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境【CP完结】》 第1页 《无境》作者:烂俗桥段 简介: 自卑攻,温柔受 翻到去年写的短篇,在旧站补全一下。 双向暗恋,睡前治愈极短文,9k不到。 耿泽x陈敛行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喜欢需要理由吗?”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好——” “耿泽,”陈敛行打断了他的话,认真地看进他眼中,“你哪里都好。 1. 耿泽高中毕业的成绩表上,班主任给的评语是寡言稳重,下一句:过于内敛。 他高一第一次站在讲台上做课堂汇报,全程低头读稿,声音细如蚊鸣。他们说他白生这么高个,每一次被点名,都红着脸盯着地板。之后同学间渐渐熟络,只有他向来独行,鲜有朋友,始终与人交往困难,常常把天聊死,而后自责,最后干脆不说话。只有对不起没关系再见之类的词,讲出口才觉得不费劲。 是性格缺陷,也因后天经历,说来……还是不说了。他本来就是自卑的性格,再与人说起过往,像是要以卖惨换同情。他天生并不聪颖,胜在肯吃苦。高中三年埋头苦读,考上外省一间相当不错的大学,读了翻译。他听说从事这种工作,可以几个月不用与人说话。考牌考砸了是后话,总之他最后回到老家,住在母亲留下的房子里,看到一份学生报刊征收英文编辑,就投了简历。 陈敛行家里是办报纸的,前一阵子汤姆汉克斯和梅丽尔斯特里普主演的《华盛顿邮报》,片尾机器运转的声音,他听了整个童年。陈家不及电影里的富贵,却也是相当优渥。照父亲安排的人生计划,陈敛行读完传媒再出国镀金,回来后磨砺几年接手家业。 可不知哪里出了差错,他竟出现在这一间小小报纸的学生副刊编辑部。 耿泽看着新同事,全身突然烧起火。他说了声失礼,从他身旁绕过。离开编辑室的步子起先轻松,后来加快,最后他几乎用尽全力在跑。等不及电梯,他从逃生通道往下疾冲,最后狼狈地逃出写字楼,活像一个难民。万里晴空艳阳高照。他躲在小巷里,扶着花花绿绿的涂鸦水泥墙,心里想着陈敛行,空气全被抽去,稀薄到窒息。有一瞬他想干脆无声无息地死在这里,不要回去。 当然他最后回到了编辑室,果然陈敛行就坐在他的桌子对面,正认真地收拾文件。这里一共五个人,负责整份学生周刊。总编有独立办公间,外室四张一式一样的桌子合拼,底部是凿空设计。之所以不采用背对式的分散摆放,是想方便开会。 陈敛行听到门开就抬起头来,水似的眼睛里有光波动,笑起来温柔一如当年,“耿泽。” 他不敢看他,更不敢说话。好像他每次遇见陈敛行,都会短暂性失声失聪失智,徒留一个空壳,连指尖都动不得。 其他两位女同事经常外出跑采访,总编小姐在室内。过了不知多久,陈敛行还是等不到回答,他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失落,“你不记得我了吗” 耿泽左手在桌底紧握成拳,指节泛白。他想:说话啊,告诉他你记得,有关他的每一个细节,你都记得。连他笑起来嘴角的弧度,都一清二楚。 一直忘记修剪的指甲陷进掌心肉里是尖锐的疼。他终于吐出三个字:“没有忘。” 2. 是从图书馆开始的。 耿泽有淘旧书的爱好,一来便宜二来总能遇到宝。那是个灰蒙蒙的坏天气,他照完参考书出来,外面已经下起倾盆大雨。他没有带伞,就寻了处四周无人的位子,拿出一本旧小说看。 过了会儿他发现对面多坐了一个人,似乎正悄悄看他。这个发现令他局促不安,他合上书想要离开,却听他出声喊:“不好意思,请你等等。” 陈敛行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手边是一把黑色长直伞,笑得礼貌又真诚,“你这本曾xx的书,是哪里买的?” 遇见同好是很高兴的事,可惜他不擅与人交谈。 “同学?” 耿泽这才结结巴巴地开口:“在、在集会……已经错过了。” 陈敛行盯着他手里的书,又越过他肩头看窗外的雨,忽然道:“你没带伞吧,这雨还停不了,介意我送你回去吗?” 突如其来的好意使他手足无措,第一反应是拒绝。但乱雨敲窗,分针跳转,快到闭馆时间。陈敛行识出他的挣扎,干脆直接行动,迈出两步回头说:“走吧。” 他很会聊天,主要是他给人的感觉很舒服,连沉默都不尴尬。他从旧书说起,一直说到伞沿落下的雨滴,看出耿泽拙於言词,从不追问或逼迫他回答什么。偶尔看见他点头,就很欣喜。直到宿舍门口,耿泽才惊觉自己算是和人聊了一路,这是此前的十几年他未有过的经历。 陈敛行的善意多数出于私心,临别前他指了指耿泽手中的书,“等你看完,能不能借我一晚,第二天我一定还。”说完眉眼弯成温柔的模样,“我真的很想看这本书,请你答应我。” 就是那一笑,叫耿泽心上花开遍野。 书籍来往其实是很暧昧的事,一旦开始就像榕须落地,又长成一棵大树,与原身枝节纠缠。一借一还,共有了一种思想,以此延伸,原来他们口味相近,偏爱古旧,于是书籍来往不停,终于独木成林。 相约去市集买书,是理所应当的。偶尔去郊外踏青,也在情理之中。不用细写如何喜欢上,陈敛行这个人是他的理想,是美好的具象化,喜欢他就像呼吸一样自然。只是当他不着一缕旖旎入梦,耿泽还是惊醒坐起。 身下黏稠,黑夜剥夺视力,但他能看见自己的污秽。 更愧疚的是,下一秒他躺回床上,试图重新回到刚刚的梦里。 3. 陈敛行很早就和耿泽说过,毕业后他要出国读研,而后接手报业。分别那晚喝了点酒,陈敛行一杯倒,或许是他最近太累,酒下肚后就睡过去了。耿泽看了他很久,没有偷亲。幻想里可以胡作非为,因为他不会知道。现实毕竟是现实,万一,只怕万一他醒过来……想想就胆颤心惊。 等他回国之后,进他的公司。专业不对口也行,做个小文员,能够看着他就好。 在看见那两条微信前,耿泽真的以为自己只要这么多。 陈敛行的手机就放在桌上,微信通知全开,会直接跳出显示在锁屏。耿泽看他看得出神,突然听到叮叮两声,无意一瞥,是一个备注叫小慧的女孩,信息只有两条,却够他考砸一个星期后的翻译试了。 明天走了也不最后见见我。 我还是不是你未婚妻? 4. 但愿你头顶上的天空永远晴朗,你迷人的微笑永远爽朗、平静,但愿你在幸福的时刻,非常幸福,因为你曾经把幸福给予过另一颗孤独的、满怀感激的心。 ——陀思妥耶夫斯基《白夜》 5. 陈敛行来到副刊编辑部的第二天,抱来一盘富贵竹,放在两人之间。竹叶伸展,刚好挡住视线。 耿泽在心里说了声谢谢。 前一天他要修改几份学生稿件,是很轻松的活。他抓着笔,脑子一片空白,两个小时没能写出一个有意义的字,就因为陈敛行坐在他对面。耿泽连他的呼吸都不舍得放过,细细品尝,郑重收进珍贵回忆,谈何工作。 陈敛行伸手拨开叶片,“一起吃饭?” 耿泽眼神闪躲,“我带了饭盒,就在这吃。” “不是说午饭。”陈敛行说,“是晚上。四年的朋友,又碰巧成了同事,叙个旧吧。” 6. 耿泽没有想到是以这种方式叙旧。他以为陈敛行会订好餐厅,穿着整齐,一手刀一手叉,一块不知几分熟的西冷牛排,优雅得像个绅士,这才符合他富二代高材留学生的身份。 可他坐在大排档常见的红色塑料椅上。椅腿显然折过,老板用透明胶带捆了好几圈,远远看去隆起像肿瘤。他就坐在上面,一手拿着筷子,将铁串上的韭菜撸下。嘴角沾着辣椒粉,全身都是烟火气。 第2页 南城的夜晚是湿热的。 陈敛行没有提到关于英国生活的只言片语,也没有问他为什么没做成翻译。两个人还像大学时交心,谈起书籍与电影,仿佛中间并不存在两年的分离,也没有所谓的未婚妻。 饭后敛行提议散步,沿江往下,经过儿童嬉戏的游乐场,经过妇女跳舞的天幕,经过老人看棋的凉亭,一生就这样过去。他们回到原点的公交车站,陈敛行看着站牌陷入沉思,时间反常地久,连耿泽都主动开口:“搭的士好了。” “不是这个问题。”他转过头来,冷不防地说:“我无家可归。” 耿泽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我刚刚想起,酒店已经check out了,行李只是寄存。” “那你……” “能暂住你家吗?”/“住我家吧。” 7. 暗恋分级别,耿泽同校模式还没打通,一跃进入地狱同居关卡。好在房子够大,一人一间,关上门楚河汉界三八线,天各一方。 陈敛行是想要好好做的,从创刊号开始一期一期地带回家研究。耿泽经过客厅,望向他的房门底总泄出一道光线,直到凌晨才熄灭。傻子都看得出他是离家出走,而且决意不回去了。他一贯听父母话,不知是受了什么巨大的刺激。 耿泽住的是民居,只交水电煤,不算个事。陈敛行说要平摊,他连连摇头。酒店两晚外加一盆富贵竹已经花去他身上所有现金,他现在是真的穷光蛋,耿泽不肯的。他说既然如此,我包下三餐吧。 陈敛行大学时就爱吃好东西,也热衷于亲手做好东西,连早餐的豆浆都是他亲手磨的。很细,一点豆渣都没有,滤了很多次。耿泽不自禁用双手捧着杯子,满心都是难以名状的痴迷。而他的天使就坐在对面,嘴里咬着荷包蛋,歪头睡着了。 8. 过年休刊前编辑部和隔壁生活副刊联谊,搞了个小型的年终派对。耿泽不喜欢去的,但看陈敛行一口应了下来,竟也点头说去了。都是年轻人,唱几首歌就熟络了。酒过三巡,有人提议说玩牌。 陈敛行手气差,跟不了前面的三带一,爽快认输,大冒险抽到要亲一口左边的人的耳朵。 耿泽怔怔地看着地板。 陈敛行整理着牌堆,“他是我好朋友啊,很尴尬的。” 众人开始起哄,“只是玩玩嘛,输了就得接受惩罚。” 他似乎在笑,语气却很无奈,“那好吧。” “等——” 毫无防备。 荧幕画面快速切换,歌手唱到声嘶力竭,蓝的色彩如水涌过覆盖白色底字。点点绚烂彩灯明灭,簇簇陌生人影重叠。耿泽瞪大双眼,昏黑中各色缭乱交织成一片眩晕幕帘,有湿热呼吸在耳边,与他发丝缠绵。 陈敛行的唇瓣柔软又温热,与他想象如出一辙,甚至更好。 耿泽喘不过气,胸膛急促起伏,一双手在半空无所适从。应该要推开他,立刻推开他。 可是这个人是陈敛行。不敢奢求,却无可避免地生出期待,并且迅速扎根将他定在原位。他想没关系,他不会亲上来的,陈敛行从来都不是一个随便的人,下一秒他暗恋六年的人就亲了上来。 好事的众人如愿以偿,欢呼叫嚷。 陈敛行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但耿泽听到他说了什么。 其实早就知道,只是那一刻才承认。 陈敛行向后靠在沙发上,半垂眼帘。ktv的彩色迪斯科灯兀自转动,红的蓝的绿的光自他白/皙面容流过,不肯停歇。他生了一张温柔的脸,眼角微微下垂,脸部线条转折得圆润柔和,眼睛像两汪秋天的水潭般澄明剔透。这种人应该留在自然的阳光里,不是在人造的斑斓色彩中,不是在这里,亲吻一个配不上他的人。 9. 回家已是十一点的事。 过年了他也没给家里打电话,是真的闹翻了。耿泽跟在他身后,几次想要出声,最终都是沉默。他又有什么资格管他的家事。 路过影碟店,正放一场深夜电影,还没关门。陈敛行停住脚步,说想租些电影假期看。耿泽陪他挑了几张,种类很杂,像拿到什么就租什么,直到指尖停在《故园风雨后》。 陈敛行问:“你看过吗?” “没有。” “我也没有。”他平静地说,“就它了。” 10. 除夕时的南城烟火绚烂,光芒夺目,与他们无关。繁华喧闹被隔在墙外,墙内是精致颓靡的光影世界,本威士肖的面容瘦削清秀,马修古迪眼神清冷,一出戏像是小少爷倒贴纠缠,缠到天昏地暗,一地名贵酒水。 陈敛行也在喝酒,他在英国呆了两年,没理由还是个一杯倒。耿泽看他全身泛红,眼神迷离涣散,轻声说你醉了,看看时钟该要就寝。陈敛行按住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再过一会儿。” “a prophet in a cave.” “and this is a string of pearls on a white neck.” “a swan.” “thest unicorn.” 小少爷忽然身子前倾。 耿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他是没看过电影,可他看过书。他亦知道陈敛行在说谎,他看过这部戏,因为接下来的一切与电影情节一样,他吻了上来。 不如一把利刃插进心口,死在这一刻。 陈敛行是他可望不可即的梦想。是要藏在镶金雕花木盒中,供在神龛里。是花期漫长的山茶,陪伴再陪伴。不能想望,不能奢求。 可ktv里他唇瓣开合,说的是:我喜欢你。 11. “小泽,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活下去,今天捡到了什么?” “你妈妈是个贱/货,千方百计爬上我丈夫的床,你也是个杂种,别让我看到你们两个。” “妈妈……” “没关系小泽,只要饿不死,做狗都可以。” 12. 情到深处骨骼都抵在一起。亲吻已不足够,再进一步,就当酒后乱性。陈敛行脖颈仰出一条美丽弧线,脚趾蜷曲而眉毛皱起,溺水喊救命般喊耿泽。耿泽躬身跪在地上,吞吐间不能应声,手掌摸上沙发与他十指相扣。陈敛行便交代在他口中,而他尽数吞下,连残留股间的也舔舐干净。 陈敛行从余韵逐渐敛回心神,缓缓低下头,见自己两腿大开架在耿泽肩上,忽然知了羞,伸出手捂住他的眼睛,感到手掌湿冷,又生出怜惜,转而捧起他的脸,眼睁睁看他落下泪来。他温柔地抹开他的眼泪,放轻声音问:“怎么了?” 耿泽微微起身,颤抖地揽住他的腰,施力将他收进怀中锁锢,似要嵌进灵魂。从未有过这么近的接触,是两颗心熔铸在了一起,“你为什么会喜欢上我?” “喜欢需要理由吗?” “我只是不知道自己有哪里好——” “耿泽,”陈敛行打断了他的话,将他微微推开以便看进他眼中,“你哪里都好。” 13. 耿泽将人分了三六九等,以为自己连爱也卑贱。浴后相拥入眠,陈敛行张开五指覆上他的心,好像欲从其强有力的跳动探知什么。而夜晚还不肯回归它本有的岑寂,实则喧闹之中更显静默无声,耿泽虔心勾画敛行的手指轮廓,线条迤逦,这人连手形也是他的所爱。念及此又哽塞,哀求道:“求你给我一个原因。” 陈敛行想了想,道:“我喜欢你只是因为你是你,但如果你缺乏安全感的话,我可以给你很多很多个原因,今晚先从……先从三年前的八月十四号开始。” 八月十四号,听起来是个普通不过的日子。他不记得三年前的这一天发生了什么事,会令陈敛行喜欢上他。 “这一天很特别,因为我撞见我爸出轨了。” 耿泽呼吸一窒,下意识扣紧胸前的手。陈敛行在暗色里微微一笑,带点撒娇语气道:“牵手算什么安慰,你得抱着我啊。” 耿泽犹豫着松开了手,转而揽过他的腰往怀里带。清瘦的身体,刚刚好收进他的臂弯。温暖熟悉的气味罩下来,陈敛行贴在他胸膛,沉默了很久才开口继续道:“我暑假会去公司帮忙,那天爸爸加班让我先走,我想买些夜宵上去给他,怎么知道……其实之前有蛛丝马迹,只是猝不及防地看见,生气和难受都是真的。我摔了粥就跑了,冲下楼梯那刻我发现我很想见你,很想很想很想,因为我知道你永远不会背叛我,然后你就打电话来了,你从不打电话给我的。” 第3页 耿泽想起来了,八月十四号,他收到了母亲的信。他特地燃起蜡烛,看过之后任由火苗扑上雪白的信纸一角,将其迅速烧成污黑丑陋的灰烬。他疯一般想见陈敛行,已经离他家只剩一条街道,却又被抽空勇气,只能在折返途中打个电话,听听他的声音。各有心事,一定说了不少云里雾里的话,无碍从彼此身上得到慰藉。他们皆是被抛弃之人,用敏感纤细而又脆弱的材质造成,唯有拧在一起才能坚强,因身边有人可以信任。 “今晚就到这里。”陈敛行调整了一下睡姿,背对耿泽舒舒服服地窝在他怀里,抱着他的手臂而脚掌蹭着他的脚背,极尽一切缠绵,“明天是新的一年,我的新年计划是,要每晚说一个喜欢你的原因。” 14. 总编小姐已经猜到,其实也瞒不住,简历一对就知道他们是同一间大学,还是同年毕业。陈家小公子屈居于此,勤勤勉勉地干活换取微薄薪水,为的是什么,看这两人如胶似漆,再明显不过。陈太太打过来她自然不惊讶,虽然剧情走向确实很像肥皂剧,只不过女主换成了沉默寡言的耿泽,而且异常弱势。她只稍微一提,他面色竟已动容,还真想着把陈敛行送回去似的。她有意成人之美,没想当事人怂成这个模样,真是又好气又好笑:“他不该留在这里?你这是同意了?” 午饭时候,陈敛行去楼下茶水间热饭菜了。耿泽握着笔在白纸上乱涂,一圈圈杂乱地叠在一起。敛行的新年计划实行得很好,他们认识以来的每一件事他都如数家珍,可惜目的始终未能达到。他想让耿泽自信起来,结果却是越说越令他惭愧,“我不好,什么都给不了他,回去之后他起码不为金钱操劳。”不会凌晨一点房里还亮着灯。 “你……你可真是……”她无奈叹气,“他要是在乎钱,还会推掉婚约放弃家业?耿泽,他只想和你好好过日子。你得看见自己的优点,可靠、稳重而且忠诚,很适合做对象。” 耿泽把头埋得更低了,“可我起码得养得起敛行。我想他一辈子都不用辛苦,只用做自己喜欢的事,他该是来世上享乐的……我说太多了,请您忘了吧,别把这件事告诉他。” 总编小姐回头就一字不差地转述对话内容,就在午饭过后耿泽去洗餐盒的十分钟内,连标点符号都抖得一干二净。陈敛行若有所思地看向他的空座位,“事态真严重。” “你和他熟,你知不知道他原生家庭是怎么个成分?怎么养成这么自卑的性格。” “成长环境这种事,他不提我不会主动问啊。我只知道他是单亲背景,跟妈妈。” 总编小姐一拍大腿,“这不就是答案吗?” 陈敛行苦笑,“所以呢?也没有解决方法啊,他像个信徒,根本不像个男朋友。我都不敢表现得太爱他,我怕有一天我叫他去死,他想也不想就去死了。” “你这么一说,我有办法了。你附耳过来……” …… “真的可行吗?” “你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了。” 总编小姐嘴角勾起深深的笑意,“那就试试这个吧。” 15. 仲春薄暮,斜风细雨一场,万物在暗的影中滋长。陈敛行踢下脚撑,弯身锁车的时候,看见衰草从墙底縫罅漫出,心想这房子还住着人呢,怎么就敢嚣张地荒废起来了。晚饭说起,耿泽道不必在意,这房子是很有年龄的,否则就凭他母亲的几个钱哪里买得到独立屋。 既是他主动提起,正合陈敛行心意,他若无其事地剔着鱼刺,装作无心问道:“说来,过年怎么没见你和你妈妈联系?” “没必要。” 陈敛行把鱼肉夹进嘴里。香甜柔软,似要溶在唇舌间。“为什么?” “她给一个马拉商人做了小,早有新生活。大概记得我,也就仅此而已。” “如此是不用再联系,你也有新生活。”陈敛行啜了一下筷子尖,从鱼腹挑起一块白嫩的肉,蘸了蒜酱送进口中,“我果然厉害,一条普通鲫鱼都做得这么好吃。” 耿泽心里直想吻遍他手指,转念想起陈太太让他识相把儿子送回去,所有怜惜疼爱都成了酸涩的痛感,充斥整个胸臆,低语道:“你怎么从天上掉下,落在我这凡夫俗子手中。” “因为触犯天条,爱上凡人,甘愿坠入轮回。”像是看穿耿泽心中所想,又轻笑道:“你要是计划把我送走,可就是天上地下第一渣攻了。” 耿泽被说中心事,红着脸低头,“回去很好,要什么有什么。” “……你什么意思?” “敛行,这里不适合你,我不适合你。” “是我妈吧?” “不关她的事。” “也对,我清楚你耿泽,哪用我妈威胁你,你一早就想把我送走了。你不要我我还上赶着倒贴,你渣攻我贱受,这一点我们倒很适合了。” 耿泽放下筷子,“你不能这么说自己,是我配不上你。” 陈敛行的语气渐渐冷下来,“不配?都是两足无毛动物,谁不配谁?我们在一起几个月,你以为难受的只有你吗?我是个不孝子,我妈只剩下我,我却一心想着你,想把你捂暖了,想和你好好过,但你呢?你有给过我回应吗?上床都不肯做到最后。我说了那么多次爱你,你说过一次爱我吗?” 耿泽看他掉眼泪,颗颗掉在心上,心疼得要命,跪到地上给他擦眼睛,只懂说不要哭。陈敛行把他推开,“不要用身份地位做借口,你只是不够喜欢我,那就到此为止,我也受够了。”他往自己房间走,耿泽跟上去,眼见他将书桌的椅子踹翻在地,自己也红了眼圈,默默扶起椅子,柔声喊:“别踹疼了脚啊。” 陈敛行用手背一抹脸,狠了心不再与他纠缠,从床底拖出来时的行李箱,衣服书本耳机一股脑全扔进去,拉拉链时太用力把链扣扯断了,简直是往他一股无处发泄的火气里浇油,他快要咬碎一口牙,倏地推开行李箱,什么也不要了,转身就往家门外跑。他鞋子都没穿好,耿泽下意识就冲上前去拽他的手,陈敛行要疯了,“你放开!做什么?不是巴不得我走吗?” “不是这样、不是!”耿泽结结巴巴地解释,“等我买好车票,收拾好行李,交代清楚了你才能走,我得亲自送你回广州。外面太冷了,你要去哪里?你现在不要走,不可以,危险……”说着竟停不住嘴,早已在眼眶打转的泪水也成串滑落,“我哪里不够喜欢你,敛行,我暗恋你六年,你是我在世上唯一爱的事物。我不敢回应你,因为一旦开始就不能回头了。” 他在阴暗里渴望这束光太久,一旦得到光源,再也不可能放手,到死也要将陈敛行一起带进坟墓的。他自卑吗?当然,他还是觉得自己配不上,可是只要开始了,陈敛行就已经被玷污了,那么一天是脏,一辈子也是脏。 “我躲回老家,是因我终于看清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未婚妻发来短信,我第一个念头是要折磨她,杀了她,她不能和你结婚,谁都配不上你。敛行,我爸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服刑了,他是个杀人犯。我难道没带着他的基因吗?我是个变态,是个恶魔,听我说完这些你怕不怕?” 他面色已显出狰狞,心里却很悲哀。怕也来不及了,已经开始了,他离不开陈敛行。他以为自己可以,直到看见他在收拾东西。他突然全身发抖,动弹不得——陈敛行要走了,他失去他了。此前的设想在现实前不堪一击。 这场戏做得太过,已经在陈敛行控制之外。他从不知道耿泽心里想的是这些,无数次想要探听他内心,始终隔着皮肉骨骼。他瞪大眼睛看他眼底升起扭曲的、异样的光芒,像两湖死水水底沉睡已久的怪物苏醒冲出湖面。他害怕,怕得不行。 第4页 耿泽将手指陷进他的头发,沿着后颈往下抚过脊骨,停在腰间,猛地按进怀中。他看见他的害怕了,可是他要告诉他来不及了,你见过落在蜘蛛网上的小虫子能自己飞走的吗?他要把他拆吃入腹,逃不了的。耿泽正要开口,却听耳边有声音颤抖:“如果是你,没关系。” 他愣住。 陈敛行踮脚用力抱紧他,说:“没关系,我不怕。” 16. 惊醒是因一声闷雷,耿泽睁眼听雨声远近滴落,仍以为身处梦中未醒。床头无灯,他按开手机电筒背朝上,侧过头去看怀中安睡的陈敛行,目光一寸寸下移,从额发到眼角,最后是嘴边几点半干的白渍,公然昭示不久前一场疯狂情事。耿泽也是神经错乱,只顾索求,害得敛行累晕过去,雷响也吓不醒他。 自己是几时睡的?亦已忘记。明明想着抱他去清洗,哭着哭着竟睡着了。耿泽伸手下去摸到怀中人股间粘稠一片,手指轻柔探进那处,立时感觉到更多,都流进了指甲缝。他下床捞起敛行,x液向外流动的瘙痒感令他蹙眉呻吟,缓缓睁开一对蒙着雾气的眼睛。 清理后敛行倒头就睡。耿泽想做红豆粥,量了些薏米洗净泡在温水里,观望窗外乌云掩至而雨愈下愈大,发微信给两人请了假。做完一切后发觉自己停不下来,满心爱慕痴迷何处安放,复又进房,将敛行的手指从被中捧出来亲吻。他无意识地嘟囔别闹,耿泽痴笑道:“我爱你啊。” 天花板白漆剥落,青苔顺着湿的墙砖爬开,万物终有残破的一天。唯有他梦中也始终记得回他:“嗯,我也爱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