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门弟子》 第一章 显身赌场 隔壁有朵夜兰香, 哪日哪夜不思量; 哪日哪夜不思想, 思思想想断肝肠。 这首“想断肠”民谣流传在川东江郾,但近日在青城山响起。 青城天下幽。 名山记曰:“益州西南青城出,一名青城都,山形似城,其上有岩舍赤壁,张天师所治处,南连峨嵋,亦有洞天。” 青城山可以说是中国第一道教名山,在道教中称之为第五大洞天,地位极高。 在名山中,青城山虽不高,但有二大特征,一为山色美,一为山势奇。 全山有如翡翠,一片绿海,苍翠之气,令人醉彻心脾,心情开朗。 唐钱起诗云:“青城岭崖倚空碧,远压峨嵋吞剑壁”。 无虞集谓:“碧玉参天是蜀山。” 明杨慎诗日:“青城回首青嗟娥。” 这些名人骚士所记,皆记青城如何的青翠,其青翠,实全国任何名山之所不及。 以山势言,青城山为氓山第一峰。 李鉴直谓:“蜀西北隅,岷山如屏障,大江流其中。江以外西岷为崃山,则天赦、青城、玉垒、蔡蒙,以南皆是;江以内东岷山,则九龙、华蓥、天彭、阙玉、灌口而止。” 因此,此一号称三十六峰的大名山,其最高一峰为大面山,经常迷蒙于烟雾之中。 正如防放翁诗:“山如翠浪尽东顺。” 千峰万峦,均皆东向而行,此种绵延的形势,实为全国各山之冠。 青城山“洗心池”,浅水一泓,澄碧如镜,对岸茅轩数盈,被人称为“饴翠仙窝”,洞然虚构,周绕栏杆。 轩外,苍苔凝碧、娇花似锦、幽空芭蕉、萧疏绝尘、四面高崖屏峙、松精茶杉、落花于上。 崖下,秋海棠丛生石隙。 时值暮春,花正盛开,江碧相间,娟丽可爱。 暮春三月,草长鸟飞,程羽文“百花历”云:“三月蔷薇蔓,木笔书空,像藻桦桦,杨入大水为萍,海棠睡,绣球落。” 这正是路春寻出,流杯赏花的季节,不知怎的,那洗心池畔,传来吟哦之声,吟哦那首“想断肠”。 那声音低回沉痛,似是出自一个伤心人。 他,是伤心自己的愧疚心?还是另有隐衷? 否则,为什么徘徊在洗心池畔? 也许两者皆有,事如春梦了无痕,惟有思念最伤神。 随风传来,一声、两声,重复吟哦:“思思想想断肝肠”这句,那声音凄楚沉痛,听来令人酸鼻。 回荡在寂静的空山中,由午夜到了黄昏。 这时,天空中不知何时飞来一只回林倦鸟,竟然在池上旋飞不去,也是声声哀鸣,好像在陪伴着那负手吟哦的少年家。 吟哦声、哀鸣声,把这名山也蒙上淡淡的哀愁…… 夕阳的余晖,抹在洗心池底的天空上,水中倒映出一个憔悴的影子,他是在顾影自怜么? 不是,当然不是。 蓦地—— 那影子剑眉一掀,脸上坚决的激动了一下,一对明朗的眼睛里,陡然射出坚毅与诚挚的光芒。 好像他那心中,此刻要将无尽哀愁、无尽的恨事抛诸脑后。 就在此刻。 池中“咚”的一声,激起一片水花。 平静的池水,荡起圈圈的涟漪,就在那水波微晃中,池中一片红光疾晃。 少年人早已看清,那不是落日的余霞,而是一个红衣人的影子。 他霍地一回身。 身后空荡荡的,并没有人,但鼻孔却嗅着一阵淡淡的幽香,那不是花香,是少女身上传出的气息。 少年家剑眉一展,身形冲天而起,在空中略一拧腰,如破空疾弩,落地已是两丈以外,几个起落,便扑上一座高崖。 匆促的向林木中一瞥,除了宿鸟啁啾,晚风摇树外,莫讲有人,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失望了,展开的眉头,又再统在一起,憨憨的眺望着崖下的“天师洞”,木立在晚风之中。 至“天师洞”的首站为“天然阁”,额题“西蜀第一山”,上石级,则为“引胜亭”。 一路绕登数百级,共约四里路程,而至龙活岗,有三叠大本牌坊。 前书“天然图画”,后书“洞天福地”。 坊右有石牌,书:“徐开龙义士死节处。” 坊后有“驻鹤轩”,内有联云:“古道多情留驻客,青山无语看忙人”,语关俗道。 此为至“天师洞”最佳驻脚处。 如果—— 少年家是游客,他会顺崖而下,一览名胜,阅读前人留迹,但他不是。 听吟声,只道是一个落魄天涯的多情后生,若不是他适才展露自己身手,谁能知道他竟是个身负绝顶轻功的武林健者。 他本立良久,并未追下崖去,皆因他知道追也没用,她若是不想相见,凭自己那点微末的轻功,怎么也追赶不上。 一声长叹,又传出他低沉的吟声,此刻所吟哦的不是“想断肠”。 “剑石云崖满绿荫,溪流韵似伯牙琴,徘徊怡翠仙窝里,为爱红花访洗心。” 这是他自己即兴之作,声虽低沉而又朗朗,显然这少年家内功甚有根基,不然怎能余韵锋锐,传出老远。 其实—— 他是故意用内功真气将那吟声传出去,好像是想将自己一片心声,传给那可爱而又神龙隐现的红衣姑娘。 吟声降落,他又四周眺望一阵,毫无半点动静,空山尽寂,晚雾迷蒙。 一阵失望而又孤独的哀愁,再又涌上心头。 他知道她又走了,不由仰天一声长叹,正想纵身回到洗心池畔去。一阵微风过处,那幽香气息竟又传来,而且又是传自身后。 心中蓦然一动,脸上展开一丝笑容,星目剑眉间,顿现出浊世不群的朗朗英姿。 这次他并不立即回身,好像要等到一个有利时机,去捕捉一只狡猾的免子。 此时,天际传来一声晚归鸟儿的哀鸣。 他忽然灵机一动,计由心生,口中故意道:“这鸟呀叫得人好心烦呀,我得将它打下来!” 嘴里说着,人也假模假样的蹲下身去捡石子。 但蹲下身去,眼睛却由胯间向后看去。这次,他又再次失望了,因为身后根本没有他梦魂萦绕的红衣姑娘。 于是—— 他缓缓站起,他不再理会天际盘旋的归鸟哀鸣。 那知微风过处,幽香依然。 他蓦地明白什么原因了,苦笑了一下,轻轻反手摸着垂在后脑包头青巾末端,果然在那巾端之上,被人插了一朵红花。 他珍惜地轻轻取在手上,恍若那浓香扑鼻的花心中,幻出一个漂亮,而又刁钻可人的俏皮面孔。 大大的眼睛,苹果般的笑靥,瑰出迷人的梨涡。 只是……只是那一对柳眉儿做挑,显出她有绝代的风华,也有桀骜不驯调皮性儿。 他伸手从怀中取出两朵红花来,花色已失去鲜艳,幽香也无适才这朵浓郁,不说也晓得,这两朵花他珍惜地保留了不少日子。 暗物思人,觉得这送花的主人太过于刁钻了。 不由唤了一声,道:“你呀你!似是无情却有情,顾小宝苦苦寻了你两年,难道还没有忘却那一点误会吗?” 他记得,那是两年前的一个黄昏…… 灌县,为川陕公路的一大渡口。 扼岷江峡谷之险,当地拔成都三百公尺。 岷江导源于松潘高原,由灌县流注成都平原。 南流至宜宾,而与长江会合,水流量丰沛。 昔杜工部秋兴一诗有句云:“锦江秋色来天地,玉垒浮云动古今。” 它在地理上当岷沱二江之汇,有都江堰之胜,为成都盆地的水利之源,素有“金灌口” 之誉。 以山势言,为当岷江山脉之丛,崇山叠岭,兼有水深之险。 灌县为去成都之孔道,亦由青城山之转向站。故古人称“玉垒浮云”,乃至“变古动今”,以言其气势之雄。 如此一来,灌县可说是商贾云集,繁荣无比,不但川人聚来投资,江南漠北的人也蜂涌而来,在这交织成一股特殊的风情别味。 但是—— 越热闹,也就越复杂,“色”与“赌”这两门玩意儿,就是热闹地方的温床,也是延揽外客的最佳处所。 城内有“玉垒关”,这里原是一所名胜古迹的地方,却被有心人利用,不仅成为“色” 的胜地,也是“赌”的大本营。 常言道:“嫖赌不分家”,这里就是道道地地的“嫖”与“赌”的总汇。 由于嫖与赌的昌盛,自然也就牵出许许多多靠这生活的人,吃这碗饭的人有人说是“吃软饭”。 但是—— 没有两把刷子,再软也吃不下去,准吃不完,兜着走。 这些在嫖与赌夹缝中混生活的人,他们便自成一个阵营。当然,每个阵营之中,都有个核心“领导”人。 这领导人,说得难听一点,是喝血刮骨。但是,在他们看来,却是严如一个小王国中的王公。 别小看这混混头儿,他们不但可以在那黑不溜丢的小圈圈中作威作福。同时,就是在官场也有一席之位。 说得露骨一点,这人在武林还是举足轻重人物哩2他们为了彼此的生活,这些人也就臭味相投,自自然然的成了“有志一同”;由这“同”而演变成“堂”“社”“党”“帮”等等黑道组织。 川省的“哥老”组织,原本就颇具规模,有它的潜力。各地“公口”(一称堂口)的“开山堂”,都是秘密地进出。 但只要加入这组织,也就是立下卖身契,不能中途退帮退会,叛离组织。 在这个组织里的人,自然也做了不少见不得人的事。第一次也许会受良心责备,以后也就麻木了。和尚吃肉,一件污,百件也是污。 当然—— 在这黑圈圈里混的人,有的讲义气,为朋友、兄弟,可以两肋插刀。但是,也有见利忘义之徒,明的是大义凛然,暗地里,为了一分小利,而来个你争我夺。 在灌县,最大的一个组织,那就是“八忠社”。 这组织,差不多席卷了色的场所,还有赌的行业。 色的场所,容易应付,只要到时去收收帐就可以了。至多有那么一两个“眼没开光”的混混来乱一下,由几个胳膊粗、拳头硬的打手应付就可以了。 但是,赌的这一行业就不同了,它要动员许多“技”与“术”的人来维持。 “八忠社”的大本营,就在“斗鸡台”的“旺旺赌场”楼上。 斗鸡台俗传李冰治水与孽龙化鸡而立于此,台上可以畅览两江形势。 由于“旺旺猪场”的主持人吃得开、兜得转,而且跟官府挂钩,就在这块胜地建楼设局。 “旺旺赌场”建有两层,占地面积很大,设文武场。 “文”场有“大方子”(麻将)”、“花叶子”(梭哈)、“乱馆”(一种纸牌。川省独有的赌具),设在楼上。 楼上隔成一间一间的贵宾室,也就是麻将、梭哈、乱错的场地。 “武”场有“小方子”(牌九)、骰子、铜宝……摆设在楼下。 不论是什么赌,每一场地都有在“赌”道上。具有相当火候的“来人”(郎中)把场。 “八忠社”的龙头老大,是黑道赫赫有名的“阎王笔”左宏。 这人是一只秃鹰,贪婪、冷酷、阴险、不义、背信,什么勾当都做得出来,只有一个条件——有银子拿! 左宏得力的靠山是“魔手”柳洪,因为他是“魔手”柳洪的义子。 最近左宏很少在人前露面,甚至连旺旺赌场也交给他小老婆——金芙蓉经营。 我国自古以来,历朝都禁赌,但“旺旺赌场”的赌,似乎向官府领了“营业执照”,既没有官府的人来“临检”,也没有黑道上的人来捣乱。 一句话,人家罩得住。 前者是跟官府挂钩,按时送上规费;后者是慑于疯道人“魔手”柳洪的威名。谁愿意去老虎头上拍苍蝇,厕所点灯——找死(屎)。 到“旺旺赌场”赌过的赌客,觉得在这里赌很安全,赢了有保镖的送你回家,输了会给你路费走路,这是走遍南北十三省,也找不到的赌场。 但是—— 说一句泄气的话,凡是进入“旺旺赌场”的赌客,先让你笑嘻嘻的赢两个,用蜜糖抹抹你的嘴,尝尝甜头。 到后来,就叫你瘪着荷包,哭丧着脸走出去。 这天,顾小宝来到灌县,但见市井繁盛,草药在此集散。 顾小宝有一种嗜好,就是每到一处,不管遇到什么天大的急事,他也要饱览一下当地古迹名胜。 在市内打尖稍作休息,便向“二王庙”走。 二王庙,即秦蜀太守李冰父子因治水有功,后人建庙以崇其德,故又称“崇德庙”。 中国治水以大禹为始祖,次为二王父子。 二王庙规模宏伟,为川北巨刹之一,背山面水,景象开阔雄壮。 入门处,有大石镌:“深淘滩,低作堰”六字,为都江筑堰施工之秘诀,即水经注中之“深淘样海浅包鄙”之近代语。 前门为正殿,内供二王大小塑像,全身锦袍,传为乾隆所赐。 后段最高,左为飞凤楼,右为文武殿,再后进为魁星阁。最高处有老君殿。 倚栏而望,岷江水脉、都江堰堤,均了然在目。 游毕,便去瞻仰伏龙观。 伏龙观为灌县第二大古刹,在南门外(又称导河().即漓堆之东坡上,古为激民村范贤馆旧址,晋雄筑馆以延范寂于此。 观中祀范贤及李冰父子,在园中可远眺青城,当面玉垒诸峰,烟云飘渺,江流湍激。 伏龙观大殿三重,建筑石下二王庙,观后有李冰所凿之进水口,其所用竹笼石之法,已为近代水利人员所采用。 观下石上系有粗铁链,神话传为李冰曾用以锁孽龙于此。 观?媳苯牵泄劾酵ぃ纱丝汕宄目闯鲅吣谕馑髦鱿怠>咧顾致范┩ㄖ滴夜欧ㄖ嗡缱馈?br> 沿途,经玉垒关,在“旺旺赌场”门前经过,迎面走来两个“赌老鼠”(赌场拉客的)。 他们操着川音道:“年轻人,你红光满面的,准是财星高照,有偏财运,干嘛不进去赌两把,赢几两银子花花才好哩!” 顾小宝听两只赌老鼠自拉自唱,早就晓得他们的用心,是“城隍娘娘怀孕,一肚子的鬼胎”,要他上当。 两只赌老鼠却不知道请了瘟神上门。 须知—— 顾小宝的师父诸山老人,姓蒋名在远,原本出身千门,青出于蓝更胜蓝,就连授他赌技的“金手指”劳千,也有如是看法。 劳千发妻早亡,遗留一女,名云英,年华双十,劳千有意将女儿云英许配给他。一来蒋在远是首徒,同门大师兄,接掌千门掌门职位,是顺理成章之事。 二来蒋在远忠诚,为人淳厚,女儿许他为妻,终身有靠,绝不能发生虐待情事。 岂料,当劳千当着众门徒宣布此事的当天晚上,劳云英竟留书离家出走。说她爱的是二师哥潘天录,且二人已有夫妻之实,请劳千原谅她的不孝。 劳千饬人去找潘天录,心想既然生米已成熟饭,准备安抚一下大弟子蒋在远后,将错就错,让他们结合。 结果遍寻不着,二人双双私奔,最令劳千痛心疾首的是,这二人居然将千门掌门信符盗走。 生,不能向一众弟子交待;死,羞见地下历代祖师。 羞与愧交集下,一病不起,溢然与世长辞。 劳千为千门一派掌门,他的逝世,自当告知武林各门各派,但潘天录与劳云英二人并未前来吊祭。不久之后,竟然自立门户。 因为他们出示掌门信物,自然各门派深信不疑。 蒋在远身为大师兄,如果出面清理门户,手无掌门信物,难免落个篡位之嫌,被同道所不齿。 若不出面予二人惩处,又有违恩师遗训,左思右忖,难有两全其美之法,乃愤而隐姓埋名,在大散关定居,对千门不闻不问。 大散关,为古秦蜀咽喉,与和尚原极近。 陆放翁诗云:“铁马秋风大散关”,两山斗绝,出攻入守,形势险要,即古之大战场。 有一天,路过宝鸡,途逢大雨,在金观台张真人三丰专祠避雨,获张真人遗著“金册玄要”上篇。 于是,觅他修练,功力日飞猛进,因结庐诸山,故有诸山大侠。晚年自称“诸山老人”。 晚年收顾小宝为徒,传以千门杂学、玄门内功。 试想,顾小宝在诸山老人熏陶下,武功与赌技都属一流,两只赌老鼠把他请进门,这不是产妇临盆,请鬼抱腰吗? 顾小宝在场子里绕了一圈,来到一张掷骰子的赌台前面停了下来。 掷骰子有的用两粒,有的用三粒,也有人用四粒。 用两粒是赌单双,用三粒是赌大小,三粒骰子最大的点数加起一共是十八点,八点以下为小,九点以上为大。 用四粒骰子赌的方法有两种:一种是比点子,除去两粒相同的点子,剩下来的两粒是几点就算几点。 举例来说,如果骰子出来是两个二,一个六,一个三,这一来就是九点;如果没有出现两粒相同骰子,还得再掷一把,本省人跟卖香肠的赌,就是用这一种。 另外的一种,学问可就大了,那是用骰子当作牌九来赌。 比方说,掷个一二三四,就是杂五对;掷个三四五六,就是杂九对;掷个一二二四,就是至尊对了,牌九里面最大的一副。 这张赌台是赌大小,庄家用摇缸扣住三粒骰子,摇动一阵后,让赌客下注。 下中了小就赔小,下中了大就赔大。 顾小宝看看庄家,带着赌鬼模样,一脸的郎中相。 瘦瘦高高,鼻梁高耸,眼眶深陷,满脸透着狡猾与诡诈。 可是脸上找不出任何表情,一点喜怒哀乐之色都没有。 这种人城府深,够镇定,这也才是大行家,老赌场高手。 这时庄家正在摇骰子,顾小宝拿出一百两银子往台子上一放,这一把他猜大,开出来的果然是大。 这样进进出出、输输赢赢,经过了几次之后,顾小宝确定这骰子没有灌水银或铅,就放心的下注。 ‘下喔!下喔!下大赔大,下小赔小,不下不赔干瞪眼宝官,也就是管吃管赔庄家的助手,是一个年轻漂亮姑娘,一身兔子装,用娇滴滴的声音开始吆喝。 这时—— 庄家摇了几次。将摇缸向台子上一放,顾小宝早已捏好一张银票,往大这面一放,神情十分潇洒。 庄家脸色一变,慢慢打开摇缸,果然是大。 “哗!”的一声,同台的赌徒起了一阵骚动。 兔子女郎赔吃完了,庄家再摇骰子。 “大!” 顾小宝连本带利,二万两银子已往大这面推过去,这举动可吓坏了同台的赌客。 虽然他们不是没看过这种豪赌的人,但很少见,一两个月能看到一次就很不错了。 “所谓不是猛龙不过江,“河豚吞河灯——心知肚明”,大家都觉得这少年家不简单,也就跟着顾小宝共进退。 玩到后来,只要顾小宝押大就赔大,押小就赔小。转眼之间,他已赢进十万两银子了。 当然,同桌的赌客是“秃子跟着月亮走——沾光”,也赢了不少。 庄家已失去那份镇定,直冒冷汗,他知道今天碰上了高手,这局面他是支持不住了,再继续下去,准是吃不完,兜着走。 喘了口气,连忙叫停,转身往二楼走去。 看情形,是请救兵,也许是向老板请示。 一众赌客沾了顾小宝的光,跟着赢了不少,巴结的说道:“公子爷,你真够厉害,三两下就把庄家赶下了台,托你的福我们也赢了不少。“三月桃花——谢啦!” 顾小宝笑道:“我也是靠运气,运气!” 就在这一阵工夫,庄家陪着一位少妇出来,约在二十六、七之间,五官姣好,身材修长,红衫绿裙,一件上装紧紧贴在娇躯上,把全身曲线凹凸分明的显示无遗。 一对乳子肥大高挺,随着她的走动一抖一抖,好似两个大肉球,看得使人心跳而急促。 头挽双髻,是一个性感、成熟的漂亮女人。 “好呀!金牌调,金牌调,赌台告急,派个穆桂英出马,我得小心应付。”顾小宝心里嘀咕着。 漂亮女人脚步轻盈,走向台前轻笑道: “请问公子贵姓?” 顾小宝心念一转,也笑道:“我姓顾,老爹六十岁才等到我这么一个败家子,宝贝得不得了、了不得,一家人都把我当作宝贝,我这小宝的名字就这样叫开了,到现在还没改过来。” 少妇轻轻笑着,她可没把顾小宝的话认真,以为他是嘴上跑骆驼,瞎掰! 但见她银铃似娇笑道:“老来得子,当然值得高兴。我姓金,叫金芙蓉,此地的人都叫我金夫人。” 顾小宝赞道:“好名字!程羽‘百花历’记:‘九月兰有芙,芙蓉冷,漠言秋老,菱荷化为衣,橙橘登,山药乳。’如今芙蓉当面。程羽这个人该打屁股了。” 金芙蓉似乎未领悟其意,问道:“妾‘芙蓉’之名,与古人程羽何干,公子能否为妾身解释。” 顾小宝故作认真道: “得天独厚凝脂滑,剪水双瞳神韵传,朱唇柔腻春意落,最为动人胴体酥,芙蓉夫人是如此动人,程羽笔下竟然写得冷清清、凄切切,不该打屁股吗?” 天下的美女都患有同样的通病,就是喜欢男人的甜言蜜语,更喜欢男人赞美她、恭维她。 有时候,她们明明知道是假的、是虚伪的、是骗她的、是买她欢心的,但她们都心甘情愿上当受骗。 因为,爱美是女人天性啊!奈何!奈何! 金芙蓉并不觉得他语言有点轻优,娇笑道:“你呀!少年家,真会瞎掰,我想你不会是专程来赞美我的吧!” 还好,她还没有被蒙昏头,并没有忘记自己是吃什么饭的。 顾小宝笑道:“那当然不是,夫人此来也不是来跟我闲聊吧!若没有其他的事,我们就再赌两把。” 蓦地—— 金夫人神色一肃,道:“请问兄弟从那里来?要到那里去?” 说完,去了一个洪门“歪”子礼。 川地帮会盛行,金芙蓉开始“清包袱”。(清包袱即盘问赧底)。 如果顾小宝在帮在会,他应该答:“往木阳城内去。” 金芙蓉挖顾小宝的底,因为她已认定顾小宝是来找碴,既然敢动“旺旺赌场”,必是大有来头的人。 顾小宝若是对上隐语,也就是自己人,有什么过节,了不起到茶馆来一次“满堂彩” (注:川人不喜诉讼,帮会的人都在茶馆排解纠纷,理亏的见人奉上一杯茶赔罪),到时候不方的也方,不圆的也圆了。 可惜,顾小宝什么帮都不是,是门外汉,根本不懂“洪门海底”。 只听他道:“我是从诸山来,到兰州去,顺路经过,被他们邀了进来,我们要不要继续赌几把?” 金芙蓉失望了,文死谏,武死战,只好在赌技上一较长短了。 于是,她笑笑道: “顾公子,你今天运气真好,一下子就赢了那么多,不歇歇手吗?” 可能是刚才赞美,金芙蓉心里一爽,要顾小宝见好就收,带着银子滚蛋。 这在“旺旺赌场”来说,是绝无仅有的事。 金芙蓉真有这种好心嘛?才真是太阳打西边出。 她这样做是别有用意,不能在赌场给顾小宝生活受,以免影响赌场声誉,只要跨出这个门槛,就有好看的了。 一兼两顾,摸哈蜊兼洗裤,这女人当真是够阴险。 顾小宝自然听得懂,他是初生之犊,岂是几句话就可以把他打发。 他微一摇头,道:“赌就赌个尽兴,输赢事小,要爽才够意思。” 这话听在金芙蓉耳里,虽只是一个软钉子,但无异是明着打脸颊。 她一看不能善罢于休,笑笑道:“既然顾公子还未尽兴,我金芙蓉陪你赌几把,怎么样?。” 顾小宝似乎只要有赌,其他事都放一边,忙道:“只要有人赌,什么人都一样,抓紧,时间宝贵!” 金芙蓉这才转向原先那位庄家道:“刁师傅,你到第二台去,这里由我来照顾好了。” 刁师傅应声“是!”躬身便到第二台去了。 金芙蓉把原先的骰子掂在手上一看,向身后一抛,道:“刁师傅也真是,这骰子又旧又老还在用,换一副新的来!” 马上有赌场跑腿的送来三粒骰子。 金芙蓉接过骰子,笑道:“各位要不要检查一下,顾公子?”最后目标还是指向顾小宝。 顾小宝心里有数,早已料到突然换骰子很可能是设诈的开始。但他艺高胆大,一来是存着较量之心,也存着测试一下自己艺业到了何种程度。 于是—— 他不经意的笑道:“不用了,‘旺旺赌场’是‘隔墙吹喇叭——名声在外’,夫人,你开始摇吧!” 金芙蓉轻笑数声,道:“既然各位对金芙蓉如此信任,那我就不客气了。” 她开始摇动骰子,那姿态雍容已极,只用一只手持杯子往空中一丢,随后又射出三粒骰子到杯里。 等到杯子快要掉落至地面时,她用右脚一挑,杯子又弹了起来,骰子便在杯中滴溜溜乱转,右手再抄,往赌台上一盖。 这一手,干净利落,功夫到家,骰子在杯中转了好久才停下来。 她是有意卖弄赌技,自然也是给顾小宝一个下马威,等到骰子停止,始笑道:“顾公子,请下注吧!” 顾小宝笑了笑,一万两往大一押。 这是投石问路,在顾小宝的念头里,是:“不管你要什么花样,只要三次一过,我要是不叫你现形,就不算诸山老人的弟子。” 罩杯揭开,两个二,一个三,七点小,顾小宝输了。 这原是意料中事,顾小宝并不会惊异,结果一连输了三次,那些想沾光的赌客也不敢再跟着下注了。 他们已抱着站在城墙上看火势的心理,看两位高手过招。 顾小宝虽是连输三次,却大有转机,已经听出这三粒骰子灌了水银,一位靠近一点,一粒靠近六点,还有一粒靠近四点。 有了正确认识,再下注就万无一失了。 他微微一笑,道:“夫人好精纯的赌技,顾某佩服!” 金芙蓉也笑道:“顾公子过奖,我只不过运气好一点罢了,顾公子要是怕输,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她说这话,也就是激将法,她很懂得赌徒的弱点,一个赌徒已被诱发潜在的赌性,就很难罢手。 当他们连战皆北时,如果有人用话一激,那就九牛也拉不口来。而且,愈赌愈大,直到赔得一无所有。 “怕什么!”顾小宝果然被激,道:“我就不信邪,不信你天天过年,瘪运老跟着我。” 金芙蓉笑了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继续再赌吧!” 说完,她再度摇起骰子。 顾小宝侧着脑袋,凝神静听骰子滚动声音。 金芙蓉玉手一圈,将骰子盖在台面上,顾小宝大叫一声:“大!” 双手一推,乖乖,足足十二万两银子,顾小宝孤注一掷,挤上了。 爱拚才会赢! 金芙蓉脸色一变,慢慢揭开杯子,两粒六,一粒四,十六点,大! 她尖叫道: “来人啊!去取十二万两银票来。” 马上有人持银票送来赔给顾小宝。 这时,其他赌台上的赌客也赶过来看热闹。 金芙蓉知道今天遇到了高手,看光景,继续赌下去也是稳输不赢,说不定“旺旺赌场” 会垮在这人手中。 她当机立断,向大众宣布道:“各位,今天到此为止,明天有空再来。顾公子,楼下的现金都被你赢光了,如果你犹未尽兴,可以到楼上去玩玩花叶子。” 她独邀顾小宝上楼玩梭哈,满以为顾小宝是“一年三百六十个憨的,人街”(嘲笑乡下人到街市,不识货)。不懂花叶子。 岂料—— 顾小宝笑笑道:“这种洋玩意儿只听人说过,去开开洋荤也好!” 金芙蓉在“旺旺赌场”是主持人,她是“阎王笔”左宏的“热腿”(小老婆),并授权经营就等于是老板。 她旗下有总管、帐后、銮手(师傅)、杂役、小妹……等等一干人众。 “旺旺赌场”的总管卜仁,称得上是赌场上的老前辈,由川省只要提起“卜仁”二字,在“赌”的国度里,真是“一名透京城”。 这人的名号虽然很响,但为人却很刁猾,背后就有人叫他“不仁”。 在黑道上讲的是道义、公理,帮会兄弟比亲生同胞更讲义气,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他呢? 表面上是对人嘻嘻哈哈,什么困难都可以一肩担下来,但背地里,却为了一点小利,而不惜出卖朋友。 他最大的缺点,是见了女人就想占有。 而且,事过后拍拍屁股一走了之。 当然!女人被他玩了而甩掉又不吭声,这表示他在这方面有独特的手腕,才能不捅漏子。 不过—— 卜仁虽然把女人吃得死脱,在赌场也很有名气,但对“赌技”与“赌术”,却是一只三脚猫跳不上屋顶的货色。 那么,他是如何闯出这么大的腕儿呢?说穿了只有两个字,“吹”与“唬。 在白道上,靠“吹”与“唬”而登上一呼百诺的大有人在。而黑道中,能“吹”与“唬’的人,照样也能插上一脚。 何况站稳脚跟之后,再出卖几个朋友,不是就取得“人”信任嘛!这一来,他是“狗从水里爬上岸——抖起来了”。 卜仁原只是梓潼“百千会”的一名头目,当年“八忠社”为了扩充地盘,增强实力时,他就与“阎王笔”左宏搭上了线。在其里应外合之下,“百千会”在一夜之间就解了体。 他投效在“阎王笔”左宏旗下,把他的班底移靠了“八忠社”,自己登上了“旺旺赌场”总管的宝座。 他刚从外面回来,就听到手下报告,说是有人“找皮技(生事之意),在銮场(即赌的意思)上伎旺旺撇(输钱)一笔不小数目,金夫人“出挺”(当场难堪之意)。 他顿感事态严重,认为这是人家来找碴,这个过节是属于自己的,还是左宏的,必须要搞清楚。 所以—— 他急急跑上二楼,向柜台边一站,问道:“那小子走了没有?” “没有,人还在‘梅室’。” 他离开柜台,直接向“梅室”走去。 “旺旺赌场”二楼“梭哈间”,以“梅室”最大,也最豪华。不仅有套房可以休息,而且四角还寒星似站着好几位妙龄少女侍候。 个个花不溜丢,身上穿着不能再少了,再一减就亮出了原始资料,她们有时穿梭在客人之间。 她们的任务是替客人拿烟倒茶,拧个手巾把,削个水果甚么的,也有时替客人担担揉揉,充当一次按摩女。 卜仁走至“梅室”门口,把那半截门帘一掀,室女姑娘立即走了过来,问道:“总管有事?” 只见他手一挥,摇摇头,示意她走开。 他走到顾小宝身后,静静地看着。 台面很大,台面的底数是十万两,不足的退出。 此刻—— 发牌的是个美貌女子,正好发完第二张牌,“出门”明牌是“9”。 “天门”是“j” “末门”是“k” 顾小宝的明牌是一张“小8”。 “末门”的“k”说话,出了一千两,大家都跟了。 派牌的女子又发了第二张明牌。 “出门”是一张“10”。 “天门”是“9”。 “末门”是“q”。 顾小宝得到的又是一张“小8”。 “8”一对说话,顾小宝推出三张银票,计五万两。 “梭哈”的技巧,在先发的一张暗牌上,尽量发挥你的智慧,给别人一种莫测高深的压力。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这是用兵之道。基本上说,“梭哈”的打法,是鼓励投机的。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章 魔高情长 会打“梭哈”的人,都知道记忆力和判断力是两个决定胜负的基本要素,你必须记清楚桌面已经出现的明牌。 然后—— 依据赌友出钱的气势,判断赌友的底牌,再计算他要买的牌,出现了几张,他有多少买到的机会。 赌博原是具有刺激性的产物,赌徒就是寻找刺激才去赌。 一副牌原是五十二张,玩起来不紧张,例如:买顺子的机会就十分渺茫了。 因此一些赌徒,开始玩半副,从“小8”开始到“a”,这一来,就只有二十八张了。 只要记忆清楚,判断的准确性应该在三成以上。 当然,如果你打“梭哈”的技术很差,不会保护底牌,那等于提供给同桌赌友一个了解你底牌的机会。 所以,对梭哈打得太坏的人,都称之为玻璃牌。 意思是你出钱跟张的技巧太差,出钱就等于是告诉别人,你的底牌是什么牌。 顾小宝明牌只是一对“小8”,一下就推出五万两,这技巧似乎很烂,引起同桌赌友一阵哗然。 “天门”打烊,其他的人又跟了。 顾小宝又发来一张“小8”,现在他的牌面是三条“小8”了。 另外三家,“天门”已打烊扣了牌,“出门”是“9、10.k”,下面当然还有一张暗牌扣着。 “末门”的明牌是“k、q、10”。 顾小宝是“8、8、8”,当然还是由他出钱说话,十万两一底,发两次牌就出钱五万一千两,剩下的,他自然是“梭”了。 妙!庙(妙)后面一个洞——妙(庙)透了!那“出门”和“末门”居然黏巴达,又跟上了。 似乎无法打退他们,大概是善财难舍吧! 派牌的漂亮姑娘向全场飞了一个媚眼,见没有人说话,开始发第四张牌,“出门”是一张“j”。 “出门”现在的牌面是“9、10、k、j”,嵌“q”顺。 “末门”也发来一张“j”,牌面是“k、q、10、j”,暗牌不论是“9”或“a”都是顺子,形成两头顶的牌面。 顾小宝发来一张“a’,明牌“8、8、8、a”,若暗牌扣的是“8”,就是“四同”,四条“8”。 要是扣着一张“a”,就是“富尔豪士”。 以这三家的牌面来说,自然是以“末门”的两头顺最大了,来一张“9”是“中顺”,来一张“a”就是“大顺”了。 “9”在台面上只出现了两张。 “a”却只出现了一张,当然,四家扣的暗牌也可能有“9”或“a。 顾小宝的“8、8.8、a”牌面也很好,“小8”未在别家出现过,别家的暗牌也不大可能是“小8”。 至于“a”,只有他自己这一张,所以他的牌面很唬人。 除非现场上有一家的暗牌是“小8”,知道顾小宝不是“四同”。但即使有人暗牌扣的是“8”,由于a才出现一张,顾小宝仍可能是“8、a”的“富尔豪士”。 顾小宝道:“两头顺讲话,只不过台面已经没了,只好比牌了。” “末门”的牌面是两头顺,瞄了顾小宝一眼,道:“咱们不妨赌赌‘奥赛’!” 顾小宝对“东门”的牌面看了一眼,道:“阁下要赌多少?” “末门”道:“五十万两,怎么样?” 顾小宝微微一笑,道:“赌梭哈是‘成都赶华阳’,现(县)过现(县),请把台面亮出来。” 这工夫,卜仁忽然把一张五十万两的银票,“砰”然放在“东门”面前桌上,道:“我帮他赌!” 顾小宝一抬头,道:“阁下——” “我姓卜,单名一个仁字,旺旺的总管。” 顾小宝“哦!”一声。道:“原来是总管大人,我有一句话想问。” “什么话?” “赢了钱,能不能带走?”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啦!因为数目太大了,怕赢了你,带不出去,才随便问问。” 卜仁耸了下肩,道:“你赢了,我派人护送你到‘窑堡’(即客栈)。” 顾小宝道:“卜总管在灌县是响叮当的字号,我应该信得过,只是——” 卜仁道:“只是什么?既然知道我是这里的总管,就不应该怀疑我的话。” 顾小宝道:“总管有没有考虑到自己只是‘抱腰’(帮人家工作)角色。” “小子,你太瞧不起人了。”卜仁尚未答腔,突然一个粗嗓声音在顾小宝身后响起,同时有人按住他的肩膀。 顾小宝沉着得很。对在座的人扫了一眼,道:“罗!大家看看,我还没赢,就动起武来了,若是赢了,我恐怕连小命也完蛋了。” 卜仁被顾小宝这一激,顿时气得脸孔发青,吼了一声,道:“谁叫你们进来的?” 他这一吼,搭在顾小宝肩上的手已收回去,那位大汉也退了出去。 顾小宝掏出两张银票,合计也是五十万两,丢进了台面。 这可真是豪赌,也可说是亡命之赌了。 这局面似乎很难控制,但赌台上的牌面并不复杂。 “出门”即使来了个“9”,也不过是“小顺”,不是“东门”敌手,因为“末门”是“大顺”。 除非……除非“末门”没有“大顺”,只是“卖万金油”,唬人“偷鸡”。.不可能,这款代志没可能发生,偷一不偷二,“末门”面对的是两家,绝不是“虎” 牌。 至于顾小宝是“8、8、8.a”,四条“8’也好,“8、a”的“富尔豪士”也好,都是稳吃的,除非有一家是“同花顺”。 既然两家都没有同花,他们凭什么跟,难道怕银子压死,跟,当然有跟的理由。 因为,他们都认定顾小宝只不过是三条“小8”而已! 这一刻,“出门”还是打了烊,五十万两究竟非同小可,没理由冒这个险。 现在—— 到了翻牌的时刻了。 顾小宝先一掀。是“四同”,四条“8”,“末门”却只是个“大顺”,当然是顾小宝赢了。 卜仁的脸色很难看,同时口里嘀咕着:“不可能,不可能……。 “末门”也道:“这种事怎么会发生?” 两个人四只眼睛,齐齐凝注着发牌的女子,似乎在问:“这是怎么回事?” 发牌的姑娘已是脸色苍白,人也近虚脱。 这工夫,顾小宝已收了台面,走出了“梅室”。 留在“梅室”的卜仁,发牌女子和“末门”这人在开始清牌,原本二十八张,此刻却多出一张来了,里面有五张“小8”。 这多的一张。从哪里来的呢?毫无疑问,一致认为是顾小宝带的夹带,使了一记“偷天换日”手法。 偷天换日是江湖赌道中千术之一,他利用台面上同一背面花色的牌,调换了一张,即使对方知道,除非是人赃俱获,否则,只好哑巴吃黄连,认了。 不过,使这种千术,都耍艺高胆大,对象是当地赌场驻场郎中。为了赌场声誉,只好“默默”认了。 顾小宝离了灌县,策马扬鞭,向万县疾奔。 万县是四川门户,沿江最大都市之一,仅次于重庆的大宗物资集散地,是川江下游的重镇。 万县形势之美,自古有名,北负都历山,右倚天生城,左凭帽子山,环城各处,崎岖不平,因山而建。 滨江一带,稍为平坦,以万安桥为联络中心。 长江经万县东流,自此东西横列,沿江有很多大的峪谷,所以险峡甚多,风景异常奇丽。 由南人川者,过此即三峡之地;出川者,过此即远离川境,故万县为川省门户。 万县古迹名胜,首以李太白读书处的“太白岩”最著,岩在南津街后。 城内唯一公园为城西之“西山公园”,而临长江,形势天然,花木亦盛,人门处铁凤山寺有高大的钟楼。 凡八尺,高及十丈,其钟声可遥传万、云、开三县之遥。 鲁池流杯,为万县八景之一。 流杯池在高笋塘青平宫前,相传为来大诗人黄山谷当年饮宴之所。 著名的回澜塔,形势亦颇优美。 万县市内多溪水,但来去无踪,冬秋二季水浅,春夏水盛,所以市内交通,多赖石桥沟通。 万县的桥很多,而且很别致。 例如:五梁桥与万安桥,分为上下两层,水枯时可走下层,水涨时则走悬桥。 万安桥形势最美,桥下为弓马溪,水大时溪水甚急,猛冲直泻,其势不可遏止。 故文人题此为“响雪”,巨岩垂瀑,蔚为奇观。 此桥仅十余丈,为一高弓弧形,中间则筑阁室,以为休想之所,乃他地之所无。 桥下有印盒石古迹。 另外在城酉,有芋溪注入长江,溪上积天而成一巨大石梁,利用以为桥,当地的人称天仙桥。 万县有二洞,一称甘霖洞在两层桥后,一称岑公洞在对岸家坝。 在金石方面有会鲁直字碑在西山。” 出万县向北,这天,顾小宝过了玉门关,奔向兰州,绿柳成荫的静溢古道,左公柳一望无际,像一条绿色的长龙,婉蜒在大地上。 “玉门大侠”自英,住在西泷山的一个小镇上。顾小宝慕其侠名,作了一次礼节性的拜访。 但是—— 从自英口中,得悉一件事情。 此去兰州路上。近月出现了一个疯道人,无论黑白两道朋友,经过这条路上,必然会有麻烦。 那疯道人看来疯疯颠颠,但内外功夫简直高不可仰,他手中一辆破扇子,谁也经不起他一扇。 任何兵刃暗器,全无法近他的身。 不知是什么缘故,他就是不让人通过去兰州。 第一次把你挡回,若是你想绕道,他竟像未卜先知一样,总会在绕道的地方把你截住,但这一次可就不会那么轻易放人了。 断去来人一臂或一腿,在他来说,是施予薄惩,才让你回头。 据武林中人推测,他横阻甘凉道上,可能是在等一个人,是不是,只是一种臆测,谁也不敢下断语。 顾小宝是初生之犊不畏虎,自信凭着掌中七十二路回风剑,和恩师诸山老人的名头,足可以傲视武林,是以全未放在心上。 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便与自英告辞起程。 玉门大侠自英又谆谆劝告小心,他那时真想问白英:“你这个玉门大侠是怎么啦?在这甘凉古道上出现这种人,你不去将他驱走,罗嗦个没完没了。” 但他毕竟忍住了。 如果他如此一说,很可能伤了玉门大侠的自尊心,说不定人家已经去过,吃了不少苦头回来也不一定。 心中这般想,于是道:“白大使请放心,在下奉师命所差,如果连一封信送不到,我这十多年来的刻苦勤练,算是白白浪费,成为一个没用的人。不过,我会记住白大侠的活,一切小心就是,等我这次回来,再造府拜望作长谈之欢。” 白英知道年轻人都有一种傲气,头上长满了角,唯有用时间和江湖历练,才能收敛傲性,处事国通。 只微微一笑,道:“珍重!” 顾小宝扬鞭疾奔,沿着夹道绿柳,一口气奔出数十里。虽然路上行人绝迹,但他却未发现什么疯道人。 心中正在暗笑,忽然,前面柳树下,现出一个人影。 他心中虽然不怕,但也不由暗自戒备,将马势放慢了,挪了挪腰间长剑,让马儿向那柳树下慢慢走去。 那知走近一看,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原来—— 那柳树枝干上,用柳条倒吊着一个人,左手已被削断,鲜血流了一地,人已病昏过去。 因为是置空悬吊,故不停的晃荡,远处看来,便像有人在树下闪晃。 这都不足以使顾小宝吃惊,吃惊的是,那粗大树干上,已撕去一层树皮,在白色的树干上,用鲜血写了“越此一步,有如此人”八个大字。 他飘身下马,霍地拔剑在手,目光向四周一扫,也像现在这洗心池畔一样,除了山野林木外,并未看见半个人迹。 再仔细一看那倒吊着的人—— 两太阳穴高高凸起,一身虬筋粟肉,背上插了一柄钢刀,腰挂镖囊,看来是一个武功不弱的武林健者。 他愣然立在树下,见那人钢刀并未出鞘,镖囊暗扣未解开,看来是在毫未反抗之下,便被人家弄成这副模样。 此时,他不得不相信“玉门大侠”白英的话了。 他退了一步,但能就此示怯么? 离山之时,师傅曾亲自交代,道:“小宝,你此番下山,去到兰州见了慧因师太,当面呈交这封信后,便可去江湖历练一番。 这十年来,你武功虽未到登峰造极之境,除少数几名老一辈的人物外,其他的尽可应付得了。 一个武林中人,修练虽然重要,但历练尤为重要。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是同一道几 万一遇到特殊人物,只要人家知道你是我的徒儿,多少总会卖点交情,给我保留点老面,不会与你为难。” 他当时虽然满口应是,但心里想的却是另一回事。 “怕什么?您老人家也太小觑我了,我这十年的苦练,不是太没有用了么?” 想到这里,才一退后,立时豪气一振! 冷冷一笑,朗声喝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阳关大道,本是便利行人而辟,是那位朋友故弄玄虚,请出来一见。” 连问数声,四野沉寂,未见有人答话。 不由冷然一笑,近步挥剑,便将吊人的柳枝削断,左手一提,轻轻将那人挽住,平平放在地上。 就在此时。 耳中忽听到一阵冷森细弱的声音传来,道:“娃儿!好狗胆,竟敢将我吊着的人放下,难道也想尝尝那倒吊的滋味?” 声音虽然细弱,人耳却听得十分清晰。 他是名师之徒,自然听得出来,这是内家上乘的“传音入密”功夫。 他感到不解的,是这说话的人,可能在数里之外,但自己断柳救人,也不过瞬间之事,他竟立即发声。 难道……难道这人已练成“天眼通”、天耳通”这一类上乘玄功了么? 果真如此,那太可怕了,立时惊得一呆。 继之,不由暗忖道:“这说话之人,莫非就是白大侠所说的疯道人?” 俗说说得好,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丑媳妇终要与翁婆见面。 他留下的八个字,等于是黑道上的“拦路桩”,自己出手救下此人,无异触犯这人禁忌。如果进一步来说;那是有心找碴。_j 既然做了,就不必虎头蛇尾,此人若是不肯放过自己,就算你磕头作揖,也无济于事。 好汉做事好汉当,干脆,挑明着干吧! 想到这里,不由激起万丈豪情。 当下冷冷一笑,道:“阁下想必就是近日武林中传说的疯道人吧?似这般扰乱行人,智者不取,高人所不为,为同道所唾弃。 常言道:冤有头,债有主,别人过路,可不应该受这种残酷的惩罚。” 语毕,耳中倏地听一阵咕噜咕噜的声音。 稍停,那人声音又道:“道爷正在喝酒,可没时间与你用磕牙,我行事,谁也管不着,也不敢管。 别说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娃儿,就算武林二圣的“诸山老儿’和‘慧因尼姑’,又能奈我何?快给我滚回去,若敢越过我划地的那条线,准要你与那人一样受罚。” 他当时当真是又惊又气。 用气功施展“传百人密”。他虽然办不到,但自己师傅却能。 但这道人喝酒之声,也能传出老远,这就令他匪夷所思,大大吃惊不已。 而且—— 这道人称自己师傅为老儿,称慧因师太叫尼姑,不由不生气了。 据他所知,别说西北武林,就是天下武林中人,无论黑白道上,恁谁也不敢这般不敬,甘冒不讳。 难道……难道这人真是一个疯子不成? 他正自沉吟,忽听那道人哈哈大笑道:“别说我敢,别骂我狂,我要诸山老儿给我捧酒,慧因尼姑为我煮饭。哈哈!这西北武林么?我要独占!” 顾小宝一听,顿时心头火起,暗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我非要斗斗你,看你是不是三头六臂,武功神异到这一地步!” 当下也不顾刚才救下来的那人,手提长剑,跃镫上马,一紧缰绳,墓地向前冲了出去。 蓦地—— 只听得那人怒声道:“小娃儿,你当真是‘茅坑点灯’——找屎(死)!” 话声甫落,顾小宝坐骑已冲出数丈,骤感前面一股无形劲力追来,奔马一声惊嘶,前蹄人立而起,险险将他掀下马来。 总算他应变迅速,急忙勒缰后退,等到惊马前蹄落地,一眼瞥见前面路中央,不知何时已坐着一个道人。 斜梳道髻,一身破衣,脸上阴沉沉的,左手持着一个葫芦,向自己怒目而视,眼中射出淡黄色的凶光,慑人至极! 疯道人挡路,顾小宝不敢贸然再走了。 从刚才那股劲力看来,他显然只是阻止自己前进,若是他要伤害自己,在淬不及防之下,怕不早已被那劲力所伤了。 于是,晃身下马,右手提剑,左掌暗自蓄势。 他师门玄门气功,曾得自张真人的“金册玄要”’上篇,虽然残缺不全,已是独步武林之学。 他虽未练到乃师那种火候,但也背得十之六、七,此时他虽不知这疯道人是何来路,却想试试自己所学,究竟有多少火候。 他傲然不俱的向前跨了一步,冷冷一笑,道:“一个武林中人,无论你有多大的本领,行事也得合情合理,似你这般乖戾,平白阻人走路,这算什么?” 他虽然怒声相问,那道人却已举起酒葫芦,咕噜咕噜的喝起酒来,压根就未把他放在眼里。 疯道人这种安闲举动,顾小宝反而不敢冒昧了,不断的搜寻记忆:“这道人是什么人啊?这么一身出类拔革的武功,该是一位知名之士,师傅怎么不曾提起过他?” 想到这里,他——顾小宝,手捧着三朵红花,不知不觉的又回到洗心池畔。 此时—— 晚霞已褪,明月东升,池边薄雾冉飞,眼前呈现一片迷蒙景色。 情不自禁的仰天吁了一口气,想驱走那无尽的相思,但——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 挥之不去,驱之不走,回忆又涌上心头,心想:“那天幸亏有她,不然自己真会被那道人倒吊在树上。 但也正因为遇上她,才使自己天涯追踪,两年来失神落魄一般,好不容易才访得这‘洗心池’是在这青城山上,而自己寻了来,她偏又近身不相见,为什么?为什么?” 天上、池中,现出两轮明月,但他却孤独的一人徘徊在池边。 除了地上一个长长影子外,不知道这山中是否另外有人。 “风吹柳花满店香,吴姬压酒唤客尝,金陵子弟来相送,欲行不行各尽觞,诸君试问东流水,别急与之论短长。” 空山寂寂,此时连噪林的鸟声也没有了,感惜别情绪,不由吟哦着李白“金陵酒肆留别”。 古人说:空谷足音,涣然而喜。 这时,哪怕是一点稀微的声音,也足以驱走一点心中的寂寞,但他这点不算苛求的希望也得不到。 李白金陵酒肆留别,尚有金陵子弟送行,吴地的女儿蒸着熟饭劝饮,此刻自己什么也没有。 索兴坐在池边一块石上,默默向池中注视着,希望由水月之中,再次看见那个俏皮的情影…… 想到那俏皮的情影,绿柳夹道所发生的事,又历历出现道人喝了一口酒,见他未再向前走,哈哈笑道:“小娃儿,看来你还是初出道的雏儿。 喂!你师傅是什么人啊?你要去哪里?” 顾小宝见他眼睛内的光已敛,也想摸清道人底细,本想说出自己是诸山老人之徒,但一想,自己要闯万儿,就不能老打着师傅的旗号。 于是,心念一转,道:“你别问我是谁,今天我是非过去不可,不但要过去,而且要你从此离开这甘凉道上,不准在此惹事生非。不然,哼!我这手中剑可要开荤,为这条道上除害。” 那种傲然不惧之态,原以为道人会在盛怒之下骤然发难,向他攻击。 怪事年年有。今儿个特别多,说起来还真逗。 哪知那道人看了顾小宝几眼,突然“哇!”地一声,捶胸大哭道:“好啊!小娃儿你敢欺负我,我不要活了!” 说完,站起身来,回头就跑。 这一来,顾小宝反而发了懵,不知道他这是搞什么鬼。暗忖;“难道他疯病发作了?” 放眼望去,那知一晃眼,眼前已失去道人的踪影。 当面而立,转眼不见,确是骇闻罕见。 此刻不由暗忖:“这道人莫非有缩地之术?或无影身法?恁快的身法,也不能倏忽而来,转眼便消失的。” 心中正狐疑不定,著地一低头,只见道人的酒葫芦,仍横在路上,想是道人疯病发作了,走了,连酒葫芦也不要了。 他好奇的向葫芦走去,心想:“看看这只葫芦,或许由葫芦上面找出一些疑点,瞧出点端倪?” 才走出数步,距那酒葫芦尚有丈许,忽然耳际又响起道人声音道:“小娃儿,那酒葫芦便是你的生死界线,你只要敢走过那地方,可别怪我以大欺小,手辣心毒。” 这次声音不远,来自路边树上。 顾小宝抬头一看,原来那道人并未走远,正蹲坐在一棵粗大的树枝上,手上折了根长长的柳条,正挽着困儿。 此景一人眼帘,心头念头一闪,著地想起一个人来。 难道……这道人是当年黑道巨擘,人称“魔手”的柳洪么? 他当年被恩师和慧因师太联手,逼他退出江湖,以后便在武林消声匿迹,已十年不闻他的下落。 此时道装打扮,莫非他出了家,身入宫门。 这次来这甘凉道上,莫非要找恩师及意因师太两位老人家的霉气么? 这一连串的疑问,在他脑际过滤,内心也跟着沉重。 正思忖间,那道人在树上又道;“我这柳圈儿么?又要大发利市了,如果有人不信邪,这儿便会又吊上一个人哩!” 顾小宝一听,原来他换柳圈儿是准备吊人工具,虽是心头愤怒,但一想到他是“魔手” 柳洪,不由不慎重起来。 因为,他想到当年两位老人家联手才能将他逼走,自己只不过得恩师十之六七真传,如何会是他的敌手。 于是,适才的豪气,不由减去大半。 道人除了顾小宝一眼,哼了一声,道:“不要脸,吹牛也不打草稿,居然想除什么害,若不让你试试,你还自认为了不起呢!” 只见他随手又折了一根嫩柳条,道:“小娃儿,你那柄剑,虽非奇珍异品,也算得上剑中上品。我抛下这根柳条,只要你能一剑将它削断,今无道爷就不难为你,让你过去。 但是—— 你要是削不断,可就得知难而返,乖乖的给我退回玉门关去,我可没时间跟你噜嗦,你看怎样?” 顾小宝心里一盘算,心想:“柳条在你手中,可传出真力,剑也不能削断,你若脱手抛下,我这柄犀利的青锋削它不断,那你是‘双睛掉落地——目中无仁(人),啦!” 一念至此,豪情顿发,朗朗一笑,道:“好呀!让我试试看,也许能将它削零碎也不一定。” 道人笑道:“好,难得你有这种信心,虽说骄人必败,但大败必有大兴。小娃儿,准备看,我抛来啦!” 说时,随手一场,那柳条轻飘飘的向顾小宝抛来,好像未合劲力。 顾小宝早已横剑在手,力透剑身等待。 待那柳条离头丈许时,突然吐气开声,身形一起,剑化“残雨晓凤”一式,等向空中柳条削去。 他虽是去削柳条,但无意中使出师门“回风剑法”中招式,一剑撩去,看似轻飘无力的柳枝,当剑锋与柳条相触,立觉右臂一振,长剑几乎出手,骇得飘身落地。 再看柳条时,仍只轻飘以向前落来,只是空中飘飞着几片叶絮,心中好生惭愧。 自己奋力挥剑,仅震落几片嫩叶,羞愧与惊愣使他做声不得,望着地上落叶发呆。 道人哈哈一笑,道:“小娃儿,别不好意思,能震落几片嫩叶的人,恐怕这西北道上还少有……” 话未说完,忽然想什么东西,声音陡然变得阴沉冷酷,双目凶光又亮起了红灯。 只听他不疾不徐的道:“小娃儿,你是何人门下?刚才你使的可是“回风剑法”中的‘残雨晓风’那一招?” 顾小宝陡然一震,此人不但识得剑法,甚至连招式也能说出来,当真是匪夷所思。 从他那恶声怒目中判断,这疯道人必是当年黑道巨擘“魔手”柳洪无疑了。自己居然料得一点不错。 那道人未等顾小宝答话,人已孤身而下,拾起地上酒葫芦,拔开瓶塞,猛然喝了一口酒。 当他抬起头时,眼内的光大炽,黄光闪闪,现出慑人棱威,一步步向前逼来。 顾小宝知道,除了一拼,怕是不能善了的了。 当下朗声笑道:“不错!我是诸山老人门下弟子,你这疯道士,想必就是家师当年高抬贵手,放一马留下性命的“魔手”柳洪了。 俗语常谓;‘宁可清饥,不可浊饱’,经此教训后,就该闭门思过,洗面革心,从新做人。 岂料—— 这十多年来,似不知悔改,又到这甘凉道上来惹事生非,你可知道家师他老人家与慧因师太,就要前来为西北道上降妖除魔吗?” 此刻疯道人,已毫无疯颠之态,仰天一声哈哈,道:“很好!我这般作为,就是要他二人知道我‘魔手’柳洪东山再起,闻讯同时赶来。 要我一个个去找,道爷我可没有那闲工夫,我要他们联袂前来领死,洗雪当年恨事。 武林中不能以大欺小,但我‘魔手’柳洪,却不兴这一套,我要将你吊在这里,等你师傅来了之后,让你开开眼界,我是怎么处置他们。” 说罢,又是一声哈哈大笑,好像快乐到了极点。 接着,突又自言自语道:“十年啦!三千六百五十天,不是一个短日子,小的到了,老的也快来了。” 笑声震得柳叶纷飞,有如刮过一阵狂风。 顾小宝心中不由紧张万分,但到了这时节,惊也没有用,趁疯道人狂笑的当儿,暗自功行双臂,准备一拚。 笑声刚落,“魔手”柳洪逼近顾小宝已不及两丈了,顾小宝正拟蓄势一拼,那知—— 就在这时候,身后鸾铃震响,一匹快马如飞而至,顾小宝用眼角余光一瞥,来的正是“玉门大侠”自英。 一想到白英,他不由长吁一口气,眼眶饱含泪水。 那池心的水波中,好像幻映出他被“魔手”柳洪远远的一抬手,便把他劈下马来,连话也未说一句,便遭毒手的镜头。 当时—— 白英他被震伤内腑后那种痛苦表情,他死也不会忘记,深深植入脑海。 不用说,白英是担心自己安危赶来,想不到行侠仗义一生,受武林中推崇敬佩的“玉门大侠”,会死在“魔手”柳洪一抬手之间。 天公不睁眼,一点也不公平啊! 晚风轻轻吹来,拂在他的脸上,正像那天那只柔若无骨的玉手,轻轻抚在自己的脸上一般。 那么温柔,那么体贴,而他正因那件往事,才刻骨相思,千里追寻芳踪。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三章 虎踞龙蟠 当初明明有诅咒,今日哪会抛弃我; 无彩追寻两年冬,换来一场身折磨。 顾小宝想着想着,不禁吟咏着“绝风情”。 蓦地—— 池那边,仿佛传来一声“扑哧!”笑声。 他霍地一惊,抬头凝目望去,池面不宽,对面几株疏落的大树,静悄悄的挺立在月光下,仍是那么安静,没看见有人的影子。 顾小宝不由苦笑一下,道:“古人有‘杯弓蛇影’、‘草木皆兵’之语,我顾小宝这刻骨相思,不但眼前时常幻出她的丽影,两年来这笑声不知听过多少次了。 唉!连风声拂树,我也听成她的笑声了,岂不可笑么?” 想到她那荡人心神的笑声,不由又回想到那天“魔手”柳洪,举手投足之间将“玉门大侠”白英击毙时,那种令人毛骨惊然的狞笑,真是形成强烈的对比。 他当时虽然震骇于“魔手”柳洪的武功,但仍愤怒的基然上步,凝聚无极上乘气功,挥掌劈出。 那掌力,含盖玄门“绵掌”,看似并不着力,一接头,便又具佛门“隔山打牛”的刚猛之劲,可以碎金粉石,更何况是愤怒出手。 那知—— “魔手”柳洪对这强猛刚劲的掌力,不但不避不让,连眼皮也没撩一下,他只看着躺在地上的“玉门大侠”自英,发出声声狞笑。 而自己那凌厉无祷的一击,像是石沉大海,忽然消失,连他的衣角也未飘动一下。 当时他真不相信这是事实,这种匪夷所思的事,竟然在自己面前出现,不由憨呆的看着自己的手,那种挫相要多瘪就有多瘪。 “魔手”柳洪此刻突然回过头来,一声狞笑,道:“小娃儿!你这一掌劲力果然不小,可见内功甚有根基。嘿嘿!偏偏遇上道爷,莫说是你,就是诸山老儿亲自出手,又岂能奈何道爷?” 是安慰,抑是讽刺,顾小宝已来不及分析了,当时在震骇之下,想到“魔手”柳洪十年来,已将武学中最难修练的“化力神功”练成。 这样一来,他那周身除了几处死穴之外,便只有一对眼睛,刀剑始能刺人。 但是—— 身具特异武功的人,那几处要穴,岂容敌人轻易得手,空提一柄长剑,不敢贸然出手,心内却在替恩师感到忧虑! “魔手”柳洪更是狞笑不已,声声刺耳。 一阵微风吹来,那破烂的道袍飘飘飞起,步履突然歪歪斜斜。 不像是发怒,像是十分高兴。 他当然高兴,击毙了“玉门大侠”自英,满足了他的杀人狂,而自己又被他戏弄于掌股之间。 狞笑连连不断,震荡长空,空气中全是笑声滚动,恍如魔声蔽空而下。 笑声震得顾小宝心神直颤,知道今天除非奇迹出现。否则,想逃脱魔手,那是“阿婆生仔一一真拼!” 一个人已到绝望之时,便有一种大无畏的精神,激奋自己,也就是兵家所说:“置之死地而后生。” 顾小宝心神一颤之后,胸膛一挺,满脸毅然之色。“当!”的一声,将宝剑插回剑鞘。 他这奇异的举动,“魔手”柳洪感觉得怪怪的,笑声倏止,喝道:“小娃儿,你收剑做啥?” 顾小宝此刻已将生死置之度外,朗声大笑道:“你掌无寸铁,我顾小宝岂能凭仗三尺青锋? 来啊!咱们就凭掌上功夫拚一下高低,虽是明知不敌,也不愿传言到武林中去,说请山老人的弟子,仗剑与手无寸铁之人动手。” “魔手”柳洪凝眸向顾小宝上下打量,像是要洞穿他的肺腑。 良久—— 突然脸色微变,有如春风解冻,哈哈笑道:“小娃儿,好志气,道爷虽不讲究这一套,但却喜欢你有这种心胸志向。 好!就凭这一点,道爷不要你的命,等你师傅诸山老儿前来,了结十年前那场公案后,我会放你回去!” 说得好不狂妄,真是令人气结,好像他是在坛子里面摸乌龟,手到擒来似的。 就连诸山老人前来,也不堪他一击,必然落败! 双睛掉落地,目中无仁(人),是可忍,孰不可忍! 顾小宝此刻血脉偾张,壮志凌云的仰首一声长啸,大喝一声:“住口!我顾小宝岂是受你怜惜之辈,只要败在你的掌下,项上人头,任凭取去。 那像你当年贪生怕死,夹着尾巴逃走,忍辱偷生了十年,还大言不惭,你羞也不羞?” “魔手’柳洪,一生那曾遭人如此当面骂过,竟被骂得一愣一愣的,无法应付。 过了一会,才口过神,赫然暴怒道:“臭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可怨不得道爷。” 右手一抬,狂飚立生,掌风所及之处,顾小宝已觉得身子立脚不住。 急忙晃身斜掠丈许,双掌一扬,呼呼劈出。 那知他那掌劲,仅与“魔手”柳洪劲力边缘相接,立被震得心头气血一涌,像飘风落叶一般,直向后面荡去。 “魔手”柳洪,早已随着狞笑之声而至。 顾小宝急中生智,反掌向后猛劈一掌,惜掌风击中身后柳树反震之力,左脚背上一点,斜刺里疾射。 伸手一掠,抓住道旁树枝,一荡一激,荡秋千似的隐入浓柳深处。 正想看清“魔手”柳洪是否追扑前来,哪知树枝之上,传来“嘿嘿!”刺耳之声。 微一抬头,身子立被一个柳条圈套个正着,同时一股潜力激荡而来,身子猛然震离村干,人已被悬空吊在树上。 正想举手折断那套在身子上柳圈,顾小宝顿觉周身无法借力,上天无路,落地无步,背上“灵台穴”突然一麻,立时失去知觉。 往事,像拭去尘灰的镜子,明晰的在心波一一出现。 一想到初人江湖,便遇到黑道巨擘,武林魔君,被人吊.在柳树之上,至今尤觉赧然。 不自禁的轻叹口气,道:“唉!人生真有想不到的遭遇,下山时是何等凌云壮志。‘旺旺赌场’那‘一丈槌,无留三寸后’的出击,以为自己是天下无敌。哪知未出甘肃境界,非但师命未能完成,满怀壮志也化为乌有,几乎性命不保,若非她……” 他虽然被救了,但也正因为被救,虽然保得一命,却给自己带来两年的惆怅,盼望。 不知道为了什么? 自从惊鸿一瞥之后,那翩翩丽影,便永远镌在自己心坎上,想再见她一面。 那怕是三三言反了语那种短暂的时刻,只要能一吐自己;动中是仰慕和爱忱,便不枉两年的辛苦与怀念。 但是—— 仅仅那么一丁点期望,到今天依然得不到。 “鸠罐弄甲饮落去吗是真清醒。 脑海中的人影又是你,实在无理由……” 顾小宝在内心哼起这首“实在没理由”,但这并不是真想用酒来麻醉自己,也不是有感而发。 他急于见她一面,急切要想明了的,便是她用什么方法从“魔手”柳洪手中将他救出来的? 是不是她的武功,能将“魔手”柳洪打跑? 若非她的武功在“魔手”柳洪之上,她又怎么能从“魔手”柳洪手头将自己救出来? 这问题在他的脑海盘旋,始终无法得到圆满的答案。 顾小宝站起身来,在池畔来回踱步,他为自己提出一点定论:“是了,从她一身神化莫测的轻功上看,她的武功已到令人不可企仰的境地。 若非仙侠之流,必是当今首屈一指武林异人之徒,但她救过自己,两年三次留花而又不愿相见,这又是为什么呢?” 他忍不住又回想到那座古庙中的情景。 他原本被“魔手”柳洪制住穴道,失去知觉,倏忽之间居然恢复了。 醒来第一眼便瞥见眼前立着一个明眸皓齿,娇美如花的姑娘,一脸刁钻的微笑,仅仅甜脆的说了一句:“快去兰州找慧因师太,不然更找不着了!” 自己正想问话,那知她纤腰一闪,突然顿失所在,耳际但闻甜脆的笑声,渐渐远免有如仙诏鸣空,珠走玉盘,听起来真爽! 顾小宝有如噩梦初醒,试试自己的身手,竟然毫毛无损,始悟过红衣姑娘,必是拯救自己的人。 心中暗骂自己真“驴’,为何不将她留住,至少也得问人家尊姓芳名? 猪八戒的妈是笨死的,自己虽不至笨死,但也是只呆头鹅。 可是,现在回想当时情景,以她那轻功造诣,自己能留得住人家么? 检视身上所带之物,一样都不缺少,就连“旺旺赌场”赢来的银票,也分文不少。 只是—— 师傅给慧因师太的信拆过,恍然悟出,无怪那红衣姑娘知他要找慧因师太了,原来信已被姑娘看过。 自己怀着羞愧而又怅然的心情赶到兰州,将信呈递给慧因师大后,说出路上遇到“魔手”柳洪的事。 慧因师太肃穆凝神听了之后,道:“孩子,难为你了,那魔头十年之前,我与你师傅联手,想将他诛戮,为武林除害,但也仅将他逼得逃逸,未伤及他一丝毫发。此番他再人江湖,即是为了找你师傅和我雪恨而来,你师傅这封信中,说的便是此事。但他始未料及,那魔头已在甘凉道上,差点使你受到伤害。” 顾小宝接着又将那红衣姑娘的年貌概说了一遍,问慧因师太是否知道这姑娘来历? 慧因师太凝眸沉思一阵,道: “孩子,你的造化不小,我虽然还不敢确定,但天下武林,除了她的徒儿,谁能有那般身手。” 是谁?慧因师太并没有说出来,心里的闷葫芦始终未能解开。 接着,慧因师太突然神秘地一笑,道:“孩子,她能碰巧救你,这冥冥之中说不定天赐良缘。 你若能找到她,不但是旷世奇缘,在武功上也因她而获得旷世奇遇,你想不想找她呢?” 顾小宝当时脸上一红,像喝醉酒后一般,轻飘飘的,心里喜不自胜,但却答不出话来。 慧因师太又笑道: “憨国儿,这有什么不好,去罢!只要找得着她,你这一生便获益不浅,但你要用一番至诚啊! 若是搞花样骗人耳目,那旷世奇缘,也就跟着泡汤了。” 蓦地—— 顾小宝又想起师傅诸山老人,正要张嘴,慧因师太又道:“别惦念你师傅了,他信中要我转告,叫你去江南历练,以后他自会前来和你见面。 这五年中,我和你师傅将全力去对付‘魔手’柳洪,你若有缘将那红衣姑娘找到,可以在那年中秋之夜,约她到秦岭黄叶崖来走一趟,也许对我们有点帮助。” 顾小宝可不是木头人,自然听出慧因师太言外之音,两位老人家,必是与那“魔手”柳洪,又是一次定期生死决斗。 大约每年中秋日,必在秦岭黄叶崖上较量武功,这一来,更坚定了他要访红衣姑娘的决心。 当天夜晚,慧国师太便离庵他去,顾小宝便独自仗剑投入江湖,去寻访那飘香不可测的芳踪。 但经过甘凉道上一场教训,行事也就特别小心,不敢大意。因为,他已体会到“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这句话的真义。 但江湖是险恶的,以侠义自居白道中人,有些事往往就不能置身事外,很难做到一面抹壁双面光。 第一年,遇上许许多多的纠纷,有的凭着师门的“无极掌”,和七十二路“回风剑法” 便解决了。 但是—— 武林高手,有如过江之鲫,随处可遇,白道中人自然相互敬慕,黑道上的有时一言不合,就演变成流血悲剧。 有两次,他险些遭人毒手。 真是吉人天相,每次都在危急之时,那红衣姑娘,竟然飘忽神秘地突然现身相救。 每次都在救了自己之后,便飘然离去,留下一朵令人遐思的芬芳红花。 下意识地,由怀中摸出那三朵红花。 他清楚记得,第一朵是他在巫山县城外,正欲往巫山峡一睹巫山十二峰奇景。 昔毛司徒有巫山一段云词曰:“雨雾巫山上,云轻映碧天;远峰吹散又相连,十二晓峰前。” 历史上描写巫山峡的诗最多,如白居易所指三峡绝唱四首,都是以巫山峡为主。 所谓巫山十二峰,即:望霞、翠屏、朝云(即神女)、松峦、集仙、聚鹤、浮坛、上升、起云、飞凤、登龙、圣泉。 因为两岸山多且高,所以巫山峡一带光线阴暗,杜甫诗云“巫山巫峡气萧森”,看日、看月,非过午时不见。 古时山猿甚多,援山长啸,其声甚哀。 巫峡人口处甚狭,水势急淌曲折,张船山有诗云:“江声幡回乱山开,天半蒙蒙万古苔;千丈奇峰上如壁,蛟龙窟里一帆来。” 绘声绘色,颇传其真。 由官渡口至巫山县城一段,长约八十里,其中多处设有野店,供游人歇息打尖。 顾小宝在一家野店停了下来,要了四色小菜,一壶酒,面对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浅浅缀了一口酒,这等情景,该是多么恰恰美妙。 他不禁暗暗赞叹起来。 春天是温馨的、柔丽的、缓艳的,而且应该是生气蓬勃加上平和宁边的…… 不错,这是春天,人们正该享受其中柔美的大好春天但他的心情却是混浊不清,他因灿丽的春天陶醉,但又因寻访不着那红衣姑娘的芳踪而叫苦。 突然—— 他征了一怔,目光不禁投向野店外,那条满被林荫遮掩住的小径上。 就在他目光才转到那里的时候,嗯!一个人正在跄跄踉踉的从小径上奔了出来。 这人大概有四句上下的年纪,身材矮壮却沾满血迹,粗黑的头发散乱着,一张宽阔又微黑的脸庞,这时泛出淡金之色。 他那一双露出冷酷光芒的眼睛,依旧狠厉的圆睁不馁,如削的尖挺鼻子急剧龛张,双唇已变成乌青,却紧抿着。 这人在跌跌撞撞的奔跑间,可以发觉他身体的另一家特征——双臂特长,几乎垂到膝盖。 而手臂之粗,手掌之宽厚,又几乎超过普通人的一半! 顾小宝一瞥之下,大概猜出几分。这人必然是江湖同道,但却运气不佳,遭遇到的对手太强,现在很可能正被人家追杀。 否则,便是刚才在打斗中吃了亏,如今正急欲溜掉哩! 他并不想管这档子事,从这人双眼的冷酷光芒看,也不是吃素的人,管他,反正狗咬狗,一嘴毛! 不过,他却不时注意那人的行动。 奔出小径后的那人,像是异常痛苦的大大摇晃了一下,他站住脚,定了定神,再向四周探视,他立即发现野店自斟自饮的顾小宝。 那人似是迟疑了一下,然后,咧开大嘴,喘息着,一阵风似的奔向野店而来。 野店的一对老夫妇,早已吓得哆嗦,躲进后面厨房去了,今天的客人也只有顾小宝一人。 瞬息间,那人已来到野店门口,也不见他耸身作势,就那么微微一晃动,竟已轻飘飘然毫无声息的落在顾小宝桌子前面。 那人狠狠的盯着顾小宝,目光如刃。 他那冷酷剽悍之气,绝不因他此时的受伤狼狈情形而略现萎顿。相反的,更有一股出奇的狂野之概! 顾小宝虽然心里发毛,但依然很镇定的道:“别那么因我,想喝两口酒提神,请便!” 那人一言不发,抢前夺过桌上酒壶,仰起脖子就是“咕噜噜”的一阵牛饮。 由于他准得太急了,非但酒汁四流,浸衣集襟,更将他呛得连连咳个不停。 顾小宝笑了笑,道:“慢慢来!不用急,他们恐怕要过一阵子才能追到这里。” 正在剧烈呛咬着的那人,闻言猛的抬头瞪视着顾小宝,那一阵咳嗽将他的脸孔涨得赤红。 双眼瞪得像要吃人一样,眼球上布满了血丝,形状十分可怕。 他狠毒又吵哑的低吼道:“你也是‘八忠社’的爪牙?” 听到“八忠社”这三个字,顾小宝不由微微皱了皱眉,皆因他在“旺旺赌场”赢过一笔钱,“八忠社”的头儿是“阎王笔”左宏,“旺旺赌场”就是左宏的。 他摇摇头,道:“我不是”。 那人又粗暴的道:“那么你是他们的同路人?” 顾小宝再一次摇着头,道:“也不是。” 那人这才稍为释怀,显得缓和了一些,但依然粗声粗气的道:“既然都不是,怎么知道有’八忠社’的人在后面追我?” 顾小宝目瞪了他一眼,道:“我曾说过‘八忠社’这三个字么?我只说有人追你。你再想一想?” 那人面孔的肌肉一抽搐,恶狠狠的道:“你怎么知道有人在后面追我?” 顾小宝看看他,慢条斯理道:“这是春天。” 他说得根本文不对题,牛头上接马嘴,这是那门子对那门子呀!那人呆了呆,吼道: “什么意思?” 顾小宝一笑道:“道理很简单,春天是风光明媚,鸟语花香的季节,在这个季节里,人们原该处在一片温馨祥和之中。 如果你是登山游览,应该是轻松愉快,意态悠闲,虽然没有诗情画意,至少是宁静安泰,但你并非如此。 朋友,你浑身染血,神色灰败,且更在仓惶奔跑,这除了说明你在逃避某一种灾难之外,莫非另有一种解释么?” 那人神色缓和下来,顾小宝又道:“你在前跑,自然,后面就有人在追了,要不,你又何苦如此作践自己?” 喉头里咆哮一声,那人不再多话,他转身便走。 但是—— 刚迈出一步,却蓦地全身痉挛起来,他痛苦得弯下了腰,双手捧在胸前,呻吟声自他齿缝中迸出。 顾小宝叹了一口气,道:“一个受了内伤的人,是不宜在狂奔之后又马上灌下大半壶酒的,这只会使伤势加剧,血气翻腾。 朋友,看样子你也是个技击行家,怎么连这点基本常识都不懂?” 那人艰辛又吃重的缓缓转过身来,他面孔歪曲,大脑门上汗如雨下,咬着牙强忍。 他抽搐着吼道:“闭上……你他娘……臭嘴!” 顾小宝感叹的道:“乌龟头上一个包——烦恼皆因强出头。我这是犯了哪门子贱,好心给狗吃了。” 那人突然站了起来,但又痛得“嗷!”的叫了一声,双手捂着胸腹,一屁股坐倒在地上,直嘘着气。 脸色,顿时又呈现出淡金色。 顾j、宝同情的道:“不要再妄动,这是为你着想。假如你再硬自发力,恐怕用不着别人下手,你就自己摆平自己了!” 那人的脸色是淡金的,嘴唇却泛现乌青,他满头满脸全是汗水,五官也扭曲得离了原位,颤抖着。 他瞅着顾小宝,语声宛似哆嗦出来的:“你……年……轻……人……可愿……帮…… 我……一下?” 沉然片刻,顾小宝道:“我不会吹牛,替自己吹嘘,你先说说看,要我如何帮助?” 那人又抽搐了几次,咬着牙直发抖:“‘巫山三毒’……在后面……追……追杀我…… 他们……全……全是……‘八忠社’……一伙……你……你肯掩……掩护我逃……逃过…… 他……他们的追……追杀……吗?” 顾小宝平静的问道:“他们为什么追杀你?” 那人颤抖着,痛苦的道:“因为我……破坏……一宗他们……正在进行的……丧天…… 害理的……行动……” 用力一握拳,吸了口气,又断断续续的道:“‘巫山三毒’……在……‘官渡口’…… 截杀当代……有名的退隐清官……‘万县’前任知县……俞正中全家……我……看不过去……认为清官……不该有如此……下场……就伸手管……管了这件事……” “不错!”顾小宝未等他说完,接着:“俞正中的清廉,在川省口碑皆知,但你也该衡量一下自己的实力……” 那人再度痉挛,呻吟道:“我只问……,一件事……该不该做……不管后果如何…… 我……我并不含糊……若不是他们……实施暗算……” 就在此刻,从原先那条小径,奔出来了三人,顾小宝知道,这件事就算自己不管,“巫山三毒”也不可能放过自己。 果然—— “巫山三毒”一进野店就不问青红皂白,展开追杀,顾小宝明知不敌,但也不愿坐以待毙,挥剑迎救。 前二十招,尚打得有声有色,二十招一过;就有点忙于应付了。而“三毒”中的其中之一,结束了那人之后,又加入了战斗行列。 这一来,顾小宝就更捉襟见肘,难以招架,甚至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要毙命,突然传来一声脆笑,红云一闪,自己连人影尚未看清,那“巫山三毒”中兵器,全被削断,三毒登时仓惶逃命。 等顾小宝看清是她时,她又回眸一笑,身若流云般飞入万峰丛中,那地上,留下一朵芬芳扑鼻的红花。 金陵,今之南京,不但山川秀丽,而且是一个富有历史事迹的名城。 它之所以成为许多朝代的首都,并非偶然,实多得于山川形势之盛。 王德麟谓:“金陵依山带河,九州天险……以东南之形势,而能与天下相权衡着,江南而已”。 诸葛武侯亦日:“金陵钟山龙蟠,石头虎踞,帝王之宅”。 自孙吴、东晋、末、齐、陈(建康)、南唐、朱明(应天府)、太平天国以至民国,前后十代均建都于此,盖以地理形势之所使然。 金陵以六朝时最盛。 六朝而后,政治中心开始移转扬州,石头城逐渐凋零,“吴言花草埋幽径,晋代衣冠成古邱”。 往日的壮丽,如今仅存钢驼禾黍;昔日的“北海琴樽”、“南楼风月”,今日已是“故垒萧萧”了。 奉慧因师太转述诸山老人之命,前往江湖历练的顾小宝,这天来到金陵。 这天,刚好是端午佳节。 “端午”因是农历五月初五日,古称重五,与九月九日重九之意相同,为我国民间三大节日之一。 所谓“端”,即是“初”的解释。古人叫五月初一为“端一”,初二为“端二’,推算下去,初五当然为“端五”了。 据风土记载:“仲夏端五,烹骛角黍。注:端,始也,谓五月初五也。” 端午节,最大的一段事迹,就是纪念两千多年前,我国伟大诗人屈原投江之死。 屈原是战国时代的楚国人,精于诗词,在楚国官拜三闾大夫,其时,楚怀王甚为器重他,但却遭奸臣靳尚等进谗。 于是,作“离骚”一书,希望怀王感悟,及至襄王时,又因谗被滴于江南,三年不复相见。屈原于心灰意冷之余,乃于五月五日沉汨罗江而死,以明心志。 当时楚国人民因舍不得这位贤臣的死去,大家赶着划船去追救他,追至洞庭湖时,忽然不见了屈原的踪迹,这便形成每年此日竞渡龙舟的起端。 因为当时的人,认为划龙舟是可以吓散江里鱼儿的意思。 屈原投江后,人民既追之不及,又恐鱼儿吃了他的遗体,乃用竹叶包裹食物投人江中,这便是端午日吃粽子的由来。 在往年。 金陵的人为了纪念这位爱国诗人,赛龙舟、吃粽子,红男绿女,踏青郊外,把整个古都点缀得好不热闹。 可是今年,透着反常。 不但市井小民,普通百姓,失去了往年那种欢乐气氛,就连王公大臣、官府中人,甚至金陵王府的王爷,也是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人人自危,惶恐不安,风声鹤唳,一夕数惊。 整个石头城,俱笼罩在一片愁云惨雾中。 因为—— 古都金陵最近一连串发生了七件骇人听闻,前所未曾有过的凶杀案,令人百思不解的,是死者皆为色艺双绝当代的奇女子。 这七个色艺双绝的奇女子是: 秦淮河画舫上的名歌妓——吴珊珊。 天香书院的艺技——苏小曼。 金陵镖局总镖头的夫人一一黄千惠。 宝运钱庄大掌柜的“垫腿”(小老婆)——李秀玲。 精通琴棋书画的金陵才女——殷诗佳。 金陵混混头儿的“搭头”(情妇)——方雅委。 还有就是有“金燕子”之称的薛小秋。 这七个色艺双绝的奇女子,除了吴珊珊与苏小曼这两个欢乐场中的女人,手无缚鸡之力,其他的都是身负绝学,而且都有着极为崇高的地位。 就以吴珊珊和苏小曼来说吧!她们虽是欢乐场中的女人,但都能洁身自爱,卖艺不卖身,多少王孙公子想把她们藏娇金屋,均被她们—一婉拒。 是什么人下这种毒手呢? 没人知道,但唯一致命特征,均有一个相同点,均身无寸缕,下身排出大量的污物。 件作验尸的结果,证实服用过大量的催情媚药。 这七个色艺双绝的奇女子,身份不同,情趣各异,生活环境自然也各有别。 像金陵镖局的总镖头夫人黄千惠,宝运钱庄大掌柜的爱妾李秀玲和金陵混混头儿的情妇方雅委,她们均为富贵人家,住在深宅大院里。 仆从如云,更夫护院,自然不在少数,外人不可能在重重监视之下,进人深宅大院,施放催情媚药,以遂泄欲之快。 那么,有内奸吗?还是自己人下的毒手? 如果她们是因为内奸,或自己人造成所以至死,但“金燕子”薛小秋又作何解释呢? 她身边只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奶娘,两人有如母女一样,这位奶妈当不致于陷害薛小秋吧? 从命案的现场蛛丝马迹来看,这七椿命案极可能是同一个人干的。如果判断没有错误,那么这个凶手的胆量和武功,也未免太过惊人了。 凶手的动机何在? 是劫财?劫色?抑或是仇杀?情杀?相信没人知道。 从表面上看,劫财劫色、仇杀情杀,都有可能。但是仔细深入推敲判断,似乎又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凶手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呢? 解不开的结,剪不断,理还乱。 因此,这件轰动占都金陵的命案,造成风风雨雨的传说议论,闹得人心惶恐不安。家中有颇具姿色女子的人家,更是焦虑不安,似乎凶手下一个目标就要降临他的家门。 因此—— 顾小宝初入金陵,就听到这项传闻,顿时激起他那侠情,便决心在金陵暂时停下来,侦查这件命案。 樵楼,鼓打三更。 “天于物燥,小心火烛。”打更的更夫才走过去不远,一阵衣袂飘风声,在顾小宝卧房上空飘过。 如果是平常的普通人,也许浑然不觉,但顾小宝是年轻一代高手,而且又对命案留了意。。 于是立即对自己提出了警告: “莫非就是那家伙?” 急忙披衣而起,提着随身宝剑,一出卧室,就见一道人影越过客栈围墙,立即登房越窗向西北方疾驰。 过夜行人半夜三更出动,准做不出什么好事来。 为了探寻命案真的,于是跟在那人身后约十丈远近,来到一幢画栋雕梁,气象万千的大厦。’ “哇!好大的气派,豪华得令人嫉妒。” 顾小宝眼望大厦,心里暗暗说着。 蓦地—— 阁楼上响起一声沉喝; “小娘子,你要是想活命,赶紧顺了大爷,把嘴巴闭紧些片低而尖锐的喝声,出自一个女子嘴里: “你真好狗胆,知道这所在是什么人的吗?还不给我快滚!” 又听得男的道:“老子叫你骂不出声来,稍时如果你不叫亲哥哥,老子也不叫‘王通神’了。” 话声中,女的“啊”了一声! 于是,一切似是归于沉寂,顾小宝判断,这人可能施展出点穴手法,也许使用了什么药物。 他知道时间是刻不容缓,若再迟疑,很可能就是第八条人命了,立即轻身登上阁楼门边。 这是一座精雅的小楼,小楼上透着微弱的灯光,这显示着楼里的人儿还没睡。 顾小宝伸头往里面一“眯”(偷看)。 灰暗中,只见阁楼拾掇得精致而明洁,小圆桌加上四只圆形椅子,全是雕花檀木制。从微弱的灯光中,看得出这儿正是一个女人卧室。 那种温馨气氛,就在那张宽大的红木床榻的衬托下,宛似广寒仙宫。 “淫贼!出来咱们见见。” 顾小宝开了口,语声冰冷。 那大男人眼看得手,心里正陶醉的时候,突然被顾小宝一叱喝,就像冷水浇头怀报冰。 愣了一下,立即破窗逃逸。 顾小宝自然不会饶他,想把他抓住,管死难的七个女人报仇,也消除金陵人们绘声绘影,心头笼罩一层阴握的善良百姓的不安。 二人一前一后,前面那人直奔燕子矶上。 燕子矶是金陵风景特出的胜地,在城北二十里幕府山东,头台洞东南。 三面临江,矾为一巨石,峻岩削壁,如燕张两翼。 下临大江,风涛勇湍,由下而上,势态如风。 燕子矾之名,由此而来。 此人似乎有意将顾小宝引来此地。 当他一登临燕子矾就不再跑了,反身迎战。 两人一动手,想不到那淫贼凶狠无比,竟练有金钟罩,铁布衫本领,周身刀剑不入,恶斗半夜,竟被淫贼将自己逼到矶边。 只要再退半步,便要葬身滚滚飞流之中。 顾小宝心中一慌,淫贼发出“嘿嘿”一声狞笑,左臂往长剑上一碰,右臂疾伸,居然增长了将近半尺,朝他心胸击来。 此时除了后退,便休想躲闪得掉。 他此时只好一横心,暗道:“死在淫贼手上,倒不如葬身江流。” 是以,明知身后是数十丈高的悬岩,反而掠身下落,那知身子已落下二、三十丈,耳中突闻“扑哧!”一笑。 下落的身子似是被一片浮力托起,冉冉上升,等到身子降落机上,那淫贼已被制住穴道,蜷缩的卧在地上。 淫贼身旁站着的,正是自己梦绕魂牵的红衣姑娘。 那夜仅是下弦残月,月色较今夜更迷膝,顾小宝怕她又飘然远走,话都来不及说一句,霍地一上步,连男女之嫌也不忌讳,想将红衣姑娘拉住。 果然—— 红衣姑娘的身子飘空而起,顾小宝到底是名师之徒,一式“梯云纵”,上掠两丈,但仍迟了一步。 仅仅拉着被江风飘飞的衣袖,一个上飞,一个下落,“嘶!”的一声,撕下了半截罗袖。 红衣姑娘却在空中一声惊呼,等他脚落实地,抬头看时,月光下,红衣姑娘露着半截雪藕一般玉臂,凌空度虚的飞出十丈之外。 但这次,不再闻那甜脆的笑声,而是传来声声冷哼! 他呆若木鸡的立在矾上,憨呆憨呆的,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处理。 深悔自己鲁莽,只得捡起矶上红花,抗着淫贼离开了燕子矾。 当然,淫贼送交官府处理,以了悬案。 但自此后,一年多来,再未见红衣姑娘现身。心想;“她必是误会自己是个浮滑少年,鄙与相见了。” 但却幸运的在那撕下的半截罗袖上,发现了一点端倪。 原来,罗袖上绣着两行小字:“云峰翠岭家何在?静坐烟霞傍洗心。” 一年多来,他到处探听,才知道山上有个洗心池,是以怀着极端虔诚之心而来,今天已是第三天了。 他不敢离开洗心池半步。 他记着慧因师太的话,要以最大的诚意,来感动神踪莫测的红衣姑娘前来相见。 他心中虽然焦急的期待着,受着风餐露宿的煎熬,但暗地庆幸的,是她果然在此现了身。 红花的幽香,又轻轻飘向鼻中。 他抬眼看看四周,四周太静了,又看看天色,月已中天,不由长吁道:“我今夜又是风露终宵么?三夜了啊!难道我这份虔诚还不够么?” 著地—— 远处山峰上,传来一声凄啸,群山和应。 顾小宝霍然一惊,这啸声不但是内功最精堪之人所发,而且啸声太于凄厉,显然是一个人物了。 他匆忙一晃身,隐在池边一块大石之后。 身形才隐,一个瘦长的人影,划空而降,双目透射寒芒,好像是怀着盛怒和恨意而来。 顾小宝摒息静观来人,此人外貌生得好生可怕,有如一具活僵尸。 脸色惨白如纸,瘦骨嶙峋,一袭青布长衫,似是挂在肩膊上一样,随风不断的晃荡。 眼中寒芒,隐现绿色,活像坟山两簇鬼火,人一落地,目光向四下乱扫,好像在搜索什么? 顾小宝在江湖已经闯荡两年了,见过不少黑白两道人物,会过不少牛鬼蛇神,但从未见过生得这般可怕的人。 而且,适才快捷无论的从峰上飞落的身法看来,此人轻功,已到武功中最难练的“凌空步虚”的御风而行境界了。 轻功如此,其他武功不问可知,必是武林中一个魔头。 但他从未听过武林中人说过有这么一个人,心中诧异之余,微带一点恐怖之感。 那怪人目光四下乱扫,有如寒芒交织。 忽然仰天一声厉笑,道:“洗心池!哈哈,洗水池,如今景物依旧,湖山无恙,想不到我官半天还会活着回到洗心池来!” 雇小宝一听怪人报出名字,“官半天”这三个字,就像平地一声雷,心中摹地一震。 他确曾听过师门长辈谈及,这宫半天十年前独斗灵隐四大高僧,掌毙悟因,爪裂悟性。 悟禅、悟静虽然逃得性命,但悟禅断臂,悟静却被挖瞎一双眼睛。当时震惊天下武林,一般人把他与二十年前“魔手”柳洪,同誉为武林两个魔星。 据说这宫半天在十年前,横行东南各省,只要武林中稍有名头的人,他都会神不知,鬼没晓的在半夜子时前来叩门造访。 那被访之人,若不以晚辈之礼,诚惶诚恐认输相见,便有杀身之祸。 一般具有气节的武林豪客、正义之士,真是人人自危,不知这个魔星,什么时候会忽然造访。 那灵隐四僧,当时在东南各省是名重一时的有道高僧,虽有一身超尘脱俗的武功,平时却青灯礼佛,贝叶参经,从不与武林中人结怨,亦不以武技自炫。 不但白道中人敬重,连黑道上的朋友,全都衷心敬佩,谁也不去招惹他们。 宫半天与灵隐四僧事情发生,当时那位师门长辈叙述,是这样的。 有一夜,月正中天,四僧正在静室参禅,这宫半天忽然来到灵隐寺造访。 四僧虽是有道高僧,四大皆空,心无嗔念,但要他们自认是晚辈求饶乞命,却也做不到。 言语上一冲突,跟着出手为敌,还不到十招,那悟因便被他重手法劈死,悟性被撕成两半;后来悟禅悟静联手拒敌,全都成了残废。 宫半天好像是故意留下活口,传扬他独斗四僧之事。所以悟禅、悟静伤在他手下后,并未取他们性命,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官半天之名,自此以后便传遍东南各省,震惊黑白两道,一般人给他取了一个不太雅的外号,叫做“鬼见愁”。 后来听说这“鬼见愁”宫半天,被一个不知姓名的高僧,以‘无相禅功”将他挫败,而且还逼着他到一个荒山野谷,闭门思过,不得再踏入江湖一步。 顾小宝当时还是个毛头小伙子,乍入师门不久,对这一段武林奇事,就像在茶馆里听评书。 书评先生总喜欢把故事过分渲染,添油加醋的增加听众的兴趣,所以听过之后并未放在心上。 想不到今夜居然碰上了他,听他适才说的言语,好像他当年便是住在这洗心池附近,现在是脱困回来,旧地重游。 看来并非吹牛,而是事实。 心中正在转念,忽见“鬼见愁”宫半天倚树静坐,并未发现有何可异的地方,不由来回注视,面露诧异之色。 但见—— “鬼见愁”宫半天绕树三匝,霍地愤怒的仰天厉啸,恍如恶鬼嘶鸣,震得群山和应,狂飚激荡。 顾小宝心中蓦然一震,忽觉身后白光闪闪,再回头看时,原来是池心的月影,被他激起的浪花,闪晃成了切零块。 波涛起处,片片白光疾闪,似被疾风骤拂一般。 顾小宝心中大是骇然,由声音中传出的内家真气,震人吃惊,本来并不稀奇,但能震起一阵狂飚,将池水激起波澜,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看见。 可见“鬼见愁”宫半天内功真力,已练到震山撼海的能力了。 武林中以风花摘叶者,内功已登峰造极,但跟“鬼见愁”宫半天一比,真个是一丈差九尺! “鬼见愁”宫半天啸声一落,面向红柳的身子,蓦然后退,而且脸上惊悸之色,越来越甚。 喉中却传出咆哮之声,显得又怕又怒! 顾小宝心中虽在惊骇,也更诧异,不知道那树上有什么东西? 能使一个混世魔王吓惊,逃离的法宝,自然有其特异之处,敢莫是死孔明吓走活司马? 顾小宝这一猜,还真料中了几分。 此刻—— 那“鬼见愁”官半天渐渐退离红柳三丈以外,沉首凝思了一会儿,忽地摇头自言自语道:“不对!那和尚绝对不会来这里。他静闭禅关,参悟无上妙乘的‘使维蜜多心经’,至少要闭关三年,何况我趁他闭关之时,暗用无数千斤巨石,重重叠叠的堵塞洞口出路,焉能先我而至?” 他恁地一说,面上微露喜色,一步一步再向红柳走去。看他那如临深渊、如履薄冰的样子,心中仍存畏惧之意,不敢骤然逼近。 顾小宝不敢过分探头去看那棵红柳,生怕“鬼见愁”宫半天发觉自己藏身在此。 他本来想走,避开这个魔星,但上面是水,两面全是毫无遮掩的池岸,若想沿岸跑掉必然要被发觉。 是以,只好凝神静观下去。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四章 鬼屋寻踪 缺(2页,待补)仔,反而哈哈一笑,未见他晃肩移步,人已御风扑来,捷逾鬼魅。 顾小宝这一惊非同小可,两年前遇上“魔手”柳洪时,他是壮志凌云,气吞河岳,也可说是初生之犊不畏虎。 经历两年多来的历练,使他知道江湖如鬼蜮,武林中更有不少奇能怪异之士。 是以,不方也方,不圆也圆,凡事小心得多了。 适才见“鬼见愁”宫半天,轻功能御气凌空,吐声可裂金碎石,微一跺脚,便是碎石溅飞,这种内外功夫,没一项他能办得到。 现在已被发觉,自己要是跟他动手,那是鸡蛋碰石头——准砸。 但空自吓惊也没用,行藏既露,想逃走已没可能。见他欺身扑来,只得晃肩斜掠,与宫半天隔石而立。 本身功力已提足十二成,防备“鬼见愁”宫半天出手,家使明知不敌,可不能坐以待毙。 倏然—— 池那边响起一阵苍老柔和的声音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施主莫非忘了老僧时常对你说的:‘凤生怨怨,感蒙法益,而得解脱,永免寻仇报复之苦么!” 说也奇怪,那“鬼见愁”官半天闻声,似被蛇蝎咬了一口,惊得急向后退,双掌合十,双眼内凶光顿敛。 山风吹起他身上青衣,飘飘忽忽,身子竟然一动也不动! 顾小宝放眼向池那边望去,发声处那里有人,仅几株矮树微微晃动,冷月空山,何曾有什么人迹。 心中正觉奇怪,耳中忽闻风声锐啸,空中白光倏闪,“夺!”的一声面前的大石上,忽然坠下一物,矗立石上。 看时,却是一柄白色云尘,柄端已插人石内。 飞尘插上,在内功精湛之人看来,并不稀奇,武林中能做到的比比皆是,奇的是那柔轻的尘帚——马尾,竟然根根竖立。 他和宫半天立在山风飘拂下,同是衣带飘风,但那尘帚却巍巍而立,全无半点晃动。 “鬼见愁”宫半天突然向云上顶礼膜拜下去,嘴中喃喃道:“弟子罪过,尚祈老禅师恕罪!” 顾小宝这才证实江湖传言不虚,这魔头果被一位有道高僧降服,受到管束。 但他内心却又在想:“这位高僧必是一位功参造化之人,为何不现身,面予告诫呢?” 心中正想,忽听池那边苍老柔和的声音又起,道:“永离恶道,受生善境,我佛慈悲,去吧!” “鬼见愁”宫半天如逢大赦,诚惶诚恐的对着云尘拜了一拜,始晃身站起。 但起身之时,眼内的寒芒电射似的向顾小宝一瞥。 冷笑一声,震袖御风而去,转眼隐入迷蒙夜色之中。 魔星一走,顾小宝松了一口气,这才觉得自己刚才已急出了一身冷汗。 连忙向他那边恭谨的一揖,道:“弟子顾小宝,今夜有缘,得蒙解救,请禅师一现全身,容弟子一参佛驾。” 他话声才落,倏又传来那魂梦索绕的甜脆声音,只闻“扑哧!”一笑,道:“拜佛可去灵山,偏要走来我这洗心池来作什么?快给我走!那宫半天就要回来啦!” 顾小宝微一怔神,立即省悟原来是她在捣鬼。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这正是千载难逢之机,自然不肯放过,忙又躬身道:“原来是姑娘为了救我,将那魔星吓退。 我顾小宝一再惠蒙相救,两年来感恩怀德,不辞千山万水寻访,自得悉此洗心池就是姑娘静修之地,又跋山涉水访来,姑娘竟忍心不容我拜谒? 难道……难道燕子矾那夜之事,姑娘还在生气?恨在心头……” 不提燕子矶之事还好,一提到燕子矶那档事,似乎引起姑娘的懊恼。 只听池那面立即传出一声冷嗤,声音也变得冷若冰霜的道:“我行道江湖,谁都不敢碰我一下衣角,你居然撕断我一只衣袖。 当时,若不是看在慧因老尼的份上,我不会轻易饶你,你想见我是么?哼!可没那么简单!” 顾小宝心中虽有千言万语倾诉,但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停了一会,始又遭:“那夜是我一时性急,亟欲与姑娘一见,才有断袖之误会发生,绝无其他。 姑娘慧质主心,神仙中人,想亦知我出自无心,我愿面向姑娘负荆请罪,只求姑娘容我相见一面!” 池那边也沉默了一会儿,忽又说道: “别罗嗦啦!再不走,那宫半天一回来,我可不管啊!你估量你那点武功,能逃出他的手掌么干’ 顾小宝那肯让她三言两语就打发走,两年多来梦寐以求,尝尽多少艰辛,捱过多少相思岁月,就是为了和她相见。 现在—— 隔池相对,那肯失此良机? 于是,又发出近似哀求的声调道:“姑娘既吝啬与我一见,绝不离开洗心池半步,甘愿死在宫半天手中,借此解脱思念之苦!” 他这话声刚落,池那边传来幽幽一叹,随听她自语道:“都是那慧因老尼在捣鬼,我可不放过她!” 顾小宝正要再说,夜空中,啸声由远而近,果然是那“鬼见愁”宫半天的声音。 他虽然心中吓惊,但慧因师太的话又在心间回响:“诚之所至,金石为开”,今夜正是我表现诚意的时候,生死何足论,以常情推断,她也不会见死不救。 信念一生,胆气不由一壮,那凄厉的啸声,蔽空而来,他仁立池边,浑然不觉,身子动也不动。 那啸声越来越尖锐犀利,就在顾小宝一转念之间,“鬼见愁”宫半天已然到右面峰顶。 只听得池那面传来她的声音,顿脚道:“冤孽,真是冤孽!你死事小,将来人家说有人死在我这洗心池,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好啦!快到池这边来,到‘饴翠仙窝’后面等待,等我把他打发了再说!” 顾小宝此刻,真是如奉纶旨,猛吸一口真气,双脚一点池岸,宛若流星般向池那面纵去。 他师门“梯云纵”轻功,可以在空中利用两脚尖互点脚背之力,续纵三次,七、八丈宽的池面,不用下落,即可掠过。 就在此时,眼前一溜飞虹,与自己擦身而过,幽香隐隐,扑入鼻孔,甚是好闻。 他不用费脑筋去猜,便知是那红衣姑娘已迎向“鬼见愁”宫半天。虽是擦身而过,但连人影也未看清楚,真不知这红衣姑娘习的是哪一门子武功?会有这般神奇。 此时顾小宝很想返身回扑,但身在空中,前纵之势已起,已难回过身来,只好直落对面池岸之上。 脚才落地,便急忙回身向对岸看去,红衣姑娘身影早已不知去向,那震空凄厉啸声亦突然停止。 只见远处天空中,一点白影,疾掠而逝。 他想追去,但估量自己功力,绝对追不上,与其丢人,不如藏拙。 另一个不肯追去的理由,是想起红衣姑娘交代,要自己去‘饴翠仙窝”相待,自己若冒冒失失追去,怕又惹她生气。 她既然说了,想来该不会说谎骗自己了。 这般一想,也就死心塌地听由摆布了。 池那边已毫无声息了,此时月影已斜,峰影倒映洗心池中,月影纵横,湖山又是一片宁静。 那“饴翠仙窝”,三日来顾小宝曾去过那儿小憩数次,是在茂林修竹中,几间无人居住的房屋。 名字取得很美,但建筑与室内的摆设,就不是那回事了。房屋建筑得很久,很久,不知道有多少年代。 尤其是,经过长年累月风雨的浸蚀,已是四壁萧然,门窗残破,仅可避风雨而已! 这就是仙窝,红衣姑娘口中的“饴翠仙窝”。 他漫步向“饴翠仙窝”走去,仍不时回头注视池那边的动静。没有,什么也没有,除了山风呼啸。 绕过“饴翠仙窝”那几间破屋,原来幽空丛中,有条曲径清幽的小路,这是他以前未曾发现过。 夜色凄迷。 竹影在月色幽光照射下不断晃动,此时顾小宝心中似乎有许多事,和一个他无法解开的结。 那便是慧因师太的嘱咐,两个中秋已经过去了,但愿今年的中秋夜,能请得动这位神奇莫测的姑娘,前往秦岭黄叶崖,参加这场盛会? 唉!这武林双魔已先后重返江湖,若两个魔头会合在一起,联手为害,江湖恐怕从此多事,永无宁日了。 这时,顾小宝把全部希望,集中在这红衣姑娘身上,大有伊人不出,奈苍生何之感! 顺着幽径走去,忽然一阵清香扑鼻,抬眼望去,原来已走到竹林边缘,那林外是一片斜斜的山坡地。 坡下,是一个浅浅的山谷,隐见谷底似有一幢房舍。 顾小宝暗道:“原来她住在这儿,我也真愚,憨憨的在洗心池等她三天,怎么不会找到这儿来呢?” 才走到半坡,那幽香更浓,这是丹桂飘香,像她那般盖世武功,绝代容华,她的居处自然是与众不同。 只怪自己憨,硬把几间破屋跟她联在一起,简直破坏了她的形象。 顾小宝经过一番自我责备后,顿时秉着一颗虔诚的心,慢步向谷底走去。果然几株硕大的丹桂之间,现出一间精致的茅屋。 借西斜月色看去,精舍双扉紧闭,目光顺着门扉向上看去,整时便是一怔。 起初,他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再一次凝视,一点不错,那门额上横着一块眉匾,上面骇然写有“鬼屋”两个大字。 心里感觉怪怪的,暗忖:“这就奇了,以她那般身怀盖世神功,长得超尘绝俗的仙妹,怎么住后取了这种名字? 要说这‘鬼屋’不是她的住宿,她又明明叫我到这‘饴翠仙窝’的后面来等她?这又如何解释?” 心中正在犹豫,忽见那门隙中绿光连闪,有如鬼火晃动,而且还隐隐听到“瞅瞅!”鬼哭之声。 荒野深宵,立有一阵阴森森感觉。 顾小宝生平最不相信神鬼之无稽之说,但此时也不由心生悚傈,心忖:“这屋内是什么东西啊?难道这世间真有鬼么?” 他,就是不信邪,复凝视一阵,那绿光闪动处,随又寂然,没什么怪物,不由胆子一壮。 “骗人!假若真有鬼,我顾小宝今晚倒要见识见识,这鬼是什么样子?” 顾小宝自语后,正想迈步向那门扉走去,突然身侧树上“卟卟!”阵响,一条黑影疾扑而下。 他在吓惊之下,立即飘身斜掠,反手拍出一掌,耳听一声“呱!”惨叫中,一只枭鸟落地。 停身一口头,只见那被掌风击中的枭鸟,在地上扑了两下,两爪一伸,便已死去。顾小宝不禁哑然失笑,心想“我是怎么啦?就因为‘鬼屋’二字,便这般沉不住气,连飞鸟下扑,我也掠身挥掌,这可怜的枭鸟,死得才冤哩!” 蓦地—— 就在他低头注视死去枭鸟时,忽觉有人在他身后吹了一口冷气,陡然毛发一坚,霍地错掌回身。 身后连半个人影也不见,心中骇然一震,身不由己的猛向后退。 但他到底是名师门下,武功不弱,生平又最不信鬼,冷然一笑道:“什么人?调皮装神弄鬼,我顾小宝是为访人而来,并非江湖败类!” 问了数声,仍然无一人答话,心中不免有气,于是暗中留意,身子又向门扉走去。 距门扉尚有丈余远近,不再向前,停身而立。 盖因适才厝内晃动的绿火,和那“啾啾”之声,使他有点疏虑,迫使他停身凝神,向后内侧耳听一下。 倾听良久,厝内毫无声息,不由又抬头向那“鬼屋”二字看去。 那知这一看之下,终于他看出一点端倪,原来那“鬼屋”二字,是用白纸写黑字,才贴上去不久。 此时恍然明白什么意思,不由啼笑皆非,暗道:“她呀!真是有够刁钻,平白的贴上了这两个字来愚弄我!” 心头疑云一扫而空,更断定红衣姑娘虽然外出未归,但屋中必然另外有人。 就在此时,厝内又传出“啾啾’两声,顾小宝朗声一笑,道:“装神弄鬼,只能唬唬俗人,厝内有那位在,快请出来相见。” 门扉“呀!”的一声开了。 当门立着一个头梳丫头结,一身绿色衣裙,年约十三、四岁的小姑娘,嘴角噙着调皮微笑,眼睛不断向顾小宝打量。 顾小宝料知这小女孩是红衣姑娘身边的人,俗语说得好:“王府门前七品官’,自是得罪不起。 强将手下无弱兵,红衣姑娘身具盖世神功,这小丫头武功必定不弱,适才在他脑后吹气,必是这小丫头捣的鬼。 见她天真得讨人欢喜,于是逗着她,手指横匾“鬼屋”二字道:“小妹妹呀!这两个字可是你的杰作?” “要你管!”那小姑娘鼻头耸了两下,圆圆双目骨碌碌一转,道:“是又怎么,这是我厝,不用你操心!”7 顾小宝虽然碰了个软钉,但仍逗趣道: “小妹妹!你还真说对了,我自己也觉得有点多余,只是我总觉得‘鬼屋’内,怎么会住着你这样娇小可爱的小女鬼….,, 话未说完,小丫头小嘴一嘟,道:“你才是鬼啦!三天来在洗心池失魂落魄的,你以为我不知道,羞羞脸,一个大男人!” 顾小宝被她抢白得脸上微红,不由肃容道:“小妹妹别生意,适才是在开玩笑,请问姑娘贵姓,那位红姑娘是你的什么人?” 小姑娘嘴一咂道:“什么人和你讲笑?我又不认识你,小姐的事,我才不告诉你呢!” 顾小宝真个是“心凉脾肚开”,乐了。 他内心在偷笑,暗道:“鬼丫头,你这不是告诉我么?你是她身边的丫头。” 心里想着,随又含笑道:“你们小姐贵姓啊?” 小姑娘一跺脚,道:“谁和你美?喂!是谁要你来问东问西的?紧走啦!不然我可要不理了!” 顾小宝看小姑娘表情,心想:“有其主必有其仆,就是娇嗔也令人可爱。”忙道:“是你家小姐叫我前来等她的,”她追那‘鬼见愁”官半天去了。” 小姑娘似乎想笑,但仍强忍着,道:“她可没告诉我,我们这地方不欢迎男人,要等,你就站在外头,我没时间和你瞎扯!” 说罢,微一退身,门就闩上了。 顾小宝怎么也想没到,一个小丫头,将他拒诸门外,那挫相就别提了,心中虽然有气,但又不便发作。 长长吁了口气,道:“唉!顾小宝呀顾小宝,你这是何苦来呢?千辛万苦的找来,非但未获青睐,连人家身边的丫头也给你气受。 再不济你也是名师之徒,武林侠义之士,一颗赤忱心,如今被人踩得粉碎!” 他这里感叹,忽听门内“扑哧!”一笑,道:“这就忍受不了么?当年张良,桥下三次拾履,始得黄石公授予奇书,匡扶汉室,成就伟大功业! 谁叫你一见面便说我是小女鬼!哼!我这小女鬼么,看你将来不求我才怪!” 顾小宝心头不由一震,这丫头小小年纪,竟然教训得自己恰到好处,认真检讨起来,当真是自己不对。 先逗了人家一阵,难怪她要生气了。 自己此番寻来,不单是心慕那绝代容华的红衣姑娘,而且还希望获得武林异学。小姑娘一句开玩笑的话,自己怎么便当了真呢! 当下肃容朗声道:“小妹妹别生气,适才在下一句戏言,多有得罪,我就在这门外等吧!想必你家小姐也不会耽误太久,很快就会回来的!” 门儿“呀广的一声开了,小姑娘满脸含笑的再度走了出来,笑道:“我将‘鬼屋’二字撕下,不然待会儿又会有鬼在你脑后吹气了。” 说时,扮了一个鬼脸,轻轻晃肩腾起,撕下门眉上那张白纸。 顾小宝这才知道,适才脑后吹气,确是这丫头的杰作。由此看来,她的轻功怕还在自己之上。 尴尬的一笑,抬头向门眉上看去,原来那眉匾上是“卧云居”三个字,不禁由衷的称赞道:“好幽雅的名字,她是真的不俗啊!” 小姑娘撕下“鬼屋”二字,小脸蛋儿一扬,道:“你真要等我们小姐么?” 顾小宝点点头,道:“当然,人无信不立。” 那知,小姑娘忽然“扑哧!”一笑,道:“其实,她骗你啦!此时她早在百里之外了。 要等,除非等上一年半载,还提不准能不能等得到。” 顾小宝微微一怔,道:“是她要我来此等候呀!” 小姑娘似乎是看出他失望之态,脸上笑容微敛,道:“我家小姐性情令人很难捉摸,要想见她,除非我替你出个主意。可是,将来你怎么谢我呀?” 顾小宝一时还真不知道如何相谢,他只记得“君子重一诺”,如果此时开出支票,到期无法兑现,那可糗透了。 他尚未想出如何谢法,小姑娘眨眨大眼睛,展眉一笑;正要说话。 蓦地—— 空中忽然传来一声鹤鸣,小姑娘抬眼望去,忽然拍着小手,道:“我说是么?鹤儿飞回来啦!必是带信来了!” 只见她撮口一声清啸,空中盘旋的那只巨鹤,也是一声和鸣,双翅一敛,悠然降落地面。 顾小宝这才看清,好大一只白鹤,约莫有三尺多高,红爪红冠,长嘴微带紫色,周身毛白如雪,甚是可爱。 小姑娘早已蹲下身子,抚着鹤背道:“雪奴,你回来啦!姑娘有信捎来么?” 那巨鹤长颈贴在小姑娘腮边,不停的摩擦,状至亲呢,似乎懂得小姑娘的话,鸣叫两声,长颈连点数下。 小姑娘伸手从怀里摸出一粒绿色丸子,喂在巨鹤口中,才在鹤翅之下,取下一个纸卷儿,打开看了一下。 忽然双眉一皱,想说什么,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顾小宝看她那吞吞吐吐的样子,心里也很着急,忙问道:“小妹妹,是不是你家小姐有……” 小姑娘摇摇头,看了顾小宝一眼,道:“小姐她当真不回来了,她说明天日落前要赶到秦岭去,叫我告诉你,别等她了!” 顾小宝大失所望,但一听她是去秦岭,忍不住问道:“小妹妹,你家小姐可是去秦岭黄叶崖?” 小姑娘这口可没有抬头,依然抚着鹤身道:“她没有说,不知是不是去黄叶崖?她行事有时连我也猜不透!” 顾小宝突然想起,这青城山离秦岭何止千里,明天日落前赶到怎来得及?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道:“小妹妹,你家小姐信上是说明天日落前赶到秦岭?” “是啊!”小姑娘漫不经意道:“她说有急事,明天必须赶到,而且要过了中秋才能回来。” 说完,以掌拍拍鹤背,道:“雪奴!快去!小姐还在等你,我也就来了,咱们明儿见!??br> 这可把怔在一旁的顾小宝听得糊涂了。 听小姑娘说来,明日到秦岭之事,并非“十一哥替丈人作寿——假仙”,而是千真万确。 难道……难道她们主仆,全是红线,聂隐飞侠之流么?不然的话,这关山千里,怎能一日赶到? 巨鹤“刷!”的一声振翼飞起,顾小宝冷不防被鹤翅扇起的劲风,震得连连后退。再看小姑娘时,人家身子可是纹风未动,好像全不当一回事。 顾小宝见巨鹤冲霄而上,一声长鸣,掠空飞走,口中不由发出一声浩叹。 小姑娘目送巨鹤飞去,听他叹息,回头问道:“喂!你是怎么啦?好好的,为什么唉声叹气?” 顾小宝道:“这只巨鹤,想必是通灵异禽,那只翅一扇之力,何止千斤,姑娘立身之处比我还近,我被劲风扇退,姑娘却不为所动。 如此看来,姑娘年纪虽小,武功却已到超凡人圣之境。我枉自是堂堂七尺之躯的男子汉,跟姑娘比起来,真是愧煞。 像我这般庸俗之人,无怪你家小姐,不屑与我相见了!” 那知,小姑娘抿嘴一笑,看了顾小宝一眼,好像要讲什么,却又忍了下来。 顾小宝及时又道: “在下有一事感觉得甚是不明,这青城山去秦岭,何止千里,明日如何能到?姑娘可以给我讲吗?” 小姑娘这才嫣然一笑,道:“你不是看见这只白鹤嘛?它不但灵异,更能载人飞行,区区千把里路,算什么啦!好啦!我也要走了,拜拜!” 说罢,回身便走! 顾小宝顿感六神无主,看来自己这一趟,是“薛仁贵的征衣——白袍(跑)了。” 只觉得心有不甘,故又喊道:“姑娘慢走,我还有话说!” 小姑娘回头问道:“还有什么事?” 顾小宝虽然把人家叫住了,但一时又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故一时反而说不出话来。 小姑娘见他不说话,“扑哧!”一笑,道:“我知道啦!我总设法让她见你一次,你去不去秦岭呀? 要是想去,中秋前可到碧云谷去找我,哎呀!说了这半天我还忘了告诉你我的名字,记着啦!我叫云儿,咱们秦岭见。” 说完,已转身进屋去了。 顾小宝此时怅然若失,目凝峰岭落月,心头像沉压着一块大石,既闷且沉。 蓦地—— 心念一转,暗忖此时离中秋尚有两个多月,我若前往,时间甚是宽裕。与其在此枯坐,倒不如一路游山玩水,路遇不平,也可伸手一管,修积外功。 再说,她主仆匆匆赶去秦岭,必是那“鬼见秋”也要去秦岭了;说不定“魔手”柳洪与中秋较技之事,她们全都知道。 红衣姑娘很可能与慧因师太有些渊源,生怕两魔会合后,慧因师太吃亏,所以才兼程赶去! 我若于中秋节前赶去,那时既可谒见恩师,更可与红衣姑娘相见啦! 心中这般一想,甚觉有理,心头千斤巨石,顿时落了下来,但还想等云儿出来,详告自己计划。 须知,他此刻一切均以云儿马首是瞻,云儿是他的智囊,能否与红衣姑娘见上一面,端赖云儿安排了。 那知,屋后突又传来一声鹤鸣,“刷刷”声中,又飞起一只巨鹤。 仰首上望,只见鹤背上一个绿色身影,正频频向自己招手,转眼工夫,已升空数十丈,白点渐渐消逝在沉黑的天幕中,杏不可见。 顾小宝见云儿也乘鹤而去,心中好生羡慕,暗忖:“有一天我也能坐在那只鹤背上,乘风飞去,同她做游名山大川,然后…… 然后选一个海岛仙山,双双隐居,不问红尘世事,过葛天氏生活,日人而息,日出而作,那该有多好?” 继之,又想到这巨鹤居然能听懂得人语、载人飞行。若非今夜自己亲目所睹,说什么也不会相信。 宇宙之大,真是无奇不有,不见一事,不长一智,真是匪夷所思! 顾小宝国注那沉黑的天空,人虽立在当地,但一颗心,早随巨鹤飞去,竟不知东方之既白。 蓦地—— 一阵鸟声争鸣。 回头看去,东方已微露朝霞,绚灿瑰丽。 晨风挟着初秋凉意,触体生寒,这才喟然一声长叹,慢慢向屋中走去。 屋中仍是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他打燃随身携带的火括子,见桌上尚留有半只残烛。 点燃后,见屋内陈设非常简单,却打扫得纤尘不染,他随手推开了左边一扇门扉,向内走去,这间屋子似是起居之所。 但也仅有两张竹榻,并无绵被纱帐,全不像少女的居处。 俄倾之间,他又想到,她们本是履烟霞,卧林泉,行踪无定,随处皆可定居,还要这些尘俗之物作什么? 再说,她们必已练就寒暑不侵的金刚不坏之身,又何需尘俗之物! 此刻—— 天色未大亮,折腾了整整三日三夜,人已困倦已极,便盘膝坐在竹榻上调息养神。 须知,顾小宝幼随诸山老人习艺,内功已奠定基础。虽然是三昼夜未曾好好睡过,但只要略作调气休息,便可恢复精神,涤除疲劳。 时光在不知不觉中溜走,大约有半个时辰左右,著听屋外一声鹤鸣,心中不由一喜。 睁开眼睛一看。天已大亮,他以为是云儿回来了,匆忙下了竹榻,晃身便向门外扑去。 等他扑近门口,朝曦初上,百鸟喧鸣,那有云儿人影。 怅望碧空,白云缥渺,巨鹤也不见踪迹,心中好生失望。 那知怅然回首,瞥见屋中桌上的烛台边端,端端正正的摆着一只锦盒,就他记忆,这是昨夜进屋之时不曾有的,心中不由一怔。 暗讨:“自己闭目调息,并未睡着,有人进屋自己怎会不知道?幸好,此人并无恶意,若是仇家,那……” 想到这里,不由惊出一身冷汗。 走近桌边,见那锦盒下还压着一张纸条,抬起一看,见上面用管花小楷,非常恭正的写着: “盒中换骨金丹一粒,练气行功秘诀一册,服丹苦练将来必有大成。此去秦岭不过千里,旬日可到,不必急于上路。 卧云居正可小住,此时若能将练气行功秘诀上篇‘神宝八法’习得基础,仰金丹之助,虽是旬日,可抵别人苦练十年内功之益。 将来若能与小姐会晤,恳求传授中篇‘修真九要’和下篇‘指玄真诀’。如蒙允许,不但为君之旷世奇遇,亦可得旷世奇缘。 筱云赠丹留书,全是独断自行,一半感君痴情,一半亦为小姐设想,云山虽阻,见面非遥,筱云拜留。” 又见那纸条末端,附写着两行潦草字迹,道: “卧云居后第一峰神泉,今年适逢开穴,本月十五日于初,君宜前往守候,若是有缘,能得神泉水珠,则更为难得之奇遇,筱云再笔。” 顾小宝看完纸条,证实那声鹤鸣,是云儿回来过了,想不到云儿小小年纪,处事竟能这般细心,其用心良苦,心中甚是感激。 忙将纸条摺叠好纳人怀中,轻轻将锦盒打开,果然盒中有一本绢制手册,上面题有“练气行功秘诀”六字。 绢册之上,一粒色如绿玉的丹药,约莫有龙眼大小,清香四溢,一看便知并非凡品。 他毫不犹疑的,便将丹药投入口中,不一会儿,一股芬芳热流,直贯丹田之下,忙手捧锦盒,闭目坐在榻上,暗自运行真气 说也奇怪,只觉那股真气奇热,在周身畅行无阻,而且所到之处,骨节隐隐作响,呼吸之间,隐隐有一股芳香。不到半个时辰,浑身特别舒畅,精神大振。 挥手投足之间,与以前大不相同,隐隐觉得有一股潜力,在随时伺机行动。 收起好奇之心,从锦盒中将练气行功秘诀取出,果见分为上、中、下三篇。 上篇是用汉文书写,那中下两篇,则各用一种不同的文字写成。左看右看,却一个字也不认识,心想:“无怪筱云要我求她小姐传授了。” 再看那上篇时,“神宝八法”分为刚、柔、诚、信、和、静、虚、灵八段。 那开首的概论上写着: “道本无为,但法有着,则是道为体,法为用,体用具备,性命双修,循序渐进,未有不能入于圣贤堂奥者也。” 顾小宝随诸山老人习艺、习武之余,也博览群书,可称得上是文武兼修。此刻见了上面这段概论文字,不由点头道:“真是一本奇书,这开头几句话,虽是平实无奇,却已将深理寓于其间。”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五章 绿衣娘子 语毕,又往下继续看去,上面写着:“性命必用法以修之,阴阳必用法以调之,造化必用法以夺之,四象必用法以合之,五行必用法以攒之。 有为无为,各有法则,毫发之差,千里之失,惜乎世之行功者,未明真理,不识邪正,人于旁门,妄行其是,每多碌碌一生,到老无成。” 这一段话,看得顾小宝茅塞顿开,心想:“果然如此,无怪那红衣姑娘和筱云,全都只有十几岁年龄,武功都已出神人化。 原来她们是得其法而行,故能一日千里,事半功倍。这样看来,她们的武功成就,必是得力于这本奇书了。” 当下便聚精会神的读下去,真是字字珠巩,生平所罕见的一本奇书。 等他把上篇读完,其中有许多地方却参详不透。因为十分精深博奥,一时难以懂得,只好记在脑海里,等有机缘时再向波云讨教。 抬头看看门外,日正当中,已是午刻了。 他身边原备了一些干粮,现在吃得差不多了,心想:“筱云姑娘所说的神泉,不知在什么地方?屈指一算,今天已是十一,离十五还有四天,我何不先到山下备些干粮再回来,将神泉地址找着,看看那神泉是什么景象。” 主意已定,将书放回锦盒,纳入怀中,跨出卧云居向山下走去。 赴青城山,昔年均需步行或乘一段鸡公车代步。 近年已筑有公路,直达青城山,麓下之建福宫,距成都共七十二公里,为青灌公路之终点。 但是,其中有许多游览的人,则多合舟车而乐于步行。无他,以饱览沿途风景也。 出灌县南门至马家渡约四华里,有一古老的大渡桥,沿途可以欣赏都江堰的伟大形势。 渡江后,直趋四里外的“玉堂场”,途多茶肆,为青灌道上第一鼓足处,游客们可享论茶风味。 再十二里至中兴场,为一大集镇,每逢集会,各地商贾云集。 四川赶场之风最盛,中兴场为山货及日用品之交流处,颇为繁荣。 顾小宝在一家茶坊泡了一壶沦茶,要了四色茶点,又嘱咐店伙计替他准备些干粮。 中兴场是人青城山最后一站,所以你只要吩咐店伙计,就会为你准备三五日、十日八日的干粮,供你山中游览时食用。 顾小宝正品茗时,突然之间,他看见对街扑出数名大汉,强行将一名年轻女子拖上一辆路边马车。 当时赶集的人很多,就是没有人敢过问。 有些人只投以好奇的目光,有些人则佯作不见,匆匆走过。 顾小宝偏看不顺眼,三步并作两步,轻纵急跳,眨眼间人已落那辆篷车一旁。 他一勒马经,拍拍车篷,道:“请等一下!” 已经坐进篷车里面的人,顿时感觉到,整辆车都在剧烈地震动,拉车的马也在长嘶。 其实——当时最少还有两名大汉没有上车,他们正在马车的另一边,准备跨上车辕之际,却被顾小宝的哈喝吸引住。 为首一人立即绕过马车来,道:“喂!你龟儿子,干啥子啊?” 此人说的是道地的川语,顾小宝冷然一笑道:“干啥子?我正想质问你们,光天化日之下,为何强掳女子,难道中兴场就没有王法?” 已经攀登上了车的大汉,这时也纷纷下了车。 顾小宝瞧也没瞧他们一眼,只掀开车带,问车上的女子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他们押你上车!” “嗯——” 那女子在极度惊惶中也来不及答话,两名大汉已分前后靠到顾小宝身边来了。 只见顾小宝突然侧身扭腰,左挥一拳,右踢一脚,两名最先冲过来的大汉应声跌倒地上。 这当然是顾小宝手下留情,否则,这两名大汉纵不嗝屁,也要躺上十天半个月。 但另两名大汉见同伴吃亏,相继扑了过来。 顾小宝弯腰反弹,一个回旋腿,两名大汉的其中一名中了一脚,倒退了几步,另一名反应较快,及时刹住前冲之势。 刹那间,顾小宝已将车内女子拉出了马车。 几名大汉,似乎知道不是顾小宝的对手,狠狠的瞪了顾小宝一眼,作鸟兽散走。 顾小宝冷冷一笑,那女子用感激的目光瞧着他道:“这位侠士,我真不知道怎样感激你才好?” “不必客气啦!”顾小宝道:“我看,应该先带你去衙门一次!” “不!那女子突然面露张惶神色,道:“侠士!不妨告诉你,这件事我不想惊动官府。” 顾小宝感到无限惊奇的瞪着那女子,道:“为什么?”那女子吞吞吐吐道:“‘我有难言之隐。” 顾小宝无可奈何地道:“小姐,我只是路过,只能救你一时,却无法保你永久他话未说完,那女子道:“那也是没法度,看来只好躲过一时算一时了,无法逃脱,也是命该如此。” 顾小宝实在不知再说什么,只好道:“那么,我送你回家去吧!”/“嗯——” 她有如惊弓之鸟,左张右望。又呐呐地道:“侠士,我们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谈谈?这时候回去,我怕那班人已在我家附近等我呢!” 顾小宝觉得她这种顾虑颇有道理,点点头道:“好吧!那我们就到这间茶馆坐一会好了。” 两人并肩走出人群,来到顾小宝原先喝茶的地方,为他斟了一杯茶,道:“你可是欠了高利贷?” “你怎么知道?”她像见了鬼似的,站了起来瞪着顾小宝。 顾小宝没有理会她,继续问道:“你是怎么借的高利贷!那班人可能是‘财务公司’的打手?” “是的,你都猜对了。” 那女子轻轻叹了一口气,道:“这件事‘小孩没娘,说来话长’,要怪只怪家父不好,他中了人家圈套,我是他唯一的女儿,所以他们找上了我。” 说到这里,她已硬着咽喉,说不下去,伏在桌上吸泣。顾小宝等她停止了哭泣,始道: “你的意思是,令尊被人骗走了一笔钱?” “他中了老千局,偏偏他又不肯照实告诉我们,直到泥足深陷时,一切已经太迟了。” “令尊大人现在哪里?” “死了!”那女子又不禁流着泪,垂下脑袋。 顾小宝不由一怔,道;“对不起。” 他抱歉地道:“我不该令你难过。” “算了,本来是他自作孽,谁叫他生前嗜赌如命,却又不够机警。” 她极力使自己冷静下来,抹了一把眼泪,道:“要不是为了他,娘也不至于寻短见,我又何必要到处筹措张罗呢?” 顾小宝原本想说她父亲到底欠人家多少,但临时改变主意,道:“你知道令尊大人被那一帮老千,用什么方式骗了钱?” “我当然知道,甚至这一辈子我也不会忘记。” 那女子咬牙切齿地道:“因为其中一个还是我父亲生前好友,他们简直不是人,我恨不得杀死他们。” “那好极了,请你详详细细地告诉我吧!” 人无横财不富。 马无夜草不肥。 赌!是赚取横财的一种方法,是许多人喜欢的方法。 姑且不论赌博是合法不合法,只要是赌博赢来的钱,通常都使人花起来的时候,觉得很爽。 因为,只要上了赌台,大家赢钱的机会相等,都是“二一添作五”,而输赢的关键,就在于技巧的高低与赌运的好坏。 所以,只要不是耍老千、玩假的,而是光明正大赢来的钱,你就可以证明,你的运气比别人好,赌技比别人高强。 运气好的人比运气不好的人,通常都较“爽”一点。 但是——“运气”二字,只是一般赌徒他们赢钱的借口,真正的赌豪、赌国高手,他们凭借的是实力,也就是赌技。 赌技的好坏,决定了赌博的输赢,就如同武林高手决斗,生死存亡的主要契机,乃在于玄妙高超的武技一般,丝毫无法取巧,更不会有侥幸。 赌场内,原本人声喧哗,庄家的哈喝声此起彼落,八张圆桌旁,各式的赌具不断的滚动、流转。 顾小宝终于踏入了这家赌坊。 他不是第一次进赌场,但他没想到中兴场仅是一个集会场,赌场居然会如此的热闹、拥挤。 循着骰子声,挤人圆桌旁,他看见了日间自己救出来的女子,但也被另一股气氛怔住了。 做庄的是一位年约双十的俏佳人,她那清脆的哈喝声,以及干净俐落的手法,令赌客们暗暗欣赏,也由衷的称赞。 不过,最令赌客们感到兴趣的是,另外两名帮庄身穿白衫的二八佳人。 因为——一些眼尖的赌客,发现她们白衫之内,居然“上空”,未穿肚兜。 当她们弯腰收发筹码的时候,也就是赌客们目光吃冰淇淋的时候。 那雪白的酥胸,丰满的“福寿”(奶子),令赌客们心摇目眩。 二女只要稍为一动,立即可以看到“圣母峰”上那两粒紫葡萄在颤动,似乎在对赌客们呼唤以及暗示什么?如此一来,赌客们把输赢便放在其次了。 人的心理就是如此奇怪! 对一般赌徒来说,玩女人是常有的事,也有看过光溜溜女人的胭体,为什么竟还这般的色迷迷呢?大概是神秘感在作祟吧?唐钱起沤歌卢山诗日:“飓尺愁风雨,匡卢不可登;只疑云雾窟,犹有六朝憎。” 赌客们的心情正是这首诗的写照! 在“十八啦!”及骰声之中“通吃!”“通赔!”“吃大赔小”的声音不停的传了出来,赌客们的欢呼、叹息声,更是此起彼落。 大把大把的白花花银子,还有银票。在赌台上来来去去的移动,看得人眼花缘乱。 顾小宝听完胡若兰的叙述后,想了一会儿,面授机宜。 胡若兰就是在集上被人“欺侮”的女子,他特别开了一个房间,把自己和胡若兰关在室内足足有一个时辰。 顾小宝取出一笔钱,让胡若兰清理债务,然后让她先去赌坊。 孤男寡女在室内个把时辰,未进门尚被人逼债押走,出门后不但清理了债务,而且还有余钱上赌坊。 谁,都会联想到是怎么一回事,而胡若兰更绝,出门时还故意把头发弄得蓬松。 这一来,把那件事就更坐实了。 他这“驱狼人虎”计,当然是遮掩人耳目,让人把他当“呆子”、“羊姑”,最终目的,便是把胡若兰父亲输去的钱捞回来。 岂料——才一挤近赌台,就听得一阵粗浊的声音叫道:“喂!姑娘,你到底玩不玩吗? 占着茅坑不拉屎,什么意思嘛?” 说完,就欲扳胡若兰的肩膊。 一个姑娘家,身子岂容别人乱碰,只见她身子一侧,堪堪避开对方手掌,回首一见顾小宝来了,这才默默的取出一叠银票。 她随意的抽出一张,朝身前台面上一摆,沉声道:“全部押了!” 白衣帮庄少女伙身取过银票,打开一瞧,不由骇呼一声:“哇!一千两!” 做庄的白衣少女凝视胡若兰一眼,朗声道:“要下注以卡紧,离手啦!” 说完,双手捧起摇缸摇了几下,然后掀开杯罩。 哇!四!四!五!六!十一点,好大的点! 众赌客不由吸了一口气。 庄家连杀五人之后,终于轮到胡若兰她掷了。 她脸上表情,是一副夷然自若神色。 连摇三次,都摇不出点数,好不容易在第四次摇出了二!三!四!七点,众赌徒不由发出一声惋惜。 胡若兰双目灼灼的瞧着那张银票被帮庄的白衣女收走了,却只淡淡一笑,又缓缓的抽出一张银票,搁在台面上。 不久——众赌客见帮庄的推过一个盘子,里面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叠筹码,每叠一百两,正是一千两足。 “哇!又是一千两,好大的手笔,这位姑娘真有钱!”有一位赌客在钦羡,也是赞美! “哇咧瞧她手中的那一叠银票,至少有五十张,一张一千两,至少有五万两,乖乖好个有钱人!” 这是另一个赌客由衷的赞美。 此刻,只见胡若兰纤手一推盘子,道:“别这么麻烦,我还是全押上了。” 奈何——她的赌技太差,赌风又不顺,一连输了三把,也就是说,输了三千两银子。 挤在赌客群的顾小宝,早已看出端倪,庄家在骰子上搞了鬼! 他故作才到的样子,道:“嗅!若兰,你也来了?” 胡若兰也“假仙”的道:“公子!你不是说要多睡一会儿吗?怎么也来了?” “我是好梦正酣,却梦见被一条蛇咬了一口,一惊醒来,就再也睡不着了。刚好客栈门口有个算命先生,我请他圆梦,说是大吉大利,所以就来了,打算捞点银子,哈哈他俩这一说一唱,煞有其事的,庄家微微一笑,道:“希望算命先生金口玉言,如你所愿……” 说完,又是“扑哧!”一笑。 旁边一众赌徒也随之完尔! 他们是取笑顾小宝眼睛抹鸡屎,自不量力,居然在做发财梦。 果然——这一把庄家又以十点赢了顾小宝的七点。 众赌徒不由哈哈大笑! 顾小宝搔搔头发,哺哺自语道:“怪啦!我做的梦一向很灵验的呀!现在怎么会一出师就不利呢?” 众赌徒又哈哈笑着。 “我就是不信邪!”说完,把胡芝兰手上银票拿了过来。继续下注。 那知,顾小宝有够“衰”,手气有够“背”。居然又连输了十几把,手上银票已去了一半了。 一众赌徒中也有好心人,不禁为他惋惜,偷偷拉了拉他的衣角,意思是叫他不要再赌了。 胡若兰却是笑眯眯的样子,输了这么多钱一点也不心疼,似乎这些钱是应该输的,输得越多她越高兴。 “三八!二百五,真他娘的十三点!” 顾小宝觉得不好意思,讪讪道:“若兰,输掉了你这么多钱,我真不好意思!” “钱本来就是公子的,何况,咱们还有赌本,说不定可以反败为胜,就好像……好像什么人讲的‘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哩!” “那是谢安说的,希望如此!” 说完,双手掌心凑在嘴边,连连哈了几下,道;“若兰,听说哈几下。手气就会顺哩!” 众赌徒一听,不由椰输的大笑着。 顾小宝似乎真是要“背水一战”,把所有的银票全押上了,到底有多少,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庄家似乎要赶尽杀绝,一摇就是四!四!五!六十一点。 众赌徒不由“啊!”的齐叫一声。 “唉!看样子这小伙子是“寡妇死几——没指望’了,输定了!” 这是一个赌客替顾小宝惋惜。 轮到顾小宝摇骰时,他以双手捧着摇杯,连摇了数下之后,“砰!”的一声置于台面上。 掀开骰盒,众赌徒急忙一瞧:“哇!四!三!二!五! 不成点,重摇!重摇!” 顾小宝似乎要吊众人胃口,连摇五把,居然摇不出点子,立即有人叫道:“怎么搞的摇这么多次都摇不出来,矮子过河,要(淹)什么心嘛?” 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一位赌客操作川语嚷嚷。 做庄的那位少女似是有恃无恐的微眯双眸养神,嘴角噙着笑。 她左边那位帮庄的俏妞却是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因为,她管吃注,她为了要收下这叠银票,已经耐心的等了五把哩! 她心中暗暗决定,在散场之后,一定要向馆主建议,在赌坊增加一项规定,凡是连摇三次,仍然摇不出点子来的,应该认输! 她这主意刚起,陡听,一众赌徒惊叫道:“哇!豹子,祖宗豹子哩!” 急忙回头一瞧,心不由一沉,不错!顾小宝摇出了豹子,而且是四粒全是六点的祖宗豹子。 胡若兰欣喜的叫道:“公子!咱们赢了!” 顾小宝松口气,道:“是呀!好不容易喔!真好运,我一边摇一边想着蛇咬我的情景,哪知,真的摇出豹子来了。” 旁边一个赌徒附和的道:“蛇在十二生肖之中,排行老六,公子能摇出四个六,正是它排行数,不简单,真不简单!” “哈哈!托蛇的福,托蛇的福!等下,我请你哥子吃红!” 他也操了一句川语。 但是——这会儿,做庄的白衣少女脸绿绿了,因为银票一结算,十二万五千两。 原来在这叠银票的最后一张是一张面额十万两的,票面是成都“汇丰钱庄”的本票,也是铁票,南北十三省通用。 刚才赢了两万多两,如今吐出去,倒输十万两,也正是胡若兰稍早还清赌场的数目。 做庄的少女心内有数,但不好发作,轻轻拭去额上的汗水,深深的吸了口气,又哈喝道;“下注!下注啦!” 说话时,已向就近的赌场保镖使了一个眼色,但没有瞒过顾小宝法眼。 眼珠一转,内心已有计较,叫了一声:“好!少爷我排了。” 他连本带利,二十五万两全部押下去。 做庄少女不由身子一颤,谨慎的开始摇着骰盒。 骰金放定抬面,右手一掀..。…… “啊..脑……豹子!完啦!” 赌徒都有一种迷信,那就是庄家在被大注杀了之后,就会“楣庄”。一见顾小宝一把赢了十几万两,因此纷纷加码下大注。 此时,一见应家摇出“六豹”,众赌徒凉了半截。 果然,庄家一口气连杀数家。 顾小宝瞧了胡若兰一眼,笑道:“若兰,看来情况有点不妙哩!” 胡若兰淡淡一笑,道:“咱们原本就是’背水一战’,置之死地而后生嘛!” “对!爱拚就会赢,本少爷再拚这一把!” 说完,又朝掌心哈了口气,双手持着骰盒,摇了数下,才把骰盒放回台面上。 只见他长长吸一口气,吼了一声:“蛇咬人!” 说完,口中念念有词,不知他讲的是啥?“喂?开宝吧!”做庄的少女催着。 顾小宝转首,轻声道:“若兰,你来吧!我有一点紧张哩!” 胡若兰应了声:“好!”迅速的掀开骰盒。 “哇!豹子哩!又是‘六豹’。” “天呀!真的是‘六豹’哩!掷就是‘六豹’!” “真邪门!方才总是摇数次之后,才能摇出点数来。这回却一下子就摇出‘六豹’来,有够邪门!” 一众赌徒七嘴八舌嚷嚷,顾小宝哈哈笑道:“‘托各位的福啦!啊!对了,这把该算咱们赢吗?” 做庄的白衣少女急忙道:“不!算和局,请你看看墙上?嫉墓嬖颉!?br> “好!和局就和局。”顾小宝道:“反正规则是你们订的,看了还不如不看。喂!朋友,该你啦!希望你也能过关。” 说均匀,将骰杯盖上,轻轻的推向隔壁的一位彪形大汉,从衣着形像看来,该是黑道上人物。 不过——他借着这轻轻一推之际,内力暗透,神不知鬼不觉的四粒骰于震碎,而摇杯外表却完好如初。 他等着要看好戏啦! 那彪形大汉神情紧张的振起骰杯一摇,突然“咦!” 一声。 做庄的白衣少女亦闻声色变,不知怎么办?那彪形大汉将骰杯放回台面上,沉声道: “这骰声怎么怪怪的?” 说完,就要掀盖瞧个究竟! 做在白衣少女突然伸手过来,嫣然一笑道:“朋友!你既然觉得怪怪的.就换一副新骰子好了!” 说完,就欲伸手取回摇杯。 蓦地——那位彪形大汉一把按住摇杯,沉声喝道:“没这种规矩,那有赌到中途换骰子的道理?” 说完,迅速的掀开摇杯。 “咦?这是……,’“灌铅的锡骰?妈的!竟敢出千、赌假!” “干你娘!怪不得,老子们总是输多赢少!” “叫你们馆主来!” “对头,格老子,看他龟儿子怎么向我们交代?” 群情愤怒,连隔壁数张腊台的赌客,在了解实情之后,也叫骂着围了过来。 那三位少女想不到局面会如此剧变,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不知如何应付,只好低垂着头,任由人叫骂,守着那些银票及筹码,不敢吭声…… 就在此刻,突见几名打手推开人群,冲到了赌台。 这原来布置好准备对付顾小宝的,现在只好出来应变。 为首一人沉声道:“格老子,发生啥子事啊?” 那位彪形大汉指着骰杯几粒小铅丸,道:“什么事?老兄,你就少反穿棉袄装老羊啦! 你自己瞧瞧吧!” 此人瞧了一眼,不由神色一变,他毕竟反应迅速,立即叫道:“是那位道上朋友,跟敝坊开玩笑,玩这一手‘调包’的把戏!” 说着,一双眼睛四下扫视着。 方才那位摇骰的彪形大汉叱道:“姓马的,少拉这一套过门,方才是我当着众人面前摇的骰,你少含血喷人,叫你们馆主出来给我们一个交待!” 另外,一个赌客立即应声道:“不错,事情正如这位老兄所说,我可以作证!” “对!我们都可以作证!” “赌!要赌个公道,开赌坊牟利是天经地义,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出千、赌假就不应该了,该有个交待。” 为首的打手姓马的叫道:“大家住口,我明白了,分明是你们眼红,今夜故意联手来踩‘窑口’,好极了,嘿嘿这几句话,立即引起公债,方才那位摇骰的彪形大汉,更是气得脸色发白。 只听得他虎吼一声,叱喝道:“干你娘!姓马的,你竟敢反打我一钉把,好!别人惹不起你们‘飞来运’赌坊,我葛雍就不信这个邪!” 葛雍有“绵掌”之称,在川中黑道上具有相当实力。 他话才说完,一掌向那姓马的劈了过去。 姓马的带着几名打手,暴喝一声,联手迎击。 赌客之中,不乏武林中人,立刻加人了战圈! “哎哟!” “救命呀!” 整个赌厅,立即大乱,胆小的吓得抱头鼠窜,此刻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赶紧逃跑。 顾小宝早已在葛雍与姓马的理论的时候,将赌注取回,此刻趁赌坊一片混乱,拉着胡若兰悄悄离开了赌坊。 二人来到三叉路口,顾小宝才停下来,道:“胡姑娘,你已还清了令尊的债务,也报了一箭之仇,‘飞来运’赌坊经过这次后,即使能侥幸保全,再开业,也将一既不振。 但是——他们很快就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必会迁怒于你我,施以报复。我并不怕事,但我却另有要事不能久留,所以,你必须尽快离开。” 说完,取出一叠银票塞在胡芝兰手中,接着道:“最好离开灌县,这点钱,带在路上使用,也可以做其他用途。” 胡若兰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顾小宝,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双手紧紧抱着顾小宝的腰际。 顾小宝没有用言语安慰,他清楚,此刻如果自己稍一表示,就会惹上一身情孽。 红衣姑娘已经使他魂牵梦系,他可不敢另生枝节。 良久——胡若兰终于停止了哭泣,埂咽着道;“顾少侠.我很感激你的赐助,我原想把这清白的女儿身报答你,但我知道你是正人君子,如果说出来,对你是一种侮辱。 但是——我要坦诚的告诉你,我永远为你保留处女的纯洁,三年,三年后,我会与青灯木鱼结伴,我住在城都锦江我姑丈金石平家中。 很好找,在东门外不远,姑丈家是个望族,又是洪门中人,稍一打听就知道。” 说罢,抱着顾小宝深深一吻,然后,潇洒的走了,留下顾小宝目送她的倩影慢慢消失。 他不由喟然一叹,道:“若兰,此情很可能留待追忆了。” 怅然的回到客栈,取了干粮,返回青城山。 当他抵达卧云居,已是午刻了,稍作歇息,准备探踩神泉。 刚跨出门外,一眼瞥见,前面十来文外柳荫之下,隐见一个绿衣身影,一闪而没,那身形极像被云。 顾小宝微一怔神,暗道:“坏了,不知筱云姑娘回来了多久,她为了我与她小姐,煞费苦心安排,自己却在她离开不久,居然惹上了一身情债。” 因心中有愧,心下暗自留意,直向屋后走去。 那屋后正是一道岭脊,岭下一条小溪,两岸松柏并列,夹杂着几株桃树,水清见底,游鱼可见。 左右望去,风鸣树梢,蝉声盈耳,好一片清幽所在,却不知所说神泉在什么地方?暗暗回头望去,不见那绿衣身影,他知道筱云调皮已极,很可能突然出现吓你一跳。 不由暗自警惕。信步向下游走去。 那溪流潺潺之声,如湘陵瑟、如伯牙琴,令人心旷神信,也不知走了多远?忽然溪转岭口,眼前现出一个云封雾锁深谷,谷中林本茂盛,绿草如茵,溪流正向谷中流去。 顾小宝顿感这谷中有点神秘感觉,暗道:“莫非所说的神泉,便在这深谷之中?”。 虽然觉得深谷便是神泉所在,但却犹疑不敢遽然下去。 因为,深谷的神秘,加上“鬼见愁”宫半天在他心中产生优惧。 继之,突然兴起一种奇想:“在那红衣姑娘居处附近,想来不会有什么歹人潜伏谷中吧广这一奇想,顿使胆气一壮,当下,便向谷中走去。 才人谷口,忽见左面岩石壁上,刻有“天池幽径”四个大字,笔法苍劲,显系古人遗笔。 不由失声笑道:“原来青城山的天池,便在此处,如此说来,这儿该是高台山了。古人说:‘行万里路,读万卷书”,诚不我欺!” 须知,顾小宝曾在舆地记胜上,知道高台山有天池,又名麻姑池,不由心中一动,道: “莫非那神泉,便在天池之中?” 循崖前行,忽然一阵清香扑鼻。 回首望去,前面数十株大梅树,虬枝苍劲,雄古奇伟,枝头正绽放出小小花朵,似是尚未盛开。 梅虽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这是古人名句,此时正是孟秋之际,梅树怎么会开花呢?顾小宝正错愕诧异。 原来——那枯落的花瓣,并非梅花,却是颜色鲜艳的桃花。 梅为冬放,桃系春开,时序已定,现已初秋,这谷中却梅桃并放,岂不是时序紊乱,阴阳颠倒了么?正在惊怔之际的顾小宝,忽听身后一声娇滴滴的“扑哧!”一声轻笑。 他以为是筱云姑娘蹑踪前来,慢慢回转身躯,口中却笑说道:“谢谢姑娘相赠练气行功……” 那知,一抬头,在一棵梅树下,立着一位手捻梅花嫣然含笑的姑娘,虽也是一身绿色衣服,却并非筱云,忙将话咽住。 再一仔细打量,这位姑娘年龄比筱云略大,也是一脸俏皮神态,一般的风姿嫣然,只是那眉目之间,多一份扬溢春情。 那一个少女不多情,那一个少女不怀春?顾小宝并不觉得可异,微一点头道:“适才在卧云居前所见身影,想必就是姑娘了?” 绿衣姑娘俏媚眼儿在顾小宝身上一转,微微一笑,道:“是呀!那儿也是我住的地方。 喂!我问你,筱云妹妹是不是将那本练气行功秘诀借给了你?” 顾小宝一听“卧云居”也是她的住所,又称筱云为妹妹,心想:“原来那位红衣姑娘身边有两个丫鬟。 筱云离去,她却留守卧云居,难怪她们走了,连门也不关锁,我何不趁此打听她们小姐的身世姓名!” 当下,一点头道:“是啊;她不但借给我那本秘诀,而且……” 绿衣人急问道:“而且什么?” 顾小宝道:“还送了我一粒换骨金丹,姑娘必是小姐身边的人,在下正有一事请教!” 那绿衣女子听他说完,双目陡放异彩,拈梅走前两步,笑道:“那金丹吃了吗?” 顾小宝见她问得有异,微微一定,道:“怎么?那金丹可是不能吃,但我已经吃了啊!” 绿衣女子微现失望神色,随即嫣然一笑,道:“谁说不能吃呀!那换骨金丹可是清虚禅师收藏的佛门珍品啊!虽非仙品,练武人吃了,具有脱胎换骨之功效,普通人苦练十年内功,还抵不上那一丹丸呢?你真幸运啊!平白便得到一粒!” 言下好生羡慕。 顾小宝心中微微一动,暗道:“你和筱云都是她身边的人,筱云能随便送人,难道你会没有?” 心虽在想,但嘴里可没有说出来。 绿衣女子似具七窍玲戏心,灵巧不过,微微媚笑道;“筱云她啊!真是人小鬼大,她是瞒着小姐偷来送给你的,小妮子真鬼!” 说完,神秘的一笑。 这由不得顾小宝不信,心中后悔不迭,因为筱云密字上也说过,是她独断自行。 不由暗忖道:“我怎么没想到这点,这种珍品,她偷偷送给了我,万一红衣姑娘追究起来,岂不要受到责难。这与我‘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有什么两样?” 但是——后悔又有什么用,丹药已经吃下去,当下一皱眉道:“真对不起!在下实在不知道她是偷来相赠,不然,说什么我也不会吃!” 绿衣女子趁势道:“现在讲这种话没用,你也不必责怪自己,也许那小妮子别具用心哩!” 说完,又是一阵格格娇笑。 顾小宝不由脸上一红,呐呐的道:“你们小姐会不会惩罚她呀?” 绿衣女子纵声娇笑,似银铃摇空,好听已极。 她娇笑一阵后,接道:“看!你们心心相印啦!你能关心她,可见你这人还有良心,我那筱云妹子没有看错人。” 顾小宝心中实在别扭,觉得绿衣女子简直对筱云是一种侮辱,那不悦的神情也表露无遗。 绿衣女子突又娇笑道;“你呀!就别为她担心啦!她很得小姐宠爱,不会受到惩罚的。 倒是那练气行功秘诀。你可看得懂吗?” 顾小宝见她不再戏谑,也不便出言顶撞。况且,还有许多事,正想从她口中打听。 于是,淡淡一笑,道:“那上篇我已看过,许多地方虽是深奥难明,但万物不离宗,只要仔细推敲,当有理解之日。 只是,那中下两篇文字,却无法识得,姑娘随小姐多日,想必定能识得!” “当然叹!”绿衣女子道:“那中篇是用摩维文,下篇是用藏文,你当然不识了。” 顾小宝听得心中一喜,暗道:“我若能同她在此盘桓十天半月,必可将那秘诀奥秘之处贯通。” 他心中是这样想,但一时又难以启口,当下另以话题问道:“姑娘高人,在下十分敬佩。请问,你们小姐贵姓,他是当今那位高人门下?” “哎唷!搞了这么久,你还不知道小姐她的姓名么?她呀……” 语音一顿,俏媚眼儿朝顾小宝一飞,道:“她便是清虚禅师的俗家弟子,武林中人称她‘九重丹凤’,她姓白,丹凤就是她的名字。” 顾小宝一听,不由口中低声喃喃自语道:“九重..丹凤,九重……丹凤,当真只有她才配有这美丽的浑号!” 绿衣女子见他低声自语,笑了一笑,也不再说话,仰着头,眺望云空,想了一阵,脸上迅速的幻变了几下。 似乎是一件重大的事,已在心中决定。 此刻——顾小宝也抬着头,望着那碧空飘逝的白云,心中蓦然想起苏武赤壁赋上:“浩浩乎,冯虚御风而不知其所止,飘飘乎,如遗世独立羽化而登仙”两句话来。 接着想到古人神奇幻想,而今她竟使它成为事实。心头顿感暖洋洋的,如果能与她成为神仙眷侣,该是一头栽入幸运圈。 但是——想到“挟飞仙以邀游,抱明月而长终”这两句时,心中不由萌生一种失望之感,觉得自己太过于庸俗渺小了。 像她这种天仙化人,怎会对自己这种庸俗之人,加以天睐。 几次相救,不过是尽侠义之本份,戏游人间,随便伸手管几件闲事罢了。 “顾小宝呀顾小宝,你竟如此痴心妄想,岂不是自作多情,庸人自扰了么?” 这几句话,是在他内心感喟,但一颗炽热的心,顿时变成冰雪,大有冷水浇头怀抱冰之感。 虽然觉得她若抱明月而长终,以她那绮玉年华,是一件可惜的事。但除了如此,世间谁又能配呢?想至此,不由一声微喟! 此刻——绿衣女子香肩斜倚在一株梅树上,将手中梅枝随手一抛,道:“喂!你叹什么气呀?是不是觉得武功不如人,自愧匹配不上她?”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六章 祸起碧落 月色无站。 溪流有声。 顾小宝被绿衣女子一语道破心事,脸颊不由一红,低头不语。 绿衣女子慕地一声脆笑,现出非常同情的神色,道:“别泄气啦!筱云妹子不是将那秘诀借给你吗? 只要用心苦练,花上三年两载工夫,虽说赶不上她,但亦足可傲视天下武林了。那时,怕她不对你另眼相看哩!” 当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顾小宝听得不由神情一振,抱拳道:“姑娘警语,有如晨钟,不知姑娘可否费神指点,使在下能一觑堂奥?了解秘诀真谛!” 绿衣女子口角微微噙笑,道:“可是可以,只是……我怕也只是一知半解,难觑奥秘!” “姑娘可是吝于赐教?” “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这句话,表示她已答允。顾小宝喜不自胜,笑谢道:“姑娘是‘九重丹凤’身边的人,焉有不解之理,只怕我这学生太过愚钝,不能接受姑娘的指教?” 没有人不欢喜人家对自己称赞,一句话,听得绿衣女子心花怒放,脸上笑得有如一朵盛开的玫瑰。 只听得她娇笑道:“别客气啦!尽我所知告诉你就是。来啊!梅林那边甚是幽静,是一个研习的好地方,那秘诀你带着么?” 顾小宝忙点头道:“正在身边!” 绿衣女俏眼儿微扫四周,星眸中射出喜悦的光辉,伸出欺霜赛雪的玉手,向顾小宝轻招道:“快跟我来!” 说完,翠柏飘飘,莲步珊珊的向左侧穿林而去。 顾小宝见她款摆柳腰,扭动丰臀前走,忽然觉得这绿衣女子眉目轻怫,笑声放荡轻浮,与那筱云姑娘的天真俏皮,迎然有异。 心中微微一动,暗道;“她是丹凤身边的人,这是自己认为,她自己并未提过,而筱云姑娘也未说过半句,万一她 心中这么一想,更觉有点可疑。 继之,又暗忖道:“她为何不在卧云居与自己见面,却暗自跟在自己身后呢?” 疑窦一起,立即停步不走。 绿衣女子好像在注意身后的脚步声,顾小宝才一停止,立即回头问道:“怎么啦?为什么不走啦?” 她这回头一问,顾小宝便暗中留意她那一对明如秋水的眼睛,问道:“姑娘,你贵姓啊?芳名可否赐告,筱云姑娘怎么没提及你呢?” 绿衣姑娘被问得微微一怔,她脸色变幻得也奇快,一掠而逝,一声脆笑道:“想不到你这个人属曹操,筱云妹子为什么要把我介绍给你呢?” 这一反问,当真把顾小宝问住了。心忖:“是啊!筱云姑娘为什么要告诉我呢?我也没问人家,人家又怎么会自到告诉我呢?” 但是—— 在他第六感中,总觉得绿衣女子的眼神有异,而且微现出一种奇异的光彩,或隐或现,令人捉摸不透。 心急电闪,忙又笑道:“并非在下多疑,姑娘要指导我研习那秘诀,要是连姓名都不知道,岂不是对姑娘不敬么?” 绿衣女子听他这一解释,展颜一笑,道:“啊!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只见她略一沉思,始道“我叫……我叫……唉!不说了,说出来你又不跟我好,说了也是没用,你就叫我绿衣人好了!” 顾小宝见她不肯告以姓名,反而说了“说出来你又不跟我好”这么一句,便觉这女子的确有可疑之处。 皆因,在顾小宝的心中,那叫做“九重丹凤”的白姑娘,何殊仙姬玉女,就以筱云来说吧!虽是俏皮,也仅是天真未泯。 这绿衣女子说出这种话来,便直觉她不配是丹凤姑娘身边的人。 虽说武林中人没有世俗观念,男女间,并不像世俗男女那般避嫌,但初次见面,竟这般轻佻,大大的有违妇德了。 心中不由暗暗一哼,但却不露声色,淡淡一笑,道:旬在娘爱说笑,我是出乎真诚,秉尊师重道之理,姑娘既然不肯相告,在下又焉能勉强,只是……” 绿衣女子好像知道顾小宝要说不跟她前去研习那秘诀之事,所以未等他说完,突然脆笑道:“免讲秘诀啦!咱们讲点别的怎样?…… 喂!听说你是诸山老人门下弟子,此老先天无极掌,七十二手回风剑法,驰誉武林。在我们没有研习那秘诀之前,我想试试你武功根底。 那秘诀上篇‘神宝八法’,开首便是刚柔两段,是要看研习之人武功根基而定。 然后择其所需,摘其必用施教,才能事半功倍,否则,即使毫发之差,却难兔有千里之失。来!咱们先比比剑,怎么样?” 顾小宝见她说出八法中的刚柔两段,觉得她似是对秘诀一书,早经过目,不由又觉自己多疑。 须知,这种武林秘籍,自然不会让外人过目,未过目者,又怎能一语道出奥秘,看来她该是丹凤身边的人了。 因此,不由将那戒备之心松弛下来。 只见绿衣女子,伸手摘下几朵梅瓣,道:“诸山老人先天无极攀,刚猛无待,力可震山裂石。现在你可向我劈出一掌试试,看看能否将我震退半步。” 她这话,可差点把顾小宝气得吐“摈榔汁”(血)! 强将手下无弱兵,绿衣女子既是“九重丹凤”身边的人,武功自是不弱。若说两人相距不过一丈,自己掌力将她震撼不动,顾小宝说什么也不信。 何况—— 她把傲视武林的先天无极拳,如此轻视,对师门来说,简直是一种莫大侮辱。 幸好,顾小宝有过“魔手”柳洪交手的经验,此刻才洽除内心怒火,当下笑道:“无极掌虽非武林不传之秘,但孩娘亦不可轻视,万—……” 绿衣女子未等他说完,接道:“万一怎么?你还怕我接不下来么?好啦!你尽管全力施为,我是试试你内力深浅啊!” 说罢,将手中梅瓣,一片一片的在脚下摆了一个圆圈儿,绿衣飘飘的俏立在梅瓣圈中。 虽说目的在印证武功,但顾小宝心中却有一种被轻视的苦衷。 面露微愠,暗道: “我就全力劈她一掌试试,也兔得她轻视师门武学。” 想罢,淡淡一笑,道: “如此在下遵命就是,只是姑娘可要小心了。” 绿衣女子伸手一掠云鬓,嫣然含笑道:“没要紧啦!你尽管使出全力就是。” 说完,刻意顾盼生姿,状极妩媚,根本不当一口事看。 顾小宝愈看愈气,暗自气贯丹田,真力凝聚两掌,陡觉真力自丹田源源泉涌,有如江河奔流,势不可遏。 这现象是他从来没有过的事,自己惊得“啊!”了一声,提到腰际双掌,倏又放下。 绿衣女子正在等顾小宝发掌,突见他吃惊的双手下垂,忙问道: “你是怎么啦?” 这一会儿,顾小宝突然明白过来,那一粒换骨金丹,竟神奇的使自己内力倍增,内心暗喜不已! 此刻见绿衣女子询问,自不便说明,忙笑道: “没什么啦!我是怕伤了姑娘!” 绿衣女子道:“别罗嗦啦!伤了我也不会怪你,出手啊!” 顾小宝已再无顾忌,突然吐气开声,“呼!”的一声,劈出一掌。 先天无极掌本是诸山老人成名绝技,顾小宝虽未臻炉火纯青地步,也有七、八成火候,再加服下清虚样师的换骨金丹,功力何殊增加一倍。 掌势一吐,狂飓顿起,刚劲无俦的掌力,排山倒海似的猛向绿衣女子卷到,其势不可挡。 绿衣女原本嫣然含笑而立,忽觉掌风拈衣。娇躯不由晃动了两下,不由暗自吃惊。 忙一凝真力,翠袖横胸一拂,想将顾小宝掌力化去,那知先头劲力虽被翠袖柔和之力化去,但她却未料到顾小宝掌风竟如长江大河,滔滔涌至。 罗袖拂过,那后继的劲力,比先头的还要强大一倍。才一撞上娇躯,不由一声娇呼,像风卷落花一般,直飞出去。 顾小宝虽说内心怀恨绿衣女子,轻视自己师门武功,但和她并无深仇大恨,睹状也不由大吃一惊。 他万不料自己功力陡增到想象之外,赶紧撤掌抢身飞去,直待绿衣女子飘浮的身子正向下落,慌忙伸出双手去接。 绿衣女虽为掌风震飞,但她身习阐教柔功,刚劲之力无法伤及其内腑。人在空中,陡展飘萍身法,浮空不坠。 她原就有勾引顾小宝的企图,此刻见顾小宝抢来接应,正合心意,故意在空中慢得一慢待顾小宝抢至,纤腰微软,身子像断线风筝,直向下落。 顾小宝伸手接着,立时软玉在抱,觉得这女子周身柔若无骨。 低头一看,只见她星眸紧闭,娇喘微微,鼻中吹气如兰,那吹弹得破的脸上,鲜嫩得有如一束幽花。 虽是娇柔无力,却又不像受伤的样子。 心中虽然略为放心,但却感到迷惑,忙低声问道: “姑娘,你受伤了么?” 绿衣女子星眸微启,娇哼了一声,道:“先天无极掌果真是劲力无俦,若非是我,换了别人,这一掌怕不早就没命了。 那‘神宝八法’中的第一法,你无须研习了。” 嘴里这样说着,身子仍柔如无骨的向顾小宝怀里偎依,贴得更结实,连眼睛也闭上了。 顾小宝双手托着绿衣女子,呆在一株梅树下,鼻中阵阵幽香钻人,除了寒梅的清香外,还有一款惹人心跳的香味。 这鲁男子,此刻已分辨不出这是不是梅香,直觉得那香味好闻已极! 他抽出一只手来,将左手托着的双足放下地去。绿衣女陡地双目圆睁,叮视在顾小宝脸上。 顾小宝顿觉她眼内放射出一种异彩,那彩光中一阵神奇变幻。 不知是怎的了,自己的眼睛竟随着她那眼珠转动,渐渐觉得她那瞳孔放大,异彩深这无边。 似海市蜃楼,现出许多奇异景致。 似有许多熟悉的身影,在那光彩中晃动。 晃动得最多的,便是一个身着红衣的影子,连面目也依稀可辨,正是那魂牵梦绕的丹凤姑娘身影。 顾小宝不由凝视下去,光彩中一点白影由远而近,敢情正是那只通灵的巨鹤,翩翩飞来。 蓦地—— 灵鹤敛翼而坠,那鹤背上坐的正是俏皮天真的筱云姑娘。 顾小宝浑然不知自己看了幻像,脱口高声叫道:“筱云姑娘,你回来了!谢谢你的金丹秘诀。” 筱云一脸天真微笑,自己对她说话,似乎毫未听见,突见她伸掌一拍鹤身,巨鹤“卟!”的一声,双翅疾展。 顾小宝曾被巨鹤扇起的劲风,震得连连后退。此刻生怕那鹤翅劲力,扑到身上,因而陡然一惊! 这二惊,幻影随之不见,人也清醒过来,忽觉双臂中空无一物。 低头一看,登时大吃一惊,原来臂弯中托着的是根梅枝,那绿衣女已踪迹不见。 顾小宝随手将梅枝丢掉,惊得身子猛退数步,眼睛不停向四周扫视一阵,但见山风徐徐,梅枝绿籁,哪有人影。 心下不由暗忖: “难道我像‘圆月弯弓’中的丁鹏,遇到了青青?” 子不语,怪力乱神。 顾小宝平素就不信神怪之说,适才的情形,尚清楚记忆,又不由喃喃自语:“她是人,不是梅精,只是……她怎么有那奇怪的眼神呢?” 绕着梅林走了两匝,并未发现绿衣女的踪迹。 他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所迷惑了,心中茫然不解,觉得这绿衣女的行藏举止太离奇,真玄! 蓦地—— 心中一动,伸手向怀中一摸,立时目瞪口呆,憨神憨神。 原来怀中装着“练气行功秘诀”的那只锦盒,已不翼而飞,看来是绿衣女子趁自己着幻的时候,将秘诀盗走了。 顾小宝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心中万分惶急,皆因这本秘诀,是筱云并未禀明丹凤姑娘,偷偷借与自己的。 自已丢了,将来如何向筱云交待? 而且,这种武林秘籍,落于黑道人物手中,那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如此一想,心中更是悔恨交集。怒啸一声,身形蓦向右面山崖扑去。 数十丈的高崖,若是未服金丹以前,至少要经过三次落脚换气。如今,毫不费力便已登上。 放眼四顾,前面一峰高耸,云雾飘渺,其他三面,虽是山岭绵延,却尽收眼底。 这种乱山丛中,要想找一个人,何异大海捞针,到哪里去找? 心中一急,不由仰天一声长叹,望着前面高峰出神,不知怎样是好! 愣然间,不觉已是红日西落,峰后一片清辉,正是明月将升景象。 一见明月,突又想起神泉,筱云留字说神泉在第一峰上,眼前群山皆小,仅此峰高耸云表。 凝望一会儿,暗忖: “这大约就是第一峰了,我何不上去看看,说不定那坏女人绿衣人便在峰上也未可知。” 当下直向峰脚走去。 那峰看似眼前,其实相距尚有数里,这就是俗语谓“望山跑死马”。 走到峰下,明月已高挂峰头,抬头看去,一片清光洒泻,峰岭更是烟锁云封,显得神秘已极! 顾小宝适才由深谷上崖之时,已觉自己轻功增长不少,眼前这座高峰虽耸插入云,并非悬崖绝壁,故未放在心上。 一提丹田真气,人似冲霄之鹤,一拔十数丈。在崖石间点地再起,接连几个起落,人已窜上三、五十丈。 越上,峰势越陡,但仍有鲜峋怪石可借力上窜,只是山高风劲,“唬唬”之声盈耳。 再上,已是高出百丈,身人烟云之中。 四周一片迷蒙,寒意陡增。 那群峋怪石之上,苍苔湿滑,乱草披靡,纵窜之间,甚觉吃力。 矮树虬松之间,声声猿啼,不时更有怪鸟鸣叫。 顾小宝不由想起唐名妓薛涛“满猿啼处访华唐,路人烟霞草木香”诗句。但他感到这峰上不但神秘,且令人有惊然之感。 饶是他轻功已臻上乘,又服了换骨金丹,此时也微感疲乏。 从淡烟薄雾中向峰顶望去,估量尚有二、三十丈,便可登临绝顶。 此时此刻,他可不敢有丝毫大意之心,皆因他怕那绿女隐身在峰上,乘机向他暗袭。 其实—— 他这顾虑是多余,那绿衣女并无伤害他的企图。要不,在他着幻之时,只要一伸手,他这条小命早就报销了。 不想绿衣女还好,一想到她,不由眼睛喷火,钢牙咬得“咯咯”作响。 立即错掌护胸,直向峰顶扑去。 转眼工夫,已然上了峰顶。 峰上甚是平坦,宽约数商,月光笼罩下,一座道观巍然矗立,想是因雾锁云封之故,在峰下无法看到。 顾小宝目光横扫峰顶,四周寂然,观中也是静寂无声,仅一处有微弱灯光透出。 晃身扑到观门口,借月光看时,只见一块朱漆横匾上,刻有“碧落观”三个大字。 碧落观又称“苑寂观”,为蜀汉范隐退居之所。 观内有大桶木一株,高数十帆圆宽三十尺,传为范贤所手植。 后改为“长生官”,抗战时期,曾为某中学之疏散校舍,泫歌不辍。 顾小宝沉思一会,低语道: “这所在果然是青城山天池了,观名‘碧落’,莫非寓‘上穷碧落’之意?难道……难道天池会在这观中?” 他虽是步步为营,不敢大意,但适才谷中之时,曾一掌将绿衣女震飞出去,若非被她怪眼着幻,岂会中了她的道儿。 是以—— 他对自己武功深具信心,微一挫腰,毫不犹豫,晃身上了墙头。 观前院是一座厅堂,后面便是大殿,左右各有转楼。 适才隐现的灯光,便是由大殿透出,想必是神前那盏长明琉璃灯,是以灯光昏暗。 转楼有悬梯连接小屋,似是观中云房。 那殿前有一个方池,池虽不大,池水却甚是清澈。 顾小宝晃身落在池畔,凝神看去,见那池边有一块石碑,上面正刻着“天池”二字。 他似乎有点失望,心想:“那舆地纪胜所载天池,我以为必是鬼斧神工奇异处所,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小池子?” 游目望去,只见那殿右有两口石井,一方一圆,相距丈许。两井之间,也有一块石碑。 顾小宝为了想寻觅到神泉,也不管是鬼斧神工,抑是毫不出奇,急忙扑到碑边,低头一看,碑上果有“神仙井”三字。 心中狂喜,几乎使他雀跃,原来筱云姑娘所说神泉,竟然是这两口石井。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实在不敢相信,竟然如此轻而易举的将神泉找到。 纵身扑到左面井台之上,从井口向下看去,微见水光晃动,黑黝黝的看不出有多深,再到右边井口,亦未看出可异之处。 心想:“管它哩!筱云姑娘不是说十五夜子时神泉关穴么?到时我来此守候便是了,想来她不会骗我。” 心中正在动念,忽听观外响起破空之声。 顾小宝霍然一惊,矮身便隐在并合石圈之下。 身形才隐,暗月下一条身影飘忽而落,这时一间云房之内,有人开门出来,迎着那落下身影问道: “来人可是绿衣谷的?” 顾小宝凝目望去,见飘落之人,是一个虬髯大汉,背负长剑。 云房中出来的是位老道,须眉灰白,灰袍云履,却显得十分正派。 只听那虬髯大汉哈哈笑道: “牛鼻子,你眼力不错,绿衣仙子命我来传话。后天十五,她要来观中住一夜,要你收拾一间云房接待。” 老道似是有点不愿意,刚说一声: “这个……” 虬髯大汉突然怒目一睁,叱道: “什么这个那个?仙子前来住宿,那是瞧得起你,你估量估量,凭你那几手三脚猫功夫,敢与仙子作对么?” 说得声色俱厉,盛气凌人,目中无仁(人),根本没把别人放在眼里。 老道似乎真的不敢得罪这虬髯大汉,忙转变口气道:“不是小道推辞,只因荒山野岭,小观设备简陋,怎能接待仙子,所以……” 虬髯大汉双目精光一闪,_又哈哈笑道:“你这牛鼻子还算识时务,她是有事前来,不会怪你什么的。 若非有事,算你三步一拜,五步一叩的到绿衣谷去求仙子,她还不会赏光呢!” 说罢,微一拱手,长啸而起,身形快捷无伦,才一错眼,人影已飞出观外。 顾小宝心中一动,暗付此人说的绿衣仙子,敢莫非就是谷中那绿衣女子。我何不跟踪前去,将那秘诀追回。 身子微动,忽见那老道仰望着天上明月,长长叹了口气,道: “我与她平素不相往来,怎么会动念到我‘碧落观’来,只怕这清静道观,从此多事了。” 顾小宝一听,微动身子倏又停止,暗忖:“这老道必知绿农谷在什么地方,也许从他嘴里,可以摸清绿衣女是何来路。 从老道自语看来,他们并非一路,说不定这老道还可助自己一臂之力哩!” 老道长叹自语之后,便回身向云房内走去,此时房中已有灯光射出。 顾小宝待老道进入云房,便晃身钻到屋角,蹑手蹑脚来到云房窗下,已听到房中人说话的声音。 只听得有人问道:“师兄,这女魔头要来观中住宿,你看是什么意思?” 老道摇头长叹一口气,道: “谁知道呢?必然是发生什么事,牵连到本观。” 顾小宝这才忽然想起:“哎唷!坏了,那筱云姑娘所留字条,自己正把它挟在练气行功秘诀书中。如此看来,必是她看见那张字条,顿前夺取神泉之念。想不到棋差一着,满盘皆输。有她横加插手,看来自己寻求神泉冰珠之事,必又横生枝节,增添困扰了。” 蓦地—— 又听那老道说道:“师弟,这女魔最是招惹不得,身习阐教柔功,武功已臻化境,行踪更是神秘莫测。自‘九重丹凤’定居’卧云居’后,她才销声匿迹,不敢出来惹事。怎么突然张狂起来,莫非白姑娘她离山他去了么?” 另一个声音道:“师兄虽是推测,但我亦有同感,必是‘九重丹凤’走了,不然她绝不敢出来活动。” 顾小宝听了云房内二人对话,心中不断回想,自己下山以后,从未听过‘阐教”二字,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武学? 这绿衣仙子之名,也未曾听师门中人提及,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她是身习绝异功夫的人,不然自己怎会被她眼神所慑,着幻人迷? 人家从自己怀中,将秘诀摸走,自己浑然不知,看来她当时是不肯伤害自己。不然,就算有十条命也陪上了。 他在窗外回想,忽闻云房老道又一声长叹道:“但愿祖师爷保佑,她是为到这高岭之上赏月而来,住一夜便走。 师弟,明日你督率道重,将后面那间‘九重丹凤’住过的精舍打扫干净,让她住一夜吧!” 顾小宝心中微一凝思,正想是不是该出声求见,忽觉身后风声飒然,似是有人便进。 他霍地滑步回身,只见身后立着一位中年道士,沉声问道:“碧落观与世无争,未与武林往来,施主因何夜探敝观?” 就在此时。 先前那老道已由云房中扑出,两只眼睛炯炯不断向顾小宝上下打量,接着哈哈笑道: “师弟别鲁莽,他不是绿衣谷的人。” 顾小宝抱拳当胸,一拱手道:“道长法眼真够厉害,在下是由卧云居来。” 中年道士似是有些不信,问道: “你说的可是‘九重丹凤’那个卧云居?” 顾小宝不答反问道:“莫非道长知道青城山有第二个卧云居?” 中年道士忙合十道:“贫道失言。” 顾小宝道:“‘九重丹凤’和她婢女被云姑娘因事前往秦岭,在下日间在峰下谷中,被一绿衣女将筱云姑娘借阅的一本秘诀盗走,在下就是为了追寻那绿衣女,才误入贵观。” 两个道士听后,同时面现吃惊神色。 那老道更是须发微颤,道:“那绿衣女可是年纪甚轻?” 顾小宝点点头道:“我想很可能是二位造才所说的什么绿衣仙子,道长可否将绿衣谷所在告知?” 老道长双眼在顾小宝脸上盯视良久,道: “施主神光内蕴,武功已臻上乘,但依贫道看来,以你之力,要想从她手上抢回那本秘诀,恕贫道直言,那是‘老太婆奔鸡窝——奔(笨)蛋!’。” 顾小宝虽知老道长是一番好意,自己也确非绿衣女对手,但那秘诀却是在自己手上失去,焉能就此不管? 当下肃容道: “道长说得不错,但那秘诀是筱云姑娘借与在下之物,若然失去,如何对她交代?虽明知不敌,纵斧钱加身,也要前往。道长一番好意,在下只好心领。” 那道长沉思一会,突又问道: “施主可愿将师承见告么?” 顾小宝见这老道甚是正派,也不隐瞒,照实说出师承。 老道长啊了一声,道:“施主原来是领导酉北武林的诸山老人门下,贫道失敬了,快清云房中待茶,咱们从长计议。” 三人进入云房,中年道士敬过茶后,老道长道: “听说诸山老人与慧因师太,已与那‘魔手’”柳洪,在秦岭黄叶较量武功,施主必然知道此事!” 顾小宝一听长叹,便将在甘凉道上遇‘魔手’柳洪之事说了一遍。 他啜了一口香茗,继之又道:“昨夜在洗心池畔,那叫‘鬼见愁’的魔头又告出现,‘九重丹凤’也是追踪那魔头前往秦岭,恐怕她们主婢二人此去,也与黄叶崖之事有关哩?” 老道长听了,脸色突然变了,颤声问道:“施主适才所说,可是那个三更敲门杀人的宫半天?” 中年道士也说:“若然是他,这两个魔头十多年前就沉涂一气,此番先后重出,武林必然从此多事,又是一次浩劫了!” 这时候,顾小宝才有机会请问两名道长法号,方知年长的老道,是观中住持,道号逸云。那中年道士法名逸清。 二人原是武林中人,因看破江湖仇怨绵连,杀戮不绝,才到这青城山碧落观来隐世出家。 顾小宝几番想问神泉之事,却又顾忌不便出口。 于是,改口道:“请问道长,那所谓绿衣仙子,究竟是何人门下,何以她一双眼神能使人着幻,道长能道其详么?” 逸云道长又是一声长叹,道: “施主年事尚轻,且行道江湖不久,自然不知她的来历。贫道原不知其详,还是从丹凤姑娘口中才知她的来历。” 说罢,又奉了一次茶,始道:“这绿衣仙子姓黄,名字就叫绿衣,想是她喜爱绿衣之故。 据丹凤姑娘说,她师傅便是数十年前,占据广西瑶山的‘天魔女’,专以色相使人着魔人迷,后来被燕母用伏魔剑削断右腿。。 这黄绿衣便是她座下衣钵弟子,你看她年纪不过十七、八岁,其实她的真正年龄,当在五十以上了。 数年前突然来到这青城山中,选了一个深谷隐居,便将那谷称为绿衣谷。 丹凤姑娘虽然神功盖世,一则是她隐居绿衣谷后,并无过失;再者似乎也顾忌到那个缺了一只右腿的天魔女,所以并未对她怎样! 哪知此女恶性难移,丹凤姑娘才走,她便开始兴风作浪了。” 瑶山天魔女之事,顾小宝也听师门长辈说过,心中甚是骇然,想不到这绿衣女居然是天魔女之徒。 当年天魔女一柄天魔剑,纵横武林,无人能敌,距今已是三、四十年,那女魔居然未死,依然健在。 那么,这数十年中,她那魔相之法,必然更为精进。这就难怪她的徒儿,能色眼施幻了。 顾小宝沉思一会儿,又道:“请问道长,那‘九重丹凤’师门和来历,道长知道么?” 逸云道长摇摇头,道: “这却说不准,贫道也曾问过,她却含笑不答,以贫道猜想,她很可能是当年燕母衣钵传人,罗紫烟的徒儿。因为当年罗紫烟便有两只仙鹤随身,曾数次上瑶山为父报仇。 不过—— 这只是贫道一点联想罢了,并不能作准。” 顾小宝想想又觉有点不对,因那换骨金丹,和练气行功秘诀,均是清虚禅师之物。 以此推断,丹凤姑娘必是出自清虎门下,怎么会是罗紫烟的徒儿呢? 正在此时,半空中忽然一声鹤唳,声震长空。 顾小宝一喜,忆道:“道长,那筱云姑娘来了。” 话声未落,人已当先向云房外扑去。 那边逸云、逸清两道长,因“九重丹凤”时常到观中盘桓之故,对筱云姑娘亦是捻熟。 听说她来了,心中也是喜悦不已。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想法,那便是筱云姑娘虽是一人回来,黄绿衣总是投鼠忌器,纵有天大胆子,也得看“九重丹凤”的面子,不敢来观中撒野。 是以,跟身而出。 但只见顾小宝愕然立在对面云房顶上,繁星满天,月华泻地,碧空中哪有仙鹤影子。 顾小宝眺望一阵,失望的跳下房来,道:“适才分明听到鹤唳,而且正是那仙鹤鸣声,怎么又不见踪迹呢?” 逸云、逸清显然也是失望,全都游目夜空,似盼望碧海青天之上,筱云姑娘会突然从空而降。 顾小宝见两道长也甚是盼望筱云前来,连自己说话,也未听见似的,两双眼睛死盯盯的注视夜空。 他轻轻一声干咳,道:“仙踪缥渺,常人难测,役一定她是真的回来了,只是此时另有原因,暂时不能与我们相见!” 他本是随口说出,目的在安慰两位道长盼望心情,却不料迫清却当了真,突然点头道: “正是!正是!我也是这般想法哩!” 逸云也接口道:“她借给你那本武林秘诀,也明知绿衣谷就在附近,不放心回来看看也是有的。 果真如此,便不愁那奇书不物归原主了。施主快请云房休息,说不定筱云姑娘已到绿衣谷理论去了。” 顾小宝听他们说得有理,顿时心动,道: “道长,那绿衣谷离此多远,我也想赶去看看,秘诀从我手中失去,若坐等人家追回,我会感到丢份儿,羞羞脸哩!” 岂料—— 逸云老道好像想到筱云姑娘回来,一切疑惧已一扫而空,哈哈大笑道:“绿衣谷离此虽说不远,也非一天半日可到。” 那黄绿衣已派遣使者来到,说是要到微观借宿,到时只怕你尚未走到绿衣谷,她已到碧落观了,你又怎找得到她? 依贫道之见,一动不如一静,施主就在观中等她,若是明天尚无筱云姑娘消息,施主不妨再设法向她索回。 不过—— 贫道有一件事可要预先说明,届时施主可千万别说咱们今夜相识之事。不然,我这碧落观便永无宁日了,我师兄弟更无法在此居住。” 顾小宝一想,也觉有理,眼看快要天亮,明天便是十四,取神泉冰珠时间已迫近眉睫,秘诀已失,也不急在这一天。 当下略一颌首,道:“在下自然不能为道长惹来麻烦,到时咱们假装不识便了。” 当夜,顾小宝便留在云房安息。 第二天—— 将碧落观前后巡视了一遍,将前后形势也牢牢记住,在闲谈中,便向逸云道长打听神仙井之事。 原来,两井有着很大区别,方井水浊,圆井水清,而且时深时浅,水味也忽碱忽甜,因此称做神仙井。 顾小宝得悉神仙并始末,心想这井果然有点奇异,那神泉冰珠很可能是那口水清的圆井。 几次借故行低回并边仔细观察,却又看不出奇异之处,不知明晚子时,神泉如何开法? 他心里暗自揣摩,并未说出来。 当日无事,转眼又是夕阳含烟。 他独自一人立在观外,目睹峰顶日落景色,只觉彩霞瑰丽,碧空万里,远望群山皆小,尽罗眼底。 清风拂面,涤尽嚣尘,令人身心净透,五蕴皆空,不由令人想起那“天下名山僧尼多” 之句。 接着,不由感唱叹道: “名山虽好,偏有这些武林魔头扰攘,不得清净。明夜子时,这十年道观,恐怕变得乌烟瘴气了?” 正要回身返观,忽见那彩霞如锦的天边,一点白影疾掠而过。 顾小宝虽未看得真切,但不由想到那只仙鹤。 但那风行方向,却是由西向东,转眼工夫,白影已消逝在烟雾环绕的群峰之后。 他又眺望一阵,再未见那白影飞起,心中好生怅然,垂头回到观内。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七章 三尸金剑 才进观门,只见逸云道长迎而奔来,满脸惶急之色。 顾小宝知道可能发生什么事了,忙问道:“道长,出了什么事?” 逸云道长匆忙由怀中摸出一封信,递给顾小宝道:“女魔黄绿衣已经知道你住在观中,派人给你下书来了、如此一来,贫道不牵人这场纠纷也很难了。” 顾小宝也未答话,忙将书信拆开看时,只见上面写道: “练气行功秘诀,暂借阅览,三月之后,定可完壁归还,妾定居绿衣谷,每逢月圆,便是守候神泉开穴,数年辛苦,岂能让他人垂手得去。 昨日爱君英姿气质,故未下手伤害,君若自不量力,则明晚神泉之旁,便是君丧生之地,去留惟君决之。” 下款“绿衣人”三字。 这一封信,无异是一种威胁,要顾小宝离开碧落观,放弃神泉冰珠之事。 试想,顾小宝被骗走秘诀,内心就有一股无名怒火,原就要找绿衣女理论,索回秘诀,岂是区区威协能使他罢休。 因此,看过信后,不由火冒三丈,怒从心生,三把两把,便将来信撕得粉碎,冷冷一笑,道:“我倒要看看这魔女,怎么位我丧生神泉之侧?” 逸云迷惑不解,莫名其妙,怔怔的望着他,问道:“她讲些什么?那来的神泉?” 顾小宝强吸一口气,道:“她要我离开此地。” 此时—— 他也知道无法再隐瞒神泉之事,便据实道:“碧落观的神仙井,原是一座神泉,明夜子时开穴,筱云姑娘要我前来取那神泉冰珠。那女魔头也悉知此事,明晚前来,也是为神泉冰珠而来。” 逸云道长听得半信半疑,自己观中有此神泉,竟浑然不知。 他离开江湖归隐碧落观后,早已五蕴皆空,毫无一点贪念,;就算真有旷世难遇的神泉在自己观中,凭自己那点武功,断乎无法与人争夺。 是以,不以为意道:“那神仙并本就有些奇异,原来是名山钟灵,有此奥秘,无怪那‘九重丹凤’每来观中盘桓,必在井旁徘徊不去。 只是,凭你一人之力,要与那黄绿衣争夺神泉冰珠,贫道看来,恐怕要大费一番手脚,施主倒要留意,小心为是!” 顾小宝是年轻人,年轻人有豪气干云的志气。 虽然他人江湖不久,就遇上大魔头“魔手”柳洪,受了挫厚,以后又是巫山三毒,金陵惩治淫贼等事发生,也曾受到顿挫。 但他是名师之徒,壮年豪气正盛,愈受挫折,也只能使他处事谨慎,对敌小心,却不能淹灭他的斗志。 何况—— 秘诀被劫,神泉开穴在即,岂能因区区一封信骇退。 当他撕毁信后,仰首碧空朗声一笑,道:“人生自古谁无死,我若怯敌避走,非但对不起筱云姑娘,更贻辱师门,今后我顾小宝还有何面目立足江湖。 这一场争斗势在难免,为这千年道观带来纷扰,为二位道长招来麻烦,心中委实过意不去。” 这云道长过去也是武林中人,武林人讲的侠义,敬爱的是豪气干云朋友,听顾小宝一说,反而将担忧的心事置于脑后。 只听得他哈哈一笑,道:“志士悲歌,壮士勒腕。施主不惧,贫道早无贪念,既不去争那神泉,还怕她什么?好啊!我倒可作个见证,将来‘九重丹凤’回来,这趟事经过,可原本向她述说。” 那意思是说,他顾小宝要是死了,他要请“九重丹凤”主持正义,替他报仇。 顾小宝此时是事到头上,身不由己,当真是怀着视死如归之心,为武林留下一点典范。 只听他朗声一笑,道:“谢谢道长美意,顾小宝若侥幸不死,将来必报道长这番情意。” 二人相偕回到云房,已是月上峰头,斜月浸窗,逸清道长早在云房备妥素斋,三人匆匆用过,闲话一阵,逸云、逸清也就辞去。 顾小宝本想静下心来,运功调息,俾能明日与黄绿衣这妖女一较长短。 但是—— 往事若烟似梦,不断袭上心头,一颗心无论怎么都静不下来。 窗外月华如水,从门口望出去,天池中月光闪动,不由信步走出云房,立在池畔。 那天池虽小,水清却有如明镜,但却看不到底,不知究竟有多深。 俯望深沉的池水,暗道:“这等高峰之上,有这般深镑的池子,这池中的水,不知有多长时间了,但仍能这般清澈,毫无腐臭之味,无怪称做‘天池’了!” 不知徘徊多久,身上微冰凉意,正准备回屋,忽然水中一道人影二掠而过。 顾小宝等然抬头,却见对面云房屋顶,俏立着一个绿衣佳人,看身材,正是天池所遇妖女。 顿时心中大怒,双脚一点地面,飞身向绿衣女扑去。 他这里身子才一凌空,绿衣女纤纤玉手迎着他一招,轻声道:“来呀!咱二人外面说话!” 接着身子如轻絮一般浮空而起,直向观外飘飞出去,口里却轻哼着“一支小雨伞”: “咱两人做阵遮着一支小雨伞。 雨愈大,我来照顾你,你来照顾我,虽然双人行相偎。 遇着风雨达呢大,坎坷小路又歹行, 咱着小心行,你甲我,做阵遮着一支小雨伞,而愈大,程甲淡糊糊心情也快活……” 她越哼越得意,顾小宝却为之气结,他落到房上,那绿衣女人已到了观外,单是这种身法,顾小宝又一怔。 皆因,绿衣女飘飞身法,与前日在谷中一掌将她震飞时完全一样。由此看来,那一掌并非将她震飞,而是她在借机使诈。 但此时他已豁出去了。 脚点房脊,身子跟踪纵起。。 绿衣女香肩轻晃,早已退到峰顶边沿一棵巨松之下,背临万刃悬崖。 她虽立于最不利的位置,脸上仍是挂着媚笑,毫不当作_一回事。 顾小宝飘身而落,与她相距两丈左右,冷峻的笑道: “自命是武林高人,却做出鸡鸣狗盗之事,用怪眼使人入幻,乘机窃人之物,这种行为仁者不取,智者不为。” 说话的同时,已暗自功行两臂。 绿衣女并未发怒,脸上仍是挂着媚笑,纤腰款摇,眼送秋波,道:“哎唷!干嘛生这么大的气啊!我可不是跟你吵架来的。喂!给你的信,收到没有?” 一提到信,顾小宝更是怒火千丈,猛喝一声,道:“住口!顾小宝宁可尸横神仙井,也要等你一决高低。” 说时,基一错身,右掌斜劈而出。 这一掌顾小宝是蓄势而发,力道自然非同小可。 须知,顾小宝自服金丹之后,只要一运气,真力便绵绵不断,如长江大河,奔腾汹涌。 但他还不知道,因为真气绵连不断,他那一掌之力,就有如后浪超前浪,虽是劈出一掌,何殊连劈数掌。 若是武功稍差之人,又背临万刃悬崖,其险可知。 绿衣女有谷中前车之鉴,知道他掌力惊人,虽是身习“阐教”柔功,不会震伤内腑,却会震飞出去。 后临万仍悬崖,纵有飘萍身法,也不能在虚无缥渺的半空,历久不坠。 是以不敢大意,见他一掌劈山,纤腰乍地一闪,侧身横袖,使用了武学中的“引”字诀。 顾小宝那势如狂涛一掌,被她横拍一引,竟劈了一个空,从她身旁溜过。 这一来,顾小宝更是怒不可遏,左掌一穿,由右时下猛然劈出,同时右掌横扫,威力较前一掌更甚。 岂料—— 绿衣女早就防他双掌并用,只听她在娇笑声中,侧身的同时,人如彩蝶翔空,腾起两丈高下。 顾小宝那无祷掌风,刚好擦脚而过,竟然又未击中。 只见他一声怒喝,身形猛起。正想升空劈掌,那绿衣女早就掠空飞坠,停身在另一棵树下。 顾小宝忙又塌腰落下,绿衣女伸出纤纤玉手,一掠发鬓,含嗔带笑的道:“喂!你怎么这么的嘛?我可跟你没有深仇大恨啊! 话也不说两句,便一味蛮打,我既然找你来了,就绝不会跑掉,你听我说完几句话,再动手也不迟!” 顾小宝渊淳岳峙的立身道;“我话说得很明白,准备尸横这神仙井,你还有什么活好说?” 绿衣女抿抿嘴,格格一声脆笑,道: “你真想死呀?难道你舍得那个心上人?再说,我也舍不得你死呀!我不叫你死,你又能怎样?” 顾小宝见她嘻笑相对,全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这份侮辱,任何人也受不了,不由仰天发出激烈的长啸。 啸毕,怒喝道:“无耻贱人,我顾小宝虽是学艺不精,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生死岂能操在你这贱人手中?” 绿衣女不以为什,毫不发怒,眼波流转,百媚横生的笑道:“这样说来,你是不想死罗?那么……” 顾小宝焉肯让她瞎掰下去,霍地一跨步,掌尚未出,绿衣女一晃肩,早绕到树后,伸出一个媚笑盈盈的脸,道:“你真要打呀?咱们商量商量也不成么?” 说时,眼中射出一道似彩虹的光芒,电闪般向顾小宝脸上逼来。 上一次当,学一次乘,顾小宝有过一次入迷着幻,哪敢与她目光接触,匆忙将目光移开,仍是呼的一声,扫出了一掌。 只听得震天的一声暴响,碗大一棵松树,竟被他劈断飞下崖去。 身后突又传来“噗嗤!”一笑! 顾小宝霍地回首,但肩上已被人拍了一下,身后响起银铃似笑道:“我在这里,气力用得多可惜!” 顾小宝一声断喝,翻身又是一掌,只听得媚笑绕空,早已失去人影。 这种神奇身法,真个是顾小宝毕生仅见。 蓦地回转身来,这才看见绿衣女立在身后两丈以外,口角含着腰间丝穗,露出一口编贝似牙齿。 顾小宝这时才知道,自己奈何不了人家,一声长叹道:“我们没冤没仇,你为什么要跟我作对?那本秘诀,是人家暂借给我,你拿去了,我要怎样向人家交代?” 绿衣女媚然一笑,道:“这才像话嘛!你若好言好语和我商量,什么事都好办。其实,我才不稀罕那本破书呢?” “二十年前,我在广西瑶山的时候早就读过了,不信的话,我可以背给你听。” 牛皮不是吹,火车不是推,这活顾小宝有几分相信。 皆因前日在天池谷,那时秘诀尚在他怀里未被掠走。绿衣女就说“神宝八法”里刚柔二功。 微微一愣后,忙道:“你既然二十年前读过,要它也没有用,还给我可好?” 绿衣女格格一笑,道:“谁说了不还你,我信上不是说三月之后还你么?只是你肯不肯跟我好?” 顾小宝心中暗骂道: “臭三八、老妖精,已是四、五十岁的人了,偏要装出十七、八岁小姑娘的口吻不知羞耻?” 绿衣女又道:“讲呀!要是你肯跟我好,不但秘诀还你,神泉开穴之时,我还助你得到那颗冰球,你看怎样?” 顾小宝仰天一声长啸,道;“男子汉、大丈夫,生有何乐,死有何悲,岂能受妇人女子所挟制? 顾小宝宁肯失去秘诀,不要冰珠,也不能与你同流合污! 凭你那点灵巧身法戏人,算不得什么武林高人,你要是有种,认为是个人物,咱们就拼个三两百招,将我击败,才能令我心服。仅凭鬼扭伎俩,纵使获胜、却不能令人心悦诚服。 ‘’ 绿衣女舌头一伸,居然扮个鬼脸,刚要说什么,脸色忽然一肃,似在侧耳向峰下细听。 顾小宝此时也听到“嘟嘟!”一阵鸣叫,他可不知这是瑶人所用芦笙,只觉那鸣声十分紧急,似是传声报警。 目光不由循着声音来处看了一下,那知仅仅那么一瞬。再回过目光,绿衣女已顿失所在,不晓得是怎么溜跑的? 顾小宝呆在绝顶高峰边沿,目视月光笼罩下的群山,起了无限感慨。 心中不由暗忖:“此番青城山之行,眼看所希求之事,已微落端倪,有一线转机,现在这妖女人、臭三八突然闯入自己身边。 不但秘诀和神泉二事,要引起纷争,连自己高洁的情怀,没一定也会掀起更大的纷扰。” 想到这里,不由仰天一声长叹! 紧跟着叹声,好像身后传来“噗嗤”笑声,霍地回头,却见逸云道长立在身后数丈以外。 他也未去研究这笑声是否逸云道长所发,但这老道几时停在身后自己竟未发觉,脸上不由一阵臊热,那份矬相就免讲啦! 逸云道长疾赶数步,低声道:“施主这才所遇,正是那绿衣谷主黄绿衣,这女人平时心毒手辣,但对施主却毫无恶意。要是换个别人,漫说向她出手,只怕拂其意,便有生命危险。 你这才不但恶言相向,还一连劈了她几掌,没想到她竟不生气,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我看她对施主可能别有用心,以后倒要留意了!” 顾小宝这才知道选云暗地由观中紧跟出来,想是自己全中注意那臭三八、妖女人之故,未曾觉察。 但适才黄绿衣那些话,看来已被他听去了,觉得十分尴尬。 不由讪讪一笑,道:“道长说得不错,在下虽未能四大皆空,自信心地光明,这种女人,在下岂会让她如愿以偿?” 逸云道长叹道:“施主虽是如此,怎奈这女人行事十分诡诈,只怕到时由不得你了。” 顾小宝朗声一笑,道:“道长关怀,在下心领。顾小宝大不了一个死,也不会做出贻笑师门之事。 另有一点小事,倒想请问道长,适才远处传来一阵‘嘟嘟’似是鸟鸣声音,那妖女怎会忽然闻声就逃掉了?” 逸云道长点点头,道:“不错,那是苗瑶地区的一种乐器,名叫芦笙,适才正是有人传声告警,所以她赶紧溜跑!” 顾小宝这然心中一动,昨夜的鹤鸣,人晚之时,又遥见鹤影掠空,敢莫非筱云姑娘确实回来了? 除了她,谁又敢轻招虎须?与黄绿衣为敌! 一想到筱云回来,胆气不由一壮,朗朗星眸中顿现光彩。 在他心目中,筱云这次回来,不但眼前之事可以解决,使他最窝心的,是自己要见那缥渺仙踪的“九重丹凤”之事,也必能实现了。 就在他心念微动,感到事情已有转机之时,忽然夜空之中,远远传来一声凄厉的啸声。 顾小宝听得骇然一震,皆因他已听出,这惊人防声,正是那个“鬼见愁”宫半天的声音,原来他并未离开青城山。 逸云道长虽不知啸声发自何人,但因听得心头直颤,又见顾小宝也是一脸骇然之色,便知这青城山中,又来了一个厉害魔头。 两人来不及说话,同时向啸声发出方向看去。 谁知就这一会儿工夫,岭下已是一片云海迷蒙,苍苍茫茫,恍如涌絮推浪,一点什么也着不见。。 顾小宝这才回头问道:“道长,那绿衣谷离此有多远?” 逸云道长看着峰下的云海,随口应道:“这啸声不是黄绿衣那女子所发,你问绿衣谷是怎么?” 顾小宝知道他误会,笑道:“这啸声之人我知道,我是想知道若这啸声发自绿衣谷,这峰上是否会听得到?” 逸云道长这才回头,目光灼灼的看着顾小宝道:“这啸声不是由绿衣谷传来,倒像是来自卧云居。” 顾小宝心中一震,暗说一声:“坏了,必是筱云姑娘回来,与那‘鬼见愁’宫半天遇上了。” 心中一急,忙问道:“道长,拜托!请指示下峰之路,我要去卧云居看看!” 说时,一脸惊惶之色! 逸云道长虽不知顾小宝心急筱云姑娘安危,但卧云居突传这种惊人啸声,也觉有些怪怪。 皆因—— 自“九重丹凤”结庐洗心池畔,无论多厉害魔头,也不敢到卧云居撒野。 就算“九重丹凤”不在,她那卧云居也有“姜太公在此,诸神回避”的吓阻力量,除非是初出江湖,见闻不广之人。 但适才的啸声,能震人心弦,却系发自内功真力已臻上乘之人,不是一个初生之犊可比,是以也想去看个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由于有此一念,当下急着说道:“如此,施主快随贫道来!” 说完,迈步向观前走去。 顾小宝虽是由卧云居而来,但此时峰上云封雾锁,早已不识路径,只得随在逸云道长身后。 两人由峰上盘旋而下,逸云道长虽是轻功根底不赖,但顾小宝仍嫌他走得太慢。 只是此时穿行于云雾之间,四周一片茫茫,若不跟随他走,自己便无法下得高峰。 好不容易穿过云层,依稀看见天池谷已在眼前,顾小宝再也忍不住了,低声对逸云道: “道长慢行,我先去一步了!” 话声刚落,猛提一口真气。人似流星划空,直向峰下扑去。 以他目前造诣,何消几个起落,便到了天池谷口。 一到谷口,便又沿溪疾奔,不到一盏茶时间,已见月光笼罩的卧云居,寂静的立在那残谷之中,全无半点声息,不像有人来过。 但他仍向卧云居扑去,绕屋转了一周,见确无异状,忌地想起:“难道……、难道是在洗心池?” 急忙回身,又向谷口奔去,那知才到柳林边缘,忽听那密林之中,响起一个低沉冷漠的声音,道:“没想到在这里遇上你,你怎么会来到这青城山中?” 顾小宝一听,果然是“鬼见愁”宫半天的声音,警觉的伏下身来,隐在一棵大树之后。 接着,就听到一个女人格格一笑,道;“自从你被那和尚带走之后,十多年来,从未听到你的消息,我以为你早就死了,那知竟然还活着。” 宫半天一声怪笑,那笑声中,隐含着许多羞愧与愤怒。 笑毕,又徐徐道:“十几年来,我被那秃驴禁在括苍山上,不准离开半步,他想渡化我,爱说笑,我宫半天怎肯受那种鸟气,嘴都谈出鸟来。 几次想逃离那座破庙,都被秃驴截回。那秃驴的禅功神通是有够惊人,我又斗他不过,只好呆在那里,一直忍耐了十多年。” 那女人又笑道:“那你这次是怎么偷跑出来的呢?那和尚这回没拦你么?” 这一次,顾小宝听清楚了,这说话的女人,原来就是黄绿衣。 内心不由一震,暗道:“这口更凄惨了,这两个魔头居然是旧识,若是联起手来,就算筱云姑娘回来,恐怕也非其敌。” 半晌—— 只听得宫半天嘿嘿一笑,道:“我也知道逃跑没那么简单,只好伪装皈依佛门,终日假念黄庭,对着那泥塑木雕的神像虔忱礼拜。 十年来,居然骗信了那秃驴,说来也是我该再出江湖,那秃驴上月在括苍山上,选了一个古洞,面壁参掸。 我趁秃驴入定之际,虽不敢近身下手伤他,却将那洞口用无数大石封闭,这一来也算报了禁我十多年的大仇。 嘿嘿!真是皇天不负苦心人,我宫半天居然还能活着回到洗心池来!” 黄绿衣微感吃惊道:“那和尚是什么法号啊?既是禅功神通了得,区区几块石头能将他堵住么?” 宫半天一声怪笑道:“绿娘子,我宫半天要是这样憨呆,就不会有‘鬼见愁’这名号了。 你以为我想不到?所以我在封洞之时,早在洞内放了十几条奇毒的赤炼蛇、百步蛇、雨伞节等毒蛇。 洞口一封,毒蛇必会向洞中爬去,秃驴又在人定,只要其中一条咬他一口,便会毒气攻心,那还有能力破洞而出。 何况—— 我当时仍不放心,封洞以后,又在洞口守了数日,见洞中全无动静,料定秃驴已死,适才放心下山。” 顾小宝听得暗自一咬牙,暗道:“好一个魔头,心性如此歹毒,一个有道高僧,竟被你这般断送了!” 此际,又听得黄绿衣娇笑道:“嗯!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嗯!你这法儿不错,那和尚的确是大限难逃,说了老半天,那和尚是谁呀? 他有这般盖世无情的神功,难道连一个衣钵传人也没有么?” 宫半天道:“他的法号‘清虚’,听说他在四、五年前,身边有个俗家弟子,但我可没见过,不知道是不是他门下?” 顾小宝一听,更是震惊不已! 那清虚样师不就是‘九重丹凤’的师傅么?心想:“你这魔头活该衰尾,‘九重丹凤’要是知道这件事,不将你碎尸万段才怪!” 接着—— 又听得黄绿衣吃惊的道:“哎呀!你真该死,你知道清虚禅师的衣钵传人是谁? 你这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偏偏跑来青城山送死,林外谷中那间卧云居,住了一个漂亮、人称‘九重丹凤’的女人,她就是那和尚的弟子。这件事要是被她知道,她不剥你皮才怪!” 宫半天惊得跳了起来,叫了一声“哎唷”,道:“你说什么?那秃驴的徒儿就在这里?” 继之,使听他喃喃自语,道:“不错,是她,难怪昨夜那红柳树上,写了秃驴平素惯吟的两句偈语。 后来又用飞尘插石,正是那秃驴几次拦截我下山时的手法。 难道……难道她知道我害她师傅之事? 但,她又怎不追截我?让我自由自在离去呢?” 顾小宝这时才知道,昨夜“鬼见愁”绕树惊疑,和那辆雪白云帚飞坠矗立,惊得宫半天屁滚尿流,仓惶遁走的原因。 继之又想:“我知道‘九重丹凤’是追踪宫半天才去秦岭,原来这魔头并未远走,但她为什么那么匆忙赶去秦岭呢?” 左思右想,就是不得要领,也想不出原因..,.. 蓦地—— 忽听黄绿衣脆笑一声,道:“你免惊啦!那‘九重丹凤’已不在青城山啦!昨天我从一个傻小子口中得知,她已去了秦岭,大约要三两个月才会回来,我们有的是时间商量对付她的办法。” “鬼见愁”宫半天,平亲眼高于顶,那曾怕过谁来?自遇清虚掸师之后,那神奇莫测的禅功,的确让他怕怕,不敢妄生他念。 是以一听清虚禅师传人在此山中,又兼昨夜那些与禅师如出一辙的手法,心中余悸犹存,是以骇然! 等到黄绿衣要他免惊,顿又脸上挂不住,惊容顿敛,微现尴尬。 只听他嘿嘿一笑,道:“我惊啥?‘媳妇不上炕——怕挤!’那秃驴虽然禅功神通不小,但现在早已在洞中翘辫子了。 就算你说的那女孩子真是他的徒儿,也不过跟他学了几年功夫,又能好到哪里,我‘鬼见愁’一世横行江湖,除了那个该死的秃驴以外,怕过什么人?” 黄绿衣道;“嗯!你说的也是,就算我们一个人不是她的对手,合我们二人之力,也不见得斗她不过。 她自来此青城山定居,我们倒是河水不犯井水,因她外出之时,都是乘鹤飞行,因此一宗,更增加了神秘感,使人对她有些神奇莫测。 其实,也许是我心理作用,究竟手底下功夫怎样?既没有交过手,也不知道深浅!” 顾小宝隐身林外,句句听得真切,但二人身影,却未看见。 他知道二人武功,任何一人都在自己之上,虽是心中很透了他们,却又不敢现身与他们为敌。 只好静静的听下去,看他们是否要商量明晚神泉开穴的事。 谁知—— 听了大半天,黄绿衣老是述说十多年的江湖往事,对神泉和秘诀之事,却是绝口不提。 顾小宝知道这女人城府甚深,不肯让“鬼见愁”知道这件事,倒是放心不少。 这时,宫半天突又问道:“绿娘子,十多年来,你不但风华依旧,好像更年轻不少,只是我却老啦! 不说别的,连你那些手下,也全都不认识了,适才若非你回来得快,险些误伤了你的手下。 你连夜这般奔忙,可是有事么?我宫半天既然到了青城山,自是该助你一臂之力。” 顾小宝听得大是紧张,生怕她说出神泉之事。 幸好,他这顾虑全是多余,空自紧张一阵。 只听得黄绿衣脆声一笑,道:“没什么事啦!平素那‘九重丹凤’在此,为了避免无谓麻烦,这一带我也少来。 现在她走了,我就到这儿来走走,洗心池的月色真好啊!名池映月,清溪鸣琴,比我那绿衣谷强多了!” 宫半天哈哈一笑,道:“绿娘子当真是雅兴不浅,想当年,我便是因此地湖山优美,才在此定居数年。唉!一别十多年,湖山依存,我宫半天却恍如隔世……” 话来说完,长空忽然响起一声鹤唳。 顾小宝抬头看时,一只巨大的白鹤,疾射而下,绕林一匝,竟又冲宵飞走。 等那巨鸿飞走,林中已寂然无声,再未听见宫半天与黄绿衣的声音传出。 顾小宝估量二人必已离去,忽然想起自己狂奔而来,将那逸云道长丢在后面,怎么此时尚未见人来? 摹然一回头,眼前金光映月,登时吓了一大跳,跄跄踉踉的接连退了数步。 原来身后数尺处草地上,插着一柄金光耀眼的短剑,此时月光正明,那剑光映在限中,寒气森森,不由惊得直退。 自己偷听武林中人说话,这剑是何时插在身后,全不知道。要是这人向自己背上刺一剑,只怕剑贯前胸,还不知怎么死的? 凝目一扫,并没有人迹,心中惊疑不定,却不敢伸手去拔剑。 他憨呆憨呆的看了一阵,见剑身长不过一尺五寸,有似纯金铸成,好像是女子惯用的兵器。 那剑身射出的金光中,隐含有几种颜色,不时幻变出瑰丽的光彩,并非一柄寻常短剑。 一时好奇心不由大起,壮着胆子向短剑走去。 等到走至用前,突听剑身呛嘟一震,陡发龙吟之声。 顾小宝吓得倒退一步,心忖:“真奇怪!剑插地上,它怎会不动自鸣?难道……难道是宝剑通灵,陌生人走近它,便会自震而呜么?如此说来,倒是一柄罕世的神剑了。” 鸣声过后,又无异状,顾小宝基然心中一动,道:“敢莫非这剑是她相赠么?” 一想到剑是“九重丹凤”相赠,不由心头一喜,近步伸手,正要投取短剑时,陡地一股劲风狂袭过来,同时劲凤中挟着一声娇笑! 好在顾小宝拔剑之时,已暗自戒备,听风辨位,霍地扭腰吐掌,但在旋身之时,已将短剑抢在手中。 先天无极掌,本就威力无俦,再加上他服食金丹之后,真力更是绵绵不绝! 两股劲力一碰,空中响起一声焦雷似震响,顾小宝心头一震,身子猛退一步。 只听得林内有人喝了一声:“娃儿,你龟儿子好掌力!” 就在喝声同时,两条身影穿林而出,来人正是那“鬼见愁”宫半天,和那称做“绿衣仙子”的黄绿衣。 二人立在林下,四只贪婪眼睛全都集中在顾小宝手中短剑上。 顾小宝此时也觉出,剑在手中不断跳动,金虹尚自伸缩不定,有如手中握着的是一条金蛇,要挣脱飞去一样。 他左手紧握金剑,目光灼灼的盯着二人行动,一见二人同时露出贪婪的目光,便知二人对这柄剑起了贪念。 话说回来,剑若非珍品,这等魔头,岂会面露贪婪之色。由此可见,此剑当是神兵利器。 至此不由暗道一声:“好险!若非动念得快,稍一迟延,这神兵利器被二人取走,何殊为虎添翼!” 此刻。只听那黄绿衣格格娇笑,道:“小兄弟,你运气真好,无端的有人送你稀世奇珍……” 那宫半天突然嘿嘿干笑,抢着说道:“剑虽是一柄稀世奇珍,但落在这娃儿手里,也起不了作用。” 顾小宝并不理会他讥讽,暗忖: “此剑若是‘九重丹凤’相赠,必然大有用处。” 因此,朗声一笑,反唇相讥道:“这是清虚禅师特遣人送来的‘诛魔剑’,专斩武林败类魁首!” 话声才落,“鬼见愁”宫半天惨白的脸上,被那绿如鬼火的目光一映,青究瘦的好不怕人。 只见他仰天厉笑,形如恶鬼似的喝道:“好啊!你这龟儿了居然敢抬出死秃驴来吓唬我,我倒要看看谁的脑袋瓜会被剑剁下来?” 说时。瘦骨鳞鲜的双肩一晃,欺身便向顾小宝扑来。 他快,他身边的黄绿衣比他还快,一声娇笑,翠袖一展,便将宫半天的去路阻住。 只听得她媚笑道:“看你,十多年的磨练,火气怎么还这么大?等我先问清楚他,再动手也不迟啊!” 话声中,莲步奶奶的向前走了两步,边走边说这。“小兄弟,这柄剑真的是清虚禅师派人送给你的么?” 说时暗使眼色,将头轻点了两下,意思是要顾小宝强调真是清虚禅师相赠。 顾小宝不过随口瞎掰,真要他说谎,可就不愿意了。 基地退后一步,一扬手中金剑,正要说话,那知他无意间一抬手,剑身金虹陡然暴长,电射而出,竟如闪电般射出丈许。 那剑啸之声,更是嘶鸣震耳,连顾小宝自己也吓了一跳,几乎松手让它飞走。 黄绿衣倏见剑虹奔射,也是吓得一晃肩,斜掠丈许,才算未被剑虹射着。 饶她见多识广,也惊得花容失色,不知这是一柄什么宝剑,剑虹能射出丈许之远。 顾小宝想不到这柄剑如此神奇,胆气一壮,呵呵大笑道:“我虽不知此剑系何人之物,但神兵出世,必是你们这些魔惠子末日到了。” 说时,手握金剑,反而向前迈近两步。 就在此时,“鬼见愁”嘿嘿一声怪笑,道:“绿娘子请让开,这柄金剑,今夜若不从娃儿手中夺下,日后必生祸患。” 说时双肩一晃,蓦地欺身近数步。 这一来,三人成了畸角之势。 顾小宝心中暗自一惊,若然两个魔头左右同时出手,自己虽然手中有柄神剑,只怕难以挡得住二人合击。 正自转念,黄绿衣眼珠媚媚一转,突然响起一串银铃似的笑声。 那笑声好媚,顾小宝心神不由一落,双目怒瞪,喝道: “你笑什么?” 黄绿衣衣袂飘飘,款摆腰肢走了两步,道:“小兄弟,别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我可是关心你啊! 剑虽是一柄神剑,恐怕你还不晓得怎么使用。别松手啊!只怕脱手便会飞去,这姓宫的,可是有名的鬼手,人家要抢你那柄剑,可容易啦!” “鬼见愁”宫半天可是鬼眼凝神,一步步向顾小宝退去,黄绿衣这般一说,突然停身回首,怒叱道: “你..” 黄绿衣未等他说出,一抛媚眼道:““是啊!我是关心他,告诉他神剑不能出手,你知么?” 宫半天恍然大悟,暗忖: “原来她在稳住这龟儿子,这种神剑若是掷手飞出,何异惊雷迅电,若是我用隔空抓石手法,只怕一只手腕便要报销了。” 顾小宝不相信黄绿衣,但觉得她说得颇有道理。 神剑在手中本就跃跃欲飞,两次险些把握不住,真若脱手飞去,两个强敌或觎在侧,怎么能够捡回来? 不由剑交右手,紧紧握着,左掌暗自凝足劲力,但他知道,这神异剑虹,必能使两魔近身不得。 顾小宝这里换手握剑,黄绿衣在那里甜甜一笑。 她是心有城府的人,暗道: “剑在这仅小子手里,总比落人宫半天手中较容易弄过来,我可借他之力,把丑鬼赶走,要是让他死缠在我身边,明晚神泉开穴,可就大费周章了。” 宫半天鬼眼连眨,也在思索夺剑之法。 人急悬梁,狗急跳墙,果然被他想出个主意。 只见他阴恻恻一笑,双肩一缩,宽大衣袖修然飘动了两下,蓦地晃身,快通电光石火,随即荡起一团劲风,飘忽的游离扑向顾小宝。 顾小宝一声长笑,金剑疾舞“迎门击浪”,迎着捷通鬼您的身影削去。 月下金虹如电,那“鬼见愁”居然毫不畏惧,由地双袖齐扬,向剑虹上卷去,身形一缩,顿时矮了一截。 “刷刷!”两声中,两只断袖震飞空中,但他却缩骨滚身,鬼手向顾小宝中极穴点来。 原来,“鬼见愁”一身的奇异武功,暗自将双臂退出袖管,等到剑虹削到,摇启震起两只油管,让那剑虹去削,自己快捷无伦的缩骨矮身,竟由剑虹之下滚身而至。 然后手由袖下穿衣而出,这种奇异身法,不但顾小宝未曾想到,连那素来足智多谋的黄绿衣,也是大出意料。 顾小宝剑虹断抽已然觉出不对劲,才要问身,那“鬼见愁”是何等身手,未容他身动,右手指尖已然拈衣。 这真是千钧一发,顾小宝收剑退身,均已不及,连凝足劲力的左掌,亦已出招不及。 蓦地—— 只听得黄绿衣一声:“哎呀!”绿影已抢近身。 顾小宝只得疾凹小腹,编后数寸。 左掌似奔雷,猛向黄绿衣劈出,右手剑虹口掣,快捷无比的向下猛切。 “鬼见愁”宫半天志在夺剑,手才拈衣,一见绿娘子飞朴而来,生怕她捡了便宜,右手一慢,旋身翻左腕,五指如钩,向顾小宝握剑右手抓去。 宫半天两手练就大力鹰爪功,锐可裂石破金,只要被他抓到,顾小宝的一只右腕,可就与胳膊分家啦! 顾小宝剑才收回,眼前一只乌黑手爪已疾抓而来,再想反手挥剑已是不及。同时左侧的绿娘子,一声娇笑,翠袖飞起,人已绕身而近。 左右受敌,顾小宝此刻表现,就可以看出名门之徒了,临危不乱,不慌不忙的曲肘仰身,一式金鲤倒穿波,掠退一丈。顺势一挥金剑,有如寒电奔掣,隐挟风雷之声。 两人本要纵身追扑,一听剑震风雷,不但收势停身,反而各退数步,三人又成犄角之势。 顾小宝险险的脱出环攻,已是一身冷汗。 眼神扫了绿娘子一眼,忖道:“这妖女、臭三八真是歹毒,对我虚情假意,极终目的还是这柄神剑!” 想到这里,不由怒哼一声。 宫半天见绿娘子目光凝注在顾小宝剑上,冷冷一笑,道:“哼!原来你也在动这剑的念头,只要有我宫半天在场,谁也别想捡这便宜。”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八章 暗助之迷 绿娘子对宫半天的话,压根儿就不理不睬。 她依然一脸媚笑,道:“哟!看你说得那么认真,也不怕伤了咱们感情? 就拿这件事来说,我是以事论事,这位小兄弟我可是比你先认识。人家得了一柄剑,以你这种武林成名人物,居然动手就抢,不会有失身份么? 我倒不是想要这柄剑,是不愿见你以大欺小,以强凌弱!” 说时,脸上笑迷迷的,而且膘了顾小宝一眼。 “鬼见愁”宫半天一声沙哑狂笑,道:“想不到绿娘子想吃新鲜果儿,连老朋友也出卖了。我‘鬼见愁’从不信邪,倒要看看你是如何阻止我?” 顾小宝见他们起了内讧,不屑的冷笑了一声,也就没有说话。 再则,是刚才剑震风雷,逼使二人已不敢前进,胆气更壮,心想:“两个都不是好东西,最好你们打一架,狗咬狗,撕得血淋淋,然后我再用这柄剑收拾你们!” 只见绿娘子纤指一掠发鬓,娇笑道:“哟!你是癞蛤蟆打哈欠——口气真大呀?我绿娘子手底下的几手玩艺儿,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可要掂掂自己斤两,我会怕你吗?只是我认为因这芝麻绿豆大小事,犯得着翻脸吗?” “鬼见愁”宫半天对绿娘子这一身功夫,也很熟悉,那一身柔功异学,自己虽然不惧,一旦翻脸动手,却是大费周章。 今夜,便休想夺得这柄神剑了。 他那青疹控,像棺材板的脸,皮笑肉不笑的,顺着绿娘子的口气,道:“不错,咱们别为这点小事,伤了多年的交情!” 顾小宝听他们口气,似要言归于好,暗忖。“若是这两个魔头言归于好,联手攻击,要脱身怕更难哩!” 心中暗自着急,剑眉也不由微皱。 他这表情,形之于外,自是瞒不过绿娘子那双眼睛,只见她淡淡一笑,向宫半天道: “适才像话嘛!俗话说得好,见面三分情。 今夜因我在场,你就高抬贵手,别动这个念头。你给我三天面子,三天之后,我绿娘子不管这档子事,你看怎样?” “鬼见愁”宫半天也是老狐狸,机诈不输于绿娘子,眼珠一转,心念电闪,嘿嘿一笑,道:“你可想得美,只怕三天内,剑已到你绿娘子手中了。那时,我再向你手中去抢么?” 虽然说中了绿娘子的心统一但她却毫不在意,抿嘴一笑道:“我才不稀罕呢?你几时见我用过兵器,送给我还嫌它得手哩!” 顾小宝知道这女人在施诈,心里一直在偷笑,暗道:“这臭三八、妖魔女真个是阴险歹毒。她向宫半天讨好,还不是为了明晚神泉开穴。 到时候准备一举两得,哼!这种算盘吊在胸前打的如意算法,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鬼见愁”绿光荧荧的鬼眼珠转了两转,突然一点头,道:“好了!咱们一言为定。三天后,你可不许再管啊!” 绿娘子脆声道:“你把我当作什么人?我绿娘子在江湖上混了几十年,你几曾见我违信背诺?” “鬼见愁”嘿嘿一笑,道: “信得!信得!你绿娘子是一诺千金。” 当然—— 他这话多少带点挖苦讽刺成份,但绿娘子只当听不懂言外之音,没有吭声。 宫半天回头狠狠看了顾小宝一眼;狞笑道:“娃儿,今晚算你龟儿于狗运亨通,我宫半天看在绿娘子份上,饶恕你三天,三天后,你龟儿子要不乖乖的献上这柄剑,嘿嘿!小心你的小命!” 顾小宝横剑而立,朗声一笑,道: “你们困就困,说什么梦话。这剑已属于我顾小宝所有,想要剑,没那么简单,不信你们就试试?” 宫半天才一声怒哼,绿娘子已笑盈盈道: “小兄弟,不要讲!人家是江湖成名人物,一言九鼎,适才已答应过我了,你虽用激将法,一他也不会跟你动手!” 说完,又回头对宫半天道:“你说是不是?” “鬼见愁”宫半天本来又想发作,绿娘子这么一说,顿又将怒气按捺住,只口中呼了一声。 绿娘子又对宫半天嫣然一笑,道:“走啊!咱们到听寒亭聊聊,我那些手下还在等我哩!” 顾小宝突然横身跨前一步,喝道:“等等!我那……” 绿娘子未待他说下去,回身飞速一个眼色,道:“我知道啦!有话以后咱们再谈,我说过不要你的呀!” 顾小宝见她一语双关,既不说明是不要剑,还是不要神泉冰珠,便知道她不想让宫半天知道那秘诀和神泉之事。 心头蓦一打转,暗道: “也好,若是让这魔头知道,必又引起他的贪心。反正明晚她要到‘碧落观’来,又何必忙在今晚?” 当下便不再吭声了。 绿娘子扬扬手,道: “再见,今夜有事,不陪你啊!” 说完,媚笑盈盈,与那“鬼见愁”宫半天向林内走去。 两人一走,顾小宝吁了口气,仰望天上星移斗转,离天亮已是不远,基地瞧见暗处似有人影一动,回首一瞧,正是那逸云道长立起身来,向自己招手。 顾小宝走上前去,道:“道长,原来你在这里?” 逸云道长道:“好险啊!施主,今夜若非那绿娘子别具用心,恐怕‘鬼见愁’不会与你善罢干休!” 顾小宝淡淡一笑,道:“那也不见得,真要拼起来,鹿死谁手,还言之过早哩!” 说完,一震手中金剑,问道: “道长,这柄金剑,可是‘九重丹凤’白姑娘的?” 逸云摇摇头,道: “贫道不曾见她佩过,施主可肯借我一观么?” 顾小宝将剑递给逸云,老道抚视一阵,微一沉吟,脸现诧异之色,亦惊亦喜的道:“神兵现世,武林必又是一场浩劫,施主有此神剑,那些魔头还真要畏惧三分。” 顾小宝道:“道长莫非识得此剑?” 逸云抚剑一声长叹,道: “贫道武功虽是平平,但当年兵器中喜爱的就是剑,因此最爱与用剑的人来往,剑中的奇珍异品,可也就听过不少。” 顾小宝乍得此剑,对金剑的来历着实有些奇异,忙道:“如此说来,道长一定知道此剑来历了?” 逸云道长点点头,道:“此剑大有来历,确是一柄稀世神物。而且此剑在数十年前,的的确确在武林掀起轩然大波。 不过—— 此剑在武林出现的时候,贫道是时尚系孩提年龄,故未曾亲眼目睹当时事故。 后来听人说起,也觉那一段往事,神秘莫测,而又凄惨缠绵。今睹此剑,不由抚今追者,亦惊亦喜了。” 顾小宝见他说得如此认真,心中大奇,忙道:“反正现在没什么事,道长何妨详细说说,也增广在下一些见闻。再说,在下偶拾此剑,乃不是此剑主人,对它的出身来历,更应该清楚,是不?” 逸云道长范尔一笑,道:“施主认为是拾到的么?这种神兵利器,别人寻遍天涯,尚难得一见,岂能在荒山拾得。这是有人有意赠与施主,只是那赠剑之人,目前不肯现身而已!” 顾小宝笑道:“我也想到是有人相赠,难道这赠剑之人真不是‘九重丹凤’?可是,又有什么人呢?” 逸云道长道:“这可说不定,我刚才说过,“九重丹凤”曾数次至敝观盘桓,贫道并未见过她佩此剑,是不是她的,贫道不敢论评。” 语音一股,又道:“施主得此稀世神兵,虽是可喜,只怕传扬到江湖,一般武林高手,也会觊觎争夺,今后麻烦可多着哩!” 顾小宝朗声一阵长笑,毅然道: “诛邪恶、荡妖氛,为武林造福,是我侠义中人天职。我顾小宝虽是武林东学,既蒙奇人赠剑,当凭这三尺龙泉,扫清武林妖氛。” 说时,正气凛然,一脸坚毅不移之色。 逸云道长生平员敬重侠义之士,点头道:“施主有此抱负,正是武林之相,此刻闲着也是闲着,待贫道将此剑昔年事故说出,做为施主今后行事时一个参考。” 说罢,席地而坐,逸云道长将手中金剑递还顾小宝。 顾小宝接过金剑,坐在逐云道长身侧,此时晓月横斜,荒山岑寂,逸云像白头翁话天宝遗事,顾小宝有如踏入“天方夜谭”里。 透衣生寒的秋风,也不觉得,将一个侠骨柔情的顾小宝,听得目瞪口呆。 此剑原名“风雷”,但当时一般人称它做“三尸剑”,相传为南唐李后主所有。 李煜国破之时,将此剑抛入上苑深井之中,曹彬曾命人下井打捞,缈不可得。百多年来,从未听人再见过这柄“风雷剑”,大家认为是一种无稽传说。 岂料 大约在五十年前,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病和尚,手中便拿着这柄金剑,那和尚不称这柄剑刚“风雷剑“,却叫它“三尸剑”。 和尚自称“情僧”。 顾小宝听得大是惑然,也觉得莫名其妙,出家人皈依佛门,应该四大皆空。怎竟以“情僧”二字做法号呢? 这迷惑只是放在心里,没有提出来,因为这故事才开始,自然不愿打断故事的延续。 和尚取名怪异不说,行事更是出人想像,武林有许多奇人界事,放浪形骸,游戏风尘之中,这原不足为奇。但这和尚经常剑穿两臂两腿,虽是血流如注,依然哈哈笑声不绝。有人奇怪,问他为何要这般自伤双臂双腿,他却疯疯癫癫的说是“戳三尸”。 此刻,顾小宝不由想起“玉枢经”注说:“人身三尸,上尸名‘青姑’,中尸日‘白姑’,下尸日‘血姑’,即道家所谓‘三彭’,和尚是佛门弟子,那来的三尸?” 一想到三姑之名,心中倏然一动,再也忍不住了,忙问道: “道长,敢莫非那自称‘情僧’的和尚,与数十年前江湖上有一个自称‘血姑’的女人有关么?” 逸云道长突然注视着顾小宝,道:“原来施主知道血姑的事?” 顾小宝摇摇头,道: “数十年前的事,我怎么知道,那是当年我随侍在恩师身侧,有一天一个叫‘千叶’的道人来访,从他们闲谈的时候,曾提到血姑二次出现的事。” 逸云道长点点头,道: “如此说来,那就对了!” 逸云道长道:“那千叶道人人称‘哈哈道士’,数年前听说血始曾找那疯道人报仇,千叶道人说的必是二次下山之事了。” 接着逸云道长又遭:“当时,因为这柄稀世神剑,在这么一个病和尚手里,武林中人,个个起了觊觎之心。只是那和尚看起来疯疯癫癫,武功却是恁地了得。 凡是想夺他那柄剑的人,每人身上都多出一道剑痕,好像是被人用钝剑用力劈成一道白色印子。 当时虽然不痛,也没有流血,但三天后,那剑痕开始发黑,慢慢开始溃烂,恁是遍请名医,均无法治愈,一直到死为止。 于是人们便相互传言,是被金剑斩了‘三尸神’,所以非死不可。” 顾小宝一听,不由低头看着手中金剑,暗道: “莫非剑上喂过剧毒?” 但是—— 剑身金光耀眼,毫无青黑之色,又不像喂过毒。 逸云道长接道:“后来一些武林高手,虽然心慕此剑,知道‘三尸剑’后,谁也不敢起贪心。 虽然如此,在两三年中,大江南北,却不知死了多少武林成名人物。 有一天—— 病和尚正在金山寺前,忽然来了三姐妹,大姐叫青姑,二姐白姑,三妹便是你说的那个血姑了。” 顾小宝惊异的进: “什么?这三姐妹真的就是玉枢经注上的‘三尸神’的名字,看来疯和尚故意炫露那柄剑,目的便是要引她们前来。” 逸云道长道:“何尝不是呢?听说那三姐妹个个长得艳如桃李,动人已极。只是青姑脸色略青,白姑肤白如雪,那血姑就如熟透了的苹果。 三人全都使用武林中从未见过的多环软索,挥动起来,‘当啷’有声,有如仙乐鸣空一般。 对手的人,一听到那鸣声,心神便要着迷人幻,会使人迷们得忘记还手,说起来真是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顾小宝越听越人神,问道: “后来那三姐妹是否也被这柄‘三尸剑’戳去了三尸呢?她们又是怎么与和尚结怨的呢?” 逸云道长道:“那一场争斗,真是武林旷古奇闻。原来那和尚未出家前,姓李名慕白,也是一个少年豪侠。 是什么人门下,没人知道,据说那时他相恋的情人,名叫常婉,也是一个武林侠女。 两人在关外行道江湖,喜爱骑着两匹白马,在白山黑水间,也小有名气。后来因为一点小误会,常婉负气离开了李慕白。 就在他们分开不久,江湖忽然传出常婉死在血姑金环软索之下,李慕白突闻噩讯,伤心已极,立志要为心上人报仇。 但他那时的武功,哪是她们的对手,若贸然寻去,非但」仇不能报,枉死城中反而多了一冤鬼。 李慕白衡量敌我,便决心访求名师学艺以便为心上人报仇。不知他在何处访得‘千山更’,便一个人向千山后峰走去。 千山为辽河大平原中的第一大名山,地在辽阳城南六十里处。 北起至平,一南界风海,绵亘数十里,面积约三百平方里,奇峰耸拔,状若莲花,故又有千朵莲花之称。 此山有北、中、南三岭,北岭通北山,山面斜倾,攀登颇易;西部较中岭为高,为全山精华之所在,峰峦秀丽,有小黄山形势。 其最高峰为玉佛岭,高达三千余尺,其峰峭峙,如笔倒置。 峰后终年雪封,冰崖千刃,较低的地方,又荒林千里,蛇兽横行,高处更是云封雾锁,草木不生。 不但冰滑不能立足,而且罡风化骨,只要人遇上,便立时僵冻而死,皮骨亦被罡风吹化得毫无痕迹,这种地方,就算轻功绝顶之人,也无法上得去。 李慕自复仇心切,为了爱情,他豁出了性命,经过了不知多少危险,好不容易被他走到千山后峰之下,想尽了种种方法,始终无法上得冰崖。。 最后—— 他绝望了,便跪在峰下哭泣哀嚎。 谁说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据说跪了三天三夜,哭得声嘶力竭,最后哭出的眼泪都变成了红色。 血泪滴在那雪地上,染成了一幅凄惨绝伦的血泪图,人也但冻得不能动弹,真是凄惨已极!” 顾小宝是个感情极丰富的人,不由触动情怀,心中凄然,几乎想为那李慕白同声一哭。 只听得他口中喃喃自语,道:“那李慕白多可怜啊!真是自古多情空遗恨,上天也太不护佑有情之人了。” 他虽是有感而生的叹息,又何尝不是为自己的情怀而长叹呢? 两年多来,他追踪神踪缥沙的一位姑娘,又何尝不是尝尽了辛酸和孤独?偏是才有一点眉目,眼前又发生许多事情,叫他怎能不同声一哭呢? 于是,忙又问道:“后来必是感动了千山叟,将他救上峰去,传授了他一身神奇功夫!” ‘不!”逸云道长插头道: “不是千山叟,而是被一个和尚看见了,将他救回寺中。那和尚也是武林奇人,使传了李慕白一身绝学。 最神奇莫测的,便是‘九莲身法’,他后来与人动手之时,能陡然不见,有时瞻之在前,倏尔在后,便是佛门的‘九莲身法’了。 李慕白自从那和尚学艺,在千山一住十年,因为心上人已死,便剃度跟那和尚出家,自号‘情僧’。 从法号可以想像他的出家,并非看破情关,而是情有独钟,并非真正皈依佛门,而是皈依他那死去的常婉姑娘啦! 他下山后,因为恨使得他变得偏激,不知从哪里得到这柄‘风雷剑’,大约那三姐妹,恰与‘三尸’同名,故他便将剑改为‘三尸剑’了。” 顾小宝又问道: “道长,那三尸与李慕白在金山寺拼斗之事,后来怎样呢?” 逸云道长道:“那真是一场罕见恶斗,据说那三姐妹围攻他一人,斗了一天两夜,结果青姑、白姑,均死在这柄金剑之下。 只是那正凶血姑,却逃得了性命;血姑后来之事,你已听千叶道人说过,我就免讲啦!” 顾小宝顿又想起那天,千叶道人与恩师谈论血始之事,记得…… 那千叶道人素来说话,都是哈哈笑声不绝,但提到血姑。连他那种成名人物,也似乎心有余悸。 千叶道人道: “哈哈!我牛鼻子平生未服过人,但对那个女魔头,真是五体投地。” 诸山老人打趣的问道:“牛鼻子,我问你,你与她动手之时,是不是依然不断的打哈哈?” 千叶道人道:“我这哈哈道士,遇上了她,那还有闲情打哈哈,你也别‘龟笑鳖没尾’,若是你这老儿遇上,也不一定能在她那一身绝学下讨得便宜。什么其他都不讲,单是她嘴里那股血箭,你老儿就无法挡得住。” “血箭?”诸山老人吃惊地道:“可就是当年五毒夫人那种‘迷魂血雨’?” 千叶道人哈哈不绝的道: “哈哈!老儿,你对‘迷魂血雨’,至今尚有余悸吧?哈哈!人家施展的就是这种功夫,所以我料定她是‘五毒夫人’的徒儿,你说对不对?哈哈广诸山老人不由皱皱眉,道: “如此说来,你是被她赶得无路可逃,才躲到我这诸山来避难。牛鼻子,你要是将她给我引来,我可跟你没完没了。” “哈哈!”千叶道人道:“我牛鼻子若非练得移形换位功夫,那天还真的会伤在这女人手下! 喂!老儿,我们不能让她在江湖上横行,若不联手将她制住,等她找上门来,你这‘忘我居’可永无宁日,说不定会瘀她手头那时可不能怪我呀!” 诸山老人这一生中,不知经过多少惊险打斗,都能—一克服,使魔头束手。但一听此女是五毒夫人之徒,不由仰天一声长叹。 良先始道:“如此说来,这女娃儿还真是招惹不得,合我们二人之力,也许能将她制住,但……” 语音一顿,又沉思一会儿,道:“你该知道,五毒夫人最是护犊,打了小的,老的还不出来么?若是那五毒夫人再现江湖,武林便又掀起一场浩劫。” 大的那时千叶道人不知过去青姑、白姑伏诛之事,故不曾谈起“三尸剑”。 千叶道人和诸山老人如何商量决策,顾小宝也不知道,只晓得千叶道人住了一天便走了,而诸山老人也未离开诸山半步。 但二人的话,却点滴记在心头,此时逸云道长提到血姑,正好探索一下以后的发展。 ? 〉毕掠窒蛞菰频莱の实溃骸白郧6兜廊死肟钌街螅稍偬笛糜肭樯钅桨椎南3课以诮侥辏趺疵惶嗽偬崞鹚牵俊?br> “世间之事,往往出人意料。”逸云道长道:“金山寺一场恶斗之后,李慕白仗剑追踪血姑,哪知竟然遇到了常婉。 原来—— 她并没有死,当时只是受伤昏死过去,血姑以为她死了,不顾而去。等到常婉醒来,被另一个年轻人救了,这少年家为她治疗伤势。 伤愈之后,那少年家陪着她天涯海角的去找李慕白,试想,当时李慕白住在人迹罕至的千山后峰,他二人如何找得到? 这样一直找了五、六年,毫无消息,都认为李慕白必已不在人世,那少年家曾向常婉求婚,但被常婉拒绝,伤心之余,常婉便在燕山慈云庵出了家。” 顾小宝“啊!”了一声,心中为这一对情侣难过。 追云道长接着又道:“两人相遇,虽是有情人,但二人都皈依佛门,一个是和尚,一个是尼姑,除了唏嘘相对,又能作什么呢? 二人便从此归隐,不再涉足江湖,最奇怪的是那血姑,也不知去哪里了?有人传说被一个女人带走了。 如果照你师傅和千叶道人的话推测,这女人很可能就是‘五毒夫人’了。” 千叶道人跟血姑相遇,该是她第二次现身江湖,但也仅仅那么神龙一现,便又不知去向。但去年却有人看到过她一次,据那人说,当时她手上携着这柄‘三尸剑’!” 顾小宝一惊道:“这样说来,她第二次现身,必是找那情僧李慕白报仇,恩仇了了,便将这柄剑带走!” 逸云道长道:“这点贫道不敢妄作推测,但到在她身边,却是有人亲眼看到,既然在她手中,怎么又被人暗中赠给你呢?这就是贫道想不出其中原因之处!” 就在此时。 峰上,碧落观踢起一响钟声,清越的由夜空传来,两人抬头看时,东方已涌起一片灿烂朝霞。 原来,天已亮了。 二人正要起身回观,顾小宝突然裹足不前。 他,突然想起一件事,道:“道长,这‘风雷剑”怎么没有剑鞘,我们找一下,可能剑鞘就在附近!” 话声刚落,逸云道长一眼瞥见,就在顾小宝身后,一块绿色罗巾,卷着一件长长之物。 逸云道长笑道:“施主,你看身后是什么?” 顾小宝口头一看,顿又骇然。 造才来此之时,并未发现有此物体,现在,怎么有这种东西存在。 想来想去,认为必是两人谈话分神之时,被人送来放在自己身后,可见这赠剑之人,轻功是如何了得,已到本去无影的地步了。 忙拾起将罗巾解开,果然是柄绿如翠玉的剑鞘,鞘上镶有三颗指头般大的珠子,珠光映着朝霞,绚灿已极! 顾小宝将剑人鞘,掖在腰间,但手中仍然握着那块罗巾发呆。 罗巾上飘起淡淡的幽香,不用说这赠剑的人,必是女子无疑。但除了九重丹凤和破云姑娘外,还有什么人呢? 逸云道长忽然发现绿色罗巾角上,有一点红印,忙道:“施主快看,那罗巾角上是什么?” 顾小宝将罗巾抖开看时,逸云道长却惊得目瞪口呆,憨神憨神的。 他匆忙回身向四周打量一阵,脸上颜色全变,道:“施主,这是那位血姑的罗巾啊!罗巾角上的血红唇印,正是她的记号。” 顾小宝大感意外,自己与血姑素不相识,你是为何没缘无由赠自己宝剑? 逸云道长默默的注视罗巾上那鲜红唇印,也是出声不得。 他暗自揣想:“唇印、罗巾、金剑,怕要为眼前这少年家带来无尽的烦恼了。一个是‘九重丹凤’,一个是武林高深莫测的‘血姑’,她们之间,能和平相处么了’心中虽在揣想,口中却说道:“若是此剑果真系血姑相赠,那末,今夜神泉之事有她相助,那黄绿衣就不足为意了。” 顾小宝是一脸挫相,迷惑不解,呆望着手中罗巾上那个鲜艳的唇印出神。总觉得此事有些暖跷。 想破脑袋瓜子,也想不出血姑赠这柄金剑是何用意? 逸云道长见天色大明,山间晨鸟争鸣,峰顶抹上一片金色阳光,显示出一片静穆祥和。 于是说道:“既来之,则安之。施主,咱们回现去吧!夜里取珠之事,我们还得回去准备。” 顾小宝也不知怎样处理这柄金剑和罗巾,很想弃在原地不要,但又怕血姑已经离去,此剑若落入“鬼见愁”和黄绿衣手中,岂不是如虎添翼? 逸云道长已看出他心意,笑道:“不管她赠剑用意何在,人家已经走了,你总不能弃而不要吧? 何况,今夜正用得着,过了今夜以后,若与血姑相见之时,施主可以礼谢壁还就是。” 事已至此,顾小宝不由一声长叹,道:“道长之言虽是,怕只怕因为这柄剑,又将引来我无尽的烦恼!” 说完,将罗巾纳人怀中,起身向峰顶走去。 两人才翻上峰顶,正见逸清道人在观门外张望。 逸云道长越前一步,道:“师弟,有什么事吗?” 逸清道:“师兄和顾施主口来得正好,观中来了一位书生,带着四名彪形大汉,说是要找顾施主。那书生有些古怪,我觉得有点不对劲?” 顾小宝听了不由一愣,道:“那书生现在在哪儿?道长快带我去相见!” 逸清道:“施主请随贫道来,那书生现在云房中。” 三人进人观中,大殿上有四个彪形大汉围在一张四方桌上,各据一方,正赌着扑克纸牌。 从他们太阳穴高高突起看来,就知道都具有一身不俗的武功。 他们一见逸云、逸清和顾小宝人来,视线便集中在顾小宝身上。 顾小宝见他们利用扑克纸牌玩十三张那种赌博游戏,心念一转,突然上前搭讪道:“你们赔得大么?” 四名大汉的其中一人瞥了他一眼,道:“你是不是也想试试?” 顾小宝装着不太懂的意思,道:“这样玩意儿,我看不太懂,让我搭注好不好?” “不!”一名大汉把银子收拾起来,道:“我不玩了,让这个位置给你玩,刚好轮到你做庄家。” 顾小宝又故作小家子气的摸摸口袋,道:“你们怎么赌?赌注………” 话未说完,另一名大汉把一百两银子放在面前,道:“我赌一百两一注,一千两七注。” 对面那位面孔微黑的大汉,掏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道:“我只赌三注i每注五百两。” “尾门”的大汉则下注二千两赌七注。 顾小宝故意一伸舌头,道:“哇!你们赠这么大?” 他似乎想退缩,但似乎禁不住纸牌的诱惑,从怀里掏出一叠银票,数了数,三人六只眼睛,焦点便对准了这叠银票。 三人又互相关照了一个眼色,顾小宝像装势成骑虎难下状,无可奈何地坐下来派牌。 他把扑克牌派得侵吞吞的,令那三名彪形大汉几乎沉不住气,那位已退出了赌局的大汉,转到后面云房去了。 他可能是赢家,所以见好收兵,把位子让出来,也许是去向书生报告。但这时候,顾小宝根本无法分心。 倒是逸云、逸清两位道长在旁干着急,他们搞不懂,在这急如星火,迫近眉睫,顾小宝还有心情去赌。 顾小宝第一次做庄家,竟然“派通庄”,也就是说,那三个大汉全赢了。 由于顾小宝动作笨拙,三人认定他是只“莱鸟”,开始纷纷加注,每人都加了一倍的注码。 顾小宝虽也提出反对,但未被他们接纳,异口同声道:“我们都按照这种方法,赢了可以夹叠加注。” 少数服从多数,众口际金,顾小宝也就认了,由于他“洗牌”的动作十分愚钝,三名大汉又微笑地交换着眼色。 “洗牌”,也就是将所有的牌混和后再整理起来,这是顾小宝做庄的第二把,又一次“派通庄”。 约略计算一下,顾小宝两把“派通庄”,输了约四、五万两,每人限做三次庄家,这— 次是他最后的一庄。 顾小宝洗牌,三名大汉见顾小宝连续二次‘“派通庄”。连“cut”也省回,这正是一般赌徒的迷信,希望在家继续再担一次。 这一次,三家连本带利部政上了,“下家”下注一万两捷七注,“对家”下注三万两跨三注,“尾门”下注二万两赌七注。 顾小宝可能是因为两把“派通庄”,输得昏头转向,也好像有些乱,他只希望赢一把,并不再反对赌注的大小了。 三名大汉声息互通,竟然又放出声气,道:“这是最后一把,我们都等着有事情要做,玩完这一手,大家就不再玩,大家同意么?” 这原就是他们耍的花样,自然无异议的通过。世间只有强奸,没有逼赌,顾小宝更是无话可说。 于是,顾小宝又开始派牌。 这—次,“下家”居然派来一手好牌,可以摆成“三条走前”,“富尔豪士”二度,“四条尾”,他赌七注。否则,很可能赢九注。 “对家”更加神奇,“三条头”、“四条二度”,尾度“同花顺”,可惜他只赌三注,赢到尽可得九万两,当然是后悔不迭。 “尾门”也是一手“绝牌”,“三条头”、“同花顺二度”,尾道也是“同花顺”,二万两七注,大概这十四万两稳赚。 顾小宝抖脚颤手的,左摆右砌.这样不是,那样又不对,像个“做木师傅”。 那三名大汉实在等得不耐烦,连声催促道: “喂!你是怎么啦!我们还有事要做哩,请你别蘑菇,快点好不好?输赢总是有个定数啊!” 顾小宝被三人一催,更显得手忙脚乱,堆堆砌砌之后,终于说话了:“有没有人报到?” “报到!”就是“例牌”,不必“摆”的意思。例如:“三花”、“三顾”,以及“六对半”等等,都是“例牌”。 三名大汉互相关照了一个眼色。 因为—— 他们都玩惯了“十三张’,自然也知道其中一个牌例,就是:每有“例牌”,闲家可优先报到。 也就是说,庄家与闲家同时手持“例牌”,亦即大家都不必“摆”,但例的闲家有权先行报到,庄家虽然也是“例牌”,但却当输。 因此—— 三名大汉当时被顾小宝那么一问,也不由自主的呆住了一阵! 他们手上每个人都拿了一手好牌,几乎是稳赚的好牌,可以说是十拿九稳。 然而—— 赌“十三张”这种玩意儿,好牌亦未必稳赢,所谓“格食格”,有时“靓门靓”,对方的一手好牌强过你,你就非输不可。 反过来说,有时一手摆来摆去,无花又无顺,又有两对的“坏牌”遇上人家的牌比起你更显得不济的话,你一样可以赢,这正是赌的奥妙之处。 也就因为这样,才能使赌徒沉迷不悟。 所以当时那三名大汉虽然手持三手“靓牌”,也只不过是“十拿九稳”而已,到底还算不得“十拿十稳”。 什么牌是“十拿十稳”的好牌?那就是报到,故当顾小宝问及有没有人报到时,那三名大汉都为之一怔!”“ 顾小宝得不到三人的答复,于是又再补充一句,道:“没有人报到吧?” 他略略一顿,道:“那末,就请各位开牌吧!” “开牌”,也是其中一个关键。 因为有些牌是可以报到,也可以不报到。例如:“三花’、“三倾”,以及“六对半” 倒牌,碰巧遇上下列情形,闲家就不肯报到了。 “报到”只可以赢三注,如果不报到呢?就可以“买多少赢多少”。 例如“三花”与“三顾”之中,随时有两条“同花颀”出现,即使“无头”,最多可以赢到十四注。 由于十四注与三注相差太远,赌徒大多都很贪心,自然不肯轻易“报到”了。 此外就是“六对半”,其中可能每一对都是大牌,例如可以摆成“a”一对走头,“四条五”守二关,尾道是“四条k”,其一手也是“六对半例牌”。 可以摆,也可以不摆,像如此大牌,赌徒往往就不会当作例牌“报到’”,目的自然是希望多赢几注。 顾小宝确定三人没有“报到”的“例牌”时,将手上十三张牌摊开,道:“对不起,三顺,例牌不必摆了。” 依照牌例,每人都要输足三道给座家,所以当时三名大汉都为之脸色一沉。 本来单计算输赢的银两,双方上落不大,顾小宝这一把虽然赢了不少,但数目并不大,他是先输后赢。 但是—— 问题却是这是最后一手,而且三名大汉难得都不约而同的派到一手难得一见的好牌。到头来居然还要输钱,相信任何人心理上都会感到不是味道。 何况,这三人都不是吃素的。 对门大汉生气地一拍桌子,埋怨道:“真邪!” 尾门的大汉却指着顾小宝道:“他妈的,出老千!” 顺门的大汉霍然站了起来,道:“有种!竟敢在老虎头上拍苍蝇!嘿……” 顾小宝目光一扫,反唇相讥道:“这可真是古书(话),你们赢了就不说‘出老千’,输了什么下三滥的动作都出来了。 其实计算起来,我们也只不过打个平手,就算是赢,也赢不了你们多少,是不?” 但三名大汉却不这样想,他们刚才目睹顾小宝身上钱很多,偏偏赢不到他的,已经很窝囊了,这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去。 何况,到了最后还输了一手“冤枉牌”。 只见三名大汉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纷纷站了起来。顾小宝缓缓收起了桌上的牌,道: “你们想怎样,赵匡胤的霸王赌?” 顺门那名大汉一声叫喝,伸手直抓顾小宝衣襟。 顾小宝身形一晃,让对方扑了个空。 尾门的大汉横里挥出一拳,眼看就要击中顾小宝胸膛,却见一条人影弹地而起,由长形蟋缩成圆形,自桌子上一滚而过。 快得有如电闪,眨眼之间已落在另一边。 三名大汉一怔,视线落在赌桌上,只见赌桌上的银两、银票全都不见了。 顾小宝却站在大殿的另一角,含笑扬手,在他手中并没有银两、银票只有三张扑克纸牌。 “朋友!今天就玩到这里为止,好吗?” 顾小宝把手中那三张扑克纸牌扬了扬,道:“你们虽然都像这三支牌一样,只不过是‘小2’,但如果合起来就是‘三条2’,随时可以大杀三方。” 三张扑克纸牌反过来,果然是三张“2”,那是扑克纸牌中最小点数的一种,但顾小宝竟把他们比作“小2”,难怪他们都会气得暴跳如雷。 三人交换一个眼色,从三个不同的方向围攻过来。 只见顾小宝身未动,手在动,手中的扑克纸牌动得更快,宛似三把飞刀似的向三个方向飞出。 三名大汉还未冲到顾小宝跟前,三张扑克纸牌已分别飞到他们的耳畔、鼻尖及颈侧。 他们不约而同的发出了一声惊呼,立即停止了前进。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了一阵掌声,随着掌声中同时有人称赞道:“好赌技!不愧千门传人;好身手!果得诸山老人真传!”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九章 无妄之灾 顾小宝循声看去,只见云房门口,有个书生背手而立,原本扑向顾小宝的三名大汉,乖乖的立在那里,不敢吭声。 书生扫了三名大汉一眼,不怒自威道:“你们在赌技上输了,我不怪你们,因为你们的对手是千门传人。但你们输掉了风度,这可不能饶恕!” 三名大汉忙恭身道:“属下知罪!” 此刻,逸清道人暗地一拉顾小宝衣袖,低声道:“就是他要找你!” 顾小宝轻轻一摆手,叫他住声,不要讲话,双目凝神,向那书生不断打量。 只见这书生虽是中等身材,却嫌有些瘦弱,一身簇新蓝缎儒衫生头上白缎文生巾上,一块翠玉抹额。 其人生得十分清秀,美如冠王,唇红齿白,剑眉微挑,朗朗星碎中,更是光芒炯炯,一看就知是武功甚有根底之人。 顾小宝看罢,朗声一笑,拱拳道:“佳宾远来,我顾小宝适才有事下峰,返观时正逢贵宾属做‘十三张’游戏,一时手痒参与,前者既未远迎.复又与贵属发生误会,恕罪! 恕罪!” 书生俊目微抬,脸色微沉,向恭立一旁的三名大汉扫了一眼,叱道:“别站在这里丢人现眼,去峰下跟周立会合,听候差遣,立功赎罪。” 三人如同获得大赦,忙一恭身,齐声道:“属下遵命!”书目生目送三人走远,回首面现微笑,道:“不速之客,顾侠士不嫌冒昧么?” 顾小宝道:“哪里,哪里,四海之内皆兄弟也,兄台既恕顾某唐突之罪,心感不已,快清云房待茶请教。” 说时,伸手向右面一间云房一让。 书生淡淡一笑,回首向逸云师兄弟徽极点首招呼,便向云房走去。 顾小宝见他步若行云流水,虽非故意炫露,但也不隐蔽行藏,潇洒中微带英威,有一种凛然不可侵犯的神韵。 两人进了云房,逸云、逸清二位也随后进来,大家坐定,早进来两个道憧,分献香茗。 顾小宝又一拱手,道:“在下初历江湖不久,甚少结识高人,尚不识兄台贵姓大名,有何事见教?” 书生微微一笑,道:“顾兄英雄肝胆,儿女情怀,我已久慕,此次偶游青城,得悉顾兄流连洗心池,现又落脚碧落观,故不揣冒昧前来相访。 贱姓古,名一皿,古往今来的古,一夫当关之一,皿书器皿之皿,很少涉足江湖,不足顾兄挂齿。” 顾小宝心中暗自留神,心想这书生果然有些神秘,自己流连洗心池,和落足碧落观,他都一清二楚。 看来,也许是为了这神泉开穴之事而来。 心中虽是这般想,却哈哈笑道:“古兄高人,我顾小宝自信双眼尚能识人,何必这般客气?” 说完,忙又为逸云、逸清二位道长引见。 书生显得彬彬有礼,与逸云道长客套两句,目光流转,似是在沉思一件事。 顾小宝正要想说话,书生古一皿双目一抬,又落在顾小宝脸上,道:“顾兄印堂发黑,可能日内必有凶险,是否近日有什么武林约会么?兄弟不才,倒可助顾兄一臂之力” 顾小宝心中暗自失笑,心想:“话题来了,这不是在探我的口气么?” 于是,朗声笑道:“人生吉凶祸福,数由前定,兄弟生平不做亏心之事,并不把这些放在心上,古见关怀,在下心领了。” 书生淡淡一笑,道:“顾兄不愧是名师之徒,豪气干云,但若能趋吉避凶,不失为明哲之人。诸山老人门下,岂会惧那些跳梁小丑,兄弟一时失言,顾兄莫怪!” 说完,目注他腰间之剑,又道:“顾兄身佩神剑,确是无妨,若是兄弟不会走眼,此剑该是‘风雷剑’了。” 顾小宝为人甚是坦白,也不想隐瞒事实,此刻见问,便道:“此剑正是‘风雷剑’,是今晨在峰下,不知是何人留下,兄弟本不敢据为己有,适有二名武林败类,觊觎此剑。 兄弟当时恐神物落人坏人之手,为武林掀起无边杀劫,只得携回观中,正想寻此剑主人,原壁归赵哩!” 书生“喔”了一声,笑道:“名剑自然有主,恐怕是此剑主人,有意赠与顾兄也说不定。否则,这种神兵利器,岂会无缘无故摆在顾兄身后?” 逸云、逸清二人,始终静静看着二人说话,未使插嘴,逸云是使剑的,对剑有种偏爱。 此刻见书生一眼便识出“风雷”,便知是使剑高手,不由接口道:“顾施主为人梗直,谨遵非礼勿取古训,适才还想将剑留在峰下,贫道也是这样苦劝,他才勉强带在身边。” 书生点点头,道:“道长所言甚是,这种神剑,武林中人梦寐以求,还会被人遗失么? 顾兄不可辜负那赠剑之人!” 说时,目光灼灼注视顾小宝,微微含笑。 逸云道长接过:“檀樾一眼便知‘风雷’,可见对剑道必有高深研究?” 书生瞥了逸云道长一眼,道:“家父生平精研剑道,在下耳活目染,是以略知皮毛,但剑中珍品甚少,故容易辨认。 兄弟不但识得此剑,此剑还有几宗神奇之处,不知顾兄听人讲过没有?” 顾小宝心中一动,尤其是逸云道长,他最喜欢研究剑道,虽知“风雷剑”是剑中神品,但也不知有何神奇之处。 此刻一听,忙稽首道:“古檀越既知,何不指教一二,掉贫道增长一点见闻可好?” 书生又扫了顾小宝一眼,道:“此剑为南唐后主李昱所铸,本是一把普通金剑,后沉入上苑并中。 那井中适有一股灵泉之脉,剑在泉穴中,沉浸了数十年,经过灵泉洗炼,接收天地灵气,始成剑中珍品。 出土后被人拾得,因挥剑之时,隐隐有风雷之声传出,故被称做‘风雷剑’!” 逸云道长听得不断点头。 顾小宝却一直留意古一皿说话的眼神,只听得古一皿又道:“此剑能通灵报警,只要有人悄悄走近它,便会‘铿锵’震鸣,自己出鞘数寸。” 古一皿不是吹牛,果真知道此剑之处,皆因昨夜剑插地上,顾小宝刚走上前,便突然震鸣。 顾小宝听得连连点头,逸云道长更是聚精会神听着,心中大是佩服。 古一皿又道:“除前述两件以外,此剑因已通灵,使用之人只要内功真气略有成就,稍加练习,便可运气掷剑伤人,凭是对手手法如何敏捷,也休想自空中将它接去。 皆因——剑震空中,有如失矫盘龙。光彩夺目,使人看不出哪儿是剑柄,剑身虽未喂毒,只要微碰剑锋,不管是否伤及皮肤,三天之内,那剑锋碰处便会溃烂,而且无药能治。” 顾小宝暗想:“难怪那些想从‘情僧’李慕白手上夺剑之人,事后全都烂肤遭灾了,敢情是神剑有此异处!” 蓦地——又觉得古一皿这种说法有点不对,忍不住问道:“古兄见识渊博,真使兄弟有“同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之感。但兄弟尚有一点不明,难道对手不能用兵器将剑击落么?” 古一皿微微一笑,道:“若能让人用兵器击落,还能说剑已通灵么?所谓通灵,就是神剑本身自能避开对手兵器,若对手不趁早逃走,用兵器去碰,便是自找灭亡。顾兄若是不信,反正此刻闲着也是闲着,正可一试。” 顾小宝真还有些不信,心想:“天下虽然无奇不有,若说掷出去的剑,能在空中自行间躲敌人拦击,却是令人不可思议的事,近乎神异了。” 逸云道长听得更是动容,忙鼓动顾小宝道:“顾施主就试试看,让贫道开开眼界。” 古一皿道:“外天池边有棵柳树,顾兄不妨以它作目标。而逸云道长的暗器铁莲子,更有百步穿杨之能,等顾兄将神剑击出,道长可打出一把铁莲子,看是否能将神剑击落?” 这古一皿真是神奇莫测,无所不知,连逸云道长所使用的暗器,也能一口说出,但此时因逸云道长全神贯注在试剑上,故未曾留意。 当下,几人出了云房,立在阶前。 古一皿道:“顾兄可以试了,即可证明兄弟是否说谎。不过,顾兄必须运气凝神施为,务使气与神合,神与剑合,方能生出奇迹。” 说完,回首对逸云道长笑道:“道长可准备好?最好用‘满天花雨’手法,看看是否可击落此剑?” 顾小宝此刻已气纳丹田,先将真气运行一周天,然后伸手拔剑,气凝右腕,陡然吐气开声:“看!” 随着叱喝声,扬脆将剑掷出。 早晨的阳光下,金虹闪处,隐闻风雷之声。 那光华矢矫若盘龙,直向池边柳树飞去。 逸云道长也不敢怠慢,微一抬手,手中暗扣的一把铁莲子,抖手猛力打出,天池上空,寒星疾射,恍如星雨飞空,直向金虹射去。 说也奇怪,也很邪门,那一把铁莲子,看看射近剑身,忽见那金虹在空中不断闪晃,竟似有知觉一般全都被它闪过。 “嚎!”的一声脆响,一枝柳干,“轰然!”一声,落在池畔。 顾小宝掠身而出,伸手便想去抓那盘空未坠的神剑,陡听古一皿喊道:“顾兄,别忙啊!你对它凝神纳气试试!” 顾小宝果真停身而立,目凝神剑,一气纳长空。 说来真令人不信,那矢矫盘空长剑,竟缓缓向他降落,落到近处,光华顿敛,这才伸手连忙接住! 当时顾小宝心中那份喜,真是无法形容。 这近乎神迹,不等于一柄飞剑么?顾小宝虽然亲自试过,但心中仍是惑然不解,不知道这剑何以会这般通灵、奇异。 大家正在惊奇,陡听一声细脆的“嗤!”笑之声,由房上传来,顾小宝正要循着笑声看去,摹见古一皿神色一变。 身形飘飞而起,快如电射,直向云房上面扑去。 顾小宝手提神剑,跟踪而上,只见古一皿一脸愣然神态,好像并未发现那嗤笑的人儿。 只听他冷笑一声,道:“我知道你是谁了?哼!这般藏头缩尾,那能算是一个人物!” 说完,顿又像没事一般,向顾小宝笑道:“人家已经走了,我们下去吧!” 顾小宝心想:“嗤笑的人,必是那绿娘子无疑了。” 故也未说话,跟着飞掠而下。 蓦地——古一皿突向顾小宝一拱手,道:“神剑现已试过,顾兄只要多多练习,熟能生巧,便能运用自如,在下尚有急事要办,拜拜!以后有机会,再领教顾兄赌技,再见了。” 话声未落,但见儒衫轻晃,人已立在大殿顶上,微向顾小宝一拱手,脆声一笑,身形顿失。 三人全都愕然,这古一皿来得奇兀,去得也奇兀,好像专为教顾小宝用剑而来的。 而且那一声脆笑,更使三人生疑。 忽听逸云道长哈哈一笑,道:“施主可知这古一皿是谁?” 顾小宝也恍然大悟,道:“敢莫非他就是血姑?……” “不错!”逸云道长点点头,道:“贫道也是这般想法,那一皿二字连起来,不就是一个‘血’字么?‘姑’字去‘女’便是‘古’,她这反串小生而来,表示不是女儿身。 适才她说出这名字,贫道心中便觉这名字有点奇异。看来施主与她,恐怕是有什么渊源。 否则,这个武林中闻名丧胆的女魔,岂能既赠神剑,还老远巴巴的前来教你使用之法。” 顾小宝仰望着天上飞逝的白云,心中不断思索。总想不出这血姑是为了什么?他不记得是谁说过这样的话:“世界上绝没有任何一个男人能真的了解女人,若有谁认为自己很了解女人,他吃的苦头一定比别人更大。’” 他原先心目中想象的血姑,必是妖媚绝伦,而又是蛇蝎心肠的女人,但适才她不但谈吐不俗,而且对人彬彬有礼,全不像一个狠毒人物,心中顿又不解?有人说:“一个女人要帮助的男人,并不是要去陪他死,为他拼命,而是要鼓励他、安慰他,让他能安心去做他的事,让他能觉得自己是重要的,并没有被人忽视。” 他与血姑,这算什么呢?难道……真与逸云道长所说,与她有什么渊源?…。 呆呆想了一阵,想不出结果,也想不出一点理由,只得说道:“在下也不知为了什么,只是适才情形,那血姑娘对我并无恶意。” 逸云道长点点头,道:“这个谜以后自然会明白,折腾了一个晚上,施主请回房休息吧!我还要去看看那间精舍抬掇好了没有?” 两个老道走后,顾小宝看看天色,已是日快中午,想到今晚可能有场恶斗,忙回到房中,一个人闻目运气调息。 当日下午,反而无事,也许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晚饭后,顾小宝又到神仙井旁徘徊一阵,心中暗自揣想:“两井俱称仙井,不知神泉在那口井中,开穴之时,又是个什么现象?” 此时——他反而有些埋怨筱云了,心想:“你既给我讲神泉开穴,为什么不干脆助我取得以后再走。有你在,黄绿衣这妖她臭三八便不会插手这件事,我那练气行功秘诀,也不会被骗去。” 圆月已上峰顶,一片清辉将碧落观笼罩着,四周岑寂露声,他又回到云房,只见逸云、逸清两个老道,脸色肃然的立在阶前。 顾小宝知道二人心情,是福是祸完全操在别人手头,心中自然有些焦急。 正想前去安慰几句,忽听夜空传来“乌嘟嘟”芦笙鸣声。逸云道长忙向顾小宝道:“施主请先回云房,那女人马上就来了。” 说罢,回身向观外迎去。 顾小宝含笑踱入云房,却立在窗下向窗外凝注。 果然不久,便听观外传来人声,殿角处走进一大票人。 前面是四个青衣女童,年龄均是十五、六岁,一身绿衣,背背短剑。 女童之后,便是返云、迫清两个老道,陪着那妖魔女绿衣娘子进来。 绿衣娘子才走到天池旁边,突然脆声笑道:“你观中住的那位贵宾呢?怎么没看见人呀?” 逸云道长正要说话,顾小宝已长笑而出,道:“马不知脸长,难道还要我出来迎接你么?” 绿衣娘子媚眼儿一斜,道:“别那么狠嘛?我哪敢要你迎接,咱们一道去后面谈谈可好?” 顾小宝心中恨透了这女人,哼了一声,道:“我们是‘棉花店失火——免弹(谈)’,识相就快将秘诀还我,而且在子夜之前,离开碧落观。不然,哼!可别怪我顾小宝得罪你片绿娘子犯媚一笑,道:“哟!干嘛啊?真像一见面便要跟我打架似的,咱们先礼后兵难道不可以?小兄弟,别那么凶啊?你不妨探听探听,江湖上谁敢对我绿娘子这种态度。只有你,我是上辈子欠你的,这一辈子受你歧视、糟蹋!” 女人在情感的事上,总是比男人们更成熟、更冷静。 所以在感情的事上,犯错误的,历来总是男人们,尽管其中绝大多数的是因为女人的怂恿。 因为女人们因其成熟,那感情的需要就是更强烈;因其冷静,就可以玩出一些虽不高明却总是非常有效的花招。 果然——逸云道长怕顾小宝语言过火,忙抢着说道:“二位全是本观随喜的护法檀越,有事坐下来漫漫谈,二位就到后面精台商量吧!” 绿娘子不理会逸云道长,朝顾小宝飞了个媚眼,盈盈含笑道:“小兄弟,来啊!我在后面等你。看!月亮圆啦,咱们也该…” 话虽未说完,那盈盈眉目中,顾小宝便知道她要说的是什么。 由于一语双关,把顾小宝恨得牙痒痒的,三八无药,神仙无着。只见她莲步轻移,全无温色的途自到后院去了。 顾小宝略一踌躇,大踏步随后跟去,他知道今晚免不了一场恶斗,但这恶斗必须在子夜之前结束。 否则,那神泉开穴,自己便难有把握得千年难逢的神泉冰珠。 因此——他决定在午夜之前,要与绿娘子作个了断,手抚剑柄,大踏步向后园精舍走去。 后园虽是不大,但那苍松翠柏间的精舍,却是绿瓦红檐。 绿纱窗中,灯光瑶珠,人影不断晃动,隐隐有人声传出。 顾小宝站在一棵翠柏之下,他虽是想趁早与绿娘子作个了断,但人家那身轻身功夫,实在比自己高明得太多太多。 自己昨夜连吞吐掌,全未伤得人家一根毫发,听说她身习阐教柔功,能借力摧敌,若与她硬拼,真还没有必胜把握。 再说——她那双神奇得能使人人迷着幻的眼睛,更是使他忌惮,家怕与她目光接触。因此,不由有些犹豫。 正在犹豫不决,忽听绿娘子在精舍中,冷森森的道:“你们全都给我住口,我黄绿衣说得出就做得到,别以为姓顾的有了那柄‘三尸剑’,我黄绿衣便会退让么?告诉你们,困就困,别鼾眠,我是不想伤他,否则的舌,凭他那点道行,也敢与我作对?简直是‘螳螂挡车——自不量力’!” 顾小宝听得差点连肺也都气炸,心想;“你不听人苦劝,也就罢了,怎么背地骂人呢?” 随即朗声一笑,道:“微未道行的顾小宝在此候教了,请出来相见吧!” 声落,就听得绿娘子在屋内脆笑道:“来了就请进来呀!在外面大声嚷嚷,显得我们多生疏呀?” 此刻只见逸云、逸清二人摇着头踱出屋来,看他俩那垂头丧气挫相,显然是曾经费了一番唇舌劝说绿娘子。 奈何生公说法,顽石不点头,这番摇头而出,顾小宝知道他是为化解今夜一场搏斗不成而失望。 逸云、逸清才走出精舍房门,抬头正想说话,顾小宝一眼瞥见二人身后乌溜溜的光华一闪。 他因相隔尚有数丈,想抢救已来不及,只得暴叱一声,道:“有人暗算,道长快闪!” 逸云、逸清二位道长都具有一身武功,乍听身后锐啸之声,加上顾小宝示警,两人履地一分。 眼看已让开那乌溜溜的光华,哪知光华“叭”响一声,忽然爆炸开来,登时绿星横飞,二人腰间的“志堂穴”同时一麻,身子软软的倒在阶前。。 从角度及投射暗器的方向来看,这暗器来自精舍无疑,顾小宝想不到绿娘子这般心毒手辣,竟对素无怨仇的两个出家人暗中施毒。 晃肩扑到前,借纱窗透出的灯光看时,只见两个道长脸色铁青,双唇紧闭,已是气若游丝,眼看回天乏术,就要翘辫子啦! 顾小宝知道这是中了喂过剧毒的暗器,若不取得解药,那就算得要参加阎王爷的寿筵了。 冷冷一哼,喝道:“好个无耻的黄绿衣,二位道长好意款待于你,想不到你这般心黑手辣,用喂毒暗器暗算他们,你这种小人行径,不怕天下武林中人耻笑么?” 岂料——绿娘子在屋内突然发出一阵脆笑,道:“什么呀?我暗算了谁呀?” 随着话声,?患留伶5拇游葜凶叱隼矗砗蟾肆礁雠涫呛x觯悄抗馊戳髀冻鑫1010律?br> 顾小宝用手一指地面的逸云、逸清二人道:“他们好意相劝,听不听由你,为何要用喂毒的暗器伤他们。” 他说话时,声色俱厉,好似恨不得赏她几记锅贴。 绿娘子对顾小宝怒颜相对,全不当一回事,微弯纤腰向遍支道长看了一眼,脸上突现惊诧之色,道:“哎喀!真是中了人家的喂毒暗器呀!” 说完起立,面对顾小宝冷冷一笑,道:“你枉自在江湖上闯荡了这些年,你听谁说过我使用过喂毒暗器?我再不济,像他们这种人,随便伸伸手就足以将他们制服,用得着暗算么?” 随见她一对明亮亮的眼睛转了两转,冷冷一笑,道:“想不到竟有人敢在我面前捣鬼,我黄绿衣倒要会会这位高人!” 顾小宝不由一怔,暗道:“怎么?难道这暗器不是她放的?” 但他却有点不信。 绿娘子已回过身来,向身后的女童吩咐道:“你们二人自去,看她们是不是追着那施放暗器的人?” 两个女童应了声“是!”芳肩一晃,有如两道流霞,直向屋后扑去,身形奇快已极。看来,她们的轻功也都得自绿娘子的真传。 绿娘子俟二女上走后,这才回首对顾小宝道:“你看啊!少爷,这屋后的窗户?” 顾小宝顺着她手指处看,中间屋子的后窗上,那糊窗绿纱,果然有核桃大小一个窟窿,显见适才这暗器是由窗外射人。 绿娘子又狐媚一笑,道:“看见么?从那暗器能爆炸开来去想,这人使的是一种子母弹。” 话才说完,好像触了什么心事一般,笑容顿敛。 只见她低头注视着石阶上,用绿巾裹手,拾起一小块黑色的碎片.脸上阴晴不定的注视二阵。” 事地香肩一震,似已知道射暗器的人是谁?而且那人还使她震惊。 顾小宝冷冷一笑,道:“你可知这人是谁?我顾小宝仗着这柄金剑,誓必为二位道长报仇!” “你敢吗?” “无论他是什么人,但他手段太过残酷,若不除他,我顾小宝便枉为侠义道上人物。” “要是这人对你有过好处,你也与他作对?” 顾小宝听得一怔,委实有些不相信,暗忖:“我这一生中,除了恩师与‘九重丹凤’对我有思之外,便是筱云姑娘了。” 这一想,便坦然笑道:“对我有恩有义的人,全是武林君子,他们决不会有这种屑小行为!” 绿娘子突然一声脆笑,道:“假若是赠你这柄金剑的人呢?” 顾小宝微微一震,道:“什么?你讲的是那个血姑?笑话?她怎么会做这种事?” 绿娘子道:“也许你不相信,这’子母追魂弹’,正是五毒夫人五毒中的一毒,你手中这柄剑,便是血姑一年前,从情僧李慕白手中夺来的。 你想想看,那情僧李慕白是何等高手,尚且不是血姑的对手,数十招内,便死在她手下。至于她为什么要袭击他二人,那就要问她自己了。你…” 绿娘子原想说“你真敢为两个老道报仇吗?”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可能是怕伤了顾小宝的自尊心,怪不得逸云曾说她别具用心,一点也不假。 女人的心,像天上的云,水中的月,是最难摸透的。甚至于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般奇奇怪怪的念头,绿娘子此刻正是这般心情。 顾小宝被绿娘子这么一说,心里犹疑不定,暗付:“血姑今日至观中,传金剑使用之法,两个老道对她并无怠慢之处,为何会出手暗算他们,以她的武功,河至在暗中伤人?” 这么一想,把绿娘子的假设便推翻了,心中依然不相信。 绿娘子也看出他的心意,冷笑道:“信不信由你,反正我没有暗算他们,问心无愧。 真要是我所做,也不致不敢在你面前承认。好啦!咱们抛开别人的事不谈,商量我们的事,好不好?” 说时,又是盈盈一笑,但笑得有些勉强,显是芳心中另有他事。 正在此时,几条人影晃动,“飓!”几声,走来四个女童,绿娘子随便扫了一眼,道: “没追上人家,是不是?” 四个女童其中一人道:“人没追上,在观前树上发现这么一条罗巾,却不是我们绿衣谷之物。” 说罢,双手呈上罗巾。 绿娘子伸手接过,才一展开,罗巾与昨夜裹剑鞘的一般大小,而且那巾角上骇然有一个鲜红唇印,正是那血姑之物! 绿娘子将罗巾揣人怀内,翠眉一皱,道:“知道啦!你们下去吧!” 敢情这罗巾证实了她适才的想法,也知道今晚来了强敌,她绿娘子一生何曾皱过眉头,但今夜芳心也有些怦然,只是当着顾小宝,不肯露出怯懦而已! 她芳心中几番思维,总觉得血姑突然来这青城山有些溪跷。 难道——难道她也是为那神泉冰珠而来?故意赠剑给顾小宝,好让他与我强蚌相争,渔人得利么?顾小宝此时也有点相信了。 他开始沉思,暗忖:“这种事怎会发生?一个儒雅知礼,又有一身绝学的血姑,怎么会呢?” 绿娘子脸色一整,突又笑道:“还是讲咱二人的事吧! 咱二人到底是做朋友,还是做敌人?你应该知道,神泉开穴时分,必然还有人来,咱二人合则利,不合则失,利失之间,全操在你手里!” 顾小宝冷冷一笑,道:“我们永远也做不了朋友,自在正邪不并立,冰炭不同炉,如果——如果你将那秘诀还我,也不觊觎这神泉,咱们可以不们敌人,你看怎样?” 绿娘子对顾小宝原本另有打算,但血姑的突然现身,但知道自己的如意算盘没得打了,不得不使她改变主意。 她是何等毒狠的人,既然自己计划要成泡影,也就做了不为瓦全的打算。于是冷冷一笑,道:“如此说来,我们是一定做敌人了中’男人逼着女人,就像秀才遇到兵一样,根本没有什么道理好讲。 女人的心理,好像无论做什么事,只要她不高兴,你若要跟她讲道理,她的理由永远比你充足。 绿娘子现在就是持着这种理由,她认为顾小宝应该迁就她,跟她合作。 但碰上二愣子似的顾小宝,完全不解风情,傲然不惧道:“是否为敌,全在你一念!” 说时,退了一步,暗中已自全神戒备。 绿娘子目中凶光倏同,向四婢一挥手,她们同时一晃肩,分向不同的方向奔去。 她等四婢走后,突又笑道:“免惊啦!即是咱们要打架,就不能有别人来打扰,我是叫她们去四方监视,让我们安心的单独打一架,好不好外顾小宝心想,这女人城府端的深得不可测量,其心亦如蛇蝎,明明是怕血姑前来,但却说得这般不露痕迹。 于是冷笑道:“谁怕谁啊?蛇吞蛇,还得比长短哩!我顾小宝再不济,就算根尸碧落观,也不让你称心如意。” 绿娘子双眼凶光暴射,冷笑道:“那很好,这是你自己的决定,可怨不得我黄绿衣手辣!” 顾小宝蓄势而待,不敢有一分大意之心。 谁知——绿娘子看了他几眼,突然吃吃笑道:“怎么不拔剑啊?有了这柄‘三尸剑’.不是会使你师门的七十二路‘回风剑法’更具威力么?你那点掌上功夫,昨夜早就领教过啦i” 这话虽品有点轻蔑,顾小宝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但又不能不承认人家说的是实话,凭自己掌上功夫,绝难在她手下讨得好去。 当下趁机冷笑道:“我使剑,你使什么?我顾小宝岂能使用神兵利物对付一个空手的人。更何况,你还是一个女人哩!” 绿娘子眼珠儿一转,道:“是啊!你使剑,我若空手与你过招,岂不坏了你的名头,也是对你师门一种侮辱。这样吧!我就用人家这条罗巾跟你走几招试试,不成再换其他兵器。” 顾小宝早知道她习的是闻教柔功,习柔功之人,用柔软之物当兵器,更具威力。 但是—他还不知道黄绿衣从天魔女以“色相乐魔”一法中,已精进到与人动手过招之时,用曼妙的舞姿能使人人幻。 那一条罗巾在手,何异软红十丈,便可施展天魔之舞,已比当年瑶山的天魔女,不知厉害多少倍?正要挥剑前扑,陡然耳边传来细若蚊纳之声,道:“别上当啊!她要施展天魔大法,使你人迷着幻哩!” 顾小宝听得心中一喜,精神亦为之一振。 皆因他已听出,这传音人秘之人,正是自己渴欲一见“九重丹凤”的声音。 顾小宝对‘九重丹凤’有着感恩怀德之心,虽爱慕也十分尊敬。 其实,女人是生来被人爱的,而不是被人尊敬的,只是二楞子似的顾小宝不懂女人的心理。 当然,这其中多多少少受了慧因师太的影响,那就是嘱咐他要用一番“至诚”。 “至诚”二字,就像蚕丝一样将他束缚住,不敢稍有越轨言行举动。 就在此时。 九重丹凤又道:“禅以走为主,气以凝而坚,提剑神思,摒除纷扰,澄心息意,无惧无奇,则外魔不侵,内魔不动,才不着相无幻。” 顾小宝阅读过秘诀上篇,一听就知道是指示对敌之法,当下急忙去虑凝神,先使灵台空明。 他这突然凝神不动,绿娘子觉得有点奇怪,不知道顾小宝要耍什么花样?原来——这种传音入秘功夫,练到上乘的人,传出来的声音,只有受话的人才能听到,他人虽然近在飓尺,也无法听到一点声息。 绿娘子虽觉他自光凝定,有些奇异,但却不知有人传声指点,反而催促道:“动手啊! 难道我这条软软罗巾。你也会怕?” 顾小宝心澄神明,霍地一上步,金剑疾演“风摆杨柳”,金虹疾闪而出。 这一式正是他师门七十二式“回风剑法”中的一招杀招,登时十来只剑尖,直向绿娘子点到。 绿娘子脆笑一声,罗巾扬处,一片绿光裹体,顾小宝顿觉剑尖碰到绿光,有如触在一扇铜墙之上,劲力回荡,无法穿光而人。 连忙拉腕错步,才想绕身疾进,谁知那绿光快如闪电,墓地向顾小宝脉腕上卷来。 顾小宝顾不得伤敌,急忙沉腕侧身,金剑“斜推巨浪”,趁势欺身而进。 眼看剑尖已然抽身,突见绿娘子身形左右晃了一晃,立时剑又刺空,剑尖指处,已不见绿娘子身影。 他知道这女人身法奇异,不敢怠慢,身尚未旋,金剑疾演“挥戈落日”,反腕疾刺而出。 只听得绿娘子娇笑一声,道:“好手法!” 罗巾一扫,早又斜掠开去。 两人一接上手,便斗了十来招,顾小宝觉得她身法奇异,捷逾鬼魁,捉摸不定,自己“回风剑法”,居然困她不住。 恼得他一声大喝,剑虹如展翅,呼呼几声,满空金虹飞舞,风雷之声陡作,真个是电掣雷奔,声势骇人。 绿娘子原本就在等他心浮气躁之时,好施展天魔大法,使他着幻。 若论武功,绿娘子还用不着施展这款魔界绝学,但顾小宝手中金剑并非凡品,不敢大意进攻。 适才她用罗巾当武器,便是想用天魔大法速战速决,输服了顾小宝,夺得风雷剑,再去对付隐身峰上的强敌。 只听得她脆笑一声,有如一串银铃摇空,隐闻乐声初起,乐声中一队少女舞着彩带而来。 随着彩带飘出一股异香,彩带伴着剑势,飘浮闪烁,眼前舞影婆婆,心神忽觉迷们。 “生命如花篮,需要花装扮,年华如彩霞,容易褪色样……” 这些妙龄女郎,身披薄纱,胴体若隐若现,挥舞着彩带,踩着探戈舞步,嘴里和音。 “美丽的花朵,开放在湖畔,大地儿女想攀折啊! 莫犹豫、莫访惶,快趁着好年少;好花开不久,好景不长留,且把生命当花篮,快将幸福花儿攀。 生命如花篮,需要花装扮,年华如流水,一去不复返;芬芳的花朵,开放在深山。 大地儿女想攀折呀! 莫犹豫、莫怕难,快趁着好年少。 好花开不久,好景不长留,且把生命当花篮,快将幸福花儿攀!” 美妙的歌声,轻盈的舞姿,令人如醉如痴,沉浸于未来的美景中,好似百鸟朝凤,掀起欢乐浪潮。 这些妙龄女郎,踩着舞步,身上的薄纱逐渐卸去,顾小宝越来越不济了,引起一股炽盛的欲念。 就在金虹缩小,绿光陡增,乐声转人库靡之音之际,忽然震天价一声暴响,不远处一棵大树,一根粗枝突然折断坠地。 顾小宝蓦然惊醒,眼前的裸程妙龄少女,也突然消失。 立即气吸长空,金剑顿又暴涨。 绿娘子眼见顾小宝即将着幻,却被坠地断枝破坏。 顿感树枝断得奇异,心神一分,被顾小宝趁机猛攻数剑,逼得她疾退数步。 顾小宝得势不饶人,剑势绵绵递出,尽是奇招。 绿娘子虽是身具一身绝学,但适才在紧要关头,眼看得手之际,豆树断枝,便知道已有强敌隐身左近。 虽在与顾小宝卸招接招,却留心着四周动静,因此无法再次施展天魔大法。 而且,顾小宝的回风剑法,又是奇招迭出,霎时金虹绕空,绿光匝地,反而逼得绿娘子连连后退。 转眼又是数十招过去,顾小宝越打越顺手。 绿娘子见园中毫无声息,连自己四个婢女,也不见有人闻声前来,心中大感诧异。 她是个心思敏捷过人的女人,心念电闪之间,便决定了下一步的作法。 一个女人若对男人有了情意,根本就用不着有什么理由。 女人被男人拒绝时,心里的感觉,并非羞愧,而是愤怒。 原来——绿娘子自见顾小宝后,爱他情洒英俊,为人情真朴实,心中便动了邪念。 只想,用怀柔方法慢慢拢络他,故三番两次,都不肯的展毒手。 但此时情势,逼得她不得不放弃那种念头。 杀机一起,陡然一声脆笑,身形摹向后退,脱出了顾小宝剑幕。 顾小宝见她突然跃退,也防她施展狡诈,横剑护身,傲然而立。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十章 神泉恶斗 诓料绿娘子,并未有进一步行动,只见她展媚笑,款摆腰,伸出纤纤玉手,掠了掠鬓发。 这般含笑相对,那像是对手过招,面对搏死的敌人。 她蓦地一声脆笑道:“喂!小兄弟,我问你一句话再打,好不好嘛?” 声音柔媚已极,顾小宝竟然心中一动。 顾小宝情不自禁的向她脸上看去,只见她俏国含波,深情款款的注视自己,几次和她相遇,从没有像此时这般令人感动过。 一时忘了她那一双迷人的怪目光,会使人人迷着幻,问道:“有话请说,你若将那秘诀还我,立即离开碧落观,以后咱们可以作一个普通朋友,怎样?” 绿娘子轻轻的、媚媚的,笑道:“真实哩?” 顾小宝道: “大丈夫一言,快马一鞭,难道你还怀疑我,咱们本就无冤无仇!” 绿娘子道:“那我就依你啦!” 说时,伸手从怀中摸出那本练气行功秘诀,挂在掌心,道:“这本破书,我本来就不稀罕嘛!其实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谁知你竟认了真!” 说时,蛮腰轻摆,向顾小宝走来。 顾小宝防她使诈,喝道:“站着,不许走近我。” 绿娘子像是受了委屈一般,小嘴一赢,盈盈欲泣道: “看你,总是对人家这般凶,人家不是在还你的书么?罗! 拿去吧!” 说完,人已停身不动,却将纤掌伸了出来。 顾小宝心急电闪,霍地跨前一步,金剑倏伸而出,剑尖刚好拈到秘诀上,绿娘子突然奇异的脆笑一声。笑声食骨销魂,顾小宝心神微微一震。抬眼望去,正与绿娘子一双目光相接陡觉她目光内异彩如虹,奇光闪耀,恍如两只奇大的鬼眼问自己追视。 顾小室蓦然一惊,因事前获“九重丹凤”警告,心有所备。 生怕又要着幻,赶快低头退身,金剑微向上挑,想将剑尖拈着的秘诀挑起。 那知手腕用力,震得金剑隐隐龙吟,剑身却纹丝不动,敢情剑拈书,书贴掌,竟然被她用阐功吸力,将剑尖吸着像生根一般,才知上了洋当。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容他吐劲夺剑,绿娘子右手罗巾一拂,已搭在金剑之上。 ”顾小宝摹觉由剑身传来一股奇寒的劲力,浑身一凉,自己含蓄待吐的劲力,立时消逝,右臂更是软绵绵的,无法使力,金剑也脱离右手。 绿娘子仰天一阵娇笑,罗巾一带,伸手向剑柄握去。 岂料—— 就在地阐功吸力一弛只时,金剑“呼”的一声,剑化长虹,若向一株古松之上飞去。 绿娘子才要掠身而起去抓那柄金剑,冷不防左肋下伸出来一只小手,快捷无伦抢去右手那本秘诀。 她顾不得再去抓那金剑,左腕一番,五指倏向伸来的小手腕上扣去,手肘却猛往后撞,正是身后人的“中庭穴”部位。 这种时指并用的应变攻势,端地又快又狠。 那知那人手法更快,手腕未扣上,“中庭穴”也未撞上,只听嗤笑之声,掠空飞去。 绿浪子点地而起,在空中担腰旋身,正想用熟萍身法去追,哪知目光一瞥,只见那古松树梢上,立着一位少年书生。 书生正握着顾小宝那柄金剑,面向那笑声去处,微微含笑。 此时明月如水,看得最是真切不过,只觉这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而且正轻轻点头,冲着自己微笑哩! 绿娘子顾不得去追那夺书之人,鱼与熊掌,两者不可兼得,身形游空一旋,已立在另一棵树的树梢上,向书生喝问道:“你是何人?” 只见那书生哈哈一笑,手捧金剑,当胸一揖,道:“娘子,小生这厢有礼了,连小生也不识么?” 绿娘子双目凝神,借月色将书生打量一遍,不但不识,连面也未见过,简直就是瞎掰。 瞎掰是陷掰,但人家能从自己手中将金剑夺去,武功必然很棒。 绿衣一闪,飘身落在书生近身一棵树上,可不敢像对顾小宝那般大意,俏脸凝霜喝道: “你无端坏我的事,你可知我黄绿衣并不是吃素长大的!” 美书生身子在树尖上闪了几间,好像有些立脚不稳,笑道:“小生一皿,特地慕名来访,难道娘子不欢迎小生作人幕之宾?” 说完,突然哈哈脆笑不已! 书生本来很年轻,声音尖脆,并未引起绿娘子疑窦,一句“慕名来访”,倒也说得心花朵朵开,但下一句“人幕之宾”就令她信不过了。 一声娇叱道:“既是慕名来访,为何将剑夺去?” 美书生笑道:“娘子阐功柔力,果然是一级棒,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剑原是那位兄台所有,小生一时好奇,夺来玩玩,这叫做‘沿山打鸟,见者有份’!” 绿娘子温怒道:“这剑也不是他的?” 书生点点头,道:“我知道,但适才在人家手头啊!神物利器,有德者居之,你抢得,自然我也抢得啊!” 一向自认为口齿伶俐的绿娘子,一时竟然被堵得哑口无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基一抬头,见月已中天,快近子时,不由又向国中顾小宝立身之处扫了一眼,哪知顾小宝已不知去向。 心中大是着急,暗道。“坏了,这人大概是故意羁留自己,好让姓顾的去夺冰珠?” 她虽然是狡诈百出,一时也想不出主意,俗语说得好: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此人必有一身绝顶功夫,若是正面冲突,恐怕要纠缠得误了正事。 绿娘子毕竟是个聪明女人,突然脆笑道:“好!我交你这个朋友,剑你拿去好了,可愿留下住址?我黄绿衣好登门相访!” 书生朗声一笑,道:“怎么?娘子在下逐客令了,这般月明之夜,今夕何夕,我还想同娘子卿卿我我,促膝长谈哩!” 绿娘子见他罗瞒不肯走,心中更是怀疑,微怒问道: “你是为了帮助姓做的那小鬼,存心跟我作对是不是?” “与你作对?”书生仰天一声长笑,道:“我古一皿犯得着么?跟你为敌,帮助姓顾的,只怕他是追那抢去你那本秘诀的人。” 绿娘子心中本来就在不断思索抢走秘诀之人是什么人? 听他一说,心中动了一下,道:“你们不是一道的?” “什么,一道两道?”书生道:“你看我们像一道的么?” 绿娘子突然明白过来,暗忖:“若是他们回来了,今夜之事,恐怕更为辣手了!” 就在此时,观外突然传来一阵阴恻侧笑声,跟着一缕黑烟似的飞掠入观,落在前面殿顶之上。 绿娘子心中猛吃一惊,料不到他居然会追踪前来。 这个他,当然是指“鬼见愁”宫半天了。 绿娘子不由向书生扫了一眼,谁知人家连眼都没有抬,笑声虽是可怖,好像浑然不觉似的。 只见书生微微一笑,道:“想不到这神泉开穴之事,竟有这些人闻讯赶来。好啊!这次碧落之会,真个是上穷碧落下黄泉,将来必是武林中一段佳话。” 说罢,也不管绿娘子,儒衫飘飞,恍似一片浮云,向天池飞去。 身形飘逸席洒,连以飘萍身法傲视武林的绿娘子,也说自叹弗如。 绿娘子心中真是成了哈喝卖冰的小贩,凉啊!凉啊! 因为,事情很明显,这书生也是为了神泉冰珠而来。自己的数年希望,只怕要寡妇死儿——没指望了。 但她怎肯就此死心退去,银牙一咬,蓦一晃肩,也向天池扑去。 等到她立身短墙之上,不但顾小宝、“鬼见愁”宫半天,和适才夺剑的书生立在天池之间。 最使她吃惊的,却是那个头梳双辫,一身绿衣的筱云姑娘,正紧挨着顾小宝身边。筱云姑娘身侧,又站着一只高有四、五尺的赤月精睛,红冠白羽的巨大玄鹤,昂首环视,显得十分灵异。 照说绿娘子身具阐教柔功,为什么这样惧怕筱云姑娘呢? 原来—— 她知道筱云姑娘与“九重丹凤”名为主婢,实际等于姐妹,故“九重丹凤”一身禅门功夫,她已习得十之七、八。 单是这丫头,她就休想在她手下讨得好处。 心中还在犹豫,偏是筱云姑娘向她一招手,道:“下来啊!你想不到吧!我也会来赶这场热闹?” 绿娘子不下去也不行,暗自一咬牙,也飞落在天池左面。 古一皿微微一笑,环扫了众人一眼,道:“今夜真是幸会,禅门佛法,闻教柔功,诸山老人传人。啊!还有鬼府门下,果真是群贤毕集。 我古一皿何其有幸,竟恭逢其盛,真个是荣幸之至! 妙!真是庙后一个洞,庙(妙)透了!” 顾小宝见他笑谈用兵,显得没事一样,手提金剑含笑而立,心中实在有些不信,逸云、逸清两位道长是死在他的手下。 看看绿娘子,朗声问道:“在下蒙你不弃,指点金剑使用之法,心慕高雅,正想倾诚相交,想不到阁下竟是真人不露相,原是反串小生。 适才更又隔窗用‘弹指流萤’手法,以母子弹暗杀逸云、逸清二道长,这种作为,实有失光明行径,但在下尚有些不信?” 顾小宝认为古一皿会为自己辩护,谁知古一皿哈哈笑道:“顾兄果真慧眼,竟然看出我的行藏,不错!我真正行藏,与这柄‘三尸剑’大有关系。’” 说时,脸上突现悲沧之色,毫不在乎的道:“我杀了两个牛鼻子老道,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谁叫他背地饶舌,道人隐秘” 绿娘子本来不知道这古一皿是何人?闻言心头又是一震,不由睁大两眼,定定向古一皿瞧着。 心中暗自惊讶不已,失声道:“哎呀!原来你假仙,你是个西贝货,我是有眼不识金银玉,走眼哩!” 她估量今夜情势,随机应变的媚声一笑,又道:“真是久仰啊!我很早就想去拜访你家呢?只是你行踪有若神龙,无缘相见,想不到今夜遇上,黄绿衣总算不虚此行!” 站在天池下首的“鬼见愁”官半天,本是追踪绿娘子而来,想夺这柄金剑,那知这柄稀世神剑,竟落在一个陌生的书生手头。 而且—— 自己一现身,人家就认出自己是鬼府门下,心中好生不解,又见绿娘子对此人全无敌意,不但好言相对,还酒笑相向,便知这书生必非常人。 但他不清楚金剑有那么一段往事,是以想不出书生是何人? 当下嘿嘿笑道: “娃儿,你知道我是鬼府门下,应该知道我的厉害。嘿嘿!我就是为了这柄金剑而来,你就衡量衡量你自己有多少斤量?” 他满口川语,言下大有要书生乖乖献剑之意。 古一皿不但不火,冷冷的扫了宫半天一眼,哈哈笑道: “妙啊!鬼府门中人,也来觊觎这柄‘三尸剑’,你难道不知道剑名‘三尸’,若非有缘人,便是一柄祸患之剑么?” 这时候,身傍灵鹤的筱云姑娘,突然“扑哧”一笑,看了顾小宝一眼,道:“我说是吧?这青城山本是幽静的名山,那知才两天工夫,便变成尸呀!鬼呀似的地狱!” 说时,又瞟了绿娘子一眼,道:“还有,平常在这山里,见不得世面的人,我们一走,也像幽灵似的出来现眼啦!若非我赶回来,这不成了鬼世界么?” 说完,拍拍昂首而立的鹤头道:“玄灵啊!今夜你得显显灵通啊!把这些尸呀!鬼呀! 幽灵呀!通通给我抓去丢在洗心池里,让他们个个洗心革面,下一辈子作一个好人!” 她轻描淡写的把三个人全都骂了,“鬼见愁”官半天首先忍不住,黑衣飘风,双肩上耸,狰狞可怖的直向筱云姑娘走去。 绿娘子城府最深,虽然挨了骂,但她却正中下怀,巴望着古一皿与筱云姑娘火拼。 此刻见“鬼见愁”当先走去,却向古一皿道:“哼!你看多气人,我们都是鬼,只有她才是人!” 她请含挑拨,只想古一皿也生气出手,自己可以隔岸观火,让他们先拼个你死我活。 谁知古一皿淡淡一笑,不为她言语所动。 绿娘子讨了个没趣,回头向宫半天看去,见他已停步不前,鬼眼中眨出犹疑神色,注视着那只玄鹤。 敢情那玄鹤通灵已极,一见宫半天缓步而来,不待筱云姑娘招手,双翅半舒,昂首阔步迎了上去。 一双精睛赤日,红光闪闪,威严的瞪着宫半天。 绿娘子心中暗忖:“这‘鬼见愁’倒还机警,也知道这扁毛畜牲不好招惹。” 但她却故意冷冷一笑,似自言自语,也似说给官半天听:“在江湖上闯出响亮万儿的人,也怕一只扁毛畜牲,真丢人现眼当年独斗灵隐四大高僧的豪气,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请将不如激将,“鬼见愁”被她一激,一声怒哼,鬼爪突然一伸,突施隔空抓石手法,向玄鹤脖子上抓去。 须知—— “鬼见愁”宫半天是鬼府神君的弟子,鬼爪一扬,五缕奇寒彻骨的冷风,已向鹤头罩至。 他这同空抓石手法,只要劲风射到,便是坚石也要被抓个窟窿,那是何等凌厉。 岂知玄鹤通灵,本等指风袭到,一声长鸣,振翼飞起;双翅扇起劲风,力逾千斤,饶是“鬼见愁”武功了得,也初煽得“蹬!蹬!蹬!”向后倒退了数步。 身形未稳,劲风又横扫而至,白影疾问中,两只紫红色巨爪,已快捷无伦的当头抓下。 如果被巨鹤这一爪抓着,“鬼见愁”就不愁见鬼了。 “鬼见愁”也确实未料到玄鹤两翅有这么大的劲力,而且来势恁般地快,总算他见机得早,身手不凡,匆忙间沉气稳住飘飞的身子。 蓦地缩肩,鬼爪一翻,横里向玄鹤巨爪扣去。 通灵的立葡双爪一编,长颈竟趁势下啄,形似钢钩的巨嘴,快逾闪电似猛向宫半天顶门啄来。 “鬼见愁”宫半天要想回手去扣鹤头,已是不及,而且那下扑的两翅劲风,使他千斤坠的身子,已觉站立不住,只得缩颈往后一仰,等施“金鲤倒穿波”身法,射出数丈。 这当儿,筱云姑娘突然出声喊道:“玄灵啊!回来啦! 你不怕污了你的嘴么?” 玄鹤还真听话,闻声更然长鸣,双翅一族,便回到筱云姑娘身畔。 筱云姑娘伸出小手,揽着鹤头,让鹤头紧贴着自己娇躯,旁若无人的亲热至极! 顾小宝和绿娘子,以及古一皿三人,目睹这一场人鹤搏斗,鬼府门下成名人物,竟然占不到半点便宜,反而逃命后退。 要不是筱云姑娘将巨鹤唤回,那“鬼见愁”必将伤在玄鹤爪嘴之下。 这对顾小宝来说,这是闻所未闻之事,若非亲眼所睹,谁说他也不会相信,心中不由泛起一份惊讶! 古一皿虽也心中暗自惊讶,但他仍是面含微笑立在池边,手中金剑不由微微晃动,闪出一片金芒。 绿娘子一见“鬼见愁”不敌玄鹤,抬头一看月色,踏月中天,已近子时,心中好生着急。 不由暗忖道:“我若不激这位血姑出手,到时神泉开穴,自己万难得手。” 心念才动,忽听顾小宝脸色肃然的向古一皿道:“昼间认为你是儒雅的君子,那知你行事这般狠毒? 逸云道长也仅述说‘三尸剑’所发生事故经过,并未出言侵犯于你,当不致罪及于死。 再说,逸清当时并不在场,你竟株连无辜,似你这种辣手狠毒之人,我顾小宝今夜以明月为证,昼间那份交情,从此划地相绝,二位道长命债,我要向你索取!” 古一皿哈哈一笑,道: “顾兄果然淳朴爽直,我杀他们岂是为了这点鸡毛蒜皮的享,当然另有原因。不过我此时不愿多作解释。 我一生要讲命债嘛?倒还没听人敢说向我索取过,顾兄既然以侠义自居,其志可佩,其情可感,但是以你目前功力还不行。 古某说句狂话,就是令师诸山老人也不敢在我面前说这种话,你该不会忘记千叶道人,要是现在,他哈哈道士早就到阎王面前打哈哈去了。 不过—— 我不会生你的气,这柄剑昨夜留给你,今晚仍然给你,为什么这样做,你别问,将来你自然知道原因!” 说完,一抬手,金剑如长虹似直向顾小宝飞来。 顾小宝恐妨有诈,不敢伸手去接,筱云姑娘娇憨的一脸好笑,她原本揽着云鹤亲呢,突然一松手。 玄鹤通灵,知道姑娘心意,摹然一展翼,长鸣声中,宜向那金虹扑去,待得金虹一敛,只见它绕池一匝,口含金剑落在筱云姑娘身畔。 筱云姑娘从玄鹤嘴里取过金剑,递给顾小宝道:“喂! 接着啦!这东西对你帮助很大,人家可是一番好意,以后可别忘了人家的好处喔!” 说时,嘴角掠过一丝轻蔑的微笑。 古一皿突然脸色一沉,道:“小丫头,你说什么?” 筱云姑娘一生最不高兴人家称她丫头,一扬粉脸,道: “你说谁是丫头?” 古一皿哈哈一笑,道:“白丹凤身边的婢女,。不是丫头是什么?难道还要人家称呼你少奶奶? 再说,你们那点大乘禅功,唬唬别人还可以,我古一皿却不在乎!” 筱云姑娘与“九重丹凤”情如姐妹,一生哪让过人来,一撇小嘴,道:“别不害羞,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是什么变的么?当年若非栓得快,早就死在这柄‘三尸剑’下。呸!还有脸出来充字号哩?” 古一皿潇洒神态倏变,双目凶光暴射,冷笑道:“好啊! 我就先教训你这丫头,再找白丹凤算帐。” 儒衫一晃,衣袂飘风,月下荡起一缕青烟,向筱云姑娘扑去。 顾小宝才要横剑挺身扑出,筱云姑娘那会让他出手,香肩一耸,但见彩影摇空,两条影子在空中略一问晃,倏地各自飞回。 观战的数人,都是翘楚之众,任谁也不见二人出手,全都惊奇的望着二人发愣。 只见筱云姑娘嘟着小嘴,但手中多了一顶儒巾。那古一皿手上,却拿着一朵鬓花,也是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绿娘子一看,便知道二人功夫半斤人两,但看来这血姑的武功,还高过筱云姑娘半筹,不由心中暗自一喜。 她笑向血姑道:“我说啦!五毒夫人门下,自然不同凡响,是应该教训教训她,不然这小妮子还不知天多高,地多厚哩!” 筱云姑娘鬓花被摘,一肚子气无处发泄,一听绿娘子的话,蓦地一声娇叱,身若流霞,若向她身边扑去。 绿娘子虽是惧怕“九重丹凤’三分,但说她惧怕筱云姑娘,那是东吴大将——贾华(假话)。 绿衣闪处,闪晃间让开来势,纤掌一挥,一阵柔劲荡出。 别看她拿风柔若无力,任何刚劲无俦的劲力,也休想将它震散。 须知—— 黄绿衣是天魔女衣钵传人,天魔女断腿之后,含恨隐居瑶山,表面上不敢兴风作浪,实则暗地苦练柔经上的一种功夫。 这功夫名叫“拈衣透骨功”,而且这种柔功,一经挥掌使出,除非对手知道柔功厉害,不去挥掌相接,且身法快速的闪让开。 否则,只要一拈衣,柔风透骨,经脉立时受伤,慢慢僵硬,是一种邪教失传已久的功夫,厉害无比。 她这种功夫,筱云姑娘却深悉其奥秘,流霞一绕,早让开柔风,九莲身法一展,立时幻出九个人影,围绕着黄绿衣团团转个不停。 说时迟,来时快,这不过瞬眼工夫,黄绿衣接连挥出数掌,全未将筱云姑娘伤得,蓦地一声娇叱,倏展飘萍身法。 衣袂飘飞,恍如浮空一片绿云,纤掌一圈一吐,柔风下压,立将筱云姑娘罩于桑力之下。 剪刀、石头、布。 剪刀伯石头,石头怕布包裹,剪刀又剪布,环环相扣,一物降一物。 武学之道,也是如此,任何一种武功,都有其相克之处,只见筱云姑娘哼了一声,身影一合,手掌一挽佛诀,立时形化谈烟,早已脱出柔力之下。 绿娘子还未觉察筱云姑娘形化谈烟而出.陡觉眼前绿影一闪,脸上脆生生被人赏了一记“锅贴”。 这时才听筱云姑娘喝道:“要不是这些年来,你在青城山尚知自爱,哼!今夜可不会饶你!” 中掌、闻声,却只见绿光不见人,恨得一咬牙,双掌绕身一扫,身形猛地下落。 人才落地,只听得血姑的声音道:“不要走,让我领教领教你这佛门禅功!” 绿娘子抬头看去,只见血姑双袖一展,正将筱云姑娘去路阻止。 “鬼见愁”宫半天见她们三人纠缠不清,顾小宝手握金剑,目光也不瞬的凝神看着,心想:“我此时再不夺剑,更待何时?” 鬼眼一转,霍地一声厉啸,身形捷逾飘风,疾向顾小宝扑去。 顾小宝闻声回头,身侧玄鹤早又一声长鸣,双翅一展,迎着“鬼见愁”扑去。 “鬼见愁”故意双手一扬,玄鹤“嘎!”的一声,飞高两丈,巨抓如钩,凌空下压。 他这以手齐扬,只是虚张声势,玄鹤虽是通灵却不识人心隆诈,就在他飞高之际,“鬼见愁”突然身形一想,捷如狸猫,竟由玄鹤巨爪之下,奔向顾小宝身前。 顾小宝见玄鹤迎敌,未料到“鬼见愁”奸诈如此,只见黑影飘忽而至,惊得若退数步。 剑展风雪,横扫千军,迎着黑影劈出一剑。 “鬼见愁”为了争取时效,快捷之极的缩首抱膝,贴地一滚,竟由剑下,欺身而进。 快返顾小宝时,身形突又暴涨,住伸鬼爪,向顾小宝持剑的右腕扣去,同时右手一掌当胸劈出。 近身、夺剑、出单,几乎是同一时间。 顾小宝一剑扫空,回剑已是不及,忙滑腕错步,左掌全力一吐,“砰!”地一声巨震,震得他心头血气一阵翻涌,身躯摇晃。 足下拿桩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幸好他服过金丹真力不虞馈乏,人虽被震退,并未受内伤,剑亦未被夺去。 这可激起顾小宝怒火,大喝一声,剑摇金影,发出风雷之声,丈许方圆以内,剑芒万点,剑影千重,已展开了七十二路回风剑法。 绕身剑虹,风雷疾震。 “鬼见愁”这时要想进入剑幕中去夺剑,却也没有那种胆子,才微微一愣,身后劲风疾袭,玄鹤已由身后扑到。 玄鹤扑向“鬼见愁”,黄绿衣内心一喜,认为这是千载难逢良机,蓦地身似飘萍,直奔顾小宝身后。 此时,她不能不施毒手了。 趁剑虹前指瞬间,纤掌一吐,柔力轻拂,同时身随掌进,绿油似流霞,竟由身侧向顾小宝左腕绕去。 她机警过人,生怕顾小宝中掌倒地,剑被别人抢去,故才两把同时出手。 那知—— 耳际响起一声怒哼,以及一声娇叱,右袖被筱云姑娘一把抓个正着,左面被血站长袖一拂。 顾小宝蓦然被震得一个踉跄,堪堪让开那一股柔力。 黄绿衣猝然两面受敌,且全是功力在自己以上的人,芳心不由一震。 但她毕竟是久经大敌之人,临危不乱,一声脆笑,发出迷人笑声,右袖暗传柔力,左掌平胸一吐,柔功亦自掌中发出。 在此同时,纤腰二扭,便疾捷无比的一侧身,预防二人出手。 筱云姑娘仅在防她夺剑,她深深知道黄绿衣“拈衣透骨柔功”厉害,如何会上当,哼了一声,早已随着顾小宝闪身疾退。 只有血姑,似乎不知这种功力的厉害,见黄绿衣透骨柔功对自已势来,犹哈哈一笑,道:“娘子,你真狠!” 说时插头晃脑的,伸出食指在身前划了一个半圆,好像一个书呆子,读到得意之句时那种腐酸神态。 但奇怪的却是黄绿衣那一事案功,立时消逝于无形之中。 黄绿衣本在急求自卫,筱云姑娘松手后退,她纤腰半转,退开数丈。 见血姑并不间让自己柔功,却酸腐得令人可笑的仅用指尖那么一划,自己的“拈衣遗骨柔功”便无形消逝。这还是她出道以来,第一次遇上如此怪事。“因此,目光感呆憨呆的愕然向血姑看着。 谁知—— 血站一迈方步,装着斯文一派的摇头晃脑,又是哈哈一笑,道:“娘子,你那‘拈衣透骨柔功’么?尚还难不倒小生。吠!为什么女人都是这般奇怪,最老实的女人有时也会使诈,适才还与我套交情,怎么出手就用狠毒功夫,难道你变了心?” 她这话简直把自己忘了,忘了自己也是女人。 一旁的筱云姑娘,把一切看在眼里,也有些骇然。 她不知血姑使的是什么功夫?一个指尖儿,便能将黄绿衣柔功解去,虽是心惊,实在有些不服。 见她装出怪样,既骂女人,又自称小生,不由“呸!”了一声。 顾小宝拿桩站稳,惊得一身冷汗。 玄鹤在身后一声长鸣,劲风震空而下,二人忙口头看去,只见“鬼见愁”双手不断抓吐,逼得玄鹤疾升猛降,正自绕地环飞。 玄鹤虽然近他不得,但“鬼见愁”也被它搞得有些手忙脚乱。 这边,血姑又传出哈哈笑声,道: “娘子,我们本来无怨无仇,这柄剑是我相赠与他,任谁也不许存非份之念,你若喜欢,将来我再送你就是。” 黄绿衣大概是揭掉疮疤忘了痛,忘了刚才一指破她神功的事,又吃吃媚笑道:“我知道啦!大约你也爱上这小子了,可是我要提醒你幄!人家可是白丹凤的禁果,恐怕你会失望啦! 倒是今夜咱们联手,才是正经,不然的话,只怕那时你后悔都来不及。” 血姑本来反串小生,薄薄洒洒,风流惆憾的在戏谑绿娘子,拒料反而被绿娘子戏谑。 女人就是女人,这道理是谁也驳不倒的,尽管血姑表现得流洒,终究是女人,也不由脸上一红。 筱云姑娘心中也万分讨厌血姑那样子,暗道:“明明是女人,偏装出酸秀才样子。哼! 以为凭仗那点‘化力神功’,就认为不得了,了不得。其实,那又算什么?” 蓦地—— 脚下一阵微微震动,耳中也传来轰隆之声。 她连忙抬头一看月色,已是子初,暗地一拉顾小宝衣袖,低声道:“神泉子正即将开穴,快到方并那边去。 一见水中射出异光,即向井中纵人,抢那浮出水面的冰珠,到手就吃,犹豫不得,我自会在井口为你守护。” 话声才落,一阵天摇地震,房屋不断摇晃,天池中激起翻天浪花,向四周溅出。 几人中只有“鬼见愁”不知究竟,骇得向观门外逃跑。 玄鹤是通灵的灵鹤,一声长呜,双翅一敛,落在方井井台之上,精目红光闪闪,直瞪着黄绿衣和血姑二人。 此时那黄绿衣也警觉地震山摇,知道神泉开穴在即,几乎与顾小宝同时向那神仙并上掠去。 筱云姑娘一声娇叱,形化淡烟,这地向绿娘子身前掠去。 二人身法同样快捷,险险的撞个正着。 只听得血姑打了个哈哈,二人各自匆忙微收扑势,双双落地。 就在此时,血站已然先到方井台之下。 顾小宝动身在先,反而落在血姑身后,一见她拦路而立,不知她是何用心,只得停身一丈以外。筱云姑娘嘬口一啸,玄鹤双翅一展,便向血姑扑去。 谁知血姑夷然不惧,儒袖轻轻一拂,那玄鹤似是遇上极大阻力,一声哀鸣,身子竟浮空倒退。 这情形确使筱云姑娘感到意外。 她本意要玄鹤去阻止血姑,自己监视绿娘子,一见玄鹤不敌,娇叱声中舍了黄绿衣,便向血姑扑去。 人尚未到,手里佛诀心印,掌心一团白影,闪晃而出。 这大乘禅功,本是佛门上乘心法,平素不会轻易使出,但此时脚下摇晃得十分厉害,神泉瞬即开穴,玄鹤被她拂退,顾小宝又无法接近井边,一时情急,竟将大乘禅功使出。 那团白影似烟似雾,夹杂着淡淡的经年檀香味,有如淡烟一抹,向血姑飘飞而去。 血姑拂袖展退玄鹤,晃身上了并台,正想向井中探视,一听筱云如娇叱声,攀一抬头,那檀香味已然人鼻,顿觉心神空明,无贪无欲。 “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 时时勤拂拭,勿使染尘埃。” 那灵台方寸之间,一片祥和意念。 筱云姑娘纤掌印去大乘心法,忽见这反串小生的血姑,目光中透出一片祥和瑞气,毫无暴戾之情。 此刻心中不由暗道: “小姐说得不错,这位传言中的下尸,果然灵性未泯,将来是我佛中人,无怪小姐一再要我不要伤她!” 心念一动,两只纤掌合十,正要向血姑说话,那绿娘子却看不出她们怎么会祥和相对,心中正自诧异,忽然瞥见方井中白雾冉冉腾起,心下一着急,那顾厉害,一展飘萍身法,竟由筱云姑娘身侧绕飞过去。 顾小宝见血姑果然木立,似是浑然忘我,脚尖一点地面,也自飞落井台之上。 他因立身较近,故比绿娘子先抵片刻。 岂料脚才立定,那绿娘子已飞身掠到,人未落地,单袖翻飞,柔功劲力,已向顾小宝当头盖下。 顾小宝来不及扑向井口,一声暴喝,身形略闪,金剑一式“挥星扫月”,攀向将落未落的绿娘子拦腰扫去。 绿娘子一声脆笑,身子在空中巧燕翻云,但见绿云飘飞,突然头下脚上,一式“平沙落雁”,避开掣空金虹,直向井口落下。 顾小宝登时大急,霍地一上步,剑随身进,人亦抢立井口。 神剑合一,一式“朝天一往香”,金剑脱手向上飞起,一时雷震风陵,金虹矢矫冲天。 绿娘子知道金剑并非凡品,逼得忙一闪纤腰,人已斜掠过去。 二人叱咤相扑,早将井台上的血姑和双手合十的筱云姑娘惊觉。 筱云姑娘一声娇叱,直向绿娘子扑去,那血姑身形一转,口中一声朗笑,儒衫一扬,也向绿娘子飘飞未落的身影扫去。 耳听一声惊呼,绿娘子竟被震飞数丈远。 劲风才吐,却又肃容面对顾小宝。 只听得她徐徐的道:“我虽奉命赠剑,但这神泉冰珠,却不能让你得去,趁早给我退开!” 顾小定这才知道,她也是为这神泉冰珠而来,凝神伸腕,先将金剑收回,哈哈一笑,道:“原来你也是为这而来,只是…” 话未说完,筱云已落到顾小宝身侧。 微一跨步,挡在顾小宝身前,抢着说道:“天地厚育的神物,是留待有缘之人,岂能仅技强求。 适才佛光明射,见你能神安气静,显是灵根未泯;将来也是佛门中人。 这神泉冰珠,是清虎禅师所留法语,应为顾小宝所得,你若一定要抢这冰珠,只怕从此我们更要为敌!” 血姑此时贪念已起,那会听筱云姑娘劝说。 只听她冷哼一声,道: “我血姑满手血腥,一生罪孽无数,还谈什么佛门灵根。 我一生行事,除了恩师五毒夫人外,谁也别想改变我的决定,实对你说,这柄金剑,便是奉恩师之命,携来相赠于他。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但这神泉冰珠,我却志在必得。 别看你那大乘禅功,也许可以使别人消逝欲念,但我五毒门下‘迷魂血雨’,只怕你很难挡得住!” 此时冉冉白雾中,隐现白色光体,方并中轰隆之声不断传来,显示神泉已然开穴。 顾小宝侧脸向井中看去,那平静无波的井水中,有如开水一样沸腾翻滚,水中正有一点白光,直向上冒,好似想挣扎浮起。 筱云姑娘见血姑存心夺这神泉冰珠,粉脸一沉,道: “你真要存心捣乱?” “不错,我要定了这颗冰珠,你若不服,就施展大乘禅功看看,能否奈何我‘迷魂血雨’?” 顾小宝听得心头一颤,暗付:“当年千叶道人曾说,她这‘迷魂血雨’,连恩师也挡不住,万一今晚她情急拼命,只怕筱云姑娘和自己,全要伤在她的手下。” 绿娘子被血姑飞云袖震飞出去,好在她身习阐教柔功,虽是身在空中,并未将劲力卸去,故未曾将她震伤。 借着几个滚翻,人也落在圆井之上。 绿娘子眼见方井白光闪烁,但血姑和筱云姑娘全立在井边,要想扑去,这二人她一个也意不起,心中好生着急。 一见她们双方僵持不下,突然脆笑道:“仙泉穴开,冰珠已现,时机一过,冰珠瞬即归口灵穴,岂不可惜? 要吗?干脆从武功上去决定,胜者取得那颗冰珠,尽那么争争吵吵的,算是哪一门子呀?” 她人面桃花,心如蛇蝎,想激起二人火拼,以便坐收渔人之利。 但这一句话,却将顾小宝提醒,暗道: “对呀!真个冰珠归穴,岂不太可惜了!” 目光一扫,瞥见血姑一双眼睛,不断斜注方井中白雾,不由将身子靠近了井口上因石栏杆。 筱云姑娘见谈判破裂,知道今夜除了一拼,别无他途了,右手一挽佛家心印,手心蓦向血姑照去。 在此同时,对顾小宝低声道:“快下井去!” 血姑的“迷魂血雨”,是五毒夫人所有武功中最毒的一种功夫,筱云姑娘掌心白光才现,银牙蓦咬舌尖,檀口一张,无数血箭迸出腥风飞射而出。 筱云姑娘知道“迷魂血雨”厉害,不但中人必死,而且那血腥之气正是克制佛门禅功的一种功夫。 右掌疾收,左掌发出一股劲风,微一阻那疾射而至的血雨,身形疾闪,人已闪到井四左面。 顾小宝立在筱云姑娘身后,目睹此情,不由勃然大怒,生怕筱云姑娘徒手挡不住那武林闻名丧胆的邪功——迷魂血雨。 蓦地一声暴喝,剑化万点金虹,抢身前扑。 筱云姑娘未料及他会从身后抢出,眼见蒙蒙血箭,穿光分影,直向剑幕中射来,这一惊非同小可。 对一个少女说来,天下绝没有再比自己意中人的安危更重要了。 女人若认为那件事是对的,你就算有一万条道理,也休想将她说服。 目前的筱云姑娘就是这样,她认为顾小宝取得冰珠是理所当然的事,凡妨碍顾小宝取冰珠的人,便与她有深仇大恨! 顾小宝只要被那血箭射着,便无生理,这在她来说,那是万不可以发生的事,急切间,连自己生命也不顾了。 一式“斜卧星河”,双掌一穿,禅功震衣,猛向顾小宝扑去。 一顾小宝耳中陡听“嘶嘶”之声,穿光分影而来,自己如山剑幕,竟然未能将血箭阻止,暗喊“坏了”! 方要后退,忽觉身后劲风一荡,不由一个踉跄,脚未站稳,左臂突被一双软绵绵玉手猛力一推,更是立身不稳,身子不由自主向井口撞去。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十一章 再显神通 就在同时,空中一声鹤唳,玄鹤疾纵而下,一阵奇大劲风下压,劲风中陡听到两声不同的娇呼。 顾小宝微一疏神,身子竟被那排空劲风,压得头下脚上,“扑通!”一声,栽落在方井之中。 照说,这是天作奇缘,才会撞落井中,不是正可取得那颗千年难遇的冰珠么?但顾小宝天生多情种子,兼具义薄云天,筱云姑娘适才那声娇呼,不用猜便知道是被“迷魂血雨”所伤。 故人才落下,犹吸一口丹田真气,匆忙间左手一点井壁,顿时脚下头上,手指借力一按,便想纵出井口去救筱云姑娘。 哪知他双腿沉入水中,忽觉一股不可抗拒的奇大劲力,将他直向井底吸去。 那井壁又湿又滑,竟然把握不住,手才一滑,“呼啦!”一声,眼前黑沉沉一片,只觉身子直向下落。 顾小宝在诸山山中长大,武功虽好,却是旱鸭子,一落入水中,却一筹莫展。 幸好水未役顶之时,已吸了一口长气,心中尚不慌乱,一面下沉,一面用手向左右摸去,想抓住一点借力之物,将落势稳住。 沉!沉!觉得那水奇寒随骨! 须知神泉开穴之后,涌出的全是地底冰层之水,若非顾小宝服过换骨金丹,换作其他人早已担冻成冰棒了。 顾小宝虽觉周身奇冷,尚勉强支持得住,但心中仍不免焦急,蓦地想起自己右手尚握金剑,于是劲贯双臂。 左掌用力横里一推,身子往古挣扎数尺,右手金剑朝井壁右边刺去,“咋喀!”一响,剑尖穿人井壁约有数寸,就因为有这一点借力,身子才未继续下沉。 他右手已能借力,左手一翻,便摸着井壁,并指一触,原来这下面并非石壁,指尖竟插人井壁之内。 心中一喜,右手拔剑,又向上面井壁刺去。 如此两手交替,居然被他爬上丈许。 蓦地——那井底“轰隆”一声巨响,一股激流上喷,顾小宝顿觉那上喷激流,托着自己直向上浮。 赶忙借势脚尖一点井壁,奋起一口最后真气,居然被他冲出水面,连忙剑插石壁,将身子稳住,深深吸了一口长气。 这一回真是九死一生,暗喊一声:“好险!” 他自己才脱险,顿又忆起适才筱云姑娘那一声娇呼,心中十分难过。 回忆当时情景,心想:“若非她冒险推了自己一掌,自己必然伤在血姑‘迷魂血雨’之下,她因抢救自己,才会被‘迷魂血雨’射中。 那‘迷魂血雨’中人必死,那么她……” 一想到筱云姑娘,便忘了适才自己的惊险,不由幽幽叹了口气。 人家为了助自己夺取这神泉冰珠,不幸丧命在血姑手中,就算自己得了旷世难求的冰珠,又于心何安?此刻眼眶,不由有些湿润,滴下几满眼泪。 谁说男儿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处。 侧耳向井口听去,偏是井中“轰隆”之声震耳欲聋,哪还能听到半点声息。 只见井口之上,微微射下一点淡淡的月光,好像上面之人,全已走了,此时他已没有心情寻那冰珠了。 右脱一用力,身子向上浮起,正想攀着井壁,脚尖才点剑纵起,哪知“呼广的一声.并中登时光华四射,亮如白昼。 忙低头看去,见那水面上浮起一颗茶杯大小的晶球,在伸手可及的水面上,骨碌碌团团直转。 顾小宝心中一跳,暗道:“这不就是冰珠么?” “冰珠既是神物,也许能治愈筱云姑娘‘迷魂血雨’伤势!” 想及此,匆忙伸手将冰珠攫入手中,人手虽是奇寒,但觉冷香扑鼻,心神登时一畅。 此时一一他也无暇去察看冰珠是什么形状,匆忙放人怀内,单臂用力,“呼广的一声,身子整个脱出水面。 闪失一点插在井壁上的剑身,纵起有一丈多高,伸手攀着井圈一翻而上。 顾小宝呆呆的在井台之上,斜月清辉照着白石井台,上面洒满斑斑血迹,血姑和绿娘子已不知去向,筱云姑娘和对只玄鹤,亦踪迹不见。 环顾四周,观中一片岑寂。 晃身扑到前面殿脊之上,但见云天杏杏,碧空万里,不知彼云姑娘是生是死.再次流下两行泪水。 呆望良久。 返身扑入观中,寻了一条绳索,坠入井中将金剑拔出,心中沉甸甸的。 但他有一个坚定的意志,决心要去寻找筱云姑娘,用这颗冰珠为她治疗伤势。 若然筱云姑娘果真因此而死,他誓必天涯海角,追踪血姑为彼云姑娘报仇。 顾小宝是个感情真挚心地淳厚的人,总觉彼云姑娘给自己太多,现在又因救护自己,生死不明。如果自己不为她尽一份心意,还算是侠义中人么。?因此——一个人低首徘徊,怅惆在天池之畔,周身湿淋淋的,忘了玉露浸肌,忘了月斜斗转,那哀惋的侠士情怀,全流露在无尽的,低声长叹之中。。 蓦地——前殿中,响起一棒清越的钟声,声音缭绕空际,顾小宝由迷惘中惊醒过来,暗地吃了一惊。 “逸清、逸云二位道长已死,这碧落观还有谁敲这一棒晨钟?难道…难道这里的小道童还不知道两个老道死了么?” 顾小宝心里作如是想,人已晃身向前殿扑去。 到了殿门口,抬眼望去,那三清祖师法像之前,高悬着一盏半明半暗油灯。 殿内幽暗,显得殿中阴森森的,但香炉中却新插上一柱清香,刚燃不久,暗道:“果然是小道童在烧早香了。” 当下出声喊道:“小道长,你快出来,我有话告诉你!”连喊数声,却不见有人出声答应。 顾小宝不禁迈步走进殿去,先将神龛左右前后看了一遍,不见有人,不由又向左角的钟架周围看去,依然不见小道踪迹。 心中不由狐疑道:“我闻声即来,若是小道士那能去得恁般的快?再说,碧落观今晚闹得天翻地覆,造才自己又在天池之脱徘徊了那么久,要说是他,为何不爱与我相见?” 心中越想越疑,顿觉这钟声响得有点溪跷,返身便想退出观去。 哪知刚一回身,身后的钟声,突又“当”的一声震鸣,顾小宝吓得心中一跳。 忽地再又回身,右手横剑,左手暗凝真力喝道:“是何人隐在身后,快出来见我!” 连喝两声,不见钟后有答应。 他根剑晃身,斜掠数步,那钟架之后,虽是黑沉沉的,以顾小宝现在的目光,是何等锐利,早已看出确实无人,便知道适才敲钟的绝非小道士,而是另外有人。 突然悲怆一声长笑道:“好啊!原来你还没有走,顾小宝正想天涯海角去找你,这可正好,免我辛苦跋涉!” 说时,身形门退,横剑将观门堵住。 这个你,当然是指血姑,他确认筱云姑娘已死,他要为筱云姑娘报仇。 哪知依然不闻有人出声,正想出声喝骂,左角铁钟又“当!当!当!”轻敲了三下。 这一次他双目凝神看着那座铁钟,眼睛瞬也未瞬,但铁钟自鸣,心中可有些骇然。 不由暗忖道:“莫非有人用真气,隔空弹指鸣钟么?”心念才这般一转,蓦地那神龛之上,有人哈哈道:“没用的东西,来到这观中长吁短叹,全没一点英雄气概,诸山老儿怎么会调教出你这种脓包?” 闻声知人,顾小宝已知道是什么人了,心中一喜,忙躬身一礼.道:“原来是道长鹤驾到了,小侄适才不知,望乞恕罪!” “踢哒!”一声,神龛上飘落一个竹冠道士,一件破道袍,千巴百补,好像从未洗濯过,肮脏得要死。 背插一柄佛帚,拖着一双草鞋,斜脱着醉眼不断的哈哈大笑。 来人正是游戏风尘,武林闻名的哈哈道士——千叶道人。 顾小宝一见是他,五、六年不见,玩世不恭的神态,依旧不减当年,忙又施礼道:“道长迟来一步,适才血姑那妖女正在这观中理!” 千叶道人似是宿酒未醒,“踢哒!”一声,脚下一个踉跄。 只见他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我可没来晚,只是我真有点怕那女人,所以躲着不敢出来。 哈哈!我这哈哈道士,天不怕,地不怕,雷公下来我敢跟他打一架,但唯独怕她。好小子!这回你可坏了,你已经为你师父惹来大祸啦!” 顾小宝满不在乎的道:“道长说的是那个妖女,下尸血姑?“不错!”千叶道人点点头,道:“不但是血姑,那黄绿衣和宫半天全不是好吃的果子。 这一来么?他们没胆子去找白丹凤,却把这笔帐记在你师傅名下。 好小子!你师傅和那个尼姑,被一个‘魔手’柳洪,在秦岭黄叶崖上已经逼得下不了台。若是这三人联手前去,你师傅那几根山羊胡,不被他们拔光才怪!而且你今晚也有不少麻烦!” 顾小宝对自己安危可以不顾,一但一听到恩师遇险,不由心中一震,道:“道长是否从秦岭而来,我师傅怎么啦?” “哈哈!好小子!”千叶道人醉眼亿斜,道:“你总算还有点良心,还记得你师傅,没被人家迷得忘了本,我正是由秦岭来找你。” 说完,又望着他手上那柄金剑,道:“喂!小子,这柄剑可是那柄‘三尸剑’,怎么会落在你手头?”。 顾小宝便把洗心池以后发生的经过,大概的说了一遍。停了一会儿,又道:“小侄奉慧因师太之命,追踪‘九重丹凤”行踪,据师太说,若能求她去秦岭黄叶崖走一趟,‘魔手’柳洪之事,便可迎刃而解。是以,小侄始追踪到了这洗心池……” 千叶道人未等他说完,破袖一甩,仰面哈哈笑道:“好小子!你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说谎,你以为我醉了么?哈哈!我这哈哈道士是人醉心不醉,你为什么不说,是想追她作媳妇呢?你想过没有,人家白丹凤会看上你这憨面小子?” 顾小宝被说得脸上一红,最令他内心难过的是说白丹凤看不上自己,顿觉受了难以忍受的伤害,这真个是冷水浇头怀抱冰,不由怒形于色。 千叶道人突又哼了一声,道:“好小子!你别自作多情,大约我老人家的话你不愿听,要是人家心里有你,适才她将血始与黄绿衣赶追,救那筱云姑娘之时,明明知道你掉在井里,为什么看也不看一眼便走?” 顾小宝啊了一声,脸上虽是浮起一种失望的神色,但知道筱云姑娘是被她救走了,不由心中另有一种喜悦。 在他心目中,白丹凤是无所不能的人,自己正为筱云姑娘中了“迷魂血雨”,心中自疚。如今知道是她将筱云姑娘救走,沉重的心情,立时轻松不少。 于是问道:“道长,你知道‘九重丹凤’救走了筱云姑娘,现在在哪里?” 语音一顿,良久又道:“小侄绝不相信她对我毫无情义,就算是吧!为了师傅的事,为了探视彼云姑娘的伤,我都应该去找她。” 千叶道人斜脱醉眼,哈哈道:“你真有勇气去找,我老人家倒可指引你一条明路,只是,你见着她,可千万别说是我这哈哈道士说的。 要是知道的话,她会跟我没完没了,更不会去秦岭助你师傅。但像你这种瞎追瞎撞,准会撞得头破血流。 我老人家教你一个法儿,让她非见你不可,不知道你肯不肯照我老人家的办法去做?” 顾小宝道:“她是不是去了秦岭碧云谷?” 千叶道人一颗脑袋晃得像拨浪鼓似的,道:“她已经回青城山了,据我所知,一个月内不会再出去。” 顾小宝忍不住朗声道:“那敢情好,恁地说来,她已回到卧云居了,小怪这就去找。” 说完,回身便向殿外走! 千叶道人突然喊道:“喂!好小子,你往哪里走?” 顾小宝道:“她既然回来了,那卧云居便在这峰下,小便自然……” 他话未说完,千叶道人突又哈哈不绝,而且笑弯了腰。好半天才直起腰来,道:“不错,她有时候是在卧云居住,那不过是她来此青城山临时憋足之所,真要找她嘛?好小子! 可得跟着我走。” 说时,身子歪歪斜斜的便向殿外走。 顾小宝知道这哈哈道士有些门道,别看他说话打哈哈,走路踢踢啦,一到戏游风尘的样子。 他那一身武功,并不在师傅之下,今夜突然在此现身,又叫他跟着去,准知道他是有为而来。 当下也不吭声,跟着他出了大殿。 走出观门,到了峰顶边沿,千叶道人突然口头道:“不行,这样高的山峰,月亮又落了,黑古隆咚的连路都看不见,稍不留神不把我这哈哈道士,跌成呜呼道人。 不行,我得困一会儿,等天亮了再走。好小子,你年轻骨头硬朗,先走吧!咱们明天中午准时在龙溪碰头。 记着啊!你真想要找自丹凤,可就得与我哈哈道士死约会,不见不散!” 说完,打了个哈欠,人便四仰八叉倒在地上,“呼噜噜”打起出来。 顾小宝知道他是装模作样,故意装疯卖醉,以他的武功,别说这峰还有路可下,就算再陡削无路,也难他不倒。 听他说要自己先走,便知其中又有文章。 见他假仙假答的装着睡熟,知道问也没用。 这哈哈道士的脾气,他可清楚,平生不打谁语,行事更是神出鬼没,要自己到龙溪去等他,必是另有用意。 当下沿着下峰去路,直向峰下走去。 龙溪在崛江东岸,距灌县不过十来里路。 “夜迷蒙,月朦胧;渔火映江中。 船家女轻唱着船歌,随着晚风阵阵送。 报江夜,恍似梦;红男绿女互诉情衷,对对爱侣,心相印,意相同。” 这首泯江夜曲,道尽阳江风情。 龙溪即崛江渡口,后建造索桥即今之安澜索桥,长约二里,宽七尺余,凌空而架,婉蜒如游龙。 全桥用土法之粗绳结成,垫以本板,其原理与近代钢丝铁吊桥相仿佛。 桥两端用巨石砌成“鱼嘴”,桥两旁用竹索五组为栏,以策行人之安全。 人行桥上,如船舟在怒浪中,左右摇荡,吱轧作响。 桥下则江水滚滚,激流汹涌,有如万马奔腾,胆小者颇感神昏目眩,有如晕海。 此桥虽属古老,但可见先民之大智大慧,发明殊多。 在桥尽头处,桥门上有描联云:“大江东去无双路”,“锦里西来第一桥”。 顾小宝上青城山时,曾经过龙溪,是以认得道路,下峰不久,天已大亮。一川人有饮早茶习惯,青灌道上有许多茶室,供上下青城游客憋足,一事论菜风味。 顾小宝折腾了一晚,虽然他服过金丹后,不虞真力不继,确也感到口渴腹饥,便叫了一屉小笼包,泡了一壶茶,解渴充饥。 一展小笼包刚吃完,便看见茶房走来,在他面前手指头拨弄了一下。 那是什么意思呢?行家或是老主顾一看就懂,那表示想不想陆两把?顾小宝接受过千门训练,自然懂得,一看天色尚早,此去龙溪,不过四、五十里,以他脚程,两三个时辰就足够。 茶房这一引诱,不由手痒痒的想过过瘾,于是问道:“在哪里?赌注大不大?” “不远!”条房道:“就在咱们这后院,注不怕大,有下必赔。 顾小宝知道所谓“注不怕大,有下必赔”,只不过是号召赌客的一种噱头,难道有金矿押下去,他们也能照吃照赔。 噱头是噱头,这两句话倒确实具有极大吸引力,顾小宝不自禁的跟着茶房走了。 赌场本来是龙蛇杂处,最混乱、最易发生事端的地方。这里不像赌场,只能说是“大赌棚”,此刻虽天已大亮,气死风灯依然点着,人声喧哗。 尤其押“宝盒”的长方桌周围,挤满了黑压压一大堆人,情况非常热闹。 因为押“宝”,赌得最干脆,一揭“宝”盖,立判输赢,毫不拖泥带水。 “下啦!下啦!要下的快下……还有没有?还有没有本来尚在观战的错客,被他这么一哈喝,也纷纷下了注,下注的有筹码,也有的用银票,现银押下。 庄家看看差不多了,便又叫道:“开啦!开啦!好,高抬贵手…” 蓦地——一个刚才押“双”被吃的大汉,大喝一声,道:“慢!” 霍地拔出一把锋利匕道,“笃!”地一声,笔直地插在桌面上。 周围的赌客无不大吃一惊,看出这大汉可能是输急了,存心想闹事,唯恐被波及,遭到无妄之灾,连下了注的也顾不得收回,都吓得纷纷退开。 庄家却是有恃无恐,若无其事的笑笑,一脸不屑的神气道:“老兄,输不起就歇歇手好了,别在这儿要狠!” 大汉虎目一瞪,怒喝道:“你们是以什么为号召?” “注不怕大,有下必赌!”庄家随口背诵出来。 “这不结了么!”大汉理直气壮的道:“老子有注下,你们凭什么敢不许老子赌?” 庄家把眼皮一翻,盛气凌人地道:“这么一把破铜烂铁,咱们‘福记赌场’见得多了,根本不屑一脚” 大汉道:“真不赌?” 庄家毫不示弱,断然拒绝道:“不赌!” 大汉勃然大怒,一拳擂在桌上,道:“那你们‘福记’赌什么?” 庄家仍然不动声色,暗向围过来的保镖们施了下眼色,嘿嘿冷笑道:“我们什么东西都赌,就是不赌这个!” “好’” 大汉这可抓住了对方的话柄,眼珠子一转,道:“既然什么都赌,老子就赌两个手指,赢了你赔老子两个手指,输了老子立刻剁下两个手指给你!” 庄家不由一怔,只怪他自己说话不慎,被人家挑出了毛病,现在还有什么话好讲呢?正在不知如何处理之际,忽听得一个娇脆脆的女人声音,发自人堆里道:“李师傅,发生什么事呀?” 随见一个年轻少女,由两个大汉在前开路,推开人潮,挤到了那庄家的身边。 李师傅看见少女走来,立时精神一振,忙不迭道:“这家伙大概输急了,想耍赖……” “喂!你嘴里放于净点,别满嘴喷蛆!”大汉雷鸣似的怒喝道:“老子这叫耍赖?是你自己说的,幸好有别人在场听见。 你说什么东西都赌,老子就赌两个手指头,这是耍赖?”说完,向一旁赌徒扫视一眼,似乎请他们见证。 李师傅还没有来得及分辨,少女已冷若冰霜的问道:“你是那么说么?” “我……我只是说……”李师傅急得结结巴巴起来。 少女脸色倏地一沉。怒叱道:“你只要回答,究竟说了没有?” 李师傅无可奈何,只好点点头道:“我是说过什么都赌,可是……” “好了,你不用再说下去了!”少女断然道:“既然话说了出去,为了‘福记’的信誉,你就跟他赔吧!” “大小姐……” 李师傅不禁惊得目瞪口呆。 这位被称为大小姐的少女,却是充耳不闻,掉过头来向那大汉嫣然一笑,道:“你当真要赌两个手指头?” 大汉振声道:“笑话!不赌我还跟你们开玩笑不成?”大小姐果然有一手,她似乎胸有成竹,笑笑道:“你的赌注我们同意接受……” 没等她说完,李师傅已吓得脸色苍白,急忙阻止道:“‘大小姐,这。这不成呀!” “不要你多嘴,跟我站一边凉快去!”大小姐喝止了他,李师傅顿时禁若寒蝉,不敢再开口。 大小姐遂向那大汉道:“不过,你既然常跑赌场,总也该知道赌场的规矩吧?” “规矩?”大汉诧然问道:“什么规矩?” “不错,这规矩五湖四海,南北十三省都是一样的。””大小姐如背诵青年守则似地道:“赌注要押在台面上,才算是下了注,赌注下定了,手就得离开台面,这不是‘相记’一家定的规矩,哪儿都是一样。 否则,你老把赌注不放手,我们怎么确定你是不是决定下注了呢?” 这番话说得头头是道,使在场的赌客们,没有一个不佩服这少女的机智,看来那大汉是必然被难住了。 所谓:有志不在年高,甘罗十二为宰相,饶是赌场那么多人,就没有一个如何应付这尴尬局面,少女三言两语,就解开了僵局。 但是——没想到那大汉比她更狠,嘿嘿发出一声冷笑,道:“好!——” “好!”字方出口,霍地拔起桌面上的匕首,猛一咬牙,毫不犹豫地一刀剁下。 在赌客们的惊呼声中,刀锋过处。两个血淋淋的手指已齐齐切断。 大汉却连眉头都未皱一下,不顾左手断指处血流如注,豪迈地大笑道:“这回能算数了吧?” 年轻少女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划卜本来以为自己出面,凭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搬出赌场的“金科玉律”来,就可以把对方难住,谅他也不至于真把手指剩下。 岂知大汉说做就做,反而把她给难住了。 “这……”她简直不知道怎么应付。 大汉得理不饶人,冷冷地一笑,又道:“这是老子下的注!” 大小姐水汪汪的眼睛一阵乱转,灵机一动,总算被她想出了应付的对策。 随见她若无其事地嫣然一笑,道:“你这个注的输赢,倒是怎样算法?” “大小姐,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大汉以牙还牙地道:“赌场有规矩,照吃照赔!” “你的意思是……”年轻少女心知遇上棘手的人物了,今天这场合,似乎自己已无法控制了。 果然——那大汉斩钉截铁地道:“我的赌注在台面上,输了,你们照吃不误;如果侥幸赢了,对不起,你们得照注赔我两个手指头!” 赌客们哗然起来,连别的赌桌也都暂停下来,全都挤过来看热闹。要看这位大小姐,如何应付这个场面。 保镖的一个个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但是,他们发现混杂在赌客之中,竟有不少生面孔的彪形大汉,一个个太阳穴突起,都具有一身很好的武功。 这些人,看来不像是逛赌场的,而是跟那出头闹事的大汉在一起的。 秃子头上长虱子,很明显,这些人是存心来惹事生非的! “福记赌场”别看只是一个赌棚,它的后台却是相当硬扎,老板君绝不仅是灌县一带的地头蛇老大,在川蜀地区的洪门中,也是个举足轻重的人物,拥有一股庞大的势力。 半年前,来了一个老太婆和一个红衣女来到福记,老太婆在君绝面前,仅仅亮了一块乌黑的铁牌,嘴唇啊动了一会儿,君绝就把这赌场让了出来。 不久之后,这位大小姐来了,这“福记”就由君绝的手上移交给她,由她经营。 “福记”既有如此的势力和后台,谁又敢不自量力,跑来老虎嘴边拔须呢?那些保镖是君绝原来的人,这是君绝对老太婆唯一的请求,如果解散他们,他们很可能会濒临饥饿边缘。 既然赌场要继续营业,自然也需要他们,老太婆当然就应允了。 少女虽是做了“福记”的主持人,但君绝也没有闭门纳相,依然从中协助,这些事不为外人知道。 “福记”既然一帆风顺,无形中养成了这些保镖们不可一世的气焰,谁也没放在他们眼里。 今儿要不是这位大小姐亲自出面,他们早已动手,把那存心闹事的大汉揍个半死,拖到外面去了。 可是——现在他们发现,那大汉并非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而且大小姐又未下令,自然不敢轻举妄动。只好暗中戒备,静观事态的发展。 大小姐听了那大汉的狠话,仍然保持冷静,因为在她想:只要稍微做点手脚,你就一辈子也别想赢! 于是她叫李师傅让开,亲自当庄,捧起宝盒连摇三下,放在桌面上,道:“你押单还是押双?” 大汉最后一注是押“双”输的,于是道:“外甥打灯笼——照舅(旧)!” 大小姐朝断落在“双”的一边,血淋淋的两节手指瞥了一眼,冷冷地问道:“你押双?” 大汉只“嗯!”一声,大小姐便用手要揭开“宝盆”的盅盖……“慢着!”大汉突然大声啥喝阻止。 “怎么?”大小姐冷冷道:“是不是改变主意,要押单?”大汉将手里握着的匕首,瞩地一掷,刀尖笔直的插在桌面上,道:“老子没那份闲工夫改来改去。不过,你得先照样亮亮本,看你赔不赔得起!” “什么?”大小姐脸色大变。 大汉冷冷地道:“我说得很清楚,请你亮亮本!” “你要我也剁下两个手指?” “正是这个意思!” 大小姐这可傻了眼。 那大汉在等着……此刻忽然从人堆里挤进个少年家,憨面中不失淳厚、朴实,腰悬一柄金剑,拍拍那大汉的肩头,道:“老兄,可否容我说句公道话?” 大小姐一看这少年家,秀眸中不由放出一种异彩,但少年家的目光只对她淡淡的扫了一下。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十二章 意外阵局 大汉则朝他一翻白眼,不屑地怒斥道:“你他妈的算老几,耽在一边去吧!” 少年家不以为忤,晒然一笑,道:“我不算老几,只不过像你老兄一样,是个嗜赌如命的赌徒。因为老兄在这里闹得没完没了,使整个赌场都停摆了,影响了我的赌兴,所以……” 话犹未了,那大汉已勃然大怒,突然一记冷拳,照少年家迎面击来。 少年家眼明手快,头一偏,出手比闪电还快,只一抬手,已然捉住了对方的手腕。 这少年家非别,正是刚从青城山下来的顾小宝,而这当庄的少女,则是他从放高利贷的保嫖手中救出的胡芝兰,然后又从赌场捞了一笔。 分手时,胡若兰明明是说要去成都等他三年,三年后便青灯木鱼。事隔不久,是怎么在青城山下出现,又当起“福记赌贫的主持人?他必须问明此事,但因为大汉闹场子,只好忍了下来,如今见胡芝兰穷于应付,就不得不出面解围。 试想,大汉岂是他的对手,只觉右手腕如同被钳夹住一样,心头不由大骇,忍不住痛呼:“啊!你……” “我只想说句公道话!”顾小宝依然保持着他那潇洒的微笑,丝毫看不出他已将那大汉制住。 “请!请说……”大汉屈服了。 顾小宝这才松开手,瞥了诧然望着他的胡若兰一眼。 然后以极轻松的口吻说道:“既然开了饭馆,便不会怕你大肚汉,人家赌场开着,你老兄只管下注,似乎没有理由要求人家亮赌本吧?再说,你老兄还不一定能赢,就算是赢了,到时候赌场赔不出,你再据理力争也不迟。除非是这赌场立刻关门,否则,我想他们一定会照赔不误的!” 大汉道:“你能担保他们赔得出?” 顾小宝笑笑道:“这个我不敢说,但我能保证的,是你老兄绝对赢不了!” 此话一出,不仅那大汉面露疑色,周围的赌客更是哗然大噪,交头接耳,窃窃私议起来。 因为赌博是胜负机会相等的,尤其是押“宝”,输赢只在一念之间,机会各占一半,不像赌牌九,要从三十二张中取两张决定胜负。 除非是暗做手脚,谁能保证赌“单”“双”,会只输不赢呢?但顾小宝却断然指出,大汉这一”宝”,注定必输的命运! 大汉觉出了弦外之音,茫然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顾小宝笑笑道:“我只是凭‘第六感’,感觉你老兄赢不了,信不信由你!” “第六感?”大汉毫无幽默感,老大不服气的道:“老子要是赢了怎么讲?” “照赔!”顾小宝回答得很干脆,好像他就是赌场老板似的。 “你说了算?”大汉提醒他的身份。 顾小宝冲着胡若兰一笑,道:“大小姐,是这么办吗?”胡若兰自然没有异议,抛开以往那点关系不说,倘非他紧要关头挺身而出,如果那大汉坚持要她亮本——当场剁下两个手指头来,她倒真不知道如何是好。 她可以不断手指,但事情闹成这种局面,赌场以后还得继续经营,当着这么许多赌客,当然不能动武、使性子,也且不是解决的办法。 否则,谁还敢来这种仗势欺人,耍赖的地方,自己更无法向姣据交代。 她点了点头,表示接受顾小宝的建议。 顾小宝又笑笑,居然自告奋勇地道:“我看我闲事就管到底,这一‘宝’由我来开吧!” 说着,已然伸手要去开“宝盒”。 “漫着!”大汉及时阻止。 顾小宝似乎有些不胜其烦的道:“又怎么啦?” 大汉嘿嘿冷笑道:“刚才你敢断言我赢不了这一‘宝’,必定是知道这一‘宝’开出来准是‘单’,所以很抱歉,老子要改押‘单’了!” 大小姐胡若兰暗吃一惊,急道:“这不可以……” 她刚才摇的就是“单”,此刻见大汉改注,急忙出言阻止。 “不可以?谁规定在未开出以前,不准移动赌注,老子偏押‘单’,开吧!” 说罢,已将两个血淋淋的手指头,移向了押“单”的位置。 朝自满天。 旭日东升。 正是一日之计在于晨,人们早餐后忙着一天工作的开始。 此刻“福记赌场”正是最紧张的一刻,每一个人的心房像绷紧了弦的弓。 胡芝兰还没来得及阻止,不料顾小宝的动作其快无比,一欠身,早已伸手按上了“宝” 盖。 一两百双睁得通圆的目光,不约而同定定的集中着着“宝缸”。 全场顿时鸦雀无声,几乎每个人剧烈跳动的心脏,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李师傅向周围的保镖暗施眼色,准备必要时采取紧急应变的措施。 那大汉紧张地停止了呼吸,倒是胡若兰沉得住气,脸上未现慌张神色。 无他,因为她相信顾小宝,知道顾小宝会对她维护。 突然——“宝盆”盖揭开了。 “啊!”周围响起了一片惊呼。 不知道是哪一位赌客,情不自禁地脱口叫出来:“双!”果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赫然是一对红四——八点!那不是“双”是什么?“好小子!”大汉气得肺都几乎炸开,怒骂一声,全身扑上了桌面,夺刀在手.翻身就向顾小宝猛刺! 顾小宝早有戒备,对付这种莽夫,只一出手,便又捉住对方刺来的手腕,大汉疼得“哇厂的一声怪叫,匕首便脱手掉落地上。 顾小宝继之随手轻轻一推,那大汉庞大的身躯,被推得踉踉跄跄跌出去。 后面看热闹的慌忙退让,那大汉便一跤跌了个四脚朝天。 保镖们刚要动手,趁机上前病殴一顿,却被胡芝兰喝止,保镖们这才按兵未动,退在一旁袖手旁观。 大汉是河豚吞河灯,心知肚明,知道不是顾小宝的对手。古有明训:好汉不吃眼前亏,三十六计,走为上策。 白白断了两个手指头,只好自认倒霉,此时不走,更待何时?于是他一骨碌爬起来,咬牙切齿的恨声道:“咱们山不转水转,哪里遇上哪里算。好小子!有种的留个万儿.老子不找你,自然有人找你。” 顾小宝昂然笑道:“老兄不必查问根由,只需记住我这张脸就是啦!” “好!咱们是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说完狠话,他连头也不敢回,狼狈不堪地夺门而出,逃得无影无踪。 好戏到此收场,是开锣戏呢?还是压轴,无人知晓。 这一“宝”如果是胡若兰提的,别人也许会疑心她暗中做了手脚,但顾小宝却是赌客身份,充其量不过是个爱管闲事的年轻人,谁也没活可说了。 但胡芝兰心里有数,四小宝再一次的替她解了围,也只有顾小宝才能使大汉输得冤到了家。 她对顾小宝实在到了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的地步。 为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谁也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谁能了解她内心的事呢?女人天生就能了解男人的。但男人永远不会了解女人。 也许,只有女人才了解女人的想法。 现在她终于忍不住了,娇声道:“谢记住的解围,请至后厅奉茶,容我一申谢意。” 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她不能投向顾小宝怀抱,拥住他诉尽相思之苦。 顾小宝也想了解她何以未回成都,反而来到青城山麓,居然在这间赌场当了主持人。 于是顺着她的话道:“这点小事,本不足挂齿。至于奉茶吗?…哈哈!那才真是及时雨,我正口渴,就叨扰姑娘了。” 顿饭光景。 顾小宝离开了“福记赌场”,他了解了一件事。 这件事是君绝说的,那赌手指的大汉是“阎王笔”派来的人,目的是想报上一次一箭之仇。 君绝是洪门中人,他就是以洪门身份对那大汉晓以洪门之义才吐露出真情。 其他,顾小宝一无所知。 至于胡若兰为什么来这里,胡若兰只说是奉命行事,其他什么也没讲。 不过——胡若兰说了一句:就是对顾小宝有利无害,她对顾小宝是此心永不变。 顾小宝问不出原因,且与千叶道人约定龙溪见面时间在即,只好说声“珍重”,开讲了一会儿便离开了“福记”。 由青城至龙溪,约有四、五十里,因千叶道人要他在中午至龙溪见面,适才在“福记” 耽误了不少时间,因此脚下加劲,不到两个时辰,便到了泯江岸边。 放眼望去,只见江水滔滔,渡头上已有不少侯渡之人,因龙溪在对岸,而渡船尚未返回。见那渡头有个茶棚,便到茶棚中拣了一个座位,要了一碗茶,等对岸的渡船。 因为坐着无聊,忽然想起怀中那颗冰珠,自昨夜在井中获得后,匆忙中并未仔细看过,很想一睹是什么样儿?他小心谨慎的,先抬眼向四方打量一眼,见都是些挥汗如雨,普通侯船人,并无打眼人物,这才将冰珠从怀中取出,一人独自观赏。 初秋。 秋阳仍是十分炎热。 他这冰珠一取出,不但冰光四射,而且立时凉生四座。 因全神注视手中冰珠,倒未觉得;但那邻座之人,本来挥汗如雨,热得喘不过气来的时侯,突然清凉四射,大家不兔诧异。 不由目光集中到顾小宝手上,见他手握一颗光华四射的大珠,正自反复观赏,那一阵清凉之气,正由那颗珠上发出。 人,谁都有好奇心,全茶棚十多个侯渡之人,全都向顾小宝桌边围来。 顾小宝这才想起自己犯了江湖大忌,自古有财不露白的名言。何况这等旷世奇珍,若被江湖人物看见,岂不是又惹麻烦。 心中大是后悔。忙将冰珠收人怀内。 就在此时。耳中突闻一阵脆笑之声,从江面上传来,笑声一人耳,顾小宝心中突然一震。 那年头。女人在外抛头露面的甚少,更何况这般脆笑,那些等候渡船的人早又被笑声吸引得回过头来。 顾小宝抬头向证面上看去,不知什么时候,江边上靠了一只小船。船头上立着一位身穿红得喷火衣衫的女人。 因为用风尚有二人三十丈远,看不清这女人的睑孔,但从衣着和笑声判断。那女人的年龄并不太大。 那红衣女人,正面对着这茶棚,手掠鬓发,不时回头向的中说话,可见那般中尚另外有人有人说:“女人们在抚弄自己头发的时候,定是心已乱了。” 这女人真的心乱了吗?果如此,是为什么呢?顾小宝睹此情景,心中暗自吃惊。 皆因适才已从笑声中听出,这女人的内功甚是精堪,而且目注这茶棚不断向舱中说话,必是有为而来。 心中正在狐疑,那渡船已然靠岸,候船的人纷纷向江边走去。 顾小宝一看日色,已近午时,怕误了与千叶道人的约会,不得不乘这班渡船过江。 但他却暗自戒备,杂在行人中,向渡船走去。 渡船与那小舟,相距不过五、六丈远。 顾小宝到了江边,不由用眼角余光向那红衣女人着去,见她年龄不过二十五、六岁,生得明艳动人。 他顿又觉得这女人“火烧猪头皮——面熟”,不知在何处见过,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舱中另外背坐着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太婆,心中虽是生疑,但此时渡船已将离岸,只得匆忙上了渡船。 他上得渡船,梢公便将渡船掉头,向江心划去。 顾小宝并未进舱,站在船头上注意那小舟行动。 果然——渡船一动,那红衣女人也抓起一支木桨,跟着渡船划来,而且不时向顾小宝嫣然含笑。 顾小宝虽不是什么老江湖,但江湖上的事经历不少,也十分警觉,这一来便知这一老一少,果是跟踪自己而来。 “打鱼一世蓼儿洼,不种青苗不种麻;酷吏赃官都杀尽,忠心报答赵官家。” 这首诗是梁山好汉阮小五吟的词儿,顾小宝望着滔滔江面,想着自己是旱鸭子,如果她们在江上发难,不知要如何应付。 但他脑海中却不断思索,自己生平并未与这女人见过面,何以会觉得面熟,心中好生不解?须知,泯江是川中四江之一,并非小河,河面少说也有里许,江流湍急,自己这艘渡船,是两个梢公划桨,横江而渡,船行甚慢。 反观那小舟仅红衣女人一支木桨,竟在波涛澎湃的江面上,箭射般向对岸地去,不但快,而且平稳异常。 扁舟轻渡,显得毫不费力。 不要说,顾小室也知道老太婆和红衣女人是两个高手。 看样子,必是先去对岸等待自己了。 悬挂的心,也就平定了一大半,只要不在江面下手,纵不济,但总可应付—下,但心中依然暗自盘算应付之策。 不过半个时辰,江船已大江岸,果又见那小舟停在岸边,只是二人已不在舟上,放眼望去,江岸上虽有不少行人,却未见二人踪迹。 龙溪虽是小镇,倒也非常热闹。 顾小宝一面向镇口走去,一面戒备,蓦地想起千叶道人,虽是约在龙溪见面但却未约定一个地点。 难道……难道要自己大街小巷去找吗?进入镇口不远.乍见街左有一家酒楼,高悬着“太白居"三字金匾。 顾小宝心中一动,那千叶道人终日不离酒,说不定他会到这酒楼上来,我何不去这楼上等他。 况且,自己已许久未进饮食,肚子也有些饿,先去祭祭这五脏庙再作打算! 著一抬头,只见店门口一副见联,上联:’处世若大梦”,下联:“对酒还自倾”。 顾小宝文武双全,便知这楹联乃摘自李白“春日醉起言志”。 故仅瞥了一眼,便向“太白居”走去。 还未到店门,早迎出一个伙计,冲着他一哈腰.道:“爷!你才来呀?你订的雅座巳给爷留下了,酒菜全准备好m!” 顾小宝心中一愕,莫名其妙的看着店夥,道:“什么人订的雅座,你看错了人吧?” 店夥计又哈腰笑道:“是爷您订的呀!爷姓顾,从青城来,对不对?” 顾小宝见店夥计说出自己姓氏,连从青城山来也知道,忽然心中明白过来,暗付:“果然自己料得不错,必是千叶道人先来订了座。” 于是又问道:“夥计,是不是一个穷道士吃了酒菜,等我来替他结帐?” 这一问,反两轮到店夥计一怔,道:“爷!你爱说笑,给爷订座之人.不但未吃酒菜,连爷的酒菜银两也预付过了,而且……” “而且替爷准备好了牌局,搭子也邀好了,周爷是本镇最大粮行店东,王员外是本地首富,郝爷是灌县的金饰店老板,只要爷一吃完,就可以进行牌局。” 顾小宝被店夥计讲得大惑不解,忙问道:“喂!摆计,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夥计着眼一笑,道:“这个……小的可不敢说,爷您就别问啦!反正爷心里知道!” 顾小宝见夥计笑得有点神秘,知道是店夥记误会了,以为明知故问,假仙假答。 心想:“管他呢!我且先上楼吃喝,再慢慢问他,到时多给他一点小费,还愁他不说么?” 当下谈谈一小,便向楼上走去,夥记十分恭谨的早抢在前头带路。 这楼上半边是一个大敞厅,约有十来张桌子,已坐了十来个酒客,正在吆五喝六猜拳饮酒。 正对面,是两间隔开的房间,桃花窗格,糊了翠绿的纱富,洁白的门帘,果然是两间雅座。 店害计走到临街一间门前,伸手一掀门帘,向顾小宝道:“爷请进,小的这就去的酒菜来!” 进了雅座,果然已摆上一副杯筷,那临街的窗门开着,便面窗坐下。 一会儿工夫,夥计搬来酒菜,又给顾小宝斟上酒,谄笑道:“这是真正四川名酒——泸州大曲。爷!您尝尝就知道我没说谎。” 顾小宝正要问话,忽听敞厅中有人高喊夥计。 夥记忙不迭的向顾小宝哈腰道:“爷慢用!外面又来了客人,我们这酒楼全是熟客,小的去去再来!” 说完,也不等顾小宝说话,掀帘走了。 夥记一走,顾小室也实饿了,便一个人自斟自饮起来。 那知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夥记过来;看看窗外,日色已升,也不见千叶真人的影子,心中好生纳闷。 正要高声喊夥记,哪知蓦一抬头,见对街后面一座高楼,突然楼窗“呀!”的一声开了,传出一阵女人笑谑的清脆声音。 顾小宝登时心中一动,忙凝神看去,只见窗前突现一个红衣女人,正是适才江边使舟之人。 最使他吓惊的,是那红衣女人手中,拿着一顶竹道冠,一看便知是千叶道人那顶道冠。 这一下,可使顾小宝吃惊不小,千叶道人是武林中成名人物,老字号了,一生行事,神秘莫测。 现在道冠忽然落在这女人手头,难道千叶道人,会落败在她手头?连道冠也丢了么?心中正在犯疑,却见红衣女人手举道冠,高声向楼内笑道。“大姐,你平素说这疯道人怎么了不起,原来是个徒具虚名的角色。 你看我不是轻而易举的便将他骇得连道冠都不要了,要不是师傅她老人家叫我别伤他,他还能逃得脱么?” 说时,一双媚眼,却向顾小宝窗内飞来,冲着他一个甜笑。 顾小宝听得心中一震,这红衣女人,明明是在告诉自己,千叶道人不是她的对手。 由此看来,其人武功之高。 但她是谁呢?不知这般故意现身,是什么意思?对自己示威么?心中疑惑未定,似是那楼内的人在继续交谈,只是相隔太远,听不真切。 蓦地———那红衣女人又玩着那顶竹道冠,笑道:“你说的何尝不是,谁叫他多管闲事呀?哼!他想带他去见白丹凤,我偏不让他如愿以偿。 其实,师傅她老人家也太顾虑了,我就不信对那个‘九重丹凤’有什么了不起?” 说时,口角一撇,显得甚是轻蔑。 此时,那楼下一个苍老声音,喊了一声:“红姑”,只见那红衣女人娇滴滴的应了一声:“来啦!” 回眸看了顾小宝一眼,翩若惊鸿的下楼去了。 顾小宝料到必是适才那小舟中的白发老太婆唤她,想来那白发老太婆必是她的师傅了,只是不见红衣女人所喊的大姐现身,一个人望着那间楼窗发楞。 他正在发愣,忽觉身后一缕劲风骤袭。 顾小宝嚯地侧身探腕,两指一钳,挟着一件软软的东西,看时,原来是个小纸卷儿。 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今晚三更,秘来伏龙观,慎防五毒跟踪,切记!” 下面画?乓黄褚丁?br> 顾小宝见千叶道人传书,虽然心喜,但从这简单几句话中,已知道适才白发老太婆是谁了。 这一来,几乎骇得呆了。 暗付:“无怪千叶道人也不敢露面相见,敢情那白发老太婆就是武林闻名丧胆的‘五毒夫人’。这个老魔的出世,武林中必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故。” 正在这时,夥计又走了进来,顾小宝连谁给他订酒菜之事,也不想问了,随手摸了一块碎银赏给店夥计。 夥计接过碎银,哈腰谢道:“爷!牌局已经开始了,就等爷您啦!” 这间雅室远离大厅,如同包厢,可以不受干扰,看样子是专供特殊身份的人聚餐、聚赌的。 两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随侍在侧,各种菜点,一应俱全,即使想来两口“福寿膏”(鸦片),她们也会照办。 看她们捧着烟具在一旁,就不难明白。 人局的七个人,三个生意人,也就是夥计说的粮行店东周爷,金饰店大老板都爷,另一个员外装束的,不问而知,该是王员外了。 再来是两个挂冠退休的县太爷,实际上是一对搭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郎中——赛时迁顾松,摇钱树阮三郎。 最惹眼的一位,是让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妖艳女人,她好像是这个牌局的主人,所有的人都叫她“大姐”。 赌的是“梭哈”,而且是现款,一万两银子一个“台面”,“开牌”的“底盘”最低是一百两。一般来说,这个局是相当大,而且硬扎得很。 顾小宝为了想看看他们耍什么花样,一上桌居然就宣布“无底。 “无底”就是说不受“台面”的限制,等于开的是无限公司,存心要大输大赢。 这种赌法最受郎中的欢迎.赛时迁顾松和摇钱树阮三郎不禁暗自窃喜,互相交换了一下眼色,准备在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家身上,狠狠地放血,捞他一票。 每一个靠赌场吃饭的郎中,都不会傻得一上来就狠砍猛杀,把“羊牯”(呆子)吓跑。 牌局一开始,大多都是放长线,钓大鱼,先输出去一笔,目的是想把“台面”哄起来,然后大显身手。 这种方式,一般称之为“回笼”,而他们是想搞一次“炸弹开花”。 所谓“炸弹开花”,就是预先洗好一副牌,而且大都是“冤家牌”,搞得你非跟不可。 举例来说吧g张三是顶头“k”,李四是顶头“a”,赵正是顶头”10”,王二是顶头“9”,这位“赌家”(郎中)只是顶头“8”。 顶头“a”的李四出钱,张三顶头“r一定跟,赵五和王二用于的10,9也是有对不饶人,自然也跟下去。结果10、9顶头对发来了三条,这就由10一对的赵五出钱了。 王二麻子有了三条“9”,跟下去了,顶头“a”和顶头“k”的张三、李四,不可能让一对“10”和一对“9”吓跑,自然要买一张牌。 三条“10”和三条“9”自然买不到“四条”,顶头“a”和顶头“k”的张三、李四则买进了两对。 于是热闹了,谁都有雄厚的实力,互不相让的加注,把“台面”越抬越高,到最后,张三、李四、赵玉、王二麻子几人,有的发进“富尔豪士”,三条的还是三条。 而那位“小8”对的“赌家”(郎中),则发进了“四条8”,卷走了台面。 这只是郎中们方式的一种,当然还有其他的方法,笔者不能—一赘述。 顾小宝赌得很猛,这正合赛时迁顾松和摇钱树阮三郎的脾胃。 牌局进入白热化,战况越来越紧张,顾小宝似乎守不住了,一副“龙虎斗”碰了那位大姐“三条8”之后,便动了肝火。 把原先赢进七、八万两全倒了出去,幸好未赔出老本。 倒是这位大姐一枝独秀,大有睥睨群雄之势,几副牌打顺了手,更是所向无敌,杀得各人毫无还手之力。 这个牌局的牌搭子,是那位替顾小宝订酒菜不知名的人约好的,对顾小宝来说,全都是生面孔。 其他的牌搭子,他们互相之间,有没有瓜葛,顾小宝不知道,好在他赌技精湛,输输赢赢,还没有伤元气,输老本。 而这位大姐却是手风奇顺,不晓得是她赌技高强,还是财神爷特别照顾,居然从开始就无往不利,一直保持辉煌战果。 一个时辰打下来,赛时迁顾松、摇钱树阮三郎已经额头冒汗了。 进赌场别问谁输谁赢,谁头上的汗最多,谁频频用手帕擦汗的,准是大输家,这似乎是千古不变的公式。 这种情形对顾松和阮三郎来说,是绝无仅有的。 通常他们两个搭档,总是先“放水”,输到三五“底” 以后,便开始反攻,由其中一家起哄,造成热闹的场面,另一家则稳坐钓鱼台,等着鱼儿上钩。 可是——这一局他们已输出二十“底”以上,也就是二十万两以上,仍然毫无起色,并且又不是存心“放水”。 不知是怎么阴差阳错,每次明明布下天罗地网,十拿九稳赢定了的牌,居然爆出冷门,会让别家赢了去。 然后,由别家赢去的钱,又转到那位大姐的面前。 渐渐的,他们起了疑心,终于发现毛病就出在顾小宝身上。 因为每当紧要关头,他明明非跟进不可的牌,会突然退出,算准了他不会跟的,他又反而跟了。 就这样,使顾松和阮三郎的阵脚大乱,除非是偷牌,在洗牌上已是黔驴技穷,已无法做出手脚。 郎中也有等级之分,最差劲的是用“药水牌”,或是“捏角”临时做记号.这种角色只能骗骗冤大头,上不了大场面。 稍微强一点的,是互通声息,暗报“底”牌,必要时“偷天换日”,但要手脚干净利落,出不得差错。 完全靠洗牌、发牌掌握全局的,已是此中佼佼者,但仍然需要有搭档配合,始能收绿叶红花之效。 最难是唱独脚戏的,那才真正是第一流角色。 这种人不仅要具备各种手法和窍门,更需要身怀绝技,单枪匹马控制全局,除非万不得已,绝不轻易在牌上做手脚。 但这种第一流角色,却如凤毛城角,武林中能充数的,屈着指头都算得出的几个人,大都退隐收山。 顾松和阮三郎虽属佼佼者,但还不是第一流角色。 他们起先怀疑顾小宝可能是唱独角戏的,以为是自己看走了眼,过于轻敌,才在阴沟里翻了大船。 然而,顾小宝并未斩获,仅仅是奋力苦战,勉强保持着小赢的局面,真正的大赢家,却是那位大姐。 于是,他们又疑心顾小宝是大姐找来的搭档。 最妙的是,其余三家输赢都不大,偏偏他们两个难兄难弟,已经输得抬不起头来,这可真是灾情惨重。 其实——这位大姐也赢得有点莫名其妙,不知走了什么狗屎行,会意外地赢了这么多的钱。 接下来,正好是由顾小宝发牌。 第四张牌发出,顾小宝自已的牌面既不同花又无顺的希望,连一个小对都没有,早就应该丢牌了,但他却在死缠烂打。 顾松是一对“k”,阮三郎则是顶头“a”对,第三张没有,第四张牌又发来一张‘a’。 阮三朗向桌上扫了一眼,牌面最大的就是他“a”对最大,其余几家已纷纷打烊,只有大姐的一对“8”舍不得丢,可能已经发进“三条8”了。 他的搭档顾松是在等他开价,以便兴风作浪,而顾小宝是一副根本不值得一眼的烂牌,却仍然在观望,不肯丢牌。 阮三郎得到搭档顾松的情报,知道他的底牌是张“8”,更认为十拿九稳的赢定了。 由于大姐是大赢家,抓住这机会,阮三郎哪会轻易放过,于是一咬牙,开价五万两。 顾小宝在他下家,犹豫了一下,居然跟进了。 大姐果然是三条“8”,本来她不想跟阮三郎硬碰,目前她是大赢家,可以采取守势,也可以打“铁板”,保持战果。 但她看顾小宝的一副烂牌都跟了,为了凑热闹,嫣然一笑,也照样跟进。 轮到顾松,他一盘算,连庄家刚才跟的,加上这十万两,台面上抛开老本已超出八万两,他可心犹未足,一狠心又加了五万两。 阮三郎当然照跟不误,这是一次难得的“炸弹开花”,焉能放过。 顾小宝装模作样地查看了一阵出过的牌,左算右算,、考虑了足足有盏茶时刻,仍然拿不定主意。 “怎么?是跟,还是不跟?”阮三郎开始催促。 顾小宝还应了一声:“等等!”还是犹豫不决。 阮三郎笑了笑,故意道:“我看你算了,这么一副烂牌,同花不是同花,顺又顺不来,跟个什么劲嘛l” “喔!不……”顾小宝舍不得放弃的道:“这张牌是活牌,一定可以补进…” 阮三郎心里暗笑,嘴上却道:“你充其量是一对‘10’,补进了也不过三条,难道不怕我三条‘a’?” “不见得!”顾小宝老谋深算地道:“你绝不会是三条‘a’,否则早就‘梭哈’了,哪会‘温’到现在,我只要发进三条或两对,就准能赢你!” 阮三郎哈哈一笑,道:“你既然不信,就买三条吧!” 顾小宝被他一激,突然冲动地道:“这一牌是大输大赢,五万两之外,我外加五万两。” 这一来可把顾松和阮三郎乐歪了,其余的几家则暗自摇头,他们赌了多年的钱,从来也没遇上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大姐嘴唇微微动了一下,本想阻止,但想到自己也在台面上赌,实不便干涉人家的自由。 他输他的钱,于你鸟事,谁能管得了。 她之想阻止,是因为她已体会到,这场牌局完全控制在顾小宝手头,她之所以能赢,且一枝独秀,也是顾小宝造势。 “我跟了!”她了解了情况,便作了这个决定。 顾松见目的已达,不便再乱抬价,只好把自己的牌丢了。 阮三郎面露得色,只用手敲敲桌面,表示跟了。 顾小宝立即发牌,以熟练的手法,将每张牌慎重地推到各人面前。 各人面部的表情都紧张起来,抓起最后发进的牌,用台面上的一张盖住,双手捧近鼻尖,睁大了眼睛,用力的慢慢地把牌搓开……。 如果那个时代有照相机,将每个人的神情摄入镜头,真可以拿去参加世界摄影展,夺得蓝带奖! 阮三郎是认为稳操胜算,兴奋超过了紧张,等到搓开最后一张牌,发现是张无关痛痒的废牌,这才略显不安起来。 一个脖子伸得像长颈鹿似的,去看他们发进了什么牌。 顾小宝蓦地喜不自胜的翻开牌,他果然补进来一张“红10’,台面上是一对“10” 了。 阮三郎对他根本没放在心上,担心的是那位大姐。 怕她万一再补进一对,就成了“福尔豪士”,正好压他的三条“a”。 这一牌先后是十二万两银子,数目太大,这位大姐也不禁有些患得患失起来。 直等他们的牌亮出,她才紧张万分地搓开了最后一张牌,是张“方块9”。 “8、9两对!”她情不自禁地大叫起来。 阮三郎的心霍地一沉,气得他连“梭哈”的规矩也忘了,怒不可遏的质问顾小宝道: “你凭那一点抬价?” 一伸手,居然把顾小宝的底牌揭开了。 这一举动相当不礼貌,并且在赌桌上是犯忌的。 通常是发现有人串通作弊,怀疑其中之一是故意抬价,才用这种方法捉拿证据。 如果顾小宝的牌根本不应出价,那么“证据”便告确定,非但要赔出输家的,甚至还要看别家好不好说话。 好说话的可以私了,大家公议出的什么条件,作弊的人必须照办。 要是遇上不好说话的,来个故意刁难,任他狮子大张嘴敲诈一笔。 现在顾小宝的牌翻开是“三条10”,他本就是算出“10”是“活牌”,才孤注一掷的,结果真让他买到了,还有什么毛病好挑剔呢?顾小主这下可逮着了理,得理不饶人地怒问道:“你这算什么意思?” 阮三郎顿时哑口无言,他突然拂袖而起,连大姐的牌都不看了,向他同伴顾松一使眼色,便要离去。 顾小宝出手如电,一把当胸抓住,怒声道:“你这就么一走了之么?” “我为什么不能走?”阮三郎一挣未能挣脱,始不甘示弱,怒目相视。 “当然不能走!”顾小宝理直气壮的道:“我好不容易买进‘三条10’,稳赢这位大姐的“两对”,最后一张牌还没出价,你就擅自翻开我的底牌,这个损失谁负?” 阮三郎随手用自己的底牌,大声道:“人家已经发进“福尔豪士’了,老子‘三条a’都关了门,你‘三条10’能赢个屁!” “你关门是你的事。”顾小宝道:“她的底牌还没翻出来,你怎么知道她补进了‘福尔豪士’?” “这……”阮三郎嘿然答不出来。 顾小宝冷冷一笑,道:“说不定我这一副牌还能再赢五万两,这个损失你非负责赔偿不可!” 阮三郎怒极之下,趁顾小宝说话之际,猛一挥手,再一次想挣脱开来。 谁知顾小宝却紧紧抓住他胸前不放,这一格,不但没有把顾小宝的手格开,反而使自己的手腕酸麻欲断,如同格在铁柱上似的。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十三章 碎巾迎战 顾小宝出了雅室,准备离开“太白居”,迎面走来适才招待他的店伙计,蓦然想起千叶道人留书,便低声问道:” “伙计,你们这龙溪镇。可有一个‘伏龙观’?” 伙计笑眯着眼,回过:“顺着江岸向上走,大约一里路程,使是‘伏龙观’,爷认识哪个主持?” “不认识!”顾小宝摇摇头道:“听说该观是先贤‘范贤馆旧址’,想去凭吊一番!” 说罢,便向大街走去。 才走得数步,那店伙计突然追出来喊道:“爷!你忘了东西啦!” 顾小宝回头一看,只见伙计手中高举一个锦袋,跑着追了过来。不由中一顿,暗忖: “我那有这么一个锦袋?” 伙计喘了口气。道:“爷匆匆去参加牌局,把摆在桌上这锦袋给忘了,当时是我替爷收起来的。” 顾小宝自进人龙溪镇,就透着古怪,怪事更是层出不穷,先是有人预订酒菜,继之又是牌局,如今又是锦袋。 内心猜测,这锦袋中必有文章,当下淡淡一笑,伸手接过,不便当扩伙计打开来看,便揣入怀中,顺手又拿了一块碎银塞给店伙计 此时—— 天已未初,街上不少行人,因是晚间有事,又急于想看看锦袋中是什么东西,便寻了一家客店住下。 在房中将锦袋打开一看,只见袋中是一块乌黑的铁牌,形似梅花五瓣。 仔细看去,却不是梅花,原来是五个女人头像连在一起。 人像刻得眉目如画,非常精致,依稀有血姑和刚才牌局时那位大姐的像,恍然大悟,这一切竟然是五毒夫人的安排。 在人像相连处,有一个小圆圈,中心刻着“五毒”二字。 翻过背面一看,上面刻着“如我亲临”四字,心知是“五毒夫人’的信符。 顿又想起身边这柄风雷剑的事,记得血姑说是奉五毒夫人之命相赠,现在又隔窗相赠她的信符,心头迷惑,茫然不知五毒夫人那样做,是为了什么? 想了一阵,总想不出一个答案,心想:“管他啦!也许千叶道人知道,今晚与他相见时,问问他再说。” 关了房门,坐在床上调息运气。 来晚先投店。 鸡鸣早着天。 这两句话是出外人奉为圭皋,但对顾小宝此刻来说,恰好成为反比。 天黑未久,顾小宝便拾掇完毕,心中却踌躇起来。 皆因—— 千叶道人要他秘密前往伏龙观,倘若那五毒夫人,知道自己住在这店中,若然前往,怎能逃得过她的监视。 心中兀自作难,一人在房中踱步沉思,想那脱身之法。 终于被他想出个主意。 故意将衣服脱了,又将门窗打开,似热得不能人睡的样子。 本来么?初秋气候,虽是人夜,那白天的余热求退,在房中坐了一会,高声将伙计喊来,问道:“伙计,有水么?我想洗个澡!” 店伙计心应道:“水现成!客官请随我来。” 顾小宝挟着一卷衣服,随在店伙计身后。那洗澡间在店后一间偏房内,他进人后,将门窗关上,匆忙穿好衣服,又将一只大桶装满了水,用剑尖将桶底戳个小洞,水声“哗哗”流出,似是有人洗澡样子,才轻轻将后窗推开,晃身由店房后面奔出。 不敢翻房越脊,专拣那阴暗之处行走。 出了镇口,见身后确实无人跟来,才直扑江边,向上游疾奔而去。 伏龙观为青城第二大刹,在南门外(又称道河门),现改为离堆公园。 伏龙观在其末端,即漓堆之东坡上,古为浙民村范贤馆旧址。 在观中可远眺青城,当面玉垒诸峰,烟云缥渺,江流湍激。 碧空中一轮明月,照着飞流滚滚的纸江,江浪映着月光,闪出一片银辉。 顾小宝沐着晚风,奔出约半里许,见前面一个山嘴,横阻在江岸上。 山脊上疏疏落落的几棵矮树,风摇树影,和那矗在月下无数群峋怪石,骤看之下,令人有一种阴森感觉。 略一停步,忽见那怪石之后,有条黑影倏闪,不由暗吃一惊。 原想问身隐蔽身形,心中基一打转,自己疾奔而来,若是那石后隐得有人,早已被人看见,此时再想问避,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当下傲然立在山下,目注那块矗立的怪石之后。 一阵江风吹过,石后飘出一片衣角来,那衣质甚轻,似是丝绸之类的质料,虽然分不出颜色,已可断定那石后是个女人。 认定是女人衣角,心中暗喊一声: “坏了!”难道自己巧计安排,仍未瞒过那五毒夫人耳目么? 正自惴测,暮听江中传来一缕萧声,清越绕空,忙又循声看去。 只见由上游随水飘来一叶小舟,距岸不过数丈远近,舟中坐着二人,一个是皓首银发的老者,一个是中年文士装束。 文士吹萧,老者一手持着钓竿,一手举着酒杯,原来是两个月夜泛舟,吹萧饮酒的夜钓之人。 月色正明,照在水光映天的江上,而二人神态悠闲已极,真个江山如画,人在画图中。 这一切虽然令人神往,但顾小宝心中却觉得这二人此时在此突然现身,行踪有些神秘! 忙又回头向那石后看去,衣角仍是随风飘着,未曾丝毫移动,好像石后之人,对江边来了两人,也没有去注意。 墓地—— 歌声倏止,舟上有人抚掌大笑道:“琴臾,你老人家看,人生如白驹过隙,昔年会稽一会,转眼又是一轮甲子。 当时一番腥风血雨,将那些魔头压服下去,燕母她老人家,不肯过于诛戮,原是要他们洗心革面。 哪知—— 事隔数十年,这莽莽江湖中,又是蛇鼠横行,闹得比当年还要厉害,一真是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难道这江湖之上,应该永无宁日么?”。 只听那老者哈哈大笑,道: “贤契说得是,熙来攘往,总难摆脱‘名、利、色、气’四字,尤其武林中人,更难脱出四字范畴。 但月圆必缺,时序尚有秋冬,天道如斯,世事自难期其如一没止水。 武林中不有一句: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的话么? 当年你和紫烟三人人瑶山,扫荡群魔,谁不羡慕你们是一对武林中神仙眷侣,但时过境迁,这些事自然是下一代的了,难道你有脾肉复生之感么?” 顾小宝听得心中一动,听他们刚才的话,这中年文士,是当年与天魔女作对的人,按年龄应该百岁以上,可怎么还这般年轻呢? 那紫烟之名,似曾听过,只是匆忙中想不起来。 情况发展,已不容他多想,只听得文土道:“凤儿行事,真像烟妹当年,只是这孩子太过任性,我担心她会吃亏!” 那称做琴叟的老人接道: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论武功凤儿已比当年紫烟高出不知多少倍,虽说是道高魔长,依我看来,目前几个混世魔头,还奈何她不了,你替她操的哪门子心? 倒是这个后生,你应该助他一臂之力,你忘记当年你和紫烟的事,若非老一辈的暗中成全,会让你如愿以偿么?” 中年文上仰天一声长笑,道:“老人家说得是,不过目前对他正是一项考验,以我所知,五毒虽毒,对他却并无伤害之意,只要他不为色诱,辨清邪正,将来奇遇奇缘,在武林中又是一段佳话!” 说罢,那小舟似被江风一吹,平平稳稳的又向下游飘去,转眼工夫,消逝在烟波浩瀚之中。 这后面一段,顾小宝听得出,正是对自己而说,好像这二人黑夜泛舟对话,正是专为自己而来。 此时—— 他已大略体会出,这二人与白丹凤有深切渊源,他们口中所说的凤儿,即是指“九重丹凤”。 因为这一席话,顿使顾小宝勇气倍增。 回过头来,只见那飘风衣角,依然未曾移动,心中不由犯疑。 “呛嘟!”一声,拔出金剑,脚尖一点地面,人如冲霄之鹤,便向那块大石扑去。 等到他落地一看,石后那里有人,原来是石后一棵矮树之上,挂着一条淡绿色罗巾,四周并无人迹。 顾小宝十分小心的用剑尖将那罗巾挑下,忽然鼻中嗅到一阵浓郁香味。 那香味才一人鼻,身子便摇摇欲倒。 心知上当,奋力一刀剑身,将那罗巾甩出老远,慕然记起怀中的冰珠,不管它是否能够解毒,忙探手取出,凑到鼻尖上闻着。 登时一股冷香,深人脾胃,直人丹田,周身顿时舒畅无比,神清气朗,那香毒已被解去。 顾小宝心情一宽,拔剑向四周搜索一阵,却又未见半个人影,心想:“真邪门!就算是有人暗算,这暗算的又走去什么地方呀?”。。 其实—— 他哪里知道,这留下罗巾之人,早被另外一个引走,只是这两人均是轻功卓绝的武林高手,他不曾发觉罢了。 顾小宝搜索一会儿,见四周无人,才又向前疾奔。 不到一盏茶时间,只见前面山麓,现出一座巍峨的观院,便知道到了伏龙观。 虽是行踪未进出五毒门下耳目,但既然到了这伏龙观,总得去找千叶道人。当下,直向观前奔去。 离那观门尚有十来丈远,耳中忽闻千叶道人声音道: “小子。你来啦!” 道旁松枝一响,飘然落下一个没有道冠的哈哈道人。 顾小宝见他果然头上竹冠丢了,便知这位风尘异人,准是吃了瘪,但不好当面问明,忙跨前两步,躬身施了一礼,道:“咱们是死约会,道长因何失约?” 千道人打个哈哈,道:“好小子,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存心要我老人家难看,明知我吃了瘪,还要故意问我一句。 好哇!你总有一天,要求着我这哈哈道士,那时候,哈哈!看我不修理你才怪!” 顾小宝连忙陪笑道:“道长误会了,小侄哪敢这么不敬,只是不知道道长因何又与五毒门下相遇,那红衣女人是什么人?” 千叶道人看了他一眼,见他一脸诚挚之色,不由叹了一口气,道:“不管是五(误)会六会,事实如此,我竹道冠丢了总不会假,谁愿意用粉抹屁股?” 哈哈道人叹气,这可是绝无仅有的事,可见他内心是怎么窝囊? 顾j、宝忙又道:“道长也不必惦记在心上,想必是她们人多势众,_道长又不愿与她们结怨,才弃冠走了。” 千叶道人突又一声哈哈,道:“好小子,你别给我脸上贴金,我这个道土可不在乎人家知道我吃了瘪。 说真的,不肯与她们硬拼,倒是你这小子,怎么?是不是你不愿领这份情?” 他弃冠而逃,不是为了自己,顾小宝可有些不明白,糊涂涂莫名其妙的向千叶道人看着。 千叶道人又哈哈笑道: “好小子,迈憨啦!你日后自然会知道我老人家这份苦心。走!我给你引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你许多事!” 说完,吸着破草鞋“踢踢沓沓”,向观门走去。 岂料 千叶道人走到观门口,突然脚下像生了根似的,平常细迷着一双眼睛,此刻瞪得鸡蛋般大,盯在观门之上。 顾小宝忙紧两步,抬眼看时,只见那山门上钉了一块红色绞绢罗帕,帕上绣着五个人头,形式与自己日间所得的铁牌令一般无二。 千叶道人尚在呆望,顾小宝早从怀中摸出那块铁牌“五毒令”来,冷然道:“道长,小侄这儿还有一块哩! 怎么?五毒门中是买‘万金油’的,专用这种记号唬人?” 此时寺内一声:“阿弥陀佛”,山门呀然开了。 只见两个j、沙弥,各持一盏纱灯,照着一个长眉覆目的老和尚,双手合十,向二人打着问讯,道:“道长鹤驾莅临敝观,也不事先通知一声,迎进来迟,不要见怪!” 说罢,又向顾小宝道:“少侠侠陈莅止,也算与老衲有缘,快请方丈待条。” 千叶道人早嚷了起来,道: “和尚,你别这般文诌诌的好不好?罗i事情来啦!你这自命清高的和尚,这次也得趟一次浑水了吧!” 说时,用手向观门上罗巾一指。 老僧虽是长眉微掀,一双眼睛虽是精光闪闪,仍然满脸慈祥的道:“阿弥陀佛,佛门净地,她们也来扰攘,道长无端给老衲招来这场麻烦,不怕罪过么?” 千叶道人打着哈哈道:“和尚,你怎么怨我呢?人家在你眼皮底下安窑立寨,你道是为我这没出息的道土么?我不来,你也不能置身事外,人家在你门前,留下五毒令,可不是为我呀卢 老僧长后微动,向那红色罗巾注视一阵,似是微微一叹。 蓦然抬手,向那罗巾印了一下,顾小宝但觉微风过处,那罗巾已成碎片,洒落在观门阶上。 顾小宝好生吃惊,暗忖: “这和尚不但是内功精湛,而且运功行力,恰到好处,微一印掌,便将罗巾展成粉碎,观门上一点声响也末曾发出,真是罕见!” 千叶道人却是哈哈一笑,道: “这才像话嘛!要说你这心印和尚,也不敢接下人家五毒令,那才叫丢人现世,现在你可不怨我了吧!这是你心甘情愿接下人家的挑战哟!” 心印和尚双目内精光闪闪,一脸肃穆之色,道:“出家人虽是谨守佛门十戒,但那因果劫运,却是无法摆脱的。道长来得巧,正可为我证因。” 说罢,双手合十,又说了一声:“二位请进禅堂叙话,请!” 顾小宝见千叶道人皱了一下眉,突又嚷道:“和尚,你可少跟我这道士打什么禅机,佛门虽是戒杀,但你要知道诛恶就是行善。” 心印慈祥的笑道:“道长,时候不多了,老衲有几句话,尚须与二位先说明,以免届时又生枝节。 须知凡人是历劫运,佛门诸佛却大都假借历劫证道飞升,别为我担心,请呀!” 顾小宝心中暗自吃惊,暗道: “莫非这心印禅师,今晚要历尽魔劫,借此解脱么?” 千叶道人平常那游戏人间神态,早已收起,连半句笑声也没有了,紧皱着眉头看了顾小宝一眼,道: “好!咱们进去再说。” 说完,随在心印禅师身后,进人伏龙观。 三人到了一间排堂,心印又道: “二位请稍坐,容我更衣后再说。” 未等二人开口,一逞往后面去了。” 和尚一走,顾小宝忙问道:“道长,怎么有这种事发生,是不是五毒夫人与这位禅师过去有什么过节?” 千叶道人点点头,道:“是啊!只怕心印今晚要历一番魔劫了!” 说时,突然想起一件事,伸手向顾小宝道: “你把在酒楼中五毒夫人给你的那块五毒令给我,只怕今晚只有靠这个东西才能免和尚一场魔劫!” 顾小宝心存纳闷,的确有些不解。 他虽然将那块铁令交给千叶道人手中,但却问道:“这铁今怎么能解心印禅师呢?” 千叶道人道:“贤契你就不知道,这铁令与那罗巾表记不同,这铁令等于是五毒夫人赐的免死金牌。 你不见背后有‘如我亲临’四字么?只要有这铁令在手,五毒门下,任谁也不能对持有人下手伤害。就算是她本人前来,虽可收回铁令,也只能改期,今夜绝不会下手伤害。” 千叶道人道:“罗巾却是五毒门中催命符令,罗巾一现,便是当夜五毒门中有人要前来寻事。 五毒夫人手下一共有五个魔头,大姐是那称作下尸的血姑,二姐便是今天你在楼上所见的那位红衣女人,人称红姑。 此外尚有青姑、白姑、黑姑,共是五人。其中青姑你也见过,就是在牌局出现的女人,全都有一身奇异功夫。 她们这罗巾,是按各人名号的颜色来区分,观门的罗巾不是红色么?今夜便是红姑要来!” 语音一顿,又道: “但她们自己订了一个规矩,对方若对这罗巾表记,不敢应战,便在罗巾处设下香案,跪拜谢罪,天大的事,便算过去了。 但若对方撕下表记,便是接受挑战,适才心印和尚用真力震碎罗巾,就是给红姑的答复,分不出生死不完。这一来,今晚怎么能够善了。” 天下无奇不有,这真是闻所未闻的事。 顾小宝想了一想,又道:“这么说来,这块铁令,对防备五毒门中的人,大有用处了。 只是,以五毒夫人来说,对我素昧平生,她何以赠风雷剑在前,现在又赐我这块免死金牌,这其中有什么用意呢?” 千叶道人沉思一阵,道:“此事我也想不出是为什么?” 说完,突又一声哈哈道:“不过以后你要小心啊!也许五毒门中,需要你这么一个人,也未可知哩!” 正在说话,禅堂外走进心印禅师,此刻已换了一身新衣,披着黄色袈裟,颈挂一串精光闪闪念珠,僧帽白鞋,宝像庄严的走了进来。 千叶道人向和尚上下一打量,突然哈哈笑道:“和尚,你可真是存心要去极乐世界么? 穿得这么整齐!” 心印样师双掌合十,道:“恶因恶果,老衲当年一念之差,误杀了五毒夫人座下红姑之母,这一场孽债,今夜必须偿还。少时她来,不管手段如何狠毒,还请二位别出手相助才好。” 说罢,坐在禅堂当中蒲团之上,闭目合十,口念心经,脸上仍然一片慈祥,全无半点痛苦之态。 千叶道人停了一会儿,似是心中有些不耐烦,道:“和尚,今晚前来,本是有一件未明之事,求你指点,谁知反而赶上这场热闹。 儒释道虽然分为三教,但青荷白藕红莲,源出一家,我这哈哈道士,既然赶上,就不能不管!你那心中想的,我也猜到了大概。 不过现在时间还早,你不是说当年是误杀么?何妨说出来听听,看看这场冤仇,是否能解化得了?” 心印样师日宣佛号,道:“阿弥陀佛,道长救世活人的古道热肠,老衲心感就是,只因今晚这场苦劫,实在无法避免的了。” 接着,微一颔首道:“若能为一切众生,种植善根,以众生之心,广大福田,便能获无量胜果。 老衲当年因嗔念未除,以致种下恶因,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好!我将当年之事,向二位说出,也许二位会因此得大智慧!” 顾小宝再也忍不住道: “以身历劫,证果还因,虽是佛门大慈大悲,但禅师如此作为,果能渡化她们觉悟是非,改恶向善,不啻佛祖以肉身喂虎救世渡人之意。 只怕禅师这般做了,反而使她们气焰高涨,从此武林道上,增加一批混世魔头,那便有失禅师慈悲本意了。” 心印样师白眉一掀,看了顾小宝一眼,道:“檀樾之言,虽是很有见解,但老衲甘愿身历苦劫。 虽然不一定从此能消除五毒门中恶念,但至少不致因老袖之故,再争端扩大,须知武林中人,各有出身渊源,譬如千叶道长,你存心要相助老衲。 但只要他一出手,无论胜败生死,此一争端,必然延及他人。这时,便又产生一些新的恩怨,绵衍蔓延,武林中便永无宁日,这形成未来的浩劫,不知又要死多少人,这一点植越想到么?” 千叶道人哈哈笑道:“和尚,这些废话少说,你将当年经过先说说,我们再作通盘打算,时间不早了。” 原来,这心印禅师本是出身少林,武功内外兼修,一生行道江湖,做了不少济世救人之事。 那年他行脚云南,心慕滇西洱海之胜,便一个人前往游历。 大理为古之南诏国郡,汉以后历经开发。 大理素以“风、花、雪、月”四景著名。 所谓风者,乃指关风。大理一带因受横断山脉的影响,由西南方四十里吹来的冷风所挡,时时流至平阳地面而进人两关之内,不得发散,相互激荡,乃发为狂风。_此风每年以人、九月至翌年二、三月里最强,南北风交替而来,惟多至凤仪后稍息。 花者即上关花。上关距大理九十里,谚称:“上关三千户,户户有花”。 此花即有名的木本茶花,朵大而色艳丽,多红白二色,昆明之花市,常有出售。 其次为雪,即点苍雪。 一至下关,即可遥望点苍山映射皑皑的山头。 点苍在县城西五里处,又为灵俊山,横亘七十余里,有十七峰。 月者即洱海月。 洱海又称酉洱河,古称叶输水,其形如月抱洱,故名。 其源来自罢谷,经下关石桥流人蒙鼻,而人洱海,是一个高原的大湖。 洱海之美,不登高峰观望,实不足以尽之。 洱海遥望,一片琉璃世界,全校、玉几、赤文三个岛屿分峙其间,海舌则驰张于各处,波涛起伏。汪洋万顷。 昔李中溪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东泛洱水,卧数溪峰,遮几尽点苍之变耳。” 那天—— 他正在洱海之滨,注视那万顷碧波,沙鸥飞翔,渔舟倘洗心旷神始之际,耳中突听一声修呼。 抬头一看.前面林中,突然跑出一个人来,步履踉跄,身子摇摇欲倒。 心印禅师一眼便看出,这人是武林中人,必是身负重伤,心念才动,那人一声怆呼,由地由腰间拔出一柄晶莹夺目的匕首,往自己胸膛上插去。 此时二人相距尚有十来文远,要想扑去抢救,已是不及,情急计生,蓦然高宣一声佛号。 趁那人抬眼一看瞬间,单掌一扬,一股奇大掌风。劈向那人右腕之上。 心印禅师是志切救人,这一掌劲力,虽只有四、五成真力,但那人本已负伤,被掌风一震,一踉跄,被震退数尺倒在地上,手中匕首,甩出丈许之外。 他不敢怠慢,双袖一拂,人已凌空飞起,伸手将那人扶起,道:“阿弥陀佛,框越因何要寻短见?是否有什么困难之事?” 那人年约三十多岁,并未立即答话,一双眼睛却不断向林中望去,一脸恐怖,呈现绝望神色。 心印禅师抬眼向林中扫了一眼,见林中静悄悄的,好像无人,当下又笑道:“檀越不必害怕,任何事有老销担待,有什么困难,快告诉老衲,自然会替你解决。” 那人倚着海边一块大石坐起,摇摇头道: “多谢禅师好意,此事你管不了,禅师你快走吧!少时她来了,若见你在此,恐怕禅师立有杀身之祸。” 心印禅师竟尔一笑,一脸慈祥的道:“檀樾别替老衲担心,老衲既然碰上,便不能不管,你贵姓?为了什么啊?快告诉老衲!” 那人望望心印禅师,又回头看看林中,长长吁了一口气,道:“我姓曾,名啸平,是昆明城中‘云远镖局’的镖头。” 心印禅师道:“是不是所保的镖,被人劫走了,才寻短见?” 曾啸平摇摇头,道:“失镖早已取回送走,但此事却因失镖而起,唉!怪只怪我当时失足,如今有家归不得,人家限令我非死在这块大石之下不可!” 心印禅师心中大是惊异,心想:“是何人能有这种威严,要人死,还指定地方?” 当下问道:“假若你不死那人要怎么对付你呢?这个人又是谁呢?” 曾啸乎绝望地一声长叹,道: “她姓林名茵,外号人称‘毒玫瑰’,假若我不在她指定的地方死,我不但要被她剥皮抽筋,我一家人一个也活不了。” 心印禅师心震这人手段的毒辣,佛然问道:“你虽是一个缥头,看你太阳穴凸起,武功甚有根基,为何你不反抗呢?” 曾啸平道:“大师必是从远方来此,不晓得‘毒玫瑰’林茵此人,她那一身武功,出神人化,像我这种人,三五十个合在一起,也未必是她的对手,怎么反抗啊?” 心印禅师皱皱眉头,道:“那又为什么呢?你触犯了她什么?一定要将你处死。” 曾啸平才要张口,突又儒险的说不出来,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 心印禅师早已料想出他的为难之处,点点头道“善哉!善哉!檀越必是犯了淫念,那林茵必是美丽可人,因此触怒了她1,, 曾啸平急忙辩护道: “不是,是她强迫我就范,如今她腻了,便要我死。” 心印禅师见他说话甚是诚挚,不像说谎,相貌也非狡猾之人,他相信武林中必有这种好淫而又狠毒的女人,忙又问道:“你家还有什么人,你死了,家里的人生活又怎么过?” 曾啸平凄惨的道: “我上有老母,下有妻儿,事到如今我哪顾得了他们的生活。我死了,‘毒玫瑰’能高抬贵手,留下他们活命,便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那时的心印禅师,才不过四十来岁,心中不由动了怒念,冷笑道:“那‘毒玫瑰’现在何处,你引我去找她,也好为你化解这场冤孽!” 曾啸平感激的看着心印和尚,道:“大师虽是好意,这事只怕无能为力,说不定还会惹来杀身之祸。大师!你走吧!我是自作自受,死了倒也干净。” 就在此时,忽听那林中传来一阵咯咯娇笑,道:“啸平,你在对什么人讲话呀,怎么还没死?” 这声音一起,曾啸平立时面如土色,周身一阵颤栗,眼中充满了绝望,又有点像求援似的向心印样师看着,好像是死神在向他呼唤一样。 心印禅师拂袖而起,道:“阿弥陀佛,女檀樾快清出来相见,贫僧有话奉劝。” 话声才落,林中笑声统空,随着笑声,卷起一朵红云,快捷无论飞滚而出。 心印禅师袍袖一展,早挡在曾啸平身前,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女榜越好一身武功,贫道真是庆幸有缘得见。” 他话才说完,忽听身后曾啸平一声塔呼,心印禅师回头看,只见一把晶莹夺目的匕首,已插在他的胸膛,喷出了一地鲜血,显是十分痛苦。 心印样师一声长叹,日宣佛号道: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贫僧一时大意,竟未能防他死志坚决,佛门广大。难渡有缘之人!” 说时,回首向那林边张望。 只见林边一棵矮树下,站着一个满脸嗅怒的女人,红衣、红鞋,有如一团烈火,连那如云的秀发上,也用一块红绢裹着。 背上一柄短剑,剑穗飘飞,真个生得美艳迷人,但见满脸杀气,杏目中凶光闪闪。 心印禅师仍是客客气气,上前打着问讯,道:“女檀越,贫道合十了。” 毒玫瑰林茵全不理会心印禅师。腰肢一扭一扭地向他走来,喷火红唇,挂着轻蔑、不屑的微笑。 等到二人相距丈许,复双手叉腰,微微冷哼道:“你是那来的野和尚,跑到我这洱海来多管闲事,你可曾打听过,这大理一带,是谁管的么?” 心印禅师道:“贫僧出家少林,募化十方,慕洱海之胜,前来游览,有冒昧之处,请你檀越原谅。” 毒玫瑰上上下下细看了心印一阵,突然响起银铃般声音,道:“哟!原来是位武林正宗的少林高僧!这就难怪敢到我这洱海来多管闲事了。 嗯!想来你必然懂得一些拳脚上功夫,怎么?现在他人已死了,你是不是要向我兴师问罪?” 她那骄横轻蔑之态,心印禅师早已有些不耐烦。 但是—— 他仍微微一笑,道:“贫僧与女檀樾无怨无仇,出家人慈悲为本,救人是借人份内之事,女格越休得见怪!” 毒玫瑰小嘴一撇,道:“这么说,我倒是错怪你啦!不过,我素来行事,敢做敢为,绝不推倭责任,这人是我要他死的,你们佛门弟子,讲求什么生因絮果,现在我想请你看些东西……” 心印样师不知她要自己看什么东西,忽见她香肩一晃,人向心印禅师身侧一块矗立的大石飞去。 身形才稳,伸出两只纤纤玉手,托着那块大石向上一提,那大石应手而起,轻轻移放在旁边。 这一块大石,少说也有七、八百斤,她面不红,气不喘,全不费力的托起,有如托起一堆棉花一样,心中好生吃惊。 重逾千斤的石块,心印禅师虽然也能托起。但像她那样气定神闲,恐怕也做不到。 只见她将大石移开,回头向心印禅师招手道:“来啊!你看看这是些什么?” 微风过处,一阵奇奥扑鼻,心印禅师一来不显示怯,也有些好奇,晃身已到大石之前,才低头看了一眼,忙不迭的退了数步,口中不断长宣佛号。 原来那石块下是一个沉深,坑中累累白骨中,万千组虫游动,估计约有二、三十具尸体,有的皮肉尚未化尽。 从那些残留的衣服上看,这些人多半是武林人物。 心印禅师已知道,这些人必是与曾啸乎一样,全死在毒玫瑰石榴格下。 想不到眼前这美艳如花的女人,竟然心如蛇蝎,这般狠毒,心中不由充满一腔怒火,决心为武林除此恶猪。 毒玫瑰陡然冷艳的一笑,道:“你看见了么?这些人全死在我的命令下。” 说时,弯腰拾起那柄晶莹夺目匕首,又道:“而且全是用这柄匕首,虽是死了这些人,我可没亲自动过手。啊!说起来他们也死得有价值呀!” 脸上露出得意之色,发出一阵格格娇笑。 心印禅师日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女檀樾这种作风,真是罪过。以色身诱人,已是犯了注自,现又这么残酷,有违我佛好生之德……” 未等他说完,毒玫瑰秀届一扬,杏目中凶光暴露,莲脚起处,那曾啸平的尸体,被她一脚踢下坑去。 回身双手叉腰,道:“你少废话,我毒玫瑰林茵在这大理一带,我行我素,从来没有人敢说我半句不是,怎么!是不是你不服这口气?” 心印禅师虽是道守戒律的佛门高僧,此时也动了无名火,佛然道:“女檀越这般作为,已是大违好生之德,可否听贫僧相劝,从此革面洗心,仟海前非,今后不再如此残酷好杀?” “革面?洗心?”林茵仰首向天一声脆笑,道:“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只怕这深坑中,也有你这秃驴的份儿,你信不信?” 心印禅师再也忍不住了,哈哈一笑,道:“好啊!贫僧难得散散筋骨,今天倒要看看你这朵玫瑰有多毒?” 僧袖一挥,人已欺进两步。 他才挥袖迈步,毒玫瑰反而退了一步,道:“秃驴,这可是你自已找死,可怨不得你家姑娘我了!” 娇躯一晃,红云陡起,摹又斜掠数丈。 心印禅师见她身法俐落已极,但又不进反退,心中有些不解。 正在此时,忽见她向东方拜了一拜,伸手将头上金铁拔下,奋力向地上一掷,头一摇,立时长发披肩,漫步向自己走来。 心印禅师见她这翻奇异动作,不由心头一震。 他曾听人传说,在西南边疆一带,有一种披发教徒,若与人动手之时,必然向东膜拜,然后掷铁披发,便是表示不将敌人杀死,决不罢手的意思。 而且一一 那披发教据说是在滇西雪岭深处,为首之人,叫做什么“风魔”。 其人不但武功奇异,更是残忍无比,常以人心为食,想不到毒玫瑰竟是披发教门下,是以心中骇异。 要知心印禅师,本想点到为止,抑止她那骄狂残忍之态,想不到她竟然行那教中殊死搏斗之礼,一时之间,心中不免作难。 说时迟,来时快,毒玫瑰一声娇笑,点地前纵,好快的身法,红影一闪,已向心印禅师身前而来,快捷无伦。 心印禅师本是少林寺中杰出高僧,不但本门武功精纯出众,而且触类旁通,当时武林各派正宗武学,也懂得甚多,以一对“金刚飞袖”驰誉武林。 一见毒玫瑰扑来,演愈陡生,大喝一声:“孽障敢耳”,右袖猛向红影扫去。 这一袖之力,可震山裂石,为道何止千斤,那毒玫瑰也识这“金刚飞袖”,不敢石板上砸乌龟——硬碰硬。 纤腰一闪。人似彩凤国空,巧妙的左研丈许,一式“飞鸟投林”,早由左侧欺进身来,莲掌一翻,陡然一掌劈出。 这一退一攻,快如电光石火,心印禅师听得一声尖锐风啸,一阵狂飓从斜刺里握来。 他双袖大鹏展翅,一兜一拂,攻守同时退出,两股强劲潜力,排山倒海般迫击过去。、。 毒玫瑰著一矮身,有如红球滚地,由两只罗袖之下,指如莲瓣,突袭向心印样师“中极穴”。 这中极穴,在人体丹田之下,接近阴关,男女动手之时,就算再不顾羞耻的女人,也甚少点男人此处穴道。 心印禅师是清修的出家人,忽见她伸手向下体抓来,不由骂一声:“不要脸”,身子修然闪退。 毒玫瑰格格一笑,身形捷如鬼轻,如影随形直追,身形滚动,心印样师顿觉四周红莲翻涌,飘忽如风 似是有十来个毒玫瑰挥动纤掌,在向自己用攻。 他绝未料到这女人居然练成。分光幻影”身法,这样邪教上乘武学,真是令人防不胜防。 蓦地发出一声佛门。狮子吼”神功,双袖连施“大鹏转翅”、“天旋地转”、“回头是岸”三绝招。 三招一出,一阵劲风回荡,毒玫瑰虽然身法诡异,仍是无法扑近。 二人这一动手,转眼便是数十月,一个身法传巧,一个袖风刚劲无传,居然半斤八民分不出胜负。 心印禅师行道江湖以来,鲜有遇上这种难缠的女人,暗忖:“如果这种缠斗,不知道要拼到什么时候?” 本想使出自己精研十余载的“大力金刚掌”,但怕这女人经不起那种神力一击,造成杀孽。 正在心中作难,毒玫瑰已然斗得发狂,娇喝一声,红云席卷,突然退了开去,“呛嘟!”龙吟声中,乌溜溜光华一闪,已将背上短剑拔出。 这短剑光闪碧绿,心印禅师久经大敌,江湖经验丰富,见多识广,一看便知是柄喂毒利器。 情知毒玫瑰要拼命相搏,今天自己若不下绝手,恐怕真会葬身那白骨坑中。 毒玫瑰拔出短剑,略一停息,又缓缓向他走过来,杏目圆睁,满脸铁青,好容之上,布满了杀气。 心印禅师把心一横,抱定诛恶即是行善之念,双掌暗聚“金刚神功”。 目注毒玫瑰喝道:“林茵,贫僧体上天好生之德,不肯下绝手取你性命,你若真的不知悔改,还要使用这种淬毒利剑,则休怪我出家人下手狠毒了!” 毒玫瑰冷冷一笑,道:“哟!我说嘛!正宗少林门下,哪会如此不济,敢情你还有绝招未施展呀? 那敢情好,我这个人,生平就是怕人家不够狠,越狠越过瘤,越狠越刺激,你尽力施为吧!看看你是否能毒过我毒玫瑰?” 说完,仰天脆笑不止。 她一语双关,心印禅师内心嗔念已炽。 就在此时,忽然那林中响起一个娇嫩的童音喊道:“妈咪!你在和谁打架呀?” 一支针,一条线; 用心计较甲阮局。 一滴眼泪,一滴汗; 希望成人做好仔。 啊……啥人为阮牺牲这呢大? 受尽风霜, 甲拖磨,阮叫一声、一声(妈妈)伟大才是你的名字。 心印禅师侧脸看去,只见一个小红点唱着这首“母亲”由林内奔出,转眼已到面前,原来是个七、八岁的小女生。 圆圆的眼睛,红扑扑的小脸,也是一身红装,长得可爱已极!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十四章 生死缠搏 别看毒玫瑰狠毒成性,一眼看见这小女生走来,立即激发母爱的天性。 嘴里喊了一声:“红儿!”娇躯嚯地拦阻在小女生身前,似怕心印禅师伤害她。 心印禅师见她流露母爱亲情,顿又将适才恶念收起,觉得这女人天性米混。 双袖一抖,身子退开丈许,道:“林茵,人谁无父母,全是由孩提之童,经父母千辛万苦抚养成人。 坑中那些人不但皆有父母,也有像你身后那样的可爱儿女。但你贪恋欢娱,厌后又逼人自死,你可知这些人中,有多少老母倚门而望,妻子空帷独候,儿女终日盼望父亲归来。 将心比心,你于心何忍,不若听贫憎相劝,从此革命洗心,不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 放下屠刀,尚可成佛,贫僧念你知过能改,今天让你带着女儿回去,但你得对天发誓,谨守贫憎相劝之言。” 毒玫瑰对心印禅师之言,有如东风吹马耳,左手抚着女儿秀发,腰弯下去在红喷喷的小脸上亲了一亲,道:“红儿,你怎么来啦?这儿有个坏和尚,待妈咪把他杀了,再来陪你。 红儿乖,到那边玩去!” 红儿小圆眼看着心印禅师,骨碌碌一转,道:“妈,我帮你杀和尚。” 毒玫瑰“噗嗤!”一笑,道:“你还小啦!没法打得过他,等长大了才行。乖!听妈咪的话,到那边去玩。” 红儿嘟着小嘴,扭着小蛮腰,道:“不嘛!我就在这儿看着妈咪杀他,我最喜欢看妈咪杀人喔!” 心印禅师心中一凛,暗忖:“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般嗜杀,将来长大了,耳懦目染,怕比她妈妈更狠毒。” 他心念未定,只见毒玫瑰得意的笑道:“好!那么你站远一点好了,别让那和尚的血溅到你的衣服上。” 红儿突然喜孜孜拍着手掌,蹦蹦跳跳的嚷道:“好啊!我看妈妈杀和尚。” 嚷声中,飞掠到适才被毒玫瑰移开的那块大石之上。 那大石在白骨坑之旁,她毫不觉得可伯,反而脸绽笑容向坑中看着。 心印禅师一声长叹,暗忖:“人性本善,近朱者赤,这孩子若由毒玫瑰林茵抚养长大,将来又是一个亲人不眨眼的女虎头了。” 林茵俟红儿走开,这才回头向心印禅师道:“我没事啦!来呀!尽量施展出你的绝招好了,我们今天是不见真章不完,而且我也没时间与你纠缠。。” 心印禅师日宣佛号,面“阿弥陀佛”,你这般执迷不悟,贫僧说不得要开杀戒了。” 毒玫泱一声冷哼,挥剑便向心印禅师扑来。 须知—— 心印禅师行道江湖,从来不带兵器,且已知道她手中短剑奇毒,只要抽身,必然有死无生。 因此伤她之念又起,金刚神功暗自凝结右掌,那毒玫瑰的毒剑已当胸刺到。 心印禅师微微一侧身,让开剑势,使吐右掌。 只听“砰!”的一声,金刚神功果然威势奇猛,强劲的潜力,卷起一片呼啸之声。 林茵见他突然改袖为掌,觉得这掌力比袖力还要雄浑,“心头大感吃惊,暗忖:“今天若不将和尚除去,将来必然无穷后患。” 一闪娇躯,让开掌势,剑泛乌光,有如一团绿人翻翻而出。心印禅师一连数掌,全被她闪让开去。 转眼间又是十来招,心印禅师反而几次险险的被那剑尖划着。 红儿在那大石上,又拍着小手掌嚷道:“妈咪快杀死这和尚,丢在这坑中来喂蛆蛆啊!” 心印禅师此时,不由不涌起杀机,右掌假作猛吐,林首娇躯倏闪,剑尖刺向心印禅师左助。 哪知心印禅师是故意诱她上当,左掌早已暗凝全部真力,大喝一声,疾挥而出。 这一掌势若怒潮卷空,威猛无传,毒玫瑰才想闪躲,已是不及,一个娇躯,被那怒潮似的学风震飞出去。 “叭哈!”一声,无巧不巧的撞在红儿站的那块大石之上,只听得毒玫瑰一声修呼,落入白骨坑中。 心印禅师叙述完结怨经过,突然一声长叹道:“当时情势逼得我不得不下毒手,但她丧身白骨坑,又何尝不是那些冤魂缠身呢!天道循环,报应不爽。” 千叶道人和顾小宝听了,河豚吞河灯——心知肚明。今夜前来寻仇的红姑,便是当年那个小女生,既是杀母之仇,自然无法善了。 千叶道人微微笑道:“和尚,这可怪你是佛门弟子,若换得别人,登时也将那小女生除掉,斩革除根,便不会有今日麻烦嘛?” “阿弥陀佛!”心印禅师抬眼看了千叶道人一眼,道:“罪过!罪过!你也是出家人,孩子何辜,那天真无知的稚子,你能狠心对她下手么?” 禅房顿时一片沉寂,谁也没有吭声。 良久,良久! 心印禅师又道:“我将毒玫瑰劈下白骨坑,心中已开始失惨,那大石上的红儿,哇的大哭一声,竟飞身向我扑来。 当时老衲本想劝慰那孩子几句,忽听远处一个苍老而又细微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心印,你还不快走,那风魔就快来了,再想走就走不了啦!’我一闻声,便知另有高人用‘千里传百’的功夫警告我,只得向那坑中的白骨,和林茵的尸体瞥了一眼,一声长叹,飘然远去。 自那次事件后,因与风魔结了怨,知道惹他不起,而且也后悔当时一时嗔念,犯了佛戒,便到这伏龙观潜修仟侮,平素难得出观门一步。 哪知事隔十多年,仍被她找来。唉!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场公案,应该在今夜了结。” 语声方落,只听禅堂外有人冷笑道:“不错!十h年的血债你该还了,快给我滚出来纳命!” 千叶道人与顾小宝二人,闻声大吃一惊,这红姑几时到了禅堂外,自己几人居然全不知道。 顾小宝身子微动,正要抢身扑出,心印掸师忙阻止道:“此事原委已告知二位,千万别插手管这档事,她既然来了,便是老衲应历这场苦劫。人生百岁,难免一死,二位何必为我多惹一场冤革?” 说罢,缓缓立起,双手合十,低眉垂目向排堂外走去。 千叶道人连忙对顾小宝低声道:“好小子,这时我还不便出面,不是我怕,是怕和尚火上浇油。将这块铁令还你,你可要见机行事啊!必要时,我也会告诉你如何做。” 说完一晃身,便飞上了禅堂屋梁。 顾小宝接过五毒令,虽然不知道怎么做,只得跟着掠身追出去。 抬眼一看,只见心印禅师,垂眉合目,仍是双手合十,立在观门石阶之上,却不见那发音的红姑,不知人在哪里? 当下轻轻踱到禅师身侧。 心印禅师白眉一掀,看了顾小宝一眼,微微笑道:“檀越千万置身事外,其实是老衲想用兵解圆寂,又可借此偿还旧债,是一举两得之事,你若插手一管,反而误了老轴心愿!” 顾小宝躬身道:“圆寂不一定要用兵解,再说生前冤自,禅师已归道山,一切不了自了,何必要身历无边痛苦呢?” 心印掸师嘴一动,正要说话,忽听红姑冷笑之声,复又传来,道:“你少管闲事,凭你那两手,要想架梁,还差得远哩!快给我走开,咱们日后好见面。” 顾小宝循声看去,不知何时红姑已安闲的站在对面屋脊之上。 残月清辉,照着她那一身红衣,微风轻轻飘起她一头秀发,若非她右手握着一柄乌溜光华的短剑,左手握着一柄晶莹匕首,还会认为是月宫仙姬下凡哩! 顾小宝忙一抱拳,道:“姑娘,冤家直解不宜结,排师当年误杀姑娘令堂,全是出于逼迫。 姑娘虽然在场亲眼目睹,因为年小,故不了解当时情形。 若是眼瞅必报,则那白骨坑中数十人的子女,又将对姑娘如何?因此在下斗胆向姑娘求情,这场过节就不必再追究了!” 红姑在屋脊上脆声一笑,道。“你是吃了灯草灰,放的轻巧屁,我母亲已死,那些冤率债便算结束了。若真有人来找我,我也不怕。 这和尚杀了我母亲,桥归桥,路归路,又是另一码子事。我找了他十二年,好不容易才知道他躲在这里,就这样放手过去么?可没那么容易! 你识相的话,就快走开,今夜没你的事。不然,哼!只怕你自身难保,我大姐正要找你算帐呢!” 顾小宝知道她说的是血姑,心中突然一动,暗忖:“不知那血姑来了没有,若是在此相遇,只怕又要纠缠了。” 红姑似是看出他的心意,笑道:“你只要不管别人闲事就行了,至于你跟大姐那点小事,算不了什么? 白天不是给了你一块五毒令牌么?就因为大姐,恩师才给你。有了那块令牌,大姐不会为难你的!” 说完脆声一笑。 她秀目流转,突又问道:“那个牛鼻子老道呢?怎么不敢出来了,难道变微缩头乌龟了么?” “阿弥陀佛”心印禅师日宣佛号,插嘴道:“女格越一别十二年,尚未忘记老衲,佛门讲的是因果轮回,既然寻到此地,老衲并不规避责任,切莫口舌伤人才好!” 说完,向红姑打一个问讯。 红姑大刺刺坐在屋上,动也不动一下,只是那柄匕首和短剑在微微震动,寒光映月,有如流霞一闪,显出阴森森感觉。 此时心印禅师也盘膝坐在石阶之上,又道:“老衲已是垂暮之年,自从那次失手,将令堂震毙白骨坑中,归来后悔不已。 从此以仟海心情,青灯礼佛,黄卷参掸,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之事。十二年来,料定姑娘必会寻来,老衲决以待罪之身,完成姑娘孝心。” 红姑嫣然一笑,道:“你这和尚算是个明白人!”突又有些不信的问道:“和尚,你真是自愿以身赎罪么?” 心印禅师道:“出家人不会说谎,老衲现坐在石阶之上,任随姑娘动手就是!” 红姑突然长身立起,伸手拔出头上金仅,如云秀发立即散披肩上,向东方拜了下去。 顾小宝已听心印禅师说过,这是披发教与人拼生死前的一个礼节。 心中正在盘算,如何才能运用这块五毒令牌,不让红姑对心印禅师下手,主意尚未打定,红姑已拜罢起身,人也飞掠而下。 顾小宝生怕她突然下手,匆忙一晃身,挡在心印掸师身前,手中高举五毒令牌,道: “五毒夫人免死铁令在此,请姑娘手下留情。” 红姑一落地,本要挥剑前扑,突见顾小宝高举铁令,微微一怔,忽然垂手而立,向着铁令盈盈下拜,道:“弟子参拜师尊。” 顾小宝见铁令果然能将她阻止,突然植至心灵,忙又遭:“五毒铁令,如夫人亲临,姑娘从速退去,不得有违令o。” 红姑作梦也没想到,顾小宝居然会手执铁令,代传师命,当下又躬身道:“弟子报母仇,是天经地义的事,他人矫传铁令,弟子有些不服,请思师恕罪。” 这时—— 顾小宝突听千叶道人声音在耳边说道:“好小子!你做对啦!快说:五毒铁令,令出必行,如有违背,应受五毒严刑之苦。” 顾小宝果然又高声照说一遍,只见红姑望着佚令,已然目盈泪珠,纂一跺脚,道:“弟子母仇不关技天,姓顾的矫传铁令,维护弟子仇人,弟子不甘心!”、-“香肩一动,似要不顾一切前扑。 顾小宝又听千叶道人道:“快手持铁令挡着她,你铁令在手,她绝不敢对你下手。” 果然—— 红姑身形一动,晃身由左侧向心印禅师扑来,顾小宝忙晃身将红姑阻止,道:“姑娘真敢违令么?” 红姑咬牙切齿瞪着顾小宝,著又回身后退,道:“你这人好没来由,今日我将铁令传递给你,想不到你反而仗此铁令,维护我的仇人,快退开!不然莫怪我连你也算上!”顾o’!朗笑道:“只要姑娘愿受那五毒惨刑,连我也算上也没什么要紧。” 说着,手持铁令又向她迈了两步。 红姑竟又随着退后两步,眼睛含煞,双肩挑起的愣在当地,好像心中正在盘算,如何才能通过铁令这道难关。 就在此时。 心印禅师在顾小宝身后宣了一声佛号,道:“顾檀越快清让开,贫僧若是怕死,凭着一身武功,恐怕她难如心愿。但杀人偿命,这是因果报应,违逆不得,老衲死意已决,檀越不必多此一举。” 顾小宝不敢回身说话,仍然目光灼灼的注视着红姑行动。 但口中却说道:“佛门虽有因果之说,但禅师当年并非残杀无辜,若是杀人便要偿命,武林正义之士谁都要偿命身死,谁还敢行侠仗义?” 红姑突然仰天一声厉笑,道:“恩师五毒铁令,虽可免死,但你能在他有生之年,永远守在他的身旁么? 再说,我若将恩师请来,收回铁令,那时不但和尚一条命保不住,只怕连你也有不便之处。人家既然不领你情,你那么做,实在是没意没思?” 千叶道人声音又在顾小宝耳边响起,道:“好小子!不听她讲,她要打坏主意,快执铁令将她通走,不然和尚就要归画。” 顾j、宝心中猛吃一惊,又忙手举钱令,向红姑身前返去,此时附于也壮了许多,暗付:“我何不顺着她的说法,先将今夜难关渡过,等她走了,再要千叶道人设法劝心印禅师。” 主意已定,便道:“姑娘讲得有理,今夜我适逢其会,故才用铁令阻止姑娘报仇,明天我一走,自然便不管此事。 再说令渝已传,五毒门中有收回成命的么?姑娘就给我一个薄面,报仇也不争这一天,心印禅师也不会溜跑。这样一来,不是摸给兼洗裤,两全其美吗?” 口中在说,脚下可没停,手中仍高举钱令,直向红姑走去。 红姑一边后退,一面左右门让,但顾小宝全神贯注在她的行动上,只耍她闪身,顾小宝必然横移,总是将她挡住。 红姑已退至殿角,顾小宝仍是紧跟不舍。 她虽在退,心中可在打鬼主意。 须知红姑为人,最是机智不过,顾小宝逼她后退,反而正合了地的心意。 她是想:“这倒好,先诱他高远,我来个出其不意,绕道疾扑。凭他那点轻功,必然追不上我。” 因是,顾小宝前进,她就后退,等退到股角,眼珠溜溜一转,已打好了一个主意。 她突然柔媚地一笑,道:“你知道我那恩师为什么要档你铁牌么?” 顾小宝道:“你不是说防你大姐对我不利吗?” 红姑一笑,道:“大姐是她老人家首席弟子,不帮大姐,为什么要帮你呢?” 顾小宝道:“这……这就不知道了。” 红姑用手向右前方两道上一指道:“罗!大姐在哪儿,你问问她就知道啦!” 顾小宝本就怀疑血始会同来,并未防组始使诈,听她一说,立即掉头向南道看去…… 哪知他才一掉头,若觉身侧微风一动,心知坏了,等他晃身拦阻,红姑已飞掠而过。 顾小宝大喝一声,道:“你使诈……” 才回身反扑,离地禅房屋檐下,响起一声哈哈,一条身影,疾闪而出,口中嚷道:“俱来!慢来!我正要找你讨回。我那顶竹冠,这笔帐咱们得先算。” 原来千叶道人及时出现,又将红姑阻住。 顾小宝见千叶道人现身将红姑阻住,手执铁令,电光石火的飞赶前去。 只见红姑冷冷一笑。手中剑似奔雷闪电,甚向千叶道人咽喉点去,左手一扬,一溜金虹,直奔心印禅师前胸。 千叶道人哈哈一笑,道:“但来!但来!” “踢沓!”一声,似是站不稳,一个踉跄,险险的让过剑尖,同时右腿一抬,飞起一只破草鞋。 不怕不斜,堪堪与红姑掷出去的匕首碰个正着。 匕首与草鞋一碰,那准头自然偏了一些,“夺!”的一声,钉在禅房左面门柱之上,闪耀出冷森森光芒。 红姑一击未中,气得脸色铁青,娇叱一声:“杂毛,你是找死!” 香肩一晃,立时幻出三个红影,三柄剑寒芒如电,直向千叶道人三面夹击。 千叶道人这回可不笑了,却嚷嚷道:“好小子!留心啦!人家‘一杰化三清’,我可拦不住啊!” 虽是穷嚷嚷,脚下不断踉跄,两双破袖乱拂,其实早已施展出“醉菩提”身法。 红姑虽是分身幻影身法神奇,但三个身影,和那划空寒芒,不是被道士破袖挡住,就是在踉跄中闪过,无法越雷池一步。 顾小宝手持铁令疾掠而至,一见寒芒向心印禅师飞去,心中惊得一田。 正要将铁令当暗器打出,已见道士破草鞋飞起,将匕首打偏准头,才定下心来。 等他掠至心印禅师身侧,却见禅师低眉垂目,全不将红姑飞匕伤他之事放在心上,脸上仍是一片祥和之态,低声朗诵佛号不止。 他左手高举铁令,右手提着风雷剑,静静立在心印禅师身后,目注阶前翻飞红彤,和千叶道人那踢踢沓沓乱飞乱拂的破袖,心中却不断寻思解围之策。 基地—— 他突然想到,万一千叶道人阻止不了红姑,自己手中铁令,是否能救得心印禅师?那时,自己又是否应该用这柄风雷剑与她拼一下? 心中正3暗思,尚未打定主意,只听得一声娇叱,月色下红姑的身影,陡又一而二,化成六个。 此刻哪里还有人影,有如用侨之保,在翻飞起舞,那千叶道人的两双被袖,似乎有些拦不住。 只听得千叶道人嚷嚷道:“好小子!老道真的没法啦!你得留点神儿!”其实顾小宝早已看出,千叶道人招架不住,他这嚷嚷可是实话,忙一闪身,便想挡在心印禅师身前。 但见心印禅师朗诵一声佛号,眼睛倏睁,射出一片祥和的光芒看了斗场一眼,右袖微微一抬,顾小宝尚未立稳的身于立被一段为进,将他逼得向后猛退。 心印裸师激激一笑,向顾小宝道:“檀越不必为老衲操心,台恶行环,报应不爽,老衲当年误杀其母,今夜自应让地完成一片孝心,也是老衲借此解脱,得登菩提涅架。檀越何必因老村之故,又种恶果。” 顾小宝听得剑后一皱,正想出声相劝,摹听裂帛之声传来,心中不由一震。 忙回首望去,只见千叶道人一只左袖撕裂半截,光着一只左臂,不断乱晃,看来形势是万分危急。 若是红姑突破拦阻.和尚又自愿一死,眼前便是一幕惨剧。 他连出声相劝也来不及了,左手持铁令,右手横提风雷剑,蓦又横移两步,也不管心印禅师愿不愿意,高声喝道:“夫人铁令在此,红姑速退!” 话声才落,红姑身影倏敛.果直猛退数步,楞然望着顾小宝?啃坠饬枇瑁聪殖鲇淘ド裉?br> 千叶道人又哈哈一笑,道:“好小子!总算你还有点良心,来了一阵及时雨,不然的话,和尚要圆寂,我道士也要归西,可惜的是我这件百衫仙衣全毁啦!” 边说边由地上抬起半截破袖,珍惜的纳人怀中。 心印禅师忽然缓缓立起,向千叶道人单掌为礼道:“道长,老衲今夜劫难,乃数由前定,人力岂可挽回,你这一番苦心,老轴心领了。” 缓步下了石阶,又向红姑躬身一礼,道:“姑娘一片孝心,老衲自会成全,但老衲尚有一言,不知姑娘可否赐听?” 红姑双眼凌芒一闪,冷冷一笑,道:“你是想拖延时间么?哼!今夜本姑娘不能完成心愿,绝不罢手。” 心印禅师微微一笑,道:“老衲虽是武功不济,这些年来,并未放下,若是不想偿还这笔血债,姑娘虽是身习两派武学,大约还不致让你轻易得手。” 只见他一脸微笑,向阶前圆中假山石上,轻轻一弹指,只听得骤然一声巨响,立时石屑横飞,那用石堆成的山尖,立时倒了半截。 千叶道人哈哈大笑,道:“老秃驴,你这“弹指神功’真个进境不少,十年不见,已能隔空碎石,我哈哈道士可没想到你还深藏不露。” 心印禅师露这手功夫,可大出顾小宝意料。 这功夫他可听思师诸山老人说过,当今之世,除了少林的一尘方丈外,没有第二人练成这种绝世武学。 想不到心印禅师也会,不由暗付道:“这不是自找苦吃么?红姑再狠再能,只怕也承受不住这种绝世武学。” 蓦地—— 心中突然产生一种奇异念头,想道:“他身习旷世绝学,若是自愿赎罪的话,岂不将这种绝世奇学,埋到土堆里面去了么?我若是求他将这绝学传我,那‘魔手’柳洪和‘鬼见愁’等,就不会称雄一时了。” 心中正在动念,红姑倏然退了一步,显是那“弹指神功”,使她吃了一惊。 但那惊容,一间即逝,不细心留意,很难看出。 突又脸罩寒霜的冷笑,道:“哟!黑罐装酱油,倒是看不出,你居然对少林绝学也练到这种火候!” 话声一顿,又冷哼道:“就算你奇功通神,姑娘我血洒伏龙观,今夜也要报杀母之仇。” 心印禅师点点头,道: “姑娘其志可嘉,杀母之仇,不共戴天,老衲不想逃避杀孽,故才不愿还手,但在圆寂之前,尚有几句话,姑娘可肯赐听?” 红姑剑虹一震,身子又逼近两步,道:“我那有时间与你废话,出手啊!姑娘倒要领教你那手少林绝学!” 心印禅师仰天一声长叹,道:“姑娘恁地说时,老衲已不愿说了,就舍弃这具臭皮囊,成全姑娘孝心。” 垂后合目,不再吭声,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态。 千叶道人顿又紧张起来,哪知红姑冷冷一笑,双目威凌陡闪,转向他道:“臭道士,这件事你是否还要管?” 顾小宝左手持铁令,右手一紧风雷剑,横跨一步,作势戒备,紧防红姑对心印禅师淬然出手。 千叶道人右手破抽微微摆动,脚下“踢沓”一响,笑嘻嘻道:“我这臭道士就是爱管闲事,来来来!我还有些压箱的本领未施展,试试到底谁怕谁?” 红姑粉脸铁青,银牙一咬,娇叱道:“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不到黄河心不死,姑娘就先收拾你。” 话声甫落,短剑如虹,寒芒电射。 要是平时,千叶道人惯用“醉菩提”身法,绕着对手滴溜溜乱转,不是摸一把,就是捏一下,将对手戏耍个够。 但今夜的对手,身习武林两大魔派绝学的红姑,他可不敢大意,同时又必须拦着她扑向心印禅师,是以完全处于被动。 一见短剑迎面奔来,哈哈笑声中,右手破袖一拂,身子早已移形换位,人虽闪开,那刚劲无俦的袖风,迫使红姑停在原地,不敢硬闯。 顾小宝见他们又缠斗在一起,心想:“这般闹下去,搞个没完没了,什么时候才能了结?” 偷偷一瞥心印禅师,只见他宝相应严的立在阶下,仍是一片祥和之态。 剑眉一皱,突然想出一个主意,只见他横跨一步,骄指点在心印禅师的“成现穴”上。 一指点中,陡地一翻腕,身形一侧,便将心印禅师背在背上,“吻”地一声,站上排房屋顶,直向观后急急奔去。 他是慌不择路,确房越段,快如奔狸。 一会儿工夫,已奔出观后,眼睛不断四周打量,想找个隐蔽所在,将心印禅师藏起,换后回去通知千叶道人设法脱身。 伏龙观本是倚山傍岩而建,仓促中被他找到一处崖穴,穴口耸立一堆乱石,草深没胫,正是一个藏身所在。 忙将心印禅师轻轻放下,伏身张望一阵,并未见红姑跟踪追来,心中大是放心,脚尖点地斜掠,绕到左面观墙之下,才又飞身扑人。 等他再到禅房之前,那还有千叶道人与红姑的影子,心中不免纳闷,暗忖:“莫非千叶道人故意将她诱追其他地方去了?” 心念才动,忽然那假山石后传来“噗嗤!”笑声,笑声虽是女人,却异常甜脆,不似出自红姑口中,不免心中一怔。 顾小宝一横手中金剑,目注那笑声处喝道:“何人隐在假山后面?” 喝声甫落,但见白影一晃,身前立着一个一身白缎劲装,背插双剑的漂亮姑娘。” 白衣姑娘一脸微笑,向他瞧了一眼,道:“是我仅不认识是不是?” 顾小宝连忙急退两步,皆因这姑娘年龄不过十七、八岁,身法却恁地奇快,心中不由一震,道:“姑娘是谁?我们可不曾见过!” 白衣姑娘含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啦!你叫顾小宝,从龙溪镇而来对不对?” 顾小宝点点头,道: “不错!我是从碧落观来,姑娘你贵姓?” 白衣姑娘笑了,笑得真甜一像一朵盛开的白牡丹。 “你问我么?”她眼儿滴溜溜一转,道:“我姓白,人家都叫我白小妹,你也叫我白小妹好啦!” 顾小宝见她全无敌意,双剑插在背上,不由也笑道:“姑娘来此什么事,怎么认得我顾小宝?” “当然认识啦!”姑娘笑眯眯道:“我是来找你啊!” 顾小宝心中一震,感觉到迷惑,一脸的糗相,暗付:“我和她素不相识,找我干什么?” 不由对白小妹多看了一眼,道:“姑娘一身轻功不错,令师何人,可否见告么?我们素未谋面,有什么事找我?” 白衣姑娘甚是调皮,一绽樱唇道:“我们这不就相识了嘛!当然是有事才能找你呀!难道我吃饱了撑着,没事来和你讲笑。告诉你吧!你快死了,知道么?” 顾小宝被说得心中一震,不由惊得又退了一步,一紧手中金剑,道:“姑娘讲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小妹一对圆圆眼睛霎了两下,“噗嗤!”笑道:“免惊啦!我就是因为要救你才现身跟你见面,要是再耽搁下去,你这条命就是十七西一一翘翘!” 顾小宝尚不懂此语含意,忙问道:“姑娘此话怎讲?” “哎哟!你这个人真憨。”白小妹解释道。-“十六两是一斤,十七两就超重啦!秤杆自然会翘起来,捆捆的意思就是玩完,死翘翘广顾小宝才一张嘴,白小妹又道:“别动!我让你看一样东西,免得你疑神疑鬼。” 说完,莲步轻移,香风阵阵的向顾小宝走来。 顾小宝怕她有诈,身子忙退后一步,手中金剑自然的一横,道:“姑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请你先说明一下。” 白小妹好像自己一片好心被人误解,心中有着无限委屈似的,小嘴儿一嘟,道:“人家一片好心,你却把它当作驴肝肺。喂!你抢刀动剑干啥,我又不是老虎,难道怕我吃了你?” 她本来生得美艳迷人,偏偏生气之时,又另有一种妩媚动人的神韵。 顾小宝心神一荡,顿觉自己确实是误会了人家,不由垂下手中金剑道:“姑娘一番好意,在下甚是感激,只是不明我因何要死,心中实是费解?” 白小妹这才回嗔作喜,道:“那你就别动啊!你中了人家一枚‘无影针’啦!那针儿好毒,再返就没法救啦!”。 说完,由衣襟上拉下一块白色纱巾,裹着两根纤纤玉手指,一脸庄重神情向他走来。 顾小宝因为心中惊怔,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遭人暗算?同时又心感人家盛情难却,不好意思不要她近身,只得暗自戒备,凝视着她手指的动作。 只听得白小妹自言自语道:“她也真狠心啊!要是我告诉三姐姐,准会和她不依不饶!” 口中在说,脚下可没停的向顾小宝慢慢走来。 近了—— 顾小宝已闻到一阵撩人的少女幽香,这种非脂非粉的撩人香味,如兰似市,他生平只闻过一次。 那便是他被“魔手”柳洪吊在柳树上,白丹凤将他救至破庙中,醒来的一刹那曾经闻到过,心中又是一落。 眼前的那只玉手更美了,由油管口上露出的一段手臂,肤白如凝脂,除拇食两指,被纱巾裹着外,其余三个指头半曲,而又曲得那么自然,那么迷人。 总之,那白嫩的手臂,那纤巧的玉指,全是迷人的。不知不觉,早将那戒备之念抛诸九霄云外了。 耳际突听白小妹道:“在这里啦!” 两个指尖像捏值良似,在自己胸前上衣拈了一下,玉臂一抬,高举在顾小宝眼前,又遭:“我说你中了人家的“无影针’你还不信,看!这可不是冤你哟!” 顾小宝看时,她两指果然捏着一根细如牛毛,长约半寸的细针,月光照射下,隐隐泛着暗绿色光芒,一看便知是喂过剧毒的暗器。 此时顾小宝不由不信了,不用说,这“无影针”,必是红姑生物,只是她何时向自己下了毒手,竟浑然不觉。 不知是否心理作用,还是真的中毒,当白小妹由他身上取下这枚毒针,身上立觉有一阵不舒服感觉,似是有些头昏脑胀,胸前也彻乎隐隐作痛。 急忙伸手抚后前胸道:“谢谢,白姑娘!我真的中毒了,姑娘身边可有解药?” 白小妹顿又染了笑,笑得又甜又迷,道:“当然有啊!只是服下解药后,需静静睡一会儿才成。 咯!这儿不是有一间禅房么?我给你一粒解药,你到房中去歇一会儿。不要怕!我会在这儿为你守护,谁也不敢来!” 说完,就见她轻轻的用纱巾裹着那枚毒针。好像生怕被针儿刺着指尖,然后一翻腕拔出一柄短剑,在地上挖了一个小小深坑,连纱巾一起埋人土中。一一切妥当,始抬头说道:“这针身最毒,只要触及人身,便会中毒,我把它埋了,免得贻害无辜!” 紧接着,又是嫣然一笑。 顾小宝觉得她宅心仁厚,不像黄绿衣那般妖媚,红姑那般冷酷,血姑那般绝情,行事倒有点像彼云姑娘。 虽是有点调皮,但人家是天真未润的女孩家啊!调皮正是她可爱的地方。 因为心中有如是想法,对她已经毫无戒备念头,只见她伸手从怀中取出一个绿色小瓷瓶,倾出一粒绿色药丸,摆在手掌心。 缓缓的向顾小宝面前一递,道:“这是独门解药,吃下去后随一觉,包你没事,所中之毒全部消除殆尽。” 顾小宝才要伸手去取,突又迟疑起来,暗付:“我与她素不相识,看她言语行动,很可能是五毒夫人门下,她的药九岂能乱吃,万—……岂不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呀’!” 他这迟疑,白小妹似已觉出,嘴角儿立时一出,道:“你这人竟是属曹操的,狗咬吕洞宾,不吃拉倒,命是你自己的…..” 顾小宝被她一说,又觉得不该多疑,忙陪笑道:“我不是怀疑姑娘的药,而是在下尚有一事未完,请问,这药吃下去,要多久才能将针毒解除?” 白小妹眨眨眼睛,道:“要两个时辰,你还有什么事未完呀’” 顾小宝想了一会,毅然道: “姑娘行事仁厚,料想不会同意红姑的作为,此间心印禅师,虽是当年误杀其母,但那是多行不义必自毙的因果报应。 就算不死在心印禅师之手,也会为其他武林正道所不容。红姑来此寻仇之事,姑娘必定知道,要是我猜得不错,姑娘想必是五毒门下最小的一位。” 白小妹突被他说出师承门派,顿时一怔,只见她胸脯儿一挺,仍是嘴噙笑意,道:“你真聪明,被你猜中啦!” “我救那心印禅师一事,必也瞒不住姑娘,若论武功造诣,以禅师所露的那一手‘弹指神功’,红姑不一定能称心如愿,报得亲仇。 心印禅师以无上大智慧,坚信佛门因果之说,自愿闻目等死,成全红姑心愿,此事偏又被我撞上。 一个有道高僧,行使仗义一生,自误杀红姑之母后,便潜身伏龙观,青灯礼佛,黄卷参禅,以仔梅心情,不再干预江湖之事。 在下既逢其事,若见他惨死,实是心中不忍,故才趁千叶道长拦阻红姑之时,出其不意,将他点了穴道救走,不知这场冤孽,姑娘肯帮他化解么?” “那有什么不可以呢?”白小妹抿嘴微笑,眼珠儿一转,道:“我们快去,将和尚搬回来,也放在这禅房中,有我守护着,保你没事就是。你也不能为了别人,耽误自己解毒时刻,若毒气浸人肺腑,便费手脚了。” 顾小宝见她说得真诚,当下点头道:“如此姑娘请随我来!” 点地掠身,直向寺后奔去。 顾小宝虽是起身在先,但白小妹似是飘浮着的一朵白云,衣袂飘飞的始终与他并肩前进。 少女的幽香,由她那飘拂着的衣襟上,更是浓郁的向他阵阵袭来。 顾小宝顿觉有一种不可抗御的诱惑力,逼得他不得不掉头伤偷看她两眼,而且一颗心不时怦怦跳动。 等到了观后,顾小宝在距崖穴数丈处停身而立,侧耳听去,崖穴周围一片寂静,似是他离开这一段时间中,不曾发生过事故一样,心中才略为放下。 白小妹却毫不矜持的紧贴在他的身旁,道:“那和尚在哪里啊?你也真放心,怎么将人家点了穴道,又放在这无人照顾的地方?万—……” 一声“万一”,将顾小宝不安的心再度掀了起来。 忽地一晃身,急急向崖穴前乱石堆上扑去。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十五章 公主传情 穴在林边,月色被树影遮住,自然一时看不真切。但心印禅师静静躺在崖穴之内,仍依稀可见。 哪知——就在他游目凝视之际,忽然瞥见心印样师身子微微一动,立时精光耀眼,在那黑暗立崖穴中,更觉冷气森森。 顾小宝暗喊一声:“不好!” 赶急掠身下扑,身形才稳,人已目毗俱裂,虎吼一声,返身疾向外扑。 但却被白小妹将他拦住,声音极为柔和的道:“怎么啦?发生了什么事?” 顾小宝气得连话也说不出来,用手向僵卧在地上的心印禅师一指,右足一顿,仰天一声长叹,道:“我害了他,我害了他!“白小妹仅微向心印禅师一瞥,好像对禅师的死是不怜惜,弯下腰去,从心印禅师胸口,拔出那杨晶莹匕欢她近似埋怨,又好像说给顾小宝听: “我说么个二姐行事,最是任性不过,人都死啦!你气又怎样?算啦!一个是为母报仇,一个是自愿偿还命债,也算公平合理之事,你气成这样,这是何苦?” 不待顾小宝说话,伸出温暖的玉手,挽着顾小宝的手臂,又温柔的劝道:“你的针毒耽误不得,这颗药你还没有吃哩!走吧!”.这番话关怀备至,顾小宝可无法驳斥,武林原是过的刀口沾血的日子,以血还血,本是无可厚非的事。 白小妹跟他不过初识,竟然小鸟依人一般在关心自己,深觉盛意感人。一时之间,找不出话来对答。 但他心中,却对红姑的为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厌恶,不由冷笑了一声。 白小妹流盼生波的看了顾小宝一眼,道:“自己身体要紧,走!咱们吃药去。” 此际一一顾小宝不由又替千叶道人担心起来,问道:“白姑娘你那二姐既能寻来报仇,那千叶道长又如何了?” 白小妹笑道:“你问那臭道士是么?他可没要紧,不过,被二姐打得灰头土脸的跑啦!” 顾小宝这才放下心事,向心印样师遗体施了一礼,道:“禅师圆寂西归,我顾小宝内心甚是负疚!” 说罢,又长叹一声,他心中本有香样师报仇的意愿,但当着白小妹之面,却不愿说出来。 回身走出崖穴,但他内心那份自疚,却是无法形容。 方公漫步进山丛林,抬头一看,已斗转星移,天色将晓,白小妹始终傍在他的身边,不时投给他关怀,企盼的一瞥。 是风在树梢悄悄传音么?顾小宝耳边怎么响起一声轻叹?不过——那叹声被白小妹的话声掩盖了,她道:“看你,这般凄凄惨惨的,他与你非亲非故,武林中寻仇相杀,屡见不鲜,你这般难过,叫人看了心酸!” 顾小宝忽略了那一声轻叹,道:“白姑娘.话不是这么说,如果他们是互相拼斗死了,那是学艺不精,自然与我无关。 但我想救他,又怕他不愿跟我走,才在他闭目待死之时,突施暗袭,点了他的穴道。 你那二姐竟然蹑踪寻来,禅师被我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让她毫不费力的将他杀死。这一来,我不是成了帮凶了么?” 白小妹突然“噗嗤!”一笑,道:“你呀!确实有够迂腐,你不是说他自己愿意死吗? 你点不点他穴道,一样不会还手,对你又有什么牵连呢?” 白小妹一路软语劝慰,二人不知不觉已到观外围墙下。顾小宝突然想起,应该找个小沙弥,叫他们去收抬禅师的遗体才是,不然一代高增,岂能让他曝尸费尽。 心念才动,人已飞上观墙,向那禅房之前落去。 等他落地后,依然是月影横斜,静悄悄未见有人出现。这才想起自己与千叶道人人寺至发生打斗,除了心印禅师外,并未见其他和尚。 不由心中暗忖:“偌大一座伏龙观,岂无其他和尚?就算他们区得早,但观中闹了这么一夜,焉有不惊觉之理?” 他思维尚未清理好,白小妹温柔的在他耳边轻轻的道:“怎么又发愣呢?别忘了自己身中巨毒,尚未服解药哩!来! 到禅房中吃药去。” 顾小宝基又回头,正与白小妹一双深近的眸子相接,那眼中闪烁出动人的光辉,正幽幽的注视着自己,有说不出的亲切和关怀。 不知是一种什么力量,使他连考虑的余地也没有,便乖乖的听话,向禅房中走去。 白小妹紧随他的身后,先为他点上了灯,然后轻轻掩上房门。 回眸一笑之后,又走到茶几之旁,为他斟满一杯香茗,妙曼轻盈的走到他的跟前,未语先笑。 白小妹的玉手一伸,掌心中正放着那颗晶莹碧绿的药九,有点抱怨的语气道:“你真是个好心人,自己中毒反而不当一回事,偏去管人家的闲事。 须知你中毒这么久,再耽误下去,可麻烦啦!罗!快吃下去。” 那轻笑、那软语、那抱怨中的关切,那目光中射出的淡淡怜惜。顾小宝早有最难消美人恩的感觉。 此时——他已忘记她是五毒门中人,将眼前这位自称白小妹的姑娘,看作了红粉知己。 顾小宝是一个感情丰富的人,情怀落寞,哪曾消受这种漂亮姑娘的软语温存,还替他端茶送水。 那一辈一笑,真如软红十丈,将一切早抛到九霄云外,因此他伸手接过那颗药丸,毫不怀疑的放人口中。 那药丸人口,顿觉奇香沁心,只是,那不是清神醒脑的清香,而是一种酒香,使他有一种“影徒随我身,暂伴月将影”的感觉。 白小妹适时又将茶送到他唇边,道:“来!喝一口茶,只要药性一化开,你那体内毒气便自己消失!” 顾小宝此刻理智已被白小妹柔情所蔽,竞就她手中将一杯浓茶一饮而尽,立觉一股奇热,跟着那杯浓茶直冲丹田。 就在此时,却听得白小妹一声长长叹息。 邪门!这叹息有够奇怪! 刚才她还喜孜孜的要自己吃药解毒,怎么?才一会儿,又为什么长吁短叹呢?顾小宝心中自是莫明其妙! 答案很快就出来了。 只听白小妹又遭:“别怪我啊!少时送你到一个好地方,只要你乖乖的听话,她们不会亏待你的。我啊!刚才本不想这样做,但是,唉……” 不知道是她话未说完就刹住不说,还是顾小宝已听不清她的声音,只觉自己被一个软绵绵的身子传着。 不知是不是梦?好像身子在空中飘飞,渐渐连飘飞都感觉不出,他是知觉全失。 回顾小宝只觉自己昏睡了很久,吃力的睁开眼睛,眼前的模糊的景象逐渐映清……。 他竭力搜索,捕捉着这段空间以前发生过的事情……从透明的帐馒看去,他看到了尽是女人的服饰、梳妆台偌大的房间,布置得非常简单,四壁绿白相间,却另有一股幽姻谈雅之感,毫无俗气。 顾小宝暗道一声:“好美!”。他原可强行支起身子,但没有那么做,微微喘着气息,闭了眼睛。 耳际似乎听到闹哄哄的说话声音,凭直觉判断,是几个女人在说话,顾小宝心想,“这些女人是什么人呀?怎么蓦地——只听得一个女人惊喜的叫道:“呀!他醒啦!吃了‘醉仙丹’不是要三日三夜才会醒么?他……” 另一个女人骂道:“瞎说,谁说他醒了?” 顾小宝只觉得周身热得难过,身子动了一下,一个女人“咦!”了一声,道:“真醒啦!你看他不是在动么?” 他此时口渴难忍,也未去想这是什么地方,还以为在伏龙观哩?口中微弱的喊道:“白姑娘,还有茶么?” 只听一个女人道:“真邪门!怎么会醒得这么快,赶紧去报告公主,说他醒啦!” “公主?什么公主?难道……难道这儿不是伏龙观,我走进了女儿国?”顾小宝心中这样想着。 一阵环佩叮当声,似是有人奔出屋去,再又听见一个女人吩咐道:“快传令下去,将调制的醒酒汤送上来。” 顾小宝已清醒了一大半,心想:“我几时饮了烧酒啊?咦!这禅床怎么这么软?这枕头怎么这么香?不对!守护我的只有白小妹一人呀?伏龙观什么时候,走来一位公主?” 他思想纷乱已极,但并未急着去追寻这些问题的答案,目前他最迫切的,是要条解渴,于是又喊道:“白小妹,茶啊!” 又听一个女人道:“这怎么好?醒酒汤可能一时送不来,服了‘醉仙丹’之人醒后,最是口渴难忍,要是公主知道他醒后没有立即给他醒酒汤喝,责怪下来,我们可是吃不完,兜着走啊!” 顾小宝意识越来越清晰,渐渐明白了,原来此地不是伏龙观,也不是什么禅房,脑子努力的去想过去…他记起那位天真、调皮的白小妹,说他中了“无影针”毒,给他吃解毒药的事。而且写又想起在吃药后,自己晕淘淘的那一刹那。 他依稀听到,白小妹说过一声:“别怪我啊!少时送你到一个好地方…” 以下的话,他虽然记不清了,但是他听得出来,她给他吃的不是解药,而且自己根本不曾中毒。 她说谎,且是一个美丽的谎言,是江湖人惯用的欺许伎俩,自己一时不察,中了一个小姑娘的道儿。 只是——她那最后的几句话,显然她仍是良知未混,本来不想对自己下手,但却又无可奈何! 看来,她用这种欺诈手段,并非出于自愿,而是被迫不得已才下手。 他想睁开眼睛,这是什么地方?房中有些什么人?但是眼皮重有千斤,怎么都睁不开来。 就在此时。 嘴唇有点冰凉,他意识到有人在喂他喝水。 他口渴极了,自然的张开嘴唇,果然一股涓流,流人自己口中,立时周身舒适不少。 耳中又听到吃吃笑声,其中一人道:“哟!看他好渴啊!话未说完,房外已响起纷乱的脚步声。 吃吃的笑声立时停止,房中立时鸦雀无声。 顾小宝顿闻一种浓郁的香味,那香味愈来愈近,显然有一个女人已轻轻走到床前。 忽然一只手掌,轻轻按在自己额上。 顾小宝又觉得有如一块温玉贴在额上,柔软凝滑,心忖:“她是什么人?是不是那个外貌天真调皮、可增而又可爱的白小妹?” 他正想出声询问,忽听床前响起脆如玉盘滚珠的声音,问道:“醒酒汤给他喝了没有?” 一个女人口道:“禀公主,我已传话下去,要他们赶快送来,我们不曾想到他会醒得这么早,所以不曾准备周全!” 房中开始短暂的岑寂,似乎在思索一个问题。 不一会儿,又听那公主道:“真奇怪啊!那‘醉仙丹’任何人吃了也要三日三夜才会醒啊!怎么一天他便醒了呢?姜芙,你走一趟,叫他们赶快送醒酒汤来,热度这么高,他怎么受得了喔!” 声音本来就细脆得好听,再加上语气如此关怀,似乎全无恶意,顾小宝顿觉心凉肚开。 心想:“这位公主必是美若天仙似的姑娘,只是,她为什么要这般关怀自己呢?” 此刻恨不得睁开眼睛看看,但眼皮就是不听使唤,老是睁不开。 蓦地——忽听那公主低声吩咐道:“你们可要留心,这房中恁谁也不准进来,尤其是大姐和二姐,她们若要来时,就说是我母亲吩咐的,知道么?” 顾小宝顿时明白过来,这儿是五毒夫人的行宫,听语气,这位公主必是她的亲生女儿。 不由又想到五毒夫人命血始用剑,红姑赠五毒令牌之事,这般一连想,心中已明白了个大概。 但,芙芙众生中,这五毒夫人为什么会垂青自己,心中大惑不解,脑子里是莫名其妙? 公主吩咐毕,就听得几个女人皮诺了一声,心想:“原来这些女人,全是公主身边的婢女”。 这时额上那滑如温玉的手掌,已拉了回去,香风一拂,那公主已挨身坐在床头。 顾小宝心中一阵怦乱,想动却浑身乏力,突然左手已被一只柔荑握住。 哎呶她抬起我的手做什么?咦!手背贴着的怎么是柔滑的肌肤,好滑喔!这不是公主的面颊么?那吹气如兰的呼吸也隐隐可闻。 公主握着他的手,自言自语道:“江湖中人称他做“情侠’,我先还有点不信,最近派人跟踪了几个月,才知他果是一个多情的人。 只是那白丹凤偏偏作弄人家,到今天还不用人家好好见上一面。看!把他折磨得清瘦多了,真可怜间唉!我早为什么不遇上他,要是……” 忽听得一个婢女笑道:“这不是正好吗?白丹凤折磨他,公主却爱护他,他醒了不知要怎么感谢公主哩?难得的是,夫人也器重他,公主,你要赏我们一杯喜酒喝喔!” 公主听了非但没有发怒,反而“噗嗤”一笑,显而心中甚是乐意,所以笑声比话声更美。 笑毕,只听得公主薄嗅道:“你们嚼什么舌根,人字还没有一撇哩!唉!姜芙怎么还不来,做事总是这么但吞吞!” 顾小宝心想:“这公主不但美,脾气儿必是好极,不然身边婢女,岂敢对她恁般说话? 但她们这番话,顾小宝已完全明白了他被白小妹骗来的原因。” 因此心中起了一阵反感,心付:“笑话!你们行事这般卑鄙欺诈,又非武林正派中人,我顾小宝岂能要你介此刻门外走人一人,低声道:“公主,醒酒汤配好了,这就给他喝么?” 公主似是伸手接过,道:“你们出去好了,小心啊!别让人进来,让我伺候他喝好了!” 顾j、宝顿又心想:“这公主的声音又柔又美,对下人也这般和善,当真是好性情啊! 看来必是一个多情的姑娘。” 接着,不由又自我警惕道:“顾小宝啊!别被她的似水柔情软化了哪辞然,你怎么对得住那位丹凤姑娘。” 一阵步汉移动声,婢女们已走出房去。 顾小宝忽又嗅到公主吹气如兰的气息,跟着又听到银匙玉盏相碰脆音,原来她在为他调冷醒酒汤哩! 他顿又感动了,暗道:“你这般用心爱护我,但我顾小宝除却巫山不是云,只怕要使你失望了。” 一会工夫,顾小宝突然闻到气息如兰,而且自己的头,正被轻轻扶起。奇怪?左肩后软绵绵的,那相触之处,有一种极好服而又奇异的感觉。 一切不难明白,她是将他倚在自己的胸前,一个少女如此侍候陌生的男人,还有什么不明白呢?耳边,又听她低声道:“别动啊!我喂你醒酒汤,喝下去后,你便好啦!” 声音好像黄鸟儿在唱歌,只怕黄鸟儿的声音也没有这般柔美好听呢! 顾小宝既反感,又感动,但是浑身无力,只有听人摆布的啦! 但他确信,这次必然是真的解酒之药,心想:“管它啦!一切等我恢复体力再说。”是以并不吭声,任由公主一匙一匙的喂他。 果然是对症下药,才吃得几口,立觉体内一阵清凉,周身渐感舒畅。 大约一碗汤喝完了,才听公主道:“你再静静睡一会儿,我去去就来,醒来后,我母亲也许会请你去谈话,她脾气很暴躁,什么事忍着点儿,别顶撞触怒她!” 顾小宝几乎暗笑出声,心想。“还不是吩咐要我娶作,只怕没那么容易让你称心如意。” 身子已被她轻轻放下,还为他盖好棉被,将被角披了掖,金约一响,想必是罗帐也放下了。 顾小宝顿又觉得十分困倦起来,朦胧中又再睡了。 不知又睡了多久,蓦地发现筱云姑娘立在床前。 是梦中么?他用手指捏了自己一下,会痛,证实了这并不是梦,才要张口,只见筱云姑娘用食指压着唇边,示意他禁声。 顾小宝连忙揉揉眼,哪里是梦,是真而又真的,正是筱云姑娘立在床前,脸上梨窝儿还绽着笑,但神态之间,也有几分紧张。 他原以为筱云姑娘被血姑伤了,哪知竟没事,而且竟蹑踪寻来,心中一喜,人已翻身坐起。 筱云姑娘悄声儿笑道:“人家要招你作东床快婿啦!我来讨杯喜酒喝,行么?”说时,嘴角儿一撇,依然一副调皮神态。 顾小宝可有些急了,想分辩,可又说不出话来,急切问道:“姑娘,这儿可是五毒夫人的居所?要是,我们得赶快走!” 筱云姑娘摇摇头,低声道:“你走得了么?她住的地方,连我家姑娘也不能来去自如,我看你就做人家女婿算子,适才人家对你又那么好!” 顾小宝一听,就知道公主喂药之时,筱云姑娘便已来了,不由俊脸一红,道:“姑娘,你怎么不知道我的心意?” 筱云姑娘忽然肃容道:“你若能一心不二,便算不负我家姑娘了,是好是坏,全操在你自己手里。” 顾小宝忙又问道:“你家姑娘来了么?” 筱云姑娘应道:“她又去秦岭啦!你师傅和慧因师太在等她啊!她若不赶去,他们的麻烦可就大了。” 一提到他师傅诸山老人,顾小宝又心急起来,忙挣扎着想下床,筱云姑娘忙将他按住道:“不行啦!你酒毒虽解,真力未复,惊动了她们,就更难脱身了,躺着吧!我会在暗中照顾你,那颗冰珠……” 话未说完,忽见她一晃身,人已不知去向。只觉床头锦馒微微在动,便知道她是隐在担后。 顾小宝知道有人前来。 房门轻响,果然探进一颗少女的头,眼睛在四下里不停搜索,似是他和筱云姑娘,把她惊觉了。 顾小宝急中生智,装作自言自语道:“真奇怪间我怎会睡在这房里,适才是什么人喂我吃药啊?” 说时,又梦略以低喊了两声白小妹。 那少女惊疑之色顿敛,显然以为适才听到房中的声音,是顾小宝梦吃,便缩身口去。 原来——这儿是间华丽的闺房,自己睡在锦帐绣袅之中,只是多帐上全都绣满了玫瑰花朵,恍如身卧玫瑰花丛之中。 再一打量房子,屋顶虽是深逮,并非高楼大厦,也没有高楼大厦那份气派。 靠左一面,是桃花格子的花窗,糊着云衣一般的绿纱,窗下一张梳妆台上,铜镜生辉,似是乐昌之镜。 铜镜下面,插着一瓶真的玫瑰花,幽香四射,台前一张锦凳,做工精巧。 室中悬挂着五盏琉璃灯,缨络垂珠,床脚那面,更是锦慢重重,馒上也绣满了玫瑰,访如一座玫瑰之宫。 不用猜,这儿是公主的闺房,而且这位公主必是喜欢玫瑰的女孩子。 他试着伸动了一下手脚,虽是体力已恢复了不少,但仍劲不继,不由又向筱云姑娘隐身的玫瑰促看去。 顿又想起适才筱云姑娘提起冰珠一事,急忙伸手向怀中一摸,那触手生凉的冰珠幸好尚在怀中。 他原准备留下这颗冰珠去为筱云姑娘疗伤,现在见佳人无恙,才想起冰珠来。 暗忖:“这神泉冰珠,必能解得酒毒,我何不将它吞下,若久藏怀中,被她们按去反而不妙。” 心中一决定,便将冰珠由怀中取出。 他本想轻呼筱云姑娘,只是那玫瑰锦慢深重,不知道她藏身何处?他记得筱云姑娘曾告诉他,要他吃下冰珠之事,当下毫不犹豫,便将冰珠放人口中。 那冰珠才一人口,立觉一阵芬凉,精神大振,困卷顿失,那凉意立即窜行四肢百骸,奇经八脉中似有一种奇怪的真力在游动。 一会儿工夫,灵台空明,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是由床上浮升起来,赶忙伸手抓紧床栏。 忽然——耳际响起筱云姑娘低低的声音,道:“快坐起来调息运神,你奇经八脉得冰珠之助,真气已能畅通无阻,我道你怎么会中了人家的道儿,原来这冰珠尚未服下。” 顾小宝很兴奋,深知练武之人,最难打通奇经人脉。自己思师和意因师太,苦练数十年,尚不能到这种境界。 万料不到自己获得这颗冰珠,竟有这种神效,心中自是兴奋不已! 连忙翻身坐起,试着一运气,果然真力在全身运行,畅通无阻。灵台之间,一片清朗,恍如身在清风明月山间,智朗神明。 渐渐,只觉神移物外,到了浑然忘我境界。 就在他真气运行大小周天之际,忽然有细碎步履之声停在门外,有人低低的声音问话。 那话声虽低,顾小宝却听得清清楚楚,但他尚不知是吃了冰珠之故,促使耳聪目明。 别说一墙之隔,就是相隔再远二点,他也能听到。 那问话之人,听口音,正是适才喂他醒酒汤的公主,只听她问道:“他醒了么?” 一名婢女恭谨的回道:“早醒啦!刚才还独个儿自言自语呢!” “你们仍在外面守着,别让人进来啊! 说罢,环佩叮当的挑起门帘,顾小宝顿觉眼前一亮。 原来门外走进一位妙龄少女,两弯似残非安的笼烟酒,一对似喜非喜的含情眸子,深如秋意披霜,艳似朝霞,明似澄塘。 步履袅袅馆停,更是扶风弱柳,仿如一朵空谷幽兰,美得清高脱俗,真有任是无情也动人的感觉。 这种美又与“九重丹凤”不同,是顾小宝华生未曾见过的。 须知,顾小宝行道江湖以来,所遇到的几个江湖儿女,不是粗扩如男人,便是妖艳如荡妇。 “九重丹凤”便是他心中的神。 但这公主与她相较,爽朗明艳虽不如白丹凤,但柔媚娇艳竟比白丹凤更为动人。 如果真要作个比较,该是春兰秋菊,各有所长。 顾小宝看得有些憨了,空空! 而那位公主走到床前,弧犀微露,眼波柔柔的向他扫了一眼,突然目露惊疑之色,筹又后退。 只听她哺哺自语道:“奇怪啊!适才脸色苍白,似大病初愈,怎么这一会儿工夫,容光焕发,判若两人呢!我那解酒之药,可没这神效啊?” 顾小宝才知道她吃惊是这件事,朗声一笑,晃身飘立床前,双手一拱,道:“适才蒙姑娘为我解酒,请受在下一申谢意!” 公主退后一步.又退一步,脸上飞起两片红霞,道:“别谢啦!你可是全好了?” 顾小宝轻舒猿臂,道:“姑娘你看,我这是不是全好了!这jl可是‘五毒夫人’居处,如果我猜测不错,姑娘该是夫人掌上明珠了。” 公主更是不胜娇羞,连耳根都红了,突然低下头,声如故纳的答道:“公子所猜,完全正确,这儿是玫瑰宫,是我的居室。五妹将你请来,你会不会生气啊?” 听她说五妹,便知道她说的是那位自称白小妹的白衣姑娘,本来心中有气,怎的,那气儿竟发不出来。 好像是怕声音大了,会将眼前这位公主吓坏,反而微笑道:“用这种方法将在下骗来确是很鲜,但不知是何用意?” 他是明知故问,那位公主立时被问得芳心中小鹿儿乱撞,胜更红啦! 女孩子们都很妙,的确很妙。 你若逼着要问她一句话的时候,她就是偏偏不说,死也不说。 现在这位公主就被问得两只白嫩的纤指,轻轻理着束腰带几,又在向后退。忽地,竟坐在梳妆台前的小凳上,不但不答话,连头也不敢抬。 良久,才听她低低的声音道:“你别问我嘛!等下母亲会告诉你。” 忽然——她好像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斜脱顾小宝一眼,道:“听说你千里寻访那个白丹凤,在洗心池畔,不眠不休的等了她三日三夜,可是真的?” 顾小宝好像忘了她是敌对者,向她身边走了两步,道:“不错!我此次千里人川,确为访她而来,因为她曾经几次救我于危难之中。” 公主的目光,突然凝注在他的脸上,忍不住问道:“除了报恩,没有其他的事么?” 这句话可把顾小宝问住了,他怎么讲呢?一时可答复不出。 公主“噗嗤!”一笑,缓缓站起身来,对着铜镜理理云鬓,道:“江湖上人家都称你是‘情侠’,你可知道吗?这真是雅号啊! 二十年前有个‘情憎’,曾经在武林留下美谈,但‘多情自古空遗恨’,古往今来,大多情天总是残缺的,到头来尔过是一场梦幻,’情僧’就是前车之鉴,你……” 说至此,微微叹了一口气,脸上一片红晕,将话尾咽住。 就在此时,摹听床侧卧后,一声轻轻冷笑,顾小宝不由一惊,知道冷笑的必是筱云姑娘。 顾小宝听到,那公主岂会听不到。 只见她霍地面罩寒霜,翠后挑煞,柳腰一闪,人已横移数尺,粉掌轻轻一扬,风声飒然,那垂在床头两重玫瑰帐馒,直卷入空中。 顾小宝看得甚是心惊,这公主弱比娇花,竟会有恁般强劲掌力。 因为掌劈柔软之物,比击坚实之物更难,何况那帷但是两层,竟能一拳将它同时卷起。 由此可见她的武功,并不在血始和红姑之下。 他自然替筱云姑娘担心,尚未看清使后情形,已听得公主“咦!”了一声。 原来那出后是一间复室,有如今日的套房,正是公主盥洗的地方,只不过三丈见方,此刻里面却寂无一人。 这情景不只公主诧异,顾小宝何尝不在诧异,明明知道筱云姑娘藏身帐幔之后,适才的笑声也确系筱云姑娘自但后传出。 现在复室已是一目了然,若有人,又能藏到哪里?这时,郑卷在空中的玫瑰帐慢已垂落下来,那公主却凝神而立,并未向那复室扑去。 她回首望了顾小宝一眼,冷笑一声,基然伸手在梳妆台角按了一下.那门外立即响起一阵铃声。 随着铃声,扑人了四个劲装女婢。 四人全都背插双剑,躬身一立,为首女婢问道:“公主有何急事差遣?” 公主又向锦馒扫了一眼,冷冷道:“我这房中已有人侵入,快给我搜” 四个女婢全都面现惊诧之色,皆因这玫瑰宫中有人侵人,这可是破天荒,从没听过的事。别说是外人,就是本门弟子,未得公主允许,谁也不敢贸然进来。 如今公主说有人侵人,应该不是恫吓,四人霍地一分,两人直扑但后,另外两人,却向床后提去。 四人身法均极快捷,有若狸猫,显是武功不弱。 公主见四婢已开始搜索,这才慢慢转过身来,和顾小宝目光一接触,那面上的怒容顿敛,同时却又含羞的低下头去。‘但顾小宝心中却一直为筱云姑娘担心,这屋子能有多大,公主必不寻常,万一被搜出来,定然脱身不得。 如果那五毒夫人闻警前来,只怕自己和筱云姑娘联手,也非其敌。 虽是心中怔仲,却已暗自功行双臂,以备被云姑娘被迫现身时,同时冲出这座玫瑰宫。 陡地,忽听公主轻柔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道:“你怎么啦?难道还要同我打架?” 顾小宝心神又是一震,自己暗自运功,竟未能逃过她的一双慧眼,不由有些尴尬,不自觉的将一对目光,朝她望去。 公主幽幽一叹,道:“许多事,真是令人费解啊!得不到的偏偏披星戴月的千里追寻,就在眼前的,人家偏又忽略了,难道我不比那白丹凤……” 话未说完,早又担过头去,顾小宝只见那粉堆玉琢的颈项上,浮起一片红霞。 顾小宝越看,越觉得这公主不但对自己毫无恶意,而且也确实可爱。 美,还在其次。那温柔的性儿,和甜甜的声音,似是散发出一种无形的热力,逐渐的在软化他的意志。 他有点迷惘,睁着眼睛瞧着她红透的脖子,而且那幽香偏又在此时,轻飘飘的钻入鼻中。 连那四个俏女婢一齐立在身侧,也竟未觉出,等到一个丫复出声日话,他才惊觉过来。 公主已回过脸来,虽是面上又现怒容,但声音仍是那么柔和,道:“我明明听到有人在漫后冷笑呀!怎么会没有人呢?难道竟有人在我玫瑰宫中来去自如么?” 四个女婢相对望了一眼,为首女婢道:“这房中婢子们已经搜遍了,确实不像有人来过。” 公主秋水无尘的眼珠儿一转,再又回到顾小宝的身上道:“是谁来过呀?可以告诉我么?” 问得顾小宝一愣一愣的,不知如何答复才好。 就在此时,忽听房外一阵阵“当!当!当”云板震鸣之声,公主和四个女婢,全都面现惊容。 公主一挥手,道:“快去个人看看,紫云今怎么会响啊?” 语声才毕,那鸣声霍地急促起来,公主似已等不及女婢回报,伸手握着顾小宝左腕道: “走!同我出去看着,我这宫中怎么会发生这种事?” 顾小宝不知怎的,好像她那甜美声中,有一股柔中带刚,慈中带威的勉力,不容人反抗,竟然跟着她走出了房门。 才踏出房门,眼前一片红海,香气示人欲醉,原来这座玫瑰宫,是矗立在一片玫瑰花海中。 除了一条绿色如茵的小径外,全被千万株盛开的玫瑰密密的围绕着。 公主说声:“快走!”竟不循小径走,而是飞身踏上花枝,人是踏花而行。 顾小宝看得呆了,见她衣袂飘飘,如一只彩蝶飞翔在花上一样。 若是短距离,倒还可以应付,无如这一片花海,少说也有三、五十丈,要他踏花飞渡,自知没法,心中不免犹豫。 倏听身后的两个女婢,“噗嗤!”一笑道:“请少侠快走。看!公主还在等你呢!” 顾小宝抬头看去,果见公主巍巍立在两朵花儿上,对他招手道:“来!那条小径是不可以通行的,飞出玫瑰宫必须踏花飞渡。” 这不是拉鸭子上架么?不由脸上一红,如此说来,莫非连身后的女婢,轻功已臻上乘了?要不,偌大一片花海,她们如何进出?可人家女婢均有此能耐,自己也是名师之徒,堂堂男子汉,若不能渡过这片花海,自己丢人事小,贻羞师门罪过可就大了! 心中一急,猛一咬牙,一提气,施展凌空虚渡轻功,竟也踏花奔去。 哪知真气一提,人竟驭风上浮,掠身已是数丈,轻点花枝,竟毫不费力的再度飞起,竟然身轻似燕,自己的轻功,竟比以前增进了数倍。 心中不由暗喜,知道是得了神泉冰珠之益。 公主见他脚下花枝未动,人已晃眼到了跟前,似是又惊又喜。顾小宝轻功如此高深,大出她的意料。 这时紫云令声声频传,公主无暇多想,口身又向前奔,眨眼工夫,顾小宝和公主竟同时奔过花海。 回头一看,身后两个女婢,仅才飞行及半,落后了十多丈远。 公主见他轻功神异,虽是心喜,秀眉儿不由一皱,但紫云令声声频传,不知前面宫中发生什么事。 一挽顾小宝手腕,嫣然一笑,疾奔而去。 顾小宝觉出自己轻功不弱于公主,不由豪气迸发,见她伸手来挽,并未拒绝。 双双挽臂而行,穿过兰苑,眼见前面已是高墙阻路。 公主突然停身笑道:“前面便是家母居处,少时见了她老人家,看在我的份上,你别别扭好么?” 由她叮咛声中,顾小宝已看出她那内心,有着无限的关爱,但他始终是“木头眼镜看不透”,何以这武林魔头会垂青自己。 而这位公主也更奇怪,才初次见面,竟将自己当做夫婿一样看待,心中甚是不解。 思忖间,公主已飞上了墙头。 顾小宝是“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只好硬着头皮,跟着飞掠而上。 原来墙外便是一个广场,场中已位候了不少人。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十六章 小宝忍别 挽弓当挽强,用箭当用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前面四句,是杜甫“前出塞”,但此时在顾小宝的心中,却产生了一种意念。 那便是万一是筱云姑娘遇困,他会采取不正常的手段挟制这位公主,逼使五毒夫人退步。 但事情并不如他想像那么精,当他掠上墙头之际,公主愁眉已解,心情也不似适才那样紧张。 她柔媚的向场中一指道:“中央坐的那位就是家母,大姐二姐她们全在那里哩!” 顾小宝顺着她手指望过去,只见三面全是房屋,中间广场却有亩许大小。 广场中央一把高背大椅,奇特的是那椅背上雕着五只彩凤,纹彩斑湖,煞是醒目好看。 椅上坐着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婆子,左手倚着一根风头拐杖,满脸怒气。 两侧雁行一般立着四人,顾小宝全都认识,正是血姑、红姑和用“醉仙丹”将自己骗来的白小妹。 另外一人,便是主持“梭哈”牌局,被称作大姐的。四人全都肃然静立,好像在等待什么人?公主忽然心中一动,暗道:“哎呀!我真笨,怎么将他带出来呢?这紫云今乃是宫中传警紧急讯号,若非有强敌前来,绝不会传警全宫。母亲又盛怒的坐在那里,显是一会儿便有敌人前来,万一这来人正是因为他……” 想到这里,不由瞥了顾小宝一眼,又忖道:“我这时将他带出玫瑰宫,岂不是大大的失算。” 她心思玲戏剔透,装着若无其事,向顾小宝甜甜一笑,道:“随我来,我们先到其他地方走走,等母亲事完了,再带你去见她老人家。” 顾小宝见她恁地一说,顿又惦念房中的筱云姑娘,笑道:“既是此时不便见面,我还是回你房中去罢!” 公主限视他一眼,似是看出他的心意,竟神秘地微微一笑。道:“好啊!我先送你回去,再回来看看是什么事?” 两人重又飘落墙头,顾小宝此时心中可十分矛盾,本想此时离开这魔窟,又觉五毒夫人对自己这些安排,是一个费解的谜?他非弄清不可。 其实,这不过是他为自己找出不走的理由。 在他潜在意识里,已有一种淡淡的留恋,因为公主那份温柔体贴,虽然仅仅半日,已经不自觉的不想淬然离开她。 他是想:“万一我同她翻脸一走,岂不辜负了她那一片‘似水柔情’么?” 此时——已不像适才出来的那般疾奔了。 公主了无顾忌的贴着他挽臂而行,简直像是一对浸在甜蜜中的恋人。 微风飘起她的秀发,轻轻拂在顾小宝的面颊上,更消逝了他要走的念头。 虽然他脑中有时会掠过:“别陷入人家的胭脂陷阱啊!”但一双脚,却不自禁的随着她向前走去。 两人信步而行,踱过来度架,穿行芍药园,前面忽然现出小桥流水。 顾小宝觉得走的不是原路,抬头看去,小桥对面又是一片花海,那玫瑰它似是浮在花海之中。 他又顿想起一个问题,暗付:“适才出宫本有一条小径,她偏说那条小径不能通行,可见那条小径上必有奥秘之处。 若说这片花海,便能阻止外人进入,那是‘阎王贴告示——鬼信’,但她又说得那么认真,莫非这玫瑰宫中,另有什么玄机?” 心中一生疑,便想试试花海是否另有奥秘。好在自己轻功已非往昔,即使遇险,也不难渡过。 当下回头朝公主一笑,道:“这是宫后么?适才我们不曾经过此地啊!” 公主甜甜笑道:“这是西苑门,适才咱们出的是东苑,一东一西,自然区别很大。” 顾小宝淡淡一笑,便想飘身扑过桥去。 岂料——公主却一把将他拉住,道:“别忙嘛!我还未通知宫中,说我们要进去啊!” 说时,伸出纤纤玉指,在桥头一根木桩轻按了一下,苑中忽然传出一阵铃声,铃声过后,跟着遥见苑门上亮起一盏绿灯。 公主回眸一笑,道:“绿灯亮了,我们可以走啦!” 顾小宝虽已看出端倪,却依然假装问道:“进你这宫中,为什么要等绿灯亮了才能通行呢?” 公主嫣然一笑,道:“若是绿灯不亮,你便想通过这片花海么?给你讲也没要紧,那花丛之下,全是喂毒弩箭,绿灯一亮,表示那些管前已被控制,才可安全通过。 要是不知其中奥秘,来人仗待自己轻功的话,只要脚尖一点花枝,便会万弩齐放,恁你轻功再好,也休想闪躲得过。” “不经一事,不长一智。”顾小宝道:“适才要不是公主及时将在下拉住,恐怕此刻……” 他嘴里如是说,心里却在想:“果不出我所料,这花丛中果真有奇伏,但不知那筱云姑娘,怎么能混入宫来?” 公主似乎已觉出他心不在焉,柔媚媚的一绽梨涡道:“你又在想什么呀?” 顾小宝忙笑道:“想不到这花枝之下,还有这种奥秘,真是匠心独具,无怪你们要将我关在这宫中。” 这一句话,似乎伤了她的心。 只听她幽幽一叹,道:“不是这样啦!将你放在别处我不放心,在我的宫中,别人不敢来侵扰你,你知道么?大姐和二姐,他们对你……” 顾小宝朗声一笑,道:“恁地说来,公主倒是一番好意了,我正想请问公主,我与你们五毒门,过去毫无渊源,令堂令你大姐赠剑,二姐赠五毒铁令,公主又对我如此关怀备至,不知所为何事,公主可否见告?” 公主一对消眸子一眨,“噗嗤”一笑,道:“当然有渊源哟!只是你不知道啦!” 顾小宝心中一怔,道:“这渊源公主能详细说出么?”公主似笑非笑的道:“看你,什么事都是这么急,你又不是一日半日便要离开,说话的时间有的是,我慢慢会告诉你的。” 顾小宝听得心中一震,听她口气,何殊说自己别想轻易离开,暗忖:“转眼便是八月十五,我必须在这天之前赶到秦岭黄叶崖,若在此地耽延久了,岂不误事。” 想到了师傅,不由又想起那位霓裳跨鹤的“九重丹凤”来。 暗喊一声:“惭愧!我顾小宝怎么可以见异思迁,这位公主虽是柔情似水,但总是武林一位魔头之女,我若再不离开,只怕这粉红陷院便要愈陷愈深,不能自拔了。” 心中这般一想,顿觉这位公主外表的柔情蜜意,全是虚情假意,不知骨子里尚有什么歹毒念头。 他们本是贴身而立,此刻顾小宝忽然晃身退了数步。 这突然的举动,使得这位公主柔媚的眼波中,顿现惊异之色,柔声问道:“你又怎么啦!” 顾小宝不能讲出心中的话,一时又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辩护适才突然的举动,因此一时答不上话来。 公主似乎已看透他的内心,幽幽一叹,道:“别胡思乱想啦!我们之间确有一段意想不到的渊源。不然,我怎会初次相见就这般待你,我可不是低三下四的女人啊!” 说罢,不但娇羞不胜,似是受了委屈似的,脸上现出黯然之色。 那眼中的柔波,脸上的娇羞,声音又是那么幽怨,即使铁石心肠,也会变为绕指柔。 顾小宝受到这份感染,心中一动,顿又心中浮起内疚,心想:“这般可爱人儿,怎会在此时才相见,这不是苍天作弄么?” 他心中矛盾已极,走和留,在他的心中,成了两股均衡的力量。 一时之间,竟没法决定何去何从,不由瞪着眼睛盯注公主脸上,有些手足失措。 公主看他那糗相,突又“噗嗤”笑了,莲步轻移的向他走来,那一泓秋水似的目光,荡漾出柔和眼波,更像是漫无情网高张,他已有展翅难飞的感觉,不由仰天一声长叹。 叹声刚落,高空中突然传来一声鹤戾,声震九霄。 顾小宝忙抬头看去,果然是“九重丹凤”那只灵鹤,盘旋在玫瑰宫上空。 公主那娇羞泛霞的脸儿,陡然发白,她似是知道这灵鹤的来历,心中虽是气极,也仅那么轻微的冷然一笑。 转头向顾小宝道:“接你的人快来啦!你是不是要跟她走?” 那对动人的眼睛,竟然含泪欲滴。 顾小宝想不到这位仅相见一日的公主,竟然对自己如此情深似海,心下大是感动,但大鹤的鸣声,又另有一种力量,似在唤回他那即将遗忘的感情。 蓦地——他想起了筱云姑娘在宫中现身之事,心忖:“是了,必是筱云姑娘乘鹤在房顶降落,才能不经过这片花海进人宫中,那么这鹤儿是来接她的了。” 因为想到筱云姑娘,忘了回答公主的话,竟又抬头向天上看去。 只见那只巨鹤盘旋在数十丈高空之上,国然而鸣,却不敢低飞,似是也惧怕这宫中主人。 一阵啜泣之声传来,顾小宝回头看去,此刻公主已是梨花带雨,香肩不停抽搐,哭得伤心已极,手中一块罗帕,已被泪水湿透。 顾小宝这才想起公主造才所问的话,自己尚未答复,心忖:“这公主果然是个情种,一我若不将话说明,不辞而别,还不知道她会伤心到何等地步哩?” 同情之心油然而起,脚下不由向她立身处走了两步,期期艾艾的道:“公主这般情意对待,我顾小宝自是感激不尽,只是在下有师命在身,必须赶赴秦岭,只怕有负公主一番好意。” 说完,一声长叹,那无尽的情怀,全在这一叹之中。 他这话何殊直截了当拒绝了公主那份感情,一个少女的芳心,岂能承受得起这种伤害与打击么?须知,这位公主是五毒夫人的亲生女儿,血姑等人,仅是收在门下的义女,别看她性情软柔柔,柔似水,论武功,却尽得五毒夫人真传,还在血姑等人之上。 若与白丹凤相较,恐怕是时下瑜亮,所以连筱云姑娘也惧她三分,不敢现身与她为敌。 她因终日居住在这玫瑰宫中,平时绝不与武林中人接触,江湖上一般俗习,全未沾上。 纯洁真挚,生性多愁善感,更又年届标梅,芳心寂寞,整日无事,在空中除了习练武功之外,最爱读些诗呀、词呀什么的,来消磨寂寞深国的岁月。 每读到李清照:“卷帘西风,人比黄花瘦”佳句,便感到年华虚掷,红颜将老的因怨。 她性情与她母亲迥然不同,更是十分善良,因为生性多情,一听到顾小宝被人称为“情侠’,一颗芳心,向往甚久,后来知道他千里追寻白丹凤,在洗心池田等了三日三夜之事,更使她感动。 她曾经破例的跑出宫去,到过碧落观一次,那夜顾小宝在峰顶,绿娘子闻声兰传警飞走后,顾小范听到“甜甜”一笑,便是这位多情公主的声音。 等她见到顾小宝英俊飘逸,风流儒雅,芳心更是暗属,便偷偷跟着他们下峰,只是女儿家虽有些腼腆,不好贸然现身相见,这才暗将风雷剑,留在顾小宝身后赠给他。 回宫后,便缠着五毒夫人,说出了自己的心事。 五毒夫人生平最疼爱这个女儿,早就有心为她择婿,皆因她这大魔头,没人惹得起,正派人士不屑与其交往,黑道上那些横眉怒目大汉,她又瞧不上眼。 如今一听她喜欢上了这个少年家,内心欢愉万分。 武林中人行事,与世俗不同,不但毫不责备,反而首肯,这才命血姑前去传顾小宝运气御剑之法。 血姑为了争夺神泉冰珠之事,险险的将顾小宝伤在掌下,五毒夫人知道后,大为震怒。 生怕门下之人,伤了女儿的心上人,这才又在酒楼之中,赠他一枚五毒铁令。 有这五毒铁令,别说本门中人,不敢伤他一根毫发,就是当今武林无分正邪,只要知他有此铁令,也得顾忌几分。 至于那场“梭哈”,则是公主有意安排,好让心上人一解旅途寂寞,终日奔波之苦。 白小妹本是五毒门下最小一个弟子,平素善伺人意,知道公主一往情深,这才自告奋勇去将顾小宝骗来。 公主又惊又喜,毫不顾忌的让他睡在自己床上,为他解除“醉仙丹”药力,满心只想好事得偕,完成芳心中的意愿。 哪知顾小宝一闻鹤声,连自己说话也不答复,怎么又不令她悲从心上来呢?再一听他居然说出来要走的话,对于她——一个多情的姑娘来说,何异是一把无情剑横空落下,怎会不令她伤心欲碎,柔肠寸断呢?就在此时,顾小宝忽听身后一声暴喝,道:“你敢欺负我女儿,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啦!” 顾小宝惊得一回头,只见身后站的正是五毒夫人。手扶凤头拐,飘飞白发下,一张白中透青的脸,冷冷煞气布满眉梢眼角,全透出杀气。 这五毒夫人,当真不愧是武林厉害魔头,到了他的身后,顾小宝竟浑然不觉,不由惊得退了一步。 心想:“这五毒夫人果然身手了得,若是刚才要想伤害自己,只要一伸手,便会将自己毁了。” 五毒夫人冷冷一哼,向公主问道:“倩儿,敢是这小子在欺负你。不要怕!有娘为你作主。” 公主未料到母亲会突然前来,好像怕母亲难为顾小宝,吃惊中忙将泪痕擦干,装出笑容道:“不是啦!是因为那只鹤儿寻来,我便难过嘛!” 五毒夫人一听不是顾小宝欺负女儿,而是因为鹤儿触景伤情,气也消了,一双眼睛神光炯炯,向天上看了一眼,那巨鹤也不知什么时候飞走了。 所以她此刻前来,就是因突见那只巨鹤在玫瑰宫上空盘旋,她知道这是白丹凤的灵鹤,生怕发生事故。 女儿如是一说,当下哈哈一笑,道:“憨傻小子!你也恁地孩子气,有娘在这里,白丹凤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前来撒野。” 说罢,双目神光一转,突又凝在顾小宝脸上,顾小宝只觉得有一道寒电,逼得他猛又后退一步。 五毒夫人哈哈一笑,道:“小子!你别怕,大约你已经知道我是什么人?只要你不欺负我女儿,我不会伤害你,我这女儿,哪一点比不上白丹凤。你呀!是人在福中不知福。” 语音一顿,冷冷一呼,又道:“你若是让她伤心,我老婆子绝不饶你。我前面尚有事未完,此刻没闲工夫与你说话,等事情完了,再差人来找你们。” 她语气和眼神,好不凌厉,顾小宝行道江湖,凶神恶煞见过不少。“魔头”柳洪、“鬼见愁”宫半天,都是黑道的榜首人物,但全不像此时那样不自在。 只要被她目光一射,便浑身悚栗,连口中想进出一个“不”字,似乎都不可能。 真个是不怒而威,不寒而栗的感觉,为什么会发生,连他自己也说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此刻的公主,在她娘说话之时,早已依傍在她身侧。 女人是什么?曾经有人替她下了个定语:你爱她,她不爱你。你不爱她,她又爱你,这就是女人。 顾小宝虽然使这位公主伤心欲碎,柔肠寸断。他怕母亲会突然出手伤害顾小宝,自己心上人。 迄见五毒夫人恁地一说,脸上居然甜甜一笑,道:“娘!他怎么会欺负女儿呢?他只说……” 五毒夫人目光一瞪,手中凤头拐一触地,道:“他说什么来着?……” 公主慌不及待的又道:“娘,他说……他说很喜欢我呢!” 话未说完,早已满脸鲜红,侧着身儿扭过头去。 五毒夫人又是一声哈哈,道:“这就是了,能做我的女婿是他的大造化。” 突又目注顾小宝道:“你师傅那里,我会着人捎信去,谅他也不敢说个不字,我知道他在秦岭遇上麻烦,只要你做了我的女婿,这事你尽可放心,那几个魔惠子,只要我一句话,天大的事冲着我老婆子也不会有事。” 世间事无奇不有,几曾见过这种硬要人家做女婿的事,岂不是一点邪门?这就是武林中人,行事与众不同。以五毒夫人在武林中的名头,多少人想巴结还巴结不上哩! 而她这宝贝女儿,又生得千娇百媚,武功又高,在她心目中,凭自己名头和美丽动人女儿。那还不乖乖听话。 是以一声女儿恁地一说,使全信了。 其实公主深知五毒夫人脾气,一个应答不好,顾小宝就要毁在娘的手里。急中只得先来扯个谎儿,为心上人解危。 五毒夫人说毕,见顾小宝怔在当地,只道年轻人脸嫩。害臊,哈哈一笑,顾小宝只觉眼前一花,已不见老婆子踪迹。此时他更是惊讶不已,适才背着手,她到了身后不知,犹有可说。这般对面而立,人家怎么走的,自己居然未看出。心头那份震骇,不由浮现在脸上。 公主见娘一走,才将突突猛跳的芳心放下,幽幽一叹道:“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但当我娘的面,你千万别让她生气呵! 我娘,唉!人家称她五毒夫人,就是因为出手毒辣,但她最疼我,凡是我想要的,除了攀摘天上的星星不能做到,什么都替我办到。 要是我刚才说出你那番话,只怕你马上就完了,如果你真要走,我会设法让你平平安安离开此地。但你千万别想溜跑啊! 我们这儿虽不是什么天罗地网,你的轻功也不惜,但休想能够轻易脱身,若被我娘门下发觉,那时就算我有心维护你,也怕没有那么顺利。” 她说得莺声婉转,铁石心肠也会动容。 何况,顾小宝是天生情种,这番话,听得心中十分感动,情不自觉的目光凝注在公主的脸上。 见她有如一朵雨后梨花,凄凄惨使,幽怨中又十分诚挚。看来,这少女虽是五毒夫人的女儿,真是“歹竹出好笋”,乌鸦窝中一只雏凤,心地是恁般的良善。 暗喊一声:“天呀!为什么她不在两年前在我面前出现。人世间,怎么会有你,偏又有个白丹凤呢?相逢已晚,这不是太作弄人么?” 公主瞥了他一眼,道:“别胡思乱想啦!我们先回宫去才是正经,我俩得到前面去看看,你不进宫去,我可不放心走,不是怕你溜跑,而是怕她们对你不利!” 公主所指的她们,顾小宝知道说的是血姑、红姑等人,偷偷一瞥天空,那巨鹤已不知去向。 此刻——任你铁打金刚,铜浇罗汉;任你平时豪气如虹的侠土,在这柔情似水的公主面前,怎不英雄志短,儿女情长?顾小宝只得点点头,随在公主身后,走上了那座小桥。天上白云片片,桥下流水悠悠,眼前红花如锦,身畔美人如玉。照说,这是多么美的诗情画意,但顾小宝却因心情沉重,忽略了这一切。 他无意间低头向水中瞥了一眼,忽见倒映在水中的树影上,有一个人影一动,正像筱云姑娘身影,忙又抬眼望去。 头才一抬,一点白光疾射而至,顾小宝忙伸手接着,入手甚是软绵,竟是一个纸图,便知道是筱云姑娘暗传信息。 幸好公主此刻已走过桥去,未曾留意,当时不敢打开来看,若无其事的顺手将纸团纳入怀中,走到花海之前。 公主说声:“走”!罗袖轻飘,人已步上花枝,这次她似乎未提气飞纵,竟如履平地一般,踏花徐行。 这般走法。顾小宝没法做得到。 须知提气飞纵踏枝再起,倒并不难,这种踏花缓缓而行,除非气功已练到上乘境界,绝难做得到。 据他所知,自己的师傅诸山老人和慧因临太,也未到达这种火候。但这位公主竟能踏花缓缓走去,不由更生敬仰。 公主走出数丈远,缓缓回过身来,向他一招手,道:“来啊!你为什么又呆在那里?” 顾小宝尴尬一笑,道:“我没法像你这般走法,公主这种身法,端的使在下钦羡不已!” 对一个少女来说,天下绝没有再比被自己意中人称赞更美妙的事。 公主听他称赞自己,似是芳心甚喜,嫣然一笑,道:“这功夫也不难,达摩当年一苇渡江,就是这种功夫啊!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一定会教你。” 达摩是武林鼻祖,一苇渡江,成为武林千古美谈。她居然轻描淡写,说这种神奇轻功不难。 顾小宝顿觉这位公主,端的莫测高深,只怕还在白丹凤之上了。 忽然心中一动,暗忖:“我若想离开这魔宫,只怕当真要以情相动,由她暗助自己才行。 若然想硬向外闯,凭自己与筱云二人之力,绝难斗得过她们。 当下向公主淡淡一笑,点地掠身而起,直向她身边落去,那公主早又在他未落下之时,一声轻笑,微一提气,人已凌空蹿起!那不是蹿,是飞,恍如花上一只翩翩飞舞的彩蝶,冉冉起舞,罗衣映着那将落的夕阳,彩带飘飞,甚是缤纷悦目! 顾小宝随着那笑声,点枝再起,二人似一对戏花蜂蝶,转眼工夫,已到西苑门外。 进人宫门,顾小宝有如进人迷宫一般,只见回廊曲折,楼亭夹耸,或是翠竹横前,或是藤萝速路,全都在几疑无路之时,顿又曲径通幽。 公主一路行来,虽是娥眉微皱,但总是强露笑容,陪着他缓缓而行。 顾小宝也不是一元捶捶,早已看出她内心之中,是强忍着满腔愁苦与哀怨。 不知穿过多少回廊曲径,才到了原先那间屋子,也就是公生的寝宫。 守在门前的两个女婢,迎前问道:“公主你们回来啦!前边没事么?” 公主淡淡一笑,仅摇摇头,另一个女婢早打起珠帘,让他们走入屋内。 两个女婢退出,公主坐到铜镜之前,轻轻的梳理云鬓。顾小宝情不自禁的踱到她的身后,那镜中的情影儿,正也秀眉微憷,双目含情的注视着自己。 顾小宝心中甚是愧疚,双手扶按在她的香肩上,心中暗叹了一声,道:“公主这番情意相待,在下至死不忘,我……” 公主似是怕他说出要走的话,忙笑道:“你也别公主公主的称呼我,我叫小倩,你叫我的名字好啦! 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尚要去前边一起,要什么,可吩咐门外的丫头,她们会给你送来!” 说罢,缓缓站起身来,回眸一笑,翩若惊虹似闪出房去。 小清一走,顾小宝一声长叹,暗道:“这是无边的陷海啊!她这种柔情蜜意,竟比那旷世无传的武功还难对付,我要脱出这重重围障,只怕没那么简单哩!” 忙又背着身儿,将怀中那个纸团取出,只见上面用眉笔写道:“君如有意乘鹤归去,今夜三更,鹤降后园花阴,过时不候。” 下面留了筱云二字。 心中正在欢喜脱身有望,忽听珠帘一响,顾小宝以为是门外丫没进来。哪知才一回头,那当门而立的,正是那叫小倩的公主。 顾小宝以为自己偷看纸条的事必被发觉,心中一压,不由后退一步。 岂知——小倩却微微含笑,道:“我忘了告诉你啦!千万别出去乱闯啊!这宫中到处都有机关设置,一不小心,便会出事,等我回来,再陪你去逛!” 说完,突然抱着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脸泛红霞,羞涩的回身走了。 顾小宝顿又冷水浇头怀抱冰,本省人卖“巴卜”,“凉啊!凉啊!” 心想:“她特意回来相告,必是宫中真有机关设置,若是自己今晚想价到后园,只怕又是困难重重了。” 想到筱云姑娘留字的语气,似是已对自己发生怀疑,若三更一过,她真的乘鹤走了,自己不能脱身此间,还则望了,那“九重丹凤”得知后,自己两年多所追寻的希望,岂不功亏一货么?走!虽是他所希冀的,但真要说走,他心中又不禁有怅然感觉。 小倩是那么真挚纯洁,自己偷偷一走,不但会伤了她的心,也不像一个男子汉、大丈夫所为。 看看窗外的夕阳余辉,映得窗上殷红一片,显是黄昏已将过去,转眼便要天黑了。 他在屋中来回的徘徊,走与不走,一时竟委决不下。 信步走到窗前,仰望那蓝天飞逝的白云,叹道:“顾小宝啊顾小宝,丹凤、小倩,全不应该使她们伤心,你不能偷偷的走,应该向小倩说个明白,就算好不肯让你离去,也该光明磊落,才不失男子汉的本色!” 是心中构成的幻觉么?墓地听到一声幽怨似约低吟:“爱是河流,但愿我俩都来这里沐浴;爱是希望,就如同昨天,你我都是鼓手;爱是浓荫,恰似我们的心房一般幽幽;爱似火炬,熔化你熔化我,熔化后我们合流。 快走近大海,在海的海洋,我俩邀游千秋。” 声音凄楚得感人心弦。好像来自那悠悠白云之间,但他听得出来,那是多情的小倩的声音。 不由长长一叹,道:“唉!”她的低吟,句句发自肺腑,句句用爱包裹。 这个独生女,这个五毒夫人的掌上明珠,自从她向这个世界发出了她第一声哭诉,曾几何时受过这般痛苦?上天给她一身仙肌玉骨,这是她的造化,更是大自然的钟灵,然而她现在竟被自己所漠测” 一阵归鸦飞过窗前,夕阳余辉渐渐褪尽,窗外已经是暮色苍茫,但屋中却是明亮如故。 顾小宝心情沉重的回过头来,哪知忽见绣榻边缘上,小情正低头坐着,她何时回到屋中,自己竟浑然不觉。 他顿时明白,适才那叹声与低吟不是幻觉,而自己适才的话她已听到。 正想走上前去,小倩蓦地扬起脸来,顾小宝又一阵难过,心酸酸的。 原来——小倩两行泪水,正不断汩汩流下,泪光莹莹的看着他道:“你不要说!你说的我全都听见啦!我好恨啊!白天向你说的‘多情自古空遗恨’那句话,原来是在讲我自己啊! 你爱心不移,我不但不恨你,反而更钦佩你。那白丹凤的鹤儿不是三更天要来接你么? 我不会怪你,也不会留难你,只怪我们相逢恨晚,我自己命苦!” 虽是满脸泪痕的说,却是强颜欢笑,笑得那么凄艳。 顾小宝想不到她知道筱云密字之事,正想向她坦白的解释,小倩早又由叹声中立起。 她不疾不徐的道:“现在什么也别说,我娘马上就要前来,当着她你千万别说出一个‘走’字。不然,别说筱云那丫头,即是白丹凤亲来,也别想把你接走。” 只见她匆忙中用罗巾将面上泪痕拭去,又走到梳妆台前,重新薄施脂粉,不现出一点哭过的痕迹。 就在这时,丫囊走来通报:“夫人来了!” 小倩又向他瞧了一眼,才迎了出去,一会儿工夫,一阵纷乱的步尾声到了房门口,门帘一卷,小倩已扶着五毒夫人向屋中走来。 小倩此刻是喜滋滋的一脸娇笑。道:“娘,您这边坐啊!” 顾小宝也起身施礼道:“晚辈拜见老前辈。” 五毒夫人见女儿这般高兴,口中笑得哈哈出声,眼睛看看女儿,又看看顾小宝,道: “坐!你们全都坐下,以后是一家人,别客气啦!” 她那玄冰般的脸上,也显得一片慈祥,又道:“你问过他没有?” 小倩的脸上不由顿泛红晕,撒娇的一扭腰道:“娘,你老糊涂啦!我问什么呀?” 五毒夫人哈哈一笑,道:“对!对!娘当真是老糊涂了,女孩儿家,哪能亲自问这些事。好!等娘来问。” 说罢,面容一肃,双眼顿又神光暴射的道:“顾少侠,你和白丹凤是怎么相识的,能告诉老身么?” 语气虽不凌厉,但那眼神慑人神威,好像令人不敢讲一句谎话。 顾小宝只得将过去那一段经过详述了一遍。 五毒夫人听了哈哈一笑,道:“原来仅是这么一点关系,也就是说你们之间没有什么诺言,这件事好办啦! 我老婆子并不是找不着女婿,是我这女儿钦佩你为人多情,又见你姿质甚好,正可克传我五毒门绝学。 我们就这么一言为定,我把女儿给你,从今你也别走啦!这儿是我的阳江别宫,你先住在这儿,等我选一个好日子,为你们完成大礼。” 她说得好不独断,连同意也不征求,居然说:“一言为定”,顾小宝听得不由一怔。 小倩羞答答的道:“娘,你怎么这么急嘛!这事慢慢谈嘛!人家才不过相识一天,怎么就谈到这些……女儿还想,他身边可能还有别的事未处理完毕。再说,也应该让他回去向师傅禀告一声。” 小倩当真是生就七巧玲珑心,竟为他预伏脱身的藉口,这种牺牲自己的伟大精神,不由顾小宝不衷心感激,掉头看着小倩。 五毒夫人忽听女儿变了主意,有点迷惑,茫然道:“孩子,不是你要……” 小倩撒娇的笑道:“人家改变主意了嘛!他师傅不是正在秦岭黄叶崖有事么?娘若许可,我想陪他去走一趟,我长这么大,江湖上的事,一窍不通,和他在一起正好历练历练,不知娘允许我和他同去?” 少女的心,像天上的云,水中的月,最难捉摸,甚至有时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什么会有那些奇奇怪怪的念头。 五毒夫人不疑有他,但她还是问道:“诸山老儿那里,我以为没有什么顾忌的,娘捎个信去,他敢说个不字么?是不是他……” 目光寒光如电,猛射在顾小宝的脸上。 小倩小嘴儿一嘟,道:“娘就是喜欢疑神疑鬼,根本与他无关,全是女儿自己的主意。 娘!你不是说过,感情应该与日俱增的么?女儿想多一些日子和他在一起,我们不是可以互相多了解一点么?” 顾小宝这才接口道:“夫人这番吩咐,算是看得起我顾小宝,晚辈也不会不知好歹,但晚辈有师傅在,一切应该禀明他老人家。 再说,我与‘九重丹凤’认识在先,且又有恩于我,武林中讲的是恩怨分明,晚辈自然也该跟她见上一面!” 顾小宝自认这话甚是得体,哪知五毒夫人听了,突然呼了一声,怒目圆睁,暴喝道: “说来说去,你还是要去见那个野丫头,你在我女儿房中住了一日一夜,虽是名份未定,此事已成定局。 若说将此事知会你师傅一声,我老婆子不会不那么不近人情,持技凌人不准你去。若说你还要去找那个野丫头,我老婆子一百个不肯。 别说那黄毛丫头,就是她娘罗紫烟找来,我老婆子也要见识见识她那‘伏魔七剑’,到底有多大威力?” 小倩也未料到五毒夫人会突然生气,忙道:“娘,你别生气好嘛!他这种作法,正是女儿敬重他的地方。一个人知恩念旧,正证明他不是忘恩负义之徒,你怎么可以对他那么讲呢?” 口中在说,人已撒娇的倚在五毒夫人身边,一个身子似扭麻花似扭个不停,嘟着一张小嘴儿,似在对娘生气。 顾小宝心中甚是不悦,心道:“癞蛤蟆打哈欠——好大的口气。五毒门虽是武林中一般人所畏惧,若说白丹凤会怕你,我才不信哩!那筱云姑娘现在不正在你这宫中么?你们也未把她怎样?” 口里如是陌咕,是以傲然不惧,静静的坐在那里。 小倩这一撒娇,五毒夫人气已消了一大半,突然哈哈一笑,道:“好了!好了!再扭我这几根老骨头都要给你揉散了,真是女生外向,现在就帮着他,将来你心中还记得有这个娘就阿弥陀佛了!” 小倩顿又眼圈儿一红,早已背过身儿去了,只有顾小宝明白她一片苦心,心中不由产生愧疚。 几曾见过这般用情的姑娘,爱屋及乌,也因此对五毒夫人的不快,消逝了不少。 五毒夫人看了顾小宝一眼,突然颤巍巍的站起,道:“好啦!话已说定了,倩儿要跟你去一趟秦岭,我也不反对。 只是你不准辜负她,要是有半点儿不好,无论天涯海角,我也会追去找你算这笔帐!” 说完,又向小倩道:“憨仔!娘跟你说着玩儿的。乖!别生娘的气,娘全依你啦!时限两个月,你必须同他回来。” 当真是天下父母心;五毒夫人虽凶,脾气儿暴,但对这宝贝女儿,却一点也使不出来。 小倩虽是芳心寸碎,但依然装着笑脸,道:“娘,你慢走啊!我们今夜便要动身,就不再去惊动您啦!” “怎么?你们今晚便要走?” 小倩装着喜孜孜的道:“是啊!八月十五快到啦!再不走,便赶不上那场热闹哩!” 小倩不但多情,竟然机智过人,这一答复,真个是天衣无缝。 五毒夫人想了一想,点点头道:“那也好!早去早回,娘等着你们。”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十七章 少年风流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有滋味在心头。 适才还笑靥迎人的小倩,此刻回过头来,顿又一脸幽然之色。 幽幽看了顾小宝一眼,道:“好啦!总算骗过了娘。你放心,我也不会同你去秦岭,等你走后,我也出去逛逛,两个月以后再回来,娘那时就算知道真相,也不会立刻找到你。” 此刻顾小宝被她感动得反而不想走了,突然将小倩拥入怀里,道:“小倩,你这般多情相待,叫我怎么忍心走啊!” 小倩抬起头来,幽幽叹口气,道:“你要是记得我,难道不会回来么?今生今世,我总等着你就是。” 温存中,门外进来两个女婢,手中捧了托盘,见此情景,伸了一下舌头准备退出去,小倩推开顾小宝,竟然毫不顾忌,道:“进都进来了,还不快摆上酒饭。” 两人就在房中对饮,顾小宝想不到小倩的酒量竟然大得惊人,一杯杯直往嘴里槽,虽知她是心中苦煞,借酒浇愁,若无过人酒量,那能支持得住。 二人心中都有万语千言,竟不知道从何说起,这顿酒饭,是别宴,是离愁,多少幽怨,多少情怀,全在他们盈盈眉目之间。 等到饭罢,已是天将二鼓。 顾小宝顿感黯然伤别离,但那小倩公主却一反常态,全不像先前那般幽怨,喜孜孜进入玫瑰宫中,出来时已换了一身服装,携着两个包裹。 顾小宝来时,本是身无长物,用不着收拾什么,只是见她也作远行准备,心中有些诧异。 惜别离,时间偏又那么快,窗外的月儿已快到中天。小倩微微含笑催促道:“快走啊! 近三更天了,人家过时不候,别错过这机会啊!” 顾小宝这才知道,自己背着身子看字条时,小倩已悄立在他身后。 自己也是练武之人,且迭逢奇缘,首先是脱骨金丹,再来是神泉冰珠,耳目之聪慧,已非昔日可比,飞花落叶,尚不一定能逃过自己耳目。 但她悄立身后,竟浑然不觉,看来比人家差得实在太远了。 此时心中既便且感,更伤离情,忍不住又握着小倩的手,道:“我去秦岭,你又将何往?可否告知去处,若时间上来得及,必来与你一晤。” 小倩突又皱眉一叹,道:“落花随风,也不知飘飞何处?若你不忘今日之情,可至巫山之阳一访,或可一见,也未可知。” 说时,反手将桌上的包裹递了一个给顾小宝,道:“此去秦岭,尚有千里,‘魔手’柳洪除了化力神功不可轻视外,慎防他那指尖暗藏的赤炼毒液。 许多人不知道,以为他指尖上有独到工夫,指风扫处,中人必死,故以‘魔手’称之,其实他指尖套了小巧指环,中藏赤炼蛇毒。 只要指环一开,毒液随指风射出伤人,我已为你备有专解天下奇毒的‘万度散’,该药配制困难,甚是珍贵,千万别随便送给旁人使用,以免自己需要时,反而没有了。 此外——里面有十五万两银票,这原是你的,只是你输给了三姐,三姐转交给了我,我再还给你。” 顾小宝茫然问道:“我什么时候输过如此巨款给你三姐了?” 小倩一笑道:“就是菜棚的‘福记赌坊’嘛!” 语音一顿,接着又道:“三姐是我娘五个门下中年龄最大的一位,因为人门较晚,所以排三,但她心地最善良,那一场赌,原是我请她安排的,目的在消除你旅途寂寞,却害你输了那么多。 但三姐说,这是你故意撮合她赢钱,你的钱也是故意输的,所以她赢别人的可以,却不能赢你的。” 至此项小宝完全明白了,订酒菜这一切一切,全是小倩一手所包办的,他想说几句感激的话,但小倩又道:“我们能否相见,要看缘份,快走吧!” 翠柏微挥,人已穿窗而出。 顾小宝只得跟纵飞出,随在小倩身后,约有一盏热菜时刻,才到后园门口。 园中古木参天,浓荫匝地,虽是月正中天,那园内情形,却看不十分清楚。 那知行到园门口,小倩突然回身道:“你一个人进园去吧!我若去了,反使筱云那丫头生疑。” 说完,头也不回,身形一晃,便隐入黑暗之处。 顾小宝连相谢的话也未说一句,她竟自走了,不兔怅然若失,望着身影去处出神,那知实听那园墙之下,有人冷哼一声。 蓦地一惊,他以为必然有人现身拦截,那知静待一会,却不见有人出来,只有风在树梢絮絮私语。四周一片岑寂。 他以为自己听觉错误,便向国内走去,只是偌大一座后国,不知道筱云姑娘在何处等待,只好借那浓荫隐身,向前奔去。 穿过一片竹林,眼前突然一亮,原来这后园中,尚有亩许大池塘,池心矗立十座高亭,环池全是参天大树,心想:“我何不到那桥上等候。” 正想纵身扑上那座九曲虹桥,忽觉身后风声飒然,忙问身错掌,绿影一敛,正是那筱云姑娘立于树下。 但筱云姑娘却显得有些儿生气,嘟着小嘴,冷冷的看了顾小宝一眼,并不吭声。 顾小宝忙上前两步,低声道:“姑娘,那灵鹤来了么?”“来啦!”筱云姑娘道:“你不想走,现在还可回去!”顾小宝知道她为何生气,低声道:“姑娘,我们快走吧!离开这里,我再详细告诉你。” 筱云姑娘嘴儿一撇,道:“用不着说!我全都清楚。要不是我家姑娘要我救你,我才不管你的闲事哩!你这个人呀!见异思迁,真有些靠不住。” 顾小宝不便在此分辨,筱云姑娘突又一跺脚道:“还不跟我走,要等人家追来呀?” 一晃身,便向林内奔去。,二人人林偏西,到了一棵大树之下,筱云姑娘一纵身,便上了大树,顾小宝也跟着扑上。 一会儿工夫,天际一点白影,飞掠而至,正是那只巨鹤,鹤儿真也通灵,嗽声敛翼,唰地一声,便停在树上。 筱云姑娘这才微带娇嗔的向顾小宝道:“请吧!先送你到成都,我还得赶回去复命,你若想到秦岭,就得自己去!” 顾小宝一怔,好像受了委屈似的,道:“姑娘为什么不让我同去?” 筱云姑娘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道:“这鹤能乘载咱们二人飞那么远么?” 顾小宝才知道筱云姑娘不是赌气,当下笑道:“那么我到秦岭后,又怎么寻找姑娘呢?” 筱云姑娘眨眨眼,抿嘴笑道:“看你,才几天工夫,我的话全忘了,我不是说过么,我家姑娘住在碧云谷,只要你诚心拜佛,自然有人接引你。” 顾小宝见筱云姑娘恢复常态,才算安了心。筱云姑娘脚尖微一借力,人已冲天而起,轻轻落在鹤背之上,向顾小宝一招手,道:“来啊!” 他轻功已是倍增。猛一长身,竟也像筱云姑娘一样,轻轻飘窜上鹤背。 筱云姑娘笑道:“快坐好啊!用手抓紧鹤颈,别掉下去啦!” 顾小宝第一次乘鹤,不免心中有些紧张,照着筱云姑娘的吩咐做了,筱云姑娘一拍鹤颈,说声:“走!” 灵鹤双翼一展,斜飞而起,渐飞渐高,顾小宝顿觉天风呼号,凉生脚下,但鹤背却十分平稳,只是没有像第一次见时飞得那么高而已,但心中已大是赞叹。 古诗云:“锦城丝管日纷纷,半人江风半人云。” 四川素誉为天府之国,实以成都盆地为其骨干。 成都为古蜀山氏之国,西汉之公孙述及三国时代刘备均建都于此。 昔诸葛武侯云:“益川险塞,沃野千里,天府之土,”故据四川基地,以复兴汉室。 成都别名蓉城,因蜀后主孟貂尝命人遍植术芙蓉,盛花时节,四十里如锦绣。 成都适在四川平原与朗江扇状地缘之中央,为四川之中心,亦对康藏滇黔以及陕甘之交通枢纽。 成都盆地独得灌溉之利,耕田素有“铁板粮”之称。 雨旱必得丰收,人民富户,大都集中于此。 成都颇具故宫规模,俗有九里三分之说,部实际城墙,周围三十二里,有护城河。 城内街道系统,大都成直交之棋盘式,并并有条。 昔人谓:“少城为居住区域,花树荫街。妆楼临水,虽蓬门等户之家,莫不有竹数竿,有溪数目,点缀而有致也。” 市道约四十余方里,古迹遍地都人游赏之盛,甲于全川。 五鼓不到,天尚未明,顾小宝已遥见寒江映月,江面点点渔火,已看到一座城池。 筱云姑娘遥指道:“那儿就是成都了,小心啊!鹤儿要下降了。” 顾小宝忙又抓紧鹤颈,那巨鹤绕城一旋,斜斜的落在城外平地里,顾小宝只得飞身下地。 筱云姑娘身在鹤背,抿嘴一笑,道:“路上小心啊!那血姑和红姑可对你大不满意呢! 说不定会追踪你前来?啊!对了,你还认识一个叫胡若兰的女子是不是?她啊!是‘阎王宅’左宏豢的‘来手’,她对你说的那些,全是瞎掰,以后别那么轻易相信人,还有…… 唉! 不说啦!你看着办吧!你若不来,我们可不等你。” 顾小宝突然问道:“姑娘怎知‘来手’这名词?” “听你师傅说的啦!”说罢,一拍鹤颈,这次巨鹤一声欢鸣,冲霄飞走,转眼工夫,已消失苍茫碧空。 顾小宝何以会突然问“来手”二字呢?这是有其原因的。 这名字是“千门”的术语,只有千门中人才听得懂,筱云姑娘既非千门中人,自然不懂得千门事,何况是千门暗语。 “来手”有“新来”、“旧来”和“黑来”之分。 原来在千门中的老千,以“上人将”与‘“下八将”。上八将是“正、提、民、以、风、火、徐、谣”,这上八将老千之中,除了“火将”不必用“来手’这角色之外,其余各个门将老千,都要依靠“来手”去找“大爷”。 尤其是“提将”和“徐公”两个门将老千,一定要有“来手”才行。 除了以上所谓“上八将”之外,“下八将”中的“撞将”和“流将”对“来手”这角色可有可无。 其余“天、风、种、马、掩、昆”等六个将门老千,亦同样需要“来手”去找“大爷”。 至于“来手”,顾名思义,“新来”就是新做的“来手”,“旧手”亦即做惯了的旧人,但最妙的还是“黑来”。 所谓“黑来”亦即自始至终根本不知道被老千利用做“来手”去骗人,“蒙查查”,一切都蒙在鼓里。 从筱云姑娘语气中,便知她与师傅会晤过,而且老人家很可能还传授了一些“千门”技艺。 他原想跟筱云姑娘多谈几句,她却匆匆走了,顿生寂寞感觉,回想几天来发生的许多事故,恍如南柯一梦! 他走到城墙边,城门尚未开,如果他飞身越墙而入,是轻而易举的事,但时交五鼓,离开城时刻不远,便在城外找了个地方想息。 成都为数朝建都之所,城内有旧皇城,在城正中心,他没有鲁莽行事,算是他做对了。 时间在寂静中飞逝,一会儿工夫,就听得街上有嚷嚷人声,城门也在人潮乱哄之中开了。 顺着大街向前走去,此时店铺大都开着门,大部分的客栈正热闹哩! 向前不远,忽见一家店门口高挂着“悦来老店”的灯笼,店内灯火通明,店伙计忙上忙下,送走一批一批的轻人。 心想:“何不先找家客栈歇上一会儿,再去赌场走走,看看是否能碰到胡若兰。 当下站在店门口,正要出声喊店家,早有一个店伙计走了过来,哈着腰道:“爷!是不是赶了夜路,想找地方歇歇,小店正好空出来了上房……” 顾小宝被店伙计领入,这真是上房,窗敞空气好,客人虽然刚走不久,可收拾得非常清洁。 伙计善解人意,已觉出顾小宝满意,忙又陪笑道:“爷!您先歇会儿,我这就跟您去拿盥洗水去。” 伙计走后,顾小宝推开后窗,屋后竟是一个小小庭园,秋菊盛开,晨风吹来阵阵花香,顿使神情一爽。 不久一一店伙计送来盥洗水,顾小宝洗去仆仆风尘,伙计只觉眼前一亮,暗喊一声: “妈呀!怎么会有这俊秀的人儿?” 洗盥完毕,顾小宝着店伙计送些早点来,草草果腹,便开始睡了。 这一睡,睡到正午,用过饭后,交待了伙计几句,将金剑藏于衣襟下,独自出了“悦来客栈”。 顾小宝记得胡若兰说过,她的亲戚住在锦江,而且是“洪门”什么爷。 成都城外风景,首推锦江。 在东门外不远,过长寿桥即抵达。 锦江下游里许,有九眼桥,正名洪济桥,为明代蜀王所建。 此处为二江合流之所,南宋陆游、何耕、游趋园等均由此路过,并都有诗咏,以记其事。 桥南岸有小白塔一座,名回湖塔,原白塔寺已废。 此塔历史上有一段趣闻;塔原建于明万历年间,张献忠陷成都,认此塔有妨风水,令人诉之。不及半,露出古石,上镌文曰:“修塔余一龙,拆塔张献忠,岁逢甲乙丙,此地血流红。妖运终北川,毒气播川东,吹来不用足,一箭贯当胸。” 后,肃亲王进关,兵临成都,张献忠兵败川北,肃王向城楼盲射一箭,张献忠贯胸而死。 虽多系附会之词,但亦有雅趣。 顾小宝稍一打听,果有金石平其人,因对“洪门”并不了解,也不想乱攀帮会之人,故未前往造访。 千门中人想找寻消遣的地方,并不很难,他们有他们特有的触角,顾小宝很快就找到一家类似现代的,非常高贵的私家俱乐部。 华灯初上,顾小宝来到了这家俱乐部,用特定的记号叫开了门,门开了,出现了一个黑衣劲装大汉。 他看了顾小宝一眼,顾小宝又用手划了一个暗号,这才见他将闸门拉开。 人到屋内,是一个布置豪华的客厅,然而,那大汉并没有招呼他坐下,他一边把闸门关上,一边对顾小宝道:“今天用‘李白将进酒’中第七至十句啊!” 通过尽头处,有一个通话孔,顾小宝对着孔低吟道:“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烹羊宰牛还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 吟声方歇,一幅墙壁随即移开,里面又是另外一个世界。 顾小宝被引入一间贵宾房,只见里面已坐了好几个人,看来全是衣着光鲜的地方给绅名流,这些人正在围着一张圆桌赌梭哈。 他一进人,就有人空出一个座位。原先是五个人,现在加人顾小宝,就变成六个人了。 “梭哈”是所有各种赌博之中最鼓励投机的一种。 入局的人,无论在估计敌情,以及注码的大小分配等等,都需要高度冷静的头脑,胜与负之隔,往往相差只隔一线。 也许因为一上来赢得太容易,也许顾小宝存着轻敌之心,也许是另有用意,所以一口气连输了几手“冤家牌”,顿然由赢家变了大输家。 估计一下,大约输了近五万两。 其实——顾小宝也输得很心服,面前几位该都是大行家,如果通名报姓,必是在“赌国”占有一席地位的角色,因为那几手“冤家牌”做得十分高明。 现在又是一手“冤家牌”。 顾小宝掌握了“阴阳a”,自然不会刚开始就把别人打跑,直到第三张牌派来一张“9”。 其他五家的牌面分别是“10k”、“78”、“q4”、“23”以及“53”等,自然是最后派得一张“k”的出钱。 那人出了一千两,他是输家之一,所以大家都心中有数,认为他目的是“抢钱”。因为“偷鸡”成功的话,牌风就可能一路顺下去,随时都可能由“大输家”变成“大赢家”。 所以赌“梭哈”有时很邪门。 因此,当时每一家都跟进了。 轮到顾小宝跟进时,他除了跟进外,再加了二千两。 这一招在他来说,算得是“投石问路”。 但有人以为他是“偷鸡”,自然也有人相信他若非“a” 一对,便是“9”一对,所以有人弃牌。 牌面“10k”的一家跟进了。看来他是骑虎难下。 而令人最感到惊奇的,还是坐在顾小宝下首的姓张的,这中年人的牌面只不过“23” 而已,他居然也一再考虑之后也跟进了。 偏偏这家伙刚刚一连两次“偷鸡”,结果都被人捉住了“鸡脚”。 六家最后只剩了三家,于是开始派出第四张牌,“ 10k” 这一家派来一张无关重要的“8”,变成“10k8”,“sk”不连“顺”,一副大污烂的牌。 顾小宝派来一张“9”,明牌是“a99”,自对就是“9” 一对。 下家姓张的“23”之外,加了一张“2”,亦即表面“2” 一对。 照规矩,“9”一对的顾小宝出钱,他估计现在台面上有一万多两,自己又握了“7”、“9”各一对,到目前为止,仍是稳赢局面。 因此一一钱如果出得太多,对手会立即弃牌,他最多只能赢净台面这一万多两而已。 凡是喜欢赌博的人,都有一种强烈的贪念,尤其是喜欢赌“梭哈”的人。 拿不到一手好牌的时候,总希望有一手好牌,等到了掌握一手好牌的时候,就自然希望大大的赢一笔。 顾小宝有此机会,自然不肯放过。 他试出一万两,下家姓张的“232”首先作了一次十分谨慎的考虑。 他的牌面太小了,除非底牌是张“2”,那么就是“三条2”,自然随时跟进,但是,万一底牌是“3”,变了“2”、“3”两对的话,他就不得不小心了。 因为顾小宝随时也拥有两对,那两对:“a’、“9”各一对,那是吃他的“2”、“3”两对稳当当。 不过一一从另一个角度估计,顾小宝到了第三张牌才出钱,随时有“借a偷鸡”的可能,尤其此时他是大输家,正如一般赌徒所谓“博糟”是大有可能的。 当然,顾小宝的牌面“a99",亦随时会有“三条9”的可能格局,所以也难怪连输两次鸡的张先生,这时想了又想,小心谨慎。 最后他不但跟进,还加打了二万两,这一着自然又是“投石问路”的性质。 最低限度表面上,张先生要问一问顾小宝的底牌会不会是“9”。 如果是“三条9”,他应该毫不犹豫地反打。否则,底牌可能是“a”、勺”两对,那就后果难料了。 顾小宝并没有反打,只是跟进了二万两。 他果然是“a”、“9”两对,这格局唯有“三条2”才能赢他,何况还有最后一张牌博呢?所以这一口气说什么也咽不下,咽不下是咽不下,但也不敢反打。 第五张牌派给顾小宝的又是一张“9”。变成了“9”俘虏。 不知顾小宝是故意还是无意,他的手突然颤抖,依一般判断,他正是希望派来一张“a’,即使“9”也好,现在果如愿以偿! 而另一家拿“10k8”那位,在第四张牌之后便弃权了。 顾小宝再看看目前他唯一的对手姓张的,他最后一张牌竟然是“2”,不由后心微微一格。 现在顾小宝的牌面是:“a999”。 姓张的牌面则是:“2322”。 顾小宝当然知道自己是什么底牌,但对方的底牌却不知道,而赌“梭哈”最大的趣味性及刺激性,就在彼此都不知道对方的底牌。 照牌例,主动应该在顾小宝,因为他有“四条9”的可能。 他未出钱之前,却在估计敌情,以及盘算着台面上那一堆银票是多少。 另一方面,姓张的也在估计他的牌,假如顾小宝的底牌不是“9”,最低限度也应该是“a’。 因为——那底牌如果是一张无关紧要的牌,他早该弃牌了,也绝不会跟得这么紧。 果然——顾小宝一再考虑之后,才下注五万两,全场为之鸦雀无声。 他这一注打得高杆。 站在第三者立场分析,顾小宝因为赢定了对方,如果出得太多,会把对方吓跑,这样还希望对方会跟进或反打。 难题留给了姓张的,现在姓张的却给他打得满头大汗。 由此可见,他的心情必然非常的紧张。 姓张的在放口手帕到衣袋的时候,顾小宝似乎不放心的再看了一下底牌,就在这时,一个女侍突然送来一杯香茗。 这杯子是纯银打造,纯银的东西可以测试毒物,用意虽善,但却来得不是时候。 因为银器是金属体,顾小宝看底牌时,这一递上,姓张的早已非常细心地留意银杯表面的反映。 姓张的向另外一位女传手中接过烟具,烧了一口“福寿胄’(鸦片),再次看了一次自己底牌,又看看对方的牌面,再揩抹着双手,看来他的手心也渗出了冷汗。 在场的人都可以看出,这一回正是骑虎难下。 当银杯撤走,他用过“福寿膏”(鸦片)后,立时精神一振,除了跟进五万两,复又反打十万两。 在场的人也真给他吓了一跳。 顾小宝却只淡淡一笑,数了十万两银票丢进去,复又加了二十万两。 姓张的面色突然一变。 如果不是刚才从银杯反映,偷看到顾小宝的底牌的话,也许会“到此为止”。但是,问题却是明知对方只是“9俘虏”。 因此——他确认对方是“偷鸡”,心里在偷笑,所以也就毫不考虑,跟了二十万两之后,再加上三十方两上去,总数已是五十万两了。 本来十分平常的一手牌,桌面上只有一万多两,现在赌剩两家之后,计算一下,已达到一百二十多万两了。 因此,也难怪在场的人都替他们紧张。 姓张的在这时候反而变得毫不紧张,他数了三十万银票,投a桌子的中央去,态度轻松的对顾小宝道:“少年家,‘偷鸡’也要看清对象,今天我们初次相识,就这样随便玩玩算了!” 顾小宝微微一笑,道:“张兄如此说来,那我谢谢你手下留情罗?” 姓张的将底牌一揭,赫然是张“2”,笑笑道:“你看看我这牌就该知道,我是否留有余地?” 顾小宝哈哈朗声笑道:“早知如此,我该反打你五十万两。” 姓张的一听,心头猛吃一惊! 可不是吧?明明是自己赢定了对方,为什么对方却说出这样的一番话呢?也难怪姓张的听得迷茫。 但对穷人来说,可能是“旁观者清”,很容易就会听出个中的奥妙来,那必然是顾小宝的牌吃定了对方。 然而,姓张的是“在局者迷”,不!应该是“吃了秤花铁了心”,因为他在银杯反映中看清楚了对方的底牌是“a”,只不过勺俘虏。 这谜团再乱,也有解开的时候,由于姓张的只是跟进,并没有再次反打,所以双方都到了摊牌的时候了。 局内人固然紧张万分,就是局外人也替二人紧张。 事实上,姓张的直到现在,仍然以为自己这手牌“四条2”赐定了。 不过——他很快就明白过来,因为顾小宝终于把他的底牌揭开了,原来那张底牌竟然是“9”,而不是“a”。 为什么呢?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姓张的在这刹那间,差些儿就晕倒过去! 是他自己眼花,还是有什么奥秘?为什么明明是“a”,又变成了“9”呢?难道对方会茅山搬运法?无论如何,姓张的输定了,虽然他是“四条2”,但人家是“四条9”,“9”比“2”大,当然顾小宝赢了这一局。 其实“四条2”也相当大了,而且已经十分难得。 赌“梭哈”能掌握到这么一手牌,已是难能可贵,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令姓张的纠缠下去! 结果这一场牌,就令他输了八十万两。 姓张的自言自语道:“为什么会这样呢?为什么会这样呢?” 顾小宝一边收拾桌面的银票,一边道:“张兄为什么认为我不会有‘四条9’呢?” 姓张的无话可说,他当然不能说出银杯反映底牌的事,如果一漏口风,岂不承认俱乐部暗中搞鬼?真个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岂料——顾小宝竟嘻嘻一笑,道:“张兄今晚会输,是输在这副牌上,而且你们事先没有检查牌。” 姓张的一愣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顾小宝道:“这副牌的‘9’和‘2’太多的缘故。” 他随手翻开一张未发出的牌,居然是一张“9”,再翻开一张,竟又是“2”。 顾小宝笑笑道:“所以,如果你认为输得冤,可以找这里的主持人,大家都是来赌的,扯不上任何关系。” 说完,卷起银票走出了贵宾室,留下一堆现银未带走,可能是给服务人员的小费。 天干地燥。 小心火烛。 街上更夫已敲打三更了。 顾小宝回到“悦来客栈”,正要出声喊店家,哪知从门缝中向内一望,几乎“啊”了一声。 原来那店堂上,正坐着一个醉眼歪斜的道人,兀自低头饮酒。另外一张桌上,却有一个伙计伏桌而睡。 想是那伙计侍候道人饮酒,时间一久,便睡着了。 顾小宝一见店中坐的是千叶道人,还未容他出声,就听得他骂道:“那个混小子真可恶,一跤跌到美人窝,连道爷的死活也不管,我若被人害死了,准到鬼门关上等他,若是不死,遇上他可就没完。” 千叶道人平素游戏人间的性儿,顾小宝可知道得清清楚楚,明明知道自己来了,才故意出言相骂,心中不由暗笑。 但他怎么知道自己到了成都,不免又有些奇怪?当下故意没出声,听他还要骂些什么? 果然——千叶道人突然气往上冲,猛然一惯酒杯,道:“我道爷愈想愈有气,见着他,先赏他几个耳刮子!” 他这一报杯,骇得那熟睡中的伙计,猛然一跳而起,脑子里迷糊糊的,以为这个吃酒的道人说要打他。 不由气往上冲,道:“道爷,我们开店作买卖,起早摸黑的侍候客人,可为的是赚几个小钱,养家糊口……今晚我们要关门休息,你偏要吃酒,又付不出酒钱,还说等你什么徒子徒孙前来会帐,我们可没将你往外推,还深更半夜的等着你,为什么还要打我耳刮子。这儿可是有王法的地方,你这出家人,怎么可以混吃骗住?” 伙计这一骂,可将门外的顾小宝乐得心凉脾肚开,心道:“你这牛鼻子,平素戏耍人,今夜可让你吃吃伙计的排头。” 只听千叶道人哈哈一笑,道:“小二哥,我可没骂你,骂的是站在门外头的那个徒子徒孙,他在门外故意不进店,想要看我道爷丢人现眼,你说该不该打?” 伙计一瞪眼,道:“别再胡说,瞎掰了,快把酒饭钱付了我要关门睡觉。” 顾小宝见千叶道人巳识破自己行藏,没戏好看,不能不进店了,单手一推门,道:“道长您怎么背后骂人?还要等我来付酒饭钱?” 伙计见是顾小宝口来,车船店脚牙,这一类人最能识人。日间顾小宝来投宿时,就知道是武林中人。 他知道武林中人开罪不得,忙改口堆笑道:“爷原来是道爷的朋友,是我错怪道爷,大人不计小人过,您多担待。” 忙又回脸向顾小宝道:“爷,您是想想息?还是……” 千叶道人一拍桌子,道:“什么朋友?他是我徒孙子,明白么?” 伙计的当了真,忙又改口道:“是是是!爷,您这位祖师爷可等你整夜了,再不回来连我也没法去睡觉。” 顾小宝真是啼笑皆非,向伙计一摆手,道:“别废话啦! 这位道爷是给你讲笑,多少钱都记在我帐上。” 伙计顿又一怔,心忖:“是呀!这年轻人又不是道士,怎会是他的徒孙子来?我真驴!” 只听千叶道人哈哈一笑,道:“混小子,后面的朋友,为什么不请人家进来?” 顾小宝也是一怔,心想:“来得可真快啊2” 在他心中认为是俱乐部跟踪的人,他赢了那一把牌,临走还露了一手赌国绝技:“偷天换日”与“摘星攀月”,目的在使对方知难而退。 忙一回头,门外哪有人影。 耳边又听千叶道人道:“高人!连我哈哈道人也走眼了。 小仔!别瞧啦!不是人,是冤魂在缠着你!” 话才说完,千叶道人又喊了一声:“哎唷!” 上身一偏,店屋后面壁上,“叭!”地响了一声,千叶道人虽未被击中,但那桌上酒菜,全溅落不少泥土。 这些事,全在一瞬间,顾小宝心知身后果然有人,掠身扑出,街道两头全是静悄悄的,知道人家必是市房走了。 这回,他可没朝俱乐部方面去想,因为俱乐部绝没有能瞒过千叶道人耳目的那种能人。 果有,他一出俱乐部的门就该堵上才对,哪能让他带着油水大摇大摆离开。 回身进店,千叶道人从来没有过的神色,顾小宝知道身后之人,必是身手了得的人物。 不然,这千叶道人岂会被人作弄,而不追出去。 店伙计也吓呆了,忆道:“道爷,夜深了,请回房休息吧!我们这天府之国,听说近来常闹飞贼哩!’” 蓦地-一千叶道人向门外突然微微点头,醉态也没有了,含笑向顾小宝道:“浑小子,咱们真该睡觉啦!我得听听你这两天的奇遇。” 第二天,顾小宝一觉醒来,已是红日满窗,西床的千叶道人已不在房中,忙翻身坐起。 正要叫伙计,忽见千叶道人推门进来,道:“好小子,你可是高枕无优,吃得饱,睡得着,我道爷可替你守了一夜!” 顾小宝一惊道:“怎么,昨晚有事么?” 千叶道人摇摇头,哈哈一笑道:“我道爷一生作弄人,昨夜却被人戏弄了,一颗心实在不稳。 回房以后,你这混小子不知去做了什么,居然累得倒下去就睡着了。我道爷受的罪可就大啦!因为放不下那颗心,边调息边为你守护,哪知果然有人来了。” 顾小宝吓了一跳。道:“是什么人?是不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红姑?” 千叶道人哈哈一笑,道:“先前我也这般想,当时捏着一把冷汗,后来仔细一留心,并不是她,竟然是一个幽灵!” 顾小宝被他说得迷惑,以为他又在戏弄人,没好气道:。 “你活见鬼啦!” 岂知一一千叶道人猛一点头,道。“对!说他是鬼,大约最像。 我道爷自信见过不少高人,但昨夜那人,有影,却无声无形,害得我忙了一夜。 你说,始终只有影子,而又无声无形,不是幽灵又是什么?” 顾小宝见他说话不像戏谑,不由大感奇异,心付:“轻功致上乘的人,来去快极是有,但影由形生,这见影不见形,却就不能以轻功谈论了,也是闻所未闻的事!” 正思忖间、千叶道人又道:“一直闹了我一夜,哪知鸡儿一叫,那影子便没啦! 有道是‘好话不灵,坏话灵验’,我昨晚讲笑说了一句‘冤魂不散”,竟不幸言中。 好小子!你说,是不是作了什么亏心事,让人家害了单思病,死得不甘心,、演出‘活捉三郎”呀!”。 顾小宝知道千叶道人是开玩笑,但却引起他一个想法,心付:“莫非是她跟下来了?” 这个她,当然是指五毒夫人的掌上明珠——公主小倩。 当下忙问道:“道爷,您可看清楚是一个女人么?” 千叶道人突又压低声音,一本正经道:“好小子,你是‘叫化子捧宝——穷开心’,你真以为你是风流人物么?告诉你,这幽灵是男的。你想想看,可能是什么人?” 这一说,顿又将顾小宝搅得迷棱起来。 心中正在奇怪,突听店外一阵湾铃震响之声,马蹄一停,有人高喊道:“店家!店家!” 顾小宝尚未在意,千叶道人低笑道:“浑小子,我若料得不错,很可能是那家伙来了。” 说完,一拉顾小宝道:“走!浑小子,咱们也到店堂中瞧瞧去,道爷酒瘤也发了,也该去灌两杯,喂喂肚子内这些酒虫。” 顾小宝一听可能是夜间神秘人物,也想一看究竞。 当下随在千叶道人身后向店堂走去。 两人刚进店堂,果见门口站着一个丰神如玉,英俊潇洒,衣服华丽的少年家。 少年家身后一匹高大骏马,绣鞍银标,丝辔金环,最扎眼的是那马鞍旁边,挂着一柄古色斑斓长剑,垂着长长的剑穗。 那年头,没有过人的武功,岂敢亮着剑上路。但那少年家却懦儒雅雅,们又像个富家公子,贵族哥儿。 春风满面,透着和气近人,毫无骄横神态。 千叶道人阅人甚丰,已看出少年家不但会武功,而且英威内敛,器宇轩昂,显然是一位内功精湛的武林后起之秀。 他看了少年家一眼,又回头看了顾小宝一眼,低声笑道:“浑小子,眼睛看清楚,昨晚准是他。” 顾小宝见这人生得英俊不凡,器宇轩昂,眉宇之间,正气凛然,心中顿生好感,有一种惺惺相惜,英雄识英雄之念。 心中暗忖:“这等人物,若我顾小宝能和他倾盖论交,结为知己,相伴行道江湖,岂不是人生一大快事!” 等到千叶道人说“昨夜准是他”之后,不由又存了戒备之心。 因为他想到江湖之中,诡诈百出,面露正派,心存奸诈之徒有的是,千叶道人生平阅人甚多,哪能看走了眼! 如是念头一产生,那仰慕之心便又收起。 此时店堂中已坐了不少客人,顾小宝与千叶道人便在靠照壁间桌旁坐下,只见那少年家大大方方的走进店来。 他坐在靠门边的一张桌上,道:“伙计,先将我那马加料喂好,再给我送上四两老窖,配四个小莱,我还要赶路。” 伙计见他气派不凡,财神爷上门,哪敢怠慢,一个伙计连声应是的走了,另一个伙计送上酒菜。 顾小宝这边桌上,也有伙计送上酒菜,二人虽在饮酒,四双眼睛却暗暗留神少年家举动。 少年家只顾独酌独饮,眉宇间好像有一件很大的心事,不时抬头向店外望去。 顾小宝低声向千叶道人道:“道长,此人武功虽是甚有根底,若说他将你这位游戏人间的祖师爷也作弄个够,我却有点不信。再说,我们和他素昧生平,无怨无仇,干嘛找我们麻烦。依我看,可能昨晚不是他。” 千叶道人眼睛一脸道:“浑小子,你在江湖闯了几年?见过多少世面?你看人家文绔绔的,要说武功不是我漏气,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 我这哈哈道士准不是人家对手,不信你去找他较量较量着,要是他输给你,便挖我一双眼睛!” 顾小宝见他说得恁地认真,心里真有些不服,心付:“我顾小宝已今非昔比,你也太小觑我了。” 但千叶道人是师傅至友,又不好出言顶撞,便暗存下找机会与这少年家一较的决心。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十八章 九顶识梅 正在此时。 那店门口响起一阵乒乒乓乓的莲花落声音,跟着有人喝道:“喂!打竹板,向前瞧,听我叫化子说根苗…… 过了一家又一家,客店放金花,接待三山五岳客,藏龙卧虎聚英豪。 门前柳桩拴骏马,店内高坐尽豪侠,王孙末路来拜候,行善最乐是这家!” 随着喝声,已由隔壁走来一个肮脏不堪的叫化子,店中客人全都被那莲花落声音吸引得往外望去。 只见那叫化子年龄不过二十来岁,一身破衣,腰间束一根草绳,脚上穿着一双“鱼喝水”的破鞋,两条腿和脸上,全都肮脏得乌黑黑的。 只是那一口编贝似的银牙,整齐洁白,觉得有些不相称。 岂料—— 莲花落声刚落,忽听街头一阵紧促的蹄声,这骑马来得好快,蹄声才入耳,一匹高大的骏马,已向店前疾奔而来。 那小叫化正立在门店口,似是唱完后在等店家布施,眼看要被那匹快马撞个正着。 店中人全惊得一声:“哎唷!”谁都替小叫化揪着心,人虽有贵贱之分,人命却都是一样,谁都是父母所生。 哪知奔马马头距小叫化仅有数寸瞬间,突然一声悲嘶,好像马头撞上坚硬无比的东酉一样。 前蹄一弓,人立而起,蓦然打一个旋,竟然横在街上。 这时才看清,马上坐着一个绿衣少妇,翠眉带然,杏眼含威,身披一身绿色披风,鞍旁也用绿巾裹着一柄长剑,只见她霍地一扭纤腰,人已飞掠下鞍,来的正是女魔头黄绿衣。 显是因为小叫化阻路,马惊疾退,险些儿将她撤下马来,心中怒极,“叭!”的一声,手中马鞭儿向那小叫化抽去。 只听得她口中喝道:“臭叫化子,你是想死!” 小叫化骇得“啊1”了一声,慌忙一缩肩,饶是他躲闪得快,但也被鞭梢儿扫了一下。 也许这一鞭儿扫得不轻,只见小叫化眉头一皱强忍着痛苦,又连连退了两步才说道: “这位少奶奶,我可没招你惹你啊!怎么就出手打我啊?” 黄绿衣怒目圆睁,猛跨一步,似是又想挥鞭再打。 成小宝见是她寻来,心中早就有气,心想:“本来我想把这一笔帐延后再算,等秦岭事了再找你,想不到你自己送上门牵动” 他在小叫化被一鞭扫中时,就已长身而起,想扑出店去,却被千叶道人拉住,一手搭在他肩上道:“浑小子,急什么?她既然寻亲,你不找她,她也会找你!但此时此地,你不宜出去。你看!抱不平不是有人在打么?咱们正好藉此看看人家露两手!” 顾小宝登时会意过来,忙低头侧眼瞥去,只见那独饮的少年家,已拦在黄绿衣与小叫化之间。 朗朗星眸带笑,却笑得有点轻蔑的向黄绿衣道: “这位姑娘也太霸道一点,本是你的奔马险些撞着人,怎么还要动手打人,英雄用武,也得看看对象。” 虽是带笑而言,语气却是轻蔑。 小叫化似是见有人撑腰,胆气一壮,跟着道: “不错!欺侮我们穷人,算是哪一门子英雄啊?我落个乞讨为生,已经够凄惨了,还要被人无故打骂!” 黄绿衣白碧落观被“九重丹凤”阻挠,未能夺得神泉冰珠,心中实在有够窝囊。 后来得悉顾小宝到了成都,由成都赴秦岭,故才飞马赶来。因为气恨未消,小叫化阻路惊马,险些跌下马来,是以抽了小叫化一鞭子。 忽然发现眼前站着一位玉树临风俊美书生,不由眼睛一亮,心想:“这川西道上,怎么有这般俊美少年家。似比顾小宝还可爱。” 她是揭了疮疤忘了痛,色心又起,怒气也就消了一大半。 迄见书生双目神光内蕴,便知此人不但长得俊秀,武功竟也不凡。 芳心不由一愣,鞭梢停在空中,也忘记放下来,当下也不以他面带轻蔑。 媚眼儿向书生上下一溜,笑啦!不但甜,而且媚,轻轻将鞭梢垂下,道:“哟!原来是位兄弟,你贵姓啊?” 若非这书生长得俊秀把她吸引,那小叫化恁地口出抱怨的话,怕又是当头一鞭! 书生朗声一笑,道: “在下乃江湖无名小卒,不劳这位姑娘如此动问。” 黄绿衣陡又媚笑,道:“哟!你说得可真客气,我眼里可没揉上沙子,你道我是木头眼镜,看不出来呀!别真人不肯露相,我倒真愿意交你这个朋友!” 这女人当真是无耻得很,当着店门口这些人,居然媚眼儿不断乱飞。 书生身后的小叫化,却向黄绿衣不屑的瞥了一眼,跟老眼角儿向店内一瞄,两块竹板又乒乒乓乓的响了起来。 才要唱,黄绿衣陡又一声娇叱,道:“臭化子!搞你如的丧呀?你不见我们在说话么?” 书生剑眉一皱,伸手从怀里摸了银子,递给小叫化道:“小兄弟,拿去,去另外一家好了!” 别看那小叫化是乞讨为生,书生递给他一块白花花银子,居然未露惊喜之色,仅淡淡的瞧了书生一眼,懒洋洋的伸手接过。 但他并未立即离开,慢吞吞的走到对面店格下坐了下来,似是等着瞧热闹。 书生打发走小叫化,却对黄绿衣冷漠一笑,道: “你请吧!” 似是不愿与她多说话,回身便向店内走去。 黄绿衣出道以来,哪曾被人如此轻视过,柳眉儿一挑,道”: “站着!姑娘说你是高人,是抬举你,你居然摆起臭架子,端起来了。没露两手,便想走么?” 书生已一脚跨进店门,闻声倏地一旋身,朗朗一声长笑,道:“好!我接你几招,只是咱们无冤无仇,大家点到为止!” 但他目光微瞬中,黄绿衣似看出这书生,有一种无比高傲的气质。 黄绿衣武功得自天魔女真传,在后起的一辈中,对“九重丹凤”存有几分畏惧,因为她知道白丹凤是圣僧清虚禅师传人。 若说她畏惧其他后生,那可是“东吴大将——贾华(假话)”,起先她对这书生忍让,是因他俊秀吸引的,往邪里冒心眼儿! 只听得她脆笑一声,跟着嘴角一撇,道: “小兄弟,你师傅是谁呀?看你必是出道不久,江湖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出道之时,他怎么没有告诉你?今天幸好是我,若是换了别人,你岂不是要吃亏?对!咱们点到为止,要是你输了,你可得答应跟我做个朋友!” 说完,吃吃娇笑不已! 店内的千叶道人眼珠一转,朝顾小宝道:“浑小子!咱们来打个赌,他们两人谁行?” 顾小宝对绿娘子一身绝学,知道得最清楚,她那飘萍身法,和抬衣透骨掌,可真是武林两绝,不由替那书生捏一把汗。 他以己度人,心想:“学成下山的年轻人,多半自命不凡,豪气干云,直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书生看来也是初历江湖之人,不知天高地厚,两人这一动手,落败的必是那书生。” 当下仍低着头说道: “那还用说,书生必然要落下风,道长认得这女人么?她便是瑶山天魔女衣体传人,人称‘绿娘子’便是!” 千叶道人压着声响,笑道: “浑小子!这还用得着你来告诉我?连你和她曾经交过两次手我都知道。依我看,她今天准要丢人现眼,你信不信?” 他话才说完,那店门口二人已经动上手。 早晨,客店中客人,本是纷纷准备动身,这一问,全都挤在店门口瞧热闹。 那店门口能有多大,十几个人往门口一站,千叶道人和顾小宝便看不见店外二人动手情形。 顾小宝这才抬头站起,道:“道长,咱们也到门口瞧瞧去!”” 二人站起身来,半遮半掩的挤在人丛后面,此时街道四周也围满了人。 只见黄绿衣施展飘萍身法,绕着那书生滴溜溜在转,但那书生气定神闲,斯斯文文的立在街心,全不像在和人动手过招的样儿! 黄绿衣忽然一声脆笑,道: “小兄弟,接着啦!” 飞掠绿影中,鞭梢儿在空中“叭!”一声响,一道鞭,直向书生颈上缠来。 书生连那鞭消儿瞧也未瞧一眼,仿佛没事儿一样,直待那鞭梢儿近颈,忽地旋身错步,右手轻轻一抬。 不知为什么,只听得他呵呵一笑,那鞭梢已被他像捉精挺似两个指头挟着。 鞭梢被挟,黄绿衣身子立时一震,陡觉一股劲力,由马鞭传来,震得右臂一麻,险险的被他夺出手去! 千叶道人点头晃脑的低声道:“浑小子,看清楚啦!这是小天星擒拿手法,武林中会这套工夫的人可不多。” 顾小宝尚未答话,黄绿衣已脆声道:“哟!小兄弟,你这是小天星手法呀!黑罐装酱油——真是看不出啊!” 脆笑声中,忽见那书生倏退,那挟着的鞭梢儿,已被黄绿衣夺了出去! 但书生也朗声一笑,道: “阐教柔功。果然名不虚传,在下领教了!” 儒衫一晃,那场中立刻幻出十来个书生影子,人影一分,那黄绿衣的飘萍身法,居然施展不出,晃身几次,全被书生影子退回。 顾小宝心中一惊,暗道:“这不是红姑的‘分身幻影术’么?难道……她也是五毒门下?” 黄绿衣几次未曾闯出那绕身人影。才知道自己低估了人家。 一声脆笑,纤腰一扭,人已凌空窜起,在空中收鞭吐掌,柔若无力的拈衣透骨掌风,由上下压。 由于是斜掌择去之故,立在店门口看热闹之人,全都觉得寒风拂面,激伶价的猛向后退。 顾小宝与千叶道人站在最后,前面的人向后猛退,两人身子不由向后一闪。 哪知就在他们闪身后退之时,顾小宝突然“哎唷!”一声,游目四下乱瞧。 千叶道人听他惊呼,忙问道:“浑小子!你是怎么啦!大呼小叫的?” 顾小宝涨红着一张脸,道: “道长,我的剑不见了!” 千叶道人听得也是心中一惊,二人离座之时,他还亲自目睹顾小宝的金剑挂在腰间。二人并肩而立,有人从背后将剑盗去,他竟全然不觉。要是这人向自己下手,只怕也是浑然不觉,是以心中暗自吃惊! 要知武林中人,兵刃被夺去,乃是大大丢脸的事,何况这柄金剑,乃是稀世神兵利器! 小倩曾再三叮咛自己留心这把剑,说恐有武林人物觊觎,如今才到成都,便被人从身上拔去,自然是张惶失措。 二人哪还有心情去看绿娘子与书生过招之事,四只眼睛忙向人丛不断打量。 只见—— 看热闹的这些人,全是做生意的买卖人。毫无扎眼人物,身后店堂中,又空荡荡的别无他人,这辆剑丢得不是莫名其妙么? 正在张望,突见那照壁转角处,似有人影一晃,顾小宝连招呼也来不及打,晃身便追。 转过照壁,本是客房前面的天并,顾小宝更清楚的看见,房背上一条人影,一晃而没,显是那人已向店后逃走一了。 这一来,顾小宝哪敢再迟延,跟踪掠身上屋,顾不得是否大白天,也不管什么惊世骇俗。 他的轻功此时已非昔比,一掠便是两三丈远,人未落地,已见前面那条身影,若隐若现的向一个后园中落去,也看出此人轻功并不在自己之下。 顾小宝一面跟踪,心中可惊讶不已,哪知刚扑上墙头,忽听千叶道人声音,在墙内嚷嚷道:“浑小子!不得了,了不得,又让他跑了!” 他孤身下落,早见千叶道人拖着一双草鞋,踢踢沓沓直向一片竹林中跑。 顾小宝想不到道长竟追在自己前面,而且比自己还急。 这座后园甚大,显得有些荒芜,顾小宝斜掠数丈,若由左面扑去,他是想从左面去拦截那盗剑之人。 哪知等他扑到林下,只见千叶道人傻愣愣的立在林内,手上正握着自己那柄金剑。 一见顾小宝来到,他脸上有些尴尬,哈哈笑道: “浑小子!你看邪不邪?两人追一人,连相貌未看清楚,仍然被人家跑掉了,我哈哈道人真是丢人现眼!” 顾小宝望着他手中金剑,道:“道长,这柄剑……” 千叶道人哈哈笑道: “别说啦!讲起来我哈哈道人都害羞,我不会往自己脸上贴金,也不想把粉往屁股上擦。 老实告诉你,这人并非真要你的剑,不然人家怎都能溜掉,剑还带不走么?是人家留在这林内的,不是我老道截下的!” 顾小宝心中不免感到纳闷,心想: “怎么有这种事情发生,既然不是真想盗我的剑,那便是故意存心戏弄我,这人又是谁呢?” 别说顾小宝,连千叶道人这种武林高人,老江湖的,也觉得此事太突然。 手中握着那柄金剑,不断沉思,皆因他认为盗剑之人,必是昨晚出现的那个神秘人物。 原先他假想的神秘人,是店堂出现的书生,但那个少年家,适才又在店前正与黄绿衣动手,绝不可能分身前来戏弄人。 恁地一想,又觉这盗剑之人,必是另有其人。然则,此人与昨夜那个见影不见形之人,是否有关呢?心中不免有些茫然。 二人怔了一阵,始终得不到一个答案,好在剑已追回,只得悻悻的回转店中。 回到店内,只见店前已恢复平静,店堂中的客人,正在纷纷上路,那书生和黄绿衣,显然已是走了。 桌上酒菜未撤,二人口到桌上,将伙计唤来一打听,那伙计似是去了“天方夜谭”,见到稀奇古怪的事儿。 他兴奋的说道:“爷!你怎么没看见,说来真是奇怪得很,那位文缔结的相公,原来是一个了不起的大侠客哩!”说时大拇指一翘。 单听伙计这么一说,顾小宝便知道黄绿衣不曾讨得好去。千叶道人哈哈笑道:“浑小子!这回你可输了吧!我哈道人哪能看走眼?” 顾小宝朝伙计看了一眼,似是想听听伙计的话。 店伙计向店堂扫了一眼,见客人已大半走完,反正闲着无事,顺势往凳上一坐,由头儿一抹额上汗水,道:“爷!小的当了半辈子伙计,在这条路上也见过不少绿林好汉,江湖侠士。 但,今天才算是开了眼界,遇见了高人。爷!你说怎么来着,那个凶霸霸的娘们,被那相公大吼一声,竟一连跌了几个跟头,吓得翻上马背跑了。‘’顾小宝也被伙计说得感到奇怪,忙问道:“伙计,你是说那女人不是被打跑的,是被吼跑的?” 伙计一拍大腿,道;“对头!” 他一兴奋,连川蜀土话也搬出来了。 接着又道:“先前二人打得不分胜负,原来那相公还会分身法儿,那女人似是着了急,纵高跳低的斗了一阵,虽是斗不过那相公,但那相公也奈何不了她。 两个人么,活像走马灯,打得难分难解。 不知为什么,那女人忽然跳开,呸!说起来真不知丑,当着那么多人,竟向那相公飞起媚眼来啦!连我们旁观的人,也看得晕淘淘的。” 顾小宝知道黄绿衣是在施展“色眼导魔”之法,笑问道:“是不是那女人眼睛内忽幻异彩,那相公便憨呆憨呆起来。伙计,那是魔法儿啊!” “对头!”伙计又一拍大腿,道:“到底公子爷见多识广,敢情真不是飞媚眼,我说么?女人的色眼勾魂,那不过是形容词儿,那能当真把魂勾了去。 但那女人眼睛突然明亮亮的,好像在打电闪,那相公便突然不动啦!就以小的来说吧! 那眼波儿才那么一闪,也就着迷啦!浑身不自在,虽然睁着眼,马上什么都不知道。” 顾小宝点点头,道:“这正是她的魔法儿,后来那相公是怎么吼的呢?” 伙计早又一眯眼,笑道:“怎么吼的,小的也不知道,小的不是说被那媚眼儿迷了么? 突然听到一声大吼,像深山狮子的吼声一样,惊天动地,震得心中直跳,但人却清楚过来啦! 此刻—— 只见那女人跌跌撞撞直向后退,那相公吼一声,她便跌一跤,不但不敢再闪,脸蛋儿骇得发了白,爬上马背溜了。” 顾小宝心中顿又感到诡异,内功精湛之人,吐气开声,能使人震动心弦,本是有的。但依黄绿衣那类魔头,似不应被发自丹田的内力,震惊得如此? 想至此,不由看了千叶道人一眼。 只见千叶道人,正端起面前酒杯,脸上突现惊喜神色,从他那喜悦的神色看来,似是已听出一点端倪。 顾小宝忙问道:“道长,你知道这是什么功夫么?” 千叶道人将面前的酒往嘴里一倒,“咕!”的一声吞了下去,哈哈大笑道:“我道什么人能调教出如此弟子,原来是他,这就难怪了。 这功夫么?浑小子!你可听过当年武林中有个老前辈,人称‘海沧逸叟’么?” 顾小宝顿又一惊,道:“这位老前辈德高望重,武林中无人不知,难道……” 千叶道人不等他说完,又道:“那少年的舌绽春雷,并不是普通的聚气开声,正是一种奇异的武功! 海沧逸叟更生平精研养气练气之道,他那‘震天雷’,与佛门‘狮子吼’有异曲同工之妙,是振顽醒迷,而又能裂人心神的一种奇异功夫。 那少年家必是用‘震天雷’功力,才能将绿娘子的色眼导魔之法破去。” 顾小宝当真是闻所未闻,武林中竟有人能将气功练得如此登峰造极,不用手足传出,却用吼声破敌,感到十分新鲜。 于是,忙又问道:“照道长如是说,那书生必是海沧逸叟老前辈的衣钵传人了?” 说时,又回头向伙计问道:“那位相公是不是追那女人去了。” 伙计神秘的一笑.道:“常言道:英雄难过美人关。那女人一走,相公也跟着赶去了,依小的看,十有八成是着了她的迷。不然,那相会怎能容她逃走?” 顾小宝一听他们果然走了,皆因他一见那书生后,便有惺惺相惜的感觉,恨不得前去把臂论交,与他结为知己才好。 听说他已追去,不由替他担心起来。 但千叶道人心中却起了怀疑,原因是他即使是海沧逸叟之徒,何以昨夜又那般戏弄人? 不像海沧逸叟的作为,倒像他哈哈道人行事。 因此,哈哈一笑,道:“浑小子!你说得对,我们追去看看,昨夜之事,还得找那小子算帐!” 顾小宝结算了酒饭钱,问明二人去向,原来他们正是向北走了,心想:“北去不正是秦岭么?倒是顺路。” 二人出了北门,放眼望去,右面是?陨骄耄竺媸轻冉咸习桌耍诺朗茄亟鄙希共慌伦泛寺贰?br> 二人兼程急赶,忽地右面岭上,蓦然响起一阵清脆的声音来。 此时日正中天,古道上行人不多,四野非常寂静,那声音传来,更显得任骼清脆。 千叶道人蓦然一停步,道:“浑小子!你听出来了么?这是什么声音?” 顾小宝凝神一听,心想:“这不是早上店前那小叫化的莲花落么?要饭!为什么跑到那荒岭上去?” 心中在想,口中却答道:“道长,这不是那小叫化的莲花落声音么?” 千叶道人微一凝眸,突然哈哈大笑,道:“浑小子!我知道啦!咱们两人全被他要了。 好小子!道爷看你有多大能耐?” 话才说完,撒腿就向山上跑,破草鞋发出踢踢沓沓的声音。 顾小宝也是心中微动,跟在千叶道人身后向山上扑去! 哪消顿饭工夫,二人已上了峻岭顶端,岭上荒林寂静,除了三、五只飞鸟飞翔林梢外,哪有小叫化人迹。 正游目四望,那清脆声音,竟又断断续续在前面岭上响起,好像那小叫化一面敲打着竹板,一面在向前跑! 这一来,顾小宝也知道小叫化不是简单人物,这莲花落的竹板声,是故意诱人前去! 千叶道人突然打着哈哈,道:“浑小子,走啦!这叫作元宵节看灯,我们要走着瞧了,役一定人家还在前面安排有节目在等我们哩?” 顾小宝豪气干云,朗笑一声,道:“好!” 人似飘风,蓦向前面扑去。 二人这一追,全是将轻功施展到极限,忒也奇怪,那莲花落的竹板声音,却不快不慢,始终保持着闻声不见人的距离。 约莫有一个时辰,顾小宝已周身是汗,才听那莲花落的竹板声倏又停止,等他追到声响处,仍是寂静无人。 只见前面山势更是巍峨,九峰并列,峰下一片松林如海,绵延无际,这种峻岭密林,别说一个人,千军万马隐身其间,只怕也难找得到。 此际—— 落霞如锦,天风唬唬,松涛之声更是盈耳。 二人正在惊愣,忽又传来七弦琴声,韵调悠扬,出于林间,余音袅袅,不绝如缕,夹在那松涛声中传来。 顾小宝幼随诸山老人,颇识韵律,一闻琴声,心中大吃一惊! 心想:“这般松涛雷吼,琴音竟能透声传出,这弹琴之人,若非内功精湛,焉能若是。 难道……这琴声也是小叫化所弹?” 仔细一听,竟连韵调也听得出、原来弹的是班捷纾的《怨歌行》: “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裁成合欢扇,团团似明月,出人群怀袖,动摇微风发,常恐秋节至,凉飓夺炎热,弃捐筐筒中,恩情中道绝。” 用意微婉,音韵和平,但调声却微带幽怨凄凉,还是一个女子所弹。 千叶道人在他身侧哈哈一笑,道:“浑小子!听出来了么?果然那松林之中,另有高人。走!既来之,则安之,咱们去看看!” 说着,脚下踢沓一响,当先向那林中走去。 顾小宝总觉得琴声有些怪怪,但千叶道人已走,已不容他多想,自然不得不跟去,但却不知不觉沉浸在那幽怨韵律中。 人,虽是在循着琴声走去,脚下便开始慢了.等到达前面小溪阳路,这才发现千叶道人已不知去向。 原来—— 他此时已走至谷底,那琴音正由小溪上游传来,心中不免暗笑,心想。“这琴音真个动人,连千叶道人走远了,我也不知道!” 当下沿着小溪上行,不过百数十步,眼前忽然开朗,前面j澳已汇成一个小湖,湖旁虬松掩映中,现出几间茅舍,那琴声正是由茅舍中传出。 顾小宝知道这弹琴之人,必是武林高手,借一株虬枝覆地的矮松隐身,侧耳静听。 哪知一曲未终,忽听“锋!”的一声,琴弦忽断,心中吃了一惊,暗道:“琴弦忽断,那弹琴之人必知门外有人窃听。” 心中正在动念,茅舍柴扉一开,走出一位荆衩布衣少女,虽是朴实无华,未施脂粉。但仍显得神韵清秀,娇媚可人。 只见她目光四下一扫,面现诧异之色,自语道:“怪啦!这门外没人!琴弦怎么会断呢?” 她话声刚落,屋内传来一个苍老声音道:“小梅,第八棵松树后不是有人么?你问问他,是来此找人的么?” 顾小宝闻声一惊,默数由屋门开始至自己停身的这棵松树,正好是第八,暗忖:”这真有点邪门,松枝垂地如华盖,自己隐身未动,屋内之人怎么知道外少女嫣然一笑,从从容容地伸出小指儿指着松树,口中一二三四的数着,等到指头儿点到顾小宝停身那棵松树,脸上顿又微微含笑,缓步向树前走来。 顾小宝不知是应该问躲。还是挺身而出? 尚未拿定主意,哪知那少女看来仪漫,不知怎么一晃眼,便已到了用前。 猝然娇声的“哟!”了一声,道:“喇!这儿真有个人哩。喂!你找谁呀?” 顾小宝见她恁地和善,反而有点尴尬,跨出树荫,抱拳道:“在下乃路过之人,突闻伯乐自此间传出,一时好奇韬声前来,不意扰了高人琴趣,请勿见责!” 少女柔媚婚一笑,大眼睛眨了两下,又道:“是你一个人么?怎么那琴声中显示出两人呢?是不是还有一个同伴?” 顾小宝又是一惊,大凡琴艺精湛之人,由琴音中能察知是否有人偷听,则极有可能之事,但若说来了几人也知道,这可是他闻所未闻之事。 还未答话,那少女的一对大眼睛不断向顾小宝上下打量,突然“叶嗤!”一笑,道: “你别怕!不然那琴音中,怎么会显示出二人呢?” 说时,忽见她眼珠儿一转。似笑非笑地向四周瞥了一眼,好像她已发现千叶道人隐身之处。 顾小宝觉得这少女和善可亲,正想探询姓氏,哪知少女倏地脸色一肃,身似掠波飞燕,如洗烟一卷,蓦向自己身后扑去。 等他回身看时,少女已立在一棵松树之下,仰着头向树上冷笑道:“既然来了,为什么不下来呢?难道见不得人!” 顾小宝以为是千叶道人隐身树上,才要出声,树上突然响起一声冷笑,绿影一闪,一条人影疾掠而下。 顾小宝一看,心忖:“她怎么也来了?” 那飞掠而下的人,脚才点地,身影幕向顾小宝扑来。 谁知—— 少女一声冷哼,身影一晃,早又将来人截住。 一声娇叱.道:“你这人好没来由,为什么无故侵入我这九顶峰,还想撒野么?那是你打错了如意算盘。” 原来此人竟是绿衣娘子——黄绿衣。 只见她“呶”了一声,道:“小妹子.你倒挺凶嘛!普天之下,莫非正土,难道这么顶峰是来不得的么?那么他为什么能来呢?是不是他是俊秀男人,我是女人呀?”’少女脸上立时泛上红霞,华了一口,脚尖儿一顿,道:“你胡说什么,你敢到我家门口来欺负人,还逞口舌之利!” 右手一挥,只听得“叮呶”一响,黄绿衣便身似飘风,猛向后退。 顾小宝看得真切,心中好生吃惊,暗忖:“这不是形意琵琶手么?她这般小小年纪,是怎么将此门绝技练得如此精纯’” 心中正想,只听黄绿衣仰天脆笑道:“啃!小妹子,黑罐装酱油,真是看不出。你还有这么一手玩艺儿。” 口中在说,一双眼睛不由向少女上下不断打量。 顾小宝一见黄绿衣,心中就有气,暗道: “这淫妇冤魂不散老盯着自己,不如干脆今天与她作个了断,自己服了神泉冰珠,功力已非昔比,难道还怕她么?” 心念一动一声长笑,身形飞扑向前,先向少女一抱拳,道:“姑娘且请息怒,她是追踪在下而来。让在下将她打发了,再与姑娘说话。” 哪知那少女脸儿绷得紧紧的,已不是适才那种娇媚柔和之态,向黄绿衣降了一口,道“管她是冲着谁来,我这九顶峰谁也不准撒野。” 话未说完,一闪娇躯,早又挡在二人之间。 就在此时。 忽听那茅屋中传来一声苍老声音,道:“梅儿,你在和什么人生气啊?” 话声才落,顾小宝忽觉眼前人影一晃,已多了一位鬓届全白的老者,手中策着一根竹杖,虽是老态龙钟,但那一双眼睛中,却是神光炯炯。 葛衣飘飞,显是一位通世高人。 老者一现身,那荆布衩裙的小姑娘,早已一顿怒道:“师傅,这女人好没来由,跑到我们这儿来撒野,我不依,她还说……、” 话未说完,脸蛋早又红了。 老者目注黄绿衣,捻须微笑,道:“这位姑娘贵姓?” 黄绿衣已看出这老者不是泛泛之辈,早将那目中无人之态收起,居然微微一裣衽,指顾小宝,道:“我与这人有些过节,因此追踪来此,你这位高足是故意出来拦阻,可不是我黄绿衣上门欺人!” 那老丈“啊!”了一声。微笑道:“原来是绿衣谷的主人到了,倒是失敬得很!” 身边的梅儿却是“呸!”一声,凶巴巴的道:“要打架什么地方不好去,为什么选上我们这九顶峰,你这不是存心蔑视我们么?怎么能怪我拦阻你?要打架,行!咱们先打一场!” 老者拍拍梅儿肩头,道:“孩子,你可不能小觑人家啊!人家的拈衣透骨功,也算得上武林一绝哩!” 梅儿显得有些不服,华了一口,嘟着小嘴道:“我管她什么功?这五顶峰下,我就是不许她打架,要打,先得和我打l” 老者回头看了顾小宝一限。顾小宝连忙趁机一揖,道:“晚辈误问老前辈仙居,扰了琴趣,这厢特此谢罪!” 老者抢须哈哈大笑,道:“别客气!你并非误闯,是老朽请你来的刚说起来老朽也不过是受人之托,有事与你一叙! 本已备酒相候,却不料她追踪前来,倒真是扰人雅兴!” 顾小宝一挺身,道:“晚辈功与她有些过节,待晚辈与她了结后,再向前辈请领教益!” 岂和卜一一 老者哈哈一笑,道: “老朽居处,岂容有人撒野,就算老朽肯息事宁人,这孩子也不会答应。你既是老朽客人,当主人的自然不容许别人对你无理。 说罢,策杖移开数步,又向梅儿姑娘道: “孩子,这可是难得的机会,借此历练一下也好,可不能粗心大意啊!人家可是一谷之主哩!” 梅儿一听师傅允许她出手,脸上陡然绽笑。 接着,脸一板,朝黄绿衣道:“来!来!我们先打一场,你若赢了,才许你找他打。” 绿娘子心中可没好气,在她记忆中,这五顶峰下,并没有什么高人隐居,虽说适才这少女挥出琵琶手,显然功力并不深厚,估量自己绝不会落败。 但她到底是城府很深的人,冷冷一笑,道:“我可不愿不明不白打一场冤枉架,要打也得说说看,你们是什么人?” 老者仰天长笑,尚未答话,那梅儿早又“呸!”了一声道:“你也配问我是什么人,要问回瑶山去问你那断腿师傅去,她便知道我们是谁。” 话声刚落,微一晃肩,一阵“叮叮哈哈”,两只纤掌,已同时挥出。 xxxxxxxxxxx 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 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 闲关容语花底滑。幽咽泉流水下滩。 原来—— 这梅儿不但习得琵琶掌功,还特意独出心裁,腕上回了琵琶声音的小金玲,故纤拿一挥,腕上便有“叮哈之声传出,恍如手挥琵琶一样。 绿衣娘子虽知老者是前辈高人,但哪肯就此低头露怯? 脆声一笑,夕阳余晖中,身如彩霞一统,梅儿便双掌落空,眼前皓婉如玉,黄绿衣的纤纤玉指,竟然向她腕上扣来。 梅儿万没料到对方身手如此快捷,芳心吓得一跳。 但她不愧名门高弟,一抛双腕,左手反挥琵琶,右手并指如戟,闪身跨步间,手指尖儿反向绿衣娘子腰眼上点到。 要知这梅儿不但琵琶掌已练到七八成火候,点穴功夫也有独到之处,指尖一滑,竟已沾衣。 黄绿衣赶紧一扭腰,让开左掌,袖头儿一甩,劲风猛扫,险险的几乎又将梅儿右腕缠住。 梅儿不但芳心突突,脸上更是挂不住,皆因她年轻好胜,才施出两招,便两次遇险,当着师傅和顾小宝心中如何不急。 一声娇叱,掌势倏变,一对玉掌霎时有如雪花飘飞。 只觉掌影翻飞,那“叮咚”之声,更如数十个琵琶,同时呜奏,既好看,又好听,不由有些呆了。 老者策杖在侧,观看二人打斗,不住的含笑点头,似是甚为嘉许。 黄绿衣先前总认为梅儿年纪轻轻,武功有限,并未在意,那知梅儿掌势一变,立时四面八方,掌影如踏雪飘飞。而且。那‘叮咚”之声,更具慑人神志之效,才知这小姑娘不可小觑。 她久经大敌,早又一挑秀眉,心忖;“连你我也胜不了,那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今天也别想离开此地。” 突然脆声一笑,两只彩拍同时飞舞而出,劲风呼呼,竟将梅儿掌势再退,但两条人影,顿又打得难解难分。 常言说得好:“酒途知己饮,诗向会家吟。” 二人武功相若,大家全是誓在必胜。 一个冷哼,一个脆笑,看得一旁的顾小宝目瞪口呆,心想:“若是我与黄绿衣动手,真怕挡不住她那一双彩袖哩!” 两人这一展开,已是四、五十招过去,竟然不分胜负。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十九章 阴谋离间 梅儿越斗越气,皆因她夸下海口,要是落败了,那多丢人,还有何面目见人? 心中一急,不免一味抢攻,因是临敌经验不够,而又急切求胜,就显得心浮气躁,娇喘吁吁,周身是汗。 渐浙的,黄绿衣一双彩袖,稍占上风,强烈劲风逼得梅几步步向后门退。 顾小宝心中不由替香梅儿捏把汗,双掌蓄势,想俟机扑出接应。 那策杖而立的老者,早已看出顾小宝心意,却向他摇摇手。面上仍是那么安详自在,似是毫不担心梅儿失败一事。 就在这当儿,梅儿娇喘之声隐隐可闻。 动手过招,一方如果已喘气频传,便是落败现象,但老者偏摇手阻他,顿使颀小宝甚为不解。 回首向老者望去,老者不但不急,反而哈哈笑道:“梅儿,你怎么把‘平沙落雁’、‘高山流水’、‘清风明月’三曲全忘了,不是知音不与弹,这位经在谷主人,正是知音啊!” 这可把顾小宝气得咬牙,心头又是茫然,暗忖:“这是过招呀!你怎么谈起曲调来哩! 简直……” 哪知他心中才动,梅儿皓腕之上,“叮叮咚”。一阵急呜,果然恍如“平沙落雁”韵调,纤腰一矮,真如雁落平沙。 这一变招换式,全是矮身发出,立时掌风匝地,韵律摇空,有如一曲匝地瑶琴,飞绕在黄绿衣四周。 奇诡绝伦招式,为顾小宝华生所罕见。 绿衣娘子原本脆笑不绝,以为胜利在望,哪知对方身子一贴地,劲力何止骤增一倍,琴韵声中,寒涛狂卷,竟然连站都站不住,更谈何进招递式。 这时—— 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匆忙一振双袖,人似彩蝶浮空。那滚滚狂涛,有如千层巨浪,一浪接一浪地贴地扫出。 她这才险险地让过这“平沙落雁”的滚地招式,在老者哈哈笑声中,梅儿忽地一声娇叱,双管如雁翅,冲天而起,娇躯如搏空鹰隼,电网追至。 绿衣娘子因是突遇奇招,心中不免有些愣然,才听音律一转,梅儿身影又至。 人在空中,反而有些张惶失措,忙一叠纤腰,拂袖对身。 哪知梅儿身若流云舒卷,竟比她还要快捷。 滚滚琵琶铃声。绕身齐鸣,饶她黄绿衣飘萍身法如何快速,但主动一失,人又在空中借力不得,只觉震耳铃声,震荡得心神无主。 这可吓得她芳心怦怦,恨得一咬牙,双袖盘头,身子急向下落想脱离那绵身劲力。 说时迟,那时快,还未容她脚尖点地,右边又响起梅儿呼声,道:“别溜跑,再听一曲‘清风明月’!” 绿衣娘子未料到梅儿竟如附骨之蛆,一着失机,竟然摆脱不得。 急切间疾挥右袖,身子猛向左方窜出,哪知”嘶”的一声,一只右袖已被梅儿齐肩撕去,而且手腕也想些被人家扣个正着。 虽是惊险万分,总算被她飞掠出去,一只莲藕似的右臂,裸露在夕阳霞晖里,真是又羞、又气、又恨! 她知道,自己人单势孤,若再拼下去,不但讨不了便宜,一条小命可能就要丢在这里。 暗地一咬牙,头也不敢回,长啸一声,划空奔去。 顾小宝也被这奇招异式看呆了,真是江湖之大,无奇不有,这种寓武功于琴韵的招式,真个是新鲜得很。 不由暗自忖道:“如果我与这梅儿姑娘过招为敌,只怕还要落败得更快!” 心中惊讶,也未留意绿衣娘子逃往何处? 一双眼睛,竟注视在微带娇喘的梅儿脸上,那心中不但惊奇,也好生佩服,本想赞誉几句,却又不知如何措词。 只听得老者哈哈一笑,向梅儿点头道:“好孩子,难为你啦!那绿衣娘子,论武功实在你所学之上。 只因你那腕上铃声,分了她的心神,感于奇异,一时大意失去主动,才有此番落败。你此番临敌,想必得了不少心得。” 梅儿早已收致了那凶巴巴的神态,展靥一笑,道:“师傅,你老人家也别这么讲,这‘仙音八式’,精深秘奥,她有多大能耐,岂能经受得起,只怪我功力不足,不然,能让她溜跑么?” 老者又哈哈一笑,道: “若说这‘仙音八式’,自非武林中泛泛武功可比,你若肯细心苦练,将来江湖之上,恁地皆可去得。 你有此番体念,便知对敌之时,切忌心浮气现,更不可因对方奇异,分散了心神,适才你不是险些落败么?” 顾小宝呆在一旁,听他们师徒对活,亦感获益非浅,不禁产生“到处皆学问”之念。 同时—— 也觉得这“仙音八式”,真是一个奇异的武学名词,这老人琴艺武功,均超人一等,必是一位隐世高人,才能由琴韵中创出八式招术,道才这三招,当真是精深奥秘,令人增长见闻不少,对老人更生无限敬意。 梅儿虽是倚树娇喘,那眼角儿却注视着顾小宝。 忽地她绽颜一笑,向老者道:“师傅。太阳都快要落山啦!师姐的事,你不是要跟顾少侠谈么?” 说时,禾真神秘地一笑。 顾小宝心中顿时又是一愣,心忖:“她师姐又是什么人?” 老者捻须点头,笑容慈祥的向顾小宝道: “老朽备了一杯薄酒,想与少侠作竟夕长谈,不意黄绿衣却来扰了雅兴,此地山高秋寒。少侠若不见弃,就请草堂暂住一宿如何,” 顾小宝对这老者,已生仰慕之心,又听梅儿姑娘说“师姐之事,要与自己长谈”,不由心中有些好奇。 当下一抱拳,道: “晚辈误闯宝山,已是不敬,前辈未见责怪,又宠邀叙话,正好敬聆教益。只是晚辈尚有一位同伴在这附近,待现寻他前来,一同进谒,未知前辈意下如何?” 老者哈哈一笑,道:“你那同伴,可是那位玩世不恭,喜爱游戏人间的千叶道长么?此时他只怕身在数十里以外了。明天少侠离此,必可在前途相迟,不用挂念他了,请!” 说了声请,策杖当先走了。 顾小宝心中顿又产生一种奇念,暗忖:“千叶道长与自己结伴来此,为什么又离此远去呢?” 回首望去,只见海儿用袖口掩嘴微笑,那一对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天真中带一份稚气。 此刻老者已策杖走了,心想:“我何不问问这梅儿姑娘,她师傅究竟是当今哪位高人?” 还未开口,梅儿姑娘已“噗嗤!”笑道:“你是不是心里感到怪怪的?好啦!我们对你全无恶意,如果是换了另一人,我早把他撵跑啦!刚才那女人就是榜样。走!师傅他都快进屋了!” 顾小宝口头看去,果然,才不过一转眼工夫,那老者已在草庐下策杖而立。 人家在那里恭候,而且又是长者,他哪能再延迟,只得随在梅儿身后,向茅舍走去。 此时夕阳已落,上弦月高挂天空,习习晚风,吹来一阵秋凉,那梅儿却在前面边走边问道:“顾少侠你是不是从玫瑰宫中来的?” 顾小宝心中一动,暗道:“看来这师徒已早知道自己来历,连数日前发生之事,全在人家掌握中。” 当下也不再隐瞒,道:“不错!在下刚在玫瑰宫中住过一昼夜,难道姑娘与五毒门下有渊源么?” 梅儿似在前头嫩撤嘴,道:“才不是呢?我师傅素不齿那五毒夫人的为人。只是……” 话未说完,快又顿住不说。 顾小宝趁机又问道:“那么令师贵姓?怎么知道我从玫瑰宫来?姑娘愿意告诉我么?” 梅儿却不答他所问的话,随手折了一根松枝,笑道:“你问师傅去吧!我还要去看一个人,拜拜!” 说完一摆手,挥动着松枝,跳跳蹦蹦的径自跑了。 顾小宝顿觉这梅儿天真未泯,好玩得很,只是性情善于突变,对自己和和气气,适才对黄绿衣,又是那般凶巴巴。 女孩子都奇怪得很,最老实的女孩子有时也会使诈,最奸诈的女孩子有时也会像只呆鸟。 这时他突然想起自己所认识的几个女孩子,白丹凤是明朗豪放的武林侠女,小倩是温柔贤淑的闺阁千金,胡芝兰是个谜样极端危险的女人。 而眼前的梅儿,却又天真和善中带着几分野性,但这几人中除胡芝兰尚未知深浅,余都有一身超人武功。 自己虽曾服过换骨金丹和神泉冰珠,只怕仍不是她们的对手,真是愧作须眉男子汉。 心中边想边走,此时离那茅舍,不过十来丈远,忽然瞥见那茅舍内有一个女人在向自己注视。 只是人在屋内,明处看暗处,看不真切,心急:“那女人莫非就是梅儿姑娘所说的师姐?” 哪知一抬头,屋内女人俟又闪身隐去,老者哈哈笑声,已由草庐檐下传来,道:“山居茅舍,不足接待少侠,快请!" 老者这般客气,顾小宝只得疾步向前,等他快接近茅屋,老者又伸手向内相让。 顾小宝跨进草堂,果见草堂中央.已然摆好酒菜,靠壁琴案上,正放着一张古琴,炉香未熄,香气氛绕。 两壁各挂一幅字画,陈设古雅,真像一个高人隐士所居之处。 老者早又相让。道;“请坐!奔波半日,此时想必肚子饿了,有话咱们边吃边谈。” 这般礼遇,顾小室反而有些局促,忙抱拳相讲道:“冒昧来访,承蒙惠赐酒食。晚辈真是惭愧得很。” 相让之下,顾小宝只好打横坐下。 老人哈哈一笑,道:“少侠不必多礼,老朽山野之人,久闻少侠乃当代情侠,久欲一见,恨无机缘,今日相逢,倒可畅叙一番。” 二人分宾主坐定,顾小宝才请问姓名,谁料老者竟哈哈笑道:“山野之人,早已不用姓氏,要是有缘,曰后自然知道。” 顾小宝见他不愿吐露姓名,心中顿又生疑。 就在此时,耳听隔壁卿卿联破,有两个女人低声说话,心中疑云更甚,心付:“难道这老者与血姑或红姑有关么?” 心中生疑,不由注视桌上酒菜。 老人似已看出他心中疑虑,哈哈一笑,道:“老朽虽懂得一点武技,却不愿自列武林,是以不愿人知道姓名。今日之会,我们且作萍水相逢,淡酒粗肴,尽可放心饮用,绝无恶意l” 顾小宝被人道破心事,不由脸上一红,只得举起杯来,与老者一饮而尽。 老者十分健谈,谈吐中不但武功琴艺,连山川人物,经史政治,无不渊博。 许多顾小宝不懂得之事,老人也滔滔不绝,真有“同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的感觉,不由更是心折。 但酒席半残,尚未听他提及梅儿师姐之事,心想:“梅儿姑娘不是说她师姐之事,要和自己谈么?怎么这老人又绝口不提呢?” 此时,老人喊了一声:“梅儿,快掌灯来!” 左侧房门一启,灯光暴射而出,只见梅儿姑娘手执高烧红烛步出,同时却向顾小宝微微含笑。 顾小宝心想;“原来适才屋中说话的人,有梅儿姑娘在内,但不知道另外一人,是否是她师姐?” 梅儿姑娘将灯放在桌边,像撒娇似向老人道:“师傅,您老人家怎么啦?谈了这么老半天,还未谈到正题儿上,人家急都急死啦!” 老人哈哈一笑,道:“傻孩子!这种事急得的么?……” 话未说完,突听隔壁房中,传来一声幽幽叹息,老人白眉一皱便将话声止住。 梅儿姑娘更是一田嘴,似是很生气道:“不说算啦!” 话刚说完,反身便走,赌气回到屋里去了。 顾小宝看在眼里,听在耳里,心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老人这时手捻长须,两眸神光炯炯的注视顾小宝,突然哈哈一笑,道:“英雄肝胆,儿女柔情,你们真是珠联壁合的一对。顾少侠,你知道有人为你断肠么?” 顾小宝忙离席一揖,道:“老前辈所指的是谁?” 口虽在问,心中却在想:“莫非是小倩么?” 老人笑道:“少侠请坐!青年人情有独钟,本非坏事,但若有第三者掺人,有时良缘反成孽缘,这种事情武林累见不鲜。老朽今夜奉劝少侠,对这件事应该当机立断,千万犹豫不得!” 顾小宝心中暗吃一惊,心想:“这老人之言,若非为白丹凤,便是为那五毒夫人之女小倩而言。” 在他离开玫瑰宫后,便是一件委决不下的心事,想不到老人当面提出。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答复才好。 老人见他低头不语,又道:“那位白姑娘虽不愧武林一凤,但与少侠仅有一面之缘,少侠情深,视为毕生知己,天涯寻访,本是武林佳话。 只是—— 正因为你这般多情,可系紧了另一个少女芳心,玫瑰宫别后,不知憔悴几许芳容。小倩这孩子,虽是五毒夫人之女,但生性与她母亲迎然不同。 “少侠千万不可以武林派系,歧视她的出身,少侠秦岭黄叶崖事完后,不知对这件事,有妥善安排设有?” 顾小宝正色肃容。道:“前辈金石之言,晚辈虽感,亦难解得。小倩姑娘出污泥而不染,在下万分敬佩。 一个男人若为了一个女人而沉迷不能自拔,这人就根本不值得重视。我想小倩姑娘也不喜欢如此人间贱丈夫;晚辈对此事之所以无法决定,正是恩师秦岭有事。 况且,此事亦不宜背师决定,一切等待黄叶崖事了,大明思师再说,晚辈愚昧,不知老前华能谅鉴否?” 老人沉思有顷,点头道;“少侠所说,确是有理,不忘师命,倒是应该,老朽也不能强人所难……” 话未说完,突听梅儿姑娘娇呼,道: “师姐,你别走啊!” 风声飒飒,似是有人从那屋中奔了出去。 原小宝霍地立起,道:“老前辈,那屋中可是小倩姑娘走了?” 老人点点头,道:“正是那孩子。唉!若是她真个负气走了,只怕会生其他事故?” 顾小宝微一抱拳,连话也来不及说,掠身追出茅舍,只听远处山间,那梅儿姑娘呼唤“师姐”之声,回荡在夜空之中! 他这晃身扑出,循着梅儿姑娘声音追去,虽是半弯明月,高挂天空之上,但山影巍巍,树影丛丛,哪能看得见人影。 只得循声猛追,将轻功施展到极限。 渐渐一… 前面梅儿姑娘的声音,似是越离越远,而且那声音渐渐隐不可闻,心中更又惶急起来。 心忖:“若这声音一失,这般荒山峻岭,我由何处去找7” 当下再猛提气,向前狂奔,不知不觉翻过两座山岭。 眼前水光耀眼,耳中更是奔流湍急之声,仔细一看,原来竟追到锦江之岸,此刻他心中反而一喜。 皆因前有大江阻路,这深夜之时,哪有舟揖渡江,只怕小倩尚在江岸之上寻觅渡船也不一定。 心中如是一想,人已猛向江岸扑去,只是这时已再未听到梅儿姑娘呼唤之声。 等他扑到江岸,才知道这一带江岸甚是陡峭,岸壁高有十来丈,对岸上游远处,灯光闪闪,隐隐又是一座城池。 顾小宝知道,二人尚未渡江,忙又沿江向上游追去,果然追去不远,只见前面江岸之上,白杨树下,隐隐有两条纤小人影闪动。 他以为是小倩和梅儿姑娘,心中反而犹豫起来。 心想:“小倩情深,自己在玫瑰宫时便已知道,此时若现身前去相见,岂不被她柔情所缚?” 越是文静,越是不说话的女孩子,情感就越是丰富。若是爱上一个人时,当真是死心塌地。 因心中有如是想,反而不敢上前相见。 此时他心中矛盾已极,适才一股劲儿猛追,等到见到人影,又怕相见,反而在一块大石之后,发起愣来。 只见那两条人影,似是有什么事发生了争执,好像是梅儿姑娘要小倩回去,而小倩又执意不肯。 顾小宝轻轻闪晃着身子,向二人争执的地方移去,心想:“我倒要听听,她们说些什么?” 哪知近身一看,不由心中一怔。 根本不是小倩和梅儿姑娘,原来是绿衣娘子和红姑二人,不由暗道:“她们二人怎么会找在一起?” 只听得红姑道:“那个姓顾的偏偏被我们宫主看中啦!而我们那位夫人,又溺爱这宝贝女儿。真是百依百颀。 所以,这事有些棘手,若是对姓顾的不利,怕将来夫人知道,我担当不起哩!” 绿衣娘子脆声一笑,道:“你以为他真爱你们家的小倩公主么?那小子呀!可一心一意的系在白丹凤身上,现在是痴心妄想,将来落得一场空!” 红姑点点头,道:“嗯!这一点,我知道。只是我们那位玫瑰公主可是死心眼,一切都护着他。 你还不知道啦!这次我们夫人,只知他们联袂前往秦岭,还不知他们并未一道走哩? 唉!天下痴心女子负心汉,莫如是这一对儿。” 黄绿衣一听,突又喜滋滋道:“那,你为什么不禀告你们夫人,把那小子截回去?” 红姑唉了一声,道:“说起那小子,我也有些生气,那日我为母报仇。他竟然前来多方拦阻。哼!若非看在夫人赠他一面五毒铁令,早就给他苦头吃了。” 黄绿衣趁机挑拨道:“这还用说,这小子压根就没将你瞧在眼里啊!万一他将来真的和小倩公主结为夫妇,只怕你们夫人对你……” 下面的话并未说下去,代之以一声冷笑。 顾小宝听得心中怒火高炽,暗道:“这贱人真是冤魂不散,几次纠缠自己,未能称心如愿,却来挑拨红姑与我为敌 不由伸手握了握剑柄,恨不得长身扑出,剁她几剑。 但他到底忍下了,别说还有那手辣心毒的红姑在旁,单是黄绿衣一人,他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 蓦地—— 红姑在一阵沉恩后,又道:“你倒说的是,只是我们那位公主行事任性,不但她母亲宠爱她,武功更不在我之下。 万一弄不好,此事便无法收场。不瞒你说,我暗中跟着他们前来,便是为了这件事,你有什么好点子没有?” 顾小宝听得心中一震,暗道:“这两个蛇蝎女人,全都想算计我,今后我得格外小心才好。” 只听得黄绿衣笑道:“这有什么难处,只要你能将你们那位公主诱离他的身边,我就有法将他弄走。” 说时,神秘地一笑道:“我有个好地方,只要将他骗到那里去,我自有方法让你们那位公主恨他,而且和他反胜成仇。” 红姑惊喜道:“那是什么地方啊?那方法又是什么呢?” 只听得黄绿衣格格一笑,在红姑耳边低声说?思妇洹:旃谩芭蓿 绷艘簧胧橇扯埠炝恕?br> 接着嗯了一声,道:“嗯!你这方法很好,也亏你想得出来,只是……只是……,,黄绿衣又笑道:“只是什么呢?你还怕事情闹大么?到时候不怕五毒夫人不出面,你们五毒门不是早想领导西南武林么? 如此一来,正可与他们那些武林正宗的人一较高下。说真的,平素他们也太狂妄了一点,你们五毒门绝技,还怕斗不过他们么?” 顾小宝听得心中一栋暗道:“这女人好毒,听他用意,竟想挑拨五毒门来与武林正派为敌。若然她狡计得逞,只怕武林使是一场弥天浩劫了。” 一想到这歹女人太歹毒,心中登时按捺不住怒气。一摸剑柄,长身便想扑出去。 哪知就在他将动未动瞬.间,突听红姑“咦!”了一声,遭。“你看!那船上是谁?” 话声一落,两条纤影一闪,同时躲入乱石之后。 顾小宝口头向江面上看去,只见月色如轻纱薄雾,笼罩在江面上。 一叶扁舟,逆流而上,那船上并无人划桨,仅船头上,站立着一位俏丽佳人。 衣袂顶风,迎风而立,那小舟在她两只罗袖不断左右轻拂下,便如箭矢一般驶来。 顾小宝自服脱骨金丹与神泉冰珠之后,耳聪目敏,虽是相距十来丈远,凝神看去,竟被他看出,那船头迎风俏立的正是柔情似水的玫瑰宫主小倩。 那船驶到几人隐身江边,突然停了下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只见她仰着消脸蛋儿,轻轻一声长叹。 江风飘起她的秀发,罗衣映月,恍如凌波仙子,谪降广寒。 只见她口角噙愁。峨眉对月微座,伸出皓腕,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似是幽怨不胜。 有人说:“女人们在抚弄自己的头发时候,定是心已乱了。"此刻的小倩,不知道是心乱,还是江风将发吹乱,也许两者都有。 顾小宝看在眼里,顿又心中怦怦跳动,暗道:“看来她并非发觉岸上隐身之人,然而,她突然停舟这深流之处作什么?难道……难道……” 不知他哪来的一种想法,突然觉得她是否会有意外行动,会不会往牛角尖里面钻……” 这时他的一颗心,全被这临江长叹的小倩吸引,连隐身石后的黄绿衣与红姑二人也未去留意。 他紧张除留心的,注视舟中小倩的一举一动。 那幽幽叹声,有着无尽的感染力,顾小宝不知不觉,也轻轻长唱了一声。 叹声才落,忽见小倩慢慢低下头来,缓步向舱中走去。一会儿工夫,舱中已有灯光射出。 小舟虽是逆流停在江中,却并未打横,顾小宝被小舟竹篷挡住视线,看不清舱中情形,又不敢过分的暴露身形。 正在犹豫是否现身与她相见,将适才黄绿衣与红姑所说告知她时,舟中已有“叮步”琴声传出。 听她调理一会琴弦,开始“叮叮咯咯”的抚弄,初如江风习习,渐渐音韵转高,有如铁马金戈! “白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马傍交河。 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野营万里无城廓,雨雪纷纷连大漠。 琴声至此急转直下,吟哦也逐渐微弱,但却清楚传人顾小宝耳际: “山迢迢兮水长,照孤舟兮明月光,耿耿不寐兮银河渺茫,罗衫怯怯兮风露凉。” 此歌乃仿汉乌孙公主之“悲愁歌”。 乌孙公主为江都王建之女,名细君,武帝元封中,闲为公主。嫁乌孙国王(今伊犁)昆莫,昆莫年老,不言语,公主悲,乃为作歌。 吟声凄楚,单那琴音也令人荡气回肠,不忍卒听。 吟毕,又听她调了一会弦,顾小宝识得琴音,顿觉她琴弦调得太高,与歌声韵律不配,隐含肃杀之气,不由心中一震。 只听得她又吟道:“人生斯世兮如轻尘,天上人间兮感夙因,感夙因兮不可低,素心何如兮天上月。” 顾小宝听得讶然失色,不但肃杀之气胜于前首“古从军行”,而且忽作变激之声,音韵可裂金石。 他已听出小倩心中怨气已深,那似水柔情,只怕要变为怨忽了,不由心中一阵悚栗,暗道:“万一小倩情爱极而恨,只怕真会引起武林一场浩劫。若果如斯,我顾小宝便是罪魁祸首了。” 心中正在彷徨悚栗,忽然对江岸上,一阵幽扬箫声,浸月而来,那箫声韵律悠扬,柔和悦耳,并非低沉悲戚之调。 萧声一起,立即将琴声肃杀之气,缓和下去。 顾小宝心中惊讶不已,心想:“这吹箫之人,显是闻琴而发,这人不但识得琴音,而且还是一个内功精湛之人。否则隔着偌大江面。岂能清彻入耳。” 大概萧声起得奇异,公主小倩已由舱内走了出来,向对岸眺望。 顾小宝也不由向对岸望去。 饶是他目聪过人,但江雾迷漫,自然看不见人影,但那策声却越来越近,似是那吹群之人,正在催舟向这边滚来。 果然—— 一会儿工夫,江心出现一叶小舟,箭射而来。 那船头之上,立着一个男人,横来在口,渐近,顾小宝心中顿又一惊。 原来这飞舟而来的吹箫人,正是白天店中与绿衣娘子大打出手的那个器宇轩昂的书生。 小倩一见此人,似也吃了一惊,甚至不想与书生谋面,罗柏轻拂,小舟野向上游射去。 此时两舟相隔,不过十来丈远。 她快!那书生也快,倏听一声龙吟长笑,横飞而来的小舟,突然转向,斜刺里也向上游追去。 同时只见他两手抱拳,道:“姑娘休得回避,在下是善意相访!” 眼看两舟就要相接,但小倩那只小舟,突又活向后退.那书生长笑一声,人已点舟飞起,好快的身法,电射般向小清船头落去。 小倩倏地左袖横拂,小舟立时转向江心,横移数尺,同时一声轻叱,右袖已向那飞落的书生拂去。 顾小宝虽是隐身岸上,也听到呼的一声,知道这一袖之力,何止数百斤力遭,立时管那书生担一把汗。 须知,人在空中,突然遭人骤袭,因无法借力之故,最难闪躲得开。 何况这时那书生脚下,是奔流湍急的江流,只要被劲风拂着,就算不受伤,但也要葬身江流之中。 书生似未防备小倩会突然出招,此时脚离江面不过数尺,顾小宝正在心惊之时,书生已在长笑声中,人又冲天而起。 小倩姑娘的袖风,堪堪由他脚下扫过。 她本是阻止书生近舟,书生人身升空,目的已达,那小舟早又沿开数丈,双袖猛拂,则舟像离弦箭矢向下游退去。 等到书生拧身斜落自己船头,小倩那小舟,已出去六七丈远近了。 书生虽是讨了个没趣,却无愠怒之色,但却听他道:“一个武功不凡的姑娘,为什么白天要化装成小叫化?因何从琴声中又传出那般动人的忧思呢?” 顾小宝蓦然明白过来,原来白天店前那打莲花落的小叫化,竟是小倩所扮。为了怕露痕迹,还咬牙挨了黄绿衣一鞭,心中更有着无限感动。 如此说来,千叶道人夜间发现之人,必也是小倩无疑。除了她,谁会在深宵露重之时,尚徘徊在自己客栈门外呢? 心中正在感叹,那小倩的小舟,已隐人迷茫烟波的江中。由于知道这书生并非夜间神秘之人,论交之念,不禁油然再起。 偷偷向江岸大石后黄绿衣与红姑隐身看去,两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 顾小宝惆怅的返回城内,刚抵旧皇城,迎面走来两名黑衣劲装大汉,朝他一抱拳,道: “阁下可是‘情侠’顾小宝?” 顾小宝一怔,道: “在下顾小宝,与二位素昧生平,不知有何见教?” 其中一人高举红色拜帖,道:“在下等奉命所差,在此恭候顾爷,请帖一纸,请顾爷过目!” 顾小宝接过拜帖,展开一看,上面写着: “素闻台端为诸国后起之精英,‘偷天换日’与‘攀星摘月’又为赌国之绝学,谨备菲酌,订于明日午时,请驾临批粑巷薛涛故里一睹台端风采神技。 下款署名赌场老兵。 天未亮,成都茶楼酒馆,街头巷尾传遍了一则消息。便是:“赌王大决斗。” 潘大爷潘洪,是成都举足轻重的风云人物,在川西道上的赌国独占蓬头,但他的场子在早几天被人踩了,赢走一大笔不少的… 输人不输阵,输阵歹看面。潘大爷咽不下这口气,才发出这份“战书”,而这对手竟然是顾小宝。 消息不迳而走,这一场赌局,顿时轰动了整个成都。 潘大爷赫赫有名,在川西道上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但对手顾小宝,却是名不见经传的人。 因此,大战的前夕,赌徒们已开始赌外围了,“盘口”高达五与一之比。 那就是说,赌潘大爷赢的,一两赢一两。赌顾小宝赢的,则是一两赢五两。 尽管“盘口”的比率悬殊,但潘大爷是热门的,赌徒们趋之若骛,买“黑马”的却是绝无仅有。 大战酝酿之际,暗中却有两路人马在活动。 一批是绿衣谷的人,奉命各处搜寻顾小宝的下落,企图阻拦顾小宝应战,使他未出师便落个不敢出战的口实。 另一方面却是五顶峰的人,他们也在找寻顾小宝,这是因为玫瑰宫主小倩的关系,爱屋及乌,必须尽一切可能,设法对绿衣谷打击。 这完全不是利害关系,就算潘大爷获胜,与她绿衣谷又有什么干系呢?当然也跟五顶峰没有牵连,纯粹是江湖恩怨。 常言道得好,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黄绿衣便是这种心理,她原想吃顾小宝这只“童子鸡”,后来知道顾小宝满腔情债都系在白丹凤身上,吃不到,就毁掉,无论金钱、人格,作彻底的摧毁。 但是—— 另一批人则与利害攸关,那就是买“黑马”的赌徒。顾小宝胜了。他们便坐获五倍的暴利。 以赌为生成职业赌徒,哪讲什么道义,纯是利害相争,只求达到利已的目的,是不择手段的哩! 整个成都,几乎都被这两方面的人按遍了,可是他们徒自奔命,却是到处扑空,毫无所获。 而这时候,顾小宝却在“薛涛故里”高卧房中。 最安全的地方最危险,最危险的地方才最安全,谁也未料到顾小宝竟先潘大爷而抵达。 沿江下行二里,即批把巷门校书薛涛故里。正临职江上游,有望江楼,为郊外一游感住所。 园门木坊耸立,朱江壁绿,园中彩绿修英,清雅幽闲,为成部游览胜处。 史书上所载“五云仙馆”、“沼锦楼”、“洗笺亭’、“清怨室”、“琉杯池”等,或毁或名不符实。 园中荣社林立,批把树人,绿竹雨里,以摆“龙门阵”,成都一市有人百余家,而以此为最上品。 薛涛井,旧名玉女律,水极清冽。 古井前有伍生辉一联云; “古井冷斜阳,问几树批粑?何处是校书门巷? 大江横曲桥,看一楼烟月,要平分工部草堂。” 由于再进有五云仙馆、吟诗楼、琉杯池。建筑虽不宏壮,但曲径幽道,景致殊为流洒。 楼上有顾复初一联云: “引袖拂寒星,古意苍茫,看四壁云山,青朱剑外;停琴仁凉月,予怀浩渺,送一篙春水,彩到江南。” 此公文笔,允称佳构。 这位长安校书,能以诗才,出人慕府,历十一镇,周旋于公卿达旦之间,其风雅韵事,竟得流传千古。 当天晚上。 顾小宝就住在薛涛居,养精蓄锐。 但是—— 在这里,潘大爷已出面包下了整个故居,布置成“擂台“,所有的要道均有“洪门”弟兄把持。 可见他这一场大战,弄得相当的隆重。 而整个成都的职业赌徒、赌场豪客,以及川西道上的黑道中人,也闻风赶来,群英会聚于一堂。 剑南山水尽清晖, 沼锦江边天下稀。 这是陆放翁对望江楼的吟咏之作。 一场豪赌就设在望江楼上,同时也惊动了官府。 为了防止意外,府城所有捕快全出动了,混迹在观战的群众之中,总捕头马振威亲自坐镇。 两个赌徒的挑战,居然由官府劳师动众,可说是绝无仅有的事。不论胜败,此举将在赌国,武林传为佳话。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十章 因巧生拙 望江楼的茶桌已撤光,只留下楼中央的一张小方桌,铺上特制的天鹅绒薄垫,上面再铺以洁白的桌布,用四根铁棍压平。 四方四把太师靠椅,旁边的两张茶几上,各置一只扁平的小皮箱,里面装着雨打精致的高级“扑克牌”。 两三百位观众,已候在楼上。潘大爷走进来,立即报以如雷的掌声,表示对他的欢迎。 潘大爷端出一副严肃的神色,频频颔首,向让开两旁的观众招呼。 他坐下不久,一个中年人奉上香茗,他,就是“四条!”输给顾小宝的“四条9”的那位姓张的。 姓张的附在潘大爷耳边低声道:“大爷还是防着一点,那天我跟那小子同桌赌了一场,他确实有点鬼门道,大爷歇手了十多年,别阴沟里翻了航空母舰,当真栽在那小子的手里……,,潘大爷没有吭声。 姓张的见潘大爷没有别的指示,离开了小方桌,到楼梯口去了。 时间已经逐渐接近……当楼梯响起一阵步履声时,楼上便起了一阵骚动,顾小宝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意外的,他后面竟然跟着那位跟黄绿衣打过一架的书生。“原来昨夜顾小宝接到”挑战书“后不久,正路路独行。 书生已系舟登岸,也向城里走来,二人不期而遇。 顾小宝原存有结交之心,忙向书生一拱手,道:“兄台好雅兴,深夜泛舟,临江奏曲,不但是高人,还是一位雅士。” 书生微然一愕,想不到自己一举一动全落在人家眼里,朗朗星眸,如寒电般向顾小宝扫了一眼。 及见对自己说话之人,丰神如玉,品貌不凡,双目神光炯炯,便知也是武功不弱的人物! 当下朗声一笑,道:“四海之内皆兄弟,人生何处不相逢,兄台如有兴一谈,不妨联袂而行,至城市酒坊,夜饮三杯!” 这书生爽朗得很,对顾小宝毫无戒备之心。 二人这一施展轻功,似是较上了劲,但始终保持着并肩,即使相差,也只不过一步之遥。 书生抱拳道:“兄台轻功已致上乘,兄弟何幸,得遇高人!” 顾小宝也抱拳还礼,道:“好说!好说!兄台才是出世神龙,昼间斗那黄绿衣之事,兄弟虽然未窥全豹,但后来曾听伙计述说,便有失之交臂之感。不意又在此间相遇,故冒昧出见,兄台不嫌唐突么?” 书生朗朗星眸一瞬,突又问道:“适才江心之事,想来兄台已全看见,不知这抚琴姑娘,兄台可知是谁?” 顾小宝见他问及小倩,不由微微一叹,道:“这位姑娘确是广寒仙妹,不但情操高洁,武功也令人高深莫测,身世小弟倒也全知,见台不是说去夜饮三杯么?我们去酒楼一谈如何?” 书生见顾小宝态度诚挚,并非狡诈之徒,当下笑说一声:“好卜’二人把臂前行。那消片刻已抵成都,神不知,鬼不觉的越过护城河,登上城墙,来到市区。 书生造向远处灯火辉烁处一指,道:“那儿便是‘杜康居’,尚还雅洁,我们到那几夜饮如何?” 二人全是爽朗性儿,顾小宝答应一声:“好!” “杜康居”是成都唯一大酒楼,经常通宵达旦,酒客如云,此刻虽是已过三更,猜拳行令之声,依然不绝。 二人酒过三巡,才互通姓名,原来书生姓武,名天琪,乃括苍山海沧逸叟之徒。顾小宝便将自己下山所遇,详述一遍,才又将挑战之事说出,武天琪毅然自告奋勇陪他前往。 正主儿出现,整个望江楼顿时鸦雀无声,突然静肃下来。 于是一一顾小宝和潘大爷面对面地坐了下来,两个位子是双方公证人坐的。 一方是成都总捕头马振球。一方是武天琪,其余的人均在周围三尺距离之外观战,不得擅越固定的绳索之内。 潘太爷确是只狐狸,故意问道:“我们是友谊赛,还是真刀真枪地拼?” 顾小宝微微一笑,道:“潘大爷年高德劭,又是川西道上一鼎,自然是嫌小不怕大,在下只好舍命陪君子!” 潘大爷不动声色,取出了一叠银票,置于台面上,遂向马振威道:“总捕头,我们现在可以开始了,麻烦总座取一下牌。” 马振成神色肃然,打开茶几上的小皮箱,随手取出一到精致的纸牌,当场拆开密封的纸盒,将二至七的小点子取出,然后置于桌中央。 “请!” 潘大爷以地主的身份,表示礼让。 顾小宝毫不客气,抓起了桌上的半副牌,以勤俭的手法,将婢洗乱了,然后交给潘大爷“签字”。 这二场轰动整个江湖的豪赌,便在数百双眼睛的凝视下,展开了序幕……刚开始,双方都是沉住了气,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战术。 不到三个时辰,四副牌已用完,马上又补充了四副。 晚饭后,战况更激烈了,潘大爷台面上的一百万两,已输去二、三十万两。 不久一一就是一副“冤家牌”,潘大爷一副出门“三条a”的牌,碰上顾小宝的同花,使他一百万两银票,悉数搬了家。 潘大爷头上冒出了冷汗,立刻下达命令,调动头寸,总算他神通广大,不到顿饭光景,就有手下送来二百万两银票。 现在双方的实力已很接近。正好轮到潘大爷发牌。 他以神乎其技的手法,发给了顾小宝台面上从“10”到“k”的红心,而他自己的牌面,则是从“且矿’到”k“的黑桃同花! 双方都是“9”、“a”两头的同花顺,潘大爷的“黑桃” 比“红心’大下级,由他开价。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出了一万两。 顾小宝的底牌当真是张“红心a”。 笔者前面说过,凡是喜欢赌博的人,都有一种贪念,尤其是喜欢错“梭哈”的人。 拿不到一手好牌的时候,总希望有一手好牌,等到掌握了一手好牌之时,就自然希望大大地赢一笔。 像顾a、宝这一副“同花大顺”的牌,一个赌徒毕生也难拿到一次,机会自然不能错过。 但顾小宝竟不屑一顾,竟然弃牌不跟。 谁都不敢掉以轻心,尽都是以守为攻,以静制动。 果然是棋逢对手,彼此都在争取有力的一搏。 时间在悄悄溜走,这前哨战接触,顾小宝略微占了点上风,但双方仍然没有机会短兵相触。 潘大爷只要发现牌不好,马上就丢牌,绝不硬挤到底,所以半个时辰下来,顾小宝仅仅只赢了点“盘子钱”,没有一副牌是发到最后一张的。 这要死不活的场面,,非但赌的人不起劲,就是观战的人也觉索然无味。 但是一一那些职业赌徒却是心里有数,知道这正是暴风雨前的一刹那,好戏还在后头。 果然不出所料,当两个时辰拉锯战后,双方的攻势开始猛烈了,每一张牌的开价,出手就是一万两以上。 尤其是潘大爷,采取了银弹战术,存心要用钱压住对方,一百万两的银票上了台面。 顾小宝倾其所有,不过仅有四、五十万两,一不小心,很可能一副牌就全军覆没。 因此打得特别谨慎,丝毫不敢轻敌或冲动。 场外交易依然在进行,虽然顾小宝是暂获小胜的局面,但行情还是看好“热门”,认为潘大爷终会反败为胜! 这一场豪赌是空前的,而且参加的只有两人,所以相当紧张。 每副新牌拆开,双方轮流各发一次,立刻弃而不用。 潘大爷显得十分吃惊,默默地收起“盘子钱”,一双眼睛凝视着顾小宝久久不眨一下。 总捕头马振威以公证人身份收牌,有意无意的偷看了一下顾小宝的底牌,也不由心头一震。 打“梭哈”要诀,就是要稳、忍、狠。顾小宝拨到这样一手大牌,竟毫不考虑的把牌丢了,这忍字功夫已经炉火纯青了。 他不由替潘大爷焦急,一生英名很可能会栽在这年轻人手里。 接着,是顾小宝发牌。 顾小宝以同样手法,发出潘大爷刚才那副同样的牌,只是搬了位。潘大爷发进的是红心从“10”到“k”的同花颀牌面,顾小宝是黑桃从“10”到“k”的牌面。 照样,顾小宝出了一万两。 潘大爷显得十分吃惊,点燃了水烟袋,连续抽了几口终于狠下心,跟进之后,加外十万两。 当然,他这是“投石问路”,如果顾小宝是“黑桃a” 或“黑桃9”,他必然会反打。果然不错,顾小宝不但跟进了十万两之后。外加了六十万两! 潘大爷震惊了,足足考虑了长达一盏热茶之久,终于狠了心,拍拍台面,道:“六十万之外,再加一百万两!” 顾小宝连本带利,也不过一百六、七十万两,一潘大爷这一手,分明是吃准了他赌资不足,故意刁难。 顾小宝计算了一下自己台面,一百万两应该有多不少,但是,他脑海里突然闪过另一个念头,这想法只有他自已清楚,外人无法理解。 他微微一笑,道:“姜是老的辣,我原想‘偷鸡’,可偏偏被潘大爷识破,我这一跟进就全军覆没,我认输。” 说完,将台面上四张明牌翻了过来,同时,对观众一抱拳,道:“今天赌局到此为止,在下自认不是潘大爷对手。” 他收起剩余的赌资,毫不恋栈的朝楼外走了,走得很清酒,并未将输赢放在心上。 外面的夜色正浓,武天琪忍不住问道:“顾兄,对赌这一方面,我是门外汉,但我看得出,这最后一把你赢定了潘大爷,为什么…?” 他话未说完,顾小宝接道:“如果我判断不错,这位潘大爷很可能是我同门师叔。” 武天琪一愕,道:“为什么这么洲” 顾小宝道:“家师原出身千门,后来……” 他接着把诸山老人在感情上受到打击,开始隐道之事说了一遍,最后始道:“如果我始料属实,我怎忍心同室操戈,让师叔他老人家遭此打击呢?” 武天琪吁了一口气,道。“原来中间有这种变故,顾兄仁心宽厚,兄弟好生敬佩。走! 我们去酒楼作竟夜长谈,如何?” 二人才到“杜康居’门口,一个伙计迎了上来,道:”二位公子爷,你们来啦!楼上雅座酒菜全预备好了!“武天琪心中一怔,暗道:“谁给我们订的酒菜?”但面上却未露惊讶之色,好像是随口问道:“谁来告诉你的呀?” 店伙计哈腰一笑,道:“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适才府上小厮来说,赌局一散,两位公子爷就要前来饮酒,吩咐小的留下一间雅座,连酒菜也吩咐过了。” 武天琪心中虽是诧异,却哈哈一笑,道:“原来如此。 小柱子挺能揣摸我的心意哩!“说罢,神态安闲的向顾小宝笑道:“我们上楼用!” 楼上,临街一面,全是隔间的雅座,靠楼梯这面,这是一个通堂,每张桌上,全都坐着酒客。 武天琪向酒客微微一扫,并无扎眼人物,便随着伙计,进了右边一间雅座。 果然桌上酒茶具备,店伙计替二人斟上酒,便返身退出。顾小宝为人敦厚,向武天琪一举杯,道:“武兄,来! 咱们干一杯再作长谈!“武天实突然脸色一肃。低声道:“顾兄且慢!伙计所说吩咐酒菜之人,有些蹊跷,小弟身边并无随身小厮,哪能前来预订雅座?” 顾小宝这才惊讶起来,忙借灯光向杯中注视,见酒色甚清,嗅嗅也无异味。 武天琪却由怀中取出一枚金针,试着向杯中一浸,金针立时乌黑,果然酒中有毒。 顾小宝不由又羞又恼,自己虽非千门中人,但千门伎俩,诸山老人差不多全告诉了自己,居然毫无戒备之心。 气得霍然立起,正要发作,武天琪却淡淡一笑,低声道:“别发作用!我们不妨将计就计,看看是什么人物,在我们面前捣鬼!” 二人一面谈话,一面也举杯动着,但那酒菜全未下咽,武天琪道:“是时候了,咱们且装着中毒,看看这人怎么对付我们?” 说罢,二人相视会心一笑。 武天琪这才朗声一笑,道。“好酒……啊!……怎么?我……我不能再喝了……我醉……醉啦!“声落,人便伏在桌上。 顾小宝也跟着斜靠壁上,闭目而待。 就在此刻,忽听隔壁有人低声一笑,随着门帘一动,有人向雅座偷看了一下。 顾小宝从微睁目光中,看见是一个横眉怒目的汉子,那人一见二人都已中毒,回身招手道:“来啊!你这法儿真是妙极,这一下,咱们弟兄可露脸啦!回去准会有赏!” 只听他身后有人说道:“别嚷嚷啦!别被人看出破绽。” 说完,却故意大声道:“是怎么啦?你这两个朋友全醉了么?不能喝就少喝一点。” 那大汉也沙哑着嗓门咧嘴笑道:“是倒我先前不知道是他们在此饮酒,等听出声音,却全都醉了。” 身后那人又遭:“朋友嘛!就在患难中才见真情,说不得咱们只好把他们弄回去了。” 随即听到他高声叫伙计。 一会儿,只听得楼梯“唯!阐”响着,那人又道:“伙计!这二位是咱们兄弟的朋友,现在酒醉,我们要扶他们回去,酒莱多少钱,连我们的一起算厂店伙计连声应:”是!“伙计一走,那大汉道:“老三,你去找两顶轿子来,在这城中,他们可是风云人物,我们可不能背着他们走!” 身后之人,应了一声,“哪刻树”跑下楼去了。 那大汉又回身去了隔壁,武天琪趁此机会低声道:“此事另有主使的人,咱们别动声色,到了他们窝里看看是什么人再说!” 顾小宝心想:“这位武兄果然机警过人,胸有成竹,这使狡计的人,今夜准得吃他的苦头。人家有胆子去闯虎穴,难道自己还怕么?” 当下果然闭目不动。 不一会儿,只听一阵步履声上楼,随着大汉身后。进来一个瘦皮猴一样的汉子,只听他低声道:“我已叫人先送信回去了,立刻派人来接应。” 那大汉道:“猴子!真有你的。可是你也太过小心了,他们已吃下了迷魂散,还怕飞上天去么?” 瘦皮猴道:“二哥,话不是这样,这两人手底下硬朗得很哩!万一半路上醒来,咱们二人挡得住吗?再说,这二人在我们手上弄翻了,咱们兄弟也扬眉吐气,露脸啦!轿子已在楼下等候,我们一个人抱一个吧!” 顾小宝心中暗笑,故意将手脚放软,任由他们抱着下楼,放进一顶轿中,耳听那瘦皮猴吩咐轿夫,道:“抬到迷翠山庄去!” 两顶轿子,便被轿夫抬着走了。 跟着,轿前后响起一阵蹄声,顾小宝知道这两个人骑马一前一后,转眼工夫,已出了城。 耳中一片江水奔腾之声,原来是在沿着江岸行走。 约有半个更次,迎面一阵驾铃震响,约有数骑飞奔迎来。 顾小宝心想:“大概是迷翠山庄的人来接应来了。” 从轿布中望出去,月色蒙蒙之中,飞奔前来三匹骏马。 从那飘飞的衣袂中,已看出为首之人,是一个女人。 走在轿前面的那个大汉,纵马迎了上去,两乘软轿便停在江岸之上。 只听那大汉对迎来的女人嘟嘟囔囔一阵耳语,似是在述说酒楼中经过。 因是耳语,顾小宝听不真切。 回首向左前方武天琪那顶软轿看去,见他全没动静,心想:“这人虽是初入江湖不久,倒是十分老练。这些龟儿子,哪知我们是清清醒醒的,中了他们什么道儿呢?” 一会工夫——那迎来的两男一女,同那酒楼上的汉子,已经步向轿前走来,顾小宝这才看清楚,那女人原仅是个侍儿装束,背插短剑。 另外两个汉子,虬筋粟肉,太阳穴鼓起很高,显然武功不弱。 那侍女走到武天琪那辆轿前,笑吟吟的道:“你们让我瞧瞧,是否真的如你们所说的已醉了!” 顾小宝立刻心头一震,暗道:“这女人真是机灵得很,竟然起了怀疑!” 只听那大汉嘿嘿一笑,道:“错不了!俺与老三做事,素来干净俐落,不会温吞水的。” 口中在说,人已伸手去掀轿帘。 就在此刻,只听得那女人又道:“慢着!” 话声中,回身又向身边两个大汉道:“你们戒备着点儿,听说这两人身手全不赖哩!” 话完,“呛嘟!”一声,拔出背上短剑,立掌护胸,用剑尖将轿帘挑起。 顾小宝心中立即紧张起来,心付:“坏了,这女人厉害得很,只怕西洋镜要拆穿!” 心中才在想,那女人冷冷一笑,抖手一剑,直向轿中点去,身旁两个大汉也同时拉出了家伙,倏地一分,早将软轿两面围住。 那女人一剑向轿中点去,这可大出顾小宝意料,心中一震,长身便要扑出。 就在他将动瞬间,忽听那女人脆声一笑,人已撤剑后退。 那怔在一旁的两个大汉,得意的嘿嘿一笑,道:“姑娘这可试出来了吧!若非真个中了迷药,岂不怕姑娘一剑穿胸么7” 顾小宝暗喊一声:“惭愧!这女人端地机警过人,若然自己稍快半步,岂不被她识破!” 只听那侍女道:“可以走了。公主在庄中等候哩!” 一听侍女说“公主”二字,顾小宝又是一愕,暗道:“难道这主使之人,会是小倩?” 就在此时。大汉叱喝道:“走!” 轿夫立即将软轿抬起,随在三骑之后,向前走了。 前行不远,只见两旁重峦叠翠,浓荫蔽空,那江水奔腾之声,已杏不可闻,这才知道进人山道。 弯弯曲曲,这通行去,大约有个把时辰,突然一行人似是进人了一个山洞,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约莫,又是顿饭时间,眼前一亮,一片灯火辉煌,前面已是一座很大庄院,而且庄前人声隐隐可闻,显是有人在庄前等候。 一会工夫,已然到了庄前。 轿子一落地,庄门之外,早涌来数人,前面侍女,飞鞍下马,笑道:“快去禀报公主,人到啦!” 一个丫头打扮的姑娘,应了一声,回身向在内跑去。 那些人虽然涌来,全都静然肃立,好似在等候吩咐! 女侍掠掠鬓发,回眸向轿门瞥了一眼。道:“这轿中二人,已经吃过了迷魂散,快把他们抱进去。” 两个大汉应声走来。顾小宝忙将眼睛闭紧,任由他们将自己抱出。 前面早有宫灯引路,穿过两重院落,突觉一行人停在花香阵阵所在。 顾小宝微启星眸,只见来到一个精致小跨院,庭院中满置盆花,夜风回荡,花香球红袭人,那绿沙窗内,珠灯难灿,看来布置十分雅致。 偷眼向武天琪看去,好像果真是中毒一样,心想:“这位武兄行事倒有些令人莫测,要是我一人,岂会如此让人抱着走路” 此时已进人房内,见室内更是雅贵无比,珠灯照射下,那些珠镶玉琢的陈设,更是耀眼生辉。 房中分设有两张绣榻,罗帐垂珠,绣被幻彩,分明是女人所住的香闺。 两个大汉将二人各放一张榻上,返身便走了出去,院中随即响起一阵纷沓步声,渐渐远去,显是众人全都退出了跨院。 顾小宝微睁眼睛,向武天琪看去,武天琪也正微笑的看着自己,微微摇着头,似是叫他别出声。 等了好一会儿,四周出奇的安静,也不见有人前来,顾小宝可有些忍不住了,夜风过处,院外花香阵阵传来。觉得好闻已极! 不知不觉间,那香味渐渐浓郁起来。沁人脾肺,有如兰核一般。不由有些诧异起来。 幸好房中无人,。顾小宝忍不住低声道:“武兄,这香味有些古怪,你觉出么?”武天琪连忙摇头,似在阻止他说话,那知绿纱窗外,突然有人发出一声冷笑。 二人同时一惊,顾小宝更是失悔,由于自己一时不忍,致使前功尽弃。 既是被人识破,两人怎能再赖在床上,同时想挺身跃起。 岂料——人未跃起,二人竟同时惊得“啊!”了一声。 不知为什么?四肢软绵绵的,不但无法用劲,连动额都不能够,这才知道刘备招亲,弄假成真,中了人家道儿。 二人面面相间,一时做声不得。 这时房门一启,袅袅停停的走进一个衣袂飘香的女人来,顾小宝是冷水浇头怀抱冰,心中冷了半截暗道:“完了!此番竟又落在这妖女手头。” 进房之人正是绿衣娘子一一黄绿衣。 只见她媚目含笑,却有点儿冷森森,但又流露出得意的神态。 一进门,先是一声娇笑,才道。“两位想不到吧!你们那点鬼门道,瞒得了别人,却瞒不过我绿衣娘子。” 说时——回眸瞟了武天琪一眼,接道:“怎么?起来呀!白天那么凶,险些儿让老娘阴沟里翻船。 这叫什么来着?啊!对了。山不转水转,水不转路相连,现在却心甘情愿自己送上门来!“说也奇怪,二人虽是四肢乏力,但神智依然很清醒,毫无异样。 武天琪朗声哈哈一笑,道:“贱人!臭三八!你用这种方法,暗算小爷,岂是武林人物所为,我真悔!” 黄绿衣响起一阵娇媚的笑声,道:“你悔的是哪门子呀?” 武天琪遭:“我后海早晨店前,不曾将你立劈剑下,为武林清除败类!” 黄绿衣笑得腰肢儿弯,胸前一对福寿(奶子)乱出,道:“哎阁你真狠心,你舍得,现在还来及啊!剑不是仍在你身边么?” 武天琪冷冷一哼,就没有再吭声。 黄绿衣眼睛像打流星似一转,又落在顾小宝脸上,轻移莲步,竟向床前走来。 伸手在顾小宝脸上拧了一把,笑道:“小兄弟,你真狠心,姐姐几乎毁在你手里。这回你怎打算呀?跟不跟我好呢?” 顾小宝四肢动弹不得,知道说也是白费口沫,啐了一声,便将头转过一边,来个不理不睬。 “你还歹!”黄绿衣冷笑道:“在我这迷翠山庄,谁也救不了你,不依我,只有死路一条。” 话声中,顺手解下顾小宝腰间那柄风雷剑,映着珠灯看了一阵,好像心中甚是喜悦,道:“小兄弟,这柄剑给我好不好,姐姐我真个喜欢它哩!” 顾小宝暗道:“你这是脱掉裤子放屁。” 蓦地黄绿衣似是想起另一件事,目落庄严之色,道:“那颗神泉冰珠,你找到了没有?” 顾小宝不愿跟她说话,也学武天琪一样,眼睛一闭,相应不理。 黄绿衣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显得很失望的道:“小兄弟,你真乖巧啊! 到手便吃了,看来你的福缘真个不小哼!你虽是抢吃了冰珠,今天又有什么用,我想要你死,谁也没法让你活!“顾小宝见她那盛气凌人神态,愤然道:“臭三八!你是仙人放屁,有什么好神气,一些旁门邪术,又有什么值得夸耀的!” “哎唷!小兄弟。”黄绿衣道:“原来你是为了这个瞧不起我,武林中谁是正,谁又是邪呢?八仙过海,各显神通,还不是看谁的本事儿大,用智不比那匹夫之勇,一招一式的桥斗强么?’“武天琪在对面床上,似是听得不耐烦,道:“妖女,你究竟出自何人门下?” 黄绿衣回过头去。顿又笑靥生春的道:“哎唷!看我,只顾与他说话,却冷落了你,看你长得细皮做肉的,手上的功夫还真不赖。 喂!我还设请问你,早晨你那震得人家心儿猛跳的吼声叫什么啊?发自丹田的内力,也不能那般厉害呀!“顾小宝在一旁接腔道:“武兄,她是瑶山天魔女的衣钵传人人称绿衣娘子便是,不但行事诡诈,而且擅于‘色眼导魔’之法。” 武天琪一听,似是立时血脉贲张,星目中陡落悲怆之色,厉声冷笑道:“想不到你这妖女是天鹰女之徒,我武天琪此番下括苍山,正是要寻找你们!” 黄绿衣一听“括苍山”三字,惊得退了一步,道:“你…你是海沧逸鬼门下” 武天琪冷冷一笑,突然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顾小宝顿见黄绿衣现恶毒之色,心中一惊暗忖:“这妖女手辣心毒,若这时突下毒手,这位武兄便得向判官挂号,阎王面前报到了。” 思忖间,果见黄绿衣冷笑一声,并指骤向武天琪胸前“巨闭穴”点去。 顾小宝吓出一身冷汗,正想出声阻止,那知黄绿衣突又皓腕一收,脸上诡变了几下,媚笑道:“这般俊秀的人儿,死了多可做我才舍不得让你死哩!” 只听她轻轻一拍手,门外闪进一个丫头来。 黄绿衣一指武天琪,吩咐道:“把他背出去交给菱儿,叫她替他好好洗个澡,告诉她,可不许偷腥。” 回回回回回回温泉水滑洗凝脂,侍儿扶起娇无力。 当武天琪趴在浴缸边的横搭板上时,菱儿的第一招擦背,更令他通体舒爽。 这倒不仅仅因为她是女人之故,因为在迷翠山庄的侍女群中,唯有她的手艺是首屈一指的。 虽然她们都没有经过名师指点,但长年累月所积的经验;让她们了解到如何才能令人舒畅,而菱儿又先天条件好。 最令人销魂惬意的却是她纤纤十指,心灵手巧推送间颇能见风使舵……在温湿的浴室,约莫泡了一刻时光的武天琪。从骨节缝里感到舒服惬意。这时,菱儿便从手边的瓷盘里,取出一块于毛巾,轻轻地吸干了武天琪脊背上的汗珠。 擦于后,又抬起那毛巾的边缘一扬,“啪!”地一声抖了一个脆响,立刻像裹糯米粽似的,将毛巾卷包在右手掌上。 “呵!呵呵!舒服,舒服!” 当菱儿展平了手掌,顺着武天琪的肩头往下推送时,武天琪快活得直哼哼。 那不紧不慢。由上而下的一擦一勾,武天琪那背脊梁上便跟着卷起一球球的垢泥,那因为湿水浸泡后的搔痒,渐渐逃得无影无踪了。 而当她那毛巾擦至后肋间时。就更见功夫了。 只见她横立起手掌,顺着那一排排的肋骨的间缝斜刺里,一掌接着一掌,柔柔地挂着。 顿时一一一股舒爽之气,宜往武天琪的身体两侧,麻醉酥地…“武公子,请您‘童子拜观音’” 菱儿从浴缸里舀起一瓢水。浇去那污泥垢,便轻轻拍着他的背说。 武天琪听得一愣,暗道:“洗澡为什么要用上这种招式呢?” 其实,这是擦背的一句行话,也称切口。 武天琪是第一次开洋晕,那儿懂得这些,讲明白点,就。 是四平八稳仰躺着,你不能说“躺平”,也不能说“摆平”,更不能说“挺尸”这类话。 什么行当,都有个忌讳,这种切口无非是图个吉利,讨取顾客的欢心。 武天琪由菱儿摆布好,这胸腹间的擦浴,怕是最令人销魂的了。“按摩女除了掌上的功夫外,更有一套勾搓的技艺。菱儿是一掌平推至胸肋,而收尾时那指头便卷拢来,轻轻地一记回勾。 这时武天琪的肋排间,非但没有一丝被提痛的感觉。相反的,经那一平推、一回勾,轻轻灵灵的摩擦使他胸腹间升起一股通脱舒服之气。 他竟情不自禁在闭上了眼睛,独自品味,乃至股腿间的推送时,菱儿才下足了力气,在这当日,武天琪心猿意马便提不住神了,因为他那条腿是被抬起来,拦在菱儿那丰满的腿面上。 武天琪眼睛看得到,身上接触到,心绪岂能定得下来。 何况,他正是血气方刚的少年家。 人之所以会有痛苦,那是因为人类是有七情六欲的动物。 “武公子,请您‘金龙归海’!” 菱儿擦完,便轻轻拍了拍武天琪的腿肚子。 呵呵!这是何等的滋味,也只有身历其境之人才能体会到。 当武天琪一骨碌第二次下浴缸浸泡时,那浑身的舒坦就远非刚才可比了。 你想,那骨骨节节,肋胸经柔中有刚的推、勾、搓、卷的擦抹后,一身的垢泥污物荡然无存,再经过热水一浸泡。 那五脏六腑变得分外空灵,他能不快活?浸着、泡着、回味着,又是刻把工夫,武天琪这才春笋拔节似地从浴缸里站起来。 这时——在一旁干等着的菱儿,便从那瓷盆里拈起一块于毛巾揩尽了武天琪一身的水珠。接着,她又从外间悬挂在头顶上的横杆,扯下了一条大浴巾,裹住了他的下体,另一条便披在他的肩上。 当武天琪回到前面休息室,将身子放倒在卧榻上时,这才真正领略到了按摩的各种滋味! 大凡按摩女。都有一套姻熟而精到的按摩技艺,她们根据各人的年龄、体质、病痛,及需求来调节轻重、快慢。又能结合人的各处经络、穴位,运用不同的事法。 其要领为:揉、摩、推、捏、拉、按、点、捶,俗称“按摩八法”。 于是,那娇消女子的指掌所到之处,会令客人通体的皮、肉、筋、肌、骨,乃至五脏六腑无一不爽。 武天琪浑身快活,却苦了菱儿,当她按摩完了那宽而结实的脊背,轻轻地用空心拳头敲拯时,那一身汗水把她的肚兜,以及下体短裤都湿透了。 回回回回回回武天琪口到原先卧榻,屋内只剩下顾小宝一人。 两个武林奇侠,竟让这黄绿衣百般摆布。心中又好气、又好笑,顾小宝不由长长叹了口气。 武天琪道:“顾兄,想不到我弄巧成拙,害了你跟我落入魔手,兄弟甚是惭愧!”顾小宝心想:“乌龟头上一个包,烦恼皆因强出头。还不是怪你侍技傲人,不然怎么会着了这具三人,妖女人的道儿!” 心里如是埋怨,口中却道:“江湖诡诈,有时出人意外,适才只道是风送花香,原来却是人为,只怕我们此次不易脱身了。” 说罢,又叹了一口气。 二人正在说话,院中又有脚步声传来,来的还不止一人。 顾小宝抬眼望去,门口走进两个女婢,前面一人手捧食盒,后面一人却捧着一把鹤颈银壶。 两个女婢搬来一张小桌,放在两人床中央,将酒菜摆上。向顾小宝嫣然一笑,回身又走出去。 顾小宝心想:“我们四肢瘫软,动弹不得,送来酒菜,叫我怎么吃?” 但人毕竟是要用饮食来维持生命,折腾了大半夜,确也有些饿了,那桌上菜香阵阵传来,更引得饥肠糟糟。 一会儿工夫,去的两个女婢,又折身回来,手中捧着盥洗用品,两女分别替顾小宝抹拭了手脸,全都笑面相向,显得毫无恶意。 顾小宝此刻是“钱塘江做染缸——任意摆布”,也只得由她们做去,也没吭声。等到手脸净过,一个女婢附着顾小宝耳边低声道:“不要怕!等会儿才有乐子呢!” 顾小宝恶毒的狠狠瞪了那女婢一眼,怒哼一声,那女婢一伸舌头,但却笑了,笑得异常妩媚道:“歹!有什么好歹,看你等会儿还歹不?” 说完,含笑退立床侧。 武天琪突然哈哈一笑,道:“顾兄,咱们今夜要犯桃花劫了,必要时我却有法儿自裁,不知顾兄可会用真力自毁泥丸之法?” 顾小宝心中惊讶不已,暗忖:“用真力自毁泥丸,乃是内力已致化境之人,才能做到。 这位武天琪年龄和自己相若,竟已至此境界,真是想不到。” 想着,忙笑道:“小弟惭愧,修为尚未达此境,武兄请为我想想,另外自全之策么?” 武天琪沉吟未语,忽听黄绿衣在门外笑道:“真是两个傻瓜蛋,让你们快活,享受人间乐趣,还要自己找死!” 香风飘处,人已缓步进屋。 顾小宝本想骂一声:“无耻!”但目光却被黄绿衣的玲珠身影吸住。 原来——黄绿衣已更衣前来,身上穿一件裸露玉体的纱笼,那纱儿好薄,一身玉肌如雪,更显如嫩玉一般。 最使人喷火的,是一对玉峰,颤巍巍的走一步,抖一下,步步含香,似是鼻中也闻到那种令人神迷的味道。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十一章 险脱蛇阵 云鬓低斜。 金仅半坠。 黄绿衣媚笑盈盈的走到桌前,那女婢早给她一张锦凳,故意摆在两人侧头能见的地方。 偏又是,她将粉腿一抬,轻纱便又滑落,一双玉地,均匀柔嫩,修长的跷起,在两人眼前不停的摆动。 而且卜一一而且诱人之处隐现,顾小宝顿觉身上热力沸腾,心中怦怦而跳,忙闭上眼,将那怦怦跳的心儿止住。 忽听黄绿衣“噗嗤!”一笑,先端起酒杯儿,自己呷了一口,走到顾小宝床前,媚声道:“小兄弟,委屈你啦!来,先陪姐姐喝一和儿!” 说时,竟扶起顾小宝的头,将酒杯放在他的唇边。 顾小宝如何肯吃,手足虽动弹不得,却能双唇紧闭。虽是香肌触头,肌香撩人,他却镇压住心神,不为所动。 黄绿衣见他不吃,也不勉强,笑了一声,依然回到坐位上去,掉头问武天琪道:“你吃不吃啊?” 武天琪冷冷一呼,骂道:“臭三八!不知羞,谁像你这般无耻。” 黄绿衣又脆笑一声,道:“如此,对不住啊!我先享用了。” 竟独自一人吃了起来。不时用眼睛向二人媚笑,真个是“回眸一笑百媚生”。 蓦地,又听她笑着道:“没有人说话吃闷酒,那多没有意思。停停!叫她们奏乐。” 女婢应声出去不久,忽闻乐声来自云间。 最初尚悠扬、柔细、婉转,渐渐轻快,恰似如锦繁华,云雀鸣空,果然甚是悦耳。 黄绿衣举起酒杯,道:“人生中本就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只看他怎么去想而已〕老时光并不一定是好时光,未来的事也不是任何人所能预测的,只有”现在“最真实。所以一定要好好把握,若不及时行乐,岂不辜负青春。 有些人呀!就是那么死心眼。那白丹凤又会美到哪里? 漂亮在哪些地方?“ 渐渐地乐声陡扬、奋激,如万马奔腾、万鸟争鸣,恍如裂帛一般。 顾小宝顿觉浑身烦躁,心儿在收缩,身上在热,哎唷! 好紧、好热,周身开始亢奋! 更要命的是,黄绿衣竟随乐声起舞,轻纱飘处。小腹以下纤做毕露。 顾小宝先还镇慑着心神,渐渐,眼睛随着她妙曼舞姿在转,一颗心随之跳跃,只觉身上那股势力,已经控制不住。 好热,热得身子要熔化,而且……而且……。 黄绿衣几时已旋舞到他的床前,顾小宝也不知道。 哎唷!是几时她又端起洒杯,向他媚笑,向他挑逗! 吃一杯就好?吃下去了,包你快活无穷。 顾小宝此时神智已迷,好像一个渴极的沙漠旅人,那杯中便是甘泉,虽未出声,嘴唇却窈动了两下。 黄绿衣笑了,笑得好媚,脆声道:“这才对啊!碧落观那夜,姐姐便要这般陪你度过时光,却被那些人扰了兴儿。乖!让姐姐喂你!” 这次不再是酒杯就唇,只见她一仰脖子,将一杯酒含入口中,低着头儿,檀口相对。顾小宝忘了一切,亲自将唇迎了上去。 是酒?是香涎?还是甘泉,顾小宝可分不清? 酒已下咽,那黄绿衣的舌尖并未缩回去,在绕?在旋动,在…… 顾小宝有感觉,却形容不出,只想伸手去拥抱她。可惜双臂无法举动起来。 黄绿衣的舌尖未退,手却在动,顾小宝耳中却又听到旁边几个女婢,在吃吃低笑! 他本来挣扎不得,但此时也不想挣扎,闭着眼任由她摆布,耳际又听得黄绿衣低声喊了一声:“冤家!” 轻纱一飞,人也跟着上了床。 黄绿衣这女人当真是无耻已极,连婢女也不曾退出,还当着一个武天被,便想颠倒阴阳,公演“凤还巢”,主动的作那苟旦之事。 这。真是千钧一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运,如果太辉煌,就可能较短促,你愿意作颗流星,还是一根蜡烛? 流星的光芒虽短暂,可是那种无比的辉煌和美丽,又岂是千万根蜡烛所能比得上的? 若由黄绿衣跨上身去,顾小宝也许获取短暂的人生乐趣,但一个铁挣律的汉子,前途无可限量的年轻人,从此便陷入肉欲中,毁了! 9——震天价一声大吼,这“狮子吼”是武天琪发出来的。 武天琪因是海沧逸史之徒,修的是上乘心法,而且,海沧逸是深知武天琪血海深仇,便是惯用“音色导魔法”的天魔女,故平时早将这事向徒儿解说。 是以,那乐声一起,武天琪虽是睡在床上,早镇守着心神,使灵合空明无物,人似睡着了一般。 还有,就是那香艳的入浴,菱儿那推拿八法,虽不是什么上乘内功推拿法,但却导引了他经路舒畅。 黄绿衣见顾小宝已然中了道儿,那乐声已自然停止,武天演忙睁眼一看,正见黄绿衣无耻的演出“移尊就教”,翻上床去。 心中一急,丹田之气忽聚,是丹田真气,至刚至猛的内功迸发。 黄绿衣忘了这武天琪那神异的吼声,只想好事一了,再演“双簧”,把武天琪这只“童子鸡”也吃了。 正心恍神迷,这一吼,震得心惊胆颤,身不由己的滚到床下。 顾小宝也是心中猛震,但却震得神智顿清,跟着惊叫了一声。 武天琪狮吼方罢,忽然腾身而起。 原来他真力一迸发,所中软体迷香,顿已退出体外,竟能一跃而起。 朗声一笑声中,晃身之间,已将被吼声震得憨神憨面的三个女婢点了穴道。 他好不快捷,身形未停,人又向顾小宝床前扑来。 黄绿衣已滚地而起,欲念早消,双掌平推,阐教柔功掌力,全力拍出。 武天琪闪身错步,让开两掌,自臂一吐,至刚至柔的掌风,横扫而去。 黄绿衣在店前已领教过他掌上威势,攀一折腰,旋身疾走,飘萍身法好快,再加上她身无半缕,就像一条美人鱼似的,一下子就游到武天琪身后。 欺身而上,指戳肘撞,两招并用,右脚也同时飞起,踢向武天琪“督脉穴”。 她这一撩腿,可真是别有洞天,桃花源地,整个暴露无遗。再加上她武功得自天魔女真传,确有独到之处。 武天琪睹此情景,实在羞与她如此歪缠,忙侧身让开她一肘撞击,旋身同时,食中二指并用,一式“金校剪”剪向黄绿衣点来指尖,一右腿一抬,脚尖猛向黄绿衣玉腿上扫去。 两人这一短兵相接,全都是拼命招式,一个龙吟长笑,一个娇叱连连,看得那睡在床上的顾小宝,目不斜梯,惊叹自己不如! 转眼间,二人已是十来拍过去,黄绿衣见久战不下,心中又惧那神奇吼声,心中一急,忽然有了主意。 只见她猛攻两招,逼退武天琪两步,身形一闪,竟被她脱身飞出门外。 武天琪掠身要追,顾小宝急得喊道:“武兄且慢!先将兄弟毒气解去,咱们再联手擒她不迟。” 武天琪朗朗目光一瞬,见他赤身露体,实在不好意思,很不雅观。他虽然用真力无意逼出毒气,却想不出法儿来解救顾小宝。 顾小宝道:“武兄何不解开一名女婢穴道,逼问解毒之法!” 一句话将武天琪提醒,伸手解开一名女婢穴道,扣着她的玉腕喝问道:“快将解毒之法说出,不然我一掌将你震毙!” 那女婢虽是穴道受制,神智依然清醒,见绿衣娘子也不是武天琪的敌手,早骇得浑身抖颤,花容失色道。 “公子爷!这香毒过时自解,没有解药的。” 武天琪五指一紧,又喝问道:“要多少时间?” 女婢痛得“哎呀”一声尖叫,道:“只要一个时辰,求求您。我的手腕快断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 “婢子不敢说谎!” 武天琪手指一松,一但手指一滑,又将婢女穴道点了,才回身道:“此毒既然无药可解,说不得兄弟只好守护你一个时辰,待毒药自解后,咱们再去找她算帐户顾小宝心中好生感激,更觉赧颜,武天琪用衣为他盖上,道:”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弟也曾被一名按摩女摆布过,小小挫折,别放在心上。 顾兄放心,有我在此守护,当可保你无事,一个时辰转眼即过。“顾小宝点点头,道:“只是时间一久,那黄绿衣说不定会遁去?” 武天供道:“我想不会,这庄院虽非龙潭虎穴,但她经营不易,岂会轻言放弃。只是有这一段充裕时间给她,必然又有恶毒安排。” 顾小宝暗赞他料得不错,点头称是。 武天供突又问道:“适才听那贱人问顾兄什么神泉冰珠,可愿道其详?” 顾小宝将碧落观取珠之事,大略说了一岛武天琪一边听,一边沉思,忽然朗声大笑,道:“顾兄已服神物,照说应该百毒不己只怕你是未曾善自运用。你试用丹田真气,上贯泥九,直透灵关,看看是否有奇迹发生!” 顾小宝忽然想起玫瑰宫中,醉仙丹自解之事。 这真是一语提醒梦中人,心想:“那时仅是冰珠在怀,尚能解得醉丹,现冰珠已服,岂无神效之理。” 忙闭目凝神,陡觉丹田之中,有两股气流激荡,一冷一热,来回冲击不已。 渐渐,那冷气突然澎湃。有如潮涌,冲体而上,渐达泥丸,但周身立觉奇寒,有如置身隆冬天候。 心中才开始吃惊,忽觉灵关之上一阵轻响,那冷气忽然骤降,丹田热力不运自行,热力所到之处,周身回复温暖。 等到真气运行了一周天,手足劲力已复,那香毒果然消逝无存。 顾小宝万没想到神泉冰珠,有这般神奇,因无人指点竟不知功效。 香毒一解,当下翻身坐起,匆忙穿起衣服,向武天琪谢道:“若非武兄指点,小弟虽服神物,竟弃置不知其效,形同废物。” 武天琪道:“天下事物,穷一个智慧,哪能尽知。我因为曾经听家师说过。地底冰寒之晶,服之可使百毒不侵。见台旷世奇遇,竟能服此神物,今后行道江湖,就不怕这些邪恶伎俩了。” 顾小宝拾掇停当,道:“我们走吧!去看看这黄绿衣贱人,要变什么蚊,施展什么鬼域毒计?” 两人掠身扑出,立身院中一听,四周一片岑寂,好像庄中之人全都逃走了一样。 正要飞掠上屋,忽闻“嗽嗽!”数声锐鸣。 这鸣声尖锐刺耳,觉得有些怪异,不由停身不动。 哪知“欺欺!”之声未落,“吱吱!”之声蓦然从四面八方传来,两人循声看去,登时骇得像愣头青似的,呆了! 原来一一小院四周,和四面屋顶上,全是粗通儿臂的大战蛇,昂首吐信,已将二人困住。 二人虽是武林高手,哪曾见过这许多大蟒蛇,心中不免一阵惊栗。 就在二人一怔之间,“啾啾!”呜声俟止,只听得一个女人娇媚笑道:“我这迷翠山庄。是有来路,没有去路,别仗着你们那一点武功,只怕也不易脱出我这蛇阵呢!” 闻其声,不见其人,但由那声音可以听出,正是绿衣娘子的声音,显然她是隐身暗处发话。 二人虽是摔然一愣,但毕竟全都是身手不凡之人。 武天琪朗朗一声长笑,道:“黄绿衣!你这种雕虫鬼计,也想在公子爷面前卖弄,你不觉得太幼稚了么?” 长笑刚落,霍的一翻腕,向绕院回廊远地劈出一掌。 燕山武学,果是不凡,掌才一扬,那凌厉无待,如雷吼一般掌风,已然劈倒一根廊柱。 “哗啦啦!”一声暴响,那回廊塌下半边。 顾小宝见武天供出手,也是哈哈一笑道:“武兄,咱们走!” 声落,猛提一口丹田真气。人如冲天之落发起两丈高下,身起掌出,直向那房坡之上游动的蟒蛇发出一掌。 他自服换骨金丹,和神泉冰珠之后,功力何止增了一倍。 这一掌居然不逊于武天琪,又是“哗啦啦!”暴响,房坡上的屋瓦,竟被扫去了一大半,十来条蟒,随着屋瓦,霞飞出去数丈。 武天琪跟着拧腰纵起,就在瓦飞尘扬瞬间,两人在空中同时一叠腰,便向那露出的屋椽上落去。 二人脚尖尚未点到,“嗤嗤!”一阵声响中,房坡后面,突又窜起数十条蛇影,跟着二人凌空下落,恍如数十条蛇箭射来,且那腥臭之气,更是中人欲昏。 就在蛇影横空下射,那木椽之上。也是青影势动。竟在这一瞬间,昂首吐信的约莫又有数十条游出。 二人身在空中,上下全是蟒蛇袭来,哪还敢再往下落,慌忙猛一提气,单掌向下一劈,借势斜退,刚好又落在二人适才停身之处。 幸好四周虽是蛇影晃动,但那院中却无毒蛇游出。 二人再一打量,这才发觉那四周蟒蛇,全都止于阶石之前,并未向院中游来,只是昂首发出“啾啾!”之声。 暗处,更是绿莹点点晃动,好像除了院心这一块地,全变成蛇窟。 顾小宝一看今夜形势,要想脱出蛇阵,确不是一件简单事,不由一皱剑眉,道:“武兄,想不到咱们一时大意,竟中了这臭三人、妖魔女诡计!” 武天琪抚剑沉吟,他也在盘算脱身之法。 星眸进一环顾,突然低声道:“若是旷野,我们脱身倒是不难,这四面全是房屋,需要向上纵起,再借力斜掠出去。 但是——这四周屋上全是毒蛇,别说无法借力,只怕我们一纵起,那些毒蛇也会飞空而来。依我看,这些毒蛇不但本身奇毒,也许是用剧毒喂过,被它咬上一口,定然无药可治! “ 顾小宝微一点首,道:“武兄所见甚是。” 突见他手抚长剑,心中一动,又道:“有了!我们何不用剑尖借力飞出?” 一句话将武天琪提醒,心想“这当真是个脱身之法。” 但顾小宝突又叹了口气,道:“武兄长剑,自可借力,兄弟身边原本有一柄短剑,惜已被那臭三人取走!” 说时,目光停留在身边一株梅树上,道:“小弟只好折枝代剑了,但在空中退那飞空毒蛇时,便没长剑那么灵便了。” 武林中人,只要内功精湛,析技本可当剑,一来顾小宝此时内功尚未精纯。再则,身后凌虚空,若再要运用其力灌注树枝,自然非他目前功力所能做到的。 因此,便有了这层顾虑。 武天琪听他说出用剑突借力,心中才一喜,突听他恁地一说,也为他担着几分心事。 跟着也是剑届一皱,道:“顾兄顾虑得是,如此我们冒险不得,还是另想退蛇之法。” 二人正在研商对策,那“嗽挪”的乐声,骤又响起,乐声才响,蛇群“咐咐!”之声,跟着大作。 暗处蛇眼眨动,有如黑夜天空中的繁星,阶前檐上的蛇群,全都昂首吐信,似势作势要向院中游来,腥臭之气,更是令人欲呕。 武天琪见群蛇即将发动攻势,忙轻轻一掠身,长剑挥处,劈下一根梅枝,削去细枝。 随手将自己长剑递给顾小宝,道:“顾兄,群蛇显然是听乐声指挥,眼见即要发动攻势,对这些毒蛇,你空手如何退得。你使兄弟这柄剑吧!我用梅枝,只要它们不能近身,暂时,也奈何不得你我。” 顾小宝见武天欢这样讲义气,在如此危难之时,竟将防身长剑给他,自己反而以梅枝防身,那肯伸手去接。 俗语说得好:患难见真情。 顾小宝深深感动的道:“长剑乃武兄防身之物,兄弟如何能用,还是我使梅枝吧!只要人不凌空,有一节梅枝,自信尚可退得近身群蛇。” 二人这一说话耽搁,那乐声越吹越疾,群蛇万头攒动,已向阶下游来,那“淋淋!”之声,更是听得二人毛骨依然! 武天琪见顾小宝不肯接剑,那蛇群如流水一般汹涌而来,前仆后继,争相向前。 小院能有多大,怕不转眼便到,当下只得收回长剑道:“顾兄既然客气,蛇群已动,我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将梅枝递向顾小宝手中。 二人一剑一枝,贴身背立,国注那爬来蛇群,饶他二人均是武林高手,此时也是心中忐忑不安。 皆因——这轮群何止千万,就算挥枝动剑,能打死一些,但无法全都杀死,后面蛇群有如潮涌。 别说打不完,只怕一转眼工夫,院中地上,全被毒蛇爬满,那时二人连立足之地都没有,心中怎能不惊。 此时先头毒蛇,离两人立身之处不过丈许,忽然乐声倏止,蛇群立又停身不动。却同时将蛇头昂起,约有一尺高下,二人周围,恍如一座蛇林。 $jib一-一暗处一声脆笑,笑得好不得意,道:“小兄弟,你还是乖乖听话的好,姐姐我可不会亏待你。 不然的话,只要我这儿乐声再起,蛇群再动,你们以为凭手中一柄剑、一根梅枝便能退得了么?告诉你,我这些蛇儿不但奇毒,而且经过训练,是有进无退的。“顾小宝冷哼一声,向武天琪道:“武兄,当真这蛇群恐非梅技能退时,何必两人齐陷蛇阵,你手中有长剑,何不照先前主意,你脱身先走,兄弟若能脱险,再来与兄盘桓。” 岂知,武天琪竟朗声大笑,道:顺兄,你将我武天供当作贪生怕死,见利忘义之徒么? 假作中毒前来,原是我出的馊主意,以致连累顾兄陷身此地,小弟心中已是不安,若是脱身先走,那还有何面目立身于天地之间? 今天,是我们祸福与共,只要能脱出蛇阵,这个毒如蛇蝎的妖女,我可饶她不得。“话声刚落,黄绿衣的声音,又自暗处响起:“哟!你还真歹呀?死在目前,还耍什么狠,我要不是喜欢你们,早就指挥蛇群前进啦!你们再仔细合计合计,年纪轻轻的,死了多可惜!” 武天琪听那声音,传自左角屋内,长剑往屋中一指,道:“黄绿衣,你也是武林一个人物,用这种毒计害人,也不怕人耻笑?公子爷不是不能走,是不想走,看看你这蛇阵,究竟有多厉害外黄绿衣又格格一笑,道:”你想尝尝万蛇攒身的滋味,那就别怪我啦1“话声才落,乐声又起,群蛇立又开始游动。 顾小宝突然仰天一声长笑,道:“好个祸福与共,武兄,咱们找那个县三八、妖女人算帐去!” 声落,点地掠起,返向蛇丛中落去。 武天琪剑间很红,跟纵飞出。 二人全是身似游龙,一个手持梅枝,一个手持长剑,猛向地上毒蛇扫去。 借扫拨群蛇之时,枝头剑尖,趁势一点,身子早又借势前掠,有如两条出水饺龙一般,转眼工夫,便已到了院角。 地上群蛇,被二人剑扫枝挑,不知死了多少,登时群蛇“琳琳!”“吱吱!”之声大作,长信有如火舌,腥风四起,竟也飞空窜起,猛向二人噬来。 群蛇一动,二人立时心中大骇,群蛇虽是窜身不高,但两人身在空中,岂能持久不落。 若是想再像先前那样用梅枝剑尖扫拨群蛇,怕不立即被窜起的群蛇咬个正着。 二人心中不过一转念身子已然下落,慌忙一提真气,自身脚尖借力,人又再次升起。 顾小宝内功真力,虽不如武天琪深厚,但自服过换骨金丹与神泉冰珠之后,轻功何止增加一倍,这一借力上掠,竟又拔高数丈。 二人停身空中,已在精舍屋檐之上,那屋上毒蛇,早又飞窜而起,左边走廊顶上毒蛇,也在乱蹦乱跳,只要二人再一落,必然被蛇吻所噬。 幸好二人临危不乱,顾小宝一眼瞥见,精舍旁边,高耸着一株梅枝,枝枝斜飞,粗可乘人。 顾小宝单掌向横里一劈,叠腰电射,左手早将横校抓住,身子一荡,似荡秋千也似翻落树上。 武天琪燕山所学,凌空虚渡轻功,本致上乘,顾小宝斜刺里掠出,他早已看见那棵梅树,顾小宝才一翻落,武天琪亦电射而出。 若论两人重量,那棵树枝绝难载得两人,幸好二人全有一身功夫,人落梅枝,暗提一口真气,梅枝虽是闪动了两下,却未折断。 二人惊魂刚定,额头已然见汗,游目向精舍后面看去,立又触目惊心。 只见——暗处全是点点如鬼火的蛇眼在眨动,虽不似前院那么多,但也无法落脚。 耳中又听得那乐声忽又低沉,前院蛇群竟又向后院涌来。 顾小宝目睹此情,道:“武兄,只怕今夜无法脱困了,咱们不如暂在这树上,等天亮了再说。” 武天琪长剑向树枝下端一扫,一条游来的毒蛇已被削成两段掉落地上。 仰头望望星月位置,道:“顾兄说得是,只要天一亮,咱们便不难脱出此蛇阵。 这条横枝,好像是为咱们而生长。“ 突然“咧!”的一声,由屋顶横里窜出来一条毒蛇,顾小宝梅枝疾扫,又将那毒蛇劈落!道:“久闻燕母‘伏魔七剑’,当年曾扫荡群魔,安详武林十有余年,不知这位老前辈此时是否仍在燕山潜修?” 武天琪目注四周,道:“她老人家现正参悟样门无上真谛,已不愿意闻江湖中事。” 语声一顿,长剑疾挥,一条窜来的毒蛇,又被挥为两段,始道:“家师海沧逸叟,因小弟父母之仇未报,尚不能闭门自修。此番小弟奉命下山,使是想了清这场仇恨!” 顾小宝原想问问武天琪与天魔女结仇经过,那乐声突又由低沉变为激昂,而且其声入耳,立即使人心跳。 心知绿衣娘子要发动另一次蛇群攻势,只好将话咽下,留待以后有机会,再作详谈。 就在此时,只听得武天琪道:“顾兄,快摒虑凝神,这乐声不是指挥群蛇,可能是‘以音导魔’之法。” 顾小宝心中一惊,连忙气结真元,神凝在窍,但心神依然有些荡漾。 乐声由高昂突又锐可裂帛,每一音都紧扣着顾小宝心弦,不由使他不听。 再者,四下“啾啾!”毒蛇鸣声,也使他不得不分神。 这一来,渐渐有些把持不住,立党浑身躁热,头上汗如泉涌。 正在危急之顷,院中轰然一声爆响,心神一震,人已突然清醒,那乐声也随着爆声倏然停止。 顾小宝忙抬眼向那爆声处看去,只见院中黄烟四射,鼻中涌入阵阵硫磺味,只见那万头攒动蛇群,纷纷向四下逃窜。 一闻到硫磺味,便知道是有人投下硫磺弹。 这东西虽是武林正派人士不屑使用之物,但此时此地,却是恰到好处。 只见群蛇争先恐后逃走,但蛇行哪有那黄烟味四射得快,被黄烟笼罩的地方,那些毒蛇挣扎了几下,发出“吱吱”哀鸣之声,便死在当地。 顾小宝心中好生纳闷,这明明是有人相助,前来投下硫磺弹,但自己所识之人中,谁会使用这种暗器呢? 蓦地——武天琪在身后朗朗一笑,道:“顾兄,你知道这硫磺弹是什么人投的么?” 顾小宝不解的道:“难道武兄已有所见?” 武天琪目注那淡月笼罩下的寂静房脊,眼中闪烁出异样的光彩,道:“适才顾兄注视那蛇群之时,我却看见小楼上有白罗衣一闪而没。接着,又见黄绿衣那贱女人追出去,要是我猜测不错,此人只怕就是昨夜舟中那位姑娘!” 顾小宝心中“啊!”了一声,只是不曾喊出声来,暗道:“是她,不错,五毒门中,各种毒门暗器,无一不备。 这种硫磺弹,必是小倩所投了!“ 一想到小倩,不由眼睛注视着武天琪那种渴望的表情,心中忽然一动,心想:“眼前便有一个两全之法,我怎么给忘了!” 当下笑道:“武兄不是渴望与那位姑娘一见么?如果前途再相遇时,我必为兄引见。只是那位姑娘神龙隐现无定,能否如愿,就要看武兄的造化了。” 人类是否满足,实在是个主观问题。 人类的感情,本就是连神都无法控制的。 多情人隐藏感情,往往要比无情人隐藏冷酷困难得多多。 武天琪听顾小宝突然这般一说,脸上不由一红,汕讪笑道:“我不过见她幽怨深重,楚楚可怜,动了怜惜之心,像她那般清幽绝俗之人,只怕我武天琪没那种缘份。” 二人说话瞬间,四周毒蛇早已逃得干干净净,只是被黄烟射到之处,衡曲着无数死蛇的尸体。 四周一片岑家,适才的惊险已成过去。 顾小宝道:“武兄,既是黄绿衣那臭三八已追敌去了,我们何不到她那间房中看看,若是能找回小弟那柄金剑,便可离此上路了。 因为现时离中秋时日不多,小弟必须按时赶去,无法在此耽搁,见台要是无事,何不同去秦岭一游。“ 武天滇沉思良久,始缓缓说道:“中秋秦岭之会,本是武林难得盛事,兄弟倒有心,只是……” 顾小宝又抢着道:“如果见台愿同去秦岭,十之八九可与舟中姑娘相遇,兄台又何必放弃此行!” 武天琪被说得心动,眼前不由幻出昨夜那个临江月吟的秀丽影子来,心下暗付:“秦岭中秋,高人之会,是武林难得盛事,我若放弃,岂不可惜。” 其实——他是在为自己秦岭之行自找理由,若非那个使他一见倾心的小倩姑娘,他能这般想么? 有的人相信命运,有的人不信。 可是大多数的人都承认,冥冥中确有一种冷酷而无情的神秘力量,这个世界上确实有些无法解释的事,竟是因为这种力量而发生的。 如果有人说,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没有第二次,那么他说的就算是句名言,也不是真理。 因为爱情是会变质的,变为友情、变为亲情、变为依赖,甚至变为仇恨。 爱与情,本就在一念之间而已。 会变的,就会忘记。 爱情不是占有的,而是供给和牺牲的。 什么都可牺牲,唯独爱情不能,因为爱情并不是私产,它是属于两方面的。如你牺牲自己,正等于你的爱人。 顾小宝的心被白丹填满,接纳不下小偷想由武天琪来代替。 但他没有想到,人的感情并非物品,你有什么权利把别人的感情转让? 当然——武天琪并不知顾小宝心中所想,更不知道小倩的一颗心早交给了顾小宝。 当下点点头,道:“兄台说得是,中秋武林盛会,小弟岂能不恭逢春大盛,原先小弟本拟前往瑶山,如此倒要多耽一些时日子。” 二人孤身下树,顾小宝当先向那间房中扑去。 房中一团漆黑,反而不敢贸然闯进去,用手中梅枝一点房门,忽然瞥见黑暗中白影一闪,赶紧侧身滑开数尺,那屋中金光电射,直向门外飞来。 武天琪虽是落后一步,此时恰好赶到,喝声:“贱婢敢尔!” 单掌疾吐,一排掌风,迎着那电射金光,凌厉无传的扫出。 只听“当嘟!”一声轻响,有物坠地。 就在此时,后窗一声轻响,星月激光下,一条白影已穿窗而出,而且还传来又细又清越之声道:“快离开此地,她马上便回来了!” 二人闻声不由同时一怔。 顾小宝心中一动,连忙俯身抬起那落地之物一看,正是自己那柄金剑,剑身还用一张纱绢,将那枚五毒铁令裹在一起,隐闻阵阵幽香扑鼻。 剑才人手,二人不约而同,倏地晃肩上屋。 只见淡月之下,一条白影好快,快似天际流星,白光倏地一闪,已然一晃而没,去处正是适才人庄来路。 身法太快了,顾小宝和武天琪竟未看清身形,若是人家不出声,只怕还不会相信是人。 但二人全都明白是谁,同是一般心急,脚尖一点房脊,立时飞追出去。 才到迷翠山庄门口,忽又瞥见白影向右面一问而没,去处正是护庄河岸的一片柳林。 二人跟踪向右扑去,身才人林,庄前突然传来一声轻轻一咦,道:“这不是见鬼么?怎么左、右、前三方全是白影闪动,” 难道今夜我这山庄,竟来了不少轻功高强的人物?“说话之人,正是迷翠山庄主人——黄绿衣,显然是她正好返身回来,那白影才故意将二人引人右面林中。 二人问身隐在树后,只见黄绿衣满脸怒容,立在庄前,不断向四周打量。 显而易见,是她被那神秘莫测的白影所迷惑了,不知道应该向何处去追。 武天琪一见黄绿衣,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不由怒火千丈。 才要长身扑去,黄绿衣竟又是一晃后向左扑去,修忽之间,已转到庄墙左侧。 顾小宝飘身问到武天琪身后,道:“武兄可是想与那臭三八、妖女人算帐么?” 武天琪一点头,道:“这贱人这般歹毒,若不趁今夜将她除去,还不知要贻害多少人哩!” 顾小宝道:“依我之见,小倩姑娘必知我两人的武功,并不惧怕那臭三八,却故意将我们引开,不与她正面相遇,其中怕另有原因。” 话声才落,风声飒然,庄前经影一闪,落下一个一身红得似火的女人,顾小宝不由倒抽一口凉气,暗道:“果然不出所料,原来她也来了。” 来人正是五毒门下,心狠手辣的红姑。 武天琪不知她是谁,但见她适才身法,也不由暗自吃惊,心忖:“只怕这女人武功,还在黄绿衣之上!” 顾小宝怕他轻敌,忙在他耳边低声道:“武见大概不识此人,她便是五毒门下首徒一一红姑,这女人心狠手辣,她来了,咱们可更得小心!” 话才说完,红姑向二人隐身树林冷冷一笑,似已发现二人隐在树后一般。 武天琪心想:“顾兄说的不错,这女人果然厉害,才一落地,便发觉我们隐身在树后。” 不由收起轻敌之心,暗中戒备。 岂知一一红姑冷笑声落,倏地从衣襟掣出一面三角令旗,高举过头,脆声道:“奉夫人之命,令公主小倩速回。” 令旗才举,二人隐身那株树上,一声幽叹,白光一闪,已然飘落一人。 顾小宝和武天观全都吃了一惊,皆因小倩姑娘是隐身在树上,二人停身树下,居然未曾发觉。 这小倩姑娘的轻功,真是令人莫测高深了。 幸好是友非敌,否则二人的处境,就很难说了。 只见小倩白罗衣袖飘飘,向红姑手中令旗,盈盈拜了下去。拜罢起身,一脸惊惶之色,问道:“姐姐,母亲怎么会传出飞龙今旗?” 红姑脸上诡变了一下,笑道:“夫人为公主之事,气得大发雷霆。不然,怎么会传出这种十万火急的飞龙今旗?妹妹!你得当心啊!此番回去,只伯夫人惩罚不轻哩!” 小倩吓得退了一步,又退一步,随听她又幽幽一叹,道:“那么母亲传出飞龙令,除了要我回去,还有别的吩咐么?” 似是这飞龙令传出,不但不能违逆,连分辩也不能似的。 红姑似也知道她所问话的用意,突然脆笑道:“妹妹当真是个情种,此时此刻还在关心他哩! 关于这一点么?妹妹倒可放心,夫人说你犯了本门‘欺师’之罪,要依本门戒律惩罚你。至于那小子,并非本门中人,容后再找他算这笔帐!“顾小宝不由心中热血沸腾起来,心忖:“还不是你这长舌妇回去搬弄是非,不然那五毒夫人,怎么会传出飞龙令追她回去? 那五毒夫人性如烈火,这一被她追回去,岂不大吃苦头,有得罪好受?“他这忧心忡忡,倒是小倩姑娘似是放下一桩心事,不经意的回头看了一下,道:“红姐姐,我们这就走么?” 这一瞥,虽是相隔很远,顾小宝看不出她面上表情,但却有如万缕情丝,向顾小宝射来。 又何殊千言万语的别绪离愁,都在这无言的一瞥中传出。 一个女人若是用眼睛来注视一个男人,那实在比说任何话都要令人激动,胜过千言万语。 顾小宝本具使士情怀,只因情有独钟,对小倩姑娘的似水柔情,无法接受。如今她竟为自己,犯了本门戒律,在被人追退回去时,连自身的危险都不放在心上,反而为自己担心。 这番情意,顾小宝心中怎能不愧不惭? 本想腾身出去,但随又一想:“我这一现身出去,对小倩有帮助么,只怕会更增加她的罪状。五毒夫人虽毒,小倩却是她亲生之女。 俗语说:“虎毒不食子’,追她回去,最多苛责一顿,难道真还舍得按门规办她么?” 心中恁地一想,忙又停身不动。 女人,女人看到自己喜欢的东西时,就看不到危险。 女人若认为那件事是对的,你就算有一万条道理,也休想将她说服。 武天琪此时渐渐有些明白过来,暗忖:“原来小倩姑娘钟情这位顾兄,只是顾小宝言意之间,似又对她有所闪避,不愿与她亲近似的,这是什么原因呢?” 不由怔怔向顾小宝看着,武天琪当然不知顾小宝的“三角习题”。 红姑却得意的一笑,脆声道:“当然现在就走啊!” 说时抿抿嘴,又道:“此间主人,姐姐我也识得,妹妹可愿歇歇再走?” 小倩摇摇头,道:“那么我独自回去吧!娘已传出飞龙今,岂能耽搁得。只是我们姐妹一场,此番回去,生死未卜,我有一个请求,姐姐能答应我么?” 红姑陡又得意的笑了,道:“你是要我别去为难他,对么?夫人既未传令对付他,冲着妹妹你,我暂时绕他就是,你放心吧!” 小倩又传出幽幽叹声,道:“红姐姐,那么我先回去啦!” 口虽说走,却回过身来,月光照射在她那苍白面庞上,显得楚楚可怜,有惶急,也有失望。 顾小宝心中大是不忍,陡然义愤填胸,朗声一喝,道:“慢走!” 人随声出,掠身立在小倩身边,道:“小倩,别听她瞎说,那真是你母亲的飞龙令么?” 顾小宝掠身扑出,武天琪也朗朗长笑,随后现身。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十二章 违母逆命 两个如临风玉树般的少年家一现身,那手捧飞龙令旗的红姑,反而吃了一惊,身子向后门退一步。 小清幽幽目光中,满噙热泪。 永远没有人能预测少女们会在什么时候流泪,因为她们随时随地都可能为了任何事情而流泪。 她们会为一些美丽的事物而流泪,也会为一些丑恶的事物而流泪。 她们会为悲伤而流泪,也会为快乐而流泪。 她们甚至可能不为什么事就流下泪来。 小倩的泪水,是复杂的。 她为爱,也为了恨。 她爱顾小宝,却因为飞龙令的出现,而棒打鸳鸯两分开,而恨自己生长在如此一个复杂的家庭,并有一个性如烈火,完全不了解女儿心事的母亲。 顾小宝挺身而出,耍她不要回去,这表示他对自己关切。对一个少女来说,天下绝没有再比被自己心上人关心更美妙的事了。 在少女的心里,仇恨总是容易被爱赶走的。 因此,对顾小宝过去的冷淡,也烟消云散,向顾小宝点点头,道:“是真的,那真是母亲的飞龙令,我决不会看错。 母亲遇上最严重的事,才会传出这飞龙令旗,只要是五毒门中人,谁也不能违逆,否则就要受那五马分尸之刑。你别为我担心,秦岭之事,你可耽误不得啊!” 小倩姑娘当真善良得可爱,自己母亲用最严厉的飞龙令召她回去,她倒不担心,反而记着顾小宝秦岭之事。 顾小宝又是朗声一笑,道:“令旗虽真,但焉能证明是你母亲传出。昨晚在江边,我亲耳听到她和黄绿衣那臭三人,商量对你不利,你可千万别中她诡计。” 武天琪适时向小倩一拱手,道:“昨晚江心一会,便知道姑娘不但武功高绝,更是性情善良之人。 顾兄虽未向我详述,但已知道姑娘情操高洁,在下十分敬佩。顾见所言,的确值得商榷。 这令旗既是要遇到最严厉之事,意外变故,才会传出。 令堂岂能为此些许小事,便动用飞龙令,姑娘倒是应该审慎明察。” 小倩微微抬起头,眼睛瞧了武天琪一眼,不由脸上薄现红晕,微一检扶道:“昨夜江中之事,公子莫怪。 此令确系家母之物,令出言随,如母亲亲临,持令人之言,即是代传母亲令谕,绝对违逆不得。公子关怀,小女子心领了。” 说完,又是幽幽一叹。 红姑令旗一展,早已卷藏怀中,此刻竟脆声一笑。 她向前迈了一步,道:“顾小宝,我家夫人好意要招赘于你,小倩妹妹对你更是痴心,你反而不识好歹,不但事负她情意,还敢欺骗她老人家。 现在,夫人已知详情,盛怒中传出飞龙令,眼见我小倩妹妹,便要遭受苦难,你竟又怂恿她抗命,难道你还害得她不够?” 顾小宝“则!”响一声,拔出手中金剑,金虹统统,皓月无光,剑尖向红姑一指,道: “伏龙观心印禅师血债,我正要向你讨回。一个得道高僧,你居然不放过他,今夜公子爷倒要看看你有多狠,心有多黑!” 话声刚落,蓦地一上步,金虹如闪电,便向红姑前心刺去。 顾小宝此时对红姑,实在是恨极,恨不得一剑将她前心拥到后背。 红姑一声脆笑,娇躯轻晃,顾小宝一剑便已落空,只听一声大喝,剑转卷地又起,圈臂又刺。 忽地——就在剑虹一震,金虹中白影一闪,顾小宝顿觉幽香扑鼻,身子不由疾退数步。 定睛看去,竟是小倩姑娘幽幽怨怨的立在两人间,道:“你们别打啊!我有话说。” 红姑冷冷一呼,道:“你就这点本事儿么?姑娘压根儿就没看在眼里,只是今天有任务在身,懒得跟你罗唆,迟早有教训你的一天。” 顾小宝一腔怒火,竟在小倩姑娘轻轻一叹中,忽然消逝,心中十分难过。 他也不理会红姑的轻蔑,叹道:“我顾小宝真是惭愧死了,姑娘情天高洁,丽比天人,武功情操,均是旷世无传。 我顾小宝只是一个庸俗无能之徒,怎么当得起姑娘如此用情,真是不知丑,如今姑娘又因我获罪高堂,叫我如何自处?” 说时,竟呼嘘泣下。 须知顾小宝人称“情侠”,这浑号虽是武林中人戏称,也确因为人笃实专情。 追踪“九重丹凤”数年,不逾初志,才获得这个雅号。 正因为有情,才情而不乱,不敢接受小倩这份情意。 但他毕竟是多情的人,那玫瑰宫中缠绵送别,江边月下伤吟,如今又目睹她芳心寸碎,凄楚伤情之态,心中如何不大受感动,是以竟然垂下了眼泪。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然男儿的泪水有时比女人的还管用。 因此,小倩姑娘因为他的泪水落下来,根本就忘了自身的安危,一颗心为他揪着,牵肠挂肚。 只听她叹了口气,道:“你就别替我担心了,母亲虽然性情暴戾,但我毕竟是她亲生女儿啊! 只是,今夜一别,不知何时再得相见。 我,原是想啊!偷偷伴着你去秦岭,也有一个照应。 哪知事与愿违,情天落下无情剑,母亲飞龙令召,我又不能不回去。你啊!此去千万要小心保重啊!’” 其说到伤心处,情深泥更多,那两行泪水,顺腮而下。 那颗颗泪珠,变成无数锐箭,刺在顾小宝心上。 二人相对呼嘘,真个是流泪眼对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谁都忍不住要掏同情之泪。 红姑不但毫无怜惜之意,反而不断冷笑。 武天淇在旁看得心中发火,激起一种义愤,覆地一圈长剑,掠身飞出,喝道:“你这女人简直心比蛇蝎,全无一点同情之心,难道你心肝给狗吃掉了?” 他那朗朗英姿,神采奕奕,红姑看得心中一动,听他斥喝,不怒反笑道:“这位公子,你是生的哪门子气呀?你贵姓啊?” 武天琪一横长剑,逼进一步,喝问道:“你手中那令旗,当真是五毒夫人亲授?非要这位姑娘回去不可么?” 小倩姑娘一拉顾小宝衣袖。道:“这公子跟你是旧识么? 快告诉他,别与红姐姐争年我母亲这飞龙令,若非她老人家亲授,别人是不敢乱动的。 ” 红姑对武天琪原本存着一丝好感,如今见他一个劲维护小倩姑娘,那一丁点好感就抛诸九霄云外了。 嫉妒与怀恨乃是世上最强烈的情感,尤其是在女人心中,更远比爱心强烈得多。 女子与女子之间的嫉妒与怀恨,是永远不会消失的,女于若是恨上另一个女子,必定恨上一生。 没有任何女人,能容忍听着男人在自己面前夸奖另一个女人的。 女人的心若是硬起来时,简直连钉子都敲不进去。 红姑见武天琪盛气凌人,又当着小倩面前骂她心被狗吃了,霎时一张脸拉了下来,冷冷一哼,道:“我五毒门中事,不用你管,你别用剑当‘万金油’卖,那点废铁唬唬别人还可以,姑娘可没放在眼里!” 说完,又是一声冷嗤。 武天滨湖朗一声长笑,道:“你敢轻视公子爷手中的长剑,今夜就让你识得它的厉害。” 才要剑随身出,小倩竟又幽幽叹道:“哎呀!别打啊! 有话好好说嘛!” 武天琪一听小倩幽怨之声,霍地回身向小倩一拱手,道:“姑娘对此事当真得仔细考虑,依在下看,这其中有诈。” 此语一出,不啻为红姑怒火上加油。 武天琪越是对小倩殷勤,她越是难以忍受。 怒火炽热燃烧中,娇叱道:“姓武的,你是茅房点灯——找屎(死)。” “当啷啷!”一阵铃声脆响,竟由腰间解下一条罗带。 那罗带梢头,各系着两个小金针,是以罗带一抖,便有铃声震响。 小倩姑娘见红姑解下丈二软罗带,心中吃了一惊,知是红姑确已动了怒火。 皆因——她知道红姑一生对敌,若是解下丈二软罗,便是要与那方耕生斗死,一方不倒下去决不罢手。 心中一急,忙又喊道:“哎喇红姐姐,你怎么啦广话声未落,晃身拦在二人之间。 红姑更是面罩寒霜,冷笑道:“想不到你吃里扒外,还借外人之力,反抗飞龙令,今夜我若让你们三个男女逃出手去,便算给五毒门中丢人。” 小清本是好意,反而被红姑这番斥喝,早把顾小宝气得升起无名怒火。 手中金剑一横,冷冷一笑,道:“小倩,你让开!像这种心如蛇蝎的女人,还有什么好讲,我倒要试试她有多狠多毒。” 哪知一旁的武天琪朗声一笑,道:“顾兄,你与小倩姑娘谈谈,小弟不才,先向她讨教几招五毒门不传之秘!” 说完,嘱地一闪身,人已斜掠数丈,一领剑诀,剑似奔虹,一片寒芒耀眼,已向红姑当头罩下。 伏魔剑法,本似奔雷迅电,剑芒才问。已是风雷隐隐,先声夺人。 红姑身习“风魔”、“五毒”两派黑道异学,剑招才出,便知剑法不凡,哪敢大意。 丈二软罗一振,圈出一道耀眼红光,罗带矢矫,一阵“当嘟”铃声,那腰肢儿更似风摆残荷。 衣红,罗带也红,有如一朵飘忽红云,瞬间,接了武天来三剑。 伏魔剑法,本是燕母闭关七年参悟出的绝学。武天琪虽未练到炉火纯青之境,但剑振风雷,端地神奇妙化。 红姑才接下三招,便觉剑气吸体生寒,那剑芒之中,竟有无比吸力,自己手中罗带,竟然挥动吃力。 她这丈二软罗,本是“风魔”所传,想不到眼前这少年家,剑招竟恁地神奇,一咬银牙,抖腕之时,金铃异声大起,人耳使人心颤。 这异声陡起,武天琪不由微微分神,不知她这铃声中,有什么奇异诡计。 由于心神微怔,红姑趋势将罗带奇招异式施展开来,那分身幻影身法,当真是轻功上乘绝学。 只见——她身似游鱼,武天供剑招虽是凌厉无比,但她却能在剑影之中,穿门自如。 罗带挥到疾处,天风唬唬,拂衣生寒,那一对金铃,只在武天琪三十六大灾之前,响个不停。 武天琪也不由驻然,原以为自己伏魔剑法,能荡尽天下邪恶魔头,哪知下山遇上的第一个敌人,便见这般没用,岂不丢了燕山的脸! 心中一急,将剑法更是尽量施展开来,那剑啸风雷之声,愈加凌厉。 二人这一斗,可把顾小宝看呆了,以己度人,觉得武天琪这剑法果真厉害。若是自己以师门七十二路回风剑法跟红姑相拆,绝难抵挡得住。 正全神贯注间,小倩又是幽幽一叹,一脸惶急之色,道:“快叫你朋友别打啊!他们这一动手,要是我母亲知道,我罪行就更加重了。” 顾小宝自然不知道五毒门规矩,令旗一出,如五毒夫人亲临,若有人对持令人下手,便追视了五毒夫人尊严,算是与五毒门结下不解之仇。 红姑这蛇蝎女人,故意解下罗带挑战,便是为此。 小倩姑娘此时芳心大乱,武天琪又是才仅一面之识,不便向他解说,也没有时间向他解说。 一见二人缠斗在一起,已是手足无措,不知要怎样才好。 顾小宝见小倩着急,于心不忍,忙低声安慰,道:“小倩,这红姑诡诈狠毒,我当真是怀疑她手中令旗,是否出自令堂本意,先让武兄挫尽她一番,再追问真正原委。” 他不说还好,这一说,气得小倩顿着双脚,道:“你怎么知道?这下你们全都与五毒门结下深仇大恨了,今夜挫厚了她,便算是挫辱了我母亲,知道么?” 刚、宝还想宽慰她几句,庄前绿影一闪,忽然飘落一人,咯咯笑道:“哟!打得可真热闹啊!主人不在,怎么客人倒打起来了呢?” 来的正是黄绿衣,顾小宝一见她,不由眼中喷火,道:“小倩,等一会儿我再跟你解释,这妖女人我可饶她不得。” 小倩生怕顾小宝吃亏,忙道:“你别去啦!” 说时,想拉顾小宝,哪知一把未曾抓着,顾小宝已晃身扑出。 只听得他朗声一笑,道:“妖女人、臭三八,公子爷正等你回来,今晚不见真章不散。” 他是心中恨极,也不等黄绿衣答话,圈臂,吐金虹,一式“长风拂柳”,朝黄绿女拦腰削去。 他虽得神剑,但使的剑法,仍是师门的七十二路口风剑法。 黄绿衣咯咯一笑,道:“小兄弟,不见真章不散,姐姐早就想说了,适才在年中,要不是他鬼吼乱叫,咱们早就分出高下了。” 话声中,身似飘萍,早已让开一剑。 这女人当真是不知羞耻,当着这许多人,竟然把那“颠倒阴阳”、“凤还巢”那档事说出来。 这可把顾小宝气得几乎吐血,怒喝一声,金虹暴射数尺。 剑虽短,那剑尖金虹,射出可比长剑更远,剑身更是雷声隐隐,当真是神兵利器,非凡铁可比。 眨眼间,已连攻三招。 别看黄绿衣口中说笑,可没半点大意,接连几闪,见面小宝剑剑全是要命招式,不由恨声道:“你当真这么狠心啊!” 一句话未了,顾小宝回风剑法已然展开。 这回风剑法,虽不如伏魔剑法神奇妙化,但也是诸山老人成名武林的剑式。 顾小宝与她有过数次交手经验,知道她身习阐教柔功,若不展开快攻,容她缓过手来,以自己目前功力,难以将她制服。 是以剑势一展,犹如长江大河,又如指流,连绵不绝,威猛无传。黄绿衣被攻个措手不及,别说还招,仅险险才能躲过。 这可把这女魔头激起了怒火,银牙一咬,双脚相互一转,登时施展出飘萍身法,待得顾小宝一招“风卷残荷”,她趁势凌空一跃。 在空中霍地一扭腰,双掌一翻,柔若无骨掌风,当头下压,嘴里恨声道:“冤家,我这里好情好意,你却偏不领受,今天可得让你吃点苦头。” 她这拈衣透骨功,最是近身不得的异学,只要一沾身,便能使经脉受伤,端的非同小可。 幸好顾小宝剑幕有如巨网,剑气如虹,烧是这样,依然觉得那掌力惊人,身形猛退,才算未被柔功所伤。 他这一退,眼前白影早问,小倩已然扑到,罗柏轻拂,道:“你们也别打啦!有话好好说嘛!” 别看小倩仅轻轻一拂,黄绿衣竟不敢向前追扑,心中虽怒,脸上仍是泛着笑意。 朝小倩姑娘深深一瞥,道:“原来真是你呀!小妹妹,有人在我院中投下硫磺弹,我就怀疑是你这位多情公主,无怪我追了半夜,害得我忽东忽西的,压根儿就没有看清是谁?怎么?难道你也真想跟我动手?” 小倩幽幽一叹,道:“我生平不愿与人结怨,也不愿牵入江湖是非圈,若非你用毒蛇困扰人,我也不会投出那颗硫磺弹。 你与顾公子本是无怨无仇,何以苦苦与他为敌?” 这厢两人正说着话,顾小宝听得一阵金针震响,跟着耳际传来武天琪一声长笑,两人已是霍地一分。 黄绿衣适时阴诡的一笑,俏皮的看了小倩一眼,袅袅停停的向红姑身边走去。 一边走,口中却亲亲热热的道:“哟!红姐姐,来了怎么也不知会一声,为了何事打得这么凶呀?” 其实——她可是明知故问,他们打得越凶,越使她称心如意。 本来嘛!瑶山势力,现今在江湖上已趋没落,势单力孤,正想挑起五毒门与这些正派为敌,她可坐收渔人之利。 她是想:“九重丹凤”若惹上了五毒夫人,这台戏准有瞧头,若是他们两败俱伤,哼! 这江湖上我黄绿衣便算是出头啦! 但她可不愿与五毒门为敌。 是以一见小倩姑娘扑出,便借故向红姑走去。 小倩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女孩子,她是担心顾小宝遭黄绿衣毒手,才飘身出来救援。 “叫你那位朋友别打啦!” 顾小宝此时虽恨透了红姑,但听说抗拒了飞龙今,不但与五毒门结下了仇恨,而且小倩回去的惩罚更重,也转向武天进道:“武兄…” 话未说完,忽见红姑冷森森的向三人扫了一眼,道:“小倩,想不到你将括苍山海沧逸叟门下也搬来了,好啊! 我只好回去据实禀报,夫人自会去找那老鬼算帐,燕山武学能唬别人,却骇不倒五毒门。” 言下大有说小倩姑娘背叛五毒门,邀集其他武林门派,与自己母亲为敌之意。 须知,武林中最忌讳的,就是“欺师”、“叛门”,非但为同道所不齿,天下虽大,也无立身之地。她这不啻是故意给小倩扣上一个罪大不赦之名。 武天琪一听她骂自己师父是老鬼,心中更是怒不可遏,朗声大笑道:“五毒门,又有什么了不起,凭公子爷手中伏魔剑,便能扫荡你们这些跳梁小丑!” 先前他还是迫于义愤,为小倩姑娘抱不平,此时因红姑辱及师门,便转变为维护师门一战了。 长剑一横,早又向红姑迫近一步。 黄绿衣是心花怒放,暗道:“好呀!我正要你们这般斗下去。” 口中趁势挑拨道:“哟!你这人是疯蛤模打哈欠——好大的口气,竟敢逸视五毒门。红姐姐,别绕过他,要是让你们夫人得知,怪罪下来谁也担待不起哩!” 红姑被她一激,果然冷笑道:“初生之犊不怕死,我看你是吹糖人的后代,才敢大言不惭。我已饶过你一次了,你道我真的怕你么? 今天我就让你知道,天下武功,除了你燕山武学外,其他门派也不是纸糊灯笼。来啊! 我先让你三招,然后让你输得心服口服。” 这一来,顾小宝如何再说得下去,小倩姑娘更是心焦,眼前两人相持不下,黄绿衣又在一旁挑拨加油。 她虽是武功比几个人都强,但是,她能出手阻止么?只怕一出手,反而落人红姑口实,误会她是反抗! 心中一急,她又是不善于心计的人,又拙于言词,气得一顿脚,仰天一声幽叹,道: “天呀!叫我怎么做呀?” 红姑此言一出,武天淇一代异人之徒,脸上如何挂得住,气得一声断喝:“闭嘴户登时剑随身进,长剑运风雷,剑影如山,霎时一柄剑变成了百柄、千柄,立将红姑罩在剑幕之中。 红姑当真不惧,敢让武天供三招么?那只是闲话一句,适才已将丈二罗带奇招异式倾尽其所学施展,竟然奈何不了人家一柄长剑。” 但话已说出,她,绝不肯输这一口气。 眼见长剑攻来,一咬银牙,仗着“风魔”所授分身幻影术,那如山剑影中,也是无数红姑身影,闪穿移晃中,竟被她让过三招。 三招一过,顿又将罗带奇诡招式施展开来,一片仙乐似的金铃声,更是饭心落魄。 黄绿衣暗自好得意,庆幸自己诡谋得逞,顾小宝看得目瞪口呆,小倩可是紧准蛾眉,不住低叹。 三人三种心情,又都表情不一。 又斗了半盏茶时间,高手过招,端的与人不同。 武天琪长剑起处,如晴空闪电,眨眼已是三五招。 红姑罗带矢矫,霎时亦是四五个照面。 一个是魔界两大魔头培育的弟子,身法灵巧,罗带招式诡异。 一个出自武林正宗,伏魔剑法更是武林一绝。 此番是下山第一次与人真正动手,若是落败,自己丢人事小,导没师门名气事大。是以招招妙变,式式翻花,一招一式都不等老,就变招换式。 百招已过,兀自不分胜负,依然打得难分难解。 武天成初逢强敌,连平素那朗朗笑声,已不再闻。而红姑更是吃重,早无那晚对敌千叶道人那般轻松神态了。 直看得顾小宝急不可耐,一来替武天琪担心,他深深知道五毒门下,奇诡狠毒暗器,在武林中首屈一指,防不胜防,若是红姑暗下毒手,人家一腔义气相助,若有闪失,岂不是害了人家。 二来二人恶拚狠斗,要是红姑伤在武天琪手下,小倩叛母之罪,便跳人黄河也洗不清了。 此时的顾小宝不能不关心小倩了,她那似水柔情,连日来已将他对白丹凤那份坚贞相爱的意志,慢慢溶化了,只是尚不自觉。 话说回来,假若他竟然无动于衷,还能称作“情侠” 么? 心中一着急,既怕武天琪落败,又怕他伤了红姑,心情矛盾已极,两只拳头已然捏出汗来。 哪知就在这瞬间,摹听武天琪一声狮子吼,声可裂金碎石,当场人影一分。 不!不是分,是红姑在踉跄后退,蹬蹬蹬!退出一丈外去。 黄绿衣闻声,也不自觉的,猛向后退。 武天琪是第一次与五毒门中人交手,不知五毒门暗器奇诡,单凭红姑手中金铃罗带,倒是打得有声有色。 自古邪不胜正,伏魔剑法,正宗武学,确有驱魔镇邪功效。百招一过,剑势更猛,剑气吸肤生寒,红姑渐渐屈居下风,罗带招式也施展不开了。 红姑本就生性狡桧,知道凭一招一式,绝难在武天淇手下讨好,当着三人面前,这个人说什么也丢不起。 当下一咬牙,恶念顿生,正是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罗带猛地一抖,带头金玲响起一阵锐鸣,罗带矢矫,硬往长剑崩去,带头却在金铃锐鸣中,斜肩折回,向武天琪后脑点到。 这一招端地奇诡,惹得武天琪性起,蓦然一声狮子吼,平剑一挑,这震心慑魄吼声,红姑怎么承受得起。 骇得芳心怦怦,一招未使满,连忙撤身猛退。 红姑歹毒,她在骇得倒退之时,并未忘掉下毒手的念头,反而装着骇极。 其实,脚下未停,脚尖才点地,反身一掠,快如电光石火,罗带交与左手,右手一扬,早又漫天花雨手法,撒出数十缕血光。 饶你武天琪是名师之徒,也着了她的道儿。 且说武天琪那一声狮子吼,何殊惊雷,见将她喝得跄踉后退,也以为红姑黔驴技穷,正要朗声大笑。 岂料笑声还未出口,陡见一片红光射来,匆忙中斜身抵退,手中长剑,挽起斗大剑花。 他怎么知道红姑这“迷魂血雨”,乃是魔道最歹毒,也最难防的暗器。以千叶道人那种老江湖,见之都避之大吉。 而武天琪又是在仓惶中应变,就在剑绕红光瞬间,小倩一声惊呼未了,武天淇已栽倒地上,长剑甩出丈许远。 红姑脆声一笑,罗蒂进铃“当嘟!”震响,一点金星,已向武天成前胸点来。 她快,小倩更快,但见白影一闪,红姑手上飞红暴卷,罗带已被反震回合。 只听得小倩道:“红姐姐,你可不能伤他,若他有个闪失,海沧逸叟和燕母,岂肯与五毒门干休!” 红姑冷冷一笑,并未吭声,黄绿衣则趁机火上加油,挑拨道:“红姐姐,真是女大十八变,为了一个野汉子,反抗母命不说,还要出手与自家姐妹为敌。” 红姑冷笑道:“黄姑娘,这可是你眼睛定定看到的,我回去禀报夫人之时,可要烦你前去作个见证,免得以后落入口实,说我红姑蓄意陷害同门。” 小倩此刻气得脸儿发白,泥菩萨也有三分土性,何况小倩是人,此时也不由有气。 只听她冷冷一笑,道:“俗语说:”江湖险,人心更险’,这话确是有点道理。 想不到同门姐妹,竟然要陷我于不义? 你既然用‘迷魂血雨’伤了他,难道还真要取他的性命? 我五毒门与括苍山无怨无仇,河井不犯,若让你任性胡为,无疑替本门树下强敌,将来海沧逸叟与燕母,岂肯与五毒门干休? 我母亲平素待你不错,视几位如同己出,你竟狠心为她老人家,惹此滔天之祸,你于心何安?” 顾小宝原是与小倩同时扑出,但却迟了一步,趁小倩斥责红姑之时,已将武天琪抱起退了数步。 他也同声喝道:“你们这两个女人,全是蛇蝎心肠,故意惹事生非,制造武林纷乱,还想陷害小倩姑娘,真是天理难容。这笔帐,我顾小宝迟早会找你们结算量” 红姑脆声娇笑,道:“黄姑娘,你听听,这是打哪儿说起。她结交外人,抗拒自己母亲飞龙令,唆使人与我动手,还编排我的不是。 我可没这种东洋时间在这里与她耍嘴皮子,我们回去,你可得前去为我作见证啊!” 小倩气得周身发抖,顾小宝又叱喝道:“你这两个妖魔,说谎也不脸红,我跟小倩离开玫瑰宫,是得五毒夫人允许。 结交外人?这种颠倒黑白。指虑为马的话,也只有你们自己作贼心虚,恶人先告状才说得出来,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鬼?江边……” 他话未说完,小倩似是幽幽一叹,道:“公道自在人心,她要这样讲,我也没办法,本来我决定跟她回去…… 如今啊!这位武公子中了‘迷魂血雨’,若不施救,十二个时辰以后,便要丧命。为了我五毒门不愿与括苍山结怨,我暂时不能回去。 红姐姐,请你回去上覆母亲,等救治了武公子,我自会回去请罪就是!” 小倩不愿回去,红姑可也没办法。 皆因——别看小倩温温柔柔,论武功可在她红姑之上,因为她生性和善,不肯随便与人动手,是以她说不口去,红姑也不敢勉强。 如果把这位公主惹恼了,她可是吃不了,兜着走,自讨没趣。 话又说回来,小倩不回去,倒反而合了红姑的心意。 若然这时回去了,人家母女情深,虽说五毒门戒律森严,还能当真让自己女儿身受五马分尸之刑,说不定五毒夫人当着门下苛责两句便了事。 她应召不回,却正可趁此机会,添油加醋,制造事端,扩大她母女间的裂痕。 这世上有种疯狂恶毒的女人,若是得不到一样东西时,就千方百计地想去毁了它。 红姑无疑就是这种女人。 说起红姑这女人,她也真是可怜,这一生中,可说是在仇与恨的环境中成长。 红姑自母亲毒玫瑰林间被心印禅师一掌震落白骨坑中死去,小小心灵便播下了仇恨的种子。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十三章 圣尼排难 当时,正彷徨无依,伏在大石痛哭时,“风魔”突然降临,将她带了回去,传以武艺。 这红姑长得细皮嫩肉,小巧玲球,年龄又小,一张小嘴又甜,深得“风魔”钟爱。随着年龄的增长,出落得丰满漂亮。 一个漆黑的夜晚,红姑在熟睡中,突然觉得有重物压在她身上,压得喘不过气来。 “啊!师父,你要作什么?” 红姑见是“风魔”趴在自己身上,惊恐地问着。 “嘻!红儿,师父睡不着,和徒儿亲热亲热。” “不能呀!你是我师父啊!”红姑提醒的说着。 终于——红姑那件绣花的肚兜被拉开了,粉红色的裤裙被蹬在地上,一阵撕裂的疼痛之后,她再也没有力气反抗了。 一次,两次。 那天晚上,红姑走完了“在室女”的最后一段路程。 她痛苦、她羞愧、她愤怒。 她激动、她兴奋,她有份食禁果后的惶惑和酸楚。 她终于成为一个真正的女子。 本来,她很想就那样死去,死在刀剑下,死在水里,死在病中和死在爱人或者仇人的手下,反正都是死。 她宁愿自己在那一刻的痛楚之后的淡淡兴奋中死去,但是,她毕竟没有死去。 又是一个晚上,红姑正在床上胡思乱想,她的门被人轻轻的推开了,她刚想坐起,来人一下就将她按住。 原来,还是“风魔”。 她有些气愤,她想臭骂他,拒绝他,撵他出去。 可是——她体内有毒玫瑰的遗传血液,使她产生像魔鬼一样的情欲,使她不能排开那些充满诱惑的狂想。 这样的情形维持了一年,也不知“风魔”另有新欢,还是大发慈悲,终于开笼放雀,把她转人五毒门。 红姑这女人就是在如此仇与恨的环境中成长。 当下见小倩不愿回去,犹假情假意的道:“我知道你不会回去的,我们姐妹一场,我也不忍心这样做。但五毒门戒律,你比我更清楚,我不能不据实回报啊!” 小倩此时已知道她的用意,冷冷一笑,道:“回去怎么说,随便你,我要拯救那位公子去了。” 说完,头也不回。 回首向顾小宝道:“快走呀!迟了就更费事了。” 顾小宝回身将武天琪抱起。却不知去哪里。 忙问道:“小倩,我们去何处呀?” 小倩伸手一掠发鬓,凄然一笑,道:“随我来吧!” 说完,也不抬头看红姑和黄绿衣一眼,衣袂飘飘,与顾小宝并肩走了。 顾小宝虽听出红姑与黄绿衣冷笑了两声,却不见她们来拦阻,也就未予理会。 二人越过护庄河,向一条岔路走去,翻过两道山岭,眼前水光映天,来到了一处江岸,江岸,一排柳树下,正停靠着一叶小舟。 小倩引着顾小宝上了小舟,点燃了舟中油灯,道:“快将他放在榻上,再延误就更费手脚了。” 虽是小舟,却有一张床榻,想是小倩一路来歇憩之处。 顾小宝才要将武天琪放在榻上,小倩突又道:“别忙!还是别放在床上。” 顾小宝怔了一下,回头向她看着,只见小倩书着蛾眉,低声道:“那是我的床啊!怎么可以让他睡?” 说时,脸上薄现红晕,显然是不愿意让武天琪睡她的床。 顾小宝柔情蜜意的望着小倩,体内热血沸腾。他回忆着在玫瑰宫中,自己就睡在她的床上,“秃头上长虱子——明摆着”,她芳心中只有他顾小宝一人。 他真想上去把她拥抱在怀里,但他没有那样做。一来手里还抱着武天琪,二来武天琪的伤势不容他们温存。 但这小舟能有多大地方,一床之外,只剩下床前一块空地。 只见小倩略一沉吟,由床上拉下一床毯子,铺在床前船板上道:“放在这儿吧!” 说时,已回身在翻开衣襟,从贴身衣上取物。 顾小宝将武天琪放好,小倩已回过身来,手中拿着一只玉瓶,正是在玫瑰宫中赠给顾小宝的“百灵散”。 她递给顾小宝道:“给他服下三粒,这是我五毒门的独门解药。可惜我带得不多,用完将来就没有啦!” 顾小宝伸手接过,倾了三粒放在武天琪口中。 小倩适时递过一壶冷茶来,道:“等他药力散开之时,你助他运用真气,一定要用内力把毒气逼出,才算没事。 唉!幸好我在,要是没有这独门解药,那真个是回生乏术。“人与人的了解是与日俱增的。 友情这玩意,就像一瓶醇酒,是放得愈久,也就愈浓烈、愈香醇。 真正的朋友,平时是看不出来的,但等你到了患难危急时,他说不定就会忽然出现。 顾小宝和武天琪原来认为是仇敌,当一切真相了解后,便成了莫逆的朋友。 武天琪为了顾小宝与小倩,不惜与红姑为敌。当武天供受到伤害,小倩则不惜违背母亲意旨,留下来为武天琪治伤。 你若要别人真情对你,你也得用自己的真情换取。 顾小宝照着小倩吩咐去做,这时小舟荡悠悠的离开了江岸,直向江心飘去。 等到武天琪被救醒过来,已是天亮好久,从船舱中看去,右面江岸上,已现出一座城镇。 小倩似是不愿与武天琪见面,船靠岸边,却在船头向顾小宝道:“这儿便是茂县,你们上岸先去客栈休息。最少得让武公子休养三天,才能再上路啊!” 顾小宝一听小倩口气,是不想一同上岸,知道她必是要回玫瑰官。 不知道怎的,心中着急起来,见武天琪已沉沉睡去,忙来到船头,道:“小倩,你为什么不上岸,难道真是要回去?” 小倩幽幽的看了顾小宝一眼,道:“唉!我怎么可以不回去呢?我母亲那性儿你也见过。 虽说这时回去,必会受到重责,但是,若不回去,母亲追寻前来,我的生死,倒没什么,只怕你也遭毒手。所以……“ 话来说完,眼圈儿早又红了。 所有的女人,都有一件与生具来的,威力无穷、万事具灵的法宝,凡遇不可解脱便祭将出来——这个法宝便是眼泪。 顾小宝果然大是感动。又道:“小倩,你这一口去,万一你母亲不肯原谅,又有那红姑在一旁搬弄是非,你这亏可就吃大了。 依我看,不如暂不回去,等秦岭事情一完,我再陪你回玫瑰宫去,将事情原委说明,要是令堂一定要责怪,一切过错,我顾小宝愿意替你承受。“话才说完,忽然上游一叶小舟箭射而来,船头上插着一面五色三角旗,迎风招展着。 小倩一见那面旗帜,脸上颜色生变,话也来不及说,一拉顾小宝,便隐伏在舱中。 顾小宝也觉得小舟来得突然,人伏在舱内,却微微抬眼向小舟望去。 此时——小舟已到江心,船头上现出一个一身白缎劲装的姑娘,背上插着双剑,一眼便认出,正是那夜在伏龙观,将自己骗人玫瑰宫的白小妹——白姑。 白姑身后舱门,帘幕低垂,看不出五毒夫人是否在舱内。回眼一看小倩,不但脸色惨白,浑身竟在微微发抖,似是怕到极点。 顾小宝心中好生不忍,暗道:“为了我,害得一个如花似玉,心地善良的少女,吓惊得到这种程度。要是她被追回去,那苦头一定不会好受。” 此时——恨不得挺身而出,去见五毒夫人,愿意代替小倩接受任何惩罚。 心念才动,白始立在船头向江边停船。看了一会儿,忽地似有所见,只见小舟幕一转头,竟向他们停舟的地方箭射般驶来。 顾小宝一见那小舟直向自己这只船驶来,心中也不觉骇然。 他倒不是惊,而是替小倩担心,暗忖:“要是五毒夫人在那船上,只怕小倩今天便要被擒回去了。” 此时,他本能的一种强烈豪气,突然迸发,暗道:“一切都是因我顾小宝而起,怎么可以让小倩被擒回去受苦?就是死,我也不能让小倩回去!” 一个真正的男子汉,若是到了必要的时候,总是会牺牲自己,去成全别人的。 顾小宝当然是男子汉,当他心意一决,人却霍然立起,功行两臂,人已窜出船舱,金剑却隐在左肘后面,傲然而立。 小倩未防他突然现身,芳心大急。 继之,不由轻轻一叹,跟着晃身立在顾小宝身畔。 自古艰难唯一死。 死——对一个武林中人,不是一件陌生的事,苦难的题目。 无论是谁,当他把父母生养的血肉之躯,奉献给迷漫的血雨腥风,纠集着恩怨情仇的武林,他就应该把人——他本人和其他人——的生生死死看得淡一些。 武功愈强的人,涉世愈深,将生死看得愈淡。 能够跟自己深爱的人死在一起,生命才是最真实的。 这一会儿功夫,两舟相距已不过两三丈远,白姑已看清二人。纤腰乍闪,人似掠波燕子一般,直向船头落来。 脚尖点船头,匆忙向上流瞥了一眼,道:“你们怎么还不走,在这里等死呀?” 察言观色,顾小宝一听白姑语气,便知道是传递消息而来,才要问话,白姑朝小倩一跺脚,道:“小倩姐,夫人座舟马上就到,行前已传令姐妹们,只要一见你,立刻处死,你怎么还不走?” 顾小宝抬目一瞧,远远看见上流头处,果然有一艘大船,那船桅上一面五色旗,更是鲜艳夺目,乘风破浪而来。 回首一瞅小倩,忙道:“小倩,快看!那艘大船必是你母亲的座舟了。” 小倩与白姑同时回头,自始连忙晃身入舱,小倩脸色惨白的立在船头不动。顾小宝一急,也不避嫌,一把将小倩挟在肋下,向舱中纵入。 白姑早已吓得说话也在发抖,道:“顾公子,小倩姐为了你,抗拒夫人的飞龙令,现在夫人要将她处死,你得赶快和她逃走。再迟,便来不及啦!” 小倩虽然也吓得脸色苍白,此刻反而镇静下来,坐起来理了一下衣裙,轻叹一口气,道:“唉!我还逃走作什么呢?” 说时,目光回到顾小宝脸上,续道:“倒是你和武公子得赶快走,我母亲性烈如火,见了你们,也决容不下的!” 自始倏地一跺脚,道:“已经火烧眉睫,你们还这样温吞水。走啊!赶快走!我先迎上去阻挡一下子,可别再乘船,最好是起岸逃走!” 说罢,一伏腰,“吻”地一声,竟由舱中贴着船面向那只小舟射去。 那只小舟,“哗啦!”一声水响,便向江心驶出,直向那越来越近的大船迎去。 顾小宝知道迟延不得,匆忙将自己一件长衫脱下,取下武生巾,抛向小倩道:“快穿上,我们先躲一些时日,再慢慢设法,让令堂得知其中原委。 此时她在盛怒之中,只怕一见面,便不由分说,岂不大冤而特冤!“小倩此时也是芳心失去主意。只得将衣衫、头巾穿戴上。顾小宝背着武天琪,幸好江边大船不少,闪身上了江岸,借着大船隐身,斜刺里直奔而去。 上岸不远,便是一片竹林,二人匆忙穿林而人。 借翠竹隐身回头一看,那艘大船,已到他们停舟处江心中,舱中坐着一位白发飘飞的老太婆,正是五毒夫人。 夫人身侧立着几个各种不同服色的姑娘,不用猎,便知是血姑、红姑等人,似是那黄绿衣也在船中。 顾小宝低声对小倩道:“好险!要不是自始报信,我们这口可就凄惨了。” 小倩幽幽一叹,道:“如此一来,天涯海角,何处是我们容身之地啊!五毒门遍布西南各省,我能逃向哪里去呢?” 顾小宝低声安慰,道:“别着急!我们先找一个隐身的地方,躲它个三五天,等这位武兄毒气去尽,那时我们便兼程赶往秦岭。 在那里,有家师及慧因师太,那时就算令堂寻去,有他们二位老人家出面说明原委,从中斡旋。令堂虽然性情暴躁,你总是她的女儿,难道当真是是非不分嘛!“小倩幽幽一叹,道:“事情到此地步,也只能这么办了。只是,我担心另外一件事。” “你担心什么事?” “难道你不担心白丹凤么?她着见我跟你一道去秦岭顾小宝当真忘了”九重丹凤“的事,小倩一说,心中顿又作了难。但此时心中虽有顾忌,总不能丢下小倩之事不管。 当下长长一叹,道:“这事你就别管啦!船到桥头自然直,难道要我丢下你,顾小宝岂是如此无情之人!” 口头看去,那艘大船,依然停在江心,只见五毒夫人,正立在船头之上,好像甚是生气。 几个门下肃立身旁,全都不敢吭声。 顾小宝道:“小倩,我们得赶快走,要是迟了,只怕她们会追上岸来,若没有这位武兄,倒还好办。现在又得背着他同行,更是快不了。” 小倩点点头,二人又穿林而走。 出了那片竹林,前面呼陌纵横,已有不少农家,二人依然不敢停留,从傍山小路,全无目的地向前奔去。 又走了个多时辰,前面突涌一排山峰,正在眺望,那峰下突然传来一响钟声。 顾小宝心中一喜,道:“小倩,那峰下很可能有庙字,我们何不到庙中借住数日。’” 二人循着钟声走去,又是一盏热茶时间,果见松林深处,隐现一角红楼。 到得庙门口,抬头一看,原来是座尼庵,庵门口一块匾上,刻着“大悲庵”三字。 一见是尼庵,顾小宝可又踌躇了,心想:“庵堂中岂会留男人住宿。” 奔行了半日,尤其是顾小宝背着武天琪,不但人已疲倦,肚子也有些饿了,只得向小倩道:“小倩,你去问问试试,看可否容我们暂住几天?” 小倩点点头,上前数步,正待伸手去拍庵门,忽地那庵内又是一响钟声,庵门忽然开了。 庵内走出一个清秀的小女尼,向小倩合掌拜了下去,道:“奉圣尼之命,请三位檀越进庵休息。” 小倩怔了一下,道:“小师傅,你是怎么知道我们来了,圣尼又是何人?” 小女尼微微一笑,道:“圣尼便是此间庵主,若非有缘。 圣尼怎会命小尼前来迎接。“ 顾小宝心中虽然诧异,但这小女尼一派纯真,甚是正派,心付:“听她口称圣尼,这庵主怕是一位世外高人了。” 当下忙笑道:“我们路过此间,因同行的一位朋友病了,急需借个住处,没想到圣尼居然先知。” 说时,又向小倩道:“此间庵主,必是一位世外高人,我们且去谒见庵主再说。” 小倩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向小女尼问道:“小师傅所说圣尼,可是那人称’大悲圣尼’的?” 小女尼又微微一笑,道:“正是她老人家驻锡在此,檀越竟也知道!” 小倩不由心中疑惑起来,皆因她听五毒夫人说过,武林前辈高人中,确有个大悲圣尼。 只是听说她老人家归隐峨媚圣音谷,怎会在此间出现? 继之一想,这女尼庵既名“大悲庵”,想是圣尼外院也没一定,于是心中立又释然。 此时——小女尼又道:“请二位随小尼来!” 二人随在小女尼身后,向庵中走去。 这尼庵虽不宽敞,却收拾得纤尘不染,院中也仅几竿修竹,庵外松涛声声传来。显得十分肃穆庄严。 绕过大殿,后面便是一重禅院,蝉鸣翠竹,花影扶疏,清幽绝俗。 静悄悄的,似是那样房中无人居住一样。 小倩正在游目四顾,鼻中陡闻一阵檀香味扑鼻,禅院门口,突然立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尼。 发自欺霜,红光满面,手中拄着一根竹杖,面带微笑向小倩看着。 小倩连忙上前行礼,道:“弟子龙小倩,参见圣尼!” 顾小宝因为背着武天琪,没法行礼,便道:“弟子不能参拜,请圣尼原谅。” 圣尼仍是面露微笑,只是声音并不苍老,道:“二位别拘礼,能进我大悲庵,便算有缘,那位受伤的格越不妨事么?” 小倩又躬身道:“他是被‘迷魂血雨’所伤,弟子已给他服过药,大概不妨事的。” “迷魂血雨”这四个字,要是换了其他武林中人,单是听到这名字,就足以使他们心惊胆颤。 皆因这“迷魂血雨”是五毒门中独门暗器,别说一般武林人物,闻而丧胆,就是略有成就,杰出之士,也是闻而生畏。 以千叶道人及诸山老人如此成名人物,尚且心存顾忌哩! 武天琪是伤在“迷魂血雨”之下,无疑是五毒门中的仇人,谁要是接待留住,岂不是自惹麻烦,引火烧身。 但圣尼仍微笑点头,道:“善哉!善哉!凶狠仇杀,武林中永远牵连不止。” 说罢,回头吩咐小女尼道:“给他们两间禅房住下,我午课完后,再同他们叙话。” 吩咐后,手策竹杖,返身向禅院走去。 小女尼躬身送走圣尼,抬头道:“二位请进禅院休息,左面两间禅房正空着,我这就令人送斋饭来。” 二人进了禅院,只见正面是一间禅堂,堂中香烟级绕,圣尼盘膝闭目,坐在一个蒲团上面,真是宝相庄严,令人望而起敬。 左右是两列禅房,进门边是一排照壁。 院中四周,种着一些不知名的奇花,靠照壁两角,有几十竿修竹,只有中间一块地空着。 顾小宝不敢大声说话,低声向小倩道:“我们先歇下吧!” 小倩微一点头,已进了一间禅房。 顾小宝进了另一间,将武天琪放在禅床上,拭去额上汗珠,不由嘘了一口气。 武天琪经过这几个时辰,已醒过来,睁开眼向四周打量一下,似是想挣扎坐起来。 顾小宝忙按住他道:“武兄,你觉得好些么?” 武天琪点头道:“好得多了,只是浑身仍没劲,这儿是什么地方啊!” 顾小宝道:“武死伤后不久,五毒夫人便追踪前来,幸好自始事先通风报信。这里是一个高人居处,武兄正可在此养伤,不必挂虑什么!” 武天琪点头说道:“承蒙顾兄与小倩姑娘救护,心中甚是感激,他日小弟必有以报。” 顾小宝笑道:“我与武兄一见如故,武兄武林豪客,还谈这些干嘛?” 二人正在说话,小倩忽然飘身进来,随手便将房门掩上,一脸惊惶之色道:“二位别说话,我母亲已追来此处啦!” 顾小宝脸上不由一怔。 果然——只听得观外人声嘈杂,说话声音,正是几个女人。 不知是谁说的:“女人声音喊得越大,说的往往越不是真话。” 的确,要女人不多嘴,简直要比骆驼穿针眼还困难。 小倩幽幽一叹,道:“我看!我还是出去的好,别给人家清静禅院惹来麻烦。再说,我留在此,对你们也不好,我母亲那性儿,要是迁怒上你们,将来的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顾小宝一听,不由剑届一扬,道:“你千万不能出去,令堂正在气头上,此时出去,何异自投罗网。 再说,事由我起,我顾小宝哪能藏头缩尾。这样吧!我去见你母亲,一切过错,我一人承担便算完了,要杀要剁,任由她老人家好了。“武天琪睡在禅床上,不由一皱眉,道:“小倩姑娘去不得,顾兄又怎么可以去,不找回小倩姑娘,她母亲能甘心么?唉!此事确实难办!” 正在说话,忽听圣尼声音传来,道:“三位檀越稍安勿躁,不管什么事,都有老尼承担。” 顾小宝心中不由一喜,暗道:“有大悲圣尼出面,必然万事ok。” 他以为圣尼就在门口,忙伸手打开房门,哪知院中静悄悄的,只有竹影沙沙,花枝轻拂,哪有大悲圣尼影子。 就在此时。 只见两个小女尼,手捧菜饭走了进来,摆在桌上,向三人合什道:“三位请用膳,出家人吃素食,没有好的款待。” 顾小宝忍不住问道:“小师傅,庵前不是来了许多人么?圣尼是否出去了?” 一个小女尼含笑道:“圣尼午课未完,尚在禅堂静坐,三位放心!这大悲庵谁也不敢撒野的!” 说完,回身退出了禅房。 顾小宝心中委实有些不信,晃身出了禅房,向中间禅房看去…… 只见圣尼仍闭目合什,坐在蒲团上未动,这才知道适才圣尼是用传音人密之法说话。 侧耳一听,庵外喧嚷之声虽然小了,但五毒夫人显是并未离去,“心想:”五毒门之人,必是被圣尼门下阻在庵外,进来不得。不然,怎么尽在外面讲话。“心中一奇,不由向庵外走去,他是想去看看,听她们说些什么? 轻轻一晃身,退出禅院,向尼庵左面扑去,几个起落,便到了庵墙之下,正好那庵墙转角处,有一棵大树。 虬枝浓密,正可隐身,又能看清庵外情形。 他拧腰纵上松枝,直向斜伸出去的一根横枝上移去,只见五毒夫人气乎乎立在庵门外,身后立着血姑等人。 在五毒夫人对面,站的正是适才接待他们人庵的那个小女尼,只见她面含微笑,正在同五毒夫人答话。 只见那五毒夫人铁拐一顿,扬起满空尘土,道:“你说圣尼驻锡在此,我就不信羊上树。我只知道圣尼在峨嵋圣音谷清修,这九峰山几曾有她驻锡之地?” 小女尼道:“出家人不能说谎,圣尼确在此地,现在午课未完,当真打扰不得。” 正相持不下,身后的红姑突然趋前在五毒夫人耳边低声说了几句,顾小宝知道红姑决没有安好心眼,又不知耍什么花样。 果然——五毒夫人勃然大怒,道:“好!你们随我进庵,若真是圣尼在此,我当年也曾和她有一面之缘,便算是拜谒她。要是你这小尼姑说谎,这座尼庵,我必捣为平地。” 说时,一移铁拐,便向庵门走去。 小女尼任她怎么发怒,始终面带微笑。听说她要进庵,反而身子退了一步,也不拦阻。 顾小宝的心情顿又紧张起来,若是五毒夫人进庵,小倩现在禅房之中,怎么说也会被发现。 正想回身抢奔口去通知小倩,忽听大悲圣尼道:“种植善根,以众生心,作大福田,获无量果。老檀越十年不见,怎么仍是这般性躁,扰我清修。” 不知何时,大悲圣尼手策竹杖,双目垂帘,立在庵门口。 别看五毒夫人性如烈火,一见圣尼现身,脸上怒容顿敛,退了两步,道:“果是老菩萨在此驻锡,适才唐突,请莫怪!” 大悲圣尼始终面露慈祥微笑,又道:“一别十年,老檀越倒还相识。佛门静地,最忌凶杀之气,恕老尼不邀入庵奉茶了。” 五毒夫人似是甚怕大悲圣尼,忙躬身道:“老身因追寻小女,误闯到此,想不到老菩萨果然在此清修,老身不敢打扰,要告退了。” 当下回身一挥铁拐,几条身影一闪,立由原路退了回去。 顾小宝看得暗自点头,心忖:“这五毒夫人在武林中是不可一世的魔头,见了圣尼,却驯伏得像绵羊似的,这圣尼的武功,想必已超凡人圣了。” 圣尼目注五毒夫人一行去得远了,转头向身边小女尼说话,只是声音太低。不知道讲些什么? 但是——却清清楚楚听到,由那圣尼口中,传出“噗嗤!”笑声,笑声清脆,有如一个少女。 顾小宝简直不相信自己耳朵,这圣尼笑声,怎么会这般清脆,似她这种清修到他凡之间的高人,怎又会发出这种笑声来哩? 他起先原以为自己听错了,却见她身边那小女尼,也没有先前那般肃穆恭敬,笑道: “你可装得真像啊!把两拨人全都哄信了。” 顾小宝登时一怔,却又清楚的听到“噗嗤!”一声,道:“小点声啦!那老魔头说不定会去而复返呢!” 这一来,顾小宝已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个圣尼,原来是仿冒商标,虽是恶作剧,蒙(骗)了自己几人,也将一个最厉害魔头唬跑了。只是,她是谁呢? 只见那假圣尼,轻轻一挥手,道:“快进去,别让庵里的人看出破绽来!” 手策竹枝,颤巍巍的进庵去了。 顾小宝暗自好笑,心想:“你装得忒像,哪知西洋镜已被我揭穿了。” 当下也不吭声,轻登巧纵,仍回到禅房。 只见小倩依然默默坐在桌边,一见顾小宝进来,急急问道:“你出去了?” 顾小宝怕她骇惊,笑道:“你母亲已经走了,这大悲圣尼名头真能唬人,连你母亲一见她也乖乖的走了。” 小倩一听母亲已走,才面露笑容,道:“圣尼功参造化,修为已到天人之间,我母亲自然不敢得罪她。 你知道么?当年圣尼在峨嵋山顶,以静功坐禅,闭目不动,任由十几个人围攻了三日三夜,兵刃、暗器、掌力,全不能近身,有如竖了一道透明的铜墙。 那些人才知道圣尼已是禅功通神,一齐俯首认罪,圣尼竟毫不介意,含笑劝众人改过向善,挥手令他们回去。“ 说到此处,脸上一红,又低声道:“我母亲那次回来,便约束五毒门下的人,不许在江湖上惹是生非。 所以,武林中才安定了这些年,想不到我们误打误撞,竟会碰上她老人家,真是旷世奇缘啊!“ 顾小宝听得心中暗笑,道:“听说她老人家在圣音谷清修,十多年未曾下过峨嵋,忽然在此现身,你不觉得奇怪么?” 小倩道:“当时我也这般想,后来又觉得她老人家突然在此现身,必是先知道我们有这场厄难,特地来此化解,她老人家不是说与她有缘么?” 顾小宝见她心信不疑,也就不愿揭穿,能让她定下心,放弃恐惧,那该多好啊! 一个这般良善文静的姑娘,如果大悲圣尼有知,倒是真应该前来为她解脱种种厄运才好。 心在想,嘴可没说出来,又听到小倩幽幽一叹,道:“只是,我同你们一起走,迟早会连累你们的。唉!你不知我母亲那个性……” 顾小宝刚想张嘴,小倩又道:“别谈啦!我们吃饭吧! 饭菜都快凉了。“ 武天琪早又睡熟,二人匆匆饭罢,小倩淫自回到另一间禅房。 顾小宝兀自在想假扮圣尼之事,应不应该去拆穿人家这次骗局。 想着想着,也许是连日来太过于劳累,心情一轻松,不知不觉便伏案睡着了。 待他醒来,竹影摇窗,已是下午。 武天琪尚沉睡未醒,禅房中一点声息都没有,心中顿又诧异。 走到小倩禅房门口,见房门应掩,以为她也睡着了,哪知敲了几下房门,不见有人答应,从门缝中一看,房中哪还有小倩的影子。 只见那禅床边缘上,遗下一幅罗巾,那上面隐现字迹,心知不对,进房将那罗巾拾起一看,把一个顾小宝立时呆在当地。 只见那上面写着:“家母性烈,若不返归,必致祸延君等。 妾再三思维,只有自返玫瑰宫,接受庭责,虽然生死未卜,但君等北上不致受阻,当可断言。 妾本质弱,不幸生于草莽之家,不敢再乞怜于君子。丹凤天人,出身武林正派,妾何人斯,敢蒙分爱,故知难引退。 虽不能见谅于高堂,却可免于困扰,临书匆匆,不尽所言,北上珍重,望勿以我为念也。“ 下面署名“龙小倩”三字。 顾小宝看着罗巾字句,顿时有如轰雷贯顶,霍地回身扑出,飘身纵上禅房。 只见斜日松风,群山岑寂,哪还有人影。 本来嘛!小倩是在自己睡熟时出走,此时哪还追得上。 立在房脊上,怅然若失,本想追回玫瑰宫去,武天琪又伤毒未愈。而且自己又必须赶赴秦岭,分身乏术,徒呼奈何! 心中正在难过,忽听身后响起“噗嗤”笑声。 顾小宝惊得霍地回头,不由眼前一亮,原来身后立着一个姑娘,正是几番救助自己的筱云姑娘。 筱云姑娘未语先笑,道:“是不是心上人走了,心中在难过,对不对?” 顾小宝忽然明白过来,暗道:“我道是什么人?原来是你这刁钻古怪的丫头在捣鬼。” 不由脱口道:“你呀!胆子不小,竟然敢扮大悲圣尼去吓唬五毒夫人。若然被她识破,你苦头就大了。” 筱云姑娘撇撇嘴,道:“呸!谁怕谁?要不是为了你们,我才不怕她哩! 你呀!你这人最是靠不住,嘴说得那么硬,才隔了几天,便难舍难分起来。去呀!回玫瑰宫去呀!早知你是这种人,那天我才不接你出来呢!“筱云一顿抢白,顾小宝又是难过、又是尴尬,叹道:“筱云,话不能这么说,小倩为我,自愿回去受累,人非太上,孰能忘情,难道要我成为一个铁石心肠的人么?” 筱云突然一绷脸,道:“我说什么啦?谁管你啦i” 一扭身,人已跳下房去。 多次接触,顾小宝也摸清她的性情,拿她没法儿,只得也飘身落地。 只见她像只蛤蟒,气鼓鼓的进了中间禅堂,顾小宝只得跟了过去。 才到禅堂门口,筱云突又回身一拦,道:“别进来,这儿你不能来!” 顾小宝淡淡一笑,道:“姑娘当真生我的气了,我是想知道秦岭黄叶崖之事,不知现在怎样?” 筱云姑娘仍是气鼓鼓的,嘟着一张小嘴,双手一叉小蛮。 腰,道:“我不知道,为什么不去问那什么小倩大倩的。” 顾小宝忙又陪笑道:“那么,丹凤小姐是否仍在秦岭翠云谷?’” 筱云姑娘白了他一眼,道:“她在不在翠云谷,与你什么相干,反正我们从此不理你了。” 顾小宝见她这般生气,不由一声长叹,道:“在下不见谅于姑娘,将来必更不见谅你家小姐,我这番苦心,算是白费了。 男人不怕在女人面前丢人,尤其是自己心爱的人面前。 但是,绝不接受怜悯。 顾小宝虽被称为“情侠”,但他是男人,有他的自尊心,如果自尊心任人践踏,就不是真正男人。 因此,当他说完后,便回转了身,准备离去。 就在他将转来转之际,忽听禅堂内有人低唤了一声:“云儿,你是怎么啦?” 声音柔美至极。 顾小宝霍地止住了自己脚步,这不是“九重丹凤”的声音么?原来她也在这庵中。 筱云姑娘也知道该适可而止了,向他扮了个鬼脸儿,道:“你呀!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要不是我家小姐计退五毒夫人那魔头,你们不被抓走才怪!” 眼珠儿一转,随又补充道:“我们可不是怕她啊!只是不想与她结怨罢了,你以为我们稀罕抬出那老尼姑来唬人么?” 这小妞儿真是好强不过,对大悲圣尼也是恁地不敬。但顾小宝可不能跟她辩驳,要是再顶撞她,可又得听她咦叨。 蓦地——禅堂中又传出声音,道:“云儿,别罗嚷啦!此间已没事了,我们走吧!告诉他,千叶道人正在龙安等他。秦岭得赶快去,再迟便来不及!” 这一次顾小宝听得真而又真,正是“九重丹凤”,使他梦魂魂索的声音。 顾小宝抬眼一扫禅堂,也不过比所住的禅堂大一点点,一眼便可看个透。但是,只闻声不见人,不知道白丹凤是在何处说话。 因有筱云姑娘拦门而立,无法进人禅堂,只好拱手道。 “姑娘既已来此,在下敢情与姑娘一见,我…” 他话未说完,陡闻一声脆笑绕空,似是那发笑之人,正冲霄而起,惊得抬头望去,碧空只有几朵飘浮的白云,哪有人影。 再一低头,连身前站的筱云姑娘也不见踪迹,究竟是怎么走的,连他也不知道。 心知她们已经走了,不由点头一声轻叹,道:“大乘禅功,果是出神人化,筱云姑娘所赠‘神宝八法’,可惜仅读过一遍,便被黄绿衣妖魔偷走,看来我是无缘修习。” 二人在大悲庵住了三日,武天琪已去尽体内之毒,这才拾援上路。 深山虽不识路,只得向北而行,不过半日,前面已现一座城池,向路人一打听,果是龙安县。 龙安虽是一座山城,倒还热闹,可又不知千叶道人住在哪里,只得觅了一间客店暂时住下。 二人没有什么行李,稍作歇息。因为山居数日,便来到大街找了一间澡堂冲洗。 顾小宝洗涤完毕,回到自己座号,就有一位服务员用一方热毛巾替他迎面盖上,刹那间他就昏迷过去。 那是防不胜防的,因为敷热毛巾在顾客的面孔上,本就是工作程序之一。 以后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顾小宝根本就不知道。 回回d口回回顾小宝仿佛做了一场噩梦,但噩梦惊醒了之后,一切都会从刹那之间回复正常,然而现在,他虽然从梦中惊醒了,但噩梦似乎仍要持续。 自从在浴室的躺椅上,不明不白地被人用热毛巾熏昏了之后,他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 他张大眼睛,竟然什么都见不到,难道……难道自己已经变成了瞎子?这一惊非同小可。 他急急伸手摸向自己的面部,一些光线又令他的眼睛闭上了。 于此同时,他好像接触到一些东西——那是两张硬咭纸。 刚才正是这两张硬咭纸遮掩着他一对眼睛,是谁这么恶作剧? 光线其实并不太强,所以顾小宝很快就开始习惯了,练武的人原本就夜能视物。 再看清楚,刚才掩住眼睛的,原来是两张扑克牌。 他坐了起来,发觉自己浑身赤裸裸,就与他在公众浴室的情形完全一样。 他躺在一张床上——一张木板床,连席子也没有,光脱脱地只有一块床板。 另外一张扑克牌,正巧妙地遮掩着他的重要部位,但刚才他坐起来的时候,那张纸牌便掉在床板之上。 这情形,颇令顾小宝感到啼笑皆非。 室内四壁萧条。 这一次,竟连洗手间也找不到,就只有那么一间丁方,不足十尺的斗室。 壁上一盏油灯,这情形又有点儿像监狱,但牢狱的门是铁的,这儿的门却是木制的。 木门上一把新锁,顾小宝又一次面临考验,他只有两种选择:一是破门而出,一是用三张纸牌去开启那房门。 一块木板门,对顾小宝而言,就像戳破纸窗似轻而易举可以解决。但由于浑身赤裸,更不知破门后会出现何种情形。 更何况,连敌人是谁都搞不清楚。 他想找一些东西遮掩一下,无奈房间里什么东西都没有,有一种被人戏弄的感觉。 他惟有试用手上唯一可以利用牌的三张扑克纸牌。 用扑克纸牌开门,似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顾小宝做到了,他利用牌的硬度,插入房门的答缝之间,巧贯纸牌,门闩便迎刃而断,看来非常之简单。 顾小宝发觉外面是一条走廊,没有人,也没有机关削器,在戒备中走了出去。 凭他的记忆,这儿是他从未来过的地方,究竟是哪里? 是什么人对他施以暗算,他实在弄不清楚。 目前对顾小宝来说,最重要的不是逃走,而是找一些可以利用的衣物。因为他绝对不可以就这样子赤裸裸的逃出去。 走廊上的光线十分光亮,正因为这样,顾小宝才觉得尴尬。此时此地,黑暗似乎对他更有一种安全感。 突然——“咋察!”一声,走廊上面有一扇门被人推开了。 顾小宝本能地停止了脚步,同时想找个地方躲藏一下,无奈走廊上根本没有地方可以藏身。 正当顾小宝感到进退失据之际,那边却走出来一个人,顾小宝在这刹那间恨不得自己会隐身。可惜这时候的他,正是后退无路,前面又有人。 他口过头来,发现走廊上站立的那人,竟然是名震一方,赌国高手潘大爷。 顾小宝口转身去,见到身边有一扇门,他立即顺手将门推开,发觉那只是一间空屋,急急窜了进去。反手将jwi上了。 他虽然不知这是哪里,但无论如何他总算知道对象是谁。当他知道不是落人黄绿衣及红姑之手,心头也就宽松了不少。 而最要紧的,是让他有时间和空间找寻一些可以遮蔽着躯体的东西。 可惜这间房间之内,只有一张圆桌,四张椅子,此外便一无所有,甚至连窗子也都没有。 顾小宝觉得自己不但被人作弄,简直就是开玩笑! 一种下意识的作用,令他再将门环扭开,岂料那扇门闭上之后,竟无法再打开了。 他现在连手上那三张硬纸牌也没有了,所以他要弄开这扇门,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当然,破门而出将是例外。 何况,潘大爷的出现,正好表示这是一项阴谋。看来对方绝对不会让他离开这里,到底用意何在? 是师门恩怨,难道姓播的这几十年来仍未忘记千门之事? 顾小宝正呆在门后,全神贯注地聆听外面走廊上的动静,背后突然传出奇异的音响。 顾小宝口头一望,只见潘大爷这老狐狸竟又出现在圆桌后面,靠近墙角处。 这简直像“天方夜谭”中的梦幻镜头一样,潘大爷刹那间变了魔术师似的。 顾小宝极力令自己冷静下来,他不再畏羞,也不再去找东西为自己掩饰了,他心里想: “彼此同是男人,惊什么? 就当自己进了公共浴室好了。“ “你究竟想怎样?”顾小宝有些生气的瞪着他。 活大爷微微一笑,道:“真对不起,这么委屈你,是迫不得已。不过,稍后我可以向你解释,甚至可以向你道歉!” 然后,他又把手一摊,道:“请坐!” 圆桌四周,摆了四张靠背椅,顾小宝因为站在房门后,与潘大爷遥遥相对,所以潘大爷坐在墙壁的一方,顾小宝就坐在他的对面。 也就是说,他们左右两张椅子都空着,没有人坐。 顾小宝终于悟出了潘大爷的用意,这老狐狸希望与他赌一场。看这格局,分明是要跟他交手。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十四章 双魔联手 潘大爷果然冷冷一笑,道:“江湖上的人都赞小兄弟赌术高明,老朽自不量力,想跟你再搏一场。” 顾小宝坐下来之后,可能由于下半身有那张圆桌遮挡住,心理上不再受影响,态度也显的自然了。 “潘大爷!”顾小宝道:“我们第一次交手,我当众认输,最后一牌我连跟都没敢跟便打佯了。” 潘大爷到:“那只是你故意的,我很感激,为老朽保留了一点颜面,没有让我当中出丑” 顾小宝道:“江湖打九九,不打加一,为什么你一定要跟我赌,我早已认输了。” 潘大爷冷冷地笑了笑,道:“我说过,我很感激,所以这一次,只有我们两人。第一、我要真真实实的跟你赌一次,各凭所学。第二,你现在身上一无所有,想出老千骗局,无遮无掩,相信你不可能。 假如你在这种情况下,你仍然可以赢我,我才真正的心服。第三、东西我现在暂时保管,分过高下之后,老朽自然会开诚布公的说出来。“顾小宝心想:“这老狐狸果然不出所料,故意让我一丝不挂,正是怕我出千在赌桌上赢他。 那张绿绒圆面的桌子,分明是专为赌博而设计的赌桌,只见潘大爷用手轻轻一按,按动了桌边一粒按键,天花板上有些东西缓缓下降。 那是一副扑克牌,用一个铁盒子盛着,当那铁练垂至桌面时,卸下了纸牌之后,铁盒重又升了上去。 潘大爷以极为熟练的手法,把那副扑克牌纸牌“恤”一声,撒在绒面的圆桌上,扑克纸牌散开的形状如扇。 每一张纸牌只露出了左上角的数目字和字母,而且彼此的距离一致,十分整齐美观。 顾小宝苦笑道:“我从未试过这样子的赌博,可否先让我穿回衣服?” “不!绝对不可以。”潘大爷答复得十分爽快,又道:“我已经讲得清清楚楚,你只有这样跟我赌,才显得公道。 俗语说得好:“无针无线,神仙也难变。’现在你身无寸缕,假如你仍然可以胜得了我,我才是真服了你,也表示你足以担当一种重责大任;否则,就只证明你以前靠出老千骗术……” 未等他说完,顾小宝接口道:“赌博尽管被一般卫道之士攻击,其实从另一角度看,赌博仍不失为一门高深的艺术。 因为它揉合了赌博的基本知识和技术之外,还要彻底的运用其本人的头脑、眼力和体力、几乎是缺一不可。 阁下乃过来人,相信亦一定同意我的见解吧?当然,除了我上述所说的,此外最重要的还是运气。“ “别再浪费时间对我说教。”潘大爷道:“我过的桥比你走的路多,这些我在五十年前就知道。 理论滔滔是没有用的,现在我就要看看你的身手和运气如何,希望你全力以赴,如果输了,最好不要委诸命运啊!“ 顾小宝乘机问道:“那么赢了呢?请事先说明一下。如果我赢了,会有什么好处?” “如果你能赢得了我,我不但会原物奉还,包括衣服及你身边所有的,而且恭送你离开这里。” “好吧!那么我们就一言为定。” 台上没有银票筹码,只有一副已被证明足够五十二张的扑克牌。 潘大爷仿佛占尽了优势:第一、这是他的地方。 从他按键后随即有纸牌由天花板上输送下来,由这一点看,可以知道他必然非常熟悉这儿的环境。 那么,这儿究竟还有一些什么机关?是不是像玫瑰宫一样遍布毒管暗器?顾小宝不知道,潘大爷一定很清楚。 第二、他衣冠楚楚,要做一些遮遮掩掩的掩眼法,应该也是易如反掌。 第三、现在连“洗牌”的主动权也要由他。 这时候,墙上突然抖动了一下,一扇暗门蓦地打开了,走进一个捧着托盘的小厮,托盘上面有两杯香茗,那小厮正朝着圆赌桌这边走近来。 不知为什么,他正当走近这圆赌桌的时候,身子突然失去重心,整个身儿就要扑跃过来。 当时的情势极为危急,那小厮跌倒了不要紧,问题却是他手上的托盘及那两杯热腾腾的香茗。 因为一一那小厮距离因赌桌不足一尺,假如让他往前扑倒过来,他为了保护自己,势必本能地把手上的托盘放弃,迅速以双手及时扶住桌沿,以免撞得头破血流。 而这结果会怎么样呢? 结果亦不难想像得到,那必然是托盘上两杯香茗倾倒在圆赌桌之上,那副扑克牌当然也会被茶水弄湿。 虽然,在理论上潘大爷也可以叫人换台、换牌。 但是——那必然又要花费一番功夫,费时费事还是其次,主要还是刚才潘大爷“洗牌” 的时候,他已做了手脚。 当然——那必然是有利于潘大爷自己的。 因此,当潘大爷看见小厮即将跌倒过来的刹那间,他也感到有点手足失措。 说时迟,那时快,顾小宝手急眼快,只见他就地站立起来,双手同时急急往前一伸,左手扶那小厮一把,右手也及时接过了那个托盘。 顾小宝这一下子不但出手快,同时也萧洒得很,当场看得潘大爷暗暗心折,为之惊叹不已! 潘大爷生气地瞪了那小厮一眼,道:“虎儿,你是怎么的?” 小厮虎儿惊魂未定,怔怔地呆在一旁。 他本来很想向潘大爷说出他如何感到膝盖一麻,立即感到失去重心,以致身不由己地往前栽倒。 但是,他想起潘大奶奶的吩咐:“无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不要吭声、顶嘴,就算大爷打你两下,也都要忍受。” 虎儿本来是个弃婴,是潘大奶奶发现后抱回来的,因为自己不下蛋,便把虎儿当作自己亲生儿似的。 名虽小厮,实情如母子,潘大奶奶从小就授以武技、赌艺。 虎儿连想也未曾想得到,这边顾小宝已经开腔替他解围,道:“无心之失而已,何必阻碍你我之间的正经事?咱们这就开始吧!” 潘大爷为了维持一种主人的风度,也知道虎儿在老伴心中的份量,终于挥手摒退了虎儿。 于是,虎儿把两杯香茗放在两个棕垫上,带着托盘向顾小宝投了感激的一瞥,由原来的暗门退出去。 两杯同是一样的龙井茶,潘大爷把手一摊,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道:“为了表示我的光明磊落,请你选择其中一杯,让我们之间先来一次先礼而后兵!” 顾小宝轻盈地一笑,道:“阁下的风度,将来必然会在江湖上留下美誉,为‘千门’树下典范。” 他有意无意的把“千门”二字说得特别重,随手捧过了一杯香茗,潘大爷于是取过另一杯,二人轻轻碰了一下,才各自呷了一口。 潘大爷一边放下茶杯,一边示意道:“为了表示公道起见,我们不说派牌,各自论大小取牌。 我们赌‘梭哈’,胜负只限一局,我是主人你是客,所以让你先揭牌。“顾小宝表示毫不在乎,其实也知道形势比人弱,根本就无可奈何! 他伸手先揭,那张牌竟是“!”,潘大爷随手一揭,是‘8 ’,所以潘大爷先取走上面那张牌! 潘大爷既然取去第一张牌,那么,顾小宝当然只可以取第二张,各自揭开。潘大爷那张牌是“a”,顾小宝那张牌是“k”。 论大小,又是潘大爷占先。 下一张牌照例是“暗牌”,第三张开始才是“明牌”。 双方“见大派大”,也就是说,谁的牌面较大,就轮到谁先取下一张牌,但双方都不看底牌。 同时——又因为这是一局没有注码的赌,所以根本无须逐张牌下注,或“反打”。所谓“见大派大”的意思,便是谁的牌面较大,下一张牌便由谁先去取。 当然只是“取”,不是“派”。 因为那副扑克纸牌就放在桌子的中央,双方每次出手取牌时,对方都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所以要做手脚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两个人每人五张扑克牌,很快也就取够了! 再看看他们的四党“明牌”,潘大爷的牌面是“aaaq”。而顾小宝的牌面则是“kkkk”,也就是摆明是“四条k”的局面。 潘大爷面色一沉,道:“果然不愧是高手,你赢了!” 顾小宝轻轻一笑,道:“我们彼此还未将底牌掀开,活大爷怎么这么快就肯认输呢?” “你已经摆明是四条k了。” “一副牌有多少张k” “四张啊!所以我说你赢了。” “一副牌有多少张a?” “别开玩笑,其实每一种都只有四张。” 刚才我们双方都没看过底牌——当然是指自己的底牌。“顾小宝又瞄住潘大爷笑了笑,道:“你又怎么知道你的那张底牌不是‘a”呢?““嗯——” 潘大爷的面色突然变得铁青,他显然想发作,但是,刹那间他又咬咬嘴唇,把满脸的怒容收回,换上一张苦笑脸,道:“好吧!我们现在就亮开底牌!” 说着,只见潘大爷伸手将底牌抽出,夹指一弹。 那张扑克纸牌有如匕首似的,劲力完全贯注在那张纸牌的边缘,朝着顾小宝的面目之间发射而来。 顾小宝身子微微一侧,人依然坐在那椅子之上,但头却回转向身后,但见被他避过的那张扑克牌,竟然插在背后那面墙上。 纸牌摇摇欲坠,赫然是一张“q”,也就是说,潘大爷那一手牌分明是“a俘虏”而已,当然要输给顾小宝那“四条k”了。 就在这刹那间,顾小宝也把他的底牌抽出。 潘大爷知道他武功不凡,看见他伸手将底牌抽出,正担心顾小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急忙探手从怀中摸出一把利刃,暗中戒备。 但是——顾小宝仅仅把底牌一翻,他自己连瞧也未瞧一眼,眼睛只盯着坐在对面的潘大爷,那张底牌也只让他见到。 那一张底牌原来是一张“a”。 顾小宝微微一笑,道:“前辈的洗牌技术确是一流,晚辈总算大开眼界。前辈本来已在洗牌时做了手脚,以为稳拿‘四条a’,怎么突然之间变得没有信心呢?难道前辈早已看出另一张‘a’已落入我的手上?” 潘大爷心里固然明白,他的“洗牌”显然高超,无奈顾小宝却也手急眼快,不但看出破绽,还运用他的急智,才可以在短短时间之内,利用虎儿送茶进来的时候,出手将“洗”好的牌捣乱。 要不是这样,那一张“a”决不可能落人顾小宝之手。 由此看来,一山还比一山高,如果按顾小宝预测,这潘大爷很可能是他师叔的话,那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不由潘大爷不心服口服。 顾小宝怎么可以将潘大爷“洗”好的牌捣乱呢? 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 因为虎儿送茶进来,差点儿跌倒,眼看茶水就要倾倒在赌桌之上,潘大爷自然难免分了心。 顾小宝趁势“力挽狂澜’,其目的就在利用这机会将”洗“好了的牌换一张,由于他出手快,连内行的潘大爷事前竟然一无所觉。 直至见到顾小宝四张明牌竟然会是“直落四条k”,他才恍然大悟。他事先靠“洗牌” 而安排好的格局,已被顾小宝暗中破坏。 根据潘大爷靠“洗牌”而安排好的格局,他自己那四张明牌是“aaaq”,顾小宝的应该是“kkkq’,而双方的底牌则分别为”a、k。 当双方揭开了底牌之后,就应该是潘大爷的“四条a” 赢顾小宝的“四条k”。 但是,现在顾小宝明明是赢了潘大爷,而且还是在绝对性的劣势下胜的,潘大爷实在败得无话可说。 只见潘大爷轻轻一击圆桌脚,敲了三下,虎儿又从那暗处走了出来。不过,这次拿的是顾小宝的衣服以及那柄风雷剑。 等顾小宝穿戴妥当,潘大爷淡淡一笑,道:“顾少侠,检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少了些什么东西?” 顾小宝摇了摇头,表示并不缺少,因为他在穿戴时就已经看过,五毒令、百灵散以及银票全都物归原主。 就在此时,暗门处又走进一位花白头发的妇人,笑着对潘大爷道:“明炎,怎么?试出来了没有?” 潘大爷笑道:“师妹,干嘛再糗我呢?就算我咎由自取,自取其厚吧!” 妇人蒂尔一笑,回首对顾小宝道:“顾少侠,老身有件事情相询,还请据实以告!” 顾小宝约莫已猜到一些,忙道:“前辈有所询问,晚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很好疗妇人道:”少侠授业思师,可是姓蒋?““不错!”顾小宝道:“他老人家上‘在’下‘远’,江湖中人称他‘诸山老人’,可能是因为他老人家隐居诸山之故吧!” 老妇道:“你师傅有没有提及他师门的事?” 顾小宝道:“据家师告知,他老人家出身千门,后来因故离开。路过宝鸡,在金观台有幸获得张真人的遗笈‘金丹玄要’,在诸山潜修,武技才得突飞猛进。” 老妇微一颔首,道:“你师父还说了什么没有?” 顾小宝道:“他老人家曾告诫弟子,爱不是罪,一个人可以恋爱一百次,可是他绝忘不了第一次。 爱情如星,迷恋如火。 星光虽淡却永恒,火焰虽短暂却热烈,爱情还有条件,还可以解释,迷恋却完全是疯狂的。 所以爱情永远可以令人幸福,迷恋的结果却只有造成不幸。“潘大爷与老妇静静听完,沉默了一会儿,老妇叹了口气,道:“小宝,不瞒你说,我夫妇便是昔日偷偷离开师门的潘天禄和劳云英。 当时深恐不见谅于师门,又愧对大师兄才偷跑的。但是,我们却无时不以师门为念…“顾小宝未等她说完,接道:“二位为什么在师祖逝世时,不去祭奠呢?恕晚辈直言冒犯,身为人子,如此作为,岂不予人话柄?” 潘天禄道:“说来惭愧!当时我夫妇怕师父在盛怒之下,颁下掌门令符,将我俩擒回去,在不得已之下,才偷走信符,而且潜居关外。等得到他老人家仙逝信息,已是一年以后的事了。” 劳云英取出一方象牙质的长方形物体,道:“此物系千门信符,如今请贤契带去交给大师兄,我夫妇今日与贤契一别,便带着虎儿前往父亲庐墓,永不作复出之念。” 说时,手抚虎儿头顶道:“此子原是弃婴,不知父母是谁,现随二师兄姓潘,大师兄如肯宽恕我夫妇,待他日秦岭事了,就来接虎儿,让虎儿也能在千门庇荫下,能有出头之一日。” 接着,便将千门信符以接掌门仪式交与了顾小宝,在一片祝福、问候、道歉声中,顾小宝踩着沉重的脚步回至客店。 只见武天琪正在店门口翘首盼望,一见顾小宝口来,忙迎上去道:“顾兄,你去哪里了,害我紧张了这么久,再不回来,那家澡堂可就得倒霉了。” 顾小宝微微一叹,道:“一言难尽,武兄,我们回去再说。” 二人回转客店,顾小宝便将所遇详述了一遍。 刚叙述完毕,忽听一个伙计声音道:“道爷,这儿便是上房,你老看可否住得?” 顾小宝心中一喜,暗道:“这可真巧,千叶道人要是早来片刻,很可能就错过了。” 忙伸手拉开房门,正要出声招呼,嘴才一张,人却猛往后退,随后又将房门掩着。 武天琪见他行动有异,问道:“顾兄,是怎么啦?” 顾小宝忙摇手示意噗声,低低的道:“武兄,真是冤家路窄,那‘魔手’柳洪,也投宿到这间店里来了。” 武天琪也是一惊。 皆因,两年前顾小宝在玉门道上,遇上“魔尹’柳洪之事,曾向他详细说过,武天现虽是少年豪客,但诸山老人和慧因师太二人联手,尚奈何不了的魔头,他如何敢轻视。 当下晃身扑到窗前,从窗隙中看过去,果见斜对面站着一个老道。 斜梳道髻,穿一件千疤百补的破道袍,吊眉细目,背上背着一个酒葫芦,并未进屋,坐在对面小院石阶之上。 人称“魔手”,那双手掌当真是与众不同,本来就枯瘦如柴,偏偏十指特别长,更兼长着寸许长的指甲,更显得那手指长得怕人。 只见他伸着手,手心放着一锭白花花银子,正与那伙计说话。 那伙计显得有些啼笑皆非,又莫可奈何的样子。 只听他正说道:“道爷,你老人家既是给钱住店,就得进屋去,怎么讲睡在这石阶上,我们开店做买卖,怎么可以让客人睡在门外地上z再说,夜里没盖没垫的,岂不将你老冻坏! 要是你老真不愿睡在屋里要想图凉爽,这银子我可不敢收。城西便有一座道观,那三清殿倒挺宽敞,不如住到那儿去,包你凉爽清静。“武天琪一听,心想:这魔头当真有些作怪,既是来住店,怎么又不进房去,偏要睡在门外地上。“ 只听得柳洪怪笑一声,道:“伙计,你们开店是给客人投宿的,是不是?” “对呀!” “只要有银子,便能住店,对不对?” “对呀!” 柳洪突然仰天哈哈一笑,道:“既是只要有钱便让人住,你为什么要撵我出去?你知道嘛?道爷我一生最怕睡在床上,偏是今儿夜里,我要在这院中约两条鱼,要是我睡到屋里去,鱼儿跑了怎么办?” 伙计被他搞糊涂了,搔着头皮道:“道爷,这院中可没有鱼池啊!哪来的鱼?” “魔手”柳洪斜着眼儿笑道:“当然有,要不要我现在钓给你看?” 伙计一听,可就乐了,道:“道爷,你老可别寻我们开心好不好?这时正是客人落店的时候,我可没时间陪你闲聊。 这样吧,你老现在这阶前坐坐,天黑了,还是进屋去吧!你老若真睡在地上,掌柜的会编排小的不是,说我们得罪了你老!“ 柳洪又道:“伙计,你可要看陆地钓鱼,白日提鬼的法儿,当真啊!道爷的法术最灵,只要行起法来,准能约上两条大鱼,或捉上两个鬼!” 其实,他心里可在抱怨,谁信你这疯言疯语,若再扯下去,准没完没了。 但他可不能得罪客人,耸耸肩,无可奈何的陪着笑脸,道:“道爷,你老要睡在这儿,我可没法,随便你自己,现在正忙着,没时间看你的法术,等空闲了,再来看你老表演!” 说完,迳自走了。 顾小宝也静静立在武天琪身后,心中正在打鼓,暗道:“坏了!这魔头原来早已发现了咱们二人,他说的大鱼,不就是暗指我与武天琪么?” 武天琪可就不知道了,还巴望着“魔手”柳洪作法儿哩! 他行道江湖虽然不久,看?降钠嫫婀止值氖乱膊簧伲擅患降氐鲇悖字缱焦淼氖隆r虼耍19庞榭醋拧?br> 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惊草绳。 顾小宝那次在玉门道上,就曾被他倒吊过一次,说来连自己也不相信,柳洪说要吊他,糊里糊涂便被吊上了,至今想起来还真是邪门! 要是没有“九重丹凤”相救,还不知要吃多少苦头,受些什么罪,是以心中有些忐忑不安。 武天琪虽知“魔手”柳洪,是一个难缠虎头,但他怎么也不相信,二人武功再不济,岂能轻易便被戏弄。 当他听到顾小宝说出柳洪指桑骂槐的事儿时,不由冷嗤的一笑。 一掀剑眉,道:“顾兄,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凭咱们手中两柄剑,今夜就斗他一斗。” 两人正在说话,却听得柳洪“呸!”了一声,起先原以为是伙计招惹了他,及至向窗隙一瞧,原来只他一人坐在石阶上。 只听他嘟嚷的道:“说你们是鬼,你们偏要说是人,两柄剑?嘻嘻!破铜烂铁,也敢在我老人家面前现眼?” 二人心中同时一震,原来适才低声说话,竟被他听去了,武天琪一晃身,便向床头摘剑。顾小宝忙一把拉住他,道:“武兄,鲁莽不得。要斗他,此时也非时非地!” 哪知柳洪却在外面接道:“对呀!在这儿白日提鬼,真还不合适,我得换个地方。嘻嘻!什么地方正好呢?” 边说,边由背上取下酒葫芦,一仰脖子喝了一口酒,用破袖抹了一下嘴。 蓦地——只见他鼻翅翕动了两下,道:“嘻嘻!这儿鬼味真重,怎么又跑来了一个?” 话才说完,忽听小院外面,又有步履声传来,二人又回眼望去,武天琪一惊,顾小宝不由倒抽一口冷气。 原来伙计身后跟着进来一人,瘦骨鳞鳞,面如白纸,两眼深四,浓眉倒吊,身上飘呀用的挂着一件青布长衫,走起路来,活像摇晃欲倒一般。 这人生得好不可怕,真像从棺材里才拖出来的活疆尸,是以武天琪吃了一惊。 顾小宝可就一眼便认出来,这人正是“鬼见愁”宫半天。 一个“魔手”柳洪,已不知该如何对付?如今又来了这个“鬼见愁”,显然这两个混世魔头,是相约而来,顾小宝焉得不倒抽一口冷气。 果然——宫半天才一跨进小院,便咧着大嘴,抖着声音哈哈大笑道:“老柳,你果然是信人,竟先我一步到了。” “魔手”柳洪嘻嘻一笑,“咕嗜!”一声,喝了一口酒,道:“我正想提鬼,你这鬼却来了。喂!今夜你还去不去三更拍门!” “鬼见愁”官半天哈哈一笑,道:“好家伙!你简直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心中的事,你竞然都知道。 我宫半天一生做事,说了要去,自然便会去,嘿嘿!难道他还会比当年归隐四僧厉害么?嘿嘿!不是我宫半天夸口,那个眼珠子,也没把他看上。“柳洪“呸!”了一声,道:“别不识丑,连一只扁毛畜牲也惹不起,还耍什么狠!” “鬼见愁”鬼眼眨了眨,眼睛绿光一闪,突然仰天一声哈哈,道:“老柳,你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专会揭人疮疤。 当年你被人逼出江湖的事,难道就忘了,我宫半天却不向脸上贴金,老和尚囚禁了我十多年,如今我毕竟又出来了。 咱们此番重出江湖,便是要想吐这口苦水,你是魔我是鬼,哈哈!有我们二人联手,还会怕谁来着!“ 说时,一屁股便坐在柳洪身边,从柳洪手中拿过酒葫芦,“咕嗜!咕哈!”的长吸起来。 跟来的伙计可怔住了,不停的搔着头皮,看样子,他心里在说:“怪透了!怎么今天连来了这么两个怪人?” 车船店脚牙,这些种人,对江湖上的事儿也都懂得一些,知道江湖人全都不能得罪,一个弄不好,吃亏还在其次,说不定小命也会送掉。 所以店伙计尽扭头皮,却不敢吭声半句。 武天琪一见“鬼见愁”那副怪样,已知道又是一个怪胎,再见他一双眼睛开合间,绿光闪闪,便知道是个难缠人物,不由更起了戒心。 顾小宝心中正在不断盘算,硬是想不出对付这两个魔头的方法。 无意间一回头,只见后窗上纸孔中,有一对骨碌碌的眼睛在转,心中顿又骇了一跳。 正要急拔金剑,却听那人嘘了一声。 闻声,便知道是千叶道人来了。 顾小宝心中顿喜,心想:“这下好了,哈哈道士一来,与‘魔手’柳洪倒可勉强配个对儿,自己与武天琪,联手对付宫半天,想必也可以凑合!” 当下晃身扑到后窗下,那千叶道人却又没了,但那窗纸上,却插着一个纸卷儿。 顾小宝取下一看,那上面潦草写着:“火神庙见”四个字。 他又顿感失望,暗道:“难道哈哈道士不知两个魔头在这店中么?怎么又匆匆忙忙的走了呢?” 这时武天琪也回过头来望着顾小宝,正要说话,顾小宝忙摇手示意噪声,将字条递给武天琪看了,用指头拈茶,在桌上写“千叶道人”四字。 武天琪会意,知道二人不管如何低声说话,也逃不过“魔手”柳洪那双耳朵,是以顾小宝以指代口,当下点点头。 但是——问题是两个魔头守在小院中,又怎么出去呢? 天渐渐黑了,竟然“淅沥沥”下起雨来,只听得院中宫半天道:“不行,天下雨了,老柳,我们得进房去。” 柳洪道:“我是来钓鱼的,两条鱼儿还未上钩呢?你急什么?人家心中正在不服气,还存心要斗斗我这老道哩!” 宫半天突然响起一声怪笑,“呸!”了一声道:“‘你真不怕丢人,对付两个兔息子,还得费这么大的劲,连放长线钓大鱼这句话也忘了。” 柳洪嘻嘻一笑,道:“你是说小娃娃,犯不着我动手?” 官半天又是一阵嘿嘿冷笑,道:“当然啦!老的在秦岭等你,找小的晦气算是哪门子英雄?也不怕毁了你的名头。 依我看,咱们还是于正经事儿去,我忘了告诉你,那两个妞儿,我宫半天打包票,准对你的胃口!“ 一提到小妞儿,柳洪似是乐了,忙道:“真实哩?那我们走!” 接着,一阵步履声已向小院外面走了。 顾小宝一颗心才算放下,暗道:“这两个魔头,若非要急着去干那风流快活的事,只怕今晚真有一场苦斗。” 两魔头走后,武天琪一皱眉头,道:“顾兄,这两个魔头,不知又去糟蹋谁家大闺女,这种事我们管是不管?” 要说,武林侠土,最恨的是采花淫贼,只要知道,没有袖手不管的,但目前对这两魔头,避之惟恐不及,哪能再去自找麻烦。 顾小宝不吭声,武天琪可有些忍不住了。 须知,武天琪适才本就是压着性儿,这“魔尹’柳洪和”鬼见愁“宫半天,他只是听顾小宝说过。 虽然相信两个魔头武功不弱,倒不是真的怕了,只是在这客店之中,又是白昼,不愿出去生事。 于今一听二人是去干那丧德败行之事,暗忖:“师门伏魔剑法,难道当真不敌这些邪魔鬼怪么?、这事我不知还则罢了,知道焉能不管! 现在他二人已离店,何不蹑着他们,我倒要秤秤这些邪魔外道,究竟有多少斤两?“心中一想,人已霍地站起,道:“顾兄既是有顾忌,就留守店中好了,我倒想去看看这两魔头要干些什么缺德事!” 说罢,将长剑压在衫下,便向房外走去。 这一来,顾小宝可就有些挂不住了。 须知,武林中哪有贪生怕死的侠义士。 一个人若是肯牺牲自己,去救别人,那么他做的事无论多荒唐、多幼稚,都值得尊敬。 因为这种牺牲,才是真正的牺牲,才是别人既不肯做,也做不到的。 他无视成败,蔑视死亡,更看不起世上的虚名与财富。 可是,他无法逃避隐藏自己的感情。 若是顾小宝表现得像个懦夫,那武天琪的眼睛里还有他么? 当下朗声一笑,道:“武兄,我倒不是怕了他们,而是不愿在此时此地与他们纠缠。既然武兄愿管这档子事,我还有不奉陪的么?走! 咱们一道去。“ 二人奔出店门,正见两个魔头摇摇晃晃的转过街口,远远的蹑了上去,却见二人直奔北门。 出了北门,二人突又左转,此时虽已人晚,天上又飘着蒙蒙细雨,但依然可以看得很清楚。 只见两魔头向前面一座很大庄院走去,便猜定这两个魔头目的地,必是那座庄院。 二人可不敢逼近,当下一合计,顾小宝道:“武兄,两个魔头搞那种下流勾当,必不会太早,现目的地已经知道,我们何不去把千叶道人找到,多一个人,也好多一些照应。” 武天琪同意了,二人又再退回来,找人一问,巧啦! “火神庙”就在这北门旁边,当下便直奔火神庙。 回回回回回口中国人说“水火无情”,对于水灾火灾的防范,总是不遗余力。 在古代封建社会,老百姓过于迷信,对火灾的预防和扑灭,虽也有一套严密的制度,但总忘不了去祭拜火神。 火神是谁? 据“神提谱”载:“火德星君,为炎帝神农氏之灵,把之为火神,以攘火灾也。‘’这段记载说明了炎帝就是火神,也叫火德星君,人们祭把它是怕惹起火灾。 除了炎帝,上古之时的火神还有重黎(祝融)和回禄二位。 重黎也称黎,是领项的子孙,他替帝吴高辛氏当火正之官,能光融天下,后人也称他为机融。 祝是续的意思,融是明之盛也,祝融是说火德继续光明,后世便以他为火神。 回禄也作回陈,古代楚国有位吴国,掌管火正,有人说他即回禄。 据说帝昊命重黎平共工氏之乱,共工氏之乱未能平,帝昊便于庚寅日诛重黎,而以其弟吴因为祝融。 “左传”里便有“郑攘火于回禄”的话,今人也称火灾为“回禄之灾”。 到了火神庙,天已黑尽,却是一座破庙,庙内已有烛光射出。 二人不知道千叶道人是明住?还是暗住?又不好大声嚷嚷。 从破山门往里一探,一眼瞥见,那大殿神案上,高坐着一人,正是千叶道人,一顶破竹冠摆在旁边,一身肮脏不堪,相当巡遏。 右手正抓着一只鸡腿,在那儿大嚼,正吃得津津有味哩! 那副吃相,真叫人不敢恭维,也有些令人好笑。 千叶道人之名,武天琪也听武林中人说过,只道是一个仙风道骨,童颜鹤发般的有道之士,哪知竟是这么一副挫相。 如果硬要扯在一起,与那“魔手”柳洪,倒可配成一对儿,只是千叶道人眉宇之间,显得有些正派而已! 武天琪见他啃一口鸡腿,又抓起葫芦喝一口酒,不时将油渍渍的手,向破道袍上揩抹。 风尘异人,本来多是豪放不羁之士,但初见之下,也不禁皱了一下眉头。 武天技才一皱眉,殿中的千叶道人却哈哈一笑,道:“你来了么?” 门外的二人,只道是千叶道人招呼他们。 哪知烛影一闪,倏忽之间,神案旁边,却多了一个文士打扮之人。 此人年约四五十岁,两鬓已进,双目神光炯炯,穿着一件长衫,神韵清洒,一望而知是一位武功不弱人物。 那人向千叶道人一拱手,哈哈笑道:“道长黄山一别,岁月如浮云,你竟成了游戏人间的老道。若非你先叫我,我真见面不相识了。” 顾小宝发觉此人有些面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只听千叶道人打个哈哈,道:“我们相识之时,我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娃娃,那时谁会想到,今天会出家当上穷道士,怎么及得你们福慧双修,享尽人间艳福。 其实,那夜在船上,我已经看见你了,那时一方面有事,一方面也拿不准是你,所以不曾与你相见。“ 经千叶道人恁地一说,顾小宝忽然记起来了,这文士就是那夜同一个老人,在船上吹萧的人,原来他们竟是旧识。 千叶道人又哈哈不绝,道:“凌兄真是好福气,身习须弥绝学,盖世无双,例却寄情山水,如野鹤闲云一般,不问武林中事。 我哈哈道士虽出了家,却闲散不惯,终日为一些恩恩怨怨跑断了两条腿。说起来,我真羡慕你啊!“ 一提“须弥绝学”,顾小宝不知道,武天琪可就明白是什么人,暗道:“原来是他呀? 有他来了,又何惧今晚两个魔头。” 心中一喜,一拉顾小宝便向殿内奔去,才到殿门口,武天进刚喊得一声:“凌大哥!” 风声飒飒,烛影连晃,只听那文士笑声,已由殿外传来,迳自忽然走了。 千叶道人见两人进来,一晃肩,油渍渍的手,一把抓住顾小宝道:“好小子!你一路上享尽艳福,却冤苦了我这穷道上冷冷清清的。好不容易通上一个旧友,邀来谈谈心、叙叙旧,偏又被你给撵走了。好!好!这笔帐得跟你算!” 看来似是当真,武天琪不由一怔。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十五章 山庄猎艳 世上唯一无刺的玫瑰,就是友情。 朋友是不分尊贵贫贱、职业高低,朋友就是朋友。 朋友就是在天寒地冻的时候,想起来心中含有一丝丝暖意的人。 人与人的了解是与日俱增的,友情这玩意,就像一瓶醇酒,是放得愈久,也就愈浓烈愈香队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本是人间一大乐事。而故友尚未谈心叙旧,便被不速之客扰散,这无疑是件遗憾的事,难怪武天琪为之一怔。 但是——顾小宝知道道士疯疯颠颠惯了,忙道:“道爷!别讲笑啦!来!我给你引见这位武兄!” 千叶道人好像是落锅熟,不待顾小宝引见,一把将武天来拉住,哈哈大笑,道:“那天可把你看走了眼,你不怪吧? 道士哥哥得与你叙叙!” 武天琪有些嫌他邀遏,何况他那只满是油渍的手抓着他的右臂。这一抓,只怕衣服上已印上五指大印。 但这脏道士偏是热情奔放,武天琪不好意思皱眉,只得说道:“道长风尘异人,今夜特与顾兄前来拜见。” 边说,顺势坐在桌边。 千叶道人向顾小宝一瞪眼,随着又是一声哈哈,道:“好小子!你也坐啦!你胆子可真不小啊!还想到太岁头上动土。那两个魔头,岂是你招惹得起。” 武天琪心中有些不悦,道:“道长也太小觑顾兄了,他自服神泉冰珠,目前功力何止增加一倍。既然知道他们在此为非作歹,我们焉能坐视不管。” 恁地一说,千叶道人这才知道自己话里有了语病。 他是与顾小宝斥喝惯了,沙漠里跑骆驼,全没个遮拦。 武天琪跟顾小宝一道,说顾小宝,岂不也说武天琪无能。 千叶道人本来就是满脸污垢,可以刮下一层油泥,虽被说得羞臊,但脸红也看不出来。 他哈哈一笑,掩饰着尴尬,道:“老弟台,你可别介意。 道士哥哥可是灶王爷上天,实话实说,你不知这浑小子一路可冤得我好苦,所以道士哥哥见着他就有气。” 顾小宝已摸清了千叶道人性儿,一点儿都不气,反而朗声—笑,道:“道长,是不是这几天酒钱没了,让酒虫挤得发慌,激起了火气?” 千叶道人早又打着哈哈,道:“着哇!你浑小子算是开了窍,适才我是再也熬不住了,你道我这酒菜是怎么来的?” 顾小宝嘴一撇,道:“还不是学了梁山泊上的时迁,给他来个‘偷’!” 说完,眼角眯了千叶道人一眼,这位道爷早扯了半边鸡,向武天琪一递,道:“老弟台,别理浑小子。来!咱们先吃喝,等下包你有好戏看。” 武天琪嫌他肮脏,自然不肯吃,六月桃花——谢了。 谦逊了两句,这才问道:“道长原来与凌大侠相识,怎么又突然走了?” 千叶道人看了顾小宝一眼,道:“老弟台,这件事你别问,人家是不愿见这浑小子啦!” 那位被称为凌大侠的文土走得突然,听千叶道人一说,竟是不愿与顾小宝相见,两人心中全都觉得怪怪,莫名其妙。 尤其是顾小宝,心想:“我与他素未谋面,风马牛不相及,更谈不上恩怨,怎么见我来了便走?” 千叶道人偏又向他神秘一笑,道:“浑小子!目前你还是不见他为上,人家可比你大一辈,此时见面岂不矮去半截!” 顾小宝被说得糊涂,正想发问,只见千叶道人两手在破道袍上一阵乱抹。道:“走哇! 咱们看热闹去,好戏要上场啦!今晚那两个魔头准有苦头吃!” 抓起竹冠,也不知会二人,踢沓一声,便打头阵,当先锋,向前头跑了! 两人纵出,只见千叶道人拖着鱼喝水鞋儿,在前面踢踢沓沓跑,二人只得脚下加劲急追,转眼工夫,便出了北门。 天雨,无声无月,前面一片黑沉沉的。 千叶道人走的方向,正是那座庄院,那踢沓声音越来越快,二人将轻功施展到了极限,有如三缕轻烟划空! 但闻风声飒飒,有如天际泻落的流星下坠! 不过顿饭时光,已望见前面庄中灯火。 二人刚扑到小溪旁边,只听得有人低声喝道:“别跑啦!那家伙来了!” 二人霍地一分,已隐在溪边一株树后,一会儿工夫,果见溪那面出现两条摇摇晃晃的黑影,正向庄中走去。 看身影,正是“魔手”柳洪和“鬼见愁”宫半天二人,两个魔头真个是艺高人胆大,全没一些儿隐蔽,不时还传出两声怪笑。 待两人去得远了,千叶道人才从一棵树后转出。 这口可没打哈哈,低声向两个魔头去处一指,道:“咱们今夜可开眼界啦!只是,千万小心,要是被他们发觉了,咱们好戏就看不成啦!” 三人越资而过,远远跟在两个魔头后面。 庄院是建在一片翠竹林中,灯火由竹丛中闪出,两个魔头才走入竹林,便有犬吠声传来。 三人一闻犬吠声传来,千叶道人待两个魔头入了竹林,才向两人伸手一拦,低声道: “使来!今夜这档子事,咱们只能作壁上观,不可出手。” 千叶道人这般一说,二人全都有些愕然。 大地是永远不会被毁灭的,就跟生命一样;宇宙间永远都有继起的生命,大地永远存在! 古往今来,有多少人借死亡逃避了痛苦与责任,又有何人知晓奋斗求生的决心,远比慷慨就死的豪气还要勇敢得多,还要困难得多。 但人生往往忽视了这点,此所以失败的烈士永远比成功,的英雄受人尊敬…… 武林大家的声名,本来就是用血、用泪水换来的。 敢做敢当,是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有的本事。 一个人活着,并不是为了自己;这世界上有许多人都是为了别人而活着。 人活着,就要有理想、有目的;就要不顾一切去奋斗。 至于奋斗的结果是不是成功,是不是快乐,他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因此——当千叶道人要他们袖手旁观,顾小宝与武天琪又如何不茫然?不知这哈哈道士葫芦里卖什么药? 当然,他们绝不会认为千叶道人是个贪生怕死之辈。 千叶道人一看二人神情,要想打哈哈,却又强忍着,神秘一笑,道:“我要不说,大概二位也不知道,这两个魔头可说是霉星高照,只怕今夜这钉子碰得不小,你们知道这庄中住的是谁?” 顾小主见他恁地一说,心里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信,暗道:“就算应主是一位高人,但这两个魔头,手底下可不含糊。 目下这些武林前辈,尚奈何他二人不了,难道这里的主人武功通玄,盖世无双?也从未听说过武林中有这么一位高人!” 武天琪却又是好奇,问道:“道长,这庄主是谁?能道其详么?” 千叶道人道:“老弟台,这人说起来与你还有渊源,只是他们隐居于此,鲜有人知道他有一身武功,要不是今天无意与他相遇,连我这江湖通,也不晓得哩!” 武天琪心中一动,暗道:“难道这在院便是凌大侠隐居之处?” 顾小宝眼睛睁得大大的,急着想知道真相,偏是急惊风遇到慢郎中。 只见千叶道人慢条斯理道:“老弟台,现在我暂时卖个关子,等一下你们自然知道,也许是两魔头平素眼高于顶,才会有今天。哈哈!今天嘛!管叫他俩吃不完,兜着走!” 此时那大吠声更急,此起彼落,千叶道人又道:“你们听听,这两个魔头大坏蛋大摇大摆的往庄中闯,真是瞎了狗眼!” 就在此时,三人身侧风声微动,忽然出现一个青衣小童,不但顾小宝与武天琪大吃一惊,就连千叶道人也是一怔。 皆因——这小童突然现身,以三人的武功来说,都是当今依依者。尤以千叶道人,已是老江湖了,经验阅历两皆丰富,居然全不知如何来的,哪能不惊。 如果小童是敌人,对三人施以暗袭,那后果何等可怕,也不敢想像。 看年龄,不过十二三岁,轻功竟这般出神人化,其主人一身武学,怕不已达人神之间了。 惊愕间,小童向三人一施礼,道:“奉庄主之命,请三位贵客人庄奉茶。” 千叶道人哈哈一笑,道:“如何?我们行藏全落在人家眼里,那两个魔头此去,人家焉能不知。 走啦!你们不是要急着知道主人是什么人么?哈哈y我穷道士少不得又有一顿酒吃。” 小童又恭恭敬敬的道:“小的在前面带路!” 身形一晃,并不人林,却向斜刺里奔去,身形快到极点,有如一缕淡烟。 三人各展轻功,哪知小童竟然快极,才不过起步迟早一瞬间,小童已出去十数丈远。 小童来去如风,论轻功,已不弱于三人,顾小宝此时不由不信了,暗道:“人家身边的小童尚且如此,其主人可想而知了。” 三人不敢怠慢,千叶道人一晃脑袋,脚下踢沓一响,当先用去。 顾小宝和武天琪各展师门绝学。约有一盏茶时间,始终落在小童身后十数丈远,竟然未曾追上。 真正伟大的武功,并不是仅仅用聪明和苦工就能练出来的。 你一定要先有一颗伟大的心,才能练成真正伟大的武功。 世上最难了解的,就是人心和人性;人性的复杂,远在天下任何一种武功之上。 但你若不能了解人性,武功也就永远无法达到巅峰。因为无论什么事,都是和人性息息相关的,武功也不例外。 古往今来,真正的武林高手,都是特立独行,不受影响的人。一个人若连自己独特的个性都没有,又怎么练得出独特的武功来。 顾小宝得天独厚,先后获得换骨金丹和神泉冰珠,武功已增进一倍有余,但却陷在一个“情”字里,终于难得再有进展。 而武天琪可以说是后起之秀,却被“仇”字淹没了灵智,使进展受到阻碍。 因此二人不由暗喊:“惭愧!” 小童绕庄而走,三人都知是因两个魔头此时在庄前,故引他们由秘道人庄,绕到庄右一片树下,小童才将身形停住道:“此间乃入庄秘道,三位请!” 三人正要举步人洞,只听洞中笑声传出,道:“山庄迎宾,偏又适逢有小临门,不得已只好委屈三位住宾,从这秘道入庄了。” 随着话声,由洞中走出一个文士,武天琪快步上前一揖,道:“原来果是凌大哥隐居在此。十年不见,风采依旧,可还识得小弟么?” 千叶道人早打起一声哈哈,向顾小宝道:“浑小子!快磕头啊!” 顾小宝知道千叶道人玩笑惯了,并未在意。 皆因这文士虽是一位高人,但武天琪称他凌大哥,自己与武天模称兄道弟,怎么可以用大礼参见。 尴尬一笑,也跟武天琪一样,上前作了一个长揖,道:“在下顾小宝,谒见庄主!” 文士伸出两手,一把将武天琪和顾小宝挽着,呵呵笑道:“后浪推前浪,新人换旧人,看到你们这些后起之秀,不由我凌雍不起脾肉复生之感。” 说时,又双目盯着顾小宝看了一阵,显得十分满意的又大笑道:“呵呵!果是人中之龙。可惜啊!可惜啊!” 连声可惜,顾小宝不知就里,不由愕然向文士看着,似乎想听听下面要讲些什么! 但文士却又回头向武天琪道:“老弟艺已学成,十年不见,已长得这般英俊,可喜! 可贺!师叔他老人家可好?” 武天琪忙应道:“家师身体仍健,本拟决定闭关静养几年,只因小弟父母之仇未报,是以特命小弟下山,了结这场仇怨后,以便习那长生吐纳之术。” 文士似是触及一段往事,眼睛微睁,金光隐隐,望着漆黑的天空。 良久,始长叹道:“光阴似流水,淘尽天下英雄,虬髯客与玄衣龙女已物故数年,想当年他们将你从瑶山七煞手中抢救出来,冒着严寒送上括苍山。 在途中,果被瑶山七煞及天魔女截击,出生入死,义薄云天。可惜天不假年,未待你下山一见,便与世长辞。” 言下烯嘘不胜,显得十分怀念故人。 武天琪却有如五雷轰顶,吃惊的颤声道:“凌大哥,你是说何姑姑和萧大侠已物故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目中已蕴热泪,顺着腮边下落。 谁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只是未到伤心时。 文士一声长叹,道。 “你何姑姑和萧大侠,三年前同练须弥上乘气功,因求进心切,不仅走火入魔,引动自身真火,无法归元。 等到我得信赶去,已是逝世三日,你罗师姐至今尚怪我不该传他们须弥练气之法哩!” 武天琪不禁啕声一哭,仰天呼道:“爹娘啊!只说孩子能替你报了大仇之后,再去补报何姑姑与萧大快救命之恩,哪知大仇未报,恩人已谢世,孩儿这番心愿,不能实现了。” 二人这一叙述往事,顾小宝也听出一些端倪。 原来——武天欢的父亲武书玉乃武林二室,“海沧逸臾”的小师弟,为人正直豪爽,深得武林中人敬重,可以说是中原一鼎而无愧! 有一天,游历至云南,见瑶山七煞手下拦劫一对中年夫妇,劫其财,杀其夫,淫其妇,武书玉愤而出手,予以斩尽杀绝,因而迁怒了瑶山七煞。 七煞及天魔女虽有心报仇,因惧武书玉乃海沧逸里师弟,不敢轻举妄动,但却无时不以此为念。 一年后,天魔女联络了过去曾与武书玉有过仇隙的黑道中多人,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侵入武宅。 武书玉夫妇虽然武功过人,但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渐感不敌。虽有好友萧振与玄衣龙女何莹的助阵,亦不能挽回颓势。 于是临危托孤,拜托二人将其独子天供送往括苍山,交给他师兄海沧逸叟,授以艺,将来为他们夫妇报仇。 萧振与何莹终于不负所托,将武天琪,送至括苍山,面谒海沧逸臾,将武书玉受害经过说了一遍。 海沧逸臾自是义不容辞,将天政收留。 武书玉一切事迹,因不在本书范围,作者不便赘述,在此略略表过。 武林中恩恩怨怨,本就延绵不断,二人恁地一说,顾小宝这才知道眼前这位文士,乃是武林二叟黄山无名叟之徒。 因巧得须弥秘笈,后来将须弥练成,曾掌劈千面人魔和天台山弥陀寺的大方上人,名重武林一代豪杰。 心中顿生敬仰,无怪千叶道人说那“魔尹’柳洪和”鬼见愁“宫半天,今夜自找晦气了。 文士见武天琪恁地悲痛,叹息之后,苦劝道:“往事已矣,老弟今番学成下山,正可前往报那血海深仇,上慰父母在天之灵。若那玄衣龙女和萧大侠泉下有知,必也含笑瞑目的了。” 千叶道人哈哈笑道:“老哥哥,你们只顾谈往事,忘记了你庄中,尚有两个不速之客哩!” 文士蒂尔一笑,道:“跳梁小丑,还用得着我去招呼么?三位初到山庄,正无以娱宾。 这么一来,我们正可持杯共饮,让两魔乱舞助兴如何?” 这文士姓凌,单名雍,人称黄山大侠,这座庄院,正是他夫妇隐居之处。 当年他获得须弥秘笈,便匆匆回返黄山,由乃师无名叟指点,便又匆匆赴瑶山,助罗紫烟报杀父辱母之仇。 千面人庞授首,淫僧大方上人和天魔女逃回瑶山,后来凌雍与罗紫烟三上瑶山,掌劈大方上人,罗紫烟剑断天魔女右腿。 依着罗紫烟本意,那次便要将天魔女除去,因天魔女乃是杀害武天琪全家罪魁祸首。 武天琪身负血海深仇,学艺括苍山,若是不待他学成手刃元凶,岂不让他父母含恨九泉。 是以,凌雍将这想法与罗紫烟一说,才没赶尽杀绝,让天魔女进去。 两人瑶山之事完后,便奉师命结为夫妇,婚后二人并未生男育女,便收一名义女,便是本书中提到的那位貌若天人,武功高不可测的白丹凤。 但白丹凤武功,并不是出自二人门下,是由一位隐世高僧清虚禅师所传。此憎禅功通神,虽未到佛法无边境地,却是一位有道高僧。 以大慈大悲,想渡化武林中十恶不赦的人。 尤其这柳洪和宫半天二人,他曾在佛前许下心愿,必要渡其皈衣佛门,才算功德圆满。 清虚禅师为什么要许下如此心愿,却有另一番情节,后文自有交代。 是以特别告诫“九重丹凤”。对这二人,仅能感化,不得下手诛戮,否则以白丹凤武功,哪还容他们在武林兴风作浪。 今日两魔头所见青衣少女,本是罗紫烟身边婢女,真是无巧不成书。“九重丹凤”与筱云离开大悲庵,刚好住在庄中。 官半天作梦也未想到,这庄中主人竟是这几位武林大亨,如果知道,就算有电线杆上绑鸡毛那种掉(胆)子,别说不敢到庄中生事,怕不早已有多远,跑多远。 宫半天跟在两个少女身后,自然瞒不过她们,回庄一报告,凌雍与罗紫烟听了,那还不生气。 但“九重丹凤”却将清应禅师心愿,向义父母说了一遍。 二人对这位神僧,敬若神明,只好收起诛杀两魔念头,由义女白丹凤去安排一切。 二魔自恃武功高强,贸然走入庄中,他们生平作事,从不考虑对手是何人,所以前去之时,连身形也未隐蔽,才引得犬吠声声。 二人入得林中,见庄中全无动静,心知时间尚早,便在林中坐下,取下酒葫芦对饮起来。 欢乐时间总是容易过,不一会儿,已是将近三更,庄中灯火次第熄灭,只庄后两座高楼之上,尚有灯光射出。 二魔酒意微醺,“魔手”柳洪哈哈一笑,道:“老宫,时间差不多啦!对这种人家,我们还用得着偷偷摸摸的么?走啦!” “鬼见愁”一笑而起,道:“我宫半天是老规矩,三夏天敲门,真是时候了,该出动啦!” 二人抬头向那庄后高楼望了一眼,心想:“那楼上灯光处,必是女人闺阁!” 身形一展,御风而起,夜空中两条黑影晃得两晃,便已扑上右面楼顶。 两魔刚扑上楼顶,却听得对面楼上有人骂声沥沥,道:“紫云姐,你说可笑不可笑,今天我们进城时,居然有个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家伙跟在后面。 啊哟喂!现在说起来,我还有点恶心,天下竟有这种人,他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那副丑相,还赐给演想吃天鹅肉哩!” 另一个姑娘响起银铃似笑声,道:“那敢情好呀!有人看中你还不好么?我去告诉娘,将他抬上门来,不就得了么?” 先前那姑娘阵了一?冢溃骸澳阏飧鼋郎喔男√阕樱纷炖锿虏怀鱿笱览矗思沂强粗心憷玻√瞿愕男v龅故钦!?br> 两度听了相视一笑,同时一晃肩,凌空虚渡,向那面楼上飞落,身形才稳,楼上已传出“蹬蹬蹬”脚步声,向楼下走去。 似是适才说话姑娘下楼去了,楼上灯光虽明,却寂静无声。 正想飞身入楼,去等她们回来。 蓦地——原来停身的那间楼上,又传来一阵脆笑,道:“我说么?是你自己白天放在这楼上的,偏转眼便忘了,还赖我藏你的呢?这下找到了,证明我没跟你开玩笑吧!” 那个叫紫云的姑娘,也“噗嗤”笑了,道:“唉!真是像有鬼似的,我今天是怎么这么恍恍格格。嗯!想起来啦! 白天见了那个丑八怪,心中又好笑、又好气,所以便忘了,真是错怪了你。走!回去吧!” 二魔认为二女会马上回来,真是色胆包天,斜刺里一飘身,灯光微一闪晃,便已同时进了楼窗。 抬头一看,这楼分作前后间,前间琴棋书画,无一不备。靠楼窗前一张桌上,锦盒下压着一张素纸,写着:“孽海茫茫,口头是岸”八个大字。 字迹龙飞凤舞,异常苍劲。 柳洪耸耸肩,笑了笑,道:“这两个女娃真有意思,平白的留下这话儿作啥?” “鬼见愁”却征了一下,心忖:“怪呀!这不是那个老和尚随时念着的话么?” 一想到老和尚,身上冷飓飓颤了一下。 “魔手”柳洪见他怔住,耸耸肩笑了一下,提起笔来,将那张纸上的两句话改写成“欲海茫茫,回味无穷”。 回头对官半天嘿嘿一笑,道:“这种众人皆知的口头禅,你也怔住了,我柳洪生平不知做过多少孽,别人又奈我何?” “鬼见愁”一想也对,这两句话众人都知道,只因听老和尚念过,我便想到他身上去了。 当下吊眉一展,道:“老柳,咱们进里面去看看,想来准是闺房了。” 二魔进人里间,立觉兰香面尊,妆台上红烛高烧,左右各有一张绣榻,锦被鸳氯绣枕珠帐,正是一间闺房,而且是二女同住。 柳洪一看,更是乐透了。 嘿嘿一笑,道:“老宫,这倒好!咱们今夜可是唱对台戏。说真的,近日忙着要去黄叶崖,会那诸山老儿和那个尼姑,全没好好乐和过,今夜么?只怕这女娃儿要承受不起哩!” 宫半天早已仰卧在一张绣榻上,道:“他娘的!这屋子真香,难得舒舒服服睡个好觉。 今夜么?只怕又睡不成啦! 说不定还得通宵‘盘肠大战’哪喂!老柳,你那身边的药丸儿可得分一颗给我,等一下漂亮女人回来,先给她吃再上床。不然,这种嫩雄儿,怎么受得起狂风暴雨?” 柳洪也倒在对面一张床上,嘘了一口气,道:“嘿!这儿真舒服。老宫,等一下女娃儿回来,你可得文雅一点,别把心肝宝贝儿吓坏了。” 说时伸手入怀,去取那特制的药丸儿,只听他“咦!” 了一声,霍地立起,将怀里摸了个遍,他那终日不离身的一瓶药丸,竟然没有了。 “鬼见愁”看他神情,便知道药瓶不见了,也坐起问道:“老柳,你那宝贝瓶儿不是终年不离身的么?是不是今夜没带?” “魔手”柳洪道:“带了,不知什么时候丢了?” 宫半天鬼眼一瞅,哈哈笑道:“老柳,我知道!准是你使坏,舍不得分给我,那原本就是你的宝贝,平素当作命根子,怎么会丢?” 柳洪真有些茫然,自己身上的东西,怎么会无缘无故的丢了,好像在庄后林中饮酒的时候,自己还触摸到那个瓶儿。 只不过飞身上楼一会儿工夫,怎么会遗失?连自己也不相信。 不信又怎样?怀里确实没有了。 心中虽是茫然不解,但仍道:“”老宫,当真是遗失,偏偏在这种用得着的时候遗失,这不是有点怪么?” 官半天两手一摊,耸耸肩,嘿嘿笑道:“这么一来,咱们今夜是无法尽兴的了,也活该这两个女娃儿倒霉。管他,咱们乐咱们的,让她们叫着嚷着,不是也挺有意思么?” 两魔正在说话,忽听楼梯上传来一阵履声,两人相视一笑,身形一闪,早已隐藏起来。 果然——是两个女子的脚步声,且已到了外间,只听得一个女子惊呼道:“哎呀!这口子是谁开的呀?” 另一个女子接口道:“想必是风吹开的,外面风好大啊!” 说到风,果然“呼!”的一声,似是一股夜风穿窗而人,不但外面红烛吹熄,里面妆台的一根红烛,闪得两闪,也突然熄了。 烛熄后,一个女子惊呼道:“哎呀!烛怎么全熄了?紫云姐,火种在哪里呀?” 另一女子吃吃笑道:“别点烛啦!反正我们要题啦!” 房中的两个魔头,顿时心喜,心忖:“这多好,有烛光,她们见着咱们这一对,怕不吓个半死。这一来,就没有啥顾忌了!” 接着,传来一阵“赛赛!”“夸夸!”宽衣解带声音,两个魔头心想:“这两个女娃儿真奇怪,怎么要睡时在外间脱衣!” 二人全都凝神注视着房门,盼望着两个女娃进来,哪知忽然声音寂静,不但不再说话,连声音也没有了。 二魔此时已是欲火如焚,不见女子进来,外面声音也没有了,又未听到她们下楼,心中好生奇怪! “魔手”柳洪早已等不及了,身形一晃,扑出房门。 他这一扑出,“鬼见愁”宫半天也随后追出,楼外虽无灯光,但两个魔头全是内功精湛的人。一瞥之下,哪有什么姑娘影子。 两个魔头全都怔住了,暗道:“怪啦!怎么一会儿工夫便走了,又未听到下楼的步履声。” 才在微怔,忽听对面楼上有人哈哈笑道:“请啊!我这是自酿的青梅酒,别人来,却休想尝到呢!” 这说话的人,似是庄中主人。 话刚说完,一个沙哑的声音嚷道:“凌大哥,我总觉今夜心神不定,好像你这庄中有鬼气,所以连酒也不想喝!” 随听一个少年朗笑道:“你不是最能捉鬼的么?既然庄中鬼气森森,何不捉两个瞧瞧?” 两个魔头心中一动,暗道:“真奇怪!怎么一转眼间,对面楼上会有人青梅煮酒呢?” 只听那沙哑声又嚷起,道:“哎呀!老弟台,鬼有善恶之分,像今夜这种魔鬼,我这个穷道士可是对他没办法……” 话声未了,又一个少年笑道:“道士怕鬼,可真是天下新闻,在哪里啊?咱们瞧瞧去!” 主人哈哈大笑,道:“假如真有鬼,我倒可以使他们跳舞以娱佳宾。相传鬼是见不得灯火的,咱们灭烛而饮,怎样?” 几人抚掌附和,大笑道:“好呀!这多新鲜,灭烛饮酒,看鬼魔共舞,真是难遇的奇事!” 话声才落,灯光淬灭,而且楼窗楼门,果然被人推开。 二魔全都夜能视物,忙向对楼看去,不知为什么,楼中一片漆黑,凭二人精湛的如神夜眼,竟看不见那几个饮酒之人是谁。 “魔手”柳洪嘿嘿笑道:“老宫,这事儿有些溪跷,难道还有人敢作弄咱们?” 宫半天沉吟一会,道:“老柳,这情形当真不对,我们别在阴沟里翻了大船,中人家的道儿?” “魔手”柳洪冷冷一笑,道:“嘿嘿!我柳洪一生不信邪,等那两个女娃儿出来,咱们先乐和过了,再去找这几个龟儿子的晦气。 若真有人想向咱们伸爪子,没别的,今夜这个庄,明几个就变成鬼域,别想有人活命! ” 话才说完,忽听屋内有女子声音传出,道:“都是你,要你点灯偏不肯,摸来摸去的,砸得人家好痛!” 二魔色胆包天,又自恃武功高强,对楼中是什么人,全没一点顾忌,回身便向房中摸去。 二人全是夜眼如神,眼睛有如电火,一眼瞥过去,两张绣榻上,果然各睡着一个姑娘,锦装半掩,曲线浮陈,真个撩人退思。 二魔哪还顾忌什么,刚才发生的事立时忘得一干二净。 柳洪嘿嘿一笑,道:“美人儿!道爷与你结缘来了。” 话声中,身形一掠,便向右面床上扑去。 “鬼见愁”官半天也哈哈一笑,身子向左面床上扑去。 二魔全都快极,柳洪当先扑到床前,见床上姑娘不声不响,虽是心中微微一怔,但也未想到其他,魔手一伸,早将那锦装掀开,目光一瞬,吓得蓦向后退。 那边的“鬼见愁”宫半天,也是一掀锦装,同样吓得连连后退。 两个魔头,虽是一生诡诈无论,但今夜之事,却使他们同样感到驻异,怔怔的立在床前,作声不得。 原来——两张床上,锦衾之下,哪里是千娇百媚的美人儿,竟是两具白森森的枯骨,可怕已极。 枯骨上面,拦着一张素笺,上面写着:“二八女子一枝花,枯骨原是皮肉遮;年华消逝人会老,一堆枯骨葬黄沙。” 二魔几曾被人如此戏弄,微微一怔,几乎同时倏的魔掌一翻,狂飓顿起,“喀嚓!”两声巨响,连床带骷髅,立即劈个稀烂。 二魔掌劈骷髅,身形暴退,嘿嘿两声怪笑,辽向楼窗外面扑出,心中以为外面必然有人截击,哪知来至外面,四周依然沉寂无声! 眼睛一扫,两楼之间,仅是一座小小花园,并无异样。 二魔平时眼高于顶,蓦遭如此作弄,那能不怒,两声怪笑,突向对面楼上扑去。 身在半空,尚未扑上楼檐,楼上灯火忽明,楼窗之间现出一个中年文士,单掌轻轻往下一压,便有一股刚劲无传劲力,猛向二魔身上撞来。 二魔全是一等一高手,黑道拔尖人物,在空中略一闪退,两声怪啸,同时双掌倏吐,依然向前猛扑。 岂料双掌才吐,突然震天价一声爆响,前扑身子,上被震落地上,二人全都血气上涌,内腑被震不轻,这才有些骇然! 楼窗前文士哈哈一笑,道:“多行不义必自毙,若不是趁早回头,忏悔前非,向清虚大师顶礼求恕,你这两个孽障,死期已是不远了。” 文士一开口便提到清虚禅师,“魔手”柳洪还不觉怎样,“鬼见愁”宫半天可就心中“外通”一跳,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 鬼眼环扫四周,似是想看清那位他又恨又怕的老和尚,是否就在附近。 “魔手”柳洪,是何等厉害魔头,适才二人四掌齐发,却挡不住人家轻轻一挥手,他真不敢相信,武功中,会有这种至刚至猛,无与伦比的劲力。 虽是心中暴怒,此时也不由怔忡呆立在地上,翻着一双怪眼,一向楼上文士瞧着。 就在此时,哈哈笑声中,楼前陡又现出三人。 一个头梳道髻的瘦小道士,另两个人,正是白天在店中的顾小宝和武天琪。 那现身的道士,两个魔头不识得,只见他手中握着酒杯,一仰脖子喝尽,敞声哈哈一笑。“笑声落后,才摇头晃脑的道:”啊潮老哥哥,适才本山人袖里乾坤,掐指一算,就算出你这庄子里鬼气森森,有魔鬼入侵,怎样?我这八卦灵么?” 身边的顾小宝与武天琪不由同时朗声大笑。 楼上三人一笑,楼下的两魔脸上可就挂不住了,明明知道文士武功惊人,那个疯道士可能也非弱者,但这口气可忍不下。 所谓:输人不输阵,输阵歹看面。 何况——“魔手”柳洪掌习化力神功,适才因在空中,仅用掌力劈出一掌,又未曾施出全力,哪是真的就怕了楼上几个人。 阴沉沉嘿嘿一声冷笑,道:“好小子!你居然搬了帮手来与道爷作对。好啊!道爷要是收拾不了你们,便不叫‘魔手’了!” 说时,也自腰间解下那个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 楼上那疯道人,自然便是千叶道人了,将手中酒杯一举,道:“魔崽子!来啊!道爷陪你喝一杯,喝足了酒,舞得才有兴儿呢!” “鬼见愁”宫半天,一瞧四周沉寂,暗付:“那老和尚被我封在深洞之中,又有那些赤炼毒蛇,此时怕不肉化骨散,这人必是故意卖‘万金油’唬人。” 心念一转,顿又胆气大壮,身子虚飘飘一晃,两眼绿光大炽,嘿嘿一声冷笑,捷逾鬼就,有如一阵阴风上涌,身子凌空升起,鬼爪倏伸,隔空向那文主抓去。 只见文士朗朗一声长笑,声若龙吟,立掌当胸,修地掌心微向外吐。 文士当然就是凌雍,他身习须弥上乘气功,别看他微向外吐,似未用劲,这微吐之力,亦可摧枯拉朽。 若非他存心留下宫半天,让清虚禅师完成心愿,只要翻掌一劈,准能将他努个半死。 “鬼见愁”飞空探爪,柳洪倒是退了一步,皆因这“魔手”柳洪比宫半天更是狡诈。 凌雍适才一拂之力,已然使他心惊,但却未看出对方所习何种掌力? 宫半天这一抢先扑出,正合他心意,正可藉此机会观察对方掌势,看看是哪一门派武功? 说时迟,但二人一击却有如电光石火。 他这里才退后一步,凌雍掌心合劲微吐,宫半天一个身子,好似落叶飘飞一般,荡悠悠的飘了出去。 这种掌力,是他“魔手”柳洪毕生从未见过,眉头一皱,顿时惊得又向后退了一步。 再看宫半天,他这一爪抓出,自认在这爪功上下了数十年功夫,当年的灵隐四僧,便是伤在这鬼爪之下。 楼上的人,若是不退,便会伤在鬼爪之下,若然退了,也可在“魔手”柳洪跟前露露脸,显示一下自己武功异学。 可是事与愿违,不知会遇上克星,凌雍才微一吐掌,立觉一股热力,向他爪风上射来。 右爪指尖,有如抓在铜墙之上一样,痛人骨髓。 连忙双足一绞,身形猛退,但那层层热浪,早已翻涌而至,身不由己向后双去。 “鬼见愁”宫半天实非弱者,经验阅历两皆丰富,知道遇上克星,连忙一缩,双脚一蹦,向横里飘落下地,虽被热浪卷了一下,幸未受伤。 楼上千叶道人,哈哈笑道:“妙啊!老哥哥,你这一掌么?可就叫做‘猴子翻筋斗,跳不出如来佛掌心’,来时兴勃勃,去时可就难罗!” 顾小宝和武天琪,也暗惊这须弥掌力威力之大,果是不凡,要是换了他们三人,怎么去破这魔头鹰爪功。 “魔手”柳洪不愧是武林中第一魔头,见多识广,就这一击之下。便看出凌雍是使用武林中闻名而未见识过的须弥神功。 当年大方上人与黄山无名叟,各得须弥秘笈上下册之事,武林中无人不知,后来被无名叟之徒凌雍,从天台弥陀寺大佛腹中,获得须弥秘笈下册。 瑶山一役,大方上人便伤在须弥掌下,早成武林奇谈。 这魔头既认出是须弥掌,自然也认出凌雍了。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十六章 圣僧放生 想到凌雍,已是心惊,但更使他心惊的,却是凌雍之妻罗紫烟。 暗道声:“真倒霉!要是那个嫉恶如仇的女人也在这庄中,今夜只怕真要佼羽而归了。” 但他在武林中是何等身份,心虽露怯,却不能挂在脸上,暗将功力运行两掌。 因为——他想到这须弥掌虽是传说由佛门禅功和内家气功渗融双修,掌力神奇;而自己却掌能化力,大概也奈何不了他,到时见好就收,离开这儿。当不致毁了名头。 心下主意打定,故意仰天一声哈哈,道:“老宫,人家使的是须弥掌,今夜咱们可算是开了眼界。 但人家偏又居高临下,站了地位上的优势,你何必去自找苦吃?来啊!喝喝酒,定定神,我‘魔手’真想见识见识这武林中传说的神奇掌力。” 宫半天虽未受伤,早已面红耳赤,再加上千叶道人出言相戏,自己被人要了猴把戏,心中更是暴怒。 一声怪啸,凌空再起,这次他不由正面上补,却斜刺里由左面向楼顶上扑去。 他显然是被柳洪一句话提醒,人家脚踏实地,以逸待劳,自己在空中,自然不敌凌雍的须弥掌。 若是自己立身更高之处,便不会像适才那般丢人现眼。 哪知他向楼顶扑去,那楼上四人,直如不见,反而响起一阵呵呵笑声。 笑声中,宫半天已接点瓦面,还未将身形稳下来,耳中陡听一声娇叱,道:“本姑娘在此,还不给我滚下去!” “鬼见愁”宫半天正要伸手抓向那发声之人,哪知一抬眼,吓得身子一颤,倏然向后疾退。 虽是一瞥,宫半天已然看清,那叱声之人,正是碧落观中见过的筱云姑娘,手挽佛谈,罗衣飘风的立在那里。 这小妮子的苦头,他可是尝够了,哪敢再扑,身形依然落在楼下地上。 这一来,那楼上的笑声更是响亮了。 顾小宝和武天欢更是抚掌大笑,凌雍亦是蒂尔。 “鬼见愁”再次落地,鬼脸涨得然红。 就在此时。 左面楼上灯光突然通明,楼窗一开,现出一个中年妇人,仪态万千,却是含威而立,左右各立着一位青衣少女。 二魔一看,那少妇虽然不识,那青衣少女可是认识,正是白天被自己追踪的人儿。 一睹此情,便知今夜落入人家圈套,四面八方,必然有人埋伏,要想脱身,只怕太难了。 偏偏就在同时,夜空中两声鹤唤,白影横空,两只巨鹤已飞临头上,盘旋回荡,利爪如钩,隐隐可见,直如陷身天罗地网。 这两只巨鹤,曾经让宫半天吃过苦头,这灵鹤一现身,宫半天心中不由一凛。 柳洪一见四周都有敌人现身,反而哈哈大笑,泰然自若,手中擎着酒葫芦“咕咯!咕嗜!”直灌酒。 这魔头当真是镇定,身陷重围,竟然毫无惧意。 酒喝足了,也斜醉眼脱看着宫半天,又是哈哈一笑,道:“想不到咱们一魔一鬼,竟然中了人家道儿,说出去会笑掉人家大牙。老宫!看你的。” “鬼见愁”宫半天此时虽是心悸犹存,但当着“魔手” 柳洪面前,也不好意思露怯。 嘿嘿笑道:“老柳,我看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咱们两个虽不怕他们,但他们人多势众。” 说时,向天上一指,又道:“尤其这两只扁毛畜牲最难缠,咱们山不转路转,过了今天说明天,这笔帐暂时记下,以后连本带利收回来就是。” 哪知——“魔手”柳洪,却一声哈哈,醉眼一斜,身子一个踉跄,道:“你可想得美,不给人家露两手,你道人家会让咱们走么? 再说,将来一传言,说我们一魔一鬼这般不济,你有股在江湖上呆下去,我这张老脸可没地方放哩!” 其实,现在柳洪虽是恁地说话,可是打肿脸充胖子。 他眼睛早已向四处打量,看这小园之中,后面是一道空花粉墙,墙外树影扶疏,不失为一条最好退路。 但人家既是安排了陷断,那墙外哪能没有高手埋伏,但除此之外,三面全无出路,心中早在暗自盘算。 “鬼见愁”宫半天见柳洪恁地一说,心中也在打鬼主意,他觉得柳洪的话也有道理,这人当真丢不起。 自己这番再出江湖,是想轰轰烈烈在江湖上做一番事业,若在这儿栽了,真还没有面目见人。 当下嘿嘿一笑,道:“对!咱们说不定今夜耍大开杀戒,看看他们能奈何咱们不?” 这时,楼上千叶道人也打着哈哈,道:魔崽子!若再不觉悟,今夜便死无葬身之地啦! 是好的,听道爷苦劝,从今洗心革面,收起那为非作恶,寻仇惹事的念头,找个隐蔽处所,去仟悔前非,道爷可劝此间主人,不为已甚,网开一面,放你们一条生路,何必为名气之争,至此不悟!” 顾小宝眼见师父仇人被困,也在暗中另打主意,暗忖:“若趁此时,将他们除了,不是秦岭黄叶崖之事,便算完了么?那位清虚禅师,偏在佛前许愿,非渡化他们不可,这不是妇人之仁么?” 手中暗将金剑掣出,气运右臂,他是想只要众人一出手,他便可以用血姑教他的运气飞剑之法,仗着神剑将师父仇人除去。 两个魔头四只怪睛环扫了一下,柳洪突然仰天哈哈一笑,道:“凌大侠,何不移玉下楼,让我这疯道人见识见识阁下神奇掌力。 像这般仗着人多势众,徒以口舌伤人,不怕被人讥笑你徒拥虚名么?’” 楼上的凌雍,明明知道这是一种激将法,但哈哈一笑,道:“好!听说你的化力神功,和弹指赤炼蛇毒,震惊武林。今夜凌某也得见识见识!” 话才说完,对面楼上的中年女人,却一声怒叱道:“且慢!凭你们两个魔崽子,也配外子亲自动手,未免抬高了自己身价。” 回眸向身边两个青衣少女道:“你们两人下去,教训教训他们,以免他们平素日空一切,傲视天下武林,以为无人能奈何得了他们。” 中年女人这一怒叱,“魔手”柳洪便确知楼上这女人,必是那燕母之徒,当年单剑扫荡瑶山的罗紫烟了,心中不免一震。 就在此时,只见两个青衣少女,如两只飞燕一般,穿窗而下,身法不但美妙,而且快极,香风过处,已含嗔立在二魔面前。 二女飘身下楼,“鬼见愁”宫半天万想不到,白天追踪的女儿,居然有一身武功,真是“黑罐装酱油——没看透”。 但人家正主儿不下来,却命两个少女前来动手,这不是“秃子头上长虱子——明握着轻视他们么”’要知——这两个青衣少女,虽是罗紫烟身边婢女,但武功已得他夫妇俩真传。 只见二女杏目合慎,那名紫云姑娘,早又一声娇叱,道:“瞎了你们狗眼的魔崽子,竟敢打起本姑娘的主意,这是你们自己找死,可怨不得你家姑娘下手无情。” 两个魔头虽然心怯此间主人夫妇,也知道强将手下无弱兵,两个女娃儿武功必然不弱,但怎么说也不会把她们放在眼里。 才刚开始嘿嘿一笑,二女已飘身逼近,却同时背着左手,仅以右手骄指点出。 两个魔头一笑飘身,但暗自却留心二女近身步法,以及那背后的左手。 原来——二女步法一移,已暗合八卦方位,二庭一眼便已看出来了。 这般年轻女娃儿,居然能踏八卦方位进招,二魔怎敢掉以轻心,何况全都背着左手,仅以右手出招。 饶是两个魔头见多识广,却不知那两手之中,暗藏什么毒招,是以飘身闪退,并未出招还击。 两个青衣少女,一名紫云,一名紫霞。紫云进逼的是“魔手”柳洪,紫霞扑向的是“鬼见愁”宫半天。 二人一招走空,紫云踏乾转坤,紫霞移民欺异,身形一晃,早已逼近二魔身后,仍是背着左手,仅用右手劈出一招。 玉掌才翻,二魔立觉那纤纤玉掌之上,扫出的劲气狂飓,是指向人身要害和各处大穴。 单凭一只右掌,已是这般凌厉,不由二魔不骇然心震。 但当着两面楼上诸人,若然连两个女婢都不敌,别说接一阵,丢人就丢到姥姥家啦! 虽如此,又不得不故做大方,柳洪哈哈一笑,脚下微一踉跄,早已让开一掌,那宫半天黑衣飘飘,阴笑一声,亦已滑开数步,但都不曾出手。 “魔手”柳洪让开这一掌,哈哈大笑道:“小宝贝,你居然敢对道爷出手,凭这点九宫八卦步法,可以困住别人,对道爷可没用。你尽量施为吧!道爷还舍不得伤你呢!” 二女见两魔识得自己八卦连环身法,知道绝不能将二魔逼入伤、死二爻,又听他出言轻薄,两声娇叱,步法一紧,立时由八卦变为九宫。 身影闪晃间,二魔周遭,竟出现十来个少女身影,衣袂飘飘,香风阵阵,立将二度困住。 一方面只守不攻,一方面攻势锐逼,二魔立觉那衣香鬓影中,招式诡异,阵阵劲风,直向身上逼来。 “魔手”柳洪早将化力神功运集双袖,假装乱问乱躲,双袖乱舞中,已将紫云近身劲力化去。 “鬼见愁”宫半天,只得将自己鬼影身法使出,穿花彩影中,鬼影憧憧,飘忽如风。二女空自掌招千幻,步下生莲,竟连两魔一丝衣角都未沾上。 罗紫烟这人卦连环身法,分为六十四爻,以乾父坤母为主,各分初爻、中爻,上爻,化为六十四爻。 二女爻步已尽,不但未将二魔伤得半点,人家反而一招也末还手,倏然收势卓立,气得脸色铁青,一语不发。 二魔更是得意。一个哈哈,一个嘿嘿,柳洪更是轻薄道:“宝贝儿!累坏了么?道爷真是舍不得伤了你细皮白肉,快回去休息吧!” 话声未落,二女突然一声怒叱,同时右掌一领,左手倏然手伸而出。 “嗤!”的一声,似一道飞虹,平地电射。 二魔虽是防着这左手奇招,却不料来势竟是如此之疾,连那射出的飞虹是什么,也未看清,霍地怪蟒翻身,长袖疾拂,向那飞虹卷去。 只听得“嘶嘶!”两声连响,二魔衣袖全被削去半截,若非二魔机警,缩手得快,怕不将魔爪削去。 两个魔头惊得全是一身冷汗,回身之时,那两个青衣少女却口绽微笑的立在当地,手中各握着一把精光夺目的匕首。 原来——这二位少女手中的匕首,称作“七尺飞虹”,是一对削铁如泥,锋利异常的宝刃,匕尾各系红绸,系在左腕之上,故伸掌射出,一片飞虹夺目。 今夜也亏是他二魔,若是换了其他武林高手,万难脱出这奇招之下。 罗紫烟本已吩咐过二女,只要出奇制胜,杀杀两个魔头的锐气,便见好即收。 皆因二女虽是武功不弱,绝非二魔敌手,故临敌之时,要她们故意背着左手,让其莫测高深,在心理上先有一种戒备。 等到二魔见她俩一套连环八卦身法使完,并未奈何自己,狂傲大笑瞬间,却将先前戒备之心松怠,二女才趁机出手。 二魔偏又是一样想法,要想将飞虹卷住,羞辱二女一番,也臊臊此间主人。 哪会料到匕首锋利,更有韧带相连,袖身刚将飞匕卷住,却未料二女同时一挫腕,竟将二魔衣袖同时割断。 二魔上了大当,脸上确实是挂不住,正要向二女扑去,那楼上笑声,早已传来。 只听得凌雍声如洪钟的朗声笑道:“两个女娃儿也挡不住,还要充英雄好汉,你们现在该知道,江湖之上,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若再不觉悟,忏海前意,二位就算不死,那一世英名,只怕要从此毁去。” 罗紫烟也在对楼冷笑道:“我道有多大道行呢?原来也只有这点能耐。紫云,你们回来,别再污了我那对‘七尺飞虹’!” 千叶道人更是笑得合不拢嘴来,张大着嘴巴,露出两排黄板牙,哈哈笑道:“今夜这场‘拍蒂’,真是够味儿,舞者的确是拔尖儿,‘舞’林高手。来啊!老哥哥,我们再喝三杯。” 一边说,一边将酒杯斟满,一仰脖子喝了。 两个魔头听得四周嘲笑之声,心中如何不怒,简直气得肺都快炸了。 须知两魔一生,那曾受过这等奚落,见二女飞身上楼,也不去管,两声长啸,魔影横空,同时向凌雍扑去。 长啸才起,魔影倏到。 楼上顾小宝和武天琪疾退一步,一个横掌,一个亮剑。 那千叶道人刚喝了一杯酒,尚未咽下,一见两魔扑来,哪还容他们扑近楼头。 嘴一张。数十道寒星酒箭,已电射喷出。 若论以酒当箭,柳洪却是此中往往者,二魔同时一拂左袖,劲风狂卷,竟将数十道酒箭,反震回去。 同时右掌倏吐,掌风以雷霆万钧之势向楼上劈来,端的又快又猛。 二魔拼命上扑,连凌雍也不敢小觑,须弥掌含劲猛吐,谁知这一掌纳须弥于芥子的神奇掌力,竟末将二魔掌风压退。 只觉劲风猛扑,楼上四人,身不由己,被掌风逼得向后门退。 以二魔来说,“鬼见愁”掌力虽不敌须弥掌,但“魔手” 柳洪的化力神功,却有意想不到神秘之处。 须弥掌至刚至猛,那化力神功,对至刚至猛掌力,更生奇效。 当化力神功化去须弥掌劲力之时,“鬼见愁”宫半天的掌力,却猛向楼窗上劈到。这魔头是急怒劈掌,劲力自然非同小可,逼得众人猛向后退。 凌雍也未料到。柳洪的化力神功恁地了得,那掌风更挟着千叶道人喷出的星星酒珠,猛震而至,不由心头一震。 他生怕身侧三人挡不住,右掌一沉,左掌疾翻再吐,竟用上全部真力劈出一掌。 两道掌风刚在楼窗间相遇,震天价一声暴响,木屑横飞,整座楼立时震得掀去屋顶,向左右上下,疾射飞落。 千叶道人和武天琪,见须弥掌千曾阻住魔头掌力,两人也同时一翻掌,四掌齐出,那劲力自然不小。 顾小宝更是气吐长虹,手中风雷剑,脱手掷出,立时风雷迸发,一片金虹耀眼,如一条矢矫金龙,穿窗而出。 四人同时出手,掌风劲力,虽被柳洪化力神功克制。但顾小宝的风雷剑,却是不能小觑。金虹才闪,剑气已然逼身两魔又是身在空中,要想问避飞剑,自然没有把握。 何况——那震耳风雷之声,更是使二人心神做震。尤其“鬼见愁”已见过神剑奇异,更不敢用手去抓,忙喝道:“老柳,小心!” 人随声落,急向园中落去。 “魔手”柳洪虽然不知道这道飞射而来的金虹,使是当年在江湖上引起过轩然大波的“三尸神剑”。但适才那青衣少女的“六尺飞虹”,使他记取了教训,不敢翻西攫拿。 一听宫半天喊声,也是匆忙疾退,二人一扑未成,仍又落回国中地上。 虽是一扑未成,被迫落地,却反而一扫优惧之心。 皆因一开始露于须弥掌功神奇威名,“鬼见愁”宜半天又两次被人家掌力震落。“魔手’柳洪虽是身习化力神功,也不敢贸然尝试。 如今,虽是一扑末成,却试出自己化力神功,亦可卸去须弥掌力,心中怎不欢喜。 人才落地,两魔迅速交换一瞥。一胆气更壮,狂傲复萌,两声怪啸,声震长空,一落再起。 二魔仍是并肩再起,捷逾鬼法柳洪右掌当胸,神功暗吐,左手五指微屈,蓄势弹出赤炼蛇毒。 “鬼见愁”宫半天更是身形微缩,青衫派风,大力鹰爪功力贯十指,魔迹鬼影,闪电而至。 这一配合怒扑,声势当真非同小可,凌雍因适才两吐须弥掌,均被柳洪化去,心中也是暗自吃惊。 一见两魔腾身又扑。心中着急,剑眉一掀,双睛电闪,吐气开声暴喝:“贼魔敢尔!” 声似惊雷,须弥神功,无形迸发。 此时千叶道人及顾小宝、武天琪等三人,也自心惊。二魔再次扑击,何殊拼命,千叶道人一只破袖,跟着全力扫出。 武天琪气贯丹田,一声“狮子吼”,恰与凌雍喝个同时,声裂金石,顾小宝风雷剑又再掷出,势挟风雷,金虹奔射,直向两度身影射去。 三人掌力虽是近身飓尺,便被化力神功卸去,但凌雍那一声断喝,正是蕴蓄须弥之气。 凌雍练此须弥功,垂数十年之久,已练至能发于无形最高境界,故一喝之时,须弥神功已随声而出。 偏那武天琪的一声“狮子吼”,配合得恰到好处,这两声无与伦比的神威大喝,声才人两魔之耳,立觉心神猛颤。 好像天旋地转,立觉劲风势如排山般当头压下,化力神功居然失去了功效。 “魔手”柳洪这一惊非同小可,右掌疾吐,勉强将近身劲风卸去,但那‘’鬼见愁“可就上了洋当。 他是仗着柳洪能化敌力,正自狂傲施出大力鹰爪,遥空疾抓之际,忽觉劲力排山而来,触指生痛,才觉有些不对劲,头上金虹耀眼。风雷之声已然绕身。 这一下,可骇得宫半天差点失落三魂七魄,掠身猛落,那金虹又雷鸣电掣,已然绕颈而至。 连忙气吸长空,身形顿缩,那缩骨身法,倒也助他脱离险境,金剑险险的擦头削过,削去一片披肩长发。 说险真是险到极致,若非他有此缩骨之功,一颗鬼头,早被神剑削下。 但因此一耽搁,“魔手”柳洪已掠空暴落,两魔此时知道今夜绝难讨好,若不及早脱身,准会落个灰头土脸。 二人脚一点地,长啸再起,这次可不是扑向楼头,却是向后园粉墙疾扑。 两魔身法全都快极,魔影横空,快如鹰隼,耳中却听到几声朗笑,一声娇叱,由身后划空而来。 二人此刻哪还有斗志,仅在粉墙上微微垫脚,直向林中扑落。 柳林并不茂密,哪知脚才沾地,前面似是轻飘飘吹来一阵微风,风末拂身,风中一阵檀香味已然扑鼻。 两魔不觉微怔停身,那一阵微风已拂身而过。 别看似是轻软的晚风,风才沾衣,两魔登时停身不住,接连几个踉跄,直向后退。似是那微风之中,含蓄着令人不能抗拒的无比劲力。 身尚未稳,前面林中红影一闪,一个红衣女郎,分花拂柳而来。 月光照射下,只觉她仙袂乍飘,笑靥如花,堆翠云警,唇如樱桃,齿似编贝,恍如仙子下凡来,更似嫦娥出寒宫。 只见那女郎手握一束花枝,缓缓向二人行来。这两个平素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不知道为什么?这红衣女郎一现身,立时忘了后面有追赶,翻着四只眼睛,动也不动。 女郎连眼皮都没有抬,似是不知道前面有人,走了几步,忽地香肩斜倚在一棵柳树上,凝眸望着枝头明月,口角噙着微笑。 两魔忘其所以,只觉这女郎真是人间未见,天上少有。 美得令人忘掉一切,不在乎身在敌人环伺之中。 女郎翠眉微挑,嘴角发出一声轻蔑的笑声。 那声音,“鬼见愁”虽然陌生,但“魔手”柳洪却曾听过。 记得那年在玉问柳道上,自己刚将那小子吊起,不也是一阵微风拂面,风中也是夹着檀香味么? 自己正在惊愕四顾,也是这轻蔑笑声,陡自身后远处一棵柳树之下传来,自己闻声追去,这笑声竟对远时近,始终未曾看见发笑之人身影。 自己就因为追踪这笑声,等到笑声忽杳,遍索不得之时,再回到柳道上,那小子便已被人救走。 说来也真令人晦气,不但笑声轻蔑,那如一混水的微波,闪忽之间,掠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精芒,若非这女郎内功精湛,岂能秀目含威。 就在此时。 身后、树梢、左右林间,全都风声飒然,等到两魔惊觉之时,庄中诸人,已环何而立。 那树梢之上,“唰唰!”两声响,也停落下两只巨鹤,县然长鸣,鹤目红光闪闪,也向两魔瞪着。 七人两鹤,将两魔圈在核心。 红衣女郎缓缓移动玉趾,向前走了两步,向凌雍和罗紫烟微微一笑,道:“爹和娘,您们怎么也来了,这种怙恶不俊,不知悔改的人,由女儿把他们打发就行了,还要两位老人家出手么?” 说时,那秀目中微波,向顾小宝一扫。 顾小宝立觉身上热血沸腾,几乎有些把握不住,心中不断猛跳,似是要脱腔而出。 原来这红衣女郎正是他梦魂萦绕的白丹凤,虽是仅仅那眼波儿微微一瞬,似有千言万语,全在那一瞬中传来。 他想张口说话,又怕唐突佳人,此刻他连两个魔头都不理,眼睛直在白丹凤身上打转。 白丹凤全不理会旁人,缓缓回过头来,面对两个魔头,突然粉脸凝霜,冷淡至极的发出一声冷笑,道:“家师佛前许下宏愿,要渡化你们皈依佛门,两位今夜是觉悟前非呢? 还是仍想在江湖上横行一些时候?” 声音虽冷,但甚悦耳,“鬼见愁”不识眼前红衣女郎,便是闻名丧胆的“九重丹凤”。 怪眼环扫众人,嘿嘿问道:“令师是谁?为什么要渡化我们?” “九重丹凤”口角微微噙笑,道:“你还不知道是什么人么?要是以你所为,今夜便先不容你。家师苦心渡化你十年,不但不知悔改,反而趁他老人家人定之时,以大石封洞,更暗纵毒蛇伤他,你以为如此便可自由自在,到江湖上为非作恶吗?” “鬼见愁”听得心头发毛,直打哆嚏,猛退一步,道:“你说的可是那清虚老和尚?” “不错!”白丹凤嗯了一声,道:“正是他老人家!” “魔手”柳洪听他们问答,便知道眼前红衣女郎,正是闻名未曾谋面的“九重丹凤’,当年玉门道上那件往事,至今犹记恨在心。 此刻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仰天一声哈哈,道:“姑娘大名真是久仰得很,冤家路窄,想不到在此相遇。 两年前将那小子救走的帐,道爷今天得找你清一清。 你们仗着人多势众,以为就能困住道爷么?哈哈!那是痴人作梦。来吧!是一齐上,还是哪位先出手,看道爷是否含糊?” 他此时倒不是自傲,而是知道不能善了,所谓: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虽是不敌众人,若一对一,相信不致落败。 唯一顾虑的,就是白丹凤武功有些高深莫测,但以他在武林名望来说,能说出一句露怯的话么? “鬼见愁”一听白丹凤出自清虚门下,心里也在盘算,知道除了一拼,今夜便只有俯首认罪了。 但他能如此做么? 听柳洪恁地一说,也打起精神,嘿嘿笑道:“不错!老和尚是死在我手里,我宫半天敢作敢当。姑娘!你就划出道儿来,我准接着就是,什么渡化不渡化,全是一些废话。” 白丹凤冷冷一笑,秀眉突然一掀,目中精光如电,显是芳心怒极。 但是——刹那之间,随又见她目光柔和的仰望着天空,哺前自语道:“师傅啊!这等顽固不化之人,你那慈悲心肠,看来是白费了!” 含威立在旁边的罗紫烟,突然娇叱一声,道:“凤儿,这等罪该万死不赦之徒,何必再与他们饶舌,快给我动手。今夜若非是我家,岂不又是作孽?”。 顾小宝真希望把这魔头除了,黄叶崖之事也就一了百了,忍不住向白丹凤恭身施礼,道:“姑娘,除恶便是为善,这二人当真是留不得。” 千叶道人未说失笑,仰天一声哈哈,笑声刚落,跟着“呸!”了一声,道:“牛鼻子、小杂毛,你可给我们三清门下丢尽了脸,放下他们的事不谈,祖师爷也得清理门户。 若是自知错了,给祖师爷磕上三个响头,祖师爷向他们说说情,再乖乖跟我回去,闭门思过,从此不再出来丢人现眼,祖师爷也就网开一面,饶过你,行不行就看你们自己了。” 他和顾小宝想法一样,真要说他与“魔手”柳洪相较,还差上那么一大截,他敢如此夸下海口,说句难听的话:那是狗仗人势。 其目的,不过是借此煽起火来,借他们之力,将这魔头除了。 “魔手”柳洪岂肯让千叶道人如此奚落,在楼上的时候,他已很透这老道口舌阴损。 醉眼一斜,见顾小宝与千叶道人并肩而立,怒满心头。 “哼!”的一声阴森森冷笑。左手似招非招,一步一步向二人逼近。 眼前忽然红影一闪,白丹凤已落在两人之间,冷冷笑道:“才在苦口婆心劝你,你居然又要用弹指赤炼蛇毒伤人。 好!姑娘先接你几招!” “魔手”柳洪本想向千叶道人和顾小宝暗下毒手。却不料竟未瞒过白丹凤,真有点又恨又怕。 生活在江湖中的人就像是风中的落叶,水中的浮萍,只要你做了江湖人,就永远是江湖人了。 歌女的歌,舞者的舞,剑客的剑,文人的笔,江湖人的斗志,都是这样子的,只要是不死,就不能放弃。 武林人物的身份越高,脸皮却反而往往变得越薄。 一个人走人了江湖,就好像骑上了虎背,要想下来实在是太困难。 “魔手”柳洪如今正是身骑虎背,眼中黄光几间,又是阴森森一阵冷笑,道:“好!久闻姑娘禅功通神,我疯道人真想试试你那佛门绝学。” 顾小宝见白丹凤真要出手,虽然知她武功了得,不知道为什么,陡又替她担起心来。 女朋友不是朋友。 女朋友的意思,通常就是情人,情人之间只有爱情,没有友情。 爱情和友情不同。 爱情是真挚的、是浓烈的、是不顾一切的、不顾死活的,可以让人耳朵变聋,眼睛变瞎,也可惜爱情有时是短暂的。 但是,这并不可悲。 因为爱情到了“情到浓时情转薄”的时候,固然会变为无情;到了“此情可待成追忆” 的时候,通常会变为忘情。 但是真正的爱情得到细心良好的灌溉时,一定会开放为一种美丽芬芳的花朵。 “情”之一字,力量就是这么伟大。古往今来,唯一能使人含笑死去的,也只有“情” 之一字而已! 顾小宝此刻已将自己安危置之度外了,一横手上短剑,抢出一步,道:“姑娘小心!这魔道恶毒已极,你何必以万金之躯,作牛刀之试?” 这,正是爱情的神秘力量。 白丹凤秋水般明眸,向顾小宝脸上一扫。 她已听出,顾小宝在关怀自己,并不是小觑于她的无能,脸上泛起甜甜的微笑。 其实——适才她虽未答顾小宝的话,但灵犀一点,早自盈盈眉目中传递了心声,如今他又恁地关怀,不知怎的?在她美丽得像花朵般的脸上,立时薄现红晕。 别看她是武林奇女,任何事难得使她心跳,但顾小宝这一句话,却使她心头小鹿乱撞。 虽是如此,仍在抿嘴一笑之后,低声道:“谢谢你的关心啦!他那点玩意儿么?可没放在我眼里。” 这是两年多来,顾小宝梦寐以求的希望,如今不但相对飓尺,连她身上香味也隐隐可闻。 何况她那低媚一笑,和呖呖莺声,使顾小宝有些飘飘然! “魔手”柳洪知道只要一出手,便算挑起战端,也绝难讨好。但要他俯首认罪,这可是无法做到。 江湖上讲的宁肯身死,也要名在。 心中一横,嘿嘿一声冷笑,身形半转,却是斜退一步。 原来他眼观四面,见四周之人,全无一弱者,只有紫云、紫霞立身之处,尚可勉强当作一条退路。 是以斜身退步,便是想万一不胜,便可从二女方向冲出重围。 宫半天一见大战一触即发,知道不出手不行! 一见对面武天琪负手微笑,暗道:“这小子最年轻,虽是那吼声震人,但手底下不见得能好到哪里。” 当下嘿嘿一笑,鬼眼绿火荧荧,瘦肩一晃,向武天欢逼近两步。 武天琪见宫半天选中自己,朗声一笑,一横手中长剑,也霍地向前迈了一大步。 罗紫烟知道武天琪才在江湖历练不久,临敌经验尚缺,生怕有失,娇躯一闪,横移数步,道:“师弟,这魔头让师姐来收拾,你歇着吧!” 凌雍在旁哈哈一笑,道:“就让武兄弟斗斗他吧!你师门的伏魔剑法,难道你还相信不过么?” 正在剑拔弩张,全都即要动手之际,忽听飘飘渺渺的传来一声:“阿弥陀佛!” 那声音,恍似传自云端,但却十分清晰,众人全都一怔。 白丹凤正要向柳洪欺身出手,闻声,倏地双手合什,退了一步,道:“弟子迎接师傅!” “鬼见愁”一听云中传出佛号,鬼脸更见铁青,哪还敢向武天琪出手,连连后退,一双鬼眼,不断四下张望。 “魔手”柳洪也听说过这位高僧,修为已达人神之间,心中也是一阵骇然。 其他请人,全都恭身而立。 凌雍朝空际一拱手,道:“禅师佛法无边,何必让这两个魔头,横行江湖,多造杀孽?” 只听那苍老声音,又自半空传来,道:“劫数未完。菩提难证,各位檀越,请看老僧薄面,放他们去吧!” 声音慈祥,听得众人嗔念顿消。 清应禅师又道:“孽障!恩怨一了,应即反朴归真,若再执迷不悟,佛门虽大,有缘也是无缘。去吧!” 两度一听高僧要他们离去,心中立时一喜,尤其是“鬼见愁”宫半天,如逢大赦,见众人全都恭身而立,向柳洪一使眼色,青衫振风,当先扑出林去。 柳洪再是一生不服人,此时也只得趁众人恭身肃立之时,悄悄晃身走了。 凌雍见两魔已经离去,忙又恭身道:“佛驾莅临,请至山庄小憩。” 只听得白丹凤亦道:“师傅,您别走啊!凤儿好久不见您啦!” 二人恭身说话,却再未听到清虚禅师声音,知道已经走了。凌雍这才哈哈一笑,向千叶道人道:“佛门慈悲,偏重因果劫运之说,看来黄叶崖一事,是应历之劫,非人力可以阻止的。” 千叶道人平素嘻嘻哈哈,游戏惯了,但此时也是一脸肃然之色,道:“禅师高人,必有见地,我们这些世俗之人,岂能了解佛门奥秘,此中必有定数。” 顾小宝心中却好生纳闷,暗付:“恁地说时,莫非‘在劫难逃’的说法,真是没办法避免的么?然而师傅和慧因师太两位老人家……” 他不敢想下去,但又没法不想,皆因诸山老人对他来说,师恩深似海,师傅的安危,焉能不放在心上。 凌雍朗声一笑,道:“兰因夙果,果非我们俗人理解得了。走啦!耽搁了这些时候,只怕酒也凉了!” 罗紫烟却早日注顾小宝看了一阵,好像对顾小宝甚是喜爱。 大多数女人都会将孩子爱得比自己还重要,这是母性,也正是女性的光荣,人类的生命也正因为这缘故,才能永远延续。 一个孩子做了坏事,父母固然要打他罚他,但别人若打了他,做父母的非但心痛,说不定还会去找那人拼命,这就是“爱” 母性是完美的,至高无上的,完全不自私,不计利害,不顾一切,也绝不要求任何代价。 白丹凤虽只是罗紫烟义女,但他夫妇并无所生,因此对白丹凤比亲生还亲,只见她回身朝白丹凤道:“凤儿!随娘先回去,娘有话问你呢!” 筱云姑娘在旁抢着说道。“主母,你看看可称心,若是中意,何不趁今夜给他们说定了。” 站在罗紫烟身旁的紫云,竟“噗嗤!”一笑,道:“筱云姐,皇帝不急,急死太监,你忙个什么劲嘛?是不是催着姑娘出阁,你也好跟了去?” 筱云被她说得满脸鲜红,啐了一口走了。 白丹凤并未理她们调侃。低垂着粉头,一个人慢步向前走去,似是心中有重大心事。 罗紫烟展颜一笑,向凌雍道:“别只顾喝酒,那件事你也应该问清楚啦!” 说完,跟在白丹凤身后,向内院中走了。 待罗紫烟走远了,千叶道人才又一声哈哈,笑道:“想不到老哥哥还门令森严,这叫作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凌雍爽朗一笑,道:“道长休得取笑,我们夫妇,倒是相敬如宾,因她担心凤儿的事,才这般吩咐。 走吧!咱们今夜可得作长夜之谈,当真还有话要问问这位顾公子啦!”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十七章 情怨未了 女人有时就像一个核桃。 你只要能击碎她的外面的那层硬壳,就会发现她内心是多么柔软脆弱。 世上本就没有一个人能完全了解另一个人的,无论是夫妻、是兄弟、是朋友都一样,何况女人本就天生不是被人了解的。 但是——麻烦通常都是跟着女人一起来的。尤其是漂亮的女人。 别看白丹凤是武林奇女,任何事她都能果敢处理。但对感情一事,却左难右难的难坏了她。 由于自己难以处理,这差事就不得不由做父母的担起来了。 凌雍如此一说,千叶道人当然也了解他们夫妇的心情,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三人跟着向庄中走去,顾小宝却落在最后。因清应排师所说的话,是要两个魔头了却恩怨后,再返噗归真。 这就像是小学生做算术,一加一,等于二是同样的道理。 如果进一步分析,那就是说,“魔手”柳洪与师傅那场恩怨,能如愿以偿么? 两魔能够一偿心愿,吃亏的,则必是思师。因是心中悬虑,连他们讲些什么,也未注意。 他信步跟在众人后面,连头也未抬,不知不觉竟落后了数丈之距。 前面几人刚穿出林子,顾小宝忽听右侧一棵树梢之上,有人轻轻的呼一声。 顾小宝顿时内心一惊,斜退数丈,朗朗星眸向那树梢看去,微月之下,树影婆婆,哪有什么人? “莫非是树梢风语,我听成了人声么?” 正犹疑间,忽听身后一声轻呼。 顾小宝霍地一回身,面前俏立着的,原来是九顶峰下的小梅,眨着一双乌溜溜眸子,一嘟着小嘴儿立在那儿。 他忽然见小梅找来,仍是一身荆布钦裙,那条黑油油的辫子,拉在胸前,像绞麻花似的双手不断挽着。 虽是一脸纯真,却显得有些儿生气。 心中不由一动,忙道:“梅姑娘!你怎么来了?小倩她现在怎么样啦?” 这“少小不知愁”的小梅,竟然也幽幽一声轻幅,但跟着却哗了一口,道:“你倒好! 到这儿来招亲,你竟不知道小倩姐要死了么?” 顾小宝听得心头猛颤,忙道。“她真的回玫瑰官去了? 她娘…… 话未说完,小梅顿了一下脚,又抢着说道:“你知道就好,如今小倩姐被囚禁起来,终日以泪洗面,还不都是为了你!” “你”字出口,似是连眼圈儿也红了,一扭腰,飞快的回身向林那面跑了出去。 顾小宝未作丝毫犹豫,跟着纵身就追。 一个人生命中最重大的改变,却往往是在一刹那间决定的。 这不是因为这种情感太强烈,所以才来得如此快! ——爱情本来就是突发的,只有友情才会因累积而深厚。 顾小宝天生情种,才有“情侠”之称,小倩在他的生命中像是突然涌来的浪花,虽然手段不怎么光明,但却是纯真的、不逾的。 多次的救助,违背五毒夫人,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他顾小宝。感情的事,不是第三者能帮助,更何况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感情。 小倩有为爱而牺牲的精神,顾小宝又岂能坐视不理。因此,他必须向小梅问清楚。 小梅身形快极,就在这起步迟早间,两人相距已有六七丈远,等到追出林子,小梅并没有停,一直在向前跑。 顾小宝此时心中乱极,本想出声将她唤住,又怕惊动凌雍等人,心想这样也好,以免他们发觉。 猛吸一口丹田真气,轻登巧纵的直追下去,约有半个时辰,竟然来到一处小镇。 虽只是一个小镇甸,却相当热闹,一条南北贯通的驿道通过镇郊之外,四乡八野的农户到镇上来聚集开市。 这小镇名叫“日峰”。 如果有人问这“日峰镇”是属于哪省管辖,只怕谁也说不上来,因为这儿成了两不管的地带。 它位于川陕边界,地处两不管,自然成了牛鬼蛇神的安身立命所在,更是三山五岳各路人物的落脚点。 日峰镇有了这些人物“捧场”,不繁荣也繁荣了。 小梅来到镇上,一头就钻进横街一间狭窄的热食铺子。 顾小宝走了进去,却不见小梅,只有四个人在搓麻将。 自从有人类开始,就有了赌,扔石子赌食物,比力气赌女人。 发明了银钱后,银两就成了最好的赌注。 但最大的赌注,还是赌生命。 冒险就是赌博,任何冒险的事都是赌博。 麻将,源出叶子戏,早先是以纸为牌,故称“叶子”,盛传是韩信所创,作为军中排遣之戏。 早年大多都玩十三张,一家放炮,三家出钱,弊垢甚多;本省兴十六张,放炮的人一家出钱,自摸才三家掏口袋,减少作弊。 其实——任何一种赌,都可以取巧,不过各有各的手法,只是各人运用不同而已! 有人说:打麻将靠战术运用。 战术是否即为必胜之法呢?答案是: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这算什么答案,简直是屁话,放屁会香会臭,屁话连臭都不臭。 但如果你平心静气的去想,这两种答案似乎相互冲突,其实彼此都可说是真理哩! 最简单直截的答案,就是“十赌九诈”。 本省十六张麻将,看起来没有什么狗局倒灶的事,其实同样有弊。 舞弊的方式,有一吃三的高级郎中和联手师傅,后者俗称“抬轿子”。 一吃三的高级郎中,必须具备有天份、眼力、记性,外加苦练手法。惯用的千术手法,大概离不开下述几种。 一、理牌:原理是根据骰子的或然率而使用的手法,简单来说,东风家将好牌像风字对,成对成副的牌叠在第一、二蹬,九、十墩,十七、十八墩。 如果骰子打出六点、十点,或十八点,东风家就可将理好的好牌据为己有。至于其他点子则大家都抓不到。 或然率是十六分之二b己抓,十六分之二对家抓,高手往往是打骰子看风色,如出现六点,或十四点时,在顺序上快手快卿加上四墩,或减少四墩。 如此一来,所理好的牌,又变成自己抓到。 理牌原则大部份还是靠机运,如加上变换次序,就有十六分之四的机运,按说这是一种投机取巧的方法。 但如果看了骰子再转牌,或快手换假骰,甚至用手法掷出自己需要航点数,那就是真千术了。 原则如此,但也不限定东风家可以理牌,南西北家都可以理,只是加的墩数不一样而已。 二、武场手法真师傅:他们苦练到双手可以三指中藏牌,其他二指一样灵活摸牌,外表非但看不出来,必要时,还能在摸牌时,取换送牌。 如此高手,每副是十八张甚至更多,占尽便宜。 在假自摸时,在手将多出的牌快速推到桌上消灭证据,清查和牌还是十七张,一张也不多。 如果再加练掷骰子手法,又练到控制自如的地步,那就谁都搓不过他了。 三、眼力与记性:任何麻将牌,每张都会有些微不一样,一副新牌经高手打过短时间,就能认清楚每张牌的些微不一样地方,等于打明牌。 现在作者再浪费点篇幅,介绍一下联手师傅。 这些联手师傅,除了俱备理牌、假骰、手法、脚法这些基本技术以外,还得有一套暗语套招。 暗语套招,相互之间有一套平常语气的报牌联络暗语,用脚指将对方所要的牌递出收回,相互交换。 经过暗语通知,将牌送到墩上让自己人自摸。 按一般术语来说,这叫“雪中送炭”,也有人叫它“锦上添花”。 到对家摸牌时,摸走一张,同时另加两张;下家摸走一张,剩下一张对家当然就自摸了。 这也有个名称,叫“矮子上高楼”。 假如自己人是下家,就更简单了,只要将需要的牌放在第一张就可以了,它有一个很别致的名号,那就是“英雄无泪”。 意思是说,要你输得没泪好流。 联手师傅多练一套脚法和暗语,还要默契好,在千术这门属第二流人物,但手脚并用以多吃少,也是相当厉害的。 顾小宝仅仅扫了一眼,就看出这四个人当中,就有一对联手师傅。 这一对看来只是混混,联手技术也不怎么高杆,他们采用的方式,就是“拉洋片”中的一种“凑十”。 他们叫牌的方式是这样的,假如搭档要八万,就指指塘里的二万问:“这二万是什么时候打的?或者说是什么人打的?” 其他类推。 顾小宝看他四人歪带帽子斜穿衣,绝不是什么大人物,估其量是些小混混而已,小梅不可能跟他们有所挂钩。 目前,他也没有心情搅和,匆匆穿过后面小门追了出去,远远望见小梅在溪边一块大石之前停身。 这地方四周环山,清溪映月,倒是十分幽静。 顾小宝追到小梅身侧,只见她低着头,背着身儿,仍是手中挽着自己的发辫梢,一声也不吭。 良久——顾小宝忍不住问道:“姑娘快说,小倩是不是囚在玫瑰宫中,五毒夫人准备怎么惩罚她?” 小梅这才缓缓回过头来,幽幽的看了顾小宝一眼,又轻烟—声,道:“她一个人跑了回去,便被她娘囚禁起来。这几日她只是哭,连饭也不肯吃,她娘也真狠,说是要关她一辈子!” 顾小宝道:“你师傅为什么不去讲讲情,她不是你的师姐么?” 小梅一撇嘴,道:“我师傅才不会去找她呢!他们两人根本就谈不来,说得不好,很可能会打起来。” 顾小宝沉思一阵,道:“你来告诉我,是不是要我去玫瑰宫救她出来?” 小梅幽幽的看了顾小宝一阵,又道:“去不去是你家的事,人家又不是为了我,才吃这种苦头。我要不是看她可怜,才不愿跑来找你呢?’” 顾小宝心中,此时真是既感慨且惭愧。 若说不回玫瑰宫去,万一小倩真的绝食而死,自己良心上怎么会过得去? 若说回去,此事回去绝难向凌大侠夫妇开口,何况中秋将届,去秦岭黄叶崖,已是刻不容缓的事。 心中委实作难,一时拿不定主意。 小梅眨着一双大眼睛,等着顾小宝回话,见他沉吟不语,那嘴唇儿吸得更高,可以挂住一只菜篮哩! 只听她埋怨过:“我就知道你是一个负心人,人家那般对你,看来是全泡汤啦!早知道是这种结果,我才不跑来哩!” 蓦然一顿脚,因身又跑了。 顾小宝脚不由己的又追了下去,一面追,一面心中在盘算两全之法,不知不觉,又追出了老远。 忽然山间一阵鸟鸣传来,竟是天已微明,小梅身影,又向一片密林中扑人。 顾小宝跟踪入林,这林子太密,虽是天色微明,林中仍是一片漆黑,喊了几声:“小梅!小梅姑娘!你在哪里啊?” 林中寂静无声,没听见有人口答。 他一面喊,一面向林中寻去,约走了半里许,仍未见小梅踪迹,心想:“大概她已负气走了!” 因是心乱之故,也不想再找,顺势坐在一棵树下,拭去头上的汗水,口中幽幽叹了口气。 真个是剪不断,理还乱。 爱情这鬼玩意儿,真是不可捉摸的东西,有时痛苦,有时甜蜜,有时令人快乐。有时却又令人悲伤。 最痛苦的人,可能因为有了爱情而变得快乐起来;最快乐的人,也可能因为爱情而变得痛苦无比。 顾小宝就因为爱情而尝到痛苦滋味。 当他陷人痛苦边缘无处诉时,数丈远处也传来一声轻微叹息。 顾小宝抬头望去,那叹声传自一片藤萝之后。 他,不由感喟的道:“小梅,我此刻心情比谁都苦闷,你却躲在此地,害我喊了这么老半天。” 本来想追扑过去,继之一想,还是不过去的好。她此刻正在气头上,这一扑过去,她准是又要跑。 当下,也不起身,又道:“小梅,小倩对我的情意,我不是不心感,只是我目前有事,必须赶去秦岭黄叶崖。 只要那边事情完了,我自然会作合理安排,你快告诉我,她目前怎么样?能等我从秦岭回来吗?“ 停了一会,不见小梅答话,又道:“我知道你为了师姐的事,你也在恨我。其实啊!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何尝不爱她,只是我也有困难啊!” 哪知话才说完。藤萝之后,传出一声冷笑,却不像是小梅的声音。 心中才一怔之间,只见红影一闪,不由大吃一惊,暗道:“难道是红姑这妖女躲在后面?” 一想到是红姑,心中不由恼怒起来,恨不得一剑将她劈作两半。 皆因他认为要不是红姑挑拨离间,小倩也不会不见谅于五毒夫人,遭受囚禁之苦。 恨意一生,蓦地腾身而起,踉跄声中,已将风雷剑拔出,冷冷一笑,道:“原来是你这妖女冤魂不散的跟着我,要不是因为你,小倩怎么会落得这种地步!” 话声中,人已晃身扑去,身未落地,金剑震风雷,著向藤萝后面刺去。 剑虹耀眼中,藤萝后面红影修网,随着那红影闪晃间,又传来数声冷笑,但这次的冷笑声中,却微带着凄咽之声。 顾小宝因是心恨红姑,也未想到其他。 大喝一声,金创斜削,脚尖一点地面,身随剑走,人已穿藤扑入。眼见前面红影,已在数丈之外。 他哪肯就此放过,怒喝一声,点地又起。直向那红影追去,哪知前面那红影,问得几闪,竟又失去踪迹。 顾小宝横剑搜索一阵,找不出红影去向,此时天已大亮。 由枝叶间射下来的日光,照射着这幽暗的林子里,已能清楚的看出十丈以外,知道红姑确是走了,顿又一阵难过涌上心头。 他提剑出林,日已一竿,林中雀儿啁啁而呜、四周一片寂静。一个人低头信步而行,毫无国的地向前走着,心中纷乱已极。 走了许久,才忽然发觉,并不是回庄之路见前面竟是一座高峰阻路,那峰腰间郁郁葱葱,苍松翠柏间,却现出一座庙宇。 顾小宝此时肚子也有些饿了,而且是不是要回去凌雍庄里,尚未打定主意,不由自主,便向那庙中走去。 上得峰腰,那山门已在望,正要步出松林,忽见那山门内走出两人。 前面一人斜梳道髻,一身破烂道袍;后面一人,青衫飘风,活像一具活僵尸。 顾小宝一看清是“魔手”柳洪和“鬼见愁”宫半天二人,骇得闪身隐在一棵树后,见两人步出山门,却在向峰下眺望。 只听得宫半天嘿嘿笑道:“老柳,若是那五毒夫人能去秦岭,不但诸山老儿和那个尼姑我们不惧怕,就算那姓顾的小子能将庄中那些人全邀去,又何惧哉!” “魔手”柳洪哈哈一笑,道:“若说这些人,一个对一个,不是我自己吹牛。我柳洪哪会怕他们。 但是——目下敌众我寡,自然又另当别论,我们千万别露出是邀她前去,要他们直接叫上梁子,那时水到渠成。哈哈!到时还怕她不拼命出力吗?“宫半天笑道:“嘿嘿!老柳,真有你的,要人家为你出力,还不落过人助拳之名。只是,你又怎么有法子要她和这、些人叫上梁子呢?” “魔手”柳洪又是一声哈哈,道:“山人自有妙计!” 说时,四周扫射了一眼,又道:“她那女儿,不是迷上那姓顾的小子么?如今已被她囚禁起来,只要将这个丫头害死,老怪物自然会迁怒到那小子身上。那时,还怕她不找这些人拼命。” 顾小宝听得心中暗自吃惊,心想这魔头当真歹毒,竟想用这种手段,来挑起正邪的一次大决斗。 债念方起,只听得“鬼见愁”嘿嘿笑道:“妙!妙!庙(妙)后面一个洞,妙透了!” 话刚说完,“魔手”柳洪道:“住口!她来啦!” 只见两个魔头同时国注峰下。 顾小宝只道五毒夫人来了,心中更是震惊不已,连忙从树隙间向峰下看去,果见峰下飞起一点红影。 快如鹰隼,转眼工夫,便见轮廓,来人竟然是红姑那妖女。 顾小宝暗哼一声,心想:果然是这不知丑的女人,若非现在多了这两个魔头,说什么也得斗你一斗。 红姑似是见两魔在门外相候,觉得非常荣幸,脆声一笑,飘身落地道:“哎哟二位还来接我啊!可真是不敢当;” 柳洪哈哈一笑,道:“老朽既知姑娘要来,哪能不恭候芳驾。请啊!我们进屋子去说话。” 官半天也是一声嘿嘿,道:“姑娘,绿衣娘子是否会来?” “当然要来呀!”红姑抿着嘴儿一笑,道:“你在这儿,她怎会不来啊!” 一阵咯咯娇笑声中,竟向庙中走去。 两魔随后进人了庙门,树后的顾小宝可就作难了,明明知道红姑这妖女这时来,稳是参详小倩的事,对小倩采取不利的行动。但是一一———这三人全非省油之灯,凭自己武功,单挑任何一人,也无必胜把握,但他又不甘放舍由他们去参详,而不去偷听是什么毒计? 情之一字,实在是奇妙的东西,“它”有时能令最愚笨的人变得极聪明,有时又能令最聪明的人变成呆子。 顾小宝如果放弃一切,而不采取行动,他,这“情侠” 的浑号就不会落在他身上。 犹疑一阵,蓦然一挺胸,自言自语道:“顾小宝啊顾小宝,他们既是要害小倩的性命,你能不顾吗?就是死,你也得去听听啊! 知道他们毒计,才有御防之策,也才能救得小倩的性命,你这样踌躇不前,算是什么男子汉…… 本来这是最危险不过的事,三人武功全都在他之上,何况又是大白天,这一去,哪能不被发觉? 但是——迫于情势,他不能不去。 当下晃身扑向右面庙墙下面,幸好墙下有数株虬松,横枝飞窜,向庙内延伸,勉强可以隐身。 顾小宝飞掠上树,正见红姑在前,二魔随后,进了大殿后面一间禅房。 惟恐毒计遗漏,顾小宝也顾不了许多,赶紧贴墙飞落,顺着庙墙,向那间禅房扑去。 走了一阵,心头顿又感到怪怪的,偌大一座庙字,似乎除了两个魔头之外,并无其他僧侣。 这种反常的情形,“若是第三者,他必会停下身来审查一下四周环境,或者考虑其他因素。但顾小宝可没考虑这些,早已绕到禅房后面。 这回他不得不有所顾忌,皆因那间禅房四周,并无树木,若贸然扑上前包准会被房中的人听出,心中不由?蒙偶薄?br> 此时——禅房中正传出三人笑声,顾小宝更是急了,顾不得被发现,晃身扑落屋角。 但他却特别小心,不让脚下发出稀微声音,皆因房中之人,飞花落叶,全逃不过他们听觉。 一个不小心,自己丧生在他们手里倒无所谓,因小倩而让魔头毒计得逞,联合五毒夫人危害武林,事情可就大了。 他扑到屋角,听三人笑声未停。知道行藏未被发现,顺着后面檐壁,向后窗旁边,轻轻移去。 摒息静立在后面窗侧,手中紧握着金剑,耳听房中说话之声,眼睛却不断向左右打量,心情紧张万分。 此刻如果后禅房后面走来一人,一眼便会发觉他伫立窗侧,心情怎么不紧张? 只听得红姑脆笑道:“二位打听这个么?昨夜便被囚禁起来了!” “魔手”柳洪道:“听说五毒夫人有事要赴峨嵋,不知去了没有?几时动身?” 红姑接道:“就在这一两天吧!我正要赶回去呢!我家夫人派我出来,至今尚未回去交差。 原先想加一点枯枝,煽一把火,让鬼丫头吃一顿排头,想不到她倒比我先回去了。今晨四妹前来通知我,正要起身,你们派的人就来了。 好了,事情也说开了,鼓不打不响,你们找我不是为了打听这件事吧?有什么要讲就讲出来好了!“ “魔手”柳洪哈哈一笑,道:“前些日子我去了一趟滇西,曾会见风魔祖师,才知令堂是出自他老人家门下,姑娘又是他老人家再传弟子。 他老人家曾嘱托我照顾你,哈哈!以姑娘武功,哪里还要人照顾,何况现在又寄身五毒门下。 不过一一我既受人之托,总得与姑娘见上一面。昨日才知你在迷翠山庄作客,本应亲自前去,偏偏昨夜又有事,所以才派人请姑娘来此一叙。“这魔头真是一头成了精的狐狸,请红姑前来,明明是探听小倩姑娘和五毒夫人行踪,以便前去害人,他偏偏假惺惺来上这一套。 红姑眼睛突然闪起一丝迷惘神色,其中包括了什么,局外人不容易理解,但却落在“魔手”柳洪眼里,在他心里又产生了另一个念头。 红姑道:“道长原来认得风爷爷呀?嗯!我快十年没去滇西了,听说你在黄叶崖有事,怎么又停留在这里呀?” “鬼见愁”宫半天这才插嘴道:“我们正要去秦岭黄叶崖,偏巧昨天在龙安城又碰到姓顾的臭小子。 嘿嘿!本来想将他除了,哪知他投宿在城外一个山庄中,那庄中主人,竟是当年三上瑶山的凌雍和罗紫烟。姑娘!你大概不知道,白丹凤那丫头,还是他们的义女呢!“红姑似是吃惊的问道:“真的么?姓顾的还在龙安?我正想找他呢?” 她这一连间倒不打紧,却急坏了隐身窗前的顾小宝,他这才恍然大悟,刚才那红影,不是红姑这妖女子,很可能是白丹凤。 一想到白丹凤,有如芒刺在背,暗骂自己一声糊涂! 先前把人家当成小梅,说了那么一箩筐的话,后来又把她当作红姑臭三八,辱骂了一阵不算,还向人家劈了一剑! 完啦!这场误会,要怎么才能解释得清楚啊!天啊!只怕她从此再也不会理找了? 想到自己无意中将“九重丹凤”当作敌人,这才回忆起适才的情景,那红影闪逝之时,不是传出一声凄咽声音么? 必是她误会自己在骂她,才含悲远走。 想到这里,恨不得立时将“九重丹凤”找着,向她认错赔罪,但伊人现在何方?又不禁茫然,不由轻轻叹了口气哪知他心神一分,竟忘了屋中的人是三个强敌。 叹声才落,屋中声音倏然静止下来,立觉不对,连忙晃身向庙外扑去。 他刚好纵上庙墙,身后已传来两声怒喝,斜刺里更是一条红影扑至。 顾小宝哪里还敢停身,纵身落到墙外,将轻功施展到极限,猛向林中窜入。 幸好他自服换骨金丹和神泉冰珠之后,轻功何止增了一倍,虽是身后三人均为魔中魔。 却未将他追上。 但也仅距二三十丈远近,想脱身仍是不易。 逃跑间,耳中忽听“叮哈i”一声,跟着一条人影与自己擦身而过,似是向那三人迎去。 还未容顾小宝想出是谁,一片“叮叮!”“哈哈!”之声大震,连忙侧身回头,一眼瞥见,那人竟然是小梅,此刻将两魔及红姑阻止在一片林空之中。 虽是来了帮手,顾小宝反而更急起来,皆因他十分清楚,小梅那“仙音八式”,虽是招数神奇,但绝不是三人敌手。 她这一现身阻敌,自己又怎能放弃不管。这一来,当真是命中注定,是祸躲不掉,看来今天是厄运难逃了。 在不去无头路,要去无法度的矛盾心情下,考量了一会儿,还是硬着头皮口身反扑。 “魔手”柳洪哈哈一笑,微一晃肩,便将他去路阻住,道:“娃儿,你这是天堂有路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看你今天还往哪儿跑”’小梅已与红姑打了数招,忽地飘身后退,到了顾小宝身边,踩着脚道:“你为什么不走?” 顾小宝此时反而毫无惧色,道:“姑娘为我阻敌,我能只身走人么?今天固然躲过一劫,今后又有何面目见示武林中人呢? 姑娘来得正好,正有一个信息要告知姑娘,他们的聚合,正是参详如何向小倩下毒手,挑起五毒门与正派为敌,五毒门的红姑乃主谋之一。 姑娘快回去通知一声,这三人由我来拼吧!只要小倩无恙,我顾小宝虽死何憾!“自古艰难唯一死。 生命本身的价值,却是绝对平等的。谁也没有权利认为自己的生命比别人的生命更有生存的价值,谁也没有权利认为自己的生命运比别人可贵。 但死有轻重之分,泰山与鸿毛之别,顾小宝现在的选择,正是牺牲小我,完成大我的宏旨。 在他心目中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揭穿两魔阴谋,让他们无法与五毒夫人挂钩。如此一来,将不至于掀起武林杀劫! 他虽然死了,却死得有意义。 但小梅一听,脸儿都气绿了,秀目一瞪红姑,道:“好呀!你居然想害我师姐,我今天便不容你。” 红姑听得莫名其妙,冷笑道:“姓顾的,你男子汉、大丈夫,也学会搬弄是非,谁要害小倩了?” 顾小宝刚才因为匆忙中,未曾将话交代清楚,红姑这一质问,才想起这事计是两个魔头参详的,红姑并未参与,也不知道。 才欲张口,柳洪怒喝一声,孤身正要向顾小宝扑来,红姑早已晃身拦着,道:“且使! 把话说清楚了再动手!” 顾小宝心知此番绝难善了,心一横,也就豁出去了,冷冷一笑,道:“你虽不知他们计谋,但却被他们利用。适才你未来之前,他们在山门外参详的就是此事,是我亲耳听见,谁说是说谎?” “鬼见愁”宫半天却嘿嘿笑道:“姑娘,别听他的。他才在挑拨,想借机会逃命!” 红姑为人何等精明,眼珠一转,倒是有点相信顾小宝的话,阴险的一声脆笑,却不再提此事。 回首面对小梅道:“小姑娘,你称小倩师姐,敢莫非你是九顶峰小梅妹妹?” 小梅脸蛋儿一绷,道:“呸!谁是你的妹妹?你也配!” 红姑一听是小梅,可就有顾忌了,皆因五毒门与九顶峰虽是不相往来,但小倩的师傅人称“九峰老人”,她可知道,这位老大人,她可惹不起。 此刻虽被小梅一阵抢白,不但不恼,反而笑道:“真是大水冲倒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你也认识这姓顾的么?他可害得小倩妹妹好苦,我气不过,所以想教训他一顿!一这红姑当真是奸诈过人,几句话,将她的奸险全都隐蔽起来,似是所行所为,全是为替小倩着想。 顾小宝仰天一声朗笑,道:“大海不惊大水,今天他们参商之事,你虽是不知,那夜服江边上,你和黄绿衣那奥三八商量的事,又作何解释呢? 要不是因为你的挑拨,五毒夫人怎么会突然用飞龙令召小倩回去,而落个被囚禁的厄运。“’小梅听得早将瑶鼻一耸,冷冷一哼,道:”我就知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人,是好人,就不会跟这两块料拼在一起。怎么着,是不是我们要打上一架?““魔手”柳洪哈哈一笑,道:“红姑娘,没你的事,这两个娃儿,今天一个也饶不得。 管她是谁?这笔帐算在我疯道人身上就是了。“红姑眼珠儿一转,当真退了数步。 顾小宝低声向小梅道:“姑娘,此魔身习化力神功,不可轻敌……” 话未说完,小梅一耸鼻子,道:“管他什么化力不化力,惊啥?我才不怕他呢!” 这小姑娘是初生之犊不怕虎,玉腕一挥,“叮刚”声中,人已向“魔手”柳洪扑去。 “魔手’柳来自然不会把这么一位小姑娘看在眼里,何况这魔头恶念早生。 一见小梅扑来,在哈哈笑声中,破袖迎着小梅姑娘猛陡升两丈,这时小梅如瑶琴滚空一般,已然扑到柳洪头顶。 “魔手”柳洪这一袖,堪堪由她脚下扫过。 小梅姑娘脆笑一声,身形灵巧至极,一出手,便是“仙音八式”中的“高山流水”,快通电闪。 “魔手”柳洪顿觉那“叮咚!”之声,有如江河汹涌,头上方圆数丈以内,全是小梅下袭身影。 这种招式,可是他毕生仅见,一声怒喝,双袖兜头一拂,身形借一拂之力,横掠数丈。 他退得快,哪知小梅这“高山流水”招式,端的神奇,那“叮呶”之声,如影随形,似附骨之蛆,紧紧围绕着他。 “魔手”柳洪脚尚未落地,数十只玉手,漫空下袭,根本看不准哪儿是小梅真正身影。 这可真是“八十老娘倒绷孩儿”,未料到这小姑娘的招式这般神奇,心中又惊又怒,一张老脸可就挂不住啦! 一个小妞儿,一上手便被人家制住,他这“魔手”二字可就别再神气了。 连忙移形换位,神功凝聚双掌,暴喝一声,魔影绕空而起,双掌斜斜推出。 这魔头毕竟不凡,掌力才出,小梅姑娘顿觉自己浮空劲力消逝,在空中停身不得。纤腰巧燕翻云,飞掠落地! 这边“鬼见愁”宫半天,早已嘿嘿连声,青衫无风自动,一对鬼眼绿荧荧的直向顾小宝道来。 一只鬼爪屈曲如钩,似是一扬手,便要将顾小宝撕个八块。 顾小宝虽是担心小梅姑娘的安危,但也未忘戒备,一见“鬼见愁”一步一步逼来,斜横手中金剑,朗声长笑,霍地一上步,剑吐长虹,当胸刺出。 剑震风雷,剑虹暴长数尺。 “鬼见愁”知道这剑锋锋利,不敢伸手去抓,微一晃肩,身形横移,暴喝道:“臭小仔!你是寿星公吃砒霜——嫌命长啦!” 扬手之间,五缕劲风劲射,猛向顾小宝右肩抓来。 他这大力鹰爪,能隔空抓石成粉,若被抓着,顾小宝这条胳膊也就筋断骨折。 但今日的顾小宝,已非昔日吴下阿蒙,剑回锋转,矮身抛腕,不退反进,奔虹电掣般向鬼爪上削去。 须知,他手中风雷剑乃是神兵利器,挥动之间,哪剑虹暴长至五六尺远,人又在进退之间,快逾飘风。 “鬼见愁”一爪抓空,剑气已然沾指,吓得猛一挫腕,跄跄踉踉的蓦退数步。 顾小宝一招得手,哪容他闪退开去,朗声一笑,道:“想跷头呀?没那么容易!” 风雷进发,身随剑进,剑尖早已幻出数道金虹,成了一个剑圈,有如一道光网,向官半天罩去。 “鬼见愁”万没料到顾小宝不过半月间,功力居然增进何止一倍,险险一招受制,一张鬼脸,确实有够难看。 江湖的日子,在每一寸每一寸的光阴上都抹着血;在每一段每一段的事迹上都沾着泪……人与人便生活在血和泪里,浸润在思与怨中。 于是——“ 江湖便是一个庞大的竞技场,也是一个用各种方法谋生存的大圆环,争端也就更多,更不得安宁了。 由于长期的打斗经验,使宫半天知道退后绝难脱出剑幕。 蓦地一声怪啸,青衫曳地,人已缩骨矮去半截,就地一滚,捷过鬼魅,斜飞数丈,才算逃出风雷剑下。 若论功力,顾小宝自是不敌宫半天,只是顾小宝自得血姑指点运剑之法,内功又得神泉冰珠与换骨金丹之助。 这一柄风雷剑,又是神物,神运于气,气凝于剑,故剑招出手,那剑尖飞虹,暴射何止五六尺远。 饶他“鬼见愁”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魔头,竟因一时轻敌,被神剑逼得连番后退,若非他有缩骨之术,当时便难逃厄运了。 这种近似奇迹的出现,连顾小宝自己也未想到风雷剑会有这般神效。 一见“鬼见愁”逃出剑幕,胆气一壮,渊淳岳峙的横剑而立,朗声笑道:“宫半天,你也识得公子爷神剑的厉害吧? 你若不知悔改,再要碰到我手里,那时可别怪我剑下无情。“其实——顾小宝对“鬼见愁”这魔头,仍是有些顾忌,知道若凭功力,比人家相差太远,万一缠斗下去,真要想将他伤在剑下,那可是阿婆生仔一一真拼。 一旁的小梅独斗“魔手”柳洪,也是“宫中太监——大势已去”,若死缠烂打,便无法分身应援。 这才趁“鬼见愁”慑于神剑威力退去之时,故示不为已甚。 他这以进为退的论点,就是看准了江湖人的弱点。 武林人物的身份越高,脸皮却反而往往来得越薄,不肯与后生晚辈计较。 可是——他所看到的是人性弱点,而不是魔性。人有理性,魔头失去了理性,因此,顾小宝这一招却用得适得其反。 “鬼见愁”宫半天虽是又羞又怒,但造才两番险险伤在他的剑下,对风雷剑的威力还真有些畏惧。 但江湖人讲求的是宁折不弯,与其受耻辱的无声讽刺,不如受痛苦的剁痕折磨来得好,何况宫半天是一等一的大魔头呢! 被顾小宝恁地一骂,脸上哪能挂得住,嘿嘿一笑,道:“好小子!我若不将你分尸爪下,江湖上便没我宫半天这字号。”。 身形一晃,人似旋风一般,竟又向顾小宝扑来。 顾小宝想不到弄巧成拙,把这魔头惹恼了,只得打起精神,小心应付。 那边的小梅姑娘人一落地,早已“呸!”了一声。 皆因——柳洪用化力神功将她通落,心中难免有些骇然,但她心有不甘,仍是不服,一扭纤腰,人又再次扑出。 “魔手”柳洪也是轻敌,险险的为小梅姑娘所制,此时哪能容她近身,双掌一横,一阴一阳,阳掌化力,却将劲力暗蓄阴掌之上,窥准小梅扑势,猛力挥出。 他是存心一掌要将小梅击毙,哪知小梅姑娘人虽小,却生了一副七巧桥玲珑心,人才扑出,心念陡又一转,暗道:“这魔头功力不凡,我这般与他硬拼,何异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岂不吃亏。” 心念转得快,身法更是灵巧。 看似身形前扑,倏忽一折纤腰,竟又斜掠,真是恰到好处。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十八章 丹凤赠骑 “魔手”柳洪哪会料到她半途改向,双掌才全力劈出。小梅姑娘在一声娇笑声中斜掠开去,看似有意,其实是在无意中躲过一次毒手。柳洪不知是适逢其巧,以为姑娘刁钻,脸上可就挂不住了,一阵嘿嘿掩饰声中,人似飘风,欺身过去。 小梅姑娘一身武功得自九峰老人真传,聪慧机灵更是没比的,快地一叠腰,身形有似彩燕,绕树游走。 “魔手”御洪几番追扑,全都落了空,惹得这魔头怒啸连天,双掌遥空乱劈,掌风震得技断叶飘,石碑沙飞,端的声势骇人。 他这里声声怒吼,小梅反而娇笑轻传,那笑声伴着腕上金铃,“叮叮!哈哈!”那铃声渐渐似在奏起一曲乐章,又如仙音来自云端,甚是悦耳! 须知——,九峰老人以数十年心血,将功力寓于琴韵之间,虽在招式之中,创出“仙音八式”,其实只要乐声一起,那乐声中便暗含一种震心慑魄功力。 时间一久,那对敌之人,功力自减而不自觉。 自己能吃几碗饭,自己心里有数,小梅姑娘知道自己功力无法力敌“魔手”柳洪。故才施展师门绝学。 柳洪怎么知道她葫芦里藏的什么药,一掌接一掌的追扑劈出,其实劲力已减,如何伤得了小梅姑娘。 立在旁边“坐高椅看马相踢——幸灾乐祸”的红姑,本希望两个庞头将小梅和顾小宝毙了,以遂自己心愿。 哪知一看场中形势,便知道今日难如心愿,突然心中一狠,暗道:“我何不用‘迷魂血雨’暗助两魔除去二人,以免留下后患。” 心念一决,暗自先向顾小宝身边走去。一此时“鬼见愁”正施展百变鬼影身法,以东忽西。乍前倏后。 顾小宝虽有风舌剑,竟找不出他真正的身影,是以,只得将风雷剑舞个风雨不透,逼散那袭身而来的丝丝劲风。 但正因这一来,红姑反而近身不得。 攀一回头,正瞥见小梅身影闪晃而来,红始恶念陡生,暗道:“先将这小蹄子除去,再去收拾那小子介霍地一闪,隐在一棵树后。 果然——仙音过处,小梅已闪晃而至,红姑焉肯放过这机会,微一退身,待小梅到得切近,樱后一张,红光如雾,著向小梅身后喷去。 小梅因目注“魔手”柳洪,哪会料到红姑暗中偷袭,贴树才绕,鼻中忽闻一阵血腥之气。一心知有异,摹向斜掠,立觉头昏欲倒,还算她机曾,反应快,未曾被那“迷魂血雨” 喷着。 饶是如此,身子斜掠落地时,已是重心不稳,跟着跄跄踉踉,退倚在一棵大树之上。 经这一耽搁,“魔手”柳洪已疾扑而至! 红姑诡诈满意的一笑,早已退了开去。 这时好有一比——人到法场——稳死,真是千钧一发。 “魔手”柳洪嘿嘿一笑,道:“小蹄子!看你还能逃到哪儿去?” 魔手倏伸,五指如钩,直向小梅胸前抓去。 如果这一把抓实,小梅姑娘就算不死,一个“在室女”的胸脯,让人家大施安禄山之爪,这后果也够严重了。 千变万化,不值着造化,眼看便要毁在“魔手”柳洪掌下的小梅姑娘,忽然眼前红影一闪,香风阵阵,一股奇大劲力,硬生生将柳洪逼得立脚不住,猛向后退。 原来——这飞掠而至,逼退柳洪的,正是一身红衣的“九重丹凤’,只见她凤目含威,面罩寒霜的立在当地。 “魔手”柳洪一见她到来,怪眼迅速向四下一扫,惊愕之神色也逐渐消逝。 皆因他心头涌起夜间之事,此刻看出仅她一人前来,也就吃下定心丸,心想:“夜间你仗着人多势众,让道爷险些栽在你手里,而今你落了单。嘿嘿!道爷怕你怎么?” 阴阳掌一翻,滑步飘身,两种不同劲道的掌力,同时劈出。 他是势在必得,力道自然非同小可。 哪知——“九重丹凤”微微一声冷哼,竟然不避不让。 “魔手”柳洪那奇大无伦的掌风过处,但见秀发罗衣飘飘,身子却屹立不动,仍是怒目而视。 这魔头好生骇然,但也有够机警,一见自己这无俦掌力,人家不但未曾闪让,也未以功力拒敌,却被消失于无形,也仅将人家的发梢和衣角飘动而已。 这才知道“九重丹凤”禅功了得,自己是“山鸡想水鸭——妄估别人”,哪还敢再劈出第二掌。 怔怔的立在一棵树下,连大气都不吭一下。 “九重丹凤”连正眼也不瞧他一下,她此刻关心的是小梅姑娘,见她倚在一株树上,双颊赤红,樱唇微张,幸好人尚清醒,似是中毒未深,一颗心这才定下来。 小梅姑娘庆幸自己被一个红衣姑娘救助,她可不认识“九重丹凤”,微微喘息着,带着感激的声音道:“谢谢姐姐救了我,姐姐你是谁啊?” “九重丹凤”没有立即口答,峨眉里了一下,迅速由腰间摸出一粒丸药,放人小梅口中,道:“别说话,现在你是中了五毒门的‘迷魂血雨’。” 说完,回过身来,秀目流转,眼波有如一流秋水,明亮亮的向四周扫射了一眼。她并不理会一旁的“魔手’”柳洪,却向一株大树之后,冷冷的一笑。 原来——红姑此刻正隐身在那棵树后,只道借“魔手”柳洪之手,将小梅姑娘除去。这一来,她与九顶峰就没有牵连,五毒门也不会树上九峰老人那等强敌。 哪知事与愿违,半路杀出程咬金,忽然来了这么一个红衣女人,一出手便将柳洪通退,商且还承受了柳洪那番霆万钧的双掌一击。 总算她反应快,立刻联想到:“莫非她就是传言中的‘九重丹凤’么?” 此刻见“九重丹凤”注视她隐身之处,而且发出一声冷笑,便知适才自己所为,并未逃过人家法眼,心中更是吃惊。 她现在考虑到的是后果,若小梅不死,将来岂肯与她善了,五毒门也就与九顶峰结下了恩怨。 五毒夫人与九峰老人一照面,两下一质疑,她那“一石,九斗在”(右:音怕,喻所说的都是谎话),一下就被揭穿了。 除非……除非将这红衣女人除去,但人家适才露的那一手功夫,估量自己,大有“泥鳅滚沙——英雄无用武之地”。 红姑这时一颗心,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是留是走,实在委决不下。正在作难,突见“九重丹凤”回眸向愕然立在一旁的“魔手”柳洪道:“你还不走,难道真想等死?” 别看柳洪平素是不可一世的魔头,此时,在“九重丹凤”跟前,就像是套上了“紧箍咒”的孙悟空,被镇慑住了。 一听要他走,虽是一脸挫相,尴尬不堪,衡量情形,也顾不了丢脸,仅嘿嘿一笑,一展身形,向林外退去。 红始见“魔手”柳洪退走,趁“九重丹凤”未曾回眸瞬间,也跟着晃身退走。地的轻功造诣本就属于一时之选,闪晃之间,早已奔出十来丈远,但在落地换步之时,目光并未忘记后扫,见“九重丹凤”并未追来,一颗心才算定下来。 转眼之间,已扑到林子边缘,著又心中一动。 原来她是揭疮疤忘了痛,想起若是留下小梅姑娘活口,将来事情一揭穿,九峰老人不肯与她干休,五毒夫人也怕饶不了她。 心中一萌杀人灭口念头,便不想走远了,霍地一回身,想找一处枝浓叶密之处隐身,哪知才一回头,骇得她摹退数步。 只见“九重丹凤”竟立在她身后丈许远处,依然口噙不屑微笑,冷冷的凝视着自己。 红如退了数步,心中怦怦乱跳。 她可不敢“铁嘴硬牙不认输,头壳低低一直冲了”。 人家轻功也是这般神异,到了自己身后也浑然不觉,可就牛鼻不拴,拴牛尾,不得要领。 只见“九重丹凤”修地一伸手,道:“将解药交出来,我便绕过你这一遭。否则,你休想走出这林子。” 语音冷峻至极,令人不寒而栗。 红姑强自镇定,一掠发鬓,笑道:“姑娘,你大概就是人称‘九重丹凤’吧?人长得漂亮,功夫又俊,真令人羡慕呢!” 九重丹凤“杏眼凝威,道:”你该知道‘酒醉心头定,酒员没性命’这句话,别跟我打马虎眼,将解药留下放你走。”那红姑目光一转,仍笑道:“人吃面,你发烧。事与姑娘无关,姑娘何必趟这次浑水。再说,那丫头是为了小倩的事来找顾小宝的,姑娘应该知道我这样做对你来说,是利多于弊…” 话未说完,“九重丹凤”冷笑道:“这我知道,用不着你来罗咦,人家是个纯洁的姑娘,你竟狠心下手,识相就快把解药交出来,其他的事,不用你管。” 红姑想翻脸动手,但有自知之明,自己这两手在别人面前,还可以叫个字号。面前这位,可就“一丈身,九尺无路用”了。 只得又道:“姑娘,我可是好心啊!” “九重丹凤”自然不会被她甜言蜜语所骗,冷然遭:“好话我不说第二遍,要是罗嗦,就别怪我出手了。” 红姑虽然一生狡诈,此时可是“破灯笼儿——-一别点了”,一筹莫展。 只得将怀中药瓶取出,道:“冲着姑娘金面,我将解药留下,但姑娘可得当心,救了她,对你没有好处?” “九重丹凤”冷笑一声,将药瓶接过,拔开瓶塞在鼻端嗅了一下,又道:“你走吧!回去告诉你家夫人,秦岭黄叶崖那件事,最好不要参与,以免掀起另一次武林浩劫!” 红姑嘴里不敢置辩,心中呼了一声,盯了小梅一眼,回身退自走了。 “九重丹凤”逼得解药,回身入林,见顾小宝与“鬼见愁”官半天依然斗得难解难分,一时半刻尚还不致落败,也就没有理会……走到小梅身前,将解药挑了少许,放人她的口中,才幽幽的道:“小妹妹,以后要当心啊!江湖上险恶百出,今天若非我赶来,你这条命便算完了。” 小梅因中毒不深,人本清醒,知道五毒门下的“迷魂血雨”,可说是天下至毒。虽是中毒不深,但时间一久,没有独门解药,依然难达一死,心存感激,道:“姐姐,你是谁啊? 我将来一定报答你。” “九重丹凤”淡淡一笑,轻轻唉了一声,道:“小妹妹,按步就班,处理事情,我叫白丹凤,小倩她怎样啦?是不是她娘惩罚她了?” 小梅姑娘万没料到,救她的人竟是师姐情敌——“九重丹凤”,心里可就犯着嘀咕。 不由怔怔的瞧着“九重丹凤”,暗道:“原来是她啊!不但人长得美,武功更在师姐之上,莫怪顾小宝对她念念不忘。唉!看来我那师姐完啦!” “九重丹凤”见她沉吟不语,似是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微微一笑,道:“等一下你转告顾公子,要他快去玫瑰宫走一起,去看看小倩姑娘。人家为他受苦,他能狠心不管么?须知只顾眼前,而不顾及将来,会有什么后果?“她们正在说话,顾小宝与“鬼见愁”已打了近百招以上,论功力,宫半天自然高出许多。 一开始,便是一种外来,而不可捉摸的力量。 一个人若是肯牺牲自己,去救别人,那么他做的事无论多荒唐、多幼稚,都值得尊敬。 因为——这种牺牲才是真正的牺牲,才是别人既不肯做,也做不到的。 能够被人称为剑神的人,除了他的剑术已经出神入化之外,还要有一些必要的条件。那就是他的人格和人品。 剑之一物,被历代王侯士庶视为圣品,故剑在武器中的地位是独特而超然的,是不同于凡俗的。 所以——一个人如果能被人称为剑神,那么他的人品和人格也一定要高出大多数人很多。 能够达到这种条件的人就当然不会多了,而顾小宝便是极少数人的其中之一。因为他有一股气,一股傲气。 就凭着这股傲气,他可以把自己生命树如草芥。 因为他早已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他所热爱的道。 大丈夫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生死之间,一瞬间而已,顾小宝因为看得开,想得远,也就忘了本身的处境。但时间一久,就难免有些真力不继了。 冷飓飓的劲风,几次险险的沾身,“鬼见愁”更不时发出嘿嘿狂笑,显得得意已极! 这一切,全都落在“九重丹凤”和小梅眼里,小梅道:“姐姐,你助助那顾公子吧!他看来不行了!” “九重丹凤”唉了一声,返身向二人恶斗之处走去。 顾小宝此刻卯足了劲,全力恶斗“鬼见愁”,一颗心不敢旁骛,又因被树丛相隔,故旁边发生的事,一概不知。 迄到渐渐真力不继,全身被汗湿透,已是自顾不暇,虽是心念小梅姑娘,亦是无可奈何。 “鬼见愁”见他剑势已不似先前凌厉,开始呈现迟滞,心中好生得意,大力鹰爪功,更是全力发挥,劲风活由四面八方狂袭,不时发出嘿嘿笑声。 正在得意,忽觉树丛间红影一掠而至,香风到处,那双爪之上,似是被人轻轻点了一下,痛彻骨髓。 慌忙身形暴退,抬手一看,两只手臂之上,各插着一根松针,入骨三分。 松针入骨,这人的功力那还得了,正在怪眼倏翻,准备搜索来人,耳际却传来一个女人脆声道:“你还不走么?小心你那一对鬼眼!” 闻其声,已知其人,心中凛骇不已。 目光微扫,林中已是寂静无声,“魔手”柳洪和红始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这魔头哪还敢停留,一声厉啸便向林外奔去。 顾小宝一见是“九重丹凤”前来,心中好生欢喜。正想上前说话,解释前所种种误会,哪知瞬眼工夫,那个惹人迷恋的影子,顿又消逝在松涛风影里。 真个是来去如飘风,仅在他心上,留下淡淡惆怅! 但此时搭救小梅姑娘要紧,同时也知道,她若不愿与自己见面,凭自己目前功力,不可能将她追上。 当下低声一叹,便向小梅身边走去。 小梅虽是中毒不重,但那“迷魂血雨”何等厉害,早已浑身犹如置于熔炉,萎顿的倚坐在一颗松树下,张着嘴儿喘气。 顾小宝见她神智尚清,一颗心才定下来,一声长叹道:“姑娘为了前来送信,反遭红姑那妖女毒手,顾小宝不知该何以为报?” 小梅秀图蕴含泪水,似乎想要说话,顾小宝连忙摇手示意嗟声。 匆忙间将解药取出,道:“姑娘不用着急,幸好现有解药,服用之后,当可痊愈。只是这妖女太过于歹毒,今后定然饶她不得。”说时,早由玉瓶中倒出一粒药丸,纳入小梅口中。 当真是对症下药,药才入口,有如注入甘泉,一股清凉直贯丹田之内,那周身躁热,立即减去一半。 顾小宝适时道:“姑娘快运气调息,让药力走遍全身,便更生效了。” 人体的生命活动,主要表现在脏腑组织的生理功能,而脏腑组织的生理功能,又以精、气、血、津液为物质基础。 精气的盛衰,关系到人体的生殖和生长发育的能力;而人体的生长发育,各脏腑的生理活动、血的运行、津液的布输,都要靠气的激发和推动。 九峰老人是以气功享誉武林,小梅姑娘年纪虽小,但在气功方面,从小便奠定了基础。 小梅目露感激的神色,依言慢慢坐起身来,轻轻吸了一口气,人便闻目不动。月华似水。 竹林很静。 月光从松枝间穿射下来,照在小梅脸上,有如一块带霞白玉,既庄严,又娇嫩。虽是穿着得朴实无华,顾小宝顿觉这小梅之美,又是一种风范。 心中不由想道:“武林中,怎么有这许多奇女子?白丹凤、小倩和小梅这三人,各有令人难忘的风仪。顾小宝啊!何幸得遇许多奇女,巾帼须眉!” 一想到白丹凤,墓地记起她临去时似是发出一声冷笑,心中顿又一动,她为什么冷笑? 莫非小梅对自己所说的话,被她听去了么?如此一捉摸,心中顿又不安起来,仰望着松间明月出神,脑海中竟又现出两个丽影。 一个红裳御风,似凌波仙子;一个罗衫轻怯,似月殿媒娥。 一个是豪放不羁,武林中无双侠女;一个是多愁善感,情海中的素女青娥。 忒也作怪,他一想到两人,顿又忘去一切。 目注那山间明月,和天际飘逝的白云,竟感人生如轻尘。 若能携二女,结庐在那孤山怪石之间,卧听松风,坐赏烟霞,该是人生一大快事,何必在扰攘的武林中,作什么争强好胜呢?兴念及此,顿觉心境澄明,浑然忘我。 蓦地——耳边顿又响起小梅的声音道:“你在想什么啊?是不是在想小倩姐姐呀?”顾小宝这才想起小梅的存在,低头一看,小梅已消生生立在身前,双颊嫣红已褪,忙笑道: “小梅,你好了么?” 小梅抿着唇儿点点头,道:“多谢你,我好啦!” 顾小宝内心不由发出一声浩叹,暗道:“你谢我干嘛?要不是因为我,你会遭那妖女毒手么?” 心里如是想,嘴里却说道:“姑娘好了,那是万幸。今夜幸好‘九重丹凤’赶来,否则,只怕我们两人,要全遭不测哩!” 小梅对“九重丹凤”似乎并无半点感激之心,反而一撇嘴,道:“别说这些啦! 小倩姐姐的事,你是去是不去啊?” 这一提,顾小宝又开始叫苦了,照理,小倩是为他而受罚,他是义不容辞。 但是——他能为儿女私情,将恩师秦岭之事置于不顾吗?要是知道顾小宝的为人,就能理解他的心情,他是侠义中人,这“义”和“情” 的份量,在心中比较起来,师恩比私情应该重些。 中秋转眼就到,此时兼程赶去,时间尚还充裕。若是往玫瑰宫走一趟,时间上就来不及了。 为了儿女私情,误了恩师的事,实非他所愿,是以心中作难。 小梅见他不答,误以为他是不明世事,气得一顿脚,道:“你不去算了,她死了活该,谁叫她三八甲有剩——够傻了。” 顾小宝见她斥责自己,真是汗颜自愧,只是不能两全,心中甚是为难。 著地——他想起了武天琪、“九重丹凤”与小倩二人,虽然春兰秋菊,各具特色,但鱼与熊掌,二者必难两得。 而武天琪,人既英俊倜傥,武功尤在自己之上,那晚他们在河上邂逅,他就曾动过移花接木的念头。 那晚江中情景,武天琪对小倩亦怀爱慕之心,我何不赶返庄中,要武天琪去救小倩脱险。 如此一来,小倩必是心存感激,或可将对我的那番情意,移转到武天琪身上,这不就解决了目前的困境么?同时他又想到,此刻千叶道人必定在庄中等候自己,如果不去跟他们会合,他们极可能为自己担心。 说时迟,来时快,这种念头在他脑海中,只不过电光石火一样的一闪,便作了果敢的决定。 于是——他朝小梅淡淡一笑,道:“小梅姑娘,不是在下薄情寡义,确实是因恩师秦岭有事,必须赶去。至于救小倩姑娘的事,我托武公子前去,姑娘姐妹情深,届时尚盼助那武公子一臂之力。” 一个男人,若是被女人爱上了,这是不是他的错?反过来说,一个女人,若是爱上了一个值得她爱的男人,是不是她的错呢?他们若没有错,那错的又是谁呢?爱的本身就没有错,无论如何一个人爱上另一个人,都不是错。 只要是人,就有去爱别人的权利。 但爱的本身,绝不是施舍,顾小宝虽有撮合武天琪与小倩之心,他的出发点就犯了极大的错误。 感情的事,不是第三者能帮助的,更何况是这种刻骨铭心的情感。 果然——他的话引起小梅的极大反感,她失望至极,一声长叹道:“别说啦! 你既不去,我也不能牵着你的鼻子走。只是……  小倩姐终日以泪洗面,盼望的是你呀!既然如此,我去啦!” 身形一闪,已然穿林而去。 顾小宝突又喊道:“姑娘留步!” 小梅对他产生一种”恶心巴拉加三级“的失望,哪里肯听他的话留下来,闪晃之间,便没了影子。 顾小宝见小梅负气走了,不由又对月沉吟起来,不由浩叹道:“我虽对姑娘无情,但却是师恩似海深,希望姑娘能肯见谅!” 停了一会儿,这才循原路回应。 到了庄中,天色已届拂晓时分,只见一名庄丁,迎上前来道:“顾公子,他们早走啦! 要我告诉公子,迅速赶到秦岭去。” 顾小宝不由一怔,道:“你们庄主和白姑娘也去了么?” 庄丁摇摇头,道:“是不是去了我不知道,我们庄主平日行踪无定,小的只知道他们全走了!” 顾小宝心中好生迟疑,心忖:“他们等不及我回来,便匆匆上路,难道秦岭方面,又传来什么消息了’继之,他想到此来原是准备撮合武天来与小倩,如今武天琪已走,小倩的事,又将怎么处理呢?他现在矛盾已极,事情的发展,出乎他所料,原本想“一兼两顾,摸蛤兼洗裤”,如今,却是事与愿违。 此刻,耳际传来庄丁的声音,道:“顾公子,他们上路还不到一个时辰,若赶上一程,想必便可赶上。” 真个是一语惊醒梦中人,顿时把顾小宝提醒了,暗忖:“是啊!他们能走多久,还是赶上他们再作处理。” 当下向庄了一拱手,回身向东疾奔。 晓风、晨雾,为山中增添了几许寒意。但顾小宝一心要追上千叶道人和武天殡,将轻功施展到极限。 山中并无行人,没有惊世骇俗之念,日头还未出来,人已追上十来里地。 正行间,筹听一声马嘶之声,自旁边林中传出。 顾小宝微微一怔,觉得此刻马嘶长鸣,必是有人从对面赶来,在这林中歇息,自已何不上前向这人打听一下,这千叶道人他们过去了多久。 只见一株树上拴了一匹浑身雪白的骏马,十分神异,一见顾小宝前来,便昂首一声嘶鸣。 声若龙吟,一听就知不是一匹凡马。 东周时代的庄子,在徐无鬼见魏武侯的故事中,曾以相马为喻言,谈其人生观说:“吾相马,直者中绳、曲者中钩、方者中矩、国者中规,是国马也;而未若天下马也。 天下马有成材,若恤若失、若丧其一:若是者,超轶绝尘,不知其所。“徐无鬼说马可分国马和天下马两种,国马只不过中规中矩;天下马却能超轶绝尘,不知其所。 这虽然只是比较抽象的形容,可见当时人用绳钩规矩来测量马匹的外观。 后来唐朝西华法师的注解说:“直者中绳系指马前齿,曲者中钩系指马颈,方者中矩系指马头,圆者中规系指马眼。” 顾小宝博学,对相马学亦有涉猎,故一看便认出这匹马该属“天下马”之一种。 他见马不见人,心想这骑马的人哪里去了?四下看了一阵,那林子本就是疏落落的,若是有人,一眼便可看见。顾小宝等了一会儿,仍然不见人来。 心里觉得怪怪的,不由又向马身审视一番。 只见鞍楼全新,一根金丝柳条儿的马鞭插在鞍上。 基地——他发现鞍旁边似有一张小纸条儿被风吹起,不由更是诧异,忙近前将纸条抬起,只见那上面写着:“情牵梦索,我已深知。小倩痴爱,令人可悯,君能顾大义而忘私情,自不愧侠义中人,特困赠宝马,以利东行。 小倩之事,我自有安排,无容挂虑。秦岭深处,翠云谷中,当使有情人成眷属也。“下款是一个“白”字。顾小宝一见后面署名是个“白”字,而且字体娟秀,显然出自女人手笔,便知道是“九重丹凤”白丹凤所留。 当时心中不由又是一阵感动。 同时,他也在心中荡起一阵涟摊,叹道:“这‘九重丹凤’行事,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赠马国书,顾虑得面面周到。有她前去,小倩必然得救,我倒可以放下一件心事。只是她这种行径,不是‘乍看无情更有情’么?她写那最后一句话时,不知心头有多痛苦啊!” 不知怎的,虽是知道小倩有救,但心中又泛起另一种怅然! 怎么不怅然呢! 那最后一句,指的是小倩,而他心中梦寐以求的丹凤姑娘,好像与自己的距离愈来愈远了。 相思已经令人缠绵入骨,黯然销魂:“不敢相思”,又是种什么滋味?多情自古空余恨。 如果你已经不能多情,也不敢多情,纵然情深人骨,也只有将那一份情埋在骨里,让这一份情烂在骨里,死在骨里。 那,又是何种滋味。良久,良久。 马儿再又一声嘶鸣,顾小宝才又惊觉过来。 他,情不自禁的叹了口气,道:“情用得越深,痛苦也就越深速啊!” 静静的想了一会儿,突然一昂首,道:“管它啦!船到桥头自然直,一切到了秦岭再说。” 于是,解纪牵马出了林子,翻身上鞍,鞭丝一扬,马儿滴溜溜向前走了。 有马代步,又是一匹龙驹,哪能不快,只不过日落时分,便来到了广元。 广元已是川陕边境,去秦岭不远,但仅赶了一天路程,却未将千叶道人一众赶上。 未晚先投店,鸡鸣早看天,这是对出外人一种警语,顾小宝虽是江湖中人,但也不例外。 走到一家饭馆门口,一股酒菜饭香,从饭馆里传出,扑进他的鼻管,直刺他的脑门,勾起他的铝锭饥肠。 他这才想起从一早起程,直到现在连一滴水米都未进肚,经这酒菜饭香一熏,他还是真的感觉到饿了。 将马儿拴在将军柱上,进入饭馆,举目四处一望,这家饭馆生意真好,楼下黑压压的一片坐满了人,连一个空位置也没有。 于是他就直往楼上走去。 一上楼,楼上的客人虽然也不少,却比楼下清静得多了。 顾小宝就在一个临街的窗口位置坐下,将马鞭儿往桌子上一放。这时,才有一个店伙计走过来,哈着腰,笑着问道:“公子爷,你是吃饭还是喝酒?” 顾小宝微微一笑,道:“吃饭,伙计!你可得快点儿,我还得去找宿店哩广他的话刚一完,店伙计就赶忙笑着道:”公子爷,您别急!先歇口气儿,您要吃饭,我们这儿有;要住店,我们这儿也有。“店伙计说着,还用手指了指后楼窗,道:“喇您瞧,这后面一大片房子,便是客店,不是我吹牛,公子爷,在这广元城里,不管是吃、住,都算我们这儿第一。 尤其是我们这儿的房间,又干净又好,招待得又周到,公子爷如果觉得寂寞,还另有消遣的玩意儿哩!“顾小宝一听,不禁心中一动,问道:“伙计,那是什么样的消遣呢?” 店伙计嘻嘻一笑,道:“公子爷请别误会,我们这儿只是‘施窑子’(洪门暗语:客栈),可不是‘放荡窑’(妓女户)。所谓消遣,只是打个小牌,掷掷骰子什么的。” 顾小宝也报以嘻嘻一笑,道:“伙计,你也别误会。有道是:嫖是空空,赌才对冲,我家里的长辈们当我出门游历时,便一再交代别招惹那个‘色’字。我么,别无不良嗜好,就是喜欢赌两把。” 店伙计忙道:“那敢情好,吃过饭,我就领公子爷先投宿,怎样?” 顾小宝应了声:“好!”就这样一言为定。 这哪儿是消遣,就算是职业赌场也不过如此。 这是个极有规模的赌场。 凡是在一个地方能明目张胆开设赌场的人,当然不是泛泛之辈。从刚才店伙计操着洪门隐语看,很可能是洪门兄弟设的局。 赌的花样倒也不算太多。 这儿主要是红黑宝。牌九、骰子、麻将和扑克,而且台面都没大,尤其是牌九和梭哈这两档。 顾小宝来到牌九桌边看了一下,又来到扑克桌边。 引领他前来的店伙计道:“公子爷,这种洋玩意儿您也会赌?” 顾小宝低声道:“皮毛。” “要赌吗?” “赌注太大,我怕罩不住。” 他这种说词,无非是让对方造成错误。 “我可以投资,咱们……” 这工夫,忽然背后有人开了腔,二人回身一看是个十六七岁,长得很不错,却穿了一袭不合身的衫裤小子。 顾小宝道:“这位兄弟是在和我们说话?” “是的。 “可是我不认识兄弟你。” 这年轻人笑笑,一口贝齿白牙,加上两个酒窝,使人一看就很舒坦,世上真有这样讨人喜欢的人。 “什么事都有第一次,从此以后不就认识了。” 顾小宝道:“兄弟刚才说,你要投资跟我合作?” “是的。” “万一输了,无法向兄弟你交待!” “赌本来就是对冲,玩的是五五波,谁有十成十把握,万一赢了,多分点红利给我就成了!” 顾小宝拍了他肩呷一下,道:“兄弟,你真有意思!” 年轻人撩开他的手,道:“朋友,如果你也够意思的话,可别像是腊月天生的,动手动脚,我就很感激了!” 顾小宝尴尬的一笑,道:“软壳鸡蛋,不能碰呀!” 年轻人没有反驳,别过话题,道:“朋友,你准备拿出多少赌本?” 顾小宝笑笑,“赌梭哈这玩意,很难固定赌资,要视当时情况、对方赌资、加上牌面的大小来决定。这玩意儿,最主要的是‘稳’、‘准’、’狠’三字诀,时机一到,就不能让对方有翻身的机会。” 年轻人右手握拳往左掌一击,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朋友这番话,确是中肯之言,你全权处理,你拿多少,我也投注多少,咱们是二一添作五。” “二一添作五?” 顾小宝打量一下,这位兄弟的打扮,可真不像是个能拿出雄厚赌资的人。 年轻人笑笑,只有笑,是无法衡量的财富。他道:“朋友,你说呀!你能拿出多少,我以你的赌资为依据。” “兄弟,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二十九章 高价荷包 “食色性也”,这句话是孔老夫子说的。 但,他老人家却疏忽了人的另一性,那就是“赌”性。 大部分的人,都潜隐着强烈的赌性,如经诱发,很难扼止。 除了具有超强理智的人能拒绝“赌”的诱惑外,一般人很难有控制“赌性”的能力。因为,“赌”有四大特色。 “赌”,有强烈的刺激性,能使人神经振奋,意志集中,暂时忘掉一切优伤、烦恼。这种暂时集中意志的能力,也能使人忘去疲劳。 所以——有人能赌上三天三夜不下桌子,这是任何努力工作的人,少有的记录。但爱赌的人,却是屡见不鲜。 “赌”有强烈的投机性,可以不劳而获,坐在冷暖适度的房间中,享受着茶烟的供应。 举手之间,就有大把大把的钱进帐。 “赌”,有胜算可期的机率。而且,立刻就可以兑现,会使人自我陶醉其间。 “赌”,有着自我发挥智慧的自由,吃牌摸张,加注弃权,完全由自己决定,满足了人的支配欲。 以上四大特色,就是“赌”的诱惑,人性中的贸点;欲望,全在它的吸引力中。 但话说日来,‘’赌“是最现实的考验,没有真正实力,赌场不会帮你周转,桌上也不容你戳手指点。 总归一句话:“金赠银换”。 因此,当顾小宝听了年轻人的话之后,不由怀疑的道:“兄弟,你不会是开玩笑吧?” “朋友,咱们萍水相逢,第一次建交,我就给你开玩笑,有这个必要吗?” “这的确不会。”顾小宝看了一下台面上的赌注,已决定了赌资,道:“兄弟,咱们每人投资六万两,如何?” 年轻人淡然一笑,道:“朋友,你别客气。这样吧!就凑个整数,怎样?” “你是说十……十万两?” 这工夫,年轻人伸手人怀,掏出一个绣荷包,这东西多半是女人常用的,男人很少用它做钱袋。 这荷包是上好贡缎质料,真正的湘绣,精致绣了“梅花”图案。 这东西也可以作赌资?能不笑掉人的大牙。 而且不是菲菲之数,是整整十万两。 在那个年头,一个制钱可以喝三碗酒,十万两怕不买下广元半条街。如果说一个绣荷包能抵十万两,那真是不简单的事。 话也不能这么说,如果绣荷包里装的是银票,那装上百儿人十万两,谁又看得出来呢? 年轻人毕竟没有掏出赌资,只把绣荷包往桌上一放,馒条斯理地道:“庄家,就作价十万两,怎样?当然,赌输了是要赎回来的。” 所有与赌的以及四周的观众,都以为这小子在开玩笑。 即使顾小宝也有同感。 只不过他很佩服这小子的胆量,在这地方耍这种噱头,十之八九要准备挨揍,有的庄家最怕触霉头。 当庄的是个四十左右,粗眉大眼且眼神充足的汉子。 一看就知道他是个内家高手。 此人一看这绣荷包,等地面色骤变。 世上有同样的一个绣荷包吗? 大小、质料,以及绣工都统统一样,不可能吧? 庄家打量这年轻人一眼,道:“兄弟,押多少?” “十万两,你看值不值?” 在家不假思索的道:“别人看来,十万两嫌贵,在我来说,十万两值得。”’“那就押十万两吧!货卖识家,幸亏遇上了你这位识货的人。” “这个绣荷包是你的?……” “阁下看过平剧‘锁城囊’吗?我这位情妇得到的这个绣荷包,跟平剧这曲戏差不了多少。不过,事后的出人很大。 平剧中的女主角得到‘锁以囊’,相夫教子,以后更是感恩图报。我这位情妇得到绣荷包,开始饱暖思淫欲,嫌自己丈夫不英俊,不知丑的养小白脸,把自己丈夫当作木偶。 我的朋友做了她人幕之宾,绣荷包做了馈赠情郎的纪念品。我看它手工精细,特地借来欣赏,不得已暂时用它作抵押。“ 一众赌徒想笑,毕竟没有笑出来,因为他们是此地常客,对这赌坊负责人很清楚,不管是找碴或是什么的,一定会处理。 顾小宝并不想笑,认为这小子年纪虽轻,却不是省油的灯,想看看事情的发展。 庄家拿起绣荷包,很仔细的看了一会,包括绣工、质料,以及尺码大小,甚至还用手作尺量了一下。 他的眼皮不停的跳动,脸颊肌肉也在抽搐,道:“兄弟,你等一下。” 他拿了那个绣荷包大步往后走。 年轻人大声道:“老兄,你这是怎么?值十万份就说一句话,不值我也不怪你,你这样拿了往后走,是什么意思?” “好啦!”此人话语虽然有点调皮,但口音却很冰冷,道:“十万两虽是一个大数目,但我老马说的话,丁是丁,卯是卯。告诉你,我就是这家赌坊的主人,仁字海五排。” 袍哥中有五旗名称,即五堂人:仁、义、礼、智、信,每一堂称为一公口。 此人姓马名长风,在仁堂排名五,职掌训练兄弟伙,上辅拜见,下管拜弟。开山设堂,发号施令,是其专职,江湖上称他长风五哥。 年轻人道:“主人又怎么?你要到哪里去?” 他大概也知道洪门在川蜀的势力。不敢轻侮,说话时避重就轻,只说主人,而不提海五排。 “我到后面,去去就来……”老马话未说完,便转身走了。 这一桌的赌客窃窃私语,似乎有人知道他拿着那绣荷包到后面去干啥。 高升店是广元城里一家顶大的饭馆子。内有客栈、赌坊,而赌坊也占地面积很广,后面还有两重院落。 老马拿着绣荷包来到后面院中,低呼道:“小红,j、红……” 嗓音很轻,好像生怕惊吓了这位叫小红的女人。 又叫了三四声,忽然浴室中传来了银铃似的声音,道:“什么事啊?” 这真是世上最悦耳的声音。 “小红……你看这东西是不是你的……” 老马闯人浴室内,浴室中的女人双臂抱胸,夹紧双腿,道:“冒失鬼……” “小红,对不起!你看这绣荷包是不是你的?” 小红本来不以为是她的,所以只瞄了绣荷包一眼。 但马上又为之一怔,盯着绣荷包,道:“是我的呀!” “真的是你的?” “我自己的东西会不认识?” “你平时都放在什么所在?” “就在我的床头柜里。” 场主马长风立刻奔口卧室,开了床头柜,却未找到爱妾的绣荷包。由此证明,这个绣荷包确是他爱妾的。 这一来马长风怔住了。 原来——洪门兄弟有十条十款,这绣荷包是爱妾小红的,那年轻人就犯了第七条和第二三款。第七条:“戒浮华闲游荡”,第二款:“我不敢上笼扒灰”,第三款:“我不敢调戏妇女”。 这十条十款有人犯了,洪门的规矩是:“上三把兄弟犯了教,自己拿刀自己跳;中三把兄弟犯了教,自己拿刀自己杀;下三把兄弟犯了教,三刀五斧莫轻饶。” 如今这年轻人是死定了,但事情的主角是爱妾小红,她也该受到同样的处分。 因此,不由不令马长风作难。 沉思一会,便想出了对策,替自己爱妾脱罪。 他到了前面,一把抓向年轻人,但被顾小宝一挡。 马长风怒极的去扣顾小宝,顾小宝反而在他的脉门上担了一下。 无非是警告他,不要动粗,他占不了便宜。 马长风是内家高手,可不信顾小宝才不过二十出头的小伙子,就具有内家上乘功夫。只是此刻无暇接人,反正这两个小子逃不出这赌坊。 马长风冷峻地道:“说!这绣荷包是哪里来的?” “我不是说过,是我朋友情妇的……” “你少瞎掰,你是在本宅中顺手牵羊的……” “什么?”年轻人道:“你是说我在贵宅中偷的?” 马长风道:“不错!” “哈!”年轻人一摊手,道:“各位听到了没有,这位场主仁兄可真个不知丑,硬往自己脸上抹灰,若这绣荷包是府上的,那么,我那朋友的情妇,该是府上何人呢?” “你……”马长风厉声道:“别逞口舌之能,内人的绣荷包的确是失落了。” 年轻人道:“听到没有,马场主的贤内助失落了一个绣荷包,却硬说这一个是她的。请问,天下真有这等同样的东酉?” 马长风道:“内人看过,正是她失落的。” 年轻人道:“是何时失落的?” “就在不久以前。” “马场主,请你马上再回去看看,失落的绣荷包还在不在?” “失落了怎么可能还在!” “说不定你马场主‘眼睛花花,包子看作菜瓜(看错事物)’,就请你再去找一下。” “不必找了,就是这一个广年轻人道:”我说不是这一个,场主回去看看,如果你那绣荷包果真不在了,你再说是这一个也不迟!“马长风半信半疑,回去一看,不由愕住了。 爱妾小红的绣荷包,好端端地放在床头柜里面。 为什么刚才没看见? 他以为是爱妾自己找到了又放人床头柜的,立刻去问小红。 小红的身世,怕连他马场主自己也搞不清楚。是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干柴烈火,居然一拍正合,事后就把她带了回来。 但是——小红并不是永远被他“金屋藏娇”,只是偶而来住两个晚上,温一下鸳鸯梦。 时间久了,马场圭发现小红是个不简单人物,无论内、外、轻功,都比他马长风高出多多。 马长风虽有此发现,却故作不知,这对野鸳鸯才能维持到现在。 他发现小红仍在浴池内,便在门外道:“小红,绣荷包找到了,你是在哪儿找到的?害得我差点和人家起冲突。” 小红不悦地道:“你说什么呀?混浊不清的。” “绣荷包不是你找到又放进床头柜的吗?” “我一直没离开浴室,怎么去开床头柜,你今天是中了什么邪?” 马长风不由一愣,道:“邪门,真是邪门!” “到底发生什么事?” 马长风把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小红道:“这种事怎么会发生,是你粗心大意吧!” 马长风再去看那绣荷包,果然还在床头柜内,他摇了摇头,作了个莫可奈何的手势,立刻回到前面。 只见那绣荷包还在桌上,他相信正是刚才后面看到的那一个,为什么两个绣荷包会如此一样呢? 此刻,屏风后探出一个脑袋,她,就是马长风的爱妾小红。她,一发现顾小宝,立即把头缩了回去。 如果,她被顾小宝看见了,立即会被识破身份,原来小红竟是五毒门的红姑。 她为什么会和马长风结合呢?说来很简单,那是各取所需,马长风能够满足她情欲的需要。 而此刻的马长风还是疑心重重,道:“你括十万两?” “不是我,是我们,我只是股东之一,我们每人各十万两。” “好!我要发牌了。” 顾小宝正式上场了,明牌发了小“6”,当然下面还扣了一张暗牌。 因为是六个人,他们抛去一般打半副的惯例,改用全剧的。这种全副牌拿顺子并不难,但拿大顺就困难了。 第h家发了张“9”。 第三家是“5”。 第四家是“厂。 第五家是一张“k”。 庄家自己发了一张“10”。 “10”最好,论牌面也不算太小,即使是打半副牌,“10”也不是小牌。而它更大的好处是承先启后,少了它不能成为大顺,当然也不能成为大同花及同花大顺。 可是大多数赌徒只喜欢a、k、q等大牌,以为拿到这种牌就已奠定了赢的基础。 其实那是很不正确的想法。 “k”的那家出了五百两,没有人打烊弃牌。 第二张牌(加上暗牌是第三张),顾小宝发来一张“8”。 第h家是“4”。 第三家是“9”。 第四家是“7”。 庄家是“q”。 当然是庄家说话,他推出五万两。 五万两不是一个小数目,一下于打跑了三家,只剩下顾小宝和马长风了。 顾小宝居然也跟了。 第四张牌顾小宝是“10”。 在家是“9”,顾小宝派司,在家又推出十万两,却笑着朝顾小宝道:“少年仔!你’梭哈’是打得不错,只是赌本太少了。所以非输不可……” 顾小宝微微一笑,道:“你讲这种话是什么意思?” 马长风皮笑肉不笑,道:“事实如此啊!你兄弟拿出十万两,而你的伙计虽也投资十万,却是用绣荷包作抵押的,输了可就‘寡妇死几——没指望了’广年轻人不假思索道:” 这闲事呀,你就克罗咦了,我虽然拿不出东西抵押,我的朋友可就钱多多啦!“马长凤看看顾小宝,虽是一表不几,泱泱大度,但也不过是个二十冒个头的大孩子。虽然平日不缺钱用,若说身上带百儿八十万,那是不可能的事。 间n、宝道:“场主如果还想打下去,就不要罗咬了,赌场讲的是现实,没有香饵就钓不上大鱼,是不?” 马长风可能是这副牌吃定了对方,得意忘形道:“不错,少年仔!从你这句话,我相信你跑赌场不是一次两次,我不敢小看你!” 接着,又道:“这一注你跟不跟?” 马长风刚才只不过是激将法,他深悉赌徒的心理,年轻人大多都是“血气方刚”,只要几句话一激,明明知道是陷讲,还是往坑里跳。 由于刚才顾小宝几句话,他不得不另作评估了,他相信顾小宝不是羊姑,而且不是三脚猫。 顾小宝很可能也知道马长风的目的,一见他问“跟不跟”,一看牌面,这最后一博,自己顶多补进小顺,而马长风却也可以补进中顺。 “上司管下司,锄头管畚箕”,把自己吃得死脱。 他把牌一覆,道:“我弃权!” 一轮下来,轮到顾小宝分牌,他下手是个大输家,台面所剩只不过二、三万两,他下手分到一对顶头勺“。 场主马长风是“人’的面子,一下子就下三万两,完全是”梭哈“顾小宝下家,因为他所剩最多不超过三万。 另外一位中年人跟进,顾小宝打烊,顾小宝下家可能是因为马长风太过于嚣张,一气之下,就跟进了。 其他两家也打烊了。 第一张牌顾小宝下手又发了一张“广,马长风也发了一张”人’,出了五万两,这位中年人也打烊了。 顾小宝的下家已没有台面,就继续赌下去。 五张牌发完,马长风就伸手去收海底的钱,原来他是一条龙三个“入’。 但顾小宝下家却一副“四同’,四条”厂。 马长风翻开牌,是三条“a”,两张“k”的天字第一号“富尔豪士”。 顾小宝经过一轮之后,开始加赌注了,由腰里掏出三张银票,合起来是五十万,加上台面上的也在六十万两左右。 马长风在半个钟头之内,他又赢十多万两,冷冷一笑,道:一怎么?沉不住气了吧!“顾j、宝笑笑,道:“是死是活,还得比一比牌面,光是耍嘴皮子,说说唱唱,是赢不了钱的。” “对广马长风牌风一直很顺,而且是大赢家,巴掌朝自己台面上的银票一拍,道:”咱们赌个输赢,也好让人知道马王爷是三只眼。“按一般常情来说,身为场主的,说话不应该如此嚣张,因为赌徒才是他衣食父母,得罪了客人,以后生意还要不要做。 但马长风挑明了,他向其他赌客作一个罗汉揖,行了一“歪子礼”(洪门礼节),道: “各位!我马某人不想张事,只想和这位小兄弟来一次单挑,事后我请各位饮酒。” 他这一拿言语,自然没有人装好汉了。 马长风发牌,因为由六人一局的“梭哈”,如今却只有两人对赌。当然,马长风洗好牌,便由顾小宝切牌了。 马长风是“a”面,顾小宝是“10”面,马长风一下就出了五万两。 顾小宝跟了。 第三张牌,马长风发来了一张“k”,顾小宝发来一张“8”,马长风冷冷一笑,道: “你还有多少钱?” 顾小宝不但不火,慢条斯理道:“那是我家的事,你只管出价就是。” 马长风冷笑一声,出了五十万,顾小宝数了五十万银票跟进。 第四张牌,马长风又发进一张“a”,顾小宝发进一张“10。 以牌势看,马长风可能是三条“a”,顾小宝最大是三条“10”,马长风可以吊起来打。 但是——他似乎不想切零块,笑一笑,道:“你是台面上的钱呢? 还是另外加底?“ 廖u、宝道:“马场主,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你牌面大,你有权出价,为什么每一张牌都问,烦不烦呀?” 年轻人在后面煽火,道:“这叫‘坟墓上弹吉他——吵死人’!” 马长风瞪了年轻人一眼,没有吭声,一股脑把现金和银票,全都“梭哈”上。 一个赌徒帮忙他清点,一共是八十三万七千五百三十两。 如果将前面两次的叫价加起来,已接近一百五十万两大关,以当时那种一个制钱两个馍来评估物价,该是一场豪赌了。 如果顾小宝没有说“你有权出价”这句话,他可以用台面上的钱跟马长风“梭哈”。现在可不成,顾小宝要是拿不出来,最后一张牌都免发,就被钱打死了。 其实——马长风这种打法目的有二:一是他牌面吃定了顾小宝,他可以毫不留余地的打,使顾小宝没有机会博,他确实掌握了一个“‘狠”字。 其次是他欺生,认为出外人不可能带着如许巨金在身上,要是对方拿不出这些赌注,他不但赢了,还可以来上两句俏皮话,讽刺几句。 但他所遇到的对手是顾小宝,所以没有让他称心,顾小宝立刻将银票送人海底。 第五张牌,马长风发了一张“k”,顾小宝又发进一张“10。 这一张牌变化很大,顾小宝可能是四条“10”,马长风最大是三条“a’两个”k“的天王”富尔豪土“。 不过——就牌理上说,顾小宝四条“10”的机会很小。 赌钱这玩意儿很邪门,有时候经常会爆冷门,不可能?氖卤涑煽赡堋?br> 有人三更穷,四更富——赌博,穷富莫测。 也有人半夜报赢赌,天光报上吊。 赌博。输赢的确难料。 因为马长风刚才是“梭哈”,而不是加注,因此没有台面,发完五张,就亮牌比大小,见输赢了。 马长风道:“我不相信你会有四条‘10’,我是三个‘a’的‘富尔豪士’。” 他站了起来,自己动手翻开了顾小宝的底牌,很不幸的就是一条“10”的“四同”。 马长风脸上滚落了汗水,其他的赌徒,也都看得心底生出了寒意。 半个时辰,连出了两个四条,一次是顾小宝的,一次是马长风发的,但却是顾小宝切牌。换句话说,后面这付四条,只不过借马长风的手发出来,实际两次都是顾小宝发的牌。 这分明是高级千术,完全不着痕迹。 平心而论,马长风实在是高级“梭哈”,对稳、准、狠三字诀也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两次输钱,都是天王“富尔豪士”,而先有胜算,三条“a”吃定了h条“10”,但顾小宝偏偏就在最后买到第四张“10”。 胜负一分,年轻人开始把盘子端过来,他没有忘记把顾小宝的本钱清出来,然后一边分帐,一边道:“马场主,请你告诉你的情妇,如果玫瑰公主有什么闪失,九顶峰用她没完没了。” 年轻人这一报名号,马长风不由愣住了。 他原就打好了主意,不论顾小宝赢输,都不会让他们把钱带走,更不会让他们囫囵走出赌坊。 马长风虽然在川蜀有很大势力,但自忖惹不起九顶峰老人,若恼了这位武林老怪杰,那会使他寝食不安。 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走,千金散尽又复来。 你想赚得多,就要花得多,只有会花钱的人,才能赚得到钱。 江河赔钱江河捞,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吗?马长风如此一想,激动很快就平息了。 0赌徒们最需要的不仅只是“幸运”,而且还有“冷静”。 一个从十来岁时就做了赌徒,在洪门当时也只是一个小厮,如今自己开设了赌场,从小厮提升仁字海五排的人,当然很能控制自己。 以前他常训诫部属,道:‘’赌场跟开妓院没有什么两样,都是在做生意。虽然这种生意不太受人尊敬,却还是生意,而且是一种很古老的生意!“这些话他已说了很多次。 自从这赌坊开张的第一天的时候,就已经把这些观念槽输给他们。 ——这种生意虽然并不高尚,却很温和。 ——我们还是生意人,不是强盗。 ——做这种生意的人,应该用的是技巧,不是暴力。 现在轮到他自己面对现实的考验,一百五十万两雪花花的银子,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是他多少年一点一滴积蓄起来的。 如今,一个时辰不到,全都进入了别人腰包。 任何人都会心痛,马长风虽然想得开,也很能控制自己情绪,但此刻脸色已经变了,这时候,后面出来了一个侍女。 她到前面来在马长风耳边说了几句话,马长风面色骤变,一双眼珠子几乎弹了出来。 你猜持女说了几句什么话? 这年轻人是反串小生,那姓顾的不但赌技好,武功也很高明,要马长风不可以“跳”,要忍。 “跳”的意思,不仅是冲动、暴躁、好勇斗狠,而且还有点“疯”——。 ——“疯”的意思,就很难解释了。 这侍女传话,当然是奉了马长风情妇小红,亦即红姑的授意。 红姑之所以传话出来,她以识破年轻人是九顶峰的小梅,这位姑娘年纪虽轻,武功却相当了得。 还有,就是顾小宝,这两个人任何一个都能把马长风揍得满地找牙。 其实——红姑的顾虑是多余,马长风能训诫下人们的冷静,难道他自己会使用暴力吗? 红姑当然不能让赌徒有坏印象,说这个赌场像强盗窝似的。红姑一传话,他更小心应付了。 连红姑都说这两人有两手,那必是年轻一代的拔尖人物。于是,他让二人离开,而且让他们带走了赢的银票,没有激动,还陪笑道:“有空再来!” 顾小宝一路很想跟这年轻人聊聊,摸摸他的底细,那个绣荷包是怎么回事,马长风为何肯押十万两。 可惜,就在刹那间,这年轻人突然在他面前消失了,年轻人轻功当真是出神人化。 本想早早安歇,哪知往床上一躺,立时万感交集,眼前幻出两个人影。 一会儿红裳飘忽,一会儿是罗衣袅袅。 一个是微笑中含着冷峻,一个是幽叹中含着凄然!好像两双眼睛,渐渐都含着敌意相视,他不由激伶伶打了个寒’颤。 记得——“打从那日在玉门道上,着了”魔手“柳洪的道儿,初次被”九重丹凤“相救的那一次开始。 虽未与她有过长时间盘桓,就恁地一瞥,他看见的,却是一双智慧的柔波,只要和她目光接触,便会使他心跳。。她美得那么飘逸、那么明媚,直似云端里的仙姬。 只要一见她,不!就算想起她好了,不是开玩笑,是真的,心中真的泛起无法抑止的涟漪。 在他的心中,她不是人?是神! 但是——他必须否定她是神,而必须在人群中将她获得。 人之所以会有痛苦,那是因为人类是有情感的动物。 只有在真正爱上一个人的时候,才会有真正的痛苦。 ——这本来就是人类最大的悲哀之一。 两年多来,顾小宝不止一次想过,我要用虔诚,敲开那仙姬的心扉。否则,我宁愿独身,永远站在王老五的行列。 天从人愿,那高不可攀,可望而不可及的希望,已经接近了。 但是——偏偏又发生那么多的事情,竟又撞出一个“胡乱认亲家,半路认老爹”的小倩。 而她,偏又是那么美,美得那么柔和,更男情得凄凄惨惨。 他不是不喜欢小倩,而是心中早被另一个人所占据,他不愿拂拭,也拂找不去,正是: “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酬。” 所以,她那似水柔情,顾小宝只好几次硬着心肠,背上薄幸的罪名,逃出那一片漫天情网。但,在他心的深处,又何尝不眷恋? 还有,就是小梅,这情窦初开的少女,目前她是因小倩这件事奔走,从眼神、从言语间,又往往流露出“情为何物”那种款曲。 三个女子,三个不同性格,就像星星、月亮、太阳。 小梅的奔放不羁,毫不掩饰,就像是太阳的光芒照射,令人无法遁形。 白丹凤的飘逸、明媚、冷峻,恰似月亮,光华虽然普泻,予人却有冷清清感触。 小倩的柔和、温驯,就像寒夜的星垦。 小梅可以不想,她,可以说不是这块园地的垦丁。 月亮和星星,才是这块园地的守护者。 今夜虽是幻想,从那两双眼睛中可以看出,一个在唤,一个在恨。 他下意识想到,此事如果处理得不能让她们爽,只怕到头来不但全是一场空,很可能还要5!起另外一场武林仇恨! 顾小宝是时必然不能获得武林同道谅解,而成为罪魁祸首。 咖造化弄人,是无法预料的。 一想到此,不由吓惊得出了一身冷汗,翻了一个身,面向窗外。 蓦地——陡见那月影斜照的窗子上,忽有人影儿一闪,那人影纤细,似乎还是一个女的。 顾小宝霍地一惊,心念电闪,暗道:“小倩被囚,白丹凤已往阳江相救,小梅也负气走了,这窗外之人,必定是绿衣娘子和红姑这两个臭三八了。” 幸好他此时尚未人睡,只是和衣假寝,金剑又在身边,手握剑柄,轻轻移身坐起。 顾小宝一想起这两个妖女,恨得牙痒痒的,立刻打定主意,只要是这两个臭三八,挤了一死也要将她们诛杀在剑下。 正要飘身下床,忽听窗外人影哼了一声,道:“是怎么啦?还要抓剑,难道还要跟我动手?” 闻声,顾小宝知道是什么人,心头欢喜得要死,原来是她,她怎么深更半夜寻来? 匆忙下床,伸手将留栓抽开,窗门才启,一条人影已随风而入。 顾小宝忙将窗子闩好,回身一看,只见波云姑娘坐在桌边,嘟着小嘴儿正生气哩! 夜深,人静。 又是在客店之中,顾小宝不敢大声,恐搔扰其他旅客,故低声道:“姑娘怎么来了广元,凤姑娘不是去了玫瑰宫么?” 筱云这丫头好像十分生气,根本没搭理顾小宝,身子一扭,反而背过身去。 顾小宝眉梢微微乎整,暗道:“是怎么啦?我可没招你意你啊!” 但他依然小心翼翼,低声道:“姑娘,怎么生气啦?什么人得罪了姑娘?……” “是你!”彼云哼了一声,霍地站起,道:“要依我,先宰了你,原来你是这种人,害得我家姑娘……” 顾小宝心头猛的一惊,问道:“凤姑娘怎么了?她没去玫瑰宫,还是…… 筱云眼睛瞪得大大的,道:“去啦!不是要救你那心上人么? 唉!是我错了,千不该,万不该,当初就不应该在卧云居留住你,还偷偷将一本‘练气行功秘发’借给你。 我是好心啊,哪知犯着天吊神,好心得不到好报,你是‘人吃面,你发烧——事不关己’,反而有闲工夫跑赌场。 我家姑娘一生没皱过一次眉头,可是这些天来,她变啦!终日心事重重,眉尖儿老锁着愁,这可都是你害的!“ 顾小宝这才放了心,暗念阿弥陀佛。 “九重丹凤”心中不快,原是他意料中事,人生的初恋只有一次,就正如死亡也只有一次一样。 情人的眼睛里,装不下一粒细沙,何况中间多出一个第三者,任何一个女人心情都不会爽快。 蛛丝断了,很快还会再结起来。蜘蛛是永远不会灰心的,但情丝若断了,是否也能很快就结起来呢? 人是否也有蜘蛛那种不屈不挠的精神呢? 彼云姑娘与白丹凤明为主婢,实如姐妹,各为其主,无怪筱云会生气哩! 顾小宝心中委实为难,当下叹了口气,道:“姑娘,我顾小宝不是呆子,自然知道好歹。只是,这件事不能完全怪我啊!” 波云姑娘墓地一跺脚,道:“不怪你怪谁?哼!你倒推得干净” 顾小宝拿她没办法,不知如何解释才好,河豚吞河灯,心知肚明,任何解释,筱云都不会谅解,只得长长叹了口气。 筱云却又猛一跺脚,才要说话,蓦地——忽听夜空一声凄后的啸声传来,听来令人毛发皆竖。筱云含峻的脸上,登时怔住,默默的没说一句话。 那啸声似夹着一阵劲风,由广元城上空呼啸而过,有如狂飚卷空,门窗一阵震响。 顾小宝心中一惊,忙问道:“姑娘,你听到没?这是谁的声音啊?” 筱云正凝神细听,她那娇喷的脸蛋儿上,先前是怔,渐渐现出惊诧神色,自言自语道: “是他啊!怎么来得这么快!” 顾小宝知道来了一个厉害魔头,以筱云那种好强的性情儿,怎么会面现惊容。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三十章 凤魔出世 于是,忙又问道:“姑娘,他是何方神圣呀?” 筱云此刻全神贯注在那啸空声音上,刚才的喷怒也没有了,低声道:“你敢是不知道啦!那‘魔手’柳洪前些日子约了滇西一个最厉害的魔头,讲出来你应该知道,就是红姑妈咪的师父。” 顾小宝大吃一惊,道:“姑娘说的,可是那个被武林中人称做‘风魔’的?” 筱云点点头,道:“正是此人,昨夜我家姑娘才探明此事,听说最近便要赶来,我家姑娘怕你一人碰上吃亏,所以特命我前来知会你一声,哪知这魔头今夜便到了。” “风魔”之名,顾小宝曾从心印禅师口中听过,他隐居洱海数十年,足未出滇西半步,想必是“魔手”柳洪,知道今年中秋,西南高手云集黄叶崖,自知不敌,特地将他请来助阵。 当下忙又对筱云道:“据说‘风魔’能御风飞行,狂飓及处,树木皆折,在武林邦道中,是第一个最厉害魔头。他这一来,黄叶崖之事,恐怕不易善了吧!” 彼云点点头,道:“嗯!你说得完全正确,若单是‘魔手’柳洪和一鬼见愁’宫半天二人,凭我们目前这些人,已足可对付。但这‘风魔’一来,情况可就大大的转变了,恐怕我家姑娘也罩不住。” 其语气与平日言语,完全不一样,优形于色。 回回d回回回自日登山望烽火,黄昏饮鸟傍交河;行人刁斗风沙暗,公主琵琶幽怨多。 这是唐开元李颀从军行前面四句,“九重丹凤”虽不是守护烽火,却是单身只剑独闯玫瑰宫,在五毒夫人行宫救出小倩姑娘,无异是拎着脑袋玩命。 因此,顾小宝虽然欣慰小情得救,但也替“九重丹凤” 担起重重忧虑。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好汉架不住人多,五毒夫人以下,还有红姑等五位下一代弟子,个个都是出类拔苹顶尖人物。 如今一一黑道第一魔头“风魔”又重现江湖,秦岭黄叶崖看来又是危机重重了。 顾小宝在这里想着心事,筱云姑娘双目一凝神,道:“我没时间给你讲这些啦!我得马上走。 啊!对啦!据说‘风魔’最善幻形之术,你人秦岭时,可不能有大意之心,你知道么? 那魔头最喜人心下酒,而且专找资质聪慧的男女,你呀!若是被他碰上,准是他的下酒菜!“ 说完,竟“噗嗤!”的笑了。 少女的心,就像气候预报一样,暗时多云偶阵雨。 顾小宝知道这位刁蛮丫头,最喜欢捉弄人,见她笑了,只道是她故意刁钻,说些骇人的话,吓唬自己。 心里头不由暗骂一声:“可恶啊!我顾小宝又不是没用的人,听了‘虎姑婆’的故事,就被‘万金油’(虎牌)吓着了!” 他漫不经心的神态,筱云姑娘自然看得出来,眯了他一眼,又道:“你不信么?我是灶王爷上天,实话实话,我家姑娘要我告诉你,我已传到话啦!” “啦!”字尾音尚在室内飘荡,只见她身形一晃,人已向窗前扑去。 顾小宝似乎还有一箩筐的话,要向筱云说,见她说走就走,忙喊道:“姑娘请留步,我还有话要说。” 筱云并未停身,话声才落,人已到了窗外,道:“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咱们在秦岭翠云谷再见,拜拜2” 音形顿音,真个是水不留痕。 顾小宝停身窗下,只见上弦月,高挂在碧空,夜,又是一片宁静。 此时——街头已传来更鼓声,正交三鼓,顾小宝哪能睡着,将窗户闩好,一个人盘膝坐在床上,调息运功。 还不到一个更次,陡听对面房顶上一声轻响,似是有夜行人停身在屋上。 起初,他以为是马长风派来的人,静候片刻,这夜行人并未发动任何行动。 顾小宝顿觉情势不妙,忙飘身下床,倚窗向对面屋顶上望去,只见那屋顶上果有两个人影一晃,眨眼工夫,便翻向房坡后面隐去。 他顿时又觉得,此时天已四鼓,怎么还有江湖人在房顶上走动,难道是江湖下五门偷窃之辈在作案么? 心中这么一想,便不想追查下去,因为自己还有正事要办,哪有洋时间去管别人闲事。 回身坐在床上,正要宽衣就寝,哪知衣扣尚未解,自己屋顶上也轻微一响,似是适才对面屋顶所见的二人,已到了自己屋顶上来了。 现在已不是别人的闲事了,很可能他们要找的对象,正是他顾小宝呢! 不过,他心头立刻感到怪怪的,究竟是何方神圣,跟自己有什么过节呢? 幸好他已调息了一个更次,练武的人,调息一个更次,就跟睡了一夜一样。 抓起金剑,晃身扑到窗下。 伸手轻轻将窗户拉开,人似狸猫一样,毫无声息的穿窗而出,脚一点地,一鹤冲天,着向房上窜去。 顾小宝是装好汉呢?还是真好狗胆? 原来——这两人身法、轻功都很稀松、平常,不像武林高手。 一个真正武林高手,讲求的手、眼、身、法、步,怎么会落房有声呢?是以全未放在心上。 他是想出其不意的窜上房顶,看看这二位鸡鸣狗盗仁兄,是什么来路。 目前顾小宝的轻功,与当时初出诸山之时相比,何止进步数倍,真可说是身似狸猫,形同飞燕。 穿窗、落地、腾起,不但无声,而且迅捷,哪知飞身上房,完全给当前情景搞得迷惑。 原来——月光下,房坡上静悄悄并没有人。 残月虽是很膝跪,但在顾小宝的眼里,仍能清楚看出老远。以那两人身手来说,不可能在这一会儿工夫,逃出他视线之外。 而且,那两人也绝不可能发觉自己会突然从房中扑来。 顾小宝晃身越过房脊,只见街后这一片房屋,全是檐瓦相接,十丈以外,才有下落的空隙。 估量那两人身手,也不可能在这一瞬之间里,便奔出十丈以外,心里头不由觉得怪怪的。 他正横剑四下张望,忽听前面二三十丈远处,一座楼房中,一声惨叫。 跟着那惨叫声之后,飞出两条人影,向北飞窜而去。 顾小宝顿有被捉弄的感觉,那份气愤就没法形容了。 心头勃然大怒,觉得这些毛贼,偷盗别人财物,已经是不对了,如今还杀人,这就更不能见容。 今天我既然看见,若是轻易放过他们,那是违背侠义“除暴安良”宗旨,说不得惩治他们一番,以免他们再为害善良。 当下一弓腰,人如疾矢,猛向两人追去。 追了一程,顾小宝愈来愈感觉“猪八戒头上插花——不像话”…… 刚才觉得两人轻功蹩脚得很,怎么自己猛追一阵,仍然相距二十丈以外,看来自己是判断错误,这二人轻功并不坏。 愈想愈气,暗提一口真气,顿展“八步赶蝉”上乘轻功,猛追下去,只是此时尚在城内屋瓦之上飞驰,不便出声喝止那两人。 一会儿工夫,眼见前面两人,已扑到城墙上面,其中一人,还回头看了一下,两人才孤身落下地面,二人似是也发觉有人在后面追踪。 顾小宝不由暗哼一声,自言自语道:“连你们这种毛贼,我顾小宝也收拾不了你们,还能行侠江湖么?” 语声中,人已飞身登上城墙,只见城外不远处,便是一道林岗,黑压压的一片莽莽丛林,那两人影,正向岗上奔去。 若是让这二人钻人丛林,想找就困难了。 心中一急,赶紧孤身下落,脚一沾地,便将功力施展到极限。 因是旷野,便没什么顾忌,身形晃处,快似流星一样,几个起落之间,便已追近了十来丈了。 此时——那两人已奔到岗下林边,只要一个起落,便进人莽莽丛林了,也就脱离了顾小宝的追踪。 岂知那两人不但不再跑,反而停身而立,似是在等待顾小宝。 这突如其来变数,顾小宝可就心存警惕了,猛一刹步,飘身站稳,乍一看那两人,不由激伶伶打了个寒成身子猛退数步。 原来站在林边的二人,一身黑衣,一个手捧朱红盒子,一个手中握着一柄匕首,这些当然不会使顾小宝吃惊。 顾小宝惊骇的原因,而是两人的脸孔,那两张胜恍似从坟墓中掏出的骷髅头,不但未向,甚至连一层皮也没有。 只有两个眼眶里,一对绿莹莹的眼珠子在转,有如两蓬绿焰,令人看了不寒而栗。;江湖上怪事,层出不穷,装神扮鬼,并不是什么新鲜的玩意儿,但顾小宝一眼已看出,这二人并非戴着面具,而是真而又真的本来形象。 顾j、宝尚未出声,那手握匕首的黑衣人却嘿嘿一笑,道:“你是什么人,跟着我们怎样?” 那手捧朱红盒子的黑衣人,目光跟着大炽,惨绿绿的从骷髅眼眶中射出,惊咦一声道: “你手中可是‘三尸剑’?” 这二人不但长像可怖,而且一见面就识得自己手中金剑的来路,这就令顾小宝格外惊骇了。 他们若不是早年成名人物,也必是大有来头。否则,不可能说出“三尸剑”之名。 顾小宝虽是吃惊,但此时却不能露出怯意,朗声一笑,道:“我只道是江湖合贼窃盗伤人,原来还是两位高人,请问h位从何处而来,因何盗物伤人?” 手持匕首的黑衣人,早已嘿嘿道:“你这小子好狗胆,敢来管咱们兄弟闲事?我伤人不伤人,与你没牵连。你问我们是什么人?好,给你讲,我们就是‘洱海二鬼’,有听过没?” 顾小宝心中猛地一震,几乎惊呼出声,这“洱海二鬼” 之名,他以前虽不曾听过,但来自洱海,必是“风魔”身边的人了。 适才筱云姑娘交待,要自己不要碰上他们,言犹在耳,哪知自己偏偏又撞了前来,真够倒霉! 捧朱红盒子的黑衣人,也嘿嘿笑道:“我师父到处搜寻这柄‘三尸剑’,原来落在你这小子手头? 好呀!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你自己竟送上门来。小子!将剑给我,放你一条生路,否则,嘿嘿!你这条小命儿可就十七jw翘翘!“顾小宝虽然慑于二人之名,但几声小子,可叫得他怒火千丈,忍了又忍,才将火苗灭熄了。 这一听得要他自动献上金剑,可就忍不住了,朗声喝道:“睡不着,作白日梦,我不管你们是人是鬼,少打鬼主意。盗人之物,法所不容;伤人之命,罪不可恕,小爷既然遇上了,决不能放过你们。” “洱海二鬼”一听,不但不怒,反而仰天一阵嘿嘿狂笑,声如鬼哭狼嚎,凄厉震空! 狂笑中,两人身形暴长,转眼工夫,高通丈许,鬼眼中绿光四射,形同恶鬼,白森森而又锋利的牙齿,张合之间,似是要择人而噬。 顾小宝几曾见过突会暴长的人,全身一震,几乎将手中金剑也震骇落地。 到底是出自名门,所学正宗,两年多的江湖历练,增长了不少胆识,虽是驻极而退,并不厉害。 暗中一咬牙,横剑戒备,道:“二位少来这套。装神弄鬼的事,我顾小宝见得多多,‘虎牌’唬不住我。” 话音才落,持匕首的那个黑衣人,反而将匕首插在腰,嘿嘿怪笑中,箕张两手,一步一步向顾小宝逼近。 那个捧着朱红盒的黑衣人,不知用何身法,嘿嘿笑声中,已立在顾小宝身后。 这一来,二鬼一逼一阻,顾小宝前后受敌,自是惊惊。 总算他能庄敬自强,一震手中金剑,金虹绕身,身子横移丈许。 身子才稳,耳际传来一阵嘿嘿怪笑,这笑声来自身后。 顾小宝回头一看,那捧着朱红盒的黑衣人,竟又阻在自己身后,怪笑之声,更是震得人心胆俱裂。 前面那黑衣人,仍是一步一步向他逼近,且距他已不过两丈左右。 只听他嘿嘿道:“臭小子!今夜你就别想溜跑啦!那四两棉花弹(谈)一弹(谈),纺(访)一纺(访),有谁在洱海二鬼手下逃出去过? 识相的,快将剑拿来。否则,嘿嘿!爷爷就将你这颗心挖出来,送给我们师傅下酒。“顾小宝顿时明白过来,适才二鬼并非盗物,乃是在割取人心。这样说来,那朱盒必是盛的人心了。 心中虽是产生一种恐怖念头,但也愤怒已极,暗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我顾小宝今夜既然遇上了,只好和他们以死相拆了。” 顾小宝一振心神,朗声笑道:“你要剑么?简单!” 身形一晃,剑似奔虹,猛向前面伸出鬼爪的黑衣人削去。 金剑一震,风雷之声迸发,何殊迅雷惊电,金虹到处,黑衣人却迫得双爪猛缩。 顾小宝顿时精神一振,暗道:“你这恶鬼形状,看了就恶心巴啦加三级,虽是蛮吓人的,到底还是怕我手中神剑!” 当下剑虹绕身,顿将师门回风剑法展开,刚咧!则接连三招递出。 须知——。 顾小宝自服用过换骨金丹和神泉冰珠之后,功力何止增加了数倍,手中又有一柄神剑,剑震风雷,威猛无传,一阵隐隐雷声,震得林木籁籁。 谁知这骷髅似的黑衣人,眼看已被罩人剑幕之中,不知为什么?三晃两晃,顿失所在。 顾j、宝心想:“你到底识得‘风雷剑’的厉害,竟然逃跑。”只是,人家怎样逃跑,他却未曾看见。 当下剑势一收,正要想瞧瞧身后捧朱盒那只鬼,哪知眼前一黑,嘿嘿笑声又起。 只听得原先逃跑的那丁鬼,道:“好小子!你真还有两手。来啊!将你那几手三脚猫功夫使出来,看我可会怕你。” 顾小宝暗自吃惊,这二鬼竟然来无踪,去无影,若是二鬼同时扑来,只怕凶多吉少。 心中才一转念,顿又一声清啸,登时展开攻势,只见剑影如山,风雷八面,化成数十道金虹,凌空下泻。 这次他可留心到洱海二鬼的身形,想瞧瞧他是如何来去。 任何难事,只要专注,必定能够成功,铁杆尚可磨成锈花针,何况只是瞧瞧人家身法。 他看清楚了,眼看剑尖要点触及敌人,只见洱海一鬼突然身形暴缩,如一团黑影贴地,像陀螺似的滴溜溜一转,贴地飞向一株大树之后。 这一看清对方身法,当机立断,朗声一喝,剑化长虹,双目凝神,神剑脱手飞出。 就像西方的彩虹,闪出金色的霞光,向前面的黑衣鬼射声。 这御气飞剑之术,本是血姑所传,这些日来,顾小宝一有闲暇,便暗中练习,已经得心应手了。 如同电掣一闪,一声震天价响,那棵大树轰然腰折,枝断叶飞,尘土扬起数丈,却未闻洱海一鬼出声。 顾小宝怕神剑丢失,剑才绕树,已身随剑进,暗蓄真力一招,神剑又倏然收回,依然落人他手中。 这是顾小宝练习御剑术以来,被迫第一次使用,神剑入手,胆气更是一壮。 霍地回身,准备向那手捧朱盒一鬼扑去,哪知身才半旋,一团黑影卷掠而至,骤而成形,仍是适才那个鬼将自己挡着。 顾小宝骇然再退,眼睛余光向那手捧朱富之鬼看去,依然僵立原地,并未移动半步。 斜月凄清。 寒风料峭。 洱海二鬼环身而立,竟然诛不得手,驱又不去,顾小宝心中不由焦急起来。 此时——他是背林而立,心念基地一动,暗道:“我和他们纠缠于什么?万一将那‘风魔’引来,再想脱身,可就应了一句‘阿婆生仔一一卡难’啦!” 心中疑念一起,立生逃跑之念。 不由向前迈了两步,朗声一笑,似是又要将神剑掷出,那洱海一鬼见剑虹一闪,人又暴缩贴地。 顾小宝志不在胜,如此以进为退虚空一击,洱海一鬼暴缩贴地,正合了他的心意,只见他剑虹绕身,早向林内闲人。 身未落地,林中突然响起嘿嘿笑声,一团黑影从一株树下,倏然立起,道:“不将剑留下,就想逃,没那么简单!” 顾小宝骇然一惊,左掌劈空一掌,惜掌风震力,身子基又斜退,落地看时,那现身阻路的,正是那手捧朱盒的另一鬼。 这一来,顾小宝心中冷了半截。 知道今夜想跑,已不容易了,暗道:“洱海二鬼虽然怕我手中金剑,但他们鬼影飘忽,来去如风,委实难缠。 同时,又伤不了他们,他们这种死缠烂打,若那‘风魔’及时赶来,那才真完蛋哩!“墓地——二鬼同时发出啸声,一起绕身扑来,顾小宝迫得大喝一声,金剑飞虹暴射,猛向一鬼扑去,左掌圈腕疾吐,竟是掌剑同发。 岂料——身形才向前扑,顿觉身后另一鬼绕到,脚尖一点地面,立即斜掠数丈,剑虹绕体,骛然窜至一株大树之上。 虽然脱险,也吓出了一身冷汗。 就在此时。 基听林中一声狮子吼,震山撼岳声中扑出一人,朗声喝道:“何方鬼悠,竟敢在此惑人?” 声落,寒芒门处,正是那武天琪突然现身。 怪事经常会发生,却没有这次来得巧,这一声狮子吼才起,丈余外的洱海二鬼,竟然连连后退,只在刹那间,又恢复到原来形状。 绿森森鬼眼内,光芒闪烁不定,似是这一声狮子吼,将他们打回原形,震撼住了。 顾小宝金剑一振,飘身落在武天供身侧,道:“武兄,这二鬼是‘风魔’身边的人,号称‘洱海二克’,小弟无意遇上他们,十分难缠。” 武天琪朗声一笑,低声道:“顾兄放心!/j’弟师门这‘狮子吼’功夫,正是鬼怪克星,你不见已将他们震住了么?” 就在他们说话当儿,洱海双鬼,陡然两声怒啸,身形随又暴长,一左一右,旋风般竟又扑来。 武天演的出现,顾小宝犹同吃了定心丸,这时候一对一,还惊啥。怒喝一声,早向一鬼迎去。 武天琪朗声一笑,伏魔剑气绕身,也迎向另一鬼。 林边月下,立时金芒与寒电交织,喝声连连,鬼影森森。冷月凄迷,荒山鬼啸,两人两鬼斗成两起。 远处,一声鸡鸣,城厢人家,跟着鸡鸣四起。 武天琪早已斗得兴起,攀吸一口真气,一声狮子吼,震天价叱喝,同时手中伏魔剑,一招“地狱荡魔”,寒芒乍然暴激,有拟青莲飞涌。 这一招,正是当年燕母闭关精研伏魔七式的其中一式,自然非同凡响。 饶你洱海二鬼影飘忽如风,剑光过处,一声鬼叫,一颗骷髅头,早飞出老远。 这边厢的洱海一鬼,见势不妙,鬼啸一声,更是凄厉惊人,绕树一匝,化作一溜淡烟,向林中逸去。 江湖中人都知道“逢林莫人”这句话,顾小宝自然懂得,也不敢去追。 回身看时,只见武天琪虽是剑劈一鬼,此刻却面如白纸,身子摇摇欲倒,忙上前将武天模扶住,道:“武兄,你怎么啦?” 武天进报以惨淡的微笑,道:“没什么要紧,因适才两声狮子吼,耗去体内不少真气,小弟伏魔剑法,全靠真力凝聚施展,所以才支持不住。” 顾j、宝忙道:“那么,武兄你就立刻坐下调息,小弟在此为你护法。” 武天来也就免客气,席地坐下。 顾小宝一面为其护法,一面也注意到武天琪的变化,见他调息了一会儿,脸色已渐趋红润,这才放下一颗忐忑的心。 当下向那被劈倒在地上一鬼走去,见正是那手持匕首的一个,腰间那柄匕首,映月生辉,忙伸手拾起一看,果然是柄宝刀。 顾小宝心中发生欢喜,手执匕首,回到武天难身边。 又等了一会儿,武天进霍地立起,才道:“武兄,你斩了一鬼,却得了一柄宝刃,这匕首青光映月,冷气贬肤,想来绝非凡品!” 武天进接过来看了一会,与自己剑柄轻轻一敲,立刻响起龙吟之声,果然是柄宝刃,心头亦是一乐。 顾小宝抬首看看天色,东方已渐现鱼肚白,天已快亮了,、于是道:“武兄,你可是住在广元城里?我们得马上回店,再迟便会被客栈发觉。” 武天视道:“我确是住在城中,因听到怪啸之声,始追踪前来,不意遇到了顾兄。” 两人同向城中走去。 这林边跑城本不太远,眨眼即到,二人窜上墙头,武天来问明顾小宝住的店名,各自分手回到自己所居客栈。 天亮不久,武天演便来到顾小宝店中。 q顾小定迫不及待的问起千叶道人和别后发生的事。 武天供道:“那夜顾见未随大伙儿回庄,我们全感诧异,正要前去寻,我那罗师姐忽然向大伙说;”秦岭那边有最厉害的魔头要到,叫我和千叶道人赶快到秦岭去,知会诸山老儿和慧因师太,叫他们预作准备。 我问那魔头是什么人,罗师姐却说目前还不知道,只知来的魔头,比柳洪与官半天二人的功力,高出数倍,若不警觉戒备,就难免遭到毒手。丹凤姑娘特为此事,前去探访。“顾小宝想筱云姑娘传话,忙道:“罗前辈所说便是指的‘风魔’,昨夜那洱海二鬼,乃是他的属下,不但身习有长身功夫,而且身形飘忽如烟,这功夫已是武林罕见,那老魔自不用说了。” 武天进道:“当时我们曾提要去找你,罗师姐却说,丹凤姑娘会去通知你,去秦岭路上,自然就会相遇,要我们连夜上路。班和千叶道人,见她说得如此厉害,也只好上路了。” 顾小宝又遭:“千叶道长没有和武兄住在一起么?” 武天进道:“他连夜赴秦岭黄叶崖知会你师傅去了,要我稍慢一步,以便与你会合。昨夜在店中突闻异声,便怀疑是那个厉害的魔头所发。 等我闻声扑出,在城北山中绕了好几圈子,却没有发现那魔头的影子,没法子只好回城,却听到你喝叫,所以才循声赶来。“ 屈n、宝道:“昨夜我被二鬼相缠,真是上天无路,落地无步,若非武尼前来,当真不知要缠多久,结果还是没白费力。” 他顿了顿,又道:“只是我们干掉‘风魔’手下之人,这怨已与他直接挂钩了,相信这魔头必定不会跟我们善了。 丹凤姑娘已着筱云与我传话,说这魔头不但武功了得,且增长幻形之术,我们去秦岭途中,可要小心在意。“ 武天演团剑劈一鬼,自是难兔神气,有些自得的笑道:“顾兄,好啦!有我们两在一起,真要碰上了,也别怕。 小弟师门伏魔七剑,便是这些魔头克星,当年的大方上人、千面人庞和天魔女等人,哪一个不是厉害,拔尖人物。 他们却全都被伏魔剑镇伏了,若是遇上风魔,倒可试试师门剑招。“顾小宝知道他自负,对除庞卫道的事,也十分热心,不便多讲什么。 当下二人用完早餐,顾小宝掏出银两,叫店伙计另买一匹马来,二人二骑,便直奔宁强。 头一天,倒是平安无事,马行甚快,天才薄暮,两人已到宁强落了店。 宁强已是终南山脉,东北行经汉中至宁陕,便是秦岭山脉。 饭后,二人便到街上溜达,观赏这古城先民所留下来的遗迹。忽见前面有一座酒楼,武天珍道:“顾兄,我们前去酒楼小饮一番如何?” 喜欢杯中物的人,生死倒是其次,喝酒才是大事。 天若不喝酒,酒星便不在天;地若不喝酒,地应无酒泉;天地既爱洒,爱酒不愧天。 宝剑赠烈士,红粉赠佳人,佳酿赠使者。 你若认为酒只不过是种可以令人快乐的液体,麻醉神经的代用品,你就错了。 你若问我,酒是什么呢? 那么,我告诉你:酒是种壳子,就像是蜗牛背的壳子,可以让你逃避过去。 那么就算另u人要一脚踩下来,你也看不见了。 酒,尽管有人对它视之为“穿肠毒药”,也没听谁说过“财色酒气”,人人都说“酒色财气”。 一人传虚,百人传实,谁也无法改变习俗。 不管人们怎么对它污蔑,对它如何不喜欢,说是酒人愁肠愁更愁,简直是乱说话。 但是——它还真有魔力。 酒龙一定是诗虎,这对骚人墨客来说,真是恭维到家了。 酒逢知己千杯少,岂不是把“酒友”表现得极至? 穷诗人宁愿不要千金裘,也要酒。 不是有:“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消万古愁!”的话吗? 酒能消愁,谁说“酒人愁肠愁更愁”呢?简直是说谎。 要是真的“酒人愁肠愁更愁”,哪还有“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的高歌呢? 酒既有这么多好处,还有人不喜欢他么? 顾小宝就不喜欢喝酒。 他虽不爱酒,见武天来有兴致,便道:“也好g只是我们别喝醉了。” 武天琪朗声笑道:“醉又何妨?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永结无情游,相期追云汉。 人生原须趁此春光行乐呵! 在此广元城中,难道还惊那‘风魔’寻来找碴么?若真来了,咱们联手又何惧哉!“话声中,二人已踏人了酒店。 此时华灯初上,楼上的酒客倒是不少,两人要了酒菜,才浅饮了两杯,忽听楼下娇滴滴的声音,道:“阿公,你慢走啊!别跌倒啦!” 跟着,响起一个苍老微带喘息的声音。 老人操着异乡口音,道:“阿公怎么会跌倒呢?你不是扶着我么!” 听口音,乃是闽南那一带的人,俗语说得好:少不人广,老不人川。 这两句是说,广东的女子,在少女时代生了一种隐疾,叫做“麻疯病”,必须与人伦敦后,过给别人,她们大多数是勾引外乡人为对象。 后面这一句是说蜀道难行,在当时交通不便,老年人多半是风中烛,瓦上霜,朝不保夕,万一死了,连尸体都运不出去,作了异乡克。 随着话声,楼梯口出现一个二十来岁的大姑娘,扶着一个老态龙钟,口中微带气喘的老者,须眉全白,手中拄着拐杖的老人走上楼来。 听称呼,便知道是祖孙二人。 顾小宝心付:“这老大人真是酒兴不浅,行路这般艰苦,还要孙女儿扶着到酒楼来。要饮,在自己家饮多好。” 祖孙二人在顾小宝临近一张桌边坐下,那少女倒不像普通人家姑娘,甚是大方。 人才落座,一双眼满楼乱扫,似是雷达搜寻目标,娇笑道:“阿公,这酒楼上饮烧酒真热闹,人真多。” 老者笑道:“阿公就是怕清静,一个人饮酒没意没思,才要你扶我到酒楼来。阿公老了,老年人最怕寂寞,愈热闹,也就愈欢喜。” 车船店脚牙,个个都有一双势利的眼睛。 店伙计见老人家穿着华丽,恭恭敬敬的走到老人家桌边,哈着腰道:“老人家,您要喝哪种酒?” 老者未出声,大姑娘抢先道:“我阿公最喜欢欢你们陕西的西凤酒,给他来一斤吧!还有,阿公牙齿不好使啦!给送一些蒸烂了的菜来。” 店伙计应了声“是”,才一回身,大姑娘又道。“稍等! 叫灶上配一份‘双心菜’,我阿公也最爱吃。“店伙计听得迷糊,道:“姑娘,什么东西叫双心菜呀? 小店可没有这道菜。“ 少女嫣然一笑,道:“双心菜你都不懂,就是猪牛心一道炒。” 店伙计笑道:“这个小店倒有,姑娘这莱名倒是新鲜、花俏。” 说着回身走了。 这边顾小宝却听得心中一动,默默注视着祖孙二人,心想:“真奇怪!双心!双心?是不是话中有话。” 不由看了武天琪一眼,心中陡然一震。 武天进见他缄默的望着自己,忙道:“顾兄,饮呀!为什么看着杯里停杯不饮呀?” 顾小宝眯(偷着)了那祖孙二人一眼,见他们并未注意自己,才低声道:“武兄,你看那祖孙二人是不是跟别人不一样,我感觉有点奇怪。” 祖孙二人上楼的时候,武天琪早就看见了,并未觉得有何奇异之处。 老年人怕寂寞,这是一种正常现象,别无选择,也无可奈何! 人生中最悲惨的境界不是分离,不是失望,也不是挫败。 绝不是。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分离仍有结合时刻,失望还有明天,挫败后可以卷土重来。 人生中最悲惨的境界,就是到了这种无可奈何,别无选择的时候。 顾小宝一问,当下笑道:“顾兄,你也太小心了。你这不是风声鹤很,草木皆兵么? 来!饮啦!与尔同消万古愁。” 顾小宝被他说得很粗,脸上不由一红,暗道:“自己真的太紧张了,这祖孙二人,怎么看都不像武林中人。 老者一双眼睛昏花,眼中毫无光彩;大姑娘虽是目光闪闪,姑娘家秋水无尘,所见皆是,自己怎么会怀疑这老者是‘风魔’,委实丢脸!“心头这么一想,连自己也在失笑,便又低头喝酒。 9——大姑娘又娇声道:“阿公,从此地到华山有多远呀?还要走几天才到呀?” 老者端起酒杯,道:“远啦!怕不还有三、五天路程。” 姑娘咯咯一笑,道:“阿公我看今天那道‘双心菜’就别吃啦!到前面再慢慢吃,好不好?” 顾小宝又偷看祖孙二人一眼,却见那大姑娘说话时,眼睛流波正向自己与武天演瞟了一下。 顾小宝觉得大姑娘眼波顾盼间,似有一股异彩,而且,在提到“双心菜”的时候,目光在向自己桌上射来。 这一来,心中疑云再起,暗中用脚踢了一下武天来。 其实——武天供早已看到了,此时不由不令他生疑,向顾小宝点了点头,看这一老一小搞什么鬼。 只听得那老者道:“好孩子,吃菜还要选地方么?这儿有,就在这儿吃。 今夜阿公就是嘴饶,别嚷!吃好了回去,“明天还要赶路哩!” 说时,老人伸出筷子挟了挟猪心,慢慢嚼着,道:“晤! 味道不坏,只是炒得老了一点。“ 大姑娘抿嘴一笑,道:“将就点吧!阿公,吃嫩的前面有的是,今天就吃这个啦!” 老者似是瞪了大姑娘一眼,不再吭声。 顾小宝和武天演愈听愈不对,心中虽没有叫苦,但却是倒胃得很,两人连酒菜也不吃了,全神注意这祖孙二人。 大姑娘虽不再罗嗦,却也不时向他们这边瞟来,但顾小宝更看出,大姑娘的目光,多半是扫在武天琪脸上,有点后挑目语似的。 顾小宝心中不免怔仲不安,心想:“如果这老者当真是风魔幻形,要躲必然躲不脱,不如索兴摸清他们底细,到底什么货色。” 当下用指头沾酒,在桌上写了“跟踪”二字,武天琪看了,微微点头,表示同意,也就低头假装吃喝,但暗中却在注意那祖孙一言一行。 老者的酒量是真个不简单,一斤酒,大姑娘只喝了半杯儿,余的全被他喝了,只见他抹抹嘴,道:“好孩子!我们该回店啦!别让人家老等。” 大姑娘妩媚一笑,道:“您老大人处处都为别人着想。 好!我们走吧卜说罢,只见她伸手摸出一块碎银,在二三两重之间,向店伙计一抛道: “伙计,结帐,多的赏给你啦!” 大姑娘出手大方,也就符合江湖人本色,顾小宝又不由向武天演点了点头。 老者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大姑娘早已伸出玉手搀扶,一步一步向楼梯口走去。 正当下楼之时,大姑娘从老人身后,似是有意的又向武天来妩媚的一笑。 等到祖孙二人下楼,顾小宝才道:“武尼,不错,这老者可疑得很,只是那女子,似是对你情有独钟,言语之间,似乎是故意点醒我们。” 情是什么?有亲情、友情、爱情…… 每一个做父母的人,对儿女的关切,永远是儿女们想像不到的,这就是亲情。9、;世上唯一无刺的玫瑰,就是友情。 人与人的了解,是与日俱增的,友情这玩意儿。就像一瓶醇酒,是愈放得久,也就愈浓烈、愈香醇。 爱情是什么呢? 爱得你死我活,爱得神魂颠倒,爱得神智无知,爱得没有你我就要死了,除你之外,我什么都不爱,甚至连性命也可不要。 这算不算爱情呢?当然算,如果连这种感情都不算,还有什么情感算是爱情呢? 世上有一见钟情的故事,但并不多,武天演也不相信这大姑娘会对他情有独钟。 他说一句:“别开玩笑”,笑道;’‘我们快走!跟上他们再说,听口气,他们是赴华山,正与我们同路,今夜必然相安无事,明日路上可得小心。“人在江湖。 身不由己。 只要你做了江湖人,就永远是江湖人。 一个人走入了江湖,就好像骑上了虎背,要想下来实在太困难。 人在江湖,风尘仆仆。再纯洁的人也难免被染上污垢。 顾小宝和武天琪两人,都是纯洁的年轻人,顾小宝为了师门惹上了这些不可一世的魔头,武天琪是为了报父母被杀之仇,卷入了是非漩涡。 本来以“魔手’柳洪、”鬼见愁“宫半天和绿衣娘子几人来说。有凌雍夫妇,再加上” 九重丹凤“,大家虽然审慎,却仍抱乐观态度。 如今——竟又多出来了一个“风魔”,情势就越来越紧张了。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三十一章 义伸赌场 两人两骑,奔汉中,经西乡,东渡汉水,这一天已然到了宁陕,离秦岭不过两百来里远,沿途毫无事故,心中略为放心。 在城中找了一家客栈住下,顾小宝此刻可又拿不定主意,不知道该先去黄叶崖呢?还是先去翠云谷? 他把自己的举棋不定,提出来与武天琪商量。 武天琪想了想,道:“黄叶崖是约斗的地方,今天才初八,日期未到,只怕令师也不会提前在哪儿等,我看还是先去翠云谷,只是,翠云谷在什么地方,你知道吗?” 这一问,可把顾小宝难住了,偌大一个秦岭,岭谷纵横,可怎么去找,又怎能找到? 这叫作旁观者清,当局者迷,武天琪可就拿定主意。 他笑了笑,道:“顾兄,你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白丹凤姑娘既住召云谷,且知道你要去,自然会派人前来接引你,说不定早就有人在秦岭附近守候,只怕人家比你还心急呢!” 说得顾小宝脸上一红,道:“武兄别开玩笑,说真的,到了翠云谷,对感情消问题不知道怎么处理呢? 不瞒武兄说,小弟自玉门道上蒙白姑娘相救之后,此心已除却巫山不是云。两年多来,遍访天涯,才在天台洗心池畔将她访着。 谁知晴天霹雳,好事多磨,横里又窜出一个龙小倩,她偏又痴情可感,也是令人难忘。 因此之故,小弟终日惴惴不安,一个不好,说不定肩挑两头脱、到头还得背个薄幸的罪名。 讲起来真是上天对人捉弄,顾此失彼,有个白丹凤,怎么又走出一个龙小倩呢?“武天琪微笑道:“谁叫顾兄长得英俊,是人中龙凤呢? 美人爱英雄,古今屡见不鲜,三生石上,早定姻缘,只要处理的好,娥皇女英同事一夫,顾兄可为武林留下佳话,还烦恼个什么?“他虽是说得这般轻松,顾小宝知道此事绝不简单,勉强笑道:“武兄过奖,武兄才是人中之龙,武功才学,全在小弟之上,其实我倒想将小倩……” 武天琪那容他说下去,忙抢着道:“顾兄之意,我已明白,此事千万别提,小倩姑娘情有独钟,你这样做,可能弄巧成拙。” 况且——小弟身负血海深仇,秦岭事了,即将赴瑶山一行,去报父母之仇。大仇未报之前,哪能谈到此事,小弟倒想未离秦岭之前,先喝你们的喜酒哩!“两人一番谈话,早已天黑,因见顾小宝心中不快,武天琪笑道:“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顾兄连这点也想不透吗?” 世间之事,总有个解决,这次白姑娘既能前去将小情姑娘救出,心中已无芥蒂,只怕此时二人已好得蜜里调油,分不开啦!你这一去么?一对姐妹花必是笑脸相迎,你这担心,岂不是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 继之又道:“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别谈这些了,今夜尚早,我们到街上走走怎样?一人秦岭,便是荒山野地,难得再到热闹城市,小弟倒想再与顾兄小饮几杯。” 顾小宝本想不去,又怕武天进说他怯敌,当下一点头,道:“武兄有兴,小弟奉陪就是。” 二人潇潇洒洒出了房间,刚到店门口,只见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年轻人,瘸着一条腿,跑得满头大汗还带着喘以,一拐一拐的直向前蹭,一见掌柜的便叫:“大叔,不好了!大叔不……” 掌柜的放下算盘,沉声道:“大柱子,天大的事也慢慢的说!” 大柱子没头没脑的道:“大叔,你快到家里去一趟吧! 大顺在城里挨了接,赖子被他爹都快打死了、…“掌柜的道:“大柱子,慢慢说,是怎么回事?” 大柱子指手划脚地道:“大叔,事情起因都怪癫子这憨人,他跟大顺进城买米,不去买米却拉大顺去赌,想想看,大顺既傻又愣,他能赢结果钱让人坑了,大顺说人家赌假,嚷着不依要揍人,却被人家揍得鼻青眼肿直吐血,差点小命都完蛋,祸是癞子惹出来的,没他大顺不会去赌……” “我明白了。”掌柜的叫过来一个中年人,道:“老二,照应一下生意,我跟大柱子去一趟。” 扶过大柱子向外走去。 大柱子忙道:“大叔,您别管我,您先走吧!迟了癫子……” “好吧!”掌柜的道:“那我就先走一步了。” 顾小宝望了武天进一眼,似是问他这档子事该不该插手。 武天进微一点头。二人便尾随着掌柜的。 顿饭光景,到了城西,这地方较为偏僻,只有那么一座大宅院,但也破落得只堪卿这风雨。 人还没到,就听见大宅院直嚷嚷,还有一声声哀叫:“别打的一大爷,歇歇吧!再打就打死了……” “打死了活该,我一辈子没做过缺德事,怎么养出这种败家子,今天非打死他不可— …。” “疯子也真是,怎么不想一下,咱们的钱是哪儿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这么大了还不懂事……” 掌柜的到了门前,那两扇门永远敞开着,他咳嗽了一声,道:“老哥哥,鼻臭,不甘割丢掉(子女虽然不肖,做父母者,却不忍弃之,犹如鼻子臭,不忍割掉,舐犊情深)。” 大宅子里,暮色中全是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个个衣衫褴搂,蓬头垢面,一脸的菜色。 宅子正中跪着个年轻人,措痢头、腿上、胳膊上全是一条条血红痕印。 他面前,站着个高瘦老头,手里拿着一根木棍,胳膊握在一个中年妇人的手里。 老头儿后面,一个老妇人正在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 掌柜的进院子,大宅子里的嚷嚷霎时静了下来。 旋即,那劝解的中年女人松了老头儿胳膊,迎了上来,道:“大叔,您可来了,再不来疯子就要被他爹打死了啊!” 掌柜的刚叫了一声:“牛嫂……” 那老头儿丢了木棍也走了过来,一脸的苦笑道:“大叔,您看看我这不争气的败家子,见了您,我心中有说不出的难过,您替我管教管教……” 掌柜的忙道:“老二,事儿我听大柱子说了,让我先看看大顺。” 此刻顾小宝与武天淇走了进来,掌柜的一愣,擅_“二位…。。” 顾j、宝微微一笑,道:“我是贵宝号的客人,刚好听到大往于的话,是我多事跟了来,看看能不能帮衬一下。” 掌柜的忙称谢不已。 老者羞愧地道:“大顺在屋子里,都是这小王八蛋……” 领着掌柜的往西屋行去,顾小宝紧跟在后面。 掌柜的一路打招呼到了西屋,西屋里,点着一盏油灯,光线很昏暗,大炕上静静地躺着个块头儿很壮的年轻人,鼻青眼肿,嘴角还挂着血丝。 炕边儿上爬着个老妇人,还在那儿哭,好不凄惨。 由里边迎出个矮老头儿,他先喝了一声。道:“大顺的娘,别哭了,大叔来了!” 然后欠身陪着一脸强笑,道:“大叔,您来了。” 掌柜的忙道:“老爹,我来看看大顺,要紧么?” 老爹笑得像哭,道:“自癞出子抱他回来,至今就没动静、没睁眼、没说过一句话,我看是……” 掌柜的眉头一皱,道:“让我看看!” 他到了炕边,老妇人擦着泪水站起。 掌柜的道:“大娘,别难过了,我会替大顺……” 老爹钱口道:“我劝她她就不听,一直哭个没完。” 老妇人带着哭声,道:“我不哭?谁的儿子谁不心疼?我这么大年纪了,就这么一个命根儿,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 张老二低下了头,老爹忙喝道:“好了,你有完没有? 打也挨了,伤也受了,你罗噱什么用?“ 这里,掌柜的察看了大顾的伤势,皱了皱眉,站了起来,道:“老爹,快!叫人去把王大夫请来,一切费用由我顾小宝截口道:”掌柜的,让我看看能不能尽一点心意。“他未等掌柜的和其他人开口,走到大炕边,小心的察看大顺的伤势,左肋骨断了两根,除了脸上身上的外伤,还有内伤。 他站了起来,转过身,含笑说道:“掌柜的,大顺的伤固然不轻,还难不住在下,我这就开始替他治疗。” 他移身上了炕,把大项扶起坐下,自己盘坐在大顾后面,而掌按在大项的一盲门穴问(左右肠骨最顶点连给线与脊椎交点的凹陷)。 两眸闭着,缓缓运出功力。 但见顾小宝头顶山袅袅的升起一股白蒙蒙的气体,愈来愈多,一会儿,这气体罩住了顾小宝周身,而传至大顺周身。 顾小宝正以本身内家功力帮助大顺疗伤,一方面运功逼去大顺体内的瘀血。 此刻他的脸上一片湛然,已进人忘我之境。 此刻要是有人,即使是一个毫不懂武功的人,只要轻轻向顾小宝一点,那么顾小宝就要走火人魔,或者当场气绝而死。 须臾——只见大顺鼻青脸肿的脸上,已渐渐消失,而红润起来,他那折断的肋骨也完全结合了。 如此过了一位香一一“$1” 顾小宝忽地缩回双手,周身白蒙蒙的气体也随之消失,只见顾小宝脸上流露出一片疲惫的神色。 他仍然闭着两眼,两掌互接着,放在盘膝的脚跟上,静静的打起坐来。 昏迷的大顺悠悠的醒了过来。 他尚空空的不知怎么回事,掌柜的究竟见多识广,忙以手比唇,示意嗟声,招呼他下炕。 又一会儿,顾小宝伸了一下腰,缓缓从炕上下来,老爹不安地道:“这位少保你对我全家,思同再造……” 顾a、宝截口道:“老爹,别这么说,我只是尽了侠义的本份,你跟大娘歇着吧!我问问癫子去!” 老爹一扬眉,道:“大叔,我年纪大了,又是一把瘦骨头,使不上劲儿,你替我再好好揍他一顿,越重越好!” 掌柜的笑了笑,道:“老爹,你不要儿子了?” 老爹愤然道:“像这种儿于我不要,我宁可绝了后!” 顾小宝微微一笑,道:“老爹,一个孩子做了坏事,父母固然要打他罚他,但别人若打了他,做父母的非但心痛,说不定还会找那人排命,这就是‘爱’,永远令人不可捉摸的亲情,但谁都不能否定它的存在。” 老爹听得一愣,道:“少侠!老朽说的都是真的,没半句谎话。 掌柜的笑道:“老爹,顾少侠说的也是实情,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您不信再让赐予他去赌,我敢说他‘一旦被蛇咬,三年怕草绳’,不会再去赌了。” 说话间,已到了疯子面前,疯子早被那老妇人扶了起来,那双手正颤抖着摸癫子身上的伤痕。 老爹冷冷一呼,道:“还心痛,都是你惯坏的……” 一瞪眼,喝道:“臭小子!谁叫你起来的?跪下。” 疯子一声没敢吭,腿一曲就要跪下。 掌柜的一把拉住了他,道:“形子,大叔说的,站着回顾少侠的话!” 疯子低着头,怯怯道:“大叔,我不敢了。” 掌柜的柔声道:“用于,大叔没怪你,大叔只是要劝你几句,年轻人要往好处学,别学那些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的无赖。咱们是男子汉,别辜负了昂藏须眉七尺躯,该学做规规矩矩、堂堂正正的大丈夫,老爹跟大娘指望的只有你老爹呼了一声,道:”我不敢指望他,指望他倾家荡产把我都卖了!“ 掌柜的回身笑道:“老爹,你有什么值得联子倾家?” 一句话,听得老爹也情不自禁的笑了。 “好了!”掌柜的招手拍拍癫子肩头,道:“癫子,知耻近乎勇,人不怕犯错,只怕知错不改。现在,你好好回答顾少侠的话,不准加油添醋!” 顾小室走过去,把疯子按在身后那块石头上,岛子突然低头哭了。 “喇老爹诧异地道:”这可真新鲜,我刚才狠揍了半天,这小子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如今大叔不过说了几句话,他就哭了。他娘的!假惺惺呀?“顾小宝拍着癫子肩头,道:“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癫子,输了多少?” 形子抽噎着道:“顾少侠,输了一吊钱!” 顾j、宝笑道:“我当是输了多少呢!原来只是输了一吊钱。” 一顿了顿,又道:“为了一吊钱,把人按这样子,茅坑里撑竿跳——过粪(份)了些。” 癫子道:“顾少侠,别怪我爹,都是我不好。” 顾小宝截口道:“癫子,在哪儿赌的?” 癫子道:“城里‘城隍庙’前王大麻子那儿,那家伙玩假,不然我跟大顺就不会被他吃光…。。” 顾小宝道:“不谈这些,打大顺的都是什么人?” 癫于道。“都不识,都是在错的。王大麻子一嚷嚷,他们就都动上了手,那几个块头儿很大,大顺他……” 顾j、宝截口道:“这么说来,不是王大麻子的一伙儿罗?” 疯子摇摇头,道:“不知道,大半他们平日都熟。” 顾小宝拍拍他肩头,道:“好了,这件事你也别放在心上,大顺已好了,你只是皮肉受了点伤,过几天就会好的,只记住你大叔刚才说的话,明白么?” 癫子点了点头。 顾小宝收回了手,转身道:“老爹,波于已经知错了,别再打人了,大顺也没事了,我跟武兄走了。” 说着,他把掌柜的拉过一边,谊:“掌柜的,你是本乡本土的人,又有生意,犯不着跟这些病于呕气,这件事,我和武兄会去讨还公道。” 随手塞了一张银票在掌柜的手里,道:“这家人家委实是穷,这一百银票你替他们见兑现,帮他们改善一下生活。” 向众人打了个招呼,同武天来清洒的走了。 回回回回回回每个城市都有城隍庙,城隍是阴世的地方官。 人们相信城隍爷管一府或一县的事,有如人间的法官,因此城隍庙里,大都气氛阴森。 有的在正段上扬“你来了”等字样的匾额,有的挂个极大的老式算盘,暗示人人都有到那里报到的一天。那时,这位聪明正直的神,就要善善恶恶,和你算个一清二楚,明白了当。 城隍庙的对联多有发人深省的作用,像下面这副对联就是一例:“任凭你无法无天,到此孽镜高悬,还有胆否? 须知我能宽能恕,且把屠刀放下,回转头来!“孽镜就是传说在阴间的一面大镜子,当人死后对此镜一照时,生前善恶事迹将—一显现。 宁陕虽是小县,因离古都长安不远,又盛产桐油和漆,商业尚称发达,倒还热闹。 宁陕的城隍庙,像然南京的“夫子庙”,赌技百艺杂陈,吃喝玩乐,应有尽有,全科得很。 尤其在上灯以后,城隍庙前万头攒动,人们扶老携幼,都来逛夜市,灯光照上九霄云,老远就可听见闹哄哄的一片,什么声音都有。 回回回日回日王大麻子设赌局,济公和尚当老婆。 在城隍庙的左边一块空地上,高挑着一盏大灯,灯下是一张长桌子,长桌子四周围满了人。 长桌上铺了一方白布,白布上划着方格,每一个方格里写着一个数目字。 长桌子后,有条长板凳,有个身形瘦高,卷着袖口,歪戴帽子斜穿衣的中年汉子,一只脚踏在板凳上,挥着手向过往的人群直哆喝。 “下啊!下啊!像下雨点的下注吧!诸位,我这个摊儿上是有押必中,这儿赢几个,您转过身去,想要什么,买什么,自己不必掏腰包的事哪儿去找呀?下吧!诸位,要开宝了。” 哈喝声中,围观的人有几个人掏腰包纷纷下了注,那一脸大麻坑的中年汉子,该是癫子口里说的王大麻子吧? 他瞪着眼睛,挥着胳膊,嚷嚷道:“诸位,押注啊!马上就要开宝了,赌的是货真价实,童更无欺,有吃准吃,有赔准赔,押啊!” 他刚嚷完,人群中突然有人“呸!”地一声,吐了口唾沫,那是个块头儿挺壮的愣小子。 他磨拳擦掌摇胳膊,自言自语,嘴里念着三字经道:“他娘的!说什么货真价实,讲什么童更无欺,分明是瞪着眼睛说瞎话,坑人!” “你们瞧!”愣小子指着赌棚两块白布上对联,道:“济公和尚当老婆,谁他娘的听说过济公和尚讨过媳妇呀?” “对广有人附和笑道:”一天到晚抱着狗腿倒是有的。““好大的口气!”愣小子背后有人说了话:“连济公和尚也赢不了他,兄弟,你相信么?” 一只手拍在愣小子的肩膀上。 愣小子一转身,眼前站着个身材颀长,长相英俊清洒的年轻人,年轻人冲着他一笑,好白的一口牙。 愣j、子立即遭:“我他娘就不信邪,今晚上是腰里没带钱,要不然我就非试他一试不可。” 年轻人笑道:“怎么,真想试?” 愣小子眼睛一瞪,道:。 “怕什么?我长了这么大就没说谎过。” “那好办。”年轻人笑了笑,道:“我借给你……” “你借给我?”愣小子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道:“不行,我又不认识你,便瞧也没瞧见过你,怎么可以伸手接你的…。。"”那有什么要紧?“年轻人道。 “我们这不就认识了么?你听过没有,四海之内皆兄弟,既是兄弟还分什么你的我的……” 手一翻,手掌上托着一块碎银,又遭:“兄弟,拿去试试运气!” 愣小子犹豫一会,摇摇头,道:“不行,赢了还好,要是输了……” 年轻人截口笑道:“兄弟,咱们话说在前头,赢了,你我二一添作五;输了,算我的。 我是借你的手气,再说,你不是不信邪么?” “真的?行!”愣小子猛一点头,道:“人海沧桑,世事多变,大概我运气不坏。不过。咱们可得把话讲清楚,输了算你的。” “当然2”年轻人笑道:“大丈夫一言既出,死(驷)马难追,你看我像说谎的人么?” 愣小子没再多说,一把抓过那块碎银,扯着嗓门嚷嚷着:“诸位!请闪(让)一下,让我挤一挤!” 人家还没让,他就两扇一晃,扭着壮壮的身硬是往前挤。 王大麻子忙道:“这位兄弟,别挤!别挤!大伙儿都轮得着。诸位!请给这位兄弟让条路。’” 愣小于到了赌桌前面,眼珠一翻,道:“大麻子,你讲,我押哪一个?” 这愣小子真可爱,世间还有押宝的问宝官押哪一个,这他娘的,真是没用。 王大麻子一笑,道:“兄弟,随你,除了宝开不出五外,其他的任你押。”“愣小于大巴掌一圈,把那块碎银拍在长桌上,道:”娘的!你说没五我押六,押中了一个子儿不能少,记得贻我。“ “当然。”王大麻子嘿嘿笑道:“你就是押上一千两,只要押中了,我就照赔。只是,你要是押不中,我可要吃嗅!” “废话!”愣小子道:“难道我还会撒赖装孬,你他娘的是门缝里看人,把人瞧扁了。” 王大麻子一点头,道:“那好!诸位看清楚了,开宝了!” 他捧起宝盒一阵摇晃,桌子上一摆一翻,哄然骚动立起,愣小子直了眼,开出来的宝是个七点。 愣小子蹩着气骂道:“娘的!早知道我就往旁边挪挪多好!” 王大麻子道:“你兄弟要是知道,济公和尚也不会当老婆了。” 带着满脸得意的笑,伸手把桌上银钱捞了过去。 愣小子一跺脚,刚要转身,他一只胳膊被一只钳子夹住了,一点都动不了,紧接着年轻人一张银票往他手里一塞,低声道:“把这个拿着,稍等宝官摇好了,我告诉你押几你就押几,知道么?” 愣小于连银票数目也没看,像鸡啄米似猛点头。 王大麻子捧着宝缸摇动几次,往长桌上一放。 指点愣小子的年轻人,就是顾小宝,试想,王大麻子有多大神通,能翻过顾小宝掌心么? 顾小宝往前一靠,道:“宝摇好了没有?” 王大麻子道:“摇好了。” 顾小宝道:“不再摇了么?” 王大麻子道:“有一次就够了,不用再摇了。” 顾小宝微微一笑,一拉愣小子,道:“兄弟,把那张押在七点上!” 愣小子真听话,乖乖的,轻轻的,把那张银票放在七点上。 银票面额三千两,这数目在顾小宝来说,只不过是牛刀小试,但在王大麻子这赌棚来说,这数目可就大得吓人了。 围观的人群中,惊呼之声此起彼落,立即起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王大麻子神情一震,脸上变了色,道:“七点?朋友,刚才开的是七点,‘出门’走‘魁生’,然后又回‘出门’,再跳‘魁生’,倒‘青龙’,有道是‘青龙跳白虎,神仙都难估’,怎么会出老宝呢?你要考虑!考虑!” 顾小宝淡淡一笑,道:“我考虑过了,没什么了不得的,钱财原是身外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大不了输掉它!” 王大麻子又遭:“朋友,你该……” 屑n、宝道:“你这当庄的,怎么这样罗咦,难不成你摆赌是闹着玩儿的么?” 王大麻子忙强笑点头,道:“自然不是。” 随即,扬声唤道:“跟大注走啦!还有哪位要押,放……” 他哈喝未完,只听有人冷冷说道:“要我们押不难,你把宝再摇一次广王大麻子道:” 朋友,宝已经摇过了!“ “不行。”那人道:“你想要我们押,就得再摇一次!” 顾d、宝道:“既是一样,又何必脱裤子放在庇,多此一举,再摇干么?” 王大麻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道:“吃这碗饭真不容易。行!我就再摇一回!”嘴里说着,手便要去抓宝盒。 “漫着!”顾小宝伸手拦住了他,道:“我不愿再摇第二次。” 王大麻子皱眉苦笑,道:“朋友!你这……这不是一样么?” 顾小宝道:“既是一样,又何必脱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再摇干么?” 王大麻子道:“可是我不摇,就没有别人下注。” 顾a、宝道:“有我这么个大注还不够么?别人请他等下一局好了。” 王大麻子溜了适才说话的那人一眼,强笑道:“朋友!这……这恐怕不大好吧?我开这赌局,就是为大伙儿一起赌的…” “说得是!”适才那说话的人突然道:“他凭什么爱独揽这一局?” 王大麻子幸灾乐祸,忙道:“听见了没有?朋友!有人说话了……,,顾小宝淡淡的,眼睛扫了那人一眼,道:”我又不是聋子,当然听见了,我就凭这三千两白花很独揽这一局,谁要混浊不清,请出来跟我赌赌。“ “娘的!你吃了芥菜啦?说话这么冲。” 几声哎晴,围观的人踉跄退闪,人丛里出来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大汉,他瞪着眼睛道: “老子不服,你能把老子怎样?” 顾小宝笑了笑,道:“不怎样,你我赌一局。” “娘的!”黑衣大汉浓眉一挑,模样儿好凶,手指着顾小宝,那毛茸茸的大巴掌着实吓人,道:“宁陕城隍庙这一亩三分地,你也不打听打听,凭几千两银子就想要老大?老子不吃这一套,非重摇宝盆不可!” 大巴掌一转,向长桌上的宝盆抓了过去。 “别动!朋友。”武天淇及时伸手,按住了黑大汉的那双已抓上了宝盒的手,笑吟吟道:“再摇也行,事情有个先后。 朋友!你得等下一局。“ 话落,他把黑衣大汉的手拉了回来。 别看黑衣大汉块头大,人像半截铁塔,劲头十足,模样儿吓人,他却乖乖地任武天供把那只蒲扇般的大巴掌拉了回来。 顾小宝连眼角也未斜视一下,似乎这件事与他无关,目注王大麻子含笑道:“王大麻子,开宝吧!” 王大麻子傻了眼,脸上变了色,像是被人点穴道愣在那儿。 顾小宝微微一笑,又道:“王大麻子,鸡要执挖,人要勤劳谋生,开宝啊!拖! 解决不了问题。“ 王大麻子如大梦初醒,定了定神,还没有答话:一柄明晃晃的尖刀由人丛中递出,直扎顾小宝背后。 众人看见的,一声惊呼还没有出口,顾小宝背后像长了眼睛,哈哈一笑,道:“朋友! 这是有王法的地方,怎么背后动刀子伤人?真是三下咬,未见馅(讥人浅学),可例” 手腕一振,从武天淇手上拉过黑衣大汉,黑衣大汉被带得一个踉跄,直向那犀利的刀尖撞去。 惊呼倏起,刀锋猛地一偏,但仍嫌收势过漫,黑衣大汉一惊叫,膀子上捱了一刀,立即衣破肉翻,血染红了半只袖子。 “杀人啦!” 王大麻子大叫一声,踢开板凳便要跑,顾小宝另一只手一探,隔着长桌抓住了他的后领,道:“王大麻子,开过宝再走户王大麻子猛然翻过身来便要掀桌子,他怎么快得过顾小宝,一抛黑衣大汉,腾出手按在桌子上。 王大麻子一掀没能动长桌分毫,眼内凶光一闪,桌底下出腿,凝足了劲踢向顾小宝膝盖。 顾a、宝笑道:“你还真是有两手,可惜我不是那没有还手之力的半大孩子。” 右腿一偏,抬脚横里扫出。 王大麻子算是吃足了苦头,小腿上挨了一下,大叫一声,蹲了下去,两手抱住了那只小腿。 顾j、宝笑笑,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敢情你也禁不起揍。王大麻子,开宝!” 王大麻子不敢不听,哪牙咧嘴的站了起来,道:“朋友,我王大麻子摆了这么多年的赌局,今天是头一次走眼,砸锅栽跟头,不用开了,是七点!” 顾小宝“哦”的一声,哈哈笑道:“真实哩?那我的运气不坏,又可吃喝玩乐,逍遥一些日子。” 说着,一伸手,道:“赔银子来。” 王大麻子苦丧着脸,道:“朋友,吃这碗饭不简单,您,高抬贵手…” 顾小宝道:“吃这碗饭是不容易,到处也都有苦哈哈的朋友。有道:‘君子不挡人财路’,为生活,原无可厚非,我也可以不管,但是我不能眼睛不眨的看着一个老实的半大孩子被打个半死,这话你懂么?” 王大麻子一怔,惊声道:“原来朋友是为了昨天那……” “不错。”顾小宝道:“你知道就好,我开出两条路,除了赔我三千两银子外,我当众揭穿你的骗局,多年来钓来的(黑话:赢来的),你得吐出来。 再不,就是把昨天打那孩子的几个人交出来,这两条路,任你选一条。“王大麻子忙道:“朋友,你误会了,昨天打人的那几个,都是过路的人。” 顾小宝淡淡笑道:“别在我面前拉这一段过门,过路的人犯不着替你护场。玩假赌局这套,我敢说比你强,不是我乱说话,你那两手替我提鞋我还嫌笨手笨脚呢1” 王大麻子道:“朋友,我是句句……” 顾小宝道:“那么,你是选择头一条路了?” 王大麻子一惊,旋即整了脸色,道:“朋友,彼此都是外面跑,也都眼睛定定,光棍限内揉不进细沙,一句话,你朋友高抬贵手,被打伤的那位兄弟,我王大麻子负责疗伤赔不是…。。” 顾小宝道:“话的确是几句好话,我这个人由来好说话,你话说得那么漂亮,光棍打九九,不打加一,我该点头认可了。 可是——怪就怪在你们不该仗武围殴一个丝毫不懂武技的半大孩子。还有,适才那一刀,若非是我,换个人怕不早躺在这儿了。“王大麻子道:“朋友!有道是‘能放手时且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又道是:”路须退一步,味要减三分…。。“ 顾小宝笑道:“你也懂这些啊?要是那孩子伤重不治,今天我被扎躺下了,你又会怎么讲呢?” 王大麻子还待再说。 顾小宝脸色一沉,道:“废话免讲,只答我一句话,你选哪条路?” 话已经回绝了,王大麻子脸上变了色,没立即回答,眼睛望向远处,焦急的在围观看热闹的人群中来回扫。 倏地——他神色一喜,收回了目光,望着顾小宝道:“朋友!人逼悬梁,狗急跳墙,你何苦逼人太甚?” 顾小宝哈哈一笑,道:“好!好!没想到到头来我落个逼人太甚,这儿还有人法么?世上还有公理么?好吧!既然如此……” 话未说完,只听步履声响自身后,随听背后有人问道:“老王,什么事在城隍庙前闹得这般情形?” 顾小宝没有回答,王大麻子“哦”的一声,道:“孟爷,您来了!” 绕过长桌,急步走了过来,一拐一拐地,腿还有点不方便,他满脸堆笑道:“盂爷,没要紧啦!小事一桩,一点小误会。”’姓孟的道:“小事、小误会也会闹成这种情形,你也真是,这是什么地方?往后你还想不想做生意,低个头,给客人赔个不是就算了。” 王大麻子忙道:“是!是!孟爷,您说得对,吃这口饭不容易,我哪敢得罪客人,砸自己饭碗?只是,孟爷!我已低了头。赔了不是,可他还是不依不饶的。” 那人“哦”的一声,道:“我不信,杀人也不过头点地,到底是什么事,你说说看?” 王大麻子干咳了一声,窘迫不安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那人静静听完,声音微沉道:“老王,不是我说你,你是小鬼仔,刽堪得大百金(大百金系祭用的纸钱,谓穷人不堪享福),难怪这位朋友不依不饶。 赌假博,哪儿都有,也说得付去,可是大伙儿打人家一个半大孩子打个半死,这就自己无知,反而责言别人,未免太过份了些……“王大麻子忙陪笑道:“是!是!盂爷,我也知道理屈,所以我愿意负责疗伤,低头赔罪……” 那人“嗯”了一声,道:“这还差不多,只要低头认个不是,负责为人家疗伤,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算了语毕,干咬了两声,转问顾小宝,道:”这位朋友……“顾小宝缓缓转过了身,眼前,站着一个身材粗短的中年汉子,长眉细目白净脸,衣着很讲究,也挺气派。 满脸堆笑,双手正拱在那儿,道:“请教朋友贵姓?” “不敢!”顾小宝道:“我姓顾,顾客的顾。” 那人笑道:“原来是顾朋友,顾朋友住在…” 顾小宝道:“路过贵宝地。” 那人“哦”了一声,道:“顾朋友跟这半大孩子是……” 顾小宝道:”非亲非故,有道是:“路不平,旁人铲”,又道是:“牛稠内,恶牛母— —怕强欺弱,非英雄气概’,所以,我要他还一个公道。” 那人笑道:“顾朋友不愧是侠义中人,我姓孟,叫孟一龙,是城里金大善人家的护院……” 顾小宝道:“原来是金大善人府里的孟师父,失敬!” “好说。”孟一龙嘿嘿笑道:“顾朋友跟这档子事,既非沾亲带故,依我看,就照老王意思,疗伤赔个不是,也就可以了。 人在江湖,有时难免伸手管管不平的事,但顾朋友莫忘了‘有山头,就有鹤鸽(谓任何地方,总有奇异的人,也可以说,有码头,就有地头蛇)。“顿了顿,又道:“我说顾朋友,眼前这种事,可否看我一个薄面……世上花花草草—— 世上的事,不能太认真。” 顾小宝淡淡一笑,道:“江湖上的日子,每一寸每一寸光阴上都抹着血;在每一段每一段的事迹上都沾着泪,踏上江湖的第一天,我就懂得这个道理。有道是‘凉伞虽破,骨格尚在’(人虽失败,骨气犹存),所以,孟师傅的好意,我心领。” 语音一顿,接着:“我并不是怕什么,是因为孟师傅说了话,这三千两银子我可以不要……” 孟一龙拇指一坚,道:”顾朋友不愧是位高人呀!“顾小宝道:“孟师傅免夸赞,银钱是身外物,可以不要,但这过节,我得找回来,请原谅!” 益一龙一怔,脸上大失光采,道:“顾朋友,老王他已经低了头嘛!” “那是另一码事。”顾小宝道:“把打人的一个不少地交出来,有本事把我放倒,这件事也就终结了。” 孟一龙强笑道:“顾朋友,我刚才说过,杀人不过头点地!” 顾小宝道:“孟师傅该知道,这儿地近古都长安,是个有王法的地方,该不容地痞无赖那么一群杂碎横行霸道,无法无天。再说,这个过节若不找回来,他们会以为老实人永远好欺负。” --------------- 海天风云阁 扫校 第三十二章 决战黄叶 孟一龙一拍胸部,道:“顾朋友,我姓孟的跟你打包票,绝不会再有下一次。” 顾小宝道:“孟师父,出山(葬仪)了,请医生;火过了,才包芋(谓已过了时),人命关天,一次就够人心寒了。” 孟一龙脸色为之一变,鲁仲连未做成,他碰上了这位倔直的年轻人,不买他的帐,不给他的面子,好不窘迫尴尬。 王大麻子突然干咳一声,道:“孟爷,这件事您别管了,人家不买您的帐……” 孟一龙双眉一竖,道:“谁说的?这件事我碰到,我是非管不可,陕宁有的是官府衙门,也有能说得上话的人。老王,你只管走你的,我倒要看看什么人能把你怎样?” 王大麻子迟疑了一下,道:“那么,孟爷,我…” 顾小宝冷冷一笑,道:“王大麻子,你要是腿不痛了,请尽管走!” 王大麻子一惊,还真不敢走。 孟龙怒喝道:“老王,你走你的,我看看何人好狗胆敢碰你一下?” 王大麻子溜了顾小宝一眼,顾小宝淡淡道:“我这个人是三文茶壶,食一个气(虽是小事,但因不合理,为之争到底),你可别怪我没打招呼。” 王大麻子没说话,双肩一晃,要溜。 顾小宝一跨步,就到了王大麻子跟前,飞起一腿踢了出去。 王大麻子惨嚎一声,倒在地上,抱着左腿满地乱滚。 顾小宝真是没给人留面子。 孟一龙勃然色变,怒极笑道:“姓顾的!好呀!你这小子,你是猴儿坐滑竿——不识抬举,不买你孟爷的帐,陕宁一带你是第一人,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气候?” 抖手一掌,猛地劈了出去。 顾小宝身形一晃,闪身避过,没还手。 孟一龙道:“姓顾的小子,你有胆伸手,怎么没胆跟你孟爷碰碰?” 顾小宝笑笑道:“孟师傅,不是我轻视你,冬瓜好看不好吃(外表好看,手底下差劲),我让你三招,你尽量施展好了。” 孟一龙眼内厉芒暴射,怒喝道:“好呀!你这臭小子,竟敢口出狂言。好!好!我看你能躲到儿时?” 扬手一连劈出四掌。 顾小宝没有说话,晃身移步,闪开了三掌,这才扬眉道:“孟师傅,事不过三,我已有言在先,请原谅!” 错身出掌,五指搭上了孟一龙腕脉,便要振腕抖抛。 蓦地——有人高声叫道:“年轻人,请高抬贵手。” 顾小宝五指一松。微微一抖,孟一龙踉跄后退。 适时,一条魁伟人影飞掠而至,身后还有两个人向这边跑了过来。 那是一个身材魁伟高大,浓眉大眼,隆准海口的长髯老者,他着一袭紫色长衫,看上去比孟一龙还神气。 长髯老者道:“孟师傅,怎样一口事?” 孟一龙道:“禀总管,您来得正好,请您评评理…” 一指顾小宝,把事情说了一遍,最后他气愤地道:“您看,他断了老王一条腿,还不依不饶,不肯松手。” 长髯老者转注顾小宝,道:“这位小友,是这样么?” 顾小宝点点头,道:“不错,孟师傅句句实言。” 长髯老者一抱拳,道:“是非曲直,先暂时拦在一边,老朽先对小友高抬贵手致谢。” 顾小宝还了一礼,道:“不客气,尊驾是……” 长髯老者道:“老朽骆洪,永为金府总管。” 顾小宝“哦”了一声,神情微动,道:“莫非‘活判’骆大侠?” 长髯老者神情一震,凝目道:“不错,正是‘活判’骆洪,小友难道认得老朽?” 顾小宝道:“昔日武林曾出现双煞,一位是嫉恶如仇,犯在他手里的,绝不留活口。另一位则是随自己兴之所至,善恶不分,滥杀无辜。 两人虽都好杀,却有善恶、正邪之分,前者武林中人公认为正,尊称他一声‘活判’,意思是说,在判官的‘善恶簿’上,恶人无法遁形;而后者公认为邪,送他一个‘鬼见愁’的封号。“ 长髯老者哈哈一笑,道:“昔年老朽满手血腥,想不到会受到武林朋友如此推崇,汗颜至甚!” 语音一顿,问道:“小友怎么称呼?艺出哪位高人门下?” 顾小宝道:“晚辈顾小宝,家师诸山老人!” “活判”骆洪哈哈一笑,道:“原来是武林‘情侠’当面,老朽很高兴认识你,令师是否还在秦岭?” 顾小宝脸上一热,道:“前辈夸赞,那是江湖人戏称,岂可当真。晚辈与武兄正要赶往秦岭与家师会合,路过陕宁,适逢其事……” 骆洪道:“年轻人别气馁,精神所至,金石为开,老朽预祝小友与白姑娘有情人终成眷属。” 顾小宝连声称谢,将武天琪介绍与“活判”骆洪见面,骆洪一见,又称赞道:“人中之龙,武林俊彦。” 武天琪未等骆洪询问,抢先报了姓名,说出师承。骆洪一听说他是海沧逸鬼门下,道: “名师出高徒,今后武林匡扶正义的事,落在你们肩上了。” 顾小宝与武天琪又连声谦谢。 “活判”骆洪目注顾小宝,道:“小友准备对此事做何处理?” 顾小宝道:“晚辈先前不知骆老在陕宁,妄自定夺,如今骆老当面,晚辈岂敢自擅,我与武见正要往秦岭黄叶崖与家师商议讨魔之事。此间之事,就请骆老费神了。” 骆洪哈哈一笑,道:“好!好!二位信得过老朽,老朽绝不会姑息养奸。二位秦岭事了,看看处理得是否公道。” 回回回回晚风,微带寒意,吹过山岗、森林,也吹过那些奔驰的人身上,本来已是秋风晚凉,但并未吹去人们心头的仇恨。 山道上,奔驰着两人,正是那“魔手”柳洪,他沉默着,青虚虚的怪脸上,显示出他的恨意正浓。 忽听他喊道:“老宫!你约的人会不会来,我倒不是希望他们来真正出手,只是输人没输阵。在人数上,没漏气就好。” 走在后面黑衣飘风的“鬼见愁”宫半天应道:“放心! 一定会来啦!嘿嘿!今夜真热闹,江湖上多少年来没出现过如此场面。“远处高耸着一个高崖,崖上已腾起冉冉白雾,远远望去,似是崖在云间,晚风一吹,崖上黄叶纷飞。 那儿,正是这次武林正邪大决斗的地点——黄叶崖。 转过一个山拗,忽见山林中转出十来个人,柳洪抬眼一看,全是黑道上人物,哈哈一笑,一晃身迎了上去。 这些人,全是黑道中怪物,当先三人,便是巫山三恶,后面跟的是泰中四怪,再来却是首山二鬼,最后走出一个头陀。 这三恶、四怪、二鬼,柳洪不过颔首招呼一下而已,惟有那个头陀,柳洪见他到来,真是喜出望外。 原来——这头陀乃是黑道上有名的独行尊者。武功之高,不在他柳洪之下,宫半天能把他请来,真是出他意料。 独行尊者拉起破锣似的嗓门嚷道:“好哇!老柳,发生事情怎么不说一声,要是洒家错过这机会,我会恨你一辈子。” 柳洪哈哈一笑,道:“尊者和各位前来,我柳洪感激不。 尽,本来这档子事,是我跟请山老儿和慧因尼姑的事,想不到白丹凤这丫头铆上了,嘿嘿!这一来牵出许多人来,我们也就‘六面骰子,博没一面’毫无胜算了。“又是一阵寒暄,宫半天一看天色,道:“老柳,我们应该走了,看月亮都起来了。” 柳洪哈哈一笑,道:“不错,咱们该走啦!” 如今,柳洪声势开始壮大了,一行十二人直奔黄叶崖。 就在此刻,东面的山间,划空奔来七条人影,捷过飞鸟,很快的便登上崖顶。 崖顶上甚是平坦,仅有几根合抱的虬松,投下巨大影子,七人眼睛向四下扫了一眼,便默默的坐在松下。 还不到盏茶时刻,远处几声清啸,夹着桀桀怪笑声,由月下传来,声才入耳,飓飓身影,已然向崖上扑到。 套句戏词儿:司马懿的兵马来得好快啊! 松下七人霍地立起,为首的正是诸山老人,只听得他道:“柳兄果是信人,果然守时而来。” 柳洪目光一扫松下七人,敞声大笑,道:“好得很!凌大侠和燕母传人全到了,咱们的过节,倒可一次了结,免得往后麻烦。” 语音稍停,紧接着又道:“那个叫什么’九重丹凤’的丫头怎么没来?嘿嘿!咱们的朋友中,有人是专程找她的!” 态度语气,骄横至极。 原来——柳洪看见法山老人这边,仅有七个人,顿将心头疑惧消逝了,认为自己这一方稳操胜算。 是以纵声狂笑,嚣张得很哩! 慧因师太迈步走出,道:“柳施主,一边肚子,一边背脊,目前双方都操持五五波,胜负未卜,你得意未免早了一点。 十年前,我们只不过一点细小过节,你偏要小事扩大,造成武林不断纷争。上两次较技,没分出高低,今夜虽然来了很多,但全是局外人。 我想,只请他们做个公证,最好双方局外人免动手动脚,以免再生是非,惹来无穷的冤孽,你看怎样?“ 柳洪一听,狂笑不已,道:“老尼姑,我们的事,当然我们了断,大家落水平平沉,你们是两人同上,还是用车轮战,我柳洪全接着。” 慧因师太哼了一声,道:“姓柳的,你也太嚣张了。” 才要飞掠扑出,请山老人哈哈一笑,道:“师太,当年之事,本是由我而起,还是由我来接这疯道人几招,要是罩不住,你再出手不迟。” 柳洪嘿嘿笑道:“我就知道,你们的鬼主意,又是车轮法。嘿嘿!别说你们两人,就是七人围我柳洪,我不是没怕吗?” 这句话把一旁的凌雍激怒了,哼了一声,大踏步走出,道:“好个不识羞的疯道人,那夜饶你不死,就该自己检讨,竟敢大言不惭。好!我凌雍先接你几招,将你夜人我山庄那档事了结。” 柳洪知道凌雍须弥掌厉害,跟他单挑,就没有必胜把握。 这魔头狡猾得很,哈哈笑道:“很好!凌大侠是‘九重丹凤’老爹,她不来,你也一样,我身后朋友中,正有人请教,我是主人,应该让客。” 此语一出,他身后果然黄光一闪,抢出一个头陀,正是那独行尊者。 一走出来,便响起破锣般嗓子,吼道:“原来你就是那鬼丫头的客老爹。嘿嘿!这笔帐就算在你头上。” 柳洪见狡计得逞,像吃了定心丸似的,如今有独行尊者对付凌雍须弥掌,其他六人就用不着顾虑了。 心中一爽,又是一声狂笑,道:“诸山老儿,还是咱们两人先亮下本钱吧!” 宫半天是罗紫烟剑下游魂,默察形势,暗付:“不行,这女人伏魔剑也很厉害,我得另挑一个软柿子。” 未等柳洪出手,阴惨惨一声叫道:“老柳,主人让客,我‘鬼见愁’给你打个头阵,怎样?” 这边凌雍迈前一步,芜尔一笑,道:“独行尊者可真热心,是为小女丹凤来的么?好! 这一场凌某接下了。” 宫半天嘴里是征求柳洪意见,人却横身一掠,抢在柳洪前头,黑衣飘风,竟一步一步向诸山老人逼去。 诸山老人早就知道这位独斗灵隐四僧的魔头,大力鹰爪功确实厉害,立将无极上乘气功,蓄势待发。 慧因师太口念“善哉”道:“柳洪!今夜这场浩劫,都是因你而起,贫尼先慈悲你了。” 说时,拂尘一抖,晃身点出。 柳洪嘿嘿一笑,破袖一振,身形横行,单掌随即切出。 那边独行尊者已然出手,一根铜禅杖重有数十斤,黄光闪闪,挥动之时,劲风如刃,但凌雍依然用一对内掌接战。 宫半天突然一声厉啸,身形捷如鬼魁,疾扑而上,五指箕张,遥空向诸山老人抓到,五指劲风疾射。 诸山老人双掌疾翻,无极上乘气功,随掌疾吐。 宫半天鹰爪功被无极气功一逼,这才知道这老儿不是省油的灯,鬼风振衣,突然矮去半截,滚身疾进。 慧因师太力拒柳洪,因这魔头身具化力神功,开始一攻一守,尚能见招拆招,遇武拆武,时间一久,就渐觉有些吃力。 凌雍这一对,可就热闹了,他豪气不减当年,不断朗声而笑,独行尊者运杖如风,使尽看家本领,可就奈何不了凌雍。 蓦地——凌雍在朗笑声中,道:“头陀,你这根棍儿不管用。来! 我给你变成两条,好配个对儿。“ 话声中,独行尊者一杖劈来,凌雍单掌一滑,贴着排杖暗地一运须弥功力,在禅杖中央微微一震。 独行尊者顿觉双臂酥麻,当地一声,前半截禅杖,已被震落地上。 凌雍身形疾晃,滑脚同时,脚尖已将半截禅杖挑起,转身同时,已然按在手中,但他却不用,朗声一笑,将半截杖禅向独行尊者掷去,道:“头陀,这便是一条变两条,接着阿广这边独行尊者吃惊,那边宫半天和诸山老人可就拳头母,比大小粒,愈打愈烈。一个怪啸连天,一个雷风雷吼,声闻数里。 罗紫烟见凌雍已完全掌握优势,心情安定下来,只是慧因师太独斗“魔手”御洪,显得有点吃力。 口头向千叶道人道:“道长,你也别闲着,你看慧因师太已有些挡不住了。” 千叶道人哈哈一笑,道:“可以,单挑我是真商真本,敲个边鼓,我可在行。” 身子才动,对面苗山二鬼老大,也飘身而出,道:“手痒么?吴大爷来陪你玩玩!” 千叶道人一见是大鬼吴成,心想:“别人不成,对你这个倒吊没墨水(讥其无学)的鬼我可没放在眼里。” 心里在想,嘴里打哈哈,道:“可以!道爷就陪你走几招。” 武天琪也忍不住了,暗付:“鬼扛鬼,阎王嫁女儿,(同是恶党邪魔)这些邪魔鬼怪,倒是早点打发为妙。” 他回头朝顾小宝一呶嘴,道:“顾兄,咱们也别闲着,先把这些人打发了再说!’” 那边苗山二鬼老二和巫山三恶中的老大,也晃身扑出。 武天琪原是对顾小宝打招呼,罗紫烟一听,不由暗道:“不错,这全是一些杂碎,没有一个好人,早打发才是正经,兔得风魔来了缚手缚脚。” 剑虹一绕,有如一片彩虹掠空,直向对面人丛中落去,上清剑录,岂同凡响,静立观战的巫山三恶和秦岭四怪。六人霍地同时分开,各种不同兵器,跟着出手。 这些人哪是罗紫烟的对手,等于送肉饲虎,三两个照面,已被她伤了泰中四怪二人。 这一来,要叶崖热闹,怒吼声、笑声、兵器交响声,闹成了一片。 一会儿工夫,巫山三恶中的老大邱龙,已被顾小宝砍翻,武天琪伏魔剑法,有如矢矫盘龙,也不过十来个照面,苗山第二鬼吴化,也伤在剑下。 千叶道人先是在跟大鬼吴成作弄,绕着他滴溜溜乱转,不是掐一把,就是摸一下,弄得大鬼不痛不痒。 吴成可把他恨极了,突然一声大吼,施展滚地十八翻,趁一滚之势,双手向上一扬,数十位绿光射出。 千叶道人还真没有料到大鬼有这一手,知道暗器有毒,借势一个踉跄,口中叫出一声: “哎呀!”倒了下去。 大鬼吴成心中一喜,道:“他娘的臭道士,草绳拖河公,草尖刺阿爸(施之于人,受之于己),大爷送你上鬼门关!” 指尖才点,冷不妨千叶道人身子一翻,双脚一绞,道:“你鬼,我阎王(谓不怕你鬼计),鬼门关你得先去。” 脚尖起处,正踢在吴成龟尾穴上,周身一麻,扑通倒地。 千叶道人知道这些杂碎留不得,有命回去,将来就是大麻烦,破袖一拂,正扫在吴成腰上,当场嗝屁啦! 这边一得手,千叶道人就直奔“魔手”柳洪,武天琪和顾小宝见罗紫烟以一敌四,两人不约而同,向罗紫烟这边奔去。 岂料——两人尚未奔到,忽听狂风破空而来,风声中长啸震耳,二人霍地一惊,知道是风魔这老怪物来了。 就在这一怔瞬间,如天魔行空一样,三条人影已落到崖上,顾小宝侧目一看,不是这老妖魔还会是啥人? 只见风魔双袖连拂,崖上斗得正酣诸人,全都身形把持不住,一个踉跄,东倒西歪。 风声霍霍响,各人顾性命,谁也顾不了拚斗。 风魔嚣张的一声狂笑,怪目光向崖上众人一扫,突向柳洪和宫半天等人喝道:“你们给我让开。嘿嘿!等我来对付这些狂妄之徒。” “魔手”柳洪已是狂妄得不可一世的怪物,如今风魔一来,简直就变成木偶,撤身后退,退到崖的左边。 洱海之狐站在风魔身后,目光幽幽的向武天琪一扫,有爱,也有恨。 她突然转到风魔前面,用手向武天琪一指,道:“师傅,那个姓武的小子,我要让他亲手死在我手头,为洱海二鬼报仇!” 风魔怪眼一翻,两道如电闪一样的目光,逼射在武天琪脸上,武天琪身不由已,打了一个寒然。 接着,咆哮了两声,狂笑道:“可以,你得给我捉活的,我要吃那娃娃的活人心,别让他跑掉啦!” 洱海之狐应了一声:“知道!你不说我也是这样做。” 一弹拂尘,身子回了过来,却是一面严肃神色,向着大伙儿冷笑了一声,一步一步向武天琪走来。 风魔似乎对侠义道上这些人,都视为土鸡瓦狗,大刺刺的站着,只是两只宽大衣袖,不断前拂,好像只要这些人一动,他便会一抽扫出。 柳洪却在此时,踱到风魔身边,未语先笑,道:“风老前辈,这些人全是极端份子,平素视我们黑道上同胞为眼中钉,肉中刺,时时刻刻都想制我们于死地。 今夜前辈来得正是时候,好好的教训教训他们,看他们以后还敢不敢嚣张?“风魔又是一阵咆哮,道:“老柳,你讲的那个漂亮大姑娘怎么没来?” 身后的绿衣娘子却笑盈盈的上前一步,道:“老前辈说的可是那个‘九重丹凤’吗?大概是听说你要来,早就逃跑啦!” 柳洪趁机煽起一把火,用手一指凌雍夫妇,道:“咯! 他们两个就是那漂亮姑娘的养父母,只要将他们擒住,还怕她不乖乖前来侍候您老!“凤魔狂笑道:“妙!妙(庙)后面一个洞,庙(妙)透了,这个女人也漂漂亮亮!” 说时,那对像闪电的目光,又转到罗紫烟的脸上、胸脯。 凌雍一见老魔眼睛色迷迷的注视爱妻,十三点望太阳,难看死了,嫉妒之念顿生,那还顾虑风魔厉害。 怒喝一声,道:“贼魔,看到你就恶心巴拉加三级,你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双掌一错,须弥功已暗凝双掌,猛跨数步。 罗紫烟生怕丈夫一人冒险,长剑一振,剑气护身,也跟身扑出。 诸山老人和慧因师太,本来就是这档子事的主儿,怎么可以坐高椅,看马相踏(谓坐山观虎斗)。虽然知道不敌,依然双双抢出,蓄势待发。 四周高手同时抢出,正是四面受敌,但风魔全然不惧,目光一扫,仰天一声狂笑,道: “你们是好头好面,臭屁股,最好全上来,免得你风爷爷白费力。” 千叶道人知道自己吃几碗饭,压根就不够看,忽然心中一动,踢沓一声,反而抢在四人前面。 嘻皮笑脸的朝风魔一挤眼,哈哈笑道:“老魔头,风水轮流转,咱们又碰上啦!来来来!我臭道士蒙祖师爷张天师垂青,在梦中传了我几手降魔掌,想试试灵不灵!” 风魔一见是这滑头滑脑的臭道士,心里就有气,喉管中发出几声咆哮,道:“臭道士! 魔爷爷送你去服侍祖师好了。” 双袖微动,似是要准备出手,千叶道人忙双手乱摇,道:“稍等!稍等!老魔头,我还有几句话要交待,臭道士这几招很厉害,若不说明,让你吃亏,臭道士就不够光明磊落了,是不?” 风魔见他吹牛,知道他是在捣鬼,心想:“你这歪嘴鸡,吃好米,自不量力,看你搞什么鬼,反正休想逃出我手心。” 嘿嘿一阵狂笑,道:“你这臭鱼烂虾,满嘴吹蛆,简直是道士哄鬼。若是不让你说,反而会说魔爷爷肚肠贮无半粒砂,气量狭小,你说!” 千叶道人哈哈大笑,道:“老魔头,你站稳了,我这武功么?平素是不肯用的,也可以说是用来专对你老魔头的。 听好啦!别怕!我要说明之后才会动手。“ 口中在说,心中直在打转,忽然他想起来了,忙道:“我第一种武功叫‘降魔掌’,第二种武功叫‘降度金刚指’,老过头,你曾听说过这两种功夫么?” 说时,右手立掌,左手骄指,煞有介事的拉开了架势,倒真唬得风魔一愣一愣。 原来——武林中真有这两种失传的武学,但却不相信这臭鱼烂道士会,微怔之后,立又一声狂笑道:“喂!你这种武功是何人传你的?” 风魔一怔,千叶道人早就看在眼里,所谓一时风驶一时帆,如果再说张天师梦中传授,谎话就要穿帮了。 忙又顺口瞎掰道:“说张天师梦传,那是假仙,真正传授人,是清虚禅师和大悲圣尼,我这是灶王爷上天,照实禀报。” 老魔头一听是这一对世外高人,眼中凶光突然暴射,叱喝道:“居然是那秃驴和尼姑,魔爷爷此番下风魔岭,正是要找他们。好!先宰了你,再找他们算帐。” 此刻千叶道人不但不怕,反而迎上两步,道:“老魔头,别往脸上贴金啦!嘴上说不怕,内心则怕得要命,不怕就别走,他们马上就要来了。” 风魔气得哇哇乱叫,猛将右袖一拂,一股狂风扫出,千叶道人早就防着他这一手,虽是突惊,口中却哈哈一笑,道:“风老魔,看掌!” 虽在扬掌,身形却猛向后倒,几个滚翻,才算躲过一劫,倒也真险。 千叶道人身后四人,碎被劲风一扫,登时立脚不住,幸好四人全是高手,借劲腾身,拔高数丈高下,斜里一飘身,闪开数丈。 一声爆响,一棵巨松,竟被劲风扫断。 这边洱海之狐,一听风魔狂喝,就知道他要出手,一晃身早就到了武天琪跟前,拂坐一抖,先飞了一个媚眼,道:“那天让你逃出手去,现在可不饶你!” 说时,尘尾抖得笔直,猛向武天琪胸前点到,武天琪长剑如虹,侧身斜削,顾小宝金创一抖,同时出手攻击。 岂料洱海之狐,挫腕一抖,尘尾挟着劲风,反向顾小宝扫来,口中却低声向武天琪道: “傻瓜!快向右退!” 同时左掌一翻,掌风逼得武天琪非向右边退去不可。 他这里刚暴身而退,那边风魔的劲风已然拂到,好个洱海之狐,听风辨位,快速无诗一族身,逼得顾小宝只好向左闪。 如此一来,顾小宝算是迎着劲风而立,幸好他自服过换骨金丹及冰珠后,已今非昔比,加上反应快,一挫腰,如离弦疾矢,已射向武天淇停身之处。 按说,洱海之狐原本对他两人的印象都不错,两人长得流洒英俊,何以她维护武天淇而将顾小宝推入劲风内呢? “情”之一字,力量就是这么伟大,古往今来,唯一能使人含笑死去的,也只有“情” 之一字而已。 顾小宝虽也深洒,但有白丹凤和龙小倩,旁的东西可以分享,唯有“情”字不可以。换句话说,顾小宝是“死会”,武天淇才是“活会”。 那边千叶道人嚷声又起,道:“老魔头,道爷‘降魔金刚指’来啦!接着啊!” 单指虚空讲,身子滴溜溜一跑,早又换了方向。 风魔怒啸连天,大袖一抖,旋身拂出。 好个狡猾的千叶道人,故意向柳洪那一票人立身的所在一跑,紧跟着又回身反跑。 这次风魔可是恶极拂袖,那劲道可就大了,那些黑道人物,全都瞪眼睛看风魔追扑千叶道人,哪防千叶道人使诈。 等袖风狂袭,这一票人才发觉臭道士开玩笑搞大了,柳洪和宫半天人似飘风,拔起数丈,独行尊者半截掉杖点地,也碰巧过了。 身后的秦中四怪和巫山二、三两恶,虽是同时点地掠起,但毕竟差把火候,劲风狂袭中,身才离地,六人就如断线风筝,被这阵狂风扫得直向百丈悬崖下面落去。 风魔袖风袭了自己人,全无一点愧色,眼睛看也未看,嘿嘿一声狞笑,双油一兜一拂,便可将千叶道人截住。 他可恨极这个千叶道人,趁他回身游走之时,巨掌一抬,道:“嘿嘿!臭道士,你给我滚过来。” 千叶道人突觉一股无形劲力,将他身子罩着,想快溜,偏偏脚不听话,心中一急,身子反向风魔面前撞去。 风魔得意的一声狂笑,左爪如钩,已向千叶道人胸前抓来。 这真是千钧一发,侠义群中诸人,目光定定地看着千叶道人要丧命风魔爪下,想救谁都没法。 摹然一阵微风飘动,千叶道人突觉身子一轻,拚命向后一倒,身子贴地,立即施展铁板桥功夫,箭射后退。 就在这时,上空传来两声:“阿弥陀佛”,由两面崖侧,同时飞落六人。 右面是清应禅师和“九重丹凤”、小梅姑娘,左面是大悲圣尼携着龙小倩和红姑。 六人一落地,千叶道人可真像见了救苦救难观世音菩萨显灵,嘴里嚷道:“老菩萨,你们来啦!我可没什么事了。” 趁风魔惊怔瞬间,闪退数丈。 清虚禅师上崖之处,正是那洱海之狐逼得顾小宝与武天进团团乱转之地。 白丹凤凤眼一睁,一声娇叱,彩影飘处,“镇魔印”神功已自发出,、逼得洱海之狐闪身疾退,震得耳鸣心悸。 她这一到达,顾小宝和武天琪双双一紧手中长剑,喝道:“妖狐,你的死期到了!” 跟着剑振风雷,寒涛卷地。 小梅一眼看见“鬼见愁”宫半天,立在一棵巨松下,也不知道为什么,像是丈夫死了,受翁姑虐待似的,一声娇叱,猛扑过去。 红姑因受龙小倩的行动感化,心生悔意,故才蒙圣尼携提,一想当初自己又何尝不是黄绿衣从中挑拨呢? 此刻一见黄绿衣立在崖边,娇叱道:“黄绿衣,原来你依附老魔了。” 这一声,可将小梅和小倩提醒,双双掠身飞扑,三人便将黄绿衣困住。 小梅原是扑向宫半天,但被凌雍夫妇阻止,这才和小倩站在一块,而宫半天则被凌雍夫妇看得牢牢的。 诸山老人和慧因师太,此时也不必顾忌风魔了,两条人影一闪,一前一后,将“魔手” 柳洪挟在中间。 诸山老人哈哈一笑,道:“柳洪,咱们的帐,还是咱们算!”。 说时一掌劈出。 一时之间,崖上人影翻飞,此起彼落,好一场恶斗。 清虚禅师和大悲圣尼,却双双监视着风魔,两人虽是世外高人,但对这个混世魔王,却也不敢掉以轻心。 清虚禅师口诵佛号,道:“‘善哉!善哉!檀越在风魔岭潜养天年,与世无争,怎么会再人红尘历此劫运?” 大悲圣尼接道:“贫尼当年也曾苦劝,哪知你视为东风人马耳,又人红尘,增添杀孽。 今夜看来该是历劫的时候了。” 风魔没料到两人相聚来,要是一人,他还不怕啥,“但两人一联手,便开始含糊了,知道今夜逃跑恐怕不易。 但这魔头狂妄成性,由来嚣张惯了,嘿嘿大笑道:“很好!魔爷正盼望会会你们这些不知丑自称为正派高人的大人物。” 说时,双掌倏翻,分取清虚禅师和大悲圣尼。 这魔头确实是厉害,掌才一扬,立时阴风惨惨,寒涛滚滚,劲不可当。’清虚禅师日宣佛号,憎袖一扬,已将老魔右掌劲道化去,大悲圣尼手中拂尘一抖,佛门禅功发出,立时在身前竖起一道挡风墙,蓬地一声,反将风魔震得手臂一麻。 老魔头受挫,更是狂怒,身形一转,宽油竟像风车一样,立时旋风四射,风声震天。 清虚禅师和大悲圣尼同时震惊,皆因这风震的“震天风”若一形成,这崖上诸人,无一能幸免。若再不出手,连自己也只怕难逃劫运。 两人有一样想法,清虚禅师双掌合什,佛门大乘佛法凝聚掌心,长宣一声佛号,双掌摹向风魔一印,白光闪处,一声惊雷发出。 在此同时,大悲圣尼竟然施出失传已久的“降魔金刚指”遥空一点,佛门心法,果然不同凡响。 清虚禅师的“镇魔印”发出的一声惊雷,已将风魔旋风震散,大悲圣尼金刚指乘隙而人,配合得恰到好处。 风魔被雷声一震,暗劲才敛,胸前各大穴,立觉一麻,知道完了,连忙运气一逼,立将穴道解开。 他运气解穴瞬间,清虚样师哪容他缓过手来,双掌一合一印,白光闪处,又是一声惊雷发出,震得老魔头踉跄,脚未站稳,圣尼金刚指又相继点出。 风魔再狠,也禁不住两个高人联手连番攻击,立时惊了手脚,长袖才拂,大悲圣尼拂尘笔直如刃,点在风魔灵台穴上。 老魔头暴喝一声,身躯嘉然倒了下去,清虚禅师跟着又是一记“镇魔印”,这不可一世的魔头,也就结束了他的一生。 风魔一死,绿衣娘子被红姑、小梅和小清三人连手围攻,那是“一篓鸡蛋滚山脚——稳破”,不过十来招,就被小倩姑娘点中穴道。 小梅纤掌一扬,正要劈下,却被红姑拦住道:“别杀她,师傅已传令将她擒回玫瑰宫治罪。” 心慈的小倩,此刻竟然道:“是啊!这样杀了她太便宜了,应该让她去受五马分尸的酷刑。” 这边洱海之狐正恶斗得难解难分,风魔垂死的吼声传来,知道全夜是在劫难逃,喊了一声:“冤家,你心肠好狠!” 说时,身子蓦向武天琪剑上撞去。 白丹凤不知洱海之狐对武天淇的单恋,反而停手一怔。 武天琪听她那凄惨呼声,不觉心头一软,长剑蓦地一收,眼光一扫,只见洱海之狐左臂上,已是血如泉涌,顺着衣袖下流。 洱海之狐将手上拂尘往地上一掷,向武天琪幽怨的看了一眼,道:“你杀吧!这条命反正交给你啦!” “九重丹凤”白丹凤“外嗤!”一笑,望着武天琪道:“你们什么时候……” 武天琪反而涨红着一张胜,长剑轻轻垂下,道:“你走吧!希望你从此洗面革心,做一个好人,也许我们将来可做一个朋友!” 洱海之狐仰天一声长叹,目光再次看了武天琪一眼,点头道:“好!我听你苦劝,总有一天我会报你今夜不杀的思情。” 说罢,向“九重丹凤”微微点头,身形一晃,已向崖下飞落去了。 就在此时,崖那边响起凌雍长声朗笑,他已将独行尊者逼至崖边,须弥掌提至十二成,暴喝道:“下去吧!” 独行尊者心神一震,一个身子被劈下崖去。 凌雍原是激战宫半天,风魔一死,宫半天便知大势已去,他原就对清虚样师心存畏惧,禅师一来,就有知难而退心理,此刻更是毫无斗志。 这恶魔倒是干脆立即放弃抗争,长跪地下,听候发落。 凌雍从他义女口中,得知禅师要渡化二魔,也就未置宫半天于死地。 剩下来是“庞手”柳洪依然在顽强抵抗,但已被诸山老人和慧因师太逼得无法发挥,落败只是瞬间的事。 蓦地——清虚禅师日宣佛号,道:“善哉!善哉!蒋施主与师太请停一会儿,容老油说几句话。” 请山老人与慧因师太停下来,走至一旁,柳洪一双目眶红红,看样子是劣性难驯。 清应禅师走到“魔手”柳洪跟前,道:“柳施主,人生一世,草长一春,生命的延续,不是霸道,而是王道,一个人自信太强,容易发生错误,有时甚至比没有自信更坏。施主两度掀起武林杀劫,又得到什么呢?老衲言尽于此,你自己好好想想!” 不知道为什么,柳洪似乎闻到一阵檀香气味,脑中轰然一震,道:“禅师慈悲,贫道知错,愿随大师归隐。” 清应禅师范尔笑道:“若懂得像宽恕自己一样去宽恕别人,这世界一定可爱得多,施主能大觉大悟,将来必能造福武林。” 说完,目光转向宫半天时,跪在地上的宫半天,此刻眼内凶光敛去,颤声道:“弟子知错了,我愿皈依佛门,永伴青灯。” 大悲在旁看得直点头,双手合什,道:“禅师普渡救世心,孜孜不倦,终使强顽觉悟,真令贫尼生敬。” 诸山老人与凌雍突然走了出来,先向清虚禅师与大悲圣尼一揖道:“各位,明年二月二日,百花生日,小女白丹凤和五毒夫人掌珠龙小倩与诸山老人高足顾小宝共蒂佳偶,举行婚礼。 同日,千门正式行道江湖,到时候等武林各同道共襄盛举及维护,千门第十七代掌门人,便是顾少侠。” 一众侠义人士,齐声向顾小宝恭贺祝福,千叶道人却哈哈大笑,道:“成佛成仙,莫非尽忠尽孝。千经万典,读书志在圣贤。小宝为人憨直厚道,继承千门千秋基业,必将发扬光大。二女人间丹凤,艺出名门,辅佐丈夫,当可化武林戾气为祥和,这杯酒我吃定啦!” (全书完) --------------- 海天风云阁 扫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