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尽乱世情缘》 回国 上海火车站人头攒动,一辆火车刚刚进站,接站的人们拥了上去,一个身材矮小,穿着学生装,戴着学生平顶帽的清秀少年被挤在人群中间,他用力地拨着人群向前走着,不时地蹦跳着,瞪着大大的眼睛向车窗里看,神情既紧张又兴奋。 就在这时候,一个小偷却趁着人多,在他蹦跳时快速地扯掉了她腰间挂着的钱袋,然后转身拔腿就跑,少年反应还算迅速,马上大喊一句:“小偷!给我站住!”小偷听见了他的叫声,更是加快了速度,拼命地拨着人群向前跑去,不时紧张地回过头看他一眼,少年恨得咬牙切齿,同样用力地拨着人群,嘴里狠狠地骂道:“敢偷我的东西?你不要命了吧!” 少年拼命地追着小偷,脚下却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东西,突然一滑,身体向后仰去,“啊……”少年大声地叫了一声,就在这时,一个刚下火车的年轻男子敏捷地放下了手中提着的箱子,伸出手去扶少年,他俯来托住了他的腰,两人四目相对,少年顿时怔住了,他瞪着大大的眼睛出神地看着他,他从没看见过这么好看的脸,棱角分明的俊秀面庞,浓眉,凤眼,眼神温柔而深邃,鼻子挺而直。年轻男子也看着少年,他温柔的笑容里带着些许邪魅,少年沉醉在他的迷人的笑容里,他还不知道,这个男子是自己家生意上最大的对头——徐家少爷,徐正扬的独子徐瀚谦。 徐瀚谦单手托着少年,心里想:刚下火车就碰到个女扮男装的调皮小丫头,这柔软的腰身哪是男孩子能有的。看她这双水灵的大眼睛,雪白的皮肤,如果换上女孩子的衣服一定是个小美女。 徐瀚谦轻轻地扶起少女,让她站定,女扮男装的顽皮少女回过神来,扯了扯衣服,不好意思地迅速抬眼看了他一眼,脸颊泛起红晕,然后便微微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了句:“谢谢你。” 徐瀚谦依旧笑着看着她,笑容中带着一丝邪气:“小兄弟不必客气。” 少女刚要回话,却看见不远处一个高大俊朗的男青年向她走来。 “大哥!”女孩惊喜地叫了句。 徐瀚谦回过头去,但是他的目光却落在年轻男子后面的一个中年男人身上。 “大哥,”男子走近之后女孩高兴地说,“你来接姐姐吗?” 男子点了点头,然后严肃地对她说:“你怎么偷偷跑出来了?” 女孩眨着大眼睛,吐了吐舌头,然后想起身边的徐瀚谦,马上对男子说:“大哥,这位先生刚刚帮了我,不是他的话我刚才可就要重重地摔个大跟头了。” 男子看向徐瀚谦,礼貌地对他说:“谢谢你帮了我……”他看了眼妹妹的男孩子打扮,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位先生不必客气,”徐瀚谦马上看出他的些许为难,微笑着接过他的话,“举手之劳而已。” “大哥,”女孩嘟着嘴仰着头看着男子,“我的钱袋被一个小偷抢去了。” “是这个吧,”男子把身后的手拿到胸前,手上竟然提着一个小小的钱袋。 女孩的眼睛瞪得老大,她一把把钱袋拿到自己手上仔细看着:精致的做工,金色丝线在红色的钱袋上绣着一个“琳”字,不是她的还会是谁的? “大哥,这……怎么会在你手里啊?”女孩吃惊地看着男子。 “我截住了那个贼,抢我田家的东西可没那么容易。”男子语气中透着一丝冷漠和不屑,说完嗔怪着看着妹妹。 女孩开心地笑着:“大哥就是了不起。” 徐瀚谦看着两个人,听着他们的对话,心想这两个人定不是来自普通人家。 “少爷,”就在这时,走在男子后面的中年男人也走了上来,他恭敬地对徐瀚谦说,“老爷让我来接您。” 中年男人说完把目光移到男子的脸上,突然愣了一下,露出一丝惊讶的神色。 “林叔,”徐瀚谦看出中年男人的异常,若无其事地笑着对他说,“我们走吧,”然后看向那对兄妹,“两位再见。”说完和中年男人离开了。 道过别后,女孩凝神望着徐瀚谦远去的背影,突然想到自己忘了问他的名字,不禁后悔不已。 “琳琳,”男子打断了她的思绪,“快去找静歆。” “哦,”女孩想到正事还没办,暂时把没有问徐瀚谦名字的遗憾抛在了脑后。 “你们……是来接我的?”这时,一个样貌美丽动人,气质清新月兑俗的女孩站到了两人面前,她便是兄妹两个要接的人——田家大小姐,田静歆。 “姐姐!”琳琳兴奋地叫着,一下子扑到田静歆身上。 田静歆身边的小丫鬟恭敬地和少爷小姐问好。 静歆被骆琳紧紧的抱着,她脸上的表情从错愕随后变得平和而喜悦,她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背然后松开了手,看着眼前比自己矮一些的妹妹,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琳琳长大了。” 静歆的视线移到男子身上,她轻轻地投到男子的怀里,柔声叫道:“大哥。” 男子严肃的脸上终于露出微笑,欣慰地说了句:“终于回来了。” 兄妹三人并肩向前走去,琳琳羞涩地小声在静歆的耳边说:“姐姐,刚刚我遇见了一个人。” “什么人啊?”静歆问道。 “就是……”琳琳的脸上又泛起红晕,“就是……” “少爷,”徐瀚谦坐在车里,接站的中年男人对他说,“您知道刚才那两个人是谁吗?” 徐瀚谦迟疑了一下,说道:“不知道。” 中年男子认真地告诉他:“那个年长的是田氏商会会长田家明的长子田杰皓,那个年纪小一点的……” 徐瀚谦见中年男人犹豫了,知道他被女扮男装的骆琳骗到了,嘴角再次浮现出略带邪气的微笑。 “应该是田家明的养子,叫骆蒙。”中年男人接着说。 “田家明有几个孩子?”徐瀚谦不禁好奇起来。 “四个,”中年男人回答,“他有一对亲生儿女,长子田杰皓就是我们刚才见到的那个,田杰皓的亲妹妹和您一样出国留学,另外还有一对收养的儿女,是双胞胎,姓骆,男的叫骆蒙,女的叫骆琳。” “这田家好像还有点儿意思。”徐瀚谦随口说了句。 “少爷,田家可是我们徐氏商会生意上最大的对手,那个田杰皓,是现在上海商界后起之秀里面最有能力的,他在夏峰的帮会里做事,颇受夏峰的器重,你们两个将来是商会的继承人,他甚至也会是帮会的继承人,是少爷您最大的对手。” 徐瀚谦若有所思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爸,”出国两年,静歆终于回到了家。 父亲田家明看着眼前的女儿,慈祥地笑着:两年了,女儿长大了不少,她扎着烫过的卷发,穿着一条漂亮的白色西洋裙子,脚上穿着一双白色高跟鞋,这样一身洋气的打扮并没有掩盖她出尘月兑俗的清丽气质,反倒是让她呈现出一种中西融合的、独特的美,美得恰如其分。田静歆今年十九岁了,是个沉静温婉、落落大方的大家闺秀,和母亲一样,她温柔善良,美丽聪慧。 “琳琳呢?”田家明目光转向田杰皓,神情严肃。 “她……”田杰皓犹豫着。 田家明吸了口手上的烟斗:“她跑出去了,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是不是也去火车站接静歆了?” “爸,”静歆微笑着,“琳琳想我了,想早点见到我,您就别生她的气了。” 田家明扭过头慈祥地看着静歆:“对,咱们先不管她,你先上去休息,晚些和爸爸好好聊聊你在国外的事。” 静歆微笑着点了点头,向楼上走去,田家明看着她的背影,突然眉头深锁,说了句:“回来了,可是在我身边还是呆不长。” 田杰皓听了父亲的话感到很困惑,不解地问道:“爸,为什么说静歆‘呆不长’?” “来,你坐下。”田家明和田杰皓一同坐到沙发上。 田家明长长地叹了口气,对儿子说道:“杰皓,现在商会的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 田杰皓点了点头:“是啊,租界内法国人的限制越来越多,巡捕房那边也不好做,况且徐家的商会又依附着自己帮会的势力,步步紧逼,频频跟我们抢生意。” 田家明目视前方,眼神迷离:“前几天胡督察长和我谈了一次。” “胡督察长?”田杰皓有些惊讶地问道。 “嗯,”田家明又吸了口烟斗,“胡督察长提出想和我们合作……” 田家明还没说完,田杰皓就明白了:“督察长的位置要换届了,胡督察长最大的竞争对手叶志海最近和法国人关系好像特别密切,胡督察长找您谈话一定是想通过我们家,间接借夏伯伯的势力,凭借夏伯伯和法国人的关系,争取他连任的机会。” 田家明对儿子投去了赞许的目光,田杰皓二十五岁,是一个成熟干练的年轻人,并且像父亲一样,沉稳内敛而且心思缜密,可能是丧母让他过早成熟的缘故,他的性格里有着更甚于父亲的独立和冷漠。田杰皓从学校毕了业就进了商会帮父亲做生意,他很有才能,比起父亲只是少些经验罢了,并且他很有事业心,做事追求完美,对生意上的事兢兢业业、认认真真,很快就成为了父亲生意上的得力助手,上海商界的一位有名青年才俊,田家明对儿子很有信心,认为他将来一定可以将自己的事业很好地做下去。 “只是我不明白,他为什么不直接找夏伯伯呢?还有,他的‘合作’具体是指什么?”田杰皓问父亲。 “因为……”田家明顿了一下,看着田杰皓说,“你夏伯伯没有子女。” “没有子女?”田杰皓这下不明白了。 “对,胡督察长想用联姻的办法把我们两家拴在一起。” “联姻?”田杰皓皱起眉,“爸,你不是想把静歆嫁到胡家吧?” 田家明也紧紧皱起了眉:“不错,如果我们两家结了亲,对我们以后的生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就算他不能连任……” 田杰皓刚要开口打断父亲的话,田家明又说:“静歆和蒙蒙的事你是知道的,他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他们是姐弟,我不能让他们在一起,所以两年前我送静歆去法国读书,就是想冷却一下他们的感情,等静歆回来我就给她找个婆家。” “可是这婆家也不一定就得是胡家啊,”一向冷静沉稳的田杰皓紧张起来,“胡督察长的两个儿子胡振豪和胡振飞我是知道的,两个都是名声在外的花花大少,整天流连于舞厅、赌场,一无是处,怎么能把静歆嫁给这样的人呢?” 相亲 骆琳的孪生哥哥骆蒙和她的性格、喜好截然不同,他虽然也偶尔调皮,但是更喜欢安静,这个十七岁的俊美少年中等身高,稍微有些瘦弱,白白的皮肤,清秀的面庞上是一双大大的眼睛,他的眼神总是那么清澈,仿佛能让人从他的眼睛一直望到他那颗单纯透明的心,标致的鼻子,微微上翘的上唇,头发微黄,但是却不显得憔悴,特别是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头发会微微泛着金色的光芒,全家人经常说骆蒙长着一头奇异的头发。不得不说,骆蒙的长相和气质都有点像女孩子,而他善良、单纯的内心和外表一样惹人怜爱。骆蒙比田静歆小两岁,外表文质彬彬,内心单纯善良的他没有追求名利和权势的野心,拥有恬静的心境,这是他和姐姐田静歆最大的共同点,因此两人特别聊得来。 骆蒙早就知道了静歆哪天回来,他比骆琳更加迫切地希望见到静歆,可是却没有从学校逃课去车站,整整两年时间,他时时刻刻都盼着这一天的到来,所以并不急于这几分几秒或者几个小时。 田家明看到骆蒙放学回到家急匆匆地跑去后花园的背影,微微皱眉,心想他们的感情绝对不能发展下去,而如今,将静歆嫁出去似乎是处理这件事情最好的方法…… 骆蒙来到后花园,在花园门口停下了脚步,他看到田静歆静静地站在画板前画着画,夏日傍晚的阳光和煦,给整个花园镀了一层金,微风轻拂,她的发丝和白色的裙摆轻轻飘动,旁边空着的秋千也随着微风轻轻地悠荡着,一切就像静歆出国之前一样,骆蒙欣赏着眼前这幅安宁美好的画面,觉得他们之间并没有隔着两年分离的时光,他嘴角微微上扬,看着仙女般的姐姐轻轻动着手中的画笔,过了一会儿,他微笑着慢慢走了过去,轻轻地坐到秋千上,双脚踏着地,缓缓地荡动起秋千,田静歆画得专注,没有注意到这一切,而骆蒙一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微笑着看着她,在他的心里,时光仿佛已经凝结。 过了半晌,田静歆终于觉察到了,她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扭过头去看到了骆蒙,她内心无法言说的欣喜,最终也只是化成了两个字:“蒙蒙。”她的声音温柔而悦耳。 “姐姐,”骆蒙从秋千上站起来,收起笑容,深情地看着脸上挂着惊喜微笑的田静歆,“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 “蒙蒙,”田静歆用同样的眼神看着他,“我再也不走了。不管爸和哥让我去哪,我都不会去。” 二人相视而笑,两年来,静歆在国外一次次回想当年十五岁的骆蒙含着眼泪给她送行时的情景,一次次想象二人重逢时的情景,此刻这重逢的情景和她想的一模一样,没有热情的拥抱,更没有客套的寒暄,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彼此……漫长的两年终于过去了,虽然两个人或多或少都有了些变化,但是彼此之间的那份默契却丝毫没有消退,只要他们两个在一起,即使不多说什么,也能感受到对方的情绪和感情。 骆蒙让田静歆坐到秋千上,然后绕到她身后推起秋千……田静歆边荡着秋千边不时回过头看他,她看到她的蒙蒙长大了,他的个子长高了,俊秀的脸庞也有了属于男人的棱角,唯一没变的是他的眼睛,依旧明亮而清澈。 “姐姐,从小到大,爸只打过我一次,你还记得是为什么吗?”骆蒙轻声问。 田静歆腼腆又幸福地笑了:“记得,是因为你当着全家人的面说‘我长大了要娶姐姐’。” 骆蒙将秋千停住,他绕到田静歆面前蹲下,深深地注视着她:“姐姐,我不知道爸是因为觉得小孩子说这种话不得体而打我,还是真的认为我不能娶你,但我不管是为什么,即使是后者也无所谓,就算他反对,就算所有人都反对,我还是要和你在一起,总有一天我要娶你。” 田静歆的眼里泛起泪花,透过朦胧的视线,她微笑着看着骆蒙,觉得感动又幸福,她知道这个一直以来看似柔弱的少年已经长大,即使他们的未来会有风雨,他也会用一个男人的力量来保护她。 不远处,田杰皓双手插在口袋里驻足看着骆蒙和田静歆,眉头深锁。 徐家,这所比田家更大的宅子平日却也比田家更加冷清,在徐瀚谦回国之前,只有徐正扬一个主人住在这里,和他说话的只有管家、下人还有替他办事的手下,而徐瀚谦回来之后,由于父子两人之间多年来就存在隔阂,所以他们很少聊天,而是同在这座豪宅里各自孤单着。 “瀚谦!”一个穿着紫色洋装,扎着卷发的女孩跑进徐家的院子,她的眼睛亮晶晶的,满脸挂着喜悦之情,使她看上去神采飞扬。 徐瀚谦坐在院子里的白色椅子上,旁边是一张白色的圆桌,桌上放着几本书。他扭过头看着跑过来的女孩,嘴角扬起他招牌似的笑容。 女孩来到他的面前,眼睛里满是喜悦地看着他。 徐瀚谦旁边的一个年轻的下人模样的男人弯下腰笑嘻嘻地对瀚谦说:“少爷,您可回来了,胡小姐听说您这几天回来,都不知道来了多少趟了。” 徐瀚谦把手中的书放在桌上,然后从椅子上站起来,笑着对女孩说:“珍珍,好久不见。” 眼前的女孩就是督察长胡世林的女儿胡珍珍,胡世林有两个儿子,只有胡珍珍一个女儿,她又是正室所生,所以便成了胡世林的掌上明珠,被捧在手心里,在家里全家人都围着她转,在外面更是蛮横霸道。 “你想我了吗?”胡珍珍扬着笑脸,丝毫没有害羞地问道,惹得徐瀚谦旁边刚才说话的男子忍不住偷笑。 徐瀚谦给男子递了个眼色,然后看着胡珍珍:“两年不见,当然想了,进屋坐吧。”接着对男子说,“阿同,把桌上的书收一下。” “知道了,少爷。”阿同答应道。 徐瀚谦带着胡珍珍进了屋,几个下人开始窃窃私语。 “嘿,你说咱们少爷喜欢胡小姐吗?”其中一个下人问阿同。 “这……我也不知道。”阿同说道。 “我看不像,再说了,咱们少爷在出国之前就是个公子,喜欢他的女孩子能从徐家排到少爷学校。” “你少多嘴!”阿同厉色道,“‘公子’是你说的啊?再说那都是那些女的喜欢咱们家少爷,”阿同伸手狠狠拍了一下对方的脑门,用命令的口吻说道,“你把书收一下。”说完走开了,留下对方揉着头,用眼睛偷偷瞟他,嘴里小声嘟囔着,“少爷又不是没带女人回来过。” 客厅里,徐瀚谦和胡珍珍坐在沙发上。 “瀚谦,你真的想我了?”胡珍珍看着徐瀚谦问,眼里满是期望。 徐瀚谦笑了一下,没有直接回答她,他站起身来走了几步,感叹道:“两年了,我想这里的一切,现在终于回来了。” 胡珍珍并没有因为徐瀚谦不正面回答自己而沮丧和失望,她兴致勃勃地站起来跑到徐瀚谦身边拉着他的胳膊:“瀚谦,我们出去玩好不好?” “好啊,我们出去玩,吃好吃的。”徐瀚谦对她说。 胡珍珍开心地笑着,重重地点着头。 胡珍珍和徐瀚谦玩了一整天,心里满是喜悦,回到家里却看见坐在沙发上的父亲脸上带着一丝愁容。 “珍珍啊,到爸爸这里来。”胡世林叫住刚刚从外面回来的胡珍珍。 胡珍珍高兴地跑到父亲身边坐下,沉浸在幸福里的她并没有把父亲脸上的不悦放在心上。 “珍珍,你出去了一个下午,都做什么了啊?”胡世林试探着问道。 胡珍珍收起了笑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我和瀚谦出去玩了。” “真的是去找他了?”胡世林拉下脸,“你去找他干什么?” 胡珍珍撅着嘴,不耐烦地说:“爸,我知道您因为年轻时候的事儿记恨徐伯伯,所以不喜欢我和瀚谦在一起,你怎么那么小气啊!” “你瞎说什么呢?”胡世林更加气愤。 “我才不是瞎说呢,外头的人都说了,你和徐伯伯年轻的时候都喜欢徐伯母,可是徐伯母最后嫁给了徐伯伯,所以你就记恨徐伯伯,不希望我和瀚谦在一起!”胡珍珍大声说。 “你这都听谁说的!”胡世林“嚯”地站起身,“胡说八道!”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你心里清楚,”胡珍珍也站了起来,“人家都说了,徐伯母活着的时候,徐伯伯对她好得不得了,连现在她不在了徐伯伯也没再娶,你看你呢?我妈还活着呢,你就又娶了两个老婆,要是当初徐伯母嫁给了你,气也气死了!”胡珍珍丝振振有词,毫不顾父亲的感受。她知道父亲对自己的宠爱,就算他生气了也不会把自己怎么样,所以一点也没有害怕,依旧理直气壮地说:“你的事我不管,反正我喜欢和瀚谦在一起。” 胡世林见自己使硬的是管不住这个女霸王了,便想哄着她来:“来来,宝贝女儿,坐下。”说着拽着女儿的手,两人又坐到沙发上。 胡珍珍把脸转向一边,不看父亲。 “呵呵,”胡世林挤出笑容,“女儿,爸爸知道你喜欢瀚谦,爸爸也承认他是个出色的孩子,长得好,学识好,家世好,也难怪你会喜欢他。” 胡珍珍听到父亲夸奖徐瀚谦,喜上眉梢,把脸转了过来,洋洋得意地看着父亲,仿佛徐瀚谦已经是她的男朋友。 “但是……” 胡珍珍又变了脸色:“但是什么呀?” “但是,爸爸有更好的人选来做我的女婿。” “你说什么呢啊?哪有人比瀚谦还好?”胡珍珍又不高兴了。 “呵呵,这个人可绝对不比徐瀚谦差,”胡世林笑眯眯地看着女儿,“他叫田杰皓。” “田杰皓,谁啊?”胡珍珍满不在乎地问。 “这个年轻人可不简单啊,他可是田氏商会会长田家明的儿子,据说这个田杰皓特别有头脑,有办事能力,田家明年纪大了,整个商会越来越倚重这个年轻人了,况且,田家和夏家关系密切,田杰皓在夏峰的帮会里帮他做事,夏峰没有子女,看来他是有意栽培这个年轻人啊,珍珍啊,爸爸督察长连任的事可能还有借助……” “你说的什么呀?一会儿田家,一会儿夏家,”胡珍珍不耐烦地打断父亲的话,她是个头脑极其简单的人,虽然没少读书,但是大道理没学到多少,思考事情也还是一根筋,“我一句都听不懂,我不管什么甜杰皓酸杰皓的,我喜欢和徐瀚谦在一起,我盼了他两年,终于把他盼回来了,我怎么会和别人定亲呢?我不和你说了。”她说完从沙发上跑开上了楼。 胡世林无奈地看着女儿的背影,更加坚定了让胡珍珍和田杰皓定亲的决心,他不想让女儿和徐瀚谦在一起不仅仅是因为徐瀚谦的父亲徐正扬在年轻的时候抢了他的心上人,更主要的原因是,当下上海两大黑帮对立,而徐家的帮会一直独立奋战,夏家的帮会却和租界的法国人关系密切,如果能够通过借助田家来和夏家攀上关系,法国人将会对他另眼相看,租借是法国人说了算,只有能保证和法国人搞好关系,他的督察长位置才能坐得稳。 心碎 同样有联姻意愿的胡世林和田家明却因为不同的原因,都想把女儿嫁出去,田家明听了胡世林的想法,再考虑到田杰皓之前所说的,胡家两个儿子都不成器,所以到底是同意胡世林提的,让田杰皓娶胡珍珍,还是按照自己之前的想法,把田静歆嫁到胡家,他也颇为难起来可是当他把胡世林的提议告诉田杰皓时,田杰皓为了妹妹田静歆的幸福,竟丝毫没有犹豫地做了决定…… 阳光暖洋洋的,田家后花园的花差不多都开着,骆琳不是很喜欢花花草草,所以田家明吩咐园丁在花园里都种上静歆喜欢的花,那些花颜色素雅,在温暖的阳光下静静开放着,就如同喜欢它们的主人一样,绽放着安静优雅的美。 静歆还是在秋千旁立着画架,一个人在那静静地画着,她画画的时候不习惯有人陪着,觉得那样会扰了内心的平静,让她画不好,所以每次她画画的时候,丫鬟佣人们都不在旁边,但是骆蒙除外,因为如果骆蒙在一旁呆着,她的心会莫名地更加得平静,也往往能够画出让她觉得更好的画来。 田杰皓慢慢走到妹妹身旁,双手插在西裤兜里,淡淡地对静歆说了句:“还在画呢。” “大哥。”静歆停下来,微笑着看着他。 源于心里的那份关心和疼惜,每次看着静歆的时候,田杰皓的目光都会变得柔和许多:“静歆,大哥想问你句话。” 静歆走到秋千前面坐了下来,问他:“大哥想问什么?” 静歆清楚地记得,从前每次当她坐到秋千上的时候,田杰皓总会轻轻地推秋千,在国外的两年,静歆的心里一直珍藏着这种温暖的记忆……而这一次,疼爱她的哥哥并没有像以前那样走过去推动她的秋千,而是重重地叹了口气之后问她:“静歆,你觉得过得快活吗?” 静歆有些讶异,她迟疑了一下,然后淡淡地笑着说:“当然快活,大哥为什么这么问?你不快活吗?” 田杰皓眉心微触,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多事不是由我自己来决定,我不知道这是好是坏,”他说完看向静歆的画,一幅用水彩描绘的山水画,就像画画的田静歆一样,给人宁静和谐的感觉,静歆遗传了母亲在绘画方面的兴趣和天赋,无论是西洋画还是国画都画得很好,“画得真好,”他赞叹着,然后问静歆,“静歆,你为什么而快活?” 静歆看到大哥心事重重不免担心起来,她从秋千上站起身,走到田杰皓的身边:“因为我想要的我都有了,除了妈妈不在我身边,我什么都有,有爸爸,有你,有蒙蒙,有琳琳,有我想做的事,我觉得很满足、很安心。” “你有的这些我也都有,可是为什么……”田杰皓看着妹妹,眼神中透着一丝忧伤。 “因为这些并不是你最想要的,”田静歆叹息着,打断了他的话,“大哥,你不快乐,你应该问问你自己,你究竟想要什么。” 田杰皓转过身去,说:“想要什么……我想要自己做主,自己主宰自己的命运。”语气虽然是淡淡的,可是静歆却从这句话中感受到了他的压抑和苦闷。 见静歆欲开口询问,田杰皓说道:“我要和胡督察长的女儿见面了。” 田静歆觉得自己明白了大哥的烦恼,问道:“大哥,你……有心上人了吗?” “没有。”田杰皓回答。 “大哥,你对爸爸有怨言吗?”静歆蹙着眉问。善良的静歆此时还不知道田杰皓是为了她而毫不犹豫地答应去和胡家小姐相亲的,如果她知道了,定会伤心自责,也一定会阻止田杰皓。 “没有……”他欲语还休。 “大哥,”静歆轻轻叫了句,这时候她看到了平时冷漠、坚强的大哥的无奈、脆弱一面,她安慰着他道,“大哥,别把事情想得太糟,胡督察长的女儿也是一个接受了先进思想教育的女孩子,又是大家闺秀,定是个大方明理的女孩,你们会谈得来的,说不定大哥你还会很喜欢她呢。” 田杰皓回过身看着静歆,嘴角扯出一丝带着疲惫的笑,说道:“可能再大方明理,也不会比我的妹妹更加大方明理。” 静歆笑了,她伸出手指触着田杰皓的眉心:“不要再皱着眉头啦,好吗?” 田杰皓释然似的点了点头。在这个家里,田杰皓最喜欢向静歆倾诉心事,静歆出国的这两年,他几乎从没有向别人诉说过自己的烦恼。静歆的温柔懂事和善解人意总是能让他觉得很安心,这个妹妹也是他除了父亲之外最关心的人,并且他也一直记得母亲临终之前说的话,让他照顾好妹妹,所以对他来说,静歆不只是亲人,也是他的责任。 “大哥,姐姐,”骆琳蹦蹦跳跳地跑过来:“你们说什么呢?”她穿着一条粉色的半袖短旗袍,两条粗粗的辫子调皮地随着她的跑动前后甩着。 田杰皓和田静歆侧过身看着她跑过来,田静歆故意逗她道:“我们在谈大人的事。” 骆琳撅起嘴,眨着她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不服气地说:“我也是大人啦,我都十七岁了,再说小哥哥和我同岁,姐姐,你怎么只把小哥哥当大人,不把我当大人呢?”骆琳的巧嘴一点不吃亏。 聪慧的田静歆自然明白她话里的意思,伸出手作势要打她:“坏丫头,看我不打你!” 骆琳拿田杰皓当掩护,围着他转着圈躲静歆。 静歆似乎突然想到一件事,她停下了追打骆琳的动作,像是自顾自地说道:“哎,也不知道那天在火车站英雄救美的英俊男子是谁家的少爷,他的笑容是那么得温柔,那么得迷人……” “姐姐!”骆琳羞红了脸,转身跑掉了。 静歆看着骆琳的背影,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心想这个小妹妹的确是长大了。 “怎么,”田杰皓问静歆,“琳琳说她喜欢那个男的?” 静歆笑着看着杰皓,意味深长地说了句:“小女孩长大了。” “我不!”胡珍珍一边摔着东西一边大声喊道,“我不要和什么田杰皓见面!我不!” 房间里的东西被她砰砰啪啪地摔着,下女上去拉她,气愤中的胡珍珍力气变得特别大,把下女一下子甩开,一个古董花瓶被她摔得粉碎,胡世林瞪着眼睛看着她摔,一旁的胡夫人看不下去了,对他说:“老爷,你倒是想想办法,你看看这丫头……” “摔够了没有!”胡世林大喝一声,下女和胡夫人被他吓得愣在原地,胡珍珍也吓了一跳,自从她有记忆以来,父亲从来没这样呵斥过她,她看着眼前的父亲,他怒气冲天,眉毛纠缠在一起,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嘴角抽动着,胡珍珍害怕了…… “哼!”但她还是逞强着,一甩头离开了房间。 “瀚谦,瀚谦!”胡珍珍跑到徐瀚谦家,希望从他那里得到一些安慰,更加希望徐瀚谦告诉她,他愿意和她在一起。 “胡小姐,”阿同神色慌张地拦住了正要上楼的胡珍珍,“少爷不在家。” 胡珍珍看出阿同神色异常,瞪着眼睛问道:“不在家?” “嗯,嗯,”阿同点着头,神色紧张,“刚……刚出去。” “去哪了?”胡珍珍死死盯着阿同,质问道。 “戏院?赌场?公司?”阿同有些慌张了,他挠了挠头,“少爷走的时候没告诉我。” “你让开!”胡珍珍呵斥他,“不会说谎就少多事!”她说着推开了阿同,向楼上跑去。 胡珍珍急匆匆地上了楼,来到徐瀚谦的门外,刚想敲门,却听到里面有男女嬉笑的声音,那女人的声音滑而腻,胡珍珍瞬间明白了里面在发生着什么,她猛地推开了门,看见了床上的徐瀚谦和一个妖媚的女人,徐瀚谦的身体正压在女人身上……他们惊讶地看着门口的胡珍珍,笑容僵在了脸上,徐瀚谦慢慢站起了身子,他的衬衫已经解开了几颗扣子,下摆也扯了出来。床上的女人丝毫没有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难堪,反倒是厌恶地看着胡珍珍,仿佛在责怪胡珍珍破坏了她的好事。 “你……”胡珍珍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幕,瀚谦,不是喜欢她的吗? 浓妆艳抹的女人看着徐瀚谦,观察着他的反应。 “珍珍,”徐瀚谦扣着胸前的扣子,漫不经心地说,“你进来怎么也不敲门呢?” 女人看到徐瀚谦是这样的反应,神情立刻变得得意起来,脸上挂着挑衅的笑容,不屑地白了胡珍珍一眼,然后低下头抚弄着自己细细长长的手指。 “不知羞耻。”胡珍珍愤怒地看着他们,咬牙切齿地说出四个字。 徐瀚谦变了脸色,他扣好了扣子,走到胡珍珍面前:“胡大小姐,说得过分了吧,这里是我家,我做什么是我的自由。” “徐瀚谦,”胡珍珍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你怎么能这样对我?” 徐瀚谦沉默着站在那里。 “你……你说过你想我的。”胡珍珍落下委屈的泪水,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 徐瀚谦笑了笑,那笑容中带着无尽的不屑和嘲讽,他扬了扬眉毛:“想你?想你能证明什么?你以为我喜欢你?” 胡珍珍的心碎了,她盼了他两年,她是真的以为他喜欢她,她以为他说“想你”就说明这两年来他一直想着她,就像她盼着他一样,她以为他带她出去玩是因为喜欢她……可是…… “我不适合你,”徐瀚谦的表情变得认真而严肃,“我生性放荡,我是不会专心地喜欢一个人的,你走吧。”他说完转过身去背对着胡珍珍。 “我走,”胡珍珍擦了擦眼泪,冲他喊道,“徐瀚谦,我再也不会来找你了!”说完跑下了楼。 浓妆艳抹的女人扭动着婀娜的身体走到徐瀚谦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抚模着他的脸,仰起头把嘴唇贴近他的唇,用魅惑的眼神看着他的眼睛,细声说道:“你真是有本事,让小姑娘为你神魂颠倒,伤心流泪。” 徐瀚谦听着她的“赞扬”,看着她妩媚的神态,他的眼睛里竟闪过了一丝落寞,他把脸转向一边,冷冷地说道:“我没心情了,你走吧。” 女人一脸意外,但她不想放弃,两条胳膊勾住他的脖子,用甜腻的声音说:“人家不想走嘛,我们继续啊。” 徐瀚谦扭过头看着她,对她挤出一丝笑:“要不要我叫人上来把你轰下去?” 女人悻悻地把两条胳膊放下来,不悦地说:“我走,我走行了吧。” 女人失望地离开了徐家,徐瀚谦独自站在窗边望着窗外,脸上那玩世不恭的笑容已经消失不见,因为他又一次想起了过世的母亲,想起父亲对母亲的无情,当年徐正扬的仇人绑架了徐瀚谦的母亲,以此来要挟他,可是他拒绝用江山事业去交换自己的妻子,最终令徐瀚谦的母亲死在仇人的手中,而他对此似乎丝毫没有愧疚,身边反倒是多了更多的女人。正是因为受了父亲的影响,徐瀚谦不相信这世界上有什么所谓的忠贞不渝的爱情,他口口声声说爱她,让她放弃了官家子弟胡世林,选择了在黑道打拼的他,而他给了她什么?什么都没有,反倒是让她送了命,然后他继续坐着他的江山,左拥右抱……爱情?恐怕只存在于想象之中吧,所以他像母亲去世以后的父亲一样,身边的女人不停换,他从来不会对任何一个认真,他知道胡珍珍喜欢他,正是因为他知道,他才要说出过分的话来让她死心,因为他并不喜欢她,他也不知道她会喜欢自己多久,更不想让她的“喜欢”成为自己的负担。 巧合 胡珍珍从徐家跑了出来,她失魂落魄地走在繁华的上海街头,两年的等待竟然换来徐瀚谦的嘲笑和讥讽,她胡珍珍在家里是人人捧着的女霸王,在外面是个个都要礼让三分的胡家大小姐,从小到大还没有人敢这样对她,她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委屈,不知不觉,她走到了前几天和徐瀚谦一起看电影的“嘉利”戏院门口,她仰起头看着“嘉利”大气的招牌,看着戏院进进出出的人们,似乎觉得只有她自己是被抛弃的那一个。家里,一直把她当做掌上明珠的父亲强迫她和从没见过面的男人相亲,外面,她一直喜欢着的男人竟然把别的女人带回家,还告诉她,他根本不喜欢她,一直以来骄傲任性的她怎么能接受这样的打击?她在戏院门口掩面蹲了下来,像个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这举动引起了来来往往的人群的注意,有些人竟然好奇地走到她身边,很多人围着她指指点点,胡珍珍低着头,额头抵着膝盖,把脸埋了起来,完全不理会周围的一切。 这时候戏院外面的工作人员看不下去了,几个年轻男人拨开人群走到胡珍珍身旁,对她说:“小姐,您别在这里哭啊,我们戏院还要做生意呢。” 胡珍珍本来就一肚子的委屈和气恼,正愁无处宣泄,见有人赶她离开,她猛地站起身,冲着工作人员大喊:“我又不是在戏院里面哭,你凭什么赶我?” 工作人员被她吓了一跳,但见她态度蛮横,也很气愤,把脸阴了下来,对她说:“在我们戏院门口,就归我们管,你影响了我们做生意,就得走!” “我偏不!”胡珍珍瞪着眼睛,丝毫没有畏惧地逼近工作人员一步,“我今天还不走了!” “你……”工作人员无可奈何,见她是个女孩子,又不能对她动手。 “吵什么?”这时候,一个身材高大挺拔,眉宇间透着威严的男人走了过来。 几个工作人员纷纷恭敬地和他打招呼:“皓哥。” 胡珍珍带着几分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个被称呼为“皓哥”的男人:他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皮鞋擦得很亮,乌黑浓密的头发下是一张略显黝黑的脸,一对剑眉粗而长、明亮的眸子英气逼人、鼻子又高又挺,整个人看上去器宇轩昂,但他的表情是那样严肃,让人觉得很是难以亲近。此时她还不知道,这个人就是父亲要让她见,甚至要她嫁的男人——田杰皓。 “怎么回事?”田杰皓问道。 “皓哥,”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回答,“这位小姐蹲在我们戏院门口哭,影响我们做生意。” 田杰皓犹豫了一下,把视线转向胡珍珍,略显客气地说了句:“小姐,不好意思,我们还要做生意,您看……” “我是来看戏的,不行么?”胡珍珍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她意识到自己的样子一定很难看,一个穿着得体的大小姐蹲在戏院门口哭,惹来一群人看热闹,还和工作人员吵架,但是骄傲的她还是死撑着面子,“你们戏院是怎么回事?我还没进去,他们就赶我走。” 田杰皓看着她哭红的眼睛,想到旁边这么多人在看热闹,把解决问题了才是关键,于是顺着她的意思,故意对着几个工作人员冷冰冰地质问道:“你们是怎么对待客人的?” 几个工作人员没有一个还口,纷纷低下了头。 胡珍珍得意地看着他们,又看看田杰皓,心想这个男人还算有两下子,把底下的人治得服服帖帖。 “小姐,您现在可以进去了。”田杰皓对胡珍珍说,语气虽说不上热情,但至少还算温和。 胡珍珍找到了台阶,刚想进去,可是却突然想到自己从家里跑出来的时候忘记了带钱,她尴尬地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办。 田杰皓从胡珍珍的神色中看出了她的难处,嘴角浮出一丝微笑,说道:“小姐,我是这家戏院的经理,我们的人今天得罪了您,为了给您赔不是,您的电影票免费,您看怎么样?” 看着田杰皓又给了自己一个台阶,胡珍珍窃喜着,一时间竟忘了当日发生的不愉快的事,高兴地说道:“好!” 田杰皓顺利地解决了问题,令双方都避免了难堪,几个工作人员心悦诚服地看着他将胡珍珍引进戏院。 “杰皓,你订个位置,今晚和胡小姐见一面。”早餐的时候田家明对田杰皓说。 “哦,知道了。”田杰皓简单地回答。 骆蒙和田静歆对视着,骆琳则眨着大眼睛,好奇地问田杰皓:“大哥,胡小姐是谁啊?” 田杰皓看了一眼父亲,他没有理会骆琳,自顾自地吃着东西,田杰皓把目光调回到骆琳身上,说道:“胡督察长的女儿。” “那你和她见面干吗?”骆琳打破沙锅问到底。 “相亲。”田杰皓近乎冷漠地回答道。 骆琳早已习惯了大哥对人对事冷冰冰的态度,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也不觉得受伤,反倒是哈哈大笑着:“相亲?大哥要去相亲?” “吃饭!”田家明呵斥了一声,“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相亲有什么奇怪的!” 骆琳收起笑容,悻悻地嘟着嘴巴,悄悄地冲田家明做了个鬼脸,然后小声对身旁的静歆说道:“人家只是觉得好玩嘛。” “你呀,”静歆小声嗔怪着,“就喜欢找骂挨,快吃饭吧。”静歆说完忧心地看着田杰皓,他微微皱着眉头,夹着菜,她感觉得到,大哥不但外表冷漠,内心也是孤独寂寞的,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快乐的人,她应该怎么做呢?怎样才能让大哥快乐起来…… 晚上,白兰地西餐厅。 田杰皓独自坐在预定好的位置等着胡珍珍,他静静地坐着,点燃一支烟,此刻的他,对于将要过来和自己相亲的女孩子没有丝毫的期待,他只是在感慨着自己的命运,他的父亲给了他们兄弟姐妹四个人最好的物质生活,可是他却从来不问他们真正喜欢什么,想要什么,他从来没问过他喜不喜欢做生意,而是像其他的父亲一样,认为子承父业理所应当,于是他念完书就成了父亲生意上的帮手,他可曾关心过他这个儿子是否快乐?正当他这样想着,胡珍珍走进了餐厅,一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服务员将她带到了田杰皓的位置。田杰皓熄了烟,刚想站起来…… 胡珍珍惊呼:“是你!” 田杰皓站起身看着胡珍珍,认出了她:“胡小姐,还真是巧啊。” 胡珍珍怔怔地坐了下来,尴尬地看着田杰皓。 “点菜吧。”田杰皓坐下后很绅士地看着胡珍珍说。 “没想到……居然是你。”胡珍珍说。 田杰皓笑了笑:“是啊,我也没有想到。” 上次的事胡珍珍虽然从头到尾都在死撑着自己的面子,但是她知道自己多少还是在田杰皓面前丢了脸,原本以为两人以后不会再遇上了,哪想到他居然就是和自己相亲的人,此时胡珍珍心里本能地对田杰皓产生了抗拒感,一个骄纵惯了的大小姐面对曾经看着自己出丑的人,为了维护自己的面子,把“死撑”变成了“攻击”。 “是我爸逼我来的,”胡珍珍对田杰皓说,“我根本就不想和你见面。” “是么?”田杰皓很是镇定,礼貌地说道,“不管怎么说,还是很感谢胡小姐给我这个面子,也让我回去能和父亲有个交代。” 田杰皓冷静的表现让胡珍珍有些吃惊,她继续说道:“其实我有喜欢的人。” “这样啊,”田杰皓依旧很冷静,他知道胡珍珍爱面子的心思,但是他不想直接戳穿她来得罪她,于是决定略微给她点颜色看看,他问道,“那么你那天在戏院门口哭,是因为和他吵架了吗?” 胡珍珍瞪大眼睛看着田杰皓,竟无言以对。胡珍珍本来是因为正在气头上才答应父亲来和田杰皓见面,而田杰皓则告诉自己,为了两家联姻的计划,更为了静歆的幸福,无论这个女孩子是怎样的,自己都要和她交往下去。两个人就这样各怀心事吃了一顿晚餐。 当两人吃完饭走出餐厅的时候,更巧的事情发生了,徐瀚谦和一个女孩子挽着胳膊迎面走了过来,这个女孩子和胡珍珍上次在他家见到的明显不是同一个人,她的气质很优雅,穿着得体,一看就是个大家闺秀。 “珍珍……”徐瀚谦有些意外,和胡珍珍打着招呼,身旁的女孩礼貌地冲她笑着。 胡珍珍“灵机一动”,挽过田杰皓的胳膊,僵硬地笑着说:“这么巧啊,瀚谦。” 徐瀚谦和田杰皓对视着,他们认出了对方,徐瀚谦心想,胡珍珍竟然和田杰皓这么亲密,看来胡督察长和田家是联合起来了,而田杰皓当然知道胡珍珍所喊的“瀚谦”这号人物,他没想到那天在车站巧遇的那位风度翩翩的公子竟然就是徐正扬的儿子徐瀚谦,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妹妹骆琳,这个小丫头居然喜欢上了他!这怎么可以? 徐瀚谦和田杰皓都想和对方打个招呼,胡珍珍却先他们一步对田杰皓说:“杰皓,我们走吧。” 田杰皓对着徐瀚谦微微点头示意了一下,和胡珍珍一起离开了。 离开餐厅门口,胡珍珍马上把缠在田杰皓胳膊上的手臂收了回来,心想又一次在他面前出丑了,不好意思再看田杰皓。 “他就是你喜欢的那个人吧?”田杰皓平静地对胡珍珍说,“也是让你哭的那个人。” “是又怎么样?”胡珍珍的态度依旧蛮横无礼。 “何必呢,”田杰皓说道,“竟然你喜欢他,又何必演戏给他看。” “我已经不喜欢他了!”胡珍珍停下脚步,大声对田杰皓说,她看了田杰皓一眼之后又马上把目光收回。 田杰皓看着她盛怒的眼睛,沉默了一会儿问道:“那你喜欢我吗?” 他低沉的声音中竟似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胡珍珍愣住了,她没想到田杰皓会突然问她这样一个问题,她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奇怪,她竟然说不出话。 “你来喜欢我吧,”田杰皓悠悠地说,“我不会让你哭的。” 告诫 舞会结束,田杰皓开车把胡珍珍送回了家,他在车上没和骆蒙、田静歆说过一句话,没过多久,车子就到了自家大门口。 “今天的事不可能不传到爸的耳朵里,我帮不了你们,你们自己和爸说清楚吧。”田杰皓语气冷漠。 静歆和骆蒙面面相觑,跟着田家明下了车,他们兄妹三人进了大厅,还没看见田家明,骆琳倒是先跑了过来,小脸拉得老长,气呼呼地看着哥哥姐姐们,问道:“你们几个到哪去了?” 静歆和骆蒙互相看了看,骆蒙说:“我们参加舞会去了。” “舞会?你们三个参加舞会留我一个人在家?”她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 “琳琳,姐姐回头再跟你解释,我们现在要去和爸说点事情。”静歆柔声说道。 “又不带着我吗?”骆琳已经忍不下去了,“你们太过分了吧。” 田杰皓带着几分不耐烦地看着骆琳,说:“那你就跟着一起来。” 进了田家明的书房,田静歆把怎样认识徐瀚谦到参加舞会上的事全都告诉了田家明,田家明的眉毛皱得越来越紧,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过了半晌,他才淡淡地问:“你们知不知道徐瀚谦的身份?知不知道徐家和我们的关系?” “不知道,”田静歆说,“徐家……很显赫吗?” “我也不知道,”骆蒙说,“不过今天徐家的舞会上来了很多人,他们家看上去也富丽堂皇的,爸,徐家很了不起吗?” 田家明盯着骆蒙和田静歆,他们一个呆在学校里读书,另一个养在深闺,足不出户,连徐家在上海滩的地位都不知道,更不了解徐家和田家的关系,居然还和徐瀚谦做了朋友,不让静歆接触这些复杂的人和事本来是田家明一直以来所希望的,而此时他不得不怀疑自己的做法是对还是错。 “徐家……”就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骆琳却说话了,“是徐氏商会的徐家吗?”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骆琳身上,她一下子有些不知所措,一双大眼睛慌张地看着田家明。 “你是怎么知道的?”田杰皓问。 “我经常去一家旧式茶楼听戏,在那里听人说到过。” “你不但经常去茶楼听戏,还去酒楼喝酒,你以为我不知道么?”田家明目光炯炯地看着骆琳。 骆琳的大眼睛眨了眨,撅起小嘴儿,不再说一句话。田杰皓向弟弟妹妹简单地介绍了徐家的情况,告诉他们以后不要和徐瀚谦走得太近,骆蒙和静歆都没有问太多,他们都狠懂事,知道自己不是普普通通的人家的孩子,交朋友这种事不能完全由自己做主,况且在他们心里,有彼此做自己的朋友就足够了,在他们两个人眼中,对方既是手足,也是朋友,是恋人,这种复杂的情感他人无法轻易理解,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够完全了解。骆琳则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她心想反正自己也不认识徐家的人,以后不去主动接触就是了,只是她不知道,那个让她一见钟情的翩然公子就是徐瀚谦…… 田静歆、骆蒙、骆琳都回各自的房间了,剩下田杰皓独自面对田家明,他知道父亲一定有话对他说。 “杰皓,你对今天的事怎么看?” “我觉得蒙蒙和静歆说的应该是真的,他们只是偶然认识了徐瀚谦,但是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今天在舞会上,静歆虽然拒绝了徐瀚谦的邀舞,可是我已经主动让珍珍和他跳舞,所以场面没有很难看,徐家也不会过分计较,静歆和蒙蒙都很懂事,现在他们知道了徐家和我们的对立关系,以后应该不会再和徐瀚谦有过多的接触,不过……” “不过静歆拒绝徐瀚谦邀舞的理由才是最让人担心的,”田家明接过田杰皓的话,“她和蒙蒙的感情绝对不可以继续发展下去。” 田杰皓的眼神闪烁了一下,似乎已经有了打算…… 骆琳和骆蒙放了学,调皮的骆琳却不想直接回家。 “小哥哥,”骆琳撒着娇,“好久没去听戏了,你陪我听戏去嘛。” “回家吧,琳琳,”骆蒙说,“改天叫上大哥和姐姐,我们几个一起出来听戏。” “可是我就想今天听嘛,”骆琳撅着嘴,“我知道你就是想快点回去看姐姐。” 骆蒙嘴角浮起一丝微笑,没有反驳她。 “我自己去!”骆琳瞪了他一眼,嘟着嘴巴跑掉了。 “骆小姐又来听戏啊?”骆琳已经是这家茶楼的常客了,她刚一进门,茶楼的伙计就过来和她打招呼。 “是啊。”骆琳笑着回答,她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然后随意地环顾着四周,突然,她看到一个人,是她做梦都想看到的那个人——徐瀚谦。他坐在茶楼中间的位置,阿同在旁边站着,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西装,依旧是那份利落潇洒的翩翩公子模样,骆琳的心“砰砰”地跳着,她感觉到自己的脸也热了起来。“到底要不要过去和他打招呼?”她在心里问自己,“别过去,太冒失了”心里一个声音对她说,“快点过去,失去这次机会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看到他”另一个声音又对她说,她紧张极了,也矛盾极了,最后,她一咬牙一跺脚,决定过去找他。 “你……好。”骆琳走到徐瀚谦面前,紧张局促地说着,一点也不像平时不拘小节、大大咧咧的她。 徐瀚谦愣了一下,随即认出了骆琳,他笑着,依旧是那样温柔又略带邪气的笑容,他温和地对骆琳说:“你好。” 骆琳的脸红了,她紧张地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 “身经百战”的徐瀚谦当然看出了她的局促和不安,笑着对她说道:“你是火车站那天那个小兄弟吧。” 骆琳见徐瀚谦还记得她,高兴极了,但是马上想到自己当天是女扮男装,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真不好意思,我那天骗了你。” “你没有骗我啊,”徐瀚谦看着骆琳满是惊异的大眼睛,说道,“你又没告诉我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听到他这样说,骆琳“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满脸都是喜悦的笑容。 徐瀚谦扬起嘴角,问她:“你一个人吗?” 骆琳点了点头,两只手扯着衣角,竟然不好意思看徐瀚谦。 “那一起坐吧,我也是一个人。”徐瀚谦说。 “好啊。”骆琳兴奋地坐到徐瀚谦旁边。 徐瀚谦礼貌地邀请背后却隐藏着不想让骆琳知道的目的…… 两个人边看戏边聊着,骆琳觉得这是她一生当中最幸福的时段,而徐瀚谦却假装不知道她是田家的人,问她一些家里的事情。最后,她知道了他姓徐,但是不知道他的名字和身份,而徐瀚谦却知道了他们兄弟姐妹几个相处融洽,父亲对他们管教很严,不过对田静歆的态度总是要温和很多。 骆琳走后,徐瀚谦也从茶楼离开了,他和阿同坐在车里,阿同笑嘻嘻地说:“少爷,您可真有办法,刚一进商会就把那些老爷子哄得乐乐呵呵的,我之前,还真怕,还真怕……” “怕他们不服我是不是?”徐瀚谦说。 阿同“嘿嘿”一笑,接着说:“少爷,您刚才为什么不告诉骆琳小姐您的身份啊,如果您和他也做了朋友,不是更容易接近田小姐吗?” 徐瀚谦笑了笑没有回答阿同,他这样做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他看得出骆琳对自己有意,如果她知道他已经看中了她的姐姐,她怎么可能帮他追求静歆呢?还很有可能成为他和静歆进一步发展的障碍,而如果她不知道他是谁,他反倒更容易从她那里了解一些关于静歆甚至整个田家的情况。 “你先把我今天交给你的那几件事做好,别的事以后再说。”徐瀚谦委婉地提醒阿同,他问得多了,他一向以温和的一面示人,安抚和笼络人心是他最擅长的…… 徐瀚谦让司机把车停在一家报社门口,他独自下了车,走进报社。报社里,记者、编辑们忙了一天,终于可以下班了,大家纷纷整理着桌子上的东西准备回家,徐瀚谦这时候走进报社,四处打量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女记者停下手上的动作,看着风采翩翩的徐瀚谦窃窃地议论着,眼睛里满是惊喜和羞涩。 徐瀚谦的目光终于落定,他扬起嘴角向一个梳着短发,埋头整理稿子的女记者走了过去。 “忙吗?大记者?”徐瀚谦挂上他那邪气的笑容。 女记者放下手上的东西,抬起头来,说:“瀚谦?你怎么来了?” 这位女记者正是和徐瀚谦在法国同一所学校留学的方爱雯,她比徐瀚谦提前一年回国,做起了自己喜欢的记者工作。 “过来看看你啊,想请你喝咖啡。”徐瀚谦说。 方爱雯把桌上的东西整理好,和徐瀚谦一同离开报社,身后的两个女记者向她投来羡慕又嫉妒的目光。 二人刚到咖啡店坐好,方爱雯便打趣道:“看见刚才报社那两个小姑娘的眼神了吗?要不是我脸皮厚,可就被她们杀死了,徐大少可真是风采依旧。” 徐瀚谦笑笑,说:“别取笑我了,工作了感觉怎么样,职业女性?” 方爱雯笑着说:“还好吧,在家里呆不住所以就出来工作了,你呢?你不是已经开始工作了吗?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喝咖啡?” 徐瀚谦停止搅动咖啡,抬眼看着方爱雯:“爱雯,我听说……你在出国之前和田静歆比较要好,是吗?” 方爱雯低头抿了口咖啡,笑意盈盈地说:“田家大小姐在舞会上拒绝了徐大少的邀舞,这件事可是已经传遍上海滩了哦。” 心机 徐瀚谦放下手中的咖啡杯,嘴角挂着一丝笑意,说:“我知道你已经知道我的来意了。” “徐瀚谦,”方爱雯认真地看着他,“我们做了两年同学,谦和、平易近人是大部分人对你的印象,我们一起留学的几个中国人当中,你的人缘最好,我不敢说我很懂你,但至少我了解你的处事圆滑、八面玲珑,瀚谦,我相信你的交际能力一定会让你在商场上有很大的作为,但是,作为朋友,我真的不想看到你在爱情上使用心机和手段。” 徐瀚谦敛起笑容:“为什么不把你所谓的‘心机’和‘手段’单纯地理解成‘用心’呢?”方爱雯浅笑着摇了摇头:“花花大少徐瀚谦在法国迷倒了多少女孩子?我想一定有很多爱浪漫的法国女孩子想和你回中国吧?你敢说这一次对田静歆,不是贪图一时的新鲜吗?又或者是徐大少第一次被人拒绝,心里不服气,所以想要征服她?你调查了她,所以才知道我过去和她要好。” 徐瀚谦神情认真而严肃:“我承认你口中的‘花花大少’过去的确用过心机甚至手段来征服女人,但这一次,他只是一个男人,一个喜欢上了一个女孩子的普通男人。” 方爱雯看了看徐瀚谦,说:“出国之前,我和静歆在一个班上读书,我们的确比较要好,我们都喜欢画画,她不太爱出门,偶尔我会去她家找她,拉着她出去写生,我最近工作特别忙,不然早就去她家看她了。” “爱雯,我需要你的帮忙。”徐瀚谦诚恳地说。 方爱雯的眼神中带着稍许惊诧,说:“你想我怎么帮你?” “爱雯,我的事你也知道一些,这是我第一次需要红娘来帮我,徐家和田家的关系,我想你是知道的,她不爱出门,我不可能主动去她家找她,所以,我希望你能偶尔帮我约她出来。” 方爱雯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就是帮你制造机会和她见面嘛……你眼睛里的诚意打动了我,徐大少一向善于收买人心,算我被你收买,帮你就是了。” “谢谢。” “瀚谦,你对静歆是认真的,对吗?” 徐瀚谦深深地呼出一口气,笃定地说:“对。” “你知道吗?”方爱雯似鼓足了勇气,说道,“在法国的时候,我喜欢过你,”看着徐瀚谦惊讶的眼神,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当时我对自己没信心,因为你身边围绕着很多比我更加优秀的女孩子,知道你对我没兴趣,所以没有告诉你我的心意,静歆美丽、温柔,甚至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感觉,我想是个男人应该都会喜欢她这样像仙女一样的女孩子吧。现在我也收获了属于我的幸福,所以,我会祝福你和静歆。” “其实……我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喜欢静歆,好像是因为你说的那些,但好像又不是,最开始的时候,我知道那幅我母亲的画像是她画的,我只是很好奇,很想知道这个女孩子是什么样子的,见到她的那一刻,我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感觉从来都没有过。” “那种感觉……就是‘喜欢’喽?” 徐瀚谦琢磨着,说道:“或许……应该说是‘被吸引’吧,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可能是看到她安慰小孩子的时候,也可能是看到她绣的漂亮的手帕……我能确定的是,当我在舞会上看到她和别人跳舞的时候,我知道,我想成为她眼里和心里的那个人,我一定要和她在一起。” 徐瀚谦的一席话坚定了方爱雯帮助他的决心,她曾看着他“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如今这个她曾喜欢过的男人终于找到了心中所爱,已经有了归宿的她想要成全他的爱情。 再次见到徐瀚谦以后,骆琳的脑海中再也挥不去他的样子,一次又一次在静歆面前提起她的白马王子,她告诉静歆,她喜欢的男人极其英俊潇洒,笑容既温柔又迷人,让她有种喝醉酒的感觉。 “琳琳,你不是说你去过酒楼,但是从来没有喝醉过吗?你怎么知道喝醉是什么感觉?”静歆打趣着问她。 骆琳眨了眨眼睛,嘟着嘴说道:“我是没有喝醉过,不过我肯定,喝醉酒就是那种感觉,好像飘飘然然的……”骆琳托着腮,双眼绽放着光芒,完全沉浸在对徐瀚谦的幻想当中。 静歆微笑着看着骆琳,心想她的确是喜欢上这个男人了…… “姐姐,”骆琳突然从自己的幻想中走出来,打断了静歆的思绪,“你陪我去茶楼好不好?我们再叫上大哥和小哥哥。” 静歆看着她,心想这个小丫头是不是疯了。 “好不好嘛,”骆琳摇着静歆的胳膊,“你们很久没去听戏了吧?” “你是想带我们两个去听戏吗?你知道我们不太喜欢去茶楼听戏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想去看你的意中人啊?”静歆戳穿她,“你不是说你后来又去了几次,他都没在那里吗?” “嘿嘿,”骆琳讨好地笑着,“那不代表他今天也不在啊,你就陪我去嘛。” “去哪啊?”这时候田杰皓突然走了过来,看着姐妹二人问道。 “大哥,”骆琳跑到田杰皓面前,“我们几个去茶楼听戏好不好?” 田杰皓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心想兄弟姐妹几个的确很久没一起出去过了,于是说:“好啊,我刚好想去听戏呢。” 田杰皓和弟弟妹妹们走在街上,街上店铺一家挨着一家,摊贩们叫卖着,人群熙熙攘攘,好不热闹。 骆琳走在最前面,蹦蹦跳跳的,静歆、骆蒙和杰皓在后面边走边聊,看着眼前这个活泼的小妹妹。 “这个淘气鬼,总是这样,一会儿也闲不住。”田杰皓嗔怪着。 静歆嘴角微扬:“我经常想,蒙蒙和琳琳是双胞胎,可是这性子上的差别真是太大了,要是让蒙蒙像她这样整天蹦蹦跳跳,非把他累死不可。”说完和骆蒙相视一笑。 田杰皓若有所思地看着他们,心想静歆整颗心都被骆蒙占满了,要是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她能不能承受? 四人走进茶楼找位置坐下来,茶楼的伙计马上过来招呼。 “伙计,今天唱什么戏啊?”骆琳刚坐下来就问。 “小姐,您还不知道吧,这几天我们茶楼不唱戏。” 四个人都很奇怪,骆琳接着问:“不唱戏?” “是咧,前几天从杭州过来一个马戏班,里面的人个个身怀绝技,把式表演得好极了,特别是那个芷如姑娘,人长得漂亮,花枪耍得更是出神入化,这里的客人有的都连着来看好几天了。”伙计说得眉飞色舞。 “哟,瞧你说的,不就是杂耍么,有那么好看?”骆琳一脸不相信。 “嗨,您别不信,一会儿您自己看不就完了么,他们现在刚下去一拨儿,下一个好像就轮到芷如姑娘表演了。”伙计说完转身走了。 “也好啊,我可好久没看马戏班的表演了,”静歆笑着说,“今天就陪着我们家的小公主好好看看。” 就在这时候,他们四个人吸引了旁边一桌人的注意。 “云哥,那个不是田杰皓吗?他也有闲心来看耍把式啊。” “田杰皓?”被称作“云哥”的人说,“前些天咱们这边那个洋人的生意是让他抢去了吧。” “对,就是他,不知道他在洋人那动了什么脑筋,生意就被他们拿去了,他现在和督察长的女儿谈恋爱,看来两家是要联姻啊。” “那两个小妞就是田家的两个小姐?”云哥说,“长得可真不错啊。” 这个“云哥”名字叫张云才,是徐正扬手下的一个小喽啰,平时在帮会里做事,对徐氏生意上的事也自然知道一点。 戏台上的乐声想起,一个二十出头,头发挽在脑后,穿一身红衣和黑色布鞋,扎着裤脚,手拿一支长枪的女孩子踏着乐声,迈着铿锵有力的步子走到台中央亮了个相,台下立刻响起热烈的掌声,看得出的确有很多客人是专门为了看她的表演而来的。田杰皓一桌人想,这应该就是伙计说的“芷如姑娘”了,田杰皓抬眼望到她的脸,顿时愣住了,眼前的女孩皮肤白里透红,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可能是练功夫的缘故,眉宇间透着一丝英气,让她和其他漂亮的女孩子相比显得特别与众不同。 像伙计说得那样,芷如姑娘把手里那把红缨长枪耍得出神入化,那支枪好像已经和她融为一体,任由她控制……精彩的表演让客人们连连叫好。 而骆琳更是看得过瘾,她不停地赞叹着:“太厉害了!太好看了!”她一边鼓掌一边说话,目不转睛地盯着耍长枪的芷如,甚至把来找徐瀚谦的事情也抛到了九霄云外。 静歆也赞叹道:“以前也见过耍长枪的,可是还真没人像这个女孩子耍得这么好。”她说完看向田杰皓,却见田杰皓出神地望着台上,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她在说什么。 乐声停止,芷如姑娘笔直站立,手举长枪,结束了表演。田杰皓这才回过神来,但是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的女孩。 “漂亮,真是漂亮,”张云才一脸色相,“去后台把她给我叫到这来,陪我品品茶。” “好咧,云哥。” 骆琳没听见张云才一伙人的话,可是她突然很想去后台看看这个耍花枪的女孩,于是提议道:“我们去后台看看这个姐姐好不好?” “这……不太好吧,会不会太冒失了。”骆蒙犹豫着说。 “有什么不好,我现在是她的戏迷了,去后台看看她怎么了?”骆琳已经把芷如姑娘当成了崇拜的对象,她从小就淘气,像个男孩子,只是田家明管教很严,不让她舞刀弄枪,所以她看见飒爽英姿的芷如姑娘很是羡慕。 初遇 “什么?不肯出来?”另一边,张云才气急败坏地大声嚷着,周围客人们的目光都落到他的身上。 “什么东西?一个耍杂耍的,我还请不动她了?我还非要过去看看。”张云才说完起身带着人往后台走去。 骆琳瞪着大大的眼睛,对哥哥姐姐们说:“他们好像要去找那位姐姐的麻烦!” 田杰皓当然也听出来了,他犹豫了下,随即起身想去后台,田静歆、骆蒙、骆琳全都吃了一惊,田杰皓对人对事一向冷漠,他们没想到他会想管这件事情,但是还是跟着过去了。 就在这时候,徐瀚谦带着阿同走进了茶楼,他刚好看到骆琳蹦跳着的身影奔向后台,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也觉得有些眼熟,当他看到静歆的背影的时,他一下子就认出了是她,忙问伙计:“出什么事了吗?” “少爷好,”伙计恭敬地和他打招呼,“我也不清楚怎么回事,先是云哥想请芷如姑娘出来,但是好像被她回绝了,接着他就去了后台,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后面几个人也跟了过去。” 徐瀚谦斟酌了一下,对阿同说:“我们过去看看。”于是带着阿同跟到了后台。 徐瀚谦驻足在后台门口,安静地看着里面会发生什么情况。 阿同见徐瀚谦不进去,说:“少爷,我们……” 徐瀚谦摆了摆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田少爷,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人?你又知不知道这是谁的地盘?”张云才扬着脸,眯着眼睛看着田杰皓,“我告诉你,我是徐正扬徐先生的人,我在徐先生的地盘做我想做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想管闲事是吗?” 田杰皓冷傲地站在那里,根本没有正眼看张云才,站在两人中间的芷如一句话也不说,她抿着嘴,一双炯炯有神的大眼睛直视着前方,目光坚定,让人不禁感受到了她内心的那份倔强。 张云才抽了口烟,又色咪咪地看向芷如:“我是徐正扬徐先生的手下,道上人都叫我云哥,你个耍杂耍的丫头敢得罪我?” “流氓!”一旁的骆琳不屑地说了句。 “臭丫头,你说什么?”张云才身边的人想伸手打骆琳。 田杰皓迅速抓住他的手,盯着那个人说道:“她可是我妹妹。”他没有说下句,他知道,即使是徐正扬手下的人,也不敢轻易得罪田家的人。 骆琳睁大眼睛看着田杰皓,心里满满的崇拜之情,得意地冲想打她的人做了个鬼脸,静歆拉了拉她的衣服,示意她不要太张扬。 田杰皓目露凶光,狠狠地瞪着张云才,对他说:“徐先生的确面子大,我也知道这是徐先生的地盘,我不想在这里闹事,但是你也知道我的身份,今天这件事我管定了,你最好带着你的人离开,我不想多事。” “你小子!”张云才将叼着的烟头狠狠摔在地上,“我知道你们田家有夏先生当靠山,你觉得很了不起是吧?”他冷笑着,“说好听的,你老爹是夏先生的兄弟,你是他的手下,说难听点,你不过就是他的一条狗罢了!”说完竟掏出枪指着田杰皓的头。 芷如、静歆等人都吓了一跳,但是田杰皓丝毫没有惧色,平静地说了句:“你敢开枪?”说完他甩开抓着人的手,向前走了两步,眼看着对方的枪口已经抵住了他的额头,他一脸轻蔑地吐出两个字,“开啊。” 徐瀚谦看着这一切,不由得在心里赞叹田杰皓的气魄,站在他的位置,他看到静歆的侧影,她安静地站在那里,亭亭玉立,清丽温婉,徐瀚谦望着她,眼神不由得变得深邃…… “我们走。”徐瀚谦低声对身旁的阿同说了句。阿同点了下头跟着徐瀚谦离开了。 张云才被田杰皓的气势吓住了,而且他知道田家本来不好得罪,更何况田杰皓还在夏峰的帮会里做事,他缓缓地将枪收了回去:“你小子有种,等着瞧!”说完带着人离开了后台。 大家都松了口气,芷如和田杰皓四目相对,田杰皓好像感觉到心里有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在激荡…… “谢谢你。”芷如先开口。 “没什么,我只是见不惯男人欺负女人。”田杰皓说完准备转身离开。 “大哥,”骆琳叫住了准备离开的田杰皓,“反正我们都来了,和这个姐姐认识一下嘛。” 田杰皓迟疑了一下,定住了脚步。 “几位好,几位好,”马戏班班主这时候谄媚地走近他们,知道他们的身份不简单,于是热情地向他们介绍芷如,“她叫霍芷如,是我们戏班的摇钱树啊。” “芷如姑娘,你的枪耍得太好了,我们都看呆了。”还没等芷如先开口和他们打招呼,骆琳就兴奋地对霍芷如说,然后开始了她的介绍,“这位刚才给你解围,赶走那几个混蛋的大英雄是我大哥,他叫田杰皓,这位像仙女一样漂亮的小姐是我的姐姐,田静歆,这位长着黄头发的小帅哥是我的双胞胎哥哥骆蒙,我叫骆琳。” “几位好,”霍芷如语气平和,不卑不亢,“我那只不过就是小把戏罢了,难得几位觉得好看。” “如果芷如姑娘这功夫是小把戏,那我们几个从前看到的杂耍可就不知道要叫什么了。”和骆琳的过分热情比起来,田静歆的态度显得端庄大方又不失亲切和蔼。霍芷如看着静歆,露出她的第一抹微笑。 “芷如姐姐,你明天还在这里表演吗?”骆琳已经开始喊她姐姐了。 “在啊,”霍芷如微笑着说,“我们戏班可能要在这里表演一阵子。” “太好了!”骆琳高兴得差点跳起来,“那我们以后一定经常来看你的表演。” “好啊,”芷如热情了些,“如果你们下次还来的话,芷如一定奉上更加精彩的表演。” 她说完又看向田杰皓,说道:“再次谢谢田先生刚才替我解围。” 田杰皓的眼神变得柔和了几分:“霍小姐客气了,您表演完了应该好好休息,我们兄妹四人就不打扰了。”说完看向弟弟妹妹,“我们回去吧。” 骆琳本想再和霍芷如说几句话,但是听了大哥的话以后只好恋恋不舍地道别:“芷如姐姐,那我们走了。” 骆琳三人刚走,班主竟色咪咪地看着霍芷如:“行啊,芷如,我没白养你,表演了这么几天就有人迷上了你,”边说边凑近她,伸手想模她的脸。 芷如马上后退一步:“班主,我说过的,您再这样我就把枪插进肚子里,你再也别想我还能拿着它帮你赚钱。” “呸!”班主把手收回去,吐了口口水,“什么东西,以为自己有几分姿色还跩上了,要不是我养你这么多年,你在哪里饿死了都不知道,你以为几个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看上你,你就了不起啦?你就是个耍杂耍的,贱命!还不如那些交际花呢!人家能住上洋房别墅,你能吗?等你耍不动枪的那天,我看还有没有少爷小姐过来喊你‘姐姐’!”说完转身走了。 芷如站在原地瞪着班主的背影狠狠地咬了咬牙,泪水在大大的眼睛里打转,但是她硬是没有让眼泪滑落下来。她知道,她不能哭,绝对不能,她要坚强,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她去做,不知道是不是老天可怜她,竟然让她认识了田家的人,如果她能够把握好这个机会,接近田家的人,和他们搞好关系,她杀夏峰为父报仇的计划实现起来就容易多了,那是她的使命、她的任务,是她活着的唯一理由,她必须去完成,不惜任何代价…… 徐瀚谦和阿同出了茶楼,阿同小心地为徐瀚谦打开车门,自己坐到副驾的位置上,接着告诉旁边的司机开车。 “少爷,”阿同回过头好奇地问徐瀚谦,“您怎么在最关键的时候走了?万一……” 徐瀚谦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说道:“万一什么?你觉得张云才敢冲田杰皓开枪?” “这……我觉得应该不会。”阿同回答。 “为什么呢?”他考阿同。 “一来他没那么笨,他只是咱们帮会里的一个小角色,要是真的伤了田杰皓,不管是田家还是夏家,找上门来,老爷只会把他处置了来给田家或者夏家一个交代,再说他也没那个胆,看到田杰皓连子弹都不怕,他一定吓得不敢开枪了。” 徐瀚谦扬起嘴角,夸奖阿同:“阿同这两年长进了不少啊。” 阿同挠了挠头,嘿嘿地笑着。 徐瀚谦的笑容逐渐淡了下去,他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他心里想了很多,今天这件事让他见识到了田杰皓的胆识和魄力,他认识到田杰皓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回想回国那天管家林叔对他说的话,他和田杰皓注定是对手……而如今看来,这个对手恐怕的确不好对付。如果徐家和田家注定对立,那么他应该怎么处理自己和田静歆的关系? 解围 “大哥。”静歆走进田杰皓的书房,唤回站在窗边发呆的他。 “静歆?”田杰皓露出一丝笑容。 静歆带着几分担忧地看着他,田杰皓从小就是个个性冷漠的人,他总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几乎对每个人的态度都很严肃,好像什么人都走不进他的心里,田家明曾经对静歆说过:“你大哥这种性格的人,很难快乐。”真的是这样吗?他为什么会这样呢?是天性如此,还是因为过早地失去母亲让他的感情出现了缺口?又或是承担继承父亲事业的任务和照顾妹妹的责任让他倍感压力?静歆多么希望大哥能够幸福快乐。 “大哥,珍珍来了,”静歆说,“你快下去吧,她和琳琳斗起嘴了,谁也不让谁。” 田杰皓摇了摇头,皱紧了眉毛:“这两个人,怎么就这么合不来呢?琳琳也真是的,每次珍珍过来,她都要和她吵架。” “琳琳不懂事,”静歆安慰他道,“回头我说说她。” 杰皓和静歆从楼上走下来的时候胡珍珍和骆琳已经不吵了,不过她们两个坐在沙发上,把身子扭向另一边,彼此互不理睬,骆琳的嘴巴撅得老高,胡珍珍也是一份怒气冲天的样子。 田杰皓看着她们两个,长长地叹了口气,胡珍珍看到田杰皓来了,马上跑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把笑容堆在脸上:“杰皓,我们晚上去吃西餐好不好?”她边说还边向骆琳投去挑衅的目光,仿佛坐在那里的不是田杰皓的妹妹,而是她的情敌,偏偏骆琳又上她的当,嘴巴撅得更高了,气呼呼地走过来。 “大哥,我们说好晚上一起吃饭的。”她瞪着大大的眼睛,仰着头看着田杰皓,等待他回绝胡珍珍。 静歆见势马上过来拉骆琳,对她说道:“琳琳,大哥不是经常在家吃饭吗?今天晚上让她陪你珍珍姐,好不好?” 骆琳依旧撅着嘴看着田杰皓,田杰皓无奈地瘪了下嘴,对她说:“明天晚上大哥在家,今天让我陪你珍珍姐出去吃饭,好不好?” 骆琳的眼神由愤怒变为失望然后又变为愤怒,胡珍珍看在眼里心里美得不得了,高兴地挽着田杰皓出门去了。 骆琳站在原地盯着两个人的背影,狠狠地跺了下脚。静歆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她拉到沙发上坐好。 “琳琳,你为什么总是针对珍珍呢?”她温柔地问她。 骆琳气呼呼地托着下巴:“我就是不喜欢她嘛!讨厌她那副趾高气扬的样子,每次来了都好像自己是咱们家的女主人一样,讨厌死了!”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她把提高了音调。 静歆耐心地安慰着她:“可是如果她和大哥订了婚,将来再结了婚,她就是这个家的女主人啊。” 骆琳马上看向静歆,一副完全不能接受的神情,苦着脸说道:“不要啊,大哥为什么一定要娶她呢?大哥的条件那么好,娶什么样的女孩娶不到呢?我真是不明白大哥那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和这个蛮横霸道,不懂礼貌又不讲理的女人在一起呢?” 静歆看着骆琳,她的眼神是那样得纯净,就如同她的心一样,她怎么会明白?尽管新思想进入中国,当下提倡恋爱自由,婚姻自由,但是他们生长在这个家庭,娶谁嫁谁,都不是他们自己能说得算的。 白兰地西餐厅,这是胡珍珍和田杰皓第二次见面的地方,从那以后胡珍珍每次吃西餐都会选在这里,这家餐厅也是上海最有名的西餐厅,那些上层社会的年轻男女最喜欢到这里约会。 “琳琳还小,不懂事,你别和她计较。”田杰皓很绅士地为胡珍珍倒上红酒。 “我就是不喜欢她总在我面前说你对她如何如何好,”胡珍珍霸道地说,“你只能对我一个女孩子好。” “他是妹妹。”和胡珍珍在一起以来,她的蛮横任性经常让他觉得头疼,但是为了自己的目的,他必须要对她有耐心。 “妹妹也不行!何况她和静歆不一样,你们姓田,她姓骆,她只不过是你爸不知道从哪捡来的野丫头,她凭什么在我面前摆架子?” “你……”田杰皓生气了,虽然骆琳和他毫无血缘关系,可是她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来到他们家,对他来说,她就像亲妹妹一样,他受不了别人用任何难听的话说她。 就在这时候,邻桌突然发出杯子落地摔得粉碎的声音,胡珍珍和田杰皓不由自主地看过去。 “对不起,先生。”一个穿着暗红色旗袍,手臂上挎着一篮子玫瑰花的女孩连忙道歉。 “对不起有用吗?我和唐小姐第一次吃饭,臭丫头,你这是干什么?触我们霉头?”桌上的男人虽然西装革履,但是毫无风度,态度粗鲁至极,而坐在他对面的女人用纤长的手指轻轻地拨弄着头发,一脸媚态,用看热闹的表情傲慢地看着女孩,根本没有想要帮她说句话的意思。 田杰皓看着那个卖花的女孩,她虽然弯着腰道着歉,可是她倔强的眼神却在暗暗宣告着她有一颗自尊的心,她的人格绝对不容侮辱,就像那天在茶楼的后台,面对无礼的张云才,她也是这样的眼神,他认出了她…… 田杰皓准备起身过去,胡珍珍见状皱着眉按住他的手,说道:“我们吃我们的饭,管别人的事干什么?” 田杰皓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抽出了手,起身径直走了过去,胡珍珍虽然不高兴,但还是跟着过去了。 “这位先生,”田杰皓彬彬有礼地说,“我想这位小姐应该不是故意的,一个杯子、一杯酒而已,您就别为难她了。” 霍芷如没想到田杰皓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她惊讶地看着他,而田杰皓则向她投去温暖又坚定的目光,仿佛在告诉她:“没事,有我在。”顿时,她的心竟然觉得很安稳,胡珍珍看着二人对视,感觉到田杰皓眼神的不平常,他好像从来没这样看过自己,怒气、醋意填满了她的心。 “你是什么人?多管闲事!”粗鲁的男人不屑地对田杰皓说。 田杰皓轻轻地舌忝了下嘴唇,同样用不屑的语气对他说:“我叫田杰皓,”他双手插袋站在男人面前,“你现在吃饭的这家餐厅就在田氏商会的名下。” “你……你是田杰皓?”男人不敢相信,“你真的是田杰皓?” 田杰皓目光犀利地看着男人,轻轻地点了下头。 “算了,”男人扔下手里的刀叉,刀叉和餐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他有些胆怯地看了田杰皓一眼,然后对对面妩媚的女人说,“我们走。” 田杰皓侧过身子让男人从座位上离开,冷冷地说了两个字:“不送。”看都没看他狼狈的背影。 “谢谢你,田先生。”男人走后,霍芷如客气地对田杰皓说。 田杰皓的嘴角浮现出一抹温暖的笑容:“不客气。” “你们认识?”胡珍珍不可置信地瞪着眼睛质问二人。 霍芷如看了一眼胡珍珍,然后又看向田杰皓,她小心翼翼,没有贸然地回答她的问题。 “我和霍小姐有过一面之缘。”田杰皓还为刚才胡珍珍说的话生气,所以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霍芷如若有所思地看着二人,心想这两个人似乎相处得并不融洽。 胡珍珍丝毫没觉得自己之前有什么不对,而此时她更是醋意大发,于是更过分地对田杰皓说:“你怎么什么人都认识啊?” 田杰皓看着霍芷如,眼神中带着歉意,可是谈看到她并没有卑贱地低下头,也没有激动地和胡珍珍吵闹,而是骄傲又不屑地白了胡珍珍一眼,田杰皓愈发地欣赏她,欣赏她从容不迫的那份淡定,欣赏她倔强自尊的个性,也欣赏她不嫉妒,也不畏惧比自己身份高、财力大的人的傲骨。 “田先生,”霍芷如开口,“再次感谢您两次为我解围,时间不早了,我要回去了,不打扰二位用餐了。” 田杰皓礼貌地点了点头,对她说:“霍小姐慢走。” 田杰皓目送着霍芷如走出餐厅,胡珍珍则咬着牙愤怒地瞪着他。 “我们回去吃饭吧。”田杰皓淡淡地说。 “不吃了!”胡珍珍气得跳脚,毫无大家闺秀的样子,她说完大步走出餐厅,让她没有想到的是,田杰皓并没有追出来。 是巧合还是老天的刻意安排?霍芷如走在回家的路上忍不住在想,十七年前夏峰害死了自己的父亲,母亲发誓替他报仇,可是她却在自己六岁那年生病去世了,临终前把那个使命交给了她,她流落街头被戏班的老班主收养带到杭州,可是老班主不久也去世了,老班主的儿子也就是现在的班主,几乎每天都打她,从小到大,她在戏班里不知道吃了多少苦,身上的鞭痕数都数不清,长大以后班主屡次想轻薄她,要不是她拿命来威胁,恐怕连清白之身都难保,她本来也有一个美满的三口之家,可能还会有弟弟妹妹,可是夏峰把这一切毁了,是他害死了她的父亲,又间接害死了她的母亲,使她孤身一人留在世上承受苦难,她立志杀了夏峰替父母报仇,她的生活是那样得艰难,要不是这个目标支撑着她,她可能早就活不下去了,报仇是她的使命,是她生命的主题……戏班在她二十岁这年回到了上海,她离仇人更近了,偏偏她又在这个时候认识了田杰皓,她感觉到自己仿佛已经听见了仇人的呼吸声,她迫切地想用那支让她维持生计的长枪刺穿他的喉咙,可是,她要怎么利用田杰皓呢…… 死别 中午的太阳很大,静歆在家中的画室里画画,因为挂念着骆蒙,她有些心神不宁,这些天来她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骆蒙,他顺利到法国了吗?学校的事情安排好了吗?吃住还习惯吗?他怎么还不来信?尽管无数个关于骆蒙的问题充斥着她的脑子,填满了她的心,但是天生平和的心境还是让她能够冷静地握着手中的画笔,静静地画着她的油画,她总是那样,表现得平静如水,身上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能让人觉得安心的力量…… “静歆。”田杰皓走进画室,轻轻地叫了一句。此时对他来说,迈进画室,喊出这句“静歆”是件太艰难的事,静歆是他最关心、最疼爱的人,他一直把保护和照顾静歆当成是自己的责任,愿意尽一切努力让妹妹能够幸福快乐地生活,而现在,他却要告诉她一个可能会把她推入崩溃境地的消息,他怎么忍心?怎么说得出口?可是他必须说,必须让她知道,所以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求,希望静歆听了这个消息以后能够挺得住,希望她能走出这件事带给她的伤痛,尽管他知道,那谈何容易?静歆回过头看着田杰皓,嘴角勾起一丝淡淡的微笑:“大哥。” “静歆,”田杰皓眉头紧锁,他在想应该怎样告诉静歆那个残酷的消息,“蒙蒙……” “蒙蒙来信了?这么多天以来,静歆第一次露出灿烂的笑容。这些天来她一直在等着骆蒙的消息,心想田杰皓一定是来告诉她骆蒙的消息的,只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田杰皓是要告诉他一个关于骆蒙的噩耗。 “静歆,你要挺住,”田杰皓眼里满是心疼地看着她,艰难地吐出了四个字,“蒙蒙走了。” “走了?”静歆的笑容不见了,她不懂,骆蒙不是去了法国吗?大哥这个时候告诉她“蒙蒙走了”是什么意思?她问,“蒙蒙走了?什么意思啊?” 田杰皓不忍直视静歆的眼睛,但是他还是看着她,她知道这个时候静歆需要他的支持,他不容许她崩溃,他要她坚强,于是他沉着气,清清楚楚地告诉她:“他刚到法国,和几个中国留学生一起在餐厅吃饭,餐厅发生了爆炸,蒙蒙……死了。” 静歆手中的画笔划过指尖落到地上,笔上的颜料给地面涂上了一块红色,鲜红的……一瞬间,她整个人好像被抽空了,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了,仿佛已经独立于整个世界之外……蒙蒙……死了,死了…… 田杰皓看着失神的静歆,她的眼神是空洞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看不出来她有任何的情绪,悲伤?痛苦?任谁看了她的脸也猜不出来,他更加担心了,他宁愿此时静歆可以栽倒在他的怀里嚎啕大哭,至少那样他还可以安慰她,可是静歆没有任何的反应。 不知道过了多久,静歆慢慢地向画室外走去,擦过田杰皓的胳膊,好像看不见他一样,终于,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田杰皓大步跟上了她,扳过她的身体,死死地看着她。 “静歆,”冷漠的田杰皓看着失魂落魄的妹妹,泪水竟盈满了他的眼眶,他知道静歆现在是多么多么得难受,“你要坚强。”他还是只说了这四个字,就像静歆小时候每次要哭一样,他一定要说这四个字“你要坚强”,可是这一次静歆不是跌倒摔破了膝盖,也不是不小心弄坏了布女圭女圭,她是失去了她最爱的人,失去了那个她以为可以陪着她直到天荒地老的人,此时此刻,“你要坚强”这四个字是多么得无力。 “我很坚强啊,”静歆泛着泪花,哽咽着注视着田杰皓,“我都没有哭,不是吗?” 田杰皓一把抱住静歆,“哭吧,静歆,小时候每次你要哭的时候,大哥都会对你说‘不许哭,要坚强’,可是这次大……你痛痛快快地哭吧,哭完以后要继续快乐地生活。” “大哥,”静歆终于还是没有忍住,泪水霎时布满她的整张脸,她大声地哭着,近乎歇斯底里,一向温婉娴静如空谷幽兰的田静歆放肆地大声喊着,“不可能继续了!没有了蒙蒙,我的世界一切都停止了!没有‘继续’!没有‘将来’!什么都没有了!” 二十几年来,田杰皓第一次看见柔弱淡然的妹妹这样情绪激动,他没有松开她,依然紧紧地抱着她,希望这样可以让她感受到温暖,让她知道她自己还真实地存在着:“静歆,你还有大哥,还有爸爸,有琳琳,我们会一直在你身边。” “你不知道,你不会懂!”静歆哭喊着,狠狠地挣月兑了田杰皓的怀抱,“你们都不知道蒙蒙对我来说意味着什么!你们根本体会不到,没有了他,我会是什么感受!” 静歆从后院的画室一路跑进了大厅,田杰皓紧跟着进来,她看见茶几上骆蒙的骨灰盒,田家明面无表情地坐在沙发上,愣愣地看着那个方方正正的东西,从小照顾他们长大的女佣刘妈哭红了眼睛站在一旁,静歆颤抖着慢慢走到茶几边蹲了下来,凝视着那个盒子,接着她伸出双手轻轻地围住它,流着泪把脸贴在上面:“蒙蒙,你怎么能这样伤姐姐的心呢?我们不是说好等你回来以后就永远也不分开了么?” 田家明和杰皓目光交汇了一下,然后又各自担心地看着她,可是却都不知道对她说些什么,不知道怎么安慰她。 静歆默默地把骆蒙的骨灰盒带回自己的房间,她抱着“他”坐在床沿上,虽然没有锁门,但是谁进来和她说话她也不理,一个人一动不动地一直坐到黄昏,直到骆琳放学回来…… 骆琳轻轻推开门,站在房间门口看着好像已经被抽走了灵魂的姐姐,她慢慢走到静歆床边,挨着她坐了下来,然后轻轻地抱过静歆,哭着说:“姐姐,不要难过,不要难过好不好?” 静歆的头埋在骆琳的怀里,第一次,做姐姐的第一次被妹妹这样抱着,以前都是骆琳找她发牢骚、诉苦,终于,一直沉静淡然的她终于在沉重的打击之下软弱下来,近乎崩溃…… “琳琳,我再也看不见蒙蒙笑了,他再也不会和我说话了……” “姐姐,我知道,我也很难过,非常非常难过……可是我相信小哥哥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他一定不希望我们难过,他那么善良,一定希望我们所有人都能开开心心地活着。”骆琳抱着静歆,她知道姐姐对小哥哥的感情,比她更深,因为他们之间除了亲情还有爱情,对静歆来说,骆蒙的离开意味着她同时失去了一个亲人和一个爱人,她所向往的生活里,骆蒙是主角,他离开了,她的梦就碎了,这对她来说实在是太残忍了。 “小哥哥,如果你真的在天上看着我们的话,一定要保佑姐姐,让她早点好起来……”骆琳轻轻抚模着静歆的背,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田家明在书房里吸着烟,满面愁容地看着墙上亡妻的照片,烟圈缓缓上升之后化成丝丝缕缕的犹如愁绪的烟雾。 “爸。”田杰皓走到父亲身边,目光望向照片里的母亲,他又一次想起母亲临死前的嘱咐“照顾好妹妹”,此刻他的心上像是插了一把尖刀,可是就算他再痛,也不可以喊出来,因为现在最需要安慰的人是静歆,他只有表现得足够坚强才能够给脆弱的她更多的力量。 “杰皓,”田家明说,“你恨我吗?” “爸……” “如果我知道……因为蒙蒙的到来会造成静歆如今的痛苦……如果我知道你会因为那件事而失去选择人生道路的权力……我根本就不会来到上海。”田家明的语气中满是懊悔,他缓缓地说着,好像每说一个字都要花费他许多的力气。 “爸,您不要自责,如今的这条路虽然不是我自愿选择的,但是在这条路上我可以实现很多抱负……静歆,我相信她,她比看上去要坚强,我相信她一定会挺过这一关的。” “杰皓,你有没有怨恨过你夏伯伯?” 田杰皓微微皱了下眉,说:“没有。” 田家明的目光依旧停留在亡妻的照片上,可是知子莫若父,就算田杰皓藏得再深,他也知道他在说违心的话。 “瀚谦!徐大少!”方爱雯边喊边冲进徐瀚谦的办公室。 徐瀚谦正在和下属说工作的事,看到方爱雯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摆了摆手让下属出去,微笑着对方爱雯说:“方大记者是要采访我么?” “采访?”方爱雯无奈地看着他,“就算我想采访你,你会有心情接受我的采访吗?” 徐瀚谦看到方爱雯一脸严肃,知道出了事,问她:“怎么了?” “你果然还没听说,静歆家里出事了……她弟弟骆蒙在法国遇难,消息刚刚传到上海就被各大报社当成重大新闻跟进……我……” “我要出去。”徐瀚谦放下手上的文件,还没等方爱雯说完,就面无表情地径直向门口走去。 方爱雯马上走到门口拦住他:“你要去田家?” “我要见她。”徐瀚谦没有再多说一句,擦过方爱雯的肩膀出了门。 方爱雯跟着徐瀚谦上了车,说道:“我本来是想去田家看静歆,顺路来把这件事告诉你,你……你真的确定要去田家吗?你们两家的关系……你去是不是不太合适?” 徐瀚谦发动了汽车,告诉方爱雯:“我是徐正扬的儿子徐瀚谦,但是我也是一个爱着田静歆的普通男人。” 徐瀚谦第一次用“爱”这个字眼,当她听到骆蒙的事的时候,那种担心让他自己清晰地意识到他爱这个女孩儿,他迫切地想去她的身边,他那样聪明,对静歆又观察入微,他早就从静歆和骆蒙的动作、言语、眼神中看出了她们之间的感情并不仅仅是寻常的姐弟之情,那天的舞会之后,他所看到过的骆蒙和静歆在一起时的画面一次次在他的脑海中浮现,每一次他都努力地让自己不去想,不去在意……可是这一次已经不容许他再次逃避,因为静歆失去了骆蒙,他了解这对于静歆意味什么…… 安慰 田家明一直以为舞会之后静歆和徐瀚谦不会再有什么联系,所以他看到徐瀚谦竟然来到家里,很是惊讶,而田杰皓则想起了胡珍珍和他提过,徐瀚谦说过他对静歆是认真的,虽然他当时并不相信,可是现在看到一向在生意场上处事圆滑的徐瀚谦冒失地出现在田家,他明白即使他对静歆不是出于真心,至少他很在乎她。 “田伯伯,我和瀚谦听说了骆蒙的事,特地过来看看你们,”方爱雯说,“静歆呢?她还好吗?” “静歆在楼上休息,我替她谢谢你了,”田家明把目光转向徐瀚谦,微微打量了一下他,说,“真没想到,徐公子也来看静歆。” 徐瀚谦虽然心急如焚,想快点看到静歆,但还是报以礼貌的微笑,说:“田伯父别这么说,我和静歆是好朋友,听说她家里出了事,我当然应该过来看看。” 田家明和田杰皓正犹豫让不让静歆见徐瀚谦,他们不希望静歆和他有接触,可是他专门过来,不让他见,从礼节上讲又实在过不去。就在这时,骆琳从楼上下来了,和以往不同,此时的她已经难过得没有了蹦蹦跳跳的力气,边走边说:“家里来客人了吗?” 徐瀚谦和方爱雯同时转身看向骆琳,徐瀚谦这才意识到自己因为太担心静歆,忽略了一个问题——他一直没有告诉骆琳他的身份,也没说过他认识她的哥哥姐姐,他这时要怎么解释自己明明认识静歆却向她隐瞒,并且向她打听她姐姐的事? 骆琳见到徐瀚谦惊讶的差点说不出话:“徐……徐先生,”她睁大眼睛看着徐瀚谦,“你……你怎么来了?” “琳琳,”方爱雯心急地拉着骆琳,“我和瀚谦是来看静歆的,她还好吗?” “瀚谦?”骆琳傻傻地盯着徐瀚谦,“你姓徐……瀚谦……你就是徐瀚谦?” “骆琳,我以后再和你解释,我现在想见静歆,她在楼上是吗?”徐瀚谦看着骆琳,他现在不想考虑其他的事,只想先见到静歆。 见骆琳还在发愣,方爱雯虽然觉得奇怪,但是她也顾不了那么多,摇了摇她,说道:“是啊,琳琳,快带我们去看你姐姐。” “哦。”骆琳回过神来,虽然脑子还是很乱,但是还是带着他们上了楼。田杰皓和田家明见不便阻止,也就随他们去了。 静歆依旧一动不动地抱着骆蒙的骨灰盒坐在床沿上,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的双眼空洞无神,嘴唇因为一整天没喝水而微微有点发干,整个人一副憔悴不堪的样子。 徐瀚谦温柔地看着她,眼里满是心疼和怜惜,方爱雯被静歆的样子吓了一跳,那个像仙子一样美的女孩仿佛失去了她的光彩…… “静歆……”方爱雯慢慢走到她身边,静歆好像没有听到一样,仍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徐瀚谦半蹲在静歆身前,轻轻地握着她的手,静歆没有拒绝,可是也没有任何的回应,徐瀚谦对她说:“静歆,我知道你很难过,因为你失去了一个对你来说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失去过母亲,我知道那种感觉,而且……我也明白骆蒙对你来说并不仅仅是亲人……” 听到骆蒙的名字,静歆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一滴眼泪从脸颊滑落,徐瀚谦感受到低落到他手背上的泪珠的温度,是冰冷的,他的心更痛了,不知道怎样才能减轻心爱的人的痛苦…… “不管失去了谁,我们的生活都还要继续,不是吗?”徐瀚谦说,“你失去了你爱的人,可是你也是大家所爱的人,有很多很多人在关心你,担心你,你那么善良、懂事,一定不会忍心让他们为你担心,对不对?”他的声音那样轻,语气那样温柔,骆琳站在一旁看着他,听他说每一句话,她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我明白,”静歆终于说话了,大家都是心头一喜,她说,“我只是不知道应该怎样做,我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话,不知道要不要笑,不知道……不知道怎样过以后的生活……”她的泪水再次一滴滴滑落,“我真的不知道……” 静歆的泪水滴到徐瀚谦的手上,也滴在了他的心上,他默默地告诉自己,一定要让眼前这个不知道要不要笑的女孩重拾欢笑,要让她知道生活有多美好。 静歆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骨灰盒,吃了一点点东西,徐瀚谦和方爱雯看到她好些了才离开田家,徐瀚谦先上了车,骆琳问方爱雯:“爱雯姐姐,徐……徐瀚谦是不是喜欢我姐姐?” “琳琳是大姑娘了,”方爱雯模了模她的头发,“你看得出来,徐瀚谦确实喜欢你姐姐,而且是非常非常喜欢。” 路上,方爱雯对徐瀚谦说:“我没想到骆蒙的死对静歆的打击这么大,我知道她和骆蒙的感情非常好,但是真的没想到……静歆整个人好像失了魂一样,实在让人担心。” “她会好起来的,”徐瀚谦说,“有我在,我会让她好起来。” 把方爱雯送回了家,徐瀚谦一个人到一家常去的旧式酒楼喝酒,酒楼的客人不多,二层更是尤其冷清,他独自坐在酒楼二层的角落里显得格外得孤独和寂寞。 “徐瀚谦!” 徐瀚谦略带意外和不耐烦地抬起了头,让他更加意外的是,他见到了眼前身材娇小,一脸哀愁的骆琳,眼神中带着些许愤怒,她穿着男装,很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候的样子。 “你怎么会来这?”徐瀚谦带着酒气问道。 骆琳坐了下来,说道:“我经常穿着男装到酒楼、歌舞厅、戏院、赌场啊,还惹过不少乱子,每次都是大哥出来帮我收拾残局,我就是这样一个糟糕的女孩儿,难怪你会喜欢姐姐,她像个下凡的仙女一样,美丽、善良,浑身上下找不出一个缺点。” “我送你回去吧。”徐瀚谦起身说道。 “你能坐下来和我聊聊吗?”骆琳并没有站起来,“我去你家找你,可是下人说你没有回去,我说我一定要找到你,他们就告诉我几个你经常去的地方,还好我运气还不错,才找了三个地方就找到了。” 徐瀚谦又坐了下来,说:“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家陪着你姐姐吗?怎么跑出来找我了?” “小哥哥出了意外,不是只有姐姐难过,”骆琳大大的眼睛里盛着眼泪,“他是我哥哥,我也很难过,特别特别难过,我找你,只是想弄清楚,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是田静歆的妹妹,你是不是故意利用我来打听姐姐的事?” 徐瀚谦无法否认,只得说:“对不起,我的确知道你的身份。” 骆琳的眼泪终于流了下来,他是她第一个喜欢上的男子,他简直就是她的一个梦,只是她没想到,他真的就只是一个梦…… “那你又知不知道,”骆琳有些哽咽,“我喜欢你。” “骆琳,”徐瀚谦内疚地看着她,“我们做朋友好不好?我会像大哥哥一样对你……” “可是我不需要啊!”骆琳大声说,“我有哥哥,有一个会替我摆平所有麻烦的大哥!我也有朋友,我有好多好多朋友,学校里的同学,酒楼的伙计,还有歌舞厅的招待、舞女!我……” “骆琳,”徐瀚谦蹙着眉,他并不想伤害她,所以他就更要和她说清楚,“我对你隐瞒自己的身份打听静歆的事是我的错,我和你道歉,可是,这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姐姐,我想要了解她,想知道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想知道怎样让她开心……” “我知道了!”骆琳站起身欲离开,她背对着徐瀚谦,“我不会原谅你骗我,我不会和骗我的人交朋友,更不要他当我的哥哥,但是你放心,我不会把你利用我的事告诉姐姐,我知道我爸爸和大哥都不欢迎你去我们家,但是姐姐需要你安慰,我会劝他们不要阻止你和姐姐接触的。” 徐瀚谦没有想到这个在他眼里的不谙世事的小孩子会说出这样一番话,他只能用“谢谢”两个字来回应她。 骆琳美丽的梦破碎了,她在十七岁这年体会到了爱情的美妙滋味,也品尝到了爱情的苦涩,但是至少她爱的人还存在在这个世界上,她还可以冲她喜欢的人发火,还可以选择原谅或是不原谅他,而田静歆爱的人已经离她远去,她再也听不到他的声音,看不到他的表情,曾经所有的海誓山盟只剩她一个人去缅怀,这种失去恋人的锥心刺骨的痛让她失去了欢笑的能力和继续生活的勇气…… 骆琳回到家里,她来到静歆的房间,钻进她的被窝,像小时候那样依偎着她。 “姐姐,我们好可怜,在同一天里,失去了一个亲人,一个恋人,我好难受,只要想到小哥哥,我的心就难受得疼得要命,再一想到那个人,就更疼了。” 静歆拍了拍骆琳,淡淡地说:“那个人……是谁?” “不告诉你,”骆琳说,“被拒绝了,很丢人。” “我知道了,琳琳的梦碎了……”她的声音很轻很轻,“可是……姐姐的梦也碎了,姐姐曾经和你小哥哥说好,不管我们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那些纠纷我们不去理会,我们要过我们自己想要的日子,画画、写字、弹琴、饮茶……与世无争、平平静静,可是……”静歆又泪流了,“没有了蒙蒙,姐姐的梦永远都不会实现了。” 重逢 “魅世界”歌舞厅里灯光闪耀,男男女女跳着最流行的交际舞,一个风姿绰约的歌女走上舞台,唱着一首甜腻的流行歌,她白净的皮肤,大大的眼睛,姣好的身材,穿着一条紫色的长裙,和一般娇艳妩媚的歌女不同,她的身上有几分飒爽的气质,她的歌唱得并不算特别好,但是当初凭借出众的相貌和特别的气质过了歌舞厅老板的关,如今也正是因为这两点吸引了歌舞厅里很多男人的目光,可是她的目光却始终停在台下的一处,没有和他们任何一个有眼神的交流。 田杰皓独自走进了舞厅,他带着黑色的礼帽,深灰色的西装,整个人一副挺拔干练的模样,他刚一迈进舞厅,穿着米白色西装的老板就马上走了过来,老板虽然明显比他年长,但是还是很谦卑地和他打着招呼:“田少爷,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二少爷的事……节哀顺变。” 田杰皓抿着嘴角,微微地点了下头。 老板知道田杰皓的性格和脾气,他一向对人冷漠,所以也就没有见怪,脸上依旧是恭敬甚至谄媚:“田少爷,您今天过来……是不是夏先生有什么吩咐?” 田杰皓摘下头上的黑色礼帽,抬起眼睛看着老板:“是我自己想过来听听歌,喝杯酒,怎么?田先生没有吩咐,我还不能过来了?” “能能能,当然能,”老板马上哈着腰,脸上堆着笑回答道,“田少爷能来是我们舞厅的荣幸,再说田少爷是夏先生重点栽培的后辈,也不是个传话儿的啊。” 老板引着田杰皓向舞厅里面走,和他寒暄着:“您来得可真巧,我平时还真不太在前面晃悠。” 田杰皓笑了笑,算是回应。老板继续说:“田少爷,夏先生十六年前失踪的公子不是找到了吗?怎么……一直也没让大伙儿见见呢?” 田杰皓坐到一个座位上,老板也坐到他旁边,他看着老板:“怎么?方老板您很是关心夏少爷的事啊。” 夏峰的儿子夏野十六年前突然失踪,近几年夏峰越来越倚重田杰皓,就在众人都以为田杰皓会是夏峰的继任者的时候,夏峰的儿子夏野突然找到了,众人都很好奇这个失踪了十几年的夏少爷会是什么模样,会不会像田杰皓一样,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其实大家明白,就算夏野不如田杰皓,他毕竟是夏峰的亲生儿子,只要他在,夏峰的家业和势力将来就都是他的。 方老板发现自己的话说得不对,生怕田杰皓不高兴,于是马上解释:“不,不,我就是随便打听一下,这夏少爷回来也有一段日子了,夏先生始终没让他露面,大伙儿的确是有些好奇,不过大伙儿都想啊,这夏少爷的才能不太可能强过您啊。” 老板紧张地看着田杰皓,可是田杰皓的注意力却被舞台上唱歌的歌女吸引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再见到她,更没想到,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她。 “那个人你从哪里找的?”田杰皓看着台上唱歌的歌女问方老板。 方老板观察了一下田杰皓的脸色,发现他异常认真和严肃,于是紧张起来,详细地解释道:“前两天咱们舞厅招歌女,她自己来应聘的,本来她唱歌唱得一般,但是形象气质很出众,就暂时把她留下来了,先试试客人的反应,没想到客人都很买她的账,我还正想着告诉她,决定让她继续在这唱下去呢,”方老板一直看着田杰皓说话,可是田杰皓却始终皱着眉看着台上的歌女,老板试探性地问道,“田少爷,这个女的您认识?” “等她唱完这首歌让她到你办公室找我。”田杰皓说完起身离开了。 方老板一头雾水,心想这田杰皓到底是看上了这个女的,还是和她有过节,他当然希望是前者,那样的话他就可以“献宝”了,但是他转念又一想,如果他把她交给田杰皓,胡督察长如果知道了也不太好办,他看向台上刚刚唱完歌的女孩,心想这下这个女的可成了他的麻烦了。而这个女的,正是田杰皓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了的霍芷如…… “田少爷,蝶香小姐来了。” 蝶香?田杰皓迟疑了一下,看来是霍芷如为自己取了一个化名,他不明白,霍芷如是那样自尊倔强的一个女孩子,她怎么会到舞厅做舞女?他也不明白,为什么当初她骗自己说她要回杭州了,他还想把戏班雇到自己掌管的戏院,以此来留住她,但实际上她根本就没有走。田杰皓一向遇事镇静,可是此时此刻他的心里却有一丝忐忑,他既疑惑又期待…… “让她进来。”田杰皓坐在椅子上,语气平静地说。 霍芷如进来了,她唱完歌刚下台方老板就告诉她,让马上她去办公室见一个很重要的人,所以她衣服也没换,妆也没卸,身上还是那件闪闪发光的紫色长裙,脸上擦着厚厚的粉,嘴唇是艳丽的大红色,眼眉描画得很黑,已经不像当初那个不施粉黛的她了,唯一没有改变的是她那凌厉的眼神,灯红酒绿的生活并没有改变她眼神中的那份倔强。她站在门口吃惊地看着田杰皓,没想到方老板让她见的人竟然是他。 田杰皓摆了摆手让其他人都出去了,屋子里只剩下他和霍芷如四目相对。他站起身来走到霍芷如的面前。 “又见面了,霍小姐。” 霍芷如看着他,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遇见他都是这样?她在卖艺,她打碎餐厅客人的杯子,今天他又看到她在歌舞厅里浓妆艳抹地唱着歌……她总是那样得卑微低下,而他却总是西装革履、器宇轩昂地站在她面前,甚至让觉得他有种高高在上的感觉,此时此刻,她的自尊受到了伤害,她已经做不到亲切自然地面对他。 霍芷如的嘴角浮现出一丝微笑,对田杰皓说:“田先生,在这里,大家都叫我蝶香。” 田杰皓皱了下眉:“你怎么会到这里来做歌女?你不是跟戏班回杭州了吗?” “田先生一定认为做歌女很低下吧?俗话说‘人往高处走’,偏偏我却‘水往低处流’,从马戏班里卖艺的戏子做到了歌舞厅里的歌女。”她用自嘲来掩饰自己心里的伤痛和酸楚,可是这些话却向针一样刺到田杰皓的心上,让他隐隐作痛,他从来没有因为她的身份而看不起她,他是那样得欣赏她的倔强不屈和自尊自爱。 “我没有这样想,”田杰皓认真地说,虽然她的误解让他难过,可是他还是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平静地对她说,“我没有看不起你,我从来都没有觉得你低下,我也不觉得自己比你高贵。” “是吗?”霍芷如扬了扬眉毛,说道,“那你为什么‘召见’我呢?如果你认为我们是平等的,你就应该在台下等着我唱完主动到后台去找我,你为什么跑到这间宽敞的办公室里,等着方老板把我叫来呢?” 田杰皓目光犀利地看着霍芷如,他知道霍芷如是自尊骄傲的,但是他没有想到她是这样的敏感,他把她叫到这里只是想和她单独见面,因为有些话并不方便给别人听,这并不是“召见”,但是他没有解释,他连话都很少说,更不喜欢解释,一直以来,他都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他就是田杰皓,说他冷漠也好,说他高傲也好,他都毫不在意。 “如果田先生没有吩咐了的话,我想先出去了。”霍芷如淡淡地说。 霍芷如转身推门离开,田杰皓没有阻止,他站在原地,眉头紧皱,双手慢慢地握成拳。 “你说你昨天见到夏先生了?”霍芷如刚走出门,听见门口两个人的谈话,“夏先生”三个字让她心头一震,她马上留心继续听。 “是啊,夏先生很少在外头露面,以前大事小事都是他身边的昌叔去办,现在昌叔年纪也大了,开始跟着夏先生享清福了,夏先生越来越倚重咱们皓哥,咱们跟在皓哥身边,以后到夏家见夏先生的机会多着呢。” 霍芷如回到住处,她租了一间又破又矮的小屋,屋子里除了一张木板床之外几乎什么都没有,而且经常是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她在戏班回杭州时,在车站趁人多逃走藏了起来,现在戏班的人都走了,整个上海她已经没有可以依靠的人了,她一心想要报仇,看到夏峰地盘的魅世界歌舞厅招人,她就去了,面试的时候才知道是做歌女,但是为了留在歌舞厅,为了有机会接近夏峰,她还是含着泪咬着牙接受了这份工作,可是就像田杰皓的手下说的,夏峰极少在外头露面,她在歌舞厅做了这么多天,连夏峰的影子都没看到,看来他后半辈子可能都不会涉足那个小小的歌舞厅。想到田杰皓,霍芷如忍不住问自己:你究竟是怎么了?报仇是对你来说最重要的事,明明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就想接近他们一家人,然后借机报仇,可是后来为什么打了退堂鼓?今天再次看见他,竟然完全忘记了报仇的事,脑子里想的全是应该怎样在他面前维护自己的自尊,到底为什么会这样?难道就是因为他几次三番为你解围吗?是因为那天在茶楼,他的疲惫和伤感让你对他产生了同情?还是自尊和骄傲阻止你去接近那个离你太远的人?又或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她抱膝坐在那张又硬又窄的小床上,靠着冰冷的墙壁,她觉得好累,原本压在她的心里仇恨就已经让她觉得万分沉重,如今田杰皓又出现在她的世界里,更是让她千头万绪,她已经不想再多想了,只想沉沉地睡去…… 故事 虽然田家明和田杰皓不希望静歆和徐瀚谦做朋友,但骆琳的一句话“姐姐现在需要朋友”,让他们决定不再阻止他们接触,可是徐瀚谦第二次去田家看静歆的时候,竟吃到了静歆给他的闭门羹,他回去不久,方爱雯替静歆带了封信给他,徐瀚谦既兴奋又忐忑的打开信,只见信上写道: 瀚谦: 感谢你在我得知蒙蒙出事的当天特地赶来家里看望我,你对我说的话让我很感动,你说得对,我的生活还要继续,正因为如此,我需要决定自己未来的生活方式,我不想见任何人,只想安安静静地生活,那天你说,你明白骆蒙对我来说并不仅仅是亲人,我想你已经看出了我和蒙蒙之间的感情,我感激你对这份感情的了解,也希望你能理解我现在的决定,成全我所选择的生活方式。 祝:未来一切安好 静歆 徐瀚谦看着静歆娟秀的字迹,眉头渐渐紧锁,他把信按原来的折痕折好,对方爱雯说:“她这样怎么可以?她是在封闭自己!” 方爱雯叹口气,说道:“你说对了,她就是准备把自己隔绝在这个世界之外,我今天去田家也没有见到她,她早就写好了两封信让佣人给我们。” “我原以为造成我和静歆来往的最大阻力会是她的家人,没想到竟是她自己……”徐瀚谦第一次觉得这样无助…… 方爱雯安慰他道:“你也别太担心了,静歆只是太伤心,也许让她自己平静一段时间,就会好了。” 徐瀚谦当天晚上很晚才回家,他刚一进门便看到父亲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爸,”他打了声招呼,女佣走过来接过他搭在手臂上的白色西装外套。 “嗯,”徐张扬面无表情地答应着,随即问道,“吃饭了没有?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要不是你把生意上的事处理得好,你别以为我还会纵容你在外面花天酒地,还把女人带到家里来。” 徐瀚谦听了父亲的话心头升腾起一把怒火,他从小到大都把该做的事情做得很好,书念得好,为人处世之道学得好,生意上的事能够处理得井井有条,但是父亲一句赞扬的话都没有给过他,如今竟然说他“花天酒地”,他虽然偶尔会出没一些**,但是还没有到“花天酒地”的程度,把女人带回家?他自己还不是经常把女人带回来? “爸,”徐瀚谦吞了一口唾沫,“怎样算是花天酒地?” 徐正扬没想到儿子会用质问的口气和他说话,他厉色着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我没什么意思,爸,我一直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徐瀚谦直视着坐在沙发上的父亲,他正紧皱着眉头严肃地看着自己,徐瀚谦虽然认为自己没有错,但是面对一向威严的父亲,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丝忐忑,“你懂什么是感情吗?” 徐正扬缓缓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徐瀚谦的面前:“你脑子坏了是吗?一个大男人,谈什么感情?正事都做完了?” “正事?”徐瀚谦失望地看着父亲,“爸,您认为感情不是正事?” 徐正扬转过身去,清清楚楚地吐出两个字:“不是。” 徐瀚谦对父亲彻底失望了,或许他不仅对他的母亲没有爱情,他对他也没有亲情,他的心里只有他的生意,只有他的江山。 “因为你不懂。”徐瀚谦淡淡地说着,转身向楼上走去。 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徐正扬并没有发火,他一直站在客厅中间,一个人…… “少爷,”徐瀚谦坐在书房里发着呆,突然听到有人敲门,是林叔的声音。 “进来吧。”他说。 林叔推开门,后面跟着一个端着饭菜的丫鬟,林叔示意她把饭菜放到徐瀚谦的桌子上,然后让她出去了。 “少爷怎么还和老爷争执上了,这我可是第一次看到。”林叔笑容满面地对徐瀚谦说。 徐瀚谦无力地笑了笑,说道:“你当然没见到过,因为我们两个连话都很少说,怎么争执呢?” 林叔的表情渐渐严肃下来:“少爷,您是不是觉得老爷不关心您?” “难道不是吗?”他冷笑着。 “这饭菜可是老爷吩咐厨房为您做的,您看看,都是您平时爱吃的菜,”林叔叹了口气,“这世上哪个父亲会不关心自己的儿子呢?” 徐瀚谦的目光开始闪烁,他问林叔:“林叔,您真的觉得他关心我吗?” 林叔没有直接回答徐瀚谦的问题,他笑着说:“刚才老爷告诉我,您说他不懂感情。”徐瀚谦看着林叔,似乎觉得他会给他一个解释。 “少爷,您这样说对老爷不公平,老林跟了老爷二十多年了,老林知道,他是最懂感情,也是最重感情的人。” 徐瀚谦吃惊地看着老林,他万万没有想到他会给徐正扬这样的评价。 老林目光变得深沉,开始了他的叙述:“当年夫人不顾家里的反对,跟胡家退了婚之后和老爷成了亲,老爷对她很好,恨不得把她喜欢的东西全都捧到她面前,后来夫人生下了少爷你,少爷活泼又聪明,老爷欢喜得不得了,经常把你扛在他的肩上,那个时候,老爷一家三口真的过得很幸福,可是仇人偏偏就是看老爷对夫人太好,于是绑架了夫人来要挟老爷,对方逼老爷解散帮会,还要他离开上海,帮会是老爷和兄弟们的心血啊,虽然当时规模不大,但是是他带着兄弟们辛辛苦苦拼下来的,他怎么舍得呢?课是为了夫人,他还是同意了,他买了船票,安抚好众兄弟,然后单枪匹马去接夫人,可是……” “可是怎么了?”徐瀚谦急切地看着老林。 “可是夫人当着他的面拿出他送的防身匕首自杀了……”老林此时已经眼含热泪,哽咽着,“夫人不想看着他为了自己放弃一切,夫人对老爷的感情,实在是太深了……” 老林的话对徐瀚谦来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原来父亲已经决定为了母亲放弃一切,原来母亲是为了保住父亲的江山自愿选择了牺牲…… “后来……”老林继续说,“众兄弟及时赶到救了老爷,可是从那以后老爷沉浸在失去夫人的痛苦当中不能自拔,他不处理帮会的事,甚至也不管少爷您,因为您和夫人长得实在是太像了,他看到你就会想起夫人……” 徐瀚谦终于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父亲不和他亲近,甚至连话都很少对他说。 “老爷是个刚强的男人,他终于重新振作起来,帮会的势力越来越大,他开始找女人,他希望找到一个和夫人一样的女人,可是,怎么可能找得到呢,夫人就是夫人,在老爷的心里,谁也取代不了夫人的地位。” 徐瀚谦唏嘘不已,他理解了他的父亲,了解了父亲对母亲的感情,林叔出去之后,他一个人在房间里坐了很久,想了很久,终于……他决定去父亲的房间。 房间的门是虚掩着的,他向屋内看进去,只见父亲正拿着一张照片,他的目光是那样得深沉,徐瀚谦知道,那一定是他母亲的照片,这么多年,他的父亲身边就算有再多的女人,他的眼里和心里却始终只有一个人,长时间对父亲的误解让他竟没有勇气敲门。 “少爷,”林叔来到他身边:“快进去吧,这么多年了,老爷不知道多希望您能和他聊聊天。” 敲门后,徐瀚谦和林叔一起走进了父亲的书房,徐正扬放下手里的照片看着他,见他眼眶有些发红的,又看了眼林叔,说道:“老林,你年纪大了,话也变多了。” 林叔说:“是老林的不是。” 徐正扬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依旧沉着嘴角,对林叔说:“你先出去吧,我有事情和瀚谦说。” 林叔出去以后,徐瀚谦看着父亲,他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或者说从未认真地看过父亲的脸,此刻他觉得父亲老了,双鬓已白,眼角的皱纹很深…… “爸,对不起。” 徐正扬一怔,徐瀚谦的这声“对不起”虽然只有三个字,但是在他心头却有千斤重……可是他一贯不善言辞,竟不知如何回应这句“对不起”。徐瀚谦看出父亲的心思,说道:“爸,你刚才不是说有事要和我说吗?” “唔……我希望你过几天去趟南京。” “南京?是去谈那笔药材生意吗?”徐瀚谦问,他虽然担心着静歆,不想在这个时候离开上海,可是在他理解了父亲以后,实在不忍心拂他的意,答应道,“你放心吧,爸,这件事我一定办好。” 徐瀚谦本来已经和父亲商量完生意上的事,正准备回房间,突然想到一件事,于是说:“爸,我有件东西要送给你。” 徐正扬以为和生意有关,问道:“什么东西?” 徐瀚谦看着父亲,笑着说:“在我房间,我现在就去拿来给你。” 徐正扬看着徐瀚谦拿给他的画像,他轻轻地抚模着她的脸,画像上她的笑容是那样美丽自然,那是他记忆里最亮丽的色彩,快二十年了,他常常一个人捧起妻子生前的照片静静地看着,有时候在书房,有时候在卧室,但是不管在哪里看着她的照片,他脑海中浮现的都是同样的场景……那时候瀚谦还小,刚刚学会自己走路,他们夫妻两个也都还年轻,他们经常陪着瀚谦在院子里的草坪上玩耍,瀚谦每次不小心跌倒,她都会紧张地上前把他扶起来,徐正扬有时候会拦着她,然后他们略带紧张又满是期待着看着小瀚谦自己慢慢地站起来,这个时候他们夫妻二人会相视而笑,儿子的每点进步都会让他们很开心,也有的时候,徐正扬会由着妻子心疼地扶起孩子,然后他再走过去宠溺地抱抱儿子,亲亲妻子……和妻子结婚的几年里是徐正扬这辈子最快乐的日子,他以为他可以保护好他最爱、最在乎的这两个人,可是……他永远忘不了自尽的妻子一动不动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情景,每每想起那一幕他都会痛不欲生。 徐瀚谦看到父亲的表情从初看到画像时的惊喜兴奋到温和平静再到忧伤痛苦,他更加替父亲感到难过,简单地向父亲介绍了这幅画像的来历,虽然没有告诉他这幅画是静歆画的,但是却有意提了几句画画人的温柔善良…… 失明 田杰皓坐在办公室里办公,突然听到从门外传来的声音,顿时眉头紧皱。 “都说了不用你进去了!我直接找他!”胡珍珍叫嚷着拉开门。 胡珍珍穿着一身淡黄色洋装,她依然很漂亮可是却憔悴了不少,田杰皓的心软了下来,目光也柔和了许多。 “我想清楚了,”胡珍珍走近田杰皓,她不再如往常那样神采奕奕,眼睛里竟然带着一丝哀求,“我不要和你分手。” “珍珍,我……”一向做事果断的田杰皓此时面对深爱自己的胡珍珍还是犹豫了,但是当他想到霍芷如的时候,他坚定地看着胡珍珍,“我并不爱你。” 胡珍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双手紧捂住双耳,泪水一颗颗滑落下来,泪眼婆娑地看着他:“杰皓,你骗我的,是不是?你怎么会不爱我呢?” “珍珍,”田杰皓轻轻把胡珍珍的手从耳边移开,“我对不起你,我们分手吧。” “不!”胡珍珍情绪失控,她甩开田杰皓的手,推打着他,“你就是骗我!就是骗我!” 田杰皓一动也不动地站在原地,如果这样可以让胡珍珍发泄掉心里的怨怒和委屈的话,他愿意多挨百倍千倍的打。 胡珍珍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微微仰着头看着田杰皓,她哑着嗓子问他:“是因为她,因为那个蝶香,是不是?如果你没有遇见她,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是不是?” “是。”田杰皓没有半点犹豫,他虽然从来没有说过喜欢她,但是他一开始有意让她爱上自己,他欺骗了她的感情,如果霍芷如没有出现,他会一直骗她,骗她一辈子,可是他和霍芷如相遇了,他爱上了她,他已经做不到继续骗胡珍珍了。 “杰皓,你就这么绝情……你会后悔的!”胡珍珍哭喊着跑了出去。 田杰皓回到家里,本以为父亲会和他提胡珍珍的事,他已经准备好和父亲解释,可是家里却发生了一件大事……佣人把事情告诉田杰皓他以后,他来不及思考就快步跑上楼,看到静歆安静地躺在床上,田家明坐在床沿上担忧地看着她,骆琳站在床边不停地哭,任凭田杰皓头脑冷静,遇事沉着,可是看到这个情景,他的心还是悬了起来…… “大哥!”骆琳泪流满面地朝他跑过来,扑到他的怀里,“姐姐受伤了,还在昏迷,这么办?” 田杰皓顾不上安慰骆琳,快步走到静歆的床边,看着昏迷不醒的妹妹,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静歆的丫鬟小宁哭着说:“都是我不好,今天小姐说想去郊外,我就陪她去了,她去了二少爷为她在郊外半山腰上建的木屋,小姐让我在里面打扫,然后一个人出去了,我打扫完木屋出来找小姐,下了山才看到她登到了山顶,我大声喊她,可是她好像听不到,于是我就攀上山,我太心急,就叫了她一声,可是……小姐……小姐被我惊到,摔下了山……”小宁眼里哗哗地流,不停地说“都是我不好”。 田家的家庭医生孟医生说静歆伤得很重,身上很多地方都擦伤了,但是好在没有生命危险,昏迷应该只是暂时的。 田杰皓知道这个时候大家再着急也没用,应该先稳定自己的情绪然后静静地陪着静歆,好好地照顾她,他尽量平静地对田家明和骆琳说:“既然孟医生说静歆的昏迷只是暂时的,没有生命危险,爸,琳琳,我们先出去吧,让静歆好好休息,也让孟医生回去吧。” 田杰皓下了楼,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骆琳坐到他的身边,问他:“大哥,其实你很担心姐姐对吗?” 田杰皓叹了一口气:“怎么可能不担心呢?但是担心也没用,我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好好地照顾她,”他说着,模了模骆琳的头,“放心吧,静歆很快就会醒过来的。” 骆琳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她哽咽着:“大哥,我好怕姐姐会醒不过来,我真的很怕,我已经没有小哥哥了,不能再失去你和姐姐了,你和姐姐千万不要出事啊。”骆琳泪眼婆娑地看着田杰皓,骆蒙的离开不仅让静歆痛不欲生,也让她万分难过,骆蒙、静歆和杰皓三个人陪着她长大,宠她、爱她,对她来说,他们三个实在是太重要了,现在三个已经走了一个,她真的不能接受另外两个再出什么事。 “琳琳,”田杰皓怜惜地抱过她,“不会的,我和静歆不会离开你的,我们会一直陪着你,你永远是我们最宝贝的小妹妹。” 骆蒙离开了,对骆琳来说,骆蒙是她的孪生哥哥,是和她一起长大的伙伴,失去了骆蒙,她的痛苦也不会比静歆少,可是这些天来他却只顾着担心静歆,忽略了骆琳,作为大哥,他一点安慰都没有给她,想到这些,田杰皓不禁在心里深深地责备自己。 静歆一直没醒,全家人都没有好好吃晚饭,骆琳第一个放下筷子上楼去看静歆。她坐在静歆的床沿边上,握着她的手,对昏迷着的静歆说:“姐姐,你快醒来吧,我好害怕,你快醒来好不好?”骆琳的眼泪滴到静歆的手背上,她的手突然抽动了一下,骆琳感觉到了,马上注视着静歆的眼睛,静歆的眼睛果然慢慢地睁开了,骆琳喜出望外,大声叫道:“姐姐,姐姐你醒了,太好了。”一旁的小宁也高兴坏了,赶忙跑下楼去告诉老爷和少爷。 静歆只觉头疼得厉害,感觉自己好像睡了很久很久,田家明、田杰皓听到小宁说静歆醒了,马上跑上楼,来到静歆的房间。田家明第一个来到静歆的床边,骆琳见田家明来了马上让开了。 “女儿,你终于醒了,急死爸爸了。”田家明高兴得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爸爸,”静歆声音很轻,满是疲惫,“我这是怎么了?我在哪?” “你受伤了,从山上跌了下来,现在是在家里,这样我们才能更好地照顾你啊。”田家明看着憔悴的女儿,心里满是心疼。 静歆浑身无力,她蹙着眉,眼神空洞:“我受伤了?我只觉得睡了好久……天黑了吗?” “是啊,你的确睡了很久,现在天已经黑了。”田家明伸手模模了静歆的额头,想看看她是不是发烧了,还好她的额头不烫,田家明微笑着看着静歆。 “我在自己的房间吗?”静歆问道,“为什么不开灯呢?” “为什么不开灯?”静歆这句话一说出口,房间里的人全都傻了,屋里明明开着灯,整个房间都是亮的,甚至和白天没什么两样,她怎么会问“为什么不开灯”? 片刻,站在床边的田杰皓弯下腰,把手伸到静歆的眼前,他晃动着手臂,问道:“静歆,你看得到吗?” 所有人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等待静歆的回答,而她的回答像一柄铁锤一样重重敲在大家的心坎上,她虚弱地说道:“漆黑一片,我什么都看不到。” 全屋的人都沉默了,静歆……失明了?老天爷啊,你为什么会这么残忍?她才刚刚失去了挚爱的恋人,你为什么还要把她眼前的光明也夺走? 骆琳又哭了,但是她害怕静歆听到她哭泣的声音,于是紧紧咬着嘴唇,强忍着哭泣,她投到了女佣刘妈的怀里,觉得自己已经无法站立了。田家明呆呆地看着女儿,他最宝贝的女儿,他最爱的妻子留给他最珍贵的礼物,如今……田杰皓努力使自己保持冷静,他说道:“静歆可能是昏迷了太久,刚刚清醒,眼睛不太适应光线,我去把孟医生找来,让他再给静歆看看。” “大哥,”静歆淡淡地说,“房间里开灯了对不对?是我的眼睛看不见对不对?”她的情绪并没有很激动,失去了骆蒙的她对于其他的一切都已经感到麻木了。 “静歆,你别怕,”田家明说,“你大哥说得对,说不定你过会儿就看得见了。” “是啊,别怕,大哥这就给孟医生打电话。”田杰皓温柔地对她说,但是静歆并没有回应,她给不了他眼神,也没有说话。 田杰皓拿起床边的电话,静歆一句话也没有说,表情也很平静,她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医生来了,他认真地检查了一下静歆的眼睛,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建议田家明第二天带静歆去医院做个更加详细的检查,但是他提出了一种可能性:静歆因为从山上摔下来,脑部受到了强烈的震荡,脑部出血,血块压迫了她的视觉神经,所以造成了失明。 “如果是你说的这样,她什么时候会好?”田杰皓急切地问医生。 “这个……如果真是这样,淤血散开或者血块移位都会使小姐重见光明,”医生回答,“但是时间上,我真的说不好。” 静歆静静地躺在床上听着他们的谈话:“也就是说,我有可能永远也好不了了,对不对?可能永远都看不见了,是不是?” 孟医生扶了扶眼镜,没有说话。 医生走后田杰皓和骆琳坐在静歆的床边,说了很多安慰她的话,静歆表现得很平静,面对可能会长时间,甚至永远失明的危险,她没哭没闹,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她这样的表现反而让家人们更加担心,在出事之前她虽然很平静,但是她还能靠眼泪来排解痛苦,但是现在她连眼泪也不流了,整个人仿佛只剩下呼吸,没有情绪没有感觉…… 撞见 静歆让所有人都出去了,她一个人安静地躺在床上,想着当天自己经历的事情……她虽然搬到了骆蒙没有到过的地方,但是她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变化,她仍旧在做每件事情的时候都想着骆蒙。 她让小宁陪她到郊外去,她们到了郊外的小木屋,她吩咐小宁把屋子收拾一下,然后自己一个人出去攀上了山顶,她站在山顶上看着头顶的蓝天白云,这是个晴朗的好天气,但是她的心却是阴霾密布。 “蒙蒙……”她把双手圈在嘴边,向天上喊去,“我在这里,你看见了吗?”眼泪又一次流下来,她依旧抬着头,哭着说:“蒙蒙,你怎么忍心呢?怎么忍心就这样把我扔下了,怎么忍心就再也不见我了,怎么忍心……”巨大的悲伤压得她喘不过气,说不出话……那个你以为会陪着一辈子的人有一天突然离开了你,并且你知道你和他这辈子都不会再相见,那种悲伤,没有经历过的人是无法体会的。她哽咽着说:“你知不知道我好辛苦,我为了不让大家担心,努力假装自己没事,我不想吃东西却要强迫自己每一餐都不落,我画画、弹琴、刺绣……我希望让这些事情填满我的时间,让我没有时间想你,可是……我做不到,我装得一点都不像,因为我经常会哭,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我更做不到不去想你,我无论做什么都会想到你……” 失足跌下山后,她便什么都不知道了,醒来以后竟然要面对可能会永远失明的现实,即使失去骆蒙的痛苦让她对其他的事都感到麻木,但是她还是会很害怕再也看不到这个世界,只是她太累了,这些天来她心力交瘁,现在甚至连害怕的力气都快没有了…… 田家明站在妻子的灵位前,深深地皱着眉:“婉怡,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女儿,我对不起你,可是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一定要保佑她,保佑她早点复明,保佑她能够幸福快乐。”作为一个父亲,看着自己的女儿变成现在这样,田家明心如刀割,他深爱他的妻子,但是郭婉怡走得早,给他留下了一双儿女,所以他比一般的父亲更加爱自己的孩子,静歆越长越像她的母亲,无论是长相、气质还是性格、才能,都和年轻时的郭婉怡几乎一模一样,田家明看着她,就像看到了深爱的妻子一样,他爱她,珍惜她,希望她能够平安、能够幸福,可是静歆现在的情况是这么糟糕,对田家明来说,这是一种残酷的折磨。 第二天一早,田家明和田杰皓就带静歆去医院检查了,骆琳也请了假陪着姐姐,检查结果和孟医生说的差不多,医生不敢断言她的眼睛什么时候会好,甚至不敢保证一定会复明,大家垂头丧气,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可是静歆却显得很平静,和刚开始知道自己失明的时候一样,不哭也不闹,脸上一丝表情也没有。她在房间里呆呆地坐着,骆琳上学之前把小狗放到她的房间,希望小家伙可以陪陪她,它很听话地趴在静歆的怀里,摇晃着它的尾巴,不时地抬头看看她,舌忝舌忝她的手背,它不知道静歆已经看不见东西了,还想要取悦她,静歆轻轻地抚模着这可爱的小东西。 这时,候静歆听见了几声不轻不重的敲门声,是田杰皓,静歆说了声“请进”之后,他轻轻地推开了门,然后又把手放回西裤口袋里,他双手插袋站在门口,担心地看着发着呆的静歆,不知道说什么好,两条剑眉在眉心处打了一个结。 “是大哥吗?”静歆抚模着小狗的手停了下来,想要听清门口的动静。 “是我。”田杰皓怕静歆惊慌,赶忙回答。 “大哥,你过来坐下啊。”静歆说完又开始抚模着怀中的小家伙。 “好,”田杰皓走过去坐在静歆的床沿上,眼里满是疼惜地看着她,“静歆,你中午又没吃什么东西吧,大哥叫厨房给你做点吃的拿上来好不好?” 静歆轻轻地摇了摇头:“大哥,你不要担心我,我不是想绝食,我也不会轻生,我只是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 田杰皓伸出手模了模静歆的头发:“静歆,你可以答应大哥,快点好起来吗?” “大哥,我没有什么不好啊,我接受了蒙蒙已经离开的事实,也没有因为失明而伤心难过,我很好啊。”她说玩嘴角轻轻地扬了一下。 田杰皓知道,静歆只是在安慰他,不想让他担心,她根本就没有走出伤痛,此时他觉得很难过、很无助,连母亲去世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无助过,那个时候他告诉自己要坚强,他一定可以帮父亲撑起这个家,一定能够把妹妹照顾好,可是现在看着憔悴的静歆,他真的觉得自己这个做大哥的很失败,居然看着妹妹弄成这个样子,如今他真的不知道应该怎样帮助静歆,让她变回原来那个她。 “大哥,”静歆叫了他一声。 “嗯?”杰皓看着她,“什么事?” “我还想回到小院去住,可以吗?” “回到小院?”杰皓诧异,“你现在眼睛看不见,我怎么能放心让你去那里住呢?要不是上次同意你去那里住,这次意外很可能就不会发生。” 静歆安静地听杰皓说完,然后说道:“大哥,我真的想去那里,我喜欢那里的安静,你就和爸爸说一声,让我去吧,好吗?”她近乎恳求地说着。 田杰皓皱着眉看着妹妹,此刻的她真的让人不忍心拒绝她的任何请求,于是说:“只要你能开心一点,大哥什么都愿意答应你。” 静歆开心地笑了,自从出了意外以来,田杰皓第一次见她这样开心的笑容,静歆怀中的小家伙好像看出了主人很高兴,它的尾巴摇得更欢了,昂起头吐着舌头看着她的脸,可是静歆却看不到…… 就这样,田家明虽然也和田杰皓一样担心静歆的安全,但是为了能让她心情好一点,还是答应了让她再次离开家。 静歆重新住进了小院,依旧只带了小宁一个丫头,小宁有了上次的教训,更加细心地照顾她,生怕再出什么意外。静歆现在不能画画也不能刺绣了,大部分时间只是坐在小院里晒晒太阳,听听从家里带来的收音机,几年来她偶尔会教小宁识字,基本上,常用字小宁都认识,所以有的时候静歆会让小宁念书给她听,偶尔她也会让小宁扶她到街上走走,到茶楼听听戏,她的食欲渐渐恢复,身体状况逐渐有了些好转,可是精神状态还是很不好,整个人无精打采,虽然容貌依旧美丽可是气色却大不如前。 田杰皓和霍芷如坐在咖啡厅里喝着咖啡,田杰皓习惯喝不加糖不加女乃的黑咖啡,他为霍芷如的咖啡加了糖,可是霍芷如尝了之后却觉得没有之前好喝。 “终于遇到和我一样喜欢喝黑咖啡的人了。”田杰皓说道,心里却想,自己喜欢和黑咖啡,是因为觉得那种味道很像他内心深处的感觉,那么霍芷如呢?她的心里也是苦的吗? “田大小姐好点了吗?”霍芷如问道。 田杰皓抿了口咖啡,说:“不好不坏,她太平静,平静得让人担心。” 霍芷如握住了田杰皓的手,深深地望着他,两人虽然沉默相对,可是对对方的关心竟感受得真真切切,一眼对望,抵过了千言万语。 “你们竟然在这里!”胡珍珍突然出现,满目怒火地看了眼霍芷如,然后对田杰皓说,“我听说静歆出事了,刚刚专门去你家看静歆,想要安慰一下你,没想到,你居然在这里和这个歌女喝咖啡!” 当天去田杰皓办公室,听到田杰皓说“分手”,胡珍珍本想回到家里找父亲为自己做主,可是母亲告诉她,如果她真的喜欢田杰皓,想要得到他的心,就不能采用强硬的方式,要一点点地让他看到自己身上的好,另外,还要让田家上下认可她,只有这样她才能更加顺利地嫁入田家,婚后的日子也才会过得好,听了母亲的话,胡珍珍为了留住田杰皓,为了能和他在一起,瞒着父亲田杰皓已经提出分手的事,专门去田家看望静歆,知道静歆已经搬出去了以后,还和田家明聊了会儿天,这些都是她这个大小姐从前不会做的事,此时她发现自己在做这些事的时候,田杰皓竟然正和霍芷如坐在咖啡馆喝咖啡,心里的怒气、怨气全都涌了上来。 “珍珍,”田杰皓说,“谢谢你对静歆的关心,但是我希望你能尊重我的女朋友。” “女朋友?你说她是你女朋友?”胡珍珍指着霍芷如,“那我呢?我是什么?” “我们已经分手了,我会尽快去你家和胡督查长解释并且道歉。”虽然心里有愧疚有不忍,但是田杰皓知道,自己已经选择了霍芷如,既然已经做出这样的决定,他不能也不想反悔,他和胡珍珍的开始就是一个错误,继续在一起就是继续错下去,如果没有遇到霍芷如,他可以娶胡珍珍,可以对她好,可以尽一个丈夫应该尽的责任,只有她一个妻子,没有别的女人,将这个错误永远地进行下去,可是命运让他遇到了霍芷如,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继续装作喜欢胡珍珍,做不到娶她之后不去想别人。 面对田杰皓的冷漠,胡珍珍又难过又愤怒,她大声喊着:“分手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不要分手!就算你去找我爸爸,我也不会承认我们已经分手了!”说完径直走出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