难怪,嗯,不知曹严华喜欢的是哪一位?” 管一见沉吟了一下,道:“按理齐鸿雁既然已和温翡玉来往密切,他选的应是温翠玉,但老夫下午却见到他在温翡玉的房外徘徊……这件事有点奇怪……” 沈鹰不由得站了起来,道:“你分析得也十分合理,莫非因为温翠玉拒绝了曹严华的爱意,所以他才……” “他才与齐鸿雁相争?” “不,老夫的意思是温翠玉的失踪,不知是否跟他有关!” 管一见心头一跳,随即摇头:“假如此事与他有关,那么温翠玉大概已死了,否则他把她收藏在哪里?”一顿又道:“但他似乎也没有杀死温翠玉的道理?” “可能这里面牵涉到复杂的内情也未定!” “除此两个之外,公孙兄弟及楚天舒对翡翠双姝也有极大的兴趣!” 沈鹰不由失笑道:“你竟会怀疑你的雇主?” “有兴趣未必要杀人掳人!”管一见道:“那温翡玉当真是国色天香,老夫平生仅见,连老夫这种老光棍见了也生出了爱意,莫说公孙公子年少方艾,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说他们见了全不感兴趣,老夫绝不相信!何况他们都还未成亲!至于楚天舒那就更加不用说了!” 沈鹰问道:“听说温家姐妹俩,长得一模一样是吗?”管一见点点头:“姐姐如此漂亮,妹妹再差也是个美人,姓楚的那登徒子一见,只怕三魂都不见了六魄!” 沈鹰忽然转头道:“老管,你知否老夫为何会在接到消息之后便立即赶来,须知这里面可能涉及银龙门跟公孙庄之间的恩怨,照往常老夫必要先调查清楚才肯接办的!” 管一见目光一亮,道:“莫非你是为了楚天舒而来的?” “你还记得香车夫人吗?那一案跟他也有关系,自那天起老夫便想见见他!” 管一见笑道:“老夫怎会忘记?事实上本案之初,跟香车夫人也有点关系!” 沈鹰一呆,忙道:“快说来听听!” 管一见立即把公孙兄弟的话转述了一遍,同时反问:“老鹰,温凤仪又是如何告诉你的?” “他派人到洛阳,告诉烟儿说他女儿突然失踪,当时家内有楚天舒及武夷山下公孙庄的两位少庄主,他女儿失踪之后,便如烟雾般消失,了无痕迹!” “就这般简单?” “是的,老夫就是为了楚天舒而来的,其他详情老夫丝毫不知!” 管一见诧异地道:“他为何只说得这般简单?” “也许他的弟子见不到老夫,所以只是简单地说了几句!嗯,明天老夫可以暗中查问一下那个弟子!” “如今咱们该如何进行?” 沈鹰也是一呆,不过他却不肯表示自己没有办法:“详细情况待明日老夫到各处勘查一下再说吧!”一顿又道:“不过,老夫怀疑公孙庄所述的真实性!” “这一点,明早可以跟温凤仪对证一下!” “何不双管齐下,也派人去调查蒋氏三雄?” 管一见喃喃地道:“也可以派人去温玉山庄查问一下!”沈鹰苦笑一声,道:“你还可以着手进行,但楚天舒行踪飘忽,要查他就困难了!”一顿,眼光一亮,道:“老夫可以先查曹严华!” “这人的确值得怀疑!” “不知温凤仪睡着了没有?” “你现在便想去问他?要问什么?” 沈鹰抬头望窗,笑道:“月色如此美丽,你何不跟老夫到外面走一走?” 两人走出客房,四处静悄悄,走廊不上见一人,管一见轻声道:“温凤仪做事竟如此粗心,以这般人手防备,再多几个女儿也会被人掳走!” 两人走至中院才见到围墙上站着一个银龙门的弟子。那人显然也看见沈鹰及管一见,忙飞身跃下,轻喝一声:“谁?” 管一见举目一望,那人正是金通,便道:“你认不得老夫吗?” 金通忙回答道:“晚辈不知是两位大人!” “嗯,请问你小师妹跟大师妹是不是长得很相像?” 金通点点头,管一见又问:“齐鸿雁跟大师妹很要好?”金通又点头,沈鹰插口接道:“那么令小师妹平日跟谁较好?” 金通想了一下,道:“好像对大师兄较好。” 沈鹰跟管一见齐是一怔,互换了一个眼色,续问:“那么你二师兄对哪个师妹较好?” 金通道:“咱们每个人对个个师妹都十分爱护……”管一见轻斥道:“老夫是指男女间的关系!” 金通想了好一阵才道:“好像也是对大师妹较好一点!” 沈鹰跟管一见又是一呆:“那么你自己呢?” 金通涨得满脸通红,有点手足无措地道:“晚辈不奢望吃到天鹅肉!” 管一见脸色一沉:“老夫要你说实话,若是让你挑你要哪一个?” 金通脱口道:“她们同样那么美丽可人,随便一个晚辈都要!只是咱们知道师父择婿的眼角光高,不会……” 沈鹰接问:“你们大师兄、二师兄的武功,谁比较高?”“大师兄。”金通不假思索地道。 “你们对哪一个印象较佳?” “大师兄!” “为什么?” “大师兄对师弟们好,师弟们自然敬重他!” “曹严华呢?” “他平日很少说话,比较孤独,我们便比较少跟他来往!”金通顿了一顿又道:“不过依晚辈之见,二师兄做事比较仔细稳当,大师兄稍为冲动一点!” “你们平日的防备也是如此?” “是的,在此之前从未发生过什么事故!” “发生事故之后,也没有多派人手防守?” “有,每晚增加了两个人。” 管一见挥挥手:“好啦,你忙你的,老夫四处走走!”接着和沈鹰向内宅走去。 中院跟内宅之间不但有一座庭院,而且内宅跟中院还隔着一道矮墙。进了月洞门,里面还有一条甬道,靠矮墙那边排了一列花盆,再往里便到了内宅的客厅,左首是温凤仪的书房,右首是寝室,再后又是一座小院,小院栽了很多花草,然后另一端才是温翡玉、温翠玉的寝室。 管一见跟沈鹰踏上台阶,进入客厅,四周静幽幽的,连虫声也没有一个,管一见轻声对沈鹰说道:“不知温凤仪睡了没有?” 沈鹰立即走出客厅,沿着小院子走至温凤仪寝室的窗外,他凝神静听了一阵,房内不但没有鼻鼾声,连呼吸声也没有,他向管一见摇摇手,又走到书房外静听,书房的情况跟寝室一样,沈鹰忽然奇怪起来:“温凤仪去了哪里?”拉着管一见到温翡玉房外偷听。 听了好一阵,却只听到一个呼吸声,料是发自温翡玉的鼻孔,再到温翠玉房外偷听,里面毫无声音。 两人退后了几步,心头却是十分诧异,沈鹰道:“咱拼着让温凤仪在事后斥责,也要进去看个究竟!” 管一见也同意,两人重回温凤仪寝室外,伸手在门上一推,门不动,是在里面闩上了。 两人心头更加奇怪惊诧,沈鹰说道:“莫非他发生了什么意外?撞门进去看一看!” “好!”管一见声音一落,立即退后几步!再一个箭步飙前,肩膀撞在门板上,只听一阵“哗啦啦”的暴响,那道木门立即破裂,同时倒在地上,发出“蓬”的一声巨响。 管一见、沈鹰也在此时蹿入房内,沈鹰首先取出火折子来,把其点亮,火光之下看得分明,房内空空如也,哪里有温凤仪的影子? 刹那间,两人的心头都是一沉,尚未来得及分析原因,只听四周传来一阵叱喝声。房门人影一闪,首先奔进一个穿红衣的少女,正是温翡玉,她因为住在对面,所以首先奔至。 沈鹰借着火光,心头暗道:“温翡玉果然是个大美人,当真我见犹怜!” 温翡玉惊呼一声:“你们是谁?为何入我爹房中?咦,我爹爹呢?” 管一见忙道:“姑娘不必惊慌,老夫是江南总捕头管一见,这位是江北总捕头沈鹰,咱们因有事要找令尊,可是敲了好一阵门都没有人应声,所以才破门而入,而房内却没有令尊的踪影,最奇怪的是房门却让人自内上了木闩!” 温翡玉急得眼中泪花乱转:“我爹爹到底去了哪里?”这刹那,银龙门的弟子也都被那道巨响惊醒,纷纷走来查视。 管一见沉声道:“你们师父不知去了何处,有谁知道他的踪影?” 银龙门的弟子面面相觑,都表示不知道,沈鹰忙道:“快找一找!” 银龙门的弟子都惊慌起来,立即出房而去,就在此刻,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急劲的啸声,啸声来得极快,眨眼即飞来一道人影:“什么事?” “爹!”温翡玉立即迎了上去。 沈鹰等人一怔,紧张的心情随即一松,抬头一望,果见温凤仪快步走来,脸色凝重,问道:“两位神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管一见看了他一眼,反问:“温大侠去了哪里?老夫因有事要问你,因拍门不应,以为你发生了什么事,所以破门而入……咳咳,温掌门没有意外,便好了!” 温凤仪脸上泛上几丝不悦之色,道:“温某因睡不着,所以到后花园散步!” 丁七儿道:“师父,弟子怎地没看到您?” 温凤仪怒喝道:“为师坐在假山之后,你却像死人似的,连看也不看一眼,这样防卫,就算是老夫有十个女儿也要被掳走!” 沈鹰道:“温大侠既然到后花园散步,为何房门会被人自里面上了闩?” 温凤仪一言不发,走入房内,忽地一掌拍开一扇窗子,道:“温某是自这里出去的!” 管一见道:“原来如此,倒让人吃了一惊!” 温凤仪哈哈大笑,道:“如今事情已清楚,两位夤夜找温某到底有何要事?”一转头对弟子们道:“你们都回去吧!翡儿,夜深了,你也去睡吧!” 温翡玉行了一礼才与师兄弟离去。温凤仪又道:“此地凌乱,请两位到书房坐吧!”忽又扬声道:“七儿,叫丫头送一壶荼到书房来!” 沈鹰、管一见跟着温凤仪到了书房,分头坐下,温凤仪立即敲动刀石把油灯点亮。 火光一起,三人不由相望了一眼,沈鹰忽地发觉温凤仪鬓发有点凌乱,大概是在后花园被风吹乱。 温凤仪态度从容,微笑问道:“此处没有旁人,两位有话但说不妨!” 沈鹰跟管一见互换了一下眼色,管一见轻咳一声,道:“其实老夫也没有什么十分紧急的事询问温掌门,不过一则又睡不着,二则不能全盘了解,心中始终难安,所以……”温凤仪笑道:“两位亦不必客气,两位如此也是为了敝门,温某也不会怪两位,有话就请直言无妨!” “嗯,听说令大弟子跟令爱翡玉的感情甚佳是否属实?”温凤仪点点头:“不错,但在这之前,温某也只以为他们之间只有师兄妹间的感情而已,但当温某自怀玉山回来之后,见女儿在为齐鸿雁绣枕套,才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已非纯粹师兄妹之情了!” “听说掌门人对择婿的要求颇严,未知令徒齐鸿雁能否尽合你的理想?” 温凤仪正容道:“两位既然坦言相询,温某也不敢相瞒,实际上温某对这个弟子虽视如己出,但始终认为不配娶小女,但后来小女说她不想出阁之后,离开温某,而小徒又是孤儿,他们成亲之后,便可承欢膝下,温某回心一想,也觉大有道理,所以也没有反对了!但想不到……” 沈鹰急问:“温掌门想不到什么?” “想不到那天晚上,小徒便受到袭击了!” “哦……”沈鹰同时一呆:“温掌门跟令爱谈话时,旁边还有其他人吗?” “房内无人,但房外是否有人偷听,温某便不知道了,因为当时温某根本没有料到以后会发生这一连串的事故,所以也没有留意!” 沈鹰跟管一见立即忖道:“齐鸿雁是给他的情敌杀死的?但温翠玉本与他无关,又怎会失踪?这两者有何关连?” 沈鹰沉吟了一下,又问:“令次徒与令爱是否也有超乎兄妹的感情?” “这个,这个温某便不得而知了!”温凤仪忽然叹了一口气:“事实上,多情的少年在见了小女之后,又有谁会不对其产生好感?” 沈鹰与管一见都有同感,两人想了一下,觉得已没有什么可问,便向温凤仪告辞。 沈鹰与管一见返回客房,解衣之后也上床,银龙门内已陷于寂静之中。 沈鹰忽然在朦胧中被一道女子的尖叫声惊醒,睁开眼,见管一见亦已醒了,连忙翻身下床。 “老鹰,声音好像是来自内宅!” “快去看看,九成是温翡玉发生了意外!” 两人推开房门,同时发出一道短啸通知手下,随即展开轻功直向内宅方向驰去。 管一见喝道:“上屋!”话音未落,身子飘飞起来,沈鹰急跟在后,也跃上屋顶,月光下只见几个值夜的银龙门弟子也闻声自围墙上飞过去。 那道尖叫声过后,再没声音,沈鹰更急,去势也更疾! 猛见内宅也冲起一道白影,叫道:“翡儿,可是你发生了事故!”却原来是温凤仪! 沈鹰、管一见立即跃落地上,只见温翡玉的寝室房门洞开,温凤仪一阵风般冲了进去,又一阵风般蹿了出来,寒声道:“房内没人!”脚尖一点,再度腾空而起,向后花园的方向驰去! 沈鹰、管一见虽然起步稍慢,但几个起落之后,已与温凤仪并肩。三人飞落后花园,只见假山凉亭、花树密布,一眼望去,难窥全貌。 温凤仪道:“两位请分左右搜去,温某出墙看看!”也不理沈鹰、管一见的反应,脚尖再一点便似一头大鸟般越墙而去。 沈鹰沿着围墙,自左前进,明月已西坠,花园颇为黑暗,不易辨认,幸而此刻端木盛、顾思南及银龙门的弟子也都已赶来。 “小顾快点火!” 一言惊醒梦中人,几个人同时把火折子点燃,四周的景物立时显露,走了几步,沈鹰忽然停了下来,随即向一座假山后面蹿去,火光下果然地上蜷缩着一个身穿粉红色寝衫的女子! 沈鹰弯下腰,扳过那女子的肩膀,可不正是温翡玉?只见她脸上透着惊悸之色,双眼紧闭,鼻翼轻轻扇动,知是遭人制住了晕穴,忙把其穴道解开。 温翡玉睁开眼来,神色依然十分惊慌,脱口呼道:“爹爹!”同时如惊弓之鸟般,自地上跳了起来。 管一见也飞掠过来,叫道:“快去把温掌门找回来!”温翡玉惊道:“我爹爹怎样啦?他又失踪了吗?” 沈鹰温声道:“姑娘勿慌,令尊是出去找寻你而已!嗯,不知姑娘怎会跑来此地?” 温翡玉在众目睽睽之下,粉脸微红,低下螓首道:“我睡梦中,忽然醒来,觉得有人抱住我,我一惊之下,便叫了起来,不料那人却在我后腰用力一点,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管一见道:“那人是什么样子的,姑娘可曾看见?” “他脸上是蒙着一块黑布,只露出一对眼睛,所以……奇怪,那对眼睛,我好像有点眼熟……嗯,是在什么地方见过的!”温翡玉咬牙苦思。 沈鹰柔声道:“姑娘快想一想,这是一条极重要的线索!也许你妹妹也是那人掳走的!” 温翡玉摇摇头:“我只见了他一眼,看不得准,也看不清楚……对不起,我实在想不起是在哪里见过那对眼睛的……现在叫我说出那对眼睛的形状,印象也模糊了!” 沈鹰又问:“那么那人的身材高矮肥瘦,姑娘该还记得吧?” 温翡玉不假思索地道:“我根本没有看到他的身体,当时我只觉身体在移动,双眼一睁,便见到那人的头部,惊呼一声,便给他点住穴道了!这之后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管一见与沈鹰交换了一个眼色,都有点气馁,此刻,温凤仪已返回来了,他鬓发凌乱,额角见汗,一眼看到温翡玉便跑了过去,温翡玉叫了一声“爹”,像头小鸟般,投入他怀中。 温凤仪眼睛露出温柔怜爱的神色,轻拍着温翡玉的后背,道:“你没事,爹便放心了!嗯,爹不是叫你要小心一些了吗?爹现在只剩下你一个女儿,可不能再失去你!” 众人见他们父女的情况,都泛起羡慕之念。只见温凤仪轻笑一声,道:“傻丫头,你怎么流起泪来了?嗯,快告诉爹,你怎会跑来这里的?” 温翡玉又把刚才的话说了一遍,温凤仪身子一震,随即柔声道:“乖女儿你快再想一想,那人会是谁?嗯,是不是楚天舒?公孙明?公孙白?” 温翡玉秀眉轻皱,摇摇头,道:“女儿现在的印象实在十分模糊……那人的目光很怪……爹,女儿实在不知道,你不要再问了!” 温凤仪叹了一口气,又轻轻在温翡玉背上一拍:“好吧,你现在不要想得太多,去睡吧,爹先与两位神捕聊聊,等下再去看你,荷花,快陪小姐回房,你今夜便睡在小姐房内,不可离开!” 荷花年纪只比温翡玉大一岁,她一向跟俩姐妹一起玩耍,感情甚佳,温翡玉忽然道:“爹,女儿只想一个人静一静,不想有人来骚扰我!” 温凤仪道:“好吧,华儿,七儿,你们两个陪师妹回房,今夜便在房外走廊守卫,直至天亮为止!” 在这刹那,沈鹰转头望去,却发觉曹严华眼睛发出一道异光,但脸上神色却十分平静。他心头猛地一动:“这人好深的心机!”顿时升起了一团疑云。 温凤仪又道:“自今日起,以后你们分两班值夜,不得擅自离开!” 银龙门的弟子齐应一声,没人有异议。 闹了这一阵,天已将亮,温凤仪这才带着沈鹰、管一见到他书房。只见书房内躺椅上放着温凤仪的一套外衫。 温凤仪一边穿衣,一边道:“温某连日疲劳,睡得太沉,醒来时,连衣服也来不及穿!” 管一见问道:“温掌门刚才是睡在此间?” “寝室尚未收拾!咳,温某也惯了,以前看书累了,也经常在书房过夜!”温凤仪不以为忤地道:“两位请坐!” 他态度从容,反而使沈鹰、管一见心头有点歉然:“请恕老夫孟浪,撞破了温掌门的房门!” 温凤仪哈哈一笑:“两位再这样说,温某可不高兴了,事实上两位也是为了温某好!” 沈鹰、管一见这才告罪一声坐下,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下意见,都猜不出要掳走温翡玉的蒙脸人是谁。 沈鹰忽然道:“那个蒙脸人既然已制服了令爱,为何又会把令爱放在后花园?按说他已有时间越墙离去!” 温凤仪身子一震,道:“这一点倒是十分奇怪,此乃极不合理的事!” 管一见道:“也许当时咱们已经惊醒,他可能怕带着一个人,摆脱不了咱们的追踪,才会把温姑娘置于后花园,而自己逃逸!” 温凤仪点头道:“如今也只有这个理由仅可作解释了!”三人再商量了一阵,也都不得要领。鸡鸣之后,沈鹰及管一见便回客房了,温凤仪却去看他的女儿。 早膳之后,管一见正想派人去放信鸽,叫手下调查蒋氏三雄的行踪,不料温凤仪忽然匆匆走了进来,道:“蒋氏三雄竟然带了兵马来到此城,两位神捕认为……”他故意把话说了一半,便顿住不言。 管一见心头一跳,脱口道:“竟有此事?难道他们不怕深入虎穴?” 温凤仪道:“听说连白虎堂的头子郝白虎也来了!” 沈鹰问道:“温掌门认为应该如何应付?” 温凤仪冷哼一声:“所谓兵来将挡,温某背伤虽未痊愈,但行动已无碍,也不怕他们!温某已吩咐弟子仔细防备了!”沈鹰点头道:“白虎堂虽是著名的流寇,仗的只是亡命本色以及人多势众而已,武功倒不是十分高强!” 管一见却说道:“不然,白虎堂最令人可怕的不是武功,而是那股遇敌奋不顾身的亡命本色,也因此很多人都不愿去招惹他们!依老夫之见,贵门弟子虽不少,但江湖阅历不但欠缺,也少了那股勇悍之气!硬碰之下,死伤必众,温掌门可要小心!” 温凤仪脸色一变,忙道:“多谢神捕提醒,温某现在便去亲自指挥一切!” 正想起身告辞,猛见金通奔了进来,叫道:“师父,白虎堂的人来了!” “好快!现在已到哪里?” “就快到咱屋前!” 温凤仪身子立即向外飙出,管一见道:“老鹰,咱们也去看看!” 沈鹰忽露出一个神秘的笑容:“老管,你记得昨夜温翡玉所说的话吗?说不定那个蒙脸人便是公孙明兄弟!咱们不是怀疑蒋氏三雄跟他俩有关系?何不抓一个来问问!” 管一见颔首,道:“他们大概已知道老夫应聘而来,等下你不要出面,然后窥准机会,把蒋文龙捉住!” “好!老夫及手下都不露面便是!” “如此老夫先走一步。”管一见立即去通知端木盛等人,一齐走向大门。 到了门前,只见白虎堂的人已一字排开,人人俱有一匹健马,为首那人不到四十岁的模样,颔下一丛虬髯,如钢针般尖锐,奇怪的是手脚皮肤黝黑,但脸皮却极为青白。 管一见知道此人必是白虎堂的首领郝白虎。听说他本是个孤儿,只因相貌奇怪,脸皮极白,所以人称白虎,他自称姓郝,人人均称之郝白虎,这三个字既是他的外号,也成了他的名字。 管一见到时,温凤仪大概刚说罢话,只听郝白虎哈哈一阵大笑,道:“废话少说!咱们今日来此的目的,谅你也早已知道,要想解决这场干戈,也非不可能,有一个条件在此,只怕你不能答应而已!” 温凤仪沉着气道:“堂主既然肯渡江而来,何不把话说清楚?” “只要你让郝某手下的蒋氏三雄每人打一拳,这场过节便就此揭去!” 温凤仪脸色一变,冷冷地道:“若温某不答应呢?” “也很简单,郝某手一挥,立即把你银龙门踏平!” 此话一出,立时激起银龙门弟子的斗志,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 郝白虎充耳不闻,问道:“到底如何,掌门人可已拿定了主意?” 温凤仪忽然向后挥手,道:“你们都退入门内,待为师跟他们谈谈!” 郝白虎向蒋氏三雄打了个眼色,脸上都有几丝惊喜之色。他见银龙门的弟子都己进入门内,便笑嘻嘻地道:“令徒都已不在,掌门人有话但说无妨!假如掌门人肯答应咱们的条件,郝某自会叫蒋氏兄弟手下留情!咱们走江湖的人,注重的是面子,可不是人命!” 温凤仪脸色忽然一变,冷冷地道:“你说温某会答应你们的要求吗?”话音未落,身子已如大鸟般向后倒飞,反射入门。 刹那间,围墙上忽然露出十余张硬弓来,“飕飕飕”的一阵箭雨自墙上飞射出去,直奔白虎堂人群。 这一着大出郝白虎的意料,他手下的大汉被这一阵箭雨闹得手忙脚乱,慌乱中,人呼马嘶,已应声倒下好几个。 只听温凤仪在屋内放声大笑,道:“这是给口出狂言的莽夫的一点小教训!” “好狡猾的温凤仪!”郝白虎暴跳如雷:“孩儿们,用箭压住对方,其他的跟本王冲!” 白虎堂的人都是亡命的流寇,呐喊一声,冒死冲了过去,此刻大多已跃下马背,有的抬着一根树干向大门撞去。 冷不防大门倏地拉开,里面射出一阵密集的箭雨来,这下距离极近,白虎堂众贼闪避不及,纷纷倒地。银龙门一阵箭射毕,立即重新把门关闭! 屋内的银龙门弟子见师父妙计得逞,刀不刃血便射倒对方不少人马,都雀跃欢呼。 温凤仪脸上却无喜悦之色,轻声道:“华儿七儿,你们带十个人自后门出去,绕到对方背后用箭射杀,引开对方的注意力!但要小心!” 曹严华、丁七儿立即应声点人要去。管一见忽然道:“带十人太少,各带十个,分两边藏好,先后发难,这样才能够奏效!” 丁七儿道:“但这里的人手可就不足了!” 管一见道:“莫忘了还有老夫等人在此压阵!” 温凤仪大喜,道:“温某倒忘了管神捕也是个见义勇为之辈,失敬失敬!” 管一见老脸稍稍一热,涩声道:“这批流寇,老夫一早便有意把他消灭,奈何只是碰不到机会而已,如今看来机会已至!” “大恩不言谢!”温凤仪急道:“快依神捕之计带人过去!” 曹严华、丁七儿带着人自后门而去。 此刻,围墙上的人手减少,银龙门弟子反而被对方射来的箭雨压住,长箭不断越过围墙,射入院子内。 温凤仪心知对方必然会再来攻门,忙叫人用重物顶住大门。果然立即传来“砰砰”的撞门声,看情况不须多久便会被对方打破大门,而曹严华等人料还未绕到对方背后。 管一见知道假如让白虎堂的人冲进来,后果不堪设想,因为白虎堂人多,更兼善战,银龙门将非其敌手。于是长啸—声,冲天飞起,落足围墙上,迎面飞来四五枝长箭,管一见左袖一卷,扫下四枝,右手五指凌空一抓,抓住最后那一枝长箭,随即拨下第六枝,同时如头大鸟般扑将下去! 白虎堂贼众见状,大叫一声,纷纷把箭头瞄向管一见。端木盛抢过一张硬弓,挽弓如满月,“飕飕”连发两箭,射下两个头目,其余银龙门的弟子也纷纷把箭飞出去,掩护管一见。 管一见双脚一落地,左袖飞舞,把箭卷飞,右手握住长箭,倏地自袖管下刺出,点在一个流寇的“紫府”穴上,那流寇扑身倒地。管一见斜退两步,向冲门的流冠追去。 他存心立威,长箭再刺倒一人之后,脱手把箭射出,“噗”的一声,击出长箭贯入一个流寇的胸膛,那人立即毙命!管一见左袖飞舞不停,右掌挟劲拍出一股凌厉的罡风, 那几个抬着树干撞门的流冠立时如喝醉了酒的醉汉般,脚步虚浮,摇摇晃晃退了几步! 管一见大喝一声,手掌缩入袖管中,右袖被他运起内劲,坚如铁板,“飕”的一声,袖管切在一个流寇的腰骨上,那人应声倒地!其他同伴见状,忙抛下树干,四散跑掉! 郝白虎见状大怒,双手舞着双锏奔了过来,蒋氏三雄分护着他左右,向管一见杀过去! 管一见夷然不惧,不退反进,投入人丛中,此刻白虎堂的人有了顾忌,反而不敢发箭,但围墙上的银龙门的弟子却把箭射向白虎堂人多之处,饶是白虎堂众贼悍不畏死,此刻阵脚也乱了。 郝白虎脸色铁青,两条铜锏分左右望管一见腰腹扫去!管一见身子一偏,左手衣袖倏地飞出,扫向旁边的蒋文虎!蒋文虎钢刀猛地一砍,不料管一见衣袖暗带柔劲,手臂一翻,手袖便缠着了钢刀,用力一拉,蒋文虎便跌下马来。 蒋文龙、蒋文彪立即跃下马背,挥刀分上下两路,奋不顾身劈向管一见。 郝白虎也非省油灯,霍地自马背上飞起,双锏猛使一招“力劈华山”向管一见头顶砸落! 管一见左右双袖刚拨开蒋氏兄弟的钢刀,郝白虎的钢锏已至,急切间来不及抵挡,连忙闪过一旁。 不料郝白虎那两锏看似是有去无回之势,实际上竟然蕴藏着几分柔劲,管一见身子一闪,郝白虎随即改为横扫! 管一见微感意外,身子向后一缩,堪堪避过郝白虎那两锏,可是背后一个白虎堂的贼徒却挥刀急劈去,管一见恍似不见,身子一缩再缩,一下子后背便欺到其胸前,那柄钢刀反而在管一见身前劈空,就在此刻,管一见左手手肘猛力向后一撞! 只听“勒”的一声,随即听到那个贼徒大呼起来,仰天倒地! 说时迟,那时快!蒋氏三兄弟三把钢刀已同时攻至,管一见虽然没有被其所伤,但也被攻得手忙脚乱。郝白虎猛一声大喝,挥舞双锏横扫过来。管一见以一敌四,没法抵挡,双脚一蹬,一招“旱地拔葱”跃起三丈! 人在半空,手一落,已抽出缠在腰上的缅铁鹰链,手腕一抖,鹰链一圈,向郝白虎颈项缠去!与此同时,端木盛把弓拉满,“飕”的一声,一箭贯向郝白虎的后背。 郝白虎前后受袭,不敢怠慢,连忙斜向三步,“飕”的一声,那枝长箭自郝白虎肩旁飞过,射向蒋文龙。 蒋文龙立即偏身一滚,手臂一抡,钢刀回飞,把长箭拍落在地上,管一见这才有一个空位可供落足。 郝白虎一退之后,与蒋文龙立时又围了上来,喝道:“孩儿们,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这扁毛畜生也放倒吧!” 管一见大怒,左袖右链,连发七招,可惜对方四人都是亡命之徒,一步不让,左冲右突都不能脱围而出! 刹那,只见对面屋顶上出现十一个银龙门的弟子来,个个挽弓搭箭,射来一阵箭雨,白虎堂群贼冷不及防,纷纷中箭倒地。但未曾中箭的贼徒立即借着马匹的掩护反向丁七儿等人射过去! 丁七儿十分机警,忙吩咐师弟匿在屋脊之后。银龙门总舵这边,温凤仪亲自在围墙督战,他弟子趁对方注意力分散,也发射一阵箭,白虎堂阵势登时乱了起来。 郝白虎见手下已有怯意,忙道:“龙兄弟,你去那边压阵,这边有咱三个已足够应付了!” 蒋文龙虚晃一招,连忙后退,指挥手下分成两边,分头迎击。 白虎堂的贼众箭法及马上功夫都十分了得,还击了一阵,阵脚便已逐渐稳定了下来。 恰在此时,曹严华带领的人手在左首一排平房墙后露出身来,十一张硬弓同时挽动,十一枝长箭,又射倒了六个白虎堂的贼众,形势登时又是一乱! 蒋文龙见曹严华那些人都在平地上占不了地利,大喝一声,指挥手下冲过去,他自己身先士卒,奋不顾身,第一个冲前。 与此同时,温凤仪见时机经已成熟,便带着弟子跃墙扑向白虎堂,一时之间,杀声震天,附近的百姓都把大门紧紧关起,缩在屋子内求菩萨保佑。 蒋文龙几个虎跃来到曹严华面前,他手臂一抡,一刀劈向对方的头颅! 曹严华银戟一举把刀架住,同时向后一退。他的师弟们也与白虎堂的人接战起来。 蒋文龙异常骁勇,一口气连劈十六刀,把曹严华迫得节节后退,眨眼便已退至墙角。 蒋文龙越战越勇,猛一声暴喝,钢刀走势更疾!一刀望曹严华天灵盖砍下去! “当!”墙后倏地飞出一支烟杆,把钢刀格开,曹严华头一低,向旁蹿出。 蒋文龙心头一怔,定睛一望,才发现眼前立着一个秃顶的中年汉子,脸上神情如石像般,似天下间的事没能有一件可以令彼动容。 沈鹰不容其多想,一杆之后,左手随即探出,抓向蒋文龙的胸襟 蒋文龙吃了一惊,钢刀立即回飞,往沈鹰手腕砍下。沈鹰左掌倏地一缩,再一暴长,食中两指如钩,搭向蒋文龙的双眼。 这一招变化快速,蒋文龙不及细想,立即向后一仰,使了一招“小铁板桥”。 刹那,沈鹰的烟杆忽然飞落,没有人能形容这一招的快速神奇,蒋文龙眼珠子仅一动,腰上的麻穴已被烟锅敲中,“砰”的一声,仰天跌倒地上!一个银龙门的弟子立即把他抓起退后。 沈鹰见目的已达到,长啸一声,带着顾思南、云飞烟及郎四等人冲杀出去。 到得门前一看,白虎堂的人多已退去。原来郝白虎见情形有变,已在混乱中跟蒋文虎、蒋文彪乘马逸去。 温凤仪正追,却让管一见叫住:“温掌门何必穷追?这伙人只要敢再在江湖上露脸,老夫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他们!”温凤仪立时停步,余下的几个逃不掉的白虎堂贼徒见大势已去,纷纷抛下兵器跪地求饶。 管一见转头向沈鹰问道:“得了手没有?” 沈鹰微微一笑,说道:“老夫几时失过手?” 温凤仪清点了一下伤亡的情况,虽然杀死不少白虎堂的人,但自己弟子也伤亡了好几个,便与几个大弟子替伤者包扎,沈鹰、管一见提着蒋文龙入客房审问起来。 不料蒋文龙武功虽然不高,但骨头却是极硬,一路破口大骂,管一见心烦火起,猛地一巴掌摔了过去,蒋文龙半张脸庞都肿了起来,但骂声依然不绝于耳。 管一见冷笑一声:“你不必嘴硬,等下老夫在你身上施下‘烂心搜魂刑法’,你若还能骂得出口,老夫才算服你!” 管一见的“烂心搜魂刑法”跟沈鹰的“万蚊噬心刑法”有同工异曲之妙,受刑者都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痛苦万分,任是铁石心肠的硬汉,也熬不上一两盏茶,便要招供了,所以他俩对此不传之秘一向极具信心。 不料蒋文龙仍然一副毫不在乎的神色,管一见大怒,食指立即在他身上疾点几下。只一忽,蒋文龙额角便沁出汗来,再过一忽,身子便在地上滚动起来,但他紧咬牙关,绝不求饶。 沈鹰大感意外,眼看再下去,蒋文龙一命可要报销了,忙向管一见使了个眼色。管一见会意,便又在他身上点了几指,稍减其苦。 “老夫现在问你一句,你便答一句,不答或是答复得不能令老夫满意的,便要再让你尝尝痛苦了!”管一见顿了一顿,问道:“你们今日来此,可是受了什么人的指使?” 蒋文龙冷笑一声:“报仇雪恨,何须人指使!简直笑话!” 管一见脸色一沉,声音更冷:“你们三兄弟屡次欲害温凤仪,可是有人指使或是提供线索?” “这个问题老子已经答复了!” 管一见怒火又升:“是不是公孙兄弟跟你们串通好了?他们又给了你们什么好处?” 蒋文龙神色微微一变,随即道:“这个问题,老子刚才也答复了你!蒋家兄弟跟温凤仪的梁子十五年便已结下了,咱兄弟无日不思报仇,何必听人指使,又何须要人什么好处?” 管一见脸如寒霜:“你是自个找死,与人无关!老夫再看你有多硬!”食指又在蒋文龙身上戳下。 蒋文龙痛得汗出如浆,一张脸比雪还白,但仍在牙缝中挤出几句话来:“老子便证明一件事给你们看……绿林之中硬汉,还有不……不少……老子就算死,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恰在这时,温凤仪走了进来,见状也皱起眉头来,他为人十分仔细,心想再下去管一见可下不了台,忙道:“神捕,看这小子只剩半条人命了,不如暂且留下他一条命来,慢慢逼供!” 管一见无奈,只得收了刑法,蒋文龙身上的痛苦虽然已经消失,却似离水的鱼儿,躺在地上,瞪着眼,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一袭灰袍上下都已被汗水湿透,人在这霎时间,也像瘦了十斤八斤肉般! 温凤仪忙叫道:“华儿,快把他抬下去,今夜再审!”他连叫两声,进来的却是丁七儿:“师父,二师兄去了内宅!” 温凤仪脸色立时一变,挥手叫他把蒋文龙抬出去。 沈鹰叹息道:“想不到一个流寇的头目也有一副硬骨头!” 管一见也大觉没趣,皱着眉说道:“如今只好派人去调查公孙旭父子!风火轮!” 房外的风火轮立时应了一声,奔了进来:“头儿有何吩咐?” 这刹那,他背后也走进一人来,却是金通,只见他轻声在温凤仪耳边说了几句话,温凤仪脸色立时大变。 沈鹰忍不住问道:“掌门人,又发生了什么事?” “公孙旭父子在门外求见!” 这一下,连沈鹰、管一见亦大感意外,同时“咦”地发出一声轻呼。 温凤仪望了他们一眼:“既来之则安之,他敢来,温某便敢开门迎纳!通儿,吩咐打开中门,准备迎接!” 管一见忙道:“你先去,老夫等随后再来相见!” 温凤仪话也不说,快步而去。 管一见转头问沈鹰:“公孙旭为何会来此?” 沈鹰回答道:“也许是与蒋氏三雄有关!” “难道他们之间真有什么瓜葛?他要为蒋文龙说情?”想到这里,管一见觉得这件事十分奇怪,除非公孙庄是白虎堂的主子,否则蒋氏三雄的行动又怎会全在公孙庄的计算之中? 温凤仪走至前厅,见公孙旭已带着两个儿子穿过庭院而来,连忙快步走下台阶,道:“不知庄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失礼之至!” 公孙旭抱拳道:“公孙某冒昧拜访,掌门人肯开门让愚父子进来,公孙某已是荣幸之至!” “庄主言重了,勿说两位令郎是温某的救命恩人,就算没有此层关系,庄主几时驾临,温某都会倒履相迎!请上厅先喝杯清茶!” “掌门人先请!” 四人上了大厅,分宾主坐下,温凤仪问道:“不知庄主莅临有何赐教?” 公孙旭脸现难言之色,随即发出一声长叹:“小弟却以为温兄早已料到!” “庄主不说,温某又怎能知道?” “唉,还不是犬子之事!” “哦?愿闻其详!” “说来汗颜,犬子自从在府上见过两位千金之后,终日茶饭不思,神魂不附,最后才央求小弟亲自来向温兄说媒!” 温凤仪哈哈大笑:“小女翠玉失踪之事,两位公子已经知悉,如今只剩下一个,温某又没有办法,令她多变一个来,这头婚事叫温某如何作答?” “令二千金虽然失踪,但吉人天相,加上已有管神捕插手调查,料不日便会归巢!而且小弟自忖这头婚事也未算太过高攀!” 温凤仪冷冷一笑道:“两位公子饱学多才,机智善变,又兼丰姿俊朗,何处找不到如花夫人?小女容貌平平,万万配之不上!” 公孙旭脸色微微一变:“掌门人有何条件不妨说来听听,何必用此种话来推托?岂不叫小弟白跑一趟!” 温凤仪声音更冷:“温某还以为庄主是为蒋文龙而来的呢!” 公孙旭脸色大变:“掌门人这话是何意思?” 猛听里面传来一句沉重的责问:“公孙庄主是否挟恩迫婚?”言毕只见沈鹰走了出来。 公孙旭脸色铁青,长身立起,忙问道:“恕小弟眼拙,未知这位高人是何方神圣?” 沈鹰淡淡地道:“老夫沈鹰!” 公孙旭身子一震:“原来是大名鼎鼎的江北总捕头,失敬失敬!” “不敢,老夫适才之话,是否使庄主大感难堪?” 公孙旭脸上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哈哈大笑道:“神捕在江北,小弟远在武夷山下,小弟的为人神捕自然不会清楚,有了点误会,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 “误会?笑话!”沈鹰脸色一沉:“这是蒋文龙亲口招的供,难道他所说的有假?” 公孙旭父子三人脸色同时大变,半晌,公孙旭才道:“蒋文龙屡次遭犬子破坏其复仇计划,他对愚父子自然心怀怨恨,含血喷人绝不出奇!料不到神捕竟会相信一个流寇!” 沈鹰道:“庄主敢跟蒋文龙当面对质吗?” 公孙旭略一沉吟,遂答道:“有何不敢?” 温凤仪忽道:“神捕且慢,公孙庄主远来是客,温某若不以礼相待,传将出去,可要让江湖上的朋友耻笑了!来人,快把酒菜送上来!” 转头又对公孙旭道:“庄主勿怪,神捕只是查案心切,若有何得罪之处,请看在温某的面上原谅则个!” 公孙旭含怒地道:“岂敢!江湖上有谁敢得罪沈神捕!再大的事,也只能自认倒霉罢了!” 沈鹰脸色一变,却又忍住不发。温凤仪又道:“有什么事,吃了饭再说!” 沈鹰心中不由暗忖道:“这温凤仪心思玲珑,聪明绝顶,老夫虽然没跟他先来商量好,他竟也配合得恰到好处!” 不久,酒菜便送上来了,公孙旭忽然问道:“温兄,小弟有一事相询,未知是否方便?” “庄主有话,但问无妨,温某知无不答。” “有关令徒被杀之事,小弟已聘请了管一见神捕调查,未知管神捕是否已来过府上?” 温凤仪微笑道:“多谢庄主关心及破费,管神捕不但来过,且还住在寒舍!” “如今他人呢?” 沈鹰道:“正在审问蒋文龙!” 管一见的声音忽然传了出来:“掌门人有酒喝,怎不通知老夫一声!”话音一落,公孙旭父子的脸色又变了。 厅后刹那间转出几个人来,为首那人正是管一见。 管一见一见到公孙旭父子,脸上立即露出诧异神色来,问道:“庄主不是去彭泽吗?怎地来了此处?” 公孙旭脸色忽青忽白,仰天长叹一声:“说来羞愧,都是这两个小畜生不争气,见到人家的女儿长得漂亮,便荼饭不思,要生要死起来,小弟没奈何只得亲来向掌门人提亲,不料温兄眼角较高,一口便拒绝了!” 管一见故意道:“这也难怪你们两个儿子,哪个少年见了温家千金不为她们害相思的?哪个父亲又舍得让这样的女儿离开身边?” 温凤仪接道:“神捕当真是温某的知己!来,快请坐下共谋一醉!” 众人立即举杯就唇,大多是一口喝干,公孙旭稍沾即止,有点忐忑地道:“听说神捕抓住了蒋文龙,可是真的?” 管一见正色道:“这种事还会假?” “未知蒋文龙可曾说过什么话来?” 管一见双眼一睁,露出一副奇怪的神情:“庄主是指哪一方面呢?” 公孙旭不由沉吟起来,良久才吸了一口气,道:“刚才小弟听沈神捕说,蒋文龙竟然信口雌黄说他们兄弟的行动是受愚父子所指使的,真是岂有此理!” “这的确是岂有此理!但老夫又不是三岁小孩子,岂会随便相信人言?庄主请放心!” 沈鹰冷冷地道:“老夫可没说他是受你父子指使,而是说你们是要挟恩迫婚而已!” 公孙白叫道:“笑话,公孙兄弟纵然毕生不娶,也不会做出此种大煞风景的事来!” 公孙旭瞪了他一眼,道:“小畜生,你嫌给为父添的麻烦还不够吗?还不给我闭嘴!”一顿,转头问道:“神捕,听说你要愚父子跟蒋文龙当面对质……” 管一见摇头道:“老夫看没这个必要了,这样做不但伤了令父子的颜面,也伤了咱们的和气,一个流寇的话何足挂齿!来,庄主,老夫敬你们父子一杯!” 公孙旭父子脸色大为欢悦,都是仰脖一口把酒喝干,这情景一一看在沈鹰、管一见眼中,心头疑云更盛。 这席饭吃了一个时辰才撤去酒席,管一见悄悄向温凤仪打了个眼色,温凤仪会意,立即挽留公孙父子住下:“小女蒙庄主青睐,温某也脸上有光,俗语说生意不成仁义在,这一份情,温某心头感激,这一趟庄主千里迢迢而来,无论如何也得在寒舍盘桓几天。” 公孙旭沉吟了一下,欣然道:“温兄盛意拳拳,小弟只好恭敬不如从命!只不知小弟是否有眼福,能否见一见令爱?” 温凤仪皱眉道:“若庄主不嫌小女缺乏教养的话,温某等下便叫她来向你请个安!” 公孙旭喜道:“小弟怎敢当令爱的大礼!” 饭后,温凤仪送公孙旭父子入客房歇息,便与管一见、沈鹰走向后宅,忽见走廊上人影一闪,那影子眨眼即逝,令人难以发觉那人到底是什么模样! 但是温凤仪的脸色已经一变,管一见望了他一眼,心头忖道:“温翡玉虽然美丽,但看来并非是个感情专一的人,任何女子在意中人刚丧不久,都不会有心情跟另一个男子幽会!” 温凤仪铁青着脸,走到温翡玉房门外敲起门来,不久房门打开,温翡玉怯生生地叫了一声“爹”。 温凤仪轻声道:“翡儿,你吃过饭吗?” “女儿经已用过膳,爹也吃了吧?” 温凤仪脸色更加难看:“刚才是谁在外面?” 温翡玉粉脸绯红,声若蚊蚋地道:“外面有人?女儿并不知道!” 温凤仪寒声说道:“你娘早死没人教你,爹近来心情又不好,你可不要给爹丢脸!” 温翡玉眼眶内泪花乱转:“女儿怎会做出这种事来,爹……” “没有最好!你大师兄刚死了不久……哼,你自个知道该怎样做,别让闲话传到爹耳中!” 温翡玉娇躯一震,不再答话。半晌才道:“爹找女儿有事?” “是的,公孙庄庄主公孙旭要见你一面,你若对他两个宝贝儿子没意思的,就冷冷应答一下吧!” “公孙庄主要见女儿,是为了什么事呢?” ?案窗桑 蔽路镆抢盼卖溆竦氖肿吡斯础9芤患暗溃骸罢泼湃耍览戏蚩蠢椿故遣灰巳ゼ ?br /> 温凤仪住脚问道:“两位神捕是不是认为蒋氏三雄跟公孙庄主之间有什么联系?” “不错,老夫正有此看法!”沈鹰走前一步,轻轻在温凤仪耳边说了一番话,温凤仪眼中神采闪动,道:“好,老夫便依计行事!”言毕拉着温翡玉大步而去。 管一见忽觉温翡玉神色十分不自然,脸上有惊慌担忧之色,心头暗暗纳闷。 不一阵,沈鹰便把蒋文龙提了出来,冷冷地道:“姓蒋的,老夫敬你是条硬汉,不愿再让你受刑;不过,天下间的硬汉并不是太多!老夫不信公孙明、公孙白的骨头也有你这般硬!” 蒋文龙脸色一变:“老子不知你说些什么?” “很好,你不知道,老夫便让你看一件事!”沈鹰冷笑一声:“公孙白已经把话招出来了,你嘴硬也没用!”随即又点了他的哑穴,把他架起,拉至中堂一根大柱后。 不久便见公孙白笑口吟吟地跟在温凤仪身后走来,神色十分恭敬。温凤仪推开一扇房门,道:“三公子请,小女便在里面!” 两人入房之后,沈鹰、管一见又等了一阵,才把蒋文龙拖至窗前偷听房内的谈话。 只听温凤仪哈哈大笑:“三公子的手段虽有点那个,但这却是为了小女,今日三公子能坦言相告,温某反而觉得三公子老实可靠!” 公孙白惶恐地道:“前辈谬赞使小侄汗颜,但望前辈不要见怪小侄用了非常手段,小侄便已感激不尽!” 温凤仪笑着道:“三公子帮了温某一个大忙,温某感激都恐怕来不及,怎会相怪呢?来,小女就在内室,待温某带你进去!” 蒋文龙听至这里,已经面无人色,沈鹰向管一见打了个眼色,又把他拉至另一间房内,解他的哑穴。 “世上虽有不少义动江湖的好汉,亦有重色轻友之徒,现在阁下明白了吗?” 蒋文龙如斗败的公鸡,半晌才道:“公孙白既然已经供了出来,你们还要问老子什么?” 沈鹰跟管一见互望了一眼,目光露出狂喜之色:“对证一下而已!” “有什么好对证?” 沈鹰冷冷一笑道:“绿林好汉讲究的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难道你要仇将恩报?对公孙庄口下留情!” “不错,蒋老子是拿了他们好处,但老子跟温凤仪也确是有仇未报!” “不知他们给了你什么好处?” “借出武夷山,让咱们有难之时,可去躲避,如今已不成秘密,他们就算用八人大轿来抬,老子们也不会去了!” 沈鹰、管一见再问,但蒋文龙只字不说,沈鹰道:“好吧,老夫便放你离去,下次不要再撞在老夫手里!” 管一见接道:“老夫若再知道你们犹在江南为非作歹,便不放过你们!” 沈鹰眉头一皱:“老管你要迫他来江北吗?” 管一见微微一笑:“总之不可再在江湖上横行霸道,打家劫舍!” 蒋文龙用奇怪的目光望着他们,脸上丝毫没有惊喜之色,直至沈鹰解开了他身上的麻穴,他才道:“你们真的是放老子离开?” 沈鹰正容道:“老夫几时骗你?换别人撞在老夫手中,自不会有这种便宜,但老夫敬你骨头硬,便给你一个机会!” 蒋文龙道:“好,今日一切恩怨,老子都记下了!” “且慢,让老夫送你出去,否则你寸步难行!” 沈鹰把蒋文龙送出大门,便看也不看一眼进了屋。 客房内的公孙旭见只沈鹰一个回来,脸色立即大变,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 不一阵,温凤仪便去找沈鹰、管一见,问道:“如何?” “好极了!那小子已承认了,不知你怎样会使公孙白说出那种话来?” 温凤仪得意地道:“温某见刚才小女去向公孙旭请安时,他两兄弟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小女,后来温某便向公孙白打了个眼色,这小子十分聪明,便猜到温某有好处给他。 “后来他果然偷偷走出来了,温某便问他如何撇掉其兄的,他答说他对公孙旭说忘了买礼物来送温某,公孙旭这才记起,便叫他急急去买,他却诈称肚子不舒服,要上茅厕,结果公孙旭便叫公孙明去买了!” 温凤仪又是一阵大笑,一顿才问道:“那个蒋文龙招了没有?” “他承认跟公孙庄有这一桩交易,而公孙庄给他们的好处是让白虎堂在武夷山得到一秘密巢穴,以作躲藏之用!” 沈鹰道:“蒋氏三雄本来就与你有仇,自然一说即合!” 温凤仪脸色一沉:“他心怀鬼胎竟然还敢请管神捕来调查此案,可说是胆大包天!” 管一见道:“也许想不到蒋文龙会让咱们用计探出口风来,而且老夫估计他们这样做大概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阴谋,目的只想借此取得你的好感,从而结识令爱,与银龙门结成亲家!” 温凤仪脸色阴沉,缓缓地道:“问题是小女不曾出过门,而且敝门跟公孙庄素无来往,他们又怎会为此而如此处心积虑?而且凭公孙明兄弟,也不怕娶不到好妻子。” 管一见脱口道:“这倒是有点奇怪,不过这已与本案无关!” 温凤仪眉头一皱,失声问道:“神捕如何这般早就下判定?” “试问公孙庄既然苦心用计要来结识令爱,又怎会把令爱劫走?” 温风仪冷笑一声,道:“管神捕莫非忘记了?公孙旭只是请你来调查小徒被杀之事!” 管一见登时闭口,沈鹰忙道:“但老夫却认为这两件案子必有关系。” 温凤仪反问一句:“神捕又凭什么下此判语?”一顿又道:“再说也许这是公孙旭聪明过人之处,小徒之死,可能与他们无关,但小女失踪之事可能与他们有关,公孙旭请管神捕调查前者,可能是为了转移视线!” 这次连沈鹰也闭口了,心中忖道:“这温凤仪心思玲珑,果然不同凡响……嗯,未知道这件事跟曹严华可有关系?”想到此,立即问道:“掌门人对令徒曹严华的为人有何看法?” 温凤仪目光一亮,随即露出一副沉思的神色,沉吟了一下,才道:“小徒曹严华论起武功可能稍不如雁儿,但他是带艺投师的,以前在江湖上闯过一段日子,经验稍佳。而且他做事十分仔细,每能三思而后行,比对之下,雁儿便显得毛躁一些了r “他跟令爱感情如何?” 温凤仪一呆,道:“只是寻常的兄妹之情而已!” “但据老夫观察,可不是如此!” “也许神捕太过敏感而已,温某却无此感觉!” 管一见忽然说道:“你们且坐一下,待老夫过去问一问公孙旭!”言毕开门而去。 沈鹰抽了两锅烟,管一见便回来了,脸色颇为沮丧,温凤仪禁不住问道:“公孙旭不承认?” “他就是承认了,所以才使老夫更加困扰!” 沈鹰精神一振,霍地敲掉烟灰,问道:“他如何说?” “老夫一去,还未问他,他便说蒋氏三雄跟他们有默契,但他们这样做法,也只是为了能因有恩于掌门而达到成为亲家的目的而已!” 温凤仪脸色大变,怒道:“如此却害老夫吃尽不少苦头,当真可恨!温某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他儿子!” 沈鹰道:“这个公孙旭也是个厉害的角色,一看到你的脸色便忖测到你的来意!” 温凤仪却问道:“他可有说,为什么要花了这般大的心血而与温某结成亲家?” “老夫问过了,他坦言相告:他不想公孙庄长期居住在武夷山下,所以希望凭借亲戚的关系来打开局面,不过,他又说他没意思逐鹿中原,只想一振家声而已!” 温凤仪冷笑道:“说得倒好听,温某便不相信一个机心如此狡诈的人会如此规矩!” 管一见说道:“老夫又问他为何一定要讨温家的女儿做媳妇。公孙旭谓,一则他很看得起温掌门是个人材;二则门当户对;三则听说令爱容貌更胜天仙!” 温凤仪忽问道:“他如何知道小女的容姿?” “公孙旭谓,公孙白上次来江北游玩时,去岳西城歇息,在无意中听到令徒们在酒楼内高谈阔论,在比较令爱的美貌,孰高孰低,结果是分不出高下!公孙白回去对乃兄一说,两兄弟便决意要娶令爱了,后来便想出了这个计谋来!” 温凤仪咬牙道:“这样说来,香车夫人也是一早便与他们勾结上了,难怪会这般凑巧如飞将军自天而降!嘿嘿,温某起先还以为是自己鸿福齐天哩!”一顿,又道:“如今他们三父子呢?” 管一见淡淡地道:“已经离开了!” 温凤仪双眼圆睁,怨道:“人是你放的?” “不错,老夫认为他们留下来,不但对查案无益,而且反而会碍手碍脚!至于掌门人与公孙庄的恩怨,这已与本案无关了,掌门人若要报仇的话,将来大可以兴问罪之师,到公孙庄去讨回公道的!” 温凤仪胸膛起伏不定,怒形于色:“但小徒之死可能与他们有关,神捕岂可如此草率,在案情未清楚明白之前,便把人放走!” 管一见眉头一扬,抬头沉声道:“假如令徒之死跟他们公孙庄有关,老夫第一个便不会放过他们,这一点掌门人大可以放心!” 温凤仪嘿嘿冷笑一声,道:“两位稍坐一下,晚饭时分请自个出厅用膳,温某要去检视那些受伤的徒弟。”言毕拂袖而去。 管一见、沈鹰都同时生了一丝怒意,沈鹰望了管一见一眼:“现在公孙庄暂时已经没有嫌疑,咱们该查哪一个?” 管一见道:“曹严华!” 沈鹰道:“不错,这人的确是值得怀疑! 管一见轻声说道:“咱们今夜如此这般……” x       x       x 初夏,下弦月在云朵中时隐时现,银龙门弟子除了值夜巡更的之外,全都己睡着了,温凤仪也早已回房了。 三更己过,四更的梆子声自街角那方隐隐传来,沈鹰、管一见以及其手下都未睡,他们瞒着温凤仪,悄悄埋伏在温翡玉寝室的四周,了无倦意。 曹严华不断来附近巡视,但他并没有停下来,似乎异常负责任,不时提醒师弟们要提高警惕。 四更已过,天色更暗,月亮早已躲在云层之内。沈鹰等人守了一夜,不曾有任何发现,都有点不耐烦,恰在此时,忽地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衣袂声,众人精神俱是一震,都睁大双眼暗中查看,同时心头又是一懔:“这夜行人好高的轻功!” 只见一个黑影自屋顶降下,匿在一根柱子之后,听了一回,大概不曾发觉到什么,这才蹑手蹑脚走向温翡玉的寝房。 沈鹰、管一见一颗心立即怦怦跳动起来,都暗暗把内劲运在臂上,准备随时救人。 那人走到温翡玉房门外,并没有推门而入,只默默站在窗前,忽然连续吸了几口气,随即嘘了一口气。 虽只是一口气,但那声音却带着无限的欢愉及安慰,管一见、沈鹰都是十分诧异,猜不到对方的用意。 那黑影在房外来回徘徊,又不时吸着气,却毫无动作,沈鹰等人诧异更盛。 走廊一端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黑影提着袍角,脚尖轻轻一点,身子便蹿上屋檐,藏了起来。 一忽,只见曹严华手持着短戟,一手高举着蜡烛走了过来,他走至温翡玉门外,脚步微微一慢,却没有停下来,更没有抬头向上一望,过了一阵,身影便在走廊的另一端消失。 那黑影又跃了下来,依然在温翡玉门外徘徊,双手不断在搓着,似有什么难决的大事。 又过了一阵,黑影才依依不舍地走出走廊,欲飞身跃上屋顶。 沈鹰、管一见哪肯放过他,同时自假山花盆后飙了出去! 那人十分警觉,身子立即向上蹿起,脚尖在屋檐上一点,凌空转了个方向,向左首飞去! 沈鹰、管一见穷追不舍,同时发出长啸示警,银龙门的弟子立时警觉,纷纷喝问。 端木盛忙说道:“诸位勿慌张,仍请紧守岗位!”跟着顾思南等人分头奔了过去。 那黑影的轻功的确异常高超,更兼起步在先,沈鹰、管一见追出围墙,竟然未能把距离缩短。 眨眼之间,三人便先后出了岳西城,那人依然向前急奔。 沈鹰内力悠长,猛地长啸一声,越过管一见向那人逼近。 他啸声越来越响,速度也越来越快,不一刻已把距离缩短在一丈左右,那人眼看已摆脱不了追兵,霍地住步,转身,抽剑,急剌,这四个动作一气呵成,如闪电般已临沈鹰胸前。 沈鹰啸声忽地一停,双掌如刀,霍地往剑身夹去。 这一招,他一向自诩十拿九稳,可是那人手腕一翻,改以剑刃对着沈鹰手掌。 这一来,假如沈鹰双掌不停,无疑是把自己的肉掌凑上让人切割! 但那人变招的时间拿捏得极准,就在沈鹰双掌将合之际,猛一翻腕!沈鹰内力虽已至收发自如之境界,但这般短的距离,要想撤招已经来不及了。 好个沈鹰,不愧是江北有数的高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右手中指忽然一曲一弹,在间不容发之际,把对方长剑弹高半尺,恰好免却断掌之厄! 那人显然亦料不到沈鹰有如此敏锐的反应,禁不住喝了声采:“好!再吃我一剑看看!”手臂一抡,长剑划了半个弧圈,斜劈沈鹰的肩膀。 沈鹰身子一侧,右臂暴长,反抓对方的胸膛! 不料那人的剑法确有过人之处,眼见那一剑是刺向肩膀,但剑至半途,倏地一沉,改削沈鹰的腰际! 这一招变化神奇,仿佛羚羊挂角无迹可寻。 沈鹰冷哼一声,闪开两步,一招“旱地拔葱”,凌空蹿起,那一剑刚好在脚底扫过。 那人又喝了一声采,剑如游龙,眨眼又化削为撩,疾向沈鹰下阴挑去。 沈鹰这刹那已喘过一口气,右臂一翻一落,只听“当”的一声,烟杆已把长剑敲开,同时凌空飘身,落在半丈之外。 沈鹰脚尖一落地,身子又再飙出,手腕一翻,烟嘴在前,急戳对方胸前的“华盖穴”! 那人长剑一沉,把烟杆格开,同时立即争取先机,剑刃沿着烟杆削向沈鹰的手腕。 沈鹰手腕一振,烟杆把长剑弹开,手臂一长,烟嘴又点向对方手腕上的虎口穴。 那人长剑一偏又把烟杆格开,紧接着绝招如江水般滔滔不绝,招招指向沈鹰的要害。 沈鹰乍逢对手,精神一振,轻啸一声,两人交了六七十招,兀自未分出胜负! 管一见立于一旁看得暗暗奇怪:“这人是谁?竟然有此功力?只怕连温凤仪也有所不如!” 心念转动间,又斗了数十招,沈鹰越斗越勇,长啸一声,杆法忽地一变,速度不快反慢,但他杆中夹爪,打法却更加凶悍辛辣了。 那人虽然也立即应变,剑中夹掌,但比起沈鹰那深厚的内功来,便是有所不如了,慢慢便落了下风。 黎明前的黑暗终于过去了,东方天际露出一丝曙光,四周的环境也逐渐清晰起来。 沈鹰一口气进攻了二十六招,把对方迫退两步,喝问道:“你到底是谁?因何鬼鬼祟祟地跑去温家?” 那人眼光一凝,脱口叫道:“你是江北总捕头沈鹰?” “正是老夫!” 那人一剑刺出一半,身子忽然向后飘飞,叫道:“在下刚才可有做出不轨之事?你为何要苦苦相逼?” “黑夜潜入家宅,非奸即盗,老夫为何不能追究?” 那人猛然叫道:“有人来了,两位请跟在下来!”说罢转身向前急驰! 沈鹰、管一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不即不离跟在其身后。 过了一阵,驰了数十里,那人忽然奔上一座山岗,立在一块大石上,扯下脸上的罩巾,露出一张英俊的脸庞,那张脸没有一丝脂粉味,却散发着一股强盛的男子气概,看来不是十分好看,却又使人忍不住要多看一眼! 沈鹰看了他几眼,问道:“阁下莫非便是有‘无行浪子’之称的楚天舒?” “楚天舒正是在下,‘无行浪子’之名只是江湖上朋友们的错爱!”他脸上随即泛起几丝不屑之色,“世人往往如此,却可省却不少观察的工夫,两位可知楚某为何要引你们来此吗?” “正要请教!”管一见冷冷地道:“敢情你已有暗悔之心?” 楚天舒目光忽地露出一股说不出的落寞神色来:“世上知我者惟天与地以及那些女子耳!”声音忽地转厉:“楚某引你们来此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你们是天下闻名的捕头,自不会学那些凡俗之人,单凭一些表面的现象便下断语!” 沈鹰淡淡地道:“老夫只想听你为何入屋的解释而已!” 楚天舒倏地仰天长叹一声:“你们请坐下,且听在下细说!” 可是过了一阵,他仍然不开口。天色却已大亮,晨曦把石头照得发亮! 管一见见他仍然不开口,禁不住冷冷地道:“老夫可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枯坐在这里看你的表演!” 楚天舒霍地一个风车大转身,面对管一见,激动地道:“在楚某未曾开口之前,有一件事要先表明的,不论楚某以前的行为如何,不论两位对我的印象如何,但楚某今日所说肯定是没有一句虚言,没有一句造作!” 沈鹰点头道:“老夫现在相信,至于以后如何,正如你刚才说,对一个人的看法绝不能单凭一些表面现象而下断语!” “楚某昨夜潜入温家已不是第一次,”楚天舒吸了一口气,道:“但绝对没有一丝恶意,也不敢去冒渎温家小姐,所以才会不时潜去暗中瞧她,嗅她的香气!” 沈鹰、管一见都是一怔,同时脱口问道:“她身体上有香味?” 楚天舒眉头一掀,反问:“两位都未曾有过女人吗?” 管一见老羞成怒,喝道:“现在是老夫问你,不是你问老夫!” 楚天舒脸色一变,随即恢复:“无论是男是女,身上都会有一种气味,黄花闺女身上的气味却似传自山谷的幽香,嗅之令人心旷神怡!因此世人都叫此为女儿香!只是每个人遇到意中人,都会觉得她的香味格外香,格外好嗅!但有一点,温家大小姐的香味却比别人浓郁一点!” 沈鹰、管一见面面相觑,论年纪他们都已足为人祖父,但他们未曾爱过女人,也绝少近女色,只觉这番话如千古奇闻般,回头一想,楚天舒是出名的风流浪子,加上说话时态度认真诚恳,便有几分相信了。 半晌,管一见才问道:“你去温家只是为了嗅温翡玉的气味?” 楚天舒脸上竟然现出一丝红晕,道:“我若说是,你们大概都要以为我是疯子了,但事实上的确如此,楚某经历过不少女子,但这些女子只须跟楚某睡上十天八天,楚某便没了兴趣,而弃之如履了,但是这一次楚某的确爱上了温家小姐,可是自知恶名远播,另者自惭形秽,不敢存有奢望,所以才在暗中去瞧她,只要嗅到她的体香,楚某便觉得莫大的安慰了!” 沈鹰、管一见又是一怔,问道:“你爱的是温家大小姐,还是二小姐?” “不敢讳言,楚某两个都爱,只要能让楚某挑一个,是大是小都无所谓,因为她俩根本长得一模一样,除了衣服之外,简直令人难以分辨!大小姐比较娴雅,二小姐比较娇憨活泼,正是各有千秋,更令人有鱼与熊掌之感!” 管一见一怔,问道:“温翡玉跟温翠玉当真如此相像?” 楚天舒叹了一口气,道:“不是相像,而是好像是同为一个人般!” 沈鹰、管一见心头立时一动,随即又问:“前夜你是否有去温家?” 楚天舒摇头道:“没有。” “真的?你既然如此爱慕温家千金,前夜为何不去?” 楚天舒忽然露出痛苦之色:“楚某虽然爱慕她们,但自知今生不可能娶到她们,是以内心十分矛盾,便强制自己不可再去,免得陷入感情漩涡中不能自拔……楚某已连续三天没去了,但到昨夜终于忍受不住,又去了!打算今日便远离此地他去……但楚某又知道,我虽有此决心,却未必能办得到。” 沈鹰忽然喝道:“温翠玉可是被你掳走的?” 楚天舒正容道:“楚某引两位来此,便是为了向两位解释这件事,因为楚某知道,必有人把这笔账算到我头上来的!”一顿又道:“温翠玉失踪之事与楚某确是完全没有关系,甚至连想也没想过!” 沈鹰声音更冷:“那么那天你为何不辞而别?” 管一见接道:“你当然又会说齐鸿雁之死,也与你没有关系的了r “当然!不是楚某做的,自然与楚某无关!两位又非不知,楚某一向是独来独往的!”楚天舒道:“那天楚某之所以不辞而别,就是怕自己的理智控制不了情感的冲动,生怕再不离开,就可能会做出失礼的事来!两位可知楚某为何要在夜间才走吗?” 沈鹰冷笑道:“黑幕低垂,自然比较方便行事!” “不错,但银龙门防备松懈,白天也有机会的!”楚天舒痛苦地叹了一口气:“因为在白天去,我便可以看到她的娇容了!楚某实在对她又爱又怕,怕长此下去,楚某会受尽感情的折磨!” “活该!”管一见冷笑一声:“这便是报应!你淫人妻女,上天难道不会惩罚你吗?” 不料楚天舒竟然毫不以为忤,喃喃地道:“由楚某在西湖巧逢温凤仪,后来又巧救了他,再之后又无意中见到她俩,这一切好像都是偶然的巧合,但更像是冥冥中的安排!你说这是上天对我的惩罚,楚某不反对!” 沈鹰、管一见俱料不到楚天舒有此感慨。只听楚天舒又叹息道:“说也奇怪,自从楚某见过她俩之后,虽然痛苦与日俱增,但欲火全消,忽然好像大彻大悟般,痛恨昨日之非,只望每日能见到温家姐妹任何人一面!” 沈鹰讶然问道:“她俩真的有这等魔力?” “别人的感觉如何,楚某不知道,但我自己却有这个感觉!” 管一见道:“老夫不想跟你谈这种男女之情,只想问你齐鸿雁之死以及温翠玉的失踪,是否真的与你无关?” “楚某的确全不知情,温翠玉的失踪,还是楚某后来潜入银龙门,听他们在闲谈中提及才知道的!” 沈鹰道:“你既然如此喜爱她,为何没有去找寻她的下落?” “谁说没有?楚某虽不知道她现在何方,但肯定不在岳西城内!” “你经常潜入温家,可曾发觉曹严华跟温翡玉有何不轨的行动?” 楚天舒勃然变色:“神捕为何出口侮辱玉人?曹严华就算是登徒子,但温小姐难道会是个水性杨花的淫娃吗?” 沈鹰沉声道:“好,算老夫口不择言!但曹严华这个人对温翡玉的感情如何你知道吗?” “不知道,楚某怎知他的内心?也许他爱温翡玉只是为了她的美貌,又也许他只是为了取得温凤仪的信任!将来好接掌银龙门!不过,他倒还算守礼,而温翡玉跟他也只是说些闲话而已,楚某觉得她俩都太寂寞了!温凤仪只顾保护及爱护她们,但从未想到她们也是人,她们也需要朋友!” 沈鹰、管一见同时一怔,这一点连他俩都未曾想及。 楚天舒道:“楚某要说的话,已经说毕,两位要如何处置楚某,但请开口明言吧!” 管一见冷冷地道:“他一向在江北,老夫不敢越俎代庖!” 沈鹰沉吟了一下,道:“老夫念你是个人才,又有反悔之意,而且传言是否属实,其错是你,还是那些女人,老夫都未查实,所以今日老夫便暂且放你一马,日后若再见到你作恶,你自己知道后果!” 楚天舒正容道:“好,凭你这席话,我楚天舒他日若再作恶,见到你便自缚双手任你处置!也凭你这几句话,日后神捕若用得着楚某的话,只要楚某知道,万死不辞!” 沈鹰心头暗喜,杀人虽比救人容易,但能眼见浪子回头,任何人都会高兴:“老夫望你多为江湖做些好事,若有困难,可去洛阳城找老夫!” 楚天舒眼圈一红,道:“大丈夫有恩记恩,有仇记仇,大恩不言谢,楚某也有一句话相赠!” 沈鹰神色一呆,忙道:“请说,老夫洗耳恭听。” “楚某天生有种预感力,而且鼻子极灵,所以仇家即使易容前来捉拿楚某,楚某都能凭此而预先逃脱!”楚天舒道:“楚某第一次见到温家姐妹时,发现大小姐体上的香气清淡,二小姐香气较浓!如今这个大小姐,身上的香气忽然比前浓了,不知是什么原因!” 沈鹰道:“此话中是否另有意思?” 楚天舒道:“两位都是当今的名捕,实际情况如何,楚某不欲多言,还是留待两位自己去探查吧!”说罢抱一抱拳,展开轻功掠去! 沈鹰、管一见目望楚天舒离去,心中却不断地在推敲楚天舒的那些话,良久,沈鹰才道:“咱们回去吧,莫让他们等急了!” 管一见忽然说道:“老鹰,等下他们问起时,便说追到这里,那人便不知去向了!” 沈鹰一怔之后,随即明白,两人联袂下山,向岳西城驰去。 x       x       x 返回岳西城,便见到温凤仪了,他急声问道:“追到那人没有?” 沈鹰摇摇头,道:“回去再说吧!” 到了银龙门总舵,沈鹰、管一见绝口不提刚才的事,闲谈了一阵,温凤仪便回内宅看望温翡玉了,沈鹰、管一见却在屋内四处闲步。 过了一忽,便见曹严华迎面走来,沈鹰伸手一拦,道:“曹少侠,请到老夫房内,老夫有几句话要问你!” 曹严华脸上露出了几分诧异之色,却一言不发跟着沈鹰、管一见背后,走入客房。 “请坐。”管一见指着床前的一张椅子道:“曹少侠投入银龙门已有多久?” “七年整。” “今年贵庚?” “廿六。” “七年的时间已不短,你觉得令师妹俩为人如何?” “很好。”曹严华有点拘谨。 沈鹰接问道:“翡玉小姐一向对你都这般亲热吗?” 曹严华沉吟了一下才道:“以前比较冷淡,但自从敝师兄不幸亡故之后,她便变得比较多话说了,对晚辈也比较……” “以前她对你一向不假词色吗?” “也不是如此,但总有点冷淡。” ?蛴コ烈髁艘幌拢骸澳闶欠窬醯盟郧坝行┦裁床煌坷戏蚴侵赣肫牒柩闼狼爸樾巍!?br /> 曹严华道:“也没有什么不同……就是对晚辈的态度有所改变而已!也许这也是与敝师兄之死有关!” 沈鹰点点头,续问:“令大师妹跟小师妹真长得一模一样吗?” 曹严华一怔,反问道:“难道神捕不知道?有一次她们姐妹故意互换了衣服,连师父也认不出来哩!” 沈鹰、管一见都十分惊奇,天下间竟有连父母也分辨不出的子女?但曹严华也如此说,却不由不令人相信。 “她们相貌如此相像,但不知性格如何?” “也差不多吧,大师妹比较文静一点,小师妹比较活泼一些。但这也只是比较而已,实际上她们连爱好也差不多!” “假如她们两姐妹互换了衣服,你能分得出来吗?” 曹严华失笑道:“自然分不出来!连师父都不能,何况咱们呢!” 沈鹰沉吟了一阵,道:“好吧,你忙你的去吧,但今日老夫跟你说的话,你不可告诉任何一个人!”说至最后声色俱厉地重复一次。 曹严华一愕,但他是个城府深沉的人,有话也大多放在心中,宁愿多费些功夫去推敲。 曹严华离开了之后,沈鹰、管一见立即在房内踱起步来。 “老管,你看这小子如何?” “只能暂时相信他!” 沈鹰失声道:“连他也相信,现在哪里尚有嫌疑犯?” 管一见不答反问:“老鹰,你说现今世上除了温凤仪之外,谁最了解温家两姐妹?” 沈鹰想了一下,目光倏地一亮,道:“荷花!那天晚上,温翡玉被人放在后花园地上的事,你还能够记得事情的经过吗?” 管一见目光同时也是一亮,脱口道:“温翡玉果然大有可疑,咱们现在去找荷花!” 两人出了房,装作满怀心事般,慢慢地踱向后花园。靠后花园的那排平房住的是温家的丫头仆人,荷花也是住在这里。 沈鹰在每间房子的窗前暗窥,终于找到荷花的寝室,只见她坐在床上绣花,他故意轻咳一声,荷花瞿然一惊,抬眼望见沈鹰、管一见,连忙放下手上的针线。 沈鹰推门而入,道:“荷花姑娘,你在绣什么?” “奴婢正在绣鞋面。”荷花忙自床上跳了下来,有点手足无措地道。她实在料不到沈鹰、管一见会纡尊降贵地来看她。 沈鹰抓起鞋子一看,赞道:“想不到你的女红还做得不错!” “奴婢这粗针劣技,不敢当神捕的谬赞!” “咦,你还像读过书般!” “是的,以前老爷请了个教席来教两位小姐读书,奴婢有幸在房相陪,也认得几个字!” “这样说来,两位小姐的一切你都很清楚了!”沈鹰向管一见打了个眼色,管一见会意,忙把门窗关上。 荷花有点惊慌地道:“承两位小姐青眼,一向没把奴婢当作下人看待!” “老夫是问你对她俩的一切是否都清楚?”沈鹰脸色微微一沉,声音随又放柔:“假如你小姐互换了衣服,你能一眼分得出来吗?” 荷花摇摇头道:“老爷尚且不能,何况奴婢?不过也不是不能分辨,但却十分困难……” “为什么?”沈鹰心头一跳。 荷花嗫嚅地道:“奴婢说了出来,请两位千万不要说出去,否则老爷及小姐都会怪奴婢了!” 沈鹰心头一跳,道:“这个自然,你快从实说来。” “二小姐的后颈多了一颗小小的朱砂痣,但这痣生得很低,经常都被后衣领遮住!” “你怎会知道?” “这是奴婢以前伺候两位小姐洗澡时发现的,后来老爷也知道了,却吩咐奴婢不得告诉别人,否则便要把奴婢赶走。” “为什么?”管一见脱口问道:“他可有告诉你原因?” “老爷说他不想让人知道太多有关两位小姐的事!” “这是在什么时候发现的?” 荷花想了一下,说道:“大概七八年了。” “大小姐对你好些,还是二小姐?” 荷花又想了一阵才道:“两位待奴婢都一样好,只是后来,后来大小姐跟齐少爷好了之后,跟奴婢便较为疏远了。” 沈鹰跟管一见打了个眼色,又道:“荷花,老夫跟你说的这些话,你也不可告诉别人!包括你老爷!” 荷花惊恐地道:“奴婢怎敢……” 沈鹰、管一见离开了荷花寝房,便匿在一座假山后,喁喁细语一阵,然后去找温凤仪。 温凤仪的房门己弄好,沈鹰伸手敲了好一阵,温凤仪却反在书房那边开门了:“两位有事要找温某?” 管一见抱拳道:“老夫等已打扰了掌门人好几天了,案情却毫无进展,欲到外面搜索令爱的踪迹,因为老夫一直认为令徒之死一定与令爱失踪有关,所以特来向掌门人告辞!” 温凤仪道:“小徒对小女翡玉有爱意,并非对翠玉有意,这两件案子又怎会有关连?” 管一见道:“老夫已说这只是一个直觉!” “两位打算如何着手搜索?” 沈鹰道:“老夫想发出信鸽,把手下全部派出去,搜索楚天舒的行踪!” 温凤仪眼光一亮,脱口道:“神捕认为这是楚天舒所为的?” 沈鹰道:“除他之外,已没他人有嫌疑。” 温凤仪正容道:“两位神捕为小女的安全风尘仆仆,温某大恩不敢言谢,待找着小女之后,温某再陪两位痛快地喝几杯,不过今日两位无论如何一定要在舍下进膳。” 沈鹰道:“好吧,掌门人盛意拳拳,老夫恭敬不如从命。”一顿又道:“有一件事要跟掌门人商量一下,老夫这次匆匆南下,身上没带银两,可否请掌门人先付两万两银子作订金,因为此次一去,也不知要花多少的时间,费用可不少。” 温凤仪豪爽地道:“这个自然,所谓天子不差饿兵也,两位请在书房内小坐一阵,待温某去取银子。” 沈鹰、管一见走到书房,见书架上放满了书,但大多是些前朝的兵书兵法以及资治通鉴,拳经剑谱反而不见。 不一阵,温凤仪便笑口吟吟地来了,手上拿着一张两万两的银票,把它交给沈鹰。 沈鹰又道:“可否请令爱出来一见,老夫要在人海茫茫之中找人,对她的印象若不深刻,可不好找。” 温凤仪略一沉吟:“神捕说得有理,温某这就去叫她过来。” “且慢,请顺便通知咱们的手下都来一下。” 温凤仪的脸色微微一变,却也没有反对。 不一刻,端木盛、顾思南等人全都来了,把书房挤得满满的,接着温凤仪也带着温翡玉来了,众人只觉眼前一亮,仿佛房内突然多了一位仙女,美得令人不敢迫视。 沈鹰长身立起,在温翡玉的身边绕了一圈,缓缓地道:“老夫想试试你的武功,姑娘请放手施为。”又喝道:“你们让开!”不待温凤仪、温翡玉有所反应便又喝道:“小心左手!”忽然向温翡玉的腰侧抓去。 温翡玉反应倒也甚快,立时一拧腰闪开。 沈鹰喝道:“赶快反攻!”故意慢了一慢。 温翡玉果然依言一拳捣向沈鹰的胸膛,不料沈鹰忽然跃起,飞过温翡玉的头顶,后脚跟向温翡玉的后脑踢去。 这一招比较罕见,温翡玉有点手足无措,管一见在旁连忙叫道:“快使‘凤点头’!” 温凤仪却道:“翡玉快沉腰坐马!” 但管一见的话先入温翡玉耳中,所谓先入为主,温裴玉果然使出“凤点头”,上身微微向前一俯,同时把头垂下。 刹那便露出一截如同白玉般的粉颈来,沈鹰目光一落,心头同时一跳,随即跌落地上,左足尖落地,右脚又凌空向后一蹴,温翡玉顾得了上,顾不了下,吃了沈鹰一脚,立即向前蹦出一步。 沈鹰叹息道:“令爱武功不错,但经验太差,不知翠玉姑娘又如何?” 温凤仪也叹息道:“半斤八两,难分轩轾!” “老夫有一句肺腑之言相告,请勿把令爱当作花草供养,否则便会变得比花瓶还脆弱!” 温凤仪忙说道:“诚哉斯言,温某也有意在明春带她出去走走,增长见识,嗯,酒菜料已备好,请诸位跟温某出厅用膳。” 这席饭,沈鹰、管一见笑语如珠,温凤仪起初有点心事沉重的模样,随后也逐渐开朗起来。 吃过午饭,管一见、沈鹰便带着手下离开,一口气走出城外四五十里才停了下来。 第四章 渐露端倪 日头已偏西,夕阳把半边苍穹染红了。 殿后的风火轮自远处驰来,向管一见报告:“头儿,他们没有追来。” 管一见道:“咱们先上山歇一下。” 众人跑上山岗,纷纷在大石上坐下。这当中端木盛的妻子小青跟云飞烟一直吱吱喳喳地说个不停。 小青是沈鹰去年收的义女,云飞烟却是上月才被沈鹰收为义女,两人顿成义姐妹,自有一番话儿要说,云飞烟少不免要对肚子微微隆起的小青取笑一番。 管一见跟沈鹰耳语了一阵,决定今夜再入温家一探究竟,两人提了几个疑点,并对行动方案展开讨论,最后管一见动手为沈鹰易起容来,他身材高大,管一见便把他易成温凤仪的第四弟子金通的样子。 端木盛等人见后都讶然而问道:“头儿,你们要再潜入温家?到底温家隐藏了什么秘密?” 管一见望了他一眼,目中露出一丝赞赏之色,轻声把今早的调查经过说了一遍。 顾思南禁不住问道:“头儿,那温翡玉后颈是否有一颗朱砂痣?” “就是有,老夫才要去探个究竟。” 郎四动容地道:“这样说来,这个温翡玉其实便是温翠玉,而失踪的,实际上是温翡玉而不是温翠玉。” 沈鹰道:“正是如此所以才奇怪!” 风火轮道:“怎会变得如此复杂起来,莫非温翠玉妒忌她姐姐既有齐鸿雁追求,又有曹严华的暗恋,而狠起心肠,把她姐姐杀掉,却把自己扮成温翡玉?” 管一见道:“这也有可能。” 端木盛道:“但假如这件事是温翠玉所为的,那么她何必把齐鸿雁也杀死?” 端木盛道:“也许他不喜欢齐鸿雁,而银龙门上下的都知道温翡玉跟他相好,她若不把齐鸿雁杀死,而改恋曹严华便难免会引人怀疑。” 葛根生抚掌道:“必是如此,但她在家内杀死了两个人,为何会没有人知道?” 风火轮道:“银龙门防备如此松弛,多杀几个也没人知道!” 葛根生看了他一眼,道:“杀人容易,但如何毁尸灭迹却是个问题。” 风火轮登时闭口不言,郎四道:“在尸体上撒一撮‘化尸粉’或‘腐骨水’,什么问题也很容易解决。” 沈鹰忍不住道:“你们胡猜什么?这一切都只是怀疑而已!今夜你们都留在山上不要下去!”说罢管一见为自己易了容,乍眼望去,果然与曹严华有七分相像! 两人等到天黑才联袂下山,向岳西城驰去。到了城外,又等了一阵,才潜入城内。 管一见先自后花园跃入,见四处不见有人,便学鸟儿叫了几声,沈鹰也忙越墙而入。 两人正想走去温翠玉寝室探看,忽听一扇门“呀”地一响,走出一个老妇来,老妇走至荷花房外,伸手在门上敲了几下:“小丫头,点心已煮好了,快拿去给老爷吧!” 荷花开门出来,走入灶房捧了一只大碗,向内走去。 沈鹰、管一见待荷花回来之后才走过去。 走廊上静悄悄的,四处不见人影,管一见心头一呆:“今夜的防备为何反而松弛了?”轻轻走至温翠玉门外听了一阵,忽听房内传来一声长叹,管一见又是一怔:“她担忧什么?难道她已知道自己已经露出了马脚?” 他想了一阵,未敢决定是否该进去追问温翠玉,正在犹疑之际,房门忽然拉开,温翠玉一见到他还以为是曹严华,压低声音问道:“二师兄,爹已叫你不要来看我了,你竟敢……’’ 管一见侧身背光,故意沙着声音缓缓说道:“我……我一夜不见你,便睡不着觉……” 温翠玉幽幽地道:“二师哥,小妹也知道你的心意,但你可要取得爹爹的同意才好来,否则的话……” 管一见心头一动,忽然道:“师妹,愚兄知道你为何会在房内长嗟短叹!” 温翠玉一惊,急问道:“二师哥,你知道什么?” 管一见说道:“你不是大师妹,是小师妹……不过我喜欢的却是你,不是大师妹!” 温翠玉花容失色,道:“二师哥你胡说什么?这种话也能随便说的吗?” 管一见查言辨色,更增几分把握,沉声道:“你不要再骗我了,你跟大师妹有一点不同,可能连你也不知道!” “有什么不同?”温翠玉急问,她心急之下,声音大了许多。 管一见一惊,忙转头望向温凤仪寝室那方,幸而温凤仪似没听见。 “二师哥,到底有什么不同,你快说呀!” “大师妹的体香没有你这般浓郁!” 温翠玉脸色一黯,幽幽地道:“原来你爱的依然是她!” 她心神震荡之下,终于露了口气。 管一见暗吸一口气,忙道:“谁说的?我的心……”温翠玉截口道:“你若不是喜欢她,又怎会留意她的体香?” 管一见轻咳一声:“这真不知该如何说才好!唉,气味随风飘送,我总不能掩着鼻子呀?” “但你每次都故意站近着她,却把我冷落了!好呀,你既然知道了,以后便不要再来找我!” 管一见连忙伸手顶住房门:“小师妹,你听愚兄解释呀!师父不喜欢咱们跟你们太接近,但每次大师兄都跟你们在一起,咱们也只好站在他身边沾沾光了,而大师兄喜欢大师妹,愚兄也只好陪着接近她啦,其实愚兄喜欢的是你,愚兄又不是傻子,明知道大师妹喜欢的是大师兄,愚兄还会去争吗?而且大师妹配大师兄,小师妹配二师兄,这才是天造地设呀!” 温翠玉“噗嗤”一笑,道:“你就是油腔滑调!” 管一见又叹了一口气,道:“其实你又何尝不是喜欢大师兄?” 温翠玉粉脸通红,轻啐了一声,忽然小性子全部发出出来,道:“正是,只因为大师兄死了,我才找你!又因为你们都不理我,我才穿了姐姐的衣服,你们却都把我当作是姐姐了!” “咱们不接近你的原因,愚兄刚才已解释过了!”管一见虽然不知真正的原因,但凭他丰富的人生经验,倒也猜中八九分光景,所以连温翠玉也相信了。 管一见续道:“嗯,不知大师兄是谁杀死的?” “这个小妹怎会知道?连江南江北两位神捕都还未能查个水落石出,又有谁会知道?” “有!便是那个凶手!” 温翠玉轻啐一声:“哼!这个谁不知道?” 管一见慢慢提到正题:“小师妹,大师妹到底去了哪 里?” “你问我,我问谁?” “你若不是预先知道她会失踪,又怎会去假扮她?” 温翠玉道:“当时姐姐在灵堂内,我一时气你不过,所以故意穿了姐姐的衣服想捉弄你一下,不料后来爹爹却找不到‘翠玉’了,小妹一想,爹爹明明见到我,却说不见了翠玉,这便表示姐姐不见了,所以我便大着胆子继续假扮下去!” “难怪两位神捕会束手无策了!”管一见叹了一口气:“不知师父知道吗?” “当然不知道啦,要是让他知道了,只怕小妹要给他打死了!你知不知道,我爹比较疼姐姐的!” “这是什么原因?” “也许我不如姐姐那般讨人欢喜吧!”温翠玉声音带着几分酸意地道:“二师哥,你说我什么地方比不上姐姐?” 管一见查言辨色,估计温翠玉可能真的不知道温翡玉的下落,便道:“你样样都比大师妹好,嗯!小师妹,我可要去后花园巡视了,免得师父发现!愚兄明夜再来见你!” 管一见言毕便转身欲去,温翠玉忽然一把抓住他的手,急道:“二师哥,这件事,这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咦,你的手怎地如此粗……” 管一见吃了一惊,这一下他事前实在不曾料到,连忙一指点在她晕穴上,把她抱起,同时把房门关上,然后向后花园驰去。 到了下人住所,忽听一声轻响,管一见急回头,见沈鹰在荷花房门口挥手示意他过去。 管一见进了屋之后,只见荷花挺挺睡在床上,知道必是被沈鹰点住了穴道。 “老管,情况如何?” “那个大小姐,果然是温翠玉所扮的,但她并不知温翡玉的去向,也不知道齐鸿雁的死因!”管一见把刚才与温翠玉所说的话简述了一遍。 沈鹰烟杆在手掌上一拍,道:“刚才老夫去温凤仪寝室及书房查过,不见温凤仪的踪迹!所以老夫再回头来此查询荷花,荷花说那碗点心是送在寝室的,当时温凤仪还在房中,但老夫去到时,不但不见了人,而且连碗也不见了!” 管一见脸色一变,涩声道:“老鹰,你说这是什么原 因?” 沈鹰续道:“老夫再问荷花,她说二小姐未失踪之前,温凤仪是不吃点心的,但是最近有时他刚吃饱了午饭,下午也要人送一大碗点心进去!” 管一见诧异道:“不可能是这样的吧?每个人做件大事,必有其目的,他们是父女,你说温凤仪为何这样做?” 沈鹰喃喃地道:“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有什么事不曾发生过?你再仔细想一想,温凤仪的一举一动!” “对,他这个人不但聪明机智,而且城府深沉!”管一见立即冷静了下来:“现在想起来,他有一些行动的确很值得怀疑r’ 沈鹰道:“最令人刺耳的是他的笑声,声音虽亮,却无感情,分明是硬挤出来的!” “好,咱们倒不可能直接问他,现在该如何进行调查?” 沈鹰说道:“老夫已想过了。”他回身在荷花身上戳了几指,轻声道:“老夫是沈鹰,现在有几句话问你,你要立即答复!” “第一件,以前是谁侍候你老爷的?第二件事,谁在此最久?” 荷花道:“以前一向是秋菊服伺老爷的,她在这里最久。” “如今她在何处?” “如今她负责灶房的工作,便是刚才来敲门叫奴婢的那个人!” “住在哪间房子?” “在奴婢左面的第三间房!” 沈鹰又点了她的穴道,开门闪身出去,过了一炷香功夫,才重新回来。 管一见道:“如何?” “有点眉目了!” “这两个女子怎么办?” “你送温翠玉回房,老夫来料理荷花,等下你来找老夫!” x       x       x 当沈鹰、管一见离开温家时,忽觉前头屋后人影一闪,沈鹰向管一见打了个眼色,两人装作没发觉,继续前进,然后分头向屋后蹿去。 一转过屋后,只见一个汉子问道:“可是两位神捕?” 管一见一怔,问道:“你是谁?为何知道老夫的身份?”须知他对自己的易容术极具信心,此刻让人一口道破身份,心头之震惊,实在非同小可。 那汉子走出几步,让月光照在他脸上,却原来是楚天舒:“楚某不是已告诉两位,说我有一只特别灵敏的鼻子吗?” 管一见忙道:“你为何来此?哼,还舍不得离开温小姐?” 楚天舒脸色一变,痛苦地点点头。 沈鹰心头猛地一动,忙道:“楚天舒,老夫现在有用得着你的地方!” 楚天舒道:“楚某愿供驱策!” “好!老管,你立即回山,把人马带来,老夫跟楚天舒在此等你!” 沈鹰在管一见耳边说了几句话,管一见连声叫好,便展开轻功急驰出城了。 五更将过,天色依然十分黑暗,但管一见已把人全部带到,沈鹰随即推一推楚天舒,楚天舒身子忽然蹿出,向银龙门总舵驰去。 沈鹰、管一见立时叫追,众人一路追,一路吆喝,惹得附近居民的都让他们吵醒。银龙门的三个值夜弟子当然亦立即警觉起来,喝问:“谁?” 话音一落,楚天舒已蹿入后花园,沈鹰、管一见急跟而进,银龙门的弟子连忙敲锣示警! 沈鹰沉声道:“快通知掌门人,就说老夫沈鹰跟管一见找到楚天舒了!” 他这几句话故意用内力迫出,远处都能听见,银龙门的弟子都听见叫声,忙披衣提着兵器过来查看! 那几个巡夜的弟子早把风灯高高举起,只见管一见跟楚天舒杀得难分难解,沈鹰及手下们都站在四周把楚天舒的退路封住,单单不见了顾思南! 过了一阵,不但温凤仪快步走来,连温翠玉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 “神捕,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沈鹰双眼紧盯在他脸上,道:“黄昏时,咱们忽在官道看见了这厮,便故意不声张,暗暗的盯着他,不料他进了城之后,歇在客栈内,老夫心想他来此有何好事可干?回头一想:莫非他是为了令爱而来的,为了人贼并获,所以一直没动他。 “后来他果然出店向这边驰来了,老夫等自然不放过他。不料此厮十分机警,竟然发觉有人盯梢,展开轻功要逃,但老夫早已三面包围,他只好逃来府上了。” 温凤仪脸露诧异之色,半晌才道:“他为何不到别处去,却偏来寒舍?” 沈鹰哈哈笑道:“也许他自恃对你有恩,所以来此求你庇护!” 温凤仪目光神采一现,放声大笑起来,道:“大丈夫恩怨分明,他若是杀死小徒的凶手,或是掳走小女的歹徒,温某自不会放过他,但若不是的话,温某倒要替他向两位讨个人情了!” 沈鹰嘿嘿笑道:“真相如何,待擒下他之后再慢慢拷问!” 丁七儿见楚天舒一柄长剑仍如翻腾的蚊龙,未露败象,忍不住道:“咱们何不上去助神捕一臂之力!” 沈鹰喝道:“放肆!咱们动手若要你插手,岂不笑话?你们都给老夫站着!” 温凤仪也忙制止门下弟子。过了一阵,管一见渐渐取得上风,但要想擒下楚天舒可还不容易,温凤仪看了一阵,心中忖道:“江湖上人云双鹰神捕如何高明,如今一看,也不过尔尔!嘿嘿,江湖上吹捧拍马之人越来越多,倒不足为信!” 忽然,顾思南在一座假山后闪了出来,悄悄向沈鹰打了个手势,沈鹰知道他必是已完成了自己交给他的任务,便开口咳了三声。 管一见忽然抽出缠腰的鹰链,攻势立即凌厉起来,楚天舒退了几步,后背撞及一座假山,身形一呆,管一见左臂手起指落,立即点住楚天舒的麻穴! 温凤仪笑容满脸,叫道:“神捕果然武功高强!实乃温某平生仅见!” 管一见微微一笑,随即问楚天舒:“你鬼鬼祟祟来岳西城欲干何事?” 楚天舒说道:“岳西城楚少爷来不得吗?” 管一见面色一沉:“快说温翠玉是不是被你掳走的?” 楚天舒的双眼望天,状甚安闲。管一见冷冷地道:“你听过老夫有一种叫做‘烂心搜魂’的刑法吗?” 楚天舒脸色立时一变,道:“你有证据证明温姑娘是我掳走的吗?” 管一见喝道:“如今是老夫问你,还是你问老夫?干脆一点省得多受痛苦!” 温凤仪也道:“楚老弟,你虽然是温某的救命恩人,但你也知道小女是温某的心肝宝贝,如果小女是你带走的,便请楚兄弟把她交出来!” 楚天舒嘿嘿一阵冷笑:“令爱已失踪一个多月,但楚天舒不觉你有什么悲戚忧愁的神色,而且气色比前更佳!哈哈哈!” 温凤仪脸色大变:“楚兄弟,温某可不是跟你说笑!” 楚天舒冷冷地道:“其实温翠玉姑娘并没有失踪,她就在诸位面前!” 曹严华、丁七儿等人立即喝道:“楚天舒,你胡说什么?” 楚天舒沉声道:“你们当然不知道!但温掌门跟这位二小姐自然知道!” 温凤仪心头狂跳,脸上却装出诧异之色,问道:“楚兄弟,你可是说笑?温某自己也不能分得出来……” “但楚某有一管特别的鼻子,能从气味上分别出来。”楚天舒指着温翠玉道:“这位其实是二小姐,不是大小姐!” 温翠玉粉脸雪白,惊得说不出话来。 温凤仪脸色一沉,喝道:“你到底是翠儿还是翡玉?” “爹——”温翠玉双脚一曲,跪了下来,“女儿不孝……” 此言一出,银龙门弟子齐声惊叫起来,温凤仪气得乱跺脚,把右手高高举起,喝道:“气煞我也!气煞我也。” 楚天舒急道:“你千万不要打她,其实真的温翡玉在哪儿,楚某也知道!” 温凤仪身子一震,脱口问道:“你知道她在哪里?在哪里?” “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众人立即你望我,我望你起来。 温凤仪厉声道:“姓楚的,现在可不是说笑的时候!” 楚天舒忽然皱皱鼻子,用力吸了一下,道:“不错,就在这里!”说着指一指地下。 温凤仪脸色大变,冷笑着,怒道:“你说我女儿已死了!在地狱?” 楚天舒不慌不忙地道:“楚某嗅到她的气味自地底透上来,既然尚有气味,自然未死!” “哦?”沈鹰忙道:“快找找!” 温凤仪讶然道:“这小子胡言乱语,莫非连神捕也相信?” 沈鹰道“他能从气味上分辨出翠玉的真正身份,现在又说嗅出翡玉的所在地,老夫就算是不信,也要试一试!” 温凤仪哈哈笑道:“那么你们找吧,温某先入内处理一些事务!”言毕走入内宅。 沈鹰立即向顾思南打个眼色,管一见却提着楚天舒越墙而去,沈鹰暗中向端木盛、风火轮等打了个手势,也叫他们出墙而来。 顾思南是沈鹰手下的第一个精通机关消息的能手,他钻入一座大假山中,众人只听得一道轻微的声音,接着顾思南道:“头儿,找到通往下面地道的入口了!” 沈鹰大喜,忙道:“烟儿、郎四你俩也进来看看!”他自己站在假山外,目注银龙门的弟子。 假山极大,中间竟有暗道相通,云飞烟刚走近那里,便见顾思南向她招手。云飞烟走入山洞,只见洞底还有一个小洞,却是通往地底。 此刻天色虽已亮,但下面一片黑暗,顾思南忙叫郎四点了火折子,他自己当先走下去,云飞烟在中间,郎四高举火折子在最后。 洞下有一道竹梯,顾思南见地道并不太深,抽出宝刀,走下几级便跃身下去。接着云飞烟、郎四也相继跃了下去。 火光下,只见地道颇长,见不到底,顾思南把刀护在胸前,当先走进去。大约走了十多丈,地道忽地一折,随即露出一间石室来。石室之内床椅桌一应齐全,床前的锦帐放了下来,看不到里面的情况。 顾思南回身向后打了个手势,云飞烟立即蹿至另一端,郎四站在中间稍后之处,也抽出钢刀准备应变。 顾思南见准备就绪,缓缓吸了一口气,宝刀倏地一劈,“唰”的一声,把锦帐自中切断,下截登时飘下,目光一落,只见床上锦被高高凸起,似是盖着一个人,被角缝中露出一撮头发,灰灰白白,看不出是男是女。 顾思南踏前一步,伸出宝刀挑开被子,只见下面仰天卧着一个女子,脸庞十分姣好,但神色极为憔悴,看样子,似是被人封住了麻穴及哑穴! 顾思南见是个女子,不觉有点犹疑起来,云飞烟收起长剑,走前弯腰把她抱起来。 就在此刻,床板突然“蓬”一地声碎裂,床底下跳出一个蒙脸人来,一柄长剑如蚊龙般急向云飞烟怀中的女子刺去! 这下事出突然,更兼距离又近,云飞烟只得拧腰一闪!长剑一过,登时在云飞烟后背拖了一道深深的血槽。 云飞烟尖叫一声,向前仆倒。 说时迟,那时快,那蒙脸人脚尖在床沿一点,第二剑又刺向云飞烟的后背! 千钧一发之际,顾思南宝刀急忙横地里斜伸过去,堪堪把长剑格开,而云飞烟也忍痛向郎四滚过去。 顾思南心系玉人安危,手腕一抬,宝刀扬起,闪电般反向对方胸膛劈出一刀。 蒙脸人长剑一横,把刀格住,只听“当”的一声,蒙面人已借势向后飘飞。 与此同时,郎四张声大叫:“头儿,下面有敌人!”随又把云飞烟扶了起来,那白发女子却倒在地上。 顾思南见那人向后飘退,哪里肯就此罢休?脚尖一点,向前掠去! 蒙脸人脚跟落地之后,又再向后掠去,顾思南正想再追去,只听“唰”的一声,一道铁闸自上落下,把其去路封住! 蒙脸人头也不回,向内急飞过去! 刹那,沈鹰、葛根生、小青连同银龙门的弟子也都跃了下来。 “南儿,敌人呢?” “他自另一端逸走了!头儿快些看看小飞的伤势!”顾思南用刀柄四处敲打,找寻开启铁闸的机关。 沈鹰连忙封住云飞烟伤口附近的穴道,止住了血,便蹲下身观察那白发女子。他伸手拨开覆盖那女子脸上的头发,银龙门的弟子立即惊叫起来。 只听曹严华欢声道:“她,她是大师妹!” 沈鹰暗叹一声,仔细一瞧,见她皮黄骨瘦,额头横纹如遭刀刻般深入,眼尾更是布满鱼尾纹,此刻若有人说她与温翠玉长得一模一样,只怕没人相信! 短短月余的时间,便有这般大的变化,不用问也知道温翡玉必是生活在极端的痛苦中! 沈鹰一抬头,见温翠玉夹在人群中,忙道:“请二小姐过来一下!” 温翠玉怯生生地走前,沈鹰立即解开翡玉的穴道。 温翡玉睁开双眼,露出极其惊诧的神色,当她看到温翠玉时,脸上才有了表情。 “妹妹,我不是在做梦吗?”说罢哭泣起来。 温翠玉呜咽地道:“这位是江北总捕头沈神捕,是爹爹请来找寻你的下落的!姐姐,到底是谁把你害成这个样子的?” 温翡玉泪下更急,摇头道:“那恶魔每次出现前,都在脸上蒙着布,愚姐也不知他是谁!” 沈鹰吸了一口气道:“姑娘还记得是如何失踪的吗?” 温翡玉身子如筛米般抖动:“那天我伏在大师兄的棺材上痛哭,倏地觉得后背一麻,全身便不能动弹,张口欲呼却又发不出声来,才知道哑穴也让人点住了。接着发觉有人把棺盖揭开,把我放在大师兄的尸体上,接着那人食指一落,愚姐便昏迷过去了!” 温翡玉说至此,众人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沈鹰暗暗点头:“原来当时把温翡玉藏在棺材里,难怪没人发觉,而棺材盖必是留了小小缝隙,使温翡玉不会窒息而死!”他吸了一口气,问道:“后来呢?” “当我醒来时,已在此室了,双眼一睁便见到那人了,他蒙着一块大黑布,仅在眼部附近剪了两个极小的洞,连他的眼睛也看不清楚。我想动,全身都没气力,但即发现了一件事,那人全身赤裸……后来我又发觉我自己也是……”说至此,温翡玉又放声大哭起来了。 温翠玉怒道:“那人当真该死,小妹一定要求爹爹把他杀掉! 沈鹰道:“那人没有给你吃下什么药,以及再封住你的穴道吗?” “没有……本来苦命女想一死了之,那人却道:‘你自尽不是便宜了我!留下命来,说不定老子玩厌了,放你一条生路,将来你还可以找我报仇!’就是这句话才使苦命女有勇气偷生下来。他毁了我的清白,这个仇我一定要报!” 温翡玉喘了一口气,续道:“此后他每日都下来,带些食物来,我勉强吃下去,偷袭几次,都反让他打倒!他、他打得我嘴角流血,事后却又用舌头来舔我的血……他简直不是人,是魔鬼!” 沈鹰问道:“他既然和你谈话,你难道不能自声音听出一点端倪来?” “因为他嘴巴前罩着一块布,话音十分沙哑奇怪,听不出原来的声音!” 沈鹰点点头:“请姑娘说下去!” “他像禽兽那样,几乎每天都要侵占我的身子……地底黑暗,也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我每日都在找出口,但都找不到开启的机关,终日以泪洗面,只望爹爹能早日救我出去……” 沈鹰听至此,忽然长长叹了一口气。 “刚才他忽然走了下来,点住我的哑穴及麻穴,把我放在床上,他自己却躲在床底下,我心想一定是爹爹来救我了,却料不到来的却是妹妹,后来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咦,爹爹他怎么没有来?” 沈鹰忽然问道:“姑娘知道此地是在何处吗?” 温翡玉急问:“在哪里?” “在你家的后花园底下!” “什么?你、你胡说……怎会在后花园……” 话未说罢,只听“唰”的一声轻响,那道铁闸已缩了上去,顾思南嘘了一口气,道:“头儿,机关打开了!” 沈鹰道:“好,南儿,你抱着烟儿跟老夫来!”郎四立即走前举火照路,众人鱼贯走出石室。 石室之外已是一道长长的地道,走了七八丈便到尽头了。顾思南看了一会,道:“出口就在上面!”放下云飞烟,在石壁上抚摸了一阵,只听“得”的一声,头顶上一块活板一翻,露出一道洞口,日头也同时照了下来。 沈鹰轻吸一口气,双掌护着头顶,跃上地面。目光一瞥,脸上肌肉一阵牵动,此地赫然是温凤仪的寝室! 他定一定神,才说道:“你们都上来吧!” 众人出了地道之后,都发出一阵惊呼声,温翡玉更是脸色雪白,身子不住发抖,温翠玉连忙把她扶住。 忽听一阵脚步声自远传来,还夹杂着一阵兵器的碰撞声,众人出房一看,只见管一见挥动鹰链与一个蒙脸人大战起来,端木盛及风火轮等人守在四边 此刻蒙脸人已改用一对闪闪发亮的银戟了,他边战边退,蓦地发觉沈鹰已站在他背后,手脚立时一顿,身子急速地抖动起来! 沈鹰道:“你是老夫所遇的奸徒中最卑鄙最狡猾的一个,连老夫都差点给你瞒过!” 蒙脸人眼光不敢与温翡玉接触,但温翡玉此刻忽然嘶声大叫起来:“你,你是爹爹?” 温翠玉急忙叫道:“姐姐,他不是爹爹!” 温翡玉叫道:“除了他谁还能把咱银龙门的戟法使得这般好!你,你快除下罩巾让我看看!” 蒙脸人把头别了过去,沈鹰道:“他确是你爹爹,哪里还有面目敢见你!” 此言就似是平地一道霹雳,震得在场的人耳朵嗡鸣乱响! 温翡玉忽然大笑起来:“原来是爹爹要了我的身子!我要告诉娘,是我代我娘陪他睡了几十次!哈哈,娘呀,你在哪里?”声如夜枭哭叫,众人听得毛管直竖。 温翡玉那些白头发倏地根根竖起,霍地挣脱温翠玉的手,蹿至温凤仪脸前,三把两下,把胸衣撕开,露出一对羊脂般的胸脯来。以她的容貌及年龄来说,这对胸脯应比鲜花还好看,可是如今裸露在眼前却似是一对枯萎的花朵,无力地低垂着,众人都不忍卒睹,各把头挪开。 温翡玉嘶叫道:“你假正经,平时不是每天都要来看几回吗?今日怎地不敢看了?” 蒙脸人喝道:“你疯了吗,快拉好胸襟!” “哦,原来你如今嫌弃我了,好,我去告诉娘,说你是个没良心的狗贼!”声音一落,温翡玉忽然如同一头疯虎般,自曹严华身边蹿过,向外急奔。 众人这才自噩梦中醒起,沈鹰忙道:“你们还不去把师妹找来?” 只见温翠玉“嘤咛”一声,昏倒在地上。 沈鹰声音比冰还冷:“好啦,你两个女儿都已看不到你了,还不快把罩巾扯下来!” 这句话像圣旨般,蒙脸人果然立时把罩巾扯下来,果然是温翡玉的父亲温凤仪! 顾思南及云飞烟等虽自沈鹰口中得知其身份,但此刻仍然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随即感到一股寒意自脚踵直冒上来,两三个留下来的银龙门弟子,更是张大了嘴巴,如金鱼离水一般,贪婪地吸着大气。 日光移动,越过围墙,照在温凤仪那张石像般的脸上,显得那般的孤独、无神及落寞。 一阵晨风吹过,自他头上飘下几许发丝,这刹那,一向注重保养修饰的温凤仪,竟似苍老了十岁般。 十多双眼睛齐瞪在他脸上,就像是十多柄长剑刺在他身上般,他脸上的肌肉忽然扭曲起来,嘴巴噏噏,自喉管飘出一句话来:“无论如何我是爱她的!” 这句话像传自九幽地狱的魔鬼口中,听者无不毛骨悚然,云飞烟、小青更是忍不住干呕起来。 沈鹰怒道:“这还像是人说的话吗?简直是畜生!”温凤仪忽然激动起来:“我不是他父亲,她也不是我女儿!”说到最后已似尖叫。 沈鹰淡淡地道:“老夫昨夜已经查过了,早有此怀疑,也所以才敢怀疑你!但你仍然是他的后父,一箭贯母女,这还不是乱伦?” 温凤仪神情一敛,黯然低头。半晌才道:“你又怎样会怀疑是温某所做的?温某自信这件事天衣无缝,没有漏洞及痛脚被人捉住!” 管一见道:“老夫第一次怀疑你,是那天假温翡玉倒在后花园,令爱说那蒙面人那对眼睛很熟悉。按说楚天舒及公孙兄弟的眼神,她只见过一眼,料不会有熟悉感,因此我便想到你,但却暗骂自己岂有此理,因为任谁也不敢想像父亲会掳去女儿,后来老夫便怀疑曹严华了,而且觉得此人城府深沉,很有可能有能力做出一件天衣无缝的案子来!” 沈鹰道:“老夫怀疑你是始自那夜撞破你的寝室,你却不在房内,后来你来了,却道是在后花园,当时你神情稍乱,鬓发凌乱,但此都不引人怀疑,令人怀疑的是你额面竟有汗迹!那夜有风,你若在后花园散步,岂会有汗?此是一;后花园离你寝室只有两三十丈左右,以你的武功来论,由那里赶来,亦不可能会出汗,此是二;令徒丁七儿负责后方的防务,却竟说看不到你,此是三!但老夫也跟管一见一样,这念头只在脑海中一闪,便不敢再深思下去!而且假翡玉被人放在后花园,那一夜你反应极快,几乎与咱们同时飞上屋顶,假如是你故布的疑阵,时间上根本来不及往返!” 温凤仪诧异地道:“既然如此,你们后来又怎会怀疑到温某头上来?”他脸上忽然露出几分得意之色:“温某是点了小女的穴道,抱至后花园,再解开她的穴道,让她发出惊叫,然后温某才回房的。” “原来如此!”沈鹰道“说来还得多谢楚天舒坦言相告,他告诉老夫一件事,他说他鼻子特别灵,他嗅出温翡玉的体香变浓了,是以老夫便怀疑这个温翡玉是假的,而实际上是温翠玉!” 管一见接道:“这件事老夫要补充一句,为何老夫等一早没有这样怀疑?原因是咱们不知道温翡玉、温翠玉竟然长得如同一个人,开始老夫听公孙白说她们长得一模一样也没在意,心想假如是假的,曹严华及你不可能看不出来!楚天舒的话顿使咱们认为你是明知却假装不知而已!目的是温翠玉假扮温翡玉对你颇有好处:使案情更复杂,更扑朔迷离!” 沈鹰接道:“所以老夫便定下一计划,刺探假温翡玉后颈上是否有一颗朱砂痣!当老夫得到正确答案之后,便以退为进,故意告辞而去,因为咱们一走,你的行动自然而然会比较疏忽大意! “却料不到,温翠玉的一席话、秋菊的一席话以及一碗点心,使轮廓大清,而加上楚天舒凑巧赶来,便使老夫与老管在一夜之间破案!” 温凤仪眼皮急跳几下,怒道:“秋菊那贱人对你说些什么?” “她说温翡玉出生后,你对她甚为厌恶,又说你及尊夫人对人说温翡玉是未足月出生的,但照她的经验看,温翡玉是足月出生的,因为你两个女儿都是她接生的。故此推算尊夫人是在成亲之前便怀了孕的!尊夫人死后,你也一直比较疼爱温翠玉,但当她们长大成人之后,你却反而较疼爱温翡玉了!” 温凤仪如泄气的皮球般,喃喃地道:“不错,温某一直非常爱我的妻子,她虽然已经死了很多年,但我与她的感情一直不变,所以也没有再续弦。到了翡儿大了之后,我在潜意识中便将这种感情转移到她身上,起初温某也不觉有何不妥之处,到后来已是泥足深陷了,即使几天不见她,也心乱意烦,茶饭不思!” 众人都屏息而听,粗浊的呼吸声此起彼落。管一见吸了一口气,问道:“你为何没把这种感情转移在温翠玉身上?” 温翠玉此刻已醒来,听了此言,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温凤仪声音似泣:“也许她是温某的亲生女儿吧,天生有种抗拒感!唉!偏偏翡儿又长得跟她娘一模一样……” “人人俱说她们姐妹长得一模一样,”沈鹰插腔问道:“难道她们之间除了那颗朱砂痣之外,就没有什么异同?” “翡儿的神态气质跟她娘更为接近……本门的地下室只有掌门人知道,所以温某便……” 沈鹰截口道:“且慢,你杀死齐鸿雁是否因为妒忌使然?” 温凤仪身子一震,道:“不错,雁儿是我杀死的!我不能容许别人得到翡儿,当温某返回家时见翡儿在为他绣枕套,心知他们感情已深,便答应了翡玉。不料她竟在半夜去跟雁儿幽会,当时温某躲在暗处偷窥,只觉满腔妒火难以遏止,便暗下决心要把雁儿除掉!那一夜,翠儿及小徒严华也躲在暗处偷看,他们看不到温某,但温某却发现了他们!” 温翠玉垂下螓首,轻泣起来,只见温凤仪深深吸了一口气,续道:“刚好楚天舒及公孙兄弟在家,温某便想了个嫁祸之计。于是半夜去找雁儿,假意说公孙兄弟要挟恩迫婚,但温某不喜他们,所以要用计迫走他们,雁儿自没异议……” 管一见截口道:“所以齐鸿雁第一次被袭倒在地上,其实是你们师徒串演的好戏!而齐鸿雁事后所说的话,其实也全是你授意的!” 温凤仪目光杂着几分回忆之色,喃喃地道:“不错,正是如此!温某见第一步成功之后,便开始实行第二步计划。次日温某把公孙庄的人灌醉之后,夜内偷偷潜入客房,抱了一个庄丁出来,封住了他的穴道,又暗藏了他的钢刀,然后拍开雁儿的房门。 “于是温某叫雁儿用银戟在庄丁脚上刺了一下,雁儿问也不敢问便照温某的话做了。温某却趁这当儿,猝然点住了的穴道,把暗藏的钢刀剌在他胸膛上!最后温某把那庄丁的尸体运入地道,然后才上床睡觉!” 众人听他轻描淡写地忆述,身子却不断发抖,只觉此獠的确异常狡诈深沉,真个令人不寒而栗。 温凤仪顿了一顿才再续道:“温某本以为此事便如此解决了,不料却见严华像苍蝇般跟在翡儿身边乱转,心想一不做二不休,便生了一计,支开众弟子,然后制住了翡儿的穴道,把她藏在雁儿的棺材内,那棺材很大,多睡一个人,根本是不成问题!” 只听他又道“促使温某行此计的,还有一个原因,温某在走廊无意中发觉翠儿竟然假扮她的姐姐,所以才拿定主意的!失踪的是翠儿,自然更加没有人怀疑我了!” 管一见道:“每一个犯人都是有此心理,自己心事尽管十分秘密,也会怀疑别人知道!其实没有谁怀疑温翡玉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温凤仪精神忽地一振,说道:“起初温某也不知道!我妻子之所以会嫁给温某,其实也是十分偶然的,那年温某尚未成名,四处行侠,一日到小庙避雨,无意中撞破一个采花盗的好事,那个受害的女子便是拙荆!温某救了她之后,她自感没脸回家见人,温某便把她带回来,并与她成亲,直至她产下翡玉之后,温某细算一下日子,才知道翡儿原来是那个采花贼的女儿!” 沈鹰道:“你心思之缜密,计划之周详,连老夫也不得不佩服你!更出人意料的是,事情明明是你做的,但你竟然还要派人去聘请老夫来调查!” 温凤仪道:“温某本是要做个样子以防公孙庄请人来调查,届时也可以多了一个防范的借口!听说你不插手门派间的争执,却料不到你竟会接办!” “老夫接办此事,那是因为涉及楚天舒!” 温凤仪恨恨地道:“若不是他,温某的计划也不会被你们侦破!” 沈鹰轻叹一声,道:“老夫怕污了手,也不愿杀你,你自己了断吧!” 温凤仪忽然一举手中的银戟,道:“温某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人,临死之前好歹也要杀一两个人垫垫背!” 管一见放声大笑起来:“哈哈!你还能够杀人?” 温翠玉尖声叫道:“爹!你……你不可……” 温凤仪身子一震,赌气地道:“你不要叫我爹,我不配做你爹爹!”温翠玉放声痛哭。温凤仪声音忽然转厉:“我想杀的便是你,管一见!” 管一见一怔,随即冷冷地道:“你别做梦!” 话音未落,温凤仪身形忽然滑前,一对银戟分左右刺向管一见胸胁! 管一见双脚一错,把鹰链抽握手上,冷笑一声:“刚才老夫因为还不知道沈鹰查得怎样,所以没有放手施为,只想把你迫退,你却以为老夫不济……” 温凤仪双戟落空,又再刺出,管一见的鹰链也如毒蛇出洞般飙射出去,直取温凤仪的咽喉,同时左掌一翻,拍在右戟上,温凤仪手臂一歪,右戟插在左戟上,那一招登时自个破了! 温凤仪也非省油灯,加上早把性命豁了出去,身子一偏,避过鹰链之后,左手戟一抬,反剌管一见右手手腕。 管一见手臂一缩,鹰链回飞,向对方脖子缠去。 温凤仪身子向前一俯,双脚一蹬,身子飙前,右戟急刺管一见的胸膛。 管一见的右手腕一抖,手中鹰链末端的鹰嘴忽然坠下,“啄”向温凤仪的“肩井穴”。 温凤仪看也不看,左手银戟向上一撩,把鹰链挑开,右戟去势更疾。 管一见不闪不避,待至银戟将至,左手才倏地一翻,五指如钩,抓住戟杆!刹那间,管一见的右脚猛然一抬,踢向温凤仪的胸膛。 温凤仪右戟被其抓住,左戟已然在外,招架不及,百忙中,只得仰身向后一弯,堪堪避过!他由前俯而改向后仰,反应敏捷,而且使来丝毫不拖泥带水,沈鹰在旁观战也禁不住轻赞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管一见左臂向横一拉,温凤上身移动得快,下盘难稳,马步不由一松,横退两步!他心知要糟,左戟一翻,连忙斜刺管一见的腰际。 谁料管一见比他更快,右脚缩回,左脚忽然贴地一扫!温凤仪尚未拿住桩子,管一见的脚已扫在他胫骨上,登时应声倒地。 刹那间,一股末路之感立时袭上温凤仪心头,斗志立时一松! 管一见左手五指不放,左臂再一拉,温凤仪连人带戟离地而起!管一见右脚及时踢出,蹬在其胸膛上! 只听“蓬”的一声,温凤仪右手五指不由得一松,身子如断线风筝般向后飞出。 又是“蓬!”的一道巨响,温凤仪后背撞及书房房门,门板立时碎裂,温凤仪身子曲起如煮熟的小虾般,摔落在书房之内。 管一见重新把鹰链缠在腰上,他对自己这一脚的力道极具信心,所以也不到书房那里查看! 就在此刻,曹严华及金通等人已返了回来,沈鹰急忙问道:“温翡玉找到了没有?” 银龙门的弟子都如斗败了的公鸡,一齐摇头。 沈鹰正要发话,忽见温凤仪自书房内爬了出来,胸膛及嘴角都染满血渍。他爬到门口再也爬不动,倒在地上,喘着气道:“沈神捕……温某……有一件……一件事求你……你……要多少钱……但请开个价……” “好!你先把话说清楚。”沈鹰微觉一愕。 “请你找回翡玉……并代温某照顾她们……”温凤仪伸出一只手,指了一指温翠玉。 “老夫答应你,也不收你的钱!” “多谢神……捕!”温凤仪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溘然而逝。 温翠玉走前几步,伏在他尸体上痛哭起来:“爹,女儿已长大,不必人照顾!” 管一见转头问沈鹰:“温翡玉已不知去向,你如何去找她?” 话音一落,只见一条人影射落地上,却是楚天舒,他手上正抱着温翡玉:“楚某已找到她!” 沈鹰忙问:“怎样?她神智正常了没有?” 楚天舒摇摇头:“不过,无论如何楚某一定好好照顾她!” 管一见道:“告诉她,温凤仪不是她父亲!” 沈鹰却道:“把她交给你,倒是个很好的结局,希望你能医好她心头的创伤,也能医好自己的劣根性!” 楚天舒脸上忽然现出一片光辉的神采,沉声说道:“好!楚某绝对不会令你失望!也许,再过一两年,楚某会带她来找你!” 沈鹰喜道:“老夫无条件欢迎!” “如此楚某先走一步!”楚天舒向众人点点头,便转身奔去。 沈鹰目注温翠玉,问道:“温姑娘,你又如何?” 温翠玉道:“晚辈决定走出闺房,不做温室里的花!” 管一见赞道:“有志气!”转头道:“老鹰,大功告成,咱们也走吧!” “你不到老夫窝内盘桓几天吗?” “下次吧!”管一见挥手示意手下离开。 沈鹰道:“且慢,你要走,大可以自己走,老夫的义女及义女婿可要留下来陪老夫几天!” 管一见哈哈大笑,道:“盛儿,你义岳父要你留下来,你便陪他几天吧,老夫先回江南了!” 云飞烟喜道:“我正想跟姐姐多聚几天!” 沈鹰又是一阵大笑,一干人便鱼贯走出银龙门总舵。 (全书完,古龙武侠网 凌妙颜ocr、黄鹰武侠q群7649715 →孙悟空←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