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星养成计划》 第1页 《巨星养成计划》作者：一个芋头 文案：作为一个影后的儿子，顾昭雨的生活原本顺风顺水，先是童星，然后是偶像派小生，后来又转职成为经纪人。 可能就是太顺利了，导致他不体贴、不温柔，在圈里是出了名的铁血经济人。 可是这样的日子却在他的签约艺人曲惠跳楼自杀后烟消云散了。金牌经纪人成了逼死艺人的众矢之的。在这个风雨飘摇的时刻，他在大街上无意间搭救的流浪少年萧蘅，可能成了他重回巅峰的最后一张王牌。 曲惠的死也许是他关心不够的锅，这一次，顾昭雨发誓一定要对萧蘅多加关心，多加爱护！ 可是……好像又不对了…… cp：萧蘅x顾昭雨 1v1，he，神奇的不能细究的娱乐圈设定。 作品标签：近代现代，都市爱情，年下，娱乐圈，双向暗恋，欢喜冤家。 第一章 十五天以前，顾昭雨的生活是完美的。 短短十五天以前，他还是个走在人生上坡路上的二十七岁男青年。他年轻，皮相好，是同行里的佼佼者。人们提起他的名字，有的会说“啊，是那个童星！他小时候很可爱的。”，也有人会说“我看过他的偶像剧，穿白衣服的那一部”，但最多的，人们还是会说“顾昭雨啊，他是发掘和捧红了新科影后曲惠的人嘛”。 没错，那时候的他春风得意，他的艺人曲惠二十天前刚拿下了国内最有分量的演技大奖，她是最炙手可热的女明星，而顾昭雨则是那个年纪轻轻就上了神坛的人——造星之神。 然而很不巧，就在十五天前的清晨，风头无两的曲惠跳楼自杀了。 艺人自杀了，这对经纪人来说已经是个不小的打击，但如果你以为只是死了工作伙伴，那就错了。三天之后尸检结果公布，曲惠是一尸两命。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她当时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女明星身材纤细，她又有意遮挡，所以谁也没看出来。 大众哗然。当红女演员死了，一尸两命，很难不让人想到一些狗血的戏码。大家尤其关心一件事：父亲是谁？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曲惠的死因。 神转折来了：一篇帖子悄无声息地攻陷了几大门户网站的头条，帖子的标题是《多角度证据说话，女明星自杀背后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作者是个曲惠大粉，帖子里按照时间线详细分析了曲惠生命中的几个男人，从相处时间、机会、和一些照片神态上做出了推测，最后的结果是，只有她的经纪人顾昭雨能有这个机会。 他是她的经纪人，他们俩金童玉女，私底下有不少粉丝暗搓搓地在磕这个西皮，昔日的西皮撒糖，在这篇帖子里全都成了罪证。 这也太荒谬了，但是大众不管，大众需要的是新鲜刺激，男明星转行经纪人，捧红了女友又始乱终弃，最后害她跳楼一尸两命——都特么够一篇狗血重生文开头了！大家纷纷转发，看得津津有味。这还没完，接下来一堆人跳了出来，自称是曲惠的圈外好友、家庭亲眷，他们声泪俱下地控诉，说曲惠一直患有严重的神经衰弱和抑郁症，但是顾昭雨不考虑她的身体情况，一味地给她超负荷的工作，过大的压力压垮了她。 这简直一派胡言，曲惠的工作密度确实很大，但在这个圈里混，谁不辛苦？女明星要保持话题度，要永远光鲜亮丽，要无懈可击……所有人都很累，曲惠对这一点一直是认可的。 对于人们的指责顾昭雨百口莫辩，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做错事。他的名誉遭到重创，他的事业几乎触底——他刚从曲惠的葬礼上离开，曲惠的母亲在葬礼上痛哭起来，她说她想要顾昭雨给她一个解释。 顾昭雨说不出话来——他不是那个跟曲惠有染的人，他也不是曲惠跳楼的原因，他和曲惠之间确实有点争执，但这绝对没达到把人逼跳楼的地步。但他就是说不出话来，他只是一遍一遍在脑海里回忆和曲惠最后的相处，想要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如果是在十五天以前，他他绝对不会理会那种倒在街边泥水里的流浪汉的。 他不是个同情心泛滥的人，看多了社会新闻，对这种衣衫褴褛沿街乞讨的人总有一种天然的警惕心理。 但那天的雨实在太大了，那个人就那么躺倒在楼下，佝偻着身子，双手垫在身下，捂在腹部，蜷缩在一身看不出颜色的破布里，如果不仔细看，会把他当成街边垃圾一样的忽略过去。他脸朝下躺倒在路面上，任由雨水在他身上噼里啪啦的冲刷，仿佛毫无自保之力——这触动了顾昭雨心中某个说不清的点： 他就和我一样。他心里想。 实际上，他本来已经打算走过去了——这雨下得没来由得大，而他现在的心情也是无处发泄的低落。 这实在不是一个助人为乐的好日子。但鬼使神差的，他还是折了回去，说道：“……喂。” 毫无反应，如果不是他的身体还有着轻微的起伏，顾昭雨肯定会以为这是一具尸体。他犹豫再三，“你还活着吗？” 对方还是没什么反应，仍旧以那种奇怪的姿势躺在地上。 “……算了，我替你报警吧。让他们帮你找家人。”顾昭雨感觉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他拿出了手机，就在他按亮屏幕的那一瞬间，“尸体”忽然有了反应，猛地抓住了他的西服裤管。 顾昭雨错愕万分，被他这一抓吓得后退了一步，差点没站稳跌坐在湿滑的路面上。他的手机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盯着手机的背面，感到一阵说不清的火气——人在疲惫到了极点时的脾气都不会太好，他几乎是强忍着对这个流浪汉大喊大叫的念头抬起头，然后，他就看到了流浪汉的眼睛。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黑白分明、清凌凌得像深秋的海平面，你能看到冷漠和汹涌同时在其中蕴含着。在那张满脸污水、连五官都看不太清的脸上，居然有这么一双清澈动人的眼睛，顾昭雨一时愣住了。 如果是在平时，他一定会下意识地职业病发作，并且意识到这是一双老天爷赏饭吃的眼睛——有着这儿么一双眼睛，只要脸上的其他部位长得稍微有点人样，经过娱乐圈的稍稍包装，就能大放异彩。可他此刻实在又累又乏，他只是愣住了，脑子里有好几种思路在跳跃，却没有一种成型的。 “你……” “……别打。”流浪汉嗫嚅着说，声音沙哑充血，听上去出人意料的很年轻，还带着一些少年特有的清脆质感，他口齿含糊，那双眼睛中流露出哀求来：“别找……他们。” 顾昭雨和他大眼瞪小眼，就这么僵持了足足有两分钟，他才重新接起自己的大脑线路来：从声音来判断，这流浪汉肯定不超过二十岁，一个少年，一个孩子，这么狼狈地躺在冰冷的路面上，宁愿这样都不愿意回家，理由是什么？ 那天的雨真是该死地下得太大了，大得足以使人毫无警惕。 他咬了咬牙，把雨伞换到左手，俯下身去，右手穿过流浪少年的腋下，将他搀了起来。 他就这么把一个流浪汉带回了家。 流浪少年不算很乖，但他没什么力气，被顾昭雨半搂半抱地带回了家，一路上什么话也没说，就连哼都没哼一声。但他的全身都绷得紧紧的，顾昭雨有时候觉得自己好像抱着一个铁人模型在走。 踉踉跄跄地进了公寓楼，路过值班前台时那个守卫的神情实在是很诡异。 顾昭雨冲他勉强笑了笑。 叮！电梯来到十五层，大门自动打开了，顾昭雨连伞都顾不上捡。他们就好像两个完两人三足的醉鬼，跌跌撞撞地扑到门口，顾昭雨用密码开了门，两个人一起摔了进去。 太丧了。他躺在地板上想。那一刻他什么都不想做，他想把自己团成一团，就像小时候那样闭上眼，然后静静地等待事情过去。 第2页 然而成年人的生活就是这么丧，他的西装不会自己送去干洗，他的地板脏透了不会自己打扫干净，他身旁那个安静坐着的流浪少年也不会自己消失。顾昭雨深吸了口气，站起身。 “把你身上衣服脱了，扔地上。”他说，男孩子抬起头看着他，像是在慢慢思索着什么。顾昭雨不耐烦了：“你身上很脏，快点。” 男孩子开始慢慢脱衣服，他的动作很轻，幅度很小，动作伴随着小心的吸气声。他身上穿着一件拉链式的兜帽卫衣，下身穿着一条运动裤，是很常见的男孩子的穿着打扮。当他脱下衣服，露出少年人的精瘦的身体时，顾昭雨就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畏手畏脚的——他身上到处都是青紫的伤口，最重的一块在肚子上，足足有两个巴掌大，皮肤下透着骇人的颜色，就像是…… 就像是被什么狠狠地踹了一脚。 他把衣服脱了，扔到一边，抬起头看着顾昭雨，眼神警惕。 哟，还是条狼崽子呢。顾昭雨面无表情地想，但他心里到底是有点软了的。 “过来。”他说着，又把男孩子搀起来，带着他去了浴室。他把男孩塞进浴缸里，自己的外套粗鲁地丢在一边，他卷起衬衫袖子试了试水温。“我得给你洗干净，不然没法上药。”他解释道，见男孩子警惕地缩在浴缸的一角，他意识到自己可能听上去太凶恶了，又勉强放软声音说道：“过来点，我又不吃人……你叫什么名字？” 很多人都说顾昭雨长得很“甜”，属于“一看就是好人”那种长相。也许是外貌立功，少年看着他，半晌，吐出两个字来：“萧蘅。” “挺好听的。”顾昭雨说，“我叫顾昭雨。”他边软化着少年的心理防线，边试着用花洒去冲洗少年的四肢，“你过来点，不然够不到。” “……”萧蘅迟疑了片刻，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他挪动了几下，凑到了顾昭雨身边，顾昭雨开始替他清洗。 先是脸和头发，冲去污渍，顺着他身体留下的水都是黑漆漆的，鬼知道这个小孩在雨里躺了多久，他的头发挺长，而且染过，是一种脏兮兮的黄色。顾昭雨替他洗头发的时候摸了几把，感觉自己在揉一堆杂草。灰色的泡沫流下来，在他的锁骨形成的小凹里聚集起来。顾昭雨又冲了几下，把它们都冲散了。 他不知道自己洗了多久，感觉举着花洒的胳膊都僵硬了，但这也许是最好的，因为他有事要忙，所以不用去琢磨那场葬礼，死掉的曲惠，还有他岌岌可危的事业。 他什么也不用想，只要把这个男孩子洗干净，就仿佛是一件成功了。 浴缸里的水流从脏兮兮的灰色渐渐变得干净起来，在此期间，萧蘅一直一动不动，像个美容院里的小狗狗一样紧张又听话。他的身体一开始还绷的紧紧的，渐渐也放松下来，坐在浴缸边任由顾昭雨清理。 好不容易把他洗干净了，顾昭雨用自己的毛巾给他擦干净——顾昭雨是典型的单身汉，家里从来不会留任何客用物品——又从衣橱里找了两件看着合适的衣服。 萧蘅很瘦，但他长得比顾昭雨还要高，穿上顾昭雨的t恤一点也不显大，睡裤反而还稍稍短了一点。 顾昭雨：“……” 行叭。他想。他已经累得睁不开眼睛了。萧蘅站在洗手间里，他头上盖着毛巾，他的眼睛显得更清澈好看了——睫毛上的脏污被洗掉之后，它们浓密且柔软的拱卫着他的眼睛，为他增添了一些柔和。萧蘅站在顾昭雨面前，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自己吹干吧。”顾昭雨说，指了指吹风机。他打了个哈欠，“我没有客房，所以只能委屈你睡沙发了，沙发上有毯子，你自便。” 他又打了好几个哈欠，感觉困得遭不住了，“我要睡了。” 萧蘅静静地站在原地等待着，听到他的吩咐，露出了有点惊讶的神情。 得多心大的人，才能把一个不认识的人留在家里，自己去睡觉？ 顾昭雨显然也想到了这个，“拜托了，别打劫我。”他诚恳地说，“谢谢。” 第二章 “你应该照顾我的。”曲惠跟他说。 “你应该多关心我的。”有血开始从她的额头上流下来，她的五官开始变得支离破碎。“你谁也不在乎！” 他醒了。从充满歉疚感的噩梦中苏醒过来，他的头很疼，疼得仿佛脑浆都被搅合成了一团烂泥。他的右手小臂一直酥酥麻麻的，难道他睡着时压着它了？他坐起身，身上还穿着葬礼上穿得衬衫和裤子，领带和外套不翼而飞了。他连自己是怎么回家的都不知道，他是坐出租，还是自己开车？应该不是自己开车，他的车送去维护了……那他是怎么回来的？ “我送你吧。”欧阳博打着一把黑伞，他英俊的脸上透出一种阴森的气息来，他隔着雨幕的样子在顾昭雨的记忆中非常的模糊。 不是欧阳博把他送回来的。他搭了一个认识的制片人的车，对方本来要把他送回家，但他实在受不了车里压抑沉闷的气息和同车人揣测的神情，他提前几条街下了车，步行回家。 然后呢…… 然后他走在街上，走着，走着，几条街口的距离，大雨里远的他妈的地狱尽头一样。 后来他好像被什么人拉住了…… 哎，我操。他清醒了。 顾昭雨悄无声息地下了楼梯。他家是个小型复式，二楼不大，被他做了卧室。一楼起居厨房餐厅三合一。这种户型属于绝对的小年轻喜欢的类型，大爷大妈看到会直摇头，存不住暖气，厨房一做饭还窜味儿。可那又怎么样？他就喜欢。 沙发上没人。毯子叠好了放在沙发一角——不是家政平时会用的那种叠法。 屋里也没少东西，至少没有一眼看过去很明显的东西。 ……这就完了？就这么走了，连句“谢谢，我走了，再见”也没有？ 显然不是。声音是从厨房传来的，咕咚咕咚，水在锅里被烧开的声音。还有簌簌飒飒，青菜在盆里被翻动的声音。 厨房是毛玻璃的拉门，里头亮着灯，隐约能看到一个身影在里头摇动着。 顾昭雨走了过去，拉开了门。那个他从大街上捡来的男孩子背对着他站在那，手里拿着泡面，正要往锅里扔。料理台上放着洗好的一把青菜和一枚鸡蛋，热气蒸了顾昭雨一脸。 “……你干什么呢？”他忍不住说道，萧蘅手一抖，泡面掉进了锅里，扭过头来看着他时神情有一瞬间的腼腆，很快就恢复成了面无表情。顾昭雨看在眼里，有点想笑：这小孩，还会装酷呢。 “给你做饭。”萧蘅说，“快到饭点了。” “我不……”顾昭雨觉得自己很难对这那张耳朵尖红红的脸说出“我不吃早饭”这种话，话到嘴边转了个向，变成了：“多下一包，一起吃。” 萧蘅：“……” 萧蘅：“你只有一包面。” 顾昭雨：“……” 如果没记错的话，蛋也只有一个，料理台上的东西，可能就是顾昭雨家里的全部余粮。 行叭。 但他也没马上就走，反而站在厨房门口旁观萧蘅煮面，这孩子真是早当家的典范，下面、下菜、打蛋的动作都一气呵成，娴熟得行云流水。不一会儿，泡面的香气就飘了出来，顾昭雨很少吃早饭，这会儿也觉得有点饿了。 不多一会儿，面装了两碗上了桌，顾昭雨和萧蘅面对面坐着，一时间都是相对无言，直到顾昭雨翻了翻自己的面碗，挖出一个漂亮圆润的荷包蛋，放到了萧蘅的面顶上。 萧蘅愣住了，其实顾昭雨做这件事他自己都没过脑子，他照顾人习惯了，对方是他眼里的“小孩”，那就应该被照顾，有什么问题？他做完这个动作，低头开始吃面。吃了两口觉得不对，抬起头一看，萧蘅隔着腾腾的热气，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目光落在面碗的边缘，显得莫名的湿漉漉的。 第3页 顾昭雨冲他笑了一下。“愣着干什么，不饿？”其实他这个相当好说话，脾气也是圈子里有名的软，只不过前一晚他又累又丧，话也特别少。别是把孩子吓着了吧？“随便垫垫，等会儿早点摊位出摊了我们出去吃。” 萧蘅的眼神闪动了一下，慢慢拾起筷子——把荷包蛋夹成了两半，一半又夹回了顾昭雨碗里。 “一人一半。”他很认真地说。 顾昭雨差点被他逗笑了，一个鸡蛋，至于么……他笑着把鸡蛋夹进嘴里，两三口咽了，另一边的萧蘅慢吞吞地吃起来。 饭桌上不聊天，对顾昭雨来说就跟慢性自杀一样。他隔着袅袅的热气，看着对面少年刀凿斧刻般的面孔——一旦洗干净泥污，他的英俊漂亮就再也挡不住了，除了一双明亮的眼睛之外，萧蘅的其他五官长得也很标致，有一种介于少年和男人之间的、两者的优点兼有之的微妙平衡感。他的眉毛很浓，鼻子很挺，下唇饱满圆润，配上他那双眼睛，整个人透出一种未加打磨的、生机蓬勃的野性。 他长得很好看。谁知道呢，他竟然从肥皂泡和污水里凿出一个美少年来。如果不是顾昭雨昨晚上累得顾不上，恐怕昨晚就要感叹了。 他身上不多的败笔大概就是那头半长不短的黄毛，拉拉杂杂地披在脖子后头，还有他的身材虽然舒展高大，却很瘦削，顾昭雨见惯了健身房里静心打造的肌肉，萧蘅显得格外营养不良。 顾昭雨看了他很久，那上下打分的职业目光就连萧蘅都察觉了，他不自在地看了顾昭雨一眼。 “你在看什么？” “啊。”顾昭雨这才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是职业病又犯了——他是个娱乐经纪人，经营着一家工作室，手里有着大大小小的几个艺人。这份工作干得久了，就容易犯个毛病，眼睛会自动化身打分机器，不知不觉就会把思路拐到怎么包装、怎么扬长避短上头去。 尴尬了。 “我在想该拿你怎么办。”顾昭雨扯了个谎，面不改色心不跳，“我可以送你回家。”他试探道，果不其然，萧蘅反应很激烈：“我没有家。” 一个半大的男孩子，死活不愿意回家，还一身的伤，能是有什么原因？顾昭雨觉得自己不用是福尔摩斯也能猜到。 “你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他问，萧蘅盯着他看，眼中有质疑和探询，他的眼珠子很黑，看久了有一种会被吸进去的错觉。“你别多想，我就是问问，你不愿意说就算了。”顾昭雨说得轻松，但他心里其实也在犯难，如果真是家暴，他该怎么办？报警会有用吗？ 萧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像是在审视他话里的真假，面已经开始发凉，但谁也没心情吃了。 “……被打的。” “我看出来了。”顾昭雨哭笑不得，“谁打你？是……你父母吗？” 萧蘅又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一次比之前还久，久得厨房里散发的热气都开始散掉了，如果不是要等他的回应，顾昭雨早就跳着去打开点暖气了。 萧蘅转开了警惕的目光。 “是……”他说，咬了咬下嘴唇，“算是吧。” 嗯，跟顾昭雨的估计没差得太远，他继续套话。 “那你妈妈呢？她不管吗？” “她走了。”萧蘅说。 “啊。”顾昭雨应了一声，脸上露出有点后悔的神情，萧蘅见了，冷笑了一声。 “她不是死了。”他说，“她就是走了。去不知道什么地方了。跟人跑了。” 顾昭雨听了说不出什么滋味。 母亲改嫁后又和人私奔，继父家暴……这样的家，难怪萧蘅会想逃跑了。 也不知道是他眼里的同情太露骨了还是怎么样，萧蘅仿佛被刺伤了，他转开脸说道：“你别那么看着我。” “啊，对不起。”顾昭雨说，他左右想想，觉得自己真是捡了个烫手山芋——不能不管，可又不知道怎么管。就在他头疼的功夫，萧蘅已经站起身将两人的碗筷都收走了。顾昭雨看着他利索地收拾厨房的背影，一时间真是心情复杂。 好在没让他出神多久，他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手机……手机……”他开始满屋子乱转找手机，昨天他的手机似乎是揣在西装的内侧口袋里的，关键是你，他的西装外套现在在哪？他昨天好像扔在玄关的地板上了…… 玄关是空的，别说西装了，就连跟毛都没有，鞋子摆放得整整齐齐的。顾昭雨愣了愣，他的鞋子摆的有这么整齐吗？ 但他顾不上多想，他在门口的衣架上找到了挂得好好的西装外套。手机在外套里呜哇作响，顾昭雨把手机掏出来一看，屏幕上两个大字闪得他脑仁疼。 “喂，”他硬着头皮接了起来，“什么事？” “你在哪浪呢？”对面一开口就是高八度，“摄影棚出事了，你赶紧滚回来！” 第三章 （三） 顾昭雨今年二十七岁，他在这一行里，已经混了足足二十一年。 他的母亲是个颇有名气的女演员，顾昭雨从小就在片场玩耍，他长得非常可爱，大家都爱拿点零食饮料之类的东西来逗他。他年纪虽然小，但说话却像个小大人，大家都觉得非常好玩。早在他还不记事儿的时候，他的片约就排到了十二岁。所以一旦他到了足够能记住台词的年纪，就被拎了出去，开始扮演各种男主幼年期。 在这一行，他是绝绝对对的大前辈。五年前从台前转幕后，靠着人脉资源也混得风生水起，这就导致他脾气有点……怎么说呢，急躁。 他曾经很直接地当着自家小艺人宁甜的面质问她为什么迟到了十五分钟，逼得小姑娘眼泪横流，也干过在男艺人郑鑫打游戏的时候从人家手里抢手机，就连新科影后曲惠，也在剪了短发之后被他押着回到理发店硬是把长发接回去。 这些人当时都恨死他了，性情刚烈如曲惠的，直接骂他是死变态，而那个迟到的小明星宁甜就只能委屈得呜呜直哭。但顾昭雨当时一概不在乎——他在这圈里混得足够久了，久得他和这圈子的铁则都快融为了一体，他太清楚什么对艺人有利，什么样的人能红了：宁甜性子骄纵，还没火就娇滴滴地爱迟到，容易得罪人；郑鑫是个沙雕，在文艺片片场打游戏大呼小叫，导演眼刀都快把他扎穿了，他还一点儿不知情；至于曲惠，她有颜任性是不假，可她的形象就是大方、美艳，她那头光泽的秀发是她的标致，如果她剪了长发，她在很多高端品牌眼里的形象就会大打折扣。 圈里人经常开玩笑说，顾昭雨工作室实行的是军事化管理。 如果没有大事发生，这就是个特别好笑的梗，就连艺人自己也会在节目里拿来调侃的那种：“我们老板啊，看着斯斯文文秀秀气气的，其实作风非常斯巴达！” 但偏偏大事就他妈发生了。十五天以前，风头正建的曲惠跳楼自杀了。 青春貌美的小花旦，半个月前还在宣传新戏，五天以前拿了影后，忽然一下说自杀就自杀了？一下子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因为她感情不顺，也有说是她其实抑郁症晚期，但偏偏就是那篇曲惠粉头的小论文被刷上了热搜，文中声泪俱下地控诉了昭雨工作室对曲惠的压榨和不公待遇，其文笔之感人，不做编剧都可惜了。 但偏偏其后马上就有爆料跟上，说是曲惠跳楼之前，就已经因为身体原因想要暂别演艺圈，但工作室一直不让…… 这一下明星心理健康问题刷的满城风雨，顾昭雨成了众矢之的，成了人人眼中的坏老板的代言，就连他手里的艺人都开始左摇右摆——昨天的葬礼上，有跟他关系好的同僚提醒他：你手里的小艺人，有好几个都想跳船了。 这时候跳船，摆明了要踩着他顾昭雨卖人设虐粉，顾昭雨心里有数，可也难免觉得脑瓜疼。 第4页 就在这个档口上，他的助理闻莺打电话过来，又是一贯的高八度，吵得顾昭雨直接把电话挂了。 也许是闻莺声音太大了，就连萧蘅都从厨房探出脑袋来查看，顾昭雨冲他笑笑：“我同事，就爱大惊小怪。” 萧蘅“嗯”了一声，又缩回厨房了。主动做饭，做完饭又主动洗碗……顾昭雨感动得要死。 多好的孩子！ 他让萧蘅看电视，自己则回到楼上给闻莺拨了回去。 “我的少爷，你能给臣妾打回来，姐姐我真是感动死了。” 一句话里面人物关系包罗万象。 顾昭雨说：“嗯，刚才没电了——什么事？” 闻莺都懒得戳穿他这种明显没品的谎话，“我在摄影棚——郑鑫闹罢工了！” 顾昭雨一听，气不打一处来——说来也巧，他的工作室签得全是女艺人，大家都说是因为老板长得好看，吸引女孩子，只有郑鑫一个男丁，算他手上的一个独苗苗。他带了郑鑫三年，因为没人抢，凡是自己手上好的资源都可着他挑，好几个大ip好人设的资源砸下去，勉勉强强砸得出了点流量。 郑鑫这个人，实在是个大奇葩——他就是前面打游戏到一半被顾昭雨抢了手机的那个。遭到过这么非人的虐待，一般人早不干了，但他就特别能忍。忍得时间长了，还忍出了规律，摸透了顾昭雨的脾气，经常在顾昭雨发怒的边缘大鹏展翅。 顾昭雨这会儿正敏感着，听了闻莺的话脑子“嗡”的一声：“他怎么了？” 闻莺：“一言难尽，现在正在化妆间疯呢，你来看看吧。” 顾昭雨：“……” 闻莺把手机拿开了一点，让他听那头的声音，一个男人的声音高声在喊：“顾昭雨！你铁石心肠！你王八蛋！” 顾昭雨听得一头黑线，不至于吧，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把郑鑫始乱终弃了。 “行吧，我现在过去。”顾昭雨说，“你先帮我给其他工作人员道个歉。” “你要多久？”闻莺说，“我看摄影师的表情可不太快乐——” “给我半小时。”顾昭雨说，“你先去定些早茶什么的给现场工作人员，安抚一下，别的交给我。” 闻莺答了一声“知道了”就挂了电话，搭档多年，她的办事效率顾昭雨非常放心。 他抬手看了一眼屏幕——九点半。顾昭雨一边打电话，一边随手摸了一件外套穿上，等待电话接起的时候他又对这镜子随便扒拉了两下发型，这时电话被接通了。 顾昭雨来不及说话，他一边往门口跑，一边冲萧蘅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口，又指了指厨房，最后指了指酒柜的抽屉，意思是“我要出去，抽屉里有钱你自己叫外卖”——萧蘅看得一愣一愣的，但火烧眉毛的时候了，哪还有时间多说？ “喂？”电话那头的声音非常婉转动听，“哪位？” “……姐。”顾昭雨自知理亏，低声下气，他冲出公寓，连门都顾不上关，“是我。” “你哪位啊，我弟弟很多的。” “姐别闹了，说正事……”顾昭雨说，“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 “哦！”对方做恍然大悟状，“听声音像是小姑，小姑你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顾昭雨有些粉丝管他叫“小姑”，传着传着就传开了，连圈里人也跟着叫小姑。 “莫愁姐，咱好好说。”顾昭雨说，“你听说摄影棚的事了吗？” “哪个摄影棚呀，《style》摄影棚多了，”对方说，“我想想，你说的肯定不会是你死气摆列从我这儿抠走的封面拍摄吧？你知道十月份的封面对杂志很重要，作为贴心好弟弟，你不会让姐姐我这个主编脑溢血的对吧？你现在再好好想想，然后回答我，摄影棚出了什么事？” 顾昭雨：“……” 对方名叫绍莫愁，是时尚杂志《style》的主编，时尚圈的大姐大。她一张口，顾昭雨都肝儿颤。她是主编，封面拍摄现场停摆了这种事肯定第一时间她就知道了。 “姐我现在就过去。”顾昭雨说，他人已经跑到了小区外的马路边，伸手要打车，“我想想办法。” “你‘好好’想想办法。”绍莫愁回答道，重音咬得死死的，“他拍不了就算了，我这儿有人排着队要顶上呢，一个电话的事儿。” 两辆载人的出租车从他面前飞驰而过。 “别别别！”顾昭雨说，他急得都快跳脚了，“你……你让我做做工作，你给我点时间……” 他要是让绍莫愁把郑鑫的封面撸了，那他就真是一事无成了。绍莫愁冷笑一声，挂了电话。与此同时，他好不容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坐了进去。 “去艺术街区，168号……”顾昭雨冲司机说，“开车呀！” 司机不动如山，懒得后视镜给他眼神，“等人都上车。” “什么人……” 与此同时，从车子的另一边也传来一声开门声，在顾昭雨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萧蘅拉开车门，坐了进来。 萧蘅：“给。”顾昭雨这才注意到他手里还拎着一瓶酒柜里拿的红酒。 顾昭雨：“……给我这个干什么？” 萧蘅看他的目光非常无辜：“你让我拿给你的。”他努力帮顾昭雨回忆，“你让我拿了酒，跟你出门……” 顾昭雨：“……” 他是指了指酒柜然后又指了指大门没错，但萧蘅是怎么理解成这个样子的！ 第四章 （四） 事到如今也只能开车了。 顾昭雨看着那瓶红酒，窝了一肚子的火。 “我的意思是，‘我要出门！你要吃饭，就拿酒柜里的钱叫外卖！’”他气得都要笑了，“谁让你拿了酒跟我出门的？” 萧蘅也气，少年人盯着顾昭雨看了半天，愣是没挤出一句反驳来，最后把脸一撇，宁愿看车窗外都不看顾昭雨了。 他一生气就实在像个小孩儿，倒把顾昭雨打了个措手不及，反而开始反省自己指令是不是太不清楚了。 但他还是很气，倒不是针对萧蘅，主要是眼下这个兵荒马乱地局面太可恨了。 他不说话，萧蘅抱着红酒瓶子也不说话，两个人一人坐一头，谁也不理谁。出租车就这么平稳地开了十五分钟。顾昭雨感觉衣角被人扯了扯。 “哥。”萧蘅小声说，“我错了。” 他这声哥让顾昭雨很受用。顾昭雨人生的一个爱好就是给人当哥，去年有个选秀出来的歌手，人已经三十五了，顾昭雨愣是骗着人家喊了俩月的雨哥。 行吧。顾昭雨的气消了一半，扭头一看萧蘅，对方没看他，只是用空出的那只手拉了拉他的外套下摆，眼睛依然看着窗外，可他耳朵却红透了。 顾昭雨也是这么大过来的，十七八岁的时候，谁会喜欢认输服软？他一下子气全消了，再仔细一看，萧蘅身上穿着他的t恤，连外套都没来得及拿就跑出来了。他肯定是紧紧跟着顾昭雨出来的，这天气已经转凉了，小风一股接着一股，车里有暖气还不觉得，车外冷得人起鸡皮疙瘩。 他一下子什么也说不出来了，感觉自己好像是个踢了狗狗一脚的大恶人。他和司机师傅的目光在后视镜中对上了。 司机跟他尬聊：“兄弟感情好哈。” 顾昭雨只好说：“嗯。哈哈。” 其实他还是有点发愁的，吃不准该拿这小子怎么办。他用眼角的余光去打量萧蘅，少年人的侧脸也相当清秀，鼻梁高挺，颇有几分混血儿的轮廓，睫毛浓密纤长，垂下来时像漆黑的蝴蝶翅膀。 他心思忽然就是一动，一个大胆的念头模模糊糊地浮上心头：又野性，又安静……圈里可好久没有这一挂的美少年了…… 早上九点多，路况稍稍有些不好。他花了将近四十分钟赶到了摄影棚，闻莺站在门口等她，她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这么冷的天气，她穿着一件露肩西服式连体裤，看起来精神抖擞。 第5页 顾昭雨有时候真佩服她的精力。 “你晚了！”她见到顾昭雨，迎面就是一句，“我都快兜不住了你知不知道，你怎么——诶这小朋友谁啊？”她目光落到高高瘦瘦的萧蘅身上，语气忽然变得非常温柔。 “我弟弟。”顾昭雨说，“萧蘅，这是闻莺，你跟她认识一下，等会儿让她带你玩会儿。” 萧蘅看起来腼腆得要死，“姐姐好。” “哎哟。”闻莺说，“好好好，你也好。”转向顾昭雨又是凶神恶煞的，“你怎么那么多弟弟妹妹，来一个就是你弟弟！” “这不一样。”顾昭雨也懒得和她多说，“人呢？” “水漫化妆间呢。昨晚不知道喝了多少。”闻莺和顾昭雨是大学同学，跟了他这么多年学得一样的刻薄，“走，弟弟，姐姐领你喝奶茶去……诶，你拿着红酒干什么，是不是顾昭雨又灌你酒了……” 她说着，像是扔垃圾一样推了顾昭雨一把，欢天喜地地挽上萧蘅的手准备离开。萧蘅看着似乎不太想离开顾昭雨，但他犹豫了一下，顾昭雨点了点头，他还是跟着闻莺走了。 两人走出几米，顾昭雨忽然喊道：“哎，等一下。”萧蘅脚步一顿，脸色有点欢喜。 顾昭雨在闻莺错愕满分的目光中脱下身上的外套递给萧蘅。 “穿上，秋天了，冷。” 萧蘅嘴角翘起的小弧度又降下去了，他不肯接。 “那你呢？” “我要进屋了，棚里热得要死。”顾昭雨说，“你穿着吧，乖啊。”他说着拍了拍萧蘅的肩膀，又揉了揉他的头发，转头走向了大门。 他一进屋，迎面就看见摄影团队的人围着个箱子在吃早茶，内容丰富得顾昭雨自己都想不到，闻莺这是知道公司报销，一点儿也没给他节约。 吃人嘴短，大家见了他，都笑嘻嘻地跟他打招呼，“雨哥来啦？”摄影师老许跟他最熟，拿了个蛋挞给他，顾昭雨连连摆手。 “大家吃得开心就好，开心就好。”顾昭雨自知理亏，寒暄了几句就往化妆间奔去，路上零零散散的又遇到好几挫聚在一起吃早茶的人——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就当公费放假了。大家看到他，都笑嘻嘻的，也是，互相给面子嘛。 他进了化妆间，迎面就看见屋子正中央三张椅子拼在一起，上头躺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他仰面躺在椅子上，助理站在一旁战战兢兢的，见到顾昭雨就好像见到了救星。躺着的男人一听见开门声就猛地坐了起来，一旦看清顾昭雨，煞白的脸上嘴唇就哆嗦起来了。 这人就是郑鑫。 “你来了。”他说，声音里有种莫名的戏剧腔，“你还知道来！” 顾昭雨的一句“……嗨。”卡在嗓子眼儿里没出来。他最受不了日常生活中有人给他抖文艺了。 “行了啊，别闹了啊。”顾昭雨说，“你喝了多少？” 郑鑫眼圈红了。 “你连句好话都没有吗。”他说，“顾昭雨你石头做的啊？” 顾昭雨莫名其妙就捞了个“石头做的”的称号，他呆滞了一下。 郑鑫的状态有点不对劲。他平时见了顾昭雨都是一口一个哥，打不还口骂不还手，没皮没脸得惊天动地。 “你这不没怎么着吗？”顾昭雨说，试图把两人的对话掰到正常的渠道上面去，“怎么的，想罢工啊？” 郑鑫听了他的话一愣，脸上少见的露出些难过的表情来。 “哥，我都多久没见你了。”他说，“你就知道曲惠，曲惠，曲惠！” 这走向也忒诡异了，这是什么神奇的后宫台词桥段？！顾昭雨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可他强硬惯了，忽然之间拉不下脸来。 他其实口齿特别灵活，但在关系亲近的人面前，却总是觉得很尴尬，那些对这粉丝张口就来的营业语言，让他对着熟人就是张不开嘴。 他宁愿去帮艺人撕资源，也不愿意站在这儿，听郑鑫指责他对自己不够关心。 “这不是你现在闹别扭的理由。”顾昭雨只能生硬地说，“郑鑫，你知不知道……” “我不要知道！”郑鑫咆哮起来，“昭雨哥，师哥，你以前在学校的时候，你不是这样的！以前，以前我知道你凶是为我好，我认的！可是你现在真的一点也不关心我，曲惠死了，你连个解释也没有，我想找你聊聊，可你就知道给我安排工作，安排通告！你什么都不说，你，你……” 安排艺人工作，这不就是顾昭雨的本职工作吗？他一直觉得自己本职工作做得挺好的，至于那些什么心理问题啊，高压啊……他从小就习惯了，他根本没当回事。 他想的太简单了，对他来说不是事儿，不等于所有人都不是事儿。郑鑫哭得稀里哗啦的，也不知道憋了多久了。 “我上次在综艺里表现不好被骂了，可我真的就是手脚不太协调啊！全网都骂我，我给你发微信，你理都不理我！” 可我不是马上跟进转为炒作你“长得好看的小傻瓜”的形象了吗。顾昭雨冤死了，现在大家都觉得郑鑫四肢不协调小脑不发达老可爱了。 “你就记得曲惠拿了影后，我落选最佳男配你连理我都不理！” “是你自己说入围即肯定的呀……”顾昭雨弱弱地说，“我感觉你当时挺有风度的……” 而且老实说这入围都是顾昭雨费劲公关下来的，第一轮评委投票郑鑫就被刷了。顾昭雨心里早就有数了，他都没太吃惊。他以为郑鑫也该有数的。 “风度个屁！”郑鑫厉声说，“你根本就不在乎！” “我，我在乎的……”顾昭雨讷讷地说，“我就是觉得……没多大事儿……” 他是真的觉得没多大事，如果你也在一个行业里整整干了二十多年，不是半辈子而是一辈子，你也会对这行里所有的跌宕起伏都失去想法的。郑鑫所经历的这一切，顾昭雨都经历过，被骂，被落选、被嘲笑……他都经历过，而且他都已经过来了。他理所当然的就觉得其他人也该能熬过来。 他真是想当然了。现在想想，其实曲惠也曾经跟他说过，觉得心好累，他当时怎么回的来着？ “那你做几个深呼吸试试。” 他是真的觉得深呼吸蛮有用的！回想起来这话可能就跟“多喝热水”差不多了吧，不痛不痒，确实毫无关心的成分。 顾昭雨说不出话来，他很不擅长说软话，这点是随了他母亲顾影后，影后脾气也倔，不然就不用未婚生子，一个人拉扯孩子长大了。 “我……”他张了张嘴，“我……对不起。”他开始搜肠刮肚，这时候说什么比较合适？ 郑鑫听见他道歉，眼神闪动了一下。 早就不知何时溜走的小助理敲了敲门，探头进来说：“昭雨哥？那个……欧阳博来了，他经纪人说你找他过来救场拍片的……”她目光在屋子里的两人身上转了一圈，赶紧决定明哲保身，又原路退走了。 郑鑫瞪着顾昭雨，他这回是不哭了，可他眼里真是射冰刀子啊。 “你把顶我的人都找好了。”他说，“顾昭雨，你厉害。” 顾昭雨冤枉死了……人肯定是绍莫愁找的，她还真没说大话，一个电话下去，正在休息的影帝都被拉来了。就在他出神琢磨的功夫，郑鑫彻底发怒了。 “你爱找谁找谁吧！王八蛋！”他大声说道，猛地抓起桌面上的一堆不知道什么化妆品，朝顾昭雨劈头盖脸地一砸，然后大步流星地甩门而去。 顾昭雨：“……？？？？？” 第五章 （五） 欧阳博是谁？是不到三十岁拿遍奖项的年轻影帝、是观众心里的大众情人、品牌眼里的逼格认证，是闪闪发光的金色荷尔蒙。 是顾昭雨的死敌和噩梦。 此刻，顾昭雨站在化妆间门口，甚至还没从被郑鑫砸了一身化妆品的怔忪中回过神来，他的死敌和噩梦拐过墙角，就这么仿佛不经意地出现在他视野里。 第6页 欧阳博长得很英俊，是那种正统的英俊，身材挺拔，宽肩窄腰，头发乌黑浓密，牙齿洁白亮丽，如果不是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这个人就长得太像八十年代计划生育海报里的男性形象了，但他偏就生了一双微妙的丹凤眼，为他整个人都增添了一份神秘色彩。 所有的追星女孩都说“希望我家哥哥可以演一次反派”，这说明女人多多少少都会被邪恶的气质吸引。但又不能太坏，给人没有安全感——欧阳博身上就完美的糅杂了正统和邪恶两种气质，他就像是那种小言里的总裁，他会把你关起来，会不让你见你的家人，会折磨你打压你，但你最终总会和他激情相拥，为他流泪不止。 如果说这世上顾昭雨讨厌的人能排个名，欧阳博是不会上榜的。 ——因为欧阳博不配有姓名。 在顾昭雨眼里，欧阳博的一切都讨厌，他整齐的头发是油腻，他的黑西装白衬衫是装逼，他的微笑是不怀好意。他的一切都如此令人讨厌，当他出现在这个狭窄的走廊里时，他的讨厌指数又翻了三百倍。 欧阳博见到他，没有避开，反而主动走上前来。“昭雨。”他冷淡地颔首致意。欧阳博对谁都春风满面，唯独对顾昭雨，从他们青春期开始，他就一直是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对待顾昭雨。“你有没有事？”他问，“我看见郑鑫气冲冲地走了。” 顾昭雨回以职业冷笑。 “你在这儿干嘛？” 欧阳博的眉头皱了起来。“我听说你需要……”他话说一半，忽然截住了话头，“莫愁姐找的我。” ……操。 绍莫愁真是鬼见愁，一点儿余地都没留。 顾昭雨冷冷地看着他，“这肯定是哪里搞错了。” 欧阳博的表情变来变去，他喉头吞咽了好几下。 “所以你不知道？” 我有病啊主动拿自家艺人的资源去给死对头换曝光率。 顾昭雨冷笑一声——他积累了一早上的无名火已经上膛，眼看就要喷薄而出，这时，一个女人的声音响了起来，抓取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你艺人捅了这么大篓子，你连无糖奶茶都不买给我？？？？” 就在顾昭雨和郑鑫在化妆间莫名其妙地走心的时候，萧蘅正拎着奶茶，和闻莺一起走在柏油路上。 时尚摩登的闻莺和气质干净一看就是白纸一张的萧蘅走在一起，就像是有人把水墨画和后现代油画拼接在了一起，怎么看怎么别扭。但闻莺不在乎。 她现在都好奇死了，她心中最大的疑惑就是：萧蘅到底是顾昭雨的什么人？ 顾昭雨爱认弟弟妹妹。刚认识他的时候两人都还是在校生，顾昭雨在表演系，闻莺在导演系。郑鑫就是他这么认来的。他比顾昭雨低两个年级，顾昭雨待人家真的非常非常好，有事没事就帮学弟介绍工作，逢人就说这是他弟弟。闻莺早听说过他大名，他出道那么早，可以说他们这一代孩子就是看着他的戏长大的，听他那么说，就忍不住想歪了，觉得是“那种”弟弟妹妹，不止她，她们班上好多人都是这么觉得的。可后来熟悉了才发现真不是——顾昭雨就是喜欢认弟弟妹妹，狮子男的臭毛病。 “那个啊，”她随便找了个话头，“你身上这衣服，是顾昭雨的吧？” 那件t恤，是他喜欢的牌子，牛仔裤，以前看他穿过几次，球鞋——好像是今年的某个限量款，外套，还是顾昭雨刚脱下来的呢！ 卧槽，我不会搞到真的了吧。 “我的衣服太脏了。”萧蘅回答道，他真的很年轻，生机和胶原蛋白一起从他脸上热烘烘得透出来，像一轮幼小的太阳，闻莺觉得罪恶不已，但她还是不由自主地想歪了。 “哦哦，脏了，懂了懂了。”她不动声色，“你今天怎么跟顾昭雨一块过来了？” 顾昭雨就郑鑫一个男艺人，难道他终于想通了，决定再多签一个男艺人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萧蘅真是个很好很好的苗子了，只要适当的包装一下，绝对爆。 顾昭雨从哪找来这么个宝贝？ “嗯，他让我在家等，我以为他让我跟他走呢。”萧蘅说着，把早上的乌龙给闻莺讲了一遍，闻莺心不在焉，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在那句“他家”上了。 大清早的，一起从家里赶过来，一个身上还穿着另一个的衣服…… 卧槽，老娘搞到真的了！ 她热泪盈眶，差点当场掏出手机去论坛发帖，帖子标题都想好了《八一八我到处乱撩的老板和他新的小狼狗男朋友》，反正看着挺绿的，没人会信。 萧蘅看着闻莺的目光逐渐发散，似乎注意力全没在对话上了，便也不说话了，拎着袋子专心走。袋子里的奶茶随着他的步伐一晃，两晃的，里面装着一杯奶茶，加芋圆不要糖，红茶底，是给顾昭雨的。 顾昭雨喜欢这种。闻莺说的。 两个人各怀心思地走了一阵，拐进了摄影工作室的院子，这次的封面拍摄是和私人摄影团队合作的，摄影师老许只肯用自家摄影棚，所以才把整个团队都拉到这里来。两人进了院里的独栋小楼，一进门，就见到几个人在那儿围着个箱子吃早茶，其中有个两鬓头发剃得露出青色头皮的女人，她穿了一双酒红色的高筒过膝靴，她正在那儿翻来找去。 “闻莺办得什么事，早茶都没有无糖奶茶的？”她大发牢骚，“拿个鸡腿给我。” “鸡腿你都吃掉了，阿绍。”摄影师老许好言相劝，“大早上吃这么多，你又没有在节食了？” “因为今天是cheat day啦。”被称为阿绍的女人答道，“怎么——闻莺！”她大喝一声，站了起来，她一站起来，萧蘅才发现她真的很高，踩着那双高跟长筒靴可能跟自己差不多高，她长得很浓艳，属于那种五米之外你说不好她到底几岁的长相，你可以说她是个保养得特别差的二十岁女人，也可以说她是个保养得特别好的五十岁女人。她如同饿虎扑山一样扑过来，一把抓住了正要开溜的闻莺。 “怎么，你的艺人给我捅了这么大篓子，你连个无糖奶茶都不买给我？” 闻莺试图发出辩驳的声音：“不是我的艺人……是顾昭雨的……” “顾昭雨的不就是你的。”阿绍说，“别不认啊，你俩成天狗狗祟祟形影不离的——”她用丹红的指甲去捏闻莺的脸，闻莺吃痛，疼得眼泪直流。 萧蘅实在没法看下去，和人高马大的阿绍比起来，闻莺就像只嫩黄的鸡仔，“你干嘛动手啊！”他挡开阿绍的手，把闻莺挡在身后。 阿绍愣了一下。别说她了，整个屋子的人都愣了。闻莺急得直拉他后背的衣服，“我没事我没事！闹着玩呢闹着玩呢，萧蘅你快让开！” 开玩笑，这叱咤时尚圈的女魔头要是发起火来，哪是这纯情小男生能抵抗的？到时烧得渣都不剩，顾昭雨该多心疼。 萧蘅站着不动，他人很瘦，但一米八五的个子可不是白长的。他对人的情绪有一种野兽一样的直觉，他能感觉到闻莺并不喜欢“阿绍”这样粗鲁地捏她的脸颊，但却无可奈何。 这么多人，却没有一个人来拦一下——萧蘅不用多了解他们，也知道这个女人是他们当中说话最有分量的一个。 那又怎么样，我又不是你们这圈的。 萧蘅一动不动地挡在闻莺面前，像棵沉默的、挺拔的桦树。绍莫愁的怒火即使是狂风暴雨，也别想撼动他一分一毫。 绍莫愁盯着他的脸看了足足有一分钟，在这一分钟里，所有人都提心吊胆，生怕下一秒她生吞了这个年轻人——至少会挠他一脸花。但她却什么都没做，只是盯着萧蘅的脸看着，表情也从惊愕和发怒，渐渐变成了耐人寻味的思考的神情。 她的目光一寸一寸的比量过少年的额头、眉梢、双眸和鼻尖，在嘴唇上稍作停留，然后是下巴和脖子，锁骨和胸膛，最后她甚至后退一步，看了看萧蘅的腿和脚。 第7页 “莫愁姐……”闻莺颤颤巍巍地说，绍莫愁伸出一只食指，她猛地停住了话头。绍莫愁伸出手，捏住萧蘅的下巴，让他测过脸去，她好细细观察他的下颌线条。 半晌，她才吐出一句话来。 “真刺激。”她说道，后退了几步，掏出手机，在没有人反应过来的时候怼着萧蘅的脸连拍了好几张，她一边翘着指头滑动手机屏幕，一边语无伦次地和萧蘅对话：“你好，你很好，你哪家的？他哪家的？”闻莺从萧蘅身后探出个头来，小心翼翼地说：“他……额……他是顾昭雨的弟弟。” “顾昭雨的？又来一个？”绍莫愁说，“好好好，真好，顾昭雨人呢？我要跟他谈谈，顾昭雨，顾昭雨！” “我在，别喊了姐。”顾昭雨说道，在他身后，欧阳博不远不近地跟着，面色不佳，两人都是听见绍莫愁的大喊大叫赶过来的，正好碰见绍莫愁捏着萧蘅的下巴打量萧蘅。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动作让顾昭雨感到非常不舒服，仿佛被冒犯了。顾昭雨意识到自己在想什么把自己吓了一跳：他不知不觉又在划领地了，这一次，他把这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素人小朋友都划上了。 萧蘅见到他，眼中闪闪发亮。顾昭雨的目光向下，落在他手里的塑料袋上，“给我的？”他小声问，萧蘅点了点头。顾昭雨从他手里接了过去，把奶茶递给绍莫愁。 “来，姐，喝奶茶了，萧蘅刚买的。”他笑着说，把吸管扎好递给绍莫愁，“这么热闹说什么呢？” “顾昭雨！”绍莫愁又惊又喜，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扥着他往旁边走了几步，避开其他人，“你哪儿发掘的？签了没，签了几年？你打算怎么捧他？” “他不是圈里的。”顾昭雨说，“他只是我弟弟。” “你别闹，我又不跟你抢。”绍莫愁说，“他不是你今天带来顶郑鑫的艺人？” “……”顾昭雨看着她，“你是不是又喝假酒了。”就算萧蘅是他的艺人，这没名没姓没咖位的，说顶当红小生就顶当红小生，这不是搞笑吗？这时欧阳博也走了上来，向她打了个招呼。 “哟，是欧阳影帝啊。”绍莫愁热情地冲他飞吻，但谁能想到呢，欧阳博刚出道的时候，她时常在微博上刻薄他，觉得他身上的气质太正，不够“fashion”。“路上堵不堵车呀？” 她不提还好，一提顾昭雨一肚子火，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拉住绍莫愁，往旁边走了两步。 “不是让你等我一会儿吗？”他问，“你就不能……” “干嘛呀，等你哄你艺人，我还不如等老天下红雨。”绍莫愁说，“我都听说了，郑鑫在夜店喝了一夜，今早上来的时候身上酒味儿都没散，听说你不来委屈得什么似的——我一听我就知道了，他肯定拍不成了。” “你怎么知道……”顾昭雨底气弱掉一半，“其实我能哄回来的……” 绍莫愁脸上的笑是那种对顾昭雨了如指掌的笑：“亲爱的，亲爱的，你一个母胎单身，在我这儿说会哄人，你逗谁呢？” 顾昭雨：“……咱不说好不提这事儿了吗。” 他真是快崩溃了，有一个混同圈的发小，你什么秘密也别想有。 她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够欧阳博听见，欧阳博看了一眼顾昭雨，面色忍俊不禁。顾昭雨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你这就拿别人顶了郑鑫了，姐，你这说得过去吗？工作室早就出了行程了，粉丝都知道郑鑫来拍封面，你现在那欧阳博顶，他粉丝能乐意吗？” “这你可别管了。”绍莫愁笑嘻嘻的，一点也没把郑鑫的粉丝团放眼里，她和顾昭雨是一类人，从小就长在镁光灯下，都被照皮实了。“哎，说正经的啊，你那个小孩儿要签约吗？” “不签。”顾昭雨说，“他就是我……”他也没法说萧蘅是他大街上捡的，“他是我一个朋友。圈外素人。” “你确定吗？”绍莫愁反问，“我看他就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你别忙着拒绝。”她拿出手机，点开相册给顾昭雨看她刚拍的萧蘅，虽然只是简单的手机摄像头拍摄，被绍莫愁拿自拍软件套了个黑白滤镜，可顾昭雨还是能察觉到，镜头中的萧蘅一下子就不一样了。他身上原本的青涩和倔强在镜头下都化作了生机蓬勃；他浓黑的剑一样的眉毛，高挺的鼻梁，和深陷的漆黑的眼睛，都透露出一种充满生命力的、毫无矫饰和遮挡的野性美来。诚然，他的那头黄毛很扎眼，他的身材也有点太瘦，显得不够结实和健美，可这一切都掩盖不了他身上所迸发的光芒。他本身是一块璞玉，在镜头里就变成了钻石。 “绝了，是不是，等会儿，这张不是。”绍莫愁说，滑动着手机相册，一不小心多滑了一张，一位当红偶像小生没穿上衣在ktv唱歌的照片进入了顾昭雨的视线，绍莫愁从善如流地滑了回去，两人沉默了一会儿。 绍莫愁：“你什么也没看见。” 顾昭雨：“确实没看见。” 绍莫愁：“……” 顾昭雨：“纹身不错。” 绍莫愁：“哪儿呢纹身，有纹身吗，我当时没注意……”她又把照片滑了回去，上下仔细打量。 顾昭雨：“这回看见了。” 绍莫愁：“……” 绍莫愁：“……说正事。” 顾昭雨长叹了口气。 “他就是吃这口饭的。”绍莫愁强调，“如果他进我这个圈子，他肯定能成为第一男模——但是当然啦，没人在乎男模。”她翻了个白眼，像是要挥开眼前的烟雾一样摆了摆手，“所以你怎么想？” 顾昭雨沉默着，陷入了思考中——你不是每一天都能见到这种适合绽放在镜头中的美貌，绍莫愁说得没错，他从第一眼就该发现这点：他从街边捡来的可不是什么随便的顽石，如果操作得宜，他捡来的可能是一块绝世美玉，可能是自己重回事业巅峰的阶梯。 这样的机会可不是每天都有。当他闭上眼，他甚至能看到一条一条的包装和策划在眼前飞速出现和消失。 他能让萧蘅成为巨星。欧阳博和他比起来将一无是处。 可是……他侧脸看了看萧蘅。那少年也安静地回视着顾昭雨，他看上去很稚嫩，像白纸一张。 顾昭雨又想起了郑鑫——郑鑫说他不讲人情，连郑鑫都受不了他，那么萧蘅呢？ 这么个白纸一张的孩子，现在的顾昭雨还敢去他身上乱涂乱画吗？ 第六章 （六） “我需要时间考虑。” 他是真的需要时间考虑。 平心而论，他非常想——如绍莫愁所说的——把握这个机会，谁不渴望成为行业内的佼佼者？但这一行就跟木匠差不多，木匠要是没有好料，也雕不出好作品。一个经纪人想要成功，没有一个好苗子是不行的。 他手上有过好苗子，曲惠是他见过最有天赋的女演员之一，郑鑫也是天生的明星。可是郑鑫的血泪控诉还在耳边，曲惠虽然从头到尾什么也没说，就连个遗书也没留下，可顾昭雨却总觉得，也许就是他对曲惠的关心不够，导致曲惠走了绝路。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资格去掌握一块好木料了。 而且萧蘅比当年的曲惠还要年轻，顾昭雨怀疑他可能都还没成年……他眼前大把其他可能，如果贸然把萧蘅带进了这一行，几年之后萧蘅变成了第二个曲惠…… 那他顾昭雨干脆也自杀谢罪得了。 他能负这个责吗？ “我需要跟萧蘅谈谈。”顾昭雨无比坚定地说，“我不能……” 他不能随随便便做这个决定。曲惠的决定就是他做的，她当时是配音系的学生，顾昭雨说动了她，把她带进了圈子里。那之后他一直很习惯这个“决策者”的身份，而且也一直以一种强调理性的方式领导和指挥着曲惠，去获得成功。 第8页 一开始，曲惠可能也是开心过的。 “行。”绍莫愁说，“三十分钟够吗？咱还能一起吃个午饭。” 顾昭雨：“……”他懒得理绍莫愁，现在一看到她，他就会想起郑鑫，那也是个定时炸弹……“我要走了。” “哎，你怎么怂了啊！”绍莫愁气得直叫，“顾昭雨你怎么回事！” 但不管她怎么激将，顾昭雨都没回头，他走过萧蘅身边，说了一声“走了”。萧蘅愣了一下，立刻跟了上去。 艺术街区里不好打车，顾昭雨拉着萧蘅慢慢走出了摄影棚所在的独栋小楼，来到了院外的街上。他本来以为自己如果能跟萧蘅沟通一下，会帮助两人更快的做这个决定，但一旦两人独处了，他反倒忽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顾昭雨对于萧蘅来说，一天以前还是完全的陌生人，二十个小时以前只是个从他面前经过的路人，十二小时以前是跟他在一个空间里呼吸着同样的空气的安静室友，四个小时以前，他们才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认识萧蘅。而萧蘅对他，比他对萧蘅了解的还要少。 他真的有资格站在这儿大言不惭地说出“跟着我混”这种话吗。这个发展也未免太传销了。就在他沉湎与自己的思绪中时，忽然感觉到身上一暖，萧蘅把外套披在了顾昭雨身上。 顾昭雨心里跟着一暖，他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和萧蘅似乎总会落到莫名其妙的资源匮乏的境地里去，要么就是只有一个鸡蛋，要么就是只有一件外套。顾昭雨笑了笑，萧蘅停了下来，安静地站在那儿，等待着他开口。 “萧蘅，哥有一件事想征求你意见。”顾昭雨开口了，“说意见也不太对……其实是看你的想法……唉我说什么呢，这个，其实……” 平日的巧言令色都黯然失效了，他看着萧蘅那双纯黑的、透亮的眸子，说不出一个字来。 “算了。”他又忽然说，“回家吧。” 如果这个行当不适合他怎么办，如果他其实能在别的路子上更出色，活得更好怎么办？顾昭雨扭头就想走，他这辈子也没觉得这么难开口过。萧蘅把他拉住了。 “哥。”他轻声说，“我都听见了。” “你想让我当艺人。”萧蘅说。 顾昭雨讪笑了两声，“你听力真好。”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 “不是我想，是绍莫愁想。”顾昭雨说，萧蘅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让他产生了莫名其妙的紧张感，他咽了口唾沫，“她想让你进圈发展。” “那你呢？” “我？” “……你。” “我……”顾昭雨一片茫然，他想起了自己转行时的雄心壮志，想起了曲惠，想起了郑鑫，他想了很多有的没的，“我觉得你很适合。”他低声说道，下意识的试图撇清自己的主观意见。 “……”萧蘅一言不发，他盯着顾昭雨看了好一会儿，好像在等他给出更多的意见，但顾昭雨已经说完了。他们俩又无声地互相对看了一阵，最后，顾昭雨先打破了沉默。 “这行很辛苦的。”他说，这一刻，似乎萧蘅真的成了他的弟弟，不同于任何一个喊他一声哥、跟他称兄道弟的人，这一刻他不想从萧蘅身上得到任何东西，只想跟他掏心窝子地说话。“你会睡眠不够，有时候还会接一些你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的工作，一旦进组，你就要随时待命，没日没夜的拍戏；对了，这行的坏人真是很多，有些人会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就diss你，你可能会受不了……”他试图把一桩桩一件件都说得清楚明白，但他心底也知道这样很卑劣——他把一切都说明白了，似乎这样就能把做决定的重任都推到萧蘅身上，这样，等到哪天萧蘅后悔了，他也许就能说，可不是我逼你的啊，是你自己决定的。 这种自我保护般的本能让他觉得隐隐作呕。但他还是一直说下去，滔滔不绝：“你要跟不喜欢的人做出友好的样子，有些你喜欢的人反而不能明目张胆地去喜欢，要注意饮食，要注意形象，连脏话都不能再说了……” 最可怕的是，他觉得似乎萧蘅也看穿了他的推卸责任的小把戏，这个少年既没有开口也没有阻止他不过大脑的滔滔不绝下去，他就那么站在那儿，静静地等着顾昭雨说完。 直到顾昭雨说得嘴巴都干了，他感觉演艺行业已经被他贬低得一无是处——其实这个圈子在他眼里并没有那么糟糕，它时尚，光鲜，亮丽，它回报比率巨大，它能满足和包容你的一切高雅或低俗的渴望。他停了下来，感觉再也说不出更多了。 萧蘅一直等到他停下，又低头看了他一会儿，才轻声问：“但你会跟我在一起——所有那些不好的东西发生的时候，你会跟我一起，对吗？” 这个问题有点诡异。顾昭雨想。他直觉自己的这个回答直接关系到萧蘅的决定，他楞了一下，下意识地说：“嗯，当然。”经纪人当然会和艺人一起了，他们是一个组合，是搭档。 “那我愿意。”萧蘅说，干脆得都没给顾昭雨反应的余地，他就已经转身继续往前走了。顾昭雨站在他身后愣了会儿神，才追上去。 这一次，他没有再说什么演艺圈的坏话，他只是追了上去，用胳膊环住萧蘅的后背，轻声说：“萧蘅——我……我会好好对你。” 听起来还挺不对劲儿的，萧蘅闻言侧过脸看了他一眼，顾昭雨脸上发烫，不敢去跟他对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里暗暗发了个誓： 这一次，这一次会好好对待萧蘅。他会关心他，会照顾他…… 这一次，要做对。 “我想跟你谈谈。” 欧阳博抬起眼看了他一眼。他坐在化妆室里，造型师下笔如有神，正在勾勒他的眉形。 “你那小孩儿呢？” “外面等呢。”顾昭雨一旦下定决心，他动作就是雷厉风行——各种造星计划在他脑子里一字排开，他都没费劲儿就做了决定，当即拉着萧蘅返回摄影棚。 欧阳博看起来很冷漠，“哦。你找我什么事？” “今天是你的幸运日了，”顾昭雨说，“你抢了郑鑫资源，可能会被郑鑫粉丝撕到挂，但我可以帮忙压下去，工作室可以出一个声明，说郑鑫身体不适，无法配合拍摄。你看怎么样？” 欧阳博和他认识快十年了，听了这话不为所动，反而轻轻一笑。 “你想怎么样？” “我的要求也不多，我想往你下部戏里塞个人，好不好？” 欧阳博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说《乱世奇缘》是吧。” “是，”顾昭雨说，这剧配置非常好，业内都特别看好，大男主戏，剧本厚重有内涵，明年开年进组，搭配的都是收视能扛的大神，顾昭雨本来想过要帮郑鑫撕的，但制片方试镜第一轮就没过。 顾昭雨的算盘打得响，但最重要的还是看欧阳博答应不答应，这片子有欧阳博的工作室的投资，欧阳博在选角上确实有点话语权，何况他要的也不多，就是个戏份不多的男八号而已。 欧阳博表情变幻莫测。 顾昭雨等得不耐烦了，“到底行不行，你说句话。”不行他就找别人了。 他话说得挺厉害，没想到绍莫愁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听他说话，趁人不备在顾昭雨肋骨上就是一下猛捅。 顾昭雨疼得五官乱窜，绍莫愁趁机插嘴道：“你怎么回事顾昭雨，这是求人的态度吗？”她转向欧阳博，欧阳影帝看到顾昭雨疼得龇牙咧嘴的样子，难得屈尊降贵地露齿笑了起来，绍莫愁话锋一转，也把他一顿数落：“你也是，顾昭雨这人倔得狗一样，你逗他没意思，以后大家还得互相帮衬，干脆点儿。” 不愧是时尚圈的大姐头，把影帝和金牌经纪人都训得跟小学生似的，两人都是演戏出身，马上迅速地表情管理，欧阳博微笑着说：“你想捧他，怎么不撕个好点的戏份重的角色？” 第9页 他和颜悦色，顾昭雨也跟着风和日丽，“他又没演过戏，上来就主演不遭恶感？” 两个人相谈甚欢，欧阳博想了想，“你想要哪个角色，我可以跟制片方提一句——不保证。” 他这么好说话，顾昭雨都吃惊了，可能是他脸上的惊愕太明显，绍莫愁又给了他一下。 顾昭雨赶紧又作表情管理，露出灿烂得吓人的微笑。 “就那个草原来的小王子的角色。”顾昭雨说，“戏份不重的。” 欧阳博没有马上回答他，只是盯着顾昭雨看了一会儿。 “那个角色跟我的对手戏很多。”他说。 “那太好了，跟影帝多学习，值了。”顾昭雨说，“三生三世换不来影帝身边对戏一遭，我……” 绍莫愁又给了他一下，顾昭雨差点当场喊冤。欧阳博看得心情大好，笑容都自然了很多：“你是他经纪人，你会到片场吗？” 曲惠刚入行的时候，顾昭雨这个经纪人是全程陪同的。顾昭雨楞了一下，想到欧阳博可能也是不想看到自己，马上说：“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片场那么大，还找不着躲着走的地儿了？ 欧阳影帝笑容晃了一晃。 “哦。”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的神情又恢复到了职业假笑的范畴内。“行吧。”他闷闷地说了一句，就又不开口了。 目的达到，顾昭雨也不多留，他转身就要走。经过绍莫愁身边，还把她也拽走了。 “姐，我要好好谢谢你，”顾昭雨特别真诚地跟她说，“要不是你，我们萧蘅美玉蒙尘！我错失良机！”他说得痛心疾首，绍莫愁听得十分开心，“所以姐，你看看，你能不能帮人帮到底……” 绍莫愁都无语了：“我就知道你不会平白来吹我，什么事？” 管朋友要资源的时候顾昭雨可一点都不会磕巴，“你看给我们萧蘅安排个特别刊封面怎么样？” 这家伙，刚才还一脸忧郁地说“我要考虑”呢，一个小时不到又是拉角色又是上封面的，好事都占尽了。 绍莫愁点了一下他的鼻子，“顾昭雨，你真不要脸。” 第七章 （七） 那天出门的时候，顾昭雨是和他街上捡来的小流浪汉萧蘅一起出的门，可那天回家的时候，他是和他家艺人，未来的巨星回的家。 真是很奇幻了。 顾昭雨坐在计程车的后座上，会想刚发生的事情，感觉好像做了场四倍速的梦。 我这就签了个新艺人？ 当然了，他们还没正式走任何法律程序，但工作室已经在准备相关的文件了。他就这么从大街上捡了个男孩，现在还打算把他捧成巨星……顾昭雨想想都觉得这是自己做过最狂的事了，比起在大学门口遇到未来的小花旦，或者当红偶像忽然转职做经济人都要狂。 不过…… 他侧过脸去看萧蘅，这孩子昨天晚上也许根本没怎么睡，计程车里暖气开得足，他靠在椅背上，困得下巴都抵到了胸口。他合上眼睛时，看起来就没那么野了，反而透着股乖巧清秀，像个小姑娘。顾昭雨把外套盖在他身上，萧蘅动了一下，眼睛睁开了一小条缝。 “哥……” “嗯，你睡，离家远着呢。” “嗯。”萧蘅可能是睡糊涂了，点点头，声音瓮声瓮气的。 顾昭雨从心头涌起一股莫名的怜爱和满足感来——那种感觉就像是刚给一条小奶狗顺完毛，觉得它真的是好可爱好满足。 他带着这种满足感坐回到原处，掏出了手机，同时有五件事在他脑子里被标成了“待办”： 他需要让工作室对萧蘅的生长环境做一个全面的梳理，有什么隐患他都要一清二楚； 他还需要和常用的造型团队约个时间，把萧蘅那头黄不拉几的杂毛处理了，再给他约个营养师； 《乱世奇缘》的制片方那边需要见一面，他要让萧蘅演的不是什么戏份超长的牛逼角色——一个新人忽然上位戏份又臭又长可是会引起群众反弹的——他看中了一个草原小王子的角色，论戏份可以说是男八号，但妙就妙在人设巧妙机灵，又一直积极站队主角一方，属于主角的及时雨小救星，既赚好感又有神秘感，刚好能引起观众的注意，让观众想去百度他一下，又不至于太引人注意，让观众抱怨“是不是带资进组”； 他手上还有几个项目，如果合适的话，就都让萧蘅试试，如果不合适的话，那就麻烦一点，需要和他熟悉的几个制片朋友见个面； 最后，还得给萧蘅买衣服。 他在计程车上完成了其中的三项，当他们下车的时候，他的助理已经开始事无巨细的调查萧蘅的背景，造型师同意了明天一早就跟他们碰面，《乱世奇缘》的选角导演季依还打电话来把他大骂了一顿，“早干嘛去了，这时候才来！”原来这个男八号角色还挺烫手的，因为剧组要求驻扎两个月左右，加上进组前的动作培训，前前后后加起来可能要三个月左右，戏份不多又是男主的助攻型角色，年龄演技外形都合适的小年轻都不爱演，搞得她也十分头秃。 顾昭雨推醒了萧蘅，让他下车。“醒醒了萧蘅，我们到了。” 萧蘅糊里糊涂地跟着他下了车，这才发现他们站在一家特别大的购物中心门口。 “这儿离家不近吧。”萧蘅稀里糊涂地说，“哥，你是不是下错车了……” “没下错。”顾昭雨说，看了一眼萧蘅因为裤子短了一截露出来的脚踝，好气啊，他转开了目光。 “你还想老穿我的衣服啊？” “啊？”原本跟着他往商场走的萧蘅停住了，拉着他要往回走，“别，哥你别破费了，这真的不用，我……” “你的行李我们过两天再去你家收拾。”顾昭雨说，“先买点应急的。” 他几乎是扥着萧蘅进了商场，萧蘅和所有半大男孩一样，对购物有种天然的抵触，不管顾昭雨拉着他看什么，他都是同意三连：“挺好的”“就这个”“特别合适”，再加上一个“还要逛啊”，合称三好一不要。顾昭雨被他气得都要笑了，愣是按着他试了十多套，最后买了一大堆t恤、衬衫、裤子、外套和毛衣，两个人四只手都快拎不下了。 “可以了可以了，哥真的可以了——”萧蘅拼命拉住顾昭雨，才制止了他往下一家店里钻，“哥你放过我吧……” 他差点就成功了，可惜顾昭雨在快要出商场大门的时候忽然想起来忘了买睡衣，所以他们又折回去，买了一大堆睡衣、内裤和袜子。 卖内衣的大妈乐得合不拢嘴，长相俊俏的两个男孩子，就算是不消费光看着也够赏心悦目了，她一边给两人装袋，一边跟顾昭雨聊天。 “你亲弟弟啊？” 顾昭雨这个人就是跟石狮子都能聊两句，应道：“嗯，亲弟弟，我俩像不像？” “像，一看就是一个妈生的。”大妈说，“小伙子多大啊？” “二十七了。” “哟，那可该成家了，有女朋友没有？” 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母胎单身的顾昭雨不说话了。萧蘅反倒冲一笑，顾昭雨一气，抓起一个挂在一边的女士内衣朝他砸去，萧蘅下意识地抬手一抓，是个蕾丝胸衣…… 顾昭雨扬眉吐气，哈哈大笑。 “这回可以回家了。”顾昭雨拎着袋子出来，两人又是走到商场门口，他忽然又想起来一件事：“哎呀，”萧蘅看着他，气得直喘气，眼神很绝望，“忘买鞋了！”顾昭雨说，“走，还得回去——” 萧蘅：“……” 萧蘅：“你饶了我吧……” 两个人在外面疯狂采购了一下午，顾昭雨像个事无巨细的老妈子，把他能想到的日用服装都买了个遍，他本来还想给萧蘅买个手机笔记本平板三件套，萧蘅蹲在数码产品区的门口死活不肯进去，他身边堆得小山似的大包小裹使得两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九十年代出国采购奢饰品的中国妇女，他只好姑且算了。 第10页 他本以为自己什么都想好了，可千算万算还是忘了一点。 他们回到顾昭雨位于十七层的公寓，顾昭雨看着他的单身复式，和客厅中央那张沙发一拍脑袋。 “忘了买床了！” 萧蘅：“……我睡地板都行。” 顾昭雨看他那副可怜的样子，只好不再折磨他了。这时工作室那边的消息也差不多回来了，小助理用微信传给顾昭雨一份将近半兆的文档资料，顾昭雨气得想打人。 他冰箱里还是跟早上一样，不，比早上还空，早上好歹还有一把青菜，一个鸡蛋，现在除了一罐郫县豆瓣什么都没了。他只好叫外卖，他找了家吃惯了的川菜馆子正要下单，脑海里却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他不知道曲惠爱吃什么。 ——哇，不想不知道，一想吓一跳，顾昭雨又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他也不知道其他人的口味，他大约好像知道郑鑫不吃口味虾，因为他对海鲜过敏…… “萧蘅你想吃什么？”顾昭雨放下手机问道，萧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什么都行。” 这种回答很可怕，顾昭雨思考了一会儿，找了家口味多的餐馆，点了四菜一汤。 在等外卖的时候，他回到楼上用电脑慢慢地读起萧蘅的背景来。 这个故事还是很俗套的： 萧蘅原本有个幸福的三口之家，在他五岁时父亲意外身亡，母亲是家庭主妇，大学毕业就结了婚，没有任何工作经验，只能在一家货运公司从事简单的文职工作。工作期间认识了个货车司机，可能想着好歹是个依靠，就跟这个司机同居了。 同居没多久货车司机就开始赌博，一开始是打麻将，后来渐渐就变成什么都堵，数字也越来越大，还不上钱了司机就躲外地去，留下萧蘅和母亲在家担惊受怕，应付高利贷。这种日子过了六七年，萧蘅十四岁的时候，萧妈妈终于受不了了，有一天她把萧蘅寄放在邻居家，又做了好多饺子包子什么的冻在冰箱里，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据说一开始还有写信，上初中的萧蘅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去门卫那里等邮差送信，可是渐渐地信也少了，后来也就没了。至于信里到底说了什么，小助理打听不出来，但顾昭雨多少能猜到一点。 狠心的父母有个特技，就是爱画大饼。他们总是把自己说得诸多苦衷，把未来描画的绚烂多彩，他们的蓝图越壮阔，就说明距离实现越远。 萧蘅是怎么从满怀希望，到一点点失望，到现在提起母亲，脸上就只剩下冷硬的线条的呢？他看着文档里的一张初中毕业的合照，他找了好久才找到萧蘅——他比现在至少能矮二十厘米，整个人又小又瘦，所有的孩子都在笑，只有他皱着眉头，看起来很迷茫。 萧蘅在楼下看电视，只听得见很轻很轻的电视声，萧蘅的声音一点都没有传来。 顾昭雨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想起了自己的母亲。她移民加拿大的时候，顾昭雨可能也是那么大。她想带顾昭雨去加拿大，可顾昭雨说什么也不肯。 他是主动放弃了和母亲的相处，但却有人想求也求不来，只能日复一日地在门卫处等，等到最后心灰意冷。 他叹了口气，又继续看下去——后面的内容跟他猜到的差不多，萧蘅跟着货车司机生活，他身上的伤有些是司机打得，有些是收债人打的，司机自己不敢去应付收债人，就经常留萧蘅自己在家应付那些人，邻居时常听见他们家里传来动手的声音，等人走了跑过去一看，桌子被掀翻了，电视机在地上屏幕碎了一地，萧蘅的身上一定是有某个地方淤青、红肿、或者滴答着血的，有时候是脸上，有时候是鼻子，最吓人的一次小腿都打断了——萧蘅本来是学校里的体育特长生，跑步的，后来也跑不了了。 这一切当中的最后一丝好消息就是：萧蘅和这个男人之间并没有实际的监护关系。 顾昭雨合上电脑，在黑暗中躺平身体，闭上了眼睛。 ……行吧。 第八章 （八） 当天晚上欧阳博给顾昭雨打了电话，正式通知他自己和制片团队商量过了，距离开拍还有三个月，制片方愿意接触一下。 顾昭雨看了一眼时间，七点五十八分。“你时间掌握的还真好。”他干巴巴说了一句。 欧阳博不理会他，自顾自地在电话另一头说：“什么时候和制片方见一下？” “这个好说，我定饭店，回头把地址和时间发你。” 大家在商言商，顾昭雨也没必要拿乔，正如绍莫愁白天说的，以后合作机会多着呢，现在给欧阳博添堵也没必要。 欧阳博说：“行。” “那就这样。”顾昭雨等着他挂电话，但欧阳博说完了那一个“行”字，就一直不肯挂电话，好像还有话要说，顾昭雨等得不耐烦了：“还有事？” “……没事。”欧阳博说，听上去似乎有点……不情不愿？“你……” 正在此时，萧蘅在楼下喊他：“哥！吃饭了。” “马上来！”顾昭雨回了一句，再把耳朵贴回手机上，那头却已经挂了。 什么呀，没礼貌。顾昭雨腹诽了一句，下楼吃饭。 他走到餐厅，萧蘅已经把几个菜都摆好了。咸辣酸甜，总有萧蘅爱吃的。 他落了座，抓起一次性筷子要把它掰开，结果一不小心掰偏了，筷子上劈出一道长长的毛刺。 ……有点尴尬，顾昭雨假装若无其事地拿着两根筷子磨挫了两下，抬起头一看，正好对上萧蘅的目光，他不由得一愣。 “你笑什么？” 萧蘅的眼睛，在暖黄色的餐厅顶灯下亮晶晶的。他伸出手，从顾昭雨手里拿走掰歪的筷子，把自己的那一双塞到顾昭雨手里。 什么呀，这叫什么事儿……这回轮到顾昭雨不好意思了，他接过筷子，下意识地夹了两口菜才回过神来，怎么，难道他顾昭雨刚才是被他还没成年的艺人照顾了吗？ 他抬起头想说点什么，但萧蘅已经埋头吃起来了。顾昭雨张了张嘴，又咽了下去。 他想说，我其实平时掰筷子还是很稳的，但这话怎么听怎么孩子气，还不如不说呢。 两人安静地吃了一会儿，谁也没说话。顾昭雨留心了一下萧蘅的偏好，问：“你不喜欢吃辣的？” 萧蘅的耳朵红了，他含含糊糊地嚼着米饭，“也没有……会嗓子疼。” “哦，这样。”顾昭雨说，把菜掉了个个儿，把那道小炒肉划拉到自己跟前，把椒香排骨推到萧蘅跟前，“其实我以前也不能吃辣。”他笑着说，“吃多了还会肚子疼。”萧蘅眼睁睁地看着他夹了一筷子泛着红油亮光的肉片，不由得舌尖一阵发麻，“但现在就好了，什么都能吃。” “为什么？” “剧组饭盒没得挑啊。”顾昭雨扒拉了两口饭，抬眼一看萧蘅，那孩子一副不忍心的样子，忙又解释道：“不过你放心，有哥罩着你，绝对一口辣的也不让你碰到。” 萧蘅又笑了，他一笑，两只眼睛就弯弯的，真实的鲜活和快乐源源不断地从中流淌出来。顾昭雨看了他一会儿，忍不住想跪下来给自己唱赞歌。 绝了，太绝了，这小子绝对能红透。 吃完了饭，顾昭雨本来想意思意思自己收拾，但他在家务上真是没有天赋到了一定境界，他刚站起身，想把几个餐盒叠到一起，手一滑——油洒了一桌。 顾昭雨：“啊……手滑了。” 啊啊啊啊啊，好尴尬，虽然他暗下决心要多给萧蘅关心和爱护，可没想到第一天就面子全无，还树立了一个家务白痴的形象，现在可好了，他感觉自己想凶也凶不起来了。 接下来他就被萧蘅撵走了，这孩子干起家务来特别利索，顾昭雨看着他收拾餐厅的身影，稍微有些不好意思：萧蘅太早熟，他俩到底谁照顾谁都说不好了。 第11页 他打开手机，开始定饭店。十五分钟后，他把地址和时间发给了欧阳博，选的是一家清淡的广东菜餐馆，明晚八点半。他刚一放下手机，欧阳博的微信就追债似的来了：“怎么选的广东菜？” “……”顾昭雨无言以对，“广东菜配不上您？” “不是这个意思。”欧阳博回得飞快，“我以为你喜欢吃川菜。” “我就不能变变口味？”顾昭雨没好气地回他，想起绍莫愁让他别怼欧阳博，只得又找补了一句，“萧蘅不吃辣的。” 欧阳博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但是萧蘅等了好久，也不见欧阳博的信息传回来。 懒得理你。他想，正要把手机丢开，欧阳博的信息又回来了：“哦。” 哦有什么好回的！！！！神经病。顾昭雨把手机一扔，下楼和萧蘅一起看电视去了。 当天晚上十点多的时候，工作室的助理把签约需要的文件都送过来了，反正都是现成的，改一改找律师过目一下就能用。顾昭雨拿去给萧蘅看，萧蘅拿起笔就要签字。 “哎等等等，”他干脆得顾昭雨都没法适应，“你能不能看两眼。” 萧蘅看了他一会儿，目光单纯干净得顾昭雨都心碎，“这是你的卖身契啊，你能不能看几眼，万一坑你呢？” “你坑我了？”萧蘅问。 “我……没有。” “那就行了呗。”萧蘅说着，就要签下自己的名字，顾昭雨一阵头疼——他不爱搞那些压榨合同隐藏条款之类的东西，但合约里面一般都会有些对艺人生活方面的硬性要求，这小子看都不看一眼，到底是对他信任到了什么程度啊？他是真的觉得顾昭雨绝绝对对不会害他吗？ “你之后的行程计划都完全要听我的。” “嗯。” “你穿什么，吃什么，用什么，我都要管的。” 萧蘅还是点头，“嗯，知道了。” “……你近三年里都不可以谈恋爱！”顾昭雨没辙了，萧蘅的乖巧实在太与众不同，见惯了艺人自带律师团队和经纪团队扯皮拉锯，他实在是没见过萧蘅这样的。 萧蘅愣了一下，但还是点了点头。 你怎么能这么信我呢？？？？顾昭雨心中大喊，其实在他内心深处，萧蘅对他无底线、无条件的信任甚至产生了一种过电般的错觉：被一个人这样全心全意的信任，意味着这个人已经完完全全把自己交到了你手里，从今天开始，萧蘅的命运，就完全捏在顾昭雨手心了。 这可不光是喊他一声“哥”的重量而已。他感觉自己要为萧蘅的人生负责了。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别的艺人，他和他们合作，他也尽心尽力，但同时他也是很清楚这种合作关系是既坚强又脆弱的：如果他哪一天真的提供不了他们需要的资源了，或者反过来他们对他来说没有价值了，那他们看似稳固的亲密关系就会一拍即散，比海边的沙堡还脆弱。但无所谓，他们两方各取所需，即使惨淡收场也没有谁会有意见。 但萧蘅……萧蘅不一样。顾昭雨下决心这次要纠正过去的错误，要好好对待萧蘅，可能是这种念头动得多了，顾昭雨反而感到有点缩。 天啊，这可是一个人一生的命运——他能负起这种责任吗？ 他迟疑了很久，久得萧蘅都把该签得字签好了，静静地等着他落笔。顾昭雨才叹了口气，拿过签字笔。 “从今以后，”他说，“萧蘅，你就是我的人了。” 顾昭雨说这话本来只是想活跃一下气氛，没想到萧蘅的脸一下子红了。 “嗯，好。”他轻声说道，声音倒是无比的坚定的。 可能是从这个时候起，顾昭雨内心某处，有一块基石重重地落了下来。 我绝对不辜负萧蘅。他想。 绝对。 第九章 （九） 那个晚上萧蘅还是准备睡在沙发上，顾昭雨看着他那么大一个人，蜷着身子缩在沙发上才能勉强不掉下去，感觉愧疚感一波一波的。 难怪萧蘅早上起那么早，合着可能根本没怎么睡。 “要不你睡床吧。”他都不好意思了，感觉自己太不爱护幼小，“我睡沙发。” 萧蘅睁开眼睛看着他，眼珠子黑乌乌的，像个困倦的小动物。 “没事，哥。”他声音也充满了困意，“我真的困了。”说着还打了个哈欠。 顾昭雨头疼：“你快起来，要我抱你？”萧蘅躺着不动，他就俯下身去真的做出要公主抱的动作，一手揽住萧蘅的后背，一手穿过他的膝窝，“起不起？” 萧蘅跟他混了一天，早就混熟了，没了早上默默煮泡面的腼腆，他大笑着沙发深处缩——“哥你当心闪着腰。” “……”顾昭雨气结，“我在你眼里多大？”他说着，也忍不住叫起劲来，硬是把萧蘅从沙发上给搬了起来。“服不服！”萧蘅的屁股离开沙发可能也就不到五厘米，顾昭雨感觉自己胳膊都快断了，但他又不愿意在小孩面前认输，憋着劲儿大声说。 “服了服了，服了服了！”萧蘅大喊，“腰，腰，腰，哥当心腰！” 太气人了！顾昭雨想，还在提腰。他小时候拍电视剧伤过腰是不假，可他也还不到三十岁，至于老提吗？他边想着，但胳膊的承受力已经到了极限，再也驮不住一个一米八五的男性，他手一松，萧蘅这回真的慌了，大喊了一声：“哥！” ——然后就脸冲下砸进了沙发里。 萧蘅：“……” 顾昭雨：“……” 顾昭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 他的腰真的抻着了，疼得一跳一跳的，他以一个及其扭曲的姿势捂着腰，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萧蘅看了他一会儿，把头埋进抱枕里，无声地大笑起来。 “笑个屁啊！”顾昭雨大声说，从地上捡起一个掉落的抱枕给了他一下，但萧蘅笑得完全停不下来，而且逐渐笑出了声。顾昭雨很难在这种惊天动地的笑声里板住脸，他靠在沙发扶手上揉着腰，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哎哟。”他一笑，牵动了不知道哪块腰背肌肉，又是一阵酸麻，顾昭雨忍不住抽了口气，萧蘅的笑声停了，他翻身坐了起来。 “疼吗？”他凑了过来，一手从顾昭雨背后环住他的肩膀，“我给你揉揉——” “别别别，”顾昭雨说，他其实没疼到那个地步，只是一时抻着了而已，就说话的功夫，他就已经缓过来了，他一缓过劲儿来，就发觉两个人的动作其实挺诡异的：萧蘅几乎把他挤在自己的身体和沙发扶手之间，少年人的胸膛虽然单薄，但也足够形成一道过分密封的角落，他几乎能感觉到萧蘅身上的热度，从他裸露的皮肤里源源不断的散发着。顾昭雨几乎没反应过来，就发现自己的耳朵热了——他用胳膊肘把萧蘅顶开了一点。“去去去，这么长的沙发，挤着我干嘛。” 他从萧蘅和沙发的包围圈里窜了出来，萧蘅看起来还想说点什么，顾昭雨赶在他站起身之前已经飞快地绕到沙发背后去了。 “哥……”萧蘅讷讷地说，他脸上露出了一种小动物做错了事的表情，怯生生的，眼睛紧紧跟着顾昭雨的行动，当顾昭雨绕到沙发后面时，他看起来像是被一根小针扎了一下，迅速地低下头去。 顾昭雨看得心头一跳一跳的。 “我没事。”他说，捂着还有点酸的腰腹，一时之间连刚才两人到底在说什么都忘了，他盯着萧蘅的发旋看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哦对了！你，床上睡。” 腰还是有点疼，顾昭雨弯下身子，把胳膊肘支在沙发背上分担重量。他不想在萧蘅面前丢更多面子，只能装出自己岔气了的样子，萧蘅注视了他一会儿，站起了身。就在顾昭雨以为他离开了客厅，往楼上走的时候，他却绕到了顾昭雨身旁，弯下腰，把顾昭雨整个抱了起来。 第12页 “哎哎哎——”这回轮到顾昭雨惊恐万分了，他下意识地想往外挣，萧蘅没料到他像条上了岸的鱼一样挣巴，差点跟他一起跌回沙发上，这要摔一下，顾昭雨觉得自己真能骨头错位——不同于他的勉强离地，萧蘅是真的把他抱了起来，腰背挺得直直的，标准的公主抱。他赶紧寻找平衡，把身子的重心往萧蘅的方向偏移，如果可以的话，抱住萧蘅的脖子会是个不错的稳住中心的办法，但那样显得怪怪的，所以他一把抓住了萧蘅胸口的t恤，这才勉强保持平衡。 “……”顾昭雨惊魂未定，“你干什么！” “……”如果仔细看的话，其实萧蘅的耳朵红得和煮熟的虾差不多，但少年人强装镇定，“照顾你。” 他腰背稳稳的，胳膊连抖都不抖一下，这种悬殊的对比让顾昭雨的自尊心受到了重创。他的脸红了，“胡闹，放我下来！”他开始炸毛，“你——你怎么不抖？” “？”萧蘅歪了歪头，“抖？”他重复道，仿佛不理解顾昭雨的意思，他思考了一下，上下轻微颠了颠胳膊，顾昭雨吓得双手抓紧了他的t恤，“这样？” “你再闹我生气了！”顾昭雨气得脸都白了，这什么世道，他是喜欢跑步多过举铁，可怎么说也是个一米八的成年男性，怎么能和一个十七岁的小男生差距这么悬殊？？？萧蘅也没经历过什么专业培训，他难道是吃大力菠菜长大的吗？ “哦。”萧蘅听了他的话，乖乖地说，但他不仅没放下萧蘅，反而抱着萧蘅往楼梯走去。 顾昭雨绝望了，他眼睁睁看着萧蘅抱着他上了楼梯，连粗气也没喘一下，只是——当他把顾昭雨轻轻放在床上的时候，他的脸忽然变得通红。 “……哥晚安。”他憋出来一句，转身就想跑，顾昭雨无可奈何地喊道：“萧蘅！” 萧蘅刹住了脚，不肯回头。 “过来。”顾昭雨没好气地说，拍了拍床。萧蘅不动弹，他只好又重复了一遍。“过来！” 萧蘅还不动弹，他只好伸手去拉萧蘅的袖子，不小心牵动腰背，又是一阵酥麻，忍不住抽了口气，萧蘅听他倒抽，慌忙转过身来。 “你睡这儿。”顾昭雨见他回来，终于说道，不等萧蘅张口反对，他就又补充道：“我也睡这儿——咱俩都睡床，行了没？” 萧蘅蹲在在他面前，良久，小朋友终于点了点头。 “哎，真让人不省心。”顾昭雨感叹，摸了摸他头顶，“我拿你没辙了。” 半小时之后，他们俩都躺在床上，顾昭雨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萧蘅。”他说，“我没跟你说过我腰受过伤的事吧？” 萧蘅：“……”他果断开始装睡，背过身去不理顾昭雨。顾昭雨来了劲，兴奋地坐起来：“萧蘅！萧蘅！”他说，“难道你……你是我的粉丝吗？” 萧蘅打定主意装死，顾昭雨越想越觉得合理，他推着萧蘅要让萧蘅起来承认粉丝身份，“少装！”他说，大半个身子都压在萧蘅身上，萧蘅紧紧地掰住床沿才没被他翻过去，“你以前从来没见过我？” 萧蘅被他磨得没辙了，“……见过吧。”他只能承认道。 “见过‘吧’？”顾昭雨不信，“我的电视剧重播的可多了——萧蘅你不爱看电视？” 但萧蘅又不肯说话了，被顾昭雨推得烦了，他就把肩膀缩起来装鸵鸟。 幸亏天黑，顾昭雨没看见他的耳朵已经红透了。 第二天顾昭雨是被自己的手机提醒事项叫醒的。他醒过来时，萧蘅已经不在床上了，屋子里飘荡着一股豆子的香味儿。 “萧蘅？”他从栏杆上探出头去，睡眼惺忪地喊道，“你买豆浆了？” 他往下一看，发现萧蘅正坐在楼下沙发上，他身上挂着一个……西瓜头的男生，那个男生抓着他，问题一连串地从嘴里蹦出来。 “……你的名字是永恒的恒还是横竖的横？你多大了呀，平时最喜欢什么游戏？你喝咖啡还是果汁，看不看足球比赛？”萧蘅已经快缩进沙发扶手的缝隙里了，可他还在追问，额头都快摁到萧蘅脸上了，“你rap吗？” 顾昭雨的太阳穴一阵突突直跳。 “于小瓜你干什么呢？”他说道，被叫做于小瓜的西瓜头男生闻言仰起脸，露出了欢天喜地地表情。 “老板，你醒啦！”他喊道，“我这不跟艺人增加了解呢么。” “你了解可以，能别动手动脚吗？”顾昭雨说，“就你这样，按未成年保护法抓个十次都够了。你怎么进来的？” “我带他来的。”另一个声音加入了谈话，是闻莺，她端着一筐油条走进了客厅，仰头看着顾昭雨，“他是萧蘅助理，我想让他们认识一下，我买了早饭，下楼吃饭。” 闻莺手里一直有顾昭雨家的钥匙，顾昭雨听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抱怨了一句：“才几点啊。” “八点了哥哥。”闻莺说，看着顾昭雨一步步从楼梯上下来，边走边揉腰，她的表情变得有点古怪，“你腰怎么了？” “昨晚上拉伤了。”顾昭雨没注意到她的古怪，随口说道，萧蘅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眼珠子一直跟随着顾昭雨，见顾昭雨下楼，终于笑了起来。 “哥。”他小声说。 “嗯。” 萧蘅仿佛收到了某种鼓励，声音变大了一些：“哥。”他又喊了一遍。 “哎。”顾昭雨又应了一声，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萧蘅，这孩子脑子睡糊涂啦？听他应一声就笑得见牙不见眼的。 “你昨晚上把腰伤了。”闻莺还在纠结，“啊？” 她看了一眼于小瓜，于小瓜虽然是生活助理，但之前也帮艺人打理过微博账号，对这里头的道道都门儿清，他们俩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哥，你还有没有别的地方疼啊？”他问。 “……屁股有点疼。”顾昭雨不习惯跟人睡一张床，他睡相不好，夜里老惦记着怕踢着萧蘅，不小心摔下床好几次，摔得屁股都碎了。 …… ！！！！！ 我了个天！ 闻莺和于小瓜交换了好几次眼神，各种信息量在房梁上飘来荡去。顾昭雨没理他们，倒是萧蘅，可能迫不及待要逃离于小瓜的审讯，他站起来，迅速赶到顾昭雨身边，做出要扶他的姿势，顾昭雨防御性的后退了一步。 “……你敢！”他以为萧蘅又要抱他，这屋子里可都是他顾昭雨的员工，他面子还要不要了！这话他自己说着觉得就是威胁，可他这个人声线本来就软，又是早上刚醒，头发睡得鸟窝一样，不仅毫无威慑力，落在于小瓜和闻莺耳朵里，反而还有点说不出的暧昧和娇嗔。 我的妈呀。两个人都快疯了，恨不得赶紧把顾昭雨和萧蘅扔出屋去，好让自己尽情地嚎叫：是真的！是真的！老板和他新签的艺人！ “在哪伤的啊。”几个人在餐桌边落了座，闻莺看着萧蘅先给顾昭雨倒了豆浆，萧蘅一点意见也没有地享受着对方的服侍，一副习以为常过的样子，她冷飕飕的来了一句。 “沙发。”顾昭雨正在看微信消息，头也没抬地随口说了一句。“郑鑫怎么样了？” 我的妈呀。闻莺感觉自己瞪眼睛都瞪得累了，老板和新来的艺人在沙发边上做了不知道什么好事搞得老板第二天腰疼屁股疼什么的，她真的倦了。 可能是她的停顿时间太长了，顾昭雨抬头看了她一眼。闻莺回过神来： “好着呢，昨天他走之后就去了朋友家，在那儿呆了一天。” 于小瓜显然还沉浸在“老板和艺人进行会腰痛的活动“的氛围里，他”“呵呵呵呵”地姨母笑了几声，“老顾，这么厉害啊。” 顾昭雨：“我要是厉害还能闪着腰吗？”他想起昨晚的丢脸，忍不住抬头看了萧蘅一眼，“下次不许再忽然抱我了。” 第13页 萧蘅也老老实实地说：“嗯，知道了哥。” 闻莺直接爆炸了，在沙发，还忽然，还抱我，我天哪。她幽幽地叹了口气，撕了根油条。 “我高估你了。”她最后对顾昭雨说道，“我以为你至少会挣扎一下。” 顾昭雨就是再迟钝，也能听出点意味来了，她看了一眼闻莺。“你是不是想歪了什么……”他后知后觉地说，一旁的萧蘅忽然开口了。 “挣扎了挣扎了，”萧蘅很认真地替他挽回被害风评，“哥挣扎得太厉害了，差点摔了。”他指着自己前胸，纯棉的t恤衫被顾昭雨抓的五个指印还清晰可见地留在上面，“你看。” 顾昭雨：“……” 闻莺：“……” 于小瓜：“……” 于小瓜：“卧槽，这么刺激的吗。” 第十章 （十） 吃完早饭简单收拾了一下，顾昭雨就带着萧蘅出门了。闻莺在公司还有事，吃完早饭就走了，她走的时候满脑子塞满了爆炸新闻，头都快憋大了。 于小瓜是分配给萧蘅的生活助理，他自然是留下了，他还开了一辆标准的保姆车过来，看得顾昭雨一脸黑线。 “你用得着吗。”他说，“就三个人，被你搞的跟美国总统出行一样。” “不能输气势！”于小瓜理由很充分。 “你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有动作啊。”顾昭雨说，他拉开车门，萧蘅正坐在车里发呆，见他上车，露出一个下意识的微笑来。顾昭雨也冲他笑了笑。 车子载着三人朝造型工作室开去。 路上花了大约半小时，车子停在一栋独栋小楼外，楼外墙上挂了个牌子“johnny妆发造型工作室”，牌子是粉红的，还画了一只凯蒂猫。 萧蘅看得一脸黑线，十分抗拒下车。这要换了从前，顾昭雨可能当场就炸了：“不下拉到，回家我给你剪。” 不过他现在重新做人了。 顾昭雨深吸一口，拿出上亲子节目的亲切微笑：“把毛剪了好看，乖——不听话让绍莫愁吃了你。” 萧蘅：“……” 于小瓜在旁边感叹：“得亏你没孩子，忒吓人了。” 萧蘅笑起来，他一笑，脸的一侧就有一个不太明显的酒窝，看上去很明朗。 顾昭雨深呼吸。他准备拿出深层次的谈话技巧。 他还没张口，萧蘅自己先下车了。 ……行吧。顾昭雨松了口气，不用他说“乖乖下车带你吃糖”这种话了，他实在是不太擅长对付小孩子。 下了车。于小瓜一溜小跑跑在最前，为两人打开了门，三人刚进门，就有个竖着火红鸡冠头、穿着皮质马甲的瘦小男人走了出来，他用一种热情到夸张的声音喊了一声：“昭雨！” 然后婀娜多姿地走了过来。众所周知，于小瓜这种直男最怕这种了，忙不迭地躲远了点，顾昭雨反而迎了上去，展开胳膊和男人拥抱了，“johnny.” 顾昭雨被紧紧抱住了，他努力了好几次也没能挣开johnny的魔掌，被他搂得死死的。就在于小瓜左右煎熬自己是不是应该走上去解救自己的老板的时候，萧蘅已经走上去，硬着一张俊脸把顾昭雨从johnny怀里撕了出来。 “哎哟，萧蘅，别那么使劲儿——”顾昭雨被萧蘅拽得向后一个吃咧，差点摔在萧蘅怀里，他握住萧蘅的手，冲萧蘅眨了眨左眼。 萧蘅点了点头，脸颊迅速地热起来。 “哟哟哟哟哟——”johnny说话非常夸张，他夹着胳膊走了过来，“这小哥谁家的？” 简直是明知故问，顾昭雨昨天就跟他说了要带自己一个新签的艺人过来。但johnny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戏剧化的机会，他走到萧蘅面前，上下将他的每一寸都打量了一番，眼神赤裸得好像x光。 “我家的，还能是谁家的？”顾昭雨说，“萧蘅，打个招呼，这是johnny，跟我是老朋友了。” “哎哟，萧恒啊，那你是不是持久性特别好呀？” 顾昭雨实在听不下去他的黄腔，“收一收收一收，不然报警了。” “新鲜了，警察管天管地，还管人发骚呀？”johnny说，他又下流地打量了萧蘅一番，眼睛在萧蘅的裤裆上流连了半晌才移开。johnny挽上顾昭雨的胳膊，引着众人朝他工作室的内部走去。 这楼里的内部装潢实在是异彩纷呈，粉色的壁纸、粉色的灯罩，墙上还到处贴着彩虹尾巴的独角兽。萧蘅看得黑线不已，于小瓜走在他身边，非常好心的给他解释：“你习惯了就好了，这圈里越gay手艺越好，你看他那么……他可以说是一流了。” 萧蘅：“……” 于小瓜：“你是不是想问，他和顾昭雨什么关系？” 萧蘅迟疑了一下，看着前方亲热地挽着顾昭雨的johnny，还是没忍住诱惑点了点头。 “johnny的团队就一直跟老顾合作。你知道曲惠不？她的妆发就是一直由johnny负责的，从礼服到她买菜的私服，全由这工作室包办，所以曲惠才能有‘穿搭女王金身不破’这么个名头。” “这样啊。” “不过他和老顾是没什么关系的。”于小瓜又补充道，“你放心。老顾母胎solo，他那个人天生就缺根谈恋爱的弦。” 萧蘅深深看了他一眼，于小瓜觉得自己可能说错话了，赶紧又找补：“但是爱情这个东西吧……” 他还没说完，一头撞在了站着等他们的顾昭雨胸口，他抬起头，正好对上顾昭雨的冷笑：“爱情什么东西？你别荼毒小孩思想。” 于小瓜：“……”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顾昭雨话一出口的那一瞬间，萧蘅的眼睛像是黯然了一刹那。幸好此时johnny回来了，他把萧蘅引到屋子最内部的一台化妆镜前坐下。 johnny把双手搭在萧蘅肩上，用柔和得让人起鸡皮疙瘩的声音说：“亲密接触时间到~”说着他就岔开十指，把手指伸进了萧蘅的头发里，让他的头发支起来左右摆弄。 “你是想要个什么样的感觉呢？”他问顾昭雨。 顾昭雨特别自来他熟，这造型室从他自己是艺人的时候就来了不知道多少遍了，嘴里含了个不知道从哪找到的糖果，脸颊鼓起来了一块儿，他含含糊糊地说——“染黑。” “那多没意思啊，我可以给他染个蜜茶色，特别流行，方莫仪家那个小爱豆，就染了个那样的……” “我说要染黑。”顾昭雨不为所动，又不知道从哪弄出来一颗糖，哗啦哗啦剥了糖纸递到萧蘅嘴边，萧蘅咬了一口，脸皱成一团——酒心糖！里面的酒也太苦太辣了。 顾昭雨哈哈大笑，“苦不苦？这是男人的糖！”可能是萧蘅的面部表情太纠结了，让他渐渐收敛了笑意，“……难吃就吐出来吧。” 但萧蘅嚼了两下，硬是咽了下去，这巧克力是俄罗斯特产，里头包的都是正经高纯伏特加，萧蘅吃完了就有点上脸，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顾昭雨后悔了，却听萧蘅拉着他的手小声说：“哥，这个糖吃了很晕，你不要吃了。” 这话一出，顾昭雨自己莫名其妙地脸颊也烧起来，他假装咳嗽了两声，抬眼看到johnny一脸玩味，他尽可能板起脸说道：“染黑，剪短——我要他看起来就好像……就好像他这辈子也没进过美发沙龙。” “这辈子也没进过美发沙龙，那他需要接发。” “……”顾昭雨摇头，“你有没有生活？看他。”他一指于小瓜，于小瓜正在绕圈啃一个酒心糖的外层，闻言楞了一下，放下了糖。“于小瓜，你这头发在哪剪的？” “呃……小区理发店。” “花了多少钱？” 说起这个于小瓜就很得意：“办卡十五。” “……”johnny看着顾昭雨，“你想让我给他剪个西瓜头？” “我想让你……”顾昭雨都快被气笑了，“我想让你给他剪个就好像从来也没花时间打理过的短发。”他说，“想想你在高中时代班上最干净好看的那个男孩，英语和数学学得很棒，班里一半的女生都喜欢他，身上还有肥皂味儿。你班上有这样的人吗？” 第14页 “有。”johnny说，“上次见他发胖了。” “我班上也有。”于小瓜不无怅惘地说，“他跟我同桌谈恋爱了。” 他们俩的目光都落到了顾昭雨身上。顾昭雨耸了耸肩。 “我就是我班上的那个男孩。” 他被另外两人毒打了一顿。 第十一章 （十一） johnny一边指导助手调染发剂的颜色一边和萧蘅聊天：“你为什么会染金发？” 萧蘅给他的印象还挺腼腆的，不像是那种会染头发的街头小混混。 萧蘅却是很腼腆，但他的回答却让人啼笑皆非，他说：“看着凶一点。” 坐在一旁的顾昭雨呛住了，johnny哈哈大笑：“那可不太成功。” “你需要纹身。”于小瓜说，“左青龙右白虎那种。对不对啊老顾。” “你绝对可以来一个纹身。”johnny说，“不要那种，就纹个诗句啊什么的。” 萧蘅还没来记得回答，顾昭雨就有反应了：“你俩够了啊，撺掇我家小孩什么呢？” johnny说：“别理他，他对纹身过敏——我们小时候有一次喝多了跑去纹身，所有人都纹了，连绍莫愁都纹了，人家要穿比基尼的！轮到顾昭雨了，他哭得梨花带雨的，把人家欧阳博的手都攥青了……” “哎哎哎，你够了啊。”顾昭雨跳出来打断，他最不爱听这些陈年往事，但萧蘅却来了好奇心：“欧阳博？” “就那天那个男的，穿西装，看着道貌岸然的。”顾昭雨没好气地说。 萧蘅沉默了一会儿，露出了“明白了”的表情。 johnny听了直摇头——“你和欧阳博那点事儿还没完呢？”他说，“至于吗？” “我跟他完不了。”顾昭雨说，“行了行了你今天要干嘛，给我写回忆录呢？” 他一急，于小瓜和johnny都不说话了，顾昭雨平时挺好说话一人，一急眼就不行了，什么都干得出。johnny咳嗽了一声，嘴里嘀咕着什么“固色剂”走掉了，于小瓜开始假装发微信。 顾昭雨大概是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气不好听，但他这么多年都习惯了，只好也轻咳了一声，探手去零食碟里翻翻捡捡。 萧蘅若有所思，什么也没说。很快染发剂调好，他也顾不上说了。 这是萧蘅第一次花这么多时间在自己的外形上。他先是花了一个半个小时剪发，之后三个小时染发，原来想把头发染回跟自然发色一样的黑色是没那么容易的，需要根据他的发根进行配色，最好做到完全一致，这样才不会看起来像假发。染黑的头发会失去自然的光泽，所以为了让头发恢复光泽还要上营养。然后他又花了三个小时，让johnny在他头顶不断地修修剪剪以达到顾昭雨要求的“毫无刻意”。 在毫无刻意上刻意花得时间可以说是一种讽刺了。 萧蘅昏昏沉沉，偏偏还不能睡觉。johnny一直在跟他聊天，没话找话。一会儿问他多大，一会儿问他有没有女朋友，顾昭雨坐在旁边，每当觉得问题太露骨了的时候，就大声的咳嗽。 “你需要咳嗽药水吗，我楼上有。”johnny第三次被他打断，特别不耐烦地说，他正在拐弯抹角的问萧蘅懂不懂什么是法式接吻。 顾昭雨脸都黑了，他的表情像是看见有人卖黄片给他十二岁的儿子。 他看起来特别无聊，坐在一边无所事事，只有偶尔回个微信，或者发个邮件。 萧蘅偷眼去看镜子里映出的顾昭雨——顾昭雨坐在他身后的沙发上，正在把一张糖纸拧成跳舞的小人儿的样子，似乎是察觉了他的视线，顾昭雨抬起头，两人的目光在镜中交汇了。 顾昭雨笑了一下。萧蘅垂下眼睛，不声也不响。 等艺人做造型，这对顾昭雨来说虽然不是全新的体验，但也挺久没有体会了。 他性子急，喜欢多线并行节约时间，让他坐在造型室里等着自家艺人把造型做完，比杀了他还让人难受。而且他相信术业有专攻，很少在造型师动手之后再指手画脚的。艺人每次做造型，他都让其他助理去跟着，自己去忙别的，只要不像曲惠那样忽然剪了个让人怀疑性向的短发，他都是一句话也不多说，撑死了给一句“挺好”。 这样不对，要改！昨天晚上他躺在床上好好反思了一顿，萧蘅是未成年人，未成年人比成年人心理更脆弱，要多方位多角度的去关心爱护。 这才有了顾大经纪人坐在造型室里百无聊赖地一幕，他等着萧蘅做完造型，第一个对他说“赞，非常好看”。 但这等待也太漫长了！！！！！不仅是他，就连萧蘅也特别受折磨，两个人对着哈欠连天，隔着泪眼两两相望。 幸好就在这个时候，闻莺的电话打了过来，顾昭雨接起电话，逃出生天。 萧蘅已经要坐不住椅子了。 顾昭雨这一个电话打了二十多分钟，johnny已经开始让助手给他吹干了。 镜子里的他焕然一新，就连他自己都能察觉到的变化，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和那个在意的人分享。他的双手都已经按在了扶手上，只要理发师一声“可以了”他就能窜起来。 “昭雨哥呢？”他问于小瓜。 “有事儿。”于小瓜回答他，等会儿就回来了。” 萧蘅依言等了不到三分钟，听见门响，马上眼巴巴地朝门望去。于小瓜从门缝里露出半边身子，手里端着个乘着咖啡的纸杯，居然还有脸明知故问：“……你在等人啊？” 萧蘅：“……” “劳驾，让一下——”有人在于小瓜身后说，“挡着门了。” 于小瓜退到一边，一个头上包着毛巾的女人走了进来，她长得很漂亮，嘴唇厚厚的。助理小哥笑着打招呼：“悦苒姐，你坐一下，我马上帮你吹干。” “好~”被称作悦苒姐的女人点头道，她声音听起来很轻快，随手拿了本杂志，在萧蘅身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她侧颜看了一眼萧蘅，注意力就再也没法回到杂志上了。 “诶——”她发现了新大陆一般的新奇，“小弟弟，你谁啊。” 助理小哥说：“这是昭雨哥签的新人。” “昭雨哥，哪个昭雨哥，顾昭雨呀？” “那还有几个昭雨哥！” 对方发出了一声意味不明的“嚯”。萧蘅皱了皱眉，但没有人注意到。 助理小哥又说道：“他叫萧蘅。萧蘅，你有没有在电视上见过悦苒姐？” 平心而论，他没有注意过，男孩子嘛，能对nba球星如数家珍，女明星就够呛了。但他不用太会察言观色也知道不能说没有，萧蘅冲她笑笑：“姐。” 他一笑起来居然也有点甜甜的，悦苒姐看了心情大好，忍不住说道：“哎，你好像跟顾昭雨还有点儿像……你是他表弟什么的吗？” 萧蘅摇头。助理小哥笑道：“姐，你等我一下，我去叫johnny。”他说着就离开了，屋子里就剩下了悦苒和萧蘅两人，于小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遛了。 悦苒脾气倒是挺好的，可能是有漂亮小弟弟在，她一点儿都没有不耐烦，两人坐了一会儿，可能还不到五分钟，她就又主动和萧蘅搭讪道：“哎，小弟弟——顾昭雨对你好吗？” 神色间难掩的……好奇。 萧蘅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悦苒的表情却变得更疑惑了。 “真的吗，他有没有经常训你，或者对你要求特别多特别控制狂？” “……没有。”虽然他们刚认识不久，但顾昭雨对他的态度简直可以说得上迁就了。萧蘅听了悦苒的问题，眉心微蹙。 “你可别让他外表骗了。”悦苒说，“老顾这个人呀，哎我跟你说，他脾气真是差得，狗都不如……” “他不是。”萧蘅声音轻轻地，但很坚定地打断了悦苒。“他很好。” 都是人精，悦苒要是听不出他话里的抵触就有鬼了。她心里暗暗想顾昭雨这是给小孩灌什么迷魂汤了，顾昭雨家的艺人对顾昭雨，那一向是跟见了军训教官差不多。 第15页 她正琢磨着，顾昭雨推门进来了，还拎了四杯奶茶——他不知道萧蘅喜欢喝什么样的，就各种甜度都买了一份，他本来想各种甜度各种加料组合排列来一套，奶茶小妹都看不下去了：“差别没那么大的，哥哥。”不过她还说了：“女孩子一般都喝三分糖的。” 也不知道她脑补了什么剧情，反正她看向顾昭雨的表情就跟做梦似的。 顾昭雨就拎着奶茶回来了，三热一凉，总有一款适合萧蘅。 “我……”他张口要解释这几杯奶茶，但他的目光就在镜子中和萧蘅的目光相遇了。那一刻，他有点惊讶，萧蘅眼里包含了很多的情绪，有他已经熟悉的腼腆羞涩，也有小孩子似的欢喜鼓舞，还有一种如释重负。 萧蘅看到他，一副特别高兴的样子。 “哥！”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顾昭雨看得心也跟着软了，不由自主也想笑。他目光一转，落在一旁的悦苒身上。 “哟，魏姐也在啊。”顾昭雨说，魏悦苒撅起嘴巴，“昭雨哥哥你说什么呢，你管谁叫姐呢？” 顾昭雨疑惑地看着她，“就大那么几岁，叫阿姨不合适吧。”萧蘅忍不住笑出了声。 顾昭雨拍拍他肩膀，“你肚子饿没？走去吃饭了。” 萧蘅抬起头来看他，不是透过镜子，而是实打实的与他四目相交。 “哥。”他说，“好看吗？” “好看。”顾昭雨说，他是真心实意地觉得好看，萧蘅剪了那头拉拉杂杂地黄发之后，看起来比他想象中还要好看，简直完美符合校园小说里那种青涩稚嫩的校草形象。他说完，萧蘅已经站起来了，他长得比顾昭雨还高，站起来的瞬间让顾昭雨愣神了一下。 “走吧哥。” 顾昭雨应了一声，又跟魏悦苒摆了摆手，“走了啊魏姐，奶茶喝一杯？啊不对，你不能喝，要戒糖……” 魏悦苒尖叫起来：“顾昭雨，你回来！” 顾昭雨和萧蘅对看一眼，两人一起大笑起来，拔腿就跑。 第十二章 （十二） 那天做完头发已经将近下午四点了，三个人离开造型室之后随便吃了一顿不当不正的“午饭”，于小瓜又驱车把他们载去了顾昭雨的工作室。 顾昭雨有栋他母亲留给他的花园洋房，环境挺好，又幽静，就拿来做办公的地点了，好几个工作室的小姑娘因为觉得这屋子漂亮，有时候懒得回家就直接在屋子里弄了几个房间做休息室，加班都美滋滋的。这天在办公室的人不多，就几个负责打理网络账号和写文案的在，工作人员都穿得花里胡哨各式各样的，正准备叫个下午茶去温室晒太阳，一见老板来了都作鸟兽散。 “老顾来了！”大家奔走相告，“不是演习！老顾来了！” 远远地隔着门，听着像是在说“老姑来了”，仿佛过年时候来了个特别嘴碎的亲戚。 顾昭雨：“……哈哈。” 他特意在门口多站了一会儿，等里面的动乱都平息了，估摸着该收的都收拾好了，才领人推门进去。 一进屋，五个员工在玄关站成一排，按个子从低到高排列。 顾昭雨都五六天没来工作室了，自从曲惠死后，他这帮员工就属于一种三岁没娘、自由生长的状态。 顾昭雨不阴不晴地一笑：“都挺好呢？” 大家互相看看，美工小风颤颤悠悠地说：“嗯，有点小忐忑。” “为什么呢？” “因为没有领导的指示，没有主心骨和前进的方向。”顾昭雨一看，是助理文婷，嚯，都穿上连体睡衣了。 “是吗，我怎么看你们几个都胖了。” “……是浮肿。”小风说，“您看若妍，多憔悴。” 顾昭雨看了一眼，是挺憔悴的，脸上还有玉米片渣渣呢。若妍冲他虚弱地一笑，渣渣就掉了下来。 ……顾昭雨就觉得自己还不够凶。 “都过来一下，认识一下萧蘅。” “哗”大家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围上来。 小风第一个开始盘问程序，“弟弟几年级啊，上大学没？” “弟弟有女朋友了吗？” 萧蘅的背景资料都是文婷调查的，“没有没有，弟弟没女朋友，也没男朋友。”她怼了一下若妍，“上吧。” 若妍闹了个大红脸，“去去去，老板在呢胡说什么！” “你昨晚上不说要找小狼狗吗，这现成的了，上啊。” 若妍追打文婷：“你是不是找死了！我什么时候说了！” 连于小瓜都加入了，唯恐天下不乱，：“你说了，你真说了，你还说了，受够老男人了。” 若妍大学刚毕业两年，若论比她大，连顾昭雨也要算上了，文婷唯恐天下不乱：“暗示老板年纪，举报举报。” 若妍被多方夹攻快要窒息了，她脸红得都快滴血，她大着胆子反击：“如果是老板的颜值，我可以！” 顾昭雨冤枉死了，他还不到三十岁，他同龄的男星都还有在演高中生的，他就直接被定性成老男人了。 “……你想干什么。”顾昭雨在胸前交叉双臂，“我觉得很不安全。” 大家一阵哄笑，萧蘅在有生人在场的时候是绝对不会先开口的，他安静得像一颗树，一株小花，眼睛亮晶晶地跟着顾昭雨动。顾昭雨又补充了一句：“我重申一下纪律啊，我们工作室的原则是——” 大家放声高喊，每个人都说得和其他人不一样： “饭前便后要洗手。” “没有蛀牙。” “为人民服务！” 顾昭雨：“……” 顾昭雨：“禁止调戏艺人！萧蘅，跟大家打个招呼，我们回家了。” 萧蘅非常听话，挨个打招呼：“文婷姐，若妍姐，小风哥，我走了。” 十五分钟之后，吃着菠萝油的小风忽然回过神来：“老板跟萧蘅说‘我们回家了’是什么意思，他们住一起吗？” “……” 文婷捂住了他的嘴，“快停下，别想了。” 若妍冷静到冷酷：“公司原则不适用于公司老板。最后一杯奶茶我喝了。” 当天晚上顾昭雨做东，请制片方、欧阳博和他经纪人吃饭。 制片人和编剧都和顾昭雨合作过，俩人对萧蘅都满意得不行，编剧还特主动：“要不给孩子加点戏，加个感情线！” 剧本顾昭雨之前替郑鑫撕男主的时候看过了，这角色就是一颗红心向男主，纯粹的功能性角色，还感情线呢……顾昭雨也没当回事：“你够了啊，想让我家小新人挨骂吗？” 编剧和制片其实是两口子，她听了顾昭雨的话就去捅制片人的腰眼，“老杨你说话。” 制片人求生欲很强，但他倒是比太太清醒点，一边是太太的要求一边是剧情的完整性，他左右一思量，跟顾昭雨说：“这很好办吗，小顾你来客串一下，就演个哥哥或者骑射师父什么的，话题度蹭蹭就上去了，感情线也有了，你说是不是。” 顾昭雨：“……” 别说，有点儿心动怎么回事！顾昭雨退圈这么多年了，拜当年的电视剧总是重播的福，居然还留住了些粉丝，几乎每隔几个月，他要复出的消息就会冒出来，但每一次都是假的，如果真的复出了，虽然只是个客串，但也能吸引不少眼球…… 他在脑海里把“如果我客串”的后续营销计划走了七八步，意外地居然是个不错的路线……如果郑鑫还肯理他，他肯定会想办法让郑鑫带一带萧蘅，但郑鑫现在正在气头上，顾昭雨给他打电话发短息他都一律不回，眼看着是要奔着解约去了，顾昭雨剩下的艺人实在是够不着奶别人的份儿。 老杨看他不说话，就知道有戏了，这年头流量谁不喜欢，这剧本来就已经汇聚了大牌男女主和金牌制作班底，要是能再说动这个当年的偶像剧小王子出来客串，那岂不是锦上添花！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意外之喜，制作人和编剧两口子互换眼神，喜上眉梢。编剧想都不想，直接cue欧阳博：“欧阳，你说，这个主意是不是特别好？” 第16页 你问谁也别问他啊……顾昭雨心说，欧阳博跟他可是互看不顺眼多少年的关系了，问他，他肯定说…… “我看挺好的。”欧阳博说，“就怕昭雨没状态了，不乐意。” 顾昭雨的目光和他经济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会了，只一眼，他就知道俩人心里想得是一样的东西，他们俩都想把欧阳博的嘴堵上——就你会说，就你会说！ 顾昭雨职业假笑：“你又激我，哈哈，顽皮。” 太恶心了，欧阳博被他恶心的脸色都变了。编剧两口子毫无察觉，乐呵呵的。 旁边的萧蘅一直一言不发，自从落了座就安静吃饭，不被叫到绝不开口，扮演了一个特别称职的乖宝宝形象，闻言不禁抬头看了顾昭雨一眼。 顾昭雨脸上有点烧，开始疯狂给萧蘅夹菜掩饰自己的窘境，“吃虾吃虾，这个水煮的，一点都不辣！”萧蘅的饭碗很快就堆起了一座小山，萧蘅默默看了看自己的碗，又看了看顾昭雨。 ——然后他埋首吃了好大一口菜。 这什么好孩子！顾昭雨感动了。 老杨夫妇跟着打铁：“你看看你看看，大家都觉得好，要不你就来吧，我跟你保证，就一集的拍摄量！撑死两集！五集你肯定下线！” 顾昭雨：“……那我到底在哪集死啊。”他之前演得电视剧也不知道是着了魔了还是怎么的，几乎没有善终的，搞得他都形成思维模式了，经纪人每次拿来本子，他什么都不看上来就问，我怎么死的？ 他这一下可问着了，很明显编剧也没想让他活，“没想好呢，反正肯定很虐，你做好准备。”她想了想，又去问制片，“哎，上回小顾演那个皇子那回，怎么死的来着？” 老杨拍过那么多戏，就他手里死得皇子都不止十个八个，他哪想的起来，正琢磨着，萧蘅忽然说道：“万箭穿心死的。” 一桌人都安静了，大家表情都有点奇怪，编剧夫妇是恍然大悟，欧阳博皱眉，他经纪人神游天际，顾昭雨拍案而起。 “你看你，就是看过我的剧嘛！”他特别得意地说，“还不认！” 萧蘅耳朵唰地一声就红了，“昨天……电视里看到的……”他挣扎着说，顾昭雨哪管这个，狮子男一抖起鬃毛，恨不得横着走，他又开始给萧蘅夹菜，桌上的菜都快被他捞没了。 编剧特别开心：“那就这么定了！……这次该中毒了！” 敲定了这笔买小送大的合算买卖，制片和编剧都嗨皮得很，大家商量了一下后续的工作安排，制片还特意叮嘱了顾昭雨一通：“记得把孩子喂胖点啊，人设是小王子，了解？”他又想了想，“你最近还有在锻炼吗？” 顾昭雨决定第二天就恢复晨跑。 第十三章 （十三） 第二天顾昭雨没定闹钟，决心让萧蘅睡个够。 其实他一直有晨跑的习惯，曲惠的死讯打击太大他荒废了将近二十天，这天不知道是哪根筋搭对了，他又忽然想跑步了。 萧蘅还跟他睡一张床，其实昨天他有跟于小瓜说订一张床送过来，可昨天俩人到家一看，于小瓜的床是送到了，宜家的，还得自己组装，包装盒上还写着“自己动手，更多乐趣！” 我乐趣你大爷……顾昭雨差点打电话把于小瓜叫回来暴打。 没办法，他和萧蘅把包装拆了，开始自己组装。顾昭雨从小就特别缺耐心的一个人，他连拼图都没有完成过，萧蘅刚拼出个框架来，正在低头把螺丝按大小排好，顾昭雨已经坐在一旁的地板上快睡着了。 “算了算了，你跟着我再将就一晚吧。”顾昭雨困得实在不行了，打着哈欠准备上楼，萧蘅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小声“嗯”了一下。顾昭雨以为他会马上上楼，可等他洗完澡也不见萧蘅上楼来，他从栏杆探头下去一看——萧蘅正在收那些零件呢。 他把那些细小的零件都按照原样装回袋子里，大件一点的按照顺序叠好装回盒子里，每一步都做得非常认真细致，脸上的表情也绝对不是不耐烦。 这小子似乎不管做什么都特别认真。顾昭雨后知后觉地想。 哇，真优秀。 似乎是察觉到他的目光，萧蘅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一个微笑来。 顾昭雨忽然觉得怪怪的，好像高中时候去看校花被逮到了一样。他摸了摸鼻子：“早点睡啊。” 那天躺下的时候，顾昭雨听着萧蘅平稳的呼吸声，却又睡不着了。 萧蘅做事细心又稳妥，这样的人其实不混这个圈也能有很好的未来。他看过萧蘅的成绩单，在年级里保持中游，偶尔还有几科考得挺高的——考虑到他的家庭，应该是挺聪明的。 他把萧蘅带到圈子里来，真的是对的选择吗？ 他翻了个身又觉得好笑，可能是一开始就给自己下了太多“要好好对待萧蘅”的心理暗示，搞得他都跟老母鸡一样了。 在他起身的时候，萧蘅就跟着醒了，他的睡眠很浅，几乎是顾昭雨一动，萧蘅就睁开了眼睛，还跟着坐了起来。 “哥。”他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倦意，边说边打了好几个哈欠，“今天——今天要——啊——做什么？” “不着急，今天不干什么。你睡吧。”顾昭雨说，“我去跑步，一会儿就回来。” 萧蘅甩了两下脑袋，看上去清醒多了，“我跟你一起去。”他马上说，顾昭雨隐约觉得他是不是有点太黏自己了？转念一想，昨晚上选角导演还说萧蘅太瘦了，孩子没准往心里去了呢？ 育儿守则第二十条：当孩子对自己不自信的时候，他安慰他。 “其实你还在发育，”他语重心长，“如果你发现自己身体有一些问题……那是很正常的……” 萧蘅看着他，目光从混沌渐渐转为清明，听了他的话又变成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顾昭雨：“……”他和萧蘅对视了一会儿，眼看着红晕开始爬上萧蘅的耳朵，逐渐蔓延到了萧蘅脸上。 怎么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育儿守则第二十条补充：可以适当引用自身经历，加强说服力。 “这种事我也有过的，忍一忍就过去了。”顾昭雨又说，他自己十三四岁的时候，因为进入青春期，五官开始和小时候有微妙的区别，很多人都开始说他长残了……不过无所谓，两年之后发育稳定，顾昭雨颜值又回来了，还小火一把。 萧蘅一动不动，脸上的红潮还是不肯退去。顾昭雨努力了半天，感觉此生也没有这么父爱如山的时刻，但对方就是不肯接招。 顾昭雨一边找自己的运动服，一边安慰萧蘅，萧蘅原本坐在床边注视着他，见他打开衣柜开始换衣服，白皙的耀眼的后背上脊椎的凹陷明显得简直色情……少年人把脸转开，背对着顾昭雨不去看他。 顾昭雨换完运动服，发现萧蘅背对他坐着，怀里还抱着被子，像是在赌气一样，不由得好笑：“怎么了？换衣服啊，你不是要跟我去跑步吗？” 他倒没多想，以前剧组演戏条件艰苦的时候也不是没有，男孩子一起换衣服洗澡经常的，他粗枝大叶的，一点儿也没觉得有什么问题，还调笑了一句：“要不哥给你换？” 萧蘅都快崩溃了，他抱着被子才勉强挡住要害，顾昭雨站着不动，他都快当场变成蒸汽飘走了。 “我不去了。”他往床上一倒，还是背对着顾昭雨，“你自己去吧。” 偏顾昭雨误会了，看他忽然说不去了还以为他不舒服，手撑在床上俯身看他，“是不是起猛了？” 萧蘅生怕他发现自己的秘密，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蒙了起来，“没事没事，你快点去吧！”他从被子低下伸出手来推顾昭雨。 顾昭雨满头问号，“那，哥去啦？”他小声问，说是那么说，还是忍不住要唠叨几句，“你手机昨天于小瓜都给你装好了，放你床头了，我电话存里面了，你有事就打电话。” 第17页 名为萧蘅的被窝发出一阵含糊不清的嗯嗯。 顾昭雨感觉自己仿佛提前进入了中年危机，他嘟囔了两声，下楼去了。 “有事赶紧打电话！”他站在门口喊了一声，出去了。 萧蘅在被窝里憋了一会儿，整个床榻闻起来都是顾昭雨的洗发香波味儿——石榴的，或者是某种其他的红色水果，萧蘅洗头发的时候看过一眼，但忘记了——很好闻。 他掀开被子，仰面又躺了一会儿，从床头柜上拿起手机。没有密码，通讯簿存了两个号码，一个是于小瓜，一个备注着…… 哥。 顾昭雨很喜欢用这个自称，动不动就“哥带你去这儿”“哥陪你去干那个”的，气势上像个带金链子的大哥。可他完全没注意过这个称谓由他嘴里说出来，一点儿也不霸道，反而还有几分温柔缱绻，像个大孩子在装大人。 萧蘅盯着那个“哥”字发了一会儿呆，他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忍不住翘起嘴角笑了起来。 “哥。”他翻过去，冲着顾昭雨的枕头轻轻地说。没人回应，但他忍不住又叫了一声。“哥。”仔细体味这一个字在他舌尖滚动的温暖气息。 他把脸埋进了顾昭雨的枕头里。 顾昭雨跑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拎着熊抓面包和热咖啡，还有感冒药。萧蘅本来是他走到哪跟到哪的，早上忽然反常说不跟了，他就觉得可能是生病了。 顾昭雨自己身体其实很好，属于不太爱生病那种类型，他家里除了阿司匹林和止痛药什么都没有。 用脚也知道给给未成年吃止痛药不太合适，于是他跑去药店买了药，急匆匆地回来了。他进门的时候萧蘅已经起床了，正在收拾客厅，听见他进门，脸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不是去跑步吗？” 顾昭雨穿着全套运动服，头上还带着防汗的发带，穿着专业的运动跑鞋，闻言也有点赧颜，但他到底脸皮厚一些，假装没听见。 “我买早餐了。”他说，招呼萧蘅坐下，萧蘅应了一声，放下了扫把。顾昭雨在这个公寓住了将近一年半，他的扫把还新得跟刚买的一样。他在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萧蘅住在他家，本意是为了方便自己照顾他，怎么好像完全反了，萧蘅会做饭、收拾房间……鬼知道他还有什么家务技能！ 他想到这儿，忍不住想试探一下。 “萧蘅我衣服脏了。” 萧蘅正在皱着眉头喝萧蘅给他买的饮料——不是咖啡，是燕麦牛奶，闻言点了点头，“等会儿洗。” “我衬衫有个扣子被扯掉了。” 萧蘅的回答还是那么自然：“嗯，好的。” “……裤子还破了个洞。” 萧蘅露出了有点为难的表情，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我补得不好看……” 顾昭雨：“……” 他这是捡到田螺小伙子了吗？？？？ 萧蘅发现了他呆滞的目光，“……怎么了？” 顾昭雨轻咳了一声，连忙掩饰过去，“今天去先去公司。”他岔开话题，“下午我跟你一起回家一趟。” 萧蘅呛了一下。 “怎么，没上过毛选课？——你还真没上过。”顾昭雨想起对方还是高中生，“打扫屋子再请客，我有话跟你家长说，再说你也得去取你的东西。”顾昭雨的母亲移民国外时，曾经把顾昭雨一起带了过去，顾昭雨光是收拾自己的个人物品就拖拖拉拉收了一个半月。他觉得萧蘅这么大的孩子应该有很多他珍视的东西，所以于情于理都应该回去一趟。 再说了，就萧蘅的家庭背景，现在不解决了，将来绝对是个一点就炸的隐患。 “……”萧蘅沉默了一会儿，“我没有东西。你不要去。” 顾昭雨发现了，萧蘅一紧张，就会蹦短句子。 “你……”顾昭雨眯了眯眼睛，“你是不是有见不得人的……小秘密？” 萧蘅抱着纸杯不说话，目光沉在桌面的一个花纹上。 “……没有。” “因为如果你有，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顾昭雨逗他，“不管是什么，哥都能给你解决了，是什么？你有女朋友？你有自杀倾向？该不会……”他倒抽了一口冷气，发出了振聋发聩的猜测的声音：“你是个女装大佬！” 萧蘅：“……” 顾昭雨被自己逗笑了，紧接着，他想到现在的青少年的出人意表的能力，赶紧正色道：“如果你是也没关系的！挺好的挺好的，鼓励个性嘛，只是你出道之后可能得忍一忍……”萧蘅的表情越来越复杂，顾昭雨还在持续胡说八道：“我不是说你不能再穿女装，我的意思是你得忍一忍，如果你想穿，可以在家，哥是很包容的……只要你裙子够长就行……” 他说得越来越离谱了，萧蘅被他说得哭笑不得，低下头撕了一块面包塞进顾昭雨嘴里：“别说了……” 顾昭雨把面包咽了，他拍桌大笑。但他笑过之后还是忍不住说道：“但是如果你真的有什么……的话，你还是现在都跟我说吧，我受得住。”他让文婷调查过萧蘅的背景了，萧蘅的成绩单他都搞到手了，但青少年嘛，顾昭雨特别清楚他们高幺蛾子的能耐。他就见过有的艺人都出道三四年了，经纪公司才发现她上学的时候生过孩子，还不是一个两个人知道……当时闹得满城风雨，那个女艺人前一天还在和顾昭雨一起录节目，第二天就被这种丑闻砸得抬不起头来，渐渐就很少出现在公众面前了。 萧蘅不说话，顾昭雨问：“你打过架吗？” 少年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打得多吗？” “……不算多。” “那就好。”顾昭雨松了口气，“谁先动手的？” 萧蘅想了一会儿。 “忘记了。” “那就是对方先动手的。”顾昭雨说，“你有仇人吗？那种恨你的恨得希望你倒霉一辈子的那种？” “……没有。” “那好朋友呢？” “……也没有。” 顾昭雨好奇了，“你怎么会没有好朋友？”萧蘅长得好看，脾气又好，长得还好看——对长得好看就是值得再说一遍！——这种孩子在学校应该很受欢迎才对。 “他们……怕我。”萧蘅说，“他们都怕我。” “为什么……”顾昭雨忽然停下了，萧蘅的“继父”招惹了高利贷，谁家家长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跟这种小孩作做朋友？可能家长都会私下里告诫自己的孩子：“不要和那个萧蘅一起玩！”。 顾昭雨被自己的想象惨到了，他的目光里包含的同情让萧蘅毛骨悚然。未成年人快速的喝完了杯子里的牛奶，扔下一句“也没有那么糟”落荒而逃。 好吧。顾昭雨看着他的背影想，也许还需要去一趟萧蘅的学校…… 第十四章 （十四） 这个上午于小瓜来接他们，这次他终于学老实了，换了一辆低调的黑色轿车。 他们去的第一站是公司——萧蘅请了健身教练和营养师帮萧蘅制定增肌计划。 这一上午就在洋房地下室的私人健身房度过了，在工作室吃了顿午饭，他们取道去萧蘅的“家”。 那是个筒子楼，建在老城区，顾昭雨都没来过几次这一片，街道设计得特别不合理，窄得几乎无法供车子通行。 他们越是靠近目的地，萧蘅就越沉默，他的句子越来越短，车子停下时，他的回答都变成一个字一个字的了。 顾昭雨知道他对这地方没好印象，萧蘅可能受过虐待——他自己对这地方也没什么好感，整个楼都灰突突的，墙角下还扔着早餐奶压扁的纸壳。 他们上了楼，萧蘅走在前面，顾昭雨跟在他身后，一层，两层，三层——他靠数着层数来压制心头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他就要见到萧蘅长大的地方了。 他们爬到三层，萧蘅停下，转向楼道，来到靠楼梯的第三户，他停了下来，等待顾昭雨上前。顾昭雨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没事的，拿了东西就走。”萧蘅点了点头，伸出手在门上敲了三下。 第18页 有节奏的三下。顾昭雨忍不住注意了一下，这可能是他们约好的暗号，因为这门也不知道什么年代的，连个猫眼都没有。 没人应门。 “他在家吗？”顾昭雨问，伸出手想再拍门，“会不会出去了？” “他不出门。”萧蘅回答道，提到那个男人，他脸上带着层显而易见的戾气，他伸出一个小拇指，“那些人砍了他一个指头，他最近不敢出门。” 顾昭雨无言以对——在这种环境下长大是种什么感觉？他有种胃里落了一大块冰的感觉。 “也许他睡着了……”顾昭雨说，就在这时，一阵跌跌撞撞的脚步声传来，一点点靠近了房门，一阵粗野的咒骂声随即从门里传来。 “哪个王八羔子？” 萧蘅神情冷硬，“……是我。”他说，下意识地把顾昭雨拦在身后挡住，“开门。” 对方又是一阵咒骂，这回加上了很多有针对性的辱骂，包括“你妈烂了”和“王八生的种”等等。 顾昭雨：“……” 萧蘅在抖，他注意到，伸出手按住了萧蘅的肩膀。 “你不需要跟他对话。”他说，“你进屋去拿东西就好，我……” 门开了，一个中年男人出现在他们面前，他长得很粗野，鼻子很大，眉毛很浓，脸颊透着一种不健康的青灰色。他和萧蘅差不多高，看起来活像一只直立的灰熊。他身上穿了一件脏的看不出颜色的睡衣，脚上穿着一只拖鞋。 “兔崽子。”他啐了一口，抓起拖鞋就要抽萧蘅，顾昭雨当机立断，一脚踢在他膝盖上，把萧蘅挡在了身后。 “操！”男人吃痛，蹲下身去，“你他妈谁？” 顾昭雨冷冷地看着他，“萧蘅，去收拾东西。”他说，“把门关上，我有话跟他说。” 萧蘅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肯离去。 “快点去。”顾昭雨催促了一遍，他接下来要说些大人世界的话，不想让萧蘅在这里旁听。 “我不。”萧蘅倔强的说，“我不想你和他单独在一起。” 顾昭雨笑了，他环视了一圈狭窄的客厅，随手捡起一把立在门边的破伞。“去吧，我有武器。” 萧蘅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放松，顾昭雨又重复了一遍，这次听上去严肃了很多：“快去！”他这才走了。 顾昭雨等到他把门关上，才转向那个恶狠狠看着他的男人。 “王先生是吧。”顾昭雨说，“我需要跟你谈谈。”他站着，男人也站着，凶狠的瞪着他，半晌，那男人露出一个扭曲的笑来。 “你是兔崽子的姘头还是什么的？”他说，“他终于给自己的屁股找了个买家？” 顾昭雨听得一阵犯恶心。他把手里的文件袋扔到茶几上。 “我需要你签这个。”他说，“这是保密协议，还有一些监护权的文件。” “我为什么要签？”男人的目光在顾昭雨身上扫视了一圈，“我有什么……” “你的债我会替你还。”顾昭雨说，“签了他，你还能剩几个指头。” 老王的表情变得很诡异——他的肌肉颤抖个不停，眼珠子疯狂的转动，像是在“让萧蘅难受”和“摆脱债务”之间左右徘徊。半晌，他才说道：“你花这么多钱，买他要干什么？” 他这么问，顾昭雨倒还有点儿吃惊，在他想象里，这男人应该是不在意萧蘅死活的，他们没有血缘关系，他看着也不太像个有人情味儿的主儿。 “你在意吗？” 他深吸了口气，“我在意他？”男人表情扭曲，朝脚边啐了一口，“他和他那贱人的妈一样，吃里扒外的东西。”他抬起浑浊的眼睛打量顾昭雨，“你是不是挺有钱的？” 顾昭雨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他从小就没缺过钱，“是，我是挺有钱的”这话好像置气，他感觉跟这个人无法沟通，干脆就不说话了。 多说多动气，别真撕破脸。这人不管怎么说都算是萧蘅身上不太好看的一段，顾昭雨不想把他逼急了，回头惹麻烦。 “签字吧。”他说，把文件袋捡起来递过去，“签完你也解脱。” 男人不接，反倒盯着他看了一阵。 “你是不是明星？”他忽然说道。顾昭雨脸色一僵，语气也跟着僵了：“不是。” “你就是。”男人说道，“我认得你，你……”他脸色变来变去，特别古怪，喉结上下不停地滑动，“哈哈哈，哈哈哈，”他笑，“怎么会这样？你……” “可以了。”一个冷静的声音打断了他，萧蘅不知何时站在了卧室门口，卧室的门掩上了，什么也看不到。顾昭雨听见他的声音回过头去，正好抓住他眼中的冷光一闪而过。 那是一种，让人浑身发冷的，带着真正恨意的眼神。但紧接着，当他看向顾昭雨的时候，他的神情又是像往常一样安静又温和的了。 他一笑，甚至还带着点融融暖意，顾昭雨差点以为自己刚才看错了。他回过神来，发现手心捏了一把汗。 怎么回事，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忽然出了一把冷汗？他失笑，感觉自己怂得没有道理。 “你收拾好了？” “嗯。”萧蘅点头，“走吧哥。” “好。”顾昭雨也不愿意让他在这种地方多呆，萧蘅长得白净英俊，和这间矮小的公寓之间简直格格不入。“没落东西？” “没有。”萧蘅说，手里拎了没装满的双肩包，让人很难相信这就他全部的行李。顾昭雨见了还不信，“你都收拾好了？再待会儿没关系的，我等你。” “没事。”萧蘅摇头，“走吧。” “可是……” 萧蘅已经走到他跟前来了，年轻人直接抓住他的手握住，“我不要你呆在这里。”他说，“走吧，哥。” 他眼里的神情是无法撼动的坚定，那一刻，连顾昭雨都糊涂了，他们俩，到底谁是大人，谁是小孩啊？他应了一声，说：“你不喜欢就先下楼吧，我等你……王先生签好字。” 萧蘅站着不动。“我不要。”他倔强地说，“你先走，我看他签。” 顾昭雨都要被他盯毛了，但萧蘅紧接着又给出了一个无法反驳的理由。 男孩子软下神情，从刘海底下看着顾昭雨，带着一点恳求，“我还有点话要跟他说，就五分钟。”他明明比顾昭雨还要高，但低下脸，眼神却是上目线，像个小狗狗。 顾昭雨心软了，他想别人家的家事到底是说不清的，萧蘅跟着这个男人到底过了那么多年，感情可能多少也有一点。他点点头，说道：“我在楼梯等你——有事就喊我。” 他说这话是很认真的，如果两人话不投机打起来，顾昭雨绝对会冲进来拼命——萧蘅太乖了，又听话又懂事，他已经不由自主地转换了心态，从一开始强迫自己对他付出关心，变成了自然而然地要去照顾他。 他都觉得自己这回是认真了，他是真的给自己认了个弟弟，亲的。 萧蘅笑了，抬了抬手，好像是要碰一碰顾昭雨的头发，但他手伸到半空却又放下了。 “你先走。”他说，“很快就好。” 顾昭雨点点头，他没走多远，就站在楼梯口等。但他不知道的是，门一关上，萧蘅就忽然换了一副神情。他脸上的温情脉脉全都眨眼间消失了，他扑上去，一把抓住男人的脖子，将他猛地按在了桌面上。 他脸上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凶狠的表情。 “签字。”他说，“马上签。” 男人嗫嚅着想要发出叫声，萧蘅一把捏住他的手指断面，血渗了出来，浸透了绷带。 “签字。”萧蘅在他耳边说道，“别让我说第三遍。” “你……”男人呼吸困难，“小畜生……和你妈一样……” 萧蘅抓住他的脖子，在桌子上猛地磕了一下，发出一声闷响。 “你再提她。”他说，“你他妈的再提她一句。” 第19页 五分钟之后，萧蘅出来了，他把装有文件的档案袋递给顾昭雨，顾昭雨接过去却没直接打开查看，他一把抓住萧蘅，仔细打量。 “他动手了？”顾昭雨问，他上下寻找受伤的痕迹，萧蘅的脸干干净净的，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他微笑了一下，反手握住顾昭雨的手。 “没有。”他说，“就是告别了一下，你别担心，哥。” 顾昭雨直觉他有事情没告诉自己，但这动作很奇怪，他原本抓着萧蘅的胳膊，被萧蘅挣开反手抓住了右手，他们俩就像那种宿舍楼下不愿意告别的大学生情侣一样。 而且他还比顾昭雨高，顾昭雨自己就挺高的，他不太习惯有人这么近的俯视他。他试着挣开，可萧蘅手劲儿很大，就这么牵了一会儿，萧蘅才说：“哥，我带你走走吧。” 顾昭雨点了点头，萧蘅拉着他，两人一起走出了楼房，就连下楼梯时萧蘅都没有松手。他们俩出了楼道，萧蘅就领着顾昭雨沿着一条小道慢慢地走。 “我小时候，这路边还有很多路边摊。”萧蘅说，“我放学回家，我妈就买一串烤肠给我，边走边吃。走路吃东西不好，但她就很惯我。” 顾昭雨眼前仿佛出现了小小的萧蘅，瘦瘦的，被一个面貌和他很像的女人牵着，快快乐乐的样子。他竟然有点想象不出萧蘅无忧无虑的样子，萧蘅总是安静地，懂事的，默不作声的。他想到这儿，竟然不再想着要撒开手了。 “可惜没有了，”顾昭雨笑着说，“不然哥买给你。” “嗯，整改了，都没了。”萧蘅说，“这里本来还有一家放映厅，我妈总是让我在这儿呆到晚上。” “为什么？”顾昭雨问完就后悔了，这别人隐私啊。 萧蘅没说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她要见人。” 见人……这回答够耐人寻味的，顾昭雨瞬间脑补了好几个可能的答案。 “我都没去过放映厅。”他努力岔开话题，“放映厅都放什么？” “什么都有。”萧蘅说，“白天就放电视剧，晚上就会有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他说乱七八糟的东西的时候，语气也是淡淡的，顾昭雨就没多想，等他回过味儿来，顾昭雨自己倒有点尴尬了…… “那你有没有看过我的电视剧？”他问。萧蘅听了，翘起嘴角。 “可能有。” “不可能没有。”顾昭雨说，“我很红的。” 萧蘅看着他笑了，一个人听说“乱七八糟的东西”就会脸红，说自己很红却不会，还气不喘心不跳的……顾昭雨跟着他笑，“你不信呀。” “我信。”萧蘅说，“哥说的我都信。” 他们俩又走了一会儿，路面渐渐变得开阔起来，眼前出现了平直宽阔的马路，他们快要走到街面上了。 顾昭雨环视了一下，有点震惊：“这是不是f大学附近？” 他知道这附近有所学校，他以前有部戏在这里取过景。但那都很多年以前了，一时之间还真没把两处联系起来。 “嗯，就在前面。”萧蘅说，“我以前可喜欢去了。” “为什么？” 萧蘅笑，“风景好。” “风景是挺好的，我还记得校园里有好多很高很高的树，夏天走在路上一点都不晒。”顾昭雨说，“我那时候就想，这个学校也挺好的。” “那怎么没考？” “考不上呀。”顾昭雨说，“我回家一查，人家最低分数线我都够不着……” 萧蘅又笑了，他一笑，一侧就有个小小的浅浅的酒窝，顾昭雨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酒窝，让人很想戳一下。他停下来，真的用空着的手戳了一下萧蘅的酒窝。萧蘅低下头看着他，神色温柔。 “哎呀。”顾昭雨这才发现自己在干什么，他赶紧咳嗽了一声，拿出年长者的风度和派头，“所以你要好好读书啊。” 艺人也是人，人的精力都是有限的，能飞来飞去拍戏，就很难再顾忌文化课，这道理谁不知道？顾昭雨说了一句废话，可他被萧蘅牵着，人都糊里糊涂的，秋天还不算冷，阳光照着很舒服，他都不知道多久没这么悠闲地在阳光下走走了，以前是拍戏、通告、活动，现在是应酬、开会、见品牌方…… 他悠闲过头了，都不太想动脑子了。萧蘅在他耳边笑了一声，他才回过神来。 顾昭雨大囧，正要再说点东西，萧蘅又说道：“嗯，知道了哥。” 他的笑容很温和，甚至有种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包容，顾昭雨看了他一会儿，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他感觉萧蘅远比他想得要复杂，他有秘密。 “萧蘅，我会好好照顾你的。”顾昭雨说，试着让自己听起来不那么直接，他总不能直接问“你有什么没告诉我的，你说出来”，“你要信我。” 你要信我，我不会笑话你，我是个很好很好的经纪人，我可以搞定很多事。 萧蘅想了一会儿，没说什么，顾昭雨又说：“其实我什么都承受的了，真的。” 萧蘅莞尔一笑。“嗯，知道。” “所以你要说啊。”他说，“不管你是当过不良少年，还是喜欢男人……” 萧蘅停住了。顾昭雨瞪大眼睛看着他。 “不会吧，”顾昭雨嘟囔，“你真喜欢男生？？？？？？” “哥，”萧蘅无奈，“刚说什么都承受的了的。” 顾昭雨：“……” 两人的手不知何时松开了，顾昭雨站在那儿，皱着眉头，觉得自己笨嘴拙舌的。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说，“我是说啊，这个这个，咱们这个社会吧，比较保守，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就是，我觉得你这样很好，你喜欢女生还是喜欢男生对我都没差的，真的，我明白，但是吧，就是什么呢，就是你看你能不能，能不能就先不公开这件事……” 他都胡言乱语了，萧蘅看着他微微一笑：“哥。” “啊？” “合同里不是说了三年内不许谈恋爱吗。” “啊，对哦。”顾昭雨差点都忘了，他们俩签得合同里说得非常清楚，萧蘅不可以在三年内谈恋爱，也不能未经许可公开任何对他形象有损的事情。如果他当众说了自己喜欢男人，顾昭雨可以告他违约。 但要他告萧蘅……顾昭雨觉得他干不出那种事来。 “我逗你的。”萧蘅又说，“别紧张。”他的笑带了点揶揄，“我不会给哥惹麻烦的。” 顾昭雨被他逗得说不出话来，只能苦笑。“你别闹啦，哥年纪大了……” 萧蘅说：“不过哥，如果我真的喜欢男的，你怎么办啊？” 顾昭雨给了他一拳，“还逗！”他想了想，决定逗回去：“你要是喜欢男的，那我就不跟你玩儿了。” 萧蘅的神情晃了一下，又恢复了微笑。 “这样啊。”他说，“好可怕呀。” 顾昭雨气结：“可以演得走心一点吗，萧蘅，你是要当演员的人哎。” 他发现自己真是凶不动了，要是郑鑫敢这么逗他一顿，他早就把人按地上打一顿了。 我难道人到中年了？他想，人到中年了，是对小年轻比较宽容了。 ……不至于吧？？？？？？？？？？？？？ 第十五章 （十五） 那天之后萧蘅就过上了一种充实到爆炸的生活，他每天要做的事情非常多，要健身，要背剧本，要上表演课和形体课，最可怕的是，顾昭雨还跑了一趟他的学校把他的课本都领了回来，顺便给他请了几个家教补文化课。 顾昭雨还告诉他，他现在是光荣的艺术生了。 萧蘅的学习成绩一直在年级中下游徘徊，考虑到他的家庭状况这还算是天资聪颖的结果了，艺术生确实是很多跟他成绩差不多的同学的一个不错的选择，但萧蘅特别不理解。 “我怎么当艺术生？”他问顾昭雨，“我完全没有才艺的。” 第20页 “你的才艺就是表演，不要说了赶紧吃你的西蓝花。”顾昭雨回答他，“所以你要考表演专业。” “我要怎么考表演专业？”萧蘅嘴里塞得满满的西蓝花发出质疑，顾昭雨默默躲开了一些。 “所以你当了艺术生。”顾昭雨从善如流。萧蘅脑子里转了两圈： -你要当艺术生。 -当艺术生干嘛？ -考表演系。 我怎么考表演系？ -当艺术生。 逻辑完美自洽，像一个闭合的圆圈。 萧蘅举着碗看了他一会儿，顾昭雨从来不会把不自信写在脸上，至少不会在萧蘅面前，所以萧蘅只能看到一张非常悠哉的脸。他沉默了一会儿，说：“为什么我觉得我今天盘子里的白煮鸡肉比你多好多？” ——本来需要吃增肌餐的人只有萧蘅一个，但顾昭雨怕他一个人吃容易心理变态，自告奋勇要跟他一起增肌。他本意其实只是陪着孩子做做样子就行了，自己想吃什么还是可以吃一口的，没想到健身教练特别认真，每天早上都要给他们俩测体脂率，萧蘅才十七，顾昭雨都快二十七了，两人的基础代谢都不在一个水平上，教练嘴巴又大，搞得全公司看了顾昭雨都偷偷憋笑。 我不要面子的吗！顾昭雨很悲愤，只好跟着一起玩命吃没味道的增肌餐。健身餐每天都有人专门送到工作室，顾昭雨亲自开门拿的外卖——然后偷偷从自己那份里挖了两大勺加到萧蘅的那份里。 这不是为他好吗，顾昭雨自己心里振振有词，被萧蘅一问差点结巴，只能胡搅蛮缠：“到底谁艺人？你是艺人我是艺人？” 萧蘅跟他住了那么久，熟得全无障碍了，张口就给他怼回来：“到底谁是大人啊，你是我是？那么大的人了还耍赖！” 顾昭雨面子全无，“……”他抓起一把松仁朝萧蘅丢去，萧蘅躲开了，朝他投掷西蓝花，没砸到顾昭雨，砸到了进门准备热鸡腿饭的文婷脑门上，文婷今天难得化妆了，一个带水的西蓝花砸到脑门上，登时把粉底化开一个坑。 顾昭雨：“……” 萧蘅：“……” 两人对看一眼，异口同声地大喊：“他扔的！” 过了几天萧蘅被顾昭雨带去试妆，两人被各自分开，再见面时顾昭雨差点没敢认他家艺人，萧蘅带个了棕红色的大假发，身上穿着同样色系的皮草披肩，脸还涂黑了一层，就剩下一双眼睛还是清澈如许，亮如白月。 “哥，”他一笑还直露白牙，“看我，我变金毛狮王了。”还举起手做了个“嗷呜”的动作。 什么鬼！ 顾昭雨一看就炸了，“不行不行不行——”他找导演，态度非常坚决，“你这什么鬼，我家那么好看的艺人被你搞成这样！” 顾昭雨难缠大家都晓得的，媒体采访稿能一个字一个字给你改，形象不好了宁愿撕破脸都不肯妥协，导演在他做演员和做经纪人的时候都和他有过合作，不得不说，非常怀念他还是个艺人的年代——顾昭雨那时候多配合啊，说让三更死都不会留到五更。 “这就是一个尝试的过程，”导演赶紧劝，省得顾昭雨又闹，“还要改的，要改的。” 改个屁。这种戏份不多的男配角，连服装都是别的剧组不知道循环利用多少回的。顾昭雨引用合同，合同里明文规定了：甲方不可以任意形式诋毁、拉低乙方的社会形象。 “这个不是社会形象。” “这个怎么不是社会形象，人家看了都以为我家艺人是刚从石头里蹦出的孙悟空。” 俩人叽歪了半天，导演把服化道部门的负责人叫来了，对方一打照面，张口第一句话就是：“顾老师，衣服合身吗？” 顾昭雨穿了一身招牌式的白衣，他以前就常以这种形象示人，虽然也很渴望穿点别的颜色，但观众就很吃这套。 顾昭雨笑：“合身合身，我以为你们从我以前剧组淘换来的呢。” “这都被你发现了！”服化道老师特别惊喜，“真的，花老多钱了呢，情怀不情怀？不过顾老师你也蛮厉害的，这么多年都没发胖……” 顾昭雨：“……剧组缺钱吗，用不用我拉个赞助？” 导演眉开眼笑，“不缺不缺，但你真能拉来？” 这个剧组的人，顾昭雨算发现了，都特别耿直，真实想法绝对两句话以内捅出来。 “你给我艺人那点戏份，还想要拉赞助呢？” 导演：“加戏呀？那没问题，把编剧老师叫来，咱们商量商量。” 顾昭雨都服了，要不要这么现实，“不不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你想让我家艺人一出道就被diss吗？” 三人正battle着，服装老师进来了，一进门就直奔顾昭雨：“顾老师，顾老师，你别着急，要改的要改的，我们正在改了，你们这个角色确定的比较突然，我们事先都没见过艺人……”她握着顾昭雨的双手非常真诚地说，“你要相信我们也是有审美的，我们也不愿意美玉蒙尘啊！” 然后说着掏出了一大堆便签筏，上面自己凌乱潦草地涂涂抹抹了一堆看不出是什么的线条。 “你看啊，这皮草，我们准备换个式样，里面的甲衣也要调整，靴子我都想好了，要有暗纹的……” 导演在旁边插嘴：“这要花多少钱啊？”剧组是不差钱，可是这家艺人特殊定制了衣服，那家就肯定也要要求同等待遇，这哪受得了！而且一个艺人也不能一套打发了，萧蘅这角色还算少的，游牧民族花花心思不多，就四套造型，像欧阳博，四十多套。 服化道负责人和服装老师对视一眼，俩人一起伸出五指。 导演眼前一黑，服装老师补充：“每套。” “顾老师！”导演哭了，“你……” “那如果我真能多拉赞助，就可以换了？”好的戏服是挺贵的，加上配饰道具一堆下来单位以十万记，可是厂商赞助更厉害，那可就不是十万百万的钱了。导演听了两眼放光，“真的啊？” 顾昭雨点头：“真的。”他现在手里有挺多赞助商的关系都属于无处可用的状态——曲惠没了，郑鑫不理他，也很尴尬。 最后大家非常愉快地说定了。顾昭雨出门去找萧蘅，萧蘅顶着那头好笑的假发在墙角一个沙发上坐着，看见他来，仰脸看他。 “哥。” “玩儿什么呢，回家了。”顾昭雨说，“换衣服吧。” 萧蘅拉着他的袖子不放，仰起脸很认真地看了一会儿，忽然说道：“你真好看。” 顾昭雨：“……我谢谢您嘞。” 这孩子犯什么毛病呢。 试妆还算是“顺利”，顾昭雨没两天就拉来了大把赞助，从导演的表情来看，顾昭雨觉得他刚帮着导演把盒饭里的菜从四个升级到了六个。 服化道部门这回可真没敷衍，第二次试妆出来的效果没得说，其中有一套最常见的造型，就是原本跟野人一样的那套，全面升级得顾昭雨都差点认不出了， 他是知道萧蘅长得很好看的，但再怎么神仙级别的美貌，跟他朝夕相处十来天也看习惯了，可那天萧蘅做完造型出来一打照面，他整个人都愣了，半天说不出来一句话。 新造型整个色调都变了，从原本的棕红调变成了黑白灰，假发还是要戴的，但换了一顶柔顺的黑发，乌油油的，还结着小辫子，原本那身棕黄色的皮草也变成了与之相配的厚重的灰白色皮草，毛茸茸新簇簇的。皮草之下的护甲也做了全新的一套，富有繁杂的暗纹。黑粉肯定是不涂了，道具师还给他添了一条珠光宝气的抹额，缀在他形状优美的额头上，衬得双目灿如星辰。 真是鸟枪换炮，全不一样了。 原本那套造型，你能感觉到助攻npc的气息扑面而来，可这一套，你光是拿眼睛看都能感觉到经费的燃烧，珠光宝气中还带着肃穆，好看得能进博物馆。 第21页 顾昭雨开心了，他一开心就眉开眼笑的，整个五官都软下来，看起来甜甜的。 他满意地围着萧蘅直绕圈，把这身戏服前前后后三百六十度检查了一遍，觉得毫无问题了，才想起来要问问萧蘅的感觉：“……热吗？” 憋了半天才憋出这么一句，服装老师在一旁跟总负责人嘀咕：“顾老师没对象吧？” 萧蘅摇头，“不热。” “真的？” “……有一点。” 服装老师听了心头一紧，幸好顾昭雨接着说：“热点好热点好，冬天暖和。” 经纪人满意了，就能拍试妆照了，有些剧组会在开拍前就流出一些试妆照片啊什么的，用来炒热气氛，顺便吸收观众意见。大家开始紧锣密鼓地张罗拍照，倒是萧蘅把顾昭雨拉住了。 “哥你还没说，好看不好看？”他问顾昭雨，顾昭雨心头砰砰直跳——他第一次在萧蘅身上有一种锐利的美感，这种美加上他低头含笑时的腼腆，生成的反差萌简直令人惊心动魄。顾昭雨愣了几秒，才想起来笑了笑，说：“好看。” 萧蘅听了他的话，这才笑起来。 道具老师在旁边说：“对了，萧蘅你给顾老师看刀了吗？” 萧蘅经他提醒，这才掀起外袍给顾昭雨看自己腰间的短刀：那也和他试妆时的那把完全不同了，萧蘅试妆时那把半臂来长，刀刃笔直，皮质的刀鞘，看上去质朴无华，而此刻却是两把弯刀，刀刃圆如满月，刀鞘上暗纹错综交汇，还镶嵌着宝石，光华流转，贵气非凡。 顾昭雨真实羡慕了，他从前拍戏时从来没轮上过这么具有野性美和攻击力的武器，他的形象一直是谦谦君子，温润如玉，所有的剧组都默认他一定要用剑。死得惨用剑多，他那时候都快成娱乐圈悲情剑客专业户了。 “好酷。”他忍不住说，抬起头对上萧蘅弯弯的笑眼，自己也跟着笑了，这回关心的话很自然就出口了，“沉不沉？” 萧蘅摇头，顾昭雨掂了掂，挺沉的，是真家伙。 “这危险吗？” “没开刃的。”道具老师说，“别紧张，瞧你，跟鹅妈妈似的。” 顾昭雨无言以对，管的少了说漠不关心，管得多了说鹅妈妈，真难伺候。他一抬头，萧蘅还在冲他笑，毛茸茸的皮草拱卫着一张白净英俊的脸，稚气未脱又锋芒毕露，顾昭雨顿时有种看孩子自己上小学的骄傲感。 父爱如山！他给自己下了定语。 试妆照拍得很好，萧蘅的轮廓很深，眼珠子漆黑，这种长相的人很容易就会让人觉得他“有故事”，他站在那儿，即使只是随随便便一站，也会有人自动给他脑补一大堆故事背景。 可能是有了这次经验，后来在绍莫愁的安排下去《style》拍硬照的时候也挺顺利，绍莫愁特给面子，借了一大堆锦衣华服，把萧蘅好好包装了一番。 顾昭雨早就看得很清楚，萧蘅的五官非常精致好看，但娱乐圈里同样标致好看的男孩子比比皆是，他身上最大的特点就是那股劲儿——那股无人管束般的野劲儿，和他腼腆的性格，还有姣好的五官能形成的巨大反差。这反差就是他的致胜法宝，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战无不胜。 绍莫愁和他所见略同，当然啦，她认为自己才是最先发现萧蘅的人，所以一直以伯乐自居，顾昭雨乐得让她这么想，哄得她多给萧蘅些好处。 这一次的拍摄也正好突出了他身上的青涩，色调也直接采用了最有冲击力黑白，重在突出萧蘅的优点，掩盖他经验不足的劣势。 顾昭雨在成片出来的那天就知道，萧蘅绝对能成。这孩子眼里的东西太多了，他不仅美丽，而且危险，引人靠近。女孩儿都喜欢这种，而且最重要的是，圈里没有他这款的。 感恩欧阳博！他要是再邪气一点就跟萧蘅撞型了。 顾昭雨把这个感想跟萧蘅说了，萧蘅想了一会儿，“那要是他转型了怎么办啊？” “那我美梦成真了。”顾昭雨面无表情，“终于有借口雇凶杀害他了。” 第十六章 （十六） 他真是一点儿也没猜错，那期的杂志一上市，配合着剧组发出的一些试妆照片，大家在感叹“果然制作精良，连服装都牛逼！”的同时，不少人都注意到了那个陌生的男孩子。 照片上的他面容精致，介于少年和成年男人之间的长相使他看上去温柔又危险。他就像是那种狼群里的落单的狼崽子，你一眼看过去就知道，他绝对与众不同。 追星少女一夜之间心动了一大片，大家都在互相发问：“这个小哥哥是谁？” 没人知道，他干啥的，演员还是爱豆，还是歌手？总不能是搞笑艺人，话说回来，搞笑艺人难道就不能有颜粉了吗？ 他连个百度百科都没有！ 大家问来问去猜来猜去，顾昭雨又在里边添砖加瓦了不少，各路神仙出来爆真的假的料：有说他是某富豪儿子的，有说他是准备出道的小爱豆，其中最最最接近真相的就是，有人说他是顾影后的私生子，顾昭雨的半个弟弟…… 屁嘞！顾影后的粉丝还没说什么，顾昭雨的粉丝不干了。我们婆婆清清白白！ 就是，我们婆婆是世界上最好的顾影后。 更有粉丝比黑还不如，发出暴言：婆婆不可能有私生子的，顾昭雨一个就够她结扎一辈子了。 顾昭雨粉丝都跟他很像，各种暴言暴语，非常敢说。 这顾影后粉丝就不干了，你才结扎呢，你全家结扎。 顾影后全家不就是顾昭雨本雨吗？两家已经养老多年的粉丝开始相声掰透。 因为掰透得太搞笑，“顾影后粉丝大战顾昭雨粉丝”上了热搜…… 骂着正热闹呢，主编出来认领了，绍莫愁发了条微博： “新pick的小哥哥，大家喜不喜欢啊？他叫萧蘅。”配图是萧蘅的一张未公开照，萧蘅手里拿了一朵蒲公英，他正在认真地低头仔细端详那朵蒲公英，以及拍照时的侧拍视频，视频里的萧蘅握着那朵小小的蒲公英，抬起头，对着摄影机牵起嘴角。 明明是微笑，可就是透着股邪性。 颜粉炸锅了。这什么神仙美少年。绍莫愁的微博私信差点被挤爆。 顾昭雨还是不动，捂着，一直捂到《乱世奇缘》公开宣传照，大家一看，咦这个角落里的小王子眼熟呀！ 他这才不动声色地用给萧蘅建的微博账号转发了一条，配了个笑脸表情包，引起了一波骚动之后，才正式发了一条原创微博：“大家好。”配图是萧蘅自己在健身房（被顾昭雨强迫拍的）自拍。 粉丝眼多尖啊，有人一看，这不是曲惠从前常去那个健身房吗？网传这家健身房就在顾昭雨工作室！ 顾昭雨这才让工作室出来转发认领：“大家请多支持我家小哥哥~乱世奇缘马上开机了哦~” 粉丝都爆炸了，终于找到你了，小哥哥！疯狂涌入萧蘅的微博开始搜地式stk，微博里顾昭雨早就准备了一些沙雕小视频，比如萧蘅蹲在路边喂流浪猫，被流浪猫嫌弃；或者在工作室做作业做到睡着；还有他在健身房和人打赌倒立十秒，赌注一包饼干，他倒立了六秒，商量说给六块行不行。 弟弟颜这么美，真人居然这么沙雕！大家看得开心到不行。 顾昭雨这一顿操作火速打开了局面，一大堆本子稀里哗啦送到了手上，顾昭雨看得目不暇接，统一回话：他要好好筛选，之后萧蘅还要进组拍摄两个多月，近期接不了其他通告。但各家影视公司还是特别热情：“没事没事，你先看着先看着！” 这一切的发生萧蘅都并不太清楚，顾昭雨的计划离不开他的配合，但他除了配合要求，没有参与过任何其他活动。他日复一日，就是看书，健身、上课……并不知道在他看书健身上课的时候，他已经从无人知道的高中生萧蘅，成为了网络上小有名气的网红小鲜肉。 第22页 他这些天的主要任务就是看剧本，十二月开始就要和剧组见面，演员们要先读剧本对戏，编剧也要观察演员之间的反应，来做开拍前的最后调整。 大咖云集，顾昭雨怕萧蘅翻船，给他请了表演老师恶补。表演老师是他大学老师，老师笑话他：“你干嘛不自己教？” 顾昭雨呵呵笑：“徒弟教的能有师父教的好？” 但他还是很上心的，每天晚上带着萧蘅读剧本。 俩人一人一本，分作沙发两头，先各自看人物小传。顾昭雨的角色确实如制片承诺的，戏份不多，两集撑死，但顾昭雨读着读着脸色就变了。 在没有这个角色的时候，故事是这样的，欧阳博饰演的世家子弟本来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年轻，后来经历帝国政治风起云涌和家族兴衰沉淀，终于变成了一代名相。 ——反正他就蛮棒棒的，这个不重要。 剧情里萧蘅这条线是这样的，男主因为一些复杂的原因被迫远走草原，在这个旅程中认识了草原小王子（也就是萧蘅），两人一见如故，结成忘年之交——这时候男主都三十多了，小王子才十七八——男主在小王子的部落住了一阵子，帮助当地人治病疗伤，起到了传递中华文化的桥梁的作用，也意识到了战乱对人民的影响，后来就回国了。回国路上小王子真心相护，把男主送出千里之外，后来几年过去，又在男主危难之际来到都城为男主出力，最后在都城动乱时为男主献出了年轻的生命。 ……就还蛮感人的，从头到尾织毛衣。顾昭雨看中了这个人设：灿若草原星辰，坠与星野之上。很酷对不对？而且毫无黑点，民族大义兄弟情义都妥妥的。 但现在这条线改动了一下，加入了一个新人物，这个人物是男主的一个发小，跟男主不一样，这个发小从小就是很有报国思想的一个人，可惜了，在政斗中成了牺牲品，发配边疆，半路上要被政敌私自处死时被游牧民族救了，从此就跟着游牧民族生活，如果说男主是从纨绔到有志青年，他就很丧了，是从有志青年到迷茫青年。幸好遇到了小王子这么个忘年交（又是忘年交，编剧到底多喜欢忘年交！），两人是亦师亦友的关系，但很不幸，这个悲情角色一生潦倒，后来没活到中年就病死了，死前给小王子留下一枚玉佩，小王子很忠诚地把玉佩贴身收着，后来遇到男主，发现他有一块制式类似的玉佩，这才决定和男主相识相交。 就，哪里怪怪的。虽然说补完了这一整条线，小王子现在剧情人设都丰满了，也多了几分因缘际会的味道，不像之前那版好像小王子是认出了男主的王霸之气才来做朋友的，但，就是哪里好像怪怪的。 什么玉佩啊，什么忘年交啊的，就，怪怪的！ 怎么说呢…… gay里gay气！ 萧蘅人物小传长，他看得时间也比顾昭雨长，顾昭雨等了好久，他才放下剧本，顾昭雨问他：“你觉得怎么样？” 这真是很笼统的一个问题，所以萧蘅也回答的很笼统：“挺好的。” “好在哪你说说。” “……故事挺精彩。” “……深度挖掘。” 萧蘅：“……” 顾昭雨循循善诱：“你觉得你这个角色最重要的品质是什么？” 萧蘅想了想，“执着。” 这跟顾昭雨想的不一样，顾昭雨想得是“忠诚”，不过先听他说完。 “他小时候遇见了一个好人，所以一辈子都在向往这个好人给他讲过的清平盛世，他对这个人很执着，最后死了。” “您等一会儿，”顾昭雨听出不对了，“你好像忘了一个很重要的人物，叫做……男主？” 他们俩对视了一会儿，萧蘅眨眨眼睛：“男主就是他执着的一个部分，因为男主有一部分和他心里的人很像。” “不不不不，”顾昭雨赶紧说，“错了错了出错了，你理解错了……” 忽然，脑海深处亮起了一盏明灯，青少年教育守则第一条：“不要急着否定你的孩子。” 顾昭雨赶紧把有攻击性的姿态收回来，给自己找补：“我是说啊，这个，我这个角色是路人甲，男主和你的角色是目标一致三观契合的，不然为什么他是男主？” “每个人都是自己故事的男主啊，”萧蘅说，“这个电视剧是他的故事，所以他是男主，但我是我自己啊。” “……不是，”顾昭雨一阵头疼，“你怎么不明白呢，我这个，这是个牵线式的角色，他的存在意义就是要成为小王子和男主相认的一个线索，男主是影响小王子三观和人生的人。” “都那么大了，还影响什么三观啊。” 顾昭雨：“……？？？？？” 顾昭雨：“不，是这样的，你看……”他都急了，萧蘅这个理解明显偏出去十万八千里，在观众眼里就会变成他为了一个戏份不到五分钟可能全部存在感都在闪回里的角色真情实感，“那你觉得男主人不好吗？” “好啊，”萧蘅说，“但他来晚了不是吗，谁来的早谁就最重要，后来的人再好也不是第一个。” “但他真的很好啊！”顾昭雨崩溃，“他三观正有学识，还帮你救治部落里的人，你不喜欢他吗？” “……没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吧，他挺好的，所以我很敬佩他，但如果老师活到他这个年纪，也会跟他一样好，也会救我的族人的。” 顾昭雨嘴巴微张，感觉都快被他说服了。 “因为是喜欢老师，所以才喜欢老师的文化和国家，因为跟老师很像，所以才救男主；男主和老师有一样的信念，所以才帮助男主，对男主忠诚。” “那他最后还为男主死了呢！”顾昭雨挣扎，“老师不是说了要他活下去吗。” “是为了践行老师的心念才死的，信念和老师的嘱托之间选了信念。”萧蘅说，“就好像老师在信念和对我的感情之间选了后者，所以死前叮嘱我好好活下去，长命百岁。” 顾昭雨：“……” 怎么合着男主就直接神隐了！！！！他崩溃了，“你等着，我找编剧。”论剧本谁能有编剧权威？他一个电话打过去，编剧正在和制片人一起泡脚，两个人在看脑残剧放松精神，一听电话来精神了。 制片：“对嘛，小顾说的对得很，王子主要的感情是和男主的兄弟情，老师就是一个线索人物，看成红娘可以了。” 顾昭雨：“什么红娘？？？？？” 制片：“友谊的红娘。” 编剧：“不啊，不是的，小顾你理解的是以前那一版，修改过得这一版小王子最在意的当然是老师，老师之后才是男主。” 顾昭雨：“啊？？？？不是说男主人设就是天下豪杰都他兄弟吗？” 编剧：“是啊，是兄弟啊，但老师是比兄弟更重要的人。” 这回顾昭雨和制片都懵逼了，沉默了二十秒，顾昭雨才爆发：“你给我艺人安排了一个基佬角色？？？？？？？？？？？？？” 制片比他还大声：“你还想不想过审！！！！！！！！！！！！！！” 编剧用盖过他们俩的大嗓门喊道：“是人生导师！你们想哪去了！” 哦哦是人生导师啊，顾昭雨放心了。编剧又补他一刀：“也可以说是灵魂伴侣吧，看你怎么理解。” 那不还是基佬角色吗！！！！！！！！！！！！！！！！！！！！！！！ 顾昭雨要开骂了，编剧赶紧又说：“小顾啊，你不要太狭隘嘛，你看，一个草原长大的孩子，整天跟人摔跤打滚，粗线条得要死，他周围的人都是脸晒得通红的壮汉和大姑娘，忽然这时候出现一个白白净净漂漂亮亮的年轻人，还落了难，不得已靠他们部落生活，看着弱小却能妙手回春，还坚守道义，在十一二岁的时候碰到这种人，就会很自然地……就很重视了嘛。你非要说这种重视就是弯了，那也不对吧，就是对美好事物的欣赏和向往啊，而且这个美好事物很快就死了，死了的就是的最好的啊。” 第23页 制片据理力争：“你这说的就好像初恋定终身一样，初恋就一定会对后面的感情有影响吗？” 编剧冷笑：“你是不是心思又活了？我告诉你……” 制片赶紧求生：“小顾，打给导演！看他怎么说。” 顾昭雨：“……”事情到这里已经无法收拾了，很快变成了顾昭雨萧蘅、编剧制片和导演的三方视频。导演正在做按摩，只给他们看一个大头。 “你们说的都对，尤其是老杨这个初恋的比喻我就很喜欢，老师这个角色就是初恋嘛，对不对，小顾你先不要蹦，我们假设所有人都是直男……” 顾昭雨：“你不要假设，就是直男！” 导演：“对对对，就是直男，但是一个直男，他也会对美好事物感到有保护欲，那他没有保护好这个美好事物，他内心就会很后悔，那他下一次看到一样美好的事物，他就会移情，他就会想要拼尽全力保护好这个美好事物……” 顾昭雨：“……” 编剧：“还是你懂我了，导演，就是不能说谁更重要嘛，因为在这个小王子眼里，男主和老师是一体的，是合二为一的，是游牧民族对农耕文明的一种向往，暗喻着……” 两位大佬开始一唱一和，顾昭雨目瞪口呆地转向萧蘅。 “你有想过这么多吗？”他问萧蘅，萧蘅摇头，想了想又笑了。 “没有。”他说，“我喜欢老师这个角色是因为他是哥呀。” 他这么一说，顾昭雨就好接受多了，“萧蘅在顾昭雨和欧阳博之间选了顾昭雨”，这这就比什么初恋啊什么文化向往啊要让人舒服。 导演还在发感慨（“这就好像是文化的碰撞啊，不发达的文化很强势，但他终究会被文明的火焰吞噬……”），编剧听了也特别赞同（“就像罗马和希腊，到底谁征服了谁？”），以及制片的懵逼（“这剧里有这么多内容吗，我都不知道！”）。 顾昭雨叹了口气，他举着手机都累了。 “你还想听吗。”他问萧蘅。 萧蘅看着他，“听你的。” 顾昭雨：“咱退了也不好，要不静音吧。” 萧蘅：“……” 萧蘅：“行。” 第十七章 （十七） 萧蘅就这么度过了他成为艺人后的第一个月。他甚至都没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变化——可顾昭雨的感觉却比他实在得多：他长高了，也更结实了，他原本瘦的像跟竹子，可那骨肉之间已经悄无声息的长出了一层形状漂亮的肌肉，连他的t恤也被撑起来了。 顾昭雨忙得晕头转向，这期间他和好几家影视公司的负责人见了面，想给萧蘅安排一个《乱世奇缘》杀青后的牛逼资源，这种感觉就和面试是差不多的，对你主动的吧，你看不上，你看得上的吧，又爱答不理说要考察考察。 就很委屈。 这期间萧蘅自己把于小瓜订那张床拼好了，顾昭雨回家一看，客厅里摆着一个两米的大床，简直是无处安放的睡眠。 顾昭雨：“……” 顾昭雨：“拆了拆了。” 于小瓜脑子长屁股上了吧，顾昭雨一个单身公寓，要往哪放一张两米大床？可老跟艺人睡一张床也不是个事儿，顾昭雨最近读了很多青少年抚养手册，这些书里都说要给青少年一些保留隐私的机会。 就只能搬家了。但他忙得稀里糊涂，只能把这件事交给工作室的助理去做。文婷也比较人性化，发微信问萧蘅喜欢什么样的户型？那天半夜萧蘅躺在床上，胳膊枕在头底下，轻声问顾昭雨：“哥，你不要我在这儿住了？” 顾昭雨困得睁不开眼了，他每天工作太多，又要应酬，又要开会，又要监控网络舆论，又要检查萧蘅功课（……），他感觉自己的大脑就像被风化了一样，每天飞速地从头壳里漏沙子。他闭着眼睛，糊里糊涂地说：“嗯，什么？”他强打精神，“不住了，我也不住了，咱们找个普通的屋子住，有房间的。” 他想了想又觉得好笑，“至少能给你放张床的，老跟我睡多不合适啊。”脑子里一想事儿睡意就要散，他是真的累极了，“别说话，让我睡……等会儿醒了。” 萧蘅没说话，只是把手搭在顾昭雨胳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轻拍他后背。顾昭雨渐渐地便又沉入了梦境。梦里他觉得自己似乎是抱住了被子，但那东西可比被子硬多了，还热烘烘的。他不管怎么调整睡姿，那东西抱着都特别别扭地感觉。到了后半夜，怀里忽然就空了。 怀里没东西了，他又觉得不得劲，辗转反侧，梦里曲惠又来骂他，他惴惴不安地说：“曲惠。” “晚了。”曲惠说，“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你哪怕多过问一句呢。”曲惠说，“‘那个人对你好不好’，你哪怕多问一句呢？” 顾昭雨在梦里的性情也一如既往的倔，他梗着脖子不愿意认错，但他眼泪却止不住地流，最后他一边吐槽自己ooc，一边哇哇大哭着说：“我不知道啊，我以为你得到你想要的了，我真的不知道。” 他梦里哭得太用力，忍不住干呕起来，有人从背后将他搂住，在他耳边一遍遍地喊他，“昭雨，昭雨，没事了没事了……” 他又跌回梦境里，这一次是萧蘅来看他了。萧蘅牵着个男孩子的手，害羞又腼腆地说：“哥，这是我男朋友。” 顾昭雨讪讪地说：“不是说好了……” “可我真心喜欢他，喜欢得可以去死。”他一边说，头上转眼就开始流血，一张英俊漂亮的脸瞬间鲜血淋漓，顾昭雨吓死了，“好好好我不管我不管。”他眨眨眼，萧蘅拉着的男孩变成了johnny。 “这不行！”顾昭雨咆哮起来，“爸爸我不同意！” 他一个翻身，掉下床去，摔醒了。 “哥！”萧蘅扑到床边来拉他，“你怎么回事——” 顾昭雨愣愣地看着他，梦境很乱，他好像记不清了，可又好像还记得一点，萧蘅伸出手来拉他，他不接，潜意识里觉得这手拉过别人，他就不愿意拉了。萧蘅看他不动弹，只好挪过来一点，伸手要抱他。 顾昭雨打了个激灵，往后一缩，萧蘅愣了一下，手僵在半空。 “哥，你做噩梦了。”他用一种平淡无奇的语气说道，“上床来吧。” 顾昭雨看着他，黑暗中他只能看到一个人影，他长到这么大，这张床上只出现过这么一个人影。太可怕了！他忽然全身都炸开了鸡皮疙瘩。 “萧蘅，你是真的喜欢男生吗？” 萧蘅不回答，挪到床的这头来，俯身要抱顾昭雨，顾昭雨急了，一把抓住他的手。 “你那天是开玩笑的吗？” “要是不是呢？”萧蘅声音变得冷冷的，“你要离开吗？” “不，只是早点知道早点好，”顾昭雨说，嘴里念念叨叨的，“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早知道了早控制舆论呗，等你公开了……不我想什么呢，你连喜欢的人都没有，你有吗？”他忽然醒过神来，“萧蘅，你有喜欢的人吗？” “哥，”听了他的话，萧蘅的声音又急速升温，一瞬间热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先起来吧，地上凉。” 顾昭雨不依不饶，“有吗？” 萧蘅叹气，“……我不会给你惹麻烦的。”他轻声说，“哥，我会照顾你，让你高兴，不会给你惹麻烦的。” 顾昭雨其实也不是很在意他给自己惹麻烦，他是明星经纪人，他的工作就是解决麻烦，但他得知道麻烦在哪。他沉思了一阵，萧蘅下了床，凑过来俯身将他抱回床上，又给他拉好被子。 “你那么在意吗？”萧蘅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很重要吗？” “重要。”顾昭雨说，因为这个社会很保守，如果你喜欢男的，你会过得很苦，你以后要说很多谎，否则就等于自废前途。那么多东西，他觉得解释不清楚，萧蘅那么乖，反正听自己的不就好了吗？他也懒得解释，就昏昏沉沉地又睡着了，在他身后，萧蘅眼中没有一丝的睡意，半晌，他缓缓地从背后拥住顾昭雨，把脸贴在了顾昭雨的肩膀上。 第24页 “你不要这样想我。”他带着哀求，轻声说道，“哥，你不要这样看我。” 第二天早上顾昭雨蛮尴尬的，他隐约能记得自己半夜醒过一次，做梦稀里糊涂，还跟萧蘅来了一次性向问题大讨论。 青少年养育手册第五十八条：当孩子有性向上的迷惑时，鼓励他，不要试着纠正他。 这要怎么鼓励啊，“你好棒，你要是喜欢男的也ok，但是有几条守则我们要谈一下”？不行的吧？顾昭雨头疼。萧蘅表现倒是正常，他比顾昭雨起得还早，把顾昭雨推醒去晨跑，两人沉默一路，顾昭雨心怀鬼胎，萧蘅面色如常，什么也没提。 然后俩人一起吃早饭，顾昭雨假装无意提起：“昨晚上我是不是做噩梦了？” 萧蘅看了他一眼，“嗯”。没什么表情的。 这就是生气了啊！他平时都很乖的，没事就笑眯眯的。 “我睡糊涂了啊，是不是吵到你了。” “没有。” “你看你，你这表情就是有嘛。”顾昭雨说，“哥给你认错。” “不用。” 顾昭雨差点拍案而起，搞什么，他最怕别人跟他不阴不阳的。 “哥你昨晚说……”萧蘅忽然说，“你昨晚问我喜不喜欢男人。” “我问了吗，我没这么说吧。”顾昭雨说，在萧蘅的目光下感到无所遁形，只好干巴巴地补充：“我是问你有没有喜欢的男生……男生，很重要。” 萧蘅皱眉：“哪里重要？” “男生就是跟你一般大的小孩子，情窦初开非常可爱，”顾昭雨说，“男人就是像我这样，不，比我还要大，就像johnny那样。” 这种场合提到johnny很不庄严，萧蘅看着他，像是不知道该吐槽还是该继续生闷气。半晌，他才说：“你那么在意吗？” “萧蘅，我不是在意你性取向的问题。”顾昭雨严肃地说，他觉得这个有必要澄清，“你喜欢男的喜欢女的我认为都可以，都很好，我都不想管，可你不管怎么样一定要先跟我说，我是你的经纪人，我知道了才能更好地帮你，你明白不？” 萧蘅看了他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你不管？” “不管。”顾昭雨被他气笑了，“我有那么专制吗？你喜欢谁都可以，但你一定要明白，这一行会有一些牺牲，你在做不管什么事之前都要好好想想后果。” 他说得还挺严肃的，萧蘅看着他，好一会儿没说，最后才闷闷地说了句：“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顾昭雨以为这事儿已经过去了，他又说：“我不喜欢男人，哥。” 怎么又绕回来啦？顾昭雨想，“嗯，行，你开心就好。” 萧蘅有点急了，他很认真地说：“我真的不喜欢男人，哥，你信我好不好。” “我知道啦，我信的呀。”顾昭雨说，“我不都说了都可以吗。 难道刚才太凶了，把孩子吓到了？顾昭雨左思右想，胡乱应付了一口食物，趁着萧蘅收拾的功夫跑去洗手间打了个越洋电话。 加拿大此时是晚上，顾影后正在家中享受浪漫的夜晚，手机扔在更衣室响了不知道多少声，她才忍着怒意接起来。 “干什么？” “妈，您好，我想问您一个问题，您看着回答。”顾昭雨很久没和她通话了，一时生疏得敬语都出来了，“我要是喜欢男的你怎么说啊？” “又来？”顾影后波澜不惊，“关我什么事，控制网络言论了吗，圈里人都知道吗，有没有被拍到不检点的照片？哦等一下——你不是艺人了，那你喜欢什么有什么关系，你喜欢公园里的狮子我都不管。” 顾昭雨：“……妈，是动物园。” 顾影后：“什么？” 顾昭雨：“狮子是动物园里的，公园里那叫狮子狗。” 顾影后：“……行吧。” 滴，滴，滴……电话被挂了，顾家母子生日相距不到十天，一个狮子男一个狮子女，一山不容二狮，说不了两句话就充满火药味儿，十次有九次对话都是以一人脸上挂不住撩电话结尾。顾昭雨也没当回事，他回忆了一下顾影后的回答，感觉她的重点和自己一样一样的：会影响工作吗，影响大吗，怎样避免影响挽回损失？如果没有损失，比如顾昭雨已经不是艺人了，那你爱咋咋样呗，还想怎么着。 对啊，没毛病啊。顾昭雨心里纳闷，怎么在萧蘅那儿就怎么说都不对了呢？？？？？？ 第十八章 （十八） 十一月的剧组召开了选角发布会，举办得非常顺利。 到场的演员众星云集，男主角欧阳博必定在，女主角高巍也是风头正劲的女演员，除此之外居然还有个熟面孔——和萧蘅有过一面之缘的魏悦苒也来了，她在剧里饰演一个亦正亦邪的女二号。 媒体几乎都是关照过的，重点肯定还是放在导演、编剧和男女主身上，萧蘅作为男八号，坐在长桌的最边上。总制片跟顾昭雨熟，还有点不好意思，说要不，给孩子换个座儿？顾昭雨一看就知道她是客气，整张长桌一字排开，导演、编剧、制片坐中间，然后是男女主、其他演员一溜排开，论资排辈非常合适，动谁都不行。他摇摇头，笑着表示不用了，制片人转过身马上露出了松口气的表情。 一开始进行的特别顺利，主持人介绍了一下到场的剧组人员，几位大佬轮流发言了一下，说了一些引导正确历史价值观、弘扬中华文化之类的求生欲特别强的话，这是现在的必备流程了，媒体都明白，但个个都无聊的直打哈欠。 讲话之后短暂的茶歇了十五分钟，就到了媒体采访环节。这种活动的采访基本都是安排好的，很少出意外，顾昭雨最近过得不顺，心里特别忐忑，果然，问了几个套路的问题之后，忽然有个记者就问欧阳博：“欧阳影帝，这次的剧组里有很多小鲜肉参演，对此你怎么看的呢？” 欧阳博对这个问题的到来一点儿也没感到吃惊，回答得从善如流：“能和越来越多的新人合作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接下来他发挥明星接受采访时一贯的“瞎几把扯”习俗，跟记者胡扯了三分钟“文化的传播和弘扬”。 这种背稿的肯定是事先安排的，顾昭雨无语得要死——欧阳博真是不放过一点宣传自己的机会。 “新人演员”的话题一开，各家媒体都是精神一震，在座的剧组人员全体接受了长达二十分钟的询问，每个人都被迫问了一遍“对新人是怎么看的”，大家都脖子伸得老长，简直把饥渴都写脸上了，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个人大胆跳出来说，我特别看不起小鲜肉！那这个人接下来半个月都不用缺头条了。 但是大家都很保守，毕竟顾昭雨押着萧蘅挨个化妆间休息室打过招呼了，又是带伴手礼又是买咖啡的，萧蘅被他带着，仿佛新搬来的邻居家孩子被爹妈领着去别家拜访，大家看得都很同情。 女主演高巍说：“我觉得很好啊，年轻人多一点更有活力嘛。” 导演说：“我们不能固守成见，认为年轻人就是不行，我们要给年轻人机会，要培养，要鼓励……” 编剧说：“从角色和剧情的要求上面，我可以分三点阐述，每点里面有五个分论点，第一点，是古代军队人口平均年龄……” 制片打断她：“好了好了，古代军队里有年轻人，别叨叨了给条活路吧……” 魏悦苒：“我替所有片场女人说一句，小鲜肉是越多越好，养眼呐。” 问来问去每个人都打了一番太极，问题终于被推到了萧蘅手上，媒体记者站起来提问道：“萧蘅，作为一个从未接触过演艺圈的新人，第一次演戏就参与了这么大的制作，网上现在有很多人都在说你是靠经纪人硬塞进组的，你自己觉得呢？” 哗——大家都精神了，打瞌睡的也不打了，玩衣服的也不玩了。大家想知道是哪家网站这么厉害，上来就踢窝心脚。 第25页 萧蘅在之前一直在旁听，忽然被点名，还没反应过来似的指了指自己，仿佛不确定似的，他从一开始说了一句“大家好我是萧蘅”之后就再没说过一句话，话筒高度都不对，坐他旁边的男演员不忍心，还帮他调了调话筒。 “我啊？”萧蘅说，“他们说的……我觉得他们说得对啊，我就是昭雨哥硬塞的。” 厉害了！！！！媒体人们都很激动，有的自媒体博主当下就开始发微博了。只听萧蘅又继续说道：“但那也很正常吧，因为昭雨哥就是我的经纪人啊，经纪人的工作不就是要帮艺人争取机会嘛，这个机会对我这种一片空白的人来说非常非常珍贵，所以我特别感谢导演、还有制片能给我这个机会。” 他说话不算快，但句子和句子之间有留出恰到好处的停顿，不会让人觉得是在背剧本，反而充满了真诚，而且不少人发现，当他坐在那儿没有人跟他说话的时候，和有人跟他对话的时候，他的样子是完全不同的。 天生的镜头感，完全不怯场和畏缩，这种人越是在镜头下、在人多的场合，反而表现的越自如。像极了…… 当年的顾昭雨！很多资深一些的媒体人都不约而同地想起了顾昭雨。当年的顾昭雨，是个在不管什么场合都能反客为主、侃侃而谈的家伙。要知道顾昭雨在生活中就是个普通的失智青年，可一旦到了正式场合，他就仿佛进入了完全的自己的领域，简直熠熠生辉。 但多少还是有点不一样的——顾昭雨的流畅自然是自幼锻炼出来的结果，所以他从小就很主动，他甚至会主动cue某家媒体或者某个合作伙伴，进而把对方带到自己的节奏里；但萧蘅的应对却是相对被动的，他的镜头魅力就像是某种自动触发的技能，他绝对不主动带节奏，被问到的时候也是以保护自己为主，这是天生的、未经打磨的才能。 顾昭雨捡宝了。不少眼光老辣的媒体人几个回合之后就意识到了这点。这个萧蘅可不是仅仅只有出众的外形条件而已。 他很聪明，而且这聪明中还带着绝对的真诚。他就是那种即使闭着眼说瞎话，群众也会信七八分的人。 有人问，萧蘅你的经纪人顾昭雨从前也是个成功的演员，他有没有私下给过你一些演技上的辅导？ 萧蘅：“有的，但是我和哥互相之间不能同意对方观点，还吵了一架。” 有人笑了，但大家都很同情——跟顾昭雨吵架，没了半条命吧。 萧蘅回答了四五个问题，其中有顾昭雨安排的，也有媒体自发的，当大家发现不管什么话题都能被这个看似青涩的男孩挡回来之后，大家就心知肚明了：顾昭雨当然不可能放自己的艺人出来被撕咬，肯定早就准备过了。问不出什么有爆点的东西，大家的注意力渐渐就又转移了，回到了男女主身上。 “欧阳影帝，你和超模alina订婚已经有半年了，忽然进组不会影响婚礼筹备吗？” “高巍高巍，你觉得这次的角色和你以往习惯的温柔知性的女性形象有突破吗？” “导演……” 于是萧蘅又恢复了待机的状态。 几个小时之后，这场开机发布会就这么愉快又顺利的落幕了。 发布会结束了，却还不能马上就地散伙——晚上还有个派对，制片人张罗的，请了剧组的成员，和一大堆投资商媒体人。 这种活动哪能不去？萧蘅终于体会到了另外一种“充实”。 “你现在要把自己想成一个充电宝。”顾昭雨给他传授经验，“你之前实在蓄能，现在呢，就是要你去充电的时候了，你刚充完一台手机，现在要去充一台ipad……” “如果我没电了怎么办？”萧蘅问。 “跟充电宝一样，”顾昭雨说，“……没电了我们就闪。” ——当然不能让他就这么闪了。派对上是另一种意义的众星云集，不仅有剧组成员，还有不少圈内人，甚至连几个大娱乐公司的老板都来了。 顾昭雨在这种场合如鱼得水，嬉笑怒骂，烈酒一杯接着一杯。有人想让萧蘅喝酒，被他指着鼻子骂回去：“这是违法犯罪知道吗？”转眼又是笑颜，“跟我喝还不够啊？” 到后来他干脆把萧蘅打包给于小瓜，让他俩呆在角落别动，自己应酬去了。 顾昭雨在这个圈子里绝对是非常特别的人物。星二代常有，他这种从小长在镁光灯下，而且是母亲主动曝光的就很少了。顾昭雨没有父亲——至少是明面公开的没有，九十年代的新闻媒体和大众观念都还比较保守，一个女人年纪轻轻未婚生子，在当时引起了轩然大波，顾影后的地位在当时就和三级片女星差不多。但顾影后就是不在乎，她脸皮比顾昭雨还厚，你骂顾昭雨，顾昭雨也骂你，你骂她，她笑嘻嘻的，满不在乎。 有这么个不靠谱的妈，顾昭雨从小就很受圈内大爷大妈的怜爱，大爷大妈又是圈内话语权的掌握者，顾昭雨就这么初步积累了人脉。通过人又认识新的人，他的人脉就越来越广，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他的有些同龄人，可能还在被经纪人领着跟大家打招呼，二十七岁的顾昭雨已经在人群里跟人混成一片了。 萧蘅看着这样的顾昭雨，觉得有点儿陌生。 顾昭雨在他面前总是显得很笨拙，很踌躇，有时候甚至会脸红，他长得很干净，头发染了一点焦糖棕色，和萧蘅单独在一起的时候，他就像个大学生。 但这里的顾昭雨是不一样的，他成熟、事故，会假装大笑和发怒，他的每一丝表情都仿佛静心打造的某种设计作品，带有某种含义和目的，他游走在人群中，攫取、交换、盘算……他看起来有种卸下枷锁，大口呼吸的畅快感。 他很陌生，光芒四射，也很遥远。 于小瓜受顾昭雨所托，给萧蘅找了个安全地方藏起来（“让这儿的狐狸精摸一把少一块儿肉我都能把你嚼了，明白？”）。这种派对他跟着顾昭雨来过几次，前半段交杯换盏宾主尽欢，后半段就是群魔乱舞，喝高了胆大了干什么的都有。刚才在大厅，这才前半夜，就有大胆的女艺人往萧蘅西装口袋里的塞名片，于小瓜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找了个妥善地方——导演的别墅很大，找个没人的客房不是难事。 “……在这儿待会儿吧。”于小瓜说，“等老顾谈完事咱们就走了。” 萧蘅把盯着门的目光收了回来。 “好。” 于小瓜松了口气，难怪顾昭雨对着萧蘅总是和颜悦色的，一副保护者的鹅妈妈姿态，萧蘅确实很乖巧，低下头的时候就连头发璇儿都有种惹人怜爱的味道。这要是没人看着，迟早被人吃得渣子都没了。 虽然如此，可于小瓜还是有点尴尬： 这种场合，很多艺人都往上扑，也就他家，带着艺人往后躲。 “要不咱聊会儿天。”他怕萧蘅无聊，“怎么样？” 萧蘅拿乌黑的眼珠子盯了他一会儿，点了点头。 于小瓜绞尽脑汁，憋出来一个问题：“老顾私底下凶你吗？” 萧蘅摇摇头。 于小瓜：“……”给个句子行不行，平时跟顾昭雨不是挺能说的吗。 他算发现了，这一个两个的都是超级双标。 萧蘅忽然开口了：“昭雨哥他……”他停顿了一会儿，像是在琢磨措辞，“他平时是什么样的？” “他呀，他……面孔可多了，如果你顺着他，他就特别好，请客也大方，说话也有意思，”于小瓜说，“可你要是不顺着他，那就不行了，他马上就会很凶，我们有个同事，有一次顾昭雨让他替艺人发微博，他多加了一个狗头表情，顾昭雨把他骂得哭了三天……”于小瓜瞥见萧蘅沉思的表情，还以为吓到他了，连忙拍着他肩膀说道：“你别惹到他，别碰他底线，他其实很好说话的，你看我们工作室的人其实都不太怕他，因为日子久了就知道他那条线在哪，你在线里大鹏展翅他都不管。” 第26页 那倒是真的，萧蘅想起上次就工作室时，在场的工作人员有穿睡衣的，有穿洋装的，脸上还带着薯片渣子，他们和顾昭雨互相都一副见惯不惊的样子。 后来再去工作室，又见了不少人，这些人都不怎么怕顾昭雨，闲着没事干还会拿着高热量食物来调戏顾昭雨两下。 顾昭雨只会让他们滚，还会带着萧蘅拿营养餐里的西蓝花砸他们——趁机浪费食物。 如果他是个很凶悍很不讲情面的人，是不会有人敢这样跟自己的老板说话的吧？ 果然要点还是在底线。顾昭雨的底线从一开始就画得清楚明白：要成为顶尖的艺人，要帮他重回巅峰，别的怎么都可以。 怎么都可以。 想到这五个字，少年心头滚过一阵烧开的油，烫得发抖。 “不过他外表欺骗性太大了，我小时候看他的戏，以为他是那种脾气特别好特别暖男的人呢。”于小瓜说，“我们工作室好多人都是这么来的，不知道这算不算招聘欺诈……” 他正说着，客房的门却轰地一声被撞开了，一男一女纠缠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扑了进来。 男的抬头看了一眼，像是诧异屋子里有人，紧接着他目光落到萧蘅身上。 “咦，怎么是你？” 第十九章 （十九） 萧蘅眉头紧皱，于小瓜在一旁投来探询的目光，他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不认识这个人。 倒是他胳膊下面夹得那个女人有点眼熟，顾昭雨跟他提过一次，是个小明星。 两个人都醉醺醺的，不同的是，男人脸上带着股冲动蛮横，女人则是醉的站都站不稳。 几人互相打量一下，于小瓜尴尬地出来打了个圆场：“哈哈，小云总，不好意思，我们这就走。” “等会儿。”“小云总”说道，他扔下女伴，朝萧蘅走来，他长得很高，如果站直了可能比萧蘅还要高一些，仔细一看的话，他的面容也长得很斯文俊秀，只是因为酒气冲天，五官都变形了。他眯着眼，以一种不必要的仔细打量了萧蘅几眼。 这几眼让于小瓜吓得魂飞魄散。这位欢喜娱乐的太子爷是个出名的荤素不忌的人物，由于某些原因，顾昭雨和他势同水火。 顾昭雨在这圈子里总共就俩明面上的敌人，偏偏俩人都来了。于小瓜叫苦不迭，生怕小云总看上萧蘅，到时候自己就成了顾昭雨手下的连带损失，渣都没得剩。 “小云总我们该走了，”于小瓜竭力想挡住萧蘅，但他比萧蘅矮太多了，屡次尝试都是无果，“昭雨哥可能找不着我们，都急了。” 小云总扭动嘴唇，露出一个笑容。 “我就说……你不是顾昭雨新养的那个小白脸儿嘛。” 于小瓜脸吓得都白了，“云总，真得走了……” 小云总把他推到一边，凑近了打量萧蘅。 “长得挺好，不知道活儿怎么样？”他说，“你看着可比曲惠耐折腾多了。” “你跟我说说。”小云总又说，“顾昭雨在床上辣不辣？” 可能是这句话刺激到了萧蘅，一直一言不发的他冷笑了一声。 “关你屁事。”他说，推开小云总就要走，被对方一把抓住手臂。 “这就走了？你真没礼貌，郑鑫好歹还知道跟我说声云公子再见……” 说时迟那时快，在于小瓜眼里也就是一眨眼的事儿：顾昭雨不知道从哪钻了出来，他一把抓住小云总的西服后襟，把他猛地往身后一掼。小云总喝多了酒，脚下不稳，摔在地上，发出一声大叫。 “顾昭雨！”他一看清来人就破口大骂，“你王八羔子——” “你他妈想清楚再开口。”顾昭雨冷冷地说，“滚，不然我打得你爹都认不出你。” 他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刚才在人群中八面玲珑的那个金牌经纪人了。但他也不是萧蘅所熟悉的样子，此刻的他跟以往的任何一刻都不一样。 他周身带着一种愤怒、悲伤和暴躁，他是肯定要打人的。萧蘅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腕。 “哥。”他轻声说，“哥你冷静……” “放开！”顾昭雨怒喝道，一把甩开萧蘅的手，“还不快滚！”他冲小云总咆哮道，但也不等人动弹，他就粗鲁地一把揪起小云总的衬衫领子，把他推搡着顶出了客房的门。 “顾昭雨！”小云总回过神来，在门外砰砰砸门，“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他妈的，什么你都怪我，你他妈的王八蛋……” “我是王八蛋，你他妈的又是什么？”顾昭雨隔着门吼回去，“快滚！不然老子报警跟你欢喜娱乐同归于尽，让你爹给你唱铁窗泪去。” 小云总不吱声了，他走前意犹未尽地锤了一下门，震得地上躺着一动不动地女艺人都抖了一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昭雨哥？你怎么在这儿……我怎么……” 顾昭雨低下头，脸部线条非常冷酷：“小云总走了，你可以去找他。” “小云总？”女艺人脸上露出非常迷茫的表情，“我是和我经纪人在一起的……我……”她显得有些惊惶，“昭雨哥，我有点儿难受。” 顾昭雨沉默了一会儿，俯下身看了看她的瞳孔，又摸了摸她脉搏。 “你喝东西了，最好休息一下。”他说，声音没那么冷酷了，有点干巴巴的，“我扶你……” “哥，我来吧。”萧蘅说，他凑近了试图把人抱起来，顾昭雨挥开他的手。 “不用你，你上一边站着去。” 萧蘅愣了：“哥……”他眼睁睁看着顾昭雨把女艺人搀扶起来，女孩子娇柔弱小的身体靠在顾昭雨怀里，就几步路的功夫就让他妒火中烧，他怕顾昭雨看到眼里的神色，连忙转开脸去。 顾昭雨扶着女艺人走到床边坐下，又给她拿了房里的矿泉水喝了一点，然后说道：“你是方莫仪的艺人，是吗？” 女孩子点了点头，“我叫安思宁。”她楚楚可怜地说，“哥，我怎么办啊？” “你就在这儿呆着，我们走之后你把门锁好，我让你经纪人来接你。”顾昭雨说，“你喝了不好的东西，回家多喝水把它排出去，四十八小时以内让人注意一下，如果有……”他尴尬地停顿了一下，“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就去医院。” 小女孩还挺有艺人自觉的：“我去医院人家会以为我去整容呢。” 顾昭雨：“……行吧。” 他让安思宁躺好，给她盖上被子，招手让于小瓜和萧蘅跟着他走。 三人穿过依旧热闹的派对，顾昭雨走到导演夫人身边，俯身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对方是个温和从容的女性，冲他点了点头。 他这才带着两人离开派对。 于小瓜和萧蘅跟在他身后，三人都一言不发，直到走到停车场，顾昭雨才忽然爆发了：“于小瓜！”他不骂萧蘅，指着于小瓜就去了，“你怎么回事！” 于小瓜冤死了，“是他自己到我们那屋去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拦了拦不住——” “你拦了拦不住，那我现在不想开了你，可我也忍不住！” 于小瓜都要被他吓哭了，“真的不是……他什么也没干，就是说了两句话……” 他看着太可怜了，萧蘅忍不住想替他说句话：“哥，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是他自己进来的，然后就不肯走……” “我没问你。”顾昭雨打断他，“你急什么？” 一时间，三人都安静下来。于小瓜看看顾昭雨，又看看萧蘅，萧蘅盯着顾昭雨，一动不动，顾昭雨也仿佛僵化了，盯着半空中的某个指示牌一动不动。 他们三人就这么僵持了一会儿，萧蘅轻声说：“对不起，我错了。” 他这话一出，于小瓜没法干看着了，马上说：“不是不是，是我错了，我没锁门，我以为就这么一会儿不能出事呢，我大意，我轻敌，老顾我错了。” 第27页 他们俩这么积极主动地认错，顾昭雨感觉自己的怒火迎头就被一盆水泼灭了。 他态度不好，冤枉萧蘅和于小瓜了，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发脾气。这个晚上真的很让人糟心。 他转过头，又开始大步流星地走，仿佛一个竞走冠军。 身后的两条小尾巴不声不响地跟着，三人上了车，于小瓜开车，顾昭雨和萧蘅并排坐在后座上，谁也不肯先说话。 顾昭雨自知怪错了人，理亏不肯开口； 萧蘅明明就没错，白白被训了一顿，最后主动道歉也没得到一个回响； 两人都不说话了。 车子开到顾昭雨家，萧蘅下了车，顾昭雨停了一下，想起找房子的事，又多问了一句：“文婷的房子找的怎么样了？” 于小瓜愣了一下：“在找呢，选了几个。”找了房子还得办手续，反正一时半会儿搬不了。 顾昭雨听了，随口说道：“那抓紧吧。”就下车了。他一下车，迎头对上萧蘅，萧蘅直勾勾地盯着他，什么也不说，眼里有委屈，也有愤怒。 顾昭雨路上气就消差不多了，看了他这样也觉得有点过意不去，但他很少低头，从前和曲惠郑鑫他们在一起的时候，他几乎不会判断错任何事，也不知道怎么了，一看到萧蘅跟云光洋在那说话，他就一股火顶上来，他低声说：“好了，回家吧。”萧蘅站着不动，顾昭雨左思右想，自己也不能跟小孩斗气，只得折回来，带着最大的程度的低声下气说道：“我错了。好不好。” 他这话一出，别说萧蘅，连他自己都觉得吓一跳——合着我还是会道歉的哈？ 万事开头难，“对不起”三个字一出，好像认错也不是那么困难的事了，顾昭雨小声说：“对不起萧蘅，误会你了，我认错，好不好？” 萧蘅看了他一会儿，露出个觉得好笑的表情，“哥你自己说，你错哪了。” 怎么好像被女朋友审一样。顾昭雨想着，一看萧蘅眼里云雾散了，他就知道对方不生气了，他笑着说：“好了，别气了，我不该不信你，好不好？我也是着急嘛，看他凑那么近，我怕……” “怕什么？” 顾昭雨说不上话来。 他怕的太多了，怕萧蘅吃亏，怕有人伤害他。 他怕对不起萧蘅。怕自己害了他。 他怕自己把萧蘅引到这条路上来，又一个不小心没有保护好他，让他变成另一个曲惠。 他和萧蘅站得很近，那双乌黑的眼睛就这么直直地望进他眼中，他能感觉到少年人身上的热度，在这个秋季的夜晚源源不断地传到他身上来。 他忽然不想再进行这样的对话了。他不能再继续和萧蘅这样说下去，再说下去，他什么都没了，他赖以生存的伪装，他坚硬的外壳，他以凶狠铸成的武器，都会融化在少年那双带着包容的温和笑意的眼睛里。 后来于小瓜来和萧蘅分享八卦，有关为什么顾昭雨那么生气。 曲惠死前的一段时间，小云总一直在追求曲惠。圈里经常有艺人和这些公子阔少的风流事，顾昭雨也没多问。但曲惠死的时候，是怀着孩子的。 也许小云总就是曲惠的孩子的父亲。他搞大了女明星的肚子，又不愿意负责，曲惠一时间承受不起可能到来的舆论压力，想不开就跳楼了。 “所以老顾生气也可以理解，”于小瓜说，“可能他怕小云总又来骚扰你，他的艺人小云总都骚扰过，还找过郑鑫，郑鑫拳头硬，宁死不从，还黄了个电影资源。” 萧蘅点点头，表示理解。 那天晚上顾昭雨说得话又在耳边响起，却似乎有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我怕你……怪我。” 第二十章 （二十） 那晚之后，顾昭雨像没事人似的照样过日子。 萧蘅在微博上又火了一把，这一次火的是一段视频：导演正在讲文化观历史观的塑造，镜头往旁边扫，路过玩笔的高巍、认真听讲的欧阳博，来到萧蘅身上，萧蘅坐在那儿，一动不动仿佛老僧坐定。 发微博的营销号配文：“班主任讲话时的你。” 太引人共鸣了，谁不是从高中时代过来的，谁没有被班主任的讲话折磨过？萧蘅两眼无神的样子简直就是所有高中生的写照。 很快又有几家营销号下场联动，还给视频里的每个人都分配了位置，高巍是“普通学生”，欧阳博是“学习委员”，萧蘅是“体育生”。有一家营销号还发起投票，哪一个是你？ 高巍粉丝暴击发言：“这个才是我（配图为坐在一旁嘴巴微张、发际线后退到无路可退的制片）。” 欧阳博粉丝很干脆：“给学习委员打call！哥哥永远是最认真的哥哥！努力认真又有天赋！” 萧蘅的粉丝现在还处于一种无组织无纪律的状态，大家对他是好奇多于真情实感，颜粉大半。于是纷纷转发：“我好了”“我可以”“我给体育生大大私下补课”。 顾昭雨自掏腰包给艺人刷存在感，剧方也很乐意配合，导演还发了一张从玻璃外面张望的照片，配文：“班主任来了，是谁的小眼睛没有看老师？” 剧组演员们纷纷转发：“吓哭了”“导演求放过”“这是我的眼睛您拿去”。 片子还没开拍，刷了一大波存在感，吸引了不少年轻人，这年头古代正剧和古风偶像剧仿佛无法调和的矛盾，吸引了青少年就放弃了中年以上人群，吸引了中年以上人群就放弃了青少年，终于有个机会能吸引青少年的注意力，制片方很乐呵。制片人跟顾昭雨比较熟，聊天的时候提了一嘴，顾昭雨马上顺杆爬：“那，帮我签个线呗，我有个戏特别想让萧蘅去试镜……” 制片人早知道他无孔不入的德行， “行是行，但你可得请我吃饭。” “请你吃龙肝凤髓都行……” 萧蘅的照片在网络上病毒式扩散了一整天，连郑鑫都看到了，他给顾昭雨打了个电话。 “一看就是你手笔。”他说，听上去倒不那么歇斯底里了，可能休息几天，远离了顾昭雨的低气压还是有益身心的。 “嗯，是啊，可不嘛。”顾昭雨说，他直觉这个电话没那么简单，果然，郑鑫开口了：“师哥，我想解约了。” “行。”顾昭雨也很爽快，在他没知觉的时候，郑鑫已经对他怨念很深了，这种状况下两人的合作无论如何也无法继续了，“你联系工作室吧，我们好聚好散。” 郑鑫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等他还有没有别的话说。他等了很久不见顾昭雨再开口，就把电话挂了。 不管怎么说吧，反正现在是专心致志了。 放下电话，顾昭雨下楼去找萧蘅——还有两天就开机了，到时候就要直接进组，萧蘅戏份不重，但也要在剧组蹲至少两个月。 “你行李收拾好了没？”顾昭雨在他身边坐下，萧蘅特别迅速地往旁边挪了一下。顾昭雨的好奇心被激发了，他刚才下楼的时候瞥了一眼，屏幕上应该不是什么糟糕的东西，只是普通的古装剧而已。“你在看什么呢？” “没什么——”萧蘅赶紧说，努力抱住电脑不让顾昭雨染指，“哥你饿不饿，我给你煮牛奶吧。” 本来是顾昭雨喝咖啡，萧蘅喝牛奶的，但自从顾昭雨发现萧蘅越长越高深受刺激，现在已经变成他和萧蘅都喝牛奶了。 “让我看看嘛，我看看你看啥呢，我看过没有……”顾昭雨不依不饶，其实萧蘅看什么倒是其次，他就是想逗着玩，两人拉拉扯扯半天，顾昭雨还是赢了，他硬是把脑袋伸到了萧蘅的肩上，险些探进萧蘅怀里，但他只看了一眼屏幕，就僵化了。 屏幕上那张脸正是他每天在镜子里看到那一张，长发飘飘，白衣胜雪——是他以前拍过的电视剧。 “……” 第28页 原来他还真在看啊！顾昭雨欲哭无泪，他又想起有几次自己一靠近，萧蘅就连忙把电脑扣上了——原来是在干这个！ 他现在情愿萧蘅是在看毛片。 羞耻y啊。 “萧蘅啊，”顾昭雨强打精神，“你看这个干什么。” 他保持着紧贴在萧蘅身上的姿势不动，萧蘅脸上的热气不断堆积着，他勉强稳了稳气息，声细如蚊地答道：“……看着玩。” 顾昭雨：“……有时间刷刷题也行啊。” 萧蘅憋笑。 洪水堵不住，顾昭雨无奈，只能拿出“开明家长”的样子问：“你看了多少了。” “看了三部。”萧蘅说，还帮他复习了一下剧情，“一部你吐血死了，一部你跳崖了，还有一部你元神分裂自刎了。” “好好好你不要再说了。”顾昭雨赶紧说，他都不好意思了，也不知道是中了邪了还是怎么回事，他演戏那几年的角色，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都中了“绝对不得善终”debuff，如果萧蘅继续看下去，还将看到他出车祸两次，绝症一次，化为平衡空间的力量守护世界的爱与和平一次，最后这个真的太扯了，粉丝都一致表示简直就是为死而死，剧组还出来打哈哈“不觉得顾昭雨被虐起来很带感吗，梨花带雨的！哈哈”。 哈哈个屁！顾昭雨满肚子怨气，就不能让我有一次迎娶白富美当上ceo走上人生巅峰吗。 他盯着屏幕上自己的脸看了一会儿——拍这个戏的时候他可能也就比萧蘅大一点，年轻稚嫩得可怕。 “这剧不好看。”他说，“我拍这个是为了吸粉……” “好看的。”萧蘅很认真地回答他，“哥很好看。” “……你这个品鉴口味我们得培养一下了。”顾昭雨说，但他也没什么办法，只能拿出经纪人架子训话：“不许追剧耽误休息，赶紧上床睡觉。不然我剧透你了。” 可能剧透的威力还是很大的，萧蘅点了点头，合起电脑。但他没马上起身，只是和顾昭雨又对坐了一会儿。 “哥是真的很好看。”他又说了一句。 顾昭雨无言以对，“我谢谢你啊。” 三十分钟之后，萧蘅翻了个身，对顾昭雨说：“……哥，要不你还是给我剧透一下吧。” 顾昭雨：“……” 萧蘅进组了。 因为是个古装戏，很多演员都提前上了半个月的礼仪课，萧蘅没去，因为他演的是个少数民族的小王子，剧本里有一幕就是他因为初到中原不懂礼数，差点跟王公贵族打起来，有欧阳博饰演的男主力保才免了牢狱之灾。但他饰演的角色是个武功高手，所以他还是跟着剧组的动作老师练了十多天。 萧蘅进组，顾昭雨也跟着去了，高巍在开机仪式上看到他，大惊小怪了一番：“咦老顾你怎么回事，降级当生活助理了？” 顾昭雨冲她高深莫测地微微一笑。“不放心孩子。”他慈祥地说，就在这时，萧蘅回来了，他手里还拿着保温杯递给顾昭雨：“哥，喝热水。” 高巍无言以对，没见过这样的，经纪人靠在墙上玩手机，艺人巴巴地照顾着，“顾昭雨你这是虐童行为。”她指出。 萧蘅冲她笑笑，“姐，我十七了。” “听见没？十七了，不是小孩子了。”顾昭雨说，用保温杯自带的杯盖倒了一杯水，边吹边喝，“来点儿？” 高巍嫌弃地瞥了他一眼，“不了不了，您自己享受吧。” 顾昭雨本来是打算来了呆两天就走的，萧蘅身边有助理经纪人，也有生活助理，按理说也没啥需要操心的，他只要在自己拍摄那两天进组客串就行了。可他左思右想就是放心不下，还是把日程挪挪，跟着萧蘅进组扎根去了。他跟萧蘅说这件事的时候，萧蘅呆呆地问：“哥，你本来不打算跟我去的？” 顾昭雨：“……” 有时候他觉得萧蘅好像有点太依赖他了，但被人依赖的感觉不错，他也就没多想。 在这种剧组里，男女主的戏份是最重的，一般都会紧着男女主拍摄，而像萧蘅这种没作品没名气，只在网络上有点水花的艺人，就要长时间带妆的候场。萧蘅是在开机仪式之后才进的化妆间，他需要戴上少数民族风情的大波浪假发，穿上一层一层的厚重皮草…… 好容易打扮好了，在场边等的时候围上来一大堆工作人员，表示想跟小弟弟合照。 顾昭雨特别任劳任怨，接连从人群里拿过照相机连拍了好几张，萧蘅都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照进了好几个人的手机相册里，顾昭雨还指挥他们：“萧蘅开心点，手搭姐姐肩上行不行？说茄子……” 萧蘅到底是年轻，这种突发的合照场合僵硬得像块木头，顾昭雨看着自己拍的照片都觉得想笑，他甚至想面对面拉个群，让所有人把照片发给他——萧蘅脸上的表情也太好笑了吧！ 好不容易对付完了这一波前来集邮的合照分子，顾昭雨觉得也差不多该去找找感觉入入戏了吧？他事先看了拍摄安排，很快应该就有萧蘅的拍摄了。就在他准备要喊萧蘅走的时候，萧蘅却又一把扯住了他，把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还喊了道具老师一声。 “老师，可不可以帮我也拍一张？”他说着，把手机递给道具师，道具师应了一声。 这回轮到顾昭雨莫名紧张和僵硬了：萧蘅把手臂搭在他肩上，几乎要把他整个搂在怀里一样，他身上穿着皮草，顾昭雨感觉整个后背都着火了似的热，还偏有几根不听话的小毛毛直扎他后脖子…… 道具师拍了一张，皱眉头：“顾老师怎么没笑啊，再来一张。” 顾昭雨：“……”他明明笑了啊！可拿过手机一看，又是一张乱七八糟没有表情的脸，萧蘅倒是特别开心，笑眼弯弯的。两张都是如此。 萧蘅都无奈了：“哥，跟我拍照那么不开心吗？” 顾昭雨也挺纳闷的，难道自己宝刀已老？萧蘅松开他以后，他偷偷拿出手机打开前置练了好半天自拍。 可以的啊，角度、笑容、表情都很完美！他又做了两个拧眉毛的鬼脸，也挺正常的，完全不是和萧蘅合照时那样表情严肃得好像脸上打多了肉毒杆菌一样。 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冲着镜头挤眉弄眼的时候，萧蘅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对着他拍了一下。 他是当天晚上才知道的，因为萧蘅发了条微博：“我哥和我。在片场。”配图是萧蘅从鼻梁往上的半张脸，和远处挤眉弄眼做鬼脸的顾昭雨。 萧蘅的眼睛笑得亮晶晶的。 顾昭雨看了那张照片好一会儿，心里一半的冲动是冲到片场里把正在听导演说戏的萧蘅拽出来打一顿，最后另一半冲动占了上风，他把那张合照保存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二十一） 进组第一件事就是剧本试读会，所有演员被叫进一个大屋子，大家围着桌子一坐，开始读剧本，讨论人生……不对，角色。 顾昭雨本来不想去的，他就一个客串角色，在里面算什么事儿啊，但编剧把他一拦：“小顾，你是不是剧组一员？” “我是。” “你在剧里是不是一个很重要的线索角色，跟三个以上主要人物有互动关系？” “我有。” “那你还想去哪？” “我去买把瓜子……” 他一进去，就觉得更尴尬了，大家都开始笑——因为最近他和萧蘅形影不离的缘故，大家都开始喊他鹅妈妈。 萧蘅给他留了座位，这孩子在他一进屋眼睛就没离开过顾昭雨身上，盯得顾昭雨没辙——他原本想找个离门最近的座位的。这下可好，被迫坐到欧阳影帝正对面。 顾昭雨跟萧蘅咬耳朵：“下回再有这种事，找个离欧阳远的座位。” 萧蘅反问他：“你跟他有什么过节？” 顾昭雨：“你别管，他是个坏人。” 第29页 萧蘅：“……” 萧蘅：“说出来，我们一起diss他。” 顾昭雨斜了他一眼，“你替哥哥diss个人还要理由吗。” 萧蘅：“……” 魏悦苒：“不是我说啊，就你俩差不多得了，你不看看欧阳脸色，也要看看导演脸色……” 顾昭雨一抬头，好么，欧阳影帝脸拉得老长，也不知道听到几句。再看导演，导演倒是和颜悦色的，他见顾昭雨看他，清清嗓子说：“是这样的啊，大家静一下，我们现在就开始咱们剧组的第一次剧本试读会……今天的这个主题啊，是我前几天听小顾和萧蘅讨论的时候忽然想出来的……” 顾昭雨：“……” 萧蘅：“……” 导演：“大家都来说说，自己角色最重要的人是谁？” 导演：“顾昭雨从你开始。” 记得导演在开拍前顾昭雨炒作营销的时候曾经发过一条微博说“是谁的小眼睛没有看老师？”，这说的大概就是顾昭雨吧？他有了一种上学时候被提问的经历。 他欲哭无泪，去看“同桌”，萧蘅一脸无辜，再看看魏悦苒，不怀好意，对面的高巍，两眼莫名放光，就连欧阳博都莫名其妙地调整了一下坐姿，咳嗽了一声。 “咳咳，咳咳咳。”顾昭雨听他咳嗽，自己也开始喉咙发痒，竟然真的忍不住咳嗽起来，萧蘅连忙帮他拍背，导演很关切：“嗓子发炎了啊小顾？” “嗯嗯，嗯嗯。”顾昭雨说，萧蘅在旁边说：“哥这两天着凉了，说不出话来。” “是吗，我看刚才挺能说的啊。”魏悦苒说，顾昭雨一口水呛到，咳嗽得直不起身，萧蘅一边给他拍背，一边连连摆手，“是真的，我保证。” 他那么真诚，谁会忍心为难，有个上了年纪的老演员说：“行啦，老李难为孩子有没有意思啊？” 编剧也说：“就是呀，小顾多久没演戏了，你突然cue人家多吓人啊。” 导演：“……” 顾昭雨弯着腰，几乎都埋在萧蘅怀里了，他忍笑辛苦，在桌子底下紧紧攥着萧蘅的手，萧蘅也憋得不容易，弯腰在他耳边说：“哥，差不多行了啊。” 正说着，顾昭雨搁在桌上的那只手被一个冰凉的东西碰了一下，他一抬头，发现一直矿泉水不知何时滚到了他手边。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欧阳博的眼神。 欧阳博冷冷的：“喝水。” 顾昭雨：“好好好喝水喝水。”他声音沙哑（咳嗽得），眼圈通红（憋笑憋得），头发凌乱（在萧蘅身上滚的），可能是嫌弃他这副邋遢样子，欧阳影帝冷哼一声，转开脸去。 “要不我先说吧。”高巍说，“我认为我心里最重要的角色，前期是母亲，中期是男主，后期就是家国天下……” 她声音很动听，侃侃而谈，导演听得很满意，大家渐渐打开话匣子，因为人物小传很详细，所以每个人的理解都没有太偏颇的。最后渐渐就剩下欧阳博、萧蘅和顾昭雨三人。 三人互相看看，谁都没开口。 导演：“哎，害羞什么，欧阳你先说。”在他眼里，萧蘅年纪小，可以往后排一排，说错了也没关系，顾昭雨人前神经刀，万一胡说八道一气就不好了，还是欧阳博最靠的住，而且他是男主，人物关系网里他是中心，另两人听他的表达也能有点提示。 欧阳博深吸一口气：“我这个人物……我认为他没什么很在乎的，是个很无情的人。” 会议室炸锅。大家都特别错愕。 高巍：“我的天，家里的老父亲呢，难道男主最开始踏上奋起之路不是因为老父亲的请求吗？” 饰演老父亲角色的傅强傅老师：“父亲的期许只是不得不为，初恋的悲惨命运才让他惊醒，所以应该是初恋。” 饰演初恋的毕艺：“不不不，后来男主面对女儿，还是让她做了跟初恋一样的远嫁的选择，所以从这个角度来看初恋不重要，我认为他对侄子的器重最重要。” 饰演侄子的杨达光：“有吗？可我觉得叔父对我很残酷啊，反倒是他那个草原来的朋友，明明跟我一般大，我要在家读书，那个朋友就可以跟着叔父随行护卫，最后他死了叔父也疯了。” 说来说去，大家争得面红耳赤，也有演艺经验不多的，对角色揣摩不到位的人，就一言不发，看神仙打架。 顾昭雨是不会开口的，因为他也觉得欧阳博说得对，男主是个眼里有天下的人，任何人在他眼里都没有他的天下重要。但他不会主动赞同欧阳博的话，那是有悖他原则的。 他跟萧蘅咬耳朵：“等会儿别说你那套乱七八糟的啊，好好说。” 萧蘅点头。 大家吵得不可开交，导演听不下去了，“顾昭雨，就剩你了，你说。” 顾昭雨：“我也要吗，我就那么两页台词！” 他人物小传都快和台词一样字数了，真是编剧激情爆发的产物。 编剧鼓励：“小顾，加油！”她此话一出，毕艺和杨达光莫名其妙受到鼓舞开始鼓掌，一屋子掌声雷动。 顾昭雨：“……那我就说一下哈。那个……我这个人物……”他一低头，屋子里的人又是那副样子，萧蘅无辜，但是紧紧盯着他，欧阳影帝仿佛椅子坏了，不停改变坐姿，高巍两眼放光，魏悦苒不怀好意。 顾昭雨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我觉得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是我的道德观吧。” 他此言一出，魏悦苒第一个忍不住“噗”地笑了，其他人也跟着笑，高巍说：“顾老师，我不同意，我觉得你的人物很在意萧蘅的人物，士为知己者死。” 魏悦苒说：“那你这话有意思了，他们年纪差那么多呢，要论知己还得说男主啊，也是因为欧阳早期不靠谱，才害得顾昭雨远走他乡的，顾老师是为欧阳老师背锅还背得心甘情愿，这是什么，这绝世……兄弟情啊！” 顾昭雨：“……” 欧阳博：“……” 编剧：“欧阳老师你怎么看，你说说。” 欧阳博：“这么一说，昭雨的角色确实对我的三观产生了很大影响，如果没有这个关键转折点，看到至亲好友的一生就这么毁掉，我也无法振作，后来也是得知他死讯，我才决心回到中原平复战乱。确实，”他深吸了一口气，直直地望着顾昭雨，“昭雨，你是我很重要的人。” 顾昭雨打了个寒颤，入戏太快了吧这人：“你重要的人不多我一个。” 这话怎么听起来还挺怨念的，编剧一脸姨母笑地出来打圆场，“好好，大家都挺认真的，哈哈，萧蘅你呢，你来说说。” 她怎么忽然cue萧蘅，大家都默认萧蘅新人，年纪又小，不用参与这个环节的，顾昭雨：“喂！” 导演：“顾昭雨，你是萧蘅吗？” 顾昭雨：“……” 萧蘅：“我最重要的人当然是……”他吸了口气，顾昭雨忽然伸出手，按在他大腿上，两人目光相交，顾昭雨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求求你了别说那些有的没的。他无声地恳求。 萧蘅沉默了一会儿。 “是欧阳哥的角色吧。”他说，“因为志向一致。” 高巍看起来有点失望：“啊？怎么会，那你老师呢，老师为你死了耶。” 魏悦苒：“老师是为了践行和男主的约定才死的啊，高巍你醒醒。” 这一切编剧和导演都尽收眼底，两个老狐狸看够了激烈的争论，开始收拾残局，“好了可以了，大家的理解都不错，具体的咱们在现场再讲，现在先对戏吧。” 剩下的时间就在读剧本中度过了。 虽然理解角色上乌龙挺多，但萧蘅第一天的拍摄还挺顺利的。 顾昭雨本来还挺担心的，毕竟是第一次拍摄，演戏和拍硬照可完全不一样，拍硬照可以通过摄影师调动情绪，后期还可以涂涂改改，演戏就不同了，好坏张口就知道。 第30页 萧蘅什么水平顾昭雨心里大概是有个数的，他也找表演老师给萧蘅恶补过一阵子，他的优点是，和很多刚上镜头的素人不同，他非常有镜头感，或者说，在镜头下他的表达比日常生活中甚至还要流畅自然；但他肯定缺点也不少，比如他在感情的表达上不够内敛，也很缺乏观众喜欢的那种微表情。 他是个好苗子，但需要多引导和学习。导演虽然平时性格非常的佛，一拍戏就路怒症上身，比哥斯拉还吓人。顾昭雨想到自家小孩被导演骂的狗血淋头的场景就仿佛肠胃搅合在了一起，害得他开拍前大半夜恐慌症发作，发微信给导演，求导演温和点，嘴下留人。 没想到萧蘅表现还挺好的，虽然ng的情况也有，但——顾昭雨暗搓搓地算了一下——绝对没比其他人多。 虽然还不如传说中的欧阳一条吧，但那又怎么样！顾昭雨感受到什么叫“母凭子贵”，在场边嘚瑟得要死，蹦跶着要请全体剧组人员喝咖啡。 当时是凌晨一点半，都快收工了，好几个女演员都已经准备去卸妆了，听他此言大家一起大声逼逼起来。 “那就喝汤呀，吃烧烤！吃宵夜去不去，我请客！”顾昭雨一开心就特别大方，恨不得横着走。 可惜等卸了妆个，能熬夜配合他的就只有萧蘅和于小瓜……三个人孤零零地跑到影视城的烧烤摊去吃烧烤，萧蘅吃着吃着还睡着了。 救救孩子吧，顾昭雨想，开始琢磨能不能在片场置几张床。 第二十二章 （二十二） 萧蘅穿着戏服，别着宝刀，抱着笔记本电脑从片场穿过。 大家对此见惯不惊，还有女工作人员跟他打招呼：“萧蘅，找你哥呢？” 萧蘅点头，大家就一乐。 萧蘅每天随身带着剧本和笔记本电脑，等戏的时候就干两件事，对完了台词就追剧。但这两件事必须在顾昭雨身边方圆五米以内完成，远了不行。 他追得当然还是他经纪人顾昭雨的大作，他现在已经看完了为家人自爆的那部，开始向一部六十九集现代剧发起冲锋，剧透：顾昭雨是得白血病死的。 他看得很认真，引得好几个小演员和工作人员跟着心痒痒，大家一起搬了小椅子围着欣赏顾昭雨大作，因为是个现代狗血剧，看着看着还要进行伦理道德方面的争论，搞得热火朝天的。伦理狗血嘛，年轻人喜欢，老年人也喜欢，听一群小孩讲得热闹，就有老戏骨下了戏也过来闲溜达，加入讨论，看他们讨论得认真，连编剧大大都下场了…… 结果探班记者就经常看到这种情况出现在《乱世奇缘》的拍摄现场，一边在严肃认真紧锣密鼓地拍摄，另一边穿着戏服的演员和穿着现代服装的工作人员高高低低地坐成一小团，围着一台笔记本电脑追十年前的电视剧，还大声讨论（“顾昭雨凭什么不恨他爸啊，他眼睛都因为他爸瞎了！”“他瞎了是因为他自己用眼不当！”）…… 顾昭雨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萧蘅都快变成片场的放映室老板了，这孩子也不知道从哪淘换来的高清资源，别人都没有，大家都拿他的电脑看剧，没他就看不了。片场经常能听见有人在喊：“萧蘅下戏没，什么时候下戏？什么时候放片儿？” 等萧蘅真的下戏了，拎着短刀穿着皮草，一米八五的小伙儿像头骄傲的小狼，风风火火地跑下来连羽绒服都来不及穿，大家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可他偏不响应群众需求，总是先跑去找顾昭雨，眼巴巴地跟着顾昭雨转悠一会儿。顾昭雨夸他几句，他就阳光灿烂得恨不得摇尾巴，顾昭雨再说一句再接再厉，他就跑去看剧本了。 追剧群众：“……” 顾昭雨只能接受大家的怨念电波，最后他忍不了了，让萧蘅把资源分享给大家得了，这片子年代久远，有些版权上的纠纷，所以各大视频网站都找不到，别人想追都追不了。 萧蘅不干。“不要。”他回答得特别干脆，坐在酒店的床上抱着剧本看，他刚洗完澡，头发湿漉漉地直滴水，顾昭雨拿个大毛巾把他盖住，他就在毛巾底下发出“嘿嘿”的傻乎乎的笑声来。 顾昭雨都被他逗笑了，萧蘅从毛巾底下探出头来，顾昭雨赶紧又把脸板住：“为什么不分享？”他感觉自己简直是幼儿园老师了，还要交给萧蘅分享的美德，“把头发擦擦，不要湿着！” “不想给他们看哥。”萧蘅说，随手揉了几下湿头发，顾昭雨无可奈何，抢过毛巾给他擦头发，又押着他去洗手间用吹风机吹干。顾昭雨自己也不算矮了，可萧蘅长得比他还高，给他吹头发还得擎着胳膊，顾昭雨边吹边想：我这是真成生活助理啦？往镜子里一撇，正好看见萧蘅正看着他笑，顾昭雨大怒，把吹风机往他怀里一塞：“你自己吹！”大步跑了。 这场古早现代剧追剧活动进行的如火如荼，连渐渐地连各位主演都知道了。有一天顾昭雨碰到女主演高巍，她迎面就兴高采烈地和他打了个招呼：“你好，李如清！”——李如清是顾昭雨在剧里的名字。 顾昭雨真是要晕厥了——别人就算了，高巍自己还在那剧里呢！她饰演的是顾昭雨同母异父的姐姐。 这种活动另一位主演欧阳博是不可能参与的，每次看到大家聚在萧蘅的电脑跟前看电视剧，他都会高贵冷艳地从鼻子里发出一个“哼”，仿佛看到一群油腻中年在嫖娼。 他和顾昭雨现在属于一种非常微妙关系。“微妙”的意思就是，他们会打招呼，有时候闲着无聊了还能互相扯几句皮，有时候甚至还能互怼两句，看起来就仿佛关系特好似的，但顾昭雨每次和他错身走过，都会忍不住想翻白眼。 有一次他翻白眼的动作实在太大了，被和欧阳博一起下了戏迎面走来找他的萧蘅看见了，萧蘅的表情就像是介于“关心一下”和“拍照发微博”两种选项之间纠结，搞得顾昭雨怪不好意思的。 “哥。”萧蘅见了他就阳光灿烂的，“导演说可以去吃饭了，我们去吃饭吧。”说着就很自然地搭上顾昭雨的肩，搂着顾昭雨往来的方向走。两人经过欧阳博身边时，顾昭雨清楚明了的听见欧阳博从鼻子发出了一声“哼”。 你看吧！他果然也是装的和平友好！顾昭雨差点跳起来大叫，他又回头看了一眼，想抓住欧阳博翻白眼的现场，但萧蘅把他搂得紧紧的，不肯让他回头，还笑着问他：“哥你猜今天盒饭里有什么？” 他最近忽然养成了勾着顾昭雨的肩膀的习惯，动不动就来搂顾昭雨，他如果和顾昭雨一般高就算了，偏他比顾昭雨还高一点，肩膀也宽，展开手臂就跟把顾昭雨搂怀里一样。编剧老师看到他俩就笑得跟个老姨妈，“萧蘅又带你哥来吃饭啦。” 这叫什么话！为什么不是顾昭雨又带你弟来吃饭？顾昭雨试着抗议，他的抗议招数就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也去搭萧蘅的肩，结果发现要抬着胳膊真的很累。 “哥你可以搂我的腰。”萧蘅建议他，顾昭雨一试，发现果然有道理，但他回过头一想，这不更诡异了吗？ 顾昭雨就这么在剧组瞎浪，过得简直和度假一样。 他已经完成了一半的拍摄任务，本来像他这种客串人物，戏份一般都会集中在几天之内拍完，大家都不浪费时间，但顾昭雨人来都来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他就跟着剧组走，先把在中原都城里和欧阳博的剧情拍完了。 剧情里他和欧阳博都还是十七八岁的少年，两个“老少年”片场相见，大家都很尴尬。他很多年没和欧阳博一起演戏了，偏偏演得还是亲朋好友，如果要是演得仇人，顾昭雨觉得自己能一条过。 他这个人物也真是和之前人物一脉相承的衰，出身世家，自幼学医，弃医从政还被男主嘲笑，后来男主和初恋捅事儿，他无辜背锅，要么自己流放，要么兄弟全家查抄，他选了牺牲自己。 第31页 太衰了，想到这么衰就是为了欧阳博，顾昭雨完全无法和他感同身受，只觉得他沙雕。 你当然不能一边觉得自己的角色沙雕，一边还很快过。导演大喊ng：“顾昭雨，情绪呢？再来！” 萧蘅那天没有拍摄任务，就在场边等他，因为是集中拍摄，他从早等到晚，顾昭雨看着孩子在场边守着一动不动的，自己都过意不去了。他下了戏就去找萧蘅，看他身上的暖宝宝还热不热。 萧蘅敞开羽绒服给他看，还要把他抱进羽绒服里：“不冷不冷，哥你暖暖手吧。”拉着顾昭雨的手就往他脸上放。 大冬天的，顾昭雨穿着戏服，为了白衣飘飘当然也不能里面穿太多，他冻得都快没知觉了，手指一挨到萧蘅的脸颊，才感觉仿佛活过来了一点。 “哥，羽绒服。”萧蘅说，比生活助理还称职，刚才他一直抱着顾昭雨的羽绒服来着。 顾昭雨冻得直蹦，嘴里说“不用不用”，导演就是让他下来歇歇，调整一下机位肯定还得再来。 萧蘅皱眉头，他那么安静好看的一张脸，刘海有点长了，眼睛越发深邃黝黑，“不行，要穿。”他说，俯身去捡顾昭雨的羽绒服，不由分说拢在顾昭雨身上。 “不用不用，身上热了一脱又冷得要死。”顾昭雨说，萧蘅身上热，他就努力往萧蘅身上靠。萧蘅索性拉开宽大的羽绒服，试图把他整个包住——羽绒服再大，两个人再瘦也不可能完全裹住，两人不得不紧紧抱在一起。 “你别说。”顾昭雨说，“这还挺暖和的。” 他把下巴抵在萧蘅肩膀上，觉得还挺方便——就是萧蘅这个身高啊，可千万别再长了。他耳朵贴着萧蘅脖子上的血管，听到有力的撞击声，咚，咚，咚，那是能把坚冰融开的活力。 萧蘅身上明明穿得也不多，怎么就那么热呢。 “哎哟哟。”毕艺路过，“我也冷，我也想有个人搂着我暖暖的过冬。” “那就穿羽绒服。”欧阳博也路过，脸色铁青。“顾昭雨，过来对戏。” 顾昭雨真是快疯了，他明明都是高贵的经纪人了，为什么还要遭这个罪，在这儿当演员挨冻？ 太委屈！ 导演已经很鸡婆了，但欧阳博比导演还鸡婆，顾昭雨觉得自己台词说得明明没问题，他却老是打断顾昭雨，然后指出他某个小的停顿不对。 导演居然还很欣赏他这种鸡婆，称之为工匠精神。要不是那天实在太冷，据说是难得一见的寒流，光看欧阳博的主意他们能把那一幕戏拍五十次。 顾昭雨做演员很乖的，导演让卡就卡，让重来就重来，让补拍就补拍，但这仅限导演，欧阳博又不是导演，他凭什么听？ “欧阳博你别过分了啊我跟你说。”他们俩拍最后一次的时候顾昭雨压低声音威胁他，他们俩还得拎着小木棍，做出一副邻家少年郎的欢快模样，在导演看不见的地方，顾昭雨马上拉脸，“你是不是又吃饱撑的了？想我跟媒体爆料你在片场泄私愤？” “我没有泄私愤。”欧阳博说，他语气也不好，“你想去跟媒体哭诉就去。” 顾昭雨冷笑：“行，你等着吧。”他当然不会跑去跟媒体哭诉“欧阳博不让我过”，但他有的是法子黑一黑欧阳博，给大家留下一个他在片场飞扬跋扈的印象。 也许是考虑到这点，欧阳博终于把他放了。顾昭雨一下戏就蹦跶着往场边跳，好几个人扑上来，有的拿着热水袋有的拿着暖手宝，萧蘅最快，直接拿羽绒服把他搂了个紧，顾昭雨被他用羽绒服和围巾裹得球一样，萧蘅又拿过热水杯给他倒水喝。 不是水，是姜茶。顾昭雨闻了闻，感觉热辣的气息顺着鼻腔就钻进身体里，让冻僵的身体活了过来。 他捧着保温杯小口小口地喝，还滚烫的呢，“你什么时候弄的？” “中午吃饭的时候。”萧蘅说，他一笑就有个小酒窝，只在一侧，浅浅的，“小卖店买的。” 顾昭雨抬眼看他，隔着氤氲的热气，怪好看的。他盯得久了，连睫毛上都挂了小水珠，萧蘅伸手把他睫毛上的小水珠抿掉，小心细致得像在抚摸花瓣。 “你在看什么？” “那你又在看什么啊？”顾昭雨觉得好笑。 他心里其实是有点复杂的，萧蘅真的太会照顾人了，比他这个经纪人会照顾人得多，就比如说眼前这杯冒着热气的姜茶，他就从来都没想到过…… 他喝了茶心里热乎，连带心情也好，看欧阳博都不那么招人恨了，欧阳博从他们身边路过，顾昭雨还难得正儿八经打了个招呼。 欧阳博一副见鬼了的样子，“顾昭雨，”他喊人，“你……你冻出毛病了？” 神经病。 顾昭雨两天完成了拍摄任务的一半，剩下的都要留到外景地去拍了。他的心情比放假还愉悦。 萧蘅也不是每天都有拍摄任务，有时候别的演员耽误了拍摄，他妆都化完了，还要蹲在休息区干等一天。 顾昭雨跟导演打商量：“要不你给我们放两天假，我带萧蘅出去玩玩。” 导演对他横眉冷对：“你想的挺好。” 顾昭雨：“……行吧。” 顾昭雨：“反正有时间，萧蘅你做作业吧。” 萧蘅：“……行。” 萧蘅是真的听话，顾昭雨让他做作业，他就真的每天做作业，背单词，画电路图，顾昭雨真是服了他了，他跟于小瓜说：“我小时候要有这学习精神……” 于小瓜接他的梗：“那怎么样呢？” 顾昭雨：“那也一样，还是得走这条路。” “那为什么？” “我喜欢呀。”顾昭雨是真的喜欢这一行，紧张刺激，光鲜亮丽，有什么不好？ 他们窝在片场的期间，顾昭雨和萧蘅还发明了一种游戏，非常简单，就是抽牌，顾昭雨双数萧蘅单数，如果顾昭雨抽到单数，就可以命令萧蘅做一件事，如果萧蘅抽到双数，就可以命令顾昭雨做一件事。 反正就是打发时间。 能这么过也不错，直到有一天欧阳博在场边抓住了顾昭雨，他表情严肃，手里还拎着那把戏里的长剑，顾昭雨看到他，以为他要找自己一决高下，当即决定逃窜——被欧阳博一把抓了回来。 “跟你谈谈。”他严肃地说，“顾昭雨，你有没有觉得你和萧蘅走得太近了？” 顾昭雨琢磨了十五秒才听懂这句话，当场大怒，欧阳博过得是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他和经纪人关系是有多不好？ “你解释一下太近。”他按捺着抢过剑给欧阳博一下的欲望。 欧阳博皱眉看着他——“你每天都和他在一起。”欧阳影帝说，顾昭雨下意识地张口反驳：“如果以片场为范围，我跟你还天天在一起呢！” 不等欧阳博回嘴，顾昭雨又说：“以前拍戏的时候，咱俩还天天在一起呢。”他这话主要是想指出欧阳博的谬误：每天在一起并不是过度亲密。没想到欧阳博看着他，神情渐渐变得愤怒起来。 “他不管有什么事都去找你。” “你以前还不管有什么事都找我呢。”顾昭雨意外发现这套“你以前……”的招数还挺好用的。 “你跟他肢体接触太多了。” “你以前……”顾昭雨这话开了个头，忽觉不对再想收回也来不及了，只能说完：“你以前不也老过来搂搂抱抱拉拉扯扯的吗？” 这话很公平，十多岁的孩子都喜欢很多肢体接触，有什么问题？欧阳博十七岁的时候也是很喜欢乱抱乱搂的。顾昭雨总结了一下，可能天生缺爱的孩子就是喜欢抱人，欧阳博也是离异家庭出身，爹不疼娘不爱的。 欧阳博拿一种痛难信的表情看着顾昭雨。“所以呢？”他咬牙切齿，“这不更说明了，你会给他传递错误的信号？？” 顾昭雨满头问号，“？？？？？” 第32页 欧阳博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胳膊，眼睛毫无闪避地锁定顾昭雨：“你喜欢过我。” 他非常确信地说。 第二十三章 （二十三） 在顾昭雨的记忆里，欧阳博是个很让人糟心的同龄人。 他和顾昭雨同龄，只比顾昭雨小了十几天，还是同班同学，艺考名次还挺接近，从一开始就是被比较的对象。 一个是镁光灯下长起来的童星，一个是异军突起的新人，一个来自演艺世家，母亲作风豪放，一个来自离异家庭，父母都是保守的知识分子，简直是天设地造的宿敌人设。 要不还是顾昭雨的经纪人有眼光呢，他不打算坐视媒体炒作新星对决，反手一纸合同直接把欧阳博给签了——这下两人就成了彻底的一个战队，就算是偶尔有点碰撞，也是良性竞争。 顾昭雨性子很像他妈妈，脾气急且大，但他跟顾影后不一样的是，顾影后二十多岁就未婚生子，一路上摸爬滚打心计足得很，顾昭雨就不同了，他从小就有母亲的团队打理一切，圈里长辈又疼爱，他心眼儿就相对少。 他脾气大，又没多少花花肠子，跟欧阳博抬头不见低头见，渐渐地就觉得欧阳博这个人也不是太烦人，还蛮好的：他会帮女同学拿挂在树上的羽毛球，会喂流浪猫，还在顾昭雨双手占着的时候帮顾昭雨系过鞋带。 他很温和，很无害。顾昭雨和他关系无意之中就变好了起来。如果这个时候有个人跟你说：“欧阳博是gay，你不要跟他走太近。”顾昭雨也会觉得很搞笑。 他当时真的笑了，笑得直不起腰，经纪人方莫仪皱着眉头看他：“那么好笑吗？” “好笑啊，你这说的什么东西啊！”顾昭雨认识方莫仪超过十年了，说话也很没大没小，“你怎么知道他是gay。” 他心里想的是，他是gay不是gay跟你有什么关系啊！ 顾影后教给他的，在这世上想活得没忧虑，就要经常问一问这两个问题：“跟我有关吗？”“跟你有关吗？”前一个问自己，后一个问别人，多问问就没那么多烦心事了。 他觉得很对，顾影后当妈当得很烂，只有想的起来的时候才会抱起儿子哄两把，可以说是毫无母爱，但作为一个潇洒的人，她活得可是非常成功了。顾昭雨没见过比她活得更痛快的人，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恃靓行凶，无所顾忌，四十多岁了把自己嫁给外国富豪，迷得人家五迷三道的，跟着她满世界转。 他也很想像她一样，什么也不在乎，什么也不顾及，可有时候，只是有时候，这真的很难。 方莫仪说：“你就别问了，他是gay肯定没跑，万一你跟他来往得多了，将来爆出来你也要受波及。” 顾昭雨莫名其妙：“我为什么受波及，关我什么事？” “你怎么那么多问题，让你注意你就注意一点！”方莫仪不高兴了，他从来也不肯多解释，他的原则就是经纪人把经纪人的工作做好，艺人把艺人的工作做好，大家不要互相干涉，某种程度上说，没有父亲的顾昭雨也从他身上吸收了很多东西。 他从方莫仪的话里听出了一点意思：欧阳博可能确实是gay，而且他的秘密已经不知道怎么的被方莫仪知道了，方莫仪可能要放弃他。 那也太无辜了吧。顾昭雨当时想。他当时只是不到二十岁的艺人，但他在这行呆的久了，也亲眼见过很多新闻是怎么从大到小，从小到无的。如果真的有心保欧阳博，是可以保下来的。 他对欧阳博感到非常同情，但老方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长辈了，他干不出那种卖了长辈的事儿，所以他就尽量多照顾欧阳博一些：多关心他生活，在片场跟他聊天说笑，送他生日礼物，甚至还帮他牵线过经纪公司——他没有把话说得很清楚，只是暗示了一下，如果你换个公司可能会比现在好，欧阳博很聪明，听了他的话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他揣了一个不属于他的秘密，惴惴不安地过了一个学期。欧阳博一直没动作，方莫仪也没有，他们俩都按兵不动，顾昭雨都有点迷茫了：可能这件事真的过去了。 大二上半学期，有个电影找上方莫仪，想选个男主角——他们最开始看中的是欧阳博，因为欧阳博看着正气凛然一些，顾昭雨也在备选之内，两人都去试戏了。 试完之后谁也没当回事，或者说，顾昭雨没当回事。资源在他眼里从来就不是很需要挣命的东西，跟水龙头里的水一样，就总是有。他家庭摆在那儿，长得又好看，而且也真的是很配合，大家都喜欢给机会。 他们试完戏了就约朋友一起出去玩，因为不管是谁一旦进组了，都要六个月封闭拍摄，到时候想再见个面就难了。于是他们就约了几个人，有johnny，也有绍莫愁，这两个人年纪比他们大，胆子也大，喝多了酒就张罗去纹身。纹一模一样的，纹哪儿都成，留个纪念。 johnny纹在大腿内侧，绍莫愁纹在胸口，欧阳博纹在肩胛骨上，顾昭雨那时候酒量很差，他喝多了就像小孩儿，看到纹身针就大惊小怪地，说什么也不肯去了。 johnny和绍莫愁把他嘲笑了一顿，两个人又去喝酒了，欧阳博说，你去纹身，我给你买点糖吃。顾昭雨就去了。 他纹在肋骨下面，百合缠绕的常青藤，象征友谊常开不败。纹好了johnny和绍莫愁早不知道去哪了，欧阳博就带着他出来慢慢走，慢慢醒酒。 顾昭雨昏昏沉沉的，欧阳博拉着他的手，攥得紧紧的，他就觉得不太舒服。他心里隐约感觉这不合适，但他这人很大条，对感情上的东西很麻木。 说来也奇怪了，顾影后身边就没断过追求者，可顾昭雨真是凭本事单身。 他稀里糊涂的，路过一个广场的时候他看着广场上亮起的灯，忽然说：“我们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欧阳博回头看他，神情很温柔：“为什么？” 顾昭雨也说不清为什么，因为……因为欧阳博可能喜欢男人？可喜欢女人也不意味着是个女人就喜欢，相对的，喜欢男人的欧阳博也不可能因为顾昭雨是个男人就喜欢啊。 这时候说“因为你喜欢男人”就觉得很奇怪。 顾昭雨嘟囔了一阵没说出为什么来。 欧阳博说：“昭雨，坐一会儿，我有话跟你说。” 他们就坐下了，沿着广场喷泉边上，顾昭雨的鞋带开了，欧阳博先俯下身去把他鞋带系好，然后就维持着那个单膝跪地的姿势说：“昭雨，你是不是知道了。” 顾昭雨没想到他居然要跟自己坦白，还吓了一跳。 “呃……我知道。”他只好说，“老方告诉我了。” “那你怎么看？” “我……我能怎么看？”顾昭雨说，“我觉得……我觉得可以的啊，是好事吧。” “是吗？”欧阳博显得很惊喜，“你这样想？” 顾昭雨是真没想到他居然还挺看重自己的意见，他印象里欧阳博可没那么把他当回事啊？他就说：“嗯，但是我觉得吧，你身份很特殊……所以最好还是不要公开，对吧？” 那时候才零几年，还远没现在开放。 欧阳博点点头，郑重其事地说：“嗯，好，我知道。” 他那么认真，顾昭雨都不好意思了，说：“你别这么看着我，怪难为情的。” 欧阳博就笑了，“那，能抱抱你吗？” 你抱我干什么……顾昭雨想，但欧阳博平时也偶尔会来抱他，尤其见到蟑螂的时候，欧阳博是北方人，没见过南方大蟑螂，第一次见整个人都疯了，差点窜顾昭雨身上去。 他想着就觉得搞笑，欧阳博就把这笑当成了许可，凑过来抱住了他。 “谢谢你。”他在顾昭雨耳边说，“谢谢，谢谢……我……我会……我会成功……” 他松开顾昭雨，非常郑重地说：“有一天，我会成功到没人会对我说什么，也没人会对我喜欢的人说什么。” 第33页 “那挺好的。”顾昭雨说，“那……” 他其实觉得挺尴尬的，跟我说这个干什么啊，我们好歹还算竞争对手吧。 这个事也就差不多这么算了，他喝多了就犯困，那天晚上回了家很快就睡了。 但从第二天开始，他感觉欧阳博跟他亲近了很多，可能是分享了秘密吧，欧阳博有什么事都会过来跟他讲，末了问他，你觉得呢？ 他问得多了，就连期末大戏演什么角色都要问问顾昭雨，顾昭雨也挺不耐烦的，这触犯了他的第一条准则：“关我什么事啊？” “你不要什么都问我好不好。”他跟欧阳博说，“我又不能替你做决定！” 欧阳博迟疑了一下，说：“我只是想多点机会跟你一起……” 他这样说，顾昭雨也不好意思了。 时间过了一两周，方莫仪忽然来找他，劈头盖脸把他一顿训：“你是不是疯了，我让你跟欧阳博保持点距离，你就跟他在大庭广众之下拉手拥抱？” 他拿出照片，照片上的两人正是顾昭雨和欧阳博，两人有说有笑，青春洋溢的脸上闪闪发亮。他们俩在凌晨的大街上旁若无人的牵手，在广场的火树银花下拥抱，连水池里的倒影都显得深情缱绻。 顾昭雨傻眼：“疯了吧你，这偷拍找角度的，当时根本不那么回事。” 方莫仪大骂了他一顿，关他禁闭不让他见欧阳博。欧阳博深夜偷溜来见他，那时候他还住在后来成为了顾昭雨工作室的洋房里，欧阳博半夜来找他，一身的湿气，刘海垂在脸上，看起来很落魄。他一进门就说：“昭雨，你不要抛弃我。” 顾昭雨猜他肯定要被方莫仪抛弃了，这件事方莫仪可以压下去，但之后他肯定不会再用欧阳博了。他名声如果传开了，不会有人再要欧阳博，他这辈子就完了。 那一刻他听见自己脑海里有个声音在问：“关我什么事？” 但他破天荒的没有去理它。他没有听从母亲的言传身教，反而鼓起了一个十九岁年轻人的全部义气和勇气说：“好，不会的。” 这件事不在他能摆平的范围内，但是至少他能出声支援一下。方莫仪尽了最大努力，也只是把那几张看着最暧昧的牵手和拥抱的照片删掉了，两人在喷泉边说话的照片还是流了出去。 那是一张你怎么解释都行的照片，两个连青年都还不算的男孩子，深夜一起谈谈心，不可以吗？也没有很罪大恶极。 方莫仪告诉顾昭雨：“被问到你就说在聊天，尽量模糊焦点就好。” 顾昭雨决定不听他的。那天他和欧阳博都去参加一个活动，欧阳博情绪一直很低落，顾昭雨安慰他：“没事的，多大事啊，打死不认呗。” 欧阳博说：“嗯。”他声音颤抖得厉害，顾昭雨半跪在他面前，他抚上顾昭雨的脸，忽然低下身在顾昭雨嘴唇上一吻。 顾昭雨错愕万分。 “昭雨……” “你干嘛啊！”顾昭雨终于忍不了了，欧阳博莫名和他坦白性向的时候他忍了，后来他不管什么事都来问自己的意见，他也忍了，可能他从一开始就不该忍，这本来就不关他事，他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听啊？现在欧阳博还发疯了来亲他，这算什么意思，算讨好还是算贿赂？ 欧阳博愣了。“昭雨……”他下意识地去拉顾昭雨的手，顾昭雨躲开了。 “你到底想怎么样啊，”顾昭雨说，“我都说会帮你了，但我能力也就有限，你老跟我说这些，但是我真的没法帮到你啊！你现在又这样是要干嘛？” 欧阳博呆呆地看了他好一会儿，那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换了任何一个粉丝来看，都会当场心碎，但顾昭雨只是满头问号，根本无暇去思考。 “好了好了，”欧阳博的反应太强烈，顾昭雨只好说，“这事就算了，你不提我也不提，行吗？但你以后不能这样了，随便乱亲人可还行！” 欧阳博抬起头看着他，不点头也不摇头，这时助理来找他们，“该走红毯了，欧阳，你先去，昭雨你靠后。” 走红毯都是越大咖越往后，两人当时地位如此，也无可厚非，欧阳博浑浑噩噩地站了起来，跟着助理往外走。 顾昭雨直觉不太对，又喊了一声：“欧阳，你没事吧？” “没事。”欧阳博说，“什么事也没有。” “不会再有了。” 之后他又等了一阵子，也踏上了红毯。他后来才知道的是，在签名板前，有媒体问欧阳博对之前的“亲密照”怎么看，欧阳博带着得体的微笑说：“那天昭雨心情不好，我们就谈了会儿天。” 这本来没什么的，但媒体就是挺坏的，等顾昭雨去的时候，问题就变成了：“那天你和欧阳博被拍到行迹亲昵，引发了人们对同性恋爱的讨论，你怎么看？” 顾昭雨脾气正大着呢，但他也没忘了他答应了欧阳博不会“抛弃”他，“我觉得不用上纲上线的吧，就算有人喜欢同性那也是他个人选择。”他说，“说白了，谁喜欢什么人，除了当事人，跟其他人有一毛钱关系吗？” 同一段新闻，同一张照片，一个的回答是得体且理智的，“他心情不好，聊会儿天。”另一个却是炮火连天的：“关你什么事！” 谁听起来心里有鬼？媒体都不用春秋笔法，把原话一放，两边一对比，就显得顾昭雨仿佛是在感同身受、做贼心虚。 一时间，顾昭雨算体会到了什么叫轩然大波。一个从小乖巧的男孩子，漂亮得和小姑娘一样，忽然变成了同性恋，还纠缠男同学。负面新闻都是这样，越发酵越厉害，马上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见到他去过gay吧，一个变成两个，越说越有模样。 方莫仪气得两眼发直，他还没来得及骂欧阳博，欧阳博已经跟他提出了解约——原来他一直也没放弃顾昭雨帮他介绍的经纪团队，也许就算没有这一出他也是要解约的，只不过现在方莫仪焦头烂额，更适合而已。 他踢了方莫仪，加入的经纪公司更有名气，他成了那部电影唯一的男主竞选者，很快就进组了。 而顾昭雨呢，那时候信息流通的速度没有现在这么眨眼即逝，这种爆炸新闻留在榜首足足两个星期，才被另外两个明星结婚的消息压下去。 这事换了任何一个别的小艺人，可能在舆论的暴风雨里就直接混不下去了，顾昭雨也差点混不下去，他就是不明白，他没做错事情，他没有得罪过欧阳博，他也没有的罪过那些造谣说他私生活关系混乱的人，为什么他们能这么无所顾忌的推别人一把？ 因为他们问自己，关我什么事。 -顾昭雨会怎么样，会不会倒霉，会不会难过？ -关我什么事。 就连顾影后都惊动了，打电话过来问怎么回事。方莫仪给她解释一遍，顾昭雨想跟她通话，她在那边说：“我在土耳其坐热气球，你能五分钟内说完吗？” 她真是把那两条原则践行的很好了。难怪她能过得那么开心。 方莫仪最后还是把这条新闻的影响给他掰过来了，民众好热闹，但民众也善忘，找几个女明星炒炒，演几个热门剧的深情男主，他又是那个大家喜欢的顾昭雨了。 但那又怎么样，没人能回到什么都不懂的十九岁，用全部的义气和勇敢去对抗从小接受的观念，然后说，好，不会的，我不会抛弃你。 第二十四章 （二十四） 顾昭雨说：“你是不是有病。” 时间回到当下，欧阳博把他拦下，他告诉顾昭雨，你对萧蘅太亲近了，你这样会给他错误的信号，你会让他以为你喜欢他。我为什么知道？因为你喜欢过我，你对我就是这样的。 顾昭雨觉得他和欧阳博从头就没在一条逻辑线上过。 这都哪跟哪啊？ 欧阳博忽然一把拉住他，顾昭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手抬了起来举到胸前。 第34页 他要再动一下，顾昭雨就准备揍他了。 “我是有病。”欧阳博说，“我是有病，所以才念念不忘这么多年。”他的手钳子似的拧住顾昭雨的手腕，顾昭雨怒了，飞起一脚揣在他膝盖上：“你他妈不会好好说话是不是！” 欧阳博吃痛，腿一弯，但手还是不肯松开。 “昭雨，你听我说。”欧阳博死死掐着顾昭雨的胳膊，他眼里的神色令人感到恐怖，那是一种不顾一切的热切，“我错了，我错了我知道了，我当时想着，成功和爱情，我至少要得到一样，你不要我，那我……” “那你就他妈的坑我？” 欧阳影帝苦笑了一声：“我没有想坑你——至少没有主观上想坑你。我以为你不会再为我说话，我以为你会把我推出去……” “合着还怪我了，”顾昭雨冷笑，“怪我不如你下作。放手！” “不放。”欧阳博说，“昭雨，我现在不怕那些了，我只想……我只想和你……” “哥。”有人在欧阳博身后说道，“怎么回事？” 是萧蘅。他没穿戏装，只穿了见牛仔外套，显得很轻盈。他身上穿得明快，显得脸就黑得更加突出。他的目光落在欧阳博紧紧地攥着的那只手腕上。 “欧阳博，你在干什么。”他冷冷地说。 他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顾昭雨从没听过这样的萧蘅。 欧阳博皱着眉头看着萧蘅，“我和他有私事要说。”他说道，“不关你的事。” 萧蘅望向顾昭雨：“是吗，哥？” 顾昭雨摇头，但他不希望萧蘅卷进来，欧阳博是身材高大的成年人，万一起了冲突难办。“萧蘅，你先走吧，我等会儿去找你。” 萧蘅没动弹。他忽然伸出手，紧紧钳住了欧阳博的手腕，他指节发白，手劲大得惊人，迫使欧阳博脱力松开了手。他松开手，萧蘅跟着松手，顾昭雨看到欧阳博的腕子上五个青色的指印。 他到底多大的劲儿啊？就在顾昭雨暗自惊叹的时候，萧蘅已经把他拉开了一些。 “哥，有没有事？”他问，上下打量顾昭雨，还翻起顾昭雨的袖子去看欧阳博捏过的地方。 欧阳博没有萧蘅那么大的握力，顾昭雨的手上只留下一个发白的手印，萧蘅揉了两下，就迅速的回血了。 但萧蘅看起来还是很不高兴。他拉着顾昭雨的手，低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就那么一眨眼的功夫吧，萧蘅撒开顾昭雨的手，然后他就像只野狼一样扑向了欧阳博，顾昭雨连个衣摆都没拉住，萧蘅已经扑了过去，欧阳博比他高，看起来也比他壮一些，但在他面前就好像哥鸡蛋壳一样毫无自保力，萧蘅扑上来，他只来得及举起手做了个自卫的姿势，就被掐住了脖子，顶到了墙上。 这是个威胁多过伤害的姿势。如果要打人，最好的姿势是先推到在地，对方无法及时起身的时候也是展露身体面积最多的时候，防御力最低，满身破绽，而像这样顶在墙上，因为墙壁对方反而能得到一定的支撑。不方便，也不顺手，所有打过架的人都知道。连顾昭雨都知道，他不爱打架，但男孩子嘛，没有哪个能说长这么大没有跟人斗殴过。 欧阳博只吃了那一瞬间的亏，他被按在墙上，反手试图去掰萧蘅的手，但萧蘅的手臂像铁铸得一样，紧紧地掐住他的脖子。他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起来。 “萧蘅！”顾昭雨冲过来拉架，“你放手！这样会出事的，放手！” 那一刻他在萧蘅眼中看到了一个完全不同的模样。不是他捡回来的那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在这个少年的眼睛里，住了一头野兽。 一头不计后果的，冷血无情的野兽。 如果放任不管，这头野兽可能会把欧阳博撕碎。顾昭雨使上了全身的力气去推萧蘅的身体，“放手！你不听话了吗！萧蘅！” 野兽的眼睛闪了一闪。渐渐地，它消失了，那个安静的少年又回来了。他松开手，后退了一步。他没有去看欧阳博，而是转头去看顾昭雨，眼神有点惊慌失措。 “哥……” 顾昭雨看着欧阳博开始剧烈的咳嗽——他可能伤到喉咙了——他没去理会萧蘅，而是蹲下身去检查欧阳博。 “你有没有事？” 欧阳博努力摇了摇头。 “好，那我带你去医护室。”顾昭雨说，“站起来。” 最好的情形是欧阳博没有大碍，不会影响拍摄，谁也不必知道萧蘅曾经失控过，他漂亮的外皮下住了一头凶狠的野狼。 “没事了没事了。”顾昭雨也不知道自己是在跟自己说还是在跟欧阳博说，“很快就好了，别怕。” 欧阳博看着他，喉咙发出嘶哑的气音。 “萧蘅，”顾昭雨说，“去，回酒店去，快点！我现在管不了你，等会儿再说……” 他不等萧蘅应声，就半搀半扶着欧阳博朝医护室走去，萧蘅站在原地像是动也没动，顾昭雨急道：“萧蘅！快去！” “哥……” “去啊！” 他搀着欧阳博，半是强迫地让他跟着自己走——如果他有什么问题，影响了拍摄，或者更糟造成了不可逆转的伤害，那萧蘅就完了。 “你听好。”幸好一路都没碰到什么认识的人，顾昭雨给欧阳博身上穿了一件羽绒服，把他的脸遮上，医护室的前厅没人，顾昭雨喊了一声，有人在后台应了，在他还没到来的时候，顾昭雨俯身在欧阳博耳边低声说道：“欧阳博，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你听好。” 他的声音变得又硬又冷，连他自己都认不出了：“你要是敢提到萧蘅，任何形式，对任何人，你敢伤害他，我不会放过你。” 他不等欧阳博反应，就又继续说道：“当年的事，我扛过来了，你呢，你扛不扛得过？你现在可跟我当年不一样了，你是影帝，你是大众情人，你还是……你还是世界名模的未婚夫。” 欧阳博的脸色很不好看，顾昭雨觉得自己可能也没好到哪去，他按住欧阳博的肩膀，轻声道：“点头。” 也许他那一刻磨牙的动作过分明显了，欧阳博点了点头。这时医生已经出来了，顾昭雨转过身，换了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医生，快看看，他受伤了。” 医生俯下身检查了一下欧阳博的脖子：“这怎么回事，你们打架了？” “被抢劫了。”顾昭雨睁眼说瞎话，“就‘皇宫’外面，不是有个很僻静的小路吗，天黑了，忽然有人抢钱，他非要跟人家呛声——欧阳，你说说你！”他露出痛心疾首、坐立难安的表情，“严重不严重？” “这得报警啊，”医生听了也很紧张，“这天还没黑透呢，贼都敢打人了？这贼也太暴力了，都挫伤了……” 顾昭雨站在欧阳博身后，捏紧了他的羽绒服，“严重吗。” “到不严重，休息两天就好了，一时说不出话正常的。”医生说，“你不放心就包扎一下，吃点药……” “嗯嗯，都行，都听您的。” 医生转身去取器械了，比起大明星被打了，他的重点明显在“毛贼居然敢在影视城打人”这件事上面。也是，对不追星的人来说，当然还是自己的财产安全更重要。 “顾昭雨。”欧阳博忽然说道，他的声音很沙哑，声带像是充血了，很紧，“你可真是……张口就来。” “说什么呢，”顾昭雨笑，“别说话了，保护嗓子。” 欧阳博却一把抓住他的手，顾昭雨现在被他一碰就浑身汗毛倒竖，登时就想甩开，欧阳博说：“别喊。”他喉咙疼得紧，只能歇息片刻才又开口：“我可以保持沉默。”他说。 “但你要怎么补偿我？” 顾昭雨冷冷地看着他：“不让你名声扫地，够不够？”这时候说这些也没意思，欧阳博如果执意要报警，或者起诉萧蘅故意伤害，到时候顾昭雨就算把他搞臭成过街老鼠民族罪人，也没意义了。 第35页 萧蘅跟顾昭雨不一样，他生活的环境太单纯，他爬不起来的。 被唾弃，被当成谈资，被踩进泥里还要被所有认识的人说一句“他啊，我早就看出来了”。萧蘅的人生里不能有这种东西。 他要好好的，要光芒万丈，要永远那么漂亮好看。 “你要什么？” 欧阳博轻轻摆弄他的左手，顾昭雨手指很长，骨节很清晰，但却意外的柔软，这种人心软。他掌心的纹路很单一，说明他不太爱操心。 心软又单纯，不爱操心，可对着那个小孩总是勉强自己嘘寒问暖。 他心思忽然一紧，那种年少的悸动和渴望，一刻都没有在他心头消散过。 他渴望这双手，被牵在他自己的手里。 欧阳博低下头，在那白净的掌心落下了一个吻。 第二十五章 （二十五） 萧蘅坐在房间的角落里，没开灯。 冬天天黑得早，屋子里黑漆漆的，有遥远的灯辉投进窗户，只有一线。 顾昭雨打开门时，他在阴影中动了动。 “我回来了。”顾昭雨说，“萧蘅？” 萧蘅藏身在角落里，顾昭雨只能听见他细微且急促的呼吸声。 他叹了口气，走到角落里，萧蘅坐在墙角，看起来比往日还要小一点。顾昭雨在他对面盘腿坐下，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顾昭雨又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你刚才不是很厉害吗？”他说，其实他是有一点生气的，但作为经纪人向着自己的艺人天经地义，比起生气，担心的情绪才更占上风。 萧蘅在黑暗中又难捱地动了一下。 “哥，”他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歉疚，“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给你惹麻烦了。” “这不是麻不麻烦的事。”顾昭雨说，“你知不知你这样做是不对的？” 萧蘅停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他……”萧蘅声音很低，青春期末期的少年，声音没有儿童时期那么清脆，也不像成年男人低沉，有种磨砂金属的质感。“他弄得你不舒服了。” “……”顾昭雨一时失语，这世上有很多人为他说过话、出过头，有人抢他资源了，有人批评他了，有人打压、讽刺、造谣……他的朋友、过去的经纪人，还有粉丝都替他出过头，个个比他还积极，比他还好战。但这世上还从没有人就因为“他弄得你不舒服了”这种简单的原因，就发了疯要让对方也同样不好受的。 他有一种感觉，在萧蘅漂亮的皮囊之下，有一颗信奉丛林原则的野兽的心。 这样是不对的。或者说，这样是不好的。 在这个圈子里混，哪怕是为了自己出头，都要掂量掂量，为了别人——尤其还是经纪人——这么冲动，这是非常不合适的。 可要怎么说呢？萧蘅身上很热，即使在这种冬夜里，屋里也没有另外开空调暖风，他身上的热度还是源源不断地发散着，丝丝缕缕地萦绕着。 萧蘅是滚烫的，他的心也是烫的，顾昭雨不知道该说什么，去泼凉那一颗滚烫的、无条件向着自己的心。 他沉默了一会儿，萧蘅把这种沉默解读为了失望和愤怒。他轻声说道：“哥，我会负责的。” “你拿什么负责？”顾昭雨说，“如果他告你故意伤害，你准备好名誉扫地了吗？” 萧蘅没有动，他整个人都仿佛变成了石头雕塑一样。他还太年轻了，顾昭雨相信他的勇气，只可惜，他只是少年。 萧蘅不说话，顾昭雨也感觉很难受，他觉得自己这样做很残忍，他在毁灭一些很宝贵的东西。 “……反正不会牵扯到哥的。”萧蘅低声说，“我……” “可你已经牵扯到我了，”顾昭雨说，“你还不明白吗，你是我的艺人，你的成功就是我的成功，你的失败就是我的失败，你做出的这个决定，就是我的决定。”他深吸了一口气，尾音颤抖，“现在你的责任，就是我的责任。” 不，应该说，萧蘅是没有责任的，他还小，并没有人来告诉过他成人世界的万般无奈。责任是顾昭雨的，是他过早的把萧蘅拖了进来，又没有好好带他、引导他。 萧蘅又不说话了。 顾昭雨想，他现在可能难受得快要死掉了。他相信萧蘅说要负责任，不肯牵连他是真心的，但世事就这么讨厌，这样的真心只可能属于无能为力的少年人。 “不过他没什么事。”顾昭雨说，“我也已经跟他说过了，这次他不会追究。” 萧蘅猛地抬起了低垂的头，他眼里敏锐的光像刀锋的反光那么冷，“哥，”他声音都变了调，“不要答应他。” “你说什么呢。” 萧蘅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整个人都几乎扑到了顾昭雨身上，他现在是真的惊慌失措了。 “不管什么！”他不顾一切地说，“不要答应他！” 他急得快哭了，离得近了，顾昭雨能看到他湿漉漉的眼睛，依旧美得惊心动魄，“求你。” 顾昭雨失笑。这孩子，你该说他傻呢，还是聪明呢……他傻得连后果都不考虑，就因为欧阳博让顾昭雨不舒服了，就敢挥拳头；可他也真是聪明，几乎是下意识的反应里，他就知道，如果没有什么代价，欧阳博是不会就那么算了的。 他浑身都在颤抖，睫毛簌簌，“求你。”他哀求道。 顾昭雨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伸出手，去挡住他的眼睛。萧蘅的眼睛太深了，深得像要把他吸进去。他不敢多看，再多看一眼那双眼睛里的哀求、自责和痛苦，他自己也要崩溃了。 “你胡说八道什么呢。” 他一捂住萧蘅的眼睛，萧蘅的睫毛轻轻在他掌心骚动了两下，然后，萧蘅就无声地哭了。 这个教训到现在可能是真的已经够了，顾昭雨都不忍心了——其实顾昭雨只是想让他知道行为会有后果，叫他以后别那么冲动，现在可倒好，把孩子气哭了。 “好了好了，”顾昭雨说，“不哭了不哭了——没事没事……萧蘅！”他把萧蘅抱住，边拍他的背边说：“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呢，他身上连个轻伤都不算，能怎么样啊？我答应了他几个生意上的项目而已，都是小事，好了你还哭！” 萧蘅紧紧抱着他，眼泪无声地沾湿了他肩膀上的一大块。 “别哭了，你这什么样子，萧蘅！”顾昭雨无可奈何，他最怕别人哭了，哭了又哄不好，闹心，“萧蘅！你听不听话了！” 萧蘅哭起来也是很安静的，不像很多人会抽搐，或者会大喘气，他只是默默地流眼泪。过了好一会儿，顾昭雨想着应该好了吧？他松开萧蘅一看，好家伙，萧蘅眼里全是泪，他忍着不让它们落下，忍得全身轻轻颤抖。 真是可怜又可爱。顾昭雨都被气笑了，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 “停下你那些乱七八糟的想象！”他说，“我是不想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肯定不是那么回事！” 他非常坚定，任是谁也没法质疑他。萧蘅看了他一会儿，小声说：“真的？” “真的。” “那他要什么？” 顾昭雨无奈：“你还真要听啊？” 萧蘅点头：“要听。” “好吧。”顾昭雨说，“不过很无聊的哦。” 他说着，开始给萧蘅讲几个合作项目，未来的规划可能已经延续到2025年。 这种东西他都是张口就来，大多都是一直在他脑子里的，随时准备苏醒，其中一小部分是他信口胡说的，但他也有信心，胡说也能说得够唬人。 他说得口都干了，终于把萧蘅糊弄住了，孩子老老实实地跪坐在自己腿上，委委屈屈的样子。 顾昭雨问他：“现在放心了吗？” 萧蘅不点头也不摇头，只是盯着顾昭雨看，看得他都心虚了，他才说：“哥，你不要骗我。” 第36页 “你骗我，我早晚会知道的。”顾昭雨还没来得及说话，他又说：“如果那样的话，我也不知道我会怎么样。” 他说得很严肃，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顾昭雨知道他是认真的。 也许，萧蘅身上的兽性，是他自己都没办法的东西。 育儿手册第八条：孩子自己是不知道控制恶念的，家长的作用就是做他的枷锁和缰绳。 “你不要这样说。”顾昭雨说，“萧蘅，我们要好好谈谈——你今天这样做，是不对的，你知道吗？” 萧蘅点点头。 “那你自己说哪里不对。” “给哥惹麻烦了。”萧蘅低声说，“以后不会了。” “这不是惹不惹麻烦的问题……”顾昭雨说，“就算不惹麻烦也不可以，有什么不爽就拿拳头解决，你一直都是这么解决问题的？” 他说完又有点后悔，萧蘅那种家庭，他的监护人又是那种德行，可能真的已经给他留下了“暴力能解决一切”的潜意识印象。 萧蘅张了张口，最终又闭上。他看起来真的不像是能威吓比他更高大的成年人的样子。 “我……”他小声说，“哥，我……” “好了，你以前怎么样不重要。”顾昭雨打断了他，“反正你现在不可以那样了，尤其在这个圈！你的一举一动都受到瞩目，人们对你的道德水平会有更高的要求。”顾昭雨苦笑了一声，“是，我知道这很荒谬，但这就是实情。明星是大众心理的投射，承载着大众对美好事物的期许……他们对你的要求，正是他们自己也达不到的东西。所以你的作为，除了给别人人身伤害，对你自己的反弹伤害也是成倍上涨的。” 萧蘅点点头。他那么乖巧，顾昭雨心早就软了，“那你自己现在说说，为什么不可以再打架？” “因为会伤害我自己，”萧蘅说，“伤害我，就是伤害哥。” 好像哪里不对啊，顾昭雨想。 “难道不伤害我，你就无所谓了吗？”顾昭雨问，“那如果有一天我不带你了……” 萧蘅忽然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那眼中的受伤让顾昭雨没再说下去。 两人面对面沉默了一会，萧蘅才说：“嗯。” “嗯什么？”顾昭雨真怕他说，不伤害哥，就无所谓。 但萧蘅只说：“哥，不会有下一次。” 他都这么说了，也已经难过得不得了的样子，顾昭雨还能继续说下去，那就不是人了。他摸摸萧蘅的头顶，笑道：“好了，没事了，别难过了。”萧蘅把他的手拉下来，握在手里，“还疼不疼？” 他说得是欧阳博捏的地方，“早就没事了。”顾昭雨说，“你呢，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不可能有不舒服的地方吧，刚才两方局势根本没悬念的，萧蘅的战斗力可以说是吊打欧阳博三百个来回，但顾昭雨就是有点莫名担心。 这真是，自家孩子打了别人，还担心他的拳头疼不疼。顾昭雨自嘲。 萧蘅摇头，想了一下又说：“胸口有点闷。” “那是你刚才哭的。”顾昭雨说，“保持状态吧，以后演戏用得上。” 他把萧蘅从地上拉起来，萧蘅身上那么热，但他的手却是冰凉的，顾昭雨把他塞进浴室里洗了个热水澡，然后又不顾他抗议，硬把他塞进了被窝里。 “好了小孩哭完就该睡觉了。”顾昭雨说，萧蘅想把手伸出来，被他不由分说地塞回去，“不要动！躺好，会感冒的。姜茶被你放哪了？” 他去套间外厅找了姜茶给萧蘅泡了，再端进来的时候，萧蘅已经睡着了。 毕竟是小孩嘛。顾昭雨想。他把姜茶放下，也回房间去了。 回到房间的第一件事，他掏出手机，屏幕上有一条信息，是欧阳博发来的。 “不要忘了你答应我的事。” 顾昭雨脸瞬间就阴了。 “忘不了。”他回复，几秒之后，欧阳博的回复又来了。 ——一个红色爱心的表情。 顾昭雨看得一阵火大，把手机扔到一边不去看了。 第二十六章 （二十六） 顾昭雨又从网上买了几本青少年心理书籍。 那天萧蘅表现出来的行为问题引起了他的警惕，他觉得自己的育儿知识明显需要充电了。 买书很容易，找个购物网站，输入“青少年”“教育”等关键字，就会列出上千本商品可供选择，每一个都看起来很可靠的样子，闪烁着前人金光闪闪的育儿经验。 顾昭雨依据网站的排行榜，将前十的书籍全部订购了一本，送货速度很快，第二天就到了。 买书容易，在哪看就是个问题。你总不能明晃晃地拿着一本《孩子，我该如何打开你的心扉》，在孩子面前乱晃，这简直就像是拎着枪在猎物跟前溜达一样，满脸写着“我要来搞你了，你当心”。 那不能够。 如果换了普通的家长，那很简单，孩子要上学，要上补习班，要跟同学一起满世界撒野，就算待在家里，他们也肯定把自己关在自己房间里，能不家长见面就不跟家长见面。 ——萧蘅情况不一样。他本来就很黏顾昭雨，现在更是到了寸步不离的程度，如果发现欧阳博也出现在方圆二十米以内，他就更是连眼睛也不肯挪开。 这孩子很明显是把他哥当成没有自保能力的家伙了啊！顾昭雨心里吐槽，要是换了个人，顾昭雨早就不耐烦了，他会直接炸毛，甚至可能会让对方滚远点，好一点的情况下，他可能会千方百计地偷溜。 还是那句话，萧蘅不一样。 萧蘅会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看着你，明明是高高大大的男孩子，偏偏脸上还带着一点点稚气未脱的线条，浓黑的眉头一皱就让人为他心酸，不等开口顾昭雨就输了：他感觉自己要是开口就变成了在公园里朝小狗扔石头的坏人，不，变态。 而且萧蘅现在拍摄状态比刚进组的时候还要好多了，跟欧阳博之间的冲突完全没有影响他们之间的对戏，欧阳博是专业演员就算了，萧蘅居然也这么争气！那晚萧蘅说“不会再给哥惹麻烦了”，也许这也是他“不惹麻烦”的一个方面。 这就很尴尬了，他越争气，顾昭雨独处的时间就越少，顾昭雨独处的时间少，他就没办法恶补青少年教育心理学，他没时间恶补，就越觉得焦虑，仿佛萧蘅是朵娇贵的花儿，被他暂时种在盐碱地里，本想着马上就去救回来的，可一天天过去，总是忘记，他几乎能听见花儿的根茎被盐碱地腐蚀的声音。 心烦意乱。顾昭雨最后找了个好地方——洗手间。 把马桶盖一放，专心阅读。 但也不行，剧组的大家也不知道为什么特别互相关心，高巍问他：“老顾啊，你怎么在厕所呆那么久，怎么回事，变有痔青年了啊？” 非常尴尬。 这种时候就突出于小瓜的聪慧了，于小瓜给他一个英文单词，就解决了问题：kindle。 艹，你不早说。 顾昭雨终于实现了多线任务同时进行，碎片时间最大化利用，一边等萧蘅下戏，一边跟人电话会议，一边看书。 绝了。 顾昭雨本身是个不太爱看书的人，他二十七，除了皮囊长得好看一些，脾气急躁一些，本质和其他的同龄人没有不同，都是喜欢上网多过阅读，喜欢读微博140字多过读长篇巨著。他最近一次看完的一本书是一本叫《微风、花瓣和细语》的爱情小说，这本书里光是女主角的高跟鞋都能描述个五百字，在女高中生当中非常风靡，几乎人手一本。五个月前要启动影视化，他准备让郑鑫去饰演男一号的。 他真是很久很久没看过这么高度理论化的文字了，几乎每隔几行，就会出现比如“俄狄浦斯情结”“建构主义”“饿猫取食实验”等等等等。 而且这些书和书之间，专家学者和专家学者之间，他们的意见也未尝统一，在同一件事情上，他们的意见经常是互相打架的。比如很多在二次发育这方面，有的人就认为应该主动带领孩子去探索身体（你到底想怎么探索啊说清楚），也有的人就认为应该“不问不答”，也就是孩子不提出问题，就不要主动去引起，以免孩子太把这个当一回事。 第37页 这些书里还涉及到很多非常黑深残的内容，顾昭雨以前都不知道青少年能有这么多心理问题，自我封闭都是小意思，还有恋母情结，恋父情结、乱伦情结，恋物癖，偷窥狂，受虐倾向，虐待动物……等等等等。而在这些东西上学者们的意见仍旧是不统一的，是该疏导还是该顺其自然观察一阵子，疏导是该怎么疏导，观察又怎么观察，几乎每一个分支都有两个学者互相反对，就这么节节开花，开成三千世界。 最后顾昭雨已经开始把这些书当成猎奇小说在看了。 他的刻苦阅读引起了编剧的注意。有一天他正在片场看一本内容非常惊悚的辅导书（《不肯独睡的孩子》），编剧在他身后站了足足十五分钟，不仅顾昭雨没有意识到她的存在，整个片场那么多人来来去去，也没谁提醒顾昭雨一声，他们俩就这么保持着一个坐在椅子上看，一个站着从背后偷看的姿势。 足足十五分钟！ 顾昭雨发现她之后魂都丢了一半，他妈的，这个剧组太毒了，从最开始宣发到试读会上导演点名，再到现在编剧偷看，简直高中生体验一条龙服务。他吐着魂说：“姐，你干嘛啊！” 编剧咧嘴一笑：“我就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发现。” “你是高中女生吗！”顾昭雨说，“还什么时候发现……” “你看得太认真了嘛，我就想看看你看得什么东西。”编剧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还拉了个马扎在他身边坐下了，“怎么了小顾，在研究育儿啊？” 编剧嗓门不大，但贵在中气足，传播的可远了，在场的女工作人员都开始窃窃私语，关键词：“顾昭雨”和“育儿”。有的群演甚至掏出手机开始狂按，那种癫狂劲儿不亚于双十一半夜抢购。 顾昭雨：“……姐，姐姐姐，你给我留点面子。” 编剧听了，知心大姐姐般的了然一笑：“隐婚是吧？我懂我懂。” “你懂什么……”顾昭雨有气撒不出，“你别瞎说。” “好好，不瞎说了，”编剧说，“你要不要我帮忙？我很有经验哦。” 顾昭雨一脸怀疑，她又说：“我家小子十九，闺女十六，被我捋得溜溜的。” 编剧家儿子出国读书，天天ins炫富，今天跑车明天豪宅，顾昭雨觉得很难算是“溜溜”，不过人家确实很阳光，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理说：“您说说。” “好，那你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您说。” “萧蘅是不是你亲弟弟？” 顾昭雨：“……”他在心里迅速地过了一遍顾影后的脸，和她做母亲二十七年来的各种光辉事迹。 “是。”他严肃地说，“您别说出去。” “啊。”编剧表情有点复杂，明显没料到这么个答案，“你开玩笑的吧。” “没有。”顾昭雨说，“我为什么开玩笑？” 编剧和他对视了三秒。 编剧：“严肃点。” 顾昭雨也不知道为什么萧蘅是不是他亲弟弟这么重要，圈里沾亲带故的人多了去了，很多圈外人都不知道，就算萧蘅真是他亲弟弟，也不用那么严肃吧？ 他说：“好好，不是，我逗你的。” 编剧的表情一下子松懈多了，说：“你怎么这么……顽皮！” 顾昭雨：“哈……哈？” 他心想，我不就开个玩笑嘛。 编剧又说：“你是不是也觉得，萧蘅太黏你了？”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顾昭雨想，但他怎么也不至于跟别人分享这种事，就点了点头。 编剧说：“我猜猜啊，萧蘅他家庭情况是不是比较特殊，比较缺爱？” 顾昭雨服了：“这都能猜到？” “那当然，姐姐我可是专业的。”编剧说，“这个年纪的孩子啊，缺爱可不好办啊，将来大了万一讨好型人格，免不了受苦。” 顾昭雨吓一跳，这么厉害吗？ “什么讨好型人格？” “讨好型人格就是一种非常习惯把自己放低的性格，因为自卑所以会经常忍不住去讨好别人，生怕别人对自己不满意。” 顾昭雨：“……” 不会吧。他把萧蘅平时的表现和编剧的描述对照了一下，萧蘅会自卑吗？不像吧，他长得好，而且做事专注度很高，和他印象里那种典型的自卑性格的人差距很远。 “不能吧。”顾昭雨说，“他为什么要自卑啊，他能照镜子就不能自卑。” 编剧：“顾昭雨，你认识自卑的人吗？” 顾昭雨张嘴就想说当然，但他仔细一想，他生活圈子里还真没有太自卑的人，这一行，明星艺人就不用说了，别管一线还是十八线，个个都觉得自己宇宙中心。至于他的同行，不自信怎么忽悠品牌方和粉丝？再来就是一些幕后工作者，这些人一般都觉得自己是半个艺术家，也是自信非常。 他想来想去，也没觉得有谁是自卑的，好像人人都挺自信的。 “那是外表，实际上有权威机构调查表明，社会上有百分之七十多的人都受自卑心理的困扰，只不过有的人会表达得比较明显，有的人不会表达出来，反而用过度自信来遮掩。” “而且，”她又一口气说道，“自卑只是一个心理状态，很自信的人也会自卑，比如在喜欢的人面前，或者仰慕的偶像英雄人物面前，会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感到难以自处，这都是很正常的。” 顾昭雨听得云里雾里，那种读心理学书籍的感觉又来了，他感觉跟萧蘅没啥关系，纯听个逗乐儿。“然后呢？” “自卑是正常的，但是如果超出了一定限度，就会促使人做出一些改变处境的举动，比如有的人会想办法变优秀，但也有的人会觉得和目标差得太远了，干脆放弃。” “放弃之后呢？” “放弃之后他的自我评价就会低破表，那么这种情况下如果一个人在他身边，各方面都很强势，我说的强势不仅是态度上的，还有比如年龄阅历上的——那自卑的人就会千方百计的试图获得这个人的肯定。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顾昭雨把她的话琢磨了两遍，他也不傻，第一遍觉得莫名其妙，第二遍就有点味道了。 那么对号入座，萧蘅就是自卑的人，因为他的家庭原因，而他顾昭雨就是这个“各方面都很强势”的人咯？ 他想到这里，脸色就有点难看了。倒不是说别的，萧蘅对他，不是很好，而是特别好，他心思很细，会主动做家务，会悄悄买好姜茶冲给顾昭雨喝，会贴心温柔的照顾他……他一直以为是因为萧蘅来自单亲家庭，所以比较细心会照顾人的缘故。但如果反过来，他搞错因果了，不是因为擅长照顾人才照顾自己，而是因为……因为害怕顾昭雨，才照顾顾昭雨…… 顾昭雨想到这儿，就觉得很不是滋味。 一直以来，萧蘅是以什么心情在和自己相处啊？ 编剧看他脸色不好，连忙开解道：“不过你也别想多了，孩子年纪那么小，很多事情都是下意识的，他未必知道自己是在‘讨好’你，也不太可能意识到了自己有问题，所以你注意一下，会好很多。” “我怎么注意？” “多帮他建立自信呗，也要培养他独立，让他多和同龄人接触，他太小了，老跟你混在一起也不合适。” 顾昭雨若有所思，正要应声，这时萧蘅下戏了，他跑过来找顾昭雨，真的是一溜小跑着过来的。 “哥，我们走吧。”他说，一笑就是个浅浅的单侧酒窝，看起来天真无邪，一片赤诚，顾昭雨看着他，心里却在想：这么好看的孩子，又很聪明，他真的会觉得自己有必要讨好别人吗？他真的会觉得自卑吗？ 怎么想都是别人在他面前自卑的份吧？ “今天没有了吗？”顾昭雨问。 “嗯，没有了，问过副导演了。”萧蘅说，顾昭雨背着背包站起来，他很自然地就伸手去接，他们俩平时一般都用一个包，反正也没很多东西。顾昭雨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第38页 萧蘅不明所以，“怎么了。”他说，“我来拿吧，沉。” “不不不。”顾昭雨说，“我拿，你……你去卸妆吧，对，卸妆，换衣服，然后我带你吃饭去，我想起有家饭店……”他又停下来，想起自己没有问萧蘅的意见就在决定事情了。 他停下，很尴尬地留下一段空白。 萧蘅就站在他面前，安静地像一颗树，等待着顾昭雨发话。他总是这样的，又乖巧又懂事，顾昭雨说一他不说二，顾昭雨让他往东绝不往西。 他们俩就这么互相看着，顾昭雨甚至能在萧蘅眼睛里找到一个小小的自己，看着傻不拉几的。 他手心都紧张出汗了，这时编剧在旁边打哈哈：“诶，萧蘅，你怎么都不喊姐了？” “啊，姐。”萧蘅说，“我忘了嘛。” “你就光顾着看小顾。”编剧说，中年妇女了还要故作娇嗔，很令人沉默，“姐姐不开心了。” “别啊，”萧蘅说，“我现在就看您。” “好啊那你看，我看你能看多久。” 萧蘅只看了她不到三秒，就破功了，噗嗤一声笑起来，还往顾昭雨身边蹭了两下，胳膊碰到了顾昭雨的肩膀。他一笑，眼神就转开了，又回到了顾昭雨身上。 编剧：“……行吧行吧，不跟你俩玩了。” 萧蘅喊：“那姐你走好。” 编剧：“我是死了吗我走好！” 萧蘅这次仍旧是很自然地从顾昭雨肩上把背包拿走了。他笑着看顾昭雨，顾昭雨心如擂鼓，只能跟着笑，萧蘅说：“想好了吗，吃什么？” 合着他以为顾昭雨刚才是选择恐惧症呢。顾昭雨更迷惑了。 “没想好。”他说，低下头躲开萧蘅的目光。 萧蘅笑容不变，还是一样的温柔又包容：“那我去卸妆，你慢慢想，好不好。” 好不好。这话说得都有些像是在哄女朋友了。 顾昭雨点点头，“那你去……” 萧蘅拉他，“你跟我一起啊。” “为什么？” 萧蘅露出不理解的表情：“什么为什么？” 在他的理解里，顾昭雨就是一定要跟他形影不离的。 顾昭雨现在特别痛恨自己没有在编剧和他搭话的时候直接回绝，可好了，现在除了本来就有的难题，他又要疑神疑鬼地想萧蘅到底有没有讨好型人格。 简直雪上加霜。 他努力了半天才堆起一个笑容。 “我刚想起来，今天晚上有事，不能陪你了。”他说，“你不会怪哥吧？” 萧蘅的笑容或许比刚才淡了一点，但他点点头。“嗯。好。” “那你去卸妆吧，等会儿让于小瓜陪你回酒店。”他想到一件事，“啊，或者你想去和其他年轻人玩吗？” 萧蘅说：“哥你不就是年轻人嘛。” 顾昭雨：“……我的意思是小孩子。” “啊，”萧蘅说，“……没有。”最后两个字忽然听着有点冷了。“我要走了。”他说，转身就走，顾昭雨在他身后喊他：“哎，萧蘅！”萧蘅回过头来，他却又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人家。 “……你不问问我有什么事吗？”他挤出来一句。 萧蘅笑了一下，“哥想告诉我的话，刚才就说了。”他想了想，又说：“不想告诉我就不告诉，没关系的，反正我是小孩。” 啊！这莫名的罪恶感怎么回事？顾昭雨感觉自己仿佛一个出轨渣男，面对家里贤妻的信任无地自容。 什么鬼啊！！！！！！ 第二十七章 （二十七） 顾昭雨给认识的心理医生打了个电话。 自己看书不好使，咨询专家比较有效。 专家一听是他，头都大了三倍。他听了顾昭雨的描述，头又缩回去了。 “你说得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专家说，“但是也有一种可能啊，就是你想多了。” “展开说说，详细解释。” “你想多了，你说得这个孩子可能就是人细心又体贴，看你邋里邋遢的就善心发大水，就当养条不讲卫生的狗。” 顾昭雨：“……给我点面子。” 专家：“不如我给你一套测试题，你拿去给他做一下，看看结果。” 不一会儿，专家微信上发来一个文件，文件名字叫：“追定你了，我的淘气老师！.txt”。 顾昭雨：“……” 专家：“啊不是，搞错了。” 他又发来一个，这回差不多了，英文的标题：level of self-esteem evaluation。 高端大气了。 顾昭雨点开看了看，里面是很多很多问题，有选择题，有多选题，有填空题，有排序题，还有看图说话，整个一个初升高中文测试的感觉。 整整五百道题。每一个模块有自己的计分方法，加在一起之后还要乘以系数，然后对照表格评估这个人的自尊心的等级。 顾昭雨：“……” 顾昭雨：“就不能我把他的星座血型给你你试着算一下吗？” 专家生气：“你当我封建迷信呢？这是科学！不算拉倒。” 顾昭雨赶紧怂了：“算算算，行行行，我算完跟你讲。” 专家：“最好把答案也记一下，反映的问题很多的。” 顾昭雨看了一下问答题最后一道：“用不少于八百字形容你内心最宁静美好的画面。” 顾昭雨：“……” 真不想干了。 萧蘅在影视城的戏份拍的差不多了，就等着和剧组一起飞草原外景地，他现在很闲。顾昭雨趁机去找他做题。 他不能直接拿给萧蘅，然后说，哎，你做一下这个，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自卑的问题。所以他就迂回了一下，有一天晚上萧蘅和顾昭雨两个在酒店闲待着，顾昭雨躺在沙发上，独占一整条沙发，萧蘅坐在地板上，趴在桌子上在做作业，顾昭雨清了清嗓子。 “萧蘅啊，我这儿有个心理测试，咱做一下呗。”他假模假样地说，还拿了一本《style》做掩护。 萧蘅很听话，放下笔说：“好啊，测什么的？” “测你多大结婚。”顾昭雨胡说八道，“很准的。” “你怎么知道很准？” “我做了。” 萧蘅歪头想了一下，“可你也没结婚啊，怎么知道准不准？” 顾昭雨：“……”这小子为什么就不懂看破不说破的道理呢。 顾昭雨：“我的意思是我给我认识的人测过了，很准的。” 萧蘅信了，“好，那测吧。” “好，那第一题，我念给你听。”顾昭雨说，“你不要看，我念给你听。” 萧蘅点头，忽然站起身，去倒了杯水递给顾昭雨。 “哥，喝水。” 顾昭雨怪感动的，他清清嗓子，开始发问：“如果你走进一间陌生的教室，选一个座位，你会坐在哪里？a 第一排 b 最后一排 c 中间靠后 d 中间靠前e窗户边 f 门边。” “坐窗户边。” 顾昭雨在窗户边画了个圈。“下一题，你最喜欢什么课？a 文学类 b体育类 c 物理化学 d 家政课 e 音乐课。” “家政课。” “诶，为什么家政课？” “这个也是问题之一？” “我想知道嘛。” 萧蘅耳朵尖红了：“做手工，好玩。” “真哒，好厉害。”顾昭雨真心实意地说，“我手工特别烂。” “……知道。”顾昭雨在家好几次切到手，萧蘅在厨房门上贴了个纸条“昭雨哥禁止入内”。 “下一题哦，以下宠物你会考虑养哪个：a 猫狗 b 狮子 c 鸟类 d 爬虫类 e鱼类。” 萧蘅都惊了，他回头看顾昭雨，“给我看看原题。”他说着，就凑过来要看顾昭雨的杂志，顾昭雨赶紧拿远些：“有正确答案的，不给你看，看了没效果了——你看他干嘛？” “这什么测试啊！”萧蘅说，“有狮子谁还会养别的那些？” “那狮子万一你养不好，咬你呢。”顾昭雨说，“所以你选狮子吗？” 第39页 “狮子，绝对狮子。” 顾昭雨在狮子上画了个圈。一问一答过了半个小时，题目才做了一半。 萧蘅都困了：“哥，非得今天做完吗，这怎么这么长啊！” 顾昭雨心想更长的在后头呢，“别睡别睡，醒醒，做完睡。很灵的！你不想知道你什么时候结婚吗？” 萧蘅被逗笑了，他头一仰，靠着顾昭雨的腰，侧脸去看顾昭雨。 “不想。” “那我想知道。”顾昭雨说，“早做准备，发发通稿接接赞助什么的，来继续。下面填空了啊，请用转折词填空：（ ）你来了，（ ）我走了。” “既然你来了，那么我走了。” “（ ）想到我的离开，他（ ）哭个不停。” “……这还有剧情的呢？” “你别管，快回答。” “……就算想到我的离开，他仍旧哭个不停。” “这么丧啊，你这个故事剧情很奇特哦。” “那你怎么填啊？” “一旦想到我的离开，他因此哭个不停。” “哥，这个转折词不是这么搭配的。” “干嘛，我觉得这么说很顺口啊，又不是考试。” 又做了半个小时，萧蘅都快崩溃了，“为什么还要看图说话？这就是一顶帽子。” “你反过来看能看到一条狗。”顾昭雨说，“来，画画。蜡笔都给你买好了。” 萧蘅：“……” 最后当顾昭雨告诉他他还要写一篇不少于八百字的作文的时候，萧蘅直接崩溃了。 “我明天写行不行，哥我真的困死了。” “不行不行，快写，你都看了题了，动过脑子就不灵了。” “动过脑子就不灵了，哥你这个测试太反智倾向了吧。” “你哪来那么多话，快写！” 萧蘅对着白纸努力了五分钟，顾昭雨发现他脑袋一点一点的——这孩子撑着铅笔睡着了…… 顾昭雨也无奈了，看把孩子逼的……至于么。他把题目对照答案算了一下分，把分数和答题结果都打包发给专家，最后一题他是这么解释的：“都特么十一点了，我家孩子要睡觉。” 专家沉默了一会儿：“你可别要孩子。”他说，“慈父多败儿。” 顾昭雨：“……放屁，我们萧蘅成绩可好了。” 其实萧蘅成绩也就是中游，政治尤其烂得令人窒息。 但不管，能吹就吹，这是经纪人的素养和品格。 专家服了：“好好好，那我看一下，分析完明天给你。”他看看表，“不对，是今天给你。都快两点了，你对个答案这么久？” 顾昭雨脸红了，他数学不好，按计算器还算错好几次…… “要你管，赶紧看，你不是也没睡！” “我跟你可不一样，《就是疼爱你》三点更新。” ……神经病吧。顾昭雨把电话挂了。 第二天，或者说当天，晚上，专家打电话过来了，问顾昭雨什么时候领萧蘅去一趟。 顾昭雨大惊失色：“这么严重？” “不不不，这个案例很特别，我想见识一下。”专家说，“我还没见过这样的呢！” “你这个小孩，他对自己是有一定信心的。”顾昭雨听了很高兴，没想到专家又说道：“他这种自信心并不是建立在他自己这个个体身上的，而是他似乎认为在某件事情上，他一定能做成，是这种自信。单就他个人来说，他对自己的评价还是偏向负面消极的。” “他觉得自己肯定能做成某件事，但他对自己的评价又是消极的，这怎么可能啊？” “比方说一个胖子，他坚信自己能减肥，但他心底知道自己不漂亮，瘦了也不会好看，就是这样。” “……哦。还有吗？” “他还是很有主见的，性格果断，从他放弃这道作文题就能看出来，其实这道题完全就是狗屎，如果真的乖乖做题的话，这种人应该是比较容易被影响的。但他看不出意义就不做，所以他不是个容易被影响的人。” “不吧，他挺乖的，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那不叫被影响，‘被影响’说的是会改变人生信条、目标或者观念这种，你这个纯属太霸道，小孩儿懒得跟你一般见识。” “……你到底跟谁熟啊。还有吗？” “他没有安全感，他设计的房屋很狭窄，没有安全感的人比较偏向这种小的格局，这样会有种被抱住的安全感。他是不是离异家庭？” “离异加丧父，一言难尽，你接着说。” “总体来说这个孩子就是个很复杂的矛盾体，他性情坚定，果断，甚至有点过度果断，不会受人影响，对自己的目标也很有自信。但他对自己这个人评价比较消息，没有安全感。我说了你别不高兴，我觉得他有点偏执。” 顾昭雨确实有点不高兴，偏执又不是好词。而且萧蘅根本不偏执，他特别好说话，让干嘛就干嘛。 “他不偏执。”顾昭雨说，“我让他干嘛就干嘛，特别乖，而且特别会照顾人，又体贴又温和。” 专家：“……你上我这儿来推销相亲来了？他没毛病你找我干嘛？最烦你们这种家长。” 顾昭雨被他顶得一愣一愣的，只好说：“好好好我错了。” 他左思右想，还是说：“我只是觉得他可能有点……怎么说呢，暴力倾向？也不对，他平时真的没事，就是有一天我跟一个剧组的人发生了争执，我还没怎么呢，他就生气了，把人家揍了一顿……” 专家都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他有没有比如纵火、虐待动物，尿床这些问题？” “你搞笑呢，他都十七了尿什么床。” 专家：“……” 专家：“如果你确定没有的话……那你麻烦可能大了。” “怎么说？” 专家：“顾昭雨，你有没有想过他偏执的对象就是你？” 顾昭雨：“……” 顾昭雨：“神经病。” 他把电话挂了。 第二十八章 （二十八） 二月中旬，萧蘅在影视城这边的拍摄结束了，一部分的人留在原地继续拍摄，剩下的人拖家带口地去了草原外景地。 去草原之前顾昭雨向剧组请了个两天的小假，带萧蘅回了一趟b市。此行不是为了休假，而是有个试镜，剧组想在三月前敲定。 这是个很有争议的本子，校园剧，制作班底精良。和普通的校园剧最大的区别在于，常见的那种dokidoki的恋爱剧情比重不算太大，主要聚焦点反而在校园暴力、成长心里落差等常见社会问题上。因为剧本很大胆，拍摄手法也不太走寻常路，可以说是朝欧美剧集靠近的一次新锐尝试。 这个剧从去年十月就开始筹拍了，顾昭雨的工作室也是投资方之一，他觉得这个机会很适合萧蘅。话题度高、剧情大胆、角色成长空间大，而且因为过于直白而只能网络放映，所以制作周期相对较短，如果可以，没准能赶上和《乱世奇缘》一起在年底播出，到时候电视剧网剧两边刷话题，配合一些营销手段，天时地利占个全。 导演和顾昭雨不算太熟，对方是英国长大的华裔，思维也比较西化，即使是投资人之一要求内定，他也很严格地要看试镜结果。 顾昭雨只能把萧蘅从剧组弄出来——眼馋这个剧的演员很多，就顾昭雨知道的，就有十多个艺人在接洽男主角，被导演以年龄问题就刷掉好多。 他听到最夸张的一条是，郑鑫也要试镜男主。 郑鑫都二十四了，居然想扮演高中生，他到底怎么想的！顾昭雨心里吐槽，郑鑫现在自己成立工作室了，经纪团队给他打工，这当然是他自己的主意了。 有的成年人心里真的很没数！ 就算再怎么面相年轻，只要是出社会了，经历多了，眼里的东西就是骗不了人的。 顾昭雨心里感慨，郑鑫跟他解约三个月有余，这三个月里他也经手了几个很适合郑鑫的资源，有代言也有影视，他只能忍痛拒掉——萧蘅和郑鑫路线不同，咖位也不够，很难整合资源。他这人不爱表露出来，但半夜想起来这些合作机会哗啦啦从手上淌水似的流过，最后落到别人口袋里，他都是心疼得想咬被角。 第40页 他现在就像一个种树的老农，原本种得好好的橘子树一夜之间全拔光了，他又重新种了草莓，可草莓长大还需要时日，农贸市场却不等人……他恨不得开坛做法让时间流动得快点。 萧蘅离开影视城的时候剧组都特别舍不得，他在影视城的拍摄就算是结束了，下次会直接飞外景地，除非需要补拍镜头，否则跟在场的很多人，很长时间都不会见了。 女主演高巍是其中一个，她没有外景地的戏份，她的全部剧情线都在中原，她这人很感性，跑来找萧蘅，送给他一个很可爱的暖手宝。 “有空联系姐姐啊，姐姐带你吃夜宵。” 萧蘅还没来得及回答，顾昭雨就不干了，“你想什么呢，还夜宵，想多了吧你。”他赶紧把萧蘅推走了，高巍气得要死：“顾昭雨！你个鸟人。” 把她送走了萧蘅抿嘴直笑，顾昭雨给他一巴掌，“笑什么？以后这种事学会自己打太极。” 高巍都多大了，约十七岁的未成年吃宵夜，居心险恶！ “嗯，”萧蘅声音很柔和，“为什么哥不让我答应？” 顾昭雨都气死了，他总不能说“难道你想跟快三十岁的女人传绯闻”，那也太露骨了，连他都觉得当着未成年人的面这么说不合适，萧蘅在他眼里就特别纯洁，绝对的不能玷污。 “因为你十一点之前要睡觉，不然不长个子。”顾昭雨瞎扯了一个理由，如果真的有地狱，顾昭雨已经因为“说谎”而提前预约了一个席位。 萧蘅笑得更开心了，他每次抓住顾昭雨话里前后矛盾的地方时，都会笑得格外开心：“哥，你不是让我别再长了吗？” 上次量身高，他都快一米八六了，再长一点，他就太高了，跟女演员搭戏会有太大的身高差。 顾昭雨板着脸：“我是说横向，你肌肉不够多，还需要更结实一点……笑笑笑，笑什么？” 萧蘅收起笑意：“知道啦，哥。” 傅强老师也来找萧蘅，他送给萧蘅一本书，讲了一大堆“激流勇进、不忘初心”的鸡汤，顾昭雨好不容易才把他劝走了。 饰演欧阳博侄子的杨达光也来了，萧蘅跟他的对手戏是除了欧阳博之外最多的，两人在片场共处的时间也很长，他不到二十，人也比较单纯，跟萧蘅说杀青之后再一起打球。 最后就连毕艺都来了，她和萧蘅的角色八竿子打不着，两人完全没对过戏，她红着眼眶说：“我还有好多话没跟你说呢。” 顾昭雨都不知道萧蘅人缘这么好，其实几个年轻人来找萧蘅他想回避来着，但他那一下午都在套房里收拾东西，一会儿忘了这个一会儿忘了那个，一不小心把毕艺的话连带萧蘅的回答都听了个全。 “我三月份过生日。”毕艺说，她长得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一双大眼睛在脸上特别引人注目，她真的挺符合男人对“初恋”的定义的，眼眶一红我见犹怜，难怪在好几个直男评选的“最喜爱女艺人”榜上有名，“萧蘅你会不会来？” 萧蘅的回答特别耿直：“不知道啊，要问昭雨哥。” 顾昭雨气不打一处来，这小孩怎么回事，怎么杨达光那种傻小子约他他就能说“好一定约”，漂亮妹妹约他他竟然说“看情况”？ 毕艺一听萧蘅的回答都愣了，只听屋里顾昭雨的声音传来：“他有时间！” 这一声可谓石破惊天，改换局势，毕艺低下头，害羞地笑了，仿佛被家长撞破的小女生，而萧蘅则眉心微蹙，但只一瞬，他就再度打开了微笑。 “嗯，我尽量。”他说，“你喜欢什么礼物？” “你送的我都喜欢。”毕艺说，说完了可能又觉得太不矜持了，连忙改口道：“礼物无所谓的，最重要的是人到场。” 萧蘅点了点头，毕艺还是不肯走，在门口留恋往返：“那个，等你回来，就是情人节了……” 正好顾昭雨去房间里拿东西，没在听力范围内，她脸红得像要滴血，萧蘅长得太漂亮了，这种漂亮不同于很多年轻男孩子那种包装过的，精心设计的漂亮，而是一种原生态的，毫无修饰的漂亮，他好看得天生天养。让人忍不住就想多跟他说几句话，多跟他相处一点时间，如果能稍稍拥有他一下，她可能就会开心得要死的。 “那……”她从睫毛低下看着他，“你喜欢巧克力吗？” 萧蘅看着她，笑容不变，“还行吧，太甜了。” 天都快被他聊塌了，毕艺的笑容变得有点可怜：“啊？” “我长过蛀牙。”萧蘅说，他眼里有光，很难判断是在说谎还是认真的，他说得那么煞有介事，“很疼的。” 毕艺：“……” 好不容易把她送走了，一转身就对上顾昭雨，经纪人笑得像个狐狸，猥琐得不像话。 萧蘅：“……” 顾昭雨：“小子可以嘛。”拍了萧蘅一巴掌，萧蘅莫名其妙被他拍了一下，感觉这一下可比刚才送走高巍的时候那下难受多了。 这一下好像拍在他心头上，拍的他心脏都麻麻的，闷闷地疼。 “哥。”他跟着顾昭雨进了房间，“我不去。” “什么不去？”顾昭雨漫不经心地把两件衣服卷成一团扔进行李箱里，他行李箱塞得乱七八糟的，等会儿肯定合不上，萧蘅看不下去，顾昭雨仍一件，他就捡起来叠好，再放回去。 “……毕艺过生日。” “行啊，挺有进步，知道警觉了。”顾昭雨说，“不过没关系啦，毕艺虽然也比你大，但她长得小，跟你还挺配的。” 萧蘅叠衣服的手不由得停住了，“挺……配？” “嗯，对啊。”顾昭雨说，转头看到萧蘅的表情，他又补充道：“不过我不会强迫你啦，能炒恋情最好，不过这东西都看缘分，无所谓的。” 其实他心里还是觉得毕艺不是最合适的炒西皮人选，一个是年纪到底大了点，另外她在剧里和萧蘅八竿子打不着，对剧和对萧蘅加成都不大。 还不如高巍呢。高巍和萧蘅好歹还有点对手戏，能找找角度来个姐弟恋什么的。 萧蘅低下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过了一会儿才闷闷地说：“这样你会高兴吗？” “嗯，看情况吧。”顾昭雨说，“说不上高兴不高兴。” 他早都把“三年内不能谈恋爱”这种事抛到脑后了，就跟所有家长一样，有女孩来勾搭自家孩子，女孩子长得也还不错，他就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 萧蘅听了，慢慢地应了一声。 “哦。” 顾昭雨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就低落了，刚才不是还挺高兴的嘛。 “对了哥，我们这次会回家吗？”他忽然又说道。 顾昭雨想了想：“大概可以在家住一晚吧，十四号到，住一晚，十五号试镜，下午就飞外景地，怎么了，想家了？” 萧蘅低下头，“嗯。” 顾昭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从他十五岁开始，就没有人跟他分享过“家”这个概念了。 其实在那之前也不太有，顾影后这妈当的，有她没她差不多，顾昭雨和她住在一栋房子里，有时候都不知道她在不在家。 顾昭雨笑了，他心里有种微微的颤动的感觉，那种感觉麻麻酥酥的，他甚至不确定自己以前有没有体验过这种感觉，仿佛在心头含了一捧温泉，流动的，明亮的，温暖的，让他浑身都觉得很暖和。 难道这就是家人的感觉？他想，他忍不住笑得更大了点。 “嗯，那就回家住一晚，”顾昭雨说，“正好还可以休息一下，叫个外卖，看个电影啥的。” 他这样说的时候，萧蘅那张漂亮英俊的脸上就露出了一种非常神奇的表情，他的整张脸都因为这一句话而被点亮了，尤其是那双宝石一样的眼睛。他点点头，“嗯。”过了一会儿，他又说道：“哥，我做饭给你吃。” 第41页 顾昭雨：“好呀。” 他是真的越看萧蘅越觉得他可爱。编剧和专家两个人果然都是胡说八道，什么偏执自卑啊，明明不能更可爱了！ 这时候敲门声又响了，萧蘅去开门，是魏悦苒。 魏悦苒刚开了个口：“蘅儿啊……” 顾昭雨从萧蘅身后伸手把门扣上了。 萧蘅：“……” 魏悦苒：“顾昭雨！” 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 十三号清晨，顾昭雨带着萧蘅乘飞机回了b市。他一下飞机，就接到一条微信，是欧阳博发来的。 欧阳博：“你要在b市呆几天？” 顾昭雨看到他的微信就觉得心烦，像有个大石头噎在嗓子眼儿里，下不来上不去。他回了个“2”。 欧阳博：“知道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发过来一条语音，顾昭雨犹豫了好半天，才点开了，一听他脸色就变了，欧阳博说：“昭雨，没有你在片场，我都不习惯了。你早点回来，我等你。” 顾昭雨被他膈应得一身鸡皮疙瘩。那天之后欧阳博挺配合的，既没抖落出萧蘅，也没再找顾昭雨麻烦。但他隔三差五就会发这种莫名其妙的信息，言语之间暧昧至极。 仿佛要诚心膈应死顾昭雨。 顾昭雨给他回了一排大拇指。 工作室的助理开车过来接的他们，顾昭雨没想走vip通道，他觉得没必要，结果一出大门，尴尬了，大厅里站了十多个女孩子，一个个都带着墨镜，打扮得跟特务接头一样，坐成一排，看到他们出来就兴奋地交头接耳。跟那些很正大光明地接机的粉丝不一样，她们都一副“我真的只是路过”的样子，甚至还有人拿出报纸，开始煞有介事的阅读。 顾昭雨：“……”他都听见她们的议论了好吗？ “哇是本人呀。” “真的呀，比杂志上更好看！” “他是不是健身了呀，我感觉肩膀又宽了！” “昭雨哥也好看……” 我真是谢谢您们嘞！顾昭雨心里说。 “哎呀往这边看了，快快快快假装聊天，别让哥哥发现了。” “就是就是，我们不打扰弟弟，别让弟弟觉得麻烦。” 顾昭雨：“……” 你们不是本来就在聊天吗！还有什么好“假装”的！ 仔细一看就会发现，不仅这十来个，大厅里零零散散的，到处都坐着这种交头接耳的女孩子，一个个不是戴口罩就是戴帽子，比艺人捂得还严实，但他们一看到萧蘅，那副兴奋的样子根本掩饰不住。 “哎呀看我了看我了，弟弟看我了。” 萧蘅因为没有什么作品，所以一直也没有形成什么有规模的粉丝组织，如果有组织的话，粉丝底气足，早就一起来接机了。顾昭雨也没打算让工作室太早联系粉丝：饥饿营销嘛，先让粉丝抓心挠肝，然后一波猛烈爆发才会让粉丝啃得更香。不过他还是很明白不能让人饿的太过这个道理的，所以萧蘅在剧组的时候，他联系了几次媒体探班，还让萧蘅客串mc，做了一期科普剧组拍摄流程的专题节目——因为他也是新人，大众很容易就接受他的视角，对他有种天然的亲近感，此举不仅能让粉丝开心，也能积累大众好感。 “哎呀，昭雨哥哥好像看到我了。” “不可能不可能，我有小姑粉朋友跟我说小姑线条很粗的。” “就是，再说了我们都打扮得很隐蔽了！” 你们隐蔽个屁呀，又是口罩又是室内墨镜的，穿一身黑lo装的都算了，那个穿了一身夜行服的算几个意思！ 萧蘅对此一无所知，他对镜头很敏感，但对粉丝营业就是一窍不通了。他拎着行李，跟着于小瓜和助理走得飞快，偶尔回头确认一下顾昭雨在身后。顾昭雨走得慢了，他就停下等。 于是在粉丝眼里就出现了这一幕：他们如饥似渴好不容易才见到一面的偶像弟弟停下脚步，耐心地等待着，顾昭雨快步赶上他，搂住他的腰，萧蘅低下头，听顾昭雨在他耳边说了点什么，然后好笑般地说：“什么？” 顾昭雨又说了一遍。 然后萧蘅抬起头，冲着离他最近一组粉丝的方向挥了挥手，还笑了一下。 “回家路上注意安全哦。”他一笑，左边脸颊有个小小的酒窝，有点甜甜的。 啊！早知道坐那里了！剩下的粉丝暗自生闷气，至于被翻牌子那一组，早就集体呆住了。 就，很想扑上去抱住他，然后……往死里rua一顿…… 营业完毕，两人本来要走，顾昭雨的手还搂在萧蘅腰上，其实这是个很自然地习惯性动作，经纪人有时候会这样带着艺人，是一种保护般的动作，也带有某种强势意味，但顾昭雨比萧蘅矮一些，就让这动作的强势意味便轻了，反而有点……宠。 就在这时，萧蘅做了个完全逆转局势的动作，他伸开胳膊，搂住了顾昭雨的肩。 我的妈。粉丝揉了揉眼睛。 气氛怎么有点……莫名粉红？两人都没遮掩，没带墨镜也没带口罩，萧蘅长得高大漂亮，在剧组窝了几个月好像又长大了，顾昭雨本身也是个偶像派，盘靓条顺，像个大学生。 什么鬼，简直像小情侣出门旅行。 不过如果她们听见两人的对话内容，可能就不会有这种粉红遐想了，因为萧蘅在说：“哥，你是不是又没穿秋裤……” 顾昭雨：“你穿了？” 萧蘅：“没穿，但我不冷啊。”顾昭雨一搂上他就不肯松手，好像抱了个大暖手宝，萧蘅搭住他的肩，发现他还在难以让人发觉的抖…… 于小瓜拎着大箱子跑得最快，回头一看，两个人都快跟两张膏药一样贴一起去了。 “唉呀妈呀都不避人了！”他嘟囔了一声，赶紧转过身去。 回了b市也不能歇着，顾昭雨把萧蘅拎到johnny那里去打理了一下——男孩子头发长得快，在剧组握着要带假发套可以不管，明天还见人呢，不能不注意。 johnny的造型室几日不见更粉红了，到处都摆着粉色的橡胶球球、爱心和羽毛装饰，想找个下脚地方都难。顾昭雨去了，johnny开心得不得了。 “弟弟吃糖吗？哥哥这里有棒棒糖。” “弟弟喝点咖啡，有草莓的味道哦。” “弟弟吃不吃冰棍？” “行了你可以了。”顾昭雨听不下去了，一段日子不见鸡笼都松动了。johnny不高兴地看了他一眼，拿做了粉色镭射美甲的手捏他脸。 “性冷淡闭嘴。”他说，“你不懂爱。”他转向萧蘅：“弟弟别学他哈，他铁皮人。不行的。” 顾昭雨听不下去这种污蔑：“喂喂喂！” 至于吗，他是母胎solo没错，但那只是没在恋爱上花过心思而已！ “你不是吗？”johnny说，“那你跟弟弟说，那回有千金大小姐买了一艘游艇给你做生日礼物追你，你怎么回的？” 萧蘅听他八卦听得挺认真的，眼里有光。顾昭雨无奈：“至于吗老提？我说，”他吸了口气，那女孩还蛮好看的其实，“我说这个型号我不喜欢……你笑什么啊，那个型号我就是不喜欢啊，甲板太长了，开不了很久，又难维护……萧蘅，你不许笑了！” 萧蘅用手捂住嘴，只剩一双眼睛在外头：“好了不笑。” “你明明就还在笑。”顾昭雨怨念。 johnn又说：“还有那次欧阳那时候喜欢你……” 萧蘅脸上的笑意迅速消失了。 顾昭雨大怒：“草草草，谁让你在孩子面前提这个了！” 萧蘅的眉心隐隐皱起，顾昭雨跳起来要捂johnny。johnny一边躲一边给萧蘅科普：“你见过欧阳影帝吧，顾昭雨以前对他可好了，结果欧阳就跟他告白了，顾昭雨一生气，就再也不理他了。” 顾昭雨怒了：“喂喂喂，你不要瞎说好不好！”他转向萧蘅：“不是哦，不是这样的……这个事……” 第42页 但萧蘅说：“哥你不用跟我解释。” 他脸上一点笑意都没有，顾昭雨有点担心：“你生气了啊？”他忽然想起之前几次有关性向的大讨论，怕萧蘅以为他恐同，赶紧解释道：“我不是对同性恋有意见啊，真的没有，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觉得都好的。” 但直到johnny给萧蘅吹好头发，他们俩走出粉红色的造型室，萧蘅都没再笑一下。 他们俩坐上车时，萧蘅闷闷地问了一句：“哥，我在你眼里就是小孩对吗？” 顾昭雨都愣了，“不然呢？” 萧蘅：“……没事。” 他这个问题真的挺莫名其妙的，顾昭雨路上琢磨了一路，结论是小孩都不喜欢被当成小孩，可能伤孩子自尊了。 “萧蘅啊，”他在回家路上努力找补，“其实哥眼里你不是小孩了，你是……嗯你是男子汉！” 萧蘅：“……”他被顾昭雨给逗笑了，脸板不住变成了无奈，“谁会这么说话啊，哥。”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难讨好！ “其实我跟欧阳吧……”他说，“我们俩不是johnny讲的那样。” 这事儿十来年前就已经在顾昭雨这儿定性了，就是欧阳博坑他，即使过程中可能欧阳博确实对他有过什么想法，那也不影响结果。结果就是欧阳博坑了他。 “嗯。”萧蘅说，“我知道。”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说：“哥配得上更好的。” “是嘛，我还真没想过。”顾昭雨说，“其实……” 但他也说不上来自己到底配得上什么样的人，他就像个爱情绝缘体，二十七年来古井无波。 “怎么说起这个来了，”顾昭雨岔开话题，“今晚上吃什么？” 萧蘅收回看着窗外的目光，“哥想吃什么？” “什么都行……”顾昭雨说，影视城蹲着虽然悠哉，但盒饭真的已经吃够了。他现在嘴里淡出鸟来，只要不是盒饭，就算是窝窝头配野菜他也能吃得香喷喷。 “那去超市看看，”萧蘅提议，“想到了就买。” 啊，超市购物，遥远的回忆。顾昭雨都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自己去超市买菜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他一般能叫外卖就叫外卖，不能就让私人助理看着买点，反正能塞满冰箱，看着有个人样就行。如果不是之前曲惠的事来得太突然，对他打击太大，他也不至于在和萧蘅认识的那个晚上冰箱里只剩一把青菜和一个鸡蛋。 “要不吃火锅吧，做着简单。” 萧蘅点头，果然是小孩子，气来得快消得也快，“那要买牛肉，青菜，火锅底料……” 顾昭雨跟着念叨：“鱼丸，鱼豆腐，虾滑……” 前座的于小瓜都听馋了，“我也想吃火锅！”他转过来眼巴巴地看着后座的两人，“带上我呗，人多热闹。” 顾昭雨：“有你什么事啊！滚蛋。” 于小瓜气急，坐下嘟囔：“是是是，人家要二人世界呢，我算什么，不用管我了，我一个单身狗，哎，如果我不是入了这一行，我也不用日日夜夜跟在影视城，如果我不日日夜夜呆在影视城，我也不用找不到女朋友，如果我不是找不到女朋友，我也不会在今天孤家寡人，如果我不是孤家寡人，我也不会落到这么个伤心的田地……” 他一回头，顾昭雨紧闭着眼睛，还伸手把萧蘅的外套兜帽扣上了。 于小瓜：“……老顾，我要控诉！你这是不平等对待！” 顾昭雨都要被他气笑了，一旁开车的小助理说：“小瓜哥，你能不能有点眼力价？” 于小瓜盯着他的侧脸看了一会儿，“哦！哦哦哦。”他恍然大悟，“知道了知道了，老顾，是我不懂事了，你放心我不去打扰了，你玩儿开心，玩儿的开心。” 顾昭雨感觉这是他招了于小瓜这么多年来搞定得最轻松的一次，看来这个话不多对的额小助理是专治于小瓜这种叨逼叨的类型。 到这里，他都完全没想起来二月十四号这一天到底是什么日子。 小区里就有精品超市，售价有点昂贵，但离得近东西全，也没啥好抱怨的。 车子停下，萧蘅正要开车门，顾昭雨忽然把他拉住：“等一下萧蘅，给你个东西。” 他递给萧蘅一个黑色的口罩。 刚才在机场是他有点疏忽了，低估了大众对横空出世的美少年的好奇度，万一被人拍到萧蘅拍戏期间和经纪人一起逛超市买鱼丸，那又得一顿麻烦解释。 “你现在公众人物了，能戴上的时候就戴上。” 萧蘅明显是那种不太注意照顾自己的男孩子，口罩都戴的笨手笨脚，耳边的头发都夹住了，整个人看起来特别好笑。但他自己亦无所觉，戴上了就要下车，顾昭雨又把他扽住了。 “等等等等，我刚说什么来着。”他说，一边伸出手去替萧蘅整理发梢，把夹在口罩里的发丝都解放出来，又用手整理了几下，让那些刚经过精心打理的发丝恢复富有生机的弧度。 不愧是青少年啊，连头发都更有光泽些。 顾昭雨忍不住又在他脑瓜顶摸了一把，萧蘅透过刘海看着顾昭雨，仅剩在外面的一双眼睛笑起来宛如新月，乌黑的眼珠子像两汪清泉。 “好了吗？”他声音隔着口罩，听起来有点闷闷的，“不是戴上口罩就没人认出来了吗？” “你当我们是生活在在民风淳朴的哥谭市吗？”顾昭雨说，“醒醒吧朋友，现实生活中的粉丝，就是看一眼你的指甲都有可能认出你。把外套脱了。” 萧蘅依言脱了外套，顾昭雨拿了车里备着的另一套羽绒服给他换上，又给他带了个鸭舌帽。 “这么辛苦吗？” “你以为呢。”顾昭雨说，“你的脸已经经过了微博、杂志、视频网站三个阶段的曝光，能认出你的人不少了。”他把萧蘅打扮好，左看右看还是不满意，萧蘅个人气质实在太突出了。他想了一会儿，又不知道从哪里摸出来一副透明边框的眼镜，戴在萧蘅鼻子上。 萧蘅：“……哥，你都是什么时候搞得这些装备啊。” “啊，这很正常啦。”于小瓜说，“有时候艺人行程要保密，所以车上总会带一些能帮忙掩饰身份的东西的。” 萧蘅似懂非懂，但他从来不对顾昭雨的决策说不，所以任由顾昭雨打扮了他一番，领着他下车了。 于小瓜：“老顾老顾，老顾！” 于小瓜握拳给他打气：“加油鸭！” 顾昭雨：“？？？？？？？？？” 第三十章 （三十） 萧蘅推着购物车，从货架上拿起一条巧克力：“哥，要不要这个？” 顾昭雨口是心非：“哎呀小孩子吃的东西，你想要就拿吧。” 萧蘅：“那不拿了。” 顾昭雨：“……”他在萧蘅身后偷偷拿了一盒，悄无声息地放在购物车里，萧蘅抬起笑眼看了他一眼，顾昭雨强作镇定：“我是怕你回家又想要。” “好吧。”萧蘅说，“要不要拿薯片？” 本来只是想进了超市就直奔生鲜蔬菜类的，结果两人可能是在影视城那种鬼地方蹲时间长了，忽然回到现代社会的超市觉得什么都好，从超市入口一路逛进来，看什么都想拿。购物车里堆满了和火锅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东西，有薯片，果冻，巧克力，还有两排鲜果口味的娃哈哈。 把这两排娃哈哈放进车里的时候顾昭雨都不好意思了：“好久没喝了，我想回忆一下嘛。” 他发挥起演技：“我小时候要保持身材，他们都不让我喝……” 萧蘅的表情被口罩和眼镜挡了一大半，但暖意从他身上融融地散发出来，“嗯，好。” 顾昭雨转头又往车里扔了两包qq糖。 萧蘅：“……” 顾昭雨：“我小时候……” 萧蘅：“拿。” 不知不觉就拿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东西，顾昭雨看着那一车零食都不好意思了，其实他很少逛超市，即使买东西也是直奔目的地速战速决，可是有人陪着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什么都想拿一点。 第43页 “再让我拿个小熊饼干吧……” 萧蘅不得不把他从零食货架上硬是拉走，免得购物车被他塞满八岁以下儿童才感兴趣的东西。 两人溜达到生鲜货柜的时候都过去了大半个钟头了。 顾昭雨依旧大展神通，看什么都好，什么都想拿。 “羊肉拿一点。” “牛肉也不能不要啊。” “龙利鱼不错，拿点龙利鱼。” “哎哎哎虾滑虾滑，拿虾滑。” “哇这丸子种类好多啊！萧蘅快多拿两个包装袋……” 他左拿一点右拿一点，导购员都笑得合不拢嘴了，还在一边劝：“没关系的，可以冻起来的，这种东西保存期很长，多买一点没关系的！” 顾昭雨有人鼓励，八匹马都拉不住，他现在觉得超市怎么那么有意思啊！逛超市真是太好玩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顾大经纪人以往逛超市都是快进快出，连车都不推，有时候手都堆满了，搞得狼狈的要死，但推车多不酷啊！所以他每次只能直奔目标，一次撑死能买三样，拿多了没手。现在有人推着车陪他慢慢走，哪能不好玩。 这种东西顾昭雨是想不到的，他连巧克力货柜今天搞活动都没发现，还跟萧蘅吐槽：“为什么今天超市里也粉粉的？” 两人买够了食材，顾昭雨突发奇想，又想去买些纸杯子纸碗——不用洗碗了，多好啊！ 幸好萧蘅的表情都被挡在道具下面，不然他的无可奈何都够让顾昭雨不好意思了。 说来也巧，因为是工作日下午，整个超市都没什么人，偏偏在日用品的货架有个中年大叔在买东西，他也推了个车，顾昭雨和萧蘅推着车过去，和他并列着。 两人挑了些一次性餐具，就在他们背对大叔的时候，那大叔从自己面前的货架上拿了一排东西，随手朝身后一丢——他听见盒子落下的声音，也没多想，就拉着车走了。 东西就这么落在了顾昭雨和萧蘅的车里。它偏偏不是别的，是一打…… 安全套。 而且是家庭装，好几种类型捆在一起的那种，有冰感的，有颗粒的，有草莓口味和芒果口味的。花花绿绿的盒子，正好落在彩虹堂和娃哈哈之间，一点也不突兀。 两人毫无察觉，推着车一路到了收银台，这才尴尬了。 收银小妹的眼神特别暧昧，一边给两人扫那一大盒安全套，眼神一边在两人之间徘徊，越看越往下。 顾昭雨在她刷完才意识到是什么东西：“啊这不是我……”他说到一半忽然抬头去看萧蘅，萧蘅只有鼻梁那一小块皮肤露在外面，被他一看，这一小块皮肤都红了。 “不是我！”他说，听起来都有点急了，连看一眼都不敢多看。 顾昭雨：“……” 收银小妹比他俩都冷静：“哎，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正常需求吗，你俩不要就得等会儿了，经理才能取消东西，他吃饭去了。” 顾昭雨都快崩溃了，恨不得那盒碍眼的东西赶紧消失：“他这个时间吃什么饭啊！” 收银小妹的回答令人闻者落泪：“不然呢，饭点是客流量高峰啊！” 顾昭雨：“……” 萧蘅：“……” 他们三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站了三十秒，顾昭雨才虚弱地说：“继续结吧。” 谁知道什么时候用上呢。 “行，”收银小妹很痛快，她一边继续刷东西，一边语重心长给顾昭雨和萧蘅科普性知识：“安全性行为很粽要，直道不？” 她声音特别有穿透力，一时间其他款台的人也都朝他们投来目光。就是那种你知道某人在搞不安全性行为的时候会给的目光，半是谴责半是“嚯小老弟可以呀”，那种。 就很委屈！ 结账出来，两人都拎了两大兜东西，那盒避孕套因为特别长，完全无法淹没在其他的东西里，最后被顾昭雨拿出来，夹在胳膊底下拿回家。一路上不少人对他行注目礼，一个长得挺好看的男的，二月十四号那天拿了一大排安全套招摇过市，能不显眼吗？ 但顾昭雨这个人是那种，一旦突破了极限，就完全无所谓了——这种人，他在超市被收银小妹的性安全讲座洗了一通，早就物外忘我了。 他们俩上了电梯，顾昭雨忽然想起来：“哎，忘了看看尺码了，万一用不了呢。” 萧蘅：“……” 一个多月没回家了，公寓里倒是很整洁——家政定期来清理的结果，就是有点冷清。有了人回来，不多一会儿就热乎起来了。 行李于小瓜已经提前帮他们送回来了，两人折腾了一上午，进了家门就都不想动弹，瘫在沙发上，互相推脱，让对方去收拾行李。 “你去。” “你去。” “我不翻你行李，你快点自己去。” “那我也不翻哥的行李，哥自己去。” “赶紧的，有说话功夫收拾完了。” “哥你怎么不去，又浪费一句话的时间。” “我老了，时间浪费着已经没什么感觉了。” “我还年轻啊，有时间可以浪费。” “……” 两人躺在那儿绊了会儿嘴，最后还是不得已站起身各自打开行李收拾，也不知道怎么打包的，一会儿是萧蘅在自己行李里找到顾昭雨的毛衣，一会儿是顾昭雨发现萧蘅的数学练习册在自己的背包里，两人互相拿对方的东西丢来丢去，屋子里扔的乱七八糟。 两人玩得来劲，随手拿起胡乱什么东西互相丢，到最后就是真人肉搏，小学生一样打来打去。攻防战从楼下打到楼上，成年人顾昭雨一把抓起枕头，朝萧蘅打去。萧蘅迎面挨了一下，有点被打迷糊了。 顾昭雨笑意收了一点：“打疼了？过来哥看看。” 萧蘅看着他，咧嘴一笑，邪气四溢。 下一秒他猛地俯身，从床上抄起厚厚的鸭绒被，朝顾昭雨扑过来。顾昭雨惨叫：“啊啊啊你不要过来！”萧蘅置若罔闻，套麻袋一样把他整个往被子里一包。 顾昭雨眼前一黑，腰上多了一双手臂，隔着被子把他拦腰抱起，就好像他是一袋橙子那么轻松。顾昭雨不肯认输，大声逼逼，在被子底下不停地挣动。 萧蘅铁了心要报一枕之仇，把顾昭雨抱到床上，大半个身子压住他：“认输不认输？” “不认不认！萧蘅你等我出去……” 萧蘅把他按住，使劲揉搓，像揉搓面团一样，顾昭雨陷在柔软的床垫里，仿佛一股热流从胸口漏出，烫遍全身。 “萧蘅别闹了！” 萧蘅还压着他不放：“认输不认输？” 顾昭雨：“认认认！快放开我！” 萧蘅的声音隔着被子听得不清楚，他笑了一声，顾昭雨身上陡然一轻，但他心却往下沉去。 他好像，有点，起反应了。 顾昭雨一直是个欲望不大的人，从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很急迫地解决单身问题就可以看出来，对他来说生理能带来的快感一直远没有事业有成带来的心理快感大。 他当然也有因为视觉或者触觉刺激硬了的情况，但真的很少很少。 所以他现在感觉特别窒息。 对方连女孩都不是，更别提他欣赏那种胸大腰细女人味足的类型了。 一个不到二十岁的孩子，还是个男孩子，把他按住玩闹了两下，他就莫名其妙有反应了。 说出去不被当变态抓起来才怪。 我靠，我靠靠靠。他脸冲下躺在床上，被裹得像个蚕蛹，一动不动仿佛死了。 萧蘅不明所以，把他从被子里挖出来：“哥？”他听起来很担心，“弄疼你了？” 这本来是很正常的一句关心，握手的时候力气大了，都可以问一句“弄疼你了？”，但偏偏现在的情况是这么尴尬，他们俩，在床上，鸭绒被柔软地将两人隔开，隔着这一层，依旧能接触到彼此的躯体，只是没有那么轮廓分明。萧蘅撑起身体，俯视着顾昭雨，想知道他怎么了。他的呼吸喷洒在顾昭雨的后脖子上，顾昭雨就从那个地方开始着火。这句“弄疼你了”就显得特别特别暧昧。 第44页 弄疼一个人有很多办法。 顾昭雨声音都沙哑了：“你从我身上起来先。” 萧蘅的脸猛地涨红了。他退到一边，顾昭雨慢慢从被子里坐起来，他的下半身还裹在被子里，他都不敢动，也不想低头去看，如果他这时候从下半身整个失去知觉，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萧蘅跪坐在床上，眼睛一刻不肯转开：“哥……”他小声说，“是不是腰疼？” “我不是！”顾昭雨大声说，说道腰就想起肾，说起肾就想起……啊呀不能继续想了！ 他坐在那儿，头发乱得鸟窝一样，还要努力装出一副清心寡欲、忽然顿悟的样子。 “我头晕。”顾昭雨说，“低血压，饿的。” “……哦！”萧蘅应了一声，连忙跑到楼下，慌慌张张地抱了一堆零食上来。他一来一去的功夫，顾昭雨已经觉得冷静了不少。 “哥……”萧蘅低着头，“对不起……” 顾昭雨觉得自己小题大做了。 大家都男人嘛，擦枪走火谁没有过，不能因为他顾昭雨平时没多少念头，就给自己判定性冷淡啊。 他给自己飞快地开脱了两下，开始摸零食吃，萧蘅坐在一边，满脸愧疚仿佛做了多大错事一样，他拆了颗巧克力，喂到萧蘅嘴边。 “真没事啦，”顾昭雨说，“咬一口。” 萧蘅看着他，可能是看错了，不过他眼眶似乎都有点红了。 “哥……” “来，吃一口，”顾昭雨哄他，“替我尝尝有没有毒。” 超市买的巧克力怎么会有毒，他胡说八道，萧蘅看了他一会儿，乖乖低下头咬了一口。他的下嘴唇划过顾昭雨的食指，顾昭雨手一抖，仿佛被一簇小小的电流打了一下，巧克力球掉在地上。 两个人互相看看。 “我去做饭！” 我收拾行李！ 两人一起大声说道，谁也没管对方到底有没有听见，萧蘅飞快地落荒而逃，顾昭雨在原地坐了一会儿，他难以置信地打量着自己的指尖——萧蘅的嘴唇从这里飞快地擦过，只是零点一秒的事情而已。 可那酥麻的感觉还留在那儿，散不掉忘不了。 ……这怎么了？？？？？？？？ 第三十一章 （三十一） 那天晚上过得完全不是顾昭雨想的那样。 他本来想和萧蘅好好吃一顿饭，然后再用家庭影院看个电影，睡前如果有时间，再叮嘱一下明天试镜的事情。 整体气氛应该是温馨融洽的，就和他们往日的相处没什么两样。在影视城窝了那么久，能回到家里舒舒服服穿着睡衣开着暖气看电视，多美啊。 但现实是，他和萧蘅以一种诡异的沉默吃完了饭，火锅开了，他们俩就捞，筷子碰到一起，都会尴尬地连忙缩手，就因为这个，顾昭雨的毛肚都煮老了好几回——他一缩手，毛肚就掉回去，再捞又找不着影了。 如果是平时，萧蘅是会帮他捞的，顾昭雨吃火锅，就是那种典型地管下不管捞的类型，下得时候一窝蜂往里倒，然后并不会记得自己到底下了什么东西。萧蘅就不一样了，他会很认真地帮忙捞东西，还会挑掉调味料和渣子，把食物放到每个人的碗里，甚至还能注意到别人的口味，谁吃羊肉，谁吃牛肉，谁吃笋片…… 他们俩是那种特别适合一起吃火锅的类型。 但今天不一样了，两人都魂不守舍，有时候锅开了半天，下筷子一捞，发现里面啥也没下。 顾昭雨：“呵呵，呵呵，忘了。”拿起一盘丸子整个倒进去，番茄汤四溅，绷得到处都是。 两人都是一惊，又是异口同声：“有没有烫到？” 我天，还能这么巧呢？ 稀里糊涂吃了一顿饭，把餐桌收拾了，萧蘅在厨房刷锅，顾昭雨在客厅收拾行李，把不穿的衣服挑出来，再打包要穿的进去，打着打着思绪就不由自主地飘到在厨房忙活的萧蘅身上。 萧蘅个子高，而且身材比例特别好，在剧组拍了一个多月动作戏，肩膀似乎更宽了一些。他身上那件黑t恤不算厚，肩胛骨的形状一清二楚，线条美得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在他弯腰放东西的时候，他结实的后背线条一览无余，甚至让人能透过那一层布料，看到下方结实的背肌，和脊椎的流畅凹陷。 顾昭雨被烫了一下，赶紧收回目光。 这真的是他从街上捡回来的那个小流浪汉吗？他记得那时候的萧蘅又瘦又小，明明是个小孩子的样子。 还是说那场大雨太有欺骗性，让他被蒙了眼？其实他没注意到，对方比起孩子，更接近青年，只是在那强硬有力的线条中还带着少许柔软，是少年时代的最后一丝残留的余韵。 顾昭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胡乱塞吧了两下，就决定不收了，明天让工作室派人过来打包得了。他一个著名经纪人，分秒必争的人，不跟品牌方应酬，跟制作单位开会，却在这儿收拾行李，这什么事儿啊！ 就在这时，他的电话响了。他拿起一看，好家伙，是另一个让人头疼的人物。 “喂。”他接起电话，下意识地躲到了洗手间，“你要干什么？” 欧阳博的声音传来，听起来很柔软低沉，像上好的开司米围巾。 “昭雨，你出来一趟。” “……干嘛？” “和我一起看场电影。” 顾昭雨沉默了一会儿。 “你不在剧组？” “我请假出来了，明早一早就回去。” “为什么请假？” “为了跟你看电影。” 顾昭雨又沉默了。他的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呐喊：“你放屁！” 欧阳博看他不说话，就又说道：“你答应的，昭雨。” 好像他本不愿提，是顾昭雨逼他提起来的一样。顾昭雨噎了一股火：“我知道我答应了，但你不能这样，我今晚……我今晚有事。” 其实他没事，但不知怎么的，当他说出这句话时，和萧蘅坐在沙发上一起看电影的画面就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海里，仿佛那不只是打发时间，而是很郑重的安排一样。 “跟谁？” “……我为什么非要跟谁？” “是那个小孩吗？” “他不是小孩。”顾昭雨下意识地反驳，又忽然意识到不对，萧蘅不是小孩吗？他当然是小孩，顾昭雨自己今天还亲口说了呢，萧蘅还未成年，他比顾昭雨小十岁，他不是小孩谁是小孩？ 欧阳博低笑了一声。 “你喜欢他？” 顾昭雨在那一刻血液都凉了，他想跳起来大喊大叫。 “你他妈瞎说什么呢！”他说，怕萧蘅听到，只能尽力压低声音，搞得并没有很有威慑力。 “不喜欢就出来。”欧阳博说，“这种日子……他能理解的。” “什么日子？” 欧阳博又笑了。 “昭雨，你装什么糊涂？”他说，“今天是情人节。” 妈的，狗屎情人节。顾昭雨想起那些粉色的装饰，还有成打出售的巧克力和安全套。他脸黑了。他竟然忘了今天情人节。 情人节，他就更不愿意和欧阳博见面了。 “我不去。”顾昭雨说，“这算什么事儿啊？这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欧阳博问，“我不是说了吗，我喜欢你，我在追你，希望你给我机会，这就是我让你给我的一次机会。” 顾昭雨咬牙：“这算那五次里的一次吗？” “算。”欧阳博说，“你乖点配合点，就算。” 让我们把时间先暂时调回几个星期以前那个灾难性的夜晚。 欧阳博和顾昭雨在影视城的医护室，医生在工作间准备包扎的工具，他窸窸窣窣的动作声一刻不停地传来，他不知道在他一墙之隔的地方，他在电影里经常能看到的那个英俊男人正在亲吻另一个男人的手心。 欧阳博把一个吻印在顾昭雨手心。顾昭雨想抽手，被他更狠地握住，不让他拿走。 第45页 一种难言的反感从顾昭雨心底升起，犹如蚂蚁在他手心爬。 欧阳博的嘴唇很烫，但他却觉得被他亲吻很冷。 “你要干什么。” “我想要你。”欧阳博说，“昭雨，我得到了很多，我以为我能权衡……但我最想要的还是你。” 那一刻顾昭雨几乎想嘲笑他“陈词滥调”。年轻的时候拼事业，等老了，就开始怀念爱情，这他妈不是每个没良心的中年油腻男的必备台词吗？欧阳博还没老，他比顾昭雨还小几天，一个二十七岁的年轻人张口就是这种话，不是陈词滥调是什么？ 顾昭雨脸黑了。“你他妈……” “你别把我想得那么下作！”欧阳博忽然厉声道，“昭雨，我一直很尊重你，你不肯让我碰，我一次也没有动过你，你不知道有很多次，我很想……我很想……但我都忍了。” “那我谢谢你？”顾昭雨说，他对欧阳博说得毫无印象了，他们俩过得仿佛不是同一段交叠人生，“你要是敢做什么，你他妈早半身偏瘫了。” 欧阳博笑了，他眸光闪动着某种诡异又温情的情绪。 “你嘴上总是挺厉害的。”他说，“昭雨，我这一次想好好来，我想重头开始——你给我个机会。” “我你妈……”顾昭雨就只剩下脏话，欧阳博拉着他的手不放，每一秒，医生都可能回到屋子里，看到他们俩拉拉扯扯，气氛暧昧缱绻。 “如果你不答应，我现在就去医院验伤。”欧阳博说，“我会起诉，我会闹大，你是不是萧蘅的监护人？我猜你不是，那么你其实连帮他都帮不太到。” “你……” 顾昭雨咬牙，“你就不怕……” “你当然可以反击我，你也可以毁了我，让我和萧蘅一起当过街老鼠，可那又怎么样呢，我什么都有，我什么都不缺，他呢？” 顾昭雨的心疼得难受。原来被人拿捏这么痛苦。 “你想怎么样？” 欧阳博松了口气，“别紧张，昭雨，我不是那种男人，我不要你阳奉阴违，我要你真心喜欢我，跟我在一起——十次，我要的不多，就十次机会，你跟我约会，了解我，别把我当成你认识那个人，把我当成……当成你刚认识的朋友，行吗？” 顾昭雨面无表情，“两次。” “八次。” “三次。” “……五次。”欧阳博忍耐都快到尽头了，额头上青筋直跳，“顾昭雨！我没跟你开玩笑。” “成交。”顾昭雨说，“不过要是没结果……” “没结果是我的事。”欧阳博说，“反正五次过后我伤也好了，到时候我再怎么想难为萧蘅，我也没证据了，你不亏。” 就这么回事。 现在，欧阳博来讨要他的第一次偿付了。 顾昭雨握着电话，十分后悔。 更后悔的还在后头呢。 十五分钟之后，顾昭雨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这是情人节啊，他难道不可以在情人节有安排吗？他从来没和萧蘅说过自己是单身，难道他不能在某个地方有个没人知道的情人吗？ 他和萧蘅面面相觑，他盯着木地板的一个螺旋。 “我要……”他抽了一口气，又散掉，勇气在这功夫里短暂的凝起又散去了三回，“我要出去。” 萧蘅安静地看着他，刘海下得双眼黝黑深沉，翻滚着莫名的情绪。 “很晚了。” “啊，是。”顾昭雨说，“所以你早点睡，明天还早起呢。” 萧蘅刚要张嘴，顾昭雨先做贼心虚了：“我不能出门吗？我成年人了！我想几点出门就几点出门！你……” 萧蘅看着他，半晌，叹了口气。 “我不是要说那个。”他说，拿了条围巾给顾昭雨围上，又帮他把外套拉链拉上，“很晚了，外面很冷。”他的动作很温柔，神情也是如此，顾昭雨找不到任何受伤的情绪。 对了，他为什么要感到受伤？顾昭雨在情人节的晚上出门见人，他有什么好受伤的？ 既然萧蘅没有理由受伤，那顾昭雨心里翻滚的这种失落情绪，又是什么呢？好像他期待着什么，期待着萧蘅说出别的答案一样。 胡思乱想，有毛病。顾昭雨骂自己。 ——自作多情。 这四个大字出现在他脑海里的时候，他都已经走出门去地库取车了。他想到这四个字，忽然觉得很反胃。 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自作多情过。他家境好，长得好，他从来也没有自作多情过，他觉得别人在意他的时候，对方是一定在意他的。 他上了车，朝着欧阳博给他的地址驱车前去。 第三十二章 （三十二） 欧阳博把他约在一处高级娱乐会所。这地方是vip准入制，从不接待散客，里面的服务也是非常高端，只有你想不到，没有在这里买不到的享乐方式。 欧阳博约顾昭雨来这里见面，还不算太失智。如果他约顾昭雨去公共场合，或者他个人的私宅，顾昭雨都打死不会去，这是当年的事情留下的本能反应，他会觉得欧阳博找了记者偷拍，要搞他。 顾昭雨是不怕被传基佬绯闻的，但跟谁都不能跟欧阳博。他用脚都能想到如果他和欧阳博再来一次绯闻会引起怎样的评价，“哇真痴情”。 作为一个高贵的狮子男，他宁愿别人骂他丧心病狂，他都不愿意被“痴情”“苦求多年”等等这种居于下风的词汇形容，自尊不允许。 所以欧阳博约他来这种保密性高的娱乐会所，还算是种种不如意中的如意之处了。 他一进门，就有人来引他上了顶层套房，顾昭雨在电梯里看了看反光的金属四壁，他自己一脸的风雨欲来，不像是去约会，倒像是去吊唁。 他按照欧阳博的指示来到套房，敲了敲门。 门打开了，欧阳博的脸出现在门后，他穿得很休闲，白色的亚麻衬衫，卡其色的裤子，赤着脚，他可能刚洗过澡，头发和眉眼都还湿漉漉的。 “你来得比我想的要快。”他说，伸手要牵顾昭雨的手，顾昭雨躲开了。 “要不我先回车里等，等您搞完造型再回来？” 欧阳博的衬衫领口开到胸口，露出恰到好处的一点胸肌线条，他浑身上下都充满了精雕细刻的细节，那是长年累月的自律和金钱打磨出的好皮囊，散发着成熟的魅力。这成熟中还保有一丝丝的青涩——他正要进入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强壮、富有、英俊。 顾昭雨面无表情，脑子里却不知怎么的翻来覆去地在想萧蘅。萧蘅，被他留在家里的萧蘅，个子不高，身材瘦瘦的，头发黄不拉几的，这是萧蘅；高个子，宽肩膀，恰到好处的柔韧的肌肉，还有俯身时的肩胛骨形状——这也是萧蘅。 他和欧阳博就像两个完全的极端，无人堆砌，他天生天养，漂亮得野性，像头野兽。 平心而论，欧阳博才更像是和顾昭雨一个世界的人。 欧阳博看他躲避也不勉强，往后退一步，引他进屋。这地方顾昭雨也来过数次，私密性好，怎么玩都不会有麻烦——娱乐圈的小年轻们很喜欢来这里开派对。屋内的陈设布局大致相同，顾昭雨进了屋环顾了一圈——还是熟悉的套间摆设，米色系为主的性冷淡装潢，一进门首先是宽敞的环形客厅，尽头是巨大的落地玻璃和城市夜景。 “在这地方做很刺激。”他不知怎么忽然想起绍莫愁有一次跟他说，那时候他才十八岁，他们在这里开生日派对，他胆子大，那时候就敢喝酒，反正也没人管他。他们喝多了就在窗边看夜景，吃五十美金一颗的有机草莓，还用草莓蘸巧克力酱。她靠在顾昭雨身边，忽然就冒出来这么一句。 “看着城市在你脚下臣服，自己却被压在窗户上干，特别刺激。” 他都不知道自己还记得这件事。“性”在这个圈子是最容易获得的东西，他见得多了听得多了，就木了，一朵小花儿还没盛开就跟朽木一样，觉得不过如此。 第46页 在这个时刻，他站在落地窗边，却不知怎么的忽然想起绍莫愁的言传身教来，还有她喝得醉醺醺的脸。那一点也不美，甚至在他身边的欧阳博，成熟且撩人，可他仍旧觉得不够美。他们或许符合大众对美的期待，但对顾昭雨来说他们就跟所有商店里待售的精美商品一样，毫无特征。 萧蘅不一样。萧蘅很好看。他美得毫无雕刻痕迹，有时狂野，有时又羞涩得像朵含羞草，隔着草叶羞答答的看着顾昭雨。 他用手轻触冰冷的玻璃，一阵战栗从指尖传来。他打了个冷战，忽然就很渴望人的温度。想有个人来温暖他，和他一起站在这儿，看城市在脚下灯火闪烁，然后那人会把手搭在他肩上，他回过头，就能看到一双温柔且多情的眼睛，隔着刘海，羞答答的，像含羞草…… “昭雨。”欧阳博递给他一杯香槟，顾昭雨猛地惊醒了，他在想什么？ 他接过香槟，但觉得一阵阵反胃，喝不下任何刺激性的东西。 “我很高兴你能来。”欧阳博说，“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 顾昭雨干巴巴地说：“我能想象到。” 他们俩这样真的挺尴尬的，欧阳博穿得像是在巴厘岛度假，浪漫且富有魅力，而他呢？他穿着蓝色牛仔裤，米白色的高领毛衣，还套了个黑色的短外套——整个人就像个图书馆刚看完书的书呆子。 他故意的，如果想好看，顾昭雨有的是让自己富有魅力的办法，可他故意穿得就像出门买菜一样。希望欧阳博看到自己，就完全失去兴趣。 “你今天很好看。”欧阳博说，“我记得你在学校的时候，就经常这么穿。看着特清纯。” 顾昭雨真想暴打他一顿。 “你不都订婚了吗？”他说，“你未婚妻知道你在搞这个吗？” “alina是什么情况，你难道不比我清楚？”欧阳博反问，“你之前还想过要签她。” 确实，欧阳博的国际名模未婚妻，过了三十岁之后她就不怎么走秀了，想往演艺圈发展，曾经托人跟顾昭雨接触过，顾昭雨也了解了一下，觉得她私生活太乱，又任性，不好管。 这个中法混血的国际超模，其实是个les，跟她前女友据说还靠精子库生过一个孩子，孩子后来归前女友了。 “她现在地位下降想巩固热度，我经纪人也认为合适我下一步的发展，所以就订婚了。”欧阳博说，“这个婚约会维持三年，昭雨，你在乎了？” 我在乎你妹！顾昭雨惊恐地要死，他只是噎欧阳博几句，没想到得出这么个结论：“你要我来干嘛的？” “哦，看电影。”欧阳博说，“你知道《魔盒之灾》吗？” 顾昭雨不知道他卖什么药，“那不是还没上映吗，好莱坞的。” “译制已经完成了，我这里有样片。”欧阳博说，“一起看？” 还没上映就让他拿到样片了，还能私下里播放……顾昭雨只能感慨这人真是今非昔比了。 欧阳博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是不是很惊讶？”他问，“从前我们在一起的时候，好像一场梦。” 顾昭雨嗯嗯了两声，他觉得特肉麻特难受。 他已经看出来了，欧阳博眼中，顾昭雨这个人就和他们正要看得电影一样，是他认为自己的成功应该配得上的东西。 客厅里有很先进的放映设备，沙发也足够宽敞柔软，欧阳博关了大灯，只剩下一些烘托气氛的蜡烛。 “你喜欢吗？”他问顾昭雨。 “不喜欢，”顾昭雨说，“我觉得像灵堂。” 欧阳博：“……” 电影拍得很好，不管是特效还是剧情都属于灾难片顶端那种，上映之后肯定能卷走大笔票房。顾昭雨很喜欢看灾难片，特效很爽，但这个电影看得他浑身难受，尤其是欧阳博在他身边，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手就一直落在顾昭雨的手旁边，仿佛在等人来牵。 顾昭雨实在忍不下去了：“你想跟我睡吗？” 欧阳博没料到他这一手，愣了。 “要不今晚我跟你睡一次。”顾昭雨说，“别他妈折磨我了……” 他贞操观确实不算很强，如果能搞一次就不用再和欧阳博一起共度良宵，他是会很开心的。 欧阳博无奈：“你真是很奇怪，我又没有做什么，这样待一会儿都不愿意？” 顾昭雨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反感和他一起，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你到底想要个什么结果啊。”顾昭雨问他，“如果我说无论怎么样，我都不可能和你在一起呢？” “那也要到时候再说。”欧阳博说，“你不如说说你喜欢什么样子的，我看看我能不能做到？” 顾昭雨：“……我喜欢女的。” 欧阳博：“……” 两个小时电影看下来，欧阳博差点被他气晕。 “已经很晚了。”好不容易看完了电影，欧阳博说。 “那你要我留宿吗？” 欧阳博的笑容有些无奈，“我是说，我想送你回家。” 顾昭雨马上警觉：“不可能。” 他看完就想走，晚饭没怎么吃，又喝了一杯酒，他浑身都不舒服。欧阳博把他送到门口，忍了又忍，忽然问道：“你对你的追求者都这样吗，‘睡一次可以’？” 这种问题怎么回答，回答是，那不太真诚，回答不是，那又好像显得欧阳博很特别。 “差不多吧。”他含含糊糊地说，他的追求者就欧阳博一个，那他对欧阳博是这样，差不多就是对所有追求者都这样吧。 欧阳博神情复杂了一会儿，然后说：“那你跟那个小孩儿睡过了吗？” 顾昭雨：“……” 他就像被踩了尾巴一样跳得老高：“操你大爷，你他妈胡说八道什么呢，他才多大！” 欧阳博看起来高兴了一些：“那就是没有咯？” 顾昭雨直接抱起外套走人，这人就是个神经病，一秒也不想跟他多呆。 “下次见。”欧阳博在他身后说，“下次我会想你更喜欢的活动的。” 顾昭雨：“我喜欢女人，你可以带两个女生我们double date。” 欧阳博脸又黑了，顾昭雨打开门跑了。 他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灯还亮着，楼上的卧室灯却已经关了。 顾昭雨尽量蹑手蹑脚了，他关了客厅的灯，摸黑上了二楼。台阶都是铁质的，赤脚踩上去没什么声响。他走到床边，萧蘅已经睡了，裹在被子里，一点也看不出有那么高的个子，脸小小的，五官比混血儿还要深刻，长睫毛随着呼吸轻颤。 他看起来无辜又美好。顾昭雨不想惊扰他，想着在沙发上凑合一夜算了，刚拿起枕头，萧蘅就醒了。 你有没有见过野兽醒来的那一瞬间，它瞳孔的变化？像是黑夜白昼交替，从混沌翻转到警醒，眨眼之间的变换，非常惊艳，非常短暂。萧蘅的眼睛就出现了那样的变化，仿佛前一秒他还在梦中，下一秒，他就已经完全清醒，甚至是警惕的了。 “哥。”只有一瞬间，紧接着，他就又把眼睛闭上了，迷迷糊糊的样子，他喊了一声顾昭雨，声音也是带着一股睡意和困乏，“你回来了。” “嗯。”顾昭雨应了一声，他站在床边，还有点回不过神来。他是看错了吗，萧蘅的眼睛的变化，在那一刻和他的睡相反差太大了。不过人既然都吵醒了，也无所谓去沙发睡了。他把枕头放回原处，展开被子躺进去。 被子里很冷，他翻了个身，等着体温把被窝焐热。迷迷糊糊之间，感觉萧蘅靠近了些，撑开自己的被子，把他抱进了怀里。 “萧蘅……” “冷。”萧蘅轻声说，“我冷，哥，暖暖我。”可他身上分明热得像火球。 顾昭雨打了个寒颤。他手脚都冰凉着，不由自主地想往萧蘅身上贴。他不敢回头，萧蘅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后脖子上，那一小块儿的皮肤被呼吸熨得又软又烫。萧蘅的胸膛贴上了他的后背，千分可怜，万分无辜。 第47页 顾昭雨也不知道中了什么蛊，他伸出手，把冰凉的掌心贴在萧蘅的手臂上。 啊，好暖。得救了。 但他嘴里说：“有没有好一点？” “嗯，好很多。”萧蘅说着，腿也缠上他的，让顾昭雨的脚贴上他的小腿，冷热交替，顾昭雨抖个不停，仿佛冷习惯了的身体受不了这样的热度。 “这样呢？”他听见自己在说，“热吗？” “热。”萧蘅说，“很暖和，哥。不要动了。” 于是顾昭雨也不动了。他困了。在他和眼前，忽然有个念头窜进了脑海，鬼火一样。 不知道萧蘅喜不喜欢城市夜景。 第三十三章 （三十三） 第二天早上顾昭雨起晚了。 他起晚了，萧蘅也没叫他，就放任他睡到天光大亮，差点耽误事。 他一睁眼就觉得不对劲，太亮了，一看手机，果然，快八点半了。 ——他约的试镜是十点。 屏幕上还有欧阳博的几条微信消息：“昨晚真的很开心。你是我十年的梦想。” 一大早上的，起床晚了，还他妈看到这种东西，谁心情能好，他一个打挺坐起来，毛巾从额头上掉下来。 ……哪来的毛巾，还是湿乎乎的。他顾不上管这种反常的东西，刚想喊萧蘅，嗓子却哑了。 “……萧蘅。”他试了好几声，才发出点声音来，“萧蘅！” 萧蘅上楼来了，他从衣柜里拿了衣服，放在床脚，又凑过来伸手要摸顾昭雨额头，顾昭雨气不打一处来，偏头一躲。 “你怎么不叫我？”这话说得好没道理，经纪人不喊艺人起床就算了，还要艺人喊经纪人起床，这是不是太无耻了？但他大早上的脾气暴得很，不管不顾就想发泄一顿，萧蘅一愣，他才有点后悔，可是再收回也晚了。 他本性就这样，暴躁，不管不顾，任性，顾影后虽然不太搭理他，但要是有事，到底还是要兜着他的，也许就是因为有这种“不管捅了什么篓子都有人收拾”的底气，他有时候图个爽快，毫不考虑后果。 年纪大了一点，渐渐也觉得这样不好，他改掉了一些，但在这种早上，又忽然爆发了出来。他身上一阵冷一阵热的，不舒服的很。 萧蘅愣了一下，就又转身下楼了。他平时都很听话，顾昭雨上次误会了他，他明明没做错都要先道歉，这次明明是真的错了却又不说话了，嘴抿成一条，看着很冷淡的样子。 “……”顾昭雨把衣服穿了，下楼一看，萧蘅已经把早餐准备好了，小米粥热气腾腾的，配着一筐白白胖胖的小包子，诱人的紧。他早餐都准备好了，坐在左边等着顾昭雨，顾昭雨一股火就莫名没处发，只好走了过去坐下。 “你怎么不叫我。”他说，声音讪讪地，“迟到了怎么办。” 萧蘅不说话，顾昭雨直觉有点不对，前一天夜里两人明明还睡在一个被窝里，那热度都还停在身上没散去，今天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怎么了？难道自己那一句话有那么凶？ “萧蘅啊……” “你吃饭吧。”萧蘅说，“小瓜哥在楼下等。” 他说完就往后一靠，什么也不做，就抱着胳膊看顾昭雨，像是在等他吃饭。顾昭雨哪还吃得下，被他盯着食不知味地随便吃了点东西，把粥喝了。 “好喝，你在哪买的？”他问萧蘅，外面卖的小米粥总是甜的，北方人喝粥哪有喝甜的？不知道怎么想的。萧蘅回答还是特别简略，“自己煮的。” “我靠。”顾昭雨脱口而出，“你真行！” 萧蘅：“……” 他把碗筷捡了，又去倒了杯温水，连同几粒药递给顾昭雨。 “吃了。” “这什么？” “……药。” “不吃药药。”顾昭雨下意识地逗他，萧蘅皱着眉头看着他，把手往前递了递。 “退烧的。吃了。” “我发烧了？” 萧蘅点点头。 他发烧了——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会有湿毛巾在他头上，是萧蘅给他降体温用的。他昨晚发烧了？ “我昨晚发烧了？” 萧蘅连话都不想说了，就点头。顾昭雨接过药吃了，萧蘅又递给他水。看他乖乖都照做了，神情好看了一点。 顾昭雨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身上的睡衣也不是昨晚躺下的时候那件了，昨晚的睡衣扔在脏衣篓里，拿起来闻闻一股汗味儿。 但他身上现在干净清爽，没一点出汗的感觉。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在玩解密，一点点挖掘昨晚的秘密：他发烧了，萧蘅睡在他身边，很快就发现了，他给顾昭雨吃了药，后半夜顾昭雨可能出汗了，他又替顾昭雨换了衣服，擦了身体—— 他想到这儿，忽然僵住了。 萧蘅替他换了衣服，还擦了身体。本来男性之间看见身体是很正常的事，可此刻就是说不出的怪异，让人赧颜。他心如擂鼓，咚咚巨响。 他洗漱的时候，萧蘅就坐在沙发上等他，等他洗漱好了，萧蘅就站身起来，已经完全可以出门了。顾昭雨一看表，还不到九点，不会迟到的。 他一下子觉得特别对不起萧蘅，人家第二天有试镜，但为了照顾自己折腾了一宿，早上为了让他多睡会儿把什么都准备好了，还被他莫名其妙吼一顿。 “萧蘅……”他说，但萧蘅整理了一下背包，把退烧药和水杯装好，就直接去开门了。 还在生气啊。顾昭雨都无奈了，他在电梯里尽了十二万分的努力，对萧蘅说：“我错了，好不好，冤枉你了。” 萧蘅不理他。他只好又往前追溯自己的错误：“对不起啊，昨晚发烧害你没法好好睡觉。其实你叫醒我就行了。” 萧蘅还是不说话，顾昭雨再往前追溯就更远了：“我今天穿秋裤了。”昨天他出门没穿秋裤，冻了一天，晚上不发烧才怪呢。 萧蘅终于看了他一眼。这时电梯已经到了地下车库，他直接走了出去。 “哎……”顾昭雨觉得委屈死了，怎么一觉醒来这样了。 到停车位找到于小瓜，这小子正在看八卦小报，见了两人一副高高兴兴的样子。 “早啊老顾。”他打了个招呼，“你怎么了，脸色不太好啊？” 顾昭雨“嗯”了一声，上了车，忽然想起一件事来。 “昨天情人节。”他说，“于小瓜你要是约会了的话发票拿来公司报销。” 生活助理这工作辛苦，不仅是生理上累，心理压力也大。想想于小瓜昨天那一顿嚎，忽然都有了道理。 怪不好意思的，赶紧补偿一下。 于小瓜又嚎了起来。 “老顾，你照顾一下单身狗的心情好不好，我去哪约会啊！”他哭丧着脸，“我在家吃泡面，还加了俩肉粒多，一共十三块，你给报销了吧。” 顾昭雨：“……滚蛋。” 他心思起来了一出一出的，掏出手机给闻莺发微信：“在哪，安排一下，给工作室发个情人节福利吧。” 闻莺回得挺快：“大哥，你过哪个半球的情人节呢？” 她大抵也习惯了顾昭雨这种临时出击的情感关怀，顾老师不会关心人，团结团队的方法就是发钱，公司早就准备了一堆什么购物卡电影卡咖啡券，就等着顾老师隔三差五良心发现。 跟顾昭雨同事就有一点好，经常有惊喜。 不到五分钟，闻莺就回复了：“财务去弄了，你要不要？” “什么东西？” “电影券。”闻莺说，“正好有个灾难片要上映了，你可以带小朋友去看。” 不提还好，顾昭雨一提电影就头疼，“不看。” “那行吧，正好跟你说个事，”闻莺又提起另一件事，有几个偶像剧在接洽她最近跟的小明星宁甜，宁甜很想去，但她觉得这片子人设俗套，两人僵着呢。 “你把剧本发给我，我看看。”顾昭雨说，“我今天得送萧蘅去外景地——你把她日程拉给我，我明天或者后天找她。” 第48页 两人又在微信上聊了几句工作，闻莺又说：“昨天萧蘅的机场图出了，他现在很受关注嘛。” “嗯，昨天还有粉丝接机呢。” 闻莺的名字变成了“对方正在输入……”，过了好半天，她才说：“顾昭雨，你跟他到底什么关系？” “？？？？什么意思。” 闻莺又开始输入……她发过来一张图片。 图片上萧蘅搂着顾昭雨的肩，正在侧耳听顾昭雨说话，他们俩离得近极了，如果不仔细看，就会以为是顾昭雨在亲他。 顾昭雨：“……当时有广播，很吵。” 闻莺：“所以你也觉得太近了？” 这什么话。顾昭雨没回，但闻莺又发来一条： “你跟他是认真的吗？” “你是不是最近又瞎看粉丝写的小说了。”顾昭雨回答，“什么东西认不认真？他是我很认真的艺人，我是他很认真的经纪人，懂？” 闻莺又开始输入…… 但她的信息始终没有出现。顾昭雨等了一会儿，也不耐烦了，不等了。 他开始看邮件，工作室里每天都有人专门盯着艺人的网络舆情，然后以简报形式发送给他。这种方式能节省一些过滤无效信息的时间。他看了一会儿，不出意外，跟萧蘅有关的全是昨天的机场照和粉丝repo。 助理还专门截取了一堆鸡叫给他看： “啊啊啊，弟弟长高了，我发大水了。” “弟弟抱我！想在弟弟胸膛打滚！” 为什么啊，为什么你拉着行李的手都那么性感啊！这个男孩是吃荷尔蒙长大的吗！！！” 不过，顾昭雨忍不住注意到几条带着他顾昭雨的大名和爱称的评论。 “小姑跟弟弟，真是宠啊！” “真实爱情！” “我流泪了，2019还能看到我姑卖腐，对方还是神仙弟弟，上天眷顾！” “仔细一看，两人穿的还是情侣装！” 请你们醒醒啊！顾昭雨现场枯了，这只是同一个牌子而已，同一个牌子的衣服不都是很像的吗？？？？？？？ 后来他也没法反驳了，因为粉丝又说了：“我发现小姑和弟弟带的手表都是情侣表。” 这个牌子的设计顾昭雨觉得很好看，很适合年轻男孩，置装的时候就随手买了这个，不可以吗？？？？他以前也给郑鑫送过同一个牌子。 “这个牌子小姑夫也戴过。” “是前小姑父了，离婚了。” “我枯了，2019依旧要为新谷流泪。” “顾昭雨不值得，你这个渣男，同一块手表送两个人。” 顾昭雨：“……行叭。” 他浏览了一会儿，发现一个特别有意思的现象，除了颜粉，就数他顾昭雨那些粉丝对萧蘅的粉丝转化率特别高，这些姑娘们特别热情，恨不得把萧蘅当亲儿子。 顾昭雨本来是没想过要亲身下场的，现在组织粉丝也早了点，萧蘅的作品最早也要年底才能见人，没有作品，圈不住粉。可这样一看，现在到可以把握热点随便炒两下。 顾老师又翻了几下，写了些批复意见，回复邮件给助理。 助理也特别热情，两秒回复，邮件里几个血红大字：“老师，要卖腐了吗？” ……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回事，不懂含蓄！顾昭雨都无奈了，营业也分很多等级的好不好，有“纯属兄弟你想多了”的类型，也有“你猜猜我们到底在没在一起”这种，还有最厉害的“我不告诉你但我们其实绝对是一对”，这是有学问的，不要上来就卖腐卖腐的…… 他回复：“你想想这给艺人的形象是好影响还是坏影响？晚上给我方案。” 舆论是可以引导的，如果人们真的很喜欢看到他和萧蘅的互动，那就可以正面引到一下，不用非要卖腐嘛。没作品就卖腐，这不符合顾昭雨给萧蘅设计的路线。 他不是要拿萧蘅赚快钱的，他是要萧蘅功成名就，成为巨星的。 好容易回完了这一个人，他正要一鼓作气把其他邮件都回了，忽然一只手伸过来，把他的手机屏幕按住了。 这只手手指修长，骨节突出，光是视觉上就带着力度和热度。是萧蘅的手。 “三十分钟了。”他说，“休息一下，哥。” 顾昭雨无言以对，他工作起来，最强的记录是三十六小时不合眼不休息，半个小时就要他休息，怎么可能？但萧蘅看着脸色很不好，顾昭雨不休息，他就不肯撒手，仿佛铁了心要顾昭雨歇一歇，顾昭雨面前现在两条选择： a “好好好我休息，你不要生气了。” b “你谁啊，我妈都没这么管过我！” 只要不是脑子有毛病，一般都会选a的吧。事后想想，如果选了a，萧蘅可能就不生气了。 但顾昭雨偏不，他就有一种神奇的能力，玩攻略游戏，他总能选到那个猎奇的分支。 顾昭雨说：“别嘛，我再看会儿，别闹啊乖。这个信息很重要一定要回。” 他声音软软的，还有点沙哑。萧蘅脸色一僵，前座的于小瓜听了，一阵恶寒直冲天灵盖：“老顾你干什么突然撒娇！” 顾昭雨都不好意思了，有那么恶心吗？萧蘅攥着他手机的手骨节都发白了。 “你该休息了。”他倔强地说，“跟他说你生病了，不回了。” 顾昭雨正在跟品牌方闲聊，那是个高端护肤品品牌，刚推出化妆品支线，这套化妆品支线是创始人几年的心血，面向三十五岁以下的女青年，顾昭雨想谈个合作。 “这个真的很重要，你不要闹。”顾昭雨说，“快松手，听话。” 可能是他这种哄小孩的语气彻底激怒了萧蘅，又或者他的脸色实在有点难看，萧蘅直接把他手机没收了。 “不聊了。”他说，“不许聊了。” 顾昭雨：“……” 他有点生气了，萧蘅这一大早就跟他不对付，现在又瞎捣乱，干什么呢？他感觉自己一点面子都没有了。 有没有搞错，到底谁是大人谁是小孩。 “你……”他深吸了一口气，不能发火不能发火，他提醒自己，只好闭嘴抱着胳膊生气。 “你昨晚发烧到三十九度。”萧蘅忽然说，“哥，你能不能心疼一下自己。” 顾昭雨忽然觉得脸上讪讪的——人家照顾了自己一夜，现在就让他歇一会儿，他就闹脾气，太没大人样子了。 “歇就歇嘛。”他嘟囔，于小瓜在前排大声嚷嚷起来：“老顾，你发烧三十九？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顾昭雨很闹心，“关你什么事，管好你自己得了。” 总不能让他承认他在冬天穿着单层牛仔裤出去瞎溜达，被冻到了吧。 “你真是，”于小瓜无奈，“你怎么那么不懂好赖啊，逮谁咬谁。” 顾昭雨：“……” 第三十四章 （三十四） 现在让我们把时间调回七个小时之前，去看看这一夜发生的事情。 顾昭雨到家的时候已经凌晨一点多了，他胡乱冲了个澡，带着一身凉气躺下。萧蘅甚至能听见他上下牙齿互相碰撞的声音。 他冷。 萧蘅心里不知道什么滋味——他不知道顾昭雨是去见了什么人，但在情人节这天晚上，能有什么其他可能吗？他只是有点不明白顾昭雨为什么还要大晚上地跑回家里来。 不是说他愿意看到顾昭雨跟别人一起过夜，他一想到那个人和别的不知道什么人躺在一张床上安枕入眠，他就感觉到有种粗野的力量在撕咬他的心肺，让他内脏都搅合在一起，一片片的。 可他没有资格去说“你不要去，你留在我身边”。 他没有资格说这些，而且他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不去奢望那些不可能属于他的东西。 他是泥潭里爬出来的，干净美好的东西就是天生不可能属于他。 一旦你想明白不指望得到什么，就会觉得轻松很多。但那个晚上注定不同，因为他躺在那，从顾昭雨躺下的那一刻就在想，你到底为什么回来呢？ 第49页 是为了我吗？ 那种不切实际的渴望像掉到干草堆里的一簇火苗，即使只有小小的一点，也足够烧起大火。 他又想起顾昭雨走前的样子，心虚得不肯看他，脸埋在毛衣领口里，一副抵死顽抗的样子。他为什么要觉得心虚？ 也许他是觉得把小孩子一个人扔在家里很不人道； 也许他是怕影响萧蘅第二天的状态； 也许他自己不想出门，但对方（不管是谁）一定要他去。 他用很多理由去挤压心口那个期望。直到它没有存在的空间。 萧蘅早就想好了，他不去奢望不可能属于他的东西，只要顾昭雨高兴就好了。 顾昭雨现在躺在他身旁不到一臂的距离，背对着他，毫无防备的样子。他每个夜晚都是这样入睡的，安静平和，不知道萧蘅想对他做出什么事来。不知道他想俯身抱住他，想把他压住，吻他，咬他，在他身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他什么也不知道，这份无知助长了他的无辜。萧蘅凑过去，把他抱进自己怀里，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顾昭雨——这人不会照顾人，不只是不会照顾别人，他也不会照顾自己。他是萧蘅见过最有决心的人，为了一个目标往往能忽略其他一切事务，包括他自己。 萧蘅去抱他，顾昭雨还不乐意，萧蘅在他耳边轻声求他：“哥，我冷，你暖暖我。” 这么简单一句话，轻而易举就让顾昭雨不再反抗，顾昭雨是挺宠他的，想想如果提出更过分的要求会怎么样，如果苦苦哀求他，如果以死相逼…… 看透顾昭雨的心思其实很简单，这个男人又高傲又心软，他给自己打造了一个满不在乎的硬壳，去保护自己被伤害，可这个硬壳伤害了他身边的人时，也反过来给了他一击。曲惠的死把顾昭雨吓破了胆，他其实很怕，很怕是因为自己的冷漠导致了曲惠的结局，所以他拼命对萧蘅好，想不再重蹈覆辙。 如果这个时候对他说，如果你不答应，我就死给你看。 他是会答应的吧？ 但是又舍不得。舍不得强迫他，更舍不得让他难受，看他怀疑自己，陷在自责和无措里茫然若失。 他是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长大的小孩子，已经习惯了不择手段去获得自己需要的。小时候是靠躲避，大了靠拳头，他想得到的就一定要得到。 但顾昭雨不一样。他那么干净漂亮，身上有股夏天的树、春天的花，和秋季的果实糅杂的香味。他一笑，连冰都化开了，萧蘅只想跟着他微笑，再也不想去抢、去夺，或者去逃避。 如果使用卑劣的手段，这就可以是他的。夏天的树，春天的花，秋天的果实，这可以是他的。 明明能得到的，却徘徊不前，不敢去得到。 很难，很煎熬，很难受。可是他又怕如果真的做了什么，顾昭雨脾气那么厉害，又那么倔，万一从此恨上了他。他很怕那样，所以即使煎熬，也什么都不做。 睡到两点多的时候，萧蘅又醒了——怀里的身体滚烫，顾昭雨发烧了。 顾昭雨身体一直挺好的，如果不是萧蘅来了，他家里连常备药都没有。他为什么会发起烧来？萧蘅顾不上多想，爬起来找了退烧药和水喂给顾昭雨吃。顾昭雨半梦半醒，靠在他肩上嘟囔：“我不吃药。” “吃了就好了。”萧蘅哄他，“不吃会难受。” “难受就难受。” “难受会耽误明天的工作。” 顾昭雨马上把药吃了，他的嘴唇在萧蘅手心轻轻地擦过，一阵撩人心弦的痒。萧蘅又给他喂了点水，然后拉过两层被子盖在两人身上，把顾昭雨捂住。 半个小时过后，药物开始发挥作用，顾昭雨开始出汗，在被窝里瞎折腾，伸出手脚去。 “萧蘅我热。”他跟萧蘅抱怨，“我不舒服。” 萧蘅替他脱了睡衣，擦了擦身体降温，然后换上干净的衣服。顾昭雨很白，他的身体柔韧且修长，病中如同没骨头一样靠在他怀里，和他软着声音嘟囔些有的没的。 “萧蘅，你喜欢看夜景吗？” 萧蘅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他长这么大，从没有过闲情逸致去登高看什么夜景。黑夜对他来说是不祥，是阴郁，是恐怖和遮蔽。 顾昭雨靠在他肩头，他的脸贴着萧蘅的锁骨，皮肤很烫，也很柔软细腻。 “我想和你……”他抬起头，嘴唇就贴在萧蘅的脖子上，萧蘅自那一处的皮肤朝全身蔓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海浪般的战栗。 他差点把顾昭雨推到床上，按在床褥间狠狠地亲吻。 我想和你……什么？他很像让顾昭雨把这句话说完。但顾昭雨只说了这一句，就又睡着了。他压抑着心底和身体的冲动和欲望，一点点给他擦完身体，然后用手背去接触顾昭雨的皮肤，感应他的温度。感觉到他体温一点点下去了，才重新给顾昭雨穿上干净的睡衣裤。 到凌晨四点多，又重复一遍。六点多萧蘅就再没法睡，他出门买了些退烧药和感冒药，还有暖宝宝。回家打包了行李，煮了粥，把什么都准备好了 顾昭雨应该七点钟起床的，这个试镜很重要，他不想迟到，甚至还设了闹钟。但萧蘅把他手机拿到楼下去了。 他经常陷入这种矛盾里：他想照顾顾昭雨的身体，就没法顾全他的工作，如果可着顾昭雨的性格去工作，就没法照顾他的身体。 他准备工作都做好了，顾昭雨可以多睡一会儿，没关系的，不会耽误事的。他心底对自己说。 不会耽误事的。 八点一刻，有人打电话来，是欧阳博。他为什么要在这个时间给顾昭雨打电话？萧蘅看着手机屏幕亮起，最后犹豫了一下，把电话挂断了。 欧阳博又打来，仿佛不知疲倦。 也许有工作上的事情呢？萧蘅对自己说，他接了这个电话。 他不该接这个电话，他跟自己说好了不去干涉顾昭雨的私人生活的，他不想做那种因为自己的个人感情去绑架别人的人。可他还是接了，顾昭雨的一切在他眼里都具有可怕的诱惑力，他想去知道顾昭雨的一切，包括他私人的生活。 但他给自己找的借口是，万一有事呢？ 电话接通了，欧阳博口气很亲昵：“吵醒你睡觉了？” “我是萧蘅。”他说，“我哥在睡觉。” “哦。”欧阳博说，声音一下子冷下来，“这样啊。” “你有事吗？” “没什么事……”欧阳博说，顿了顿，他又说：“就是想问问他……”他的气息变得有些暧昧，“感觉昨晚怎么样。” 萧蘅愣住了，足足几十秒的时间里，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就只听见欧阳博在说，“昨晚感觉怎么样。” 一句话可以有n种解释。 但欧阳博又说道： “他有没有事？昨晚他脸色也不太好，我本来想留他在我这里过夜的，但他说今天要陪你试镜，怕不回去耽误你状态。” 萧蘅都不知道回答什么好，他天然就输了，因为他跟自己保证过不去干涉顾昭雨，不去奢望不可能属于他的东西。而欧阳博呢，他很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为了得到这种东西恬不知耻也无所谓。 他说谎。萧蘅想。他们之间不可能发生了什么，顾昭雨烦他。 但是是真的吗？顾昭雨真的烦他吗？会不会所有那些看似针锋相对的表象，其实都是在掩盖别的什么？ “萧蘅。”欧阳博说，“虽然这话可能昭雨本人跟你说更合适，但你有没有觉得，你已经影响他生活了？他除了围着你转什么都不能做。” 萧蘅直接把电话挂了。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但欧阳博不肯放过他，他发了微信过来，不用解锁就能看到：“你是我十年的梦想”。 十年的梦想，他跟顾昭雨说。他怎么这么胆大包天。 萧蘅也想像他一样大胆，走到顾昭雨面前，厚着脸皮跟他说，你是我的梦想。 第50页 可他不能。他先天就矮顾昭雨一截，年龄、地位、出身……他都配不上顾昭雨。 他配不上，可欧阳博也配不上。萧蘅感到一阵怒火。欧阳博真不要脸。 可如果顾昭雨真的喜欢他。 如果顾昭雨真的喜欢他怎么办。萧蘅发现自己陷入了一种非常可怕的矛盾中。他甚至开始生顾昭雨的气。 为什么偏偏就是欧阳博！ 你喜欢谁不行，就非得是这个人！“十年梦想”个鬼，他还有未婚妻呢…… 他生顾昭雨的气，更生自己的气，不是说男人可以把感情分得很开吗，怎么他就是没法把“想对顾昭雨好”和“喜欢顾昭雨”两种感觉分开呢？ 他把手机放回顾昭雨枕头边，然后回到楼下，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在客厅坐了一个多小时，直到顾昭雨醒来。 顾昭雨醒来第一件事当然是兴师问罪，他生气，萧蘅比他更气。怎么会有这种人，对自己一点也不在乎，难道感觉不到不舒服吗？ 他们上了车，顾昭雨开始摆弄手机，发微信，萧蘅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也许顾昭雨在回欧阳博那条微信。 顾昭雨一兴奋起来，是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状况的，其实他的脸色很不好看，声音也很沙哑，他眼睛底下的青色遮都遮不住。但他嘴角带着笑，打起字来指如疾风。萧蘅忍无可忍，把他的手机收走了。 “造反了！”他能从顾昭雨眼里读到这样惊愕万分的信息。他感到丝丝缕缕散发着毒性的快意。 人都是贱得慌，顾昭雨把他当成小孩子小宝宝，千哄万哄，都没有这一个错愕万分的眼神来得让他痛快。 第三十五章 （三十五） 顾昭雨玩着手机，脸拉得老长。 十五分钟以前他们赶到影视公司，导演助理出来，说了一句：“演员跟我走，其他人在外面等。”就把萧蘅弄走了。 日哦，凭什么不让我看？ 国内著名的制片导演编剧哪个不是他熟人，老中青三代，个个“看着他长大”，他这人很脑子很清楚，虽然任性但对自己艺人的优势劣势都门儿清，所以不会去够不合适的角色。时间长了，很多他想要的角色，只要说几句话吃几顿饭就能拿下来，大家有来有往合作得很愉快。就算要试镜试妆，顾昭雨想在旁边看着，搬个小板凳往旁边一坐，也没人会想真的拦他。 但这次不一样，导演是个华裔，理论上说算是外国人，以前在bbc混的，拍的片子还在国际上获过奖。jeremy yan说不一不二，一点也不容情。 他说要试镜，那就是真的试镜，他说不让经纪人在场，那就是绝对不让在场。 如果不是这个剧本和制作班底很吸引人，顾昭雨才不受这个鸟气。他身上不舒服，有的人不舒服的时候就恹恹的，他不舒服的时候则是格外暴躁，怪天怪地想找人出气。 于小瓜知道他的毛病，把他扔在休息室就躲掉了。 他一个人坐在那儿，想jeremy yan，生闷气，想萧蘅，更生气。 昨晚上他也不是一点知觉都没有，后来想想，也有点印象是萧蘅悉心照顾的他。但他就是没来由的一股火。 可能是因为向来百依百顺的萧蘅忽然露出了牙齿，不听他的话了。 表层的怒火之下，是委屈。他也说不清自己究竟希望萧蘅对他什么态度，但似乎就不该是这样的。这一觉醒来，很多东西都变得太复杂了，复杂得他这二十七年都没感受过。 他天生就不是个善于拆解感情的人，这也就意味着他不适合做个演员，好演员都是敏感的，恨和爱可以同时存在在他们心里，而顾昭雨不行。他这人太铁齿，过于细小的感情他体会不出来。他自己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执意转行。 他做就要做最好的，不合适没必要勉强。 没想到当经纪人还要他妈的分析自己内心，顾昭雨一阵怒火滔天，忍不住想迁怒萧蘅。 这孩子有问题，顾昭雨搞不懂他，所以不由自主被他牵着鼻子走，看他高兴顾昭雨就高兴，他不高兴，顾昭雨就没法高兴。 妈的，这算什么事，说出去面子不要了。 他正在那闹心，目光落到茶几上的保温杯上，更闹心了。萧蘅进试镜间之前把热水和药留给他，还用他的手机设了闹钟。 “记得吃药。” 不是，他到底什么毛病啊，生气了吗，生气还记得叮嘱惹他生气的人吃药？而且他到底为什么生气啊，就为顾昭雨早上凶了他一句吗，不至于吧！ 他正出神着，休息室的门开了，有个女孩用后背顶开了门，她还在和门外的人说话：“嗯，我知道，我就在这里等你。” 门外那个声音有点熟悉，是那种很清脆的男声，“好，等我哦。” 是郑鑫。顾昭雨一下子很警觉——郑鑫怎么会在这？ 那女孩和郑鑫又说了几句，还有其他的人说了几句话，郑鑫走了，他团队的人走进屋里来，领头的是个绑马尾的女孩，素颜也不难看，打扮得挺利索的。 顾昭雨不认识她，对方却明显认识顾昭雨，一见顾昭雨就愣了，她看着不算小了，大约在三十岁上下，和她一起的都是小年轻，她不说话，其他人更不敢开口了。 她不开口，顾昭雨只好先开口：“早上好啊。我们见过？” “没见过。”女孩说，她声音柔柔软软的，“但谁没见过顾老师啊。”她下一句话肯定是，“我看您电视剧长大的。” 顾昭雨都要笑出声了。这开场白他都耳朵出茧子了。 “怎么称呼？”他伸手和她握手。 “我姓冷。”她说，“冷玥。” 顾昭雨笑：“好武侠的名字啊。” “谁让我是这个姓呢。”冷玥说，“顾老师……” “叫我昭雨就行了，”顾昭雨说，“你是陪郑鑫来试镜的？” 冷玥点点头，顾昭雨看着她，心里却有点蹿火。 萧蘅都还没出来，郑鑫就到了，难不成…… 难道还是个集体试镜吗？你当你找龙套呢，还群面？ 冷玥点点头，她也有点尴尬，可能完全没想到会见到老板的前东家：“顾老师，陪萧蘅试镜吗？” 她消息倒挺灵通的。顾昭雨点了点头。其实他可以让气氛更好些的，但他现在不舒服，根本没心情寒暄。 与此同时，郑鑫被人领着，来到了试镜大厅。这是影视公司的一间环形排练厅，制片方摆了很多张课桌，布置的像教室一样。 他一进屋，首先看到的就是萧蘅——这个男孩的长相属于无论是谁，在人群里第一眼能看到的绝对是他那种。他长得很漂亮，而且气质很锋利，像把雪亮的刀。 他站在大门正对的墙壁边上，正不知道在想什么心事。制片、选角导演和总导演正站在“教室”的最前端，似乎在商量什么。 导演个子不高，带着一副黑框眼镜，打扮得像个普通宅男。 “嘿，郑鑫是吧。”他说，“你迟到了。” 郑鑫楞了一下，觉得有点尴尬——一旁的制片人打圆场：“哎呀，小郑我了解的，他很少迟到的。” 郑鑫感觉更加复杂了，他之前很少迟到，是因为顾昭雨这个人很有时间观念，约好的时间绝对不会改，如果他说了八点在楼下等郑鑫而郑鑫没有出现，他就会让保镖上楼把郑鑫弄下来，不管郑鑫是在弄头发、上厕所、还是穿鞋，总之没有例外，晚了就不行。 搞得他出道几年跟行军打仗一样，每次听说顾昭雨第二天要来接他他都吓得睡不着觉。一从顾昭雨的魔掌解脱出来，他一下子松懈了，结果就总迟到。 “对不起导演，路上堵车了。”他只好说，“下次绝对不会了。” jeremy yan说：“还不知道有没有下一次呢。”他低头看了一眼手表，“你耽误了五分钟。” 一时间有点冷场，选角导演和制片打了个哈哈，招呼萧蘅过来，给他们两人一人发了一张打印纸。 第51页 “这上面是你们这次试镜各自的角色。”jeremy yan说，“你们可以看一下，没有台词，自由发挥。” 郑鑫迅速地扫了一眼自己那张纸，那上面大略写着，他是个班上的学习委员，爱告密，有一次班上几个男生逃学去和社会青年厮混，他把这件事报告给了老师，事后男生们找他算账，带头的那个把他打得鼻青脸肿。 没台词。 没人物性格，经历，心理。 屁也没有。他抬头看了一眼萧蘅——他猜萧蘅拿到的就应该是打人的男生的角色。他会怎么演？ “我可以和他商量一下吗？”郑鑫问，“我们对对戏？” jeremy yan面无表情，“不行。” “……” 导演又转向萧蘅：“有问题吗？”他对郑鑫态度不算好，但对萧蘅也没多和颜悦色，看来不是因为迟到，是这人就不是那种开开心心的老好人。 萧蘅摇摇头。 “行，没问题你俩差不多了就开始吧。”导演说，“速战速决，别浪费时间。” 好吧。郑鑫迅速地在脑海里设计了几句台词。他随便找了个座位坐下，萧蘅收起那张纸，转身朝门口走去。 好戏开场，选角三人组撤退到一旁，摄影机已经打开。郑鑫让自己试着入戏，脸上露出紧张、忐忑的神色来。为了表现这种紧张，他不停地揉搓两手。 门开了，萧蘅走了进来。他看起来整个人都不一样了——他的怒火几乎都能化成周身散发的黑气，令人害怕。 他一言不发，缓步走来，有如一个猎手朝他的猎物靠近。 郑鑫这回心里是真的忐忑了，他盯着自己的桌面，一动不动。萧蘅走过来，没直接跟他说话，只是踢开郑鑫前一排的椅子，坐到了桌子上，一脚踩着椅子，一脚垂下，他看着郑鑫，像是在打量某种昆虫。 饶有兴致的目光。 他气场太强、太悠然，郑鑫不由得紧张起来。 绝对不能输！这是个好机会，他没了顾昭雨，资源不如从前，为了话题度也要拼一拼。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结结巴巴地说道：“不，不是我！” 萧蘅斜眼看了他一眼，“我说什么了？” 他居然还笑了。 “你，你自己逃课，你活该！你……”他话没说完，萧蘅猛地抬起一脚，揣在桌子上，郑鑫吓了一跳，桌子磕到了他的腿，他朝后跌去，扶住后面的桌子才没摔在地上。 “我活该。”萧蘅轻声说，“那你说说，你是不是也活该？” 郑鑫颤抖着，桌子被顶到一边，他开始往教室后方跑，萧蘅跳下桌子，悠闲地仿佛散步，但他脸上的笑容却让人非常胆寒，他缓缓地摘下手表，但却没把手表收起来，而是将表面朝外，套在了四指上。 这是个很奇怪的动作，导演跳出来，大声喊道：“卡！” 他看起来挺兴奋的。 “你为什么要把手表戴在这里？”他问萧蘅。 萧蘅出戏非常快，上一秒还是黑面罗刹，下一秒已经是乖乖仔了，他回答道：“表面是硬的，打人疼。” “你想给他造成严重伤害？” “他出卖我，不该被严重伤害？” “你比他强壮，会把他打死的。” “我不在乎，他是叛徒。”萧蘅淡淡地说，“不收拾他，以后还有人告密怎么办？” 他这几句话说得轻描淡写，配上他那张漂亮的脸，怎么看怎么邪恶。导演点点头，又转过来问郑鑫：“你呢，你为什么要往后跑？” “他要打我。”郑鑫马上说。 “你怕挨打？” “我是学习委员，我当然怕。” “你怕挨打，还下课之后一个人留在教室干嘛？”导演反问，郑鑫愣了一下。 “剧本上说……” “剧本肯定没错。”导演说，“所以呢？”他转向萧蘅，“你呢，你怎么想？” 萧蘅看了一眼郑鑫，抿了抿嘴唇。 “我留下是因为我觉得自己没错。”他说，在他开口的那一瞬间，他身上那股吓人的劲儿都消失了，变成了一种天真傻气的倔强，“我是学习委员，老师让我管纪律，他们不遵守纪律，我没错。” “你想跟他们单挑？” “我不想躲躲藏藏的，我没错。” 他连说了三次“我没错”，脸上那股倔强的表情真是傻得可爱。 导演仍旧是点头。 “那他要打你你还躲吗？” “躲。”萧蘅说，“我又不是傻瓜，看他那么凶，我当然要躲。” “你怎么躲，他们人多。” “往门口跑。” “他们肯定能抓住你的。” “跟他们打，门口有拖把。” “你不会打架，先抄家伙肯定会被夺走的。” 萧蘅脸上露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表情：“我又没打过架，我怎么会知道？” 郑鑫都给跪了——这导演也太鸡贼了，居然还搞陷阱让人跳呢？他引导了半天，估计就是想让萧蘅露出破绽，郑鑫也看出来了，萧蘅这小子肯定是打过架的，看他知道把手表环在手指上打人更疼就知道了。但他居然能这么快的转换自己的思维，把自己套入挨打者的身份里去。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导演非常铁面无私，他几乎都要怀疑是顾昭雨又发神通，跟导演打过招呼开小灶了。 导演还是点头，眼睛亮晶晶的。 “你呢？”他问郑鑫，“如果你是打人这个孩子，你怎么做？” 不能输！郑鑫给自己打气，他尤其不愿意输给萧蘅。 “我一进来就会掀翻课桌。”他说，努力回忆着高中时的记忆，“然后在课桌间揍他。” “萧蘅同意吗？”导演问。 郑鑫以为他会摇头，但萧蘅说：“同意。” “那你为什么不这么做？” 萧蘅想了想，“因为‘古惑仔’里都要先吓唬吓唬人的。” 郑鑫都被他逗笑了，刚才他都忘了萧蘅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孩子，他说得那么认真，忽然显得有点孩子气。 但导演没笑。他还是点头。郑鑫忽然意识到刚才那句话，萧蘅表达的真正意思是：这种不良少年会下意识地模仿在影视剧里看到的形象，所以他才选择先吓唬人，然后才动手。这里面的逻辑是从一而终非常连贯的。 顾昭雨真的没给他开小灶吗！！！！！！！！！！！！！ “你当过不良少年吗？”导演问萧蘅。 萧蘅摇摇头。 “但你打过架。” 这回是点头。导演又转向郑鑫：“打过架吗？” “打过。” “赢还是输？” “……不好说，大学时候打的，进医院缝了五针。” 导演笑了。 “好，我明白了，今天的面试结束了，你们俩可以回去了，辛苦了。” 这就完了？？？？郑鑫感觉自己根本都还什么都没做。他看看导演，又看看萧蘅，忽然感到一股没来由的嫉妒。 他那么年轻，却又那么敏锐，即使有点不善言辞也无所谓，因为他还有顾昭雨。 “在休息室等一下，我们需要开个会，半小时内给你们答复。” 郑鑫点点头，但他已经大概知道结果了。那个已经在他心头滚了一阵的问题又一次出现了： 他离开顾昭雨，到底对不对？ 他和萧蘅一前一后的离开了排练厅，去了休息室。 他的心情沮丧极了。 第三十六章 （三十六） 门一开，顾昭雨就跳了起来。 哎呀头晕。 萧蘅进来了，他是自己进来的，冷玥见了他，似乎有点疑惑。 “小弟弟，我家郑鑫呢？” “他去洗手间了。”萧蘅说，他转向顾昭雨：“哥……” 那一刻顾昭雨很想说：“你还知道我是你哥。”但那也未免太不识大体了，他抓住萧蘅的胳膊问道：“怎么样？” 萧蘅想了想：“挺好。” “你和郑鑫是一起试镜的？” 第52页 “嗯，给了人物即兴合作。”萧蘅把刚才的试镜过程讲了一遍，冷玥也在一旁听了。她和顾昭雨不同，顾昭雨越听脸越阴，冷玥反倒有点开心的样子。 这很正常，一个是刚出道只演过一部戏还没杀青的小男孩，一个却是已经在片场摸爬滚打六七年的老鸟，这两个人即兴对戏，没有导演讲戏，也没有台词，任谁都会觉得郑鑫能碾压萧蘅。 某种意义上也对，郑鑫在这行那么久了，很多表演方法是已经形成惯性的，属于随手就可以拿出来的那种，熟能生巧就是这个道理。但这一次不一样，或者说，这个角色，这个场景不一样。 顾昭雨哪里顾得上那么多。他蹭得一下跳了起来。 他觉得萧蘅受委屈了。萧蘅受委屈，就是他经纪人的过失，顾昭雨气得要死，他好歹还是投资方之一啊！来试镜都已经很给面子了，严敬一这人怎么回事？？？？？？？ “我找他去。”他说，推开萧蘅就往外走。 “哥。”萧蘅跟在他后面喊，“哥你等等——” 顾昭雨正在气头上，终于找到发泄的出口了，他冲到排练室里，制片和选角导演两个人都拦不住他，他直接冲导演开始咆哮：“你有没有搞错？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 jeremy根本没料到这一出，他就看见一个脸色苍白的病美人冲进来对他咆哮，定睛一看，才发现是顾昭雨。 他摇摇头，“顾昭雨，你病了？” “别给我来这套。”顾昭雨没好气地说，“跟你很熟吗？” “确切地说，是跟你母亲很熟。”jeremy说，“之前拍纪录片的时候，cynthia是我的资助人。” 没想到还有这一层呢，顾昭雨心里更火了。jeremy又说道：“她知道我要回国拍片，还跟我提起过你。” “你跟她说得一模一样，”他说，“年轻，漂亮，无法无天。” 顾昭雨简直说不出话来，这算什么，顾影后在他背后就这样说自己儿子？ “她还说，你在这圈子里很有两下子，我如果有需要，可以找你。”jeremy又说，“但我觉得，何必给自己找个大爷供着？” 顾昭雨气得几乎要发抖，他招谁惹谁了，要被这个人和亲妈在背后嘀咕？ “我认识你吗？”他问。 “你不认识我。”jeremy说，“你怎么会认识我？我对你来说是nobody。” “是么，”顾昭雨说，“我听着还以为我是你的童年阴影呢，这么大怨气。” jeremy脸色变了变，顾昭雨笑起来，他嘴上是不可能认输的：“你要是有怨气可千万说出来，我粗心大意的，别人在意我我不在意别人的时候是挺多的，你看看，要不说出来，我赔你一张签名照？” 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制片和选角导演在一边大气也不敢出。 jeremy先退下来：“你想干什么？” “萧蘅是新人。”顾昭雨也不想跟他纠缠，“你把他和郑鑫放一起试镜，这对他不公平。” “你仗着自己是投资方之一，就想直接让新人演男主角，这就公平了？” 顾昭雨冷笑：“教你一句中国话，花钱的是大爷。” jeremy瞪着他，仿佛被他噎住了。半晌，他说道：“是不太公平——萧蘅状态比郑鑫好很多。” “你还知道……”顾昭雨停住了，“什么？” “我说，你的艺人比冷玥的艺人强，他更有逻辑思维，对情绪也更敏感。”jeremy说，“我刚才还在和其他人说，他这个年纪，就能有这样的感知能力，很难得。” 顾昭雨：“……” 他们俩互相看了对方一会儿，顾昭雨后退了一步。 “那个……”他挺尴尬的，“不好意思哈。” 制片出来打马虎眼：“哈哈，顾老师也是太过上心了。” 选角导演也说：“哎，顾老师，你看你，太急了。” jeremy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从眼镜后面淡漠地看着他：“顾昭雨，你是不是欠我一个道歉？” “……”如果是往常，顾昭雨肯定说，“我欠个屁”，但对方明显软硬不吃，如果得罪了他，万一萧蘅的角色黄了怎么办。他脸色铁青地看了jeremy一会儿，放软声音说道：“对不起，我错了，是我想多了。” 他本来就长得很好看，病中脸色也差，声音一软有种平时没有的楚楚可怜的味道，在场几人都是一愣，制片心里嘀咕，真是见鬼了，顾昭雨还有这一面呢？ jeremy显然也没料到他居然真的认错了，瞪了半天眼睛，才说道：“那，那回头我们商量一下进组的时间。” 顾昭雨一旦进入状态也是演得出神入化：“好的，我让人联系你。” “……”jeremy瞪了他半天，感觉他简直鬼上身了，“好。” 话到这儿似乎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顾昭雨想了想，“要不……加个微信？” 这回jeremy倒挺痛快，“行。”两人加了个微信，大家胡扯了几句，顾昭雨就告辞了。 他一出排练厅，就看见萧蘅在门口等他。 “……”顾昭雨有点心虚，萧蘅表现很好，显得他刚才好像一点也不信任萧蘅似的。“对不起啊。” “为什么道歉？” 顾昭雨可能还在刚才的状态里，他可怜巴巴地说：“哥早上态度不好，凶你了。” “……” “昨晚上把你扔在家里。” “……” “刚才还不信任你能力来着。”越说越觉得抱歉，顾昭雨抬不起头来，“萧蘅，我错了，你不要生气了。” 萧蘅：“……” 他牵起嘴角笑了一下。这种时候，居然笑了！顾昭雨清醒了，又感觉很火大。 “你笑什么。” “哥你还是这样正常。”萧蘅说，“刚才那样太假了。” “我什么假，我那都是真心的！”顾昭雨说，“不信拉倒，走了！” 萧蘅拉住他衣摆：“你吃药了没？” “……忘了。”眼看萧蘅脸色又要沉，顾昭雨赶紧说：“但我喝热水、穿秋裤了！” 大楼里暖气足，都快热出汗了。萧蘅叹了口气，就在顾昭雨以为可以松口气的时候，他忽然俯身凑了过来。顾昭雨被他抓住胳膊动弹不得，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张精雕细刻般的脸放大到了不应该的程度——萧蘅撩起他的刘海，把额头贴在他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顾昭雨：“……” 他一动不敢动，排练厅外是一片封闭的走廊，没开灯很黑暗，他在黑暗中脸一下子烧得通红，他想，我刚才想什么呢？ 太不应该了，太可怕了。 但与此同时，他感受着萧蘅和他肌肤相亲的温度，却又控制不住地战栗。 他想推开萧蘅，又想抓住他的胳膊让他不要离开。 他觉得很冷，需要有人暖暖他，可他身上又很热，脸都快蒸熟了。 萧蘅停留了一会儿，他们俩就在这静谧中，保持着这种亲密又不算亲密，正直又不算正直的姿势好几十秒，直到萧蘅轻声说道：“好像还是有点热。” 顾昭雨很想说，那是因为你突然袭击。 但是首先，萧蘅并没有突然袭击，他本来就是在说吃药的事情，过来试试温度很正常很自然，是顾昭雨自己脑洞太大；其次，就算突然袭击又怎么样，如果一个五岁的小女孩忽然跑过来在你额头上贴了一下，不，就算她在你脸上亲了一下，你又会怎么样，会脸红心跳，全身发抖吗？ 不会的对不对，还是顾昭雨自己的思维有问题。 他总不能说，因为你忽然过来，所以我脸红了，我才热起来的。 他想，总该离开了吧，但萧蘅却没动弹，他只是稍稍离开了一点，不再额头贴着顾昭雨的额头，但他依旧靠的很近，近得顾昭雨的视线下意识地落在他形状饱满的嘴唇上，就停住不动了。与此同时，他的手一路向下，摸到了顾昭雨的双手。 第53页 “你手好凉。”他轻声说，顾昭雨的手比他的小，大半个手掌被他握在手里包住，紧紧的。 顾昭雨又开始抖了。 “冷吗？” “不冷。”顾昭雨死犟，“一点也不冷。” “……”萧蘅不说话，手心的温度有限，他拉起顾昭雨的手，从毛衣下摆伸进去，贴在自己腹部——他的肌肉很硬，而且烫手，顾昭雨惊了一下，要收手又被按住。 “别动了，我给你焐焐。”萧蘅说，他抬起眼，明明是那么高的男孩子，看人的时候却是低下头，用上目线看人，看起来又乖又贴心，像只萨摩耶，而且还是小小的、毛烘烘的那种幼年期萨摩耶。“别动啊哥，我怕痒。”他一笑，顾昭雨抖得更厉害了。 “痒就放手！”他怒了，“你……这什么样子！”他们站在走廊里，随时有可能有人经过，然后呢？然后就会看见他顾昭雨把手伸进艺人衣服里，摸着他的腹肌……这是什么糟糕的画面？！ 他猛地甩开了萧蘅的手，夺路而逃，步子快得像有洪水猛兽。 “快点走了，下午要赶飞机！” 萧蘅在他身后停了一会儿，才跟上来。他跟得紧了，顾昭雨又觉得后背长刺，“你别跟着我！” 萧蘅：“……” 顾昭雨：“我要上厕所。”他说着撇下萧蘅，撒腿就跑，也不管萧蘅怎么想了，他只想赶紧溜了。 太奇怪了太奇怪了，这都什么和什么！ 他脑子乱糟糟的，各种画面混合着对五感的记忆在他脑子里乱转，一会儿他靠在萧蘅怀里，他的嘴唇擦过萧蘅的皮肤，他的嘴唇干了起了皮，萧蘅会不会觉得疼？一会儿是萧蘅低下头吃他手里的巧克力，仿佛一个吻落在他手心，乖巧得像动物园里的鹿；一会儿又变成在片场，萧蘅打开羽绒服，把他抱在怀里，两人紧紧的抱在一起，一条缝儿也不剩，他让顾昭雨穿羽绒服，顾昭雨说等会儿还要脱掉，麻烦…… 他到底在想什么…… 他冲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洗了洗脸。 水很冷，他的手确实很凉，感觉不到太大的凉意，倒是他的脸烧得滚烫，水扑上去有种舒爽的感觉。 他抬起头，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的脸，脸颊透出不健康的红色。那张他已经看熟悉的脸，忽然显得从未如此的狼狈。 狼狈，混乱，而且虚弱。 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咳。”有个声音在他身后轻轻地提示了一声，顾昭雨回过头。 ——郑鑫站在一个隔间里，和他面面相觑。他们俩状态都不太好，一个满脸是水，另一个……另一个看起来非常沮丧，眼睛肿肿的。 唉，麻烦事都赶一起了不成。 第三十七章 （三十七） 郑鑫红着眼睛走到水池边，洗了把脸。 他们俩互相看看，都觉得有点无言以对——如果往前数个几年，他们俩都还在学校的时候，或许有过这种都很狼狈的时候？没人记得了，反正在郑鑫里，他只记得这几年的顾昭雨，说一不二，有距离感，强大铁血。 他都很久没见到失魂落魄的顾昭雨了。不，他从来都没看过失魂落魄的顾昭雨，顾昭雨要面子，他从来不肯在外人面前示弱。 顾昭雨递过来几张擦手纸，郑鑫用它沾了沾脸上的水，他脸上留下了一道纸扎，顾昭雨看了一会儿，抬手替他把渣子捡了下来。 郑鑫眨了眨眼睛。 “师哥。”他忽然说道。 “……嗯。”顾昭雨说，觉得有点没意思，什么啊，两人这个场面。 “我猜我落选了。”郑鑫努力了几下，对顾昭雨故作轻松地说道：“是吧？” 顾昭雨沉默了一会儿：“反正这个角色不适合你。”他说，“你应该去试试……”他说到这里又停下，想起郑鑫不喜欢他指手画脚的。 郑鑫笑了笑。 “好像那些好资源等着我挑似的。” “那也不至于。”顾昭雨觉得他也太夸张了，他才二十五岁，离开自己的时候明明也是有名有姓的当红小生之一，粉丝还撕了顾昭雨三天三夜——有人替撕就是红的表现。难道还能几个月里散光了？人气某种程度上是可以置换资源的。 “我以前觉得你对我很严厉。”郑鑫又说，“现在我知道了。” “我的资质没那么好，至少没达到你的要求。”他说，“我不是曲惠，更不是萧蘅。” “也不是。”顾昭雨说，他觉得郑鑫听起来有点太妄自菲薄了，不对劲，“你别这样说，其实你优点很多。”他想了想，尽量客观地说：“你长得也不差，演技也算拿得出手，而且你会营业啊，你别觉得不好，会营业讨粉丝开心是种天赋。” 郑鑫怔怔地看他，“但我不是萧蘅。” “这话说得，我也不是啊，你也不是顾昭雨，我也不是郑鑫，你说什么废话呢？”顾昭雨说，郑鑫毕竟是个那么大的成年男人了，一不自觉顾昭雨就很严厉，马上告诫自己温和温和，“我是说，你有他们不行的优势，为什么要那样说自己？”他努力了半天，说道：“郑鑫，我以前可能夸你夸得不够多，让你没自信了，哥跟你道歉。其实我这一路过来，也没什么人夸过我——粉丝不算——我妈，方莫仪他们都觉得自己知道自己很优秀就行了，夸人是干什么，浪费时间。学校的老师都觉得我演戏那么多年，做的不好才值得多说两句，做得好很正常，日子久了，我就觉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是我错了。” 郑鑫眼眶又红了，“你这话说得，就好像在说我不够坚强似的。”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昭雨说，“我是说……我是这样，我就以为别人都是这样，其实是我错了，我太麻木了。”他想了想，又说道：“对不起。” 郑鑫含了一包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他讷讷地说：“师哥……” 顾昭雨叹气：“好了多大事就哭，我看是你之前太没阻碍了，其实这正常的。我青春期之后转型不顺利，我妈又出国了，没人帮我我被骂得抬不起头，一整年没怎么开工。” 后来他过了变声期，人也长高了，看着也有了女孩子喜欢的英俊感，这才又回到大众视野。不过这种事情就不用郑鑫知道了。 他又安慰了郑鑫好几句，郑鑫才不哭了，看着他轻声说：“师哥，你不一样了……” 他眼中包含着很多惆怅，顾昭雨被他看得不自在，也只能说道：“没有吧？” “你耐心了好多，以前你如果看我哭鼻子，都是直接走人不理的。” 顾昭雨：“……我没有吧。”但这真像他能干的事。他怕人哭，他也哄不好。在他记忆里第一次看人哭，是在一个颁奖礼后台，他和母亲走失了，就自己瞎逛——那个颁奖礼上，顾影后又拿了个影后，有人拿影后，就有人落选，他站在化妆室外面，看着那个已经不算年轻的美丽女人哭得那么伤心，年幼的他很想安慰她几句，但她抬起头，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她变得很生气。 “滚开！”她厉声说道，随手抄起化妆台上的东西砸过来。顾昭雨赶紧躲开了。 对很多人来说，哭泣不是需要安慰的象征。哭泣是无可控制的，是耻辱的象征。顾昭雨宁愿死也不愿意给人看到他哭泣，所以当他看到别人哭，他也觉得很无地自容，仿佛闯进了别人的隐秘花园。 他沉默着，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变化。他想了好久，才想起来，可能是因为萧蘅。萧蘅是孩子，是未成年人，是需要照顾和呵护的小树苗，大人才需要在哭泣时独自一人保留体面，孩子如果哭了，是需要安慰和拥抱的。虽然萧蘅没在他面前哭过，但他在一步步地和萧蘅的相处中早就习惯了多去想想，多去安抚而不是给他留个空间。 这算好还是算坏啊？他最近都觉得自己明显变怂了。 第54页 “好了好了，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别哭了啊！什么样子。”他赶紧试图找回威严。“试镜失败就哭，你直接当水龙头得了。这试镜失败不正常吗，你知道这角色多大吗，你自己多大，你想想？你经济人不劝你吗？” “……”郑鑫被他又训了一顿，这回他倒没觉得很难过，反倒有些怀念。“劝了……但我自己很想演这个剧……”他吸了吸鼻子说道：“我小时候也受过校园暴力，学校里小孩说娘娘腔……就因为这个我爸才送我学搏击的。” “而且，新锐导演，悬疑剧本，多酷啊。”他说着，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其实我本来想试镜那个老师的角色的，但是我又怕，我怕粉丝说我开倒车去演配角……” 顾昭雨直叹息：“你什么时候学会不去看这种评论就好了。” 粉丝很重要，但粉丝有时候也是在偶像身上寄托自己的虚荣心，太在意反而绊手绊脚。 郑鑫笑：“可能不行了，我就没你那么大心脏。” “屁，我看你赖床的时候挺不要脸的。”顾昭雨说，“好了，我要走了，等会儿还赶飞机呢。” 郑鑫点点头，“师哥，抱一个。”他张开手说道。 拒绝这种拥抱就和踢打路边流浪猫差不多了，顾昭雨抱了他一下。郑鑫抱得他很紧，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好了好了——” 郑鑫说：“啊……萧蘅。” “……”顾昭雨回过头，萧蘅站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他忽然觉得很心虚。 “你怎么来了。” 萧蘅抿了抿嘴唇，“你很久没回来，我怕……”他又忽然停住了，“走吧，哥。” 他肯喊哥就说明没生气，顾昭雨想。“那我走了？”他问郑鑫，郑鑫点点头，“我没事了，师哥，你放心吧。” 顾昭雨想了想，“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他说，“我们有事再细聊，好吗？” 郑鑫还是点点头，“好，我等你。” 顾昭雨一回头，萧蘅不知什么时候自己已经走出老远了。他赶紧追上去，萧蘅走得很快，顾昭雨觉得自己心跳的也特别快，“萧蘅……萧蘅你别走那么快。” 萧蘅不听，迈开长腿健步如飞，顾昭雨觉得他简直是拿出竞走比赛的劲了。 “萧蘅我真的不舒服，你慢点吧。”他只好说，这话好使，萧蘅脚步停下来，折了回来。他伸出手想扶顾昭雨，顾昭雨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他还是有点怕，不想跟萧蘅有肢体接触。 “……”萧蘅收回手，也许是错觉，他看起来有点受伤。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放慢了脚步。 倒是顾昭雨自己心虚了：“我们就聊了会儿天。” “嗯。” “他输给你心情不好，我安慰了他一下。” “知道。” “那你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 “你有，你看，你脸拉那么长……”顾昭雨逗他，“怎么了嘛，别气了，哥哥给你买好吃的，好不好？” “……不用。” 哄了半天不好用，顾昭雨也有点生气了，“你不高兴你就说好不好，你这一天了跟我不声不响的，干嘛啊？” 萧蘅停下来看着他，顾昭雨觉得他这一下都要哭了。但也可能是看错了，因为他眨了眨眼睛，没在萧蘅眼里找到泪水。 “你别哄我了行不行。”他烦躁地说，“又不是跟你气，你爱心泛滥是不是？” 顾昭雨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说“爱心泛滥”，他就是给希望工程捐了一百万的时候都没人说他爱心泛滥，大家都在逼逼明星钱真多…… “你，你这……”他都蒙了，“我不是……那你不高兴了，我不该哄你吗？” “我又不是……”萧蘅猛地停住了，“你别管我了，我气一会儿就好了。” “……还有这样的。”顾昭雨说，“你不是生我的气？” “不是。” “那是谁的啊？” “不都让你别管我了吗？” “……我忍不住嘛。”顾昭雨说，知道萧蘅不是跟自己生气他轻松多了，“是哪个女孩吗？” 萧蘅睇了他一眼，顾昭雨吓一跳，赶紧改口：“或者哪个男孩吗？” 萧蘅：“……” 萧蘅：“哥，求你别跟我说话了。” 顾昭雨：“……？？？？” 顾昭雨：“是，是哪个变性人吗……” 第三十八章 （三十八） 下午四点的飞机，飞到目的地已经是晚上七点，剧组派了专车来接，到目的地的时候也将近十点了。 他们的外景地在草原，因为要拍摄战争场面，需要开阔的大片空地。最近的县城也有一个半小时路程。 顾昭雨看着那座熟悉的招待所，百感交集。 就，七八年前他拍戏的时候就住这里，现在他陪艺人来，还特么住这儿，这么多年了，这招待所除了换了个招牌，连墙角掉的漆皮都和他记忆里一模一样。 哦对了，现在不叫招待所了，根据招牌，这地方现在叫“红尘客栈”。 “怎么样顾老师，怀念不怀念。”副导演过来说，“屋里还挂着你的相片呢，快来瞅瞅。” 顾昭雨脸腾得一下烧红了。当年他来这地方拍戏，还穿了民族服饰跟招待所老板拍照片，怎么会留着的！ 萧蘅背着包已经走到客栈门口了，顾昭雨抛下副导演三步并作两步：“萧蘅萧蘅你等一下等一下，咱从后门进去吧！” 萧蘅回过头来，莫名其妙地看着他。顾昭雨跑得太快，一头撞进他怀里，被他拦腰搂住才没摔倒。顾昭雨站稳，赶紧后退了一步。 “咱走后门吧。”顾昭雨抓住他的手，充满真诚地说。“这前门邪门，真的。” 副导演从后面追上来：“顾老师你急什么呀！” 萧蘅很听话：“哥说想走后门。” “都几点了，后门早就锁了。”副导演说，“这都到门口了，还绕远干嘛呀？” 萧蘅转过来，征求意见般地看着顾昭雨。 顾昭雨：“你可不可以闭着眼睛进去啊？” 副导演都乐了，“顾老师你干什么呢，萧蘅，来，咱进屋了，赶紧歇一歇明天还有拍摄呢。” 他推开厚重的门帘带头走进去，屋里一阵热浪拍过来，顾昭雨叹了口气。 “萧蘅我跟你说个事。”他说，“等下进去了，你会看到一些东西……我不希望你对我产生不好的想法，你就记着我当时还年轻，行吗？” 萧蘅：“……行。”他点点头，“是什么？” 顾昭雨：“我以前在这里拍过戏，老乡送了民族服饰穿，还合了照。” 萧蘅：“……然后呢？” 蒙族的民族服饰……就还好吧。顾昭雨抿了抿嘴唇，一半脸被屋里的光照亮，一半陷在黑暗中。 “你看了就知道。” 两人进了屋，萧蘅没先往里走。“哥你先去，我等下小瓜哥他们。” 于小瓜和另一个小助理俩人拎着行李呢，草原冷，这次带的都是厚衣服，过门帘的时候费劲。萧蘅本来想自己拎，于小瓜不干——老板盯着呢，怕失业。 顾昭雨巴不得他晚一点看到自己照片，“我陪你等。” “好。”萧蘅笑，他伸出胳膊把顾昭雨拨到自己身后，免得他被门帘掀开时漏出的风吹到，“还头痛吗？” “不痛了。”顾昭雨说，“早好了。” “嗯。”萧蘅伸手要摸他额头，顾昭雨僵了一下，但还是忍着没动。 但萧蘅的手没碰到他，就自己收回去了。 “我手凉。”萧蘅笑了一下，“等会儿拿体温计测吧。” 其实你可以用额头来测，就跟下午时那样——话在顾昭雨嘴边转了一圈，又咽下去。 什么话这叫，不成体统。 “你怎么不戴手套啊。”他没话找话，“冷了吧。” “嗯，忘了，打包在箱子里了。”萧蘅说，“等会儿找出来。” 第55页 行李都是萧蘅装好的，顾昭雨让助理去家里打包的时候，助理才告诉他，东西都装好了，直接拎走——萧蘅前一晚也不知道睡了没有，居然干了那么多事。 顾昭雨听说的时候越发觉得不好意思，他心口跟卷了刃的刀似的，直变形。 难受。 难道这就叫心疼？ 我才多大，就父爱如山，承受了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感情。 他们俩等了一会儿，于小瓜和小助理大呼小叫地进来了，萧蘅替他们掀的门帘，于小瓜一进来就感恩戴德地喊：“萧蘅，萧蘅！你太好了，哪像老顾——”一转眼看到萧蘅身后的顾昭雨，话僵在那。 顾昭雨：“……进屋吧。” 客栈的大厅其实不大，四四方方一个厅，还摆了几张桌子，塞得满满的。屋子的装饰很有民族风情，两边各有通道往两翼延伸，靠着对门的墙摆着柜台，柜台后还坐着个男人，他长得就挺像内蒙人，小眼睛，黑红脸蛋，膀大腰圆的。 他本是坐在柜台后头昏昏欲睡，几人走近了，他目光依次掠过几人，最后落在顾昭雨脸上。 “哟！”他站起来了，他长得比萧蘅还高，活像一堵墙。 顾昭雨咧嘴一笑：“阿尔斯楞，好久不见啊。” “顾昭雨！”大汉笑道，“你小子怎么来了？想念我们这儿的姑娘了？” “还有酒和烤全羊。”顾昭雨说，他们两人隔着柜台握手，“你阿布呢？” “睡啦，天气冷，岁数大了。”阿尔斯楞说，仔细打量了顾昭雨两眼，“你怎么都没老啊？” “吃仙丹了。”顾昭雨说，“给你介绍下，这我弟弟，萧蘅，还有我同事于小瓜和汪羽。这是阿尔斯楞，我们上次来拍戏的时候他是我的导游。” 阿尔斯楞很热情，跟三人依次握手。 “哎，这个小哥长得好看，你亲弟弟？” “啊，亲弟弟。”顾昭雨说，“快点分房间，我都冻死了——有吃的没？” “你这人。”阿尔斯楞说，拿了两把钥匙给他们，“两人一间，无限wifi，热水从八点到凌晨一点。” 顾昭雨都无语了：“你这些年接待剧组没少挣吧，就不能整个二十四小时热水？” “珍惜水资源，人人有责。”阿尔斯楞说，又去跟萧蘅搭话，“萧蘅，看过你哥的照片了没有？” 顾昭雨以为这事儿过去了呢，没想到又提起来了，“累了累了明天看吧！” “那哪成，这是我们这儿招牌。”阿尔斯楞咧嘴一笑，他站起身，打开柜台侧面的小门走了出来，领着几人走到左侧墙边，墙上挂着许多名人合照，其中一个不太显眼的位置，是一张十多个人的照片，拍摄背景是在草原上，二十多个穿着传统服饰的人排成两排，他们中有土生土长的蒙古族人，大脸盘儿，黑红肤色，也有汉族人，身材明显要瘦削一些，他们个个都笑得很开心。人群中间众星拱月般的站了个面目非常秀美的姑娘，她穿着大红色的外卦，乌黑的鞭子配着闪亮的银饰，华美非常。她皮肤很白，娇嫩得像朵沾了水的玉兰花。 于小瓜把脑袋凑过去仔细打量：“哪儿呢，老顾你哪儿呢？”他倒是一眼就找到阿尔斯楞了，他站在那个红袍少女身旁，看着比现在年轻些，还是一样高高壮壮。 阿尔斯楞笑道：“这不是嘛！”他一指，手指头就落在……落在那个穿红袍的少女身上。 于小瓜：“……” 汪羽：“……” 顾昭雨无地自容。 “卧槽这么刺激吗，”于小瓜嘟囔，“你都玩了什么啊老顾！” 照片上的顾昭雨不仅全身少女打扮，好像还化了妆…… 阿尔斯楞哈哈大笑：“那天是拍摄最后一天，他们剧组的人说想试试民族服饰，就借了几套，结果数错了人，多了一套女装少了一套男装，没人穿啊那怎么办？” “就我穿了呗！”顾昭雨怨念，“不然呢，在座的不是比我年纪大就是胡子男，我能怎么整？” “你可以不化妆啊。”汪羽就是那个不说话就算一说话顶死人的小助理，顾昭雨无可奈何：“服化道部门的变态你不知道？我说我不穿了，她们不干，非要我穿了去拍照，我穿了，她们就把我扣下了非要给我化妆……” 他仰天长叹：“苍天负我！” 于小瓜和汪羽都开心死了，他们俩拿出手机一顿狂拍，准备把顾昭雨的羞耻女装经历带回家。 阿尔斯楞也开心，他和顾昭雨关系不错，两人年纪相仿，顾昭雨酒量好，他们俩很聊得来，看朋友出糗是一种五十六个民族青年人通用的取乐形式。 “你们要喜欢，我这儿还有呢！”阿尔斯楞说，“当时拍了挺多，就选了一张，要看相册吗？” 居然还有相册！于小瓜仰天长叹：“洒家这辈子值了。” 两人拥着阿尔斯楞去找相册了，只剩下顾昭雨和萧蘅站在照片前，萧蘅一句话也没说。 完了，光辉形象塌了。几分钟以前还父爱如山呢，现在只剩一堆石头渣子。 顾昭雨抬不起头来。 “萧蘅啊，差不多得了。”他说，萧蘅站着不动，眼睛盯在照片里的顾昭雨身上，顾昭雨觉得他可能在酝酿大笑，“你要笑就笑吧……” 萧蘅没说话，顾昭雨这才注意到，他的耳朵尖红了。 “你怎么……”他有点楞，萧蘅转过头来说：“很好看。” “……”顾昭雨一下子闹了个大红脸，其实这张照片看过的人不少，每次有剧组来拍戏，顾昭雨总能接到信息“哈哈哈看到你了真漂亮”，但不知怎么的，萧蘅这三个字具有神奇的魔力，他整个人都飘了，“谢谢啊。” “嗯。”萧蘅应了一声。他们俩又在照片面前站了一会儿，萧蘅忽然说道：“你不喜欢这张照片？” 顾昭雨第一反应是：“没有啊。” 萧蘅却很肯定地说：“你不喜欢这张照片。” 他的语气是这么的笃定，在顾昭雨心头撞开了一小条裂缝，回忆忽然席卷。 “也没有不喜欢……”顾昭雨含含糊糊地说，“那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 很多年以前，那时候他都还没从和欧阳博的桃色绯闻里回血，不然也不用跑到草原上来风吹日晒拍一部不太有人看好的文艺片。 他那时候年纪还小，还没有后来那么“金刚心”，他也是会在意外界的评价、会感到难过和自我怀疑的年纪。 那天他本来是很开心的，电影提前杀青了，本来说得好好的要和大家一起穿民族服饰去拍照，但清点服装的时候，忽然发现少了一套男装，多了一套女装。 再回县城去借男装来不及了，那谁来穿这套女装？就在这个时候，有个声音说：“小顾穿嘛，他可以。” 轰的一声，大家都笑了，眼神之间传递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信息。 一个传过同性绯闻的男孩子，他来穿女装挺合适的。大家仿佛都默认了这一点。 也许他们真的没有恶意，就像顾昭雨后来解释的那样：“其他人不是年纪大就是胡子男，不然能怎样？” 但有时候没有恶意，才最伤人。如果换了现在，顾昭雨可能二话不说就装扮起来，可能还会主动要求给自己画两坨高原红，给大家活跃气氛。但他那时候才二十岁，他疑神疑鬼，草木皆兵。 他知道在场的很多人都通过各种渠道了解过他对欧阳博“求而不得”的故事，他们的笑声每一声都像是讥诮和嘲讽。 他觉得屈辱极了，可又不能不穿，就像他说的，他年纪最小，大家都高高兴兴的，准备去拍照留念，难道要他耍脾气、不答应吗？那别人背后又会怎么说？ 他们会说他心虚了，他使小性儿，他们会更加确定，对同班男生纠缠不休果然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 他太骄傲了，容不下别人背后这样议论他，尤其是这些人和他愉快相处了五个月，他们认识他，甚至喜欢他，亲近他。 第56页 他受不了被亲近的人这样说。 他只能把衣服换上，然后笑嘻嘻地做出满不在乎的样子。 现在想想，也许他掩饰的并不好，当快门按下的那一刻，他眼里的冷也被一起记录了下来，他当时想：不好了，要被笑话了。 但是在场的那么多人，包括后来无数的走到这面墙跟前，哈哈大笑着拿出手机拍下顾昭雨的糗照的人里，竟然没有一个发现他笑得多僵硬。 直到萧蘅来了，他看到了，他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这张照片。 就在他说完“很好看”之后。 这两句话他都说得那么轻柔，那么认真。顾昭雨还以为自己不在乎了呢，一股委屈的心情却从心底升了起来。 他看了一会儿照片上的自己。 “嗯，可能是有一点吧。”他说，“不过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他转过身，萧蘅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明明是黑白分明的一双眼，却透出几分温暖来。 “哥，我们走吧。” “……好。”顾昭雨点头，“怪冷的。” 他们走过柜台的时候，那三个人正在看照片，于小瓜不停地咔擦咔擦，恨不得把照片带回家。 “能不能给我拷一份？” “用胶片拍的，拷不走啦。”阿尔斯楞说，“也就这一份。” “哇，太珍贵了……” 顾昭雨没回头，和萧蘅一起朝房间走去。 第三十九章 (三十九) 第二天，萧蘅就重新投入到了紧张的拍摄中，和在影视基地不一样，萧蘅在外景地的戏份很多，几乎每天都是从早忙到晚。 顾昭雨跟他开玩笑：“都没时间写作业了。” 其实他也没很在意，艺考的成绩要求大家心里都有数，以萧蘅现在的成绩，就算现在开始彻底摊手不学了，估计也能高空飞过。 但萧蘅很认真，“不会耽误功课的。”他跟顾昭雨保证，还把书给顾昭雨，让他考自己。 顾昭雨低头一看——高中地理，头疼，放过彼此吧。 顾昭雨虽然跟着来了外景地，但他也不闲：前阵子攒了太多活儿，这一下全都爆发了出来，工作室那边一大堆事要他拿主意，一会儿这个艺人舆情指数波动了，一会儿那个项目出幺蛾子了，草原上信号不好，顾昭雨只能呆在客栈跟人视频会议。 剧组的人都觉得他有毛病了，魏悦苒在外景地也有戏份，是她赶到草原，把男主接回中原的。她笑话顾昭雨：“你回b市得了呗，在这儿遭罪又不出门，什么意义。” 顾昭雨自己都被她说愣了，是啊，他留在这儿干嘛呢？他脑海里的第一想法就是：他是来陪萧蘅的。 但是等一下。 他又不是萧蘅的助理，至于这么寸步不离的跟着吗？ 于小瓜和萧蘅早就熟了，按说窝在剧组拍戏根本用不上经纪人本人就这么坐镇不走，那他呆在这儿干嘛？ 他前思后想，发现自己卡住了：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把萧蘅放手给于小瓜去带，他从一开始得计划里，就是要从头到尾陪着萧蘅的。 还真成鹅妈妈了…… 这没必要，而且浪费时间。 可要他把萧蘅扔下，他又觉得不行，光是直觉想想，该怎么跟萧蘅开口就很难。 幸好他的犯难很快就被解决了，那天晚上副导演通知他：“顾老师，明天有你的拍摄。” 哎呀！顾昭雨一下子福至心灵，我这不是还有戏份呢吗？ 他顾昭雨可是正儿八经的剧组龙套——不对，客串人员啊，留在这里堂堂正正。 他扬眉吐气了，看萧蘅跑进跑出，和于小瓜两个人疯狂往澡堂跑——还有半个小时停热水。 他笑得停不下来，在床上直打滚。他自己吃完晚饭就洗过澡了，不要太潇洒。 过了十五分钟，萧蘅回来了，头发湿漉漉的，男孩子头就是铁，大冷天洗完澡穿着拖鞋睡衣就走回来了，一回来就要钻被窝，被顾昭雨从被窝里揪出来吹头。 “你是想感冒了？”顾昭雨说他，萧蘅盘腿坐在床上，背对着顾昭雨脑袋一点一点的，顾昭雨拿了吹风机给他细细地吹干头发，吹着吹着萧蘅就睡着了。 这哪还是经纪人，顾昭雨感觉自己现在的体验就和铲屎官差不多。 第二天跟着剧组去草原：五点半起床把妆画了，因为是贵公子落难，所以灰头土脸凄凄惨惨。顾昭雨困得睁不开眼，坐在房车上昏昏欲睡——还不能睡，别把妆蹭花了。 顾昭雨脸上都是灰尘，脸上还画了逼真的伤口，血淋淋的，他特别纳闷，这还有什么好蹭花的。 化妆老师说：“你这妆面，多一分就拉低颜值，少一分就不够凄美，你可千万别碰了，就保持这个状态拍完。” ——我看你这就是在难为我。 顾昭雨化完妆，萧蘅还没好，此时天蒙蒙亮。顾昭雨在客栈里瞎晃悠，他一身烂衣，满脸是血，还挺吓人的，碰到他的人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 顾昭雨为此特别开心，正咧嘴笑着呢，迎头碰上个小鬼，差点把舌头咬了。 真的是个“小”鬼，人不大，七八岁的样子，长得倒是挺可爱的，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身上穿着的衣服却不怎么样，皮草都灰突突的，脸上也和顾昭雨一样抹得全是灰。 顾昭雨愣了一会儿，脱口而出：“你是不是萧蘅？” 话一出口有点不对，看这小孩打扮，他演得应该是萧蘅的幼年期，也是顾昭雨今天的主要对手演员——落难公子碰巧搭救了从马背上摔下来的小王子。 仔细看看这小演员也不算陌生，演了不少男演员的幼年期呢。 顾昭雨见了他，就仿佛见到了过去的自己，觉得很亲切。不过他是不太擅长哄孩子的，而且张口就很讨孩子嫌：“哎，小孩儿！” 小演员怒了：“谁是小孩！”他挺起小胸膛，“我不是三四岁的小孩了，我九岁了。” “你九岁了呀？”顾昭雨吃惊状，“那你是不是矮了点。” 这世上有的人呢，非常有父爱母爱，看到弱小的生物就忍不住想呵护两下；但也有的人是这样的，他就喜欢拿小鱼干逗小猫，拿肉骨头逗小狗，看到嘎嘎走路的小鸭子就忍不住想挡住人家去路……顾昭雨就是这种人，他看到小孩就忍不住想欺负他一下。 果然，对方被戳中了，嘟着嘴巴瞪着他。 “我认得你，”过了好一会儿，小朋友才说道，“我妈妈说要是不好好努力，以后就只能像你一样当经纪人。” 顾昭雨差点仰天大笑，这位妈妈你有没有搞错，做经纪人多爽啊，不用风里来雨里去的拍戏，更不用跟粉丝营业，不要太开心！ “应该说你好好努力，才能像我一样。”顾昭雨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袋彩虹堂，慢悠悠往嘴里丢了一颗，“想吃什么吃什么，想干什么干什么，羡慕吗？” 小鬼头就是小鬼头，盯着他手里那袋五颜六色的糖果，表情苦大仇深。 “你怎么这么不成熟？”他说顾昭雨。 嘿，我还被批评了合着。顾昭雨咧嘴一笑，往嘴里送彩虹糖送得更起劲了。 小孩盯了他一会儿，哇的一声哭了：“……呜哇！妈妈~~~~~” 萧蘅化完妆出来，就看见顾昭雨坐在大厅里，对着个孩子手足无措：“好好好你别哭了行不行，给你给你都给你，你再哭，这草原上有狼都被你招来了！” 那个穿着猎装的孩子哭得更伤心了，“我不要被狼吃！我很嫩很好吃的……” 顾昭雨：“你这样说，不饿狼也想尝尝了，你要说，我不好吃啊……” 孩子边哭边打他，可惜小拳头也没啥力道，打在脸上轻飘飘的，“你！怎么！这么！幼稚！” 顾昭雨果然不辜负孩子的评价：“你才幼稚呢！好了别打了！妆都花了！” 他们俩厮打成一团，让人很难相信一个是冰雪可爱的小童星，另一个是呼风唤雨的经纪人。 第57页 萧蘅：“……” 他走过去，把两人分开。 “萧蘅！”顾昭雨见了他就仿佛见了救星，“拿饼干给我。” 萧蘅背包里总有零食的，谁放的不言自明。萧蘅穿着戏服，背上背着双肩包，闻言打开背包拿了饼干给他。 顾昭雨接过饼干，撕开包装纸——往自己嘴里送了一块。 小童星很少有不被家长控制饮食的，尤其是一些一般家庭出来的小童星，孩子就是棵摇钱树，不保持可爱的外貌怎么行？顾昭雨深谙此道，吃得香甜可口，把那孩子气得眼里一包泪。 顾昭雨开心了，萧蘅张了张嘴，被顾昭雨塞进一块小饼干：“来，萧蘅，你也吃点。”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孩子哭得更大声了。他嘴巴张的大大的，顾昭雨趁机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饼干。 “吃吧吃吧。”顾昭雨说，“快点吃了别让妈妈发现了。” “谁要吃了！”孩子哭着说，还是嚼了起来，巧克力饼干，小朋友的死穴。“你幼稚！” 顾昭雨很得意，管你说什么，赢了就是赢了。他特别开心，又拿出一片饼干：“你说，我是给你呢，还是给这个哥哥？”他指蹲在一边的萧蘅。 萧蘅和孩子互相看了一眼。顾昭雨举着饼干逗了两下，做出要给孩子的样子，但半空中手一转，喂给了萧蘅。 小童星：“……” 顾昭雨：“好了这一片你好好说，给你还是给哥哥？” 小童星又要哭了：“给哥哥。”他委委屈屈地说。 “为什么给哥哥？” “……哥哥比你好看。”小童星恨恨地说，“你丑。” “真的啊，那丑八怪现在要吃饼干了。”顾昭雨说，直接把饼干填进自己嘴里，他又拿了一块：“这回给谁？” 小童星的目光在饼干——顾昭雨——萧蘅之间游离了一下，感到太委屈！看他不说话，顾昭雨又要往自己嘴里送，一旁沉默的萧蘅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顾昭雨的手腕，低头从他手里叼走了饼干。 顾昭雨：“……” 他本来是逗小孩呢，萧蘅跟着掺和什么？ “你饿啦？” “嗯。” “想吃你自己拿啊。”顾昭雨说，“抢我的干嘛？” “拿。”萧蘅说，从盒子里拿了一块喂给小童星，顾昭雨都被气笑了。 “就你爱当好人！”他感觉自己仿佛成了家里的妈妈，苦口婆心要教给小儿子做人的道理，结果大儿子还偷偷向着弟弟。饼干还剩最后一块，他拿了出来，要给小童星，萧蘅再次抓住他的手腕，从他手里把饼干叼走了。 他算看出来了，萧蘅就是不愿意让他喂小童星饼干，他自己喂可以，顾昭雨喂不行。 顾昭雨炸了。 “……萧蘅你几岁！！！！！” 第四十章 （四十） 小童星名叫张钰钰，走得和顾昭雨当年一模一样的路线：三岁就开始演戏，绝对的老戏骨。 但他和顾昭雨不同，他没有做影后的妈妈，他的妈妈是普通家庭妇女，爸爸是公司职员，只有个叔叔算圈里人，是剧组的副导演之一。 就是去接顾昭雨和萧蘅的那位。这次来剧组，张钰钰的妈妈也来了，但张钰钰不肯跟她坐一起，非要上房车里和顾昭雨萧蘅一起，他都九岁了，往顾昭雨大腿上一坐腿骨都要坐碎掉，顾昭雨笑中带泪，咬牙强撑。 张钰钰还关心他：“叔叔，我沉吗？” “你沉死了。”顾昭雨面无表情，“你吃铁长大的啊？” 这人说没耐性就没耐性，刚才还拿饼干逗孩子逗得开心，这会儿又不耐烦哄了。萧蘅拍拍大腿：“坐我这儿，别烦哥。” 张钰钰还偏不愿意：“可我想坐这儿。”他看看萧蘅大腿：“你身上的肉硬。” 顾昭雨：“喂喂喂怎么说话呢，我也很硬的！” 小瓜在前座问：“哪儿硬啊？” 顾昭雨：“……你要不要脸！这不是开往幼儿园的车！” 开到拍摄地要一个半小时，起得早谁都困，顾昭雨不一会儿就哈欠连天。哈欠传染，张钰钰也跟着打个没完，趴在顾昭雨身上睡着了。顾昭雨动弹不得，萧蘅拿胳膊顶了顶他，示意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这什么样子，我不要面子的啊？顾昭雨摇头，困得摇摇欲坠，等他再一睁眼，都到地方了，他腿麻得没知觉，张钰钰骑在他腿上直打呼噜，他自己脸埋在萧蘅胳膊上，萧蘅靠着他的头顶——他还是第一个醒来的。 他一抬头，于小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房车里只剩下他们三人。 这时候哗啦一声，车门开了，魏悦苒的脸出现在车门外。 “哎，找到了！”她扭头冲外面大喊，“孩子在老顾这儿！” 顾昭雨：“你小点声！”萧蘅和张钰钰都睡着，她嗓门也不知道放低点。 “哇弟弟累睡着了。”魏悦苒转过头来，“顾昭雨你感动不感动。” 顾昭雨不敢动。“你把孩子抱走。”他咬牙说，“快抱走——他妈妈呢？” 魏悦苒笑眯眯的掏出手机拍照：“不知道呀，不管啦，你快过来机器都设好了，bye！” “……贱人！”顾昭雨大怒，这时萧蘅在他头顶噗嗤一声笑起来。 “醒了？”顾昭雨没好气，“醒了抱孩子！” “好。”萧蘅也很听话，顾昭雨的怒火砸到他身上，就跟掉进冰湖里一样没反应，他伸手把张钰钰接过去，孩子睡得口水横流，根本没醒，萧蘅抱着他，还替顾昭雨揉了两下大腿。 “辛苦了。” 这话说的，让顾昭雨感觉自己仿佛是个被推出产房的产妇，守在门口的男人一脸歉疚地说：“辛苦了，以后再也不让你受苦了。” 他被自己想象力雷到了。 萧蘅臂力大，顾昭雨这种成年男性都能抱起来，别提张钰钰这种小朋友。顾昭雨背着包，萧蘅抱着孩子，三人是最后下车的，其他的剧组工作人员早就开始拎着东西布景的布景搭机器的搭机器了。 “顾老师！”张钰钰的妈妈终于找过来了，大冷的天她急得一头汗，“不好意思啊顾老师，刚才孩子忽然找不到了，没想到跑您这儿来了……” 她就是那个跟孩子说“你不好好努力将来就像顾昭雨”的人。顾昭雨咧嘴一笑：“没事儿没事儿。”他拍拍萧蘅，让萧蘅把孩子还给人家妈妈，可张钰钰抱着萧蘅的脖子不撒手，三个人折腾了半天也没成功交接，最后副导演跑来找顾昭雨试机位，一看他们还在干这种事，急了。 “别倒腾了，孩子跟顾老师多待会儿吧，等会儿还演对手戏呢。”做叔叔的就是心大，当妈的想得就多一点，把孩子交给未婚男青年，和一个半大男孩儿，谁能放心？ “要不我还是……”她试图去晃醒张钰钰，张钰钰睁开朦胧的睡眼看了一眼妈妈，又把头转过去不肯面对她。 “不要她。”他跟萧蘅说，“哥哥，我跟你走。” 毕竟是一个角色的两个时期，他跟萧蘅穿得衣服制式很像，两人看着还真有点像哥俩。副导演见惯不惊：“得，孩子又跟你闹脾气了。” 张钰钰妈妈有点尴尬：“这个……” “我要候场，要不就跟我待会儿。”萧蘅说，他虽然是问得张钰钰的妈妈，眼神确实看向顾昭雨的。 这种事情顾昭雨是无所谓的，不仅无所谓，他刚才看到不止一个工作人员（性别女）拿出手机偷拍这边了，就连魏悦苒，不也拍照了吗？ 绝佳的炒作机会，少年带小孩，没人不喜欢。 顾昭雨快速试完机位，过了两条文戏，就去找魏悦苒。剧组在草原搭了个临时休息的帐篷，魏悦苒躺在一张躺椅上，带这个蒸汽眼罩补觉。顾昭雨三下两下把她嚯嚯醒。 “醒醒醒醒，我看看你发的微博。” “没发呢。”魏悦苒说，“等你教我呢。” 第58页 “嚯你这么好心，”顾昭雨说，“说罢想要什么？” 魏悦苒把眼罩抬起一条缝：“你带上郑鑫跟我三匹。” “你现实点。” “那你欠我个人情。” “咱们说回三匹那事，您看什么时间合适？” 俩人认识时间长了，魏悦苒性格也莽，俩人说起话来就没个遮掩，逼逼了几个回合，魏悦苒在顾昭雨的示意下把微博信息编辑好，发了出去。 “我们片场的大王子和小王子，是不是很可爱呀？”配图是顾昭雨从剧组工作人员那里要来的照片——魏悦苒手里的都不合格，没有萧蘅和张钰钰两人单独的。 顾昭雨炒作犹如神助，营销号转发跟进一套连击，同时让工作人员发朋友圈讲讲现场看到的有爱互动，爆料人截图转发各大八卦网站…… 马上推进一波“美少年和小正太”的话题。完美。 他做这些都是非常熟练的，在娱乐圈嘛，就怕没曝光率，萧蘅进组时间长，顾昭雨怕粉丝忘了他。 看到图片粉丝又热血沸腾了： “我的老天爷呀这是什么神仙兄弟的可爱画面！” “我好了这三个字，臣妾都说腻了” “一人血书求工作室出弟弟的24小时vlog。” “我看弟弟吃饭演戏带孩子能看一天。” 当然，在这种时候有的人注意力依旧是非常特别的： “我看见小姑了。” “神仙弟弟和小姑加上宝宝挺像一家三口。” “我说这既视感是什么呢，不就是一家三口出行吗！妈妈背包爸爸抱孩子。” “绝世爱情，说是小姑亲自生的孩子我都信了。” 顾昭雨当然是没来得及看到这些大逆不道的意见，他又被导演拉回去拍戏了。演员顾昭雨非常敬业，让他三更死不会留到五更。一个上午过去，他的戏份拍完了一大半。 下午主场在萧蘅那边，顾昭雨是半夜“死”的，所以得等到晚上才能拍摄。下午这场参与拍摄的人很多，是一场骑马戏，这是萧蘅登场的第一个画面，他率领着座下的骑兵小队，翩翩少年策马奔驰，长镜头从远到近，要求一气呵成。 这个镜头对全场的调度要求很高，演员、摄像、哪怕是场工掉一个链子都不行，萧蘅吃过饭就又去练骑马了，张钰钰缠了他一上午，这会儿被场记抱给顾昭雨。 “顾老师您带会儿孩子吧。”她笑得合不拢嘴，“等会儿孩子爸爸就回来了。” “我怎么不知道孩子爸爸来草原了，”顾昭雨皱眉，“他不是要上班吗？” “她们说的是萧蘅。”小大人在旁边给他解释，“她们还说你是我妈妈。” “我是你妈……”顾昭雨差点爆了个粗口，世界如此美妙，他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你妈妈人呢？” 张钰钰抱住他腰，“这不在这儿呢嘛。” 顾昭雨按住他脑瓜顶把他推开了一点：“注意一下，张钰钰同学，你是公众人物，不要这么随随便便搂搂抱抱的。” 小鬼头忒不认生了，是忘了早上被自己欺负到哭了吗？ “妈妈！”张钰钰脆生生地喊道，又抱上了，“妈妈，妈妈！” 他喊得那么大声动情，在场的工作人员都捂嘴偷笑，顾昭雨环视一周，没看见他妈妈的身影。 幸亏没在，不然听着自己孩子管别人（还是个男的）叫妈，多尴尬。 “你别抱着我，我带你去看萧蘅。” 张钰钰眨眼：“去看爸爸。” “好好，去看爸爸。”顾昭雨说，“来牵手。” “你不抱我呀？” 顾昭雨面无表情：“抱不动。” “萧蘅哥哥就抱得动。” “那你找他去。” 张钰钰又来抱他腰：“不嘛，妈妈。” 顾昭雨真是怕了他。 魏悦苒在片场跟粉丝直播，顾昭雨领着张钰钰从身后经过，她发出感叹：“片场太苦了，不拍戏就得带孩子，希望大家多支持职业女性。” 粉丝：哈哈哈哈哈哈哈悦悦又跑火车。 魏悦苒：“没跑火车，钰钰跟老顾一见如故，都认作干妈了。” 粉丝：……不懂扣666就好 顾昭雨领着张钰钰去看萧蘅，大老远的就看见一群男孩子牵着马有说有笑，萧蘅就在其中。顾昭雨忽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原来萧蘅和同龄人在一起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肩膀舒展打开，眼角眉梢都带着笑，看起来很放松。 相反，他和成年在一起的时候总是沉默的，稳重的，给人感觉超乎了他的年龄应有的成熟。 所以说哪个才是真正的他？而他和顾昭雨在一起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离得近了反而判断不清。 这群男孩子都牵着马，其中萧蘅那匹最高，看着也最矫健，通体黑色，只有额头上有一道白印儿，看起来很威风。萧蘅牵着马，马也同他很亲近，他多半时候都在听人说话而不是自己表达意见，头就会轻轻地向马儿那一侧歪，看起来仿佛是要和它耳语一般。 顾昭雨掏出手机，把这一幕拍了下来。他还觉得不够，又找了现场拍摄花絮的摄影师，请他多拍几张。 “顾老师，这是要留着炒热度呢？”摄影师也门儿清，他的工作就是记录片场，不管是前期宣传还是后期提炼话题，这些拍摄记录都非常有价值。顾昭雨在片场向来大方，上下打点的很周到，大家也都乐意给他帮个忙。 张钰钰在一旁撇嘴，“他还拿我炒作了，我都看见微博了。” 顾昭雨微笑：“不用谢，我看你今晚是不想看动画片了。” 张钰钰急了：“为什么！你又不是我妈妈！” 这小子，刚才还喊妈呢，这会儿就急了，可见动画片多重要。顾昭雨冷笑几声，“刚才你妈妈被你伤心了，不要你了，这次拍摄之后你就跟我过吧。” 张钰钰一愣，随即又开始蓄泪，顾昭雨：“不许哭，哭了就……”他还没想好哭了就怎么样，萧蘅已经走到他身后了，他一手牵着马儿，一手拍了一下顾昭雨的肩。 “你怎么出来了。”他冲顾昭雨笑，“外面风大。” “我带孩子来看你。”顾昭雨说完，又觉得这话怎么那么有歧义呢？赶紧又改成：“是小鬼头非要来看你。” 萧蘅笑了，“嗯，知道啦。”他俯下身对张钰钰说：“你又怎么了？” 张钰钰告状：“他拐卖我！”她见了信任的人就开始抽搭：“他说收工了就带我回家，不让我找我妈妈！” 萧蘅皱起眉头：“那不行呀。”他很轻松地说，“哥家里已经有小朋友了。” “我哪有！”顾昭雨怒了，不要造谣好不好。 “不是我吗？”萧蘅说，“哥家里的小朋友不是我吗？”他蹲在地上，抬起脸冲顾昭雨笑，顾昭雨无奈：“你算什么小朋友……” “我不是小朋友吗？”萧蘅说，“哥上次不是说……” “我说你是小孩，没说你是小朋友。” “这有什么不一样？” “不一样多了，小朋友就是这样的。”顾昭雨指了指张钰钰，“小孩……” 萧蘅站起身，温柔地看着他。 “小孩什么样？” “小孩就……”顾昭雨反将一军，“就你这样的。” “我今年要成年了。” “你在我面前多大都是小孩。” 萧蘅没话说了，顾昭雨得意了。张钰钰一拳打在顾昭雨腰上。 “……你讨厌！” 这几个回合下来张钰钰算看明白了，他那么喜欢的萧蘅哥哥一心向着顾昭雨这个大坏人，但顾昭雨却老说乱七八糟的东西，仿佛拿着不大的小针头在萧蘅身上，这儿扎一下，那儿扎一下。都不重，但也有点疼。 这时候张钰钰的妈妈来找他了，两人终于松了口气，把孩子物归原主。 “谢谢谢谢，”她接过孩子道谢不停，“这孩子被宠坏了，特别任性，早上不让他吃零食，他就不高兴了。” 第59页 母子俩走了，顾昭雨看了一会儿，心底叹了口气。 萧蘅忽然说：“哥，你小时候你妈妈会这么管你吗？” “我妈连片场都懒得去，”顾昭雨说，“她自己也要拍戏。” 他不敢去问萧蘅他的母亲是怎么样，怕触动什么不好的心事。反倒是萧蘅自己主动说道：“嗯，我妈妈也是。”顾昭雨想起他曾说过放学之后被母亲放在放映室不管的往事，心里一阵不是滋味。他正出神想着，萧蘅牵着的马凑过来，用鼻子碰了碰他的脸。顾昭雨被吓了一跳。 一扭头，萧蘅正冲他笑呢。 “哥骑马了吗？” “没呢，”顾昭雨说，“我骑马的戏份很少。骑马好玩吗？”距离顾昭雨上一次在片场骑马，也过去了很多年了，其实这是个苦差事，颠得屁股疼不说，马儿有时候还不听话。 萧蘅笑：“嗯，挺好玩的。要试试吗？” 顾昭雨有点心痒，萧蘅那匹马太漂亮了，毛皮光亮亮的，鬃毛也浓密。 “不好吧，”他嘴里说，“马上要开拍了……” “走一圈没事的。”萧蘅说，“走到那边再走回来，正好。” “那好吧，”顾昭雨说，男人啊，有几个不喜欢高头大马？他跃跃欲试，正在回忆怎么上马，是该先踩马镫……萧蘅已经走到他身后了。他把双手搭在顾昭雨腰上，要托顾昭雨，顾昭雨的腰是他一个弱点——他怕痒。 “哎干嘛！”他吓了一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抖起来。 他反应太大了，萧蘅后退一步，脸也跟着红了。 “抱，抱你上去……”他小声说，“它太高了。” 确实，如果没有踏脚，这么高的马是挺难翻身上去的。顾昭雨和萧蘅面面相觑，他脸上有点无光：怎么想的，那一刻，他差点以为萧蘅要从背后抱他。 “那，你轻一点，”他最后说，“我怕痒。”他说完就后悔了，这不是自曝其短吗？萧蘅脸上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他马上说：“你如果挠我的痒我真的会生气！” 萧蘅点头，他的手又回到了顾昭雨腰上，位置靠下了一下，避开了他的痒痒肉。“这回好了吗？”他在顾昭雨耳边问，“手抓着马鞍。” 顾昭雨想偏头躲开，可又怕动作太明显，额头上出了一层细汗，脸也红了。萧蘅数一二三，他就踩住马镫，翻身上马，毕竟也是有过经验的人，有萧蘅托了一把助力，动作非常利落好看。 “好！”魏悦苒在他们不远处给粉丝直播，“大家刚才看到的，就是我们剧组的业余龙套的一次上马尝试，大家都知道，在内蒙有很多骑马服务，遛马小哥也非常英俊，十五一次包教包会……” 马上的风景和自己站着当然是不一样的，略高一些，让人很不习惯。但不得不说，这种高度正好能让人有种“俯视”所有人的感觉，挺微妙的满足虚荣心的。 他刚一上马，那匹黑马就不安地踏了几步，像是感觉到顾昭雨不是它已经熟悉了的那一个骑手。顾昭雨连忙照记忆中的样子，一手拉缰绳，一手去摸它修长的脖子安抚：“好，好，乖，不要甩我下去……” 萧蘅笑得见牙不见眼，他拉住马的缰绳，拍了几下马的侧脸，嘴里发出轻轻地“嘘……”的安抚声。他的举动有神奇的效果，那匹马果然不再不安地踏步了。 他的动作熟练得简直不像是来草原之后才学得骑马。发现顾昭雨看他，他抬头解释道：“我们第一天来的时候，训练员就是这么做的。” 他背对着阳光，发梢都带着细碎的金光，显得又阳光，又稳重。顾昭雨油然而生一股骄傲：这么聪明的孩子是他家艺人，这是不是就是神童的家长的感受？ “我们走走。”萧蘅说，牵着马带着顾昭雨走起来，顾昭雨终于比他高了，可这时候的萧蘅牵着马，安静而沉默的样子，反而显得无比稳重可靠，一点也没像顾昭雨想得那样，如果他比自己矮了，就能更像小孩子。 也许从一开始他就错了，来到他身边的萧蘅，从一开始就不是个小孩子。 他一直是这个样子，可靠、稳重、敏锐，是顾昭雨想当然了。 这样想着，忽然之间景色都变得索然无味，他的心思全都在那个牵马的少年身上，眼睛根本无法移开了。 “萧蘅。” “嗯？” 顾昭雨脑子里根本没理出个能表达的头绪来，“没事，就叫叫你。” 萧蘅笑了笑，“嗯。” 又走了一会儿，两人已经走得离大部队有点远了，萧蘅忽然说道：“哥。” “什么事？” “没事，就叫叫。” 顾昭雨笑出声来。 萧蘅领着他慢慢走了一会儿，就回到了拍摄现场。其实很多人觉得上马很难，那他们应该试试下马——心理压力不亚于跳下七八层楼梯。 “你走远点。”顾昭雨说，萧蘅很自然地走到他面前，张开手臂要抱他下马，这也太气人了，有那么小瞧人的吗？“我知道怎么下去。” 萧蘅歪头想了一下，往旁边退了一步，手没有撒开马的缰绳。 顾昭雨回忆了一下以前受过的培训，不就是跟下自行车差不多吗？先提起一边腿绕过马身，旋转身体重心，抬起的腿向下触地…… 整个过程还是顺利的，但他忘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匹马很高…… 他往下一踏，没有直接踩到地，这才想起自己低估了马的的高度，惯性作用下就要往后倒，萧蘅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他的腰。 “……”顾昭雨被萧蘅扶了一下，借着力稳了稳身形，踩到了地。 又来了，又是那种心脏要爆炸的感觉！顾昭雨很自然地把它理解成了丢面子的不甘心——两次啊！他又不是腿短，为什么两次都要别人帮？传出去一带悲情剑客的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萧蘅还帮他开解：“哥好久没骑马了，都生疏了。” 顾昭雨很悲哀：他都到了要孩子替他找补的程度了吗？正好此时也该开拍了，萧蘅利落的翻身上马，没有一点多余的摇晃和不稳。 顾昭雨：“……” 行吧你厉害。 不远的地方魏悦苒还在直播，工作日的下午人原本不算多，现在都快被萧蘅粉丝挤爆了。 萧蘅没代言，粉丝攒了一股激情没处使，疯狂给魏悦苒送直播间礼物，火箭跑车一会儿一个。 “给悦苒姐姐激情打电话” “这个小马倌的服务我包年！！！！！！！” “这是什么温柔忠诚的神仙人设啊！我吹爆牵马小王子萧蘅！” “导演我举报有人公费谈恋爱！” “萧蘅这是要把他经纪人嫁出去吗？” 就很开心。 顾昭雨退到一边，看着萧蘅策马而去，回到了他的同龄人当中。机位已经设好，一切就绪，要开拍了。 十多个少年从远处纵马而来，脸上是青春洋溢的快活，和阳光蓝天相得益彰。 一镜到底。副导演喊“卡”。他擦了擦汗，对顾昭雨说：“顾老师，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小想法……” 副导演想加拍一幕戏，据他说是刚才看了萧蘅领着顾昭雨骑马想出来的，他想加拍一幕，夕阳下萧蘅骑着马，顾昭雨身着白衣，引着他朝落日走去…… 这当然不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在剧情里，顾昭雨和萧蘅根本没有对手戏，顾昭雨的小王子是张钰钰，那个屁大一点的小小王子。他没等到萧蘅出场就已经病死了。这一幕要放在最后的，是萧蘅那个角色死后的一点美好的幻想，他的老师来接他回草原…… 顾昭雨头疼：“导演怎么说？” “导演明天就过来了，刚跟他沟通过他说可以。”副导演很激动，“这个画面很有美感的，而且很悲情，顾老师，我已经想过了，不会累赘的，就一个画面。”他想了想，“不，可能还需要两个面部特写，但绝对控制一分钟以内，不影响主线剧情。” 第60页 “等导演来了再说吧。”多点镜头时间顾昭雨肯定乐意，但他有点担心喧宾夺主。他想了想，又问：“导演要过来了，那是不是欧阳博也要来了？” 欧阳博到现在都没参与外景地拍摄，很多和他对戏的镜头都是其他演员跟替身完成的，毕竟是电视剧拍摄，档期协调不开的时候这种分开拍摄是很常见的调度手段。 顾昭雨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来外景地了。本来他还指望着萧蘅杀青前几天欧阳博才来，那就不用跟他有太多接触。 那天欧阳博给他发了一条特别糟心的微信：“你是我十年的梦想。” 顾昭雨给他回了一排“抱拳了！”的表情符号。 不然呢？他真是想不出该怎么回复，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欧阳博说对他的感情是爱情意味的，这一下就进入了顾昭雨完全陌生的领域，让他焦头烂额。 人真是不经念，正想着呢，手机提示音就响了，是他设置的关键词提醒，一旦有和他设置的关键词相关的新闻上线，他的app就会自动提醒他。 是欧阳博，但应该不是他工作室发的通稿，而是一则捕风捉影的爆料：影帝拍摄期间与人斗殴，声带受伤影响拍摄进度。点开一看，是某著名八卦论坛的一个用户的爆料，帖子里以可轻可重的语气玄玄乎乎地描述了欧阳博前去医护室就医，以及隔天休息了一天的过程。这种帖子每天没有几万也有几千，个个都信誓旦旦仿佛钻明星衣服里发的贴，但妙就妙在居然有媒体拿这种无聊事去问了欧阳博工作室，工作室回答得也特别模棱两可：工作室保留追究爆料者责任的权利。 简直就是以另一种方式在默认，顾昭雨闭着眼都能感觉到这是欧阳博自导自演的一条龙：先找人爆料，在自己默认，但没把话说死，只保留权利，而且注意，是爆料者，不是造谣者。这一个文字游戏玩得滴水不漏，字里行间都是欧阳博在提醒顾昭雨：“还没完呢。” 就在他想着这些的时候，欧阳博的微信来了。 “我今晚到。” 第四十一章 （四十一） “我今晚到。”附了一张飞机到达时间表。 顾昭雨看了一眼：凌晨。 “你在暗示什么？” “没什么。”欧阳博秒回，而且是语音，他对语音的热爱真是让顾昭雨非常头疼，“你明天就能见到我了。” “哈哈。”顾昭雨回了两个字。但是欧阳影帝不愿意放过他，过了一会儿又追过来一条：“我好久没去草原了。” “哦。” “你那部文艺片是不是在这里拍的？” “是。” 又过了一会儿，尬聊还在继续：“那个片子很好，没得奖可惜了。” 我为什么要在这儿遭这个罪！顾昭雨怒不可遏，那个片子他拍得很苦，风吹日晒掉了一层皮，拍摄期间暴瘦，还得了急性胃病去医院挂水，最后入围了国外一个权威大奖，可惜没得奖。 如果换了个人在这儿，他肯定会说，入围即肯定嘛，毕竟是绝对的权威奖项，哪有那么容易。但对方是欧阳博，他就觉得很火大。毕竟遭罪是真的，期间欧阳博风光无限也是真的。 “哦，谢谢。” “……”欧阳博又停了一会儿，“能不能带我游览一下当地？” “……拍摄任务不重？” 开玩笑了，谁拍摄任务不重，男主任务都不能不重啊，虽然草原只是他的一个支线，但也是引发他思考的一个重要支线！ “这个可以算一次。” “欢迎来到大草原！” 草原那么大，随便溜溜就行了吧？ 那天晚上顾昭雨挂了——他的角色挂了。说到死掉，顾昭雨的经验可以说是非常丰富，丰富到了见者伤心闻者落泪的程度。 那个夜里落难公子连续照顾了几夜感染时瘟的病人，终于自己也体力不支，倒下了。他的小王子连夜策马而去，这个顽固倔强的孩子不肯接受老师将要离世的消息，一力要策马去最近的汉人城镇买栗子糕——老师说过，觉得过不下去的时候，就吃点家乡的糕点，就又觉得能撑下去了。随从拦他不住，只能由他去了，后半夜他回来时，老师已经去了，给他留下一块玉佩。 他掏出怀里的栗子糕，都碎成渣子了。 顾昭雨在化妆室的房车里换了妆，这一次不是灰头土脸，而是面如金纸，嘴唇干如沙漠。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暗暗想如果是自己生了重病，肯定要在混成这个德行之前先自我了断。 张钰钰小朋友是给力的，他铁青着脸说：“买了糕点来吃了，你就好了。”的时候，还真有点像萧蘅。 顾昭雨把玉佩交给随从，那一刻他心中诸多思绪，他想叮嘱小王子不要再与中原起战火，也想告诉他这世事难料，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如他心意，他要学会妥协；他还想感谢他，他的陪伴是他凄苦后半生最大的价值…… 但他只是什么都没说，叮嘱道：“此去再无相见，愿君岁岁康乐，幸福终生。” 他想来想去，那些终究是他的故事，他的过去，他的信仰，他碌碌一生、穷困潦倒，而现在，他的故事要落幕了，没有必要再强加给别人。 这个悲情的男人就这么咽了最后一口气。 副导演差点忘了喊“卡”。顾昭雨一口气都快憋不住了——死人当然不能还被看出呼吸的浮动——还不听人喊卡，他差点自己跳起来。 “卡！”副导演终于喊了。“好好好，真不愧是顾老师，专业早死一百年！” 人群围上来，个个都带着一点动容过后的不好意思，顾昭雨坐起来，听见有人问他，顾老师你在影视作品里最长活了多久啊。 “有一次活到结尾。”顾昭雨说，“续作里打补丁说我四十九岁死了。”有人递给他热毛巾，他非常感激地接了过来，擦了擦脸，一抬头，才发现是萧蘅站在他面前。 这孩子神情肃穆，因为站在背光面，五官线条显得很模糊。他递给顾昭雨毛巾之后又拿了羽绒服给他穿，看顾昭雨把衣服穿好，他就又默默退出人群，去一边坐着发呆了。 他坐在那，呆呆地，看起来很低落。顾昭雨想过去哄几句，被副导演拽住。 “孩子入戏了，别打扰他。”副导演神神秘秘，“正好就着状态明天把和欧阳那一幕拍了，妥妥的。” 萧蘅出戏一直是很快的，他逻辑性很强，可以保持自我是一方面，他的角色在整部剧中也确实没有太多的感情爆发点，最激烈的感情也不过就是急迫，所以顾昭雨还从没见过他入戏走不出来、被角色影响的样子。 入戏是好事，但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在那发呆，顾昭雨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没戏份啦，去卸妆好不好？” 萧蘅目光还有点直愣愣的，看到他，伸出手做了个像是要拥抱他的动作，但又忽然停在半空，收了回去。 “心情不好？” 萧蘅看了他一眼，挺大的人了，居然不好意思地把头转开了，“你走开。” “别呀，”顾昭雨说，“跟我聊聊，萧蘅！” 萧蘅不肯，“不聊。” “聊嘛，聊嘛。”顾昭雨逗他，“看我死掉难过了？” 萧蘅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 “我的角色是傻瓜。”他低声说，“明知道老师要不在了，还跑出去，没见到最后一面，老师心里……老师心里很难过吧。” 老实讲那一刻顾昭雨心里感动多过好笑：他早就听jeremy yan说了，萧蘅很有逻辑性，他虽然没有很多经验，但他塑造的人物行为都很合理，绝对不会出现比如“公主抖腿”这类不符合人物身份的事情。这可能对于他来说只是一个下意识的习惯，有的人考虑事情就是比较周全细致，但作为演员这是一个很难得的特质，塑造一个人物要让人信服，就不能使他脱离这个人物的思维模式和行为模式，但演员个人的知识水平或者见识认知有时是远远超过他们饰演的角色的，古代剧尤其，比如顾昭雨就不太认可他饰演的这个角色。 第61页 萧蘅跟顾昭雨甚至没有对手戏，但确实是他的角色，作为一个孩子，在老师生命的最后时刻还留下了遗憾。他长大成人，见惯了生死之后，心中才会有这种低落和痛苦。 顾昭雨说：“我给你分享一个办法吧，让你好受点。你有没有听说过轮回转世？” 萧蘅点头，顾昭雨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里就只有这一个人，顾昭雨不知道他和说话时是不是也有这样的专注。 “你可以把这些人物想象成自己的某一个前世，”顾昭雨说，“是真的，但是已经过去了。” 这是个很有意思的想法，它好就好在，既不是完全否认角色的存在，进而和角色产生距离感下一次无法入戏，但又使自己心里得到了一点点慰藉：都过去了，曾经经历了苦难和折磨的人，现在已经可以自由自在的生活。 总结一句话，社会主义好。 萧蘅“嗯”了一声，像是在慢慢思索顾昭雨的话，他的神情变得暖起来，不像刚才那么灰白了。 两人今晚的拍摄已经结束了，卸了妆就准备回跟着大部队回客栈。 萧蘅心情不好，顾昭雨也没心思说别的了，他本来想让萧蘅在回去路上先休息一会儿，结果萧蘅居然掏出英语作业做了起来…… 顾昭雨：“……行吧。” 他是真的感觉萧蘅不做艺人能当科学家。 回了客栈稀里糊涂地从停车场往屋里走，两人本是并肩的，顾昭雨忽然感觉自己被从身后拍了一下。 “干什么。”他以为萧蘅跟他闹，想了想才发现角度不对，一回头——欧阳博带着个鸭舌帽，站在那儿笑吟吟地看着他。 “昭雨。”他嗓音低沉柔和，“我来了。” 顾昭雨低头看表，才一点多。“你怎么来这么快？” “换航班了，”欧阳博说，“想早点见到你。” “……这样啊。” 他们俩站在院子里尬聊，时不时地有人经过，认出欧阳影帝和他打招呼：“欧阳来啦。” 欧阳影帝就露出温和的笑意：“嗯来了。” 或者，“顾老师还不进屋啊。” 顾昭雨只能学着他露出笑容：“哈哈，一会儿一会儿。” 他是真的想回去了，尤其是萧蘅走了几步发现顾昭雨没跟上，回头才发现顾昭雨正站在院子里和欧阳博聊天。 如果按照正常的社交理论，萧蘅应该走过来至少打个招呼，喊一声欧阳哥，然后再表示自己先走，但他没有。可能是因为那次的激烈冲突给两人都留下了心理阴影，萧蘅和欧阳博遥遥相望一眼，两人表情都有点复杂。 萧蘅站在那儿不走了。他也不说过来打招呼，但也不肯走。顾昭雨心里感叹萧蘅还是太年轻了，你看欧阳博多不要脸，上次被未成年碾压揍了一顿，居然还能风度翩翩地打招呼：“萧蘅，好久不见。” “……也没很久。”萧蘅走过来，干巴巴地说。 “你跟昭雨一起，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欧阳博笑着说，“昭雨，你没来接我。” 这个莫名其妙的撒娇口气是什么意思，你也没说要我接啊？ “你改了航班，我要真去接你不就错过了？”顾昭雨反问，没有注意到他身边的萧蘅脸色在那一瞬间比方才又阴了几分。 他也同样没注意到，他和欧阳博之间的对话内容显得很亲密——抵达之前会互通时间信息，甚至还会埋怨不来接机……萧蘅的嘴唇抿得紧紧的，一言不发。 如果他再一次和欧阳博打起来，那可就真不是几次约会能抹平的事情了。顾昭雨拉住萧蘅的胳膊，拽着他往客栈里走。 “很晚了，明天还有拍摄，欧阳你也早点睡吧。” 没想到欧阳博也追了上来，三人一起进了大堂，又一起左拐，一起沉默着上了三楼…… 顾昭雨忍不了了：“你干嘛，还有事？” 欧阳博耸耸肩：“顺路。” 他肯定故意的！当他们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顾昭雨发现欧阳博的房间就在他们的隔壁…… 顾昭雨愤怒了，“你怎么做到的？” 欧阳博显得很无奈：“这一层都是剧组人员，这个房间刚好是空着的。” 顾昭雨对这个“刚好”不知该作何感想。“行吧。”他发现自己最近已经拿这两个字当了口头禅。 我以前是这么没脾气的人吗？ 当天晚上洗漱过后，欧阳博又发了微信过来。 又特么是语音，你到底多爱语音！顾昭雨躲在被窝里戴上耳机。 “是我主动要求要住在你旁边的房间的。”欧阳博说，“我想离你近一点。” 这种信息根本没有回的价值，顾昭雨打算无视，这时欧阳博又来了一条。 “还有一个原因……我想离你近一点，如果你有麻烦，我也好帮忙。” 这可太让人忍不了了，他是把顾昭雨当成七老八十还是脑残少女，能有什么麻烦需要他出手？ “哈哈哈太客气了，如果有事的话还有萧蘅呢。” “我说的就是他。” 不等顾昭雨发一个“？”，他又说道：“昭雨，我知道你可能在这方面没什么戒心，但他看你的眼神不对劲。” 顾昭雨点开了他的头像，手缓缓地移到了“加入黑名单”的按钮上。 他真的有点受够了。 粉丝打趣，可以，反正腐眼看人基，有热度就行；同事也开玩笑，没关系，他自己也说过xx爱豆和xx歌手好得像小两口，年轻人口无遮拦基本操作而已；但他真的忍不了欧阳博一次两次在这里信口开河。 他说得就好像萧蘅和顾昭雨之间真的有点什么似的。而且——顾昭雨特别忍不了的一点是，在欧阳博的脑子里，他顾昭雨就像个任人宰割的小羊羔一样。 他手指悬空，只差一秒。欧阳博的信息又来了，这一次是文字。 不知道欧阳博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放弃了他挚爱的语音选择了文字，但他这个举动毫无疑问把自己从黑名单里救了回来——如果是语音，顾昭雨连看都不看就会拉黑了。 他发了文字，顾昭雨就算不想看也得看一眼，“你是不是也对他有感觉？” 看到了总不能不回，“你是疯了吗”顾昭雨回他，连标点符号都顾不上了，“他多大，我多大？他才是个小孩子，你能不能别疑神疑鬼想东想西？” 欧阳博又发语音了：“你如果不喜欢他，那你为什么不肯哪怕考虑一下我说的可能性呢？他对你有感觉，你觉得是不可能的事情吗？” 欧阳博为什么总能问出无法回答的问题！回答“可能”吧，那真的自恋到吐，回答“不可能”…… 我凭什么就不能被喜欢，我挺好的啊。他心里有个小声音在说。 总之很挣扎，而这一切都是欧阳博的错。 “你不愿意信，是你当局者迷。”欧阳博又说，“但我看得很清楚，而且我甚至理解他。如果你真的对他没感觉，为什么不对他澄清？这对你对他都有好处。” 顾昭雨不想回了，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欧阳博那么信誓旦旦地说萧蘅对他有超乎寻常的感觉，证据呢？ “他有没有告诉你，十五号的早上我给你打过电话？”简直就像听见了顾昭雨的心声，欧阳博说，“那天早上我给你打了电话，他接的，他有跟你说吗？” 萧蘅没说。 但他没说是有理由的，那天顾昭雨病了，而且萧蘅从一早就心情不好…… 话又说回来了，他那天为什么心情不好来着？ “你说什么了？”顾昭雨问他，“如果就是你微信那些，那我觉得没有转告的必要。”他心里还是向着萧蘅的，不管怎么样，他下意识都是先维护萧蘅。 “我只是问候了一下。” 顾昭雨干巴巴地说：“那我觉得没什么转告的必要。” “顾昭雨，你能不能不要那么狭隘，就哪怕花上一秒想想，万一呢？万一我是对的呢？万一萧蘅真的对你有感觉，而你一直拖着他，他难受不难受？”欧阳博也变得有点激动，“是，可能这种感情对于你来说也不稀罕，但有时候，这会要人命的。” 第62页 “尤其是对那种本来一无所有，以为自己拥有了一点美好东西的人。” 顾昭雨不想跟他互相说服了。他们根本无法沟通。 而且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当欧阳博说“万一呢”和“他难受不难受”的时候，顾昭雨自己的心先难受了一下。 欧阳博明显疯掉了，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萧蘅陷进这种偏执里的。 但萧蘅有可能喜欢他吗？想想就觉得不可能，他们俩年纪差了十岁，他一直是以长辈形象自居的，而且…… 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有人打开了台灯。萧蘅的声音隔着被子，从不远处模模糊糊地传来。 他说：“哥，你想发微信就出来发吧。” 顾昭雨那一刻心虚得要死，仿佛小时候偷吃糖被抓包。 他把被子按下，露出脑袋来，先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然后才转向萧蘅。 “吵醒你啦。” 萧蘅答非所问：“你出来发吧，对眼睛不好。” 他的脸一半被台灯照得明亮，一半溶解在黑暗中，但不管是哪一半，都绝对不是快乐的样子。他看起来很严肃，顾昭雨觉得超出了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视力健康的在意程度。 谢谢欧阳博他全家了，现在顾昭雨疑神疑鬼的。 “我很快睡了。”顾昭雨小声说，“你也睡吧，啊。” 萧蘅不说话，顾昭雨就伸手去关灯，萧蘅看了他一眼：“留着灯。” “干嘛啊？” “你发完再睡。” “我发完了。” “哦。” 他好像真的有点生气，跟顾昭雨生病那天有点像。顾昭雨有点困糊涂了，他脑子里真的“嗡”了一声。 难道萧蘅真的喜欢我？ 如果他真的喜欢我，该怎么办？顾昭雨第一反应是先拉了个流程表，考虑这件事的影响，如何处理舆论，怎么避重就轻，怎么控制损失……但他乱七八糟地想了半天，才忽然想到：不对啊。 第一， 他没确定萧蘅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他； 第二， 就算萧蘅真的喜欢他，萧蘅不说，也没人知道，小孩子的感觉都是一阵一阵的，过一阵就好了，没必要小题大做。 所以第一步应该是先去确认消息的真假，真有真的应对，假有假的应对。 其实他都没想好如果是“真的”该怎么应对，处理新闻、引到大众他是一把好手，但如果这里面没有大众，只有两个人，该怎么处理？ 他只是觉得一定是“假的”，不可能的事。 怀着这种盲目自信，顾昭雨坐起身，去喊萧蘅。 “萧蘅，我问你个事。” 萧蘅背对着他，一动不动，一副已经睡着了的样子，但他很快就回答道：“嗯。” “你喜欢我？” “……” 第四十二章 （四十二） 顾昭雨这人不喜欢拖拖拉拉的，他看了那么多书，但也没有哪一本教过“孩子忽然跑过来说喜欢上了身为家长的你该怎么办”。这种时候最简便快捷的方法当然是去找当事人求证。 “哥，”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萧蘅那句斩钉截铁的“不是”，萧蘅只是沉默了好久，才说：“你说什么？” “欧阳博说，你喜欢我。” “……” “是真的吗？” 萧蘅还是不回答，顾昭雨本来觉得没什么的，现在也有点紧张了，“萧蘅？” “嗯？” “说话呀。” 萧蘅仍旧维持着背对着顾昭雨的姿势。他再不开口，顾昭雨就要跳起来逼他说话了。 悬而未决，太折磨人！ “不是。”萧蘅用一种平淡的、毫无起伏的声音说道，“你想什么呢哥。” 顾昭雨松了口气，这一口气出得太长太明显，他又怕萧蘅想多，赶紧说：“我就是听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困糊涂了，瞎想。” 萧蘅对这个解释不置可否：“嗯。”他听起来好像真的不太在意，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多说什么。 顾昭雨还是太没有恋爱经验了，如果他把忙事业的时间和精力稍稍投入一点点在恋爱这件事上，他就该知道当一个人问另一个人“你喜不喜欢我”的时候，另一个人的反应是绝对不可能那么安静和平淡的。 你喜不喜欢我，答案无非就两种。一种是喜欢，那么答的人应该满脸通红、小鹿乱撞：“被你发现了啊……”；一种是不喜欢，那也该大吃一惊，错愕万分：“你怎么会这么想！”总之不管哪一个答案，被人问到“你喜不喜欢我”的时候，都该是心悸大于脸面，慌张多余沉稳的。 毕竟“喜欢”这种感情天生就不是一种安稳的情绪。 除非…… 除非这个人知道即使承认也不会有好的结局，他心里早就千百次演练过了，如果被问到该怎么回答，而且他也打定主意了，绝不会一时冲动，造成无可挽回的下场。 这个时候，他才能背对着心上人，拳头在身前捏得死死的，指甲都陷进了肉里，心跳得那么快甚至产生了全身剧痛的错觉，但他还是一动不动，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你想什么呢。” 明知不可能，就不要去自取其辱。 不要说，就不会产生嫌隙，不去表达，就没有人会有麻烦。 顾昭雨什么也不懂，这个恋爱白痴听了萧蘅的话，就信了，然后就放心了。就在这时，萧蘅忽然又说道：“如果我说‘是’，真的就那么糟糕吗？” 他的声音比往常微弱了很多，仿佛狂风中的一朵小小的烛火，很轻易地就会熄灭，令一切陷入黑暗中。 顾昭雨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忽然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那一瞬间他想假装没听见算了，但萧蘅像是鼓起不知从哪来的勇气，锲而不舍地又问了一遍。 “如果我喜欢哥，真的是那么糟糕的事吗？” 就算是再没教育经验的人，都该知道这时候不能胡说八道，至少应该想一想怎么回答才能不伤害对方的自尊心吧？但顾昭雨作为攻略游戏总能玩出猎奇结局的人，思路非常不同寻常，或者说，非常的直男。 “不啊，要是没人知道也还好。” “……” 没人知道，就不用费劲压新闻，简单轻松，这不是明摆着再说：“你千万别说出来，给我惹烦”吗？ 但顾昭雨的思维是跟刚才萧蘅的答案连在一起的，萧蘅已经亲口否认了，顾昭雨也信了，那接下来的就是假设性讨论而已，既然是假设性讨论，那有什么好想来想去的？ 萧蘅沉默了，他依然没转过来，自己这个问题问得无聊又好笑，没有任何价值，他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就是不肯死心地非要问一句。 ——我喜欢你，是那么糟糕的事吗？ ——我倒没什么感觉，你别说出来就行。 顾昭雨的回答仿佛就是在这么告诫他。明明知道的答案了，听到耳朵里还是很刺耳，怪谁？怪顾昭雨吗？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义务要连萧蘅的感情也一起照顾。 “而且我也没办法回应。”顾昭雨又说道，他一困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只是因为精神有点兴奋睡不着，才胡乱和萧蘅聊天。 “因为哥不喜欢男生？” “嗯……应该吧。”顾昭雨说，反正他没喜欢男的，虽然他也没有喜欢过女生，但先假设自己是直男没什么问题吧？ 聊着聊着萧蘅又没动静了，而且他维持那个背对着顾昭雨侧躺的姿势少说也有半小时了，他那半边身子不麻吗？ “萧蘅。” “什么事。” “我关灯了。” “我来关。”萧蘅说着，飞快地翻过身熄灭了台灯，然后又躺了回去。 两人在黑暗里躺了一会儿，顾昭雨回顾了一下刚才的对话，整理了一下重点。 没什么毛病，欧阳博说萧蘅喜欢他，他找萧蘅求证了，萧蘅从不说谎，他否认了，所以这事儿已经结案了。 结语：欧阳博傻逼。 第63页 但不知道怎么了，他心头咯噔咯噔的，仿佛说错了话、做错了事，只是不知道错在哪。他感觉像是有把看不见的剑悬在了头顶，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什么角度就会掉下来，把他劈成两半。 为什么啊？他又回顾了一遍，没什么问题啊？ 不管怎么想都已经妥妥的了，他心里又把欧阳博的捕风捉影骂了一顿，然后直接翻了个身，睡着了。 翌日一早仍旧是天还没亮起床上妆，吃过早饭坐车前往拍摄地。顾昭雨前一夜睡得不安稳，整整一晚都在不停地梦到萧蘅，萧蘅站得远远的看着他和欧阳博，萧蘅骑着马远去，脸上还带着肆意快活的光芒，萧蘅在昏暗的台灯下注视着他，然后说，我喜欢你，有那么糟糕吗？ 他看起来比真实的记忆中显得委屈很多，顾昭雨很心疼，想安慰一句，可话到嘴边不知怎么就变成了：“小孩子的感情都不是认真的。” 本来就是，小孩子没定型，今天喜欢这个，明天就可以为那个去死，十年之后再回头想想，都只剩下可有可无的余韵，不值得放在心上，更不需要多担心。 他觉得自己的逻辑没有问题，但萧蘅听了，并不是很信服的样子，他说：“欧阳博就是认真的。” “他有毛病。” 梦中的萧蘅被逗笑了：“他喜欢你，就是有毛病？” “嗯，所以你不要学他。” “……” 整整一宿翻来倒去都是这种没有营养的内容，谁能休息好？他一睁眼，脑瓜疼得像缺氧。 本来想在路上休息一下的，但导演听说了副导演的想法，拉着他和编剧制片等等一群人开大会，房车也不坐了因为坐不下人，他们坐大巴过去，在大巴车上开会，探讨副导演那个“英雄归乡”的镜头。 副导演甚至激情作画，连夜画了一打分镜，画风精美可以直接出版。 编剧觉得很赞赞，完整人物性格归宿，谁不开心？但她还要谦虚，问摄像老师什么意见。 摄像老师：“昨天傍晚我观察过了，天气不错，能见度高，应该能拍出那种血夕阳的效果，就是得打光配合。” 话音一落大家去看打光老师，打光老师丝毫不慌：“没问题，器材都带了，调整一下可以的，就是得抓紧，夕阳下得快可能也就半小时不到。顾老师？” 顾昭雨正在神游，闻言回给众人：“……” 导演：“没台词，顾老师应该没问题的。萧蘅呢？” 萧蘅缩在大巴车最后排的角落里，比蜘蛛网还安静。他点了点头。 “那妥了！”导演一拍巴掌，“就这么办吧，具体的咱们到时再说，大家准备一下。” 片场意外总是很多，因为很多原因都会有现场加戏的现象出现，排除带资加戏这种情况，大家都多少有点文艺梦想，还是想要追求美和诗意的。反正拍完了不好再剪呗。 没想到导演又说：“既然话都说到这儿了，顾老师，其实我还有个不成熟的小想法，不如咱们过后再补拍两个和男主的镜头吧，也是类似的……” 顾昭雨：“我不要。” 他算知道欧阳博为什么也在场了，本来以为是因为尊重男主，现在看来还有别的意味呢。 前一天晚上欧阳博胡说八道搞得顾昭雨和萧蘅疑神疑鬼都没睡好，顾昭雨现在对他意见大着呢！而且就算没这事儿，他也不想和欧阳博回影视基地补拍镜头了。 欧阳博听到他的话，眉心微皱。 “你听导演说完。”他说，“昭雨。” “导演我本来就是个龙套角色，你给我整这么多人生价值干嘛呢？”顾昭雨忍无可忍，“一会儿这一会儿那的，不知道的以为我要复出了。” 他一生气说话就跟倒豆子似的快，几个人都忍不住捂嘴笑，顾昭雨是真的不耐烦，还补拍，再补怕是要补个亲爹出来！ 为自家艺人，牺牲两下就牺牲吧，为欧阳博，拉倒不可能。 大家看实在劝不动，只能先算了。一到地方，又开始紧锣密鼓地投入拍摄，谁都没再提起补拍的事情。 时隔将近一个月，萧蘅和欧阳博又有对手戏了。这两位真是好演技，私底下都已经连话也不愿意多说一句，一开拍又马上是高山流水，策马奔腾活得潇潇洒洒。 顾昭雨看着他俩在镜头前，或是谈心，或是舍命相救，或是十八相送……心情复杂。 影帝毕竟是影帝，欧阳博演得滴水不漏是很正常的，但谁能想到萧蘅也这么倔，一点儿不肯露出弱势呢？ 导演对他们这些演员私下里谁喜欢谁谁讨厌谁根本毫无察觉，他还跟助理大发感慨：“这就是演技的碰撞！灵魂的火花！好的演员能够带动其他人，一起达到更高的巅峰！” 知道的晓得你在说演戏，不知道以为你在讨论哲♂学。 顾昭雨在一旁默默地心里吐槽几句，他又成片场闲杂人等了，只能窝在房车里跟jeremy yan开会——这位老哥依然秉持着铁面无私的选角风格，这一下搞得顾昭雨这个投资方能塞人进去，显得很厉害的样子，大家都纷纷向他取经，你怎么搞定这个严导这机车男的？ 顾昭雨只能回到：“靠实力。” 确实是靠实力啊，导演相中萧蘅，简直是实力的大写注脚。但其他人不这么想，还要继续追问：“哪方面实力？”或者“怎么靠？” ……行吧。 本来都消停了几天了，忽然又爆出一条消息来，郑鑫第二次试镜，得到了片中一个重要人物“老师”。一个顾昭雨现在的艺人，一个顾昭雨曾经的艺人兼师弟，里头没有猫腻谁信？ 大家走多了后门看惯了内幕交易，反而不习惯这种纯看合适与否选角的风格了。 萧蘅已经拿到角色了，男主的完整剧本也已经送到了手上，顾昭雨一有时间就翻看一下。这个校园剧超级烧脑，两条时间线并行，玩得是时下最流行的穿越元素：在2019年刚当上班主任的老师a，无意中发现可以通过图书馆的借书登记册和二十年前的在校高中生b进行沟通，两人齐心协力寻找二十年前失踪的女生c，而这个女生c，不仅是老师a的姐姐，更跟b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剧本很精良，披着悬疑的外壳还在关注校园暴力话题，加害者受害者身份再三反转，整部戏没有一个脸谱型人物，一共二十几集的体量，几乎每个角色都反转了两三次，信息量大到爆炸。 可以说，市面上根本没有竞品，配合恰当宣发，是板上钉钉的火爆预定。 顾昭雨多少能理解为什么jeremy严阵以待，这个剧如果拍的好了，他马上就能在国内获得话语权和一席之地，而不再是外来的和尚。 萧蘅在《乱世奇缘》很快就要杀青了，按照《未来留言》的筹备进度，同期就可以宣布演员卡司，然后三月下旬最迟四月中旬进组。这次拍摄周期不可能像《乱世奇缘》那么短了，一整个夏天大概都要拍这个剧。网剧制作快，顺利的话来年年初能上架，到时候《乱世奇缘》也快了…… 顾昭雨最擅长的就是拉时间表，他在心里就能把什么时间该做什么，得到什么收益大概估算一番，基于这个基础上应该怎么宣传，有什么热点可以利用，能和哪些品牌达成合作，都像是支线一样被他一点点填进去，连纸笔都不用。 有时候他感觉娱乐圈的关系网已经渐渐和他的四肢融为了一体，他不用太费精力就能知道该怎么做。这是他熟悉的世界，是他擅长的工作。 于此同时，说到不擅长…… 房车的门打开了，欧阳博拎着盒饭，出现在他面前。 靠。 第四十三章 （四十三） 欧阳博带来了加餐，营养丰富有菜有汤，在顾昭雨面前摆了十八个简易餐盒。 顾昭雨：“……” 欧阳博：“你不用管萧蘅，全剧组都有，导演留他在那边吃了。” 第64页 这一下还有什么好说的！顾昭雨只能把正在给萧蘅发微信的手放下了。 有菜不吃是傻逼，欧阳影帝出钱慰问，为什么不吃？顾昭雨掰开一次性筷子，一不小心又掰劈了，两只筷子不一边粗…… 为什么他总陷入这种尴尬的境地？顾昭雨赶紧把劈坏了的筷子藏好，又拿了一双。 欧阳博坐在他对面，两人四目相对，无话可说，顾昭雨低头吃饭，想了想还是给萧蘅发微信。 “脆皮虾是辣的！”没头没脑发过去一句，萧蘅却看懂了，回给他一张自己碗里的图片：青菜和排骨，没有虾。 顾昭雨放心了，“我还没吃排骨，好吃吗？” “……”萧蘅输入了几秒，“好吃。” “那多吃点，有人买单不吃浪费。” “咳咳。”欧阳博咳嗽了一声，“昭雨，吃完饭你跟我出去走走吧。” “不晒啊？”顾昭雨放下手机，笑容犹在嘴边，草原上又是风又是大太阳的。 欧阳博：“……” 欧阳博：“你嫌晒你还和萧蘅去骑马？” 顾昭雨：“……” 这话说到这份上真是让人无法反驳啊！何况，欧阳博马上又说：“你答应了的，算一次。” 好好好算一次。顾昭雨只能吃完饭和他出去瞎溜达，两人沿着拍摄场地外沿慢慢地散步。 “我昨天跟萧蘅谈了。”顾昭雨没话找话，“他说你想多了。” 欧阳博应了一声，“那就算我想多了吧。”他说，“反正你对他没感觉，我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顾昭雨讪讪地说：“可我对您也没有啊？” 欧阳博看着他，神情很温柔，“没关系。”他说，“其实我知道。” “那你还……” “我就是不死心呗，希望多相处一下，你就会想起以前我们好的时候。”他说，“你还记得在学校的时候，我住在你们寝室隔壁，我每次去找你，你们寝室的人都会追着我问跟你是什么关系。” “……还有这一出呢？”顾昭雨一头黑线，“为什么？” “因为你对我很好。” “屁，我对他们也不差啊！” 欧阳博微微一笑，“那要问你自己了。” 顾昭雨真的思考了一下，他对欧阳博有格外特殊对待吗？可能是有的，尤其是大二开始之后，他听说方莫仪要冷藏欧阳博，忍不住想多关心这人一下。 失策了，一失足千古恨，就不该对他有太多同情心。 “那是因为老方知道你是同性恋，要冷藏你，我觉得很同情。”顾昭雨说，“你理解错了。”他想了想又觉得很微妙，如果欧阳博是因为顾昭雨对自己好就喜欢的他，那可真是很冤枉了。 欧阳博失笑：“你觉得他是怎么发现我喜欢男人的？”不等顾昭雨瞎猜，他就又说道：“他是发现了我喜欢你，他不能失去你这个宝贝艺人，所以才想要冷藏我。” 顾昭雨说不吃惊是不可能的，原来他一直都搞错了，难怪两人一直鸡同鸭讲，那个被拍到的晚上，欧阳博问他“你是不是知道了我的秘密”，难道是在隐晦的告白吗？他说“我知道了，我觉得挺好的”，欧阳博就理解为了同意，那之后欧阳博一直以为两人是在交往？难怪他想亲顾昭雨被拒绝时反应那么大，可能当时他以为顾昭雨要抛弃他了，一怒之下抢先下手撇清关系，但他没想到顾昭雨自己还递了个刀把，如果没有顾昭雨在红毯活动上口不择言，恐怕当时也不至于发酵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只能说是不巧吧。 顾昭雨心情复杂，他生了欧阳博十年的气，一直觉得欧阳博脑子有毛病，合着是因为讲岔了吗？？？？ “啊，你，你喜欢我的话，你直接问多好啊。”他很尴尬地说。 欧阳也很尴尬，“我直接问，你会答应？”他脸上露出期许的表情。 “……应该不会。”顾昭雨说，“我是真的没有对你动过心思，不过没准呢，我那时候年纪小，虽然我不喜欢你，但也不讨厌你，没准真的跟你凑合一下。” “那现在呢？”欧阳博问，“现在我们误会解开了，你对我还是不讨厌也不喜欢，可不可以和我先试一试？昭雨，”他上前一步，握住顾昭雨的手按在胸口，“很多时候感情就是这样，但你给它一个机会，你会看到很多别的可能，得到你想不到的结果。” “昭雨，爱情是什么样子，你真的一辈子都不好奇、不想知道了？” 顾昭雨那一整个下午心情都很不美丽。 先是知道了一个你讨厌了十年的人其实可能也没那么讨厌，然后又被人戳了一下死穴——“爱情是什么样子，你真的一辈子都不好奇，不想知道了？”。 我他妈当然很好奇了！在顾昭雨更年轻的时候，他曾经有个志向，既不是成为最优秀的演员，也不是能量最大的经纪人，他那时候还很小，他想，有朝一日，我要把这世上的新鲜事都经历一遍。 所以他总是很乐于尝试新的东西，小到星巴克的古怪新饮品，大到他那间地处三环结构不咋地的复式公寓，他身体力行，真的是什么都要尝试一下。 结果搞了半天，这么热爱尝试新鲜事物的他，就连普通人很常见的感情都没有试过，他没有父亲，所以没尝过父爱，他也没情人，不晓得爱情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靠，要不要这样。 欧阳博提出的尝试乍一听很有毛病，可仔细一想，又有点令人心动。 他拍戏的最后一段时间，方莫仪和他闹得特别崩，两人对彼此都到了临界点，争执的点就在于，顾昭雨已经恨透了表演别人的喜怒哀乐，他感觉不到，他不知道为什么有人要为了父亲的肯定豁出性命，也不明白为什么有的人会在母亲和伴侣之间左右为难，让他去演爱情戏跟让他去死一样困难，他内心毫无波动，用模式化的演技应付一切。方莫仪根本不管那么多，上午跟顾昭雨吵完架，下午就能反手接洽一堆爱情电影。 现在以专业经纪人的眼光来看，顾昭雨也能理解方莫仪了：顾昭雨长得白净，天生的桃花眼，他很适合在各种情情爱爱里找到自己的位置，而且他当时才二十出头，脸还稚嫩的可怕…… 说来说去都是成长的烦恼啊。 他想不下去了，就不想了，远处欧阳博和萧蘅在拍摄草原谈心的戏，两人骑着马缓缓走着，一人成熟一个青涩，像是某种传递。 而这传递的过程中，已经没有了一个叫“顾昭雨”的人。不管是他的角色还是他自己，都因为各种原因放弃了和他们出现在一个画面里的可能。 越想越心烦，干脆还是回去看剧本。 那天的夕阳很大很圆，天气晴朗能见度高，整个剧组都特别开心。 按照说好的，萧蘅骑马，顾昭雨牵着他，两人一起走远。很简单的一幕，连台词都没有，后期会用蒙太奇手法穿插萧蘅这个人物的一些镜头，最后两人身影湮没在余晖中。 这画面确实温馨，但如果你翻来覆去各种机位过了好几遍，然后又各自怼大头拍特写，那就不一定了。总之最后一条的时候顾昭雨心里都透了口气。 就快结束了。 不光是这个镜头，拍完之后，萧蘅的第一部 戏，就要杀青了。 一想到这个，他心里还真有点感慨。剧里面是他来接萧蘅，去极乐世界、或者转生，或者随便什么地方，但现实生活中，是他引着萧蘅一步步朝更高点走去。 “哥。”萧蘅也在这个时候忽然喊他，因为是远景，也不一定非要一言不发，顾昭雨“嗯”了一声。 但萧蘅又不说话了，他最近沉默不言的时候似乎格外多些。 “今天拍完就杀青了。”顾昭雨轻声说，“高兴不高兴？” “也没什么高兴不高兴的。”萧蘅说，“之后还有很多这种时候吧。” 第65页 他能有这种想法，还真是挺成熟的。一般孩子难道不是蹦跶着说，我第一次！你要给我奖励！等等等等？ 顾昭雨想了想，又说：“明天回家了，你要跟大家告别的话，今晚记得去。” 萧蘅闷闷地“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又说了一句特别佛系的话：“又不是联系不到了。” “也是。”顾昭雨说，“回去了，又剩你和我了，会不会觉得无聊？” 萧蘅笑了起来：“怎么会？”这一次，他脸上是有了真正的笑模样，夕阳之下显得神采飞扬，顾昭雨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两人四目相对，那一刻，顾昭雨心头猛地咯噔了一下。 就，不知怎么的，像是被撞了一下。一时间各种情绪涌上来，先是骄傲，然后是快活，渐渐又收紧，变成一种微苦微酸的感觉，包裹着他的心脏。 这算……啥？？？？？？？？？ 第四十四章 （四十四） 从乱世奇缘剧组杀青回家之后，萧蘅回到家里躺了两天半。 这两天半里他除了睡觉基本没做别的，就连饭都没吃几口，可见外景拍摄还是很辛苦的。 第一天， 他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偶尔起床上个厕所。 第二天， 他睡了十八个小时，然后起床和顾昭雨一起吃了煮过头的泡面。 第三天， 顾昭雨去宁甜的户外综艺探班，晚上回到家硬是把萧蘅从床上挖了出来，强迫他洗漱穿衣服。 “我们得出门。”他告诉萧蘅，“来，让我看看要不要刮胡子。” 未满十八岁的男孩子，连胡子都不怎么长，顾昭雨就着灯光研究了一会儿萧蘅的脸，然后开始找衣服给他换上。 “干嘛——”萧蘅哈欠连天，“明天吧。” “明天人家生日过了。”顾昭雨说，“你还记不记得答应过毕艺什么？” 从萧蘅脸上的表情来看，他连毕艺到底是谁都不太清楚了，顾昭雨提醒他：“她是乱世剧组的，演欧阳博初恋的那个。” 好了记忆苏醒了。萧蘅看起来清醒了一些。 “一定要去吗？”他哈欠连天，“哥——” “好好说话别撒娇。”顾昭雨说，但他忍不住笑了，他抓起萧蘅的t恤的衣角往上拽，萧蘅还糊涂着，被他脱了上衣，露出精壮修长的上身来。“伸手！”顾保姆说，萧蘅高高伸直手臂让顾昭雨把毛衣套在自己身上，他刚从被窝了钻出来，赤裸的皮肤上不由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啊啊啊，哥，轻点轻点……”可能是套头的动作太粗鲁了，萧蘅发出一阵呻吟，顾昭雨隔着毛衣拍了一下他的脑袋：“别叫，自己穿好。” 萧蘅把毛衣穿好，一抬头顾昭雨又拎着一条牛仔裤来了，他赶紧一个后滚翻滚到床的另一头：“自己穿自己穿！哥我自己穿。” “赶紧穿好。”顾昭雨说，“穿好出门，生日礼物给你买好了，是一条手链，等会儿你自己给人家。” 顾昭雨做事总有自己的理由，多数时候听就行了。但萧蘅还是忍不住问：“为什么我非要去啊？” 顾昭雨能被他气死：“萧蘅你也是个圈里人了，你自己说说你有圈内好友吗——我不算。” “……好吧。” “你现在还小，”顾昭雨唠唠叨叨，“所以觉得朋友不重要，等你大了，就知道……” “就知道真的不重要——哎哥别打。”顾昭雨拿起牛仔裤丢在萧蘅身上。 “别贫嘴了，快起床！” 今年二十一岁的毕艺从前是个小爱豆，后来转职做了演员，虽然事业还有待提高，但人美声甜会来事，圈内人缘是真的不错，光是线上公开对她表达过好感的男演员男歌手就有四五个。她每年都会在自己的私人别墅办生日派对，算是个不错的半私人性质的社交场合。 其实圈内好友这个东西，非常可遇不可求，跟女孩吧，容易出绯闻得不偿失；跟男孩吧，今天还一起打游戏，没准转天就竞争同一个角色，回头难免结梁子，所以大众看到的津津乐道的“圈内好友”多数都是营业。 营业能力强的，兄弟姐妹遍地走，营业能力弱的抓住一两个集中营销，总之不能给人留下一个“这人没朋友”的印象。 总之大家多认识认识没坏处。所以顾昭雨就把萧蘅硬是押着去了。 仍旧是于小瓜开车送两人过去，熟悉的配置又一个派对，于小瓜这次学聪明了：“老顾你们去玩吧！我在车里等。” “哟，”顾昭雨冷笑，“还挺有阶级观念的。”他也知道是自己上次因为小云总炸毛吓到了于小瓜，也不好说什么，就随他去了。 两人一进毕艺的别墅，嘴角就忍不住抽动起来了：这地方活像一个小号的迪士尼乐园，窗户是彩绘玻璃，还拼出了玫瑰花的形状，墙壁上挂着毕艺形象、穿着公主裙的油画，粉蓝色的缎带挂得到处都是。门口还一左一右放了两个等身大的达菲熊人偶。 顾昭雨：“……” 萧蘅：“……” 真是厉害了，有穿燕尾服的侍应生站在门口迎接两人：“公主殿下在客厅，请往里直走。” 这派头，这排场，啧啧啧啧。 “等会儿真诚点，不要动不动就把天聊死。”顾昭雨叮嘱，“礼物呢？” “……忘车里了。” “别闹。” “真的忘车里了。” “你怎么没把你自己忘车里？” “……怕你不同意。” “我也没同意你把礼物忘车里啊！”顾昭雨一边说，一边理了理萧蘅的衣领，他一边觉得无奈一边觉得好笑，就在这时客厅里的毕艺已经先一步发现了他俩，她惊喜地从人群里奔出来：“萧蘅，你来了？” 她一改在剧组的羞涩作风，三步两步跳着过来了，配上那身粉红色的公主裙，整个人就像一个超大的瑜伽球成精。她跑过来，像是要给萧蘅一个拥抱，结果临时改成了羞答答地在萧蘅胸口拍了一下。 “生日快乐，这是礼物。”萧蘅说着，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个长条的天鹅绒盒子递给她，顾昭雨一看，正是萧蘅说忘在车上那个。 这臭小子怎么还学会逗他哥了！！！！！顾昭雨顿生一股孩子大了留不住的感慨，萧蘅回过头，冲他咧嘴一笑，毕艺这才注意到顾昭雨还在一旁，扑过来给了顾昭雨一个拥抱。 “昭雨哥哥，这是你第一次参加我的生日派对。”她脸红扑扑地说，“你以前都找借口不来。” “……”无地自容，刚才还义正言辞教育萧蘅要进行社交的顾昭雨老脸红了一红，“别闹，之前工作忙。” 毕艺伸手：“礼物呢？” “我带了这小子，这还不够？” 毕艺脸都红了：“哥哥你干嘛不直接说忘了……” 顾昭雨赶紧就坡下驴：“忘了忘了真的忘了，要不是萧蘅记着我直接拉他去马来西亚度假了。” 他本来是考虑过要带萧蘅出去玩的，但是《未来留言》的卡司已经大概到齐，过几天就要拍宣传照，进组时间很赶，所以就算了。 顾昭雨信口雌黄说来就来，毕艺被他逗得直乐，挽住萧蘅的手亲亲热热地说：“好呀，那昭雨哥哥把你送给我当礼物了，今晚你要做我的骑士。” 顾昭雨心里想，不是王子啊？他和萧蘅对视一眼，萧蘅眼里清楚明白三个大字“哥，救我！”。 顾昭雨：“玩得开心哈。” 萧蘅：“……” 客厅里早就聚了一大群人，有的是毕艺的朋友，也有她的追求者，见她搂着萧蘅回来，这些年轻人都大声起哄：“喔——” 毕艺说：“都不许欺负他！萧蘅是我好朋友，你们要好好对他！” 大家起哄得更大声了，在这笑声中，毕艺欢快地直摆动美丽的脑袋，耳坠一晃一晃的。 顾昭雨慢慢踱过去，他不太想进客厅——小时候参加派对多了，现在一听见人群嬉闹就头疼。他拦住一个侍者拿了杯酒，朝客厅附近的开放式餐厅溜达过去。 第66页 餐厅设了自助餐台，有些和他一样不打算掺和游戏的人在那里三三两两地闲聊着，见了顾昭雨都冲他热情地打招呼。顾昭雨不在社交状态，只好假装给自己弄些火腿吃。 “你还挺舍得的。”有个人在他身后慢吞吞地说，“她对你的小狗有意思。” 顾昭雨叹了口气，“是不是每个派对都能见到你在膈应人。”他回过头，对上“小云总”云广洋的眼睛。这个身高将近一米九的小巨人靠在他门边，手里拿着杯鸡尾酒，正盯着他看呢。 “顾昭雨。”云广洋打了个招呼，他长得很高，面容很英俊，只是鼻子稍微有些突出，配上那双桃花眼显得有点违和。 客厅里的年轻人开始玩“转酒瓶”的游戏，瓶口和瓶底正对的两人要强制接吻。有几个有固定对象的人撤了下来， 云广洋没喝醉，顾昭雨也没借口打他，只能和他维持着和平闲聊几句。 “最近在忙什么？”云广洋问，“我让秘书给你打电话，都说你在剧组，你又出道了？” “管你屁事。”顾昭雨说，“你有事现在可以说了。” 云广洋耸了耸肩，“也没什么事。” 他卖关子，顾昭雨就晾着他，反正他忍不住总会开口的。果然，三分钟不到，他就说道：“你那个网剧，女主角我拿下来了。” “哦。”顾昭雨看他一眼，“……你这么大个儿，演个女高中生，是个挑战。” 云广洋被他气得直笑，“我是说我帮别人！”他显得很得意，“你还记不记得上次那个安思宁？” “不记得，谁？”其实顾昭雨有印象，她是方莫仪签的新人，方莫仪和云家的欢喜娱乐这几年有不少资源上的合作，看来安思宁到底还是被云广洋拿下了。 “你怎么不记得了呢？”云广洋说，“就上次那个呀！你从我这儿截胡的那个，个子这么高，胸很大……” 顾昭雨连那女孩眼睛大不大都不太确定了，哪里还能记住胸大不大，他瞥了云广洋一眼：“哦。” 云广洋把这一眼理解为不甘，他扬眉吐气了，“这人嘛，嘴上说着不要不要不肯不肯，其实玫瑰跑车钻戒一套下来，不从的人有几个？就连曲惠……” 顾昭雨把碟子往餐台上重重一放，周围闲聊的人都投来了目光又马上转开，生怕火烧到自己身上，客厅里的年轻人们开始玩狼人杀了，暖气开得很足，但萧蘅的外套莫名其妙就到了毕艺身上。她光彩照人，作为法官看其他人杀来杀去互相指证很是开心。 “你讲话注意点。”顾昭雨冷冷地说，“不然就给你个黑眼圈，让你回去见你爸爸的时候扮作熊猫彩衣娱亲。” “你别老拿我爸吓唬我。”云广洋说，“我知道你们很多年没联系了——顾昭雨，你装清高给谁看，还不是我老子玩烂的……” 顾昭雨转向他，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会儿。也许是那眼中的神情太有压迫感，让云广洋不由自主地降低了声音，后面的话渐渐变成了听不清字句的嘟囔。 顾昭雨微微一笑：“是么。”他抓起一把片好的火腿，把它扣在了云广洋雪白的西装外套上。 云广洋最要面子，看他在别人的派对还穿一身白就知道了，“啪嗒”火腿片掉在地上，他的西装上出现一个巨大的油点子，他还没来得及跳脚，就被顾昭雨用油乎乎的手一把抓住他的丝绸领带，拉着他低头凑近了自己：“你再他妈讲一句我和你爸爸的事，我让你现在就哭着去找媒体，你看丢人的是欢喜娱乐，还是我这小个体户？” 云广洋恨得直跳脚，他那么大的个子被顾昭雨拉得与自己视线平齐，脖子痛得要死：“……你这婊子！”他恨恨地说，“装他妈无辜，骗我爸，也骗了曲惠……” 顾昭雨把他领带又往下扥了一扥。 “再胡说一句。”他说，“我什么时候骗过曲惠？” 云广洋被耻辱激得脸色都变了形，两人背对着客厅，乍看一下就像是在勾肩搭背说悄悄话，“贱人，你装什么傻？”他咬牙切齿，“曲惠死的时候还带着孩子！你王八蛋……” 顾昭雨猛地松开手，看他一个控制不住往后仰去。 “……什么？”他错愕地说，“你说什么？” 第四十五章 （四十五） 早在云广洋还没和顾昭雨搭话，只是站在远处打量的时候，萧蘅就注意到他了。 他当时就想站起来去找顾昭雨——云广洋身上有种东西，让他下意识地不希望其靠近顾昭雨。野兽都有种神奇的直觉，能闻到另一个人身上的野兽味儿。 云广洋身上，就有股令人讨厌的味道。 “哎萧蘅。”毕艺按住萧蘅不让他动，“你要去哪呀，游戏还没结束呢。” “我找昭雨哥确认点事。”萧蘅不动声色地扯了个谎，“明天工作的事。” “如果很重的话，昭雨哥不会忘的吧。”毕艺说，“啊，好冷啊，可不可以借我你的外套？” 萧蘅按捺着心里的急躁，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肩上。 有个男孩酸溜溜地说：“哟，萧蘅你好体贴啊。” 他也是个小明星，在外面粉丝追捧，在这儿就要眼看着喜欢的女孩和一个刚出道没几天的新人有说有笑亲亲热热，他心里有多煎熬可想而知。 但毕艺不理他，只顾靠着萧蘅和他说笑：“萧蘅我们玩狼人杀好不好，你玩的好吗？” 萧蘅心思全在顾昭雨身上，离得太远了，什么也听不见，如果动手，都不好帮忙。他心不在焉：“我没玩过，要不我就不玩了吧。” “正好我玩的也不好。”毕艺说，“我来当法官！玩一局嘛，好不好？” “那如果我赢了，你要放我走。”萧蘅跟她说，“玩吧。” 反正他不会玩，应该也没那么容易赢，毕艺就答应了。 大家拿了卡来抽，第一轮，萧蘅是平民，那个喜欢毕艺的酸溜溜的男孩温俊贤是狼人，他上来第一刀就把萧蘅挂了。 女巫一看死得是萧蘅，想了想决定不救。预言家一睁眼，直接指萧蘅，要看他的牌。 也有几个不玩围观的，和毕艺一起开始偷笑。这都什么事儿，攒一起了。 天亮了。 “……你死了。”毕艺跟萧蘅说，她也有点惋惜。 萧蘅笑了，“那我坐一局。” 这局玩得非常快，三个狼人都是互相熟悉的男孩子，撒起谎来面不改色，萧蘅全局围观，一句话没说。 第二局萧蘅拿到猎人牌，勉强活到第二晚，女巫把他毒死了，怕他是狼，他环视全场，最后没开枪就直接出局了。 第三局毕艺依旧做法官，天黑了狼人一睁眼，温俊贤和萧蘅互相看看，心情复杂，剩下一头狼是个女孩，叫阮微晴，她心里更苦，搞什么！ 毕艺一抿嘴，乐了，“狼人请杀人。” 萧蘅指了指跟自己隔两人的李潇，他是个射击运动员，年纪不大，胖胖的，看着很敦厚。他也说自己没玩过，但他在上一局默不作声，很擅长察言观色。 温俊贤摆手：不行不行。他指自己身旁的连文静，她也是个女爱豆。 阮微晴随大流，她跟温俊贤熟一些，目光也望向了连文静。萧蘅没争辩，点点头。 温俊贤指向连文静，毕艺点点头。 “狼人请闭眼，女巫请睁眼。” …… 两分钟后，天亮了。毕艺通知连文静：“你死了，遗言？” 连文静：“……我这么快吗，那我说一下吧我是平民，我提醒大家注意一下萧蘅，虽然他说没玩过。” 大家都偷笑，上一轮连文静是女巫，对萧蘅见死不救，不会是被报复了吧。 毕艺：“好，下一个陈熠南。” 陈熠南是个歌手，声音很低沉：“第一个发言，我没信息，但我有身份麻烦后面不要点我。” 再下一个就是温俊贤：“那我偏要勉强，我点一下熠南。”全员大笑，他也跟着笑，“你不跳预言家，猎人第一轮就跳也不太可能，所以你是暗示你是女巫咯？女巫还在找毒，说明第一轮没怀疑自刀，那怎么没救连文静？我觉得文静在我这里身份做好，她觉得萧蘅有问题，我也觉得萧蘅比较值得注意。” 第67页 第四个发言的是江舟，是个设计师：“我是平民，我觉得陈熠南是狼跳神。九人局第一轮犯不着自刀，如果你是女巫为什么不救？” 陈熠南急得直笑：“我就不想啊不可以吗！” 毕艺：“哎哎注意秩序，舟舟说完。” 江舟：“你看，第一轮不可能自刀，女巫却没救，你不聊这个不科学，所以我觉得他是狼，那俊贤打他俊贤应该就是好身份。” 江舟之后是方倩，她是在场的第三个女爱豆，和第一轮的死者连文静、毕艺过去是一个女团出来的：“我反而觉得俊贤可疑，我觉得他太刻意了，陈熠南在我这里坐好。狼人不可能第一轮自刀，文静也做好，所以我觉得江舟和俊贤两匹狼，over。” 江舟拿爆米花丢她：“有没有搞错啊！” 毕艺：“秩序秩序，不要互相恐吓。下一个该谁了，哦，萧蘅。” 大家互相看看，心领神会：到萧蘅这儿就忽然出声了。温俊贤翻了个白眼。 萧蘅想了想：“好，那我认一下，我是预言家。”他话说完，众人反映不一，其中温俊贤的反应最搞笑，他左摇右晃，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脸上出现了一丝冷笑。 萧蘅：“我是预言家，我昨晚验了江舟，他是狼。我认为狼人不可能自刀，所以连文静是好人，方倩一直在找狼，所以她在我这里也是好人；因为我已经验过了江舟是狼人，所以他保的俊贤应该大概率也是狼，他们两个是两匹明狼。俊贤太自信了，一直把熠南当对立面在打，完全不考虑熠南可能是暴民乱跳……这个表现非常不做好。” 温俊贤不舒服地扭动了两下身体，毕艺抿嘴一笑：“继续。” “我今晚肯定会死，”萧蘅淡淡地说，“女巫也不用救我，药留着救自己。我后面这三人里面应该还有一匹狼，没听发言不能乱点，我们好人虽然这局丢了个轮次，不过没关系，毒药和解药都还在，女巫只要判断清楚，我们可以赢。” 他说话不快，又很清楚，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人人神色都有点诡异：温俊贤皮笑肉不笑，江舟想拿爆米花又不敢，连文静和陈熠南一直在跟着点头，已经完全信了。 他这样说其实逻辑也很简单，连文静和方倩关系很好，如果方倩是女巫，不可能第一晚不救连文静。他的狼队友阮微晴在他后面，所以剩下还未发言的两人中必然有一个预言家，很有可能就是他一开始想刀的李潇。 他的发言是在赌，赌能不能得到女巫陈熠南的信任。 萧蘅之后发言的是叶芝，他是演员：“我是平民，文静肯定平民出局没跑了，她如果是预言家不能不留遗言，如果是女巫不能不自救，如果是猎人不能不开枪。所以我和文静是铁民。然后现在温江方三人都认民，怎样，民坑爆炸啊？所以这三人里面肯定有两狼到一狼。我听完方倩的发言觉得方倩应该是好人，陈熠南第一个发言，如果是狼没必要认身份，所以温俊贤和江舟当中必有一狼。这样的话，我觉得萧蘅的发言做好，他应该是真预言家。” 阮微晴是作为在场唯一一个没当过女爱豆的女艺人，她声音也小小的：“我上一轮死那么快，其实我也不太会玩……我是平民，出于和萧蘅刚才一起躺尸的情义，我觉得他很诚恳，我信萧蘅，等一下我会投江舟。” 就剩下李潇一个了，他推推眼镜，放下手：“我是真的预言家。”他看了一眼众人，萧蘅眉头微皱，神情冷淡。“我昨晚验了温俊贤，温俊贤是狼。萧蘅悍跳预言家，所以这是两匹了。还有一个我认为在萧蘅后面发言的叶芝和阮微晴之间，他俩跟风。我不觉得江舟是狼，希望大家跟我投温俊贤，晚上女巫救我，明晚再毒萧蘅，猎人出来带队随便排坑就赢了。” 毕艺：“好，那现在投票吧。” 陈熠南、方倩、萧蘅、叶芝和阮微晴投江舟，李潇，温俊贤和江舟投萧蘅。 毕艺：“江舟出局，游戏继续。你的遗言是？” 江舟：“我特么巨冤，我是平民。我刚才觉得温俊贤是好的，因为傻逼才那么头铁上来就打女巫……既然李潇真预言家都验了他是狼，那是我的锅。” 大家都哈哈大笑，连毕艺都跟着笑了。 毕艺：“天黑请闭眼。” 毕艺：“狼人请睁眼。” 三匹狼互看一眼，表情复杂：阮微晴想到刚才江舟的遗言就忍俊不禁，萧蘅八方不动，温俊贤臭脸。 阮微晴摊手：杀谁？ 现在场上三神俱全，平民只剩两个就在方倩叶芝之间，李潇预言家陈熠南女巫，打到平民就赢了，打到猎人带走一个也不怕，几率不大。 温俊贤指李潇：刀他。 萧蘅摇头：有解药，刀我。 温俊贤急了：你大爷的，刀你，你占预言家坑了，那我直接明狼翘辫子。 萧蘅直接把眼睛闭上了。 毕艺：“女巫请睁眼，女巫，这个人死了，你救不救？” 陈熠南看了一眼，是萧蘅。 萧蘅死了，说明他预言家身份坐实，要救。 毕艺：“女巫请闭眼，预言家请睁眼。” …… 毕艺：“天亮了，平安夜。从谁开始？陈熠南从你开始。” 陈熠南都要笑了：“又我啊？好，我是女巫这点坐实了吧，萧蘅昨晚死了，我救的。萧蘅预言家没跑了，江舟狼人出局，所以剩下两匹应该是李潇和俊贤。” 温俊贤怒了，萧蘅自刀把自己搞清了，锅他来背？他开始为求自保口不择言：“好好好你投我吧！反正投死了我我就开枪带萧蘅，他绝对狼。” 方倩笑：“你的意思是你是猎人咯？那投俊贤吧，反正江舟出局了场上只剩两匹狼，俊贤出去带一个也不怕。但我想听听萧蘅昨晚验谁？” 萧蘅：“我验的李潇，我想知道他跟我对跳究竟是想保预言家还是狼，现在我知道了，他是狼。我建议白天投俊贤，俊贤你可以带我没关系，场上还剩一狼一女巫二民，夜里女巫毒死狼就可以了。” 叶芝：“明白了。萧蘅在我这里一直是坐好的，但我觉得他不是预言家他是平民……要不俊贤你带走李潇吧。” 阮微晴：“我也不知道了，好糊涂，先投俊贤吧，让俊贤带一个。” 李潇：“我是预言家，萧蘅绝对是狼，都有人对跳了他还要验，这不是预言家的思路。我验的方倩，方倩是好人。方倩你要看仔细。” 投票结果： 全员投俊贤，俊贤出局，没带人。 方倩：“……噗。” 叶芝：“哈哈哈哈哈哈行吧。” 陈熠南：“哈哈哈哈哈什么啊你，神经病啊！” 萧蘅微笑不说话。 温俊贤：“萧蘅就是狼！真的！” 毕艺：“天黑请闭眼。狼人请睁眼。” 现在场上还剩三神一民两狼。 阮微晴看向萧蘅，已经是完全信赖的神情，她本来玩得也不多，大家众星拱月着毕艺，她还从来没享受过这种胜券在握的滋味：弄谁？ 萧蘅指叶芝。温俊贤跳猎人的时候，方倩原本思索的神情变成了嘲讽，她应该就是猎人。女巫没有解药了，所以刀叶芝平民死光，狼人胜利。 阮微晴点头。 毕艺：“狼人请闭眼。” 毕艺：“女巫请睁眼。” 陈熠南睁眼，没有解药，无法救叶芝了，温俊贤看向萧蘅的眼神像是能飞刀子，他一下都明白了，但也晚了。 他指向萧蘅…… 毕艺：“天亮了，游戏结束，狼人赢了。” 阮微晴：“耶！！！！！”她兴奋地扑过来和萧蘅击掌。萧蘅笑起来，他一笑，就露出单边的酒窝，看起来很孩子气。他伸出双手，和阮微晴击掌。 被陷害的江舟和温俊贤一齐恼怒的咆哮起来：“不！！！！” 方倩：“啊，什么，怎么萧蘅你是狼人吗？” 第68页 陈熠南：“啊，他是狼人，他和温俊贤做套儿呢。”想想自己第二夜信了萧蘅的邪被他骗了药，他就很懊恼。“你怎么那么会演啊！”他对萧蘅说，虽然不甘心，但输了也没办法，萧蘅拍拍他的肩膀，他锤了一下萧蘅的胳膊——有那么一会儿他真的以为萧蘅是他这边的，是预言家啊！ 叶芝：“我感觉自己感情被欺骗了，萧蘅，我从头信你到尾啊！” 萧蘅：“我错啦原谅我吧。” 他本想快速解决的，但温俊贤猪队友不给力，不然第一轮就凭直觉杀掉预言家李潇了。游戏一结束他就开始寻找顾昭雨，满眼望去却看不到顾昭雨的身影。 人呢？？ 李潇还在心有余悸：“你第一轮是不是想杀我来着，我感觉一阵寒风。” 阮微晴：“萧蘅要杀你来着，温俊贤不让。” 连文静：“好了不用再说了，明白了，温俊贤你恨我，我早该知道。” 毕艺：“我大概总结一下，就是这一局mvp是萧蘅，好人队最大的队友是温俊贤。” 温俊贤：“呵呵……” 大家都是二十来岁的小年轻，最大的李潇也不过二十五岁，玩了一局游戏就马上把萧蘅当自己人了，尤其是阮微晴，作为全程目睹的队友，她热烈地赞美萧蘅把控全场的能力。 “玩到第二夜其实谁是什么身份萧蘅都已经抿出来啦，本来要刀叶芝或者方倩的，但是怕女巫救就还是先骗药了。” 陈熠南作为被骗主力，也是很感慨：“真的是第一次，不对，第二次玩？我的天，那他多玩几次得什么样，狼王了吧。萧蘅呢，萧蘅？” 但萧蘅已经不见了。 第四十六章 （四十六） 在客厅里上演狼人杀大战的时候，顾昭雨正在后院呼吸新鲜空气。 他翻开手机通讯簿，却不知道该在这个时候打给谁。 几分钟前云广洋的话在他脑海里不断地盘旋着：“我没动过曲惠，她不答应，她肚里的崽怎么会是我的？” 顾昭雨和云广洋认识超过十年，知道他就是个脑残富二代，他说不了那么真实的谎言。 害死曲惠的罪魁祸首不是云广洋，那会是谁？他脑袋里空空一片，甚至抓不住一点东西。他是曲惠的经纪人，也是她的朋友，但他对她生前的私人关系竟然说得上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云广洋大张旗鼓地追求过曲惠，除此之外呢？曲惠到底心动过没有，她心里到底喜欢着谁，他什么也不知道。 顾昭雨严格地恪守着“经纪人-艺人”之间的那条界限，把他从顾影后身上学来的那两条“关我屁事和关你屁事”原则执行的很好。 他一直以为把这两条执行好，做个冷漠的人，就能安然地度过这一生。现在看来，他也是错了。 他关心过欧阳博，他错了；他不关心曲惠，他又错了。在这个失意悲伤的夜晚，他竟然都找不到一个人去诉说。他太要强，不肯轻易低头，以至于人们已经把他当成了金刚不坏之身，如果他这个时候忽然放低姿态去寻求安慰，恐怕也只能得到“你没毛病吧”的回答。 在这种时候，人总会向往有个人能无条件地支持自己、安慰自己。他也希望有人能安静地站在自己身边，无条件地听他讲述，然后说，我知道，会好的。 他闭上眼睛，觉得自己又失败、又软弱。因为那一刻，他眼前竟然出现的是萧蘅的脸。 他竟然自我可怜到想向个孩子寻求安慰的程度了！他依赖萧蘅，甚至超过了萧蘅依赖他。那一瞬间，他产生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甚至还来不及分辨是什么情绪，只能感觉到它自脊骨升起，迅速地让他心跳加速、手脚冰凉。如果在那一刻，他能多花一秒想一想，也许此生第一次，他就能直面自己的心，看清自己的心了。 但这个机会被手机铃声打断了。他接起手机，欧阳博的声音传了出来，还是那么低沉柔软，仿佛开司米围巾蹭着你后脖子的感觉。 “昭雨，你好几天没跟我说话了。” 顾昭雨深吸了一口气，“忙忘了。” “你听起来不太好？”欧阳博说，那头传来他起身的声音，听起来他原本躺在沙发上或者类似的地方。 “没有，怎么会？”顾昭雨嘴硬，“你不要……” 他想说你不要又瞎说，但欧阳博打断了他。 “昭雨，至少在我面前，不用装了吧。”他说，”如果你需要，我就在这里。” 顾昭雨沉默不语，其实他很讨厌和欧阳博打电话，因为他总是会被害妄想发作，情不自禁地觉得对面是欧阳博拿着话筒公放给不知道谁听。 但这个夜晚如此令人痛苦，他甚至已经不太在意那些无关紧要的东西。他不在意欧阳博是否心怀不轨，也不在意他们过去到底有没有过节。 他只是憋得太久、太辛苦、太难受了。 他不信任欧阳博，可又无人可倾诉。 他最后只是吸了吸鼻子，说：“没事的话，挂了。” 欧阳博说：“真的吗，其实你跟我说说，我可以帮你的，昭雨，我……” “我挂了。”顾昭雨说了一句，把电话挂断了。 他渴望信任别人，渴望与人建立亲密的关系，但说到底，他并不知道该怎么去做。 他不会袒露自己，也不敢袒露自己。 “你的感受，如果你假装它不在那儿，它很快就会真的不在了。” 这是顾影后给他的有关感情的教诲，是她错了，还是他坚持得不够久，忽视得不够用力？ 欧阳博的电话又锲而不舍地打过来，被他又挂断，打过来，又挂断，周而复始，他也真是很执拗。 那份执拗都有点感人了。顾昭雨盯着手机屏幕上闪烁着的“欧阳贱人”四个大字，那一刻说没有触动是不可能的。 但是…… 他的手指悬空在屏幕上，是拒接，还是接通？ 与此同时，萧蘅正在四处寻找他的经纪人。 他的手机在外套口袋里，刚才一并交给毕艺了。好不容易脱身，他也不想回到客厅里去，那群年轻人在叽叽喳喳地讨论个不停，冰水都没法泼灭他们对复盘的热情。 萧蘅不想回去，他不想被再次抓住，也怕他们不停地夸赞自己。 他只想找到顾昭雨，看不到顾昭雨，让他觉得心里发慌，好像身体里有个什么无人注意的地方破了个小洞。 萧蘅没来过这间屋子，他不知道厨房有后门可以通到后院，只能在房子里打转。就在他走到二楼的客房时，他被一个人拦住了。 是毕艺。她穿着粉红色的石榴裙，身上披着萧蘅的外套，这样的搭配很不伦不类，但衬得她更加的娇小美丽。 “萧蘅。”她靠在门口轻声说道，“你在找昭雨哥，是吗？” “是。”萧蘅也不想否认，“可以把手机给我吗？” “你说这个？”毕艺把手机从萧蘅口袋里晃了晃，萧蘅伸手要接，被她躲过了。 “给我。”萧蘅有些无奈，这一整个晚上，他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陪伴着她，她还要怎么样？ “我想跟你说点事情。”她说道，把手背到身后，更凑近了一些，让他能更清楚地看清自己，她睫毛的弧度，她柔嫩的皮肤和玲珑的身材曲线。她身上的芬芳气味直往萧蘅的鼻子里钻。 “萧蘅，你跟昭雨哥，是不是很亲近？”她轻声问。 “……是。”萧蘅说，她的凑近让他根本摸不着头脑，直觉想后退，却又被她拉住胳膊。 她拉人的动作和顾昭雨完全不一样，顾昭雨拉人的时候总是很直接，很坦荡，而且他总是拉着萧蘅要往某个方向去，“我觉得这个很有意思，你也来看看！”他的肢体语言反映给人这样的信息。 有点不讲理，又很可爱。 她不一样。女孩子的手又小又软，贴在他皮肤上触觉很奇怪。她也不是引着他要和他一起去某个地方，而是引着他靠近自己。 第69页 欲语还休，半遮半掩。 她到底想干嘛？ “其实我在剧组就想跟你说了……但一直没找到机会，昭雨哥总是守着你。”毕艺说，她眼睫颤抖，仿佛不敢去看萧蘅，“萧蘅，有些跟昭雨哥有关的事，我觉得你有必要知道……” 她下定决心般闭了闭眼睛，“你别误会，我也喜欢昭雨哥的，他人挺好的，但是……但是他是做朋友比较好的那种男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她的手抓着萧蘅的，看来一时间是不会松开了，萧蘅被她意有所指的话弄得非常烦躁——她似乎话里有话，可又无法令人完全领悟，只能等她完全解释清楚。 可她偏不：“昭雨哥他……哎，你不是圈里人你不明白……”就这么反复说了半天，萧蘅眉头都皱的能夹苍蝇了。 “你到底在说什么。”他努力让自己听起来不是那么冷淡得吓人，可能还是失败了，“快说完，然后把手机给我。” “我……”毕艺颤颤巍巍地叹了口气，“萧蘅，你跟昭雨哥这么久，有没有见过他有女朋友，或者男朋友？” “没有对不对。”她看着萧蘅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那是因为昭雨哥天生爱无能——他就没有恋爱那根筋，好多人说是因为他妈妈顾影后感情生活太乱了给他留下心理阴影了，所以他很讨厌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 “嗯，知道了。”萧蘅说，“还有事吗？” “萧蘅你没懂，”毕艺说，“你自己也是男生，你难道没有……生理需求？可以没有固定的对象，但是需求还是会有的，或者不如说，因为对感情没要求，只是解决需求而已，反而更放得开……” “萧蘅你不要生气，我知道你很尊敬昭雨哥，不喜欢听我说他不好的地方，但其实也不是不好吧，那种露水情缘在这个圈子里也很常见的。但我只是想跟你说，你不要参与到他和小云总的事情里面。” “小云总和昭雨哥认识很多年了，一开始他们俩应该是有点什么，那年夏天昭雨哥事业上不顺，小云总把他带回家里，结果正好碰上了小云总的爸爸，就是我们欢喜娱乐的老总云正。后来……后来反正没多久老云总就和他太太离婚了，小云总和昭雨哥也撕了，那之后小云总就一直很记恨昭雨哥。一般有欢喜的项目，昭雨哥都不会参与了。” “……” “你不喜欢听这个对不对，但这都是真的，你去问问别人，不是我一个人这样说……萧蘅，你知不知道曲惠？” “曲惠以前是昭雨哥的艺人，他们俩关系可好了，就跟你和昭雨哥现在差不多，她也是昭雨哥一手带出来的。小云总追了曲惠姐好久，曲惠姐就是不同意，她私下里还跟朋友说，如果她跟了小云总，昭雨哥就不会理她了，她怕昭雨哥不要她，所以不敢和小云总在一起。” “你再想想，曲惠姐那么重视昭雨哥的想法，可她死的时候却怀了孩子……你觉得孩子会是谁的？” 毕艺抬起头看着萧蘅，他们之间的距离近得一个踮脚就能够到对方嘴唇。萧蘅面无表情：“说完了吗？” 她眼眶红了：“你生气了？但我真的没说谎，我一个人不算数，那你再去问问别人好了，昭雨哥他就这样，他没心的，随便跟谁乱睡都行，但你想跟他好，做他唯一那个，他就不会要你了，真的，萧蘅……”她抬起手，紧紧地抱住这个比她年纪小，却已经好看得惊人的男孩子，他的胸膛滚烫，犹如置身温暖的热带。毕艺的眼泪滚滚落下来。 “我以前也喜欢过昭雨哥，所以我都懂的，真的，你不要犯傻，不要自己去找难过……” 她将脸埋在萧蘅的肩上，眼泪沾湿了他领口露出的皮肤。 这个时候，一个懂风情的男孩子，应该抱住她的肩，细心的安抚。但他只是像个雕塑一样一动不动，他的脸上也没有任何的表情。 他只是抬起眼睛，看着门口——顾昭雨的手还按在门把手上，半边身子维持着探进门里的姿势。他脸色很不好，出门前打理过的发型也乱糟糟的，他什么也没听到，只来得及看见屋里紧紧拥抱的两人。 男孩和女孩，年轻漂亮，当他们靠近的时候，他甚至能听见花瓣簌簌展开的声音，看见空气里钻石的闪光。 他愣在那里，感觉自己像是闯入了别人的私人花园。 萧蘅就那么站在那儿，看向他的眼神半是错愕半是震惊，但他一动不动，既没有马上和毕艺分开，也没说一个字。 他们相视了不到三秒，顾昭雨像是被电了一下，他猛地回过神来。 “我，我只是……”他动了几下嘴唇，“我先走了。” 他扔下这一句话，匆忙转头走掉了，步履快得像要逃窜。 “哥！”萧蘅回过神来，将毕艺推到一边，“哥！你等等我！哥！” 他被毕艺一把拉住了。 “萧蘅，你听我的劝吧。”她可怜巴巴地说，“求求你，你喜欢他没好处的，他不会回应你，只会利用你，就像利用曲惠那样……萧蘅！” 但萧蘅已经跑掉了。 第四十七章 （四十七） 顾昭雨走得飞快，简直可以说是仓皇逃命一样跑出了别墅。 不是他看见的，而是他感觉到的东西让他觉得如此可怕——在他打开门、意识到屋里相拥的两人之一是萧蘅的那不到0.3秒的时间里，他感觉到一股愤怒冲了上来，烧得轰隆隆作响。 那是一种非常陌生的情绪，他此生从未有过这样狼狈、这样自我嫌恶的瞬间，他甚至都不知道这种情绪的存在。他呆滞了几秒，然后夺门而去。 他听见萧蘅追了出来，在他身后喊他的名字，但他不敢回头，怕自己一回头，就要忍不住冲他大喊大叫。 他冲出毕艺的别墅，一头冲进自己的车里，于小瓜正在吃薯片，整个保姆车都是一股番茄的甜味儿。他莫名其妙的看着顾昭雨。 “老顾你干嘛，喝多了？” “开车。”顾昭雨想都不想就说道，“快开车！” 也许是他的声音太吓人，于小瓜明显被镇住了。 “好好好，你别急，”他说，“等萧蘅来了我们马上就走……” “不等，开车！” “……老顾你怎么了。”于小瓜说，“不等萧蘅，那他怎么回家啊？大晚上的你想让他坐地铁？” “不管，你开车。”顾昭雨说，“于小瓜你开不开！” 于小瓜倔脾气也上来了，莫名其妙，两个人开开心心地进去，没一会儿气急败坏地出来了还说要走……他发挥起脑补的能力，给两人补齐了一个“小两口吵架”的剧本。 “哎呀你说说你，你多大的人了还跟他一个孩子计较。”于小瓜接受了自己的脑补，他开始劝和，“萧蘅还年轻嘛，你老这么任性可还行……” “于小瓜！”顾昭雨怒了，“你……”他回头，透过窗子看到萧蘅已经追了出来，他一咬牙，干脆打开车门冲了出去。萧蘅见他跳下车来，脸上一喜，朝他跑过来，顾昭雨扭头朝另一个方向跑去，萧蘅的笑容僵在脸上。 “哥，你听我说……顾昭雨！你别走！” 一辆挺眼熟的白色跑车停在不远处，顾昭雨直接打开后座的车门坐了进去。 “靠！”前座上接吻的两人被他吓了一跳，驾驶座上的人回过头来，是小云总那张阴郁俊美的脸，“顾昭雨你有病啊！” 和他在一起的不是别人，居然是刚才和萧蘅一起在客厅玩狼人杀的其中一个男生，叶芝。他一时半会儿都没回过神来，看上去呆呆的，小云总的手还停留在他领口上，两人都衣冠不整，发丝凌乱，顾昭雨抬手给他俩拍了一张照片。 “也就只有你蠢到车震不锁门。”顾昭雨百忙之中不忘挖苦了他一句，“开车，不然我给你老子和媒体集体抄送一份儿，看他会不会很惊喜很意外。” 第70页 “你……” “我他妈让你开车！”顾昭雨大声说，“听到没！？” 他的气势太吓人了，小云总一言不发地转回前方，发动了车子，跑车发出一阵优越的轰鸣，载着三人奔驰而去。顾昭雨回过头，只看到萧蘅站着不动的身影越来越小，车子拐过街角，直接看不到了。 这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了，以至于车子开了十分钟，都没有一个人说话。 小云总当了十分钟的免费司机，忽然回过神来，炸了：“顾昭雨，你有病啊？” 顾昭雨按了两下手机：“上传云盘了，闭嘴开车不然你的艳照周一见。” 一旁的叶芝都快急哭了，他喝多了几杯，碰上小云总在客房换衣服，两人一拍即合准备开心一刻，哪想到冒出来顾昭雨这么个程咬金！艳照一发，小云总是欢喜娱乐的少爷，撑死被他爸削一顿，自己就不一样了，雪藏都是轻的，从此都别想混了！ “昭雨哥，你别冲动……”他急得直出汗，“我们，我们就是随便玩玩，我和小云总我们……” “我不在乎你们是随便玩玩还是认真的谈恋爱！”顾昭雨现在已经是个活脱脱的死死团成员，看到谈恋爱的就想到刚才客房里拥抱的身影，想到他俩就怒火中烧，“闭嘴，开车！” “你他妈要去哪总得说一声吧！”云广洋怒道，他也怕顾昭雨真的把照片发给他爸爸，老爷子这两年对他在娱乐圈里瞎搞乱搞一直很有意见，他一直说自己很小心不会留下任何证据，老爷子才一直没把他怎么样。这要是周一见了，他几年里都别想回欢喜娱乐了。 “你缺油钱啊？”顾昭雨比他还大声，他随手掏了几下兜，没现金——现在谁还带现金！——他本想掏出现金揉成一团砸小云总后脑勺，也不得不做罢了，“要不要老子给你发微信红包？” 真是太不要脸了，谁在意那点油钱！云广洋更生气了，“你个臭婊子。”他说，“顾昭雨……” “我是婊子，你他妈就是婊子养的，开车！”顾昭雨比他凶多了，“再讲一句直接打电话给你爸，让他欣赏一下你的现场。” 叶芝都快疯了：“昭雨哥你千万别！我没招你没惹你啊！”他急中生智想起刚才萧蘅似乎在追顾昭雨，决定祸水东引：“哥，是不是萧蘅那小子做了什么，你说出来，我替你揍他！” 顾昭雨听见“萧蘅”这俩字就脑瓜疼，他的手机一刻不停地在响，萧蘅一直在打他电话。他索性把手机关机了。 云广洋幸灾乐祸：“哈哈，引火烧身了吧。”他从后视镜里打量着顾昭雨的脸，“啃到硬骨头了吧，活该！”他还犹嫌不够，又说道：“你以为人人都是曲惠，任你想玩就玩……” 卧槽我听到了什么！一旁的叶芝惊恐地看着云广洋，我不会被灭口吧！！！！ 顾昭雨只恨手上没有枪，不然他就像电影里那样把枪顶在云广洋脖子上，逼他闭嘴。 “有人在，你他妈注意点。”他冷冷地说，“别说话了，开车。” 云广洋“哼”了一声，仿佛是在炫耀跑车性能般又是一踩油门，时候不早了，路上早就没有什么车辆，他们就这么一路狂奔，眼看都要出城了。 顾昭雨往后一靠，不说话了。 刚才在看到萧蘅和毕艺的一瞬间，他感到一阵怒火，紧接着他对自己说，我需要静静，我需要空间和时间好好思考一下这件事，至于这件事到底是毕艺和萧蘅，还是自己这种完全陌生的怒火，他也不知道，他只是觉得有必要逃离现场。 但现在他有时间和空间了，他脑海里反而一片空白了，他什么也没法想，只是一遍一遍地重复回放着过去三十分钟里发生的事情：他挂掉了欧阳博的电话，决定去找萧蘅，然后在二楼的一间客房找到了萧蘅，但他不是独自一人，而是和毕艺在一起，他们俩拥抱在一起，画面缱绻……然后他就冲出来了，毫无风度可言，也没有任何的思考过程，这纯粹是下意识地反应结果。 打个不恰当的比喻，就好像他意外杀了人，下意识地就要逃离现场——他的失态和不受控制的怒火就是他留下的案发现场。 他在事后才开始试着给萧蘅寻找一些罪状，比如他还没成年，未成年人怎么可以做这种事？还有毕艺比他大那么多，他连对她基本的了解都没有，就忽然看对眼了？还有，那是一间没拉窗帘的二楼客房，如果有心，很容易被偷拍，如果爆出丑闻怎么办？ 他不停的给萧蘅头上添加罪责，仿佛这样就能正当化自己的行为，为自己的怒火找到借口。 千般不是，万般责备，但他心里知道这都是马后炮而已，他骗不了自己，他当时——他当时根本没想这么多，他只是感到很生气。 所有经纪人都知道，管理艺人并没有那么简单：这个群体很特殊，他们美丽、自信、光芒四射，而且很大程度上敏感易怒，他们是很难管理的一种资产。一个优秀的经纪人心里总是会留给艺人很大的容错余地，不管他承认不承认。 比如一个经纪人会跟他的艺人说，如果你承认恋情，我们就有大麻烦了。但在他心底，他做好的准备却是：如果这个艺人公布恋情、结婚、婚后出轨——这时候才会有大麻烦。 顾昭雨原本也留给了萧蘅很大的余地，至少在他的心理准备里，要到聚众淫乱那个程度才是真正的大麻烦——但今晚萧蘅只是在一个房间里拥抱了一个女生，他就暴怒了。 他为什么要生气？那一刻他感到被背叛和被欺骗。 因为萧蘅说过他对毕艺没有感觉。 他很清楚地、当着顾昭雨的面、看着顾昭雨的眼睛说：“我为什么一定要去她的派对？” 他表现得一点也不想去！老天，他的表现甚至可以说毫无破绽，在真的看到两人相拥的一幕之前，你完全没法想象到会出现这一幕。 他信任萧蘅，萧蘅骗了他。 对，应该是这样。 他顾昭雨是不能容忍欺骗和背叛的。 但他一旦顺着往下想，又会觉得自己没有必要感到这样的欺骗和背叛： 是顾昭雨说，我们一定要去这个派对的； 礼物是顾昭雨选的，他亲手把萧蘅从床上拖下来，强迫他去的派对，难道他还能怨毕艺太主动，或者萧蘅太年轻气盛？他们做的是所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会做的事。 反倒是顾昭雨，年纪也不小了，他从业年龄比萧蘅都大，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会期望从他身上看到更多的包容性的。 他是萧蘅的经纪人，经纪人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给艺人安排工作，帮助艺人善后也是其中的一项职责而已。 但他现在就在为萧蘅可能需要他去履行一些职责而感到恼怒不已。而这些职责——如果萧蘅真的闹出绯闻需要他收拾的话——也不会是十分难办的。 他没有理由感到生气，一个人如果不锁门，他还能理直气壮地抱怨屋里的钻石被偷吗？ 说白了，他感到生气，是因为他不仅是萧蘅的经纪人，他心里已经把萧蘅当成了更亲近的关系。不是朋友，不是家人，是…… 天啊。他捂住额头，心底呻吟了一声。他脸上火辣辣地在发烧，为自己的迟钝。 ——他喜欢萧蘅。 他顾昭雨，娱乐圈的铁血经济人，二十八年来没动过心的母胎solo，本以为自己会保持这种状态直到老死，居然喜欢上了自己的艺人！对方还是个比他小十岁的未成年！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顾昭雨心里的哀嚎越来越大声，他开始怀疑自己之前是不是灵魂出窍了，他怎么会没意识到自己对萧蘅有了另外的想法？ 有喜欢的东西想跟他分享，感到难过想朝他倾诉，想保护他，想陪伴他，想把世界上一切的好东西都给他，把一切的邪恶都挡在他的世界之外。 第71页 想每天第一个和最后一个见到的都是他。 妈的，妈的，妈的。 他一旦明白过来，那种暴怒的心情就有了解释：他嫉妒。 看到毕艺和萧蘅在一起，他嫉妒，不仅仅是嫉妒两人拥抱，更是嫉妒毕艺可以大胆表露出来自己的喜欢，她可以一整晚缠着萧蘅，穿萧蘅的外套，强迫萧蘅玩游戏，也可以袒露心声，大胆告白，即使失败了也不用担心伤心之外的结果。 更何况她根本不可能失败。 她二十出头，年轻漂亮，性格也很宜人，不管哪一项，都好过年龄奔三、脾气暴躁的自己吧？ 等一下，我难道是认真地在比较自己和毕艺之间的优缺点吗？他都惊呆了。顾昭雨也曾有过自我怀疑的时刻，但没有哪一刻像这样动摇过，他居然真的觉得自己和毕艺比起来毫无竞争力，而且就连“他在比较”这件事，也无疑很伤自尊：一个自信满满的人，哪会这样左思右想瞻前顾后！ 疯了疯了，他心里对自己说，你是疯得彻头彻尾了。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连叶芝什么时候下车了都没意识到，云广洋载着他在公路上一路向北飞驰，他忽然说道：“他人呢？” “谁，叶芝？”云广洋说，“我让他下车了，他都快被你吓尿了。” “哦。”顾昭雨应了一声，跑车太快了，他耳膜都有点疼，“我们要去哪？” “我他妈怎么知道你要去哪，我要去我一个度假别墅。我在那边有几个投资项目，我明天要去看一下。”云广洋说，“你要没处去就跟我去。” 顾昭雨靠在车窗上发呆，他觉得这可笑极了，于是就开始笑，不好笑吗？云广洋什么人，他们认识的时候这货才刚发育，那时候就知道追着姑娘跑了，顾昭雨那时候只觉得他烦。 别人情窦初开的时候，他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呆在片场，等到别人痛也痛过了，爱也爱尽了，开始收心拼事业了，他倒开始铁树开花了。 而且这花开得好巧不巧，还对着一个完全不可能的人。对方小他十岁，前途无量，人生的画卷只展开了小小的一条缝，都能窥见其中的灿烂光彩。 你说他妈的好笑不好笑，这是不是讽刺剧的内容啊？ 他笑着笑着就想哭了。顾昭雨的哭都是悄无声息的，他的眼圈会慢慢变红，眼泪先是积累起来，攒不下了，才会滚滚落下，与此同时，他绝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他生怕别人注意到了，会来安慰他，让他落了下风，显得不凶、不成熟、不厉害了。 这么想着，反而哭不出来了。 “云广洋。”他清了清嗓子，“我们开出城多久了？” “快两个小时了。”云广洋说，他注意到顾昭雨的动静了，但是他拒绝相信那个人身上还有眼泪这种东西，他坐立不安地反问道：“干嘛？” “我要回家。” 云广洋差点停车把他掐死：“你有病吧！不行，我要去度假别墅，你到了自己打车回家。” “凌晨两点我打什么车，掉头，我要回家。” “高速路上掉什么头！我他妈把你头拧下来还差不多，我让你‘掉头’！” 顾昭雨晃了晃手机，云广洋马上怂了：“掉头，掉头！你个贱人。” 就在顾昭雨在高速公路上自我厌弃的时候，萧蘅也同样不好过。 他将一杯热茶端到了茶几上，那是一只很可爱的马克杯，南瓜形状的，顾昭雨上网买的，两人一人一只。 杯子上还写着“my love”。 他尴尬地无地自容，恨不得把那几个字转个角度，调到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去。 他站在一旁，不知道该做什么。 “……您喝茶。” 对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杯子，将上面的字样都一并收入眼中。 顾影后摆了摆发梢，微笑起来。 “萧蘅是吧，你坐下，我们聊聊。” 第四十八章 （四十八） 此时是凌晨一点过一刻，顾影后坐在沙发上，光彩照人，毫无疲态。 她穿了一件香奈儿的米色套装，齐肩短发带着丰盈的弧度，灯光下散发着莹润的光泽。 她看起来就和三十五岁时没有任何分别，但眼中却有着年近五旬、见多了世间百态者才有的阅历。她微微一笑，冲萧蘅摆手：“过来让我看看你。” 萧蘅站着没动——四个小时前，顾昭雨登上一辆陌生的跑车，无论他怎么恳求，都毫不犹豫地消失在他面前。 开车的人是云广洋。这个和顾昭雨表现的水火不容的人，却在这种关键时刻任由顾昭雨驱使。他甚至在车里和萧蘅对视了一眼。 这一眼足以令一个少年妒火中烧，也足够令人心碎。 他明知道自己没有资格，却还是忍不住要去想，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又会去哪里。云广洋会不会伤害顾昭雨？ 之后他不停地给顾昭雨打电话想要解释，但顾昭雨一次都没有接。到最后，他干脆就把手机关机了。 他不接电话，萧蘅只好去找他，顾昭雨喜欢去的地方有哪些？他有几家喜欢的餐厅，有一家他常去的电影院，他说他很喜欢游乐园的过山车，但现在太晚了，游乐园已经关门了。 其实顾昭雨喜欢的地方不太多，自从萧蘅来了，他最喜欢的地方似乎就是家里，他总是待在家里，跟萧蘅在一起。 是迁就照顾，还是真的喜欢？有时候他觉得顾昭雨对自己已经足够特别，特别到他已经产生了幻觉，觉得可以触碰到梦境里才会发生的事情。可也有的时候，就像刚才，顾昭雨走得头也不回，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毕艺说的话，顾昭雨究竟听到多少？ 也许他早就在门外了，听到屋内有人在说他的坏话，他却一动不动，只是侧耳倾听，想看看萧蘅会不会捍卫他； 又或者他什么也没听到，但是萧蘅和毕艺单独在一起，他们的举动很暧昧，这违反了顾昭雨跟他定下的约定，打破了顾昭雨的底线。 他说过，你签约之后，三年之内不可以谈恋爱。 也有无数的人已经告诉了萧蘅，不要越出底线，随便你怎么样顾昭雨都不会生气，但你一旦迈出那一步，他就会毫不犹豫地把你抛弃。 底线岌岌可危，关系危在旦夕。但他其实不是不委屈的。这些事情都可以有很多解释，顾昭雨确实很无情，但萧蘅以为…… 他一直以为自己至少……值得一次解释机会。 哪怕就一分钟。 于小瓜开着车带着他把顾昭雨常去的地方找了个遍，他们甚至去了萧蘅家附近那所大学，初春寒冷，顾昭雨喜欢的那些树都还没发芽。 他找不到顾昭雨，因为顾昭雨不愿意让他找到。萧蘅感到沮丧和无助，他快要发疯了。 他不知道顾昭雨在哪，也不知道顾昭雨在干什么，在他看不到的时候，顾昭雨会不会已经默默做了决定，决定要舍弃这条偏离航线的船，自己逃生。 这种想法实在太煎熬了。他只能不断地拨打顾昭雨的电话，然后听着对面传来无机质的提醒音：“您拨打的对象已关机……” 如果顾昭雨接通了，他能说什么？萧蘅也不知道，他只能不停地，不停地拨打电话，等待着顾昭雨接起，然后说，萧蘅，我很生气。 生气也好，发火也好，先回家，先让我知道你安全，行不行？ 最后是于小瓜把他带回了家。没想到这一晚的惊喜还在后头呢。 萧蘅和于小瓜打开房门，对上了一双妩媚从容的眼睛。 顾影后坐在沙发上，像屋子的女主人一样自在亲切，完全没有一点儿自己是在已经成年的儿子的家里不请自来的自觉。 萧蘅：“……” 于小瓜：“……” 于小瓜：“哟，老太……后。”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萧蘅会希望回到夜幕还没降临的时候，那时候他说什么也不会跟着顾昭雨出门，但于小瓜只会希望回到五分钟前，把这句“老太……后”收回肚子里。 第72页 都怪顾昭雨！他心里想。平时跟着顾昭雨口无遮拦惯了，张口就是老太太，对方明明是个看面容三十多岁的大美人，额头光洁，脸颊饱满，就连那双狭长上挑的眼睛，在这个凌晨的夜晚，都和吃鸡的年轻人一样神采奕奕。 老什么老！于小瓜欲哭无泪。倒是顾影后定力非凡，听到这句老太……后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招呼两人进屋。她甚至还记得于小瓜的名字，“小瓜是吧？好久不见，这位是？” 她指的是萧蘅，于小瓜赶紧说：“这是萧蘅，他是……呃……他是……”自以为掌握了了不得的秘密的他一时都卡壳了，“他是老顾的……” 我靠说什么好，情人？男票？……老公？ 毕竟第一次见面就已经奠定了“两个人深夜从沙发搞到床上，顾昭雨激烈挣扎扯得萧蘅衣服都变形了”这种印象，已经很难再扭转了，现在于小瓜看顾昭雨，就跟看自己家刚嫁人的姐姐差不多。 再一看萧蘅比他还紧张，原本就折腾了一夜面无血色，现在更是连细微的表情都没了，整个人仿佛木头做的。 亲娘诶，还没满十八岁，就要承受丈母娘这种生活的重担，太可怜了吧。于小瓜心生不忍，急中生智，忽然想起了萧蘅的身份：“……艺人！” 他觉得自己真是太聪明了，这时萧蘅一言不发地转身去了厨房，不一会儿，厨房里传来杯子碰撞和撕开茶包的声音。 他居然紧张过度，一句话没说就泡茶去了！！！！于小瓜很心疼，心里把自己“老姐”骂了个狗血淋头，跟人同居居然都没跟妈妈说一声吗！你这个渣男！ 顾影后做了个忍住笑声的动作，不像很多疯狂注射维持年轻的人，她的面部表情非常自然，做起这个表情来居然还有种少女般的可爱感，看得于小瓜内心砰砰狂跳，不由得想： 顾影后这次婚姻幸福吗？如果不幸福的话，我可以！ “他叫萧蘅。”于小瓜说，“别看现在有点楞，其实平时很好的，特别会照顾人，老顾被他照顾得可好了。” 顾影后看了一眼厨房里泡茶的身影，还有厨房门上贴着的“昭雨哥不得不入内”的标语，点了点头。 她有点疑惑地说：“他是艺人，不是应该顾昭雨照顾他？” 于小瓜：“……互相照顾，互相扶持。” 就冲这八个字，他都觉得自己值一个888块大红包。 顾影后的表情很有深意：“明白了。” 这时萧蘅端着茶回来了，这种时刻他居然还没忘记给于小瓜带一杯，于小瓜心里对“姐夫”的好感更高了几层。 他把那个南瓜形状的杯子放到顾影后面前，茶香四溢，如果这是一套精致的骨瓷杯子，效果一定非常好，但杯子上还用可笑的花体字印着“my love”。 太窒息了，尤其是另外一个一模一样的杯子就还摆在电视柜上，里面喝了一半的热可可都还留着，简直是在冲顾影后三百六十度咆哮：“这是情侣杯！” 于小瓜闭上了眼，不忍心去看萧蘅，这孩子看上去太可怜了。 顾影后笑了一笑，反而招呼他们都坐下。这位大美人年轻时据说也是跟顾昭雨一样风风火火动辄暴跳如雷的性格，岁数上来了居然这么温柔！于小瓜心里咂舌，难道顾昭雨年纪大了，也会有这么一天？ 闭眼想象一下顾昭雨柔情似水地跟他说：“于小瓜……”不行不行，没法脑补，有好几次顾昭雨和萧蘅说话的时候说顺嘴了，还会跟萧蘅柔声软气的撒娇，那声音又软又动听，配上他那张小脸真是让人骨头都酥掉……如果不是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资本主义剥削阶级，于小瓜都要信了。于小瓜一想起那样的顾昭雨就哆嗦。 顾影后拿起杯子，抿了一口茶。 萧蘅坐在一边一句话也不说，这也很自然，这两个人真是八竿子打不着，毫无共同语言，他们唯一的共同语言就是萧蘅喜欢人家儿子。顾影后问：“顾昭雨呢？” 她不像很多人会说“昭雨”，或者“我们小顾”，或者别的昵称，她直接带名带姓，就喊“顾昭雨”，比不熟悉的女同学还直接。难怪顾昭雨背后喊她“老太太”和“顾女士”，这娘俩真是不同寻常。 “他……” 巧不巧，就在这个时候，萧蘅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掏出来看了一眼，虽然表情没怎么变化，但眼中明显浮现出希望的欢喜来。 他收起手机，对另两人说道：“昭雨哥在回家的路上了。” 顾影后皱了皱眉头，“大晚上的，他不在家呆着，去哪了？把你手机给我。” 她都这么说了，萧蘅居然还想挣扎，不愧是敢把狮子当猫养的男人——男孩，“他真的很快就回来了，您等一下就好了……” “我说给我。”顾影后说，“快点，听话，你这孩子怎么回事！”她一把就把手机从萧蘅手中夺走了，一边拨电话一边说道：“我儿子我了解，他这人几天不打就皮痒，你得管他。” 于小瓜：“？？？？？”等一下，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像叮嘱儿媳呢？ 萧蘅比他还要震惊，他的手机一眨眼就不在手里了，眼睁睁看着顾影后用他的手机打给了顾昭雨，电话只响了一声就接通了。顾影后按了公放。 顾昭雨的声音传了出来，他听起来很疲惫，声音也很嘶哑，情绪不高的样子：“萧蘅？我没事了，马上就回去，可能还要一会儿，这车开得比爬还慢……” 因为是公放，那头的其他人说话也很清楚，云广洋的声音响了起来：“你还有脸说！我说了要带你去别墅休息一下，你自己不干，还怪我开车慢？要不是你跟我胡闹，我也不至于大半夜……” 天啊。于小瓜举起了杯子，不忍心去看萧蘅脸上的表情。太可怕了，当着顾影后的面，听到自己的男朋友在别人的车里“胡闹”，还要去那个人家里…… 更可怕的还在后头，向来对小云总不是踢就是骂的顾昭雨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没有当场暴起骂他一顿，反而叹了口气，说道：“好了，你少说两句吧，我都听你的了，你还要怎么样。” 我的妈呀。于小瓜想，他真是太同情萧蘅了，毕竟是少年人，脸上的情绪根本藏不住，他咬牙的样子，他悄悄攥紧的拳头，还有他颤抖的眉尾都把他出卖了个精光。 他心里不知道有多难受。 萧蘅心里确实是难受的，这不到一分钟的时间里他的心情起伏了好几个来回：先是知道顾昭雨没事了，已经在回家路上了，他送了口气，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紧接着却又听到他和云广洋的对话，即使根本没什么，也让人觉得心痛如刀绞——他们去了哪里，他们做了什么，为什么原本势同水火的两人能这么平静地对话了，顾昭雨听起来很疲惫，像是心力交瘁，是因为对萧蘅的失望，还是因为……发生了别的事情？ 他都快疯了。 顾影后开口了，她只是清了清嗓子，整个客厅，包括电话那头的顾昭雨，都全员安静了。 顾昭雨：“……我没听错吧。” 顾影后：“顾昭雨，是我。” 这世上没有第二个人能把“是我”这两个字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又这么吓人。 顾昭雨：“……” 他直接把电话挂了。 于小瓜：“……” 萧蘅：“……” 顾影后也不着急，反而欣赏起萧蘅的手机桌面来，那是一张顾昭雨和萧蘅在剧组的合照，两人都穿着剧中的服装，在草原上混得灰头土脸的，还冲镜头咧嘴大笑，完全没有形象可言。 “不用担心，”她看到萧蘅的表情，“他会打回来的。” 果然，不出两分钟，顾昭雨回过神来，就打回来了。 “顾老师你搞什么，”他第一句话就兴师问罪，“萧蘅呢，你把我艺人怎么了，你这是侵犯公民权利！你当心我报警……” 第73页 “他在我旁边，我们都在你家里。”顾影后波澜不惊，“反倒是你，大半夜的不在家，和谁在一起呢？” “……没谁。”顾昭雨赶紧说，“你让萧蘅接电话。” 顾影后宽容地笑了，她把手机递给萧蘅，萧蘅接过去，凑近了耳朵。 “……哥。” “萧蘅。”顾昭雨说，听起来松了口气，“你在哪？” “在家里。” “哦，好。”说完这几句又没有话了，顾昭雨停了好几十秒，才说道：“我看到你微信了。” 萧蘅脸上有点挂不住——他给顾昭雨发了很多微信消息，顾昭雨一开机，可能消息提醒都要挤爆了。 “……哥，对不起。”他低声说，“没有下一次了。” “……”顾昭雨又陷入了沉默中，过了一会儿，他说：“是我不好，我们回去说吧。” 说实话，萧蘅其实很怕他用这种萧索的语气说，“是我不好”，如果顾昭雨心里没有刺，他是不会用这种声音，说出这种类似“妥协”一样的话的。 “哥。”他眼眶红了，他是真的有点怕了，宁愿顾昭雨骂他一顿。可是顾影后在旁边看着，他又不能多说什么，只能一遍遍说：“我错了，对不起。” “不是你的错。”顾昭雨说，他叹了口气，尾音颤悠悠的，他轻声说道：“好了，不跟你说了，你早点休息吧，我们明天早上再说。” “别！”萧蘅急了，“你回家，不要……”不要跟云广洋在一起。 可他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要求顾昭雨跟谁在一起不跟谁在一起？ “嗯我知道，”顾昭雨说，“我在路上了，乖。你把手机给我妈。” 萧蘅把手机还给了顾影后，他总觉得顾昭雨听起来有点不一样了，如果不是隔着电话电波，他甚至能看到顾昭雨闪烁的双眼，不肯直视他。 是萧蘅错了，可顾昭雨表现的好像他才是心虚的那个。 为什么？ 顾影后接过手机，意味深长地看了萧蘅一眼。 “喂？” “我让物业帮我开的门。” “什么为什么，我只是拜托了一下，谁不知道我是你妈妈？” 顾昭雨在那头说了什么，顾影后侧耳停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别大惊小怪的，我还能把他吃了？” 于小瓜和萧蘅的目光对接了，萧蘅看起来呆呆的，似乎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 顾影后：“我等你，你快点……什么交通规则，你现在跟我提交通规则，你装给谁看？” 顾影后：“行行行，我知道，我不做什么。……你等一下。” 她把手机拿开了一点，在萧蘅的目光中对于小瓜说道：“找你的。” 于小瓜诚惶诚恐，他接过手机，“喂……” “对不起对不起我也不知道啊！” “没什么事，就喝喝茶……” “什么哪个杯子，南瓜形状的……”顾昭雨不知道说了什么，于小瓜大声说道：“那是你妈，你自己跟她说！” 迫于老板淫威，他还是放下电话，对顾影后说道：“那个……老顾让我跟您说……那个南瓜杯子是他的，让您换一个用……” 顾影后：“……” 于小瓜：“喂，老顾吗？呃……呃好吧。” 他又一次忠诚地扮演传声筒，这一次对象是萧蘅：“老顾让你早点睡觉。”他看了一眼顾影后，硬着头皮说道：“他说你不用管顾……老师。” 这话当然是被无视了，不管是萧蘅还是顾影后，都完全没有已经凌晨两点的自觉，个个都往沙发一坐，毫不见要收兵的意思。 “我？我还行吧……”于小瓜边说边打了个哈欠，“……你家就一张床，沙发上坐了人，我上哪睡！” 顾昭雨又说了几句，于小瓜收起手机，把电话挂断了。 “那个，”他很虚弱地说，“他在高速上……要不咱叫个夜宵外卖？” 第四十九章 （四十九） 顾昭雨坐在车上，下意识地翻动着微信界面。 萧蘅给他发了上百条信息，因为知道他不喜欢语音，所以全都是手打的文字。 他不停地道歉： “哥我错了” “你回我一下” “你让我知道你在哪也行” “接一下手机好不好？” “回一下电话，求你了” “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我跟她没什么的，求求你不要生气了” “回电话” 顾昭雨心里不是滋味——即使不是他喜欢的人，也是他亲弟弟一样对待了好几个月的男孩子，就这么低声下气地追着他道歉，为的还是不算他的错误。 我有那么吓人吗……他闷闷地想。 云广洋把他丢在小区门口，自己开车跑了。这一夜小云总真是日了狗，被死敌使唤来使唤去，好不容易逼着他把自己和小明星接吻的照片删了，还是少不了被顾昭雨嘲笑一顿。 “我是不是上辈子欠你的？”小云总降下车窗说，“你为什么总他妈跟我过不去？” “是啊，你怎么总要出来膈应我呢？”顾昭雨说，“对了，今晚很乖，哥哥发你微信红包。” 他居然真的手脚麻利的包了个红包发了过去，神经病！富得流油的小云总岂是在意这种东西的人，他车子开出去老远，终于还是忍不住停下车，点开红包想看看顾昭雨给他包了多少。 一般小云总自己给人包红包，都会发个好听的数字，比如52000，比如1314，比如…… 如果顾昭雨发给他好听点的数字，哪怕是八块八，他都算了。 顾昭雨发给他……0.44元。 神经病啊！！！！！！！！！！！！小云总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顾昭雨走了回去，进电梯时，电话又响了，他看都不看接了起来：“不是说马上到家了吗？” “昭雨？”欧阳博说，“太好了，你接电话了。” “……”本来没什么的，但现在对上欧阳博就是有点莫名尴尬，尤其是考虑到他真的对欧阳博的提议动过那么一丢丢心——他当然不想孤独终老，但他对欧阳博又真的没感觉，所以早一点在毕艺家，他最终还是没有接听欧阳博的电话。 他有喜欢的人了，虽然对方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但即使如此，他也不能再答应欧阳了。 “刚才手机没电了。”顾昭雨说，“什么事？” “你刚才很不开心，”欧阳博说，“发生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你今天收工了？” “嗯，”欧阳博应了一声，“要不要我回去？” “嗯？别别别千万别，”顾昭雨电梯到了六层，停下了，门打开外面却没人，可能是有小孩按到了，“你还有工作呢，我没事，我挺好的。” “我听着你一点也不好，我担心你。” “你别老瞎担心，我没事。”电梯门开了，他走出去，朝密码锁伸出手去。 “是不是跟萧蘅吵架了？” “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他一个小孩儿，我值得吗……”顾昭雨还没来得及输入，房门就打开了，他嘴里的“小孩”就站在他面前，眼眶红得像兔子，他看上去可太糟了，头发乱糟糟的，嘴唇颤抖，脸色也很不好看。 “……哥。”他只轻声说了这一句，就停了下来。 顾昭雨勉强笑了笑，对电话说道：“我到家了，回头说吧。” “嗯，我过两天回去看你。” “别别别，你专心拍戏，三天两头跑出来，导演不扒了你皮——好了真的不说了。” “那你挂电话吧。” 顾昭雨最受不了这个“你先挂”“不你先挂”的把戏，肉麻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但欧阳博这一整晚对他挺好的，一直特别耐心，他也不好意思直接挂掉，只好说：“不，你挂吧。” 欧阳博笑了，“别虚伪了，挂电话吧。” “你说我虚伪，那你干嘛不主动挂……”顾昭雨嘟囔了一声，他单手脱鞋不方便，原地蹦来蹦去的，忽然感觉到小腿被人握住了——萧蘅蹲下去，替他把鞋脱了。 第74页 “……”顾昭雨完全不好意思了，他现在知道自己喜欢萧蘅，整个人都从里烧到外，他连那头欧阳博说了什么都注意不到了，只能说：“我回头打给你。”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萧蘅还维持着蹲下身的姿势，伸手要替他脱另一只鞋，顾昭雨被电击一样往后退了一步。 “你干什么！”他一紧张，就忍不住提高声调，萧蘅抬眼看着他，“帮你脱鞋。”他说，“小心摔倒，哥。” 如果不知道自己喜欢他，顾昭雨可以享受这种细心体贴的照顾，可是一旦意识到自己的感情，知道永远也不可能得到回应，萧蘅对他的照顾就跟抽他的脸一样——是不是很奇怪，对于自尊心过强的人来说，他可以同时喜欢和讨厌一个人，他既享受萧蘅的照顾，可一旦想到这种照顾是毫不包含私心的举动，他又会觉得非常反感，因为这注定无法永远属于他。 他现在连靠近萧蘅都不愿意了，顾昭雨后退了一步，萧蘅皱了皱眉，看着他只穿着袜子的那一只脚。 “地上凉。”他说，“不要光脚踩。” 顾昭雨随便蹬掉鞋子，换上拖鞋进了屋，于小瓜仿佛见了救星：“老顾！你可算回来了……”他已经走投无路，二十分钟以前他开始带萧蘅和顾影后打牌，萧蘅魂不守舍，连出什么都不知道，顾影后倒是节节胜利。 顾影后趁机放下一串纸牌：“葫芦！我赢了。” 她拿走了桌上作为筹码的最后一个巧克力饼干，抬眼看到顾昭雨，点了点头：“回来了啊。” 就好像他们上次见面不是一年半以前，而是十分钟之前顾昭雨出去买了个矿泉水。 顾昭雨：“……” 于小瓜见他回来了，赶紧收拾东西准备跑路：“老顾，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这婆媳关系还得靠你自己，我反正什么都没说……” 他说完就跑了，顾昭雨看着客厅里的另两人，心情复杂。 半晌，他才说道：“打牌呢啊。” 没话找话，简直所有年轻人见了父母的基本套路。下一句就是：“吃饭了吗？” 一般的家长，这个时候就会说：“吃了，早就吃了。” 孩子就问：“吃的什么呀？” 然后，“吃的火锅！” 接下来是一系列有关火锅的生活经验分享时间。 但顾影后不是平常人，她说：“嗯。” 嗯。嗯？？？？？？ 嗯什么啊？？？？？？？ 顾昭雨跟她相处了这么多年，仍旧没有摸透该怎么回答这个“嗯”。 幸好顾影后又开口了：“你去哪野了？” “跟朋友兜兜风。”他当然不能说他跟云广洋大半夜开车出城了，顾影后会打死他，“你怎么来了？” “我回国待一阵子，”顾影后说，两人一问一答，就跟打乒乓球一样，“你知道现在几点了吗，我和萧蘅等你到现在。” 一记扣杀。话题终结。 顾昭雨只能“嗯”。 “你别给我‘嗯嗯啊啊’的。”顾影后不吃这套，“你也不小的人了，做事没轻没重，你以前单身汉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可以随便浪，现在还浪？” 顾昭雨纳闷了，“我什么时候不是单身汉了？” 顾影后露出好笑的神情，仿佛在说“装，我看你装”，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朝后面的萧蘅望去。 顾昭雨：“……” 他整个人都炸了，他还以为顾影后有了什么国外黑科技读了他的脑电波，他当场跳着脚喊起来：“你瞎说什么呢！” “别嚷嚷，”顾影后说，“你还不如萧蘅冷静——怎么，你是觉得我看不出来？” 顾昭雨崩溃了：“你别瞎说八道！”他都不敢去看萧蘅，“顾女士你能不能别闹？” “那你解释一下，”顾影后说，“你家里住了两个人，床却只有一张，怎么回事？” “于小瓜买错型号了，就将就了。”顾昭雨说，“你没见过两个男的睡一张床？” 顾影后一指茶几上的杯子：“情侣杯子。”她又一指两人的拖鞋，“情侣拖鞋。”最后一指楼上：“你衣帽间里还有数不清的成双成对的东西。解释一下？” 顾昭雨气得脸都红了：“这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做买一送一！”是真的，他在网上乱翻看到拖鞋加一块多一双，那双小狮子和小老虎的毛绒拖鞋很可爱，他就都买了。 顾影后给他一击必杀：“你储物柜里还备了避孕套。” 是上次误买的那个套装避孕套，顾昭雨都没注意，谁知道萧蘅收哪里去了，他更想不到顾影后来家里的第一件事就是把他的公寓翻了个底朝天。 这是神经病吧！顾昭雨都快疯了。 “你别胡说了行不行，他就是我的艺人，暂时跟我住一起……”他忙着跟母亲解释，没有注意萧蘅的神情一闪而过的失落。 顾影后将一切尽收眼底。 “给我看看你的手机。”她说。虽然不明所以，但顾昭雨还是把手机递了过去。 嗯，系统自带的壁纸。顾影后拉起他的大拇指解了锁，默认桌面。点开通讯录，找到萧蘅，没有备注也没有昵称，就是萧蘅。她又翻了两下，只有两个人不是全名备注，一个是“欧阳贱人”，一个是“小芳”。小芳就是他前经纪人方莫仪，欧阳贱人是谁？ 顾影后把手机还给了他。 “好吧，我想当然了。”她痛快地说，“但你也有问题嘛，你有男朋友还和别的男生住一起，你男朋友不生气吗？” “我男……”顾昭雨说，他心虚了，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蘅，萧蘅就站在那儿，不参与，也不动弹，仿佛在这场争论里只是个石头人，“我哪来的男朋友？” “就你上次打电话跟我说的啊。”顾影后说，“大晚上，不，应该是你这儿的大早上，你打电话跟我说你喜欢男人……” 似乎确有这么一回事，但他当时只是想听听有育儿经验的的人是怎么看待孩子喜欢同性这件事，并不是真的在出柜。不过以顾影后的顽固程度，不管怎么解释，都像是掩饰，他只能退一步：“好吧我会想办法的，您可以回去了吗？我这儿可住不下您这大佛。” 顾影后儿子也见了，错误也指出了，神清气爽，“行了，你休息吧，明天见。” “你明天还来啊？？？？？”顾影后一回头，顾昭雨赶紧装孙子：“好好好，您来您来，明天见！” “别着急，以后机会多着呢。”顾影后告诉他，“你那个网剧，我也是出品人之一。” “……啊？？” “明天见。” 顾影后轻飘飘地走了，就好像她轻飘飘地来，她是真的不太喜欢小孩，以至于和已经成年的儿子都没有过一次称得上“亲密”的互动，两人从头尬聊到尾。 顾昭雨目送她出门，终于松了口气。 “终于送走了。”他嘟囔，“我是不是该投诉物业……” 他回头对上萧蘅的眼睛，下意识地微笑了一下。 萧蘅盯着他，一动不动，像是要用目光把他烧出个洞来。他这才想起从一进屋就没怎么好好跟萧蘅说过话。 离开的时候那么怒气冲冲的，可能都把他吓坏了吧。顾昭雨想到这里，心里也觉得很歉疚，他别别扭扭地躲避着萧蘅的目光，说道：“……不是让你早点睡吗？” 这话跟没说差不多，家里来了生人还不肯走，怎么可能睡得着？萧蘅不回答，顾昭雨也觉得很没趣，但他心里也很别扭，萧蘅忽然不是萧蘅了，而是他喜欢的人——他现在想到这个，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他该怎么对萧蘅？照平常一样吗？但他可能已经喜欢萧蘅很久了，往常到底应该是什么样？而且，顾老师心高气傲，他觉得自己是绝对做不出“追人”这种事的。 看他沉默，萧蘅走到客厅，把纸牌和零食包装袋收好，他向来细心，每一样东西都有该在的地方。顾昭雨见了，更觉得愧疚，说道：“萧蘅，别收了，睡觉吧，明早再弄。” 第75页 萧蘅应了一声，但仍旧没停下手里的工作：“你先睡吧。” “……” 顾昭雨觉得他又在闹小脾气了。他现在心力交瘁，真的没有力气去应付萧蘅的小脾气。 “萧蘅，”他说，“要不我们谈谈。” “……” “来，坐下。”顾昭雨说着，自己先坐到沙发上，他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但萧蘅却放下手里的东西，绕到单人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行吧。 他们坐了一会儿，顾昭雨叹了口气，说：“对不起，错怪你了。” 萧蘅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 顾昭雨苦笑：“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很可怕？”他想了想，慢慢地把路上想好的说辞说了出来：“其实我不是反对你恋爱或者什么，我只是……我生气你没跟我说，骗我。” “我没有！”萧蘅急了，“我没有骗你，是她突然抱住我的，我没跟她在一起！” “嗯好吧，”顾昭雨费了好大劲才装出这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世界欠他一座小金人，“没关系的，我理解，都是这个年纪过来的，你跟她不跟她在一起都正常。” “……” “我想了一下，可能是我管你的管的太多了，你觉得不自由……”顾昭雨缓缓地说，“要不这样你看好不好，以后你喜欢谁、不喜欢谁，我都不会干涉了……但你一定要小心，如果你觉得自己兜不住了，一定要提前跟我打个招呼，不然如果被拍到我会措手不及，对你对我都好，行吗？” 他感觉这个提议已经是非常非常好了，充分考虑了青少年的心理和生理需求，也没有拿出“哥哥”或者“老板”的姿态压人，萧蘅应该满意了才对，但萧蘅只是看着他，眼底通红。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可是你之前说……”他深吸了一口气，声音颤抖：“你说……我三年之内都……都不可以谈恋爱。” “嗯，”顾昭雨有点尴尬，这就跟你老板有一天良心发现跟你说，做完事就回家吧，今天不用打卡了，你肯定会追问一句“你是不是要找借口扣我工资啊”差不多吧，你让老板怎么回，“没有没有，就是想通融一下”吗？ “好像是说过。” “……那现在呢？”萧蘅直愣愣地看着他，“现在不管了？” 顾昭雨横了横心，“……不管了。”看他对毕艺都没多认真，就睁眼跟自己说瞎话，要是真的和谁在一起了，这个年纪的孩子疯起来可拉不住。 萧蘅脸上出现了一种很撕裂的表情，那一刻他像是要哭了，可他却又很快笑起来，眼泪都还在他眼里打转，可他已经冲着顾昭雨在笑了。 顾昭雨被他吓死了，我有说什么很过分的话吗？我不就是说以后他谈恋爱我不管了？这也不好吗？ “你为什么又哭啊。”他听见自己喃喃道，现在他知道自己喜欢萧蘅，这种看不得萧蘅生气难过的感情也很名正言顺了——他想要自己喜欢的人开心，有什么奇怪的吗？他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马上又感到很后悔，他很怕会让萧蘅听出来异样。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感情，会怎么样？ 如果他知道顾昭雨一直以来对他的感情并不是单纯的“兄长式”的关心，早就变质成了别的样子…… 顾昭雨自己都想不下去，他觉得恶心反胃。 但他控制不住自己。他想关心萧蘅，想安慰他，想让他开心，不想看他皱着眉头、痛苦失落的样子。 “那你想怎么样。”顾昭雨说，他不知所措，只能硬起心肠，回归到“经纪人”的角色里去，这对他来说才是最安全的位置，“萧蘅，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我……” “知道了。”萧蘅打断了他，站起身朝楼梯走去，“我知道了，哥。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顾昭雨有点没反应过来，这就完了？刚才还一副气得不轻的样子，现在就又没事了？ 他都要被萧蘅气笑了，我到底看上这小屁孩哪里…… 第五十章 （五十） 那个晚上顾昭雨睡得真不咋样。 首先他和萧蘅躺到床上的时候，都已经三点一刻了。他很累，精神和身体双重的，但他一合上眼，就又会马上睁开，根本没法安然入睡。 原因当然就在他身后、跟他躺在一张床上的萧蘅身上。 在他不知道自己喜欢这小子的时候，他可以毫无芥蒂地跟他睡在一张床上，没有问题；他把萧蘅看做小孩子，自己作为小孩子的监护人，做什么都是很光明正大的，不管是睡在一张床上，还是住在一个屋檐下，还是帮萧蘅换衣服，都很正常，就跟有个弟弟差不多呗？但一旦他知道自己是喜欢萧蘅的，那这些事情的意味就全变了——他有点道德洁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回顾自己的一言一行，然后想，我当时到底怎么想的，我是不是故意的，我想要他做什么吗？ 然后他就很成功的把自己恶心到了，到最后，他觉得自己就跟那种犯罪电影里绝对没有深度刻意挖掘的死恋童癖差不多。 他根本没法入睡，一闭眼就是乱七八糟的东西，他跟萧蘅拉着手在街道上走；他不肯穿羽绒服，要萧蘅抱着他取暖；他发着烧，靠在萧蘅怀里说，我不吃药。 ……靠。 到五点钟左右，他才稍稍入睡了一点，可曲惠又不放过他，在梦里追着他不放，翻来覆去地跟他讲如果他没有那么狠心，她现在都能带孩子参加亲子节目了。 你怀的是什么超能新物种吗！顾昭雨无声咆哮。曲惠把襁褓打开给他看，里头是云广洋那张令人糟心的脸。 靠！他吓醒了。他的后脖子上热乎乎的，他花了好长时间才发现是怎么回事——萧蘅不知道什么时候钻到他的被子里面来了，从身后紧紧地把他搂在怀里，就像一个大号娃娃。他的呼吸就那么直直地喷在顾昭雨的皮肤上，比夏日的午后骄阳还要烫。 他的体温太高了，整个人甚至可以说贴在顾昭雨后背上，顾昭雨那一瞬间就硬了。 我的天！他又惊又恐，那一刻有自杀的心。 他跳起来，把自己从萧蘅怀里解脱出来，直接摔到了地板上。 “哥？”萧蘅醒了，他醒来的那一瞬间有点惊慌，紧接着他看到了地上的顾昭雨——四肢着地，好像在找什么东西。 “嗯……我手机掉地上了。”顾昭雨说，“你继续睡吧。” 但萧蘅慢慢坐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床头柜，顾昭雨的手机就好好的躺在那。 “……” 两人相对无言，几分钟之后，顾昭雨爬起来了。 “可能是我做梦了。”他说，萧蘅还躺在他的被子里，仿佛完全没意识到有什么问题，他自己的被子被踢到床脚，滚成一团。他坐在那儿，睡意朦胧，揉着眼睛说：“哥，才几点啊……” 顾昭雨欲哭无泪，“你睡吧，我想起有点事要确认一下。” 萧蘅应了一声，又倒了回去，还拉起顾昭雨的被子盖在身上，看起来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抢了别人的被子。他躺在被窝里，被子拉到下巴上，还迷迷糊糊地说：“……你多穿点，不要光脚走。” “嗯……嗯。”顾昭雨拿起手机一看，不到七点。 他就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这个点吧，一旦你醒了，也别想睡回去了，尤其还有个人抢了他的被子。顾昭雨只好爬起来，给自己找事做。他现在头重脚轻，出去长跑可能会猝死，他只好来到客厅查邮件。 jeremy yan跟他确认工作时间； 郑鑫给他发了一张植树节电子贺卡，这人怎么回事，到底是不是九零后？ 上次那个高端护肤品他一直在接触，那边终于同意在《未来留言》宣布卡司之后具体洽谈一下，顺利的话可以搞到一个化妆品线大使的头衔（耶！）； 还有文婷发来的几则公寓信息——她已经把范围缩小到了三间，都是地处便利的三居室，采光供暖装修都非常精美，就等顾昭雨点头她就让人来搬家。 第76页 啊。 顾昭雨差点忘了这一茬。 他让文婷找两居室，是因为他当时想着，要跟萧蘅一起搬过去的。 但是现在想想……根本没有必要。 照顾萧蘅？他不会做饭不会打扫，说不好是谁照顾谁。 住在一起方便？其中就有一处公寓离他家只有二十分钟步行时间，近的很。 再说了，这世上不跟艺人住一起的经纪人才是大头，也没见谁耽误工作，又不是二十年前，打个电话发个短信很方便。 而且，他对萧蘅…… 他根本没有理由和萧蘅住一起。不仅如此，他最好减少和萧蘅在一起的私人时间。 多说多错，他们俩在一起久了，就像刚才那种尴尬难免又会发生。 他给文婷回复了一下，让她定下其中一套，三居也没关系，一间卧室一间书房一间衣帽间呗，三居一般朝向好。 他回完了邮件又看微信，这世上夜猫子真是太多了：云广洋收了他红包，洋洋洒洒写了五百字骂他；宁甜给他分享了一则朋友圈文章“黄芪泡水的好处竟然有这些，震惊了！”；闻莺大惊小怪地跟他说：“我靠我听说你妈回来了！她朝你家去了！”；还有方莫仪的一条信息，约他有空一起喝个茶。 真是岁数大了，方莫仪从前只喝酒不喝水的人，居然请他喝茶。 他转行之后，和方莫仪一度闹得挺不开心的，方莫仪觉得他太任性，放弃得太轻易……总之就是恨铁不成钢；后来两人好不容易才缓和了关系，但他们每次见面就一个话题：复出吗，复出的话我这儿有个本子不错。 他要是真有不错的本子，顾昭雨准备抢过来给萧蘅。 他看完这些，眼睛又干又疼，其实他有点近视，但度数不大，很少戴眼镜。但他几乎没怎么休息，感觉自己视力下降得厉害，还是去翻翻，把眼睛找出来戴上了。 他干完这些实在没事干，这时候就体现出这种大开间复式的坏处了，他不能看电视，因为一点声动都会吵到萧蘅，连个门都没有。 啊好无聊啊。他只能找了本书看，jeremy前几天分享给他的，叫《存在与虚无》。 “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读一读。”他很严肃地跟顾昭雨说，“我考虑把它改编成电影。” 这本书无聊得令人发指。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神之手才能把它改编成叫好又叫座的电影，顾昭雨看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他睡了一会儿，感觉似乎被人搬动，上身离开了沙发直立了起来，他动了一下，就听见那人说：“别乱动，哥。” “嗯，不动。”顾昭雨对他很放心，知道他绝对不会摔到自己，他甚至还很配合地蠕动两下，找了个合适的姿势，把头枕在了那人肩窝上。 他被抱了起来，上了楼，躺进了温暖柔软的床铺里，那人还替他盖上了被子。 他一沾到床，就往更深的潜意识里扎进去，但那人站在床边不走，让他的意识还残留了一点，一头想入睡，一头又拼命想睁眼看清那个让他觉得安全又放心的人是谁，意识越拉越长，跟薄面饼一样。 那人就那么一直站在他床前，半晌，蹲下身，摘掉了他的眼睛，又好像轻轻抚摸了一下他的头发。 顾昭雨的意识彻底断了线，睡着了。 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中午了，春天雨多，天阴沉沉的。他睡了一觉，却还觉得不解乏，打着哈欠下了楼。 萧蘅正坐在沙发上看剧本，见他醒来，主动问：“吃早饭？” “都这个点了，还吃什么早饭。”顾昭雨揉着眼睛说，“吃午饭吧。” 萧蘅笑了一下：“好。” 顾昭雨清醒了一些，看着他心里直感叹：真好看。 自从他发现自己的感情之后，虽然感受复杂程度直线上升，但也不排除一项好处，他终于能大大方方地觉得萧蘅好看了。 一个男的整天觉得另一个男的好看，不免gay里gay气的，但是一个男的觉得他喜欢的人好看，那就正常多了。 他心里舒了口气。 萧蘅说：“你电话一直在响。” “是吗，我都没注意。”顾昭雨说，“你怎么不接？” 萧蘅沉默，“……是你的电话。” “哦。”顾昭雨说，他心想你这跟我装什么大尾巴狼呢？“你不是接过欧阳的电话吗？” 萧蘅手抖了一下，差点把拿着的杯子摔了。 “哎小心！”顾昭雨赶紧说，“怎么回事啊你，这么小就手抖？” 萧蘅转过来看着他：“……你知道了。” “嗯知道了。”顾昭雨说，但他其实觉得无所谓，反正欧阳也没啥正事要讲，“但你以后要跟我说啊，万一耽误事呢。” 萧蘅抿了抿嘴，勉强“嗯“了一声。顾昭雨从茶几上拿起自己的手机看了一眼：大家都在骂他早上不到七点发微信谈工作，脑子有病。 顾昭雨：“……” 顾昭雨：“你们太懒了吧！” 宁甜最委屈，她看到一篇朋友圈文章很有意思分享给顾昭雨，本来也没指望顾昭雨回，顾昭雨早上七点回她，她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拿起来一看七个大字：“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是很生气！ 方莫仪最直接：“你他妈没有性生活啊？！” 他发的还是语音，一时间，方莫仪的大嗓门嚷嚷的整间屋子都是。 顾昭雨手忙脚乱，手机掉到了地上。他慌忙回头去看萧蘅，萧蘅正在洗菜，没有回头。 闻莺比较有正事，她发了一张照片给顾昭雨，顾昭雨仔细一看，是他自己从云广洋车上下来，站在车前跟云广洋说话的样子。 她说狗仔拍到了，联系他问怎么办。 怎么办，这就是勒索，要封口费来了。现在的狗仔也太不敬业了，这种连肢体接触都没有的照片就敢要钱？ 顾昭雨冷笑：“让他发，我看看他打算怎么得罪欢喜娱乐。” 闻莺回答：“ok。” 但她很快又发来一个帖子，是个很有名的八卦论坛的地址。 “这个帖子你可能会想看一下。”她说，“有点……反正你看看。” 她没说马上看，顾昭雨就没当回事，开始跟方莫仪约时间。 方莫仪比较痛快：“现在出来呗，吃个饭。” 顾昭雨看了一眼厨房里的萧蘅，等他搬出去了，这种有人给做饭的日子就没得过了，“在家吃，吃完找你。” “哟收心了，”方莫仪仍旧是轰隆隆的语音，“你跟小云总认真了啊？” 居然连他都知道了，这届狗仔是顾昭雨带过最差的一届。 “放屁，我能跟他？” “你他妈能不打字吗，慢死了。”方莫仪说，“成，您清高，您看不上他，那你能不能给我解释一下，道儿上还有说你跟欧阳在一起了，这怎么回事啊？” “谁传的，拉出来打死。”顾昭雨说，坚持打字一百年不动摇，“我跟他不可能。” “是吗，人家有未婚妻的人，你当心点，别当小三。” “我怎么……”顾昭雨跟他解释不通了，“你就别管了。” 约定了时间，方莫仪发过来一个地址，顾昭雨一看，是城市另一头的一家茶室。 ……行吧，这贱人。萧蘅溜达到厨房，对萧蘅说：“萧蘅，我下午要出去一趟，你好好在家呆着。” “好。” 听着挺低气压的，头也不回一个，顾昭雨怪于心不忍的，但他在讨好人上面实在是太完蛋了，他想了半天，才说：“……你想出去找人玩吗？” 萧蘅扭过头看了他一眼，顾昭雨说：“……记得戴帽子口罩。” 这总可以了吧，但是还是不行，萧蘅还是不见开心的样子。 “我不出去。”他说，“在家等你。” “哦，好吧。”顾昭雨说，“但如果你要出去，最好不要午夜之后回来，我不放心。” 萧蘅面色好看了一点，但顾昭雨又加了一句：“如果过了午夜，你就别回来了。”他本意是，大半夜往家跑也很危险，萧蘅还没驾照，所以也不能给他买车，还不如就在外面住一宿，但萧蘅彻底被这句话激怒了，他把水龙头猛地拧开，水花四溅。 第77页 “说了不出去！”他说，“你还要怎么样！” “好好好你不要生气，”顾昭雨说，他感觉自己怎么做都不对，是代沟吧，他说的话萧蘅也不理解。这么一想，还挺悲哀的。“但我有可能不回来吃晚饭，行吗？” 我到底为什么要问他行不行？我只是喜欢他，又不是别的，我也没有说过，我还是光荣的一条单身汉好吗？？？？ 顾昭雨一边想一边等着萧蘅的回答，萧蘅把正在洗的菜翻弄了两下，他动作太粗暴了，娇嫩的菜叶都折了，冰冷的水冲在他手上，冻得他指节发红。 萧蘅仿佛没有感觉一样。顾昭雨有点急了，他伸手关了水，说道：“要不别做了，咱俩出去吃吧。” “我要做。”萧蘅把脸转开，声音像是在赌气。 “好好做做，”顾昭雨都顺着他，“不生气了啊。” 他想了想，也有点不好意思，以前他还会提出帮个忙什么的，自从萧蘅在门上贴了那个开玩笑的条子之后他就很久不试图打下手了。 但是萧蘅很快就要搬走了，他心里又有点舍不得，想要帮帮忙。 “我帮你吧。”顾昭雨提议，“有什么我能做的？” “没有，你出去。”萧蘅说，“顾昭雨！”顾昭雨撩起洗菜水撩他，萧蘅怒了，“你别添乱！” 顾昭雨还在持之以恒地撩水逗他，他甚至拿了根筷子去敲萧蘅的肩。 “来嘛大厨，你教我啊，行不行。” 这世界上有这么几种暗恋，有那种喜欢上了就安安静静一声不吭，只会远远看着，生怕惊扰了对方的，很多粉丝都是这样，只在蒸煮的作品和代言面前尖叫和掏钱包；还有一种是那种探戈式的，疯狂试探，你进我退，抓心挠肝想确定对方心里有没有自己；还有的人表现的比较吓人，比如云广洋那种傻逼，根本不懂暗恋，只会明恋到全世界知道。 顾昭雨不同于以上任何一种。 首先，他没有暗恋过任何人，没有任何经验； 其次，他也没有喜欢、讨好过任何人，在社交场合说几句动听话根本不算，他粗心的要死，根本不知道怎么讨人开心； 最后，他喜欢上的还是个绝对不可能回应他的小男孩，他从第一秒就没期待过萧蘅喜欢回他。 所以他就属于第四种，反复横跳、反复诈尸、既狗狗祟祟、又正大光明、还稀里糊涂的进攻型选手。 他想开的很快，无所谓的，真的，喜欢上小男孩算他顾昭雨栽了，但他也不用哭哭啼啼悲悲切切的，他就假装没发生，早晚就会跟没发生差不多的。 但他毕竟没有相关经验，所以有点太夸张了，在萧蘅眼里，他这一个上午自从醒过来就在推进底线。是，萧蘅也有底线的，他的底线就是顾昭雨在意他就行，不管是哪种在意，是对艺人的名誉的在意，还是对弟弟的在意，还是对自己打造的商品的在意，怎么都行！他还在意就行。 但是顾昭雨呢，顾昭雨这一上午，先是一大早宁愿躲到沙发上去睡，然后醒来了就抱着手机不撒手，那边还在拿他的几段绯闻揶揄他，顾昭雨也没有生气——至少没有像昨天晚上顾影后误会他和萧蘅时那样一蹦三尺高；然后他又跑过来跟萧蘅说，你晚上要是回来晚了，就可以不回来。 我不回来要去哪？？？？？？？？？？萧蘅都想大声问他，你想让我去哪？？？？？？你都不担心吗，你都不……不在意吗。 最糟的还在后面呢，顾昭雨很快就解释了自己为什么对萧蘅的去向这么无所谓，他也有约了，可能萧蘅不在才好呢。 最后一句是脑补，但……你也不能对一个怒气冲冲的男孩要求太多。 他满脑子都是顾昭雨和欧阳博，偶尔还有云广洋冒出来，他明知道这是禁区，还是不停的在想，他们是什么关系，他们到哪一步了，顾昭雨喜欢他吗？有多喜欢？ 比这些怀疑更让人难受的是，他心底知道自己是没有资格去过问这些东西的，他连想都不该想。 顾昭雨似乎看出了一点他生气的痕迹，但完全不知道为什么，他甚至还提出要帮萧蘅做饭。萧蘅不理他，他就不停地撩他，萧蘅萧蘅，你理我一下，萧蘅，萧师傅，大厨，萧老师，你理理我吧，你说句话吧…… 滋儿哇滋儿哇滋儿哇。烦死人了！萧蘅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那根不停用来戳自己的筷子，把他推出了厨房，拉上了厨房门。 “哎，萧蘅！”顾昭雨拍门，“你让我试试嘛！” 太烦人了！！！！！！！！！！！！！ 第五十一章 （五十一） 顾昭雨坐在典雅的高级茶室里，手里捧着一杯喜茶买的芝士莓莓，沉默了。 “你尝尝。”方莫仪向他热情地推荐，他左右开弓，左手握着一杯芋泥波波茶，右手握着满杯红钻，喝得不亦乐乎。 一个已经有秃顶趋势、年近五旬的中年男人，坐在人均消费500的茶室里，听着古筝琴音，喝喜茶外卖。 顾昭雨沉默了。 “可以，但没必要……” “打开心扉，你尝尝。”方莫仪说，“这是我最喜欢的三款！要不要换着尝尝。”他很热情的把芋泥波波茶递给顾昭雨，顾昭雨看着吸管上的口水印，朝后躲去。 “没必要，真没必要……你的血糖行不行啊。” “什么血糖不血糖的，这是茶啊，茶酚有益健康，健康饮品来着。” “……你开心就好。”顾昭雨只好说，“你找我什么事？” 方莫仪喝了一口满杯红钻，刺激得直打哆嗦。 “嚯，爽快！”他大声说。 在方莫仪年轻的时候，他还是个四斤白酒下肚脸不红心不跳，敢跳上摩托车绕行北海公园的莽汉子，二十年后呢？坐在茶室里沉迷垃圾饮品，还发出了爽翻天际的声音。这种反差太厉害了。 “哎，昭雨，”方莫仪拿出掏心窝子的姿势，“你和那几个男的都怎么回事啊？” “……”顾昭雨摇头叹息，“你多大岁数了，还这么能八卦？” “你好好说，”方莫仪说，“你和欧阳博真好上了？” “既然你提了这事儿，”顾昭雨说，“那你不如交代一下，你当年怎么发现他喜欢男人的？” 方莫仪的笑容闪了一下。 “啊，你发现了哈，”他毫无歉意地说，“是啊，我发现他把你的相片放在钱夹里，时不时就看着傻笑，但又太怂不敢找你搭话——你方哥我还看不透这点小意思？你是不是男的，他喜欢你是不是就等于喜欢男的？” 一个人根本没有办法反对这种逻辑，“方哥，你这嘴真是能造孽。” “我造孽，我按着你跟他大半夜散步牵手了？”方莫仪说，“我按着你十年后又跟他大半夜私会了？对，你别装，我什么都知道。” 顾昭雨：“……” 但他还是虚心求教：“您能不能讲讲您怎么发现的，让我也学习一下。” “简单，”方莫仪说，“有一个东西叫instagram。” 顾昭雨：“……” 方莫仪：“不过你放心，他没有发你大名，他只是拍了个夜景照片，配了几句抒情文字，但我是谁啊，我马上就嗅出问题，你们去那间会所有我的眼线，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他发ins那天谁去找了他。”他看上去很得意，“这一切都不过花了我两个小时，还有几千块钱而已。” 顾昭雨都被他这种投入产出效率惊呆了，“我能问一下你这两个小时和几千块钱能给你带来什么收获吗？” “……年轻人不要太功利。” “所以就是没有收获呗。” “我收获了推理的喜悦。” “……哦。”顾昭雨服了，只好低头喝了一口饮料，太冰了，而且太甜了，方莫仪整天喝这种东西，六十岁之前肯定糖尿病。 他不开口，方莫仪满脸期待地等了一会儿不见回应，两人相顾无言。 第78页 “你说啊。” “说什么啊？” “说你和欧阳怎么回事啊？” “我和他没事啊。”顾昭雨说，“真的没有。”他决定还是不把欧阳博对他告白分享出来了，“你为什么非要觉得我们有什么？” 要说当年那些事一出，最恨欧阳博的应该就数方莫仪了才对吧？可现在这油腻中年抱着杯奶茶吸得不亦乐乎，看他那津津乐道的样子也知道他是纯粹把自己当做吃瓜群众来了。 “不是我觉得啊，是欧阳博他家那口子觉得。”方莫仪说，“你觉得，连我都知道的ins小号，他未婚妻能没关注吗？” 顾昭雨：“……” 顾昭雨：“可我以为他和alina只是表面夫妻？” 方莫仪来劲了：“咦，你为什么要care他们是不是表面夫妻？” “……你够了。”顾昭雨头疼，他下意识地又吸了一口奶茶，又是被冰得腮帮子一阵酸疼。“我知道他俩是合约恋爱，这主意是你的吧？” “是我的。”方莫仪美滋滋，“是不是很赞？” “你到底是哪根筋不对了签了alina？”顾昭雨问，“那女人就是个定时炸弹好吗？” “你有脸说，”方莫仪说，“我要是知道曲惠那么想不开，我就不签她了——alina自带超模光环，演技还算过得去，品牌也欣赏，我本来想趁她转型用她来跟曲惠争一争时尚圈资源的。” “合着那还怪我咯？” “啊，那可不！”方莫仪说，“但她名声太野了，所以就找人牵线跟欧阳谈了一个合作——不过我跟你说吧，你找欧阳可能不是个好主意，alina不会高兴的。” 他的表情真是和所有吃瓜路人毫无两样。 顾昭雨：“……她不是les吗？” 方莫仪：“啊，是les啊，但les也不愿意被绿啊。” 顾昭雨：“……” 方莫仪：“所以我就想问问，你俩到底有没有什么啊，要是没有的话我也跟她解释一下，别回头进组了大家尴尬。” 顾昭雨捕捉到重点：“进组，进什么组？” “就是那个校园剧嘛，什么什么留言的——alina在里面有一些客串戏份。” “……这么大的事你留到现在才说？” “这算大事吗，我觉得还好啊，她戏份不多，撑死在剧组呆两周。” “……” jeremy yan隔三差五就给他分享一堆破书让他看，难道就没有想起把这件大事说一下吗？ 他跟alina chou其实有些渊源的，这件事要追究到alina还在给内衣牌子背着大翅膀走秀的时期，她和一个时尚圈的女孩谈恋爱，两人爱得死去活来，还借精子库生了个孩子。 后来俩人不知道为什么撕得天昏地暗，老死不见那种。孩子不是alina生的，自然争不到抚养权，恨透前女友。 这位前女友就是——顾昭雨的大亲友绍莫愁。 时至今日，顾昭雨家里某个地方，还藏着贴着alina照片的飞镖靶，绍莫愁喝多了就要扎两下。 les发疯真的很硬核！ 真是要疯了，顾昭雨扶额，他太阳穴突突直跳：“我跟欧阳没有什么，以前没有，现在没有，以后也肯定没有。”他想了想，为了加重语气，又说道：“我有喜欢的人了。” 方莫仪一口气把奶茶吸下去大半杯，吸完一抹嘴：“啥？铁树开花了啊，谁？哪的人，我认识吗，男的女的？不会是——”他瞪大了眼睛，“不能是云广洋吧！你这性质恶劣了，要出问题的我跟你讲，你找谁不好你跟他！” 顾昭雨想把奶茶倒他头上：“我能看上他？就他？”云广洋长得也就是中等偏上，萧蘅可比他好看多了。可能是他语气里的骄傲太显眼了，方莫仪想听不出都难，这位打了半辈子光棍的老男人嗅觉可谓一等一的灵敏：“所以是艺人呗？到哪一步了，谁家的？” 顾昭雨：“……你管那么多干嘛？” 方莫仪求他：“说说呗。” 他含羞带臊的，还朝顾昭雨挤了挤眼睛，顾昭雨捏起兰花指：“可以了姐妹，管太宽了。” “说说呗，”方莫仪缠他，“顾昭雨，你有没有良心？哥哥就求你这么小的事你都不答应？” “我就不想说。”顾昭雨说，他是想开了，但并不是说他就愿意把这件事讲出来给人吃瓜了，如果可以，他都想回到几分钟前制止自己说出这个秘密：“没结果的，别说了。” 方莫仪盯着他看了几分钟。 “nice try，差点把我都骗了。”这老狐狸精说，“谁啊？” “……”顾昭雨起身就要走。 “爱别别别，你别走啊，再聊会儿嘛！”方莫仪赶紧拦他，“好好好不问了，你自己开心就好，对了，我想问问你啊，我看你妈妈facebook上说要回国了，她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装得完全不在意，仿佛只是随口一问的样子。顾昭雨明白了，这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关心了自己这么半天，重点在这儿呢！ 这么一说，他又有点不忍心了：方莫仪心系顾影后已经有将近三十年了。 顾影后有过两段婚姻，一个非婚生子，数不清的男朋友和蓝颜知己，但这个替她带大了儿子的男人，从来就没在其列。 从最开始的商业搭档，到后来的合作伙伴，现在是多年老友——方莫仪的感情就像一条太阳下曝晒的鱼，从最开始的活蹦乱跳，到渐渐风干，现在已经变成了一条臭咸鱼干，而顾影后也不知道是装不知道，还是真的不知道，一直保持着岿然不动的状态。 顾昭雨觉得他好惨——尤其是，他现在一想，觉得更加感同身受，就觉得更同情了。 “她已经回国了。”顾昭雨说，“她没跟你说啊？她昨天都上我家了。” 还把我家翻了个底朝天，我都不知道的东西她都知道在哪。 方莫仪吸奶茶的动作卡住了，他脸上的表情随之僵住，但不到零点一秒，他就缓和过来，他装出全不在意的样子：“啊，是嘛。”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酸溜溜地说：“那个老外没跟着回来啊？” “你说nathan啊，”顾昭雨说，“没见到。”他没有父亲，却有两任“继父”，还有无数的叔叔伯伯，这些人当中老实说nathan kamber确实是看着最可靠的一位了。他腰缠万贯，可供顾影后随意挥霍，性格温和，能陪着她满世界胡闹，而且他长得也不错，是顾影后喜欢那茬。 顾影后喜欢年纪比自己大的，高大成熟才是她的口味，难怪方莫仪从来不在考量中，他年纪比顾影后小，性格呢——他就是一老不正经，这人从头到脚都被pass得很干净。 顾昭雨越想越悲情，这不会是我的未来吧——二十年后他年近五十，只能跟萧蘅的孩子打听，哎，你爸爸最近在哪里啊？ 我靠。他把自己雷到了，感到同情是一回事，觉得这种人生辣鸡是另一回事，他绝对不能过得这么悲惨。 想渡己先渡人，顾昭雨试探着说：“那个……老方啊，你有没有考虑过……就是……谈个恋爱什么的？” “啊，没有，为什么这么问？”方莫仪充满希望地说，“你妈妈和加拿大佬过得不开心了吗？” 顾昭雨心想我怎么知道他俩开不开心，他和nathan就见过两面，一次婚礼上一次前年过圣诞节。他拍了拍方莫仪的肩：“……老方啊，咱看开点吧。” 方莫仪低下头，两杯奶茶已经都被他吸空了，他咬着吸管在杯底乱戳，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那算了，不是她不行。” 倔驴脾气！顾昭雨心里骂了一句，越发觉得兔死狐悲。 方莫仪还要装：“其实我就是看开了，我跟你说，就这事儿吧，将就不了，不行就算了，单身我觉得很好。”他边说边状似不在意地拿起手机看了一眼。 顾昭雨：“……你想看看她有没有给你发信息对不对。” 方莫仪：“……” 第79页 方莫仪：“看破不要说破好不好。” 方莫仪：“啊，更新朋友圈了！真好看，点赞。快帮我拍一张照片，我也要发朋友圈。” 顾昭雨都服了，“你为什么要跟着她发朋友圈？” 方莫仪：“为了显示我的生活很充实啊！快拍——记得开美颜。” 顾昭雨：“我手机里没有美图软件。” 方莫仪把手机给他：“用我的，选个好看的滤镜啊，别把奶茶拍进去！老板，给我上一壶龙井——” 老实说他用什么软件、背景是什么都无所谓，顾影后最喜欢的饮料是无糖可乐。 顾昭雨接过手机给他拍了一张，方莫仪看了看。 “哎不好不好，你这个滤镜怎么这么丑！换一个，用‘自然’那款……” 顾昭雨：“……” 他看着方莫仪接过手机，又是ps又是加贴纸的搞了二十多分钟，才把朋友圈发了出去。 他不由自主地拿出手机自己也看了看——嗯，四十多条。 顾影后约他吃晚饭； 宁甜又给他发了一篇养生文章； 几个媒体圈的朋友跟他拐弯抹角地打听萧蘅的消息； jeremy yan又分享了一本书，还附上了阅读指南； 欧阳博给他发了一张自拍，照片上的他竖着两根手指，咧嘴笑得很傻。 没有一条是来自萧蘅的。 ……凄凉。 其实萧蘅从来也不会主动给他发信息、打电话，只有顾昭雨找他，如果顾昭雨不主动，他就跟顾昭雨生活里没他这号人一样，绝对不多说一句话。但如果顾昭雨找他，他回话又很积极，基本都是秒回，有时候还带表情包的。 他是不喜欢联系人呢，还是单纯觉得没必要？ 他唯一一次主动联系顾昭雨，就是昨晚疯狂发了一百多条道歉信息。 顾昭雨讪讪地把手机收了——只有他生气的时候，萧蘅才会想要主动联系他一下。那别的时候呢？虽然他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但也会有像现在一样，暂时不在一起的时候吧，这种时候萧蘅就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想要跟他分享，或者有什么话要跟他说吗？ 就连欧阳博都知道时不时嘘寒问暖，联系一下！ 他收起手机，方莫仪还在盯着朋友圈，每隔一会儿就刷新一下，像在等人给他点赞。 顾昭雨说：“……她让我跟她一起吃晚饭，你去不去？” 方莫仪充满希望地问：“她让我去了吗？” 顾昭雨：“你去了她又不会有什么意见。”反而会更高兴吧，因为顾氏母子之间实在是很没话聊，每个人在中间调节，可能就是从头到尾尬聊。 方莫仪也有小公举脾气：“她没让我去，我去干嘛。” 顾昭雨：“……行吧。” 第五十二章 （五十二） 那天晚上顾昭雨去和顾影后吃饭了。他本想跟萧蘅说一声的，但萧蘅从来不主动联系他这件事让他有点钻牛角尖了。 顾昭雨心想，我可不要活得跟方莫仪一样。 反正出门前打过招呼了，顾昭雨就一声不吭地跑去酒店找顾影后了。 众所周知，顾氏母子没有很多话聊，顾影后约他七点，他就绝对七点到，务求不会早一分钟。 结果还是挨一顿数落，顾影后一点也没有自己才是儿子迟到的原因的自觉，还跟他说：“你还不如别来了，来这么晚，我已经替你点好了。” 他们每次一起吃西餐，都是顾影后直接做主，顾昭雨看不出会有什么不同。他看了一眼顾影后右手边的座位，椅子是拉开的，桌上还摆着喝了一半的霞多丽。 “有人跟我们一起？”他问顾影后。 “jeremy正巧有空，我就让他一起吃顿饭。”顾影后说，“你们见过的，对吧？” 顾昭雨挤出个笑容来：“啊，见过。” 正说着，jeremy yan就回来了，他难得一见地穿得比较正式，但西装里还是穿着格子衬衫。顾昭雨抿了抿嘴，把着装建议咽了下去。 “嗨。”他打了个招呼，jeremy伸手过来和他握手，顾昭雨完全没想到他还要这么认真，只好起身握了握他的手，搞得一副正式会面的样子。 有侍者走过来要给顾昭雨倒酒，顾昭雨摆摆手：“我不喜欢喝霞多丽，算了。” 顾影后在场，他完全没有喝酒的兴趣了。但顾影后还是点点手指，示意给他倒一点。 “别跟个孩子似的闹脾气，喝一点。”她说道，顾昭雨都服了，“我开车来的。” “我可以帮你在cynthia的酒店订一间房间。”jeremy提议，“这样你们可以有更多时间叙叙旧。” 顾昭雨打死他的心都有了，“不必了。” “啊，是，他家里有人等。”顾影后说，她今天穿了一件藏蓝色的连衣裙，配着钻石耳钉，在灯光下神采奕奕。她按住顾昭雨的手：“萧蘅怎么没跟你一起来？” jeremy显得很意外：“昭雨，你和萧蘅是这种关系？” “不不不别听她瞎说，”顾昭雨赶紧说，“不是的，他——他家里有点复杂，暂住在我那里。我已经给他找了房子了，过两天就搬过去。” “可惜了。”jeremy严肃地说，“你们可以成为很可爱的一对。” “……哈哈。”顾昭雨面无表情地说，“好好笑。” 侍应生开始上前菜，顾昭雨最讨厌西餐这一套一套的，尤其是前菜的菜量——你等了半天，他就给你一丁点，鸟食都比这多。 他下午跟方莫仪喝了一肚子冷饮，现在就想吃碗热汤面，满肚子怨气又没地儿撒，只能几口把那几块小点心吃下去。 顾影后和jeremy谈笑风生，看得出她有努力在把话题往顾昭雨身上引，但顾昭雨心思根本不在这里，早就飞了。 “我刚才还和jeremy说，我一直很担心你的生活状态。” “我生活状态有什么问题？” “你没有生活，亲爱的。”顾影后说，“你只有工作。你连个朋友都没有。” “我有朋友。” “你有一大堆认识的人，这不叫朋友。”顾影后说，“告诉我，曲惠去世了，你有和谁谈过你的感受吗？” “心理医生算吗？”顾昭雨说，但他其实也没跟心理医生专门约过时间，但他那个专家朋友确实打电话问过他感觉怎么样。对话全文如下： “听说你有个艺人跳楼了。” “是。” “你还好吧。” “可以。” “哦。” 对话完整有头有尾。符合顾影后要求了。 顾影后笑了：“好吧，我不跟你争。” 谈话继续、晚餐也在继续，顾昭雨拧不过母亲，还是喝了一点酒。 大不了我叫代驾。他心里打算。 “你上半年的工作安排是怎样的？”顾影后问他，“忙不忙？” 顾昭雨把盘子里的羊排戳来戳去，他很讨厌吃羊肉，“为什么他就可以吃牛排？”他指着jeremy的盘子问。 “因为他足够勤快，能在点餐之前就到达。” 顾影后说，“我记得你喜欢吃羊排的。” “我……”顾昭雨张了张嘴，“就连我公司的人都知道我不喜欢吃羊肉。” “哦，”顾影后耸耸肩，“那下次别迟到了。” 顾昭雨：“……” 顾影后又把问题重复了一遍：“你上半年忙吗？” “很忙。”顾昭雨说，“我正在带新人，我……” “我听说，你跟他一起到剧组呆着，他演戏，你就候场——你公司经营这么不好吗，连生活助理都请不起？” jeremy忽然替他说话了：“昭雨很关心萧蘅，很多事都亲力亲为。”他吃了一口牛排，“这不是很好的事情吗？你一直担心他太养尊处优了。” “你担心我什么？”顾昭雨无语，“我在沙漠吃盒饭的时候，你还在美容院做指甲呢。” “我可以在美容院舒舒服服地做指甲是因为我在你那个年纪已经支付了我的代价，我已经吃过我在沙漠里的盒饭了。”顾影后说，“你不如问问方莫仪，他在你这个年纪有没有像你这么顺当？” 第80页 “说得好，这么有经验，又帮了你那么多的一位好朋友，怎么连通知人家一声你回国了都没有？”顾昭雨火气有点上来了，“他不值得嘛？” “你是在跟我表达什么不满吗？”顾影后说，她眉心微微蹙起，看起来仍旧是无比华贵高雅的样子，对于顾昭雨的冲撞，她早就习惯了。 “我……” 他总不能说，他为方莫仪感到不值。 “你知道他对你的感觉。”顾昭雨说，“为什么不能稍稍有点同情心……” “我正是因为尊重他，才没有通知他的。”顾影后说，“难道你不希望方莫仪有一天有自己的生活？” “你如果希望他有自己的生活，就别把你的儿子托付给他啊！”顾昭雨这下真的有点生气了，母子俩互相看看，谁也不肯先低头。 “这是他自己的选择。”过了一会儿，顾影后才开口道，“我早就跟他说过，但他自己选择的。这条路，怎么，他不能对自己人生负责，还要我对他负责才行？” 是啊，方莫仪有今天，很难说是顾影后的错，是方莫仪自己的锅。 他本可以在顾影后拒绝他以后就把这件事忘在脑后，继续过自己的日子，但他偏要继续下去，一味地付出，和顾家母子始终走得那么近…… 顾昭雨闭上了眼睛。见他主动停火，顾影后也不再咄咄逼人，“我的羊排切好了，给你吧。”她说，“你是不是不会用刀叉啊，切得烂七八糟的……” 她把两人的盘子掉了个个儿。 ……怎么会有这种人，连关心别人的时候都要踩人两脚。 顾影后开始平静地修理被顾昭雨切得乱糟糟的羊排，“所以你其实不忙。” “你刚才是没听我说还是怎么的……” “我听了，你实际上是在干生活助理的活儿，完全没必要。”顾影后说，“所以你完全可以把艺人放在剧组，自己出来。jeremy可以照顾萧蘅，是不是？” “你需要我做什么？” 顾影后耸耸肩：“你喜欢去日本旅游吗？” “不喜欢。”顾昭雨脸拉得老长，“吃不惯。” “欧洲呢？” “冷。” “欧洲不全是北欧。” “哦，是么。”顾昭雨说，“你想让我陪你旅游？” 顾影后耸耸肩，“其实是我有个朋友，她想制作一款旅游综艺……” 顾昭雨目瞪口呆，他没听错吧，他妈妈顾影后，中国史上唯一的国际大满贯影后，电影史上不可不学的浓艳一笔，要参加综艺？ 而且还是个旅游综艺。 “您是不是失智了？”顾昭雨狐疑地说，“哪个平台的节目？” “我没有失智，她是我一个朋友的女儿，我只是帮个忙，这是个亲子综艺，所以我想问问你有没有空。” “我哪来的空……”去参加亲子综艺！参加亲子综艺的不都是穿尿布的小屁孩吗？ “这对你也有好处。”jeremy在一旁说，“你可以提升知名度，顺便带动艺人的热度。” “你知道什么叫热度吗？”顾昭雨没好气地说，“顾老师，你可不可以……” “我知道什么是热度，我也知道在你的工作室，现在最大的咖就是你自己——”jeremy说，很难相信他这些话是他自己想出来的，“你在未来留言之后给萧蘅接了什么工作？他还要准备艺考吧，还是你不打算让他考大学了？” “如果他要准备艺考，就会有很长一段时间既没曝光率，也没作品，你不想想怎么去带动他，还有你其他的艺人吗？” 顾昭雨不说话了，其实他说的这些顾昭雨也不是没想到，但他想的是，他对萧蘅有信心，暂时蛰伏几个月也不要紧，来年两部戏都上了，艺考也通过的话，话题度就又能上升了，演员都有沉寂的过程。 “不用你管我了。”顾昭雨说，他从十岁之后就没和母亲一起旅行过了，两人一起在镜头面前旅行，太可怕了。顾影后听了，也没说什么，甚至连失望都看不出来，她只是淡淡地拨动了两下自己盘子里的羊排，说道：“我想吃甜点了。” 这个话题就这么告一段落了。饭后，顾影后要回房间休息，jeremy主动提出要送顾昭雨回家。 他送顾昭雨回家的方法就是叫了个代驾，然后自己坐到副驾驶上陪顾昭雨一起回家。 顾昭雨：“你回吧。” jeremy：“代驾杀人抢劫的案子在英国发生频率很高，我陪着你安全一点。” 顾昭雨：“可以，但没必要当着司机的面说吧……” 司机小哥脸都绿了，还强颜欢笑：“我不是那样的人……” jeremy yan喝多了酒，严肃地说：“哪有抢劫犯会把自己的身份写在头上的。” 顾昭雨：“……” 他们俩坐在车上，车子开了一会儿，jeremy忽然说道：“你应该答应你妈妈，她这些年其实一直很挂念你。” “……” “她想跟你更亲近一些的，只是不好意思提出来，所以才接了个综艺。” “……” “顾昭雨，你是男人，又是她儿子，能不能不要那么闹小性子？” “……”顾昭雨歪在后座上，闭着眼睛假寐，听到这里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不闹小性子。”他嘟囔，“那也得她配合才行。” 代驾小哥开得很稳，把顾昭雨送到了不说，还把车给他停到地下车库。结完账他跑得比风还快，生怕被说成劫财约货的。 顾昭雨：“行了我到了。” jeremy：“是。”他伸出手和顾昭雨握手告别，“你考虑一下那个综艺，咱们后天见。” 后天该去拍宣传照了，也是全体卡司见面的日子。 顾昭雨点点头，转身朝电梯走去。走了没几步，jeremy忽然又喊他。 jeremy：“哎，顾昭雨。” jeremy：“我该怎么回去？” 顾昭雨：“……” 顾昭雨：“uber。” jeremy：“这种服务被抢劫和强奸的几率也很高，我不放心。” 顾昭雨：“别担心了，你的长相很安全。” jeremy：“你这是外貌歧视，我可以提起诉讼的。” 顾昭雨：“提吧，我下半年热度有了。拜拜。” 他说完转身就走了，也没管jeremy到底怎么回的家。让他逼逼去吧。 他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萧蘅坐在客厅地板上看书，仿佛七八个小时没动过地方一样。 顾昭雨喝了酒，头晕晕的，胃里也有点不舒服——方莫仪买的奶茶又是冰又是奶盖的，喝下去就胃疼。他倒在沙发上，摊着不动了。 萧蘅离开了一下，回来时给他倒了杯醒酒茶。顾昭雨歪在沙发扶手上，看着他修长的脖子，和落在脖子上恰到好处的碎发——他那么年轻，那么好看，连气息都是青春盛开的味道。 他拿起醒酒茶喝了一口，味道不好，但温度却恰好入口。 诸事体贴，细心照顾，都是为了什么呢？ 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我呢？ 人喝了酒比较有勇气，顾昭雨稀里糊涂地和萧蘅搭话： “你吃饭了吗？” 萧蘅拿着笔的手顿了一顿，“吃了。” “自己做的？” “嗯。” “……没出去玩啊。” “没有。” 问一句答一句，不问就没话说。 顾昭雨跟他对话了几个来回，觉得自己很没意思。 他坐了一会儿，想看看多久萧蘅才会跟他搭话，但萧蘅看了一页又一页，始终没开口。 最后顾昭雨自己都无奈了。 “萧蘅，”他笑着说，“是不是我不问你，你永远也不会主动跟我说点什么啊？” 萧蘅闻言楞了一下，他回过头来看着顾昭雨，带着一点探询的目光问：“……我要问什么？” “我不知道。”顾昭雨说，“随便什么都行。” 萧蘅迟疑了一下，然后又想了一会儿，才轻轻地问：“你……你今天……你今天开心吗？” 第81页 “……”什么鬼东西。顾昭雨又笑了。算了，干什么呢，难为他干嘛。 萧蘅看他笑了，也跟着笑了笑，又转回去了，当做一个玩笑。 他就好了，什么也不知道。 “是不是不管我去见了谁，你都不会过问啊。”顾昭雨忽然又说。 萧蘅没回头。 “嗯。” “不管我做什么，见谁，你都不会问，如果我不主动找你，你也绝对不会主动找我，是不是。” 他虽然说了“是不是”，但语气却并不是疑问句，虽然他的声音有点抖，但还是肯定句。萧蘅听了，还是说：“……嗯。” “行吧。”顾昭雨说，真是想多了。 自从认识了萧蘅，他没喜欢过别人，也要去喜欢了，他没做过自作多情的事，也要做了。 他情愿没体验过。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 第五十三章 （五十三） “你不用每天给我打电话啦。”顾昭雨说，“我真没事。” 欧阳博很温柔地说：“你没回我微信，我担心。” “我怎么没回啊，我不是回了你一堆ok吗。” “那怎么能一样，你当你回工作短信呢？” “你要求还真多。” 萧蘅动了几下，他书页从顾昭雨接起电话就没再翻动过，顾昭雨意识到自己打扰了他，摇摇晃晃站起身来，朝洗手间走去，边走边说：“你不要老打给我啦，我家里有人不方便接。” “谁啊？” “关你什么事。” “昭雨，”欧阳博的声音很无奈，“你自己说呢？” “我喜欢你。”欧阳博又说，“你还没给我答复。你一天不回答我，我就总会疑神疑鬼的。” “啊。”顾昭雨说，他把马桶盖放下坐上去，掩上门，“这个事啊。欧阳，其实……” “你不要说其实……怎么怎么。”欧阳说，“我也没有要你马上说喜欢我，我只是求你给我个机会，有的人就是要相处一阵子才知道合不合适的。” “那我跟你也不合适啊。”顾昭雨说，“你有未婚妻的。” “我跟你解释过了。” “那你跟她解释过没有？”顾昭雨说，“而且，我觉得这样不好……欧阳，你别老追着我了，我不想耽误你。我有喜欢的人了。” 欧阳博沉默了一阵。 “我想那个人应该不是我了。” 顾昭雨差掉笑出声，“不是不是。” “是萧蘅吗？” “……” “你回答我，我就不纠缠了。” “我不能告诉你。” “……昭雨，你还是不信我。” “我没……”顾昭雨叹了口气，“对不起。” “没什么好道歉的，你就是这种人。不过昭雨，我就这么一说，你就这么一听，你跟萧蘅在一起，对他也不好，对你也不好。” “……” “他都还没作品，大众如果对他的印象就是那个跟经纪人在一起的男孩子，会是好事吗？” “……” “你不说话，就是又生气了，好，我不说了，我们说点别的好不好，我刚才看到顾影后发的朋友圈了，你跟她吃饭了？” “……我不跟你说了。”顾昭雨说，欧阳博倒是知道关心他，可他一点儿也不想要这种关心，“你以后也别大晚上打给我了，我不喜欢你，这样不好。” “我是觉得你很孤单。”欧阳博说，“你太爱逞强了，有心事也不跟人说，所以我才想烦着你，让你说一点。” 他声音很温柔，但顾昭雨听着就觉得很肉麻，很难受。他刚才想要萧蘅关心他，现在欧阳博来关心他了，他又觉得不舒服。 “我没有逞强。”顾昭雨说，“你说话不要文邹邹的，好了我挂了，等你杀青我请你吃饭，这事儿翻片儿吧。” 他收了线出来，客厅的大灯已经关了，只剩一盏小落地灯还亮着，萧蘅已经上楼去了。 顾昭雨站在那儿低头看着茶几上堆得整整齐齐的书本——连个课桌都没有，萧蘅成天趴在茶几上写作业。 他这个经纪人把自己当生活助理用，可他生活助理当得也真不怎么样。 醉意上头了他想让萧蘅关心他，冷静下来了又觉得自己关心萧蘅也不够。 想来想去觉得很挫败，他拿出手机给文婷发了条短信。 “房子的事怎么样了？” 文婷回给他：“已经就绪，随时拎包入住。” 顾昭雨笑了起来。 “那我明天带他过去看看。” “要不要我派人过去收拾他的行李？” “……先不要吧，我先看看他的意思。” 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说，让萧蘅搬家其实萧蘅自己也该很开心才对，但他还是不想直接就把萧蘅的东西都打包了然后对他冷冰冰地说：“从明天起你就搬走了。” 他一边琢磨着怎么说这个话，一边上了楼，萧蘅给他留了他那一侧的台灯，台灯映照下背对着顾昭雨的背影山峦般起伏着，也如同山峦般沉默。 顾昭雨躺到床上，也翻了个身。他觉得烦恼多多，都是从发现自己喜欢萧蘅开始的。 ……还不如不知道呢。 第二天顾昭雨醒得比萧蘅早，他梦里曲惠没完没了，根本没法睡。萧蘅头枕在他腰上，这小孩睡下的时候一副“再也不理你了”的样子，一睡着就原形毕露，不是抱就是靠的，顾昭雨特别无奈。他低头看了看腰间那个毛烘烘的脑袋，托住它，自己小心翼翼地挪了出去。 他一动，萧蘅跟着醒了，揉着眼睛说：“哥……”声音拖得长长的仿佛撒娇。 萧蘅每天早上都是没脾气的，跟重启了一样，顾昭雨笑起来。“你睡吧，我去跑步。” “我跟你一起。”萧蘅说，打着哈欠坐起来。 两人出去跑了一圈，顾昭雨之前很喜欢长跑，他没工作的时候早上能一口气跑个十公里。他特意带萧蘅去新小区转了一圈，绿化不错，私密性也好，挺满意。 跑完步回家，冲澡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尴尬的事。他想着这一天的安排，糊里糊涂忘了拿换洗衣服。 那没办法，只能拿浴巾围一围出去了。顾昭雨也没当回事，胡乱擦了两把，身上还滴着水，就围着浴巾上楼换衣服。萧蘅和他打了个照面，整个人僵住在当场。 顾昭雨也有点不好意思，但他更多是对自己糊涂劲儿的不好意思，对于袒露身体他的异样不大，他误会了萧蘅的表情：“我拖地我拖地，我弄湿的我拖。”他光着脚出来，踩得满地都是水。 萧蘅这才注意到他没穿鞋似的，目光向下降去。他沉默着，过了一会儿，他转身跑走，拿了拖鞋来放到顾昭雨面前。 轻手轻脚的，小心翼翼的。 顾昭雨更不好意思了：“我等会收拾哈。” 萧蘅摇头：“我来就好。” 他盯着顾昭雨把拖鞋穿了，往楼上走去。浴巾缠在他腰上，随着他的走动，那双白皙匀称的腿若隐若现。 萧蘅：“……” 顾昭雨换完衣服进了厨房，发现牛奶还在煮着，萧蘅却跑去洗澡了。 “哎，萧蘅，这多危险啊！”他在厨房喊，萧蘅没回答。他东西准备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顾昭雨也会，煎蛋、烤面包、涂果酱……顾昭雨准备完了，还觉得自己不错，美滋滋地跑去叫萧蘅吃饭。 “萧蘅，快出来，我做好了，一会儿凉了。”他敲浴室的门，里面水声哗啦啦响个不停，顾昭雨怕他听不见，又敲了几下。“萧蘅，快点啊，听到没？”门没关严，被他敲了几下就朝里打开了一条缝。 顾昭雨当然不敢进去，他现在对自己的道德水平特别怀疑，他在门外做贼心虚地喊：“萧蘅……” “知道了。”萧蘅说，声音嘶哑地仿佛刚唱了一夜ktv，“哥你先……你先别管我了。” “哦。”顾昭雨应了一声，走出两步又不放心，他又折回来：“你是不是有点着凉了？”浴室里一点热气都没有，这才三月末就洗冷水澡，头太铁了吧？“你怎么不开热水啊？” 第82页 “我……”萧蘅努力吞咽了一下，“我没事，你先走。” “哦，好吧。”顾昭雨说，“记得快点。” “好。” 答应得倒是挺痛快，可等牛奶都凉透了他才出来，顾昭雨看了他一眼，惊讶不已：“你是不是发烧了，脸那么红！” “……”萧蘅没说话，拉开椅子坐下，拿起凉透的牛奶喝了一口。他喝得太快，还留下了一圈牛奶胡子。 顾昭雨忍不住看笑了，伸手要替他擦去，萧蘅条件反射般的朝后一躲。 顾昭雨：“……” 顾昭雨：“吃饭吧。”他真是做贼心虚了。 萧蘅低头看了看桌上的面包和鸡蛋——鸡蛋，糊的，面包，太硬了，用面包机怎么会搞出这种东西来的？？？？？？ “哥，你吃完了？” “吃完了。”顾昭雨说，“你吃吧。” 萧蘅：“……以后哥还是不要做饭了。” 萧蘅：“等我来做就好。” 顾昭雨心情复杂，只好说：“其实我也不是不会做……”只不过顾昭雨老师习惯了多线工作方式，他一边煎鸡蛋，一边觉得这个时间就这么盯着一个蛋慢慢变熟也太浪费了！于是拿了手机开始刷微博，刷着刷着就糊了；至于面包呢，他塞进面包机里之后觉得，冰箱里拿出来的，会不会这么一点时间不够啊，就又按回去加热了一次。 不硬才怪！ 就连牛奶都一股糊味儿——差点煮扑了。 明明是很简单的事情，如果三心两意，就搞得一团糟。但顾昭雨觉得，一个人是不可能全心全意盯着一个鸡蛋等它变熟的，所以萧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只要他想想自己工作时那种仿佛要原地起飞立地成佛的状态，就知道怎么做到了，不过就是用心而已。 他今天应该带萧蘅去看房子的，但不知怎么的，这话就是有点不好说出口。 住都住了那么久了，忽然提出要人家搬出去，是真的很难开口。但是如果好好想想，萧蘅搬出去难道不是毫无疑问必须的吗？他都快成年了，一直跟经纪人挤在一张床上，连个私人空间都没有像什么话？现在还没有狗仔跟拍他，将来难免会有，到时候他们发现两人住在一起会怎么说？ 这么想想，又会觉得自己根本没错啊，为什么要心虚？为什么要张不开口？ 他给自己做了好半天心理建设，才打定主意开口道：“萧蘅你今天有事吗？” 萧蘅正在喝牛奶，他脸上发烧般的颜色褪去了，呈现出一种雪人儿一样的白净来。他说：“没有，做什么？” “嗯，其实我有个事想跟你说。”顾昭雨说，“其实……” 咦我的声音呢…… 他清了清嗓子，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去剧组之前，我让文婷找了个房子？” 萧蘅缓缓点了点头。 “她找好了，就在我们刚才去过的那个小区，你想不想等会儿去看看？” 他说完这番模棱两可的话其实自己也有点紧张，万一萧蘅说不想去怎么办，他不想去难道还硬拖着他去吗？ 但萧蘅点点头，“好。”他吃完早饭，把碗筷收了正要去洗，被顾昭雨一把拦下。 “我洗我洗，”顾昭雨特别虚，连带着家务活都肯干了，“你去……你去学习吧。” 萧蘅就笑，还是那一个字，“好。” 今天萧蘅挺好的，没闹脾气。顾昭雨松了口气，青少年的心海底的针，真是搞不清楚。 他心不在焉地洗了碗，萧蘅就在客厅学习——他总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上，说了几次了地上凉也不听。 不知道文婷有没有买书桌。顾昭雨天马行空胡思乱想，听说有那种综合式的学习书桌，还会变形的，很屌的。 顾老师的钱包又在蠢蠢欲动了——如果文婷没买，他就自己下单买一个。 还有一些家用的东西，洗发水沐浴露，厨房的碗筷、调味品……其实想操持一个家相当不容易了，顾昭雨在这里住了这么久，也不如萧蘅来的这几个月把这个家弄得有人味儿…… 他越想越难过，觉得凭什么啊，我给自己找个室友不行吗，谁规定经纪人不能跟艺人住一起了吗，没有！他完全可以按照原计划，跟萧蘅一起搬过去。 可他脑海里又出现了方莫仪那张吸着奶茶的脸。 特别感人，特别凄凉。 我可不要那样。 圈里知道方莫仪对顾影后的痴情的人不少，这甚至是个梗，苦恋三十年还替人家带大了儿子。 顾昭雨不想那样，他需要和萧蘅保持距离，把关系尽可能维持在工作的范围里，然后再说然后。 他把碗洗了，没打碎也没磕坏，油然而生一股自豪。 收拾利索了就招呼萧蘅出门，反正二十分钟，走过去也行，天气好，两人就溜达过去。顾昭雨心里忐忑，不知道萧蘅会怎么反应，就一直东拉西扯跟他说话。 “明天就要见剧组的人了，紧张吗？” “不会，不紧张。” “哦，那，这次拍摄时间会很长哦。” “嗯。” “剧本看怎么样了？” “挺好的。” 不管问点什么，这孩子都是几个字回答，不说话的时候就看着顾昭雨微微的笑，好像有什么开心事似的。 “快四月了，”顾昭雨说，“等花开了我们去踏青吧。” 萧蘅还是那样看着他微微地笑：“好。”他们走到目的地，文婷早就跟物业打过招呼，顾昭雨登记了名字进了小区。对方拦下他查身份证件，顾昭雨还挺满意的。 “说明负责啊，安全。” 文婷找的房子在小区里位置也很好，朝阳，十五层不算高也不算低，楼道干净整洁，房门有指纹锁，还可以加一把机械锁。 顾昭雨很满意，他输入密码走了进去。 屋里很暖和，是个很传统的三居室，进门过了玄关就是客厅，很宽敞。屋子里电器也很齐全。 “还不错啊。”顾昭雨说，其实他手心紧张得直冒汗，“看看房间……” 他们俩先去了大屋，文婷还是挺花心思的，女孩子心就是细一些，屋子里的摆设很雅致，有双人床，有衣柜，有书桌……颜色样式都很配套。 顾昭雨自己满意得不得了，他心粗，看到该有的都有就觉得不错了。萧蘅倒是心细，但他向来是顾昭雨说好就好的。 “你喜欢吗？”顾昭雨问他，“不喜欢还可以改的。” “喜欢。”萧蘅点头，顾昭雨都被逗笑了，“你好好看了吗就喜欢。” “你喜欢的我就喜欢。” “……哦。”顾昭雨应了一声，“那，去另一件房间看看吧。” 另外两间一间是衣帽间，一间是书房。文婷果然买了一张那种综合学习书桌，看起来很酷。 “哇，看看这个，好酷的。”顾昭雨看到书桌就开心了，跑过去玩它，“有很多模式的！”他试着把书桌打开，变成其他形状。“可以打开变成小组开会的圆桌……也可以是带书架的方桌……” 他很努力地表现出“好酷啊是不是！快来一起玩！”的状态，但萧蘅站在门边脸色渐渐沉下去。 他又不是傻子，这间公寓明明有三个房间，宁愿分出一个来做书房，都没有见到第二张床。 这就不是一个能住两个人的地方。 他站在书房门口，神情由原本的暖洋洋的笑容渐渐变为阴沉的样子。 他站在门边，内心惊慌失措。他很想拉住顾昭雨问他，哥，你不要我了？ 顾昭雨渐渐意识到了他神态的变化，露出了很不自在的样子。 “你别这样。”他小声说，“萧蘅，你都那么大人了，老和我住一起不像话。” 明明他没错，可他就是觉得在萧蘅的目光中自己是错了。 而且还特别错，特别过分。 萧蘅还是和来的时候一样，“嗯。”但他脸上已经没有笑容了。 第83页 他看上去挺不好的。 顾昭雨持续给他讲道理：“你想，你跟我住一起，多不自由啊，你想做什么都得先跟我说一声，不好吧。” “嗯。” “其实这儿离我家挺近的，你有事走过来就好了。” “好。” 到最后顾昭雨都快被他整怂了，恨不得捧着他的脸问：“你到底要怎么样啊？”难道还想在你同性经纪人的床上将就一辈子吗？？？？？ 他摇了摇萧蘅的袖子。 “我房门密码也不改，你有事就回来，行不行？”他小声说，“咱们还和以前一样啊，就是不住在一起而已，这不是好事吗？” 不管怎么说，萧蘅的低气压就是不散去。过了一会儿，顾昭雨都没辙了，萧蘅才忽然说：“是因为那天的事对不对。” “啊，哪……哪天？” “毕艺生日那天。”萧蘅说，他声音很平淡，也没有多少情绪化的成分，可就是能让人听出很浓的难过和痛苦来，“我道歉了的，你说没关系了的！” “我是没关系了啊——”顾昭雨说，“但是，这跟那个没关系的，我只是，哎萧蘅你别任性，你想想我说的话，你难道不需要一点私人空间吗？” “我不要。”萧蘅马上说，可能连他自己都觉得太急迫了，他愣了一会儿，才又低声说道：“是你自己需要私人空间吧。” “……这么说也可以。”顾昭雨说，这几天他天天和萧蘅肉挨肉地起床，都快发疯了。 萧蘅看着他的眼神真是有点吓人，感觉下一秒能把他吃了。 他就这么愣愣地看了顾昭雨不知道多久，久得他眼眶都有些红了，不知道是酸的还是累的，他才说：“……好。”不等顾昭雨反应，他迅速转过身去，低声说：“我知道了。” 顾昭雨特不落忍，走过去想摸摸他的头：“萧蘅……萧蘅你别这样……咱还和以前一样啊，你别想那么多有的没的……” 他的手刚一挨到萧蘅背上，萧蘅就径直迈开腿朝外走去，他打开门自己直接走掉了。 顾昭雨又在那儿站了一会儿，想着自己到底哪里做错了——他十五岁的时候顾影后就把他一个人扔下出国了，他那时候只觉得很刺激很开心，并没有像萧蘅这么大反应。生活里没了一个束缚的力量，难道不是很好吗？ 而且他不知道自己刚离开了什么可怕的境地。他还太小了，不知道两个人这么躺在一张床上，迟早要出问题的。 顾昭雨就这么反复自我建设，反复自我洗脑，最后终于认定：他没错，萧蘅不懂事，自己住两天就好了。 可他又觉得特别舍不得，舍不得看萧蘅那么难过，好像被抛弃了一样，也舍不得萧蘅以后就不在他的生活里了。他再也没法跟萧蘅说咱们家怎么怎么样，看到那些可爱的成双成对的东西，他也没法买了。 小孩子懂什么，一个人住得多爽过两天就知道了。 萧蘅自己先走了，他一直挺听话的，答应了就肯定会去做，所以顾昭雨认为他应该是回家收拾去了，他不想回去，萧蘅收拾行李的时候，他应该干嘛？坐在那儿，显得像个无情的包租公，帮忙，萧蘅肯定让他走开。 他甚至悲观地想，哎，萧蘅这下恨死我了。 恨死也好，恨死拉倒。 又不能回家，那怎么办，顾昭雨只好去超市把他能想到的日用品都买了个遍。小区里的超市售货员阿姨看着他慈祥地笑，“小伙子新搬来的啊？” “嗯，帮弟弟搬家。” “哦你这个哥哥真好。” 我好个屁。我喜欢上我弟弟，现在又把他赶出家门。 真是气死了！顾昭雨直想抓自己头发。 他明明没错，为什么却感觉仿佛亏损了一个亿？？？？？？ 他把这些东西都拎回萧蘅家并且摆放好都已经过去了好几个小时。顾昭雨真是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绞尽脑汁要让这间公寓有点家样，他买了毛绒拖鞋，买了可爱的粘钩粘在门后面，买了洗漱用品、厨房用具，他甚至连围裙都买了，猪年嘛，买个小猪图案的，很可爱。 他还买了很多食物把冰箱填满，买了一些花和花瓶装饰房间，找人装了宽带和机械锁……他做完这些太阳都往西沉了，他拿起放在门口的手机一看，萧蘅给他打了两个电话都没接到。 他拨回去，萧蘅很快就接通了。 “哥。”他听起来还是很低落，“你回家吧，我收拾好了，现在就走了。” “别啊，我还想带你吃个饭呢。”顾昭雨马上说，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你等我啊，我现在就回家了，你呆在那别动啊！” 他一路跑回家，萧蘅正坐在沙发上等他。 他东西都收拾好了，装了两个箱子和一个背包，当初萧蘅回自己家的时候顾昭雨就觉得他东西少，现在还是觉得他东西少。他在这儿住了这么久，难道就只有这么一点行李吗？ “哥。”萧蘅看见他回来，讷讷地说了一声。 顾昭雨这一刻才意识到，萧蘅是真的不会在这里住了。 “我送你过去。东西留这里，等会儿有人过来拿。”他小声说，“我们去吃饭……” 萧蘅点点头：“好。”但他想了想又说：“我收拾累了，不想吃饭了。” “你干嘛这样。”顾昭雨讪讪地说，“就是换个住的地方，又不是……” 又不是绝交呢，干嘛呀。 可他也不敢对自己承认，他早上就想过要和萧蘅保持距离。 “嗯，我知道。”萧蘅抬起头笑了笑，“哥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这回换顾昭雨蹦字儿了。“嗯。” “做饭要小心啊。” “知道。” “别直接从水龙头接水喝了。” “我那不是忘了烧水吗？” 萧蘅又笑了。顾昭雨觉得脸上滚烫滚烫的。 “那，你以后记得烧水。” “……好。” “还有……”萧蘅把桌上的一个方方正正的纸盒子推给顾昭雨，“这个给你。” 顾昭雨愣了一下，“这什么？” “没什么，是属于哥的东西，我帮你拿回来了。”萧蘅说，“我走了。” “我送你过去。” 萧蘅学他的话：“你干嘛呀，就是换个住的地方。” 顾昭雨觉得这个时候有必要来个拥抱，“来抱抱。”萧蘅笑了笑，走过来抱了他一下，就是那么轻轻一下，顾昭雨就发现，他又长高了。 “走了。”萧蘅扔下这么一句话，背着包转身就走了。顾昭雨关上门，站了好一会儿，想着，这就完了？ 他是终于如愿以偿了，把萧蘅撵出他的生活了。这下他顾昭雨的面子没问题了，他再也不用想着被萧蘅发现自己喜欢他会怎么办了。 他慢慢开始跟萧蘅拉开距离，两人回复到经纪人和艺人的正常关系，然后没人需要发现什么，也没人要觉得难为情。 就还好。 他慢慢走回客厅，打开萧蘅留下的小盒子——里面是照片。 好几十张照片，都有些年头了，是红尘客栈里那些顾昭雨穿女装拍的照片。那些他曾经深恶痛绝，可是却没人知道，直到萧蘅发现的照片。 只此一份，客栈老板收在柜台里，收藏的很小心，萧蘅是怎么拿到的？顾昭雨翻了一下，就连挂在墙上那张都被他拿回来了。 顾昭雨呆呆地翻看了一会儿那些照片，每一张上都是他，不情不愿地笑着，萧蘅当时只看到一张，就说，你是不是不喜欢这张照片。 顾昭雨在那翻了一会儿，把脸埋进手里，他真的想哭了。 萧蘅那么好，为什么不能是他的? 第五十四章 （五十四） 于小瓜起了个大早，到萧蘅家楼下等他。 第一次去艺人家里接他，于小瓜很郑重。他给萧蘅带了早饭，在楼下给萧蘅发信息：“起床啦出门啦咱们要开工啦！”配了一大堆可爱的宝宝表情包。 第84页 萧蘅给他回了一个小女孩点头的gif表情，于小瓜很开心——萧蘅是整家公司唯一一个不会嘲笑他“一个男生为什么要用卖萌表情包”的人，不仅不会嘲笑，还会配合着发一些，真的是令人相见恨晚。 不像工作室的其他人，动不动就给他发“吔屎啦你”。 还有老板顾昭雨，他根本不敢给顾昭雨发表情包，顾昭雨心情好的时候会回几个【抱拳】【ok】【拜托了】的表情符号，心情不好的时候连理都不理。 网上那群少女每次看到工作室发萧蘅的照片都哭天抢地，“这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神仙美少年！”，于小瓜非常同意了，这是什么天上掉下来的神仙弟弟！ 十分钟之后，萧蘅下来了，大老远就看见他跑过来，拉开门的那一瞬间，他脸上的表情就僵住了。 闻莺坐在车里，正在发微信，听见他开门，抬眼看了一眼。 “弟弟来啦，”她说，手上没停下，“快上车，给你买了早餐趁热吃。” 萧蘅不死心地朝后座看去，闻莺停下发微信的手，抬起头来。 “老顾没来。”她说，今天她是完全的精英职业范儿，倒不是她有意如此，但二十后半了，早上起来没喝完一杯超大杯的摩卡咖啡，是无法鼓起勇气像十几岁时那样阳光灿烂的。 萧蘅站着不动，去看于小瓜，仿佛像在向他求证。 于小瓜在驾驶座上有点不自在的扭动了两下。 “他本来要来的，”于小瓜安慰道，他自觉是个“知情人”，应该对萧蘅此刻的感受更加了解一些，“但他临时有点事走不开，上车吧。”他想了想又说：“可能过会儿他忙完就来了。” 闻莺正处在一天之中最冷酷最不近人情的时刻，光是感受到萧蘅一路跑过来身上散发的热度，看到他打开门之前那种满怀期待的神情，她就有种死死团的自觉。 “他不回来了，不然我在这儿干嘛？” “……”于小瓜谴责的目光射向闻莺，“上车吧萧蘅，老顾真的是有事才不来的。给你看。”于小瓜拿出手机给他看顾昭雨发的信息： “我有事不能去了，你和闻莺去接下萧蘅，有事打我电话。” 他没再说什么，萧蘅已经收拾好表情，上车坐稳了。 作为艺人，萧蘅就是最好最省心的那种，他很听话，也很聪明，一般像他外形条件这么好的人，不管男女，很少有像他事儿这么少的。顾昭雨之前可能算一个，但那是因为他经济团队从他刚会走就在带他了，把他的需求摸得透透的，基本没有满足不到的时候。 萧蘅就不一样了，他一直是顾昭雨贴身带着的，顾昭雨整天一副鹅妈妈的姿态，也不让别人经手，闻莺来之前还稍微有点紧张：她只和萧蘅见过几面，摸不清这孩子路数，还有点怕镇不住他。但他除了上车之前没看到顾昭雨那个瞬间有点失落，之后就完全是个乖巧得不得了的样子。闻莺给他买的三明治和牛奶他也乖乖吃了。 闻莺挺感动的：“弟弟你喜欢吃什么，下次姐姐接你的时候给你买好。” 萧蘅喝牛奶的手顿了一下。还是于小瓜跟的时间长了，对他心思能猜到一点，赶紧说：“下次什么啊，没有下次了，老顾还想天天翘班啊？” 闻莺也是见识过顾昭雨和萧蘅相处的人之一，她当时也对这两人的关系有过怀疑，但顾昭雨一直斩钉截铁地告诉她没这事儿，而且字里行间透出的都是“再说下去你就是个傻子”的意味，她和顾昭雨做了这么多年上司下属、合作伙伴，自觉顾昭雨应该不会和恋人谈恋爱却不告诉她，所以她的心态还是很正直的，她说：“什么叫翘班，他还能一直亲自贴身带艺人啊？……于小瓜你眼睛抽筋了？” 车里死一样的安静，萧蘅靠在车窗上一动不动。 于小瓜：“哈，哈哈，你瞎说。” 于小瓜：“那他自己要干嘛？” 闻莺：“可能要多管管影视那边的投资啊，公司不是要拓展业务吗。” 闻莺：“于小瓜你今天很积极诶，想开了想当经纪人了？” 顾昭雨其实早就提过要让于小瓜做经纪人，但于小瓜自己怕担事儿，一直不干，就一直当着助理。 于小瓜一看这火怎么还烧自己头上来了，赶紧说：“不不不没事没事，萧蘅你还好吗，你困的话可以睡一会儿。” 萧蘅点点头，他闭上眼，却没法入睡。他拿出手机看了一眼，顾昭雨昨晚给他发了两条信息：“别收拾太晚了，早点睡，明天见。” “不用回，睡吧。” 他盯着那条信息看了不知道多久，犹豫着要不要回复，那天顾昭雨问他，是不是我不主动找你，你永远也不会主动找我？ 是吗？应该是的，他不知道该跟顾昭雨说什么，他也不像很多人那么擅长找话题，最重要的是——他不知道自己发过去会不会打扰顾昭雨。 有时候顾昭雨回信息的样子挺不耐烦的，他还跟萧蘅说如果他手边有按钮，按下去就能从地球上消失五个人，他毫不犹豫地就会让这些没事发信息跟他瞎聊又不直奔主题的人消失，还会觉得五个名额不够。 可他那天趴在沙发上，听上去又那么委屈，他说，是不是我见谁，做什么，你都不管的。 我要怎么管啊……萧蘅苦笑，顾昭雨把他当小孩，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听，而且，他算顾昭雨的什么人，去过问顾昭雨见了谁，做了什么呢？ 他盯着输入框看了很久，慢慢打了一行字进去：都收拾好了，谢谢。 然后又一个字一个字删掉。 他回去收拾东西的时候顾昭雨买了日用品，他真是挺努力了，一眼看去基本什么都不缺，打开储物柜，一堆一堆的零食简直像是顾昭雨把半个超市都搬空了。 他又重新写道：谢谢哥，你吃饭了没？ 想了想又删掉，觉得不合适，像查岗。 最后努力了很久也没想出来该回什么，只好不回了听话睡觉。 可他闭上眼又没法入睡，总不停的在想顾昭雨在做什么，他是一个人在家吗？还是说又在和欧阳博打电话…… 那两个人最近感情升温挺快的，以前顾昭雨看到欧阳博的信息，或者电视上有他的新闻，张口就是一句“这傻x”，现在也不会说了；欧阳博几乎每晚都打电话来，顾昭雨总是会躲到洗手间去，声音听起来很温柔…… 他没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们两个会在一起吗？ 其实他们两个挺合适的。从很多方面来看，他们两人都很符合“般配”这个定义。 顾昭雨开心就好了——一开始是这样想的，可实践起来越来越难，一开始只要看着顾昭雨心里就觉得满满的，能听见他的声音就觉得足够欢喜；后来就不再满足于简单的相处，想要更多接触，想要更紧密的联系；再后来已经没法再恪守“顾昭雨开心就好”的原则行事，而是想做更多事情，想拥抱和亲吻，想说出心声，想要拥有…… 接着早上顾昭雨浴巾下那一双若隐若现的腿就根本不受控制地出现在他脑海里。 顾昭雨长得很白，皮肤也比较薄，洗过热水澡浑身都泛着红色，膝盖和肘部这样的关节处尤其红得厉害，他毫不知情。大咧咧地走出来，还低头去看自己的脚印，露出笑容说，等会儿我弄干净，好不好。 萧蘅从喉咙里发出挫败的怒吼——他把脸埋进枕头里。 他想对顾昭雨做些事情。他想做些有破坏性的事情，让顾昭雨无法再笑嘻嘻的说，你在我面前永远是小孩子。 这种想法带着令人上瘾的毒性，他在罪恶感和快感中两面煎熬，直到后半夜才睡去。 睡前的最后一个想法是，幸好明天就可以见到顾昭雨了。 “明天”如约到来，但顾昭雨爽约了。 萧蘅把头靠在冰凉的车窗上，想着可不可以给顾昭雨发一条信息。 第85页 说好了要来的，他没有来，问一句为什么没来不过分吧？会不会也被顾昭雨打成浪费时间的无效信息？ 他在脑海里编排了一下该输入的文字，怎么都不对，不是显得太咄咄逼人，就是透着无理取闹。 他小心翼翼到了极点，无论怎么做都是不对劲的。 就在他好不容易把腹稿打好了，准备发微信的时候，于小瓜却说：“好了！到了，下车吧。”原来他们已经到地方了。 结果他的信息还是没能发出去。 这天的拍摄顾昭雨本身是要去的，他并没有提前打算爽约。 但那天晚上有个陌生又熟悉的电话号码打给他，对方是个非常稳重的女声：“顾先生，”她非常客气地说，“云先生想请您明天来家里吃个饭。” 邀请却说得毫无拒绝余地。顾昭雨深吸了口气——娱乐圈分秒必争的地方，哪怕是个十八线小艺人也不能大晚上地来约第二天的行程，他微笑：“我有工作安排了。” 但他也知道说了白说，对方就不是吃他这套的人。 “明天十一点半，有人去接您，下面跟您核对一下地址信息，您是否还住在……” 她的声音听起来就跟那些机械合成的指示音一样毫无起伏，顾昭雨忍着挂电话的欲望听她说完最后一个数字，说道：“是。” “好的，打扰了，祝您有个愉快的夜晚。” “……明天见。” “您明天将不会见到我。” “随便吧。”他不痛不痒地说，给闻莺发消息让她明天去陪萧蘅，然后把手机扔到床上，翻了个身。 萧蘅不在，床显得很大，很空。他跳下床去把空调调高了一些。 这世上没有钱解决不了的问题，冷？多花点电费开空调就行了。在这个夜晚，他只是个喜欢了喜欢不到的人的可悲男人，温室效应请先让一让步吧。 他回到床上，躺了一会儿，又忍不住去摸手机，动作快得他自己都不好意思。 万一萧蘅回复了呢？ 没有。这小子真的一个字都没回复。 顾昭雨盯着自己那行故作善解人意的“不用回，睡吧”，心情复杂。 是该后悔发了这句呢，还是该庆幸自己发了这句，稍稍挽回了一点面子？搞不好人家本来就没有想回。 想了想又觉得很好笑，花了一整个白天把人家赶走，晚上了躺床上想，他为什么不给我发信息。 这不是有病吗？？？？？？？ 想不下去，受不了自己，睡觉了。 梦里他和萧蘅又是出去跑步，然后回到家，仿佛和早上没有任何区别。 不，有区别，这一次，他是和萧蘅一起洗的澡。他们在浴室里亲吻拥抱，做了许多儿童不宜的事，萧蘅的嘴唇柔软滚烫，落在他皮肤上像是在被火舌舔吻。 这一觉下去效果立竿见影，顾昭雨早上起床的时候一点都不自怨自艾了，他觉得自己特别该遭人唾弃，他让萧蘅搬出去是改革开放以来最对的决定。 他把工作都推给别人了，自己这一天闲得窒息，他决定让自己励志起来，别净想些有的没的。于是他出去长跑，吃早餐，打扫卫生…… 没有一件事能让他暂时忘记萧蘅，工作或许可以，可他今天又没法工作。 他最后就在客厅里枯坐到了十一点半，他的门被准时敲响。 行，遭罪时间到。 第五十五章 （五十五） 和顾昭雨合作过的人都知道，跟这位经纪人合作会经历三个阶段。 第一个阶段，接洽阶段，如果你手里是个不咋地的资源，他的回复很快也很直接，不太合适，不好意思，下次再看。但如果碰巧你手里是个蛮不错的资源，那你就可以做好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丰富糖衣炮弹了。顾昭雨老师有一百种方法让你意识到他家艺人是个多么璀璨的明珠，拉数据、看网评、画大饼、回顾过去展望未来，这位曾经的男演员舌灿莲花，滔滔不绝，一边哄得你晕头转向一边把自己艺人吹得冲出地球，为的就是把你手里的资源弄到手里。 这个阶段，是和顾昭雨合作最愉快的一个阶段。 第二个阶段，就是确认合作之后的商谈阶段，从这个阶段开始，很多细节都要被确定，包括薪酬、合同、劳动时间、宣发方向、社会影响、双方义务……等等等等，从这里开始，令人愉快的顾昭雨就开始变得不怎么令人愉快了。在他那里没有旧例可寻，没有“差不多就行”，也没有“你办事我放心”，顾昭雨会变成最有疑心病的资本主义野心家，每条款项掰开揉碎仔细阅读，稍有不合心意，他的律师团队就马上化身四大金刚把你一顿爆锤。 这个阶段，虽然很想拿大鞋底抽他，但考虑到他还在做自己的工作，就还是忍了吧。 第三个阶段，就是合作开始了，艺人也就位了。这个时候，不管是拍摄广告、还是录综艺，还是拍影视作品，总之都需要庞大的组织协作，而在这个组织协作的过程中，难免会出纰漏，难免会有问题——出了问题顾昭雨向来是很积极协商的，但他总会先给自己画好一个底线，你要是越过他这个底线一个脚指头……他就能把你这个脚趾剁下来。 到了这个时候，大家就会开始明白为什么跟顾昭雨合作过的人会告诫自己“你可千万当心”。 但是大家都还是前仆后继地要跟他合作，为什么？他手上的艺人是一方面，还有一个方面是，有个绝对不容出错的经纪人盯着，很多事情反而比较有规矩可寻，顾昭雨人脉广，一旦有点什么事他为了艺人的利益也会尽可能帮你，总之，就很合算。加上他是个后期宣传的一把好手，等于一石三鸟，还是很不错的。 jeremy yan在今天以前，也接到了不少同行的警告：当心点，今天是正式进入第二阶段的第一天，你要见识一个非常非常不令人愉快的贱人顾昭雨了。 他也做好了准备，因为在他眼里，顾昭雨在第一阶段已经很讨人厌，他对他的艺人保护过度，jeremy很担心他的艺人会因此过于骄纵无法吃苦。 所以jeremy提前给顾昭雨发了很多修身养性、哲学思考方面的书籍，想提升他的思想境界。那天一见，顾昭雨思想境界的可提升余地实在还是很大。 他做好了一切准备，甚至请了一堆保镖，如果不顺利就把顾昭雨撵出去，就是没想到，顾昭雨竟然没来。 他派了他的得力助手闻莺陪着萧蘅来，闻莺工作能力很强，而且比顾昭雨好说话一些——中大奖了！制片人的眼神明显在传达这个信息，但jeremy反倒觉得，顾昭雨这一手就像悬而未掉的另一只靴子，很让人烦躁。 他给顾昭雨打电话，顾昭雨不接。 那回头有什么不满意可别找我嚷嚷。jeremy把心一横，先让助理带萧蘅去化妆。 因为是个二十年前的高中生，造型上没有太花哨的东西，服装也很质朴，说白了这个人物身上就是要突出一种和现代完全不同的“过时感”。 他造型做完的很快，造型师收尾的时候，郑鑫来了。他一进来，原本坐在一旁的闻莺就翻了个白眼，直接起身出去了。 “空气不好，我透透气。”她扔下一句话，自己出去抽烟了。 郑鑫也已经做好造型了，他在剧中饰演一个文弱、认死理的老师，虽然是二十一世纪的青年了，但也穿得有点土，他环视了一圈，平光眼镜后露出一个笑容。 “诶，鑫哥！”于小瓜挺热情，他以前就是郑鑫的助理，两人见了面很是亲切，“你怎么来了？” “我听说你们来了，就过来打个招呼。”郑鑫说，“我师哥呢？” “他今天不来。” 郑鑫有点吃惊，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萧蘅：“他不来啊？” “临时有事儿。” “这样，我还想跟他吃个饭呢……”郑鑫嘟囔了一声，朝萧蘅打了个招呼，“哎，萧蘅，好久不见啊。” 第86页 萧蘅看着他，缓缓点了点头，露出微笑：“郑鑫哥。” 郑鑫走过来往他身边一坐，“哎，以后就是一个剧组的了，有事找哥哈，哥帮你。” 两人在剧中虽说理论上没打过照面，但可以通过一些表现手法把在借书登记簿上的对话具象化，所以还是有对手戏的。萧蘅还是点点头，郑鑫大为满足。 “那，我走了哈。”他说，恋恋不舍地又扫了一圈，仿佛能看到顾昭雨从哪个柜子里冒出来一样。 送走了郑鑫没多久，又来了一位主演，饰演女主角的安思宁推开房门，探了个头进来。 她今天和几个月前完全不一样了，那天她身上穿着暴露的小礼服，脸上还带着醉酒的红晕，眼神迷离，现在却穿着和萧蘅一样制式的校服，还扎了个马尾，看做起来很清爽的样子。 “萧蘅？”她探头进来看了一眼，目光落到萧蘅身上，欢快地笑了一下。 于小瓜一时都没认出她来，“你哪位啊……” 倒是萧蘅还记得她，“安思宁对吧，我们见过的。有事吗？” “嗯，”安思宁应了一声，“我来看看你，给你送点好吃的。大家都吃啊。” 她说是一点，门打开她拎进来一个奇大无比的大果篮，里面的水果品种丰富应有尽有。萧蘅起身要帮她，她赶紧摇头：“我可以我可以！你坐着你坐着……” 她个子挺高的，但女明星嘛，身材都比较瘦弱，拎得摇摇晃晃的，险些摔倒，萧蘅一步上前，一手从她手里接过果篮，随手放在一边，另一手伸出去扶了她一把。 “哎哟谢谢谢谢，”安思宁说，拍着胸口说，“差点摔了，这胸刚垫的呢。” “……” 她身材曲线确实看着比上次要更加傲人了一些，校服也挡不住，被她一拍波涛汹涌，一时间于小瓜和萧蘅两个脸都红了个透。 造型师老师和她比较熟，笑道：“哪有女明星这么大大咧咧说自己动过刀的！” “没关系啊，这种事大家又不是瞎子。”安思宁说，“其实我还在考虑弄一弄下巴，但一直没找到时间……” 她说是这么说，但除了胸部有点大得不成比例，别的地方还是很自然的。 她还招呼大家吃水果：“你们别盯着我呀，吃水果嘛，萧蘅你尝尝，现在的樱桃很好吃的！” “嗯。”萧蘅点点头，她手还拉着他的胳膊，不知道是有心还是无意。 “对了，我们以后就一个剧组的了，那……那你有事就找我哦！”安思宁说，“我入圈一年多了，算你的前辈了！” 萧蘅仍旧是点头：“好。” 她这才走了，于小瓜盯着人家背影看了好半天，才回过头来说：“你说她屁股是不是垫的？” 萧蘅：“……” 萧蘅：“不知道。” 造型师：“对，萧蘅，别学他，猥琐死了。” 于小瓜巨冤，不能因为他是明星助理就不给他讨论女明星的权利啊？ 好容易送走了两拨人，不到五分钟就来了第三波——jeremy一头钻了进来。 “咦，哪来的果篮？”他问，“太碍事了，拿走丢掉。”他身高一米七出头，得抬起头才能打量萧蘅，上上下下研究了一下之后他说：“……要不剃个平头吧。” 闻莺刚从外面抽烟回来，就听说导演要把他家小鲜肉艺人剃成平头，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这要让顾昭雨看见还得了！ “别别别！”她赶紧拦着，“这跟说好的不一样，顾昭雨不会同意的。” “嗯。”jeremy思考了一下，似乎是觉得为了一次尝试得罪顾昭雨不太合适。“行吧，这样挺好的，给他拿东西再抓乱一点。” 造型团队手忙脚乱地把萧蘅按下又是一顿忙活，jeremy就坐在一边等着他们弄，看得不耐烦了就开始吃果篮。 等他吃完两串红提，造型也做的差不多了，导演点头，可以拍宣传照了。 闻莺这才松了口气。 在萧蘅拍宣传照的同时，顾昭雨被两个黑衣保镖夹着，坐进了一辆黑色保时捷。 顾昭雨真是服了，要不要这么大阵仗！ 云正喊他，他一向是很配合的，没必要搞得一副他要抵死不从的样子吧。 上了车，几人驱车前往云正的私宅。云家坐拥欢喜娱乐，从九十年代开始就是整个娱乐圈最大的巨头。自媒体时代，只要有一部手机就能发声，像顾昭雨这样的个体户雨后春笋似的往外冒，多少减弱了一些欢喜这类大型垄断企业的影响力，但云总跺跺脚，娱乐圈还是要抖三抖的。云总的私宅，必然也是配得上他身份的华丽，是一座真正的庄园——带城堡那种。 顾昭雨每次来这个地方，都很想建议他们在屋子里配几辆电动车，不大，商场里清洁员用的那种就行，走路真是很累了。 他母亲顾影后也有这么一座宅子，在英国，当时是出于投资考量才买下来的，顾昭雨从东翼走到西翼要花四十分钟。 不过云家的大宅不允许他从东翼走到西翼瞎逛，但他认为也是差不多的。 两个保镖仍旧是夹着他把他带进屋子里，进了大门，管家已经等待多时，将他引去了餐厅。 长长的餐桌一头，已经坐了两个人，一个是黑着脸的小云总，坐首位的，当然就是云家真正的掌权人云正，此人年过五旬，年轻时也是身材伟岸的一代商场豪杰，岁数大了英姿不减，头发虽说花白了，坐在那里还是很有气势的。 顾昭雨觉得他是最符合“金主爸爸”这个称呼的人。 他走进去，也不打招呼，拉了小云总对面、云总左手边的座位坐下。 “顾昭雨！”小云总厉声疾色，“你怎么这么没礼貌！” “哦，广洋，你也好。”顾昭雨说，“云总，好久不见。” 云正笑了笑，似乎要握住他放在桌面上的手，顾昭雨反手去拿叠成天鹅形状的餐巾。 “真漂亮。”他笑着赞美了一句。云正扑了个空，也没说什么，淡淡地吩咐道：“开饭吧。” 管家领命，不多一会儿，就有男侍者开始上菜了。 西式管家，西式仆从，端上来精美的中式的菜肴，顾昭雨嘴角抽了两下。 “你不喜欢吃西餐。”云正说，“选了几样以前你喜欢的，你尝尝。” 顾昭雨笑着点头：“好的好的。”他先给云广洋夹了一筷子，“来你多吃点，补补身体。” 云广洋气得脸都红了，他忍到现在已经忍无可忍：“爸你到底想干什么，你说行不行！” “我想喊小顾来家里吃个饭，怎么，你们以前感情不是很好的吗？”云正连眼皮都没抬，“坐下，别让人家看笑话。” 云广洋吃了个瘪，尤其是当云正说到“你们以前感情很好”的时候，他额角有条青筋一跳一跳的。 他憋屈！小云总抬眼一看，顾昭雨正咬着筷子冲他笑。 那笑容太欠揍了，他差点又炸了，顾昭雨却又说：“吃鱼。”说着用公筷把最好的一块鱼肚子挑给他。 这人！小云总又哑火了，你说他粗心吧，他总是能在那个最细小的点上一击即中，把你戳到爆，可你要说他细心呢，他和顾昭雨认识十多年，就连两人关系最好那阵子他都记不住自己生日。 这世上没有和他一样的人，笨到极点，又聪明到了极点。 小云总慢慢把鱼肉吃了，他吃鱼只吃这个地方，不会吐刺。 “你不要总管他了，”云正对顾昭雨说，语气温和关切，“我记得你喜欢吃辣的？” “嗯，我味觉差，吃什么都差不多。”顾昭雨说，一转向云正，他就显得客气很多，也规矩多了，“不用管我。” 三人安静吃完了这一餐饭，心思各异，云广洋和顾昭雨心里都是疑惑，我为什么在这里？ 吃过饭，云正说：“昭雨，你跟我来书房。” 得，重头戏来了。 第87页 书房沉重的木门在他身后关上，发出一声咔哒的声响。 顾昭雨深吸了一口气，站在门口没动弹。 云正说：“过来。” 是祸躲不过，他叹了口气，走了过去。 “您到底想干什么？”他问，“我时间很紧张的。” “哦？”云正似笑非笑，“紧张得连跟亲生父亲坐一坐的时间都没有了？” 第五十六章 （五十六） 在八九十年代，顾影后还是众多美丽的年轻女明星中的一个，而云正也才刚自立门户，成立了欢喜娱乐的时候，他们是很般配的一对儿。 那时候他高大英俊，她妩媚多情，他喜欢美丽娇俏的事物，而她受那时的港台电视剧影响，喜欢年纪大一点的男性。 两人有过短暂的情缘，后来不欢而散，原因已不可考，但却留下了顾昭雨这么个产物。 不是爱情结晶，就是“产物”而已。据说怀上他以后顾影后很想打胎，但去医院咨询的结果是她子宫有些异常，这一次打了之后可能以后都没希望做母亲了。 顾影后那时候还年轻，对生活多少还有点和顾昭雨一样的向往——“什么滋味都想尝一尝”。本来她对做母亲是没有多渴望的，但自从听说错过这次可能就没机会了，她就变得很想尝试了。 尝试新事物的结果往往不一定是好的，这次尝试就是一次失败的尝试，顾影后在第一次喂奶的时候就体验到了，那也成了她唯一一次喂奶。 可以说顾昭雨的儿童时期，就是在知道自己并不被任何人需要的情况下度过的。他应该有母亲，但母亲跟他不亲近，他也应该有父亲，但并不知道这个人是谁。直到他开始演戏，他才忽然意识到，这世界上还是会有人想要他的。 这世上竟然会有人因为他好看，因为他可爱就喜欢他，进入青春期之后这种感觉更加鲜活起来，会有少女因为他的几句话就痛哭流涕，甚至会有男孩子红着脸在放学午后给他情书。 这世界上居然是可以有人喜欢他、需要他的！他因此更加迷恋娱乐圈，某种程度上说，他的一生早在顾影后第一此见到他，然后皱着眉头说“怎么这么丑啊”的时候，就决定了。 他一生都渴望有人需要、有人喜欢、有人关注，他的渴望注定只有这个圈子才能给与。至于渐渐的这种由陌生人给与的爱和光环又不再足够了，那就是后话了。 他本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见到“父亲”这个角色了，但就在他十九岁那年，云正忽然想开了。他的儿子云广洋和顾昭雨在那时候是很要好的朋友，云广洋这人有点傻，但他心不坏，他闲着没事就叫顾昭雨到自己家里去玩，然后就在某一天，云正把他叫进书房，也是在同样的位置上，他把dna报告递给顾昭雨，并且告诉他，你是我的儿子，我打算把你认回来。 顾昭雨当时的反应特别利索：你有病吧。 但dna报告无法骗人，他和云正百分百是亲父子，他们甚至有一样的眼睛，这双眼睛也传给了云广洋，他同父异母的弟弟。 这太渗人了，顾昭雨根本不肯接受，他当时已经不是未成年人了，母亲移民后他独自生活也有五年之久，他根本无法接受一个男人忽然就出来说，我是你父亲，还要自作主张让他认祖归宗。 云正的理由其实也很简单，他有两个儿子，一个是认认真真拍戏、圈里长辈都喜欢的年轻演员，一个是不到十六岁就把跑车开到人行横道上撞坏了消防栓的花花公子，你觉得谁比较优秀？成功的男人嘛，总是有点自负的，他也想要一个光环加身的儿子，做他袖口上最灿烂的钻石点缀。 顾昭雨不可能同意，但这些事云正知道，他的夫人就也知道了，三人瞒着云广洋一个。云夫人心思深，当然不能让儿子被外人抢走应有的东西，就动了点手脚，推波助澜，利用欧阳博和顾昭雨的新闻把顾昭雨名声搞臭。 她厉害，顾昭雨比她还厉害，他厉害就厉害在特别识时务，落难了，没本子，云正扔给他一个文艺片的资源，他就去了，演完回来国外风光一阵，他又回到巅峰，然后该不认亲还是不认。 凭什么认，云正想看看他是一蹶不振还是能振作起来，当考验员工呢？顾昭雨才不当他的钻石袖扣。 一晃七八年都过去了。这对父子仍旧没有变得比刚认识的时候亲近哪怕一点。 在有关顾昭雨的那么多传闻中，有一条或许是真的正确的：他身上没有爱这条基因。 “坐。”云正说，“来都来了，连这点时间都没有？” 顾昭雨也不是矫情的人，就像云正说的，他来都来了——云正要见他，他从来不拿乔，每次都来。与云家之间，顾昭雨拿捏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既不会太近，让云正觉得又可以认他回来，也不会太远，欢喜娱乐毕竟是大公司，万一当家老板一个不开心了诚心要搞他，那不是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找我有事儿？” “没什么大事，做父亲的也想看看你啊。” “您就不能看电视吗？”顾昭雨说，“我工作很忙的。” “忙着给艺人当助理？” “……”顾昭雨明白了，这是方莫仪跟他的谈话又来一遍，顾影后这些前男友都什么毛病，为什么一个两个都非得揪着他的私人生活不放？“我不是当助理，他年纪比较小，我亲自照看放心一点。” 云正看着他，眸光深沉，他嘴角带笑，但顾昭雨就是有种不祥的预感。 “你都把他照顾到床上去了，可见是很贴心的。” “……” “不说话？默认了？”云正说，“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在圈里认识两个人，所以就怎么玩都行？”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个信封扔给顾昭雨，顾昭雨沉默着接过来，打开一看——都是他和萧蘅两个人的照片，虽然没有很过火的那种，但两人一起回家，一起购物，一起站在面包店的橱窗柜前研究哪个更好吃……很容易就会让人相信他们的关系“有点什么”。 这还是在他毫无意识的时候发生的。他往后翻翻，就会看到还有几天之前，在毕艺的生日派对上，萧蘅追在他身后，而他冲上了云广洋的车扬长而去。 后来于小瓜告诉他，他开车带着萧蘅找遍了全城。这一切狗仔想必也知道了。 他们没把这个爆出来，是因为萧蘅现在还没有任何作品，他只是个受到很多人瞩目的美少年而已，没对任何人造成阻碍，也有很多人暗地里并不看好他，所以爆出他和经纪人有不正当关系并不算很有热度。 可以想象的是，如果他成名了，这些照片马上就会派上用场，到时候只有两种下场，要么大出血，花大价钱把这些照片买断，要么，他就要等着看照片传遍网络，到时候所有人都会把萧蘅看成靠和经纪人上床获得资源的人。 他身上那簇旺盛的、温暖的、富有生命力的火苗，所有人都会迫不及待地伸出手，要把它掐灭。 他会没有退路。 顾昭雨翻着那些照片，越翻脸色越难看。 他知道，这些照片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云正已经下场了。问题在于，他想要什么？ “谢谢。”他想了想，还是先低声说道，他把照片收回去，放到桌上，“花了不少钱吧？” “钱是小事。”云正说，“声誉是坏了就回不来的，昭雨。” “我知道。”顾昭雨说，又深吸一口气，“谢谢。” “你就没有别的要说的？” “……”顾昭雨脸色凝重，“你先说说你想要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办到。”其实他在云正那里，情感价值是他最大的武器，也偏偏是他给不出的，他想不出还有什么能给的。 “把他给我吧。”云正说，顾昭雨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跟他断了，然后让他转到欢喜来，我向你保证，不会亏待他——他依旧会得到最好的资源，只不过不经过你的手。” 第88页 顾昭雨不说话，不得不说，那一刻，他是有点心动了——云正的提议是个很商业化的建议，欢喜现在缺一个当家男星，这年头有点能耐的艺人都自立门户了，愿意投靠大公司的，都是些对自己没信心的家伙。萧蘅外形条件很好，又那么年轻，如果能签下他好好发展，未来十年内欢喜不用再为自己这方面的短板发愁。 而对顾昭雨来说，他能和萧蘅彻底保持安全距离，也不算坏。 但是…… 顾昭雨合上了眼睛。 但他并不想要那样。他答应了萧蘅要陪他走下去，萧蘅听他这么说了，才同意签约的。而且，撇除那些不说，他也有他自己事业的抱负，为了心里舒坦就把抱负扔了，他也做不出这种事。 如果他答应了，十年之后萧蘅如日中天，而他顾昭雨呢？首先萧蘅肯定就会为此恨透了他，到时候他就是爱情事业双失。 顾昭雨的帐还是算得清的。 “有n b可以给我选择吗？”顾昭雨问，他用的是试探的语气，但他心里已经在为最坏的可能做打算——大不了鱼死网破，他手里也有不少欢喜的黑料，再求顾影后帮帮忙，出面哭诉一下，他有熟悉的有影响力的媒体可以利用，可以把云正打造成一个抛妻弃子的恶人形象。欢喜的形象受创、股价随之波动，云家父子虽然持有大部分股份，但ceo的位子不可能再由他们来把持。 这是双输局面，他可以拿来和云正互相制衡，但如非必要，谁也不想走到那一步。 他还要在圈里混，萧蘅还要发展。 云正也挺痛快：“可以，你和他分开，断干净。” “没问题。”顾昭雨说，他和萧蘅根本没开始，压根不用断。 “你和他就是简单的工作关系，不可以再有更多。” “当然。” “你有没有考虑过结婚？” “……您不要太过分了。” 云正笑，“是我推太远了，昭雨，其实这么多年来你的成绩我都看在眼里，虽然你不认我，但爸爸一直很骄傲。” 顾昭雨听到“爸爸”这两个字就很尴尬，他不自在的朝后靠了靠。 “你很优秀，你很有头脑，我想给你更大的发挥空间。”云正说，“你难道不想有更能施展拳脚的舞台？” 他在暗示什么，顾昭雨很清楚。他想要让顾昭雨执掌欢喜，用他的能力，为云正自己所用。 但顾昭雨也不傻——他在欢喜没有股份，说白了还是给云家打工，傻子才干。 差不多是时候了。杀敌一千伤己一万的终极武器也只能拿出来用了。 “……爸。”顾昭雨说，身子朝前倾，尽量使自己看起来真诚且平静，“您不要再逼我了，行吗？” 他这声“爸”多少让云正有点吃惊——顾昭雨长得很像顾影后，但唯独那双眼睛像他，这些年他的成绩也证明了，他的能力也像云正，不像顾影后。这声“爸”，出自一个稳重且英俊的儿子之口，还是很让人受用的。 “我跟萧蘅是玩玩的，您知道我的，我根本不会爱人。您让我断，我没有二话。”他说，“这些照片，我也很感激，但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您替我解决了麻烦，我以后就免了腹背受敌。我真的感激。” “但是……？” “没有但是，我是真心的。”顾昭雨说，“我看得出来，您真正牵挂的还是广洋。” 云正脸色微变，顾昭雨又说：“您让我来欢喜，广洋怎么办呢？每次我说要跟您告状，他都可着急了，他也很在乎您，而且他也有自己的事业心，想得到您的肯定。” 看得出云正有些被触动，他继续添砖加瓦：“广洋是我弟弟，我能帮他的我一定帮，但我也有我自己的规划，如果您硬要勉强，最后我和广洋肯定会打起来，您愿意看到那样吗？如果您不愿意，这些照片就当您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从此欠了广洋一个人情，他有需要，我绝对义不容辞。欢喜能量很大我知道，但这圈里也一定有只有我顾昭雨能做到的事，您承认吗？” “您看这样，行吗？” 云正看着他的脸，他年轻、英俊，清秀的五官像他妈妈，可这死人都能说活的一张嘴，和这个没有一刻不在盘算的灵活脑子，真的像自己。 他本来也没有指望过顾昭雨会乖乖听话，交出萧蘅，能那么做那就不是他了。 现在两人的条件都已经摆在了明面上，同意，就等于做了一场双赢的买卖，虽然两方都各有不满，但还算有所收获；拒绝，就等于告诉顾昭雨自己要毁了他的心血，就等于在向顾昭雨开战。 他很年轻，他无所畏惧，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怕吃苦，顾昭雨此生已经数次被打下去，发育期被嘲，性取向被质疑，转行·从头开始——他不缺从零开始的勇气，也不缺不达不目的不放弃的决心。 ——这是最让人讨厌的一种敌人，咬住就不放手，除非把他杀了。 云正当然不能把他杀了，所以不如各自退一步。 “我相信你。”云正说，“但如果你再被拍到这种照片，那就说明你没有做到你答应的。” 答应和萧蘅彻底断掉。答应只做经纪人，不做其他。 “您放心。”顾昭雨心里暗暗苦笑，云正说得一副好像很担心他破戒的样子，他不知道其实这是正常交易里最容易的部分。 萧蘅跟他本来也没可能，他甚至问过萧蘅，萧蘅当时很坚定地说，“你想什么呢。” “我和他就这样了，不会有其他的。”他说，“您不信我？” “我信。”云正说，一个微笑绽放在他嘴边，“你很像我，所以我信。” 顾昭雨走后，云正又在书房坐了一会儿。他望着书桌上自己和太太、儿子的合照，透过这张照片，他能看到另一种人生，另一种可能。 其实顾昭雨也不像他。如果顾昭雨像他，当时就会毫不犹豫地把萧蘅交出来。 顾昭雨可以是很多东西，但说到底，不是软蛋。他跟他妈妈一样，是难啃的硬骨头。 瞧他为了自己的目标都能做什么就知道了，这个有情感道德洁癖的家伙，居然能对着自己喊出“爸爸”，还喊得情深意切，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他沉思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拨通的电话。 “喂？”电话响了几声被接通了，一个悦耳的女声响起，不年轻了，但依旧动听。“哪位？” “是我。”他说，“有关我们的儿子，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第五十七章 （五十七） 顾昭雨离开的时候在大厅碰上云广洋，两人又是好一顿纠缠。 云广洋对自己在过去四十分钟里差点失去了对欢喜娱乐的未来掌控权一事一无所知，他溜达过来，范儿还起得挺高。 “哟，这就走啦。”他虚情假意地说，“不多坐会儿，我爸没留你过夜啊？” 在他眼里，顾昭雨是破坏他家庭的人，自从那年他来了，云氏夫妇的关系就没好过。 他心里挺恨顾昭雨的，他把顾昭雨当亲朋知交，顾昭雨不开心他才带他来家里散心，可顾昭雨转头就破坏他的家庭！小云总对人类的信任就从那一年直接崩塌了。 恨顾昭雨，生他的气，所以总去撩他，追求他的艺人，想看他生气发火，借此来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可顾昭雨那么爆的脾气，除了见面踢他两脚，骂他几句，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最难受就是你把他当仇人，他把你当个屁。 小云总也是不知道放弃的主儿，顾昭雨越是不理他，他就越要到他面前蹦跶，蹦到顾昭雨受不了为止。 “嗯，”顾昭雨转过头笑得比他还恶心，“还有事不留了，你有事没事别惹你爸生气，听话，啊。” 这话说得太让人恶心了，好像他是在作为长辈叮咛云广洋一样，云广洋当场就憋红了脸——顾昭雨脸上写着两个带金光的大字：小妈。 第89页 当然如果你问顾昭雨，做哥哥的叮嘱弟弟两句有什么不对？至于弟弟会怎么想，哥哥知不知道弟弟会想歪，那不是顾昭雨这种普通人能控制得了的啊。 “过两天《未来留言》开机，你多照顾照顾我们思宁。”云广洋发起新的冲锋，“她是方莫仪的艺人，算你师妹呢。” 他这是假设顾昭雨一定会进组陪着萧蘅了。顾昭雨脸上的笑容渐渐消退了，“……哦。” 突如其来的胜利让小云总完全无法适应，“……你脑袋有问题啦？” “没，就觉得你这么做慈善真是挺好的。”顾昭雨说，“老方都不见得有你对她上心，有空来探班啊！” 他说完转身就推门走了，送他离开的车已经停在门前，还是那辆黑色保时捷，他上了车，心里却一筹莫展。 他可以跟萧蘅保持距离，但在他心里，他能跟萧蘅“断干净”吗？ 那天下午他回工作室处理了一些事务，晚上又带着员工出去吃饭改善伙食，折腾到九点才到家。 一般情况下顾昭雨是不会贪杯的。他酒量是好，但再好也有喝醉的时候，喝醉了麻烦事多，他很怕那种身体不在自己掌控之中的状态。而那天他觉得自己没喝多，就喝了一点。 他所谓的“一点”，大概就是两红两白两啤，单位都以“瓶”记，没有任何烈酒成分，可以说是非常日常且养生了。他觉得自己没醉，可其他所有人都觉得他醉了，他们把他打包仍上车，抓阄决定谁送老板回家——仔细想想，这可能是他们摆脱老板的一种战术，但顾昭雨很听话很乖的被他们送上了车，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醉了”的信号。他歪在车上昏昏沉沉，想着回家了萧蘅又要说了——然后想起萧蘅不跟他住一起了。 就怪萧蘅，他的酒量才会变差。每当看到顾昭雨喝酒，他就会露出那种“不赞同，可我也没辙”的表情，然后给顾昭雨冲醒酒茶，甚至还备了护肝片——顾昭雨怕了他，减少了喝酒的次数和数量。 就怪萧蘅。这个兔崽子，拿出理所应当的态度照顾着顾昭雨，他那么周全体贴，搞得全世界都误会了，觉得他对顾昭雨有点什么感觉，连顾昭雨自己都有点误会了，那个在草原招待所的夜晚，他怀着战战兢兢的、却又莫名激动地感情问萧蘅：你喜欢我吗？ 但萧蘅，这个引起了所有人误会却又毫无自觉的人，却又说，不，怎么可能。 不，怎么可能。他才多大，顾昭雨都多大了，顾昭雨这辆列车比他提前运行了十年，十年的时间在感情的世界里可以说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他们的价值观、人生观，他们的阅历见识，他们的行为模式都受其影响至深，他们可以说是绝无相交可能的两条平行线。 他想到这儿都有点生气了。生谁的气？既生萧蘅的，又生自己的。 他生气这世界上没有一个开关，他关上就能把感情都给封存起来，像关灯一样简单。 刚才聚会于小瓜和闻莺也没来，说是导演带全剧组出去吃饭了，不好不去。 行吧。 闻莺办事他是放心的，这女人虽然低血压的时候冷酷无情了一点，但向来滴水不漏，把萧蘅交给她去管理日常事务也没什么好不放心的。顾昭雨正好可以管一管工作室的其他业务，如果有时间的话，还可以陪陪顾影后。 他也不是铁石心肠，二十多年来，他一直试着和母亲建立良好的关系，但每次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有时候他不是不明白顾影后隐藏在盛气凌人之下的关心，只是他勉强不来自己。这次会是那个机会吗？毕竟她都回国来了。 他就在脑子里稀里糊涂地想着一些有的没的，然后思维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回到萧蘅身上，萧蘅，萧蘅，萧蘅。 他回到家，洗了澡，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他和二十出头那阵相比没太大变化，只是神情显得很疲惫和颓丧。他眼眶泛红，醉意的颜色从他眼角眉梢的每一个转折上毫无遮盖的透出来， 他的心也很疲惫，想找个没人的地方睡上三天三夜，或者做点极限运动抒发一下积累的郁结。他还在等，仿佛拉锯战一样，萧蘅不主动找他，他就不去主动找萧蘅。 这是没有意义的举动，但他就是忍不住。 他躺到床上时又拿起手机看了看，这一眼，他的心一下子就被提起来了——萧蘅真的给他打过一个电话，但他当时在吹头发，错过了。 现在怎么办，要回过去吗？他看了看时间，十点半，不算晚，应该还没睡。他应该打回去吗？他打回去的理由挺正当的，你先打给我的啊，我想看看你有没有什么事。但他又有点惋惜——好不容易萧蘅主动给他打一次电话，就不能让他接到一次吗？ 正琢磨着，他都快要把手机放下去看jeremy给他拉得那么长的书单里的又一本催眠大作了，萧蘅的名字又在屏幕上闪烁起来。 他用的系统默认的铃声，叮铃叮铃的旋律一直在响个不停。他愣了十五秒才按下接通键，在萧蘅还没说出一个字之前，他就已经在克制不住的微微笑了。 “萧蘅。” “哥。”萧蘅说，听起来很轻松，“你……你干什么呢？” “没干什么，马上要睡了。” “……哦。”对面又停顿了好半天，像是在等着顾昭雨开口，顾昭雨也不知道怎么了，凭着一股酒劲儿就是绷着不开口——他就想看看，萧蘅到底能忍到什么程度。你不是贴心吗，你不是对谁都挺好吗？我看看你到底有多好。 就在他以为萧蘅快要挂电话了的时候，萧蘅终于憋出来一句：“你今天忙吗？” 忙吗，其实不算忙，一整个上午都等着云老爷子押他赴宴，心理压力大于实际压力。下午处理工作室的事情，都是正常的工作节奏。 “还行，不算忙。”他说完就后悔了，因为萧蘅在那边明显沉默了下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本来应该陪他去的。他拿工作忙当借口没去，现在又说自己不忙，这不是前后矛盾吗。 “我今天上午被云正叫去吃饭了。” “……嗯，欢喜娱乐的云正？” “对。”顾昭雨说，“就是那个小云总的爸爸。” “……哦。” 就一个字，顾昭雨就觉得有点急躁了，他想再解释一句，可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萧蘅又没说什么。 幸好，萧蘅忽然问道：“他找你什么事？” “没什么事，闲聊。”顾昭雨松了口气，“他是我爸爸。” “……” “不是那种‘爸爸’！就是真的爸爸。”顾昭雨赶紧说，“是真的。” “……”萧蘅显然需要消化一下这个消息。 顾昭雨觉得·他的反应很好笑：“他是我老子，哈哈哈。吓一跳吧？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叫顾昭雨？” “不是因为你出生那天下雨吗？” “当然不是，”顾昭雨说，“‘昭’是光明的意思，雨天怎么会有光明呢，所以其实是雨停了的意思。” 萧蘅显然没想到顾影后居然还在孩子的名字上那么花心思，他楞了一下，才说：“那，那很好啊。” “是啊，”顾昭雨笑了一声，“那你有没有听过一个词叫‘雨散云消’？” “……” “是真的，她自己跟我讲的，雨天露出阳光了，雨就要停了，云也要散了——”顾昭雨说，萧蘅又没声了，他挺疑惑的，“萧蘅？” “啊，我在。”萧蘅说。“我在的。” “不好笑吗？” “……好笑吗？” 顾昭雨卡壳了，“……就还好吧，”他含含糊糊地说，不好笑的话他为什么要讲，难道是为了获得同情吗？ “赚同情分”是他最瞧不起的手段之一了，只有靠个人魅力完全骗不到人喜欢的人才会想要赚同情分。 可他现在就在这么做了，简直连面子都不要了。 第90页 贪杯误事，真的懂了。顾昭雨已经分化成了两个人，一个是理智，被关在笼子里面大喊：“你是不是疯了，快停，要点脸。”另一个却哈哈大笑、卖弄风情：“我想跟萧蘅多说几句话。” 他管不住自己。 连萧蘅都听出不对劲了：“哥，你喝酒了？” “啊，喝了一点。”顾昭雨说，“我听起来很醉吗？” “不是。”萧蘅说，“只是平时你不会跟我说那么多你自己的事情。” “真的吗？”顾昭雨还挺吃惊的，“……那我不说了。” “我不是……”萧蘅听起来很挫败，但他不太擅长追着一个话题继续追问，只好很生硬地转移话题：“你晚上吃了什么？” “……忘了。”顾昭雨说，“不是我点的菜，他们点的乱七八糟。” 每次团建，工作室这帮人都会点一大堆平时自费绝对不会点的东西吃，这种东西一般是贵且并不好吃的。 说完他等了一会儿，才听见萧蘅说：“……胃疼吗？” “不疼不疼。”顾昭雨说，“好着呢。” 其实他真的有点胃疼，原本只是隐隐作痛，萧蘅一提，就仿佛被人提醒了似的，越发严重了。 顾昭雨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娇气。 他清清嗓子试图转换话题：“你呢，你今天怎么样？” “挺好的。”萧蘅说，顾昭雨还担心他就说这三个字呢，萧蘅就继续说：“见到很多人，剧组的人都去了，下午读了剧本，晚上还一起吃饭了。” “我听说安思宁给你送了个超大的果篮。”顾昭雨说，于小瓜发朋友圈他看见了，真是奇大无比的一个果篮啊。萧蘅沉默了一阵，然后说：“她自己要来的。” “我知道。”顾昭雨有点尴尬，其实他不是那个意思，“你晚上好好吃饭了吗？” “嗯，吃了。”萧蘅说， “你家里有药吗？” 怎么又回来了……顾昭雨佩服他的坚持。 “……有。而且我已经吃了。” “……嗯。”萧蘅应了一声，“真的？” “我骗你干嘛？” 萧蘅笑了起来，“嗯，哥你从来不骗人。” “……”顾昭雨服气了，就是几句话的功夫，他感觉自己全被看透了。 “行行行，被你发现了，我叫个外卖送过来，行了吧。” 萧蘅没再戳穿他，其实顾昭雨连自己到底该吃什么药都不知道。 他好像在收拾房间，电话那头传来他走动的声音。 “对了，”顾昭雨说，“我刚想起来——那些照片你怎么偷出来的啊？” “……趁柜台没人就拿了。”萧蘅轻描淡写地说，“我只拿了有你的，没动别的。” “那墙上那张呢？”这才是顾昭雨觉得百思不得其解的部分，他的照片消失了，怎么没听剧组说呢？ “拿别的替换了，”萧蘅说，“从相册里找了人数差不多的。” “这样啊。”顾昭雨忍不住笑，“好聪明啊。” “嗯。”就这一个字，顾昭雨都能想象那头萧蘅耳朵红起来的样子，可爱得很，“不过等他们发现了，一查监控也知道是你了。” “监控关了。” “……谁关的？” “我关的。”萧蘅说，声音波澜不惊，仿佛只是下楼买了个水，“咱们回去的时候我在柜台外面关的。” 这种监控一般都有密码的，“你哪来的密码？” “店主输入过，记住了。” “……然后你什么时候去拿的照片？” “半夜，你们都睡了。”萧蘅说，他以为顾昭雨不赞同，解释道：“我拿完就把监控给他打开了。” “……”顾昭雨是佩服的说不出话来，妈的，这什么小机灵鬼儿！犯罪天才这是，当演员真是为社会安定做贡献了。“你什么时候决定做这个事的？” 这个犯罪天才有一答一，特别听话老实：“咱们到的当天。”他想了想又说：“但当天就拿太明显了，所以等了几天。” 合着当时萧蘅一看出来他不喜欢那几张照片，就想好要去偷照片了吗？？？？顾昭雨被他这种不显山不露水的能耐震惊了，“萧蘅，你当演员可惜了。” 这回换萧蘅笑了：“没有呀。”他说，“能认识哥，我很开心了。” 顾昭雨脸红了，“是嘛。” “嗯。”萧蘅说，“其实我从很小就很喜欢你了。” “那我上次问你你怎么不说？” “我不好意思。” 屁——大摇大摆拿人家私藏的照片你都不会不好意思，这就不好意思了？顾昭雨不肯相信，但他光是听到萧蘅说“喜欢你”心跳就乱得不成样子了，虽然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喜欢”不是一个意思，但他还是忍不住一阵心悸。 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顾昭雨困得直打哈欠，但就是不愿意挂电话。萧蘅就陪着他聊，比两人住一起的时候聊得还要久。 顾昭雨觉得这样蛮好的，他见不到萧蘅，不会对萧蘅想入非非的，就还能维持着正直的假象。 但他真的有点困得坚持不住了，他说：“萧蘅，我好困了。” 萧蘅声音很温柔：“好，等一下。” “等什么啊？” 与此同时，顾昭雨的门被敲响了。 这点了还谁会上门……顾昭雨觉得可能又是邻居家猫丢了。 “我开个门。”顾昭雨说，“可能是邻居……”他下了楼，打开门。 萧蘅站在门外，他身上还穿着睡觉才穿的灰色t恤，手里拎着个塑料袋，看见他一歪头，冲他露出一个微笑来。 “哥。”他轻声说，“……外卖。” 第五十八章 （五十八） 十八岁的男孩子，带着鸭舌帽，身上还穿着睡衣，大半夜的跑了二十分钟的路过来，就为了给你送一盒胃药。 他身上散发着源源不断的青春的热度，像个小太阳；他的眼睛黑漆漆、湿漉漉，像个迷路终于找到家的小狗狗。 他摘下口罩，对这顾昭雨露齿而笑，轻声说，哥，我给你买了胃药。 顾昭雨后退一步，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他连手都不知道放哪里好，他真是喝得太多、酒量变得太浅了，开门的那一瞬间，他就只想紧紧地抱住萧蘅，然后跟他说，我好喜欢好喜欢你。 我好喜欢你，我长这么大还没有像这么样的喜欢过一个人。 你可不可以稍稍……稍稍喜欢我一点？不要很多。 “你……你……”他大脑和舌头一起卡壳，盯着萧蘅说不出话来，“不都说没事了吗？” 但萧蘅的注意力显然在别的地方，他皱着眉头盯着顾昭雨没穿拖鞋的脚——白生生的一双脚，连袜子都没穿。 “你怎么不穿鞋。”他轻声说，语气有点责备。 “哦，我这不急着开门吗。”顾昭雨说，萧蘅的目光落到他的脚上，忽然让他不好意思起来，他开始觉得自己睡裤太短了，盖不住自己的脚踝，莫名地难为情。 更难为情的还在后头呢，萧蘅一声不吭地看了一眼门边，顾昭雨那双小狮子的毛绒拖鞋安静地躺在那里，放在萧蘅的那双小老虎拖鞋旁边，从一开始就没派上过用场。 顾昭雨活得糙，进了门踢了鞋就进浴室，出来了也懒得再找鞋，仗着有家政擦地地板干净，光着脚满地跑。萧蘅每次都很耐心地盯着他把拖鞋换上，顾昭雨根本犟不过——他会一声不吭地拿了拖鞋过来，再说就要把你抱到沙发上替你穿上，顾昭雨那么大的人了，被抱住腿整个扛起来实在是脸上无光，后来就老实了。 萧蘅不在家，他又野了。 顾昭雨：“……我现在穿上。”他赶紧把拖鞋穿了，萧蘅唠叨他还是其次，他尤其怕萧蘅一言不合又过来抱他。 两人进了屋，他又忍不住说：“其实密码没换，你进来就好了。” 萧蘅摇头：“不用，是你家。”言下之意就是一定要敲门，顾昭雨想想，一天之前，他们俩还睡在一张床上，这里也是萧蘅的家，一天之后他已经能说“是你家”了。 第91页 萧蘅大概是他见过最乖，最听话的孩子了。 “你去坐着。”萧蘅说，“我看你吃了药就走。” 说来也奇怪，在电话里明明可以说很多话，可一见面，萧蘅就好像还是跟他有怨气似的，也不怎么肯看他了。 顾昭雨只好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萧蘅进了厨房，厨房里传来他烧热水的声音，顾昭雨心想完蛋了——他没烧热水，又直接接水龙头的凉水喝了。他跟了过去，想解释两句。 萧蘅背对着他，在接水。才三月末，夜晚气温才十多度，他连个外套都没穿，宽大的t恤挂在他身上，肩膀的线条很漂亮。 他忽然又说不出一个字。萧蘅只搬出去了一天，他觉得多过一个世纪没看见他在厨房里的样子了。 萧蘅回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楞了一下。 “给你。”萧蘅递给他一个毛茸茸的东西，粉紫色的——是个热水袋。 显然也是他刚买的。 顾昭雨脸上一热——换了他是肯定想不到这么细的，他对人的关心可能就到“多喝热水”那一步就结束了。萧蘅把热水袋递给他，不是太热的温度，刚好能暖手的程度。他接过来，翻弄了两下，掀开衣服抱在怀里。 “哎哟。”顾昭雨笑着说，就好像你看到小猫小狗一定会说“哇好可爱”，衣服里贴着肚子塞了东西，就一定会装出孕妇的样子摸两下——看多了电视剧的条件反射一样，“萧蘅看我！看我！” “……” 萧蘅被他逗笑了，但他走过来，隔着衣服把顾昭雨贴在肚子上抱着的热水袋往上提了提，让它能贴在胃部。 “抱好。” 也许是离得近了，顾昭雨能感觉到他全身都散着潮气。如果仔细看的话，他的肩膀和发梢也是湿的。 顾昭雨很快反应过来，“下雨了？” “嗯。”萧蘅说，“毛毛雨。” 春天很容易出现这种天气，像雾又像雨，绵绵密密地把你裹住，上了年纪的话，潮气还会无孔不入地往骨缝钻，很讨厌。顾昭雨去摸他的手，手心是热的，手指却是冰凉的。 他一下子说不出来一句话，萧蘅对他太好、太好了。一个人真的能毫无条件、毫无保留地对另一个人好到这个地步吗？他一手抱着萧蘅新买的热水袋，只能拉住萧蘅的一只手，而且他天生手凉，也捂不热萧蘅。 萧蘅看他低头不说话，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还以为他在出神，也什么都没说。 “怎么不打伞？” 萧蘅笑了一下，居然还显得有点不好意思，“……家里没有。” 顾昭雨噎了一下，萧蘅家里的日用品都是他买的，他想来想去，方便面都买了五个牌子，居然没给萧蘅买一把伞。 他真是太粗心、太不会照顾别人了。即使他那么努力了，头都要想破了，他也没能做到妥帖完善。 他盯着萧蘅湿了的发梢看了一会儿，然后说：“别走了吧。” 说完连他自己都松了口气，好像从萧蘅进门那一刻起他脑子里就有一部分在飞速旋转着考虑一个让萧蘅留下的借口，现在一个最好的诞生了。 萧蘅这傻孩子还笑，“没事，哥你借我把伞就行了。” “……我也没伞。”顾昭雨张口就来，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伞，可能车里有，谁知道呢？不算撒谎。 “……”萧蘅嘴巴微张，像是一时没反应过来一样，与此同时，他身后的电水壶发出“啪”的声响，水烧开了。 萧蘅低头看着他，在顾昭雨的目光下显得呆呆的，“哥，”他局促不安地说，“水开了。” “啊，是。”顾昭雨说，“我听见了。” “……”萧蘅看了一眼被顾昭雨握住的手，“那你松开我啊。” “……” 啊我靠。顾昭雨这才发现自己还拉着人家的手不放，他赶紧送开了手，看着萧蘅转身去冲药。棕色的颗粒倒在杯底，加入开水，马上厨房里就充满了药物特有的苦和甜相容的气味。 萧蘅把药递给他，还要叮嘱一句：“杯子烫。” 是挺烫的。顾昭雨握着杯子想，但是一旦适应了这种热度——一旦适应了，就很难再回到冰冷的境遇中去。他盯着袅袅的热气发了一会儿呆。 有时候，在萧蘅面前，他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顾昭雨感觉自己所有的心思都仿佛被他看透了：他什么都知道，但他没有掉头跑掉，反而还在这里，用湿漉漉的、乌黑的眼睛注视着顾昭雨，仿佛这世上没有会让他离开的东西。 风吹不走，雨打不走，骂都骂不走。他就像是那种收容所里领来的可爱小动物，在冰冷的角落里待得太久了，只要给他一点点的温暖，他就不会再想要别的。 顾昭雨自己也是这样的，他只要一丁点——能从对方即将盛放的美丽岁月中盗取一点点，几个月，几天，甚至几小时，就可以了。 萧蘅看他发愣，还以为他是嫌苦，他笑着说：“不苦的，我问过了，是甜的。” 是甜的，就像他的微笑；是甜的，就像他的眼里闪烁的光芒；是甜的，就像他存在在顾昭雨的生命里。 热气熏得顾昭雨眼眶发酸，他就那么盯着杯子的杯沿，一动不动，心中似乎有天人交战，可又似乎什么都没想，他的本能已经在做决定，他的迟疑只是理智在做拖延时间的抵死顽抗。 “啪”，热水袋掉到了地上。萧蘅低头去看，面露惊讶：“哥……” 顾昭雨扶住他的侧脸不让他低头，然后凑过去—— 他的吻落在了萧蘅嘴唇上。 ……是甜的。 第五十九章 （五十九） 也许是错觉吧，萧蘅没想到顾昭雨会有红了眼眶的时刻。 是水太烫了吗？萧蘅想，水蒸气有时候是会有点熏眼睛。 还是因为不想喝药呢？顾昭雨确实很抵抗吃药，不管什么病，他的应对态度就是一条：挨一挨就过去了。 ……没必要吧。萧蘅心里暗自好笑，为了不吃药就这么委屈啊。 其实在他的兜里，他还揣了一颗糖。顾昭雨喜欢的那种酒心巧克力，但迫于健身教练的压力都不能怎么吃了，顾昭雨却往萧蘅的柜子里塞了一大堆——他偷偷揣了一颗，想等顾昭雨喝了药拿来哄他开心。 他完全没想到顾昭雨会亲他。一丁点、一毛毛，在他最疯狂的梦境和幻想里，都没有出现过这样的事情——顾昭雨主动凑过来，带着他身上柔软清新的沐浴露香气和淡淡的酒气，他凑过来，吻在了萧蘅嘴上。 这是一个不管怎么想都没法有第二种解释的吻。它不在脸颊上，不在额头上，它偏偏就在嘴唇上，颤抖的，冰凉的嘴唇，就这么凑近、并且落在了萧蘅嘴唇上，比一朵花还要轻柔。 虽然顾昭雨只是停在那里，完全没有要继续深入的意思了，但这个吻的含义已经很明显了。 他只是没明白为什么。 顾昭雨今天情绪不对头，从在电话里就听起来格外低落，虽然他一直跟萧蘅东打西茬，但从他讲出“雨散云消”这四个字的时候，他听上去就已经很失落了。 有时候，萧蘅希望自己可以迟钝一点。多数时候，他其实是很迟钝的——他读不懂那些女孩子对他频频送上的眼波和暗示，娱乐圈里常见的“话里有话”他也很难读出深层的意思——但他就是对顾昭雨的情绪很敏感，他知道顾昭雨开心还是不开心，对一样东西喜欢还是讨厌，他的眼睛像是本能一样追随着顾昭雨，又无可抗拒地去读懂他的情绪。 他不想这样，可又无可奈何。顾昭雨每次情绪的变化都像在他心脏上栓了一根小绳子，牵着他的心走，顾昭雨一不高兴，绳子就收紧了，扯得他很疼很疼。 顾昭雨情绪不高，顾昭雨在亲萧蘅。感觉没有什么逻辑关系的样子。 萧蘅当时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冲击力过大导致的僵直状态中，他甚至一动都没动，直到顾昭雨的手里的药撒了出来，刺痛和潮湿从他大腿上传来，他才回过神来。 第92页 “！”顾昭雨手忙脚乱地要去摸他被打湿的裤子，连自己的手上烫红了一大片都没注意。 “我的天……”他听见顾昭雨充满挫败地呻吟了一声，“萧蘅，我……” 乱了，整个场面都乱成一团，顾昭雨一副手足无措的样子，他连抬头都不敢，手被萧蘅抓住拉到水龙头底下去冲冷水。 幸好水虽然是烧开的，但冲的时候就被搅拌了一会儿，顾昭雨又端着发了半天呆，也不算烫。顾昭雨太白了，才显得烫红格外明显。 萧蘅拽着他去冲了一会儿冷水，两人在整个过程中保持着可怕的沉默，然后萧蘅关掉了水龙头，扯了一张厨房用纸，轻手轻脚地蘸去顾昭雨手上的水珠。 他托着那只手，脑子里乱糟糟的。 “……疼吗？” 顾昭雨摇头，他不开口，萧蘅也失去了开口的勇气，他们俩互相看着，顾昭雨的喉结滑动了一下。 下一秒，他就被萧蘅抓住了，以两人的身高差而言，顾昭雨根本没有再闪躲的余地，他被萧蘅搂住腰，紧接着萧蘅就吻了过来。 和他刚才轻飘飘的停在萧蘅嘴唇上的那个吻不同，萧蘅的吻滚烫且冲动，一经落下就毫不犹豫地将舌头伸了进来，他吻得那么用力，像是饥饿的猛禽在半空中看到了猎物，一击即中、绝不留情。 他在荒漠中跋涉了太久了，不管是甘霖还是清泉，哪怕是撕开喉咙直接饮血，他也要借着这一点疯劲儿把渴望已久的猎物吞吃下肚。他紧紧搂住顾昭雨的腰，锁链一般完全截断了顾昭雨的退路。 但让他惊愕的是，顾昭雨居然没有推开他、拒绝他，或者作出任何配合之外的事情。他的双臂一开始别扭的夹在两人之间，象征性的在萧蘅胸口上按了按，随着这个吻的深入就渐渐地向上，轻柔地拂过胸口、越过肩膀，然后搂住了萧蘅的背。得到鼓励的萧蘅甚至把他抱得稍稍离了地面，凶狠地搜掠和夺取。 “萧蘅，萧蘅等等……”顾昭雨低声说，他甚至来不及说完一个完整的句子，就又被萧蘅吻住。男孩子的亲吻火辣滚烫，顾昭雨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那种抖是发自内心的颤栗，是猎物的自觉。 他们两人纠缠在一起，亲吻和拥抱，好似这是世上最后能做的一件事。他们两个跌跌撞撞地走过客厅，上楼梯的时候萧蘅索性把顾昭雨整个儿抱起，如果在平时，顾昭雨肯定又会大喊大叫、表示不满，但这一夜有神奇的魔力，让他只想捧住萧蘅的脸与他继续亲吻。 就这样继续下去，再也不停下。 （下接微博荔浦芋头你值得拥有） 第六十章 方莫仪三十一岁那年，喝多了跟人打赌游冬泳，回来差点肺炎死掉。 顾昭雨不到五岁，跟着母亲顾影后去医院探望他，他还在往保温杯里藏烧酒，顾影后站在单人病房里，脸色不善，没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她倒是没跟顾昭雨说什么“你看，喝酒是不好的”之类的话，她只是说：“喝多了撒酒疯的人都是胆小鬼，以为喝了酒就有了免死金牌呢？” 这句话顾昭雨记了很多年，方莫仪在他心里本来是最接近父亲的形象，但在第一次看到他喝醉之后的样子，脸红着，大着舌头话都说不清，做出各种奇怪的举动——顾昭雨就想，我不想他是我爸爸。 他和顾影后都是那种把自尊看得比什么都重的人，在一些人眼里，喝多了胡闹是一种放松减压的方式，但在他眼里，就是一种不可原谅的错误。 露出丑态、惹人发笑，是不可原谅的。 所以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喝醉过。有那么一两次，他已经开始感觉嘴巴不受脑子控制了，他就会让自己停下，即使有人拿枪指着他，对他说，把酒喝了不然崩了你，他也不会喝。 他宁愿光鲜亮丽地立马死掉，也不愿意活着，然后知道自己曾经出过这样的丑。 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昨天夜里被几瓶酒放倒，放下自尊，做了无可挽回的错事。 是他主动的，他记得很清楚。是他主动去亲的萧蘅，因为事出突然，还把热水撒在了自己和萧蘅身上。 是他主动求的萧蘅。萧蘅对他太好了，他还记得自己当时想，如果萧蘅只要一点关心和爱护，就可以心甘情愿地对人这么好，那他还可以对萧蘅更好，来换取萧蘅同样甚至分量更少的感情。 没问题的，对不对，这是说得通的。但错就错在，萧蘅比他整整小了十岁。 他还是个不懂感情的孩子！他甚至还没大到知道喜欢是什么感觉，也不知道跟一个算是自己“老板”的人发生这种关系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顾昭雨应该知道这点的，但他用酒精做借口，也忘到了脑后。他只是觉得火大，觉得不甘心，像一个尝过盛宴的人无法再去吃糠咽菜，他没有遇到过喜欢的人的时候，他很好，但在遇见萧蘅之后，他觉得自己以后都没法像喜欢萧蘅这样去喜欢任何人了。 一个成年人和一个未成年人一起做了错事，谁应该被责怪？ 顾昭雨坐在沙发上，下意识地调换着电视频道。他完全没在注意任何一个节目，只是想给自己找点事干，免得被脑子里各种思维撕碎。 他这天本来应该有些工作安排的，已经九点了，他的邮箱、他的微信都已经快被塞爆了，很多事等着他拿主意，很多决定等着他做，很多人在期待他的电话，但他什么都没心思干，他还在这里，在等着萧蘅。 萧蘅还没醒，顾昭雨醒来的时候他紧紧把顾昭雨抱在怀里，像搂着一点不可多得的温暖。 是因为这一点温暖，才什么都愿意做吗？ 但他还是会忍不住想，连这种事都愿意做， 在萧蘅心里，是不是也有一点……喜欢我呢？ 他每一秒都在产生一个新的想法，然后又在下一秒推翻他。他很清楚，即使萧蘅有那么一点喜欢他，正确的做法也是应该保持距离，先不说他答应了云正的事情，跟艺人发展感情就不是一个好的事情，如果他们有一天分开…… 不是他悲观，是这圈子里的感情观就这样，再好再美的人，今日爱若珍宝又怎么样，这圈里根本不缺更美更好的人，或者不如说，花有千百种，哪朵最芬芳？没有定数的。 萧蘅又还那么小，他没见过的人多了去了，今天贪恋顾昭雨这里的一点点关心，明天就会想要别的人的注意，他们走不长的。 等他们分开，会很尴尬。 说来说去，他错得太离谱了，借酒装疯，他最瞧不起的事情都做遍了。 而且，老实说，他不去工作还有个理由——可能是昨晚疯得太厉害了，他从腰往下都麻了，木木的。 所以他就坐在那儿枯等，他想等萧蘅醒来，先把这件事彻底“解决”，再一身清净地去投入原本的生活轨迹。他已经想好了，这件事情从来就不受他控制，萧蘅才是那个有决定权的人。 如果他决定这件事很严重，想要保持距离，没有问题。 但是如果，只有那么一丢丢可能，如果他愿意和顾昭雨走下去，那顾昭雨是不是也可以抓住这一点点的机会，去得到他梦寐以求的东西？ 他就那么坐在那发呆，抱着膝盖，看上去又冷又迷茫——萧蘅醒来后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他那一夜做了好长的梦，他本来不常做梦的，那晚却不停地在梦境里穿梭，他梦见顾昭雨端着药，眼眶红得像小兔子一样，然后却以莫名的气势凑过来吻在他嘴唇上；他又梦见顾昭雨站在房门口，失望地、错愕地看着他；他还梦见在草原上，顾昭雨一身白衣骑着马，缰绳在他手里牵着，慢慢地走着，好像时光都可以停在那一刻，然后顾昭雨说，没事，就喊喊你。 他还梦到更年轻的顾昭雨，穿着好看的白衬衫，他的头发那时候还是黑的，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一笑还带着一点婴儿肥的线条。他说，我好喜欢这些树，夏天也凉凉的。 第93页 他就一下子醒了，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怀里空了。 有人把他的顾昭雨偷走了！他立刻的反应就是去找，是他的了，好不容易，不管什么原因，顾昭雨都是他的了。他不能在得到之后又失去。 他慌里慌张地跑下楼梯，就在客厅看到了他以为被偷走了的人。 顾昭雨就坐在那，背对着他，像是在发呆。他在那里多久了？其实顾昭雨长得很显小，他个子也不矮，但他那张脸看着就给人一种他很小、年纪不大，个子也不高的感觉。 平时的顾昭雨张牙舞爪的，难缠得很，也没人敢这样想他，可当他像这样安安静静的，一言不发的时候，萧蘅就会觉得，他心里还住了个小孩子。 他很想过去抱抱顾昭雨。可他又不敢了——什么属于他的，顾昭雨一句话就能推翻的事，只要他说，我改变主意了，萧蘅连个发言权都没有，就直接出局了。 他走过去，顾昭雨在盯着电视发呆，电视里是老熟人了，是欧阳博和一个漂亮的女生，两人在镜头前手挽着手，很亲昵。 媒体问：“去年早就订婚的两人，打算什么时候宣布婚讯呢？” 那个女生笑起来，巧克力色的眼睛闪闪发光，和她无名指的大钻戒刚好相得益彰，她摆了摆发尾，问欧阳博：“你说呢？” 欧阳博还是那副彬彬有礼的绅士样子，只是神情里又带了一些别的意味：“我听你的。” “那可能还要等一阵，因为我们两人都有很紧密的工作安排，那接下来也会有一段时间不能在一起，我马上要进组《未来留言》……” 欧阳博很自然地接口道：“我去看你啊。” 媒体很配合地发出“哎哟~~~~”的羡慕的声音，女生就在这声音里红了脸，用带着钻戒的手给自己扇了两下风：“那你真的要来哦，不许放我鸽子，不然……” 媒体记者：“欧阳影帝现在就有求生欲了吗？” 欧阳博：“当然！她很严格的，真的，虽然我求婚成功了，但有时候我自己都不敢相信……” 金童玉女，是那种会让你看了忍不住想替他们高兴的配对。 顾昭雨就盯着这个左上角带着“重播”记号的新闻，一动不动地坐着。 他在想什么？萧蘅无从得知。但他能直觉的感觉到不是令人愉快的念头。顾昭雨高兴的时候，根本掩饰不住自己浑身的喜悦。 那一刻，他是真的觉得自己很多余，并不应该在这里，他应该尽快离开。但顾昭雨已经看到了他。 萧蘅喉咙滑动，该说什么？ 他再怎么也只是个不满十八岁的少年，没有很多的情史，也没有任何的经验，谁能告诉他，在这种时候该说什么，才能显得他不要太像个手足无措的小孩？ 倒是顾昭雨先开口了，他把电视消音，对萧蘅说：“醒了啊。” 不是问句，用不着回答，似乎对眼下的局势也没有太多帮助。萧蘅就那么站在那，不靠近也不离开。 顾昭雨看了他一会儿，深吸了一口气说：“那，聊聊？” 这回是问句了，萧蘅点了点头，却又忽然转身跑上了楼，顾昭雨正纳闷，他又回来了，拿着一双……一双袜子。 他走到顾昭雨面前蹲下身，拉过顾昭雨的脚踝，替他穿上了袜子。他动作很细心柔和，但过程中还是难免有些肌肤的摩擦，让顾昭雨心脏狂跳。 ——萧蘅握住他的脚踝，让他踩在自己膝盖上那一刻，他的脸直接红透了。为了掩饰这种不得体的窘态，他清了清嗓子说：“萧蘅，我想喝水。” “嗯。”萧蘅果然听话，转身去倒了杯温水给他喝。他到得水都那么合适，总是最佳的入口温度，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冰。顾昭雨握着杯子出了一下神，萧蘅就在他身边坐着，等待发落一样。 顾昭雨想了想，他不爱拐弯抹角的，但已经打好腹稿的话，要一气呵成却忽然有点困难，他断断续续、结结巴巴地说：“萧，萧蘅，要，要是你想……你想当做这事没发生，是可以的。” 他一旦开口，后面的话就自然多了： “萧蘅，其实昨天……昨天云正找我也谈了一点工作上的事。” “欢喜本来有不少男艺人，但这两年都闹独立了，手上的苗子都没有可心的。”顾昭雨一口气说道，“他们觉得……他们觉得你很好。” 他不敢去看萧蘅，只能盯着杯沿继续说下去：“云正问我，可不可以把你给欢喜……他们那边可以提供很丰富的资源，会很用心。” 萧蘅不说话，连呼吸声都变得轻且弱，顾昭雨又想了想，决定先自顾自地说完：“不过你放心，我会好好留意合同条款的，你不用担心——如果你同意的话，我们就可以……” 他转过头，吓了一跳：萧蘅脸色惨白，眼底煞红，像是所有血液都集中在了那一双眼睛里， “就这样？”他沙哑地说，“就这样，你就不要我了？” “你……”顾昭雨愣了一会儿，才问：“你不愿意吗？” 他从萧蘅眼里看到隐隐的怒火。 萧蘅闭上眼睛不去看他，“我说的话，有用吗？” “……那就不去。”顾昭雨说，他的心感受到一点点希望就欢腾起来，可他又不敢抱太大希望，“那，你想要闻莺照顾你吗？” 萧蘅都被他气笑了。“你说呢？” 他看着挺生气的，顾昭雨又愣了一会儿，心里却有个地方渐渐鼓了起来，像气球冲了气：“……好。” 电视还在播放，娱乐新闻已经结束了，正在放映的是一个无聊的早间电视剧。他们两人沉默着看了一会儿，女主角好像是个学习很差的学生，被老师cue到只能挠头。顾昭雨忽然说：“我不是这样的。” 没头没脑的，连语法都有点问题，萧蘅侧过脸来看他，顾昭雨垂下眼睫的样子很好看，让人想保护他。 明明那么犟的一个人，却偏长了一张能激起保护欲的脸。 顾昭雨像是自言自语：“我以前不是这样的，萧蘅。” 他是真的觉得很委屈，他入行十多年了，没有在工作场合跟任何人夹裹不清，他工作室的员工也好，艺人也好，生气起来会大骂他冷血，说他没人性，但从来没有一个人抱怨过他作风有问题。 他一直觉得，自己是有起码的道德和理智的。 可一遇到萧蘅的事情上，他什么都没了。他的骄傲也没了，他的自我约束也没了，就连臭脾气都没了，他是真的委屈，也是真的难过，他就想让萧蘅知道，他不是一个会借酒装疯和员工乱搞的人。 “……嗯，我知道。”萧蘅说，“我知道的。” 他说得那么坚定，顾昭雨都笑了，电视被静音，他只能看着那个女生被训得可怜巴巴，在一个穿校服的男生面前哭得泪眼婆娑。萧蘅不知什么时候坐得离他近了一些，顾昭雨紧张得咬了咬嘴唇。 “那，那个，”他吞吞吐吐，“萧蘅，你要不要，就是，我是说，反正……就是……”他的手撑在沙发上，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逃跑可耻，但是有用！ 萧蘅呆呆地看着他，等他支吾完。顾昭雨扯了半天，就是说不出那一句“跟我在一起”。萧蘅不肯换经纪人，也不愿意假装没发生，那他会不会也有一点点喜欢我？他想到这个就有了一些勇气，但这点勇气还不够他克服心理障碍，一句告白的话说得磕磕巴巴，让人摸不到重点。 他原本是想说，反正你没有特别喜欢某个人，不如试试跟我一起。 他还想说，我很好说话的，如果你哪天真的对某个人动心了，我也不会纠缠，我很好面子，做不出那种事。 原本是有理有据的一番自我争取，可他说出来就变成了：“你要不要，那什么，那个，就是，跟我试试？” 他说出来恨不得打死自己，什么叫“试试”啊！哪有人告白会这样说的。 第94页 这时电视里的情景变成了，男生一把抓住女生的肩膀，吻了上去。 顾昭雨：“……” 他就像家长看见色情镜头一样，想换台并且大声说：“广告了！” 顾昭雨：“我不是说这个。”他一转头，萧蘅抿嘴笑了一声，他那一颗心正悬着呢，就感觉到有一个轻轻的、轻轻的力量，碰了碰他的小手指。 萧蘅靠过来，用小指头碰了碰顾昭雨的，像是下水前那一下试探。顾昭雨的心狂跳起来，他没动，萧蘅受到鼓励，缓缓地、一点点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的手心很热，但手指却是冰凉的，握住了顾昭雨的手就跟石化了一样，一动也不敢动。他的眼睛还盯在电视屏幕上，一副认真专注的样子，但他的耳朵却无声无息地红了起来，变成了番茄的颜色。 顾昭雨动了一下，萧蘅就跟触电一样下意识地握紧了他的手——顾昭雨像是也怕惊扰了他，轻轻地翻转手心，握住了萧蘅的手。 他手指怎么那么凉。顾昭雨把他四指并拢蜷在手心里，他脑子里发生了某种缓慢的化学反应，现在还只是表面嘶嘶地冒气泡而已，但很快，随着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整个人都红透了。 “萧蘅。”他强装镇定，声音抖个不停，“萧蘅，你……你说点什么行不行。” 萧蘅还是不说话，他连看顾昭雨都不敢，耳朵上的红晕迅速染上了脸，他小小地应了一声。 “嗯。”他一应声，顾昭雨就知道他为什么不说话了，这孩子声音都抖了。 他们俩就在那拉着手，像两个傻子似的坐了好半天，两个人都拼命做了一会儿心理建设，忽然同时开口说道： “我……” “你……” 顾昭雨张了张嘴巴，又合上了。 “你先说。” 萧蘅点点头。 “……哥，可以亲你吗？” 即使是问这种问题的时候，他仍旧是脸通红，连看一眼顾昭雨都不敢，如果仔细看得话，他连眼睫毛都在抖。 顾昭雨觉得他真是可爱得要死，忍不住笑出声来。 “嗯。”他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可以的。” “……哦。” 但他等了好久也不见萧蘅动一下，这孩子跟石化了一样，顾昭雨心里都又开始打鼓了，萧蘅才又往顾昭雨的方向挪了一下。 他小心地张开胳膊，以一个非常别扭的动作把顾昭雨圈了起来。 顾昭雨：“……” 顾昭雨：“萧蘅。” 顾昭雨：“萧蘅，你圈领地呢？” 昨晚上还把他按在床上搞得死去活来的男孩子，这时候倒跟个大姑娘一样腼腆起来，他用胳膊圈住顾昭雨，把脸靠在了顾昭雨胳膊上。 “嗯。”他小声应道，顾昭雨只能看到一个毛烘烘的脑袋，热腾腾地挨在他身上。 顾昭雨当场萌得都快化掉了。那种感觉就跟一只小狗狗跑过来，把脑袋靠在你手上差不多。他这一天大起大落太多了，鼻子都有点酸了。 “你还要亲我吗？”他问萧蘅。 “……”萧蘅沉默了一会儿，“等一会儿要。” “那现在呢？” “现在先抱抱。” 顾昭雨：“……哦。” 顾昭雨：“……那好吧。” 又过了五分钟。 顾昭雨：“到底亲不亲啊？” 番外我的rps西皮be了！ 于小瓜是顾昭雨工作室的一名普通的艺人助理。他的工作职责主要有：照顾艺人起居，满足艺人日常要求，实时和工作室、合作方沟通交流，传达艺人的声音，等。于小瓜在这个岗位上已经呆了两年，可以说，在这个铁血工作环境的锤炼之下，他是娱乐圈当之无愧的助理之王也不为过。 想做好这个工作，超强的观察力是必不可少的，大家都知道艺人的时间很宝贵，有时候当艺人对你表达需求的时候，可以说就已经晚了。比如于小瓜之前跟的郑鑫，他就有一个毛病，他不喜欢喝水。所以于小瓜要盯着他喝水，如果有一天郑鑫想起来跟于小瓜说自己渴了，那他已经离脱水死掉只有一厘米距离了。 如果艺人的健康被影响了，行程就要被耽误，耽误了行程就可能影响合作对象的感受，影响了感受就可能妨碍后续合作，影响后续合作就可能给艺人上位造成阻碍，艺人不能如计划顺利上位——那顾昭雨就会生气。 顾昭雨生气是很可怕的，他这个人可怕就可怕在，他平时的暴躁样子其实是完全没有在生气的，他就是日常很暴躁而已，如果你的错误还在他底线内，他就会骂到你想自尽，但是如果你掉出底线了，连解释都没有就会直接出局。 这份工作虽然辛苦，但工资很厚道，福利又多，所以于小瓜还是不想失去这份工作的。 这样一来，他就锤炼出一双火眼金睛，来注意艺人的一举一动。 那么在他眼里，萧蘅这个艺人是什么样子的呢？让我们以小瓜的视角来回顾一下整个故事： 故事的一开头，他接到一个电话，他的老板顾昭雨把他重新分配给一个完全没听说过的新人做助理，对方据说还没成年。 于小瓜心里就叫苦：不是吧，童星最讨厌了。 顾昭雨的直属手下闻莺发给他一个地址让他去接这个新人，对方名叫“萧蘅”。这个名字还挺艺术的，能火，如果你叫“萧大宝”你肯定火不了。于小瓜根本没多想，把地址输入gps才发现，咦，这不是他老板顾昭雨住的地方吗？ 顾昭雨住的这个公寓很奇葩的，面积也不算大，一百三十多平，还是个复式，据说冬天供暖费比普通户型贵一倍，还是个通透大开间，厨房煲个汤，床上都能闻到枸杞味儿，好看不好住的典型。顾昭雨买了这么个见鬼的房子，还住了好几年，工作室的大家私下里都觉得他是买错了又不好意思承认，只能硬扛着。 什么来头，居然住在老板家？？？？？ 他去了，是萧蘅给他开的门，让他吃惊的是，对方绝对不是个他想象中的“童星”。很年轻是没错，看面容也不会有人觉得他超过二十岁，但跟普通张牙舞爪的青少年不一样，萧蘅身上有种很沉稳的气质——他的眼睛很黑，比普通的亚洲人都要黑一些，小动作很少，几乎不会动来动去的。这个少年给人一种莫名可靠的感觉。 而且，他是真的很好看。 他在顾昭雨家，还穿着睡衣，顾昭雨还在楼上睡着，萧蘅轻声说：“哥还在睡，等一会儿可以吗？” 于小瓜怀着一种半是崇敬半是惊愕的感情看着他，萧蘅想了想，又去倒了两杯水给他和闻莺，热水，还冒着热气儿那种。 于小瓜来这个屋子那么多回，没有在顾昭雨这儿喝到过一口热水，顾昭雨家的水壶就是纯摆设，你说他他还挺有理：“我水龙头装饮用水滤芯了！” 于小瓜都斯德哥尔摩了，一杯热水感动到好感顿生。 这就直接导致了，当他和闻莺听说这两个人前一天晚上“搞”得很激烈，很可能有点不一般关系的时候，他作为顾昭雨的老员工、娘家人，特别自然就接受了这件事。 萧蘅不错的，顾昭雨捡宝了，该去庙里烧香还愿。 他原本还担心过顾昭雨是不是玩玩，这种事还挺常见的吧，以职务之便引诱无知少男，然后又始乱终弃巴拉巴拉，虽然顾昭雨没干过，但也保不准。但顾昭雨好像也挺认真的，小云总在派对上跟萧蘅多说了几句话，顾昭雨气得差点爆炸，后来还陪萧蘅去了剧组，搞得他这个生活助理的存在都变得有点尴尬了。 这两个人感情持续升温，拍戏如同公费旅行，整天黏在一起。工作室有专门的人负责监控艺人的网络舆情，这个同事就发现，凡是有萧蘅的照片，基本都会出现顾昭雨，要么搂腰要么搭肩，时而说悄悄话，时而相视傻笑——总之就是笨蛋情侣热恋中的感觉。 第95页 后来顾昭雨带萧蘅请假出来试镜，屁个试镜，明明就是过情人节……于小瓜算见识了爱情的力量：那天萧蘅不知道为什么不高兴，一直生着闷气，顾昭雨就一直柔声细气地哄他，明明自己嗓子都哑了（你们前一天夜里到底玩多凶啊！），却还追着萧蘅问他为什么不高兴了…… 顾昭雨其实长得不凶，正好相反，他是那种看长相很温柔很好说话的类型，工作室的不少同事都是因为这种误解，以为老板会很好说话才来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们光知道顾昭雨是个魔鬼，却不知道他背地里还会软软地撒娇，虽然他撒娇和哄人的技术真是烂到家了，那天萧蘅试镜之后不知道听顾昭雨说了什么，脸黑得赛锅底。 但顾昭雨实在太有毅力了，他坚持了好几个小时，萧蘅可能也是终于受不了了，不敢生气了。他一生气，顾昭雨就要跟他讲：你现在还小，还不懂爱情…… 被男朋友这么说当然会很生气啦，于小瓜想，顾昭雨真是完全没有那根筋呢。 后来两人又和好了，草原外景地的招待所住宿条件很差，顾昭雨特别自然地直接跟萧蘅住在一间，于小瓜连个开口机会都没有。 行吧。 草原条件艰苦，但顾昭雨和萧蘅明显又在公费谈恋爱，一会儿骑马一会儿散步的，顾昭雨这人太不要脸了，每次团建都又是过山车又是蹦极，隔三差五飞滑翔翼，二十一岁那年为了滑雪摔断肋骨谁不知道？一匹马把他难为住了，怎么可能，还要萧蘅帮忙牵着，无耻。 于小瓜觉得自己把这点东西全看透了。 不过月有阴晴圆缺，萧蘅杀青之后这俩人就有点不对劲了，明明是有说有笑去派对玩，不知怎么回事就吵架了，顾昭雨生气就生气，却又不正大光明发脾气，反而自己跑掉了，于小瓜直接傻眼：喂喂，你的臭脾气呢，跑了算几个意思！ 萧蘅急得要死，逼着于小瓜全城找顾昭雨，于小瓜想跟他说顾昭雨那么大人了，丢不了，萧蘅说，那你把车给我，你回家我去找。 ……你会开车吗？ 会。 你有驾驶证吗？ ……没有。 那你是不是嫌命长！于小瓜在那一刻顾昭雨附体，可他看到萧蘅惨白的脸色，又不忍心说下去，只好舍命陪君子。 顾昭雨这一顿脾气还没少发，那天晚上失踪了一趟，那个每次见了他都要过来撩一顿的小云总乖乖被他使唤来使唤去，他半夜到家，刚出电梯，手都没摸到密码锁，萧蘅就跳起来，冲过去把门打开了。 然后门外顾昭雨在跟不知道谁打电话，两人“你挂”“你先挂”说起个没完，完全没在看萧蘅忽然低落的神色的。 顾昭雨太可怕了，他都快把萧蘅弄疯了。反正于小瓜觉得就参加生日派对那么几个小时的功夫，萧蘅不至于做出什么让人那么生气的事吧，但顾昭雨明显非常care的，他明显要疏远萧蘅，自己不跟行程了，还给萧蘅找了别的住处…… 总之这个人真是好坏啊！于小瓜很生气。 眼看着小情侣奔着分手决裂去了，于小瓜特别害怕萧蘅一个冲动做点傻事。这傻孩子成天盯着手机，打好了又删掉打好了又删掉，小心翼翼的样子真是跟于小瓜印象里那个沉稳的初印象反差极大。 有顾昭雨在身边的萧蘅，和没顾昭雨在身边的萧蘅，完全不是一个人。虽然他很安静，从来都是话不多，事儿也少，但有顾昭雨在，他就总是很高兴，目光随着顾昭雨移动，眼里也有了神采；没了顾昭雨在身边，就显得很低落，虽然也能正常跟人交流，但明显眼里是没有光亮的。 简直是有灵魂和没灵魂的区别。 顾昭雨你辣鸡啊！于小瓜想仰天长叹。 后来再有活动，两人看上去彻底掰了，时时刻刻都保持着至少三十厘米以上的距离，上了车就各自低头玩手机，交流不超过三句话。 我西皮be了。于小瓜自闭。 但他不知道的是，坐在车上板着脸一言不发的两位，其实正在微信里进行如下对话： 顾昭雨：“为什么于小瓜一直用看大猪蹄子的眼神看我？？？？” 顾昭雨：“我说啥了？？？？？” 萧蘅：“……” 萧蘅：“（不知道鸭.gif）” 顾昭雨：“……你不要卖萌！” 萧蘅：“（ok鸭.gif）” 顾昭雨：“……你看他刚才又瞪我了！” 顾昭雨：“是前几天团建他没去生气了吗？？？？” 顾昭雨：“帮我分析一下。” 萧蘅：“……” 顾昭雨：“你输入什么呢那么半天！” 萧蘅：“（正在思索鸭.gif）” 顾昭雨：“……你刚才是在找表情包吗。” 顾昭雨：“你打个字！” 萧蘅：“……嘎。” 顾昭雨：“……” 萧蘅：“（抱抱.jpg）” 顾昭雨：“你别给我来这套！” 顾昭雨：“我不吃！” 顾昭雨：“……” 顾昭雨：“（抱抱.jpg）” 顾昭雨抬起头看了一眼萧蘅，他控制不住嘴角上扬的趋势，萧蘅和他对视了一眼，——他演技倒是挺好，脸上啥都没有，只有眼睛里亮晶晶的。 顾昭雨清了清嗓子，他低下头看手机屏幕。 萧蘅：“（亲你鸭.jpg）” 萧蘅：“（亲你鸭.jpg）” 萧蘅：“（亲你鸭.jpg）” 顾昭雨：“……” 顾昭雨：“（亲你鸭.jpg）” 于小瓜（to顾昭雨）：“老顾，你真是个渣男。” 顾昭雨（to于小瓜）：“？？？？？？” 顾昭雨（to 萧蘅）：“萧蘅，于小瓜刚才发微信给我说我是渣男！” 萧蘅（to于小瓜）：“（本拳皇一拳下去你可能会死.gif）” 于小瓜（to 萧蘅）：“？？？？？？你打我干嘛？？？？？？？” 第六十一章 （六十一） 跟喜欢的人谈恋爱有多开心？顾昭雨可以直接告诉你，开心到爆掉。 萧蘅还有三天进组，他们俩就在家里呆了三天。在同一个空间里相处本来是件稀松平常的事情，但这个人是自己喜欢的人，那就一下子不一样了。顾昭雨发现自己根本集中不了精力，美色误国看来是可能的，他不管是在哪里，客厅、卧室、衣帽间、浴室，也不管在干嘛，看剧本，发邮件，看工作报告，总结数据……总之只要萧蘅在他附近，他就会走神。每隔几分钟，不，几秒钟，他就想抬头看看。 他给自己规定工作十分钟，才能理萧蘅一下，但萧蘅就很不配合，他会跑到顾昭雨附近呆着，会跑过来抱着顾昭雨，一开始还会带着那种别扭和试探，像是新手爸妈抱孩子一样，但很快他就掌握要领了，他最喜欢的动作是把顾昭雨圈在怀里，从背后抱住，下巴放在顾昭雨肩上，他们俩的身高差导致不管坐着还是站着，他都得弓着身子，他也不嫌累。 如果他更大胆一点，就会靠着顾昭雨的胳膊，或者枕他的大腿，但是萧蘅每次有这种意图的时候，都会自己先怂掉，不了了之。 他从背后抱着顾昭雨，很暖和，而且很舒服，但他的脸贴着顾昭雨的脖子挨蹭，他说话的时候胸膛会跟着震动，仿佛声音不是传进顾昭雨耳朵里，而是直接在他身体里说话。顾昭雨被他烫得直起鸡皮疙瘩。 这坏小孩！虽然他一言不发，就只是抱着顾昭雨，但也足够大龄母胎solo精神紧张了。擦枪走火在所难免的，但顾昭雨又不肯承认自己被小孩撩拨得腿软，只能板起脸让萧蘅离他远点。 哦。萧蘅委屈地应了一声，坐得远远的去了。 没有要你跑那么远啊！！！！顾昭雨抓狂了，这孩子这么听话怎么回事，是不是故意的？ 在他眼里萧蘅什么都故意，让他承认自己就是很被吸引、无法自拔是不可能的，绝对是对方有意撩拨，不是他顾老师自制力差。 第96页 因为这个搞得他这几天办公效率极低，他感觉自己就是过了三天性生活，完全没在做正事的。 他跟工作室打了招呼说自己要在家办公，有事电话联系——他平常的工作状态就是如此，特意说一声反而显得狗狗祟祟心里有鬼，闻莺以为他生病了，还给他叫了一大桶鸡汤外卖。顾昭雨和萧蘅就呆在家里足不出户，过上了突如其来的隐居生活。这世上的其他情侣也是如此的吗？顾昭雨只觉得一辈子也不想再离开这间公寓，离开萧蘅身边。 几天来的第一通严肃的工作电话居然是欧阳博打来的，他打电话来的时候，顾昭雨正窝在萧蘅怀里，两人一起用ipad在玩五子棋，输的人要亲赢的人一口，顾昭雨输多赢少，非常生气。 他的手机和平板电脑是关联的，手机在床头柜响了两声，他的ipad屏幕也跟着闪烁起“欧阳贱人”四个大字。 来得正是时候，顾昭雨的尊严都在不停地输棋和主动去亲萧蘅之间快要透支了，但这不意味着他愿意接欧阳博的电话。 欧阳博仍旧隔三差五地给他发一些近况和问候，顾昭雨真是怕了他，已经连续几天没回复了。 难道欧阳是来兴师问罪的？他拍拍萧蘅的手让萧蘅替他把手机拿过来。 “……喂？”他接过电话，ipad回到了五子棋的游戏界面，该轮到顾昭雨落子了，他们玩的这局是有时间限制的，如果时间到了没落子，就会被系统ai强制落子，他的手在屏幕上乱晃，拿不定主意。“有事吗？” “昭雨，”欧阳博依旧是深情款款，“你昨天没回复我。” “……不好意思啊。”顾昭雨说，时间到了，他眼睁睁看着棋子落在他完全不希望的位置，萧蘅笑了一声，迅速落下一颗棋子——他有三个黑子连成一条直线了。 “我杀青了。” “嗯我知道你杀青了，”顾昭雨心不在焉地说，萧蘅有三个活子了，他当然要放弃攻势转去堵死他们，他满脑子想着这次可不能再输了，他胜负欲前所未有的高涨，“新闻里看见了。” 他落完了子，忽然注意到即使被堵死一条，萧蘅也还做活了另一条三连，顾昭雨已经大势已去。 靠！顾昭雨气得要死，他刚才一直靠亲手背亲胳膊逃避，但这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胜利在望，特别狂妄地说：“这局输了亲脸上。” 亲不亲另说，丢人不行啊！！！！ “……”萧蘅不知道怎么想的，他本该把棋子放在“活三”的任意一头，但他却手一抖，往旁边又挪了一格，顾昭雨只要把空出来的豁口堵上，局势就又再次拉平了 这个时候顾昭雨当然应该把空出的那个位子占上，否则萧蘅下一局弥补回来他就赢了，这也算是一种“活四”，但欧阳博却在电话那头说：“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我们见一下？” 欧阳博毕竟说过喜欢他，而且还在他情绪低落的时候安慰过他，即使不喜欢对方，也不能直接厥回去吧？他正想着，一走神，时间又到了，系统又把他判定到无关紧要的地方去了。 顾昭雨心疼得直抽气，“我没时间……萧蘅要进组，我得送他去取景地。” “昭雨，我这件事比较重要，你可不可以见我一面我们细说？”欧阳说，他听起来很郑重，不像是要讲那些儿女情长的胡说八道的样子，“很重要，昭雨，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他都这样说了……顾昭雨也跟着郑重起来，如果是谈工作，他还是很有时间的，而且欧阳博刚杀青，难道是有什么《乱世奇缘》相关的消息吗？ 他正色起来，拍了拍萧蘅的胳膊让他松开自己，萧蘅不肯，顾昭雨回头推了推他胸口，也许是他表情看着很凝重，萧蘅这才松开了胳膊。 他把只剩一步就要胜利的游戏丢在一边，皱着眉头看着顾昭雨下了床，往楼下走去。 “你说。”他一边往楼下走，一边对欧阳博说，“怎么回事?” 他的眸光闪烁了几下，像是被晃动的红酒，酝酿起风雨和漩涡，又逐渐凝固沉淀。 他很想问问顾昭雨有没有发现，每次接欧阳博的电话，他都会躲开自己？ 其实顾昭雨并没有想得很复杂，他觉得欧阳博的电话是工作，工作和家庭生活要分开，他看待萧蘅还是一种私人和工作关系混合的角度：萧蘅是他的艺人，他作为经纪人的一面会认为，跟艺人无关的事情就不要打扰艺人。 所以顾昭雨当然没有注意到萧蘅的变化，他的注意力全在电话上，欧阳博叹了一口气：“电话里说不清。” 众所周知，顾昭雨是个对自己的表达能力和理解能力很有自信的人，所以他最讨厌两句话： “我不知道该不该跟你说。” 你自己都不知道，还让我帮你决定呢？ “电话里说不清。” 电话里说不清，怎么的你还非要见面给我画张示意图吗？ 对方要不是郑重其事又好声好气的欧阳博，他早怼回去了，顾昭雨一边下楼梯，一边控制脾气：“你先说说看。” “你确定要在电话里说？” “怎么你是又准备了玫瑰花和香槟吗？”顾昭雨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你快说，是……”他已经到了客厅，刻意压低了声音问道：“是跟萧蘅有关的吗？” 按理说如果跟萧蘅有关，也不该是欧阳博来通知他。 欧阳博有点不高兴：“什么事都是和他有关的吗？”他深吸一口气，“不是，是跟我有关的，我想让你帮我一个忙。” “哦。”顾昭雨放心了，“你说。” “我们见面说。” “你先说，我看看能不能帮上。”顾昭雨根本不想出门，一边是刚确认关系的男朋友，一边是……管他是什么呢，反正傻子都不会选后者。“你不说我怎么知道怎么帮你？” “好吧，”欧阳终于屈服了，“我……” 不等他开口，又一通电话插播了进来，顾昭雨看了一眼来电显示：苗秘书。 是云正那个铁血女秘书。顾昭雨很无奈：“欧阳你等一下，我这边有个来电我必须接。” 他正要接苗秘书的电话，欧阳博却忽然一口气说道：“我要跟我经济团队解约了。” “哦。”顾昭雨说，“……啊？” 这可是大事，欧阳博是不到三十岁的年轻影帝，绝对的一线演员，这个地位的艺人一般都是自己团队里占主导地位的人，所以一旦合作时间久了就很少还会再有解约的了。这一点和地位不稳的新人很不一样，对新人来说，他的时间经不起消耗，如果团队不给力，新人很快就会对团队失去信心转而要求解约。 “我们等会儿细说，我先接电话。” 他来不及细想欧阳博电话的意图，就听见苗秘书仿佛siri的声音响了起来。 “您好，顾先生，云总想跟您进行一下通话，我现在帮您转接。” 这圈子里都说顾昭雨横，可顾昭雨觉得是他们没跟苗秘书打过交道。他在苗秘书面前毫无say no的权限。电话马上被转接，嘟嘟响了三声之后，云正的声音响了起来：“昭雨。” “啊……爸。”把柄还捏在人家手里，少不得怀柔一点，顾昭雨努力打起精神来，“有什么事？” “不忙的话，你明天来欢喜一趟。” 云正找他，一般都是去云家私宅，很少有要他去欢喜的办公大楼的。顾昭雨觉得有点奇怪：“有什么事能先跟我说一下吗？” “工作上的事。”云正说，“昭雨，我们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欠我一次，还记得吗？” “确切地说我是欠广洋一次。”顾昭雨说，他当时还玩了个小小的文字游戏，云广洋可比他爸好糊弄，可能只是帮忙追求某个小明星就算了，但他本来也没想过要糊弄过去，“但您也一样，您说吧。” “好，”云正说，对他不废话直奔主题感到很欣赏似的，“你可能知道，欧阳博要跟他团队解约了。” 第97页 顾昭雨产生了一种非常古怪的直觉。 一个是对现有资源和路线不满的影帝，一个是缺少当家小生的娱乐公司，两者会有什么重合之处呢？ 答案呼之欲出。 “您要签欧阳。”顾昭雨说，他心想云正别是想让他去劝欧阳博吧，那就尴尬了，“但我能为您做什么呢？” “没错，欢喜想签下欧阳博，但他那边提出的要求是，影视约可以签给欢喜，经纪人，他要自己指定。” “这种小事您可以满足的，”顾昭雨说，“他是很有价值的。” “你好像对他很欣赏？” 顾昭雨受不了他话里有话：“我就是纯就事论事。” “我听说你和他关系不错，认识很多年了。” 顾昭雨差不多知道这事儿要往哪里走了，欧阳博给他电话的动机也明显起来：这两个人，一个是有一定地位，但需要更好更稳定的影视资源的年轻演员，一个是想要对演员有绝对控制权的娱乐公司老总，他们俩都想在这场合作里得到主导权，最后就不谋而合想出来这么个主意。 云正觉得他和欧阳博关系不错，而顾昭雨说到底又是云正自己的种，和欢喜的发展脱不开利益关系，所以即使欧阳博的经纪约在顾昭雨这里，他也能有话语权； 欧阳博当然不知道顾昭雨和云家的关系，那他选择顾昭雨的理由就很有意思了，顾昭雨和电视剧圈、时尚圈的关系更近些，他跟很多高端奢侈品牌关系很好，欧阳博影视挂靠欢喜，经纪签顾昭雨，就等于没有短板了，什么都能捞一手。 而且，一旦他的想法和欢喜发生冲突，顾昭雨就是首当其冲上去替他冲锋陷阵，跟欢喜打得头破血流的那个人。 哇这两边真是打得好算盘。顾昭雨服了。 “我跟他关系真的一般，您不知道我们闹过同性绯闻吗？我签他，会传成什么样子？会损害他形象。” “你怕损害他形象，倒不怎么怕损害萧蘅形象？” 顾昭雨心里有鬼，呼吸顿时一滞，“您这话什么意思。” “昭雨，我们没必要搞成这样。”云正叹气，“几句话你就防御全开，我是你爸，我能害你吗？” “您和我对‘害人’这事儿看法不一样。”顾昭雨说，他兜圈子兜得烦了，“您直说吧，我有说不的权利吗？” “你总有说不的权利，你是我儿子。”云正说，“但你可以先考虑考虑，欧阳和他团队的合约五月份到期，现在一切都还在考察阶段，这两天就会有一场碰头会，但他坚持要你，你不到场，他不肯讨论合作的问题——就当帮我老头子一个忙？” 面子里子都已经给足了，顾昭雨也不好再说什么，云正什么人，说一不二的人物，他不害顾昭雨，不代表他不害萧蘅，何况…… 何况现在顾昭雨真的和萧蘅在一起了，除非萧蘅主动提出来，不然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断干净”了。 他不喜欢受制于人，可也没有办法。幸好云正是一天天的变老，他总有被顾昭雨抓住把柄的时候，只要忍到那一天，萧蘅的地位也稳了，就无需再被云正驱使了。 “好吧，”他说，“我会到场的，您让苗秘书联系我吧。” 他挂掉电话，又给欧阳博拨回去，这一次他态度直接多了：“你想让我去给你当马前卒？” 欧阳深吸了一口气。 “昭雨，你不要这样想这件事。”他说，“我只是想借机有一个和你合作的机会。” “那可以啊，那你可以放弃欢喜，跟我签完全约。” “是吗，我跟你签完全约，你会把注意力全部放在我身上？”欧阳博反问，“昭雨，你不要把我当成小孩子糊弄，我和萧蘅在你那里孰轻孰重，我还是清楚的。如果有一天我和他出现资源上的矛盾，你会站我一边吗？”他苦笑一声，“我是真的喜欢你，但我也要为自己考虑考虑。” 他说得倒也没错，顾昭雨本来就没打算签他，就跟着笑了一声。 “所以你想怎么样，”顾昭雨问，“影视约挂靠欢喜，但要我做你经纪人？” “没错。” “我管不了你很多的。” “我知道。” “我跟只为你服务那种经纪团队不一样的，其实你更适合找一个只围着你转的。” “我明白，但我希望那个人是你。”欧阳博说，“昭雨，你能那么耐心地守着萧蘅，我也想要有人能那样对待我，即使不考虑你是我喜欢的人，你也是我最想要的经纪人人选，你能考虑一下吗？” 顾昭雨还能说什么，欧阳博和云正哪里像是谈判桌上的对峙的两方，这根本就是已经把条件谈妥了，云正志在必行，说什么都会满足欧阳博的要求的。 他叹了口气。 “我们欢喜娱乐见吧。” 第六十二章 （六十二） 顾昭雨挂了电话，还要回去跟萧蘅解释为什么他不能陪他去剧组了。 可想而知，萧蘅对这个消息接受非常不良好，他低着头跟系统ai玩五子棋对战，一副心不在焉自暴自弃的样子，没几步就一败涂地。 顾昭雨：“真的，是工作……” 顾昭雨：“萧蘅你理理我好不好。” 人家是婚前婚后两副嘴脸，萧蘅这小子呢，谈不谈恋爱都是一张脸，说生气就生气。而且他生气归生气，你说什么他都听。 萧蘅：“……哦。” 萧蘅：“知道了。” 这算是“理”了自己吗？顾昭雨摇头好笑，萧蘅放下平板电脑，凑过来抱住顾昭雨的腰。他们亲热了三天，萧蘅已经从一开始连抱他都不会，变成能熟练撒娇了。 他不声不响地过来抱自己，顾昭雨马上心软成一滩水，他拍拍萧蘅的背，轻声说：“真的是工作，别闹了好不好？” 算起来他其实没少放萧蘅鸽子了，一次是二月份，他说要在家休息一晚上，吃饭看电影，最后被欧阳博一个电话叫走；第二次一次就是，他本来和萧蘅说好了要一起搬去别的地方，但他最后却把萧蘅自己弄过去了，萧蘅看到书房和衣帽间的时候脸上的表情他一辈子也忘不了；还有一次就是前几天，他说了“明天见”，可是被云正叫走，又没能陪萧蘅。 他每放一次鸽子，后果都特别严重，不管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第一次，他生了病，萧蘅照顾他一夜；第二次，他以为彻底把萧蘅得罪了，难受得差点哭出来（这对顾老师来说很大件事的，谢谢！）；第三次……第三次还行吧，省略了中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结果还是可以的。 萧蘅可能都对他有点心理阴影了。 这不行，要哄。顾老师没吃过猪肉，但看过猪跑，他还亲自扮演过好几次猪，飞速奔跑在康庄道上，道理他都懂：对象不开心了，就要哄，不能让他不开心下去，这不健康！ 到目前为止，顾昭雨每次哄萧蘅的尝试都是失败的，不管他是好声好气，还是坏声坏气，还是气急败坏，还是循循善诱，萧蘅要么继续生气，要么就更生气。 别家的对象生气可能会搞罢工，会离家出走，会打架，但萧蘅生气就是生闷气，除了生气什么也不做，还是会对顾昭雨的要求乖乖说“好”。把他哄烦了，他还会说“你能不能别理我”。 那样子真是可怜可爱。顾昭雨根本不忍心让他就这么生闷气下去。 必须哄好！顾昭雨给自己打气，加油，你可以的。你比他多吃十年米，你妈妈顾影后是国宝级的作精，虽然你没哄过她，而且她跟萧蘅完全没法比，但你可以的。 “萧蘅我们讲道理。” ——一开头就很糟糕，像是那种女朋友看错了地图还揪着不放的男人！萧蘅抱得更紧了：“你答应了的。” 你答应了的，然后又反悔，还好意思讲什么道理！顾昭雨也觉得无地自容。他只好改变策略：“我这边忙完马上就过去。” 第98页 萧蘅好像开心了一点，“嗯。”他哼了一声，但该抱紧的还是没松开，“好。” 还是不对啊。顾昭雨有点头疼。其实随着萧蘅的发展，他不能时时刻刻陪着萧蘅是必然中的必然，哪怕是曲惠也不是有顾昭雨时时刻刻陪着的，一个发展初期的艺人，需要人气，需要肯定，哪个不是资源砸出来的？经纪人在剧组给他当助理，谁去拉资源谈合作？这种道理顾昭雨懂，他觉得萧蘅也懂，不然也不会闹小脾气却又不肯说为什么了。 这就是俗话说的，道理我都懂，我心里就是难受。 只有懂事儿的孩子才会有这种情绪，顾昭雨也有过，但还能怎么办呢？ “萧蘅，”他摸了摸怀里那颗毛烘烘的脑袋，“你乖乖的，我们很快就会见面。”萧蘅没动弹，如果不是他手臂箍的紧紧的，顾昭雨会以为他靠着自己睡着了。他俯下身在萧蘅头顶亲了一下。 “你乖乖去剧组，等我过去了再补偿你，好不好？”他声音放得很低，也很轻柔，因为刚才说多了话还有些沙哑，其实他本意没有那么多“那方面”的意味，可能模模糊糊有一点，但他更多的还是指的陪伴意味上的“补偿”。这话在他脑子里的时候，是很自然地，可说出来，却有点变了味儿。变得有点……色情。 萧蘅呼吸顿了一下，顾昭雨想着反正他听进去就行，这种时候当然不能承认“我没答应你做那些奇奇怪怪的事啊，我只是说陪你待一阵子”，恋爱白痴顾昭雨突然福至心灵，他低下身，在萧蘅耳边说：“要不然……我给你一点……押金好不好。” 其实这几天他们俩虽然时时刻刻在一起，但并没有再“瞎搞”，主要原因是顾昭雨，尽管他自己并不知道。 他和萧蘅两个处男太不会搞了，初夜过后他腰疼得要散架，这种状态维持了差不多一天时间，顾昭雨觉得不行啊，会死的，所以就在夜里跟萧蘅“小小”的表达了一番，但他忍不住稍稍夸大了一点自己的症状——谈判不都是这样的嘛！你想要十块就要说二十块——但他把萧蘅吓到了，之后一直处于一种小心翼翼的状态中，连亲吻都变得羽毛一般轻柔仔细。 事实证明顾昭雨对性的需求确实一般般，或者说，他的需求是有指向性的，非得萧蘅撩拨他才行，不然的话，就这么亲亲抱抱也很不错。 他是没问题了，但顾昭雨并不知道，并不是人人都跟他一样的。有的人——大多数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是会……是会很渴望、很渴望的。 尤其是一个在沙漠里走了很久的人，忽然迎面看到一片漂亮的绿洲，他不可能不想扑到湖水里喝到撑死。 他在萧蘅耳边说得简简单单一句话，就像火星掉在干草堆里，眨眼间就火势汹汹。萧蘅的眼睛在那一刻就暗了下去。 想要，太想要了。顾昭雨在家里穿得很随便，t恤裤子都是宽松的款式，靠在萧蘅怀里打游戏的时候，一低头就能直直地望进去，不管是锁骨还是胸口，都一览无余。他很白，皮肤很敏感，体温稍微升高一点，皮肤薄的地方就会微微泛起红色，耳廓、眼角，肩膀和关节……他坐在萧蘅怀里，跟个傻子似的，就知道玩五子棋，完全不知道身后给他当靠枕的人快要渴死了。 想上他。想让他的皮肤因为其他原因变成好看的粉色，想让他喘息和尖叫，想拥有他，从此再也不要失去。 “哥。”他拉住顾昭雨的胳膊，攀住顾昭雨的肩膀让他俯下身子，顾昭雨理亏，乖乖低下身来，将吻落在萧蘅嘴唇上，轻轻地一啄，“不够。” 顾昭雨笑了，“那再来。”说着又是轻轻的一吻，萧蘅还是摇头，“不够。” “那么贪心啊。”顾昭雨说，他推着萧蘅的肩，让他往后躺，自己也上了床，“那怎么办，你开价吧……”他在恋爱上一窍不通，在引诱调情上却可以说是无师自通的大师级别了，在萧蘅耳边不轻不重的一句话，就足够这男孩子面红耳赤，抓紧了顾昭雨后背的衣服。 他满脸通红，一言不发地靠着床头坐着，顾昭雨继续逗他：“怎么不说话啊，怎么样才够？”说着一连串吻落在萧蘅脸颊、鼻尖和嘴唇上，“还要不要？” “……要。” 顾昭雨跪坐在他腿上，感觉到渐渐有个东西硬了起来顶着自己——你别说还挺有成就感的，如果一个人跟你说，我觉得你很好看，这是很无所谓的一句夸奖，但如果一个人直接因为你起立了，那你就知道他是认真的了，身体反应不骗人。 萧蘅不说话，他感觉到顾昭雨在逗他，又有点不甘心这么轻易就被摆平了——他拿顾昭雨没辙，生气也只是跟自己生。有时候他真的希望自己能早点认识顾昭雨，如果他年纪大一些，会怎么样呢？首先不会被当成小孩，其次如果他大一些，也许他也可以重要到一个电话就可以把他喜欢的人叫走，或者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顾昭雨搞不懂为什么他又不高兴了。逗过分了？他用双手抬起萧蘅的脸，想从他的小男朋友眼里找到一点推测情绪的蛛丝马迹：“不喜欢，不要了？” 怎么可能不要！萧蘅神情一沉，顾昭雨马上就知道自己又用错策略了！他还没来得及找补，就被萧蘅抱住翻了个个儿，仰面被掀翻在床上，这高大俊美的少年随即压了上来，胳膊还不忘搂着顾昭雨的腰，免得他塌下腰去又伤到。 顾昭雨脸都绿了——这走向不对！他原本想着是用手（或者嘴）帮萧蘅发泄一下就算了，明天下午萧蘅要飞去南方，他则要应付云正和欧阳博两尊大佛——他觉得这个时间不太适合搞，尤其不太适合搞得腰都要断掉。 “萧蘅我们……” “讲道理。”萧蘅接口，他都把顾昭雨这几句话听烂了，顾昭雨哄人就那么几句，一张口他就能接出下半句。 “……”顾昭雨咧了咧嘴，像是要笑又收了起来，“你……” “听话。” 顾昭雨这回真的笑了，他抱着萧蘅的肩，把脸埋在萧蘅肩窝里笑起来，他笑得真是有点太开心了，萧蘅一言不发地拉开他的睡裤，把手伸了进去。 “哎我天别别别！”顾昭雨差点弹起来，“萧蘅你等一下，你冷静点，我们讲道理你听话好不好……” 他一着急，皮肤就又透出殷红的颜色来，萧蘅俯下身，咬住他的嘴唇舔吻两下，然后顺利得到一只乖乖张开嘴的顾昭雨，他想都不想，把舌头伸了进去，吻得顾昭雨昏头涨脑，喘不上气，唾液都沿着嘴角淌下来。亲够了松开一看，顾昭雨在他怀里，眼睛被刺激得蒙了一层水雾，嘴唇幼嫩又红。 与此同时，在萧蘅手里，他的欲望也无可避免的苏醒了。 第六十三章 （六十三） 大家都知道，找年下的小男朋友好处多多，比如体力好、颜值高……但有一点真是受不了，就是黏人。 萧蘅在顾昭雨家赖好几天，那天终于还是不得不走了。他下午的飞机，要飞去s市的取景地。 顾昭雨虽然有点舍不得，但不得不说还是有点高兴的——前一天晚上被强制榨干的可怕经历，谁试谁知道，并没有大家想象中那么爽，反而因为只有顾昭雨一个人被榨干，还有点空落落的，这可能就是所谓“押金”的真谛了。他被折腾得那么狠，颜面尽失，第二天看到萧蘅在厨房煮粥的背影都哆嗦，浑身不由自主地发烫。 什么孩子这是！顾昭雨开始觉得自己教育政策太温柔了，毫无年上者尊严了！孩子不听话要管，所以吃过饭他就让萧蘅回自己家。 萧蘅很委屈，但他委屈也还是会说：“好。” 与此同时不停地戳他那碗皮蛋瘦肉粥，把里面的一块皮蛋戳到烂。 装的！都是装的！顾昭雨已经看透了，昨晚上也是装得可怜兮兮，转头把自己玩到差点坏掉。这演技真是天然，好得很。 第99页 他冷笑。萧蘅也察觉了他的态度，乖乖夹了一块炒蛋给顾昭雨。 萧蘅做饭很好吃，就连最简单的炒鸡蛋，都又松又软咸淡适宜，顾昭雨努力学习了好几次，都成功地——把蛋变成了炭。 学不来学不来，顾昭雨服了。他现在已经看开了，萧蘅会的就算他会了。 “你回去把行李收好，那边天气没那么冷，不用带太厚的衣服。”生气归生气，叮嘱还是要叮嘱几句的，萧蘅咬着筷子看了他一眼，冲着粥碗笑起来。 “笑个屁啊！”顾昭雨恼羞成怒，萧蘅又给他夹了一块培根。 “……” 他把萧蘅怼到门口，胁迫他走人，并且跟他重申了一遍纪律。 “会有狗仔想抓我们小辫子，”顾昭雨跟萧蘅讲，他把萧蘅送到门口，萧蘅不愿意走，看起来不情不愿的，但他不高兴也不会闹，只会不情不愿地挪到门边，用可怜巴巴的眼神看顾昭雨，顾昭雨只好跟他重申：“如果被拍到会怎么样？” “会惹麻烦。”萧蘅也很乖地答道。 “给谁惹麻烦？” “给我，因为我是艺人。”萧蘅乖乖答道，但紧接着又加了一句：“给我惹麻烦，就是给哥惹麻烦。” “对。” “因为我们是一起的。” “……”这话本来很正直的，可考虑到两人现在的关系，一下子就变得意味丰富起来。 我们，是，一起的。每个字眼都新鲜热辣。顾昭雨耳朵发烫。 “对。”他说，“所以要怎么样？” “要戴帽子，戴口罩，保持距离。” “还有呢？” “不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比如？” “比如忽然抱哥。” “很好，亲、拉、抱都不可以。”顾昭雨想了想，又补充道：“你最好走路也不要在我旁边走。” 萧蘅委屈死了：“不至于吧哥……” 顾昭雨想想，确实不太至于，这事儿还得从源头上解决，最好能让云正永远别再打萧蘅的主意。 “但你可以给我发消息，打电话。”顾昭雨安慰他，萧蘅站在门边，低着头的样子真是可可爱爱，他摸了摸萧蘅的头顶，萧蘅马上靠过来，抱住了他，把脸埋在他肩膀上。 “手机没电了怎么办。” “充电宝。” “……哥，你很不浪漫。” “……诶，那不然呢？”顾昭雨思维非常直线，没电了你当然要充电啊？萧蘅抱住他，勒得他腰都差点断了，顾昭雨赶紧叫停：“停，停，停！我之前还说过什么来着？” “这是在家里。” “我是说你抱我这件事。” “……”萧蘅脸红了，“不可以太粗暴。” “对了。”顾昭雨也脸红了，太不好意思了，哪有这样的，但那天做完之后，他腰麻了一整天，萧蘅体力真的很好，要是被他随心所欲地弄，自己肯定英年早逝了。 “也不可以随便乱搞。”萧蘅认真严肃地回顾，“不可以在沙发、地板、餐厅、厨房乱来。” “……对。”顾昭雨快冒烟了，还得维持严肃脸。 “也不能乱摸。”萧蘅说，他离得那么近，年轻英俊的脸带着让任何人怦然心动的魅力，明明表情很认真，可顾昭雨不知怎么就是能读出故意“调戏”的味道，“不能乱亲，不能咬，不能留下印子，不能……” “好好好可以了！”顾昭雨预感到他要放大招了，赶紧把他的嘴捂上，“我知道你记住了！”这都是两人在家实践了几天得到的真知，没必要一条条总结了，萧蘅被他捂着，还是含含糊糊地把话坚持说完：“也不能不戴套弄在里面……或者弄在身上也不行……” “你……”顾昭雨直接进入发疯状态，他都要蹦了，“你你你，你赶紧走回你自己家去！” 这小兔崽子再不回家顾昭雨真要死了。 死于肾虚，亏心不亏心啊！ 他推着萧蘅往回走，萧蘅一个劲儿地看着他笑，顾昭雨实在受不了了，把他推出门去了。 他慢慢走回屋里，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想着就是在这里萧蘅问，可以亲你吗？但就是没鼓起勇气亲上来，还要顾昭雨去主动亲他，他就笑起来。 笑完了又觉得心里空空的。 ……糟了，这就想他了。他捂胸口，感觉那个地方前所未有的剧烈跳动着，扑通，扑通，他从来没感觉这么鲜明的“活着”过。 以前瞧不起人们说“喜欢上xx以前，不知道什么叫生命”，现在真是啪啪打脸。到底还有多少他鄙视过的肉麻事情要出现？ 这时门铃却又被按响了，顾昭雨打开门，萧蘅出现在门外。 “忘东西了。”萧蘅看他表情，马上举起手表示无辜。 “……你什么记性。”顾昭雨嘴里说，让他进门，门一关上，萧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凑过来在他嘴上亲了一口，转身扭开门跑了。 顾昭雨摸了摸嘴唇，差点哭了——萧蘅太慌了，哪是亲他啊，直接在顾昭雨鼻子上撞了一下还差不多，他整个鼻子连着上嘴唇都麻了…… 他给萧蘅发信息：“嘴疼吗？” 萧蘅回得挺快：“疼。” 过一会儿又来一条：“但也挺刺激的。” 顾昭雨：“……” 谁教他这么说话的？？？？？ 第六十四章 顾昭雨坐在欢喜娱乐的会客室里，没精打采地翻动着手机。 萧蘅昨晚已经抵达了s市，他到达之后给顾昭雨发了一条微信：哥我到了。 之后就没然后了。顾昭雨犹豫了好久也没下得了决心打电话过去——他不想显得紧追不放，那样很没面子。 但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给于小瓜打了个电话，旁敲侧击地问萧蘅哪里去了，于小瓜语气还挺不爽的：“被导演拉去吃饭了。” 原来他们一到酒店，jeremy yan卡着点就来把萧蘅劫走去当地的一个著名的饭店吃饭了，跟他们一起去的还有其他几个主要演员和一些工作人员，热热闹闹一大群人，还拍了大合照，不少人都发了微博。 于小瓜：“老顾你怎么回事，萧蘅也发了啊，没看到？” 顾昭雨：“……” 顾昭雨：“你管好你自己吧你。” 他点开微博，刷新之后的第一条新闻是欧阳博，他在健身房运动，配文字：“希望努力的事会有好结果。”（如果你希望成为基佬天菜的话，你这张照片做到了） 第二条是宁甜这姑娘在宣传自己刚上的美食综艺，（顾昭雨都不知道她还吃饭） 第三条是方莫仪的小号，“喜茶的隐藏菜单，你还不快get？”，第四条是闻莺转发方莫仪的奶茶攻略； 第五条，绍莫愁的小号：“投票调查：你最想和哪位男神共度五一劳动节？我的选择是：想和顾昭雨一起去农家乐，他喂猪我看他喂猪”（神经病啊！） 第六条，顾影后的大号，带大v标致那种，“我下载了‘想给欧阳男神生猴子’分享的‘博古夫妇b站mv合集’，你也来看看吧！”顾昭雨点开那个“想给欧阳男神生猴子”的微博，发现里面有大量ps精美的欧阳博和各种娱乐圈小生的床照。（……妈你在干什么啊！！！！！！） 第七条，jeremy yan：hello 大家好，我是jeremy joe yan，很高兴使用微博！（配图是非常令人窒息的严肃自拍） …… 他又往下翻了半天，才终于找到自己想看的： 萧蘅v：和剧组一起吃饭了[配图]。 照片里呜呜泱泱一大堆人，顾昭雨几乎全都认识，jeremy不用说了，他搂着萧蘅一脸骄傲自豪的样子，在他们俩身旁一字排开，站着郑鑫、安思宁、制片，副导演，还有个叫温俊贤的势头不错的的小男生，alina照例缺席，这么厉害吗？ 这些人不少都在萧蘅的微博下面跟他尝试互动： 郑鑫：哈哈，什么时候成年啊，下次别喝果汁了 第100页 安思宁：[兔子][兔子][兔子] 温俊贤：昨天终于再次相见，很开心！ 萧蘅一条也没回…… 顾昭雨：“……” 这么冷漠的吗。多发两句啊？萧蘅的微博多数时候都是工作室打理的，但他自己也有权限可以登录，偶尔会（被强迫）发一些动态。 顾昭雨往下继续看评论，发现除了日常狂舔神颜之外，萧蘅的粉丝还分成了两组，正在battle这条微博究竟是不是萧蘅自己发的： 我可以我好了弟弟我来了：没有小姑，肯定是工作室发的。 绝美爱情在线流泪：工作室妹妹很有文采的，这么没文采肯定是宝宝自己发的[二哈][二哈] 为了蘅蘅不要命：今天也是被弟弟萌哭的一天，顺毛好乖，是新戏吗 生吞柠檬：弟弟，你家小姑呢 我用小霸王学习机：弟弟太好看辽，我可以！ 你比夜色更寂静：弟弟自己发的微博都有小姑，没有小姑肯定不是弟弟发的，给我点赞顶我上去，如果我说错了弟弟就来打我脸吧！[doge] 草原小王妃：弟弟不要喝酒啊[哭] 顾昭雨全球粉丝站：我枯了，以为大佬出图了——弟弟你好久没发小姑了，吵架了吗 草原小王妃 回复 顾昭雨全球粉丝站 ：为什么不管什么时候都能看到你，真把弟弟当你家站姐了？ 顾昭雨觉得很好笑，往前又翻了翻萧蘅的微博，终于明白了什么意思，他这个微博人设也太割裂了：如果是工作室发的一些宣传微博，一般都会非常阳光向上，配图也很精美，角度更是不用说，粉丝都而疯狂舔颜；但如果是萧蘅自己发的，就非常惨不忍睹了，首先文案非常简陋，有时候甚至简陋到了两个字（“哈哈”）的程度，其次内容也很令人——尤其是顾昭雨本人——窒息。 我让你发微博，没让你发（偷拍来的）我的照片啊！ 这些照片一般都很蠢，有在剧组打牌输了扎小辫子的，有戴着头箍顶着面膜抱着保温杯的，还有一张动图顾昭雨走着走着摔了个平地摔…… “顾昭雨全球粉丝站”还觉得他是出图大佬，黑粉头子还差不多！顾昭雨欲哭无泪，虽然萧蘅拍得也不乏美图，但那几张傻逼到爆的微博是在让人印象非常深刻。 每次萧蘅发顾昭雨，粉丝就会在底下派对艾特顾昭雨，但顾昭雨其实不太常用微博，他有专门的人负责每天总结微博热点、时事新闻给他，不用他亲自刷，而且他的艾特提醒也早就关掉了。 这小坏蛋！顾昭雨气得要死要活，他随手搜了一下，发现有些自己的照片都被粉丝做成表情包了，比如扎小辫子的，就是“俺是全村最靓的崽”，平地摔的gif，配字是“不会咕！不会咕！一定更新！……咕了”。 ……我咕你爹。 顾昭雨哪能咽下这口气，马上打开相册开始找萧蘅的丑图，他本想凑个九宫格，结果找了半天也只找到一张萧蘅背政治书背到绝望的图片勉强可以和自己一战——剩下的都是那种好好好美美美大家都非常可以的美图。 顾昭雨很生气，发微信给工作室的若妍：“发一些萧蘅的搞笑图给我。” 若妍十五分钟后才回复他：“……你看这张行吗？”图上萧蘅坐在跑步机上吃健身餐，表情凄惨。 顾昭雨：“我是要丑图谢谢，能做表情包那种！不是要萌图！” 若妍：“……你等等我让其他人找找。” 就为这个，顾昭雨工作室的所有员工停下工作半个小时在自己的手机相册里找自家艺人的搞笑图片。 最后结论是没有，不管是吃饭、喝水、健身，还是在路上走，在椅子上打盹，总之萧蘅没有不好看的时候，区别只是好看的种类而已。即使有的图因为表情有点怪，也远没有萧蘅抓拍的那些顾昭雨那么沙雕。 顾昭雨服了，他甚至想派一队狗仔专门去蹲守萧蘅表情不佳的照片。他只好发了那一张萧蘅背书的照片。 配文：“聚餐那么开心吗，该背书了。” 粉丝反应非常迅速且热烈： 生吞柠檬：“我西皮发糖了！！！！！！！！！！！！！！！！！！！！！！！！！！” 永远唯爱萧艺人：“我 杀 顾 昭 雨 ” 我可以我好了弟弟我来了：“？？？？？？？？？？？？？太阳从西边出来了？？？？小姑发微博了？？？？？？？？还发了弟弟？？？？？？？？？？？？？？？？？” 草莓蛋糕子：“有生之年小姑又发微博了，居然不是自拍……” 岁月静好的海：“老房子着火了吧这是，十年老粉表示你开心就好” 顾昭雨全球粉丝站：“呜呜呜宝宝，发一点你自己好不好不要奶孩子了” 草原小王妃：“好酸，小姑好酸，是因为弟弟自己出去玩生气了吗？” …… 萧蘅：好的。 萧蘅：晚上回酒店背。 …… 我永远喜欢萧蘅 回复 萧蘅：“……” 生吞柠檬 回复 萧蘅：“……” 草原小王妃 回复 萧蘅：“rio，我服了，我以为弟弟之前谁也不回复是因为不会回复……” 洋葱酱：“我给大家科普吧，弟弟昨晚和留言剧组聚餐去了，粉丝刷关repo说小姑这次没去，所以小姑就酸了……[不会咕，不会咕！一定更新……咕了.gif]” 喜欢小男孩有错吗？没有！ 回复 洋葱酱：“感谢课代表总结，小姑别酸了，去找弟弟算账吧，让他带你去吃好吃的” 顾昭雨气到爆炸！难道没有一个人觉得这张图搞笑吗？正在生气，萧蘅的信息来了。 萧蘅：“晚上回酒店看书。” 萧蘅：“准备开拍了。” 萧蘅：“不要生气。” 顾昭雨：“……” 顾昭雨：“没有生气。” 萧蘅：“真的吗？” 顾昭雨想说“你出去玩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啊？”，他也知道很酸，所以没有这么说。聚餐的照片上萧蘅被jeremy搂着，另一边站着安思宁，因为人很多，大家都努力在往镜头里挤，所以都贴得很近。顾昭雨醋坛子翻得不要不要的，可又不愿意承认。 顾昭雨：“真的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萧蘅：“哦。” 萧蘅：“我不想站那里的，导演硬拉我站过去的。” 萧蘅：“真的。” 顾昭雨：“我知道啊，站c位还不好啊。” 顾昭雨：“我要开会了不说了。” 顾昭雨：“[不会咕！不会咕！一定更新……咕了.gif]” 萧蘅：“……我错了。” 顾昭雨：“[顾昭雨假笑.gif]” 萧蘅没再回复了，不多一会儿，他电话打过来了。 顾昭雨接起电话，感到无奈：“你怎么回事，开拍第一天摸鱼？” “在调机位。”萧蘅说，“哥你生气了吗？” “……没有，我为什么要生气？”顾昭雨拿出最佳演技，表演的举重若轻，“你不要胡说。” “哦。”萧蘅顿了一顿。“好吧。” 他不说话，也不挂电话，顾昭雨都觉得好笑了，“我真的没生气。”他说，“我知道你不会耽误学习的。” 其实他很想问问萧蘅之前发那么多跟自己有关的微博是什么心态，但他又不知道怎么开口，说重了吧，好像显得他兴师问罪似的。 “……嗯。”萧蘅说，“还有……想你了。” 顾昭雨拿着电话闹了个大红脸。他一抬头，云广洋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正坐在圆桌对面盯着他一脸玩味。 顾昭雨：“……” 顾昭雨：“咳咳，你拍戏吧。” 他不等萧蘅回答就慌忙把电话挂了——几个欢喜的高层陆续走进来，然后是欧阳博和云正，两人都是西装革履，做低调的商务打扮，和过于隆重、一身骚包白西装的云广洋形成鲜明对比，走在最后的是欢喜的工作人员。 一行人浩浩荡荡走了进来，顾昭雨感觉自己仿佛进了狼窝——他们十几头狼把他围住了。欧阳博一进屋，看到他就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他特别自动自发地坐到了顾昭雨身旁的位子，连犹豫都没有一下的。 第101页 欢喜的工作人员开始调试机器，准备用多媒体，欧阳博趁机凑过来，说道：“昭雨，看到你我特别高兴。” “啊，可不是嘛。”顾昭雨说，“心想事成，想要什么来什么的感觉一定特别好吧。” 欧阳博显得很无奈：“昭雨，你是怪我。” “那我哪敢。”顾昭雨嘴上说着，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努把力，“我理解你想影视经济分开，但我真的觉得为你个人利益有比我好的选择，你说呢？” 欧阳博坐直了身体，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了。” 顾昭雨：“……你开心就好。” 正说着，他感觉被一个纸团砸了一下，一抬头，云广洋在对面冲他横眉冷对。 他莫名其妙，展开那个纸条看了一眼，上面是小云总的狗爬字：“你家小狗自己去玩，不带你了，哈哈！” 顾昭雨：“……” 他在纸条上写“你不能发短信吗？”扔了回去。 不一会儿小云总的纸团回来了：“昨天没回家，没充电。放办公室充电。” 昨天没回家五个字他还给顾昭雨手动画了重点。 顾昭雨：“……哦。你过夜的妹子家连个充电线也没有？” 小云总：“她用华为。” 顾昭雨：“……行吧。” 小云总：“你不问问我小狗的事？” 顾昭雨：“我没养狗，你记错人了。” 小云总：“……”他展开一看，气得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奋笔疾书一大堆，正要丢过来，云正清了清嗓子。 云正：“都好了的话，开始吧。” 小云总在父亲面前装出乖乖的样子：“我好了。” 顾昭雨：“……噗。”他忍笑，小云总居然也有一天会说“我好了”这种舔狗专用语，真的蛮好笑的。云广洋抬起头瞪了他一眼，顾昭雨心情好，往后一靠，还给他一个飞吻。 云广洋：“……” 云正哪知道他们兄弟俩这些来回，“云广洋，你可以开始了吗？” 云广洋：“……我可以，父亲。” 顾昭雨再也忍不住，笑出声来。 第六十五章 （六十五） 顾昭雨猜的一点也没错，他这就是一步踏进狼窝了。 欢喜的调研员很优秀，做的先期准备工作也很充分，整场会议下来，就是欢喜在像欧阳博展示自家的优势，从市场比例、院线数量、影视资源等各方面向欧阳博卖安利。 如果纯是看戏的话，顾昭雨是愿意欣赏一下的，了解一下欢喜手上有哪些待开的项目，何乐不为，但他比较受不了的是这两方都时不时cue他一下。 调研员讲着讲着就会来一句：“所以如果艺人时尚资源和宣传都到位的话，我们将可以……” 欧阳博听着听着也会问他：“你觉得呢？” 于是整间会议室都迅速安静，仿佛等顾昭雨表态。 顾昭雨：“……哦。挺好的。” 除了挺好的还能说什么？他已经听出来了，说是碰头会看意向，实际上欢喜早就预设好了立场，他们所有的未来计划都建立在“顾昭雨点头”的基础上做的，如果这个时候顾昭雨说不干，他很确定至少那个主讲妹子会扑上来把他撕碎。 整场会议下来和他一样尴尬的人可能就是欧阳博的私人助理和律师了，这两位本身才应该是欧阳博寻求咨询建议的对象，可两人从头到尾枯坐，那位律师都开始在手机上玩跳一跳了。 顾昭雨心情非常复杂。 他多少明白欧阳博这么属意自己的原因，除了他一直在说的“想多跟你相处”之外，他手里的时尚圈资源才是最吸引他的筹码，欧阳博的形象一直被认为是正派，是英雄，是精英，过分一板一眼了，不够“high fashion”。比他年纪小两岁的郑鑫，在方方面面都被他吊打，偏就代言上比他高端优越好几倍，欧阳博这么好的条件，当然想补足短板了。 顾昭雨一直默不作声，就是因为这个——他是有资源，但他也有私心。有好几个高端品牌他现在就已经在接触，只是因为萧蘅还没有作品，没有被大众接受，所以也只是在筹划阶段。 如果他签了欧阳博，这里面有一半直接就划拉给欧阳博了。即使一个品牌往往可以有多个代言人，但在萧蘅能在作品上比肩欧阳博之前，他的title永远都是低于欧阳博的，这是不可能改变的。 看他不肯表态，云正也不急，他看了看手表，让云广洋招待众人去欢喜的高级餐厅用餐，休息一下。 顾昭雨知道他这是又要做自己工作了，也没着急跟着众人离去，就安静地坐在原地等待。 父子俩坐了一会儿，云正开口道：“昭雨啊。” “我可以和欢喜合作。”顾昭雨不等他继续说，自顾自说道。 云正挑了挑眉毛，“那你说说看。”父子俩都不是傻瓜，都知道有得必有失的道理。云正知道顾昭雨有想要的东西，顾昭雨也不会傻到死活跟欢喜这种大公司对着干。 他们都各有所需，不如退一步谈谈。 “虽然我自己觉得，欢喜还不如想别的办法说服欧阳博，”顾昭雨说，“比如给他点股份。他死活非要我当经纪人，其实我觉得是个不太明智的举动。” 这一点云正倒是很赞同，“你不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其实也通过中间人向他表示过这件事。” “他有没有说他为什么非要我做他经纪人？” “你也不用妄自菲薄，把一个在校学生捧成影后，你能力其实很受肯定。” 顾昭雨差点笑出声，云正这话如果说给云广洋听，那小子可能当场就感动的眼泪鼻涕一把一把，但他不了解顾昭雨，他不知道顾昭雨其实是不缺“肯定”的。 他缺“爱”，可他不太缺“肯定”。 “嗯，明白了。”他忍着笑说，“那这样您看怎么样，我们可以合作，但这个合作来的太突然了，肯定会影响到我其他艺人的发展。” 这回轮到云正忍笑了，“你的意思是，你那个还没成年的小孩，有资格跟影帝争一争？” “他现在不能，几年后不好说。”顾昭雨说，“五年够我把在校学生变成影后，谁知道他不是下一个曲惠呢？” “好。”云正也不跟他争，未来的事没必要说死，“你想怎么样？” “当然是要资源，我看刚才那几个项目就挺好的，有个明年底开拍的电影挺适合。” “那是战争片，一个没成年的小孩能行？” “开拍的时候就成年了。”顾昭雨说，“还有那个薯片的代言……” “你别一口气吃太多了，消化不动。” “消不消化得动我心里有数，对了，奖项再聊聊呗？” 云正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也被他的厚脸皮惊呆了：顾昭雨这是真的没含糊地要把萧蘅往巨星位子上推啊。 “这么多的麻烦，都是为了一个还没作品的小孩子，”云正轻声自言自语般的说，“昭雨，你觉得值得吗？” “萧蘅他……”顾昭雨起了个头，又忽然停下，他对萧蘅一直有种天然的信任感，这世上没有人能确信自己会成功，但他就是有种感觉，他觉得萧蘅可以做到。“他很不一样。” 对此云正耸了耸肩膀，“也许吧。”他说，“所以这就是你的条件，用资源来换？我怎么知道你不会签下欧阳博之后又鼓动他跟我对着干。” “第一欧阳博不是傻子。”顾昭雨指出，“他比我见过的大多数人都精，他希望跟我签约是因为想有个人在他需要的时候冲锋陷阵，而且全娱乐圈的人都知道我跟欢喜‘有过节’；第二，这件事如果我们合作，大家都有好处，是双赢，每个人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但如果我们不合作——”他捏了捏椅子扶手，告诫自己不要发火，“您不是还有‘保险栓’捏在手里么。” “萧蘅”就是顾昭雨合作的保险栓，云正可以拿到一次捕风捉影的照片，顾昭雨觉得自己就应该假设他有能力拍到第二次，他之所以在这里，原因根本也只有一个：他不是为了交易，也不是为了那些电影资源而来的，他来这里，就是为了确保云正不会反手一个爆料让萧蘅付出代价。 第102页 “如果这个‘保险栓’真的那么有用，那你就不会在这儿跟我谈条件了。”云正说，“说说吧，你觉得自己还有什么筹码？” “很简单，我们假设我因为某些原因失去理智，就要跟您对着干，我鼓动欧阳不跟您合作，您很生气，我不在乎声誉，所以您就毁了我的艺人——”顾昭雨说，“没有人得到好处，欧阳得罪欢喜，影视资源受损，我没了萧蘅，事业垮台，萧蘅不用说了，无辜受累，您……” “我好像没受什么损失。”云正说，他微笑着看着顾昭雨，仿佛在出题考他功课一样。 “我还没说完。”顾昭雨说，“我是个报复心很强的人，您已经毁了我的心血，我也不会让您好过，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能怎么办？我也只有一条出路，告诉大家我的亲生父亲是谁，他又是怎么对我的母亲始乱终弃，为了对事业的助力迎娶大财团的千金小姐。”云正的笑容似乎冷了一些，顾昭雨伸出手示意他别着急，“您别急，这都是假设，让我说完——“ “我们先不管舆论会怎么议论您，这会对股价产生什么影响，还有董事会会怎么看好了；我有dna检测证明，不管您承认不承认我，法律上我都有财产继承权，云夫人愿意吗？我知道您和她有很多财产都是没有分割清楚的，二十多年前也不时兴婚前协议这种东西，她身体一直不太好，不太可能活得过您，等她死之后，她的财产和股份都会归入您名下，而您的财产必然有我一份，她会愿意吗？ “她会提出离婚，然后分割财产，虽然分割财产的过程中会发生一些损失，但只有这样才能保证至少自己的那部分可以完整的留给广洋，这合情合理，但您的利益呢？她在公司占有的股份虽然不如您多，但我相信还是数量不少的，她现在还是云夫人，我猜是因为您做出过保证，转移了一部分股份给广洋，或者纯粹不愿意去惹麻烦。 “但如果我的身份被公开，她就必须采取行动了，到时候您就少了一个和您同进退的夫人，多了一个董事会里的敌人，可能不止一个，广洋知道这件事会怎么想？他还会像往日一样崇敬您吗？” “当然。”顾昭雨最后说，“这都是所有人都发了失心疯才会有的结果，对不对？”他微笑起来，云正看着他的面庞，他的五官很清秀，线条柔和，但那微笑里却不知何时染上了阴影的颜色。 他可能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美丽璀璨的“钻石袖扣”，能在自己袖口上安静地闪耀。 他端详了这个跟自己如此相像又如此不像的儿子半晌，才开口道：“……我和你母亲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昭雨没想到他居然会说这个，他以为云正会和他继续讨价还价，或者大发雷霆把他赶出去，最好意识到他不是个能如他设想那样摆布的棋子，因此交易告吹，他们各自安好。 但他居然说：“我和你母亲之间不是你想的那样。”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看起来很疲惫，也很苍老，比他实际的年龄甚至还要老几分。 其实他没有了解过顾影后和云正之间是怎么样的，他只是知道自己比云广洋年长，他出生的时候云广洋的父母甚至都还没结婚，而且事实对他也不重要，什么时代了，真相重要吗？找几个媒体春秋笔法一勾勒，指鹿为马算什么，指路灯为马都行。 但顾影后确实给他起名“昭雨”，也亲口说过这个名字的意思就是“雨散云消”，所以他假设是云正对不起顾影后，顾影后对他怀有怨怼又不肯承认是完全合乎逻辑的。 而且老实说也符合自古以来的文学作品的套路不是吗，青年才俊为了前途抛弃爱人迎娶富家千金什么的。 但云正却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声音透露出一种深深的，深深的颓败来，顾昭雨不知道为什么，在五分钟之内，这个男人就从一个高高在上，能毁灭他心爱的人的神一样的人物，变成了这个扶手椅上的老人。 他更不知道的是，他到底想不想知道，事情的真相是什么样。 很多人都会千方百计地想要去了解父母，其实本质是人们都想要了解自己，了解自己的起源：我有什么特别之处，我的存在有改变过谁吗？就像很多被收养的孩子明明在养父母身边很快乐富足，可他还是忍不住想要去了解自己的亲生父母是什么样子。 他们美丽吗，他们富足吗，他们相爱吗，他们相爱的那个夜晚，有没有我最喜欢的微风拂过柳枝，还是像要把天地万物都冻起来一样的寒冷？ 可能他是个怪胎吧，他不懂怎么爱别人，冷不丁碰到一个机会去了解母亲的过去和自己的身世，他只觉得很尴尬。他不像那些人一样有很多美丽的期待，他对顾影后没有期待。 顾昭雨沉默着，迟疑着，云正接受了他的信号。 “当然，那都已经没有关系了。”他说，“她很幸福，还养育了你这个优秀的儿子。” 那一刻，他眼里真的有种类似于“温情脉脉”的东西。顾昭雨却只想掉头就走。 他是真的缺爱，可也因此他是真的不会去感受爱。他会交易，他会衡量付出和索取的比例，不索取任何多于自己能负担的代价。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就连对萧蘅，他都是一样的。 我会很爱你的，但我不会要你也很爱很爱我。如果你喜欢上了别人，那我走就是了，我不会去争取你的爱的，因为我承受不起失败之后尊严扫地的后果。 “所以……”他硬着头皮按捺着转换头就跑的冲动，“我们能谈得拢这场生意吗？” 云正注视着他，可又仿佛没有在看着他，他眼里的温情渐渐地淡去，恢复了冷淡理智、高高在上的样子。 “我看不出为什么不行。”他说道，站起身朝顾昭雨伸出手，“合作愉快。” 顾昭雨握住那只伸出的手，云正的手很凉，和他一样。 “合作愉快。” 第六十六章 （六十六） 进组第一天，其实拍摄一度停摆。 《未来留言》因为是校园剧，所以在南方的一座城市找了个高校取景。之所以看上这所学校，就是因为它建校历史很长，因为不断地翻新校内建筑物的缘故，所以学校的建筑风格非常混搭：有近代的洋楼风格，也有五六十年代的筒子楼，还有八九十年代流行的红色楼房，还有个大礼堂采用的是最先进的歌剧厅技术，外形像个外星飞船。 在南方要拍两个月多一点，然后还有一些室内戏需要棚拍，时间还挺紧的。拍摄按时间线分两组，一组是郑鑫所在的2019年，拍摄地在装潢比较新潮的图书馆和新式教学楼，一组是萧蘅所在的二十年前，也就是1999年，拍摄地在老教学楼。老教学楼在校园的东南角，其实已经没有学生在这里上课，只剩下一些行政方面的办公室还没有迁走，整个老楼供电很差，剧组先期勘探的时候就发现了，楼道里的灯每隔一分钟就会闪烁几下，挺吓人的。 国内电视剧都是集中拍摄，所以剧情都是打乱顺序拍摄的。为了帮助演员入戏，jeremy尽量把情绪起伏较大的戏放在后面。但就因为这个灯的效果，他特意调了一场走廊里的追逐斗殴戏，这场戏的内容是，萧蘅带着安思宁夺路而逃，温俊贤拎着铁棍追逐他们——安思宁饰演的角色无意中撞见温俊贤和社会上的混混一起厮混、还替他们做偷运违禁药品的生意，她告发了温俊贤，温俊贤一心想离开校园成为黑社会群体的一员，但他手上没有人命是不能被接受的，所以他在这个夜晚，他决心要在放学后将这个告密者杀死，而萧蘅碰巧撞见了这一幕。 这一幕要配合楼道里闪烁漏电的灯光，所以肯定是要等夜晚的，整个白天就一直在重复拍摄一些教室内的场景，听课、做笔记、上课溜号…… 第103页 温俊贤饰演的角色和萧蘅是一对班上的死敌，彼此厌烦，这对在喜欢的人面前因为萧蘅出过丑的温俊贤来说真是天选的角色了。他从一进片场就对萧蘅大翻白眼，萧蘅也不回应他，他就更生气，两个男孩在白天就非常入戏了，问题出在安思宁身上。 “卡卡卡。”导演脸色铁青，“安思宁，你是不是看过后面剧本了？” 她这个人物就是俗称的线索人物。她在二十年前失踪、她的弟弟当时只有五岁，但却认定姐姐是被学校的人杀害了，因为当天下午有个穿校服的男生来家里找过她，两人在门口还发生了一些口角。二十年后法律追诉期已经快到了，已经大学毕业的弟弟成为了一名老师，就在已经快要放弃的时候，却忽然发现可以通过图书馆的借书簿和二十年前的人进行穿越时空的沟通。所以他和一个来自过去的少年携手寻找姐姐死亡的真相。 当然了，剧情不可能那么简单，少女失踪案的背后其实还牵扯到很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未来留言》这个剧最大的特点就是不停地反转真相，你上一集觉得是好好先生的，下一集就告诉你其实他偷家里的钱赌博，上一集你觉得十恶不赦的，下一集就惨到你哭出声来……为了保证这种反转性不会影响演员的状态，每个演员手里的剧本都不会多过三天的内容，理论上是这样。 就和父母的教育理念各有不同一样，经纪人虽然都是为了自己艺人的利益考虑，但不同的经纪人做法也不同，像顾昭雨就是有什么不高兴就摆在明面上，你给我的艺人待遇不好我就跟你没完，但他答应了的就绝对会做到，jeremy前期虽然给过他一部分剧本去看，但要求不能全部给艺人，他就不会给；但也有的经纪人可能是出于希望自己家艺人掌握更多先机的目的，就会尽可能把剧本全部都给艺人看，就当老师私底下给学生开个小灶差不多。 安思宁的经纪人可能就是这么想的，安思宁很明显已经看过全部剧本了，她的人物在前期是个阳光灿烂，热心助人的学习委员，但后期的剧情会揭露她其实也有在学校内搬弄是非、排斥和她看不对眼的学生，萧蘅的角色就是因为她的一次随口造谣而被全校孤立的。 如果你完全看过安思宁的剧本，就会知道其实这还有一点“戏中戏”的需求，她要演的是一个“扮演”开朗乖乖女的坏女孩。如果是成熟演员，做到这一点是没问题的，但因为是校园剧，1999年这边的演员基本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小演员，很难演出那种戏中戏的感觉。你知道自己其实是个爱说闲话、会从心理上打压控制同龄人的“贱女孩”，你还怎么去表达自然的“乐观热情”？但jeremy想要的效果就是这样，他想要的就是，乐观热情是真的，爱说闲话爱打压控制别人，也是真的，这是一个青少年的不同角度。 安思宁看过后面的剧本了，表现得就很假，所以就被jeremy看出来了。 他当时脸就黑得像锅底，因为你读过的东西就在你脑子里了，除非把你脑浆打出来，否则是不可能“撤销”这个步骤的。 “你现在说要怎么办？”他很生气，“你的状态已经废掉了，没救了，知道吗？” 安思宁吓得脸都白了，浑身不停地发抖，“我就是想先多做一点功课……我……我也没……我不知道……”眼泪大颗大颗地从她眼睛里涌出来，“我真的不知道……我不想做错，所以……” 他们两个人站在教室中央，形成了一个低气压的中心，jeremy平时就已经很严肃吓人了，一时间都没人敢动弹。温俊贤有点听不下去，女孩子都那么可怜了，还要被骂，有没有人性？他正要开口，却被人拉住了胳膊。 萧蘅摇摇头：“不要说话。” 温俊贤气得想给他一巴掌：“你有良心没，安思宁对你多好啊！” “她做错了，导演生气是肯定的。”萧蘅说，“他在气头上，你跟他吵一架有什么用？” “那就看着？” “是，”萧蘅说，“先看着——安思宁最怕的不是被骂，而是失去这个角色。你帮她出头，导演火上来可能会把她换掉，那才是害她。” “你没听见他说，安思宁在他眼里已经废掉了！他还能留她？” “他不想留就不会浪费时间训她了。”萧蘅扬了扬下巴示意他看那两人，导演脸色铁青，扔下一句“你先反省”，开始招呼工作人员重新开始进行温俊贤和萧蘅两人的拍摄。 萧蘅说得对，但温俊贤就是觉得有哪里不舒服，男人啊，这种时候难道不应该有一点热血吗？这世上难道不是有些事是“不管代价怎么样一定要做”的吗？ 吃午饭的时候他把这个感想跟他的随行经纪人讲了，经纪人哭笑不得：“你想什么呢……” 经纪人把他训了一顿：“你都多大了，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还不懂？还不如未成年！” 温俊贤特别不爽，又觉得安思宁很惨，左思右想拿了一瓶饮料去找她。 没想到萧蘅却先他一步，安思宁坐在老教学楼门前的台阶上发呆，萧蘅拎着盒饭走了过去，递给她一盒。 “谢谢。”安思宁揉了揉眼睛，接了过去，“我妆是不是都花了。” “没事，”萧蘅说，“等会儿可以补一下。”盒饭的包装都是软塑料，男孩子手劲大一不小心就捏得裂开了，菜汤洒了出来，沾满了他一手，要不是躲得及时就洒在身上了。 “哎小心！”安思宁跳了起来，急得直转，“烫不烫？” “不烫。”萧蘅说，也不知道是不是温俊贤的错觉，他感觉萧蘅真的不太像一个“不小心”弄脏了手的人该有的反应，别的不说，菜汤又油又热，一般人下意识地也会有点跳起来一类的反应吧？ 萧蘅抬起头看着安思宁，工作人员都在三三两两地吃饭闲聊，没人注意这边的小动静，“帮我拿下纸巾。” 安思宁正慌乱着，听他指示马上跑去房车上找了纸巾，跑回来给他。在她去取纸巾的时候萧蘅把盒饭放到了地上，菜汤满手都是，不小心就会弄到校服上，他也没法动弹。安思宁拿回纸巾，两人简略的处理了一下。萧蘅又说：“你有湿巾吗？” 安思宁想了想，点头：“有！”她又跑掉了，去找自己的助理要了湿巾给萧蘅擦手。 萧蘅又说：“帮我把袖子卷起来。”安思宁赶紧替他卷起袖子。温俊贤在一旁看得气不打一处来，萧蘅有毛病吧，指示人家做这做那的。 两人折腾了一通，好不容易才收拾好，饭也凉了，安思宁觉得特别不好意思。“我再去拿两份。”她说，不等萧蘅反对就跑了。 温俊贤走过去骂萧蘅：“你是不是特别享受啊？” 萧蘅抬起头用乌黑的眼睛看他一眼：“……嗯。”他曼声细气地应道，温俊贤都要气笑了，什么人这是！安思宁捧着盒饭回来了，她脸都跑红了。 “没有那种清淡的了，不过我看这种也挺好吃的，有香辣排骨！”她递给萧蘅一盒，“诶，俊贤你怎么也在，吃完饭了？” 温俊贤脸色阴晴不定，他觉得安思宁这姑娘也太老实了，被萧蘅这个小人渣支使得团团转。 “思宁你坐会儿吧，我给你拿了饮料。” “没事没事。”安思宁说，“我正好走一走换换心情。你坐呀，我再给你拿点废纸垫一垫，别坐地上。”她说完又跑掉去拿废纸了。 温俊贤：“多好的女孩，萧蘅你做个人。” 萧蘅还是不回话，笑了笑掀开盒饭：“你吃排骨吗？” “……你不吃啊？” “我不吃辣的。” 剧组的盒饭一般都很难吃，为了让菜稍微能下饭一些，都会做得很重口，想吃清淡的也不是没有，一般都要助理提前和剧务打招呼，按人数订免得浪费。 第104页 温俊贤幸灾乐祸：“哈哈，活该。”安思宁拿着废纸回来了，她还特别认真地帮温俊贤在台阶上铺好——好死不死铺在萧蘅身旁。 温俊贤：“我不坐他旁边。” 安思宁：“……至于不至于啊。” 萧蘅眼都不抬，没有任何要挪位置的样子，安思宁想了想：“我刚看见有工作人员在直播了。”她表情特别真诚，理由也完全无法拒绝：“你想坐的很远很远，告诉所有人你跟我们俩关系不好嘛。” 虽然他和萧蘅关系确实不好，但经纪人耳提面命要装出很好的样子——萧蘅是顾昭雨力捧的新人，没准就是接下来几年的黑马，跟他营业比跟他敌对用价值多了。 温俊贤只好坐下了，他看着那两人开始吃饭，拧开饮料喝了一口。 哎靠，忘了这是要给安思宁的了！他赶紧把饮料放到一边。萧蘅笑着又看了他一眼，温俊贤没好气地说：“看屁，把你腿收收。”他坐得离萧蘅太近了，萧蘅原本曲着一只腿，只好放下去。 他腿怎么那么长……温俊贤心塞了，光在那站着感觉他和萧蘅也差不多，如果都把腿放直，就公开处刑了。 他正乱七八糟地想着心事，安思宁忽然说：“我感觉找到一点状态了，萧蘅，吃完饭我们对对台词吧。” 萧蘅点点头：“嗯，好。” 温俊贤都没反应过来：“啊？这就找到了啊？”刚才还哭得泪人儿似的呢，帮萧蘅跑了半天腿就没事啦？ 安思宁情绪似乎高了不少，脸都亮堂了：“啊，我刚才取盒饭的路上想了想，大概知道下午的戏怎么演了。”温俊贤想了想，她下午的戏份是学习委员被班主任要求帮助萧蘅提高成绩，她很认真地给他笔记、帮他讲题，但萧蘅不领情，还趁她不注意溜掉，她直接跑去萧蘅家抓人——抓人的戏份要留到回b市拍了，南方没有他们需要的那种老式楼房。 总之是个热情开朗乐于助人的好姑娘，这样才能和她的另一面形成对比，但因为她已经知道自己的另一面，整个上午都仿佛在演宫斗戏，完全没法演出剧中人物那种立体的感觉。 “哇怎么做到的？” 安思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其实我本来很喜欢照顾人的，我经纪人也说这个角色有些地方跟我其实很像，是我自己看了后面完整剧本知道我其实不是好人，我就有点心理负担了。但刚才我帮萧蘅拿纸巾和湿巾的时候我又觉得好像知道该怎么做了。” 温俊贤忽然灵光一闪，我靠，难道萧蘅是故意的吗？他看了看自己身旁那个男孩子，比自己还小三岁，一副专心致志地吃盒饭的样子，还会把青菜上的辣椒末认真拨开…… “你早就知道了吗？”他凑到萧蘅耳边低声说，萧蘅停下吃饭的动作，抬了抬肩膀示意他别按着自己。 “知道什么？” 他一脸淡无波澜地说。温俊贤更加确定了，他就是故意要安思宁帮他做这做那来帮安思宁入戏——我靠，难道是个隐藏的心理学大佬？他又想起上次玩狼人杀，萧蘅第一个白天就几乎抿出了所有人的身份…… 但我也很不错啊，我很勇敢！他酸溜溜地想。不过这么一想，萧蘅人也挺好的，而且为了帮安思宁，还得吃自己不爱吃的菜……萧蘅的排骨都没动，他忍不住说：“排骨给我吃一块。” 萧蘅：“……你自己拿筷子去。” 温俊贤：“还得走多麻烦，我就想尝尝这个，你喂我一口就行。” 萧蘅：“……” 萧蘅：“不要。” 温俊贤怒了：“你还嫌弃我啊！！！！！！！” 安思宁：“哎呀干嘛呀，你没吃饱呀？没吃饱吃我的。” 抢女孩的多不好，安思宁明显是愿意吃辣的，温俊贤正犹豫着，萧蘅忽然又说：“你不是送饮料来的吗，饮料呢？” 饮料温俊贤自己刚才拧开喝了…… 温俊贤恼羞成怒：“我走了！”他抓起瓶子跑了，萧蘅又在身后喊他：“等会儿你也来帮忙对台词啊。” “又没我戏份我去个屁！”温俊贤气得耳朵都红了，“去哪找你们？” 对台词的时候安思宁的表现自然多了。她和萧蘅在这一幕里都有戏份，所以可以读自己的台词，温俊贤就苦了，他在这里头没戏份，又答应了帮忙，只能读……女老师。 这个女老师其实也是个很重要的角色，她的人设相当于现在抖音上会很火的那种“别人家班主任”，美丽妖娆，在九十年代就散发着性感的芳香，可以说是一位女神了。 这位女神的演员却一直没进组，不管是剧本试读会还是宣传照、或者昨天的接风宴，甚至是今天开拍，她都一律缺席。 “她今天下午会来吗？”温俊贤一边看剧本一边随口问，三人随便找了个教室坐着，因为安思宁的状态不好，萧蘅和温俊贤上午集中拍摄了一大堆镜头，jeremy去新楼那边看郑鑫那一组的拍摄情况了，给三人放了一小时的“小假”。 “谁呀？”安思宁不明所以，温俊贤抖了抖自己手里的剧本，她恍然大悟，“哦你说alina.” “对。”温俊贤一提起那位国际名模，脸上马上有了可疑红晕，“她什么时候来啊？” 安思宁兴致不高的样子：“这一个星期应该都来不了吧，我刚才看到她常用的替身了，她的镜头可能会等进组后集中补拍。” “她干什么去了啊？” “拍广告。” “拍广告才几天！” “去巴黎拍广告。”安思宁说，“品牌邀请的，然后去总公司做客。” “哦哦是不是那个香水！”温俊贤跟普通追星族一样激动了起来，“我前女友超喜欢那个牌子，那哪是香水我看卖的是金子吧，我现在都觉得好贵！我上学的时候都还没接戏，我前女友过生日我吃糠咽菜给她买香水……咳，你们没听到，我没谈过恋爱。” 安思宁直接笑出了声，萧蘅举起剧本挡住脸表示没眼看。 温俊贤感叹：“咖大好幸福啊。” 咖位大，想延迟进组就延迟进组，想集中拍摄就集中拍摄，想用替身就用替身。连jeremy这种严格的导演都能网开一面。 安思宁叹了口气，“嗯，是啊。” 温俊贤就是再迟钝也能感受到她的情绪有些低落，他想起那位大牌和安思宁是同一位经纪人，“你们关系不好啊？” “也没不好……”安思宁含含糊糊地说，“就她吧……”她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alina的性格，只好说：“她挺任性的。” 她说得含糊，但温俊贤马上就get了，“唉，我懂你。”他感叹，“你们俩谁签方莫仪早啊？” 安思宁指了指自己，温俊贤咧了咧嘴，露出一个吃到柠檬的表情。 “太惨了吧。”他说，“那你现在资源怎么样？” “就……”安思宁叹了口气，“就捡漏的水平呗。alina不要的，不合适她的，就我上。” “太惨了太惨了。”温俊贤直摇头，他扭头看到萧蘅一脸问号，仿佛终于成为了学霸，他把剧本卷成桶状挥来挥去，“资源就这么多，对不对？如果经纪人觉得自己手里的艺人能吃得下他的资源，他就犯不着再去签新的，还得磨合。”他一指安思宁，“她经纪人本来有她了，但又签了个比她咖大的，那有品牌找来说要一个人代言，你说都是同一家的孩子，人家要咖大的还是咖小的？” “这个剧本来是alina要演我这个角色的。”安思宁说，“因为有爆点嘛，她想积累人气，但是导演说她都三十多了，演高中生不行……所以就给我了。但是他们用导演的下部戏的女主角置换了这部她特出来演女老师。” “那你呢，你这部戏杀青之后什么安排？” “综艺。”安思宁说，“各种综艺，反正就是……唉，被抛弃边缘吧。” 第105页 “我懂我懂。”温俊贤说，“我前阵子听说我经纪人想签郑鑫，我吓死了好吗，我以为他也要抛弃我了呢。说起来alina是不是本来也想签昭雨哥啊？” “好像是，但昭雨哥没同意，唉那时候还有曲惠嘛，签她干嘛。”安思宁愁肠百转，温俊贤又安慰她：“不过你经济人不是帮你牵线了小云总嘛，让他给你安排点好电影啥的不是小事？” “他呀……”安思宁表情更是复杂了，“他……我……他帮不了我……我觉得他就不喜欢女的。” 温俊贤哈哈大笑：“真的假的啊？” “真的，就是，虽然他也能……那什么吧，”安思宁含含糊糊地说，“但是他兴趣真的不大。” “我说也是呢，”温俊贤一拍巴掌，压低声音说：“我觉得他喜欢男的。” 萧蘅：“……” 看他没反应，温俊贤又说：“而且我觉得他喜欢顾昭雨。” 安思宁喝了口水都喷出来了：“哈？？？？？” “真的！”温俊贤说，“你看他这些年，追过郑鑫，追过曲惠，追过宁甜，唉话又说回来，你们顾昭雨工作室是不是合约里写了‘道德感要强’啊？”他问萧蘅，“小云总追谁追不到啊，顾昭雨的人就是不行！” “是真的，他花样真的挺多的。”安思宁表示同意，“他追我的时候有一次我说自从出道就没法去宜家吃肉丸了，他当天待我飞去瑞典吃肉丸……” “好吃吗？” “……不好吃。不过景色挺好的。” “我的理论是这样的，”温俊贤说，“小云总他俩都认识多少年了，初中同学啊，十多年了吧，可能是初恋；不都说昭雨哥去小云总家的时候跟了老云总吗，你们都忽略了一个事实，他没事干去小云总家干嘛？”他觉得自己掌握了事件真相，脸上露出柯南的微笑：“可能大家都想错了，昭雨哥是去云家见家长的，那部文艺片是老云总给儿媳妇的见面礼，但是那时候还太年轻了，昭雨哥不懂爱，就把小云总渣了，小云总就由爱生恨……诶萧蘅你干嘛打我。” 萧蘅拿剧本卷成的纸筒打了他好几下，还不轻。 “不是的。”他很严肃的说，“你搞错了。” “诶你有内幕吗？”温俊贤一点都不知道收敛。“那你说说呗，我真的觉得小云总跟顾昭雨有一腿。” “那他干嘛追别的人？” “为了吸引顾昭雨注意力啊！”温俊贤说，“小说里不都那样的吗，爱而不得，只能靠追求他亲近的人来吸引注意力……或者是寻找替身！郑鑫跟顾昭雨还是有点像的。” “……”萧蘅看着他，半晌，抄起空瓶子砸他：“像你妹。” “你看你！”温俊贤说，“聊天嘛你急什么，你有内幕？” 萧蘅是真有点生气了，但他生气也不暴跳如雷，你只是能感觉到他眼里有暴风雨在酝酿，“……反正就不是你说那样。”他说。 温俊贤和安思宁对视一眼，“还真有内幕！”他特别激动，“哎那你说说呗，顾昭雨跟小云总没处过，那欧阳博呢？” 萧蘅：“……不知道。” 温俊贤往后一坐，他觉得萧蘅也没内幕，“我觉得他俩肯定真的了，至少昭雨哥喜欢过欧阳影帝，影帝可能直男，一直拒绝，当年他俩感情多好啊，一起拍那么多戏，这么多年也都不怎么见面，肯定是昭雨哥意难平……” 萧蘅开始找东西，安思宁问：“你找啥呢萧蘅？” 萧蘅：“找东西砸他。” 温俊贤不乐意了：“你又不知道内幕，你还不让我做合理猜测，你怎么回事！”他先下手为强，捡起地上的饮料瓶去砸萧蘅，萧蘅闪身躲过，抓过一个纸团丢过去，两人开始垃圾大战。 安思宁：“……有没有搞错！！！！！！别闹了！！！！！！！！！！！！！！！！！！！！！！！！多大了你们！！！！！！！！！！！！！！！！！！！！！！！！！！！！！！！！！！！！” 第六十七章 （六十七） 那天有了顾昭雨点头，事情就变得顺利多了。 但也只是“顺利”而已，有了三方的共同意向，也并不等于马上就能签字画押，还有很多的具体细节、合同条款要商议和确定，顾昭雨至少一周内都走不掉。 他那天回家的时候也很不爽，他把自己往床上一扔，就想合眼睡觉了。才晚上九点多，萧蘅那边应该还没结束一天的拍摄任务，何况他今天都查过岗了，再打电话过去显得很像那种疑神疑鬼的中年富婆。 中年富婆——这四个字只有富还多少能让人接受。 顾昭雨躺在床上，他身心俱疲，仿佛闭上眼就能睡着。他又在脑子里画时间表了，哪些项目可以划给欧阳，哪些要留着给萧蘅，多少时间管欧阳，多少时间管萧蘅，还要分出精力去关照那几个不够出名的小艺人，每项资源能带来多少收益，哪些能够变现、哪些能完成人气或者口碑的转化，帮助艺人更上一层楼…… 他越想越火大：欧阳博这根本就是给他没事找事！是，他之前同时有曲惠和郑鑫，但他也是一点点慢慢来的，一开始他只有曲惠，全心全意地拉扯曲惠，曲惠有了一定知名度之后他才签了郑鑫，然后才是那几个小艺人，所有人，不管是工作室的员工，还是艺人，还是他自己，都是稳步前行的，就像他一开始打算对待萧蘅的那样，现在呢？这可不是曲惠和郑鑫那样，一男一女，资源不冲突还能偶尔互相提携，这是两个男演员，而且关系还不咋好，别说互相提携了，不资源打架他都很谢天谢地了…… 他每次问欧阳博为什么要选自己，欧阳博的回答都特别有道理：你很优秀；你的长处刚好是我的短板；我想跟你多点相处时间…… 不知道他到底明不明白，他这些考量里对顾昭雨可以说没有一毛钱好处。 生气，可是生气也没用，事已至此，就像他说的，失了智才会不配合。他跟云正说的那么多，其实从一开头就是他不能承担的——萧蘅被毁了，他再怎么报复也晚了。 他正躺着，纠结着要不要起床洗漱，有人给他发了微信。 他抓起手机解锁的速度快得他自己都脸红。 点开微信一看，是宁甜：“哥，我想问你一件事，萧蘅他有女朋友吗？” 顾昭雨：“……”自闭了真的，这熊孩子太不让人省心了。 他发回去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 顾昭雨：“[微笑]问这个干什么。” 可能是他的酸味儿宁甜隔着电波都感受到了，小姑娘被吓到：“没什么没什么，我是替一个朋友问的……” 顾昭雨：“哪个朋友这么不懂事儿？”刚出道的艺人哪有上赶着谈恋爱的，打听这种事是不是没有眼力见？ 宁甜：“就是阮微晴呀，跟我一起录节目的，她说有一次参加派对认识了萧蘅，萧蘅对她很好，所以就想问问……” 顾昭雨记忆里搜索了一圈：“哦。那你怎么回的？[微笑][微笑][微笑]” 宁甜：“……哥，别笑了，我怕。qaq” 宁甜：“我没回呀我就说我帮她问问。” 宁甜：“我跟萧蘅也不熟，我怕直接问他不理我。” 宁甜：“哥你说话呀。” 顾昭雨：“你什么时候加的萧蘅微信？” 宁甜：“……” 宁甜：“就，就之前他去工作室的时候呀，不是见过几次吗。” 顾昭雨：“哦。” 宁甜：“所以我怎么回啊。” 顾昭雨：“还能怎么回，我们工作室的原则是什么？” 宁甜：“少吃闲饭少操心。” 顾昭雨：“……是吗？” 宁甜：“不是吗？” 顾昭雨：“……明天来工作室一趟我们要谈谈。” 宁甜：“qqqqaqqqqqq别呀哥哥。” 一分钟之后。 第106页 宁甜:“那我到底怎么回呀。” 顾昭雨：“……” 顾昭雨：“你说没有” 宁甜：“好哒。” 又过去三分钟。 宁甜：“她说想要萧蘅微信，我推给她名片了，可以吗？” 顾昭雨：“……” 顾昭雨：“你已经推了吗？” 宁甜：“[卡通小狗点头.gif]” 顾昭雨：“那你还问我！” 顾昭雨：“你能不能长点儿心，她想追萧蘅啊，我现在把你微信推给一个圈内帅哥你怎么反应？” 宁甜：“什么圈内帅哥！” 宁甜：“谁啊！” 宁甜：“是杨达光吗我觉得他挺帅的！” 顾昭雨：“……” 宁甜：“哥，你严肃点，是杨达光的微信吗你好好说！” 与此同时，在千里之外的片场，萧蘅莫名其妙地收到一条宁甜的微信。 “你没有女朋友吧，我刚才问昭雨哥他说你没有，不过以防万一我还是问一下！” 正不知道怎么回答呢，宁甜又发来一条：“我有个朋友，她想跟你认识一下！你见过的！[照片]” 宁甜打字速度特别快，在顾昭雨工作室锻炼出来的人都知道顾昭雨讨厌语音，所以个个都有这个绝活。 “我把你微信推给她了你通过一下！” 萧蘅：“……” 他编辑的那句“昭雨哥说我什么？”都还没打完，那头的好友申请已经发过来了。 萧蘅有点发愣。他下意识地想去找顾昭雨问问清楚，可又觉得这么做真的没有什么意义，顾昭雨对外不说他单身，难道还说他有对象不成？ 道理都懂，可是看着那个好友申请和宁甜那句“昭雨哥说你没有”，他就是有点难受。 就，其实拒绝的办法也很多啊，宁甜是顾昭雨的艺人，他完全可以板起脸用合约条款怼回去不是吗？ 他犹豫了好久，才跟宁甜说：“不要了，我不可以谈恋爱。” 宁甜：“啊为什么啊？” 宁甜：“不会吧你把合约当真啦？” 宁甜：“那个没所谓的啦，昭雨哥自己都没在在乎的，我觉得他跟曲惠姐早就好过。” 宁甜：“大家都很小心，不惹麻烦的话昭雨哥其实不会说什么的。” 萧蘅想说我情况跟你们不一样，可他又不敢确定——真的不一样吗？顾昭雨从来也没有跟他说过“我喜欢你”这四个字，那天晚上的事更多像个意外——顾昭雨喝多了，他情绪很低落，人在低落的时候想找点事情发泄一下其实可以理解。 之后顾昭雨问他要不要跟自己试试？到底什么叫“试试”，“试试”和“谈恋爱”一样吗？ 那天晚上碰巧顾昭雨情绪很低落，萧蘅碰巧又在那里，所以事情碰巧就发生了。之后顾昭雨想想觉得也还可以，正好印证了他那句话“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他禁不住有时候会想，如果那天不是他“碰巧”在那里，会不会换了一个人，对顾昭雨来说也是一样稀里糊涂上了床，然后他也可以含含糊糊地对那个人说“你要不要跟我试试。” 不能多想，想深了就觉得心虚，觉得是自己偷了东西、占了便宜。 萧蘅：“……还是不了。” 宁甜很失望，女孩子总有帮闺蜜做媒的热切，阮微晴人不错，不像很多娱乐圈的女艺人那么爱蹦跶，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一次问她萧蘅联系方式，显然是很喜欢很喜欢的。而且萧蘅这个拒绝也太无语了，又没押着你跟她拜堂成亲，加个微信还不行？ 宁甜：“就加个微信呗，昭雨哥都同意了。” 萧蘅：“他同意了？” 宁甜：“那还有假！” 宁甜：“你等一下。” 宁甜：“[微信截图]” 萧蘅点开微信截图，是宁甜和顾昭雨的对话，她还特地又去找顾昭雨确认了一次。 宁甜：“我把萧蘅微信推给小阮了！” 顾昭雨：“……” 顾昭雨：“我知道了。” 宁甜：“萧蘅不肯加。” 顾昭雨：“……那我能怎么办？我劝他加？还要不要我给他保个媒？” 宁甜：“哎呀你们怎么一个个都这么死板，就是加个微信又没说马上要去拉手拍拖……” 宁甜：“[哭脸]哥，我们做艺人的，连互相加个微信都不可以吗……” 顾昭雨：“行行行加加加，你找我干什么，他要是通过了我还能硬拉着不让吗？” 萧蘅：“……” 顾昭雨是生气了吧，感觉字里行间都是快爆炸的感觉。他明明那么生气，萧蘅看着却没有平常那种不知所措的感觉，反而情不自禁的嘴角上扬，露出一个微笑。 他给顾昭雨发微信：“哥。” 顾昭雨正在气头上，他觉得特别憋屈，连带回信息都是一股火。 顾昭雨：“干嘛？” 萧蘅：“没有加微信。” 顾昭雨：“关我屁事，你爱加不加。” 萧蘅：“你生气啦？” 顾昭雨：“我为什么要生气？你怎么不去好好拍戏？有那么闲吗？” 萧蘅：“……不生气了好不好。” 顾昭雨真是快要气晕了，老子明明没有生气，ok？ 顾昭雨：“我没生气！你想加就加嘛，可以的。” 顾昭雨：“我又不是那种不通人情的人。” 顾昭雨：“你喜欢就聊呗。” 顾昭雨：“我反正不管。别影响工作。” 他噼里啪啦打完一大串，把手机往旁边一扔，深吸了一口气。 五分钟后，找回些许理智的他大骂一声，又抓过手机——撤回已经来不及了，比这更可悲的是，萧蘅没回。 难道真的跟阮微晴聊天去了？？？？？？？？？ 沉迷泛酸的顾老师似乎忘了，萧蘅还在片场，还要拍戏…… 等萧蘅拍完那几场教室里的戏份，都已经快后半夜了，他盯着顾昭雨发的那一长串柠檬精发言看了好久——顾昭雨喜欢发语音，因为简单省事节省时间，但他往往会忘记语音也有自己的优势：语音可以让人能够察觉到你的语气，是真心还是假意一听就知道，但打字就不一样了。 如果同样的话面对面的说，或者哪怕只是打个电话，萧蘅马上就能分辨出顾昭雨话里的恼羞成怒，明明在意又不愿意承认在意，都已经气得要死了，还要假装大度说“你喜欢就聊我才不管”。如果是当着面说得话，萧蘅可能都不会等他说完，就会抱着他说，不去不去，我只喜欢你。 但他发的是文字，文字本身是冷冰冰的，内容也是冷冰冰的，看不出一点语气和情绪，只显得他很冷漠，萧蘅就踌躇了。 他很想问顾昭雨你说不在意是什么意思，你不是最应该在意的那个人吗？ 可他又很怕顾昭雨以同样冷冰冰的方式回答他：我为什么要在意。 他的疑虑一直都在，顾昭雨跟他是认真的吗？还是拿他当个临时的替代品？这段关系的实质一直在某种透明的帷幔后悄无声息地等待着，现在只要一个问题，他就能拨开帷幔去看清它，可他一直都缺乏去搞清楚的勇气。 墨菲定律说，如果事情有变坏的可能，它就总会发生。以更通俗、合适眼下状况的方法来说就是，如果你一直很担心某件事，它几乎就一定会发生。 如果它一定会发生，那么何妨让它就在帷幔后等一等呢？ 而且……他看了一眼时间。 12:41 很晚了。 顾昭雨的手机在家里很少静音，他随时都做好准备进入工作状态。如果发信息过去，会吵到他睡觉。 他迟疑了很久，觉得这样优柔寡断的自己实在是很讨厌，屏幕暗了又被按亮，又暗下去，又被按亮，就这么重复了n次。 最后他把手机收了起来。 ……还是不要打扰他了吧。 第六十八章 （六十八） “昭雨，你脸色不太好。”闻莺说，“有夜生活？” 第107页 顾昭雨挤了个笑：“哈哈。” 夜生活个屁，他等萧蘅微信等到后半夜，这兔崽子今天早上九点才回复，还装的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哥，b市好像有寒流，记得穿外套。” 我穿个屁外套！他特别火大，乱做了一晚上梦，梦里萧蘅找个五个女朋友，有成熟御姐也有可爱萝莉，他跑过来跟顾昭雨说：“哥你没关系的对不对？” 怎么可能没关系！顾昭雨气得要死但又无计可施，在梦里他仿佛很清楚，即使他说“不可以”，萧蘅也还是不会理会的，没有为什么，他们从一开始就没有说定对彼此是唯一的。 顾昭雨很喜欢给事情“定性”，所有工作他都会分成几类，有急需待办的，有进度过半的，有爱咋咋地自暴自弃的，也有“没想到还能这么玩”的，然后根据标签来依次办理。 对于人他也会打一个标签，然后按照这个标签的分类区别对待不同的人，比如曲惠和郑鑫，头上就顶了大大的“艺人”“工作关系”，那么他就会很严格地按照这两个分类来对待他们。类似的标签还有：“朋友”，“点头之交”，“熟人”，“不熟但还可以”，“合作对象”，“合作不了的对象”，还有“傻逼”和“仇人”。 萧蘅对不上他以往的任何一个分类，他好像什么都是一点，是可爱的弟弟，也是有希望的艺人，是很聊得来的朋友，但他发的那些顾昭雨的沙雕图也是真的让人很生气，最重要的是，他还是顾昭雨喜欢的人。 很重要，不想失去，可身体里仿佛又有一股火，是专门用来针对萧蘅的。 他特别不喜欢这种状态，所以抓紧机会投入工作。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昨天发现一件特别有意思的事情，似乎值得注意一下。 萧蘅还没有作品，没被大众所接受，但因为颜值刷到了一波存在感，圈了一波嗷嗷待哺的颜值粉。这些粉丝里有一部分是顾昭雨自己的粉，她们倒是没想歪，多半是觉得顾昭雨奶孩子挺好玩的，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粉丝和萧蘅又圈到的的新粉有了矛盾，矛盾点就在萧蘅的微博。 萧蘅发太多顾昭雨沙雕图了！ 想想你爱豆微博更新了，你兴冲冲点开app，结果发现要么，是工作室发的宣传微博，这种情况好歹还有美图舔舔，要么，就是你爱豆亲自发的，没营业没服务，发的还是别人的图，最过分的是，你家爱豆都发了这么多那个人了，那个人居然不回复！ 粉丝多生气啊，爱豆都是自己心里的宝，宝宝一颗红心居然被践踏！ 而对于顾昭雨粉丝来说，她们也很气，莫名其妙哦，你发就发，为什么老发我家哥哥沙雕图？？？而且顾昭雨没有回复过萧蘅，更加助长了她们的猜测：哥哥不喜欢你发这种图啊！ 其实顾昭雨就是压根没怎么刷微博…… 他觉得这个很有意思，其实很多人觉得粉丝battle很无聊，顾昭雨也承认从粉丝个人的人生价值上来说真是没有比跟别家battle更浪费的事情了，但耐不住能炒热度啊，谁家骂谁家大粉了，谁家和谁家真人约战了，就很有热度很吸睛不是吗？跟品牌方怎么谈合作，不还是得拿数据吗，粉丝battle也是数据一种，不要不承认。 娱乐圈真是不怕出事就怕没事，顾昭雨昨天就琢磨了一天，今天这不就跑工作室来了。 “我想要萧蘅的沙雕图。” 文婷用“你脑子瓦特了呀”的眼神看着顾昭雨。 “那不管。”顾昭雨接受她的讯息，“反正就是要，我要发微博。” 发一条微博就能刺激得大家摩拳擦掌，何乐而不为啊？ 不过热度没有白来的，萧蘅那边也得配合，他那种对话风格还真不是一般人能模仿来的。 顾昭雨给于小瓜发信息：“我需要你拍一些萧蘅的照片。” 不到十秒，于小瓜回给他十张高清近距离抓拍，张张精美绝伦。少年垂下的睫毛像是梦的点缀，白净无暇的脸上带有一种宁静高雅的美。 顾昭雨：“……不是要这种。”虽然他还是存了图。 顾昭雨：“要那种很沙雕的那种，你懂我的意思吗？比如[不会咕！不会咕！一定更新！……咕了.gif]” 于小瓜：“……这不你吗” 于小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 于小瓜：“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 顾昭雨：“笑够了没有。” 顾昭雨：“笑够了找图。” 于小瓜：你这种沙雕的没有，不过你看这个怎么样。 他发过来一张萧蘅在《乱世奇缘》剧组的化妆间拍的一张照片，造型师为了方便，把他的假发分成两个马尾扎在头顶，因为拍照者是于小瓜，所以萧蘅还举起一张纸巾挡住半张脸，眼睛笑得弯了起来。 顾昭雨：“好好好太好了，还有吗？” 于小瓜：“还要啊，你要干嘛？” 顾昭雨：“你管我，发图。” 于小瓜：“没了，弟弟还是美图多。” 顾昭雨：“那给你一个任务，每天拍一些萧蘅的沙雕图。” 于小瓜：“……你好狠的心啊，是要毁了弟弟吗。” 顾昭雨：“你是想回b市我给萧蘅换个助理吗？” 于小瓜：“明白了大哥！我办事你放心大哥！” 他吩咐了于小瓜，又找了人专门注意一下粉丝的情绪，然后自己发了条试水微博。 顾昭雨 v：“到底谁是街上最靓的仔？[配图]” 粉丝沉默了两分钟之后，集体炸锅。 生吞柠檬：……@ 萧蘅 流着眼泪追星：…… @ 萧蘅[斯内普鼓掌.gif] 疼爱顾昭雨一辈子：姑啊别奶孩子了，球球你发自拍 顾昭雨全球粉丝站：昨天一次还不够吗 您的好友已改名：rio，rio，两家别撕了，恭喜小姑 未来的萧夫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打卡，来看咕咕拍的绝美弟弟。 草原小王妃：是爱情吧，这是爱情！小姑可不可以多发点美图！@ 萧蘅 …… 萧蘅：你是。[顾昭雨比心.gif] …… 生吞柠檬 回复 萧蘅：……哇，古早小姑表情包！ 姑弟是真的 回复 萧蘅：这是哪部电视剧里的，求大佬告知！ 咖菲猫 回复 姑弟是真的：是小姑十六岁客串的一个情景喜剧，其实剧里不是笔芯是管他朋友要钱 咖菲猫 回复 萧蘅：为什么啊！为什么弟弟你找小姑表情包这么熟练啊！你到底存了多少小姑的资源！ 永远唯爱萧艺人：我 杀 顾 昭 雨[刀][骷髅头][炸。弹] 今天顾昭雨发微博了吗：我不活了，蒸煮万年不营业，一营业就奶孩子，还这么rio。 圈内朋友们也觉得很有意思，纷纷下水跟他互动： 欧阳博：“真可爱” 绍莫愁：“哈哈哈哈哈这是哪家的妹妹！我五分钟之内要看到她在我房间里” 郑鑫：“……我以后还怎么直视萧蘅？” …… 浏览完评论顾昭雨给跪了，萧蘅这孩子怎么回事！之前发顾昭雨照片无心插柳营造了一个热点不说，这回复为什么也这么上道啊！关键是，那个咖菲猫说得对，为什么你这么熟练啊！ 顾昭雨当时就想打电话给萧蘅，但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先找于小瓜：“萧蘅在干嘛呢？” “拍戏啊能干嘛。”于小瓜说，语气酸溜溜的，“我跟你说你可别炸，我觉得他谈恋爱了。” 顾昭雨：“嗯。嗯？？？？？？？？？？？？？？？？？” 于小瓜：“刚才导演让下戏喝口水再拍一条，他水都顾不上喝在那拿手机不知道干嘛，今天盯手机一上午了。” 顾昭雨：“……哦。” 他忍不住笑出声：“哈哈。” 唯粉于小瓜本来想看他追妻火葬场的，结果他居然笑起来，一时间气不打一处来：“懒得理你了！” 第108页 真是朽木不可雕。转唯果然是正确的！！！！！！！！！！ 安思宁抱着两盒盒饭，跑过来找萧蘅。 自从那天一起吃过饭之后，她和温俊贤、萧蘅就养成了习惯一起吃饭，三个人年纪相仿，很快就熟悉了。但这天温俊贤吵吵自己头疼，下了戏跑放车上睡觉去了。 萧蘅躺在那儿，看上去也不太舒服，早上起太早了——他闭着眼睛，仿佛睡着了。他穿着宽大的运动服，头发乱糟糟的，脸上还因为剧情需要脏了一块，但这都无法掩饰他身上蓬勃的朝气和生命力，像一株向阳生长的灌木植物，郁郁葱葱的。安思宁抱着盒饭走过去，悄无声息地从一旁的椅子上拿起一件外套，想盖在他身上。 她一靠近，萧蘅就醒了，他醒来的那一瞬间，睡着时那种柔和就消失了，他浑身紧绷，坐了起来。他警惕地看了她一会儿，放松下来。 “你怎么来了？” “我来找你一起吃饭。”安思宁说，拉过椅子坐下，递给萧蘅一盒盒饭，“给。” 萧蘅笑了笑，“小瓜哥去拿了。”他说，“你自己吃吧。” “那我也不能拿回去呀。”安思宁说，“先吃这份吧，给小瓜哥发个信息。” 安思宁和毕艺那样的女孩不太一样，她不扭扭捏捏的，也不会透过睫毛悄悄打量他，萧蘅对她其实还挺有好感的——人家女孩子都拿过来了，非要顶回去也没意思。 他点点头，给于小瓜发了条信息。 于小瓜松了口气：“我还在排队呢，大家都赶一块儿吃饭了……那你吃完歇会儿啊。” 萧蘅回他一个小女孩比“ok”的表情。 反正手机都拿手里了，顺手再给顾昭雨一条吧，萧蘅点开顾昭雨的对话框，发现顾昭雨还是回复了他早上“多穿衣服”的叮嘱：“知道了就你啰嗦。” 还有一张他坐在车里拍的自己穿着外套的胳膊。 萧蘅：“嗯好乖。” 顾昭雨秒回：“说什么呢！” 顾昭雨：“越来越没大没小了你！” 萧蘅：“[20岁顾昭雨比心截图.gif]” 萧蘅：“[15岁顾昭雨比心截图.jpg]” 萧蘅：“[10岁顾昭雨比心截图.jpg]” 顾昭雨：“……过两天我要检查一下你的手机相册。” 萧蘅放下手机，拿起包装好的一次性筷子劈开，很自然地递给安思宁。安思宁显然没料到，愣了一下才接过来。她看着萧蘅又从她的饭盒上拿走另一双一次性筷子掰开，打开盒饭开始吃饭——整个过程自然得没有一点犹豫，好像他天生就是这么体贴温柔。 男孩子的青春朝气和温和柔软扑面而来，她忽然就觉得鼻子有点酸。 怕人发现，她赶紧低下头掩饰自己的情绪。但萧蘅还是看过来，显得有点疑惑。 “怎么了？” “没事。”安思宁说，盒饭内容很单一，营养是足够的，但好吃就肯定说不上，拍戏期间嘛，大家都懂的。她是北方人，吃不惯南方菜，觉得太清淡。但是女孩子嘛，少吃点也不算什么，反正要想上镜好看就得瘦，就当节食了。 她随便吃了两口，忍不住还是想跟萧蘅搭话，今天早上有个小热点：#顾昭雨终于发现了#。安思宁候场的时候看到了，她试妆那天就加了萧蘅微博，后来也把他微博翻了一遍，他一直以为萧蘅发那么多顾昭雨的稀奇古怪的照片是工作室在艹人设，还奇怪为什么顾昭雨没回过他。 原来是真的在皮吗？她想着，就觉得眼前的男孩子生动起来。他原本像个画中的美少年，阳光照在他身上。却忽然有了立体的光影。 “你跟昭雨哥是不是感情特别好呀。”她说。 萧蘅正在出神，闻言想都没想就先笑了笑，安思宁说：“我也特别喜欢昭雨哥，我上初中的时候还攒钱买他海报，被我爸说不务正业。” 她说这话也没有想要谁回应的意思，萧蘅听出来了，也没有多加什么评论。 安思宁安静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说：“萧蘅，你说，昭雨哥他现在还签不签女艺人？” 这个萧蘅是真的回答不了她，顾昭雨不太喜欢在他面前谈工作。 “我不知道。”他只能回答，“怎么了？” 安思宁却又不肯说了：“没事没事，我就瞎问问。”她随便岔开话题，和萧蘅聊其他的。 “你发那么多昭雨哥干嘛呀？” 萧蘅含含糊糊地说：“……觉得好玩。” “这样啊。”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吃完饭，萧蘅把垃圾收好拿去丢掉。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于小瓜坐在那儿，正在自己的行程本上写写画画。 “你回来啦。”他说，“歇会儿，导演说再过半小时再开拍，他们要调整一下机位。” 他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做了很多笔记，顾昭雨没让工作室的小经纪人跟着，把萧蘅全权交给他带，还安排了很多探班行程之类的，他其实有点紧张。萧蘅不打扰他，安静地坐在一旁看剧本。 “好了！”于小瓜忽然放下行程本，把萧蘅吓了一跳。他完全整理清楚了，向萧蘅宣布道：“下周老顾安排了一次你粉丝的探班活动。” “探班活动？” “就是组织一些粉丝来看你，到时候还会有媒体。”于小瓜说，“然后媒体可能还会跟你做个三十分钟的小访谈。” “嗯。” “因为是粉丝第一次探班，所以到时候老顾也会来。”于小瓜毒唯难改西皮粉本性，举起双手表示兴奋，“高不高兴？顾昭雨要来啦！” 他看着眼前的男孩子的笑容一点点从眼睛里扩大到整张脸上，那一刻萧蘅整个人都闪闪发亮。 他很用力的点头。 “嗯！” 于小瓜 to 顾昭雨：“知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顾昭雨：“？？？？？？？？” 萧蘅 to 顾昭雨：“哥！” 萧蘅：“[抱抱鸭.gif]” 顾昭雨：“好好拍戏！” 第六十九章 （六十九） 这几天顾昭雨过得可开心了。诚然，和公司法务开会、和欧阳博代理人开会、和欢喜的相关责任人开会都特别令人头秃，但他一想到终于能搞定这边，去s市看萧蘅，就觉得满心欢喜雀跃。 而且萧蘅莫名其妙打开了某种开关，突然开始频繁主动找顾昭雨说话了。他的主动也很特别，他好像把顾昭雨当成了他一个私人朋友圈了，时不时就过来发两个动态。 今天吃这个了，明天学这个了，后天有寒流了。 这种动态都是有目的性的，是一种铺垫，因为他最后总会话锋一转变成，哥你呢？ 今天吃这个了，哥你今天吃蔬菜了吗？ 今天学这个了，哥你今天忙吗？ 后天有寒流了，哥你多穿衣服没，不要露脚踝。 真的是亲妈也没这么管过他！顾昭雨一边心里嘀咕，一边指如疾风地回复：“知道啦不要唠叨了！” 有一天他在手机屏幕黑了之后看到自己的傻笑，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我笑起来怎么那么傻！！！！难怪萧蘅能拍到那么多神奇的照片。 赶上有一次萧蘅下戏早，他还在和萧蘅视频的时候问了萧蘅那些照片的事情：“你拍我那么多奇奇怪怪照片干嘛？” 萧蘅在健身房跑步，汗水沿着他的侧脸滚落下来，在他下巴上要落不落的，他整个人都湿漉漉的。他眨巴眼睛，语气很无辜：“哪有奇奇怪怪，好看啊。” “……你审美有问题吧，你看我拍的你，多好看啊。”顾昭雨厚颜无耻地说，其实是他根本没怎么偷拍过萧蘅，却说得好像他很用心一直把萧蘅拍得很好看一样，他手机里都是各种定妆照试妆照杂志硬照，不好看才怪呢。 萧蘅不跟他争，他看着顾昭雨直笑，“没有问题，我觉得好看的。” “这种才叫好看。”顾昭雨说，他用ipad找了一张萧蘅微博里难得的顾昭雨好看的照片，那还是在《乱世奇缘》剧组的时候，顾昭雨穿了一身白衣，寒风凛冽吹得他长发涌动，特别有美感。“以后都发这种。” 第109页 “……那不行。”萧蘅说，脸因为运动有点发红，当然也有可能是灯光的缘故，他转开眼睛不去看顾昭雨。 “为什么，你看看多少转发量！”顾昭雨聚焦下方那个好几万的转发量，他粉丝多少年不见一张新图，疯狂转发。 萧蘅：“……” 萧蘅：“不好看。” 顾昭雨：“……你审美真的有问题了我跟你讲。” 萧蘅跑步，不跟他说话了，顾昭雨也无所谓，开着视频自顾自给自己准备晚饭——他感觉自己像在看某种特别有意思的直播节目，很下饭。 萧蘅跑了七公里，停下来拿手机一看，顾昭雨在吃泡面，除了泡面之外还七七八八开了一堆……泡菜。 ……这什么硬核吃播。萧蘅很无奈。 “你就吃这个？” “我就偶尔吃。”顾昭雨赶紧说，“回到家太累了嘛，叫外卖还要等。” 顾昭雨是真的活得很随便，没人投喂就敷衍了事，美食佳肴能带来的享受大概要排到下辈子体会了。 萧蘅开始往更衣室走，顾昭雨问他：“你接下来去干嘛？” “……去吃泡面。” 泡面这种东西有种神奇的力量，一个人把它吃得好像很香的样子，另一个人就会也想跟着吃了。 顾昭雨得意到哈哈大笑，“记得加火腿肠啊。”他叮嘱，“没有火腿就不是一个味道了。” 萧蘅：“……” 酒店里就有小超市，就在健身房对面，萧蘅买了泡面和火腿肠往电梯走，一边低头跟顾昭雨发信息一边去按电梯，却被人抢了先。一抬头，发现是温俊贤那个幼稚鬼。 温俊贤现在每天都和萧蘅在一起，他们俩对手戏多，jeremy还特意叮嘱他俩有空就多聊聊，但是最好不要太喜欢彼此。 毕竟戏里是一点也不喜欢对方，从头互相仇视到尾。 温俊贤当即表示一点问题也没有。 “……” 温俊贤看了一眼他拎的东西：“哟你就吃这个呀，垃圾食品！” 他每天不是在挑衅就是在说废话，萧蘅也懒得理他，电梯来了就直接进电梯，温俊贤赶紧跟进来。 “你跟谁聊天呢。”到三层时，他忍不住问萧蘅。 萧蘅头也不抬：“你猜。” 温俊贤：“你猜我猜不猜。” 萧蘅：“不猜。” 温俊贤：“……” 温俊贤：“你是说你猜我不猜，还是说你不猜我猜不猜啊。” 萧蘅：“……” 他被烦得不得了，把手机收起来说：“你觉得呢？” 温俊贤：“我怎么知道！” 电梯慢慢升到了十层，剧组的演员房间都在十五层，温俊贤捱到十三层，又开始逼逼了。 “你交女朋友啦？” 萧蘅终于给他一个眼神：“什么？” “你是不是交女朋友了，”温俊贤指指萧蘅揣着手机的衣服兜，“一脸傻笑着发短信……” “哦。” “你别哦，啊，你说是不是。” “跟你有关系吗？” “非得有关系才能问啊，我还不能关心关心！”温俊贤说，电梯到了十五层，门开了，两人的房间挨着，又一起穿过走廊，然后……萧蘅和温俊贤一起停在了萧蘅的房间门口。 萧蘅：“……” 温俊贤：“……” 温俊贤：“愣着干嘛，开门呀。” 萧蘅：“你要进去吗？” 温俊贤：“那你都这么说了，我就进去跟你玩儿会儿吧。” 萧蘅：“……” 萧蘅：“你是不是忘带房卡了？” 温俊贤：“胡说八道，哥哥我怎么可能忘带房卡？” 温俊贤：“我是给我助理了。” 温俊贤：“然后我助理买奶茶去了。” 温俊贤：“你懂了吗？” 萧蘅：“……懂了。” 温俊贤：“懂了就开门吧。” 两人正在门口磨蹭着，安思宁也回来了，三人一般都是有戏就都有，没戏就都没，她带着口罩眼镜晃悠着穿过走廊，手里还拎着一堆零食，见到两人打了个招呼。 “诶，你们在这里啊，吃饭没？” “我吃过了，”温俊贤说，“萧蘅要吃泡面。你吃饭没，咱俩一起去啊？” 安思宁哈哈大笑：“这就是我晚饭。”她举起零食袋子给两人看，里面有薯片、果冻、巧克力、酸奶、瓜子…… 什么都有。安思宁问：“你们俩要去哪？” 萧蘅想说“我们俩”哪也不去，我要回房间，但温俊贤说：“我在等萧蘅开门，你来吗？” “好呀好呀。”安思宁说，她也站到了温俊贤身边，眼巴巴等着萧蘅开门。 萧蘅：“……” 温俊贤：“哎你跟我们一起，小云总会不会不乐意啊？” “他又不是我男朋友，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安思宁说，“他跟我‘玩玩’而已。” 门一打开温俊贤大摇大摆进去，大摇大摆巡视一圈，然后大摇大摆在沙发上躺下，萧蘅也不理他，自己去冲泡面。五分钟后，屋子里飘满了红烧牛肉面的香气。 温俊贤：“哎，给我吃一口呗。” 顾昭雨吃完他的泡面大餐又开始刷微博，萧蘅受他刺激，图库越来越丰富了，就这么几天的功夫，又出了一套顾昭雨表情包，有揭酸奶盖子没成功气得表情管理失控的动图，对着镜子翻开眼睑看自己的眼里红血丝的照片，这一刷又出来一张——估计是和刚才顾昭雨说很好看很有意境那张片场照一起拍的，不过这张一点意境都没有，顾昭雨虽然还带着假发长发飘飘，但身上却穿了一家巨大的羽绒服，抱着膝盖蹲在角落里，手还是民工揣——两只手都藏在袖子里那种。 顾昭雨：“……” 这是在搞我吧，搞我是吧？顾昭雨照例翻开粉丝评论，发现这些显微镜女孩又在大发神威了。 弟弟驾着七彩祥云来娶我：……男，男友外套？[萧蘅羽绒服.jpg] 巧克力与你不可辜负：……跟过乱世剧组路透楼的我表示，小姑的羽绒服绝对是白色的 您的好友激情转发：[顾昭雨羽绒服.jpg][萧蘅羽绒服.jpg] 生吞柠檬：总之除非顾昭雨还给自己买了一件和萧蘅一模一样而且码数还大了一点的羽绒服，这件就是萧蘅那件羽绒服……[给跪了] …… 顾昭雨又继续往下刷，绍莫愁在发人生鸡汤，闻莺转发美妆视频，某某歌手回应男友劈腿丑闻，同样为著名歌手的男友声称前女友赌博…… 突然间，一张萧蘅的照片出现在他眼前。照片上一共有三个人，除了萧蘅还有另外两个年轻演员，三个人坐在一栋老教学楼的台阶上，有说有笑的。背景是蓝天白云和大学校园，三个人都很年轻，老旧款式的校服也遮不住的神采飞扬。 ——是《未来留言》的官博发的。顾昭雨盯着那张照片看了一会儿，最后退出了微博app。 ……突然心情不好怎么回事。 他给闻莺打电话：“我什么时候能去s市啊？” 闻莺气得直笑：“大哥，你能对自己的事业上心点儿吗，你要是特别闲可以去和宁甜一起录综艺。” 宁甜那个美食综艺都录到柬埔寨去了，在东南亚寻找无人问津的美食，顾昭雨才不去。 “你明天和后天都有会议安排，注意是上午下午都有那种，最早我估计你大后天能去吧。”闻莺说，“你是不是奋斗到倦怠期了，最近不像以前那么拼命了。” 她眼里顾昭雨是为了事业玩儿命的人设，唯一的真爱就是工作，所以顾昭雨想跑去s市在她看来就是累了倦了想翘班的表现。 “你要是想歇的话，那个旅游综艺要不你就参加一下，电视台的人已经把策划书都送来了。” “嗯，给我了，我看一下。”顾昭雨翻出那份纸质版的策划书，刚看了一页他就有意见了：“二十天呢啊。” “三个欧洲国家呢，二十天也是紧巴巴。”闻莺说，“六月中旬可以调出时间的吧，也不是年底。” 第110页 “……跟我妈一起，二十天就像二十年。”顾昭雨说，又往后翻了翻，“嚯没少拟邀啊。” 而且都是明星家庭，明星父母+明星子女那种，为了过审还会邀请两组高级知识分子的素人家庭。 旅游过程中还要做任务、做游戏，就是把那种两三岁小孩的亲子节目等比例放大了十倍的效果。 整个节目分成三个主题模块：了解、理解，还有和解。总之是一个聚焦年轻人和父母之间的相处之道的节目。第一个部分是父母和自己的孩子结伴旅行，成团之后还会拆成两路，父母一组孩子一组，最后又合到一起。顾昭雨大概浏览一下，就觉得这个节目即使不说大爆，也是能吸引一定热度的，观众喜欢的元素很多：合家欢、搞笑、成长、还有轻微竞技。 如果他是艺人他当场就答应了。 “我跟项目负责人讨论一下吧。”他最后还是说，“行了不说了。” 他很快收了线，时间也将近十一点了，他准备洗洗睡。没想到睡前萧蘅又发来一条信息。 “哥，睡了？” “还没，”顾昭雨回复，“怎么了？” 那边马上发过来一个视频邀请。顾昭雨开心到直打滚，一接通就是张睡眼朦胧的脸，萧蘅正在刷牙：“锅。” 顾昭雨哭笑不得，“刷牙就别视频了吧。”他说，“刚才干嘛了？” “吃饭，然后跟人聊会儿天。”萧蘅吐了沫子，“你要睡了吗？” “快了。”顾昭雨禁不住直打哈欠，他想到那张照片，心里忽然一动，“诶你是不是交新朋友了呀？” 萧蘅想了一下，显得很疑惑的样子：“没有啊？” 他都说没有了，顾昭雨也不想追问了，一直追问很不酷。 “对了我想跟你说个事儿，”他换了个话题，“六月中旬有一阵子我可能要离开一段时间。” “去哪？” “还没定呢，应该是国外，就想问问你怎么看。” “我觉得……”萧蘅可能是真的困了，眼睛都有点睁不开了，“我也不知道。“ 这很明显不是热恋中的人会想听到的答案，热恋中的人如果忽然要异地，肯定会说“我不想你走”或者“那你要想我”之类的话吧，“我也不知道”算个什么鸟答案？ 顾昭雨憋了一会儿，看着萧蘅揉了揉眼睛，努力睁开眼睛看着他，“可能前后要有二十多天吧。” “嗯。”萧蘅说，“我知道了。”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因为镜头的位置的原因，其实两人的视线是微妙的错开的。顾昭雨无法透过他的眼睛看到他的想法，但话又说回来了，他什么时候能看透萧蘅了呢？ “那你睡吧。”顾昭雨说，又觉得自己没意思，有些兴意阑珊，“晚安。” “嗯。晚安。”萧蘅说，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屏幕，顾昭雨还以为他那边镜头卡住了，又叫了一声：“萧蘅？” “嗯？”萧蘅马上说，“什么事？” 我再有两天就过去找你了。 想你了。 有好多话想跟你当面说。 “……没事。”他最后说，“我下了。” 他挂掉视频，关了床头灯。 与此同时，几千公里外的一家酒店十五层，有个少年拉高了被子，盯着已经恢复了对话界面的屏幕发了好久的呆。 “你可不可以不去呀。”他小声说，声音轻得连他自己都不确定发出来了没有。他想了想，又努力换了另一种语气：“不要去好不好。” 这回比上一回有实感了一些，但气息还是颤颤悠悠的。他深吸一口气，又做了第三次尝试：“不去了，陪着我。”他说完就停下来，但是抿住嘴巴憋了好久，还是没有控制住自己。“……好不好。” 不管怎么尝试，都没办法堂而皇之地说：“别去，留下来，陪在我身边。” 爱得深陷得早的人天生就矮一截，永远没法理直气壮。 在这个夜晚，有人想要表达爱意却因为傲慢而说不出口，有人想要挽留却自觉缺少立场，有人想着原来那个臭小子人还可以，让我吃了他的泡面，也有人辗转反侧，感到空腹难捱。 不管怎么说，夜幕拉下，将所有人的渴望和不甘心都掩盖了起来，给与所有在生活中奔波挣扎的人片刻喘息之机。 没有人知道生活为他们在前方准备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在十二个小时之后，一条新闻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微博热搜上。 “【独家跟拍】娱乐圈又要出金童玉女啦！在《未来留言》片场，不少人看见小鲜肉萧蘅一把拦腰抱起小花安思宁，两人有说有笑十分亲密，是不是日久生情啦？[吃惊][吃惊]” 第七十章 （七十） 顾昭雨被自己工作室的人从欢喜娱乐抓了出来，于此同时，他的手机在他兜里都快把他大腿震麻了。 他的微信、微博、短信、新闻提醒都在全方位轰炸，如果不是出了事，是不会这样的。 他拿出手机来，点开微博就直接看到了那条“独家新闻”，配了是两张动图，虽然糊的不太能看清五官，但发型和身材绝对是萧蘅没错。他拦腰抱着一个女生，从一动老旧的楼房里冲出来，早有车在门口等着，他抱着那个女生上了车。 爆料人说，她是取景学校的一名普通学生，从宿舍楼看到这一幕就随手拍了下来，这一幕并不是拍戏，也没有摄像头在。 营销号语气大惊小怪：“难道是两位入戏太深，日久生情啦？也是，如果成真的话，那可就是娱乐圈少见的‘少男少女’组合，大家对两位的恋情有什么看法呢？” 配图除了那两张动图，还有一些两人各自的硬照、还有那张官博发的三人合照。 顾昭雨先是松了口气——反应那么激烈，拿出手机的那一刻他还以为萧蘅发生意外了。发现并没有任何生命危险之后，他火速从下意识地“男朋友”的担心状态调整到“经纪人”的工作状态，他大致浏览了一下几个著名营销号的口风和新闻下面的言论，当然有骂的，但两位的粉丝都没有多到能控评的地步，所以还是有不少路人在发表见解，有人说挺好的，看够了娱乐圈二十来岁少女配四十来岁老咸鱼，终于换换口味挺好；也有人说不支持，因为一方年纪都还未成年（然后就被人用国外的青少年偶像拍拖的例子喷了）；当然最多的还是一大堆人在跟风感叹“什么神仙颜值的神仙cp！”，“居然能抱起来一口气跑那么远，是我喜欢的小狼狗类型没错了”，“妹妹真好看啊居然还是姐弟恋我流泪了”。 ……作为还没被大众了解的艺人绝对是好处多于坏处的优秀炒作案例了，充分实现了1+1>2，原本各自上热搜都不可能达到的关注度，因为是长得好看的高颜值cp，出场又是经典的引人遐想的公主抱，简直重重在很多向往公主王子少男少女的人们心头戳了一下。 ——这种好事，除了双方各自的推手还能有谁做这慈善？萧蘅的推手就是顾昭雨，他自认没在睡梦里干这事儿，安思宁复杂一点，有两个有权有势的家伙在她背后，一个是云广洋，一个是方莫仪，谁能干出这种事儿？云广洋不可能，他躲营销号还来不及，不可能忍辱负重给自己情人炒西皮，那就是方莫仪。 他维持在“经纪人”的状态里，给方莫仪打电话，或者说，他强迫自己呆在“经纪人”的外壳下，不去想别的。电话还没拨通，先有人拨进来了，是萧蘅。 “哥你听我说，”萧蘅语速都比平时快好几倍，“不是他们说那样你听我说！”他是真的急了，一下戏被于小瓜告知自己和安思宁上热搜了，现在全网都把他俩当成活得王子公主，他马上就觉得糟糕了。 顾昭雨有把艺人的名字和一些相关关键词设成新闻提醒的习惯，他肯定知道了。 他会怎么想？萧蘅急得像有蚂蚁在心上爬。 第111页 “哥，不是那样的，她是生病了……” 顾昭雨直接打断了他：“好了萧蘅你停一下。”他听起来出奇的冷静，“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说这些，我必须解决这件事你懂吗，我有时间再打给你。” 他说完就挂了电话。作为一个经纪人，他的反应一点也没问题：虽然现在的反应都是好的，但不代表新闻继续发酵还会维持这样的势头，哪怕全民都觉得好好好这两人应该在一起，长远来看也是有害无利——才不到二十岁就给人留下一个“和女朋友捆绑上热搜”的印象，可以说起点就很完蛋，刚积累的人气也会眨眼散掉，毕竟能接受爱豆有女友的粉丝是少数。 这件事他没在发生之前就预料到，或者截下这个新闻，已经是作为经纪人的失职了。首要任务是把新闻控制住不要继续发散，然后控制人们的议论，如果另一方不是方莫仪在操作这件事，他早就进行下一步了。 方莫仪毕竟和他有二十多年的感情，这糟老头子瞎搞毁他艺人，他不能一声不吭就反击。 在这种情况下，损失的每一分钟都是在萧蘅前进的路上的一记重击。他是真的没有时间听萧蘅解释事情的真相是什么，真相可以事后说。 他的逻辑没问题，前提是——如果他只是萧蘅的经纪人的话。 如果他只是经纪人，真相当然不重要，没有几个经纪人在乎真相，能摆平事儿就行。但他在那之上还多了一个身份，那他拿出这种冷酷的态度就很有问题了。 他不应该不在乎真相的。事实上他也不是不在乎的，他大脑深处有个地方在以高八度的声音尖叫：“到底怎么回事说清楚！”而且他浑身都有种被小虫子啃咬的酸疼感，但那现在没有用啊，他总不能靠跑出去说“萧蘅跟她不是一对，跟我才是一对”来摆平这件事吧。 他又拨回去，响了好几声方莫仪才慢吞吞接起来。 “昭雨啊，什么风……” “别来这套，”顾昭雨说，“我还不知道你，我这两下都跟你学的，你想怎么着。” 方莫仪沉默了一会儿。 “你想怎么着呢？”他也没再兜圈子，反而问顾昭雨。 “花钱撤热搜，控评，工作室发声明说她是撞到头扭到脚萧蘅是见义勇为——” “然后让剧组宣传方帮你背书，实在不行就曝光女方的私生活，对吧？”方莫仪接了下去，“唉，教会学生，饿死师傅呀。” “不然呢？”顾昭雨也没好气，“就你这一手饿死都是轻了，你闲着没事干坑我干嘛？” 娱乐圈铁律，男女传西皮，除非男方有出轨家暴石锤，否则永远女方得力。 方莫仪半天没说话，只是幽幽叹了口气。 “昭雨，当年你说不续约就不续约，转头就捡了个曲惠和我打擂台，我什么也没说吧。”他说，“我还让你直接到我身边来，我带你，咱爷俩强强联手，有什么不好？你不乐意，我屁也没放一个，还给你牵线了好几个电影圈的资源，没错吧？” 顾昭雨按捺着急迫，“是没错。”但他后来也还了这些人情，方莫仪和他这些年一直有来有往，他也给过方莫仪不少资源，甚至专门为他家艺人开过一部戏，那部戏后来反响还挺好，艺人还拿了奖。 “我一直觉得我们是良性合作。” “那我怎么才听说，你要签欧阳博呢？”方莫仪问，“你要签他，还要和欢喜合作……你哪怕提前知会我一声也行啊，昭雨，这么多年我一直把你当成亲儿子，你哪怕和我说一声？” “这件事还在协商当中，我也是有逼不得已。”顾昭雨说，“我签他也是用我自己资源，老方，这跟你没有影响啊。” “他和alina现在是利益共同体，欧阳用你的团队，她在我手里还稳吗？”方莫仪说，“她现在是我力捧的对象，如果她解约，钱是小事，我搭进去的那么多影视资源怎么办？” 顾昭雨听了都要气笑了，这老头子怎么回事，老糊涂了？ “我是蛇吞象吗，我一口气吃下他们俩？”他就差站在欢喜的楼梯间里冲方莫仪大声嚷嚷了，“你能不能想想，我哪来那么多精力和能量伺候他们俩？我签欧阳博一个都他妈快糟心死了！” “你别跟我大呼小叫的！”方莫仪也火了，“老子养大了你！你跟我喊什么？” “你动谁不好你动萧蘅！”顾昭雨火冒三丈，“你动他就是不行！” 爷俩比这谁嗓门高，顾昭雨年轻力壮肯定输不了，方莫仪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悻悻地说：“不就是个看图说话的绯闻，跟谁鸡头白脸的呢——老子拉扯你这么多年，你手底下一个小艺人牺牲点名声怎么了？” 如果换了别人，顾昭雨可能真的没这么生气——一来他可能没有那么高的期盼；二来，二来…… “你动他就不行。”顾昭雨捏紧了手机，低声说道。方莫仪愣了两秒，忽然就明白了。 “等会儿，昭雨，你不会……” “我什么也不会承认的。”顾昭雨迅速说道，尽管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承认，“我喜欢萧蘅”，他连对萧蘅都没有敢说过，这句话在他心里一天天长大已经让他快憋死了。 喜欢一个人，就想全世界都知道，可他偏偏只能留在心底。 作为经纪人顾昭雨，就连面对自己父亲一样的方莫仪，他都不能承认。 而作为太要强、太要面子的恋爱白痴顾昭雨，他也不肯对心上人承认。 他憋得眼睛都有点红了，方莫仪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颓丧地说：“你不信任我了，昭雨。” “我什么也不会承认的。”顾昭雨重复道，方莫仪不会出卖他，把这件事卖给媒体，但他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不能承担，“你就说你要怎么办吧。” 突如其来的信息让方莫仪也没了主意，他声音也明显低下去：“我可以撤热搜。”他说，“我家艺人确实是病了，她吃不惯南方菜，又节食，早上在片场晕倒了，萧蘅跟她对手戏，就直接把她抱下楼了。” “嗯，我知道了。”顾昭雨说，他心里作为普通人类的那一面在冒头，他为自己对萧蘅的态度感到抱歉，但他的工作还没做完，他不能任由它发挥，“你会用工作室账号声明对吧？” “我会的。”方莫仪说，“昭雨，你跟他到底是……” “如果有媒体采访，你也会照实说？” “我会。” “如果你不照实说，安思宁和小云总的事……” “我在你眼里那么下作？” “……我就是确保一下。”顾昭雨说，“你声明就好，让安思宁也出面解释一下，文案我等下发给你，剩下的我来做。” 方莫仪愿意配合就方便多了，水军控评，工作室发声，通稿洗“朋友关系”，萧蘅回应不回应都行。 这事儿很快就平了。顾昭雨彻底松了口气，“我挂了。” “哎等一下。”方莫仪说，“你……咱爷俩有空见一面，喝两杯吧。” “……行。”顾昭雨说，“回头聊。” “回头聊。” 他挂了电话，联系工作室安排进一步的工作：撰写文案、通稿、控评、转移话题。 “我们要卖安思宁吗？”这一套流程其实大家做起来毫不陌生了，像萧蘅这种刚出道的年轻艺人，有绯闻都是马上一锤锤死的，对对方完全不会讲情面。 顾昭雨太阳穴突突直跳：“别，你们先找两个剧组工作人员还原真相，联系一个有影响一点的微博大v出一个采访稿，然后再让方莫仪那边回应正式澄清，记住不要太用力撇清关系，就着重说一下同剧组合作很愉快，举手之劳而已，然后谴责一下媒体看图说话给女方名声带来麻烦。” 方莫仪卖他，他也不能反手卖方莫仪，而且一个男生对着生病的女孩子穷追猛打也不好。 第112页 “要不要联系萧蘅亲自回应？” “不用，让他专心拍戏吧，下周专访的时候再澄清就行，工作室转发一下方莫仪的澄清。” “这个没问题。” 毕竟连艺人跳楼自杀都处理过，大家都还是比较冷静的，闻莺还有闲心揶揄他：“至于吗，如临大敌的，郑鑫谈恋爱你不是这个反应啊。” “……你做好你的事吧。”顾昭雨没好气地说，他收起电话，攥了攥拳头才发现手心都是汗。距离他收到信息，才过去十五分钟，可他觉得好像跑了一场马拉松。他慢慢走到台阶上坐下，划开手机去看各大社交媒体对这件事的回复。仿佛一张白布上被泼洒了蓝色的墨迹，干净的颜色一点点被吞噬——控评的力量在一点点盖过那些表达或祝福或反对的声音，直到他们都变成一种。 “工作室说了，安思宁是拍戏太累晕倒了，萧蘅送她上车” “安思宁在医院挂水，有医护人员发朋友圈了” “原来如此，我就说不可能嘛” “弟弟好men哦” “我也想说来着，安思宁也不矮，抱着下了楼梯跑了那么远，弟弟臂力了得啊” 从一段刚成型的绯闻，迅速变成了对萧蘅形象有利的一次宣传。顾昭雨慢慢浏览着，知道从工作的层面来说，事情已经开始朝“摆平”的方向走了。 他坐在这里刷微博并不是在检查工作成效，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但他知道自己迟早要做这件事——打电话给萧蘅，听他解释，然后跟他说对不起，刚才太严厉了。 他又坐了一会儿，慢慢给自己打着气，拨通了萧蘅的手机。 嘟，嘟，嘟…… 响了七八声，没人接。 顾昭雨挂断了又拨回去，还是没人接。 他又拨回去，这次响了十来声终于有人接了但却不是他想要那个。 “喂，老顾？”于小瓜的声音，小心翼翼的，“那个……萧蘅拍戏去了，你不要打了。” 顾昭雨愣了一下，才说：“哦，好。”想了想他又说：“那你让他拍摄结束了打给我。” “……今天可能要到后半夜。”于小瓜说，“有一场夜戏挺难拍的，还借了高压水龙头造雨……” “嗯，我知道了。”顾昭雨说，“……我等他，你跟他说我几点都等，一下戏就给我打电话。” “……好吧。”于小瓜说，“那我挂了啊，还有事吗？” “哎等等。”顾昭雨忽然又说道，“下雨的夜戏是他戏里的父亲去世那一场吗？” “嗯，是，消防车都借来了，就这一晚，所以挺紧张的。” 顾昭雨攥着手机，没说话。这场夜戏对人的消耗挺大的，不管是情绪上还是身体上，拍完之后都应该是筋疲力尽了。 他安静地想了一会儿，然后说：“不，别跟他说了，我明天再联系他吧。” “好吧。”于小瓜说，“老顾你可以的嘛，还会照顾人了——还有要我带的话吗？” 要在电话里让于小瓜带话吗？“对不起刚才跟你说话态度不好了”，其实让人带一句也没什么的吧，但顾昭雨左思右想，都觉得还是亲自打电话说比较有诚意。 “不用了，我自己说就是了。”他最后说道，“挂了。” 第七十一章 （七十一） 如果再给安思宁一次机会，她肯定不挑食了。 是，饭菜确实不和口味，吃零食也确实比吃晚饭开心，但在片场摄影机还开着的情况下突然脚一软晕倒在对戏的男演员身上——即使对方是绝对不会嘲笑别人的萧蘅，也太丢面子了。 后面的事情她都不太清楚了，她知道有人迅速抱住了她，把她送到了楼下车上，她的意识恢复是在差不多两小时之后了。 当助理告诉她是萧蘅送她上车之后，她先是小小惊讶了一下——他们当时在五楼啊，连个电梯都没有，她一直以为自己是被担架抬下来的——紧接着助理又告诉她，现在萧蘅抱她的动图传得全网都是，他们俩是热辣出锅的一对童话情侣。 我的妈呀。安思宁坐不住了，“怎么会有这种事！”她第一反应是麻烦了，方莫仪要对她更失望了，搞不好会被一脚踢开——“方老师有没有说怎么办？” “哦他让你不要回应，也不要对外说是生病，尽量先含糊其辞。”助理说，“之后可能有记者采访你，希望你多说一点夸萧蘅的话。” 她话里的暗示听得安思宁一愣。 “你的意思是，要我跟萧蘅炒cp？” “对呀，不好吗？”助理说，“你不是很喜欢他嘛。” 安思宁眼泪都下来了——她拿萧蘅炒cp，萧蘅那头不知道得多生气。 “这不好吧。”她弱弱地说，“萧蘅还比我小……” 助理替她整理了一下枕头，“哎没事的你放心，他很像成年人了，模糊焦点没人注意那个。”她又替自家艺人调了一下点滴的速度，“这是好机会啊，方老师帮你炒作，说明他又对你上心了对不对？” 安思宁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是alina不听话了吧，”自从alina签约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已经看的很明白，方莫仪接下来的工作重心全在alina身上，但alina有时候太任性、太顽固，他就会稍微丢一些骨头给自己，用来吓唬、威胁alina，“不管你了哟，我还有别的艺人哦”。虽然有机会是很好，可是这种靠捡漏得来的机会，实在是让人如履薄冰。 更糟的还在后头呢，医生告诉她，她低血糖不说，还有轻微胃溃疡，和免疫力下降——压力太大了，需要休息。 怎么休息呢，她经纪人不把她当回事，她得随时做好准备进组，然后去饰演一些对她来说很吃力的角色，又看不到任何上升的希望。即使有一点私人时间，还要去应付小云总，这些人都是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甚至不肯费心打个招呼。 她看着病房里的电视发着呆，电视里正在播一个美食综艺，宁甜是其中唯一的女mc，他们在泰国街头寻找美食，开开心心的。 宁甜就好了，还有萧蘅，他们似乎都不太担心被取代、被利用，他们的经纪人总是在他们能够到的范围内给他们最好的资源，宁甜比安思宁还大一点，事业不怎么见起色，就维持着“有人认识”的状况，但工作不愁，也可以开开心心地休假。 她也想那样。有人大包大揽地照顾她，然后说，别的你不用管，那是我的事。 可惜…… 她发了一会儿呆，连助理什么时候走掉又回来的都没注意到。 助理走到她床边，皱着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alina要进组了。”她说，“比预计的还早一点。”她和安思宁毕竟是一条船上的，当然不会不知道安思宁和alina chou之间的尴尬，也很不希望看到那个光彩照人的女明星提前来压榨安思宁本就不算多的生存空间。“看来老方这一手好使了，她从巴黎回来就直接进组。” “嗯。”安思宁说，“那……”她在想，现在alina听话了，她也捞了一次出风头的机会，大家都开心，可能除了萧蘅。 在自己有麻烦的时候，他没有犹豫就伸出了援手，现在却被自己借用炒作，他会怎么想呢？ 助理又去接电话了，五分钟后回来时她神情也很沮丧。 “计划有变，”她说，“方莫仪打电话来说，跟顾昭雨那边协商过了，要压新闻……”她观察着安思宁的神情，想要看出一丝失望和难过，但都失败了，安思宁只是愣了一会儿，就默默接受了。 “需要我做什么呢？”她很平静地问，仿佛绞架前放弃抵抗的犯人。 同一天，在片场的jeremy yan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把老教学楼这边的拍摄和新教学楼那边合到一起，先去拍摄一些萧蘅和郑鑫的镜头。 理论上说这两人其实是没有见过面的，他们俩所有的交流都是通过借书簿进行的，一开始是萧蘅随手在借书簿上写下了一些有关一本书的印刷错误，偶然拿到这本借书簿的郑鑫觉得很有趣，就在下面续写了一些意见想要当做有趣的学校情怀传递下去，没想到同样的内容却出现在了萧蘅面前的借书簿上，两人这才开始了交流和合作。 第113页 但一部电视剧两个主演没见过面，也太浪费两位货真价实的帅哥了，尤其这两位帅哥还多少有点渊源——他们俩是同一位经纪人前后脚带出来的艺人，宣发公司直接说了，这点不用浪费一个亿，所以在两人共同推理、寻找事实真相的时候还是会有同框，算作一种表现手法。 这一部分对台词的要求很高，临时拉过来拍也是迫不得已，幸好剧本已经提前两天发到了手里，不然直接就挂了。但上午还在演校园剧，下午就穿越到悬疑推理现场，任谁也很难迅速进入状态，那个下午萧蘅就是不停挨骂、不停ng，等到好不容易有了一点喘息机会，他才从于小瓜嘴里听说自己已经“被谈恋爱”，还成了人们心中喜闻乐见的童话爱情男主角。 就像这还不够糟似的，顾昭雨反手就给他一记暴击：“我现在没时间听你说这些，我必须解决这件事，我有时间再打给你。” 态度怎么样其实都可以放到一边，他对“真实情况”的全然不在意才是最伤人的。顾昭雨的语气听上去就像是在反复重复他已经说过无数次的话：“我不管，我不在乎，你随便，别惹麻烦就行了。” 是不是一定要我犯下什么大错，你才会在乎？他带有一些恶意地想。 是不是真要到无法挽回的地步，你才能好好跟我说一句话，而不是把我当成小孩子？ “萧蘅来开拍了。”导演招呼，他走过去，手机还攥在手里，导演皱着眉头看着他。 “拿着它干什么，放下。” “我……”他张了张嘴，又觉得“我在等电话“这句话是既没尊严也没立场。于小瓜跑过来，接过了他的手机。 “好，我们现在接着来，还是刚才那一幕，萧蘅你坐到桌边，郑鑫，黑板。”jeremy才不管谁出新闻了呢，什么都别打扰他拍戏就行，趁他转身走开的时候，郑鑫压低声音安慰道：“别担心了，萧蘅。”他看萧蘅抬头看自己，眨了眨眼睛，“我师哥什么都能摆平，真的，新闻我看了，这才哪到哪，你爆出床照他都能眼都不眨地解决。” 他充满信心地拍了拍萧蘅的肩膀：“笑一个嘛，别那么严肃。” 萧蘅根本笑不出来，他勉强咧了咧嘴，jeremy在场外拿着喇叭大声说：“很好，萧蘅找到状态了，保持你这个丧得要死的画风，郑鑫，别傻笑了！” “action！” 这一句“action”下去就连轴拍了五个小时，晚上八点多，剧组全员停工半小时吃了一顿风卷残云的晚饭，然后又投入紧张忙碌的拍摄——晚上有场夜戏，实际上是唯一的一场，背景是瓢泼大雨，为了拍这一幕特意借了消防车用高压水枪制造大雨。 消防车当然不能老借，所以只有这一个晚上的机会。 虽然只有一个晚上，但jeremy还是一如既往地龟毛，一点也没有“这么辛苦大家随便拍拍就好了”的觉悟，大家一起在人工大雨里淋了将近四个小时，等拍完收工的时候都已经将近凌晨了。萧蘅裹着浴巾，湿淋淋地冲下来，第一件事就是去找自己的手机——于小瓜把手机放在车上了。 按亮屏幕那一瞬间他心跳快得差点从嘴里跳出来。 有信息——五条，两条是顾昭雨发的，剩下三条分别来自宁甜、温俊贤和安思宁。 宁甜：“哇你喜欢的人原来是安思宁？头好铁啊，她跟小云总有一腿的” 温俊贤：“明天要不要去看安思宁？咱们明天上午不拍戏” 安思宁：“萧蘅今天真的谢谢你了，如果给你惹麻烦了真的很对不起，需要我做的我一定配合。” 顾昭雨：“回酒店喝点姜汤，别生病。” 顾昭雨：“没事了明天联系。” 就这样，没了？萧蘅盯着那两句简单的话愣住了。紧接着他又想，我在期待什么呢？ 也许他在期待顾昭雨训他一顿，至少质问他几句，或者表现出不高兴，或者——或者任何反应都行。 他说：“等有时间打给你。”萧蘅就一直在想，如果他打过来，自己在拍戏错过了怎么办—— 但顾昭雨只是在将近十二个小时之后，才回了一句：“没事了明天联系。” 没有解释，没有责问，什么也不在乎，轻飘飘一句没事了算作结案陈词，他对萧蘅和其他人传绯闻的在意程度还不如对他生病的在意程度。 可能因为生病了要耽误拍摄进度。他特别恶意地想。这种带着恶意的揣测反而让他有种把脏透的绷带撕开，露出已经感染的伤口的痛快感。 那一刻他站在那儿，分不清是冷的还是别的什么，他有点抖。 他们一行人在高校借了淋浴间快速洗了热水澡才回酒店，路上萧蘅靠在车窗上装睡——他得用很大的力去克制自己，才能忍住不要打电话过去吵醒顾昭雨，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一点所谓都没有。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几个月以前，萧蘅只希望顾昭雨开心高兴就好了，可现在他开始想要得到别的东西，他想得到顾昭雨的关注和在意，也想得到陪伴和依赖，不知不觉他想要的东西已经太多了，而他甚至都不知道顾昭雨对他到底是什么看法。 这与他的初衷相违背，不是顾昭雨开心、顾昭雨想要的就是对的、可以的吗？这种矛盾像是要生生吞掉他年轻稚嫩的心。 那个晚上他一度对顾昭雨产生了恨意，可那份熊熊燃烧的怒火甚至不足以支撑他打个电话过去、把顾昭雨从睡梦中吵醒。 脑子里的东西太多，身体又太疲惫，渐渐地他已经开始没法再去仔细分辨到底是什么想法，他只是觉得很难受、很愤怒，同时也很失望。 对自己的更多。 于小瓜看出了他的情绪不高，也没怎么打扰他。这位从头到尾get错电波的助理忠心耿耿地把他一直送到房间门口，想了半天又问：“要不咱俩聊聊天吧？” 萧蘅摇头，他是真的又累又烦，完全找不到情绪的出口。 “那，我等会儿给你那姜汤过来。”于小瓜说，“你喝了再睡。” 萧蘅感到筋疲力尽，他摇摇头。 “我不冷。”他说，“我要睡了。” “那好吧……”于小瓜还是有些担心，但萧蘅已经进房间去了。 那个夜晚他感觉到心中压抑的困惑和情感已经到了临界点，一触即发的地步。而这时的那条新闻，就成了最后那根稻草。 他慢慢走进房间，然后靠着床在地板上坐了下来。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有人发信息给他。 他掏出手机，点开app。 温俊贤：“卧槽，萧蘅，你睡了没！” 温俊贤：“别睡了起来出大事了！！！！！！” 温俊贤：“【史上最年轻影帝花落谁家：影视经纪分约大势所趋详情点击……】” ……发错人了？不像啊。但这个标题看起来好像和他没什么关系的样子。他又把那行标题看了一遍。 最年轻……影帝…… 他心中忽然一动。 拇指轻轻一点，他下意识地点了进去，网页跳转，一条新闻出现在眼前。 “【重磅独家！史上最年轻影帝花落谁家？】” 报道很长，好像是某个媒体在私人场合遇到了某个艺人。他继续往下看，一些关键词蹦了出来，开始闪耀。 “与旧的经纪团队合作愉快……寻求新的突破……现身私人酒会……欧阳博首度回应传闻……欢喜娱乐……顾昭雨工作室。” “欧阳博愉快地表示……自少年时代就是默契好友……合作非常令人期待……一起取得更好的成绩……同甘共苦，一同进步。” “下半年的工作安排……六月赴欧洲拍戏……” 温俊贤还在不停地给他发信息： 温俊贤：“我靠我靠” 温俊贤：“说句话啊” 温俊贤：“顾昭雨不是跟欧阳博关系不好吗” 温俊贤：“萧蘅你睡着啦？？？？？” 第114页 温俊贤：“我靠咱心能别这么大吗” 萧蘅耳边却只能听见脑海里顾昭雨的的声音：“六月中旬我要离开一段时间。” ……原来是这样啊。本来说好了要一起过来却又忽然改期，那天晚上ipad屏幕上闪烁的“欧阳贱人”四个大字，还有顾昭雨刻意压低声音在楼下打得电话，一切都忽然有了答案。 欧阳博需要他，他就义不容辞了。从很久之前就是这样，顾昭雨那么骄傲到暴躁的一个人，欧阳博打个电话过来就可以把他叫走。 他在原地坐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一阵怒火再也遏制不住，他扬起手臂把手机朝墙壁扔了出去。 第七十二章 （七十三） 顾昭雨第二天九点半才拨电话过去。于小瓜说昨天他们淋雨到后半夜，所以今天下午两点之前都不需要萧蘅到场，算放个小假休息一下。 他忍到九点半，觉得应该不会吵到萧蘅休息了，才打电话过去。 电话关机。 顾昭雨以为自己听错了，怎么会关机的？以萧蘅的细心程度，顾昭雨都没见他手机电量低于百分之六十过。 可能昨天真的很累吧。安思宁好歹也将近一米七的女孩子，自重加上填充物的重量轻不了，晚上拍摄任务又那么重。于是他又等了一个多小时，再拨过去，还是关机。 这回就有点不对劲了，顾昭雨开始疑神疑鬼，他打给于小瓜，于小瓜接得倒挺快，萧蘅不用拍戏，他也可以休息一下，正在酒店房间看电视。 “萧蘅呢？”顾昭雨劈头就问。 “房间吧？”于小瓜摸不着头脑，“老顾你干什么，查岗啊？” “他不接电话，手机关机了。”顾昭雨说，“你去看一下。” 上一次有人这么联系不到，那个人没多久就被发现跳楼了——顾昭雨有了不好的预感。 “你赶紧去，敲门不开就让酒店前台帮忙开一下。” 于小瓜不敢耽误，他和萧蘅不住在一层，花了五分钟才到门口，他开始一阵大力敲门：“萧蘅！萧蘅开一下门！” 没人应门，于小瓜拿出手机拨了一下萧蘅的手机，确实关机了。 有点问题。他一边给前门打电话，一边去敲温俊贤的房门，他持续不断地敲击了二十秒之后，温俊贤的门开了，他顶着鸡窝头对于小瓜怒目而视。 “干，什，么？”他咬牙切齿地说，“你丫谁啊？” “萧蘅呢？”于小瓜问，“他不开门。” 温俊贤打了个哈欠：“你打他电话没。” 于小瓜心想我这是遇到傻逼了吗，“他手机关机。” “手机没电了，人睡死了呗。”温俊贤不紧不慢地说，“昨天不是拍那场淋雨的戏了吗，累死了吧。” 这时酒店前台上来了，但他们不肯给于小瓜开门，理由也很简单——又不是以他的名义开的，这一整层楼都是剧组包的，登记也是登得萧蘅的名字，酒店哪能担这种责任？ 于小瓜跟他们讲了半天道理无果，只好又求助场外观众——顾昭雨。 “老顾酒店不给我开！” “我他妈料到了。”顾昭雨没好气的说，“你让他们给剧组的负责人打电话，我沟通过了。” 于是又花了十分钟，酒店的工作人员和剧组的负责人沟通结束，又登记了于小瓜的身份证信息，才替他们开门。 于小瓜一进门就看到了摔在地上、屏幕粉碎的手机。再往里走，他松了口气——萧蘅好好地躺在床上呢，只是连衣服都没换，像是累极了，倒在床上就睡，连钻进被窝的手续都省了。 睡到后半夜可能他又冷了，所以用被子把自己卷了起来。 酒店经理跟着折腾了十五分钟，发现人没事感觉到一股半是放松半是失望——说得那么紧急，还以为又有明星八卦了呢！结果就是个大男孩卷着被子睡着了。 温俊贤第三个进屋，他指着萧蘅大笑：“哈哈，猪肉春卷。” 没人理他。 于小瓜走过去，在萧蘅床边蹲下：“萧蘅，萧蘅你醒醒。”一凑近，他就感觉到源源不断的热度从萧蘅身上辐射而来，他伸手探了探，萧蘅的体温远高于平时。 他这时才注意到萧蘅把被子裹得有点太紧了，他只露出一张五官深刻的脸，那张脸上的颜色也有点不对头——红得过分了。 这时顾昭雨的电话又跟夺命call一样响起来了。于小瓜脸色铁青，对温俊贤说：“打一下120.” 温俊贤完全没在状态的，他正在研究萧蘅的手机，“这是一脚踩上去了吗，碎成这个的德行——你说啥？” “我说打120!”于小瓜咆哮起来，“我们进来这么久了他都没醒，你不觉得有问题吗！”萧蘅只是躺在那一动也不动，身上烫的吓人，于小瓜也开始慌了。他在催命的铃声里强制自己镇定下来，接起了电话。 “喂？”他接起电话，“哪位？” “进屋了没？” “进了进了。” 两人谁也没说话，像是都在等对方开口。温俊贤没带手机，想回去拿发现自己忘了拿房卡。 “……”他和酒店经理面面相觑，酒店经理后退一步：“你得跟我下楼用面部识别系统扫一下。” “那就把你手机给我啊！”温俊贤也急了，“你这人怎么回事！” “哦对哦！”酒店经理恍然大悟，“还可以这样！”他掏出手机递给温俊贤。 顾昭雨等不下去了：“然后呢？” 进屋了然后就没了？？？？？？？ 于小瓜只好硬着头皮解释：“萧蘅手机摔坏了。” 因为这个才接不到电话，顾昭雨明白了：“他人呢，让他跟我说两句话我好放心。” “嗯他来不了。” “为什么？”与此同时温俊贤在一旁大声说：“喂120吗？” 顾昭雨耳朵特别尖：“什么120，谁在打120？”他急了，声调不自觉升高了一些：“于小瓜，说实话！” “是萧蘅！萧蘅发烧了特别烫我们在打120了老顾你别着急我在控制了——” “你控制个屁！”顾昭雨勃然大怒，“怎么会发烧的？” 他转念一想，肯定是昨天淋雨害的，就怪jeremy yan！顾昭雨心里把他一顿大骂。于小瓜心揪得紧紧的，听着顾昭雨在电话那头喊：“文婷？文婷呢，我机票什么时间的，能不能改签？” 他也没多责怪于小瓜，迅速地扔下一句“等会儿把医院地址发给我。”就把电话挂了。 打完了急救电话的温俊贤和酒店经理目睹了全过程。 温俊贤：“虽然可能不是时候……但我觉得你已经死了。” 酒店经理：“……加油哦。” 萧蘅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变成了十来岁的样子，被母亲牵着手走过压抑逼仄的小巷，谁都不说话。她穿了一身香芋紫色的套裙，他穿着变形金刚的t恤，那是他最喜欢的一件t恤。 她忽然说：“要喝汽水吗？” 萧蘅不说话，只是用乌黑的眼睛看着她。她忽然就崩溃了：“那你想要我怎么样！”她大声哭泣，跪倒在地，发髻也乱了，身上那件套装也显得没那么挺括好看了。她摇晃着萧蘅的肩膀：“不许这样看着我，不许这样看着我了！我也是没有办法，我没有办法！” 她再抬起头时一点都不漂亮了，双眼里都是血丝：“我生了你，我养了你！”她忽然又转为了哀求：“萧蘅，你就帮帮妈妈吧，你乖乖的，谁都不会伤害你……” 萧蘅点了点头。他不记得自己是否真的点头了，但在梦境里，他点了点头。 她是他的妈妈，他等了她好久，才把她等回来。她要接他去别的城市了，他们要重新生活在一起了，他怎么能不答应她的一点小小的要求？ “好，那就好。”母亲振作起来，她擦了擦眼泪，她的睫毛膏很劣质，被泪水冲得一条一条的，这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不然他不会记得那么清楚，黑色的泪水在她脸上，连蜿蜒的路线都一点没变。 第115页 “没事的，”她说，努力地挤出一个微笑，“那些叔叔只是要你帮他们去取一点东西，你会拿东西的对不对？你那么聪明，办完事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她把萧蘅抱紧，身上的香水味和睫毛膏一样劣质，但他却还记得那种令人安心的味道。 那是妈妈的味道。很劣质，很糟糕，很廉价，但是是妈妈的味道。 然后他就猛地倒抽一口冷气，坐了起来。 “妈——” “萧蘅！”有人随着他的动作被惊醒了，屋子里很暗，窗外好像在下雨，什么都看不清，他只能感受到随着那个人的靠近，一股暖流从手上传了过来，有人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碰到针头。 那个人身上的味道很干净。 不劣质，不刺鼻，温温柔柔干干净净的，一点攻击性都没有，只是有点拒人于千里之外。 有点像是雨水和冬雪的味道。 他下意识地反手去抱那个人，但被制止了动作，他被压回床上，有人俯视着他，一脸焦急。 屋子里太暗了，他甚至没法认出那个人是谁，但他只是下意识地想抱住那个人。 别走，他轻声喃喃道，也不知道那个人听到了没有。他说出生了吗？ 有陌生的气息向他靠近，他挣扎起来——别跟我抢，他是我的……他坐起身抓住那个人的袖口紧紧不放，那人只好抱住他，口里说着：“好了，好了，不怕了，没事……” 他觉得身上的某个地方刺痛了一下，他又昏睡过去。 顾昭雨坐在医生办公室里，脸色不太好。jeremy yan的脸色同样不太好，他坐在医生办公室的沙发上。 “所以他什么时候能复工？” 顾昭雨头都不回，抄起桌上的一副不知道什么仪器朝他砸过来。jeremy yan差点没躲过。 “你有可能会会砸到我！”他很气愤。 “那好。”顾昭雨说，“怎么没砸死你。” 从医生的神情来看，虽然他不太赞同顾昭雨的行为，但他觉得jeremy活该。 “我认为至少要静养几天观察一下。”医生对顾昭雨说，“他的肺部有明显的发炎症状，体温虽然暂时降下来了，但还不好说。如果转为呼吸系统的并发症就来不及了。” 顾昭雨点点头，他来的路上其实都做好准备直接接萧蘅回家算了——什么狗屁电视剧啊不拍了！ “我想冒昧问一下，您跟病患什么关系啊？” 顾昭雨愣了一下，才说：“我是他哥哥。” “哦，亲哥哥？”医生打量他一眼，顾昭雨刚想点头，想想他们俩外貌不太相似，又改口道：“表哥。” “哦，那你对他病史了解吗？”医生问，“因为我看了一下拍的片子，他肺部好像不太健康。” 顾昭雨感觉心都掉到胃里了，“我不知道……严重吗？” “以他这个年纪，淋一点雨——”医生严厉地看了一眼jeremy，因为几分钟之前这个人严肃地说出了“就是淋了四小时雨”这种话，“虽然不想承认，但淋一点雨应该不会导致这么严重的后果，我猜他小时候就得过一些相关的疾病，所以留下了根儿。” 顾昭雨说不出话来，他拳头攥得紧紧的——他从来没听萧蘅提过。 萧蘅的过去，他们除了那一次陪萧蘅回家取行李之外就没怎么再聊过了。顾昭雨觉得反正都过去了，聊也只是白引发伤痛。 “不过你也不用太担心，毕竟还小，底子厚，养一养就回来了。”医生又说，“但最重要的是要先停工静休，什么淋雨啊抱人啊这种事就不要再干了。” 他年纪不小了，说话也很和蔼，但顾昭雨就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心跳快得头晕目眩。 他咬紧了牙才没流出眼泪来——他到医院的时候萧蘅已经被安顿在病房里睡了好几个小时了，他就那么躺在那，除了手上扎着的点滴，架子上还挂了好几瓶大大小小的输液瓶。 萧蘅比任何时候看起来都像个孩子，躺在那儿一动不动，无知无觉，顾昭雨到的时候他脸还烧得通红，不到二十分钟，就转为了一种死气沉沉的苍白。他的嘴唇毫无血色，而且裂得一条一条的。他被裹在那张医院的白色被子里，安静得像一句没有生命的雕像。 他差点不敢走过去。但他最后还是走了过去，坐在萧蘅身边。萧蘅的手很凉——点滴打得时间长了，都会很凉，顾昭雨小心得握住那只手，可是怎么也捂不热他。 他当时低下头就哭了——没有任何理由，就是觉得看到萧蘅躺在那儿心里难受，心疼他的苦难，生气自己要把他放到这种境地中来：这世上好的资源有的是，那么多人连站个风口都要替身去做，为什么就偏偏要萧蘅在大雨里淋那么久，遭这份罪？ “对不起对不起。”他握着萧蘅的手，眼泪掉在萧蘅的手背上，他伸手把它抹掉，“是哥不好，我错了，对不起……” 第七十三章 （七十三） 萧蘅再转醒时已经是夜晚了。这一次，他醒得很快，对身体的控制权渐渐回到了他的手中，他躺了一会儿，感受着生命力一点点复苏。 屋子里没开灯，很黑，窗外有暖红色的灯光透进来，显得很温暖。 他躺着没动。睡得久了，身子都麻了。神奇的是，他感觉自己双手温度不太一样，扎着点滴那只反而比较暖和——他动了动手指，才发现那个该虚虚拢着他的手、仿佛怕用一点力就把他按碎了的东西是另一个人的手。 他侧过头，看到了坐在病床另一边的顾昭雨。他坐在椅子上，正在以一种很神奇的动作打盹：双手撑在病床上，一手握着萧蘅的手，一手盖在萧蘅的手上。他的头垂着，像是在忏悔或者祈祷。 萧蘅僵住了，他不敢动，生怕惊醒了这位“祈祷者”。但他刚醒，身体还不太听使唤，手指下意识地在顾昭雨手中弹动了一下，顾昭雨迅速地苏醒了。 “萧蘅？”他在黑暗中轻声说，窗外的红光照在他脸上，使得他那双棕褐色的眼睛也闪烁着温暖的光，他的声音带着急切，他起身，用盖在萧蘅手上那只手来探萧蘅的额头。 “好像还有点烧。”他轻声说，“身上疼吗？” 萧蘅费了半天劲，才发出一个沙哑的“嗯”。他的嗓子醒了，开始火辣辣的疼。顾昭雨说：“好，等一下去倒水。” 他说完，似乎犹豫了一下，一只手仍旧握着萧蘅，另一只手抚开萧蘅的刘海，下一秒，萧蘅感觉全身的血液都热了起来——顾昭雨的五官在他眼前放大了无数倍，他把额头贴在萧蘅的额头上试了试温度。 “……怎么好像比刚才更热了。”顾昭雨嘀咕了一声，“等一下。” 他说完就朝门口走去，别走！萧蘅想伸手去抓住他，但根本抬不动手指。幸好顾昭雨只是打开门，对外面的人说：“他醒了，去叫医生来。”门外的人好像是于小瓜，在问顾昭雨萧蘅的状况。 顾昭雨听上去很疲惫，证据之一就是他声音柔柔的，一点也不凶了，但内容还是很不客气的：“你先叫医生，分清轻重行吗。” 用完全和内容不符的温柔声音说完这句话，他就又返回萧蘅身边，他先是调整了一下输液杆的位置，方便萧蘅坐起来，然后调高了病床。 “喝一点水。”他在黑暗中对萧蘅说道，纸杯被送到了嘴边，萧蘅低下头喝了一大口——水流下气管有种熟悉的灼烧感。 “慢点喝。”顾昭雨说，“要不要上厕所？” 萧蘅脸红了，他摇头，黑暗中只有一双眼睛灼灼发亮。顾昭雨被那双眼睛盯得有点不自然，下意识地轻咳了一声，去检查萧蘅的输液。 “快输完了。”他轻声说，“头疼不疼？” 萧蘅摇摇头，他想了想又问：“身上呢，骨头疼吗？”萧蘅还是摇头，盯着他一直看。顾昭雨那么粗线条，对自己生病的症状也很迟钝，又问了他几个问题他都摇头，顾昭雨就笑了。 第116页 他笑萧蘅就跟着笑，顾昭雨说：“你笑什么？” “……”萧蘅说不出来，“那哥你笑什么？” “我笑你，”顾昭雨说，“你要是真什么感觉都没有，还能在这儿？” 他也是看明白了，萧蘅只有病得糊涂了才会表现出依赖和痛苦，只要他一清醒过来，就绝对不吭一声。顾昭雨看着他的笑脸，渐渐眼眶又有点发热了。他赶紧转开头，嘀咕了一声：“医生怎么还不来。” 萧蘅一直看着他，神情安静温柔。过了一会儿，他才轻声说：“哥，你来了。” 这话真是没头没脑，顾昭雨却不知怎么听懂了，应了一声说：“嗯，来了。” “……”可能是脑子还糊涂着，萧蘅想了想，居然破天荒撒了个娇：“来了就不走了，好不好。”声音奶声奶气的。 顾昭雨的手还垂在病床边，萧蘅不知心思怎么动的，就想用那只还扎着针的手去碰他，顾昭雨吓了一跳，赶紧握住那只手不让他乱动。 “别动别动，等会儿血回流了。”他拉过椅子坐下，说会儿话的功夫，萧蘅那只手又开始发凉了，顾昭雨叹了口气。萧蘅赶紧说：“就待几天——多……待几天。”他把顾昭雨的叹气当成了拒绝，赶紧替顾昭雨找补，顾昭雨倒没想那么多，听了他的话，心里又是酸酸的，很难受，憋得慌。 “不走，陪着你。”顾昭雨说，“……走了也很快回来。” 他说完，萧蘅就如释重负地笑了，“好呀。” “对不起，”顾昭雨忽然说，“昨天不该凶你……我错了。” 人在惊恐的时候就会越发胡思乱想，虽然知道萧蘅只是着凉生病，但顾昭雨在飞机上还是忍不住一直在想，如果有什么意外怎么办，如果萧蘅出了什么事，那他最后跟萧蘅说的话是什么？ “我现在没时间听这个，我必须解决这件事，有时间再打给你。” 多么残酷又冷漠的一句话！当他在病房里看见萧蘅躺在病床上，生命力仿佛沙漠里的一汪水，随时有可能干涸，他一下子再也绷不住，悔恨和后怕汹涌而来，将他淹没。 他说着眼眶就又红了，这个晚上顾昭雨感觉自己都特么快哭干了。 “我错了。”他小声说，“原谅我。萧蘅。我以后再也不凶你了。” 可能是他声音里的哭腔太明显，萧蘅根本反应不过来，他呆滞地说：“哥，你哭了？”随即反应过来，他手忙脚乱地要给顾昭雨擦眼泪，“你别哭你别哭，你哭什么——我在这里呢……” 两人正乱着，医生终于领着护士进来了，护士要开灯，屋里的两个瞬间通了电似的大喊起来：“别开灯！” 顾昭雨是觉得在萧蘅面前落泪就算了，被别人看到只有杀人灭口和自杀谢罪两种路了； 萧蘅是怕顾昭雨被人看到哭了，恼羞成怒直接跑掉； 这两人兵荒马乱一顿乱喊，门口的于小瓜都听不下去了：“你俩……没穿衣服啊？” 医生蛮尴尬的：“这个……你不是他哥哥吗？” 护士：“这你就不懂了老杨，兄弟也可以……” 顾昭雨：“好了好了开灯开灯！” 灯光大亮，两人衣衫整齐，顶多只是各自神情有点尴尬。于小瓜还挺失望：“都穿着呢啊。” 就，起码解个腰带，礼节性拉下裤链也行啊。 顾昭雨：“……我到底是哪种人啊在你心里？”他趁乱用袖子随便呼噜了一把脸上的泪痕，鼻尖都搓红了，眼眶本身就红彤彤的，说这话也不像平时那么不客气，反倒轻飘飘的。 他一张口，也知道自己声音不对头，就不说话了。退到一边看医生给萧蘅检查，护士拔了他手上的针头，给他贴了个胶布：“自己按着。”萧蘅正要按住出血的针孔，顾昭雨就一步上来，替他把胶布按住了。 哇靠，我rps西皮可能要复活。于小瓜心里暗爽。 “年轻人底子就是好。”医生轻轻感叹，“这要是我这个岁数，早进重症监护室了。小伙子，你这肺有病根儿自己知道吗？” 萧蘅在顾昭雨的注视下缓缓地点了点头。顾昭雨表情可不算美妙，他听了这话眉头紧锁，萧蘅想解释，一口气没上来呛到口水，又咳嗽起来。 顾昭雨顾不上生气了，赶紧给他拍背。 几人又是拍背又是喝水的折腾了好半天，才把咳嗽平息下去。顾昭雨问：“会留后遗症吗？” “不会，他才多大。”医生特别乐观，“你也别太自责了，孩子嘛，自己不会照顾自己。小伙子，以后沾了冷水，得赶紧洗澡、吹头发，换干衣服，知道不知道？” 他又叮嘱了几句饮食上的注意情况，就带着护士离开了。 “医生说可以吃清淡的东西，你饿不饿？”顾昭雨问萧蘅，萧蘅又是摇头，这次顾昭雨仿佛忽然具备了读懂心声的能力：“我不走，让小瓜去买。” 于小瓜和萧蘅的目光在半空中对视了。 于小瓜原本靠在门边想着不知道什么心事，马上站直身体表态：“我去买我去买。” 但萧蘅还是摇头，顾昭雨都服了，自从把于小瓜分配给萧蘅，他感觉于小瓜肉眼可见胖两圈…… “那我叫外卖总行了吧。”顾昭雨说，“谁也不走，谁也不累，好不好。”他拿出手机开始点外卖，这次萧蘅满意了，两人凑在一起开始研究医院附近的外卖。 “对了你手机怎么回事。”顾昭雨忽然想起一件事，“怎么碎成那个德行。” “……掉地上了。” “那可真是掉得狠了。”顾昭雨随口感叹了一句，没有注意萧蘅忽然紧绷的身体，他又低头去看外卖的菜单页面：“回头买个新的。” 他选了几种粥和小菜，又配了一些看着好消化的面食，忽然笑出声来。 “哈哈。”萧蘅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顾昭雨解释：“你那些沙雕照片没了。” 萧蘅想了一下，“……没事。”他宽慰顾昭雨，“存云盘了。” 顾昭雨：“……” 医院附近外卖来的很快，三人在病房随便吃了一顿，萧蘅、顾昭雨都没什么食欲，于小瓜却似乎也有心事，吃得不多。 吃完东西顾昭雨好说歹说终于让萧蘅同意自己看会儿电视，他和于小瓜去处理垃圾，顺便做几个工作安排。 萧蘅还病着，顾昭雨也没什么精力去责备于小瓜，两人安静地穿过走廊，来到住院部的花园里，已经是四月，南方的夜晚天气很温暖，于小瓜若有所思地伸出手，在空气里捞了两下。 顾昭雨直纳闷：“失心疯了你？” “老顾，我跟你说个事儿。”于小瓜说，“就是……你信不信我？” “我不信。”顾昭雨说，“我特么就给你一个任务，让你照顾好艺人，你把他照顾到医院。” 他现在也升不动气了，与其说是埋怨不如说是哭笑不得，于小瓜听出他似乎没那么生气，才说：“我就当你信我了。” 他皱着眉头说：“老顾，昨晚上拍完戏，我们马上就借了高校的单人宿舍洗了澡，那边都是二十四小时热水的，而且洗完澡也是我亲自盯着他吹干头发的，衣服也都换了带的私服。”他看上去有些费解，“而且……昨晚上就跟现在温度差不多。” 顾昭雨都要被他气笑了：“你还给我有理了？没听医生说吗，萧蘅的肺部本来就不好，容易生病呗，我看就是你没吹干头发，我让你给他喝姜水喝了吗？” “……没喝。他自己说不想喝。” “我要你何用。”顾昭雨气不打一处来，“他才几岁，不想干的事儿多了，你一个大人就该捏着他鼻子给他喝。” 其实顾昭雨一直也觉得有点奇怪，之前在草原上也没出什么事，怎么忽然就病倒了呢？听了于小瓜的话反而破案了：就怪这货，之前都是顾昭雨耳提面命让萧蘅吹头发穿衣服的，肯定是于小瓜没做好本职工作！ 第117页 “你离失去年终奖只有这么一丁点儿距离。”顾昭雨说，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比划了一下，“赶紧滚吧，剧组那边我打好招呼了，接下来三天都不回去，你去酒店拿点换洗衣服回来，这回不能掉链子了吧？” 于小瓜原本还是一副思索的模样，一听说要失去年终奖了，马上不敢纠结了，应了一声跑了。 顾昭雨在花园里站了会儿，心里兵荒马乱的——他不爱抽烟，可这会儿要是能抽一支就好了。 忽然之间，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仿佛有人在盯着他看，他后脖子一阵阵发凉。 他回过头去，只看见一座假山。 邪门得很，还是赶紧回去吧。他打了个哆嗦，回病房去了。 第七十四章 （七十四） 顾昭雨回来的时候萧蘅正在看电视——好像是什么综艺晚会，舞台灯光极其闪烁豪华。顾昭雨一进来，他就把电视关了。 “要不要再看会儿？”顾昭雨说，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就放得很轻，要是在一年以前，让他知道自己在生活中能有这样说话的时候，他会直接哈哈大笑出来。 但对着他家萧蘅，就好像对上了某种可爱的小动物，尤其这个小动物还生病了，毛都耷拉着，脸上毫无血色——还怎么忍心不温柔地对待他？萧蘅就是现在说要星星，顾昭雨都能立马着手去联系载人航天。 萧蘅摇头——那好吧，顾昭雨又问：“要不要上厕所？” “刚才去过了。” “哦这样。”萧蘅太独立了，顾昭雨反而觉得自己有点没事干，他走过去，把窗帘拉上了。“你还想睡觉吗？” “嗯。”萧蘅点点头，往被子底下缩了缩，他的目光紧跟着顾昭雨在病房里走动着，“哥。” “嗯？” “对不起。” “干嘛？” “耽误进度了。”萧蘅小声说，“给你惹麻烦了。” 顾昭雨眼底也有着乌青，这几天也没休息好，听他这话笑出声来。 “你就别管那些了。”他说着，揉了揉萧蘅的头顶，又给他倒了杯水，“喝水，把药吃了——我帮你请过假了，先休息几天，不行我们就回家。” 一个剧组已经开工一个多星期了，虽然不说有多久，但和其他演员已经磨合完毕，镜头也拍了不少了，这时候突然说不拍了，这是一件多么不能做的事情即使不用二十多年的从业经验也能猜到，萧蘅看着顾昭雨有些憔悴疲惫对的脸，忽然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顾昭雨在生活里是个很怕外露情感的人，但他的事业对他多重要所有人都知道。这话就等于在说，你比事业还要重要，萧蘅一时间就愣住了。 他手上不自觉的轻微用力，捏得纸杯都变了形。 “……哥。”他小声说。顾昭雨没注意到萧蘅的异样——他真的很累了，前一夜被愧疚感折磨几乎没睡，今天又临时改签飞到s市来，连行李都没有，然后就守了萧蘅七八个小时到现在。他又累又怕，已经说不动那么多口是心非的话、或者再去在意面子、荣誉之类的东西。 他现在只觉得很自责，很后怕，幸好萧蘅没出什么事。 人在惊吓之后都会显得有点脆弱，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决堤了一次，一时间筑不起新的。 他看着萧蘅攥紧纸杯，水都要洒了出来，以为萧蘅是在对耽误剧组拍摄感到歉疚，又说：“没事的，这是正常的，拍戏难免出意外，这种提前量都会留出来的——把药吃了。” 护士留下的药按照剂量装在不同的小塑料杯里，顾昭雨把医嘱读了好几遍，确认没搞错，才拿过来喂给萧蘅。 萧蘅吃药的时候隐隐感到不对劲——顾昭雨今天完全没在干别的。他平时信奉multi-task，也就是俗称的多线并行的工作方式，让他站在那儿等一个人吃完药是不可能的，就连吃早饭的时间他都已经要利用起来，或者发邮件、或者读工作报告，但今天从他醒来，顾昭雨的注意力就一点都没转移过，除了叫外卖，他连手机都没掏出来一下。 萧蘅这一病真是把顾昭雨吓惨了。 “困吗？”顾昭雨问，“白天睡得很多，不困也正常，要不要看电视？或者跟你在剧组的朋友聊会儿天？”他掏出手机递给萧蘅，萧蘅摇了摇头。 “我想睡觉了。”萧蘅说，“哥，你可不可以等会儿再走？” “我不走。”顾昭雨说，他指了指沙发，“我就在这儿，你有事叫我就行。” “……”萧蘅盯着沙发看了几秒，那是张双人沙发，很窄，也不够长，可能十二岁以下的小姑娘都睡不下，更别提一个二十多岁的大男人。“……不行。” “没事的啦我飞机上也睡过了。”顾昭雨宽慰他，替他把床铺降低了一些，萧蘅还是坚持：“不行。”他挪了挪，在病床上空出一大块地方。 顾昭雨：“……” 不好吧，跟病人抢床睡。 “我会做噩梦，睡不好。”萧蘅又说，张开手臂，“抱抱。” 简直就是抱抱鸭。gif具象化还可爱一百倍那种，顾昭雨只好从了，他关了灯，爬上了床，萧蘅已经往下缩进被子里了，顾昭雨虽然累，但困意还不强，他撑着头，萧蘅凑过来抱住他，不声不响地把头靠在他怀里。 顾昭雨突发奇想：“要不要我拍你？”母亲哄孩子睡觉的时候不是都会一下一下地轻拍孩子，用那种重复性的动作哄孩子睡着。 萧蘅扑哧一声笑出来：“哥你会？” 顾影后也不像是那种会哄孩子睡觉的人啊！ “没吃过猪肉还没看过猪跑啊？”顾昭雨说，“我跟你说，有一次我拍戏的时候，是个现代戏，剧里我和我妈妈关系不好，我在那里赌气，然后我妈过拍我，拍着拍着我越想越生气就和她吵起来——剧情是这样的。” “然后呢？” “然后她动作太温柔了，拍着拍着把我在现场拍睡着了。”顾昭雨说，萧蘅的头顶抵着他的下巴，暖暖的，他动了动，脸颊贴着萧蘅的额头，被子下的一只手开始按照记忆中的样子拍萧蘅的后背，一下，两下，三下…… 萧蘅在他怀里发出闷闷的笑声。 “然后呢？” “那还能有什么然后，”顾昭雨说，“叫醒重来呗。” 他想了一会儿，忽然意识到自己平常就是从来也不跟萧蘅说自己的事情，所以萧蘅也不肯讲他自己的事情，他又说：“不过我当时还是拍得蛮艰难的。” “为什么？” “跟我对戏的演员很慈祥啊，跟妈妈一样。我真是理解不了我的人物为什么要跟她发脾气，我只想抱抱她然后给她买东西。” 是真的，当时他还一度无法进入状态，他觉得自己的角色有点拎不清。 什么样的人才会大半夜到你房间里来，柔声细气地哄着你，不嫌累地拍着你啊？ “这样啊。” “那你呢？” “我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顾昭雨想了一下措辞，“想要跟我分享的？” 萧蘅沉默了，顾昭雨又说：“这样好不好，以后我讲一件过去的事情，你就讲一件，我们了解彼此。” “那不好。”萧蘅很认真地提出，“我‘过去’比你短。” 顾昭雨在他背上加重力度拍了一下。 “当心点。”他边笑边威胁，“好，那我说两件，好不好。” “……不好。” “为什么啊？” 萧蘅答得很含糊：“我没什么好讲的。”他顿了一顿又说：“哥你有想知道的就问吧。” “那也行。”顾昭雨说，“……你肺不好你自己知道吗？” “我知道。” “怎么回事？” “小时候掉水里，着凉了。”萧蘅说得波澜不惊，仿佛只是一件不能更小的小事，“早就没事了。” “……”顾昭雨听得是另一番感受，“多小啊？” 第118页 “十一二岁了吧。”萧蘅说，“我自己回了家但也不知道吃药，后半夜发高烧。” “然后呢？” “然后就没有了，就好了。”萧蘅说，“捱一捱就好了。” 跟顾昭雨的养生理念不谋而合，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就好了”，他反而很生气，很烦躁。他侧了侧身子，把萧蘅更紧的抱进怀里。萧蘅察觉到他的动作，也很乖的没有反抗，反而也抱紧了顾昭雨。 他的呼吸喷在领口露出的锁骨上，又热又潮。顾昭雨抚开他的刘海在他额头上亲了亲。 “哥。” “嗯？” “你要签欧阳博吗？” 顾昭雨原本已经昏昏欲睡，瞬间又清醒了，他苦笑了一声。 “啊，你怎么知道的？” “新闻。” “我想也是，昨天半夜看到我都气死了。” 萧蘅注意力到了别的地方：“你怎么睡那么晚啊。” “我……”顾昭雨只好用笑掩饰尴尬，“我睡不着嘛。” “哦。” 两人躺了一会儿，萧蘅轻声说：“哥你是不要我了吗？” “我……！”顾昭雨真想翻身起床把他摇醒，是不是昨天淋雨脑子里进水了？“我不要你了我在这儿？”他又气又好笑，萧蘅把头埋在他怀里不吱声，他心中忽然被触动了一下。 “我签他有别的原因的。”但他总不能跟萧蘅说，是为了让我那个没养过我的爸别来找你麻烦吧？他只能说：“萧蘅，他不会影响你的。” 萧蘅回他：“……嗯。知道。” “知道还说那种话？”顾昭雨哭笑不得，这孩子原来那么没安全感吗？ “萧蘅，我不可能不要你的。”这话他说得郑重其事，到了他自己都觉得浑身不自在对的额程度，他实在太不擅长打开心扉了，“永远不可能的。” 但如果你不要我，那是另一回事了。他心里悄悄说。 是啊，孩子总要长大、要见世面，总有一天萧蘅不会再是这个缩在他怀里，像只受伤的小奶狗一样的男孩子。 现在对他来说无比重视的东西，那时候还有没有那么重要呢？ 萧蘅听了他的话，什么也没说，只是又抱紧了一点。顾昭雨还在轻拍他的背，他就在这安宁中渐渐沉入了梦境。 第七十五章 （七十六） 温俊贤觉得很神奇。 1999年组的三个主演居然一下子倒了两个！是不是太邪门了？这里面还包括本剧男主，他当然只能跟着休假。 这天上午温俊贤舒舒服服睡到九点，然后到医院来探病。他先是在安思宁的病房吃了一顿早餐，然后借了个轮椅硬是把安思宁推到了萧蘅的病房。 安思宁双颊通红：“没必要，你这样真没必要。” 她只是低血压+胃溃疡，真的没到走不动路的地步，一路上的医生护士和病人都对两人行注目礼，温俊贤还冲他们点头致意，使她产生了一种自己已经病入膏肓的错觉。 萧蘅自己在病房里，护士刚给他扎上针，他坐在病床上吃一个削得特别丑的苹果，见两人来了，也没有太多表示，就是点了点头。 安思宁还怪不好意思的：“萧蘅，你好点了吗？” 萧蘅光是架子上就挂了三种瓶子需要输液，但他脸色看着比昨天在酒店被发现时看着健康多了。他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安思宁的轮椅上。 “你怎么……”他看起来有些疑惑。安思宁脸更红了：“他非要我坐……” 轮椅的始作俑者觉得很无辜：“怎么了，这不是省力吗，全球最美面孔第38名亲自把你推过来，平时还没这待遇呢！”他一屁股坐到萧蘅床上，开始大声逼逼：“要我说你们两个身体素质也真是太差劲了！你们看看我！吃嘛嘛香干嘛嘛强，身体素质这叫一个……” 咔擦。 萧蘅咬了一口苹果。顾昭雨去找医生了，走之前花了二十五分钟削了一个坑坑洼洼的苹果给萧蘅，就是萧蘅现在吃的这一个。不愧是附近的水果店里能买到最好的苹果，一口咬下去清香四溢，汁水迸溅。 咔擦。 他又咬了一口。 温俊贤馋了，他这人有一个毛病，看别人吃得好他就会馋。 “哎给我咬一口呗。” 萧蘅直接在被子底下给了他一脚。温俊贤恼羞成怒：“我还不吃了呢！”他眼尖看到窗台上摆着的果篮，“我再去洗一个总行了吧。” 萧蘅把嘴里的苹果咽了，吐出两个字：“不行。” “为什么！” “因为，”萧蘅平静地说，“都是我的。” 顾昭雨一大早跑出去挑的，当然全部都是他的，温俊贤想吃自己买去。 “干嘛那么小气！”温俊贤气得大叫，“我不就是西——哎咦——”他原本那个“想”字直接被拆成了好几截，还拔高了一个八度，后半截直接消失不见了。 顾昭雨推门而入，看到屋内的另两人一愣，紧接着露出一个微笑来——就是那种你下班回家看到自家内向孩子突然有了可以邀请到家里来玩的朋友的表情。 温俊贤“蹭”地一下站了起来，满脸通红。 “昭，昭雨哥。”他结结巴巴地说，上来要跟顾昭雨握手，“初次见面，三生有幸，我叫……” “嗯俊贤是吧，我们以前见过的。”顾昭雨说，他手上拎了个暖壶不方便，就摆了摆手。“思宁，你的事我听说了，今天怎么样？”他目光落到安思宁的轮椅上，露出了和萧蘅一模一样的困惑表情，“你怎么……” “我没事！”安思宁赶紧站起来表示自己双腿健全，“我们闹着玩的。” 顾昭雨笑出声来：“哦这个挺好的。”他倒了水，和药一起递给萧蘅。 “哥我是你大忠粉。”温俊贤跟在他身后喋喋不休，“我看着你长大的！” 顾昭雨听这话听得耳朵都长茧了，他笑了笑：“……谢谢啊。” “哥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有几个问题困扰良久非常想问你，就是，你跟云……” 萧蘅猛烈地咳嗽起来，顾昭雨赶紧撇开温俊贤去关心他，“怎么了？”他摸着萧蘅的额头，萧蘅马上顺势靠过来，用没扎点滴那只手抱住他的腰，一副划领地不让人靠近的样子。顾昭雨差点笑出声：萧蘅生病之后好像变幼稚了，突然撒什么娇啊？ 他摸了摸萧蘅后脑勺，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轻声说：“你朋友都看着呢。” “……让他看。”萧蘅说，“别理他。” 温俊贤站得近，当然听得清楚，这个“他”是谁一目了然，他马上不干了：“喂喂喂，萧蘅你不要这么霸道好不好，你每天都可以跟昭雨哥在一起啊，我就跟我童年偶像说会儿话接触接触怎么了？”他这人想做就做的性子，马上靠过来从背后抱住顾昭雨，还用脸蹭了蹭顾昭雨的脑袋。 “啊，真好。”温俊贤故意说，成功地看到萧蘅变了脸色。 安思宁：“可以不要闹了吗……” 虽然她坐在沙发上看不见三人的表情，但女孩子毕竟心细一些，对情绪的感知力也强，她有点怕萧蘅真的生气了——从顾昭雨进门那一刻开始，萧蘅的目光就没离开过他经纪人身上。 这样说的话……她心里忽然就是一动，仿佛有个从没触碰过的礁石被船舷撞了一下。 那两个人…… 不会吧。 顾昭雨也不自在——他怕痒，温俊贤呼吸喷在他脖子上，弄得他很痒，他也怕跟人亲密接触，温俊贤这二愣子都快贴他身上了。 “你干嘛呀？”他竖起胳膊肘把温俊贤顶开，“去去去，很热。” 如果是他的同龄人来这一套，他早发火了，但对方是萧蘅的朋友，萧蘅在他眼里就是可爱的毛绒绒，那么安思宁和温俊贤就是另外两只毛绒绒，没法拉下脸大声斥责那种。 温俊贤嘻嘻笑：“哥你用的什么洗发水，我也要get偶像同款。” 第119页 顾昭雨还没答话，萧蘅脸先拉得老长：“你用了也白用，滚。” 萧蘅平时就是不太搭理他而已，忽然语气变重，就算温俊贤也觉得有点奇怪了，他本来就是逗着玩的，在他看来抱一抱顾昭雨就和他平时故意跟萧蘅唱反调一样，就是个闹着玩而已。没想到萧蘅那么生气，他有点愣愣的，回过神来脸上挂不住：“你凶什么啊！” 顾昭雨也没想到萧蘅忽然凶人，赶紧说：“萧蘅你干嘛呀？”还有人在，他也不好意思再在萧蘅身边站太久，就主动挣开萧蘅，随口说道：“你们吃不吃水果？” 他早上买了个果篮，虽然不如安思宁之前送给萧蘅那个大，但也差不太多了，里面装着各种色泽鲜艳让人食指大动的果实，其实萧蘅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的，顾昭雨闭着眼瞎买，觉得这个最好看就一口气都买了。 温俊贤可算找到报复机会了，他趁机告状：“哥你不知道，刚才我就说要吃个苹果，萧蘅都不让！” 顾昭雨被他逗笑了，一米八五的大小伙子委委屈屈地说萧蘅不让我吃苹果，视觉效果冲击力很大。温俊贤哪知道顾昭雨其实是偷笑他幼稚，看自己把偶像逗笑了还挺得意：“别，哥你别麻烦了，省得萧蘅又生气。” “他不生气，有什么好生气的。”顾昭雨说，“随便吃啊，吃完我再去买。” 他都这么说了，温俊贤不去吃就怪了，他不仅跳过去选了好几样，还招呼安思宁一起吃：“思宁你吃什么，我给你洗……” 安思宁眼看着萧蘅距离跳下床用枕头捂死温俊贤只有一厘米距离了，作为一个对体重有自知之明，大约能从中推测到萧蘅体力有多好的人，她可不敢招惹，“我就算了……” 结果顾昭雨一点也不帮忙，还特别热情地说：“吃樱桃吧，我去帮你洗。” 两个人就挑了好几样水果，单人病房都有洗手间，直接拿过去洗了。温俊贤不仅跟偶像一起洗水果，还故意大声跟顾昭雨搭话：“昭雨哥，你人好好哦，我可不可以加你微信呀，以后你来南方我带你去玩！” 别骚了，你性命攸关了！安思宁心里大喊，萧蘅脸都黑了，手上青筋一跳一跳的，针头在皮肤下滚动都看得一清二楚。 “哎萧蘅——”她小声劝道，“你别理他，他就是嘴贱……” 萧蘅一声不吭，忽然伸手去拔针头，安思宁根本没料到他能被温俊贤几句话撩得这么疯，根本来不及制止，就眼睁睁看着他拔了针头，鲜红的血当场汩汩地冒出来，她吓得惊叫了一声，惊动了在洗水果的顾昭雨。 “怎么了怎么了？”他一回到病房，就惊愕得说不出话来，萧蘅的针头不知道怎么被拔了，垂在输液架上一晃一晃的，萧蘅那只手鲜血淋漓，抬眼看到他却欢喜得很，还喊了一声：“哥。” 好像手上全没感觉似的，他还要下床，顾昭雨手忙脚乱地拦住他：“你给我躺好！怎么回事？” “他，他……”安思宁语无伦次组织不出语言来，发生了什么，她都想问！为什么顾昭雨只是和温俊贤说了几句话，一贯冷静的萧蘅居然会冲动到这个地步？ 顾昭雨冲到他床边抓起那只鲜血淋漓的手看了一眼，当机立断按了床头的紧急呼叫按钮。 不到三十秒，护士就推着搭载全副器械的小推车冲了进来——萧蘅的手鲜血直流，她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搞什么鬼？？？？”她抓起萧蘅的手，从小推车上扯了纱布给他按住针孔，“还没输完，谁给他拔掉的？” 顾昭雨哪里答得上来，“我……”他就想不明白了，他就洗个水果的功夫，怎么搞成血案了？ 护士也觉得纳闷，紧急呼叫灯一亮，她以为那个得肺炎的漂亮小男孩有生命危险了呢，结果就是针头拔了？虽然不是大事，但又搞得一地鲜血，怪吓人也是真的。 也难怪家属大惊小怪，她让萧蘅自己按住纱布，抬头问道：“谁拔的？” “我自己拔的。”萧蘅波澜不惊地答道，就这兵荒马乱的功夫，他的表情已经完全恢复正常，不像刚才阴沉的吓人了，他居然还能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太疼了，忍不了了。” “哎，疼你跟我说呀！”顾昭雨急了，难道萧蘅刚才都是在忍着疼痛吗？静脉注射会痛多半是因为流速太快了，顾昭雨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调速器——已经是最慢了，他怕萧蘅痛，早上已经调过了。 顾昭雨：“……那么疼吗？”他开始担心是不是萧蘅药物过敏？ 护士犯了个白眼，拉起萧蘅的手给他看：“都滚针了，能不疼吗，药都打肌肉里了，看这手肿的！”病人肯定是不会有错的，那就多半是陪护的人的问题，“你这怎么照顾的，打点滴就不能乱动，这还不懂？” 顾昭雨被她训得一愣一愣的，下意识就觉得自己错了，等她换了只手给萧蘅重新扎上点滴，推着小车离开之后，他才回过神来——不对呀，萧蘅说太疼了才自己拔掉了，但疼是滚针引起的，滚针又是怎么引起的？凭着他不多的经验，他大概好像记得是因为姿势不当或者用力抓握有可能引起滚针。 他就不在了那么几分钟，到底发生了什么啊？萧蘅昨天明明乖乖的，怎么忽然就要乱动了…… 他看了一眼坐在床边心神不定的安思宁，心情复杂。 温俊贤哪里知道自己才是这些乱子的罪魁祸首，他听见病房里兵荒马乱的，一出来，就发现萧蘅换了一边在打点滴，地上还有血迹，温俊贤想到哪就说到哪：“哎哟萧蘅你吐血啦？” 顾昭雨真是被这傻小子折服了，“萧蘅刚才滚针了。”他说，“现在没事了。” 温俊贤思维特别直线，“哦，那我去找人来拖拖。”顾昭雨想说护士才刚走，肯定会找人来清理的，但他脑子有点乱，也想透透气，就随口说：“那我跟你一起去。” 刚要走，萧蘅又伸出手把他拉住了——这回用的是肿起来那只手，紧紧扯住顾昭雨的衣摆。顾昭雨回头看了一眼，又是气不打一处来：“又乱动！” 萧蘅坐在那，一只手肿着，另一只手又重新打上了针，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好了好了不要装可怜。”顾昭雨心又软了，真相到底是怎么样也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萧蘅又受苦了，他很心疼。“你朋友还在呢。” “哦。”萧蘅应了一声，转向温俊贤的时候马上变成面无表情：“温俊贤你走吧。” 温俊贤：“……啊？” 萧蘅又说了一遍：“你走。” “为什么啊？”温俊贤不乐意，“我又没事干，多待一会儿怎么了，再说我刚洗了这么多水果……” “都送你了拿走。”萧蘅铁了心要赶他走，温俊贤听不懂，安思宁也听懂了，这逐客令可不是针对温俊贤一个的，萧蘅只是没对她这个女孩子说出口而已。她赶紧说：“好了我们走吧，萧蘅身体好没好呢，走吧俊贤。” 温俊贤倔脾气上来了，心里直嘀咕——他是真挺喜欢顾昭雨的，多数跟他差不多的人都会在见面的时候被顾昭雨的坏脾气搞得直接萌生童年崩塌，但他不一样，他觉得顾昭雨明明很温柔啊，笑眯眯的脾气也很好的样子，看来是有人用心险恶的传播有关偶像的不实谣言！他想跟顾昭雨多玩一会儿，萧蘅有什么好不乐意的，反正是他经纪人，每天都跟他在一起的，借自己一会儿怎么了啊？ “可我不想走。”他说，“就你这臭脾气，我还怕你欺负我偶像呢。” 萧蘅脸色顿时又不好了，安思宁生怕他又生气，跳起来推着温俊贤往外走，边走边说：“你别任性啦，昭雨哥也是昨天刚到的，你不累人家也累，快走，跟我对台词去，走！” “可我水果洗了都还没吃……” “不都说了让你拿走嘛！”安思宁直跺脚。 第120页 “你推我干嘛呀，哎你让我再说一句话，昭雨哥，我手机号是1865499706，记得加我微信啊！” 顾昭雨：“……” 两人吵吵嚷嚷走了，轮椅都忘了拿，顾昭雨看着他俩走掉，半晌，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俩活宝怎么回事。”他笑着说，“你朋友真好玩。”他说着揉了揉萧蘅的头顶，萧蘅正要说话，门又开了，一个清洁工走进来将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 病房终于又恢复了安静，萧蘅憋了半天，终于说出来一句：“我也想吃樱桃。” “那我去买。”顾昭雨马上说，萧蘅这个新开发的小孩性格还怪可爱的，想要什么就直说，顾昭雨也乐意哄。 “……那不吃了。”哪想到萧蘅又改主意，“你不要走。”不仅不让走，而且还张开胳膊要顾昭雨抱。顾昭雨站着没动： “大白天呢。”光天化日的，医院怎么也算半个公共场合吧，他做贼心虚，不敢和萧蘅太亲近，总觉得会被抓到小辫子。 萧蘅眼睛暗了几分，他很坚持地举着那只胳膊：“就抱一下，哥，好不好。” 顾昭雨不过去，他就不肯放下手，顾昭雨最后叹了口气，还是抱住了萧蘅。 他想来想去，还是说道：“萧蘅，以后别跟朋友发脾气了。”虽然他顾昭雨也不是什么“彬彬有礼”的代言词，但以他的感受来说，安思宁和温俊贤可以说都是娱乐圈里相对没心眼儿的家伙了，这两个人跑来看萧蘅，其实是已经把萧蘅当成“好朋友”了，虽然圈内的友情也就那么回事，但拒人千里之外可不好。 顾昭雨脾气再坏，对待他好的人都是尽力真心相待的。 他试图告诉萧蘅这个道理：人没朋友不行。但萧蘅听了，想了一会儿才说：“他们是我朋友吗？” “你们经常一起玩，年龄相仿，又谈得来，”顾昭雨数给他听，“你病了，他们还跑来看你，你觉得呢？” 他带着一点好笑的神情看着萧蘅，萧蘅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 “我不知道。” 你那么聪明，怎么会不知道？顾昭雨刚想开口笑话他，却忽然想起很早之前的一段发生在他和萧蘅之间的对话来。当时萧蘅告诉顾昭雨，学校的孩子都怕他，不愿意跟他来往。 顾昭雨愣住了。 ……难道萧蘅是真的，没有过朋友吗？ 第七十六章 （七十六） 萧蘅坐在轮椅上，怀里抱着个大果篮，被顾昭雨推着去找安思宁道歉。 他其实能活动的，年轻人恢复得快，他自己拎着果篮走过去都花不了几分钟，但顾昭雨非要他坐轮椅。 “干嘛鸭？”人在病中就是比平常说话软，萧蘅现在就是活的小鸭子表情包，充满无辜。 顾昭雨笑嘻嘻：“炒作鸭。” 跟安思宁不一样，安思宁进医院是萧蘅把她抱到楼下、她自己的司机送她去的医院，萧蘅则是救护车过来把他接走的，他当时已经烧到39°了。 现在全世界都知道萧蘅进医院了。问题只是在于，为什么，和怎么样了。有关第一个问题，不同的人有不同的猜测，但工作室第一时间就亮了医生诊断，证明了萧蘅是前一天拍戏导致的发烧；而后一个问题就有意思了，现在网上说什么的都有，有说萧蘅三度进了重症监护的，也有说到了医院打了退烧针就好了纯属浪费公共资源的，虽然顾昭雨已经po过一张萧蘅在医院吃早饭的照片，但他更相信，还是有无数的长枪短炮已经藏在了他们周围、等着第一时间发图。 狗仔和艺人之间的关系很奇妙，似爱似恨：艺人恨狗仔无孔不入的打听私人隐私，但如果有一天没有狗仔再对艺人的隐私打听来打听去，那就说明这个艺人过气了；与此同时，狗仔跟拍虽然令人烦躁，但是却能为艺人增添很多曝光率，不是每天都有作品和大众见面，但娱乐新闻却可以层出不穷的占据人们的视线。艺人和狗仔之间，就是一种微妙的关系。 很多艺人都和狗仔保持着联系，而像顾昭雨这种老鸟，他不仅要和狗仔保持着联系，还要时不时地调戏狗仔，和狗仔玩游戏——先放一个烟雾弹，再放一个闪光弹，再放一个毒气弹，最后跳出来说，哈哈都是假的不用当真。 热度也吸到了，他还没花钱，大众反转吃瓜很开心，狗仔虽然被耍，可也到底拉到了热度，皆大欢喜。 之前萧蘅病重，他什么心思都没了，在飞机场走得vip通道，全程黑脸戴口罩，现在萧蘅开始痊愈了，他又开始皮了。他准备让狗仔拍一张萧蘅坐着轮椅穿过走廊的照片，给网上那些猜测添一把柴火。 萧蘅拿他没辙，只好坐到轮椅上，让他把自己推出病房。一路上不少人都认识顾昭雨，年纪大一点的护士还点头微笑：“小顾啊，带弟弟透气啊？”顾昭雨自诩“老资历”，在这些大妈大姐眼里也不过就是个还不到三十的小年轻，和萧蘅之间就是刚会飞的小鸟和还没褪毛的小鸟之间的区别而已。 大家很慈祥，顾昭雨嘴也特别甜：“啊，姐，今天还值班呀？” “有你和弟弟在叫我休息都不去啦！家里哪有单位养眼！” 顾昭雨就笑，推着萧蘅从走廊穿过。萧蘅抱着果篮，闷闷不乐。 顾昭雨推着他进了电梯，察觉了他的郁闷——萧蘅生病之后就变得好读懂了，开心不开心都写脸上，顾昭雨觉得这样真是方便多了：他真的很不擅长读青少年的心。 “不要不开心啦，你态度不好，就要去道歉啊。”顾昭雨哄他，“笑一个吧。” “……”萧蘅憋着气，笑不出来，明明就是温俊贤跑过来又吃又拿，还抱了他的顾昭雨，最后这点够把他手打断了。温俊贤四肢健全地走掉，还揣了两兜水果，有啥好抱怨的？ 在萧蘅的观念里，安思宁这种女孩还好，于小瓜郑鑫这种没什么威胁性的男性也还ok，像温俊贤这种三句话里两句半都极其欠揍，又爱挑衅又脑子不好使的，他的理解里只有“不理他”和“揍他”两种相处模式，根本没有“和他做朋友”这一种。 这种人本来也不会想跟他做朋友。 比起人类，他这种小孩更接近丛林里的动物。侵犯他领地的就是敌人，什么朋友，生存面前没有朋友。 现在顾昭雨告诉他，你不能跟他发脾气，你要和他做朋友，而且他也很喜欢你，萧蘅当然不爽了。 但他总不能跟顾昭雨说“因为他碰了我的人，还拿了我的人买给我的东西，所以我没揍他都算好了”，这听着都太不对头了，他憋了半天，电梯已经到了安思宁在的楼层，顾昭雨推着他出去，萧蘅才说：“他抢我东西。” “他抢你什么了？” “苹果。”萧蘅严肃地说，“还有樱桃。” 可能还有猕猴桃、葡萄、李子、黑加仑……顾昭雨都没敢说，萧蘅躺在床上，从他的角度其实根本不知道温俊贤都拿了什么。而且他也确信萧蘅根本就不是那么小心眼儿的人。 “你有那么多，给他点怎么了嘛？”顾昭雨说，“吃完了我再买嘛。” 萧蘅跟他说不通，不说话了。发了一通脾气把温俊贤赶走的结果就是，顾昭雨又跑去买了一个更大的果篮，要他抱着送过去。 ……生气！ 人生病的时候心眼儿都会格外小一点，爱钻牛角尖，萧蘅就想不明白了。顾昭雨觉得又好笑又心疼：萧蘅可能从来没有过朋友，所以也不知道该怎么跟朋友相处，温俊贤跟他年纪相仿，性格又很强势，小公狗见到另一条小公狗哪有不打架的？ 但顾昭雨就偏要勉强，因为他觉得温俊贤挺好玩的，傻，没心眼儿，有啥说啥，属于“家长喜闻乐见和自己家孩子一起玩”的那种小孩。 “你乖乖去道歉，晚上我再给你买好不好？”顾昭雨哄萧蘅，“不给别人吃那种。” 第121页 这就是明显的哄孩子了！萧蘅很不满意，顾昭雨推着他转过一个拐角，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俯下身，在男孩子毛烘烘的脑瓜顶上亲了一口。 “好了别生气了。”他小声说，“这样行不行？” 萧蘅耳朵红了，他强装镇定，“不够。” “不够晚上兑现。”顾昭雨也脸红，刚才是走过一个没有窗户的拐角，四下也没人，这通透的走廊谁知道狗仔藏在哪，来去还有人经过。 萧蘅忽然笑了一声。 “笑什么？” “我忽然想起来，”萧蘅说，声音里带着一股玩味和打趣，“哥，你交了‘押金’，我还没交货呢。” ……哈？ 这孩子是刚跟自己开了黄腔吗？ 顾昭雨瞬间红成水煮虾，他推了一把萧蘅的脑袋：“自己推！”他很难堪，因为那一瞬间他啊身体里就升起了一股久违的……欲望。这光天化日的，承认他被一个小他十岁的小孩撩拨得差点膝盖一软，太没有面子了！他只好用生气掩盖，大步流星地走开。虎虎生风走了五米，没听见萧蘅跟上来，扭头看见萧蘅正在操作着轮椅原地打转…… 他膝盖上放着果篮，本来就不好使力，他也没用过轮椅不知道该怎么推，顾昭雨越走越远又让人着急，其结果就是在原地不停打转，显得很无助。 顾昭雨：“……”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指着萧蘅，眼里笑出了泪花，好痛，肚子都笑痛了！ 萧蘅：“……” 萧蘅怒了：“不玩了！” 在顾昭雨和萧蘅穿过走廊的时候，温俊贤也在安思宁的病房里接受批判。 “你是不是傻？”安思宁说他，“能不能动动脑子，看看脸色？” “我为什么要看那臭小子脸色？”温俊贤大声逼逼，他本来以为作为一起被撵出来的同伴，安思宁应该站他一边才对，“我又没错！！！！！” “你怎么没错啊！”安思宁这两天逼着自己每顿都吃很多医院的健康餐，说话声音也大了，底气也足了：“你为什么要摸昭雨哥？” “我……”温俊贤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他脸涨得通红，“你不要说那么……那个好不好！我哪有‘摸’昭雨哥？！” 他不就是抱了抱顾昭雨吗，上次他开见面会，粉丝对他可比那过分多了！性别转换说是性骚扰也不为过，怎么他就抱了抱他童年偶像就不行了吗！安思宁是不是被萧蘅洗脑了！ “你……”安思宁服了这个榆木疙瘩，“你没看出来萧蘅很‘在意’昭雨哥吗？”“在意”也是她能说出来暗示的极限了，毕竟没跟当事人确认过，而且也不知道萧蘅是不是在暗恋，这种事肯定不能说得一清二楚，反正听的人懂就行了。 温俊贤惊恐地睁大了眼睛。 “难道萧蘅他……”他喃喃道，“他……” 对呀！安思宁点头，为她和温俊贤的默契点赞，所以现在温俊贤该明白了吧，萧蘅对顾昭雨是…… “他的童年偶像也是昭雨哥！”温俊贤大声说道，显得很气愤，“他怎么那么自私啊！顾昭雨是全体电视机儿童的共有财产，他不懂吗？” 像他这种家境普普通通，从小最大的娱乐就是放学回家看电视的小孩何止成千上万，那段时间在电视机上霸屏的顾昭雨，时而是聪慧的小公子，时而是多情的小剑客，有时候很叛逆，有时候又很忠诚，他是全体电视机儿童的梦想化身ok？ 安思宁：“……” 道理她都懂，她也是那段时间过来的电视机儿童之一，每天要练两个小时跳舞才能获得半小时的时间，她都用来追顾昭雨的一部悬疑侦探剧，直到有一天妈妈发现这剧里有亲嘴儿镜头。从此被禁止看电视剧，她还记得自己哭得好伤心。 但是，大家都是朋友，萧蘅都已经那么生气了，就不要去触这个霉头了吧？ 温俊贤还在发出暴言暴语，内容已经进化到了“萧蘅是不是个小心眼儿小气鬼，他每天都能见到顾昭雨，就算拿出来一个小时跟自己玩一会儿都没什么的”。 ……什么叫拿出来一个小时跟你玩一会儿啊，你当是玩具吗？！安思宁心想，她几乎下意识地就觉得，如果这话被萧蘅听见，打得温俊贤半身不遂都是轻的。 两人正说着，敲门声就响了起来。 第七十七章 （七十七） “可能是萧蘅来了。”安思宁猜测，温俊贤大大地哼了一声。 “他就算是买个航母级的果篮给我，我都要考虑一下。” 那要是顾昭雨非要你原谅呢。安思宁心里凉凉地说，温俊贤原本和她一起坐在床上读剧本，他跳下去开门。 门一打开，他愣住了。 “啊，啊，啊——” 安思宁心想，这怎么还“啊”上了，偶像来了太激动，唱上咏叹调了？她正想过去看看，就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说道：“你谁啊？” 是成熟女人妩媚婉转的声音，还带着一点沙哑的性感，吐字很慢，尾音还有点诡异的波动。 安思宁算知道温俊贤在“啊”个啥了。 他是想说“alina”。 门外的人等不耐烦了，直接推开温俊贤走了进来，果然是alina chou，将近一米八的高个子，裹在皮裤里的腿修长匀称，上身披了一件带着铆钉的皮衣，齐肩的lob头蓬松随意，她一进屋，整间病房都瞬间被照亮了。 “哟。”alina走进来，温俊贤还站着门边，没从“美貌轰炸”中回过神来，嘴巴微张眼神迟钝，前国际名模打了个招呼，在椅子上随便搭了个角，又从兜里掏出烟塞进嘴巴里。 “……姐，这是医院。”安思宁小声说，“不可以……”alina抬眼看了她一眼，安思宁赶紧把嘴闭上了。 她在alina面前一向不敢多说一句话。被那双睫毛浓密的巧克力色眼睛一瞪，她心脏就砰砰狂跳，仿佛受惊的兔子。 幸好alina也没有点烟，她嘟囔了一声“烦死了”，把烟又收了起来。 “你怎么样？” “挺好的，没事。”安思宁胆战心惊，“姐你怎么来了……” 在她理解里，alina看她就跟宫斗冠军看刚入宫的小宫女差不多，怎么会忽然跑来看她？ alina看起来也挺烦躁，她抱着胳膊往后一靠，“方莫仪说你在这里。” 哦，原来方莫仪让她来的。安思宁想了想，大约是有记者在拍，要出“闺蜜情深”的通稿吧。 “这个给你。”alina从她那个限量款的名牌包包里扯出一条包装精美的长条来，丢到安思宁腿上。“巧克力，机场随手买的。” 安思宁把巧克力放到一边，她眉头又是一皱：“你不打开看看？” 安思宁只好撕开包装纸，确实是一条巧克力，很贵的那种，但她已经好久不敢吃了。 “带果仁的。”alina似乎还带着一点得意，“你不是特喜欢吗？” 从她的表情看，安思宁撕开巧克力的包装大快朵颐才是正确的选项，但她是容易发胖的体质，巧克力什么的早就戒了。 “谢谢，我明天早上吃……” “你还在节食啊？”alina语带嘲讽，“都说了，就你这个体质，饿死也是胖子——” 温俊贤本来关上门就坐在一边怂怂地听两人对话，听到这里听不下去了——就算是二愣子如他，也知道不能在因为节食进医院的人面前提“胖子”两个字吧，而且这个alina虽然漂亮，可是一进屋就对安思宁大加讽刺，干嘛来了？？？？？ “喂喂喂，”他出声了，“你这人怎么回事——” alina歪头看着他，问安思宁：“这人谁？”她扬起一条精致的眉毛，“你知道你不能谈恋爱的吧？” “我……” “那你知不知道她男朋友是谁？”温俊贤冲动地说，“她男朋友是云广洋！” “俊贤！”安思宁惊恐地大喊了一声，她眼睁睁看着alina的脸瞬间阴沉下来，她坐在那儿，一个人能顶千军万马，整个病房里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我没有，我……” 第122页 alina看起来像是要把怒火咬碎一样，她的目光扫过安思宁和温俊贤，温度降得很低。 “看来还是爬了床啊。”她冷笑，“也是，你也就是这样的……” “我们来玩啦！”有人大喊，声音像极了那种幼儿园里的男老师。房间里的三人吓了一跳，一起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顾昭雨推着轮椅，轮椅上放着一个大果篮，这个神奇的大果篮还长了一双腿——萧蘅侧了侧身子，从果篮后露出那张不情不愿的脸来。 顾昭雨没料到屋里的情景是这样的，他的笑容僵住了：“……诶？” 顾昭雨和alina chou，一个是绍莫愁的发小，一个是绍莫愁的前女友，这俩人必须是见过面的。实际上，在绍莫愁特别喜欢拉着顾昭雨开派对的那段时间，俩人见面的机会还不少。 从那时候起他俩就不太看得对眼了。alina本身虽然盛气凌人，可表面功夫平时还是做的，不知道怎么的面对自己就跟个乌眼鸡一样，冷嘲热讽是轻的，厉害起来能直接动手抄家伙——顾昭雨十几岁那会儿脾气野着呢，你跟我厉害，我比你还厉害！ 他就是俗称的“小疯子”性格，谁敢打他一下，他拼着一口气也能让对方半身不遂。 后来alina和绍莫愁分手了，突然就不跟他斗了，还主动接触过他，想和他签约。 顾昭雨可不想要一个能徒手把自己脑瓜打开的艺人，经纪人和艺人一言不合互殴起来，传出去太令人震惊。 这就又把alina得罪了一回。 现在两人见面，分外尴尬。在顾昭雨看来，他没得罪过alina，但alina却一副要把他吃了的样子。 alina面色阴沉，“……你怎么在这儿？” 顾昭雨：“我……” 总不能让他说，我是来陪我艺人找小朋友玩的。虽然他确实就是，像个操心的家长一样押着自家孩子来找小朋友和好的。 对于不好回答的问题，他都有特别简单的一招制敌：“关你屁事。” alina冷笑：“我以为你还在b市给欧阳博舔吊呢，怎么……”她恶毒的话还没说完，屋子里同时有两个人炸了锅，一个是本来就特别不爽的温俊贤，一个是不明所以的萧蘅，这两人蹭的一下都站了起来，果篮从萧蘅的膝头滚落在地，几个提子被压的粉碎。 “你他妈的说什么呢！”温俊贤脸气得一阵青一阵白，“你你你——”他毕竟是普通小康家庭出身的孩子，父母都是普通知识分子，骂又骂不出那么难听的，动手也不可能，气得直抖。萧蘅就比他直接多了。 他脸色铁青：“道歉。”他长腿一迈就进了病房，一把抓住alina的手腕，力气大得像是要捏碎它。 安思宁和顾昭雨一起大喊起来：“萧蘅！” 但这两个人的出发点完全不一样：安思宁知道alina生气起来多可怕，生怕她从那个看起来就很沉的名牌限量包包里掏出一把枪崩了萧蘅；顾昭雨则是马上想到了和欧阳博那次意外，萧蘅真生气了，谁知道会做什么。 他手忙脚乱地把轮椅推到一边，跑进去拉住萧蘅。 “萧蘅松手！”他严厉地说，“快松手！” alina当然也不好受——这小孩看着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的，她还以为是个不值得注意的小家伙，毛都没长齐那种，事实证明，毛长没长齐不知道，劲儿是已经跟成年男人不相上下了，他捏得alina觉得自己手腕都快碎了，可她又不愿意认输，只能狠狠地咬牙瞪着对方，抬起脚要用高跟鞋跟去踩他。 哪想到顾昭雨直接插进两人之间，背对着她，把她都差点挤倒了——“萧蘅你到底听不听话！”他生气地说，“我最后说一次！” “她先道歉！”萧蘅怒不可遏，不肯撒手，顾昭雨怒道：“我不用她道歉，我要你松手！” 两人互相瞪了一会儿，萧蘅先败下阵来。他松开手，alina下意识地跌坐在安思宁的病床上，手腕上清楚的五个发白的指印——他盯着顾昭雨看了一会儿，神情忽然变得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 “她说你。”他委委屈屈地向顾昭雨告状。 “……那你也不能动手。”顾昭雨说，他显然松了口气，“去把果篮捡起来，都掉地上了。” 萧蘅又盯了他一会儿，最后默默转身，照他吩咐去把果篮从地上捡起来，放到安思宁床头柜上。 安思宁：“……” 温俊贤：“……” 萧蘅：“……给你的。” 一时间没人说话，刚才还差点全武行呢，忽然就拿了个果篮过来说给你的，反差太大有点反应不过来。 顾昭雨转向alina，其实他肚子里也窝火，但他毕竟不是个少年了，“出来谈谈。” alina冷笑一声，“我难道怕你？你要不要把保镖带上。” 顾昭雨不理她，两人离开病房，去了走廊上。 屋子里剩下的三个人互相看看，陷入了沉默。萧蘅在回忆顾昭雨说得那些道歉用语，温俊贤还沉浸在刚才的情景中没回神，安思宁惊魂未定，又开始担心这俩人再打起来。 萧蘅：“……那个。”他深吸一口气准备开始道歉，“上午的事……” 温俊贤：“这贱女人哪冒出来的，不干不净的。” 安思宁：“……” 萧蘅沉默了一会儿，竟然……点了点头。 安思宁：“……？？？？？” 温俊贤受到鼓舞：“什么人啊，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胡说八道了，萧蘅你刚才都没看见，她跟思宁说话什么态度！真以为自己什么大美人了，我呸！” 温俊贤：“刚才要不是你先动手，我都坐不住了！” 萧蘅：“……嗯。” 安思宁觉得自己都插不上话了，这两个人是莫名其妙靠着一起diss alina建立起友谊了吗？？？？ 温俊贤忽然又大叫了一声。 “哎呀糟了！”他皱着眉头看着果篮，“提子都摔烂了！” 顾昭雨说要谈谈，可alina真的跟他出了病房，他又不知道怎么谈了。 方莫仪说，alina因为欧阳博的事很生他的气。 他还说，les也不愿意被绿啊。 难道她和欧阳博还合约出了感情，所以在她眼里，自己就是绿了她的小三？也不知道欧阳博有没有解释过。顾昭雨心里长叹一口气。 旧仇未解，又添新仇。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说，没必要，欧阳你自己留着吧。 “那个，我们之间有点误会。”他艰难地开口，穿上高跟鞋alina跟他差不多高，视线可能还要微微下降来看他，“我跟欧阳博……” “你想跟他怎么玩随便。”alina冷冷地说，“他把你玩死我都不管。” 不是，那你跟我过不去干什么啊？顾昭雨冤枉死了，“那你到底对我有什么不满？” 萧蘅和这人还有对手戏呢，他觉得有必要解决一下。 alina掏出烟来，想起是在医院又只好拿在手里，“我对你能有什么不满？你在我这儿就是个屁。” “那您能高抬贵臀把我放了吗？”顾昭雨说，“大家和气生财不好吗？” alina冷笑一声：“不能。” 顾昭雨：“……行吧。” 他算看明白了，这女的就是跟他过不去，这种人他一分钟也不想多花功夫搭理了。 “行，那咱就把话说清了，回头片场见了大家各自做好工作就行，”顾昭雨说，“萧蘅跟你我的事没关系，你要是在片场故意难为他，你就等着吧。” “哎哟，可把我吓死了。”alina说，转头就走，走出几步又折回来，打开病房门冲里面说：“安思宁我要走了。” 安思宁：“嗯嗯，路上小心。”听着还挺愉快的，alina更加闷闷不乐，狠狠瞪了一眼顾昭雨走掉了。 她对安思宁…… ……噫。 ……不会吧。 顾昭雨被自己脑补雷了一下，转头进了病房，那三个小家伙正在玩那架轮椅，萧蘅坐在轮椅上，温俊贤和安思宁坐在病床上，他们互相踢看谁能踢动谁。 第123页 顾昭雨：“……” 还说不是朋友呢！这不就玩上了！！！！！ 小孩的嘴骗人的鬼！ 第七十八章 （七十八） 萧蘅又在医院住了两天，有关他的身体情况在网上飞得满天都是，而且一个比一个吓人，其中最有鼻子有眼的一个是说他患了肾衰竭。 尤其是萧蘅坐轮椅的照片果然被爆了，粉丝看了都崩溃了，完全不理会工作室之前的声明，疯狂地发来慰问和质询，还要集资给偶像换肾。 追星女孩脑补悲惨剧情的能力真的是很强。 顾昭雨等了一下午，才让工作室出声明再次强调萧蘅身体无碍，很快就能重返剧组。他这么能皮，营销号都见怪不怪了，反正跟顾昭雨搭边的新闻就做好扑朔迷离的准备就对了。 但是还是有持怀疑论的粉丝表示不信，这些粉丝和顾昭雨本人的粉丝展开了日常battle。 谣言止于萧蘅本人——那天早上他突然用微博发了一张动图和一张图片。动图是顾昭雨低头在削苹果，图片是一个坑坑洼洼几乎削成二十六面体的苹果。 好了，弟弟没事了。粉丝都放心了，这都又能发经纪人沙雕图了。 工作室强调了希望粉丝不要集资、不要送礼，但萧蘅的窗台还是很快就被堆满了——都是圈里的熟人送的，郑鑫送了一只超级大的熊熊，高巍送了很多营养品，jeremy yan买了一堆有关生命的意义的书籍（顾昭雨准备有空就卖废纸），云广洋送了一只非常丑的猩猩娃娃，屋子里一有人说话声音太大它就会冲他们发出尖叫，顾影后送了一本非常精美的裸女画册（已销毁√），魏悦苒送了一台水果削皮机（是真的好用！但就用了一天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问萧蘅，萧蘅说没看见）。 欧阳博居然也送了慰问品过来：一大束向日葵。被顾昭雨拿去送给住院部的护士了，把几个大姐小妹哄得笑靥如花。 萧蘅在医院的日子过得还是很轻松自在的，除了顾昭雨强迫他社交以外几乎没有烦心事：他似乎觉得让萧蘅去跟安思宁温俊贤玩耍是个特别好的事情，隔三差五就押着萧蘅去找他们。温俊贤这个人也没有底线的，他终于如愿以偿加到了顾昭雨的微信，每天都响应偶像号召跑来医院慰问病号，然后在医院吃饭不说，还开心地从偶像手上拿走了一本很精美的画册。 安思宁是服了他的脸皮了，她好几次想跟温俊贤说，你保持点距离吧，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但温俊贤误以为是她在生气只有自己拿到了礼物。 “萧蘅，这熊你玩儿吗？” 萧蘅摇头，那头郑鑫送的毛绒小熊就那么摆在窗台上，歪着头孤零零的。 “那给思宁呗？” “行。”萧蘅特别干脆，“给你。” 温俊贤特别没心眼儿，他哪知道顾昭雨回来看到熊没了问萧蘅怎么回事的时候，萧蘅转头把他卖了：“温俊贤拿走了。” “啊？”顾昭雨没想到温俊贤那么大的人了还要玩熊，“那我再给你买一只吧。” 萧蘅本来只是随口说说，结果顾昭雨真的当天就买了一只玩具熊给他。 “我又不是小孩子！”萧蘅说，把熊放在床头柜上。 第二天安思宁不好意思了，主动过来还熊，发现萧蘅把剧本放在一只新的玩具熊的肚子上看剧本。 ……行吧。安思宁没有意见了，她很心安理得地把郑鑫送的熊抱走了。 顾昭雨手机里终于有萧蘅的沙雕图了，熊在这些图片里充当了重要道具：萧蘅用熊垫着看剧本、写作业、吃水果，他还会很严肃地穿过熊的腋下把它拎起来仿佛在和它对视，天气好的时候还要放到窗台上晒晒太阳。 认真对待熊熊的萧蘅有种沙雕的萌感，这种萌感就和他对情绪的坦白一样，算是病中限定，随着出院日期的临近，顾昭雨发现他就越来越安静，仿佛要回到过去那个不声不响的状态中去了。 出院前一天的下午顾昭雨去和医生多谈了一会儿出院后的护理，等他回来的时候，天已经微微擦黑了，萧蘅没开灯，坐在窗前看着窗外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昭雨走过去看了一眼——还是熟悉的假山，天黑了，院子里也没人在溜达了。萧蘅察觉到他的靠近，把头靠在了他身上。 顾昭雨靠近了一些，让他能更舒服地靠着自己的腰，他搂住了萧蘅的肩。萧蘅怀里还抱着那个熊熊，和他脸上的迷茫的神色很不搭配。窗外的天空是灰蓝色的，照得萧蘅的五官也透出一种透明的、落寞的颜色来。 顾昭雨只能猜测他越来越沉默的原因：“……不想开工？” 其实随着他对萧蘅的感情越来越深，他已经开始不像过去那样，那么坚定地要让萧蘅成为巨星了——应该说，他还是希望萧蘅能够在这条路上走下去、如他设计的那般取得成功的，他有天赋，他是老天爷赏饭吃的那个类型，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是艺人，顾昭雨是经纪人，他们之间的一纸合约是他们的感情基础。如果没有了这层契约，他们就是随随便便的两个因为年纪相差过大而显得很不相配的人而已，他有时候会想，其实萧蘅回到高中校园里，好好考大学，他也会有其他的成就，他相信萧蘅可以的，但如果那样的话，他们之间又会怎么样呢？ 如果萧蘅不是艺人，他顾昭雨也不再是经纪人，他们之间就不可能像现在这样有很多时间相处了，顾昭雨的工作其实很忙，如果他的事业和感情分开了，他会选择哪个，他自己也不知道。 他很自私，他想和萧蘅在一起越久越好，可是如果萧蘅真的不适应、不喜欢这一行，他也不想强迫他。 到时候就好聚好散吧。他想。如果真到了那一步。 萧蘅靠在他身上，低声说：“……没有。” “……说出来也没关系的。”顾昭雨轻声说，“其实……” 其实你可能性很多，大把未来供你选，你跟我不一样，我从出生就注定要在这条路上走到底了。 顾昭雨是属于这个圈的，他享受瞩目、享受掌控一切、享受交际，但萧蘅不一样，他连交个朋友都抗拒，与其说是喜欢这份工作，不如说是在当时走投无路之下的唯一选择。 “其实你有没有想过……”顾昭雨在脑子里换了好几种说法，也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继续说下去，他想说如果你不想做了，就算了，我会资助你上学，你可以不必把这条路当成唯一那棵树吊死。 可他又怕“成为演员”不是那棵树，他顾昭雨才是，一旦点明了，萧蘅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他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好像怎么都是不对的。 “你有没有想过不做演员会怎么样？”他问。 萧蘅在他怀里动了一下。顾昭雨低下头，只看到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那哥你呢？”萧蘅反问他。 “我吗，我没有。”顾昭雨说，“我生来就是要混这个圈子的，不在这个圈子里了，我就不是我了。萧蘅，我没有别的擅长的东西。” 天色越来越暗了，在这样的时刻，似乎人都是忧郁而且渴望打开心扉的。 “我从三四岁就开始出镜演戏了。”顾昭雨说，“别的孩子都在上学，学钢琴，踢球的时候，我就在演戏了。我也不知道我喜不喜欢演戏，但我很清楚我喜欢这个圈子。我知道它是怎么运作的，我已经掌握了规律，所以它对我来说是安全的，舒适的。我不敢去毫无关联的地方，因为我不知道自己会做的怎么样，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成功。 “我很害怕，萧蘅。”顾昭雨说，“别的行业，别的圈子，它们都让我很害怕。但你不一定要和我一样。你可以有很多选择。” 萧蘅离开了他，神情变得有些冷淡：“比如呢？” “比如……我也不知道，你想当个科学家吗？”顾昭雨说，他说得很认真，萧蘅原本有点冷下去的神情也忽然暖了一下，被他逗笑了。“不行吗？怎么了，我觉得你很聪明啊？” 第124页 他靠在窗台上，面对着萧蘅，五官都不怎么看得清，可脸上那种认真的，温柔的表情却不用看都能感觉到，萧蘅原本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他拉住顾昭雨的手。 “也就只有你这么想。” 这世上还从来没有一个人，带着单纯的希冀，声音柔软地跟他说，我觉得你很聪明。 有人说过他机灵，也有人说过看不透他在想什么，但是从来都没人说过他聪明，聪明不聪明对他这样的小孩来说不是必要的。 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这个人，他是喜欢我的。 就算不是最喜欢的，也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的，虽然他一次都没有说过，他之前的举动也可以用责任感、事业心、或者随便什么别的来解释，但是那一刻，萧蘅真真切切地意识到，这个人，顾昭雨，是喜欢他的。 因为喜欢，所以觉得他很好，所以会用温柔的声音说，你可以有很多选择，我觉得你很聪明。 那一刻他感到喉头哽咽，眼眶都热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喉咙里只能发出巨大的带着哭腔的噪音，所以他什么都没说，他只是低下头，在顾昭雨的手上吻了一下。 顾昭雨还怪不好意思的。 “你是真的聪明啊，”他很真诚地说，“背台词也快，那么忙学习成绩也没下降，你难道觉得自己不聪明吗？” 萧蘅又笑了，“嗯，好，聪明。”他很想吻顾昭雨，所以拉了拉顾昭雨的胳膊，“哥，过来一点。” 顾昭雨不明所以地低下身来，被萧蘅拉住在嘴唇上吻了一下，轻轻地一下，嘴唇相碰而已，就让顾昭雨满脸通红。 “你干嘛，说正事儿呢。” “嗯，说正事儿。”萧蘅说，“什么事儿？” “合着我刚才那么多都白讲了？”顾昭雨也笑了，但他笑着却又有点心脏砰砰跳得难受，他也没有勇气再去和萧蘅说一遍了。 萧蘅拉着他的手把玩着，突然说：“你不想要我了？” “你不想要我了？”他来的第一个晚上，萧蘅就问过他，当时顾昭雨感到很错愕，怎么会有这种想法！现在想想，大概萧蘅也是很怕被抛弃的吧。萧蘅玩着顾昭雨的手，让他的指关节弯起来又松开，“哥，说实话。” “没有。”顾昭雨说，“真的没有。”说不上来为什么，但在萧蘅说“说实话”的时候，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力，仿佛真的没有胆量撒谎。 “那你为什么要说那种话？”萧蘅继续问。顾昭雨甚至有了被审问的错觉。 “因为……因为你好像不想回剧组。”顾昭雨实话实说，“没关系的萧蘅，不想回去就不回了。” “不是因为你要有了欧阳博，所以不需要我了？” “你这说什么傻话！”顾昭雨有点火了，萧蘅一而再再而三的审他没让他觉得火，这个猜测真的让他很火大，究其原因，根本来说是他觉得欧阳博和萧蘅根本没法比，即使是萧蘅本人把两人放在同一个句子里比较，他也有点不爽。 说什么呢这小孩，能一样吗？ 他发火了，萧蘅反而笑了，“我开玩笑的。”他一笑，压迫感就消失了，他又是那个可爱的男孩子了，酒窝里藏着蜜酒，甜丝丝地让人心醉。 天空已经全黑了，只有窗外的光透进来，照亮了萧蘅的脸。顾昭雨心里觉得这个玩笑可真不怎么好笑，而且，他有种感觉——这个玩笑在萧蘅眼里也没那么好笑。 “你成天都在想什么啊。”顾昭雨声音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他蹲下身，抬起脸看着萧蘅：“你不要乱想有的没的好不好。” 萧蘅不笑了，他缓缓地点了点头。 “好。”他轻声说，有一次握着顾昭雨的手凑到嘴边轻吻，“哥，你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他抱住了顾昭雨，在顾昭雨看不到的地方，他的眸光危险的闪动了一下。 是他的了，确认无误了，之前总有些担心，总给顾昭雨留下余地，但“只要你高兴就行”这种想法渐渐已经不再足够了。 之前无法确定顾昭雨对他的感情的时候，他总患得患失，怕顾昭雨忽然决定回到原地，自己除了同意没有别办法。 不一样了，回不去了，一旦知道了顾昭雨对他也是有着喜欢的，那就不可能再回到过去那种简单的关系里了。 是你唯一的喜欢的那个也好，是你喜欢的其中一个也行，总之是我的了。 是我的了，就不会再让人别人了。 第七十九章 （七十九） jeremy yan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只是一个认真工作的影视从业者而已，严于律己是他的座右铭，在他严于律己的过程中必须严格要求他的同事才能达到他的要求这不是他的错。 四天以前，他的剧组出现了第一个蚂蚁洞：一个很重要的演员因为低血糖晕倒了，进了医院。 结果就因为抱她上车的是跟她年纪相当又有对手戏的小鲜肉，网上就全乱套了。没人关注拍摄进度，大家全在关注小鲜肉和小花旦是否存在美丽爱情故事。 只是低血糖而已，小花旦也很抱歉，对于自己节食一事认错态度也良好，最重要的是另一位绯闻主角的的经纪人给力，几十分钟就把新闻压了下去，这事儿就算罢了。 没想到第二天，他的男主演，也就是上文有着给力经纪人的小鲜肉，就也跟着进医院了！病因竟然是因为淋雨引起的肺炎，发烧到39°。 给力经纪人不干了，电话里把他大骂一顿，然后扔下工作飞到剧组，又当面把他大骂一顿。 这本来就算了，毕竟是自己亲自挑的的男主演，好好一个孩子病倒了他也很过意不去，家长——不对，经纪人骂几句就骂几句吧，但他只是多嘴问了一句“什么时候能开工”，就差点被该经纪人拿订书机砸得头破血流。 什么人啊！暴力，蛮干，胡来！更过分的还在后头呢，两人走到走廊上，经纪人直接说，要请假。 请呗，请几天？ 不知道请几天，什么时候好了什么时候回去。 你的意思是不好了还不回去了？ 不好了我取你狗头。经纪人扔下这么惊骇世俗的一句暴力威胁，就直接走人了，穿着卡其色长风衣的背影非常拉风。 psychopath！导演心里下了个诊断，他这就是反社会。jeremy一直给他列各种净化心灵的书单，都没能让他寻找到内心的inner peace。 ……行吧。 jeremy只好回剧组，和制片、几个副导演、还有出品方代表坐下来开会，商量怎么搞。 两条时间线，一条男女主演都没了，怎么办？幸好这个时候低血糖的小花旦家给出了解决方案，那位特出的国际名模突然发善心了，决定一回国就进组，他们可以先集中拍摄她的一些镜头。 阿弥陀佛，阿门。 ……还是不行。 合作了两天，特出的国际名模是仅次于小鲜肉经纪人的psychopath，她天生的野性美和骨子里的的倔强是他选她的主要目的，没想到她先把倔劲儿用自己身上了。她是个中美混血，根本没生活，九十年代追求性解放的女老师什么样她啥也不知道，jeremy给她深入讲解，她听了一边抽烟一边说，that sounds awful（听起来很糟啊）。 导演怒了，当然awful，不仅是awful，而且是dreadful，虽然是dreadful，但又是hopeful，get it？ 名模继续抽烟，awful but hopeful，you are full of shit.（糟糕又有希望，你真他妈敢扯） 导演忍了又忍，才没发出b开头的单词。 一旁的另一条时间线的男主演翻了个大白眼，行了，你俩懂英语，知道了。 jeremy巨冤。 幸好小鲜肉没啥事了，小花旦也趁机休息了一下，两人都满血复活了，他俩那个朋友，另一个小鲜肉本来就没啥事，歇了三天在医院蹭饭吃得满脸红光。 满脸红光的小鲜肉和另一条时间线的男主演跑过来找jeremy。 第125页 米哥你听我说。另一条时间线的男主演很真诚，但他喊jeremy米哥真是很令人难以承受，米哥是这样的，我们想给萧蘅和思宁办个派对。 jeremy疯了，我们没有钱搞派对！盒饭里好不容易才有六个菜，你还办派对！ 名模路过，没钱啊，没钱我可以赞助一点。 满脸红光的小鲜肉说，花不了多少钱啊，制片老师说可以的。 另一条时间线的男主演说辞都一套一套的：再说我师哥刚来，不给他接接风洗洗尘吗？ 你师哥是谁啊，名模问。 顾昭雨啊。 shit，i’m out.（靠，老娘不干了。） 名模一听不干了，我来的时候怎么没有你们这个，什么“吸尘器派对”？ 满脸红光的小鲜肉似乎跟她关系不太好，很简单因为我们不喜欢你。 戏刚拍两个星期，主要演员快打起来了，这可还行？jeremy赶紧叫停，你们看着办吧，制片说有钱？ 有钱有钱，两人都点头，您放心。 不耽误拍摄吧。 那不能！ 那行吧。jeremy说，他也不是不懂派对的人，大学时代他曾经为赶四线连喝五瓶能量饮料，那感觉就和派对差不多。 所以就这么决定了，大家定了蛋糕，还把拍戏用的那个教室装饰了一下，买了零食和酒水。 虽然名模大声逼逼，表示有小鲜肉经纪人在场她就绝对不来，但她最后还是来了，不仅来了，还自掏腰包把蛋糕升级成了三层的巧克力蛋糕。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车子在楼下停下，满脸红光的小鲜肉让大家藏好，他跑出去迎接一出院就来拍戏的两位演员。 大家藏在桌子底下，准备跳出来大喊surprise！ 脚步声近了，名模拿起了原本那个草莓奶油蛋糕，准备扣在小鲜肉的经纪人脸上。 “你为什么一直奸笑啊？”是小鲜肉的声音。 满脸红光的小鲜肉义正言辞：“你放屁，我哪有。” “不，你真的有，”小花旦说，“你老‘嘿嘿嘿’什么啊？” “我猜猜，”小鲜肉那个经纪人开口了，“你们不会准备了一个惊喜派对吧。” 大门打开，大家讪讪地说“surprise——”，还不齐。 小鲜肉和他经纪人对视一眼，这两个人神经病一样笑出声来，尤其显得神经病的是，小鲜肉怀里还抱了一只那种穿毛衣的毛绒玩具熊。他俩笑，小花旦也觉得好笑，小花旦一笑，满脸红光的小鲜肉也笑了。 “你看吧，我就说了，有顾昭雨准坏事！”名模在人群中大声说道。“就应该禁止他——”另一条时间线的男主演挖了一大块奶油抹在她脸上。 “好啦放轻松啦。”他轻描淡写地说，名模目瞪口呆，半晌，抓起一块柠檬雪糕按在他昂贵的私服上。 很快派对就变成了疯狂大作战，大家互相拿够得到的任何东西互相投掷。jeremy从六岁起就知道自己不擅长丢东西，他花了三十五分钟逃离现场，却在另一件教室发现小鲜肉和他的经纪人在那儿。 小鲜肉把他经纪人按在一间空教室的墙上，两人之间近得不正常。小鲜肉脸上、身上，胳膊上都有奶油，经纪人身上干干净净的，像是被人一直用身体护在身后。 “你脸上有奶油。”经纪人一本正经地说。 “那怎么办？”小鲜肉问，他比经纪人高很多，低下头正好形成一个很暧昧的角度。他们的气息一定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我帮你弄掉。”经纪人说，他伸手擦掉了小鲜肉脸上的奶油，然后——然后他把大拇指伸进嘴里吸了一下，手指在嘴唇间进出，泛着下流的水光。“很甜。”他笑着说，嘴唇上还带着一点奶油。“”还挺好吃的—— 小鲜肉的呼吸变急促了：“让我尝尝。” 然后，然后jeremy就疯了。 他的男一号，他亲手挑的，他非常看好甚至想长期合作的男一号，低下头，温柔缱绻地吻上了他经纪人的嘴唇。 他们俩吻得很熟练，很缠绵，不可能是一时起意。经纪人被吻的时候会发出小小的气音，还会抓住小鲜肉的衣领让他靠近自己。 fuck。 they have fucked.（他俩搞过了） 搞过就搞过吧，俩人亲完了小鲜肉还笑，经纪人问他笑什么，他轻声说：哥，还给你没交货呢。 货是什么货，不是我想那个货吧！jeremy惊恐万分，他该怎么跟经纪人的妈妈解释，她的儿子被人“卸过货”了？ “诶米哥你在这儿啊！”另一条时间线的男主演端着巧克力蛋糕出来了，“回来吧不打了，大家吃蛋糕了。带果仁的呢，很好吃哦。”他似乎想凑过来，jeremy瞬间惊悚。 不行不行，不能让更多人知道了！jeremy急中生智，大声说道：“好的！回去吧！” 废教室里的野鸳鸯肯定听到了，另一条时间线的男主演捂住耳朵：“米哥你干嘛啊，耳朵不好使了啊？” 他们俩回到了派对上，而小鲜肉和经纪人又过了好久才回来。 jeremy一点都不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尽管，现在他什么都知道了！ 那些相视而笑，那些出离的亲昵举止，紧紧跟随的目光…… 人们怎么能忽略掉这些迹象！ 经纪人是个交际花，在派对上不跟别人说话是不可能的，当他离开时，小鲜肉那目光就扎在他身上，渴望的，热切的，倾慕的眼神，还带着一点占有欲。 更正，不是一点占有欲。 小鲜肉的眼睛很黑，吸引jeremy的就是这一双眼睛，深不见底的眼睛，只有见过黑暗经历过绝望的人才有这样的一双眼睛。他当时就想，我要让这双眼睛讲我的故事。 现在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那是一双野兽的眼睛。 他的目光是贪婪的，粘稠的，翻滚着爱意和占有欲的，昭示着他的内心，他的内心，是病态的。 对某件事、某个人过分偏执的人，才有这种眼睛和这种目光。如果这种神情出现在相貌普通的中年男人身上，那就是变态，会被人当场报警那种，但他不一样。 他年轻，英俊，鲜嫩，而且敏锐。每当有人将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都是安静且得体的，可在没人看到的角落，他的目光比野兽还要锐利，像要把他的情人吞吃入腹。 他一定很想在公众面前拥抱他的爱人，想大声宣布这是我的恋人，想不用躲躲藏藏也可以和他接吻。但相反的，他只能看着有女孩子带着明显倾慕的眼神围着他的爱人笑得花枝乱颤。 有人觊觎他的宝物，可他只能忍耐。 他能忍耐到几时？jeremy暗暗猜测。 但很确定的是，当他忍无可忍的那一天，也许就是一切崩塌决堤的时刻。 而jeremy只衷心希望那一天在杀青之后到来。 第八十章 （八十） 萧蘅的声音轻柔且低沉：“哥”。他靠在顾昭雨耳边，引起顾昭雨身上连锁反应般地震颤，“还没给你‘交货’呢。” 隔壁的回归派对还在热热闹闹的进行着，音乐声、大笑声仿佛隔得很远。萧蘅本来也该是派对的主角之一，但他们却藏身在废弃的教室里接吻，萧蘅的气息丝丝缠绕着顾昭雨的，他甚至把一条腿插入了顾昭雨的两腿之间，暧昧的顶动着。 顾昭雨当场就蒙掉了，这还是我的萧蘅吗，他开始怀疑人生，这个在他耳边用低沉声音刚开了个黄腔的家伙，不可能是我那个抱着小熊坐在病床上发呆的萧蘅吧！ 但千真万确就是他，因为顾昭雨一个小动作呼吸急促的是他，将吻落在顾昭雨嘴唇上狠狠亲吻的也是他，顾昭雨感到头晕目眩，他把脸埋在萧蘅肩膀上，试图找回自己的呼吸——从刚才开始，他的身体就热得不受控制了。 他快要化了。 “你要怎么样——”他听见自己埋在萧蘅怀里闷闷地说，“剧组都在隔壁……” 第126页 萧蘅抱着他笑出声来，“当然不是在这里，哥，当然不是。”他咬顾昭雨的耳朵，声音和气息一起往顾昭雨耳朵里钻，顾昭雨想躲也躲不掉。 顾昭雨脸红了——他刚才居然真的想过要在这里！他想的是，如果萧蘅很想要，那么不做全套，也可以做点别的…… 天啊，还要相处三个月的同事还在隔壁，顾昭雨居然能冒出这种想法来，他都为自己感到无地自容。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个样子！ “你身体好了吗……”顾昭雨说完又想咬掉自己舌头，你身体好了吗，exm？？？萧蘅低下头吻他，攥紧了顾昭雨的手——他的手很烫，烫得人要化掉。 “那，那晚上回酒店……”顾昭雨含含糊糊地说，他有种模糊的预感，这晚上他不会太好过，是什么让他有了这种想法？可能是萧蘅滚烫的体温和呼吸，也有可能是——也有可能是那股自他体内复苏的，有关萧蘅的欲望。 萧蘅抱他，“好，说话算话。”他还要继续亲吻顾昭雨，教室外传来一声打雷似的大喝，jeremy yan轰隆隆地说：“好的！这就去！” 顾昭雨惊恐万分，汗毛都立起来了。他那些本来在第一时间就该警觉的神经终于绷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萧蘅没听见似的凑过来，他一把捂住萧蘅的嘴制止这不懂事的孩子靠近。 “嘘！”他比了个手势，“有人……” 萧蘅眨了眨眼睛，没动弹。 走廊里传来郑鑫的抱怨：“米哥你聋了啊？” jeremy更加大声地说：“你说什么？我听不见！音浪太强！” 郑鑫：“……不嗨会被拍到墙上？” 顾昭雨和萧蘅对视一眼，他忍不住有点想笑，萧蘅伸出手捂住他的嘴。 “嘘。”他严肃地说，“有人。” 顾昭雨把他的手拉开，“你报复心真的很强……”走廊里的声音渐渐远去了，萧蘅又开始吻他，这一次吻甚至连续落在他的脸颊和脖子上，顾昭雨废了好大劲才制止他继续下去。 “你疯啦？”顾昭雨说，“快点，回去了。”他他推开萧蘅要回派对上去，又被萧蘅从背后抱住，小孩趁他不注意，一口咬在他的后脖子上，狠狠的，连牙都用上了，顾昭雨刚要惊叫出声。又被他捂住嘴——牙齿换成了嘴唇和舌头，轻舔和吮吸那块已经酥麻的皮肤。 “哥，”萧蘅轻声说，“小心点哦——别被看到了。” 顾昭雨被他抱得簌簌发抖，肯定要留下印子了，对于此事的确信和对有人经过看到他们的惊惧竟然加剧了身体内隐秘的快感，仿佛某种意义上，“被人发现”让他兴奋。 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没叫出声来。这太丢人了，所以当他回到派对上，他故意离萧蘅远远的。 怕了他了，不离他远点可能要被他撩死了。 派对很简单，大家吃了巧克力蛋糕，喝了点低度数的酒精饮料，就在导演的高压下准备重新投入拍摄工作了。 “我想跟你说个事。”趁着大家打扫派对战场的时候，顾昭雨走向jeremy。 jeremy脸色很不自然，“你不会又要拿订书机砸我吧。”他说着，眼睛盯着自己的鞋尖。 “不会不会。”顾昭雨说，有求于人态度特别良好，“我就想问问今晚你们打算几点收工啊？” 他觉得自己这个问题也不算很过分吧，虽然他的心思确实是有点儿童不宜，但一个经纪人不能出于工作的考量问问导演当天的拍摄安排吗？jeremy为什么盯着他露出那种复杂的表情？ “你想怎么样？” “我想……”顾昭雨很疑惑，“你能不能看我一眼啊，你斜视了？” “我昨晚看了不该看的东西，你管我！”jeremy慌里慌张地大声说，“你要干什么？quit questioning！” “……好吧，我是想跟你说……可不可以……早点收工？” 其实顾昭雨的考量还是充满理性的，九点收工，还要卸妆换衣服回酒店，到了酒店也该十点多了，他已经答应了萧蘅晚上要发生点“事情”，根据他的经验这事儿不可能在十二点以前完事，第二天还要早早起床…… 就很辛苦啊不是吗。如果不考虑请假理由，真是很没得说呢。 jeremy盯着他，半晌，可疑的红晕从脖子一路爬上了导演的脸颊。 顾昭雨：“……干，干嘛盯着我看？” jeremy内心崩溃了好几个来回，不是说歧视或者什么的，他就是真的没料到啊！ 三观塌了，别的还有什么所谓？jeremy点点头，虚弱地说：“如你所愿吧。” 顾昭雨对他突如其来的文绉绉感到莫名其妙：“哦，好的。谢谢哦。” jeremy：“……have a nice time？” 假也请了，跟萧蘅也说好了，按理说顾昭雨今天在感情生活上的精力份额已经花完了，他应该去处理点工作了。在萧蘅生病的这几天，他的工作是完全停摆的，别说欧阳博和欢喜娱乐了，就连一个很重要的品牌商他都直接翘班没去见。 他原本安排了一个媒体和粉丝探班活动定在两天前，也延期推迟了——不过这只是让媒体和粉丝对探班更急切了，萧蘅住院期间媒体就来电话确认了三四次。 ——每天。 刚出院就马上接受采访，显得很像炒作，现在的人就是这么复杂，虽然就是炒作，但一定要显得没在炒作的样子，就好像女孩子都喜欢打扮成并没有精心打扮过的样子：我的嘴唇天然就是这么鲜红，我的睫毛天生就是卷曲浓密，你管谁的眼珠子叫美瞳呢，我这是天生七彩瞳孔，是一种神奇的生物变异现象。 顾昭雨还得重新和这些停摆的耽误的工作确认时间。他是真的……没时间坐在场外看着萧蘅发呆。 可他就是忍不住，他总想去片场徘徊两圈。jeremy都忍不了了，他拿着一个大喇叭喊得整栋楼都听见：“门外那个顾昭雨你注意一下，别跟个变态似的扒窗户看了！萧蘅，你也别冲他笑！” 温俊贤又惊又喜：“我哥来了！在哪呢？”他找到站在后门的顾昭雨，大幅度招手：“昭雨哥！” 他又一指坐他前面的安思宁，“看，是思宁！” 安思宁：“……哈哈。” 没见过比温俊贤更值得被驴踢的人了，人家是来看你的吗？ 站在讲台上的alina已经处于暴怒边缘：“你是在搞笑吗？” 顾昭雨只好缩了。 十五分钟之后。 jeremy：“门外那个顾昭雨——” 顾昭雨：“我给大家买了下午茶！” 五分钟后顾昭雨被扔到了大楼外，勒令不许回去了。 就很气！顾昭雨坐在台阶上开始打开笔记本电脑工作，打字带风。刚打了没几个字，一条微信跳了出来。 欧阳博：“昭雨，今天你没来？” 语音，又是语音！！！！！ 顾昭雨：“我律师去了。” 顾昭雨：“闻莺也去了。” 欧阳博：“但他们都不是你。” 欧阳博：“怎么回事？” 顾昭雨：“萧蘅病了，你不看新闻的？” 欧阳博：“我看了，但我以为他好了你就会回来。” 顾昭雨：“那你猜错了呗。” 顾昭雨：“你放心，有事我们可以远程会议。” 顾昭雨：“没事的话我走了，还有工作。” 欧阳博：“昭雨！你没反悔吧？” ……不告诉你，你猜去吧！顾昭雨把对话框关了。 第八十一章 （八十一） 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的于小瓜觉得，气氛不对劲。 顾昭雨和萧蘅一前一后坐在保姆车里，一个盯着手机，一个靠在窗户上发呆。谁也不理谁。 不对啊，在医院你们不是这样的！在医院的时候顾昭雨对萧蘅那叫一个体贴周到，于小瓜都感觉到了自己的多余。他当时以为这两个人要复合了呢！ 结果出了病房就塌台了？！顾昭雨从派对上开始就没怎么跟萧蘅说过话，拍戏的时候干脆抱着电脑不知道跑哪去了。 第127页 亲娘咧，搞rps太刺激了，跟坐过山车一样。前一天还躺在床上一起吃荔枝，后一天就谁也不搭理谁。于小瓜很想知道问题出在哪里，是不是自己粉的姿势不对？ 可能是考虑到身体刚痊愈，今天萧蘅收工挺早的，于小瓜发挥内围粉的主观能动性：“等会儿咱出去吃夜宵吧，怎么样？” 海边吃个大排档，听着海浪声，吹着海风，两颗心越来越近，然后…… 嘿嘿嘿。 萧蘅坐在中排，从发呆中回过神来，抬眼看了他一眼。 绝对不是一个积极响应的眼神。顾昭雨在后座上，脸被手机屏幕反光照得有点惊悚，他很不耐烦地说：“于小瓜，你到底多能吃？” 好吧，出师不利。 于小瓜缩了回去，想了一会儿。 “老顾你订房间了吗？” 顾昭雨脸色有点不自然：“订了，干嘛？” “啊没什么。”于小瓜心想你手怎么这么快啊，要是没定他还想让顾昭雨去萧蘅房间凑合一宿呢，萧蘅那边虽然是套间，但就一张床，凑合着凑合着就…… 嘿嘿嘿。 “等会儿我买点酒，咱们玩真心话大冒险怎么样？”于小瓜又生一计，“轮到他做主的时候，他就让萧蘅去亲顾昭雨，然后…… 嘿嘿嘿。” “你能别‘嘿嘿嘿’了吗？”顾昭雨说，“很猥琐。” “诶？”于小瓜愣住了，“你听到了？” “……你都笑出声了我能听不到吗？”顾昭雨格外暴躁，“别笑了，把脸捋平不然我给你熨平。” 于小瓜：“……” 顾昭雨这人到底行不行，对他唯一的神助攻就这样？于小瓜又要脱粉转唯了。 “哎，萧蘅，等会儿去你房间打游戏啊？”看这小可怜儿，被冷落了一天头毛都耷拉了，肯定是想不开了！于小瓜决定开导开导他。 萧蘅：“……不行。” 于小瓜：“……” 你俩单着去吧！于小瓜怒了，粉丝也是有脾气的。 三个人回到酒店，于小瓜的房间和其他工作人员一样都在十三层，萧蘅在十五层，三人一起进了电梯，于小瓜按完“13”和“15”转头问顾昭雨，“老顾你几层？” 顾昭雨：“……你管我。” 于小瓜：“……？？？我要按电梯啊！” 顾昭雨都要怒了，“我等会儿自己按。” 于小瓜：“那你按啊。” 顾昭雨：“……我等你下了再按。” 于小瓜：“那为什么啊？” 顾昭雨：“没有为什么，老板的每个决策你都要搞清楚？” 于小瓜安静了，他心想，你这是个屁的决策呀，不就是不想让我知道你住几层吗…… 他想着想着忽然想到，顾昭雨为什么不愿意别人知道？会不会……他有访客？？？？？ 于小瓜表情变得很惊恐、很谴责。 顾昭雨莫名其妙，十三层到了，于小瓜下了电梯，临走还用谴责的目光狠狠地瞪了顾昭雨一眼，还做了个“i’m watching you”的手势。 “干嘛啊他？”顾昭雨一头雾水，要说态度不好，他这么多年态度一直都不好，能坚持下来的都是接受了的，于小瓜跟了他三年了，最近忽然闹什么别扭呢？“萧蘅，于小瓜他……” 萧蘅没说话，悄无声息地握住了他的手。顾昭雨立马安静了——他低着头，听着自己心脏砰砰跳的巨响，那是一种警报声，警告他接下来事情会变得很失控。 电梯门开了，萧蘅拉着他走出了电梯间。顾昭雨住过这家酒店，明明所有楼层都应该是一样的布置，为什么十五层就觉得格外长呢？他感觉自己都要出汗了。 萧蘅也没比他好——臭小子脸头都不敢回。 顾昭雨是那种，越是慌，越能清楚看到局面，从而感到好笑，并且通过笑出声来抵消慌乱的人，这种人好就好在基本不会手忙脚乱，坏就坏在，多少有点逃避人格。 他逃避人格在这个时候又冒出来了，顾昭雨突发奇想，打算讲一个黄色笑话缓解一下气氛。 “我突然想起来一个笑话啊，萧蘅，说是有个偶像，一个模特，和一匹彩虹小马一起走进一家酒吧……” 萧蘅拉着他，打开一扇房门，把他推了进去。顾昭雨都没回过神，就已经被萧蘅抱起来了，萧蘅边吻着他，边低声说：“哥。”他有点咬牙切齿的，“我现在没工夫听笑话。” 他滚烫的气息一落到顾昭雨嘴唇上，顾昭雨的腰就软了。他小声“嗯”了一声，捧起萧蘅的脸加深了这个亲吻。 （剩下走微博~） 第八十二章 （八十二） 顾昭雨发现，这一夜之前，自己真是太年轻了。 什么叫小别胜新婚，什么叫十七八九如狼似虎，什么叫早上七点钟初升的太阳。 萧蘅快把他折腾死了，不是修辞，是真的，好几次顾昭雨感觉自己都见着白光了。 他们俩在床上做完一轮之后，没多久又来了一轮，这次顾昭雨替萧蘅把衣服脱了，因为听到了想听的话，萧蘅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表现得特别听话，两个人滚在一起很温柔地做了一次。 但洗手间那两发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一次是在镜子前，顾昭雨扶着洗手池，被萧蘅从背后干，萧蘅还咬着他耳朵跟他说，哥，我还有好多货要卸给你呢，他用那张英俊漂亮的脸和可可爱爱的语气一开黄腔，顾昭雨腿都软了；一次是在浴室里，当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顾昭雨口齿不清地说不做了不做了，萧蘅也保证说不做了，结果莫名其妙就又搞上。 早上五点，这把更是无法言说，顾昭雨是被干醒的，萧蘅边从背后搞他边非常无辜地控诉：“哥你为什么不穿睡衣啊？”小男孩特别理直气壮，“你这样我当然想做！” 才睡了几个小时啊，顾昭雨是真的快坏掉了，可是萧蘅火热急促的呼吸在他耳畔轻响，他就不由自主地沉迷，只能由得他在自己身上揉弄，勾起火来，然后被他强势又蛮横的按进床里撞击。 他们做到一半于小瓜来敲门，“萧蘅该走啦，要去片场了！”他持之以恒地敲门，“萧蘅别睡啦！” 萧蘅玩得正起劲，他藏在被窝里一边干一边把顾昭雨的乳头含得又湿又红，哪还顾得了那个，顾昭雨气得直拍他：“你应一声！等会儿他进来了！” 萧蘅头都不抬，用舌尖点着顾昭雨的乳头中心，逗弄着那小肉珠玩，顾昭雨差点又被他刺激得叫出声来，“你给我停，你给我停下！啊——别玩了，啊……” “嘘，”萧蘅居然还提醒他，“小声哦哥，会被听到。”他边说就是一下重顶，“你不想被听到对不对？对不对？” 于小瓜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只好打电话过来，萧蘅一边和顾昭雨做，一边摸到电话接通，完全无视顾昭雨“你干什么！挂掉！挂掉！”的口型，说道：“小瓜哥。” 完了。顾昭雨绝望地闭上眼，萧蘅的声音很沙哑，在他这个做贼心虚的人看来，这就是饱含情欲的声音。 没想到于小瓜比他想得迟钝多了，“萧蘅你是不是又着凉了，要不要我去给你买点药？” “没事。”萧蘅说，顾昭雨绝望地闭着眼，他凑上去亲顾昭雨的眼睛，下半身还在继续顶撞，“哥你先去吃早餐吧。” “行，那你快点啊……”于小瓜说，听着有点不对头还是多问了一句，“你在干嘛啊，运动吗？” “嗯，在……做俯卧撑。” “哇，太厉害了吧，”于小瓜听着还挺崇拜，“我都连续做不了三个。” 于小瓜的声音飘远了，似乎已经朝电梯走去，萧蘅松了口气正要挂电话，于小瓜忽然又问：“哎，老顾跟你说他房间在几楼了吗，他行李都还在车上呢。” 所谓的行李就是顾昭雨落地之后随手在机场买的几件换洗衣服，他随身除了电脑、手机、充电器和身份证，连个屁都没带。顾昭雨捂住了脸，听萧蘅鬼扯：“没看到，也不让我看。” 第128页 于小瓜大早上的很有八卦的心情：“我就知道，他可能在谈恋爱，不想给我们看到他房间里有人。” 就，怎么说呢？真的很希望于小瓜工作的时候也有这种水准吧。 被他这么一打岔，顾昭雨都觉得没心情了，萧蘅把手机一放，又过来亲他，下面硬得跟铁一样。 顾昭雨：“……” 服了服了，不服不行。 又折腾了二十多分钟，好说歹说求着萧蘅射了，小男孩还挺不乐意，抱着顾昭雨说，先欠着。 exm，欠什么？？？？？？顾昭雨累得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二十多年没有性生活，一朝开荤就是这么密集，他有种小命不保的感觉。 萧蘅起床冲澡换衣服，心情美丽动作悠闲，顾昭雨躺在床上装死，小死孩非要弄在里面，是不是精神变态？ “萧蘅，你以后能不能不要弄在里面啊？”顾昭雨跟他商量，“清理很费劲啊。” 萧蘅歪头看他，顾昭雨大怒，“不要卖萌！” “可是，”萧蘅很真诚地发问，“不弄在里面，哥怎么给我生孩子呀？” “你——” 顾昭雨最受不了他一脸纯洁地开黄腔，尤其他自己明明都还是个孩子，却在胡说八道什么生孩子！他随手抓起床头的一个东西丢过去，萧蘅被砸中展开一看，不知道谁的内裤…… 他笑得停不下来，顾昭雨又羞又气，把被子拉过头顶蒙住自己，萧蘅扑到床上，隔着被子抱了个满怀。 “我不是那个意思！”顾昭雨隔着被子发火，“你快走！” “不要生气了，以后不弄里面了。”萧蘅软软地说，“好不好。” 顾昭雨一听他这么说，下意识地就觉得自己好像错了，委屈人家了，不自觉就说了好，等萧蘅走了，他才回过味儿来：“好你大爷！” “萧蘅！”他一把推开被子喊道，萧蘅已经走到门边了，又折回来，探出个头看他。 “怎么了？” “我今天可能不去片场了。”他在片场其实也没啥用，还要被jeremy嫌弃，其实他在这里除了给办公增添了一些麻烦之外真是毫无价值，这是明摆着的，他觉得萧蘅可能都明白这一点，所以两人始终没有谈过之后要怎样的话题。 ——他不可能永远紧跟着萧蘅。 萧蘅折回床边，神色比顾昭雨想象中要温柔平静：“哥，你想回b市吗？” “暂时不。”顾昭雨说，但从长远来看，他是一定会回去的，很多工作不是他亲自去就不行。但他不知怎么的又不是很愿意捅破这件事，分开的那一个多星期，他过得很煎熬，萧蘅还病了，总觉得两人一分开就没好事。“等你回来我们好好谈谈。” 萧蘅点点头，凑到他嘴唇边吻了一下。“那我走了。”他轻声说，“晚上见。” 萧蘅走了，他倒挺冷静的，反应还不如在b市临走那天突然被顾昭雨放鸽子的时候来的大。 ……这算啥，爽过了不珍惜了？一抬眼萧蘅的玩具熊被他安排在茶几旁的扶手椅上，正朝他投来睿智的目光。 “你懂啥。”他对熊说，说完又觉得自己好没意思，萧蘅缠着他他觉得小孩不懂事，不缠着他又觉得怅然若失，什么心态？ 他正嘀咕着，又有人打他电话，顾昭雨两腿战战绕床一周把裤子找出来，掏出手机一看——“于小瓜”。 真想挂掉。顾昭雨接通电话，于小瓜的声音传了出来：“老顾你起床没？” “没。”顾昭雨一边满屋子找衣服，一边跟于小瓜通话。 于小瓜嘀咕了一声“纵欲过度”。 “看你也不希望我上去打扰你了。”他酸溜溜地说，“那你行李晚上我们回来再给你送上去吧。” 顾昭雨随口应了一声“行”，紧接着他又想到，诶，那我穿什么啊？？？？ 他的内裤也弄脏了，衣服也该换了…… 顾昭雨的目光落在了萧蘅房间里的衣柜上。 ……就很嘻哈。 顾昭雨知道萧蘅比自己高了可能有六七厘米，他也知道萧蘅的衣服码数比自己要大一码——萧蘅不仅个子比他高，肩膀也更宽一些，但他没想到这个效果是这样的。他找了个t恤，长度倒还ok，肩膀愣是多出一块。 萧蘅有比我高那么多？？？？？他又找了条裤子，腰围倒是没问题，裤管长了五厘米。 顾昭雨：“……不至于吧。” 他一直感觉自己没和萧蘅差那么多啊。 其实男生的衣服多半都是很宽松的，但顾老师从小有专人打理造型的，他自己就觉得很奇怪。 顾昭雨到楼下吃早餐的时候遇到郑鑫的时候，他还有点担心对方会不会认出萧蘅的衣服，但是郑鑫真的不愧钢铁直男，他说：“哈哈哈师哥你是不是变矮了？” 顾昭雨：“……没有。”他给郑鑫夹了一大坨水煎包，郑鑫哭了：“师哥，我在控制体重啊。” “说什么傻话，你吃的不够多。”顾昭雨跟他说，“今天不拍戏？” “上午没有。”郑鑫说，“前几天赶拍了好多戏份，这几天可以放松一下了。” “那多吃点吧。”顾昭雨给他又夹了好几块培根。 郑鑫：“师哥我得罪你了吗……” 两人取了食物一边吃一边聊，此时才不到七点，顾昭雨就已经攒了一大堆信息没回，郑鑫忍不住大发感慨：“师哥，你对萧蘅真是好不一样啊。” “说什么屁话呢。”顾昭雨说，眼睛离不开手机屏幕，那个亲子综艺定名《回家的路》，开始招商了，节目组还在游说他加入，他在心里权衡利弊，“喝豆浆。”他拿起豆浆壶给郑鑫倒上，郑鑫受宠若惊。 “师哥，你真是大不同了。”他说，“你是不是被魂穿了？” 顾昭雨直翻白眼：“朋友，醒醒，我还记得去你宿舍查寝时闻到的臭味。” “这事儿不是说好不提了吗！”郑鑫委屈，“我再说一次，那是考试周……” “你拉低了整所学校的卫生水平。” “我收回前言，你还是你。”郑鑫说，“顾昭雨改不了那啥。” 顾昭雨回给他一个“职业假笑”，继续往下翻，探班媒体的采访稿发过来了，顾昭雨大致浏览了一下画了几个需要改的地方。 欧阳博自爆要和顾昭雨签约，业内看法甚多，有说这是一次强强联手的，也有人非常不看好认为顾昭雨太过年轻没有操作影帝发展的能力的，这消息来得实在太突然毫无征兆，各家媒体都发了疯地想从几个当事人嘴里挖到一点料，这不，就连这份更改过的采访稿里也出现了类似的问题——他们居然想从萧蘅嘴里套点东西出来，顾昭雨都不知道是该如何评价好：他是那么不专业的经纪人吗，把还在商议阶段的艺人的工作安排透露给另一个艺人？ 类似的问题还不少，各种话中带话，比如问萧蘅年青一代里最喜欢的演员是谁啦，跟经纪人的关系怎么样适应不适应啦，会不会担心未来的激烈竞争啦…… 顾昭雨用手机上app里的画笔把不合格的问题都一一标记，可以留下但要换一种措辞的花圈，完全不能留下的画叉，他改了一会儿觉得屏幕太小看得头疼，抬头放松了一下眼睛，正巧撞近郑鑫的目光里，后者赶紧喝了一大口豆浆。 “干嘛？” “……没。”郑鑫赶紧说，停了一会儿，他忽然感叹：“师哥，你真是好喜欢工作啊。” 顾昭雨一个没绷住笑出声来。“不好吗？” 郑鑫耸耸肩：“所以啊，你突然扔下工作跑到s市来，才显得很神奇。”顾昭雨正在喝咖啡，不由得一口呛住了。 “什么意思？” “就，”郑鑫没注意他语气里忽然的凝重，漫不经心地叉起一块培根送进嘴里，“我真没见你对谁这么上心过。” 对曲惠，虽然也上心，但绝对不会扔下工作跑来看望，对自己就更是了，顾昭雨会花钱，如果换成当年的自己在萧蘅的位置上，顾昭雨的存在感只会出现在病房的窗台上的慰问礼物之间，但他的礼物肯定是最贵的。 第129页 就，也不能说不好，但跟萧蘅肯定是差别对待的。 郑鑫嚼着嚼着，忽然停住了，一个可怕的想法窜进了他的脑袋：“师哥，该不会……” 顾昭雨心虚的手心直冒冷汗，只听郑鑫又继续说道：“该不会萧蘅真的是顾影后的儿子吧！” 顾昭雨：“……” 都说娱乐圈普遍智商水平不高，顾昭雨本来是不服的，现在服气了。 娱乐圈的智商水平，就和大学时表演系的宿舍卫生评分一样，能被个别人以一己之力拉下平均值。 他张了张嘴，话到嘴边变成：“……这都被你发现了！” 因为他转念一想，觉得这个主意真是好到爆了，如果大家都以为萧蘅是他弟弟，那下次他们被拍到一起的照片，只要不是当街亲吻都能安全圆回去。 只有一个变数，就是顾影后，但顾昭雨完全没当回事——顾影后的私人生活传成什么妖魔鬼怪的都有，多个儿子算什么。 郑鑫没想到自己胡说八道居然得到这种回答，他瞪大眼睛在顾昭雨脸上寻找“哈哈哈逗你玩呢”的迹象，顾昭雨只是扬了扬眉毛，又喝了一口咖啡。 ……嘻嘻。他正得意，一条信息出现在他的手机屏幕上。 闻莺：“……说个事儿你不要炸。” 闻莺：“欧阳这两天有联系你吗？” 第八十三章 （八十三） 欧阳博在没有通告的情况下出现在了飞机场，没走vip通道，大大方方，还跟认出他的粉丝招手示意。 闻莺得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传给了顾昭雨，附带一张候机大厅的飞机登记时间表。 不知道是不是多心了，最近的一趟飞机就是飞往s市的，抵达时间是早上九点多，也就是说，还有一个多小时他就要下飞机了。 绝对不是多心了！欧阳博微博还发了一条短视频，助手录的，被保镖簇拥的年轻影帝笑着对镜头说，要去看我心上人。 是去探班吗？ 对呀。 有什么浪漫的计划吗？ 嗯，要看对方的意见吧，应该会给她一个惊喜什么的。 中文的“他”和“她”发音上是一样的，顾昭雨只能满怀希望的推测欧阳博是在指alina了。 当然了，谈恋爱的一方在剧组，另一半过来探班，不管是出于曝光度还是情感需要，或者只是单纯来盯梢的，都是常见操作。alina和欧阳博理论上应该还是“合约恋人”，正直的推测，他应该是为了曝光度而来的。 不至于吧。顾昭雨头疼，欧阳博之前对曝光度并没有这么执着啊，这两天又是自爆换团队又是探班的……难道欧阳博年纪大了，忽然对粉丝的追捧有了需求？ 最让他头疼的是，萧蘅还在片场。欧阳博来探班，难免碰上萧蘅，这两人关系可不怎么良好，萧蘅每次看到欧阳博，都是一副稍不注意就能把欧阳博狠狠揍一顿的表情。 绝对不能让这两人在片场对上！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顾昭雨和煦地对郑鑫微笑起来：“鑫儿啊，送送师哥呗？” 就在顾昭雨哄骗郑鑫的时候，萧蘅已经化好妆，坐在教室里等待开拍了。 除了群演，他是到的最早的演员之一，因为顾昭雨不喜欢迟到，jeremy看到他心情非常复杂，打了个不中不洋的招呼：“早上——嗨。” 萧蘅露出不解的神情，看着jeremy大声咳嗽起来。 “……台词背好了吗？” 正和导演尬聊着，第二个勤奋的演员来了——alina穿着修身连衣裙和复古高跟鞋，风情摇曳地走进了教室。 “哟。”她看了一眼趾高气扬地看了一眼两人，没有要上前攀谈的意思，只是对jeremy做了个手势，“jeremy，a word？（聊聊？）” 导演如蒙大赦，跟着她走了。 第三个到场的是安思宁和温俊贤，两人走进教室，安思宁不停地揉着自己的胳膊。 “真的很疼……”她低声说，“我都要……”路过讲台上正在低声交谈的的alina和jeremy的时候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下去，两人走到萧蘅面前，她才把话说完：“要疯了，真的。萧蘅，你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 温俊贤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你跟他说昨晚alina干什么了。” 安思宁一脸绝望：“昨天晚上咱们不是收工早吗，我刚回到酒店想刷个美剧，alina就来了。” “然后？” “然后她硬是把我拖起来——”安思宁都快哭了，“拉我去楼下健身房锻炼了三个小时。我都快废了……” “她还一直说思宁是胖子。”温俊贤说，“是不是真的很过分？” 萧蘅：“……她都让你干什么了？” 安思宁委屈地数给他听：“跑步、打羽毛球、器械、还练了半小时高温瑜伽，把我练的特别兴奋，早上三点才睡着！你们看我瘦了没？” 萧蘅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温俊贤：“你才运动一天……但你运动量大新陈代谢高，当然是瘦了。” 安思宁放心了：“我就说，我新陈代谢绝对提高了，我早上连吃了两碗小馄饨！” 三人正说着，alina在教室另一头高声喊道：“安思宁！你过来一下。” 安思宁做了个哭脸，转过身挂上笑说：“姐，什么事呀？” alina：“过来把这个喝了。”她从助理手里接过一个有安思宁小臂那么高的随身杯，里面装满了诡异的绿色液体，其中还能看到红棕色的渣子在旋转漂浮…… 安思宁差点哭出声来：“为什么啊？” “你哪来那么多问题，让你喝你就喝。”alina面无表情，“晚上把杯子还我。” 安思宁回来了，“……二位有口福了，我这里有一大瓶私人订制的有机无公害健康蔬果汁，谁想先来个两百毫升？” 温俊贤：“……”他试图打岔，“哎，你有没有听到导演和她在说什么？” 把蔬果汁给了安思宁之后alina又转过去和jeremy对话了，jeremy表情可不算美丽，他抱着胳膊一脸的防御。 温俊贤很警惕：“她是不是在要求加戏啊？” 这部戏开拍了一个多星期，到现在所有演员不管大咖小咖都非常配合，没有一个人提出要加戏的，这在圈里也很少见了，尤其这种关注度很高的剧，几乎大家都会各显神通争取多露面。 安思宁想了想：“不会吧？” 就是，虽然alina事儿多，脾气不好，逼人健身，还说她胖，但她觉得应该不至于，道理也很简单，alina一共就两个星期戏份，也谈好了集中拍摄，如果为了加戏来的不用提前这么商议了。 再说她演这个戏只是为了置换jeremy后续的影视资源而已，对这个只能网络播放的悬疑剧还真没多少兴趣。 “萧蘅，你不是会抿人吗，你看看。”温俊贤推萧蘅，“你觉得他们在说什么？” 萧蘅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只是在狼人杀赢了他几次，就成了读心专家了…… “alina在通知导演一件事，”他随口说，“她也是临时知道的，所以神态并不自然。但她看起来不紧张，所以应该不是坏事，或者不是她的责任。” 温俊贤兴奋地“哇”了一声，“还有呢还有呢？” 萧蘅：“……导演抱着胳膊，下意识地转动身子，说明这件事可能跟剧组有关，而且他并不开心。什么事会让他不开心？” 安思宁抢答：“我知道我知道，演员ng。” 温俊贤跟上：“演员忘词。” 都还没开拍，跟这些有什么关系？萧蘅的眼睛仿佛在这么说，安思宁受到刺激，她一直觉得自己智商比温俊贤还是发达一点的：“……耽误进度？” 萧蘅耸耸肩，“都有可能。” 但无论是什么情况，既然jeremy并没有通报全剧组，就说明这件事和他们是大致无关的。 既然无关，就不用主动去打听了。 他这就错了。 第130页 十一点三十五分左右，导演喊“cut”，这一次，他没有再面无表情地说“我们再来一条”，而是说：“好了，休息一下。”听起来有点无奈。 温俊贤跳了起来：“快，萧蘅，厕所！”他急得直蹦，“憋不住了！” 安思宁：“……” “……你自己去。”萧蘅说，周围的人都在捂嘴笑，他也觉得非常无语，老教学楼设计很奇葩，他们所在的奇数楼层是没有男厕所的，要下楼或者上楼去上洗手间。剧组只修复了这一层楼的照明，其他的楼层仍旧是阴森森的，灯光时明时暗，怪吓人的。温俊贤自从有一次大晚上忽然断电的经历之后，就再也不肯独自上厕所了。 温俊贤怒了：“你陪哥哥上个厕所怎么了？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快走快走。”他把萧蘅从座位上硬抓起来，萧蘅深吸一口气，只能跟着他走出了教室，整个剧组都哈哈大笑。 “你走慢点行不行，”明明是温俊贤拉着萧蘅去上厕所，萧蘅走得快了他还不乐意，“都要尿出来了！” 顾昭雨说温俊贤心眼儿少，跟他玩没坏处，萧蘅现在只想望天翻白眼，“……少喝点水。” “你看到哥哥这吹弹可破的皮肤了吗？”温俊贤说，“这都是一天八杯水的效果！你能不能别走那么快！”两人穿过黑暗的走廊来到楼梯间，惨白的楼梯配着惨白的灯光，温俊贤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这鬼地方感觉随时都有可能在拐角碰到没有脸的光脚小女孩说“哥哥你有没有看到我的脸？” 他把这个想法讲给萧蘅听，萧蘅非常不配合：“她没有脸，那也就没有嘴？” “那……应该吧。” “没有嘴怎么说话？” “……” 温俊贤大怒：“你这人怎么这么无聊！” 正说着，忽然听见楼下有人正在对话，情绪激烈。 “你不回应我，我很担心。”一个人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有关我们的事情。” 另一个人听起来很错愕：“……所以你是来这儿……看我的？” “我当然是来看你的，我的‘心上人’还有谁？” 楼道里比较空旷，加上回音听不清声音原本的质感，温俊贤露出八卦的嘴脸：“嚯嚯嚯，好像是俩男的！” 萧蘅：“……” 温俊贤很激动：“打枪的不要，偷偷溜过去看看。”不等萧蘅注意，他已经悄无声息地扒着栏杆往下看了。 “真的是两个男的！”他跟萧蘅汇报，蹲在那扒栏杆的样子完全没有一丝一毫明星相，反而像个猥琐的蘑菇。 “换路走吧。”萧蘅踢温俊贤。 “别呀。”温俊贤不干，“我憋不住那么久了！听他们说完我们就直接装没事人下去了。” “……” 那两人还在继续说话，说是争执，又不太像—— “你能不能别再跟我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知道自己有未婚妻吧？” 温俊贤做了个“哇靠太精彩了吧”的表情。 “我跟你解释过这件事了，”第一个开口的人说，“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 “你闭嘴吧！”另一人发怒了，“你能不能想想公众眼里这件事是什么性质？如果被人知道了，你，我，alina，谁会好看？” 温俊贤表情很疑惑：“哈，alina？”紧接着他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等一下……” alina的未婚夫不就是影帝欧阳博吗？我靠，堂堂影帝居然是gay，听这语气是他想挽回另一人，另一人不同意？太刺激了吧！温俊贤看向萧蘅，想跟他交换一个“搞到真的了！”的眼神。 但萧蘅只是面无表情地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之后，他忽然迈开腿朝楼下走去。 我的天，萧蘅你等一下！温俊贤慌了，这真的好吗，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们可是撞上了同剧组同事的未婚夫的出轨现场啊！他亦步亦趋地跟着萧蘅，想拦住他。萧蘅怎么回事，要去撞破吗？ 他很快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欧阳博低笑了一声：“昭雨，这是关心我？” 我的神呐！温俊贤坐不住了，是真的！！！！！博古西皮是真的！！！！！！！ “我……”顾昭雨只说了这一个字就停下了，“到底要我怎么说……萧蘅？”萧蘅已经走到了那两人所在的楼层。 ……哇靠这太刺激了吧。 第八十四章 （八十四） 顾昭雨大概猜到欧阳博会做什么，“惊喜”是所有浪漫场景里不可或缺的元素，想想你正在工作，你英俊多金的男朋友突然出现在工作场合，带来花和巧克力，还顺便请全体同事吃了饭、送了礼物——是不是很梦幻？明星就是负责把你的梦幻变成现实，引得你在屏幕前“哇”的一声叫出来的人。 所以欧阳博要做的其实真的很好预测，首先他一声不吭地出现在机场，除了喜欢发微博发朋友圈发qq心情的粉丝谁也没有告诉；第二步他来到现场，送上花和巧克力，可能还会有爱的抱抱；第三步慰问整个剧组，给大家打气加油，然后正好到了饭点，请剧组吃饭改善伙食。 完美，浪漫大气有排面。但这里面其实有很多协调上的问题，男同胞们并不了解，傻傻照做就会引发灾难性后果。 知道他要干嘛，抓他就变得容易了。 欧阳博见了他微微一笑，“在等我？” “是。”顾昭雨说，他站在三楼楼梯的最顶端，抱着胳膊俯视着欧阳博，“我先跟你谈两句。” 其实这是那天在欢喜会议室之后两人第一次见面，那之后顾昭雨只见过他的代理人来工作室和自己协商经纪合约的具体内容。 欧阳博穿得不算正式，休闲款式的黑色西装，白色衬衫，没扎领带，头发的造型也很雅致轻松，配上他怀里的花束，真是非常满足少女心的得体打扮。 “谈什么？”欧阳博的谈吐永远都是文质彬彬的，好像这世上没有会让他着急的事情。他拾级而上来到顾昭雨身边。 顾昭雨有一肚子疑问。欧阳博出现在这儿，时机有点太巧合了。以他的地位，也不像是那么在意这点热度的人，更不可能因为在意alina才来探班，像普通情侣那样。 “先说说你来做什么的好了。” 欧阳博上前一步，仰视着顾昭雨。 “我为你而来，昭雨，对这点到现在还有疑惑吗？” “你不回应我，我很担心。”欧阳博又说，“我想知道你是不是改变主意了，有关我们的事情。” 顾昭雨真是不知道该作何感想：“……所以你是来这儿……看我的？” 他不是没想过欧阳博可能确实是来探班的，只不过探得不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但他分明再三和欧阳博表示过了，他们之间已无可能，他到底要怎么样？ “我当然是来看你的，我的‘心上人’还有谁？”欧阳博痛快的承认了， 顾昭雨大脑嗡嗡作响，头疼。 “你能不能别再跟我说这种不负责任的话，你知道自己有未婚妻吧？” “我跟你解释过这件事了，”欧阳博眉头微蹙，“你总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提起……” “你能不能想想公众眼里这件事是什么性质？如果被人知道了，你，我，alina，谁会好看？”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明白，这件事的重点根本不在“欧阳博和alina是合约情侣”上，而是如果“欧阳博追求顾昭雨”这件事爆发出来，大众眼里会被发酵成什么样。 顾昭雨不算艺人可以不用考量，欧阳博会马上名誉扫地变成骗婚基佬，alina本可以借机以独立自强形象吃一分红利，但作为以美貌著称的女星却被男人“绿”了，这在观念闭塞的路人眼里就是一件笑话——这种人还偏偏不少。 虽然欧阳博法律上说还不是顾昭雨的艺人，但签约一事几乎可以说是不可避免的了，顾昭雨代入经纪人的身份想了想可能会引发的动荡，就觉得喉咙痒。 第131页 他实在是看不透欧阳博这个人——要说他是利己主义，他最近的决策都很恋爱脑，比如非要和顾昭雨签约，还有一味地表白；但你要说他就是个浪漫主义青年，顾昭雨非常确定，在事业和不可能得到的“心上人”之间他一定会选择前者。 在最理想的条件下，他想得到一切；但如果不能如他所愿，他就会果断弃船逃生。 顾昭雨盯着他，忽然想到欧阳博曾经提出过要不要和他“试试”。 他当时居然真的考虑过！——其实如果他谈过恋爱，试过跟人磨合三观的痛苦，就会知道他们是完全不合适的。 欧阳博是中立派，也可以说是理智派，在他认为安全的范围内，他会尽可能地付出和追求目标达成，但一旦发现目标达成是不可能的，他就会选择及时止损，没有勾连。 而顾昭雨——不管他嘴上怎么否认——是感性派，他会念旧情，会心软，有时候即使知道有更高效的办事方法，仍然会选择不那么利益导向的行为，他在付出之前会很小心，再三考察左右思量，但一旦决定投入，就很难放手。 他们俩本质不合，但这两人谁都不知道这一点。顾昭雨只是觉得鸡同鸭讲，火大异常。 欧阳博低笑了一声：“昭雨，这是关心我？” 你跟他谈工作，他跟你谈感情，你跟他谈感情，他跟你谈利益，堪称滑不留手，无懈可击。 “我……”顾昭雨感到无力，人和人之间的沟通怎么会这么难？“到底要我怎么说……” 他决定先设下界限，至少要欧阳博保证他不会主动去挑衅萧蘅。这时，他听到踢踢踏踏的脚步声，抬起头一看，心里就是咯噔一下。 “……萧蘅？”他声音都有点发抖，从楼梯上一步步走下来的，不是萧蘅又是谁？ 说来也真是天时地利的作用，欧阳博来剧组，alina作为合约情人肯定是事先知道的，探班这种事不提前跟剧组打招呼也是不可能，至少导演、制片和统筹要通知一声，不然人来了，机器开着演员都在戏中，突然冒出来个探班的，整个节奏都会打乱。 所以jeremy才会给剧组十五分钟的休息时间，这期间这对合约夫妇想玩什么浪漫都足够了。 但偏偏温俊贤又把萧蘅拉出来上厕所。 偏偏顾昭雨又在楼梯间堵欧阳博，想抢占先机跟他谈谈。 所有的巧合非巧合，都赶一起了。 顾昭雨深吸了一口气，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萧蘅的神情倒是很平静，他看了一眼顾昭雨，目光又转向欧阳博，和他手里的鲜花。他冷静得顾昭雨都有点发毛。 “萧蘅。”顾昭雨勉强挤出个笑容来，伸出手要拉萧蘅，“你怎么在这儿……” 萧蘅无视了他伸出来要拉自己的手，他走到两人面前，直接插入两人之间，把顾昭雨和欧阳博隔开。 都这种时候了，顾昭雨居然突然发现，萧蘅真的又长高了：上次也是这样的对峙，萧蘅打伤了欧阳博那次，明明身高还不如欧阳博，这次却差不多了，只是少年人的体型比起成年男人多少清瘦一些。 站得近了，他们两人体型上的区别也显得很突出：欧阳博身材很高，至少一米八五左右，肩宽腿长，但他的好身材，是那种健身房里精心培育的好身材，实际上他运动细胞可能并不格外发达，但成年男人的压迫感还是很强的；萧蘅是青春期末期的男孩子，身上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男孩特有的青涩和瘦削，但他四肢修长，行动灵敏，他的协调性和爆发力明显强过一般人——而且顾昭雨见过他衣服下的身体，肌肉结实的、健康朝气的身体——虽然年轻，但并不会被欧阳博压过一头，在他沉下脸的时候反而隐隐有种惊人的锐利感，似乎要推翻、撕破楼梯间内凝固的空气。 如果打起来是肯定要有人挂彩的。情感上说，顾昭雨肯定不希望是萧蘅，但理智来说，谁受伤都不行。他紧张得拉住了萧蘅的袖子。 “萧蘅……” 萧蘅没回答，他盯着欧阳博看了一会儿，忽然一歪头，露出一个笑容来。 “哥，你们在这儿说什么呢？” 他笑容是甜甜的，声音也没有明显的发怒的痕迹，但顾昭雨就是觉得，他生气了。不仅他，欧阳也察觉到了。 “没什么，工作上的安排。”欧阳博漫不经心地说，因为萧蘅硬插入两人之间的举动，他怀里的花都被碰掉了几瓣鲜艳的花瓣，他也毫无不在意，他仍旧是微笑，“跟你没什么关系，萧蘅。不信你可以问昭雨。” 这话真是很过分了，他们谈的确实跟萧蘅本人没有什么关系，但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不能在这种时候同意欧阳博吧，那不就等于公开站他一边？ 顾昭雨不说话，他二十多年的社交经验都不够支撑此刻的一句话的。 “萧蘅。”他只能去抓萧蘅的胳膊，“好了走了，好不好。” 可能是软软地在他耳边说话终于有用了，萧蘅终于肯理顾昭雨了，他回过头看了一眼顾昭雨，神情复杂——那是一种，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感觉的表情，好像他心里也并不确定自己那一刻的感觉是什么样的，可能是五味陈杂。 有什么好复杂的，你有那么讨厌欧阳博吗！顾昭雨心里吐槽，就在这时，天降救星。 “哎，那个，”一个声音弱弱地从上册楼梯传来，温俊贤扶着楼梯扶手走了下来，“哥，你们好啊，那个，不是要打断你们啊，我就是想去一下厕所……” 正剑拔弩张着呢，忽然有个人夹着腿以一种“不行不行快憋不住了”的姿态冒出来说，我想去一下厕所，欧阳博楞了一下，笑出声来。他率先后退了一步，让出通道来。 “谢谢谢谢，欧阳哥，很高兴见到你，”温俊贤说，“那个，昭雨哥，你好你好……”他站着不走了。 顾昭雨：“……你不是着急吗？” 温俊贤不好意思地直笑：“哈哈，哈哈，那个，哥，是这样的啊，我和萧蘅一起来的……” 萧蘅：“……” 温俊贤：“能不能让萧蘅跟我一起上完厕所，你们再……”他想了半天也没想通这三个人到底是在干嘛，他能想出最接近的词是“battle”。 顾昭雨也是知道这老教学楼的尿性的，在他看来这鬼地方里报废就差一步了，但他没想到温俊贤那么个大个子，平时一副耀武扬威的样子，居然会怕黑到不敢自己上厕所…… 他迅速反应过来：“那，我们陪你去！”此话一出三人脸色都是异彩纷呈，温俊贤长这么大也没想过居然有一天会由偶像和影帝陪自己上厕所，脸都绿了：“不不不，没必要，哥你这样真没必要……” “没关系，多大事儿啊，多个人多个胆，走吧萧蘅。”顾昭雨说着，拉起萧蘅就往楼下走，欧阳博下意识地要转身跟上，被他一把拦住，“哎，欧阳是来看女朋友的，就别去了，快上楼吧，你看你，花都要掉了，快上去快上去。” 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把“看女朋友的”这句说得格外大声，像是在对着谁强调什么，温俊贤更尴尬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告诉顾昭雨刚才的对话他差不多都听到了；欧阳博脸色不太好，但总归过得去，保持着风度；萧蘅被顾昭雨拉着走了几步，忽然回过神来，说了一声：“哥？” 他又看了顾昭雨一眼，像是忽然想起了别的事情，整个表情都变得怪怪的，不那么凶巴巴的，仿佛被人抢了肉骨头的小狗狗一样了。 顾昭雨硬着头皮招呼温俊贤：“走啊俊贤，愣着干什么，别憋坏了，快走。” 温俊贤应道：“啊，啊——来了。”他也没反应过来，什么啊就？他绕过欧阳博，半是鞠躬半是点头的做了个动作，赶紧追顾昭雨和萧蘅去了。 “你们走慢点啊，我真的走不了那么快……” 第132页 第八十五章 （八十五） 作为男人，一个对异性的不解之谜就是：她们为什么要一起上厕所？ 肯定不是因为怕黑这个原因。 顾昭雨和萧蘅并肩靠在厕所门外的墙上，温俊贤自己进去了。经过了刚才的场面，两人都有点莫名尴尬。 顾昭雨莫名地觉得自己应该解释几句，可他回忆回忆，又觉得好像也没说说什么需要解释的话，好，就算他和欧阳博说了几句话，欧阳博怀里也抱着花，但萧蘅也不至于就生气吧，是，欧阳博说过自己喜欢顾昭雨，还说要追求顾昭雨，但萧蘅也不知道这些事啊！在他眼里欧阳博就是个一起拍过戏的人，关系还不怎么好，至于那么大气吗？ 萧蘅目光落在地板上，像是在研究花纹的规律，出了神。 谁也没开口。 温俊贤在里面大喊：“你们怎么不说话啊！”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厕所里的窗户都被报纸糊上了，只能透出昏黄的自然光，头顶的灯光又惨白惨白一闪一闪的，实在是吓人。 两人对视一眼，谁都没开口。 温俊贤急了，“喂，萧蘅！你们还好吧！” 萧蘅提了口气，“你要干什么！” 温俊贤放松了，“哦，你在啊。”他叮嘱道：“你们能不能时不时跟我说句话啊？” 顾昭雨：“……”他都要笑出声了，这孩子怎么回事，吃逗比长大的？“好！”他说，“你快点吧！” 温俊贤放心了，顾昭雨和萧蘅对视了一眼，被他这么一打岔，心情多少都有点轻松好笑起来，顾昭雨正要说要不我们去吓唬吓唬俊贤吧，就听萧蘅忽然问道：“哥，你穿的是我的衣服？” 他语气很轻松，眼里也有笑意，顾昭雨愣了一下，也跟着笑起来。 “啊，是啊。”他大大方方地承认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但萧蘅脸当场就红了，而且还有越来越红的趋势，因为顾昭雨紧接着说：“我没有行李啊，但我只拿了上衣——裤子太长了。” “……嗯。”萧蘅点点头。谁知道顾昭雨又冒出来一句：“啊还有内裤。” 他脸上的表情特别自然，好像完全没有意识到这句话有多强的性意味在里面——他们是有肉体关系的情侣，不管是出于多么纯洁的理由穿了对方衣服，总归是有“色情”意味在的——萧蘅的表情越来越不对劲，顾昭雨就算糟糕物看得再少，也见过一个叫做“男友上衣”的类别，一瞬间整个人也都不好了。 一股火从他和萧蘅的衣物相贴的地方着了起来，考虑到是t恤和内裤——说是瞬间欲火焚身也不为过了，胸口、乳头、小腹，还有下身、臀部和腿根，这些在性爱中会被重点照顾的性感带，此刻都被包裹在萧蘅的衣物里，即使是刚从衣柜里找出来的、干净的衣物，但一件衣服被一个人穿过，毫无疑问就会留下那个人的个人印记，这样一想，顾昭雨就觉得仿佛被萧蘅抱在怀里，被他那双手温柔地抚摸和揉捏一样…… 可他只是站在那里啊！萧蘅甚至都没碰到他。 萧蘅跟他想法可能差不多，即使不是一模一样，可能也是类似的黄色废料，顾昭雨眼睁睁看着萧蘅脸耳朵都红透了，目不斜视地盯着地板，不敢看一眼顾昭雨。 这种时候该说什么啊！似乎是应该说点厉害的调情的话的，脑子，快动啊！作为成年人应该说点什么才对…… 顾昭雨糊里糊涂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句厉害的话，倒是萧蘅的手就离他的手不到五厘米，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去…… 温俊贤：“你们怎么不说话了！！！” 萧蘅都鲜少地发怒了，他飞快地转身冲着厕所内部喊道：“你有完没完！” 温俊贤委屈得都快哭了：“我，我紧张啊，我尿不出来……你能不能让昭雨哥走远点？” “为什么？？？？？” “我……”温俊贤憋气，“我不想让我偶像听见我尿尿的声音啊！” “……” 萧蘅转回来了，嘴巴抿成一条线。 顾昭雨：“……” 楼道里没人，他大胆的搂住萧蘅的腰，把脸埋在萧蘅肩膀上，无声地大笑起来。 萧蘅也想笑，他用胳膊环着顾昭雨的背，举起手去捂自己的嘴。顾昭雨的身子因为忍住笑声不停地颤抖，萧蘅在他耳边低声说：“别笑了！” 但他自己都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温俊贤：“你们说句话！萧蘅，昭雨哥走远了吗？” 萧蘅：“走了！他先回片场等我们了！” “哦！”温俊贤信以为真，欢快地应了一声，开始尿尿，动静还真不小，看来真是憋得狠了。他边尿还边哼小调，一副特别享受的样子。 顾昭雨笑得难以控制，抬手打了一下萧蘅，萧蘅捂住他的嘴不让他笑出声来。 过了大约五分钟，温俊贤整理好裤子，开始洗手。 膀胱危机解除了，他整个人都特别放松，还有闲心跟萧蘅聊八卦。 “哎，萧蘅，你看昭雨哥和欧阳博怎么回事啊，他们俩是不是有八——卦啊……”最后一个字在他转出来看到靠在墙边的萧蘅和顾昭雨的时候直接拔高了一个八度。 温俊贤颤颤巍巍地问：“哥，你都听见了？” 顾昭雨拼了命才做出一本正经的表情来：“俊贤啊，以后少喝点水吧。” 温俊贤的脸瞬间涨红，他狠狠地瞪了萧蘅一眼，萧蘅看天花板。三人转身朝楼上走去的时候，温俊贤对萧蘅抹了抹脖子，用口型说：“你死定了。” 萧蘅：“……哈哈。”他笑了笑。顾昭雨听见他笑，自己又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这一点也不好笑！”温俊贤大声说。 三人一起回到取景的教室，整条走廊都挤满了工作人员，大家都一副吃了柠檬奶冻的表情——又酸又甜，每个人手里都捧着点心，大家三三两两的边吃边聊。 安思宁也在，她托着一盘蛋糕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吃，见了三人高兴地招呼了一声。 “你们错过了大场面。”她说，“刚才欧阳影帝来了，给alina带来好大一束花！他助理还给大家带了茶水点心，说是等会儿要请大家吃饭。” 三人哪能不知道这个，表情都是各异，互相看了一眼，都很默契的保持了沉默。 安思宁才发现有点不对劲：“诶，昭雨哥你什么时候来的？” “啊，我……我刚来。”顾昭雨说，“我来找萧蘅……有点事。” 他这话其实就是随口的托辞，但萧蘅却很当真：“什么事？” 顾昭雨干巴巴地笑了两声，“等会儿说，等会儿说——诶你们不去吃点点心？” 温俊贤早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开始解决安思宁那块蛋糕了，听了这话拉着安思宁去找东西吃了。他们俩进教室去了，于小瓜却一猫腰出来了。 “哎呀，”于小瓜说，“老顾你从哪冒出来的？” 但他重点明显不是顾昭雨怎么来的，不等回答就继续说：“哎哟哟，你们刚才可没看到哦，真是很浪漫了！欧阳博带了那么大一束花，alina都快感动哭了……” 顾昭雨听得直翻白眼，戏太过了吧…… “上午的拍摄就到这儿了？” “嗯，应该是。”于小瓜说，“影帝请大家吃饭，据说是特有名的饭店，普通客人疯狂排队那种，等会儿送过来。” “那挺好。”顾昭雨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欧阳人呢？” “跟导演聊天呢，”于小瓜说，“这社交力绝了我跟你说，你看到这一走廊人没有，五分钟，全部拜倒，没有不喜欢他的我跟你说。” 顾昭雨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拍拍萧蘅的肩，“谁说的，我们这儿不就有一个吗？” 于小瓜瞪大了眼睛：“萧蘅，你不喜欢欧阳影帝？” 之前没看出来呀，是，萧蘅在《乱世奇缘》的片场确实不怎么跟影帝搭话，但他其实也不怎么跟除了顾昭雨之外的任何人搭话，即使是自己这个助理，也是问他什么他才说什么。 第133页 萧蘅表情复杂地想了一下，算是默认了。 顾昭雨问于小瓜：“不知道吧？” 于小瓜呆滞摇头，顾昭雨又说：“那你自己反省一下，艺人跟人有矛盾都没发现，怎么搞的？” “我冤啊。”于小瓜说，“萧蘅又不是特别爱表达的那种……” 顾昭雨本来就是逗他的，说了几句就放他走了。他转身碰上萧蘅的严肃脸。 “我不是不喜欢他。”萧蘅说，神情很认真。 “那是什么？” “我……”萧蘅心情很复杂了，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理的、听起来不那么像小孩乱发脾气的理由，最后只好说：“那如果我就是讨厌他呢。” 顾昭雨长叹了口气。“萧蘅你跟我来。” 他拉着萧蘅找了个没人的空教室。 “这件事我早就想跟你说了。”顾昭雨说，“萧蘅你好好听我说，他跟你之间是不冲突的，你们年龄差很多，路线也不一样，他绝对不会影响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 “好，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跟他较劲了？”顾昭雨问，这个年纪的孩子都倔，讨厌一个人可以至死方休那种，萧蘅用湿漉漉的黑眼睛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凑过来在他嘴唇上亲了亲。 “好。”萧蘅说，“我知道了。” 第八十六章 （八十六） 萧蘅答应了顾昭雨之后，果然说到做到，在片场和欧阳博保持着距离，两人就如两列平行驾驶的列车，互相当对方不存在。 顾昭雨稍微放松了一些——至少这两人中有一个是懂事的，至于另一个，他都不想说了。 欧阳博在剧组一呆就是四天，仿佛变成了那些“盯梢妻子”——有些妻子不放心丈夫长期呆在剧组，甚至会跟到取景地来“盯梢”，以免丈夫和人乱搞。欧阳博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在《未来留言》剧组扮演他的“盯梢老公”角色，每天溜溜达达，在剧组有如放假。 他当然不可能闲待着，一有闲工夫就去找顾昭雨搭话，话题也让人很难拒绝：要么回忆美好往事，要么探讨行业前景，只字不提他到底是来干什么的，纯粹营造一种谈笑风生的氛围。如果只有他们两人在场，顾昭雨闭紧嘴巴如老僧入定就是了，但他还不——入行超过十年，只要是个成熟的剧组就不可能没有和两人都合作过的人，这些人眨眼间都成了欧阳影帝的助演，表面上看，大家围城一圈聊天打发时间，实际上呢，顾昭雨觉得四面楚歌。 有人在场，他当然不能装死，不然传出去，就是他和自己马上要签约的艺人面和心不和。欧阳聊过去，他就只能跟着感慨青春，欧阳聊前景，他就一起展望大饼，他是社交专精，这倒还没什么。 他比较不能忍受的是萧蘅的神情。欧阳博找他聊天，如果萧蘅没在拍戏，说不到三句这孩子就会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打着“紧急事项”的旗号火急火燎地把顾昭雨拐走；但萧蘅多数时间是要拍戏的，那就不一样了——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欧阳博和顾昭雨越凑越近，片场吵闹，欧阳博的嘴都快贴到顾昭雨耳朵上了。 每当这个时候，萧蘅的脸色都会阴沉得吓人，他眼中会聚起狂风骤雨、电闪雷鸣，可是想到答应了顾昭雨的话，又只能咬牙转开脸，不去看他们。 萧蘅的醋吃到飞起！jeremy还特别开心：“萧蘅你今天状态特别好，就要这个充满怨念的感觉！来，我们再来一条。” 顾昭雨越来越觉得，欧阳博故意的。因为这人，他都不敢去看萧蘅拍戏了。他不去，欧阳博也不去，两人在酒店餐厅“巧遇”，顾昭雨恨得牙痒。 你这是不让老子出门了！！！！！他越发觉得欧阳博故意，而且这故意不是为了“追求”他顾昭雨，更多的是要激怒萧蘅。 萧蘅忍耐着，什么都没说，但顾昭雨感觉他的怒气值已经到了边缘。 又过了几日取景地已经从学校挪到了当地一个风景非常优美的河岸公园，在这里不止郑鑫和萧蘅有对手戏，他和1999年时间线的所有演员都将有对手戏，是前半段的一个小高潮。 顾昭雨忍无可忍，他主动找上欧阳博。 “你够了。我也不知道你想干嘛，总之你够了。” 他们在远离剧组人群的地方并肩站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俩又在“友好交谈”了，“这俩人感情不错”是剧组几天来的直观感受。顾昭雨感觉自己的忍耐力持续下降中。 欧阳博微笑，叹气，都带着一股早已预料到的平静，“昭雨，我还以为你能再忍几天。”他和顾昭雨并排站立，顾昭雨甚至能闻到他身上的清淡古龙水味道。萧蘅正在听导演讲戏，温俊贤和郑鑫一左一右站在他身旁，即使如此，他看起来也很不一样——不仅是外貌气质上的突出，也是因为，他很明显是在走神。 他的目光是看向顾昭雨的方向的，长久以来，萧蘅一直有这种在人群中寻找顾昭雨的习惯，像是在寻找自己的定海神针——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的神情并不是往日那样柔软而眷恋的，反而带着一种浓稠的晦暗，让人看了心里就咯噔一声。 “你还知道我在忍啊？”顾昭雨觉得他这个人真是太无聊了，“你到底想干嘛？” 欧阳博耸耸肩，“证明一个观点。” “什么观点？” 欧阳博望着远处进行拍摄的人群出了一会儿神。 “……他是个孩子。”欧阳博说，“而你跟他不合适——这个观点。” “他太小了，昭雨，你看他，不高兴都写在脸上。” “他太小了，”欧阳博又说了一遍，“就是个孩子，新得了一个玩具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拿在手里。你哄他哄得累不累？” 顾昭雨闭着嘴巴，没搭腔。 他哄萧蘅是比较多，有时候甚至到了他自己都觉得好笑的地步，就在前一天夜里，他主动献身不说，好话软话都说尽了，萧蘅就只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还是一成不变地说，嗯，知道了。 他不搭腔是因为，他没觉得哄萧蘅是一件不好的事情。对方比他小，哄着就哄着呗，没关系的。 这些事没必要跟欧阳博说。 “你是说我是玩具。”顾昭雨说，他不想闹得太僵，随口开了个玩笑：“你这是物化男性，jeremy听到要骂人的。” “你知道我什么意思的。”欧阳博笑着看了他一眼，“你不用觉得好笑，昭雨——小孩子都喜欢漂亮的玩具，刚拿到手总是霸着不放，可这是不对的。” “我只是跟你聊聊天。”欧阳博又说，“我马上要是你的艺人了，我们是工作伙伴，昭雨，你的意思难道是，如果萧蘅不喜欢，你连跟工作伙伴聊天的权利都不能有了？” 顾昭雨心里烦乱，他不想承认的是——欧阳博真的说中了。 他说萧蘅是小孩子，无所谓，他说顾昭雨总是哄着萧蘅，这也可以无所谓，因为无关紧要，但当他说“我们是工作伙伴”的时候，顾昭雨的心真的被触动了一下。 片场就好像世外桃源，他不想见欧阳博，躲着就是了，但出了片场呢？他们马上就要签约了，一部分的精力肯定要转移到欧阳博身上，到时候又该怎么办呢？其实欧阳博有一点说得不对，萧蘅并不是“要顾昭雨哄”，其实顾昭雨哄多了他还嫌烦——萧蘅生气的时候都是一个人安安静静的生气，不要哄也不要劝，油盐不进。 “他不是……”顾昭雨忍不住想为萧蘅辩解两句，他不是任性的小孩子，也不是欧阳博以为的不分轻重，“萧蘅他不喜欢被丢下。”萧蘅是有一些问题的，顾昭雨也打算等杀青之后带他去心理医生那里调节一下，他没安全感，怕被抛弃，可说到底这和欧阳博也没关系。 “我明白。”欧阳博说，“一开始是没有安全感，想要陪伴，后来渐渐地就想索取关爱，关爱也不够了的时候就想要独一无二的东西，比如爱情。你觉得那是真的爱情吗？ 第134页 “是爱情，还是怕被抛弃所以怎么样都行？ “最重要的是，今天他想要的是你，但他才多大，他想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吗？你今天是他怀里珍贵的玩具，明天呢？ “昭雨，你永远别忘了，他是孩子，而且是心智、阅历都远远不如你的孩子。” 很多人不知道的是，其实顾昭雨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优点。 他长得不错，但娱乐圈长得好的人多了，而且他是超级大美人的孩子，从小听得最多的话就是有人说，顾昭雨啊，是挺可爱的，但还是不是如他妈妈。 世人对星二代都是很严格的。因为他们心中的大美人形象已经固定了，孩子稍微有一点点不像，大家就会觉得很失望，而且对顾昭雨来说，他唯独眼睛长得不像顾影后，可却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顾影后是上挑的凤眼，风华绝代、光彩流转，而他确实温柔多情的桃花眼，一笑起来就软软的，缺了点气势。 所以他私下里总是要求自己凶一点，严肃一点。于是大家又说，他性格不好。 演技？一个人演了二十多年戏，演得好是应该的，演得不好才是伤仲永。 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艺，因为演戏要求接受过各种乱七八糟的培训，但什么都是学的不精，就连运动健身，他喜欢的都是最没技术含量的长跑。他觉得自己也不算聪明，十多岁那会儿叛逆，不想混娱乐圈了，方莫仪找来同龄孩子做的试卷给他，他做了五道题就清醒了：一年里有三百四十天呆在片场，就算有私人家教又怎么样，他学习一塌糊涂。 性格、特长、长相，在他眼里都没有特别拿得出手的地方，至少比起萧蘅来，是真的不够的。 顾昭雨恋爱谈得太少了，不知道这种“觉得对方特别特别好，自己特别特别渣”的心态是恋爱中非常常见的自卑心态，再骄傲的人在这个时候都是自我嫌弃的一塌糊涂的。他眼里萧蘅真的是什么都好，所以他有时候也会想，萧蘅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呢？ 答案就很简单，他对萧蘅很好，可能是这世上第一个对萧蘅这么好的人。一个十多岁就被母亲抛弃的孩子，对感情的要求可能就那么一点：对我好就可以了。 欧阳博跟他说萧蘅不好、说萧蘅幼稚，他不怕，因为他心里知道不是真的，可人被逮住痛脚戳，就真的很痛。 jeremy喊了“卡”，演员们各自散开休息，顾昭雨拿着矿泉水走过去。 他还在想心事，萧蘅看见他过来，露出了一个笑容，他抬手似乎想抱一抱顾昭雨，顾昭雨下意识地推了推他。 “哥。”萧蘅小声说，“我……” 轻轻抱一下也不可以吗，他真的很想，而且也不是没有理由的，他的领地被侵犯了，他迫不及待地、本能地想做一些彰显自己的身份的举动。他想抱顾昭雨，他甚至想在顾昭雨脸上亲一亲，只为了告诉欧阳博：不管你们之间有过什么，现在他都是我的了！ “这是在外面。”顾昭雨强调，“忘了吗，我们说好……” 萧蘅的神情冷了一点，“我知道。” “知道就不要犯啊。”顾昭雨跟他柔声细气的习惯了，责备也是轻飘飘的，但听在没安全感、想要保护领地的男孩子耳朵里，就是觉得挺刺耳的。 就是那个人不好，他来了，顾昭雨就不一样了。比平时更烦躁，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他，他就会说，因为我也不太喜欢欧阳博。不喜欢他，为什么要选择和他一起工作？以顾昭雨的身份地位，总还是能拒绝不想要的艺人的吧。 萧蘅想不明白，当然在牛角尖里越钻越深。 “哥，”他轻声说，眼神晦暗，“不要理他了，好不好。” 顾昭雨从来没解释过他和欧阳博到底是什么关系，萧蘅原本是想知道的，但他现在已经不太感兴趣了——在一起没在一起过，喜欢过还是仍旧喜欢，都不重要，顾昭雨选了萧蘅，这就行了，不是吗？剩下的只是他想要去守住自己的东西的本能而已。 顾昭雨根本不知道他误会了自己和欧阳博的关系，他没有跟萧蘅解释过，是因为这个恋爱白痴从头到尾就没有觉得有这个必要：他没有跟萧蘅说过欧阳博喜欢他，他也没有回应过欧阳博，这里面根本就没有需要解释的东西。他没有想过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人可以变得很敏感，对觊觎自己领地的侵入者，一只野兽又会做出怎样的反应，顾昭雨的思维还是线程式的：不考虑直觉这种玄而又玄的东西，欧阳博和萧蘅就应该是两条不相交的线才对，互相不爽，那不要见面就是了啊，欧阳博上赶着找不痛快，那萧蘅你大度一点，不要理他就好了。 “我还要和他一起工作呢，萧蘅。”顾昭雨说，“不要闹了。” 归根结底，如果不是欧阳博非要跟他签约，就没这么多事了。萧蘅是为什么跟他在一起也不重要，萧蘅会不会有一天腻了倦了想要分开顾昭雨也都随他便，他只要沉在梦里做个叫不醒的人就好了。但欧阳博非要这样做，而且还拉拢了云正来胁迫顾昭雨，这些人没做任何伤害他的事情，他们最多就是在他原本就不太稳定的感情上随手推了一把。 萧蘅不说话了。他接过顾昭雨递过来的矿泉水，拧开，又还给顾昭雨。 “……我没有闹。” “那你不要那么……”顾昭雨想了一下措辞，“不开心。”他还是希望萧蘅开心的，萧蘅想抱他，他能感觉到对方需要一些亲密接触来让自己安心，但这是在室外，周围一大堆人在看着，他忽然和自己艺人拥抱，那算什么事儿啊？怪里怪气的传闻会很快满天飞的。 “晚上，好不好。”顾昭雨轻声说，“回酒店之后……随便你怎么都行。” 萧蘅盯着他看了很长时间，没有如他想得那样高兴起来，他眼里有浓稠的黑色，如同凝固的墨汁。 “哥，你不要后悔。” 第八十七章 （八十七） 双手被捆缚，身体被打开无情地进入，嗓子嘶哑到叫不出声……顾昭雨也不知道自己几个小时之前怎么有勇气说出“我有什么好后悔的”这句话的。 真的超后悔啊！萧蘅从身后捏住他的腰，一旦发现想逃跑或者支撑不住要倒下的迹象，就会被他握紧腰肢狠狠提起来，然后按在他的性器上被惩罚，顾昭雨跪得膝盖都痛了，双手被绑在一起，只能用手肘支撑上半身，真的快坚持不住了。 偏偏萧蘅还不放过他，明明已经发泄过好几回还这么精神，这孩子是吃错药了吗？顾昭雨的下身黏糊糊湿哒哒的，被萧蘅不停地弄开捣干，他又想射了，偏偏被领带绑住前端不让他射。 渴望发泄的欲望在他体内升起又败去，不停地被身上的人勾引起来又强制压下，顾昭雨心理防线已近崩溃，要不是还有一分坚持，肯定要毫无立场的哭求萧蘅放过自己。 我又没错啊！！！！他就不明白了，明明是那么乖那么听话的好孩子，怎么就说不通道理呢。 他倔脾气上来咬着牙不肯求萧蘅，萧蘅似乎也察觉了这点，他俯下身，欲望随之推进到顾昭雨体内更深的地方，他伏在顾昭雨背上沿着那连贯绵延的凹陷缓缓舔舐，最后抓住顾昭雨的脖子逼着他转过身来和自己接吻。 “哥，”男孩子的气息滚烫迫切，还带着一丝令人难以置信的苦涩，“那么不喜欢吗？” 他掐着顾昭雨的脖子逼他直起身子，顾昭雨体内那个东西的位置也随着体位的改变而变化，顾昭雨忍无可忍地发出一声泣音。 “萧蘅，不要闹了，好不好。”他小声求饶，“萧蘅……” “都说了没有闹！”萧蘅的语气里带上了怒意，“哥……”他粗暴地把顾昭雨按回床上，按着他的肩膀再次开始大力地顶动，肉体接触发出下流的、带着水声的啪啪声。 第135页 “是不是不管我做什么，都是小孩子闹脾气？” 不然呢……？顾昭雨意识已接近迷蒙，他被顶得一耸一耸，被束住的胳膊压在身下隐隐作痛，舌尖被牙齿无意中咬到，口里一片铁锈味儿。明明是萧蘅在粗暴的对待他，可怎么就有种好像自己欺负了他的错觉？ 萧蘅的动作越来越失控，每一下都打桩似的钉到最深处，勾起顾昭雨最深的欲望，欲火层层堆叠，顾昭雨揪紧了身下的床单，嘴唇微张发出细小的呻吟声。萧蘅仿佛被那呻吟声勾引得失去了理智一般，按着顾昭雨干得更深、更重，仿佛要铁了心把顾昭雨弄坏一样。他的呼吸紧贴着顾昭雨的耳边，粗重得如同野兽。 他高潮了，嘴唇紧紧贴着顾昭雨的脸颊，用力的已经不像一个吻，像是要和顾昭雨融为一体一样。 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顾昭雨已经开始自暴自弃，意识恍惚间仿佛被人翻了过去，手和下身的束缚也被解开了，有冰凉粘稠的东西，被涂抹在他身上，萧蘅居然恶意地把精（）液涂在他身上！顾昭雨有种被人画了标记、打了印章的感觉，修长有力的手指带着体液在他身上随意游走，从腹肌到胸口，先是沿着他的乳晕轻轻打圈，最后居然一路往上，抹到了他嘴唇上。顾昭雨下意识地抿了一下嘴唇，一股苦味儿，他委屈得直皱眉头。 萧蘅找到他的嘴唇亲吻，舌头卷着嘴唇上的东西送进他嘴里，顾昭雨下意识地伸出手去环住他的脖子，两人肢体交缠，身上的体液蹭的乱七八糟。 “萧蘅……” “哥，睁开眼。”萧蘅柔声说，“看着我。” 他听起来和刚才的恼怒模样截然不同，顾昭雨睁开眼，透过睫毛看着他，萧蘅吻了吻他的额头，手伸到他下身开始替他纾解。 他没弄两下顾昭雨就射了，射的时候快感疯狂上涌，顾昭雨被激得眼里全是眼泪，睫毛沾湿变得一簇一簇的。他捧起萧蘅的脸，露出一个恍惚的微笑来。 长了一张无辜的脸，做什么都是温柔无辜的样子，就算是对上那个人，也仍旧是笑吟吟的。萧蘅怨气横生，搂进他的腰贴在自己身上。顾昭雨正在高潮的余韵中，身体下意识地舒展，双腿藤蔓一般缠上萧蘅的身体，鼻子里发出被放过的舒服哼声。可他嘴上却说：“不做了，再搞真的要死了。” 连鼻音都带着浓浓的勾引意味，还义正言辞地说不做了——萧蘅真是拿顾昭雨没有办法。他试图抱着顾昭雨坐起来，顾昭雨惊慌失措：“干什么！萧蘅！” “……洗澡。”萧蘅说，“还是你想这么睡？” 顾昭雨错怪了他，自知理亏，萧蘅听起来已经消气了，他又抬起萧蘅的下巴去吻他。 “不生气了？” “本来就没在生气。” 顾昭雨哑然失笑，“说谎不好。”他捏萧蘅的脸，他身上被萧蘅捏得青一块紫一块，腰间都麻了，想也知道已经留下了指印，更别提下身了——他现在都合不拢腿。 “你为什么非要跟他较劲啊？”顾昭雨说，萧蘅抱着他朝浴室走去，这样的举动原本会让他觉得颜面尽失、大喊大叫，现在居然也已经开始习惯了，难道潜移默化的作用真的如此惊人？不知不觉中，他已经在很多方面对萧蘅低头服软，顾昭雨隐隐心惊，可又来不及多想，已经被萧蘅抱进了浴室，在浴缸边坐下。 萧蘅调整着花洒水温，沉默了片刻。 “他想抢走你。”男孩子气鼓鼓地说。 “就这样？”顾昭雨笑出声来，他从背后抱住萧蘅，“你整天都在想什么，我难道没有自己的意愿的吗？” 欧阳博说他是萧蘅的“新玩具”，萧蘅又说欧阳博想“抢走”他，这一个两个的，成天想什么呢。 还真把自己当动物啦，抢领地抢从属？ 萧蘅的手顿了一下，他转过身来，眼里闪着急切的光芒。 “哥……” “你与其胡思乱想，问我不好吗？”顾昭雨说，“我想跟谁在一起，你问不就好了吗？” 萧蘅又不说话了，顾昭雨说得倒容易！问，就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得到不喜欢的答案，不是吗？对于好不容易得到的宝物，这是个不能容许的几率。 顾昭雨看他低着头又不说话了，不由觉得更好笑了几分。 在床上跟个动物似的，下了床又在这儿装清纯！他真是越想越好笑，搂住萧蘅的腰吻了吻他的嘴唇。 “我没那么容易被抢走的，萧蘅。”他轻声说，“不要想东想西了，好不好？” 萧蘅低着头，告状似的说：“你总跟他说话。” “是他来找我的。” “他还靠得你很近。” “下次不让他靠近了。” “他……”萧蘅憋了半天，“他看你。” “……”顾昭雨忍笑忍到肚子痛，“我把他眼珠子挖出来！”他故意厉声说，萧蘅转过脸撇了撇嘴，顾昭雨笑出声来：“行不行？” 萧蘅耳朵红了，他听出顾昭雨打趣他，“……那你去啊。” “下次下次。”顾昭雨亲他，“那你现在放心了？” 萧蘅用乌黑的眼珠子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点了点头，也不知道是真的放心，还是迫于压力点了点头。他抱住顾昭雨。 “哥，我不是小孩子。”他低声说，“你不要再把我当成小孩子了。” 只有小孩子才会说这种话吧。顾昭雨心里叹气。 两人快速地冲洗了一番，等离开浴室时已经将近凌晨一点，萧蘅坐在床上抱着毛绒熊看剧本，顾昭雨拎着吹风机过来，把他翻来覆去地吹干。 “还不睡啊？” “不困。” 顾昭雨也不太困——他被萧蘅折腾得太狠了，身体疲惫，但精神却很兴奋。他拿过ipad。 “那我们准备一下过两天的媒体采访吧。”他说，“有些问题我们要提前练习一下。” 这件事他早就想做了，但几乎找不到机会，萧蘅下戏就很晚了，在外面不能亲近，回了酒店关起房门两人几乎是疯狂地做爱发泄白天积累的渴望，因此一拖再拖。 萧蘅打了个哈欠：“为什么？” 顾昭雨看着他用熊爪子去擦眼泪，觉得他真是好可爱，想抱着使劲rua两下。 “因为有些问题不小心会上套。”顾昭雨说，他看到萧蘅的表情，又解释道：“但今天不会，不用紧张。我筛选过了，这些问题都比较友善，只要听上去真诚就行了，”他解锁ipad，读出了第一条问题：“你为什么会成为演员？” 萧蘅张了张嘴，又合上了。 “为了演艺梦想。” “太假。” 萧蘅继续胡猜：“为了……电影事业崛起？” “……就凭你一个？” 萧蘅泄气：“那要怎么样？” “你还太年轻，年轻人对梦想啊什么的谈的太多了会显得很中二，所以你要说，因为这个行业很兴奋、很刺激，很吸引你，可以体会到很多的人生，很多的感情。记住？” 萧蘅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顾昭雨看着他那副样子都被逗笑了，就算再早熟也是孩子，对这种弄虚作假接受不良好是很正常的，他又说，“不然我们来看这道题好了，你可以用这道题的答案来回答上一题，你最喜欢的演员或者歌手是谁？你可以说是为了他才成为艺人的。” “……”萧蘅嘴巴禁闭，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顾昭雨，顾昭雨马上知道答案了：“不能说我！” “……为什么？” “我不是艺人。”顾昭雨说，“你所有的访谈里，尽量要做到不要涉及我，”他轻咳了一声，“经纪人在大众眼里其实也是一种透明人，一般情况下一个艺人都是跟自己团队最亲密，但没有几个人会说自己最好的朋友是团队里的某个人，明白吗？大众更希望看到艺人和艺人之间的火花，你最喜欢的演员是你的经纪人，这听起来很孤僻，明白？” 第136页 “明白。”萧蘅点头，“……那我可不可以说是顾影后？” “这个可以。”顾昭雨点头，“那你最喜欢她的哪一部作品呢？” “……《慢慢归途》。” 哦，《慢慢归途》。顾昭雨回忆了一下，为什么听起来挺耳熟？ 当然耳熟了，《慢慢归途》不仅是顾影后的作品，还是顾昭雨的，他在里面有客串参演。 “还有吗？” “……还有……《五封情书》。” 五封情书，顾昭雨在里面演了男主角的幼年期。 “还有那个讲民族融合的科教纪录片。” 《融合之路》——央视出品的系列科教片，顾影后以本人形象出镜，带着儿子追根溯源，寻找自己的少数民族血统来源。 “萧蘅，”他慢吞吞的说，“你有没有看过我没客串过的我妈的作品？” 萧蘅抬起头和他对视了片刻。 “……”他不说话，顾昭雨已经知道答案了。 你还真是我的粉头啊！顾昭雨哭笑不得，居然连那部无聊的要死的纪录片都看了。 两人互相看看，都不约而同地脸红起来——顾昭雨是因为萧蘅居然真的为了那一点无聊得客串戏份去看了那部老电影，萧蘅是真的喜欢他！他第一次有这种鲜明的、活跃的感觉，不是因为雏鸟情节，也不是因为缺少关爱，萧蘅是真的喜欢他，想要知道他的一切；萧蘅则是因为被发现了秘密，少年人喜欢不喜欢都不怕人知道，但“有多喜欢”就是深海蚌壳里的珍珠，不费一番功夫别想得到了。 他不怕不顾昭雨知道自己喜欢他，但他很怕顾昭雨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喜欢他。 他怕把顾昭雨吓到了。 顾昭雨翻动着ipad，又咳嗽了一声。“回头我给你个单子，你把顾影后的电影补一补。”要装就得装得像一点。萧蘅很乖的点点头。 “咳咳！那个……”他心里忽然一动，装作翻动了两下文档，抬起头来看着萧蘅，“下一题，你最喜欢的人是谁？” “……” 萧蘅不搭话，盯着他的脸看，“哥，你脸红了。” “我热。”顾昭雨说，“赶紧回答啊，照实说。” 萧蘅伸手过来要够他的ipad，“有这题吗？” 顾昭雨躲着不让他拿：“有，怎么没有，骗你干嘛！快点说你最喜欢谁。” “最喜欢……”萧蘅坐了回去，沉思片刻，“最近最喜欢的就是《未来留言》剧组的大家，比如俊贤思宁他们……” 顾昭雨被他气笑了：“你好好答！”这臭小子肯定听出来这问题和前面的搭不上，之前好歹还是跟娱乐圈相关的，这一题就是又白烂又没营养，纯属大咧咧刺探隐私，就连萧蘅这种娱乐圈新丁也觉得不对劲。 “好好答，”萧蘅说，“那，那就是我学校的一个语文老师。” 英俊少年和漂亮的语文老师，文学作品里的常客了。顾昭雨酸了，“多大年纪啊，好看吗？” “好看，怎么不好看呢，他特别喜欢穿大衣，还有羊毛衫，上课特别好玩儿。”萧蘅一本正经地说，“葛老师明年退休了。” “……” 顾昭雨被他气得哭笑不得，“我回房间了！”做大人的一言不合扔下东西就要走，萧蘅扑过来抱住他，把他按住。顾昭雨刚要蹬他，小男孩热乎乎的吻就落下来了，吧唧一口亲在他脸颊上。 “哥，你说我最喜欢的人是谁？”他问，脸红红的，像是鲜嫩可口的水果，萧蘅把顾昭雨压在身下，俯下身去和顾昭雨接吻：“你自己说。” “我怎么知道！”顾昭雨脸都红透了，声音颤抖得厉害，他渴望已久的答案就在眼前了，萧蘅还从来都没有承认过喜欢他！他忽然又不敢去认了。“你走开！” 萧蘅压在他身上不动弹，脸上露出失落的表情。 “你不知道吗？”他小声说，“哥，我当然……我最最最最，最最最喜欢的人，当然是……” 他认真的程度超过了玩笑的意味，他俯下身吻顾昭雨的额头，“当然是你。” “好喜欢好喜欢……”他垂下浓密的睫毛，笑起来的眼睛里像是有星光在涌动，他一边轻轻地吻顾昭雨，一边小声说：“超级、超级喜欢……” 他的手从顾昭雨的t恤下摆钻了进去，手掌微微用力，感受着和那具健康的、柔韧的男性躯体在他手中随着爱抚呼吸和颤抖的节奏。顾昭雨被他压在身下，喉咙眼儿仿佛有火在烧。 萧蘅的手钻进了顾昭雨的裤子里。 “喜欢得要疯了……” 第八十八章 （八十八） 顾昭雨终于有一次成功的顺毛摸了。 那天晚上开始的肯定不尽如人意，萧蘅很难过，他又一头雾水，但结局却意外地还不错，虽然看到欧阳博来找顾昭雨聊天萧蘅还是会黑脸，但好歹攒出个阴恻恻的微笑来面对了。顾昭雨要求真的不高，他觉得萧蘅别随时一副要把欧阳博扔去沉塘的样子就好。 横竖再过几天就是媒体探班活动了，活动结束之后顾昭雨已经定下了要回b市一趟，到时候找个工作方面的借口把欧阳博一起带走，大家两不相见各自相安。 萧蘅对次表示感情复杂——他其实根本不在乎欧阳博怎么样，“顾昭雨离开”才是他最最注意的事情，但顾昭雨傻不拉几地跟他献宝：“我过两天就把欧阳博给你变走！” 他只好说：“嗯，好呀。” 顾昭雨安排的探班活动流程是这样的，除了约好的媒体之外，还通过微博抽奖的方式抽了十名萧蘅的粉丝到剧组来参观，从上午十点开始，到下午两点结束，期间会由萧蘅领着这些粉丝在校园的几个取景地参观一下，媒体也会跟拍，视频会在剪辑之后在网络上放送，算作《未来留言》预热宣传的一部分。 粉丝都是工作室再三确认了的真粉，大家也都很配合，除了在礼物这件事上费了点口舌——工作室沟通的时候再三说了不要带礼物，不会收的，粉丝还是按照应援规格给剧组准备了点心、饮料，还带了好几样包装精美的礼物。 “花钱”是粉丝表达爱慕的一种直白热烈的方式，但对艺人来说其实也有些尴尬——如果是贵重的东西，艺人收了有可能会被嘲讽眼皮子浅，所以很多粉丝会选择送一些食物，食物就更不对啦姐妹们，你会从没见过的陌生人手里接受食物吗？还有的粉丝会送一些手工艺品，这种倒是可以收下，可单从包装你又能看出哪个是手工艺品哪个是名牌包包呢？ 抽了十个女孩，结果当天来了至少五十个，其中还有男生——说是替女朋友来“看儿子的”。 剧组乱哄哄的肯定不能全放进去，只好用微博id点出这十个人来，整个过程就是一场公开处刑，有的人叫“我给弟弟生一窝”，有的人叫“躺在萧蘅床上平静地说”，还有人叫“三年抱俩”，顾昭雨每念一个名字，这群女孩（和男孩）就哈哈哈大笑一番。 顾昭雨非常非常怀念那个所有人的名字都是“水晶男孩”，“天使爱美丽”的年代。 他把人领到剧组拍摄的篮球场上，萧蘅他们在拍一场室外戏，在体育课上发生的一次意外加剧了温俊贤所在的小团体和班上几个好学生之间的矛盾，引发了一些肢体冲突——毕竟是校园剧，所以还加了不少男孩子打球的镜头。 一行人走到场边时，萧蘅正从温俊贤手中接过篮球，一个利落地转身三步上篮，球进篮筐，落在地上发出“碰碰”的脆响。 顾昭雨的心也跟着砰砰直响，他听见有女孩子在他身旁猛抽了一口气。 《style》杂志曾经做过一期专栏，请女性读者投票选出她们眼中男性最性感的瞬间，刊登出来的top10有：已经穿戴整齐，整理衬衫袖口的时候；忙完了工作，摘下眼镜捏眼角的瞬间；将领带拉开的时候；洗澡时把头发朝后拨的时候……等等等等。顾昭雨是看过那一期的，而且他看的是还未发售的样刊，他读完了并且对绍莫愁发表感想：“这是只有好看的男性这么做才行吧。” 第137页 想想一个油腻中年男人洗澡的时候把头发往后拨，不窒息吗？ 绍莫愁微笑：“好看的男人才叫男性，不好看的男人叫‘男的’，希望你理解。” 作为一个（自以为的）直男，当时他根本没把该榜单看完，但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一句咆哮：“怎么没人提名男孩子打篮球的样子呢！” s市的春天平均气温已经很高，萧蘅穿着墨蓝色的运动裤和普普通通的宽大灰色t恤，明明是质朴得不能再质朴的打扮，却因为穿得那个人个高腿长，而显得格外清爽好看，当他转过身的时候，宽阔而有力的背部线条透出一种天生的、利落的美感。为了确定摄像机位置，他们开拍前就已经把整套动作过了好几遍，太阳又毒，有晶莹的汗水从他的额头滚落，他就大咧咧的掀起衣摆去擦，露出衣摆下线条清晰的腹肌来。 “我能把他的汗舔干净。”有个女孩喃喃道，说完忽然想起人家的经纪人还在旁边，不由得脸上一红。 她还不是一个人，话音刚落好几个女孩跟着响应：“姐姐可以，妹妹也可以！”“我也行！” 顾昭雨直接被她们逗笑了，他笑起来显得很温和，女孩们胆子更大了，各种发言层出不穷：“我想犯罪。” “我也想。” “这是真的犯罪吧，弟弟还没成年。” “我可以等他。” 顾昭雨听得好笑，“那就来我这儿领一个爱的号码牌。”他一边说，一边从一个女孩头顶上随手取下一片花瓣来——都是精心打扮了来看喜欢的人的，不能有失误吧。 年轻女孩嘴上大胆，萧蘅往这边看了一眼，她们又红着脸惊叫：“哎呀看我了！” “我要晕了我要晕了，神仙弟弟对我笑了。” “我来之前其实一直怀疑弟弟是cg，没想到是真人！” 有好几个女孩害羞得直往顾昭雨身后躲。 萧蘅拍完一条，一抬头就看到顾昭雨被一群花团锦簇的姑娘们围着，女孩们叽叽喳喳娇俏可人，顾昭雨站在中央虽然是万花丛中一点绿，但却因为笑得灿烂，反而有种众星捧月的效果。 他们离得有大半个球场的距离，萧蘅也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只看得到顾昭雨低头对一个女孩说了些什么，还随手从她头顶捡下来一瓣头顶落下的花瓣。 动作自然又温柔。 他这一眼看过去，心也不由得变得软软的，像是一朵花落到了小溪里，随着小溪缓缓地漂流，当然了，这其中又有一点点酸。 他那么好看，真想把他藏起来，不给别人看到。 他知道跟顾昭雨说话的人是他的粉丝，这些女孩花枝招展是为他而来，但他眼里就只有一个人，所以那个人哪怕是对别人礼节性的好和温柔，都是很刺眼的。 尤其是顾昭雨还说了，我们在公众面前要保持距离。 他遥遥地看着顾昭雨，顾昭雨已经要领着女孩们去找个阴凉的地方坐一会儿了，像是察觉到他的目光似的，忽然回过头来，和他遥遥相望了一眼——然后顾昭雨就笑了。 不止一个人说过，顾昭雨虎着脸的时候，还稍稍能吓得住人一点，一笑起来，就马上又是温温柔柔的样子，而且他不管对谁笑都是一样，显得特真诚、特专注，仿佛笑容只为那一人。萧蘅被他带着笑意注视着的时候，就总是觉得不满足，还不够，远远不够，顾昭雨对谁笑都是那么柔软又包容，即使他心里在骂对方，也能笑得如沐春风。而萧蘅总是贪心的想要更多，想要只属于他萧蘅的情绪。 他站在那，心里翻江倒海，五味横生，顾昭雨一无所知，笑得天真，还指了指球场边的座位，示意他自己要去那边。 温俊贤看萧蘅愣神，走过去在他背上重重拍了一下。“喂，干嘛呢？哦——”他神神秘秘地说，“对了，今天你粉丝探班啊，看上哪个妹子了？” 温俊贤体温很高，身上还带着汗味儿，萧蘅摇摇头，躲开他搭着自己的胳膊。 他那副抗拒身体接触的样子温俊贤早就习惯了，也没多说什么，“导演让回去再过一条。” 萧蘅点点头，就只是说话的功夫，顾昭雨已经和粉丝一起离开了。 他忽然很想抱抱顾昭雨——不要偷偷摸摸地躲开人，就在大庭广众之下，想抱抱他。 下午的参观和专访都很顺利，萧蘅虽然在生人面前不太爱说话，但幸好他粉丝个个活跃得要死，他也根本用不着说太多话，活泼的女粉丝和安静的男孩子，反而显得很有反差萌。来采访的随行pd跟顾昭雨咬耳朵：“你这个宝贝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了——” “怎么说啊？” “漂亮是真漂亮，”pd说，“内向也是真内向。镜头感也是真的一等一的好，哪捡的？” “这说来话长了，下大雨的时候在街上捡的。”顾昭雨实话实说，pd带着高深莫测地表情打量了他一会儿，笑了：“不想说是吧？” 就知道没人信！大街上随手一捡就是个漂亮男孩子，还是个有天赋的好苗子，不管怎么想，顾昭雨都觉得自己是撞大运了，这种几率——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想到，这是怎样的几率啊？ 长得好看，有天赋，聪明懂事，最重要的是，他喜欢自己。 顾昭雨天生不是个怀疑论者，可那一刻却忽然意识到，这也太巧了吧。 有多巧呢，几乎就和，一个从来不怎么生病的男孩子，在温暖的四月，被冻得肺炎复发——这种事几率差不多。 那个时候顾昭雨是真的起疑了的，但话又说回来了，他毕竟不是个怀疑论者，那种念头只是一闪而逝，他就笑着说：“你不信呀？不信算了。” 大致领着粉丝在校园里转了一圈，把几个主要取景地都参观了一下，也差不多该到采访环节了。整个采访其实也只有半小时左右，全部都是媒体准备好、顾昭雨也点头同意的问题。 为了配合校园的感觉，干脆就找了个篮球场边的草地席地而坐。 这种小采访氛围都是轻松欢快为主的，一开始可能还有点正题，比如问一问剧组的生活趣事，对人物的感想什么的，渐渐就变成了大型rua奶狗现场，pd开始抛出一些神神鬼鬼的问题——整个采访稿都可以说是顾昭雨亲自写的了，但其中好几个问题还是让他产生了一种这是在看相亲节目的错觉。 “弟弟我们接下来做一个快问快答，你不要思考就直接回答，看你的下意识反应。” 萧蘅很配合，还端正了一下坐姿，“哦，好。” “平常喜欢在剧组做什么消遣娱乐？” “打篮球。” “喜欢猫还是喜欢狗？” “都行。” “撸狗和打球里面你选什么？” “打篮球。” “如果要选剧组的一个朋友去过七夕，你会选谁？” “我……”萧蘅想了想，很严肃地说：“我不能过七夕——算早恋啊。” “就如果嘛。” “非要选啊？” “那不然就俊贤、思宁，还有alina当中你选一个好了。” “选俊贤。”萧蘅不假思索马上回答，pd特别开心，“打算做什么呀？” “……打篮球。” “如果篮球从地球上消失了，你会做什么？” “踢足球。” 顾昭雨自己都偷偷笑了，这部分并不是他帮萧蘅准备的，快问快答嘛，真实最重要，准备过就油掉了，他暗自觉得萧蘅没问题的。 “喜欢活泼的女孩还是安静的？” “活泼的。” “大眼睛小眼睛？” “大眼睛。” “棕发还是黑发？” “黑发。”萧蘅答完这一句，刚好时间到了，他忽然觉得不对，下意识抬头看了一眼顾昭雨。 顾昭雨是染的棕色头发。 “……”顾昭雨和他眼神相对了，恶劣的经纪人为了逗他故意转开了目光。 第138页 萧蘅有点急了，“……我……”他百口莫辩，顾昭雨直接不看他了。他刚想站起来去找顾昭雨，pd又cue他。 “我最后一个问题啊，”pd说，“然后就是粉丝向你提问的时间了。” 为了拉近和粉丝之间的距离，顾昭雨还安排了粉丝每人一个像偶像提问的机会。 “你微博里发了很多你经济人顾昭雨的照片，网上好多人都管你叫顾昭雨粉头，你知道吗？” 这个问题事先的采访稿里并没有，顾昭雨也愣了一下。 “我知道啊。”萧蘅居然点了点头，“就她们那些回复……我都看了。” 虽然没准备过，但效果居然还不错——又真诚又可爱，顾昭雨放心了一些。 “但也有人说你是黑粉，因为那些照片都丑丑的。” “诶？”萧蘅说，“我觉得挺好看的啊。” 好看但是是棕色头发啊。顾昭雨忍不住心里酸溜溜地说了一句。他从跟萧蘅认识那天就是这个发色了，期间黑头发长出来还补了几次，但一直是棕色的。 他本来就是逗逗萧蘅，没想到自己倒有点当真了，萧蘅说了喜欢活泼的眼睛大的都不好使，他就记住萧蘅说喜欢黑头发了。 一旁看着的小粉丝们忍不住窃窃私语起来，一个个都或是兴奋或是激动。 “所以不是黑他吗？” “没有没有，”萧蘅赶紧说，他看了一眼画面外顾昭雨的方向，“他还在那儿看着呢……” 这个回答很好玩，看似是否认了“发老板黑图”，可是又很认真地说“他还在那儿看着呢”，好像在暗示如果顾昭雨不在就会有别的答案，随行pd笑出声来，投给顾昭雨一个“哇小看他了”的眼神。 粉丝提问，那就更是千奇百怪了，工作人员事先引导过最好不要问太多私密话题，但还是有好几个粉丝问了让人无语的话题。 比如，有个id名叫“胸肌和你不可辜负”的粉丝，就提问：“如果让你在郑鑫、欧阳博，还有顾昭雨之间选一个来结婚，选一个恋爱，再选一个打一顿，你怎么选？” 顾昭雨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他还要感谢这位朋友没有按照原版来个sleep, marry, kill。 从表情来看萧蘅都愣住了，他嘴巴微张，嘴角还维持着下意识地上扬：“……啊？” 顾昭雨看不下去了，“那个，这么暴力不好吧。” 随行pd也很会看脸色，马上跟着说：“那老顾你怎么选，你替萧蘅选吧。” 顾昭雨就被推着入了画，他们本来就是在篮球场旁取景的，顾昭雨被推到萧蘅身边坐下，下意识地就开始笑——一整天了，因为有镜头和粉丝，两人始终没有挨得这么近过，说是反应过度也好，做贼心虚也罢，在人多的场合下顾昭雨总是下意识地想跟萧蘅保持距离。 “我可以替你选吗？”他还征求了一下萧蘅意见，萧蘅点点头，顾昭雨转向镜头，随口说道：“那就——和和郑鑫结婚，和欧阳博谈恋爱，把我打一顿吧。” 在场听着的粉丝都直抽气。 萧蘅立刻就笑了，“为什么，我不要。” “郑鑫学空手道的，跟他打架吃亏啊，”顾昭雨说，“欧阳不是订婚了吗，没法结婚了。” 模糊焦点，顾昭雨是一把好手了，他不说为什么郑鑫适合谈结婚、欧阳博适合谈恋爱，而是兜了个圈子说这两人不适合打架和结婚，不愧是老油条了。随行pd的眼神里透出“拿你没辙”的神情。 但她还是有办法：“那为什么不能娶你或者跟你谈恋爱啊？” “很简单，”顾昭雨说，他转向萧蘅，非常真诚的说道：“弟弟，公司不让搞办公室恋情。” 粉丝都哄得笑了，没人真的信，但这一番话连消带打，也答得真的很好玩。 顾昭雨帮忙解了围本来就要走了，但萧蘅忽然从身后伸出手来，把胳膊搭在了他肩膀上。两人并肩坐着，他这样一来，就像搂了顾昭雨一下，顾昭雨根本没法自然地甩开他走人了。 但萧蘅自己仿佛没有任何做了小动作的自觉，看向镜头的脸非常正直。 “我有一个问题，其实是想问小姑的。”一个女孩走上来问，“可以吗？” 顾昭雨笑了，“那你想让谁回答啊？” 他问的时候，身体向前倾，眼睛也有意识的微微睁大了一些，显得很认真似的。那女孩脸红了。 “我其实是个双担粉，”她小声说，“就是，之前小姑上节目的时候说过希望找的另一半是内向安静善良的人，刚才弟弟说喜欢的类型是开朗活泼的类型，就是，你们俩有没有考虑过彼此啊？” 顾昭雨足足停顿了五秒才笑出声——其实他第一反应就是笑，但这种惊骇世俗的问题，从演戏的角度来说不留个夸张点的反应时间效果是不够的——他说：“这什么问题啊，我说过这种话吗？” “啊说过的！”另一个粉丝作证，“我还有视频！” 说着递上来手机给顾昭雨看一个十多年前的高糊视频，上面确实是顾昭雨本人在参加一个访谈节目，他笑着说：“我喜欢……安静一点的吧……”现场的观众都善意的哄笑起来，顾昭雨爱热闹爱玩谁不知道，他居然说喜欢安静的类型，搞笑呢？“真的！”他很努力地解释，虽然自己也在笑，主持人帮他找理由：“就是互补是吧？” 顾昭雨自己明显也是满嘴跑火车，“对对对，互补互补。” 顾昭雨把手机递回给粉丝：“好吧我说过——”他扭头看了一眼萧蘅，笑得停不下来，好像这个“你们考虑彼此”的说法多好笑多荒唐似的，“你不问问萧蘅愿不愿意考虑大他十岁的人啊？” 顾昭雨是个成熟且有经验的演员，他非常清楚地把控着整场采访的节奏，把问答当成了一出戏——不管是他笑容的角度，还是动作和措辞，都把一个“坦坦荡荡的直男”表演的活灵活现。但唯一的问题就在于——他把话抛给萧蘅之后才忽然想到——萧蘅不是他。 前一天还抱着他说“我喜欢你，喜欢得要疯了”的男孩子，忽然被喜欢的人问到“你会不会考虑我啊”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是说什么？ 顾昭雨马上就意识到，他犯了一个错误——他不该把这个问题抛给萧蘅的。萧蘅注视着他，湿漉漉的黑眼睛里总是带着那种温柔的光彩，就是和那天说“我好喜欢好喜欢你”时一样的飞扬的神采。 那一瞬间顾昭雨的身体就紧绷了起来，也许其他人注意不到，镜头外会看到这段录像的人也注意不到，但坐在他身边的萧蘅却能够感受到。 顾昭雨在紧张，在为了他马上要出口的话。他的大脑在飞快地工作，在发散出无数为萧蘅收拾烂摊子的方法。 喜欢他，想到看他只给自己的、不一样的情绪，可是又不舍得他愁眉不展。 十八岁的男孩子垂下湿漉漉的眼睛，挡住了眼里的光。 他笑起来，“哥你这样很怪啊。” 顾昭雨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他真是要吓死了，他已经做好准备萧蘅说“嗯，会考虑”，并且在想接下来该怎么把话题掰回正道上。 但是萧蘅自然而然地接了他递过去的话茬，给了一个接近满分的回答——跟所有普通男孩子一样，被问到跟同性之间的绯闻的时候，第一反应是“好怪啊有没有搞错”，而不是“嗯，会考虑”。 顾昭雨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他想给萧蘅一个抱抱。但他只是拍了拍萧蘅的膝盖，装出生气的样子。 “你就说‘不’就行了，不用那么大反应吧！”他笑着说，“哎我有那么糟吗？” 采访结束后萧蘅又被叫回去拍戏，顾昭雨去送媒体和粉丝离开。 他看着那十个小姑娘满载而归，朝她们的朋友们兴冲冲地跑去，像是丰收的老农民。她们应该是心满意足了，晚上大概会写出不少精彩repo来。 第139页 至于媒体那边…… 随行pd和他握了握手。 “你知道吗？”她上车前忽然跟顾昭雨说，“有那么一会儿，我真以为他会说‘会考虑’。” “怎么会？”顾昭雨说，听起来很惊讶似的，“你也被感染啦？” “就，一种感觉。”随行pd说，“你俩还真挺合适的——你看着就像他会喜欢的类型。” 顾昭雨笑了，“有吗？” 随行pd耸耸肩。 “反正你俩要在一起，我是投赞成票的。”她说，“他身上有种劲儿……可能也就你这种人能拉得住。” “什么劲儿？” 随行pd笑了笑，“……疯劲儿。” 三十多岁的成熟女性，社会上也混了十多年了，看人，至少看这种小孩子，是一看一个准。而她说，萧蘅身上有股疯劲儿。 几个月之前，顾昭雨也曾经拿着一套心理评估的问题去测试萧蘅的心理状态，那位和自己熟识的专家也给出了几乎一样的答案，他说萧蘅偏执，属于少见的一个类型。 之前的那些一闪而过的怀疑又一次回到了顾昭雨的脑海中。 ……会吗？ 就在他出神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八十九章 （八十九） 顾昭雨掏出手机看了一眼——是不认识的号码。 接通之前他是有点犹豫的，这年头人都胆子大，很多小艺人拼得就是一个敢张口，不知道从哪得到他的电话就会打给他，内容不外乎几种：自荐枕席表示身负异能的；说不了两句话就一展歌喉要实力说话的；哭哭啼啼说哥哥我缺的就是一个机会的；还有直接给他房间号说床上见的。 娱乐圈嘛，竞争激烈，很多人抱着“试试就试试，万一呢”的心态在争机会，不怕丢面子，就怕没开口。 这种电话被打得多了，顾昭雨现在一看陌生来电就脑壳疼。但他还是会接，就，怎么说呢，他也会想“万一呢”，万一对面真的是好苗子，他可不想将来成为别人上脱口秀的谈资——“我当年找了顾昭雨顾昭雨不稀罕搭理我，但你看看我现在哈哈哈”。 但他至今也没通过这个途径找到任何值得培养的艺人，只能说是个非常不靠谱的路径了。 他接电话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要怎么回答了“谢谢你的来电，暂时没有这个计划，请继续加油”，这一套话他都说得溜了，张口就能来。 但这次，不一样。 不是说对面特别有天赋这种不一样，而是这个电话，他就不像顾昭雨想得那样，是个毛遂自荐的电话。他一接通，说了声“你好，您哪位？”，那头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顾昭雨纳闷了，什么啊，太紧张了？他正要挂电话，那边突然响起一个稚嫩又沙哑的声音：“顾……顾昭雨？” 因为紧张变了调，但还是能听出对方很年轻，可能只比萧蘅大一点。 是在校学生吗？顾昭雨觉得好笑，这个心理素质怎么能行啊？ “嗯，我是。”他说，“你慢慢说，什么事？” 那么害羞的孩子，应该是做不出甩出房间号然后说“今晚见”的事情的吧？他就多了点耐心，想着干脆听完吧，不管是要唱歌还是诗朗诵还是作自我介绍，但对面一直不说话，喘息声一声重过一声。 “我，我好想你……”那人说，“昭雨哥哥，你去哪里了……” 顾昭雨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猛然意识到对面是在干嘛，那粗重的、不规律的喘息声，还有突如其来的告白…… 是骚扰电话。顾昭雨第一反应是把手机扔了——这种电话他过去经常接，通常都是年长的男性，有时候也有女性，那时候还没有“私生饭”这个概念，这种行为有个更直白的名词：性骚扰。 顾昭雨直接把电话挂了。他捏着手机，站在阳光下觉得有些反胃和冷。 他理解不了这种人，藏在阴暗的地方，不知道从哪里搞到喜欢的艺人的电话，然后反复的拨打，听着对方或是惊慌失措或是气急败坏，能感到开心？他第一次接到骚扰电话时只有十三岁，对方却明显是个成年男人，“我想塞满你，知道吗？用我的东西把你填的满满的，像头小母马……”他当时连对“性”的概念都是模糊的，却从中直白地感受到了一种恶心。 他已经好多年没接到这种电话了——会不会是有人开玩笑？ 这样一想又觉得可能性高了很多，他都息影退圈多少年了啊，虽然还有媒体关注，算半个公众人物，但不至于还有stk吧？他想了想又觉得好气好笑，那种背后出冷汗的感觉还没消失，他已经开始在通讯录里拉出几个看起来就像是会干这种事的人群发短信了。 “哈哈哈很好笑，差点报警了。” 一条信息发过去，不出五分钟手机就开始震动个不停，大家都此起彼伏地给他回信，口气充满纳闷。 绍莫愁：“蛤？你那张半裸睡颜照我发给姐妹品鉴都大半年了，不至于刚反应过来吧。” 方莫仪：“别啊，买热搜不违法吧，咱爷俩谈谈。” 于小瓜：“qaq老板！别这样吧，我发那个帖子也没人信啊，都说我瞎编！” 魏悦苒：“你那裸睡照片不是我第一个传出去的！” 宁甜：“哥哥我错了，那张裸睡照片不是我拍的，有个姐姐想看我碰巧存了，我跟她说了不要外传的！” 闻莺：“帖子不是我发的，那帖子里爆料的id都不是我！” 云广洋：“宝贝儿你想我了？洗干净今晚等我[裸照]” 云广洋：“我靠！顾昭雨，怎么是你这个贱人！刚才那条不算，我发错了！” 云广洋：“求助！刚才不小心发给死敌一张裸照，怎么收回？” 云广洋：“靠怎么又是你，发错了！！！！！！！！！！！！！” …… 这一条短信下去居然炸出来不少顾昭雨不知道的事，特么的那张传说中的“半裸睡颜照”是什么，闻莺和于小瓜又特么弄了什么帖子？？？？ 还有云广洋，顾昭雨特意拨冗回了他一句：“身材不错，就是小点儿。” 光是看这些自白短信就花了十分钟，顾昭雨一边回信息，一边还有人不断地回他，但就是没一个人出来认说“对刚才那通电话是我找人逗你玩的”。 顾昭雨越看，心就越沉下去。 难道真碰到变态了？不会吧…… 他边想边走，在经过一栋建筑物的时候被人猛地捂住了嘴，从背后拖到了墙边。 我靠！顾昭雨冷汗登时就下来了，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对方个子比他高，力气也比他大，搂住他的腰几乎把他抱了起来。呼吸火焰似的喷在后脖子上，顾昭雨顿时打了个激灵，他抬脚就要踹，却被一口咬在脖子上，咬得又狠又深，连牙齿都用上了，顾昭雨立马就知道是谁了。 他一旦明白是谁之后，反应更大了。 “萧蘅，别闹！”那是一片公共活动区，绿化做得很茂密，来往的人也很少，两人藏在楼房背阴处，几乎难以被发现。但顾昭雨还是汗毛倒竖，警铃大作——自从他看过云正递过来的那一沓偷拍照片之后，他就有点留下心理阴影了，总是疑神疑鬼。 而且这是大白天！公开场合！不怪他这个专业经纪人反应过激，萧蘅抱着他不撒手，亲吻一路从脖子滑到耳廓，他咬着顾昭雨的耳朵轻声说：“哥，你再动真有人来了。” 他声音里一点做贼心虚的自觉都没有，男孩子特有的急切热烈沿着顾昭雨的耳朵眼儿往身体里钻，萧蘅把胳膊松开了一点，顾昭雨立刻转过身推了他一把。 “疯了啊你！这是——”他话还没说完萧蘅又吻上来，他被顶在墙上，头被一只有力的手伸到脑后固定住，萧蘅俯身狠狠地吻了他一番，先是嘴唇触碰，紧接着就是唇舌交缠，缠得顾昭雨眼冒金星，有种命不久矣的错觉。 第140页 等萧蘅终于好心放开他的时候，顾昭雨站都站不稳，靠在萧蘅身上才没腿一软栽在地上。 他没有哪一刻像那个时候那么清楚的感觉到这个男孩是跟他有肉体关系的人，他们俩夜夜在床上翻滚交缠、高潮起伏的时候，他的弱点已经被掌握得一清二楚。 顾昭雨一旦找回神志，第一反应就是发火：“你发什么疯！”虽然位置很隐蔽，周围也几乎没有行人，但万一呢？万一被人看到，什么后果？萧蘅被他推得后退两步，不等顾昭雨继续开口训斥，就又扑上来，把他夹在身体和墙之间。 “哥。”萧蘅委委屈屈地说，“真的没有人。” 他真的足够小心了，这个时间段学生都在上课，谁会到校园一角的绿化区域来闲溜达？何况他们藏在行政大楼的背阴处，再往前就只有院墙和郁郁葱葱的树木，把各种探究的视线都挡得严严实实。 顾昭雨说得每一句话他都有好好听，顾昭雨说了不可以被人知道，他就会在采访里配合演出，顾昭雨让他在公开场合保持距离，他就会乖乖保持距离，但是顾昭雨在采访之后就从他眼前消失了，他知道是去送粉丝和媒体了，但一来一回真的要那么久吗？ 久得他都开始想顾昭雨了。 想他，想亲他，从顾昭雨张口说“公司不让办公室恋情”那时候就想了，不，比那还要早，顾昭雨和女粉丝一起有说有笑的时候，就想要那么做了。 一开始是想着他开心就好了，渐渐地不满足，想要独一无二的关系，独一无二的关系也不够了，想要向全世界宣布，这个人是我的，世界上最好看、最温柔的人，是我的。 人都是贪得无厌、得寸进尺的。 顾昭雨看着他，剧烈的心跳一点点平息下去。 是我反应过激了？他心里自问，萧蘅确实已经足够谨慎了，他选的地方真的很隐蔽，但年长一点的人要为两个人负责，总是忍不住会想的多一点：会不会，万一呢？ 他们离得那么近，空气中只有风吹过树丛的沙沙响，近得能听清彼此的心跳。萧蘅想要亲近，顾昭雨又哪里不想呢？上天作证，他现在格外想让萧蘅抱一抱他。 两人面对面站了一会儿，顾昭雨第一个软了气势——他本来就没什么气势，是萧蘅吓了他一跳才有那么大反应，要是萧蘅老老实实在片场呆着等他，搞不好现在就是他去抱萧蘅了。 烦、心慌、难受——想治愈一下。 他伸出手，试探般的勾住萧蘅的手指摇了摇。萧蘅反过来攥紧了他的手。 他的神情有多渴望，目光中就饱含多少温柔和包容，他沉默地握住顾昭雨的手，摇了摇，又摇了摇，然后，他凑得近了一点。 就只是凑近而已，什么都没做。顾昭雨主动凑过去，把脸埋在了他肩上。 萧蘅觉得有点不对劲，“哥，怎么……” “没事。”顾昭雨轻声说，“累了，充会儿电。” 要不要跟萧蘅说呢…… 没必要吧？又没什么大事，一个骚扰电话而已。 “萧蘅。”他把脸贴在萧蘅肩头上，轻声说，萧蘅搂着他小声应了一声。 “……喜欢黑头发的是吧？” “……” 第九十章 （九十） 顾昭雨准备回b市。 萧蘅的采访结束后，他几乎再找不到借口留在s市，欢喜那边已经定了日期，五月中旬要宣布和欧阳博签约的事情，届时还会召开记者会——说来也好笑，他和欧阳博要签约，未来近十年内两人都将利益捆绑，成为同一条壕沟里的亲密战友，这一步无论对谁都是至关重要的一步，可当事人却窝在一个s市的剧组里装没事儿人。虽然说现阶段仍旧处在双方法律团队疯狂扯皮的时期，但像他们俩这样当甩手掌柜的还是少见。 顾昭雨自己都觉得过意不去了，还打电话问闻莺有没有什么需要他的地方。 闻莺的回答很铁血，“有是有，但你能回得来吗？” 顾昭雨挺纳闷：“当然啊，你给我拉个单子。” 闻莺：“等一下。” 两分钟之后，她发过来一个文档，上面用微软八号小字写了五页工作室到六月之前的工作计划。 顾昭雨：“……” 闻莺：“认出来了吗？” 顾昭雨挺汗颜，这工作计划是他自己亲自订的，这都快四月底了，其中很多平常他大包大揽的工作，今年都一股脑扔给了闻莺，这还不算欧阳博这从天而降的额外工作——今年比起往年，闻莺的工作压力可能重了一倍。 顾昭雨顿感愧疚：“你太棒了，宝贝儿，年中给你买新车。” 闻莺哼了一声，也没谦虚，顾昭雨赶紧又说：“你辛苦了，我很快就回去。” “真的？” “这还能有假的吗？” “不是。”闻莺说，“我以为……怎么说呢，是不是萧蘅不太离得开人啊？” 她的想法还是比较正直的，不像于小瓜那么疯魔，经常在没有顾昭雨的工作室小群里咆哮“找削西皮”是真的，她就是觉得萧蘅年纪小，对顾昭雨比较依赖，所以顾昭雨在剧组当长期奶妈。 顾昭雨下意识反驳：“不是不是，瞎说什么呢？” 但他确实还没跟萧蘅提自己要回b市的事情——没有为什么，就是潜意识地不想提。 和萧蘅在剧组呆着的日子就像放假，而酒店的房间就像他们俩的世外桃源，窗帘一拉，他可以自由地亲吻、拥抱，还有做爱。他习惯了这样的日子，每天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虽然不是时时刻刻黏在一起，但知道晚上会一起回到“家”里，亲密无间畅所欲言——习惯了这种日子，忽然又要回到那种只能遥远的想念，连打电话也要犹豫会不会打扰对方的日子，别说萧蘅了，他自己都不乐意。 但成年人和小孩子之间的一个显著区别就是，小孩子觉得不满可以大声说我不要，大人却要在被生活碾压之后照常爬起来。不仅要爬起来，还要笑着跟不开心的小孩子说，好啦，没事的。 闻莺停顿了一会儿，忽然说：“老顾，你有没有觉得……萧蘅上次病得很……巧？” “什么意思？” “……时间上，”闻莺说得含糊，可能连她自己也不清楚，只是出于一个有过感情经历、情商正常的女性的直觉，“刚出了他和安思宁的新闻，然后欧阳博又自爆了要和咱们签约……不是很巧吗？” 前脚给工作室捅了篓子（虽然不是他的错），后脚工作室就签约了一个咖位价值现阶段都碾压他的同性艺人，理论上说，应该是他最没安全感，最想要见到顾昭雨的时候，他就病倒了，然后就如愿以偿地让顾昭雨留在他身边。 顾昭雨听着听着，忽然明白了那种耳熟感从何而来——于小瓜也说过，在萧蘅住院的第一个晚上，他很委屈地说，我真的看着他洗了澡换了衣服的。 这一个两个的，似乎都意有所指，所指什么呢？他们是顾昭雨信任的伙伴和下属，说得话比“外人”在顾昭雨耳朵里要有分量些，“外人”或许有所图谋，会生搬硬套、捕风捉影，但这两人是不会的，而且正好相反，不管是立场还是利益角度，他们和顾昭雨、和萧蘅都是完全一致的，所以不存在为了什么目的瞎说一气的可能。 他们看到了，可能还有点理解不了，感到困惑，所以就说出来了，仅此而已。 顾昭雨觉得有点生气，又觉得有点好笑。 “人怎么能控制自己病不病呢？”他说，没有意识到自己已经用上了有点强硬的辩驳的语气，“萧蘅是救护车拉到医院的，拍了片、化了验，医生亲口告诉我再晚一点就要出事了——这些人难道都——” 他说到这里忽然又停了下来，两个声音，几乎是同时在他脑海里响了起来。 一个是那位医生的，他说，这孩子肺部留了病根儿。 第141页 一个是萧蘅的，顾昭雨问他知不知道自己肺不好，他说，知道。 但他对萧蘅的信任感很强，所以根本没当一回事。 他把句子说完：“难道这些人都被萧蘅买通了，一起骗人？” 那可真是大工程了。 “我可没那么说。”闻莺说，“我只是说，于小瓜做生活助理那么久了，他这人虽然二逼，可照顾艺人还是很周到的，我很难想象他出这种纰漏。” “那是你没看他和萧蘅在一起的样子，”顾昭雨笑了一声，“萧蘅太乖了，于小瓜都特么快懒成大爷了。”是真的，萧蘅才是真正“周到”的那个，而且他的这种周到只能说是一种本能的温柔和善，行李会自己拿，需要的东西自己去找，在他身边所有人都会陷入被动无能的状态，因为他自理能力真的太好了，还能顺手把别人都照顾的妥妥的。 于小瓜根本就是“恃宠而骄”——词不对，差不多那个意思吧。他现在的生活状态就跟萧蘅养的一只大胖猫差不多，指望他抓老鼠是不太可能了，偶尔哄萧蘅开心开心还是可以的，反正以后是要专门拨给萧蘅保镖和执行经纪的，顾昭雨也没太管他们俩怎么相处。 “可能吧。” 她一副“行吧我们各退一步”的语气，顾昭雨反而不满意了——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这件事上面那么较真，他说：“那你觉得萧蘅能自己把自己搞到住院吗？” 闻莺低声嘟囔了一句“老天啊”。 老天啊，顾昭雨怎么还认真了。如果她知道顾昭雨和萧蘅的关系就很好理解了，哪个男人喜欢别人逼逼自己老婆“居心不良”的？ “酒店里有冷水吧？”她说，“空调能开到低温吧？” “——你懂我什么意思吧？” “……”顾昭雨差点笑出声，“不可能。” 她的意思是，萧蘅故意把自己搞生病了？这么做有什么好处？萧蘅一直很乖的，他知道自己一旦生病拍摄进度就会拖延，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为了见你呀。他脑海里有个很尖的声音忽然说道，艺人病了，病得快死了，难道不是你最怕的事情吗？ 不会的。萧蘅不会做这种事的。顾昭雨很坚定地在心里反驳道。 “我就这么一说。”闻莺说，语气无奈，“老顾你怎么了——你以前不会为了艺人跟我这么较真的。” 顾昭雨这人好强，大家都知道千万别和他起争执，他能跟你争一天一夜，但他很少跟闻莺争，尤其是在艺人的事情上，他们是大学起的多年好友，又互相扶持这么多年，没有强大的信任是走不到今天的。如果闻莺对一个艺人有了判断，顾昭雨一般是不会跟她争的，反过来也一样。 比起艺人，他们俩才更是一条船上的战友。但现在她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萧蘅有点不对劲”，顾昭雨就不乐意了，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顾昭雨心里，对萧蘅的信任等级已经高过了闻莺，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个。 顾昭雨听了她的话，也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闻莺是他的合作伙伴，更是替他分担了不少分内工作的朋友，没她，他还不能放心地第一时间赶来看萧蘅。 他想到这里，心思转了八百个转，终于还是忍不住说道：“闻莺，我……我和萧蘅，我们……我和他在一起了。” “……什么？”闻莺愣了一下，声音猛地拔高好几个八度，“什么时候的事？” “一个多月了。”顾昭雨说，“你先别急，还没人知道……” “我的天。”闻莺说，顾昭雨听着电话那头传来她走动的声音，“你是不是疯了？” “我……”顾昭雨苦笑，“你不用这么大反应吧。” “他是艺人！”闻莺压低声音，歇斯底里，“还是未成年人！我天我天我天，这要上社会新闻的，顾昭雨！” “……我也没说要公开啊。”顾昭雨说，“我还没有跟别人说过。” 但像欧阳博和方莫仪，他们已经大约猜到了，这个可以不算。 可能是“你是第一个”对多数人都有一定的价值，闻莺冷静了一些。 “怎么的你还要我祝你幸福是吗？” “……你说一下我也不会拒绝啊。” 闻莺深吸了一口气。 “我不会说的。”她很严肃地说，“顾昭雨，这事情不对劲，我不喜欢。” “……我以为你很喜欢萧蘅。” “作为艺人，我很喜欢。”闻莺说，“但作为你的对象……我不知道，我觉得怪怪的，昭雨，现在的小孩子都很复杂的。” “你看你，说又说不清，然后就说‘怪怪的’，这算什么啊？”顾昭雨说，“好了不说这个了，这是我私事，跟工作无关。” 闻莺是他老朋友不假，但她如果不看好自己和萧蘅，也没必要强迫她表示支持。大家求同存异就是了。 “好吧。”闻莺说，听上去有些悻悻的，顾昭雨脾气不好，但他情商也高，他们之间几乎没有处成这样的时候，“我就多说一句——打开空调，开机时的温度就是上次关机前的温度，s市现在的气温应该还不需要开空调吧，所以……如果你想知道，看看遥控器就行了。” “你这多过一句了。”顾昭雨说，“别说了。” “……”闻莺安静了一会儿，像是在适应顾昭雨这全新的一面，“好。”她最后低声说，然后笑着改变了一个话题：“对了，你上次说那个骚扰电话怎么办了？” “能怎么办，”顾昭雨松了口气，闻莺要是一直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也要生气了，“报警了呗，不过你懂的，这种电话都是那种‘假号码’，追踪不到，也只能算了。” 其实他还是有点恶心的，那天晚上抱着萧蘅尽情揉了一顿才算治愈了那种不痛快。看着一个英俊好看的男孩子被自己按在床上撩拨的发丝凌乱呼吸急促，满脸烧得通红还一头雾水不敢反抗——顾昭雨在床上很少主动，他需求没那么大，通常想不到那儿去，如果没人主动，他能坐在萧蘅旁边处理一晚上公务——还有什么比这更治愈吗？没有了。 当然事后萧蘅回过神来，发现并没什么大事——他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顾昭雨只有想跟他谈条件的时候才会主动甚至讨好，这人一根筋的信奉“先给好处再求人”的原则，每次他一软下声音来萧蘅就觉得没好事，上次他这样，温存之后顾昭雨特别头铁地来了一句：“那，你可不可以不要跟欧阳生气了啊？” 萧蘅都被他一颗糖再一顿软鞭子的抽怕了，顾昭雨这人价值观太有问题了，他似乎觉得如果能达成目的，各种手段都是可以的。他当时被顾昭雨按着又抱又亲了半天，他还以为顾昭雨又要说那些让人糟心的事情了，男孩子红了眼眶忍着欲望，被他撩得硬邦邦的愣是没敢动弹。 他特别小心翼翼的，仿佛不敢相信顾昭雨会愿意跟他主动亲热似的，问了一句，哥，你怎么了。 顾昭雨不想跟他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情不好，有个男的听着他的声音打手枪，属于陈年噩梦那种，完全不想提起来。他说，没事，就是想做。 一旦萧蘅搞清楚他是真的“没什么事”，那副呆呆的任人鱼肉的样子就火速变了样，他马上把顾昭雨掀了下去，重新掌握了主动权。喜欢的人主动献身啊，怎么忍？ ……然后顾昭雨被操得话都说不清楚，第二天早上起来嗓子都哑了。 为了治愈去逗弄小狗狗是很危险的，即使是小狗崽，被逗狠了也会咬住了不撒口，然后恶狠狠地把人吃得渣都不剩。 顾昭雨又和闻莺说了几句话，定了个回去的日期，两人就此收线。 ——快十一点了，半个小时前萧蘅就已经在回酒店的路上了，顾昭雨伸了个懒腰，准备下楼去找他。 幸好这家酒店出名的私密性高，从没传出过工作人员卖艺人隐私给狗仔的事，不然他经常不在自己房间反而在艺人房间过夜这种事传出去，早就上新闻了。 第142页 坐电梯下楼的时候，顾昭雨一直在想该怎么跟萧蘅说自己要回b市这件事。 直觉上，顾昭雨觉得应该直接说——就很正常地说，萧蘅，我要回去处理事情，你杀青前我会尽量赶回来的——但他的直觉到目前为止被证明基本都是错的，如果是galgame，他现在已经死了重来第十八周目了。 他试过先怀柔，哄着萧蘅高兴了再提出自己的目的，但效果也不太好，他有一次在做完之后问萧蘅可不可以不要跟欧阳博生气了，萧蘅气得要死……后来想想那种时候提这种事好像也确实不太对劲，但顾昭雨的想法比较直接，他觉得这不就跟父母告诉孩子爸妈要离婚了之前总得带孩子吃点好的一个道理吗，知道这件事比较难接受所以才要给很多甜头啊？ 可能甜头还不够。他总结经验。毕竟萧蘅真的很讨厌欧阳，所以大概需要……玩点更刺激的？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着敲开了萧蘅的门，萧蘅正在刷牙，见到他眉开眼笑的，顾昭雨推着他进了屋——酒店私密好是一回事，但开着门就是在走廊上，在走廊上乱来被爆料就一点不冤。 “锅里先坐。”顾昭雨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哥你先坐”，萧蘅又折回洗手间去了，他做很多事都非常认真，包括刷牙，顾昭雨觉得这点也是萧蘅特别可爱的地方。 他又忍不住想起闻莺的话来。 就，这么可爱的孩子，怎么会像她想得那样有那么多怪怪的想法啊？不可能的。 但是…… 他的目光落在了墙壁上镶嵌的温度调节器上。 “如果你想知道，看看遥控器就行了。”闻莺是这么说的。 他想，我只是确定一下。 手伸出去，却又缩回来。 他又改变主意了。这证明不了什么，萧蘅入住的时候是三月末，也许温度是上一个住客留下的；也许酒店的设定就是固定的，过一段时间就会回到缺省的温度；退一万步说，就算萧蘅真的像闻莺说得那样，把温度调的很低故意染病，他不会为了掩盖这件事把温度再调上去吗？ 看遥控器什么也证明不了。 闻莺根本不了解萧蘅，她说得也没有任何道理和依据，把她的瞎猜当真还要去验证，不是太好笑了吗？ 这么想着，顾昭雨的手已经完全放下了。 他转了个身，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茶几上有矿泉水，他拧开一瓶，喝了一口。 他人已经走开了，但他的思绪还停留在原地。 这什么也证明不了。仿佛在和人争论似的，他心里机械地对自己说。 不会的不可能的。 那天上午没有拍摄的安排，所以于小瓜去敲门是随机事件，如果他再晚一点，萧蘅搞不好就发高烧、进重症室了，是医生亲口说的，他肺不好，晚一点的话就危险了。 拿自己的身体做这种事吗，不可能的，傻子才那么做。 他甚至都不能确定自己一定会过来，那天白天顾昭雨在电话里发了一顿脾气，又没有及时道歉，按照萧蘅的个性，按照萧蘅的个性…… 按他的个性，不确定的事，他是……不会做的。萧蘅那么没安全感，后来在病房里，他连说“不要走了”都不敢，末尾还要加上一个“好不好”，顾昭雨稍微犹豫了一秒，他就后悔提出要求了，还要给顾昭雨找理由不留下。这种孩子怎么会做出那种……疯子一样不计后果的事呢？ 不会的…… 他正胡思乱想着，萧蘅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在了他身边。他一把抓住顾昭雨的手，把顾昭雨吓得条件反射地朝后躲了一下，手里的矿泉水洒了出来。 “哥。”他轻声说，刚吹干的头发柔顺蓬松，他身上还穿着浴袍，整个人都透着一股软软的潮气，就连声音都是软软的。“想什么呢？” 第九十一章 （九十一） “想什么呢？” 他的声音很柔软，让人想起冬天的毛衣，游乐园里的棉花糖，从飞机窗户里看到的云朵——这种让人觉得幸福的东西。 “哥，”萧蘅叫了一声，“水——” 他靠近了一些，几乎整个把顾昭雨搂住——他握住顾昭雨的另一只手，从他手里把矿泉水瓶拿走了。 顾昭雨这才意识到刚才两人是什么姿势：他坐在沙发上，右手握着喝了一口没有盖上的矿泉水瓶，萧蘅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一声不响地坐了下来，他突然出声把顾昭雨吓了一跳，左手被拉住，顾昭雨的身体下意识地朝另一侧倾斜，右手的矿泉水瓶无法保持平衡，洒了出来，他也没反应过来，直到萧蘅把矿泉水拿走，沙发都湿了。 顾昭雨回过神来，觉得很不好意思。 中邪了吧，竟然——竟然有种被抓包，吓了一跳的感觉。 萧蘅没有察觉他的异样，还好笑地看了他一眼：“哥，你怎么了啊？” 也许是他实在太敏锐了，就这一眼，就觉得有点不对，他拉住顾昭雨的胳膊。 “你……”萧蘅迟疑地说，“哥，你……冷吗？” 因为被他忽然出现吓了一跳，顾昭雨发现自己居然有点抖——连他自己都有点无地自容了，这算什么啊，不至于吧。 他一边为自己感到羞愧，一边胡乱应付了一句。 “嗯，冷。今天好像有点降温。” 确实降温了，从平均气温二十五度降到了平均气温二十度，室内其实一点都不冷，也完全没到会发抖的程度。但萧蘅还是当真了。 “那还穿这么少。”他一边嘀咕，一边朝玄关走去，“开会儿暖风吧？” 他说得坦坦荡荡，完全不像是有任何做贼心虚的迹象。 也许是顾昭雨太多心了，他觉得萧蘅这个时候提到空调——有点坦荡过分。 就怪闻莺，还有于小瓜，闲着没事说什么呢，搞得他草木皆兵的。顾昭雨坐在原地，看着萧蘅去开空调——控温器在他看不到的拐角处，如果萧蘅调了，他就永远也—— 不，根本没什么好知道的。萧蘅打开空调，控温器的按钮按下时都是有声响的，顾昭雨安静地听着，他看不到萧蘅都做了哪些操作，但他按的次数是不是太多了点？ 萧蘅调完温度回到沙发边，他摸了摸顾昭雨的脸。 “不会生病了吧？”他笑着说，如果不是故意的，那就是真的毫无芥蒂了！顾昭雨摇了摇头。 “你开了多少度？” “嗯，二十四。”萧蘅说，“开一会儿就关掉吧，太热了也不好。” 他把矿泉水瓶子盖好拧紧，伸手来抱顾昭雨，动作自然得理所应当。顾昭雨一把按住他的手。 “……哥？”萧蘅有点疑惑，“怎么了？” 自从他们有了肉体关系，顾昭雨渐渐地对两人之间的力量差别也习惯了，不会像以前那么在意——萧蘅就是比他力气大啊，有什么好不承认的。有时候他们俩有意见分歧，萧蘅就会不声不响地过来直接把他抱走。 他愣了一下，意识到自己反应过激了。 搞什么，疑神疑鬼的。顾昭雨自己先笑了，“没事儿。” 萧蘅抱他，他配合地抱住萧蘅的脖子，萧蘅也笑：“娶媳妇儿喽。” 顾昭雨捏他的脸：“说什么呢小东西？”萧蘅的嘴被他捏得嘟起来，口齿含糊地说：“起西佛——” 顾昭雨继续捏，萧蘅眼睛亮晶晶的，手上还颠了两下，顾昭雨就怕他玩这一手——两人之间的力量差距真是显示的淋漓尽致，好像萧蘅抱他一点力气也不费，他赶紧松开手去抱萧蘅的脖子：“萧蘅别闹——” 萧蘅抱着他朝卧室的床铺走去，边走两人的嘴唇就凑到了一起，一边接吻一边来到床上，顾昭雨迫不及待的去扯萧蘅的浴袍，露出底下精壮结实的年轻肉体来，萧蘅的体温很高，摸到他皮肤上烫得顾昭雨直抖——这次是因为欲望攀升而颤抖，不是别的。 第143页 两人做过无数次了，对彼此都十分熟悉，轻车熟路地脱去衣服，赤裸的身躯纠缠在一起，顾昭雨身上又开始泛起色情的红潮。接下来的事情他都很清楚，不管后面怎么做，当晚的第一次萧蘅肯定要从正面上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奇怪的坚持，总之第一次一定要看着脸，而且要好好的在床上做，顾昭雨有时候都想吐槽这种怪异的坚持：这算某种性癖吗？他还试过挑战这种性癖，比如试着在洗澡的时候就勾引他做，或者在看电视的时候，结果证明确实不是他多心，萧蘅确实有这个坚持。 第一次， 一定要看着脸做。顾昭雨都纳闷了，为什么啊？ 他问萧蘅，萧蘅模糊得一把好焦点：“……不喜欢？” “那倒也没有……” 萧蘅在床上其实非常控制狂，连顾昭雨什么时候高潮他都要控制，如果顾昭雨不听话先去了，就会被他惩罚，更加厉害的折腾，顾昭雨渐渐地都学乖了，不要在床上忤逆萧蘅。 没想到还有这种反差呢？当然了，在情人眼里反差都不叫反差，叫反差萌，萧蘅不管干什么顾昭雨都觉得萌萌萌，他就跟那种朋友圈晒娃的家长一样，无条件的觉得萌。 萧蘅很快就让顾昭雨体内湿得一塌糊涂，他双腿大张，等着萧蘅干进来，给他无尽的快感，手因为紧张抓紧了身下的床单。 萧蘅原本是去够床头柜上的安全套——那次跟他说过之后他都很老实的乖乖戴套——看他扯身下床单，又不满意的拉开他的手放在自己腰上。 萧蘅不喜欢他去依赖别的力量，这也是从无数次性爱经验中得到的结论，一般情况下，萧蘅是喜欢他叫床的，但顾昭雨自己有时候自尊心发作不愿意，他会去咬床单，咬枕头，萧蘅也不允许，他要么就掰开顾昭雨的嘴巴把手指塞进去玩弄舌头，要么就用力地吻顾昭雨，把他的尖叫逼出来又堵回嗓子眼儿去。 看他一脸认真地把自己的手拉到腰上放着，还示意自己摸，顾昭雨都要笑了。哪有这样的，是知道自己腹肌性感所以故意秀吗？人家都要求了，顾昭雨也不客气，双手摸过腹肌翻到后背，从上到下一路摸上去，萧蘅到底哪来的这一身肌肉？ 他正想着，萧蘅已经戴好套了，掰开他的腿按到两侧，一声不吭就插了进去，顾昭雨短促地喘息了一声。怕了他了，总是一声不响就开搞，好像看顾昭雨失控很好玩似的。 更正：看顾昭雨失控在萧蘅眼里绝对是很好玩的事情，因为他很快就开始大力地抽插顶动，下身发出噗叽噗叽的水声，顾昭雨被他干得尖叫连连。 今晚上觉得感觉很对，不想坚持无谓的自尊了，操都给操了，坚持着不肯叫也是白搭。顾昭雨一边被萧蘅干得不停耸动，一边攀住萧蘅的肩膀和他接吻，做得多了，他也知道怎么去撩这个年轻的控制狂，下嘴唇是敏感点，被舌头舔过就会引发全身的颤抖，脖子和耳朵也是，一旦用嘴唇去温柔地亲吻再用牙轻咬，就能听见萧蘅小幅度的抽气，仿佛要忍不住舒服的呻吟了似的，如果在做爱的过程中去玩弄萧蘅的乳头，就会被按着肩压回床上，身下被打桩似的暴力插入。 几次下来顾昭雨大约得出结论：萧蘅不喜欢被撩得失去自制，他没做够之前如果乱来一气害他提前出掉，他真的会生气。 就这么先缠绵又火热地来了一次，顾昭雨被他插得高潮迭起，叫得一声比一声柔软婉转，一会儿“不要了”一会儿“好痛哦”——他这是还有余力，所以才敢叫，故意去勾引萧蘅，要是被干得惨了，顾昭雨根本叫不出声，只能哭着哀求。 “我想射了，好不好，”顾昭雨软软地求萧蘅，比起不管不顾地就要自己爽，或者完全被萧蘅控制，商量一下有时候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萧蘅，让我射吧……” “嗯。”萧蘅吻他，“好。”他一边干顾昭雨，一边替他弄了两下前面，顾昭雨身体很敏感，两下夹击立刻就丢了，萧蘅还没到，顾昭雨回过神来在他怀里一阵没有形象的乱抓乱咬，“射嘛你也射嘛好不好。” 萧蘅真是服了他，这人到底知不知道什么叫适可而止啊？还真以为说两句软话就万事通行了？萧蘅没理他，捏着他的腰一顿猛干，最后终于心满意足地高潮了。 完事之后萧蘅顺势靠在顾昭雨怀里，头贴着顾昭雨的胸口，一边找回呼吸一边漫不经心地去玩顾昭雨的乳晕，那块肉皮已经因为性爱变成了嫩粉色。房间里温度太高了，两人都一身的汗。 两人就那么躺了一会儿，顾昭雨吻吻萧蘅的额头，“还做吗？” 萧蘅反问他：“累吗？” “有点。”顾昭雨说，但他其实还想做，说到底他也是身强力壮的青年，萧蘅喜欢做爱，他又怎么会不喜欢？“还做吗？” 萧蘅想了想，从身后拉起被子来把两人卷起来。“等一会儿。”他说，闭上了眼睛像是要睡着了。 顾昭雨觉得他今晚有点反常，似乎太好说话了一点，他拉过枕头随便垫在头下面，有一下没一下的顺着萧蘅的发梢。 萧蘅忽然睁开眼，说道：“哥，你是不是要回去了。” 似乎是个问题，但用的是肯定句的语气，顾昭雨怔了一下，没想到他主动提出来，更没想到他语气这么平静。 “啊，是。”他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了，他本来想了一大堆说辞，什么我很快回来啊，真的不想去不得不去啊，还有更破廉耻的比如“我们可以试试视频做爱”啊……结果什么也没用上，萧蘅“嗯”了一声，就没话了。 顾昭雨反倒有点不习惯了。 “萧蘅，”他说，“你没话说了？” “……我要说什么？” “就……”顾昭雨语塞了，是啊，他想要萧蘅说什么？他笑了，摸了摸萧蘅的下巴，“真乖，长大了喔。” 萧蘅抓住他的手亲了亲，“我不是小孩子了。”小孩子先生严肃地强调，“我知道你是要去工作。” 顾昭雨差点笑出声来，“哦，是的呢，哥哥要去工作挣钱，然后给你扯二尺红头绳。” 萧蘅一头雾水：“什么？” 喜儿啊！白毛女啊！这都不知道，零零后垮掉，垮掉！顾昭雨心里大喊，嘴上说：“……没什么。” 萧蘅咬了他一口，“不许敷衍我。” “行行行不敷衍，”顾昭雨说，“来我给你讲，白毛女是我国五十年代著名的剧情电影……” 大半夜的赤身裸体地讲个什么白毛女！萧蘅怒了，撑起身子来吻顾昭雨，堵住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吻过了两人安静地躺了一会儿，萧蘅忽然说：“哥，如果有一天我很优秀了，不需要你这么忙了，你会不会呆在家里陪我？” “嗯……”顾昭雨心说那得至少十年后吧，男明星的卡位战战线很长，欧阳博都影帝在手了，业界也捧着，还不是紧紧张张生怕有短板掉队，至少得过了三十岁这个坎才能说位置稳了，不需要经纪人帮撕资源，资源会自己排着队找上门。 十多年啊，到时候见识多了更漂亮、更温柔的人，不知道你还会不会要我陪着你。 顾昭雨用手指去描画萧蘅深刻的五官轮廓，还不到二十岁呢，就这么漂亮，十年之后，还不知道多好看。 他笑了笑，没说话，萧蘅有点急了，“你说话啊。” “嗯，再看吧。”顾昭雨说，他在萧蘅面前已经是很没立场没尊严了，他真的不想把话说太死了将来难堪，萧蘅表情有点冷了，“哥，你不要说‘再看’。” 论模糊焦点逃避问题，如果萧蘅是小老虎，顾昭雨就是老猫一只了，“怎么，你还想让我给你当家庭煮夫啊？”他笑着说，萧蘅一把抓住他抚摸自己眉眼的手指，亲了亲。 “嗯，不行吗？” “不行。” 第144页 “为什么啊？” “因为……”顾昭雨随便想了个理由，“你不需要我了，我还可以带其他人啊。” 萧蘅有点急躁地皱起了眉头，是哪个词他不喜欢了，“不需要”，还是“其他人”？ “什么其他人？”他厉声说，甚至坐了起来。 他居然真的为了这种事生气，顾昭雨觉得很好笑，“干嘛呀，没有其他人。” 萧蘅俯下身压住他，“哥，我永远需要你。”他急切地吻顾昭雨的嘴唇，慌乱之中把他嘴唇都咬破了，“你不能有其他人……” “好，没有其他人。”顾昭雨躺在他身下顺从地说，“不要在意。” 有个说法他很同意：在床上说什么都是可以被原谅的，因为不用当真。但萧蘅明显是当真了，他松了口气，亲吻又变得温柔起来。 “……回去之后要给我打电话。” “好。” “每天都打。” “嗯，每天。” “不管多晚都打。” 顾昭雨笑了，“那如果是凌晨三点……” 萧蘅关注点清奇：“你为什么凌晨三点才回家？” “工作呗？” “……”男孩子沉默了一下，“那也要打电话。” “你可能都睡了。”顾昭雨说，“第二天还要起早拍戏。” “那也要打。”萧蘅说，“我会醒的。” 顾昭雨被他的认真逗笑了，“好，知道了，打电话，还有没有别的要求？” “……少跟欧阳博见面。” 居然都不说“不跟欧阳博见面”，而是“少跟”，顾昭雨有种孩子长大了的自豪感：“好。” “注意身体。” “知道了放心。” “还有……”萧蘅停顿了一下，咬了咬嘴唇，他的脸忽然红了。 “要，要……想我。” 第九十二章 （九十二） “喂？萧蘅？我下飞机了。” “不冷啊，怎么会冷。” “放心吧不会开车的，我让人来接我了。” 顾昭雨打着哈欠走出了飞机场，三个小时飞机，他现在整个人都跟踩在棉花上差不多，身体极其疲惫，思维却已经开始试图进入工作状态了。 已经晚上八点多了，但他还要去欢喜一趟，有些未来的合作项目要确认细节，而且他还要见一下自己的律师团队。 欧阳博的律师代理团队是他见过最难缠的团队之一，顾昭雨有时候都想扯起他的领子问他，说好的喜欢我呢，你就这么难为你喜欢的人？？？？？ 他出了飞机场，正四下张望工作室的车在哪里，一抬眼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骚包白色跑车。跑车上还靠着一个人，白西装、白皮鞋、头发往后梳得整整齐齐。 顾昭雨：“……噗。” 他现在看到这人就会想起上次他发的裸照，以至于现在他脑海里对这人的印象都是没穿衣服的裸男了。 “哟，小云总，这么巧。”顾昭雨打了个招呼，“在这儿t台走秀呢？” 哪有人日常生活里穿得那么骚的？有出镜任务的明星也不过如此。云广洋似乎心情不佳，也没跟他斗嘴，只是阴郁地“嗯”了一声。 “上车。” “干嘛，我助理要来接我的。” “老爷子的秘书打过电话让他们不用来了。”云广洋死气沉沉地说，“他让我来接你，去大宅。” “……这样啊。”顾昭雨说，云广洋的脸色实在不太好，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怎么了，肾虚了？” 云广洋瞪了他一眼，“……上车说。” 但上了车他又不说话了。也不开车，后面的车排起长龙要他让位，鸣笛声不绝于耳，他又发了一会儿呆，居然摸出烟来要点，顾昭雨从他嘴里把烟一把夺走。 “先开车。” 云广洋烦躁地发出一声嘟囔，发动了车子。 跑车平稳地开出了飞机场，云广洋沉默了大约十分钟，顾昭雨也不急，萧蘅上次那个视频采访播出了，反响很好点击率很高，粉丝彩虹屁吹得一个接一个，他有空就上网看看。 看别人夸自家艺人，爽，看别人夸自己喜欢的人，那是爽上加爽。 他正爽着呢，云广洋忽然冒出来一句话，差点把他手机吓掉。 “我爸好像有私生子。” 顾昭雨：“……” 不仅有啊，而且还就在这辆车里呢，好吗？ “你怎么知道的？” “我妈这两年越发神神叨叨，不小心说漏嘴了。”云广洋眉头间出现了一条少见的凹陷，“你听说过吗？” “……为什么问我？” “你不是娱乐圈老油条了吗，应该有点特殊渠道吧。”云广洋说，他一心烦，又想去摸烟。 “看路，好好开车。” 云广洋烦躁地“啧”了一声。 “顾昭雨，你能不能保守秘密？” “什么秘密？” “我觉得，”云光洋严肃地说，“那个人可能是欧阳博。” 顾昭雨：“……” “你想，我老子为什么忽然之间死活要跟欧阳博签影视约？向来只有别人求欢喜，哪有欢喜求别人要给资源的。”云光洋还觉得自己分析的很有道理，“你看他们俩长得像不像？我觉得有点像。” “你别瞎猜。”要扯上长相的话，顾昭雨觉得自己直接就曝光了，他和云正父子的眼睛长得不要太像！ “我认真的。”云光洋说，“看我妈那个意思，我爸以后想让我那个私生子哥哥来管理欢喜，我听说这次他们签的合同里就有跟股份相关的条款。” “公司给艺人一点股份是常见操作，你不用紧紧张张的。”顾昭雨哭笑不得，他真有点想祸水东引，干脆看云光洋去pk欧阳博算了，到时候欧阳博肯定没心情再来跟自己纠缠，但他话到嘴边又有点说不出口——无他，他这个人身上还是有点对“当好人”的坚持。 云光洋见他说不动，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口气：“唉，你不懂。”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忽然说道：“顾昭雨，咱们认识有十五年了吗？” 顾昭雨快速心算了一下，从初中开始，十五年都不止了，五年好友，十年兄弟，当然了，在云光洋心里，是十年死敌。 “嗯，有了。” “那如果我跟欧阳博争起来，你帮不帮我？” “我……”顾昭雨心情复杂，“再过一个月，他就是我艺人了。” 云光洋生气了，他猛地一踩刹车，顾昭雨往前一栽，头磕在手套箱上方。 “顾昭雨！”他很大声地说，“你有没有搞错？” “哎哟。”顾昭雨揉着额头，“你才有没有搞错呢！不要给自己竖个假想敌打好不好？”他想了想，还是没忍心去坑欧阳博，“欧阳的父母我见过的，他跟他爸爸简直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不是亲生的我吃手机。” “……”云广洋再次发动汽车，“那你觉得是谁？” “是谁重要吗？”顾昭雨反问，“这种时候你不该把你妈手里的股份先攥手里，然后再说有的没的？”他对欢喜真的没有兴趣，他也一点都不想“认祖归宗”，不过云广洋这脑子也真是没谁了，光在这儿琢磨谁是私生子有什么意义？ 云广洋又是猛地一踩刹车，顾昭雨再次向前栽去，他气得都要骂人了，爬起来一看，小云总眼眶都红了。 “昭雨。”他小声说，像个受伤的孩子——巨婴那种，“我能信的只有你了。” 他张开手臂，做了个像是要求抱抱的姿势。 毕竟是亲弟弟啊，顾昭雨叹了口气，没有躲开，凑过去抱了抱他。云广洋一下把他抱紧了，顾昭雨尝试着拍了拍他的后背，小云总吸了一下鼻子。 “我不知道怎么办……”他说，“我感觉他们瞒了我好多事。你有没有过那种经历，一觉起来谁都不认识了？” “……没有。”顾昭雨特别诚实地答道，“我跟我妈就不太熟。” 第145页 他跟顾影后是真的不熟，不到十岁母子俩就天各一边的拍戏，后来顾影后干脆出国了，对他一直是放养的状态。有一段时间他每天早上起来都能从新闻里见识到不一样的母亲，对顾影后的人设已经失去了预判。 云广洋被逗笑了，他低骂了一声：“你真畜生。”又转过头去开车了。 顾昭雨：“？？？？” 我安慰你，你骂我畜生，有这么样的吗？？？ 云广洋似乎是为自己的失态感到不好意思，一路上也没再开口。 直到车子开进了云家的地下车库，顾昭雨看着车库里各式各样的名车，才忽然想起来问：“你爸找我什么事啊？” 公事去欢喜，私事才来大宅。云正找他又有什么私事？ 云广洋做鬼脸：“不知道，可能要请你吃个饭吧，我这两天没回家。” 那也行吧。顾昭雨叹了口气，如果是吃饭，忍一两个小时就行了。 忍一忍，就可以回家跟萧蘅视频了。 “你想什么呢，笑得怪里怪气的。”云广洋忍不住说，“好恶心。等等，顾昭雨你不会是谈恋爱了吧？” “关你什么事啊？” “怎么不关我事？”云广洋说，两人一起朝电梯走去，顾昭雨也来过几次了，因为想速战速决走得比他还快，“喂，顾昭雨！你真的在谈恋爱？” “你问那么多干嘛？” “不干嘛啊，了解一下，”云广洋说，“哪个不长眼的看上你啊，我给她送个花圈。” “自己留着吧。”顾昭雨说，两人乘电梯上了一楼，管家早已经在那里等候了。 “少爷好。”他说道，“顾少爷，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顾女士和云先生都在会客厅。”管家的态度一向是毕恭毕敬的，顾昭雨一时没反应过来：“哈？谁？” “顾女士。您的母亲。” 顾昭雨：“……”他心中顿时升起一种不好的感觉，云广洋满脸狐疑：“顾影后来了？他们认识吗？” 顾昭雨麻木地说：“哈哈，圈子就这么大，肯定认识。”他心里也在想：顾影后莫名其妙跑来见云正干什么？？？？ 总不能是要旧情复燃吧，顾昭雨打了个寒颤，太可怕了。 他就是想破头也没想到自己能看到这种画面：云正和顾影后坐在云家装潢豪华的会客厅里谈笑风生，还喝着香槟。 云广洋脸上的狐疑更深了：“昭雨，该不会……” 顾昭雨一阵紧张，“什么？” 但是云广洋的思维可比顾昭雨想得要单线得多：“该不会……我爸也是你妈妈的粉丝吧？” “……”顾昭雨深吸了一口气，就这个脑子，也真的是不怪乎云正信不过想给他找个强有力的助手了，他正要张口，顾影后已经招呼他了。 “昭雨，为什么站着不进来？” 顾昭雨尴尬地笑了两声：“……妈。”差点又喊“顾老师”，云正对他微笑了一下，目光慈爱的将他和云广洋一一看过来。 “刚下飞机，辛不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顾昭雨说，走过去随便找了个沙发一角坐了，“您二位这是……？” “我和你妈妈是老朋友了，昭雨，”云正微笑，“听说她回来了，还一直没找到机会聚一聚。” “主要是你这大忙人，太不好抓了。”顾影后说，“要不是广洋亲自去机场接你，可能还抓不住你呢。” 顾昭雨实在受不了这种诡异的氛围了，趁着云正父子闲聊的时候，他压低声音问道：“顾老师，您这是哪一出啊？” 顾影后理了理他的刘海：“头发长了。”她轻声说，“黑头发也长出来了。”顾昭雨在s市猫着哪有时间去打理发型，顾影后又用两根指头扯了扯他的衣领，顾昭雨穿了件军绿色的飞行夹克——他又不是艺人，坐飞机当然是怎么舒服怎么弄——“衣服好像大了点。” 顾昭雨干笑了两声，衣服是萧蘅的。 顾影后还从来没这么像个母亲过，虽然内容依旧是在挑剔他的穿着，但也足够温情脉脉了。顾昭雨觉得有点诡异：“顾老师，您别这样……” 怪不习惯的。 “一会儿上楼去换件衣服。”顾影后漫不经心地说，“我给你带了。” “啊？”顾昭雨一头雾水，“不就吃个饭吗，至于吗？” “当然。”顾影后说，“你到底跟谁学的，这么大大咧咧的？” 那还能是谁，当然是方莫仪啊。顾昭雨也不敢提，顾影后和方莫仪好像出了点矛盾，回国这么久了都没说见一面。他被顾影后押着去楼上客房换了身合乎餐桌礼仪的西装，大美人的品味必须没问题，深黑的西装剪裁合体，立领衬衫和小领结搭配得相得益彰，顾影后亲自替他整理领口，又为他系上袖口。 顾昭雨不习惯这种场合，尴尬得想就地遁走。 “……妈。”他忍不住说，“您要干什么？” 突然出现在云家，还让他穿上正式的服装，难道真要旧情复燃？那就太可怕了，说好的云散雨消呢？ 顾影后没回答，只是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拂去看不见的灰尘。 “不知不觉的，你都这么大了。”她低声说，“……我应该多……多陪陪你的。” “你到底说什么呢……”顾昭雨摸不着头脑，顾影后从这次回国就真的不太一样，大半夜去他家，频频找他吃饭，甚至搞出个综艺要和他一起参加，现在又忽然说出这种话来。 难道人年纪大了，就连她这种洒脱了一辈子的人，也忍不住想享儿孙福了？ 她挽着顾昭雨的胳膊和他一起回了会客厅，门一打开顾昭雨都惊了，原来还不止他们这几个人，就在他换衣服的空挡，更多客人加入了他们，会客厅里现在热热闹闹的：一对和云正差不多年纪的夫妇，一个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轻女孩儿，还有欧阳博，他站在壁炉边，和云正谈笑风生，云广洋坐在沙发上，面色不善。 顾昭雨一见到那对中年夫妻和那个女孩，就一下子明白了——石氏夫妻是云正之外欢喜最大的股东，那个女孩就是他们的女儿石颖。她从小长在国外，顾昭雨只见过照片。 对于看惯了娱乐圈美人的顾昭雨来说，她长得有点普通，但姿态端庄，还是很好看的。 看到顾昭雨进入房间，屋子里有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有了反应，第一个是云广洋，他找到救兵一样一步跨了过来，欧阳博转了转脸，冲顾昭雨笑了笑，第三个是石颖，她原本是在云广洋身边坐着的，此刻也跟着站了起来，看着顾昭雨脸悄无声息地红了。 顾昭雨：“……”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顾影后。 “顾老师，”他说，“您这是……”他压低声音，“您这是带我相亲来了？” 第九十三章 （九十三） 那天晚上顾昭雨是和顾影后一起离开的。 “您是不是发疯了？”车子一启动，顾昭雨就脱口而出，“这叫什么事儿？” 这是他吃得非常难熬的一顿饭了，云正说是普通聚会，可晚宴该有的手续一道没少，难怪顾影后非要顾昭雨去换上正式的衣服。 席间石氏夫妇一直在打量他，石颖坐在他对面，面色绯红。云正则适时告诉他：“石颖喜欢你很多年了，昭雨，这次回国终于见到面了，你们多聊聊。” 顾昭雨干巴巴地笑了几声：“哈哈，是吗。” 就差把“我们是来撮合你们的”写脸上了。幸亏云广洋是个二傻子，一点也没get到背后的深意，他还挺幸灾乐祸——石颖长得肯定不如女明星漂亮，他觉得自己逃过一劫，可开心了。 相比之下欧阳博就不那么开心了，老实说顾昭雨一开始没想通他为什么会受邀出席，但看他脸色大概就明白了。 欧阳博喜欢他这件事，搞不好已经被这几条老狐狸知道了，他们把他叫来敲打敲打的。 第146页 石颖本人倒是不错，讲话落落大方，也很聪明，据她自己说，她大学刚毕业，正在考虑找个实习工作先积累一些经验。 顾昭雨随口说：“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尽管说。”他当时是这样想的，对方是欢喜高层的千金大小姐，欢喜内部都能给她提供不知道多少实习机会，更别提欢喜下属的宣传公司、经纪公司……他就是随口一客套，没想到他话音一落，几个中年人就互相看了一眼，石先生脸上更是露出了微笑。 “真是太好了，”石夫人说，“其实我们家囡囡脾气倔，我们说了要在公司里给她找个实习，但她就是不愿意，死活非要自己闯闯——小顾，你现在多了欧阳，工作室那边应该也需要人手吧？叫她去呀，她愿意的。” “嗯，我愿意的！”石颖也很主动，“我不想干闲职，要做就从第一线干起！昭雨哥哥，我做什么都可以的。” 人家都这么说了，顾昭雨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对，一个喜欢他的女孩子，大学刚毕业，放着家里准备好的工作不去做来他工作室实习，然后所有人——至少是父母们——都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这事儿可千万不能让萧蘅知道。 顾昭雨脸上笑容不变：“我那边的工作……是真的太辛苦了。” “要不然问问欧阳，”云正忽然开口，“他刚加入你的工作室，他那边应该也缺执行经纪人吧？” 石颖自己还直摆手：“不不不不我不行，经纪人这种工作我现在可不敢干，更何况是欧阳影帝——我当助理可以的！”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个女孩明明一副善解人意的样子，但她似乎不太喜欢欧阳博。不用说，这种感觉也是互相的，欧阳博也不喜欢她。但他怎么好跟新东家当面呛声，只能面色铁青地说：“嗯，看昭雨的意思。” 顾昭雨还能说什么？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了，硬是怼回去，又要得罪人了。 “那就这样吧，有什么困难一定要来找我。”反正助理这工作不是这种娇滴滴的小姑娘能干的来的，做几天觉得太辛苦了，找个机会让她回家就是了。 这顿饭真是一石好几鸟，顾昭雨如坐针毡，也不怪他跟顾影后发脾气——二十八年没关心过儿子，回来了不到两个月忽然开始张罗相亲，谁受得了？ 顾影后闭着眼睛朝后靠去，似乎也很疲惫的样子。 “哪个方面？”她问，“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我肯定也不是最后一个。”顾昭雨冷笑，“您想干嘛？” “什么意思？” “您别装糊涂。”顾昭雨说，“今晚上这什么意思，合着您和云正和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管我？这火烧的过分了吧。” 从他进入青春期到现在，十多年了，没人搭理过他，现在，偏偏是现在！偏偏是他有了喜欢的人了，这些人冒出来要管他了。 “注意措辞。”顾影后说，“我和云正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那是哪个样子？” 顾影后耸耸肩，“他先联系的我。”她说着降下一些车窗透气，风吹动她的黑发，年近五十了，她的头发还是那么乌油油的，浓密得能让很多线上女明星都嫉妒。“他说你喜欢上了不该喜欢的人，让我管管。” 顾昭雨没想到云正还能搞出这一出来，他第一反应就是骂人：“有病吧？他跟您说什么了？” “他给我看了一些照片。”顾影后说，“你和……萧蘅是吧？” “他瞎说！”顾昭雨反应激烈，“我和萧蘅……” “我也是这么说的，”顾影后说，“我说我的儿子我知道，如果他真的睡了艺人，不可能这么大咧咧地和艺人一起逛街喝咖啡，太不警惕了。” “……”顾昭雨放心了一点，知子莫若母，看来还是有点道理的。 “但你近期的表现让我又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他病了。”顾昭雨紧张得都要咬舌头了，“他病了，我才赶过去的，没别的。” 顾影后默不作声，闭目养神，看起来都要睡着了。街灯的光忽明忽暗地在她脸上留下光影，她的美貌看起来有一种胶片般的质感。 “你这么在乎艺人啊。”她随口感叹，“我都不知道。” “是因为曲惠那件事……”顾昭雨说，“还有郑鑫也说我……”他又觉得自己太急切了，不由得闭上了嘴。顾影后仍旧没睁开眼。 “分开吧，他对你来说不是好选择。” 顾昭雨从没想过会从她这里得到这种回答。难道不是她自己，三十五岁的时候还约会过二十出头的男模特吗？忽然之间到了顾昭雨这里，就“不是好选择”啦？ “我不是觉得他年纪小。”顾影后说，“年纪小没关系，如果你能在关系里占据主动，对方是大是小无关紧要，但你呢……你在这段关系里很被动，我能看得出来，是他控制你，不是你控制他” 控制——这个词用来形容感情关系好像不太对吧。 “就不能是谁也不控制谁吗？”顾昭雨问，“你所有的感情都是你控制别人？”他问完这个问题，忽然感觉到一种荒唐的预感，紧接着预感就成了真，顾影后居然……点了点头。 顾昭雨：“……” 搞笑呢？？？？？？ “不然你觉得我为什么跟云正分开？”她理所当然地说，“他不好控制，很危险——你看他对他自己太太的态度，就知道我是正确的。” 顾昭雨目瞪口呆：“……哈？？？？”原来他们俩的关系是这么个样子！！！他之前的理解全是大型ooc吗？“那你搞什么‘雨散云消’啊？” “什么雨散云消啊？” “就我的名字啊？？？？？？” “哦，”顾影后说，“我随便瞎说的。” 顾昭雨都要气笑了：“您真行。”他想了想，“那你怎么死活不要方莫仪呢？”方莫仪都那个样儿了，不要太好控制。 顾影后没睁眼，扬了扬眉毛，“没挑战。” ……原来是这么回事。顾昭雨明白了，顾影后的恋爱就跟探险家攀登高峰一样，是一个征服和挑战的过程，她选择的都是看起来难以控制的类型，在这个过程中她逐渐占了上风，直到这些男人以她马首是瞻，方莫仪就是一个小土包，她懒得挑战，而云正是珠穆朗玛，她考虑之后认为贸然挑战会有生命危险，所以就放弃了。 顾昭雨一时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不对吧，太不对了，至少他的爱情观不是这样的——他喜欢萧蘅，不想控制萧蘅。 “两个人在一起，不是应该只凭喜欢吗？” “那你们产生了分歧，听谁的呢？”顾影后反问，“比方说——欧阳博喜欢你，萧蘅知道吧，他对欧阳博要跟你签约这件事接受得好吗？” 顾昭雨：“……” 他觉得自己差点上套了。是，让萧蘅接受这件事是花了点功夫，但并不是因为他控制了萧蘅才解决了这件事啊。 在事业上，可能他确实比较有掌控欲，但在感情里，他一点也不像掌控什么。 他和顾影后之间无法互相理解。 “我真的喜欢他。”顾昭雨难得坦白了一次，“你可不可以，就这一次，别反对，别泼冷水？” 顾影后终于睁开眼看了他一次。母子俩对视了片刻，顾影后叹了口气。 “我想喝珍珠奶茶。” 顾昭雨都没反应过来：“啊？？？？” “我说，”顾影后说，“我想喝奶茶。就方莫仪经常发的那种，什么喜茶什么的。” 顾昭雨看了看表：将近十点半了。这个点上哪去喝喜茶？ “这个点店铺都关了。”顾昭雨说，顾影后看起来很失望的样子，“……哦。” “……”顾昭雨长叹了一口气，不知怎么的有点不忍心，他拿出手机搜了一下，离他们眼下的位置有十五分钟车程的一个大学城有一家“深夜食堂”是二十四小时营业的，他们的菜单上有奶茶。他拿给顾影后看了，顾影后点头。 第147页 “你确定吗，有点晚了。” “当然。” 顾昭雨把地址报给司机，他们掉头朝大学城开去。 很不幸的是，奶茶店在他们到达的时候已经关门了，顾影后很失望，顾昭雨看得有些不忍心，他一眼看到街对面的便利店，忽然有了主意。 “跟我来。” 五分钟之后，这对母子坐在便利店里，一人捧了一杯……香飘飘。顾昭雨还给司机买了些热咖啡。 “好喝吗？” “太甜了。”顾影后尝了一口，“方莫仪为什么喜欢这种东西？” “心里苦。”顾昭雨随口说，顾影后笑起来。 “胡说八道。”她又喝了一口，便利店里配得是高脚椅，她个子不够高，脚尖点着地，把头靠在了儿子的肩膀上。 这种感觉真是太奇怪了，顾昭雨都不记得他们上一次这么亲密是什么时候了。他直觉有点不对，他们母子之间的相处模式就不该是这样的。 “你怎么了？”他忍不住问。“又要离婚了？” “可能吧。”顾影后漫不经心地答了一句，她说太甜了，但还是小口小口的吸着奶茶，喝到红豆的时候还很惊喜：“昭雨，有红豆。” “就是红豆奶茶啊。”顾昭雨哭笑不得，如果换了一年前，他是没有这个耐性坐在这里和母亲一起喝奶茶的，不知不觉间，他的耐心似乎也多了起来。“你要尝我的吗，我还没有喝。” 他那一杯是可可味道的，顾影后点点头，接过去喝了一口。 “这是可可。”她说。 “是可可味道的奶茶。” “和可可有什么区别？” “有奶。”顾昭雨说，觉得这个对话实在很无厘头，“还有茶。” 顾影后咬着吸管笑了，“喝不出来。”她说，“我更喜欢红豆的。” 不管他们母子平时的关系如何，那一刻顾昭雨心中都忽然充满了温情。也许顾影后转性了——又或者这是她的一个策略，但不管怎样，他还是很高兴她愿意跟他在这里坐一坐的。 他们毕竟是彼此唯一的亲人。 “欧阳博是怎么回事啊？”顾昭雨忽然想起来，“你们把他叫来做什么？” “你可以把他看做额外好处。”顾影后说，“我知道他在追求你——别急，我也知道你不喜欢他。” “那你还……” “他知道你和萧蘅的事吗？” “知道。”顾昭雨有点郁闷，“他看出来了，我没承认。” “不能承认。”顾影后居然赞同地说，“承认和不承认，两个性质。” 道理很简单，承认了，日后否认就等于公开说谎，不承认，就不说谎。 “但他不肯放弃。”顾昭雨说，莫名其妙地有些打开了话匣子，为什么不呢？顾影后交往过的对象比他见过的艺人都多。 “因为他看不起他的对手啊。”顾影后发出吃吃的笑声，“他是年轻的影帝，是天之骄子，他的对手只是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流浪狗——他为什么要放弃？” 顾昭雨不喜欢“小流浪狗”这个称呼，“萧蘅不是……” “好了别一下子就防御全开。”顾影后说，“我只是陈述事实——人都会‘知难而退’，萧蘅不够‘难’，他为什么要‘退’？” “是他自己眼里的不够‘难’。”顾昭雨没好气地说，“我觉得……” 他觉得十个欧阳博都比不上萧蘅。 “那是你的感觉。”顾影后说，“情人眼里出西施。” 她说得顾昭雨都不好意思了，“……所以呢？” “所以你给他个够‘难’的对手，他衡量一下就会退了。”顾影后说，“对付理智派就得这样，他觉得萧蘅不如他，那石颖怎么样？富家千金，聪明懂事，他掂量掂量，就不会再纠缠了。” “……你开玩笑吧。” “没有。”顾影后说，“我为什么要开玩笑？拿出你的手机看看。” 顾昭雨掏出手机一看，欧阳博和石颖都发了信息给他。 石颖：“hi，昭雨哥，今天很高兴认识你，期待之后跟你学到更多东西！” 欧阳博：“昭雨，有时间吗，我想跟你聊聊。” 欧阳博：“能接电话吗，我们谈谈。” 顾昭雨皱眉头，“这说明什么？” “欧阳急了。”顾影后说，“像他这种理智的人，会把所有人的价值都衡量一下，他眼里萧蘅不如他，但他又不如石颖，所以他急了。” 顾昭雨跟欧阳博废了不知道多少口舌，居然都不如一个女孩子出现了几个小时带来的杀伤力大，顾昭雨不由得有点佩服。 “那我怎么办？” “看你。”顾影后用吸管搅动着红豆，“如果你想吊着他，就发条微信，说你也不知情，哄哄他。如果你想让他别再烦你，就别理他，发条朋友圈睡觉。” 顾昭雨几百年不发朋友圈的人，蒙了，“什么朋友圈？” “‘晚安’，”顾影后说，“没别的，就晚安，然后随便配个图，天空啊什么的。” “然后呢？”顾昭雨听得一头雾水。 “然后有的人会以为你在对她说，有的人比如欧阳博，他会知道你有时间跟别人说晚安却没时间回他。” “……而实际上我是坐在这里和你喝奶茶。” “没错。”顾影后说，“很简单吧？” 顾昭雨发出评价：“太矫情了吧。”他做不到啊。 顾影后哈哈大笑：“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她轻声说，“爱情里就是矫情的人占便宜。” “……不可能。” “是真的。”顾影后说，“矫情的，使小性儿的，任意妄为的，在爱情里都占上风，越是简单一条线的人，越容易吃亏。不然你自己想想，你直接拒绝欧阳博几次了，他有没有听你的？”她顿了顿，又似若无意般的说：“我再猜猜，萧蘅也是对不对？你不愿意发朋友圈，因为你怕他看到了想多。” “我没有——”顾昭雨马上反驳，“‘分组’我还是会的。” 真是的，把他当什么了，顾影后净胡说。 但不可否认的是，在他听说石颖想到自己的工作室实习的时候，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可别让萧蘅知道。 萧蘅没有安全感啊，让他知道了只会平白惹他不高兴，不是吗？ 他不觉得这是萧蘅矫情，也不觉得是自己想法太直接，不希望喜欢的人不开心，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是顾影后他们这些花花肠子太多的人把事情都搞复杂了。 顾影后又笑，她也不反驳，到了她这个岁数，已经知道很多时候不用别人非要嘴上同意她。 “随便吧。”她说，“你不想发也行，明天早上再回复，多来几次，欧阳就会得到信号的。” 她喝完了自己那一杯奶茶，又去拿顾昭雨的那一杯，想维持像她那样的年轻外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顾昭雨觉得她今晚一晚上摄取的糖分能顶上过去一年的份了。她这是怎么了，自暴自弃了？“你还好吗？” “好啊，我很好。”顾影后说，“除了我儿子不听话，非要和我不看好的对象在一起，我的生活无忧无虑啦。” “……”顾昭雨后悔自己刚才的心软了，这人根本就不需要关心，“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萧蘅？” 她是他的母亲，不管怎么说，别人都可以算了，他还是希望顾影后喜欢萧蘅的。 你怎么能不喜欢他？我那么喜欢他。 “听实话吗？” “当然啊。” “他太强硬了。”顾影后说，顾昭雨扑哧一声笑出来。 “我现在一个电话过去，让他跳海他都干你信不信。”顾昭雨说，“你和我认识的是一个萧蘅吗？” 顾影后用一种看傻子的眼神怜爱地看着他。 “跟你说也说不通。”她说，“你觉得他很乖，那是因为他还小，他翅膀还不硬，如果这个时候对你露出真面目，会被你直接pass——你可以问问自己，他有没有潜移默化地改变你？” 第148页 有吗？大概是有的，但都不是坏的事情啊，顾昭雨以前喜欢光脚在家里走，从水龙头接凉水喝，随便用外卖打发自己的肚子，但萧蘅不让他这么做，如果他非要做，萧蘅也不会说他，只是会悄无声息地替他把袜子穿上，替他烧开水，甚至给他做饭，到现在他自己都养成了习惯了，他也会觉得光脚很冷，水龙头的饮用水太凉，挑剔外卖太油不好吃——但这不是好事吗？他以前也知道自己生活习惯不好，只是没人在意他，没人会管他。 还有，他以前不会哄人，不会把别人的情绪放在心上，不会关心别人，因为萧蘅想要这些，他就渐渐会了，这不好吗？ “就算是有，”顾昭雨说，“那也是他把我变好了。” 因为想对那个人好，所以才变得更好、更耐心了，怎么被顾影后说得好像坏事一样。 顾影后出了一会儿神，“你看过蜘蛛侠吗？” “……你这扯什么呢？？？？” “nathan的儿子很喜欢看蜘蛛侠，”顾影后说，“我就跟着看了。蜘蛛侠是做好事的人，但为什么警察还要抓他？” “警察脑残呗。”顾昭雨随口说，“为了戏剧冲突。” “不，”顾影后说，“蜘蛛侠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他有这样的能力，选择做好事，那很棒，但他不受控制，如果选择做坏事，也没人能管得了他——你有上帝视角，但警察怎么知道他永远不会做坏事呢？如果他做了坏事，以他的能力，他能造成什么样的破坏，你想过吗？” “……”没听错吧，不是做梦吧，顾影后，一个年近五旬的中年妇女，正在跟他聊超英电影？？？？ “但萧蘅就是蜘蛛侠。”顾昭雨说，“所以‘你’，这个‘警察’是错的。” 顾影后平静地看了他一会儿，“okay.”她最后说，“我只希望你快乐，不要被伤害。” “你放心好了。”顾昭雨说，“又不是说我想跟他长相厮守——” 顾影后轻笑了一声，“所有的感情都是想要长相厮守的。”她说，“即使是那些号称不想的。” 第九十四章 （九十四） 那个晚上母子俩终究也没谈出个结果来，他们俩都很倔，即使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 顾昭雨到家都快十二点了，他先给石颖回了信息。 “hi cathy，”他说，“有件事可能得告诉你——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对方回得很快，“哎呀昭雨哥哥，你不要草木皆兵。” 很快又是一条：“今天其实我也觉得怪怪的，都怪我爸妈，他们俩总是刷朋友圈文章，看那些什么子女嫁给外国人留在国外不回国的消息，怕我也那样，所以我一回国，他们就拉我来相亲了” 顾昭雨松了口气，“原来是这样，我想多了。” “那也不是，”石颖说，“我也没说假话，我确实从初中就喜欢你了，你本人比电视上还好看！其实我也有点小私心啦，不过既然你已经有女朋友了，就是我们没缘分啦~” 她确实挺好的，顾昭雨一下子觉得亲近了很多，“既然这样，你还要来我这里实习吗？” “要啊，我说的都是真心的，我是真的想学东西，我不怕累。” 人家都这么说了，顾昭雨也不拿乔，“那你看有时间去工作室报个道吧，我把地址发给你。” 石颖这姑娘不错，最重要的是，她不发语音，她跟顾昭雨一样，是坚定地打字派。 他这边和石颖聊完，看看时间，萧蘅也该回酒店了，果然，十二点一过，萧蘅的信息就来了。 “哥，可以接电话吗？” 顾昭雨给他拨了过去，只响了一声就被接通了。 “哥。”萧蘅听上去很疲惫，但也很高兴，“在干什么？” 顾昭雨终于掌握了说骚话的技巧：“在想你。” 萧蘅笑出声来：“吃饭了吗？” “吃了。”顾昭雨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向家长报告，“去云家吃的。” “哦……”萧蘅说，声音里带了一点担忧，“没事吧？” “没事，能有什么事？”顾昭雨往沙发上一躺，太久没回家了，屋子里冷冷清清的，显得电话里的萧蘅的声音更加温暖起来，他忍不住想什么都说了：“给你说个好玩的，我今天去了才知道，云老爷子给我安排了个相亲。” “……什么？” “相亲。”顾昭雨说，“对方是欢喜股东的女儿，还说是我粉丝。” 萧蘅明显沉默了下去，半天没吭声。顾昭雨就耐心等着，等到小孩儿终于憋不住了：“哦。”萧蘅不情不愿地说，“这样。” “还长得蛮漂亮的。” “……好。” “还说要跟我一起工作，做助理也没关系。” “……”萧蘅彻底说不出话来了，顾昭雨等了好久，才听见他说：“哦。” 真的不高兴了？顾昭雨笑出声来，“好啦不逗你了，她就是个普通粉丝而已，没别的，我也跟她说了我有喜欢的人了，什么事儿都没有。我把她安排给欧阳了。” 萧蘅又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哦。” 居然还是“哦”，顾昭雨有点后悔了，还不如像他一开始想得那样不告诉萧蘅呢，“你生气了？”顾昭雨问，“别嘛——我逗你的。” 萧蘅还是不说话，顾昭雨有点急了：“萧蘅你说句话好不好，我真的是逗你的，我事先完全不知情。” 萧蘅忽然噗嗤一声笑起来。 “我才没生气。”他轻轻松松地说，“哥你干嘛那么紧张？” “……”顾昭雨自己哭笑不得了，合着兜来兜去还是把他自己坑了，“真不生气啊？” “为什么要生气啊？”萧蘅反问，“我有那么小心眼儿吗？” “……也对。”跟欧阳博之间大概真的还是属性相斥吧，顾昭雨自己自作多情了，他倒有点不好意思了，不过萧蘅也真是太放心了，他顾昭雨有那么没魅力吗？礼节性酸一下可不可以？“你是不是要睡了？” “没。”萧蘅说，“明天的剧本要背一下。” “那我挂了？” “别挂！” “……？” 萧蘅又松下语气来：“你跟我聊会儿天嘛，不然我睡着了。” “也行啊。”顾昭雨说，“聊什么？” “什么都行啊。” 顾昭雨想了一会儿：“哎我今天发现，我粉丝都长得挺好的。” “……怎么发现的？” “你啊，俊贤啊，石颖啊——石颖就是我刚跟你说那个女孩。都还挺好看的，性格也好，你说我是不是有什么buff啊？” 萧蘅配合地笑了一声：“那你微博简介可以改成，谁喜欢我谁就变漂亮。” 顾昭雨哈哈大笑：“可以可以。”他懒了一会儿，还是爬起来去烧热水、开空调，他真的很想萧蘅，希望他在这里，萧蘅听见他的响动还问：“哥你在干嘛？” “烧热水。”顾昭雨说，语气里满是“快夸我！快夸我！”的期待，萧蘅低声笑笑：“……真乖。” 变声期尾端的男孩子，声音和成年人还是有点不同，没那么清亮了，可也还不够厚重，有种特别的沙哑磁性，顾昭雨听着他的笑声，莫名的就从耳朵开始发痒，他抖了一下，差点把手机扔了。 “嗯——嗯。”他小声说，“萧蘅，没事的话我要挂了。” 萧蘅也很顺从：“好，早点睡，晚安。” 顾昭雨咽了口唾沫，挂断了电话。他身上有点发烫——完蛋了，就说了几句话的功夫，他就有点想……想做。 想和萧蘅做，想听他的声音和喘息在耳边响起，摩挲着他的耳廓和心房。 我靠，我这是日益变态了么？？？他心里一边嘀咕，一边接了杯水，准备洗澡睡觉去了。 顾昭雨睡过头了。 他从前是最有时间观念的人，前一天夜里却不知为什么睡得特别沉特别死，连梦都没做。一觉醒来，已经八点了。 第149页 他一边打哈欠一边爬起来，还觉得昏昏沉沉的，仿佛倒下去还能再睡几个小时，但他今天满满的工作，拖延不得。 他早起的第一件事向来都是看信息，娱乐圈充满了精力过旺的能人异士，二十四小时不休给你找事儿那种，八小时睡眠在很多人看来都是巨大的安全隐患，在你睡觉的时候，可能你的对家已经完成了放黑料拉粉丝争上位全套步骤。 前一天夜里无事发生，顾影后给他发了一条“安全到家不要熬夜”，闻莺发了一些未来一周的工作安排提醒他，还有石颖就着他发过去的工作室地址回了一条：“谢谢哥哥，我明天去报道可以吗？” 顾昭雨：“……” 这姑娘还真勤快啊？ 他挑挑拣拣，找了些估摸着已经起床的人先回了，咖啡机嗡嗡作响，黑色的苦涩汁液很快攒了一壶，顾昭雨正要像往常一样倒上一大杯醒醒神，手又忽然停下来。 ——没吃早饭呢，喝咖啡不好吧。 算了，路上买点吧。他放下咖啡壶，换衣服洗漱去公司。 事实证明，陪艺人出通告可以说是他工作里相当轻松的一个部分了，更多的时间他都像这一天一样，缠在合作对象的手上互相扯皮，一扯就是一上午——欧阳博签约后的第一个资源已经到位，欢喜出品的一个大制作特效玄幻电影，六月进组。后续还有一整年的安排，欧阳博那边要求的一些时尚资源也不能不落实，必须见缝插针的安排。他之前跟云正协议了要资源置换，云正也没跟他打马虎眼，发了一长串的影视计划，让他看哪个可以安排给萧蘅。 萧蘅目前看来六月末是可以顺利杀青的，到次年二月参加艺考之前还有八个月的时间，如果抓紧时间进组倒也来得及，但另一方面来说，连轴转吃不吃得消，对他状态会不会有影响又不好说，而且如果不是好资源，累得要死要活的也没意思。 毕竟是还没作品的年轻艺人啊，业内信不过，纷纷持保留意见也正常。 顾昭雨挑来选去选了几个班底优越、题材吸睛的片子，这样排下去，影视计划大概能排到后年年底——他自己都有点看笑了，这里面有些片子，现在看起来好，可等到开年萧蘅参演的两部剧都播出了，就不一定还是好资源了。 这一行真是要不得选择恐惧，稍微想得多一点，就难免瞻前顾后。 他忙了一整天，到下午四点才有空刷一会儿微博，这还是因为在等一个电话。 今天上午集中拍摄郑鑫那边的戏份，萧蘅、温俊贤和安思宁没事，跑去当地的景点玩了。安思宁发了好几张照片，有美美的自拍，也有三人的合照。温俊贤很快也发了一条，他把安思宁自拍的样子拍下来了，大家都知道的，自拍的时候人的表情，在镜头外是很好笑的。 配文字：“哈哈哈哈哈好傻” 萧蘅也发了一张，安思宁在自拍，长发飘飘站姿秀丽，温俊贤一手绑着超大的彩色气球，头上还带着卡通角色发箍，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透过腋下偷拍安思宁自拍。 配了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 不一会儿又有粉丝晒了生图，原来这个粉丝当天也在当地游玩，一眼认出这三人，顺手就拍了下来，所以画面变成了，远处的安思宁在自拍，温俊贤在扭曲地藏着手机偷拍，萧蘅手插在裤兜里，大大方方地拿出手机趁温俊贤没注意拍摄，他头上也带了个卡通发箍，而且还是粉色的。 配文字：“99组锁了！” 网友都笑死了，大家都喜欢看年轻孩子一起玩耍，青春朝气。萧蘅和温俊贤成天互相拆台，无意中成了“损友标配”，不知道萧蘅看到这个什么感想。 顾昭雨都看笑了，他随手转发这个粉丝，还艾特了那三人。 安思宁第一个回复：“[流泪]哥，他们两个真无聊” 温俊贤：“[害羞][害羞]哥，萧蘅偷拍我！他暗恋我！” 郑鑫：“啊，你们去玩不带我啊！[大哭][大哭][大哭]” 萧蘅 回复 温俊贤：“滚。” 顾昭雨 回复 萧蘅：“哈哈哈哈哈粉色头箍好看” 萧蘅 回复 顾昭雨：“[粉色头箍.jpg]” “……” 顾昭雨说了一句好看，萧蘅很认真地拿在手里给他拍了一张粉色头箍的照片。 我是要这个嘛？？？？顾昭雨真想回s市去撬开萧蘅的脑壳看看，我要的是粉丝头箍.jpg吗，我要的是粉色头箍底下的人.jpg好不好？ 还是粉丝机灵。 草原小王妃 回复 萧蘅：“蘅啊长点儿心吧，小姑要的不是这个” 架起彩虹等待晴天 回复 萧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弟弟你怎么回事” 您呼叫的用户已在鸡笼外 回复 萧蘅：“有点认真啊哈哈哈哈哈好可爱，弟弟，小姑是要你自拍啦！” 安思宁：“[小公举萧蘅.gif]” 图片上萧蘅已经换回了剧组的服装，正在看剧本，温俊贤偷偷扑上去把头箍戴在了萧蘅头上。 安思宁：“[二哈][二哈][二哈]哥，我们可是冒死拍摄” 温俊贤：“[萧蘅被俘.jpg]” 他发了一张萧蘅头戴粉色发箍，一脸生无可恋的假笑看向镜头的照片。背景里的人全部都在笑。 顾昭雨 回复 温俊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把萧蘅的生无可恋脸截下来，当做自己微博头像。 这回萧蘅又没回音了，不光是他，剧组的全员都没回复，可能又拍戏去了。顾昭雨也不在意，也去工作了。 他再次得到回复是五个小时之后。 萧蘅把头像换成了一张“顾昭雨片场要饭.jpg”。 照片上顾昭雨裹着大羽绒服，因为剧中情节需求蓬头垢面的，缩在墙角打瞌睡。 “顾昭雨和他新签的艺人互相伤害”已经成了网上的一个梗，就算本来不认识萧蘅的人，现在也知道这个经常跟经纪人互发沙雕图的小鲜肉了。大家都觉得很好笑，还有粉丝专门建了一个超话叫“找削西皮今天找削了吗”。顾昭雨还用小号关注了这个超话，点进去一看果然粉丝在沸腾。 “全时间线整理沙雕哥俩又是如何父相伤害的” “图解头像事件始末！” “姐妹们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小姑是不是又酸了” “表情包大师萧蘅的全新力作！九宫格自取” “小姑加油鸭！哪位姐妹能给小姑提供点萧蘅的素材” 必要的时候就得借助粉丝的力量！顾昭雨很激动地点进了这条微博，打算在评论里收点萧蘅的丑图，结果一大堆粉丝发了各种路透生图，张张美颜暴击，人群里发亮那种。 顾昭雨：“……” 就很气！ 工作室的工作人员都开心死了，老板亲自下场就是不一般，萧蘅的各方面指数蹭蹭往上涨。 工作本身已经很辛苦了，能边玩边给艺人吸关注度，大家都很满足，尤其是老板在家——做这行加班经常的，顾昭雨一不忍心就要请客。 十多个人开开心心出去吃了晚饭，大多数人就回家了，只剩闻莺和顾昭雨，这两人工作还没结束，闻莺还在和剧组协商时间，宁甜的两个电视剧档期撞了，顾昭雨的意思是尽量先协调，能都保住最好，顾昭雨则是回家也没事干，还空虚寂寞冷，想索性过完欧阳博最后的一些的合约细节。 这两人前几天在电话里起了点争执，其实多少都有点别扭，可这种别扭又实在太小了，够不上两个关系良好的成年人吵一架，所以回工作室的路上就各自都不说话。走了一会儿，还是顾昭雨先提起了其他几个艺人的工作安排，两人这才多说了几句。 顾昭雨又想起石颖来。 “那个实习的事儿安排的怎么样了？”人家毕竟是欢喜高层的女儿，别怠慢了。闻莺瞥他一眼： “你还挺上心？” 第150页 “欢喜的人啊，肯定得上心。”顾昭雨随口说，其实他的意思是，对方是欢喜的人，所以还得防着点，一些机密绝对不能过她手，不过石颖来也只是小助理，又在欧阳博团队，所以也不用担心她打探到太多工作室的机密。 闻莺表情复杂，“你这么上心，萧蘅知道吗？”顾昭雨上午把自己是怎么和石颖认识的给她捡重要的讲了讲，她直觉不对——怎么说呢，作为女人，如果有一个很优秀的女孩非要到自己男朋友身边来工作，她是会很警觉的。 但萧蘅和顾昭雨的关系跟普通的男女朋友又似乎不太一样，顾昭雨从阅历和地位上来说对萧蘅有着压倒性的优势。 顾昭雨听出来点不对劲，“……你想多了。”萧蘅还能拿这件事反将自己一军开玩笑呢，“人家自己都说了，没那方面的意思，你不是不喜欢我和萧蘅在一起吗？” 闻莺低笑了一声。 “连我自己也没有想好。”她说，“我是不太看好你俩，但我也不想看到你搞出什么事来让萧蘅伤心……” 说来说去就是因为萧蘅太好看了，往那一站，俊俏挺拔，一双乌黑的眼睛湿漉漉的，女人都有“保护者”的天性，她觉得他不合适顾昭雨是一回事，不忍心他受伤害又是另一种感情。 前一种是出于对顾昭雨这个老朋友的保护，后一种则是出于对美好可爱的事物的天然回护。 这种复杂的感情男人是很难体会的。 “哎，你回了办公室别忘了换头像。”闻莺又提醒道，“玩儿一会儿得了。” “我知道。”顾昭雨还觉得好笑，这种事还用她说？挂一会儿，可以说是艺人和经纪人关系好，互相整蛊玩，多挂一阵子，就连粉丝都会觉得不对劲，又要开始嚷嚷“是真的”了。“萧蘅的账号你有吧，等会儿你帮他也换了。” “我知道。”闻莺说，“哎，说到这个我正好想问一下——萧蘅微博那些图是你让发的吗？” “我神经病啦让人发我自己的那种图片？”顾昭雨说，“他自己发的。” “哦。”闻莺心事重重地应了一声，两人已经回到了办公室，顾昭雨有点纳闷：“怎么了？” “也没什么。”她想了一会儿，还是说：“现在有些八卦论坛都觉得你们俩关系有点好过头了。” 顾昭雨：“……” 他也不是没想过这点，但就是一些照片，没什么的吧？ “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闻莺很不耐烦，“手机相册里存的最多的照片，肯定是喜欢的人。” 顾昭雨：“……” 不能吧。他点开自己手机相册，几百张萧蘅里面夹着一些零星的工作截图、其他艺人的硬照。 “……好吧。”他认了，“但这个说法肯定没成气候。”如果这种印象已经被路人所了解和接受了，也就是俗称的“出圈”了，顾昭雨早就知道了，工作室有专人负责监控这些网路言论的。 “因为萧蘅现在还是没作品的小新人。”闻莺一锤锤爆他的自我麻痹，“等他剧都上了，跟人争资源了，这些言论就不好控制了。” 到时候顾昭雨最担心的事情就会成真，萧蘅名声会受损，跟经纪人有不清不白的关系，如果是功成名就的阶段的艺人不算个事儿，对刚起步的艺人来说不亚于巨型陨石撞地球。 顾昭雨头都大了，难道要他去跟萧蘅说，你不要再发这些了？他自己都觉得有点过分了，不能公开，不让在公众面前有亲密接触，现在连发个无公害的微博都不让——做艺人真是举步维艰！ “真不知道还图什么。”顾昭雨一边嘀咕，一边推开自己的办公室，下一秒，他注意到了自己办公桌上的一个快递纸盒。 “这什么啊？”他问闻莺，“我有快递？” “啊，前台妹子下班之前放你桌上的。”闻莺说，“怎么了？” “……没什么。”顾昭雨看了看盒子上的地址，收件人是他本人。他很少亲自上网买东西，一般都有助理代劳，寄到工作室来的东西如果是署得他的名，一般都是合作方的纸质文件，而这个可不是纸质文件的包装。 他觉得有点违和，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他认识的神经刀太多了，随便谁都可能一拍脑袋给他寄点东西。他找了个把剪刀开始拆快递。 还不小，是个三十厘米见方的纸盒子，沉甸甸的。该不会是哪个家伙给他寄了一堆干果吧。 拆开快递的盒子，里面包着的是个非常精美的硬纸礼品盒，粉白色的，像是那种小姑娘喜欢的情人节礼物。 他把手伸向了盒盖—— “啪”，顾昭雨的办公室里传来像是什么东西炸开的声音。闻莺和他办公室相连，只有一层磨砂玻璃隔开，她敲了敲玻璃：“老顾，干什么呢？” 顾昭雨不说话，闻莺有点纳闷，又敲了两下，“老顾？” “……闻莺。”顾昭雨开口了，声音像是从喉咙眼里挤出来的，“过来一下。” 她正要过去，顾昭雨忽然又说到：“不，等一下，不要过来。就呆在那儿吧。” “什么？”她有点急了，顾昭雨声音听起来很不自然，他刚才还在好好的拆快递呢。 “闻莺，听我说，先不要慌。”顾昭雨说，他那边除了他的声音一点其他的动作的声响都没有，仿佛他是一动不动的，“把门关好，你风衣还穿着吗？” “穿着。” “脱下来，去把门缝塞起来。”顾昭雨说，闻莺不敢多说，脱下风衣将门缝堵上。 “然后呢？” “你手机呢？” “在包里。” “去拿来。” “做什么？” 顾昭雨停顿了一会儿，再开口的时候声音还是比较镇定的：“……报警。” “什么？”闻莺吓了一跳，她下意识地就要往顾昭雨办公室走，顾昭雨又大声喝道：“别动！” 他很少这样对她说话，闻莺愣住了，一动不敢动，她用颤抖的手拿起手机，拨打了报警电话，等待转接的时候她问：“我该说什么……” 顾昭雨深吸了一口气，“跟他们说，我们的地址和单位名称，然后说，我们可能这里收到了黑粉寄来的炭疽粉末，但也有可能只是苏打粉，让他们派人过来。” 第九十五章 （九十五） 顾昭雨十七岁那年，去加拿大陪顾影后过年。当地的华人联系比较紧密，那年在顾影后的私宅举办了一场隆重的宴会。 就在这场派对上，他亲眼目睹了人们是如何因为一包白色粉末而惊慌失措的。 没有署名，没有解释，收件人就是顾影后本人，被一个小女孩无意中打开，白色粉末飞了一身，整间豪宅的人都变了脸色，刚才还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的人群霎时间安静下来，甚至没有一个人敢动一下，欢乐的宴会转眼间变成葬礼一般的死寂。 后来才知道，炭疽粉末，是很常见的一种恐怖袭击方式，炭疽病毒一旦被吸入感染，几乎就是无力回天了，而且死状及其可怖。 幸好当时只是苏打粉，是一些种族歧视组织搞的恶作剧，但这件事在当地还是闹得很大，华人组织不依不饶——当时在场的人都以为自己死定了，从鬼门关转一圈回来，能不恨？当地的民族矛盾一度到了十分紧张的地步。 现在轮到他自己了。快递拆开，里面可能有某种轻微起爆装置，他一拉动盒盖，就发出“啪”的一声轻响，白色的粉末扑面而来，洋洋洒洒炸得到处都是。 他当时就愣住了，闻莺听见响动问他怎么了，他们的办公室紧挨着，闻莺的门已经关了，他的门却敞开着，如果让闻莺出门，她必须路过自己的门口，会有危险。 顾昭雨脑子转动得很快，这些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他迅速地冷静下来，指示闻莺在房间里呆好，并且堵住通风口——虽然不知道这样做到底有多大帮助，但总比让她经过已经全是不明粉末的房间安全。 第151页 闻莺听到他说“炭疽”，当场就愣了。中国不是北美，对这种生物攻击见识得毕竟还是少，她颤抖地问顾昭雨：“真的？” “应该是假的。”顾昭雨尽量使声音平静下来，他不能惊惶，如果他慌了，闻莺也会跟着慌起来，“国内很少有这种东西，如果是普通的‘黑粉’更没有搞到高纯度炭疽粉的渠道，我们只是防患于未然。” “好……好。” 闻莺冷静了一些，电话接通，顾昭雨听着她用有些颤抖的声音简单报告了一下情况。过了一会儿，闻莺轻声道：“昭雨，他们想知道你现场什么情况。” “我这边大概有五千克左右的不明粉末，盒子里安装了小型起爆物，打开盒子的时候被触发，所以我肯定有少量吸入。”顾昭雨说，事情越是紧急，他越是冷静下来，“盒子的密封性一般，快递是几点到的？” “下午三点多。”闻莺说，对面的接线人员也很紧张，这明显不是“只是苏打粉”会有的处理态度度，她知道顾昭雨是在宽慰她，所以她捏紧了拳头让自己冷静，“闻女士，疫情局的人现在已经在路上了，你现在有什么感觉吗？” “我没有直接接触，是我的老板。老顾你怎么样？” “我还好。”顾昭雨说，“暂时没什么异样，对了，这个快递在我公司的前台放了一下午，很多人都接触过，可以联系一下他们吗？” 闻莺转达了他的话，可能是顾昭雨实在显得太冷静了，居然还能在这种时候想到其他人，接线生都有点替他结巴了，“好的，好的……请给我一下他们的联系方式。” “这个我有。”闻莺说，“请等一下。” 她开始翻动自己的公司职员信息，与此同时，接线员问道：“闻女士，现场只有你们两人对吗？” “对，对……”闻莺手忙脚乱地翻开文件夹，她不负责公司的人力，这些资料只是在她那里有存档而已，她根本不熟悉，动作慌乱间，桌上的水杯翻到在地上，乱成一团。 “闻莺。”顾昭雨的声音离得近了一些，他走到了两间办公室相连的玻璃边上，闻莺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可就是这个人影，也让她眼泪夺眶而出，“冷静一下，深呼吸。”他轻声说道，“炭疽病是可以治的。” “嗯，嗯，可以。”闻莺胡乱说道，刚才线路一接通她一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那边马上就紧张起来替她联系了疫情局，那雷厉风行的速度也让她知道这不是小事，她按照顾昭雨的吩咐深呼吸了几次，终于找到了自己要找的员工信息页面，“我找到了！他们的电话和住址……” “好的女士，你现在告诉我，我来通知他们。”接线生回答道，“请不要着急……” 但就在此时，她听见顾昭雨在胳膊大声说道：“站着别动！” 重物落地的声音，还有另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带着一点颤抖，从顾昭雨办公室的门口传来。 “……昭雨哥哥？” 石颖根本没想到她会遇到这种事。 她有个女朋友住在附近，今天是过来找她玩的。她们买了红酒，却发现家里没有开瓶器了，她就出来买。忽然想起顾昭雨的工作室就在附近，她就想去看看他。 听说，他是个工作狂。应该还在办公室吧？她买了些水果和饮料，其实她也没别的意思，对方是她从初中起就喜欢的明星，息影的时候她还哭了好久，昨天忽然被拉去参加云家的晚宴，然后就这么认识了他。顾昭雨真人比电视里还好看，打扮得体，谈吐也风趣，是她喜欢、会考虑成为交往对象的那类男性。 可惜顾昭雨有女朋友了，而且看起来感情还挺好的，不然也不会没说几句话就澄清。 但是，她又偷偷问了云广洋，谁也没见过顾昭雨的女朋友——不公开，为什么？可能就是感情还没到火候。她接受的是西式价值观，认为如果两人的感情还没到稳定的那一步，就仍旧属于“avable”的范畴，至少可以接触一下。 而且，就算不交往，能一起玩玩，做朋友也不错啊。她就是怀着这种想法，给顾昭雨发了一条微信。 “在忙吗，我买了点慰问品，过去看看你好不好？” 如果是在平时，顾昭雨看到了，就会马上回复她：“不用了，我已经要回家了。” 但就在她这条微信抵达的时候，礼盒发出“砰”的一声，白色粉末纷纷扬扬。 顾昭雨哪还注意得到那个？所以就这么错过了拒绝的时机，石颖等不到他的回信，觉得可能是忙过头没看到，就索性照着地址找过来了。 顾昭雨的工作室是他家的别墅改造的，大门没关，她就直接推门而入，顾昭雨果然没走，在一楼就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她欢欣鼓舞，跑上了楼去，想给他一个惊喜。 她还没跑到门口其实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了，顾昭雨隔壁的办公室大门紧闭着，门缝似乎还被堵住了，里面传来女人强自镇定的说话声，顾昭雨的房门倒是没关，她走过去，“昭雨哥……” 顾昭雨正站在墙边出神，听见她的声音猛地抬起头来，露出难以置信表情。 “你怎么……站着别动！” 石颖吓了一跳，顾昭雨全身都是白色的粉末，大半个办公室也到处都是这种粉末，她在美国长大，对这种东西比闻莺敏感，她一吓，英语都冒出来了：“……anthrax？”声音抖得厉害。 顾昭雨沉默了一下，“还没确定。”他说，“应该是恶作剧。石颖，你先后退。” 他听起来很沉稳，并没有像隔壁那个女人一样提高声音，就连他脸上的表情也是不太激动的。石颖咽了口唾沫，朝后退了几步，坐到了一把旋转椅上。 “怎么会……”她喃喃，“昭雨哥哥……” “没事的，没事的。”顾昭雨安慰道，“不要怕，你尽量离远一点，疫情局的人在路上了。” 石颖眼泪都快下来了，顾昭雨还有闲心跟她聊天：“你怎么来了？”听起来就好像满身粉末的不是他自己一样。 “我，我想来看看你……熟悉一下地方免得明天迟到……” “哦，这样。”顾昭雨笑了笑，“今天在附近玩吗？” 石颖吸了吸鼻子，后悔得肠子都青了：“嗯。” “那可能会耽误你一会儿。”顾昭雨声音很温柔，使她多少放心了一些——他身上沾了很多粉末，手上和脸上都有直接接触，如果有什么问题的话，他是不会这么冷静的吧？ 其实顾昭雨自己心跳得也快得不行。如果是只是他自己在场的话，可能已经跳起来骂人了。 情况危急，石颖刚才已经走到门边了，也不知道吸入了多少。他只能尽量先稳定她的情绪，和她东拉西扯。石颖胆子比闻莺大一些，但人也有点吓傻了，有问才有答。他让石颖又走远了一些，尽量保持距离。 幸好没多久，疫情局的人就来了，他们首先封锁了顾昭雨的办公室，有安全员走进办公室来，他们身上都穿着防护服，领头的一个看着还挺年轻的，隔着面罩冲顾昭雨笑了笑。 “我挺喜欢你的，顾先生。”他说，像顾昭雨刚才一样说一些话来分散顾昭雨的注意力，他开始轻轻地处理顾昭雨身上的粉末，他外套上最多，所以先脱掉，手上、脸上和头发上也接触了一些，他一边处理，他的同事一边取了样本拿去化验。 “谢谢啊。”顾昭雨笑，“大晚上还要出来，辛苦了。” “应该的。”对方答道，他还想和顾昭雨多说点什么，顾昭雨却忽然想起，自己的手机揣在外套里，好像被拿走了。 “啊，我的衣服，什么时候能还我？” “化验之后如果没问题就会还给您的。”对方答道，“怎么了吗？” 顾昭雨看了一眼天色，折腾了这一通，应该也九点多了，他答应了萧蘅每天晚上打电话的，“我还要在这里等多久？” 第152页 “快的话几十分钟，”对方说，“您放心，我们车上有仪器。” 顾昭雨点点头，还是有点不放心。 “能不能借我您的电话？”他问，“我需要跟我艺人联系一下，免得他找我。” 其实是他自己很需要听到萧蘅的声音，有闻莺和石颖两个女孩在，他能稳住自己，可一旦她们离开了，他就有点心慌。 有人需要他，和没人需要他，他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其实他也很怕，粉末爆炸开的那一瞬间，他的冷汗就下来了。他的心跳很快，快得他觉得头晕。 生死攸关，他的第一想法竟然是，幸好萧蘅不在。 幸好他不在，他安安全全的，在遥远的地方。 可他现在真的很紧张，他想听到萧蘅的声音。 “我可以替您拨。”安全员答道，“但您不能接触——可以吗？” “可以的。”顾昭雨说，他报出了一串数字，是于小瓜的电话。安全员替他拨通电话，又替他举着凑到耳边。 于小瓜接得很快，“喂？” “是我。” “诶，老顾，这谁的手机？” “我手机没在身边，”顾昭雨说，“你叫萧蘅来接下电话。” “他在拍戏。”于小瓜说，“啊，等一下，导演喊卡了，萧蘅！老顾找你。” 萧蘅接过了电话，听起来很疑惑：“哥？” “萧蘅，”顾昭雨那一刻眼底就酸了，但他强打起精神来，逼着自己笑着说：“我手机没带回家，所以借了邻居的给你打电话。” “哦，这样。”萧蘅点点头，他还是有些疑惑，“哥……出什么事了吗？” 这野兽般的直觉！顾昭雨叹了口气，“没什么事，就是累了，今晚不跟你聊天了好吗？” 他语气温柔，但却是不容置疑的味道，萧蘅听了，也没再说什么。 “哥，照顾好自己。”他轻声说，“别让我担心。” “我知道。”顾昭雨说，“你放心好了。” “如果有事就说出来。”萧蘅说，“我来帮你。” 顾昭雨笑了，他心底又酸楚又温暖，你能帮我什么呀，我不要你帮我，是我照顾你才对。 他轻声说：“真的没事，萧蘅，你回了酒店就早点休息，明早联系。” “嗯，好。”萧蘅不放心又加了一句：“哥你有事要告诉我。” “知道啦。” 收了线，顾昭雨还有点回不过神来。 要是真的是炭疽怎么办，他该怎么跟萧蘅说？炭疽病很难看的，他可不想萧蘅看到。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安全员收起手机，还笑了几声。 “顾先生，别多想，结果很快就出来。” “嗯，好的。”顾昭雨忍不住问：“如果是炭疽会怎么样？” “那就要隔离治疗。”对方答道，“炭疽病是可以治疗的，您放心。” 五分钟后，化验结果出来了，顾昭雨看着他把头套摘掉，就知道了。 不是炭疽。他松了一大口气，差点倒在地上，被对方拉住才没失态。 “应该就是普通的苏打粉。”他说道，“顾先生，您可以放心了，后续可能要去警局做个笔录。” 虽然只是苏打粉，但寄件人特意设置了小型起爆物确保炸开，明摆着就是要让人误会，警察肯定是要调查寄件人的，顾昭雨当然没有意见，他整理了一下自己，微笑了一下。 他心跳快得要爆炸了，连呼吸都带了颤抖的尾音。 那一刻他满脑子只有一个想法—— 想见到萧蘅。 第九十六章 （九十六） 顾昭雨一出警察局就被抱住了。 “好啦不至于。”顾昭雨说，闻莺在他怀里哭得毫无形象的，石颖站在她身后，脸色煞白，在她身旁，是云广洋。“你怎么来了啊？” 云广洋翻了个大白眼：“我听说你坐警车走了，看看能不能举报你一把。” 此刻是凌晨两点半，警局门口的灯光映照下，这三人的脸色一个比一个苍白，顾昭雨笑了笑：“行吧。” 云广洋知道了，估计狗仔也都知道了，现在可能传言满天飞呢——顾昭雨让警察带走了。 如果是艺人被警察带走了，顾昭雨现在已经急得蹦起来了，但他自己——而且又不是因为违法犯罪，他是受害者——他就完全不紧张了，他现在累的要死，澄清可以留到明天，等警情通报出了也来得及。 “车停哪了，要直接出去吗？”直接出去肯定会被记者吃掉吧，难得出个大新闻。 云广洋黑着脸，“停车场。” 几人来到停车场，上了一辆看不出来特征的黑色轿车。顾昭雨笑了，他都不知道云广洋能开这么普通的车子。 “警察怎么说？”闻莺问，她和石颖都不是直接受害者，笔录做得也快，顾昭雨还在提供社会关系的时候，她们俩就已经出来了，期间石颖家里还派人来接了一次，她不肯走，最后云家让云广洋来了。 “还能说什么，先排查呗。”顾昭雨说，他也没指望一晚上就找出罪魁祸首来，对方搞不好就是个看多了美剧的高中生，可能还是他某个艺人的大忠粉——艺人粉丝一般都跟经纪公司有深仇大恨，正常。 他现在很累了，也生不动气，只能跟闻莺说：“你去跟保镖公司联系一下，宁甜他们几个那边都加强点戒备，给萧蘅也备几个安保人员。” 闻莺点点头，这种事其实顾昭雨是可以自己做的，但她什么都没说。云广洋反倒有点看不下去，闻莺出来的时候浑身都在抖，那么小个子的一个姑娘，头发也乱糟糟的，满脸泪痕，挺可怜的。 “顾昭雨你干嘛不自己干？”他话一出口，车里的两个女人都怒了。 “说什么呢！” 顾昭雨靠在车窗上吃吃笑起来。 “我手机没电了。”顾昭雨说，“放在大衣里当证物拿走了，就被他们生生打没电了。” 不知道萧蘅知道这件事没有。顾昭雨想到这里，忽然又睡意全无。 “闻莺，你联系一下媒体压一压新闻。”他说，“他们有什么要求就先答应，尽量不要闹大。” “不要吗？”闻莺问，其实这件事是天然的热度，她简直不敢相信顾昭雨会这么说。“为什么啊？” 顾昭雨闭着眼睛，车里还有石颖和云广洋，他不想说得太清楚，就说：“别让人担心。” 闻莺也是太累了，脑子都不转个了，她这才想到萧蘅——那孩子对顾昭雨有点执念，万一知道了这事，还不知道怎么反应，她点点头，掏出手机开始联系媒体。 “但这件事还是会被知道的。”她联系完媒体的时候，石颖忽然说，“昭雨哥哥，不管你想瞒谁，新闻都出去了。”她说得也是顾昭雨担心的，顾昭雨叹了口气，觉得头疼欲裂。 “嗯，我知道。”这么大事，光是忽然增派保镖就不可能瞒过萧蘅，他只想让影响降到最低，不要每个人都大惊小怪就好，这件事其实很简单，有人搞了个恶作剧，但并没有实际伤亡，萧蘅只要知道这样的程度就可以了。 云广洋开着车，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坐在后座的顾昭雨。 “看什么？”顾昭雨笑，“好好开车。” “没什么。”云广洋哼哼，“就是觉得你人缘可真差啊。” 顾昭雨笑出声来，“嗯，是有点。”他看着路边的景色，忽然回过神来：“这不是去我家的路。” “你家周围现在肯定全是狗仔，”云广洋说，“先去酒店将就一晚，明早澄清了再回去。” 顾昭雨觉得他说得也有道理，就没再说什么。 他是真的累极了，其实从知道没事了那刻开始，在哪里对他来说都没差，反正都没有萧蘅。 不知不觉间，他对萧蘅竟然有了这么大的依赖吗？ 四人随便找了家私密性高的酒店，闻莺忙着处理事情当然没有异议，云广洋停车的时候云正的电话也来了，他们父子之间现在火药味儿很浓，两人几句话就开始争执，石颖看上去心力交瘁，四月末了，夜晚还有些冷，她穿了件很薄白色的连衣长裙，裙摆和发尾一起在风中柔弱无力的飘动。 第153页 顾昭雨怪不忍心的——他和闻莺还可以说是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石颖就是纯粹倒霉，幸好是虚惊一场，不然还不知道怎么交代。他脱下外套披在她肩上。 “昭雨哥哥。”石颖眼泪汪汪的，“怎么会有那么坏的人啊？” 她是真的想不通为什么会有人给一间经纪公司寄这种恶作剧，都要把人吓死了。顾昭雨拍了拍她的肩膀表示安抚：“我也是第一次碰到这种事。”但他没忍心说的是，虽然没收过和这次一样过分的，但娱乐圈里大把艺人和公司每天都会收到恶意的邮件和包裹，恐吓信还算人畜无害的，还有人一打开包裹发现是一大包猪血的呢。 这女孩子显然是那种理想派的姑娘，一腔热血想回来加入家族事业，碰上这种事也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得萌生退意。 “你还好吗？”顾昭雨问她，其实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现在能有意识去关心石颖的状态都要多谢萧蘅，但他研究了大半年也没研究透萧蘅，更别提刚认识一天的石颖了。顾老师天生是真的不太会照顾人，愿意为喜欢的人把极限推得很远，不代表对着所有人都能做到。 “没事。”石颖说，“我就是……觉得挺颠覆的，没想到人能这么坏。” 两人一边说，一边进了酒店大堂，有钱能使鬼推磨，云广洋也不知道变了什么戏法，使得酒店连他们身份证件都没查就放了行。 四人坐电梯一路到了顶层的套房，趁着石颖去洗漱的时候，闻莺走到顾昭雨身边低声对他说：“老顾。” “什么？” “刚才云广洋和石颖都在我没敢说，”她说着把手机递给顾昭雨，“你在做笔录的时候萧蘅打电话来了。” 顾昭雨一下子就急了，“他说什么了？你说什么了？” “你别急，那时候是十二点多，他还没下戏，他没看新闻，就是觉得不对头——你在公司给他打电话了？” “……” 顾昭雨点点头，想起了那个电话——他跟萧蘅亲口说了没事，简直是说谎被活捉现场。 “他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什么事，如果看到什么新闻就当没看见就行，肯定是瞎说的。” 顾昭雨对这个回答还是满意的：“他怎么说？” “他没说什么。” 顾昭雨：“……” 他在房间里翻了一下，找到了酒店备好的充电线，手机充了五分钟才终于能开机了。 他一开机，就被各路信息挤爆了屏幕，“顾昭雨被警察带走了”这是目前所有灵通人士得到的最新消息。 顾昭雨数了一下未接来电，除了一大堆不熟的媒体记者，欧阳博二十八个，顾影后十五个，方莫仪十三个，萧蘅……两个。 而且时间都是一点以后，他当时可能刚下戏，顾昭雨的手机已经被前面那些人打没电了。 顾昭雨心头一阵说不清的忧虑，他又拨回去，萧蘅关机了，他拨于小瓜，于小瓜也关机。 ……生气了？不至于吧。 他正想着，随手给所有发信息来的人回了一条信息：“我没事，虚惊一场，明天再说。” 这信息一发，没人如他所愿“明天再说”，更多电话和信息挤了进来。顾影后接通电话之后把他骂了一顿，声音都有点抖了。 “你有事没事，不能提前给关心你的人打个电话？”她怒斥，“我在新闻里看到，该多担心！” 顾昭雨无言以对，说到“关心他的人”他就想到了萧蘅一个…… 顾影后这是怎么了，最近对他好得简直跟被魂穿了一样。 他又忙着安抚，回复其他人，折腾了一个来小时，最后被云广洋赶去洗漱了一下，又赶紧和闻莺商量该怎么回应这条新闻。 他是受害者，本身也没在怕的，只不过警方也说了希望尽量低调处理，这种“恶作剧”复制成本低，很容易引来模仿者，罪犯本人在新闻上看到也会觉得很兴奋，想要进一步动作。 四人商量了一下，统一了口径，顾昭雨又试着打了几次萧蘅的电话，依旧不通。 上次打不通的时候，萧蘅病了。他对这件事感觉不太好。凌晨将近五点，他才勉强合眼睡了一会儿，不到六点半，他就被云广洋粗暴的摇醒了。 “快醒醒，你又上热搜了。” 顾昭雨半夜就上过一次微博热搜了，闻莺找人花钱撤了下来，居然又上去了？还能不能行，顾昭雨烦躁得很，“又来？” 云广洋把手机塞到他鼻子底下，白色界面刺眼得要死，顾昭雨揉了揉眼睛才看清那上面的字迹：“顾昭雨夜会情人酒店楼下热情相拥”。 配图是他和石颖在楼下，他把衣服披在石颖肩膀上的一瞬间。 他想死的心都有。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顾昭雨一把抓过放在床边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谁？”他特别没好气。 “哥，是我。”电话那边传来熟悉的男孩子的声音，顾昭雨一愣，拿开了一些看了一眼屏幕。 是萧蘅。真的是萧蘅。 “萧蘅。”他喊了一声鼻头就有点酸了，这小子到底怎么回事，这回真要好好训他了！不知道联系不上他顾昭雨会着急吗？“你怎么关机？” “在飞机上。”萧蘅说，“后来没电了。” “……飞机？”顾昭雨模模糊糊有了个不好的感觉，“那你现在……” 萧蘅的声音很平静，“我在你酒店的楼下。” 第九十七章 （九十七） 顾昭雨小心翼翼的穿过套房，来到走廊上。云广洋跟在他身后摇摇晃晃地低声骂了两句，又重新倒在宽大的沙发上打起呼噜来。 ……行吧。 走廊里静悄悄的，顾昭雨手心出了一层细汗，问题一串接一串地从嘴里往外冒：“你怎么来了？” “我不放心，”萧蘅顿了一顿，“……哥，你说真话和假话的声音，不太一样。” 顾昭雨还是第一次听人说他说真话假话声音不一样，他一向是张口就来的主儿，得到的最多的评语应该是“搞不清你到底是真是假。” 可萧蘅却说，你说真话和假话的声音，不太一样。 而且就为了这一点不一样，他就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 顾昭雨不说话，他有点急了，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打你电话关机了，打给闻莺姐也不接……” 顾昭雨不知道说什么好，电梯停在五楼不动，他急躁地不停地去按控制钮——过去他是最瞧不起这种没有意义的举动的，但知道萧蘅就在楼下，在等他，他的心都已经飞去先和他相见了，但他嘴里却说：“那你也不用飞回来啊！剧组怎么办了？” “请假了。”萧蘅说，“我中午就飞回去。” 顾昭雨在心里算了一下，一点多下了戏，联系不到人去找导演请假，然后赶到飞机场坐三小时飞机回b市，再找到酒店来，中午又要飞回去——几乎是一点休息的机会也没有。 这么千辛万苦的奔波，就是因为顾昭雨电话里不太对。萧蘅总是这样，只要顾昭雨听起来不太对，无论什么都阻挡不了他的脚步。两个月前的那个下着微微细雨的夜晚，他不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离开了家门，敲响了顾昭雨的家门吗？ 顾昭雨捏紧了手机，他眼眶又酸又热，他心里有一块地方仿佛经受了一场地震，悄无声息地塌方了——他真想问问萧蘅，你是阿拉丁神灯吗，我一想要见你，你就说什么都要出现？ “你在哪，我去找你。”电梯来了，他忍住声音里的波动，有什么话都可以见面再说。 “在二楼餐厅。” “好，在那儿等我。” 电梯下降的过程中，他不停的在给自己做心理准备：这回一定要好好训他了！作为艺人不能这么任性，哪怕是为了顾昭雨也不行！他一定要好好教训萧蘅，要教给他轻重缓急的道理，要让他知道这么做的后果…… 第154页 可当他在餐厅的角落里找到萧蘅，看到他的时候顾昭雨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六点半，餐厅已经开始营业，房间里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位睡眼惺忪的住客，萧蘅在最不起眼的角落里找了把椅子，他打扮得可真够好笑的，帽子，眼镜，口罩，仔细一看的话，帽子底下露出的好像还是金色的发丝……他穿了一件陌生的卡其色夹克，两条长腿自然打开，看上去呆呆的。 他看上去真的累坏了，那双平光眼镜后面露出的目光都是疲惫而迟缓的——如果在飞机上没怎么休息的话，他大概已经将近三十个小时没有休息了。 在明亮的餐厅里，他看上去像个苍白的游魂，带着一股陌生的、格格不入的气息。 顾昭雨走过去，还有四五步到他跟前的时候，萧蘅忽然回过神来，他站了起来，眼中射出单纯的欢快的光，他张开手，做了个要把顾昭雨一把抱住的动作。 “唉等一下——”顾昭雨低声说，他反倒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餐厅里有人，加上酒店员工，大约有二十多双眼睛，随时可能抬起来，看到相拥的两人。萧蘅愣了一下，神情渐渐安静下去，顾昭雨拉住他的胳膊，两人一起穿过走廊，来到了安全通道里。 和灯火通明的餐厅、静谧优雅的走廊不同，安全通道里阴暗、潮湿，而且有种说不清的味道。但在这里没有监控录像，是安全的。 萧蘅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中，他看着顾昭雨，明明是那么高的一个男孩子，此刻就像个做错了事的小孩子，一双眼睛中却同时透出如释重负，和惴惴不安来。 如释重负，是因为终于在一夜的奔波和胡思乱想之后见到了这个人，惴惴不安，是担心可能到来的责备——他明知道自己这么做是错的！顾昭雨对上那双眼睛，一时间百感交集。 “……哥。”萧蘅小声叫了一声，“我等会儿就……” 他想说我马上就回去了，下午开工，什么都不会耽误！他去请假的时候jeremy给了他两个方案，要么留下乖乖拍摄，要么可以回去，但三点之前必须到片场，然后接下来的十五个小时都要继续拍摄。萧蘅想都没想就同意了后者——顾昭雨出事了，他不肯说，萧蘅无法在千里之外的地方等待消息，他必须亲眼看到顾昭雨。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感觉到不安，从之前无数次过往中他已经总结出了一条经验，那就在顾昭雨眼中，萧蘅作为“艺人”的价值是他的底线，即使是他自己，也比不上这条底线贵重。这是他们之间关系的基石，是先有了作为艺人的萧蘅和作为经纪人的顾昭雨，才有了之后的一切。现在他的做法，就等于公然踩了顾昭雨的底线一脚，将自己的艺人身份弃之不顾，等待他的，绝对会是狂风骤雨吧？ 他低着头不敢去看顾昭雨，安静等着顾昭雨发火——只要确定他没事就好，被骂一顿，或者还有什么更严厉的惩罚都是无所谓的。 至于连轴转的辛苦，在他这种年纪轻轻、以为自己能追赶太阳的男孩子眼里，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可他没想到的是，顾昭雨在他面前站了几秒，然后忽然紧紧抱住了他。 春寒料峭，萧蘅的外套表面都是凉的，顾昭雨刚醒过来，身上体温高，挨到萧蘅身上先是打了个哆嗦，但他更紧地抱住萧蘅，不肯松开，直到——直到萧蘅回过神来，也紧紧搂住他的腰。 顾昭雨把下巴搁在萧蘅肩膀上，他闭上了眼，“这事儿没完呢，知道吗？”他嘴里这么说着，可脑子已经全乱了，他活了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有人把他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风尘仆仆不远万里只为了看他一眼，看完了就要走…… “嗯。”萧蘅小声说，“知道。” 他们交换了一个不像是吻的亲吻，嘴角都要磕破了，顾昭雨一边吻萧蘅，一边在接吻的间隙断断续续地说：“你太任性了，太任性了……” “你这样会，会惹麻烦的……” “……这事儿没完，知道吗……” 明明声音都带了哭腔，还要拿出经纪人的架子来，说些胡言乱语似的教训的话——萧蘅却还认认真真地听了，然后低声说，嗯，好，知道。 顾昭雨整个人都在抖，他整颗心都塌了，他感觉自己彻底完蛋了——如果说原本他还有心理防线，还想着将来有一天能够抽身，这一刻他就知道自己彻底无法抽身了，即使有一天萧蘅要放弃了，他也再也不能从这段关系中走出去，这世上过去没有人，以后也不可能会再有人，像萧蘅一样重视他、珍惜他了。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一头栽了，他不仅喜欢萧蘅，而且依赖萧蘅、需要萧蘅，不仅是快乐的事情想和他分享，危险和痛苦，他也渴望有萧蘅在他身边。 他意识到这件事，令他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汹涌的、无可抵抗的痛苦中，可在这痛苦之中，又悄无声息地开出成串的花朵来。 萧蘅不知道顾昭雨的心事，他只是收紧手臂，抱住了自己的宝物——整整一个晚上，他都尽力让自己专注在做事上——请求导演让自己离开，赶往飞机场，找到顾昭雨所在的酒店——而不是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现在知道顾昭雨安然无恙了，他终于可以放任自己去想了，他又忽然想不动了。 他累了，就像所有精疲力竭的人一样，只想沉浸在幸福中，而不去思考任何其他的事情。 他们就这么安安静静站了一会儿，直到顾昭雨开始觉得不好意思、无地自容。 “你怎么来了。”他小声说，“不是跟你说没事了吗？” “嗯……不放心。” “剧组怎么办了？” “请假出来的。” “……”顾昭雨松开了萧蘅，他用双手捧起萧蘅的脸，细细地打量他心爱的男孩子。“累不累？” 萧蘅摇头。“飞机上休息了。”他轻声说，“不累。” “……瞎说。”顾昭雨拆穿他，“于小瓜呢，他跟你一起回来了？” “嗯，他不肯让我自己回来。” “他人呢？” “在楼下，车里。” “哪来的车？” 萧蘅笑了笑，居然还有点腼腆，“机场租的。” “……可以啊。”顾昭雨说，“还知道在机场租车了。”大晚上打车很难，如果回工作室取车又难免引人注意，在机场租车确实是个挺好的主意。顾昭雨想到这，又有了个问题： “你怎么进来的？”没记错的话酒店的安保措施还是挺严格的，没房卡根本过不了门禁，更没法坐电梯。 萧蘅吸了吸鼻子，“员工通道。”刚才等着被骂的时候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这时候却把这种话说得如此自然，顾昭雨真是有点服了他。 “我是不是该给你接个谍战片演演？” 萧蘅凑过来亲了亲他的嘴唇，“……好。”顾昭雨手很凉，萧蘅打开自己的风衣把他抱在怀里，让他取暖。顾昭雨抱着他，脑子里直冒泡，可他还是不停地找话说——停下来，萧蘅就要走了。 “看新闻了吗？” “看了。” 顾昭雨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下文，只好继续问：“看了哪个？” “都看了。”萧蘅说，“社会版块和八卦版块的。” 顾昭雨笑出声来，他清清嗓子，“都是假的。”他说，“警车不是来抓我的，我也没跟姑娘开房。” 萧蘅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顾昭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想也知道，他那双湿漉漉的眼睛中，也是那种一贯的温柔的目光，“嗯，知道。” “……你不多问问啊？” “嗯……”萧蘅闷闷地说，“人没事就行。” 顾昭雨笑了，安全通道里很冷，可是只有在这里他才能抱抱他喜欢的男孩，跟他亲密无间的说一会儿话，所以他哪里也不想去。他靠在萧蘅怀里，慢慢地把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事，包括神秘的包裹、闻莺和石颖，以及四人怎么来到酒店的，都一一讲了一遍，萧蘅安安静静地听着，只在说到怀疑是炭疽粉末时紧了紧手臂。 第155页 顾昭雨讲完了，萧蘅停了好一会儿， 才轻声问：“哥，害怕了吗？” “没有。”顾昭雨逞威风，“我能吗，剩下的都是妹子，你哥可冷静了……”接下去他本来还想自吹自擂个八百字，萧蘅不说话，他也忽然不想说了。他安静了一会儿，难得一见的示了弱。 “要是我自己在那儿，我可能就没那么冷静了。”他想了想，又带着点不好意思，说道：“但要是你在，我会直接疯掉吧。” “……说什么呢。” “真的，”顾昭雨想通了，说话也坦然了，“我当时第一反应就是，幸好你不在，很安全。如果真的是炭疽，而你也在现场，我会发疯的。” 他也在乎闻莺，也不希望任何事发生在石颖身上，可是关心才会乱，他能那么稳，是因为当时在现场没有他最最关心的那个人。 当时在场的人有闻莺，有石颖，还有顾昭雨他自己。他在乎萧蘅，甚至在他自己的性命之上，以至于性命攸关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幸好那个人不在这里。 萧蘅听了半天没说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不要疯。”还像模像样在顾昭雨背上安抚似的摸了两下。 ……行叭。 顾昭雨忍不住又亲了他一下。 “以后别任性了啊，我说没事就是真的没事。” “……这个不能答应你。”萧蘅说，“……你太爱撒谎了。” 顾昭雨咬牙切齿，他一半想亲萧蘅，一半又想打他一顿，最后两下结合，他在萧蘅脖子上咬了一口。 “哎，哥！”萧蘅很配合地喊了一声痛，满足了顾昭雨给他个教训的心理，顾昭雨还想咬，萧蘅已经亲过来了，他咬着顾昭雨的嘴唇低声说：“别闹了，再闹……走不了了。” 顾昭雨也有同感，两人又安安静静地站了一会儿，顾昭雨轻声问：“你几点的飞机？” “九点半。” 顾昭雨痛苦地呻吟了一声。已经七点多了，还要开车去机场，在机场还要还车……萧蘅现在就该走了。 他捧起萧蘅的脸，踮起脚在萧蘅额头上亲了一下。萧蘅脸红了，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得放你走了。”顾昭雨小声说，“你乖乖的，不要再任性了，知道吗？”他看着萧蘅点点头，又说：“别不拿身体身体当回事。”萧蘅盯着他看，看得他脸都在烧，顾昭雨憋了好半天，才声细如蚊地挤出来一句：“我会心疼。” 萧蘅扑哧一声笑出来。顾昭雨恼羞成怒，张口又要咬，萧蘅赶紧抱住他。 “知道啦哥。” “还有……”顾昭雨觉得明明应该有很多要叮嘱的才对，怎么就没了呢，都怪萧蘅伪装的太好太乖巧！他叹了口气，“你从哪里上来的，我送你下去。” 萧蘅点点头，“好。”他拉住了顾昭雨的手，转身朝通往走廊的门走去，顾昭雨提醒他：“不可以牵手。”他想了想，终于又想起一件要叮嘱的事情：“不要让人发现，偷偷回剧组去，千万不能让人知道你来了。” 萧蘅沉默着看着他，拿起口罩重新戴上，但他还是很固执地牵着顾昭雨的手，“就这一段。”他执拗地说，只短短四五步路，他们两人十指紧扣，在这个无人经过的、昏暗潮湿的走道里，他们可以是依依不舍的情侣，一旦推开那扇门，走到光线和瞩目之下，他们就只能分开。 萧蘅伸手去推大门，他的手还握着顾昭雨的，顾昭雨真想就这么牵着他，抛开一切算了。到没人认识的地方去，他们可以找个有沙滩和阳光的城市，每天在太阳下自由的接吻拥抱，晚上牵着手回家，不用担心被人看到引发的山呼海啸。 ——爱情本来就不该那么复杂。 萧蘅深吸了一口气，松开了手。他推开了门，和顾昭雨一起走进了光亮的走廊里。 顾昭雨一直把他送到餐厅的员工通道门口，他本想跟着萧蘅一起从员工通道出去，多走一段，萧蘅摇摇头，示意他不用送了。 “萧蘅。” “嗯？” 我好喜欢你，我好像已经……爱上你了。 而且是很爱很爱那种。 顾昭雨在那站了很久，餐厅里人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就站在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背景是餐盘碰撞的声响，还有咖啡机的轰鸣。 这不是他理想中告白的好场所。 “没事，你路上小心。”他最后说。 第九十八章 （九十八） 这天，是全国狗仔目不暇接的一日。 前一天夜里，他们要么在跟拍自己的追踪对象，想得到一点地下情的蛛丝马迹，要么，就在家里高枕无忧呼呼大睡，就在这时，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收到了线报：前当红明星，现在的金牌经纪人，顾昭雨被警察带走了！ 我的天哪，太刺激了。 大红过的明星是很容易走上歧途的，毕竟曾经红极一时，跌落神坛的空虚经常导致他们在黄赌毒当中寻找精神慰藉，而且顾昭雨还是从公司被带走的！轻则个人作风，重则经济犯罪，一时间，全城狗仔都醒了，不仅他们醒了，他们远在别的城市的同僚们也都醒了，大家摩拳擦掌，很多人远程连线，眨眼就是一篇声情并茂的“现场报道”，虽然他们连现场都还没碰到，但明星嘛，万变不离其宗，留两个关键词回头填一下就能发。 大家想的太天真了。 顾昭雨被带走了是不假，但数个小时之后，他就被放了，不仅被放了，而且安然无恙，只有少数眼尖的人才注意到，来接他的是谁。 是欢喜娱乐的小云总，亲自开车把他接走的。 我的天，怎么回事？媒体又迷惑了，没听说过这两人感情特别好啊，想来想去一拍脑袋：难道两人有奸情？ 明星被抓，也就是一时热度，明星奸情被爆——而且还是美貌的前明星和有权有钱的富二代——这可就是一本万利的热度了，不管是就此公开还是分手，媒体都做好了打算要吸一整年的热度。 可是等到与两人同行的两个女生的资料传回来，大家又迷惑了，什么啊这是？一个是闻莺，顾昭雨的大学同学兼得力助手，另一个名叫石颖，是欢喜股东家的千金。 这什么配置啊？各个平台的新闻部门里，大家把四人排列组合了个遍，仍旧搞不懂。 难道是玩嗨了，来个换妻y？ 太阴暗了吧，大家都犹豫了，因为太阴暗，反而不太容易被接受，媒体也要面子的。就在大家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有几家权威媒体得到了顾昭雨方面的消息：明天澄清一切，有什么消息都延后再发。 这几家媒体都是和顾昭雨合作多年的，大家卖个面子，也考虑到顾昭雨这人向来靠谱，他堂堂正正，那可能就是真的没啥肮脏内幕。 但没啥内幕就算了嘛？到时候吃瓜网友怎么说？“哦，被公关了。” 媒体不要面子的啊？所以还得整点料。 什么料呢？大家回去翻翻素材，看到了顾昭雨把衣服披在石颖肩膀上，顾昭雨这人眼泛桃花，看谁都深情款款，明明只是随手照顾女生，也被他做出了一种偶像剧的味道。 得，就你了。 新闻上了不到两个小时，媒体又怒了，因为这次是警方出来通报了，原来昨晚顾昭雨工作室被人用不明手段恐吓了，顾昭雨是去警察局做笔录的，是受害者，至于两个女生，是刚好在场。 这头警情通报出来，那头当事人们也从酒店正门出来了，大大方方接受媒体采访。顾昭雨还是惯常做法，给点小料，剩下的狂打太极；闻莺脸色阴沉，讲话官方；云广洋张口打官司闭口找上级，没人敢采；只剩下石颖，小姑娘善解人意地解答了不少问题。 “嗯，我是恰好在附近，所以想去看看昭雨哥哥，没想到会碰到这种事……对我自己真的特别意外，很害怕，但是昭雨哥哥一直安慰我，其实他才是受影响最严重的人，但是他一直特别冷静，所以我也不怕了……” 第156页 她这话一出来，大家琢磨琢磨，都琢磨出点味道来。 警情通报说案发时间是九点左右，大晚上的，一个女孩子没什么理由去看顾昭雨干嘛呢？她每两句话就提一次顾昭雨，用的还是“昭雨哥哥”这种昵称，最重要的是，她的话里对顾昭雨的崇拜和倾慕简直都要溢出了好么？配上顾昭雨和善温柔的笑容，简直都要让人听见婚礼钟声了。 于是，这出以犯罪片开头，中间一度悬疑伦理，最后却以没什么新意的爱情片结尾了。大众吃瓜中夹杂着顾昭雨粉丝，以及他乱七八糟的西皮粉酸溜溜的祝福：“哦，顾先生，祝你幸福。” 温俊贤就是其中之一。 “你看这个石颖长得，也不怎么样啊。”他在晚饭时间挑三拣四，对着安思宁和萧蘅大声逼逼，“昭雨哥怎么能看上她？” 安思宁看了一眼：“蛮漂亮的啊。”而且最重要的是，对方姿态很舒展，即使说到一些饱含仰慕之情的话，也是大大方方的，她真的很羡慕这样的人。“萧蘅觉得呢？” 他们两个都完全不知道，跟他们一起坐在房车里吃饭的萧蘅，已经去了一趟b市又回来，萧蘅默不作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 “嗯。”他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声，没有发表意见。 另外两人早就习惯了他这幅样子，温俊贤自从在楼道里遇到欧阳博和顾昭雨的对峙现场，就一直认为“博古cp”是真的，他作为顾昭雨毒唯，对这个西皮的感觉是异常复杂。 欧阳博吧，地位？还行；身家？据说也挺高；长相过得去，性格马马虎虎吧，但是他有女朋友！有女朋友，还敢让世界上最好的小姑等他，不要脸！温俊贤决定报复性磕西皮，他站了另一个大势西皮：顾昭雨x郑鑫，也就是所谓的“新谷西皮”。 结果可想而知，郑鑫直得令人发指，萌到内伤。 现在又来了个石颖，天啦，姑父没找着来了个嫂子，温俊贤酸气冲天。 “萧蘅，昭雨哥才回去两天就给你找嫂子了，”他试图拉拢萧蘅，“你生气不生气！” 他认知里萧蘅跟自己一样应该是顾昭雨毒唯，你看那天欧阳博纠缠顾昭雨，他多生气！萧蘅只是冷冷瞥他一眼，给他夹了一块红烧肉。 温俊贤愤愤地夹起肉和饭送进嘴里，“咳！是姜！”他面红耳赤地吐了出来，“萧蘅！” 郑鑫拎着水果，正准备去找萧蘅他们。助理买了很多，他给剧组都送了一些，萧蘅是顾昭雨的艺人，等于是他“师侄”，对师侄当然要多照顾一些。 他的手伸向房车的门，就在这时，车里剧烈摇晃起来，像是有人在进行某种激烈运动，与此同时，里面传来激情喊叫：“萧蘅！我跟你——同归于尽！” 郑鑫：“……” 算了算了，他们零零后好危险的。 郑鑫把水果放在门口，溜之大吉。 那天晚上萧蘅照常给顾昭雨打视频电话，已经很晚了，男孩子缩在被窝里，只能看到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还有眼睛底下的黑眼圈。他头发毛蓬蓬的，很好摸的样子。 “哥。”萧蘅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声音也奶声奶气的。“下戏了。” “嗯，困了快睡吧。”顾昭雨说，明明白天才见过，这么一会儿就觉得又挺想的。 想亲亲他，想把他抱在怀里。 “聊一会儿。”萧蘅坚持，“五分钟。” “好——”顾昭雨说，“聊什么？” “嗯……”萧蘅是真的困，他折腾了将近四十个小时没合眼，脑子都不转个了，“你在做什么？” “在烧水。”顾昭雨说，“好奇怪啊，我记得我前天烧了很多，这就喝没了……” “……哥，开水是不可以隔夜的。” “诶是这样吗？？？？？”顾昭雨惊讶了，“为什么啊？” 萧蘅：“……” 十秒之后，一篇《为什么隔夜开水不能喝》的科普文章被萧蘅发给了顾昭雨。 顾昭雨：“……好吧。”其实他就是嘴上说说，该喝还会喝，他这人就是活得糙。萧蘅看起来也挺知道他的尿性的。 “对了你微博头像我给你改了。”顾昭雨说，“看到了吗？” 萧蘅揉着眼睛摇头：“为什么啊？” “……放着不好。” 萧蘅点开微博看了一眼，原本的“顾昭雨要饭”被换成了一张他自己的时尚硬照。他莫名地有些丧气：“我觉得好看啊。”他又点开顾昭雨的微博，也换了，原本那张“萧蘅假笑”被换成了一张黑色的小狼狗的图片。 ……好气。人意识糊涂的时候是很孩子气的，萧蘅默默盯着那条占据了自己原本位置的德牧幼崽，鼓起了脸颊。 顾昭雨笑出了声，他训练有素地先截图把萧蘅生闷气的样子保存下来，然后才说：“不是跟你说了吗，要保持距离。” 他不说还好，一说萧蘅更酸了：“为什么别人不保持距离，就我要保持距离？” 今天的采访他都看了，石颖当场抒发那么多感情，顾昭雨都保持微笑，云广洋跟他勾肩搭背，他也什么都没说。 “那些人……”顾昭雨哭笑不得，萧蘅是真的困糊涂了，他都能看出来，这么下去说也说不出什么来，只能哄，“他们不是真的呀宝贝儿。” 喊人“宝贝儿”是他很久之前的一个口癖，但他一般这么喊人的时候表达的都是“我真是被你气死了”，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不小心就说出口了——萧蘅陷在被子里，长长的睫毛都快要垂下来了，看起来格外适合这个称呼。 萧蘅静止了五秒，就在顾昭雨以为他已经睡着了的时候，他才笑起来。 “哥，你喊我什么？” 顾昭雨的脸瞬间就红了。 “我没喊，你做梦呢吧！”顾昭雨回了一句，“还聊吗，睡觉吧。” “聊。”萧蘅还在坚持，“再聊五分钟。” “聊什么？” “聊你的心肝小宝贝儿。” 顾昭雨恼羞成怒，“……我要挂了。” “别啊——”萧蘅赶紧说，“不挂不挂，哥，别挂。” 顾昭雨拿着手机上了楼，萧蘅忽然又说道：“哥，我在想那个包裹的事。” “嗯，什么包裹？” “就是你收到的那包粉。”萧蘅说，他翻了个身，侧躺着，用手撑起头来，“我觉得怪怪的。” “这件事整个就是怪怪的，没有不怪的地方。”顾昭雨说，“别多想了睡觉。” “我睡不着，”萧蘅说，“我记得你说，那个盒子包装的还挺好的。” “对啊，然后呢？” “那，如果是很讨厌你的人，”萧蘅揉揉眼睛，“为什么还要把它包得很精致呢？” “里面有个小起爆器啊。”顾昭雨说，“为了装它呗。” “那也不对啊，”萧蘅说，“装起爆器随便拿个盒子就好了，大费周章用个很精美的盒子没必要吧。” “嗯……”顾昭雨想了想，他掀开被窝也躺了进去，把手机放在枕头边，这就好像萧蘅躺在他身边跟他说话一样了，“那你怎么想呢？” 这很明显就是黑粉搞得恶作剧嘛。 “我觉得……我觉得可能送这个东西的人觉得这是个礼物。”萧蘅说，“可能是喜欢你的人做的。” 顾昭雨这回真的笑出声来，“你胡说什么呢，这还能算礼物？” “我又没说是好礼物……”萧蘅嘟囔，“哥你要睡了吗？” “嗯，快了。”顾昭雨说，虽然他嘴上张罗着要挂断，但真要挂断了又舍不得。“再聊一会儿。” “好呀，再聊五分钟。”萧蘅说，完全没在意已经叠加了多少个“五分钟”，“你要跟你的小宝贝儿聊什么呀？” 顾昭雨：“……” 第九十九章 （九十九） 有了那么个令人糟心的开头，可想而知顾昭雨的五月份，过得非常不爽。 第157页 首先，他成了所有人眼里的“受害者”，不管他走到哪，他都能得到成打的同情目光，在他转过身之后，这些同情的目光又会马上变成探寻，仿佛在等待他的一次崩溃和发作；其次，他忙到晕头转向，有两部他参与投资出品的电影和一部电视剧要在下半年上映，他跟着开会开到开到哭，欧阳博那边也不给他好过，越是临近签约要求越多；最后，顾影后最近给了他很强势的母爱关怀，让他非常吃不消。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条被越抻越长的面皮，随时可能断掉。每天晚上回了家，唯一的一点开心时光就是和萧蘅视频聊天了，这半个月来夜戏很多，两人聊上的时候往往已经后半夜了。有时候两人都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了，还坚持着不肯挂断，顾昭雨经常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可能是实在太累了，又或许是因为春日好眠，他最近起晚的频率直线上升，闹钟响七回也叫不醒他，即使醒了，也是昏昏沉沉。 这件事萧蘅原本是不知道的，顾昭雨习惯性报喜不报忧。但他有一天随口问了宁甜一句春困太过是什么原理，宁甜最爱养生，给他寄了一大箱补脑补肾补心补肝的保健品，寄过来的时候整个公司都轰动了——刚出了那么个邮包恶作剧时间，忽然来了一个半人高的箱子说是给顾昭雨的，公司里的大家都以为是动真格的，来炸弹了。 “跑啊！”大家四散逃跑，闻莺冲进顾昭雨办公室，一米六不到的她把顾昭雨往胳膊底下一夹，就要跟抱人形立牌一样把老板搬出去。 顾昭雨：“……” 最终好不容易澄清了误会，打开盒子一看众人又惊了——里头的保健品多得够顾昭雨吃半辈子的。 连顾昭雨都觉得不对劲：“……宁甜这是参加传销组织了吗？” 大家都觉得很有意思，在工作群里嘻嘻哈哈打趣，于小瓜当然也在群里，他看到了，不出半天功夫，萧蘅也看到了。 萧蘅觉得事情很大条——他没有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没见过老头老太太买保健品的盛况，看了那一大箱乱七八糟的东西，直接得出了“顾昭雨危在旦夕”的结论。 孩子急了，打电话问顾昭雨怎么回事，语气还挺严肃。他说：“哥，你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你要说实话。” 这个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语气是怎么回事！顾昭雨讪笑两声。 顾昭雨：“……哈哈哈。” 萧蘅不说话了，他不说话就意味着他又在琢磨事情，他琢磨着琢磨着就容易又钻牛角尖了——顾昭雨真怕他又一声不吭跑回来，赶紧把自己早上起不来的事情给萧蘅讲了。 “我真没事儿，真的！”顾昭雨都快急哭了，“狼来了”的故事听过没有？他现在就是那个经常报假警的孩子，可信度低到爆表，他再三发誓自己没事，萧蘅才作罢了。 结果就是，自从打过这个电话，他每天早上的叫醒服务就被萧蘅包了——七点半，电话准时响起，还带着股不屈不挠，不接？不接就继续打。 这招太好使了，顾昭雨就是睡得再死也能爬起来——他想跟萧蘅说话。 除了萧蘅和宁甜，还有一个人对他觉多表达了不满，这个人就是顾影后。一个周末，顾昭雨上午没安排，他想睡到自然醒，就跟萧蘅打了招呼然后把手机调成了静音。谁想到这天早上顾影后突发奇想要跟他一起吃早午餐，联系不到他人，直接杀到他家里来，路上还报了警。 她一冲进门来，看到顾昭雨睡眼惺忪地正在煮咖啡，气不打一处来，先把他不由分说抽了一顿，手上的大钻戒打在脑袋上啪啪作响。 顾昭雨都被她要打哭了：“你干嘛呀！顾老师你可以了啊，你这大早上的至于不至于！” 顾影后情绪激动，脸都气得红了：“我至于不至于，我至于不至于！你能不能让人省心点？” 顾昭雨冤啊，他真的冤死了，云正好歹还知道提前一个晚上通知他取消安排明天吃饭，顾影后连一个晚上的预留时间都不给，把他当什么啦？ “您要见我，您得提前说啊！哪有说约就约的，我没安排的吗？”他一边躲顾影后的追打一边大声逼逼，顾影后哪能追得上他，母子俩从厨房一路打到客厅，她闻言愣了一下，眼圈就有点红了。 顾昭雨有点傻眼：“别啊，您别这样，没必要……” 但顾影后毕竟是顾影后，甩甩头发，神色马上恢复正常。“穿衣服我们出去吃饭。”她说，“这附近有什么好点的餐厅？”她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你这片地方都什么鬼地方？” “不是鬼地方，”顾昭雨一边在楼上换衣服一边说，“这叫生活化！吃早茶吧，我知道有个茶餐厅，在萧……”他又生生咽了下去，那家港式茶餐厅在萧蘅家附近。 顾影后的态度表达得很明确，他就秉承着“不主动不搭腔”的态度，一旦遇到萧蘅的话题就绕着走。顾影后听了也半晌没出声，直到母子两人在餐厅落座，她才忽然说：“你跟石颖处的怎么样了？” “您不要用这种词汇行吗，没‘处’。”顾昭雨说，“您就算不把我当成‘有家室的人’，也得把我当成‘喜欢男人的人’吧，给我点面子。” 他一个基佬，顾影后老给他拉女孩干嘛啊。 “问题是，你真的是吗？”顾影后问。 “……我有他身份证复印件，您检查检查？” “你别跟我贫嘴，”顾影后说，“你要是喜欢男人，这么多年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 “您要说什么呀？”顾昭雨讪讪地说，几个月之前，她明明还一点都不在乎的，他在电话里“出柜”她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我不在乎你性取向。”顾影后说，“我只是不希望你因为某个人而误会了自己。” 顾昭雨也不傻，听话听音，顾昭雨什么意思还不明白？“您是说他把我掰弯了——行吧，那等我俩掰了我不就又回去了吗，您别担心有的没的了。” 顾影后还想再说，顾昭雨夹了个奶黄包给她，“吃饭吧您。” “我吃不动那么多。”顾影后不动筷子，“你吃一半。” 顾昭雨都傻眼了，奶黄包啊，做成可爱的小猪的样子，还不到他巴掌大，顾影后说吃不动是什么水平？ 任性、找茬、你不让我痛快我也要不让你痛快的水平。顾昭雨夹回来，咬了一口，又恶劣地放回顾影后盘子里。 “来吧，这回行了。” 一个猪头，被他咬得参差不齐的，奶黄乱淌，顾影后举着筷子沉默了。她举起了左手——顾昭雨赶紧往旁边挪了个座位：“你别动手好不好！” 母子俩安静吃了一会儿，顾影后又想起来那个旅行综艺来。 “那个啊，那个我真的没时间。”顾昭雨说，“我这忙的要死要活呢，明年吧，行吗？明年我陪您旅行。”他其实就是画了个大饼，兑不兑现再说。顾影后这母亲的关爱他估计也就是一时兴起，过一阵子可能就消停了，到时候他求着人家人家可能都不跟他出去了。 话又说回来，要是能和萧蘅一起找个华人少的国家旅旅游也还蛮不错的……他一边想着，一边随口问道：“哎，顾老师，你以前跟不想公开的对象旅行都去哪国啊？” 没想到顾影后注意力挺偏，她很严肃地问道：“顾昭雨，我是你妈妈，你是不是以后都不想喊我一声‘妈’了？” 都十多年了，没见她在意过这个，顾昭雨有点讪讪地，一时半会他还真叫不出口，他只能讪讪地说：“顾老师你怎么了……” 然后心惊胆战地等着顾影后的大钻戒跟他脑袋再次亲密接触。 但顾影后只是沉默了片刻。 “……吃饭吧。”她最后说。 “顾老师奇怪了。”顾昭雨晚上给萧蘅打电话，又是没忍住一顿逼逼，“最近对我好的，都快赶上别人家普通的妈了！”他越想越不对劲，“你说会不会是他们在做什么隐藏摄像机的综艺啊？” 第158页 “什么意思啊？”萧蘅问，他正抱着熊熊坐在床上看明天的剧本，手机用支架撑起放在床上仰拍，可谓死亡角度，但这么刁钻的角度反而显得他的睫毛很长，还有些微微上翘，柔软又优美。 “就比如说，我被她感动的稀里哗啦的时候，忽然之间有电视台的人冒出来，然后周围的人也都出来说，我们是群众演员！哈哈哈骗你的——这种。” “哥。”萧蘅很无奈，“她是你妈妈。” “我知道呀，就因为知道……” “那她想跟你亲近有什么问题吗？” “没问题是没问题……”顾昭雨想了一会儿，“但她是‘我’妈妈啊，我们不搞这一套的。” “……不搞哪一套啊？” “就，我们不说这些感情啊、爱啊什么的。”顾昭雨说，就连这句话都让他有点不自在了，屏幕里的萧蘅笑了笑。 “嗯，那倒是。”他说，“哥你都还没跟我说过。” “说什么啊？” “说喜欢我。”萧蘅神态平静地好像在说天气，他甚至又翻了一页剧本，连头都没抬一下。 “……”顾昭雨愣了两秒，那一刻他差点就脱口而出了“我当然喜欢你啊，不然我怎样？”，但他就是在那种回避感情的环境里长大的人，他努力了半天也仍旧说不出口——没法在生活中自如的表达自己的好感，这是他的问题，也是他的缺陷。 他很久不说话，久得萧蘅都开始认真背一大段台词了，顾昭雨愣愣看着他，憋出来一句：“你好像也不在意啊？” “我？”萧蘅又笑了笑，他一笑，单边的小酒窝就露出来，这个小酒窝很神奇，当他生气、皮笑肉不笑的时候，是看不到的，“习惯了，哥。” 他那么平静地说“习惯了”，顾昭雨反而产生了一种深深的愧疚感，“我是可以说的。”顾昭雨说，“你知道吧？”只是要好好做心理准备，找个恰当的时机和地点而已。 “知道。”萧蘅说，听上去仍旧是包容温和的，只是笑容淡了一些，他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奇异的光芒，说是光芒都不太对劲，其实更像是墨汁在砚台里流动的质感，泛起黑暗且浓稠的涟漪，他又笑了一下，小酒窝没有出现。 “只是……别让我等太久了。”他低声说。 话题不知不觉往沉重的方向滑去，顾昭雨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转身去取床头柜上的温水，假借喝水躲开了这番难捱的对话。又聊了没一会儿，他就睁不开眼了。 第二天早上萧蘅照例打电话叫他起床，听不出一点昨晚对话的痕迹来。 “我是不是有问题？”他给心理学专家打电话。 这位医生和他认识超过十五年了，说话也很不客气：“你问题可多了，我想想我从哪里开始。” “……我的意思是，”顾昭雨说，“我发现，我很不擅长应对别人的……好意。”他本想说“别人的爱”，但最后还是改成了“好意”，“爱”这个字眼他说不出口。 “怎么说呢？” 顾昭雨把顾影后进来的举动讲了讲。 “就这样吗？”专家很擅长发现隐藏信息，他肯定是玩解密游戏的一把好手。 “……还有。”顾昭雨说，“我……我可能恋爱了。” “这世上不存在可能恋爱了。”专家说，“你要么就是恋爱了，要么就是没恋爱，不存在薛定谔的恋爱这回事。” “好吧，”顾昭雨爽快承认了，“我恋爱了。”他隐去具体细节，把和萧蘅的问题给专家大致讲了一下。“我知道他想听我说那种话，但我真的没法说。” “你觉得是为什么呢？” “那句话有那么重要吗？我喜欢你——我不说他也该知道我喜欢他吧！” “真的吗？”专家说，“所以你说不出来是因为你觉得浪费时间，我可以这样理解吗？” “……什么理由被你用那种语气一说都会听起来不对劲的。”顾昭雨嘟囔，“我们能不能不要兜圈子了，你直接告诉我你的意见？” “你的表现很常见。”专家说，“幼年缺失父母陪伴，存在情感表达障碍——这是病，你得治。” “……”顾昭雨一想起他那个装修简洁的办公室就脑壳疼，“还是算了吧。” “你也可以进行一些简单的自救，”专家说，“比如做一些冥想，回想一下你们之间快乐的记忆，还可以回顾一下不安定的因素——不安也是刺激人们表达感情，获取回应的源头之一。我再多问一句，就你这个新恋人……是你之前做测试那个青少年吗？” 顾昭雨大惊，这怎么看出来的！ “不是。”他说，“你怎么会这么想？” “哦，这样，”专家无关痛痒地说，“幸好幸好，如果是那个年轻人的话，你可能还得多考虑一下。” “为什么这么说？” “他跟你一样父母缺失，很容易在生活中寻找情感支柱来填补自己缺失的那些，也就是我们俗称的缺爱——你缺爱，他也缺爱，互为情感支柱，支柱一塌直接疯掉，这在心理学的考量上是不太健康的。” 他故意的。顾昭雨马上就意识到这点，“不聊了拜拜。”他把电话挂了。 不会是被顾影后收买了吧。顾昭雨心里乱嘀咕。不是有那么个说法吗，三人成虎，顾影后、闻莺、加上心理医生，刚好三个人。 ……老子还武松打虎咧。顾昭雨翻了个白眼。 对于这些不赞同他和萧蘅的人，他都一律采取“不听不听王八念经”的态度，这一套本来是有用的，至少直到警局打电话来的那一天，都是有用的。 那天，顾昭雨和闻莺爆发了他们俩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争吵。 第一百章 （一百） 电话打来的时候，闻莺正在顾昭雨的办公室里和他对一个艺人的行程计划，这艺人最近势头很棒，有点小水花，顾昭雨打算让闻莺多培养。 电话打过来，来电显示是“李警官”，顾昭雨马上想起来，这是负责自己那个恶作剧案子的警察。这都过去大半月了，他忽然打过来，难道破案了？顾昭雨自己都没想过会破案，那之后他们又收到一些恶意邮件，大多都不像那一次那么杀伤力巨大，一看就是模仿作案，手段也都很老套，从报纸上剪字下来拼成“要你血溅三尺”之类的恐吓信，就很土啊？顾昭雨都懒得追究，扔进垃圾桶了事。 “李警官，”他接通电话，示意闻莺稍等，闻莺也是受害人，他认为闻莺应该也会想听一听这件事的结果，果然，闻莺留下了，“闻莺也和我在一起。”他按下了公放。 李警官还不到三十岁，人很温和，他打了个招呼：“闻女士。” “李警官你好。”闻莺说，这件事对她的刺激比对顾昭雨还要大，毕竟是长在法治社会的女孩子，这种场面不能说不吓人，“有结果了吗？” “很抱歉，我这次打电话来就是想说这件事——我们的侦查方向似乎是错了，所以调查也没有头绪。”李警官说，“真的很抱歉，两位。” 顾昭雨本来也没抱希望，人家时隔这么久还能打电话过来，应该是真的调查过了没有结果，不是都说警力资源紧张吗，顾昭雨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别别，千万别这么说，”他说，“我们这也没出什么事，白让你们花了那么多时间，都过意不去了，有空请您吃饭。” “话不是这么说。”李警官说，“之前是侦查方向错了，您还记得吗，二位做笔录的时候，我们让你们回忆了一下仇人作案的可能？” 当时就是因为这个才花了那么长时间，全在回忆社会关系了——顾昭雨哪能忘，“记得啊，不过……”他想说恨我的人可比那个多，我这几个艺人，搞不好个个都有不少粉丝恨我入骨。 “我们这边有个心理学专家提出了一种新的理论，”李警官说，“是这样的，您还记得那个包装盒吗？” 第159页 “记得啊，粉色的。”顾昭雨说，闻莺没见过包装盒，闻言还有点惊讶：“粉色的？什么样？” “硬纸的，”顾昭雨比划了一下，“就跟咱去年送媒体礼物那种包装差不多。” 闻莺更吃惊了：“诶那么高级？”她一直以为就是随便一个盒子一装。 “没错，”李警官说，“这个包装……实在高级了点儿，看似完全没必要的一个举动。之前针对顾先生的仇家的调查也没什么效果——我们的心理学专家就提出了一种新的理论，会不会，这不是一种报复恐吓行为，而是一种示好、示爱行为？” 闻莺和顾昭雨对视一眼，顾昭雨噗嗤一声笑出来。 “笑什么？”闻莺皱眉。 “没，就……”顾昭雨想起了萧蘅的话，忽然失笑，“我有个朋友，跟你这个专家说了一样的话。” “嗯？”李警官还挺新奇，“这位‘朋友’难道也是在执法机关或者心理学领域工作的吗？” “不，他是……他是高中生。”想了想他有个高中生朋友似乎又有点奇怪，顾昭雨补充道：“是我……弟弟。” 闻莺眉头不解，又看了他一眼，她做了个“萧蘅”的口型，顾昭雨点了点头。 “这么厉害！”李警官感叹了一句，“这位弟弟有没有兴趣来我们执法部门发光发热啊？” 顾昭雨笑了一声：“不了吧，他要做演员的。” “也是，”李警官说，“毕竟是大明星的弟弟——家里安排这条路也正常。不过可惜了这敏锐度了，这孩子没准能当个犯罪心理方面的人才。” “什么人才啊？” 顾昭雨根本没把这种理论往心里去，这话由萧蘅说就已经够好笑，由警察一本正经提出来就更是荒诞不经，“你的意思是，有人为了——怎么说，讨好我，给我寄了这个东西？” “我不是这个意思，”李警官说，“我的意思是，这种行为可能出于对您的喜爱，但他这么做的目的不一定是为了讨您欢心——我们在说的是很严重的病态心理，对方这么做可能是有利可图，比如看到您和亲近的人惊慌失措，会得到心理上的满足感，或者更甚，是为了能在新闻上见到您——” “我这么说吧，”李警官说，“两位请回忆一下，什么人在这次事件之后会得到益处？你们能回忆起的东西越多，对调查就越有帮助。” 顾昭雨有点发愣，他是真的觉得这个说法太好笑了，认真的啊？ “没有这种人吧……”顾昭雨说，看着闻莺居然沉默不答，像是真的认真思考起来，不由感到哭笑不得，“你的意思是把我吓了个半死对他有好处——怎么想都是我仇家干的才对，吓我一跳，然后他哈哈大笑，这么个逻辑才对吧？” “那也不一定……”闻莺突然说，“如果说，有一个人，出了这件事就可以见到老顾，那算不算在嫌疑人这个范畴里呢？” “只能说从动机上分析有嫌疑，还不能说就是嫌疑人，”李警官赶紧纠正她，“但是……算啊，您是说这个人平时见不到顾先生，出了事就能见到的话，那肯定算。” “有这么个人。”闻莺说，“是符合的……” 顾昭雨打断她：“谁啊？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吗？”闻莺问，“你好好想想，有一个人，如果没出事就出现在你面前，你肯定会骂他，但你出事了，他跑回来，你就肯定顾不上骂他了，还会觉得他这么做很……” 顾昭雨再听不出她什么意思、在暗示谁就是傻子了。 “李警官，我们等会儿给您打回去。”他当机立断，也不管闻莺是不是还有话说，迅速把电话挂了。 这对大学起的好友彼此瞪视着，都是真的有点生气了。 顾昭雨是真的有股无名火在他内脏里烧，又来了，又来了！ 闻莺说的还能是谁，当然是萧蘅——萧蘅回来这件事还是顾昭雨私下讲给她的，他当时在打电话给jeremy道歉（顺便求情让他好歹给萧蘅点休息时间），正好碰上闻莺，就顺便告诉她了。 一次两次的可以说意见不和，听多了，他就觉得非常火大，不仅仅是对这些人误判萧蘅的火大，也是感到了一种深深的不信任感：他都说了萧蘅没问题没问题，难道他顾昭雨的双眼就那么不可信吗？ 眼下这个，闻莺简直是在削足适履把萧蘅往“心机狂”的位置上怼了，她就差明着说，东西是萧蘅寄的，就为了能有借口回来看顾昭雨——她自己能听出这话多可笑吗？？？？ “萧蘅回来，在b市呆了还不到两个小时，就走了。”顾昭雨咬着牙说，“他疯了，处心积虑搞这么多，就为了什么都不做回来看一眼？” 他现在觉得闻莺对萧蘅就是有偏见，她走火入魔了，逻辑自成体系。 “你先别跟我急，我先问问你好了，”闻莺火气也很大，在她眼里顾昭雨就是老房子着火了——而且这房子明明也不老啊，墙壁雪白地板簇新的，想找谁不行，怎么就栽小孩身上发昏了呢？“你这次回来，萧蘅说什么了吗？” 顾昭雨不想理她了，她继续又说：“上次你把他一个人扔到剧组，他就又是出绯闻又是生病的吸引你的注意，为什么这次不闹了？” “会不会是他想换一种方法引起你的注意，你出事了，他就有理由回来了，自然而然——” “他回来了，看了我一眼就走了！”顾昭雨大怒，“为了赶飞机，连坐都没坐一下，都没喝口水！你有完没完，到底想怎么样？” 他们俩互相瞪着对方，像两头互相憎恶的狮子。过了一会儿，闻莺先转开了视线。 “反正我觉得他不对。”她说，“你不要光想这一次，你把我说的话都想想。” 她在示弱了，但顾昭雨不肯算了，“你先预设立场把他当成坏人，然后怎么看怎么不对。”他说，“闻莺，我是真的喜欢他，你要是接受不了——” 闻莺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我接受不了怎么样？！”她厉声说，“顾昭雨，你把话说完！” 都是人精，哪能察觉不到顾昭雨下句话的走向？他这是拿散伙来威胁啊！她说什么了，她不过就是以女人的直觉说了那男孩不对劲吗？ 在她眼里萧蘅就是不对劲的，而且越想越不对：顾昭雨随手从街边一捡就捡了个男孩子，这孩子长得好又有灵气，把顾昭雨照顾得妥妥当当，还任劳任怨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现实吗？她一开始觉得可能是顾昭雨幸运a了，人倒霉到极点了可能就会有点好运来临，但现在想想，不觉得时机太巧了？曲惠刚死，郑鑫正在闹脾气，萧蘅就从天而降，明明比起从头带新人，顾昭雨还可以有更好的选择，比如继续推他手下已经有的艺人，或者再去找已经有人气基础的艺人合作，但这个男孩子一出现，顾昭雨就什么都不考量了！ 他陪着萧蘅去剧组，他都什么位置了，还需要亲自陪艺人去剧组吗？他让萧蘅住在他家里，甚至为了萧蘅连个性都变了——顾昭雨从前从来不懂哄人的，现在也开始温声软语地哄人了，一个人能为爱情改变那么多？还是说萧蘅根本就是个情感操纵的高手呢？ 她对萧蘅的不满不是突然爆发出来的，而是在点点滴滴的观察之后，逐渐积累起来的。 顾昭雨从前对艺人的哭喊不为所动的人，现在也会追着萧蘅屁股后头哄了； 顾昭雨从前事业最大，可他到现在都没决定《未来留言》杀青之后该接什么戏，反而言语之间都是在考虑要让萧蘅安心学习——难道他还真的想让萧蘅回去参加普通高考？ 顾昭雨变了，而且每一点改变，都是因为萧蘅。不知不觉间，这个男孩子已经用他的手段织了一张网，把顾昭雨牢牢地攥在了手里。 到现在，在他和闻莺之间，顾昭雨居然毫不犹豫地要选择他了。 第160页 多年的同甘共苦，居然在短短的几句话里就塌了。 顾昭雨后退了一步，垂下眼睛，“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闻莺怒道，“你想……” “我想你放过萧蘅！”顾昭雨打断她，仿佛怕她说出不可挽回的话，闻莺是他的老友，他就是搞不懂她为什么揪着萧蘅不放，“你钻牛角尖了，闻莺，你知道吗？萧蘅他没有什么问题，他就是个简简单单的孩子——” “简简单单。”闻莺讷讷地重复道，“简简单单。” 她想起她们上学的时候，那时候的她们才是真的简简单单——暑假期间，她凭着一腔热血想拍一个反应留守儿童问题的纪录片，鼓足勇气托人去问了顾昭雨可不可以加入。他一开始拒绝了，她就天天去宿舍找他，每天给他带水果，带零食，磨得他实在受不了了，答应了她。她那时候才大二，根本什么都不懂，顾昭雨手把手教她，她们那个草台班子剧组全是学生，除了顾昭雨谁都没有经验，一开始的几天，顾昭雨一个人要包揽所有的活儿，他要做预算，要拉赞助，要做统筹，要去借设备和器材，要去敲场地……真正开拍了他要管所有人的走位，帮着每个人一遍遍过台词，找角度……她当时都不好意思了，顾昭雨很认真地告诉她，做就得做好，不然传出去他没面子。 怕没面子，退出不就得了，为什么要揽事儿？顾昭雨对此的回答的是，我室友吃了你的东西，我不好意思。 他这个人其实很多事想得很少，有很多人喜欢他，但没有几个人真正意义上的关心过他，日子久了他也不敢要求别人的关心，欠了一点都觉得不舒服。如果有人给了他很多很多关心，哪怕是像闻莺那样有附加条件的，他也会很感激。 顾昭雨才是个真正很简单的人，他承了别人的请，就一定要还，一旦开始的事情，就一定要做好。 他很简单，虽然他把自己身上搞出很多刺、很多面，好像他很复杂似的，但内心深处，他是个很简单的人。 因为简单，所以没有看到萧蘅甜美的微笑之下的东西：是暗潮，是危险，是执念和剑走偏锋。 “你要散就散。”她喃喃了一句，转身走掉了。 那天晚些时候，顾昭雨收到闻莺的邮件。 “因身体原因，申请休假。”邮件里这么写道。闻莺之前攒了很多年假，这一次一并休了，数量非常可观，足足有一个半月。这足以证明她之前的奉献。 顾昭雨看着那封邮件说不出话来。 “予以批准。”他回复，“好好休息。” 第一百零一章 （一百零一） 五月底，折腾了许久了的欧阳博终于成功签约，成为了顾昭雨旗下的最大牌的艺人。 即使在发布会前夜，也有不少业内人士信誓旦旦地说，成不了。 不是所有人都是金鱼记忆，很多人还记得十年前那一场风波：一场同性丑闻，差点把如日重点的顾昭雨踩到深渊里，从此他和欧阳博划清了界限，不相往来。怎么忽然之间转了性？ 有人持怀疑态度，当然也有人看好，欧阳博的短板正是顾昭雨的强项，两人联手，未来十年内欧阳博的地位肯定会扶摇直上，稳如泰山，而顾昭雨呢？顾昭雨有了欧阳博，就等于有了一手王牌，绝对的获益匪浅。 有猜测就有关注，有关注就有热度，这份热度是哪个明星都拒绝不了的，即使是影帝。如果按照顾昭雨的意思，大家找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把合约一签，撑死一起吃个饭庆祝一下就可以了，但欢喜偏不，偏要举办大型记者会。 人家金大腿都那么说了，顾昭雨还能说什么，点头同意呗。 五月初他被寄恶作剧邮件的时候，欧阳博一晚上给他打了二十多个电话，生生把他手机给打没电了，顾昭雨第二天下午才回他——这时候澄清新闻已经全网都是，话题已经从顾昭雨本人发酵到了追星心理健康上，欧阳博也早就通过其他途径了解的一清二楚了。 他当然也很清楚，石颖也是恶作剧事件的受害人之一，在那之后还和顾昭雨一起去了酒店避难，最后还在媒体面前大方说出了对顾昭雨的感激……接收到这些信号的他心中五味陈杂。 他打了那么多电话，顾昭雨如果认真看待了他，会拖到下午才回吗？而且顾昭雨在电话里语气也非常公事公办：“已经没事了，不会耽误工作，一切照常。” 就这样，没有任何超出“合作伙伴”的意味。电话挂断前他忍不住问顾昭雨：“昭雨，你跟石颖是怎么回事？” 顾昭雨的回答也很不痛不痒：“没怎么回事啊，先接触看看吧。”顾影后的办法果然有效，欧阳博沉默了一会儿，挂断了电话，之后的一个月里，除了一些商务往来没有再私下联系过他。 签约当天搞的蛮正式，不仅请了媒体，还邀请了很多欧阳博的粉丝，搞成了一个小型见面会的形式，当众签约、倒香槟、切蛋糕，粉丝还不停的起哄，热闹得跟婚礼现场一样。 作为顾昭雨毒唯和“博古西皮”的一级黑，温俊贤用手机直播追完了现场，他不光自己追，还要跟萧蘅分享。 记者见面会选址在一个可容纳五百人的小礼堂，一些庆祝活动和粉丝福利游戏结束后，台上摆了几张沙发，顾昭雨，欧阳博，还有代表欢喜前来的云广洋一人一张，摆出热情好客的姿态迎接粉丝和媒体的提问。 因为是正式活动，无可避免的要出镜，顾昭雨穿了一件纯黑的西装，头发少见的全部朝后梳用发胶固定，露出白皙光洁的额头来，他还带了副眼镜，整个人透着股文质彬彬的社会味儿。 “哥哥不开心了，”温俊贤现场解读偶像微表情，“你看他在回答记者问题的时候一直抱着胳膊，这是有心理防御的表现。看到哥哥翘二郎腿了吗，鞋尖对着欧阳博相反的方向，说明他心里抵触欧阳。” 萧蘅没吱声，他的注意力全在顾昭雨那条翘起的腿上，黑色的裤管下，露出的一截白皙到发亮的皮肤，脚踝骨上的皮肤薄得甚至能看清青色的血管，陪着那双尖头的黑皮鞋，构成了一种非常具有色情意味的冲击景象。 欧阳博回答问题的时候，顾昭雨就抱着胳膊，窝在沙发里，时不时地换一换动作，把腿放下，改成两肘支撑在大腿上，身体前倾的姿态——顾昭雨没打领带，衬衫领口解开，一件高领的黑色打底衫柔顺地包裹着他胸口和脖子的皮肤，露出一种带着禁欲感的强硬。 工作状态下不苟言笑的顾昭雨真是高高在上。 只是不久之前，这样的顾昭雨还是萧蘅只能遥遥望着的存在——他还依稀记得那是《乱世奇缘》开拍前的某个派对，那时的顾昭雨不是现在的样子，但他依旧处在“社交”状态下，耀眼的让人无从靠近。 那时候，那时候只要远远看着他就好了。而现在只是看着已经不足够了，他想撕开顾昭雨的衬衫，把他压在随便什么地方狠狠地干，要让顾昭雨哭都哭不出来那种，要让他身上缀满自己的齿痕和吻痕，即使等他穿回那件高领上衣，也掩盖不住身上的痕迹。 温俊贤对萧蘅脑海里的想法一无所知，在他眼里萧蘅和他一样，他们喜欢顾昭雨，不只是对偶像、对前辈的喜欢，也是对无忧无虑的童年时光的怀念，那时候多单纯啊，每天回了家做完作业就可以看电视，最大的惆怅就是顾昭雨又又又又死了！ 屏幕里的顾昭雨在侧耳听记者的提问：“从刚才的回顾vcr我们已经看到，距离两位上一次的合作已经过去了十年，对这一次的合作，有什么期许和展望？会担心吗？” 在坐下来回答媒体提问之前，主办方先放了一段剪辑vcr，播了一些欧阳博和顾昭雨两人过去合作过的片段，两人都青涩的可怕，那时候镜头也没有现在的高清效果，还带着一些颗粒感。 第161页 欧阳博说：“我首先要纠正一下，我和昭雨最近一次合作是今年二月在《乱世奇缘》剧组——对，很高兴又能跟昭雨演对手戏。” 媒体都挺激动的，连被打太极都顾不上生气了。 “所以那次的合作是否可以看做是为这一次打下的基础呢？” 欧阳博看向顾昭雨，示意顾昭雨回答，顾昭雨笑着摇摇头，欧阳博说：“我能回答吗？” 顾昭雨没有拿话筒，从嘴型判断，他说的是“你答吧”。神情熟稔信任，温俊贤关注的直播间瞬间有粉丝刷起了“博古通今”的字样。 温俊贤大怒：“狗屁博古，我哥独自美丽ok？” 他把id改成“顾昭雨独自美丽”一口气刷了十多个火箭，对面的西皮粉（“顾昭雨欧阳博今天结婚”）跟他对刷，直播间瞬间变成炫富的pk场。 欧阳博说：“我想和昭雨合作的意愿已经有很久了，那次更深入的了解了他的工作方式之后坚定了我的信念……” “所以欧阳你对这次的合作不会有不安和担忧吗？” “完全不会，我对昭雨百分之一百的信任。” “那么，昭雨呢？” 顾昭雨明显走神，身体往后靠，手指下意识地摩挲着嘴唇，被cue到名字突然回神。 “什么？” “问你有没有担忧，”云广洋隔着欧阳博对他说，“还有不安。” “……你这什么问题啊，”顾昭雨笑了，“朋友，我们这是商业合作，不是两口子结婚过日子。” 博古西皮的粉丝瞬间进入了狂欢的海洋，不管顾昭雨什么意思吧，反正他提到了结婚过日子，这就是在cue西皮！至于到底是怎么cue，一会儿在想也来得及，先吃糖再说！ 温俊贤气死了。顾昭雨明明就是在杀西皮好不好，博古粉大傻逼。 媒体显然也有类似的想法，大家打了个哈哈，又问：“对未来合作有什么期许呢？” 云广洋和欧阳博照例是官方回答，到了顾昭雨这儿，顾昭雨明显又在走神，他说：“没什么期待啊，工作都是安排好的，我当然会尽量给他我能力范围内的最优选择。” 这人怎么回事，怎么净捅大实话呢？？？？？媒体都尴尬了，他们哪知道顾昭雨脑子里在想什么。 他刚才看了vcr里面的自己，穿着白衬衫，一头不加修饰的黑发——我要不要染回黑色啊？他在想这个。 不能怪他走神，整场活动就是围绕着他和欧阳博的私人关系在暗搓搓打转，他怎么全神贯注？不由自主地就走神。 幸好媒体接收到他不太配合的信号，风向一变开始主打欢喜和欧阳博的合作前景了，顾昭雨这才松了口气。 他又开始想造型问题了，其实今天他把头发都往后梳就是因为，他头顶已经长出黑发了，但他没时间去染…… 闻莺的离开让他更加忙碌了，整间公司的调度工作都落他身上，他每天都浑浑噩噩的，就连跟萧蘅聊天的时间都被压缩了——他经常聊着聊着就睡着了。 就这个发布会的时间，他完全可以做些别的有意义的事情…… 他都快睡着了。 活动结束后顾昭雨和欧阳博就分开两路准备离开了，有粉丝不屈不挠地堵在后台门外，有些人还在继续直播：“小姑马上就要出来了！小姑来了！”激动得跟有压岁钱拿一样。 顾昭雨由安保人员护送着，一路小跑朝车子走去，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他一边矮身上车，一边接通了电话。 “喂，哪位？” 那边不说话，只是喘息——顾昭雨愣了一下，某段记忆苏醒了，他条件反射般的打了个哆嗦。一个多月前，在s市，他曾经接到过一个骚扰电话，当时，他没当一回事。可那种反胃恶心的滋味，他的身体却记住了。 “昭雨哥哥。”果然是那个声音，时隔一个多月，他居然又打来了！还是那种带着轻轻颤抖的，因为电流有些失真，仿佛激动到难以自制的声音，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次居然还有些耳熟，“……你今天真漂亮。” 那种熟悉的凉意再次从脊椎上窜了上来，顾昭雨一言不发地按下了挂断键。 一条短信悄无声息地、幽灵般地出现在屏幕上。 “我在看着你哦~?” 与此同时，在同一座城市，躺在床上的闻莺颓废的接起一个电话，对方给出消息让她一瞬间精神了起来。 “嗯嗯，好的，我都可以，看您！”她说道：“好的丁老师，那就明天见！” 第一百零二章 （一百零二） 闻莺从小就是个不知道放弃怎么写的女孩子。 就像上学时她认定了这个片子需要顾昭雨来拍，她就天天去堵顾昭雨一样，她身上最不缺的就是一种水滴石穿的韧劲儿。 像她这种性格的人不太适合做一个团队的领导，但如果有个像顾昭雨那样的人领头，她会是个很不错的二把手。 她坚定、有韧性、而且在顾昭雨身边长年累月下来，学会了他那种在头脑中拉出一条时间轴，去细致地整理和规划自己的目标的技巧。 萧蘅有问题。顾昭雨不肯看见这问题，她就要亲自去把问题撕开，摆在顾昭雨面前，清清楚楚地让他意识到，萧蘅有问题。 她的第一步就是私底下联系了当初给萧蘅做背景调查的文婷。顾昭雨很讨厌浪费时间，而且他一旦把一项任务交给下属去做，就会持有相当程度的信心——所以她交给顾昭雨的背景资料应该是经过筛选的，闻莺想知道，是否有什么信息隐藏在被文婷所筛选掉的、认为不重要的那一部分里？ 文婷接到她的电话，听说是问萧蘅还有点吃惊，顾昭雨的办公室做了特殊隔音设计，那天大家只听到他们俩吵架，却听不清具体为了什么，之后闻莺就忽然休假了，所有人都一头雾水。 “我没有筛选掉很多东西，因为萧蘅就没有太多东西给我删。”文婷说，“我给老顾的基本就是全部，他除了原生家庭很糟糕，本身是个很简单的孩子——他连社交账号都没有。” “你不觉得这点很奇怪吗？”闻莺反问，“一个十七八岁的孩子，没有微博，没有qq，没有微信……他什么都没有，那他怎么跟同学来往呢？” “他确实有点孤僻。”文婷说，“我打电话过去，他的老师说他不太活跃，也没什么朋友——不过并不是他自己有什么问题，他家里不是有招惹高利贷吗，家长不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跟这种同学走太近也正常。” “就这样？是他同学亲口说的，还是你推测的？” “我……”文婷张了张嘴又闭上，“那重要吗？反正萧蘅不是坏孩子，这么长时间相处下来了，他什么人我们还不清楚吗？” “所以你就是推测的咯？”闻莺说，“是吗？” “……你非要这么说我也没辙。”文婷说，“但我也做过这么多艺人的背景调查了，他有没有问题我还是能感觉出来的——他背景挺干净的，社会关系也简单。” 闻莺不理会她，“你把资料发我一份，原始的那种——别告诉老顾。” “为什么啊，你们闹别扭了？跟萧蘅有关？”文婷做梦也想不到这里面的弯弯绕绕，闻莺也不打算讲给她听，挂断电话没多久，就收到了文婷打包过来的文件夹。 她打开来，以审视的目光再次把萧蘅的一声浏览了一遍。 出生在本地，母亲不是当地人，五岁父亲去世，母亲独自打工拉扯他。她没有什么工作经验，学历也不算好，只能做普通文职工作，带着孩子勉强度日，后来萧蘅八九岁的时候，母亲带着他和一个货车司机同居了，两人一直没有结婚，是非婚同居。 等到萧蘅十四岁，母亲就彻底一走了之了，萧蘅和货车司机生活了三年，直到碰到顾昭雨。 听上去是个很平凡的故事，每天有无数的像他一样的孩子挣扎在生存线上，运气好点的能摆脱家庭的桎梏，运气不好的就沦为流氓混混。 第162页 这些故事是文婷通过萧蘅认识的一些人口中的讲述大抵拼凑的，这些人中有萧蘅的邻居，也有他的班主任老师。萧蘅那个所谓的“继父”是个赌徒加酒鬼，文婷始终没和他联系上。 她想重新调查萧蘅，还是要回到这些人身上去。 所以她联系了萧蘅在学校的班主任——丁老师。丁老师带的班级要升高三了，正处在非常忙的时期，隔了几天才给她回信，他同意在周末找个时间跟她见一面。 闻莺和丁老师的会面非常顺利，对方是那种很常见的中年男老师形象，戴着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谈吐很温和。他在办公室接待了闻莺。 “我对萧蘅了解也不够多。”他说，“就像我之前已经跟您的同事说过的，萧蘅这孩子很安静，不太爱惹事，也不像同龄人那样爱出风头，他在班级上基本没什么存在感。” “怎么会呢？”闻莺感到奇怪，“他长得……就很有存在感啊。”在她念书的时候，男生都长得歪瓜裂枣的，如果有这么一号人物，全班女生都会发疯。 “哦，可能是因为他经常会缺课的原因。”丁老师说，“对，是这样的，萧蘅家里的情况你们大概也了解了？他继父经常喝得酩酊大醉的回家，萧蘅有时候照顾他，就没法来上课——所以尽管他很聪明，但他成绩一直不太上的去。” “您去他家里找过他吗？”闻莺问，“家访，跟他家长谈一下，什么的？”她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萧蘅那位“继父”，理论上说应该是最了解他的人，却一直在文婷的调查中缺失了，她也联系不上他。 “这个说来惭愧，”丁老师说，“您也看到了，我们是公立学校，一个班上七十个孩子，像萧蘅这样的孩子其实还有很多，比他问题大的比比皆是，萧蘅至少还能维持一个出勤率，所以我们也就没有去进行家访。” “他有没有提过喜欢的明星？” “明星？”丁老师觉得很好笑，“应该有吧，他也会打篮球，但没听他提过，萧蘅这个孩子挺特别的，他不太爱……咋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闻莺点点头，她太明白了，萧蘅不爱说话，甚至不爱主动去融入别人的圈子，他就像一个远远的观察者。 “所以他完全没有亲近一点的朋友，”闻莺说，“一个都没有？” “这个我也不太说的上来……”丁老师说，“他们等会儿就要下课了，您可以去问问。” 跟萧蘅的同学们的交道就没那么顺利了，公立学校，又是在比较差的区域，学生的素质参差不平，好好回答问题的也有，但更多是不配合的，还有男生会起哄让闻莺“亲一个”——闻莺算明白为什么萧蘅在丁老师眼里不是“问题学生”了，跟这里的很多孩子比起来，萧蘅真的不要太乖巧！这里很多孩子明显是小小年纪就在混社会，头发染得五颜六色，脸上有各种穿孔，身上还有纹身，一个个流里流气的，听到闻莺打听萧蘅，他们表情都有点怪怪的。 有的说，萧蘅是胆小鬼，他们高一的时候和外校的人打架，萧蘅从来不参与。 也有人说，萧蘅拳头很硬，有一次和人在操场上争执起来，他差点把对方打吐血。 总结起来就是萧蘅这人不合群，没有太知心的朋友，对集体也毫无认同感。他体力很好，运动会上还赢过标枪和短跑冠军。 闻莺问来问去也打听不出个头来，决定先撤了，就在她走到门口的时候，有个戴眼镜的男孩子把她喊住，把她领到了校门外的一个僻静地方。 “姐姐，你是萧蘅的什么人啊？”对方看起来很乖的样子，“你是跟上次那个姐姐一起的？” “上次那个姐姐工作出了纰漏，我来进行些后续调查。”闻莺说，“你认识萧蘅？” “认识。”对方点头，“我从小学就认识他了。” 闻莺来了兴趣：“那你能说说吗，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他挺怪的。”眼镜男生说，“没什么朋友，但也不是他不交朋友，是其他的父母都不让我们跟他来往，因为他妈妈——”他凑近了一步，压低声音说道：“我听我妈妈说，他妈妈是做‘那个’的。因为她要那个，所以萧蘅每天放学都不能回家，要在外面呆很久……” 突然得到这种信息，闻莺一时间都被炸蒙了，她结结巴巴地问：“那个是哪个？” 眼镜男生的脸有点红了，“就，哎你懂的。” 我靠。闻莺惊了，“你确定吗？” “你可以去萧蘅他们家那片问问。”男孩说，“他们那片都是住了好多年的老邻居，大家都知道的。” “……还有吗？”闻莺问，“我听说萧蘅跟社会上的人有来往，是吗？” “这个我不清楚。”男孩说，“反正他经常不来上学……” 萧蘅家隔壁的老太太确认了有关他母亲的传闻的真实性。 “哎呀，那一到了下午四五点啊，她就开工啦，男人一个接着一个，还有回头客呢！”老太太眯着眼睛回忆，“还说让我帮着看看孩子，我就说啊，我说萧蘅妈妈，你这不是个事儿，孩子都八九岁了，他懂事的啊！她就哭，说自己也没有办法，养孩子花钱多，靠她一个人活不下去——我可就纳闷儿了，她那孩子养的可没说多精细，都八岁了，又矮又小，倒是省了买衣服钱了，我也不是铁石心肠啊，就答应替她看看孩子，可您猜怎么着？”老太太一拍大腿：“这屋子，这隔音差得嘿，他们那头开干，这头都能听见，这能让孩子听？我让他在屋里看动画片，一个不注意，这孩子就跑了，后来他妈妈也不要我看了，见天儿能看见萧蘅在外头瞎转，这有妈，我瞧着还不如没妈呢。这附近不是有所大学吗，那孩子就上那儿晃悠去，他妈做完生意出来了找不到人，急得又是一顿哭，有一天晚上那孩子在外面溜达到十点才回来，他妈妈急了，把他打了一顿，第二天把他锁家里不让他出去，结果他也不知道犯什么邪门，爬窗户翻出去，摔到楼下雨蓬上，把腿都摔断了。” “那后来呢？” “后来啊？孩子把腿摔断了，得治病不是吗，她这才找了现在这个男的，这男当时也不赌，挺老实的，萧蘅妈就跟他过。” “那后来怎么……” “赌呀！”老太太说，“两口子一起赌，有钱了就开荤，没钱了砸东西吵架，你说孩子在这种环境里长大，能有个好？” 闻莺把这些信息都整理了下来。 “这些事儿您之前怎么不跟我同事说？” “嗨，当时是我老伴儿在家，他这人，耳背，啥也不管啥也不记，他能知道什么啊？” “……” 她们又聊了一些，老太太退休了闲着没事干，能有人听她八卦开心得不得了。那天闻莺离开的时候，心情是很有点复杂的：平心而论，她没有得到任何能佐证她对萧蘅的看法的东西，只是证明了萧蘅的童年和少年时期都过得不太如意，可尽管如此，他成绩保持在中游，也不像他的很多同学一样迫不及待地要去做地痞流氓，而且如果全部属实的话，他在母亲离开后，还照顾了继父三年有余。 她不肯死心，走到门边又忽然问道：“您有听萧蘅提到过他喜欢的什么明星吗？” “这个……”老太太犯难了，“这都多少年了……他小时候可能有，但我也真想不起来了。” 好吧，铩羽而归。她悻悻的离开了萧蘅的邻居家。 她不愿意放弃原有的想法，那就是萧蘅是在控制顾昭雨，她相信自己的直觉。但她目前得到的，也实在不够。 她走之前又去拍了拍萧蘅家的房门——没人应门。她从笔记本上扯了一页，写下了自己的联系方式，并承诺如果他愿意见自己一面回答一些问题，她愿意支付一定报酬。 第163页 人改不了旧习惯，如果他已经赌了那么多年，他肯定还会需要钱的。 她可以等。 她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 第一百零三章 （一百零三） 顾昭雨非常、非常烦躁。 那天接到那个电话之后，他觉得那种恶心的感觉挥之不去，仿佛有根绳索缠绕着他的脖子，而且越收越紧了。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警察局的李警官，李警官对此高度重视，还埋怨了他一顿，怪他没有早把这件事说出来。 “我当时没觉得这两件事有关系。”顾昭雨说，“这种电话我以前接过很多。您的意思是，这个打骚扰电话的人，和寄件的人是一个？” “不能排除这种可能，”李警官很谨慎地说，“我会让同事做个心理侧写看看。” “心理什么？” “侧写，就是根据一些行为模式去推测嫌疑人的特征，比如年龄、职业等等，是一种国外传过来的破案手段。不是有些影视剧里都提到过吗？” “其实我很多年没看过电视剧了，”顾昭雨不太好意思的承认道，“没时间。这个侧写不是噱头吗？” “完全不是。”李警官说，“当然了它也不是完全准确的，不过作为一项参考工具还是有价值的，我先请同事帮忙做侧写，咱们回头再联系。” “好吧。”顾昭雨只能说，“对了，他要是再打过来怎么办？” “对方用的网络电话，很难定位和寻找，”李警官说，“不妨先稳住他，进行一些对话，看看能不能找到跟他身份有关的细节。” “有关这个……”顾昭雨说，“我觉得他好像很年轻。可能二十岁上下那样。” “这个不好说，现在变声器很发达的。”李警官说，“比如有些经济诈骗案件里，受害者一直以为自己在跟女性对话，实际却是男人，还留着胡子和啤酒肚那种。” “……”顾昭雨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就这么一条线索，还被证明是没啥屁用，他只能苦笑了两声。“那就这样吧，谢谢啦。” “客气。” 他心里烦躁，事情又多，自然脾气也暴躁，搞得全公司人绕着他走——六月中旬，顾昭雨帮欧阳博谈下来一款高奢珠宝代言，对方一直在搜寻一个长期合作的代言人，搞得阵势很大，顾昭雨亲自跑了一趟欧洲去敲定合作细节，忙得连睡觉都只能在飞机上打发，仿佛重新回到了艺人时代。有两次他发现自己有错过的电话，都是陌生的号码，而且两次都不一样——他没拨回去，但却情不自禁地想，会不会是那个变态又打来了？ 整个六月就在烦躁和忙碌中匆匆过去了，只有一件事还算是个好消息。 七月初，萧蘅在《未来留言》剧组的戏份拍摄结束，他杀青了。 萧蘅要回家了。 剧组杀青之后，接下来行程不赶的人都多留了一天，参加杀青派对。 郑鑫不能参加，他接下来一个男主戏已经开机等着他进组，他走那天搞得大家都很伤感，因为他一定要给每个人写一首诗。 “俊贤啊，你站在我的眼前，刘海啊，看起来像个门帘。” 温俊贤：“啊啊啊啊啊啊你走开！你走！” 其他人都留下了，大家相处了三个月关系很融洽，临近分别了都有点不舍。 萧蘅肯定也留下了，他也不急着进组，完全找不到借口提前走。杀青之后他在酒店憋了一天，和安思宁温俊贤组团玩线上狼人杀，玩得很焦虑。 他想回家，想见顾昭雨，但顾昭雨不让。 不仅不让他提前回家，距离杀青还有三天，顾昭雨就在电话里跟他打过招呼了，让他下了飞机直接回家，第二天自己再去找他。 萧蘅：“……为什么？” “我现在很忙呀，”顾昭雨在电话里说，听筒对面一直传来他走动的声音，像是在收拾东西，“真的没时间，你乖乖的跟着于小瓜，见面补偿你，好不好？” 这跟家长说的“这次不能带你去游乐园了，下次补偿”有什么区别？ “哥你在忙什么呢？”他忍不住问。 “还是不是我们家老太太，”顾昭雨满腹牢骚，“她终于不住酒店了，要搬到她市里的一个公寓去。” “……让你做苦力了？”这不太符合顾影后顾昭雨母子的行为习惯，他们俩都是能花钱买就绝对不动手的主儿。 “我们家原来那个洋房不是让我改装成办公室了吗，家里的一些装饰品和收藏品让我存地下室了，她让我整理出来给她送过去，我送过去了她又骂我说我保存的不好毁了她的画——我哪知道那副丑不拉几的奶牛值好几千万啊，她老人家可真会乱花钱……” 萧蘅都听笑了，顾昭雨在抱怨顾影后的时候总是朝气十足，连说上一个小时不带停的。 “昨天我苦兮兮给她开车送过去，今天她又寄回来好几箱，说不是她的东西，我打开一开，你猜是什么？” 萧蘅很配合：“什么？” “我小时候的玩具、衣服、鞋子，就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顾昭雨大声叹气，“咱们家哪有地方这些鬼东西！” “……” “现在家里乱七八糟，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萧蘅听了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顾影后只是把顾昭雨的东西寄回来了，就把家里塞得放不下，那顾昭雨到底总共弄了多少东西送去顾影后家啊？这对母子俩真是互相不整到对方不痛快就不罢休。 “哥，”萧蘅心里笑顾昭雨幼稚，被反整了有苦说不出，嘴上还是带着笑地说：“别收了，等我回去收吧。” “别别别。”顾昭雨说，“我让家政阿姨过来弄就好了，你别操心了，对了杀青宴要穿的衣服试了吗？” 两人又东拉西扯了一会儿，顾昭雨打了个哈欠，收线睡觉去了。 杀青宴当晚大家都很情绪化，因为毕竟也算正式的社交宴会，出品方来了好几个大佬，剧组的人都只能忍着。 云广洋也来了，跟人寒暄的时候说，我是来接我女朋友的。 安思宁跟两个朋友小声逼逼：“他刚才是说了他女朋友吗？” 温俊贤：“好像是的。” alina杀青之后，剧组的主要女演员就剩她一个，安思宁左右看看，难以置信。 “那个难道是在说我吗？” 温俊贤：“……” 萧蘅：“……” 云广洋把安思宁扔在剧组好几个月没搭理，忽然冒出来认男朋友，这几天玩多了狼人杀，三人脑子里都是血红的三个大字：不做好！ 做好不做好，人家都是金主爸爸，安思宁只能跟着笑嘻嘻，心里装着大大的问号。 说是“派对”，其实是“宴会”还差不多，来了不少重要人物，有媒体进场那种。一开始的前一个小时，就是不停地有大佬讲话，展望未来，温俊贤端着香槟杯眼泪横流——他很饿了，想吃龙虾，但是大家都站着不动弹听大佬讲话，他也不好意思。 萧蘅从宴会开始没多久就自动缩到了没人注意的角落，他一听那种长篇大论的演讲就觉得犯困，正迷糊着，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后低声说：“萧蘅。”他当场就愣住了，因为这个声音是不该在这儿的。 连着声音的主人，都应该在远隔千里的地方。他飞快地转身，那人被他惊了一下，笑着后退了一步。 一旦看清了对方的脸，他的喉咙就仿佛有东西噎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顾昭雨微笑了一下，他穿了件暗蓝色的条纹西装，衬衫领口微微敞开露出锁骨，他的头发——他的头发是黑色的。 纯黑的，没用任何发蜡固定，简简单单得像是洗完吹了一下就出门了。 萧蘅一时间楞在原地，他下意识地上前一步，顾昭雨抓住他的手腕把他抬起的手按下去。 “嘘——”他另一只手还举着香槟杯，伸出一只食指按在嘴唇上比划了一下，“跟我来。” 第164页 大家都在听导演总结陈词，谁也没有注意到男主演就在这时，悄无声息地被带离了现场。 “……哥！”萧蘅跟着顾昭雨去了同一层的洗手间，顾昭雨先进去的，他把几个隔间都检查了一遍，确认没人在，正要开口，刚一转身就被萧蘅托着大腿抱起来了。顾昭雨根本来不及惊叫，下意识地夹住萧蘅的腰，手指已经插进了萧蘅的发丝间。男孩子的身体像个小型的辐射体，源源不断地辐射散发着热度，萧蘅仰起脸，急切地索求亲吻。 两人的嘴唇撞在一起，顾昭雨被顶在了大理石墙壁上，后背的凉意让他更急迫地抱住萧蘅，向他靠去。他们热情地唇舌交缠，萧蘅从喉咙眼儿里发出渴望的咕哝声来，甚至听不清他到底在说什么。 “你怎么，你怎么……”他有好多好多想问顾昭雨的，你怎么来了，你怎么把头发染黑了，你怎么……太多了，但那都比不上从顾昭雨裸露的皮肤上吸取他的气息来的重要，顾昭雨被他吻得喘不上来气，头偏到一边，他转而趁势去舔吻顾昭雨的颈侧和锁骨。 好闻，想吃掉，想把他锁起来，稍微给别人闻到一点点、看到一点点，萧蘅都觉得亏了。他的头发本是有造型师精心打理过的，被顾昭雨揉得乱蓬蓬的，充满了狼狈和急切，他埋首到顾昭雨的肩窝里，狠狠吸了一口气。 顾昭雨被他逗笑了，“宝贝儿，”他咬着萧蘅的耳朵，“不能在这儿，会有人进来……” “嗯。”萧蘅埋在他肩上不动弹，“让他们看好了。” 顾昭雨以为他在开玩笑，在他后背上拍了一把，发出巨大的声响。 “别闹了！”他笑着说，“萧蘅！”萧蘅又开始咬他的脖子，用力得他都觉得疼——肯定要留下痕迹了，顾昭雨推了萧蘅好几把，才让萧蘅不情不愿地松开托着他大腿的双手。 顾昭雨刚站稳，他就又凑过来了，骨节分明的手先是抚上顾昭雨的脸，拇指抚摸过顾昭雨的嘴唇，然后朝后拢去插进黑色的发丝间、固定般的拉住他的头发。 “哎，轻点儿……”顾昭雨小声抱怨了一句，萧蘅强迫般的令他抬起头，仔细打量着他，顾昭雨都被他盯得不好意思了——萧蘅在看着他的时候，脸上带着一种神奇的、着迷般的表情，好像他是某种值得研究的奇景，男孩子的眼睛黑白分明、灿如星辰，他的嘴唇鲜红，是被自己吻出的痕迹。萧蘅凑过来，气息笼罩着顾昭雨，几乎要将他整个罩住了。 顾昭雨靠在墙上，下意识地避开直视萧蘅的眼睛，他气息有些不稳，内脏仿佛都在颤抖——那是一种，被捕猎者盯上时的动物本能，明知道已经逃不掉了，只能靠假象来麻痹自己：我看不见他，他就看不见我，他就不会伤害我…… 萧蘅凑得更近了，两人的下身几乎贴到了一起，他的吻——轻轻柔柔地落在顾昭雨的额头上。 他想做的肯定不止如此而已，顾昭雨几乎能听见萧蘅体内的热血在血管中奔腾撞击的声音，萧蘅的身体也在微微颤抖，像是在忍耐着什么。 顾昭雨主动靠过去，把身体靠在了萧蘅身上，手环住了萧蘅的腰。 他不该这么不理智，他们是在酒店的公共洗手间，随时都可能有其他人从宴会上离席，来到这里，然后撞见他们，引发轩然大波，但他真的——真的很想萧蘅。 萧蘅就像是酒精、兴奋剂，以及其他一切会让人成瘾的东西，你可以通过物理手段戒断，隔了一段时间，连你自己都会觉得你已经戒掉了，但只要一眼——他只是在宴会上远远地看了萧蘅的背影一眼，他就再也忍不住了。 他原本是想去萧蘅酒店的房间等他的，宴会上熟人太多，他一个都不想打招呼，他偷偷过来的时候就想好了，就这一天，他不想当人人都认识的那个社交狂顾昭雨，他想给自己放一天假。 宴会就在剧组下榻的酒店宴会厅举办，顾昭雨上楼的时候对自己说，我就看一眼——就这一眼，所有的计划都作废了，他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跑过去，脸上的笑容都控制不住地往外冒，他拍了一下萧蘅的肩膀，如愿看到了他脸上惊喜的表情。 他从来不知道“给人惊喜”原来是这么幸福的一件事，看到那个人脸上的表情的那一瞬间，什么样的麻烦辛苦都值了，他只想给那个人更多、更好的东西，即使是要全世界都可以。 多一秒，再多一秒我就松开手。顾昭雨对自己说，纵容自己靠在萧蘅怀里一秒又一秒的沉浸下去，萧蘅安静地搂着他，轻轻嗅了嗅他的头发。 “那么喜欢黑头发啊？”顾昭雨笑了，他不可能错过萧蘅看到他那一刻眼里的那种怔忪，他又欢喜又有点奇特的酸溜溜——他觉得自己棕色头发也挺好的——萧蘅抱紧他，摇了摇头。 “……没有。”小孩子口是心非，“都喜欢。” 顾昭雨本身也不是太爱纠结的人，萧蘅又嘟囔了一句，“哥，你怎么跑来了……” 顾昭雨失笑，“你说呢？” 萧蘅不肯说了，或者说，他心底不敢相信顾昭雨是专程跑来接他的，他陷入了一种巨大的、幸福组成的茫然之中。这时，顾昭雨亲了亲他的耳朵，在他耳边轻声说：“萧蘅，你想不想……做？” 这问题简直没有意义，刚尝过荤的青少年在喜欢的人身边，几乎每时每刻都想做，萧蘅的脸红了，顾昭雨的声音和气息柔柔地往他耳朵眼儿里钻，带着刻意的引诱意味，与此同时，顾昭雨的手缓缓划过他的胸口和腹肌，充满暗示性的在他的小腹上徘徊着。 之前和顾昭雨住在一起的时候，他就经常引诱萧蘅，但那时，他的做法几乎都是毫无意识的，他不知道萧蘅的心思，也不知道自己的做法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是很过分的一件事，但现在，现在不同了，萧蘅几乎马上就意识到，这是蓄意的勾引。 早该知道的，顾昭雨在人际关系上是个无师自通的天才，他有那么多人脉关系，可不全都是靠的母亲而已，他天生就知道怎么招人喜欢，唯独在爱情上迟钝得要死，像个没有权限不能解锁的模块。 现在，这个模块终于也被解锁了。他的主动让萧蘅心中有个地方仿佛被烫了一下，人在拥有了一件太好的事物之后都会患得患失，他得到了一天，就想要拥有一生，绝对不能让别人见到顾昭雨的这一面，被他这样低声的引诱。 萧蘅瞳孔似乎变得更黑了，他的嗓子痒得厉害，顾昭雨还以为引诱得不够，他毕竟是成年人，就算体力不如萧蘅，在床上被干得毫无还手之力，但他玩法还是知道的比萧蘅多的。 “你想不想……在这里做？”他在萧蘅耳边柔声说，嘴唇时不时地擦过男孩子敏感的耳骨，引得萧蘅下意识地轻颤，他想躲开，又被顾昭雨抓住要带扯回来。 “在……这里？”萧蘅被他撩得眼圈都红了，看起来好可怜。 “嗯，不能在这里。”顾昭雨笑了，“去隔间里——”萧蘅看起来愣愣的，还回不过神来，他又抱住萧蘅，在男孩子耳边叮嘱道：“不过不能做全套——但我可以……帮你做点……别的。” 其实顾昭雨也有点故意——萧蘅的强迫症到底什么程度啊，是不是每次都一定要从床上开始？顾昭雨这个人有点皮，难听点说就是有点反骨，他就是那种，你跟他说你不能吃这个，吃多了你会过敏，他就偏不信邪，一定会吃到自己过敏，然后发出感叹：啊，真的耶，会过敏，这种人。他天性就是喜欢试探新鲜事物，直了二十八年忽然弯了，而且还是下面那个，他都接受良好，而且一旦接受了设定，就又想着要新的玩法了。 没想到萧蘅宁死不从——“不要不要。”他可怜巴巴地说，“哥，我不要你做那种事。”他又看了看周围，“也不要在这里。” 第165页 顾昭雨差点笑出声来，怎么回事，这个受气小媳妇一样的委屈，他经验不多，不过说到这种特殊场所的性爱，男人不都该是很喜欢的吗？就连他自己，想到要在洗手间隔间里做，都会觉得有些兴奋。 想在这里做，没条件全套，口一发也行啊。但萧蘅不肯，他总不能强迫吧？他只能亲亲萧蘅的脸，说：“那回你房间，好不好？”萧蘅点点头，顾昭雨玩心又起：“明天晚上才回去，今晚想怎么样都可以哦。” 萧蘅看着他，真想咬他一口——这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他是特别大胆，还是怎么样啊？ 顾昭雨看他发呆还以为骚话说多把小孩吓住了，笑着去拉他胳膊往门外走，萧蘅愣了一会儿，忽然从背后抱住他，嘴唇贴上了顾昭雨的耳廓。 “哥，把你搞坏掉也没关系吗？” 光是这一句话，顾昭雨就知道了，他玩过头了。 玩火，会自焚啊。 第一百零四章 （一百零四） 第二天顾昭雨很早就醒了——这倒是新鲜，考虑到他最近一段时间都很嗜睡，而且前一天夜里还被萧蘅翻来覆去吃了个遍。 现在他知道了，萧蘅在床上的强迫症是绝对不能挑战的，两人一回到房间，就被萧蘅按到床上脱了个精光，顾昭雨都没回过神来，萧蘅就干进去了——太久不做，他后面紧的要死，他不好受，他觉得萧蘅肯定也不好受。但萧蘅才不管，他卡着顾昭雨的腰顶动了几十下，润滑液混着身体分泌的体液，使得通道渐渐柔软起来，他的动作才顺畅起来。顾昭雨从一开始就被他干哭了，疼，而且丢人：萧蘅干得他那么疼，可是插了几下，他就有点想射，身体好像记住了这个人、记住了他能给的欢愉，主动献媚般的打开，任由萧蘅玩弄。 做完一回之后，萧蘅也不肯让他休息，不到二十岁的男孩子身体机能好到让人害怕，不一会儿就重新硬了，他把顾昭雨翻过去从背后干，顾昭雨刚被他弄得射了一回，两腿都直抖，哪受得了这毫无章法、全凭本能的操干，插了没几下手就撑不住了，倒在床上，屁股撅的高高的，一副放弃抵抗、随便你爽的自暴自弃样子。 萧蘅这小坏蛋，不承情就算了，还掰开他的屁股去看那个容纳了自己欲望的地方，那小洞湿哒哒黏糊糊的，被干得都红了，把东西拔出去，也只会张着小嘴流口水，仿佛不知满足一样，萧蘅重新插进去，就会听到顾昭雨的呻吟，也不知道是困苦还是满足，猫叫一样。 “哥，你很淫荡。”他一边搞顾昭雨，一边很真诚地说，“怎么会这样？” 顾昭雨气得想打他，萧蘅按住他的手臂把他按回床上，下身拔出去在他穴口上松松的顶开又不进去，“认不认？” 顾昭雨不肯示弱，他就用手指伸进去，大力转动发出粘稠的水声，咕啾咕啾的。“你听，是不是很淫荡？”他俯下身来在顾昭雨后背上缓缓舔舐，肉刃在臀缝间缓慢地摩擦却又不进去，顾昭雨的身体不知满足，全身都像在渴望的尖叫，顾昭雨只能投降，他哭着认了说自己淫荡，萧蘅还不满足，把他拉起来，一边操一边顶着他走到落地窗前，让他按着窗户被干。他们在十五层，附近没有更高的楼层了，不用担心被拍到，但这种公然暴露在天幕下的性爱还是深深刺激到了顾昭雨，他发疯似的地求萧蘅轻点、不要在这里，萧蘅反倒好奇了：“可是哥你刚才还说要在洗手间做。”顾昭雨站不住，一点点往下滑，萧蘅索性让他跪在地上，模仿野兽交合的动作做爱。 “我错了我错了，”顾昭雨语无伦次地求他，“我不敢了，萧蘅你——求你抱我……”被抓住腰从后面干虽然能干的很深，但却实在太动物了，让他觉得没有安全感。 萧蘅不听，残酷无情地在窗前干了他一发，顾昭雨早上起来，膝盖都青了。 他身上还有别的痕迹，腰间和胳膊上有抓痕，大腿内侧也有，乳头被咬得破了皮，胸口和脖子上到处都是吻痕，最夸张的是，他脚踝骨上都被萧蘅种了个草莓——在窗边模仿动物交媾之后，萧蘅把他翻过去，抓着他的脚踝骨架在自己肩膀上，边吻着他的小腿边重新干进去，边干还边跟他说，哥，你和欧阳博签约那天，我看到你了。 顾昭雨没想到他会看，软软的说了一声，嗯？ “你那天好漂亮。”萧蘅控诉，“你想勾引谁？” 顾昭雨当时愣住了，身体内部有股寒意往上返，他愣了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怎么回事。 “你今天真漂亮。”那个人在骚扰电话里是这么说的。 他的话居然和萧蘅不谋而合，是巧合吗？还是说…… 这种胡思乱想加深了他原本的感觉——萧蘅太有侵犯性了，不管怎么心甘情愿，总有种在被他强暴的错觉，他被干得神志不清，恐惧催化情欲，让他的身体更加湿润和饥渴。 直到第二天早上，顾昭雨才发觉这种联想有多不靠谱。 搞笑呢？看来闻莺的话多少还是有点洗脑效果的。 萧蘅还在睡着，他很少有这种机会能静静看一会儿萧蘅的睡颜，陷在被子里，睫毛垂在脸上，随着呼吸起伏着，看起来好可爱。 萧蘅是他见过最具有欺骗性的长相，没有之一。 他看够了萧蘅的睡颜，开始翻身找衣服披上，两人的衣服扔在床边，乱七八糟的皱成一团，他拎出皱皱巴巴的衬衫随便穿上，想去倒水喝。走到茶几边，他不得不回忆起昨晚两人在这里做爱的经过，再仔细一想，这间房间都没法呆了，几乎每个角落他们都做过，各种姿势各种地点排列组合地玩了一遍，他的脸烧起来，感觉都没处可待了。 他只能回床上去，幸好这时电话响了，他接通电话，对面是许久没联系的方莫仪。 方莫仪找他不是公事，是私事，他想知道顾昭雨准备送给顾影后什么生日礼物。 “……她生日不还一个多月呢吗？”顾昭雨纳闷，“而且我们不过生日。” 顾氏母子都不过生日，生日有什么好过的，不就是你妈妈累个半死没了半条命把你从身体里挤出去的日子吗，怎么的，你毁了你妈妈的体型，还要给你买个蛋糕庆祝吗？顾影后的这套理论给顾昭雨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阴影，从此以后只要见到生日蛋糕，他就没法不想起这套“你妈把你挤出身体的日子”的论调。 顾影后不过生日，顾昭雨从来没给她送过生日礼物，同理，他也没有收到过顾影后的生日礼物。方莫仪怎么回事，都舔了这么多年了还掌握不了这种规律？ 他边说着，萧蘅已经醒了，从背后抱过来，吻他的脸颊。 萧蘅带着睡意在他耳边说：“哥……” 他身体一贴过来，顾昭雨就知道他想干嘛，早上起来嘛，大家都懂的，萧蘅的那根东西就顶在他大腿上。顾昭雨一边胡乱亲了他的嘴唇两下，一边用眼神示意他不要胡闹。 “我知道她不过生日，”方莫仪还在那头叨叨，“但今年她要过的，你不知道？派对请柬都寄过来了，在她的新家，大半个娱乐圈都要来。” 顾昭雨想了半天，终于想起可能是有这么回事——顾影后的新家虽然是楼房公寓，但是个占地面积极大的顶层公寓，还带悬空游泳池那种，顾昭雨当时忍不住吐槽，“你一个人这么大屋子不觉得冷吗？” “开派对需要大点地方。”顾影后当时跟他说，“对了你八月的安排是怎么样的？发一份行程给我。” 原来是这个用意！顾昭雨觉得自己就是再来一百年也读不懂顾影后了，萧蘅在被子底下轻轻地抚摸他的腰肢，时而充满暗示性地揉捏两下，顾昭雨捏捏他的脸，示意他安静点，不要闹。 萧蘅眨眨眼睛，表示无辜。手却在被子底下握住了顾昭雨的下身。 第166页 “所以你送什么啊？”方莫仪问，“说出来我找找灵感。” “我……”顾昭雨不得不把手机拿开了一点，免得冲着话筒不自觉的呻吟起来——萧蘅握住他的欲望开始替他做手活儿，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展开，后背想向后仰。他倒在萧蘅怀里，萧蘅一边眨着大眼睛天真无辜地笑，一边在被子底下尽力压榨顾昭雨。 “别闹了。”顾昭雨在他耳边低声喘息，“我在打电话——萧蘅！” “你打呀。”萧蘅说，“我不妨碍你。” 他边说，边低下头吻顾昭雨从领子里露出的肩膀，在上面留下一个新鲜红嫩的吻痕。他的另一只手也钻进了衬衫下摆，去摸顾昭雨的胸部。那地方被他前一夜咬得破了皮，正痛着，被他手指一模，顾昭雨登时就觉得浑身都是又痛又麻，“啊……” 方莫仪挺疑惑：“昭雨，你干啥呢？”他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到顾昭雨正在被男人玩弄奶头，他想了想，自以为得到了真理：“你又练瑜伽呢？？？？？” 顾昭雨：“……”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萧蘅听得一清二楚，他咬着顾昭雨另一边的耳朵笑：“哥，你练过瑜伽？” 顾昭雨十多岁的时候练过一阵瑜伽，不是为了别的什么，主要是为了拍武打戏身体舒展好看，怎么就被他讲的这么色情下流！顾昭雨怒了，“别闹，不玩了！”他用口型对萧蘅说，萧蘅假装看不懂，凑过来吻他的嘴唇。顾昭雨没辙了，他被萧蘅按倒在床上，萧蘅一边手上弄他，一边埋首到他怀里，去舔他的乳头。 顾昭雨只能默默调息——不然呢？他不能挂电话，方莫仪和他之前出了争执，两人的关系现在很脆弱，但他也明显不能叫停萧蘅，这孩子铁了心要在他打电话得时候来一发。 “对我练瑜伽。”他苦着脸说，“我不知道送什么，可能送首饰吧。” “你可不能送首饰！”方莫仪说，“大家都知道送首饰，你是她儿子，得送不一样的。” 顾昭雨头大，不仅是因为方莫仪的话，更是因为萧蘅的动作，他的吻朝下走去，嘴唇已经贴到了他的小腹，接下来发生什么他已经有了预感，而且他已经快要被弄射了。 他把电话拿开了一点，小声说：“萧蘅，你不要……”萧蘅不听他的，已经伏下去，把他的欲望含进了口中。 我靠！顾昭雨脑子里炸开了花，他舒服得脚趾都蜷起来了，萧蘅含得他太爽，他的身体都开始毫无自主意识地胡乱扭动——他忍着喘息对方莫仪说：“我也不知道了，我想想吧，回头说。” 方莫仪这货还不肯，“别呀，你给我点意见，咱爷俩商量商量。” 商量个屁！顾昭雨心里骂，他已经快到顶了，萧蘅很认真地在被窝底下服侍他，每一下都含到他口腔的最深处，顾昭雨想叫，他想伸出手去摸一摸萧蘅。 “我不知道啊，我怎么有意见，我，你可以给她唱首歌！”他胡乱说道，咬着嘴唇忍耐呻吟。 “你急什么啊，”方莫仪说，“这大早上的……” 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 “……昭雨，”他结结巴巴地，仿佛受到了惊吓般的说，“你你你，大早上的，你在干嘛呢……” “我能干嘛，我当然是过性生活！”顾昭雨怒了，他把手机随手一扔，手机被他扔到了地上，发出一声钝响，就在这时萧蘅忽然用力吸了一下，顾昭雨脑子里猛地炸开了一道白光，他放肆地尖叫了一声，高潮了。 他射了，萧蘅还不罢休，在他高潮中还在用手帮他撸，一副势要把大早上的每一滴体液都榨干的样子，顾昭雨被他撸得都开始疼了，他才钻出来，嘴角和发梢上还带着乳白色的液体，顾昭雨只看了一眼，就心脏狂跳。 太性感了吧，萧蘅那副样子，懒洋洋的，像某种满足了的大型肉食动物，甚至还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顾昭雨用手臂挡住脸，不去看他，太破廉耻了。 萧蘅去拉他的手臂，他不肯。萧蘅也不在意，掰开他的腿去看那个小洞——昨晚刚被粗暴的干过，那里还有点泛红，随着呼吸一张一缩的，像张小嘴儿。他看得着了迷，伸手摸了两下，软软地，还有点湿，一下子就把他的指节吸进去一节。 “哥，你湿了。”萧蘅很认真地汇报，“昨晚还没被操够吗？” 顾昭雨能不知道自己身体有反应吗，他早在萧蘅摸他的时候就已经湿了，他的身体现在很敏感，仿佛能自动察觉萧蘅的触摸，自觉的分泌液体，甚至是期待着被插入。他身体好了，情感上过不去，只能做沙子里的鸵鸟，不听不看不知道。 萧蘅硬得跟铁一样，在穴口逗弄了两下，他就痒得难受，非得被干进来不可。 “萧蘅……别玩了……”他软软地带着哭腔说，“快进来……” “我刚才要做，哥你还特别不乐意的样子。”萧蘅说，还威胁般的捏了捏顾昭雨的大腿根，“现在又想了？” “嗯，嗯——”顾昭雨不自觉地就哭了，声音里也带了哭腔，他身体里涌起一股空虚，必须被填满，不然整个人都要被空虚吞噬了，“求你，求你，萧蘅……” 萧蘅不为所动，目光缓缓地打量着顾昭雨，忽然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的说道：“哥，你穿的是我的衬衫。” 顾昭雨哪知道谁的，他们俩的衣服都仍在一起，他随手拿了一件就穿而已，但萧蘅就不这么理解了：“就这么一会儿都忍不了吗，还要偷穿我的衣服？”他俯身吻吻顾昭雨的脸颊，亲昵的神态像是个小奶狗，“昨晚那样都没喂饱你，哥，你好骚。” 顾昭雨抽泣着摇头，萧蘅缓缓地插了进去，一杆到底，他开始啪啪啪地干顾昭雨，干了一会儿似乎觉得还不够，又把人抱起来坐在他身上，从下往上地顶动着干。 顾昭雨抱着他的脖子嘴里含含糊糊地发出像是舒服满足又像是痛苦的喘息，萧蘅对他说“张嘴”，他就乖乖张开嘴来含住萧蘅的舌头，主动吞吐着讨好。 简而言之，这具身体已经被调教得非常淫荡了——他是事后才有的这种感受，当时，当时他只觉得萧蘅干得他好满好深，感觉肚子都要被他顶破了，萧蘅干得他那么狠，他觉得害怕，下意识跌去摸小腹，又被萧蘅拉住手放回自己肩膀上。 “萧蘅……”他哭着说，“不要弄了，太深了，要坏了……” “不会坏的，哥，不会坏的。”萧蘅胡乱安慰他，“你还要给我生小宝宝呢，不会坏的。” 他们俩胡乱玩了一早上，萧蘅才射在他身体里——许久没被内射了，顾昭雨居然还有点想念那种被液体填满的滋味。从余韵中出来的萧蘅吻吻他的脸颊，他就搂住萧蘅索吻，吻得又黏又甜，萧蘅最后喘着气说哥别玩了，再玩真的别想回家了。 后来想想，那一刻，他整个人都是属于萧蘅的了。 第一百零五章 （一百零五） 顾昭雨坐在飞机上才开始觉得事情大条。 顾影后要过生日！他不知道送什么！往年给顾影后寄圣诞礼物的工作都是闻莺帮忙的，她会去帮忙订首饰——圈里人都知道顾影后喜欢钻石，手表、项链、手镯、戒指，轮番送个遍总不会有错，但这回闻莺请假不在了。 顾昭雨这时候才知道闻莺帮忙有多好，他们俩是一个组合，配合起来效果最好。他开始犹豫着要不要联系她。 几天前他们通过一次电话，结果不太好。他问她最近休息的怎么样，闻莺反过来问他分手了没有，他说没有，闻莺说那休息的就不怎么样。 他真的有点理解不了闻莺的逻辑。 李警官的心理学侧写出来了，他认为嫌疑人应该年纪在二十到三十五岁之间，那个小型起爆器非常精细，证明有一定的动手能力甚至是犯罪经验，反侦察能力出色，包裹是从一个快递发货站寄出的，留下的手机也是假号。如果他和打骚扰电话的人是同一个的话，那么这个人应该是个身材比较瘦小、性格内向的人。 第167页 “为什么身材瘦小性格内向？”顾昭雨很好奇。 “因为他的这些举动显示了一定的暴力倾向。”李警官解释道，“但他没有采取实际的接触动作，所以我们这边的专家认为，他应该是体型上不占优势的类型，可能还有一些自卑。” 从第一条就把萧蘅排除了，后面的更是完全对不上号，顾昭雨很兴奋地分享给闻莺听，闻莺听了，非但没有被说服，反而提出了一套她自己的理论。 “他已经有行动了，他的行动就是在你身边，所以他不需要采取更多行动了。”闻莺说，“因此那些有关身材和性格的推理也站不住脚。” ……行吧，无法互相说服。 他开始越来越感觉到，如果这件事无法解决，他就会永远的失去闻莺这个合作伙伴了。 他一筹莫展，萧蘅发现了，他握住了顾昭雨的手，顾昭雨一惊，触电般地抽走了手。 “有人。”他轻声说，他们在飞机上，头等舱里座位比较松散，但毕竟是在一个机舱里，如果有人往这边看，很轻易地就会发现两人在拉手。 萧蘅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像他自己说过的，“习惯了”。他对于顾昭雨这些在公众场合的抵触已经渐渐形成一种麻木的状态——顾昭雨自己被同性绯闻打怕了，所以他对这种事格外敏感在意。他轻声说：“出什么事了吗？” 顾昭雨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他咳嗽了两声。 “没事。” 这种小事就不用讲给萧蘅听了，反正他总会想出办法的。 在顾昭雨和萧蘅飞往b市的时候，顾影后迎来了她的一个意料之中的客人。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会来呢。”她说，“比我预计的晚了一点。” 闻莺局促地笑笑，摆了摆头发。 “事情没确定之前，我不敢来打扰”她脸上写满了不安，将一个厚厚的硬皮本朝顾影后推去。 “这是什么？” “证据。”闻莺说，她深吸了一口气，“萧蘅的，证据。” 顾影后打开来，翻了两页。 “这什么也不是。”她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地温和，只是包含着质疑的意味，“我冲到每个追星的女孩家里，我都能找到一本这样的东西。” 那是一本黑色的记事本，看起来鼓囊囊的，因为有人在使用的过程中似乎往里贴了一些简报之类的内容，所以本子被撑得有些变形，在顾影后翻开的那一页，页面上贴了一张似乎是杂志里剪下来的照片，是顾昭雨在自己家里接受采访，标题是“艺人光环之下？我只做我自己”。 底下配了一张手绘的草图，似乎是公寓的平面俯视图，画到一半又被涂掉，写上了两个字：“不对”。 她往后翻了翻，都是类似的内容，除了一些跟顾昭雨相关的杂志图片，还有一些摘抄的网络的信息，有很多是粉丝跟顾昭雨偶遇的repo，每隔几页，就会出现一些类似公寓平面图、租房信息一类的内容，越往后，平面图就越完整，直到有一页，笔记本的主人像是恍然大悟般的写道：“是跃层。”从这里开始，平面图开始变成了跃层式公寓。 又过了几十页，一个熟悉的小区名称出现在了纸上。 华瑞丹泰，15-18？ 这串字符在很多人眼里都是毫无意义的东西，但顾影后却看得有点心惊。 华瑞丹泰，是顾昭雨的小区，15，16,17,18是格局相同、楼层数一致的四栋楼，顾昭雨就住在17号楼。 她又翻了几页，一张地图掉了出来，上面用黑色水笔画了个大圈，标注了一些地点，一看就知道是笔记主人写的，因为是同样的工整瘦长、略微倾斜的字体。 “吃饭”，“街景”，“粉丝跟拍”——诸如此类。 华瑞丹泰小区，就在大圈中靠近圆心的地方。 ——绝不是冲到每个追星女孩家里，都能找到一本的东西。这本笔记的主人非常有耐性，他通过顾昭雨在网络、杂志和其他平台透露出的信息，加上一些粉丝偶遇的信息，推测出了顾昭雨的公寓的大致格局，又继而找出了顾昭雨家的所在地。这需要及其缜密的推理能力。 翻到后半部分，笔记主人已经没在15-18中徘徊不定了，他通过顾昭雨发的一张自拍里的窗外背景，写下了17的字样。 再往后翻，渐渐地开始有一些不对劲的东西，比如食物的清单、一些凌乱潦草的时间、类似车牌号的数字组合，笔记的主人也开始从单纯的推理，逐渐转为了一些有关顾昭雨个人喜好的推测。 他的助理买了什么，他可能喜欢吃什么。 他穿了什么样的衣服，可能喜欢什么颜色。 他早上跑步的路线，他晚上回家的时间。 越来越多的细节，准确得触目惊心。 字迹越往后越凌乱，到了最末尾，已经渐渐没有什么信息量，一页纸上只是不停地重复着一句话。 想看看他。 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想看看他 …… 闻莺一言不发，等待着顾影后一点一点的翻完这本笔记，它记载着一个人趋近疯癫的全过程。 “你从哪里得来的？”顾影后把笔记合上，放回茶几上。 “我费了一些劲。”闻莺说，“这是从他以前住的地方找到的，我只拿了看起来最重要的一本。” “还有其他的？” “有，但是内容都没有这么……”闻莺犹豫了一下，“吓人。” 她开始讲述她是怎么得到这些东西的。 五月末，她找到萧蘅过去的家，留下了纸条希望能和那位“继父”聊聊。时隔大约一个月，他才给她打了电话，这期间他在南方跑货，顺便躲避债主——闻莺的猜测没有错，顾昭雨给他的那笔钱他很快就花光了，他联系不到萧蘅，受教育水平低也不懂去找媒体爆料的途径，不然早就找上门了。 他看到闻莺的留言，马上就打通了电话，她给了他一笔钱，数字不大，他就很乐意开口了，其内容令人心惊肉跳，闻莺掏出录音笔，放给了顾影后听。 据这位货车司机说，萧蘅的母亲在和他“相好”之前，社会关系十分复杂，为了生计认识了很多三教九流的人。她当时就有赌瘾，工资应付不了自己和儿子的开销，才通过卖淫来赚取生活费。两人同居后，她又把他也拉下了坑，两人一起从事赌博活动。输多赢少，赌债越滚越大，这时有个犯罪团伙提出要她拿儿子抵债，这两人一合计，就把儿子送去了。 这犯罪团伙是当地势力极大的一个组织，主要是经营一些非法赌博活动，在当时，有一种非常流行的博彩方式，是地下黑拳。这种拳击比赛没有规则可言，在比赛常中出人命，一个成年人如果平白无故消失了，会引起怀疑，但是十多岁的青少年，只要父母不追查，几乎没人会在意。 萧蘅从十三岁开始，就被送到这种地方去打黑拳，成为犯罪团伙洗钱的工具，好几次差点丢了命。他十四岁的时候，母亲和货车司机发生了争执，她一气之下就离开了，从此再也没有回来过。 萧蘅从十三岁到十七岁，一直在地下拳馆打拳还债，直到去年九月，那栋一直被拿来做赌博场的废楼被另一伙犯罪分子炸塌了，两个团伙一直在当地争斗地盘，可能是来了个釜底抽薪——当时正好是周四的午夜，废楼塌了压死不少人，货车司机以为萧蘅也死定了，没想到他居然没死，还逃了出来，几天之后和一个年轻男人一起回了趟家，那个男人给了货车司机一笔钱，“买”下了萧蘅，货车司机就签了协议。 第168页 这个年轻男人，就是顾昭雨。 货车司机的口音很重，估计是因为尼古丁摄入太多，痰音很重，播放录音的时候，两人谁也没有说话，当播放到“地下黑拳”的时候，顾影后微微皱了皱眉头，当她听到萧蘅的母亲十四岁就离而去的时候，更是露出了不舒服的表情。 她听完了，又沉思了片刻——事情现在已经很明白了，这是一个很可怜的孩子，有一个不靠谱的，冷酷自私的母亲，她一手造成了今天的萧蘅，也就是黑皮笔记本的主人：他对顾昭雨怀着一种极其扭曲和不健康的感情，或许是精神寄托，或许是更糟糕的东西，总而言之，这个孩子就像一颗被虫蛀了的果实，外表甜美单纯，但内里已经被蛀得残缺不堪了。 她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本黑皮笔记本上。这个孩子很聪明，他的字甚至都很工整，想想如果得到恰当的教育，他能把这份才智用在正确的地方的话，他能得到怎样的成绩！可他终究是已经坏掉了。 这样的人，不是她希望自己的儿子托付终身的人。 第一百零六章 （一百零六） 萧蘅一进门，就被顾昭雨家的“盛况”惊呆了。客厅里堆得到处都是箱子，有七八个。 “没骗你吧。”顾昭雨无奈地说，他只能庆幸幸好把萧蘅的行李提前送到他自己家里去了，不然更乱，“你别管，阿姨已经在收拾了。”他走之前吩咐家政阿姨趁他去s市这段时间好好整理一下这些东西，按类别打包起来，他回来决定哪些留下哪些送回别墅地下室——虽然在他心里，这些东西都应该回地下室。 他对童年时光没什么留恋的。 萧蘅站在一堆盒子里，低头直笑：“哥，你往你妈妈那里送了多少东西啊？”他大概能猜出来怎么回事，顾影后支使儿子，顾昭雨不乐意，就故意把能找出来的东西都送过去了，没想到顾影后更狠，又把儿子的东西寄回来了给儿子添堵。 “不多，也就是这些的三倍吧。”顾昭雨漫不经心地往沙发上一趟，他还在看微博上“母亲节礼物选什么”的帖子，“我租了个卡车给她拉过去，干嘛？别笑！”他拿起一个沙发垫打了萧蘅一下，“她屋子也大啊，比我这儿大个三四倍呢！” “嗯，好吧。”萧蘅同意了，“那我可不可以把这些东西先摞起来？”他有点强迫症，这些东西乱七八糟的扔在地上实在难受，顾昭雨“嗯”了一声。 他的意思很明显——你爱干啥干啥反正别想老子伸手。 萧蘅也没打算让他动手，他搬了几趟，把这些阿姨按照类别归置好的箱子都搬到墙边去摞好，还拿了水性笔在箱子上写了类别。 顾昭雨躺在沙发上，看着他一到家就收拾得团团转，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萧蘅，别折腾了。”他走过去，顾昭雨这种人是这样的，他说“你别折腾了”不代表他会替你折腾，他的意思是“你就跟我一样不讲究得了呗”，萧蘅不理他，回头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你去歇着吧。” 顾昭雨正挑礼物挑的眼睛疼，索性扔下手机开始翻开这些箱子。 “嚯，是我的开裆裤。”他打开衣物那一箱，第一样就让他大开眼界。他又翻了翻，有的箱子上写着“信件”，有的写着“书本”，阿姨的收纳能力挺强的，分不了类的东西都收到“杂物”里面。 他又在杂物里翻了翻，居然找出来一个包装都没拆的psp游戏机. 这什么时候买的……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游戏打得并不多，更不太会主动买这种东西。看看型号，应该是十来年前的款。 “你说，我把这个拿去给我妈，她能觉得是个好礼物吗？” 萧蘅：“……” 废物利用也没有这样的！顾昭雨泄气了。 “都没啥东西，明天找快递来都运回地下室。”他把游戏机留下了，万一还能用呢，没准能再打两把。他一边拆包装，一边喊萧蘅：“萧蘅我想喝水。” 萧蘅不在家，他自己烧水，萧蘅在家，喊萧蘅烧水，萧蘅在家太好了！顾昭雨往沙发上一躺，开始研究他的新玩具。 萧蘅能说什么，自己惯的男朋友，无论如何也得惯到底—— 他就是在接水的时候察觉不对的。 水的味道有问题。不是那种简单的可以理解的漂白剂的味道，反而很淡，如果稍不注意，就会完全注意不到。有点像是…… 安眠药，或者口服镇定剂一类的东西。 他沉默了一阵，伸出手去拧开了水龙头上的滤芯。顾昭雨装的滤芯是两层防护系统的那种，一层是在下端，是那种反渗透净水器，一层在水龙头上，是那种基础的物理过滤装置，顾昭雨这人在生活方面神经很粗，可能觉得两个比一个强，就都装了。水龙头上的滤芯是拧上去的，很容易拆卸。 他把滤芯拆下来，滤芯里很明显的留有一些白色的粉末残渣，闻起来和水的味道差不多。 他忽然想起顾昭雨前一阵子经常抱怨自己嗜睡，早上起不来床，有好几次他喝过水，就困得睁不开眼了，那时候萧蘅以为是他太累了。 但现在看来，并不是顾昭雨嗜睡，而是有人在往他饮用水里动手脚。 他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个滤芯，忽然产生了一个很可怕的念头。他把滤芯冲洗干净，重新装回去，又接了水烧。随后他返回客厅，顾昭雨正在沙发上看游戏机说明书。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看起来很惬意，在家里的顾昭雨，几乎可以说是最轻松的一个版本的顾昭雨了。他不会疑神疑鬼，也不会冷下脸来。 如果有人入侵了他的这个最放松的空间…… 有人破坏了他的这份自由和信任…… “哥。”他走过去，在顾昭雨身边坐下，像是随口般问道：“你今天很精神啊，不困吗？” “嗯？”顾昭雨眼睛盯在说明书上，像个好奇的小孩子，他根本没注意萧蘅在说什么，“我白天不会困的，都是晚上困。” “但是早上起不来。” 顾昭雨以为萧蘅奚落他，随手拿起抱枕打了萧蘅一下。 “我就是觉多！怎么了？” 萧蘅接住他的抱枕攻击，笑了笑。 “没事，哥。” 萧蘅说完这句话，在顾昭雨没看到的地方，他的笑容就消失了。他返回了厨房，盯着那个滤水芯微微出神。 顾昭雨之前在电话里跟他说过，晚上回家一定会烧水，他也确实有在床头放一杯水喝的习惯，但早上起来，他很少喝水，一般会选择喝咖啡。 只有晚上会困，白天就不会。安眠药是下在滤芯里的可溶物，前一晚烧了，也未必不会有残留到第二天，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每天晚上，都有人像萧蘅刚才做的那样，把滤芯里的药物洗干净。 这个人当然不可能是顾昭雨本人。 所以，事情是怎么样的？萧蘅几乎可以还原出真相： 有这么一个人，他每天白天都会进到顾昭雨的家里，把药物下到水龙头的滤芯里，让顾昭雨喝下之后就昏昏沉沉，一睡不醒；他下药一定是有目的的，所以，等到顾昭雨睡着了，他就会回来，堂而皇之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然后他做了什么？ 然后，那个人临走的时候，再把滤水芯洗干净，做出平凡无常的假象来。 他想到这里，就感到有一种阴冷的火，从心底某个阴暗的，几乎已经忘怀的地方烧了起来。 有人——入侵了他的领地，觊觎了他的宝贝。而他居然一无所知。 怒火，熊熊燃起的怒火。他站在那儿，犹如一匹察觉了侵犯者的野狼，眼里闪烁着危险的光芒。 这是他的领地，是他和他心爱的人的家，只有在这里，顾昭雨才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他不会在萧蘅想要拥抱他的时候后退一步躲开，也不会抗拒亲吻和接触，在这里——在这里，就在这个厨房里，顾昭雨第一次吻了他。 第169页 这些神圣的，美好的回忆，被他小心翼翼地珍藏着的回忆，现在被人染指了。 他不能容忍这种事情。 就在这时，一个新的念头进入了他的脑海。 顾昭雨回家的时间总是有早有晚，对方是怎么确定他什么时候到家，又是什么时候睡下的呢？ 顾昭雨抬起头，看着萧蘅走了过来，在他面前蹲下。 “怎么了？”他笑着说，摸了摸男孩子的脸，想要低头在他嘴唇上吻一下。 萧蘅悄无声息地避开了这个亲吻。 “哥，我们去我家，好不好？” 顾昭雨一头雾水，“为什么啊？”其实他还是更愿意呆在这里，他和萧蘅一起在这里生活过，他心里已经把这个地方当成了两个人的家，这个地方让他感觉到安全和平和。 “不为什么，就想回家。”萧蘅轻声说，“跟我走吧，好不好。” “啊。”顾昭雨低声说，看来只有他一个人把这里当成两个人的家了，他心里有点说不出的酸，可又不值得说出来，“……好吧。” 萧蘅上楼去帮他收拾了几件换洗衣服，他跑去s市，带的一点简易的行李都还没拆，就又被萧蘅拎起来派上了用场。 他们俩一起离开了这间公寓，去了萧蘅的房子。 第一百零七章 （一百零七） 他关注那个男人很久了。 对方曾经是家喻户晓的大明星，年近三十了还是一张漂亮柔和的面孔，待人接物进退得宜，声音也很好听，微微的带着一点点鼻音，不管说什么都像是撒娇。 他很早就喜欢这位前大明星了，他从十多岁起就喜欢同性，偏爱的就是这款长相柔和的类型。他还看着大明星的杂志打过手枪，射在他脸上的时候，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满足感。 后来长大一点，他也会去gay吧认识一些男孩，他会让他们给自己口，射在他们脸上的时候，满足感却一点点地在下降——不像，不像，不像，没有人有那样一双柔软多情的眼睛。 发现大明星的住址纯属偶然，九月初他有个有钱的姑母去国外旅游，请他帮忙在家里住一段时间照看房子，谁能想到呢？他春梦的对象就跟他住在一个小区，他在楼下看到他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 一开始只是关注而已，渐渐地就不再满足，想要看到更多，但大明星外出时间多，跟邻居根本没有往来，即使有，也只是跟楼上楼下保持泛泛之交而已，更不可能会认识他这个住在别的栋的人。 大明星还有个弟弟，每天跟他同进同出，没听说他母亲还有另外的孩子啊？他心里充满疑惑。 会进到他家里，真的只是因为好奇而已。其实很多人不知道，密码防盗门是很不安全的——四个数字的组合而已！一旦泄露不就等于门户大开？一月份的时候，大明星不在家，他凭着一股好奇，弄到了他家的密码锁，进到了大明星家里。 怎么说呢……有点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大明星的家里是那种顶层复式，采光良好私密性强，装修风格是时下很流行的性冷淡风，但在细节上出人意料的有人情味儿，冰箱上贴着卡通小鸭子的冰箱贴，门口的拖鞋还是小动物的样子，就连喝水的杯子都很可爱！他没想到大明星还有这样的一面，他试探性的在床上躺下，深吸了一口——床单的味道很好闻，干净柔软，完全不像是一个带着孩子的男单身汉的味道。 他想到这里，几乎是愣住了。 他一直以为那个男孩子是大明星的弟弟，但是哪有快成年的弟弟跟哥哥睡一张床的？整间公寓没有看到第二张床。 想到这里，再看看那些成双成对的家用物品，真相呼之欲出。 大明星，看起来温柔漂亮干干净净的大明星，私底下居然是这样的货色！他却感到更兴奋了，原本是遥不可及的人，被证明了也是一样的肮脏下贱，仿佛一颗星星掉到地球上，仔细一看也不过是颗石头。 不知道他和那个小男孩做的时候是什么样子？他做的时候，也会像酒吧里那些男孩一样叫床吗，还是会咬着牙不肯丢了面子呢？他会让那个小男孩射在脸上吗？那张好看温柔的脸上，如果被溅上了东西，他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呢？ 他幻想着这些，越发觉得不满足，不够，想要得到更多。 后来他愈演愈烈，四月初，他偷偷在大明星家里装了监控，这样一来，他随时都可以看到他了！他着迷地看着他换衣服，吃饭，洗澡……每天睡觉前，他都会和人视频聊天。他在和谁聊天？他看起来那么温柔，有时候什么都不说，只是盯着屏幕笑。 不想让他对着别人笑下去了，会和别人说话的他，还不如安静沉睡的他。 于是他往他水里下了药，大明星服用了安眠药，睡着时安静得像个公主。他就那么坐在那儿，着迷的看着大明星——他也想更进一步，但却总是觉得不踏实，好像进入了别人的领地。他会抚摸大明星的身体，吻他的脸，他甚至试过要用他的手自渎，可能是因为太紧张了，始终硬不起来。 硬不起来也没关系，他已经盘算好了，终有一天，他会把大明星带走，他会把他藏到没有人找得到的地方去…… 就在他这样幻想的某一天，那个失踪已久的小男孩回来了。他回来了又怎么样？他对自己做的事情一无所知，他们只是稍呆了一会儿，就离开了，直到夜幕降临，也没有回来。 但他没想到的是，那天晚上，小男孩又独自回来了。 那是后半夜了，他盯着电脑屏幕呆呆的出神，他已经习惯了或是在大明星家里，或是在屏幕前看着他入睡，忽然之间看不到了，他心里空荡荡的。 那个小男孩就是这个时候回来的。他推开门，似乎在找什么东西。 他一下子精神起来，在找什么呢？他第一反应是在找钱。 不，不是，不是在找钱。他的动作不像是在随意乱翻，而是有目的性的，他翻过书架，花盆，更衣室的衣柜……小男孩有条不紊地翻找着，这个时候，他忽然就意识到了他在找什么。 他在找镜头。接下来的不到十五分钟里，他一次次地看着小男孩的脸出现在屏幕里，越走越近，然后朝他伸出手，下一秒，画面变成了黑白。 他在大明星家里安置的五个摄像头，被他全部找了出来，最后一个摄像头被销毁的时候，他对上了小男孩的眼睛——那是一双冷酷的，阴郁的，含着怒火的眼睛。 他只和那男孩子对视了一眼，就出了一身冷汗。他坐在自己家里，坐在显示屏前慢慢平复心跳，那一刻，他有种被大型的猛兽盯上，又放过的劫后余生感。 几秒之后，怒火燃起。他开始搞到巨大的滔天怒意，一个小孩子，一个小孩子，他凭什么？ 就在那一刻，他就决定了。 不得到大明星，已经不足够了。 要得到他，要拥有他。 这样才对。 顾昭雨睁开眼，他醒了。 时间是凌晨一点，他居然醒了，醒来后感到些微的异样，回想了一下，才想起自己不在家里。 他在萧蘅家里，睡在萧蘅的床上，床垫有点硬，如果以后要经常在这里过夜的话，该换张床垫。 还有一件事，萧蘅不在床上。 “……萧蘅？”他感到有些茫然，房间里就有洗手间，萧蘅不在那里。不如说，他一睁眼，就感到了一种来自黑暗的压迫感，仿佛潜意识已经在告诉他，你是独自一人。 他有点莫名的慌张：“萧蘅？”他又不死心地喊了几声，“萧蘅你在外面吗？” 没人应声，他打开灯出去转了一圈，书房和衣帽间都没人，萧蘅是真的不在家。他的手机还放在床头柜上，一切都和顾昭雨入睡时一模一样，除了萧蘅，他入睡时，萧蘅把他从背后搂得紧紧的。 第170页 去哪了……？他心里纳闷，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恍惚的感觉，也许这世上根本从来都没有过萧蘅这个人，他只是顾昭雨因为太孤独而产生的一种过于美好的幻想而已。 不不不，是我想太多了。他坐在沙发上，开始等萧蘅。 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可能有一个小时吧，萧蘅回来了，看到顾昭雨在客厅吓了一跳。 “哥。”他笑了笑，“你怎么不睡觉？” “……醒了。”顾昭雨茫然地说，“你去哪里了？” 萧蘅表情很平静，看不出任何的慌乱：“睡不着，回去取东西了。”他从兜里掏出顾昭雨一直在摆弄的那个psp，走得太匆忙留在家里充电了，现在已经充满了。顾昭雨讷讷地接过去，萧蘅的解释很合乎情理，或者说，除了相信，他也找不到任何其他的解释了。 他接过去，摆弄着psp，萧蘅摸了摸他的脚，看起来有点生气了。 “这么凉，怎么不把温度调高点？” “我……”顾昭雨张了张嘴吧，他觉得很委屈，“我不知道控温器在哪里。” 他没有在这里住过，房间里装的是控温器不是空调，而且他也没心情去找。 你怎么能说我呢，你自己才是大半夜跑出去的那个人啊。大半夜的脑子也不清楚，顾昭雨糊里糊涂地想着，萧蘅在他面前跪下，安静得有如一棵树，一朵花。他伸手要抱顾昭雨，顾昭雨躲开了。 “睡觉吧。”他想不通萧蘅大半夜出去干什么了，只能选择相信，可是一觉醒来恋人不在身边的感觉是真的不太好，即使他解释的再平滑圆满，也总觉得不舒服。 可能是直觉吧，他觉得萧蘅瞒了他什么。 可是男人的直觉从来也不是很准的东西，更别提顾昭雨了，他猜了几百次萧蘅的情绪，没有一次猜准的。他往卧室走去，萧蘅在原地愣了一会儿，也换了睡衣回到了床上。 “哥。”他小声说，从背后抱住顾昭雨，紧紧的，“我真的只是回家了一趟，没有去别的地方。” “嗯，我知道呀。”顾昭雨说，“睡觉吧。” 可他再怎么努力都睡不着，过了很久，他轻声说，萧蘅，你睡了没？ 萧蘅的声音马上在身后响起，他听上去也很清醒。 “还没，怎么了？” “……”可能是晚上人就爱胡思乱想，顾昭雨没忍住，他说：“你要是喜欢了别人，要跟我说啊。” 他直觉觉得萧蘅不是去见人的，哪有大半夜出去找人，还不带手机的？但他又实在想不通，想来想去就憋出来一句，你要跟我说啊。 你跟我说我不会缠着你的，不用偷偷摸摸。 萧蘅愣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说什么？” “没什么，瞎说。”他听萧蘅的声音就知道说错话了，萧蘅不肯就这么算了，把他硬按着肩膀反过来，问道：“哥，你跟我说什么？” “我……”顾昭雨叹了口气，这时机真的不好，其实这是好话不是吗？“就是，你如果喜欢上别的人，不用瞒着我。” “你什么意思？”萧蘅问，顾昭雨不回答，他就又厉声问了一遍：“你什么意思？你可以接受我喜欢别人？” 他从来也没有用这么严厉的语气说过话，顾昭雨有点蒙了，“我不接受啊，你喜欢别人，我就不跟你在一起了。”他说，“我只是说，我不会闹啊什么的。” 萧蘅在他说“你喜欢别人我就不跟你在一起了”的时候似乎微笑了一下，但在他说到后面半句的时候，表情有疏忽阴了下去。 “哥，没有别人。”他柔声说，“我不会找别人，你也不可以，你找不了别人，知道吗？” 顾昭雨被他的语气逗笑了，“为什么啊，我又不难看……” 萧蘅也是被他气得糊涂了，他俯下身凑到顾昭雨耳边：“哥，你自己试试看，你还能和别人做吗？” 一百零八章 （一百零八） 顾昭雨愣住了。 “……什么意思？” 萧蘅拉着他的手探进裤子里，去摸他的下身，顾昭雨不愿意，被他按着不松手。 “萧蘅你要干嘛？”他开始有点恼了，“你放开！” “哥，你试试。”萧蘅柔声说，“你看看你还离得开我吗？”顾昭雨不肯，他就握着顾昭雨的手去自渎，撸动了十来下顾昭雨开始觉得不对劲了，男人那地方不能乱动，很敏感，摸几下就该起反应了，可他却一直只是半勃，他这一惊，睡意都飞了，他又试了几下，越来越慌乱，萧蘅就俯身在他上方，平静温柔地注视着顾昭雨。 其实他是有点慌了，有关他今晚去了哪里，他没有说谎，他只是隐瞒，就如同他们关系的真相，他只是隐瞒，但却瞒住了最重要的细节。 不是偶然，不是巧合，不是命运。 是长达十年的注视，是处心积虑营造的阴错阳差。 现在有个和他一样处心积虑的人出现了。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也不知道这个人会怎么样影响他和顾昭雨之间的关系，他有一种野兽般的直觉，也许他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很容易随之坍台。 这个时候，顾昭雨居然跟他说，你喜欢别人了要跟我说。 跟你说？你要怎么样？他问了，顾昭雨的回答是，那我就不跟你在一起了。 你不跟我在一起要跟谁在一起？他心底升起一股巨大的恨意和怨念，恨顾昭雨会觉得他想跟别人在一起，也恨顾昭雨这种全不在乎的态度，就好像他能从萧蘅身边很轻易的走开，而不会受到一点伤害和损失。 你是我的，知道吗？他想告诉顾昭雨。我会保护你，我会爱你，我会照顾你，但你是我的，知道吗？ 如果是在白天，谁也不会任由事情发展到这个程度，但夜晚，夜晚是情绪发酵的时间，人们会倾向于直面心底里最恐惧的事情，然后任由它发展、壮大，吞噬自己。 “你试试你还能和别人做吗？”他很温柔地对顾昭雨说，顾昭雨听了他的话，自己去摸了几下。 答案是不能，器官或许会受刺激而有一点反应，但靠他自己是没法硬起来和高潮的，这不是巧合，是萧蘅有意为之的结果。刻意的情绪控制和适量的感官刺激，每当在性爱中顾昭雨露出想自行解决的苗头，他就会残酷的压迫他的欲望。顾昭雨在性爱中完全处于被动承受的状态，他本来就哄不好萧蘅，所以更怕萧蘅生气，会下意识地规避让萧蘅生气的举动。他渐渐地就养成了习惯，在床上完全依赖萧蘅给他快感，让他自己动手，他就会下意识地感到紧张和抵触，害怕萧蘅不高兴，也害怕被萧蘅惩罚—— 从心理和生理上，萧蘅成功的控制了顾昭雨，至少在性爱这件事上，顾昭雨是完全属于他的了。 所以他才能带着一点恶意的微笑，对顾昭雨柔声说，你自己试试，你还能不能和别人做？ 顾昭雨惊慌失措——他在床上很依赖萧蘅是没错，他很懒，也很贪恋快感，他沉迷在萧蘅制造的欲望中，只是一点点臣服在他看来不算什么。萧蘅是他喜欢的人啊，他们是恋人，信赖自己的恋人有错吗？他一点也没想过萧蘅会用这点信任来控制他。 人可以不自由，但重要的是要有选择不自由的权利。萧蘅折断了他的权利，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全新的恐惧，就像顾影后说过的那样，他可以用这种能力做好事，但如果他用这种能力做坏事呢？ 顾昭雨快要崩溃了，他心里还在替萧蘅开脱，“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我可以的，我……”他急得快要哭了，可就是怎么都没法让自己硬起来，萧蘅俯下身来吻他的嘴唇。 嘴唇缓慢地摩挲，舌头却粗暴的挺进来，模仿着性爱的动作抽插进出，顾昭雨立刻就有了反应——他能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硬了，萧蘅的亲吻像是终于给了他火种。他不仅硬了，而且身体的某个地方也开始悄无声息地湿润了起来，仿佛迫不及待要张开嘴迎接萧蘅的侵犯了。 第171页 事到如今，他只能拼命挣扎不让萧蘅碰他，如果萧蘅帮他，他高潮了，那不就是说，萧蘅说得是真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如果是真的，那顾昭雨会很生气的。 他是一定会很生气的，他可以把自己交给萧蘅，可是知道萧蘅控制他，摆布他——老天啊，这不正是他拼命在闻莺和顾影后面前为萧蘅辩解的事情吗？ 我喜欢他，他很简单，他不会这么对我的。 那不就是等于，他一直以来所相信的都是假的，都是一文不值？萧蘅除了这件事，还有哪些事情控制了他？ 如果都被他知道，他和萧蘅就完了。他很清楚的意识到这一点，所以疯了似的挣扎。 但是没用，萧蘅比他有力气得多，他们方方面面的对比都非常突出，不是早该意识到这一点吗？是他自己太傻了，对方明明是野狼，他还要把他当成小狗狗。 “萧蘅求你了，”顾昭雨开始求他，“求求你了萧蘅，求求你不要弄，求求你！” 求你停手吧，你停下，我们就假装没有发生过，我就当做噩梦了，被狗咬了，你不停下，我们就要完了。 他哭得满脸都是泪，萧蘅不理会，顾昭雨就是个骗人精，谎话张口就来，做爱的时候也不坦白，哪次不是又哭又闹？做得舒服了又来缠人。 他铁了心要让顾昭雨认清现实，现实就是顾昭雨已经是萧蘅的人了，里里外外已经打上了烙印，他不说喜欢也没关系，他欣赏别的女孩也可以，但他不可能再和别人在一起。 萧蘅粗鲁地替顾昭雨手淫，顾昭雨一直在闹，对着他又抓又咬，萧蘅的动作当然也说不上多温柔，甚至每一下都故意用力挤压，让顾昭雨能快速的射出来——他如愿以偿了，没弄多久，顾昭雨就在他手里泄了，高潮的时候顾昭雨软成一滩水，四肢大开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他的身体已经被萧蘅玩熟、玩透了，意志都左右不了，或者说，他终究是喜欢萧蘅的，喜欢得死去活来，萧蘅对他做了可怕的事也改变不了这点。 萧蘅渐渐松开手，任由顾昭雨软软地躺在他身下，他的理智开始回笼，他意识到，为了让顾昭雨明白自己已经属于萧蘅，他恰恰做了错误的选择。 那一股占有欲上头的时候，他只想让顾昭雨知道真相，他恨不得什么都让顾昭雨知道，但现在顾昭雨在他身下却不肯看他一眼，让他忽然意识到，他做错选项了。 “哥。”他颤抖起来，惊慌失措地想挽回失误，“哥，我错了，对不起，哥……” 顾昭雨集回了一点散掉的神魂，他的目光一点点回神，透出愤怒和失望来，“下去。”他冷冷地说，萧蘅不肯，他抬起腿狠狠在萧蘅大腿踢了一脚。萧蘅吃痛，差点倒在他身上，却不肯放开。 “哥，我错了。”他小声说，眼圈红了，像是真的有眼泪在眼里打转，“我错了，你打我吧，不要不理我……” “我让你滚开！”顾昭雨猛地推开了他，翻身下床，跌跌撞撞地朝大门跑去，萧蘅迅速地追了上去，顾昭雨已经把门打开了一条缝，他猛地扑上去，从顾昭雨身后把门关上了。 他把顾昭雨按在自己和门之间，顾昭雨又惊又气，“你发疯了！”他气急败坏地喊了一句，又去拧门把手，萧蘅一手搂住他的腰，低头凑到他耳边哀求道：“哥，别走——你不能回去。” 回去不安全，改密码要顾昭雨的指纹。 “你放开！”顾昭雨头皮都发麻了，他从来没觉得萧蘅这么可怕过，他比顾昭雨高，比他强壮有力，也比他聪明——他现在深深的意识到这一点，忽然觉得透骨生寒，尤其是刚才萧蘅扑过来把门关上的那一刻，他体内的危险警报直接拉到了最高级别。 ——如果萧蘅在争执间把他杀了，他都没法反抗。 顾昭雨抬起手肘，拼命朝后撞去。 第一百零九章 （一百零九） 顾昭雨坐在卧室的一角，一言不发。萧蘅坐在他的对角线上，可怜兮兮的。 是顾昭雨让他坐在那的，这是房间里两人能保持的最远距离。 几个小时以前，顾昭雨的激烈反抗引来了更强硬的压制，萧蘅根本不管他到底伤害到了自己没有，他就和没有知觉一样把顾昭雨紧紧抱在怀里，嘴里不断说着恳求的话。 “哥你听话好不好，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怕好不好……” 他们俩折腾了十多分钟，最后顾昭雨折腾不动了，他缩到了卧室的角落，萧蘅想靠近，被他一眼瞪回来。 “你离我远点。”他这么说，萧蘅后退了一点，他还觉得不够，“再远点，你听不懂话吗？” 一直退的不能更远了，萧蘅可怜兮兮地说，哥，没有地方了。 他怎么那么多张脸啊，在床上硬押着顾昭雨不放的强硬哪去了？此时的萧蘅委委屈屈，就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儿。顾昭雨第一反应就是想笑，那么大个人，做出一副委屈的表情，很好笑。可他又笑不出来，他至今也没想出来到底怎么回事，只是直觉这事情很大条，他板着脸说：“你不会出去？” “我不要。”萧蘅马上说，他还挺有自知之明的，“我怕你为了躲我跳窗户。” 两人就这么僵持了几个小时，一直到天都亮了，萧蘅每次试图和他搭话，都被他顶回来。 “哥，你冷不冷？” “不冷。” “那，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吃。” “……喝点水好不好？” “不喝！”顾昭雨被他烦的要死，“滚开！” 萧蘅只好又缩回对角线的角落。 如果顾昭雨不发话，他们可能能一直僵持到地老天荒去。可是顾昭雨真的坚持不了了，地板上真的很凉，萧蘅已经去把控温器调高了，他还是觉得抖个不停，这一个晚上情绪起伏太大，可能要生病了。 “……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他声音嘶哑地问。萧蘅看向他的目光又惊又喜，嘴唇蠕动了两下。 “我不知道。” “你做都做了你说不知道？”顾昭雨都被气笑了，“你，你——”他想来想去，觉得萧蘅就是处心积虑，就是阴谋暗算，他最气的不是萧蘅控制他，而是他居然这么蠢，蠢得信了萧蘅。 “我真的不知道！”萧蘅惊慌失措，“哥，我不是故意的，我做这些是的时候，我自己……我自已也不太明白的……” 他天性就很聪明，但攫取和掠夺是后天养成的条件反射，他好不容易得到了顾昭雨，他本能地就会为将来打算：要让顾昭雨离不开他，要把他守在身边…… 他对上顾昭雨，优势真的太少了，顾昭雨不肯说喜欢，他就越发觉得随时都可能被抛弃。 不能被抛弃，真的不能。他一生中得到的太少了，只有这个，是不能失去的。 所以就做了这种事。他把顾昭雨的底线掀了个底朝天。 顾昭雨盯着他看了半晌，似乎是在思考这话的真实性。过了好久，他才叹了口气。 “萧蘅，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错的。” 好像很久之前，他也问过萧蘅，那时候是萧蘅缩在墙角里不肯出来，因为他把欧阳博打了。顾昭雨那时候也是这样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是错的？ 萧蘅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他好像记得那个回答是不太正常的。 啊对了，他说，知道，因为给你惹麻烦了。 在他的天平上，“给顾昭雨惹麻烦”比“我不该动手伤人”要严重，这本身就是很不对的。 可惜顾昭雨当时没意识到，他根本不知道萧蘅到底是怎样的人。这一棵原本能长成参天大树的小幼苗，被残忍地对待和压榨着长大，长成了阴柔的藤蔓，会慢慢地爬上其他的树木，去控制和吸收生存的空间。 如果他当时就明白了，会怎么样？他会当机立断给萧蘅找个心理医生，心理医生肯定会建议他们分开一些距离，然后呢？然后萧蘅可能就无声无息的枯萎了。他还记得他当时的样子，怯生生的，把顾昭雨的每一句话都当真，眼睛总是下意识地在人群里寻找顾昭雨…… 第172页 他能任由那样的萧蘅枯萎掉吗？他不忍心的。 是大树也好藤蔓也好，都是他顾昭雨选了，发誓要把他照顾好的。 现在该怎么办？ 萧蘅快要哭了，“知道。” “知道还做？” “我错了。”他小声说，“哥，你骂我，你打我吧，我很抗打的。” 我哪下得去手！顾昭雨铁青着脸想，他就拿手肘顶了萧蘅的肚子一下，他心里就难受了好半天了。他是真的喜欢萧蘅，也是真的不知道拿他怎么办了。 “你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萧蘅不说话了，可能他自己也知道，如果开口，答案顾昭雨是不会喜欢的。 “说话啊。” “我做了你不喜欢的事情。” “谁会喜欢？”顾昭雨怒道，“你这种做法，你这种做法不对，你不能把别人的想法不当一回事，自己怎么开心怎么来！” “我没有……”萧蘅辩解，“我没有对‘别人’这样！” 顾昭雨嘴巴微张，半天合不上。 他惨然一笑：“合着我该谢谢你？” 萧蘅又不说话了，说多错多，他觉得很苦恼。两人又僵持了一会儿，顾昭雨叹了口气。 “萧蘅，你过来。” 萧蘅马上就凑了过来，伸出双手要去握住顾昭雨的手，被他瞪了一眼又马上缩回去，小男孩在他面前跪坐着，连头毛都比往日耷拉。顾昭雨是个对虐待小动物没有任何兴趣的人，看到他那副样子当场涌起一股不忍来，他硬下心肠板起脸。 这件事很严肃，不能就这么算了。 “刚才打到你，疼吗？” 萧蘅赶紧摇头，他又凑近了一点，眼里露出急切的讨好神情来。 “我不怕挨打的。”他很认真地说，“哥你要是不解气，多打几下没关系的。” “……我有关系。”顾昭雨转开脸，不忍心去看他，萧蘅这孩子很怪，他现在感觉到了：这种怪已经超出了一个孩子在青春期能表现出的限度，已经开始朝着“有问题”那个方向发展了，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 他心里觉得很难受：什么样的经历，才能导致萧蘅长成这个样子啊？他的价值观完全是错误的，他的道德意识很模糊，甚至可以说不存在。 他是野兽，他是动物，顾昭雨沉默地注视着他，眼眶有些发酸。 “萧蘅。”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 萧蘅猛地抬起头来，像是没反应过来一样，呆呆地看了他几秒钟，之后，他回过神来，反抗来的波涛汹涌。 “不行！”他慌乱地扑过来抱住顾昭雨，“不行，不行！” 他的力气那么大，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顾昭雨身上，胳膊都要把人勒成两截了，泪水从他眼眶中落下，落在顾昭雨的皮肤上，是滚烫的。顾昭雨摸了摸他的后脑勺，想安抚他。 “萧蘅你听我说……” “我错了，我真的知道了！”萧蘅紧紧抱住他，语无伦次地哀求，“我不敢了，哥，我真的知道了！” “萧蘅你听我说！”顾昭雨板起脸来也是有点威严的，但萧蘅抱着他不肯撒手，他又只能心里一声叹息，又去摸了摸男孩子的后脑勺。“你做错了事，不该有惩罚吗？” 萧蘅松开了他一点，红着眼眶看着顾昭雨，眼泪簌簌地往下落。“我，我……”他有些喘不过气来，“哥，求你……” “你做错了事，就要受罚，所以我们分开一阵子。”顾昭雨缓缓地说，萧蘅怔怔地看着他，他又继续说道：“你利用了我，知道吗？如果你不喜欢被人用感情要挟，那你也该想想别人被你用感情控制的感受。” 顾昭雨自己没有弟弟妹妹，但他见过的坏心眼的孩子还是很多的，是谁说人之初性本善？没受过教养的小孩子天生都是恶的，会抢、会偷、会破坏公物、会不遵守秩序，萧蘅的做法就和他们差不多，因为不懂，因为没人教过他，所以才显得离经叛道。 一味的和他生气是没有意义的，没有惩戒措施的教训也显得不痛不痒，要怎么办？很简单，引起恶童注意的最佳手段就是：抢走他心爱的玩具。 只有知道代价，才能约束行为。 萧蘅最心爱的玩具是什么？他早应该知道的，就是顾昭雨自己。 “不一样，这不一样！”萧蘅不停地摇头，“我，我没有——我没有从你那里拿走那么重要的东西！” 你看，他还是小孩子的思维，我拿了你一个苹果，你拿走我一个梨就好了啊，那不就公平了吗？但这是不对的，成年人的法则里，你没有得到许可就去伤害别人，是要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的。 顾昭雨都听笑了。该说谢谢吗，把他看成“重要的东西”？ “萧蘅，我不是你口里的‘东西’，”顾昭雨说，他捧起萧蘅的脸，轻轻拭去那张脸上的泪痕，小孩儿哭得累了，只剩下间歇的抽气，“你不能这样想，我是人，我有我自己的意志和想法，明白吗？” 萧蘅抓住他的手亲吻他的手心，他急切地点头，想捉住顾昭雨，“我现在明白了！”他小声说，“我知道错了，哥，求你——不要分手。” “我没有要分手。”顾昭雨说，“我只是说——分开一阵子。”他说完连自己都觉得听上去就像是“分手”的粉饰版本，也难怪萧蘅不肯，“我们分开一阵子，你反省一下，这是给你的惩罚。如果你表现好，我们就重新再一起，行吗？” 这话他说得也很艰难，从黑夜到白天的这几个小时里，他不停的在自我斗争，天平无数次的剧烈摇摆：算了吧，何必呢，他喜欢萧蘅，萧蘅也喜欢他，萧蘅的错误真的那么过分吗；不，不能算了，不能轻易地让这件事过去了，他可以没有底线的原谅萧蘅，但如果日后萧蘅凭着本能做出无法挽回的事情的时候，也许就不是由得顾昭雨原谅不原谅的事情了。 在他和萧蘅签约那天，他在心里暗暗说，萧蘅，这次我会做对。 在顾昭雨在内心里，“做对”不仅仅是关心他、帮助他而已，在他内心深处，他已经把萧蘅当成了自己的责任——要照顾他，要陪伴他，也要在他做错的时候教育他，改变他。 所以不能就这么算了，他对萧蘅有很多很多期待，其实那些都可以算了，萧蘅可以不成为巨星，但他不能这样一路扭曲错误下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做的是正确的还是错误的，其实他完全可以说，算了，没关系的，反正我本来也没有很在乎——萧蘅会很开心，他们完全可以恢复到甜蜜的日常里去，但接下来呢？ “萧蘅，你听明白了吗？”他低声说，“你听明白了就点点头。” 萧蘅怔怔地看着他，半晌，才低声问道：“怎么样——才算表现好？”几句话的功夫，顾昭雨觉得他又要哭了。 “我也不知道……”顾昭雨自己也没想好，如果没有今天这件事，萧蘅根本就没有“表现不好”的时候。 “那不行。”萧蘅马上说，“如果你一直说我不够好，不肯跟我在一起怎么办？” 顾昭雨失笑，“我有病啊？”他捏了捏萧蘅的脸，“那这样吧，一个星期，好不好，一个星期，我不找你，你也不要去找我，你想想自己做错的事，我就在家等你，行吗？” 萧蘅迟疑了一下，“一个星期……之后呢？” 他这份谨慎真是让人又难过又好笑，就连他自己的艺人合约都没怎么看的人，居然为了这种事在讨价还价，顾昭雨心疼又心软，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就和好。”他轻声说，“行了吗？” “一个星期之后，我们就和好。”萧蘅重复，紧接着又再三确认：“不管我‘表现’好不好。” 所谓好的谈判就是大家最后都会有点不满，顾昭雨退步接受了：“……不管。” 第173页 “你不会找借口不跟我在一起？” “……我为什么要找借口不跟你在一起？？？？？？” 萧蘅被他的话扎了一下，低下了头，“我不知道。”他小声说，“哥，其实你说的很多我都不太明白。” “……”顾昭雨只能继续叹气，“那你就多想想。”他说着站起要去换衣服离开，萧蘅又忽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他的腿，顾昭雨真是怕了他忽然袭击，吓了一跳。“萧蘅！” 但萧蘅马上就把手放开了，他只是拉着顾昭雨的手腕不让他走，“哥，你不要走，你留在这里。” “你是不是不明白‘分开’是什么意思？”顾昭雨屡次被他气得哑然失笑，“我在这里，你也在这里，你反省个屁。” “我走，行不行？”萧蘅说，“我住到那边去，你留在这里。” “……为什么啊？”顾昭雨一头问号，事到如今，他已经开始完全不想去琢磨萧蘅做每件事的用意了，琢磨了也理解不了。 萧蘅低下头，垂下长而卷翘的睫毛，“没理由，反正我是小疯子，我就想这样。” “我没……”顾昭雨被气死了，他也分不清萧蘅话语里的自暴自弃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怎么样，总之在萧蘅说“反正我是小疯子”那一瞬间，他就立马下意识地想要去反驳，“你不是小疯子，我没有这么说。” 萧蘅也不跟他争论，就是拉着他不放：“你留在这里，我去那边，你不想见我，我就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顾昭雨叹了口气，“你就是不想我回去呗？”萧蘅点点头，他已经把萧蘅从家里撵出去过一次了，难道还能逼着他从家里搬出去第二次？“那我去别的地方住行不行？我去我妈那里住两天，行吗？” 萧蘅楞了一下，用力点了点头。 顾昭雨满心无奈，“那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萧蘅眼神一黯，松开了手。顾昭雨转身离开了卧室，他又跟出来，亦步亦趋地紧紧跟随着。顾昭雨回身看他，他就马上可怜兮兮地后退一步。 “哥，你吃过东西再走吧。” “不吃了，收拾一下还要去公司。”顾昭雨说，萧蘅的神情让他很不忍心，他又返回来，抱了抱萧蘅。萧蘅呆呆地，过了好一会儿才抱住他。 “哥。”他小声说，“不要走了，好不好。” 顾昭雨差点就答应了，就算萧蘅有点疯，那又怎么样呢？ 但他只是拍了拍萧蘅的后背。 “一周，好吗？”他晃了晃手机，“还有七天。” 第一百一十章 （一百一十） 对于他的突然到访，顾影后表示，十分惊讶、并不欢迎。 “别误会，亲爱的，”她说，“我是爱你的，但我也需要个人空间。” 顾昭雨：“……” “你房子那么大！”他真是服了，“随便给我个地方住，你不想咱连见面都不用。” “但我自己会知道，”顾影后振振有词，“我骗不了我自己。” 顾昭雨：“……” “而且，你是个很糟糕的室友。”她继续说，“你不爱做饭、打扫、洗衣服，可以说是毫无同住价值。” “想想这个怎么样：我不是你的室友，我是你儿子！”顾昭雨咆哮起来，“别人家妈妈看到儿子回家都是又惊又喜！做一桌子好菜！您能不能学学？” “别人家妈妈还能听到儿子喊‘妈妈’呢。”顾影后说，“不可能事事顺心。” 顾昭雨：“……” 顾昭雨：“妈妈！——行了吗，妈妈？” 顾影后撅起嘴巴，“听着不真诚啊，难怪你当演员混不下去。” “……”顾昭雨只剩苦笑，“您到底想怎么样？” “你可以住。”顾影后说，顾昭雨直觉她下一句应该是“但要交房租”了，她说：“但你要帮我办生日派对。” “怎么了，全市找不到上档次的pr公司了？” “……要不然就拎着你行李去住酒店。” “好嘞您请好吧！气球要不要，冰雕要不要，正餐还是茶话会？” 他在顾影后家住下的第一个晚上，他坐立不安，睡不着觉。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格外焦虑，总会不由自主地想到萧蘅。他在做什么，怎么样了？他走的时候萧蘅似乎是乖乖答应了，但总归是放心不下。 萧蘅的这全新的、疯狂的一面，对他而言，也是需要适应的。 他想给萧蘅打个电话，刚拿起手机却又想到，是他自己说的“你不要找我，我也不要找你”，主动破坏岂不是完全没立场了？他又只能放下。 又过了一会儿，他又想发条微信总该可以吧，打开微信界面，和萧蘅的对话还停留在不久之前，两人的一次瞎聊上——他们俩找了个晚上，各自用电脑看了同一部电影。电影很烂，服化道和演员演技都很辣眼睛，两人看到一半就忍不住吐槽起来。顾昭雨下意识地往上翻了翻，看到萧蘅的小鸭子表情包又下意识地笑起来。 他翻着翻着，又渐渐笑不出来了，他已经开始分辨不清自己的决定到底是对还是错。他对萧蘅说，这是惩罚，但实际上，他当时也无法留在那里了。 萧蘅做了很可怕的事情，他是个远比顾昭雨想得要复杂的多的人。他还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这个新的、甚至有点陌生的萧蘅。 他只是知道，他必须暂时离开——萧蘅对他的影响是难以形容的，如果他继续留在那里，也许很快就会觉得这不算什么。 但他真的失眠的很厉害！不知道为什么，平时应该已经困得睁不开眼，此刻却异常精神，他打开客房的电视想看一会儿随便什么节目，被顾影后骂一顿：“大晚上不睡觉干什么？” 顾昭雨看着自己的手机屏幕目瞪口呆，他们俩住在一座房子里，她还要打电话？——好吧他们俩的房间离得很远，那么她都要打电话了，怎么知道他还没睡？ “就快了就快了。”他说，“您不也没睡吗？” “你要是不在我早睡了，”顾影后说，“你知道你影响我肝脏排毒了吗？” 顾昭雨：“……？？？？？？” 简单来说，顾影后也是年逾五十的中老年妇女了，相信肝脏排毒是正常的。 好不容易把顾影后哄好了，不知何时萧蘅给他发了三条微信。 萧蘅：“哥，你睡了吗？” 萧蘅：“睡不着的话我们聊会儿天吧。” 他怎么知道我失眠的？？？？顾昭雨现在有点疑神疑鬼，他看什么都有问题。萧蘅的微信是在他和顾影后打电话的时候发来的，可能是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有回应，萧蘅又发了一条。 萧蘅：“我在反省了，哥。” 顾昭雨盯着那句话沉默着。他眼前几乎可以出现萧蘅发信息的样子，头发耷拉着，等不到回信一副沮丧的样子。 那一刻他忽然产生了一种马上令他后悔的念头：这样的萧蘅，是真正的他吗？ 这个念头太可怕了，这就等于是在说，他质疑萧蘅身上他已经熟悉的一切，他所爱的那个男孩子，有可能全部都是假的。真实的他被隐藏在乖巧的外表下，不见天日。 你怎么可以这么想！下一秒，他开始疯狂地唾弃自己。这种想法就像打开了传说中的魔盒，打开之前，一切安好，打开之后，洪水猛兽滚滚而来。 不，他不能这样想。他不能去假设他所见到的都是假的，都是伪装，那就意味着所有那些甜美的记忆，所有的倾心和喜爱，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是假的。 意味着他人生中最神奇的、最美好的十个月，全部都要推倒重来。 不可以。他承受不了这种毁灭和重来。顾昭雨人生第一次想做逃兵了。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回复。 萧蘅似乎接收到了他的沉默所传达的信息，一直到午夜都没有再回复。顾昭雨以为他睡了。 十二点零一分，顾昭雨的手机屏幕亮了起来。 第174页 萧蘅：“哥，还有六天。” 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一句话，没有小鸭子表情包，也没有他平时会用的那种小心翼翼的商量口吻，他只是平淡而直白地提醒顾昭雨：还有六天。 说好的，还有七天之后，就会和好。现在，你还有六天了。 顾昭雨盯着他的手机，仿佛它忽然变成了某种可怕的东西。他盯着它，直到屏幕熄灭，也没有勇气去点开那条信息。 第二天开始顾昭雨除了日常工作，又多了一项任务：帮顾影后承办派对。 举办宴会活动本身不是难事，几个电话过去的事儿，但要符合顾影后的要求，就比较难了，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想要什么。 “我想要那种，就是那种，充满后现代线条美感和田园式灿烂相结合的风格，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顾昭雨：“……” 她还会经常改主意，比如他们已经说好了，主要的装饰鲜花是百合，因为这是顾影后最喜欢的花，但她忽然又改变主意了，认为黄玫瑰更好，顾昭雨只能打电话过去改，可电话挂断她又改主意了，她想要康乃馨！ 他只要稍稍露出一点不满意的迹象，顾影后就威胁要他走人。 顾昭雨怕了她，只好任劳任怨下去。 与此同时，萧蘅无声无息，一点消息都没有。顾昭雨按着于小瓜让他去看望萧蘅，带回来的消息是，萧蘅好好地在家里看书学习。与此同时，他还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顾昭雨失眠的消息，给顾昭雨带了好几样东西，有安眠枕头、有白噪音机，有眼罩耳塞，还有一本非常非常无聊的哲学书籍——几乎是市面上所有助眠的方法都在了。 顾昭雨闭着眼都知道怎么回事，肯定是萧蘅让于小瓜这么干的，于小瓜长这么大估计就没失眠过，所以就把市面上能找到的办法都弄来了。 他想了想，又觉得好笑：“你搞这些，还不如给我弄粒安眠药来得快。” 于小瓜支支吾吾：“吃安眠药不好，老顾，你应该学会养成健康睡眠的习惯。” 光是看他表情，顾昭雨都知道了，肯定是萧蘅跟他说，不能让自己吃安眠药。这小子心思到底多细？ 于小瓜看起来满肚子的疑问，从顾昭雨为什么忽然搬到顾影后家，到他和萧蘅之间究竟怎么了。但他最后只问了一个问题：“老顾，你在生萧蘅的气吗？” 顾昭雨脸色不太好，但他还是说：“没有。” “可你看着好像很生气。” “我是累的。”顾昭雨随便扯了一个理由，“给我妈办派对太麻烦了。” 于小瓜果然是萧蘅的间谍，当天晚上，得到他通报的萧蘅，似乎从顾昭雨那句“没有”里汲取了勇气，尬聊微信多了一条，变成了四条。 “网上说，睡前减少使用电子产品，有助于培养睡意。” “听说喝牛奶催眠是谣传。” “[分享音乐《催眠小夜曲》]” “不要偷吃安眠药，会有依赖性。” 顾昭雨这回没有在打电话，他从萧蘅发第一条信息开始，就在盯着手机看了，他就是想看看萧蘅到底能说出什么来。 萧蘅一口气发了四条“安眠指南”给他，然后似乎就没有然后了。顾昭雨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找茬的心。 顾昭雨：“你这一天就在网上搜‘怎么快速入睡’了？” 萧蘅可能也没料到他会回复，明显吓了一跳，但他回得飞快。 “我真的在反省了！”顾昭雨还没来得及回，他又发来两个字：“真的！” 透过这两个字，顾昭雨仿佛能看到那个男孩子很认真地冲他点头的样子——熟悉得已经像是烙在脑海深处的印象，会是假的吗？ 过了一会儿，似乎是怕顾昭雨还是不信，萧蘅又发来一张照片——他在看一本叫做《恋爱守则：真诚的价值往往被低估！》的书。 顾昭雨盯着书封上的超大黑体宣传语沉默了好久（“父亲读了会沉默，母亲读了会流泪！中国人，还要在‘善意谎言’中徘徊到几时？”）。 顾昭雨：“……好看吗？” 萧蘅可能本来都已经不抱希望了，这一次他回复的时间格外的长。 对方正在输入…… 继续输入…… 输入…… 入…… 萧蘅：“（一团乱麻鸭）” 顾昭雨：“……” 你输了五分钟最后就发过来一张小鸭子表情包吗？？？？？？？ 他看着那张表情包下意识地笑出了声，很快却又收起了表情。他顾昭雨才是真的一团乱麻，他已经分不清萧蘅的话到底是真是假。想去相信，可又不知道怎么相信。这个会发可爱的表情包的男孩子，和那天在黑暗中带着一点邪恶和怒意对他说，你不可以有别人的人，真的是一个人吗？ 他把手机扔开，不去看了。反正萧蘅没有要他回复。 隔天早上他醒来，手机屏幕上果然有一条凌晨过后发来的微信。 萧蘅：“还有五天。” 第一百一十一章 （一百一十一） 顾昭雨：“你哪来的书？” 【对方正在输入……】 萧蘅：“小瓜哥。” 【对方正在输入……】 顾昭雨：“有什么收获吗？” 【对方正在输入……】 萧蘅：“[照片]” 他发过来一张摊开的书的照片，上面写着：“见到心仪的男孩女孩，首先打扮要入时，女孩穿上连衣裙，男孩穿上高腰阔腿裤，总是没有错的。”后面配了好几张令人窒息的八十年代美丽搭配，男孩还梳着飞机头那种。 顾昭雨：“……” 顾昭雨和萧蘅分开的第三天，他已经开始放弃抵抗。原因很简单，他想念萧蘅。人是不是很奇怪的生物？还是说只有顾昭雨是这样的？他可以既抵触萧蘅，又在同时想念他，希望他在自己身边。 他看到有趣的事情，第一反应是拿出手机跟萧蘅说； 顾影后为难他，他想跟萧蘅抱怨； 他不舒服，失眠问题几天了仍旧没有改善，这肯定都是因为萧蘅不在的缘故，有时候他半梦半醒间，会觉得萧蘅仿佛就躺在他身边，他想伸出手摸摸萧蘅，却发现只能摸到空气。 他放弃了，不想抵抗了。他想不明白，顺其自然吧。 当天晚上萧蘅又如约前来给他分享睡眠小秘方了，这次他发了七条，其中有效信息只有五条，剩下的两条分别是温俊贤的搞笑gif——这人没课又没戏，自说自话地拉着安思宁跑到萧蘅家里来吃饭，又在沙发上睡着了，安思宁在他额头上放了一本书，又在书上放了三个苹果，一根香蕉，一个猕猴桃，和一粒葡萄，这都没醒！——还有一条是汇报他的阅读进度，那本破书他已经读了一半了。 顾昭雨还是没忍住回复了他。萧蘅得到他的回复之后，回微信的速度却慢得像是爬行动物，每一条都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这期间显示的一直是“对方正在输入”。 也就是说，他不停的打字，又不停地删除，反复折腾足足五分钟，才能回给顾昭雨几个字。 顾昭雨看着看着，就觉得有点心酸得好笑。 至于不至于啊，回得不好我难道会骂你吗？ 顾昭雨：“你见过于小瓜处对象吗？” 萧蘅这次终于不用长时间输入了：“没有。” 顾昭雨：“这说明什么问题？” 萧蘅：“……” 萧蘅：“[照片]” 最新的照片上，萧蘅把书放到玄关的鞋柜上，远远地从客厅拍了一张照片表示远离它的决心。 顾昭雨：“……这就对了，乖。” 萧蘅又开始输入。 继续输入。 输入。 入。 顾昭雨等了足足十五分钟。 萧蘅：“哥，你可以接电话吗？” 顾昭雨迟疑了一下。他想跟萧蘅说话，想得要疯了。几天没有听见萧蘅的声音，他都已经快忘了他的声音是什么样的，微博上偶尔有几个萧蘅的视频转发到他首页，他每个都点开来看了看，总觉得不对。 第175页 不对，少了点什么，听起来跟他真实的声音不太一样。 顾昭雨：“太晚了，明天吧。” 萧蘅终于不用五分钟斟酌时间了。 “好。”生怕顾昭雨会反悔似的，这时已经过了十二点，他很快又发来一句。 “还有四天。” 顾昭雨叹了口气，他有预感萧蘅会一直这么倒计时下去了。他关掉微信页面，这时又有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继续忽视我，问题会变得无法解决。” 号码仍旧是那种网络上的假号码。顾昭雨面无表情地点了一下后退，收件箱里一排排全是类似的网络电话发来的短信，语气一次比一次激烈，从一开始的“你在哪？”渐渐变成了质问式的“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最后成了威胁：“你逃不掉的。” 这几天他一直收到类似的短信，已经开始麻木了。一开始他还有拿给李警官看，得到了“这个很难追查，要不然您换个号码”的答复之后，他也开始不抱希望。 他不可能换掉号码，要一个一个通知有业务往来的对象的话，不知道要通知到哪辈子去，成本太高了。 他只能忽视这些短信，希望对方觉得无聊了之后自己收手。 他放下手机，开始“减少使用电子产品”，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屏幕又亮了。 萧蘅：“哥，晚安。” 与此同时，萧蘅坐在茶几旁的地板上，他的笔记本电脑放在茶几上，屏幕被划分成了十二个小方块，播放着一些监控路像的内容，取景有楼道、有小区大门，也有单元门口。他的眼睛一动不动地停在屏幕上，姿势已经渐渐趋于凝固。不知道看了多久，他才眨了眨酸涩的眼睛。 他拿起一旁的手机，屏幕上空无一物，没有消息提醒。 他垂下头，漆黑的鬓发和卷曲的睫毛构成了一种平静地、承受的姿态。 就在这时，一条新的消息提醒蹦了出来。 顾昭雨：“别熬夜了睡觉！” 萧蘅盯着那条短信，一直到屏幕熄灭，他都有种难以置信的感觉。他发那条晚安短信的时候，确实期待过会有回复，但那种期待，比起他心里已经做好的心理准备来说，就像是火柴和太阳的对比。 ——微弱得不值一提。 但顾昭雨还是回了，就在他已经准备好要接受顾昭雨的不管什么决定之后。顾昭雨还是回复了，而且还是他一贯的那种略带炸毛的关心，萧蘅静静地呆坐了一会儿，闭上了眼睛。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揉了揉眼睛，注意力又回到了电脑上的监控录像上。 两天前，顾昭雨楼上那家养的猫又丢了。 那是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猫，楼上女孩好吃好喝养了五年了，仍旧是贼心不死，抓住一切机会外逃。 萧蘅听到门铃声打开门，楼上女孩顶着黑眼圈打了个招呼。 “不好意思啊萧蘅，”她经常到处找猫，整栋楼的邻居就数她熟，“你看见我家‘警长’了吗？” 萧蘅摇摇头，楼上女孩也没多失望，反而站了一会儿跟他闲聊：“好久没看到你了。” “嗯，之前有事去外地了。”萧蘅说，“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他刘海稍稍有点长了，搭在笔挺精致的鼻梁上，显得眼窝很深，有种神秘莫测的感觉。但他一笑，那种感觉就消失了，只剩下令人怦然心动的青春朝气。他穿了一件黑色的t恤和浅色牛仔裤，显得很居家。 楼上女孩的脸悄无声息地红了。 “不太好吧，你哥不在家吗？” “他出差了。”萧蘅说，“进来坐？” 楼上女孩在“帅哥”和“自家胖猫”之间抉择了半天，责任心终于还是战胜了好色心。 “不了，我还是先把警长找到，免得他又跟人打架一身伤回来。” 萧蘅点点头，在她转身时却又喊住了她。 “我跟你一起去找吧。”他说，“两个人快一点。” 楼上女孩受宠若惊——这是只有在小说和乙女游戏里才会出现的剧情吧，警长你太棒了。 他们俩出了门，在小区里转了好几圈也没找到她家的黑猫“警长”。夏天日头毒，女孩子又披着长头发，不一会儿就出了一身汗。 一点都不漂亮了。她沮丧的想，不漂亮，又找不着猫，就在她心塞加丧气的时候，萧蘅把她拉到阴凉下，又跑去买了瓶水给她。 “不要着急。”他温和地说，“再找一会儿，会找到的。”他一边说，一边递给她一顶太阳软帽，是他刚才在小卖店里随手买的。 女孩子不是都怕晒吗，这种事他做得自然无比，仿佛照顾人是他的一种本能反应。 绿色阴凉下的男孩子身上带着种勃勃的生机，俊俏又柔软，她感动得无以复加，如果不是找不到猫，她肯定会开始浮想联翩。 两个人又找了一会儿，还是没找到，她这回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怎么办，警长从来没跑丢过这么久还不回家。”她带着哭腔对萧蘅说，“万一他被坏人抓走了怎么办啊？” 五岁的大猫了，品种也没什么独特的，说老实话“被抓走”不是个很可能的选项，但看她着急，萧蘅脸上也露出了关切和焦虑的神色。 “要不然，我们去物业吧。”他提议。 “去物业？” “小区里有很多监控，我们去看看监控，也许能找到点线索。” 她眼睛亮了，随即又露出迟疑的神情。 “可是，这种东西会随便让我们看吗？” 萧蘅笑了笑：“所以要好好求他们呀，你在这里住很久了不是吗？” “嗯，是，从小区刚建成我就住这儿了。”女孩说，她跟物业很熟，有些时候物业要传达的一些信息都交由她来转达给住户，现在不实行“楼长”制度了，不然她肯定是当之无愧的楼长。 “那我们好好求求他们。”萧蘅说，明明不是他的猫，但他却还是很熟稔地用了“我们”这样的字眼，尽管紧张不安，但还是她感到心头一阵小鹿乱撞，这会不会意味着什么？比如他喜欢她的猫，其实是喜欢…… 他们俩在水果摊买了一些水果和零食，拿到物业办公室去。当天是周末，只有一个大爷在值班，其他的人都出去吃饭了。两个年轻孩子拎着东西过来，嘴一个比一个甜，把大爷哄得开心得不得了。 两人这才说明来意。 “您就让我们看一下吧，就一下下，五分钟！”女孩撒娇哀求，“大爷~” 她把看家的撒娇本领都拿出来了，一旁的萧蘅虽然不说话，但也用恳求的目光看着他，男孩子长得很出挑，脸上还带有一点尚在青春期尾端才有的漂亮柔和，一双大眼睛乌溜溜的，已经能看出几年后的青年才俊模样；女孩子长得要逊色一些，但态度可爱，声音也悦耳，上了岁数的人都扛不住这种糖衣炮弹的攻击，答应了让他们看一小会儿。 “五分钟，啊，记住了吗？”他把两人领到监控机房，机房有个年轻小哥在那儿盯着——这种机房在整个小区应该还有几个，按理说盯监控的人也该至少有两个才对，但大中午的，谁会选这个点儿违法犯罪？所以只剩一个人。 大爷解释了两句，年轻小哥还有点迟疑：“你们要看哪天，什么时候的啊？” “这个……”两人对视了一眼，都有点犯难，萧蘅问：“你有注意过吗，猫什么时候丢的？” “我要能注意到猫就不会丢了。”女孩小声说。 “……也对哦。” 两人小声嘀咕了几句，年轻小哥不耐烦了：“那得看到哪天去，我还没吃饭呢！” 大爷看不下去，他们物业和安保公司不是一套系统，他一急嗓门就下不来了：“你这年轻人怎么这么死板呢！” 倒是两个孩子赶紧劝和，女孩说：“大爷别急，我们，要不，我们就看看昨天……” “你确定是昨天吗？”萧蘅问，女孩摇了摇头，他转头对保安小哥说：“我们可不可以把这两天的内容都看一下？” 第176页 保安小哥挺不耐烦的，但他又说：“外面有水果和零食，您先吃点。”伸手不打笑脸人，保安小哥勉强同意了，他调出系统，给两人展示了一下怎么查找之前的录像记录，和大爷一起吃水果去了。 大爷临走前又叮嘱一遍：“五分钟啊！多了我们这儿也不好交代。” 萧蘅点点头：“好，知道啦。”他转过身，女孩已经开始看录像了——几十个摄像头啊，四十八小时的录像，找一只小猫，五分钟哪里够？她急得鼻尖都开始冒汗了，萧蘅拍拍她肩膀，示意她把键盘让给自己。 “嗯？”她恨不得长出八只眼睛来，“萧蘅，你要干什么？” 男孩子伸出食指做了个“嘘”的姿势，他笑了笑。“五分钟哪看得完，传一份回家慢慢看。” 他学着保安小哥的动作调出录像，拷贝压缩，然后上传到了一个个人邮箱里。这一切做完，正好五分钟。 楼上女孩心跳得很快，不知道是因为这种“违反规定”的刺激感，还是因为跟楼下的英俊男孩同谋的心动，她一直紧张地看向门的方向，生怕有人回来。 “行了，走吧。”萧蘅说，明明是刚昨晚“违法乱纪”的事情，他平静得就像只是抽了根烟——不，他不抽烟，不然闻起来就不会那么干净好闻了。 直到他们俩走出物业的办公室，她手心都被汗湿透了。她问萧蘅：“你把录像发到哪里去了？” “发到一个邮箱里了。”萧蘅说，“把你的邮箱发给我，我等会儿发给你。” “哦，好。”她呆呆地说，心里却忽然一动：他们这算不算，交换联系方式了？ 她也有顾昭雨的手机号和微信，平时小区有点什么事方便联系一下，但她从来没用过。顾昭雨也挺帅的，但跟萧蘅完全不是同一种帅，他平时都行色匆匆，绝不会花时间陪她满小区的找猫，还做到这种地步。 萧蘅真好！那一刻，她发自内心的想。 他们俩回了家，萧蘅送她到楼上。他没有邀请她进屋去一起看录像，她有点失望。 “家里很乱。”男孩子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等我收拾干净的。” 她点点头，“一言为定啊，等找到警长我抱他去给你撸！” 萧蘅笑着朝她挥挥手。她进屋拿了纸笔，把自己的邮箱地址写给他，又目送着萧蘅下了楼，她拿出手机开始给姐妹发信息：“姐妹，我的春天来了！！！！！” 萧蘅回到家里，打开电脑从邮箱里下载了视频录像。从软件里导出的视频根据时间在标题上有标出，他点开文件夹筛选了一下，把近两日的视频文件重新打包，发给了楼上女孩，剩下的录像与她无关，是他需要的。 楼上女孩回复的很快：“谢谢！找到警长请你吃饭。” 这条邮件提醒了萧蘅，他站起身，打开了厨房的门。 “喵——”一只油光水滑的大黑猫从饭盆里抬起大胖脸看了他一眼。 “关久了吧，不好意思哦。”萧蘅小声说，如果让楼上女孩看到他此刻的神情，一定会大呼人不如猫——萧蘅的神情很温柔，因为嘴角带笑，脸颊上还露出了一个小酒窝。大黑猫走过来，呼噜呼噜地蹭着他的腿，他挠了挠它的脑瓜顶。 “别着急，”他轻柔地说，“警长”把他的脑袋瓜放到萧蘅手心上，萧蘅顺势摸了两下，把它舒服得直哼哼，“下午你就可以回家了。” 很显然，警长并不在乎能不能回家——此间乐，不思蜀！两天前，它闻到楼下传来香喷喷的鱼肉味儿，它顺着窗户爬下来，钻进了楼下的厨房里。结果，就被这个小哥哥抓住了。 一开始警长很惊恐，它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看着小哥哥把窗户关上，阻断了它回家的路，但几分钟后，它吹着空调、吃着小哥哥煮的又嫩又香的鱼肉，就完全不再考虑回家了！ 回家是不可能回家的，这里小哥哥又会撸，做饭又好吃，只能说拼命翻肚皮卖萌希望小哥哥领养自己这样子！再也不想回去吃猫罐头了！ 萧蘅撸了一会儿猫，没忘记自己真实的目的，他又回到了客厅的电脑前，点开了五天前的录像，并且找到了顾昭雨家所在的楼层、正对着门口的镜头。 他这样做的目的其实很简单：他还没有忘记那个在顾昭雨家里下药、装监控镜头的人，当然不可能忘记！而且，出于某些原因，他知道这个人不会仅仅满足这样而已。如果没有萧蘅的突然出现，他也会渐渐感到无法满足，甚至采取更过激的行为；那天萧蘅找到镜头的事情可能更深刺激到了他——这个人必须被找出来，而且，要被解决掉。 问题就在于怎么找到他。其实萧蘅可以把镜头留下，装出没发现的样子引他上钩，但作为一个有领地意识的幼狼，他不能容许有人侵犯领地，更不愿意这件事被顾昭雨知道。 顾昭雨会被吓到，会感到不安全，而且，这还会引来他的问题，比如，萧蘅是怎么知道水里有安眠药的？ 所以，萧蘅打算自己把这个人找出来。怎么找到这个人？说简单也不简单： 这个人能每天造访顾昭雨家两次，他肯定不可能距离此处太远。最大的可能性是，他也住在这个小区。如果是这样的话，他的脸肯定被监控摄像拍到过，对吗？ 所以只要找到他最近一次登门下药的录像，跟小区大门、以及主干道附近的录像比对，就能找到这个人，进而找到这个人的住处。 说起来似乎是很简单的一件事，但却需要相当大的时间和精力的付出。 幸好，顾昭雨这一个星期都不在家。他们的争执虽然并不如萧蘅所愿，但却给了他机会，去找出这个人。 一周。他有七天的时间，把这个人找出来。 找出来之后呢？ ——当然是解决他。 第一百一十二章 顾影后翻看着烘培师送来的蛋糕册子，“这些我都不喜欢。”她说，“太匠气了。” 母子两人在客厅里翻看顾昭雨制定的派对企划，她从翻开第一页就在摇头。 顾昭雨忍着怒火，攒出一个微笑。 “那您能不能说说，您想要什么样的？” 顾影后沉吟片刻。 “圆的。”她严肃地说，“要大。” 顾昭雨：“……” 他还在等着顾影后继续说，顾影后已经又把他的派对企划往后翻了一页。 “主菜是龙虾，真的吗？”她说，“我不喜欢龙虾。” ——“啪”。 顾昭雨把她面前那个文件夹重重合上了。 “要是您老这样挑三拣四的，您还是另请高明吧。”他说，他这两天除了日常工作，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安排生日派对上了，顾影后的要求还一天变三次，换了谁也受不了。 他有种感觉，顾影后这次比以往还要挑剔，好像诚心没事儿找事儿一样，过去她打回重练三次，这次就会打回重练五次。顾昭雨难免觉得，她是诚心的。 见他发怒要走，顾影后没有像往常一样随他去，反而紧跟着他站了起来，并且大喊道：“顾昭雨！” 顾昭雨只好停下来，转过身看她有什么要说。 顾影后一副很惊讶的样子：“你生什么气啊！” 顾昭雨：“……” 顾影后的演技实在是层次丰富、真实动人，顾昭雨从表情根本没法判断是真是假，她还说得特别有一套道理：“你提出意见，我告诉你你的意见很糟——这不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吗？” ……算了，指望她做个温柔体贴会鼓励孩子的好妈妈已经晚了二十八年。顾昭雨悻悻地又坐了回去。 顾影后又开始翻看那本厚厚的资料夹，顾昭雨做功课做得很足，各种组合设计十八般武艺，样样周到——很奇怪他那么一个生活里得过且过的人，工作起来居然这么认真负责。顾影后漫不经心地翻了两下，忽然又说道：“你的生日是不是快到了。” 第177页 顾昭雨的生日在七月末，只比顾影后早五天。她居然现在才想起来…… “我不过生日。”顾昭雨简单地说。 “我的意思是，二十八年前的那天我把你生下来，九死一生。”顾影后昙花一现地温柔，“你的心跳都快停了——你是早产儿。” 她真真假假的把戏太多了，顾昭雨也懒得配合，随口答道：“嗯，行吧。” “因为怀孕，我还推掉了一个片子。”她又说，“后来那个片子的女主角得了奖，我难过得在被子里直哭。” “……”顾昭雨有些动容了，真正让他触动的还在后头，顾影后又说：“你是剖腹产，在我这儿还留个这么长的疤。” 顾昭雨眼眶有点酸了，他讷讷地抿起嘴，“妈”的口型已经做了一半。 顾影后又说：“你是不是应该在那天为我庆祝一下？” 顾昭雨：“……” 服了，完全服了。这个人真的是没什么心的。顾昭雨苦笑了一声：“您要什么，我让闻莺……” 什么都麻烦闻莺，说顺嘴了他一时半会儿也改不过来，他停下来，顿了一会儿，“我让助理去买。” 这个答案显然不是顾影后真正想要的那个，她什么都有了，她什么都不缺，论个人资产她是顾昭雨的好几百倍，“我不要你买的东西。” “那没了。”顾昭雨说，他学顾影后：“‘花钱平事儿’——这不是我们之间的相处模式吗？” 顾影后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叹了口气。顾昭雨以为她又要说什么奇怪的话，但她却什么都没说，只是转向了另一个话题。 “你和闻莺怎么了？” “顾老师，您怎么还想起管我的交友了？”顾昭雨有点无奈，“我们有点分歧，她要休息一阵子，没怎么，别问了。” “是不是因为萧蘅？”顾影后冲他非常可爱的一笑，做了个“我看着你呢”的手势，“她前几天联系我了。” “……她要干什么？”顾昭雨怒从心起，“不管她说了什么，那都是……” 他忽然停了下来。 都是什么呢？假的？没有根据的推测？现在他还能像那时候那样心无芥蒂地大声捍卫萧蘅吗？ “她没说什么。”顾影后淡淡地说，“只是让我劝劝你。”她没有冲动地把记事本和萧蘅的身世都说出来，她跟人打了一辈子交道，知道什么样的武器才是打人最疼的。 顾昭雨是一个很迟钝的人，他的生活可以被入侵到几乎百分之百的程度，他自己都不一定能意识到已经在跟着别人的步调走，即使他意识到了萧蘅是个什么样的“危险人物”，他仍旧有六七成的可能会跟着萧蘅走——他太倔了，不肯认错，不会承认自己信错了人。而且平心而论，就连顾影后也不能说萧蘅这个男孩子一无是处。 他很好看，也很顽强，从她听说的一些传闻来看，他很顺着顾昭雨，乖巧听话。 如果他的身世不是那么晦暗，个性不是那么扭曲，她或许真的会考虑一下。 真是……可惜了。 她看着顾昭雨做的企划，连有关餐巾布都有专门的好几张，还提供了面料供她选择，顾昭雨做演员或许不是顶尖的，做pr、做经纪人，或者其他幕后职业，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就那么多注意力，放不到生活中的全部都放在工作里，以至于生活环境下的他和工作环境下的他简直判若两人：一个松松散散，一个严谨细致。 如果他能把这种细致放在感情上稍微一分，就不会被小男孩牵着鼻子走了，毕竟，对方还只是孩子，还是个不懂掩饰狩猎痕迹的幼崽。别说她这种老猎手，就连闻莺这种不到三十岁的小姑娘，都能闻出不对劲。 “你和萧蘅之间出什么事了？” “我和……”顾昭雨差点上套，他不肯承认顾影后是对的，这几天下来他已经渐渐想明白了，萧蘅——就是萧蘅，他或许有点问题，但顾昭雨情愿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到的。 萧蘅是那个会把他包在衣服里，用体温给他取暖的男孩子；他是那个拍了顾昭雨很多沙雕图，还喜滋滋地发出来，被问到就会很认真地说他觉得很好看的人；他是那个很害羞、很腼腆地说“我最喜欢的人当然是你”的人，他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小疯子、控制狂。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办，要怎么把萧蘅的问题改过来，他甚至都没想好要不要把这些问题改过来——萧蘅就是这样的，不是吗，要接受就要全部接受，而不是只享受他好的一面，坏的一面就大喊着“你必须给我改掉”。他没想好，但他心底已经十分确定，他和萧蘅，最终一定会和好。 所以他不愿意多和母亲解释，她肯定又会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来干扰他的决定。 相反的，他想和顾影后谈点别的，认认真真地谈。 “我之前没处过对象，”顾昭雨说，“是不是我即使和萧蘅分开，你也会这样挑剔我的下一任？” 顾影后笑了，她拿起高脚杯抿了一口红酒，“亲爱的，我又不会永远活着。” 她耸耸肩：“等你五十八岁了，想怎么祸害自己我都不管了。” “我五十八那会儿，您都快八十了。”顾昭雨说，“八十岁的老太太您能干什么啊？” “没想好，可能带着男宠坐游艇环游世界吧。”顾影后说，“对了，我和nathan前几天离婚了。” 顾昭雨：“……” 他真是说不出话来，他和萧蘅的事她管的那么多，她自己呢，顾昭雨和这个继父关系还不错呢！离婚了都没打声招呼。 “你不开心？”顾影后一副很奇怪的样子，“恭喜你，你现在又是我遗嘱的唯一继承人了——哦我在杭州房子里养的那些花我要送给一个闺蜜。” 顾昭雨假笑：“你确定那些花能活过你吗，毕竟祸害遗千年，而花就只是花而已。” 萧蘅脸色不太好。 时间是晚上七点刚过，温俊贤在翻冰箱，他又不请自来了，还带着安思宁——他不能当着他们的面去查监控录像，而这份工作量又远比他想得还要大：他在他们回来的前一天夜里的录像里找到了那个人。时间是凌晨两点，他就那么登堂入室，输入密码进入了顾昭雨的家。 但这没有用，对方很清楚录像的清晰度很高，所以带了帽子，衣服也穿得毫无特点，走路时低着头避免被拍到。萧蘅只能从他和参照物的对比大致估算出他的身高在一米八左右，以成年男子的标准来判断，他有点清瘦。 这给比对增加了难度，他看不到脸，只能通过身高、体型和衣着去寻找目标，而整个小区有六十多个镜头，排除一些外围边角的防盗监控，剩下的数目依旧可观。 他必须在顾昭雨回来之前完成这件事，所以他有点焦虑，而温俊贤这个毫无眼力见的人，就在这个时候浪费他宝贵的时间，还带着安思宁。 如果只有温俊贤，他会把他关在门外，但是还带着安思宁，萧蘅就做不出这种事了。 这两人现在都在空档期，也就是说，既没有已经上档的作品需要宣传，也没有急需进组的要求，闲的发慌。尤其是安思宁——云广洋不知道哪个弦搭错了，总来找她。要么跟着小云总灯红酒绿，要么找萧蘅——萧蘅是顾昭雨的人，云广洋不会轻易去顾昭雨的活动范围内晃悠——比起来肯定是萧蘅好。 而且萧蘅有猫！ 明明前一天来的时候还没有的，今天过来，安思宁和温俊贤都震惊了，萧蘅家里来了一只又大又肥的黑猫，胖的没有脖子那种，非常理所当然的在吃鱼，萧蘅还给他弄了个黄色的小碗。 “你哪偷得猫？” 萧蘅也很无奈，警长也不知道怎么记住了他，那天下午他把它抱回去还给楼上女孩之后就回自己家了，结果今天早上它居然跋山涉水地找了过来……他给楼上女孩发了邮件，她还没回。 第178页 如果到了明天还不回，就只能自己给她送回去，说是在小区里看到的了。 “邻居家的猫。”他说，走过去挠了挠警长圆乎乎的脑袋，警长停下进食（这很难得因为它从来了就几乎没停下过嘴），呼噜呼噜地在他腿上蹭了蹭。 “哇真可爱！”安思宁惊喜万分，掏出手机疯狂拍照，连带撸猫的萧蘅也被拍了好几张。温俊贤也想撸撸，刚伸了个手，就被警长一眼瞪了回来。 “萧蘅你的猫怎么回事！”他气得大喊大叫，“看人下菜！” 萧蘅只想让他快点走，某种意义上温俊贤还不如警长，警长至少长得可爱。 好不容易把两人送走，已经是九点多了。楼上女孩回了邮件，说天太黑了很害怕，不敢去取猫。 萧蘅：“……” “明天给你送回去。”他回复，又开始比对录像，盯着那些熟悉的景象和行人看了好几天，他已经开始脑袋发木了，警长凑过来，在他怀里找了个位置一窝，舒服得很。 萧蘅无意识地揉着它的脑袋，又开始看录像。他有几次感觉分明已经抓到了那个人的身影，可对方就像条滑不留手的鱼，出了一个屏幕又找不到了。他发着呆，把笔记本的空白页画得乱七八糟——他想事情的时候，喜欢找点地方涂涂画画。 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他都被吓了一跳，警长跳出他的怀抱，发出嘶嘶的气音，萧蘅本想安慰它一下，看到来点人的时候却忽然失去了一切思考能力，他只能呆呆地接通了电话。 “喂，萧蘅。”电话接通了，顾昭雨的声音传了出来，萧蘅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生怕自己一出声，就把梦境打碎了。 “……怎么回事。”顾昭雨听不到说话声，嘀咕了一声，“信号不好？萧蘅，能听到吗？” 萧蘅终于找回了声音：“能。” “哥，我在听。”他忽然被一种巨大的狂喜淹没了，四天了，他终于又和顾昭雨真真正正地说上话了，这是不是说，顾昭雨终于没那么生气了？紧接着他感到一阵茫然无措——这个不管对谁都能保持微笑、甚至能面不改色地哄骗别人的少年，居然在那一瞬间紧张到说不出话来。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微信上，他可以发图片，可以发表情包，实在不行还可以发省略号，但电话里，他什么都没有，而上一次他们俩进行这种什么缓冲都没有的对话时，场面可不怎么好看。 他在犹豫不决的时候，顾昭雨已经开口了：“在忙吗？” “没有。”他马上回答，答得未免有点太快了，简直像在掩饰，“……没有。” “是吗？”顾昭雨听起来很疑惑，“但你声音有点哑——是不是生病了？” 萧蘅张了张嘴，他差点被心底的欲望怂恿，说出“是”来。 说“是”，顾昭雨会不会过来看望他？可他也知道，如果顾昭雨来了，他就不会让他再走了。 他曾经以为七天就是他的极限，但他的极限可能会随着顾昭雨的到来变得更短。 想他，疯狂地想他，甚至已经到了心跳一下，就会承受痛苦的程度。他像离了水的鱼，顾昭雨就是他的水，得到了就不会容许再失去了。 “萧蘅？”顾昭雨喊他，“说话，你是不舒服吗，是又发烧了吗？”他开始有点紧张了，萧蘅回过神来。 “没有，哥。”他说，“昨晚睡太晚了。” 这是实话，他睡得确实很晚，只休息了一会儿就又坐到电脑屏幕前了。 顾昭雨的语气变得有些埋怨：“不是让你别熬夜吗？” “……嗯，对不起，哥。” 可能是他的语气太郑重了，顾昭雨也没想到会得到这样的答复，反而有些不自在起来，两人相顾无言了片刻，顾昭雨才没话找话似的说：“你今天是不是有客人啊？” 萧蘅都不知道他从哪里知道的，“嗯，温俊贤和安思宁来了。” “诶又来了？”顾昭雨很惊讶。 “……不然呢？”萧蘅觉得顾昭雨应该是看到了安思宁的微博吧，她发了一些警长的照片，难道不是吗？ “哦……”顾昭雨慢吞吞地说，“……刚才楼上妹妹给我发了条微信，说她家猫最近一直是你在照顾。” 原来是说岔了，萧蘅有种哭笑不得的感觉，“哥，你跟她有联系？” “嗯……算有吧。”顾昭雨说，停顿了一下，又用一种觉得很好笑的语气说： “她想约你看电影，谢谢你照顾她的猫。” “……” “可以嘛，”顾昭雨语气酸溜溜的，虽然有故意打趣的成分，但也未尝不是他的真实感受，“又有新追求者了。” 萧蘅听出了他的打趣成分，也听出了他的语气里的酸——男孩子的心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 他在乎的！他心里有个声音说。 萧蘅忍不住笑起来，“哥，我跟她没什么的。” 顾昭雨听出了他语气里的笑意，瞬间变得没什么好气：“关我什么事，我们又没在一起。” 这话萧蘅不爱听了，他皱起眉头来，语气也变得严肃，“哥。” “……”顾昭雨不说话。两人莫名地坚持了一会儿，萧蘅开口道：“……还有三天，哥。” “……四天。”顾昭雨非要坚持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十二点还没过。” 萧蘅不理他，三天，四天，什么区别？反正到了那一天，顾昭雨就要按照约定回来，如果他不肯，萧蘅就自己去找他，把他接回来。 不管怎么样，他们总归就是要在一起的。 “嗯，好，四天。”萧蘅顺着他说，“还有四天。” 说完这话顾昭雨似乎自己也觉得很不好意思，咬文嚼字有什么意思？他又随便扯了个话题：“说了那么半天，猫呢？长什么样？” 警长已经不知何时又回到萧蘅身边了，头靠在萧蘅大腿上，睡得呼呼作响。萧蘅抓了一把它背上的毛：“很肥。”他想了想，又补充道：“很黑。” 顾昭雨哈哈笑。萧蘅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哥，你想要视频吗？”他不等顾昭雨回应就马上迅速地继续说下去：“你可以看看猫！不看我也可以的。” “……”顾昭雨觉得特好笑，好笑中又带着一点酸楚，哪有这样的，看猫不看人，难道在萧蘅心里，他有那么气吗？他停了一会儿，看了看时间，快十点了。萧蘅听起来很疲惫。 “明天吧。”他说。 萧蘅在等待中都已经开始感到后悔，忽然得到这个回答，简直喜出望外，“嗯！”他说，“明天。” “那我睡了哦。”顾昭雨说，他前几天熬夜太狠，终于把作息调得正常了一些，现在早早就困得睁不开眼。萧蘅想了想，还是叮嘱道：“哥，不要吃安眠药。” “没有吃啦。”顾昭雨说，“但你不要疑神疑鬼的，偶尔吃一次问题不大的。” 半夜，顾昭雨醒了。他迷迷糊糊摸到床头柜上的手机，点开看了一眼。 萧蘅：“还有三天。” 嗯，好吧。顾昭雨放心了，他把手机放下了，仿佛这一天终于可以圆满度过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第二天萧蘅不得不头疼该怎么跟楼上女孩交代：他本想早上把猫送回去，可又答应了顾昭雨晚上要让他看猫，即使知道顾昭雨未必真的在意看不看得到一只猫，他还是感到很难办。 想满足他一切愿望，不管是宏大的还是渺小的，哪怕只是随口说说，都要尽力去达成。 他发邮件过去问楼上女孩可不可以把猫留在自己那里多一天，有个朋友想看看，楼上女孩拐弯抹角地问是男生还是女生？萧蘅说是男的。 男的就可以，楼上女孩放心了，“明天再让它回来吧，正好今天没时间去买猫罐头。” 皆大欢喜。 他的搜查工作大概锁定了几个目标，分别在3，12,和19号楼，住着一位嫌疑人。他开始反复观察着几个目标的动作，包括他们走路、开门、上下楼梯，他心里已经渐渐开始有了目标，唯一的问题是，该怎么对付这个人？ 第179页 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报警。但他不确定这可以一劳永逸地解决对方。 他还需要思考。 当天晚上，萧蘅如愿和顾昭雨视频了。一开始，他不敢露脸，如同说好的那样，只给顾昭雨看猫。 “这么胖啊！”顾昭雨发出感慨，“看着手感挺好的。” 萧蘅摸了摸警长的小脑袋，警长舒服得直闭眼。 顾昭雨笑起来。 “萧蘅，你喜欢猫吗？” “嗯。”萧蘅短暂的应了一声，随即又马上说：“但是狗也很可爱。” “我小时候特别想养一只小动物。”顾昭雨说，“我妈给我买了一盆花。” “……为什么？” “她说，先保证花不死再说动物。” “然后呢？” “然后花死了。” “……”想想确实是顾昭雨能干的出的事情，萧蘅笑出声来。又停了一会儿，顾昭雨忽然说：“萧蘅，回头我们养个小动物吧。” 这几乎就是在说，我们和好吧。萧蘅愣了一会儿，才小声说“好”。 “但是不能养猫。”顾昭雨又说，“也不能养狗……出门没人管。” 萧蘅还没从突然被原谅的喜悦中回过神来，只能继续“嗯”了一声。 顾昭雨想了一会儿。 “养只小乌龟吧。”他说，萧蘅看着屏幕里的顾昭雨，一脸诚意满满的样子，被逗笑了，顾昭雨又说：“萧蘅，说正事儿呢，你能把镜头转过来吗？” 萧蘅又愣了一会儿，才想起自己还是用的后置镜头，顾昭雨那边只能看到他家的茶几，还有舔蛋蛋的警长。 他把镜头转了过来，顾昭雨看了他一会儿，笑容渐渐减弱了一些。 他皱着眉头问：“萧蘅，你怎么——你怎么搞成这个样子。”画面里的萧蘅看起来岂止是憔悴，眼窝深陷面色苍白，跟僵尸差不多了。 萧蘅沉默了一会儿，给自己开了个美颜。 顾昭雨：“……” 美颜一开，不仅自动磨皮，还会自动瘦脸，最搞笑的是，似乎还给萧蘅加了点睫毛眼影之类的美妆效果，他那张脸素颜就已经是比例搭配最完美的样子了，磨皮瘦脸化妆一套组合拳下来，黑眼圈是没有了，看起来也和妖怪差不多了。 萧蘅：“……” 顾昭雨放声大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还不够，还顺手截了个屏，终于等到你，还好我没放弃！你好啊，萧蘅的丑图！ 顾昭雨激动得都控制不住表情，转眼p了好几个版本发过来，什么“等老子补完妆就去撕你”，“我是不是你最爱的人你为什么不说话”，还有“今天起床打开窗，心情美美哒~”。不愧是多年只打字不语音的人，速度快到飞起。 萧蘅是看他开心就会开心的，也不介意被p成各种搞笑表情包，顾昭雨玩了一会儿，没等到萧蘅跟他斗图，这才想到两人好几天没见面了，萧蘅的表情包资源可能都要枯竭了。 他这样一想，越发想见萧蘅了。他一安静，萧蘅也跟着安静，两人透过视频，视线微妙的错开，明明都是注视对方，却像是在彼此回避。 顾昭雨过了好一会儿，才小声说：“……还有两天。” 萧蘅学他：“十二点还没过呢，哥。” 顾昭雨：“……” 顾昭雨：“[等老子补完妆就去撕你.jpg]” 仿佛时光倒转，一切又回到了萧蘅在剧组的时候，两人无法见面，只能在晚上入睡前稍稍说一会儿话，可是比起那时，似乎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萧蘅能感觉到顾昭雨在竭力隐藏不安和焦虑，他也很清楚这份不安的源头应该是自己，但他却无法问出口——至少不能在没有见面的情况下问出口。 另一方面，他自己也隐藏着不止一个秘密，是他永远也不愿意向顾昭雨坦白的。 一旦坦白，那才是真正走向灭亡的时候。顾昭雨现在对他有怀疑，也有动摇和好奇，但如果他知道萧蘅的过去，知道他们相识的真相，所有的怀疑都会变成尘埃落定、证据确凿的罪证。 到那时，顾昭雨又会怎么看萧蘅？他甚至都不敢想下去。 不，不能让他知道。有些事情，就永远的埋藏下去、带进坟墓里好了。那些阴暗的、见不得光的东西，就让他们留在那个见不得光的地方吧。 如果不是顾影后，他真的以为自己能把秘密坚守下去。 可惜世事从不能如愿。很多人都说，当巨大的不幸即将来临时，他们都或多或少的有了一些预感——这真是胡扯。而那个陌生的号码打到他手机上时，他迟钝得没有一丝一毫的预感。 当时他正站在3号楼的楼下，仰起头去看单元门上贴的一张小广告。 位置和他的眼睛齐平，如果一个人的头顶在这个位置的话，那么应该是不到一米八的。 他已经大致锁定了几个嫌疑人，衣着相近、体型类似、都有在夜晚外出被拍到，但是对方很警惕，从没有一次将正脸暴露在镜头前，所以他也无法最终确认，究竟哪个才是那个胆大包天的挑衅者。 ——至少现在排除了一个。住在这栋楼里的那一位，身高不对，萧蘅把手插进裤袋里，转身准备离开，去往下一个目标住址。 他的手机就是在这一刻响起的。 年轻的捕猎者对危险一无所知，平静而疑惑地走进了陷阱。 “喂？” “你好像不太爱喝茶。”顾影后说，“要喝一点果汁什么的吗？” 坐在她对面的少年机械地拿起茶杯，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红茶。他垂下眼睛，没有看她。 在顾昭雨搬进顾影后家里的第六天，或者说，是萧蘅和顾昭雨“暂时分开”的第六天，她把这个危险的男孩子请到了家里。 他看起来一点也没有威胁性，虽然个子很高，骨架已经在朝成年人的方向发展，但脸颊却还带有一些残存的柔软圆润的痕迹，他的眼睛很黑，眼珠很大，这缓和了他深刻精致的轮廓所能带来的入侵感，反而给他增添了一些小动物般的柔顺可爱。 难怪顾昭雨那么喜欢他，平心而论，她也喜欢他。他们其实只见过潦草的一面，但就是那一面，她对萧蘅的初印象其实也是很好的。 他长得很漂亮，首先从外貌上就符合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对子女伴侣的要求；其次他很沉稳，性格不张扬，也没有很多青少年身上常见的耍宝气息；但也就是那一面，就足以她这种经验丰富的猎手知道，对方不是顺从的狗崽，而是将要成熟的野狼。危险的气息是从他身上不经意间透露出来的，比如他总是过分注意顾昭雨的反应，仿佛无时无刻不在紧盯着他，还有他恰到好处的安静，甚至包括那对拿来招待自己和于小瓜的情侣杯……也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但他的一举一动都在表露出对顾昭雨的占有欲。 顾影后在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后，只感到心惊和后怕，想想一个这样的男孩子，如果他不是尚且年幼，如果他再历练个十年，如果顾昭雨对他不再拥有社会地位和阅历上的优势——他会是什么样？ 她只怕那时候就晚了，他们之间的平衡彻底打破，顾昭雨再也无力反抗，只能任他摆布。而她，却帮不到他。 一个母亲最害怕的事情莫过于此。 萧蘅必须离开顾昭雨，这是她的底线。即使得到了武器，她也没有立即出击，等得就是这一刻，一个将猎物一网打尽的机会。 草原上最威风的狼，也逃不过老辣的猎人的一击。 她已经布好了陷阱，就等大幕拉开了。 她想到这里，反而产生了一股对这个男孩子的怜悯——不足以让她决定放过他，但仍旧是怜悯。 “昭雨出差去了。”她温声说，“如果你在担心见到他的话，不必的。” 萧蘅不说话，顾影后会联系他，多少有点出乎他的意料，他还在思考她的用意，在足够的观察之前，他不想轻易开口。 第180页 “我找你来，其实是有些话想对你说。”顾影后说，她声音很动听，很柔和，“萧蘅，你可不可以对我说实话？” 萧蘅放下杯子，点了点头。 “你和昭雨，是不是在谈恋爱？” 萧蘅愣住了。 顾昭雨有没有跟他妈妈提过他们两个的事？他不知道。萧蘅忽然发现自己对顾昭雨的了解也没有想象中的足够，他只知道顾昭雨和顾影后关系不太亲近，别的，他不愿意去问，也不敢去问。 如果答案注定引发争执和失落，还不如不知道。顾昭雨的态度一直是“不公开”，所以他也没有坚持。 但看现在这个架势……他又不确定了。 “看你这反应，我就当是有了。”顾影后说，“既然这样，我这个做妈妈的，有些事想问你，萧蘅，希望你不要介意。” “……不会。”他终于开口说道，“不……介意。” 这一刻，不祥的预感终于光顾他了，他开始感觉到一张大网在头顶降下。 “我通过昭雨的同事了解了一下你。”顾影后说，“你和你妈妈还有联系吗？” “没有了。”萧蘅说，“很早就没有了。” 距离上一次见到她，已经过去了四年多，而距离她上一次像个“妈妈”，已经过去了十年。 他和自己的母亲之间，关系早就已经非常淡薄。 “所以你也不生她的气了？” “我没有什么好生气的。” 也许是他回答得太快了，顾影后听着，就笑了起来。 “昭雨对我总是生气的。”她说，“我不会当妈妈，其实我就不太适合当妈妈，所以他很生我的气，他连喊‘妈妈’都不肯。” 萧蘅只能讷讷地说：“……不会的。” “他最生气的一次，是我逼他去参加一个表演，要唱歌。”顾影后笑着说，“他那时候才十来岁，嫌自己唱歌不好听，怕丢脸。他很生气，不肯跟我说话。”她话锋忽然一转：“那你呢，你妈妈把你送去抵债，你会恨她吗？” 萧蘅的心，瞬间狂跳起来。他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放大了无数倍。那一瞬间他就知道，没用了，魔盒已经打开。 很多不想要回顾的往事出现在他眼前，他握紧了拳头，开始疯狂地回忆是哪个节点出了问题，如何才能挽回。 是他的错，他处理的太草率了，他跟过去远远没有达到“一刀两断”的程度。 只是顾昭雨太信任他，对他太好了，以至于他沉湎在那种关怀中，甚至忘记了警惕。 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尽量使声音不要颤抖。他只想知道，顾昭雨知道了吗？ “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 顾影后看着他一步步后退，似乎已经被逼到了角落里。是时候给这条小狼迎面一击了，她却又感到有些不忍。 他还太年轻了，太年轻以至于不够谨慎，太年轻而在自己面前显得不堪一击。 “我都知道了。”她温声说，“这不是你的错，萧蘅。”她顿了一顿，又不无可惜地说：“但我不能让我的儿子跟你在一起，希望你能理解。” 如果换一种关系，换一种场合，她甚至愿意倾尽所能地去帮他，但他想要的是他不该要的东西，那就不怪她了。 萧蘅咬了咬嘴唇内壁，他脸上呈现出一种倔强的苍白来。 “我……”他尾音颤抖，“我……” 他想说，这是我和他的事。他也想说，我会对他很好很好，我会努力配得上他。 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一个人最痛苦地时刻不是被诋毁，而是被戳中内心深处的软肋——在他心底，他是一直很清楚的，他和顾昭雨，他们之间并不相配。 顾昭雨是轮月亮，干净洁白，高高在上，而他只是丛林里的一只野兽，月亮肯轻轻地照耀他片刻，他就觉得温暖和幸福，实在不应该奢求更多。 他一言不发，两只手绞在一起。 “我不会……分开。”他倔强地说，“我不要。” 是那轮月亮自己温柔地停靠在了他的身边，他也想只是远远的看着就好了，可月亮却把伞撑在他头上，把他带回了家里。 从此，天边的月亮，忽然就只照着他一个人——他想回到阴影中去也不可能了。 而且顾昭雨是需要他的，一开始需要他成为艺人，后来又需要和他在一起，即使是黑漆漆脏兮兮的野兽，也是可以让顾昭雨幸福和开心的。 顾影后心底叹息，他还以为她是来和他摊牌的，这傻孩子并不知道，她是来宣判的。 她翻开茶几上的文件夹，将一张照片推向萧蘅。萧蘅只看了一眼，脸色就苍白得像死人一样。 那是一本非常普通的黑皮笔记本，用的还有些磨损了，他看到它，恍如隔世。它是真的存在的吗？有那么一刻，他甚至觉得那只是他做过的一个噩梦而已。 在噩梦里，他带着一种沉默的、扭曲的疯狂，收集着有关那个人的一切信息，和普通的崇拜者不同的是，他会把这些信息加以提炼和整理，渐渐地得到更多的信息，去一点点拼凑那个人的一切。一开始，这只是一种走投无路之下的精神寄托而已，他的生活令人绝望，他没有朋友，没有家人，没有未来，他随手记下这些信息，就像是在做一个解密游戏，游戏的奖品就是离那个人更近一点，至于近了能做什么，他从来都没有想过；可是这个游戏渐渐变得失控，他开始沉迷，开始较真，他开始想玩出一个结果来，于是他想着，我就看一眼就好了，只要再看他一眼，远远地……看一眼，就足够了，可是一眼哪里能足够？他开始能了解到更多的东西，那个人的喜好，他的交际，他的低落和痛苦，他的孤独——他只远远看着，却不知道能为他做什么，痛苦得要发疯…… 终于在那个雨夜，一切都似乎要结束了，他从废弃的大楼中逃出来，九死一生——他忽然觉得很累，想放弃了。他什么都没有，就连他的爱都是令人恐惧的东西，没有资格捧到那个人的面前，他的一生无人关注，也没有人需要他。 我只看他一眼。他想。最后……看他一眼。 而就在那一眼之后，世界倒转。 他一直把这一切都当成噩梦，深埋在心底，而这一刻，随着这本被他藏起的罪证的重见天日，所有那些被埋藏的、令人作呕的东西都被挖掘了出来。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他是一只野兽，而顾影后这个猎人，已经用猎枪牢牢对准了他。 第一百一十四章 顾影后叹了口气。 “我还没给他看。”她很平静地说，“萧蘅，你有三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我把这个直接交给昭雨。”她说，“他从小就被骚扰过来的，他对这种东西没有容忍度的。‘提分手’都是好的，他可能以后都不会理你了。” 萧蘅咬了咬口腔内壁，他声音沙哑，“或者，我主动提分手。”他轻声说，“是吗？” 顾影后笑了笑。萧蘅是真的聪明，跟聪明人谈话很轻松。她又忽然想起闻莺来——她得到了这些“证据”，却没有直接拿去给顾昭雨，反而跑来找自己，是因为什么？ 才不是因为什么“你说话更有分量”，答案很简单，这些东西拿到顾昭雨面前，谁也不知道他会对萧蘅产生什么想法，但有一件事是确定的，那就是他会实打实的恨上告诉他真相的人。即使他嘴上不说，他心里也会，他会把骗了他的萧蘅，和揭穿了真相的人一起恨上。闻莺自己不想做这个恶人，她可能觉得顾影后毕竟是顾昭雨的母亲，而且他们关系本来就不怎么样。 她还是太嫩了，顾影后自己也不想做这个恶人，她只有一个儿子，这世上唯一的亲人，她不会做母亲，不代表她不会爱，不会渴望儿子的爱。 萧蘅不希望顾昭雨知道的，她也未必就愿意顾昭雨知道。 第181页 “是。”她柔和地说，“其实这种事情——没人需要知道，萧蘅，可能你听顾昭雨说了很多我的坏话，觉得我是个很糟糕的母亲，但即使是我，也想要儿子快乐幸福，不想要他留下这种回忆。” 萧蘅的眼眶有些红了，他深吸了口气，试图挣扎：“我不能……我不能……我没有理由……” 他说得也不无道理，顾昭雨这人说他傻吧，他其实在人情世故上又很精，前一天还在开开心心打电话，后一天就忽然提分手，还是明显在意他到不行的人，谁会信？顾昭雨想都不想，就会马上追到顾影后头上来。 “我的儿子我很了解。”顾影后说，神情忽然显得有些失落，“他其实很怕向别人索要‘爱’，怪我，我那时候还太年轻了，总觉得承认‘我会爱人’这件事，显得我很软弱似的，哪怕是我的儿子，我也不愿意表现出‘爱’来。 “他看起来好像很会跟人打交道，很自信，但实际上，他很缩的——只要对方有一点点冷淡的痕迹，他就不会再纠缠了。” 这不是信口胡说，萧蘅心里很清楚。 他们之所以会分开，萧蘅的冲动先不提，直接的导火索就是顾昭雨说，如果你喜欢别人，你要跟我说。 他绝对不会去争取，不会给人拒绝他的权利，他对感情总是表达得很消极，仿佛逆来顺受，仿佛不够在意，其实是怕了——把他带到这世界上的人，理应是第一个给他爱的人，都表现得像是从来没爱过他，他还怎么敢去要别人爱他？ 萧蘅沉默着，顽固地不肯开口，即使是顾影后拿出照片的那一刻，他心里的恨意都没有这个时候这么多。 他不开口，顾影后的神情也淡了一些，她继续说道：“我不会要你突然和他断掉，就一点点淡掉，给他一些信号，他自己就知道了。”她把茶几上那个包装精致的盒子推过去，萧蘅不动弹，她笑了笑，示意他打开看一眼，萧蘅不情不愿地把盒子掀开瞄了一眼，就马上把盒子扣上了。 他脸色变得铁青，因为盒子里装得，是一件……女式的内衣。 “把它随便放在什么地方，给他看到就行。”她继续用那种不痛不痒的声音说，“这个办法是最简单的，而且，他不会跟你发脾气，他很要面子，甚至还要装得很大度，你们还可以正常来往，像朋友那样。” 萧蘅咬了咬牙，他转开目光，不肯开口。那一刻他心里恨透了这个女人，可她却有着至高无上的权利，顾昭雨流着她的血液，他们是母子，是血亲。他再也无法克制，绝望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像是要把他肺里的空气都抽干净。 他不想示弱，可眼泪还是不由自主地涌了出来，他的过去，是他没法选择的。顾影后的态度，她像防洪水猛兽一样看待他，即使是他那颗心也会感到痛苦和卑微。 “我没有……”他颤抖着、轻声说道：“我没有……那么糟糕……”他也想要死守顽抗，也想要像个真正强大的成年人那样说，不关你事——可他说到底只是个孩子罢了。 我没有那么糟糕。他绝望地想。 “给我，给我一点时间，”他哽咽着哀求道，“我可以……证明。” 我很爱他，我不会伤害他，我会变好的。 给我一点时间，就一点点。 顾影后叹了口气。 她垂下眼睛，像是不忍心看到一个好好的男孩子在她面前落泪一般。 “也许吧。“她轻声说，“可我赌不起——我也等不到了，萧蘅。” 她打开文件夹，将一份诊断书朝他推过去。 萧蘅只看了一眼，他的心就彻底摔了下去。他说不清是因为什么，但他就是本能地知道，这才是那样真正的致命武器。 他完了 顾影后朝后靠去，她看起来就像在讨论别人的事情，她甚至轻松地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我这里，长了个东西，发现的时候就没什么救了，我大概还能——活个半年吧。” 她甚至还在笑：“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回来了吧？” 几个月前，她忽然诊断出了癌症的时候，也感觉到惊慌失措和绝望，但毕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物，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像处理所有事那样，在心里排了个优先级。 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不太可能痊愈，只是保守治疗吊一阵子命而已，她是美了一辈子的人，要去做化疗、搞得惨兮兮的，她不愿意。她宁愿美丽风光的死，也不肯丑陋地苟延残喘一两年。一旦决定了这一点，剩下的事情都很简单了，她浪漫了一生，情人满世界都是，但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人肯定还是那个连声“妈”都不肯喊的儿子，所以她回到祖国来，回到儿子身边，几天前，她还和丈夫离了婚——按照加拿大法律，如果她是在婚姻中去世，第一继承人是配偶，之后才轮到儿子，她的东西，她的财产，她的一切，当然都要留给自己的儿子。 没给过他爱，至少要保证他下半辈子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顾昭雨说得对，拿钱平事儿，是他们家的传统。 她只是没想到顾昭雨会在最后找了这么个麻烦，如果她能活到七老八十，她能一直盯着萧蘅，她能在顾昭雨走投无路那天给他提供个去处，她可能也不至于非要拆散他们。 但如果她不在了……路易十五说，我死后哪管它洪水滔天，可对她来说，若是死前不能知道顾昭雨会后半生无忧，她是没法安心的。 萧蘅太聪明了，最可怕的是，他还在成长，他现在羽翼未丰，就已经得到了顾昭雨的心，等到他羽翼丰满了，他能做出什么事来？他现在喜欢顾昭雨，等有一天他不喜欢了呢？那时候顾昭雨已经被他硬是改造成了他想要的样子，他们分开，顾昭雨会怎么样？ 不是不想相信，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而是真的赌不起。 “你看，你当然可以等我死，等我一死，我的儿子就是你的了。”她淡淡地说，“但是你要知道，他毕竟是我的儿子，他的心很软。如果你一定不肯放开他，我也不会把这些东西给他，我剩下的时间太珍贵了，我舍不得拿来跟他置气，但我一定会告诉他，我不支持、不赞同、不祝福你们。” “你可以和他在一起，但六个月后，他会站在我的葬礼上，心里清楚这段感情是他妈妈不想要看到的，这会变成他心里的一根刺。 “这根刺永远也不会有拔出来那天，它只会越扎越深，你们每次争执，每次意见向左，每次产生误会的时候，它都会往里扎一点。 “你知道结果会怎么样吗，萧蘅？如果我活着，他可以跟我大吵大闹，但我死了，他没法跟我争辩，这根刺渐渐就会变成现实，早晚有一天，也许是十年后，也许是二十年后，有一天他疲惫不堪，但他放眼望去却没有亲人了。为了你，他连母亲都不要了。” “他会后悔——他会后悔爱过你，后悔认识你。一直到他死，你和他相识那天，都会成为他心里最不想回忆的一天。你想要那样吗？” 她的眼睛长得很美，一双微微上挑的凤目，眼珠的颜色很浅——他们母子俩只有这一双眼睛不像，她已经把什么都安排好了，她的眼睛里甚至还有一种平静的悲悯，像是在说，我也不想这样的。 我也不想的，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了。 如果可以，我也想给你机会，看你长大，看你们幸福，可是我赌不起了。 她微微一笑，眼里甚至有泪光在闪烁，是真的，还是假的？萧蘅已经分不清楚。 “所以呢？”她微笑着说，“萧蘅，你的答案是什么？” 三条路，没有别的选择，都已经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摆在他面前，她没有隐瞒，也很诚恳。没有人想走第一条，那只会让顾昭雨远离他们两人，两败俱伤；第二条，短暂的伤害，萧蘅还可以留在顾昭雨身边，顾影后说得没错，顾昭雨就是那种会假装大度的人，即使被背叛了，也不会大吵大闹，他搞不好会主动提出回到从前的关系呢，简简单单；第三条，第三条其实很诱人，他可以不动声色，就像个赌徒一样掷下骰子，然后听天由命，他会很爱很爱顾昭雨，会用生命去照顾他，但是谁知道呢？他不敢认定顾昭雨会永远需要他的爱，如果有一天顾昭雨不想要和他在一起了，他就会成为那个害得顾昭雨没能最终和母亲讲和的人。 第182页 顾影后设下这场赌局，没人赌得起，他如果输了，就要承受顾昭雨的怨恨；顾影后输了，最后的时光里也无法和儿子宁静度过；而顾昭雨，从人们把他像筹码一样放在天平上，观察他向哪边倾斜的那一刻起，他就似乎无论如何都是注定要输的了。 顾昭雨觉得挺奇怪的，十二点过了半小时了，萧蘅还没有发微信来。 他都有点忍不住了，信息他都编辑好了：“今天这么晚啊？”就等萧蘅发倒计时，他就回复。 那小子每天都“还有x天”，怎么偏偏还有一天的时候，他就不说话了呢。他等了好久，都等困了，终于没忍住，拨了过去。 铃声响了十多下，才被接起来。 “……喂。”萧蘅的声音很低沉，嗓子哑哑的，顾昭雨有点莫名紧张，吞咽了几下才开口：“萧蘅。” “嗯。”萧蘅说，“哥，我在。” 他听起来有点怪，跟平时很不一样。顾昭雨更加迷惑了，“不舒服吗？”他在外地出差，恨不得马上飞回家去。 “没有。”又过了一会儿，萧蘅才说：“还有事吗？” “……”顾昭雨更加确认了，要不就是不舒服，要不就是不高兴，反正总有一条。反正期限也快到了，顾昭雨心里其实早就自动认定他们和好了，他小声说：“宝贝儿，你怎么了……” 萧蘅长长地出了口气，“真的没事儿。”他听上去温和了一些，“哥，很晚了，我想睡了。” “……哦。”顾昭雨说，萧蘅态度那么冷淡，可能是真的不高兴了，但说来也奇怪，他平时不高兴，都没有这么……这么奇怪过。平时萧蘅不高兴，似乎不会那么拒人千里的感觉。“萧蘅，我明天就回去了。” “嗯。”萧蘅应了一声，“好。” “那……”顾昭雨想了一会儿，终于把心一横，“你，那个，你要不要，就是，我回去之后应该有时间，要不，你到我家里来吧。” 其实距离约定的时间还有一天，这么说就等于完全撕毁约定了，他这么说，萧蘅应该不会生气了吧？ 萧蘅又停了好半天，才说：“……还有一天。” 这句话放在平时，像是等不及了，在倒计时，今天听起来，却像是在拖延。顾昭雨一愣，那种古怪的感觉更加鲜明了，他感觉自己好像从来没被萧蘅这样“冷处理”过。他握着手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有种冲动想挂电话。 也不是没脾气，但是都已经为萧蘅把话说到这样了，到底为什么啊那么生气。 萧蘅似乎也意识到了这点，他轻咳了一声：“哥，我感冒了，不想传染给你。” 这个理由似乎还可以，顾昭雨接受了，催他去吃药。 “吃过了，要睡觉了。”萧蘅说，“哥，就这样吧，好不好。” “……嗯，好吧。”顾昭雨说，“那我挂了。” 他正要挂断，萧蘅却又喊住了他。 “哥！”他忽然说，“等一下。” “嗯，什么事？” 萧蘅又是很长时间的停顿，顾昭雨听着他的呼吸声，应该是真的感冒了吧，鼻音很重。他有点心疼。 “哥，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你知道吧？”萧蘅终于说道，“我……我……” 顾昭雨屏住呼吸，他似乎知道萧蘅接下来要说什么了。 一个喜欢都不够了，要很喜欢很喜欢，比喜欢还要热烈的感情，是什么？ “我，我……”萧蘅深吸了一口气，最终还是没能说出那个字来，他把电话挂断了。 顾昭雨维持着电话举到耳边的动作，他侧过脸，莫名其妙地微笑了一下。 “什么啊，这小子。”其实他还松了口气——“我爱你”怎么也该轮到他先说了吧，顾昭雨已经想好了，要找个机会告诉萧蘅，其实我早就很爱你了，不要再没安全感了，我早就已经是你的了。 他放下电话，翻了个身，准备睡觉，想到喜欢的人，心口滚烫，睡不着觉。 他点开微博，开始乱刷，无意中看到了一条安思宁一个小时前的微博。 那是一张很胖、很黑的猫。文字是：“朋友家的猫好可爱，真想偷走。” 又来玩了啊。顾昭雨笑起来，他一边希望萧蘅交到朋友，一边又觉得酸溜溜，真是很复杂。 他叹了口气，又随手滑动了几下屏幕，放下手机不想动了。 还有一天。 第一百一十五章 顾昭雨下飞机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萧蘅家。 萧蘅听起来怪怪的，他不放心，行李都没放就过去了。他敲了好一会儿门，萧蘅都没来开门，他都开始以为萧蘅出去了，正要打电话问一下的时候，门开了。 萧蘅的脸出现在门口，他看起来很憔悴，眼窝发黑，脸色苍白。他看到顾昭雨，眼里有一瞬间的惊喜划过。 “哥。”他用一种不自然的沙哑声音说，“你怎么来了？” 他看起来没有让顾昭雨进门的意思，顾昭雨觉得有点奇怪，但他的注意力都放在萧蘅糟糕的气色上了，没去注意其他的古怪之处。 “我来看你。”他说，“你好像不太好……我不放心。”事实证明他的预感也是正确的，萧蘅看起来都快挂了——这小子怎么回事？顾昭雨感到一阵深深的由违和引起的烦躁。 “你怎么了？”顾昭雨没来由的恼火，平时总是唠唠叨叨让他照顾好自己，怎么他一走，萧蘅就把自己搞成这样了呢？他伸手去摸萧蘅的额头，被萧蘅躲开了。“……萧蘅！” 他有点生气了。 “哥，你回去吧。”萧蘅轻轻地、甚至带着一点恳求地说，“我很不舒服。” “所以才不能走啊！”顾昭雨更纳闷了，“你怎么回事，让开让我进去。”他一直站在走廊上也不是个事儿，萧蘅按着门不让他进门，他越发有种被隐瞒了什么重要信息的感觉，顾昭雨毕竟是身体强健的青年，他用力去推门，萧蘅争不过他，只能松开了手。 门打开了，他们俩站在门口面面相觑，顾昭雨终于有些迟钝地想到了一些其他的地方，这种想法是很荒诞的，他之前几乎不会有这种念头，而且一旦产生，他就同时对自己感到了厌烦。 他想，难道……萧蘅不是自己在家？ 这个想法是如此的荒唐，他几乎没法继续想下去，怎么会呢？ “萧蘅，”他笑起来，“怎么了啊……” 萧蘅沉默着，不肯去看顾昭雨的眼睛，顾昭雨心中几乎“咯噔”一声。 片刻之后，萧蘅后退一步，让开了门口的通道。 顾昭雨忽然觉得好没意思，他这算什么呢，他在爱情上笨拙、迟钝到了极点，不知道自己这种怀疑和不安都是很正常的，只觉得自己的做法很无理取闹，像那种婆媳剧里面的泼妇。 那么要面子的顾昭雨，几乎立刻就想落荒而逃了。 萧蘅站在门里，安静得等着他进屋，顾昭雨却忽然后退一步，转身就要走。萧蘅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手。 “哥！”他慌慌张张地说，“你要去哪？” “我……”顾昭雨其实也没想清楚，他只是隐约感到萧蘅不欢迎他，他很在乎萧蘅，越是在乎的人，如果表达出一点点对他的抵触，他就会下意识地想逃回安全区里，被萧蘅一拉，他才有点回过神来。 “我刚想起来，还要回家取点东西。”他说，“有些文件什么的——”他这样一说，萧蘅却越发不肯松手了。 “不行！”他脱口而出，看到顾昭雨脸上莫名其妙的表情，才惊觉忘了掩饰，“……我不睡了，你不要走。” “……哦，哦。”顾昭雨呆呆地说道，事情跟他想得不太一样，好像有什么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偏离了应有的轨道。萧蘅拉着他的手腕进了房间——屋里很冷清，绝对不可能有第三个人存在的气息。 第183页 顾昭雨对自己的反感更加升高了一层。疑神疑鬼，想什么呢。萧蘅进了屋，在他身后把门关上，然后走到客厅，先把电脑随手扣上了。 这是个很自然的举动，顾昭雨也没多想，他的脑子就不是谈恋爱那块料，对“奸情”根本毫无概念，如果换了一个敏感心细的女孩子，光是这一个举动就会被她嗅出问题来，但顾昭雨只是什么也没发觉，萧蘅折回来，他就张开手凑了过去，主动抱住了萧蘅。 男孩子有点愣了，像是没料到顾昭雨会忽然过来抱他，一时间一动都没动，就那么站在那儿，被他抱住，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抬起手，抱住了顾昭雨的后背。 “哥，”他小声嘟囔，“不是还有一天……” 顾昭雨都要被他气笑了，真的假的，这个时候提这个？ 他不出声，萧蘅也渐渐地安静下来，加深了这个拥抱，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轻声说：“你不生我气了？” “……嗯。”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有多生气，是觉得迷茫更多，顾昭雨在心里说，不知道怎么做对你才是最好的。“看在你病了的份上，提前原谅你了。”萧蘅还是呆呆的，顾昭雨抬起头看他，“不愿意啊？” “没有。”萧蘅摇头，顾昭雨凑过去要吻他，他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躲开了。 “……会传染。”他皱着眉头说，顾昭雨僵直了片刻，点了点头，接受了。 “吃药没？” “……吃过了。” “吃的什么？” “……退烧药。” “几点吃的？” “就刚刚。” 顾昭雨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手表——早上八点，萧蘅明显才刚起床，他皱起眉头：“你空腹吃退烧药？” “……” “你怎么回事！”顾昭雨生气了，萧蘅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平时虽然他也是这么安安静静的，但似乎不会这么……颓废。对，他身上透露出的，就是一种少见的颓废，像是整个人都蔫了。 顾昭雨已经习惯了先找自己的问题，萧蘅不对劲，十有八九是跟他有关，他开始越发后悔搞出这个什么七天的惩罚来。他推着萧蘅，以一种不容置疑地态度把他推回卧室床上，塞进了被子里。他又去找了一床被子，压在萧蘅身上把他裹起来。 “别动了，发发汗。”顾昭雨脸色很不好，除了心疼，他也感到自责，但要他承认自己错了又很难，所以脾气都冲着萧蘅去了，“你等会儿肯定会胃疼，先睡一会儿，我给你弄点东西吃。” 萧蘅被他掖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苍白的小脸来，这个时候他显得意外的幼稚，似乎终于露出了他早熟外表下的本来面目——他就只是个还没成人的孩子而已。顾昭雨要走，他慌忙伸出手来拉住他。 “你不要走。”他小声说，“我没事，你不要走……” “我不走。”顾昭雨说，“就在这儿陪你。”他坐到床边，把萧蘅的手塞回被子里，隔着被子轻轻地拍萧蘅，哄他入睡。 “睡一会儿吧，我就在这里。” 他的声音很轻柔，尽管神色像是极力压抑着怒火似的，但萧蘅却感觉到久违的安心和眷恋，他闭上眼睛，睡意渐渐袭来——从得到了监控录像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真正睡过觉了。 他又看到顾昭雨了。远远的，被人众星拱月般地围着，穿着简单朴素的白衬衫和灰裤子，黑色的发尾柔顺的贴在修长的脖子上，他比周围的人都要白几个度，在春天的和煦阳光里，他像是钻石和珍珠做成的一样闪闪发光。 他低着头，露出歉疚的姿势：“对不起……是我状态不好……” 有个戴帽子的中年人叉腰站在他面前，他脸色也不太好看。 “我知道你拍过很多戏，”他对顾昭雨说，“但在我这里，不能完成任务的就得滚蛋。” 周围站了一大圈人，有摄像，有场记，也有服化道的工作人员，所有人都噤若寒蝉，看着中年人对一个清瘦的少年发火，而没有人想要上前为他说一句话。 他们的神情都很冷漠，就好像在他们眼里，确实顾昭雨错了，他达不到他们的要求，他让他们失望了，他就是罪大恶极。 可他什么也做不了，就只能远远看着，感到心急如焚，甚至无法呼吸，像是有什么东西覆盖在他脸上，喘不过气来。他努力挣扎了几下—— 萧蘅从梦中苏醒过来。 他看了一眼床头的闹钟，八点四十，他并没有睡很久。 顾昭雨不在卧室里，门关着，房间里静悄悄的，他忽然感到很恐慌，就和顾昭雨在门口说“那我走了”的时候同样的恐慌，他还没做好准备失去他。 不是今天。不可以是今天。 他跳下床，打开房门冲了出去，走到客厅，他听见厨房里传来响动。 他轻手轻脚地走过去，顾昭雨背对着他，正在洗什么东西。 “哥，你在干什么？” 他突然出声，把顾昭雨吓了一跳。 “……煮粥。”顾昭雨说。 萧蘅没控制好表情，笑了一下：“你回煮粥？” “做饭app说我会煮，我就是会煮。”顾昭雨振振有词，萧蘅凑近了一看，他抱着的原来是电饭煲的内胆，正在淘米。顾昭雨长这么大没淘过米也没看过人淘米，他叉开五指在内胆里乱搅一气。 萧蘅一阵头疼，“哥，米不是这样洗的……”说一千不如做一件，他从身后搂住顾昭雨，伸出一只手去示范给他看，顾昭雨的手停在那里，他揉动米粒的时候，两人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找到对方，洗着洗着就牵到了一起。 顾昭雨的耳朵红了。他转过脸来，眼睛闪闪发亮，他的嘴角弯起一个可爱的弧度来，显然马上就要说出某些打趣的话了。萧蘅不能让他说出那些话来，他现在的注意力全在顾昭雨柔软的嘴唇上，他低下头，将嘴唇贴到了顾昭雨的嘴唇上，只是片刻的接触，顾昭雨就柔顺地张开嘴，邀请他探入了自己的口腔。 这个吻迅速变得湿润和热切，萧蘅放开顾昭雨的嘴唇，开始亲吻他的耳廓和脖子，顾昭雨低笑了一声：“不怕传染了？” 他这人怎么这样，萧蘅感到一阵无力的挫败，正要松开他，顾昭雨却又转了过来，抱住了他。他的眼睛很亮，嘴唇被吻得微微红肿，看起来急切又渴望。他抱住萧蘅，吻落在萧蘅的喉结上。 萧蘅发出了一阵挫败的咕哝声，没人再去管料理台上的米，他按住顾昭雨的脖子把他朝后推了几步，顾昭雨的下半身撞在料理台下的柜子上，萧蘅的手划过脸庞，按住了他的后脑。 他们更加热情地接吻，空气迅速变得粘稠和滚烫起来，彼此的身体都在亲密接触中有了反应，顾昭雨忽然感到巨大的心安——萧蘅想要他，一如从前一样。 “萧蘅……”他轻轻说，男孩子扯开他的衬衫，亲吻一路向下，犹如信徒膜拜神祇，只不过不是用祈祷，而是用唇舌爱抚。他轻咬顾昭雨的乳头，舌尖轻柔地挤压逗弄小小的肉粒，那一块敏感的皮肤迅速地产生了过电般的酥麻感，顾昭雨抓住他的后背t恤，仰起头喘息。 有点奇怪……他迷迷糊糊地想，今天的萧蘅……好像特别急于讨好他一样，和平常那种掠夺为主的作风不一样。这种感觉在萧蘅解开他的皮带，拉下裤子，跪下去将顾昭雨的下身含进去的时候达到了顶峰。他抓住萧蘅的头发，忍着双腿发软的快感，断断续续地问：“你怎么了……” 萧蘅不回答，他抬眼看了顾昭雨一眼，那双很黑很深的眸子里，透出一种专注的、讨好的神态来。于此同时，他用力一吸，两颊都凹了下去。 顾昭雨尖叫着呻吟起来——口腔的热度很高，内壁又柔软，萧蘅用舌头托着他的欲望，每一下吞吐都让他同时体会到细嫩的口腔和粗糙的舌面的双重刺激，这种刺激在顶端碰到喉咙眼儿的时候又成倍翻滚，烧得顾昭雨理智全无。他用双手抓住身后的大理石台面，用力到指节发白，才能忍住不要按住萧蘅的头让他将自己含得更深。 第184页 萧蘅帮他做得很温柔细致，他那么聪明，这种事当然也做得好，他会抬起眼睛去观察顾昭雨的反应，在他快要受不了的时候将他吐出来，用手缓缓地撸动，去缓和口交带来的快感，在欲望稍稍平复的时候，又伸出舌尖，去细细描绘血管的纹路，神情天真得就像一只小鹿在舔溪水。 视觉和肉体上的双重刺激，很快就把顾昭雨激得眼眶湿润起来，他浑身颤抖，上半身被萧蘅细致的吻过，此时赤裸地抱在空气里，感到很冷，尤其是胸口那两个小肉粒——他的乳头硬得像小石子一样，连带周围的乳晕都跟着红肿胀痛起来。 想被抱住，想被压在这张冰冷的大理石台面上狠狠的进入直到叫不出声来。 他很快就发泄在萧蘅的嘴里，欲望来的汹涌，他下身湿成一片，找回神志后低头去看萧蘅，又吓了一跳——萧蘅脸上和嘴唇上都沾了不少白色的浊液，他的嘴唇被顾昭雨干得殷红，眼睛却湿漉漉的。顾昭雨顿时有种欺负了他的感觉。 “宝贝儿……”顾昭雨低声说，胡乱扯了几张厨房用纸去擦他的脸，“吐出来，快点……”萧蘅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喉结一动，他把嘴里的东西咽了。 轰！顾昭雨直接被体内的炸弹炸成了渣渣。他颤抖着去掰萧蘅的脸，“你你你，你怎么能咽了……” 刚发泄过一回的身体还是软的，萧蘅站起身，把他搂过来，他们俩的下身紧紧贴在一处。萧蘅的下身硬邦邦的。顾昭雨要吻他，他躲着不肯，被顾昭雨一把抓回来。 “好了，别躲了！”顾昭雨恼火得很，这一天他都被萧蘅躲了多少回了？他把萧蘅抓回来，不管不顾地撬开他嘴唇吻他，尝到了他嘴里苦涩的味道，萧蘅反手抱住他，力气大的像是要把他捏碎。 “去床上。”他嘴唇贴着顾昭雨的脸颊，忍着当场干进去的欲望说道，顾昭雨点点头，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我先把粥做上……” 萧蘅哪管那个，他把顾昭雨往起一托，顾昭雨被他抱住屁股离开了地面，吓得赶紧抱住他的脖子，顾不上粥不粥的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顾昭雨想下厨做饭照顾萧蘅的企图是彻底泡汤了，他被萧蘅干得两腿像面条一样发软，身后的小洞被打开射的满满的，他是彻底起不来了。 倒是萧蘅在他身上发泄了好几回，痛痛快快发了一轮汗，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这倒也行，顾昭雨抱着萧蘅，让他靠在自己怀里，脸颊贴着自己的肩膀，他们俩都出了一身汗，懒洋洋的，床单都扯烂了，也没人想去换，就那么躺在一起，肢体纠缠，像沙滩上的两只海星。 其实顾昭雨很想问问萧蘅怎么了，是不是有心事，但这一刻的安宁实在太值得珍惜了，他想着反正来日方长，总有机会问的。 两人就这么安静地躺到了中午，才爬起来整理自己、弄东西吃。 萧蘅做法，顾昭雨就在厨房陪他做饭——动手是不能让他动手的，顾昭雨连淘米都不会，让他拿刀等于破坏社会治安。 萧蘅做饭的样子特别好看，顾昭雨长到这么大，身边出现过形形色色的人，由漂亮的有纯情打得有英俊的，但没有一个能像萧蘅那样，即使是扎起围裙做饭也让人怦然心动。他忍不住走过去，从身后抱住萧蘅，把下巴搁在他肩膀上。萧蘅切菜的手顿了一下。 “别碰到手。”他淡淡地叮嘱了一句。 “……萧蘅。”顾昭雨说，“我昨天其实出差了。” 他这次是专门去见一位名导的，对方正在筹拍的一个大制作电视剧正在物色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时间紧迫，他只好飞过去找人游说，一去一回一天都不到。萧蘅听他讲着，面色没有任何的变化，就好像全不在意。 他走的时候，看那位导演的意思，近期会来b市一趟，亲眼看看萧蘅再做定夺。 “所以过一阵子可能要去跟他见一下。”顾昭雨说，“顺利的话八月或者九月末进组，可以吗？” 萧蘅“嗯”了一声，过了一会儿，忽然说：“你最近还会出差吗？” “不会了。”顾昭雨说，“一直在家，你想住在这里吗，我也可以陪你住在这里。” “……嗯，好。”萧蘅说，他切好菜，转身去调酱汁，他今天思路一波三折，变化很快：“你是不是快过生日了？” “啊，我不过生日的。”顾昭雨下意识地说，说完就有点后悔了——没有人一起庆祝所以才不过的，如果萧蘅想给他过生日，那不是很好吗？他正琢磨着怎么收回这句话，萧蘅笑了笑：“蛋糕也不吃吗？”他用筷子挑起一点酱汁送到顾昭雨嘴边，顾昭雨伸出舌尖尝了尝。 “有点咸了，”顾昭雨说，“什么样的蛋糕？” “你喜欢什么样的？” “我喜欢……”顾昭雨开始做梦：“好多好多巧克力，上面还有樱桃的那种！”他有点听出萧蘅的意思，忍不住又想扑过去抱他，“宝贝儿，你要给我烤蛋糕呀？”他又惊又喜，萧蘅的耳朵又红了，甩了几下没把他甩开，只能“嗯”了一声。 顾昭雨开心得要死，要求激增：“那我要好几层那种！”他这几天帮顾影后筹备宴会，看了不少蛋糕，“还要有很多奶油！”其实他未必会吃，但看看也过瘾啊。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又一起吃了饭，顾昭雨下午还要去公司，只能恋恋不舍地走了。他离开之后，萧蘅慢慢走回客厅里——有顾昭雨在，和没他在，这间屋子给人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有他在，这里是他们的家，没他在，这就跟所有他暂住过的居所没有任何差别，大和小，便利和麻烦，都是一样。 顾昭雨来到他身边，好得就像一场梦。但是也到了梦快醒的地步了。 他缓缓走到茶几边，打开电脑。在那之前，有些事他要做完。 ================================================================ 晚上，顾昭雨离开公司后还是先回了一趟自己的家。其实他挺喜欢这间公寓的，但萧蘅不喜欢的话，他也可以放弃，几天下来，他也想通了，他喜欢萧蘅，想要萧蘅，这是最重要的，剩下的都可以商议，都可以慢慢来。他回家找了几分文件，又打包了一些衣物和日常用品，准备带到萧蘅那边去。 他离开的时候，手机响了，他拿出手机，不痛不痒地看了一眼。 又是那种骚扰短信，还是熟悉的疯疯癫癫的措辞，只不过已经从言语骚扰上升到了实际的威胁。 “我要找到你。不要做没用的抵抗。” “是不是折断四肢你就跑不掉了？” “没用的，我知道你在做什么。” 内容越来越吓人了，顾昭雨开始考虑找个保镖的可能，他拎着东西下了楼，在单元门口不小心和人撞了个满怀。一抬眼，对方先一步认出了他，露出了一个温文尔雅的微笑。 “咦，顾先生？” 对方个子很高，长得也很面善，顾昭雨很擅长记人，他迅速地就把记忆和脸对上了号——在几个月前那次炭疽恶作剧事件中，眼前这位年轻人正是那个第一批到达现场、跟他对话安抚他，还借给他手机用的疫情局的工作人员。 顾昭雨见到他，有些惊讶：“诶，舒朗——” 那位名叫舒朗的安全员笑起来：“好久不见啊，最近没又收到恶作剧邮件吧？” 顾昭雨只能苦笑：“哈哈，没有啦。”两人绕过拐弯走上了小区的主干道，他随口问道：“舒先生你也住这里啊？” 舒朗人如其名，挺开朗的，“没有啦，我的工资哪够啊，是亲戚住这边。” “那还真是挺巧的。”顾昭雨说，曾经帮过自己的人忽然又见到了，不是很巧的一件事吗？ “对了，上次那个恶作剧的人，抓到了吗？” “还没有。”顾昭雨说，“不过警方应该还在想办法吧。” 第185页 “这个人也真是挺有想法的，”舒朗说，“一般人哪能想到炭疽粉，该不会是个你的什么疯狂粉丝吧？” 顾昭雨非常无奈，“你还真别说，警方就是这么说的。” 舒朗哈哈一笑：“那可真是很真爱了。” “真爱吗，我就觉得是有病。”顾昭雨说，“干点什么不好啊，是人生没价值还是工作不如意啊？” 舒朗人不错，顾昭雨又是跟谁都能聊两句的主儿，谈得还挺开心的。 “得，我得走这边了。”舒朗说，“你呢，你这是要……出差？” “我去一个朋友家住两天。”顾昭雨笑着说，“他那边……需要有人照顾。” “哦，懂了懂了。”舒朗说，也不知道他懂了什么，“那，回见了，大明星！” “好啊，回见！” 司机开着车在小区外等他，顾昭雨上了车，离开了小区。 与此同时，小区里的另一栋楼下，萧蘅戴着鸭舌帽，神情专注地望着单元门口。 他选定的三个嫌疑人，已经排除了三号楼的那一个，现在，还剩下两个。根据他的观察，这就是其中之一每天下班的时间，如果顺利的话，他今天就可以看到那个人的正脸。 狩猎者之间的角逐，才刚刚开始。 =================================================== 他烦躁地在家里踱着步，下意识地咬着自己的指甲。 顾昭雨没把他当一回事——这很明显！那个娇生惯养的大明星，根本没把他放在眼里！ 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任何求饶崩溃的影子，他的短信石沉大海，他的电话也无人接听，顾昭雨，顾昭雨，他把这三个字在口中反复念叨，每念一次，就会感到怒火更旺一寸。 他会为他的轻慢付出代价，但在那之前，他还有个小麻烦要料理。 那个叫萧蘅的男孩，他以为他是谁？他冲到这里来，盗取别人的猎物，自以为是个保护公主的骑士…… 他不是骑士，他是肮脏的匪徒！他偷走了别人的心上人，他需要被解决。 该怎么办？他需要好好想一想…… 第一百一十七章 顾昭雨曾天真的以为，他和萧蘅经历了那段短暂的“分开”，他们还能重修旧好，把一切都重拾起来。但实际上，这是完全不懂恋爱的奥秘的人才会有的思路。他以为这是用电脑放映电影，想停就停，但实际上，爱是大脑中的化学反应，是不能突然叫停的。随着他和萧蘅住到一起，他们之间的问题越来越多。 “你最近好像有点心不在焉。”顾昭雨说，“怎么了吗？” 萧蘅盛饭的手顿了一下，他若无其事地给两人盛好米饭，坐到了桌边。 “没有啊，为什么这么说？” “……感觉。”顾昭雨咬着筷子，含含糊糊地说，“你平时是这个点去健身房的吗？” 顾昭雨今天回来的早，不到六点他就到家了，他到家的时候，萧蘅不在家。他喊了好几声，才真的相信萧蘅不在家，这很奇怪，因为他印象里萧蘅其实是有点宅的。 他等了半个小时，萧蘅才回家。他跟顾昭雨说，他是去健身房了。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但顾昭雨就是觉得有点不对劲。 萧蘅这几天经常走神，有时候他会坐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地板上拿着一本书发呆，叫他几声他都不应。顾昭雨又想起了之前他半夜出去的事情——没有合理的解释，但又说不出来问题在哪，只能作罢。 果然，萧蘅冲他笑笑：“想起来就去了。” “……这样啊。”顾昭雨说，萧蘅给他夹了菜，他的注意力就被转移了。 但萧蘅是真的不对劲！又过了几天，这种感觉已经越发无法隐藏。是不是所有觉得自己伴侣有问题的人都是这样的？一开始只是说不清楚“第六感”，渐渐地就会出现各种解释不清的空白时间，最后变成疑神疑鬼。 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萧蘅沉默的时间也越来越多，有时候他们两个面对的坐下来，萧蘅宁愿看手机，都不跟顾昭雨说一句话。 比起行事诡异的萧蘅，顾昭雨更恨胡思乱想的自己。 “你到底是怎么了，”七月中旬的一天，顾昭雨再也无法忍耐下去，“萧蘅，你跟我说句实话行吗？” 萧蘅像是被扎了一下，他抬起头，呆呆地看着顾昭雨。 “什么？” “我说你最近很奇怪。”顾昭雨说，每说一句他都感到一阵恶心：这不是他想要的位置，说出这种话来，但他不想不明不白的猜疑下去。 有不明白的就问，这才是他的作风。 但萧蘅只是看了他一会儿，最后还是摇头。 “没有……没有怎么样。”他轻声说，“哥，是你心理作用。” 顾昭雨觉得难以置信，他居然说自己是心理作用！他不知所措，最终只能转身离开，他连自己家都回不去，楼上女孩给他发了条微信，通知他最近水管爆破了，经常停水断电。 这种时候，他觉得很难受，那天几乎被萧蘅拒之门外的尴尬和烦躁萦绕不去，他越发觉得自己的形象变成了自己从来没料到的样子：他追着别人问，你怎么了，却只能得到敷衍的回答，如果这个人不是萧蘅，他可能早就拍拍屁股走了。 他走不了，因为这个人萧蘅。照顾他，关心他，还答应了要给他做生日蛋糕的萧蘅。他像藤蔓一样把顾昭雨缠住了，顾昭雨已经完全陷进了这段感情里。即使他最近有点怪，但顾昭雨却一点都不愿意往不好的地方去想他。 他完全摸不透萧蘅的心思了。 事情爆发在七月二十号的下午，那天是个周六。顾昭雨和萧蘅窝在家里，研究蛋糕的做法。 萧蘅买了很多器具，几乎每天都有快递寄到家里来，顾昭雨一开始还特别兴奋地跟着拆快递，后来就懒得看了。他唯一觉得好笑的是，原来萧蘅不会烤蛋糕啊。 “你不会你还说要做。”他笑话萧蘅，那时候萧蘅的行迹还没有那么古怪，他一边看烘焙教程一边很认真地说：“学不就好了吗。” 这是另一个顾昭雨完全理解不了的地方，有关他去了哪里，每天都在思虑什么，他闭口不谈，追问得狠了，他就敷衍了事，但学习做这个生日蛋糕，他却认真得不得了，仿佛在干一件多郑重的大事。 那天他们俩一起研究草莓蛋糕的做法，不知怎么就开始玩奶油，玩得满身都是——顾昭雨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他决定自己洗衣服。 两件上衣是不够洗洗衣机转一次的，所以他开始翻箱倒柜，到处搜罗衣服。 萧蘅还在认真学做裱花，他做得很细致，奶油渐渐地开始能够凝成他想要的形状来。 事情的崩塌，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在那一刻之前，他们是一对似乎遇到了瓶颈、却仍旧相爱的情侣，在那一刻之后，一切假象不复存在。 “萧蘅。”顾昭雨在客厅里说，“你过来。” 萧蘅仿佛产生了某种心灵感应一般，他放下手里的工具，却迟迟不愿意动弹。 他不来，甚至绝望地想要永远停留在这一刻。但顾昭雨却还在催他，声音已经开始变得冰冷。 他走出去，尽力使自己看上去平静和迷茫。顾昭雨站在沙发边上，背对着他。 沙发上扔着一样东西，几分钟以前，顾昭雨把手伸到沙发坐垫的缝隙间，把掖在里头的东西扯了出来。 那是一件……女士内衣。 顾昭雨仿佛被烫了手一样，把它甩到了沙发上。 在那一瞬间，他脑海里同时迸溅出无数条念头，沙发是新的，不存在上一任主人留下这一说，这东西到底是什么时候留在这里的？它为什么会在这里，发生了什么——一定有合理的解释，想啊！ 他绝望地督促自己去找出合理的解释，但他的脑子凝固了一样，只是不停地闪现着几个破碎的记忆片段，安思宁的微博里出现的胖猫，楼上女孩的微信，萧蘅冷淡的、有距离感的反应。 第186页 他越是不想继续想下去，就越是无法再忽视这种可能性，那就是，在他任性地要求分开作为“惩罚”的那段时间里，萧蘅已经有了别的选择。 最后他放弃了，他不想去思考了，他让萧蘅过来，希望萧蘅能解释清楚。 一定有，一定有某种合乎逻辑的解释，比“萧蘅喜欢别人了”更合理的解释。他沉默着，等待着萧蘅去给他这个解释，不管是什么，不管是什么！只要他给出来，顾昭雨觉得自己就会全盘接受。 萧蘅只是站在他身后，任由空气凝固，一言不发。 “萧蘅。”顾昭雨深吸了一口气，“你要不要……你要不要解释一下。” 或者单纯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哪怕给个自欺欺人的理由都行。但他转过身，萧蘅只是沉默地望着他，一言不发。 像是认罪，又像是早就预见到了结局，萧蘅张开嘴，像是要说什么，在话语出口前，就重新闭上了嘴。 人在遭受打击之后的第一反应都是拒绝承认，悲痛反而是之后的事情。顾昭雨在那个时候感觉不到任何的痛苦，他只是想，搞错了吧，哪里有问题吧？ 他觉得不对劲，可以他所了解的信息，他无法把整件事穿起来，成为一个闭合的环。他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萧蘅，等着萧蘅给他解释，可萧蘅什么也不说。 “说话啊。”顾昭雨轻声说，他甚至努力笑了一下，“萧蘅，你说话啊。” 萧蘅低下头，不去看他。顾昭雨感到自己脸上仿佛被抽了一巴掌，他忽然醒了过来，过去的两个星期他就像是抽离了出去，对身体失去了控制权，这一刻，这一个巴掌兜头打下来，让他回魂了。 他猛地打了个激灵，转身就走。他的动作刺激到了萧蘅，几乎是本能反应的，萧蘅回过神来，扑过来要拉他。 “不，别走。”他喃喃道，“哥，你别走……” 就好像他也知道了，顾昭雨这次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了，不会再回到这个地方，也不会再回到他生命里了。被他压制和控制的回忆涌上心头，顾昭雨怒从心起，一把推开他。 他们俩相顾无言，半晌，顾昭雨低声扔下一句“……我要走了。”几乎是落荒而逃着离开了这间公寓。 萧蘅站在原地，没有再试图去挽留和争辩。他的头低垂着，带着一种早已知悉命运的无力。 他连挣扎也没有，任由绝望的波涛吞没了自己。 第一百一十八章 顾昭雨穿过顾影后的客厅，神色疲惫而灰败。 他很累了，不是身体上的疲惫，而是灵魂已经趋近崩溃，却要维持住风度的，精神上的疲惫——他维持这种疲惫，可能已经有二十年了，但直到今天，才终于逼近了临界点。 他感觉自己快要装不下去了。 完美的、大度的、全能周到的他，即使在遭受重创的时候也不能露出一丝一毫的失意，这不是他自己想要的——他也想要示弱，但这世上的人们只愿意看到他光鲜亮丽，没有人愿意看到他悲伤软弱。 他把自己丢进床上，用被子慢慢地把自己卷成一团。 他太累了，不只是外表，连他的心都是全副武装的，悲伤一时漫不过他的铜墙铁壁，他只是觉得心里头空空的。 我和萧蘅完了，是吗？他想流泪，却找不到泪水的来源，他要强得太久，无法习惯这个自己——软弱的、痛苦的、手足无措的自己。 他痛恨这种自己，可就连痛恨的力气也找不到。他只是觉得很茫然，好像心丢了一半，忘在别的地方了。他得先把心找回来，才能有功夫去难过和悲伤，可他把心放哪了呢？ 他陷在床铺里，想了很久才终于想起来，啊，在萧蘅那儿。 不光是心，还有心里满满的喜欢和依赖，从来也没有过的天真和轻信，全都留在萧蘅那儿了。他自己什么都没剩下。 他的脑子里乱糟糟的，同时有好几个声音在说话，在咆哮，在尖叫和哭喊，有的在说：“他怎么能？”，有的在说“也许我应该让他把话说完”，也有的在自责“是我错了吗？”……它们一齐放声，搅得他太阳穴一涨一涨得疼。他脑子里的东西太多了，现在找不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只能在他眼前不停地闪现： 萧蘅隔着氤氲的热气和他遥遥相望的脸；他湿漉漉的眼睛和微笑的嘴唇；他推着超市的手推车安静地看着顾昭雨；他躺在病床上，看起来脆弱又渺小；他站在昏暗的走廊里，风尘仆仆地来和去只为看顾昭雨一眼；他伏在顾昭雨身上，语气阴冷恶劣：“你试试你还能不能和别人做？”…… 即使闭上眼睛也没有用，那么多的萧蘅，一个接一个的，无比鲜活地在他眼前出现又消失，顾昭雨的眼眶酸了，像是有眼泪涌了出来。 ——你他妈的给我憋回去！他脑海里有个声音大声说道，哭哭啼啼的，什么样子！ 就连在这种时候，他那根筋居然还绷得紧紧的，一点都不肯松懈。顾昭雨睁开眼睛，感觉眼眶里的液体慢慢地在蒸发和干涸，他再度闭上了眼。 不要想了，不要想就好了。 不去想那些事，睡一觉，睡一觉就会好了…… 他合上眼，连衣服也没换，意识朝着逃避的深渊滑去。 ============================================= 顾昭雨的关门声已经消失了五分钟，屋子里的一切都仿佛安静了下来，萧蘅才动了一动。 他开始机械地整理房间，好像整理房间能延缓他去思考一样——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假装事情没有发生，顾昭雨其实还在厨房里，在等着他一起烤蛋糕。 他把房间重新收拾整齐，脏掉的衣服扔进洗衣机扣好，那件作为“罪证”的内衣被他扔进了垃圾桶。然后他又回到厨房，把不需要的原材料打包放进冰箱，器皿都洗干净。料理台上摆着一排歪歪扭扭的纸杯蛋糕，裱花做的特别丑的就是顾昭雨的作品——他说是要帮忙，其实是添乱还差不多，做着做着就变成了拿裱花枪玩耍，还把奶油抹到萧蘅脸上。 萧蘅低头看着那些杯子蛋糕，慢慢地、慢慢地笑起来。他拿起一个丑丑的杯子蛋糕，咬了一口。 太甜了，甜的喉咙眼儿发苦。但他还是麻木地笑着，一眨眼，滚烫的泪水就落了下来。 顾影后说，这样做，你们还可以做朋友，因为顾昭雨就是喜欢假装大度。 也许她错了，萧蘅也错了，他们都低估了感情在顾昭雨心里的分量，他离开时的神情让萧蘅意识到，他已经彻底失去顾昭雨了。 仔细一想倒也合乎逻辑，不是吗？嘴上说着“你喜欢别人就跟我说”，其实呢，其实他在意得不得了，是绝对不会那么容易的退回“朋友”的位置的，顾昭雨就是这样的人。萧蘅渴望他表露出的在意，万万没想到居然在这样的情境下看到了。 他是在意的，而且在意得不得了——所以他们才彻底完了。等顾昭雨从悲伤中回过神来，他会感到遭到背叛的愤怒，他会恨上萧蘅，有多在意过，就有多恨。正是因为很清楚这点，萧蘅才一直在拖延，直到他意识到，无论他怎么选，结果都只能有一个。 他把房间收拾整齐，想起顾昭雨笑话他“强迫症”，他还说过如果一个房子完全按照萧蘅的心意打理，就会跟死人的墓室差不多…… 他又闭上了眼睛。其实他们相处的时间很短很短，完全没到填满他所有回忆的程度，但为什么他不管看到什么，都会想起顾昭雨呢？ 他慢慢地、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他甚至找不到一个能够不去想起顾昭雨的地方。 他该去哪呢，该做什么呢？他就那么行尸走肉般的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的理智终于回笼了，并且提醒他，他的事情还没做完。 他返回书房，从储藏柜里找出了藏好的东西。可能他的状态不太适合做任何事——但他只是想找点事情做。 第187页 他把东西一点点找出来，按照次序在茶几上排好：有几件看不出特征的t恤和牛仔裤，一双黑色的皮鞋，一顶白色的棒球帽，一双防磨手套；一张小区供的平面图复印件，一台小型针孔摄影机，有橡胶手套，也有鞋套——都是最近这几天由快递送到的，为了不让顾昭雨起疑，他还一起购买了很多烘培用具，五花八门的快递包很快就让顾昭雨失去了兴趣。 那个人的好奇心总是来得很快，可是一旦他认为自己已经搞清楚了真相，他就不会再继续推进调查了，他在爱情上也是一样的态度，一旦认定了萧蘅，就不会再去怀疑和探查，所以他的信任一旦被打破，也格外无法复原。 萧蘅展开那张小区供电网的平面图——这种东西在政府大厅其实可以查到，简单得你想象不到。他在上面做了一些笔记。这几天的早出晚归和魂不守舍都是因为它，以及它背后所承载的计划。 ——他想要进到那个人家里去看看。 十二号楼的嫌疑被排除了，他不是独居，家里有女友。有一个人和自己朝夕相处，生活在一个屋檐下，是很难在半夜出门又折返家中不引起怀疑的，他的昼伏夜出可能是职业要求。 所以，就只剩下十九号楼的那个男人，萧蘅在心里暗暗给他起了个外号：神秘人。 “神秘人”是个身高一米八左右的男人，作息很不稳定，萧蘅去蹲守了他几次，几乎都扑了空，只有一次看到他回家，当时已经是夜里八点多——他的行为很没规律，要么，就是他已经知道了萧蘅在暗处观察他的事实，要么，他从事的就是一份没有什么固定上下班时间的工作。 他太难捉到了，身上带着一种阴沟生物特有的滑不留手，这也是为什么萧蘅决定去他家里看看——他需要确定这个“神秘人”到底是不是骚扰顾昭雨的那一个，如果他是，如果他是，那么萧蘅至少还有最后一件可以为顾昭雨做的事情。 ====================================================== 萧蘅的计划其实很简单，或者说，在他的脑海里，很简单。 如果任何一个人有他的逻辑思维能力，习惯了他的思考模式，并且花了几个星期的时间一遍遍地在脑海里去过这个计划，任何一个人都会觉得这个计划很简单。 他需要进到一个陌生人的家里去，该怎么做？ 首先，有几个问题一定要解决： 第一， 小区的监室控是有人二十四小时执勤的，所有的大楼的监控位置都相同，每层三个，每层两户人家，走廊内几乎没有监控死角；也就是说，只要他去试图开门的行径稍微可疑了一些，就可能会引来小区安保人员的注意。 第二， 小区的所有住房统一采用密码锁的装置，除了六位数字的密码组合之外，只有户主的指纹可以打开密码锁，进入房间。 怎么避开安保人员的注意，又怎么得到“神秘人”的密码或者指纹？他到今天为止，已经进行过几次尝试。 最开始，他的计划是通过留在门把手上的指纹来进入神秘人公寓。 就像他之前所认定的，有力设下监控的、夜间往返顾昭雨家的人，应该是独居，那么他就应该是唯一的业主，只要取得他的指纹就可以打开他的门锁。 人的手指表面都有油脂，会在开门的时候在门把手上留下指纹，只要用面粉和胶带就能获取指纹。他可以装作快递送货员的样子来到门前，用身体遮挡监控录像形成死角，去完成获取指纹的操作。 实际上他也是这么做的，当然，他不可能一次就幸运的获取完整的指纹，并且为了不引起怀疑，他只能在门口停留很短的时间——快递送货员是不可能在敲门发现无人在家后还长时间的停留的，所以他只能隔几天试一次，如果一次尝试不能获取指纹，也绝对不能留恋和反复尝试。 这花了他几天时间，去得到了一枚完整的指纹，与此同时，他的行径在顾昭雨眼里也变得越发古怪起来。 但他获取了指纹将它贴到指纹锁上时，却发现打不开指纹锁。为什么会打不开？答案有很多，最简单的就是，神秘人虽然是独居，但并不是业主，可能只是租客。这样一来，想进入“神秘人公寓”就需要他的密码。 这就导致了新的问题： 密码怎么获得？ 六位数字，完全陌生的人，靠猜是不可能的。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办法——走廊里的盆栽和绿植是天然的遮蔽，他完全可以安置几个针孔摄影机，去试着拍摄他的开门密码。 两天天前，他购买的摄像头送到了，但他一直没找到机会去安置，顾昭雨似乎终于迟钝地发觉了不对，他在家的时间多了起来。 如果萧蘅的执行力更高一些，或者他更冷酷无情、明知不可能的事情就能做到马上放弃，他的摄像头可能早就安放好了。但他毕竟还年轻，对自己即将失去的宝物有着无与伦比的眷恋，他的计划几乎一度中断，他只想长久地与顾昭雨作伴，什么也不去管。 在那个时候，他甚至产生了极其大逆不道的念头，他开始想，如果他找一个地方，把自己和顾昭雨藏起来，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他是不是可以得到真正的平静和幸福？ 但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即逝，就被他按到了思维深处——顾昭雨不会愿意的，他亲口说过，他很害怕走出舒适圈，那会让他无所适从。 萧蘅不忍心让他变成那样，他们不是中世纪小说中的人物，可以甩开艰难险阻私奔，世外桃源并不存在，他只能竭尽全力把这个世界变得安全一点点。 萧蘅戴上手套，把两个镜头组装好。 “神秘人”不是喜欢刺探吗？他带着一点残忍和冷酷想，“神秘人”如此享受在暗处观察滋味，不知道反过来被刺探和被观察的味道对他来说怎么样？ 在光明的世界里，他们都是见不得人的东西，可是一旦回到肮脏的地下世界…… 萧蘅才是这里的捕食者。 第一百一十九章 顾昭雨是被助理的电话吵醒的。 他感觉到床在震动，胡乱摸了两下接通了电话。 “喂？谁，说话。” 他耳朵里像是灌了水，电话那头乌拉乌拉地说了半天，他一个字也没听清，“找闻莺！别找我。”他嘟囔了一句，把电话挂了。 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可能是几十分钟，也可能是十几个小时，他的手机又响了起来，他摸起来：“不是他妈的让你找闻莺吗？” 那头屏息了片刻：“……我就是闻莺。” “……”顾昭雨在被窝里动了两下，他身上还穿着白天的休闲裤，硬邦邦的，在被子里很难受。“你要干嘛？” “刚才小宋联系我。”闻莺说，“说你让她找我……她搞不明白，让我问问你。” “怎么的，找你不行？”顾昭雨说，“你是彻底离职了吗？” 闻莺听出他语气里的暴躁，沉默了一会儿。 “老顾你怎么了，”她轻声说，“是不是有什么……” “行了，你要还想跟我干，明天就回去上班。”顾昭雨实在没心情跟她多说话，就他们这些人，什么萧蘅、闻莺、顾影后……他们这些人他一个都不想听他们说话，最好有一个算一个打包滚得远远的。顾昭雨这种人，你可以说他不懂感恩，也可以说他不知好歹，但他在痛苦和失意中的时候，他的反应就是要造个壳子把自己封起来，不给别人继续伤害他的权利，也不让人同情他。 同情意味着弱势，他顾昭雨不要做弱势群体。 他现在只想睡觉。没准一觉醒来世纪末日了，认识他的人都死光了，他就可以直接把这件事抛在脑后，假装没发生过。 闻莺莫名其妙被他一顿怼，心里也是一股火窜上来，“你什么意……” 第188页 “我和萧蘅分手了。”顾昭雨说，他语气里的不耐烦已经到了顶点，“你要是还想干，就去上班，不想干，明天办手续，明白了吗？” 他不高兴了，也懒得跟她们兜圈子，闻莺不就是这个意思吗，拉开架势要他选，大有不分手就拆伙的意思，那现在他和萧蘅反正已经完蛋了，她该满意了吧？ “顾昭雨，你……”闻莺气得说不出话来，确实，她心底一直存着希望，希望顾昭雨会找回点理智，知道谁才是真正为他好的人，她选择休假的时候，确实是有点逼着顾昭雨选的意思，可这话从顾昭雨嘴里说出来，怎么就那么难听呢？ “我什么我，”顾昭雨说，“这地球没了谁都照样转。”他说完，就直接把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的闻莺瞪着被挂断的通话界面呆了好久，她很长时间都没回过神来。 顾昭雨和萧蘅……分了？是顾影后做到的？顾影后把他俩拆散了，他冲自己来干什么？ 随着这一通电话，她心中也开始纷乱起来。她犹豫了片刻，拨通了顾影后的电话。 此时是晚间的九点，顾影后正在和英俊的男超模约会，接起电话也很不耐烦：“什么事？” “老顾和萧蘅……” “分了？” 闻莺又愣了一下：“啊，”她说，“好像是分了。” 顾影后没有任何惊愕的意思：“知道了，还有事吗？” 闻莺结结巴巴地说：“不，我是想问……老顾他听起来不太好，我很担心，您能不能……” 超模好奇地看着顾影后，他刚三十出头，跟她儿子一样大，在她眼里就是个消遣时间的对象，她伸出一只食指转开他的脸。她觉得这姑娘真有意思。 “他是失恋了，他当然难受了。”顾影后说，“你把东西给我的时候，没想到会有这一天吗？” 顾影后和顾昭雨这对母子，当他们跟你客气的时候，那真是让人如春风拂面，人们往往就会忘了，这两人是名利场里摸爬滚打了多少年的人，其实很多事看得非常透彻，一旦不跟你客气了，话说出来都是清楚得让人心里打颤的。 就好比闻莺吧，她非要拆散顾昭雨和萧蘅的时候，就应该知道，如果她成功了，这一天是必然到来的——顾昭雨对萧蘅并不是玩玩，他是很认真的。如果不希望他悲伤，不要这么做就好了啊？她既然还是这么做了，又有什么资格说“我很担心”这种话呢？ 人呐，别太假惺惺的。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得到了就笑，没得到就哭就行了，得了便宜还卖乖，给谁看？ 顾影后就是太清楚自己要什么了，她要活得潇洒，所以半生随心所欲，游戏人生；她想要儿子后半生不要误入歧途，那就得舍得他和萧蘅一刀两断的时候撕心裂肺，这一点上，顾昭雨像她：他想好了自己最在乎的就是萧蘅这个人，所以即使萧蘅在他眼里是“不对劲”的，是“有问题”的，他也可以不管。 除非这个他想要的人，被证明不是他所想的那样。 原来他也不忠诚，不完美，他也会说谎，会隐瞒。顾昭雨如果跟萧蘅分手，只能是因为他不想要萧蘅了，不可能是因为其他的。顾影后确实很了解自己的儿子，其实她给萧蘅的三条路，只有这一条对她来说是最有利的，萧蘅还是太年轻了，或者说，他太在意顾昭雨了，他甚至不敢去赌一赌顾昭雨在知道了他的身世后的反应，或者顾昭雨会在母亲和他之间选择他。 从这点上来说，还是顾影后确实是经验老到，这几个年轻人被她拿捏在手里随心所欲的摆布，就和那些被她征服的男人没什么两样。 假以时日，也许顾昭雨和萧蘅也能变成她这样，但闻莺却不能。她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普通女孩子，有着普通人的缺点和优点，她对自己的好友有占有欲和控制欲，当他不把她的建议当做一回事的时候，她就恼羞成怒，非要他把她当一回事不可，但她同时也不忍心看顾昭雨难过悲伤，她不够杀伐果断，也不够冷酷无情。 她语塞了半晌，轻声说：“我没想到他会……那么难过。” 顾影后笑了，“那么，下次插手别人的感情之前，希望你想好。”对于闻莺，她其实也看的很清楚——她对顾昭雨没有男女之情，但谁说没有男女之情，就不会感到嫉妒？感情说到底，是相通的。 顾影后不希望有人试图摆布干扰自己的儿子，这个“有人”可不仅仅是萧蘅而已。但除了萧蘅，似乎没有人的存在感大到影响顾昭雨的判断，所以她也不太在意。 闻莺反应激烈：“我没有插手他的感情！” “whatever，”顾影后说，“只是他还会有别的伴侣，这是肯定的，亲爱的。到时候你又要把自己的位置摆在哪里呢？不用告诉我，晚安。” 闻莺听着电话挂断，她出神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顾影后的话，是什么意思？ 她不是为了顾昭雨的利益，为了顾昭雨着想，才做的这些事吗？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没有人开心呢？顾昭雨和萧蘅分手了，他肯定很伤心，可是证明了闻莺是正确的，也并没有修复他们的友情，相反的，似乎把顾昭雨推得更远了，现在她不再是那个支持他的合作伙伴，而是一个见证了他失败的爱情的人证。 她打了个激灵，意识到不知不觉中，她已经越过“伙伴”的界限太远了。她入侵了顾昭雨的私人领地，被驱逐是无可避免的。 她握着手机，久久不能将它放下。 该怎么办？她陷入了巨大的恐慌和迷茫中，她的事业和顾昭雨是捆绑的，顾昭雨说“没了谁地球都照样转”但其实，她没了顾昭雨，还真的未必转得动。 在这场毫无意义的博弈中，从她把自己和萧蘅放在同一个天平上，强迫顾昭雨去选的时候，她就已经注定要输了。 她怎么现在才发现呢？ 顾昭雨这一觉睡了二十多个小时，一直到第二天下午，他才慢慢从床上爬起来。 顾影后居然在家，她躺在自己的悬空游泳池边上，头上撑着一把太阳伞，她坐在摇椅里，穿着一件比基尼在看一本意大利诗集。 顾昭雨浑浑噩噩地爬起来，路过巨大的客厅时和她对视了一眼，他面无表情地转开了目光。 “我还要住两天。”他声音沙哑地说，走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一瓶橙汁，拧开瓶口的瞬间，他想起萧蘅来：如果萧蘅看到他空腹喝冰橙汁，一定会很生气。 下一秒，一个巨大的“操”字挤进了脑海，把他有关萧蘅的想法都挤散了。 他现在没法管我了。顾昭雨带着一种报复般的快感，打开橙汁喝了一口。 ——事实证明在照顾身体方面萧蘅永远是对的，一口冰橙汁下肚，他的太阳穴更疼了，牙齿都跟着抖起来。 他开始摸索着找顾影后的药箱，“你阿司匹林放哪了？”他在厨房里翻了一会儿，无果，正要去顾影后的浴室里继续翻的时候，顾影后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身上披了件披肩，把他吓了一跳。 “你还想去我房间不成？”她说，顾昭雨就不明白了，亲生儿子去一个年近五十的母亲卧室不行吗？被她说得罪大恶极一样。 她扔给他一个黄色的小瓶子，顾昭雨拿起来一看，瓶身上的英文他不认识。 顾昭雨沉默了一会儿：“这是处方药。”单词不认识，黄色的瓶子他还是认识的。 “不吃算了。”顾影后说，“还给我。” “我吃。”顾昭雨打开止疼片就着橙汁咽了一片，他身上实在太不舒服了，头疼，内脏搅合在一起，心脏跳得很快，而且空空的。 他失恋了，这才是第一步而已，后面他会越来越多地感到痛苦和失落，能先摆脱肉体上的痛苦就先知足吧。 他吃过止疼药，靠在料理台上闭了会儿眼睛，等待药片生效。顾影后的药劲儿很大，起效也很迅速，很快的，他就感觉不到肉体的痛苦了，甚至就连他的意识也没那么难受了。他身上只剩下疲惫。 第189页 “有兴奋剂吗，给我来一针。”他甚至还有闲心和顾影后开玩笑，“打完我又能加入社会主义建设了。” “帮不到你了。”顾影后说，“‘好东西’都被海关扣了。” 顾昭雨：“……您开玩笑的吧。”顾影后身上跟“三观正”最搭边儿的就是她特别讨厌一切成瘾物，顾昭雨跟着绍莫愁学抽烟，被她用高跟鞋打得满头包。 顾影后悠悠地看着他，“不然呢？” 顾昭雨晃了晃瓶子，里面的药片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大声响，几乎见底了。 “您这是沾染上资本主义社会的坏习气了啊。”他说，“这么大药劲儿吃这么多？”他随手翻看了一下开药的日期——一九年六月。不到两个月时间，她需要这么多止疼药？他正发楞，顾影后劈手从他手里夺走了药瓶。 顾昭雨有点错愕，至于吗这么大反应？顾影后转身打开了冰箱，“吃什么？我给你做。” “您做的能吃吗？”顾昭雨说，“要不叫外卖吧。” 顾影后忽然发了脾气：“叫外卖叫外卖，行，你叫外卖吧！” 她转身走了，顾昭雨更莫名其妙了，怎么了这是，顾女士忽然转性要做传统母亲了？他一头雾水，给自己热了点吐司。 他开始看手机，昨夜的记忆开始苏醒：助理小宋似乎给他打过一个电话…… 天。顾昭雨呻吟了一声。他找到助理的电话拨了回去。 小宋接到电话松了口气，“老板，我还以为你又出什么事了。” “没事。”顾昭雨当然不能承认自己失恋了，每当想到这件事，他心里就泛着生疼，好像被人割了一刀又一刀，好像他在从身体内部一点一点死掉。他不能承认，而且生活还要继续。他要装出没事的样子，否则——否则他就输了。他输了，萧蘅也没赢，也许是药片在影响他，他的回忆越清楚，就越是感觉到萧蘅还是在乎他的，昨天他离开的时候，萧蘅脸上的绝望和痛苦都那么明显，仿佛溺水的人眼睁睁地看着最后一根木板飘远。 也许他就是一时冲动——顾昭雨不愿意再想下去。 “昨天你找我什么事？” “没什么事，就是你之前想让萧蘅去见的那个导演——他过两天要来b市一趟，他工作室问咱们什么时候有时间安排一下。” “哦。”顾昭雨不知道该作何感想，“你怎么回了？” “我问闻莺姐了，她让我跟小瓜核实一下萧蘅的档期，没事的话就找个两边都合适的时间，已经在商量了。” 顾昭雨还是讷讷的：“哦。”他又想了一会儿，还挺惊讶自己作为“经纪人”的那部分居然还能照常运转，萧蘅也歇了一阵子了，他其实早已经做了后面的安排，有艺考培训、有杂志拍摄，也有一些进组的机会……他叮嘱了小宋几句，又让他去通知于小瓜照顾萧蘅，他做这些事、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似乎感觉不到痛了。 他开始感到后悔，也有自责——是他非要“惩罚”萧蘅的，从那之后萧蘅就有点不对劲了。 可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事情已经如此了，萧蘅连辩解都不肯，顾昭雨连个原谅的理由都找不到。 对方并没有祈求原谅啊，自作多情个什么劲呢。 他把电话挂了，想了想，还是主动联系了闻莺。他发过去一条微信。 顾昭雨：“干什么呢？” 顾昭雨：“昨晚上不舒服，糊涂了，别跟我一般见识。” 顾昭雨：“回头请你吃饭。” 闻莺：“不用。你心情不好，我理解。” 闻莺：“你和萧蘅……怎么会分的？” 闻莺：“我没有别的意思，不愿意说我也不逼你。” 顾昭雨：“没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处的不开心。” 他发完这条，又觉得自己真是太无聊了，居然要面子到这个程度，连对着自己最亲近的朋友，也不肯承认一句“我被绿了”。 闻莺：“……好吧。” 顾昭雨：“这事儿翻片儿了，行吗？” 他想了想，又怕闻莺替他“出头”，那他真是太跌份了。 顾昭雨：“你不要去找萧蘅说什么有的没的。” 他本想休息两天，横竖闻莺回来了，有人管着公司，这样一说，他忽然又不肯休息了。别人即使不知道，萧蘅也会知道——他会知道顾昭雨被打倒了，顾昭雨不愿意被他看到那种自己。那不就等于承认，他已经身陷情网，已经无法自拔了？ 才不要。 他想到这里，原本已经输入好的“我要休息一下”被他一个字一个字的清除了。 顾昭雨：“明天见，通知一下所有人要开会。” 闻莺：“啊对了！” 闻莺：“我看档期安排欧阳博要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章 欧阳博这次回来，是专程应《乱世奇缘》剧组邀请，回来看第一版粗剪片段的。 不止是他，从顾昭雨这边收到的消息来看，所有主演只要档期能调开都在受邀之列。 这是什么意思呢？也就是说，顾昭雨还没从“分手”中回过神来，就又要在工作场合见到萧蘅了。 ……我靠啊。顾昭雨紧急进入工作状态，扒拉了一下手里的工作有哪些能一股脑扔给萧蘅，好让他能以“档期问题”不去看粗剪。 他努力了三个小时，最终还是放弃了——只要是个人，被劈腿之后都有报复心理，可顾昭雨偏偏有点道德洁癖，他看惯了娱乐圈的夫妻情侣档为利益撕逼互整，潜意识里根深蒂固地认定了“我绝对不要那样”。他翻来找去，扒拉出一堆上山下乡的破烂综艺，可终究是没能下得去那个手。 他作为经纪人的警铃长鸣不止，仿佛在提醒他这样做就会毁掉萧蘅——萧蘅现在处在业内考察期，有顾昭雨做后台，他的形象从一开始就有别于那些从底层打拼的小艺人。没后台的小艺人才会什么烂通告都接，一旦打到那个地步，想回来就难了。 ……日。顾昭雨大骂自己，把三个小时的工作心血统统删掉，他开始给小宋发信息：给萧蘅找老师！ 小宋：“什么老师啊？” 顾昭雨：“文化课艺考形体音乐，这还要问我？” 小宋：“……文化课也要啊，你不是老说你家萧蘅学习可好可好、脑子可聪明可聪明了吗？” 顾昭雨气不打一处来，这些人都怎么回事，一个个把芝麻大的屁事记这么清楚，不珍惜工作机会了是不是！ 顾昭雨：“他是保送清华了还是北大了，没有的话怎么可以不学习？” 小宋：“……” 小宋：“老板你醒醒，保送清华那不就是科学家了！谁还混娱乐圈呀。” 顾昭雨：“……” 小宋这人办事能力是强的，但他这句“保送清华那不就是科学家了”还真是槽点多到振聋发聩。 就，清华也不都是科学家吧…… 萧蘅看着面前一排一排的书，沉默了。 从顾昭雨离开之后他就再也没得到过那个人的任何消息，不是没想过顾昭雨会干点什么，但他是万万也没想到顾昭雨的终极报复手段就是让他做作业…… “够不够？”于小瓜一擦汗水，“不够我这儿还有！” 他亲自跑了一趟全市最大的书店，按照培训老师的书单买了一大堆书，用最大尺寸的行李箱装着开车运到萧蘅家里。 因为顾昭雨说，萧蘅要学习。 学习好啊，学习是好事啊！于小瓜很激动，当年他像萧蘅这么大的时候如果好好学习，高考分数怎么也能再长个二三十分，他心里暗暗觉得自己的西皮又要旧情复燃了！ 关心身体不算特别，搂搂抱抱也只是营业，但是关心一个人的学业，要跟他一起共同进步！这！这不就是社会主义新时代的伟大爱情吗！ 绝美！于小瓜开心得飞起，磕糖磕得停不下来。 第190页 “……他让你买的？” “对呀！”于小瓜说，西皮狗的笑容阳光灿烂，“老顾说了，反正这阵子不着急进组，让你好好学习别耽误功课，他还给你找了一堆老师……来来来，我给你讲讲你接下来的安排。” 顾昭雨的安排说不是故意的都不可能，从早到晚塞得满满当当，要上课要试戏要做作业要健身，就连他几点起床几点睡觉都订好了。 萧蘅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能“嗯”了一声。 从跟顾昭雨分手后，他就进入了一种对外界非常麻木的状态。一个人拥有过世界上最贵重的宝物又失去了，任何俗世的珍奇都不再能引起他心底的波澜，只有听见那个人的名字的时候，才会露出一点不知所措的反应来。 于小瓜又说：“不过还是有一点休息机会的，明天去见导演，老顾想让你试戏，大后天咱们去看《乱世奇缘》的粗剪。” 萧蘅慢慢地消化着他给出的信息：“《乱世奇缘》的粗剪？” 他只是那部剧里的男n号，不可能专程要他自己去看，还有谁会在？欧阳博肯定会在，顾昭雨呢，他会不会去？只在那一瞬间，想到有可能会见到顾昭雨，他心中猛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火焰——从过去到现在，他始终没有改变：一想到要见到那个人，即使心灵已经破败不堪，仍旧能从废墟中开出渴望的花朵来。 想见到他，哪怕不说话，哪怕不被理睬都可以，寒冷的冬夜里，哪怕只是看一眼皎洁的月亮，都会觉得温暖。 于小瓜get错了信息，“好吧，粗粗粗粗粗剪。”他说，“这剧是剧王预定，好几个电视台抢着要，所以赶着弄了个不到十五分钟的粗剪，要给他们先看个样儿。”然后成品出来才好开超级大价钱，这话他藏在心里没好意思说出来，把几个主演都弄过去看也有一点卖弄未来的宣发阵容的意思。 萧蘅点点头，对不了解的事情，他从来不多说一句，顾昭雨要他去，他就会去，如果顾昭雨临时变卦不想见到他了，他也没有任何怨言。 送走了于小瓜，他开始继续自己原本的事情。他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检查过去两个小时的监控录像。 “神秘人”最近行踪很可疑，回家的次数和频率都降低了，而且他保密意识很强，每次都极力用手遮挡密码锁。萧蘅调整了几次机位，也没能如愿得到解锁密码。 但是，不用着急，早晚有一天…… 屏幕上出现了一个男人。从步行的姿态来看，并不是“神秘人”，因为摄像机被藏在门边的花盆里，视线并不是很好，很难将他的脸看清，但从服装来看，很明显是某种制服的款式。 新来的男人从兜里拿出一张纸条，开始输入密码。这个人的防范意识差了很多，萧蘅精神一震，抓起了笔。 7,5,0,4…… 录像里的门无声地打开了。 ——镜头外，萧蘅长出了一口气。 他得到了密码。 ============================================== 他这几天休息得不好。 几个星期前短暂地见过一面之后，那个大明星就又消失了。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跑得不见了踪影，已经几个星期没有回过他在华瑞丹泰的家了。 为什么，是那个小男孩告诉他了吗？ 不，不会的，在这件事上，他有把握——那个有着一双动物般的眼睛的男孩子，他和自己是同一种生物，像他们这种阴影里的生物，虽然彼此仇视，但却心照不宣地互相保守着秘密。他不会说出来的，因为如果他说出来，接下来就要回答大明星的盘问。 像大明星那种在阳光下长大的人，他的一举一动，一呼一吸都是阳光的味道，他怎么会接受自己喜欢的人是阴沟生物呢？不会的。 所以，出于畏惧也好，卑微也罢，他认为那个叫萧蘅的男孩，是不会选择把这件事说出去的。 他们是丛林生物，那就应该用丛林的方法解决。 夏天炎热，是他工作最繁忙的时期，尽管他的心都已经飞到了顾昭雨身上，但他却还是要留在工作岗位上，其实在他的心里，他却在一遍遍地盘算着，当他得到那个大明星，要怎样的对待他。 他的皮肤那么白，留下些鞭打的淤痕一定是很美的； 他的声音很柔软，不知道在惊恐和慌乱中求饶时什么样子的？ 还有他那一双眼睛。 招摇的、柔情似水的一双眼睛，看谁都像勾引，看谁都充满温情，他该拿这双眼睛怎么办才好呢？ 怎样做，才能让这双眼睛里只有自己呢？ 他沉浸在思绪中，连同事拍了他一下，都没有回过神来。 “去年那几份恶性传染的报告，你看完放哪了？”同事问，“拿来给我看看，我这边可能出了类似的事情。” 他楞了一下，思绪快速的调整到工作的模式：“我放家里了。”他说。 “太爱岗敬业了吧？”同事说，“那怎么办，我现在就得用，等着做化验比对呢。” 他嗤笑，“我明天拿给你不行？” “这个真的不行。”同事一脸焦虑，“你给我想想办法。” “我这儿离不开人。” “那我去取。”同事说，“你还住老城区那边吗？” 老城区是他过去的住所了，他带着一点鄙视和卖弄，微笑着报出了自己现在的住址，果不其然地得到了同事的艳羡：“你是不是发财了？” “发什么财，亲戚家而已。”他把密码写在一张随手扯下的单位提供的信筏上，交给了同事。“可别给我乱动啊。”他警告。 “那哪能！”同事笑，“谢了啊。” ===================================================== 他们就像两只黑暗中互相狩猎的野兽，慢慢地、盘旋着靠近了彼此，谁都没有先动作。但终于在这一刻，其中一人露出了破绽。 而另一个就在此时露出了尖锐的牙齿，森森地逼近了他。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其实失恋也是有过程的。 你知道失恋之后最明显的第一个落差是什么吗？在失落、悔恨和恨意到位之前，第一个到来的是——闲。 对，闲到蛋疼的那个闲。没有了甜蜜的视频时间，没有了舍不得挂断的电话，也不用冲着彼此傻笑、接吻、拥抱……你一下就会变得非常、非常闲。 这是失恋后的第一步。 第二步，寂寞会在这个时候抓住你。它像海洋深处的巨大虎鲸，而你就像一尾飘荡的小船，没有一点挣扎的余地，它从海平面底下悄无声息地接近你，等你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你开始被寂寞蚕食、捆绑和吞没，就像你被爱情淹没时一样。 第三步，你在寂寞里越陷越深。你努力地想去跟它斗争，你花更多的时间工作和学习，陪伴朋友和家人，然后绝望地意识到这些都和你心底真正渴望的不一样。 你想要有个人，有一双手拥抱你，在你们靠近的时候，他甚至能触摸到你的心。你想要那样的亲密，而除了那个人，似乎没人再能给你那样的亲密了。 第四步，回忆开始变得难缠。你在最喜欢餐厅吃饭，你想起他喜欢和讨厌的菜；你在大街上匆匆走过，你想起在下一个街角他偷偷地用手背碰了碰你的手背；你从睡梦中醒来，没有人会糊里糊涂地从背后抱住你，下意识地嘟囔着安抚的话。 第五步是思念，第六步你疯狂地回顾整个恋爱的过程，一遍一遍地复盘，试图想清楚到底哪个节点出了问题，如果能回到某一个时刻，会不会一切都不一样。 第七步，你的手伸向手机。你想联系他，见一面，听一听声音，哪怕吵一架也好。你想冲他尖叫，想毁掉他珍视的东西，因为他毁掉了你珍视的东西。你想伤害他。 第八步，你开始恨他。 第九步，你离发疯只有一步之遥，你开始试着自救，你花双倍的时间工作，和多年不见的朋友联系交际，你大半夜去看海，你独自一人去做极限运动，你剪一个新发型，或者弄一个事后绝对会后悔的纹身，你疯得全世界都看出来了，可你并没有好起来。 第191页 第十步，你丢光了脸，你累了，你闹不动了，你终于承认自己是在悲痛。你大哭起来，你觉得很心疼，你心疼你的感情，你也心疼付出的信任和依赖，你心疼傻不拉几的自己，如果再给你一个机会回到过去，你要把他揍到妈都不认识。 第十二步，你觉得自己好了，重新做人了，直到你在人群中看到他。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可能瘦了一点，憔悴了一点，但他嘴角的弧度还是你最熟悉的样子。人群里他好看得很突出、很亮眼，毕竟是你最喜欢的长相。 这是很关键的一步，或者你得到救赎和了结，或者你又开始发疯，回到第四步从头开始。 去看粗剪前的一夜，顾昭雨失眠了。 当然了，他没能把十二个步骤做完——时间不够，自尊心又太强，他刚进行到第三步，把时间都投入工作，工作就把他反咬了一口。是谁说的工作总有做完的时候？对他来说，如果他想，他一年能工作三百六十五天。 工作，没有私人时间，这对他来说是熟悉的。顾昭雨现在想想，都不记得自己过去是怎么消遣闲余时光的了——他好像有时候会去度假，做一些极限运动发泄精力，至于每天下班之后他都做什么，他是一点都想不起来了。他只能想起跟萧蘅一起的回忆，而且都是一些特别琐碎的、甚至说得上无聊的事情：长跑，做饭，窝在一起看电影和打游戏，不管多无聊的事情，只要是和萧蘅一起做，都像是有了说不清的乐趣，以至于现在他已经不知道该怎么消遣。 那就工作呗，他跟萧蘅分手了五天，他花了一天时间睡觉，剩下的四天几乎有超过四分之三的时间在工作。他得让自己忙起来，免得去想那些和萧蘅有关的东西。 爱情，已经是注定失去的了，他不想连理智和尊严都丢了——会有这些念头，是在分手的第三天。他当时看到一个很好笑的冷笑话，想要跟萧蘅分享，这个笑话真是太好笑了，他都已经从通讯录里找到萧蘅的名字准备按下去了，即将播出电话的时候，他忽然理智回笼，把手机放下，并且出了一身冷汗。 再去看那个笑话，忽然之间就不觉得好笑了——本来就没有很好笑，是他想见萧蘅的心太急迫，世界已经被他主观扭曲成了想要的样子。 他意识到这点之后，本想强迫自己把萧蘅的电话删掉，微信拉黑，可他从顾影后那里继承的清醒终于发挥了作用，何必呢？他和萧蘅还有工作上的关系，他们不可能老死不相往来，最后肯定还要回复联系的，那这么戏剧性的仪式又有什么意义呢？ 就这样，顾昭雨错过了最后一次不理智和发泄的机会，接下来他迅速地被自己引到进了“用工作占据所有思维空间”的死胡同，甚至还觉得这样不错。 不错啊，他现在工作效率超高，就是苦了手底下的工作人员，宁甜的执行经纪人拿过后半年的通告单，哇的一声就哭了。 “咱们这是要破产了压榨艺人最后一把吗？”他眼泪婆娑地问顾昭雨。 顾昭雨挺无语的，虽然是累了一点，但是都是好资源啊，大制作电影女二耶，高端化妆品代言耶，国民综艺的飞行嘉宾耶，拼一把搞不好火速上位呢！ 宁甜也哭了：“没必要，您这样真没必要……” 她一直把自己看成普通上班族啊，社畜而已，每天打卡上下班就好了，顾昭雨忽然要把她捧成天后巨星，这可还行？ ……行吧。这个不行就搞别人，其他几个小艺人都在上升期，拼劲儿足，虽然苦倒也不抱怨，倒是欧阳博，他看到行程安排给顾昭雨打电话：“昭雨，”他语气很真诚，“你说实话，你是公司运转有问题了吗？” 顾昭雨：“……”这一个两个的有完没完！他怒了，这行程没问题啊，代言、活动、综艺、影视，哪个不是吊炸天的顶级资源，还有人嫌自己太火了的呢？ 欧阳博直叹息：“八月三号一个晚上你给我安排四个通告？” 顾昭雨拉过行程一看，从下午五点开始，拍硬照走红毯录广告回剧组，确实挺满。艺人都这么说了，当然不能强迫人家：“好好好，这个可能是搞错了，我让人重新商议一下。” 搞错是不可能搞错的，工作上的事这辈子都不能搞错，但他只是忘了别人都是正常人，要休息的。 “还有八月五日。”欧阳博继续说，“我以为那天你会让我回b市？” “干嘛？” “……那天是顾影后生日啊。”欧阳博说，“她给我发了请柬。” 她发了你可以不来啊。顾昭雨心里说，他完全已经忘了这世上的其他人都是需要社交和休息的，他忙得非常充实。 只要我工作的时间够长，伤感就追不上我！顾昭雨顿悟了。那些因为失恋悲春伤秋的人，他们就是太闲了。 ……开心哦。顾昭雨忙得美滋滋。 用工作排遣失恋的寂寞是可行的，但是不工作的时间就很难办了，比如，一个人总得吃饭睡觉。 吃饭简单，他吃饭的时候一直是喜欢找点事情做的，睡觉…… 那就不睡觉。顾昭雨用上了行军式睡眠法，他经常连续清醒二十多个小时，才躺下睡一会儿。 他这真的有点不正常了，闻莺和其他几个人商量了一下，弄了点安眠药下在他水里，顾昭雨吃了睡是睡着了，可他表现出了惊人的抗药性，只安静了四十分钟就爬起来了，嘴里嘟囔着要给一个电视台出品方打个电话。 “你昨天打过了呀！”闻莺欲哭无泪，顾昭雨这是发疯了，他自己还巴巴的美呢！ 他疯得顾影后也发觉了，顾影后眼里爱情就是手到擒来的东西，想忘记一个情人？找个新的就行了。顾昭雨不是说自己喜欢男的吗，漂亮男孩娱乐圈还不有的是？她随便打开微博上的一个小鲜肉排行榜看了几眼，顾昭雨当天晚上一到家，就发现温俊贤坐在客厅里，一脸懵逼地跟他打了个招呼。 顾昭雨：“……” 顾影后挺满意，温俊贤长得也不错，而且聊了一个小时，她觉得这孩子有点傻，被顾昭雨玩弄妥妥的。 “你们年轻人聊吧。”她扔下这一句就做面膜去了。 温俊贤抱着一杯热巧克力，两条大腿都在抖，他莫名其妙就被顾影后通过经纪人叫到家里，经纪人还一脸“唉你就从了吧”的表情，他都吓死了。 “哥……”他可怜巴巴地说，“这哪一出啊？？？？？” 顾昭雨哭笑不得，“她年纪大了，有毛病。”顾昭雨说，人家来都来了，直接打发走也不合适，“吃饭了吗，哥带你出去吃饭吧。” 说到吃饭，温俊贤脸亮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顾影后住的这类高档公寓，有一个特点就是周围找不到好吃的东西，随便一搜就是高档西餐日料，吃一顿饭食客累个半死那种。顾昭雨问温俊贤想吃什么，温俊贤跟萧蘅可不一样，他脸皮特别厚，“想吃火锅。”他很老实地跟顾昭雨说，在他眼里顾昭雨就是个挺好的哥哥，哥哥照顾弟弟也没毛病，弟弟跟哥哥提要求更没毛病。 “行，那就火锅。”顾昭雨带他坐车去吃火锅。两人点餐的时候，温俊贤想都没想就说：“给我们来个变态辣！” 他是顾昭雨粉丝，之前顾昭雨的采访里，他都是说自己喜欢吃辣的。他点完了还跟顾昭雨献宝：“嘿嘿嘿，哥。” 顾昭雨也好长时间没吃变态辣了，他对食物没什么要求，但很久不吃也有点蠢蠢欲动，温俊贤拿着菜单一顿乱点，看什么都好。 “羊肉羊肉。” “牛肉也要。” “黄喉！没黄喉等于没吃。” “虾滑，巴沙鱼，牛百叶……” 顾昭雨拿着筷子，笑容渐渐消失了。他想起他和萧蘅也曾经一起去买火锅的原材料，他也是这样什么都想要，萧蘅就纵容地说，好，都要。 第192页 萧蘅自己到底喜欢吃什么呢？他都没有注意过。 顾昭雨努力让自己微笑起来，不想不想，不去想他。 “喝酒吗？”他问温俊贤。 “那必须喝！”温俊贤说，“哥今晚咱俩喝个大酒。” “那你做好准备别回去了。” “诶我不信了，哥我跟你说我喝遍我们年级也找不到对手……” “你哪级的，16级的吧？”顾昭雨说，论起来温俊贤还得算他师弟，“你们一个年级才几号人！” 这倒是真的，顾昭雨他们那个时候，年级的人数是要多一点的，而且他纵横娱乐圈这么多年，酒桌上不行还谈什么项目？两人二话没说白的啤的点了一堆。 结果你猜怎么着？顾昭雨吃着吃着，酒没喝两杯，杵着筷子睡着了。 温俊贤和他都是那种管下不管捞的主儿，正忙着在锅里发现宝藏呢，一抬头顾昭雨头一歪倒下了，把他吓了一跳。 就说刚才那口虾滑可能没熟吧！！！！他又惊又恐，哥中毒了！！！！！！ 他的逻辑也很优秀，中毒了不打120，他打给他觉得最冷静可靠的人。 “喂？”他在火锅店包厢里大声，“你快过来，昭雨哥要死了！！！！！！” “……”萧蘅正在沙发上看书，他听到温俊贤的咆哮，迅速地翻身下了沙发，“你说什么？” 第一百二十二章 ……就很尴尬。 温俊贤给火锅店老板赔笑：“那个，不好意思哈……” 要不是看他长得好看，火锅店老板能拿板凳抽他，这人在包厢里大喊有人要死了，吓得他赶紧跑进来，结果就是喝多了——连喝多了都不算，老板看了一眼地上的酒瓶子，就是量浅吧？ 他哪知道顾昭雨已经又是将近二十个小时没睡觉了，没一口倒都是给温俊贤面子了。 “不能喝就少喝！”老板把他一顿训，“你们这些小年轻，别互相灌酒，学习这些，这文化糟粕！” ……一瓶啤酒卖十八块，指着酒水赚钱的人您也好意思。温俊贤心里默默地想，“那我现在怎么办啊？”他可怜巴巴地问。 “那能怎么办，回家呗！”老板酒鬼看多了，有的酒柜整张脸都烧得绯红，那就是纯喝多了，吐一吐就好了，顾昭雨脸色白的像鬼，只有脸颊飞红，这就是要生病了。“且有的折腾呢！” 温俊贤欲哭无泪，回家，怎么回家，来的时候是打车过来的，他又是个不认路的，顾影后家离这儿坐车半个小时车程，怎么回家？ 正手足无措呢，手机响了，萧蘅的声音传了出来，冷得只掉冰碴子：“在哪？” “啊，在‘成都’。”这里包厢都是按照著名的火锅城市命名的，没过一会儿，萧蘅就上来了，他脸色很不好，看了一眼屋里的情形，表情就更复杂了：温俊贤和顾昭雨并排坐着，顾昭雨双目紧闭，头靠在温俊贤肩上，昏昏沉沉的。 温俊贤见了救星直叫委屈：“萧蘅快来！我肩都麻了。” 萧蘅：“……” 他走过去，在顾昭雨面前蹲下，伸出双手摸了摸顾昭雨的脸。 “怎么回事？”他脸色冷，声音更冷，温俊贤酒都要吓醒了：“老板说是喝多了……” “你灌他酒？” “我哪敢！”温俊贤巨冤，“他就喝了没几口……”就倒下了。萧蘅看了他一眼，温俊贤立马噤声。 萧蘅摸了摸顾昭雨的手心——冰凉的；他又摸了摸顾昭雨的脸，脸颊和嘴唇滚烫，额头上却出了一层冷汗，他大概能猜到顾昭雨肯定是故态复萌又瞎折腾自己了，火锅店里冷气又足，吃得那么辣又喝酒……几下相加能舒服才怪呢。 “哥？”他轻声说，他一喊顾昭雨，脸上冰雪也化了，声音柔软得和小猫的肉垫一样，温俊贤抖了一下，他试着想把自己的肩膀解放出来，他一动，顾昭雨就往前倒，被萧蘅抱了满怀。 “你……”萧蘅对他怒目而视，顾昭雨双手扶着他的肩，似乎被失重惊醒了。他动了动，眯起眼睛看了看抱着自己的人。 “……萧蘅？”他小声说，声音里醉意很浓。他喝醉了，不然不会这么乖乖地喊自己，萧蘅心里一黯，轻声应了一声。 “你怎么来了？” “……你不舒服。” “嗯。”顾昭雨太高估自己了，他超负荷运转了五六天，身体早就不堪重负，这个时候去沾他好久没碰的酒精，还配着他好久没吃的辣火锅，他的身体整个都崩盘不干了，他昏昏沉沉的，身体难受，脑子也不清楚，“对不起啊。”他还跟萧蘅道歉，怕萧蘅又生气了。 “……”萧蘅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他抱紧了顾昭雨，站了起来，“没事，你能走吗？” “……不能。”顾昭雨小声说，“我身上没劲儿……胃疼。” “那你在这里坐一会儿，好吗？”萧蘅说，他扶着顾昭雨在椅子上坐了，又给他倒了点温水，“喝一点。” 顾昭雨很听话，萧蘅在，他就很放心，他乖乖喝了水，看萧蘅朝门外走去，他又急了：“你去哪？” “叫车。”萧蘅说，“送你回家。” “哦。”顾昭雨点点头，看起来懵懵懂懂的，“你不回家吗？” 萧蘅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什么意思，他居然还以为他们住在一起，萧蘅说“送你回家”，而不是“带你回家”，顾昭雨觉得不对。 萧蘅沉默了片刻，“当然回。”他笑着说，“哥，你等一会儿。”他又把温俊贤按着坐下，“不舒服就靠着他，把他当靠垫。” “嗯嗯。”顾昭雨很听话的点头，眼睛又闭上了，“你快点回来啊。” 萧蘅没说什么，直接离开了。十分钟之后，他回来了，温俊贤眼巴巴地在门口等着他，萧蘅看了他一眼：“不是让你给他靠着吗？” “他不肯靠啊！”温俊贤说，他刚才主动献出肩膀给顾昭雨，顾昭雨不肯，萧蘅一看，顾昭雨以一种幼儿园小孩子的姿势坐在椅子上，背挺得直直的。 他走过去，背对着顾昭雨蹲下，“哥，上来。”顾昭雨清醒了一点，张开手抱住了萧蘅的脖子，把下巴搁在了萧蘅肩上。 “走吧。”萧蘅对温俊贤说，温俊贤呆了半晌，他已经背着顾昭雨走到走廊上了，两人经过柜台的时候，温俊贤忽然一拍脑袋：“啊，我来结账……” “我结过了。”萧蘅看了他一眼，温俊贤挺不好意思的，这人怎么什么都能考虑到啊？他跟萧蘅处的久了，知道他那人就是个死人脸，只有对着顾昭雨有点人样儿，他也不觉得不爽，就觉得萧蘅真是稳，什么都能想到。 简直不像未成年！ 两人到了火锅店外，出租车已经在门外等候多时了，夏天的热风一吹，顾昭雨清醒了一点，他在萧蘅耳边小声说：“萧蘅。” 他听着似乎没那么糊涂了，萧蘅心里一紧，蓦地生出不舍来， “什么事？” “你不要怪俊贤啊。”顾昭雨根本就没清醒，他只是听着清醒而已，抱着萧蘅的手一点都没松开，萧蘅抱着他的大腿，他也没有任何反应，他的嘴唇碰到了萧蘅的耳朵，亲昵的一如往昔，他还跟萧蘅好声好气地解释呢：“是我妈莫名其妙把他叫来的，我就带他出来吃饭了——你不要生气啊。” 他醉了，在醉了的顾昭雨的逻辑里，他和萧蘅分手这件事没发生过，那萧蘅就还是他男朋友，而且还是个爱吃飞醋、没安全感的小男朋友，于情于理解释两句都很正常。萧蘅不说话，顾昭雨又说：“真的，宝贝儿，不生气好不好？” “……好。”萧蘅轻声说，背着顾昭雨上了出租车，温俊贤坐了副驾驶，又为难了：“萧蘅，回哪啊，回昭雨哥家吗？” 萧蘅：“……” 这一问倒把他问住了，他倒是知道顾影后家在哪，可是她肯定不愿意萧蘅留在自己家里，顾昭雨这样子他怎么离得开？ 第193页 “你家有地方吗？” “……诶？” 。。。。。。。。。。。。。。。。。。。。。。。。。。。。。。。。。。。。。。。。。。。。。。。。 温俊贤本来是个偶像组合成员，后来组合成绩不好解散了，其他几个队友都解约了，只有他留了下来，公司反倒能主推他，作为演员出了一点成绩。他住的地方还是原先组合一起合住的宿舍，房间倒是有，床也还在。就是…… 乱，太乱了。萧蘅背着顾昭雨站在门口，陷入了沉默。 温俊贤看脸也是干干净净一个偶像男孩，怎么家里跟猪窝一样！顾昭雨喜欢乱丢东西，但他乱丢也仅限于衣服在更衣间里乱扔，牙刷放在大理石台面上这种程度的乱扔而已，温俊贤这种乱扔，就是那种“找东西”游戏里的乱法，剃须刀在球鞋里，衣服全部堆在沙发上，顶端还放了一袋敞着口的薯片…… 什么都不在应该的地方，贸然进去可能会发现尸体——这种程度的。他客厅里甚至有个保龄球！ 温俊贤接收到他的视线，一脸无辜：“干嘛？多温馨呐？” 萧蘅持续沉默，这个屋子，在他眼里就和火灾现场差不多，属于不能呆人的程度，何况还要让顾昭雨在这儿过夜，他真想一走了之。 “哎哎哎都到门口了去哪啊？”温俊贤喊起来，“进来进来——”他踢踢踏踏地进了屋，把地上的杂志和球鞋踢开，给萧蘅开辟了一条道。 他家里闻起来还好没有怪味道，不然萧蘅会马上走人。 温俊贤扒拉了两下，把他家最长那条沙发清理了出来——也就是说他把沙发上的衣服都抱到了餐厅的椅子上。 “坐啊，你坐！”他挺热情，“喝点什么？酸奶？营养快线？崂山圣水？” “……水没有吗？” 温俊贤挺不好意思：“我们家没水壶。” “……” “队友解约的时候拿走了。” “……” 你们这什么末流偶像组合！他从萧蘅眼里读到了这种信息，但温俊贤这个人就是很坦荡，组合就是不火啊，他solo之后才有点热度，没在怕的。 “那水壶挺好的呢！”他跟萧蘅说，“据说可贵了。” 萧蘅：“……” 他开始后悔带着顾昭雨到这个鬼地方来。但顾昭雨不舒服地在他背上动了动，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呆下去了，他把顾昭雨安置到沙发上，又去卧室看了一眼。 “……”萧蘅回来了。 温俊贤尴尬地笑：“啊，他把床也搬走了。”现在卧室里就剩一张床垫，弹簧还是露出来的。 卧室一共三间，一间比一间不堪入目，温俊贤自己那间还是个双人间，虽然只有他自己住，也是和客厅一脉相承的乱，还剩最后一间，他一进去就惊了——里面有少说十个商场的塑料模特人，成捆成捆的包装袋，还有一些看不出是什么的包裹。 “……哈哈。”温俊贤说，“那个，当时没通告，我们就寻思开个淘宝店创业来着。” 萧蘅：“……” 温俊贤：“跟你分享一个血泪经验啊，什么网红淘宝店月进百万，都是假的我跟你说，我们当时进了好多货，全砸手里了。” “我就一个问题。”萧蘅说，“你是用这些塑料人做的模特吗？” “啊，是啊！”温俊贤说，“花了好多钱买的呢！多标准啊，身高三围都固定的，给客户最清晰的展示效果！” 萧蘅：“……” 他看着那个假睫毛五厘米长，涂着红嘴唇的秃头模特，沉默了。 “给你个建议。”他说，“你把这地方改成鬼屋体验馆吧。” 他说完就回去照看顾昭雨了，留下温俊贤陷入了沉思：“真的啊？哎萧蘅，你认真的吗，我会当真的！你好好跟我说说，咱俩搭伙！我分跟你一成，两成！” 。。。。。。。。。。。。。。。。。。。。。。。。。。。。。。。。。。。。。。。。。。。。。。。 顾昭雨还乖乖坐在沙发上，脸靠着靠背，像是又睡着了。萧蘅一靠近，他就睁开眼睛茫然地看了一会儿。 “萧蘅。”他笑起来，萧蘅在他身边坐下，他就很主动地靠过来，把头倚在萧蘅肩上，“我胃好疼……” “嗯。”萧蘅轻声说，手环过他的腰，让他趴在自己怀里，伸手去给他按摩胃部——吃了刺激的东西，身体又差，能不疼吗？揉了一会儿，顾昭雨紧绷的身体似乎渐渐舒展开来，呼吸也平缓下去——他又睡着了。 温俊贤拎着矿泉水回家，就看到了这么一幕，他就是再迟钝，也能从两人的姿势里觉出一丝违和来，怎么好像，两口子呢？他也没多想，扔给萧蘅一瓶矿泉水，“这是胃药。”他又说，萧蘅拿过矿泉水，又是新一轮沉默——冰的。 他真想撬开温俊贤脑子看看里面到底怎么回事。 温俊贤还挺冤：“大夏天的喝什么常温啊！”他活得也挺糙，这方面跟顾昭雨简直亲哥俩，萧蘅叹了口气，让他把剩下的矿泉水都拿到窗台上去，只留下一瓶，被他握在另一只手里，用手上的温度一点点焐热。 直到他觉得那瓶水温度差不多了，他手也凉得快麻掉了，他才拧开瓶盖让顾昭雨就着水吃药。 “哥，醒醒，来吃点胃药了。” “……”顾昭雨稀里糊涂的，“能不能不吃呀？”他问萧蘅，萧蘅摇摇头。 “那明天又要耽误工作了。” “这样啊。”顾昭雨说，一听耽误工作，马上很配合地把药吃了，温俊贤在旁边，仿佛在看大型ooc同人剧——有哪里不对吧，顾昭雨不是出名的炮仗脾气吗，粉丝粉得就是漂亮皮囊暴躁心啊，你跟我说这个软软地从萧蘅手里吃药的人是谁？？？？？？？？？？ 他都要怀疑人生了，萧蘅一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折腾了大半天时间也将近十一点了，萧蘅说：“你要睡觉就睡吧。”顾昭雨压着他，又睡熟了，他不方便使力，也不想把顾昭雨惊醒，就不打算动弹了。 “你呢？”温俊贤问，“你这样不动弹一会儿就麻了。”刚才顾昭雨枕了他的肩膀一会儿，他就僵得不得了。 “我等他睡着。”萧蘅说，温俊贤点点头，“你要什么就自己找啊。”他说，打了个哈欠朝卧室走去，萧蘅看着他的垃圾堆客厅直叹气：“……我什么都不需要。” 他什么都不需要，只想抱着顾昭雨在这里再坐一会儿，多一会儿就好。 这场意外就像突如其来的甘霖，直到降下来，他才知道自己多渴。他低下头吻了吻顾昭雨的额头，眼眶有些发酸。 时间啊，慢点走吧。这不属于我的幸福，再让我偷一点点就好。 。。。。。。。。。。。。。。。。。。。。。。。。。。。。。。。。。。。。。。。。。。。。。。。。 凌晨两点，温俊贤起床放水，路过客厅，他以为自己被抢劫了。 我的天哪，这客厅本来有这么大吗？？？？沙发是沙发，茶几是茶几，酒柜东倒西歪的摆设也都被摆正了，游戏手柄都好好的收在了一个盒子里，放在茶几下…… 萧蘅听见他的动静，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温俊贤目瞪口呆：“萧蘅，你干啥了？” “……我看不下去。”让温俊贤睡垃圾堆里一辈子他也没意见，但是让顾昭雨在这种鬼地方睡一夜他都觉得烦躁，顾昭雨睡熟之后，萧蘅把他抱到温俊贤房间的另一张床上，然后开始了大扫除。 “衣服呢？”温俊贤张开手画圈，“我那么大一堆衣服……” “干净的叠好放衣柜了。”萧蘅说，“不干净的在洗衣机里，记得洗。” “哦，哦……”温俊贤又转了几圈，他妈的，这个客厅本来是这样子的？“我保龄球呢？” “……阳台。”萧蘅说，“还有你的那些杂志……” 第194页 温俊贤脸红了：“我是为了那上面的笑话才买的。” “……可以。”萧蘅说，他也不想深究那些裸女杂志的用途，就全部都堆好放在电视下的储物柜里了。 温俊贤转了几圈，大发感慨：“你别混娱乐圈了，你应该开一个家政公司！赚大钱了我跟你说。” 萧蘅：“……” “药在桌上，明早让他再吃一次——不能喝凉水。” “啊？”温俊贤一头问号，“你自己盯他不就得了吗，你要走？” 收拾都收拾完了，走算怎么回事啊？ “嗯。” “……为什么啊？？？？” “……不为什么。”萧蘅说，停顿了一下，他又说：“明早起来如果他问，你就说是你把他带回家照顾的。” “啊？”温俊贤更是糊涂了，“你是说，不提你吗？” “嗯，他喝多了不太记事儿的。”萧蘅说，“记住了吗？” “吃药，不喝凉水，不提你——不是，为什么啊？”温俊贤追问，“你……”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一种可能，他倒抽了一口凉气。 “我靠！”他说，“你你你——” “你暗恋昭雨哥！”他震声说道，“他喜欢欧阳，你只能苦苦守候！对不对！” ……全他妈错了。萧蘅不想多做解释，只能一言不发算是默认，温俊贤被自己的脑补虐的死去活来，不知为什么脑海里还有一种“这不是更好吗.jpg”的感觉——就，什么博古新谷，都很辣鸡好不啦，萧蘅是他哥们儿，哥们儿如果能跟偶像在一起，还是很信得过的。而且从两人刚才的肢体接触来看，顾昭雨对萧蘅也是接受的。 那一刻，温俊贤就站了这个西皮。 “蘅啊！”他感动得不要不要，“你可以的，我相信你！加油鸭！大胆一点！” 萧蘅：“……” 第一百二十三章 第二天顾昭雨坐在温俊贤的餐厅里的时候，还有点懵懵懂懂的。 温俊贤给他煮了泡面，乱七八糟的一大碗，也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热气腾腾地端到他面前。 “吃吧哥，”他特别真诚地说，“窝了鸡蛋呢！” 顾昭雨看了一眼面碗上挂着的鸡蛋花，鸡蛋肯定早飞了，这小傻瓜。 他挑了一筷子，都煮得快化了。 萧蘅煮的就不会，总是劲道爽滑，弹性刚刚好。他叹了口气，当然了，有的吃就别挑了。 他还挺不好意思的：“我昨天真的喝挂了啊？” “啊……”温俊贤说，“可不吗，吃着吃着你就睡着了！” “这样啊，”顾昭雨过意不去了，他妈妈把人家折腾过去，他说要请人家吃饭，结果又自己睡着了，还麻烦俊贤照顾自己——他身上感觉比昨天舒服多了。“是哥不好，那个……改天再请你吃饭。” “这好说好说。”温俊贤心虚的要死，顾昭雨接下来的话就更让他冷汗直流了，顾昭雨看着餐桌上按大小一溜排开的玻璃调料瓶，忽然一笑：“你家里挺利索的，比我强。” 单身男青年独居能住的这么干净真是挺不容易的，他看着沙发旁的唱片架，忽然有些出神——这间客厅里的归纳摆放方式，跟萧蘅倒是有点像。 温俊贤心惊胆战地看着他苦笑了一声，开始吃面。顾昭雨是真的不挑，温俊贤煮的面他自己都不想多吃，他居然特别配合特别给面子地都吃光了。 还怪可爱的。温俊贤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仿佛养了一只特别听话的猫。 “哥，等会儿要吃药。”他说，“这儿有水。” “好。”顾昭雨很乖，他把碗筷拿去厨房要洗，萧蘅都做饭了，他就是再懒也不能让人家包揽全部吧？顾昭雨养成了洗完之后刷碗的好习惯，温俊贤受宠若惊，“哥哥哥，您放下，这怎么能够！”他把碗筷接过去放进水池里，但他自己也懒得洗，他连洗碗布在哪都不知道，他一年也开火不到五次，不然也不能那么享受去萧蘅家蹭饭吃。 越想越觉得萧蘅这个“女婿”合适！温俊贤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柜子想找一些零食招待顾昭雨，他回到客厅，顾昭雨从洗手间里出来，两人打了个照面，顾昭雨笑了笑。 他的下一句话，把温俊贤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他说：“俊贤，萧蘅来过吗？” 。。。。。。。。。。。。。。。。。。。。。。。。。。。。。。。。。。。。。。。。。。。。。。。。。 顾昭雨一直是很喜欢逗小孩儿的。 小孩儿，小猫小狗，小鸡小鸭，可爱的生物他都想逗逗，温俊贤刚二十出头，在他心里也跟小孩儿没差，看他一句话变了脸色，也真是好玩。 “哥，”俊贤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我又不是傻子。”顾昭雨说，“你家里摆放东西的习惯和萧蘅一模一样。”他说完，低下头又笑了笑：“其实他收拾东西的风格还是挺明显的。” 语气怀念，笑容苦涩，温俊贤隐约捕捉到了点什么，很快又消失了。 比起总是get错西皮现状的于小瓜，温俊贤就是太嫩了，不会磕糖，也接不到刀。 “那，那那那，那是……”温俊贤结巴了五秒，终于把心一横，决定做个助攻，“哥，你别生气，昨晚萧蘅照顾你到后半夜，两点多才走的。” “……”顾昭雨不说话，温俊贤有点急了，“哥，他可好了，真的，你在他身上睡着了，他都不敢动弹的。”他绞尽脑汁想推销自己的好兄弟，“那个，他一听说你有事，二话没说就来了！还有水！我买的冰水，他拿在手里焐热了才给你喝……” 他说了半天，顾昭雨表情一直没什么变化，始终淡淡的。 “知道了。”他说，看了看时间，“我也该走了，上午有事儿。” 温俊贤巴巴地把他送到门边，感觉意犹未尽——传销是一种瘾。 “哥你考虑一下……” 顾昭雨笑了笑，神情疏离客气，“不是我不考虑他。”他笑着说，那笑容空空的，温俊贤看得心里咯噔一下，“走了，改天约。” 。。。。。。。。。。。。。。。。。。。。。。。。。。。。。。。。。。。。。。。。。。。 他一直走到温俊贤家楼下，坐进车里的时候，都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他觉得很……生气。 对，就是生气，而且是生萧蘅的气。他已经直接跳过失恋的第四五六七步，进入了第八步。 他开始生气，恨还说不上，但也快了。 他生气萧蘅还能像没事人一样来照顾自己，然后在他醒来前一句话都没有就离开——这算什么，同情心？还是藕断丝连？ 如果是前者，那他真的会气死，如果是后者，那他真的理解不了。 这整件事里，有一个点他始终想不通，搞不懂，那就是，他是真的觉得萧蘅在乎他，喜欢他。 还有什么比即使分手了，还照顾了他一夜更能说明？ 既然这样，既然这样顾昭雨很想问问他，那你又为什么要背叛我呢？ 为什么要跟别人在一起，还留下那种明目张胆到像羞辱一样的罪证——为什么？说他是盲目也好，他甚至觉得“出轨”这件事就不是萧蘅能做出来的，如果他喜欢上别人，他应该会直接地说出来。 他生气，不仅仅是生气萧蘅背叛他，更是生气他的这一个举动，和他事后不肯辩解的默认，等于摧毁了他心里那个“萧蘅”，那个温柔的，固执的，可爱的萧蘅，那个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的萧蘅，难道只是他的一厢情愿的想象吗？ 他有时候觉得萧蘅的性格仿佛分裂成了两半，一半是那个他熟识的、了解的萧蘅，那个会如昨晚一样照顾他，为了看他一眼就奔波十个小时往返两个城市的萧蘅；另一个则是个毫无感情的陌生人。 他最想不通的是，如果有误会，那就解释啊！萧蘅一言不发，等于是默认了出轨的事实。 第195页 他想不通，只好不再想了，回家洗漱然后准备去看粗剪片花。 。。。。。。。。。。。。。。。。。。。。。。。。。。。。。。。。。。。。。。。。。。。。。。。。。。。。。。。 《乱世奇缘》的剪辑室里，剧组主演到了大半。 欧阳博是特意从剧组请假出来的，女主演高巍和魏悦苒也来了，两人最近在争一个角色，闹得有点不愉快，见了面也不说话。 顾昭雨几乎是最后几个到的，他一进门，魏悦苒就脱口而出：“我靠，你打针了？” 顾昭雨：“……” 高巍：“自己打针，看谁都像打针，老顾，你这新发色挺好看，显年轻。” 制片也发现了：“真的诶，我发现你黑头发比黄毛显小——以后别染了。” 顾昭雨只能跟着打哈哈，他染头发就是想看起来成熟世故一些，染回黑发确实比较年轻，也难怪魏悦苒觉得他打针了。几人正聊着，毕艺也来了，她还是一贯的公主做派，前呼后拥好几个助理陪着，见了谁都娇滴滴地打招呼。 顾昭雨和她的上次见面还是在她生日派对上，当时他看到萧蘅和毕艺在一起，连个招呼都没打扭头就走，想起这最后一面的经历，顾昭雨内心有点尴尬——幸好更尴尬的场面他也不是没见识过，心里尴尬，脸上还要保持微笑，被毕艺踮起脚尖抱住。 “昭雨哥哥。”她甜甜地在顾昭雨耳边说，“萧蘅呢？” 顾昭雨顿时有种物是人非、哭笑不得的感觉，他和萧蘅好了又散，毕艺居然还和几个月前一样，可见面对一个非常好看的男孩子，女孩子决心能有多大。 顾昭雨暗自疑心她私下里肯定联系过萧蘅，不是还有个叫阮什么晴的小偶像也通过宁甜死活非要跟萧蘅联系吗？这些女孩一个个的……这思维一开头就没个完了，顾昭雨开始昏头涨脑地琢磨到底有多少女孩和萧蘅保持了联系，他想了足足五分钟，欧阳博碰了碰他的手背，他才猛地回到现实中来，并且意识到那种事跟他根本没关系了。 他们又不在一起了，萧蘅爱跟谁联系跟他有什么关系？ 他想到这里，又感到一阵恼怒，他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欧阳博：“干嘛？” 欧阳博笑了笑，拍电影辛苦，他瘦了一些，头发也应剧组要求剪短了，显得更精神了。 “萧蘅呢？”他说，“吵架了？” 顾昭雨眯起眼睛看着他。欧阳博耸耸肩表示无辜。 “你们没一起来。”他说，“我就是做个合理推测。”他点了点手表，“他快要迟到了。” 顾昭雨也低头看了一眼，当天不只是剧组主创，也有几个电视台的项目负责人在场，说是上午九点开始放映绝对不会延迟，这种地方谁也不敢耍大牌，萧蘅怎么回事？ 难道是昨晚回家太晚，出事了？ 顾昭雨不想承认的是，那一刻，他的心脏发出不安的跳动声，他正要联系于小瓜，萧蘅就推开门进来了。 他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下意识地寻找顾昭雨，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对上，都是一愣。顾昭雨无声地偏了偏头，示意他先进屋找个地方坐下。 制片人看到萧蘅，马上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哎呀，萧蘅来了呀！”她拍了拍萧蘅的胳膊，脸上带着那种中年阿姨常见的慈祥笑容，“你是不是又长高了？” 顾昭雨突然意识到，现在的萧蘅和在《乱世奇缘》时的那个萧蘅又不一样了，那时候他个子还没现在高，肌肉也还在生长发育中，少年和成年人之间更偏向前者，可现在，这个家伙身上已经隐约有了“男人”的影子。这才短短几个月而已！ 好看漂亮、还带着青春朝气的男孩子，身上却已经有了雄性荷尔蒙的吸引力，对上到八十下到十八的女性杀伤力都是巨大的，高巍、魏悦苒和毕艺都有不约而同的反应，高巍跟着制片人一起笑起来，魏悦苒下意识地把一条腿压在另一条腿上，翘起了她的红底高跟鞋，毕艺则是摆弄了一下巧克力色的卷发。她们谁都没开口喊他，但都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自己身边的空座位。剪辑室也不大，勉强塞了十多把椅子，排了三排，第一排肯定是留给电视台的大佬们的，顾昭雨对看片花兴趣不大，坐在最后一排的角落里，欧阳博坐他旁边，身旁坐着高巍，隔了两个座位是魏悦苒，毕艺坐在第二排。 他一进屋，就愣住了，显然没想好在这种情况下居然还要选座位，他的目光落在顾昭雨身旁的欧阳博身上，表情变得有些复杂。 再生气也是自己家的艺人，顾昭雨无奈地直在心里叹息，他站起身，走过去很自然地搭住萧蘅的肩膀，领着他先跟所有人挨个打了招呼，萧蘅一向听话，除了在他走过来时露出了一瞬间的紧张和不知所措，其余的时间都表现得绝对得体，就像个听话贴心的好弟弟，被顾昭雨拉着跟整间屋子的人打了个招呼。 有个电视台来看粗剪的负责人笑着说：“萧蘅是吧，可终于见到面了，你哥把你看得太严了！”他说着就要伸手来拉萧蘅的手，顾昭雨从善如流地搂着萧蘅转了个方向，躲开了他的手：“看你这意思是有项目呗？”他笑着说，“回头联系啊，咱们细聊。” “顾昭雨费心劳力地捧了个新人”在业内早就不是新闻，论“捧人”顾昭雨向来是很有话语权的，他人脉广，经验足，还有自己参股的影视公司，郑鑫刚出来那会儿演技太烂没人递本子，他愣是自己开了几部戏砸下去捧出来一个一线小生来，去年一下子没了曲惠郑鑫两员大将，又莫名其妙不知道从哪弄来一个萧蘅，长得跟cg动画做出来的一样——业内都屏息以待，想一窥庐山真面目。 如果萧蘅能走红上位，顾昭雨就直接上神坛了，这“造星之神”非他莫属。面对这么多窥探和好奇的目光，顾昭雨倒还真沉得住气，他秉持着“无意义的聚会不去、没营养的酒桌不上”的原则，把萧蘅保护得也太好了，按理说艺人和电视台领导、出品方投资商吃个饭聚个会都是普通操作，顾昭雨这边愣是都给厥了回去，一点便宜不让占，一点光都不透。 这要不是两人间有点儿事，就肯定是亲弟弟的待遇了。 你看这不说着就来了？顾昭雨按头让萧蘅给全屋打了个招呼，一会儿让叫姐一会儿让喊叔的，不知道的以为他过年带孩子讨压岁钱来了。他一边让萧蘅跟人打招呼，一边手始终环着萧蘅的后背，别人想多靠近一点都不行。 剧组的几位是很清楚萧蘅在顾昭雨那里的特殊待遇的，两个人有点搂搂抱抱的肢体接触都是小意思，倒是几个电视台的负责人没见过这保护过度的阵仗，心里都暗暗琢磨，难道真是顾影后私生子？ 萧蘅轮廓很深，倒是真的有点像混血。 转眼间招呼打了一圈，顾昭雨也仍旧没松手，领着萧蘅朝最后一排走去，几步路的功夫，他脸上笑容依旧不变，语气已经冷下去：“怎么来晚了？” 萧蘅给的理由挺实际：“堵车。”他老老实实地说，“哥……” “……下次早起一点。”顾昭雨也不跟他多说，他现在看到萧蘅还是感到心底一抽一抽的难受，而且早上的余怒未消，他有一半想给萧蘅一拳，一半想抱抱萧蘅——男孩子白净的脸上顶了两个大黑眼圈，按照温俊贤的供词，他昨晚在温俊贤家当了一晚家政兼陪护，气色能好？ 他一边生气，一边又感到一阵不可遏制的心疼，随即又为自己居然产生了这种没骨气的感觉而恼火。 他顾昭雨不是应该是“从不回头看爆炸”的真男人人设吗？这藕断丝连的劲头快赶上台湾乡土剧了。 他让萧蘅在高巍身边坐下，萧蘅乖乖坐好，从头到尾一直没有看过顾昭雨一眼，像是在有意躲避着目光交错。 第196页 ……不看算了。顾昭雨没好气地想，他还一肚子火呢。 高巍扬眉吐气了，顾昭雨钦定的座位在她身旁，虽然没有任何意义，但能压过魏悦苒一头就行。“弟弟，吃不吃糖呀？”她柔声说，从西装外套里掏出一粒糖果。萧蘅沉默着接过去，对她笑了笑。一旁的魏悦苒哼了一声：“人家要健身的，吃你一颗糖白练一上午，还美呢。” 萧蘅或许擅长很多事情，但在这些女人之间的唇枪舌剑上可以算是毫无敏锐度，看他夹在两个女人之间懵懵懂懂的，顾昭雨心里直叹气，他拍拍欧阳博的胳膊：“欧阳，麻烦你一个事儿……” “跟萧蘅换座位？”欧阳博像是会读心，他莞尔一笑，“知道你放心不下。”他说着越过高巍的椅背碰了碰萧蘅的胳膊，“萧蘅，你坐这边吧。”从顾昭雨和欧阳博说话开始，萧蘅的注意力就放在他们这边没挪过地方，听了这话他垂下眼睛，轻声说：“不用了。” “就是，弟弟坐我这儿挺好的，欧阳你什么意思啊？”魏悦苒不知道什么时候挪到了萧蘅的另一头，和高巍两人把萧蘅夹在中间，即使这样萧蘅都不肯换到顾昭雨身边来，顾昭雨第一反应是苦笑：那么不想挨着我坐？ 那么烦的话，就不要一个电话就跑出来照顾别人一整夜啊？ 神经病。顾昭雨心里给他扣了个标签，这时导演也开始放粗剪片花了，大家都安静下来。顾昭雨对粗剪片花什么样根本毫无兴趣，他拿出手机开始写邮件。 坐在前排的毕艺也悄无声息地拿出了手机，刚才的座位大战她没插上话，但这不代表她不想借着这个机会有点什么进展。她给萧蘅发了一条微信。 毕艺：“萧蘅，你是不是跟昭雨哥吵架了呀？” 萧蘅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原本想忽略——温俊贤和宁甜经常给他发一些没营养的东西，但从眼角的余光他能看到顾昭雨一直在打字，万一呢？ 他怀着那种十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和期待，拿出了手机。 是毕艺发的。萧蘅不是很记仇的人，对那些伤害过他本身的人，如果他一个一个记过来，真的不知道要记到哪辈子去，但偏偏他对毕艺的印象很深刻：他还没忘记上次见面的时候她说了不少歪曲诋毁顾昭雨的话，也是因为她，顾昭雨失踪了一整晚。 那之后她一直试图跟他联系，但他实在没什么话好跟她说，要不是顾昭雨不许他跟人交恶，他早就把她拉黑了。 萧蘅：“没有。” 毕艺：“真的呀？可我看昭雨哥凶凶的，除了欧阳谁也不理。” 毕艺：“不过也正常嘛，毕竟认识超过十年了，我看欧阳前几天接受采访，还说昭雨哥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三个人中的一个呢。” 萧蘅没再理她了。他把手机收起来，但一旁的欧阳博和顾昭雨低声说话的声音还是时不时地传进他耳朵一两句。 “……年纪还小……” “很正常……我们那个时候……” “不开心……一起吃饭……” 他们两人声音很轻，隔着一个高巍，传进萧蘅耳朵里，就是那种既不够大到听清在说什么，也不够轻到能忽略过去的、一种很烦人的音量。 少年攥紧了拳头，他还不习惯这样——不习惯原本已经是他的宝物现在可以属于别人了。他别过头去，倔强地试图抵御那两个人的低语声，但即使如此，顾昭雨的轻笑声还是传了过来，很轻，只是声带的一次微微的震动摩擦，但仍旧在他耳膜上刮起了一阵火花迸溅。这一次，他听清了顾昭雨的话。 顾昭雨说：“好啊，一言为定。” 第一百二十四章 是欧阳博先跟他搭话的。 欧阳博凑到顾昭雨耳边说道：“跟我说两句话。”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很低，低得除了顾昭雨没人能听见，顾昭雨被他的气息喷得一阵鸡皮疙瘩，扭头瞪了他一眼，“干嘛？” 欧阳博很坚持，他微微一笑，“跟我说两句话。” “……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 “等会儿就没机会了。”他说，“你的小男孩在听。” 顾昭雨回得飞快：“他听不听关我什么事。”不对，他说完才想起，他应该用上另一条“关你屁事”才对。欧阳博促狭的一笑，像是已经看穿了他身上发生的事情。 “你们吵架了。”他很确定地说，“吵得还不轻？” “……你又想干嘛。”顾昭雨很警惕。 欧阳博无奈叹气：“昭雨，你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不用那么看着我。”但随即他又说：“他惹你生气了，我有个办法替你出出气。” 顾昭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什么办法？” 欧阳博的声音忽然大了一点，之前完全是耳边的气音，现在变成了低语：“有什么不开心的，你跟我说说。” “……” “不说？那我猜了，看你不怎么搭理他，他劈腿了？” “你别瞎说！”顾昭雨怒了，劈腿这个词刺耳到他不想听第二遍。欧阳博今日连连得胜，笑容都掩饰不住了。 “他年纪还小，很正常。”他说，“谁不是呢，十七八岁的时候哪知道自己真的想要什么？” 顾昭雨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固定在一声叹息上，他大概知道欧阳想做什么了——不还是老一套，想故意激怒萧蘅，看那个孩子露出嫉妒失意又无可奈何的表情？欧阳这人真的很过分！ 如果换了两人交往中，顾昭雨会主动和他保持距离——他和很多梗着脖子非要犟嘴“跟谁说话是我的自由，我跟她聊天不代表我想跟她睡”的男人不一样，他想得清楚，所以很多无所谓的东西他舍弃了也不心疼，就比如跟欧阳博聊天这件事，这跟“萧蘅高兴”比起来太微不足道了，他不会在意那些虚无缥缈的“自由”去让萧蘅乱吃飞醋、胡思乱想，也是出于同一种逻辑，前一天夜里他喝多了之后，也会下意识地跟萧蘅解释自己为什么跟温俊贤在一起，他心里萧蘅的分量远远超过所谓的“自由”的分量。 就是因为在乎，长这么大也没有这么在乎过，所以才格外生气。 顾昭雨笑了笑，也低下身子配合演技：“那你知道了？” “当然啊，”欧阳博从善如流地说，两人似乎找回了一点昔日在学校对戏的感觉，“其实这很正常，我们那个时候，我也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现在知道了。” “是什么？” “哦这个还在变化中。”欧阳博说，“除非你忽然想跟我在一起了？” 顾昭雨摇头：“……不想。” 欧阳博也很痛快，这次回来他似乎有点不一样了，不，或者说，自从那次恶作剧邮件的事件后，他就有点不一样了。 不会紧逼着让人觉得不舒服，也没那么成竹在胸了。他好像……想开了？ “你不开心的话，”欧阳博说，“我带你出去玩？一起吃饭？” “好啊，一言为定。”顾昭雨说，“你要带我吃什么？” “我有个朋友开了家很不错的火锅店。” “可别提火锅了，”顾昭雨说，如果能和欧阳博这么平静地对话，确实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昨天晚上喝大了，差点挂了。” “嚯，借酒消愁？” “说来话长了，我妈昨天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要给我在圈里拉红线……”顾昭雨把顾影后的骚操作三言两语给欧阳博讲了一下，刚说到“我一到家，就看见那孩子在那儿呆坐着”，萧蘅忽然站了起来，动静有点大，好几个人回头看他，高巍关切地问道：“怎么了弟弟？” “……去洗手间。”萧蘅轻声说，“不好意思，姐姐。” 他推开椅子，没经过顾昭雨和欧阳博身边，走了出去。顾昭雨愣了一会儿神，想着该不该追出去，追出去又要怎么样？要跟他说什么？有什么好说的？ 第197页 “看吧，”欧阳博又恢复了那种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耳语声，“沉不住气啊，吃醋了。” “……你怎么回事。”顾昭雨说，“玩得挺开心呢？” “他不让我跟你在一起，”欧阳博说，“现在到头来他自己也没留住你——还不让我给自己出口气了？” 顾昭雨有点想笑，又觉得心口说不出来的闷，他勉强自己笑了笑，正在这时，一条信息跳了出来。 闻莺：“我到楼下了，你们在几层？” 下午顾昭雨要去见品牌方，前几天和那位名导的会面很顺利，对方对萧蘅的外形条件满意的不得了，拿下角色希望很大，这角色如果能到手，后续的资源都可以说一骑绝尘了，在经纪方眼里，这就是已经可以拿来跟品牌方吹逼的东西了——之前那加高端化妆品品牌，顾昭雨想趁机让对方把萧蘅直接提成代言人地位。 他不想一个人去，昨天晚上的经历让他终于对自己的身体有了点数，直到现在他都有点头重脚轻——所以他让闻莺来和他碰面，下午两人一起过去。 顾昭雨：“二十一层，你直接上来。” 闻莺：“好。” 闻莺也要过来了，他横竖对片花里自己的表现毫无感觉，就跟导演打了个招呼，转身也出去了。 “去找萧蘅？”欧阳博看他起身调侃了一句，顾昭雨摇头，他又说：“你心里知道就行了。” 啊，果然还是讨厌，顾昭雨有了新的感悟，他和欧阳博一辈子也别想成为知己——欧阳太喜欢假设自己已经看穿一切了。 他想去找萧蘅吗？连他自己都不清楚。他走到走廊上，看着几架电梯的数字闪动，可能是上班时间搭乘人多？好几部电梯都是显是满员。 “不好意思。”他返回后期公司，问前台妹子：“洗手间怎么走？” “走到走廊尽头左拐。” 顾昭雨走出去两步，又返回来，心里实在也不知道想得到什么结果：“请问，你刚才有看到一个很高的男孩子吗？” 前台妹子突然露出了有点兴奋的表情：“你说萧蘅？” 顾昭雨没想到在这里还能遇到粉丝，点了点头，前台妹子热情了很多：“他好像去洗手间了！” “……谢谢。” 顾昭雨走出去几步，又忍不住折回来，仿佛在拖延去和萧蘅面对面的时机：“他看着生气吗？” “生气？”前台妹子很疑惑。 “或者不高兴？” “没看出来啊。”前台妹子说，“他就是……没什么表情。” ……行吧。顾昭雨朝洗手间走去。也不是说要去堵萧蘅什么的，他想来想去还是觉得问清楚比较好。 他就想问问萧蘅，你到底为什么要表现得这么……矛盾？ 。。。。。。。。。。。。。。。。。。。。。。。。。。。。。。。。。。。。。。。。。。。。。。。。。。 萧蘅站在洗手池旁，看着镜中的自己出神。 他很狼狈：欧阳博的用意很清楚，那个人总是很喜欢故意来激怒他，然后来向顾昭雨证明他和自己的区别——大人和小孩，成熟和幼稚的区别。 他这种行为本身也挺幼稚的，但萧蘅还是会克制不住地感到恼火，现在比起恼火，又多了无所适从。 他会在这里，会成为艺人，是因为顾昭雨需要他成为艺人，他本来是个不知道该做什么、该去哪里的人，顾昭雨给了他一个目标，他就接受了，似乎做什么都差不多，做什么都一样，只要顾昭雨需要，能帮到顾昭雨就是好的，但他没有想过，如果他的存在对顾昭雨来说变成了一种麻烦的时候，他该怎么做。 他弯下腰，捧起冷水洗了把脸。 清醒一点。他警告自己，反正……结果也很快就要出来了。 他已经计划好了，有了密码，明天白天，“神秘人”离开家之后，他就可以进屋一探究竟。顾昭雨总说他很聪明，其实萧蘅觉得自己更多是靠得直觉：他直觉认定要进屋去看看，至于到底要怎么处理这个人，他还没有想好。 或者说，他心底的答案其实是很可怕的，在文明社会，在顾昭雨身边过了这么久，让他下意识地有些想要回避那个答案。 单纯的骚扰是很难量刑的，法律途径远远无法达到把威胁永久消灭的目的。 那么…… 他怔怔地出了一会儿神，没有注意到顾昭雨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身后，站了很长时间。 “咳。”顾昭雨轻咳了一声，萧蘅一愣，他们的目光在镜子里相遇了，黏稠的目光迅速难解难分，昨晚其实他都没有好好看过顾昭雨，他好像有点瘦了，气色也不好。 ……是为了我吗？萧蘅心里有个声音怯怯地在说，会吗？ 其实在他心底的某个地方，由始至终，他都不敢相信自己在顾昭雨心里到底有什么分量，在一起的时候，他情愿不去想，分开之后，他希望越轻越好。 但顾昭雨肉眼可见的憔悴了，而且他昨天的反应也显示出，他过得并不好。 那么，我是不是……做错了？他开始想，会不会，有其他的…… 顾昭雨垂下眼睛，避开了和他对视。 “那么多人都好好坐着，”他说，“就你跑出来，你觉得这样对吗？” 是在责备吗，但在萧蘅听起来反倒是没话找话比较多。萧蘅点了点头。 “对不起，”顾昭雨不肯看他，他反倒大胆地、贪恋地看着顾昭雨，好像看一眼就少一眼一样，“我……我这就……” “你今天怎么迟到了？”顾昭雨没有放他走的意思，反而继续发问。 “堵车。” “不会早点起床？” “……”萧蘅只能继续道歉：“对不起。”他到家的时候已经快三点了，草草睡了三个小时，于小瓜六点把他拉起来去健身房，然后又匆匆赶过来，遇上堵车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这种事顾昭雨不需要知道。 顾昭雨沉默了一会儿：“你昨晚干什么去了？” 萧蘅低头不说话，抿起的嘴角显示出倔强的弧度来。顾昭雨看着他：“……出去玩了？” “……嗯。” “跟女生？” “……”萧蘅只能攥紧拳头才能不要开口反驳，他也不知道顾昭雨想怎么样，是忽然想通了来兴师问罪的吗？那只要他解气，怎么都行，“……是。” “哪个女生，我认识吗？” “……不认识。” “哦，这样。”顾昭雨说，“你不问问我昨天去哪了？” “听到了。”萧蘅说，“和温俊贤……” 和温俊贤相亲了。他一想到这个就额角突突直跳，有种在看荒诞故事的感觉。也不是吃醋，就是莫名有点……恼火。 顾昭雨叹了口气，神情变得有点冷肃。 “我昨天喝多了，难受得要死。”他慢慢地说，他说的这些萧蘅都知道，可他声音里的心灰意冷像刀子似的一刀刀在割萧蘅的心，“你是不是都不在乎？” 他真的很想说我在乎的，我很在乎，我比这世上任何人都在乎你…… 可我怕你恨我，怕你后悔认识我，更怕你知道真相之后，连恨我都不愿意，只觉得恶心。 “对不起，哥。”他小声说。“我……” 顾昭雨突然冷笑了一声，他脸上表情忽然变了个样。 “就你也想跟我撒谎，”他恶狠狠地说，“我骗人的时候你还穿尿布呢。”萧蘅有些错愕地看着他变得咬牙切齿，顾昭雨突然一步上前，狠狠推了他一把，把他推得朝后退了两步。 “哥……” “我知道是你。”顾昭雨说，“你挺行啊，照顾前男友大半夜，还给人收拾了房间，你是不是其实特别喜欢做慈善？我对你来说就是慈善项目，是吗？‘他不会照顾自己，那就照顾照顾，跟养条狗差不多’，是这样吗？” 他说这些话多少有些故意的成分，从他站在萧蘅身后起，他就已经想好了——他受够萧蘅一言不发把什么都藏得严严实实了，他是成年人，萧蘅藐视这一点，从头到尾把他蒙在鼓里只留下个线头让他猜，他不想猜了。 第198页 喜欢了，认栽了，就算分开也要分得明明白白。 所以他故意拿话去激萧蘅，看他露出痛苦的神色——就像他想得，他毕竟是成年人，在成人社会混了二十多年，如果他狠下心来，从萧蘅这种小屁孩脸上榨取一点真情实感还是容易的。 嘴严有什么用，眼睛早就把他出卖了。 嫉妒、不甘、愤怒、恼火，还有……委屈。他眼里明明白白写着这些，混合着悲伤、痛苦…… 萧蘅咬着牙，低头不言，顾昭雨又推了他一下，这种动作其实是挑衅的意义大于实际的伤害，很少有人会下盘不稳到被推个跟头的程度，只是会感到厌烦和愤怒。 但萧蘅只是一言不发，一副要死扛到底的样子，顾昭雨又推了他一下，说道：“你是在利用我吗，萧蘅？” “还是一时玩玩？” 萧蘅被他激得眼睛都红了，一把抓住他的手制止他继续激怒自己的举动，顾昭雨条件反射地要继续使力——失败，他又想把手抽走，依旧无果，他忘了一件事：他和萧蘅在体能上有基因上的差别。 “哥，”萧蘅轻声说，声音平静得可怕，“……不要说了。” 再说下去，他也要崩溃了，只能向顾昭雨承认一切了，顾昭雨不肯放过他。 “那你就说实话！”他也不在乎会不会有人经过听到他们的争执，他此生头一回，什么后果都不想考虑了，被人看见就看见了，被曝光就曝光好了，他就是要听萧蘅说实话。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萧蘅握得他的手腕都开始隐隐作痛了，顾昭雨咬着牙不开口喊疼。萧蘅一直不回应，他等得都开始绝望了。 他不是这样的人。在他以前的设想里，面对移情别恋他应该是干脆利落的，你既无心我便休——他一直以为自己会是这样的。 他忽然感觉彻底心灰意冷了。 “我……”萧蘅忽然说，“哥，如果我不是你想的那样，如果我……”他对自己的过去自卑到了极点，连声音都是颤抖的，顾昭雨的神情是那么严厉和冷漠，他没法不感觉到怯意。 他们就这么僵持着，如果再多几分钟，也许顾昭雨会先放弃，又或者，萧蘅会终于把话说出口，那么不管怎么样，他们都会得到一个了结；但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打断了两人的争执。 “老顾，”闻莺的声音从门口传来，听上去满是错愕，她废了好大劲才挤电梯上来，想去洗手间照照镜子，正好听到了两人的争吵——说争吵也不对，根本就是顾昭雨在单方面咄咄逼人，他都快把萧蘅逼死了。“你干什么呢？” 洗手间里的两人迅速分开，快得简直可疑。顾昭雨脸色铁青，“你来男厕所干什么？” 闻莺才不给他脸呢，“你好意思问我，你跟你艺人在男厕所吵架，再大点声整栋楼都来围观了！”她作为在场唯一的一个有事业心的人，推开两个男人走进洗手间，把所有的隔间都检查了一遍。 没人。她有如法炮制检查了一遍隔壁的女洗手间，也没人，上午，正是工作时间，只有这两个人会奇葩到藏到洗手间吵架。她拎了个维修的牌子放到洗手间门口，防止再有人进来。 “没人。”她回到男洗手间，脸色也很不好看，她不等顾昭雨张口就把他训了一顿：“你几岁了，你也十七八？怎么了，这么大仇，自杀式袭击也要让他混不下去？” 她也不是危言耸听，金牌经纪人和他的艺人在男洗手间上演分手大戏，传出去会怎么样？两人都会名声扫地。 她跟萧蘅之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接下来的两到三年，很明显整间公司的资源都要像他倾斜，他也很争气，好好培养应该是下一个影帝苗子——谁也不会跟未来的摇钱树过不去。 “萧蘅回后期室。”闻莺作为唯一一个有理智的人，下达了不能违抗的命令，“回去！”萧蘅又看了一眼顾昭雨，顾昭雨低下头，不理他。 萧蘅咬了咬嘴唇，转身离开了。闻莺转向顾昭雨：“你疯够没？” “我不是……”顾昭雨嘟囔着，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能从萧蘅嘴里逼出一点点真相了！闻莺的出现把这些都破坏了，他恨得牙痒，可又有些后怕，他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接受“真相”。 “不是个屁！”闻莺大声说，“你也疯了好几天了，够了吧！分手也是你的决定，你能不能别怨妇了？” 这话在顾昭雨听起来有点重了，而且也有点怪——是，分手可以说是他的决定，毕竟看到“罪证”之后是他先走掉的，但是他好像没跟闻莺说过啊？ “……” 但在闻莺看来，顾昭雨的反应其实挺婆婆妈妈的——他会分手不就是因为接受不了萧蘅的过去吗？她想得毕竟比较简单，她已经把罪证都交给顾影后了，结果是，顾昭雨分手了，所以中间的过程应该是顾影后把东西给了顾昭雨，顾昭雨自己做出了决定，不是吗？其实她想要的也只是这样而已，她要证明自己对萧蘅的看法是对的，如果顾昭雨真的为爱发疯了，连萧蘅这种小疯子也不介意，那她也没话好说，认赌服输滚蛋就是。 现在顾昭雨选择分开，可他又在洗手间里和萧蘅纠缠不休——她没听清两人在吵什么，但顾昭雨语气里的痛苦和疯狂是掩盖不了的。 闻莺挣扎了许久，终于低声说道：“老顾，如果你真的想复合，就复合吧，他可能也是太喜欢你……” “太喜欢我，所以出轨？”顾昭雨笑出声，“是你疯还是我疯？” 这回轮到闻莺语塞了：“……出轨？” 顾昭雨点点头，他忽然感到一阵如释重负，大概人都需要一个公开的过程，公开自己有了喜欢的人，公开自己和他是一对，分开之后再公开辱骂他——这是人类正常的社会需求，他憋得太久了，能有个人知道也好。 闻莺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详细说说。” “我……”顾昭雨四下看看，觉得好笑，他们俩站在男洗手间里，八卦他的分手故事？“没什么好说的，他奇怪有一阵子了，我在家里找到了……反正不是我的东西。” 是一件颜色亮丽的性感内衣。他都不想再提。 他一想到有人穿着这件内衣，和萧蘅做过那种事，他就想吐。 闻莺愣了一会儿，像是反应不过来，她也确实反应不过来，她虽然觉得萧蘅是疯子，但她一点也没质疑过萧蘅对顾昭雨的喜欢，不如说，萧蘅就是有点“太”喜欢顾昭雨了，才让她觉得害怕。 偏执的、疯狂的、不顾一切的喜欢，如果萧蘅是个稍稍有点极端的性格，他会做什么？那种新闻不少见吧，因为爱到发疯，把喜欢的人囚禁起来，甚至杀害的新闻…… 萧蘅和出轨这两个词，就有点搭不上边。而且，退一万步说，萧蘅心思那么重的一个人，他都能干出故意生病引起顾昭雨重视这种事，他会把这种明晃晃的罪证放在家里被顾昭雨发现？ 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但她什么都没有跟顾昭雨提及，上一次她贸然提起自己的揣测，顾昭雨就积累了不满，她现在学乖了，在萧蘅的事情上，除非有证据，她不会再贸然开口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彻底属于自己？ 每个人都有不一样的答案。 有的人会说，结婚，结婚是个很好的办法。确实，如果没有离婚这一说，算得上是最优解了。 也有人会说，一个人是不可能彻底属于另一个人的，肉体可以被控制，思维呢？思维可以飞到光年之外，还是不属于你。 从认识大明星的第一天起，他就在想，要怎么才能让这个人，彻底属于自己呢？ 。。。。。。。。。。。。。。。。。。。。。。。。。。。。。。。。。。。。。。。。。。。。 第199页 上午十点，十九号楼八层的电梯门打开了，一个穿着灰色t恤，带着棒球帽的身影走了出来。 工作日的工作时间，走廊里格外安静，只有远处传来几声狗吠。 他直直地走向812号房间，熟练地输入了密码，打开门闪身走了进去。 虽然是工作时间，但如果有事的话，忽然回家也是很正常的吧，所以这一切都没有任何的古怪之处，甚至没有引起警卫处多看一眼。 不就是812那个喜欢戴帽子的家伙回家了吗，走哪都带着那顶白帽子，很大可能是个秃子吧——警卫小林懒洋洋地翻了一页杂志。 他并不知道在摄像头的死角处，那个打扮得和平常没有两样的年轻人在进门的瞬间迅速地抹掉了密码盘上的指纹。 。。。。。。。。。。。。。。。。。。。。。。。。。。。。。。。。。。。。。。。。。。。。。。。 萧蘅一边给自己带上鞋套和手套，一边缓缓走进了房间。他脸上带了个口罩，这使得他看起来就像个古怪的家政人员。 鞋套和手套是为了避免留下指纹和脚印，至于口罩——如果对方在家里有设置监控录像，被拍到脸就麻烦了。 他终于进入了神秘人公寓。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公寓。普通到会让人有点失望，什么程度的普通呢？桌布是小碎花的，照明开关上还贴着蕾丝布套，客厅不小，可是塞了一整套红色的皮质家具，显得鼓囊囊的，客厅里有个大鱼缸，里面有巨大的红色金鱼在游动，阳台上还种着花。 ……生活气息有点太浓了。 那一刻萧蘅都疑心自己是不是根本搞错了。从他开始执行这个“神秘人清除计划”以来，没有哪一次有这一刻这么大的自我怀疑——这就不像一个“变态”能住的地方。客厅的墙上错落有致地贴着不少相片，显示住在这里的是一家三口。他盯着那位两鬓生白的男主人，和明显还未进入青春期的胖小子，陷入了沉思。 他曾经想过神秘人应该不是公寓的户主，因为防盗门的指纹锁无法用他的指纹打开，当时他的理解是，“神秘人”应该是个租客。 但即使是租客，也不至于连户主的照片装潢都保留着吧？反过来，户主在把房子租出去之前，难道不会想要带走属于自己的痕迹吗？ 他转过身，出神地望着那个大鱼缸和里头的金鱼，造氧器开着，发出嗡嗡的响声。这使他想到另一种可能——神秘人也许不是户主，但也同样不是租客，他也许是户主的某个亲朋，在此暂住。 这多少解释了他心中的一个疑惑，他一直在想，对方究竟是怎么找到顾昭雨的？究竟是通过某种特殊途径，还是像萧蘅一样，通过蛛丝马迹一点点推演出了真相？如果是后者，那顾昭雨的居住信息也太不安全了，需要想个办法让他搬家。 他在思考这些的时候，几乎可以脱离“萧蘅”这个身份，像个完全冷静的旁观者一样审视这些生活留下的线索，只有在想到他和顾昭雨一起居住的那个“家”，才会产生片刻的黯然。 他第一件事先是把整间屋子大致转了一圈，检查了一下适合设置监控摄像头的地方，神秘人公寓和顾昭雨家的结构不同，是普通的平层公寓，三室两厅，这三室中有一间主卧，还有一间次卧，还有一间书房。一圈下来，萧蘅已经大致确认了自己的搜索目标：书房里架了一张简易的折叠床，生活痕迹最重。 “神秘人”的主要活动范围，大概就在客厅和书房了。主人家的两间卧室都积了厚厚的一层灰，看来神秘人并不经常去这两处，他对于所谓“生活品质”的追求也并不高。 他一边翻检着客厅，一边在脑海里勾勒着“神秘人”的形象，身高一米八左右，青年男人，穿衣风格单调（是有意为之，还是无心插柳？他毫无特征的穿衣风格很容易让他混迹在人群中 而不引起注意），除了这些已经知道的东西之外，逐渐又多了新的信息：他抽烟，也有酒瘾，有健身习惯，不喜欢女人——房间里找不到任何女性到访的痕迹，也不像温俊贤那样有一些乱七八糟的杂志书籍。 也许他的空闲时间，都用来花在监视顾昭雨上了。这是一种非常病态的生活状态，而萧蘅本人，非常不幸地对这种生活并不陌生。 人总是很容易从共同经历中找到共鸣、进而产生联系，但萧蘅对“神秘人”却没有一丝一毫这种感觉，“神秘人”和他的共同点越多，就让他越发感到危险和反感——一只野狼可不会因为另一只野狼也有着同样尖利的牙齿和爪子而对它倍感亲切。 他一边翻动，一边将自己检查过的地方恢复原样，在客厅得到了足够的信息，他又转移到了书房——说是书房，但和顾昭雨给萧蘅布置房间那种思路并不完全一样，说是个多功能室比较合适，有书架，也有办公桌，一台台式电脑摆在角落，办公桌上另外放了一台笔记本电脑。房间很宽敞，但因为处在背阴面，一走进来就感到有些阴凉，即使是夏天，而且屋子里完全没有开空调。 窗户关着，窗帘紧闭，像是生怕有人会从外面窥测一样。萧蘅打开了灯。他的左手边是占据一整面墙的书架，上面的书籍五花八门，从书本上的灰尘来看，“神秘人”并没有阅读爱好。书桌上很凌乱，是那种完全没有条理的凌乱。萧蘅没有先去试图打开笔记本电脑，而是先翻了一下书桌左侧的那些杂乱的文件资料。上面的几张都是一些看不出用途的建筑物平面图，再往下翻，他看到了让他血液倒转的东西——一张萧蘅自己的照片。 那是他的高中入学注册表的复印件，他的照片就贴在表格的右上方，黑白照片里的他比现在还要小一些，他的神情中已经有了那种恹恹的冷漠感。他就像一个隔世的鬼魂，冷冷地注视着萧蘅。 萧蘅没说什么，他把文件夹合上，露出了下面的户籍档案的文件袋。 ——“神秘人”在找他。 为什么要找萧蘅？他闭上眼，试着让自己沉浸在这间昏暗的、冷肃的屋子里，试着让自己套进“神秘人”的壳子里。 如果他不是萧蘅…… 如果他是……那个藏在阴影中的家伙…… 。。。。。。。。。。。。。。。。。。。。。。。。。。。。。。。。。。。。。。。。。。 他有个目标……他已经注视着那个年轻英俊的男人很久了……他甚至一度已经成功了，一个人最安全的空间，最放松的时刻，已经都被他一点点入侵了…… 但是不对…… 他的“享受”被打断了……有个人……有人打断了他的享受…… 他很生气，他到手的猎物被抢走了，而且不见踪影，他想要他回来。 他怎么会回来？草原上的藏羚羊一旦逃脱升天，难道还会回到自己被埋伏阻击的地方吗？ 除非……除非他有非回来不可的理由…… 该怎么做？该怎么把他吸引回来？ 如果他重视的人被伤害了，他会不会回来？为了达成这个目的，一两个连带损伤几乎不用考虑。他只要找到那个打断了他、抢走了他的猎物的人，不仅是为了报复，更是为了借此找到被藏起来的他的猎物。 那么，他回来之后呢？也许只有这一次机会，如果不抓紧，那头迟钝的藏羚羊就算再笨，也不会再回到这片危险的领域了。所以，他只有一次机会。 他需要把握这次机会，让猎物再也跑不了。 该怎么做？ 打断他的四肢？他还会呼救；割掉舌头？他的眼睛也会露出不甘的光；究竟该怎么做？ 他忽然想起了客厅中的鱼缸。 。。。。。。。。。。。。。。。。。。。。。。。。。。。。。。。。。。。。。。。。。。。。。。 第200页 ——萧蘅睁开眼睛，感到一阵不可抑制的反胃。 从一开始就很清楚，远远的注视是不够的，“神秘人”注定会越陷越深。 他放下文件袋，开始查看书桌上剩余的东西，“神秘人”的生活缺乏条理，这是他和萧蘅最大的不同，他显然就是那种生活中常见的、普通的单身男人，东西到处乱放，毫无规律可言。而且空气里还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刺鼻味道。吸引萧蘅注意的是一张高速公路的收费单据，时间显示就在一天前。 一天前，“神秘人”离开b市，驱车去了两小时车程外的地方……做什么？直觉告诉他，这需要进一步地探查。他把这些信息都用手机拍下，又翻了翻抽屉。 抽屉里大多是一些户主的所有物，也难怪“神秘人”的桌面会那么乱，这根本就不是他的家，他也没有任何归属感。 萧蘅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后面居然是个阳台，背阴面的阳台很难晾晒衣物，只能作为储藏室。他推开阳台的门，阳台上弥漫着一股化学物品的味道，萧蘅低下头，捂住了口鼻。 在狭窄的阳台地面上，并排放着五六个小罐子，罐子里装满了淡黄色液体，那股刺鼻的味道就是从这里散发的。 每只罐子里，都泡着一只……死老鼠。 老鼠们的灰棕色毛发，在化学药剂中飘动着，眼珠子已经被挖掉了，眼皮瘪瘪的，泡在水中露出一种被摧残过的黯淡死气。 ——是福尔马林。他很快意识到。他沉默着转开目光，望向了阳台的角落，他似乎听见声响从那里传来。 他掀起一个倒扣的纸盒，露出了一个笼子，笼子居然里养着一只白色的兔子。它对不到半米的地方发生的惨案现场毫无知觉，三瓣嘴不停地蠕动着。 它对自己的命运毫不知情，而知情的萧蘅，也只能选择沉默。 他把纸盒扣回去，转身离开了这个阴恻恻的阳台。 。。。。。。。。。。。。。。。。。。。。。。。。。。。。。。。。。。。。 怎样才能让一个人彻底属于自己？ 第一百二十六章 要让一个人彻底消失有多难？ 那次看完粗剪片花之后，顾昭雨和萧蘅又有十来天没有见过面。 不仅没见面，连话也没有说过，顾昭雨的生日是七月的最后一天，虽然他不过生日，但祝福还是纷至沓来。 可能有好几百条生日祝福吧，幸好他很明智的把手机关了静音。早上起来他慢慢地把这些信息从头拉到尾，就连有些只见过一面的艺人都给他发了信息，可这么多人里面，却没有那个最最应该在的名字。 萧蘅直接被挤到了非常非常往下的位置。顾昭雨不死心地退出点开，还是没有消息。 别说生日蛋糕了，就连“生日快乐”四个字都没有。顾昭雨蹲在床边一边充电一边翻信息，不死心地把萧蘅的名字点开，又退出，再点开。 什么也没有。他又开始想萧蘅是不是手机没电了，是不是欠费了，是不是昨天学习太忙忘了…… 可他心底其实很清醒，有个声音对他说：你们早都结束了。 结束了，没有私人关系了，所以几天了也可以不见一面，连一点消息也没有。 所以要彻底消失有多难？没多难的，城市很大，只要你不想联系，你就跟从没出现过一样。 。。。。。。。。。。。。。。。。。。。。。。。。。。。。。。。。。。。。。。。。。。。。。。 “我最近听说一个特别有意思的事。”顾影后在吃早餐的时候说，“我有个朋友问我，是不是有个混血儿子，这是怎么回事啊？” 顾昭雨咬了一口小面包，顾影后家一天三餐专人打理，营养是营养，可他看着面前那一道看不出成分的糊糊，还是有点下不去嘴。 “那不得问您自己吗？”他说，“谁知道您在哪儿有个私生子？” 顾影后给了他一巴掌：“好好说话。” 顾昭雨巨冤了，他想了一会儿，才想起好像有人猜测过萧蘅跟他的关系是亲兄弟，他顿时梗住了，一口面包咽不下去吐不出来。 “喝点水。”顾影后推给他一个杯子，顾昭雨接过来喝了一口，面包是下去了，他脸也紫了：“咳！咳！甘蓝汁！” 顾影后欣赏了一会儿他的跳脚，才起了另一个话题：“派对你准备的怎么样了？” 顾昭雨装傻：“什么派对……哎哟！”顾影后在餐桌底下踢了他一脚，他只能老实了：“在准备了！这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可还行？” 进入八月已经两天，天气闷热到粘稠凝固，距离顾影后的生日还有不到三天。有关派对的一切都已就绪：大半个娱乐圈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已经回复“一定出席”，有个著名编剧本来好好地在北极看极光，也立马回来了；酒水、食物和花卉在经过了母子俩的反复拉锯、争吵和“您能不能不要像个孩子！”之后终于定了下来，绝对高雅有品位；派对的主题是“黄金时代”，顾昭雨请了室内设计师将顾影后的公寓重新设计，等到派对当天一早会直接开工把整个公寓改造成上个世纪二十年代的复古风情，派对的主题和着装要求也发到了所有的嘉宾手上，一时间全国的著名旗袍设计师、高奢品牌的订制工作室全都忙翻了天…… 要让一个人彻底消失有多难？ 在顾影后的私人服装团队到达之后，顾昭雨直接就被华福珠宝淹没了。 顾影后本人将会在生日当天一共有三套礼服，其中最昂贵的一件全身上下都由钻石缝制的复古长裙，雍容华贵又高雅大方，为了搭配这条价值三百万的裙子，顾影后还专门从瑞士银行里提了自己的私人珠宝收藏，那是一条重达140克拉的钻石项链，打开盒子的那一刻闪到顾昭雨睁不开眼，除此之外还有手链、耳环……全副武装带下来，到时顾影后整个就是一个行走的钻石矿，闪到在地球的另一头也能看到她。除了这一身，她还有一身顶级设计师亲自设计缝制的旗袍，和一条修身礼服裙，准备在正式的派对结束后跟密友们进行“afterparty”的时候换上。它们当然也有相应的珠宝，为了护送这些珠宝安保公司来了二十个全副武装的大汉，这些珠宝把顾影后原本化妆间里那些名贵宝石都衬得黯然失色。 顾昭雨直咂舌：服装的事情他可不敢大包大揽，女明星的衣服是战争时代的雷区，不懂行的人越过一个脚指头都可能会被炸飞。但他还是忍不住嘴贱吐槽：“您这太棒了，绝对是派对上最闪耀的迪厅球了……”顾影后平静地旋转了两下手上的六克拉钻戒，顾昭雨赶紧把嘴闭上，他的脑袋可经不起六克拉钻石的亲密撞击。 顾影后对他招招手：“这是你的。”她指着一个蒙着的架子说，服装团队的人过来把遮盖一掀，顾昭雨嘴角抽搐了。 纯白西装啊，不必了吧。 “你把头发给我染回棕色。”顾影后又说，“看着成熟一点。” “我黑头发不好吗？”顾昭雨挺纳闷，“您给我的天然的发色！” “不好，幼稚。”顾影后说，这是她五十年人生的最高潮，在她身边的男人是她贴心英俊的儿子——这个孩子如果看起来一脸幼稚，活像是懵懵懂懂刚从大学校园里出来，那还怎么能在最后压她所有的老对手一头？ “亲，这边的建议是您不要跟人攀比呢。”顾昭雨说，“您有没有想过今年这样，明年怎么办啊？” 顾影后那条最主要的项链，就算他对珠宝没什么了解，也知道价值可能在千万以上，这种项链可不是你说明年想要了就能再弄一条的，就算你有钱也不一定能买到。 “明年……”顾影后看着镜中的自己，淡淡地说，“明年就不过了呗。” “……那我在这儿先谢谢您了。”顾昭雨说，“没什么事儿我能先走了吗？”那身仿佛要结婚似的纯白燕尾服，他多看一眼都觉得伤眼睛。 第201页 “没完呢。”顾影后说，“过来坐下。”她取了一条项链，在顾昭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顾昭雨看着那巨大的被钻石拱卫的蓝宝石，他很确定这不是男款。 我妈这是失了智了！他惊恐地想，听着顾影后平静地给他讲这条项链的来历和价值——不贵，才三百多万，美元。 他听得昏昏欲睡，顾影后又换了一条钻石项圈，这条女性特征没那么明显，但配上顾昭雨在家里穿得小狮子t恤，还是怎么看怎么不对。 “您给我讲这个干什么，”顾昭雨绝望地看着顾影后又拿起一条黄钻项链，“您要送我一条吗？” 这要送我一条，我马上给萧蘅开一个超级大ip电影……啊靠。他现在每天都得骂自己好几回，他的脑子特别不听使唤，总是找着各种机会去想萧蘅。 顾影后把他当做娃娃玩儿了一会儿，看他实在不配合也有些悻悻——想想一个绝代佳人，却没有一个女儿去传承这份美貌，她喜欢的东西顾昭雨都不喜欢，她死后这些美丽的珠宝最好的结局就是沉寂在银行的金库里，可能永远也没有再见天日的一天。她就觉得很惋惜。 有些遗憾是注定无法弥补的了，但幸好顾昭雨别的地方也还不差。 “急什么。”她说，“等我死了，这些东西都是你的了。” 顾昭雨：“……”他哭笑不得，“我就是说说，您干嘛当真啊，我什么时候管您要过钱？”他从小拍戏，钱真是没犯过愁，长大了自己开公司做投资，虽然早期创业也有过周转不开想要抱头痛哭的时候——开项目拍戏营销哪个不费钱，郑鑫这小王八蛋费老钱了——但他从来都没跟自己的母亲开过口。 顾影后想到这里，忽然有些动容，别人的母亲，都是孩子最坚实的后盾，可她的孩子，却什么困难都不肯对她开口，这是她这个母亲的成功，还是失败？ 事到如今似乎也没有机会去知道了。 她按住了顾昭雨的肩膀，镜子里一对很相似的脸，可是气质却又如此不同。顾昭雨还什么都不知道，他只一心想跑，如果就这么告诉他，你的母亲已经快要不久于人世了，他会有什么反应？ 可她不敢去试。她就像一个只剩一点本金的赌徒，每一次下注都要谨慎。她想度过最美好的半年，和儿子渐渐修复关系，但如果顾昭雨知道了，搞不好又要大吵大闹地逼着她治疗，她实在浪费不起。最后的机会了，她也不想和他在互相埋怨中度过，也许顾昭雨永远也没有像个普通儿子一样喊她亲昵地“妈妈”的那一天了，但他们现在的关系也不错。 只要别有任何人来破坏……她完全可以度过非常美好的一段时间。 她心思转了很多，最终把手一抬，让顾昭雨滚蛋。 顾昭雨忙不迭地跑了——他还有几个最后的表演环节没有搞定。他绕过几个化妆师，回到自己的房间，他的手机就在这一刻响了起来。 。。。。。。。。。。。。。。。。。。。。。。。。。。。。。。。。。。。。。。。。。。。。。。。。。。。。。 要让一个人彻底消失有多难？ 于小瓜算是知道了，整整一天，他没见到萧蘅人。 其实这本来也不算什么，没有通告的日子，如果萧蘅没有需求，他也不是非得贴身照顾不可。那天萧蘅不用上课，他们本来不用见面的。 但坏就坏在，于小瓜和萧蘅，他们俩不仅仅是艺人和助理的关系而已，他们还是rps蒸煮和粉头的关系，是会用可爱的萌萌表情包商业互吹的朋友，那天下午于小瓜没什么事干，索性买了西瓜切好，准备到萧蘅家去蹭饭。 萧蘅做饭很好吃，即使只是煮个面条都别有一番滋味，不只是他，萧蘅那两个圈里的朋友，温俊贤和安思宁也喜欢来蹭饭。 也怪萧蘅平时太没脾气了，有人登门蹭饭他虽然会拉长脸，但一次也没有真的把人撵出去过，而且真的会任劳任怨地做饭，有时候还接受点单（只有一次，于小瓜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点单成功了，因为当时是七月初，顾昭雨不知道为什么也在萧蘅家住着，于小瓜说想吃干炒牛河，顾昭雨说“我也想吃”），他太好了，大家都有点得意忘形，来之前连个招呼也不打。 萧蘅能去哪，他那么宅，不是顾昭雨拉他他都不出门，说起来，最近顾昭雨好像都不怎么来找萧蘅了…… 于小瓜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敲响了萧蘅的门，没人应声，他又敲，还是没人。 ……睡着了？还是去健身了？于小瓜手里有备用钥匙，直接开了门就进去了。 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萧蘅，有点急了，那是下午三点，萧蘅能去哪啊？他给萧蘅打了个电话，萧蘅很快就接了。 “什么事？” “我在你家。”于小瓜很老实地说，“你怎么不在家啊？” “……”萧蘅沉默了一会儿，“有事？” “没事啊，”于小瓜觉得很奇怪，“你在哪里啊？” “我……”萧蘅语气顿了一顿，“我在外面。” “哪个外面？” “郊区。”他不等于小瓜问，就又说道：“我和朋友出来玩。哥你等我一下，我过一会儿就回去了。” “哦，好吧。”于小瓜说，他开始在萧蘅家看电视、吃西瓜，可他把一个大西瓜都吃完了，肚子都开始疼了，一看表，已经快要六点了，萧蘅还没回家。电话打过去，没信号，不接。 于小瓜开始有点慌了，萧蘅的朋友？他越想越不对劲，萧蘅的朋友他应该都认识，难道是以前在学校的朋友？可他记得文婷做的调查显示萧蘅以前没有什么亲近的朋友。 他开始有点慌了，电话打了一圈去问，没人见过萧蘅。 于小瓜急了，萧蘅好像人家蒸发了一样，他把心一横，联系了顾昭雨。 。。。。。。。。。。。。。。。。。。。。。。。。。。。。。。。。。。。。 想让一个人彻底消失有多难？ 应该是没多难——下了长途大巴，萧蘅走了将近一个小时，没见到人。 他把从神秘人桌上捡到的高速收费站放到gps上搜了一下，然后使用实景地图，在那附近大约五公里处，找到了一座和神秘人桌上的平面图相吻合的建筑。 那是一座废弃仓库，原本附近有工厂，所以挨着工厂建起了小村子，有楼房有幼儿园有学校。可惜后来工厂都南迁了，村子自然也废了，那一片都是荒地，没有人烟那种。 神秘人为什么要去这个地方？答案应该很简单——他可以在家处理几只老鼠，几只兔子，不怕麻烦的话也许能虐个猫虐个狗，但他在华瑞丹泰的住宅，那个环境不具备他作案的可能性。 如果他真的像萧蘅所想得那样，想把顾昭雨也像那些老鼠一样处理了的话，那他需要一个大家伙：他需要能容纳成年人的器皿；一时间击晕或者击伤一个成年人很容易，但将他杀害就困难得多，反抗的声响和挣扎的痕迹，还有血迹都是问题，他也需要一个环境能够慢慢地处理尸体。 他的犯罪场所，也恰好给萧蘅提供了一个机会。 一个消灭威胁的机会。 他下了大巴车，徒步走到废弃的仓库时花了四十五分钟。如果驾车，毫无疑问能大幅度缩短这个时间，问题在于，他该去哪里弄一辆车呢？ 他一边走在路上，一边就在脑子里拼凑着计划，他还没有拿定最后的主意，他想先看看神秘人准备的手段，然后再考虑如何反过来对付他。 他就这样一来一回，于小瓜的电话响起时他已经离开了仓库，但人还在废弃的村子里，信号还算是可以。但那之后他比对了地图，决定试试看能否从树林里抄近道回到乘车地点，这样一来，信号就完全断了，他以为能很快回到主路上，实际上却还是耽搁了一点时间。 第202页 他的手机没信号，他干脆就把手机装进背包里，不去看了。 到达主路的时候他看了一下手表——一个小时零五分钟，树林里的步行条件很艰难，不太好走，而且他还在消化刚刚在仓库里看到的东西，沉浸在思绪中。 他看到的东西……让他感到愤怒。 愤怒，以及后怕，他在s市的那几个月，等于是放任他的宝贝在这个人的眼皮子底下生活了那么久，而在那之前，他甚至毫无察觉。 他想到这里，那颗年轻的心就感到不寒而栗，甚至喘不上气来。 也因此，当他登上了返回的巴士的时候，他忘记了第一时间和于小瓜联系。 。。。。。。。。。。。。。。。。。。。。。。。。。。。。。。。。。。。。。。。。。。。。。。。。。。。。。。。 想要一个人彻底消失有多难？ 楼上女孩已经很长时间没得到萧蘅的任何消息了。 难道注定只是一场无疾而终的美丽邂逅吗？ 楼上女孩恋爱经验不多，但她看了很多偶像剧。偶像剧的女主角其实也没比她强到哪里，但她们无一例外都有一个特点，就是她们很傻，傻到勇往直前，傻到不撞南墙不回头，傻到英俊多金的男主角觉得她们很可爱。 我也可以！她给自己打气。她抱着“黑猫警长”，去了萧蘅居住的小区。警长后来又跑去找了萧蘅几次，多亏了这顽固地小猫咪，她知道了萧蘅住在只有二十分钟步行距离的“幸福小镇”。 通常情况下，她是做不出这种事的。但是，但是……但是他那么好看！他值得把面子丢下一回。 楼上女孩抱着猫，在萧蘅家楼下“偶遇”了风尘仆仆的萧蘅。 他脸色看着不太好，是累了吗？她已经在这里等了半个小时，她在楼下按了门铃，没人答复，所以她猜萧蘅应该出门了。 他去哪里了呢？看打扮不像是去健身了。萧蘅看到她，也有些吃惊。 “你怎么……” “警长想你了。”楼上女孩大着胆子说，她脸涨得通红，“我……”她正要说“我也想你了”，就听见有人在喊萧蘅的名字。 两个人从小区门口的方向走过来，第一个是个跑得很急的西瓜头男生，他跑过来一把抱住萧蘅，哇哇大哭。 “你去哪了啊！吓死我了！” 萧蘅来不及回答，紧跟在后面的顾昭雨就走了上来，他脸色很不好看。 顾昭雨脸拉得老长，他先是把两人挨个扫了一遍，连楼上女孩抱着的猫也没放过。 他不像西瓜头男生那么急切地想要跑过来确认萧蘅安然无恙，他只是慢慢地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在忍耐怒火。 他一言不发，萧蘅也不说话，就那么愣愣地看着他，于小瓜一松开他身上的桎梏，萧蘅就不由自主地想要朝着顾昭雨靠近。他满心的担忧、恐惧和不安，只有靠近顾昭雨，听见他的呼吸和心跳才能平息。 “哥……” “你去哪了？”顾昭雨的每个字都淬炼着寒冷的怒火，“为什么不接电话？” 萧蘅不说话，于小瓜在旁边好言相劝：“萧蘅，你这回真的过分了，我和老顾找了你两个来小时！”他没说谎，急得一头汗，顾昭雨比他强点，但脸上也露出在炎热的夏日傍晚焦急地寻人之后的疲惫来。萧蘅看着他，低下头。 “我……对不起。”他低声说，“哥，真的对不起……” 楼上女孩心疼了。平时那么聪明温柔的一个人，凭什么要在顾昭雨面前这样低三下四的？她始终没法忘记萧蘅带着她去拷监控录像那天，他那么平静，就连微笑都透着一股了然于胸的狡黠，怎么在顾昭雨面前就突然不知所措得像个小孩子？ 楼上女孩还不知道，这种很想暴打经纪人的感情是每个追星女孩的必经之路，她只是很替萧蘅觉得委屈。 “不是的，你又不知道他去做什么了，凭什么这么说他？”楼上女孩出声了，火力一下子被吸到她身上，她被顾昭雨瞪得后退了一步，萧蘅动了动，将她挡住。 女孩为男孩抱打不平，男孩挺身而出保护女孩。虽然萧蘅什么都不解释，但似乎什么都不用解释了。 忽然之间，什么都说得通了。 帮忙养猫。 楼上女孩试探的微信。 萧蘅诡异的外出时间。 顾昭雨当场僵硬在那里，几个小时的焦急、担忧和悔恨都成了笑话。 他就是个笑话。他恨不得当场彻底消失。 他的电话响了，他不得不转开目光。 “喂，李警官……” “不用了，找到了。” “不是离家出走……跟女朋友出去玩了。” “嗯嗯，不好意思，我大惊小怪了，有空请你吃饭。” 他收起电话，神情已经恢复了冷淡。 “……行吧。”他说，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他们眼前。 。。。。。。。。。。。。。。。。。。。。。。。。。。。。。。。。。。。。。。 想要一个人彻底消失有多简单？ 很简单的，城市很大，只要你不想联系，你就跟从没出现过一样。 想要一个人彻底消失有多难？ 很难很难。那些你爱过他的日子，你付出的信赖，你被恨意和嫉妒吞噬的心，它们都会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你：他出现过，而你爱上了他。 第一百二十七章 顾昭雨长这么大也没这么生气过。 可能是之前怒气的总和急需一个爆破口，他当时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萧蘅这个人了。 恼怒、气愤、尴尬混合着遭到背叛的刺痛一起在他身体里卷起沙尘暴，于小瓜在他身后喊他，他充耳不闻，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扬长而去。 如果再多站五秒，他可能会打人。 坐在出租车里，他把脸埋在手心里，低低的出了口气。 他想哭，可是眼泪倔强地不肯配合。他想冲萧蘅大喊大叫，想伤害萧蘅，他甚至想伤害自己，只想看到萧蘅那张脸上出现一点受伤的痕迹。 可他什么都没做，他只是长长地，缓缓地吐出一口气。 很多人说他脾气暴躁，但其实他的暴躁行为背后总是有利可图的，如果毫无意义，他连眼神都懒得配合。 所有行为都有目的导向，一举一动都宛如设计得宜——这才是他顾昭雨的真面目。他是娱乐圈的宠儿，是这个巨大名利场创造的一台追名逐利的机器。其实他不会发泄，他的所有真实反应都隐藏在坚冰之下。 忍耐得久了，连怎么爆发都忘了。 他茫然地回到了顾影后家，顾影后正躺在沙发上做面膜，看见他失魂落魄地飘过客厅，忍不住出声喊了他。 “昭雨。” 顾昭雨停下脚步，机械地回头看了一眼——他应对程序崩溃的方法就是睡觉，睡一觉让身体自动重启。 “……”顾影后犹豫了一下，关心的话到嘴边变成了“还有一天。” “哦。”顾昭雨没精打采地说，“知道。” “……那你好好休息。”顾影后说，“明天去把头发染了。” 顾昭雨实在没有力气挣扎了：“行。” “你睡得好吗，要不要吃点药？” 顾昭雨想到她那颗“强效止痛药”的效果，摇了摇头。 顾影后已经竭尽所能地在关心他了，可惜母子两个都不太会关心人，也互相接收不到信号。 “那，明天别出门了。”顾影后最后做出尝试，“我的意思是……在家帮我看看妆发。” 顾昭雨的回答已经属于“放弃治疗”的行列，“知道了。” 他真的有点忍不下去了，他高估自己了，他现在就想立刻消失，再也不要见到萧蘅，或者任何人。 也许他应该休息一下…… 他迈着沉重的步伐，回到房间，扑向了自己的床。 。。。。。。。。。。。。。。。。。。。。。。。。。。。。。。。。。。。。。。。。。。。。。。。。。。。。。。。。。 第203页 顾昭雨做梦了。他梦到很多年前的事情。 这其实不是顾昭雨第一次承受情绪上的崩溃，虽然确实是最严重的一次。 十多年前，他变声期刚过，也曾经承受过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谷，和这次纯粹是一个人给与的打击不同，那次他面对的，是整个娱乐圈的质疑。 他是童星，所有童星在青春期结束后都会面临一条巨大的门槛：转型困难。观众习惯了把你看成小孩，看成弟弟，突然之间你要开始走向成熟了，穿起大人的衣服，扮演一个成熟的形象——很多人一时间没法接受，而且童星的表演模式已成套路，转型中也要忍痛舍弃不少的东西。 他就在这个时候和欧阳博一起演了那出校园剧，取景地在b市一个大学校园，校园里有非常漂亮的绿化植被，主干道两旁是高大的庇荫树木，树盖巨大甚至能形成天然的遮阴棚，一到夏天，整个校园里都是草木的香气。 顾昭雨喜欢没事的时候就在校园里慢慢地走一走，他那时候在剧组的表现并不好，经常会挨骂，如果留在剧组附近，时不时就会听到“小时了了，大未必佳”的言论。 他觉得憋屈，如果他真的是如他人设那样怼天怼地的暴躁青年，他就会跳起来把所有质疑者都骂一顿——那就好了。但他太要强了，连一点失态都不愿意给人看到，所以他只能在证明自己之前保持沉默，然后尽可能地躲得远一点，不去听，不去看那些言论。 他梦到了那时候的自己，他在那条香气四溢的主干道上慢慢地走着，天色已经渐渐暗了，天边的云朵夹裹着瑰丽的色彩，但夜晚的灰暗正在逐渐吞噬它们。 他身上穿着很朴素的白色短袖衬衫和黑色裤子，他今天的戏已经拍完了，其实他可以回家了。但回了家又怎么样呢？家里也没有人。他更情愿在这里散散步，悠闲地看一会儿天边的云彩。 他静静地走着，仿佛世界已经把他给遗忘了，但他却不觉得急迫，只觉得忽然松了一口气。 那个小男孩儿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他穿了一件机器人图案的t恤，个头大概只到顾昭雨腰间，见鬼了，顾昭雨其实连他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因为……因为对方脸上带了一个很惊悚很吓人的孙悟空面具。 就是那种塑料的，在两个眼睛处挖了洞，材质很廉价又不透气的孙悟空面具，在落日的余光中，看起来有点渗人。他就那么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像一尊小小的、凝固的石像。 顾昭雨看到他，并不觉得很害怕，只是觉得亲切——他们见过很多次了，应该是。他走过去，在马路边上学着男孩子的样子坐下。 那个小男孩很安静，他几乎没和顾昭雨说过话，惜字如金，但是顾昭雨坐过去，他就默默地抬起手，摊开手掌——手心放了一颗荔枝味儿的棒棒糖。 “来就来呗，还带东西！”顾昭雨说，咧开嘴笑了，他也没客气，就把棒棒糖拿过去，他慢慢把糖纸剥掉，犹豫了一下：吃这一颗糖，他可能要付出十个小时的额外锻炼，但他还是把棒棒糖塞进了嘴里。 就，人家的一片心意啊，不是吗？他不想拒绝，所以对方不管给他带了什么，他都好好地吃了。 他一边坐在路边吃棒棒糖，一边再次试着跟小孩搭话： “哎，你今天是不是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 “……” “或者把面具摘了呢？” “……” “我跟你说这种面具很危险的，如果靠近热源可能会化掉，跟你的脸长在一起。” “……”小孩终于有了一点反应，他不安地左右摇摆了一下，顾昭雨继续引诱：“然后就摘不下来了，如果想摘下来，就得把你的脸皮剥掉……” “……”小男孩默默地抠着自己的裤缝，他的短裤裤缝开了个小口子，这种破损在小男孩身上很常见，因为多动，经常会刮到蹭到，家长缝起来就好了，但是他这个口子已经有很多天了。 顾昭雨或许很迟钝，但他从来不是傻瓜，他只是看了一眼小男孩的动作，没有开口问“你妈妈怎么不帮你缝好”。 他只是轻声说：“你有针线吗？我帮你缝。” 其实他也不会缝，拍戏的时候看女演员缝过，他想得很简单，觉得不就是拿针划拉两下吗。对方还是不回话，顾昭雨心里暗暗觉得别是小哑巴吧。小男孩不搭腔，他只好自问自答：“你信不过我呀？那算了。” “……” 又过了一会儿，天已经快黑透了，路灯也亮了起来，他们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顾昭雨忽然说：“我明天过生日。”他低头一看，小男孩不声不响地靠在他肩膀上，像个怯生生的小流浪猫。那一刻他心中那忽然涌起一股强烈的“有人陪伴”的感觉，就像是两颗孤独的行星，在相撞毁灭前的一刻，终于可以短暂的互相依偎。“你喜欢吃蛋糕吗？” “……”还是不说话，顾昭雨也习惯了这种待遇，他兴致勃勃地说：“吃蛋糕，你总要摘掉面具吧。”他试探着伸出另一只手，摸了摸男孩子的脑瓜顶。 七八岁的男孩，头发已经没有小幼儿那么软，硬硬的，就像他不肯开头的脾气。 一眨眼，天完全黑了。“我得走了。”顾昭雨说，方莫仪该找他了。“你明天还会来的，对吗？” “说好了，行吗？” 没有回答，紧接着整个世界都沉入了黑暗中。 顾昭雨从梦中醒了过来。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只有十七八岁。他想去买一个蛋糕。 还有别的东西，他慢慢坐起身，发了一会儿呆。在他脑海里，似乎响起了他自己的声音。 更年轻一些的顾昭雨一边用笔记本电脑浏览数码产品的购买页面，一边问一旁的方莫仪：“小朋友都喜欢什么东西？会让他‘哇’的一下特别开心的那种。” 方莫仪想了一会儿，“你小时候喜欢小霸王游戏机。” “……啊，对。”顾昭雨笑起来，“可我妈不让玩。” 会成瘾的东西顾影后都不允许他接触，而且去拍戏随身带着游戏机也不现实。他盯着页面上种类繁多、款式便携的游戏机出了一会儿神。 如果送他一个这个，作为小孩子应该会开心得叫起来吧？会不会一高兴，就把名字告诉自己了呢？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想起那么多年前的事情。可能都是发生在傍晚吧？那是他第一次心血来潮，他从来没有那么单纯地做一件事，只是希望一个人能开心起来。连他自己也不敢相信，可就在那个时候，他从心底感到一种沉甸甸的情感，仿佛人生第一次，他是被需要的。 他是被需要和被依赖着的。虽然那个孩子连句话也不肯跟他说。但他就是知道，而且愿意竭尽全力去回报这种信赖。 但是结果怎么样呢？第二天他带着蛋糕在路边等了很久很久。 戴面具的小男孩没来。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他以为自己被需要、被喜欢、被重视，想要去千百倍的回报人家，但最后他的一厢情愿，总归只是一厢情愿而已。 没有人需要他。 。。。。。。。。。。。。。。。。。。。。。。。。。。。。。。。。。。。。。。。。。。。 半夜十二点，萧蘅从梦中猛地惊醒过来。 他喘着粗气，心脏猛烈收缩，甚至连手脚都变得冰凉。 他梦见顾昭雨……被袭击了。倒在地上无知无觉，血液汩汩地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他的面色变得比纸还要白。 他再也没法入睡，打开台灯坐了起来。他环视整间卧室，顾昭雨生活过的痕迹还非常鲜明的留着，这对他这种有强迫症的人来说，几乎是一种难以忍受的事情：床凳上扔着换下来的裤子和皮带，衣柜的门还半开着，他喜欢睡得那一侧的床头柜上零零散散地扔着一本书、一个充电器、还有一台psp游戏机，长时间没有人充电，已经打不开了。 第204页 他小心翼翼地保存着顾昭雨生活的痕迹，不肯改变一点，好像这样就能把他多留住一点。 他安静地坐了一会儿，关上了台灯。黑暗中似乎孕生了一种错觉：好像顾昭雨还躺在他身边，只要动一动手指，就能碰到他。 他重新躺下，闭上了眼睛，仿佛又回到了很多年前的夏日傍晚：有风温柔地包裹着他的身体，他轻轻地歪了歪头，靠在了那个少年的胳膊上。他的面具不透气，脸颊滚烫的温度很久也无法散去。他不敢张口，他的心跳得很快，他怕一开口，心就蹦出去了。 他听见那个人很温和的声音：“你明天还会来的，对吗？” 他没有回答，只是张开细瘦的胳膊，抱住了那个人的后背。 。。。。。。。。。。。。。。。。。。。。。。。。。。。。。。。。。。。。。。。。。。。。。。。。。。。。 那一刻，两颗孤单的行星短暂地彼此靠近，又迅速地分开，沿着各自的轨道渐行渐远。 第一百二十八章 顾影后的五十岁生日派对，即使在五年之后，也仍旧有人津津乐道。 没有选在酒店、庄园这些常见的地方，而是由专门的室内装潢团队一大早将位于市中心巨大的顶层公寓重新装潢布置，在凸显纸醉金迷的二十年代气息之外，空运自欧洲的几十万朵绣球花把整个场地点缀的美不胜收。 而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来自她亲生儿子的用心安排——顾影后五十岁了，虽然身边仍然不缺追求者，但对这个年纪的女人来说，一个年轻英俊、又肯花心思满足母亲愿望的儿子可以说比任何情人都要惹人艳羡。 之所以把派对场所设置在自己家，据说是因为从来不庆祝生日的顾影后这次也仅仅是想“和亲密的朋友分享快乐”而已，是不是又温馨，又浪漫，还花心思？尽管如此，亲密不亲密的朋友熟人齐聚一堂，场面很快就变成了老姐妹死对头们争奇斗艳的场所，女明星多的场合向来如此，不值得大惊小怪。 顾昭雨要自闭了。 他从下午开始就几乎没吃过什么东西，顾影后的造型团队为了凸显他英俊成熟、风度翩翩的一面，把他的头发重新染成了棕色，他穿着那身白色燕尾服，胸口还佩戴着和顾影后成对的钻石胸针，整个人就像个从十三四岁少女梦境里走出来的白马王子，可他偏偏要在这种场合扮演“壁花男孩”，他已经快崩溃了。 他已经意识到：他现在就是顾影后身边最大的一块人形珠宝，就和那些昂贵的项链手镯钻戒没有不同，都是用来让别人羡慕嫉妒恨的。他需要扮演一个完美的儿子，一个符合所有母亲想象的理想符号，体贴、强大、百依百顺——女人对男人的要求从十五岁到五十岁，甚至到八十五岁，都不会有太大出入，少不更事时要求父亲，年老了要求儿子，中间留出四十多年的时间要求伴侣，但总归是万变不离其宗。 顾影后已经事先给他画下了行为规范守则：要喊“妈”，要得体微笑，要谈吐优雅不许骂人，要每隔三十分钟关心她一次……顾昭雨给艺人的营业台本也没有这么具体，顾影后连他微笑的弧度都有要求，不能太过，显得虚伪，也不能太轻，像皮笑肉不笑。 中老年妇女的点顾影后是真的很清楚！顾昭雨一边营业微笑，一边听着人们对着顾影后夸奖他。他随手拦下一位侍者，取了一杯香槟。一晃眼的功夫，似乎看到萧蘅在人群中一闪而过的身影，可是再定睛去看，却又不见踪影。 他只能苦笑，感觉自己中毒了，双手被捆住，正在往下沉，而且他完完全全，是孤身一人。 。。。。。。。。。。。。。。。。。。。。。。。。。。。。。。。。。。。。。。。。。。。。。。。。。。。。。 萧蘅放下托盘，拉了拉领口——侍者的领结太紧了，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现在完全看不出是那个业内瞩目的小鲜肉了，头上戴着土土的假发，鼻梁上架着厚重的眼镜，下巴还用化妆的油泥多捏出来了一块，前一天安思宁在他身上做实验的时候都笑出声了。 她最近没有戏拍，所以方莫仪让她在微博营业塑造“美妆博主”人设，她开了个#思宁评测#的话题tag，每天试验一些网络上现在很红的所谓的“美妆神器”。温俊贤觉得好玩，缠着她问，就连萧蘅都似乎很有兴趣的样子，三个人玩了一下午这种所谓“变脸神器”。 简单来说这就是一块橡皮泥，你可以捏成你想要的五官形状贴在脸上来改变外貌，很有点武侠小说里“人皮面具”的意思。萧蘅管安思宁借了一点，给自己捏了个假下巴。 他原本的下颌骨线条已经是非常优美流畅了，安了一个非常雄壮的假下巴之后看起来反而很好笑，像是没做好填充手术。 他混在侍者的行列里，混进了顾影后的生日派对，并且一直小心地跟在顾昭雨身边。 可能是他小心过度了，但在这个场合，除了各路名流，其实也有很多陌生人在场，比如侍者，比如厨师，比如一些调度人员——也许“神秘人”就和他一样，能够在派对上靠近顾昭雨，他不敢掉以轻心。 结果可能是他过分谨慎了——他认为派对上人多眼杂，顾昭雨可能会被人案中带走，但实际上，虽然顾影后是派对的绝对主角，但她的儿子顾昭雨也是个重要配角，重要到不管走到哪里都有人盯着，如果神秘人选在这个时候下手，那真是不可能的任务了。 萧蘅叹了口气，他藏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拐角处，闭上了眼睛。 不可否认的是，他是借机来看看顾昭雨的。想保护他，可也放心不下。 顾昭雨看上去不好，虽然他的笑容很得体，站姿也很标准，显得神采奕奕，但疲惫还是从他身上的每一个不经意的角落透出来，他身上带着一种很难让人察觉的“透支感”，仿佛他已经到了极限。 他从没见过这个样子的顾昭雨。他感到心疼和难过，好像有把钝刀子在切他的心。但他却不能走上去，哪怕只是打一声招呼。 顾昭雨恨透他了吧，这样也好，毕竟他接下去要做的事情，其实不太适合还保留有太多私人联结。 他是孤零零的一个人，就应该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去执行他的计划，去完成他的最后一点价值。 他叹了口气，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神情已经恢复了平静和从容。 他端着托盘，回到了派对现场。 “哎，小哥，你等一下。”忽然有个熟悉的声音说道，他的步伐僵住了——是闻莺。 但他的换装实在太成功了，或者说，闻莺的心思完全没在一个小小的侍者身上，她只是想从他的托盘里拿一杯鸡尾酒而已。 。。。。。。。。。。。。。。。。。。。。。。。。。。。。。。。。。。。。。。。。。。。。。。。。。 “谢了。”闻莺从一个高个子的侍者托盘里拿了一杯鸡尾酒，甚至没有费心抬头去看他的脸。 她太紧张了，心里都是沉重的心事，这已经是她的第五杯酒了，她手心全是汗。 她看着不远处的顾影后，众星闪耀的场合，她也依然是最明亮的那一颗，被拱卫在人群中，谈笑风生，巧笑倩兮。 她需要和她谈谈——顾影后已经故意忽视她好几天了，而她想说的事情，在她看到今天的顾昭雨之后越发显得重要起来。 她吞下手里的鸡尾酒，不顾旁人的目光，勇敢的一甩头挤进了人群里。 “顾影后。”她挤出一个微笑，“生日快乐！”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顾影后当然不能对她冷脸，她也真不愧是大满贯影后，马上展开一个和蔼温柔的微笑，她甚至抱了抱闻莺。 “闻莺！”她的语气仿佛见到了亲闺女，“找你好久了，你跟昭雨说话了吗？” 第205页 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她们就像是一对亲密的忘年交，顾影后亲昵地挽住闻莺的腰。 “还没。”闻莺低声说，“我需要跟您谈谈。” 顾影后微笑不变，“谈什么？” “……一些事。”闻莺说，“可以私下谈谈吗？” “今天是我生日，闻莺。”顾影后平静地说，“有什么话不能之后说呢？” “不能等了。”闻莺说，“您难道想看昭雨垮掉吗？” 顾影后的笑容闪动了一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不，您明白。”闻莺说，“是有关萧蘅的——您现在必须跟我谈。” 她说完，转身朝僻静的阳台方向走去。 。。。。。。。。。。。。。。。。。。。。。。。。。。。。。。。。。。。。。。。。。。。。。。。。。。 顾影后脸上带着平静的微笑，她冲朋友们点点头。 “有人看见昭雨了吗？”她问，“我最好去看看他，让他别喝多了。” 但她并没有去找顾昭雨，而是避开想攀谈的人群，来到了阳台。 闻莺望着远处的悬空游泳池，正在出神。她身边没有其他人，在喧闹的音乐声中，勉强构成了片刻的安静和隐私。顾影后走过去，先是轻笑了一声。 “不喜欢派对？”她问。 “一直不太喜欢。”闻莺说，“我长大的环境……不太有这种场合。”她又解释道：“我父母都是老师。” “嗯。”顾影后点点头，“没有父母帮衬，你在这行应该很辛苦吧？” “还好。”闻莺说，“我有顾昭雨。” 顾影后没有马上搭腔。她只是沉默地望着城市的夜景，脚下的车水马龙，她轻声说：“既然这样，你就更应该知道什么是对他好的选择……” “你骗他！”闻莺爆发了，“是你对不对，你胁迫了萧蘅，你用我给你的东西逼他跟顾昭雨分手……” “我只是跟他谈了谈，”顾影后的笑容渐渐冷下去，“所有选择中，他选了这一条。” “你没有把那些东西给顾昭雨看。”闻莺说，“你只是逼萧蘅离开，因为你知道他很自卑，不敢让老顾知道……”她很绝望地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顾影后看着她，在她的逻辑里，这件事其实到“发现笔记本”就结束了，把东西交给顾昭雨，顾昭雨自己去判断，这是一个朋友的思维，但不是一个母亲的思维。 一个母亲，尤其是一个将要离世无法陪伴的母亲，她会做的选择绝对不会一样。她不能容许存在那样的的几率：顾昭雨看完资料，仍旧决定和萧蘅在一起。 “你说的义正言辞的，”顾影后冷笑，“那你为什么不亲自去把东西交给他？” 她怕什么？还不是和自己一样，怕顾昭雨发了疯、蒙了眼，即使知道萧蘅是疯子也要选他，到时候他们是恩爱情侣，给他这些证据的人呢？就会变成挑拨离间的坏人，谁想做坏人，在明知道顾昭雨绝对不会那么容易原谅的情况下？闻莺赌不起，难道她这个做母亲的就赌得起吗？ 闻莺咬了咬牙，“是我有私心。”她说，“我怕他看了那些东西，仍旧想和萧蘅在一起……但我没有想过要骗他，更没有想要像你那样，像你那样去诋毁萧蘅！” “我没有诋毁萧蘅。”顾影后冷冷地说，她的笑容已经完全消失了，闻莺在她眼里已经渐渐成为了一种威胁，“是他自己选的路，你怎么不问问他，为什么宁愿顾昭雨恨他也不愿意他知道？” 他们这些人，闻莺、她自己，还有萧蘅，他们都有自己的私心，谁比谁强？ 闻莺都要崩溃了：“他当然不愿意！”有几个人会愿意让喜欢的人知道自己恐怖疯狂的一面呢？“你看到顾昭雨的样子了吗？” 很明显，顾昭雨已经快疯了，这种疯和单纯被背叛、被伤害的疯是不一样的，这种疯是一种逻辑上难以自洽产生的巨大裂痕，大到足够吞噬他，大到他可能无法走出来，他从始至终都无法想通，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萧蘅会背叛他，他寻找不到一个理由，就无法得到真正的了结，而他也不肯倾诉、不肯露出一点点的脆弱，所以尽管他看起来很正常，很稳定，但内里已经快要全线崩溃了。 顾影后沉默了，她不够了解自己的儿子，但她很擅长看人，她自问把人性摸得很透，但唯独在唯一的儿子身上，她却天真的期待自己读错了迹象：她说服自己顾昭雨会好的，只是因为萧蘅是他第一个喜欢过的人他的反应才会大了一些，之后他还会不停地有喜欢的人，不停地坠入爱河和心碎，渐渐的他就不会那么痛了…… 对，就是这样的！她咬了咬牙，如果不是，那就等于，她害了她的儿子，她毁了顾昭雨对爱情的信赖和向往，她彻底摧毁了顾昭雨寻找幸福的可能。她承受不起这种重担，宁愿抱着假象走向终点。 “你该走了。”顾影后说，“请你离开。” “你要告诉他！”闻莺不肯退让，“否则，我会告诉他。” “你要告诉他什么？你没有证据！”顾影后终于开始感到愤怒，“你的东西都在我手上，你现在去找他，除了空口无凭的诋毁还有什么？他们已经分开了！” “他至少该知道萧蘅没有背叛他！”闻莺大声说，“他有权利自己做选择，而不是被你摆布着做选择！”她随即又冷笑了一声，“你不会以为，我不做任何备份，就把唯一的证据交给了你吧。” 顾影后脸色变了，闻莺转身朝屋里走去，她的手还没碰到阳台的门把手，头发忽然被人扯住了，顾影后彻底失去了冷静：这是一粒火星，却能将她和儿子最后的宁静生活彻底烧毁，她不能容许——她为了这段完美的生活已经失去了太多，如果没了它，她是什么？她是个到死都得不到谅解的失败母亲，是个孤独死去的可怜女人，是个感情上一无所有的赌徒。 她会成为一个失败者。她不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闻莺尖叫了一声，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公寓里音乐声太吵了，人们都沉浸在欢声笑语里，谁也不会注意到这里发生的小小搏斗——顾影后一把扯住闻莺的头发，她的个子太矮了，即使穿了高跟鞋依旧不够看，顾影后抓住她的脖子，孤注一掷地想控制住她。 有办法的，一定还有办法的！她狂乱的想着，只是不能让闻莺去找顾昭雨。 闻莺被她抓住脖子，疯狂地开始了反击——这可是最高层，人类恐高的本能让她感到更加危险，她疯了似的朝后猛地一顶，顾影后被她顶得失去了平衡，朝后倒去。 “砰！”顾影后的后脑勺重重地摔在了栏杆上，她瞬间晕了过去。 闻莺呆呆地看着她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她那么美，即使在昏迷中，也有一种凌乱柔弱的美感，但这种美感不能给她带来任何欣赏的感觉，只让她觉得恐怖。 她怔怔地看了一会儿，就在这时，有人一把拉开了阳台的门，将她推到了一边。 “妈！”顾昭雨喊了一声，他冲进来，身后有无数探询的目光，音乐声不知何时停了，只剩下人们惊恐地窃窃私语声。 “昭，昭雨……”闻莺哭起来，她慌了，这不是她想看到的，“我不是……”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顾昭雨飞快地说，“谁把手机给我！”他接过有人递过来的手机，有人凑过来想要搬动顾影后，他眼疾手快地一把抓住，“不要动！” 他一边拦住人不让人靠近母亲，一边拨通了急救电话。 “对，你好，我这里有人受伤了，地址是……” “是我母亲，五十岁，她不小心滑到了，磕到头……她现在没有意识。” “我不知道什么伤口，我不敢搬动她……” “好的请快点……” 那头问了他一句什么，他停下来，看了一眼闻莺。 第206页 他深吸了一口气，如果仔细看的话，他握着手机的手有些微微的发抖。 他说道：“……是意外。”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从医生的办公室出来，顾昭雨有一种特别不现实的感觉。 顾影后送到医院之后马上拍了片，ct结果是谁都没想到的：磕那一下问题倒是不大，皮肉伤，晕倒更多是因为情绪激动，这本是好事，但却在无意中发现了肿瘤——而且已经是晚期了。 而且更让他错愕满分的是，医生告诉他，顾影后很明显已经在进行一些保守治疗了。她的医疗团队是世界级别的，很大程度上保证了她的生活质量，但到了这个阶段，即使是再好的医疗水平也无力回天了。 这怎么可能呢？顾昭雨当场就笑出了声，他的第一反应是这绝对是隐藏摄像机的电台节目。 太过分了。 “你哪家电视台的？”他带着笑说，“叫摄像团队都出来。” 医生看着他的神情很无奈——顾昭雨肯定不是第一个拒绝接受的病人家属，他竭力劝道：“顾先生，请你冷静一下，这里没有什么摄像团队。” 顾昭雨继续笑，“别闹了，你让我妈过来——再玩我要告她了。” “我理解您的心情。”医生说，“但是片子就在这里，您的母亲……千真万确是……” 顾昭雨怔怔地看着医生，他的笑容一点点消失了。 “脑瘤？”他小声说，他周围的空气好像突然之间消失了，他感到一阵茫然，怎么会呢？不是都说——祸害遗千年吗。 “搞错了吧。”他又笑起来，“这是别人的，您搞错了……”医生张了张嘴还想要劝，顾昭雨忽然大声说道：“我说您搞错了！”他的拳头攥得紧紧的，“她，她身体一直很好，她……” 他停住了。顾影后身体真的好吗？他竟然没注意过。 他还太年轻了，不到三十岁的青年，有几个会想过父母会早早离开自己？他根本没有这种概念。 “搞错了。”他喃喃道，“她怎么会……” 怎么会……死呢。 她那么潇洒、那么有决心的一个人，生孩子都没影响体型，情人和追求者满世界都是，她居然也会面对死神，而且无可奈何？ 他慢慢走在医院的走廊里，周围一个认识的人都没有，他被一种庞大的、望不到边际的不真实感笼罩着，仿佛在宇宙中飘荡。 他走到走廊里的长椅上，摸着椅背坐下——他的动作迟缓的就像一个老人。他的整颗心都空了，没有血液，没有喜乐，当然也没有伤悲，他只是坚定地、倔强地、甚至是固执地想，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她病了，怎么会？她明明看起来很好，很健康，很气人。 那个装止痛药的小黄瓶子再度浮现在他眼前，顾昭雨闭上了眼睛，想阻止它出现。 “顾先生。”有人走到他面前，“你好，我是你母亲的律师。”顾昭雨抬起头，看到了一张带着眼睛的脸，是个中等身材的男人，四十岁左右，说话有种明显的“abc”味儿。来人冲他伸出了手：“叫我bob，很高兴认识你。” 顾昭雨看了他一眼，很高兴？ “my bad（我错了）。”bob说，“这个情况下相见确实不够理想，按照原定计划，直到葬礼之前，您都无需面对这些波折的。” “……”顾昭雨保持沉默，他刚才是不是说了，葬礼之前？ 他一直不肯握手，bob宽容地笑了一声，收回了自己的手。 “是这样的，”他说，“你的母亲顾女士，她早已经做出了安排，一旦她身体出现问题，她的私人医疗团队会马上接手，他们现在就在楼下，正在等着将她接走治疗。这里是她签署的委托书。”他递上一张法律文件，顾昭雨机械地翻开文档浏览了一下，有中英法三文版本，每一个版本上都有顾影后自己的签名。 这太魔幻了，顾昭雨一时间根本无法反应过来。他把文件递回给bob。 “他们要带她去哪？”他声音沙哑地说，“她还在昏迷。” “我刚才咨询过了，她已经开始恢复意识了。”bob说，“一旦身体条件许可，我们会按照她的要求把她转移到她城郊的私人别墅去，她希望在那里接受治疗。” 顾昭雨找回了一点意识，他轻声说：“刚才的文件，可以再给我看一下吗？” bob答应了，将东西递给他，顾昭雨看了一眼签署时间——2019年1月。 一月，她就已经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了？可是一直等到八月，她都没有想起跟顾昭雨说一声。 “她一月份就知道了？” “是，”bob说，“具体的情况我不清楚，但她确诊后马上就做出了这些安排——” “她那么早就知道，为什么不治疗？” “保守治疗一直在进行。”bob说，“但是大脑是人体最精密的器官，有些情况就是无法切除，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她早就知道自己死定了。”顾昭雨说，“是这个意思吗？” “……”那位冷静的律师难得地顿了一下，“是的。”他平静地说，“这可能对您来说一时半会儿很难接受，但是……” “不，”顾昭雨说，“正好相反，我觉得这真是太他（）妈的好接受了，她就是这种人。” 哪种人？他看到bob的眼中似乎闪烁着这种疑惑。 哪种人呢？ 只管自己痛快，不管别人死活。 自私的人。 “你要现在就带她走吗，我能先跟她说几句话吗？” “当然，”bob一副他这个问题很奇怪的样子，“您是顾女士唯一的指定继承人，也是她最重视的人，您无论何时想要见她，都是被允许的。” 顾昭雨点点头，朝顾影后的病房走去。 。。。。。。。。。。。。。。。。。。。。。。。。。。。。。。。。。。。。。。。。。。。。。。 她已经醒了，正在看电视新闻，巨大的屏幕里不停滚动播放着“巨星陨落”的消息，她一边看，一边用涂着丹红指甲的手扯下一粒青提。 她看上去很苍白，但意外地还算镇定，就是那种，刚得知自己患了脑瘤不该有的镇定。她表现得就和在家里沙发上没两样。 “这些媒体，还是这么爱大惊小怪。”顾昭雨进门的时候，她淡淡地评论了一句，又说：“来了？” 她手里的青提又被放下了，顾昭雨一言不发，拉过一张椅子在她床边坐下。他的低气压被顾影后捕捉到了。 “哟，拉长脸干什么？”她说，“还没到葬礼呢，戏进早了。” 这是个玩笑，带着顾影后一贯的刻薄，但顾昭雨可没心情和她玩笑。他捏紧的拳头下隐藏着怒气和愤懑，他轻声说道：“您就要死了。” “嗯？”顾影后似乎有点惊讶，随即，她就明白了，“bob告诉你了——他真是个小心眼儿。” “他不应该吗？” “当然。”顾影后说，“他本该扯个谎骗你。” “那他为什么这么说？” “鬼知道，报复我吧。”顾影后说，“我回国这件事他很不高兴。” “他……”顾昭雨张了张嘴，忽然一阵无力，一个律师为什么会对客户的决策感到不满意？除非这个律师还有别的身份，“您还真是闲不住。” 顾影后耸耸肩，“maybe，他都跟你说我什么了？” “没什么大不了的。”顾昭雨说，“就是您什么时候翘辫子这种小事。” 他用词很恶毒，但没有感到任何的报复的快感。他只是还在下坠，下坠……仿佛没有尽头。 “哦？”顾影后笑了起来，“我的医生都不知道耶，他怎么知道的？”她仿佛全不在意，她的治疗方案有一些效果，但具体还能活多久，连最顶尖的专家也不敢预判。 “……”顾昭雨沉默了。又过了一会儿，顾影后才说：“你报警了吗？” 第207页 “我为什么要报警？” “闻莺推了我。”顾影后说，“你不该报警？” “她……”顾昭雨再度语塞，其实当时的情景很清楚，两人一定是发生了某些肢体冲突，否则顾影后好端端的情绪激动个什么劲儿呢？“她为什么要推您？” “她喜欢你。”顾影后面无表情地说，“我看出来了，我对她说你绝对不会喜欢她……” “您别胡说了行吗？”顾昭雨忍无可忍，是，他对爱情比较迟钝，但他对自己的朋友，不说慧眼识人，也得说有着绝对的信任，他知道闻莺绝对有责任，但这不可能是因为顾影后说的原因，他和闻莺之间不会产生那种情愫。 “……你不信我？”顾影后轻声说，“我是你妈妈，我为什么要骗你？” “对啊，您从没骗过我。”顾昭雨讽刺道，“您什么都不瞒我。” 顾影后不说话了，她脸上那种楚楚可怜的柔弱感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漠。 “你不报警抓她，我要怎么对外解释这次的事？”她问顾昭雨，“难道要我承认我是因为生病了才进医院的吗？” 这叫什么话！顾昭雨瞪着她，“当然！”他错愕地说，“那是实话，不是吗？” 顾影后咬了咬嘴唇内侧，“不行。”她断然说道，“我不能让人知道，那我会成什么样子？所有人都会可怜我，我不能做那个被可怜的人！” “为了这个你愿意送闻莺去坐牢？”顾昭雨难以置信地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顾影后说，“而且我需要你这么做——你是我儿子，你必须配合我。” “不可能。”顾昭雨说，“您可以这么想——当我没来过。”他说完转身就要走，顾影后忽然说道：“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的手停在门把手上不到一公分的地方，最终缓缓地落下。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拉开门。 顾影后继续说道：“我也怕啊，我也不想死，所以我第一反应就是要治，花多少钱我都不在乎，反正我不要死。但是你知道吗，最佳的治疗阶段已经过了，到了我发现那个时候，已经是恶性的了，要是还想治——我看了一些案例，反正要搞得惨的要死，生活质量也不能保证，而且也没法再多活几年。 “于是我就想，惨兮兮的活，还不如风风光光的死，不是吗？所以我才回国来，昭雨，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想在你身边快快乐乐地度过最后的时间。” “顾昭雨，如果你是我，你怎么选？” 顾昭雨始终没有回头，他攥紧了门把手，再开口时，语气平静。 “您说的对。”他居然说道，“但您有没有想过——我呢？” “您快快乐乐度过最后的时间之后，我呢？” 。。。。。。。。。。。。。。。。。。。。。。。。。。。。。。。。。。。。。。。。。。。。。。。。。。。。。。。。 顾昭雨猛地推开了医院安全通道的大门。他的愤怒快要无法压抑了，他感到有某种绝望的东西在心中破土而出，夹带的火种瞬间就将他烧得失去了理智。 “妈的。”他低声骂了一句，骂完之后，似乎心里的愤怒和委屈减少了那么一丝丝，他继续连着骂了好几声：“妈的，妈的，妈的，操！” 这还不够，他又继续骂道：“操。操。我（操）！” 每一声都比前一声骂的重，骂的狠，他的嗓子开始觉得充血和疼痛，可他还不解气，他现在只想发泄，浑身的怒火找不到出口。 他举起手，重重地朝墙砸去，想要用疼痛来发泄和麻痹自己。但意想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他的胳膊被人在半空中抓住了。 是个不认识的高个子男孩，身上还穿着派对上侍者的紫色马甲，他的头发厚厚的，还带着一副特别搞笑的眼镜。 他怎么会在这里？顾昭雨一把甩开他的手。他转过来，想告诉对方赶紧滚蛋，他现在没心情应对任何窥探，但就在他直面那个男孩的时候，他看到了眼镜下那双熟悉的，乌黑的眼睛。 他愣住了。 “你……” 男孩在他面前摘掉假发和眼镜，露出了那张出类拔萃的脸，他下巴上似乎还粘了一块莫名其妙的东西，像是用来改变脸型的，被他稍稍用力就扯了下来，随手丢在一边。 他的前男友萧蘅站在他面前，安静又温柔地注视着他。 第一百三十章 “……哥。”他轻轻喊了一声，顾昭雨醒了过来，是真的，是萧蘅。 最开始的错愕之后，顾昭雨感到怒不可遏——他甚至都不想去深究萧蘅身上为什么穿着侍者的衣服，也不想知道他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只想发泄。 “滚！”他怒道，一把甩开萧蘅的手，萧蘅被他推得猝不及防，朝后倒退了几步，但很快又站定，定定地看着他。 “哥，你不要伤害自己。”他轻声说，就这一句话，直接把顾昭雨的理智烧了个精光。 “我*操你大爷的。”他骂了一句，冲上去推了萧蘅一把，“关你什么事？”他又推了一把，重得萧蘅又往后退了几步，但他仍旧不反抗，只是站在那儿，像个任人摆布的稻草人。 他的安静中有一种带着绝望的逆来顺受，自从他们分手之后，他每次见到萧蘅，萧蘅似乎都是这样，还手是不可能的，也不会多解释一句。他更加愤怒，又推了一把。 他想激怒萧蘅，他知道自己打不过萧蘅，他甚至都不想打萧蘅，（人的潜意识真的很可怕！）但他现在已经因为悲伤而失去了理智，他只想干点出格的事来把那种下坠感停住。 “说啊！”他说，“关你什么事？” “你是来看我笑话的吗？” “满意了吗？” 他每说一句，就重重地推一下萧蘅，萧蘅一直承受着他的怒火，一言不发。 “你说啊，他*妈的哑巴了？”顾昭雨说，“问你话呢！你不是听话吗，你不是——”萧蘅的忍耐或许到了尽头，他抓住了顾昭雨的手。 “哥。”他轻声说，“你打我吧。” 你打我吧，如果能让你好受一点。顾昭雨顿时有种打在棉花上的感觉，你想激怒他，可他却说，你打我吧，一副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样子，这还有什么意思？顾昭雨低声骂了一句：“我*操。” 他转身就要走，走到门边却发现出口的插销被萧蘅插上了，他暴躁的大声诅咒了一句，抬手去弄插销，可他手很凉，似乎都有些木了，怎么弄也弄不开，他更大声的骂了一句：“操！”转过身来对萧蘅说：“……你给我打开。” 萧蘅不动弹，他站在那儿甚至有种可怜兮兮的感觉，像一只丧家犬，但他很坚定地摇了摇头。 “不行。” “你……”顾昭雨忍着破口大骂的冲动，他一把抓住萧蘅的衣领，“你他*妈的到底想怎么样！” 看他冲动，萧蘅眼里甚至有了一丝光亮，他又重复了一遍：“哥，你不开心的话，就打我吧。” “我*操，我真没见过这样的！”顾昭雨骂道，“萧蘅，你是贱的吗？你把我关在这里要干什么？” 萧蘅看着他的眼睛，语气很平静：“哥，你太难过了，我不放心。” 我不放心，他曾经也是说着这句话，就连地点都和这里差不多，楼梯间。他是不是觉得一句“我不放心”就是免死金牌？ “你不放心。”顾昭雨低声喃喃道，他脸上猛然间换了个表情，他冷笑：“你也配。” 萧蘅被他的话扎得瑟缩了一下，但他依旧没动弹，站在顾昭雨面前安静地像一棵树。顾昭雨看到他的反应，忽然有种莫名的解气感——这个人是在乎他的，他也在乎这个人，所以他说出来的话能伤害他，很大程度上能缓解那种坠落的无力感。 这种无力感正是眼前这个男孩最开始导致的——他推了顾昭雨一把，从那之后他周围的一切都开始没有道理了，他爱着的人也变了样子，他的母亲也终于被证实了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鬼，这一切都怪他。 第208页 他想到这里，有种邪恶的冲动驱使着他继续说下去：“你是我什么人，你配在这儿跟我说这话？” 萧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垂下头，总是这样的，最初的那一拳都是最疼的，忍下来就好了，他还是一动不动，顾昭雨察觉了无法再伤害他，又开始想走——这一层出不去，还不能去下一层吗？他拔腿就走，萧蘅猛地伸出手从背后抱住了他，把他抱了回来，抵在墙上。 “哥，别走。”他恳求道，“你说出来吧，别忍着，好不好。” 他看出来了，那一刻顾昭雨有种无所遁形的感觉，他已经完全被看透了，他是怎么知道的？顾昭雨心里已经满地狼藉，他离崩溃不远了。所以萧蘅死死地拦着他不肯让他走。但此刻，他心里毫无感动，只有怒意，他感到被侵犯了——“放手！”他大声说，伸手去推萧蘅。 没推动，萧蘅站在他面前，沉稳得像堵墙，他这才知道刚才萧蘅是真的没跟他认真，才会被他推得连连后退。 他彻底毛了。 “操。”他骂了一声，开始感到歇斯底里，“操。操。操操操操！你他*妈的想怎么样！”即使蚍蜉撼树，他还是用力在萧蘅怀里挣扎着，“你放开我，你想干什么！萧蘅！” 如果换了从前，他看到萧蘅这么执着，就会软下声音说，好了，你要怎么样，我听你的还不行吗？但他现在根本没心情求他，他也是男人，他也是要尊严的，凭什么柔声软语地哄萧蘅？他开始用尽所有的方法想要去伤害萧蘅，可他越是扑腾，萧蘅就越是不动如山，仿佛被踢打都无所谓。 “你要怎么样！”顾昭雨声嘶力竭，“你放开，放开，你放开我！你……”他折腾得甚至都累了，心理上的挫败比生理的疲惫更先找到他，他的眼睛不受控制的感到酸痛，但他咬着牙不肯示弱，还在不停地试图踢打萧蘅：“你放开我！操，放开，放开！” 他声音里已经带了哭腔，可他就是不肯哭出来，眼泪一旦落下，就等于他身体彻底承认了败北，他不肯。他折腾得那么厉害，萧蘅只是默默地承受着，收紧手臂，将他抱住了。 他的怀抱那么紧，又那么热，顾昭雨仿佛已经习惯了这个怀抱的力量和热度，他下意识地就感觉到安全和放松，但是不对！他紧接着提醒自己，你恨这个人，你想他痛苦，你想他受伤……上半身被抱住了，他就想要去踢萧蘅。 “……你哭出来吧。”萧蘅在他耳边说，“哭出来会好一点的，哥，求你哭出来吧，求你了……”他自己声音听上去都要哭了，如果顾昭雨执意不肯，可能他就要替顾昭雨哭一场似的，他抱着顾昭雨，在他耳边求他，顾昭雨充耳不闻，继续破口大骂，但是没有用。 “萧蘅！”他声音都已经酸了，尾音颤抖得不成样子，可他就是不肯哭。他气的狠了，一口咬在萧蘅肩膀上。 这一口下了死劲儿，隔着衬衫他都尝到了血腥味儿，他死死地咬着不松口，萧蘅仍旧不肯松开他，如果可以的话，反而将他抱得更紧了。 他再也控制不住，嘴里的血腥味儿刺激得他直反胃，他只想发疯，只想大叫，他想质问他们每一个人为什么要这样对待他，可他出口的只剩下呜咽。 顾昭雨终于放声大哭起来。他放弃了挣扎，把萧蘅胸口的衬衫抓的皱皱巴巴。他哭得那么大声，那么用力，肯定有人以为这里发生了惨案。 但是没关系，他是顾昭雨，他总有办法，他可以事后补救，他现在只想大哭一场。 萧蘅抱住了他，他依旧沉默，只是时不时地摸摸他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抚，又像是心疼得无所适从。 心疼了？很好。顾昭雨只要他痛苦就觉得满意，更多的眼泪涌了出来，仿佛积累了二十八年的分量，一朝都爆发了。他的渴望，他的孤独，他的胆怯，他不敢对人承认的期待和软弱，他的不完美和缺陷……他终于彻彻底底地放弃了自我保护的壳子，在萧蘅面前像个孩子似的哭起来。 于是——坠落停止了。 。。。。。。。。。。。。。。。。。。。。。。。。。。。。。。。。。。。。。。。。。。。。。。。。。。 顾昭雨哭得太用力了，他哭到最后，甚至出现了上不来气的状况。他什么也不肯说，就是哭，萧蘅知道他憋得太久了，所以什么也不问，只是在他稍稍平静了一些之后带他离开了医院。 顾昭雨直到车子发动，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哭过之后他陷入了一种发泄过度仿佛整个人都空了的茫然中，他安静地被萧蘅搂着带到了地下室，安静地上车，安静地被萧蘅按着坐下——这个时候即使萧蘅让他跳楼他都会照做，因为他的大脑完全停摆了。 他隐约听见萧蘅在和人说话，是于小瓜吗？他们在说什么？他完全没有听清。他只是坐在那，等萧蘅安排他。 他觉得很累很累了，他二十八年的伪装抵不过萧蘅的坚持，他现在已经被打破了，没了伪装了顾昭雨是什么样的人呢？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了，萧蘅不是喜欢控制人吗，那就让他控制吧。 顾昭雨累了，玩不动了。 于小瓜从后视镜看着顾昭雨，后者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从上了车还没说过一句话。顾昭雨整个人都崩溃了，他这幅样子看得于小瓜非常心惊：连顾昭雨都能崩溃，这个世界还好吗？ “他怎么了？”他胆战心惊地问萧蘅，到目前为止，他所知道的就是顾影后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晕倒了，至于怎么晕倒的，萧蘅又为什么会给他打电话，还穿着侍者的衣服，那都不是他能想清楚的问题，他现在唯一想知道的就是：“老顾会没事吗……” 萧蘅看起来也精疲力尽了，他脸上肿了一块，是顾昭雨打得——于小瓜也不敢问，萧蘅看了一眼顾昭雨。 “……我不知道。”男孩茫然地说。他的心都碎了，看着顾昭雨在他面前困兽般的挣扎，在顾昭雨所有的痛苦中，他知道自己也有出一份力——这个认知让他觉得喘不上气来。 我会保护你，照顾你。他曾经的信念无意中已经碎得渣都不剩。 他参与到顾昭雨的生活里来，结果就是顾昭雨被伤害，痛苦难熬，他真是错得太离谱了。 直到他们把车开到萧蘅家的地下车库，顾昭雨都没反应过来到底在什么地方。萧蘅给他穿上外套，又带上口罩挡住脸——一定有狗仔藏在附近，等顾昭雨回过神来，发现自己被拍到了失魂落魄的照片，一定又会很生气。他甚至不知道顾昭雨还会不会在乎这个。 他只是已经养成了习惯，顾昭雨在意的事情，也会变成他在意的事情。谁说改变只是单方面的？顾昭雨也在影响着萧蘅，用他独特的、毫无知觉的方式，他也在影响着萧蘅。 他们进了电梯，两人在电梯里并肩而立，顾昭雨下意识地握住了萧蘅的手。 “萧蘅……”当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他忽然充满茫然地说，“我们在哪？” 声音很沙哑，鼻音也很重，仿佛随时可能再哭出来，只是没泪了。 他都哭干了。萧蘅心疼得内脏都搅在一起，他握住顾昭雨的手，轻声说：“没事，哥，我们回家了。” 顾昭雨点点头“嗯”了一声。他们穿过走廊进了萧蘅家，顾昭雨连反抗都没有，萧蘅帮他脱了鞋，他的身体都是冰凉的。萧蘅干脆把他抱起来去了浴室。 衣服被一件一件脱掉扔在一旁，萧蘅调试水温的时候，顾昭雨就坐在浴缸里，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像是受了惊的小动物。 萧蘅忽然不合时宜的想到，在顾昭雨“捡到”他那天，他们也是这样，只不过角色颠倒而已。他苦笑了一声，心中却忽然充满了温情。 不知不觉，也有那么多回忆了呢，他和顾昭雨之间。 第209页 是不是也该心满意足了？ “哥，过来一点。”萧蘅轻声说，“洗一下。” “……为什么？” “你身上太凉了，会感冒。” “哦。”顾昭雨说，看起来还是愣愣的，“……好。” 顾昭雨很怕痒，他腋下到腰部这一段是严格禁止别人碰触的，萧蘅尽量小心地避开他的敏感区，只是用水温帮顾昭雨暖和起来。 顾昭雨染得头发是一次性的，一沾水就开始掉色。萧蘅没料到这点，有点愣愣的。洗干净染发颜料的顾昭雨，露出的黑发全部向后拢去，露出的一张湿漉漉的脸，看起来很脆弱。 也很……美。 顾昭雨眼睫毛很长，眼珠的颜色很浅，沾着水有种琥珀般的质感，他静静地坐在那，萧蘅心头莫名的一烫，手抖了一下。 顾昭雨抬起头看着他。 “……萧蘅。”他小声说，“我冷。” “嗯……嗯。”萧蘅点点头，把水温又调高了一些，直到洗的顾昭雨皮肤都泛红了，他才找了浴袍将顾昭雨裹起来。 顾昭雨在浴缸里坐久了，腿都麻了，差点倒在他身上，萧蘅索性把他抱起来，让他坐在马桶盖上，自己去拿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顾昭雨被他摆弄来摆弄去，似乎毫无反应。萧蘅给他吹干头发，他也一动不动，垂下头，浴袍之上露出一截雪白的皮肤，散发着融融的暖光，白得发亮，却又透着一股高温的红。萧蘅心跳又乱了一拍，他移开目光。 “哥，好了。”他想了想，又说：“你不要动。”他跑去门口拿了毛绒拖鞋过来给顾昭雨穿上，顾昭雨仍旧什么反应都没有。 “来吧，能站起来吗？”顾昭雨点点头，萧蘅扶着他站起来，去了客厅。 。。。。。。。。。。。。。。。。。。。。。。。。。。。。。。。。。。。。。。。。。。。。。。。。。 顾昭雨站在厨房的岛型料理台前，看着萧蘅。 萧蘅正在冲姜茶，他身上还穿着那身搞笑的侍者制服，紫色的缎面只有在生日宴会的灯光设计下才会显得高级好看，站在厨房明亮的灯光下，只显得很好笑。 他的领结散开了，一长一短的压在解开的衬衫领口下，露出的一小片小麦色的肌肤细腻光滑，锁骨精致突出，再往下，甚至能看到胸肌的轮廓。 他忽然，很想伸手摸一摸。 萧蘅把冲好的姜茶推到了他手边。 “喝掉。”他轻声说。 顾昭雨觉得理智回笼了一些，“我没感冒。” “……你哭了。”萧蘅说，“喝吧。” 哭了和姜茶之前到底是什么关系，顾昭雨也不想搞清了，他拿起杯子抿了一口，烫得直跳脚。 “咳！烫！”萧蘅被吓了一跳，匆忙绕过料理台来检查他。 “张嘴我看看。”他说，托起顾昭雨的下巴，顾昭雨很听话，乖乖张开嘴，露出殷红的舌头。 “啊——” 萧蘅笑起来，“哥，不用说‘啊’。”他只是看看有没有烫起泡，但看来还好，只是嘴唇有点肿了，水淋淋的。 他们站得很近，萧蘅甚至能闻到顾昭雨身上的水汽，他的手还停留在顾昭雨的下巴上，虽然顾昭雨已经低下了头，闭上了嘴巴。 就是那么一闪念的功夫，顾昭雨已经踮起脚，凑到萧蘅的嘴边飞快地吻了一下。 这一幕有点熟悉。两人都有这种感觉。 萧蘅愣了一下，顾昭雨的嘴唇滚烫，贴在他嘴唇上，他没有反应过来，自然也没有回应，顾昭雨偏了偏头，他依旧没反应。 那一刻他心跳快得眼前都有重影了，怎么反应？等他回过神来，顾昭雨已经迅速回神了。 他后退一步，像是大梦初醒。 “……操。”他轻声嘀咕了一声，感觉羞愧难当，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他又后退了一步，环顾四周，“这——这不是我家。” 萧蘅还在出神，顾昭雨感到无地自容——他们已经分手了，他这算什么？他的大脑还没回复运作，但刚集齐的一点理智告诉他必须马上逃离，他向后退去，结结巴巴地说：“我，我得，我要走了，我得回我自己家，我……” “别！”萧蘅回过神来，显得很慌乱，尤其是在听到顾昭雨说“回自己家”的时候，他冲过来，一手楼主顾昭雨的腰，一手抚上他的脸颊，随即朝后插入他发梢间按住了他的后脑勺。 “别走，哥，别走……”他的吻落下来，顾昭雨被他吻到喘不过气，“别走，不能走……” “萧蘅……”顾昭雨试图找回一点两人之间的秩序，但他忍不住在萧蘅把舌头伸进来的时候回应他，“等一下，萧蘅……” 但萧蘅已经把他抱了起来，他的胳膊比铁条还要有力，顾昭雨根本挣不开。 萧蘅抬起头，眼中闪着急切又渴望的光，他的眼睛湿漉漉的，像头美丽的小鹿。顾昭雨仿佛被蛊惑了一般，他弓起背，吻上了萧蘅的嘴唇，与此同时，他的手捧住了萧蘅的脸。 萧蘅还在喃喃：“别走……” “好，不走。”顾昭雨说，“不走……” 第一百三十一章 亲生母亲还在医院，整个娱乐圈都在乱哄哄的求一个真相，这实在不是一个和前男友打炮的好时机。 但是顾昭雨现在就想要这个，这世界太不真实了，为什么不疯得更厉害一点，好让自己忘记所有？萧蘅抱着他去了卧室，两人倒在床上。顾昭雨身上只穿着浴袍，松松垮垮一扯就开，露出底下的大片肌肤，萧蘅像是条渴水的鱼，动作急慌慌地扯开他的浴袍，双手就捏住了他的腰一路向上扶去，仿佛要确认在他身下的是实实在在的真人，不是幻梦。 顾昭雨喘息了一声，换了从前他早软成一滩水，可他此刻却特别抗拒——想做，但不想向从前那样依着萧蘅。他推了萧蘅的胸口一把，萧蘅置若罔闻，抓住他的手按在头顶继续吻他，吻法杂乱无章，小狼崽子似的逮那咬哪。 “萧蘅！”他只能说，语气严厉，“你等一下。” 萧蘅已经吻到了他的脖子上，正在他耳边粗重的吸气，听见他的声音一时间都没能刹得住，又吻了他几下，才缓缓地抬起头。 他的双眼被欲望烧得通红，却终究还是停了下来，湿漉漉地望着顾昭雨。 “你放开我。”顾昭雨的声音很冷静，但其实他心里也在打鼓，他们这个情形，他简直可以说是毫无优势，萧蘅想把他怎么着都行，他只能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严肃，萧蘅居然真的被“吓住”，愣了一愣，松开了按住他的双手。 顾昭雨活动了一下手腕——他被萧蘅掐住的地方泛着白，血液迅速回流之后有种电流通过的酥麻感，他的手指、手腕和肘关节的皮肤随即开始泛红，透出一种火辣辣的颜色来。 萧蘅在性爱中是真的很粗暴！他就像个只知道本能的野蛮人，不讲情调、不懂轻重缓急，只知道掠夺和侵占。 萧蘅垂下眼睛，慢慢向后退去，他现在整个人都显得很奇怪：那身衣服就不用说了，他早就勃起了，裤裆顶起了老大的一个包，可他低着头，透过眼睫毛看顾昭雨的样子又莫名的透着股无辜和顺从——他这个人怎么能这么分裂！一边是大怪兽，一边又是小绵羊。 顾昭雨和他对视了片刻，忽然意识到了萧蘅所领会的意思——他以为顾昭雨反悔了，不想做了。 ……做还是要做的。顾昭雨想，不如说，现在就是天塌下来，他也要趁最后的机会搞一发。 但不是往常那样做。他还很生萧蘅的气，这不是和好炮，是不折不扣的报复性爱，他想做，但他也想萧蘅不痛快。 试问，怎样去伤害一个心志坚定、头脑缜密而且身体强健的强迫症？ 当然是从他那些莫名坚持的怪癖下手了——萧蘅不是喜欢第一次在床上，用最能宣示主权的正面位做吗，顾昭雨老早就想知道了，不这样做会怎么着？ 第210页 主意来的很快，或者说其实早就在那儿了，只是从前是为了情趣在考虑，现在忽然变成了折磨人的手段，他也觉得有点好笑：“你躺下。” 萧蘅愣了一下，顾昭雨按着他的肩膀用力：“快点，还做不做？” 他本来以为萧蘅会多犹豫一阵，毕竟是他不坚持不痛快的习惯，顾昭雨曾经亲眼见过他因为分不出两本书在书架上应该谁前谁后而心神不宁吃不下饭，他当时还想萧蘅这个强迫症有空得找医生给他治治。 结果萧蘅居然真的就躺下了！ ……行吧。顾昭雨准备好的凶言凶语一句话都没用上，萧蘅对他这种逆来顺受的态度，让他总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让他有种自己才是恶霸的感觉。 他躺下了，顾昭雨反倒拢了拢浴袍，走了。萧蘅看他要走，猛然一惊又要坐起来，顾昭雨的凶狠眼神终于派上用场：“干什么？别动。” 他去衣柜里翻了两下，找了两条领带出来——还是他亲手买的呢，萧蘅的私服不是他亲手买的，也是他亲自过目的。顾昭雨现在看到这两条领带都是一股火，恨不得把这一柜子他像个老妈子一样关心在意过萧蘅的“罪证”都烧了。他一生气，脸真的虎下来了，他重新回到床上，对萧蘅说：“别动，知道吗？” 萧蘅的床是那种铁栏杆床，床头用铁杆拧出漂亮的复古图案，顾昭雨一直觉得很好看，但他有时候被干得只能意识模糊地去抓这些铁杆，那种时候他就会觉得，还是木头床板好。他把萧蘅的手分开按在床头上绑住，他极尽可能地把萧蘅的手固定住，直到确认他无法挣脱。 萧蘅从被绑起来开始就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他是真的毫无经验，其实捆绑是性爱里很常见的花样，但他一点都不懂，尽管如此，他依旧毫无反抗的意图，顾昭雨骑在他身上去绑他，敞开的衣领露出白净的胸膛，就连胸口的红晕都近在眼前，他渴望得要发疯，只能垂下眼睛不去看顾昭雨。 “哥，”他小心翼翼地说，“你要……打我吗？” 顾昭雨差点笑出声来，怎么会有人那么可爱！只要和萧蘅在一起多呆几分钟，他就被可爱得找不着边儿，就会忘记他做的所有糟心事儿，只是完全的喜欢他，这也使得他加倍的可恨：这些可爱难道都是他的伪装吗？ “今天不打。”他轻描淡写地说，其实“打人”在性爱里也是个常见玩法，但没有经验的话，这个就很容易出事了。萧蘅完全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能愣愣地看着他骑在自己腿上，开始一个扣子一个扣子地解自己的衬衫，顾昭雨的手指很凉，轻抚上他的胸口时他咬住了嘴唇，有种冰凉酥麻的感觉从被触摸的地方迅速发散开来，他颤抖了一下，感觉裤子里都要爆炸了。 想干他，想现在就插进他里面，干得他叫不出声来。可是顾昭雨让他别动，他也不敢动，只能抓紧捆绑手腕的领带，指节用力到发白。 顾昭雨从他的胸口一路往下，先是逗弄乳头，听见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之后仍旧不肯停手，甚至俯身将一侧的小肉粒含进口中，用舌尖重重地挤压，床头发出很吓人的一声震动声，萧蘅似乎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别动。”顾昭雨再三警告，“我会生气。”他严肃地说，抬起头去看萧蘅，“我生气就会惩罚你，知道吗？” “惩罚”对他来说应该并不是陌生的东西，他的忍耐力也一直很好，即使被打得半死都不会求饶一句，可是顾昭雨，这个人，这双手似乎有着神奇的魔法，只是轻轻地揉弄两下，再微微用力按压他另一侧的乳头，他就感觉头皮发麻。 想要。实在……太想要了。他像是交配期的野狼，得不到母兽的交配许可，从喉咙里发出了威胁性的低喘。 顾昭雨很满意。他直起身，甚至拍了拍萧蘅的脸让他不要咬着嘴唇。萧蘅死死地盯着他，他反而更加兴奋起来，衣袍大敞，露出修长结实的身体和勃发的欲望。 “不许咬。”他轻声命令，萧蘅松开嘴唇，粗重的喘息从微张的嘴唇间溢出，顾昭雨低下头吻他，舌头伸进萧蘅嘴里乱搅一通。 床头更加激烈地发出了一声巨响。顾昭雨真有点担心把他惹急了拆床，他亲了亲萧蘅的侧脸，又开始继续安抚，发红的指尖像是柳条般拂过形状分明，因为用力忍耐而硬邦邦的腹肌沟壑，他的手落到了皮带上。 顾昭雨解开了皮带，动作缓慢得近乎引诱，却在解开裤子，露出底下的内裤的时候粗鲁急切起来——萧蘅勃起了，阴茎顶着内裤，头部将布料都洇湿了一小块。顾昭雨只是看着就有种喉咙发紧的感觉，仿佛回想起了被这根东西插入的滋味，他口腔里开始不由自主地分泌唾液，身体里也莫名地湿了起来。 该死的，他的身体都被萧蘅操出惯性了，看到这根东西，他所想的就是要被插入，甚至感到隐隐的期待，甚至让他四肢兴奋得颤抖。 他连着内裤把萧蘅下身扒光，又把自己的浴袍脱了扔到一边，萧蘅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把头偏到一边，不去看顾昭雨。 他开始渐渐明白“惩罚”的含义了，看得到吃不着，所有的快感都要由顾昭雨赐予，给不给操还得看顾昭雨心情——对一个尚且年幼、不懂克制的控制狂来说，这世上哪还有比这更残酷的刑罚！他偏过头去，顾昭雨也不放过他，伸手去玩弄他勃起的阴茎，也不是认真地撸它，就是用食指指尖在顶端和柱身上随手描画，那种隔靴搔痒的感觉使得他浑身的血液都沸腾起来，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忍到几时。 “哥。”他喘息着说，头朝后仰露出性感的颈部线条，笔直又修长，喉结的突起简直像是诱人的果实，他出了一层黏腻细密的热汗，性感得闪闪发亮。“别玩了，求你……” 他是求饶吗？顾昭雨听起来分明是威胁。他松开萧蘅的阴茎，又俯身趴过来亲萧蘅，到底是不要脸的成年人，主动起来连吻都下流几分，他的舌头像条火舌，灵巧地擦过萧蘅的下嘴唇，萧蘅又挣动了一下。 “乖一点。”顾昭雨说，“乖孩子才有糖吃。” 他说是这么说，其实下身都快淌出水来了，他拉开床头柜的抽屉去找润滑剂，却忽然注意到，床头柜上还和他走的时候一模一样，连水杯都没有动过。 这对别人来说可能也就那样，换了顾昭雨，他床头柜上扔了一个kindle已经有大半年，但是在萧蘅这里，就不一样：家里的水杯都是有数的，萧蘅隔几天就会都找出来洗好放在厨房，他的生活条理天然就是这么严谨，就和其他人几天不洗澡就浑身难受一样，是种本能反应。 这些东西在这里，说明什么？他心底有种隐隐的期待，像是某个地方有个气球渐渐鼓了起来，虽然他不肯正视这种欢喜，可神态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温柔下来。 他亲了亲萧蘅的额头：“想我了吗？” 萧蘅沉默着，他被顾昭雨折磨得快失去理智了，大脑都烧成了滚烫的岩浆，他哪还能答得上来！顾昭雨一边跟他说话，一边挤了一大堆润滑剂在手上，他一手按着萧蘅的胸口，一手开始探到身后去给自己扩张。萧蘅之前一直以为顾昭雨的皮肤会泛红是被干成那样的，但在这一刻，从前床笫之间的一句玩笑话却猛地钻进了他的脑子里，中毒一样。 “哥，”他双手被绑着，衬衫狼狈的敞开，声音都是颤抖得，他却笑起来，“……你真浪。” 是天生淫荡的，所以才需要被多操几次，要按在床上好好满足他，把他的肚子射得满满的——根本没错。欠操的母兽不就是要这样才能产下小崽吗？ 他这话带着一种莫名的邪气，明明是一张天真懵懂的脸，偏偏说出很多成年人也说不出的下流话，眼里也露出凶狠的光芒…… 第211页 顾昭雨呼吸一滞，膝盖差点软掉。 “你给我闭嘴！”他大声说道，“我让你说话了吗？” 完全是强词夺理，之前他只说“别动”，可没说过“不许说话”，但萧蘅也不跟他争，只是看着他，眼神越发露骨和渴望。 “你湿了，是不是？”他平静地说着下流话，“我都听到你淌水的声音了……毕竟已经被操熟了。” “我让你闭嘴！”顾昭雨怒不可遏地伸出手捂住萧蘅的嘴，有一部分的原因是，萧蘅是对的——他的手指刚伸进去的时候，穴口明明还紧的不行，可是一旦狠狠心插进去了，润滑剂结合着他体内自动分泌的体液，被手指揉弄了两下，他的穴口就开始张开了，仿佛等不及要去吃那根大家伙了…… 可恨，可恨，可恨！顾昭雨脸颊通红，腰却酸得不行，他还要分出一只手去捂萧蘅的嘴，这姿势真的不太好使力，萧蘅陷在枕头里，抬起眼睛看他，神情乖巧无辜，简直像是在说：松开我啊，我帮你。 操，累死了也不要你帮。顾昭雨较劲，他对自己向来心狠，填进去三根指头大力的反转抽动，呼吸也越发急促——不够，手指太细了，根本不够。 他不知何时已经放开了萧蘅的嘴，手按在了萧蘅的肩上。他已经有点弄烦了，反正是自己掌握，不会坏的，他扶起萧蘅的性器，抬起腰，让顶端顶开臀瓣来到了入口。 “想要吗？”都这种时候了还要争口气，可见顾昭雨也没他自以为的那么成熟，萧蘅喘了一声，点点头，顾昭雨让他闭嘴，他就果然不说话了，真是听话。 顾昭雨也没犹豫，直直的就坐了下去。他那个小穴仿佛有吸劲儿，被顶到入口就等不得了，但是一口气插到底也太过火了，这个姿势进得前所未有的深，他又很久没做了，顾昭雨眼前发黑，发出了一声尖叫。 萧蘅挣动了一下，似下意识地乎想要伸手抱他，顾昭雨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把他按回去——萧蘅大臂上的肌肉都绷紧了，硬得像铁。 顾昭雨开始前后摆动腰肢，一开始只是轻微的晃动，渐渐地习惯了，他的动作也更加急切起来，屁股上的软肉在萧蘅的大腿上发出啪啪的撞击声，很快又有了水声的加入，变得湿滑起来。 他动作很快，对自己毫不怜惜，每一下都吃到最深处再吐出来，顶到深处眼前发黑，他便发出忍耐的呻吟，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水淋淋的。 明明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人，怎么生了个比最下贱的娼妓还淫荡的身体！萧蘅的呼吸已经和野兽无异，他死死地盯着顾昭雨的嘴唇——想接吻，但顾昭雨不肯低下身子来，越是这种时候，他越是无法忍耐，残暴的血性被彻底激发，他想抱住顾昭雨，亲自掌控。 顾昭雨已经完全沉浸在了快感中，几星期的干涸，忽然又得到了甘霖，能不让人发疯？而且萧蘅躺在他身下，双眼烧得通红，呼吸粗重的样子也更加激发了快感，就在他沉迷时，只听一声嘎吱嘎吱的巨响，他吓了一跳，睁眼一看，还没来得及看清发生了什么，萧蘅的一只手已经搂住了他的腰，一路向下狠狠地捏了他的屁股一把，揉的他尖叫一声，差点射了。 他再一看，顿时瞠目结舌：萧蘅没挣开领带，他只是把床的贴条掰断了…… 顾昭雨被他干着，即使在上位，他的心态也是承受的心态，那一刻他腿都软了，只想被萧蘅翻到身下操一顿，可他到底还留了一点点所谓的“坚持”，“你……”他喘息着说，“你……手放开……萧蘅！” 萧蘅捏着他的腰不肯撒手，另一只手也如法炮制挣脱出来，他在那一瞬间就夺回了主动权，他猛地坐起身，双手死死搂住了顾昭雨的腰，他在顾昭雨耳边说道：“玩得开心吗？”性器在体内随着体位的改变而调换角度，戳得顾昭雨惊叫起来。 “放开，放开……”他惊恐地去捶萧蘅的肩头，“萧蘅！” “哥，你乖一点。”萧蘅咬着他的耳垂，“不然你会被干死。” 顾昭雨不敢动了，萧蘅抱着他调整了一下姿势，改为半跪在床上，他开始顶动操干，顾昭雨被他猛烈的抽插着，抱住他的脖子哭叫呻吟：“你，小混蛋，你这个……” 萧蘅不许他说完，吻住他咬他，他才不像顾昭雨那样变着花样撩人，他是动物，他的性爱方式就是最简单直接的那种，按住雌兽，插入和占有，必要的时候甚至要撕咬和恐吓。 顾昭雨束手无策了，他被干得软成一滩水，前面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射了，萧蘅毫无保留地操了他几百下，干得他眼前发黑，他只能抓挠萧蘅的后背和肩膀，咬萧蘅的耳朵发泄。 “混蛋，小混蛋，疯子……”他不停地骂人，萧蘅也不理，操得爽了他自然会安静的，他把顾昭雨按到床上，捏着他的大腿根折起他的腿，让他形成了一个几乎弯折的姿态继续干他。 床是真的快塌了，嘎吱声伴着两人做爱的黏腻水声，还有接吻时的声音混在一起，顾昭雨在这声音中被萧蘅又干射了一次，他哭得满脸是泪，抱着萧蘅的肩小声的娇喘，萧蘅按住他又操了百十来下，终于毫无保留地在他身体里射了。 。。。。。。。。。。。。。。。。。。。。。。。。。。。。。。。。。。。。。。。。。。。。。。。 顾昭雨神志不清地嘟囔着什么，萧蘅凑近一听，原来他还在骂自己。 他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只能抱起了顾昭雨，让他坐在自己身上，顾昭雨下意识地抱紧了他。他都抖得不成样了，还在变着花样骂萧蘅。 这么恨啊。萧蘅苦笑。 原本都想好了要放手了。 可我又舍不得了，怎么办？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夜情害人匪浅！ 顾昭雨在混乱的生物钟作用下醒来，萧蘅躺在他身边，在睡梦眉头紧皱。他的一条胳膊压在顾昭雨腰上，沉甸甸的。 ……我日。顾昭雨心里痛骂了一声，具体骂的是谁？有破罐破摔的自己，有放任这一切的萧蘅，也有导致眼下这些糟心烂事儿的其他原因：在医院的顾影后、和顾影后冲突的闻莺，虎视眈眈的整个娱乐圈…… 他开始在床头柜上摸索自己的手机，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手机应该还在自己西装上衣的兜里，那么他的上衣又在哪里？他想起来了——萧蘅昨天回家之后把它们都脱了，应该还扔在洗手间的地板上。 他动了一动，萧蘅随之被惊醒了一下，他懵懵懂懂地睁开眼，小声叫了一声顾昭雨。 “……哥。”他眼睛只睁开了一条缝，配合着眼下的乌青显得怎么看怎么憔悴——他怎么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昨天顾昭雨没来得及注意，此刻只觉得心惊：好像他们分手之后的每一次见面，萧蘅都比上一次要糟糕一些，那种憔悴不是身体垮掉引起的气色不佳，而是一种内心逐渐崩坏所引发的颓废。 顾昭雨还没来得及多想，他的嘴已经替他做出了反应，他俯下身在萧蘅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没事，你睡。” “……嗯。”萧蘅用可爱的鼻音应了一声，他是真的累了，每天精神紧绷，顾昭雨不在他跟前，没有任何人能排解那份紧张不安，更何况他还背负着“那个计划”。顾昭雨对此一无所知，他只觉得又心疼又好笑，仿佛在看一出恶俗的狗血电视剧。 萧蘅又沉沉睡去，顾昭雨从他的胳膊底下滑下了床，随手捡起床下的浴袍披上，去找自己的手机和上衣。他在洗手间找到了这两样东西。 几十万一件的定制燕尾服，就那么随随便便地扔在地上，皱皱巴巴的，比抹布还要不如。这都不是萧蘅毁掉的他的第一件昂贵正装了，在他们初见的那个夜晚，他身上穿着一件纯黑的高定西装，因为要给脏兮兮的萧蘅洗澡而毁得没法看。 第212页 他来不及去琢磨这其中的讽刺含义，从口袋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 果然如他所料，整个娱乐圈都疯了：平时的娱乐圈人人互相敬爱，就像一潭平静的湖水，顾影后的新闻就像是在这湖水下方架起了超大的炉火，瞬间把水烧到了沸腾；那天在场的人那么多，无数双眼睛看到顾昭雨冲进阳台，看到顾影后无知无觉地躺在那儿，还有闻莺，这个以“顾昭雨的得力下属”标签为人们所熟知的女人，他们三个构成了某种惹人遐想的线索画面，所有人都在猜测，这是伦理剧，还是爱情戏，还是悬疑剧？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和理论，但到目前为止，没有任何一方给出回应。 顾昭雨的邮箱、微信、手机，甚至连他上中学的时候用过的企鹅号都被各路人马的询问信息塞爆了，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在吗？顾老师怎么样了？” “我有认识的国内一流的鉴伤团队，需要吗？” “报警了吗？” “是她推了顾影后吗？” “顾影后怎么样，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顾昭雨草草地大致扫过这些信息，从这一条条的信息中他感觉不到任何的关心，人们只是想吃瓜，想得到第一手的猛料，想知道接下来是该出席婚礼还是葬礼——这就是顾影后这一生所关心的一切。 他很难不感到讽刺和苦涩。他一条也没回复——跟他没关系，他相信顾影后自有公关团队，不回复只是在坐等事情发酵而已他在未读短信中找到了闻莺的一条，她是半夜的时候发过来的，现在已经是清晨了。 闻莺：“你在哪？” 闻莺：“她怎么样了？” 闻莺：“你看到短信回我个电话，我有很重要的事要跟你说。” 闻莺：“真的非常重要，跟萧蘅有关。” 他盯着“跟萧蘅有关”这五个字出了一会儿神，拨通了闻莺的电话。 铃声响了两声，闻莺迅速地接通了。 “昭雨。”她听起来很疲惫，声音中有种惊弓之鸟才有的神经兮兮，“你在哪？” “……在家。”顾昭雨扯了个谎，他没想让人知道他也会跟人藕断丝连、也会跟前男友搞一夜情，“你怎么样？” “我也在家。”闻莺说，“顾影后……” “她没事。”顾昭雨说，“说来话长——你不用管了。” 他声音很冷，但并不是有意针对闻莺，是他真的累了，累得分不出精力去注意语气，他只想赶快得到信息。 “你说有事找我？” 闻莺愣了一下，“嗯……嗯！” “说吧。” “电话里说不清。”闻莺说，电话那头传来她走动的声音，“我去找你——我这里有些东西必须当面交给你。” 顾昭雨叹了口气：“能改天吗？”他得在这里等着萧蘅醒来，然后两人得好好地谈一谈——这样下去真不行，他们一直纠缠下去，早晚得疯一个。 闻莺沉默了一下，“……不行。”她恳求道，“昭雨，你了解我的，对不对，如果不是真的重要，我不可能说这种话——” 她已经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顾昭雨当然无法拒绝，他叹了口气，捏了捏隐隐作痛的眉骨。他浑身上下几乎没有舒服的地方，饿久了的野兽忽然尝到血肉的滋味儿，萧蘅昨晚快把他折腾死了。 顾昭雨去衣帽间翻了翻，找了几件还留在这里的自己的衣物胡乱穿上，他的东西都还留在这里，萧蘅没收起来，他也没有提过要来取走，仿佛两个人都默契的回避这种充满仪式感的举动。 他穿好衣服，思考再三，还是留下了一张纸条，放在客厅的茶几上： “回家一趟，很快回来，我们好好谈谈。”他本来想更口头一些用“好好聊聊”，手不听使唤写了半天也写不对那个“聊”字，最后只能写了文绉绉的“谈谈”。他自己都把自己酸到了。 谈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有一部分的他甚至觉得如果萧蘅肯认错，肯请求原谅，也许他会愿意重新开始，但紧接着他又迅速否定自己：想什么呢，萧蘅表达得很清楚，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要祈求原谅。 可是如果他真的认错了…… 那又怎么样，会有不同吗？顾昭雨无法再信任他了…… 他一边糊里糊涂地想着，一边戴上帽子，朝着华瑞丹泰的方向走去。 八月的清晨，天亮得很早，太阳还没升起，整个城市都笼罩在一种蒙蒙亮的灰调光线中。顾昭雨居然感到了一丝凉意，这一丝凉意很快就会随着太阳的升起而消散，但有还是胜于无的。附近的绿化做得很好，空气在城区里算是清新，可他没有心情去呼吸新鲜空气，只想快点听闻莺说完，然后回去找萧蘅。 然后，然后他还得回到医院去，去面对那个生了他却没爱过他，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也没有考虑过他的感受的女人。 她是他的母亲，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的是，他本能地希望她活着，尽管他们一年也见不到两面，每次见面都是她挑剔他的生活方式，但他却还是希望她就在那儿，活得好好的，祸害遗千年。 活着，就好像还有希望，尽管他心底也知道，“母爱”从一开始就不是顾影后身上的诸多特质中的一个。 我也会变成那样吗？他迷茫地想，紧接着他又自嘲地想笑，因为他想起了那位律师，bob。顾影后都快死了，还有男人在为她争风吃醋，他呢？他巴巴地哄着萧蘅，萧蘅都不要。 越想越烦躁，恨不得全员一起爆炸了清净。街道上几乎没有行人，他快速地拐进了华瑞丹泰小区。 与此同时，在两个不同的方向，分别有人注意到了他的行动：萧蘅睁开眼，意识到身边的热度散去，一种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他冲出卧室，那种“有事即将发生”的预感在看到顾昭雨的纸条的时候上升到了顶点；而在华瑞丹泰十九号楼一单元的八层某公寓窗帘紧闭的书房中，一个人合上电脑，露出了平静且阴冷的微笑。 。。。。。。。。。。。。。。。。。。。。。。。。。。。。。。。。。。。。。。。。。。。。。。。。。。。。。。。。。。。。。 他等待这一天已经太久了。 从七月初那头狼崽子回来开始，他就一步步策划着这件事情了。 他已经用动物做了很久实验，其实他一直没法决定到底哪种手段是最好的：是割开他的动脉让他流血致死，还是通过注射毒素？前者缓慢而痛苦，他能看到高高在上的大明星眼里的光一点点消失的过程，但后者——后者能最大程度上保留大明星那光彩照人的容颜，也方便后续处理尸体。 下手和处理尸体的地点他早就不选好并且侦查过了，在离家很远的城郊的一个仓库，很难将他和这地方联系起来。运输工具是一辆二手的面包车，停在附近一个没有监控的空旷街角。处理尸体的器械和化学药品是早就一点点备齐了的，全部走得地下黑市，现金交易，神不知鬼不觉，没人会知道他将一个大明星变成了自己的私有艺术品。 如果大明星还住在他自己家里，那些摄像头也还在的话，他现在早就已经得手了，至少，他能快速而精确地掌握大明星的一切动向。 但是不要紧，他在大明星家附近安装了几个固定摄像头，如今的面部识别软件已经很成熟，完全可以在大明星出现的那一刻就捕捉到他的踪迹。 大明星无处可逃，而他志在必得。 要拥有他，要永远的拥有他。 就在今日。 。。。。。。。。。。。。。。。。。。。。。。。。。。。。。。。。。。。。。。。。。。。。。。。。。。。。 顾昭雨回到了久违的家中。房子里有股潮气，恐怕就是楼上女孩所说的水管漏水导致的。 第213页 顾昭雨已经不想在这里住下去了，这里的回忆太多，原本的甜蜜现在大多变成了累赘，而且这里也离萧蘅太近了。 太近了，早晚有一天，他又会无法控制自己。他们之间会越来越乱。顾昭雨抬起手，信息还在一条接着一条，隔几分钟就冒出来，都在询问和打听顾影后的现状。萧蘅的信息也混在其中，一闪即逝，被他忽略了。 他走进屋，没有开灯，他觉得有点茫然，不知道该做什么。从他决定搬走那天起，就已经通知家政不用过来收拾打扫了，现在屋子里蒙了薄薄的一层灰，他甚至有种无处可待的感觉。 他想快点走了，于是站在玄关拨通了闻莺的手机。 “喂？”闻莺的声音传来，“我在路上了，你等我一下，二十分钟。” 。。。。。。。。。。。。。。。。。。。。。。。。。。。。。。。。。。。。。。。。。。。。。。。。。。。。。。。。。。。 萧蘅拐进华瑞丹泰的小区大门，他焦急地拨打着顾昭雨的电话，但是没人接，占线。 他心跳前所未有的快，他收起手机，朝着18号楼跑起来。 。。。。。。。。。。。。。。。。。。。。。。。。。。。。。。。。。。。。。。。。。。。。。。。。。。。。。。。。。。。。 他手心全是汗，他头上戴了一顶快递的帽子，还带了口罩，因为激动和兴奋而身体微微发抖。他身上穿着快递的马甲，打扮得就和一个普通的快递小哥毫无差别——他甚至带了个推重物的小推车。 他要实践他的计划了。几分钟之后，他就会证明，谁才是草原上真正的狩猎者。 他敲响了门，几秒之后，大明星快速地打开了门，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吃惊。难道认出来了？他心中略过一阵吃惊，但大明星显然没有什么兴致去注意他的脸。 “什么事？”他问，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质疑，“有我的快递？” “是。”他压低声音，指了指小推车上的一个盒子，并把夹着伪造的快递单的写字板递给他，“签一下字。” 大明星显得很困惑，但他还是接过纸笔，笔没水了，他划了两下，说道：“没水了，有别的笔吗？” 他露出焦急的神情：“没有了，您家里有没有？” 大明星点了点头，他是个好心肠的青年，目光落在眼前的“快递小哥”的短袖t恤和他露出的手臂上——走廊上还是有点冷的。 “您进来等吧。”大明星说，转身朝屋内走去。他喜出望外——事情比他想象得还要顺利，他本来是计划着借口快递很沉，帮忙搬进屋从而进到屋内的，但大明星无意中的善举使得他距离成功更近了一步，他没有关门，走了进去，从兜里掏出了喷有麻醉剂的白布。大明星一无所觉，甚至转过身背对着他去杂物柜上寻找签字笔。 “你们这么早就送快递啊。”他一边翻一边随口说，“工作还真是……辛……苦”他的语速忽然慢了下去。 他知道了！大明星从来也不是傻子，即使一时没反应过来，却也很快意识到，清晨并不是快递工作的时间。 “你刚才说，寄件人是谁？”大明星问，就是现在！不成功，就成仁，他饿虎扑食般地跳了过去，从背后捂住了大明星的口鼻，大明星悚然一惊，似乎是有了心理准备，迅速地开始挣扎和反击，但是没用，一个是处心积虑十数个月的猎手，一个是刚意识到不对的猎物，孰强孰弱一目了然。 大明星的挣扎渐渐微弱下去，他心中一喜，得手了！就在这时，脑后却传来一阵剧痛，他松开手，大明星软绵绵地跌倒在地上，他迅速转身，却被人卡住了脖子提了起来——是真的提了起来，他的双脚甚至在那一瞬间都离开了地面，但紧接着，他就被一股大力掼到了地上。 他睁大眼睛，是他！是那条狼崽子。他的眼珠子很黑，从中甚至看不到一点光亮，他很平静，只有脸上带着一抹剧烈奔跑后留下的残红。他一击之后没有露出任何惊慌失措，或者胆怯不安，他只是面无表情地，甚至可以说得上是从容不迫地提着扳手，朝他一步步走来。 他眼前出现的最后一幕，就是少年扬起的手。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股带着冰渣子的冷水泼到脸上，顾昭雨惨叫着醒了过来， “操！”他低声骂道，人中火辣辣地疼，发现自己躺在沙发上，闻莺正跪在他身边，焦急地看着他。他试着翻身站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儿。“扶我一把。” “昭雨，你最好休息一下……”闻莺低声说，把杯子放到茶几上，伸出手将他扶起来，“你晕倒了……” “我不是晕倒。”顾昭雨飞快地说，“把你手机给我。” “什么？”闻莺愣住了，“我来的时候你就是倒在沙发上的，叫你也没反应，你是不是低血压了，昭雨……” “我被袭击了。”顾昭雨的语气出乎意料的冷静，“手机。”闻莺反应不过来，呆呆地把手机递过去，他拨打了110，等待接通的时候，他环视了一眼四周，忽然发现餐桌上放着一部手机，底下压着一张纸。 是萧蘅的手机，屏幕碎成了渣。纸上是萧蘅的字迹。 他的呼吸在那一刻急促起来，仿佛预感到了某种真相呼之欲出，与此同时报警电话被接通了，甜美的接线员说道：“您好，请问有什么可以帮您？” 顾昭雨盯着那张纸，“请稍等。”他挂断了电话。 纸条是萧蘅写的。他的字体很工整，而且微微地有些倾斜。他甚至还完全遵循了书信体的格式，顾昭雨的太阳穴一突一突直跳，他甚至没法把其中的一些文字组合成合理的信息。 。。。。。。。。。。。。。。。。。。。。。。。。。。。。。。。。。。。。。。。。。。。。。。。。。。。。。。 哥： 我要走了，事情变成这样，真的很抱歉。 手机我留下了，里面有证据，你把它收好，报警之后可以交给警察，里面的东西应该能排除你的嫌疑。 不要不报警，那样会显得可疑。 如果有人问起，你就说我最近很不安、很反常（其实算是实话，对吧）。 这张纸条你读过之后就烧掉，不要留下。 我【这里被划掉了】 对不起。 萧蘅 。。。。。。。。。。。。。。。。。。。。。。。。。。。。。。。。。。。。。。。。。。。。。。。。。。。。。 顾昭雨盯着那个被划掉的“我”字，怔怔地出神。 “我”什么呢？为什么又划掉了？这整张纸条几乎没有一个字看上去有实际的意义，每一个字和其他的字组合在一起都是荒诞不经的感觉。顾昭雨茫然地看着它，又低头去按萧蘅的手机。 打不开——不仅屏幕碎了，里面的装置似乎也无法正常工作了，顾昭雨感到一阵慌乱飘过心头。 发生了什么，才导致手机碎成了这样？萧蘅说手机里“有证据”，是什么证据？闻莺站在他身后，满脸担心：“昭雨，要不，还是报警吧……” “不。”顾昭雨说，他有种直觉，这件事不能直接报警解决，尽管萧蘅在纸条里也让他报警。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认定，不能按照纸条上所说的去做，做了，萧蘅就回不来了。 他盯着萧蘅碎掉的手机，忽然灵光一闪。 “你开车来的？” 闻莺点点头。 “你跑一趟，”他飞快地说，“去把他的电脑取过来。” “那你呢？” “我要去趟物业。” 。。。。。。。。。。。。。。。。。。。。。。。。。。。。。。。。。。。。。。。。。。。。。。。。。。。。。。。。。。 萧蘅穿着快递的马甲，头上带着快递的帽子，脸上带着口罩，手里推着一个巨大的箱子走出了单元门。门口停着一辆快递的小电瓶车车，他费了点劲把箱子搬进去，手推车扔到三轮车的顶棚上。 第214页 他知道小区所有摄像头的位置，但他并不打算避开，反而大摇大摆地发动了电瓶车。 事出突然，他原本的计划已经派不上用场了，但他可以想别的办法。 ……车。他需要一辆车。而且是一辆不能和“萧蘅”挂钩，而是能让警方在调查的时候能追查到“神秘人”本人的车。 地下车库的停车位都是固定的，每户一个，会在停车位上用白色油漆喷出楼号、单元号和门牌号，他查看过了，神秘人公寓相对应的车位停着一辆蒙了防尘罩的家庭款suv——这应该是户主家庭的车子，不属于神秘人。 那么神秘人的车在哪里呢？他虽然工作时间飘忽不定，但路线都是一致的，从西门离开。他的车应该停在西门外的路边，只要拿着车钥匙就能找到。 而西门进出的人少，无形中也为他转移装人的箱子提供了便利。 就这么办。神秘人身上没有车钥匙，他为这次犯罪应该准备了另外的交通工具，但是萧蘅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去找。 他需要回到神秘人公寓去，去找神秘人平时通勤的车钥匙。 。。。。。。。。。。。。。。。。。。。。。。。。。。。。。。。。。。。。。。。。。。。。。。。。。。。。。。。。。。。。。。。。。。 顾昭雨神情严肃，不容拒绝。 “我需要看一下监控。” “这可不行！”监控室的保安小哥一口回绝，“这种东西没有警察许可不能随便给人看……” “我刚才在我自己家里被人袭击了。”顾昭雨冷冷地说，“我看了一下，我们那层的监控线都被人剪了——这是重大失误，你确定想让警方过来？” “这……”保安小哥两边为难，“您被袭击了，难道不报警？” 顾昭雨神色缓和了一些：“我有一些仇家……我只想先确定是谁，您给我行个方便，我们各自有好处，怎么样？” 保安小哥踌躇了一下。 “那你快点。”他说，“你要看几点的，哪几个镜头？” “18号楼一单元外，还有几个主要出口的监控。”顾昭雨飞快地说，他拉过椅子坐下，看着保安小哥开始操作系统，很快，画面被调了出来。 是那个人！穿着快递的服饰、带着口罩，他推着一个很大的箱子走了出来，上了停在门口的快递电瓶车。 那个箱子很大。顾昭雨注意到，几乎有半人高，材质像是那种运输红酒的木箱子，完全可以短时间的容纳一个成年人。难道萧蘅是被带走了…… 不，等一下。“倒回去，让我再看一眼。”他说，保安小哥听话地把时间往前拨了一点，穿着快递服装的人再次穿过单元门，顾昭雨说：“停下。” 这一次看清楚了——虽然走路的时候膝盖会有点不正常的打弯，但是肩膀平直打开，走起路来不摇不晃，反而有一种年少有成、沉稳的感觉。 别人或许认不出来，但共同生活了那么久，又是自己喜欢的人，这世上可能只有顾昭雨能确定这点。 ……这是萧蘅。 不是那个假扮快递、偷袭了他的人，而是萧蘅，穿着那个人的衣服。那个偷袭者的身高和顾昭雨差不多，而萧蘅比顾昭雨高了。这样一想，膝盖微弯的动作也是为了掩饰身高的差距。顾昭雨的思维迅速地运转起来。事情的真相究竟是怎样的？ 他又让保安小哥调了几个主要出口的监控，终于在西门发现了他们的踪影，快递的小电瓶车摇摇晃晃地开出了西门，一开始朝南开去，过了一会儿又开了回来——在西门北侧的路旁，一辆黑色的高级轿车忽然闪了一下，被遥控解了锁。快递小车在轿车旁停下，那个开车人——萧蘅——飞快地下了车，将车里的大箱子转移到了轿车的后车厢里。然后他将快递车开到路边停下，自己转身上了车。 驾驶座——顾昭雨半是震惊半是错愕，他会开车？ 他一直以为萧蘅没有驾照，也不会开车，还想着高考之后带他去学呢。 事实证明萧蘅也确实不太会开车，他倒车的时候差点剐蹭到旁边的车辆，那辆车呜呜地响起警报来，萧蘅也没理会，直接油门一踩，把车开出了监控视频的画面。 长达三分钟的录像，足够顾昭雨记下了车牌号了。就在他把车牌号输入手机的时候，闻莺抱着电脑回来了。 顾昭雨示意她稍等，自己拨通了方莫仪的电话。 “喂，昭雨！”方莫仪煎熬一宿了，他的梦中情人进了医院，没人肯跟他说实话，他又沮丧又不安，根本没怎么睡，“你妈妈她……” “暂时没事，你听我说，”顾昭雨不跟他啰嗦，“你哥们儿多，车管所有没有认识的人？” “车管所？”方莫仪吓了一跳，“你干嘛了，分儿扣光了？” “生死攸关我欠你一回，”顾昭雨说，“我这儿有个车牌号你帮我查一下车主信息。” “哦……哦。”方莫仪被他的语气感染，也莫名郑重起来，他低声说：“还有事吗？” “你……”顾昭雨想了一想，“你交通大队有认识的人吗，他们有道路监控，帮我找一下这辆车今天早上去了哪里。” “偷偷的?” “偷偷的。” “成。”方莫仪说，“你妈妈……” “回头说。”顾昭雨已经把电话挂了，闻莺见他结束通话，一步上前道：“老顾，东西给你拿来了，但是他好像有开机密码……” 顾昭雨点点头，萧蘅的开机密码其实很简单，1234，顾昭雨问他为什么不弄个复杂点的密码，萧蘅说又没别人。 “有我啊。”顾昭雨逗他，“你不想保留点隐私？” 那时候两人都还没在一起，萧蘅的眼里时常有他读不懂的光。 “……你不是‘别人’。”他很认真地说，“哥，没有秘密。” “没有秘密”你大爷。顾昭雨直翻白眼，你这就是秘密的代言人了好吗，终生挚友级别的。 他输入密码，把萧蘅的手机插入笔记本——手机虽然无法开机了，但有些时候里面的芯片还没完全损毁，是可以和电脑连接的。 拜托了拜托了，连上吧…… 他安静地等待了五秒，手机连接程序的画面在电脑屏幕上跳了出来，顾昭雨发出了一声小小的欢呼。 他开始通过电脑程序查看萧蘅的手机内容——图片，没什么特别的，还是那些熟悉的沙雕图，最新的一张还是七月中旬保存的，是一张草莓蛋糕的食谱；文档和提醒事项是空的，联系人少得算得上“艺人失格”；来电显示……很单一，除了温俊贤、安思宁就剩下于小瓜，没有陌生来电，到了七月中旬之前，来电最多的人就是顾昭雨。 ……顾昭雨一边浏览，一边心情复杂。萧蘅和楼上女孩……并没有联系。他一直以为他们俩怎么说都有点暧昧的。 他最后点开信息，那一瞬间他差点叫出声——他以为点开了自己的手机信息界面，萧蘅的手机信息箱里塞得满满的都是威胁和骚扰短信，而且措辞比自己收到的那些还要渗人。 萧蘅在被骚扰？顾昭雨的心在那一刻被抓紧了。 闻莺在一旁看了，也是非常震惊：“萧蘅……萧蘅被跟踪了？昭雨，你知道吗？” 顾昭雨摇了摇头——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难道萧蘅的奇怪表现，就是因为……因为他在遭受骚扰和威胁？那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说？ 顾昭雨抱着电脑，回忆着萧蘅日渐憔悴颓废得的脸，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几乎将他淹没。他赶紧转开脸，不让闻莺看到他的异样。 他吸了吸鼻子，正要把电脑扣上，闻莺忽然说：“等一下，看一下他的浏览记录。” “什么？” “浏览记录。”闻莺说，“人们有不清楚的、犯难的事的时候，一般都会上网搜，你看一下他的浏览记录。” 第215页 这还是她跟出轨前男友斗智斗勇得到的经验，没想到居然在这儿用上了。 顾昭雨点点头，他点开浏览记录，结果触目惊心。 “被跟踪了怎么办” “骚扰信息可以不理会吗” “被骚扰可以报警吗” …… 全是类似的搜索记录，萧蘅还企图上网买过防身用具，但是因为管制的原因没能成功。 顾昭雨脑海里一片空白。他喘不上气来。 但是……不对呀。 他瞥了一眼录像屏幕。如果只看手机和电脑的内容，你怎么也无法把这个已经被人逼得惊慌失措的男孩子，和屏幕里那个冷静得甚至能想起来调整姿态掩饰身高差距的男人联系起来吧。 不，不不不，全错了。他脑海里的图画似乎始终缺失了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顾昭雨把萧蘅留下的纸条又掏出来读了一遍。 手机里面有证据，能排除你的嫌疑。 为什么要排除顾昭雨的嫌疑？ “老顾？”闻莺疑惑地出声，“怎么了，要不要报警……” 顾昭雨摇了摇头，他抱着电脑，拉着闻莺走到物业办公室门外，他把纸条递给闻莺，又把录像里的内容大致叙述了一遍。 “……我不明白。”闻莺说，“听上去好像……有点撕裂。” “撕裂”，顾昭雨也是这种感觉，“你说说看？” “光是看电脑和手机的话，他都快被逼疯了，对不对？”闻莺说，“但是你看这个纸条——他的字迹很工整，看不出慌乱，而且他的内容也很有意思，‘排除你的嫌疑’他为什么要排除你的嫌疑？” “人是从我家走的，我也确实被袭击了。”顾昭雨说，“你看到录像了，如果我们报警，警方也可以看到。” “如果你报警，那你不正是没有嫌疑吗？”闻莺说，“再看这里，他让你对警方说，他最近很不安很反常——为什么要特意叮嘱这句话？” “我们从头想这件事。”顾昭雨说，“假设你是萧蘅，你发现自己被变态盯上了，你已经快被逼疯了，你会怎么做？” “报警。”闻莺说，“但是……报警也不一定有用，因为这只是威胁，不是实际的人身伤害。” “对。”顾昭雨说，“有一件事我没告诉你——我最近也收到了这种威胁短信。” “啊？？？？？？” “对。”顾昭雨说，他似乎能感觉到距离真相越来越近了，忽然，他灵光一闪，“排除我的嫌疑……我的嫌疑……会不会他的跟踪狂，就是我的跟踪狂？” “你是说同一个人跟踪你们两个？” “不。”顾昭雨马上下意识地说，“不不不——不一样。”他似乎抓住了更多的碎片，语速也快了起来，他掏出自己的手机调出信息界面给她看，“你看看——我的和他的，不一样。” 闻莺点开信息扫了几条，“哪里不一样？” “我的是循序渐进的。”顾昭雨说，“一开始是观察，后来我搬出去……”他想到这儿，忽然晃了一下神，他随即迅速让自己集中精神说下去，“我搬出去之后这个人开始找我，让我‘回来’，后来才变成了他要‘惩罚’我，但是萧蘅的这些……不说文法和措辞，只说内容的话……”他翻开电脑又看了几眼，“你看，从一开始就是暴力威胁，几乎每一条都是跟人身安全有关。” 闻莺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说道：“这个跟踪狂真的存在吗……” 顾昭雨看了她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在说，会不会，这个跟踪狂，其实就是萧蘅的自导自演？ “不会。”顾昭雨几乎是立刻就说道，但他似乎被启发了，“不不不，你说得对！”他忽然激动地说道：“这个，给萧蘅发信息的这个——也许他根本不存在。” “你多解释一点吧，我听不懂。” “我也说不清……”顾昭雨在大脑里飞快地一点点组织着信息，“是萧蘅让我跟他一起住到他家去的……如果我们假设，我们假设萧蘅那个时候，不知道怎么就发现了跟踪我的那个跟踪狂呢？”虽然几乎没有证据，但当真相的轮廓开始出现的时候，他甚至能直觉般的嗅到它的味道，“好，我们假设他就是知道了，所以他非要我跟他走！后来我们吵了一架，他也不让我回家住，所以我才去了我妈那里……说得通，说得通……” “然后呢，然后萧蘅开始找这个人……” 那些奇怪的出门时间……独自一人时的精神恍惚…… 难道都是因为，萧蘅在背着他找这个跟踪狂？ “然后呢？”闻莺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古怪的压抑，这个设想很大胆，顾昭雨都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接受了。 “然后……然后……”顾昭雨无意识地浏览着电脑上的萧蘅的手机信息，回忆着萧蘅在视频里的动作——他有车钥匙，这意味着什么？“他找到了！”顾昭雨大声说，“他找到了，然后，他想……” 他想怎么做？顾昭雨顿住了。 如果我是萧蘅，我会怎么做？ 如果是萧蘅被威胁、被骚扰，他会怎么做？不久前那股巨大的痛苦和悔恨冒了出来。 如果被他找到这个伤害萧蘅的人，他会怎么做？ 有人伤害你爱的人，现在你抓住他了，你怎么做？ 几乎是本能反应的，在他脑海里有个冷酷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要让他付出代价。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喂，老方？” “你车牌我找人给你查了，”方莫仪说，“车牌号的主人都五十五岁了……是个普通工人，家住在d区，你跟这人有什么瓜葛？” 顾昭雨听说车主“五十五岁”，也有点愣住了，五十五岁？袭击他的人明明是个身强力壮的青年。 但他紧接着想到，有可能是把车牌给了子女，“能不能查一下他的家庭关系？” “你这就太吓人了，还得找派出所。”方莫仪说，“我先跟你说我查到的吧，我在交通大队的一个老弟帮你找了一下这个牌照，说是早上不到七点上了高速，往西去了。” 上高速……那就是要去城郊了。西边那一带和城区不一样，有很多废弃的工厂，萧蘅去那里要做什么？ “你把他的动态发我手机上。”顾昭雨说，“有消息了再联系我，先这样。” 虽然他还有很多想不明白的事情，但萧蘅失踪了，他就必须去找。 闻莺一听他的打算，就马上投反对票，而且态度坚决。 “昭雨你冷静一下。”她拦住他，“这太危险了，你得报警，让警方去。” “不你不明白。”顾昭雨说，他几乎在那一瞬间就意识到萧蘅的打算——如果你是他，看到自己爱的人被骚扰、被威胁，最终这个跟踪狂已经实打实的登门实施了伤害，你会怎么做？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不对？ 所以才会开出城外，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所以才会说“排除你的嫌疑”。这是一场突如其来的伏击，萧蘅是计划好的！他伪造了威胁短信，把受害人从顾昭雨变成了自己，就是为了正当化、合法化自己的报复行为。这件事来的或许有些突然，并不是他所设想的解决方式，出现了太多意外因素，但萧蘅还是没有放弃自己的目标，他就像个耐心的猎手，即使出了一点意外，他仍旧手握猎枪，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个自以为是狩猎者的猎物走去。 “我明白！”闻莺大声说，“我找你就是要说这个，他，他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些证据和资料她都没有随身携带，急得鼻尖冒汗，萧蘅是危险人物，如果按照顾昭雨所认为的，录像里那个有条不紊地换车、转移不知道是尸体还是人的家伙是萧蘅，那他真是太危险，绝对不能靠近。 “你看这个。”她掏出手机给他看自己拍的一些照片，除了一些从笔记本里拍下的页面，还有她刚到萧蘅家的时候拍的照片，那是一个藏在床底死角的箱子，里面装着一些笔记本，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她把照片递给顾昭雨，顾昭雨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第216页 那是个纸箱子，除了一些笔记，就是几十只包装鲜艳的棒棒糖，和一个褪了色的……孙悟空面具。 他当场就愣住了，有一种自灵魂深处发起的颤栗迅速席卷了全身，他打了个冷战。 “明天是我的生日。” “你明天还会来的，对吗？” 带着孙悟空面具的小孩子，不肯说话，但却像只小流浪狗一样温顺乖巧，会张开手臂抱住他的腰，他家庭情况应该也不算好，一根棒棒糖就是他拼尽全力能给的最好的礼物了，只有一块钱的人就把那一块钱全部掏给你，顾昭雨一直很感动，每次都会收下，然后吃掉。 ——照片里的箱子里可能有上百根棒棒糖。 十八岁的夏天，两颗小行星靠近，又迅速分开。但其中一个却固执地克服了引力和斥力，跨越了十年的岁月，悄无声息地再次靠近了那个与自己短暂相拥的伙伴。 闻莺试图解释，“他一直……” “他在找我。”顾昭雨轻声说，“……他来找我了。” 他没有爽约，他只是迟到了。 他的语气实在太奇怪了，像是个来自十年前的灵魂在喃喃自语，闻莺一时间回不过神来，顾昭雨知道？？ “你怎么……” “我得去找他。”顾昭雨轻声说，他眨了眨眼睛，像是有泪水在眼睫间浮动，但很快就消失了，他笑了笑：“他需要我，我得去找他。” 闻莺拦不住他，只能目送他朝着停车场走去。 。。。。。。。。。。。。。。。。。。。。。。。。。。。。。。。。。。。。。。。。。。。。。。。。。。。。。。。。 花了萧蘅一点时间，才终于找到那个废弃的工厂。那天高速公路上有一小段拥堵路段，平常两个小时的路程，那天花了他两个半小时。 而且他还不是个成熟的司机，他其实根本没开过真车，只是看家里那个货车司机开过，大概知道开车的原理——油门啊刹车啊什么的，自从定下了“反击计划”之后，他就知道自己是需要一辆车的，他不可能把别人卷进来，所以他恶补了一点驾驶行车的知识。本来他没打算这么快动手的，在他的计划里，他今天应该去找一趟旧日的老相识，弄一辆偷来的二手车。 不过没差了，他的性格向来谨慎，所有的资料都是阅读后就马上销毁，家里没有留下证据。电脑和手机里的“证据”都是很长时间以来就在伪造的了，他不是第一天在策划这件事，只是些微的提前而已。 他把自己塑造成了一个已经被跟踪狂逼到绝境歇斯底里的人，等到警方读到这些证据，他们眼里的真相会是：他，萧蘅，是个无可奈何的受害者，而“神秘人”（现在没什么神秘的了，脸也看见了），则是个丧心病狂的跟踪者，他无情地跟踪萧蘅，骚扰萧蘅，甚至还要伤害跟他关系亲近的经纪人，萧蘅无意中碰见了他要对顾昭雨下手，反抗无果，遭到了绑架。 人们会看到，是“神秘人”来到顾昭雨的家，也是“神秘人”带着一个足够容纳成年人的木盒子离开了华瑞丹泰，车是他的车，如果进入他的家里调查，应该会看到那些死老鼠死兔子，还有萧蘅藏在他没洗的衣服里的高速收费站收据——人们会像萧蘅一样收集起证据来拼凑真相，真相就是这个疯子绑架了一个未成年的男孩子，他处心积虑地要把这个男孩子带到偏远的地方杀害。 这种人不值得同情对不对？如果说，只是如果，如果说他的计划出了一丁点差错，那个男孩子不像他假设的那样毫无反抗力，在被囚禁的过程中不知怎么他找到办法进行了反击，而他只是个惊慌的男孩子，即使下手重了一点，把这个变态打死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活该，不是吗？想对别人下手，却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不是应该拍手称快吗？ 萧蘅找了个仓库外显眼的地方停稳车，打开了后备箱。那个巨大的木盒子被踢破了一个脚，从里头传来粗重的喘息声和咒骂声。 这里四下荒无人烟，他完全不用担心被看到或者被抓到，萧蘅用血迹斑斑的扳手撬开木盒，把人拽了出来。 “神秘人”现在看起来就像个木乃伊：他的头上缠着好几圈厨房用的保鲜膜，只在鼻孔和嘴巴处戳了个洞让他能够呼吸，为了防止他呼救，他的嘴被布条缠着，只能发出愤怒的“呜呜”声。 已经变为“受害者”的神秘人被他拽出后备箱，开始拼命挣扎，萧蘅看着他，感到毫无同情心。他从顾昭雨的厨房里拿了一些保鲜膜缠住神秘人的头，免得他的血洒到后备箱里会被检测出来，他还戴了搬运手套，这样车里就不会留下他的指纹。 这是神秘人的车，所以指纹理所应当的也是他的指纹。 一切都指向神秘人，是他自作自受，反受其害。 他看着神秘人挣扎，发出猪知道自己将要被屠杀之后的恐惧惨叫，居然感到有点轻松。这个人要被除掉了，顾昭雨是安全的。事情很快就会结束，再也不会有人伤害那个人了。 ——我是挺聪明的。他想起了顾昭雨总是挂在嘴边的话。 那个人总是很认真地笑着，眼里满是真诚的赞叹，萧蘅你好聪明啊！ 他的嘴唇很柔软，很好亲。所有害得那个人不能愉快地微笑的人和事，都是错的。 ……所有。 。。。。。。。。。。。。。。。。。。。。。。。。。。。。。。。。。。。。。。。。。。。。。。。。。。。。 事情不该是这样的。 他被那个男孩子拖着，什么都看不到，甚至什么都听不到，但他却可以闻到空气中的味道——灰土的味道，他就已经猜到自己的的位置了——他在仓库，在那个他为了大明星准备的坟场，可必死无疑的却成了他自己。 从那个少年一出现他就该知道的，但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死了。他不知道狼崽子是怎么知晓的他的秘密，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到这里来。难道是为了某种讽刺意味吗？ 当他头上的保鲜膜被撕掉，他终于重见光明，看到那少年带着的手套时，他就全明白了。 为什么冒着风险也要到这个地方来。 这条狡猾的狼崽子，他要回去的。他杀了自己，他还要回到那个大明星身边去，可他如果是个杀人凶手，那大明星是不会接受他的，即使警察追查不到他，他也回不到想要的位子了。但是，如果他只是个反抗成功的受害者，那就不同了，是不是？ 那我呢？他想，我只会成为一个你的踏脚石？你杀了我，我还要成为你们私密低语里的恶魔？ 他想到这里，开始拼命挣扎，他的双手被捆住，那就用脚，用身体——他想要活下去，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输了，死了。 狼崽子不理他，他手劲儿很大。他们走进了仓库，仓库里很空，存放了一些废旧的器械，都蒙着防水罩，狼崽子扯过一张破旧的椅子，让他坐下，把他捆在椅子上。绳索太紧了，他甚至能听到皮肉挤压摩擦的声音，指尖一阵阵发麻。 他歪着头，看到狼崽子熟练朝着一堆防水罩遮住的东西走去。他什么都知道！那里藏着他的器具，注射器、刀具、化学药品和一只两米高的玻璃鱼缸，据说是用来变逃生魔术用的，不过死人是无法逃生的。 那一刻他终于意识到了，他自以为是狩猎者，可却在不知不觉的时候被更强大的狩猎者盯上，对方是真正天才的犯罪大师。少年拎着针管和汽油回来了。 “这是什么？”狼崽子歪着头问他，脸上带着一种好学的表情。“是毒药？” 他阴恻恻地笑起来。他笑着说：“是，你要用在我身上吗？” “它怎么起效？” “静脉注射，半小时到四十分钟内死亡。”他心头一跳，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机会，“你知道吗？”他说，“我本来打算用在‘他’身上。”“他”当然是那位大明星，他知道怎么激怒这条狼崽子，“他会死的很慢很慢，很痛，我们可以慢慢玩……”狼崽子突然暴起，他脸上那副不耻下问的表情消失了，变得狠厉毒辣起来，他抄起扳手，在他脸上重重砸了一下。 第217页 他吐出一颗带血的牙，放声大笑。他想要刺激他，最好刺激得他当场把针头扎进自己皮肤里，为什么？很简单，他不能让狼崽子好过，他不是想营造一种自卫中激情杀人的假象吗？被绑架的少年在自卫的时候反杀，但绑架犯却死于静脉注射毒药，于此同时身上还带着被毒打过的伤痕？警察没那么傻，被他在鼓掌中玩弄。 只要他死于扳手之外的任何东西，他就赢了。狼崽子只能流亡，再也不可能回到他的饲主身边。到头来，他们谁都没得到他。他的笑声激怒了狼崽子，狼崽子扑倒他，在他脸上重重锤了两拳。 ——机会来了！他眼前一亮。随着姿势的改变，将他捆在椅子上的绳索随之变得活泛起来，受过训练的人有很多办法挣脱束缚，这点上，这全凭本能、未经打磨的天才，到底还是不如他老辣。 他猛地用双腿绞住狼崽子的腰，腰部猛然发力，绝境中的人有着难以想象的力气，他们纠缠在一起，他用用力的大腿夹住狼崽子头部用力向下、向狼崽子的鼻子砸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顾昭雨几乎一跳下车，就看到了那辆草丛中停着的黑色轿车。 他心头几乎是一阵狂喜，他这一路由方莫仪指挥着追着萧蘅而来，紧紧张张的生怕晚了一点。 晚一点，就来不及了；晚一点，他的萧蘅就回不来了，即使能活着，杀过人——即使杀得是个垃圾人渣——的重担也是无法卸掉的。 他关上车门，握紧了手里的电击器。从那些威胁升级之后他就弄了一个，进出也几乎都有司机陪同，如果不是顾影后的事来的太突然，他是不会被人抓到空子的。 但这样也好——有他参与，总好过像萧蘅原本计划的那样，无声无息地走向黑暗。 来得及，来得及……他心跳得很快，但并不慌张，或者说，他也知道自己不能慌。 要找到萧蘅，要带他回家，要好好对他…… 他先检查了一下那辆国产车，空的，他看了一眼，不远处有一间很大的仓库，他正要朝仓库走去，却猛地被一个人抱住腰撞到在地上。顾昭雨下意识地抬起手就要按电击器，对方一把按住他的手，血滴到了他脸上，当他看到那张被血模糊了的脸时，他睁大了眼睛。 “你……”顾昭雨说，“李警官……” 对方正是那位在“炭疽粉恶作剧”之后一直和他保持着联系，向他提供了不少帮助的李警官。 “顾先生！”李警官一愣，随即说道：“别说话……快跟我跑！” “怎么回事？” “我一直在追查你的案子。”李警官说，顾昭雨扶着他狼狈地站起来，“我们沿着包裹上的半枚指纹线索追查到一个早年有案底的少年犯身上……” “少年犯？”顾昭雨说，“你是说……” “就是您身边那个男孩子，萧蘅。”李警官说，“我们造访了他的家里，原来他一直都有严重的暴力倾向，也跟黑社会组织有往来，我通过面部识别发现他今天早晨往郊区来了，我就追了过来，正赶上他在仓库里实施暴力犯罪……” “他在哪？” “他……”李警官一回头，萧蘅已经拎着扳手追了出来，他满脸是血、杀气腾腾地走着，看起来像是地狱里爬出来的魔鬼，或者是真正的冷血杀手，当他看到和李警官在一起的顾昭雨时，他一愣，明显露出了恼火的神情。 “你怎么在这里？”他难得的有些气急败坏，“哥，你……”他看了一眼李警官，换了个柔和一点的语气，“哥，你过来，到我身边来。” 李警官一把抓住顾昭雨的胳膊：“顾先生，我知道你和他很亲近，但你一定要相信我，他有很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是天生的反社会人格，他为了蒙骗您会甘愿做任何事、说任何话！” 萧蘅越走越近，李警官抓住顾昭雨的胳膊带着他往后退去，一边退一边说：“顾先生，你千万不要被骗了，这种案例我们看过很多，他身上已经背了命案，是杀人凶手……” 萧蘅牙咬得咯咯作响，他盛怒至极，“你！”他转向顾昭雨：“哥，过来，你不相信我吗！” “……我是不太相信。”顾昭雨小声说，“你骗我好多回了。” 李警官大喜，“昭雨，我数一二三，我们就往公路跑，千万别回头，一，二——” 他发出一阵呜呜的呻吟，身体抽搐着倒在地上，顾昭雨手里的电击器爆发出耀眼的蓝光，牢牢地按在了他的手臂上。在他倒下之后犹嫌不够，又按在他腰上来了一下，电的李警官像是上了岸的鱼一样抽搐扑腾了几下，都快翻白眼了，他才松手。 “可我也不信你啊。”顾昭雨说，他把电击器往裤腰上一别，萧蘅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他一边轻轻地喘息，一边张开胳膊扑过来一把抱住自己。 “哥。”他小声委屈地叫了一声，顾昭雨捧住他的脸左右看看，心疼得要死。 “怎么搞成这样。”他自语般地说，萧蘅也不管自己满脸是血，低下头来吻他，刚才看到“神秘人”拉着顾昭雨后退的时候，他呼吸都快停了。他把顾昭雨抱起来，顾昭雨搂住他的脖子低下头和他接吻。“宝贝儿。”顾昭雨抱着他都快心疼哭了，“没事了没事了，回家了，啊，回家了。” “你怎么……”萧蘅闷闷地说，“你怎么知道他不可信……” 顾昭雨几天来第一次笑出了声，“做功课呗。” 。。。。。。。。。。。。。。。。。。。。。。。。。。。。。。。。。。。。。。。。。。。。。。。。。。。。。。。。。。。。。。。 【一个半小时前】 “喂喂，昭雨，在吗？”方莫仪说，“我跟你说，我查到不得了的事——就我刚才说那个姓李的车主，他有个妹妹就住在你的小区！但是那一家人早就出国了，他有个儿子现在在姑姑家看房子。”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住在华瑞丹泰的？” “我看一下……”方莫仪的声音变远了一些，像是在翻看手机上的信息记录，“去年九月。” 去年九月……顾昭雨突然心中一动。 “好，谢了，回头聊……”顾昭雨挂断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几声铃响后，一个疲惫且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 “喂，昭雨？是不是你妈妈她……” “爸，您好。”顾昭雨飞快地说，“我要求您点儿事儿……您还记得之前您找人偷拍我的照片吗？” 长达半分钟的沉默。云正开口了。 “我没有你要的东西。”云正说，“昭雨，你对我能不能多点信任，我没有再找人跟拍你。” “这您也就骗骗小孩儿。”顾昭雨说，“不是您，那就是您太太，反正我需要，您快点给我弄来，发我手机。” “……你要狗仔跟拍的照片干什么？” “没什么，欣赏。”顾昭雨说，“您有多少我都要，越详细越好。” 云正：“……” 顾昭雨叹了口气。 “爸。”他这一声是真心实意的，“求您了——您和广洋很快就要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云正为此又是一阵沉默，顾昭雨上了自己的车，缓缓开出了地库。 “我很快发给你。”他说，“昭雨……不要把自己搞进危险的事里。” 【一小时前】 顾昭雨在拥堵的车流前停了下来。gps里在汇报路况，拥堵只有一小节，前方已经在疏通了。他拿出手机，有信息。 云广洋：“我爸让我给你这个” 云广洋：“卧槽，你跟萧蘅真有一腿？？？” 云广洋：“你妈怎么样了？？” 顾昭雨没理会他，点开了文档解压——这个关键他怎么从前没想到呢？如果他真的有跟踪者，而这个人甚至能找到他家，那他跟踪自己肯定不是一天两天了，那么还有谁更能了解他生活的蛛丝马迹呢？ 第218页 这些走哪追到哪的狗仔，不停地咔擦咔擦，把他的每个生活细节都摄入镜头里，会不会，会不会也在某一张照片上，拍到了彼时还无人注意到的跟踪者呢？ 他只是没想到对方居然会是他认识的人。 “通过这个恶作剧，也许他就有了跟你相见的机会。”——太好笑了，这还是李警官本人跟他说的。他是案件的侦办人，这不就是绝好的见面机会吗？ 是他，从头到尾都是他，是他寄出了邮包，趁机正大光明的见到了顾昭雨，也是他误导了侦查方向，他一直给出顾昭雨错误的调查信息，比如对方很瘦小…… 他居然被一个警察，还是他自己侦办他自己骚扰案件的警察，骚扰了这么久。 顾昭雨那一刻真想无语问苍天，玩儿我吧？ 【半小时前】 快要下高速路了，顾昭雨拨通了提供gps服务的公司电话。 “喂你好，是捷迅gps服务公司吗？我姓李，我的手机是1382574673.我的车丢了，手机也在车里，可以帮我看一下导航的位置吗？” “可以的李先生，请稍等……你的车子现在位置我已经查到了，在bz高速上，从‘黄高’收费站下，靠左直行三公里……” 。。。。。。。。。。。。。。。。。。。。。。。。。。。。。。。。。。。。。。。。。。。。。。。。。。。 顾昭雨一边断断续续地讲，一边任由萧蘅吻他，一下一下的，像是不安的小动物。萧蘅心跳得很快，看来刚才是真把他吓到了。 “难道我会不信你，信一个不认识的人？”顾昭雨笑话他，“你想什么呢？” 萧蘅抱着他不说话。顾昭雨摸了摸他的后脑勺，突然说：“我们都认识那么久了……” 萧蘅“嗯”了一声，随即笑起来，顾昭雨又说：“十年了吧……？”他呼吸又差点停了，连声音都有点颤抖：“……哥？” 顾昭雨用衣袖擦了擦他脸上的血，叹了口气。 “你早说不就好了。”他轻声说，“绕那么大一个圈子。” 萧蘅低下头，用额头轻轻地抵了一下顾昭雨的额头。 “对不起。”他说，“以后不会了。” “嗯，那我们回家。”顾昭雨说，“没事了。”他说着拉起萧蘅的手，和他五指紧扣，他就是来找萧蘅的，别人连多余的眼神也懒得给，萧蘅温顺地被他拉着，两人上了车，顾昭雨把手放在了方向盘上，“你蛋糕学好了吗？” “什么？” “蛋糕。”顾昭雨说，“还没烤给我吃呢。” 萧蘅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没有呢……总是塌。” “那我就吃个塌的吧。”顾昭雨说，“我……”萧蘅忽然凑过来吻他，吻得很激烈，他心中忽然一动，手腕已经感觉到一阵冰凉。 顾昭雨眨了眨眼睛，萧蘅还维持着俯身的姿势，伸手到方向盘下将车子熄了火。 “……操。”顾昭雨低声骂了一句。萧蘅把他的手用手铐拷在了方向盘上，“萧蘅！” 萧蘅向后退去，他无奈地笑起来。 “哥，你不该来的。”他轻声说，最后充满眷恋地看了一眼顾昭雨一眼，打开了车门。 。。。。。。。。。。。。。。。。。。。。。。。。。。。。。。。。。。。。。。。。。。。。。。 闻莺接起了电话，她坐在小区的咖啡厅里不知所措已经两个多小时了，想要报警的心每一刻都在增强，可她却始终记得顾昭雨临走时的眼神。 那是一种，终于安静下来，不再彷徨，也没有了任何不确定的，温柔且坚定的神情。 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了，她是个合格的朋友的话，就要尊重他。 “昭雨！”她差点哭出来，“你怎么样了？” “是我。”那头传来平静的少年的声音，是萧蘅，“地址发给你了，过来接一下他。” “什么？”闻莺反应不过来，“你呢？你们怎么了？你把他怎么了？他还好吗？” 也许是问题太多了，萧蘅明显一个也不想答。 “我永远也不会伤害他。”他只是说，“永远。” 她还想再说点什么，但电话已经被挂断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顾昭雨几乎是在破口大骂了。他眼睁睁看着萧蘅用他的手机给闻莺打了电话，然后把手机放回他口袋里，甚至还把副驾驶的门给他留着没有关，免得他呼吸不畅——他用最体贴周到的方法做着最疯狂的事，脸上居然没有任何的不适或者歉疚，反而有种心愿达成的平静。 “萧蘅，萧蘅！”顾昭雨气急败坏，“你别走，你个疯子，你给我回来！你——你走了我不会原谅你的！萧蘅！”他发疯了似的去挣那副手铐，但是没有用，方向盘和手铐哪个都不是能轻易挣开的东西。 他只能看着萧蘅下了车，拖着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的李警官，再次朝仓库走去。 “妈的。”顾昭雨骂道，“妈的。妈的。妈的。草草草草！萧蘅！他不值得，你给我回来！你别杀人，你回来！” 萧蘅是铁了心要弄死这个变态跟踪狂？刚才那最后一通电话让他不安到了顶峰，他为什么要通知闻莺来接自己？除非他…… 他不打算跟我一起走了。 那一瞬间，最后的一块拼图也凑齐了，他忽然全明白了。 前面几乎和他想的一样，李警官跟踪他很久了，从狗仔的照片来看，去年十月，甚至可能更早，他就被无意中拍到过跟踪萧蘅和顾昭雨，但他长得没特色，而且毕竟是警察有很高的反侦察素养，所以几乎没有清晰的正脸，但同一个人反复出现在照片里，有时候是在咖啡馆里的顾客，和萧蘅和顾昭雨隔着几个人在排队，有时候是在马路上，远远的墙角处；有时候干脆就是在超市里，和他们擦肩而过…… 他越来越明目张胆，萧蘅觉察了他的存在，所以他坚定地把顾昭雨带到了别的住处，甚至开始反过来调查李警官——那些反常的表现，就是因为他在进行调查——他们分手后，萧蘅反而有了自由，他意识到李警官的病态越来越重，迟早会对自己下手，所以就产生了“先下手为强”的念头； 他原本的计划应该不是这样的，顾影后的意外打破了萧蘅的步调，顾昭雨意外地回到了自己的家，并且被李警官迅速地发觉和控制了，萧蘅及时追了过来，并且制服了李警官。 如果只是想杀人，有必要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吗？李警官当时已经失去了意识，能够被萧蘅装进木箱子里带走，你不用看过很多刑侦剧也知道这个时候弄死他是很容易的，但是萧蘅却要跑到这个地方来，这是他计划里的一环，除了这个场所，还有那些信息和电脑里伪造的搜索记录…… 他要到这里来，因为他要做一个受害者。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不一样的，缺失的拼图就在这里。顾昭雨当时以为，他要做一个受害者，是因为他还准备回到自己的生活里。他还要扮演他日常的角色，一个单纯无害的少年，所以他需要一个易于抛尸、不容易被发现的场所，杀人之后迅速抛尸，即使被发现，他也可以扮演受害者，推说自己是自卫反击。 但是不对。不是这样的。在他真正的计划，他根本就……根本就没有打算要回去。 他不是疯子，也不是反社会，他不享受杀人，他也知道一旦背了人命，他就真的走不了回头路了，但李警官在他眼里是一定要除掉的，而且光是关进监狱里，几年之后又会放出来，治标不治本。那怎么办？只能杀了他，和他同归于尽。 既然要同归于尽，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的把自己塑造成受害者？ 顾昭雨猛地拍了一把方向盘。 “操，操懆懆。”他声音里戴上了哭腔，“操——” 他心里已经分成了两半，情感跪地大哭，理智却还在继续残酷的讲下去： 第219页 ——为了舆论。 如果他不是受害者，是个杀了人又自杀的疯子，而且还是为了顾昭雨杀的人，舆论会怎么样？人们会说，他是神经病，他为了顾昭雨杀人，他们之间的关系就会被拉出来指指点点，甚至顾昭雨的事业也会完蛋，因为他居然弄了个真正的疯子到娱乐圈里来，还包装成可爱的少年偶像——顾昭雨的信誉会垮台，他的艺人，现有的，未来的，也全部会被戴上有色眼镜观看； 但如果他是受害者，他是个被跟踪狂骚扰到精神崩溃、又遭到绑架，最后死前反杀凶手的受害者，舆论又会怎么样？人们会同情他，年轻、英俊、早亡，用花一样的生命拼死一搏，他会上神坛，顾昭雨也会得到好处——他的眼光会被证明没有错，他选了一个完美的偶像，就连死亡都轰烈灿烂。 他暗自筹谋了这么久，一步一步走得都很清楚，他一定问过自己这几个问题： 一定要杀了他吗？要； 我能承受杀人的重压，像没发生过一样活下去吗？不能； 不能的话怎么办？我可以一起死； 如果我死了，会造成什么损失？ 我该怎么弥补这些损失？ …… 他什么都想清楚了，可顾昭雨很想知道，夜深人静的时候，他有没有问过自己： 我死了，顾昭雨怎么办呢？ 。。。。。。。。。。。。。。。。。。。。。。。。。。。。。。。。。。。。。。。。。。。。。。。 萧蘅把李警官拖回仓库，后者已经失去了意识，被他扔在仓库的空地上。 他四下找了一圈，从地上捡起了那只带着毒性化学物的针管。 他很清楚这是什么东西，以前在地下赌场，他也见过有成年人被注射这种药物，药效更短，十五分钟——给两个人注射上，然后扔进斗兽场斗殴，活下来的那个可以得到解药。死亡不是一瞬间降临的，而是一点点在你身躯里聚集，直到你的内脏彻底溃烂，你的血液都变成毒液。他在仓库里看到这个东西的时候，他几乎一瞬间手脚冰凉。 你能想象这种东西被用在自己最心爱的人身上吗？那一刻他差点哭了——有人动了这样的心思，顾昭雨处在这种危险之下都让他觉得痛苦。 但如果用在自己身上，反倒没有所谓了。他开始往李警官身上泼洒汽油，还有他自己身上。 警方来到的时候，只会看到两句焦尸，通过dna检测可以辨别两人的身份，李警官的家会被搜查，他的秘密也会一清二楚，一个是家里有死老鼠死兔子的怪人，一个是中毒而死的无辜偶像，都被烧焦了无法推断死亡时间，那就只能通过间接证据来推断，绑架犯给受害者注射了毒药，受害者临死反击用扳手将他击伤，两人挣扎时无意间引发火灾。 没有问题，虽然出了点岔子，但和他一直的计划没有两样，火灾还可以焚毁顾昭雨电击引发的皮肤烧伤。 他倒够了汽油，拔掉针管的盖子，将针尖对准了自己胳膊上的血管。他毕竟还是少年，当你很清楚自己会怎么死，死得有多惨的时候，是会感到些微的胆怯的：注射之后他不会马上死亡，所以会被活活烧死——他深吸了一口气，大拇指按在了活塞尾端。 很快的。他对自己说，死亡是很快的。 除了…… “萧蘅！”顾昭雨的声音在遥远的地方响起，是幻觉吗？萧蘅摇摇头，想把幻觉挤出脑袋，他回不了头了，顾昭雨在这里，他就更没回头路，如果把李警官活着放回去，他会告诉所有人，萧蘅绑架了他，后来顾昭雨也参与了，他们两个就变成了加害者。 针尖挑破他的皮肤，扎了进去。 “萧蘅！”顾昭雨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比刚才又近了，不是幻觉！他睁开眼，顾昭雨正向他跑来，他跑近了，萧蘅意识到他的右手有三个手指正以一种很神奇的角度扭曲着。 他把自己的手指凹断了，挣脱手铐跑出来的。萧蘅愣了一下，随即喊道：“别过来！” 顾昭雨不听他的，他举起手臂给顾昭雨看，像个真正的绑匪一样冷静，人质也是他自己，“哥，别过来。” 顾昭雨举起双手，“你不要，你不要这么做——”他跑得有些急，似乎连心脏都难受起，脸色变得比以往更加苍白，似乎毫无血色，“萧蘅，你把针头放下。”他环视一周，已经意识到萧蘅的打算，“放下！过来，我让你过来！” 萧蘅摇头。 “你别犯傻，他不值得，他不配！”顾昭雨说，“你回来，我们有别的办法，我们报警，我们把他送到监狱里……” 萧蘅还是摇头，他笑起来。 “没用的，哥。”他轻声说，“这人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坏掉了，你不明白。” “那你让我明白。”顾昭雨哀求，“我不明白你就解释，好不好——” 萧蘅沉默了一会儿。 “一开始就是想看看，”他轻声说，带着一种虚幻的笑容，“就是想亲眼看看，可是看了一眼，就想再多看几眼，高兴的时候也想看到，不高兴了也想看到，所以就跟自己说，我就是看，远远地看就满足了——可是看怎么能够呢？也想要触摸，也想要听到声音，也想付出关心……所以就逐渐靠近，一点一点，进到你生活里，明明是惹人厌恶的入侵，还要跟自己找借口说，我只要他高兴，他不高兴了我走人就好了……” “可是走不掉啊，反而越牵涉越多，甚至就连‘牵涉’也不够了，想要更多，想要独占……” “不知不觉就走得很远很远了……” 他嘴唇颤抖着，大颗大颗的眼泪珍珠似的滚落下来，这个步步为营的猎人，悄无声息地哭了。 “可是我最开始，我最开始——”他想起了那个夜晚，他很累了，他坚持不下去了，他的身体仿佛养成了习惯，不知不觉就来到了那个人的身边，他一定会从这里路过，那就让我最后看他一眼吧，就一眼。 他的眼泪簌簌地落了下来，在他所有展露出的委屈当中，从来没有哪一次是这样的真实，他是真的委屈，如果可以，谁也不想情根深种到这种地步，到了这个地步，他的爱就是他卑微的根源。 他轻声说：“我最开始，就是只想……看你一眼而已。” “那你就看啊！”顾昭雨快崩溃了，他心疼得一突一突的，这世上怎么有这种人，他那么好，又好看又聪明，他居然觉得自己的爱是见不得人的东西，“你过来，我们回家啊，我给你看一辈子，你给我过来！” 萧蘅又是摇头，他的泪把睫毛都粘连的一簇一簇的，又可怜，又可爱——他都长在顾昭雨心上了，他受一点委屈，顾昭雨的心比他还疼，他怎么敢说要自己去死？ “我知道你要干嘛，”顾昭雨说，“你觉得这样对我很好，可你有没有想过，你有没有想过你死了我怎么办？” “……”萧蘅低头安静了一会儿，“你还可以有别人。”他小声，但是很认真地说。 那张“诀别信”上那个被划掉的“我”是想说什么呢？答案呼之欲出。 他想说，我爱你。但是想到自己要做的事，连最后的表白都没有了立场。所以不管被怎样误会都没有辩解，即使被掰开心糟蹋揉搓，他都低头不言，逆来顺受。 你还是把我忘了吧！我也不爱你，我就是一个马上要消失了的人而已。 你还可以有别人。 顾昭雨大笑起来，他的笑声里没有欢快，只让人觉得恐怖。他笑得太用力，眼里都闪出了泪花。 “你是这么告诉自己的啊。”顾昭雨说，“那我要是说，我不可以了呢。” 他一边说话分散萧蘅的注意力，一边朝他靠近，萧蘅用汽油在画了个圈，把他和李警官都圈在了里头，顾昭雨已经走到了圆圈外围的边上。 第220页 再一步，他就会踏进危险的领域里。 再一步，他就无法回头，如果萧蘅执意要寻死，他们就只能同生共死。 “要是我说，我再也不能爱上别人，”他说，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我会孤独终老，我会悔恨终生——你也还是要这么做吗？” 再一步—— 顾昭雨朝前跨了一步，萧蘅突然回过神来，但已经来不及了，顾昭雨从他手里劈手夺过注射器，扔得远远的。 他们望着彼此，爱恨交织。 “你不要，”顾昭雨颤声说，声音里已经带上哭腔，“你不要伤害我爱的人。” 多可笑啊，他总是觉得时机不够好，配不上那句“我爱你”，可眼下这个烂的不能再烂的机会，可能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萧蘅透过湿漉漉的睫毛看着他，嘴巴微张，像是有点不敢相信。 “可是你……”他小声说，“你是说……” 他都不敢相信！明明顾昭雨都已经说出来了，他居然都不敢相信——难怪他觉得自己死了也无所谓，他压根就不知道自己在顾昭雨心里的分量，还以为自己是可以替代的呢。 他想后退，被顾昭雨一把抓住手腕。 “你不要动，”顾昭雨说，“你不要……”他气息不稳，都说不完一个完整的句子，“你不要伤害我爱的人，”他说，“不然……” “不然我只能伤害……你爱的人了。” 顾昭雨肯定是世界上最差的绑匪了，他哭得上不来气，话都说不利索。 选择就在这里了。要么，点火，我跟你一起玩儿完，要么，跟我回家，我有一辈子想跟你慢慢过。 萧蘅久久地说不出话来。他甚至都不敢承认，就在顾昭雨说出“爱”这个字眼的时候，他那颗满是满目疮痍的心，忽然像是被一阵温柔地春风托住了，它托着他的心一路飘起来，路上开满了嫩生生的小花儿，一个个都对他招着手，欢快地笑。 来啊，别躲在那里了。我们回家了。 “来啊，别躲在那里了。”这是顾昭雨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我早就看到你了。” 就是这一句话，毫无交集的齿轮忽然被他硬是掰到了一起，现在它们互相咬合，已经难舍难分。 你爱我，我就爱你，你伤害我爱的人，我就伤害你爱的人。 他沉默良久，终于缓缓地伸出手，用手心贴了帖顾昭雨的的脸侧。 “哥。”他小声说，那一瞬间似乎一切又恢复了原样，但其实却什么都不同了，他感到全新的滋味：他卑微的爱情被看到了，被回应了，他在意的人也同样的在意了他，他的快乐和幸福，悲苦和不幸，都不再是属于他一个人的。 无数种更加复杂的感情，像是打开了魔盒般释放出来，他感到委屈，感到幸福，感到安心，也感到紧张，他仍旧痛苦，可是那种痛苦似乎有人分担和理解了，渐渐地就不痛了。顾昭雨拉起他的另一只手贴在自己脸上。 顾昭雨又笑了，他一边笑，眼泪一边不停地流，像是他也知道，从这一天开始，他整个人都被打碎了、击垮了一次，他的残骸和萧蘅的混在一起，他们各自收拾起来，却再也不是过去的那个自己，他们互相混合了对方的一个部分，从此是一个整体了。 “回家吧，好不好。”顾昭雨小声说，萧蘅突然凑过来，小心翼翼地吻在他的额头上。 “……好。” 第一百三十七章 现在问题就只剩下了一个。 顾昭雨很想说，我们就把他扔在这儿自生自灭吧。 他真的说了，他们俩靠着一个机器席地而坐，萧蘅身上一股难闻的汽油味儿，可顾昭雨也不管，他胳膊环着萧蘅的胳膊，靠在萧蘅肩上凑到他耳边说话：“要不咱走吧。” 萧蘅扭头亲了他一下。顾昭雨脸红了。 李警官坐在破椅子上，被捆得结结实实，仍旧昏迷，他们俩坐在离他十米的地方，谈情说爱。 顾昭雨告诉了萧蘅他是怎么一路追查萧蘅故意留下的线索找过来，又是怎么在狗仔的跟拍里找到李警官的；萧蘅反过来一五一十地讲了自己这十多天来的经历，从发现摄像头和安眠药，到骗取监控录像缩小范围，再登堂入室反客为主……顾昭雨听得直咂舌。 “你要是在战争年代，肯定是王牌间谍了。” 他说完这句话，居然还有闲心想，做演员对萧蘅来说是不是可惜了？他这么聪明，这么敏锐…… 萧蘅低头亲了亲他的鼻梁。 “我跟你在一起就好。”他本来就是个缺少梦想的人，顾昭雨眼里的“能力”和“天赋”如果不被需要，就是一堆垃圾而已。顾昭雨替他选的路避免了他的能力和他一起早早夭亡，他觉得没有比这更好的用途了。 比起那个，他反而比较在意的是…… 萧蘅看了一眼被托在自己手心的、顾昭雨的右手，那三根手指还是那么奇怪的角度，顾昭雨对自己心真是狠。 他觉得有点后怕，如果当时真的心一狠把针头推进去了，顾昭雨肯定也疯了。 幸亏没下手。不过紧接着问题就来了，当你做好准备要死的时候，你怎么作都无所谓，可你忽然不想死了，而且想和心爱的人共度余生了，那要考虑的事就多了。 比如，你怎么处理这个被你绑架的变态。 即使法盲也能看出来这不叫自卫，这叫预谋杀人未遂。 顾昭雨把头靠在萧蘅肩上，他就跟那些大半夜不好好睡觉，和男朋友去草坪上看星星的女高中没两样，虽然他心里早就又开始拉时间线和优先程度了。萧蘅皱着眉头，他却没那么紧张。 他心里大约还是有个朦朦胧胧的解决办法的，他的道德底线在杀人这个地方画了个红线，但是在红线以内，还是横跳余地很大的。 比如说，面对这么个人渣，作伪证对他来说真是一点儿心理负担也没有。他窝在萧蘅怀里，开始打电话。 首先，他得了解对手，就像他的对手了解他那样。 。。。。。。。。。。。。。。。。。。。。。。。。。。。。。。。。。。。。。。。。。。。。。。。 他——李警官从晕厥中渐渐苏醒过来。他的双手和双腿都被捆住了，眼前一阵阵发黑。 顾昭雨不知道从哪里找了另一把椅子，在他面前坐着，甚至还悠闲地翘起了二郎腿。 “醒了呀？”他说，“认识我是谁吗？” 李警官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爆发出一连串阴森地笑声。 顾昭雨赞赏地看着他，仿佛在等他笑完最后一声。 两人对峙中，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律——沉着是守恒的，一方越是冷静，优势就越发朝他身上倾斜，而顾昭雨的反应实在是冷静得过了头，而且，萧蘅哪里去了？ 李警官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他眼中露出怀疑的光。 “我让萧蘅去处理点别的事。”顾昭雨说，“告诉我，警官，你有没有听过罗生门？” 他拿起手机，对着屏幕念道：“罗生门，用以指事件当事人各执一词，分别按照对自己有利的方式进行表述证明或编织谎言，最终使得事实真相扑朔迷离，难以水落石出。” 李警官沉默不语，顾昭雨微笑着说：“你和萧蘅，好像就是这么个情况啊。” “他绑架了我。”李警官说，“如果你不杀了我，他逃不掉。” “我不这么看。”顾昭雨说，“你的家里确实有罪证，对不对？”他看到李警官瞪大的双眼，心中暗喜，看来他并不知道萧蘅进过他家里，他的反应证实他家中确实藏有秘密。萧蘅只是翻了书桌就能顺藤摸瓜找到仓库，出于谨慎的考虑他并没有翻李警官的电脑，想想他能在电脑里找到什么吧。 搜索记录都是小意思，在顾昭雨家的摄像记录才是真的要命。 “所以，这就是‘你的故事’和‘他的故事’而已，如果你要讲你的故事，就要涉及你干的所有那些脏事儿，你的形象可不好，而他呢，他的故事里唯一的漏洞就是你。你会告诉人们是他反杀了你，是他把你绑架到这里来，准备杀你灭口，但你千万不要忘了，跟踪威胁我的人是你，车上、针管上、汽油桶上的指纹都是你的，是你的车子，是你通过社会关系弄来了，”他朝后指了指，“这么多——杀人工具，你觉得你的可信度高吗？” 第221页 李警官冷笑了一声。 “如果我的可信度那么低，你就不会在这儿跟我浪费时间，而是会直接报警。”他说，“萧蘅的故事再完善，只要有一个警察起疑，只要有一个人信了我的话，他就要蹲监。” “你也说是‘只要’了。”顾昭雨说，“在我看来这只是个六四开的几率问题，我这么说没有不尊敬的意思，不过——您就是个变态，这点您认吧？而萧蘅——他的演技足够蒙骗很多人，而且他还是未成年呢。” “很显然这是一个出结果之前我们谁也无法确认的赌局，那么我们为什么不各退一步呢？”顾昭雨说，“没有人报警，也没有人死掉——这件事可以就这么过去。” 李警官发出一声嘲笑，但不可否认的是，在那一刻，他的心剧烈跳动了一下。 他是警察，他很清楚这个案子放在警察的面前是什么样子的，一边是有证据证明的跟踪狂，一边是单纯的少年偶像，即使只看证据，他的赢面也很悬，但是如果他能回到“警察”的身份上，他就可以做很多事，他可以销毁家里和电脑里的罪证，他也可以利用公权力去报复这两人…… 他越想越兴奋，整个思维都飘忽起来，像是不受控制。顾昭雨歪着头看着他，忽然抬手抽了他一巴掌。 李警官的头被他一巴掌抽得朝一旁歪去，脸迅速红肿起来。顾昭雨抽完了人，又坐了回去，李警官保持着那个歪着头的动作，“咯咯咯”地笑起来。 “你越折磨我，我的故事在警察面前就越有力。”他笑着说，眼睛微微突出，从他的冷静中透出一股内里的癫狂来，“来啊大明星，打我啊，杀了我，杀了我，你的心肝宝贝儿也跑不了……” “那可不一定。”顾昭雨笑着说，“李警官，你知道我是做什么的吗？——我已经不是明星了，我是个经纪人。除了安排已经出道的艺人的工作，我还有个很重要的工作，我要挖掘未出道素人，他有没有家庭问题？他有什么不良嗜好？他有没有过感情史，前任会不会突然出来爆料？我都需要了解。” “我信奉的一点就是，所有人都有黑点，问题只是挖掘的到位不到位，以及有没有及时堵住嘴巴。” “所以我就顺便也了解了一下您。”他继续说，“您家庭很幸福啊，比我幸福，父母双全，母亲退休了，父亲是工人？警察挣得也不多吧，可据我了解，你们也没有经纪上的困难，我查了一下你车子的型号，普通配置也要五十万——您开着这辆车，同事间应该很有面子吧？不过可惜了，这个型号的外形和同一个品牌的一款价位在十万左右的车很接近，这就很蠢对不对，如果是我的，我花了钱、买了超过我周围的人消费水平的东西，我肯定得让他们看出来啊。” 李警官脸色铁青。 “你牵扯我父母。”他挣扎着想站起来，椅子发出咯吱咯吱的吓人摩擦声，“你调查我父母，啊？” “还有您的姑姑，这可有意思了，她是个国企的财会人员，丈夫也是普通职员，但他们的房子可不便宜啊，我那一栋是楼王，买的时候我都肉疼了，他们那一栋就在不远处，所以会低一些，但是有限吧？这消费水准和他们的薪资水平不匹配啊——跟您的车差不多——另外我还发现他们一家出国已经有将近一年了——所以就是移民了。” 他说话很慢，吐字清晰台词功底好一直是他的一个优势，一字一句都务求李警官听得一清二楚，他继续将自己不久前调查的结果娓娓道来：“我还是喜欢把人往好了想，我就想，难道他们是中彩票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所以我就查了一下你银行的流水清单，以后银行的单据这种东西收好了，别到处乱扔，有心人进屋翻翻就知道你是哪家银行了。”他居然有闲心又叮嘱了一句，“对了李警官，你知不知道有一句话‘有钱的是大爷’？我在这儿就可以勉强算个大爷，你要搜查令才能看的银行流水，我一句话就能查，因为我在这几家银行的存款和投资都是他们丢不起的，我说要看，他们墨迹两句就给我了——你可以啊，每个月定期用好几个账户朝海外汇款，另外你每次汇款，都有一笔分成打到你独立账户账上，是辛苦费吧？从去年十一月开始，价值总额可远超国内的福利彩票的最高奖项了，难道期期都中啊？” “事到如今我该怎么想，我觉得也容不得我不想多，做假账、贪污受贿、潜逃国外吧？”顾昭雨笑着说，“他们不可能一次性携大额款项潜逃，那就太明显了，所以就通过一些洗钱手段把钱洗干净，再周转到你手上，由你来汇往国外他们的账户，是不是？你也会得到一部分的金钱报酬，所以您也买了车，二老生活有了保障，还能瞎几把买保健产品呢——你可得劝劝叔叔阿姨，钱不是这么花的。” 顾昭雨笑吟吟地看着他，如果手边有条件，他这会儿就该喝口水，平静地等待李警官的爆发了。 李警官喘着粗气，仇视地瞪着他，这个满脸笑容、从容不迫的男人，这个他一直看做猎物的大明星——他忽然意识到，对方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软弱可欺。 他不是动物，他是人，是将自己的职业和优势玩得出神入化、游刃有余的人类。他没有很强的战斗力，靠武力无法征服和压倒对手，但他却很能看清别的软肋和劣势，并且清楚明白的转为自己的优势。 他的武器不是尖牙利爪，而是真正的长枪火炮，刚才就是他在填装弹药，现在，他把枪口对准了自己。 “所以在我面前现在是三条路，”顾昭雨说，“第一条，我们杀了你，报警，死无对证更何况我们两个人两张嘴；第二条路，我们不杀你，但是报警，你一个人对抗我们两个，到处都是你罪证，赌一赌是警察的破案能力强还是我们这两个演员演技好；第三，你走人，我也走人，我们谁都不报案，这事儿就当没发生，但是你要辞职，离开这座城市——离开这个国家，到我找不到的地方，我就当没你这个人，否则我会举报，我会说，你向我咨询投资方案，我发现你有大额财产来源不明——到时候财产被冻结，你们全家坐牢，你倒是还好，身强体壮的；我就比较可怜二老，岁数大吧？没大到保外就医的地步，岁数不大吧？身体又确实折腾不起了，养你一辈子被你拖累，可怜呐。” 他慢悠悠地说完，观察了一会儿李警官：后者气喘如牛，眼神凶狠，如果这会儿给他一把刀，他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割开顾昭雨的喉咙。这个人不够冷静，顾昭雨看出他想要和自己拼一把同归于尽的意图。 “你想清楚要不要拖我下水，我有钱，有人脉，我要是进去了你猜猜多少人利益会受损？他们会发疯地要捞我，”顾昭雨慢悠悠地说，“这还是在警察信你不信我的情况下，我的保底牌——实际上你和我都清楚，就凭我之前被骚扰报案留下的记录，我的话就比你的话可信。” 这是一个摊平掰开的局，没有人会选第一条，选第二条，大家上赌桌，听天由命；第三条，他还能有一线生机。 最有意思的是，如果他不肯离开，顾昭雨就会举报他转移赃款，但实际上这和前一种选择，“他和萧蘅互咬”之间，并没有互相排斥的关系，也就是说，顾昭雨想的话，他甚至可以报警反咬李警官一口，说他是为了掩盖自己的转移赃款的事情而试图杀人灭口，到时即使最后被证明是萧蘅主观意图绑架杀人，他仍旧要被调查、财产会被冻结。 李警官仇视着盯着顾昭雨，他的脑子却在飞快地运转和衡量，他想让顾昭雨和萧蘅死无葬身之地，但是如果他进了监狱，没钱没自由，这就都不可能。他是坏，但他不是傻。 “想明白了？”顾昭雨说，察言观色是他吃饭的家伙，他能很清楚地从李警官脸色的变化察觉他心态的变化，从一开始什么都不要也要拉顾昭雨和萧蘅下水的亢奋癫狂，到现在已经逐渐恢复了理智。 第222页 “明白。”他说。 “那就这样。”顾昭雨说，他转身走向仓库门敲了敲，萧蘅拉开门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打白布和一个玻璃瓶，瓶子里装着液体，他一边走过来，一边将玻璃瓶里的液体倒在白布上，他靠近的时候，李警官闻到了刺激性气味。 是乙醚。 萧蘅走上前来，从背后掰住他的脖子，用白布捂住了他的口鼻。他的神志渐渐消散时，他似乎听见顾昭雨在很远的地方说了一句什么，但他来不及分辨，就陷入了沉眠。 很久之后，他背井离乡，苦不堪言，才忽然意识到顾昭雨说的是什么。 饱含着懒散和轻视，像是从鞋上擦掉了一块污渍，他说：“……终于完事儿了。” 完事儿了吗？远远没有。 几个小时后，李警官从昏迷中苏醒，他身上的捆绑已经被解开了，他平躺在地上，身旁扔着他的车钥匙——仓库里的作案工具被清理一新，全部消失了，那些东西上想必都留下了他的指纹，是顾昭雨和萧蘅指证他的重要证据，他们不可能留给他任他销毁，所以在他昏迷的时候已经先他一步都弄走了。 他慢慢坐起来，脑海里盘旋着好几个报复的计划，但最终都归于平静——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他返回开车市区的家中，将书桌狠狠推倒，乱七八糟的文档资料撒了一地。他抓起电脑，将它砸得粉碎。 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早晚有一天。 但不是现在。 他把屋内剩余的看起来对他不利的证据清除，然后去附近的小诊所包扎了一下伤口。他是公职人员，不可能轻易坐飞机出国，幸好他还有一些途径，可以坐走私船出海，到南亚再想办法转途去美国投奔姑姑一家。 在他包扎伤口的时候，手机收到了一条匿名的短信。 短信上什么文字也没有，只是一张他此时此刻的，照片。 我在看着你呢。他意识到这是那两个人在告诉他。就像你看着我一样。 他打了个激灵，顿时有种被恐惧和反胃包围的感觉。 第二天，他递交了离职报告，他编了一套被社会人士报复、心灰意冷回老家的谎话，生怕同事要挽留他。交割清楚之后，第三天，他陪父母吃了顿饭，二老听说他要出国，不由的抱头痛哭，那一刻他又一次产生了要留下、和顾昭雨死磕到底的心情，可就在此时，他的手机又响了。仍旧是匿名的短信，仍旧是一张照片，是他几十分钟前在楼下准备上楼的时候拍的，清楚得就连脸上的淤青都能看见。 这让他坐卧不安，不寒而栗。 第四天深夜，他拿出行李箱，给自己打包了一些随身衣物，开车去了货物码头。走私船应该在这里把他接上，带他去南亚。他就是在这里被拦住的。 也是在这里，他真正意识到自己惹到了什么人物。 他的车缓缓地驶进码头，夜深人静，本应无人注意，一声警笛响起，灯光照得黑夜如白昼，三辆警车将他团团围住，有身着警服的前同行将他拉下了车，并且从车后座上扯下了行李箱。 “这是怎么回事？”他大声问，眼睁睁地看着他的前同行们牵来一直警犬，那只训练有素地黑狗一靠近车子，就明显地亢奋起来，冲着后备箱大声吠叫。 他们打开后备箱，划开底板夹层，掏出了一包白色的粉末。 他瞪大了眼睛，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他开始放声大笑。 粉末，又是粉末！他给顾昭雨寄的粉末帮助他取得了顾昭雨的信任，也让他第一次望进了那双浅色的眼睛里，顾昭雨反过来也给了他一包粉末，但不同的是，他寄的不是真正的炭疽粉，顾昭雨藏的，却可能是真的毒品。 他忽然想仰天大笑，笑自己蠢笨——他是真的看错了人，他以为萧蘅是这两人中唯一需要堤防的对象，却没想到这点：能看上那条狼崽子、明知道他能干出什么却还要互到底的家伙，能是什么良善之辈？顾昭雨比萧蘅还要狠，连环计一环套一环，要治他这个伤害了自己心上人的家伙于死地。 可惜他明白的太晚了。他已经失去了最重要的武器——时效性，在他醒来、安全之后的那一刻，他没有选择报警的那一刻，他就已经失去了最后去赌一把的机会，现在，即使他把真相全盘托出又有什么意义？人们只会认为这是他为自己脱罪而想出的异想天开的托辞罢了。他几乎能想到会被曾经的同行如何嘲笑着问： “如果你是被绑架和被栽赃的，为什么没有被杀？逃离之后又为什么不报警？” 太迟了，太迟了。 他闭上眼，作为一个一塌涂地的失败者，走向了灭亡的命运。 第一百三十八章 闻莺一边赶往城郊，一边哭得很大声。 她直觉出事儿了，女人的第六感在这个时候总是特别好使，她觉得电话那头非死即伤，可能赶过去也见不到活人了。 她边开边哭，被自己的脑补惨得停不下来，高速公路收费站就在眼前了，顾昭雨的电话忽然打了进来。 他听起来还冷静的，不像是重伤不治的样子，而且提的要求简直匪夷所思。 “你出发了？” “在、在路上，一个——一个小时到，到。”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还抽了张纸擤了擤鼻子。 “感冒了？记得多喝热水。”顾昭雨用一种特别冷静、冷静得超出眼下情形允许的声音说，他越是冷静，就显得越有问题，闻莺想起了那次在办公室收到“炭疽粉”的经历，当时顾昭雨也是这么冷静到令人瞠目结舌，“掉头吧，我给你地址，你去帮我取个东西。” “……什么东西？” “你不用知道。” “我找谁？” “你不用知道。” “那我怎么替你取东西？？？？？？？？？”她一边打方向盘，一边满头问号，只想把顾昭雨揪出来摇着他肩膀问他：你在搞什么啊！！！！！！！ “你看下地址。”顾昭雨话特别少，一般他话特别少的时候，每个字都需要被严格执行，否则就会坏他事儿，闻莺拿开手机看了一眼，是个别墅区的地址，有门牌号。 “我就敲门就行了？” “敲门，拿东西，走人。”顾昭雨说，“不要跟他说话，他让你进屋也别进，拿了东西赶紧过来，哦对了，别走高速走国道，路线给你发了。” 闻莺又看了一眼屏幕，路线崎岖特别复杂，她看得一头包，不知不觉也不抽泣了。 “这要多花半小时！” “我知道，你就这么过来吧。”顾昭雨说，“注意安全。” “哎，昭雨，等等，你有没有受伤，你……” 电话挂了。 闻莺：“……” 。。。。。。。。。。。。。。。。。。。。。。。。。。。。。。。。。。。。。。。。。。。。。。。 萧蘅：“……” 他坐在仓库外的地上，胳膊搭在曲起的膝盖上，在夏日的午后烈日下散发出浓烈的汽油味儿。他抬起头看着顾昭雨，年轻男人发号施令的时候天生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气息，虽然他声音不高，声线几乎连起伏都没有，他就是简单地给出指令，然后让人去做。 顾昭雨已经打了将近半个小时电话了，他是人际关系的魔法师，他的手机就是他的魔杖，萧蘅亲眼看着他在过去半个小时里找人调查李警官的家庭背景、调银行流水、找人要毒品…… 顾昭雨收起手机，正对上他呆滞的目光，忍不住微微一笑，走过来挠了挠他的下巴。 “想什么呢？” “哥……”萧蘅慢吞吞地说，“你怎么在哪能搞到……” 顾昭雨没想到他在意的是这个，他在萧蘅身边坐下，头靠在萧蘅肩膀上：“我这么跟你说吧，在这个圈子混，你总会认识那么一个两个走歪路的，你问问俊贤，他肯定也认识这种人。” 第223页 何况他认识大半个娱乐圈，他手机通讯录里什么人都有，自然也有愿意帮他搞一些违禁物的，顾昭雨自己向来不碰这类东西，所以还费了点周折才弄到。 他忽然又想起来什么似的，说道：“说到这个，回头提醒我给你列一张不能一起玩的人的名单。” “……”萧蘅神情有点无奈，他从什么地方出身的，顾昭雨还把他当成小宝宝…… 顾昭雨靠着他闭目养神，他身上那股汽油味无法忽视的刺鼻，顾昭雨就跟没闻到一样。两人安静地在太阳底下坐了一会儿，李警官还没从晕厥中醒来，顾昭雨靠在萧蘅胳膊上低头翻看手机上的资料。 “哎呀。”顾昭雨忽然说，“我忘了件事！”他眉头皱起来了，“我们怎么回去？” “闻莺姐……” “她开车来的。”顾昭雨说着，举起了他那颤颤巍巍的右手，为了挣脱手铐，他愣是掰脱臼了三根手指——其实如果是萧蘅自己的手的话，他可能狠狠心推回原位就可以了，但那是顾昭雨的手啊，他反而不敢乱动了。 没了一只手，怎么开两个小时的车回市区？ 萧蘅沉默了一会儿。 “我可以……” 顾昭雨脸黑了。 “你可以什么？” “……”萧蘅马上知道自己捅马蜂窝了，他赶紧乖乖噤声假装没有提醒顾昭雨自己无照驾驶，但顾昭雨不可能让这件事无声无息地过去，他冷笑着问：“你不说我还忘了，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逃的了初一逃不了十五，萧蘅乖乖地答道：“开车。” “谁开车？” “……我。” 顾昭雨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哦……你啊。”他继续和颜悦色地问：“你有驾照吗？” 答案当然是否定的。 “那，你学过开车吗？”顾昭雨的笑容里已经带了危险的意味，像是食人花的花蜜，萧蘅打了个寒蝉，还是很勇敢地说：“学过！” “在‘真车’上学过？” “……那没有。” 还“那没有”！顾昭雨怒从心起，抬起左手打了他好几下，每一下都很用力，打得萧蘅直躲，“哥，别打了，别打了！我、我有实践过！” 顾昭雨咬着下嘴唇，满面怒容：“你在哪里实践的？！” “……我打了一会儿赛车游戏！啊，哥！”他的回答得到了更多惨无人道的击打，顾昭雨虽然只有一只手能使劲儿，但发起怒来也是不可小觑的，这种时候正确的做法当然是…… “我错了我错了——” “积极认错，下次还敢，是不是？”顾昭雨又打了他一下，除了脑袋，萧蘅的身体各个部位都遭到了痛击，他还觉得不解气，伸手去拧萧蘅的脸：“你真是有本事啊，无证驾驶，第一次真车你就敢上高速！” 亏他还惊叹过这小子思维缜密，现在想想，这个计划从一开始就有个超级大的漏洞，能一路开到这里没有车毁人亡真是欧皇级别的运气了吧。顾昭雨生气，手劲儿也格外大，拧的萧蘅的脸都变了形，萧蘅自知有错也不敢挣扎，只能委委屈屈地任他掐，那样子其实很可爱，但顾昭雨越想越生气：这一路过来萧蘅的计划看似有板有眼，其实包含了多少会出岔子的细节？他换车的时候可能会被人注意，李警官可能会醒来并且试图求救……远的不说，自己刚到的时候，不就是被李警官逃脱了吗？萧蘅还搞得满脸是血，离死不远了吧！ 更别提他本来的打算，那他妈的叫什么计划！狗屎计划！ 顾昭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死死捏着萧蘅的脸不撒手，萧蘅被他捏得眼里都疼出了眼泪，眼眶湿漉漉的，他一直在抽着气小声求饶，顾昭雨现在知道了，他就是在撒娇装可怜！顾昭雨心里毫无波动。 我是不会再吃你这套的了！我顾昭雨就是从这里走出去，从立交桥上跳下去，死高速路上，我也不会再上萧蘅的当了！ ——接下来发生的事大家都有预感了。 “你就不能想想我？”顾昭雨边捏边训他，“你要做危险的事之前能不能跟我商量一下！” 萧蘅眼眶红了。他双手抓着顾昭雨的手腕，口齿不清地说：“……里安团，对动要……锅……听点……”（你安全，最重要……哥，轻点儿……） ……操，真香。顾昭雨松开了手，揉了揉萧蘅被捏肿的脸颊。 “以后有事要第一时间跟我说，知道吗？”顾昭雨说，“听到没有，别给我装聋！说‘知道了’！” “……知道了。” “大点声！” “……”顾昭雨又要抬手，萧蘅赶紧抓住他手腕：“知道了！” 顾昭雨脸上余怒未消，但是又实在绷不住，笑了一下。萧蘅马上顺杆爬，把他的手按在自己脸上，“哥，你掐吧。” “我掐个屁。”顾昭雨骂他，小男孩用小狗狗似的眼神真诚地看着他，仿佛在求摸头、求撸毛，顾昭雨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推了他一把。“说正事。” “……我说了呀！”萧蘅委屈，“我说……我错了。”他赶紧不说了，顾昭雨无可奈何，只能嘟囔道：“主意这么正，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他想了一会儿，衡量着轻重厉害，他当然可以叫司机过来接人，但他又该怎么解释这个状况？做好最坏的打算的话，如果李警官最终仍旧决定报警，顾昭雨身边的亲属和员工第一时间就会被盘问；找代驾更不现实，两个灰头土脸的公众人物找代驾，还没下车呢，社交媒体上都该传遍了；他确信顾影后和云正肯定都有那种“不问理由”拿钱平事儿的帮手，但他又不太想主动交一个把柄到他们手上…… 最好找一个跟他们关系不算显而易见的密切、又不会胡说八道，人品上也信得过的人。 顾昭雨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机上。 谁呢…… 。。。。。。。。。。。。。。。。。。。。。。。。。。。。。。。。。。。。。。。。。。。。。。。。。。。。。。。。 温俊贤大气也不敢出，僵直地坐在车子后座上。两个小时前，顾昭雨忽然打电话给他，先是问他考驾照没有，他当然考了，出道的时候他和他的几个队友都以为自己能很快挣够买兰博基尼的钱，所以一到年纪就火急火燎地考了，生怕驾照签发的速度赶不上他们火的速度，结果——全员糊透。 顾昭雨又问他今天有没有通告，温俊贤扎心地告诉他，不只今天没有，未来两个星期他都在家抠脚。末了他还反问顾昭雨，萧蘅呢，怎么又关机了？ “萧蘅……一时半会儿说不清，我让人去接你，你来帮我个忙吧。” 偶像开口了，当然义不容辞，即使他觉得有点问题，还是去了。 顾昭雨的女下属接了他，她长得还挺漂亮的，就是眼睛肿的像桃子，副驾驶上堆满了擤鼻涕的纸，他只好坐在后座上，女下属不听歌、不聊天、全程带着口罩仿佛拐卖人口，车子拐上国道一路颠簸。 温俊贤紧张了，这干啥，别是要拐卖我吧，别是要挖我的肾吧！他给顾昭雨发微信。 温俊贤：“哥[哭]你先跟我交个底，你是犯啥事儿了吗？” 温俊贤：“为啥我联系不上萧蘅！” 温俊贤：“我靠哥，你该不会把萧蘅打死了吧！” 顾昭雨：“对。” 顾昭雨：“过来帮忙埋尸体。” 顾昭雨：“不要声张。” 温俊贤：“？？？？？？？？？？？？？？？？？？” 温俊贤：“！！！！！！！！！！！！！！！！！！！！！！！！！！！！！！！！！！！” 温俊贤：“我蘅啊！！！！！！！！！！！！！！！！！！！！！！！！！！！！！” 温俊贤：“哥你自首吧。” 温俊贤：“哥我不会帮你的！” 温俊贤：“你怎么能啊！！！！！！！！！！！萧蘅多好啊！！！！！！！！！！！！！！！！！！！！” 第224页 顾昭雨：“【语音2‘’‘】” 温俊贤用颤抖的手点开，萧蘅的声音传了出来，显得很无奈。 萧蘅说：“他逗你的。” 温俊贤差点因为这四个字哭了，不知怎么的，他居然从这四个里听出了一种从来没在萧蘅声音里听到的脉脉温情。 他把电话拨过去，顾昭雨接听了，语气也很无奈：“俊贤啊……我逗你的。” 温俊贤瞟了一眼前排开车的闻莺，忍住大哭一场的冲动，吸了吸鼻子。 “哥，你让萧蘅接电话。” “……” 萧蘅接了电话，“……真的是他逗你的。”话筒离开了一点，萧蘅对顾昭雨说：“都让你别玩了。” 顾昭雨的声音远远地传来：“我就那么随口一说……” 车子又开了半个小时，太阳都开始往下走了，闻莺终于把车子拐进了一个废弃的村落，停住不动了。她说：“你在车里等着，不让你下车别动。”说完抓起包包下了车，她那个大号的包包像是沉甸甸的。 过了大约二十五分钟，闻莺回来了。 “下车，一直往前走，看到柳树左转。”她说完，让温俊贤下了车，就自己开走了。 温俊贤：“……？？？？？？？？？” 他现在一头雾水，已经完全摸不着头脑了。他按照闻莺的指示一直往前走，很快在一片空地上找到了顾昭雨和萧蘅，那里似乎是村子的学校操场，顾昭雨那辆香槟色的跑车就停在空地上，他还对温俊贤招手呢。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这俩人在这儿干什么？？？？？温俊贤糊里糊涂地走上去，先抱了一下萧蘅，嗯，活的，还热乎呢，就是闻起来不咋地。 萧蘅：“……” 顾昭雨：“……” 温俊贤这才转过身来乖乖跟顾昭雨打招呼：“哥。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让你来帮忙开下车。”顾昭雨态度很自然，就好像在说“借我五块钱”一样，温俊贤呆滞了五秒，他已经把手举起来了：“我手受伤了，萧蘅没车本儿，闻莺又是姑娘不方便。” “怎么会这样！”温俊贤吓了一跳，他也顾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了，“上车啊！咱们去医院。”他一钻进驾驶位，就僵住了，方向盘上挂着一个明晃晃的……手铐。 他满脸平静的钻了出来。 “……哥，”他说，“方向盘上有东西。” “啊。”顾昭雨说，“是啊，我知道。” “是个手铐。” “是啊，是手铐。” “怎么会？？？？？”温俊贤就是再傻也觉得不对劲儿了，顾昭雨深吸了一口气，“事到如今，我就全告诉你吧，俊贤，希望你听过之后还愿意喊我一声‘哥’。” 温俊贤两条腿都哆嗦了。 “哥……您说……” 顾昭雨又深吸一口气，满脸沉痛地说：“我……” “我和萧蘅在一起了。” 温俊贤眨了眨眼睛。他有点没反应过来，只是隐约好像听见了萧蘅的名字，就转头去看萧蘅。后者一脸平静，仿佛默认，目光温柔地停在顾昭雨身上。 顾昭雨继续说：“是不是很吃惊，其实我也挣扎了很久，我们的社会观念还很保守，萧蘅又是艺人……”他一边说，一边用完好无损的那之后拉住了萧蘅的手，仿佛在证明某种观点一样，他们两人十指紧扣，这是一个除了情侣没有人会做的动作。 顾昭雨抬起头，神情坚定中又带着几分恳求：“俊贤，你会看不起我们吗？” szd！ 温俊贤张大了嘴巴，很久合不回去，他脑子里只剩下这三个超级大的英文字母。顾昭雨和萧蘅就带着那种平静的、听天由命的神情看着他，像世上所有不被赞同和祝福的苦命鸳鸯，杨过和小龙女，梁山伯和祝英台，张翠山和殷素素…… 温俊贤“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张开手臂把两人抱住。 “呜呜呜怎么会呢！”他大哭着说，“我，我是你们的头号西皮粉啊！我，我永远支持你们！”在他看不到的地方，萧蘅默默地转开了头——顾昭雨骗老实人是一回事，温俊贤这货怎么这么喜欢肢体接触啊！ 一直主导着这一幕“出柜大戏”的顾昭雨显然要入戏地多，他动情地说：“俊贤，谢谢你，你不知道这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有多重要，是把自己看成好朋友、好兄弟，才会觉得这么重要啊！温俊贤自动脑补了剩下的剧情，他当下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默默吃糖、普天同庆。 “你们的秘密就是我的秘密！我用生命保护你们的秘密！”他大声说，“哥，萧蘅，你们放心！” 顾昭雨很欣慰，“好，谢谢。” “上车吧！”温俊贤又钻进了车里，顾昭雨和萧蘅坐后座，温俊贤发动车子的时候，忽然又想起一件事来，“可这跟手铐又有什么关系呢……” “哦，你说这个，”顾昭雨咬了咬嘴唇，露出了一点不好意思地表情，萧蘅侧过头，假装看风景，“我妈去她度假别墅了，我们本来说今天去看她……后来开车路过就想来这边看看风景……再后来……”他抿起嘴唇，露出一个假笑，就是那种“你懂的”的假笑。 荒野，车内，手铐……温俊贤作为二十一岁的正常直男，这三个关键词是什么信息量他还是很能get的，他张大嘴巴又呆滞了片刻。他又想起了顾昭雨的手——是玩了什么激烈的东西才会把手都搞伤了啊！！！！！！！ 他不敢多问了，小情侣刚在一起，爱玩点刺激的也没什么不好理解的，再问下去该有画面感了。 “那咱们还去顾影后的度假别墅吗？”他问。 顾昭雨耸耸肩，“去呗，肯定得去。”——其实是因为那边有顾影后的医疗团队，能帮他处理一下手，免得去医院引起注意。 温俊贤开着车载着两人开出了废弃的村落，他降下了车窗：“什么味儿啊……” 顾昭雨有一瞬间的僵硬，这是他唯一没想好怎么圆过去的话题，萧蘅身上的汽油味儿真的很大。 但是幸好温俊贤脑洞更大：“萧蘅，”他说，“你是不是做美甲了？？？？？” 萧蘅：“……” “不用害羞嘛，”温俊贤作为一个新世纪直男，虽然没有歧视的心态，但刻板印象还是有点的，喜欢男人的男人，那就应该有点像女人吧？他忍不住脑补了萧蘅一脸开心的涂指甲油的样子，然后告诉自己平常心平常心！都是兄弟，只要他不让我涂……如果他非要让我涂，透明的也就算了…… 顾昭雨拼命忍笑，他觉得温俊贤这个朋友萧蘅交得真是太值了。 第一百三十九章 顾影后的度假别墅建立在城郊外的一处半山腰上，是一座群山掩映中的白色豪宅，顾昭雨的车牌早就登录在安保系统中，三人没费什么力就一路开到了正门前。 温俊贤被眼前的豪华震惊了，这哪是别墅，这他妈是一座城堡。 “这没什么的。”顾昭雨安慰他，“有钱什么都能造出来。” ——在从小没缺过钱的顾老师眼里这句话非常安慰人了，温俊贤的脸默默地扭曲起来。 三人下了车，还没走到门口，宅子里的家政人员就从屋里打开了门，对方是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高个儿中年女人，头发扎成紧紧的发髻，满脸肃穆冷淡。 她见到顾昭雨，也只是点点头而已，没有对这三人表达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顾昭雨对此非常满意，他实在不需要更多人来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会选择来到这里，一方面是想给“突然出城”找个理由，一方面也是因为顾影后的人都和顾影后一样，对职责范围外的东西毫不关心。 “蒋阿姨，”顾昭雨说，“我妈人呢？” “楼上，休息了。”蒋阿姨说，“需要安排客房吗？” “嗯，这是我弟弟，找个房间让他休息一下——离游泳池近一点的。”顾昭雨用完好的左手指了指温俊贤，“俊贤你跟蒋阿姨走，等会儿我们去找你。” 第225页 温俊贤只顾得上点头，根本说不出别的话来，蒋阿姨看了一眼萧蘅：“这位呢？” “他跟我一起。”顾昭雨说得很简单，但这句话背后的隐含意思却不得不引人遐想，“杨医生在家吗，请他给我们看一下。” 蒋阿姨看起来还是淡淡的样子，只有眼角的鱼尾纹随着表情微微拉平了一些——这在她脸上，就是震惊的表现了，但她还是表现了很高的职业素养，她只是说：“洗澡的话要先放一会儿才有热水。” 顾昭雨点点头，拉着萧蘅上楼。 萧蘅一路上都很安静，上了山就更是一句话都没有，被顾昭雨牵着乖乖地走，顾昭雨边走边说：“其实我也没怎么来过这儿，也不知道我妈为什么要选在这里……可能是为了冬暖夏凉吧。”确实，大夏天的傍晚，城里闷得喘不过气，山里却凉得让人有点起鸡皮疙瘩。萧蘅还是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听，顾昭雨继续没话找话：“等会儿去厨房找点东西吃，你饿不饿？”他都饿得快死了，一旦脱离危险的境地，最先恢复知觉的就是胃，它正闹得欢呢。“来，这边。”两人拐过楼梯，房子采用的是复古的设计，中庭有一条长长的走廊，顾昭雨大约扫了一眼，找了一间房间推门进去看了看。 “就这里，来吧。”他转身把门关上，萧蘅就把他紧紧抱住了，顾昭雨一时没回过神来，愣了一秒，才抬起那只没事的手拍了拍萧蘅的后背。 “哥，”萧蘅小声说，“姓李的现在该醒了。” 难怪一路上不说话，原来是在计算这种东西，顾昭雨心里哭笑不得，“……嗯，我知道。” “如果他报警……”萧蘅说，“我还是未成年。” 听起来没有任何逻辑关系的两句话，顾昭雨琢磨了两秒才回过味来，这意思是要顾昭雨把所有事都推到他自己头上了，顾昭雨又气又想笑，在他背上拍了一下，力气还挺大，萧蘅一动不动，任他打。 “别胡说八道了。”顾昭雨说，“你绑架，我胁迫，谁也跑不了——要是真到那一步，你也别想着替我顶罪，你再说我真的要生气了。” 他声音确实严肃了一些，萧蘅抱着他还是没动弹，过了一会儿，他忽然自嘲地笑了一声。 “我好像一直在给你惹麻烦。”他低声说。 “没有。”顾昭雨说，“你救了我。” 这不是一句夸张的托辞，在那个深秋的雨夜，他从曲惠的葬礼的返回，疲惫和歉疚让他喘不上气来，他不停地在想，曲惠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这里面又有多少是因为顾昭雨的漠不关心造成的？ 他不是个很脆弱的人，可是就在那个夜晚，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什么都没有，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至少没有那种能让他敞开心扉去吐露心事的朋友，他视作唯一目标的事业只花了七秒就垮了台——七秒，就是曲惠从天台坠落到地面的时间。 天气那么冷，雨又那么大，很容易催生一些平时没有的念头。他还记得在捡到萧蘅前的那一刻，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酒柜里有哪些酒能让自己不省人事，又还有什么其他的办法，能让他彻底远离这个跟他本来就关系不大的世界。 如果萧蘅没有在那一刻拉住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呢？也许那一刻的感觉会发酵和放大，放大到他也也会做出和曲惠一样不理智的选择的地步，也许他什么也不会做，只会喝到酒精中毒，又因为不会有人来敲门而被自己的呕吐物呛死…… 萧蘅的到来，为他的人生打开了一扇新的门，门背后的世界是他从没想过的样子。 这些事萧蘅不必知道，顾昭雨闭上了眼睛。 “你要知道不管发生什么我都是和你在一起的。”他轻声说，“所以不管什么事，都不要再一个人去扛了，好不好？” 。。。。。。。。。。。。。。。。。。。。。。。。。。。。。。。。。。。。。。。。。。。。。。。。。。。。。。。。。。。。。。。。。 那天晚上萧蘅、顾昭雨和温俊贤一起在泳池露台上吃了厨房做的披萨做晚饭。 顾昭雨的手上打了石膏，让温俊贤没想到的是，萧蘅的鼻子上也用绷带包扎固定了，他一看到萧蘅，就哈哈大笑停不下来，萧蘅从纱布上方投来面无表情的一瞥。 “你鼻子怎么了？” “……别提了。”顾昭雨说，“刚才还没注意，原来撞断了……” 什么叫“原来撞断了”你们玩的这么激烈的吗？！温俊贤说不出话来，只能喝了一口可乐——健怡的，口感很不好。 “我妈冰箱里就这个。”顾昭雨又说，“来萧蘅……啊你不能喝汽水。” 现在看起来倒是温温柔柔的了，刚才在房间里也不知道是谁一听医生说“他鼻子断了”，整个人都狂暴化了，揪着医生咆哮“你快给他治好！鼻子歪了上镜不好看了！”…… 顾昭雨大概也知道自己刚才反应太大了点，也怪不好意思的，特别主动地用一只手给大家分披萨，又拍着胸脯表示等回城之后要请温俊贤吃好吃的，期间萧蘅仍旧一言不发。 温俊贤还觉得挺奇怪的，“哎，你怎么这么安静啊？” 萧蘅：“……” 他现在沉默和刚才又是完全不一样的理由了，他的鼻子被固定住了，一说话就瓮声瓮气的…… 年轻人也要面子的！ 太阳已经下山了，泳池边上的照明设备亮了起来，水底也装了照明灯，整个泳池都漫着金光，像是一汪液态的钻石。三人一边聊天打趣一边吃完了披萨，顾昭雨给温俊贤找了个充气的筏子，让他躺在上面在泳池里到处乱飘。 温俊贤打了个嗝，资产阶级，真香！顾昭雨和萧蘅是不可能下水了，这两个人现在都“身负残疾”，就坐在泳池边看着温俊贤像个尸体一样飘荡着，放眼望去，来时的路灯也亮起来了，一串一串的，山脚下的村落灯火辉煌，就像雪花球里才有的假景观。那一刻，整个世界都是安静的，只有俊贤扑腾水的声音不停地传来。 “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俊贤可以练练腹肌。”顾昭雨眯着眼睛说，冰凉的泳池水包裹着他的小腿，让人意外地发困，他把头倚在萧蘅肩上，听着萧蘅发出低笑声。 “我听见有人在说我的名字！”温俊贤在充气筏上喊道，“你们是不是在说我的坏话？” “没有，全是好话！”顾昭雨扬声道，温俊贤艰难的仰起脸试图一探真假，因为吃得太撑最终放弃了。 他一边漫无边际地瞎飘，一边跟顾昭雨搭话：“哎，哥，咱们来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去探望一下顾影后啊？” 顾昭雨能感觉到他身边的萧蘅有一瞬间的紧张，他抬头看了一眼萧蘅的侧脸，看着他已经重新恢复了平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但他自认对萧蘅的反应忽然灵敏了很多。顾昭雨什么也没说，温俊贤已经飘到了跟前，顾昭雨撩水去泼他，他太舒服了，像条死鱼一样不动弹。 “不用去，她想见我们会让人来找的。” 在顾影后还没“传唤”他之前，他认为自己首先需要搞清楚一些别的事。 。。。。。。。。。。。。。。。。。。。。。。。。。。。。。。。。。。。。。。。。。。。。。。。。。。。。。。。。。。。。。 闻莺于第二日上午十点整造访了顾影后的宅邸，顾昭雨，温俊贤和萧蘅正在后院草坪上下飞行棋，前一夜平安无事，顾昭雨心里觉得安宁了许多。 没有警方的来电，负责盯着李警官的私家侦探也说他已经返回了家中，那辆藏了毒的车完好无损——事情平静地朝着顾昭雨所想的方向演化着，度过了第一夜之后，他们的威胁已经下降了一半。 这是一个很简单的思维惯性：人在受了伤害之后，第一反应肯定是报警，如果他没有在第一时间报警，其中的内情就会变得很突出。 第226页 顾昭雨现在很放松，还不到最放松的时候，但确实已经放松了很多。他看着不停试图悔棋的温俊贤，和死活不肯让他悔棋的萧蘅，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朝后躺去，上午的阳光不算强烈，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一个负责整理房间的年轻女孩出现在后院。 “少爷。”她对顾昭雨比蒋阿姨恭敬了很多，“闻小姐在大厅等你。” 萧蘅和温俊贤都抬起头来看他，但反应可不太一样，温俊贤手里攥着骰子，没有停下摇动，萧蘅却已经准备起身跟他一起去了。 “你们玩儿吧。”顾昭雨说，他自己去了大厅，直到他走进屋子，回过头，透过玻璃大门，还能看到萧蘅在回头张望。 闻莺给了他一个箱子。 顾昭雨认得那个箱子，是闻莺在萧蘅家找到的那个，里面装着孙悟空面具和很多很多棒棒糖，还有一些黑色的笔记本——他疑心这些笔记本才是重点。 “不用了。”他说，“拿回去吧。” “这很重要。”闻莺坚持，“它能向你证明萧蘅是什么样的人……你应该看看。” “我知道萧蘅是什么样的人。”顾昭雨说，“我的眼睛看到的……足够了。” 是什么人？是温柔细心，会给邻居的猫煮鱼吃的男孩子；不笑的时候又冷又飒，笑起来却有个小酒窝；有强迫症，但是不会难为别人，只会自己默默收拾；很聪明，什么都学得会，连记性都比别人好；但他也有缺点，他主意正，太顽固，又不肯依赖人…… 他是一头落单的狼崽子，牙齿锋利，爪子泛着寒光，可却会凑到喜欢的人膝头呼噜呼噜地求撸毛、求爱扶。 有关萧蘅，他知道的已经足够多了。 闻莺垂下眼睛，“……听你的。”她忽然也觉得索然无味，她想证明的事情证明了吗，证明了，但这能表示萧蘅就不是顾昭雨的良配了吗，也没有。 顾昭雨自己喜欢，那她还有什么好说？ 顾昭雨忽然说：“我反倒比较想知道，你和我妈是怎么回事？” 。。。。。。。。。。。。。。。。。。。。。。。。。。。。。。。。。。。。。。。。。。。。。。。。。。。。。。。。。。。。。 直到顾昭雨在半山豪宅住了三天，他才“登门”到顾影后的主卧来拜访他的母亲。 从他们开车过山脚下的安保系统那一刻，就有人来通报了顾影后，母子俩都憋着气呢，谁也不搭理谁。反正房子足够大，住了一整个医疗营养团队和六七个家政人员，终日里却始终静悄悄的，如果有心，两个居住在这座宅子里的人一年都不必相见。 儿子不来，难道还要当妈的去请？顾影后最瞧不起那种跟在儿女后头巴巴地求着子女回头的老人，她和这种人有着本质的区别：他们能从儿女的满足中汲取幸福，她的幸福却只能靠自己得到。 她不着急，反正她时日无多，顾昭雨如果不肯来见她，下半生够他慢慢悔恨。她只是在听说萧蘅和顾昭雨在一起的那一刻转了转手上的钻戒。 他们和好了。她不用久经沙场也能看出这点，有时她在主卧都能听到几个年轻人在泳池露台玩耍打闹的声音，充满了青春活力。萧蘅话很少，几乎不开口，但顾昭雨每隔几分钟就会喊“萧蘅！萧蘅来帮我！”，听上去像是他和温俊贤在泳池边用充气玩具打闹。顾昭雨一喊，温俊贤就会鬼哭狼嚎起来：“哥你别玩儿赖啊！萧蘅，走开，走开！去！去！” 然后就是有人落水的声音，可能是萧蘅把温俊贤扔水里了。温俊贤开始在泳池里撩水，萧蘅被他撩得火了，开始和他激烈地进行水仗。 这让她感到烦躁，所以她让蒋阿姨把他们赶到后院去，但这也难不倒精力旺盛的年轻人们，他们带着飞行棋、零食和扑克牌，据厨房里工作的帮工说，玩儿的可开心了。 萧蘅和顾昭雨和好了，他怎么做到的？他是不是已经把自己和他之间的对话告诉了顾昭雨？这就像一个薛定谔的定时炸弹，在顾影后心中踢嗒、踢嗒走个不停。在时间到来之前，她无法知道她们的母子关系是已经成为一片废墟，还是等待着炸弹降临。 第三天午后，顾昭雨来了。他手好多了，本来就是只有一根指头是骨折，另外两根只是严重脱臼，虽然还缠着绷带，但大面积石膏已经卸掉了。他来的时候医生正在跟顾影后进行例行的汇报，他还带来了一种很激进的治疗方案，想要劝说顾影后接受。 如果治疗起效，她的寿命将会延长至少三到五年，而在这期间，医学又会继续进步，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怎么样。但如果不起效…… 顾昭雨就在这个时候来了。他来了还不算，身后还跟着萧蘅，顾影后一眼就注意到，萧蘅的鼻子上用医用胶带粘了两道。 一个两个的，都负伤挂彩了……顾影后垂下眼睛，心中暗暗思忖着。 萧蘅手里还捧着一个很大的竹篮子，里面盛着新鲜的樱桃、圣女果、杏子……都已经洗过了，在午后微光中闪着晶莹剔透的光。如果不是鼻子挂彩，他看起来就像西方油画里那种容颜姣好的美少年，脸上细腻的光泽要靠名家最细致的手法才能稍稍重现。 顾昭雨进了屋，一副非常熟练的样子拉过椅子在床边坐下，“说什么呐，让我听听。” 他的神情倒是很自然，但是医生的眼神已经出卖了他们俩，顾影后马上明白了为什么已经平静了大半年的医疗团队会选择在今天提起激进治疗。 他们串通好的！顾影后眼里闪过一丝严厉，顾昭雨从一进门就在惹她生气，最过分的是他还让萧蘅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 “大家尝尝啊，我们自己去采的！” 这附近大概是有一些种植园采摘园之类的地方，但最近的大概也要两公里以外了，想吃水果买就行了，每天早上那辆运货车是来干什么的，顾昭雨不会以为是来观光的吧？ 顾昭雨才不理她呢，他热情地招呼医生尝尝他们去摘的好吃水果。 顾影后脸拉得老长：“你自己开车去的？” “俊贤开的车。”顾昭雨乐呵呵地说，“妈，您吃啊。” 他居然喊了“妈”，顾影后看了他一眼。 “那他人呢？” “他呀，他……”顾昭雨和萧蘅互相看了一眼，年轻情侣之间那种熟稔和甜蜜是瞒不过人的，顾昭雨咧嘴一笑：“他摘了两个大西瓜，拿去厨房了。” 他边说就边和萧蘅一起笑，其实他们俩的笑点也很好掌握：采摘嘛，大家肯定都选圣女果、草莓这类，就算不为了价值高，收着也方便，拍照的话也好看啊；温俊贤却跑去摘了两个大西瓜，又便宜又沉……光是脑补一个高高大大的男生抱着两个大西瓜的样子，顾影后就有点板不住脸了。 顾昭雨招呼了一圈，顾影后不动弹，也没人敢吃，他也不在意，把篮子往床头柜一放，翘着二郎腿说：“那你们继续说啊，别理我。” 萧蘅把水果放下就溜到一边藏起来了一样，毫无存在感。 医生咳嗽了一声，开始继续介绍这种前卫的治疗方案，长篇大论了大约二十五分钟，顾昭雨和他一唱一和，一直在发出“啊？”“是嘛！”“真的呀？”“这么牛逼！”等捧场声音。萧蘅站在角落里要笑不笑，忍得肩膀发抖。 顾影后冷眼看着这三人演，直到顾昭雨把医生送出门（“再见啊医生！帮大忙了您！感激不尽！拿点水果回去吃啊！”），她才冷笑了一声。 顾昭雨很平静地说：“听起来挺好的。” “好你个头。”顾影后厉声说，“我说了不想治，你听不懂人话？这是我的个人选择，你只能尊重我，懂吗？” 不是她不想活下去，而是不想去当这种前卫疗法的小白鼠，更不想连最后的日子都因为挣命而活得苦不堪言。 第227页 顾昭雨“嗯”了一声，脸上带着若有所思的表情。 “懂了。”他说。 顾影后冷哼：“顾昭雨，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卖的什么药。” “诶？”顾昭雨一副吃惊的样子，“我还没开始卖呢！” 顾影后把胳膊一抱，做出“我倒要看看你想怎么卖”的表情，顾昭雨张开嘴——又闭上了。他转头对萧蘅招招手。 “妈，介绍一下。”顾昭雨说，主动拉住萧蘅的手，“这是我老婆，您儿媳——快，萧蘅，叫妈。” 顾影后：“……” 她看着萧蘅张开嘴，明显是真的打算听话喊妈了，赶紧制止道：“停！”她一喊停，萧蘅马上把嘴闭上了。他眼里充满真诚，黑白分明，很清澈。 顾昭雨说：“哦没事儿，咱妈不讲那些虚的，那萧蘅，你去给妈削个苹果，你看她脸色差的。” 房间里总是备着水果的，而且每天都会换成新鲜的，萧蘅真的转头去拿窗边茶几上的苹果了，顾影后脸色铁青：“顾昭雨你想干什么？！” “没什么呀，就分享一下人生的喜悦嘛。”顾昭雨很理所应当地说，“……个人选择，您尊重一下。” 顾影后气得发抖。 “你这是报复我。”她恶狠狠地说，“你这是要挟！” “我这怎么是要挟，你让萧蘅跟我分手不然就公布他的秘密这才是要挟吧。”顾昭雨说，脸上露出“你看，我都没跟你计较”的无奈表情。 “你……”顾影后语塞了，她很快组织反击：“他跟你说什么了？” “他没说。”顾昭雨说，一提这个他表情也不太痛快了，即使被误会被怨恨，萧蘅都一语不发，顾昭雨听闻莺讲过之后心疼得差点哭了——有什么不敢让我知道的啊，难道能比被误会出轨更严重吗！萧蘅嘴太严了，想把他撬开，看来不花个几十年功夫不行。 顾影后明白了：“闻莺。”她冷冷地说，“所以你现在是来跟我兴师问罪的。” “怎么会？”顾昭雨说，“我不说了吗，我跟您分享喜悦来了。” “你明不明白我为什么不赞成你们？”顾影后问，“他——” “他偏执，顽固，价值观扭曲。”顾昭雨说，“但我也自大、傲慢、孤僻——谁也没配不上谁。” 他们都不是完美的，即使在一起作为情侣来审视，也距离“完美”很遥远，但不可否认萧蘅使他变得更好，反过来也一样，他们是两个有缺陷的人，可是如果就连这缺陷在彼此眼中也是美好的特质，那完美与否还重要吗？ 顾影后一生都在追求“配得上”自己的那个人，但她找到了吗？ 可能找到了，可她自己又放弃了。 顾影后默不作声，萧蘅从外间端着托盘进来了，里面盛着一个小碟子，和一个浅浅的小碗，碟子里装着两瓣“苹果兔子”，碗里的苹果切成了易于入口的小块。他走过来，顾影后抱着胸没有接的意思，顾昭雨说：“给我吧。”萧蘅点点头，又跑到没人注意的角落站着去了。 如果屋子里有四个人，其中一个主要负责讲话，那么有第四个人站在角落一言不发还算是正常；但如果屋子里只有三个人，其中一个还一言不发地站在角落里，那就很让人起鸡皮疙瘩了。 顾影后不自在地抖落一身鸡皮，顾昭雨插起一块苹果递到她嘴边：“吃一口。” 顾影后不肯，顾昭雨叹了口气，居然收回手送进自己嘴里。 “您看看，都是个人选择，您的选择和我的选择怎么就不能都彼此尊重呢？”顾昭雨边吃苹果边慢悠悠地说，“反正我话放这儿了，要不您就好好治疗，大把时光跟我俩斗，要不咱互相尊重，您消停归西，我俩准在您葬礼上哭得不省人事这您可以放心，绝对里子面子都做足。您看怎么样？” 反正就是不管怎么选，他就是要和萧蘅在一起，死活都要，顾影后听出这个话外音，更生气了。 除了生气之外，还有一点点点的……疲惫。 真的，疲惫，如果她有个丈夫的话，至少是二对二，公平；可现在是顾昭雨和萧蘅打她一个，一个负责说说说，死人都能说活，一个负责安静无声地卖乖，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瞧，她再看看那托盘里的小兔子，两只小兔子连耳朵的角度都几乎一模一样，看起来又乖又讨巧，切成的小块也是正好易于入口的大小，细心体贴到了极致。 她累了，实在跟他们搞不动了。 顾影后：“……你俩给我滚。” 顾昭雨毕竟是她亲儿子，语气还是能摸得透的，一听她有软化的意思，马上扔下托盘招呼萧蘅走人，“那水果你记得吃啊。”他说，“萧蘅跟咱妈说再见。” 萧蘅和顾影后的目光对上了，也许是读懂了顾影后眼里的“你喊我妈你就死了”意味，萧蘅在顾昭雨身后安静地抿起嘴角，露出了一个笑容。 “阿姨再见。” 然后这俩人就跑了！顾影后还能听到走廊里传来他们俩的聊天声： “怎么不喊妈？不说好了吗？” “……”萧蘅想了想，“还没领证，不喊。” 顾昭雨被他气笑了：“领个屁，你先把驾照考了……” 声音越飘越远，最后消失不见了。 不可否认的是，顾昭雨和萧蘅在一起的时候，听起来是从没有过的开心和轻松。 他一直是个孤僻的孩子——这是顾影后对顾昭雨的印象。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所有的老师、长辈，只要有点心的，都跟她说过，顾昭雨很会交朋友，但他其实很孤僻，谁也不愿意接受。久而久之，顾影后也接受了这个印象，那就是，顾昭雨是个外热内冷，孤僻的人。 但在萧蘅身边的，却又不是那个她已经熟悉了的孤僻的儿子了。 他会发自真心的关怀别人，会因为过度关心而发怒，也会在心碎时微笑…… 萧蘅把她的匹诺曹变成了真的男孩儿。 她静静地坐着，捏起一粒床头柜上的圣女果，果实饱满光滑，看起来有点青涩。 如果他真的喜欢…… 第一百四十章 【两年后 深秋】 顾昭雨撑着伞，在街上匆匆走过，他身旁，巨幅的广告牌里，穿着深蓝色的休闲西装的萧蘅正在对着镜头外的行人们微笑着。 有女孩子撑着伞，兴奋地跑到广告牌旁招呼自己的朋友：“快！快帮我跟我老公和一张影！！！！” “什么你老公，是我老公！”她的同伴大声说，但还是尽职尽责地点开手机，找到拍照app，“把腿并拢一点啦！什么样子！” “哎呀是我亲老公还在意什么嘛！”女孩子说，“好了吗，好了吗？” “不要急，再来一张——好了！换我换我，给我拍！”拍照的女孩跑到广告牌前，做了个亲吻空气的动作，另一个女孩在镜头里把她和萧蘅的脸慢慢对到一处，“ok！” “再拍一张！” 淅淅沥沥的秋雨也无法阻挡她们俩的热情，而且渐渐也有了其他的女孩想要和广告牌拍照。一对中年夫妇打着伞经过，丈夫一脸纳闷地说：“谁啊？” 妻子很开心地说：“哦，萧蘅嘛，”她看了一眼不开窍的丈夫，“就乱世奇缘那个小王子。” 丈夫摇头。 “就《未来留言》那个男主！” 丈夫一脸迷茫：“那是他吗？？”不了吧，剧里明明土里土气的，照片里的男孩子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少年的甜味儿和青年的英俊同时出现在他的脸上。 “哎呀怎么——”妻子说，“咱们昨天还看了他的电影呀！” “谁啊？” “就那个悬疑片，讲小偷的……” “真的吗？？不是一个人吧？？？？？？” “就是一个人呀！你怎么这么脸盲！”两人走得很快，超过了顾昭雨，越走越远了。 他又走了几步，又是一块超大的广告牌，同一张脸，这次换了个形象，品牌也不一样了，仍旧有人在广告牌前驻足停留，这次是三个老太太。 第228页 其中一个颤颤巍巍地指着广告牌上的萧蘅：“看到吗，那是我孙女婿。” 另一个戴帽子的老太太直接发出嘲笑：“是我外孙儿，什么时候变成你孙女婿了？” 第三个老太太一脸懵逼：“……谁啊？” “就是牛奶上面那个呀！”第一个老太太说，“你每天都喝的！” “哦——”老太太悟了，“跟牛奶盒子上不一样呀，这模样俊的，有对象了吗？” “……” 类似的广告牌整座城市有无数块。 顾昭雨拐进商场里，朝地下超市走去。他买了虾滑、丸子、豆皮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青菜，结账的时候他抬眼看到款台旁的安全套，又若无其事地拿了两盒。 收银小哥起来很年轻，他露出了然的表情：“兄弟，别老再家里呆着，有空和女朋友出来约会啊，最近新上映的《神偷班》看了吗，硬核悬疑绝对值得——” 他头上戴着一顶引着《神偷班》logo的鸭舌帽，看来是个大忠粉儿了。顾昭雨冲他笑笑：“谢谢，我还没看呢。” “我看了，”排他后面的一个戴眼镜的男士说，“我给八分吧，悬疑和推理部分确实蛮硬核的，就是结局男主死了不太好，我女朋友都哭了。” 顾昭雨装好东西，回过头冲他们笑了笑，拍在旁边队伍的一个女孩忽然说：“诶，你是不是……”她明显激动起来，开始掏手机，顾昭雨微微一笑：“你猜。” 他转身走了，听见那个戴眼镜的男士问：“谁啊？” “我靠你还跟他推神偷班，人家是出品人，男主角还是他艺人呢好不好！” 他走到电梯时手机震动了一下，他拿出来，是一条带图片的微信。 萧蘅：“准备好啦。” 萧蘅：“[图片]” 图片上是一张家庭餐桌，桌子正中央摆了个已经插好电的鸳鸯锅，锅周围散落地放着一碟一碟已经洗好、准备好的菜，有土豆、有藕片、有牛肉…… 顾昭雨：“在超市，马上回去了。” 顾昭雨：“你今天回家好早啊。” 他本来以为在萧蘅到家前能来得及买好缺的东西呢，萧蘅在马来西亚拍外景，昨天刚杀青。两人说好了要吃火锅，但是顾昭雨回家一看，家里储备严重不足。 他提前离开公司，萧蘅的航班信息他看过了，六点到b市，回到家应该快八点了——所以他难得有心情地让司机把自己放在家附近的商场，自己步行回家。 雨中漫步，不是很有情调嘛。可惜他错估了萧蘅到家的时间，人家都已经把准备工作做好了，顾昭雨心里直叹可恨——想给男朋友个惊喜怎么那么难呢？ 他还错估了自己的购买欲，塑料袋的提手勒得手疼，深秋又冷，手指都麻了。他拎着伞和袋子走到超市门外，正要把伞撑起来，遥遥地看到一个高个儿的身影插着兜站在商场门口，明明都深秋了，他还穿着早秋的薄外套，和他脖子上的大围脖、脸上的口罩真是形成鲜明对比。 顾昭雨都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呆呆地走过去——“你不是在家吗？” 萧蘅笑起来，眼镜片后面的眼睛笑成了两条弯月，他把围巾摘下来戴在顾昭雨脖子上，顾昭雨还有点不自在，紧紧张张地四下看了看。 幸好下雨，天很冷，也没有人多去注意他们。萧蘅从他手里接过袋子，“你又买这个丸子，”他轻轻地责备道，因为语气太温柔，也没有任何惩罚措施，所以显得不痛不痒，“你又不爱吃。”每回都塞我碗里给我吃。 顾昭雨嘻嘻笑：“真的吗，不记得了。”萧蘅拎了东西，他很自觉地撑起伞，萧蘅把袋子换到另一只手上，要搂他的腰，顾昭雨往后跳了一步：“干什么干什么，有点大明星的自觉行吗？” 萧蘅很无奈：“好吧，哥。” 萧蘅去拍戏，两人已经有两个星期没见面了，顾昭雨和他互相看看，其实心里都想有点亲密接触，但在大街上还是不行的。 顾昭雨和萧蘅对视了一会儿，两人都噗嗤笑出声来。顾昭雨说：“好啦，回家再说——” 两人撑起伞，快速朝住宅区走去。他们又经过了好几次萧蘅的广告牌，有珠宝、也有电器，还有护肤品和电影宣传海报，时不时地有人在广告牌面前驻足，发出感叹、赞美和嘀咕——不喜欢萧蘅的人肯定也有——没有人注意到广告牌里的明星就在他们身边经过，手里还拎着火锅材料。 经过一个刚换上的杂志封面广告牌的时候，顾昭雨忍不住多看了一眼——照片是绍莫愁亲自拍的，夕阳余晖里的少年一半脸在阴影里，一半脸上闪着金色的光芒。萧蘅不高兴了，测过身子挡住他的视线：“哥，我就在这里。” 我就在这里，就别看广告牌了。 顾昭雨捏他的脸，“小心眼儿——” 两人走了十五分钟才到家，两年前的事之后，顾昭雨还是搬了家，新的小区是萧蘅选的，他很认真地告诉顾昭雨这个小区的防盗措施有多安全，讲了大约半个小时。 顾昭雨当时就一个感想：赶紧给他开个悬疑片过瘾去，不要折磨我了。 两人走到小区里，距离家还有不到二十米的时候，顾昭雨忽然听到一阵小动物的呜咽声从树丛里传出来。 他拉了拉萧蘅衣摆。 “萧蘅，好像有东西。”他指着灌木丛说，萧蘅显然也听见了，他把袋子递给顾昭雨，自己朝灌木丛走去，扒开灌木丛，是一只很小的德牧狗，大雨里淋得毛都一簇一簇的，看着好可怜。 “是小狗。”萧蘅说，伸手把小狗抱了出来，小狗狗很听话，也可能是淋傻了，顾昭雨伸手摸了摸他的下巴，小狗一边抖，一边发出可怜的叫声。 “你怎么回事呀？”顾昭雨问它，小狗在萧蘅怀里翻滚着露出肚皮，萧蘅趁机看到了它的狗牌。 “可能是走丢了。”他说，就在这时，有个带着哭腔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响起：“秀才啊——秀才……” 小狗一听到喊声，猛地一个打挺翻了起来，挣扎着要从萧蘅怀里出去，萧蘅一撒手，它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吭哧吭哧地跑掉了。 “看来是主人来了。”顾昭雨说，看着一个人影在雨中蹲下，惊喜交加地张开手，小狗跳进他怀里舔着他的脸。他心里忽然一阵轻松。 有人照顾它了，真好。 萧蘅站起身，从他手里再次接过塑料袋，他们再次踏上了回家的路。走了几步，萧蘅忽然低头看了一眼——他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顾昭雨偷偷牵住了。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在袖子里和顾昭雨五指相交，握得更紧了一些。 “哥，晚上看电影好不好？” “好啊，《神偷班》？” “……不腻啊？” “……” 作者有话说：我完结了！！！！谢谢大家的陪伴！ 第一百四十一章 番外一道理我都懂，但顾昭雨的乌龟为什么在萧蘅家？？？？ 【道理我都懂，但顾昭雨的乌龟为什么在萧蘅家？？？？？？？？】 1l 等你长大来娶我 [萧蘅综艺截图] [顾昭雨微博截图] 上图是昨天那期《我们来做客啦》的截图，可以很清楚地看到萧蘅家客厅的茶几上有一只巴西龟。 下图是顾昭雨年初刚买“龙卷风”的时候发的微博，可以对比一下尾巴的花纹，龙卷风的尾巴很特别的。 道理我都懂，顾昭雨交际花人设我也认，但是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他的乌龟会放到艺人家里养？？？？？？？？是共同的宠物吗？？？？？？？？？ 。。。。。。。。。。。。。。。。。。。。。。。。。。。。。。。。。。。。。。。。。。。。。。。。。。 2l 闲着没事干又挂我老公，抱走弟弟了，友情提走小姑。 。。。。。。。。。。。。。。。。。。。。。。。。。。。。。。。。。。。。。。。。。。。。。。。。。。 第229页 15l 顾昭雨死了 不是，楼主你没替你老板干过乱七八糟的杂务吗？本质压榨艺人劳动力，有什么好问的。 。。。。。。。。。。。。。。。。。。。。。。。。。。。。。。。。。。。。。。。。。。。。。。。。。 18l 粉丝恨公司的我见过，萧蘅粉丝还这么恨公司的我是真的理解不了。 小姑对你家还不够好啊？ 另外我先喊一句姑弟是真的！ 。。。。。。。。。。。。。。。。。。。。。。。。。。。。。。。。。。。。。。。。。。。。。。。。 27l 不是，就没人觉得不是同一只乌龟吗？楼主截图里只看到一个尾巴 。。。。。。。。。。。。。。。。。。。。。。。。。。。。。。。。。。。。。。。。。。。。。。。。。 30l 等你长大来娶我 [综艺动图] 这回能看清了吧 。。。。。。。。。。。。。。。。。。。。。。。。。。。。。。。。。。。。。。。。。。。。。。。。。。。。 31l 卧槽，这绝对同一只！ 虽然我也倾向于只是替老板养，但还是要喊一声rio 。。。。。。。。。。。。。。。。。。。。。。。。。。。。。。。。。。。。。。。。。。。。。。。。。。。。 38l 想太多了，顾昭雨出名的养什么死什么人设，龙卷风可能已经翘辫子了 还有一种可能是顾昭雨太忙了，实在养不下去了扔给萧蘅养 不管哪一种，骂一句顾昭雨黑心是没问题的。 。。。。。。。。。。。。。。。。。。。。。。。。。。。。。。。。。。。。。。。。。。。。。。。。。。。 45l 楼上有几个发言一股弱智吧的味道，艺人整天拍戏，到底谁忙搞搞清楚，哪有时间替老板养乌龟，顾昭雨又不是傻逼，黑人讲点基本法 另外rio，真的rio 。。。。。。。。。。。。。。。。。。。。。。。。。。。。。。。。。。。。。。。。。。。。。。。。。。。。。。。 51l 你不要把顾昭雨当成经纪人，你把他当成女朋友，就理解萧蘅粉为什么恨他了。 。。。。。。。。。。。。。。。。。。。。。。。。。。。。。。。。。。。。。。。。。。。。。。。。。。。。。。 56l 我特么走到哪都能见到51l这种贱人，我寻思着西皮狗是不是都没工作啊？ 意淫未成年人要不要脸 。。。。。。。。。。。。。。。。。。。。。。。。。。。。。。。。。。。。。。。。。。。。。。。。。。。。。 58l 不是未成年了，都21了还未成年，唯粉老姐姐还生活在8012年 。。。。。。。。。。。。。。。。。。。。。。。。。。。。。。。。。。。。。。。。。。。。。。。。。。。。。 59l 引用： ============================================= 51l 你不要把顾昭雨当成经纪人，你把他当成女朋友，就理解萧蘅粉为什么恨他了。 ==============================================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不是女朋友是老婆，来人，上萧蘅三连 。。。。。。。。。。。。。。。。。。。。。。。。。。。。。。。。。。。。。。。。。。。。。。。。。。。。。。。。。。。。。。。。。。。。。。。。 62l 萧蘅三连是什么？？？？ 。。。。。。。。。。。。。。。。。。。。。。。。。。。。。。。。。。。。。。。。。。。。。。。。。。。。。。。。。。。。。。。。。。。 65l 记者：前阵子顾昭雨和宁甜的新闻巴拉巴拉……你有听到什么风声吗有关你老板的？ 萧蘅：我哥不是，我哥没有，你别瞎说 [视频] 我真是笑死了，见过耿直的没见过这么耿直的 。。。。。。。。。。。。。。。。。。。。。。。。。。。。。。。。。。。。。。。。。。。。。。。。。。。。。。。。。。。。。。。。。。 66l 亲一口65l的心肝，小姑和弟弟我拖走了，本质兄弟情关系好，就算帮忙养个宠物也没什么的，还不如吐槽小姑选宠物的品味呢 。。。。。。。。。。。。。。。。。。。。。。。。。。。。。。。。。。。。。。。。。。。。。。。。。。。。。。。。。。。。。。。。。 68l 这对为什么会一直被喊rio我是真的不太理解，萧蘅个人的西皮bg向的有宁甜、毕艺、安思宁（alina那种邪教我都没算上），bl向的有郑鑫欧阳博温俊贤，哪个不比跟顾昭雨互动多，莫不是看《神偷班》要上映了赶着来蹭热度的 。。。。。。。。。。。。。。。。。。。。。。。。。。。。。。。。。。。。。。。。。。。。。。。。。。。。。。。。。。。。。。。 73l 讲道理，虽然我认为姑弟都是纯直男，但你非要按头说不rio就搞笑了，不rio会一直在微博发对方偷拍图？不rio会连用枕头打脸都不肯？不rio能不拍戏不上课的时候总是一起玩？ 。。。。。。。。。。。。。。。。。。。。。。。。。。。。。。。。。。。。。。。。。。。。。。。。。。。。。。。。。。。。。。 78l 我能不能求一下传说中的枕头大战……入坑晚了想吃糖！ 。。。。。。。。。。。。。。。。。。。。。。。。。。。。。。。。。。。。。。。。。。。。。。。。。。。。。。。。。。。。。 80l 想吃糖的去搜一下字母站，关键词“萧蘅大佬教你泄洪”，有个合集 基本都是《未来留言》和《乱世奇缘》宣传期的陈年旧糖了，那时候小姑亲身上阵奶孩子，参加了不少节目，你会看到年轻力壮身手矫捷的萧大佬在节目游戏里各种束手就擒被顾昭雨一枕头/一巴掌/一麻袋拍倒…… 。。。。。。。。。。。。。。。。。。。。。。。。。。。。。。。。。。。。。。。。。。。。。。。。。。。。。。。。。。。。。。 83l 我最喜欢的是那个“温俊贤：有些人真的很双标”的合集视频，真的太双标了，就那个留言剧组全体上的综艺，顾昭雨都被挤到萧蘅跟前了，萧蘅愣是愣了零点一秒换了个方向去暴打离他五米的温俊贤，我都心疼我们温缺了…… 。。。。。。。。。。。。。。。。。。。。。。。。。。。。。。。。。。。。。。。。。。。。。。。。。。。。。。。。。 88l 那个合集我看过，我不吃姑弟也是因为这个，顾昭雨手真黑啊，枕头大战那次萧蘅都不肯拍他了，他还拍得那么起劲，拍完了还哈哈大笑，我感觉这个人真的，很过分了 。。。。。。。。。。。。。。。。。。。。。。。。。。。。。。。。。。。。。。。。。。。。。。。。。。。。。。。。。 95l 我觉得他们俩就是玩得很好的兄弟关系 。。。。。。。。。。。。。。。。。。。。。。。。。。。。。。。。。。。。。。。。。。。。。。。。。。。。。。。。 100l 标题两个就是亲兄弟啊，我以为全论坛都知道？？？？？？ 不然顾昭雨当年从哪里随手就拎出来一个长得好演技好的小生啊，还是在曲惠出事郑鑫跳船之后？就是危难关头把亲弟弟推出来了啊。问顾影后她都不否认的。 。。。。。。。。。。。。。。。。。。。。。。。。。。。。。。。。。。。。。。。。。。。。。。。。。。。。。。。 113l 我吃的洗脑包跟100l的姐妹是同一个！告解一下，我本来是把这对当真基的，因为刚出道那会儿真的太亲近了，什么互相偷拍发微博啊，经纪人亲自当生活助理啊，衣服配饰也有很多同款，平时被拍到总是搂搂抱抱的，不是真基解释不了！后来这个洗脑包一出我明白了，是亲兄弟！不是亲兄弟真的解释不了。 第230页 。。。。。。。。。。。。。。。。。。。。。。。。。。。。。。。。。。。。。。。。。。。。。。。。。。。。。。。。。。 117l 纯路人，看你们聊得热闹就进来看看，原来你们还当真基萌？？？？？ 是因为顾昭雨不直吗？ 。。。。。。。。。。。。。。。。。。。。。。。。。。。。。。。。。。。。。。。。。。。。。。。。。。。。。。。。。。。 120l 没想到现在还有和我一样见识过博古be的人在混论坛……117l姐妹暴露年龄了。 一开始肯定都当真基萌吧，这两个人对彼此真的，太特别了，萧蘅微博只回复过顾昭雨，而且属于秒回那种，萧蘅体能很好，游戏里对上顾昭雨被秒杀，顾昭雨喜欢跑步不喜欢举铁的，对上有健身举铁习惯的人应该是战五渣，居然能秒杀萧蘅，我看完节目感觉这不是爱是什么！而且你说我cp脑吧，我觉得最甜的就是《未来留言》营业期99组半夜跑去捉弄顾昭雨，顾昭雨都睡了一开门看到是萧蘅就笑了说“你怎么来了”……甜的我嗷嗷叫。 不过后来两部戏一播萧蘅明显就冒头了，小姑也不亲自上阵奶孩子了，就基本没互动没糖了……仔细一想亲兄弟这个说法蛮有道理的，很多事情一下子都说得过去，就吃了。 。。。。。。。。。。。。。。。。。。。。。。。。。。。。。。。。。。。。。。。。。。。。。。。。。。。。。。。。。。。。 125l 所以大家都认可萧蘅是顾影后儿子？但我这边吃得洗脑包版本是萧蘅是顾昭雨生父那边的孩子，跟顾影后关系不大的，所以顾影后跟他也不亲。 13年顾影后在法国红毯上接受采访的时候不还说过顾昭雨是她唯一的孩子吗，按年纪算萧蘅那时候也该十三了，也会看新闻了，要是她生的她能说这种话？ [图片] 。。。。。。。。。。。。。。。。。。。。。。。。。。。。。。。。。。。。。。。。。。。。。。。。。。。。。。。。。。。。。。。。 126l 所以故事又回到了二十年来不变的焦点：顾昭雨他爹到底是谁？ 。。。。。。。。。。。。。。。。。。。。。。。。。。。。。。。。。。。。。。。。。。。。。。。。。。。。。。。。。。。。。。。。 128l 方莫仪吧。不然能那么放心把孩子交给他自己出国？ 。。。。。。。。。。。。。。。。。。。。。。。。。。。。。。。。。。。。。。。。。。。。。。。。。。。。。。。。。。。。。。 133l 方莫仪那长相，能生出顾昭雨萧蘅这样的孩子？ 你跟我搞笑呢。 看看方大爷的照片冷静一下。 [图片] 。。。。。。。。。。。。。。。。。。。。。。。。。。。。。。。。。。。。。。。。。。。。。。。。。。。。。。。。。。。。。。。。。 134l 卧槽！有话好说别放方莫仪！ 。。。。。。。。。。。。。。。。。。。。。。。。。。。。。。。。。。。。。。。。。。。。。。。。。。。。。。。。。。。。。。 145l 结果又变成了真基党和兄弟党在pk，还有人记得挂标题的龙卷风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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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不就成造假了吗？”顾昭雨说，“不否认，也不承认嘛，您不是最擅长了！” “不否认就叫默认！”顾影后怒了，“你让我默认萧蘅是我的儿子，你有没有考虑我的感受？” “我天，您的基因加上一个希腊美男子的基因才能生出这么好看的孩子，希腊美男子被您睡了又不负责，您还有什么不满足！” 萧蘅沉默片刻，退回走廊逃之夭夭——顾昭雨跟他解释过在他的身世上做文章有好处，可以引发猜测、加强神秘感、让人觉得很酷……顾老师讲了二十分钟，萧蘅只听了五句话就开始神游：顾昭雨滔滔不绝地谈工作的时候，真是太可爱了。 不过你在网上散步模棱两可的洗脑包是一回事，拉着亲妈下水发洗脑包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很快进入2020年，这对萧蘅来说是非常忙碌的一年，首先——他要高考。高考之前有艺考，艺考之前他就已经进组，然后从四月份开始，随着去年拍摄的两部作品的上线，他就开始了长达三个月的营业期。 顾昭雨在营业期到底能做到什么地步——有关这一话题增加了新的观察数据。 首先，他愿意参加所有的宣传活动，上综艺、上访谈，怎么折腾都行，正应了那句“你要是能红我跟狗熊接吻都愿意”，上节目可比跟狗熊接吻容易多了吧，于是顾昭雨就跟着剧组开始上刀山下火海——不得不说现在的综艺节目玩得真的很危险了。 有一次他们录一个室内综艺，其中有个环节是把嘉宾分成两组，放到巨大的装有海绵方块的池子里去对战，每组有一个背后带气球的嘉宾是队长，气球打爆就全组淘汰，但是武器只有枕头——日后史称“枕头大战”的泄洪gif就是出自这里。当时的情况是三对三，萧蘅、郑鑫和安思宁一组，温俊贤、顾昭雨和alina一组，背着气球的是两个女生。 第231页 可能是为了突出综艺效果吧，从纸面实力来说，顾昭雨那组弱爆了，真到了池子里实战，果然是弱爆了！萧蘅那组把他们逼到角落里，他们三个抵死顽抗，大家拿起枕头互抡，场面一度非常混乱，有人在喊：“哎哟！”，有人在咆哮“来呀！”还有人在嘀咕“别脱我袜子！”顾昭雨被夹裹在一大群混战的人当中，左打打右拍拍，干划水不出力。 通勤时间赶过地铁的大家都知道，在这种十分拥挤混乱的场合下，你如果划水，身上是没有发力的，你不发力，就很容易随波逐流被人挤来挤去挤到莫名其妙地地方去，顾昭雨就这么被温俊贤一屁股拱出自家的防御角落，一个吃咧——摔倒了萧蘅面前。 那一刻时间都停止了，顾昭雨维持着那个被拱到地上半跪的姿势，仰起头和萧蘅四目相对。从他眼睛里，萧蘅读到了“你倒是动手啊”这样的信息。 但是萧蘅没动手，他僵直了——那一刻过多的信息流淌过他的信息处理系统：他本能地不想打顾昭雨（枕头也不行！），但是综艺节目里做游戏对手送到面前了还不打显得很诡异……两种指令冲突他过载了。 说时迟那时快，顾昭雨拎起枕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啪”的一声抡在萧蘅脸上。 ——下手真黑啊，萧蘅觉得鼻子都酸了，顾昭雨紧接着把他一顿乱拍，萧蘅可怜巴巴地挥舞了两下胳膊，就被他一路拍进了那些巨大的海绵方块里，被淹没了，顾昭雨转身逃窜回自己队友身边，一边疯狂大笑：“我拿下一血了！” 温俊贤脸都被光速抽打脸部的枕头糊住了，他伸长脖子喊：“谁？” “萧蘅！” “……”温俊贤沉默三秒，“我不信！” 不信是对的，因为萧蘅终于回过神来，从海绵方块里翻身爬起，此刻顾昭雨距离他只有不到一米——那些海绵方块真的让人寸步难行，萧蘅拎起一个枕头追上去——然后越过顾昭雨冲进了混战圈。 顾昭雨：“……” 这场游戏还是很快就呈碾压式结束了，主持人宣布萧蘅那一组胜利的时候，安思宁和郑鑫都开心地大喊“耶！”，顾昭雨和温俊贤彼此看看，也开始举起手大喊“耶~~~~~” 主持人：“不是，小姑你得意什么呢？” 顾昭雨：“我们和他们实力差那么多，还坚持了那么长时间，难道不值得一次欢呼吗？” 温俊贤：“对我们的目标就是‘不被碾压’。” 郑鑫：“麻烦你们不要说得那么骄傲行吗？” 主持人：“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为了让大家明白‘那么长时间’到底是哪么长时间，麻烦导播给大家看一下计时回放……刚才那个环节你们坚持了两分半。” 全场大笑。 顾昭雨：“……才两分半吗！？我以为打了一个世纪……” 主持人：“而起中间还有将近一分钟的时间是这边郑鑫和安安二对四……萧蘅刚才打着打着忽然叛变了！” 郑鑫：“……” 安思宁：“……” 郑鑫：“没事儿，习惯了……” 安思宁：“萧蘅你去那边吧，真的……” 主持人：“但是萧蘅叛变那边没有接收他，被小姑打得好惨好惨，我还是第一次在这个环节见到被打进池子里活埋的……萧蘅你现在有什么感想吗？” 萧蘅：“感想啊。” 萧蘅：“……” 萧蘅：“就是对人性有了一些新的认识吧。” 全场再次大笑出声，就连台上的嘉宾和主持人都笑得停不下来，十九岁的男孩子一本正经地说对人性有了新的认识，反差大得笑死人。 郑鑫：“没事儿弟弟大家都这么过来的，多来几次你就知道了。” 郑鑫：“人性，在我师哥面前，一文不值。” 主持人：“但我最惊讶的是，萧蘅爬起来之后，居然没报复！” 顾昭雨：“别说你我都吃惊，他爬起来的时候我以为我要死了……” 萧蘅：“没有，就是觉得……没有必要。” 他说得越真诚，就显得对顾昭雨的战斗力越轻蔑，笑声差点把房顶掀翻，安思宁和温俊贤都笑得跪倒在地。 alina：“听到了吗，你在年轻人眼里就是这个战斗力。” 顾昭雨：“你一个气球被捏爆的人你还好意思说我！” 后来节目播出之后，笑果非常出众，“萧蘅泄洪”的各种视频片段流传了好长时间，类似的事情发生了不止一次，但是被顾昭雨出卖还是第一次，于小瓜把视频分享给萧蘅，萧蘅看完直接转发到自己微博艾特顾昭雨了。 萧蘅：哥，你伤害了我，还一笑而过。@顾昭雨 顾昭雨微博已经出于“避嫌”的考量大半年没跟萧蘅有过互动了，但他马上回复道：“不经历风雨，怎么见彩虹，没有人能随随便便轻易成功……” 这还对唱上了！#萧蘅的曲库到底多老#迅速上了热搜。 萧蘅 回复 顾昭雨：“……” 顾昭雨 回复 萧蘅：“[顾昭雨假笑.gif]” 萧蘅 回复 顾昭雨：“[不会咕！不会咕！……咕了.gif]” 顾昭雨 回复 萧蘅：“我看你是又皮痒了，下戏之后来我办公室。” 直到很久之后，还有人会在采访里cue这个梗：“那次顾昭雨说要你放学去他办公室，后来去了吗？” 萧蘅一律给与饱含“王の平静”的微笑：“……没去。” 那天录制结束之后顾昭雨借口工作先行离开，剩下的剧组成员和电视台的工作人员一起聚餐之后才返回酒店，萧蘅一进门，就发觉了第二个人的气息，果然——顾昭雨正坐在床上等他，怀里还抱了个大枕头。 “嘿嘿。”他看到萧蘅，露出讨好的笑，“哟，我蘅哥回来了。” 萧蘅一看他怀里的枕头就知道什么意思了，他只是觉得有点好笑——几个小时前的一个小插曲，顾昭雨不会真的以为他很在意这种小事吧？但他确实很乐意听听顾昭雨会提出什么补偿措施，所以就抱着胳膊靠在墙边没动。 “你在这儿干嘛？” 这是明知故问，他早就知道顾昭雨说“还有工作”是借口。顾昭雨张开胳膊：“过来我看看打坏没有。” 明知道他是故意说着玩，萧蘅还是忍不住走过去，在他面前坐下，乖乖闭上眼让他捧着脸左右巡视了一圈。 “要是坏了怎么办？” “……做个假鼻子。” “要是假鼻子不好看呢？” “那完了，这都五月了，你看你好好复习参加高考考个普通一本还来不来得及？” “来不及了，”萧蘅故意说，“……负责吗？” “负责，这算工伤，公司报销医疗损失。” “那我精神损失怎么办？” “精神……？” “我都不舍得打你，你居然打我！” “……” “还打得特别疼！”萧蘅认真地控诉，“特别疼！” “特别……” 顾昭雨看着委委屈屈的萧蘅，把心一横，双手奉上大枕头。 “那你打回来吧！”他说，“哎你还真打啊！”萧蘅居然真的把枕头拿过去了，还站起来掂量了两下，试着找一个合适的击打角度。顾昭雨怂了，他可怜巴巴地看着萧蘅。 “哥你把眼睛闭上吧。”萧蘅说，“肯定会很疼，别伤到眼睛。” 从黑心资本家到无辜受害人，顾昭雨只花了一秒钟，他自己都不明白了，我怎么立场掉的这么快呢？？？？？？ 萧蘅开始试着在空中挥枕头，顾昭雨把眼睛紧紧闭上，五官都皱了起来。 被枕头打一下，当然也不疼，只是滋味也不会好受就是了。他紧张得直扯衣角，听着萧蘅数：“三、二——” 一个轻柔的吻落在顾昭雨的嘴唇上。 萧蘅后退一步，顾昭雨眨了眨眼。他看了看萧蘅手里拎着的枕头。 第232页 “你不……”不报复啦？ 他话来不及说完，萧蘅已经再次俯身下来，并且五指插入他发丝间，按住了他。他们的嘴唇贴到一处，很快就滚在一处，房间里也如约响起了熟悉的愉悦的喘息声。 与其说是代价，倒不如说是报酬比较合适，所以顾昭雨究竟为了营业还能干出什么事——这个迷题的答案萧蘅仍旧在探索中。 第一百四十三章 番外三《未来留言》剧组的采访时间（上） 萧蘅：娱乐fun的朋友们大家好…… 温俊贤：娱乐fun的朋友们…… 顾昭雨：娱乐…… 主持人：…… pd：…… 顾昭雨轻咳了一声。 “能齐一点吗朋友们？”他们三人此刻挤在一张沙发上，接受一家媒体的采访，本来应该是展现默契的时刻，结果三个人一开口就没在同一个步调上。 萧蘅和温俊贤坐在他两边，两个人都一脸“……”地看着他。 主持人：“那咱们再来一遍好了，这次顾老师说快点，萧蘅和俊贤慢点。” 顾昭雨：“娱乐fun的朋友们大家……” 温俊贤：“娱乐fun的朋友……” 萧蘅：“娱乐……” pd：“再来一遍。” 顾昭雨：“要不这次我数一二三。” 顾昭雨：“一，二——” 萧蘅、温俊贤：“娱乐fun的朋友们大家好——” 他们俩停了下来，用谴责的目光看着顾昭雨。 温俊贤：“哥你怎么不说？” 顾昭雨：“……我还没数三！” 温俊贤：“不是一，二——然后就说吗，三就是开口的时间啊！” 顾昭雨：“谁说的！萧蘅！” 萧蘅：“哥，我同意俊贤。” 顾昭雨：“……” 你这是故意在跟我唱反调吗！顾昭雨用眼神质问他，就因为昨晚的事？ 萧蘅假装没看见。 顾昭雨急了。“拍照的时候怎么数的，三，二，一，然后还要说茄子才按快门呀！所以要数到三！” 萧蘅：“但是长跑比赛的时候，是一二然后就出发了。” 顾昭雨：“有这事儿？” 温俊贤：“还有在片场，不都是一二action吗，我们是演员哎，应该用片场的标准吧？” 主持人疯了，就这么个没有意义的一二三问题聊了快五分钟了。 pd：“这个真的不重要！” 。。。。。。。。。。。。。。。。。。。。。。。。。。。。。 主持人：“欢迎三位！做个自我介绍吧。” 萧蘅：“大家好我是萧蘅，在剧里饰演杨帆。” 温俊贤：“我是温俊贤，我的角色叫江瑞。” 顾昭雨（假声）：“大家好我叫安思宁，我在剧中饰演楚素素。” 萧蘅：“……” 温俊贤：“……” 主持人：“……” 顾昭雨：“……干嘛，搞得好像你们不知道一样！” 顾昭雨：“对是这样的，我们思宁今天因为身体缘故很抱歉不能参加采访，所以我是来替班的。” 萧蘅：“我们知道。” 温俊贤：“我们只是没想到你会忽然用假声说话。” 顾昭雨：“……” 。。。。。。。。。。。。。。。。。。。。。。 主持人：“顾老师，你觉得你能做好这个代班的工作吗？” 顾昭雨从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纸。 顾昭雨：（真诚）“可以的可以的，我来之前思宁给我写了很多注意事项……”萧蘅把头凑到他面前来看那张纸上的内容，被他一把揉起来躲过。 顾昭雨：“你干嘛？” 萧蘅：“……看看。” 顾昭雨：“不许看，你好好管你自己。” 萧蘅：“……” 只见他做了个很委屈得表情，满脸写着“看一下嘛”。 主持人：“俊贤看到他们两个这样会感到嫉妒吗？” 温俊贤：“没事儿，习惯了，比这过分的……” 顾昭雨：“……” 温俊贤：“那当然是没有的。” 。。。。。。。。。。。。。。。。。。。。。。。 主持人：我们准备了一些问题，想要你们各自写在答题板上，可以吗？ 温俊贤：“啊怎么办我字难看啊！” 顾昭雨：“画画。”（说着画了一头猪，还偷偷指了指旁边的萧蘅，做了个鬼脸） 萧蘅：“……”（低下头开始画不知道什么鬼） pd：“这个也不重要！” 。。。。。。。。。。。。。。。。。。。。。。 主持人：在片场对萧蘅来说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 （作画时间） 顾昭雨：“你画了什么？” 温俊贤：“不告诉你，你画了什么？” 顾昭雨：“我这个肯定是对的，你让我看看。” 温俊贤：“不给你看，你先。” 顾昭雨的答案是，水杯。 顾昭雨：“萧蘅真的很爱盯人喝水，他专门买了一个那种跟app连接的水杯，然后每天晚上跟我说，哥，你今天又没有喝够水。”他把萧蘅的认真语气学得活灵活现，萧蘅看了直摇头。 温俊贤的答案是一个指向顾昭雨的大箭头。 主持人：“哇——” 顾昭雨：“好了下一趴！”他开始殴打温俊贤，温俊贤在被殴打的过程中坚强讲完自己的故事。 温俊贤：“真的我跟你们说，哎呀哥轻点，真的，萧蘅一下戏就找人，‘我哥呢’‘看到我哥没有’‘我哥怎么没回来’……” 主持人：“萧蘅的答案呢？” 萧蘅的答题板上写了整齐漂亮的两个字：手机。 顾昭雨：“……这个答案，很无聊，真的。” 温俊贤：“哎呀我想写手机来着！” 主持人：“为什么是手机呢？” 萧蘅：“……” 萧蘅：“打电话。” 主持人：“哦~~~~~~~” 。。。。。。。。。。。。。。。。。。。。。。。。 主持人：“下一题啊，温俊贤最讨厌什么食物。” 顾昭雨：“没有。” 萧蘅：“没有。” 温俊贤：“……” 温俊贤：“给我点面子。” 顾昭雨：“真的，就是，不管那天是吃剧组盒饭，还是我们叫外卖，还是出去吃，我跟俊贤一起吃饭我就没见过剩菜。” 萧蘅：“什么都吃光。” 温俊贤：“……” 温俊贤：“光盘行动嘛！” 温俊贤：“浪费可耻呀！” 。。。。。。。。。。。。。。。。。。。。。。。。。 主持人：“顾昭雨喜欢的女生的类型是？” （低头作画，萧蘅画得格外多） 顾昭雨探头过去，被他原样躲过。 顾昭雨：“给我看看给我看看。” 顾昭雨：“哎呀你给我看看嘛！” 顾昭雨：“不给看拉倒，俊贤——你们让我看看会死啊！” 主持人：“萧蘅先来吧。” 萧蘅举起手表示还需要时间。 主持人：“那俊贤先来。” 温俊贤翻过答题板，上面画了很抽象的一堆线条。 顾昭雨：“懂了……我喜欢的类型是奶奶的毛线团。” 温俊贤：“这还看不懂吗？腿要长！腰要细！大眼睛高鼻梁！” 主持人：“……” 主持人：“萧蘅好了吗？” 萧蘅：“等一下——好了。” 他翻转答题板——上面画着一个非常完整且标准的，水兵月。 顾昭雨：“……” 温俊贤：“……我去可以啊这画工。” 顾昭雨：“神经病啊！”他开始殴打萧蘅，“我不喜欢水兵月！” 萧蘅：“这么快就变心了啊。” 顾昭雨：“……” 顾昭雨：“滚蛋！！！” 。。。。。。。。。。。。。。。。。。。。。。。。 主持人：“这道题不用画了，你们最近一次感到害怕的经历是什么？” 顾昭雨：“害怕？我很少害怕的。” 第233页 温俊贤：“我也是。” 萧蘅：“……” 萧蘅：“啊我有一个！” 萧蘅：“就昨天，半夜快十二点了吧，我起床路过我们酒店房间那个客厅。” 顾昭雨：“我靠！这个不能讲！” 主持人：“别理他快讲！” 萧蘅：（在顾昭雨的威压下坚强讲完）“就我们那个套房的结构是双子型的，中间是客厅两边是卧室，然后我经过客厅，看到有灯亮着。” 萧蘅：“不是大灯，就是鬼火一样的，在沙发上，照亮了一张惨白的脸，嘴巴还是血红的。” 温俊贤瑟瑟发抖。 顾昭雨：“……” 萧蘅：“当时我真的吓一跳——后来发现，后来发现是昭雨哥，一边玩手机一边摸黑吃草莓……” 顾昭雨：（气个半死）“……” 温俊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持人、pd：“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昭雨：“这段别播啊——我健身教练看到了不好。” 萧蘅：“你知道不好还大半夜在那吃草莓啊……” 顾昭雨：“我那不是‘cheat day’吗？” 萧蘅：“你cheat day不是周五吗？” 顾昭雨：“所以呢？” 萧蘅：“昨天周三。” 顾昭雨：“那都十一点四十多了，基本可以算第二天了。” 萧蘅：“……” 萧蘅：“所以呢？” 顾昭雨：（振振有词）“周四周五不就差一天吗？” 萧蘅：“……” 主持人、pd、摄影师、温俊贤：“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顾昭雨：“而且草莓真的很好吃！” 萧蘅：“那你不给我留点。” 顾昭雨：“……” 。。。。。。。。。。。。。。。。。。。。。。。 主持人：“温俊贤有什么缺点？” 顾昭雨：“抠。” 萧蘅：“抠。” 温俊贤：“太帅。” 温俊贤看了看他们俩的答案。 温俊贤：“我这不叫抠，我这是节约。” 温俊贤：“那次不是带你俩足疗去了吗！” 顾昭雨：“买了一块指压板让我们走不叫足疗谢谢。” 顾昭雨：“真的我跟你们说，俊贤是我见过最抠的人，就是他跟我说，他长这么大，他没有在游戏里花过钱。” 主持人：“……” 主持人：“很多人没在游戏里花过钱，这是一种流派。” 顾昭雨：“？？？？？？？？？？？？？？” 。。。。。。。。。。。。。。。。。。。。。。。。。。。。 主持人：“顾昭雨有什么缺点？” 萧蘅：“乱扔东西。” 顾昭雨：“我没乱扔！我跟你说了我有系统的。” 萧蘅：“你的系统就叫乱扔。” 顾昭雨：“……” 温俊贤：“乱花钱。” 温俊贤：“刚才大家肯定都听到了，昭雨哥想吐槽我，结果反而暴露自己，我在这里一定要跟大家解释一下！我不是不花钱，我是觉得这个游戏吧，你花了钱，就没有味道了！” 温俊贤：“我就喜欢那种自力更生、艰苦创业的感觉！” 温俊贤：“在这里我还要给大家爆一个料。就是我和萧蘅经常一起打游戏嘛，然后有一次我发现了一个游戏，特别好玩儿，就是那种经营类的，农场、种地那种。” 温俊贤：“然后我们俩就每天玩儿，攒钱啊，买地，买种子，买马，然后每天都特别励志特别热血，感觉就是又累，但是又开心。” 温俊贤：“但是大家都知道这种游戏就是得有人跟你一起玩，我们俩就建了一个公会，然后就想拉壮丁，拉谁呢——我们就拉了昭雨哥。昭雨哥就跟我们玩儿，玩儿了一个小时吧，昭雨哥跟我说：‘这游戏好累啊！’然后就把号给萧蘅了，萧蘅帮他打。”（他开始笑） 温俊贤：“我当时就没当一回事，我就做完任务退了，然后第二天一上线，我的天，就是所有东西——所有，地啊，马啊，磨坊啊，厨房里还做了蛋糕什么的，就是能买的，全买好了，地超大，种子超全——” 温俊贤：“然后昭雨哥跟我说，都给你买好啦！现在咱们可以轻松了！” 温俊贤：“就是，我的天哪，那一刻这个游戏对我来说就没有意义了！” 温俊贤：“我还是喜欢那种努力！奋斗！的感觉。” 萧蘅：“你又没在努力奋斗。” 萧蘅：“你只是在打游戏。” 顾昭雨：“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主持人：“萧蘅你真的很严格！！！！！！！！！” 。。。。。。。。。。。。。。。。。。。。。。。 主持人：“萧蘅有什么缺点？” 温俊贤：“凶。” 萧蘅：“我什么时候凶了？” 温俊贤：“你天天凶我啊！” 萧蘅：“……是吗？” 温俊贤：“其实昭雨哥今天早上给你买草莓了，我都吃了。” 萧蘅：“……（生气）” 温俊贤：“你们看他多凶！” 主持人：“小姑觉得呢？” 顾昭雨：（奋笔疾书）“等会儿没写完。” 萧蘅：“……” 萧蘅：“有那么多吗？” 萧蘅：（委屈）“……” 顾昭雨：“第一条，爱装委屈。” 萧蘅：“……” 顾昭雨：“第二条，不会表达自己；第三，有小脾气；第四，把人当水桶；第五，强迫症……” 萧蘅：“……” 顾昭雨：“不过没关系啦。”他把答题板上的东西都擦掉了。 萧蘅：“……” 温俊贤：“excuse me，hello？我就得到一个字‘抠’？？？？？” 。。。。。。。。。。。。。。。。。。。。。。。。。。。。 主持人：“接下来说一下每个人现在最大的愿望吧。” 温俊贤：“就是好好演戏，好好上学，这样，对。哦等一下，我最大的愿望是发展我们的游戏工会。对我又找了一个新的游戏叫【消音】，公会名称【消音】，只有我和萧蘅两个成员，所以希望电视机前的观众朋友们踊跃加入。” 顾昭雨：“……我现在最大的愿望是周日我的教练会睡过头。” 主持人：“刚才说那个健身教练吗？” 顾昭雨：“不是，另一个，这个人可讨厌了，逼着我学格斗……” 萧蘅：“……” 顾昭雨：“就我战斗力其实还可以的，但是我这个教练成天说我战五渣，然后还动不动就跟我说‘你再这样我不管你了’。” 顾昭雨：“这种人是不是特别讨厌！” 萧蘅：“那你本来就是战五渣啊，还不让人说了。” 顾昭雨：“……” 顾昭雨：“你！……” 萧蘅：“我的愿望就是昭雨哥别再战五渣了，好好学防身术。” 温俊贤：“我改了，我的愿望就是不再阿杜。” 温俊贤：“还有发展我们的工会。” 【粉丝留言时间】 草原小王妃：“道理我都懂，但是萧蘅你大半夜不在自己房间睡觉穿过客厅想去哪？？？” 乖巧侄女在线等：“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草莓是真的好吃！” 你长大了，该来娶我了：“求求你们别让俊贤一个人在车底了……” 温泉水浪打浪：“求把消音去掉！我愿意为温会长献出我的个人时间！我们一起耕耘！” 我恰柠檬：“今日萧蘅金桔有了：‘你又没在努力奋斗，你在打游戏。’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或或或真的好严格哦你萧哥！” 姑弟真爱：“打游戏那段我说怎么那么耳熟，为了工会拉了兄弟的女朋友来冲人头，女朋友打了一会儿不想打了，丢给男朋友练号——就是这么个剧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