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和骨》 第1页 文案: 妖娆腹黑外冷内特热vs嘴贫精怪贪财小心眼 女追男+女追男+女追男 披着武侠的小甜饼——信我。 以我一腔热血,祭这万里山河。 除了女主以外所有人都知道她是传说中的塞北锦鲤,应和骨的传人。 “——你们明明都知道,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男主:“不缺锦鲤,只缺媳妇。” 男二:“大家都忙着保家卫国,偏偏你只想着谈恋爱。” 广大旁观好友:“我们就喜欢看前期为爱发光,后期追妻跑断气的爱情小电影。” 小迷弟:“生活太苦,只想看你直播撒糖。” 每天09:00更新,其他时间捉虫。更五天休一天。 作者微博:粉团子啊 内容标签: 强强 宫廷侯爵 传奇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霍峥宇(公子宇)阿糖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初识 氤雨季节,整条石板街笼在水雾之中,想着法儿勾着人的懒魂。 路人三三两两扬起袖口遮着额头,两步跨一步,躲在茶楼里闲聊。 二层茶楼小吃的香甜和春雨的清鲜,伴着友人之间的笑容,最是留人。临窗老者手中瘦指一挥,手中惊堂木落在桌上,啪的一声,刺痛众人耳朵。 一辆簇新马车悠悠然然从路的尽头走来,走到茶楼门口停了下来。 修长绵润的手指从车内探出,指尖虚无的在空中画了个圈,仿佛和空气中欲来的水珠打了个招呼,这才懒洋洋的收回。 车夫跳下来,冲车内人恭恭敬敬说了些什么,这才拿着水壶进入茶馆。 马路对面几个讨钱的小乞丐,百无聊赖的蹲在地上望着二楼说书老者身影摇晃。 “这个糟老头,每次讲到关键时刻就没气了!”楼下不过十三四岁左右的小乞丐冲楼上老者做了个鬼脸,继续帮身边年纪小的编辫子, 不多时,楼上响起一阵喝彩之声。 零星几个铜板从楼上掉落,点燃楼下丐帮战魂,一窝哄冲上前争抢。 迟了几步,小乞丐蹲在地上已经找不到多少铜板,只能伸手在车底寻摸一丝希望。 车夫匆匆抱着一些食物从茶楼里出来,一路小跑径直上车拿起车鞭。 停驻的马车灌铅滚轴忽然转动,生生将小乞丐还在车下摸索的手夹住! “啊——” 凄惨的叫声吓得车帘都在震抖。 不等车夫抬手,车内闪出一条银光,银光尖端搭入行马脖颈将其瞬间制住,实木与铜铅关节咬合,发出沉重的吱呀声。 惯性作用车身向前一倾,车夫身子一滚已经从车架上摔了下来。 “哪个不长眼的——”车夫仓皇爬起顾不上打落身上泥水,冲到小乞丐面前拧着耳朵,瞪着眼凶狠:“是瞎了还是胆肥了,爷爷的车也敢使坏?!” “啊呀疼疼疼——”耳朵在车夫手里,小乞丐只能可怜巴巴的扯着嗓子,挤眉弄眼哭嚎:“来人啊救命啊——” 睁大眼望着车帘后模糊的身影,用尽力气大吼:“杀、人、啦——” “你你你——” 车夫明知其无赖才不给机会,手下用力双方来场街头智慧比拼—— “没事吧?” 清透的声音从车内传出,落在众人耳边,顺着余音缭绕轻轻穿过街头喧哗,等到音落,整个世界也静默。 车内公子声音不大,却可以清晰抵达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明明只是一句话的瞬间,小乞丐心尖已经落下一层薄雪。 神昏骨酥。 “我家公子问你话呢!”看到小乞丐痴痴呆呆没反应,车夫狠狠戳戳她的脑袋。 “没...没事。”被人忽然点醒,小乞丐脸颊瞬间变得粉红,结结巴巴没了往日的伶俐。 “我家车夫也是无意。既然无事,在下还急于赶路,不如就此别过。” 小乞丐身子摇晃有些陶醉,刚准备下意识对方说什么都答应,忽然想起不对劲,冲到他的车前:“我是小姑娘!” “哦——”车内沉默两秒,对方轻咳两声:“确实,不太好分辨。” 说完这话,小乞丐自己倒先短了气,语调弱弱手指在对方车壁上画圈圈:“还有,我现在没事,你怎么能保证我这辈子没事?!” 本想就此放弃,抬头看到路边年纪小的一脸菜色,只能蹙眉不要脸:“您都坐这么豪华的车了,不至于和我一个叫花子在路上讨价还价吧?!” 车内人放在膝上的拳头握紧了些,半晌又轻轻松开。 一颗银角从车内飞出,正正落在小乞丐面前的车板上。 叮叮当当,是令人心动的声音。 小乞丐眼眸发光,立刻冲过去—— 掌心刚刚触及一片冰凉,腕间却被一道银光箍住,未等她发觉,身子被猛地向前一拉,趴在车帘前—— “丫头,好自为之。这次是手,下次是什么,可就不一定了。” 两人之间只是隔着随风轻晃的车帘,危险来临的压迫感,令她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额头竟然沁出一层汗。 他什么都知道。 腕间银鞭从车帘后被收回,车帘回落的瞬间看到他的样貌,小乞丐不由得瞪着眼睛倒吸一口冷气,啊的一声让开路,愣愣沉思不再纠缠。 说里面人身子挺了挺,敲敲车壁道:“我们走。” 等到马车不紧不慢的拐过路口,小乞丐这才长吁一口浊气,回想起车内白衣男子—— 对方剑眉斜飞入鬓,黑发半束起由玉做髻,剩下的黑色瀑布随意落在肩头,肤若凝脂更衬唇红齿白。 十指纤纤如玉不紧不慢的将银鞭收入袖口。 行云流水之间,自带一种仙气。 收回眼神,小乞丐怅然若失。 潇潇君子,飒飒风流。 身边明明放书,为何眼上蒙布装瞎? 马车不再耽搁,一路已经走到城外的树林里。 天色渐渐发暗,浅浅的凉意顺着风卷起车帘,靠着车壁的白衣公子示意车夫停车。 “出来吧。” 攀着车底横梁的小乞丐心中一凉,狠狠眨眨眼哀叹对方的明察秋毫—— “啊——” 横空一道长箭不知从何处飞出,直劈车夫脑门。 车夫瞪着眼睛眉间一点黑,喉间咕嘟嘟半天已经无法说话,僵着身子从马车上落了下来。 正正落在小乞丐的身边。 血从口出,瞬间车夫竟已经去了奈何桥。 小乞丐握紧车梁,身子用力贴紧车底屏气不敢说话。 “早就听说公子宇也在追查应和骨藏宝图,却不想是在这里遇上你——” 未等白衣公子说话,又一道黑箭从林中射出,刺中车前两匹马,棕马扬起前蹄吃痛呜咛一声,失控朝悬崖狂奔而去—— 马车内冲出一道白影,衣摆在空中拂过,轻轻落在地上。 唰的一声。 银鞭一端已经握在掌心。 公子宇白布蒙着眼睛鬓角黑发随风飘起。 他微微侧脸用耳朵对着声音来处,任由戾风吹着衣摆,整个身子说不清的悠然。 这样的刺杀,他已经遇到过多次。 “哪来的蚊虫蛇蚁嗡嗡乱叫——” 话音未落,一道银光已从他的袖口冲出,身影也随之飞向树林某处—— 过于轻敌的黑衣人两手握着颈间银鞭,瞪着眼睛不敢相信自己被一个蒙住眼睛的人击败。 翩翩公子此时没了当初的随和,一旦制住对手,他迅速转身,将其拖在自己背后,朝面前古树跑去。 借着惯性两三步便已上树,于树干轻轻掠过—— 待再次落在地面,身后黑衣人挂在树枝摇摇晃晃挣扎断了气。 一切,不过是呼吸吞吐之间发生的事。 “公子小心——” 未等他叹息,耳边传来一声熟悉的惊呼。 与此同时,,面前冲来令人毛骨肃然的气流—— 身影未动,只是轻轻侧脸,一把飞刀落在身后树干上,噗的一声,刀柄震颤。 第2页 树干上挂着的那个已如等待风干的尸体随风摇晃,落满一地被杀气袭击的绿叶。 不等公子宇出招,一道黑影已经向他冲去—— 小乞丐躲在悬崖边的石头后面,探头望着面前这场争斗,不由自主为他掌心捏了把汗。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就算取之无道,也要适可而止。 黑衣人竟然对一个盲人步步紧逼,就连自己这个手无寸铁的乞丐,也看不下去了! “公子,他鞋尖藏刀!” 自从有了小助攻,公子宇抬起准备卸下蒙眼布条的手又放下,嘴角上扬,嗤笑一声。 每一次黑衣人的袭击,他都以手臂做盾,手肘做矛,正中袭击者软肋,无法逃离只能被动承受。 直到黑衣人倒地不起。 眼看白衣公子已经掌控全局,小乞丐从石头后面窜出来,鼓掌欢庆:“公子,你也太棒了吧!” 公子宇站在树林中央,低头袖中手掌运气一转,刚刚还在树上挂着的银鞭仿佛听到召唤一般,朝自己飞了回来。 噗—— 未等他品尝劫后余生的畅快,一丝风吹草动,刺痛了他的耳朵。 小乞丐嘴角笑容还未收回,便看到白色身影飞了过来,揽着自己的腰肢朝悬崖飞去。 她背对着悬崖倒了下去,整个身子失重漂浮在空中,眼眸里全是蓝天白云的倒影。 “我要飞起来了。” 唰唰唰—— 未等小乞丐反应过来,黑色的箭如同倾盆大雨一般,屏蔽整个天空和她的眼眸,如同一张密集大网朝两人拢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在晋江的第二篇开始发布啦,有点紧张,不知道大家会不会喜欢... 求收藏求评论~~前三章红包雨降落,欢迎大家来玩~~ 第2章 阿糖 “诶呦喂——” 小乞丐奋力将脑袋从草丛里挣扎出来,用力翻了个身望着蓝天白云,哼了半天,抬起胳膊取出鼻腔里一根杂草扔在一边。 整个身体简直快要散架,之前从悬崖落下已经是前尘往事,遥不可及。 对了,白衣公子? 小乞丐侧过脸,看到公子宇倒在自己不远处,昏迷不醒。 “喂?!”小乞丐朝他的方向爬了过去,摇摇他的肩膀继续呼唤着:“公子?醒醒。” 蒙住眼睛的布条早已掉落,望着对方沉睡容颜,小乞丐不由的吞了吞口水:他长得和说书先生讲的神仙一个样子。 这样的容貌,放在任何茶馆,什么不做都能得到赏钱吧。 正当她出神思虑,公子宇睁开了眼睛。 啊—— 四目相对,小乞丐心神动颤,像是误闯禁地的蛮人,第一次看到了文明的光。 震惊与羞愧,却还是想了解更多。 他的眼眸在阳光下一蓝一绿,甚是好看。 未等她反应过来,公子宇袖中银光一闪,将她脖颈勾住,转了个身便骑在她身上咬牙切齿道:“你到底是谁?” 小乞丐一只手护着脖颈,一只手拍打着他的手腕,憋红脸解释:“承蒙公子怜悯,我妹妹已经有钱治病。我只是想跟着你...” 对方手里的劲重了些,身子有些摇摇晃晃,眼神已经开始飘:“跟着我做什么?” “...”小乞丐心中一凛,若是平时说想在对方身上捞些好处,说了也就说了。 然而此时,公子宇目露凶光,自己要是胆敢造次,恐怕小命不保。 小乞丐努力做出一个非常好看的微笑:“公子能力出众,看起来什么都懂,是个可以追随的好人。” 公子宇楞了一下,手中力道微松,想起什么后又加重力道:“你现在看到我是这样的妖怪,还觉得我好么?” “可您看到我如此不堪污浊...”小乞丐被他钳制,连呼吸都困难。望着对方如猛兽蚕食一般凶狠的眼神,用力解释:“您还是没有嫌弃救了我妹妹。你,不,是,妖,怪。” 话音未落,一道晴空雷从天际划过。 公子宇松开手,从小乞丐身上倒了下去。 无根雨水从阴沉的云朵里冲出,倾灌在两人脸上。 树枝点燃后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伴着潮湿冰冷山洞外的雨帘汇成潺潺小河的声音,还有偶尔野兽肚子饿得叫的声音汇在一起。 小乞丐收回警视灌木背后野兽的眼神,抱着胳膊凑近火堆。 身后传来身后人醒来的咳嗽声。 “喂!” “您受伤了,不要乱动。” “说些我不知道的。”公子宇辗转醒来察觉到自己腰痛,轻轻一动身上便痛到出了冷汗,咬牙装作不在意,慢慢躺了回去。 小乞丐抬起头,放下用来拨着火堆的树枝,转过脸冲其微微一笑:“不如,您猜猜在昏迷时我对您做了什么?” “你——”公子宇平日所见所用皆是上品,何曾在这荒郊野外求生过。此时冰凉石头硌着身子,诡异的爬动声贴耳经过,足以令他汗毛竖起,武力值达到负分。 天越来越黑,整个山洞的潮气也越来越重。 公子宇望着火堆前小乞丐越来越高大的背影,叹了口气:“在下玉剑山庄霍峥宇,江湖人称公子宇。此次机缘巧合与姑娘相遇。可否请姑娘帮助,一起离开这里?” 小乞丐抬起头扬起嘴角,一副早就料到的胜券在握—— 回过头却一脸冷漠,扬扬眉毛:“想必公子也看到,我自己若是想走,完全可以。只是怜悯公子受伤才留下,所以——” “若你护我离开...”话音未落,肚子咕了一声,公子宇下意识摸摸肚子,无奈妥协:“你说什么都答应你——” 眼看面前人眼眸贼光闪闪,总觉得来者不善心怀不轨,立刻又加了一句:“只要不违背伦理道德。” “哼。”小乞丐撇撇嘴转过脸,重新捡起刚才的枯枝,戳戳火堆,溅起几粒火星翻了个白眼:“我又不是什么妖女,至于这么防着嘛。” 半晌,小乞丐从身边口袋里取出东西,扔进火堆里开始烤。 整个山洞充斥着肉的香气。 公子宇抬起头伸长脖子,怎么也看到不到小乞丐在烤什么,只能咽着口水搭讪:“你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她们都叫我小乞丐。”她歪着脑袋抬起手揉揉自己的鼻尖,眼神朝公子宇那边瞥了一眼,身子未动继续烤东西。 “那你...”英雄不问出处,公子宇直接道:“既然是我们芮唐国的臣民,你又长得这么可爱,不如我以阿糖来称呼你?” “——我可爱吗?”小乞丐双手捧着自己的脸颊,转过脸望着他眼眸发光:“公子,您真是个好人!我有名字了!我的名字真好听——” 不等公子宇说话,小乞丐自己低头重复,声音高了八度激动道:“阿糖,阿糖。公子,我的名字好甜啊——” 不过稍稍付出一点关心,却点燃对方生命的意义。 两人一起毫无顾忌,也无需介怀,公子宇不由自主的也跟着笑了起来。 山洞外的雨也畅快附和。 “这是什么东西?” 公子宇瞪着眼睛望着面前一团白色的看不清来源何处的肉,难以下咽。 阿糖用脏手擦擦脸上的汗水,整张脸看起来更花,只有眼神在昏暗中发光。 “公子,您尝尝,这是我在山里抓的蜗牛。” “呕——”想起蜗牛从树叶爬过,留下一条黏糊糊的鼻涕线,公子宇立刻缩回身子,将自己藏在山洞深处。 这不和让自己吃鼻涕一样么?! 她一定是上天派来慢慢折磨自己的—— “公子您放心!”阿糖看到对方不习惯,并没有生气,而是认真解释:“之前我和师傅在南照国要饭的时候,那里的环境滋养了很多我们这边从来没见过的肥美虫蛾。于是他们很少养家禽,全部找这些虫子吃的。” “你说这个,我只是在书上见过,可是——”公子宇终于不再退缩,而是用手指戳戳那团滚烫的肉团。 第3页 阿糖看到对方迟疑,一把抓住一团,一口吞下用自己行动作证:“我将这些蜗牛全部在河里洗过了,又用树枝烤熟,不脏!” 公子宇看到对方眼都不眨连吞几个,伸出白净的手指,夹起一个放进嘴中,尝试咬了咬。 还可以。 嫩弹的肉汁从口中爆裂,甚至还带着一丝树枝的木香。 “怎么样?”阿糖看出对方并不讨厌,继续道:“公子您知道吗?这些都是大自然的馈赠。像之前的浣纱的蚕宝宝,还有蚂蚱,海里的生物,只要烤熟这些都可以吃的!” “真没想到,我也算是学富五车,在野外生存竟然还要依仗一个小丫头。”公子宇越听越觉得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吃完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糖立刻转身,冲他谄媚一笑:“可是公子最有眼光,收留我了呀。” “你这张嘴——”一句话,反倒哄得公子宇无法拒绝:“倒是给个杆就能将天捅个窟窿。” 伴着渐渐消融的雨声,两个人竟然一句一句聊了起来。 公子宇从书上看到的南照国,阿糖早早和师傅在那里要过饭。 “听闻那边的人家家住在河上的竹房子里,是么?” “他们叫吊脚楼,其实是在河边。对了,我们这边一路朝东,就是当年塞北侯守护的天下第一关,可以看到南照国的一些景色。” 不等公子宇说话,阿糖继续道:“我倒是觉得南照国物资丰富,所以臣民生活简单,想法就保守些。北陌国物资匮乏,民风彪悍,这些年忌惮天下第一关,便一直对南照国虎视眈眈。但是,我也觉得,如果有机会,北陌国一定会进攻我们芮唐国,因为这里又有物资又有文明,就像公子你一样。” 阿糖说到这里,察觉公子宇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立刻明白自己多言,脸颊通红摆摆手:“我这都是听楼上说书师傅讲的。” “天色不早了,睡吧。” 话题牵扯到正深层次,便有了更多不可说的因素。 公子宇摇摇头:自己不就是为此而来的么。 阿糖撑着一根木棍坐在公子宇面前,望着外面黑漆漆的灌木,开始打瞌睡。 肚子咕咕,提醒她没吃饱。 阿糖找了半天,所有的吃的都给了公子宇。 只能等天亮了。 想到这里,她凑近沉睡中的男子,不由自主的手指碰碰对方随着呼吸起伏的睫毛—— 对方轻轻蹙眉,却没有醒来。 忽然想起说书先生的那句,秀色可餐。 阿糖不由自主的贼心又起,望着对方粉色的嘴唇不由自主的舔舔舌头。 ——他看起来很甜的样子! 沉睡中的公子宇忽然感到唇上柔软,像是有一条笨拙的小蛇盘旋在身边。左蹭蹭右闻闻,除了没有坏心,就是拿他的嘴唇在玩! 公子宇蹙眉刚准备开口,对方却趁这个机会,狡黠延伸入内,像是终于等到下学回家的放肆游玩。 这不是梦! 阿糖一脸无辜的舔舔对方唇角食物残渣,哪知越玩越入神,反倒吵醒了对方。 被异瞳面无表情的打量,总令阿糖有种做错事的理亏感。 “你、在、做、什、么?”公子宇刚准备坐起,连带腰间痛处,两手撑在石头身子勉强坐起离她远了些,蹙眉倒吸一口冷气。 “我饿了!东西都被公子您吃了,我看看还剩下什么。”欺负了别人,还能一本正经怪对方的江湖糖。 “...”公子宇欲哭无泪,只恨自己为什么此时受伤无法逃离还得耐着性子教育:“——你羞不羞啊?” “公子你吃了那么多,连一点点的味道都不让我尝,太抠门!” 第3章 算命 “阿糖你乖一点,你是小姑娘,小姑娘要懂礼义廉耻。” 真没想到阿糖跟着说书先生江湖见识很多,奈何最重要的知书达理,一窍不通。 公子宇听着山洞外的猫头鹰咕咕叫,望着面前其实已经知道自己做错还憋着脸红不肯承认的癞皮糖—— 叹了口气扶着额头自己告诫自己:慢慢教吧,万一朽木可成——。 嗨,成个屁。 “公子,我错了吗?” “阿糖,姑娘家只能对自己的夫君才可以有肌肤之亲。” “夫君?”对于小乞丐而言,夫君这个词,从来不曾想过。于她,能每日填饱肚子,活到第二天已是上苍怜悯。 阿糖眼神怅然,半晌没有说话。 “罢了,”看到对方低头不语,公子宇又一时心软:“就是说你以后若要对他人有亲近行为,需要征得对方的同意。” “哦。” 阿糖撇撇嘴,手指搓着衣摆一脸无所谓。 “公子那我可以和您一起睡吗?” “...”癞皮糖,狗皮糖,一本正经江湖糖! “你睡吧,我守夜。” “公子,为什么那些人要追杀你?” “他们以为我身上有寻找塞北侯当日流落家财的秘密。”说到这里,公子宇板正身子,也恢复了往常的冷漠:“实际上,我此番去塞北天下第一关,只是想要探访应和骨。传闻此秘术以生命做引,生生将人挫骨扬灰沦为工具。若是被奸邪之人利用,江湖恐怕又会掀起一场血雨腥风。” “其实应和骨很可怜啊,”阿糖躺在公子宇身边打了个哈欠:“这个工具是敌是友,全凭当朝者的说法....” 山洞休息几日,公子宇的身子好了许多。 武力还未恢复,日常行路已无问题。 然而想要从目前的山谷走去除良好的体力,还得需要... “公子,从这条路出去就是青石板路,没那么多的野味可以烤着吃了。”阿糖挠挠脑袋摸摸袖中扁扁,苦着脸望着街上的人来人往:“您真的是名人吗?” 公子宇半个身子靠在阿糖的肩膀上,无奈的叹了口气:“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这个道理,你懂不懂?” “那实在不行,您躺在地上,我再努努力哭哭您?”公子宇丢了盘缠,此处至天下第一关还得几十里路,阿糖只能靠自己。 “好好待着,我去旁边酒馆帮着干两天活——”明白阿糖的见识也就这么浅薄,公子宇轻轻敲敲对方脑袋,好气又好笑。 两人正说在商讨,酒馆门口一位醉酒客人摇摇晃晃从台阶上冲下来—— 若不是公子宇拉开阿糖,生生就要撞上。 阿糖眼眸闪着不怀好意的光伸出手,公子宇狠狠扣着她的肩膀阻止:“你想都不要想——” “醉酒的人很容易丢钱的,我就是借用一点点——”阿糖撇撇嘴,一脸可怜巴巴:“您自己的身子都没养好...” 公子宇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松开抓住对方肩膀的手,眼神冰冷不再看她。 阿糖不明白,自己风霜雨雪淋了个遍,都浇不灭心中的年少气盛。 偏偏公子宇一个眼神,她要吓死了。 “公子,您别生气,是阿糖不好。”阿糖眼圈一红,低着头轻轻拉拉对方袖角:“您的手是用来做大事的,若是被人当街看到,后患无穷。盘缠这种小事还是交给阿糖吧,我有办法。” 公子宇长长叹了口气,怀疑的上下打量对方:“你若是再做害人的事情,我可不理你。” 阿糖举起右手伸出三根手指狂点头发誓。 “天眼算命。” 阿糖从酒馆里借来一张桌子和两条凳子,找来一张纸让公子宇写了四个字,便坐在街边晃着腿等待客人上门。 公子宇蒙着眼睛,靠着酒馆门口的柱子静静等待。 “——你这里,算的准吗?” 等待不久,扎着马尾年轻少女经过,看看年纪小小阿糖,眼神落在身后蒙眼公子身上,一脸怀疑的坐下来。 阿糖眼波流转,瞬间露出洁白的牙齿咧嘴灿烂:“不准不要钱,您先请坐。” 对方身形苗条,步形矫健,眼神清亮纯真,穿着干净大方。 第4页 想来生计不愁,健康不愁,那就是所问红鸾星或者文曲星。 眉间隐隐带着敢与天公对决的英气。 只需一眼,阿糖已在心中了解大半。她微微一笑:“这位姑娘,是来问前程的吗?” “——你怎么知道?!”满街算命,十有八九看到姑娘出现全说的是姻缘。 只有这一个,一击即中。 阿糖得意洋洋的耸耸肩,神神秘秘将手掌护在唇边,悄声道:“后面那个,我师父,就是能力出众引来天妒,才被关了尘眼。” “哦~~”姑娘性格耿直,也凑近阿糖:“那你说,我的前程如何?” 阿糖刚准备开口,忽然咳嗽了一声。 姑娘会意,勉强给了两个铜板。 “姑娘心中有豪气,上天又怎忍心辜负。”阿糖微微一笑,望着远处天空幽幽的叹了口气:“马上就要变天了,若是姑娘真心想要干出一番事业,可以开始做准备了。” “什么时候?”虽说对方说的话全部中了自己的心情,但这种模棱两可的话,谁都会说。 阿糖收回眼神,转过脸望着对方一脸认真:“一年之内,必起纷争。” “你——” 听到对方说完这话,姑娘倒吸一口冷气,险些从凳子上摔落。 她立刻站起来,瞪着眼睛指着阿糖本想厉声制止,最后关头又压低声音:“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这...这话随便说在哪里,都可以直接拉你去砍头!” 阿糖吃定对方不会这么做,嘴角上扬毫不在意:“好姐姐,您是觉得我说的太对了,还是觉得我在骗您?” “你——” 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这世上哪有天眼神算,全都是揣着明白想要被肯定而已。 “日光之下并无新事。”回想起说书先生之前的台词,阿糖眨眨眼:“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当年塞北侯评定番乱却被圣上连追十道圣旨满门抄斩,之前被打趴的番邦,这两年已经开始皮痒翘胡子。若我国再无动作,蛇鼠一窝,也够新塞北侯烦一阵的。” “——”看到对方长大嘴巴一脸惊诧,阿糖歪歪脑袋:“到时候,您还担心您的医术无用吗?” 春风从两人面前拂过,带着青草和花香的好气息。 呼吸吞吐之间,已然新的想法替代了旧的想法。 半晌,年轻姑娘面色苍白,从口袋里取出一两银子,纤纤玉手竟然无法自持,在空中晃了半天,才放在桌上。 起身贪婪的打量阿糖,眼神又落在身后的公子宇身上,再次收回眼神望着阿糖。 言语竟然有些怅然:“江山代有才人出。小友,我们后会有期。” “...好。” 高手过招,明明有很多话到嘴边,却最终还是没有点破。 可是两人对视时的梨涡浅笑,那些没有说的话,也就不必再说。 “——你怎么知道对方问的不是姻缘?”公子宇等到对方离开,轻轻走到阿糖身后好奇。 阿糖仰起脸望着姑娘离去的背影,轻轻解释:“我凑近她,闻到特别的药香,面无病色,身上侧身背着又好看又干净的包,估计是针灸包。此时已经不是官家女仆出街游荡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说到这里,阿糖举起嘴巴满脸的愤愤不平:“她看到公子之后,竟然没有一直盯着您,想来已是不再担心姻缘的姑娘。” 公子宇微微一愣,有些尴尬的抬起手,半晌拍拍阿糖的肩膀:“若是这种原因,以后不必再说。” “可是您真的很好,”明知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阿糖放肆望着对方一脸崇拜的抿抿嘴:“您...您就像是说书先生说的神仙下凡...” “不至于。”发觉对方又开始油嘴滑舌巧机灵,公子宇用手戳戳她的脑袋:“若是盘缠够了,我们就启程。” “——哎哎哎,天眼算命,是二郎神转世,还是二郎神的狗转世?” 还未来得及出发,两位十六七岁的少年挡在阿糖和公子宇面前。 兄弟二人相貌相似,都是黑发随意束起,任由额头前的刘海张牙舞爪。 其中一人穿着蓝衫张开双臂扬起下巴挡住二人去路,嘚瑟的抖着腿。 另外一人穿着青衫跟在蓝衫少年身后,好奇的将二人从上到下打量一番,眨眨眼:“刚才,可是你们算出一年之内边防战事?” 阿糖挡在公子宇面前,眼波流转决定死不承认:“我不是,我没有,此等霍乱江湖的话小哥哥您可不敢瞎说——” “嘶——”蓝衫少年不满的翻了个白眼,一只手朝阿糖伸过去:“我明明听到你和战瑶姐姐说了——” 阿糖只当地痞恶霸眼红自己能力卓越,身子连连向后缩着装可怜:“小哥哥,每个人命数不同不可说,您在问我,既是为难我,也是伤了小姐姐的心。” 一句话,反倒将蓝衫少年置于不义不仁的境地。 “我看你是皮松——”蓝衫青年心直口快,几次三番在言语上说不过阿糖,顿时憋不住气。 说罢,他眼眸一冷,抬手冲破青衫少年的阻拦,直接一掌朝阿糖劈去! 阿糖睁大眼睛还未来得及躲闪,整个身子便已经被罩在对方身影之下,额前刘海瑟瑟发抖。 危急来临之际,她捂着脸蹲了下来—— 第4章 顾家兄弟 “啊——” 不等阿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掌,耳边传来蓝衫少年的惊呼声。 蓝衫少年自恃正义感强,眼前小土妞定是妖言惑众骗人,咬牙朝她抓去想要给个教训。 却在触及阿糖额前发丝时,陡然从旁边窜过一条银鞭,不等他意识传达到位,手腕已经被银鞭勾住一甩,整个人不由自主飞了出去。 公子宇并无伤害他的打算,稍稍给个教训便收回武器。手指抓着阿糖的肩膀促使其用力转了个身:“阿糖,我们走。” “想走,没门!” 蓝衫少年凌空翻了个身,抽出腰间长剑指地才勉强站稳身子。 眼见周围看客观望自己吃瘪,纵使无人嘲笑,单是眼神观摩已令蓝衫少年羞红脸。 他握紧手中剑柄便要朝公子宇冲去:“只当你们是满口胡言江湖败类,竟敢暗算老子,是嫌命太长了么!” 话音刚落,一道蓝光已经落在公子宇身后。 公子宇背后仿佛长了眼睛,随后抬起手,银光与蓝光交汇—— 这次公子宇没有留手,而是转身一抛,蓝衫少年闷哼一声在空中转了几圈,远远掉落在地上。 再等爬起,眼圈通红,开始招招杀机。 蓝衫少年心绪已乱,身形漏洞百出,根本就是借着蛮力发脾气:“妖言惑众,跟我回去伏法受刑!” “个人意愿,如人饮水。小哥你有何必如此执着?”公子宇叹了口气摊开双臂向后飞出一步,见招拆招,无奈应对。 眼看兄弟在公子宇面前根本是班门弄斧,一不留神更是成了街头巷尾的笑话,青衫少年踮起脚尖握紧拳头左拳敲右拳蹙眉紧张。 “公子——”就算知道公子宇武力值超强,每一次的比拼,阿糖还是不由自主的为他捏了把汗。 青衫少年和心惊胆战的阿糖眼神交汇—— 未等阿糖逃离,青衫少年已经朝她冲了过去扣住她的脖颈望着公子宇道:“你...你的小侍女在我手里,若不停手,我...我杀了她!” 说罢,青衫少年用胳膊捅了捅阿糖,示意她出声证明自己的行为。 公子宇立刻停下来,负气手掌朝蓝衫少年一推—— 少年长剑从手中脱离,远远飞入酒馆屋顶。 啪的一声,蓝衫少年在地上滚了几圈,再等坐起,脸颊又红又烫胀的老高。 公子宇微微蹙眉仔细寻找阿糖的声音。 阿糖也来了脾气,忍痛瞪了青衫少年一眼,咬牙不出声。 “顾准——”看到兄弟受伤,青衫少年用力推了阿糖一把放过她,转身去扶起蓝衫少年:“算了吧。” 第5页 “不行——”蓝衫少年坐起身一口血沫吐在地上,捂着脸狼狈,却依然眼神坚毅:“若不是他们乱说,战瑶姐姐怎么会下定决心放弃婚约留在天下第一关——” 这一来一回,阿糖终于明白了。 “那个——” “你们,可听说过新任塞北侯顾泽林?” 没等阿糖说些什么解释,公子宇循着声音抬起头朝两位少年走去。 “你到底是何人?”青衫少年看到公子宇走来,下意识拉着蓝衫少年退了一步,一脸戒备。 “在下玉剑山庄公子宇,之前和——” “你就是公子宇?!”听闻和自己交手的是公子宇,蓝衫少年瞬间来了精神,将胳膊从青衫少年怀中抽出,朝他走了两步:“我爹昨晚还说预计这两天您就到了!” 随即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先飞去屋顶取了自己的剑,回身迟疑的望着面前两人:“可是从未听说您双目已...” “真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青衫少年拉拉蓝衫少年的袖子提醒,走上前抱拳冲公子宇鞠了一躬,然后看着阿糖微微一笑:“顾泽林正是我家父亲,我是顾铭,这位是我兄长顾准。” 顾准也跟着欠身抱拳一本正经道歉:“多有得罪,不知者无罪,请公子莫要介怀。” “哼!”不等公子宇说话,想起刚刚杀机重重,阿糖心有余悸的嘟起嘴巴别过脸:“若是杀了人也要道歉说自己不知者无罪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 蓝衫少年本就嘴笨,遇到对方抢白,肿着猪头脸结结巴巴半晌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能哭腔望着青衫少年:“顾铭,你要包包我——” 原本想说的帮帮我,因为脸肿了,在大家听来变成了包包我。 在场所有人望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一脸忍俊不禁。 顾铭努力憋着笑拂过对方伸过来的小手挑挑眉毛:“这个要求有点难。” “时间也不早了,”看到阿糖拉着公子宇的衣角望着对方腼腆的笑了,顾铭这才收回眼神轻轻撞撞顾准的胳膊:“还不给贵客备车?” “哦哦哦。”顾准这才捣蒜似的狂点头,转身去找车了。 两兄弟做事毛毛慥慥,带人却是真心实意。 等到车来,顾铭站在马车前面和车夫一起拉着缰绳,顾准站在车厢边扶着公子宇上车。 顾准灰头灰脸落魄狼狈样,看到阿糖怀疑的望着自己,也不生气,用手在衣角上擦擦,这才朝她伸出手:“丫头,我也不是故意的,等到了我家请你吃好的。别生气了好么?” “什么丫头,我叫阿糖。”阿糖扶着他的手跟着上车坐在公子宇身边,又加了一句:“我家公子给我起的名字。” 马蹄脆响伴着车轮滚动的声音,阿糖靠着公子宇的胳膊,渐渐睡着了。 随着马车陡然停驻,阿糖身子从公子宇的怀中出来倒在旁边车壁,嗵的一声,被痛醒。 “公子,这就是我们顾家镇守的天下一关。” 马车外两兄弟扯着嗓门,才勉强将旁边喧哗热闹的人声盖过,言语之中颇为自豪:“这才是靠近内陆这边,改日我们带您去看看靠近南照国那边。” 阿糖和公子宇一起下车,卷着铁锈的味道的冷风不怀好意的直冲面门,心下一慄,眯起眼睛抬头望着面前城门—— 城墙上面的顾家军旗帜只有指甲盖大,随风飘舞。 黑铁铸成百米高几十米宽的厚实铁门,高高伫立,阻人入内。两旁厚重的石墙随着铁门朝南北两个方向延伸,硬生生将边境与内陆分隔而开。 一夫当关,万鬼莫入。 城门上硕大的牌匾:天下第一关。 “在东边还有一道更严固的高墙铁门,将边境与南照北陌两国分开,我们顾家军就在这城内操练。”说到这里,顾准深呼一口气,意气风发望着公子宇道:“若是他国入侵灭了第一道关,我们所有顾家军都会跟着面前这道铁门一起,立则生,倒则灭。” 说来豪情万丈,但若想到真有那一天... 阿糖望着顾准眉宇间的年轻俊俏,将自己身子躲在公子宇后面,实在不敢随之思量。 “除此之外,”顾铭到底是务实一些,看到阿糖被顾准的话吓到,他轻轻解释:“天下第一关的存在,也是两地民众贸易沟通的安心桥。每周三,清晨东门开,南照和北陌流民带着商品交至城内贸易部代卖。次日西门开,我芮唐国民商人购买付款。等待次周再来结款。” “嗯,买卖双方都不知道彼此是谁,确实可以防止间谍通信。”顾铭关于民生的解释,公子宇连连点头赞许:“顾帅果真是一代豪杰。” 听到路边叫卖声不绝,笑声鼎沸,公子宇扬起嘴角:“交通要道便是商机突破之处,也是人心所向之处。” 这话听得顾准和阿糖连连挠头,倒是身边顾铭,一脸的若有所思。 顾准和顾铭将自己腰间配的铭牌从城门旁的小窗口递进去,没多久一颗豆子大的脑袋在城楼摇晃:“少爷,您回来了!老爷回来找不到您,可急死了!” “老曹,你快去向父亲禀报,他一直心心念念的人可算回来了!”顾准冲着上面挥挥手,转身望着公子宇满眼兴奋:“我爹一定很开心!” 伴着沉重缓慢的开门声,整个天下第一关的大门打开。 轰—— 面前的黑暗一点一点随着铁锈味道的消失,一道光线从铁门之中透过来。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柔和的温暖,是街头巷尾各种小吃正在做好的味道,还有城内人们神采奕奕的状态。 不得不承认,是家的安定祥和的感觉。 “公子,您看——”阿糖拉拉公子宇的袖口,一脸惊喜的望着城内熙攘:“好多人,好多吃的啊。” 顾准和顾铭望着身后两人,自豪的相视一笑,小跑着闹着为两人带路。 “爹——您看谁来了——”刚到家两兄弟便跟飞似的窜进屋内不见人。 只剩下阿糖怯怯懦懦的扶着公子宇的胳膊,来回打量深宅看不尽的走廊和来回穿梭的下人。 看到桌上摆放着的橘子,阿糖抿抿嘴伸出手戳了两下,看到公子宇板着脸没说话,只能嘟着嘴巴讪讪放下。 公子宇透过朦胧的布条看到对方可怜巴巴,不由得露齿笑起来,伸手将桌上的橘子递给她。 为什么每一次都可以被公子戳中心事!! 阿糖握着还有公子宇余温的橘子,偷偷放在嘴边亲了一口,舍不得吃放回口袋。 未等她说话,走廊那边传来仓皇杂乱的走路脚步声—— 阿糖有些紧张的咽咽口水,握紧椅子把手随时准备离开。 转身望着公子宇,对方气定神闲,手上的茶杯平稳,慢慢的抿了一口。 中年男子膀大腰圆穿着金丝软甲带着顾准顾铭两兄弟,刚跨进门看到厅中人,满面红光声若洪钟:“公子宇——” 第5章 身份 “你就是公子宇?!”顾帅来到大厅,看到蒙眼公子又看看对方身边乞丐打扮的阿糖,脸色一变,心中因怀疑而放慢脚步。 公子宇并不在意别人看法,起身朝着对方,纤纤手指落在眼前布条,轻轻卸下。 在场众人倒吸一口冷气—— “老臣——”顾帅也是第一次见到异瞳,顿时面色苍白抖着嘴唇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帅,大家都是芮唐臣民,若是分是臣是民,反倒生疏。”公子宇仿佛早就知道会吓到对方,上前伸手托住对方胳膊,示意对方无需拘泥与介怀:“这次我从中原而来,听闻老塞北侯谢氏一族逃往关外带着应和骨在南照国?” “是。”说到公事,顾帅抬手邀请公子宇上座,等到对方落座自己才坐:“臣有愧于圣上,有愧于天下。当时老塞北侯全军谋反,谢氏至死不认,使出应和骨,整个边塞山河长泣生灵涂炭。那个月从山上流下来的河水,都是红色的。老臣拖着在这场大战中残活十几个老兵本想追出关外,换我芮唐安稳。还好圣上体恤,让老臣留在这里,守着那些魑魅魍魉。” 第6页 顾帅说着说着,仿佛想起了当年的惨战,眼神落在自己伤痕累累的手背上。 “那些余孽每隔几日就皮痒在关外捣鼓捣鼓。出兵吧,说是我们刻意挑衅。不出兵,看着关外无辜的老百姓受伤也是...哎。”说起谢家余孽,顾准一拳砸在旁边桌上望着顾帅和公子宇:“早就听爹说公子宇军事韬略过人,常以不伤毫厘便可获胜,有您来,就好了。” 顾铭跟在旁边轻轻带了一句:“当年谢侯也是一门骁将,如今家眷却成匪贼。真是...” 整个大厅静默下来,等待顾帅情绪恢复。 “所以呢,谢侯爷真的是谋反了吗?”阿糖将顾帅的话当成了说书,听到静默之处还以为是说书特有的互动关节,眨眨眼无辜接话。 顾帅敏捷的抬起眼瞥了暼安静喝茶的公子宇,斩钉截铁道:“当年十二道金令追来,所有人都知道谢侯意图谋反,这还有假?” “都是陈年旧事,不提也罢。”公子宇放下手中茶杯,向大家作介绍:“顾帅,这是我在路上遇到的小友阿糖。她一个女孩子家跟着我们上阵杀敌也不合适,不如...” “——既然是公子小友,臣自当会以大礼相待。”顾帅重新打量阿糖,眉间一蹙并无多少热情:“我看阿糖姑娘年龄尚可,是需要寻一好夫婿?” “不——”陡然听说要把自己送去嫁人,阿糖脸涨的通红,连连摆手。 “阿糖年纪尚小,我的意思是先跟着顾帅家塾学习。等到以后她有了自己的主意——”说到这里公子宇眼神落在阿糖稚嫩的脸上,想起山洞之中她照顾自己不离不弃,心中一暖:“人生一世,我会尽量保她按自己的意愿过一生。” “好好好。”顾帅不以为然的挥挥手:“顾准顾铭,这件事就交给你俩了。” 两位少年互相对视一眼,扬起嘴角:“是!” 此时关外公子宇无需伪装,任由风沙掠过自己长发和衣角,意气风发跟着顾帅去前往靠近南照国的西关城楼,确认当前战备情况。 阿糖和顾家两兄弟等一众小辈,跟在两人后面观摩。 城楼下的铁门由两位士兵绷着肌肉咬牙拉开,伴着铁锈的暖风扑面而来。 顾帅向公子宇微微点头,率先入内。 外面的亮堂和门口士兵的严肃,衬的城楼内黑暗恐怖,空气中的细絮在阳光下漂浮,眼神可见的脏乱。 阿糖有些害怕的拉着公子宇的衣角,用力的往回扯扯暗示:“公子...” 公子宇半个身子已经进入门内,回身眼眸在黑暗中清明可见。 “阿糖,不必害怕。”公子宇拉着她的手,将她带在自己身边。这才转过身抬起另只手在空中虚档着晃晃沉灰,继续向里走。 进入城楼,阿糖的眼睛习惯了昏暗,看到周围情况,这才松了手。 城楼内一楼每隔五十米便点着火把,火光随着人影摇曳,将整个石头墙照的诡异闷热。 穿过汗臭和霉臭的走廊,顾帅在二楼远远向大家指指里面:“这里是时刻戒备的出击口。此处由顾准顾铭负责,顾铭确认武器装备,顾准确认袭击方式。” 再跟着向上走两步,天空的明亮压在头顶,冰凉清澈的空气倒灌倾泻。 光与暗太过反差,阿糖低头眼前一黑,脚下趔趄,身子不由得歪歪。 公子宇在前面听着顾帅各种介绍,感到身边人行动反常,随手向后一勾,护了她一下。 想想还是不放心,干脆将阿糖拉到另一侧,撇撇嘴沉声叹气表示无奈,用自己的身子护着她。 这才继续望着顾帅:“您继续说。” 听着顾帅对百米高守关城楼自傲自得,望着西边灰蒙蒙零零星星的村落,公子宇不由得吐了点头:“这么多年,由顾帅守着这里,算是吃尽风沙,才能换来芮唐一方平安。您,真的辛苦了。” 烈风将城墙之上的每个人吹得像风筝。 公子宇眯着眼睛望着南照国那边静默无言,只见衣衫飘荡,发丝飞舞,说不出的磅礴大势。 “无妨,有臣在的一天,定会守住芮唐国境,防住那些群魔乱舞!” “想起当年谢侯可是冲到了西边三百里,生生迫的蓝照国退后一百里,天天派使者来访求和。”公子宇收回眼神,劲瘦指尖轻轻拂过城楼上的石头,似笑非笑道:“如今谢家余孽跑到蓝照国苟延残喘,看来重拾当年豪迈,指日可待。” 此话一出,顾帅嘴角冻住,身上薄汗渗出,风沙刮过,硬是打了个寒颤。 “爹,这位公子宇到底什么来头,句句针对?” 顾家兄弟跟在顾帅身边,等到众人散开巡视,这才好奇—— 江湖登徒浪子三句不离谢侯,是将现任塞北侯顾帅当成什么了?! “公子宇是说给江湖人听的,”顾帅无奈的叹了口气,扬起下巴望着公子宇的背影向两兄弟解释:“他哪里是登徒浪子,他可是当今三皇子!” “啊——”顾准下意识惊叹一声。 顾铭沉默,想起对方遇事沉稳,万事先念大局或思他人,动辄便以家国为心,也不奇怪了。 “那也不能句句讽刺,当年若不是您接下这个烂摊子,可不知又会出什么幺蛾子。”尽管如此,顾铭还是替父亲不值:“我们一腔热血,反倒是贴了冷刃。” “那倒不是——”今日想起,顾帅才意识到有些事情,已经是前尘往事,若不提起,甚至这辈子自己都不会再想起。 二十年前,三皇子刚出生。整个朝野轰动,都说异瞳出世是国运坎坷百姓颠沛的大凶之兆。正巧北河干旱,蝗灾肆虐,更落实三皇子乃是不祥之人。文臣启奏义愤填膺要求襁褓婴儿为国难负责,圣上三天不眠不睡,握住玉玺准备赐死之际—— 谢侯带着一阵杀气推开朝廷大门—— 三个月前,谢侯带领大军将天下第一关扎在了蓝照国门前,溅起三尺黄沙镇魂。 吓的蓝照国国君连连起笔向芮唐国俯首称臣。 听闻圣上要赐死皇子,谢侯骑马狂奔三天三夜,顾不上换衣沐浴,穿着浸过烈士鲜血泡过战火,带着肃杀之气的寒铁护甲直冲前朝,向圣上通报边关大捷。 “哈哈哈,圣上,这小子可不能死,他是我老谢的吉祥物!” 空旷寒冷的大厅里只能听到谢侯高昂壮澜的笑声,有文官还想说两句,谢侯重重咳嗽一声,看了对方一眼,对方便抖着胳膊退了回去。 “可是这孩子毕竟是个异物——”圣上伸出手想要触碰婴儿肉嘟嘟的脸颊,婴儿眨眨眼望着圣上微微一笑,圣上心中一怵收回了手。 “若圣上不嫌弃老谢是个粗人,不如将三皇子交给老谢。”叮叮当当护甲落在地上,谢侯向着圣上殷勤伸出手:“让这孩子跟着老谢在塞外跑上两年,兴许是个护国的苗子。” “谢侯——”圣上本想说什么,观望满朝百官静待自己,喉结滚动咽下满腔激动,只能面无表情:“允旨。” 来朝一见,拔脚又走。 谢侯真的没说错。 战场无儿女,也无情长。 三皇子从小到大只能随军喝着狼奶牛奶羊奶,还有一次哭的狠,谢侯着急,望着客栈门口的母猫眼睛都绿了。 那时候,常常是屋内啼哭声与打鼾声交相辉映。 三皇子大一点,谢侯便给他一只棍,跟着野狼混。 美名其曰:哪个热血男儿没有狼性?! 于是随军常常看到小屁孩拿着棍子拖着鼻涕在前面跑边哭边咳嗽,后面两只狼在追。 后来,变成俊俏少年挥舞着棍子在后面跑,前面十几只狼仓皇乱窜。 他越来越大,眼神越来越坚毅,他的年少气盛势不可挡。 其疾如风,侵掠如火。 却没有阻住圣上屠杀谢侯全族的十二道金令。 “说来,”顾帅长长的叹了口气,回身向顾家兄弟二人解释:“谢侯算是公子宇半个父亲,来到旧地意难平也是有的。我们做臣子虽有微词,却也明白。其次,公子宇此番前来,也是为了边关稳固。你们兄弟二人切记不可惹事造次。” 第7页 “这么说来,倒也是个热血诚恳之人。”听闻往事,顾铭心下清明,也没有了刚刚的不悦。 说到这里,顾帅眼神一凛,盯着尤其调皮的顾准。 顾准讪讪捂着自己快要消肿的脸颊:“已经有教训了。” 第6章 生子 “公子,关外风大吗?” 阿糖坐在塞北侯府门口的台阶上两只手托着脸无聊等待,见到公子宇的马车在街头探出身,立刻弹起来去迎接。 白衣一闪,浸透边关风沙的凉意扑面,公子宇已经下车手背轻轻碰碰阿糖的脸:“你说呢?” “凉欸——”阿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追着公子宇身影大步朝里走:“我们还要在这里逗留多久时间?” “这里多好——”想起近日他天不亮便跟着顾帅城楼巡视边防整合军队,夜晚还要和守城将士一起排班吃饭。大多时间,都是阿糖一人孤单在塞北侯府门口望天怼地等着他。 公子宇心中过意不去,停下脚步语气软了些回望对方:“你不喜欢这里?” “那倒也不是,”但凡对方传达出来一丢丢想将自己送走的意思,阿糖连连摆手否认:“顾家兄弟经常来找我去看他们做的小玩意,我怕您回来见不到我就没去——” “顾家兄弟从小跟着顾帅专习军防,不仅在军事有自己见解,在鲁班制作方面也颇有建树,你跟着他俩,倒也长见识。” 眼见公子宇对顾家兄弟颇为认可,为防止对方再替自己的未来做设想,阿糖赶紧借坡卸驴望着公子宇琥珀透亮的眼眸,试探道:“那我就和他们出去了?” “可以,”公子宇点点头,转身步履轻巧回府。 想起什么又回身给了阿糖一锭银子,尴尬的咳嗽两声,他抬起食指一脸正经示意阿糖注意:“饿了就买吃的,别缠着两兄弟。” “可是他们愿意呢?” 不能蹭吃蹭喝,简直是违背小乞丐的职业道德。 公子宇抿嘴眼神一变,冷冷望着她。 阿糖嘟着嘴巴做了个鬼脸勉强同意:“好吧。” “阿糖,我们去两国交界的村子,那边的小吃又便宜又好吃!”顾准听说阿糖愿意和自己一起出去,干脆的选择冒险程度较高的关外村庄。 顾铭点点头,从书房的抽屉里取出一堆木头做的工具放进包里:“刚好我可以将最近制作的工具拿到集市上,让大家一起看看。” “我们乔转打扮下,以免被人认出来。”顾准将阿糖推出门:“你在院子里等我们。” “那我呢?”阿糖指指自己,手指捏捏公子宇给自己的银锭:“我也担心遇到劫匪。” 顾铭看着她刚想说什么,顾准从一堆破旧衣服里抬起头瞥了她一眼:“你不用乔装。” “...哼。”友情的小火苗还没有燃烧,已经熄灭一大半。 顾铭换上打了补丁的衣服,站在她的面前拍拍肩膀,略带成熟的语调安慰:“没关系,我现在也是又穷又丑。” “...也?” 噗—— 友情的小火苗完全熄灭。 “男人的话,不可尽信。” 三个人刚刚到了关外小村,两兄弟将阿糖扔在村里的小吃摊前,承诺她放开肚皮随便吃,消失的无影无踪。 面馆老板娘腆着孕肚,认真为阿糖下第四碗面。身边三四岁的小屁孩抓抓老板娘的衣袖,反被其不耐烦的推开。 小屁孩无聊的在店里转圈,踮起脚尖两只手趴着桌子打量着阿糖:“姐姐,你长得真好看,比我娘亲还要好看!” “嘘——”阿糖食指扣在唇上示意小宝贝小声:“不要让你娘亲听到,她会伤心的。天底下自己的娘亲才是长得最好看的!” 小屁孩楞了一下,转身跌跌撞撞跑回老板娘身边歪脑袋看看,又回到阿糖的桌边打量着她。 “怎么了?”阿糖将桌上的牛肉拿出来递给他,好奇的戳戳胖嘟嘟的脸颊,点头感慨手感好。 小屁孩咬了一口,眨眨眼:“姐姐,你吃的这么多,肚子这么大,是不是和我娘亲一样,马上要生小弟弟了?!” “——哈?”阿糖嘴角抽动,将筷子放在碗上挥手:“老板娘最后一碗不要了!” “别介呀——”听闻客人要退,老板娘拿起围裙擦擦手,过来看到小屁孩趴桌,随手一个巴掌打在屁股上。 啪的一声,清脆悦耳。 “你是不是又欺负姐姐了?!” “我没有,我就是说姐姐和娘亲一样漂亮,她肚子那么大吃那么多,是不是要生小弟弟了?”小屁孩被老板娘提在手里,既无奈又无辜挣扎哭喊。 狂风掠过安静的面馆,在场所有人默默抬起头,好奇的打量着阿糖——的肚子。 老板娘下意识跺跺脚确定此处能否钻洞。 “——孩子是无辜的。”看到老板娘窘迫尴尬,阿糖倒是毫不在意仰起脸微笑摸摸肚子:“吃得多能不能打折?” “可以可以——”这个台阶老板娘下的轻松自如,转身踢了小屁孩一脚红着脸小声解释:“姐姐没有小弟弟。” “为什么?” 老板娘坐在阿糖身后的厨台旁边,抱着小屁孩亲了一口,小声道:“只有男女过夜才会有小弟弟。” “好看姐姐,我要和你睡——”小屁孩说着搂着老板娘的脖子,脑袋在老板娘的脸颊蹭蹭,奶声奶气望着阿糖的背影。 啪—— 噗—— 一道傻雷在阿糖脑中迸发,伴着她的思绪闪成烟花。 她终于想起说书先生说过但自己当时没在意的学问—— 那么多的评书,小姐都是和公子睡了一觉,就有了宝宝了!!! “——阿糖,你吃完了吗?” 顾准没有理睬旁边被老板娘揍得哇哇大哭的小屁孩,坐在阿糖旁边:“这家很好吃吗?” 阿糖慢吞吞的抬起头,默默的将从鼻孔冲出来的面条扔在桌上,恶狠狠道:“千万别,特难吃。” “难吃你还吃五碗?”顾铭望着桌上吃光光的饭碗,眨眨眼望着阿糖。 “所以我现在有点...有点想哭,可以回家吗?”阿糖刚刚得知一个晴天霹雳的消息,声音已经开始哽咽,见不得任何关怀的眼神,只能不停用手扇扇眼角,希望可以风干不小心溢出来的泪。 “怎——” 顾准还准备说什么,顾铭拉拉他的衣袖呶呶嘴示意场景不对:“其实我忽然想吃家里做的荷叶鸡,我们回家吧。” 一路上浑浑噩噩,只觉得地软天摇,也不知道怎么回的侯府。 抬脚越过大门,阿糖便匆匆甩着胳膊低头往公子宇的房间冲。 “公子——” 公子宇在屋内准备关窗,看到小乞丐双眼通红朝自己跑来,可怜巴巴抖着嘴唇,满眼的着急难过。 楞了一下打开门:“何事?” 门还没有完全打开,阿糖已经撞进房间,转身一脸紧张的关门。 胸口起伏,半晌向公子宇走了一步。 想想,又停下脚,转身咬牙踟蹰。 “到底何事?” 看到对方又在古古怪怪,公子宇毫不在意的坐回书桌后面,拿起笔开始记录什么。 “公子——” 看到对方丝毫不着急,阿糖跺了跺脚,回身走到书桌前,两手趴在桌上,有些不好意思道:“公子,若我有了你的孩子,能不能叫糖宇?” “——啥??!” 公子宇一口茶水呛在喉间,憋得满脸通红,抖着手半天,最后两只手一起合作才将茶杯放下。 “若您不许,叫宇糖也行。”说到这里,阿糖歪着脑袋有些为难:“可是谐音是鱼塘,会被人笑话的。” 公子宇没有说话,长长的叹了口气,默默的用手摩挲着桌面的纸卷。 “还有公子,”说到这里阿糖眨眨眼,一颗大大的眼泪落下来:“如果我到时候难产,一定要保大,我不想死——” “你还有什么话要留?”公子宇一直低着头无法看清表情,等到阿糖所有的话说完,他也冷着脸望着对方。 第8页 阿糖眼波流转,靠着书桌旁的椅子坐下:“其实只要是你的孩子,叫什么我都可以——” “可以你个头!”公子宇拿着刚刚卷好的厚书筒,身子越过桌面狠狠砸在阿糖的脑袋上。 一个书筒被砸开,公子宇随即卷起另外的书筒朝对方砸去:“一天脑子是进水了吗?!” “没有!”阿糖嘟着嘴巴摸着脑袋哭起来:“面馆的老板娘说了,只要男女过夜就会有小弟弟。之前说书先生也说了,书里面的公子小姐都是过夜就有了小弟弟。我...我在山洞和你睡了好几天呢!” 说到这里,阿糖愤愤不平指着对方,满脸的鼻涕眼泪闪着光,难以置信:“你晚上磨牙,我都没给别人说过呢!” “...告辞。” 什么话也不想说,公子宇抬起头仰望天空,银河璀璨,也找不到如何维修脑残的答案。 “公子...”察觉公子宇为难,阿糖又开始担心他会送自己走。 公子宇瞬间抬起手掌制止对方朝自己走来,别过脸长叹一口气。 这才恢复了平日对阿糖的温柔:“生子之事,需要是夫妻才可以。你我不是夫妻,不会有子。” “...哦。”阿糖点点头,算是了解。 “这世间很多事情,我都无法一一教会你,我会和顾帅说明,要你尽快加入家塾,也就不会有这么多不必要的担心了。” “...。” 想到要去家塾上学,阿糖有些拘谨的摸摸自己破旧的衣角。 “舌头是被鸭子啄了吗?”平日叽叽喳喳的阿糖此时闷不做声,公子宇莫名的不放心,坐在椅子上扬着脖子追着打探她的表情。 “上学,要花钱吧?” 公子宇深吸一口气,无奈:“你要什么,我给你买。”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也是打滚求收藏的一天。哭了—— 第7章 袭击(01) “阿糖?”熟悉的声音在院落里响起:“你起身了么?” 次日晨起,公子宇难得没有着急去城关,而是背着手站在院子里,等待阿糖起身。 阿糖腿搭在被子上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听到公子宇的声音,睁开眼坐起身隔着窗户条件反射打招呼:“公子?” 不等对方回答,阿糖揉揉眼睛伸了个懒腰,这才下床打开门:“您今天不去城关吗?我去帮您占早餐位置,今早灶上有小馄饨虾皮紫菜特别多!” 公子宇一袭白衣贴骨,像是有人在其后背拍了一掌似的,肩胛骨突出,显得又瘦又俏。 他转过身,上下打量她一番,语气温柔:“我带你出去。” “好!”阿糖嘴角刚刚扬起,瞬间想起什么又退后一步怀疑的望着对方:“您不会是准备将我丢在外面吧?” 公子宇开口本想刺刺她,想起这样的事情恐怕她之前经历了很多次,才会将自己说的每一句话掰着意思反复琢磨,随时随地害怕自己不要她。 “阿糖,”公子宇冷着脸抬起眼神,捏捏她的脸颊摇了摇:“一张草纸也有一张草纸的用途,本公子不是浪费的人。” “——啥意思?”阿糖身子单薄只能跟着对方的力道摇摇晃晃,差一点又要扑到对方怀里。 马车摇摇晃晃从集市经过。 听到车窗外的嘈杂声,阿糖拉起车帘,贪婪的望着路边漂亮的珠钗,华丽干净的衣服,还有绣着花的鞋子,狠狠的眼咽口水算是给眼睛过了次生日。 公子宇的肩膀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摇晃晃,车窗外的阳光斑驳落在他的面上,忽明忽暗。 唯有眼眸在斑驳之中闪闪发亮。 “停车。”看到阿糖几乎将脑袋探出车窗外,公子宇低头忍俊不禁,示意下人将马车停下:“你要不要下去买点什么?” “不用不用。”阿糖知道自己昨天惹怒他,不确定对方气消之前,绝对不敢有任何造次。狠狠咽咽唾沫道:“我没有什么要买的,只要一时三餐有瓦遮顶就行。” 公子宇无奈,干脆不再征询她的意见,自己下车。 “公子?”未等阿糖说什么,自己手腕一紧,整个人便已经被公子宇带着向前。 街上人声鼎沸,吵得她脸颊又烫又红。 若是被人看见公子拖着小乞丐的手,一定会影响别人对他的看法。 阿糖柔柔想要将手抽回,却被对方抓的更紧,往怀里带的更近。 她的胳膊蹭着对方的胳膊。 未等阿糖抬头,公子宇低下头望着她,手腕的力度重了些。 他的脸藏在逆光之中,无奈而宠溺的声音落在阿糖头顶:“别闹了。” “什么?” 话还没说完,两人已经进入路边店。公子宇一脸严肃的举起珠钗店的金钗银钗还有各种步摇,像是做针灸似的,全部戳在了阿糖的脑袋上。 “啊呀公子,好痛!”阿糖对着铜镜中的刺猬糖龇牙咧嘴表示愤慨。 “那些街上的姑娘都是这样,怎么就你这么烦?!”公子宇发觉竖着将金钗戳进阿糖的脑袋恐怕会崩出脑浆,说明一定是阿糖的脑袋长得有问题。 “不是这样的,你不懂!”阿糖忍着痛苦从对方手中抢过金钗银钗放回桌上的托盘里,自己拿起店内珍珠饰品别在耳边,望着铜镜中自己满意的点点头,这才转过身望着公子宇一脸期待的眨眨眼。 “买。” 公子宇挥挥手,还是不太清楚她的脑袋怎么一会儿又长好了。 随即他指着墙上挂着的衣服摇摇手指:“这些衣服,给她换上,剩下的打包我们带走。” “——我不要。” 极度的幸福来临之际,阿糖的恐慌感又发作了。她着急的跺跺脚,拉着公子宇的袖子:“公子,您对我这么好,这不可以的——” “阿糖——” “我没有钱还给您,我不值得这些好东西——”阿糖说着说着,甚至想要将刚刚买的珍珠发卡卸下来还给老板。 “阿糖——”公子宇制止多次无果,提高音调,将对方的手握在自己手心:“都说了,你要去上学,这些都是准备物品。” “真的要上学吗?”幸福的前浪刚刚到达岸边,痛苦的后浪又要席卷而来。 公子宇无奈的瞪了她一眼,手掌覆在她的肩膀,将她往老板面前一推:“还有那些胭脂水粉什么的也备上。总之,现在官家女子用的什么,我的侍女一样不能落。” “公子——”小乞丐还想再挣扎,已经被店内的女仆拖回了内屋:“公子你一定要等我回来——” “公子,”车夫弯腰匆匆进店,走到公子宇身边左右环顾后轻声道:“您昨天说要全军将士到齐等您一起开会,刚刚城关那边来人说人已经全齐,就等您了。” 公子宇在店内为阿糖寻量要换的鞋,背对车夫语气冷淡:“让他们继续等着。” “是。” 尽管人已经离开店内,车夫边走边回身打量店内的公子宇—— 这个公子宇,为了个小乞丐,连全军操练都不在乎么? 顾帅的贵客,不应该呀。 等到阿糖换好造型,从内屋跨脚出来的时候,公子宇坐在椅子上一只手落在桌面撑着额头已经睡着了。 “公子?”虽然换上了少女矜持的打扮,阿糖做起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的大大咧咧。 她提着裙角,蹲在公子宇面前,眨眨眼睛凑近对方。 睡着的公子宇,可比平日总是批评自己的公子宇乖巧多了。 对方的身上隐隐传来香香的味道。 阿糖好奇,睁大眼睛凑的更近了些,想要闻出来是什么香气。 对方的呼吸落在她的唇上,痒痒的,还带了一点甜甜的。 突然之间,阿糖从透亮的异瞳看到了自己的样子,抬起手指着公子宇的眼眸惊讶:“公子,我在你的眼睛里!” 公子宇望着面前穿着鹅黄色衣裙,双眸如星,白色珍珠发卡仿佛是黑色大海中的一粒孤舟。稚嫩可爱,无人能比。 第9页 “咳咳咳咳——” 公子宇瞬间面红,下意识推开她的肩膀,侧脸咳嗽几声无奈道:“说了多少次,要保持距离!” “哦。”现在穿着少女的衣服,阿糖所有的表情和小动作,都看起来可爱又好看。 “不好了——” 不等公子宇刚刚的心悸平息,车夫又从外面跑进来。不顾周围人的好奇,冲到公子宇耳边轻轻道:“不好了公子,蓝照国袭击城外游民村落,大批游民现在要强行冲卡,正和守城的官兵冲突!” “走。”话音还没落,公子宇人影已经到了店外。 忽然想起还有事没办完,他回身指着阿糖:“你回——” “我和您一起去。”阿糖跟着对方,下意识拉着他的手,暖暖的仰起脸笑。 公子宇心已经飞到了城关,将手从对方手里抽出,板着脸一步上车:“快。” “放我们进城——” 此时的天下第一关外,城外村庄的游民胳膊上挎着包袱,很多人手里紧紧攥着自己的孩子,冲到城门口,不断地拍打着城门,哭着叫着要求守城将领开门。 不远处黑压压一片,仿佛行尸走肉一般的南照国军队不紧不慢,徐徐前进。 为首蒙面女将骑着战马,一只手抓着缰绳,身子随着战马的步履轻轻摇晃。 另一只手拿着刀沿着难民的脚印缓缓前进。 她太享受将人逼到穷寇末路的感觉,尤其是享受见证眼眸中的光逐步熄灭的过程。 前方的游民仅仅是回头看到她的马,便仿佛听到刀尖从地面上划过的刺耳,回身拍打城门的力度更大,声音更加凄惨。 之前还为阿糖做面条的老板娘,头发凌乱挺着孕肚,一手将儿子抱在怀中,咬咬牙将另一只手的木棍点燃,朝城门扔去:“你们芮唐若是看着我们死,我们也不会让你们好活——” 追赶的蒙面女将眼角微微上扬—— 就这么简单,已经有人帮自己袭击芮唐边境。 城门另一边,飞奔而来的马车还未停稳,车内便闪出一道银光,紧接着一道白影沿着城墙迈步而上落在城楼。 “怎么样?” 顾准站在城楼蹙眉望着不远处的蒙面女将,听到公子宇的声音回身抱拳:“南照国简直是在玩弄这些边境之间的游民!他们有空就来抢夺,将游民往我们这里赶。我们若是接收——难保游民之中有异。若不保,眼见经常往来的熟人陷于危难而不救,真非君子所为啊。” 未等公子宇回应,城楼下的求救声孩子的哭喊声更加凄惨。 啪—— 蒙面女将抬手,身后的弓箭手已经做好准备,对准难民开始射箭。 男女老少绝望的哭泣声,将整个边境染成了地狱。 平日连亲朋翻脸都受不了的顾准,更难面对无辜的游民恐怖且怨恨的眼神。 顾准拿起弓箭,抬起手:“箭手准备——” “等等,”公子宇拦住他:“对方的目的就是挑衅我们出兵,这样算是两国交战。不可出兵。” “都欺负到这份上了——”顾准已经急的没了主意:“那你说怎么办?” 公子宇探身望着远处战况,最终眼神落在了蒙面女将身上,眼眸闪了闪。 眼见剩下的难民如同羔羊一般失去理智和应对瑟瑟发抖,蒙面女将用腿敲敲马腹,准备迎接—— 噗。 风的声音急了些。 未等她眼眸中的异色消散,身下的战马已经落地。 蒙面女将翻身跃起,勉强撑刀落地。 待转过身,一道黑羽粗箭深深没入战马双目之间,战马气喘吁吁四只颤抖,痛苦等待最后时刻。 第8章 袭击(02) “找死!”蒙面女将受到耻辱,眼眶通红愤恨,抬手将这份怒意转成杀机,一刀直刺前方游民—— “啊——” 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一把长刀刺中面馆老板娘—— 蒙面女将手臂一挥,冒着血气的长刀掠过戾风返回自己手中。 血迹滴在风沙之中,很快腥气与热气席卷一起,朝着城墙上的众人扑面而来。 “娘亲——”小屁孩亲眼见着母亲缓缓倒下,被其他亲人一把搂在怀中传到人群深处。 所有的游民不再说话不再挣扎,面对毫无人性的蒙面女将,颤抖着双腿,一个接一个朝着蒙面女将跪下。 蒙面女将直起身子歪歪脑袋面无表情盯着眼前的羔羊们。 半晌,她抬起脸,戏谑的朝城墙上的众人眯起眼睛,拖着刀继续向游民走去。 鲜血顺着刀尖,在地上留过一条长长的血痕。 “这就是一杀人机器!”顾准双拳紧握用胳膊肘怼开众人,咬牙切齿的抽出刀,一脚踏上城墙:“告诉我爹,我不回家吃饭了——” “顾准——” 未等顾准飞身而出,肩膀感受到冰凉与沉重——公子宇将重箭的箭柄放在他的肩头。 重箭与普通弓箭不同,重约三十斤黄铜铸成箭筒与箭柄,以深海蛟鱼筋做弦。 灌铜黑箭要求射手力量耐久惊人,杀伤力也是不容小觑,一箭串十人轻轻松松。 “别紧张。”公子宇将箭柄至于顾准肩头,阻止他意气乱动,歪歪脑袋,透过他的肩头朝城下的蒙面女将眯起眼睛—— 黄沙将白衣黑发卷起,说不清的妖娆轻慢。 等待的时间太过漫长,一滴汗水从顾准额头留下,划过肩颈。 噗—— 利箭冲破压抑的空气,像是奔向自由一般,直直落在蒙面女将脚尖一指处。 蒙面女将心脏提到嗓子眼,脚尖出汗,眼神第一次出现了游离。 然而她不信。 她深吸一口气,绕过黑箭朝游民挥出手中长刀—— 噹—— 金属相撞之后发出巨大回声直冲蒙面女将的耳中,嗡嗡作响。 风中带着铜锈的味道—— 黑箭刺中长刀,恰到好处的改变了刀锋方向,朝蒙面女将眼眸毫不留情的劈来。 他是真的强。 蒙面女将没了底气,倒退两步脚下一滑,坐在了地上。 长刀落在手边,溅起黄沙飞起。 “少主——” 眼见主将身影仓皇,身后压阵军士匆匆上前提醒:“我军已经抢夺游民财物,可撤。” 蒙面女将蹙眉不忿,抬眼望着城楼之上逆光之中衣带翻飞身姿优雅的白衣公子,准备再战,却发觉手腕已经不由自主的颤抖。 “撤。” 阿糖在城内靠着马车等待,看到士兵们带着血迹斑斑的游民朝难民营走去。 见到的每一个人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毫无精神,在士兵的推搡提醒下,挪着脚步。 等到人群散的差不多了,公子宇和顾准才从城楼上下来。 “这些游民,稍后先让他们休息一晚,问问他们意愿。若是希望成为我芮唐国民,可留在城内三年,三年之后离开。若希望回到原址,给他们些盘缠,送他们回去。” “是。” 风波刚熄,顾准陪在公子宇身边,跟着他一起筹备难民的后续问题。 阿糖踮起脚仰着脑袋越过城门前的重重人影,直到人群中白衣一闪,眼眸一亮凑了过去上下打量:“公子,您没事吧?” “无碍。”公子宇回答之后,继续转身和顾准说话。 阿糖百无聊赖揪着公子宇的袖子玩,背对两人看到刚刚行军队伍后面,士兵们抬着遇害的游民尸体慢吞吞朝城内走。 她还在好奇没见过尸体,此时看到那些血迹斑驳的伤口和死不瞑目的双眼,下意识后退一步:“啊——” 公子宇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手掌覆在她的眼睛上挡着血腥,将她勾回怀中继续和顾准说话:“看这情况,让大家停止休假,全军戒备以防突袭。” “是!”顾准表情肃穆握紧腰间刀柄,眼神落在阿糖的新造型,眼眸一亮,点点头算是和她打招呼。 队伍的最后,面馆老板娘的小屁孩追着自己娘亲早已冰凉的手,身子摇摇晃晃:“娘亲啊——” 第10页 小孩子脚下蹒蹒跚珊,却不理解为何娘亲要被那些军士抬走,从旁边村民的怀中挣扎出来,走几步摔几步,却依然不放弃:“你们放开我娘亲——” “哎——”眼看小屁孩朝三人倒来,顾准下意识抬手准备扶着他。 公子宇身子摇晃,小屁孩扑倒在其腿上。 “你——”看到对方黑黑的手掌印在公子宇的白衣上,阿糖有些不高兴,上前准备拉开他。 “小友,你娘亲已经去了另外地方休息。你...”未等公子宇弯下腰抱着他安慰,胳膊内侧传来剧痛,生生断了他要说的话。 小屁孩狠狠咬着公子宇的胳膊,用尽自己的力气捶打对方掐着对方。 “来人来人——”看到公子宇遭受袭击,阿糖帮忙抱着小屁孩:“怎么了啊,小孩子不能咬人——” 鲜血随着白衣渐渐浸染开,滴落在地上。 “你——”阿糖真的生气,抬手打在小屁孩的背上:“你放开我家公子!” 等到众人上前拉开小屁孩,他依然双目通红胳膊腿在空中挥舞:“为什么不开城门,为什么不救我娘亲,为什么——” “小鬼——”同村人看到小屁孩伤害了刚刚击退蒙面女将的大侠,拔腿上前将他抱在怀中,捂着他的嘴巴向三人鞠躬道歉:“小孩子不懂事,求大侠求大帅饶命——” “这——” “你——” 不等公子宇说话,顾准立刻挥手:“大夫,快去找大夫——” 阿糖立刻将自己的衣角撕破,帮公子宇束起胳膊止血。 大家对视一眼,刻意的忘记追责小屁孩,村民抱着他趁着乱消失了。 顾准匆匆从外间进入城楼,将找到的药粉扔给阿糖,自己坐在公子宇身边打开了地图。 阿糖抬手一接,走到正在查看地图的公子宇身边坐下,柔声哄着:“公子,我来为你敷药了。” “嗯。”公子宇低着头继续看,只是抬起胳膊放在桌面上。 望着血迹斑斑宛如小兽撕咬过的伤口,阿糖面上不忍,轻轻将药粉洒在伤口上,呆呆的望着对方。 公子宇只觉伤口微凉,等了半天也不见对方进行下一步,抬起眼神正对上阿糖监视自己:“怎么了?” “疼不疼?” 阿糖还在等待公子反馈,再进入下一步。 公子宇刚准备抬手敲,带动伤口蹙眉停手。无奈道:“废话,还不赶紧给我包扎!” “哦哦哦。”阿糖再次为公子宇伤口扑上厚厚的药粉,坐在公子宇身边不满的哀叹:“蓝照国国土资源丰厚,为什么还要袭击游民?” “其实...”顾准坐在两人对面,叹了口气:“现在的蓝照国,已经不是当初的蓝照国了。” “什么意思?” “当年谢侯残孽被我爹没有赶尽杀绝,藏进了蓝照国内。蓝照国本就对谢侯残孽忌惮,对方反说此次是来将笙花赠与国民,实现两国和平共存。勤劳的国民耽于吸食笙花产生的醉生梦死,而原本丰沃的土地,现在也因为种植笙花成了荒地。在蓝照国内没有可供挖掘的好处,他们自会将手伸向外面。” “谢家?”听到谢侯的旧人,公子宇不由得手指一动:“那今日蒙面女将——” 不提尚可,提起顾准便一掌落在桌上,震得地图抖了抖:“听说她就是谢家应和骨的传人,谢芳宁。” “谢芳宁?” 公子宇终于找到谢侯旧人,不由得站起身声音颤抖:“是她?” “公子,是谁?”天色已晚,阿糖打了个哈欠,手掌撑着脸颊好奇。 公子宇仿佛没有听见,思绪已经飘远。 顾准冲阿糖做了个鬼脸,小声问:“你饿不饿?” 阿糖冲公子宇撇撇嘴,又看看顾准点点头。 “顾准——” 未等顾准和阿糖说话,公子宇打断两人,摆摆手:“天色也晚了,你送阿糖回府准备明日学堂。” “可是公子你——” “走吧走吧。”累了一天,终于可以休息,顾准推着阿糖的肩膀,也跟着打哈欠:“你要是像我一样学有所成,才有资格陪在公子身边帮忙。” “好吧。”顾准说的对,阿糖和公子宇告别之后,讪讪和顾准坐上马车朝侯府走去。 “顾准,那个谢芳宁,长得漂亮吗?”半晌,阿糖用脚踢踢坐在对面的顾准,好奇道。 谢芳宁踉踉跄跄回到蓝照国的偏殿,殿内早已有人等候。 “先生。”白衣垂落鞋面,谢芳宁直接跪在对方脚边:“这月的缴银我已经加快速度,请您放心。” “你见到公子宇了?”男子转身走到另外一边,刻意和谢芳宁保持距离。 “是。”谢芳宁早已习惯对方将自己的事情透彻了解:“如您所说,他武艺高强,我不是对手。” “遮面的你不是对手。”男人冷笑一声,一把摘下谢芳宁的面巾,捏着她的脸,半晌又推开了她:“人员已经就位,这场好戏,马上开始。” 第9章 季先生(01) 月光将房内照的惨亮。 谢芳宁听着先生离开的脚步声,慢吞吞的披上衣服从床上坐起。 “小姐——”屋外传来匆匆脚步:“先生让您喝了这碗药。” 谢芳宁狠狠眨了眨眼,指间银光一闪—— 门口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 “吵死了。” 谢芳宁重新拿出手巾遮面,躺回了床上。 麻雀飞过侯府树梢,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对于边塞的大家来说,昨天的风波只是一场闹剧,今天又是新的一天。 阿糖坐在窗前,换好公子宇买的鹅黄小裙,珍珠发卡别在耳边,踩着粉红色的绣花鞋乐悠悠的去找顾家兄弟一起上学。 “顾准,你怎么了?” 刚走到兄弟俩的小院门口,便看到顾铭和顾准两人相互搀扶弯腰驼背一瘸一拐的出来。 “昨天不是又出事了,”顾铭摇摇手里的工具苦着脸:“我和顾准考虑改良一款车,比马车轻便,这样关外游民如果真的遇到事情,有车总比人腿跑得快。” “如果有孩子,这车一次可以承载2个孩子,更加方便安全。”顾准一只胳膊搭在顾铭脖颈上,同苦脸。 “那不是挺好吗?”阿糖跟着他们一起越过一座小桥流水,想起什么,转身望着两人惊讶:“那你们怎么这样?是车跑的没人快,被打了?” 不等两兄弟说话,阿糖将袖子抹到胳膊肘,愤愤不平:“我也真是服了你们了,堂堂侯府少爷竟然能被揍,简直不拿我们侯府当回事!是谁,我带上你们,你们带上下人,我们一起去报仇!” “你当我们傻呀?”顾准抬起跛着的一只脚朝阿糖踹过去:“是实验失败,受伤了。” “伤哪了?没事吧?”阿糖下意识敲敲对方的肩膀,捏捏对方明显伤残的腿,装作看不出来兄弟俩龇牙咧嘴痛的表情。 “好了好了,伤在你看不到的地方!”顾铭转了个身红着脸不再看她,俩兄弟相互抱着跳着逃似的走远了。 “哎——” 等到阿糖追着两兄弟到学堂,整个学堂的走廊里面到处都是城内其他人家的孩子,大家互相打闹聊天好不热闹。 “阿糖!” 顾铭远远冲阿糖挥手,示意她坐在自己和顾准的身后,又将自己的笔和顾准的本子交给她:“今天是季先生的文学课,如果让先生知道你什么都没准备,绝对会打手心的!” “啊?”一听说要考学问,又要打手心,阿糖腿已经软了,哭丧着脸求救:“那怎么办,我什么都不会啊?” “至少你会背诗吧?”顾准无奈的上下打量她:“你不会除了好看一无是处吧?” 阿糖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睁着无辜的双眼:“什么叫一无是处?” 顾家兄弟对视一眼,恶作剧的耸耸肩膀笑:“阿糖,一会儿要是季先生问你认不认识我们,你一定要说不认识。” 第11页 “为什么?” 午间的风吹着池塘内的初荷轻轻摇晃,一位穿着灰衫长袍面色黯淡的枯槁男子抱着几本书轻轻滑上塘边小亭。 热闹喧哗的亭内因为他飘忽无声的出现,瞬间静默。 “今日我们继续韩非子论。”季先生手中拿起一本书,轻轻摇晃着来到学生中间。 所有学生纷纷低头,黑脑勺对着先生。 阿糖一脸痴呆的环顾四周,好奇的询问顾准:“怎么了?” 顾准轻轻道:“一会儿听我命令——” “啥?” “低头!” 眼看着季先生走到自己身边,顾准立刻发令—— 灰衫掠过顾准的桌脚,季先生将手上的书转到一边,垂下眼望着低头装死的顾准,和贼眼乱转的阿糖。 啪啪—— “哎呀——”顾准抱着脑袋抬起头不满的瞪着季先生,触及对方面无表情,只能不忿的摸摸脑袋,却没有说话。 阿糖一边揉着脑袋,看到顾准没有反驳,自己更加不敢说话。只能撇撇嘴忍着眼角泪花委屈的望着他。 “你是新来的?”触及对方委屈的眼眶含泪,季先生也不由得缓和了语气。 阿糖吸吸鼻子,点点头:“我家公子要我来的。” “这么说你不愿意了?”季先生似笑非笑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既然如此,我替你上报顾帅,就说我们庙小留不住人,可否?” “嗯...”此话虽然达到了阿糖的要求,但总觉得这个场合这个语气,自己借坡下驴不太好。只能冲对方挑挑眉努力挤出一个可爱的笑脸:“嗯?” “你们这些不成器的庸人!”季先生将手上的书扔在桌上,怒气冲冲:“边境黄沙肆虐,战乱分起。我们在这里可以安稳度日甚至可以随心学习,全都是有天下第一关震慑敌人。若有一天你们的父母兄长年迈,就只能靠你们去齐家治国平天下,难道在危难之际,你们就冲敌人笑笑吗?” 在场众人垂下眼低头乖巧听训:“先生说的是。” “要知道玉剑山庄公子宇在你们这把年纪的时候,早就跟着谢侯南征北战平天下。当年他望着天下第一关外,扶着城墙——”说到这里,季先生喘了口气继续道:“倘若天下河清海晏,我等甘于临江起息,隐于众生。倘若盛世动荡,我必受命于危难,扶大厦于将倾,血染银鞭,以忠魂换天下安乐。” 明明只是几句话,却如炸雷一般落在阿糖心上,半晌张张嘴说不出话。 公子宇在自己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有了以身殉国的豪情。 她第一次发觉,自己和公子宇之间,差的不仅仅是年龄。 “你呢,你会什么?!”季先生回过身,望着眼前小姑娘,翻了翻白眼。 “我...”阿糖低头望着顾准顾铭求救,两只手撑着桌面没有说话。 季先生站起身,拿着戒尺,走到阿糖面前冷冷道:“你伸出手。” “啊——” 终于挨到放学时间,阿糖满脸汗水泪水还有墨汁,整张脸涂的像只猫,一路如离弦的箭,冲回了公子宇的书房。 正在书房思虑军防的公子宇笔尖被对方咚咚脚步声真的颤抖。 他抬起头眼睛跟着阿糖在书房翻箱倒柜找东西。 “我还在这里呢?”公子宇拖着懒懒的京腔,扔下手中的笔。看到对方依然不理自己,拿起手中的书朝阿糖砸去:“魂呢?” “魂?”阿糖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摸摸自己的身子,看到公子宇端坐屋内,眼眸一亮坐在他对面:“公子,我们今天学您的字了!” “什么?” “扶大厦,换安乐。”那么长的一段话阿糖已经忘记的差不多,想了半天,只想到六个字:“就是您说了一段,让人心中下雨还要给您撑把伞的话。” 这个阿糖,学问不高,夸人把戏最高。 公子宇和煦笑笑继续看地图:“那都是写着玩的,你若喜欢,可以看看诸葛亮的出师表。” 仿佛是听到劝退的话,阿糖摇摇头举起已经被打肿的手:“季先生说让我将您的词抄上一百遍,什么时候抄完了什么时候才能继续去上学。” 公子宇微微蹙眉,仿佛明白对方在做什么—— “所以公子,您有没有写的比较少的诗词?”阿糖一本正经的在书柜上到处寻找,随即询问:“您说,如果我到了过年的时候再去上学,季先生会不会回家过年?那我还有必要学吗?” 啪! “哎呦!”阿糖半躺在公子宇面前的椅子上,肿成面包一样的手揉揉脑袋:“公子,你再这样揍我,下次就算我们桌前打架,我也不和你桌尾和了!” “?”一滴墨落在地图上,公子宇一脸的难以置信:“你刚说什么?” “您没听过吗?”阿糖嚣张的扭扭腰趴在桌上望着对方:“夫妻之间床头打架床位和,我们就是桌前打架桌尾和?” “好,好,好。” 公子宇深吸一口气,手指轻轻敲击桌面,低头寻找着什么,声音逐渐阴沉下来—— “好好写!” 阿糖坐在公子宇桌前,一边哭哭啼啼,一边颤抖着右手,写下毛毛虫一般的字。 半晌,公子宇坐在窗前拿起一本书翻看,察觉房间太过安静,随手侧了个身。 屋内银光一现。 啪的一声,银光落在阿糖面前的墨盒,墨汁溅在她的手背上,吓得她立刻揉揉眼睛,整张脸更花了。 公子宇背对着她,看到了整本书最有趣的一章。 “阿糖?阿糖!”顾家兄弟写完自己的作业,担心阿糖作业太重,蹑手蹑脚来到公子宇书房门前,小声呼唤着。 阿糖只能看到公子宇一动不动的背影,以为他和自己之前一样睡着了,于是敲敲来到门外举起食指嘘了一声:“怎么了?” “我和顾铭写了十页,你夹在你的作业里面,季先生肯定收到作业拿回家当柴火做饭用的。”顾准张大嘴巴努力压低声音,看到屋内公子宇的背影,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你什么时候可以出来玩?” 阿糖转身望着公子宇,回身望着顾准做了个鬼脸表示抱歉:“我家公子说我不能出去玩,他一个人害怕,我得陪着。” “啥?”顾铭一脸的难以置信。 在阿糖看来,那是小一辈对于公子宇气场的超强恐惧。 第10章 季先生(02) 后几日清晨,太阳还没起来。城关上雾蒙蒙空气中飘着寒意,倏尔被早操的军士们列队打散。 第一缕阳光不情愿的落在城墙,所有人浑身上下冒着热气列队候检。 “前几日,蓝照国谢芳宁利用游民进犯我芮唐边境,多亏公子宇先生临危不乱,一招制敌,护我国境周全,也避免游民冲击关卡引来不必要麻烦。”顾帅穿着金丝铠甲,眼锋凌厉望着在场众人—— “是以,若本帅不在现场,所有军事决定全部听从公子宇先生的判断,若有敢违者,杀!” “杀!” 听闻顾帅命令,在场所有人用手中长矛狠狠怼地,跟着迎合。 未等顾帅继续说什么,一只飞鸽扑闪着翅膀落在城墙。 士兵将飞鸽腿上缠着的小纸条交给顾帅—— “咳咳,”看到内容后,顾帅瞪着眼睛有些不自然的将纸条揉成一团,颤抖着手指擦擦鼻尖向大家挥挥手:“嗯...府中书塾传来学生作业排名,都挺好都挺好,继续保持——” “等等,”公子宇今日换上素色操练服,飘发束起,看起来干练又精神。看到顾帅明显心中藏事,追上他:“顾帅,可是书塾那里出事了?” 顾帅别过脸望着远处山峦景没,幽幽的叹了口气,拍拍公子宇的肩膀将纸条递给他:“孩子还小,若是有心,就好好教吧。” 纸条打开,皆是控诉阿糖的种种罪行。 两军狭路相逢,勇者胜。 季先生自认为命令阿糖抄写各种书籍百遍,定能制伏这只江湖小妖。 第12页 然而—— “顾铭小哥哥,”阿糖凑到顾家兄弟的书房双手合十求助:“我不能总让你们半夜不睡觉帮我抄作业,你们那么聪明,帮我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呗?” “一劳永逸?”顾铭有些为难的望着她:“那你有没有考虑过将这些书全记下来?这些都是你的——” “不听不听不听——”发觉对方准备说教,阿糖捂着耳朵闭上眼睛张大嘴巴用嗓门盖过顾铭,这才解释:“我已经背过了,但是季先生还是让我要抄十遍,他宁可拿着我的作业回家烧炕,都不愿意听我背一遍。” “请说要求。”顾铭已经提起笔。 根据阿糖的设计,顾铭为她私人订制了一支排笔。五支笔平行束在一起,一次只写一行,纸上便呈现五行字。方便又省事! 最开始的时候,季先生并没有察觉。 只是怪他爱用同一种惩罚方式来教训别人,以至于排笔挺有市场,阿糖利用这只专利,反而在学生中出了名的嚣张。 好吧。 惹不起躲得起吧。 季先生干脆不理她,任她在课堂上画乌龟画小人。 可是她在课堂上睡觉! 不仅睡觉,还打呼噜! 不仅打呼噜,声音比他还大! 算了。 季先生带着众人在院落中习武,别人身姿矫健,牢记要点五招治敌。 偏偏这个阿糖,不是记错招数刺胸变成了敲脑袋,就是用错力。 季先生身子离她几步远,探身戳戳她的肩膀,被她握住手腕用力一掰—— 咯噔一声,大仇得报。 季先生最后在纸条中要求全军通报阿糖种种恶行,强调了孩子没有家教是如何危险,剧烈推荐阿糖找个好人嫁了吧。 公子宇面色愠怒,手指将纸条当做阿糖的脑袋揉成一团,骨节分明青白。 “其实公子,我听您说这个阿糖是您捡来的,”顾帅看出对方火力值近乎要突破天灵盖,讪讪露齿劝解:“您可是心系家国天下的人,身边想要什么样的陪伴不行。若这姑娘脏了您的名——” “别说了。”公子宇挥挥手,努力将压抑的火气发泄。 心中怒其不争,恨其丢人。却在其他人说阿糖的时候,连听都不想听。 “...季先生最近辛苦了。”公子宇太明白每一个人的处境,他停下脚步:“阿糖的事情,我再考虑考虑。” 阿糖还在和顾家兄弟商议之前说的战车设计。 “这样可以吗?”顾铭看到阿糖抱着从马车上写下来的车轮,看看对方画的设计图,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阿糖找来枕头垫在战车座椅上,一辆三轮小车便制作完毕。 鉴于之前两兄弟被这辆车伤害过,阿糖自告奋勇参与实验。 “一,二,三——” 阿糖确实狂妄的有些没边,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 鹅黄色的身影从小坡上滑下,阿糖只能听到耳边风唰的一声离开自己—— 想要停下,身下小车却不听从指挥,带着恶魔般的速度,不怀好意的继续向前冲。 所有人想起来了,一厢情愿靠脚刹车,有些过于理想。 “让开呀——”她不敢从车上跃下,只能一手挥舞示意这里危险,一边握着车把保持方向。 “——什么东西?” 公子宇刚进门,便看到一个黄色的影子从身边经过。 咚—— 咕咕咕咯咯咯—— “阿糖——” “阿糖你没事吧?——” 顾家兄弟亲眼见证阿糖将自己当做脱弦箭冲向门口,看到公子宇抬脚进来即将遇害,毅然决然的牺牲自己冲进鸡窝里。 鸡犬升天。 整个侯府吃了五天的鸡。 “阿糖。” 公子宇将手里的药放在阿糖的床边,帮她轻轻掖好被角,叹了口气:“是不是,让你留下来是害了你?” “公子——” 她是有那么一点点感觉的。 阿糖躺在床上睁开眼睛,眼泪便留了下来:“我读书不好,我练武也不好,天天除了给您惹麻烦就没有什么好事。可是,可是我还是想留在您身边...” “阿糖,我此番来关外,是为了国事。你跟着我,于你无益。”公子宇叹了口气,轻轻解释:“境内所有人视我为妖魔,我只能蒙眼见人。久而久之,却也明白心明则眼明。尤其是你,心思最清明。” “可是我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淡淡的一句话,却重重落在阿糖的心中。 坠着她的心,一直向下沉。 阿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嗓子哑哑说不出话。 她想要挣扎着脱离,却发现越挣扎,难过缠的自己更透不过气。 急出一身汗。 阿糖再次睁开眼,停下了不断跐床的双腿。 原来是个梦。 身边公子宇脑袋靠在床帐上,手里的药碗渐渐倾斜—— 阿糖坐起身,轻轻接过。 又换了个姿势,将公子宇身上的衣带绑在自己的手指上,这才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 眼睛一眨,眼泪又滑落到枕头上。 “公子——” 这天仿佛是猜透了地上人的心情,连着几日都是灰蒙蒙的,风从路人身边经过,也带了耍赖的脾气,没了往日的锋利。 阿糖是真被那个梦吓到了。 发觉公子宇不在侯府,她便匆匆跟着出了大门,眼见对方不做停留翻身上马,低头拔腿跟了过去张开双臂站在马前。 “又怎么了?!”气呼呼的别过脸—— 半夜公子宇醒来,摸黑准备离开,差点被绊死。他就是不能对她好! 阿糖手指拂过骏马脖颈,抱着马脖子哭嘤嘤耍无赖:“你别丢下我,好不好——” 整条街,于沉默中爆炸。 公子宇深吸一口气,当做没有看到旁人好奇打量的眼神,低着身子居高临下凑近阿糖,咬牙做了个凶狠的表情:“你要是再这么赖皮,我就送你去喂狼!” “我不我不我不——” 女人扯着嗓子的声音,堪比重箭杀伤力。 公子宇在城中巡视一圈,中午急匆匆甩着胳膊回到城楼,阿糖已经乖巧的坐在桌前,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他:“公子,您回来啦!” “唔。”公子还在气头上,真不想给对方好脸色。看到阿糖挥挥手转身先行离开:“去吃饭。” 阿糖向来是以逗公子宇开心为己任,一路不管对方说不说话,自己倒是成了城中新闻宣传小能手。 “这新开的酒楼老板特别善良,”阿糖拉拉公子宇的袖子,指指酒楼门匾:“上次蓝照国袭击游民,有些游民不愿再回去,酒店老板便将这些游民全部收留了。” 公子宇抬起眼神望着面前醉仙楼重复了一句:“新开的?” 不等阿糖说话,他手背在身后跳着台阶,步履轻盈的闪进酒楼。 只剩下阿糖耸耸肩膀跟了进去:“公子我想吃葫芦鸡——” 果不其然,在酒楼内两人见到了很多熟面孔,包括之前的小屁孩。 “姐姐——” 小屁孩怯怯喊了一声,又躲回了家人的身后。 “二位想吃点什么?”小二示意小屁孩回房间玩,转身卸下脖间毛巾擦擦凳子,弯腰赔着笑脸。 “葫芦鸡。”公子宇随口道:“再来两个你们的招牌。” “是是是,那酒呢?”小二听完公子宇的要求,下意识看看阿糖。 阿糖抱着胳膊趴在桌面上,挑眉激动:“什么酒?” “小孩子不喝酒。”公子宇一口回绝,瞪着她:“你试试。” “...哼。” “好神奇啊,”半晌两人无话,阿糖手掌撑着自己的脸,深吸一口气望着公子宇:“府里的风有花香树香,城楼上的风有心情,这里的风带着食物和体温的暖气!” “着火啦——” 不等两人反应过来,公子宇叹了口气揪着她飞出酒楼:“你是狗鼻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 第13页 今天也是作者哭嘤嘤求收藏的一天哦~~ 第11章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两人刚落在酒楼外,眼前刀光剑影,之前的游民拿着刀从楼内冲出来,对着公子宇直劈过来。 公子宇胳膊一搂,便将阿糖护在背后。 回身看到之前的店小二站在人群中央,双眸杀气凛凛。 公子宇右手袖口银光一闪,便拿出银鞭朝对方冲了去。 一时之间整条街人们抱头四下逃窜,到处都是呼喊求救声。 醉仙楼里的小屁孩冲了出来,看到公子一鞭抽到小二身上,将其卷起随手一挥,小二便滚到了街角。 “二叔呀!” 才四五岁的孩子,短短几天经历了亲人的离世,早已失去了所有的是非观,只记得公子宇不停地在打人。 小屁孩捡起地上其他人掉落的刀,红着眼皱眉朝公子宇后背冲了过去:“你是坏人——” 公子宇转身下意识回击,看到偷袭者竟是小屁孩,心下一惊立刻收回手力,仓促倒退好几步。 阿糖冲上前一把抱起小屁孩,用后背抵挡公子宇的袭击。 趁着小屁孩的捣乱,店小二瞅准公子宇仓皇倒退,提着刀冲上来。 还未袭击成功,店小二面色狰狞,眼神已经兴奋激动—— “公子——”阿糖急红脸,弯腰放下小屁孩,抽过他手中的刀,用尽全力向店小二扔去—— 薄刀划过空气,发出飕的一声长啸。 公子宇背对店小二,看到长刀飞来轻轻歪歪脑袋。 噗—— 长刀正中店小二。 其他人看到为首者被毙,脚尖在地上磨蹭半天,最终还是颤抖着手腕握紧刀,更加疯狂的向公子宇和阿糖冲过来。 阿糖瞪着眼睛站在原地,任由周围人形穿梭。 听不见看不见,除了风中吹散的血腥气提醒她自己刚刚杀了人,她什么也感觉不到。 她,怎么会杀人呢。 整个世界的时间仿佛已经静止。 她低头望着面前颤抖的手—— 吃饭前没洗干净,可是青葱玉指干干净净,哪里有一点点成魔成狂的样子。 在杀第一个人的时候,阿糖也杀死了自己的一部分。 “阿糖!”公子宇这边被几个打手纠缠,眼看其他人提着刀朝阿糖扑去,手中不再留力,招招杀机。 眼看其他人朝呆滞的阿糖冲过去,公子宇恨不得化身两人,双眸阴冷,用尽所有办法一边应付袭击者一边朝阿糖那边转移。 “阿糖!” 阿糖根本听不到公子的声音。 她双眼只看到店小二温柔点单的笑容,和最后瞪着自己死不瞑目的恨意。 她怎么会,成了说书先生口中的坏人呢。 公子一定会赶自己走的!! 想到这里,冷汗淋漓,脚丫在鞋里直打滑。 心脏像是被所有的坏虫肆虐的爬过,堵得黑兮兮严实实无法呼吸。 “阿糖!” 尝试激活几次已经魔怔了的阿糖失败,公子宇无奈蹙眉,挥挥手带起掌风,直冲阿糖脑门—— 掌风中带着公子宇身上青草檀香混合的温暖气息,板着肃意打醒了阿糖。 “快杀了她——”旁边打手观摩半天,发现阿糖是真的有问题,一个推一个跃跃欲试的拿出刀准备戳戳她。 终于有一个舍身不怕死的,抖着脸上横肉,闭着眼睛一把刀从阿糖脑袋直劈下来! “阿糖——” “啊——”未等公子宇冲过来,阿糖红着眼睛吼出满心伤心委屈,随手一推—— 黑发飞舞,珍珠发夹掉在了地上。 袭击者远远落在了街角,倒在地上侧了个身,吐了半天黑血。 阿糖朝围着自己的袭击者们走了过去。 她走一步。 袭击者们退一步。 眼看面前少女不好对付,袭击者们对视一眼,全部朝公子宇冲了过去。 阿糖眼睛中的血意和杀气更重,她眯着眼睛深吸一口气,朝袭击者们追去。 经过小屁孩,两人四目相对—— 小屁孩尿裤子了。 袭击者越来越少,公子宇的力气也越来越小。 “公子。”阿糖乖乖的走到公子宇背后。 公子宇背对着她微微蹙眉,正奇怪今天叫自己的声音怎么冷冰冰的,回身正看到袭击者朝阿糖背后劈去—— 阿糖面无表情的望着公子宇,背后发丝触及危机飞起。 对方刀尖落下之际,突然一只银刀从角落里冲出,直直打落袭击者的手腕。 刀尖在空中翻滚,在阿糖的脖颈上划了一道,瞬间鲜血顺着伤痕冒了出来。 “北陌国质子时寒鸷,救驾来迟,请三皇子恕罪。” 白色的身影从醉仙楼屋顶翩翩落下,脚尖触地后快步朝灰头土脸的公子宇走来。 剑眉星目,唇红齿白,世俗不曾浸染的气质。 他微微一笑,街边众位看热闹的少女们惊呼一声。 “阿糖?”公子宇此时顾不上其他人,两手拍拍阿糖的脸颊示意她清醒。随意抬手看了时寒鸷一眼,示意其噤声。 街上杀气渐渐变淡,阿糖眼眸中的血意和杀气也慢慢消散。 “公子?”带着血的手指抓着公子宇的袖子,透过冰凉的丝绸感受到滚烫的实体,一直在身体里乱窜的心脏这才平和下来。 想起什么,阿糖又撇撇嘴眼泪落了下来:“公子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小暴脾气压不住了,我没想到我的劲那么大——” “我知道我知道。” “公子你不要赶我走了好不好?”看到公子宇的眼神落在自己的脖颈处,还抬起手朝自己的脖颈抓来,阿糖随手在脖子上摸了一把—— “完蛋了我流血了,我要死了——”瞬间瘫软。 一辆马车受到召唤从街角处拐过来,经过时寒鸷身边,他抬起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今日我家丫头受伤,改日到府上再叙。” “好。” 车帘一闪,马车已经消失在街角。 只留下时寒鸷静默矗立,望着对方的背影怅然若思。 当天夜里,阿糖从无数的梦魇中惊醒,浑身大汗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怎么不经意之间,就成了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了呢。 “阿糖。我能进来吗?”公子宇的身影落在门外,声音比往常更加温柔,甚至...讨好? “公子。”阿糖揉揉自己的乱发,检查着装后轻声回应。 木门吱呀一声,便被推开。 冷风吹进来,刺的阿糖心口一颤。 “阿糖——” “——公子我错了。”阿糖跪在床上,向公子宇磕了个头。 之前打斗之中发生的事情阿糖的小脑袋承载不了自动当机,既然公子宇表情不对,阿糖还是决定自己要先下手为强。 伸手不打笑脸人铁律。 “你——”心中刚刚升起的一丢丢对阿糖牵牵挂挂的感觉,被对方这么一闹,又飞走了。 公子宇长长叹了口气,回想起她眯起眼睛在自己面前黑发乱舞蔑视整个世界的样子,下意识揉揉心口,努力将心脏揉回它该在的地方。 “公子我真的不是故意的,”阿糖朝对方摇摇双手,低头想了半天,蹙眉抬头:“我觉得,您还是送我去见顾帅自首。” 趁着对方低头难过,公子宇轻轻呼了口气,翻了个白眼。 “我没什么要求,就是有点舍不得您...”贼贼的食指中指在床铺上游走,偷偷游到公子宇的手边,扣住了他。 “如果我被关起来,您一定要每天来陪我吃饭,然后买很多画册给我看,每个周请个说书先生给我讲故事好不好?”阿糖一脸乞求,看到公子宇冷冰冰的望着自己,立刻收回眼神,眼波流转叹了口气:“也是,一个赎罪的人不应该想那么多。那您一周来见我一次,好不好?” 公子宇望着她,忽然觉得和最初见到的时候,现在的她竟出落的有些美人样了。 听到她软软的问着闹着,他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又忍不住就这样被她握着。 第14页 “杀人固然不对,但对方袭击我们在先,若你不出手,恐怕你我二人生命堪忧。”公子宇声音压低,颇有哄着她的意思:“我已上报顾帅,此次死罪可免,活罪——” “嘶——” 没等对方说完,阿糖夸张的瞪着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还有活罪——” 一天的紧张此时全然放下,公子宇被她气的不行,伸出手朝她的脸颊捏去—— 阿糖握着对方覆在自己脸上的双手阻止其用力,下意识身子向后去—— 熟悉的失重感觉—— 身边的空气陡然有了想法,坏坏凉凉的穿过衣角冲进皮肤,不由自主的身子颤抖。 心里像是有个海绵,迫切的想要吸些什么。 公子宇被对方的身子带动,跟着倒在她的身上。 她的身子已经有了山丘波澜起伏的样。 他完美的贴着她的山壑,被她的山丘硌的有点晕。 公子宇瞬间脸颊通红,双手放在哪里都不合适,手脚慌乱撑着床铺才爬起来。 怀里的滚烫和安全陡然又离开,凉风入怀,阿糖不满的跟着坐起,打了个喷嚏。 “这两天你好好休息,等好了,我来教你。”公子宇背对着阿糖说完,拔腿逃似的离开了房间。 只剩下阿糖无辜无奈的做了个怅然若失的表情:“所以呢,活罪是什么?” 第12章 卖身契约 一到春末夏初,边塞的风穿过花园,跃跃欲试飞进屋内,带着清清甜甜的味道,顺着吸气吐气之间,在心头吻了一口,回眸卷起屋内少女的长发,恋恋不舍的退去。 阿糖在屋里躺了三天,终于赶在脑袋被睡出棱角之前,出门了。 “公子?”阿糖病恹恹靠着门框,轻轻打招呼。 春风逗着公子宇案头的宣纸玩,公子宇手指轻轻拂过砂砾感的纸面,提起狼毫小笔洋洋洒洒在纸上挥舞,墨迹如河,淙淙流走。 听到阿糖奶里奶气呼唤自己,他抬起头看着对方—— 瞬间想起那日伏在她身上时胸口被硌的感觉,连带着风中似乎都是她身上的香气,立刻转移眼神,手掌伏着桌面深吸一口气冷静。 从此,他的心脏总是缺一块,又漏风又敏感。 垂下眼,笔尖的墨垂落,原本好好的一副满江红,浪费了。 “公子。”阿糖以为对方还在为自己的罪行发怒,挪着步子来到公子宇面前坐下。坐直身子,咬咬牙,一拍桌:“我已经做好准备,什么活罪,您就给个痛快话!” 正在检视墨宝的公子宇抬头望着她,上下嘴唇一碰,发出一声嫌弃。 阿糖下巴往回缩缩,抿紧嘴巴表示噤声。 房间倏尔安静,只能听到窗外偶尔掠过的鸟鸣,再过一阵,连侯府外沿街叫卖的豆腐脑声音也清楚传来。 听到有豆腐脑,阿糖眼神发光朝着侯府大门的方向瞥了一眼,很快又转回来继续望着公子宇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糖。”公子宇重新写了一页字,这才放下笔抬起头望着她:“杀人是不对的。” “我知道。” “鉴于你是为了救我,下手不知轻重。”门外的叫卖声越来越大,大到打乱公子宇的思绪,他顿了一下,接着道:“我和顾帅提请,用一个月时间由我和其他先生来教你,若一个月后你无法通过我们的考核,那么...” 且别说突然让阿糖学习,更别提只给阿糖一个月的时间,再别闹还非要公子宇来教她—— “我不!”阿糖陡然站起来,捂着耳朵不想听:“这么好的天气我就想躺在花园喝风吹雨,我不想写字,不想念书,也不想练武!” 眼看对方表情慢慢凝重,阿糖垂下肩膀,苦着脸求救:“公子,我以后再也不杀人了,以后遇到事情我让别人杀我,绝对不还手,您能不能给顾帅说一说,别让我念书,我脑壳特别小,塞不下那么多字——” 公子宇狠狠地闭上眼睛,自己为什么这么想不开,非要接这个烫手的! 半晌,眼见公子宇不回答,阿糖眼波流转又想出其他办法:“再说,我也不想让你教我...” “为什么?”第一次竟然被阿糖拒绝,公子宇有些意外,抬起眼睛有些接受不了:“想我祖上对天地星斗皆有涉猎,我本人更是——” “你可凶了。”阿糖低下头,用脚尖踢踢椅子腿,怯怯道:“上次还将我手打肿了。” 公子宇深吸一口气—— 罢罢罢—— 半晌,书房窗户忽然被小石头砸了一下。 清脆响了一声,石块便掉落窗外的石板路上。 阿糖抬起眼,看到窗外顾家兄弟身影掠过。 留下一碗豆腐脑冒着热气。 酱油的鲜香和香菜的清香顺着风吹进屋内,馋的阿糖不停的吞口水。 公子宇背对着窗户,愤愤不平解释自己的恶行:“你若没有犯错,我为何要打你——” 说着转身,发觉阿糖眼神不对劲,跟着眼神望去,什么都明白了。 “阿糖?” “嗯。”咽口水的声音。 “我凶是因为我要对你负责,大不了下次你犯了错,我下手轻点。”公子宇脸上清冷,眼中却带着笑意。 “嗯。”咽口水的声音。 ...“嗯?”阿糖这才觉得好像有些不对。 “想吃吗?”公子宇坐回桌前,挑眉询问。 阿糖点点头,想想又摇摇头,刚开口准备说什么,一张嘴口水流了下来。 “签了这份契书,就可以吃。” 白色的纸张在空中翻了个身,轻轻落在桌面,被修长的手指按住,推向阿糖。 “呵呵,”阿糖挤出一个笑脸:“公子,我不识字的,谁知道你这纸上写的什么东西?” 公子宇指着契书上写的:“小女阿糖,慕于公子宇才学,决定跟随公子宇不离不弃。恐后无凭,永无反悔,立卖字存照。” 偏偏念出来却是—— “罪女阿糖,因犯下杀人罪行,决定听从公子宇学识教悔。考试通过,恢复自由,立卖字存照。” “是这样吗?”阿糖挠挠鼻子,蹙眉望着这张画着蚯蚓游泳图的白纸。 “阿糖你的手呢?” “在这——” 阿糖听话的抬起手—— 瞬间手指被对方揪走,按在潮乎乎的印台上,随即在白纸上扣了一个印子。 等到手指被对方扔回来,阿糖望着食指红红的,还保持着按手印之前的表情。 “是不是需要给我一份?” 公子宇默默的将契书折起来放在自己腰间不再看她:“再不吃就凉了。” “哎——” 最后一笔蹲在白纸角落,和公子宇字迹相仿的黑白分明,整个早晨算是画了个句号。 昨日分别前,公子宇留下背诵出师表,下午见面检查。 忙了一早上,也才勉勉强强记了个七分。 阿糖推开书房门,深吸一口天地精华,伸了个拦腰准备吃午饭,顾铭已经等在门口一脸期待:“阿糖,今天是十号!” “十号,什么?”阿糖身体在这里,心中还记挂着下午要检查的背诵,已经提前开始紧张到肚子疼。 温暖的阳光落在顾铭的脸上,自带光芒:“你不是喜欢吃豆腐脑吗?今天是小卖郎走街串巷的日子,顾准已经去大门口排队等待了!” “啊——”上次就是太好吃,还没来得品尝,已经顺着喉咙滑入肠胃。阿糖下意识摸摸肚子,抓着顾铭的胳膊提醒:“快点去,今天我要多吃点!” 只是没想到... 等到阿糖坐在大门口的石凳上,石桌上摆了六碗豆腐脑。 顾准知道阿糖喜欢,提前给阿糖端了两碗。 顾铭明白阿糖喜欢,帮着给阿糖端了两碗。 以及—— “府上是有位阿糖姑娘吧?公子宇先生留言给守门人说,等小人过来的时候给阿糖姑娘留两碗豆腐脑。” 阿糖遮着滚烫的脸坐在石凳上,吃完两碗便将其他的推给两兄弟:“你们吃吧。” 第15页 “这不是你平日吃饭的状态啊?”顾准仰起脸,一口灌下一碗,袖子擦擦嘴角:“听说你之前挺生猛?” 未等说完,正在吃饭的顾铭用胳膊肘撞了兄弟一下。 “什么意思?” 顾准侧身躲过兄弟提醒,一脸无辜和好奇:“大家都是自己人,我问问而已,阿糖可以自己决定说不说。” 他手掌撑在膝盖上探身望着阿糖:“听说你杀人了?” 咳咳—— 旁边顾铭没想到兄弟如此硬核,一口汤汁呛在顾准脸上—— 阿糖惊惧的望着面前的星辰璀璨,脸涨得通红,张张嘴本想解释,又不知该从何处说起。 两兄弟对视一眼,一个专心抠指甲,一个专心数碗碟。 春风拂过枝头杏花,花瓣随风散落在石桌上,阿糖抬起手,随意的将柔弱的花瓣放进碗里。 “其实——” 两兄弟没有看她,只是忽然停下手头的事情挺直身子,耳朵朝阿糖的方向侧侧。 阿糖抿抿嘴,眉间一蹙,咬牙一拳砸在石板上承认错误:“我那日也不知怎的,看到有人要害我家公子,就随手丢了一把刀,结果...结果就出了意外。” 说完,又担心影响自己在两兄弟心中的形象,她认真解释:“我已经被顾帅惩罚,我现在是戴罪之身!” 刚学的,热滚滚的,戴罪之身。 “战乱时节,各司其职,各有牺牲。”顾铭轻轻拍拍阿糖的肩膀表示理解。 “我就知道你不简单——”顾准举起双手拍了两下,发觉顾铭瞪自己,讪讪又放下手掌,凑近阿糖:“我听其他人说,你像女侠一样,提着刀乱发飞舞杀气凛凛,连公子宇都差一点点无法将你叫回来。” 阿糖皱皱眉头,这个顾准说的话,怎么和公子说的有一点点不一样? 瞧他说的夸张劲,哪里是阿糖,倒像是罗刹。 “我们的意思是,”看到阿糖面色有异,顾铭打断了眉飞色舞准备现场表演的兄弟,凑近她压低声音:“我们邀请你加入顾家军。以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最重要的是,我们可以行侠仗义惩恶扬善!” “顾家军?”阿糖吓了一跳,打了顾铭一下:“要死啦,谁都知道这天下姓霍,你搞小团体?团体里面有多少兄弟?” 顾铭一脸狰狞的揉揉痛处,闷闷道:“四舍五入算下来,十个。” 阿糖冲顾准飞了个眼色自己体会。 “阿糖,像我们兄弟俩,堂堂顾家少爷,要找人还不容易嘛,问题是我们需要又聪明又可靠又勇敢——” “还漂亮的人。”顾铭接话。 “我们要做什么?” 顾铭从怀里掏出一份地图摊在桌上,兴奋神秘小声道:“这是蓝照国皇宫的地图。谢侯后人将其财宝藏于蓝照国,在我们兄弟二人多年辛苦寻觅之下,终于查出——” “谢侯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就在那里。”顾铭手指在皇宫图标上画了个圈,点了两下。 “啊——” 第13章 教武 “凑在一起谋反呢——” 三小只倒吸一口气脸色苍白,低头掌心在膝盖上擦拭手汗。 公子宇带着客人飞进大堂,随手冲阿糖打了个响指,一阵疾风敲在阿糖脑袋,崩了她一跳。 “公子您...您...您回来了?!” 哎呀完蛋,要背诵的出师表,开头第一句是什么来着??? 公子宇难得见到阿糖如此乖巧,诧异暼了两兄弟一眼,暂时没管:“准备茶点送到书房,有客。” “好。”阿糖提起裙角起身,想起什么侧脸对着顾家兄弟压低声音:“这件事千万不要让第四个人知道,我们需要好好商议。” 顾家兄弟脸上的肉抖的认真:“不急不急。” 很久之后公子宇才知道,一旦剧情乖巧安静,说明窜和着坏招了。 阿糖端着茶点送到公子宇的书房:“公子——” 话音未落,书房内青衣公子转身望着她,黑发随着春风微微飘起,嘴角微扬,眼中藏着笑意温柔道:“阿糖姑娘,你可曾记得在下?” “不。” ——这个时候除了公子宇以外,也就是藏宝图最吸引人了! “哎——”公子宇压重音调表示不满:“这位是北陌国质子时寒鸷,那日你受伤,还是坐他家的车回来的。” 说完,又向时寒鸷略低头解释:“我这小侍女被我惯坏了,实在多有得罪。” “哦...”受伤那日的情况阿糖已经忘得差不多,她顺应公子宇的要求毫不走心抬手抱拳:“感谢感谢。” 敷衍的演技,精准的传达到在场众人眼中。 公子宇眼神冰冷的抿抿嘴。 “无妨,”时寒鸷并没有在意,半晌从胸前口袋中取出一个东西,伸到阿糖面前:“阿糖姑娘,你可记得这个?” “我们公子送我的发卡——”眼神触及到失物,瞬间像是着了火。阿糖这才将心从藏宝图上抽出,望着面前的新朋友一脸崇拜:“你真是个好人!” 看到自己送的东西被阿糖如此重视,公子宇面上的冰冷这才有所消逝。 “我和质子有事要谈,你先下去吧。” “好!” “等等,”哪次赶她走不是哼哼唧唧磨磨蹭蹭,公子宇靠着椅背,慢吞吞的用手指敲敲椅背,眼神从上到下慢慢的打量她:“你下午做什么去?” “回房温书。”阿糖收回兴奋的眼神,低头装瘪:“我还没背过呢。” “嗯。”凉凉的声音流进阿糖心中,公子宇懒懒道:“以后和顾家兄弟少来往,女孩子家家疯的没边会嫁不出去!” “啊?!”这种恐吓非常有效果。 从书房出来后,阿糖确实踌躇了三秒钟—— 呸。等我找到谢侯的财宝,我可以娶我们公子啊—— 想到这里,阿糖已经兴奋到手舞足蹈,拔腿就冲向顾家兄弟的院落。 “我们的计划——”顾准拿出一张地图,从城门口至蓝照国这里画了一条长线,结束道:“我们从城门口一直通往蓝照国皇宫,然后取了财宝再回来。” 纵使再没见过世面,阿糖也觉得有些不对劲。 她拍拍顾准的肩膀蹙眉提出问题:“我们从哪扇门进去?到哪里拿财宝?怎么拿?到时候怎么出来?谁冲锋谁断后谁接应?” 望着对方一脸懵,阿糖心里咯噔一下:“你不会还没想过吧?” “阿糖——”顾准站直身体,双手抓着阿糖的肩膀,惊喜的摇晃着她:“顾铭,阿糖简直是女人中的诸葛亮!” “啊——” 不等顾准说完,阿糖顾铭一个踹腿一个打脑袋,分工明确精准出击,痛的他龇牙咧嘴。 阿糖一脸期盼的望着顾铭—— 顾铭停下手里的动作,眼神左右环顾,确认阿糖在等待自己的回应—— “其实我和顾准是想伪装成蓝照国的人先进宫。”顾铭说到这里,一脸无辜的望着阿糖:“剩下的,还没想到。”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进宫之后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被抓住了怎么办?” 说到这里,顾家兄弟对视一眼,迸发出一声长笑—— “不可能吧。”两兄弟面无表情异口同声回应:“我们可是顾家人。” 阿糖终于明白他们邀请自己加入的原因了。 不是她英勇,是她头铁。 “这件事,容我再——” “我们给你五天时间。”顾准阴沉着拽着阿糖的胳膊将她拉回自己身边,冷冷道:“若你反水,我们就报顾帅,你是蓝照国人送你过去。” “...” 阿糖忽然觉得公子宇说的特别对,以后要和顾家兄弟少来往。 触及顾家兄弟奶凶奶凶的眼神,阿糖叹了口气,无奈的抽出蓝照国地图:“我来想想步骤,学学武艺,听听教训。” 听闻阿糖同意,两兄弟又恢复了笑颜互相勾肩搭背:“我就说阿糖最可爱了嘛!” 第16页 夜凉如水。 公子宇提起手中剑,在院中行云流水伴着月光练习。 脑中却满满是下午和时寒鸷的交谈内容。 北陌国质子这次来访,是说明其和自己同等的被朝内主流排斥嫌弃,希望可以和自己联手一起灭掉蓝照国光门耀祖,让那些只会说些好听的话却不做实事的人永远闭嘴。 “三皇子,好听的话都爱听,若等到以后回忆花了时间听了一堆屁,屎的余味更恶心。”时寒鸷将白瓷茶杯放回桌面,清脆的声音伴着他阴冷的表情将整个房间的温度降低。他抬起眼望着对面的公子宇:“别人不知,难道你不知道么?” “蓝照国整个国家被笙花毒控制,那些土地,那些人民,就算不是你我,过不了十年也会消失。”俊秀的脸上闪现一丝阴毒,总是令人毛骨悚然:“物竞天择的道理你不是不懂,我们也只是顺应天意——” “若我们这样做,和那些我们所不齿的人有何两样?”公子宇不为所动,他手中笔尖挥舞:“你的国是国你的家是家,别人的难道不是吗?” 被对方驳斥,时寒鸷并没有在意,手掌覆在椅子扶手探身望着公子宇诉衷情:“我的表达有歧义。我的意思是,资源效率最大化。总共就三个国家,我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蓝照国国民被当前愚蠢无能的统治者压榨,他们需要新的文明去拯救。另外,这几个月,我们两国边境多日遭到蓝照国人抓捕伤害游民抢劫游民,为了他们,我们也应该做些什么吧。” “是出手相帮,还是乘人之危——”公子宇叹了口气无奈摇摇头:“在时公子口中,真的难辨真假。” 立意不同,侧重不同,但两人之间的辩驳,却充满了高手过招的惺惺相惜。 仿佛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同样的被孤立被仇恨的背景,让公子宇非常理解时寒鸷愤世嫉俗的心情。 “公子?” 鹅黄色的身影端着一碗鸡汤丝面站在屋檐下,在汤面的热气中,看起来像一只温暖的灯。 “这么晚还没睡?”公子宇收起武器,身直如剑立在院中。 “我想着您练完可能会饿。”阿糖端着碗歪着脑袋微微笑:“就和您人在外面,还留话帮我抢豆腐脑是一样的。” “哼。”公子宇抬手手掌示意对方将碗给自己。 阿糖眼睛一亮,立刻放下碗,将自己的手顺势放在对方手中。 手中绵软好捏,公子宇心中一惊,不知该气还是该笑,随手将其扔出去,反身坐在石桌前:“便宜占起来没完了?!” 阿糖撇撇嘴做了个鬼脸,低头抠着手,又抬头自怨自艾:“公子您也就趁我武艺低下的时候欺负我,等我以后武艺高强了,你遇到危险了我才不救你。” “噗。”公子宇脸藏在碗里翻了个白眼,半晌抬起头眯着眼鄙视:“就凭你?” “不信,试试?”阿糖挺着身子双手叉腰:“你要是肯教,我一定好好学!” ...??? 公子宇蹙眉歪歪头,总觉得这个逻辑和眼前这个经常全军通报的小妖形象不太契合。 清晨,公子宇已经抱着胳膊站在院落中央,上下打量面前乖巧合作的阿糖。 “你试试拉开这只弓箭。” 阿糖抬起胳膊,面目狰狞用尽全力,也只是将长弓来开三成。 “不行,公子,好重。” 公子宇站在阿糖身后,从阿糖的腰间伸出手,慢慢抬高,温暖的覆在了阿糖的手上。 另一只手将箭夹在阿糖手中。 他的身子像一道屏障,在身后暖暖的包裹着她,阻隔千山万水的恶意。 暖的让人想躺下睡觉。 阿糖脑袋涨涨有些发软眩晕。 “阿糖?”公子宇微微偏脸便发现怀中女孩又想偷懒,有些愠怒提醒:“站好了!” “嗯嗯嗯。”带着檀香温热的呼吸顺着阿糖脖颈渗进她的衣服,染红了脸颊脖颈和更深层的皮肤,连呼吸都变得紊乱起来,浑身感觉怪怪的。 “不能这样。”阿糖小声念叨着,随即重新站直,狠狠眨眨眼摇摇头想要清醒—— 咚—— “阿糖——”公子宇松开手中弓,扶着额头咬牙切齿—— “公子是你说要我站好的——” 第14章 请君入瓮(00) 身后传来幽幽的一声叹息。 不等阿糖心脏酥软,强劲的脚力踢着她的脚:“两脚齐肩宽——” “什么?” 阿糖眼神漂移不知该往哪里看,炙热的手掌从身后出现握着她的手用力来开弓弦—— 劲道的弓弦在空气中颤抖,溅起世间尘埃,阿糖倒退一些,别身将脸藏在公子宇的怀中。 噗—— 箭羽划破长空,决绝的扎进对面回廊的红柱里,入木三寸。 公子宇放下手中长弓,抽出一支箭交给女主:“不用弓,你试试可以扔多远。” 阿糖迟疑的接过,努力回忆之前为救公子宇扔刀的力度,半晌提起一口气用力将箭向回廊的红柱那边扔过去—— 啪。 不过五米,箭头死不瞑目的落在地上。 不等阿糖反应,公子宇脚步轻盈从她身边经过,捡起两支箭:“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我知道!”阿糖举起手瞪大眼睛:“公子你要给我配兵器!” 随着步伐摇晃的衣角静止下来,衣角主人干脆道:“不是。” “直接丢一支箭出去的样子很蠢,”公子宇背对着阿糖忍俊不禁,半晌回过身又是一本正经解释原理:“更好的办法是你用自己的肌肉当做弓弦,然后让弓弦将箭射出去。” 阿糖抱着胳膊听的一脸茫然:“我刚才不是这么做的吗?” “做个俯卧撑。” 阿糖乖乖趴在地上,后背像是被人踩着一般千斤重,苦着脸再起来。 “你尽量张开手指,就像刚才射箭一样,用力使手掌砸向地面,从而有自下而上的力量身体拉下去。” 公子宇跟在阿糖身边趴下,其实就是用胳膊当做弹簧:“看到了吗?向下时上紧弹力,往上时释放弹力。” 阿糖趴在地上呆呆的望着身边人。 学了什么不一定能记住。 记得最清楚的是,干净整洁的公子宇为了教好自己,竟然和一起趴在地上。 “虽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公子宇起身拍拍手上尘土,望着阿糖完全没懂的眼神见怪不怪解释:“以你目前状态还轮不上比拼速度,若是普通人和你纠缠,你只需要利用自身力量便足以制服对方。” “对了公子,”阿糖想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我之前去关外游民村吃面的时候赶上蓝照国抢劫,以我现在的情况,可以应付吗?” “——是不是又是和顾家那两只?”未等阿糖说完,公子宇蹙眉撸起袖子不满:“你是不是不拿我的话当回事?” “我是说万一,万一公子。”眼看公子宇生气,阿糖立即双手合十求饶:“毕竟您也说了,您不能总在我身边。我们才来几天,各种袭击就没消停过,我就问问自己的实力...” 说完,双手背在身后手指乱转,低头偷瞄对方心中祈祷:千万别被发现,千万别被发现真实原因! “发挥想象力,自然的适应环境的要求。”想到阿糖终于在自己的耳濡目染下有心进步,也算是孺子可教。公子宇转身望着她:“记住,手是摇动的门,建在腿的堡垒上。你试试。” 公子宇说着,伸出手掌向阿糖勾勾。 阿糖还没答应,身子已经冲出去。 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 公子宇身影只是动了动而已,身上每个细胞却已经开拓了一篇历史—— 眼眸中闪现阿糖的身影,公子宇脚下用力,脚腕受到力量拉回左肩,左肩顺应力量弹出右拳—— 那么多的能量叠加在一起,就像无辜涟漪在海面上不断冲击加强,在距离起点很远的地方,最终卷起滔天巨浪。 第17页 发觉对方气势过猛,阿糖眼眸一缩,不由得闭上眼。 扑面而来的拳风吹乱了她的刘海。 半晌,阿糖仰着身子对着公子宇停驻在自己面前的拳头吹了口气。 “就这一招,练好了,我想近身战够用。”公子宇收回拳头,回身准备离开:“你好好练,我回来检查。” “公子,你真善良。”阿糖陪着对方进屋,帮他倒水洗手:“我听了说书先生那么多回书,从来都是到了结局就不说,吊着大家继续听新的。公子你对我真的是毫无保留的好。” 公子宇听的晕晕乎乎,接过她递来的手巾擦擦:“嗯——” “公子等我以后有钱了,我请您将醉仙楼的招牌菜全吃一遍!”阿糖还是忍不住,没有抢到谢侯的财宝,已经开始幻想如何花了。 “阿糖,你的手没洗还给我递什么手巾?”公子宇没有听她最后糯糯的承诺,又无奈她的蠢啊蠢。 就在三小只准备袭击蓝照国之前。 仅仅是几百里的相隔,蓝照与芮唐之间,已是天堂与地狱的差别。 悲伤恐惧混合着被笙花摧残过的土地一起,幻化成黑蒙蒙的雾气,将整个蓝照国笼罩在一片要死不死的氛围中。 黑衣蒙面的谢芳宁仰起脸,背着手带着众人来到皇宫外的马场。 曾经逢年过节皇亲国戚热闹看戏的地点,此时掉了个个。 那些拒绝臣服于谢芳宁的皇亲国戚全部被人囚禁在充斥着动物粪便的马场中。 “各位想好了吗?”望着曾经高傲金桂的蓝照国君和那些公主皇子,此时狼狈至极,眼神中的光芒早已暗淡。视觉上强烈的反差感,令她不由的感到一种爽快。 就连呼吸的马粪臭味,也变成自己用来折磨无辜的工具。 “妖女!” “你也是个孩子啊,怎么可以做出这种毒蝎心肠之事!” “变态!” “呸!” 高贵的人就算落入低处,也不会轻易放弃自己高昂的下巴。 谢芳宁不以为然也不再接话,撇嘴笑笑回身便离开。 “等等,饭呢?——” “等等,我们要解手——” 背对着那些无辜囚禁的众人,谢芳宁转过脸,努力做出一个自认为最无辜可爱的笑眼。 当天晚上。 “报告,马场的马已经开始用身上首饰换取食物和御寒的衣物。” 谢芳宁换上粉色长裙,修长的手指在鬓角处慢慢别上一枚珍珠发卡,听到这个消息,望着镜中人微微笑笑。 三天后。 “报告,马场的马已经开始用藏匿的地契房契,换取食物和健康。” 谢芳宁还穿着三天前的粉色长裙,坐在宫门前的台阶上,望着远处昏黄的天边怅然若失。 听到下人回复,她立即有了精神起身:“先生的办法果然没错,我们一兵一卒甚至一粒米都没有浪费,便已经拿下了蓝照国七成财富。” 想到这里,她眼中的星辰重新璀璨,提着裙角在院中来回踱步:“今晚先生一定会来收货,准备。” “是。”下人抱拳领命,想起什么又加上一句:“那些马,是放还是杀?” 谢芳宁冷笑一声垂下眼:“儿时家中遭劫,我娘将一颗戒指用绳子绑在牙齿命我吞下。在我最饿的时候,我都恨不得切下自己的肉煮来吃,你觉得他们到了绝境么?” “...小人继续等。”说话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备热水沐浴。”满心只想着先生即将到来,谢芳宁嗤笑一声:“我还没见过穿着盛装饿死的人,你急什么。” “是。” 一轮圆月高挂空中,幽暗可怖的蓝照皇宫内一道黑影划过长廊—— “先生——”坐在桌前扶手托腮的谢芳宁听到门响,起身朝门口飞去。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谢芳宁在空中转了一圈,狠狠落在书桌前,吐了口血。 “我有没有说过,让你在五日将蓝照国全民关进驴棚?”先生身姿绰约,轻轻坐在谢芳宁刚坐位置,眼神阴鸷望着地上人。 “我们这里人手...” “若你没有花三天时间找人盯着那些马,哪里没有人手关注那些驴?”修长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敲,眼神清亮,吐出的却是毒液:“那些马也快到极限,等到他们连身上的衣服都牺牲,送他们对着低一等的驴去发泄他们的不平和怒火。” 所谓的马,就是蓝照国的皇亲国戚。 所谓的驴,就是蓝照国的普通国民。 “那些马之前在驴面前高高在上,在这几日被驴看到自己最不耻的一面。那么等他们落到驴的身份时,他们只会恨不得杀了那些见证自己不齿的同类。”先生哼了一声撇撇嘴,满意自己对人性的剖析:“人们只会攻击和自己相差不远的人。” 谢芳宁心中一凛。 那些伤痕累累的一方,势必对着无辜懦弱的一方露出獠牙疯狂撕咬才能平息自己心中的痛苦。 而始作俑者,只是用手指搅动这这出乱局,什么都没有付出过。 “先生打的是,我想的太复杂了。” 书桌后的衣衫浮动,先生走至谢芳宁面前,手指掠过她的额头,她的脸颊,落在她的珍珠发夹上,温柔的笑笑:“芳宁,你真的是我最喜欢的一件工具。” 先生的呼吸落在她的额头,谢芳宁闭上眼,贪婪的呼吸着属于对方的味道,脸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对方的手。 “这两天尽快将马棚腾出来让驴住。过几天我的新玩具就要来了,你可不能给我弄坏了。”随着谢芳宁的服侍,先生的呼吸变得紊乱一些。 “唔。” 啪—— 神秘先生随着谢芳宁飞起的身子一起落进她的床铺,五指捏着她的脸颊,望着谢芳宁如水的眼眸,轻轻叹了一声。 和昨天一样普通的夜晚。 蓝照国从此沉沦在噩梦中无法醒来。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就要带出史上最毒女二。有点担心会不会吓到小可爱。如果有什么想法一定要和我说啊。继续打滚卖萌求收藏求评论啊tat。 第15章 请君入瓮(01) “阿糖,你起来了么?” 每天阿糖带着武力值出门,直到天黑深沉才将自己扔回床铺上。 几天下来,只觉身轻如燕,气吞如虎,身体倍棒,吃嘛嘛香。 就在她以为顾家兄弟放弃自己时,顾铭凑在门口幽幽的呼唤:“公子宇和我爹一起去内城镇守官家喝喜酒,估计两天都不回来。” 顾准跟在顾铭身边手覆在唇边当喇叭:“若是喝了酒,估计回来还要睡一天,我们有三天时间。” 房内还是没声音。 顾家兄弟对视一眼从怀中掏出荷叶叫花鸡,当屋门口砸开外面薄薄泥壳,以手作扇将香气慢吞吞送入房中。 被食物的香气叫醒的感觉真好。 阿糖对自己的忍耐力有些失望,默默的打开门转身回到自己桌前准备小盘子。 “阿糖,我们觉得为避免有人察觉,我们今晚就出发。”顾准狠狠咬了一口鸡腿道。 阿糖刚准备拿起剩下一只鸡腿,想起什么又放下,擦擦手:“蓝照国地图和藏宝图在哪里?” 顾铭随即拿起剩下的鸡腿咬了一口,嘴里嚼着肉呜咽着:“在我这里你看看。” 心中有事难以记挂食物,阿糖低头打开地图和藏宝图—— “今日亥时出发,”阿糖算算时间,望着正在狼吞虎咽的两兄弟:“两国相距一百里,我们到时骑马至距离蓝照国近一些的森林,将马匹藏起。然后再潜入蓝照国皇宫——” 说到这里,阿糖拿着笔一会儿在地图划出路线一会儿低头手指戳着脸沉思, 半晌她眼睛一亮,点头算是对自己的目标作出规划:“我们能够进入蓝照国就已经算是印证了之前的地图更新情况,所以我们这次和时间作战。无论结果如何,丑时必须离开。拖延的时间越久,越容易被人发现。怎么样?” 第18页 顾准用最后一只鸡骨头剔了剔牙,打了个饱嗝:“我觉得这个想法非常好,顾铭你怎么看?” “我只是再想——”顾铭眯起眼睛用手绢一根一根擦着手指满足道:“到时候给阿糖选哪支珠钗戴在头上呢?” 阿糖双手叉腰蹙眉望着面前的空盘,隐隐有种被迫上贼船的感觉。 她撇撇嘴点点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从来你们没朋友了。” “什么意思?”顾铭已经探身偷偷往门口溜,顾准还一脸真挚的望着阿糖,期待得到智商低的差价补贴—— 阿糖一拳朝他袭去—— 顾准侧身躲开,边退着朝院中跑,边道:“顾铭救我——” “阿糖,你又不听话!” 三人闹的正欢,廊下白袖随风舞动,望着阿糖笑到眼角弯弯,公子宇莫名有些生气。 整个院子被她的笑声填满,连风都是酥的暖的甜的。 “公子——”没想到公子来看她,阿糖飞奔过去,额前发丝肆无忌惮任由春风检阅,整个人就是飞奔的青春活波。 公子宇蹙眉戳戳她的脑袋:“出师表背过了吗?” “公子,我还没吃早饭呢,吃完就背。”阿糖气喘吁吁,随即想起什么拉着他的衣角好奇:“公子,我听说您要和顾帅去喝喜酒,若是有什么好吃的,记得要带回来。” 本想给她个惊喜,不成想她比自己还清楚行程。 公子宇无奈的哼了一句:“你倒替我安排上了。” “不去吗?”说漏自己偷打听公子宇的消息,阿糖低头红着脸双手捂着嘴结结巴巴:“我就是,人在院里听到风里传来的消息,可能听的不是很真切。” “你没听错。”公子宇低头望着阿糖,表情藏在阴影中看不清,伴着树叶起伏落下的飒飒婆娑,连声音都有了甜甜的感觉:“我确实要离府两日,这两天你若是闷了,便去书房看画册。若是想吃什么,我已嘱咐过厨房给你留菜单。” 真是见了鬼,这么简单的一句话,阿糖却听醉了。 “公子——”半晌,阿糖抬起眼眸,望着公子宇雅亮双目:“您以后能不能,多多夸夸我?” 诧异的眼神瞬间被她逗乐,公子宇这才拂袖回身大步离开。 “我考虑下。” “公子——”只留下阿糖弯腰在回廊树荫斑驳中双手挡在唇边:“一定要注意安全,早点回来啊!” 侯府亥时。 阿糖黑衣素裹,黑布遮面,整个人除了眼眸再闪,轻松隐匿于黑暗之中。 和顾家兄弟在院落墙角点头会和,随即两步并一步翻墙,轻松朝天下第一关跑去。 “什么味道?”三个人一起趴在距离蓝照国皇宫不远处的草丛里,夜风顺着青草匍匐吹过,阿糖皱眉有些想要呕吐的扇扇。 “顾铭,你是不是刚才放屁了?”距离阿糖最近的顾准也闻到了一股臭味,回身用脚踢踢身后的顾铭。 顾铭被踢的有点蒙,深吸一口气后捏着鼻子哀怨:“顾准,你是不是紧张到拉屎了?” “算了算了。”阿糖只当三人所处下风向,摆摆手示意两人注意:“这么晚,还有马车从宫门外要进宫!” 三人对视一眼:有办法入宫了! 车轮声在空旷的蓝照国皇宫中格外的突兀和渗人,一路三人藏于车底,从未有守卫前来查看。 空气里像是有砂砾一般,硌得每次呼吸都需要用力。 不过几百米的距离,却好像等待了很久,马车终于停下来了。 “回来了?”一个粗哑的声音响起。 “嗯。”马车上的人跳下来,拉着马一起跟着进屋:“这次怎么这么多,我今天已经跑了十五趟了。” “放心吧,”听起来应该是一件好事,但是粗哑声音并没有任何开心:“谢姑娘通知将马车换成更大的车厢,一次可以载半百人。” “哦?那就好。这一天一天,都不知道是那些驴或马先死,还是我们这些中了笙花毒的先死...” 随着两人进门,三人才从马车上下来。 “这宫里黑兮兮的,来来往往根本看不见,”顾铭环顾四周,摸摸胸口藏着的东西,和顾准对视一眼道:“不如我们这次听阿糖的,先确认蓝照皇宫是否如地图所示,若能找到谢侯财宝最好,若找不到,也绝不恋战。丑时在这里会和,一起走?” “不行,我怕,这里太黑了——”阿糖拉着顾家兄弟环顾四周,只觉得这皇宫怎么都不点灯,到处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 只要顾家兄弟倒退三步,闭上眼睛,便可成功隐于黑暗之中。 “阿糖。”平日里嬉皮笑脸最闹的顾准突然板起脸,双手扶着阿糖的肩膀,将她抵在墙上眼神冰冷—— 阿糖心中一怵,立刻明白自己中计。 堂堂顾帅亲子,能是贪慕财宝之人? “你们,要做什么?”阿糖声音颤抖,腿肚子已经开始打颤。她双手扶着墙哭丧着:“我不想死——” 顾铭凑上前捂着她的嘴,瞪着眼睛示意她小声:“胡说什么呢!” “哈?” 顾家兄弟对视一眼,松开阿糖,严肃道:“如今的蓝照国已经不是之前那个美丽富饶善良的国度。我们这次来,是将身上的火(药)藏至于蓝照国皇宫内,等到两军交战之时,大部队在前线牵制谢芳宁,我们主攻蓝照国皇宫,消灭余孽。” “哦。”平日只想着三时三餐,这个时候突然向她推广家国仇恨,阿糖一时有些无法消化。她讪讪的摸着背后的墙:“那我在这里等你们。” 顾家兄弟离开不久,空气中的臭味更加浓了些,只能看到宫门外似乎有人不断朝火堆里扔东西,每扔一次,火光便扑棱棱的主动窜起。 看的不太真切,阿糖捂着口鼻,眯着眼睛慢吞吞的朝火光走去。 直到看清是什么,阿糖只觉得一道炸雷落在自己耳边,整个世界已被隔绝,无声无语无感无景。 她瞪着眼望着面前情景几次想要喊,想要找人来帮助,却连眼神的转移都没有力气。 她,无意中,来到了谢芳宁的炼兽场。 之前谢芳宁用来圈养皇宫贵族的马场已被扩大,旁边围起了更多的驴场。 几千人仅仅穿着遮住重要部位的布片,甚至没有穿。脏兮兮的互相挤在一个小圆圈内,靠近栅栏的人已经被挤得身体变形。 如果是在战场上,几千人,足以气势滔天。 而此时,那些驴,被旁边早出晚锁的马抽打报复,而那些马,晚上被负责看守的人们继续压榨。 看守者们每晚都会将尸体扔进火堆焚烧。 肉味令所有饥饿的人疯狂。 而视觉冲击又令所有囚禁的人们恐惧。 此时的他们,已经半人半鬼,就算是一片树叶落在自己面前,也不会再有任何的眼神触动。 他们还活着,却也是仅仅活着而已。 “阿糖,我们该走了!” 顾家兄弟准备好,便挥动双手小声提醒。 “姐姐——”阿糖转身,看到距离自己最近的栅栏里,先前的小屁孩不知道什么原因被谢芳宁抓来,已经关了好久,瘦到肋骨突出大脑巨大。 阿糖回过身,望着静默的只能听见火光噼里啪啦燃烧的广场。 所有人听到有人来,只能用力抬起眼睛,连抱有希冀的力气都没有。 阿糖深吸一口气,迈着软绵绵的步子,用尽力气抬起手,为他们松开了锁。 “快快快!”顾家兄弟等着马车前,看到阿糖带着十几个小孩子冲过来,二话不说接住孩子,一个一个抱上马车。 “好了!”直到最后一个孩子上车,阿糖才抬起脚忽然想起什么哼了一声。 “怎么了?”顾家兄弟面上黑巾早已丢弃,侧耳询问。 “没什么。”阿糖关上门,用力拍拍门:“快走!” 随着车轮启动,地上落下一滴黑血,阿糖衣角一闪连哼都来不及,整个人被收回宫中,瞬间消失。 第19页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一章,会在周四下午18点更,大家到时候见。 第16章 请君入瓮(02) 暗红色的血顺着夜行衣一滴一滴落在土地上,很快和尘土纠缠在一起,溅起恶贯满盈的血莲。 后半夜的风从地下牢房的窗户里吹来,空气里弥漫着刚刚烧过尸体的作呕味道,连火把也心惊胆战的抖了一下,发出噗噗的声音,落下一地灯油。 谢芳宁懒懒的坐在地牢中央的椅子上,身上盖着一块白狐皮毯,端起旁边白玉茶杯中的参茶苦着脸喝了一口。 白色的茶气遮不住她厌烦警觉的眉头。 手腕被挂在刑具上放血的阿糖面色惨白,早已垂落脑袋没了意识。 茶杯落在桌面,桃红色柔唇紧抿,冲身边人扬扬下巴。 啪—— 一盆冷水浇在阿糖脸上。 好冷。好累。好疼。 脖子里面黏糊糊的好难受。 仿佛是做了一场噩梦,阿糖皱着眉头慢吞吞睁开眼。 啪—— 又是一盆冷水浇在她的脸上。 冰水沁入她的伤口,仿佛有千百细虫钻进伤口,在她的血肉上肆意啃食,又痛又痒。 “停!” 听到声音,谢芳宁于昏沉沉之际抬起眼,裹着白狐皮毯踱步至对方面前,歪着脑袋静静打量她:“竟敢从我谢芳宁的手中偷东西,好大的胆子。” 谢芳宁打了个哈欠,背过阿糖用手帕擦擦眼泪鼻涕。 按谢芳宁如常性格,这样的小姑娘最适合拉到广场现场烧死,惊恐绝望的尖叫搭配自以为讲义气的求饶,最能稀释她日常无法呼吸的压抑。 偏偏先生说来的人都是玩具。 难道先生又想到了什么折磨人的新法子? 想到这里,谢芳宁眼眸闪过一丝期待,抬手吸了吸鼻子,重新恢复了精神。 阿糖努力将头抬起来,冷汗和冰水混着从发丝低落。 看到对方精神萎靡的样子,她难掩一脸嫌弃撇嘴:“谢芳宁原来就是你这样。嗬。” 都这个时候了,她想到的第一件事—— 原来让公子宇感叹在意的人,就长这样啊。 地牢内银光一现。 阿糖脸侧黑发飞起—— 两指粗的发丝垂落地面,和她的鲜血黏在一起。 “真当自己很有种?”谢芳宁眼眸中闪着疯狂失常的光,她的脸凑在阿糖面前,用力呼吸着对方散发出来强烈的恐惧,仔细观察对方一点一点渗出的颤抖。 对方越惊惧,谢芳宁越开心。 谢芳宁用手心银刀顺着阿糖发际线轻轻的向下滑... 刀尖与皮肤相触,鲜红的血珠迫不及待涌了出来。 “——谁派你来的?” 阿糖怕到浑身无力,怕到不敢睁眼,怕到嘴角抽动眼泪就要出来。 哪怕哭,也不说。 可是她,舍不得也不愿意,听到谢芳宁的口中,念出公子的名字。 “你——”谢芳宁眼神有些慌,很快又恢复阴狠,一只手捏着阿糖的下巴,掌心银刀准备送入阿糖口中—— “报告——先生送东西来了。” 听到有关爱人的消息,谢芳宁整个人瞬间柔和,转身随着下人去接收,语气绵软甚至还有些娇羞:“先生送的什么?” “报告,先生送来了衣物饰品,还有一句话。” 谢芳宁满心欢喜,带着血迹的手指摩挲着鹅黄色的衣裙珍珠饰品,原本洁白清纯的物品,浸染了一层邪腥的光彩和味道。 “什么话?” “这些都是为新玩具准备的。他的玩具,到了吗?” 从心底最隐秘之处,升腾起一丝碎裂,随着岁岁年年孤单回忆席卷,渐渐成为反噬自己的滔天巨浪。 谢芳宁面色如常,身挺如常,内里却已经四分五裂,突然捂着胸口喉间腥气呕出一堆血。 下人早已习惯她的喜怒无常,依然跪在面前等待回应。 “回——”谢芳宁深吸一口气,握紧掌心剑,右掌的刺痛提醒她还活着。 负气的血坠落地面,蓦然在夜间令人心中升腾起一种可怜。 谢芳宁喉间几次哽咽,轻轻道:“没见。” “是。” 远处的天边渐渐升腾起了一线鱼肚白,空气中竟然有种青草露珠甘甜的味道。 带着希望的雾气顺着草地慢慢覆来—— 谢芳宁没来由的心脏跳动加快,惹得一阵杀意升腾,被自己勉强压下。 想了半晌,谢芳宁转身又朝地牢跑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 阿糖很多次以为自己一定是做了一个噩梦,要不然怎么自己昨晨还在发愁背课本,今却被吊在这里不见天日,只能忍受挖心刺骨的寒风迎面而来的风。 谢芳宁穿着鹅黄色的衣裙,发髻上斜斜的别了只珍珠发卡,抱着右腿膝盖歪坐在木椅,似睡非睡的守着她。 想不通。 从白昼到黄昏,从能力到样貌,谢芳宁哪一点比面前这个人差? 想到这里,她慢吞吞吐出一口浊气,垂落眼帘后望着阿糖的眼神带着从未有过的杀伐气—— 谢芳宁站起身拿着身边一桶油直接泼在了阿糖的脸上! 湿滑的油反而阿糖稚嫩的面容清洗干净,顺着松散的衣服渐渐流进内里。 “我最喜欢看毫无瑕疵的白玉逐渐发黑萎缩最后成为黑炭——”谢芳宁举起手中火把凑近对方,眼中满是嫉妒和愤怒。 先生喜欢的,我就毁掉,是不是先生就只剩下我了? 光亮将阿糖照亮,谢芳宁最后瞪了她一眼,忽然楞了一下。 在阿糖的右耳软骨上,有一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痣。 只是自己这颗痣,是先生说耳朵有痣代表听话,于是点上。 谢芳宁只觉喉间无法呼吸,心脏从高高在上的悬崖被狠狠的抛下。 她颤抖着指尖拉开阿糖衣服—— 先生说过,身上一道疤,代表一个故事。于是在自己的肋骨处刺下一道血痕,说那是属于他的故事。 随着日子更迭,渐渐成为一道食指长的粉痕。 直到看到面前阿糖肋骨处,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位置,有一道一模一样的血痕。 不过阿糖的痕迹比自己更深,看起来更是一道胎记。 谢芳宁瞪大双眼倒退一步,手中火把失手落在地上,距离阿糖大概一步的距离虎视眈眈灼灼燃烧。 “我觉得你将脸骨削去部分,更加好看。” “我觉得你穿上这件衣服,更加好看。” “除我之外,你出入蒙面,我不喜别人看到你的美貌。” “躺下,不要说话。” 眼前拂过先生对自己说的所有情话,甚至还可以听到先生趴在自己耳边化骨绵柔的呼吸声—— 怎么到最后,全都是假的! 谢芳宁捂着额头抓着头发,皱着眉头不断摇晃脑袋,那些先生曾经喜欢的饰品掉在地上火把中,瞬间被吞噬。 “我到底是谁!——” 混乱之中,她反身从墙上抽出长剑,恨不得一把刺中面前阿糖。 恨不得将她凌迟,恨不得她—— 谢芳宁面色苍白心口起伏,眼眸中火苗肆虐灼烧。半晌,一滴水落在火团旁边,吓得火苗躲闪几下。 最后时刻,她收回长剑,慢慢从掌心提起剑气熄灭地上火团。 万一,哪怕万一,这些都是自己恰到好处的怀疑呢。 “守着她。” 阿糖已经失踪两天。 顾家兄弟坐在阿糖房间内,望着彼此的黑眼圈,蹙眉打坐。 “我受不了了!”顾准陡然跳起来就要往出走:“我现在就带兵去蓝照国,炸了谢芳宁,将阿糖带回来!” “顾准!”顾铭跟着拉着他,也是一脸的着急难过:“我们好不容易才将□□送进蓝照国内,现在公子宇和爹都不在,你我若是惹出乱子,不仅牵扯天下第一关的所有人,更牵扯到芮唐国的安稳!到时候满门抄斩,更别提去救阿糖了!” 顾准愣了半天,用力挠挠脑袋,眉毛眼睛皱在一起喘着粗气哼了一声。 第20页 越柔的春风,越像是抽在顾准良知上的巴掌,他丢了朋友,他没有资格享受这春天的美好。 半晌,顾准咬牙抽了自己一巴掌:“我当时应该确认她在车里,再走的!她,那么好!” “是啊,有谁能做到牺牲自己,救了那么多孩子。”顾铭说到这里,也用袖口擦擦泪水。 半晌,还是顾铭长叹一口气,咬牙起身:“我现在就去向公子宇和爹请罪,希望他们有办法——” “——什么办法?” 两兄弟踌躇烦恼之际,北陌国质子时寒鸷忽然从院落门口进来,向顾家兄弟做了个揖:“顾家小友,好久不见,多有想念。” 瞌睡正好找到了枕头—— 顾家兄弟对视一眼,两人一起抓住时寒鸷的左右胳膊:“就你了!” 听闻公子宇侍女阿糖失踪,北陌国质子时寒鸷也是一脸的哀叹和担忧:“这位阿糖姑娘我是见过的,是个英勇可爱的妙人儿!不过正如顾铭所说,正是三国关系尴尬时,我们这样贸然闯入,恐怕不妥。” “那怎么办?”顾准嘴唇被咬出血,两手互相揪着一起怀疑打量对方:“这点小事你都犯难,想来北陌国能力也就这样了!也罢,我去找公子宇——” 正是焦心忧虑之时,顾准也不再估计嘴上功夫,反倒嫌弃对方浪费自己时间。 “等等等等,”时寒鸷并没有在意顾准的冒犯,拉着顾准的胳膊叹了口气苦笑:“我的好弟弟怎么如此着急,我的意思是蓝照国皇宫内有我们北陌密探,我且去打探一番。” “好好好——” 眼看即将拨开迷雾见晴空,顾准不由自主的捧着时寒鸷拳头,放在自己胸口拍拍,红着眼睛:“求你了。” 望着时寒鸷的背影渐渐消失,顾铭心中蓦然升腾起一种浮躁和不安。 半晌他还是从马厩拉出一匹战马,飞身而上和顾准打了个招呼—— “此次你我二人有罪,将你我罪责交由旁人去补救,终不是男儿所为。前有时寒鸷筹谋,我去找公子宇接应,用最短的时间将阿糖救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君消失了一天,一直在给大家赚红包钱。求评求收呀~~ 第17章 请君入瓮(03) 内城镇守官府上大厅,公子宇和顾帅位居上首,挺背端坐接受一波又一波下属的举杯敬酒。 公子宇面无表情的抬手喝了一口酒,异瞳缓缓打量镇守官下属的神色不同,在场官员分门哪派便可以猜的八九不离十。 喝完,听完,他微垂眼帘,并不表态。 “三皇子,若您沉醉,不如小女带您去休息吧。” 夜幕微沉,橘黄色的夕阳笼罩在屋檐,给檐角上的镇宅兽披上了暖衣。 镇守官和家中嫡女使了个眼色,姑娘轻轻走到公子宇身边递上一盏边关绿茶。 公子宇回身接过,忽然想起若是阿糖,一定又是没话找话赖着自己陪她了解天下第一当天见闻。 他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迎着夕阳向天下第一关的方向望去—— “不知道阿糖今天吃了几碗饭?” “公子——” 门口传来策马疾驰的长啸声,所有人的目光循声探寻—— 一道青色身影从马背上翻身而下,半跑半飞:“顾家军顾铭有急事求见公子宇,顾帅——” 在场所有人停下手中动作,手掌已经覆在武器上,心中警铃大作,只等顾帅军令一闪,边关烽烟缭绕。 公子宇身影一闪,于院中抓着顾铭的手腕,向下一压,两人落在院中。 所有的劳累着急以及心中惊恐的负罪感,随着顾铭手腕受到的暖意,起伏不定的胸口这才逐渐安稳。 顾铭灰头土脸望着公子宇信任等待的眼神,刚说一个字,喉咙仿佛被什么堵着,低头不敢面对那双透亮的眼眸:“公...公子,我们对不起你,阿糖被蓝照国谢芳宁抓去了——” 空来一只手狠狠的掣于公子宇的心上,揪的他喘不过气。 连呼吸都要用尽力气。 他顿了一下,蹙眉怀疑自己听错:“什么?阿糖...阿糖不是在府里,短短两日,怎么会和谢芳宁扯上关系?” “这...”顾铭眼神闪躲,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半晌用力垂下肩膀叹了口气,直接半跪请罪:“我们想趁着您和顾帅不在,将火(药)藏至蓝照国皇宫。阿糖随我们一起,为了救二十个被关押的孤儿,被抓了。” “她被抓,你们呢?!”公子宇语调阴冷,袖中手掌一转,银鞭把手已经随袖落入掌心,狠狠握紧。 他身形未动,言语也未曾波动,甚至眼神也依然与世无争。 空气中却弥漫着悲伤的压迫感。 觥筹交错的热闹和快乐仿佛被收进了无声的口袋,就连举杯的手腕,也感受到了千斤力量,无法抬起。 半晌,公子宇深吸一口气,握紧掌心武器:“走!” 顾铭干裂的嘴唇用力咽咽喉咙,乖巧的随着公子宇转身—— “等等,”未等两人离开,顾帅跟着出来抬起胳膊拦住两人去路:“我们摸黑偷袭蓝照国本就已是死罪,现在还要大张旗鼓去救,岂不是给了对方扰乱边境的理由吗?!不可!” “那怎么办?阿糖她...” 顾帅站在两人面前,高大的身影将顾铭罩在身下,脸色微黑,话音铿锵自带十几年来不许质疑反抗的压迫。 顾铭深吸一口气想要辩驳,触及顾帅藏于身影之中的眼神,低头抿抿嘴。 半晌,跺跺脚,眼圈已经发红:“顾帅,且不说她不是我们顾家兵士,就算是我们顾家军,正因为他们的牺牲换来我们功成安定,我们更加不能就这样安心喝酒,将个人的奢靡放置于一人身上,尤其是一个姑娘身上!” 未等顾帅回应,公子宇身影已经消失在门外。 一声马啸长鸣,只留下冷冷一句话随风飘来:“我的侍女,我自己去救。” 蓝照国内。 黄昏的光慢吞吞的,攀着窗檐,一步一步攻占屋内城池。 白色衣角顺着金色的光,大步走进屋内,惊扰了静慢时光,光影落在地板上轻轻摇曳。 熟悉的脚步声从谢芳宁的背后传来,趴在桌上歪着身子喝闷酒的谢芳宁循声瞥了一眼,第一次没有主动迎上。 对方察觉谢芳宁情绪不对,脚步声停止。 谢芳宁身后男人眼神在屋内快速检视一巡后,重新打量谢芳宁:“你骗我。” 她眉间一蹙—— 他害了自己一辈子,骗了自己一辈子,现在反倒说自己骗他? 半晌她又想笑—— 先生的每一句话每一声音调,都是一颗糖坠入自己心中,溅起的浪花都是甜的。 就算溺死在他营造的甜蜜中,谢芳宁也是愿意的。 “先生,这么多年,你没话要对我说吗?” 谢芳宁站起身面对先生,身上衣衫抖落,那些和阿糖一模一样的伤口特征被她标出来—— 她肤若凝脂,骨若青竹,黑发如海藻瀑布一般坠落锁骨。 黑眸红唇,她原本就很好看。 先生漠然的从上到下打量她一眼,陡然不耐烦的甩甩手:“你不听话。” 最后一个话字刚刚出口,先生暗中运气,袖中五指劲瘦转了个圈,向谢芳宁用力一挥—— 谢芳宁睁大眼,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排山倒海的气场恶意满满朝自己面上倾灌。 “再有下次,以后不要你了。” 先生丢落最后一句话,抬步离开了房间。 金色余晖带着暖意,顺着屋内谢芳宁洁白的脊椎,一柱一柱扶着她,徒劳的想暖热她。 惊魂未定的谢芳宁捂着自己的脸,鲜血顺着指间滴落在地上。 她对阿糖做的,先生十倍惩还。 “公子...” 潮湿阴冷的地牢内,一阵外面的清冷气流吹起阿糖长发,半昏半迷中的阿糖努力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到白色身影潇洒风流朝自己飞来,口中呢喃着公子宇的名字,重新垂下头脑袋。 第21页 之前听着鸟鸣在书房听课的时候,公子宇看到阿糖用尽全力只能眯着眼睛和自己说话,拂袖坐在桌前不理她。 还是阿糖苦着脸委屈解释:“公子,我真的很累,昨晚做梦有人追杀我,我在梦里将城里跑了两圈,出了一身汗...” 一定是这样,阿糖感到身体失重了一下,滚烫有力的臂膀保护着自己。 她的脸贴着干燥舒服的布料上,中药人参的味道甚是好闻。 之前的伤痛是个噩梦啊。 原本紧锁眉头渐渐舒展,她下意识双手攀上怀中人的脖颈,在对方漏在外面的皮肤上,轻轻叹了口气:“我想你了...” 抱着她的臂膀顿了顿,她听到了男人一声叹息,额头感到潮湿柔软的触感。 巨大的困意袭来,她睡了过去。 北陌国质子府内。 时寒鸷坐在书桌边,右手拳头撑着额头蹙眉小憩。 一阵鸟叫声从窗前划过,惊醒梦中人。 他突然睁开眼睛,眼角渗着血红,像是覆上一层杀气。双拳捶在桌面急促贪心的呼吸,时刻保持战斗姿势,不多时,已是满头大汗。 窗外绿树新芽,随风摇曳。 半晌,阴鸷可怖的眼神渐渐恢复往常的黑白分明。吸气吐气之间提醒着时寒鸷自己此时在何年何月何地。 这么多年他只做了一个梦。 十二岁的少年被家人故意抛弃,负气光着脚穿着薄衫从深山往家的方向走。 一步,一步。 等到他意识过来,抬起头,四下早已荒野无人,灌木枯叶间隙藏着不怀好意的光亮和偶尔野□□流的咕咕声。 脚下刺痛提醒他此时的凶险。 天空开始飘雪。 脑袋比少年身体还要重,他垂下头,瞪着自己的马尾黑发,迷迷糊糊趔趔趄趄向前走,身后白雪被他踩出一条血路。 就在他准备扑进天地纯白时,远方飘雪之中,出现一袭红衣少女。 她提着裙角跑到少年面前,将自己红色狐裘披在少年肩膀,将少年冰冷的脑袋贴着自己滚烫胸口—— 湿润温暖的红唇贴着他的额头轻声絮语:“别怕,我带你回家。” “你是谁?” “谢芳宁。” 从此,时寒鸷长梦,不曾醒。 “这是哪里?” 阿糖躺着翻了个身,脸颊伤口蹭到枕头,被疼痛刺激一时无法分辨是梦境还是现实,直到手掌划过冰凉丝滑的床铺,这才意识到不是自己家。 “你醒了?” 听到阿糖醒来,时寒鸷立刻收回沉迷中的眼神,转身来到阿糖床边。 不等对方说话,他抬手覆在阿糖的额头测试温度:“嗯,还有点烫。” 直到四下环顾三遍且偷偷用力掐腿三次,痛到龇牙咧嘴,阿糖才意识到这不是梦,自己真的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别着急起身,”时寒鸷并没有在意阿糖夸张的瞪着自己的眼神,温柔道:“你受伤了,需要静养。我给你准备了你喜欢的豆腐脑,吃一碗就睡吧。” “???” 修长手指为阿糖掖了掖被角,习惯的手掌覆在她的肩膀处,对于她满眼问号,轻轻拍拍似笑非笑:“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阿糖眼神随着对方手指的方向而转动,听到对方这么说,她用力眨眨眼,叹了口气。 抬起头迎着时寒鸷撇撇嘴一颗眼泪落下来:“所以我又成了北陌国的战俘,是么?” 第18章 我要回家(01) 守城将士站在城墙上眯起眼睛,望着西边夕阳耀眼,回身摆摆手:“准备关城门——” “等等——” 随着一声长喝,一前一后两匹烈马飞驰入关,守城将领立刻回身望着城内方向,心脏陡然卡在喉咙间,唯恐误放敌军入城。 长鞭笞打马背,身后衣带如彩旗飘扬,扬起层层黄土。 一白一青两个身影转了弯,很快消失在街角。 “那不是,公子宇和顾家二少么?”守城将士蓦然心下烦躁,手掌覆在城墙上蹙眉远眺:“难道战事将起?” “时寒鸷走了多久?” 听到街角马蹄飞奔,等待多时的顾准从大门口冲出来,发觉是公子宇和顾铭,眼中的光芒瞬间熄灭。 未等他道歉认罪,听到公子宇的问题,垂下脑袋抖着嘴唇结结巴巴:“大...大概...四个时辰了。” 来时路上,公子宇已经精分成两个自己。 理智的公子宇盘算,阿糖无意被蓝照国扣押,对方若知道她是自己的侍女,一定会利用她来对付自己,说明暂无性命之忧。 ——与此同时感性的公子宇又恨不得立刻赶至蓝照国:就怕万一阿糖死脑筋,怕牵连自己牵连芮唐,死不承认。若是惹恼谢芳宁,用刑怎么办?要是她疼怎么办,留疤怎么办? 理智的公子宇早已料定,北陌国质子野心勃勃绝非善类。之前挑拨芮唐和北陌一起联手拿下蓝照被自己拒绝,如今时寒鸷不计前嫌积极周旋筹划,莫不是他早就在蓝照国内安插人手,走的是顺水人情却要自己记下这笔大恩? ——感性的公子宇深吸一口气,回身瞪了可怜低头搓手的顾家兄弟:都怪他们! 顾家兄弟思路早已痴懵。哪里知道,从镇收官家宅至塞北侯府,公子宇已经事情进展策划的差不多,只等执行。 “那我们和您一起——”顾铭凑在公子宇身边,小心翼翼打量他的脸色。 “不必,”公子宇抬起右手,慢慢打量顾家兄弟,又气又怜。背后青丝随风飘起,眼神冷冽:“将顾家兄弟绑在树上,若阿糖一日不回,一日不放。” 在场其他侯府下人面面相觑,没有一个敢近身:那可是顾帅亲子啊—— “若无人上手,我就自己来——”公子宇作势撸袖:“按我的力道——” “别别别,我们自己来,自己来——”顾家两兄弟对视一眼,竟然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不多时,两兄弟肩并肩被绑在院中梧桐大树下,顾准声嘶力竭喊道:“您赶紧救阿糖吧——” 喊完,两兄弟额头相贴,眼皮打架,院中鼾声大作。 最好的挣扎,就是一动不动听天由命。 阿糖在丝滑柔肤的病床上躺了整整一天,睁大眼睛欣赏北陌国质子在屋内发扬服侍行业的最高精神。 清晨日出,时寒鸷为阿糖打开窗。 黄昏日落,时寒鸷为阿糖关上窗。 一日三餐,餐餐不同,送至阿糖唇边,甚至连鱼刺都用银筷细心为阿糖挑出来,白肉银筷,干净新鲜。 “你有伤在身,不能吃太多海鲜。”喂了一口,时寒鸷向后看了一眼,便有下人上前换下。新的碗里便是人参鸡汤小碗,米饭扣在中央,冒着滚烫热气。 望着汤泡饭,阿糖眼睛一亮惊喜道:“你怎么知道我喜欢汤泡饭?!” 时寒鸷嘴角轻扬,语调温柔宠溺:“年少晚上睡不着去厨房偷吃。你踩着小凳子站在锅台边将厨房里有的东西全部扔进锅里煮熟,浇在米饭上,最是暖胃。” 听到对方又说以前的事情,阿糖勉强冲对方笑笑,低头蹙眉哀叹:这个帅气的小哥哥看起来衣食无忧,怎么脑子就是不好使呢。 每次见面都要问“你今天有没有想起我是谁”。 直到阿糖挪至书桌前,提笔写下“恩公时汗止”得意洋洋拿给他看:“我不仅记得,我还会写呢。” 对方才无奈摆手放弃。 “时公子,”阿糖望着对方将自己没有吃完的剩饭毫不介意吃掉,莫名有些不好意思,眼神也不知道该往哪看:“我在府上打扰了几天,还耽误你做自己的事情。其实你能不能帮我给我家公子送封信,让他来接我?” 说完,看到时寒鸷脸色瞬间发暗,阿糖立刻加了一句:“我明白,我会写清楚让他多带点钱。” “你当我什么人?!”时寒鸷将碗狠狠放置手边托盘,碗底随放碎裂。他将怒气压制在最小的音调,冷笑一声:“你家公子若真是在意你,为何你消失了这么久,却没有一个人来寻你?” 第22页 一句话如寒针直接刺中阿糖心窝,针尖带着倒刺,将她所有的自卑胆怯恐惧全部带了出来。 怎么忘记了,原本公子就要赶她走,若不是自己死皮赖脸,此时的自己恐怕就不知道在哪家酒楼下面蹲着了。 可是,可是千字文还没有学完,武艺也没有精进,就连有春天味道的豆腐脑,也还没吃够。 恐吓有了效果,时寒鸷冷笑一声:“我家中尚有余粮,若你不嫌弃,就在这里住下吧。” 阿糖抬起眼望着对方,轻轻一眨,撇撇嘴眼泪已经下来:“可是,可是你这里,不是我家啊。” 有下人躬着腰迈着步子凑到时寒鸷身边,小声凑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 时寒鸷面色异常,眼神闪烁。他摆摆手:“让他在大厅等着。” 说完,他如常柔和喂给阿糖一颗糖,手指触在她湿润柔软的嘴唇,染红了时寒鸷脸颊。 “把药喝了才会好的快。”半晌,时寒鸷别过脸,勉强平息自己颤抖呼吸。 说完,时寒鸷轻轻摸摸她的脑袋,修长手指绕过她的黑发,恋恋不舍离开:“只要阿糖愿意,这里就是你家。说起来还未曾问过,阿糖姑娘可有婚配?” “我——”一口药汁不等咽下,阿糖被对方突然的询问吓了一跳,噗了一声,鼻涕药汁一起喷在时寒鸷的脸上。 “抱歉——”阿糖脑袋涨红如猪头,狠狠眨眼生自己的气,伸出手想要帮对方擦擦脸。 然而手腕却被对方拉住,快要隐忍出内伤的时寒鸷五指扣住阿糖手腕,将她的身子拽入自己怀中。 两人呼吸交错在彼此的脸上,身影落在彼此透亮眼眸中,她身上有着好闻的香气。 时寒鸷仔细打量着梦中才会见到的面容,清澈的眼眸中映着自己的脸—— 他不由自主的薄唇轻抿,凑近阿糖饱满唇边,呼吸落在她的唇瓣上:“阿糖姑娘觉得在下怎么样?” “时寒鸷——” 不等阿糖说话,前院传来声声呼唤。 时寒鸷脸色一变,转身衣角飞舞,人影已经从屋内消失。 阿糖探身眼神跟着时寒鸷离开,这才倒在床铺上,长长吁了口气。 随即又想起什么,边摸着伤口边哀叹:“公子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吧,三天没有见,他会不会把我忘了啊?” 时寒鸷背着手从内院来到前院大厅,似笑非笑的扬起下巴:“三皇子。” 背着手打量周遭的公子宇循声转过身,挑眉打量一番道:“你还记得我是芮唐国三皇子。” “目前皇宫内夺嫡之战烽火正起,三皇子激流勇退,伺机而动。真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在下佩服至极。”时寒鸷胳膊搭在腰间,冲对方低头作揖:“不知三皇子此时登门拜访是有何事要商谈?” 公子宇面无表情打量着他,目光如剑,恨不得在他心中戳出蜂窝。 “我的侍女阿糖,你之前不是说帮我寻找,可有消息?” “啊,对对对。”过于心急藏匿阿糖,过于心急想要赶公子宇离开,反倒一下子令对方扒出自己逻辑硬伤。 时寒鸷别过身用拳头捶捶额头,偷瞄公子宇反应,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实在是抱歉,我的人从蓝照国内带来消息,说那位姑娘——” 本想干脆说出阿糖已死,断了公子宇的念想。 然而一来,他没想到就算是扯谎,自己也说不出口阿糖去世的消息。 另外,他还没时间去推敲公子宇失去阿糖,会对蓝照国做什么。 此时赶他离开,留给自己筹谋时间才是最重要。 “——那位姑娘怎么了?”公子宇上前一步伸出手拉着时寒鸷的胳膊,刚刚凑近便闻到对方身上一股伤痛中药味道,他才发现时寒鸷的衣领胸前,棕色药汁如泼墨一般松松散散。 时寒鸷低头轻咳一声:“我的人说,那位姑娘此时却是被扣在蓝照国内,目前谢芳宁看的紧,待过两天有机会便可救出。您别担心,在家好生等着就是。” 公子宇微微蹙眉,只觉对方此时颇有隐瞒—— 明知公子宇有求于人,一开始不等公子宇知道时寒鸷便挺身而出,此时突然一点兴趣都没有... 除非是阿糖已经在他手上,他根本不着急,只等公子宇开口求人! 想到这里,公子宇站直身体双拳紧握,一字一句道:“把阿糖交出来。” 时寒鸷背着身子,叹了口气:“公子宇,既生瑜何生亮?” 不等说完,白色身影已经冲了过去—— 杀气扑面,时寒鸷眯起眼睛严阵以待。 他身子一扭,抬起胳膊一掌将对方冲来的胳膊拍离,反向扣押对方手腕,将其拉低至自己膝盖,抬起膝盖朝公子宇的面门撞去—— 第19章 我要回家(02) 公子宇没时间和对方切磋,掌心一转鞭把落在手心,眼中杀意泛起喉咙轻滚,随意侧身,闪过对方袭击。 却在回身瞬间,银鞭一闪—— 时寒鸷身影尚未回落,胳膊停滞,低头才发现对方的银鞭不知何时缠在自己身上。 未等他反应过来,地上白衣公子负气一挥—— 青衫先生身子随胳膊受到的邀请,被公子宇甩在灰瓦屋顶上,衣衫随黑发在空中凌乱,连退五步才仓皇停下。 “公子?” 阿糖坐在房间喝水,听闻屋外走廊人们脚步匆忙,想来是遇到什么事。 还未歪头思量是否要去看热闹,只觉屋顶上有人跳舞,层层灰尘被震动落在阿糖面前茶杯之中。 阿糖微微蹙眉,转眼听到银鞭在空气中甩过的声音—— 幸福来得太突然! 公子宇迈出一脚刚准备乘胜追击,时寒鸷身下屋内木门打开,阿糖拖着半残的身子抱着门口圆柱冲他挥挥手:“公子,我在这里!” 眼见公子宇准备出手继续,时寒鸷心下一慌,眼神瞬时软了几分,默默退了一步。 “阿糖。”公子宇眼中杀气瞬间熄灭,整个人随着温柔的声音变得和煦可亲:“玩够了,我们就回吧。” 阿糖点点头,乖巧的抬起万斤重的步子,努力向公子挤出一个微笑,慢慢朝他走去。 白衣下伤口处渐渐沁出红花。 公子宇开始只当她又在调皮,离得越近心中越发担心,不由得上前一步,扶住她。 触及公子宇的衣服,满脸汗水的阿糖心满意足的脚下一软,扑在了公子宇的怀中。 被两人遗忘的时寒鸷倒在屋顶,别过脸翻了个白眼。 “阿糖?——”发觉怀中阿糖比以往更瘦,他用力握着她的肩膀。 “你能不能轻点,阿糖姑娘在谢芳宁那里受了伤,需要静养。”眼看好不容易有精神的阿糖再次昏倒,时寒鸷也跟着从屋顶落下,来到公子宇身边握拳心痛道。 公子宇抬起眼,看了时寒鸷一眼。 眼神中清晰传达出:老子不稀罕现在继续揍你,赶紧给老子找辆车带阿糖回家。 时寒鸷抿抿嘴,下意识伸手在胸口摸了摸,抚平受到的惊吓。 “先让我这里的人帮阿糖姑娘换下衣服,另外——”时寒鸷眼神落在阿糖身上,充满了疼惜。他低下头,深深吸了口气眼眸真诚清澈:“我没有说她在这里的原因,是因为谢芳宁下手太阴狠,以您和谢侯爷的关系,与其让您知道而不能报复,和您根本不知道不去报复,是两回事。” 时间紧迫,公子宇低头望着怀中面色苍白,抱起她先进房。 听完时寒鸷所说如今谢芳宁所作所为,公子宇眼神落在被床帘挡住的阿糖,本想重重捶桌,抬起手又怕吵到阿糖,耸起肩膀深吸一口气,随着徐徐呼出慢慢道:“谢侯爷是我见过心胸最磅礴澄明之人,若他知道谢芳宁如今成了女魔头,不知道该多伤心。” 时寒鸷倒了杯茶递给公子宇,抬起眼打量着对方的反应:“那你呢,是为了公义杀了她,还是跟随旧情收了她?” 第23页 “——公子您和那个坏人早就认识吗?”听到谢芳宁三个字,原本安静换衣的阿糖想起置身于囚禁千人的超级广场,想起那些焚烧尸体的味道和黑烟,不由得浑身颤抖用力抓着床帘就要起身:“她抓了好多人杀了好多人——” 公子宇抬起眼看到阿糖衣衫凌乱,心脏差点爆炸,瞬间抬手掌风将她打入床帘内,耳朵通红。 再次抬头触及时寒鸷打量自己的玩味眼神,他长叹一口气:“质子可有好提议?” 时寒鸷两手摊开,扬扬眉毛起身做了个揖:“时寒鸷代表蓝照国被俘臣民谢过三皇子主持公义换来番邦安宁。” 从马车下来到房间还有长长一段路。 阿糖伏在公子宇的背上,将脑袋蹭在对方脖颈,鼻尖嘴唇贴着公子宇的颈窝狠狠吸了口气。 闻到熟悉的味道,侯府特有的树香也随风袭来,阿糖满意的哼了一声。 软软的酥痒落在脖间,毫不客气要往胸口窜。 正在走路的公子宇停下脚步,身子僵直—— 他吞下原本想说的话,红着脸狠狠叹了口气咬牙道:“你一定是某只狐狸变的——” “公子,我有婚配吗?”阿糖总有自动屏蔽公子宇嫌弃自己的功能,忽然想起时寒鸷问自己的话,躺在公子宇的背上脑袋蹭来蹭去玩。 “什么?!”公子宇忽然认为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是有道理的,这个阿糖只要出门回来怎么总会问些奇怪的问题。 不用看就猜到公子宇现在一定是扬着眉毛一脸鄙夷,阿糖晃着脚真当公子宇的胳膊是秋千,额头贴着公子宇的背:“那个时公子问我的,说是没有的话可以——哎呀!” 未等阿糖说完,公子宇用力将撑着阿糖的胳膊向上抬了一下,蹭到阿糖伤口,痛的她脑袋顶着对方,不敢出声。 “忘了吗?之前你签的契约!”公子宇有些紧张的舔了舔嘴唇:“等你学到我大半生功力,到时候本公子给你找个好婆家...” 乱七八糟聊来聊去,原本身体就虚弱的阿糖更加瞌睡。 她皱着眉头,半哼半咿,潜意识学习时寒鸷说的:“公子,你觉得我怎么样?” “你?”公子宇推开门,背过身将她轻轻放在床铺盖好被子,凑近她的睡颜,做了个鬼脸无奈又宠溺摸摸她的脑袋:“你当然是世间最赖的——” 眼神落在阿糖额头被谢芳宁划过的伤口和割断的头发,公子宇心情复杂,默默退出房间。 刚出房门,看到门口站着的人,公子宇微微一愣。 “侯爷?” 顾帅背着手站在阿糖房间外,不知道等待公子宇多久。 公子宇眼波流转猜到对方恐怕是介怀自己对顾家兄弟的惩罚,抬起头准备解释:“顾家兄弟的事——” 未等他说完,顾帅倒是爽快的挥挥胳膊:“无碍!年轻人就算是挨打受罚,也是年轻的回忆。此次我来,是邀请三皇子和我一起聊聊。” 两人一起散步到侯府之外,半晌顾帅只是走路。 公子宇打量周围抱着各种石块包袱匆匆经过的士兵,奇怪道:“他们那这些东西准备做什么?” 顾帅跟着他侧身打量士兵,微微一笑淡淡解释:“每年四五月塞北这里要有一段时间的沙尘暴。算算时间,也快到了,大家开始牢筑攻防。” 未等公子宇点头回应,顾帅抬手示意对方和自己一起上城墙:“三皇子,算算日子,您来了一段时间,有何计划,可否分享给老朽听听?” 公子宇双手覆在城墙被夕阳晒的微暖的石块上,望着远处夕阳外的蓝照国—— 这边的天下第一关内,每个人神采奕奕,总有重新开始每一天的勇气。 而那边,总是笼罩在黑雾之下,人心惶惶。 半晌,公子宇开口:“顾帅,你的病怎么样了?” “你怎么知——”顾帅瞪大眼睛,抖着嘴唇想问,半晌又觉得问来无意义。只能长叹一口气,低头轻轻拭去城墙石块上的砂砾:“老臣当年愧对谢侯,替了谢侯的缺,却没有好好守着天下第一关。当初的妇人之仁,放虎归山,害了多少无辜生命!” “是,”公子宇点点头,回过脸望着顾帅:“我和您一样,总觉得,她是谢侯的故人,想要谢家在这世上留个念想。又觉得,祸害的是蓝照国,若她有能力,接了蓝照国也未尝不可。如今...” 想到阿糖,想到那些被救回来瘦骨嶙峋的孩子们,公子宇深吸一口气,回身望着顾帅:“顾帅,我想回去。” “你要走?” 公子宇点点头,迎风眯起眼睛,长发衣摆随风飘动:“北陌国质子时寒鸷一直在鼓动我与他们合作,想要借此将北陌国的地盘伸入我芮唐国。既然如此,我何不奏请圣上添置精兵武器,蓝照国已落入我朝旧部谢侯之手,我们也不过是正常接手而已。” 若非不做,一旦要做,公子宇从来就要做到万全。 顾帅随着他眯起眼睛,远处塞北风沙如妖怪张牙舞爪,扑面而来。 半晌,顾帅深吸一口气点头:“您能沉得住气,能有收获,比老臣钓的鱼大。” 听闻对方忽然说到关于钓鱼的事,公子宇诧异留心—— “您选的鱼竿,您挂的鱼饵,也是您选的位置,老臣钓上的大鱼都是从您手上接过的。等到有一天老臣真的钓不动,甩不动了,身边也有人接替。” “不过,”顾帅说完,又想起什么:“您这一来一去恐怕至少三个月时间,这其中若是蓝照国进犯——” 公子宇挺身扬起下巴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顾帅慢吞吞的跪在地上,拜了一拜:“臣誓死守卫天下第一关!” “顾帅,您——”公子宇没想到对方忽然以命为誓,倒退一步托住顾帅的手:“您快起来,有我在,一定要让您看到顾家兄弟当爹的样子。” 国事当前,两人没有了前期的介怀,两手覆在彼此肩膀,长长的吁了口气。 “那,阿糖姑娘——” 第20章 应试(01) 听到阿糖的名字轻轻从顾帅的口中念出,对于旁人来说只是名字而已。 公子宇耳尖却莫名烫了一下,像是有人在心上划了一道,心上便着了小小的烛光。不由自主的清清嗓音,修长手指落在城墙上,蓦然的缩了一下。 一路走来,公子宇握紧双手,在豺狼虎豹虎视眈眈中持械突围过。也蒙着双眼,从人们面善心恶伺机而除中勉强保命过。他习惯了孤身一人,现在渐渐习惯身边有人依赖,却竟然没有替她想过——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她可曾愿意? 半晌,公子宇长叹一口气:“世间险恶我看的累了,阿糖就不必再看了。她...待我从京城回来,自会好好安置。” 大事,自有高端上层人士担忧。 像阿糖这样的基层小姑娘,也就是倒在公子宇的书房里描描字看看画本消磨时间。 窗外忽然闪过一束野花。 淡淡花香从窗外蔓延进来,阿糖胳膊搭在桌上撑着快要睡着的脑袋,眼睛随着花朵消失的方向望去—— 接着又传来一声熟悉的咳嗽声。 原来是某些人做了坏事准备来请罪的。 阿糖憋着笑,别过身背对窗户坐着,仿佛对面前倒着拿的书本突然有了兴趣。 顾准蹲在公子宇的书房门口,负气将手中野花扔掉,对顾铭摇摇头:“不行,这花又不是吃的玩的,阿糖怎么会喜欢。你消息来源是不是有偏差?” “不可能啊,”顾铭捏捏有些干的嗓子,歪着脑袋和顾准蹲在一起皱眉怀疑自己:“以前战瑶姐姐每次生气,都是这招。一送花就笑了。” “啊!”说到这里,顾准忽然惊叫一声,伸出手指恍然大悟:“我明白了!送花只对美女有效果,像阿糖那种层次的——” 一阵寒风刮过,顾准从顾铭恐惧的眼眸中察觉到了强大的求生欲,吞下原本想说的话:“当然要在醉仙楼大吃大喝才...才可以。” 第24页 顾铭望着顾准脑袋上方,疯狂点头。 等到顾准仰起脸,迎上阿糖低垂的眼眸—— 她的眼睛里像是有另一个世界,晶莹剔透,带着无限的吸引力,像是要将顾准藏进去。 顾准不由得失了神。 “你们刚刚说什么?”阿糖趴在窗檐上,怀疑的望着两人:“我怎么听说有人要请我——” 说到这里阿糖抿抿嘴,眼神一飞,冲两人做了个鬼脸:“大吃大喝一个月!” “这个...”所谓敲诈和道歉之间,隔了很多顿的满汉全席。 顾家兄弟对视一眼,齐齐抱拳冲身后阿糖躬了躬身:“对不起,告辞!” “哎——” “阿糖姑娘,您尝尝这块烤鸭皮,酥脆可口,配上白糖,甜过蜜饯!”顾准苦着脸擦擦口水,用筷子在满满一桌菜肴前夹取好吃的放在阿糖面前的盘中,长长的叹了口气。 阿糖跟着夹了一块,扬眉点头给了个大拇指。 “阿糖姑娘,您尝尝这颗芥末鸭掌,无骨鸭掌,配上芥末,潸然泪下!”顾铭低头检查荷包余额,用筷子在满满一桌菜肴前夹取特色菜放在阿糖面前的盘中,一脸期待的望着她—— 阿糖跟着咬了一口,瞬间皱眉捂着鼻子和嘴,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醉仙楼的全鸭宴算是关内最出名也是最昂贵的餐品,阿糖这一敲,顾家兄弟半个月的月钱便飞入了北陌国质子时寒鸷开的酒楼账房内。 鸭肉卷,鸭架黄瓜枸杞汤,还有鸭雀包,拔丝鸭笼。 每一道菜除了味道好吃,样子颇为用心,价格更加高等。 阿糖嘴巴填的满满的,挥舞着拳头投降:“真的太好吃了!” 看到顾家兄弟可怜又心痛的表情,想起公子平日对自己的教诲,阿糖叹了口气挠挠脑袋上快要愈合的伤疤:“好吧,就今天一次,之前的事情一笔勾销。” “我就知道阿糖你最可爱了——” 两兄弟瞬间像是受到了特赦,整个人从无形枷锁中挣脱,又恢复了平日的青春活力。 想起什么,顾准又停下来期待接到批准:“那我们可以吃吗?” 阿糖无奈的歪着脑袋撇撇嘴蹙眉:“我又不是猪,这么多怎么吃得完?” “我就知道阿糖你最好,”顾铭含蓄的笑笑,瞄准早就盘算好的烤鸭皮咽了咽口水。 “对了,那些小孩子怎么样了?”吃吃喝喝之际,大家说着闹着笑着分享着,就连那些伤口的微痛,眼角眉梢的细纹,也都是人生一战的胜利品。 “都已经归入我们顾家军的预备队,”顾准舀了满满一碗鸭骨髓的白汤放在阿糖面前,随口接话:“孩子们浑身是伤,饿了好几天。要不是你,再迟几天真的...哎。” 顾铭低头在鸭汤锅里舀了半天,一块鸭骨髓都没有找到,瞪着眼睛望着阿糖的碗里成山的骨髓,忍俊不禁掌握了顾准的秘密。他乖乖舀了一碗清汤一口喝完:“我和顾准决定,先让他们养好身子,到时候教书写字再学学武艺。等他们有了自立能力,若想走便在关内做点小生意。若想留下,也可以。” 阿糖跟着点点头:“如果需要老师,我也可以——” “好——” “你?”不等顾准说完,顾铭下意识鄙夷的看了她一眼:“说到这,你是不是有件事忘了?” “什么?” 顾铭微微蹙眉,手指在桌面上不由自主的轻轻敲敲,眼神落在其他酒桌喝酒聊天人身上—— 阿糖随着他的眼神望去,无奈的摆摆手:“我不喝酒。” “不是,”顾铭挠挠脑袋,皱眉半天,突然拍了拍桌想起来:“你是不是马上要到一个月考试期了?!” 从今天开始,阿糖已成阿焦虑糖,简称焦糖。 “公子,我最近表现这么好,可不可以不要考试,直接留下呢?” 夜已深,阿糖从屋外闪身进来,坐在距离公子宇最远的椅子上轻咳两声揉着额头:“自从上次被谢芳宁伤害,我现在浑身使不上力,都变笨了。” 听到谢芳宁三个字,正在写申请军备奏折的手顿了顿,公子宇望着阿糖局促不安扭来扭去,浑身上下充斥着快问我快问我的身体语言。 真没想公子宇没有回应自己,阿糖有些失望。 她换了个距离公子宇近一点的椅子,趴着椅子把手歪着身子装可怜:“我本来基础就差,上次为了救那么——多的小朋友,都流血了!” 说到这里阿糖夸张瞪眼指指自己的伤口:“就不能打个折吗?” “阿糖!”原本就心烦阿糖去留的公子宇板着脸厉声喝止:“之前你受伤我没说你,还真当自己是英雄了!” 阿糖被对方陡然的怒气吓了一跳,呆在椅子上不敢说话。 “我带你来到侯府,你欺负季先生,害死打鸣鸡导致全府迟到三天胖了几斤,调皮捣蛋顾帅都得全军通报你,趁我们不注意更是跑的没边去蓝照国送死,你——” 开始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公子宇越说,心中越是激动,他狠狠的拍着桌子恨铁不成钢般指着对方:“你让我如何放心你!” 阿糖的脸越来越红,随着公子最后一喝,她两腿一软跪在对方桌前。 再次抬起脸,眼泪顺着脸颊掉在地上。 看到公子宇也是红着眼角,眼中是真正拿她放心上的在意。 阿糖楞了一下,好像心中被一把钝刀撕磨着,揪着痛着,眨眨眼想着可以止泪,没想到随着回忆泛滥,鼻涕眼泪止都止不住。 日子过得太快,阿糖都忘记,当自己来侯府之后,发生了这么多事。 明明,好像才来了几天而已。 相遇时有多开心,就有多么恐惧分别。 “公子,阿糖错了,”阿糖这次是真的伤心,她哭的抽着肩膀痛:“不就是背诵古文,不就是练武而已,阿糖可以的,公子你不要放弃我——” 公子宇也没有想到,自己对阿糖,哪里是主仆,完全是兄妹的关爱—— 看到对方哭的梨花带雨,公子宇又有些内疚。 他走到对方面前,从怀中掏出手绢,帮阿糖擦拭泪水语气又软了下来—— 后来有很多很多次,他后悔了很多很多次,每次都着了癞皮糖的当,以至于自己更多次更多次的沦落。 “学过了不行,和你根本偷懒不学是两回事,只要你认认真真,一定可以,我最相信你。” “公子。”阿糖眨眨眼,豆大的眼泪落在脸颊。 公子宇刚抬起手,对方打了个喷嚏,一颗硕大的鼻涕泡在两人之间炸开。 “呃....” 阿糖从对方手中拽走手绢,哭的更伤心。 ——什么时候可以在公子面前闪闪发亮呢? 好想快点长大。 “阿糖,你是中鸭毒了么?” 听说阿糖重新上早课,顾准天不亮就已经抱着书包躲在门外催促,看到她肿成青蛙的眼睛,顿时吓了一跳。 阿糖没想到哭也是一门体力活。 全靠意志力,勉强让身体剥离床板,脖子撑不住脑袋行尸走肉般的冲出房间,抵在了顾准的背上:“时间怎么这么慢,我觉得我已经起床一年了,怎么还没开始上课?”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心态崩的时候收到了小姐姐的鼓励,忽然觉得这个世界善良的人们都在闪闪发亮,好温暖,好治愈。 第21章 应试(02) 学堂之中,季先生摇晃着手中书卷,咿咿呀呀教导学生们史书礼教。 顾准坐在书桌前手扶着书本,身子微微后仰越过并排的顾铭和其他学生,望着靠墙角落里的阿糖。 阿糖手撑着下巴,皱着眉头用手指跟着摸着念着书上的字,不时挠挠焦躁发麻的头皮。 越不懂,越着急,越着急,更不懂。 一月之约如同一道看不见摸不着的屏障,压的她喘不过气。 还没学两句诗词,想起最近指甲长了,又开始到处找小刀磨指甲。 第25页 顾准抬起笔在纸条上写了些什么,折起来用胳膊撞撞顾铭,示意并排的同桌们一个接一个,传给阿糖。 “什么?”阿糖看到同学放在桌上的信,这才放下手中小刀,诧异的望着露出一排白牙傻笑的霍准。 “——阿糖,你中午还要吃豆腐脑吗?如果吃,就摇三下手中纸条。如果不去,就摇五下手中纸条。” 阿糖看完纸上内容,抬头望着霍准一脸期待,默默的叹了口气别过脸不再看他。 季先生坐在讲台望着霍准全程歪着脖子看阿糖,不由自主的用手中戒尺戳戳桌面苦口婆心劝解:“别看她了,看看我好不好,考试不考她!” “哈哈哈哈——” 听闻先生的话,众人抬头正正看到发呆等待阿糖回应的顾准,笑的更是人仰马翻。 阿糖也跟着抬起头才知道大家都看着自己,下意识转脸看到顾准捂着脸忍着笑和其他人打趣,顿时明白了先生的意思,翻了个白眼长长叹了口气。 不等课堂安静两秒,顾准的纸条又传了过来—— “阿糖,那你中午吃什么?” 阿糖有些郁闷,趁着先生低头念书文,侧身正对顾准,抬起手打了个叉无声开口:不要给我传纸条,影响别人! 安静了修剪三个指甲的时间。 啪。 一颗纸团砸在阿糖脑袋上,滚在桌面书本旁边,吓了她一跳。 她连头都没回,默默望着桌上胖乎乎的纸团子,狠狠一拳砸扁成纸片。 “阿糖!” 季先生正说的兴起,突然被捶桌的声音吓了一跳,半晌接不到刚才说的地方,咬牙怒斥:“给我站到墙边去!” “我?”明明自己一本正经,为什么被先生当做不务正业? 想起答应公子不再欺负先生,阿糖慢吞吞抱着书本,站在课堂后面。 一阵清风袭来,吹到了院内池塘里的荷叶,不一会儿,第一滴雨落了下来。 紧接着其他伙伴迫不及待的,也跟着倾泻,狠狠歪了刚准备长出来的小花苞。 公子宇坐在书房低头写信,一阵寒风冲进屋内,桌面上的信纸不由自主的翻腾飞起。 纵使他能力卓越,面对自然力量也是无可奈何。 修长手指覆在信纸上,琥珀眼眸望着窗外,想起今日阿糖去学堂,可不知有没有带伞。 等到先生慢条斯理的卷起桌上课本,夹在腋下说下课,阿糖终于再次呼吸到了春天的气息。 “阿糖——”顾准一边将书本扔给顾铭,急着过来找她。 “嗯?”阿糖翻翻之前被口水和图画充斥的书本,对自己真的没什么信心——又过了惶惶不可终日的一天。 顾准拽拽她的胳膊:“先去吃饭,听说今天灶上做毛血旺,放了好多黄喉牛肚肉丸子,去的迟了可就没有了!” “马上马上——”一说到有吃的,阿糖口水快要流下来,手下收拾书本毛笔的速度快了许多:“要不你们先去帮我占位子,我马上——” “雨要下大了,走吧,先吃——啊——” 顾准抬起手,准备揽上阿糖肩膀,突然不知从何处一阵疾风,刺在他的手背,吓得他立刻跳到一边,四下打量。 “阿糖。” 公子宇站在石桥的另一边,打着油纸伞等待着阿糖放学。 脚边白衣白鞋已经沾上湿泥,不知道等了多久。 “公子——”听到熟悉的声音,像是在心上响了一声脆铃,阿糖咧着嘴抱着书本转身朝对方跑去,没留神脚下一滑,身子趔趄一下,迎着对方的眼眸笑意更深,简直是跳到公子宇身边:“公子您来接我放学吃饭吗?” “我怎么没发现,阿糖跑的这么快呢?”顾家兄弟还站在课堂内,顾准讪讪的望着阿糖的背影。 顾铭将两兄弟的书本放进背包内,望着好兄弟酸酸的表情和语气,不由得噗嗤笑出声。 “你笑什么?”顾准不满。 “没有啊,”顾铭憋着笑,打开伞进入雨幕,留给好兄弟一个背影:“我就是开心今天吃毛血旺。” “下午没事,和我练功夫。” 公子宇接过阿糖盛好的饭菜,毫不客气直接开吃。 “啊?” 薄薄细雨落在肩头,浸湿空气,痒酥骨头,最适合躲在被窝里吃着好吃的发呆。 却要被公子宇拉着练功夫—— 与其说起练习,倒不如说是被公子宇花式暴揍。 想到这里,阿糖已经压力大到胃疼。 “怎么?”公子宇抬起眼,刻意挑眉讽刺:“不是有胆子去蓝照国和谢芳宁单挑,没胆子和我对打?” “不是...”阿糖刚准备称病请假,被对方这么一说,干脆吞下,撇撇嘴翻了个白眼偷偷自言自语:“那是您手里没有刀...” “阿糖。”公子宇放下手中碗,难得一脸真诚温柔风和日丽:“你不是最喜欢和我一起吗?” “...”阿糖长叹一声苦着脸:“公子您别这样,您这样我害怕——” 想到稍后要重新开始练习功夫,阿糖坐在桌前眯起眼睛望着面前摆放整齐的各种药瓶。 半晌,手指摸摸顾家兄弟之前送来的酒。 “阿糖,你听说过醉拳吗?”顾准一本正经的拿着一小瓶酒交给阿糖,仿佛自己亲眼见识过一般:“我听说很多练武之人在决斗之前都会喝酒,说是胆小者壮胆,胆大者增强手力。若是你真的担心考试过不了,不如试试这个。” “这是我们两兄弟准备歃血沙场前喝的,现在看起来你比我们更需要。”顾铭听闻阿糖要和公子宇对打,也是一脸担忧。 既然是顾家兄弟认真负责的介绍,阿糖拿起桌上酒瓶,打开瓶塞闻了一口。 刺刺刺刺鼻—— 难以言喻的味道。 “这东西这么难闻,怎么还有那么多人喜欢?”之前说书先生手边也常备一瓶酒,说是这是他的好朋友。阿糖怀疑的望着面前酒瓶,摸摸紧张的肠胃,最后还是决定,喝了一口! “好辣好辣!”阿糖眉毛眼睛皱在一起,将酒瓶放回桌上,决定以后再也不相信顾家兄弟:“他们真的是换着各种方法想让我死。” 转眼休息时辰已到,阿糖歪着脑袋挠挠眉毛,长长叹了口气——看来今天这顿责骂是逃不了了。 站起来的时候—— 阿糖眼波流转,感受着身体血液加速流动的感觉。 手掌发热,脸颊发热,整个身体好像是自己的,却又好像不是自己的。 整个世界软绵绵的,这种感觉,又新奇又好玩。她在屋内转了一圈,几乎是踮着脚尖弹跳出门:“公子——” 公子宇转过身,诧异的望着对方情绪断崖式的起伏心中怀疑——莫非这就是年轻的感觉? “准备好了吗?” “嗯。”阿糖所有的行为都比之前的动作夸张两个度,本想冲公子宇点点头,却变成了弯腰鞠了一躬。 然而她是一点没发觉:“开始吧,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半晌,公子宇蹙眉:“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我擦了药酒。”阿糖向后跳跳伸出拳头,歪歪脖子冲对方招招手:“来打我,我不怕。” 原本三成感觉,七成怀疑,到现在十成把握。 公子宇眯了眯眼,表情阴鸷握紧拳头:“你,说,的。” 一个闪身—— 阿糖已经被对方撞倒在地。 “欸?”她还没有看到是怎么回事,自己却已经躺在地上了。 半晌她爬起来,捏捏自己的脸提醒自己集中注意力,一拳向对方冲去—— 她以为的速度和力度,和实际上的速度和力度,是有着理想化的诧异。 公子宇等了很久,扬起下巴叹了口气,一掌握住她的拳头。本想继续将她扔出去,闻到对方呼气吸气之间的酒气,深吸一口气咬牙切齿:“你,喝,酒,了?!” “这个——”阿糖再傻,触及公子宇准备吃人的眼神,眼波流转,干脆的身子一倒,装晕。 第26页 公子宇蹲在她面前,胳膊搭着膝盖戳戳她的脸:“你别装死——” 阿糖:作为乞丐的职业精神,脸是什么,能吃吗? 公子宇一只手撑着下巴,摇晃着身子继续蹲着陪阿糖。 终于还是他认输。 他一边鄙夷的抬起阿糖的胳膊,一边又无奈的抱着阿糖,送其回房休息。 滚烫的脸颊贴在他的胸口,握着阿糖肩膀的手下意识紧了些。 帮她盖好被子,公子宇转身望着桌上之前写的歪歪扭扭字帖和想法,回身望着借醉昏沉的阿糖,忽然抿嘴笑了一下。 很快,时间就到了考试那天。 阿糖从来没想过,自己可以在众目睽睽之下,干一件大事。 作者有话要说: 用手机发的在客户端看是没问题,在电脑上看就不行。最后只能重新发一下,万一明天有榜单呢。祈福祈福~~ 第22章 考试(01) “阿糖。” 公子宇的声音轻轻从窗外传来,叫醒了半梦半醒之间的她。 阿糖翻了个身,皱着眉头揉揉眼一时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在梦中的她骑着甘蔗和公子宇一起带着队伍攻打蓝照国,结果半梦半醒之间,坐骑失踪,没多久公子宇也失联,害得她在原地干着急没办法。 “唔?”阿糖慢吞吞睁开眼,随即想起今天要考试,恨不得拿旁边的枕头闷死自己。 要是可以快进到考完试之后就好了。 “阿糖?!” 窗外音调提高,带着一丝愠意。 “马上马上!”阿糖很快选来一件最朴素的衣服,不带任何引人注目的首饰,郑重其事的将昨晚做的小抄藏进衣袖之中—— 所谓的,狗改不了吃屎。怎么可能突击几天,就能成为一代宗师呢? “是不是要我得从床上抓你——” 又是等了一刻钟,还没有听到阿糖出门的声音,公子宇抬高手准备推门—— “公子早。” “你——”公子宇看到对方缩脖驼背眼袋可以盛下一碗剩饭,完全被考试这个大怪物吓到精神萎靡,原本想呵斥的话硬生生吞回肚子里,又有些可怜她,摆摆手走在她前面带路:“吃饭。” 眼前摇晃的背影,就像是吊在阿糖面前的一根萝卜。 她趔趔趄趄跟着公子宇,想起梦中对方无故失联,眼神落在对方空着摇摆的手指上,深吸一口气全神贯注伸出手想要抓住公子宇的手—— 看到阿糖如此紧张,公子宇心中隐隐有些担心和不忍。 想到这里,他不由自主的抬起手揉揉眉心。 眼看阿糖就要牵手成功,没想到公子宇抬起手,直直扑了个空。 阿糖狠狠眨眨眼,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没有咆哮,跺跺脚继续跟着对方。 这次她更新了方式,小跑几步和公子宇肩并肩,垂下眼撇着嘴瞄准对方的手—— “公子,您这么早就来了——”侯府饭堂内,季先生放下手中薄书,起身和公子宇打招呼。 就在阿糖的手指快要勾到公子宇的那一刻,公子宇抬起手刻意的和季先生打了招呼:“哪里哪里,今天是我的小侍女考试,昨天她学了一夜,得让我叫着才起床。” 哪里有侍女得让主子叫着起床。 听到公子宇这么说,饭堂内其他准备考试的人员下意识打量着阿糖,彼此眼中掠过一丝明白安排的意思。 季先生眼神落在旁边恼羞成怒冲公子宇侧脸挤眉弄眼的阿糖身上,又看看公子宇面清眼澈,不由得感慨又是一对才子璧人。 “既然如此,阿糖,你可要好好努力,当不负公子对你的抬举。” “知道了。”刚刚生起的风顺着门口吹进屋内,阿糖下意识凑在公子宇身边,打了个喷嚏,懒洋洋道。 “之前的伤刚好,怎么又打喷嚏了?”公子宇随手覆在阿糖额头,蹙眉无奈:“难道以后还得我提醒你睡觉关窗?” 温暖柔软的手掌覆在额头,瞬间染红了阿糖的面颊,烧起她心上一烛火,烫的她心脏砰砰跳。 只能黑色瞳眸望着对方说不出话。 不知何时公子宇也觉得四下太过寂静,垂下眼望着面前已经快要着起来的阿糖,总觉得她今天望着自己的眼神像是盛着水邀请自己舀一碗共饮。 而公子宇自己,下意识倒退一步陡然吸了一口冷气呛得心口半天缓不过来,这才勉强克制。 “你自己注意点。”他别过身,坐在桌上。 “公子,”阿糖为公子宇盛好饭,干脆趴在他身边,下巴搭在桌面上吹了一口气可怜巴巴:“今天很可能就是我在侯府的最后一天,您能不能对我温柔一点。” 公子宇瞥了一眼对方,都这个时候了,她还有心思吹刘海卖萌! “公子。”阿糖贼眯眯将脑袋往对方身边凑了凑想要离的更近—— 公子宇余光发觉不明物体袭击,抬手将自己刚夹起来的肉塞在对方嘴里—— “吃点好的,很有必要。” 季先生坐在讲台上,望着台下一人一桌一张卷,敲敲手边钟铃:“开始——” 唰—— 在场所有人齐刷刷的将卷子翻了个面开始提笔答题。 阿糖望着白纸上的黑字,拿起来看了半天,这些字单个她都面熟,连在一起的意思也勉强懂,但是要写自己的见解—— 她不由得咬着笔杆挠挠脑袋—— 考试不易,阿糖叹气。 时间过半,考场内屏气凝神的气氛松散了些,季先生胳膊撑着脑袋,也没有了最开始的专注。 阿糖的卷面歪歪扭扭才写了几个字。 她两手搭在桌面上,扬着下巴眯着眼睛努力想要看到前面顾铭的卷面。 顾铭抬起眼关注季先生,一边装着不经意的靠着后桌举起卷子检查。 趁这个时候,阿糖才用力抄了几句话。 随着季先生起身巡视,顾铭瞬间收回身子,趴在桌上乖乖检查。 只有考试,才会体会大千世界,孑孓一人的孤独。 阿糖苦着脸环顾四周,每个人都低头速写,恨不得将人生经历全部铺满卷面,恨不得将阿糖甩死在这一次的竞争中。 明明身边那么多人,却被人丢下遗忘的感觉,好涩。 真的没有办法了。 阿糖抬起头,发觉季先生转到自己身后去监视其他人。 她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小抄。 手心汗水渐渐浸湿了小抄。 桌上的流沙越来越少,时间快要到了。 桌面上洁白的卷面还在等待自己。 阿糖嘴唇有些干裂,她握紧拳头,拿出了小纸条—— 一只铁爪从肩后袭来,一把扯过纸条收走了! 等到阿糖反应过来,季先生留给她一个嘚瑟的背影,回到讲台上瞪了她一眼,重新坐了下来。 阿糖默默的将笔放下,卒。 “既然你文化课不行,武功应该没问题吧。” 顾家兄弟也是紧张到铁青着脸,却还是勉强抿抿嘴,拍拍阿糖的肩膀。 阿糖两拳下意识上下敲敲,踮起脚尖望着院落中准备的工具...箭靶? “经过多次的反击蓝照国,顾帅认为我们个人武功造诣没有问题,只是在武器使用方面需要提高。”侯府管家背着手站在箭靶前,向在场各位学员高声解释:“每人三支长箭,以总分排序!” 早晨现场被抓的窘迫像石块一般压在阿糖心头,憋得她喘不过气。 既然文化课失败,那么今天射箭一定要拿高分! 想到这里,阿糖甚至有些跃跃欲试:还要之前公子宇专门给自己教过,把身体当做弓什么的。 侯府管家不负众望的察觉到阿糖脸上藏不住的自负,拿起手中点名簿朗声道:“阿糖小姐,您先来——” 阿糖深吸一口气,朝箭筒走去。 伴着花香的清风吹起她的长发,阿糖微微眨眨眼,深吸一口气拿起手中弓箭。 手掌传来冰凉而陌生的触感。 第27页 嗯,怎么拉不动? 这把弓怎么和公子宇握着自己手拉的感觉不一样? 不等阿糖明白自己错误估计了自己的能力,侯府管家已经开始:“阿糖小姐,第一支箭——” 真真是到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的地步。 阿糖蹙眉用力,龇牙咧嘴的射出了第一支箭—— 箭头软绵绵的敲敲箭靶,轻轻落在了地上。 “没中箭靶,零分!” 现场人群中传来阵阵嗤笑。 阿糖呼吸变得紊乱,她有些着急了。 若在如此下去,她的梦就会变成现实,自己到时候别说是骑着甘蔗,估计骑着笤帚都找不到公子宇。 想到这里,她负气抬起胳膊拉开弓,眼角泛红瞄准箭靶,满心想着公子宇当初认真教自己练武时的感觉—— 唰唰—— 两支箭径直飞出去,穿在了箭靶上。 尘埃落定。 再无回转。 阿糖低下头,将弓放在桌上时,才发现自己的手竟然不知觉的颤抖无力。 她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望着前方箭靶—— “正中红心!正中红心!” 侯府管家似乎也没有想到阿糖能力出众,竟然一箭正中红心,将成绩簿夹在腋下鼓掌欢呼:“太棒——咦?” “怎么了?” 所有人刚刚举起手还没有来得及为阿糖欢呼,侯府管家抱着箭靶走过来一脸疑惑:“阿糖,你怎么只有一支箭在箭靶,另外一支...脱靶了?” “不...不可...不可能啊。”像是被老天爷扇了一巴掌似的,阿糖整个人都蒙住,抖着嘴唇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连抬起手检查箭靶的力气也没有。 “那我,就这么,离开了吗?” “阿糖。”公子宇等在不远处的走廊里,了解阿糖的成绩之后,他什么也没说,也看不出到底生气还是失望,只是面无表情的拉着阿糖的手,将已经石化的阿糖,一步一步带离现场。 还不如看到公子宇失望。 还不如看到公子宇生气。 至少也比现在,莫名其妙还得猜测来的心安一些。 阿糖任由对方拉着自己,走一路,眼泪掉一路。 “公子,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一想到两人要分别恐怕此生无法再见,阿糖觉得自己的心快要死了,整个人像一块抹布,轻轻一挤就掉水。 公子宇五指握紧阿糖的手,将她搂在怀中,下巴搭在她的脑袋上轻轻叹了口气:“你已经很努力了。” 温柔的声音,温暖的怀抱,阿糖恨不得嵌在对方身体里,用力将自己塞的更里面一些。 原本想要安慰对方,不成想胸口已经明显感到有东西硌着,公子宇下意识想要推开,却因为对方用力的箍紧,恨不得穿过肌肤骨骼两颗心卡在一起,半晌手掌覆着她的肩头,也不忍再推离。 院中梨花树枝随风摇摆,白色花瓣落满一地。 “咦,这箭靶...”考试结束后,下人们将自己的发现交给侯府管家。 第23章 考试(02) 等到人群渐渐散去,收拾工具时,下人拿起手边阿糖用过的箭靶,不由得惊叫一声。 侯府管家接过下人们送过来的箭靶,也跟着楞了一下。 随即将箭靶放回下人手中摆摆手:“这阿糖姑娘还真看不出来,年纪小小,力气倒蛮大,这么厚的箭靶,竟然射穿了!” “阿糖姑娘只有两支箭的分数,还有一枝箭脱靶没有找到,会不会是两支箭——”下人指着箭靶小声提醒—— “怎么可能!”管家重新打量着箭靶中央被射穿的小口,翻了个白眼:“连顾帅都无法做到两支箭从一只小口经过,更何况一个女娃娃。再说,之前被全军通报的事情你们忘了吗?” “这位阿糖姑娘还不是仗着和顾家小帅公子宇玩的好,想吃两口闲饭,我们侯府管够。”发觉大家都在听自己说话,侯府管家瞪着眼睛环视全场扬起下巴,冷冷为阿糖的成绩下定义:“可我们这些下人可不是吃闲饭的!顾帅要求我们勤劳换收获,刚正不阿难道大家都忘了吗?既然没有她箭术了得的证据,就无法说明我们猜测的事实。” 这么一说,下人们立刻抖着肩膀不再提,毕竟大家都是阿糖调皮的受害者——侯府在一个月内禁止用鸡肉入菜。 人群散去,季先生抱着第一门考试的试卷站在走廊紫藤瀑布下,望着被下人们扔在一边的箭靶若有所思。 “阿糖,快点快点,今日放榜!” 阳光璀璨,也无法暖热阿糖起床接受成绩的勇气。 若不是顾家兄弟三催四请,阿糖只能学了公子宇用布条蒙着眼,拿只木棍当拐杖勉强出门。 眼看门开,顾准下意识进屋拉她,门内出现一只武器差点戳坏顾准的重要部位。 他一边护着自己的身子,一边好奇打量对方:“你又想到什么幺蛾子了?” 阿糖将布条摘下,冲顾准做了个鬼脸,手指指着脑袋向下一甩:“这么明显你看不出来吗?” “什么?” 顾铭无奈的背着手站在一边,帮着阿糖接话:“她的意思是她没眼看成绩——” “笨死算了!” 到底还是顾铭了解自己,说完阿糖冲顾准恨铁不成钢的吐了吐舌头,重新将布条遮眼,戳着棍走向前方:“一会儿我在廊下等你们,要是没有奇迹发生,你们记得给我多送点盘缠。” 话语虽然底气,音调却在最后一刻失了准。 顾家兄弟对视一眼,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也是两人约好一起来找阿糖的原因。 就怕这小院,不日要易主。 放榜的小院已经挤满了人。 院中梨花遮了半扇院,人声鼎沸震的花瓣铺在地上,为大家的开心平添花路。 阿糖站在远处廊下,等着顾家兄弟先去查看成绩。 顾铭不出意外的榜上有名,顾准抬着手指最后也在倒数第几排找到了自己的名字。 两人对视一眼,怕看漏了似的抬起手一个名字一个名字的过。 在最后的最后,边角落里不合格处找到了阿糖的名字。 阿糖挺着肚子用手中木棍撑着自己,耳边不断充斥着热闹的狂喜的兴奋的激动的声音。 自己也好想成为他们的一份子。 然而期待的声音从未出现。 半晌,她嘴角的舒缓渐渐收起,眉头渐渐皱起。她低头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时取下了蒙眼的布条。 院落中身披阳光的众位,和于长廊下阴影笼罩的自己,天与地的差别。 她用力转动千万重量的身体,准备在还不丢脸的时候,洒脱离开。 虽然结果是预想而到,但怎么还是有些失望呢? “等等——” 正当所有学生欢呼雀跃准备跟着侯府管家开始进驻下一步位置选择时,季先生陪着顾帅从另一侧走廊出来。 公子宇身影洒脱,跟在后面看到阿糖,仿佛没有看到一般收回眼神望着院内学生:“恭喜大家,不负众望,全部合格。” 阿糖低下头,仿佛对手中木棍有了感情,舍不得将眼神从木棍上抽离。 “——当然也有一些人,天资不足,后期仍需努力。” 阿糖长吁一口气:可算是点评了自己,接下来告辞—— “等等——”不等公子宇说完,一直困于四书五经文人迂腐的季先生忽然开口吓了大家一跳。 季先生万年一脸别人吃了他家粮的冷冰冰,忽然在当届学生结业式上表现出格,不由得震慑全场,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包括阿糖的。 “我们教书育人,当然希望可以教出口成章,出手如电的好学生。”季先生清清嗓子,将双手藏在两边衣袖口袋扬起下巴望着院内众人:“这些只要勤于苦练,都可以。不过最重要的是,我和顾帅沟通之后认为,我们还应该设立加分项,用来鼓励那些英勇,聪明,以及善良无私的特质。” 听到季先生这么说,所有人若有所思,面面相觑:这所谓特质,都是看不见抓不到的东西,如何被旁人得知成为加分项? 第28页 唯有旁边公子宇的眼神越来越亮,身影轻晃一脸期待。 “如大家所知,之前我们侯府三小只勇闯蓝照国,救了几十个小孩送回。这份英勇和善良,我建议为三小只加分30。” 听到加分,顾家兄弟和阿糖握紧拳头,不由自主的咽咽口水,朝季先生的方向走进一步。 阿糖两门课总共才得30分,至少要再来60分,才可以及格。 现在加了30分,还差30分。 所有人隐约猜到结果,纷纷转过身子望着阿糖—— “而其中有一人,为了他人得救,宁可自己受伤被俘,也要保证同伴的安全,此为绝境之处的善良无私,非一般人能为,我建议加分——”季先生说到这里,环顾四周大家期待的眼神,第一次露出微笑:“加分30分。阿糖此次考试共计90分,恭喜你,可以留下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廊下阴影中的白衣少女忽然扔掉手中木棍,毫无顾忌的尖叫狂啸,冲走廊另一边的长辈们挥手示意感谢:“谢谢——” 季先生和顾帅对视一眼,彼此都是无奈笑笑——青春,不就是有着无穷的抗打击能力和更加无穷的复活能力。 “虽然我依然认为这个阿糖,真不是读书的料。”通知完,季先生拂袖转身准备离开,经过公子宇时忽然停下脚步,叹了口气:“可不代表她也不是其他的料。” 公子宇微微欠身点头,表示感谢。 “公子,我可以留下来了!”阿糖穿过院落众人,来到公子宇面前一脸期待:“我们今天怎么庆祝呢?” 未等对方回答,阿糖自己反而蹦蹦跳跳站不住:“我们去醉仙楼,我请您吃全鸭宴,可贵可贵了!” 一整天,阿糖就像是踩着弹簧一般,不断地向公子宇解释自己的魅力如何收服季先生。 公子宇苦着脸心中咆哮了一万遍不是这样的,触及对方眼神,只能扯动嘴角点头了第一万零一遍想不到竟然如此。 “阿糖。”等到大家吃好喝好,公子宇放下手中筷,双手摩挲膝盖尝试道:“现在侯府就是你的家,有顾家兄弟照顾你,我也就放心了。” 阿糖瞬间抬起头,眼中笑意消失而是一脸警惕:“您这话什么意思?” “我——”公子宇被对方眼神切换速度吓坏,抬起手尴尬的擦擦鼻尖:“本公子只是说说,毕竟我们身为芮唐国人,现有蓝照国在边境虎视眈眈伺机而动,肯定以后也会有向你上次那种,突然离开侯府的情况。” “是啊,”说起之前的蓝照国之行,阿糖依然心有余悸,随即她转过脸望着公子宇担忧:“所以我们干脆召集再多的人马,一举将蓝照国拿下?” “你也觉得,我们应该出兵?”公子宇心事陡然被洞穿,且句句说在心上,不由多问几句。 阿糖无奈的叹了口气嫌弃的瞥了对方一眼:“公子,这么大一块肥肉天天在蓝照国眼前晃,谢芳宁怎么可能不心动。您是没见过她,蓝照国什么都没有,她的衣服和饰物和我的一模一样。” 说到这里,公子宇只当阿糖说话夸张了些,伸出手揉揉她的脑袋:“你倒是——” “快来人关窗关门——” 不等公子宇眼眸笑容熄灭,街上的人们仓皇四窜,纷纷躲进路边商铺。 而商铺酒楼顾不上大堂客人,纷纷招呼伙计关门关窗。 “怎么了?”阿糖察觉身边人步伐凌乱,跟着朝窗外望去—— “变天了,沙尘暴要来了!” 不等酒楼伙计说完,整个天幕被黄沙笼罩,刚刚清晰明亮的大堂瞬间暗沉,仿佛已经到了半夜。 风卷黄沙重重拍击着酒楼门窗,黄沙顺着窗缝张牙舞爪扑入大堂,整个大堂弥漫着黄沙的味道。 公子宇将阿糖藏在身下捂着她的口鼻,一起躲在桌下。 阿糖微微侧脸,便看到近在咫尺皱眉认真关注的公子宇,只要她稍稍前倾,便可亲上对方。 “之前听顾帅提过,可没想到这沙尘暴来的这么急,这么迅猛。”公子宇环顾四周情况发现尚可掌控松了口气,回头望着怀中阿糖。 他可以躲过那么多次袭击,却没有躲过怀中软糯的袭击。 阿糖才不管此处此时此景,她仰起脸用行动表示自己的喜欢。 香嫩的红唇,最好吃。 “你——” 第24章 偷袭(01) 这一次,阿糖是栽了。 在她反骨初现之时,公子宇抬起食指扣在唇上,阻挡了两人更加亲密的接触。 “公子——”就像是到嘴的脆皮鸭肉临到最后一丢丢距离,却被别人陡然当面夹走一般。 比起被拒绝的丢人,阿糖更觉得偷袭失败更丢人。 于她来说,公子宇那么好,她随时随地担心公子宇被人抢走。 再说了,历史故事一直都在宣传:喜欢就向世界宣扬先下手为强,才是江湖儿女的率性。 公子宇瞪了她一眼,本想斥责,想到自己即将离开天下第一关,不由得如鲠在喉,长叹一口气。 虽然依然搂着她的脖子,捏着她的下颚逼着阿糖转向另一边,继续躲避外间风沙的倾袭。 隐藏在黄沙之中的恶意满满,毫不留情的袭击路边酒楼的窗户。 伴着如鬼泣一般的长啸,整座小楼摇摇欲坠,桌上的杯碟也随着地面的颤抖而掉落。 从未见过老天爷如此生气的阿糖吓得面色苍白,在公子宇的怀里缩了缩。 “公子,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啊?” 外间的怒吼震喝着公子宇的耳膜心脏,握着阿糖的手虽然有些失力,但他没有露怯,只是轻轻的拍了拍阿糖,很快恢复镇定:“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死的。” “可是我怕。”阿糖环顾四周,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整个大堂更加晦暗,除了彼此,旁人的脸模糊不清。 “阿糖不怕,”公子宇搂着她的肩,用力的抓着她的肩膀想将自己剩余的勇气全部送给她。他蹙眉听着外间的风暴声音弱了些,继续道:“阿糖已经是大人了,这些雕虫小技不过就是为了吓唬你,有我陪着你,不怕。” 手掌的温暖随着肩膀的血液缓缓流入阿糖的心中,点燃了她眼中的星光璀璨。 阿糖随着公子宇的眼神一起望着外面,迟疑的点点头。 外间的声音终于渐渐小了下来。 沙尘暴来的快,去的也快。 不多时,整个大堂又恢复了之前的明亮。 现场恢复了秩序,只是惊扰了原本的食欲,导致很多人讪讪的付了饭前,惊魂未定的离开酒楼。 两人一起走在大街上,想起刚才彼此暧昧温暖的话,半晌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阿糖低头两只手指交错在一起玩。 公子宇心中踌躇不知何时告诉她自己要暂时离开的消息才不算突兀? “小心——”正当两人都沉浸在彼此的小世界中,旁边店家打扫风沙,一笤帚便朝阿糖脑袋扫去—— 不等阿糖反应,自己已经倒在公子宇的怀中,脸颊紧紧贴着对方的胸口,耳边听着风声飒飒,和公子宇炙热的心跳声。 “眼瞎了么!”公子宇揽着阿糖转了个身,一只手抓着店家的笤帚,狠狠一甩,难得怒气呵斥道。 店家惊觉自己犯错,点头哈腰算是道了歉,逃一般的躲回店里。 胸口起伏不定的公子宇这才想起自己刚才反应过度,推开阿糖,看到怀中阿糖一脸幸福痴呆,心中更气:“你没看到对方快要打到你吗?!你什么时候才能真的长大,让我不要再担心你?!” 说到这里,公子宇狠狠拂袖先行离开:“若是我不在,你——” “长大?”阿糖今天扑进公子宇怀中两次,完全陷在两人之间的甜蜜无法自拔,思路彻底跑偏—— “公子,我长大的话有什么奖励吗?”说到这里,阿糖认真反思一遍,觉得自己猜测完全没错,继续追着对方:“我马上就可以长大了!” 第29页 公子宇眼神落在路边布艺作坊门口挂着的红色围巾,抬手取下转身为阿糖慢吞吞的围起来。 白皙面容和艳红围巾相衬,煞是好看。 公子宇随手将钱丢给店家,拉着阿糖的手叹了口气,算是对她神奇的脑回路认输:“我...” “你...?”随着对方束围巾的手劲重了些,阿糖脚下不稳,差点又栽进对方怀中。 半晌,公子宇眼眸一冷,重新恢复平日的温和,抬起手崩了下对方额头:“我要回家问我爹要点钱买东西。” “啊?”还以为对方要说什么,原来就是当二世祖啊。 阿糖有些失望的捂着额头:“哦,那你早点回来。” “...嗯。”看到对方没有追着不放,公子宇偷偷松了口气背对着她朝侯府方向走去。 “公子,您去几天呢?”夕阳晒得阿糖睁不开眼,望着前方公子宇越来越模糊的背影,阿糖加快脚步跟着对方。 前方镶了金边的背影楞了一下,却没有等待阿糖,而是加快了脚步。 阿糖微微蹙眉:“难不成要去一个月?” 对方并没有给她答复,只要一想到这世上再无人待自己这样好,阿糖颤着声音,冲上前挡在对方面前。 公子宇的脸藏在逆光之中,看不清什么样子。 “公子,您——您不要我了吗?” “阿糖,”公子宇侧身从阿糖身边经过,长长叹了口气:“我自己也不知道。” 阿糖身子一软,差点被对方撞倒。 半晌,她卸下刚刚收到的围巾,狠狠朝对方徒劳无力的甩了甩:“我再也不喜欢你了!” 发觉这样一点震慑气势都没有,阿糖用尽力气吼道:“我讨厌你!” “滚远一点——” 噗—— 说到这句,空气中陡然席卷一口凉气,呛得阿糖抬手顺着喉咙半晌说不出话。 “既然已做决定,就尽快启程。” 夜已深,窗外偶尔传来猫头鹰的叫声,使屋内更添寒意。 公子宇和顾帅站在书房,已经开始准备离别的东西。 “这是老臣边关多年一些心得交流,劳烦三皇子交予圣上。”近几日的风波频频,顾帅比第一次见到之时更加憔悴。他抬手递给公子宇一封信,随即迟疑道:“老臣听闻朝中目前太子当道,想当初□□极力阻止您回朝。现在您又狼入虎口...多加小心。” 男人之间,鲜少安慰。 就算明知对方要闯天涯,就算明知前方坎坷,就算心中担心爆炸,说出来也只是一句小心。 公子宇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停下手中事情:“我此次离开,哪怕放弃全部身家,甚至拼上我的生命,也要为塞北带来新的武器装备。” 随着夜风蔓延,话头也带上了凉意。 “阿糖,就拜托侯爷了。”公子宇说完,拖着手,做了个揖。 “三皇子,您这是——” 第二天一早,一袭素衣的公子宇站在阿糖房门口,本想抬手敲门,却发现一直以为是阿糖在纠缠自己。 然而直到现在,才发现他其实很舍不得也放心不下将阿糖留在这里。 喉间黏黏说不清楚,公子几次想要开口,最后竟然没有勇气说出口。 直到廊下站着下人默默提醒时辰,公子宇才近乎谄媚的敲敲阿糖的房门,语气可怜:“阿糖,我要走了,你不和我告别么?” 屋内早已哭肿眼睛的阿糖躺在床上,将自己裹在被窝里不想面对现实。 公子宇在屋外又等了半个时辰,最后只能无奈的认输:“我给顾帅说了,书房留给你,好好学习。” “只要可以,我一定会尽快回来,信我。” 心口像是堵着一团棉花,难以呼吸。 公子宇随着下人的提醒,转身准备离开。都已经走上回廊,想想还是放不下,转身回来—— “你乖乖等我回来,我还等着你长大了,给你攒礼钱呢。” ** “此话当真?!” 蒙面黑衣的谢芳宁从先生宅邸第十次请罪失败,刚回来,便得到线人传来公子宇离开的消息。 难得在多日的阴晦中,有了第一个好消息。 谢芳宁卸下蒙面纱,之前脸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疤。 她手指轻轻拂过伤口,望着镜中丑陋的自己,按捺胸口闷气,嗤笑一声:“不杀阿糖,枉活此生!” 既然关内最忌惮的对手已经离开,谢芳宁撇撇嘴,抬起手指示意手下:“既然我们的邻居寂寞,不如留给礼物送过去吧。” 当天,所有上层人士全部跟着公子宇去往东门告别。 西边的守城门将望着面前黑压压一线天般的灰尘,下意识心中一凉,连空气中传来的风沙味道,似乎也夹杂着汗液流淌。 “快快快,快去找顾帅!”守城门将闭上眼睛,心中怀疑是眼花。 直到抬起望远镜看了三次,且压阵的黑线一次比一次更近,一颗汗水从守城门将额头流下... 鹰隼在袭击队尾突然张开翅膀直摇而上发出尖锐的叫声,盘旋着,虎视眈眈仿佛已经等待到嘴的肉食。 谢芳宁依然的蒙面黑衣骑着马摇摇晃晃走在最前面,不给对手一点点喘息的机会。 等到快要到达时,她眼中闪过一丝疲惫,抬手一挥—— 身后装甲士兵将手中盾牌重重栽进黄沙之中,后排击箭兵搭着前方同伴肩头,向边关射出黑箭—— 漫天黑箭直冲云霄,将整个天幕遮挡—— 然后如同落大雨,毫不留情的朝观摩的守关士兵冲过来。 “快关城门——” “快通知顾帅——” “大家藏起来——” “准备反击——” 所有人在城楼上奔跑挥舞,一个接一个被遇害的同伴绊倒,一时不知道到底是该反击还是防守。 每个人都在忙,每个人都在喊,倒下的人越来越多。 “去找公子宇——” 第25章 偷袭(02) 阿糖偷偷跟着侯府众人,亦步亦趋跟着公子宇,不敢闪面。 她害怕。 怕自己看到对方的脸,瞬间想哭。 也怕看到一向高高在上的公子宇露出难过不舍的表情。 她握紧了拳头,还是怂。 “报——” 前方告别队伍刚走到东门,西门守门小兵拔腿飘似的扑过来扯着嗓子喊:“敌情!敌情!” 藏在队伍最后的阿糖闪身拦住他,警觉道:“怎么回事?” 看到是阿糖,对方瞬间心中一松,跪在地上,抬起已经发软无力的胳膊指着西门,嘴里舌头打结:“谢...谢芳宁...带人来袭,西门不敌——” “什么?!” 未等阿糖说话,闻声回来的顾家兄弟面面相觑,公子宇还没走远敌人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趁火打劫。 顾准立刻握紧腰间长剑,抓着守门小兵的衣服,用力一推喝道:“走!” 顾铭略略迟疑望着阿糖:“要不要告诉公子宇——” 没有了依靠的阿糖仿佛一夜长大,她低头思忖几秒,重新抬头眼神坚定抓着顾铭的胳膊阻止他去东门报备:“不,公子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回家申请军备,是为了可以更好的阻挡谢芳宁。若我们现在将他请回来,又不知何时他要走。” 短短一瞬,阿糖已经想到了众多可能—— 就算公子留下,根本的军备问题无法解决,依然无法根除蓝照国,谢芳宁依然会见缝插针。 她深吸一口气,蹙眉望着东门方向:“倒不如,大家握紧手中武器,齐心协力撑到公子回来的那一天,一举拿下谢芳宁。” 察觉顾铭没有说话,阿糖这才觉得关于战事自己多言,有些恳求的抿抿嘴角,可怜巴巴望着对方:“可以吗?” 顾铭惊出后背热汗。 这样的打算,一来是纵观全局,做出对天下第一关长远来说最正确的决定。 二来,所谓的撑到公子宇回来之时,说之简单,然而这其中守卫边防的重担落在三人身上,顾家兄弟全族为将算是家族使命,阿糖孤身一人,她竟然愿意? 第30页 “顾铭!”看到对方还在发呆,阿糖着急的摇摇对方胳膊。 顾铭回头望着东门渐渐关闭,眼神越来越坚定。 “走!” 顾铭卸下腰间长剑,扔给阿糖,自己手腕一甩,袖中短剑在握,大步朝西门跑去。 阿糖扯下衣角噙在口中,低头将长发束起,用布条随意绑在一起。马尾随身影在风中掠动,宛如稍欠顾家小帅几岁的弟弟,握紧手中长剑,跟了过去。 西门城墙,哭声叫声吼声充斥,已经乱成一锅粥。 顾准冲进来,揪着慌乱的小兵一推吼道:“去通知所有休班者即刻赶来御敌,除弓箭队留下,其他人全去二层炮楼准备反击!” “...是!” 所有将士看到顾家小帅眉间正气,毫无恐惧担忧之意,仓皇逃窜的心跳勉强落回心脏,握着武器的手腕也不再颤抖。 火弹一个接一个落在两国之间的沙场上,溅起火与沙的尘暴。 谢芳宁的队伍已经来到城墙下,她回身望着落在队伍后方徒劳无力的火弹嗤笑一声:“浪费。” 顾准站在城楼之上,蹙眉察觉战术延迟,导致远距离炮弹无效,狠狠一拳砸在城墙上道:“弓箭手准备!” 唰—— 城楼上顾家军将弓搭在城墙上,冷面对着楼下黑压压的敌人。 整个世界像是停止。 北风潇潇,所有人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所有人,也做好了将生命奉献给当下这片土地,随时消失在夕阳中的准备。 顾准的呼吸都在颤抖,他顾不上考量何种方式牺牲最小,只想尽可能的拖延对方前进的步伐,甚至还想要阻止对方,吓退对方。 他喉结滚动,整张脸藏在逆光之中看不清表情。 终于,顾准抬起胳膊:“放箭——” 城楼之下,谢芳宁失望的摇摇头,嘴角扬起邪恶的笑:“撑盾!” 啪—— 蓝照国军队从背后取出一把铁伞撑在头顶。 箭雨迅疾落下,敲在铁伞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谢芳宁打了个哈欠揉揉鼻尖,转身从旁边撑伞小兵腰间抽出一把长刀,顺着铁伞之间的缝隙,眯起眼睛扔了过去! 霍准身边正在拉弓的小兵顿了一下,未等他来得及伸手去拉,小兵脑袋垂下,直挺挺从城楼倒了下去。 紧接着,一个接一个的,城楼弓箭手被谢芳宁部一一击中,落下城楼。 “谢芳宁!” 顾准握紧手中长剑,眼中杀气冷冽,从城楼上飞了下去—— 白色身影落在黑色汹涌之中,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吞没。 顾准眼前银光闪烁,根本看不到谁是谁,只能本能的见招拆招,见人就刺。 一直懒洋洋的谢芳宁这才挺直身子,长刀拖地,慢慢朝顾准走去。 顾准一剑刺中面前袭击者,后背被人踹了一脚,凌空转了好几圈,剑尖指地,这才勉强站稳身子。 回身看到袭击者,眼中异色一闪,却依然扬起下巴冷笑:“我就说刚才怎么被蚊子叮了一下,原来是你。” “我也就说,这么俊的一张脸若是消失了,多可惜——”随着最后一个字音刚落,谢芳宁眼睛一瞪,身影已经朝顾准扑了过去。 黑色身影犹如闪电迅疾,一刀劈在顾准面上,他抬手以剑相挡,噹的一声,震得顾准虎口发麻,生生退了好几步。 谢芳宁没给他那么多时间,下一秒飞身朝顾准刺去—— 两人之间杀气笼罩,旁人根本无法近身,小兵们继续相互争斗。 “顾准——”阿糖和顾铭来到城楼,望着满地伤病死士,已经来不及心痛,看到顾准身陷囹圄,对视一眼一起飞身下城。 白衣少女握紧手中剑,眼中坚定愤恨。 青衫少年甩甩手腕,手中短剑瞬间变成长剑,剑尖指地,右手拇指擦拭唇角:“要不要赌一把?” 阿糖嘴角上扬,从顾铭身后大步朝谢芳宁冲去:“谁能俘虏谢芳宁,谁请醉仙楼盲点。” “没问题。” 城楼之下原本黑色的海洋瞬间被三只漩涡打乱。 顾铭青衫犹如□□,一步一步,朝蓝照国军队腹部袭击。 阿糖将心中对公子宇离开的怒气,全部发泄在这些袭击者身上。每一次的反击,她都别过脸不忍看到敌人的表情,可只有这样,她才能离谢芳宁更近一些。 噗—— 谢芳宁眼眸一冷,双脚踮地,飞身朝顾准冲去,一脚踹在顾准胸口。 仿佛只是折断筷子一般轻松,顾准无力支撑,摔倒在地,长剑从手中飞起—— 随着喉间腥热,顾准勉强爬起,吐了一口热血—— 长剑落在他手边刺入黄沙,剑身轻轻摇晃。 谢芳宁得意的收收下巴,握紧手中长刀朝对方面门劈去:“真想听听顾帅怎么哭丧——” 噹—— 顾准眼见长刀劈来,风沙拂面竟然痛到无法睁眼,他没有挣扎。 “顾准!”不远处的阿糖眼见谢芳宁出手,立刻将手中长剑换了姿势,朝谢芳宁掷了过去。 剑尖刺中谢芳宁手中刀面,发出清脆的声音。 谢芳宁手中长刀也随着长剑飞出,一刀一剑落入不远处黄沙之中。 “阿糖,我等你好久了。”谢芳宁眼眸微缩,瞥了一眼武器方向,朝阿糖冲了过去。 白色的衣裙与黑色的战衣在风沙之中掠过,一时分不清谁是谁。 对方一拳击中阿糖胸口,逼得阿糖捂着胸口倒退好几步。 “阿糖,你喜欢什么花?”谢芳宁脚踩黄沙,眼中戏谑,舌头舔舔嘴角,一脸温柔。 阿糖只恨自己刚刚轻敌,深吸一口气也抬起手,握紧拳头歪歪脑袋,努力回想公子之前教自己的近身搏斗术,没有回应面前那个疯女人。 “等你死了,我年年给你献——”说完,谢芳宁抬脚扬沙,朝对方冲去。 阿糖眯起眼抬起胳膊做泥,缠上谢芳宁的脚,吸纳她的杀意,之后脚尖撑地,将所有的力气推向谢芳宁—— 谢芳宁身影一顿,面前宛如一道看不见的力道阻滞,未等她蹙眉发觉问题,身子已经飞了出去。 “嗬。” 谢芳宁从沙土之中爬起,抖抖肩膀重新向阿糖扑了过去—— 阿糖贴着对方的袭击,抓住谢芳宁的手腕,突然想起公子之前的示范—— 她将谢芳宁拉入自己怀中,抬起膝盖狠狠撞向对方面部,然后扬起拳头,凌空砸向对方脑袋。 谢芳宁咬牙闪过,借着倒地功夫抱着阿糖滚至一边。 等到风沙散去,她坐在阿糖身上,掐着阿糖脖颈—— 阿糖被对方掐的满脸通红,双手双脚毫无希望的在沙地乱抓,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抬起手将黄沙甩向谢芳宁—— 谢芳宁屏气别过脸,手下力道松了些。 阿糖抬起脚揣在对方胸口,勉强挣脱,朝城墙下爬去。 看到阿糖逃离,谢芳宁捂着胸口,跟着阿糖逃离的方向趔趄追去。 没走两下,空气中风沙的味道提醒谢芳宁必须回城。 她跪在地上喘着粗气,眼神落在不远处的长剑。 “阿糖,沙尘暴快要来了!” 随着谢芳宁的节节失利,蓝照国行军杀气也节节溃败。 眼见阿糖和谢芳宁还在争斗,顾铭将顾准挂在脖颈之上大声提醒道。 远处天边,黄沙和夕阳绕成一团,宛如张开口的巨兽,恶意伴着轰隆鬼泣慢慢倾袭过来。 昨天还和公子宇见识过大自然毋庸置疑的力道,阿糖加快脚步帮着顾铭将顾准送回城内。 一把长剑从黄沙中冲破,直朝阿糖后背刺来—— 第26章 放不下她 随着漫天黄沙朝城楼袭来,顾准将胳膊搭在阿糖肩膀,顾铭揪着还在城墙上恋战的士兵们,一个一个朝城楼内躲藏。 每个人灰头土脸低头躲进城楼内,握着武器的双手依然在颤抖。 阿糖望着周围人,大家差不多的年纪,从来都是书上看的,听人说的,甚至下意识的迎战,却从来没有想过战争如此痛苦,如此没有一点点温度的游戏,大家的生命犹如领导者手中蚁蚧,太不值一提。 第31页 冰冷潮湿的城楼里弥漫着沙尘汗水和血液混合的味道,伴着众人气喘吁吁的声音,令人不由想要作呕。 顾准身子向后一靠,用自己的身体重量挡着木门,将外面张牙舞爪撞门哐当响的黄沙挡在外面。 “吓死我了——” 寂静之中,阿糖忽然哇的一声捂着脸哭了起来:“要不是刚刚那把剑突然被风吹落,可能就没有我了!” 顾准胳膊勾着身边阿糖的肩膀,将她抱在怀中,心有余悸的拍了拍。 随即,顾铭拖着疲惫的身子探身向前,和好兄弟击掌庆祝彼此第一次在没有长辈指导的情况下击退敌人。 顾准抬起胳膊,勉强软软击了一掌后龇牙咧嘴:“痛死老子了!” 看到首领承认害怕战争,下面残存的士兵们有的哭了起来,有的笑了起来—— “至少我们大家还活着!”顾准望着大家露牙笑:“今天吩咐下去,晚上给大家做肉吃!” 风沙渐渐落下,三人坐在四脚桌边对着一盏烛光商议后续问题。 大家一致认为谢芳宁会反击。 “以她的性格,这次我们勉强借着天时地利小胜,那么后期她只会纠集更多兵力或者更诡谲的阵法令我们就范。”阿糖想起谢芳宁招招阴损致命,不由自主的摸摸胸口被对方踹的地方—— 忽然苦着脸后怕想起最近正在长身体,谢芳宁可千万不要将刚刚长出来的地方踹凹了。 “阿糖?”顾铭看到她若有所思,以为是累了,随即道:“这一战你也累了,不如我先送你们二位回侯府休养。之后我再回来守夜。” “不必。”顾准抬起胳膊一脸认真:“其实我受伤行动不便,不如命小厨房在此为我煮药,我就在城楼陪大家一起守夜。阿糖回去休养,你还要回去向爹复命——我想他应该很担心。” “撑得住?”两兄弟说话完全没有扭捏,顾铭眼神掠过勉强包扎好的顾准,看到对方坚毅的眼神,他略略思索,手指敲敲桌面:“也罢,既然大家都认为谢芳宁不日要反击,一来我们三人轮流站岗,给天下第一关的将士打气。另外,我们三人需要尽快考虑一种战术,我们什么都缺,如何自保撑到公子宇回来,是个问题。” 想到公子宇,刚刚落回胸口的心脏又悄然提起,阿糖叹了口气:如果公子在这里,他会用什么方法呢? 月亮被乌云遮住,整个天下第一关灰蒙蒙的,偶尔有店面和城民屋内闪着灯光,没一会儿也熄灭了。 就算是这次阻挡成功,却无法驱散大家心头的恐惧。 “阿糖,”顾铭撑着灯站在阿糖身边,居高临下低头望着对方眼眸如星光闪亮—— 未等阿糖抬头,顾铭忽然身影一顿,半跪在地:“谢谢你救了顾准!” “什么时候?”阿糖仰起头打了个哈欠,眼角盛着泪,伸着懒腰落下手抓起顾铭:“若要这么认真,我是不是该对你们趴在地上感恩?好啦,顾帅还等着你回去复命呢。” 孤灯摇晃,将两人之间照出来一个小太阳,圆圆的,暖暖的。 阿糖深吸一口气,呼吸只属于夜间万籁寂静的清凉空气,不由得仰头感慨—— 活着真好,可以遇到朋友,真好。 从侯府大门进来之后,阿糖放下所有的戒备,眼皮脑袋顿时如千斤重,耷拉着,脚下粘着地,靠直觉朝自己的小院走去。 刚进大门,她已经开始脱下脏兮兮的外衣,走进房间,中间夹层已被她踩在地上,转回屋内屏风后阿婶已经备好热水,只等她直接洗。 公子宇没在,除了阿糖自己的房间烛影如豆,其他院内漆黑一片。 洗漱完,阿糖换上干净的纯棉内衬,乖乖喝着茶水坐在廊下等头发干。 没有了白日强撑的坚强,此时的她依然是个小孩模样。 偶尔院中传来猫头鹰的咕咕声陪着她,衬的整个小院安静到渗人,仿佛杯中茶水也比平时更快变凉。 越坐越是心里发毛。 阿糖光洁的脚踩在新买的绣花鞋推开公子宇的房间,点了好几盏蜡烛,将屋内照的如白昼般温暖光明,这才用公子宇的棉被裹着自己,向后一倒,已经睡着了。 夜里,风从忘记关的窗户中潜入,熄灭了烛光。 静夜之中,素衣衣角掠过院中,惊扰院中梨花半落,修长手指推开了房门。 听闻谢芳宁偷袭天下第一关,公子宇下意识脚下一软,恨不得立刻飞回天下第一关与他们并肩作战。 “三皇子,”同样一脸担忧的顾帅拉着他摇摇头:“若是他们需要我们,他们一定会说。现在孩子们拼着自己的命也要守住天下第一关,不就是为了给您争取时间,早点面圣,早日回来么。” “话虽如此,我还是舍不得。”养兵千日用兵一时的道理公子宇比谁都懂,他抬起袖口擦擦额头汗水,抬脚就要跟上:“为人长辈,却还是想要尽自己的力量保护他们。以后我们终有消失的时候,那个时候是龙是虫也不由我们。” 听闻此,顾帅心中一颤,手中力道松了些。 他是第一次,在皇家血脉身上听到舍不得三个字。 “三皇子,”尽管如此,顾帅还是重新抓紧公子宇的手腕,望着他提议:“天下第一关的安危我们在意,孩子们的心思我们也懂,不如我们先跟在后面装作不知。若孩子们安稳度过,您走的也安心,若孩子们无力支撑——” “——我们就一起死在这,我也没脸回朝要东西。” 说罢,公子宇跟着三小只身后,一路提心吊胆,牵肠挂肚,战战兢兢奔至城楼。 发觉谢芳宁伤害顾准,顾帅双眼充血,若不是公子宇拦着,恨不得立刻冲出去杀了她。 好不容易挨到掌心出汗,谢芳宁撤退,不想最后一刻谢芳宁还是贼心不死,一把暗剑刺向阿糖。 眼看周围无人帮她,公子宇无奈袖中掌心转了一圈,提气向暗剑一击。 就在暗剑即将刺中阿糖后背之时,阿糖愣愣回身望着剑尖—— 暗剑落在地上。 所有人长吁一口气。 顾帅和公子宇也不由自主的相互狠狠拍拍彼此肩头。 “这个阿糖,点这么多灯,若是走火怎么办。” 公子宇无奈的将房内剩余的烛火轻轻吹灭,走进床边轻轻帮她掖掖被角。 “唔...”阿糖感到有人帮自己掖被角,奈何眼皮重的根本无法抬起,只能哼哼唧唧侧过脸继续睡去。 “这个阿糖,手指都擦破了,怎么也不找纱布包扎一下。”公子宇眼神落在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指上,蹙眉生气,转身又去找纱布。 “公子...你别难过了...”阿糖转了个身,眯起眼望着面前公子宇,对方满眼关切伤心望着自己,她只当又是做梦,抬起手叹了口气想要抚平对方眉间皱成一团的忧愁:“等我再努力一点,我养你。” 公子宇愣愣的望着面前阿糖,心中千山万壑瞬间崩塌。 他何德何能,做了什么,会让面前这个小人,毫无保留的相信自己什么都值得,什么都可以。 异瞳难得深沉了些。 阿糖手腕被对方箍的紧了些,对方用力拽着手腕,将她拉起来。 “嗯?”已经累了一天的阿糖,完全如同神游一般,垂向后背的脑袋随着惯性向前一低—— 公子宇双眸如今水光潋滟,他用力抓着阿糖海藻般柔软的头发、耳朵,手指随着她腰间衣服缝隙伸入,一尺一仗量着她。 他低下头,用舌尖仔细品尝着阿糖唇上细腻饱满的纹路,搅动得两个人都气息不稳。 月色从窗外落在床铺,随着两人灼热的呼吸,整间房的空气变得粘稠滚烫。 突然公子宇睁开眼,咬牙收回手苦着脸按捺心中邪火—— “这丫头,什么时候长起来的。” 他将阿糖轻轻放回床铺,盖好被子,低头在她唇上啄了一下:“等你成年,我们再慢慢算账。” 第32页 阿糖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完蛋了完蛋了!” 她着急在屋内转着圈找衣服,随意的洗漱之后,边扎头发抬脚冲出房间找顾铭。 “阿糖,你怎么皮肤过敏了?”顾铭抱着兵书正准备去城楼和顾准换班,看到阿糖便停下脚步,触及对方脖颈处的红斑,蹙眉道:“难道你对风沙过敏?” “我对谢芳宁过敏。”阿糖冲对方飞了个白眼,抬手这才发现自己伤口被温柔包扎,一脸惊喜冲对方摆摆手:“谢谢啊。” “不客气。”顾铭蹙眉歪歪脑袋,只当阿糖又在发癫:“你想到应对战术了吗?” 第27章 李代桃僵(01) 马车朝着芮唐国京城急驶,车内白衣公子嘴角上扬,瞥了一眼窗外春雨落停万物生机的好气象,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卖身契约。 “小女阿糖,慕于公子宇才学,决定跟随公子宇不离不弃。恐后无凭,永无反悔,立卖字存照。” 扯着她的手按下指印的感觉依然还在,那时候的阿糖小小的,傻傻的,软萌可捏,煞是可爱。 如今... 想起昨夜的炙热温存,公子宇不由得喉间颤抖,呼吸便的灼热。 她的呼吸她的嘤咛,足以点燃公子宇的理智和疯狂。 马车轧过路边的石块,车身倏尔失去平衡—— 车内公子一手紧握一封契约书,一手紧紧抓着车壁,心脏瞬间被高高抛起—— 等到马车恢复平稳,公子宇长长松了口气,手指轻轻拂拭褶皱的信纸,仔细折好,重新放入怀中,一层一层包裹。 半晌,手掌覆在胸口。 仿佛将阿糖藏在心中,公子宇这才收起笑容,恢复了即将面对陌生人的严阵以待,抬手为自己覆上布条遮眼。 马车继续拐了个弯,朝京城驶去。 阿糖拿着饭盒和书包,跟在顾铭身后,朝城墙小楼走去。 自从前日勉强应敌,顾帅决定此次御敌由顾家小帅坐阵,自己拿着鱼竿潇洒去。 城楼门口小兵看到两人出现,身子一躲,将门口让开。 阿糖眼前一黑,沉闷的空气扑面而来,空气中甚至还漂浮着昨天苟延残喘的沙尘粒子,令人一下子想到昨天的血腥紧张。 她皱着眉头深吸一口气,别过脸慢慢吐出来。 顾铭身影一转,走进昨日大家商议的小厅。 之前这里临时休息室,也没人在意。 顾准受伤之后,开始只是添了一张床。 后来阿糖带来简单的碗筷,书籍,地图,再后来又带上毯子披风。 渐渐的,这间小厅里只有三人熟悉的感觉,禁止他人出入。 顾铭将四周挂着门帘,屋内充斥着水果零食香茶的味道,成了三小只的秘密基地。 “顾准,我可以进来吗?” 毕竟男女有别,阿糖凑在门帘后面,仔细听着里面的声音。 话音未落,顾铭咬着苹果帮她揭开门帘。 “我想了想,”阿糖打开地图,拿出笔在蓝照国和天下第一关之间打了个圈,认真思虑:“空城计可以吗?” 顾铭跟着她坐在一边,手掌撑着脑袋指指天下一关:“这城里这么多人,怎么转移?转移到哪里?且不说城民,就说我爹屁股那么沉,让他出府,除非你是皇族。” “皇族?”手指还未收回,忽然听到这话阿糖楞了一下挑眉,眼波流转撇撇嘴小声道:“不行就不行,还这么瞧不起人...” 顾家兄弟紧张对视一眼,咽下公子宇真实身份。 “实在不行,我吃点亏。”顾准将桌上的馕撕成两半递给阿糖一半,装作不经意的换了个话题:“美人计你们觉得怎么样?” 原本低头研究的另外两人一起抬头看了顾准脏兮兮的脸,唯有眼眸光彩照人—— 面无表情继续低下头研究战术,只留顾准讪讪喝热茶。 “当时不是你们在蓝照国皇宫装□□了?” “这个治标不治本,”顾铭摇摇头拒绝这个提议:“就算我潜入皇宫引爆,伤害的是蓝照国,而不是谢芳宁。她不会折返救人。” 阿糖点点头,忽然想起那天两人交锋,谢芳宁杀气凛凛势要三人性命,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我觉得她的目标就是杀人,”阿糖继续垂下眼看着面前地图,不时手指挠挠下巴:“我念的书也不是很多,借刀杀人这招怎么样?” 听到这话,顾家兄弟眼睛一亮,挺直身子,慢吞吞问:“借谁的刀,杀谁的人?” “咱们城内,不是有一位北陌国质子么?”阿糖歪着脑袋,看看顾准又看看顾铭,抿嘴等待两人回复:“如果,谢芳宁对北陌国质子出手,是不是就成了三国战事?” “——你的意思是将北陌国扯进来,局势越乱越好?”顾铭手指轻轻敲击:“这倒是一招拖延战术。” 三小只并不知道时寒鸷曾经邀请公子宇一起袭击蓝照国。 可现实却随着事态的发展,好像有一只手,不断地指引所有决定朝一个方向走。 “至少比美人计好。”顾准打了个饱嗝。 未等三人作出决定,一阵野风吹进屋内,门帘摆动,早春的风生机勃勃冲进来背着三人转了一圈,又倏尔散去。 “明明是绿意盎然,青草提腰,微风轻拂的好时节,怎么会时时有沙尘暴呢?”顾铭鼻尖一痒,侧脸打了个喷嚏,嗓子沙哑道。 “——报!北陌国质子时寒鸷求见!” 顾铭的疑惑倒是提醒阿糖下次出征,最好蒙面护肤,要不然没等公子回来,自己倒先憔悴,不忍直视。 三只心怀鬼胎的小不点刚提出损招,正主便上门的概率实在不要太小。 听到此,屋内顿时静默下来。 顾准身子向后一仰,干脆装死。 阿糖沉醉于修剪指甲。 顾铭无奈的叹了声:“请。” “顾小帅怎么样了?”时寒鸷抬起门帘,环顾秘密基地,和阿糖点头示意后将餐盒交给坐在床边的顾铭:“听说您受伤了,没事吧?” “噗——” 阿糖刚喝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顾铭忍着笑接过餐盒,面色一顿,朗声道:“感谢质子关心,顾铭,你还不起来为质子倒杯热茶?” 躺在身后的顾准黑着脸,默默的对时寒鸷露出自己的石膏。 “啊?”时寒鸷看看顾铭,又看看顾准,这才意识到自己将两兄弟认错,转身站到顾家兄弟面前抱着拳道歉:“实在是抱歉,原本就没见过几面,只听说顾家小帅为了守护天下第一关受伤,在下着急赶来,认错小帅,实在羞愧!” “没事,没事——”顾准躺在床上无奈的摆摆手,用脚踹踹正在查看餐盒里好吃的的兄弟。 顾铭打开餐盒,咽了咽口水:“天啊,这也太丰盛了吧!质子,您能不能天天来看看我们?” 阿糖对这两兄弟翻了个白眼,起身为时寒鸷倒了杯茶示意对方坐下:“上次您照顾我还没来得感谢,质子每日奔波忙碌,还要为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挂心,实在是过意不去。” “无碍,在下也是居住城内,自当有难同当。”时寒鸷接过茶杯,轻轻触到阿糖手指,不由得嘴角上扬,说话也软绵绵起来。 “——我就觉得您这话说的太好了!”听闻对方的话,阿糖瞬间眼中贼光一现:“我们预计谢芳宁不久一定会再次攻打天下第一关,您,能力这么出众,可否和我们一起并肩作战?” “不胜荣幸。”时寒鸷一口气吞下热茶,白雾挡着他的眼眸,看不清眼底藏着什么。只是他面容温和,语气柔软,感觉什么都可以的舒服样子。 阿糖别过脸,偷偷握紧拳头做了个胜利的鬼脸。 然而半个时辰后—— “你们这些想法,都不可以。” 听完三小只的幼稚打算,时寒鸷无奈的将画成大脸猫的地图推向对方,长长叹了口气抱着胳膊扬扬下巴表示不满。 第33页 “——其实质子,你没有听说过关内第一少帅么?”顾准挺直身子,表示对美人计的信心。 啪。 顾铭脚搭在床铺边缘,无奈的胳膊肘搭在膝盖上,手掌扣着脸。 阿糖默默从餐盒里掏出卤鸭翅,用手指一点一点撕着上面的肉,一边尝着肉的咸味,一边思绪翻转—— “我还真的想到了一个办法,不过就是,怕你们无法接受。” 原本准备顺势接下天下一关指挥权的时寒鸷身子一僵,默默的看了阿糖一眼。 “什么?” 阿糖望着在场其他三人,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想法吐出。 说完之后,她一脸期待的望着对方:“你们觉得可行吗?” 屋内一片静默。 顾家兄弟摇摇头钦佩的鼓掌。 阿糖又将眼神落在时寒鸷身上。 “在下曾跟祖上学过观星之术。近日即将出现更大的一场沙尘暴,想来阿糖姑娘的想法,可以实施。”时寒鸷点点头:“再不济,在下府中上有铁骑六十人,就算是硬拼,灭上百十人也是没问题的。” 剩下的两天时间里,顾铭带着一队人马在城郊顾家军演练场不停的找木材打造新的道具。 所有人经过之时,只能听到铁锤敲击声音,一时半会却看不出对方在制作什么。 而阿糖,倒是忙着扯了块红布做衣服。 “顾家小帅也到了成家年纪,莫不是准备盖房自住?” “我倒是觉得,当前蓝照国袭击在即,顾家小帅已经准备为居禁谢芳宁做准备。” “不不不,你看阿糖姑娘已经扯红布做嫁衣,莫不是——” 话说至此,就连顾帅,也是一日三探,想知道三小只在做什么。 时寒鸷背着手可怜巴巴跟在顾帅身边听着对方说了很多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的话,直到听到顾帅烦恼儿子们这么着急莫不是阿糖的肚子遮不住的荒唐揣测,连连拉着顾帅认真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顾家血脉向来——”提及顾家能力,顾帅眼睛一瞪,抬起胳膊准备解释。 “——”时寒鸷眯起眼睛叹了口气,别过脸做了个嫌弃的表情:“为什么您不相信顾家兄弟人品出众身世清白,说不定是我和阿糖姑娘有关系呢。” “——果真如此?!”顾帅心脏刚刚放低,瞬间又提起:“那...这就是和亲了?!” “好了好了,不和您说笑了。”明知是笑话,时寒鸷心中依然有些落寞,苦着脸:“不过方便的话,您到时可以帮我传传闲话,说不定一来二去假话成真,倒是我梦想成真了。” “...”顾帅忽然发现自己和年轻人有一条很大很大的沟,名叫阿糖沟。 当天夜里,四人一起站在天下第一关外,望着顾铭准备了将近两天的秘密武器。 夜风吹拂,大家屏气凝神,严阵以待。 第28章 李代桃僵(02) 漆黑夜里,月亮高高挂在空中照亮静默的孤城。 三小只和时寒鸷望着不远处漆黑一片的蓝照国,偶尔昆虫鸟叫提醒时间飞渡,这样的寂静反倒吵醒了在场所有人心中的责任感。 顾准将手掌轻轻搭在阿糖肩头,幽幽道:“此次作战,危险无比,你准备好了?” 阿糖抬起头望着今晚的皎月,不由得好奇公子宇是不是也在望着月亮喝茶。 等到思绪淡化,她抬起手覆在顾准的手背上:“我们现在度过的每一个时辰,都是我们赢回来的。我只怕,连累天下第一关里的大家。” 说完阿糖低头,忽然想起谢芳宁和自己的私仇,下意识心虚的瞥了其他人一眼,没有说话。 时寒鸷走到阿糖身边,抬手搭在她另一边空着的肩膀上,低头对她微微一笑:“有我在,不用怕。” 阿糖抬起头,对方脸颊被刘海遮了半扇,唯有眼眸璀璨光亮,心中仿佛被刺了一下,勉强冲时寒鸷挤了个疏离的微笑,别过脸装作和顾铭说话:“我们一定可以的!” 时寒鸷并没有在意对方的尴尬,而是下意识将阿糖夹在衣服中的头发帮她轻轻抽出来,重新整理好后,安静陪在她身边。 这下顾家兄弟也觉得这种气氛,好奇怪! “质子,您应该知道我们是在为打仗做准备,而不是在沾花惹草吧?”顾准一生气,满嘴错别字和用词不当。 却非常精准的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花?什么花?”正在眯着眼睛思索战术推演的阿糖思绪被打断,下意识接话:“春天有玉兰花呢。” 时寒鸷默默的收回手,毫不在意他人眼神,微微一笑:“今夜月色正好,最合适明日谢芳宁突击。” “是吗?”阿糖楞了一下,侧身上下打量对方一番,怀疑道:“为什么?” “因为我对她说,”时寒鸷扬起下巴,垂下眼得意洋洋的勾起嘴角,转身迎着阿糖的眼神,目光狡黠眉毛一挑:“明天有沙尘暴,最适合突袭。” 在场其他三人下意识互相手拉手。 半晌阿糖抖着嘴巴,一只脚向前探了两下,这才踩在地上凑近时寒鸷:“我确认下,质子您和我们是一起的吧?” 终于到了交战的那天。 一袭红衣的阿糖和时寒鸷站在城墙上说着下一步计划,两人一红一白仿佛戏台上最耀眼的两位主角,引人注目。 突然之间狂风大作,原本明晃晃的天空仿佛被野兽吞噬,黑压压的落在头顶令人呼吸困难。 远处一道高墙般的红色沙尘向天下第一关汹涌翻滚而来。 两人对视一眼,时寒鸷用力抓着阿糖的胳膊面色凝重:“快走!” 阿糖点头,迅速向大家挥挥手:“所有人分两队,回主楼和炮楼注意隐蔽注意防守!” 说完,她自己躲在城墙缝隙处,黑发与红衣在空中缭乱,锋利的风沙顺着所有缝隙刺入她的肌肤,在白皙的皮肤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粉色的划痕。 娇弱的身躯在风沙之中轻轻摇晃,仿佛静谧海面静待雨打风吹的小舟。 惹人怜。 在沙尘隧道里,谢芳宁依然黑衣素裹,眯着眼睛提着刀躲在一队骆驼之后,朝天下第一关步步逼近。 看到阿糖的身影在城楼上摇摇欲坠,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借着前方骆驼力量顺应沙尘暴的方向,朝对方大喝一声:“穿的这么好看,是知道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么!” 听到等待许久的声音,刚刚还在皱眉忍受沙尘暴的阿糖忽然睁开双眼,眼角泛红冲腰间抽出长剑直刺谢芳宁面门! “糟糕!” 触及对方坚毅眼神,谢芳宁心下一惊,瞬间明白自己中了招。 可是中了什么招,还没猜到。 谢芳宁长刀指地,很快在空中转了个身,落在距离阿糖不远处,望着对方冷冷一笑。 阿糖这次是做足了功课。 她红色纱裙在风沙之中狂荡,而黑发在身后宛如翅膀一般上下飞舞。 白皙的面容与桃红色的双唇搭配,娇俏可爱。 就连此刻蹙眉红眼,也是可爱的严肃。 而谢芳宁黑发整齐的束在面纱之中,她的眼眸充斥着杀气,恨不得要将面前人挫骨扬灰。 不等谢芳宁再废话,阿糖举起长剑,向谢芳宁刺去! 对方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看到阿糖袭击,谢芳宁直接伸出长刀,正面迎上—— 两人相对,阿糖身子一侧,转到借着风力而来的谢芳宁身后,一剑向其刺去。 谢芳宁眼神慌乱,抬手长刀向后一挥—— 金属之间碰撞的刺耳声,成为两军交战的号角。 一红一黑两道身影宛如闪电,在城墙之上飞舞,两人都是拼了全力,新仇旧恨一起算。 而此时,蓝照国谢芳宁的军队已至城下,所有人凑至城门口,发觉无人阻拦,相视得意,收起手中铁伞想要推开天下第一关大门。 门太重,无法推开。 “一!二!” 第34页 随着城下军队一次又一次迅猛的攻击,谢芳宁身影也随着摇晃,整座城楼也开始颤抖。 第二次踹倒阿糖的谢芳宁嘴角笑容还未消失,忽然意识到有些不对—— 天下第一关大门乃是寒铁铸成,岂是一队人马撞两下就能撞歪的? “三!”随着最后一声长喝,两人脚下轰隆,整座城楼应声坍塌。 “谢芳宁!”这份乱是阿糖早就算计好的,她趁此剑尖指地,朝对方一剑刺去—— 剑尖没入谢芳宁小腹,对方眼眸阴狠一闪,抬手朝阿糖面门挥了一下—— “小心——” 阿糖心中还在踌躇莫不是什么暗器,身边有人扑来将她撞入怀中,翻了个身两人便落在了城墙下。 被炙热的身体箍在怀中在地上打了个好几个滚,直到阿糖头昏脑花,对方才停下。 “时寒鸷?”阿糖从坐起身,拍拍脸上眼中的黄沙,努力寻找风沙之中黑色身影,却发现已经找不到了。她无奈的揍了对方一巴掌:“我已经伤了她,你为什么不让我乘胜追击?!” 时寒鸷本想坐起,却发觉胳膊受到谢芳宁的刀伤,只能捂着胳膊伤口,吐了口嘴中黄沙,狼狈道:“你没事就好。” 阿糖没有察觉对方受伤,她立刻站起来,远眺蓝照国军队:“顾铭顾准已经带队过来,我们一东一西夹击,这次一定要将这些人拿下!” 时寒鸷点点头:“你先去,我马上就来。” 未等阿糖听完对方的语调,远方一道黑影落入她的眼眸,眉间一道川,她立刻提着剑踩着柔软黄沙冲去。临走还不忘丢下一句:“你快点!” 正当蓝照国军队撞开天下第一关的大门,整座天下第一关应声坍塌,他们才发觉上当。 阿糖和顾家兄弟用木板铁块用了两天时间,在原来天下第一关的不远处,按照一比一的比例制作了一座假的天下第一关。 顾家兄弟一个设计一个制作,向来难不倒。 “不过,谢芳宁也不傻,我们两天赶出来的这东西,她一定会察觉的!” 阿糖望着面前造型,冷冷一笑:“如果我在城墙上,那她一定不会!” 果不其然。 看到阿糖在城墙之上,谢芳宁理智失了大半,只想着如何杀了她。 此时远方马啸沙起,顾家兄弟已经带队过来将乱成一锅粥的蓝照国残部一一擒获。 阿糖刚走两步,又觉得时寒鸷反应有异。 回身看到对方还坐在地上,仿佛对自己的胳膊有了特殊的兴趣。 她转身眺望黑色身影渐渐远去,嘟起嘴苦着脸跺了跺脚,转身回来帮时寒鸷检查伤口:“你没事吧?” “没事。”时寒鸷手掌覆在胳膊上,暗红色的血液顺着指缝毫不迟疑的滴落在黄沙之中。 “你流血了!”看到对方流出的血液颜色发黑,想来定是伤口颇深。阿糖抬起头想叫人帮忙,却发现大家很久没有赢一场,此时所有天下第一关的士兵斗志昂扬趁胜追击,早已将两人遗忘在这沙丘之上。 时寒鸷看出阿糖迟疑,忍痛挤出笑容:“没事,你等我休息下,和你一起追谢芳宁。” “算了,”阿糖黑着脸将时寒鸷扶起来:“我先送你回去疗伤,谢芳宁的事,以后再说。” 当夜,天下第一关内灯火通明,所有人压抑不住心中胜利的喜悦,纷纷走上街头,放花灯放炮来庆祝。 阿糖扶着时寒鸷慢吞吞的朝醉仙楼走去。 “我说找辆马车送你回去,你偏偏要走路这么辛苦。”打仗不仅耗费体力,也耗费脑力。阿糖虽然搀着对方,随着紧张过后的放松,走着走着,她脑袋渐渐靠着时寒鸷的胳膊昏昏沉沉。 向前一步,即将一头栽进路边花圃—— 时寒鸷手掌覆在阿糖的额头,顾不上自己的伤口,将她公主抱起,大步朝醉仙楼走去。 胳膊上的伤口无人管顾,留着寂寞的泪,溅在地上,成为一道指路的血迹。 当天夜里,黑影掠入院中,醉仙楼后院的枝叶轻轻摇晃。 屋内白衣先生睁开眼睛,眼神落在房门上。 黑影跪在地上,低头默默等待。 时寒鸷眨眨眼,重新闭上眼睛。 转身望着躺在自己身边昏睡的阿糖,轻轻吹了口气逗她。 不理院中人。 第29章 李代桃僵(03) 阿糖在夜里翻了个身,手腕啪的一声落在身边人的胳膊上。 脑子里掠过一道无声的闪电,人还没反应过来,所有的神经已经苏醒。 她睁开眼。 时寒鸷的躺在自己面前,紧闭着的眼睫毛随着呼吸一扇一扇,仿佛这只是稀松平常的一个晚上。 阿糖眼眸微闪下意识抬起脚,鼓着腮帮狠狠一踹—— “呃——” 随着重物落地声音,时寒鸷睡眼惺忪的一只胳膊搭在床铺上,另一只胳膊撑着地温柔:“你醒了?” 阿糖又气又恼。 气自己怎么又着了对方的道。 恼自己怎么会做出这么不合适的事情。 所谓的礼义廉耻她没有,但她很清楚自己不愿意和除了公子以外的任何人一起睡。 半晌,阿糖深吸一口气,抬起手掌阻止对方行为,咬牙忍怒想要息事宁人:“是我过于松懈,占了质子的便宜。既然现在我已经清醒,就先回侯府,若有谢芳宁的消息,我会派人向您告知的。” “阿糖,你就当真这么讨厌我?”时寒鸷拉着她的手,胳膊伤口的痛楚牵动他眉间皱成一团,却顾不上处理,一脸的委屈难过望着阿糖:“我说过很多次,我对你没有坏心,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质子,”阿糖干巴巴的和顾家兄弟一般念着对方的官名—— 以前得知时寒鸷从谢芳宁手中救了自己的时候,她是欢欣雀跃的,是感激的,是善良和煦的时公子。 可如今,对方拿自己当傻子一般,和谢芳宁保持着特别关系的同时,却还在怂恿顾家兄弟攻打蓝照国。 谁不知道,渔翁得利的好处呢。 “质子,”阿糖坐起身,眼眸中的光熄灭了些,陌生的打量着时寒鸷:“就算我没有学识,也知道男女授受不亲。” 说到这里,她低下头脸涨得通红,手指玩着衣角:“我自己都害臊到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要是让我家公子知道,肯定又要说我了。” “我喜欢你!”月光顺着窗口落在时寒鸷的眼眸,宛如星光璀璨。他的呼吸变得灼热了些,一脸殷切恨不得将她拢入自己眼眸藏起来:“就算你不记得曾经也没关系,我们有的是时间,我们可以重来。” 宛如一声惊雷落在阿糖身边,炸的她什么也听不到,浑身简直像是着了火,坐立不安。 半晌,阿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她勉强的穿好鞋,脚下仿佛踩在棉花上一般使不上力,摇摇晃晃便要朝门外走。 “阿糖——”滚烫的手钳制着她的手腕,将她甩在一边。 “我不喜欢你,我喜欢我家公子!”对方成功扰乱了阿糖的心智,此时的阿糖软绵绵无力挣扎,随着对方步步逼近,一步一步冲破阿糖的心理防线,她结结巴巴想到什么说什么。 时寒鸷身子顿了一下,表情藏在阴影之中看不清,语气冰冷许多:“为什么,明明是我先认识你的!明明是我先见过你笑,听过你的声音——” 眼见对方朝自己走进一步,阿糖低头缩着身子倒退一步,直到坐在床边。 时寒鸷想过很多久别重逢的场景。 唯独没有想过自己费尽心思,斯人已有爱人。 并且,斯人怕自己。 心中不由自主升腾起怒火,他喉间滚动,望着阿糖的眼神更加复杂。 “既然阿糖姑娘不喜,在下也不便勉强。”时寒鸷垂下眼帘,藏起自己的失望与落寞。他将胳膊上的伤口重新包扎:“夜已深,在下也没有心情出门,不如阿糖姑娘暂且休息,明早送你回府。” 第35页 眼角余光察觉阿糖身边环绕的委屈气氛,时寒鸷抬起头望着对方语气软了些:“我会去书房休息。” “麻烦你了。”吞咽过一千一万个关于男人思绪莫名其妙的问题,阿糖识趣的闭嘴。 听到面前门响,已经在院中跪了三个时辰的黑衣少女身子一抖,一脸期盼的挺起身子。 檐下慢慢出现熟悉的身影。 “属下——” 啪。 未等黑衣少女说完,面门一冷,不等她躲开,侧脸结结实实受了一道掌风。 顿时半边脸火辣辣,夜风拂面,又痒又痛。 黑衣少女重新跪好,低头不说话。 上一次她对阿糖出手太重,先生硬是罚她在院中跪了七天七夜不理睬。 月光落在时寒鸷的脸上,他慢吞吞走到谢芳宁面前,手指捏着对方下巴,眼神慢吞吞打量着酷似阿糖的脸。 他的手指划过脸颊,落在对方肩头,继续向下... 谢芳宁身子一颤,出现眼帘抿嘴承受。 眼神虽然没有温度,却宛如探测一般,已经将谢芳宁生吞活剥。 半晌,他的眼神终于有了焦点,一把抓起对方肩头,扔进书房。 大雨愤恨的敲在疾驰的马车车顶,噼里啪啦恨不得将其穿透。 公子宇的马车在京城街角一拐,已经可以看到皇宫城墙。 京城特有的冰凉潮湿顺着随风飘起的车帘侵入车厢,陌生又熟悉。 边塞的雨带着绿草红花的香气,纵使寒冷却有生机盎然的希望。 而京城的雨总带着不怀好意的试探,冰冷中带着刺探怀疑的冷漠。 公子宇闭上眼睛长长呼了口气,手掌下意识覆在胸口。 听顾帅说三小只第一次反击大捷,他不由自主的嘴角上扬。 “三皇子回宫面圣——” 随着一道又一道尖锐的通报,公子宇蒙着眼将手掌覆在身边掌伞公公的胳膊上,朝内宫走去。 一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黑靴踏入地上透明清澈的水坑,溅起清脆的水花。 终于来到尚书房,房内却迟迟没有召见之声,公子宇只能随着身边公公在雨中等待。 雨幕潇洒,将他与尚书房内传来的笑声隔绝成两个世界。 公子宇微微低头,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什么也没有想到。 不多时,从屋内闪出一道蓝色身影,轻轻走到公子宇身边,带着安慰道:“奴才汪仁,向三皇子请安。” “汪公公好。”公子宇对方声音来处微微低头,这个汪仁是圣上身边最信任的太监。虽然例子不妥,但见他,真的仿佛圣上亲临。无人敢唐突。 汪仁声音顿了顿,他回身望着尚书房,又看看雨幕之中等待的公子宇,叹了口气:“太子和二皇子正和圣上说话,三皇子您等一会儿吧。” 这个一会儿,不知得多久。 公子宇面色无异,低头微微一笑表示感谢:“好。” 深宫之中,一句话,一个表情,都可以是一件武器。 雨下得更大。 终于在振聋发聩的落雨声砸在耳边之时,两道年轻的身影从尚书房内出来。 分别是太子和二皇子。 “哟。” 为首穿官服者慢吞吞的从台阶下来,走到公子宇身边懒懒道:“老三回来了。” 公子宇呼吸一致,当即弯腰作揖:“参见太子殿下。” “罢了罢了,”太子懒懒的侧身,头顶玉石发冠发出温润的光。与公子宇相似的面容疏离淡漠,没有阻拦之意。 眼看公子宇双拳落在伞外,瞬间半个身子潮湿。 太子和身后的二皇子对视一眼,做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公子宇察觉面前风的速度变了些—— 瞬间眼前一亮—— 他的蒙眼布条被太子手指挑开,布条被高高抛起,落在水坑里,很快沉了底。 两位皇子像是打量怪物一般盘看着公子宇:“大家都是兄弟,好久不见,三弟何苦蒙眼示人,如此不坦诚。” 明明是对方率先出手,如今却倒成了公子宇蒙眼示人的错。 公子宇没有还击,他咽了咽口中酸涩,依然低头等候圣上传讯。 “太子,您什么时候见过等候召见者,还要人在旁边伺候的。”二皇子站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观看太子欺负公子宇,每一次察觉这场闹剧即将结束时,他总会再次提议,继续打压公子宇。 三位皇子都没有说话,这种静默却压的每个人肩膀万斤重。 “这——”为公子宇撑伞的手颤抖起来。 半晌,公子宇疲惫的眨眨眼:“这位公公,一路相送,辛苦了。” 太子和二皇子这才满意,转身重新回到尚书房,禀报着什么。 “三皇子,看来今日有太子和二皇子做陪,圣上是不会看到您的牺牲,也不会见您的。”汪仁站在楼梯之上,望着院中孤身淋雨的公子宇,长叹一口气劝退道。 公子宇默默将怀中唯一在意的契约书贴着胸口放好,这才裹紧外面湿衣。 雨中夹杂的寒意如刀,锋利薄削,一片一片凌迟他露在外面的皮肤,恨不得挑起他的衣缝,偷袭他的骨头。 “三皇子——”眼看对方毫无退缩之势,汪仁开口继续。 公子宇挺直身子,雨水打湿他的头发,黏糊糊的贴着他的脸,很快雨水便顺着下巴滑落在地上,溅起透明干净的水花。 他睁不开眼,只能眨着眼才能看见。半晌公子宇吐出一口雨水:“马上边塞就是酷暑,蓝照国与北陌国虎视眈眈,就希望在极端天气偷袭。此刻士兵牺牲性命守着天下第一关,我只是淋点雨,又算得了什么。” “您又不是不知道,这是太子和二皇子故意——” 就像是听到一句很普通的叙述一般,公子宇抬起眼望着面前关切自己的汪仁,似笑非笑:“如果你武器不够,兵力也缺,面对挑衅,就只能自己受着。” 第30章 最后一战(01) 雨下的更加畅快。 公子宇浑身湿透,白衣黏在身上,冰冷刺骨。 他抿紧嘴唇,反而扬扬下巴,抬眼望着尚书房。 尚书房内四角放了炭盆,圣上懒懒的躺在榻上手撑着额头听太子和二皇子向自己描述最近的趣事。 汪仁第三次掀起暖帘望着院中孤零零的身影,回首又看看屋内众人,肩膀下沉,站在外间并没有说话。 “你们两兄弟一个忙于政事,一个府中王妃临盆,今日怎么这么有兴致陪朕?”早朝下来,太子与二皇子便跟着圣上步辇一起回到尚书房。 刚开始圣上还兴致勃勃,说到最后太子翻来覆去就那几句,也不在感兴趣。 二皇子深知多说多错,站在一边捧哏,偶尔看到圣上面前茶杯少了,便催促汪仁上点心。 反倒圣上成了最累的那个。 耳朵不停,嘴巴不歇。 “近日春雨不停,田间农民也赋闲在家,儿臣想来,难得也可以像普通臣民一样过一天。”太子赔着笑,做了个揖。 圣上眼神精锐的瞥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你既然知道春雨不停,江南年年涝灾皆是因为当政府衙没有未雨绸缪,今年你可有跟进此事?” 兜了个圈,又扯到自己身上。 太子来不及自责,下意识跪在地上:“儿臣知错。” “你是当朝太子,自当比旁人担子重。”圣上说完,重新懒洋洋的靠着腰枕,抬起头看了二皇子一眼:“那么心胸也要比别人阔些。” 听到最后一句话,二皇子心下似被刺戳中,抬起头,结结实实受了圣上眼神敲打。 他面色尴尬,握紧拳头抿紧嘴巴—— 圣上阅人几十载,如今太子和二皇子所作所为其中的小心思,岂不是他曾经走过的路? 半晌,二皇子长吁口气抱拳替公子宇说话:“三弟从天下第一关游历而归,特来面圣。” 屋内熏香渺渺扶摇而上,烧烬的香头倏尔掉落在炉内。 第36页 “传。” 公子宇拖着湿漉漉的衣服,一步一步踏入书房,跪在外间低头:“儿臣从塞外而归,多日未曾尽孝,特向父皇请罪。” “唔,”直到如今,圣上依然介怀公子宇的异瞳。已至对于三皇子,他宁可承认他是公子宇多于承认他是三皇子:“你当日离开是为了寻找谢侯旧部留下的藏宝图和应和骨,此次回来,是藏宝地点可有着落?” 每个人关注点,都在自身利益点。 公子宇深吸一口气扬起下巴,心中已有答复:“回圣上,儿臣与顾帅经过彻查,不仅得到谢侯旧部宝藏所在,更得知谢侯后人现已控制蓝照国。此次回请父皇,是——” “说来说去,三弟是要钱。”二皇子眼波流转,已经听明白对方心中所想。 二皇子似笑非笑的瞥了太子一眼:“三弟果真是天赐神力,当年那么多的武将都没有将谢侯旧部赶尽杀绝,你一出场不仅确定谢侯宝藏,还可以一举拿下蓝照国——” 未等二皇子说完,太子微微蹙眉,立刻跪在内阁向圣上抱拳:“儿臣有罪!” “——什么?!” “——太子何处所言?!” 刚刚被公子宇吸引过来的关注点,全被突然跪在地上请罪的太子吸引过去。 只留下公子宇握紧拳头,暗暗放在膝盖上,想要尽力暖和些。 “今日儿臣过来,就是为了请罪。”太子躲闪着圣上的眼神,苦着脸:“其实冀北上个月干旱,那时父皇恰好生病,于是儿臣便已经遣户部侍郎已经过去赈灾。本想着江南往年上供充足,加上冀北今年收成已经就够。不成想前几日报冀北又来虫灾,半年收成,毁了八成。” “当真如此?!”圣上陡然坐起身,狠狠拍了拍桌面:“拖延国事,太子你是当朕死了么?!” 听闻圣上大怒,所有人立刻低头跪地。 冀北收成占了全国半成。如今冀北重创,且不说国库亏钱,若是饿殍遍野,基业难保。 “父皇明鉴....” 公子宇跪在外间抬起头,望着对面内阁里谈论国事的三人。 垂下眼,异瞳如琉璃般晶莹剔透,却并没有为自己带来任何益处。 明明只是一步的距离,他知道自己是跨不过去了。 一片乌云,从塞北游历至京城,然后飘往了远方。 阿糖的烦恼比起公子宇,淡了很多,但也够呛。 “阿糖。” 所有的烦恼化成万千发丝,阿糖揉着头发皱眉刚刚回到自己小院,身后顾铭已经抱着兵书赶来:“昨夜庆功宴找你半天,你去哪了?” “我——”想起昨夜被时寒鸷告白,阿糖脸颊顿时泛起彩霞,抖着嘴唇天刚准备说什么被对方打断。 顾铭心中记挂着其他事情,只是随口提一提。不等阿糖恢复,人已经进了公子宇的书房—— “席上大家谈论了后续,说了很多战术。”顾准低头已经开始在桌上摆上笔墨纸砚,双手覆在桌面抬头望着她:“我认为这一次,谢芳宁会用更加凶猛的攻击作为自己的最后一战,你觉得呢?” 这场战争怎么没完没了—— 阿糖有些烦恼的揉揉脑袋,跟着顾铭一起:“是因为我们没有杀死谢芳宁吗?” “擒贼先擒王是对的,”顾铭叹了口气,坐在椅子上望着阿糖,承认自己的浅薄:“我们每一次,都是全力出击,疲于应对谢芳宁。” 每一次的战争,于别人都是本能的应对通过。 对顾铭来说,都是每一次成长的过程。 反复的扪心自问,却在成功的第二天得到结果:他应该做出更完美的决策。 “可是谢芳宁本身就很厉害,我们必须如此。”阿糖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又递给顾铭一杯。 她坐回椅子里,冰凉的触感令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她瞥了一眼对面眼神透着疯狂的顾铭,瞬时觉得呼吸阻滞:“你已经有了办法?” “阿糖,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过蓝照国,那里到处都是被关起来的臣民。”顾铭一口将茶水饮尽:“我们以往只想着自己打赢谢芳宁,然后了去蓝照国余孽。如果这一次,我们和蓝照国的国主联手?两国边塞的臣民已经吃够苦,这全是谢芳宁挑起。我们承诺帮助蓝照国恢复生活,他们和我们一起剿灭谢芳宁。” 这场边塞地盘之战,渐渐变成了各方私念之战。 所有人都忘记,最开始的蓝照国是什么样的。 所谓弱小,并非一无是处,不应被遗忘。 想到此,阿糖点头:“蓝照国自己软弱的苦,想来也吃到了尽头。若我们在前方牵制谢芳宁,他们在后方冲击余孽——” 说到这里,两人对视一眼,狠狠呼吸窗外飘进来的花香,半晌沉下肩膀只觉得重担满满—— “我们以前怎么没想到?” “不过,”最开始的开心还没有被消化,阿糖胳膊搭在桌上撑着脸蹙眉:“两国相交的事情,是不是要报给顾帅和公子?” 想起公子宇临走时,还是不放心的叮嘱了几十句,所有不确定的事情,哪怕是天上掉馅饼,也一定要问过顾帅再决定。 “不必。”顾铭重新将自己的计划过了一遍,点头认为没有疏漏:“此事于两国有利无害。我们只承诺两国和平相交,也没承诺协建,比起其他国家趁火打劫已经很不错了。” 阿糖点头认可,不由自主将身子摊在椅子里哀叹:“等到抓住谢芳宁,我一定要好好睡上一天一夜。” 等到两人商议结束,顾铭抬脚便去安排。 刚走到门口,他忽然想起什么:“要不要告诉时寒鸷?” “不要。”阿糖下意识立即拒绝,触及顾铭被自己尖声吓到,她坐回椅子微微一笑:“此次战术你我只是初步通过,还没有实行。” “可是之前他——”之前和时寒鸷的相处,再加上他之前救了阿糖,大家都挺认可的。怎么突然之间—— 阿糖别过脸轻咳两声:“我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们先推行全程宵禁。我有感觉,谢芳宁后期的袭击,一定会超出我们的预想。” 顾铭眼神落在阿糖躲避自己的眼神脸红到脖子根—— 怨不得古往今来,只有一个花木兰。 女孩子家很容易因为皮肤敏感变得神经兮兮。 “也好。” 已经等了三天。 阿糖每天除了藏在城墙中三人的秘密基地研读兵书。 就是登上城楼,眺望远处蓝照国。 惶惶不可终日的人们过了两三天平和的日子,很快便不再提及从前,两国之间的村落又恢复了往日的热闹。 阿糖相信,越是在这平和之下,越隐藏着更大的汹涌。 忽然之间,一颗沙粒落在了她的手背上。 阿糖抬起头,眯起眼睛望着远处滚滚而来的一道黑线—— 待到看清是什么,她眼眸睁大,立刻越过另一边城墙,冲城内众人道:“快——准备防守——” 城内人不明所以,下意识慌乱一片。 一道道载着人的纸鸢,从蓝照国边境,飞过天下第一关,直接落入芮唐国边境。 很快,黑压压的纸鸢,掩盖了日光,向城内仓皇奔跑的人们扑了过去。 第31章 最后一战(02) 阿糖从来没有这么想念过公子宇。 她呆呆站在城墙,瞳孔中映照着一只又一只载着敌军的纸鸢,眼见那些纸鸢撞入城中,城中人们四下逃窜,却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 该下去应敌。 该站在城墙提醒城内同伴何处受敌。 还是该立刻回侯府报告顾帅。 耳边传来战火轰鸣,妇孺哭泣,她手中长剑犹如千金,不知该刺往哪一边。 因为哪边都需要。 “阿糖!” 顾准冲上城楼,看到阿糖直直立在城墙中央当靶,立刻朝她跑去—— 轰—— 顾准搂着阿糖肩膀向旁边一倒,一颗炸(弹)落在身边,弹片擦过阿糖脖颈和顾准额头,沁出斑斑血迹。 第37页 “阿糖,我们立刻回城内!” 顾准爬起来,侧耳摇头,勉强将鼻子耳朵里的沙土摇出来。看到阿糖发呆,又气又急,紧紧抓着她的手腕让她和自己走。 等到城楼下已是慌乱一团。 顾准一手抓着阿糖,一手挥舞着手中长剑勉强保护彼此。好不容易和顾铭会和,呼喊着:“顾铭,阿糖吓呆了,你带她回侯府!” “好!”顾铭一脚踹开紧追自己不放的敌军,飞身越过众人和顾准背靠着背:“谢芳宁人呢?” 顾准抬头蹙眉仔细环顾,吐了一口带着血腥的唾沫,握紧长剑:“应该藏在哪里开心的看戏吧。” “阿糖?”阿糖的失力逼迫两兄弟必须隐藏自己的担忧害怕,顾铭抓着她的肩:“我带你回——” 未等顾铭说完,忽然一道长剑朝两人刺来,阻止顾铭带走阿糖。 顿时无人顾及彼此。 “娘亲啊——” 蓝照国的死士落入天下第一关内,但凡见到活物全部一刀毙命。 有城民将稚子塞入稻草之中隐藏,稚子不明从稻草中爬出来,向母亲跑去。 眼见死士追杀稚子,阿糖心中的血液重新变温,她扬起下巴指着那边想要顾家兄弟帮忙—— 一道长箭从侯府方向冲出,狠狠刺中死士后背。 稚子抱着娘亲大腿,回身看到死士在自己面前倒下,哭的更大声。 紧跟其后的阿糖长吁了一口气,随即一道长剑朝自己飞了过来。 她抬手一接,蹙眉惊讶:“是你?!” “阿糖姐姐,多日不见,怎么反应这么慢?”之前多次被阿糖救助的小屁孩如今已有少年的样子,背着箭筒带着侯府的少年队,前来助力。 眼看着这些少年眯起眼奋力搏杀,阿糖按捺心中烦乱和对公子宇的依赖,握紧手中长剑参与战争。 一个时辰过去。 两个时辰过去。 倒下的城民越来越多。 连风中都藏着血腥的味道。 原本坚毅的双眼,也渐渐有了些动摇。 第一个少年手中力道松了些,被死士挑起手中长剑,一刀毙命。 第二个少年倒了下去。 而天幕中谢芳宁的纸鸢,一个接一个下落。 “阿糖,带少年队护送妇孺回侯府!”顾铭眼角泛红,环顾四周已经不多的城民,重新握紧手中长剑冲上前迎敌。 杀意是潮湿的,是黑暗的,是带着血气的。 “传令下去,城中壮年全部来此应敌!”顾准站在顾铭身边,□□怼地,抬头望着天下第一关。 “顾家哥哥——”小屁孩眼看顾家兄弟周边剩余不到百人,咬牙握着箭筒也跟了上去。 “小屁孩!”阿糖拦着他,来不及说些什么安慰的话,揪着他衣领:“你的箭可以射多少尺?” 小屁孩斜眼瞪了她一眼,愤恨的挣扎:“五丈!” “够了!”阿糖从地上捡了一根小棍卷起长发束了个发髻,双手紧紧抓着小屁孩发命:“你将少年队分成两队,年纪小的帮着妇孺躲在侯府。射程和你差不多的在侯府门口拿着箭——” 说到这里,她双手抚着小屁孩坚定的眼眸和稚嫩的脸颊不舍道:“如果我们都无法回来,你们就是守卫天下第一关最后的人,可以吗?” 小屁孩额前毛茸茸的碎发随风飞起,真是如风少年,连头发都有自己的想法。 他眼神落在阿糖脸上,忽然踮起脚尖搂着阿糖的脖颈亲了下她:“阿糖姐姐,我等你回来——” “请你吃火锅。”阿糖吸吸鼻子,站起身揉揉对方脑袋,回身追随顾家兄弟。 听到下属回报蓝照国死士已屠杀半城。 “如今天下第一关内到处都是哭声,血流成河,已成鬼城。”说到这里,下属不由得抬起头:“按照先生命令,我们要立刻出发擒拿顾帅,冲破天下第一关!” 不等对方说完,谢芳宁已经踏上一道飞鸢,朝天下第一关袭来。 “顾铭,”阿糖从面前死士胸口拔出长剑,血液随着剑尖流在地上。她抬起头望着远处天空,侧脸和身后顾铭道:“我们再坚持下,等到天黑,大家借此先退出城。” “不可!”发丝早已凌乱的顾准听到两人商议,立刻拒绝:“天下第一关由几代塞北侯生死守护,让我们退关,除非顾家人死绝了!” 这还是第一次顾准恶狠狠驳斥自己,阿糖脸上滚烫,蹙眉解释:“为了你顾家人的面子,比得上城内所有老弱妇孺的命吗?!” 顾准开口还没回应,眼眸出现谢芳宁的飞鸢,立刻咬牙冲了上去:“谢芳宁——” 随着敌方将领的出现,现场又重新燃起战火。 顾家军一个接一个倒下。 仅剩不到几十人。 顾家兄弟和阿糖对视一眼,大家都心下明白彼此都已经快到极限。 “阿糖,”顾准靠在阿糖后背,脚下一软差点摔倒:“我有句话要对你说。” 阿糖咬牙挥起一剑抵挡死士攻击,侧脸望着顾准:“想让我听,天黑再说。” “我不行了——”顾准脚下一软,身子晃了两下,双手抱着剑倒在地上。 “顾准!” 看到顾准到底,顾铭和阿糖这才想起,对方之前被谢芳宁所伤还未痊愈,今日又强行御敌,能坚持到现在,已经难得。 眼见顾准倒下,正在和顾铭打斗的谢芳宁眼中狡黠掠过,长刀飞起准备再补一刀! “顾准!”眼见对方长刀朝顾准飞去,而自己距离顾准还有一段距离,顾铭嘶吼一声:“谢芳宁我要杀了你!” “顾准!”阿糖在城墙下一脚踹在追赶妇孺的死士面前,等到发觉顾准危险,也无法立刻前去,只能用尽力气呼喊:“顾准躲开啊——” 顾准捂着胸口,明知眼前长刀袭来,却连一点点的力气都没有。 他将所有的力气全部给了身边的同伴,给了城内的百姓,甚至给了少年队。 唯独给自己,一点不留。 “不要啊,顾准!”阿糖心口像塞着棉花,喉间哽咽,她明知自己现在过去是徒劳,却还是用尽力气将阻挡在自己和顾准面前的所有死士杀掉。 “噹——” 正当所有人朝顾准飞奔而去之时,一道长箭从街角疾驰而出,越过少年队的头顶,直冲入战斗之中,一箭劈中谢芳宁的长刀。 刀面闷声一鸣,狠狠落在顾准肩膀旁边,溅起黄土呛得顾准直咳嗽。 “什么人?”谢芳宁蹙眉脚下一顿:难道是他? 所有人身影停驻,望着从街角飞驰而来的白衣先生愣了半天。 “阿糖,你和顾铭带着顾准先走。”白衣先生挡在三人面前,手指一挥,手中长剑已从袖中落下。他望着谢芳宁上下打量后鄙夷的笑笑:“听闻谢家后人,就是你这个鬼模样?” “——季先生?”阿糖眨眨眼,以为自己看错:“原来你也懂武艺?你——” 趁众人开小差,顾铭倒在顾准身边,将顾准的腿盘在自己腰间,胳膊搭在自己脖颈,翻了个身便轻松将他背在身上。 看到阿糖还愣在原地小声道:“阿糖,快!” “少年队,也撤。”季先生从未有过此时的仙风傲骨,他低头看看手中长剑,又抬头看看谢芳宁:“想当初我将你们赶进蓝照国,终究是犯了大错。此错,还得由我来背。” “季先生,不——”阿糖听到对方的话,心中潮潞潞仿佛下过一场大雨,她瞬间明白对方的想法。但她还是不想相信,下意识摇摇头:“不——” “阿糖!”季先生冲身后人甩了甩袖子,卷起掌风硬生生逼迫留在此地的阿糖和少年队退了好几步。他回头望着众人厉声道:“又不听话,你是不是想气死我!” “阿糖姐姐,”小屁孩跟在阿糖身边,拉拉她的手:“还有侯府的妇孺等着我们...” 阿糖狠狠闭上眼睛,任由泪水落下。 第38页 她深吸一口气,擦擦泪水握紧小屁孩的手:“你去开道,我们今夜出城。” 顾家兄弟从来没想过,侯府的情况比他们想象之中差多了。 顾帅听闻城破,一口黑血喷出,在众人的哭喊中醒来,却已是熬过半生的风烛老人,没有半点武力,甚至连意识也模模糊糊,只能有顾准和他坐在马车中朝城外逃去。 “那时寒鸷——”顾铭望着被少年队护送的城民,看看身边阿糖。 阿糖面上早已摆一道黑一道污浊,她眼神落在城民身上淡淡道:“今日城破,若时寒鸷没有出手帮助,恐怕以后我们的处境更难。” “你是说时寒鸷选了谢芳宁?”顾铭楞了一下,不理解:“为什么,此时的战败仅是一时,想我芮唐国无论从子民,土地还有商业——” 阿糖叹了口气,摇摇头苦笑:“他在等。” 不等顾铭说什么,天下第一关内忽然响起轰炸声,瞬间整个城着起火,将半边黑幕点亮。 阿糖望着起火的地点,捂着嘴巴流下眼泪,含恨道:“他在等,两军对峙,等到最后,渔翁得利之时才是北陌国质子为其国谋划的最大利益。” 第32章 最后一战(03) “你说什么?!” 随着茶杯失手跌碎的声音,刚回到书房的公子宇猛然起身,瞪着眼睛望着前来通传的老管家。 “三皇子,今晨您面圣的时候边塞顾帅飞鸽传书,蓝照国突然大举进犯,所有人奋勇杀敌,天下第一关不保!” 公子宇下意识就要向门外跑去—— “公子,边塞有顾帅坐阵,大家还指望您能带好消息回去呢。”老管家跟着公子宇冲到屋外,努力拉着他的手:“再说,就算您现在回去,能做什么?!天下第一关已经被冲破,能不能收回还得看圣上会不会派兵!” “可是我的小侍女还在那里,我的朋友还在那里——”想起阿糖可爱的小脸,公子宇下意识摸着怀中的卖身契,心中一痛:“谢侯的后人带着应和骨,若真的使出,恐怕边塞千里,寸草不生,更何况那些为此付出的人们!” “此事有关谢侯?”老管家听闻谢侯的消息,也不由得长叹一口气:“这——这可如何是好——” 雨过天晴的三皇子府邸内,红花绿树郁郁葱葱,黄昏的金边落在屋檐,为整个府邸洒下一片金光。 公子宇站在廊下,身子靠着栏杆低头揉揉眉间皱纹。 “管家叔,将前年圣上大寿赏我的千年红参拿出来,分别送往二位皇子府里。” 太子府。 夜已深,然而太子府灯火通明,院内人来人往,歌声笑声不绝入耳。 公子宇握紧手中请帖,望着偌大的红木牌匾,提起衣角独自一人踏上台阶。 “三弟——” “哎呦,三皇子驾到!” 院中央亭下灯火摇曳,不时有舞姬歌姬挥动长袖载歌载舞。 太子殿下躺在衣衫不整的侍女怀中,一只手搭在膝盖上随着乐曲轻和,一边扬起下巴等待侍女颤抖着双手为自己送上刚刚做好的驴肉。 公子宇上前做了个揖:“拜见太子殿下。” 太子随意的哼哼两句,摆摆手翻了个身:“来人,招呼。” “这么多年,三弟一直忙于在外寻找谢侯财宝,辛苦了。”二皇子坐在公子宇身边,抬手示意对方品尝太子府里的特色菜:“快尝尝只有太子府里才能吃到的极品——鲜炒驴肉。” 饭菜的香味扑面而来,公子宇尝了一块,不由得点头称赞:“果然鲜嫩。”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二皇子露出一丝阴谋得逞的笑,放下并未夹菜的筷子,凑近公子宇道:“为了供我们太子殿下吃上最鲜嫩的驴肉,太子府里专门养了十几头驴,喂驴的食物全部以豌豆为主。这供驴的水,既不是井水也不是河水,而是陈酿三年的女儿红。哪天太子想吃了,厨子便提着刀,来到驴棚看准某只驴某个油光铮亮的部位,唰的一刀,一块血淋淋的鲜肉便落入厨子的盘中,立刻将这块肉做个太子吃。” 啪嗒。 听闻二皇子这么说,一阵夜风吹过席面,原本伺候太子的侍女手指一抖,筷子落在地上。 席面原本的轻松热闹被二皇子的话,不由得染上了一丝寒冷恐惧。 二皇子瞥了一眼在场众人,尤其是公子宇,司空见惯的笑笑:“这有什么可怕的,最可怕的是那匹可怜的驴子疼的蹦来蹦去喊来喊去,血流不止,下人就用烧红的贴片烙在驴子的伤口——” 所有人像是听到驴子凄惨的声音一般,缩起肩膀一脸的难以置信—— 而二皇子像是闻到驴肉被烤熟的味道一般,面上充斥着满足的微笑:“驴肉烧焦,血也就止住了。” “这么好吃的一道菜,让二弟说的,可真瘆得慌。”太子坐起身,将脚搭在侍女身上,对方一接,便将脚放入自己怀中暖着。 残奢淫暴,百姓之祸。 这一道菜,能让十个边塞士兵穿着冬衣御敌,也能买上千斤火(药),救一方百姓安定生活。 公子宇将一切收在眼中,忽然笑了起来做了个揖:“想来定是我芮唐家业深厚,民众承蒙太子恩泽,才能换来美酒佳肴。” “所以说——”太子露出涎涎恶心的笑,抖着肩膀:“三弟你跟着我,保你一世山珍海味温柔乡——” “太子殿下,三弟为了我芮唐国寻找谢侯财宝——”二皇子接住太子殿下的话,眼波流转望着公子宇,这才说出此次邀请公子宇的真实目的。 谢侯的财宝,到底是不是真实存在。 是真实存在,到底有多少。 公子宇的这个功劳,到底值多少,值不值得——争,还是夺,还是抢。 公子宇眼波深吸一口气,本想喝口茶水,想起太子府邸的残奢,下意识又放下茶杯。 “回两位兄长殿下,谢侯的财宝真的存在,就在蓝照国内由谢家后人谢芳宁守护。”公子宇顿了顿,像是非常为难道:“两位也知,臣弟是由谢侯一手带大,也是臣弟坚持离开京城多日调查谢家后人消息——” “嗯?”两位皇子对视一眼,下意识凑近公子宇。 “就算臣弟笼了这件事,对于圣上来说,本就是理所应当诉衷肠而已。但若是将此信息送给二位兄长殿下,一来长我国威,二来也帮臣弟拂去一些风言。” “——我也是这意思。”太子终于听到自己想说的话,身子向后一靠,手中揉捏着侍女的脸颊,一脸嫌弃:“你不行,别糟蹋了谢侯这么好的——好的——功劳。” 二皇子低下头将脸藏在阴暗中瞪了太子一眼,重新抬起头一脸澄净:“你要什么?” “三千吨火(药),跟我回天下第一关。”公子宇眼睛闪着势在必得的光,喉结滚动,坚定望着二皇子。 太子早已忙不迭点头,望着二皇子小声道:“早去早回呀。” 二皇子心中筹谋半晌,一来这火(药)不算多,就算万一公子宇倒戈,自有圣上对付,自己只不过是宠爱天然残疾弟弟的好哥哥。二来,且不说谢侯财宝多少,就这一个消息,随随便便卖出去,已经回本。 “好。”二皇子点点头,想起什么又加了一句:“我还有一个条件——” 一轮新月高挂在森林枝叶之间,微弱的光芒映照出藏在树下的一个个黑影。 天下一关仅剩的城民靠着树干,咬着树叶听着虫声勉强入眠。 只有今天的休息,才能带来明天的动力。 黑暗中有野兽低吠几声,随着有人一巴掌拍死小虫,也渐渐沉了下去。 阿糖和顾铭勉强安排生病的顾帅和受伤的顾准休息后,阿糖帮着少年队检查剩余装备,顾铭大家用湿炭抹在脸上涂黑皮肤,以便在夜里隐蔽自己。 每个人都知道彼此面临的冷峻。 大家却还是装作不知道,彼此给彼此小声打气。 第39页 “如果最后一战,我能撑过半个时辰,我就不管顾准,去找战瑶姐姐求亲。”顾铭重重靠着阿糖坐下,将脑袋搭在她的肩膀长叹一声:“阿糖你呢?” “我和你打赌——”阿糖眼神望着远方,忽然想起什么,嘴角扬起笑:“有我在,你能撑过一个小时。” 第二天的迷雾刚刚拢在一起,阿糖和顾铭便叫醒大家立刻撤退:“如果我们不能在太阳升起前赶到下一个城关,很可能大家都看不到明早的太阳。” 争先恐后的城民手拉手,一个接一个翻过山脉,道路的一边是近乎垂直的峭壁,而另一边是几百米的深渊。 整条路在迷雾之中都是阴森森,随时可以听到有人落入深渊的惊叫。 终于在天亮之前众人看到了国境内的城墙。 “我们是塞北侯顾家军,被蓝照国击溃,快开城门,让我们进去——”小屁孩背着箭筒,将一件衣服置于剑尖,冲对方摇摇。 守城将领看到这一队老弱病残,哪里像是一丢丢“帅”的意思,立刻差人去找镇守官。 之前还和顾帅公子宇一起喝过喜酒,甚至希望将自己的女儿嫁给公子宇的镇守官,匆匆来到内城墙,眯起眼探身望着城外仓皇残队。 “老葛!快给老子开门!”顾帅以为对方没有认出自己,撑着病体走到城前,挥舞双手。 眼看城外森林仿佛野兽掠过,树影枝摇,距离内城越来越近。 “蓝照国军队过来了!”镇收官惊慌失措倒退一步,他颤抖着双手,抿着嘴巴疯狂挥舞胳膊:“所有人听命!没我命令,不许开城门!” “是!” 城墙之上有士兵认识顾家小将,刚准备禀报之后开门,听闻镇守官命令讪讪收回手,从城墙之间的空隙眼睁睁看着蓝照国的部队越来越近。 “等了这么久都没有人开门,想来他们是不会开门了。”顾铭长叹一口气,扶着顾帅和顾准靠在城门上:“阿糖,我已经没有办法了。” 阿糖心里藏起一万句骂街的话。 她烦躁的揉揉早就油了的头发,忽然想起来有点不对劲:“哎,不对呀,你们顾家不是吃皇粮的,为城民负责么?我是谁,我怎么会在这里?” “阿糖,都这个时候,怎么还计较分内分外。”顾准扯着干裂的嘴唇,逗着她。 都已经生死存亡之际,大家想起来的,还是互相逗乐。 阿糖双手叉腰苦笑一声,回身望着城楼准备看戏的镇守官—— 明明知道对方在装睡,却怎么都叫不醒对方的心情—— “我呸!” 第33章 最后一战(04) 听到身后树林里传来的声音,看到远处树林仿佛有巨大怪兽经过,所到之处树影摇晃,甚至树木轰然倒地。 阿糖和顾铭站在队伍前面,望着树林阴影对视一眼,立刻重回城门,示意所有人敲门:“快开门啊!蓝照国攻打过来了!” 那些抱着孩子搀着老人的女人,也哭丧着嗓子敲门:“我们是芮唐国国民,我们每个月都有上供,快开门啊——” 顾准用尽力气站稳,率先一刀劈在城门上吼道:“这里站着的,如果是你们的兄弟你们的姐妹,你们会这么狠心关门吗?!” 发觉门内根本无人应答,甚至镇守官连头都不敢探出来,顾准继续一刀一刀劈着:“想我芮唐,多少武将奋战沙场,只为多保护一个平民,将圣上的福音庇护国民。你竟然为了你的私利,置这百名妇孺不顾,你最好确定此战我们全军覆没,否则天下第一关无这笔账一定算在你的头上,走到哪里,我们跟到哪里。” “顾准——”顾帅抬起手,扶着身边人的肩膀站了起来。近日病痛令他看起来老了十几岁,但眼神依然凛凛,一开口,往日震慑仍在:“老葛,我们上个月还在一起喝过酒,是我病到脱骨还是你老眼昏花认不出人?” 蹲在城墙上藏起来的镇守官身子动了一下,却依然没有站起。 “你为了自己利益,我不怪你。”不等身边顾家兄弟反对,顾帅狠狠眨眨眼:“想我顾家奉圣上谕旨终生守卫天下第一关,若被谢芳宁一举冲破,我们也无颜面对圣上,自当以身殉国。” 说到这里,所有人惊呆倒吸一口气,纷纷前来阻止。 顾帅抬起手,示意大家噤声,眼神回望树林渐渐侵袭而来的树影,继续道:“我可以答应你,我们顾家军在城外为芮唐做最后一道防线,不死不归。” “但是——”顾帅用尽力气大吼:“这里还有近百人的老弱妇孺,她们是你们兄弟的母亲,妻子,妹子,甚至孩子。且不说你们出门在外,也是希望芮唐这样照顾你们的家人。更重要的是老葛,倘若他日恢复平和,这边关的每一阵风,都是向圣上参奏你决定失策导致边塞百名难民死亡的声音!” 镇守官额头的汗水滑落下来。 “这么多年,你吃的亏还少吗?!等到真的尘埃落定,新仇旧恨,谁还记得当初战时的紧迫,全都是一击即中的参本!” “顾帅,”正当顾帅扬着脖子,勉强着颤抖无力的身子快要支撑不住时,镇守官的身影出现在城楼上。他的脸背着光看不清,冷冷道:“多谢顾帅提醒。” 说完,他咬牙愤恨,缓了半天:“那下官答应您的要求,开门放老弱妇孺进来。” “顾帅——我不想死——”有顾家军精神已经紧绷了三天三夜,快要崩溃。此时发觉自己即将被芮唐国抛弃,大脑已经停止转动思考,只能下意识的反抗。 “孩子,”顾帅招招手,示意对方陪在自己身边,将他搂在怀里,喘着粗气道:“我知道,你们为了天下第一关,已经很英勇,做的很好了。怕死不丢人,来,你和我这个糟老头子一起,我陪着你。” 悲伤像是一种细菌,任何一个沾染上的,瞬间都是泪汪汪的。 很快,老弱妇孺随着打开的门缝,一个接一个手拉着手入城。 “等等——” 阿糖忽然拽着小屁孩,从队伍的最后面冲到城门口,塞到其中一位妇人的怀中:“说了多少次别乱跑,下次要是再乱跑,你娘就不要你了!” “我——” 未等小屁孩解释,妇人已经明白过来,她一把将小屁孩拉入怀中,扔掉他手里拿着的弓箭:“说了多少次,别拿姐姐的东西玩就不听,快和我走!” 随着妇人如此,很快其他妇人也反应过来,一个又一个的将少年队的所有孩子当做自己的孩子,拉入城内。 还是不够,甚至有些妇人拉着四个孩子,守门士兵刚准备询问,妇人胸脯一挺眼睛一瞪非说自己成亲早,也就通过了。 只剩下顾帅和顾家兄弟,阿糖,以及十几位顾家军。 那么好的春风,那么香的春风,那么柔的春风。 带来的全是噩耗。 “阿糖,你进去吧。”顾铭跟在阿糖身边,示意她藏起来。 阿糖摇摇头,望着对方微微一笑:“如果我家公子在,他一定会在这里陪着顾帅。” 终于,在前方的树林里,一群黑衣人骑着马朝城门这边突袭而来。 打首者,依然是黑衣素裹,蒙面女郎,谢芳宁。 “呦呵,”谢芳宁缓缓来到众人面前,望着顾帅垂垂老矣的面容,又看看疲惫的众人,倒是笑着耸耸肩,开心不已:“我是不是准备过多了?” “谢芳宁!”顾准被对方肆无忌惮的羞辱气的半死,抓起长刀便要上前,却被顾铭紧紧拦住。 顾铭上前,淡淡一笑:“既然谢小姐也觉得以多欺少不地道,那么不如你我对峙,若我赢,谢小姐今日打道回府——” “——若我赢,你们全部当,场,自,杀。”谢芳宁拉拉缰绳身子坐直,用最纯真的表情,说出最残忍的话。 说完,她耸耸肩仿佛自言自语道:“好像还是我赢的概率大些。” 第40页 一把飞刀刺中谢芳宁坐骑脑袋,烈马陡然塌落,血溅四尺。 谢芳宁眼中冷锋一闪而过,翻了个身勉强半跪在地。 始作俑者顾准抱着胳膊冷冷一笑:“也没你说的概率那么大。” 谢芳宁望着面前少年,马尾长发随风摇晃,眯起眼睛。 在场所有人感受到了一种无法前进的压迫感,所有积极的情绪全被吸收,只有冰凉。 明明知道对方就希望自己仅剩恐惧担忧和悲伤。 却也留下这些。 谢芳宁脚下用力,陡然溅起黄沙,便朝顾准扑了过去。 顾准腰肢宛如水蛇,灵巧的躲闪着对方。 然而三招之后,谢芳宁便发现他的伤处,招招便朝着伤口冲来—— “顾准——”眼见顾准被对方一脚踹倒在地,阿糖握紧手中剑准备冲上去,不成想一把长刀冲出,硬生生接住谢芳宁一刀。 “顾帅!” 顾帅风烛背影落在地上,极尽苍老和颓唐。风吹起额前白发... “倒是我欺负老年人了。”谢芳宁别过脸嗤笑一声,瞬间变脸瞪眼朝顾帅袭来—— 在场所有人都没有见过顾帅真正的能力,又激动又好奇,更多的是紧张。 顾帅大步走近几步,渐渐跑起跳起来,直朝谢芳宁面门劈下一刀! 时间被冷冻。 所有人眼眸中映着这一幕—— 然而连看都没有看清,只见谢芳宁闪身越过顾帅,右手一刀刺中顾帅胸口—— “雷声大雨点小。” 顾帅还保持着站立的姿势,他失神的望着面前,手中刀终于落下,喉间咕隆半晌,吐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 “顾帅——” 顾家军瞬间着火了般,所有人挥舞着手中武器,朝谢芳宁和她的军队冲了过去。 阿糖抱着顾帅,明明身体已经冰冷,然而眼睛却依然望着前方。 身边人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顾准被谢芳宁直接被踢晕。 而顾铭挥舞着手中长剑,一次被一次踹倒,一次又一次吐血站起,剑尖指地撑着身子,继续向前。 快结束了吧。 阿糖身边很快弥漫了血腥死亡的味道。 谢芳宁无趣的扭扭脖子,反手一刀刺中顾铭胸口—— “顾铭!” 阿糖第一次感受到心脏被撕得粉碎扔在地上被人踩的感受,那是她最好的朋友,如今却像是破布娃娃一般被谢芳宁一脚踹倒,软软倒在地上。 殷红的鲜血渐渐在地上汇成一条小河。 “啊!!!”阿糖跳起来,握着拳头恨不得让天庭,让地府所有人都知道自己受到的伤害。 她低头隐藏着悲伤慢慢站起,一点一点品尝着这种刺骨伤痛的苦,一点一点握紧拳头将所有的苦痛,化成报仇的力量。 谢芳宁看到阿糖动作迟缓,冷笑着翻了个白眼,拿起长剑朝阿糖冲了过去:“只剩你一个——” 阿糖抬起头,眼眸一片猩红如海,望着谢芳宁握紧手中长剑。 触及对方眼瞳变色,谢芳宁下意识心中一凉,感到一种危险—— 这种危险看不到,却能感觉有一只无形有力冰凉的手掌拂过万川山河,将山间的风山间的河全部停止蓄力成为武器,随着此时的阿糖一步一步,越来越近,也越来越难以抵抗。 阿糖调整握剑的姿势,微微低头,朝谢芳宁冲了过去—— 谢芳宁的心像是瞬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在地底,连带着她身子一软,瞪着面前这把长剑刺来,却无法动弹。 眼见谢芳宁长发随着剑风飞舞—— 旁边忽然出现一道银光,谢芳宁身子一闪,消失不见。 所有的力量没有了引爆点,阿糖一剑刺中地面,巨大的力量震彻天地,地壳颤抖几下,半晌恢复平静。 “阿糖,我回来了。” 一道白色的身影落在地上,谢芳宁被其银鞭制住扔入身后马车。 听到公子宇的声音,她半跪在地,眼眸一亮回身用尽力气飞快向对方跑去:“公子!” 衣裙在身后飘荡,发出被风亲吻的声音,她穿过这场血雨腥风,扑到公子宇身上,双腿箍着对方的腰,将整个人挂在对方的身上。 贪婪的呼吸着对方身上熟悉的味道。 感受到温热的手覆在自己背后。 阿糖眨了一下眼,双眸恢复猩红。 她又眨了一下眼,双眸继续清澈。 巨大的疲劳袭来,阿糖手臂垂下,昏了过去。 第34章 大胜之后全是酸(01 阿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这个梦太过真实,真实到车轮碾过暴雨泥泞的颠簸,真实到战场鲜血喷在她面颊腥热的感觉,依稀还未拭去。 手指覆在真丝棉被边缘,她睁开眼。 “姑娘您醒了。”等待不知多久的下人看到阿糖苏醒,一边朝门外喊了一声,一边回身:“奴才现在就去给您打水洗漱。” “这是——”阿糖浑身酸痛,无力抬起,只能眼波四转,打量这间陌生的房间。 “这是镇守官葛大人的家宅,”下人不知前线战事,欠身温柔笑笑。 听闻葛大人三个字,阿糖眼中光彩暗了些。 半晌她坐起身,抱着最后一丝希望,望着屋内忙碌的下人:“那顾帅——” “顾帅已经为国捐躯。” “哦。”忽然想起顾家兄弟,阿糖提起力气深吸一口气,半晌叹出:“那顾家兄弟——” 下人放下已经打好的热水,送到阿糖面前拉起她的手帮着洗漱,微微一笑:“说是三皇子率领百人带着火(药),一举俘获蓝照国逆党谢芳宁。谢家兄弟受了伤,算是老天福荫庇护,都没有伤及性命,在客房躺着呢。” “哦。”阿糖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对:“三皇子?” “就是公子宇先生啊。”发觉阿糖似乎没听说过公子宇,镇守官府里下人拍了下手掌,想要亲近又有些胆怯的弯弯腰讪笑着:“姑娘是天下第一关的人,不知道三皇子,不应该啊。” 啪。 毛巾狠狠被扔进铜盆,溅起点点水花。 阿糖内心几万句想要问候公子宇父母的话循环滚动,郁闷道:“我(tmd)还真(tmd)不知道。” “姑娘洗完了?” 一路经过别人的帮助,阿糖来到议事厅,刚准备跨进门,面前银光一闪,两位守门士兵挡住了她的去路。 “何方来客,报上名来!” 声若洪钟,倒是将无精打采的阿糖吓了一跳。 明明已经看到公子宇站在议事厅上首和镇守官说话,偏偏阎王好见小鬼难缠。 她嗤笑一声,瞥了一眼对方,面无表情歪着脑袋大声道:“怪不得敌军倾袭,镇守官要当缩头乌龟,是因为最精锐英勇的士兵,都在府里呢。” 自从她带着众人从天下第一关逃至此处,几番战斗,几经世面,已不是最初胆怯的小乞丐。 “你——”听闻面前女孩诋毁,守门士兵手指摩挲刀柄,发出唰唰的声音。 “大胆,三皇子在此,谁敢放肆!” 原本在议事厅内叙事的两人循声望着门口,看到是顾帅部下,镇守官面色慌张挥舞双手示意守门士兵拦住她。 “阿糖!”公子宇仿佛没有察觉到镇守官的小心思,背着手望着她淡淡道:“你又欺负人。” 欺——负——人?!明明是天下第一关的人被欺负好不好! 在陌生人面前,尤其是自己愤恨的陌生人面前被喜欢的人驳斥,阿糖面上飞起火烧云,握紧拳头—— 半晌长吁一口浊气,大步冲进议事厅,抬头看了公子宇一眼—— 四目相对,阿糖心尖却像是被烫了一下,低头不敢再看。 她低头半跪结结巴巴:“我...小女见过...三...三皇子殿下。” “嗯。”公子宇随意摆摆手示意她起来,转身继续和镇守官说话。 阿糖懒洋洋的坐在椅子上,双腿故意随意耷拉摇晃,在安静的议事厅里发出吵闹的声音,可以从上到下打量镇守官,用自己的言行举止告诉对方—— 第41页 之前闭关见死不救的事,还没完。 “阿糖,”公子宇知道她的小心思,他耐着性子只当没听到,再三安抚镇守官担忧被报复的失魂落魄后,终于也受不了,转身蹙眉:“你还没吃东西吧,镇守官为大家在食堂准备了饭菜,有你喜欢吃的。” 一说到好吃的,阿糖眼睛一亮下意识站起身,走到门口想想不对,陡然转了个身望着正在谈话的两人,膝盖一倒,跪在公子宇面前,抬起眼恳切的望着对方:“三皇子大人,我...我只想说——” 公子宇垂下眼帘,面无表情居高临下望着她,阿糖这才发现他的眼中没有往日的温柔,心中一酸,委屈到不能自已:“我必须要说,当日我们跟着顾帅从天下第一关逃至此处,这个人,这个镇守官见死不救闭关锁城,直接导致顾帅以身殉国,顾铭顾准亲眼看着自己的父亲受害,得多伤心!” 说到最后,阿糖抬起胳膊,用自己认为最恶狠狠的眼神望着他:“敢问镇守官,你有脸面对着关外狂风中的骨灰么?!” 被弹劾的镇守官膝盖一软面如死灰,抖着双手也跪在公子宇面前,疯狂磕头:“臣愚钝,臣愚钝啊!” 公子宇倒退两步,望着面前下跪二人,几次开口想说什么,咬紧牙关又随着喉结滚动,咽了下去。 半晌,他一巴掌拍在桌上,吓得面前二人身子抖了抖! “来人,将阿糖拉下去,三日内不许见我!” “什么,为什么?!为什么?!”黑色长发随着公子宇的怒气轻轻摇晃,伴着阿糖惊诧不忿的反应,守门士兵听命进屋,将她拉了出去。 阿糖脚下摩着地板挣扎不愿离开:“夜里的树林到处都是野兽低吠,我们流血流泪守着边关,最后竟然是我们的错了?!” 公子宇别过脸,不再看她,转身坐在椅子上,长吁一口气。 颤抖的茶杯碰撞声落在耳边,公子宇抬起头,看到身边镇守官苍白抖动的嘴唇,叹了口气。 ——前期牺牲将领已殁,后期边关重建还是需要有经验的官员坐阵,比如镇守官。 ——公子宇长期在边塞知道,真正危险决绝时刻,牺牲最少的人保全最多的人,算是博弈之后的成熟理智。 有些人望着过去,有些人只看未来。 当下,镇守官不能死。 “我的侍女被我宠坏了。” 被守门士兵扔出议事厅,阿糖连头也没回,大步跑出门外,边跑边哭:“我再也不回来了!” “阿糖,阿糖,谁欺负你了?” 正当她躲在墙角藏在树荫下眼泪抹的正酣,一辆马车轻轻经过她,轻轻停下。 车帘被修长纤细的手指拉开,清秀俊朗的面容从车厢内探出来,看到老友出糗,眯着眼睛温柔笑笑—— 夏风掠过两人之间,吹起对方鬓角长发。 ——可不是善于坐拥渔翁之利的北陌国质子时寒鸷。 “没人欺负我。”阿糖别过身擦擦眼泪,没好气道。 时寒鸷下车冲车夫摆摆手,示意对方离开。他走到阿糖身边,抬起眼殷勤的打量她,猜测着:“我知道了,你是为了顾帅的事吧。” “什么?”听闻顾帅消息,阿糖立刻忘记各种不开心的旧私仇,好奇。 “这个——”时寒鸷歪着脑袋思索,忽然想起什么,拉起阿糖手腕要带她走:“我觉得站了这么久,有点晒也有点饿,不如我们先去吃点东西?” “好。” 望着满桌琳琅满目的饭菜,尤其还有自己喜欢的小吃,阿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 “怎么了?”时寒鸷为阿糖夹了一块肉,看到对方不着急吃,挑眉奇怪。 “已经好久没有好好吃一顿了,”阿糖抬起手示意对方不必说话:“给我半刻钟,我要将这一幕牢牢记在心里。” 果然,还是她。 时寒鸷心中呼喊着,面上却依然是淡淡的拿起筷子将她碗里堆积出一座山。 阿糖鼓着腮帮手肘不停地翻上翻下将菜倒进自己肚子里:“好吃好吃,你怎么知道这家酒楼的?” “我开的。” 手肘停了一秒,继续道:“唔。” “你能为顾帅立座碑吗?”吃饱了喝足了,阿糖眼波一转,坏主意又起。 “当然可以。”时寒鸷走在阿糖身边,偶尔两人肩膀胳膊碰在一起,被阿糖偷偷闪开。 时寒鸷看到这一幕,嘴角笑容有些苦涩,却依然是笑着的:“是阿糖姑娘认可的人,我也认可。” “哼。”阿糖撇撇嘴,抱着胳膊冷冷一笑:“顾帅一门,为国捐躯,理应受到后世的拥戴。不过,我要把这座碑立在城门口,这样来往商客民众都可以看到,可以吗?” 明摆着就是膈应镇守官。 “当然可以。” 无忧无虑的风终于来了。 阿糖抬起脸,闭上眼睛呼吸着初夏带着花香的空气,虫鸟合唱,树上花瓣飘落,悠悠扬扬落在了她的头发上。 不等时寒鸷抬手,阿糖已经抬手扑棱着头发,将花瓣扫在地上。 “哎,我的珍珠发卡呢?” 此时她才发现公子宇送自己的发卡不知何时失联,烦躁的将海藻般的长发揉来揉去也没找到,生气的跺跺脚:“刚刚吃饭还在的?” 时寒鸷陪着她在旁边看了半天失败,帮忙出主意:“会不会是掉在吃饭的地方?” “您说的东西我们没有见过欸,不过如果是掉在剩菜剩饭里的东西,我们全部倒进后院泔水桶里了,那东西——”正在忙碌的小二被时寒鸷拽出来接受阿糖的询问。 “泔水桶在哪里?” 小二和阿糖身后的时寒鸷对视一眼,苦着脸指着后院方向:“姑娘,我劝您算了吧,被泔水桶泡过的东西,那还能用吗?” 还没说完,小二只要想起,就已经一脸作呕。 阿糖人已经朝后院跑去。 第35章 大胜之后全是酸(02 “你确定要这样做?” 时寒鸷陪在阿糖身边,望着两人面前齐腰高两大桶泔水,不由自主的捂着鼻子一脸嫌弃:“不如我找人将这些泔水倒出来,由他们去找,到时候告诉我们?” “也怪我当时心不在焉。”阿糖苦着脸双手叉腰点头同意对方的建议:“这里环境太差,质子您要不去大堂休息,我一个人在这里看着就好。” 阿糖的见外与疏离令时寒鸷有些不悦,本就是静默的表情,此时眼神更加冷漠,周身立刻罩起一种令人望而却步的压迫感。 “无碍。”时寒鸷闷声道,抬起下巴示意下人开始将所有的泔水倒出来。 半个时辰后,时寒鸷和阿糖用手帕蒙着鼻子,远远望着倒在新挖的水渠里泔水,有人用木棍小心的在里面勾着,寻找发卡。 阿糖垫着脚尖扬着脖子看了半天,最后还是跺跺脚自己上前接过木棍寻找。 “小心!” 随着耗费的时间越长,阿糖的心态越来越崩,拿起木棍到处戳戳找找,突然挑起一块什么东西飞起来,溅起的污水撒到阿糖脸上,弄脏了她的衣服。 她别过脸,默默的用衣袖擦擦脸,来不及介意什么污浊邋遢,朝跳出来的黑团子走去。 洁白的手帕将团子擦干净,原本的珍珠洁白呈现出来。 “找到了!”所有的压抑和郁闷随着阿糖的笑容瞬间消融。她举着手里的发卡朝时寒鸷挥舞着:“时公子,找到了!如果不是你,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时寒鸷起身来到阿糖身边,无奈又宠溺的帮她擦擦面上污点:“这么喜欢珍珠,我府上有很多,下次见你给你带来。” “那倒不是,”阿糖小心翼翼的将发卡擦拭干净,放进口袋小心收好:“这是我刚来天下第一关的时候,总是闯祸。我家公子为了让我安心在学堂念书送我的第一个礼物。” 想起那时公子宇尚不懂得女子饰物,将发簪当做糖葫芦一般戳着自己脑袋,她不由得噗嗤笑了出来:“其实也不过半年时间,这其间发生了这么多事,却好像已经过了半生,我都老了。” 第42页 “阿糖长得最好看。”时寒鸷陪着阿糖朝镇守官的宅邸走,嘴里像是含着糖似的,痴痴道。 旁边又将发卡拿出来,专注清洁的她并没有发觉。 “阿糖,你又去哪了?” 两人刚刚回到大门口,公子宇已经背着手站在门口,黑着脸仿佛等待很久。 “我...”明明是对方说了让自己三天内不要拜见对方,现在又生气自己没在府里,阿糖挠挠脑袋弱弱道:“我饿...” “我在路上见到阿糖姑娘孤身一人,便带她去城内的酒楼吃了些东西,不知三皇子身边离不得人,实属有罪。”时寒鸷两手抬起,向对方做了个揖。 公子宇和镇守官说完话,便匆匆赶去寻找阿糖,却不想对方已经失联。 他只能站在门口背着手,踱着步子,生自己的气。 “公子您找我什么事?”阿糖哪里管那些曲里弯弯,只要公子宇肯和自己说话,她能开心到飞起。 “咳咳,这次守关,你做的很好。”公子宇硬是受了时寒鸷对自己的揶揄,抿抿嘴望着阿糖吞下原本想要一起吃饭的话,抬起手将阿糖拉到自己面前道:“天下一关之时顾家兄弟对你关照有佳,正是两位兄弟伤心之时,我们一起去看看他们。” “好,不过您得等我先去换件衣服。”这还是公子宇第一次肯定自己,阿糖双眼发光,忙不迭的点头,发丝也像是有着自己的想法,随风舞蹈。 “——我们在大厅等你。”未等公子宇说话,时寒鸷率先探身答复。 这样既阻拦公子宇跟着阿糖回房——想到公子宇曾经多次肆无忌惮当众和阿糖亲密,时寒鸷就十万个如鲠在喉。 再说,此时要是不出口,还真当北陌国质子是第三者吗?! “对了,公子。”阿糖临走转身,望着二人指指:“质子已经答应为顾帅在城门口铸碑,这样顾家兄弟也算是有了安慰。” 眼看阿糖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公子宇和时寒鸷对视一眼,两人面无表情没有说话。 “真想不到,质子现在对我的小侍女倒如此殷勤。” 公子宇以前只当时寒鸷对阿糖的在意是因为自己身份,现在想起,时寒鸷特别乐于三人行,不知道是不是天生有疾。 “我喜欢阿糖姑娘,”时寒鸷望着对方豁然笑笑,干脆清晰的表白:“她试着天地之间,最特别的姑娘。若她愿意,我可以上书父皇,让她成为我北陌国的王妃。” “她不愿意。”公子宇冲对方飞了个白眼,闷声替阿糖答复。 对于公子宇的反应,时寒鸷并未在意,反倒双手背在身后,转身望着公子宇挑眉笑笑:“你又知道。” “我——”不等公子宇开口,门外忽然有下人疾步来报,接到公子宇点头同意后上前,凑在耳边轻轻说了些什么。 公子宇瞥了一眼时寒鸷,低头沉默两秒,对下人道:“你去派人告诉阿糖,今日我突然有事,无法陪她看望顾家兄弟,改日再约。” 说完,公子宇抬眼等待时寒鸷回应:“既然今日无法相约,不如我们——” “殿下倒是过虑,”时寒鸷并不在意:“我很乐意告诉顾家兄弟关于顾帅战碑之事。” 这话一说,公子宇反倒不好拒绝他,只能讪讪的回了句好,匆匆离开了大厅。 “阿糖姑娘。” 珍珠发卡重新别在黑发之间,阿糖换了身粉色衣服站在门口趴着门框寻找公子宇的身影:“质子,我家公子呢?” “三皇子殿下有事先行离开,要我在此等候。”时寒鸷走上前,打量一番不吝赞赏:“阿糖姑娘真好看。” 阿糖红着脸便不好拒绝对方,只能尴尬的摆摆手,背对着时寒鸷大嘴巴:“那...那就...就一起吧。” 顾家兄弟单独隔了一个小院,他们拒绝接受镇守官的下人,远远看去,院门紧闭,房内寂静无声。 院内落叶洒落,入目尽显压抑。 “顾铭。”阿糖推开远门,正正见到出来倒水的顾铭,不由得捂着嘴巴,话音未完,眼泪已经下来。 顾铭满头白发,几夜之间老了几十岁,哪里还有当初因为阿糖算命不准而追杀的嚣张气势。 他的眼眸只有在见到阿糖的那一瞬,有着曾经的喜悦。 然而一瞬的星星之火,转瞬即逝。 顾铭端着盆子,缩着肩膀一脸疲惫望着二人:“你们来了。” “对不起——”阿糖第一次反应,是朋友难过,自己竟然只顾醉心公子宇。她红着眼睛望着顾铭,有很多话想说又不敢说,只是慢吞吞道:“那个——” “你们是来看顾准的吧,”顾铭轻轻摇摇头示意阿糖无需自怨,侧身为两人让让,自己进屋道:“顾准,阿糖和质子来看你了。” “阿糖。” 等到两人进屋,屋内连灯都没有点,灰蒙蒙将房间罩上一种浓浓的挫败气息。 顾准坐在床边,上身大部分都被白色纱布包裹,脸上依稀还有几道血痕已经结痂,放下手里的书望着阿糖微微笑。 阿糖大步走了几步,坐在顾准身边,打量对方眼眸盛气依然没有熄灭,摇摇头含着泪笑:“怎么几天不见,你又变帅了。” “那是,我是谁,顾家军少帅。” 趁着时寒鸷和顾家兄弟商议顾帅的战碑之事,阿糖打量房间内,冰锅冷灶,就连桌上的茶水,还是顾铭现烧的。 “我不同意。”顾铭拒绝将顾帅的战碑放置在城门口,他望着阿糖一如往常的理智徐徐道:“我明白阿糖你想做什么,想膈应,还是想报仇?可你有没有想过,人是往前看的。就算你膈应到镇守官了,就算你报仇了,还有其他镇守官会来,难道你每一个都要膈应吗?再说,我爹不是镇守官害死的,而是谢芳宁害死的。我爹是为了城民安稳生活而死,你这样做,岂不是让大家都于心不安么。” “可是他们太过分了,自己的决策失误,难道时过境迁就可以吗?”阿糖突然站起身,深吸一口气蹙眉不忿:“说句抱歉,就那么难吗?” “阿糖,”正当阿糖和顾铭第争执的不可开交,时寒鸷忽然开口:“死者已殁,若因为我们过于追究而伤害到现在的顾家人,有违顾帅的本意。” “我不,我不!”阿糖狠狠踹了一脚凳子,满腔愤恨却不知道该发泄到哪里:“为什么你们可以这么轻易的原谅?顾帅,还有季先生,还有那么多无辜的人——” “不是原谅,是算了。”顾准拉着阿糖的手腕,轻轻安慰:“我们还是要回到天下第一关的,我们还是要镇守那里的。” “我要去找公子,”阿糖心中过不去,她知道午夜梦回,穿梭在战场,不知经过自己身边的到底是人还是魂到底是什么滋味:“就算是真的算了,也要让他知道我们不情愿。” 第36章 甜甜预警 成长的代价,就是遇到的事情一点一点,变得越来越复杂。 听说公子宇下午出门,阿糖刚走到大门口蹲守,正正迎上一辆红木皇家马车不紧不慢准备停下来。 “三皇子回府——” 随着车夫的传唤,众人匆匆经过阿糖,跑到马车前放下脚踏,低头跪在一边。 “跪下啊——”眼看三皇子即将下车,镇守府管家看到门口姑娘傻愣愣站着,又气又急,狠狠撞了一肘怒道:“跪下!” 阿糖压着火气,闷闷跪下,抬起眼看清从车上下来的人,不由得怒火直冲天灵,握紧拳头直冲而上。 “谢芳宁!” 公子宇率先弯腰从车内出来,回身抬起手,扶着身后从车上下来姑娘。 那姑娘穿着和阿糖之前一样款式的鹅黄裙,头上戴着珍珠发卡,黑发束起垂在脸侧,恰恰挡住了她面上的伤疤。 这一次,谢芳宁没有蒙面素裹,而是堂堂正正以少女的装束示人。 温和清澈的眼眸替代了之前的阴郁杀气,若不是一模一样的脸,短短几天气质改变,真的很难令人相信,眼前甜美可爱的少女竟然就是搅起边境风云的女魔头谢芳宁。 第43页 不等众人反应过来,阿糖握紧双拳,掠至对方面前,一掌已经扇向对方脸颊—— 谢芳宁没有反抗,结结实实受了这一掌。 清脆的响声瞬间在大庭广众之下炸开。 阿糖才顾不上怀疑对方的行为,眼见对方不躲,立刻反手一拽,狠狠拽着对方的头发,将她往自己身边拉,准备继续赤手空拳揍她为大家报仇。 “阿糖!”身边熟悉的声音,有些不满的喝止。 旧仇新恨实在太多,想起顾家兄弟在冷院中的落魄,阿糖心口涌起酸涩,并未停手。 “阿糖!!”公子宇看出对方根本没有听自己话的意思,凑近两步提醒对方:“听话!” 余光触及身边公子宇,阿糖眼神迟疑,还未停下胸口便结结实实受了谢芳宁一脚,连连倒退两步。 “你又踹我胸——”上次她这么做,害的刚膨胀的肉团扁了好多,阿糖炸了毛,身子向前扑去:“我要杀了你——” “——阿糖!”公子宇眼看阿糖已经不听话,无奈的摇头叹了口气,抬起胳膊一拂—— 阿糖腾起的身子陡然受到不可抗力的控制,方向偏差,朝墙角飞了过去:“哎哎哎,别撞我鼻子——” 眼看即将撞上,阿糖闭上眼睛—— 忽然阿糖被一个炙热的拥抱笼住,两人在空中滚了几圈,最后对方手掌覆着阿糖的脸将她小心翼翼藏在怀中,用后背作盾撞墙,发出咚的一声巨响。 阿糖头上的珍珠发卡掉在了地上。 “你——” “是你——” 谢芳宁跟着着急的公子宇上前,才发现危难之际,时寒鸷飞身相救,护住了阿糖。 公子宇黑着脸,满肚子不悦望着时寒鸷:“你怎么还在这里?” 阿糖惊魂未定,下意识想要朝公子宇走进一步,触及对方和谢芳宁那么近的距离,不由自主胃里一阵翻滚:“质子是我请来的客人,当然可以在这里。况且我又没瞎,不像某些人,我可以分辨是非黑白。” 公子宇扬起下巴抿抿嘴,不耐烦的发出声音。 “不好意思啊阿糖姑娘,三皇子殿下看我独自一人可怜,毕竟是战俘没有换洗衣物,就带我出去买了些东西。”谢芳宁站在公子宇后面对着阿糖故意摇摇头白眼吐舌做鬼脸,话语之中,却是真挚赤诚。 “原来三皇子殿下飞了我和顾铭顾准的约,就是陪谢芳宁去逛街了。”阿糖面无表情,语调沉稳,抬起头望着公子宇。 公子宇心中忽然泛起涟漪,怎么觉得忽然之间,阿糖是以逃的速度在远离自己。 “阿糖,她不一样。”谢芳宁,毕竟是谢侯唯一的骨血,他无法做到一视同仁。 “当然不一样咯,”阿糖眼神落在谢芳宁脑袋,忽然发现她也戴着一个珍珠发卡,而且对方的珍珠发卡比自己的更加大更加亮。她一把揪下,拿着发卡扔到公子宇的胸前:“不用问,她的肯定比我好嘛。” “阿糖,别闹。”大庭广众之下,公子宇拉起阿糖的手准备进府再说。 没想打对方盛怒之下,甩手从公子宇的手里挣脱,一眨眼已经吼起来:“你一句话将天下第一关交给我们,我们所有人拼了命也要保全。你就算不认可我们,也可以说一声啊,和仇人手拉手逛街什么意思,打我们的脸吗?” “我们没有手拉手。”谢芳宁在旁边晃着身子玩着头发翻白眼,乐于看这场戏。 “还要等我看见吗?!”阿糖在江湖多年,语言混淆这事是强项。她瞪大双眼努力用言语要两人拉开距离:“等我看见就是叛国了!” “阿糖啊——”公子宇向她走进一步:“她身份特殊,可以为芮唐国带来意义。” “你别过来!”阿糖举起双手倒退,努力让自己和对方保持距离:“我也有出力护国的!她杀了那么多人,我救了那么多人,现在反过来三皇子你不认可我们,反倒和女魔头手拉手逛街?!” “阿糖!” 眼见阿糖在大堂广众之下越说越没谱,公子宇怒火攻心,上前打了一掌。 “啊!” “阿糖!” 整个世界在阿糖眼中,猩红一片,发出嗡嗡的叫声。 脸上的灼热肿胀还提醒着自己这事没完,看到谢芳宁凑近公子宇装可怜,更加气急跺脚指着对方:“你离他远一点!” 阿糖知道自己今天一定是丢光了脸,出了大丑。 可她就是控制不了。 “阿糖,你先去我那里冷静下吧。”时寒鸷将阿糖搂在怀中,小心翼翼的帮她将眼泪鼻涕擦干。 “你跟我进去——”公子宇眼眸一深,一把箍住阿糖的手腕,将她从时寒鸷的怀中拉出来,咬着牙往府里拽。 “疼——”可怜的阿糖,用拳头不停砸对方的手,躬着身子屁股向后沉阻滞对方,却还是无法挣脱:“我讨厌你,我讨厌你,我不喜欢你了!” 时寒鸷想要跟在对方进府,公子宇站在门口转身冷冷道:“你还要来?!” 这语调,这气势。 时寒鸷讪讪一笑,收回了准备上前的腿。 谢芳宁跟在他背后,恢复了平日的冷淡与阴鸷。 眼神落在时寒鸷的手上,谢芳宁深吸一口气伸出手虚空的抓抓,在即将触及之前,还是默默收回。 等到公子宇和阿糖进府,时寒鸷立刻甩袖离开。 谢芳宁满目期待望着对方:“质子——” 时寒鸷嘴角勾了一下又收回:“你倒是很像她。” 随着谢芳宁低头做了个揖,对方已经离开。 她抬起头望着眼前大门,叹了口气走上台阶。 “你放开我——我要走——” 开始公子宇还拉着阿糖,后来发现她实在太嚣张,干脆直接将她驼在肩头,直接送回房。 一路经过,所有人从来没有见过两人吵得如此惊天动地,有人想问,触及公子宇怒气冲冲的眼神,恨不得立刻消失。 直到两人进屋,刚将阿糖放下,她转身就要去开门。 公子宇在她身后一掌一扣,将原本已经被打开的门重新关闭:“你够了!” 原本想要偷听两人吵什么的人被巨大的撞门声吓了一跳,四下逃窜。 眼看无法出门,阿糖委屈的嘟起嘴巴,抬手想要将对方的胳膊从自己身侧撞开。 公子宇无奈的叹了口气,干脆抓着她,两人在屋内转了一圈,直接将阿糖扣在桌上。 阿糖躺在圆桌上,双手被对方扣在头上,下意识脚下乱踢。 “你别动。”阿糖哪里听话,脚下乱踢反而促进两人腰间贴紧。 公子宇倒吸一口气,抓紧对方双手低下身,愤恨的将自己的怒气倾泻在阿糖的唇尖。 他将脸和下巴在对方颈间用力呼吸,品尝着魂牵梦绕好久的味道。 阿糖身子一僵,浑身触电一般抖了一下,哭的声音小了些,娇了些:“你...你...你别欺负我...” 公子宇身子顿了顿,鼻尖贴着阿糖的脸颊,用自己的嘴唇追随着阿糖的呼吸起伏。像是在品鉴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珍藏,他轻轻碰碰对方的嘴唇,又看看阿糖的反应。 渐渐他留在阿糖唇上的时间多了些,摩挲着对方唇上的每一道纹理。 舌尖打转,阿糖已经软化成水。 明明是为了让阿糖冷静下来,公子宇却越来越无法冷静。 他眼眸一狠,用力抓着阿糖的头发,将其拉起,托着阿糖的后背和脑袋,逼着她离自己更近,近到恨不得将她嵌入自己身体。 阿糖觉得自己像是被扔进炭盆一般,浑身炙热。不由自主别过脸,却引来对方更加迅猛的攻势。 良久,公子宇才停下来,用拇指轻轻拭过阿糖已经红肿的唇尖,将两人的口水擦擦。 “刚才是不是打疼你了?” 阿糖这才想起刚刚的大闹天宫,虽然此时无力挣扎,却还是转过脸对着公子宇的手腕狠狠咬了一口。 第44页 对方倒吸一口冷气,却并没有生气,而是将她搂在怀中,轻轻安慰着。 第37章 世敌(01) 那些深埋在心底的思念和疯狂,在这场闹剧中,终于爆发。 等到两人温存够了,阿糖趴在公子宇的胸前,将对方和自己的头发束在一起,她记得以前说书先生讲过,夫妻之间就要将彼此头发剪下来束在一起,这才算是结为夫妇。 公子下巴搭在阿糖的脑袋上,低头呼吸着熟悉的香气,手指绕着阿糖的头发玩:“我不在的时候,大家给我写信都在夸你,我知道。” 信? 阿糖瞪大眼睛,这才想起自己在公子宇离开的时间里每天忙于和顾家兄弟谈论战事或者一起玩,竟然将写信这件事忘到了脑后。 “其实我也很想给你写信,”阿糖将脑袋往对方脖颈里窜窜,努力将自己的脸颊贴着对方露在衣领外的皮肤,手指攀上对方的喉结玩:“就是我识字太少。” 公子宇徒劳无功的将她的手放下来,这才想起重点:“北陌国质子怎么说他和你是故交,你们之前认识吗?” “不就是他上次从谢芳宁手中救了我吗?”阿糖倒在公子宇的肩膀晃着身子玩。 “就这么简单?”公子宇眉头紧蹙,若有所思得到打量着阿糖,回想起她在城门和谢芳宁的最后一战—— 阿糖手中握着剑单薄站在谢芳宁面前,衣衫随风摆动。 城门忽然起了一阵邪风,所有人不由自主眯起眼睛,风中砂砾碰撞的哭泣声令人不由自主双腿发软想要捂住耳朵—— 身背挺直如碑长驻,仿佛天地之间,只剩她孑孓一人。 “当然这么简单了,”阿糖的声音将公子宇的思绪拉回现在,她抱着公子宇的胳膊哀求道:“公子,顾铭这次一战,大伤元气。如果他知道你对谢芳宁这么好,一定会很伤心的。” 说到这里,阿糖不由自主的从对方怀中挣脱,坐在公子宇对面示意他看着自己额头被谢芳宁划破的伤口,余恨依稀。 她一拳砸在桌面上,恶狠狠的抬起眼望着公子宇:“她真的不是好人!” 公子宇对其突然的怒气,身子也跟着陡然惊了一下。 他并没有生气,而是淡淡道:“谢芳宁是塞外谢侯的后人,她的身上有关于谢侯最后家产宝藏的秘密,而且她的身上还有应和骨秘术,听闻此秘术一处,山河长泣——” “公子,”阿糖本想说什么,触及公子宇执拗的眼神,默默吞下原本想说的话,只是淡淡道:“天下第一关终究还是要顾家兄弟来守护,我只是怕伤了大家的心。” “你说的对,”公子宇抬起手覆在阿糖肩头,坚定的望着她:“这件事我自会处理,你就不要再招惹她了吧。” “我哪有——”说到这里,阿糖蹙眉嘟起嘴巴生气:“是她不停地挑衅我,你没看她那样子,好几次了,我穿什么她穿什么,我怎么束发她就怎么束发——” “阿糖,”看到对方认真生气的样子,公子宇不由自主探身低头啄了一下她的唇:“你是我的人,何必和她一般见识。” 未等阿糖开口,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 “三皇子,晚餐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我家大人邀请您尽快入席。”门外下人耳朵贴着阿糖的房门,发觉两人没有争吵,这才胆敢敲门。 “好。”公子宇起身,瞪大眼睛示意阿糖听话,转身出门—— 阿糖一跃而起,挂在他身上,凑近他的耳朵:“明天陪我出去逛街。” “好。” “给我也买很多发卡。” “买。”公子宇弯着腰伸手开门,坏坏道:“是要我背你去吃饭?” 听到对方这话,阿糖瞬间脸红,跳下来恢复了平日小侍女的心虚,瞥了一眼对方低头嘟嚷着:“我哪来那么大的胆子。” 等到阿糖随着公子宇来到餐厅,绕着桌子已经坐满了一队人。 “今天的饭菜全是按照三皇子您吩咐的,请品尝。”镇守官陪着笑解释着。 公子宇环视一圈,都是麻辣鲜香,不由自主满意的点点头:“你觉得呢?” “我——” “我觉得的很好。”未等阿糖说完,身后忽然熟悉的女声响起,众人望着大门口出现的谢芳宁,立刻起身为她让位子。 经过阿糖,谢芳宁稍稍停顿一下,脚步已向前,身子却向后仰冲她吐吐舌头:“我坐哪里?” “——三皇子在意的人,当然坐在三皇子身边。” 谢芳宁冲镇守官微微回身做了个揖—— 阿糖借着此时一步上前,坐在了公子宇身边冲谢芳宁温柔微笑挥手。 “哎——” “无妨,无妨。”谢芳宁反倒安慰镇守官:“想我本就是罪臣之女,自然没有资格和三皇子亲近。说起曾经,也不过是君臣之交而已——” “阿糖,让座。”这两人简直就是宿敌,一见面就要掐,公子宇大拇指暗暗揉揉眉间,尽可能平息。 “——我还要伺候您呢。”阿糖趴在桌上抓着桌脚作势不放手。 公子宇无奈的凑近她耳朵,恶作剧般的吹了口气:“想想明天一起逛街?!” 暖烘烘的风顺着阿糖的耳朵进入她的心,染红了脸颊。 想起刚刚两人温存,她不情不愿的起身,撇撇嘴为谢芳宁让位置。 “这怎么都是辣的,有没有不辣的?”好不容易大家一起吃饭,没吃几口,阿糖便被呛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谢芳宁抿嘴笑笑:“不好意思阿糖姑娘,我们谢家人都喜欢吃辣。没想到我只是提起了几句想吃家乡菜,三皇子就如此厚待——” “那也不能全都是辣的啊——” 眼见风波又起,公子宇立刻差人:“对了,我为你准备了——” 不等阿糖一脸期待,下人在其他人面前放上一碗白水。 “——哈?”阿糖望着面前映着自己面容清澈的白水,耷拉眼角,什么也吃不下了。 然后此时起身就走,岂不放任对方缠着公子? 不,可,能。 阿糖硬是抱着胳膊坐在餐桌前,听了半个时辰公子宇和谢芳宁曾经的罗曼史。 “阿糖姑娘,三皇子命奴才给您传话,皇子今晨公事出门,您自己先用早餐,等他回来带您出去。” 还躺在床上就听到公子宇对自己的牵挂,阿糖心里甜滋滋的。 她清清嗓子应了一声,换上鹅黄色的连衣裙,背着小布包晃晃悠悠乐呵呵出门吃早餐—— 不知道今天早晨是小云吞,油茶麻花,还是自己最喜欢的豆腐脑呢? 等到她来到餐厅,望着同样鹅黄色连衣裙的背影,心中已经隐隐作气。 ——不过阿糖今天心情好,什么都不在意。 谢芳宁余光看到阿糖身影,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倒霉。” 餐厅内只有一张大圆桌,阿糖不愿坐在她对面没胃口,隔着几个位置坐在她的侧面。 下人将小菜放在两人中间,示意两人一起—— 阿糖趁着谢芳宁起身去拿小吃的时候,拔下自己的头发扔在小菜里。 “谢芳宁你恶不恶心啊——”阿糖嫌弃的用手捏起一根头发,冲对方摇晃:“拜托你们蓝照国不洗干净,在我们这里也多多洗洗吧。” 谢芳宁抬起头冷冷打量道:“那明明是你的头发。” “明明是你的!”阿糖说完,筷子重重放在桌面上,起身薅了一把谢芳宁的头发—— “啊——”谢芳宁的头发本来就比阿糖少,眼见对方手快,立刻也冲过来揪着阿糖的头发—— “你们在做什么?!” 顾铭听到吵闹声,进来看到两人分别抓着彼此的头发,一脸诧异—— 这两人不都是高手吗? 扯头发不是乡野手段么? “闭嘴!”两人异口同声。 阿糖咬牙盯着对方冷冷一笑:“你不是谢芳宁。” 谢芳宁心中一惊,手上的力气更重了些:“难道你是?” 第45页 “你能骗得了公子,骗不了我。”两人换了个姿势,依然是互相扯着对方头发,踩着对方的鞋纠缠在一起:“你若真是,还用的着带兵一而再再而三的攻打天下第一关?” “你这么聪明,看来是不能留。”对方字字珠玑,谢芳宁心中有些慌,不由自主袖中一甩,一道银光闪过。 “啊——我的头发——” 等到两人分开,阿糖的长发如雪花一般飘悠悠落在地上。 这一次,阿糖是真的生气,她握紧拳头朝对方冲去—— 渐渐院中挤满了人,望着两为姑娘如同两只分飞燕,在院中飞舞。 一个身影翩若惊鸿,一个身影迅如闪电。 一上一下,令人眼花缭乱。 “阿糖姐姐——” 正当两人沉浸要压过对方的胜意中,之前阿糖救助的小屁孩刚进府便看到两人打斗,误以为是性命袭击,立刻掏出背后长弓,一箭刺往谢芳宁。 谢芳宁两手被阿糖制服,余光触及即将过来的黑箭—— 眼见即将答应对方,阿糖眼眸闪过一丝得意洋洋,余光察觉一道黑箭朝谢芳宁而去—— 她直接松手,倒退一步推开谢芳宁。 谢芳宁借此机会抬手一掌,击中阿糖。 黑箭经过两人之间,重重刺入院中廊下,箭尾瑟瑟发抖。 看热闹的众人私下逃窜。 “阿糖姐姐——”看到阿糖摔倒,小屁孩立刻朝她跑了过去,扶起糖,抱着她的腰哭。 第38章 世敌(02) 阿糖脚下不稳,应势摔倒,却也不重。 “小屁孩,你怎么来了?”阿糖被对方搀扶起来,弯腰低头揉揉他的脸颊,察觉对方日渐英朗的脸颊,讪讪的又放下手:“我听三皇子说,你们现在都在城里的私塾上课,会有人专门安排日常用度,还习惯吗?” “还好。”小屁孩抬头望着阿糖,忽然红了脸从怀中掏出一根头绳,抿嘴高高举起:“阿糖姐姐,这个给你。” “——这什么?” 不等阿糖抬手,公子宇从身边抢过小屁孩送的红头绳,蹙眉打量半天一脸嫌弃:“你们在做什么?” “没做什么,”看到小屁孩憋红脸窘迫的样子,阿糖从公子宇手上抢过头绳,随即两只胳膊抬起将头发绑成马尾。 整理好后下意识用手指甩甩马尾巴,双手搭在小屁孩肩膀,转身望着两人:“怎么样?我的小屁孩送我的礼物。” “阿糖姐姐,你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屁孩。”小屁孩低头不高兴:“我有名字,我叫顾慕唐。” “知道了知道了,”后面的名字又长又难记,阿糖挠挠下巴有些意兴阑珊:“以后就叫你小顾,好不好?” 公子宇听闻小屁孩的名字,抬起眼看了他一眼。 小屁孩触及到□□的眼神,立刻低头小声:“那...那我先去上学了。” 阿糖陪着小屁孩走到大门口,眼看对方身影已经拐过街角,依然下意识望着对方怅然若失。 “不是说出门逛街,还不赶紧走?”公子宇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身边,闷声闷气道。 “哦哦哦。”听到要花钱,阿糖立刻来了精神,跟着公子宇抬脚就走。 “——三皇子殿下,等等我。” 不等阿糖跟上公子宇,身边又传来令阿糖头皮发麻的声音—— 谢,芳,宁。 烦死了烦死了烦死了! “她怎么来了?!”阿糖毫不客气指着对方质问公子宇:“你说过和我两个人一起逛街的!” 公子宇站在阿糖前面,面容藏在背光之中看不清—— “你也说过——”本想说过的话,戛然而止。 就像是心中的秘密随着清风吹拂柳树条,清新干净。 树下的人影,瘦削挺直。 就在树条即将掠起人影的面容,最终却停止,只留下意犹未尽的念想。 公子宇暗暗呼了口气,重新道:“我是说过和你逛街,可没有说过是两个人。” “怎么这样啊!”阿糖气的握紧拳头快要跳起来,指着公子宇又指着谢芳宁,半晌说不出话。 公子宇一只手背在身后,眼中闪过吃醋报复得逞的笑意,故意板着脸道:“你再指我试试。” “你——”阿糖向前一步狠狠指着对方,立刻又用左手将指人的右手食指护住,跺跺脚不情不愿的跟上对方。 “殿下,听闻这关内的饰物小铺有很多好东西,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谢芳宁从阿糖身边经过,冲她做了个鬼脸,快步上前准备走到公子宇身边。 阿糖被挤在后面,眼神发狠,立刻冲上前,就在谢芳宁和公子宇肩并肩之际,狠狠撞开谢芳宁—— 凑到公子宇身边,紧紧抱住他的胳膊摇:“公子,你想要什么,我买给你?” 谢芳宁被阿糖撞到一边,抬手将被撞痛肩膀转了转,冲阿糖的后脑勺做了个鬼脸,站在公子宇的另一边。 公子宇第一次觉得和阿糖在一起,有种生命受到威胁的渗人。 他将胳膊从阿糖怀中拽出来:“女孩子家,不要拉拉扯扯的。” 陡然被心上人批评,阿糖眼圈立刻红了,低头不高兴:“哦。” 三个人一路顺着人群朝街角的饰物小铺逛。 一路上,谢芳宁倒是对路边风土人情颇感兴趣,偶尔戳戳公子宇的胳膊,抬手指着示意其关注。 而阿糖就是不断地翻白眼,不断的“哦,嗯,哼”。 “你是不是嗓子被掐住了?”公子宇心中懊恼自己怎么又惹阿糖生气,无奈的拉着她去饰物小铺:“喜欢什么,就拿什么,我给你买。” 阿糖还未开心一秒—— “谢姑娘也是。” 阿糖垂下袖摆,无奈的在铺子里逛了一圈,什么小玩意儿都没看上,不过看到谢芳宁眼神望着自己贼溜溜,她不由自主嘴角上扬。 她手指触及角落里一根碧绿簪子—— 果然,还未等到阿糖拿起,碧绿簪子被谢芳宁拿在手里:“这个好看!” 阿糖手指在空中顿了一下,夸张的偏了个方向,拿起了旁边白玉发簪,也不问公子,直接拿去让店家收钱。 公子宇背着手站在小铺,眼神落在铺在面前的头绳上。 “公子——”阿糖走到公子宇身边,伸出手摊开:“跟着您这么久,也没送您什么东西,这个白玉发簪,您收了吧。” 公子宇垂下眼帘,望着阿糖手心躺着白玉发簪,抬眼望着她。 异瞳如玻璃清澈,像是要将她也沉进眼眸。 阿糖这才发现对方头上已经有了发扣,无论是成色和品相,都比自己买的要好多了。 “如果您觉得不好看,我自己用也是可以的。” 对方半天没说话也没收,渐渐摊开的手掌承受千斤重,阿糖叹了口气,准备垂下手—— 公子宇忽然伸手拿起阿糖送的白玉发簪,撩起长发轻轻卷起,斜插在了发扣上,行云流水,潇洒飘逸。 不等阿糖说话,他抬手将阿糖的发带抽开,随着长发飞舞,他随意的拿起另外一根白玉发簪,帮她将长发松松散散的挽起—— 特别难看。 “公子您干嘛呀——” 阿糖误以为对方故意将自己扮丑,来取笑自己。 捡起原先的发带,却发现已经损坏。 阿糖一只手抓着松散的头发避免当街出丑,回身瞪了公子一眼,这才在旁边头绳铺里看—— 公子宇乖乖找了一条鹅黄色的发带,将功赎罪般的递给她。 谢芳宁面无表情的站在一边,望着店铺外的阳光落在束发的两人身上,温煦柔和。 这里没有皇子侍女。 就是一个普通的男人,为心爱的女人束发,欣赏她的笑,她的一切。 谢芳宁握紧了拳头。 一圈逛完,阿糖怀中抱着大家买的一堆东西,挺着肚子撑着才勉强可以承受。 怀里放着公子宇逼自己要看的史书,还有阿糖喜欢闻的胭脂香气,喜欢吃的果脯小食。 第46页 没走两步就气喘吁吁,恨不得将这些东西全部扔掉。 “公子,不如我们将这些东西放在旁边店铺暂存,我回去休息会再来取?” 谢芳宁从头到尾只买了一只翠绿发簪,本以为是从阿糖手中抢的,付完钱阿糖才说,脑袋一片绿的人才会买绿簪子。 气的谢芳宁立刻将绿簪子扔在地上踩碎,一身轻松。 公子宇随手又加了一本从路边书摊上买的书放在阿糖怀中。 看到阿糖脸颊红扑扑,咬牙承重,谢芳宁忽然开口:“不如我们吃点东西再回去吧。” “好好好。”阿糖忙不迭答应:“公子,我们吃点东西吧。” 公子宇楞了一下,眼波流转仿佛思索着什么,没有回应。 “殿下,您在想什么呢?”谢芳宁看到对方表情不对,凑近询问着。 “你们俩,只有在吃的时候,意见统一?” “客官几位——” 醉仙楼的小二看到三人进入大堂,立刻上前将脖子上的抹布取下擦擦椅子:“请上座!” “我听说这间酒楼是时寒鸷开的?”谢芳宁还未坐下,已经开始询问。 “时寒鸷?”公子宇下意识望着小二,等待对方承认。 小二装作没有听到,简单介绍着餐点。 “哎呦喂。累死我了。”阿糖将所有东西放在桌上,望着小二道:“你们老板呢?” “啊——”小二想起这就是上次专门买泔水的姑娘,扬起下巴一脸迟疑就是不接问题答案,反问:“姑娘这次可是又要买泔水?” “...”阿糖无奈的叹了口气,忽然冲进内院吼道:“时寒鸷——” 半个时辰后。 四人坐在一起,望着满桌的琳琅美食,没有一个人动筷子。 阿糖望着谢芳宁,谢芳宁看看时寒鸷,公子宇又看看阿糖,时寒鸷也看着阿糖。 “丑话先说在前面——”阿糖盯着面前餐点吞了吞口水:“我没有钱。” “我也没有。”谢芳宁跟阿糖一个姿势,盯着面前餐点,吞了吞口水。 公子宇低头看看餐点,又看看时寒鸷—— 时寒鸷叹了口气:“吃吧。” 正当大家吃的开心,谢芳宁忽然感慨叹了口气:“要是以后都可以像今天这样无忧无虑就好了。” “这个谢芳宁又在给自己找戏。”阿糖低头吞了一大口糖醋里脊,不打算接话。 “三皇子殿下,我们什么时候回宫?” 噗—— 刚囫囵吞下的肉呛在喉间,顺着口水鼻涕喷了出来,阿糖咳嗽了半天,望着谢芳宁:“回宫?回什么宫?” 说完,又望着面前不紧不慢数米粒吃饭的公子宇:“你要回宫?” “难道阿糖你以为三皇子殿下要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呆一辈子吗?”谢芳宁嗤笑一声,放下筷子摊开手鄙视道:“像我们这种皇族贵胄,都要回去面圣的。” “那——那——那我呢?” 第39章 告别 “你想去哪里?”公子宇没有回答阿糖的话,只是抬起眼看了她一眼。 “我想——” “阿糖姑娘还没去过江南吧?”未等阿糖手背擦嘴说完,时寒鸷随手放下筷子取出手帕为阿糖擦拭嘴角,打断了她的话。 “我没有。”想起之前离别难过,阿糖到现在还心有余悸。 她期待着,想象着,上次公子宇不带她,要她帮忙镇守天下第一关。 那现在呢? 于情,轮也该轮到她了。 于理,顾帅刚刚牺牲,正是用人之际。 想到这里,阿糖抬起头望着公子宇低头大吃,默默的又低下头继续数着碗里饭粒。 每一次都比任何人迫切的想要见到公子宇,想要陪在他身边。却在见到他的时候,心像踩了高跷似的,再怎么小心翼翼,也是跌跌撞撞忽上忽下。 反倒什么都不敢说。 “阿糖?”时寒鸷看到阿糖偷偷打量公子宇反应不说话,用筷子夹起一块鱼肉放在她的碗里。 筷子刚刚夹起,凌空忽然被公子宇的筷子打落。 公子宇夹起一颗西兰花扔进阿糖碗里,冷冷敲敲她的碗:“还不赶紧吃完,要大家都等着看你吃饭吗?!” “哦。” 金科玉言,不回应就是不想带自己去皇宫。 阿糖撇撇嘴,勉强咽下心中酸涩。 谢芳宁察觉阿糖已经憋着眼泪,又加了一句:“我从来没有见过芮唐国的圣上,不知道见面会说什么呢?会不会说因为殿下将我带回来,所以要为我负责?” “若真如此,时某倒要向谢小姐道喜了。”时寒鸷明知谢芳宁目的,嘴角上扬,立刻跟了一句。 啪。 阿糖已经有些受不了了。 她抬起眼望着依然淡定吃饭的公子宇,喘着粗气表示自己不满:“我忽然想起来我还有事,先回家了。” “好。”公子宇点点头,又加了一句:“路上小心点。” ——哈??? 在公子宇看来,阿糖喜欢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才是喜欢她爱护她的方式。 对于阿糖的脑回路来说——他都不送我回家? ——他一定是变了心。 ——他什么时候走? ——若是谢芳宁做大,自己甘愿做小吗? 越想越伤心。 “阿糖姑娘,我送你。” 货物被时寒鸷留下,说稍后会派人送去府上,为阿糖省了不少力气。 谢芳宁倒是跟着阿糖出来,故意作梗:“阿糖姑娘知道西厢记吗?” “知道啊,”阿糖率先走下台阶,回身瞥了一眼对方,不明她忽然提及这个故事用意:“怎么了?” “张生一直和侍女红娘关系亲密,可到最后,他是和相国之女崔莺莺成亲,成为一段佳话。”谢芳宁站在台阶上,低头望着眼前人微微一笑:“看见你,不由自主的就想起这个故事了。” 阿糖抖着嘴唇,半晌说不出话,只能用力转身,大步朝府邸走。 她眨眨眼。 眼泪便已经砸在地上。 随着她脚步加快,眼泪便如夏夜的暴雨,迅疾落下。 “阿糖,你怎么了?” 随着几声粗重的脚步声冲过来,顾铭放下手中兵书,看到满脸湿漉漉的阿糖冲进来,吓了一跳。 “顾铭——”本来就伤心,触及好友担忧的眼神,阿糖更加委屈,哭着说不出话。 “顾准,快出来,阿糖出事了!”眼看此时阿糖说不清,顾铭跺跺脚呼喊着顾准一起来帮手。 屋内响起七里咣当的声音,不多时顾准握着笤帚怒气冲冲:“有我在,谁敢欺负阿糖!” 刚出来,看到阿糖梨花带泪拉着顾铭跺脚,小心翼翼试探道:“怎么了阿糖,让人给打了?” “不是——”阿糖两只手扇着眼角,希望泪水蒸发的快一些,抽泣道:“那个谢芳宁欺负我——” “——她打你了?”顾铭一听,立刻目光发狠抓着阿糖的手就要带她出去报仇:“虽然殿下说过国事当急,但这个女魔头若是敢出手伤你,我可不依!” 听着又要打架,阿糖缩着身子勉强道:“那倒不是——” “她欺负你,却没有打你...”顾准站在阿糖的另一边,眼睛一亮:“她对你用刑了?!” 未等阿糖说完,顾准已经揪着阿糖的肩膀眼神打量:“伤哪里了?” “——好啦好啦!”阿糖将两只手从顾家兄弟手里抽出,甩甩手:“什么都没用。” “没用你哭什么?!”两兄弟瞪了她一眼,嫌弃的退了一步。 “我——”阿糖本想再详细解释解释,又想起爱情酸酸甜甜的味道,尤其是这两个天然呆能懂的。半晌只能叹了口气:“我就是想你们了。” “想我们就来看看我们呗。”顾准坐在院中圆桌前,为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 “可你刚刚明明说的是谢芳宁——”顾铭跟着顾准坐在一边,为自己和阿糖倒了一杯茶,随手递给阿糖怀疑的打量着对方。 第47页 阿糖接过茶杯一口灌尽不接对方的话茬:“刚好想补点水,感谢!” “谢芳宁真没有欺负你?”顾铭凑近她,不放心的又问了一遍。 “没有。”阿糖将茶杯重重落在桌上,决定以后还是向钱看,做情绪的主人:“我才想起我应该是中了她的反间计,我应该早就发现的。” ——谁让她太喜欢公子宇,所以才瞎。 “那个妖女,最善迷心,你小心些。”顾准哼了一声,随即又担忧起来。 顾准声音忽然放低,轻柔的望着阿糖试探道:“你这样笨,我们真不放心把你留在殿下身边。不如阿糖你和我们回天下第一关吧。” “嗯...”听到有人和自己一起不喜欢谢芳宁,阿糖随意点头,听到顾准的话又觉得不对:“回天下第一关?” “是啊,”顾铭点点头有些诧异的望着阿糖:“殿下没有告诉你吗?顾准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我们也该回家了。” “不不不,不是——”阿糖抬起手指示意对方暂停,皱眉思索,总觉得自己遗漏了些关键问题:“我家公子,已经确定你们两个人回天下第一关,那我呢,他没说我去哪里?” 顾家兄弟对视一眼,还是顾铭嗤笑了一下:“阿糖,你是公子宇的侍女,当然是公子宇去哪里,你就去哪里。” “之前不是拒绝我了嘛。”听到天大利好消息,阿糖眼睛发亮倏尔坐直身子,想起什么又熄灭了眼中的光。 “上次是为了留你和我们一起防护谢芳宁。”顾铭淡淡解释:“现在谢芳宁已经被伏,你辛苦了。”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我家公子已经确认要我和他一起走?”突如其来的幸福,差点闪了阿糖的小蛮腰。 “难道殿下没有告诉你吗?”顾家兄弟对视一眼,歪着脑袋狐疑的望着阿糖—— 昨夜公子宇专门登门,背着手站在院中,疏离而敬重向顾家兄弟确认后期事宜。 “我们会尽快重振天下第一关。”顾铭半跪在公子宇身边,忽然抬起头:“那阿糖——” “她跟着我,你不必担心。” “是。” “阿糖。你又跑去哪里疯。” 满心欢喜的阿糖指间绕着杂草蹦蹦跳跳刚走到廊下,公子宇身影忽然出现,吓了阿糖一跳。 “公子!”阿糖冲上去直接抱着公子宇的胳膊摇,脑袋蹭着他的肩膀:“你真好。” “你莫不是病了?”中午黑着脸气冲冲走人,还担心她哪里不高兴,匆匆赶回来,这只猪又眉开眼笑,真是二皮脸! 话虽如此,修长手指拂过她的脸,轻轻捏捏阿糖的耳垂:“一会儿笑一会儿哭。” 想起之前自己误会公子宇,阿糖跟着对方的手指,抓着对方的手覆在自己脸上:“公子到时候如果见了你爹,他不喜欢我怎么办?” 公子宇愣了愣。 狠狠捏捏阿糖脸颊:“那叫圣上!什么你爹我爹的!” “啊痛啊痛——” “还有,你是我的侍女,你管其他人喜不喜欢你呢?!” “我知道了公子,别捏了,疼疼疼——” 随着天气越来越热,众人也都收拾好行囊,各奔前程。 顾铭顾准换上新制的铁甲,单手握着刀柄,势不可挡的杀气顺着铁甲渗出,令人不容小觑。 “记住,你不是原来的那个阿糖了,你有我们整个天下第一关为你撑腰。”顾铭抬起手,轻轻拍拍阿糖的肩膀,又瞥了一眼公子宇:“若是他日,你想回家了,天下第一关永远为你开门。” “嗯。”阿糖含着热泪,用力点点头。 “阿糖。”顾准摇晃着肩膀,黑着脸来到阿糖面前,伸出手想要摸摸阿糖的脸颊,半晌,却迟疑了。 “顾准,”阿糖抬起胳膊拍拍顾准的肩膀,抿抿嘴吞下原本想说的话,只是絮絮叨叨其他:“去程要两个时辰,不要骑马,要坐车。” “你好烦啊。”顾准最终还是吞下了自己想说的话,无奈的挠挠脑袋。 阿糖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顾铭重文你重武。可我知道你对战术的研究也是出类拔萃,若是顾铭顾及不全的地方,你记得帮衬些。” “知道了。” “还有,不要死啊。” 顾准身子一顿,眼圈已红。他转身摆手装不耐烦:“走了走了,剩下的,下次见面再说。” 第40章 谢芳宁出招(01) 离别带来的伤感是有延迟的。 明明中午太阳晒得睁不开眼,到了夜晚凉风一吹,骨头里都渗的凉。 阿糖出门买干粮,望着远处城门缓缓将夕阳关闭,一缕橘黄最终还是被城门掐灭。 很久很久之后,她依然很怀念那些和顾家兄弟并肩作战的日子。 笑是畅快的。 痛也是畅快的。 “阿糖姑娘。”时寒鸷正在醉仙楼靠窗的位置撑着胳膊看书,瞥到街面一颗熟悉的脑袋经过,抬手一撑白衣翩翩飞舞,人已经到了阿糖面前。 衣服上带着的香气扑面而来,阿糖下意识退了一步,上下打量对方愣愣笑了:“欸,您今天的装束和我家公子好像!” 时寒鸷无视路边探头探脑窃窃私语迷妹的眼神注目,抬手敲敲阿糖的脑袋:“什么都想着你家公子,你可不知,你家公子心中想的是谁?” “当然是我!”阿糖说完,瞪了他一眼:“他都——那个——” 说着说着,想起那天的温存,反倒心底莫名升起一种更深的期待和饥迫。 “哪个?”时寒鸷一脸茫然,无辜的凑近阿糖。 四目相对,望着对方眼眸中的自己,阿糖不由自主的躲闪。 半晌她勉强抿抿嘴,狠狠踩了时寒鸷一脚:“关你什么事!” 想来被天下高手忌惮的神秘先生竟然被阿糖袭击,暗处的隐卫不由自主握紧手中刀柄,准备从暗中相助。 时寒鸷手掌在袖口里转了一圈,轻轻朝隐卫藏身处挥了挥。 啪。 一道气陡然冲在隐卫手背,将原本拉开的刀把打了回去。 “阿糖姑娘,你好像从头到尾忘记了一件事。”时寒鸷龇牙咧嘴一瘸一拐跟着阿糖的背影追了过去:“若是公子宇真的在意你,又为何对你的仇人谢芳宁如此贴心爱护?” 说到关键点,阿糖站直身体,转身望着对方仰着下巴眯起眼睛—— “你说。” “好痛。”时寒鸷胳膊搭在阿糖肩头,对着她的耳朵吹了口气:“疼啊。” “你——”阿糖脸颊立刻飞起红晕,瞪了对方一眼。 时寒鸷顺势手掌搭在阿糖的肩膀露出人神共愤的纯真可爱笑脸:“我们坐下来慢慢说。” “其实公子宇跟着谢侯回到天下第一关之后,一直被谢侯当儿子看待。”说到这里,时寒鸷眼帘微垂挡住回忆的神采,抬手喝了一口茶笑道:“谢侯最出名的教育方式,就是控制欲望。” “控制欲望?”这算是什么教育,阿糖从来没有听说过。 “一个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欲望。比如说你中午肚子饿,一碗豆腐脑就可以,偏偏想吃两碗撑到肚子圆。”时寒鸷放下茶杯,抬眼瞥了一眼阿糖:“谢侯对所有的孩子,教会的第一件事就是了解欲望,然后控制欲望。比如你喜欢吃豆腐脑,一碗不够,两碗开心,三碗就算是过年了。谢侯若是知道,他会给你一次买三十碗,让你一顿吃完,吃不完就要受罚。” “啊?”刚开始还非常开心的阿糖听到后面,苦着脸:“这吃到最后,我听到豆腐脑三个字就想吐。” “当时谢侯刚刚得了三小姐谢芳宁,公子宇天天练完剑便守在谢夫人的门口,趴着门看小婴儿。” “我知道了!”阿糖忽然举起食指:“所以谢侯爷让公子宇照顾小婴儿?” 时寒鸷楞了一下,无奈的揉揉阿糖的刘海哭笑不得:“谢夫人是说,既然公子宇这么喜欢谢芳宁,不如以后就将谢芳宁嫁给公子宇做媳妇。” 第48页 阿糖嘴角的笑容瞬间消失,她突然站起身,两手撑着桌面皱皱眉头望着对方,开口想说些什么,又回头思量什么。 终于,她深吸一口气,吐出半晌浊气:“不对呀,你的年纪比我还小,你怎么知道公子宇喜欢谢芳宁,你在天上看见了?” “怎么说话呢。”时寒鸷也跟着站起来仰着下巴不高兴,抬起手认真解释:“这是当初在谢家做工的人传出来的。一个人遇到的所有事,都源自他最想的欲。比如你可以不顾生死保护天下第一关,是因为对公子宇的爱。而公子宇愿意放下谢芳宁之前的罪孽,是因为他的私欲。” “那倒是。”上次就是因为受了谢芳宁闲话蛊惑导致阿糖自己情绪崩溃,这次阿糖才不会轻易中招,时刻谨记保持理智不能崩。 “所以阿糖姑娘,”时寒鸷打量着阿糖的表情凑近对方:“若你真的喜欢四处游历,不如和我去北陌国,我们那里有巨大溶洞:明明是往地下在走,洞里却用几百丈的冰瀑,地下河汹涌奔流,声音振聋发聩。若你累了,我带你去城中食肆吃好吃的,那里的厨子是漂洋过海来学习,满汉全席都会做。还有你喜欢——” “质子,说了别人,那您自己呢?”阿糖嗤笑一声,望着对方:“您不是还在指望从我身上得到我家公子的弱点吧?” “我——” “质子,”阿糖无奈的叹了口气,抓着对方的手一脸真诚:“如果你希望用我来威胁我们公子,我会在你这么做之前咬舌自尽。” “你——” 等到阿糖离开,白衣公子胳膊搭在桌面,低着头重重垂下肩膀。 周身隐藏生人勿进的气势,忽然之间他咬牙蹙眉—— 黑发随着白袖挥动而在身后飞舞。 一声巨响,红木桌应声碎裂,零碎的木块飞溅在整个酒楼,吓得小二和客人四下逃散。 只剩时寒鸷坐在木凳握紧拳头,重重垂在膝盖。 殷红的鲜血滴落在地板上。 “来人,告诉谢芳宁,开始第二步计划。” 镇守官站在府邸大门口,不断指挥着管家和下人将行李搬上马车。 直到所有的行李准备停当,这才遣人到客厅请众人出发。 “下官准备了三辆马车,另有十五位关外武士会护送三位直到京城才会折返复命,请三皇子殿下审核。”镇守官看看谢芳宁,触及对方一脸邪魅,瞬间转移眼神打量阿糖反应,想起之前阿糖揪着他不放,又重新低下头望着公子宇。 “辛苦了。”公子宇点点头,向前走了一步准备上车忽然想起什么,抬手向后看—— 不等阿糖抬脚,谢芳宁率先一步上前,拉着公子宇的手温柔笑笑:“感激殿下邀请。我还在想,究竟是会和阿糖姑娘还是和您一路同行呢。” “——当然是我们三个人一路同行了。”阿糖这次毫不退让,转身直接上车坐下。 只剩下车夫和镇守官面面相觑。 公子宇叹了口气:“两位姑娘同乘一辆,我坐另外一辆车。” 在阿糖和谢芳宁举起双手承诺绝对不吵架不闹事之后,公子宇勉强才共乘。 随着车辆在田野之间颠簸行路,偶尔有雀鸟从车厢上经过,伴着花香扑鼻,阿糖趴在车窗上打量着和边塞越来越不一样的风景,兴奋不已。 “公子,您说住在那座山上的人现在在做什么?是在看山下游人,还是为晚餐做准备?有没有家人朋友?还有没有什么烦恼?”阿糖每经过一个地方,都会期待住在这个不一样的地方的人们,到底会过着什么不一样的生活。 公子宇还未开口—— “公子,其实我一直想不通,古文常说一曰道,二曰天,三曰地,四曰将,五曰法。” 谢芳宁坐在一边默默用小刀切了一块水果递给对方,一脸期待的望着对方。 “这个——”说到齐家治国,算是打开了公子宇的话题。 说的都是阿糖不懂的话,她只能安静坐在一边愤愤不平,看着两个人说的很起劲似的。 半晌,在马车的颠簸中,她还睡着了。 耳边依然是马蹄轻落,随着空气转凉,干枯稻草和马粪的味道更重,吵醒了阿糖。 车厢里公子宇靠着车壁闭眼小觑。 另一边谢芳宁也脑袋靠在车壁上昏昏大睡。 她坐起来,才发现自己倒在公子宇的膝盖上睡着,留下一摊口水印。 哎呀。 阿糖随身找手帕,想要擦拭那坨口水印。 突然眼前一道银光闪过—— 阿糖下意识一掌飞出,手中一痛—— 嘭的一声,小刀擦过公子宇面侧,深入车壁半寸,刀柄轻轻摇晃发出嗡嗡的沉声。 “谢芳宁!”阿糖顾不上手中伤痛,转身便要抓住她—— 谢芳宁没有挣扎,而是任由阿糖扯乱自己衣衫哭喊着:“阿糖姑娘,您又在说什么?” “谢芳宁——”阿糖顾不上多想,直接翻身骑在谢芳宁身上,恨不得掐死对方—— 高手过招,拼的是意境。 女人过招,免不了抓头发指甲抠。 公子宇被两人的纠缠吵醒—— “阿糖你去坐另一辆车。” “殿下——”谢芳宁顾不上凌乱的衣衫抱着膝盖坐在公子宇面前,低头按捺心情后,抬起红肿双眼:“阿糖姑娘一定是误会了,你们一定不要因为我而有间隙。” 公子宇抬起眼瞥了对方一眼,嘴角很快抽动一下:“不会。” 谢芳宁很快蹙眉,又恢复往日的人畜无害:“这就最好了,我只是一方浮萍,也不过就是这几天的朝夕相处,能做什么呢。” 感到肩头一沉,公子宇身子一僵。 谢芳宁靠在对方肩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武斗之后,便是攻心。 没有什么比真诚的握住对方的手,劈头盖脸白莲花经典语句轰炸:“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无辜,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们幸福,你们一定不要估计我一定一定要幸福——” 中此招情侣,不死也半残。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就可以去看复联4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