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女金戈》 第一回 太白金戈 一个又高又深的大厅中,点着十数支粗如儿臂的巨烛,烛焰闪动,使得整个大厅,笼罩在一种金黄色光辉之下,显得肃穆之极,令人一望便可以意识到,在这个大厅之中,将要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 烛焰晃动之中,只听得云板三响,左面的门口,突然传来了几个男女的声音,道:“老奶奶小心点走!”另一个极为苍老,也极响亮的声音道:“不用你们扶,你们都给我走开!” 门帘掀处,“铮铮”连声,一个白发老婆婆,扶着一根晶光铮亮,竟然是精钢打就,九曲十弯,形状古怪的拐杖,颤巍巍地走了出来。 那老婆婆头发和眉毛,都已经雪白,身子也微显伛倭,但是却身材高大之极,鱼尾纹中,一双凤眼,似开似闭,隐隐可见精光四射,满面怒容,身穿一套黑得发亮的衣衫,来到了正中一张檀木的太师椅上,坐了下来,跟在她身后面的,共有四五个人,两个中年男子,面目颇为相似,生得极其威武,另外,是两个中年妇人,从打扮上来看,也可以知道是武林中人,走了出来,恭恭敬敬地垂侍在侧。 在那些人出来之后,那道门的帘旁,仍有几个少年男女在探头探脑,但是却不敢走出来。 老婆婆坐在椅上,半晌不语后方道:“连铭,结铭,你们两人,去请黄总镖头出来!” 那两个中年男子,答应一声,转过身来,齐声道:“有请黄总镖头!”那两个人语声极是绵实,一直传出老远,而那所大宅,想是也极为深邃,远远地竟然传来了回音,不一会儿,又有四个人掀帘走出。 走在最前面的一个,是个白髯飘胸的老者,但是双臂却巳然齐肩断去,白布裹着伤口,还隐隐有鲜血渗出,可知新伤不久。 另外三人,一个双腿齐断,胁下拄着木杖,另一个却以布扎着双眼,像是被人刺瞎了眼睛,还有一个,伤得更重,头上厚厚地包着布,只留出一只眼睛,右臂也被断去,除了那老者以外,其余三人都要人扶着,才能够走到大厅中,还几乎倒在地上! 老婆婆一^手,道:“各位请坐!”一扬头,厉声喝道:“怎么人还没有来?”一语甫毕,只听得大门外一迭声地道:“三姑娘三姑爷到了!” 那老婆婆“哼”的一声,突然睁幵眼来,眼中精辉流转,几乎将烛光全部压了下去,虽然她立即又合上了双眼,但是大厅中已然人人感到了她的威力,个个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随着大门口的人声,只见一个三十来岁、面目如画的少妇,和一个书生装束、腰悬长剑、眉清目秀的中年书生,一起疾步赶了进来,那少妇手中,还拉着一个剑眉星目、丰姿飒爽、年约十五六岁的少年。三个人一走进来,便向老婆婆跪下,行了大礼,然后站起,那少妇向那边坐着的四个伤者,奇怪地望了一眼,说道:“妈,你那么着急,八百里快马,催我们回来,究竟有什么事情吩咐?” 老太婆不语,只见她满头银丝似的头发,起伏不已,显然她心中怒到了极点。少妇呆在当地,不知所措,那两个中年男子,齐声道:“三妹,你还不跪地求恕!” 少妇秀眉微扬,道:“大哥、二哥,妹妹做错了什么事,要跪地认错?”老婆婆突然扬声,哈哈大笑,笑声惊人之极,近她身边的几支巨烛,烛焰倶高蹿尺许,倏地熄灭! 大厅之中,顿时暗了不少,也阴沉了许多,气氛显得更是紧张,那少妇倔强的脸上,也不免略现慌张之色,一旁站立的中年书生,更是大惑不解地望着她,只有那个少年,却紧抿着嘴唇,低着头,像是他巳然知道婆婆的发怒是为着什么一样! 那老婆婆笑了半晌,笑声才戛然而止,手在椅柄上一按,颤巍巍地站了起来,身旁两个中年男子,待要赶过去扶住她时,却被她双臂略张籐开了四五步去! 那少妇急忙道:“妈,孩儿究竟做错了什么事情,但请明示,切莫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老婆婆‘‘哼“的一声,道:”你也知道气坏了我?" 少妇一听这话忙又跪下,说道:“妈,你话说得如此之重,孩儿可担当不起!” 老婆婆又是仰天一笑,虽然是在发笑,但是眼中却流下了两行泪来! 眼泪顺着她满是皱纹的脸颊,向下淌来。 少妇抬起头来,向那两个中年男子和中年妇女道:“大哥、二哥、大嫂、二嫂,我究竟做错了什么事?” 那中年书生却朗声道:“凤妹,我们问心无愧,你不必害怕!”^ 这大厅之中,除了那四个受伤的人以外,全是一家人。但虽然是一家人,却并不是一条心! 这家人姓康,那两个中年男子和那少妇全是老婆婆所生,大儿子康连铭,二儿子康结铭,两人在武林之中,已然位列高手,人称康氏双鹰。武林中人对他们两人极为尊敬,固然有一部分,是因为他们两人的父亲一武林泰斗,踏倒乾坤,金翅鹰康大明,和他们的母亲,也就是如今坐在太师椅上,满面怒容,一身玄衣的老婆婆一玄衣仙姑祁霞霞的关系,因为这两人,男的是当代大侠,身兼七派掌门,女的至今犹是三大剑派一点苍、栖霞、青城最高掌门。武林中谁不崇敬?但是康氏双鹰两人本身,也各有真材实学,实是非同小可。厂自金翅鹰康大明死后,他所掌门的七派,也由玄衣仙姑祁霞霞暂领掌门之责,七派中人,也是心服口服,相安无事。 但是玄衣仙姑祁霞霞已届七十高龄,久已不问武林中事,康氏双鹰和他们的妻子,便想她将十派掌门之位平分秋色,传给他们兄弟两人。 可是玄衣仙姑祁霞霞却最疼爱她的小女儿康凤,常常厉声责叱康氏双鹰,参两人联手,武功却及不过康凤一人!言下之意,大有将十派掌门之位一齐传给了康凤的意思。^ 而康凤却早已出嫁,丈夫便是那中年书生。他是金翅鹰康大明生前好友,武林怪杰,一生独来独往,从来也未曾遇到过敌手,衡山天南上人唯一爱子一南天一剑孔绣之。他俩已然有了一个孩子,便是如今低头不语的英俊少年,单名一个烈字。 因为玄衣仙姑祁霞霞有了传位给康风的想法,所以兄妹之间,一直不睦。而孔绣之则大有乃父天南上人之风,对这种掌门之位视同草芥,因此两人轻易也不回此处来,这次玄衣仙姑八百里飞马召唤,两人才带着孩子赶到! 当下玄衣仙姑大声叱道:“谁都别多口,阿凤,我问你,爹爹未死之际,曾教你们如何为人?” 康凤朗声道:“不取一文不义之财,不伤一个无辜之人!” 玄衣仙姑手中钢杖,在地上猛地一顿,道:“好,若有违反如何?” 康凤厉声道:“若有违反,立杀无赦!” 玄衣仙姑手臂一抬,手中钢杖,突然飞出,喝道:“这是家法杖,将你儿子立毙杖下!” 钢杖呼呼飞到,康凤一探手,便将钢杖抓在手中,祁霞霞固然只是顺手一挥,但是她在盛怒之下,用的力度,却是甚大,康凤一身武功,屡蒙玄衣仙姑嘉许,连轻易不赞人的天南上人,也时时称道,但是仍不免被钢杖的力度撞退了一步!可知玄衣仙姑祁霞霞的内力之髙,实在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康凤接杖在手,听得母亲如此吩咐自己,不由得魂飞魄散,定了定神,才喝道:“烈儿,你做出了什么事?” 那少年孔烈自进大厅之后,便一直低头不语,这时听得母亲一问,才突然抬起头来,向一旁坐着的那四个受伤的人望了一眼,面色极是怪异,然而又低下头去,竟然一言不出。 那时候,大厅之中的气氛,实是紧张到了极点,因为人人都知道孔烈乃是康凤和孔绣之的爱子,又是武林怪杰天南上人的爱孙。但是玄衣仙姑祁霞霞却又将她数十年来未曾离身的钢杖飞出,严命康凤将孔烈毙于杖下! 祁霞霞的性格,也是人人都知道的,她的命令,又有谁敢不从? 因此,霎时之间,大厅之中,静到了极点,只听得康凤急促的呼吸声。过了极短的时间,康凤又问道:“烈儿,你究竟做了什么错事?令得婆婆要亲赐钢杖,命我将你打死?”丨孔烈抬起头来,眼神之中,显出了一股无比坚毅之色,虽然如今的处境极是危险,但是他却了无惧色,道:“妈,我是做错了事!”‘ 康凤急急道:“什么事?” 孔烈向那边身受重伤的四人一指,道:“妈,我心存一念之仁,当时未曾将他们一一杀死,便是大错特错!”^ 孔烈这几句话,语音嘹亮,人人可闻,也使人人都吃了一惊,康凤深知自己母亲玄衣仙姑祁霞霞的脾气刚愎无比,孔烈这一倔强,使得已然不可收拾的事,更难收拾,她一时之间,面色煞白。 大厅之中,所有人面色紧张,只有孔烈,面上神色仍像是极怒,还有孔绣之,却像是若无其事似的,负手闲立,眼望上面。 玄衣仙姑语音甫毕,孔烈已然大声道:“也好!”手在腰际一探,“玱”的一声,手中已然多了一柄长剑,他踏前一步,抖出数朵剑花,向那旁立着的四人疾刺而去! 孔烈的那一剑,去势凌厉之极,而且谁也想不到,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孔烈竟然还敢行凶,一时之间,人人目瞪口呆,眼看那柄长剑剑势飘忽,要在那四个已然身受重伤的人身上开上一个透明窟窿,忽然大厅之中,又响起了一阵极为劲疾的破空之声! 破空之声甫起,孔烈已然一个踉跄,向旁跌去,同时,“啪”的一声,手中长剑,已然断为两截! 变生仓猝,直到孔烈剑断跌出,众人才看清,原来是在极紧急的关头,玄衣仙姑在座上弹出了一枚铁莲子! 那枚铁莲子非但将孔烈手中长剑震断,还将孔烈的虎口裎得鲜血直流,才又飞出了丈许,“啪”的一声,徐徐地陷人一条大柱之中,这一手暗器功夫,实已到了惊世骇俗的地步,由此亦可见玄衣仙姑祁霞霞功力之髙,实是非同小可! 孔烈一步跌出之后,用力将断剑丢在地上,“咣”的一声,然而“咣”声未毕,突然向前跨一步,足尖在断剑上一挑,那柄断剑已然被他疾挑而起,似电疾,向四人中受伤最重的那人当胸射出! 这一着,比他刚才持剑向人刺出,更是突然,连玄衣仙姑祁霞霞也未曾料到。眨眼之间,剑已射到,那人连声都未出,那柄断剑已然直贯心窝,气绝身亡! 孔烈大笑一声,道:“总算杀了一个!” 康凤的心中,本来还不信自己的儿子,会将那四人伤得如此之重,因为那四人既敢于受伤之后,到玄衣仙姑处来告状,可知一定不是邪派中人,但是她此际目击孔烈以断剑杀了一人,而且,那人已然一臂一足尽皆断去,毫无抵抗之力。康凤心中一阵剧痛,直觉地感到:她将失去爱子了! 只听得玄衣仙姑一声长啸,道:“杀得好!”颤巍巍地离开太师椅,向孔烈走来,康凤面色灰白,迎了上去,叫道:“妈!” 玄衣仙姑咧嘴一笑,道:“凤儿,这样的逆子,留来有什么用?” 康凤急道:“妈,烈儿绝不是妄作非为的人,他之所以出手,只怕内中另有缘故,妈,总得问问清楚才好,不要偏信一面之辞。” 玄衣仙姑接过了康凤手中钢杖,顺手一抖,那条粗逾臂的钢杖,居然被她抖出“嗡”的一声,道:“这位乃是金陵南胜镖局总镖头,前几天,他们保了一批红货,前去陕甘,但是在半路上,却被小畜牲劫去,劫镖之后,又连杀了三人,并将四人斩至重伤。” 康凤回过头去,道:“烈儿,婆婆听说的,可是事实?” 孔烈面色庄肃,道:“妈,你怎么啦?婆婆难道还会骗人么?” 康凤此时心中当真是急到了极点,孔烈是她唯一的爱子,她绝不能失去孔烈,但如果玄衣仙姑听说是事实的话,则孔烈又万不能逃脱死罪,因此一顿足,道:“烈儿,那……那你是为了什么缘故,才对黄总镖头他们下这样的毒手?” 孔烈嘴唇动了一下,像是本来要讲些什么话,但是却欲语又止,道:“不为了什么!” 他那瞬间的神情,却是逃不过康凤的眼睛,康凤深信其中另有隐情,忙道:“孩子,说啊,你说啊,究竟是为了什么?” 孔烈却仍然像是无动于衷,道:“妈,你不用迫我,我是不为了什么!”康凤心中一阵剧痛,紧紧地握住了孔烈的手臂,尖声叫道:“孩子,你说,你说,你不为自己着想,也为你的妈想一下!” 孔烈一直是倔强无比的脸色上,突然现出了一阵极其苦痛之色,眼中泪光莹然,因为康凤这几句话实在说得再恳切动人不过,孔烈又是她的儿子,更能深切地感受到他母亲此时的心情。 但是他竭力地忍着,终于忍住了眼泪,将语言尽量放得平静,道:“妈,我没有什么好说的!” 康凤已然流下泪来,道:“孩子,你……当真不肯为我着想么?” 进了大厅之后,一直未曾出声的南天剑侠孔绣之,此时突然跨前一步,伸手在康凤身上,轻轻拍了一下,道:“凤妹,烈儿既然不愿说,又何必迫他?” 康凤此际扑在孔绣之的怀中,叫道:“绣之,我怎么办啊!” 孔绣之却只是淡然一笑,道:“我们回去吧!”他的那句话,说得如此平静,像是他们来此,只不过是来探亲,要走就可以随便离去一样。 康凤茫然道:“我们回去?” 孔绣之道:“是啊!早知是为了烈儿,我们来也不用来,再不走做甚?”伸手一拉孔烈,便要向外走去,但是只走出几步,便突然听得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声,玄衣仙姑祁霞霞已经大声叱道:“绣之,你好大胆!” 孔绣之回过身来,道:“我如何大胆?” 玄衣仙姑向孔烈一指,道:“这小畜牲令得康门蒙上恶名,你就此便想将他带走?” 孔绣之仰天一笑,道:“岳母大人,你这话错了,烈儿自姓孔,就算他当真邪恶不堪,也是孔门的事,和姓康的有什么关系?” 玄衣仙姑一听,猛地一怔,竟然半晌讲不出话来,因为孔绣之所言,确是实情! 孔绣之又向玄衣仙姑作了一揖,道岳母若是别无吩咐,小婿就此告辞!“:玄衣仙姑钢杖在地上轻轻一顿,道:”绣之,你说得不错,&关康家的事,但是我今日既知此事,却也要代孔家管教管教这小子!" 南天一剑孔绣之仰天一笑,道:“他父母在,又有祖父未死,只怕怎样也轮不到岳母大人来对他出手管教吧?” 玄衣仙姑祁霞霞面色陡地一沉,道:“绣之,你抬出你爹爹来压我么?”孔绣之道:“小婿不敢!” 玄衣仙姑“嘿”的一声笑,道:“即使你爹在,今日我也要取他性命,为世除害!” 一个“害”字才出口,钢杖卷起一股劲风,已然向孔烈当头压下! 孔绣之一见情形不好,一伸手,虽然将孔烈推出丈许去,喝声道:“快走!”同时“锵锵”两声,夫妇两人,两柄长剑,已然出鞘,剑光闪耀,两柄剑交叉向上一抬,硬将玄衣仙姑疾压而下的钢杖抬住! 玄衣仙姑斥道:“绣之,凤儿,你们胆敢与我动手过招么?” 孔绣之尚未答话,已然觉出玄衣仙姑的内力疾压而到,连忙向旁退出一步,“啪”的一声,康凤手中的一柄长剑已然被玄衣仙姑压断! 同时,孔绣之听得两声大叱,道:“小畜牲别走!”回头一看,康连铭和康结铭两人已然各挺长剑,向孔烈赶了过去。 孔绣之足尖一点,人已滑出丈许开外,长剑闪动,疾剌康氏双鹰。他号称“南天一剑”,在这柄长剑之上,造诣极深,剑招神幻之极,那一招使出,剑光接连划出了两个径可三寸的小圈儿,只听得康氏双鹰“哎哟!哎哟!”各自叫唤了一声,两柄长剑,已然跌在地上,各自捧着右腕,退了下去。 原来孔绣之长剑所划出的那两个圆圈,竟然在两人的手腕上绕过,若不是孔绣之剑下留情,只怕两人右手已然断于剑下! 孔绣之一将两人刺退,便赶到孔烈的身边,回头一看,只见康凤紧紧地抱住了玄衣仙姑的大腿,跪在地上,叫道:“妈,你暂且息怒,待我去查明事实经过,再作处理如何?” 玄衣仙姑大笑三声,道:“我养的好女儿啊!”手起掌落,便向康凤顶门拍下! 孔绣之一见,大叫道:“掌下留人!”一挺长剑,直向玄衣仙姑掌心刺出,玄衣仙姑又是一声狂笑,反手迎剑,食、中两指一夹,孔绣之如此奇幻的剑招未及施展,剑背已然被她双指夹住! 同时,康氏双鹰也已发觉自己所受只是微伤,虽然手腕被孔绣之剑光划损,但是伤口甚浅,并未伤及筋脉,一见孔绣之长剑已被玄衣仙姑夹住,而他却还不肯撤剑退身,看出有机可乘,各自大叫一声,身形展动,拾起了刚才跌在地上的长剑,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刷”、“刷”两剑,一左一右,径向孔绣之胁下刺出!孔绣之的武功,无疑在康氏双鹰之上,但此际,他一柄长剑却已然被玄衣仙姑夹住,康氏双鹰却又自后攻到,实是令他毫无退避的机会! 康氏双鹰对康凤、孔绣之夫妇,本就绝无好感,再加刚才孔绣之一招之间,便令他们双剑脱手,心中已感到下不了台。 所以,这自背后剌出的两剑,剑刃嘶空,去势凌厉之极! 眼看剑影闪处,孔绣之双胁门户大开,将被刺中,但就在此际,却听得孔烈一声大喝,道:“背后伤人,算得什么好汉?” 康氏双鹰听出是孔烈犹带童音的呼喝,哪里将他放在心上?但是,孔烈呼声未毕,他们两人的肩头上,已然感到了一阵剧痛,孔烈的双手已然将他们两人一起抓住,紧接着,双臂向外一挥,只听“啪啪”两声,康氏双鹰已然跌出了老远,伏在地上,一时之间,哪里爬得起来? 这一下变化,却是出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因为康氏双鹰固然不能算是第一流的高手,但是在武林中的名声,却也非同泛泛,当然各有其真才实学,而孔烈只不过是一个十六七的少年,竟能够在晃眼之间,徒手将康氏双鹰摔出,这当真是不可思议之极! 孔绣之?谝痪醭鲂蚕路缟剩讶凰墒殖方#砝础?br /> 当他转过身来之际,刚好见到孔烈使出了那一招幻异已极的招数,将康氏双鹰摔了出去! 照理说,孔绣之看到自己的儿子具有这样的身手,应该高兴才是。 但是在刹那之间,孔绣之却面色剧变,如见鬼魅,满面惊恐之色!呆了一呆,才厉声叱道:“烈儿,那一手功夫,你是从何人处学来的?” 孔烈被父亲一喝,面色也是一变,重又低下头去,不言不语。孔绣之踏前一步,声色俱厉,道:“你说不说?”一面说,一面已将长剑抵住了孔烈的胸口,孔烈道:“爹,你既然已经看出了招式,难道还不知我是从何处学来的吗?” 孔绣之猛地后退了一步,连连挥手,像是想将一个极可怕的形象从自己的脑海中挥开一样,大叫道:“你快走,快走吧!” 这时候,康凤也已然一跃而起,叫道:“烈儿,难道你瞒了爹娘一”她才讲到此处,玄衣仙姑双指所夹的那柄长剑,略略一颅,已然以剑柄向康凤点到,康凤这时候的神情,也已然失魂落魄,全无防备,眼看点中,却听得孔烈大叫道:“别伤我妈!” 玄衣仙姑迸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笑声,道:“我岂愿伤我自己的女儿?你妈实是死在你的手中!” 孔绣之听出玄衣仙姑的口气不善,心中大急。 因为玄衣仙姑性格刚愎已极,尽人皆知,孔绣之是她的女婿,当然更知道她言出必践,为了顾全康家的名声,康凤虽是她亲生女儿,她也会一样将康凤毙于掌下的! 因此他急一转身,叫道:“岳母,勿忘她是孔家的媳妇!” 但玄衣仙姑剑柄到处,已然点中了康凤的“灵台穴”! 那“灵台穴~又谓之”人心穴",乃是人身七大要穴之一。 因玄衣仙姑的内力又深厚无比,一股大力顺穴道冲进,康凤身子一个踉跄,向前跌出了三步,勉强扶着柱子站定,“哇”的一声,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来,脸色也顿时变得比蜡还黄,显见她已然受了极重的内伤! 孔烈一声怒吼,道:“老太婆,你竟敢伤我的母亲?” 玄衣仙姑祁霞霞本是孔烈的外婆,但这时孔烈竟称之为“老太婆”,可知他一见母亲受伤,心中悲痛之极,实已失了常态! 看他的情形,也确是如此,只见他本来极是俊美的脸上,肌肉歪曲,眼中杀机隐现,声随人到,竟然向玄衣仙姑狠狠扑去! 他人在半空,样子极是奇特,手足蜷屈,像是一头怪到不能再怪的野兽,却无论如何,也不像是一个人!; 孔绣之一见便叱道:“不要送死!”身形一闪,便横在玄衣仙姑和孔烈之间,此际,玄衣仙姑也已然一杖横挥而出。 本来,那一杖击向孔烈的,但是孔绣之在电光火石之间,已然拦在孔烈的前面,那一杖,便变成向孔绣之挥到! 玄衣仙姑祁霞霞的杖力,普天之下,能与之匹敌的,屈指可数,孔绣之虽然已在孔烈刚才出手抓走康氏双鹰之际,窥破了孔烈的一个秘密,这秘密,不但令他心惊,而且令他恨极! 但是孔烈毕竟是他的儿子。 玄衣仙姑可以狠心到杀死自己的女儿,但是孔绣之却是至情至性的人,他虽然窥破了儿子的秘密,仍然不能叫孩子死在玄衣仙姑的杖下,所以才横身拦阻。 但是他顾得了孔烈的性命,却无法兼顾他自己,一觉出杖风飙劲已然扫到,百忙中反手便抓。那一抓,也来得极是快疾,而且也已然将玄衣仙姑的钢杖抓在手中。 不过玄衣仙姑钢杖之上,所蕴的那股大力,他却是无法相抗,只听得“嚓”的一声,他右腕已然被那股大力生生冲断! 右腕一断,那钢杖便再也抓不住,余势未尽,“砰”的一杖,重重击在孔绣之的腰际。孔绣之的武功,也着实可观,那一杖之力,力逾千斤,但是他受了一杖,却并未飞跌而出,只是摇晃了几下,仍然站在当地,但是却也巳受了重伤,口角鲜血直流,他也不拭,双眼直视孔烈,声息微弱,道:“孩子,爹……信你为人正……你心中……有什么事,快……到衡山,去和爷爷说知……此处的事,不用你管了!”说着,身子摇晃,像是大醉之人一向康凤走去,才到康凤身边,便“咕咚”一声跌倒。丨玄衣仙姑见自己一杖将天南一剑孔绣之击成了重伤,心宁也不免一怔,想起他父亲天南上人孔璞,性子之烈,不在自己之下,他若知道孔绣之在此受伤,定不肯与自己干休,自己虽然挟十派总掌门之威,但是天南上人孔璞却也绝不是好惹的人物!在这所大宅之中的平静生涯,至此已告终结,说不定,还会因此而令得久已平静无事的武林掀起腥风血雨,玄衣仙姑正在发呆,突然又听几声惨叫声! 玄衣仙姑祁霞霞虽然武功越来越高,昔年的刚愎之性,也丝毫未减,但是毕竟已届古稀之年,许多事情的想法,也和过去不同。 最明显的,是她丈夫虽然是病死此宅,但是确有不少可疑之处,不过她也未曾大张旗鼓地去调查死因,所以一想及自己家门惨变,心情异常复杂,一时之间,呆在当地,直到那几声惨叫,划空而起,才将她惊醒过来,定睛一看,只见孔烈双臂飞舞,南胜镖局的总镖头,和另外两个身受重伤的人,已然一起被孔烈以掌击中了天灵盖而死! 这个平日家人团聚,共话家常的大厅中,这时候充满了血腥味! 巨烛的光芒,仍然是那样的闪耀不定,地上除了南胜镖局四人的尸体之外,康凤和孔绣之奄奄一息,躺在一起,康氏双鹰已然勉强挣扎着坐了起来,也是面色惨白,看来受伤不轻。 孔烈则仍是昂然立在大厅上。 玄衣仙姑冷冷地巡视一遍,眼光定在孔烈的身上。 康凤和孔绣之两人猛地一跃而起,但是却支持不住,重又跌倒。 康凤叫道:“妈……女儿不行了,你……务必留下女儿一点根苗!”才叫完,重又鲜血狂喷。孔绣之伏在她的身上,长叹一声。他自己硬受了玄衣仙姑一杖,伤得比康凤更重,那一声长叹,声音渐渐微弱,突然停止,他的面色也顿时平静了下来,任何人倶可以看出天南一剑孔绣之巳然结束了生命! 康凤惨笑数声,道:“烈儿,你……爹……已经死了!” 孔烈回过头来,道:“妈,我知道,我知道他是死在谁手下的,我会为他报仇的!” 康凤面上,显出了苦痛无比的神色,道:“孩子,你,你……”一句话没讲完,眼往上翻,也自死去! 孔烈狂笑道:“妈,你也死了么?” 玄衣仙姑见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已然死去,心头也是一震,满是怒火的双眼,也不禁润湿,但是她却立即转向孔烈,道:“小畜牲,你父母都被你害死了,你还想偷生么?” 孔烈倏地转过身来,笑声惊人,简直不像是出于一个十五岁的少年之口,道:“死在我的手中?是谁在我妈灵台穴上,击了一下,是谁在我爹的腰际,扫了一杖,你说!你说!” 他一面说,一面非但不避开玄衣仙姑,反倒向她,一步一步地逼近去。直来到玄衣仙姑五六尺处,方始站定,玄衣仙姑厉声道:“不错,是我下的手,但是却为了你,才令他们丧生的!” 孔烈面部抽搐,道:“说得好,说得好!”猛地身子一屈,凌空跃起,五指如钩,“呼”地一抓,向玄衣仙姑当头抓下! 在那一抓发出之际,他的身形,又怪到了极点,但是那一抓尚未抓到,玄衣仙姑钢杖尖一翘,已然向孔烈当胸搠出,孔烈大叫一声,竟然猛地在半空中一个转身,避开了玄衣仙姑的一搠! 但是钢杖上的那股劲风,却也将他卷出了丈许开外,只见他一探手,已然抓住了一条大梁,玄衣仙姑踏步进身,正待再发一招时,忽然两个管家打扮的人,满面惊惶,奔了进来。 玄衣仙姑本就不怕孔烈飞上天去,杖势一收,道:“什么事?” 只见那两人来到玄衣仙姑身边,低声讲了几句话。 玄衣仙姑的面色,却陡地一变! 康氏双鹰齐声喝道:“康福、康禄,什么事?” 那两个管家,回过头来,正要讲完,玄衣仙姑祁霞霞一拂手,将两人拂开,道:“没有什么,天南上人到了!” 康氏双鹰见孔绣之夫妇双双死去之后,也觉得事情已然严重到了极点,而今一听,远在衡山的天南上人孔璞,竟然早不来,迟不来,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到了此处,心知老人一到,见了孔绣之的尸体,定然不依,也不由得面上变色。他们正在不知所措之际,突然听得宅外传来了一个洪亮已极的声音,哈哈大笑,道:“亲家母,老夫数年难得一来,来到了却阻我在门口,难道是待客之道么?” 康氏双鹰俱知道自己这所巨宅极是广深,天南上人一定是在大门之外,可是他的声音透过了层层屋宇,却仍然是那么嘹亮,如同在耳际响起一般,心中更是骇然! 玄衣仙姑则以目向他们示意,低声道:“你们两人速回后院,将家眷孩子,带离开去!还有,你父亲所留的那只小木箱,在我房中,也不可忘记。”康氏双鹰道:“妈,你自己一一”玄衣仙姑祁霞霞面色一沉,喝道:“还不快去!”一面便扬声道:“亲家公,你真是稀客,远道前来,有何指教?家人阻拦,你难道就不会自己闯进来吗?”声音也嘹亮之极。 康氏双鹰趁玄衣仙姑和天南上人对答之际,已然带了那两个中年妇女一他们的妻子退出了大厅。 玄衣仙姑话刚讲完,又听得天南上人孔璞一阵豪笑,道:“亲家母好不通情理,哪有走亲家却硬闯人门之理?莫非真当我是怪物不成?” ’那声音自远而近,来势极是迅速,分明一面讲,一面已然向大厅中走来。玄衣仙姑暂时顾不得孔烈,身形晃动,一缕黑烟也似,回到了太师椅上。她刚一坐下,天南上人的声音也已然到了门口,也就在此际,突然听得“轰”的一声巨响,砖石纷飞,碎瓦如雨,一直栖身梁上的孔烈,竟已然硬将屋顶撞穿,向外逸了出去! 玄衣仙姑手一伸,中指连弹,“铮铮铮”三声,三枚铁莲子激射而出,但孔烈却已然不见了踪影;只听得那三枚铁莲子,破空之声,传出老远,才渐渐静了下来,分明未曾将人打中。 而玄衣仙姑还待起身去追赶时,大厅门口,人影一晃,一个身材矮胖、顶门光秃、满面红光,乍一看样子极是滑稽、令人忍不住要发笑的老者,精神矍铄,已然站在门口!正是武林怪杰,天南上人孔璞! 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向大厅中一瞧,“哈哈”一笑,道:“我来得不巧了!亲家母,难道是十派之中起了争端?” 玄衣仙姑刚才从天南上人的语气中,已然知道他竟是全然不知道这个大厅中刚才所发生的事,如今再听得他这样讲,更是可以肯定。她心知事情既已如此,却是万万瞒不过他去。 因此她冷冷地道:“不,你来得极巧,那边一男一女,你去看看清楚再说!” 天南上人孔璞眼一翻,道:“亲家母,死人有什么好看?我有要事,与你相商!”孔绣之和康凤两人的尸体虽然离他不过三丈,但两人均是背向天南上人,所以天南上人万万想不到,那两具尸体竟会是自己的爱子爱媳,而他来找玄衣仙姑,又确是有极要紧的事! 玄衣仙姑冷笑一声,道:“你看了这两个再说!” 天南上人孔璞摇了摇大脑袋,道:“人家说你倔强任性,果然不错。亲家公来到,不飨以美酒,却叫人家看死人面孔,天下焉有这样的待客之道?看来我怪,你却比我还怪!”一面说,一面便向孔绣之和康凤两人的尸体踱了过去。 玄衣仙姑祁霞霞,自十三岁起,便闯荡武林,到今日为止,已然经过了不知道多少大风大浪,但看到天南上人孔璞向两人的尸体走去,心中也不禁大为紧张,横杖当胸,等候他的猝然发难。 天南上人来到孔绣之夫妇的尸身之旁,伸足一挑,刹那之间,已然看清了两人的面容。 但是他却并没有出声,更没有立即向玄衣仙姑攻到,只是像僵了一样,呆呆地站在两人的旁边,一^动也不动。 玄衣仙姑从侧面打量他的面色,只见他面上神情,也是木然! 玄衣仙姑也是一声不出,静静地等他发作,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天南上人孔璞才缓缓地转过身子来,语音极是平淡,问道:“烈儿呢?” 玄衣仙姑想不到对方见到了儿子的尸体,神情仍是如此镇定,心中也不禁摸不透天南上人的意图,向屋顶上那个破洞一指,道:“逃走了!” 天南上人循她所指,向上一望,微微一笑,道:“由得他去吧!”走前几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道:“亲家母,你所领十派,能够称得上高手的,总共有多少人,可能见告么?” 玄衣仙姑见天南上人只是问了问孔烈的下落,便又岔了开去,对于儿媳之死,竟像是完全不放在心上,又问起别的事来,不禁大是诧异,忍不住道:“孔老头,你不必惺惺作态了,你儿子之死,你为什么不加过问?却闲扯别的话?” 天南上人仰天一笑,道:“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女婿,况且令嫒也死了,我少了一个儿子,一个媳妇,你少了一女儿,一个女婿,咱们两人刚好扯了一个直,又有什么可说的?” 玄衣仙姑祁霞霞始终摸不透天南上人心中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只听得天南上人又道:“老夫一生,什么事都做,绝不论正邪,但却不会惺惺作态,我问你,你手下十派,可以一战的高手,共有几个?” 玄衣仙姑祁霞霞半晌不语,方道:“约莫有十五六人,可堪一战!” 天南上人却叹了一口气,手在怀中一探,摸出了乌蒙蒙的一件物事来。 那物事的样子,很是奇怪,说它是刀鞘,但是却又不像。若说是剑鞘,却又宽又短,黑漆漆地,也弄不出是什么物事所制。 但玄衣仙姑看了,却面色一变,随即怪笑一声,道:“孔老头,恭喜恭喜!” 天南上人面色严肃,道:“亲家母,你莫非是痛女之死,变疯了?” 玄衣仙姑“哼”的一声,道:“我女儿不肖,我已然毙她于掌下,有什么值得悲痛的?只是恭喜你既得此鞘,当然大有道理,更何况你的宝贝孙子,也已然拜在他的门下了!” 天南上人藏在肥肉之中的一双眼睛,一直是似开还闭,似闭还开,但此际却突然双眼圆睁,道:“你说什么?” 玄衣仙姑“哈哈”一笑,道:“你又不曾耳聋,如何会听不清我的话?”天南上人面色下沉,道:“亲家母,你不要胡言乱语!” 玄衣仙姑道:“我早叫你问一问,你的儿子怎么会死的,你如何不问?”天南上人将手中那奇形的鞘套放在膝上,道:“如今你说说吧!” 玄衣仙姑道:“昨天,南胜镖局突然有四人来到我处,道他们共是七人,保了一批红货,但走到中途,却为小畜牲所劫一”天南上人“哼”的一声,道:“亲家母,小畜牲指何人而言?” 玄衣仙姑道:“便是你那孙子!” 天南上人哈哈大笑,道:“亲家母,烈儿若是小畜牲,你我两人岂不是老畜牲了?” 玄衣仙姑面色陡变,钢杖在地上一顿,道:“孔老头,你竟敢出口伤人?”天南上人道:“亲家母,你这话却错了,小畜牲三字,出诸你口,若不是有老畜牲,哪里来的小畜牲?”他的话又似戏言,又似当真,说得玄衣仙姑啼笑皆非。 天南上人向那巳死的南胜镖局四人看了一眼,道:“不消说,此事一定不是烈儿所为,这种人,焉值得烈儿出手?” 玄衣仙姑冷然道:“你想错了,他自己直认不讳,我自然要出手惩一”天南上人听到此处,“霍”地站了起来,大声道:“玄衣仙姑,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天南上人一进来,直到看到了孔绣之和康凤的尸体,仍然称玄衣仙姑为“亲家母”,直至此际,才突然改口,玄衣仙姑知道自己和天南上人之间,绝不能就此平静无事,早晚要发作,便冷冷地道:“我何处不对,倒要请教!” 天南上人道:“烈儿有错;自有他父母管教,再不行,还有我唾,何劳你越俎代庖?”才玄衣仙姑祁霞霞一声冷笑,道:“你儿子也是如此说法,但我已出手管了,你待怎样?”^ 天南上人向前踏了一步,只听得“嚓”的一声,地上青砖,已然碎了一^供参 块,但随即退了下来,一扬手中怪鞘,道:“你且再说下去!” 玄衣仙姑道:“在动手之际,你那孙子,突然使了一招‘鬼鸠手’,当时,连你儿子,也以长剑抵住了他的心口,你有了这样的好孙子,还不要我向你恭喜么?” 天南上人呆了半晌,道:“玄衣仙姑,天下武功,你未必尽识,难道一招之间,你便能认得出,他所使的当真是‘鬼鸠手’功夫?” 玄衣仙姑道:“我一人看错,也就是了,难道连他父母,也会看错不成?”天南上人忽然话题一转,道:“康家经此巨变,两位令郎,何处去了?”玄衣仙姑面色一变,道:“不劳你多问!” 天南上人笑道:“玄衣仙姑,我的儿子,可以死在你的手下,你的儿子,我连问一问都不能吗?” 玄衣仙姑这样的人物,听了天南上人所言,心中也不禁起了一阵寒意,因为她知道天南上人既然如此说法,康连铭、康结铭两人迟早总逃不脱他的掌心,冷笑道:“只是我的儿子,却没有生出如此胆大妄为的子孙来!” 天南上人一笑,道:“玄衣仙姑,我行事向来不问情由,想必你也是知道的?” 玄衣仙姑祁霞霞一听到了这几句话,也霍地站了起来,手中钢杖轻摆,道:“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你要找,找我便是了!” 天南上人抚鞘长笑数声,道:“我此来,本是要告诉你,此鞘主人,不日将来寻你所掌十派中人的晦气,叫你好好提防,我也可以助你一臂之力,但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你是女流,自然该让你先动手才是!” 玄衣仙姑刚才还气势汹汹,但天南上人话一说完,竟然语音发颤,道:“……所说是实,此人竟然已经复出了么?” 天南上人道:“你刚才还说,亲眼看到烈儿使了一招‘鬼鸠手’,若不是此人复出,烈儿的‘鬼鸠手’功夫,从何学来?” 玄衣仙姑刹那之间,已然恢复镇静,道:“他既然复出,要来寻我所掌武林十派的晦气,只怕也放不过你吧!” 天南上人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本来,我们两人若是联手,便可保无虞,但如今,还有什么话可说?” 玄衣仙姑也惨然而笑,道:“你说得是!” 两、直视半晌,玄衣仙姑身形晃动,向后退开了丈许,手腕一振,手中那柄乂粗又重的钢杖,突然幻出无数黑圈,那正是一招“圈圈点点”,乍使出时,全是一个一个黑圈,但是忽之间,却已然幻成了条条杖影,如灵蛇吐信也似,向天南上人,疾剌而出! 天南上人衣袖飘飘,身形疾转,向外避了开去。 玄衣仙姑喝道:“为何不还招?” 天南上人道:“让你三招,又有何妨?” 玄衣仙姑冷笑道:“叫你出不了那三招!”杖势一变,蓦地横扫,这一次,玄衣仙姑对付天南上人,实是不敢怠慢,每一杖使出,全都使了八成功力,那一杖蓦地扫到,狂风排荡,大厅之中的巨烛,尽皆熄灭!眼前顿时一黑,刹那之间,就算两人功力绝顶,也看不到任何物事,天南上人不等那一杖扫到,便已然避了开去,刚在此际,眼前突然一黑,未曾听得玄衣仙姑的声息,却听得大厅之中,突然传出了“咕咕”两声,听来令人毛发悚然、怪异之极的声音! 天南上人一听,便叫道:“玄衣仙姑小心,那话儿到了!”一面说话,一面身形疾转,以免被对方根据声音,辨明自己所在的方位。 他一言甫毕,只听得一个沙哑已极的声音,“哈哈”大笑,道:“孔老头儿,你敢是被那话儿吓糊涂了,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了么?” 天南上人孔璞一怔,立即骂道:“贼矮子,叫你不得好死!” 只见漆黑的大厅之中,突然亮起了一团火光,天南上人定睛看时,只见玄衣仙姑横杖当胸,立在大厅一角,大厅中,站着一个身材高不满四尺、瘦小干枯的矮老头子,一蓬长髯几及于地,样子极是可笑,正在向自己挤眉弄眼,天南上人叱道:“贼矮子,还不去点着了蜡烛?”那矮子却摇头道:“贼矮子闯了祸,还是不要点烛的好!” 天南上人冷笑道:“贼矮子,你也有害怕的一天么?闯了什么祸?” 那矮子道:“贼矮子多年未曾出手,但前几天,忽然手痒,偷到了一样东西,寻普天下,难找到接赃的人,蛾嵋山那两个和尚,见了我便向我说佛,讨厌之极,我不会去找他们,另外虽有些人,却是路途遥远,想来想去,只怕这件贼赃,只好卖给你,到衡山一问,你却不在,我又想到了黑衣老婆,怎知来到一看,你们正在动手,打啊!打啊!别客气!”他一说就是一大套,天南上人却只是问道:“贼矮子,你偷到了什么?” 那矮子道:“先问你们两人,谁敢受我的贼赃,我再说不迟!” 天南上人道:“贼矮子,我们两人还有什么不敢做的事?” 那矮子笑道:“说得是!”他一个“是”字才出口,天南上人和玄衣仙姑两人陡地觉得眼前一花,金光迸耀,一时之间,什么也看不清,定了定神,才看清那矮子手上持着一柄长可三尺、阔约五指,看来两面锋口甚钝,但是所发金光,强烈已极,照得整个大厅光亮之极,连人面上,也全映上了金戈的金色! 天南上人一见金戈突然在矮子手上出现,也不禁吃了一惊,但随即笑道:“通天神偷,你的本领,竟越来越大了!” ^那矮子却面有忧戚之容,道:“本领大是不错,可是祸也闯得不少哇!”天南上人又从怀中,摸出那奇形的皮鞘来,向矮子抛去,道:“贼矮子,接住了!” 那矮子手一探,便将鞘接住,向金戈上面一套,便金光尽敛,再手一抖,将手中的火折子,向一支巨烛抛去,已将那支巨烛燃着。 刚才,大厅之中,金光照耀,极是明亮,但此际只是点着了一支巨烛,虽然不至于看不见物事,但是也益发昏暗摄人。 那矮子随即道:“孔老头,那戈鞘怎么会在你手中的?” 天南上人道:“我正要问你哩,那金戈怎能到了你手中的?” 玄衣仙姑则厉声道:“无论是戈是鞘,能到你们手中,一定是假的!” 那矮子转过头去,道:“老太婆,你也将我看得太小了,我通天神偷四字,难道也是假的么?” 玄衣仙姑“嘿嘿”笑道:“这柄金戈,是在那只畜牲的爪下,你怎能偷得到?” 通天神偷笑道:“老太婆,你做过贼吗?” 玄衣仙姑怒道:“胡说!” 通天神偷道:“这就是了,你可知道那畜牲本有一对,后来却死了一只雄的,只剩下一只雌的,像你一样,孤苦伶仃,好不可怜!” 玄衣仙姑勃然大怒,钢杖一摆,便要向通天神偷冲来,通天神偷忙道:“听我说,别动手!” 玄衣仙姑也知道这矮老头儿轻功之佳,举世无双,行为不羁,专好偷物事,昔年曾与青城派七大高手打赌,说他能将青城派掌门令牌偷去,并还限定时间,只许三天。当时,正是青城派十七年一次的开山盛会,武林中人,到的极多。而其时青城派掌门人勤一道长已然闭关,但是却还没有将青城掌门之位传给玄衣仙姑祁霞霞,那掌门令符,却是藏在青城重地,一座楼阁之中。通天神偷与青城七大高手打赌之际,与会群豪人人皆知,都说那是绝无可能之事。 而青城派中人,也知道通天神偷孟七手的手段实是髙强已极,所以日夜防守,但是到第三天,青城掌门令符却突然出现在通天神偷的手中! 这一件事,令得孟七手声名大噪,“通天神偸”之号,也是由此而来。但是,那次他究竟是如何下的手,却是除他一人以外,谁也不知! 当下玄衣仙姑祁霞霞知道自己这一杖即使挥出,也不易将对方打中,闻言便突然收杖,道:“若是你再口出不屑,今日便难放过你!”、孟七手吐了吐舌头,道:“好厉害的老太婆,我见那畜牲可怜,便花了多天时间,学它的叫唤之声,到时在附近一叫,那畜牲便以为有伴来了,哈哈,却给我一”才讲到此处,突然猛地喝叱道:“什么人?” 孟七手虽然呼喝了三个字,但是那个“人”字,已然是由屋顶上面传了下来。 原来他在喝出两个字的时候,已然足尖一点,以极快疾的身法,上了屋顶! 这时候,祁霞霞和天南上人两人也已然听得屋顶之上传来一阵爬搔之声,那声音之低,若不是他们身负绝顶内功,也根本听不出来,但是通天神偷一面正在讲话,一面却已然听到,两人对他耳目之灵,均是十分佩服。 一晃眼间,孟七手已然回到大厅之中,面上略现疑惑之色,但接着便一笑,道:“做贼心虚,当真一点也不错!” 天南上人道:“上面来了什么人?” 孟七手耸了耸肩,道:“我没有看清楚,不必理他了!” 玄衣仙姑和天南上人听说以孟七手功力之高,竟然未曾看清楚那在屋顶的是什么人,心中不由得骇然,俱感到心头沉重,像是有什么不祥的预兆一样。 孟七手却依然嬉皮笑脸,道:“那畜牲一走,我便妙手空空,老卖不客气,取之大吉,但当时我便奇怪,为何那柄金戈竟然会没有了戈鞘?须知金戈虽是稀世奇珍,但是那戈鞘却也一样非同小可,直到今……才知道孔老头儿,也已然改行做了贼阿伯!” 孔璞给他说得啼笑皆非,道:“贼矮子别胡说,我得那戈鞘,更是奇得可以,所以才来找玄衣仙姑的。” 孟七手奇道:“那你们两亲家,为什么一见了面,竟然大打出手了?” 玄衣仙姑和天南上人尽皆“哼”的一声冷笑,异口同声,道:“贼矮子,你别管闲事!” 孟七手摊了摊双手,道:“不管就不管!” 天南上人向玄衣仙姑道:“我们之间的事,是等我说完了再了结,还是现在就动手?” 玄衣仙姑冷冷地道:“等你说完了再动手也不迟!” 天南上人道:“贼矮子,你可曾听说过有一个人,叫做沉水的?” 孟七手讶道:“那你应该见过那沉水了?” 天南上人愤然道:“奇就奇在这里,我在衡山隐居,早已轻易不在武林中走动,但几天之前,忽然有一个?苑颍土艘环庑爬锤遥切拍┦鹈了鑫宜僦炼赐ズ咭恢α髦希ト∧翘捉鸶甑母昵剩笔蔽一挂墒羌父隼嫌押臀铱嫘Γ堑搅酥付u牡胤揭豢矗歉昵使幌翟诹x希保飨乱桓鲋心旰鹤樱廊ヒ延惺眨恢钊怂托爬吹模遣皇撬 ?br /> 孟七手道:“那你就老实不客气将鞘取了,是也不是?不告而取为之贼,孔老头儿,你拜我做师父吧!” 天南上人知道孟七手是口没遮拦惯了的,总不成和他一般见识,只是瞪了他一眼,道:“我取了戈鞘,一看便知是真的乌金所铸,绝不会假,想起玄衣仙姑就在近旁,便连夜前来看望!须知戈鞘既在,其人必已静极思动,必须共谋对策!” 孟七手笑道:“我知道了,你们商量来商量去,都感到心中害怕,因此都想杀了对方,提着脑袋,前去邀功,所以才打了起来,是也不是?依我看来,你们两人就算打上一年,要分胜负都难,不如自己将头割了下来,交给了我吧!” 通天神偷孟七手的话,固然是滑稽,但是两人却听出他话中含着劝说之意,不由得对望一眼,玄衣仙姑冷冷地道:“孟神偷,我知你的意思了,但是我与孔老头之间的结子,却是再也没有办法解得开的!”讲毕,三人均同声一叹。 玄衣仙姑、通天神偷和天南上人三人,都可以算得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髙手。其中玄衣仙姑虽然行事刚愎,有时不免过甚,但却最是正派。通天神偷孟七手游戏人间,诙谐百出,行事滑稽,但心地却也颇是良善。天南上人孔璞,年轻之时,介乎正邪之间,有时行事确是邪得可以,但是却也绝不是邪派中人,而且是一个极重义气的人物。这三个人同声一叹,其实心中俱感到十分难过,可是玄衣仙姑和天南上人之间的那个结,却又确确实实是一个无法解开的死结! 通天神偷孟七手叹毕之后,忽然又笑道:“祁老婆子,孔老头儿,贼矮子还有一句话要说,不知两位肯不肯听,肯听我就说!” 玄衣仙姑厉声道:“孟神偷,你先去那边看再说!”手向康凤和孔绣之的尸体一指。 孟七手原也和孔绣之夫妇见过几面,不由得一怔,又是一声长叹,道:“这个死结,真不容易解啊!”^ 玄衣仙姑道:“孟神偷既知内情,劝架的话也不必说了。” 盂七手突然大笑,道:“笑话,祁老婆子,你当我想做和事佬吗?最好你们两人大打出手,打个死去活来,也好让我看看热闹!” 天南上人骂道:“老猾贼,然则你想讲什么话?”,孟七手道:“我是想,你们两人迟早要火拼,但不知可否迟上些时日?”玄衣仙姑厉声道:“为什么?” 孟七手面色一沉,居然滑稽之态尽敛,满面庄容,道:“你们可知道我那金戈,是在何处偷来的?” 天南上人道:“不知道啊!”孟七手道:“就在衡山脚下的一所破庙之中!”此言一出,天南上人不由得吃了一惊,道:“如此说来,他……他已然到衡山去了?” 孟七手道:“不错,他到了衡山,当然会去找你,但是却被你早走开一步,他在衡山找不到你,绝无疑问会来此处!” 玄衣仙姑一听至此,也不禁全身略略一震! 孟七手道:“所以我说,你们两人的火拼暂缓举行,因为如今打了起来,若是他赶到此处,我贼矮子和他打架好呢?还是看你们动手的好?” 孟七手的话虽然如此说法,但是玄衣仙姑和天南上人两人都可以听出他的意思,是叫自己三人,共同去应付即将来到的敌人! 需知如今在大厅中的三人俱是武林髙手,玄衣仙姑祁霞霞更是身掌三大剑派之外,又兼掌其余七派,乃是十派的总掌门。天南上人独来独往,向未遇到过敌手,孟七手神出鬼没,但是他们三人一提到那个即将来到的敌人,却都难掩饰一种恐惧的感觉。而且是在他们可以三人联手,和那柄太白金戈已然被通天神偷偷来的情形之下! 当下玄衣仙姑和天南上人两人不再言语,各自退到椅上坐下,通天神偷也拣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不时说些笑话,可是却没有人发笑,连他自己,也说得极是勉强! 难堪的气氛,维持了约莫有半个时辰,祁霞霞便吩咐家人,将大厅中的尸体尽皆搬过,又点亮了所有的巨烛,向家人问了问,知道康结铭、康连铭两人已然带了眷属细软,离开大宅。这一夜间,玄衣仙姑经历了如此的巨变,虽然她是武功绝顶的人,但是同时,却也是一个老妇人,心情之复杂,实是难以形容,缩在椅子,像是顿时老了十年! 又等了约莫有小半个时辰,忽然听得一阵极是悠扬悦耳的乐声,渐渐地传了过来。 那阵音乐之音,极是低微,可是入耳,却又极是清晰,琴瑟箫管,一一可辨,而且调子之优美,就像是江南三月,蝴蝶绕花,薰风袭体,细柳拂面那样,平静之极,令人陶醉之极。 但是大厅中的三个髙手一听,却全欠了欠身子,面上现出了紧张之色。天南上人强笑一声,道:“这厮多年不出,竟然还是昔年的老排场!” 通天神偷孟七手道:“不是我自夸,即使偷桃的东方朔复生,只怕也没有这个手段,能偷得他的这柄太白金戈!” 玄衣仙姑则冷冷地道:“孟七手,我总疑心你偷到的金戈,不是真的!”孟七手一笑,道:“祁老婆子不免过虑了,我金戈到手之后,曾经试过,断铁如泥,划石如粉,而且刚才一取出来,便满室金光,你也是见过!” 玄衣仙姑道:“我便是见了那金光,和昔年所见,有些不同,所以才不信!” 孟七手一怔,道:“怎么不同?” 祁霞霞道:“昔年,我曾随家师,到东天目接天崖一行,曾经见过这太白金戈一次,那太白金戈,虽然是金光灿然,但是却纯而不杂,如今你那柄一出手,便满室光亮,闪耀不定,与昔年所见的大异!” 孟七手“哎哟”一声,“啪”的一声,打在自己的脑门之上,道:“这下子真的遇到贼阿爸了!想不到我一生打雁,反被雁啄了眼去!” 天南上人奇道:“贼矮子,你此话怎讲?可是说你偷到手时,还是真的,却在半途,又另被人偷了去么?什么人那么大胆,敢来你贼矮子身上打主意?” 孟七手道:“难说,难说!”一面说,一面伸手入怀,将那柄金戈连鞘取出,握住戈柄,向外一抽,一将金戈抽出,三人均是一呆。 通天神偷本来坐在椅上,足不及地,当时却平空跃越七八尺髙,又“砰”的一声,跌在椅中,将一张紫檀木椅子压得粉碎,也不爬起来,大叫道:“罢了!罢了!想不到贼矮子竟会接连两番,在阴沟里翻船!”原来,他第一次取出金戈之际,虽然真假难辨,但是却还金光耀目,看来总是一柄出奇的兵刃。当时,天南上人将戈鞘向他抛去,他便将金戈插入鞘中,一直藏在怀内,怎知此际取出一看,竟变成了一柄毫无光华、凡铁所铸的铁戈。 孟七手一生最得意的,便是自己的神偷功夫,非但人家称之为“贼矮子”不以为忤,而且自己也称自己作“贼矮子。”但是眼前的情形,却摆得极是明显,他在自己最得意的功夫上,输给了人家! 天南上人怔了一怔,道:“贼矮子,你最初偷到手的,是真金戈,但半途却被人换上假的,那在什么情形之下发生的事,我不清楚,但你的假金戈被人换成了铁戈,却可以肯定,是你刚才蹿上屋顶之际!” 孟七手面色尴尬,道:“不错!不错!” 天南上人笑道:“这一次,你丢的脸却不大,因为那人即使神通广大,却也只是偷去了一柄假的金戈!” 孟七手道:“孔老头儿,你莫得意,若是金戈被他取了回去的话,更有得好戏瞧哩!”天南上人心情也极之沉重,大厅之中,重又恢复了寂静,只听得那细吹细打的丝竹之音,仍然不断地向耳鼓送来,可是却并未曾走近,像是仍在原地一''般。 天南上人道:“咱们与其在这里等他,何不寻声迎上前去,,先打他一个落花流水,也是好的!”一言甫毕,音乐之声,陡地大盛! 第二回 碧鸠神君 那音乐声由弱到盛,只是一眨眼间的事,片刻之间,便像是已然到了门口。 大厅中的三人,全都神色一紧,可是倏忽之间,那音乐声,却又渐渐地远了开去,刚才音乐初起之际,是在东边,离去之际,却是向南而去。 孟七手脱口骂道:“妈的,搞什么鬼?” 他这里话才出口,突然又听得吹打之声,由南面传了过来,将到门前,却又越而向北,如此足足搅了大半个时辰,天色已将破晓,每一次,当音乐声渐渐近来之际,三人的神色,都不免紧张一番,这大半个时辰中,共有七八次之多。 那音乐固然美妙之极,但三人哪里还有这个心思去欣赏? 不一会儿,窗外已然泛起了白色,孟七手“呼”的一掌,将左面一排巨烛尽皆击熄。 大厅之中,不久就射进了第一线曙光,也就在此际,那音乐声听来,也停在门口,久久不去,好一会儿,才听得丝竹之声,又渐渐向外传来,这下却传得极快,孟七手和天南上人一使眼色。 天南上人会意,两人各自一口真气提起,连人带椅,来到了玄衣仙姑身旁坐定。 刚一坐好,只见眼前人影一闪,帷幕突然扬起,两个身穿翠绿衣衫的俊美少年,各持一枝斑竹长箫,一面吹奏,一面走了进来。 那两个少年,约莫十六七岁年纪,面目甚是相似,唇红齿白,看来势子甚缓,但是却走得极快,才一出现,便已然来到了三人面前。向三人行了一礼,口手不停,仍是在不断吹奏,行礼之后,便闪开一边,站立不动。 玄衣仙姑“哼”的一声,道:“就是你们两人吗?” 那两个少年不瞅不睬,只顾弄箫,玄衣仙姑勃然大怒,正待发作,却被天南上人一伸手,按住了她的钢杖,低声道:“正主儿尚未来到,在小娃面前,不可失了身份!” 玄衣仙姑双目陡张,精光四射,瞪了天南上人上一眼,她心中虽然不服,但是却知道强敌即至,非同小可,也就按捺了下来。 箫声悠扬中,又见十八个大汉,全都手持乐器,分两行鱼贯走入。 那些大汉个个高大无比,各人背上,俱都插着一柄金光四射、形式,模样和通天神偷孟七手第一次取出时一模一样的金戈,只不过柄长了许多,那十八个人身材全都髙大过人,个个像是巨无霸一样,手中却又各持乐器,细敲细打,令人一看,便觉得不顺眼,不调和到了极点! 他们的衣着,也极是怪异,非僧非道,各自穿着一件深绿色的短袍,一进来之后,分两边,顺着那两个少年人,排列不动。 三人见那十八个大汉走了进来,本来是在意料之中的事。但是三人向那十八个人仔细一看,却不禁面露讶异之色,原来那十八个人中,约有七八个,衣衫已然破烂,且有泥的痕迹,更有几个,头脸上青肿未褪,像是刚被人重重地打了一顿一样! 三人互望一眼,心中倶都暗感奇怪,心想以自己的武功,三人合力,专等那魔头前来,心中兀自不免紧张,什么人那样大胆,竟敢对这号称“十八罗汉”的十八个髙手下手,令得他们如此狼狈?正在想着,又见两个老者,双手髙托一只老大的金漆盘子,像是在地面上飘行而过一样,一闪即入,屈腿行了一礼,道:“薄礼两件,尚祈玄衣仙姑笑纳!”此言一出,三人不禁齐是一怔。 因为玄衣仙姑祁霞霞三人,对于那魔头的行径,倶都是清楚。 那首先进来的两个俊美少年,以前未曾听得人说起过,想是那魔头新收的弟子,因为那魔头退隐至今,已有二十年,而这两个少年却还只不过十六七岁,那接着而来的十八个大汉,却全是早已名贯武林的黑道髙手,个个本有一套绝技,被那魔头制服,才做了他门下的侍者,倶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那两个老者,在武林之中,更是有名,左面那个,原是五台派的弃徒,叫做汪青寒,他双眼之中,有一个极大的疤痕,所使的兵刃,又是一柄两面三刃刀,从五台派两套神妙无方的刀法之中,撷取菁华,自创一套两面三刃刀法,因此人称“三眼神煞”,原是北五省黑道上第一个人物。 另一个,姓李名松林,撩使暗器,出神入化,和方今邪派中的知名人物,苗骢碧云娘子,原是兄妹,但是却兄妹不和,向不见面。 这两人出现之后,那魔头自己便应该现身,但是,如今在汪青寒和李松林两人出现之际,手中却托了那么大的金漆盘子,这却是以前闻所未闻的事,因此三人心中觉得诧异,一齐定睛向那大盘子看去,只见盘子上的物事,隆地老髙,但是却以绿色的缎子覆盖着,看不清楚究竟是什么东西。 玄衣仙姑冷冷地道:“放在一边!” 汪青寒和李松林两人却踏前一步,道:“些少薄礼,尚祈玄衣仙姑过目!”玄衣仙姑心知其中,必有玄虚,但是却又吃不准其中究竟有什么花样,因此先自真气运转,将全身七十二关穴一起闭住,以防盘上即使有暗器射出的话,关穴已闭,全身坚逾精钢,再加上那件由黑鲛丝织成的玄衣,便可以不怕。她防备妥当,才杖尖向上一颤一挑,杖尖虽未和缎子接触,可是“呼呼”两股劲风过处,已然将两幅绿缎子全都揭了起来! 缎子一被揭开,盘子上面的“礼物”,便可以看得清淸楚楚。 玄衣仙姑定睛一看,差一点没气昏了过去! 原来盘子上面,绝不是什么“礼物”,而是两个人!而且,不是别人,正是玄衣仙姑之子,康氏双鹰,康连铭和康结铭! 那两人并未死去,但是却分明被人点了穴道,所以不能动弹。 玄衣仙姑之所以气极,是因为那两人被点了穴道之际,那样子简直是滑稽可笑之极。 只见他们跪在盘子上,屁股翘得老髙,分明是正在向什么人叩头,但是面孔却又仰了起来,满面俱是哀乞求饶之态!就在那个时候,被人点了穴道,所以那种模样,便被保存了下来。 玄衣仙姑是何等性子气傲之人,虽然她早已知道康氏双鹰,武功只得了她三分真传,但两人多年来在武林中也挣下了不小的名头,令得她老怀差堪自慰,但如今却以这样的脓包相,被人抒在盘子上,作为“礼物”,送上门来,叫她心中如何不气? 当下便“哼”的一声,向两人狠狠地瞪了一眼,面色铁青,喝道:“放过一边!”、汪青寒和李松林两人还一本正经地答应一声,手一扬,两只盘子便平平飞出,落在丈许开外。正在此际,门口突然响起了“咕”的一声,走进两个怪物来。 那“咕”的一声怪叫,已是令人毛发悚然,和通天神偷孟七手到时,在黑暗之中,所发出的那声叫唤一模一样,而那两个怪物,样子却更是惊人。 只见它们髙可六尺,人立地上,身上披拂着翠也似绿、长可五寸的翎毛,双眼火红,铁啄如钩,一望而知锐利已极。 两条短腿,铁棒也似,连着一双铁爪,才一走进,便听得“喀嚓”之声不绝,所过之处,地上青砖尽皆碎成粉碎! 天南上人一见那两头怪物走了进来,便向孟七手望了一眼,低声道:"贼 矮子,你不是说那畜牲已然死了一头雄的么?这类稀世罕见的物事,他上哪里再去找一只来配对呀?" 孟七手也是满面疑惑之色,喃喃道:“咦,这倒奇了,那畜牲雄的已死,乃是千真万确之事,而且死了已有多年,还是死在峨嵋一行大师所养的那只金毛神吼爪下,金毛神吼与之同归于尽,峨睸山上,尚有金毛神吼的冢墓,一行大师岂会说谎?” 天南上人又道:“闻听得那畜牲虽然产卵,但是每产两枚,必是一雌一雄,对对并生,三百年方出一对,若是他真的能找上一只配对,算是他的大幸,也是我们的大不幸了!” 说话之间,那两头怪物,又已“咕咕”两声怪叫,在汪青寒、李松林两人肩旁站定不动。 那两只怪物,在武林之中,名头之响,只怕尚在一般武林髙手之上!一则是它们的主人胸罗玄机,功参造化,有鬼神莫测之能;二则是它们天赋异禀,力道之大,无出其右,而利爪过处,抓石成粉,再加上能飞能行,实是非人力所能抵敌! 因此,多年来,死在这一对“碧鬼鸠”爪下的武林髙手,不知多少。直到那縻头突然退隐,那一对“碧鬼鸠”才未曾在武林中出现,其间又传说死了一只,但如今却赫然两只俱在此处出现! 那两头“碧鬼鸠”才一站定,乐音陡地大盛,悠扬曲昂,乐声之中,缓缓踱人一个人来。 只见他身穿一领长可及地,绿似碧玉,和碧鬼鸠身上翎毛,几无什么分别的长袍,手中持着一柄长可两尺的折扇。 才一在门口出现,便“刷”的打开折扇,轻轻摇了两摇,又给人看清他拇指上套着一只透水绿玉的扳指/折扇两面却是白色,并无字画。那人一身打扮,乍看之下,华丽已极,但是也诡异之极! 但是,和他脸面相比,他—身服装还算得极是平常。 原来那人脸上,套着一只&可尺许的青铜面具,那面具的形状,竟也和“碧鬼鸠”的头部,一模一样,铁啄如钩,骇人已极! 而那只面具铸造得也极是奇特,并非只套在面上,而是连头套住。 照重量而言,那么大的一只青钢面具,少说也有四五十斤,可是他套在头上,却一点也不感到沉重,左右顾盼,一双眼睛中,绿光四射。这便是武林之中,谈虎色变,邪派中的第一人物,至今为止,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下,伤在他手下,但是却没有一人,知道他真面目和真身份的滇南高黎贡山,离魂崖,碧鸠神君。 三人一见碧鸠神君已然走进,更是屏气静息,不敢稍懈,只见他来到离三人两丈远近处,手略略一扬,乐音声便顿时停止。 自从那两个俊美少年领头走进之后,音乐之声便一直未停过,等两头“碧鬼鸠”进来之后,音乐之声,更是陡地大盛,震耳欲聋,但此际却突然地静了下来! 那种静寂,令人感到了死的威胁! 只见碧鸠神君倏地一伸手,五指如钩,向四尺开外的一张椅子,虚抓了^^抓。 那张椅子像是被一股极大的吸力所吸一样,突然向他掌心飞去,被他抓住了椅柄,放了下来,大刺刺地坐了上去,他打开折扇,摇了几摇。因为他头上套着一只那么怪异的青铜面具,所以看不淸他的脸部表情,更不能由此而揣知他心中想的是什么。僵持了一会儿,玄衣仙姑心想自己总算是主人,若不开口,未免怯敌,冷冷地道:“神君清展来访,有何见教?” 碧鸠神君“嘿嘿”一笑,道:“想不到孔兄孟兄,两人也在,好极,好极。”他那两声冷笑,其冷如冰,但是语音却又极其柔和,娓娓动听,像是老友重逢,正在寒暄一样。 孟七手忙道:“幸会,幸会!” 碧鸠神君“啪”的一声,合拢了手中折扇,道:“咱们一件事一件事,慢慢来谈如何?” 通天神偷孟七手立即道:“好哇,第一件事,当然是找我了?” 碧鸠神君道:“不错,小弟那柄太白金戈,乃是和这一对碧鬼鸠同时所得,数十年来,未尝离身,实是极为心爱之物,尚祈孟兄赐还!” 别看他戴着如此狞恶的青铜面具,令人一见便毛骨悚然,而且又享有如此坏的恶名声,但是一开口说话,却来得极是客气,讲的话居然也合情合理。 但是孟七手却直跳了起来,大嚷道:“你见了鬼耶?你的太白金戈,为何向我来要?”“-碧鸠神君道:”小弟那柄太白金戈,前数日突然失去,天下人才虽多,但能在小弟居处偷去太白金戈的,还只有孟兄一人而已!" 孟七手的面上,不禁出现了一阵极为尴尬的神色,干笑数声,道:“贼矮子的名声太坏,但老鬼头,你那柄劳什子金戈,却不是我偷的!” 天南上人和玄衣仙姑两人听了碧鸠神君的那番话,心中也不禁吃惊。因为这番话证实了孟七手在碧鸠神君居处所偷的,确是真的太白金戈,但是那柄真的太白金戈,在孟七手身上,却又两番被人做了手脚,第一次,换上了一柄假金戈,将真金戈取去;第二次,则换上了一柄铁戈,又将假金戈取走! 这两次手脚,不论是一个人做的也好,是两个人做的也好,都是骇人听闻的事! 而孟七手的面色,之所以如此尴尬,当然也是为了他自己神偷之名无人不知,但是却反被人家两次戏弄,将千辛万苦偷到手中的太白金戈失去! 碧鸠神君以折扇轻轻叩着手背,道:“如此说来,孟兄是不肯将那柄太白金戈赐还的了?” 孟七手苦笑道:“根本不关我事,叫我如何还你?” 碧鸠神君道:“好,一件事已然了结。天南上人,咱们好久不见了啊。”天南上人冷冷地答道:“确是好久了。” 碧鸠神君道:“到今天,可是整整二十年?” 天南上人道:“不错,那一次,我们与你约在栖霞仙人峰上,见个高下,你却夤夜溜走,就是那一次!” 天南上人特别加重语气,是因为那一次武林中七大髙手约了碧鸠神君在柄霞山仙人峰上相会,天南上人因而结识踏倒乾坤康大明。康、孔两家成为亲家,也是由于这次相会,二十年后,康凤和孔绣之却已然双双死在此处,因此他不免感慨万端! 碧鸠神君也长叹一声,道:“二十年前,我们本就要一较髙下,但怎知那一天晚上突然有事,这件事竟然耽搁了小弟二十年时光,如今康兄已作故人,不知当年七人之中,尚有几个人生存?” 天南上人道:“除康兄而外,却全都在世!” 碧鸠神君“噢”的一声,道:“那却是再好也没有,孔兄,我们二十年前未曾一较髙下,如今却免不了要请孔兄赐教!” 天南上人冷冷地道:“就在此处吗?” 碧鸠神君折扇轻摇,道:“悉听尊便。” 天南上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全身骨骼“嚓嚓”作响。如果说他刚才和玄衣仙姑动手,要用八成功力的话,则此际和碧鸠神君动手,非打醒精神,全力以赴不可。但是天南上人刚一站起,碧鸠神君已然道:“孔兄且慢,我与玄衣仙姑,尚有事未了。玄衣仙姑,在下斗胆问一句,康兄是怎样死的?” 玄衣仙姑祁霞霞藤然道:“干你什么事?” 碧鸠神君道昔年康兄未能赐教,若是他死在什么人之手,则其人可以补数。" 玄衣仙姑道:"不劳你费心,他是病死的,若你以为未能与他动手,引以 为憾,领教一下我的钢杖,也是一样!" 碧鸠神君道:“自然,自然,仙姑身领十派掌门,功力之深湛,普天下敬仰,当然不会在康兄之下!”讲到此处,身子略略一伸,道:“我与三位的事,均已言明,看来难免一战,三位请赐招吧!”玄衣仙姑祁霞霞明知对''方挟多年凶名而至,隐居二十年,重又出现,必有所能,但是她自见到康氏双鹰被碧鸠神君如此侮辱之后,心中已然怒到了极点,冷笑一声,道:“你可是要我们三人一起上么?” 碧鸠神君道:“当然是如此!” 玄衣仙姑怒吼一声,道:“口出狂言,谅必有点真材实学,且先吃我一杖!” 一个“杖”字才出口,身子突然暴涨,离椅而起,杖影如山,已然向碧鸠神君当头砸下! 别看她平时行动之间,扶住了钢杖,颤巍巍地,当真发动起来,势子之猛,实是难以想象,相隔两丈远近,杖发即至! 碧鸠神君却仍然站立不动,玄衣仙姑跃髙丈许,钢杖乃是一招“天崩地塌”,凌空下击,刚击到一半,突然一阵金铁交鸣之声过处,金光闪耀,一直站立在旁不动的那十八个大汉一齐行动,各举金戈,向玄衣仙姑钢杖迎了上来! 玄衣仙姑足用了八成功力,将钢杖猛压而下,刹那间,只听得金铁交鸣之声,髙声呼喝之声,以及“咕咚”、“咕咚”,有人倒地之声,金光迸耀,人影乱晃,根本分不清是怎么一回事! 但是那样的混乱,却只维持了极短的时间,玄衣仙姑总共只使了一招“天崩地塌”,便立即后退,天南上人和孟七手定睛看时,只见“十八罗汉”之中,有五个人手中的金戈,已然在和钢杖接触之际,被玄衣仙姑大力断成两截,那五人虎口也已鲜血迸流。 而除那五人以外,尚有三人,则跌出老远,分明是被玄衣仙姑一杖扫下之际,震跌出去!‘ 一杖之威“已然若斯,孟七手和天南上人两人不由得髙声叫道:”好!" 玄衣仙姑冷冷地道:“碧鸠神君,你自己不敢和我动手么?” 碧鸠神君道:“仙姑何出此言?在下只是感到不必由我动手而巳!” 此时,那十八罗汉,受伤的,断戈的,都已退了开去,但是那两个俊美少年却身形晃动,笑嘻嘻地来到近前。 那两个俊美少年来到近前之后,向玄衣仙姑咧嘴一笑,然后又向碧鸠神君行了一礼。 碧鸠神君道:“玄衣仙姑乃是方今武林泰斗,身兼十派掌门,你们两人还不向她请教?” 那两个俊美少年又一齐转过身来,向玄衣仙姑一笑,道:“仙姑在上,晚辈左生生,左文文,不知死活,要请老前辈赐教几招!” 那两个俊美少年不但人生得惹人喜爱,讲话也是那么文质彬彬,仿佛天下所有的灵气,全都聚在他们两人的身上,看他们言语神情,行动举止,莫不相像,一望而知是挛生兄弟。 玄衣仙姑那样刚愎自用的人,看了也不禁生出了怜爱之念,心想这样的人才是怎么会投到碧鸠神君门下的?竟然好声好气,道:“你们两人不是我的敌手,快让幵去吧!” 左生生、左文文两人一齐一笑,道:“仙姑容禀,我们本是不自量力,但仙姑若肯赐教,容我们知道,天有多髙,地有多厚,从此不敢妄为,岂不是好?” 话是讲得卑谦之极,但是却说来说去,仍是要和玄衣仙姑动手! 玄衣仙姑虽然心中起了几分爱才之念,但是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一再纠缠,她也不禁有点怒意,冷冷地道:“若是你们定欲与我动手?抑幌忝墙游胰龋羰悄芙拥梦胰龋闼隳忝怯耍 ?br /> 她此言未曾讲完,孟七手已然叫道:“玄衣仙姑,不可托大!” 但碧鸠神君却同时道:“你们还不叩谢玄衣仙姑指点的美意?” 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乖觉已极,立时跪倒,道:“多谢前辈相让之情!”玄衣仙姑一出口,听得孟七手的一声大喝,已然知道自己说溜了嘴,实是太以托大。 需知碧鸠神君既然令得他们两人出手,而且还是在“十八罗汉”失败以后,当然有几分真才实学,若是三杖之内,不能将他们击倒,岂不是一世英名,付诸东流?可是她心中虽然后悔,话已出口,却不能不算数,衣袖一拂,道:“不必多谢,我因见你们两人这一表人才,不免存了几分怜惜之意,你们心中,想也应该明白!” 两人相似一笑,道:“我们知道,前辈请赐招吧!”’ 玄衣仙姑怒道:“你们竟不亮兵刃么?”^ 两人一扬手中斑竹箫,道:“我们两人便是用这管斑竹箫。” 玄衣仙姑看出他们两人言语之间,实则颇是自傲,缓缓后退一步,道:“你们准备了!”一面说,一面慢慢地扬起钢杖来,扬至胸际,猛地手腕一沉,那条钢杖响起了“嗡”的一声,幻成了点点黑影,先左后右,向两人疾扫而出。 那本是青城剑法之中的一招“一片飞花”,剑势极之轻灵繁复。玄衣仙姑身领三大剑派的掌门,但是她所用的兵刃,自四十几岁以后,便是那一枝精钢拐杖,而钢杖的招式却又全是剑招。化之凝重,和剑招之轻灵,已然合二为一的,可说已臻武学的巅峰! 那一招“一片飞花”,疾使而出,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便倏地疾闪而开,玄衣仙姑也早已料到他们两人一定会闪了开来,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只要混过三招,令自己劳而无功,他们便算胜了! 因此她一见两人闪开,长笑声中,招式变化尽展,人也突然向前滑去,竟舍却了左生生不顾,那一招“一片飞花”,杖尖吞吐,幻出千百点黑点,直向左文文罩下,一时之间,左文文的人影已然全为杖影所盖,而杖影所笼罩的范围也达丈许方圆左右! 一旁天南上人和孟七手两人见了,心中俱都暗叹玄衣仙姑,数十年修为之力,确是非同小可,这一杖,就算是向自己罩下,只怕也不易抵御,一时之间,两人心中都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那便是唯恐左文文命丧在玄衣仙姑的杖下! 照理来说,左文文和左生生两人既然是碧鸠神君手下的人物,也就是他们的仇敌,但是两人却又同时怕左文文遇害!这确是奇怪的事,但是这两个少年却又有他们惹人喜爱之处,所以人人一见他们,都会产生这样的感觉。 那一杖去势凌厉,左文文一被罩住,便没有抵抗之余地,只见左生生一横手中斑竹箫,发出尖锐之极的“嘘”的一声,身如怪鸟,向玄衣仙姑的身后疾扑而至,竹箫一伸,便向玄衣仙姑脑后的“脑户穴”点到! 那“脑户穴”若是一被点中,立时毙命,玄衣仙姑虽是内功绝顶,但如果这样的要穴被对方点中,却也是麻烦,因此一听得脑后风生,立即一偏头,可是左生生的招式,却是异常怪诞,只见他手腕忽然向外一翻,斑竹箫连颤两颤,竟然直取玄衣仙姑双目! 这一下变化,当真连玄衣仙姑都未曾防到,百忙之中,只得向后退了一步她这里一步退出,那一招“一片飞花”的余势,便无法尽展,只见杖影之中,人影一闪,左文文已然将要脱身而出! 可是玄衣仙姑是何等样人物,一声断喝,手腕一沉,身形滴溜溜地一转,手中钢杖,起伏不定,也已然抡出了一个极大的圆圈。 那一下变招更快,而且杖势雄浑,锐不可当,只听得两人一齐惊呼一声,一起向外翻跌而出! 而玄衣仙姑的这一招,唤着“阳关三叠”,抡出一个圆圈,还只不过是使了半招,杖风一将两人卷出,杖势立变,霎时之间,向三个截然不同的方向,连搠三搠,其中两下,已然拥中:两人的“肩井穴”,两人凌空“咕咚”,“咕咚”地跌了下来。 玄衣仙姑大喝道:“还有一招!”“呼”的一杖,向两人疾压而下!^那一招,玄衣仙姑本是存心吓一吓两人,她在那招“阳关三备”的下半招,手下已然留了情,要不然两人跌出绝远,立时便要身受重伤,担此际却只不过穴道被封而已,所以玄衣仙姑在最后一杖,早已算定,杖势虽然凌厉,但是却可以在砸到两人身上时,内力回收,变成轻轻地敲打。 固然,钢杖沉重,也不免疼痛,但是却绝不会有性命之忧,’也不会受什么伤! 可是她这里一杖,才挟着呼呼风声,直击而下,突然听得碧鸠神君叫道:“玄衣仙姑,杖下留人!”眼前人影一闪,碧鸠神君那只触目惊心,可怖之极的青铜鸠形面具,巳然到了眼前,只见他“啪”的一声,合拢了手中的折扇,向上一架,便已然将玄衣仙姑的钢杖在半空中架住,最奇的事,当折扇和钢杖相碰之际,竟然一点声音也没有,可见碧鸠神君的内力,实是阴柔之极! 玄衣仙姑一觉出钢杖被一股强韧之极的大力托住,立即收杖后退,冷冷地道:“神君终于忍不住要亲自出手了么碧鸠神君道:”仙姑请谅,本来他们两人理应接仙姑的第三杖,但在下已将他们两人认作螟蛉,向仙姑求一个情,若是仙姑不答应,在下也无话可说,若是仙姑肯答应,在下着实感领盛情!" 玄衣仙姑听了,心中不禁暗代他们两人可惜,心想碧鸠神君想是已看出两人美质,因此才认作了义子,只怕这两人日后便是武林中的大祸胎! 一想及此,玄衣仙姑真想赶向前去,手起杖落,将他们毙于杖下。但是她向两人一看,却又觉得自己实是下不了手! 需知玄衣仙姑绝不是什么软心肠的人,连她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因为行事有违正道,她也可以毫不顾惜地将她杀死。这左氏弟兄既然和碧鸠神君在一起,所做的坏事,一定也木会少,就算目前还未曾作恶,但日后也必然成为邪派中的第一号人物,当然应该拒绝碧鸠神君所请,而且,玄衣仙姑若是一定不肯,双方言明在先,碧鸠神君尽管在事后可以将玄衣仙姑碎尸万段,以报此仇,但当时却是无法阻拦! 可是玄衣仙姑向两人一望,却感到两人的那股神采,实是令人下不了手,因此只是冷冷地说道:“我本来就没有打算伤他们!” 碧鸠神君道:“多谢盛情,玄衣仙姑,我们之间,已然了结了。”回过身去,在两人身上,拍了一下,两人面带微红,一跃而起,退过一旁。 玄衣仙姑凛然道:“你肯和我了结,我还有点不肯哩!” 碧鸠神君竟不理踩,回到椅中坐下。 天南上人站了起来,道:“玄衣仙姑,你也该歇歇了!”一面说,一面向碧鸠神君走了过去,才走出几步,忽听得“咕”、“咕”两声,眼前绿影一晃,两只碧鬼鸠已然拦在自己的面前。 天南上人知道那两只碧鬼鸠生性残暴之极,乃是天地之间戾气所钟而生的怪物,罕见之极,也不知碧鸠神君早年是在什么地方找到那么一对的,而且,传说死了一只,眼前竟又出现了一对!因此连忙稳住身形,冷笑道:“神君,你竟要使畜牲前来应敌了么?” 碧鸠神君应道:“它们护主心切,只怕我也劝它们不听,孔兄少不得要费一番手脚了!” 天南上人哈哈一笑,道:“你说得真不错,我少不得费一番手脚!”双掌猛地一击,倏地向外幵,两股刚猛已极的掌风,巳然直向双鸠袭去。 那碧鬼鸠样子甚是奇特,站在地上,比人还髙,而且身子极直,绝不像普通鸟类,天南上人的掌风尚未击到,左边的那只,已然双翅略展,向外疾逸而出,同时凌空跃起,双爪蜷屈,向天南上人顶门抓下,而右边的那只,却并不飞起,只是在天南上人的身边擦身而过! 天南上人知道自己此时不啻是在应付两个武林高手,心中绝不敢有丝毫怠慢之意,右掌立即反拍,阻住右面擦身而过的那只碧鬼鸠的攻势,左肘一屈,向上一探,径向飞到头顶,凌空抓下,向又粗又短的鸠腿抓去!天南上人同时应付双鸠,虽然处境极险,但他却也可以应付裕如。 可是就在他双掌变招之际,忽然听得耳边响起一个极细极细的声音,问道:“爷爷,你今晚可有空吗?” 天南上人一听,便认出那是自己的孙儿,父母已经双双死去的孔烈的丨声音。 然而,这时候,大厅之上,却绝没有孔烈的踪迹,而且,那声音是就在耳边响起的!以孔烈的功力而论,绝对无法将上乘内功“传音入密”功夫练成,可以运内力将话逼到自己耳中! 所以天南上人孔璞-听到这句问话,心中实是骇异之极,忙问道:“烈儿,你在哪里?” 要知道这时候,右面那只碧鬼鸠虽然已经逸出丈许,但另一只却正以极髙的速度,向天南上人头顶凌空抓下,本来,天南上人也是五指如钩,反抓 而出,可是他一发问,略一疏神,出手也已慢了一慢,问话方毕,已然觉得头顶一阵剧痛! 天南上人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碧鬼鸠”的双爪,裂石成粉,世所驰名,自己一身内功精湛之极,但头顶是人身要害,若被它抓中,一样没有幸理,百忙之中,身形猛地向下一沉,头顶又是一阵剧痛,天南上人虽然未曾看到自己究竟受了什么伤,但是可想而知,一定是一绺头发被碧鬼鸠连皮抓去! 天南上人晚年以来,武功已经登峰造极,俨然一代宗师,几时曾吃过这样的亏来,心中怒极,急忙翻手一掌,只听得“砰”的一声,接着一声怪叫,抬头看时,凌空扑下的那只碧鬼鸠,已然狼狈飞腾而出! 天南上人伸手在头上一摸,摸了一手的血,他心中怒极,“嘿”的一声冷笑,眼中精芒流转,道:“好畜牲!”身子猛地向前滑出,那只碧鬼鸠中了天南上人力可千钧的一掌,虽未受伤,但是也疼痛难忍,那怪物性子之烈,无出其右,不等天南上人滑到,又是“咕”的一声怪叫,腾在半空,双翅横扇,扑了过来。 天南上人刚才已然吃了一次亏,此时早已留了心,一见碧鬼鸠形态狩恶,凌空扑下,手掌扬处,中指一弹,“铮”的一声,一溜银星,已然电射而出! 天南上人所使的暗器,乃是一枚小小的虎爪,五个爪尖,极是尖锐,称着“飞虎爪”,他自从成名以来,已然久久未用,此时因为心中实在恨极,因此才陡地弹了出来,他由下而上,将飞虎爪发出,那碧鬼鸠由上而下扑来,两下里正好相迎,只听得“扑”的一声,那虎爪已然击中了碧鬼鸠的胸际。 但是,碧鬼鸠全身绿翎却又滑又硬,虎爪一击了上去,只将碧鬼鸠冲得向上腾起三尺,却并未能打入它的体内! 天南上人心中也不禁骇然,正欲再出手时,忽见另一只“碧鬼鸠”又向自己冲来,天南上人怪叫一声,足尖一点,人已然凌空拔起,他知道两只碧:鬼鸠本是一样凶恶,但是那另一只却未曾伤了他,所以他一口恶气,只出在;那只腾空而起的碧鬼鸠身上。 ;他一跃在半空,双掌一错,“呼呼”两掌,挟着排山倒海似的劲风,直向;那只碧鬼鸠扫出。 :就在此时,异事又生,天南上人又在耳际听得孔烈惶急巳极的声音,道::“爷爷,今天晚上,我在屋后的花园中等你,有要事相告!” :天南上人立即寻声看去,只见另一只碧鬼鸠腾起几尺,也恶狠狠的向自 己抓来,除此而外,乃是那左氏弟兄、十八罗汉、碧鸠神君、玄衣仙姑、通天神偷等人,绝无孔烈在内! 天南上人这一次虽是回头看了一看,但是他两劈空神掌早已发出,因此身子略偏,避开了那鸠的的一扑,并未吃亏。 而两掌掌力到处,将那只腾在半空的碧鬼鸠疾向外涌出,“轰”的一声,在墙上撞了一个大洞,那鸠“咕”的一声怪叫,看情形将墙撞穿之后,仍然疾跌出了七八丈去! 碧鸠神君高声道:“孔兄功力,确属不凡,大碧回来!” 又听得墙外一声鸠鸣,那只碧鬼鸠,蹒跚走入,看情形已为天南上人掌力所伤!:天南上人“嘿嘿”冷笑,道:“对付两头畜牲,若尚不济,还算人么?” 碧鸠神君忽然叹了一口气,道:“若是小碧尚在一”他才讲到此处,左氏弟兄突然叫道:“义父!” 碧鸠神君也就住口不言。 天南上人心中不由得大为奇怪,暗忖他一对碧鬼鸠分明俱在,何以忽然说起这样的话来?而且,刚才孔烈又是躲在何处发话的? 天南上人在听得玄衣仙姑讲起孔烈惹下了祸事,以致使孔绣之夫妇双双身亡一事的时候,心中便已然大为诧异,因为他深知孔绣之夫妇绝不会教儿子做出这样的事来。 而且,孔烈也不是做这种事的人! 这其中,一定有着什么非常的变故。当然,南胜镖局的人不致于会认错人,事情也可能确是孔烈所为,但一定是孔烈年少无知,受了什么人的指使或是利用,才致于如此! 天南上人本就决定,此处的事情一了,便要踏遍天涯,寻着孔烈,向他问一个明白,可是,孔烈的语音,却又突然那么神秘地在自己耳际响起。 饶是天南上人一生闯荡江湖,经历了不知多少稀奇古怪的事,也是猜不透孔烈躲在何处,当然,更未曾将孔烈的语音和碧鸠神君刚才的话结合起来想一想。可是,他却想到了刚才和玄衣仙姑发生龃龉之际,玄衣仙姑曾向自己“恭喜”,说是孔烈已然拜在碧鸠神君门下,甚至于会使碧鸠神君秘不外传的独门武功“鸠鬼手”!心中又不禁起了疑惑,冷冷地道:“神君,我向你打听一人的下落,不知肯回答否?” 碧鸠神君道:“孔兄但言无妨?” 天南上人道:“我有一个孙儿,姓孔,名烈,不知何往,你可知道?” 碧鸠神君笑道:“旁的人我怕不知道,这孔烈么?已然没有了!” ^ 天南上人一听他答得诡异,不由得怒道:“什么叫没有了?” 碧鸠神君道:“没有了便是世上已然再也没有了这个人,孔兄难道不明?”天南上人的确有点不明白他的意思,厉声道:“可是死了?”问话才出,自己也觉得有点多余,因为刚才还曾经两番听得孔烈的说话,绝不可能是幻觉! 碧鸠神君道:“关于孔烈的下落,小弟已然两番相告,孔兄还何必追问?”天南上人益发觉得那事情诡异绝伦,心想今晚在此宅后花园中,一见孔烈,当可真相大白,眼前何必与他多费唇舌?因此便道:“既是如此,我想领教领教神君的鬼鸠手功夫!”~ 碧鸠神君折扇轻摇,道:“不必了吧,那鬼鸠手功夫,只怕孔兄禁受不住!”天南上人心中暴怒,大喝道:“谁与你油腔潜舌?看招!”身子突然平空跃起三尺,自上而下,向端坐椅子的碧鸠神君,接连两掌,压了下来! 以天南上人的功力而论,掌力凝聚,已然可以格挡实物,那碧鬼鸠天生神物,力大无穷,刚才兀自被他两掌之力推得撞墙而出。 如今,对准了碧鸠神君,双掌击下,碧鸠神君座椅周围,丈许方圆之内,已然全在一种极是强韧的力道笼罩之下! 若是武功稍差的人,此时连举手抬腿都难,更遑论发招迎敌! 但碧鸠神君是何等样人物,开始时仍是端坐不动,直到天南上人掌心离他头顶不过三尺,他才突然站了起来! 这一站起,却是大大出乎天南上人意料之外,天南上人那两掌,本是跃在半空,由上击下,碧鸠神君一站起,又髙了两尺,等于是向他的一掌迎到,天南上人再不犹豫,手掌疾向他头顶压下! 正在此际,猛地听得孟七手叫道:“孔老头小心!” 但是“当”的一声,孔璞一掌,已然击中了碧鸠神君! 天南上人当然知道碧鸠神君的整个头部,除了两只眼睛以外,全都套在那浄狞已极的青铜鸠形面具之内,但是他心想自己掌力何等浑厚,只要二掌击中,就算那面具是青铜所铸,只怕也可以连头颅一起击扁! 因此他仍是毫不犹豫地一掌压下,同时左掌一圈,待击向碧鸠神君的前胸,但就在此际,他突然觉出击中碧鸠神君青铜头盔的右掌掌心,传来了一阵难以忍受的麻痒之感! 刹那之间,天南上人已然知道自己一时不察,已中了碧鸠神君的毒手!因为碧鸠神君号称邪派中第一人物,不但是因为他武功绝顶,而且其人胸罗玄机,无所不学,更善于用毒,不消说,他青铜头盔之外,一定染有剧毒,自己却求胜心切,贸贸然地一掌击了上去!^ 因此他连忙真气一逼,聚于掌心“劳宫穴”,将那股麻痒之感暂时逼住。 同时,他再也顾不得去击碧鸠神君前胸,身子一缩,便平空退了丈许! 碧鸠神君暂时也不追赶,等他站定之后,方道:“孔兄既欲一见小弟的鬼鸠手,小弟就要献丑了!” 天南上人退出之后,虽然连运真气,将那股麻痒之感逼在腕际。但是却像有无数小虫顺着手腕,要向手臂上爬来一样,他那么纯厚的内家真气,竟然逼之不住,但是翻掌一看,却又是毫无异状! 天南上人知道碧鸠神君既然用到了那种毒,那毒也一定是非同小可!而此际自己运全力抵御,毒气尚兀自要上升,若是再和他动手,真气略散,极有可能毒气迸发,立时中毒身亡! 所以天南上人一听得碧鸠神君要使他独门秘传的“鬼鸠手”,不由得出了一身的冷汗!可是,以自己的身份名望而论,又绝无认输求饶之理,正待硬着头皮,拼上一拼,忽然听得孟七手哈哈一笑,道:“老鬼头且慢!” 碧鸠神君笑道:“孟兄有何见教?” 孟七手道:“我新近练了一门武功,称之为‘神吼脚’,想和你的‘鬼鸠手’较量一下,你还是和我打吧!” 天南上人听了,不由得一怔,暗忖哪有什么功夫叫做“神吼脚”的?但继而一想,便已明白,敢情孟七手是在开碧鸠神君的玩笑! 因为碧鸠神君的那“鬼鸠手”,本是从那一对碧鬼鸠的形态中化出来的。 而武林中又传说,他有一只碧鬼鸠,伤在峨嵋神兽金毛神吼的爪下。 然则,“鬼鸠手”、“神吼脚”,刚好相对,实则上哪会真有这样的一门功夫? 天南上人不但明白了孟七手是在开碧鸠神君的玩笑,而且也明白,他已然看出自己吃亏的情形,因此来为自己解围! 只听得碧鸠神君道:“孟兄取笑了!”向后退了一步,孟七手长须垂地,已然来到了他的面前,回头道:“孔老头且慢,看我神吼脚,大战鬼鸠手!” 一言甫毕,果然两脚鸳鸯连环,交替踢出! 那两脚除了力道雄厚之外,实则上毫无出奇之处,碧鸠神君一声长笑,已将折扇插在衣领后面,十指如钩,身子一伛,如同两把钢勾也似,向孟七手踢出的两条腿疾抓而下! 看来,他那两抓,除了快疾以外,也是一点声息都没有,并无出奇之处。孟七手人本生得极矮,双腿交替踢出,身子跟着向后一仰,右手已然撑在地上,一见碧鸠神君两抓抓下,右手内力一发,身子突然凌空打横,似车轮,向外疾转了开去! 而他这里才一退让,碧鸠神君的那两抓,声势也突然大盛! 只听得“嘘嘘”之声,破空而发,爪影乱晃,但是碧鸠神君却也未曾料及孟七手会以那么怪异的身法向外避了开去,那两抓未曾抓中孟七手,却将迤上青砖一口气抓裂了七八块! 孟七手险险避开,大叫道:“老鬼头,你那一双鬼爪,果然厉害之极!”一面说,一面突然,头向后略略一仰,他颔下那蓬长髯,长可四尺,本来就是他的随身兵刃,头向后一仰间,长髯束成一股,已然向碧鸠神君当胸拂出!碧鸠神君“哼”的一声,反手便抓。 但孟七手在自己这蓬髯之上,足足化了二十年的功力,碧鸠神君出手虽快,焉能那么容易被他抓中?宛若灵蛇也似,突然向旁一弯,髯尖已然分成两股,和两柄长剑一样,向碧鸠神君双目疾剌而出! 碧鸠神君“哈哈”一笑,道:“孟兄招式,确是奇绝!”手臂向外一格,待将长髯格开,怎知孟七手也在此际,以绝快的手法,“嗖”的一声,从身际掣出了一柄匕首来,直向自己颔下割去! 一旁的天南上人感激他刚才解围之德,见他忽然以匕首向自己颔下割去,不由得大惊道:“贼矮子你想做甚?” 可是天南上人话未说完,匕首冷光一闪,已然听得碧鸠神君一声怪叫,向后退了开去! 原来孟七手长髯分成两股,向碧鸠神君双目疾刺而出之际,碧鸠神君早已有准备,先自不动,等到长髯堪堪刺到,再思趋避,引孟七手求胜心切,向自己靠得近,再使“鬼鸠手”抓他胸口,将他生生抓死!怎知他这里计谋定得极是歹毒,孟七手却也知道遇到了强敌,竞敢豁出了自己以二十年功夫蓄留起来的那蓬长髯不要,以求胜敌! 他一摸出匕首,便向自己颔下割去,锋刃过处,长髯已然切肤割断! 而那蓬长髯之上,他已然贯以极是浑厚的内家真力,不然也不能以如此凌厉之势,刺向碧鸠神君的双目,一被割断,立时电射而出! 碧鸠神君本来头已向后仰去,可是一蓬数千百根长髯,根根如同极细、四尺来长的长箫,纷纷射到,片刻之间,碧鸠神君也难以预防,左眼已然被四五根长髯射中,身上也中了不少。他武功绝顶,身上所中的,本就不放在心上,但是左目所中的那四根,却令得他痛彻心肺,是以才一声大吼,向后退出! 可是他的后退,只是电光火石般,一眨眼间的事,吼声未毕,重又旋风也似,扑向前来,一退一进之间,孟七手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 孟七手急忙一翻手腕,以手中的匕首,向前迎去! 这时候,孟七手若是以他本身造诣如此深湛的轻功向外逸出的话,或许还不致于吃亏,但是因为碧鸠神君的来势,实在太快,以致孟七手这样的人物,也不免慌乱,一时之间,竟未想及向外退去,反以匕首去迎击,但这一次,碧鸠神君已受重创,那一扑,乃是他毕身功力所聚,盂七手匕首才向前送了尺许,便觉得一股难以形容的大力,凌空压倒,眼前一黑,胸前一阵剧痛,便已昏死过去,“啪”的一声,跌出了老远,又在柱子上撞了一下,才跌到了地上! 通天神偷孟七手向外跌出,和刚才碧鸠神君那一声怒吼,几乎是同时间^发出之时,一旁高手,如天南上人和玄衣仙姑,在急切之间,竟也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直到孟七手跌在地上,天南上人连忙赶了过去时,只见孟七手胁下,现出了老大的一个伤口,鲜血汩汩而流,面如纸金,伤势重到了极点。 天南上人知道孟七手是为碧鸠神君的“鬼鸠手”所伤,而他的受伤,却是为了自己,因此毫不犹豫,自怀中取出了一只青玉瓶,倾出两颗药丸,一颗塞向孟七手的口中,正待将另一颗捏碎,置于他的伤口上时,忽然听得碧鸠神君道:“孔兄,他伤势已重,你不必白费心机,糟蹋那两颗仙芝丸了!” 天南上人抬头一看,只见碧鸠神君左眼隐隐流下几丝血丝,凶光已敛,但是右眼却仍然绿光闪闪,望定了自己,一眨都不眨。 天南上人冷笑道:“是否糟蹋,不劳费心!” 碧鸠神君哈哈大笑,突然一扬手,左文文和左生生两人又吹起了斑竹箫,那十八罗汉也各自奏起乐器,仍按来时次序,向外走去。 碧鸠神君走在最后,来到门口,道:“孟兄,孔兄,明年此时,我定在滇南髙黎贡山,为你们两人设祭,你们千万要前来享用!” 他下手如此之狠毒,但是临走之际,虽然损了一只左目,可是言语之间,仍然是一点火气也没有,其为人之阴鸷,亦于此可见一斑! 天南上人听他将自己也说在内,心中不禁一怔,同时,立即觉出那股麻痒之感,刚才因为自己只顾来看视孟七手的伤势,一时心散,竟已来到了小臂弯上! 就在此际,孟七手睁开眼来,见孔璞手捏仙芝丹,苦笑一下,道:"孔老^ 头,你不必白费心了,我伤势眼看难愈,你已然身中奇毒,那仙芝丹你留了自己用吧!唉!我……死不足惜,只是……有……一事遗憾!" 天南上人知道他是指巳然将碧鸠神君的那柄太白金戈偸到,但是却又失去而言,便道:“贼矮子不必伤心,阎王老子,未必看得中我们!”一面说,一面将那粒“仙芝丹”,用力一捏,只听得“噗”的一声,已然将丹捏碎, 成为无数粉末,纷纷落在伤口之上。 ,同时,天南上人又点了戒胁下几个要穴,脱下衣衫,撕成幅幅,将盂七手抬起来,紧紧裹住了伤口。 ;等他做完了这些,那麻痒之感已然将到肩头! 天南上人一探手,从孟七手手中,接过那柄锋利已极的匕首来,大笑一声,手起处,“啪”的一声,竟然将他自己一条右臂齐肩削落! 碧鸠神君在这大厅中出现,总共才不过一个来时辰,可是武林之中,两大异人却已然各自受了重伤。虽然他自己也不免赔上一只左目,但总是他占尽了上风,此人功力之髙,由此可见! 天南上人将自己右臂断落,也连忙匆匆扎好,坐倒在椅上。 却听得玄衣仙姑冷冷地道:“孔老头,碧鸠神君既说明年此日,便为你们设祭,只怕你们绝不能活过今晚子时,有什么话,趁早吩咐!” ^天南上人冷笑一声,道:“不劳费心,我们两人绝死不了!” 玄衣仙姑走了过去,将康结铭、康连铭两人的穴道解开,两人满面羞惭,玄衣仙姑向他们问了几句话,挥手令他们进屋内去,才转过身来,道:“你看看,通天神偷可还在人间?” 天南上人回头一看,心中一惊,原来孟七手虽然服了两颗“仙芝丹”,但此际却已然死去! 天南上人这一惊,着实是非同小可,因为他那仙芝丹炼成之际,只不过五颗,乃是以一本风芝,杂合了各种灵药炼成。 虽然不能够起死回生,但无论多么重的伤势,连服两颗,断无仍然不能挽回性命之理! 天南上人刚才那么自信,便也是因此之故,但是此时,孟七手却的确已经死去,而且面泛深碧,可知他不但是受了外伤,而且还中了奇毒! 显而易见,他所中的奇毒,是碧鸠神君夹在碧鸠手内所发出的,是以才来得如此快疾! 天南上人一怔之余,几乎讲不出话来,又听得玄衣仙姑道:“你看看自己的脸色,巳然隐现漆色,虽然忍痛断去了一臂,但毒气依然未去!” ;’大厅之中,虽然没有镜子,但是天南上人对于玄衣仙姑的话,却是毫不;怀疑。 ;因为,他自己也已然觉出了情形不对。他自知以自己的功力修为而论,^断了一臂,固然受创极重,但是却也不至于坐倒在椅子上,不能动弹! 丨可知自己一掌击在碧鸠神君的青铜头盔之上,毒气便立即深入,虽然运:气相逼,甚至于自断一臂,但仍然于事无补! 天南上人心中长叹一声,苦笑一下,突然抬起头来,道:“烈儿!烈儿!敌人已走,你可以现身了!”连叫了两遍,却并没有人回答。 玄衣仙姑眉头一皱,道:“孔老头,你莫非是昏了?那小子怎能在此间?”天南上人长叹一声,道:“玄衣仙姑,我若是活不到今晚,便有一事相托。”玄衣仙姑道:“你我之间,虽然有结未解,但你已不久人世,有什么话,只管说吧!” 天南上人道:“刚才,我与那两只畜牲动手之际,听得烈儿的声音,约我与他今天晚上在此宅后园相见,我如果活不到今晚,你便到后花园见他一见,就算你非毙他于杖下不可,也不要在今天晚上!” 玄衣仙姑一听,面上现出了极是讶异的神色,但随即恢复平静,冷冷地道:“孔老头,你念孙之情,我也知道,但你死前胡言,我却不能听从!” 天南上人用力一挣,在椅中坐直了身子,大声道:“玄衣仙姑,此乃实情!” 玄衣仙姑自己刚才也在那大厅之中,当然更不肯相信天南上人的话,道:“那小子莫非成了仙,会隐身法不成?如果他能对你讲话,却能不在大厅之上现身?” 天南上人叹道:“我也不明白其中缘由,但是我却绝未听错,如果不是烈儿的话突然传入我的耳中,我如何会被那畜牲连皮扯了一绺头发去?”卜刚才,天南上人、孟七手,和碧鸠神君相斗之际,一招一式,玄衣仙姑在一旁,原也看得十分清楚,想起天南上人和碧鬼鸠动手时的情形,当时天南上人确是像被什么事情震动了一下,所以才被碧鬼鸠扯去了一片头发的。 因此她心中将信将疑,道:“只盼你能活到晚上,也可以和这小子相见!” 天南上人苦笑道:“我当然希望自己与他相见,可以问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事来,又可以明白何以碧鸠神君说世上已没有了孔烈这个人,只怕你虽然可以等到他,他也不见得会对你说,这一件事,便要永久成谜,再也无人知晓了!” 玄衣仙姑默然木语,自去料理事务,天南上人一直坐在椅子上,天色将近黄昏时分,他只觉得身子越来越软,竟然昏昏思睡起来。 那种昏昏欲睡之感,在普通人而言,是毫不出奇之事,但是对于练功之人,却是极奇特的现象,因为功力深湛如同天南上人,数日夜不睡,也不会有这样疲倦的感觉的!丨~天南上人一感到了这种感觉,便渐渐地向下垂去,可是心中却还十分明白,知道自己的命已然不长了,数十年苦练,一生纵横武林,结果却不明不白,就这样死在这张椅上,甚至连挨到晚上,一见孙儿的面,都在所不能! 天南上人心中沉思,始终不明白何以自己一趁麻痒之感将至肩头之际,便将右臂断去,还兀自不能挽救自己的性命。 但是天南上人却不知道他一掌击在碧鸠神君的青铜盔上,固然立即染上了奇毒,可是世上却没有任何毒药,能够在中毒人将肢体切断之后,仍然继续其毒性的,天南上人固然体内仍中奇毒,但是所中的毒,并非来自掌心上! 而是他在一听到孔烈的语声,心中一怔,一不小心,被碧鸠神君抓去一绺头之际! 那碧鸠鬼的双爪,本是具有奇毒,天南上人也早已知道这一事实。 可是天南上人却不知道碧鸠神君另熬了一罐毒液,将碧鬼鸠的双爪,日曰浸在毒液之中,浸了百余日,毒药凝而成粉,附在碧鬼鸠的爪上。 当时那一抓,碧鬼鸠的锐爪,虽然未曾直接触及天南上人的头皮,但是爪上的毒药却已然跌了一点在头顶的伤口上。天南上人所以中毒,完全是在那时候中的,但是他却料想不到! 当下他自知命已不长,心中别无奢望,只盼能够挨过今晚,到明天再死。 这样,他便能再见孔烈一面,因为,他知道孔烈的奇怪的行动,里面一定包含着一个谜,而这个谜,可能随着自己的死亡,而永不为人知晓! 这时,大厅之中,只有他一个人冷清清地坐着,西斜的日光,从窗中透了进来,非但没有给这大厅增加一些光明,反倒显得那样凄凉。 天南上人慢慢地合上了双眼,已然将要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他心中明明知道自己这一睡,可能从此不醒,但是他却无法克服那种致命的疲倦。其实,这时候,毒性早已深入他奇经八脉,若不是天南上人功力深湛,只怕早已死在孟七手的前面,可是这时候,他也究竟支持不住了!身子向旁--侧,眼看要从椅子上跌倒地上,忽然觉出有人将自己的身子扶住。 天南上人还只当是玄衣仙姑恰好走了出来,将自己扶起,因此连眼也懒得睁开来。可是过了一会儿,忽然听得身边响起了一个极晕娇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低声道:“都是你不好,如果不偷人家的那柄太白金戈,说不定他们两人还不会死哩!” 那女子才讲完,另外又是一个女子,语音稍老,道:“还说哩,如果不是你硬要戏弄那十八蠢汉,只怕我们干了正经事来,还可以及时赶到,不但他们两人不致丧生,我们或许还可以会一会那碧鸠神君!” 首先讲话的那女子,像是被她一番话驳倒,停了一停,道:“别说了,大家都有不是,这人尚未死去,可有法子将他救活?” 天南上人听到此处,心中奇怪已极,暗忖这两个女子究竟是什么人?用力睁开眼来,想看个究竟,可是眼晴虽睁开,眼前却是一片漆黑! 天南上人一觉出眼前漆黑,什么东西也看不到,心中不禁一奇,暗忖怎么那么快,天便黑了?敢情自己居然挨到了晚上尚未死去,尚有希望见孔烈一面!可是片刻之间,他已然知道自己眼前之一片漆黑,乃是因为毒性发作,双眼已盲之故! 天南上人暗自长叹一声,勉力道:“两位……何人?” 那年轻声嫩的一个“啊”的一声,说道:“你居然还会开口?我问你,你的孙子孔烈,如今在什么地方?我们很想见他一见!” 天南上人一怔,暗忖原来她们不但知道自己的身份,还知道自己的孙子是孔烈,心想可能扎烈也和她们相识,便道:“他约了我今晚在一”才讲到此处,只觉嘴唇掀动,已然出不了声音。 毒性一步一步发作,先是眼盲,继而口哑! 天南上人一觉出自己已然出不了声音,连忙用力身子向前一挣,扑到在地,想以手指在砖上划出孔烈和自己相约的地点。 但是他一跌倒,便再也爬不起来,全身痉挛了一下,面现深碧,已然死去。 玄衣仙姑在内堂,向两个儿子交代了几句话,尚幸康连铭和康结铭两人并未曾遇到碧鸠神君本人,只是遇到了左氏弟兄,所以才只被点了穴道,他们的妻子儿女也未曾受伤。 康氏双鹰的妻子,也全是武林中人,康连铭生有一子,取名“青”。康结铭的一个女儿,则取名“小萍”。两个孩子,竟是同年,已有十四岁,家中经此巨变,他们全都缩在母亲身边,不敢言语。 玄衣仙姑知道碧鸠神君既感自己饶了左氏兄弟,免受第三杖之德,一定也不会再来寻自己的麻烦,是以安排了几句,又到处看了一下,在自己房中,休息了一会儿,才走了出来。 她一到大厅,便看到天南上人倒在地上,已然死去,大厅中冷清清的,只有天南上人和孟七手的尸体,别无他人。 玄衣仙姑呆了一会儿,想起天南上人和孟七手两人和自己同时成名,但此际却已然死在碧鸠神君的手下,心中也不禁恻然,命人收拾过了两人的尸体,一个人呆坐在大厅上,直到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才一个人独自拄杖,来到了后花园中。 康家的大宅,是在踏倒乾坤康大明在世之际建造的。康大明一生好客,他在世之日,每日来往的武林豪客,总有四五十人,直到他死后,因为玄衣 仙姑脾气古怪,所以来的人才渐渐地少了。 因此,那大宅房间极多,规模也极是宏大,那后花园更是广达数亩。 在花园中,有一个大水池,水池中心,却是一只亭子。 那亭子起在池心一枚髙出水面丈许的石笋之上,是以身在亭中,便可以看到全园的景色,不过从池边到亭子,却并无桥梁可通。 玄衣仙姑来到了池边,钢杖一点,人便如怪鸟也似,向上掠起,在水面上掠出两丈来远,钢杖一横,“当”的一声,击在石笋之上,就势子向上升起丈许,已然来到了亭子之中。 暮色越浓,玄衣仙姑在亭子中拄杖而立,一动也不动,从老远看去,像是亭子中,铸着一个铁人一样。玄衣仙姑等天色全黑了下来,更是全神贯注。 那一晚,虽非雨天,但天色却极是阴暗,星月无光,玄衣仙姑一直等到了半夜,才听得东面草丛中“窸窣”一声,立即转过头去看时,只见假山石旁,黑影一闪。 第三回 南海双丑 玄衣仙姑祁霞霞的耳目何等灵敏,立即应声问道:“谁?” 可是那“窸窣”一声,随即静了下去,祁霞霞又再喝道:“是谁?我代你祖师天南上人,在此等你,你何不现身相见?” 当玄衣仙姑才受天南上人孔璞之托,夜来后园与孔烈相见之际,她心中本就有点不甚情愿,因为康凤和孔绣之两人之死,可以说全是由孔烈而起,而玄衣仙姑又刚愎之极,虽然孔烈是她的外孙,可是她心中也将他当做了敌人。 只不过她因为听了天南上人的嘱咐,而天南上人也已死去,所以才不能不来。 她一听得园中“窸窣”有声,便料定除了孔烈以外,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所以才立即出言发问,怎知问了两声,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玄衣仙姑刚才亲见草丛之中,黑影一闪,立即转过头去,并未曾再见到有人走出,可知那人尚自隐身在黑暗之中,只是不出声答应而巳。 玄衣仙姑一声冷笑,道:“你若是不愿见我,快快出声!” 玄衣仙姑这句话讲完,过了一会儿,才听从那面草丛中,像是传来了啜泣之声,接着,果然传来了孔烈的声音,道:“我……爷……爷呢?” 玄衣仙姑听到了孔烈的啜泣声,想起当孔烈幼时,自己抱他在膝,逗他笑乐的情形,心中好一阵难过,任何人到了这时候,只怕心肠都会软了下来,玄衣仙姑继而又想起女儿、女婿,同时惨死,僵立在黑暗之中,也不禁老泪纵横!好一会儿,才道:“你爷爷已然死了,你……如果有什么话,尽管对我说了!” 她一面说,一面便想向孔烈藏身之处走去,但尚未及等她行动,只听得孔烈厉声道:“我爷爷是怎么死的,可也是死在你的手下?” 玄衣仙姑道:“不是。” 孔烈突然迸出了一阵笑声,道:“我是有话要对我爷爷说,但是你,你是我杀父杀母的仇人,我不对你说!” 玄衣仙姑心中猛地一阵剧痛,康凤和孔绣之两人确是死在自己的手下,也难怪孔烈如此说法!她不禁浩叹一声,道:“孩子^” 但是她只讲出了两个字,孔烈的身形一闪,快疾无伦,便巳然向围墙之外逸出! 玄衣仙姑忙道:“且住!”声随人到,钢杖在石上“铮”的一点,整个人巳如同怪鸟也似,飞了起来,向前直扑出了丈许。 才一落地,足尖又是一点,一个起伏,人已然闪出了围墙,但是黑暗之中,静悄悄地,哪里还有孔烈的身形,玄衣仙姑呆了一呆,老泪更是如泉而下,对着旷野,叫道:“孩子!孩子!烈儿!” ’她的声音,悲怆而又空洞,在黑夜之中,来回飘荡,可是却得不到丝毫回答。 玄衣仙姑一个人僵在黑暗中,伫立不动。如果她在日间康凤和孔绣之尚未死去的时候,便这样充满祖孙之情地叫唤孔烈,则孔烈虽然脾气如此之倔,也还有可能将他自己所遭遇到的怪异而又痛苦的事全盘讲给她听,而康凤和孔绣之也不必赔上性命,但是那时候,她却是一味威逼,和孔烈各走极端,以致酿成了这幕人间惨事,再也无法挽回! 她在围墙之外站立了好久,也不知道她心中是否后悔,才慢慢地回到宅中。 当玄衣仙姑点着钢杖,一步一步地回到宅中时,她当真像是一个衰老已极的老妇人。谁能想到一个睥睨武林,身领十派掌门的女英雄,一天工夫,便会衰老到那样的程度? 可是,在通向后花园的月洞门中,却又突然有两个矮小的人影一闪。刚一出月洞门,其中一个,便迟疑不前,低声道:“小萍姐姐,我害怕!”讲这话的,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正是康连铭的儿子康青。 康青话才讲完,他身旁便响起了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叱道:“没出息的东西,亏你还是男子汉大丈夫哩,我都不怕,你怕什么?”康青红了脸,迟疑道:“小萍姐姐,你比我大啊!” 那小女孩,看起来要比康青高上半个头,脑后扎着两条小辫,圆脸大眼,稚意仍浓,可是看起来竟比康青老成许多,正是康结铭的女儿,康小萍。 只见她笑了一下,伸手在脸上刮了刮,道:“青弟,你好不识羞,我虽然比你大,可是才大了两个来月,怎么你的胆子就那么小?烈表哥又不是不对你好,去看看他,你也不愿意?” 康青的脸上,仍然充满了恐怖之色,道:“小萍姐姐,爹对我说,烈表哥做错了事情,婆婆见到他,就要将他打死,叫我千万不能去见他的!” 康小萍侧头想了一会儿,道:“伯伯对你这样说么?爹也和我说,以后绝不能再见烈表哥,可是,我却不听他的话!” 康青问道:“你不怕叔叔责骂?” 康小萍忽然叹了一口气,气韵之间,俨然大人,道:“烈表哥虽然不常来,可是他对我们可是不错,上次他来的时候,还教我们几招剑法,你记不记得?”^ 康青忸伲道:“我……我忘了!” 康小萍“呸”的一声,道:“饭桶!” 康青道:“小萍姐姐,你怎么知道烈表哥今天晚上会到这里来,他还敢来么?” 康小萍的脸上,现出了一种极是向往的神色,道:“他会来的。我知道,天下根本没有什么人可以吓得退他,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吓得倒他。我听得婆婆和爹说,孔家爷爷托她夜来,在后花园见一见烈表哥。刚才我见婆婆垂头丧气地回来,不知她有没有见着,我想烈表哥可能不愿意再见婆婆,但是一定愿意见我们的。” 康青道:“小萍姐姐,烈表哥见了我们,是要想杀我们呢?” 康小萍一顿足,“唉”的一声,道:“你这人,怎么有那么多事情想,一会儿如果这,一会儿又如果那,你敢不敢去?要是不敢,趁早回去睡觉!”康青向后退了一步,道:“我……我还是回去睡觉的好!” 康小萍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好!可是你却不准吵醒人!” 康青答应了一声,畏畏缩缩地退了回去。 其实,康小萍的心中,也不是不怕。要不然,她也不用拉上康青做伴了,康青一走,她一个人对着那么大的一个后花园,夜风吹来,也不禁令她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花园中的假山石,在黑暗中看来,奇形怪状,像是要向人扑来的妖魔鬼怪一样,她挺了挺胸,向前走了几丈,又给一个枯树吓了一跳,靠着树根站定,才低声叫道:“烈表哥!烈表哥!”^ 叫了几声,康小萍的胆子,像是又壮了些,一探手,将悬在腰际的一柄短剑掣在手中,一直来到后花园的中心,才又道:“烈表哥,我知道你恐怕不愿见婆婆,所以我才偷偷地来了。烈表哥,我是小萍!” 康小萍心中认定了孔烈一定在后花园中,所以才不断地低声说话。 可是说了几遍,却并没有人回答。 康小萍叹了一口气,想起从此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孔烈了,她的心中,也不禁感到了一阵怅然,又道:“烈表哥,你连我也不愿见吗?” 讲完了这句话,她又等了一会儿,仍然没有得到丝毫回音。 她已经绝望了,回过身子去,走了几步。可是才走出没有多远,忽然听得黑暗之中,不远处,像是有人在饮泣。 那饮泣之声,一听便可以知道,哭的人想竭力忍着,但是却终于忍不住,哭声还是传了出来。 康小萍心中猛地一怔,因为听那哭声,像正是孔烈所发出的。 可是,在康小萍的心目之中,孔烈已经是一个了不得的男子汉大丈夫。孔烈和哭,在她的心中,从来也不可能联系在一起的。 因此她大着胆子,伫足静听了一会儿,饮泣声时髙时低,她已然听清,确确实实是孔烈的哭声。 康小萍究竟是女孩子,想起凤姑姑和凤姑丈,还有那个又令人可畏,又令人可亲的孔家爷爷,全都死了,也不禁心酸流泪起来。 她呆了一会儿,才寻着饮泣声,找了过去,才走出两丈来远,便见到一块假山石下,伏着一团黑影。 康小萍来到那团黑影面前,天色虽然黑暗,可是她借着星星的微光,也已然看清了,将身子缩成一团的,正是孔烈。 康小萍心中大喜,叫道:“烈表哥,我知道你仍然在这里的!” 她这里话才讲完,只见孔烈猛地抬起头来。 康小萍吓了一跳,连忙后退,道:“你……你怎么啦?烈表哥,是我啊!”原来孔烈英俊的脸面,此时歪曲得不成人形,而最可怕的,却还是他那一对眼睛!‘ 那一对眼睛,在黑暗之中,碧光闪闪,看来无论如何,不像是人的眼睛!康小萍以手掩口,讲了那句话之后,便再也不讲不出话来,只见孔烈的身子仍然紧紧地缩成一团,哑着声音,喝道:“快离开!离得我远些!” 康小萍见他已经开口讲话,才放下了心,柔声道:“烈表哥,我是小萍,烈表哥,你不再对我讲武林中的故事了?” 康小萍虽然只有十@岁,丨旦是却聪明伶俐,极是懂事,她知道孔烈突然遭此巨变,已然成了无义无母的孤儿,一定极需要他人的安慰,所以才大着胆子,到花园中来见他的。 但孔烈却并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叫道:“你快离开我,快离开我!” 康小萍对于孔烈近日来的遭遇,根本是一无所知,还只当他心中恨婆婆,所以将自己也连带恨上了,非但不退开,反倒走前一步。 她刚走前了一步,孔烈突然“霍”的站了起来,站立的样子,奇怪到了极点,双足直挺,双臂下垂,康小萍又是一惊,突然见孔烈咧嘴一笑,双臂一缩,紧接着,右手出招如风,五指如钩,突然向康小萍的胸口“刷”的一抓,疾抓而出! 康小萍大吃一惊,连忙闪身避了开去,但是孔烈那一招,出手异常怪异,而且快疾非常,康小萍虽然见机,避得也快,但是“嗤”的一声,胸前的衣服,已然被孔烈五指过处,扯去了一幅! 康小萍出了一身冷汗,忙道:“烈表哥,是我,我是小萍!” 只见孔烈全身颤抖,月色下看来,面色难看到了极点,绿气隐现,像是他忍受着一种极大的痛苦,口中发出“咕咕”的声音,好一会儿,才猛地后退了一步,双手乱抓乱舞,竹子林木,纷纷被他摧折,简直像是疯了一样! 康小萍急得手足无措,连声呼唤,但孔烈仍然不听不闻,突然之际,身形拔起,向外跃去! 康小萍呆了一呆,她虽然对孔烈的遭遇感到莫名其妙。 而且,孔烈为什么刚才会突然对自己出手,她也是一样不知道。但是她却可以知道一点,那便是孔烈一定有着什么极苦痛的事! 孔烈一定极需要别人的帮助! 康小萍只是略微想了一想,便已然决定,她要不怕一切困难地去帮助孔烈! 因此康小萍连忙足尖一点,向外追了出去。当她才起步追赶时,还可以见孔烈的影子在前面飞快地蹦跃,因为孔烈的身法是如此之怪,所以看起来,他像是在一跳一跳一样。 但是等她追出了十余里,非但未能将孔烈追上,而且越离越远,终于,孔烈的身影,在黑暗之中一闪,便看不见了。 康小萍心中呆了一呆,但是她的脚步,却并未停止,仍然一直向前追去。 算算路程,已然追出了二三十里,康小萍的武功,本不怎么好,一口气毫不停息地奔驰了二三十里,早已疲倦之极,气喘不已。 但是她却还是拼命地向前奔去,一面奔,一面叫道:“烈表哥!等我一等!烈表哥等我一等!”她还带着童音的语声,在黑暗中冋荡,显得那样的真切动人,那样的扣人心弦! 但是,黑暗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叫唤,康小萍又一直向前奔出了十余里,正在气力不继之际,脚下又被一块石子绊了一绊,“啪”的一声,^跌倒在地。 她本来已然是竭力地在支持着自己,不使自己跌倒,一口气撑着,所以才能继续奔驰,这时候一跤跌倒,却是再也爬不起来了! 康小萍年纪究竟还小,心中一急,不由得哭了起来,正在无法可施之际,忽然看见一髙一矮两个人,正向自己走来。 那两个人背插长剑,高髻云须,衣带飘飘,分明是两个女子。 康小萍只是一个错愕间,那两个人已然来到了近前,身法快绝。 康小萍正想问她们是什么人时,只听得那身形较矮的一个,“哼”的一声,道:“没出息的东西,跌倒了就爬起来,哭什么?”康小萍本来也不是随便什么事便会哭泣的女孩子,一听得那女子如此斥责自己,立即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向两人望去。 只见那两个女子,一个约莫二十左右,另一个,却是不过十五六岁,两人的衣饰,俱都华丽之极,容颜之美,也使人疑是天上的仙女!‘ 康小萍虽然自己从来也未曾在武林中行走过,但是她生在武林世家,对于江湖上的种种故事,却是知道得极多。 她见那两个女子装束打扮、谈吐神情,便知道她们一定是大有来历的人物,因此挣扎着站了起来,道:“我也不是想哭,只是追烈表哥没有追到,所以才心中难过罢了!” 那两个女子对望一眼,那年轻的一个突然道:“烈表哥?你的表哥,可就是孔烈?孔绣之的儿子?” 康小萍奇道:“咦,你们怎么知道的?” 那女子忙道:“你刚才还在追他来着?他现在到什么地方去了?不知可能见告?” 康小萍的手已然抬了起来,刚待向孔烈逸出的方向指去,心中便突然一动,暗忖这两个女子,看情形虽然不是坏人,但是坏人也不一定脸上写着字,如果她们要加害烈表哥,自己怎可为她们指路? 因此犹豫道:“不知你们……是什么人?” 那年轻的一个顿足道:“小丫头,你说便是了,偏有那么多的盘问做甚?” 康小萍心中不由得生气,刚想反嘴说回她几句,那年长的一个已然谆:“妹妹,你怎么老是那样,一句话不说,就发脾气?” 那年轻的一个,呶起了嘴,不再出声。 年长的一个笑吟吟地道:“小妹妹,你放心,我们不是坏人,你快将孔烈的下落讲给我们听吧!” 如果刚才那年轻的一个女子不是如此声势汹汹地来逼问康小萍,这时候,康小萍一定会将孔烈的下落讲给她们听的。 可是如今康小萍因为被那少女一喝,心中对她们已然有了成见,因此“哼”的一声,道:"你们不肯将姓名来历道出,我怎么知道你们是好人是 坏人?" 那少女柳眉倒竖,似又要发怒,但是却被她的姐姐使了一个眼色止住,道:“小妹妹,我们的姓名来历,讲了出来,你也未必知道,何况我们还不能轻易对人说知,你只将孔烈的去处说与我们听便了。” 康小萍摇头道:“我不说!” 那少女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一声娇叱,手掌一翻,“呼”的一掌,便向康小萍肩头击到! 那年长的一个,急忙喝止时,少女一掌已然击出,康小萍连忙翻掌以迎,但是那少女的掌势飘忽已极,一迎未曾迎中,“砰”的一声,已然被击中了肩头,向外直跌翻了出去! 康小萍一跌出,连忙一个翻身,站了起来,小脸涨得通红,叫道:“不说!不说!我就是不说!” 那年长的一个,叹了一口气,道:“你不说也罢,但是我们却知道孔烈如今正遭受着极大的苦痛,你要是不说,只怕他以自己之力,万难逃脱这种,-苦痛!” 康小萍心中一动,道:“你们是什么时候和烈表哥相识的,又怎么知道他目前的情形?” 那年长的一个道:“我们原不认识他,也没有和他见过面。” 康小萍心中越来越感到奇怪,道:“那你怎么知道他现在的不幸?” 那少女笑道:“小妹妹,你年纪还小,不能明白那么多的事情,何必多问?” 康小萍道:“不行,事情既然和烈表哥有关,我一定要问!刚才,我看到他的时候^” 康小萍才讲到此处,那两个姊妹便一齐惊道:“你刚才还看见孔烈来着?”康小萍愕然,不明白为什么她们两人的口气显得如此大惊小怪,道:“是啊!” 那少女面带怒容,道:“姐姐,这小丫头一直在撒谎,我们上她的当了!”康小萍怒道:“胡说,我凭什么要骗你们?难道我怕你们不成?” 那少女一笑,道:“你说刚才还见到孔烈,这不是骗人是什么?”^康小萍急道:“我如果骗你,不得好死!” 那两个女子对望一眼,面上现出无限狐疑之色,道:“奇怪,你怎么还可能见到他?” 康小萍听出两人话中有因,忙道:“为什么我不能见到烈表哥了?烈表哥又没有死,我为什么会见不到他?他如果死了,你们为什么还要追问他的下落?” 那年长的一个笑道:“小妹妹,你一张嘴,倒伶俐得紧哪,好,你在哪里见到他的,倒说出来,让我们听听看!” 康小萍道:“我听得婆婆说,孔家爷爷临死之际,曾托她在晚上,和烈表哥相见!”^- 康小萍才讲了两句,那少女便道:“姐姐,看来是不错,,天南上人临死之际,不是曾说孔烈与他有约么?但是话未说完,便已倒地死去!” 那年长的一个点了点头,分明是同意那少女的话。 康小萍心中甚是奇怪,道:“咦!孔家爷爷死前,怎么会对你们说话的?”那少女叱道:“你别管闲事,只管说下去!” 康小萍心中,对这个少女一点好感也没有,向她伸了伸舌头,扮了个大鬼脸,又转过头去,道:“我知道烈表哥的脾气,因为凤姑姑和凤姑丈死了,他一定恨上了婆婆,不肯见婆婆的,所以才等婆婆回去之后,到花园里来,想见一见烈表哥。” 那少女忙道:“你见到他了?见到他的时候,他是什么样的?” 康小萍却扬了扬头,并不理她,那年长的一个向少女瞪了一眼,照样地问了一遍,康小萍才道:“我见到他了,他……他……” 康小萍一面说,一面想起孔烈刚才的情形,心中也不住奇怪,道:“他缩成一团,见到了我,好像不认得我一样,又出手抓住我一下,若不是我避得快,只怕真给他抓伤了!” 那年长的一个问道:“以后呢?” 康小萍道:“以后,他就跑开了,我一直追他,来到这里。” 年长的一个,柳眉紧锁一锁,道:“妹妹,这事情倒奇了,我看,我们是去回复他老人家,叫他老人家自己出来管一管吧!” 那少女道:“我就不信,一个人有名有姓的,怎么会找不到?” 康小萍听她们两人交谈,像是她们受了一个人的托付,一定要找到孔烈^一样。但是她却没有发问,因为她明知即使问了,她们也是不肯说的。 !那年长的一个走前一步,又问道:“小妹妹,你说,孔烈是向?一个方向;去了,我们再去追他!”# ;康小萍心忖:她们的来历又不肯和我说,我怎么能告诉她烈表哥的去处:主意打定,顺手向西一指,道:"他是向那里去了! ^两人立即身形晃动,已然在三丈开外,又只见她们两个起伏,便已然随: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康小萍见两人的轻功如此之髙,不由得吐了吐舌头,深自庆幸,未曾将孔烈的去处讲给她们听。康小萍却不知道,如今轻轻易易的这一指,不知令得以后生出了多少事来! 却说康小萍休息了一会儿,精神已然好了许多,天色虽然黑得可以,但是康小萍却仍然想追到孔烈,她快步地跑着,向着孔烈逸出的方向,追了过去。 算计路程,又已然走出了十余里,附近的小庄之中,传来了更点声,正交了三更,康小萍四面望了一望,包围着她的,尽是黑暗。 她竭力地壮了胆子,休息了一会儿,又向前走去,走了约有半个更次,忽然看见前面点着六盏灯,那六盏灯的灯光照耀之下,乃是一块白色的平地,康小萍在黑暗中走了半夜,一见有灯光,便自然而然地出了亲切之感,因此便立即加快脚步,向那灯光走去,来到了近前,她心中不禁一怔。 原来那一块平地,有两个长方形的洞穴,而洞穴之中,正放着两口黑漆棺材! 康小萍虽然未曾成年,但是也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那是已然下葬,但是尚未及做坟的墓地! 而且,康小萍在一怔之下,四面望去,只见周围荒凉已极,已然到了什么地方,竟然无法得知! 康小萍一个人在黑暗中行走,本就有点提心吊胆,如今又来到了两具棺木面前,益发感到了一阵寒意,只觉得一阵风过,灯火摇曳,像是阴风惨惨一样,康小萍心中打了一个突,连忙后退了几步,刚想转身,跑了幵去,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道:“娘子,有人来了!”另一个声音道:“是啊,有八来了。”康小萍一听身后有人讲话之声,胆子顿时便大了许多,回过身来一看,却又不禁全身如同浸在雪水之中一样,感到了一阵凉意! 原来她身后,一个人也没有,只不过是六尽灯火,照着一冢新坟! 康小萍一呆之下,又猛地忆起刚才所听到的语声,极是沉实,像是隔着什么厚厚的东西,所透出来的一样!一想及此,康小萍不由得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因为她心中闪过了一个念头:那声音莫非是从棺材中传来的吗?康小萍这时候心中当真是害怕到了极点,想要挪动脚步,但是却力不从心,正在无可奈何的,忽然又听得那声音道:“娘子,那人并不离去,莫非正是我们所等的人到了?” 康小萍这一次面对着两具棺木,已然听得清淸楚楚,那“人”的讲的话声,乃是由左首那具棺材里传出来的! 康小萍一惊之下,知道如果再不走,一定是凶多吉少!她虽然心中害怕已极,但是她究竟是武学名家之后,大惊之余,反倒有了主意,连忙向后一退,可是尚未待她一个转身,跑了开去时,左首那具棺材突然“嚓”的一声响。 接着,又是“砰”的一声,棺盖跌落,一个人已然一跃而起! 康小萍一见棺材之中,竟会跃出人来,大叫一声:“鬼啊!”转过身去,拔步便逃,只不过她才逃出丈许,肩头上一紧,便已然被抓住! 康小萍不顾一切,反手一掌,向那抓住自己肩头的手臂上拍了下去,但只拍到一半,便觉得右腕又已然被人抓住! 康小萍又惊又急,几乎昏了过去,忽然听得耳际响起了一下笑声,道:“小女娃别急,我们只不过赶路急了,错过了宿头,便借那两具棺木,暂时睡上一晚而已,并不是鬼!” 康小萍听得那人语音柔和,而且又将事情讲得明明白白,心中才松了一口气,仰起头来,向那人看去,一看之下,只听得她大叫一声,便自昏了过去! 原来康小萍满心以为自己所遇到的,是人而不是鬼,是以心中早已松懈,可是回头一看,她却看到了一张恐怖已极的脸面,就在她鼻尖上面,三尺远近处,向她狞笑!康小萍若是一直心中紧张之极,或许此时,还不致于吓晕过去。 但是她心中刚以为只是虚惊,却又碰到了那么恐怖的一张脸,怎不令她昏了过去? 她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昏迷了多久,才悠悠地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便听得身边不远处,有一个女子的声音,极是娇脆悦耳,道:“你这人也是,难道真不知道自己生得怪样吗?半夜三更,又是从棺材里跳了出来,怎不能将人吓晕了过去?” 接着,又听得一个男人声音,正是康小萍逃开时,抓住她肩头的那个道:“我一时之间,哪里料得到这许多,我已经为她推宫拿穴,这上下,也该醒了,只有获益,不会遇害,我是生得丑,但娘子你又何尝不是一样?”那女子声音提高,怒道:“丑鬼,你敢嫌我丑?”一那男的忙道:“不敢不敢!” 那女子像是立即转嗔为喜,道:“看你,才不过说一句笑,便急成那样!”说着,便一齐笑了起来。 康小萍听了半晌,那两人的对答,实在是像一对恩爱夫妻。康小萍并未在江湖上走动过,全无武林阅历,否则,她此时一定已可以知道那一对夫妇是仑等样人物了…… 只听得那男的道:“娘子,这上下那小女娃也该醒了,你去看一看她吧,若是因为练不成功夫,被大人责怪,就逃了出来乱走,我们将她送了回去也好!” 那女的答应一声,道:“好。” 康小萍只觉得有人向自己走来,睁开眼来一看,原来自己身在棺木之中,不一会儿,只听得“啪”的一声,有两只手搭到了棺材边上,接着,伸过一个人头来,康小萍定睛一看,“啊”的一声尖叫,想伸出手来,将那人面推了开去,但是双手才一举起,便颓然跌下,敢情又被吓昏了过去! 只不过这次她并没有昏过去多久,不一会儿,已然朦胧有了知觉,只听得那男的哈哈大笑,道:“娘子,你刚才还说我哩,如今你自己还是一样将人家小女娃吓昏了过去?” 那女的笑道:“这小女娃多半没有出息,胆子也实在太小了!” 康小萍此时已然可以肯定自己所遇到的是人而不是鬼,但是她听了两人的讲话,心中却是又好气又好笑,心忖像他们这样的人,就算在红天白日见到,只怕也要疑心是鬼出现,何况是在夜晚,而且又是在棺木之旁!正想弯身坐起,忽然又听得远处传来一长一短的两声尖叫。 那啸声自远而近,来得极快,一晃眼间,已然到了近前,又听得两人“哈哈”一笑,道:“既然今晚在这里遇上了,就在此作一了断吧!” 那两个人的声音,康小萍却是认得出的,不是别人,正是日间父亲带着他们逃走,才一出门,便自遇上的那两个英俊之极,将父亲打败,点了穴道,放在盘子上的年轻人! 康小萍年纪还小,心中本无情爱之念,但是她在乍见那两个年轻人时,因为对方的英俊潇洒,心中也起了一阵好感。直到父亲被两人制服,她狠狠扑上去,被其中一个,顺手一挥,挥出老远时,心中才又恨上了他们两人,此时听得他们两人的声音,心中大奇,略略弯起身来,偷眼看时,果然一点不错,正是那两个剑眉星目、英俊已极的年轻人! 只见他们两人并肩而立,意态潇洒,面带笑容,而曾经各将康小萍吓昏过去的一男一女,也已然站了起来,和那两个年轻人相隔两丈许,肃然而立。 此际,那几盏灯依然亮着,灯光照映之下,康小萍已然可以仔细地打量那一男一女两人。 这时候,康小萍已经绝对知道那两个人,不是什么鬼怪。可是康小萍仔细一望之下,仍然禁不住心惊肉跳,心中骇然。 因为这两个人生得模样之丑,实是天下罕见。那男的身材高大,但是站在那里,却左肩髙,右肩低,分明是一个跛子,头又大得出奇,面上生满了紫色的小瘤,眉断眼横,獠牙老长,在左颊上,还生着一丛黑渗渗的黑毛,七分像鬼,三分似人。,那女的一副尊容,比她丈夫也不遑多让,一张马脸,白渗渗的,毫无血色,倒挂眉,三角眼,颈前生着一个老大的肉瘤,头发已然半秃,显得她额角极髙,而剩下的一半头发,却又偏偏绾了一个老高的云髻,那情形倒有几分像鬼! 尤其如今,那一男一女,正和那一双弟兄站在一起,两下里一比较,更令人感到突出,一边是天下灵秀之气所钟,而另一边也不知道是造物之主,在什么心情之下,才会弄出那样的两个丑人来! 康小萍看了一会儿,心中的恐怖之感渐渐消去,反倒感到滑稽起来。只听得那个丑汉子道:“不错,既然今晚撞上了,就作一了断吧,你们两人要怎么一个打法?”,那两兄弟,定是碧鸠神君义子,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 两人一笑,侧头一看,道:“好哇,敢情你们两位倒有自知之明,已然连棺木墓穴,都准备好了!” 那丑女子“咕”的一笑,道:“你们讲错了,我们这样的人,阎王老子见了也怕,最好我们迟些去见他,倒是你们连鬼见了都欢喜,阎王老子只怕已大排仪仗,在奈何桥头,等着你们哩!” 她人虽然丑无比,但是语音却极是好听,若是只听她的声音,还只当她是一个绝世美女哩! 左生生左文文两人哈哈大笑,道:“阎王老子固然不欢喜你们,但是阴司地狱的那些冤鬼,不免少一个伴儿,你们赶到,岂不刚好?” 康小萍对于那两个丑人,一点也不知来历,但对左氏弟兄,却知道他们是碧鸠神君的手下,也不知他们双方是为什么结的怨,如今见他们只是斗口,不禁大是不耐烦起来,心想要爬出棺木去,再继续去追孔烈,陡然之间,忽然见左氏弟兄两人身形晃动,突然左右一分,向外逸了开去。 而那一对丑男女也跟踪而出,却是两人扑向一人,那丑女子手扬处,便是一蓬白森森的暗器,向左生生当头罩下! 那一蓬暗器发出之际,无声无息,只觉得白光耀眼,捷逾闪电。片刻之间,只见左生生的身子在那蓬暗器笼罩之下,双掌翻飞,掌风到处,将那蓬暗器纷纷击飞,而左文文向外逸出之后,“刷”地兜了一个大圈子,也已然重又向那两人扑来,手臂横处,手上已然多了一柄长约三尺的金戈,呼啸有声,向那丑汉子背心刺到! 康小萍见双方一动上手,便这样热闹,不禁又将头探出来些,向外看去,刚一探出,那蓬暗器,有几枚被左生生砸出,向她疾飞而至。 她一见两枚暗器疾飞而至,飞到近前,看出那暗器乃是白铜打就、磨得铮亮的小圆环,康小萍见猎心喜,伸手便接。 那两枚暗器的来势虽急,但康小萍家学渊源,要接住它们,倒也没有什么难事,手腕一翻,迎了上去,“叮”的一声,两枚铜环已然一齐被她接住。 然而,她一将铜环捏在手中,手掌心便突然传来一阵灼痛之感,像是有两条毒虫,在掌心上用力地咬了两下! 这一阵灼痛之感,因为来得那么突然,是以康小萍虽然明知自己不应在此际出声,也不由自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一松手,将那两枚铜环向外抛了出去! 她知道这一来,自己的行藏,一定已被人发现,再躲也没有用,便索性一跃而出,先伸手掌来看,只见嫩白丰腴的手掌中,出现了两道红印。 康小萍心中一凛,急忙抬头去看时,又是一怔,原来就在她手接暗器,又跃了起来的那一瞬间,已然生出了极大的变化! 刚才,那四人还是身形疾转,动作快到连身形都分不清。但现在,四人却已然僵立不动! 左生生和那丑妇人四掌相贴,各自扎稳了下盘,石像似的站着。 那左文文和丑汉子则各握住金戈的一端,虽然不动,但是那柄金戈却渐渐地弯曲起来,终于,“啪”的一声折断,丑汉子一掌击出,左文文反掌相迎,两人的手掌,又已贴在一起! 康小萍见到这等情形,自然知道双方已然在比拼内力,各自以本身内功袭击对方,不分胜负,定难罢手,绝无余力再来对付自己,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一个转身,便想离去。可是她只向外走出了丈许,便听得那丑妇人叫道:“小妹妹,你……别走!” 她一面在运力与左生生的内力相抗,一面在出声讲话,显得非常吃力。 康小萍一听得她叫唤,便转过身来,那丑妇人面上掠过一丝喜色,又道:“你……刚才接了我两枚‘化骨环’,毒已沾身,岂……可离去?” 康小萍本就觉得她所发的白铜环,一接上手,便如同被虫咬一样,大有古怪,如今一听那丑妇人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急,道:“化骨环?那我已经中毒了?” 那丑妇人一连说了好多话,已然被左生生逼得退出了一步,此际只是点了点头,并不出声。 康小萍更急道:“那……那我怎么办?” 丑妇人道:“不打紧,你在这小子背后狠狠击上一掌,我抽身出来,便能为你解毒……快……那毒发作……得一…极快!” 她话未讲完,又已然“蹬蹬蹬”地被逼退了三步,可是左生生的面上,却也现出了惊惶之色! 因为,双方在以内力相拼之际,哪怕是一流髙手,只要功力相若,而另外一人,只是武林中不足道的小卒的话,助上一臂之力,也可以使这两人立时分出胜负。 如果康小萍当真依言在左生生的背心击上一掌的话,则左生生不死也必受重伤!丨:康小萍武学世家,自然知道这个道理,踏前一步,一掌已然将要拍出,突然又犹豫道:“你们两人在比拼内力,我自旁插手,却是有违武林道义!” 那丑妇人“呸”的一声,道:“你……毒发在即,难道就不要命了吗?”康小萍一听,心中实在是拿不定主意,想了一想,又向前跨了一步,手伸出来,已然可以碰到左生生的背心。 忽然听得左生生道:“康姑娘,你这一掌,要是拍了下来,只怕你以后无论什么时候想起,心中都要不安,要内疚一生,后悔一世!”左生生的这几句话,讲得极是有力,康小萍将要拍出的一掌,又缩了回来。 在左生生讲话之际,丑妇人真气运转,片刻之际,一连逼出了三道内力。 左生生身子一侧,向旁退出了两步,刚好在康小萍身边擦身而过。 这一来,康小萍变成了刚好站在他们两人的当中,丑妇人又道:“你不出手,立时性命难保!” 康小萍向左望了那丑妇人,向右望了望左生生,心中仍是决断不下! 她如果要救自己,当然应该一掌向左生生击去,但是她自小所受玄衣仙姑祁霞霞的教诲,却是绝不能行一不义之事。如果她一掌向左生生击出,虽然左生生曾辱她父亲,但是这事情仍大违武林道义,若被祖母知道,一样要死在杖下! 康小萍呆了半晌,叹了一口气,道:“你们打架,我谁也不帮,如果我毒发身死,只算是我命苦。” 那丑妇人“哼”的一声,道:“小女娃,你可知道这两人乃是碧鸠神君门下,是无恶不作之徒?” 康小萍心想你们两人生成这副鬼样,而且所用的暗器又叫做什么“化骨环”,一碰便要中毒,只怕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却没有说出口来,只是低 下了头,慢慢地走了开去。 那丑妇人想是心中有气,破口大骂,道:“小丫头,等一会儿毒性发作,你才知道滋味哩!” 左生生则高叫道:“康姑娘,我们与令祖母之间的过节,早已因为令祖母让了我们一杖,全已化解,你不肯听她的话,我们心中更是感激,你等一等,我们帮手便可赶到,这两人一定不是敌手!” 康小萍听出他的意思,是要他们的帮手到了之后,合力将那一对夫妇击毙,再去丑妇人身上取解药,来救自己。 本来,这番好意,她应该接受,可是,她宁可自己中毒,而不愿意向左生生击出一掌,原是为了这一掌,将是很不公平之故。 而如今,左生生却要等帮手来到,以不公平的手段,来战胜那一双丑夫妇,康小萍心中,不由得气愤,转过身来,斥道:“你们正以内力比拼,他人怎可帮手?” 左生生一笑不语。 正在此际,忽然远远地又响起了一长一短两下啸声,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立时面露喜色,那丑汉子怪叫一声,道:“娘子!想不到咱们两人竟死在此处!” 左文文笑道:“两人一个叫做活钟馗,一个叫丑嫫母,如今,活钟馗变死钟馗,丑嫫母也可以和真的嫫母,在阴司地狱,一斗媸姘了!” 康小萍一听得那两下啸声,便知道是两人的帮手赶到,正想继续斥责,突然听得左文文口中,道出了两人的外号,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连忙道:“你们两人便是南海大侠,活钟馗史方,丑嫫母黄婉?” 那丑妇忙道:“不错!” 康小萍道:“我婆婆是玄衣仙姑!” 丑嫫母黄婉大喜道:“还不下手?” 康小萍刚才不知两人来历,是以犹豫不决,不肯下手,此时,她却是再不犹豫,踏前一步,“呼”的一掌,便向左生生背后击出! 左生生听得同伴的啸声,心中正在高兴,突然之际,康小萍一掌,已然击到! 他想要硬一侧身,去避过康小萍这一掌时,丑嫫母黄婉的内力,却源源不绝,逼得他不能稍动,一个错愕间,“啪”的一掌,已然被康小萍击中!本来,以康小萍的功力而论,一掌无论如何,不足以令左生生负伤。 但是此际的情形,却是不同。 康小萍一掌击了上去,左生生不得不运气相迎。 而他本来刚好和丑嫫母内力拼个旗鼓相当,一运气抵御康小萍这一掌,便立即不敌,丑嫫母一声大喝,真气疾转,向前一送,一股绝大的内力疾袭而出,左生生怪啸一声,两人已然分了开来,左生生一连退出了七八步,才跌倒在地! 而他才一倒地,便突然-跃而起,狠狠地向康小萍扑了过去! 康小萍大吃一惊,连忙想避时,却已然不及。 此际,丑嫫母一将左生生震脱,便向她丈夫和左文文处奔了过去。 而康小萍与左生生武功相去极远,左生生虽然被丑嫫母以内力震伤,但是想要对付康小萍,却还不是难事!才一扑到,便双指疾伸,向康小萍的双眼抓去,康小萍料不到左生生才被膜出,便卷土重来,仓皇之间,只得反掌相迎。 可是左生生那一招“双龙抢珠”,竟是虚招,手臂一沉间,五指如钩,已然将康小萍的脉门扣住!这一切,全是电光石火间,一刹那的事,康小萍“啊”的一声惊呼,丑嫫母其时正待一掌向左文文击出,一听得康小萍的叫声,缓了一缓,转过头来,而正在此际,一条人影,巳然如飞扑到! 丑嫫母黄婉一抖手,又是七八枚“化骨环”,成一溜直线,向那条扑来的人影飞去,将来人阻了一阻,并不转身,反手一掌拍出,正拍在左文文的胁下,左文文一个踉跄,又被活钟馗史方的内力一逼,身子凌空而起,落在两丈开外,晃了一晃,终于坐到在地! 而那条扑来的人影一见化骨环迎面飞到,身形突然一侧,七八枚化骨环一齐打空,那人也已然到了左文文的身边,将左文文扶了起来。 左文文抬头一看,狂喜道:“义父,你亲自来了?” 那赶到的一人,身披碧绿色的长袍,领间插着一柄折扇,头上套着一个青铜铸成、形如大鸠的面具,显得谲异诡怪之极,正是滇南黎贡山,离魂崖碧鸠神君,邪派之中,第一奇人! 丑嫫母黄婉,和活钟馗史方两人一见碧鸠神君突然现身,心中大髅,连忙后退丈许。 康小萍虽然未曾见过碧鸠神君,但是一看他那种怪模样,却是谁也可以认得出来,不由得心中一凉。 只听得碧鸠神君阴恻恻一声冷笑,道:“你们两人不在南海,来这里做甚?” 活钟馗史方明知若论武功,自己万万不是他的敌手,索性硬拼,死也死得痛快,抗敌道:“我们久未参见掌门,来此一行,有何不可?” 他们口中的“掌门人”,不是别人,正是玄衣仙姑祁霞霞! 原来自踏倒乾坤康大明死后,祁霞霞便接任七派掌门。那七派中,有两派远在南海,乃是海南派和朱雀派,活钟馗史方,和丑嫫母黄婉两人虽是夫妇,但一个是海南派的髙手,一个则是朱雀派的高手,实则上,祁霞霞难以远顾,他们两人也等于是这两派的掌门人一样。 康小萍固然未曾见过这两个人,但是也时时听得祖母讲起,这两人在南五省的名头,极是响亮,人虽丑到了极点,但是心地却是极好,行侠仗义,义薄云天,康小萍心中也有印象。 可是不论她怎样去想象,也是难以想出,世上竟会有这样奇丑无比的人,所以她乍见两人,非但不知他们是谁,而且还被他们吓昏了过去! 直到左文文叫出了他们两人的外号,康小萍才陡地想起,这两个是自己人,所以她才毫不犹豫的一掌在左生生背后拍出!本来,康小萍的这一掌,无论轻重,已然可以在双方之间定出胜负。 可是世事的变幻,往往出人意表之外,康小萍才一得手,自身便反为左生生所制,而且,更令人意料不到的,竟是碧鸠神君突然赶到! 当下碧鸠神君又是一声冷笑,道:“我与你们,河水不犯井水,你们为什么要与我生事?”讲话之际,单眼碧光闪闪,骇人之极。 他一只眼睛,已被神偷孟七手舍须刺瞎,吵了一目之后,更显得他形状怪异! 丑嫫母黄婉冷笑道:“我们日间赶路,这两个小子出言撩拨,我们便约下明日相见,既然今晚遇上了,自然便动起手来,有什么可怪?” 碧鸠神君“哼”的一声,慢慢地转过了头去,向左生生看了一眼,道:“生生,你伤得可重?” 左生生应声答道:“并不碍事!” 碧鸠神君道:“那我们走吧!” 他此言一出,南海双丑不由得大是愕然,他们只当碧鸠神君一现身,自然不免出手,而自己也非丧生此间不可,怎知他只是问了几句,便欲离去! 不但南海双丑愕然,便是左氏弟兄心中也大为奇怪,左文文道:“义父一” 但左文文只讲了两个字,便为碧鸠神君所阻,道:“如今不与他们算账,且待来日。我们快去追那小子!” 左文文“啊”的一声,道:“那姓孔的小子,又走了吗?” 碧鸠神君点了点头,向左生生道:“将这女娃子放了,咱们快追去!” 左生生向康小萍瞪了一眼,道:“康姑娘,刚才承你赐了一掌,却是不敢相忘!” 康小萍“呸”的一声,道:“不忘便不忘,谁还怕你不成?” 左生生淡淡一笑,五指一松,康小萍便跃了开去,她刚一跃开,尚未落地,只见碧鸠神君身形晃动,和左氏弟兄已然身在三丈开外,接着一闪,便自隐没在黑暗之中,身法之快,不可想象! 康小萍向他们吐了吐舌头,忽然之际,心中猛地一动,想起刚才左文文口中,曾经说过“姓孔的小子”一语,然则他们迫不及待要去追赶的,正是孔烈?一想及此,她立即又想起左文文所说“又走了吗”的话来,可知孔烈是落到了碧鸠神君的手中!康小萍心中不禁大为着急,向南海双丑望了一眼,道:“史伯伯,黄姑姑,我想求你们一件事,不知你们肯不''肯答应?” 丑嫫母黄婉握住了康小萍的手,解了她的毒,道:“什么事,你只管说。”康小萍道:“黄姑姑,烈表哥不知怎么落到了碧鸠神君的手中,我们一齐去救他好不好?” 康小萍的话,可以说讲得没头没脑,黄婉也听得莫名其妙,道:“哪一个烈表哥?” 康小萍道:“便是我凤姑姑的儿子,孔烈。” 丑嫫母黄婉听了,不由得怔了一怔,但随即笑道:“小妹妹,你也太耽心了,你凤姑姑的儿子,怎么会落在碧鸠神君的手中?而且,就算是真的,则碧鸠神君武功虽然髙,旁的不说,天南上人又岂是好惹的?快别胡思乱想了!” 康小萍急道:“黄姑姑,我没有胡思乱想,孔家爷爷已经死了,我婆婆只怕也绝不肯管这件事,因为烈表哥恨她!” 丑姨母黄婉因为一点不知事情的经过,所以对于康小萍的话,一点也不信。倒是活钟馗史方,在一旁看出康小萍面色焦急,真情流露,不像是在开玩笑,忙道:“小妹妹,你别一句一句的,且将事情经过全部说来听听再作道理!” 康小萍向黑暗中望了一眼,道:“两位,我们如果再不去追,只怕更来不及了,一面走,我一面对你们详细说如何?” 南海双丑对望一眼,史方道:“娘子,我们且依她一回如何?” 丑嫫母黄婉想了一想,道:“依我说,即使孔烈是落在碧鸠神君的手中,我们追去,又有什么用处?” 活钟馗史方听了,不由得呆了半晌。 他们两人武功已然颇髙,而且,也绝不是随便服人怕事的胆小者,但是史方却无法不承认他妻子所言是实! 因为,以他们两人的武功而论,想去和碧鸠神君作对,实在还相去甚远!好一会儿,史方才抚了抚康小萍的头发,道:“小妹妹,我娘子的话不错,当真孔烈是落在碧鸠神君的手中,我们三人追去,也是无用!” 康小萍一听,面色变得难看之极。 丑嫫母黄婉忙道:“小妹妹,我们绝不是不肯相助,如果我们到你婆婆处,请她老人家一齐出马,岂不是要好得多?” 康小萍心中又气又急,顿足道:“我已经说过,婆婆不会救烈表哥的,你们不敢去,我就一个人去,也是一样!”话才出口,身子一拧,已然向旁逸了出去,竟然连头都不回! 不消片刻,康小萍已然隐没在黑暗之中,南海双丑相顾愕然,呆了半晌,活钟馗史方才道:“娘子,想不到我们享誉多年,行事胆识,反倒及不上一个小女娃!” 他讲这话时,想是心中甚为内疚,因此面色,更是显得难看。 丑嫫母黄婉双眼之中,突射异光,道:“焉有是理?你快去掌门人处,将此间的情形,向她告知,我去追那小女娃!” 史方咧嘴一笑,道:“娘子,这才是哩!” 两人再不搭话,一东一西,倏地分了开来,分头驰了出去。一阵劲风过处,将他们两人点着的六盏灯重又吹熄,显得更是阴森沉静,仿佛刚才根本没有发生过那件惊心动魄的事情一样。 却说康小萍见南海双丑不肯和她一起去救孔烈,一怒之下独自离去之后,心中越想越是沉闷,一口气奔出了十多里,方略略地收住了势子,喘了一口气。 这时候,天色已然将明,她离家也已有近百里路程,前途渺渺,人海茫茫,不知到哪里去找孔烈才好。但是康小萍的性格,倔强之极,虽然她对能不能找到孔烈,一点把握也没有,但是她却只记得一件事:向前走去! 一''天,又一天。 她一个人,昼行夜宿,不知不觉已然过去了八天。在这八天之中,她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少路,反正从第三天头上起,所经过的地方,便是从来也未曾到过的。 她只是向前走着,走着,不顾一切地走着。 第八天晚上,她来到了一个极是荒凉的乱石岗子上。 月色如画,但是照在乱石上,却显出一股异样的恐怖味道。 ^在月色下面看来,那些乱石,都像是些奇形怪状的鬼怪一样,而远处的山影,更像是随时可以离地飞起,向人扑来的大鬼怪。 八天的时间很短,但是对康小萍来说,这已是很长的一段时间了。 因为,这八天来,她所过的日子,和她过去的十几年,完全不同。 过去,她是武林髙手玄衣仙姑祁霞霞的外孙女,康氏双鹰的女儿,虽然说不上锦衣玉食,但总也是娇生惯养,可是如今,她却像是流落江湖的一个小乞儿,如果不是仗着两枚金钗,变换了些银子,她当真可能向人伸手讨饭了! 这八天来,她没有好好地吃过一餐饭,也没有好好地睡过一觉。 一天又过去了,她拖着疲乏的步子,走上了那个乱石岗子,倚着一块大石,她坐了下来,轻轻地舒了一口气,可是她一点也不后悔这八天来所受的苦楚。她心中早已下定了决心,为了找到孔烈,她宁愿受更多的苦楚!她慢慢地闭上眼睛,准备就在这个荒郊上过上一夜,可以在明天继续她的行程一实则上是毫无希望、徒劳的行程。 不一会儿,康小萍便已然进人了梦乡,在矇昽中,她像是看到了孔烈英俊而挺拔的身形,在向自己微笑,在更正着自己剑法上的错误。 可是突然之间,她又醒了,一只巨大的手掌,向孔烈的头上罩了下来,将孔烈压得骨折筋裂,她“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一跃而起。 月色仍然罩在乱石上,岗子上除了她以外,并没有第二个人。 可是康小萍却隐隐听到有马蹄声传了过来。 那马蹄声极是急骤,而且还不止是三五匹马! 康小萍知道是有人向乱石岗子上驰过来了! 她惊觉,将身子隐在一块形状极是奇特的大石后面。 那块大石,高达丈许,石身中有一个凹槽,康小萍就将身子缩在那个凹槽中。 没有多久,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康小萍偷眼望去,只见是七八匹骏马向前驰来,第一个人,背上披着一件黄色的披风,康小萍一眼便望出那是自己的父亲,康氏双鹰中的康结铭。 接着,她也认出了后面几个是三大剑派中的高手,有一个长长瘦瘦,据婆婆说,剑法造诣已然极髙,乃是栖霞派的玉真剑梁羽。 康小萍在流落了八天之后,骤然见到亲人,一颗心不禁“枰怦”乱跳起来。她想出声叫唤,可是她知道自己若是一出声,那些人一定不会再让自己去寻找烈表哥了…… 所以她仍然一动不动地躲在石中。 只见那七八匹马来到了乱石岗子附近,停了下来。 康结铭道:“奇了,我们日间还在那镇上探听得她的讯息,为何追出了数十里,竟会不见人影?” 另有一人答道:“莫不是我们跑得太快,反倒追过了头?” 康结铭在马上摇了摇头,道:“这丫头的脾气我知道,她想做什么,杀她头都扭不回来,一定是知道我们正在找她,所以躲起来了!” 康小萍心中一凛,心道:“啊!原来他们是来找我的!” 她心中不禁显得极为矛盾,像是听到了她母亲焦急的呼唤声,又像是听到了婆婆的怒斥声,她真想立即扑了出去,叫道:“爹,我在这里!” 只听得那人道:“康兄,我们在那镇上探听到小萍的行踪时,也听说碧鸠神君等一干人才走过不久,再向前追去,只怕要与他们遇上了!” 月光之下,只见康结铭浓眉深锁,频频说道:“这丫头,这丫头!” 又有人道:“康兄,追是不追,还请你定夺!” 康结铭呆了半晌,道:“若是遇上了碧鸠神君……”他说到这里,便停了下来。 马上的七八个人,也全如闭了嘴的葫芦一样,一点声都不出。 康小萍看了这样的情形,心中骂着:“胆小鬼!胆小鬼!” 她既然已经知道碧鸠神君就在前面,当然更不肯现身相见了。 只听得康结铭长叹一声,一提缰绳,那马便转了一个圈儿,道:“我们在归途上再找一找,若真是遇不到,也无法可施了!” 众人都答应了一声,从他们的语气中,可以听得出他们正为康结铭的决定而感到欣喜。 康小萍不由得呆住了! 她怎么也想不到,连自己的父亲,也会因为惧怕碧鸠神君而不敢继续寻找自己!一瞬间,父亲康结铭的庄严,那曾经令她面对着不敢大声言笑的庄严,成了一团泥!可以毫不犹豫放在脚下践踏的泥! 她甚至想大声的笑,但是她却未曾笑出来。等那七八匹马跑远了之后,她立即从藏身处走了出来,毫不犹豫的向前走去。 任何人都怕碧鸠神君,但是她不怕。不对,她其实也是一样怕的。但是,她为了要知道孔烈目前的处境,便将自身的安危丢到了脑后! 走出了没有多久,刚下了那个乱石岗子,便见眼前是黑黝黝的一个林子。 康小萍呆了一呆,只听得林子中传出了一阵低沉、鸣咽的箫声。 那箫声断断续续,悠扬之极,康小萍立即想起左氏弟兄来。 也就是说:碧鸠神君在这个林子中! 康小萍的心剧烈的跳动着,她轻轻的一步一步向前掩去,屏住了气息。除了那箫声以外,周围是那样的静寂,以致康小萍可以听得到她自己的心跳声。 没有多久,她已经来到了树林的边上。 她将身子隐在一棵大松树的后面,向林子里望去,只见左氏弟兄背靠背坐着,正在吹箫,在他们两人的旁边,站着两只形态凶猛,全身翎毛,碧绿色的怪鸟,再望过去,可以看到另外有几个人躺在地上,但是却未见到碧鸠神君,也没有见到孔烈。 第四回 碧鸠之秘 康小萍知道若是凭自己的武功,想要硬来,根本是送死! 因为自己的武功,和对方相去实在太远! 既然不能硬来,便唯有智取。 可是面对着这样的情形,康小萍一时之间,又想不出什么应对的办法来。等了一会儿,只见左氏弟兄放下了斑竹箫,左生生道:“兄弟,义父又到哪里去了?” 左文文顺手一指,道:“还不是为了那姓孔的小子!” 康小萍一听,便心神大震。 她就是为了八天之前,左文文的那句“姓孔的小子”,所以才一直追了下来。如今又听得左文文提起,心中哪得不动。 听左文文的语气,像是他是指着孔烈在说话,可是康小萍立即循指看去,左文文手指所指的地方,却并没有孔烈,只有那一对怪鸟,站在那里。 康小萍也知道这一对怪鸟,叫做“碧鬼鸠”,但是她心中却莫名其妙! 为什么左文文指着碧鬼鸠,而口称“那姓孔的小子”? 只听得左生生又问道:“他在这儿啊,义父又为他干什么去了?” 康小萍一听这话,心中更是大震,她几乎要大声问:“烈表哥!你在哪里?”可是她心中知道,自己目前的遭遇,可以说是怪到了极点! 林子之中,根本没有孔烈,但是左生生却说孔烈在这里! 难道孔烈学会了什么隐身法,以致自己看不到他不成?但这当然是没有可能的事。 然则,左生生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康小萍知道他们两人并没有发现自己,所以仍然屏息听了下去。 左文文道:“义父说,这小子老是想逃走,不胜其烦,他要向一位老友去讨一条玄铁细链,将他锁起来,不让他逃走,一待他人性全失,义父的大计便可以从容实施了!” 左生生道:“原来如此,但是那一柄太白金戈,究竟被谁偷去,还是一点头绪也没有呢!” 左文文笑道:“你也太多虑了,以义父的武功而言,偷到太白金戈的人,可能永生永世不敢露面,然则失去此戈,也只不过是小损失而已!” 两人点头一笑,重又呜呜的吹起斑竹箫来。 康小萍在一旁听他们已然不再讲下去,心中将刚才所听到的话,细细的咀嚼了一番,心中仍然是不知所云,尤其是那一句“待他人性全失”,当然是指孔烈而言,然则孔烈又何以会“人性全失”? 康小萍本来只当他们两人是顺口胡诌,可是她继而细细一想,对于这句话,不禁心中吃了一惊,因为她想起了孔烈的许多行径来。 这次,惨变之生,完全是因为孔烈的劫镖伤人之故,劫镖伤人这种事,只是黑道上下三滥的行径,绝不是孔烈所应该做的。但是孔烈竟然做了,而且事后毫不否认! ^康小萍又想起了那一天,在后花园中,孔烈见到自己的情形,不论自己如何解释,孔烈全是置之不理,而且,还狠命一抓,向自己抓到。 这,又是为了什么? 康小萍虽然觉得事情已然有了…点头绪,但是细细一想,却又越来越觉得糊涂。她想再向前走几步,和左氏弟兄隔得更近一些,可是不等她移动身子,便听得那两只“碧鬼鸠”一起“咕”的一声叫,叫声凄厉之极,听得人不由自主,毛发直竖。 左氏兄弟的箫声,也随即停止,两人一齐站了起来,左生生低声道:“已过子时了,义父还没有回来,只怕姓孔的小子又要耍花样!” 左文文道:“不如我们先将他制住了再说!” 左生生点了点头。 康小萍将两人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她心中的疑惑也越来越甚! 听两人的口气,孔烈像是就在他们的:!边,但是林中人虽多,却又确确实实没有孔烈在内! 康小萍心中正在疑惑不已,突然看到左面的那只碧鬼鸠一个转身,向林子外面疾扑而出! 而左氏弟兄也随即一声清啸,足尖点处,身如离弦之箭,向那只碧鬼鸠追了过去,手中斑竹箫荡起一片箫影,一招之间,已然将那只碧鬼鸠点中,跌倒在地,两人各自一声冷笑,拣了一块草地,以臂做枕,躺了下来。另一只碧鬼鸠“咕咕”的叫了两声,踱到了两人的身旁,双眼碧光闪闪,状如守卫。 这一切动作,更是将康小萍看得目瞪口呆。 左氏弟兄口中说着,要将孔烈制住,可是他们却反将自己所豢的恶禽碧鬼鸠点倒在地。难道他们两人患了失心疯不成? 若他们两人不是疯子,则孔烈难道变成了“碧鬼鸠”? 康小萍本是心中奇怪,所以才会如此想法,可是当她一想到“孔烈变碧鬼鸠”时,心中便是猛地一动! 她将所有弄不明白的事,急剧的想了一遍,觉得孔烈和碧鬼鸠之间,像是有着莫大的干系! 但是,人怎么会变成鸟呢? 正在她殚智竭力,搜索枯肠之际,突然又见那只被左氏弟兄点倒在地的碧鬼鸠,慢慢地动了起来,动作极是缓慢,先是以右翼支地,再缓缓地撑起身子来,康小萍若不是双目停在它身上不动,也不会发觉那只碧鬼鸠正在慢慢移动。 好久,那只碧鬼鸠才站了起来,可是,它一站起,左氏弟兄也突然欠身坐起,左生生厉声喝道:“孔烈,你又想走吗?” 最不可思议的事,还不是左生生竟称那只“碧鬼鸠”为孔烈,而是那只碧鬼鸠居然口吐人言,沉声道:“当然想走!” 一刹那间,康小萍完全被眼前所发生的事弄得糊涂了!但是,她却还可以立即辨出那“碧鬼鸠”所发出的人声,完全是孔烈的声音! 在那一瞬间,她所有的自制力全都崩溃了,她从树后一跃而出,叫道:“烈表哥,你……你究竟在什么地方?” 康小萍一从树后跃出,左生生立即转过身来,身子才一转过,脚下一滑,人便向康小萍滑到,一声不出,斑竹箫起处,已然直指康小萍胸前的“璇玑穴”,康小萍身子滴溜溜一转,堪堪将那一招避过,只听得那只“碧鬼鸠”大叫一声:“萍表妹!” 康小萍猛地一怔,道:“烈表哥,你怎……” 她本来是想问孔烈,怎么会成了一只怪鸟,可是她话才讲了一半,左生生第二招又到,一举便点中了她胁下的“气户穴”! 那“气户穴”乃是人身十二要穴之一,康小萍内功本就只是略有根底,左生生下的手又重,一被点中,立时眼前金星直冒,“咕咚”一声,跌倒在地,但也就在此际,那只“碧鬼鸠”突然一声怒叱,道:“小贼,敢伤我萍表妹?”怒叱之声未毕,已然身如一溜绿虹,疾跃而起,向左生生扑到,可是,它只是扑到一半,左文文已然一声长啸,迎了上去,斑竹箫在半空中划了一 个圈儿,便向那“碧鬼鸠”胸前点出。 而在那一瞬间,左生生也巳然以极快的身法,绕到了那“碧鬼鸠”的身后,竹箫晃动,成了一个上下前后的夹攻之势。 只见那只“碧鬼鸠”在半空中,身子猛地一扭,左文文一招点空,“嗤”的一声,反被那只“碧鬼鸠”撕去了一幅衣襟!一齐落下地来,那“碧鬼鸠”直向康小萍处扑到,康小萍内伤虽重,但一见那神秘不可思议的“碧鬼鸠”扑到,也挣扎着欠身坐起。 这一乱,本来躺在林子深处的那些人,也纷纷跃了起来,一齐赶到。 只听那只“碧鬼鸠”霹雳似的一声大喝,道:“谁再踏前一步,我便自断经脉而亡!” 这一句话,像是具有莫大的力量一样,那些人立即全都停步不前。 康小萍匆忙之间,抬头看去,只见那些人,全是见过的,连那两个将父亲和伯伯托在盘中的人也在内,尽管他们个个面现怒容,可是却只是站着,一动也不敢动。 康小萍正在诧异,忽然见眼前的这只“碧鬼鸠”突然抖动起来,片刻之间,自顶至踵,裂了开来,一个人已然站在她的面前,而地上则蜕下了一袭如同衣服似的鸟翎!康小萍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站在她面前的,正是孔烈! 她呆了一呆,才叫道:“烈表哥!” 孔烈的面色,极是愤怒,极是忧郁,一俯身将康小萍扶了起来,低声道:“表妹,你伤得很重是不是?但是你一定要走!我知道你是一个勇敢的姑娘,你一定要尽力走,那老恶鬼一回来,你就更没有命了!” 孔烈的口气,还是和以前一样,给康小萍以那么有力的鼓舞,使得康小萍为之精神一振。 但是康小萍却不肯走,道:“烈表哥一” 孔烈回头一看,低声道:“表妹,你要是再不走,便没有机会了,我的一切,你不必管我!” 康小萍眼中流下泪来,道:“烈表哥,我要管,我要管!” 孔烈一顿足,将声音压得更低,道:“表妹,就算你要管,如今你也无能为力啊!” 康小萍忙道:“表哥,那我怎样才能救你呢?” 孔烈叹了口气,道:“第一,你要得到那柄太白金戈,唯有那柄太白金戈,才能击破老恶鬼头上的青铜盔;第二,你的武功,要练得登峰造极!” 康小萍用心听着,也充满了信心地道:―烈表哥,我一定做得到!" 孔烈苦笑了一下,道:“好,萍表妹,你快去吧,记得,他们如士虽然为了怕我自杀,不会来害你,但是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他们绝对不会那么轻易地放过你,你要小心啊!” 康小萍仍然想问什么时,孔烈已然转过了身去,厉声道:“你们谁也不准拦我表妹的去路!” 左生生冷冷一笑,道:“谁要拦她来?” 孔烈向后一挥手,一股大力已然将康小萍挥出了丈许,跌倒在地。 康小萍这时候身上的内伤极重,以她的功力而论,跌倒了以后,已无论如何没有力量再爬起身来,可是,刚才孔烈的话,却给了她以极大的鼓舞,她勉力撑起身,站定之后,尖声叫道:“烈表哥!” 孔烈并不回答,手一探,提起了地上的鸟翎,披在身上,双足一伸,。恰好插进了鸟足之中,手再一振,双臂也插进了翼中,鸟翎合起,他又变成了一只“碧鬼鸠”,沉声道:“表妹,你走吧!” 康小萍心中,已然知道了孔烈的一些遭遇。她知道孔烈一定是受制于碧鸠神君,强迫他扮着“碧鬼鸠”。可是,她却仍然不明白,孔烈会有时看来,竟像真的“碧鬼鸠”一样! 她忍住了眼泪,转过身去,勉力提起了真气,向外奔去,好不容易才奔到了乱石岗子上,实在再也不能支持,“啪”的一声,跌倒去地。 可是她仍然记得孔烈的吩咐。 她如今没有力量救孔烈,就不能这样死去,要是自己死了,这世上便再也没有人知道孔烈的遭遇了,她要活着,去找太白金戈,去练绝世武功! 她仰起头来,急剧地喘着气,好几次没有力量站起来,她以肘支地,向前爬去。 乱石岗子上,布满了极尖锐的小石子,她才向前爬行了丈许,不但筋疲力尽,而且肘、膝已然全被石子割破,鲜血涔涔! 可是她仍然是不停地向前爬着,每向前爬出一步,伤口就会碰到尖锐的石子,那种疼痛,令得她全身发颤! 康小萍咬着牙,一声也不出地向前爬着,好一会儿,才来到她刚才存身偷听父亲讲话的地方。 她以手攀住了石角,一寸一寸地将她自己的身子拖离地面,终于,她将身子藏到了那个石凹槽中。她向前望去,月色之下,石子上血溃斑斑,全是自己所留下来的,她简直怀疑自己怎会有力量爬到了这里! 但是她终于是在这里了,她心中感到了一阵高兴,那阵铋兴,驱走了她身上的痛楚。她开始知道:有许多事情,简直是不能想象的,几乎是无法做到的,但是却并不是绝对不能做到的。 她的脸上,浮起了一个笑容,可是那笑容只展开了一半,她便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只觉得像是有无数金针在刺着她的身子,又烫又痛,她睁开眼来,才发现天已亮了,太阳照在她的身上,热辣辣的,伤口处更是疼痛,她看了看,自己仍然是在乱石岗子上,也仍然是在那块大石的凹槽之中。 看情形,已然过了一夜。 康小萍试运真气,全身软弱无力,真气也不能通畅。 她不禁苦笑着,要找太白金戈,太白金戈在什么地方呢?要学会绝世武功,谁又不想?但是又有几个人能够达到目的呢? 她又想着左文文的话:“……待他人性全失……”看来,孔烈如今,还未曾人性全失,但是也至少失去了一半。 因为,在子时之前,左氏弟兄并不怕孔烈逃走,但子时以后,却立即出手将他制住,可见孔烈在每一天中,有一段时间,是不能自主的。 什么时候,孔烈的人性才会全部丧失呢?在这个时期内,自己能练成绝世武功吗?‘ 康小萍呆呆地想着,勉力撑起身子走了出来,只觉得天旋地转,好不容易才倚石而立,又喘了好几口气,才跌跌撞撞,向前走了两步,一直到日头正中,她才挨下了岗子,来到了林中,用力折下了一根树枝,当做拐杖,又走向林中走去。 林中静悄悄的,已经一个人都没有了,康小萍呆了半晌,举起树枝,打了点野果子下来充饥,又躺在地上,好一会儿,才又站起身来,慢慢地向前走去。 到天色傍晚时分,她才走出了里许,四周围,仍然是荒凉到了极点。 康小萍知道自己的内伤若是静养,少说也得三五个月,才能复原。如果像目前那样,硬撑着来赶路的话,只怕永无疫愈之日! 望着已然西堕的夕阳,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刚待转过身去,突然发现自己的身旁多了两条长长的人影子。 康小萍心中猛地一怔,回头看去,只见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正站在自己的身后。 康小萍这时候根本连害怕的感觉也没有了,因为她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被两人赶上,除了死以外,还会有第二条路么? 所以,当她发现两人站在自己身后的时候,只是淡然一笑,连一点惊惶的神色也没有,又向前走了一步,扶着树枝,在一块石上,坐了下来,语音平静地道:“你们两人下手吧!” 左文文向前跨了一步,手起掌落,一掌便向康小萍头顶拍下,康小萍心中暗叫:烈表哥,这一生一世,我再也找不到太白金戈了! 她平静地合上眼睛,可是等了一会儿,却并未觉出有掌击下,睁开眼来一看,只见左文文仍然站在自己面前,手掌离自己头顶只不过半尺,面色甚是怪异,向康小萍望了一眼,便转过头去。 左生生则正一步赶来,道:“兄弟,你一掌未曾击下,可知和我一样心意了!” 左文文点了点头,道:“不错。” 左生生一面说,一面向康小萍走了过来,道:“康姑娘,我们义父,已然四面派人要将你击毙,你却恰好被我们遇上!” 康小萍一笑,道:“那你们为何不动手?” 左生生叹了一口气,道:“康姑娘,人心是肉做的,你年纪轻轻,能有如此毅力,我们一”康小萍不等他们讲完,便道:“我不要你们可怜我!”左生生正色道:“我们只是敬佩你的行事,我们义父要杀你,只不过是为了灭口,康姑娘只要肯答应我们一件事,我们便可以由你逃生!” 康小萍心中大喜,道:“当真?你们要我答应什么事,快说!” 左生生道:“你不能对任何人讲起孔烈在我义父处的情形,而且,从今以后,也不能再兴念头,前去救他,需知方今世上,无人有此能力!” 康小萍斩钉截铁地道:“你们下手吧!” 左生生愕然道:“为什么?” 康小萍道:“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总要将烈表哥从碧鸠神君手中救出来!” 左氏兄弟叹了一口气,道:“康姑娘,令祖母于我们有不击一杖之德,我们弟兄两人,最重恩怨,当日,如果令祖母的第三杖,击了下来,我们非死不可,是以我们才甘冒重责之险,愿意违令。康姑娘,你何必令我们为难?” 左氏弟兄这一番话,可谓讲得委婉之极,他们要饶康小萍的性命,尚要这样哀求康小萍,可知康小萍的为人,实是倔强到了极点! 当下康小萍冷冷地道:“我并没有叫你们为难,你们要我活着,但是却又不能救烈表哥,是在为难我啊!” 左氏弟兄又互望一眼。 左生生又道:“康姑娘,你可能做到,绝不对任何人提起孔烈的处境一事?” 康小萍想了一想,暗忖武林中人,听到了“碧鸠神君”四字,无不心惊胆寒。连平时如此疼爱自己的父亲,也因为可能和碧鸠神君相遇,而宁愿连女儿都不找了,自己和别人讲起,又有何用?因此便点了点头,道:“能!”左生生道:“康姑娘,你要救孔烈,若是没有把握之前,会不会妄动?”康小萍道:“当然不会妄动。” 左氏弟兄相视一笑,他们已然知道了康小萍的为人,自然知道她一经答应,便终生不会反悔。 康小萍说在没有把握之前,不会动手,在左氏弟兄想来,也就是康小萍永远不会动手了! 因为以碧鸠神君的武功之高,康小萍什么时候才能赶得上他? 也就是说,康小萍根本没有机会动手! 左生生道:“康姑娘,我们其实也是为你好,你在我和南海双丑动手之际,击了我一掌,我固然恨你,但是你在未明他们身份之前,却无论如何不肯下手,可知你为人一丝不苟,值得人敬佩,你去吧!”一讲完,便和左文文两人转过身子,向外走了开去,康小萍想不到这么容易便脱了身,用力撑起身子来,刚想举步,左氏弟兄忽然又来到了她的身边! 康小萍心向下一沉,道:“可是你们改了主意了!” 左生生一笑,道:“康姑娘,你将我们当做何等人了?我们虽然不敢自称为正人君子,但是却也绝不是出尔反尔的小人!” 康小萍道:“然则你们回来做甚?” 左文文道:“康姑娘,附近百余里,全是我义父手下的髙手,你身负重伤,必然难以避过,我们救人救到底,助你疗伤如何?” 康小萍听了,不由得面上一红。她虽然年轻,但毕竟是将届成熟的少女,助人疗伤,一定要肌肤相接,是以康小萍才脸红。 左氏弟兄乃是何等聪明伶例的人,早已看出康小萍的心事,正色道:“康姑娘,疗伤事大,避男女之嫌事小!” 一言甫毕,不等康小萍再说话,一人伸右手,一人伸左手,已然分别按住了康小萍的前后心。 那碧鸠神君乃是方今邪派之中,第一奇人,左氏弟兄本来是髙黎贡山之下一双无依孤儿,乃是一对采药为生的夫妇的儿子。那一双夫妇,入山采药,遇到了毒虫,被咬死在山中,刚好碧鸠神君经过发现他们两人,其时,两人只有十二岁,正久盼父母不归,在哀哀痛哭,碧鸠神君爱两人生得清秀,先收为徒弟,后又认为义子,几年下来,两人确已得了碧鸠神君三分真传,内力绵绵而吐,不消片刻,康小萍已然觉得本身真气可以畅运无阻,约莫过了一个时辰,两人才将手松开,一齐向康小萍望了一眼。 康小萍看出他们两人的眼光之中,都蕴着一层异样的光辉。 康小萍心中不禁略略一动,忙道:“多谢两位相释之德,日后自当奉报!”左氏弟兄一笑,道:“我们岂望康姑娘报答?如今康姑娘伤势虽已愈了大半,但是上路仍是危险,或是匿藏数日,或是戴上面具,方可保无虞。” 康小萍道:“我知道了,你们……不会受碧鸠神君的责骂吗?” 两人一笑,道:“我们只说没有遇上,岂非没有事了?” 康小萍和这两人,曾经两次动手相斗,本是敌人,但此时,康小萍觉出他们两人,不是坏人,又见他们在讲这话的时候,甚是狡黠,也不由得一笑,笑声未毕,三人同时觉得眼前一花,已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的身法之快,简直无法想象,三人定睛一看,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原来站在面前的,不是别人,正是碧鸠神君。只见他单眼凶光闪闪,手持折扇,先向康小萍冷冷地望了一眼,又转过身去,道:“如果我不信呢?” 由于他突然现身,快得出奇,因此他那一句反问,刚好和左氏弟兄的话衔接! 左氏兄弟面色青白,面面相觑,一句话都说不上来。碧鸠神君“嘿”的一声冷笑,道:“你们两人,好大的胆子哇!” 两人定了定神,齐声道:“义父,并不是我们敢擅作主张,而是因为我们觉得她孤身一人,我们胜之不武,所以才放她离去!” 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确是聪明之极的人物,寻常人碰到这样突如其来的变故,一定惊惶失措,他们两人虽也难免惊惶,但是却立即有了应答之辞,而且还深合碧鸠神君自尊自大的脾气! 碧鸠神君冷笑一声就道:“你们觉得胜之不武,下不了手,快给我滚开!”最后一句,神色俱厉,语音尖利之极,左氏弟兄,身不由主,被他喝退了三步,碧鸠神君已然转过身去,“啪”的一声,合拢了手上的折扇,康小萍只觉得他虽然未曾动手,但是自己却已像不论避向何处,都难以逃脱他的眼光一样!丨可是康小萍脸上却仍然毫无惧色,仍然是昂然而立。 左氏弟兄知道刚那几句话已然可以使自己免去责罚,但是康小萍却仍然是难逃毒手!两人连忙踏前一步,齐声叫道:“义父!” 碧鸠神君连头都不回,向后一挥手,衣袖展处,一股大力将两人跌跌撞撞连挥出十几步,直到三丈开外,方始稳住身形! 两人还想开口讲话,却突然又听得“嗤嗤”两声,两枚小石子破空飞到,两人的武功本就不弱,但是那两枚石子实在来得太快,趋避的念头才起,已然各被一枚石子打中了“肩井穴”,立时僵在当地,动弹不得。 碧鸠神君弹出了那两枚石子之后,突然又仰天长啸起来,啸声如江河东泻,不可收拾,也不知他的啸声可以传出多远。 不一会儿,便有四五人,疾驰而来,倶都是身材高大,面生横肉,乃是他手下十八罗汉中人物,一到近前,便躬身道:“神君有何吩咐?” 碧鸠神君向康小萍一指,道:“将她毙了!” ^那四五人轰雷也似,答应一声,一条手持儿臂粗细镔铁棍的大汉,踏步进身,“呼”的一棍,便当头砸了下去,左氏弟兄心中长叹一声,不忍观看,闭上了眼睛。 康小萍见碧鸠神君召人来杀自己,便已然知道他本身也要自顾身份,不会亲自下手,心中便有了计较,一见铁棍当头砸下,身子向旁一闪,避开了铁棍的来势,突然伸足一勾,勾向那大汉的足踝,同时身子更向旁一跌,右肘撞向那大汉腰际“软穴”,只听得“啪哒”一声,那大汉竟然直挺挺地跌倒在地,而康小萍则已然一闪闪了开去! 碧鸠神君手下十八罗汉,本来全是黑道上的穷凶极恶之徒,武功已自不弱,再经碧鸠神君不时教上一招半式,武功更是颇高,那个手指铁棍的大汉,原是山东道上的人物,唤着“一柱擎天”胡不仁。 胡不仁在黑道上,名头极为响亮,论武功,当然也远在康小萍之上。 但是康小萍刚才所使的那一招,招式巧妙无穷,乃是天南上人孔璞根据“燕青三十六扑”的相扑之法,所变幻出来的妙招。 昔时梁山泊英雄浪子燕青,相扑(摔跤〉之术,天下第一,遗有三十六式相扑之法,天南上人生性诙谐,每喜捉弄人,便将这三十六式相扑之术,悉心专研,化为四式,传给了孔烈,孔烈又传给了康小萍。 康小萍在这时候使了出来,胡不仁不要说没有防备,便是早有防备,除非他“千斤坠”功夫了得,否则,一样要跌倒!一? 胡不仁一跌倒,却是丝毫未伤,立即爬了起来,又待向康小萍打去,只听得碧鸠神君一声怒喝,道:“咄!还不退下!”他自恃身份,手下一击不中,便引以为耻! 胡不仁满面羞惭,走了开去,另一个大汉应声道:“看我的!”大踏步向康小萍走来,尚未走到,沉腰坐马,“呼”的一拳,已然击出。 康小萍见他拳风呼呼,极是强劲,心中暗忖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她身子一侧,假作为他拳风所摧,站立不稳,那大汉大笑一声,又踏前一步,左拳又直击而出。 康小萍一等他挪动脚步,立即向侧避去,五指如钩,向那大汉胁下便抓,那大汉一个不防,被她抓个正着,不由得“咕咕”一笑。 在那一笑之际,真气便为之一散,康小萍顺势一脚,踢在他的腿弯上。 那腿弯乃是最不受力之处,一被踢中,那大汉便身不由主,“噗”的跪了下去。 但是那大汉的武功,还在胡不仁之上,一觉出巳然着了人家的道儿,立即反手一拳,拳出如风,“砰”的一声,击中了康小萍的肩头! 幸而康小萍一将那大汉踢倒,便立即向外闪开身去,那大汉一拳击中时,已然卸去了一大半力道,但是,仍不免剧痛攻心,身子一个踉跄,已然跌倒在地! 那大汉跃了起来,向碧鸠神君望了一眼,碧鸠神君冷冷地道:“再进招!” 那大汉一个转身,霎时之间,“呼呼呼呼”,一连向康小萍击出了四拳! 那大汉姓殷,名寿山,外号人称“断碑手”,所练外家拳法,已然到了第五重的境界,一拳击出,断碑裂石,劲道何等之强! 康小萍刚才左肩上被他一拳击中,一条左臂已然麻木不灵。 此时,四拳一起击到,拳影如山,重重压到,拳风到处,康小萍几乎已然透不过气来,左闪右避,一个不小心,右肩上又中了一拳! 这一拳,和刚才一拳,大不相同。 刚才那一拳在击中之时,康小萍身子刚是外闪之势,并未曾全着。 但是这一拳,却是结结实实的打在康小萍的右肩之上,康小萍只觉得一阵剧痛,同时,又听得一阵骨裂之声!身子也被这一拳之力击得直向外飞出,跌在丈许开外! 康小萍知道自己左肩骨已然被对方击碎,一挺腰,硬跃了起来,殷寿山已然赶到,“呼呼呼呼”,又是一连四拳!康小萍心中长叹一声,身子略一扭动,便觉右肩一阵剧痛! 她本来是想疾将身形扭动,躲了开去,可是右肩上的那一阵剧痛,却令得她身子猛地一震,不自由主,向外歪了一歪。 而殷寿山拳出如风,康小萍身子一歪,“砰”的一拳,又已经击中她的左肩,康小萍眼前金星乱冒,“蹬蹬蹬”,一直退出了七八步,才“扑通”坐倒。 但是她跌倒之后,却哈哈一笑,道:“还没有死!再来啊!” 殷寿山又以目视碧鸠神君,碧鸠神君单眼之中,凶光更炽,“哼”的一声,阴沉沉地叱道:“还不下手,在等什么?” 康小萍此时自知万无幸理,只见殷寿山庞大的身躯慢慢地走了过来,心念电转,连忙喝道:“且慢动手,我有话说!” 碧鸠神君折扇轻摇,道:“不错,你有什么遗言,可趁早说了!” 康小萍昂然道:“我如果说了,你可能代我传到?” 碧鸠神君一笑,道:“他人怕玄衣仙姑,我却怕得何来?” 原来康小萍虽然未曾开口,但是碧鸠神君巳然猜到她的遗言必定是对玄衣仙姑说的。 康小萍:“你告诉我婆婆,我已在一”讲到此处,将自己面前的敌人数了数,续道:“我已在十一个髙手的攻击之下,不敌而死一”她才讲到此处,碧鸠神君已然沉声叱道:“胡说!与你动手的,先后只是两人!” 康小萍忍住了双肩的剧痛,哈哈大笑,道:“只因我学艺不精,如果我武功高些,击败一个,又来一个,岂不是你们十一个人皆要出手?” 碧鸠神君冷笑不语,康小萍仍是侃侃而谈,道:“还有,我想问你一件事。” 碧鸠神君道:“说!” 康小萍一字一顿,道:“孔烈究竟是着了你什么道儿?” 碧鸠神君阴恻恻道:“与你说,你也不会明白,何必多问?” 康小萍心中,长叹一声,她被殷寿山的第三拳击出两丈来远,才坐倒在地,背脊刚好倚着一棵大树,此时四望,皆是敌人,唯一能和自己说项的左氏弟兄,又被碧鸠神君定住! 她在心中叫了孔烈几声,扬起头来,对殷寿山道:“你下手吧!” 这四个字,她说得从容之极,镇静之极,殷寿山也不禁为之一愣,扬起了醋钵也似的拳头,向康小萍比了一比,可是一时之间,这一拳却打不出去! 人总是人,不论他是怎么样的恶人,总会有他展示人性的一刹那。 康小萍这时候倚树而坐,满面污秽,下唇已然被她自己咬破,两肩伤处,已经肿起老高,已然看来像是一个畸形的怪物。 但是,康小萍的眼睛,却依然是那样的有神,污秽的脸上,也毫无恐惧之色! 在那一瞬间,殷寿山突然感到如果将这样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小姑娘毙在自己拳下,实在是自己的耻辱! 因此他一拳扬起之后,不由自主地停了一停。 就在那时,他听得碧鸠神君厉声喝道:“快!快动手!” 殷寿山答应一声,“呼”的一拳,便已然向康小萍的胸口撞出。 康小萍眼睛一闭,只听得“砰”的一声,一拳已然击中。 但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康小萍感到极是古怪,因为那一拳击到了身上,尽管声音极响,但实则上却一点力道也没有! 康小萍倏地睁开眼来,只见殷寿山正向她使了一个眼色,康小萍立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她确是未曾想到,像这样的凶神恶煞,竟也会对自己起了同情之感!但康小萍更未曾想到,她自身年纪虽轻,武功也低,但是那种大无畏的毅力,却的确是可以感动好多人! 当下她既然领会了殷寿山的意思,便立即大叫一声,身子向旁一倒,倒在地上,一动也不动了。 殷寿山“哼”的一声,道:“鬼丫头,还怕你不死?”抬腿又是一脚,正踢在康小萍的胯上,将康小萍踢出了丈许,正是左肩着地。 康小萍本来只是装死,但是这一跌了下来,却真的昏了过去,像死了一样。 殷寿山转过身来,向碧鸠神君行了一礼,道:“殷某无能,四拳方将之打死,尚祈赐责!” 碧鸠神君虽然胸罗玄机,但是却未曾想到殷寿山这样的人,会忽然对康小萍生了同情之心,而且还敢当着自己的面前捣鬼,只当康小萍真的已死,折扇轻摇,道:“不要再提了!”一个转身,“啪”的一声,合拢了折扇,在左生生、左文文的肩头上,各敲了一下,两人立即想奔过去看视康小萍。 但碧鸠神君双臂一伸,已然将之拦住,道:“她已死了,你们难道恨我吗?” 两人低声道:“孩儿不敢。” 碧鸠神君大笑三声,道:“答得好!不是不恨,只是不敢!” 左氏弟兄将头低得更低,碧鸠神君长叹一声,道:“你们两人年纪还轻,我一片苦心,再涉武林,欲会遍昔年栖霞山仙人峰的髙手,无非是为了替你们两人扬名!” 左氏弟兄道:“孩儿知道。” 碧鸠神君又道:“我两只碧鬼鸠,昔年死了一只,必须补上,以免减了威风,这事也不能传出,是以才定欲置这女娃子于死地,你们为何恨我?” 左生生道:“我们只是为她夭折,深感可惜。” 碧鸠神君道:“我又何尝不然,但是孔烈在我处扮成了碧鬼鸠一事,绝不能外泄,却又不是你们所能知道的了!” 左氏弟兄默然不语,也不问是为了什么事,碧鸠神君才看得如此严重,半晌,方道:“义父,康姑娘已然死了,总不成由她暴尸荒野,我们两人,将她葬了如何?” 碧鸠神君道:“好,你们事完后,来原地与众人相会,我们还要行事。”左生生答应一声,拉了左文文便走,两人这一提议,别人都一点也不觉得怎样,但是殷寿山听到了,却是大吃一惊! 他在最后一拳上,手下留情,原是冒着极大的危险,他只吩众人一哄便走,如今左氏弟兄,竟然要去葬康小萍,岂不是可以发现他所做的手脚? 殷寿山并不知道,左氏弟兄,若是知道康小萍未死,心中只有狂喜,因此急道:“两位可要帮手?” 左生生默然道:“不甩了。”殷寿山心中更急,可是碧鸠神君已然下令,又不得不离去,只得频频冋顾,左氏弟兄看了,心中已然大是奇怪,但是却也想不到他会和自己一样心意。 等众人走远了,才来到了康小萍的身边,左生生叹了一口气,道:“康姑娘,你在九泉之下,可别怪我们相救不力!” 左文文道:“死也死了,还多叹息做甚?快点动手吧!”他的话,说得甚是愤懑,一面说,一面便将康小萍抱了起来。 才一抱在手,左文文便不禁一愣,细细向康小萍看了一眼。 此时,他双手抱人,腾不出手来,只得低下头去,以面对住了康小萍的鼻孔。原来他一将康小萍抱起,便觉得康小萍像是未死,因此去试她是否尚有鼻息。但是左生生却全不知,一见左文文这等情形,连忙正色道:“兄弟,康姑娘生前,我们对她虽然都有爱意,但她已死,岂可亵渎?” 左文文面上一红,道:“你会错意了,而且,康姑娘未死!” 康小萍被殷寿山一脚踢出,昏了过去之后,再经左文文一抱,一阵剧痛,重又醒转,恰好听到了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的对答,芳心不禁一阵乱跳。 只听得左生生惊喜交集,道:“兄弟,真的?康姑娘没有死?” 左文文道:“是啊,我也心中奇怪,殷寿山最后一拳,分明打中了她的胸口,她怎么会不死?” 说着,又将康小萍轻轻地放了下来,左生生也已然赶到,康小萍也在此际,睁开眼来,“嘤”的一声吟呻,两人连忙齐声问道:“康姑娘,你觉得怎么样?” 康小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我……只是……伤重……还未曾死!” 左生生连忙探手人怀,取出一只锦盒来,道:“兄弟,你那一颗‘续断丹’呢?康姑娘伤重,一颗只怕不够用!” 左文文连忙也摸了出来,打开盒子,只闻得一股奇香,盒中放着一丸丹药。 左生生又道:“康姑娘你放心,这‘续断丹’中,有北海陷空岛的万年续在内,任是骨碎如粉,也可以复原!”一面说,一面向左文文以目示意,两人一齐动手,“嗤”、“嗤”两声,便已然撕开了康小萍肩头上的衣服,康小萍羞得闭上了眼睛,道:“这丹药想是极难得的物事,两位何必就此用去?” 左氏弟兄并不回答,用心捏正了断骨,将两颗“断续丹”捏碎,敖在康小萍的左右肩上,又将衣衫撕破,小心包扎好,才又脱下自己的衣衫,披在康小萍身上,道:“康姑娘,你伤势在半月之内,便可痊愈,你快快去吧,我们在此,为你做一个假坟!” 康小萍望着他们两人,心中感激莫名,一时间,又想起刚才左生生所说,他们弟兄两人,对自己均有爱意一言,俏脸飞红,顿了一顿,道:“多谢两位相救之德!”身子一转,便疾驰而去! 康小萍一连中了殷寿山两拳,所受本是硬伤。而那“万年续断”,乃是天地间罕见的异宝,碧鸠神君当年费尽心机,才得了一些,炼成四颗丹药,赠了左氏弟兄,一人一颗。 一经敷上,便去肿止痛,因此康小萍走得甚快,不一会儿,便隐没在黑暗之中不见。 左氏弟兄等她走后,才匆匆堆了些土,又找了一块石头,刻上“康小萍之墓”五字,方始离去。弟兄两人,一句话也未曾交谈! 却说康小萍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才停了下来,双臂仍然转动不灵,心知此时,若是再遇上敌人,一定不会再有奇迹出现! 因此,行动实是万万大意不得,到了天明,便投到一家农人家中,谎言随父兄出来打猎,迷途失散,又受了些伤,暂时借住几日,农人自然深信不疑,康小萍便在这小农村中,住了下来。 半个月后,她伤势已然痊愈,双臂也已然可以转动自如,才谢了那家农人几钱银子。古时物价平贱,那农人欢天喜地,将她送走。 康小萍离了那小农村,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一路上,只听得人说,碧鸠神君已然除去了天南上人、神偷孟七手等髙手,又与峨嵋一行大师,约在哦嵋金顶相晤,已然轰动江湖。 康小萍听了,也一点不以为意,她心中只存着两件事,一件,是要找到太白金戈,另一件,是要学会绝世武功!她在离开农村时,早已改了打扮,穿上左氏弟兄送给她的衣服,扮成了一个少年。 一路上,遇到有人在谈论碧鸠神君的,她便凑过去听,想得到些孔烈,或是太白金戈下落的消息,可是却总是一点结果也没有。 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了三个多月。 武林中关于碧鸠神君和一行大师晤面的结果,更是讲得有声有色。说一行大师若不是低头甘拜下风,只怕已然死在碧鸠神君手下。但是如今,一行大师却已然离开峨嵋,不知所踪! 碧鸠神君在武林中,销声匿迹,已然近二十年,此次复出,前后不过四五个月工夫,又已然闹得天翻地覆,人人心惊! 康小萍每一次听到这样的讯息,便更增一分郁闷,她行来本是漫无目的,这一日,已然来到了湖北省白水湖边上。 湖北省在那一带,纵横数百里,全是大大小小的湖泽,湖泽之间,各有河流相通,是极富庶之地,康小萍来到了湖边,想起三个月来,一事无成,心中不禁大是难过! 望着浩浩湖水,发起怔来。长吁短叹,只感到要办到那两件事,简直是渺茫之极! 正在伤感,忽然听得水面之上,传来了一阵极轻脆的笑声。 抬头一看,只见一只小舟,正似箭疾,向岸处划了过来。 康小萍一听那笑声,再看到小船的来势,心中便不禁为之一怔。 因为不但那小舟来势,快得出奇,而且,那笑声入耳淸脆,分明不是常人所发! 康小萍正想暂时躲上一躲再说,那小舟已然箭也似直射而至,康小萍已然看清,舟上所载,是两个女子,各以桨在划船。 看她们时,只是轻轻一拨,船便向前激射而出,当然是内力已有极髙的 造诣。 而且,这两个女子,康小萍也是识得的,正是她第一晚离开家中,要去寻找孔烈,在疲惫不堪之际,所碰到的那两个人! 康小萍站在湖边上,向湖水中自己的倒影,望了一眼,自己这一身装束打扮,已然和几个月以前,大不相同,几乎连自己也认不出来。 而那两个女子,虽然不知她们的来历,却像是对孔烈十分关心,何不留意一下她们的行动? 因此便背负双手,假作在湖边闲步,只听得发出笑声的那个,正是年轻的一个。那年长的却秀眉深锁,道:“妹子,你还髙兴哩!” 那少女道:“不高兴又怎么样,难道还叫我整天哭丧着脸不成?” 年长的一个道:“你倒笑得出,我可一点也笑不出,如果给师父知道,是因为我们两人一时淘气,以致孟七手死在碧鸠神君手下,你说怎么办?” 那少女笑道:“师父怎么会知道?” 康小萍听到这里,心中大是奇怪。因为神偷孟七手,乃是死在她家的大厅之上,和这两人又有什么关系?不自由主,望了她们一眼。 那少女已然发现了岸边有人,忙道:“姐姐,别说了,有人!”一面说,一面身形拔起,落到了岸上,向康小萍一指,道:“喂,你是什么人?” 康小萍心中有气,但是念头一转,已然有了计较,假作惊异,道:“啊,你们两个人,刚才还有人在找你们哩,你们……叫什么来着,只可惜我忘了那少女面现惊异之色,道:”找我们?谁在找我们,你别胡说!" 康小萍见她果然没有将自己认出来,心中暗喜,道:“胡说便胡说!”讲了一句,便不再讲下去,那少女“哼”的一声,回头道:“姐姐,这小子说有人在找我们,你说可笑不?” 那年长的一个,也巳经跃上岸来,向康小萍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道:“小兄弟,好面熟啊!我们以前曾见过吗?” 康小萍心中一凛,忙道:“谁见过你!” 那女子一笑,道:“你说有人找我们,是谁啊?” 康小萍道:“我也不认识,年纪看来,比我大一点,身子髙髙瘦瘦的,说……姓孔(” 那少女失声道:“是孔烈?” 康小萍本来是胡诌,因为知道她们两人,对孔烈甚是注意,所以才编出-这一、段话来,闻言立即假作省起,道:"不错,是孔烈,他说要找姊妹两人, 啊呀,那姊妹两人,叫什么名字,我倒又忘记了!" 那少女抢着道:“他要找的两人,可是姓容?” 康小萍心中暗笑,应声道:“不错,他说姐姐叫容一一”不等康小萍说完,那少女拍手道:“对了,姐姐叫容素珊,我叫容衍芳!”康小萍直到此际,才知道这姊妹两人的名字。但是这两个名字,在武林中又陌生得很,根本未曾听说过,当下道:“是了!” 容衍芳一回头,道:“姐姐,孔烈居然逃了出来,来找我们了!” 容素珊侧头想了一会儿,又向康小萍上下打量了几眼,道:“妹子,你火爆脾气又来了,咱们上了人家的当哩!” 容衍芳道:“怎么会上当?” 容素珊淡然一笑,道:“我们在找孔烈,孔烈他怎么会知道?” 容衍芳“啊”的一声,道:“对啊!他根本不知道。” 容素珊道:“还有,就算他知道了,他又怎能知道我们的姓名?” 容衍芳面色突然一沉,转过身来,向康小萍道:“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戏弄我们?” 康小萍对容素珊的细心,不禁暗暗叹服,但是她却不肯承认自己是在戏弄她们,气鼓鼓的,转过身去,道:“好心告诉你们,有人在找,难道反倒有罪了吗?” 容衍芳满面怒色,叱道:“还敢嘴犟?” 她这里一言甫毕,康小萍只觉得身旁微风飒然,眼前突然金光大盛,定睛一看,只见容衍芳已然站在自己的面前,同时,手中执着一柄形式奇古的金戈!康小萍心中猛地一震,已然听得容素珊叱道:“妹子,快将这柄金戈收起来!” 容衍芳应声道:“姐姐,你也太胆小了,这里寂无一人,怕什么?” 容素珊急道:“妹妹,话不是这么说,如果给碧鸠神君知道了,那还了得!”^ 容衍芳道:“他怎么会知道?”手一伸,金戈已然抵住了康小萍的胸口。康小萍这时候,心中已然激动到了极点! 她见那柄金戈,金光敛而不露,但是却又耀眼生花,已然@道这是一柄前古奇珍,可能便是自己要踏遍天涯寻找的太白金戈!‘ 继而又听得容素珊口中,道出了“碧鸠神君”四字,心中更是肯定,金戈抵在她的胸前,她像是浑然不觉,提起手来,指着金戈,问道:“……这柄金戈,便是太白金戈?”:容衍芳毫不考虑地便道:“不错!” 康小萍一等她说完,连忙身子一侧,猛地伸手向容衍芳手腕抓到,那一 招空手人白刃中的“推窗拿月”,使得又快又准。 而且,容衍芳像是根本不躲避一样,康小萍心中一喜,五指已然堪堪抓中,正待用力一捏,忽然觉出对方的手腕上,生出了一股大力,反将自己五指,弹了开来,同时,金光一闪,太白金戈已然反向她的肩头挑到! 康小萍心中大惊,这才知道,对方的武功,髙出自己许多,足尖一点,连忙后退时,肩头一紧,已然被容素珊抓住! 容衍芳“哈哈”一笑,道:“臭小子,竟想抢我的太白金戈?” 容素珊却叱道:“妹子,你还要大呼小叫,闯了祸了!” 容衍芳一翻眼,道:“闯了什么祸?” 容素珊道:“太白金戈在我们处,已为人所知,还不是闯下了大祸?” 容衍芳道:“将这小子杀了灭口,不就完了?” 容素珊冷笑一声,道:“讲得倒容易,谁来下手?” 容衍芳伸了舌头,道:“姐姐,若是我下手,你可会告诉师父?” 容素珊道:“你滥杀无辜,我自然告诉师父,将你逐出门墙!” 容衍芳不禁大是焦急,道:“啊呀!这便如何是好?” 康小萍从她们姊妹两人的交谈之中,听出两人,一定是正派门下,要不然,何以师长会不准滥杀无辜?这一来,心中便放心了许多。 只听得容?厣旱溃骸拔以缢担捉鸶旮梅旁谖业纳肀撸闫豢希植皇币贸隼挫叛郏缃裎铱刹还埽傻媚闳ィ ?br /> 说着,手一松,容衍芳连忙跃了过来,拦在康小萍的面前。 康小萍这时早已看出,容衍芳只是一个横蛮,性子又暴躁,实则上却是个极没有主意的人,明知她不敢害自己,笑道:“容姑娘,我倒有一个办法。”容衍芳也是病急乱投药,道:“你说,有什么办法!” 康小萍道:“你将那太白金戈给了我,不就是没有麻烦了?” 容衍芳尚未回答,她姐姐已然道:“妹子,听了他的话吧!” 容衍芳愕然道:“姐姐,你是在说反话罢,这太白金戈,乃是前古奇珍,怎能轻易给人?” 容素珊冷然道:“你不给了他,只怕要为你招来杀身之祸!” 容衍芳无法可施,道:“姐姐,你一定有办法的,别为难妹子了!” 容素珊道:“你以后可听话了?” 容衍芳忙道:“姐姐,我什么都听你的。” 容素珊一笑,道:“你先将太白金戈给了我再说。” 容衍芳虽然老大不愿,但也没有办法,将太白金戈递给了姐姐。康小萍在一旁看着,恨不得一下子便将太白金戈夺过。 但是她却又知道,她们两人的武功,好过自己,不知多少,想要在她们手中,夺过太白金戈,是绝无可能之事! 只见容素珊将那柄太白金戈,藏到了怀中,道:“妹妹,如今唯一办法,就是回大洪山去,和师父照实说出一切经过!” 容衍芳苦着脸道:“姐姐,回大洪山去,虽然只不过二三百里路程,但是碧鸠神君耳目何等灵通,只怕不等我们赶到,他已在半路上将我们拦住,向我们索取太白金戈了!” 容素珊道:“放心,我早已有了计较!”说到这里,向康小萍一指,道:“我们叫他和我们一起走,到了大洪山,再作道理,只怕碧鸠神君神通再大,要上大洪山来生事,也得考虑考虑!” 容衍芳拍手道:“姐姐,你真想得到!”一转身,对康小萍道:“喂,你半路上可别打着逃走的主意!” 康小萍心中暗忖,我既然知道那太白金戈在你们的身上,只怕拿刀架在我脖子上赶我走,我也未必肯走,怎提得上一个“逃”字? 但是她却没有出声,只是淡然一笑,心中又暗自奇怪,心想大洪山是在什么地方,未曾听得人说起过,她们两人的师父,又是何等样人? 容衍芳见康小萍不答,又道:“你若是想要逃走的话,我宁受重责,也不能放过你!” 康小萍凝笑道:“你们这样怕碧鸠神君,我就不逃便是了。” 容衍芳面上一红,道:“你难道不怕碧鸠神君吗?” 康小萍长叹一声,并不答言。 容素珊道:“小兄弟,我妹妹脾气不好,你多担待些,到了大洪山见到了师尊,自有主意,我们不会害你的,要不然如今你绝不是我们敌手,此处无人知道,我们尽可以下手了!” 康小萍道:“随你们吧!” 容素珊又对妹妹耳语了几句,两人分了开来,将康小萍夹在当中,一直向北走去,康小萍望着容素珊,心中转念,暗自想着法子,想将那柄太白金戈偷到手中。 一直到天色黑了下来,所过之处,尽是小路,一个人也没有遇到,晚上也不投店,就在荒郊去睡,姊妹两人,轮流看守着康小萍。康小萍反倒得了一晚好睡,第二天下午,已然渐渐地离开了湖泽地带,到了山区,全是大洪山的支脉。 康小萍一路以言语向她们两人,探听她们的师尊是谁,但两人却守口如瓶,一句也不说。这一天,到傍晚时分,山势已然越来越是险峻,峭壁耸天,林木蔽日,康小萍心想,看这情形,只有到了目的地再说。 晚上,仍然是轮流看守,康小萍心中好笑,睡得更甜,第三天中午,她们已经爬上了一座极高的高峰,那髙峰形状奇特之极,而且,到了将近峰顶的地方,放眼望去,全是各色样的怪石。 看她们两人的神气,像是来到了峰顶,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康小萍一看她们的神情,便知道离目的地已然不远,在峰顶上息了一会儿,又向下落去,才落了四五丈,便是一个大石坪。 两人到了石坪上,更是面露喜色,容衍芳笑道:“姐姐,总算给我们平安到达了!” 容素珊道:“如今只看师尊怎样罚你吧!” 容衍芳吐了吐舌头,眼珠一转,道:“姐姐,只罚我一人,未免有欠公平吧!”容素珊笑道:“那是师尊的事,我怎知道。” 康小萍放眼看那石坪,平整光滑,约有五丈见方,上面既无房屋,也没有人,心想他们师徒,至少有三个人,难道都是在露天睡觉不成? 正在想着,只听得容衍芳道:“小子,你可得小心点,一不小心,跌下去可是自寻死路!”一面说,一面只见她身形一晃,来到石坪边上,突然向前一跃,以足尖勾住了石坪边缘,晃了两晃,人便不知去向。 康小萍心中大奇,只听得容素珊道:“小兄弟,轮到你了!” 康小萍心知一定另有通道,暗忖一个“倒挂金帘”之势,有什么难处?也来到了石坪边上,一提真气,人向下倒去,双足钩住了石角,向下看去,只见那石坪厚约丈许,石坪之下,一条细泉,注入一个水潭之中,在那水潭之旁,有一个洞口,容衍芳正在那里,向她招手! 而那个洞口离石坪边上,少说也有三四丈距离,若是轻功好的,当然可以由一式“倒挂金帘”化为“乳燕投林”,直蹲过去。 但是康小萍自己却无此能耐,因此心中不由得大是踌踏! 只听得石坪上容素珊道:“怎么样?跃不过去?” 康小萍只得道:“跃不过去。” 容素珊一笑,突然撮唇一啸,啸声划空而过,传出老远,不一会儿,只见远处,树林翻滚,一只巨大之极的黑猩猩,已然奔了过来,在石坪下面站 住,口中咆哮连连,形态猛恶之极! 容素珊大声道:、“大黑,你站在那里,不可乱动!”话刚一说完,“啪”的一掌,便打在康丨萍的脚底,康小萍倒挂在石坪上,本就摇摇欲坠,容素珊的一掌,力道甚大,一冲之下,康小萍便直向下跌了下去! 康小萍心中大惊,“啊”的一声刚叫出口,已然觉得身子被热烘烘,毛茸茸的一团物事抱住,定睛一看,正好落在那猩猩的怀中! 定了定神,只见容素珊已然怪鸟也似,从石坪上斜斜地跃了下来,身子在半空中一个转折,便已然落在山洞口上! 康小萍看得呆了半晌,暗忖武学之道,实无涯岸,几时自己的武功,若能练到容素珊这一地步,再有太白金戈的话,或许也可以去救孔烈了。 就在她思索之间,那头黑猩猩已然将她抱到洞口放下,容素珊在它身上拍了拍,道:“你自己去玩吧!”黑猩猩缩头缩脑,做了一个怪相,径自离去,容素珊道:“妹妹,师父可在洞内?” 容素珊道:“多半在。”一面说,一面向洞中,走了进去。 康小萍跟在她后面,只见那山洞,极为宽敞,而且,洞壁有不少石子上,附生着发光的怪菌,照得山洞之内,如同月白风淸之夜一样,另有一种幽静之极的风味,行进了十来丈,才见一个圆拱形的大石门,门上有四个朱红色的字:大洪故居康小萍一直思疑她们两人的师父是谁,如今,已然到了门口,可是康小萍望着“大洪故居”四字,心中仍然是莫名其妙。 只见容素珊踏前一步,和容衍芳两人,合力向那石门推去,看来那石门极是沉重,两人推得身上大汗淋漓,才推开了尺许,恰好容一人走过。容衍芳抹了抹汗,一拉康小萍,便挤进门去。 第五回 红计怪人 康小萍挤进了那道石门,抬头看去,不禁又惊又喜,原来一进石门,便是老大一块平地,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如果不是来的时候,曾经如此惊险,根本想不到这样平静优美的地方,竟会在万山崇岭之中! 一到了平地,容衍芳和容素珊两人也松了一口气,又转身将石门推上。 康小萍环顾四周,全是插天似的峭壁,除了这一条通道之外,只怕连飞鸟也难以进入此间! 容素珊见康小萍只顾呆呆地观看,便在她的肩上,推了一下,道:“看什么?可是在转逃走的念头么?既已到此,你不必梦想了!” 康小萍只是心中好笑,也不与之理会,自顾自地打量周围的情形,只见东面的峭壁之上,另有一个小石坪,而在那小石坪上,则有四五间纯用天然大石砲成的屋子,巍然而立。 康小萍心知容家姊妹两人本身武功,既然已有如此造诣,她们的师父一定也不是等闲的人物,但是偏偏搜索枯肠,却想不起武林之中,有什么髙手,和“大洪故居”四字有关! 看那几间石屋时,苍苔斑驳,老藤纠缠,也不知有多少年代了。 在那个小石坪,有两条极粗的山藤垂了下来,容衍芳首先一跃而上,攀缘上了石坪,容素珊笑道:“小弟兄,你可爬上去?” 康小萍抬头一看,石坪离地,虽有三数十丈,但是要攀缘而上,却也不是什么难事,便点了头道:“当然可以!” 身子一耸,已然抓到了山藤,一直爬了上去,才一上了石坪,便见容衍芳向自己做了一个手势,不令自己出声,转过身去,向一间石屋门口跪了下来。 不一会儿,容素珊也已上了石坪,和她妹妹一样,两人齐跪在那间石屋面前。 康小萍看得心中暗暗奇怪,心忖她们两人却是在捣什么鬼? 退开了几步,向那间石屋打量时,只见那间石屋,只有两个尺许见方, 小得出奇的窗户,门上面,却加着一个极大的铁链,和一具大得异样的铁锁,锁孔上锈迹甚厚。 看这情形,这间石屋像是久巳没有人居住,康小萍不明白她们两人何以要对之跪拜! 心中正在奇怪,已然听得两人齐声道:“师父,我们回来了!” 康小萍心中,还暗忖难道她们的师父是一个疯子?否则何以会将自己倒锁在石屋之中? 怎知事情却是大大出于康小萍的意料之外,只听得石屋之中,突然传来了阴森森的一声冷笑!其时,天色晴朗,附近风景,也极是令人神怡,可是那一声冷笑,从石屋中传了出来,却令人身不由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康小萍一怔之下,看容家姊妹两人面上,也为之变色。 只听得容素珊道:“师父,有何吩咐?” 石屋之中,又是一声冷笑,然后传出了一个难听已极,令人周身皆起寒栗,只觉得听来刺耳,心神皆悸,连男女都分辨不出的声音,道:“为何迟回了一天?” 容家姊妹两人对望了一眼,容衍芳突然一个转身,迸指如戟,疾向康小萍胸际点来!"康小萍正在全神贯注,关注着事情的发展,绝未料到容衍芳竟会在这时候,对她出手相袭! 容衍芳的武功本就在康小萍之上,何况康小萍全然不觉,连躲避的念头都未曾起,便已然被容衍芳封住了“气户穴”。 “气户穴”一被封住,立时动弹不得,只见容素珊只是向妹妹望了一眼,却并没有责备之意,应声道:“只是在路上多耽搁了大半天,所以才不能如期赶到,尚祈师父见谅。” 石屋中又道:“什么事耽搁了?” 容素珊眼珠一转,道:“我们在归途之中,有强敌追我们,因此我们只得绕道而行,是以慢了。” 石屋中那人,“哼”的一声,道:“什么强敌?” 容衍芳抢着道:“滇南髙黎贡山,离魂崖,碧鸠神君!” 她这里话才讲完,石屋之中,突然起了一阵难听之极的怪吼声! 那一阵吼声,就像是什么野兽,跌落入陷阱所发出来的一样,其中充满:了愤恨、绝望,虽然听得人毛发竖直,但是却也令人感到,一个人能发出这样的怪吼声来,一定是曾受过了不知多少痛苦所致,因此又不免令人稍起同情之感。 容家姊妹两人只是一声不出,那怪吼声,足足响了小半个时辰,才渐渐地停了下来,又问道:“我差你们去做的事,可完成了?” 容素珊的面色,稍为缓和了些,道:“全都做到了。” 那怪声道:“照实说来!” 容素珊道:“是!天南上人孔璞,已经死了,他的儿子孔绣之,也已经死了!” 那怪声叱道:“胡说,孔璞年逾七十,死了尚有道理,孔绣之算来正当壮年,怎会死的?” 康小萍听她们师徒对答,忽然提到了天南上人,和自己的凤姑丈,心中便大为奇怪,更是用心倾听起来。 只听得容素珊又道:“其中经过,说来话长,孔绣之夫妇,乃是死在玄衣仙姑祁霞霞的掌下。” 那怪声“哈哈”一笑,道:“原来孔绣之已经娶妻,难道竟无所出吗?”康小萍听到这里,心中又是一奇,暗忖凤姑姑和凤姑丈结婚之际,自己尚未出世,事情已有十六七年,那石屋中人,却像是刚知道一样,而既然他对凤姑丈如此隔膜,却又寻他做甚? 只听得容衍芳接口道:“师父,我们记得你吩咐我无论如何,要寻到天南上人孔璞,寻不到孔璞,也要寻他的儿子孔绣之,再寻不到,就寻他的孙子。孔绣之倒确是有一个儿子,已然十六岁一一”容衍芳才讲到此处,只听得石屋之中,又传出了一阵欢啸。 那阵欢啸声,和刚才的怪吼声相比,根本无法想象,是出于一人之口!欢啸声中,那人又问道:“你们可曾将他带来此间?” 康小萍此时,心中之骇异,实是无以复加! 因为石屋中那人,连凤姑丈结婚一事,都不知道,当然不知有烈表哥其人,但是却又为什么要将烈表哥带到这里来? 难道这石屋中的怪人,竟和烈表哥一家,有什么渊源不成? 她正在想着,只见容家姊妹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容素珊才无可奈何地答道:“师父,孔绣之的儿子,叫着孔烈,我们确是想找他,但是却无法找到,而期限又到,不得不先回来。”容素珊一讲完之后,像是知道会有大祸临头一样,立即后退出丈许。 果然,容素珊才--后退,那石屋之中,突然响起了“嘭”的一声巨响,整座石屋皆为之晃动不巳,同时,“吱吱”的暗器破空之声,响之不已,从左面那间小窗中,射出一大蓬色作殷红的尖针来! 最奇的是,那一蓬尖针才一射出时,分明是向天飞去,可是倏忽之间,突然一个倒折,已然向容素珊刚才站着的地方,疾罩而下! 电光石火之间,“吱吱”之声不绝,只见七八十枚,长可四寸、细如羡芒、红光闪闪的细针,已然一齐钉入了岩石之中!可见发针人的内功之髙,实在是已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如果容素珊不是及早退身,只怕早巳死吁非命! 康小萍一见石屋中那人,虽然未曾走出,但是在石屋之中,发出暗器:居然也如此之准,心中不禁一凛,暗忖自己如今穴道被封,不能动弹,若是被他一蓬红针射到,岂不是死多活少! 正在想着,只见容衍芳向石屋伸了伸拳头,样子甚是激愤,但是口中词道:“师父,关于孔烈的下落,我们已然有点头绪,只不过因为限期已至,段以不得不及时赶了回来!” 容素珊也道:“师父若是怪罪,徒儿本不敢反抗,但尚祈师父宽限几日。”两人一齐哀求了片刻,石屋中才道:“好,今晚再来听令,去吧!” 容家姊妹如释重负,连忙答应了一声,容衍芳提起了康小萍,两人一来到离那间石屋最远的一间屋中,一入屋,便将门窗一齐关上,容素珊这一伸手,解开了康小萍的穴道,低声说道:“小兄弟莫怪,刚才,如果我们点你的穴道,只要一被师父觉察,就又要节外生枝了!” 康小萍此时,已然看出她们姊妹两人心地实是很好。 但是她们的师父,却是一个怪人! 因此欠了身子,道:“你们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 容衍芳忙喝道:“别乱问!” 康小萍“嘿”的一声,道:“你们不是要找孔烈吗?我知道孔烈在什么到方,要不要我说?” 容家姊妹面露喜色,道:“快说,说了我们一定重重地谢你!” 康小萍听了,心中一动,暗忖不管她们两人要找烈表哥做什么,但若是讲给她们听了,她们一定要将孔烈设法带来此处。 虽然,石屋中那人,行止如此诡异,也不会是什么好路数。 ^但无论如何,总要比在碧鸠神君那里好了许多!而且,看她们两人的^形,像是为了要得到孔烈的下落,不惜任何代价一样,然则自己还可以趁杉\向她们要了这柄金戈来! 康小萍年纪虽轻,但是却极有主意,想了半晌,已然有了计较,便道^“你们说要谢我,但是口说无凭,我却不信。” 容素珊忙道:“如今,你想要我们怎样谢你,你不妨说。” ^容衍芳道:“姐姐,这小子诡计多端,莫上了他的当!小心点好。” 容素珊叹了一口气,道:“妹妹,今晚我们前去听令,师父一定刻限我们,找到孔烈,如果找不到时……”讲到此处,顿了一顿,满面皆是悲戚之容,容衍芳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姊妹两人相互叹了一口气,容衍芳道:“姐姐,既然如此,那我们只有信他一遭了!” 康小萍看了她们两人的情形,也衷心地道:“你们放心,我这次绝不会再骗你们了。” 容素珊一听这句话,猛地转过身来,眼中神光莹然,望定了康小萍。康小萍还不知道刚才自己这句话有什么语病,只觉得容素珊突然盯着自己,心中不禁深以为异。令一一旁,容衍芳也接着道:“咦?你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容素珊冷笑一声,道:“妹妹,你还不记得么?”手一探,中指一弹,“啪”的一声,便已然将康小萍的束发冠弹了开去。 康小萍心中一凛,连忙站了起来,但是束冠一去,一头秀发,便全已披散开来,容衍芳“啊”地一声,道:“原来她是女扮男装!” 容素珊道:“不但她是女扮男装,而且我们曾经见过她的,你可记得?”容衍芳的大眼珠一转,道:“是了!那天晚上,她骗我们孔烈是向西北方去的,害得我们空自追出了百余里,竟无结果!” 康小萍见自己的本来面目已然被她们揭穿,起先,心中不免慌张,但是却随即定下了心神来,道:“不错,当时,我因为不知你们是什么人,所以才骗了你们,实和你们说,我是孔烈的表妹,如今,怕只有我一个人,才知道他的下落!” 容家姊妹两人对望一眼,道:“原来如此,孔烈在哪里,你说吧!” 康小萍顿了一顿,却并不言语。 容素珊道:“你可是要向我们索取什么东西?如果是的,不妨开口!”康小萍叹了一口气,道:“实和你们说,我烈表哥,此时的处境,极是怪异,当然身心也极为苦痛,我就是为了要救他,才远离家乡,如果你们找到了他,一样要令他受痛苦的,那我则不如不说了!” 两人忙道:“不会的,你放心好了!” 康小萍道:“你们自然如此说法,但是我却先要知道,你们的师父,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不论是烈表哥还是他的父亲,一定要找到一个?” 容素珊叹了一口气,道:“这个,我们实在无从说起!” 康小萍道:“你们若是不肯说,那我也不肯说!” 只见容衍芳面色一沉,脱口道:“死丫头,你一”但是她未曾讲完,便为容素珊叱止,道:“妹妹,我们如今要靠康姑娘帮忙,你如何还是这等脾气?”容衍芳满面怒容,赌气转过身子去,不再言语。 容素珊握住了康小萍的手,道:“康姑娘,我们两人,不是坏人,你可信了?” 康小萍人颇正直,固然,她对容衍芳一点好感也没有,但是她仍然点了点头,因为容家姊妹若是要害她的话,真是随时随地皆可以加害,但是她们却并无害人之心! 容素珊见康小萍点了点头,便道:“多谢你相信我们,实际上,我们自幼拜师,但是我们师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却连我们自己都不知道!”康小萍奇道:“难道你们一直未曾见过自己的师父?” 容衍芳插口道:“谁还骗你不成?” 容素珊道:“妹妹,你少说一句成不成?我们原是猎户的女儿,父母俱死在深山之中,那时,我三岁,妹妹才出世半年,两个人在山中,眼看死去一”康小萍道:“可是就在此际,你们的师父便救了你们?” 容素珊道:“若是如此,则我们至少也曾见过师父一面了,救我们的,便是刚才挟着你自石坪上跃下来的那只黑猩猩。它将我们带来此处,师父便在石屋之中,收我们为徒。” 康小萍听了,心中不禁骇然,暗忖武林之中,怪事之多,当真是无以复加。 听容素珊如此说法,她们拜师以来,至少有十余年了,但是却连师父是什么样的一个人,也未曾看见过!不禁问道:“难道你们竟不想看一看,自己的师父是怎么样的人吗?” 容素珊道:“一开始,我们年纪还小,当然想不到这一点,后来,年纪大了,又何尝不想,但是师父却绝不许我们走到那石屋的一丈以内,又警告我们,绝不能碰那铁锁,他在窗口发暗器,百发百中,我们如何敢违他之言?” 康小萍点了点头,她心知容家姊妹的武功,已然接近第一流,轻功之佳,更是绝不在任何一流高手之下,要不然,神偷孟七手已然偷到手中的太白金戈,怎会接连两次,反被她们偷去? 由此可知,她们的师父一定是一个绝代的异人,但是却不知为什么,十余年来,竟然一直锁在这间石屋之中? 只听得容素珊继续说道:"我们一直在此居住,从来也没有出过这个山谷,直到两个月前,师父才将我们叫到他的石屋之前,叫我们离开这里,去找一个号称天南上人,姓孔,单名一个璞字的人。又说事隔多年,只怕他已 然死去,那么找到他的儿子孔绣之,也是好的。" 康小萍心想,如此说来,那怪人总算知道孔绣之其人,则他在这个石屋中,也绝对不会比凤姑丈年纪更大! 容素珊道:“师父又说,如果连孔绣之也找不到,那么找他的后人,也是一样:康小萍道:”究竟是为了什么,你们可曾问过师父?" 容素珊道:“师父脾气古怪,我们不敢胡乱发问,只得依言出谷,等我们到了衡山,听得天南上人已然离开向康家去了,我们不谋而合见到孟神偷的太白金戈,起了贪念,又生性好奇,想试一试自己的功力,一进两次,俱告得手,可是又怕孟七手追来,以致耽搁了时间,孔璞与孔绣之尽皆死去,而再要去找孔烈时,却又下落不知,无从找起!” 容素珊讲完,容衍芳悻伟然地道:“好了,我们已经什么全都对你说了,你还不讲吗?” 康小萍心想,容素珊所说,大约不会是假,照这情形看来,倒像是那石屋中的怪人,以前曾欠下了天南上人的情,因此特为要找孔家的后人补报似的,又像是要对孔家后人,交代什么。但这事情的究竟,怕只有石屋怪人,和天南上人知道,连凤姑丈都未必可以知晓其中的究竟。 她因此便道:“你们的武功虽高,但只怕胆量不足,我讲了,你们也未必敢去找孔烈。” 容衍芳道:“胡说!” 康小萍缓缓地道:“我烈表哥,如今便在碧鸠神君手中。” 容衍芳“呸”的一声,道:“你又来胡说了,我们也曾听得有人如此说法,但我们曾遥遥地追过碧鸠神君,他们一行人中,只有两个少年,却是左氏弟兄,绝无孔烈这个人!” 康小萍想起孔烈的遭遇,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你们可曾看到两只碧鬼鸠?” 容衍芳道:“看到的。” 康小萍道:“其中一只,便是烈表哥。” 容家姊妹因为不明其中详情,相顾愕然,容素珊道:“康姑娘莫要取笑。” 康小萍道:“我确是不和你们讲笑,烈表哥不但被碧鸠神君将碧鬼鸠的鸟羽,全皆披在他的身上,而且他似乎……似乎真的变成了碧鬼鸠,其中道理,我也是想不透!”、接着,便将如何在后花园见到了孔烈,孔烈如何突然向自己出手抓来,以及如何追了上去,遇到了南海双丑等详情,直到在湖边遇到了她们两人, 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两人听了,也俱皆信她所说是实,不由得说不上话来。 康小萍知道她们的心意,暗忖这两姊妹,胆子也未免忒小了些。为什么见到了碧鸠神君,这样怕法?她却不知道,以碧鸠神君的武功为人而言,除非是甘心助纣为虐之辈,否则,任何人见了他,都不免退避三舍!康小萍自己又何尝不怕碧鸠神君?只不过她的害怕心理,已然被要救出孔烈的那种热澹 切愿望所替代而已!当下想了一想,道:“如果你们师父,当真要严令你们找到我烈表哥的话,我可以助一臂之力。” 容衍芳冷笑道:“你这点子武功,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康小萍脸一红,抗声道:“我武功虽然不如你们,但是却不至于见了碧鸠神君,便望风而逃,而且,我还有救他之法!” ,容素珊忙道:“你有什么法子?” 康小萍道:“自然有,你们将那柄太白金戈,给了我,我就有办法!”容素珊苦笑了一下,道:“你可是想凭一柄利戈,便胜过碧鸠神君?这简直是在做梦!” 康小萍也知道单凭一柄太白金戈,无法胜过碧鸠神君。 她也未曾将孔烈吩咐的话忘掉,孔烈吩咐她,第一,要设法找到太白金戈;第二,要习成绝世武功!可是,“绝世武功”四字,讲起来容易,要做起来?次抟焓谴蠛@陶耄?br /> 因此,康小萍也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容素珊也不再说什么,只是吩咐康小萍绝不可出此石屋,她们两人却走了出去,不一会儿,便摘了不少果子回来,权且充饥。 到了天色傍晚时分,康小萍便看出容家姊妹神情极是不安。 康小萍心知她们不肯将太白金戈给自己,想要下手窃取,又苦无机会。一直到了半夜时分,才听得一声长啸划空而起,声音凄厉无比。 容家姊妹一听,连忙奔了出去,一面道:“徒儿来了!” 康小萍本未睡着,一见两人奔出,心中一动,暗忖定是她们师父要吩咐她们什么了,自己何不跟上前去,看个究竟?而且,她们拜师十余年,竟连自己的师父都未曾见过,那怪人是什么模样的,自己也非要去看一看不可! 康小萍想去看那怪人,一则是由于好奇心;二则也是由于那石屋怪人和孔烈有莫大的干系之故,若是令孔烈出了虎口,又入狼巢,岂是她之所愿?因此一个翻身,便悄悄地向外走去。 才一出门口,便看到星夜微光之下,容素珊和容衍芳两人正跪在那间石 屋之前,石屋的小窗户中,居然还有灯光透出。 康小萍唯恐被两人发现,一出门,便身形疾闪,来到了屋后,蹑手蹑足,向那间石屋走去,尚未走到,便听得石屋中的怪声,在向两人询问武林中-些人物的下落,所问的,皆是第一流的高手,连玄衣仙姑、康大明等人也在内。 康小萍心忖:他们正在讲话,一定更料不到自己会去偷窥。 因此她胆子又大了许多,来到了石屋附近,便屏住了气息。 她连跨两步,身子已然贴住了那石屋的墙壁,又以极慢极慢的步法,轻轻地移到了窗子面,才略为定了定神。 只见那窗子并不是太髙,只要站起脚来,便可以看进去,看到屋内的物事。 此际,只听得那怪声道:“你们姐妹两人,经我十余年来的调教,武功之高,已不在我刚才向你们问起的众人之下了!” 容家姊妹两人恭恭敬敬地答应了一声:“是!恩师教诲之德,实不敢忘。” 那怪声忽然感慨地叹了一口气,道:“但是,我与这些人,已足有二十年未见,这二十年中,他们自然功力猛进,所以,你们也觉得自己不是他们的敌手,我敢说,若是你们内功方面,能突然增加二十年功力,一定可以与他们为敌!” 康小萍心中暗道:“这不是废话?等到二十年后,人家的武功,难道不会增进了吗?” 但容家姊妹两人想是对她们的师父敬服已惯,又答应了一声。 那怪声又道:“以你们两人如今的武功而论,一在江湖上行走,一定会引起武林中人的注意,声名鹊起,绝不应该连找一个人都找不到!” 容家姊妹两人唯唯以应,不敢反驳,康小萍听她们讲得入神,便慢慢地转过身来。 那怪声又道:“如今,我限你们在一个月之内,将孔烈找到!” 容素珊道:“师父,一个月的时间,会不会太短了一点?” 康小萍转过身来之后,抬高头,便已然可以从窗户望到石屋的屋顶。 只见屋角处,积尘厚极,重重叠叠的蜘蛛网,挂满在屋顶上。 而且,还有几只形态猛恶、前所未见的蜘蛛,正在衔丝而下,荡来荡去,看得康小萍恶心不已,暗忖这种屋中,怎能住人? 她正想站起脚来,进一步向屋中看去时,突然听得那怪人厉声叱道:“一个月的时间,难道还不够吗?” 容素珊道:"师父,若是孔烈已然去了极远之处,则我们就算来回赶路,! 也来不及!" 康小萍被那怪人一喝,连忙又低下头来。 又听得那怪人道:“也好,你们尽快赶回,一个半月的时间,总可以够了!” 康小萍趁机又站起脚来,心中“枰怦”乱跳,向窗中望了进去。 只见屋中心,有一个石柱,柱上点着一盏油灯,灯色昏黄,但是却不见有人,只是在那石柱旁,有一堆黑黝黝的东西。‘ 康小萍心中正在奇怪,那堆东西突然动了起来! 康小萍是一个胆子极大的少女,要不然,她也绝不敢来此偷窥。 可是,她一见那堆黑黝黝的物事突然动了起来,心中却也不禁猛地一怔!因为那堆东西,绝不应该是一个人! 那堆东西,就在那盏油灯的旁边,因此看来,也特别清楚。 起先,康小萍只当那是一堆不知堆了多久,已然腐烂了的麻绳! 可是,那堆物事一移动,康小萍便已然看出,那确是一个人! 一个做梦都未必会梦得到的人! 以为是烂麻绳的,是那个人的头发,盘虬纠缠,也不知有多长。 身上的黑衣,更是丝丝缕缕,挂了下来,有几处地方,已可看到皮肉,却也是似铁般黑。 康小萍连大气也不敢出,静静地看着。 只见那人突然伸出手来,康小萍更是一惊,原来那人指甲之长,竟达两尺,曲曲折折地盘在手指上,可怖到了极点!‘ 一看到了这等情形,康小萍唯恐那人转过头来,自己看见他正面之后,会给他吓得不自由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以至被人发觉自己的行藏,因此连忙低下身来。 就在她低下身来之际,只听得那人道:“咦?你们两人将大黑带进来了吗?”容素珊道:“不曾啊,大黑未入此处,已有五年之久了。” 那人道:“不错,除了你们之外,任何人均不能给他知道此处的秘密。”容家姊妹又一齐答应了一声,康小萍却可以听得出,她们的声音之中,实是含着极大的惧怕。 那怪人又道:“你们明日便启程,切切记得,一个半月之内,一定要给我回复!” 容素珊道:“是。” 那怪人道:“去吧!” 康小萍听得两人走开的声音,还想再探头去看一看时,眼前一黑,油灯 已然吹熄。 同时,听得石屋之中,一声长叹,道:“二十年,二十年了!” 那怪人无论是怒吼欢笑,以及出言下令,语音都是尖锐之极,直刺入耳鼓之中,令得人听了,心神皆悸,极是难受。 但是这“二十年,二十年了”七字,却是截然不同,讲得柔媚无比,使人听了,便知道那是一个女子所发的声音! 康小萍本来想离了开去,但是一听到那句话,暗忖虽然看不到什么,或则可以从那怪人的自言自语之中,听到些什么秘密,也说不定。 她因此便又不想离开。 但是那怪人只讲了一句话,便又寂然,康小萍甚至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没有多久,便见容家姊妹两人自屋中穿了出来,已然发现了她,老远地站着,向她招手。 康小萍心知她们两人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心内不禁暗自好笑,轻轻地向外跨出了一步。 才跨出了一步,便听得石屋之中,又是一声长叹,又传来“啪啪”之声。 康小萍听那声音,像是指甲在弹着石壁,抬头看去,只见容家姊妹已然来到了丈许开外,面色铁青,不住顿足,要自己离开,康小萍刚又走了一步,石屋中的怪人已然出声问道:“素珊,做什么?” 康小萍心中猛地一惊,连快停住了脚步,向丈许开外的容素珊,做了一个手势。 她知道,自己的行动虽然小心到了极点,但是却仍不免被石屋中的怪人听出了声响,但是,石屋中的怪人,却又不知道发出声音的是外人,还只当是她们姊妹两人,所以才如此问法,康小萍便是要两人代为替她圆谎骗了过去再说。 容素珊见康小萍,竟然来到了自己师父严禁任何人踏人的禁区之中,心知若是给师父发现,自己也是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早已惊至花容失色,毫无主意,见康小萍打了一个手势,容素珊才勉强定了定心神,说道:“师父,没有什么。” 总算她见机尚快,答话并没有耽搁多久,不致启人疑窦。 只听得石屋中“哼”的一声,道:“你们明日便要启程,天色已黑,还不休息做甚?若是鬼鬼祟祟,莫怪我红针无情!” 容素珊向康小萍猛一招手,大声道:“是!” 康小萍趁她那个“是”字才出口之际,足尖一点,已然跃到了容素珊的身边。# 在^小萍移动之际,自然难免有声响,但因为容素珊的那一声“是”讲得特别大声,所以将康小萍跃出的声音盖了过去。 容素珊一等康小萍来到身边,手一翻,五指如钩,已然抓住了康小萍的手腕,食中两指,在她脉门上一扣,将她拖住了便走。 一直来到了原来的那间石屋之中,容素珊才松了一口气,叱道:“你好大的胆子!”… 康小萍却并不感到怎样,笑道:“我只不过想看看你们的师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罢了,想来也不会惹什么大祸的。” 容衍芳道:“你倒说得轻松。”顿了一顿,又低声道:“说真的,我们的师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你可看清楚了没有?”,原来她们姊妹两人虽然没有胆量前去看视,但心中也极想知道,自己的师父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 康小萍摇了摇头道:“我没有看清楚,但是我却知道,她是一个女子。”容家姊妹两人“嗯”的一声,道:“你怎么如此肯定?” 康小萍便将自己在石屋中所看到和听到的,讲了一遍。 容素珊听完,想了一想,道:“如此说来,师父在那间石屋之中,已经二十年了。我们平时帮她送吃的东西去,也要相隔一丈以外,从窗中送入,她从来不准我们走近,但是她却一定要我们去找孔烈,这事情确是怪得可以的。” 容衍芳叹了一口气,道:“孔烈既在碧鸠神君手中,我看,不要说一个半月,便是一年半,我们也是一样无法将他找到!” 康小萍见她们面有忧色,趁机道:“你们如肯将那柄太白金戈给我,或则我可以有办法。” 容衍芳“呸”的一声,道:“凭你这身武功,想与碧鸠神君对敌,岂不是做梦?” 康小萍呆了一呆,觉得无言可答,可是倏忽之间,突然想起碧鸠神君的螟蛉义子,左氏弟兄对自己的态度来,心中一动,道:“我虽不能力敌,但是却可以智取!” 容衍芳还想说什么时,她姐姐向她使了一个眼色,道:“妹妹,天已夜了,我们睡吧!” 容衍芳嘟着嘴道:“姐姐,一个半月以后,无以覆命,看你怎么交代,亏你还有心绪睡得着哩!” 容素珊手一松,将康小萍推出老远,靠在屋角上,附耳向容衍芳讲了几^句话。 康小萍和她们隔得甚远,容素珊的语音又极低,因此并没有完全听到她讲的什么,只听到了“放心”、“我有主意”等字眼。 康小萍心中暗忖:不知道她们两人有什么主意,反正是为了救孔烈,她们也不会害自己,这就行了,因此她当晚便安心睡去。 第二天一早,她便被容家姊妹叫醒,一被叫醒,便又被容素珊点了穴道,将她挟在胁下,向石屋中的怪人告了辞,顺原路走了出来。^ 才出山洞,那只大黑猩猩又吼叫着蹿了过来,将康小萍抱到了石坪之上,三人觅途,出了山谷,来到了大路之上。 在山中走了半日,出了山时,已然是夜半时分,容素珊将康小萍的穴道解了开来,挥手说道:“康姑娘,你管你自己去吧!” 康小萍讶道:“咦,我们难道不一起去找孔烈吗?我虽然武功不如你们,但是多上一人,行起事来,总可以方便些。” 容素珊苦笑一下,道:“你不用管我们,我们也不要你做伴。” 康小萍用心观看两人的神情,她毕竟是极为聪明的人,心中已自恍然,大声道:“我知道了!” 容衍芳神色一变,喝道:“你知道了什么?” 康小萍一点也没有被她吓住,一挺胸,道:“你们两人,可是存心违背师令,根本不准备去找孔烈,是也不是?” 容素珊伸手,在康小萍肩上拍了一拍,道:“康姑娘,你倒是聪明人。”康小萍怒道:“你们可知道,如此离师叛道,将为整个武林所不齿?”容素珊摇头道:“康姑娘,你自己和孔烈是表兄妹,救他情切,所以便以为我们不对,其实,师父命我们去找孔烈,又只给一个半月的限期,岂不是令我们前去送死?我们实难遵命。” 康小萍呆了半晌,道:“你们难道不怕你们的师父来追寻你们?” 容素珊笑了一笑,拉着容衍芳的手,两人身形风动,已然逸出了三四丈去,竟然不答康小萍的所问。 康小萍连忙追了上去,道:“别走!” 两人连头都不回,容素珊一挥手,“铮”的一声,一枚暗器便奔康小萍肩头射到,康小萍忙闪避时,身形又慢了一慢。 而她的轻功,本就和容家姊妹相去甚远,一慢再慢,两人已然奔出了十多丈。 康小萍明知追她们不上,而且,也知道她们既巳打定了违背师命的主意,当然不会不怕师父去追寻她们,此去,一定是隐名埋姓,拣一个人跑不到的去处,去隐居趋避。 因此她心中大急,叫道:“你们两人走不妨事,将太白金戈留了下来!”她这一叫,只不过是因为一时情急,绝对没有存着任何希望。 可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一言甫毕,两人竟然停了下来! 容素珊低声道:“妹妹,我们还是将那柄太白金戈给了她吧!” 容衍芳一怔,道:“姐姐,你疯了,太白金戈乃是前古奇珍,我们如今正有用处,怎、可以给了她?” 容素珊回头一看,见康小萍正在拔足追来,忙又拉着容衍芳,向前逸出去,一面走,一面说道:“妹妹,我们以前不知道自己的武功究竟已到了何种程度,上次在江湖上走动了一番之后,已知我们足可与一流髙手抗衡,则太白金戈,实则上,也没有什么多大的用处。本来,我们也不想害她一”容衍芳仍然没有明白她姐姐的意思,悻然道:“害她?” 容素珊道:“不错,这柄太白金戈,看来是前古奇珍,实则是个大祸胎!”容衍芳愕然道:“为什么?” 容素珊道:“妹妹,你怎么连这--点都想不通?太白金戈本来是碧鸠神君的异宝,落在谁的手中,碧鸠神君都不肯放过。我们这番违命,师父一定不肯放过我们,我们要在一个半月之内,走得越远越好,若是要躲避碧鸠神君,岂非累事?” 容衍芳“噢”的一声,道:“我知道了,你是要将太白金戈给了她,好使她落入碧鸠神君的手中,以致死无葬身之地?” 容素珊叹了一口气,道:“我们问心,也绝无害死她之意,但是她既然如此想要太白金戈,还自以为有了金戈,便可能救出孔烈,便索性成全了她,也就是了!” 容衍芳一笑,道:“只是我着实有点不舍得那柄太白金戈。” 容素珊道:“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了。” 两人说到此处,便停了下来。 康小萍气喘吁吁地追到,容衍芳道:“你不必吵了,给你就给你吧!”手在怀中一探,康小萍眼前,立即闪起了一蓬灿然的金光! 康小萍几乎无法相信这会是事实,感动得说不出话来,直到容衍芳将太白金戈塞到了她的手中,她才如梦初醒,道:“两位如此恩德,叫我怎样报答才好?” 容衍芳挥手道:“算了算了,谁还要你报答?” 康小萍本来对容衍芳,心中甚是憎厌,可是如今一来,她只是感激之心,想了一想,道:“啊!有了!” 容衍芳道:“有什么?” 康小萍道:“你们违了师令,令师一定要追究一一”她话未讲完,两人已然面色一变,道:“别再说了,去吧!”身形一晃,已然奔出老远。 康小萍本来想代她们出主意,也像左氏弟兄代自己隐瞒一样,为她们两人造一个假坟,讹称两人已然死去。 可是她一见这等情形,两人分明不肯领自己的这个情,也就不再去追赶,翻来覆去,将太白金戈把玩了一会儿,心中实是高兴之极! 因为本来她以为,那柄太白金戈,是无论如何不可能到自己手中的。 但如今,她竟然得到了以为梦想之中,也得不到的东西! 康小萍兴奋得两颊发红,好一会儿,情绪才渐渐地平静下来。 而就在不知不觉之中,天色已然黄昏时分了。 康小萍想了一想,暗忖太白金戈既已到手,何不去试一试,找碧鸠神君? 如果就此能够救出孔烈,岂不是好? 康小萍实在太想将孔烈救出来,因此竟忘了孔烈所嘱咐她的几句话! 孔烈告诉她,不但要找到太白金戈,因为唯有太白金戈,方能破碧鸠神君头上戴的鸠形青铜盔。但是,孔烈还告诉她,要学会绝顶的武功。 但康小萍却忘了这一点。实质上,她并不是忘了,而是“绝顶武功”四字,实在太以渺茫,只怕等她学成绝顶武功之际,孔烈早已不知成了什么样了!‘ 所以,康小萍便决定前去,冒一冒险。 她除下了外衣,将太白金戈包了起来,挟在胁下,以免金光耀目,招人觊觎,接着,又将头发绾了一绾,仍然扮着男装。 反正她年纪尚小,扮男扮女,都不容易被人认出来,准备妥当,便一直向前行去。 在路上走了三四天,已然来到了武昌城中。 一路上,康小萍也曾不断留意,打听可有什么人提起碧鸠神君的下落,但是却一点结果也没有。 到了武昌城中,她也不急于赶路,因为武昌城乃是卧虎藏龙之地,不愁没有人知道碧鸠神君的消息。 当晚,她投宿在一家客店中,趁华灯初上,想要到城中去游玩一遭。才一跨出房门,便看到店堂之中,坐着七八个雄赳赳的汉子。 康小萍抬头一看,心中便是一惊,连忙又缩回了房中。 原来在那一瞥之间,她已然看清那七八个人竟是熟人! 其中两个,她最是熟悉,一个是她的伯父康连铭,另一个便是因为害怕碧鸠神君,连女儿的下落都不敢追寻,令康小萍一想起便伤心的她的父亲,康氏双鹰中的康结铭! 再有一个,便是南海双丑中的活钟馗,另有几个,康小萍虽然叫不出名字来,但是却也知道,那是经常来往,祖母所掌七派中的人物。 康小萍回房中之后,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忖他们也来到武昌城中做甚?想了半天,想不出一个道理来。实则上,她此际只要走了出去,那些人看到之后,一定会极之髙兴,她也可以知道父亲到武昌城来的目的了。但是,康小萍却不愿意与他们见面。 她知道若是一和父亲见面之后,如果提起要在碧鸠神君手下,将孔烈救出一事,她非但得不到任何同情,反而会被人大肆讪笑! 一个人在房中想了片刻,拿起头巾来,直扎到眉际,又蒙着头,才从房中走了出来,绕过了几张桌子,远远地坐了下来。 她一坐下,自有店小二上来招呼饮食,康小萍却心不在焉,一面吃饭,一面不住向父亲那一桌上观看,只见他们七八个人正在不断引首翘望,像是在等候什么人一样,不一会儿,只见他们全都站了起来,同时,传来一阵“叮叮”之声。 康小萍一听到那声音,心中更是大惊。 那声音,她听得再熟悉也没有,正是祖母钢杖尖的声音! 康小萍略扬起头来,只见祖母玄衣仙姑祁霞霞,颤巍巍地站在店门口。康小萍知事以来,从来也未曾见过祖母离家,此际,突然看到她在此处出现,心中更是大奇,只见康氏双鹰迎了上去,道:“妈,你老人家来了吗?结果怎么样?” 玄衣仙姑祁霞霞“哼”的一声,回头道:“带进来!” 这时候,店堂之中,人并不多,有些食客见了这等声势,也都起身离去,康小萍因要看个究竟,所以不肯便走,只听得玄衣仙姑一言甫毕,一个人血流满面,被人直推了进来! 康小萍见进来的那人,一身衣衫,颜色鲜艳已极,竟是翠绿色,心中已然一凛,因为尽管武林中人,多生性怪僻,但是喜欢穿着翠绿色衣衫的人,却还不多,有的,也只是碧鸠神君手下的那一干人。 那进来的人,在翠绿色的衣衫上,已然染上了不少血污,而且,不但满面是血污,兼且披头散发,根本看不清面目。 但是康小萍见了那人,虽被人推得脚步踉跄,走了进来之后,便立即昂然而立,固然看他的样子,像是经过了一场剧斗,而且还受了伤,可是却丝毫也没有委琐屈服之态。 康小萍的心中,又是一动,暗忖那人神态竟何以如此熟悉,看来,却有 点像左氏弟兄中的一个!这时候,她已然知道事情非同等闲,因此心情也极是紧张,静待事情的发展。 只见玄衣仙姑祁霞霞坐了下来,厉声道:“你败在我手中,可是不服?”那绿衣人一声长笑道:“既然败在玄衣仙姑手下,又有何不服?” 康小萍一听声音,便已认出此人,正是左氏兄弟中的一个。 只不过左氏弟兄本是双生子,不但容貌相似,连讲话的声音,也是一样,一时之间,还分不出他是左生生,还是左文文。 玄衣仙姑冷笑一下,道:“你不用语中带剌,若不是你对天龙派中人物下这样的毒手,我也不会出手将你擒住!” 康小萍知道那“天龙派”正是祖母所掌七派中的一派。 祖母所掌的七派,乃是“天龙”、“天凤”、“地龙”、“地凤”、“金麟”、“朱雀”、“海南”七个大派。 这七派所传的武功,各以一套剑法作为总纲,内功的路子,实是大同小异,所以玄衣仙姑才能以一人而身兼七派的掌门人。 只听得那人“哈哈”一笑道:“玄衣仙姑,你只是恰巧碰见了我在对付天龙派的人物,还未见我们弟兄两人对付天凤派的人物,那才叫痛快哩,你门下七派,已然只剩下三派了!” 玄衣仙姑面色铁青,手腕向下略略一沉,本来是横放在她膝头的那枝钢杖,突然翘了起来,由下而上,疾向那人颔下点到! 照那一杖的去势看来,若是点中,何难杖尖将整个头尽皆穿过! 霎时之间,康小萍已觉得自己,出了一身冷汗! 她是玄衣仙姑祁霞霞的孙女,左氏弟兄自己巳然承认了对玄衣仙姑所掌七派人物下了这样的毒手,康小萍理应将他当做自己的敌人,希望他死在祖母的杖下才是。 但是,康小萍却无法忘怀,他们两人是怎样地救了她,为她治伤一事。 更使康小萍不能忘怀的,是他们两人当康小萍已然身死时所讲的那番话!虽然,康小萍年纪还小,不十分懂得爱情的意义,而且,她心中,孔烈占了极重要的位置,也未致于轮到左氏弟兄。 但是,左氏弟兄的那番话,却令她高兴、脸红!所以当她祖母一杖挑出之际,她的一颗心,几乎跳出了口腔之外! 只见钢杖堪堪点到对方的下颔,玄衣仙姑突然又手臂一缩。 这一缩,缩得恰到好处,刚好将对方的下颔顶住,还将他的头略略地抬了一点起来。’ 只听得康氏双鹰齐声道:"妈,快将这小畜牲结果算了,反正已与碧鸠神 君成了仇敌,还要手下留情做什么?" 玄衣仙姑兀自在沉吟未答,已然听得那人又是一声长笑,道:“玄衣仙姑,令郎说得是,快将我结果算了,至少,令郎当日如何摇尾乞怜的丑态不会外泄,康氏双鹰的英名也可以保得住了!” 当日,康氏双鹰在康家大宅之外,为左氏弟兄制住,康氏双鹰跪地乞怜的情形,康小萍是曾经亲眼看到的。 她将当时的情形,和如今的情形一比,心中对自己的父亲和伯父,不禁起了一阵莫名的恶心! 只听得康氏双鹰齐声喝道:“小畜牲,已然落入了我们的手中,还敢嘴犟?” 两人各自跨出了一步,不约而同,各自“呼”的推出了一掌。 玄衣仙姑连忙喝道:“住手!” 但康氏双鹰的两掌掌风已然扫到了那人的身上,只见他身子向下矮了一矮,想是他在重伤之余,虽然康氏双鹰的内功未臻登峰造极的境地,但是被那两掌风扫中,却也十分痛苦,因此才会这样。 他的下颔,本来就被玄衣仙姑的钢杖顶着,身子向下一沉,整个头便抬了起来。 那种样子,看来更是使人不忍! 康小萍只觉得心胸之中,热血翻腾,已然忍不住要闪身出来,大声叱喝自己的父亲和伯父,太以无耻,然而就在那一瞬间,只见那人重又站直了身子,道:“好掌风,左生生领教了!” 直到他自道姓名,康小萍才知道他原来是左氏弟兄中的老大。 康连铭浓眉一耸,道:“小畜牲,还有得厉害看哩,这就算了?” 康小萍尽量地抑制下自己的冲动,心想莫非祖母也已然知道了孔烈的下落,因此才大举出动,与碧鸠神君为敌? 但是继而一想,又觉得于理不合,因为孔烈目前的遭遇之奇,实是任何人所想不出的,而且,祖母即使知道了,只怕也未必肯为孔烈如此劳师动众! 只听得玄衣仙姑冷冷地道:“左生生,你知道我素昔爱才,你们弟兄两人年纪轻轻,已然在武学上有如此造诣,确是不易。多日以前,已然因为这个缘故,是以我才饶了你们一杖!” 左生生道:“玄衣仙姑这一杖之德,我们弟兄两人不敢或忘。” 玄衣仙姑道:“如今,碧鸠神君,既然言而无信,你们与我已成死敌,再想我杖下留情,却是不能了!” # 秦象 左生生道:“玄亨仙姑此言差矣,我义父虽不是仁人侠士,但却也不是言而无信之徒。”^ 玄衣仙姑“嘿”的一声,道:“当日我第三杖不发之际,他曾说什么来?”左&生道:“我义父说,他与你之间的过节,已因此一笔勾销。” 玄衣仙姑厉声道:“既然如此,何以他又率领手下,专与我辖下十派为敌?” 左生生笑道他何曾与你为敌?既然连你的面都未曾见过,自然不算违言!" 玄衣仙姑面笼杀机,道:“好!”手向前一送,左生生身子一个踉跄,“啪”的跌倒,委顿在地。 玄衣仙姑本来想一杖便将左生生挑死,但就在她一杖送出之际,突然又听得一阵极是急促的马蹄声,在客店之前停住。 因此,她内力略收了一收,左生生并未立即死去,但是喉间的“天突穴”上,被杖尖撞了一下,却是伤上加伤,一时间再也站不起来。 康小萍再也忍耐不住,手在桌上一按,人巳经站了起来,但是未等她走出,门口便又走进六个人来,一进门,便看出他们六个人,个个步履稳沉,显是内外功倶有造诣之人。 只听得康氏双鹰道:“妈,好了,三大剑派的弟兄也到了!” 玄衣仙姑向六人道:“你们一路前来,可曾遇到什么事?” 六人躬身道:“没有什么。” 玄衣仙姑道:“点苍、青城、栖霞,三大剑派,我虽负掌门之名,实则上三派高手辈出,历来也无什么事发生,如今,既然我召你们前来,你们自当出力。” 六人忙道:“这个自然,但请掌门吩咐。” 玄衣仙姑道:“如今暂时无事,但天龙派与天凤派,已然遭了碧鸠神君的毒手,我们必须迎敌,万无退却之理!” 正在讲着,忽然又听得门外一声清啸,一个极是清越,金声玉振似的声音道:“原来玄衣仙姑,祁老前辈,果然在此!” 康小萍被三大剑派的六个高手一打扰,便慢了一慢,正待不顾一切地走出去,将左生生扶了起来时,那人已然出声。 康小萍心中一喜,抬头矣,果然,见左文文手中持着一张拜帖,神采奕奕,在门口略停了一停、便向内走了进来。 左文文一来到玄衣仙姑祁霞霞的面前,那六人各自手一探,“锵锵”之声不绝,六柄长剑,尖尖霍霍,已然一齐将他指住。 一个三绺长髯,神态清逸的中年人喝道:"你来做甚? 左文文一笑,道:“玄衣仙姑,我义父有一函奉上,‘请启阅!” 玄衣仙姑冷笑一声,道:“不必和我捣鬼,有什么事,快说。” 左文文向玄衣仙姑行了一礼,道:“义父说,我哥哥不知怎地落在命老前辈的手中,他已然有过不与祁老前辈动手之言,尚祈祁老前辈,看他薄面,将家兄放回!” 玄衣仙姑不等左文文讲完,已经气得面色铁青! 不要说玄衣仙姑祁霞霞,本来就是一个脾气暴烈已极的人。 就算她是一个极是随和的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也是按捺不住! 因为,自从天南上人孔璞,和神偷孟七手,以及康凤、孔绣之死后,玄衣仙姑心中所受的打击,本已重到了极点,已然有点心灰意懒。 因此,接下去,康家大宅中,康小萍失踪,南海双丑到来,讲起康小萍的一切之际,玄衣仙姑也只命康氏双鹰前去追踪。 康氏双鹰虽然未曾找到康小萍,但玄衣仙姑也没有放在心上。 因为她自己的女儿康凤,养到了那么大,尚且不免死在自己的手下,实是使她灰心,但是,却又有接连而来的几件事,令得她不得不重涉江湖! 最先而来的,是天凤派中第一高手,吴越钩卜连章,在江南道上突然被两个陌生人打成了重伤,那两个陌生人临去之际,曾道出自己姓名,乃是三眼神煞汪青寒,和黄面太岁李松林! 这件事,算来还可以说是在碧鸠神君来到大宅以前所发生的事。虽然,卜连章伤重而死,群情激动,但玄衣仙姑还可以置之不理。 但是,当天凤派前来报信的十余人,离开了康家大宅之后,却一齐遭了毒手! 第二天,遭了毒手的众人,又全被碧鸠神君派人送到康宅! 这一来,玄衣仙姑祁霞霞却是忍无可忍,因此便立即命众人快马调集十派中的高手,因为明知对手不是等闲人物,绝不能凭人多取胜,是以每一派中,至多只叫两个人。而海南、朱雀两派之中,则各只一人,便是南海双丑。 玄衣仙姑性子何等急烈,一面派人去调集十派髙手,一面便又带了康氏双鹰、南海双丑等人,继续找碧鸠神君。 可是一路上,只是听得碧鸠神君的消息,而未曾追到碧鸠神君。 直到来到了武昌城中,十派髙手,已然有许多赶郑会合,才又见到了左生生,正在向闻风赶来的天龙派高手动手。,、玄衣仙姑命众人先进城去,她自己便在城外,和左生生动起手来。 玄衣仙姑本来心想,以自己的武功声望而论,左生生也不是不知,一定不敢和自己动手,怎知左生生竟然威猛之极,玄衣仙姑不屑用杖,到第十七招头上,左生生才伤重不支倒地! 试想,在这种情形之下,双方已然成了死敌,玄衣仙姑若是不能胜过碧鸠神君,就算十派尚存,她这个十派掌门,也是当不下去。也就是说,她一世英名,便要付诸东流。 武林中人,争来争去,无非是争一个“名”字。“名”比“命”看得更重,巳然是一个有你无我的局面! 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左文文却还说什么“看他薄面,将家兄放回”之类的风凉话,什么人能够不无明火生,勃然大怒。 康氏双鹰首先叱道:“放屁!各位,连这小子一并擒下了!” 青城、点苍、栖霞三派的髙手,方始赶到,一听康氏双鹰叫嚷,六人立时散了开来,六柄长剑将左文文团团围住。 这三大剑派,比起玄衣仙姑,原来所掌的七派,又不可同日而语。 当日,踏倒乾坤康大明掌此三派之际,武林中人,已然公认康大明是第一人物,这三派,人多势众,而且高手迭出,绝非武林中其他的派别可比。 因此,派中高手,武功上也俱有非凡的造诣,六柄长剑一齐抖出,便是“嗡嗡”一阵响,震得人耳中隐隐发麻。 玄衣仙姑却道:“且勿动手!” 左文文面不减色,道:“祁老前辈不知能否应我义父所请?” 玄衣仙姑冷冷地道:“碧鸠神君,既然不肯与我正面为难,你可以回去告诉他,他过去所言,可以一概不算,如今我要找他,请他定下时日,我们之间,不妨见一高下!” 第六回 武当弃徒 左文文仍然是面不改容,道:“前辈之言,我一定代为传到,只是义父所请,不知祁老前辈究竟作何打箅?” 祁霞霞冷笑连声,道:“碧鸠神君如此为难我辖下七派人物,分明已然不将我放在眼中,若是我放了你兄弟,只怕我虽然答应,已遭横死的七派弟兄,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答应!” 左文文直到此际,面色才略为一变,道:“如此说来,前辈是不肯放我哥哥的了?” 康氏双鹰齐声叱道:“不肯便不肯了,多废话做甚?” 三大剑派中的六个高手,也一齐将剑尖向前伸出了半尺。 六柄长剑,本来已将左文文团团围住,这一伸,剑尖已然将要点到左文文的身上。 左文文抬起头来,向康氏双鹰冷笑一声,道:“我是与祁老前辈在对答,你们两人插什么嘴?” 康氏双鹰当日曾被左氏弟兄戏弄个够,心中将他们两人恨之人骨。 此际,难得一个受了重伤,一个又陷入了六大髙手的包围之中。这一口恶气,此时不出,更待何时?两人不约而同,大声斥道:“小畜牲到如今地步,还敢嘴犟?” 左文文昂然道:“我们兄弟两人,不论到何种地步,皆是如此。” 那话,分明是在讥讽康氏双鹰在处于劣势之际,摇尾乞怜,毫无骨气的情形,两人面上一红,大喝一声,一起跨出一步。 那六人也齐声道:“康兄不必动手,由我们来收拾这小子!” 六人才一讲完,包围之势,便是一变,只见四个人已然抽身而退,只余两个人,两柄长剑,剑尖向下,一前一后,将左文文看住。 这两个人,乃是点苍派中高手,虬龙剑华天山,翠羽剑李豪。 左文文一见四人后退,只余两人将自己前后门户守住,心知这些人倒还讲道理,一见要动手,便不屑以六敌一,便向两人一笑,道:“两位如要赐教,尽管发招,不必客气。” 那两人“哼”的一声,虬龙剑华天山手腕一沉,一柄长剑,“刷”地一声,已然挑了起来,在一剑挑出之际,那柄长剑竟像是一条软鞭一样,划出了一个圆圈。这一招,正是点苍剑法之中,阳刚阴柔之力荟萃而成的“龙游青昊”! 长剑才一挑起之后,剑尖更是颤动不已,点向左文文的胸际。 左文文心中也不敢大意,暗忖三大剑派中的高手,在剑法之上,已然有如此的造诣,当年踏倒乾坤康大明,不知如何英姿盖世了!连忙脚踩迷踪,身子向旁,陡地一侧,将那一招“龙游青昊”避了过去。 可是,他这里才一避过,翠羽剑李豪长剑抖动,已然使出了一招“落英缤纷”。剑走轻灵,了无声息,剌向他的腰际。 那一招“落英缤纷”和华天山的那招“龙游青昊”,几乎是同时而发。可是一招声势惊人,另一招却了无声息,左文文只注意面前的一招,对于从身后突然袭来的那一招,却是疏于防范! 待到左文文闪身避开之后,才感到腰际另有一股寒风倏而袭至。 他连忙再一扭腰时,点苍剑法,何等飘忽,李豪手腕向侧一翻转,已由“落英缤纷”,改招为“逐水逝流”,剑尖向前一送,左文文知道不妙,险中取胜,反手一掌,竟直向剑背拍下! 碧鸠神君的武功,本来极之怪异。 像左文文刚才所使的那一掌,连在一旁观看的玄衣仙姑,一时之间,也是莫测髙深。 因为,那时候,李豪已然改招,剑势如虹,向他腰际刺出。 这一剑,人人俱已看出左文文非被刺中不可,而左文文却在此际一掌向长剑拍出,如果拍中的话,剑尖也已然刺中他的腰际。也就是说,这一拍,只能使他伤口变得更大! 武学招数,虽然千变万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那就是一招发出,不求伤敌,也必求自卫,断然没有自己伤害自己之理! 而左文文的那一招,看来却又分明是在自讨苦吃! 因此康氏双鹰等人,心中已然髙兴之极,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际,只见李豪长剑巳然刺中了左文文的腰际! 而左文文的一掌,也已向李豪的剑脊拍到,就在那一瞬之间,只听得玄衣仙姑祁霞霞脱口叫道:“好俊的招数!” 玄衣仙姑才一讲完,众人尚自错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但是一个眼花之后,只见翠羽剑李豪已然一个踉跄,跌了出来,同时,左文文手执长剑,打横削出,正好与华天山的一招“见首藏尾”相迎,两柄长剑,“铮”的一声,碰了一碰,又疾分了开来。 在那一刹之间,所发生的变化,简直是不可思议到了极点! 而在场的众人之中,除了左文文之外,也只有玄衣仙姑一人看得清楚,甚至于连翠羽剑李豪本人也是莫名其妙! 原来,当左文文避过了华天山的一剑之后,也已然知道李豪在片刻之间,变招而成的那一妙招“逐水逝流”,自己万万避不过去。 因此,他才猛地一掌,向翠羽剑李豪的长剑拍了下去。 那一掌,看来毫无出奇之处,甚至于给人以绝无章法的印象。 但实则上,那确是碧鸠神君毕生绝学之一的“鬼鸠手”功夫! 等到左文文手掌离剑脊只有寸许之际,长剑剑尖已然刺入他腰际三分,而左文文也出人意料的在几乎是万无可能的时候,突然变招,食、中两指,夹住了长剑,用力一抖! 左文文的内功造诣,固然甚高,但是翠羽剑李豪,也是点苍派中数一数二的髙手,两人相较,也不会相差多少。 但是,李豪却未曾料到,左文文会在此际伸手夺剑! 更何况“鬼鸠手”功夫,变化万千,灵巧之极,左文文在一抖之际,身子接着一缩,便已然将长剑夺了过来,紧接着向前一送,剑柄便击中了李豪胸前的“璇玑穴”,而左文文手一探,抓到了剑柄,一剑横挥,恰与华天山的一剑相交! 这几下动作,当真是干净利落到了极点! 所以连玄衣仙姑祁霞霞,虽然心中极恨左文文,也不禁脱口喝了一声彩!左文文一剑挡开了华天山之后,向玄衣仙姑一笑,道:“多谢前辈夸奖!”他刚才经历了如此的险境,甫一脱险,面上毫无惊惶之色,反而是意态潇洒,举止淡定,玄衣仙姑心中,又喝了一声彩!当下冷冷地道:“各位弟兄,暂勿动手。左文文,你既然是奉命而来,如今我不答应,你自己只管去吧!” 左文文仰天一笑,道:“祁老前辈,若是能允我将兄长带走,我自然会走!”玄衣仙姑冷笑一声,道:“你未免太过分了些?” 左文文手腕一抖,“啪”的一声,将手中的一柄青铜剑震成两截,连断剑一齐抛在地上,道:“哪两位朋友再来赐教?” 此际,华天山已然来到了李豪的身边,将李豪扶了起来。 李豪“璇玑穴”上受了重伤,伤势也不算轻,显然,点苍派的高手已然无法出阵,青城派的两个高手一齐踏前一步。 @是,那两个人尚未开口,玄衣仙姑已然“霍”地站了起来。 差文文二见玄衣仙姑突然站了起来,心中也不免暗自吃了一惊。 但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反倒一笑,道:“原来祁老前辈要亲自赐教?”玄衣仙姑道:“谁也不动手,你去吧!” 一个“吧”字才出口,手臂向外猛地一扫,衣袖荡起,“呼”的一股劲风,直向左文文袭了过去。 左文文虽然早有准备,但是怎当得玄衣仙姑祁霞霞内家真力的一拂?当下脚步一个跋跄,身不由己,已然连跌出了七八步去! 他身子尚未站稳,玄衣仙姑祁霞霞已然踏步进身,钢杖扬起,劲风排荡,向委顿在地的左生生,一杖击了下去! 此际,左文文被玄衣仙姑拂出,丈许方圆之内,已然没有一人是能够救左生生的,左文文心中大急,可是他心中一急,真气不免浮躁。 本来,他已然可以凝聚真气,站定身子,可是真气一浮,脚下便一虚,不自由主,又接连向外跌了两步! 左文文本身功力极有造诣,这从他刚才三招之中,便反败为胜,并还伤了翠羽剑李豪这一点上,便可看出来。 但是,玄衣仙姑的一拂之力,却令得他一跌再跌,可见玄衣仙姑功力之深湛,实在是盛名之下,并无虚伪,非同小可! 当下左文文又一跌出,玄衣仙姑的钢杖,已然向左生生直砸了下去。 左文文撕心裂肺,大声叫道:“杖下留人!” 他这里一言未毕,突然,大堂中又响起了“轰”的一声,绝大一件黑黝黝的物事,直向玄衣仙姑飞了过来! 那一大件东西的来势,实则并不急骤,但是,因为那件东西实在太大,一时之间,也看不清是什么,而左文文却又在此际,大叫道:“义父,原来是你到了!”他此言一出,人人心中皆是一怔,一时之间,不禁乱了一乱,玄衣仙姑钢杖不再下压,打横一杖,向那件老大的物事挥了过去! 只听得钢杖到处,“啪”的一声巨响,碎木乱飞,众人这才知道,那向玄衣仙姑迎面飞来的,竟是一张乌木八仙桌! 玄衣仙姑,也不知道左文文刚才那一叫是真是假,但是她却知道,若是碧鸠神君真的来到,以他行事而论,明知要胜过自己,并不容易,一定会改向其他人下手! 因此她连忙身子一退,厉声道:“退!”同时,钢杖接连使出了七招!她那枝钢杖,所使的招数,本来就是剑招,那七招,总名唤着“七巧连环”,乃是防身的绝招,一经使出,但见杖影满空,不但将她自己,而且还将其余十余髙手一齐护住! 七招一过,玄衣仙姑收杖凝立,只见眼前并无碧鸠神君的踪迹!一玄衣仙姑心中一怔,她心知碧鸠神君一来,绝不会就此离去。 她再转头一看,只见左文文转身向店门外逸了出去,玄衣仙姑足尖一点,大喝一声:“别走!”一个起伏,竟从左文文头上越过,拐杖一横,已然将左文文的去路拦住! 左文文身子一缩,后退一步,道:“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祁老前辈莫非恼羞成怒,要对我下毒手吗?” 玄衣仙姑一怔,再侧头一看,只见委顿在地的左生生已然不知去向!玄衣仙姑祁霞霞以如此盛名,竟然在自己脚跟前,被人将左生生救走,心中盛怒,莫可比拟,满头银发,起伏不已,如为狂风所拂一样,大叫道:“碧鸠神君,何以藏头露尾?” 此际,任何人的心目之中,均当将左生生救走的,一定是碧鸠神君。 但是却只有左文文知道救走了兄长的,并不是自己的义父,但是,左文文却一样也不知道那个究竟是什么人! 原来,将左生生救走的,不是别人,正是一直在一旁观看的康小萍! 以康小萍的武功而论,本来万万不能将左生生安然救出的。 可是,不但是她救了左生生,而且,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也一样地救了她! 事情的发生,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其中的经过,叙述起来,却是颇长。原来康小萍一直在旁,用心注意每一个细微的变化。 当她看到祖母一杖向左生生击下,而左文文却连身子也未曾站稳,除了自己以外,巳然没有第二个人可以救左生生。 而康小萍心中着实不愿已受重伤的左生生,就此死在玄衣仙姑的钢杖之下,因此,就在左生生危急之极的那一瞬间,康小萍已然下定了决心,双手一推,用尽生平之力,将一张乌木八仙桌,向玄衣仙姑直推了出去,挡了她的一^杖! 这时候,左文文也已然看清,有一个身材纤小的人,在将一张八仙桌向玄衣仙姑推出之后,直向左生生扑了过去。 左文文心知那人一定是来救左生生的,灵机一触,大叫“义父,原来是你到了!”其时,连玄衣仙姑也未能想到敢于出手救左生生的,竟是武功极为平常的康小萍! 因此,才给了康小萍以可乘之机。 但是,若然事情就是这样,康小萍仍是不能将左生生救出。 因为,玄衣仙姑那一杖,"然向那张乌木八仙桌击出,可是,劲风排荡,内家真力激生,康小序@未冲到车生生身旁,已然连气都透不过来! 康小萍所能救左生-的,只‘极短的时间,只要等玄衣仙姑七招“七巧连环”一过,她便无所遁形,而其时,不要说玄衣仙姑未必能在仓猝之间,认得出她便是自己的孙女,就算认出,以她如此暴烈的脾气而论,也必然将康小萍一起毙于杖下! 所以,康小萍当时的处境,可以说是危险到了极点! 但正在此际,一直伏在地上不动的左生生,却突然一跃而起! 原来左生生虽然身受重伤,但是却尚未到昏死过去的地步。 在他委顿在地,一动也不动的时候,正在勉力调运真气,就算康小萍不推出那一张乌木八仙桌,他也必然会在紧急关头滚了开去,避开玄衣仙姑那一杖的,但是避开了一杖,第二杖却是无法避开! 是以,当他看到有人相救自己之际,便仍然伏在地上不动。 可是片刻之间,他已然看清来救自己的人,本身武功颇是平常,连他自己也已然陷入了险地之中,因此连忙一跃而起! 刹那之间,生出了这样的变化,康小萍反倒给他吓了一跳。 而左生生一跃起之后,已然一探手,抓住了康小萍的手臂,低声道:“快滚出去!” 康小萍会意,两人一齐倒在地上,一连几个翻滚,向外疾滚了出去,来到窗前,又一跃而出! 那时候,恰好是玄衣仙姑以为碧鸠神君将到,而使七招“七巧连环”之际。 而等她收招凝立之后,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已然离了大堂! 左文文在一边自然将这一切情形看得清清楚楚。本来,他也可以趁机抽身而退,但是他却故意不走,因为他知道此际一走,不但对左生生不利,对他自己而言,也极是不利! 所以,直到玄衣仙姑收杖凝立,他才一个转头,由得玄衣仙姑将他的去路拦住! 当下玄衣仙姑一见左生生已然被人救走,心中怒火陡升,面笼杀机,双睛精光四射,罩在左文文的身上,左文文心中也不免有点害怕,可是他见玄衣仙姑不立即动手,便知道尚有一线生机。 只听得康氏双鹰道:“妈!已走了一个,总不成连这一个也放走?” 其余各派高手,也大声叫嚷,要玄衣仙姑将左文文拿下。 玄衣仙姑此际恨不得一杖将左文文砸成肉泥,但是她终究是一个在武林中极有身份的人,且身兼十派掌门,刚才既已被左文文先讲了那句“两国相争,不斩来使”的话,这一杖未免砸不下去……,厂左文文淡然一笑,道:“祁老前辈,若是别无吩咐,,后辈便崔辞了!” 玄衣仙姑“哼”的一声,面罩严霜,左文文知道再不走,更是夜长梦多,连忙抽身后退,可是他才跨出一步,大门口一人,疾奔了进来,迎面便是“呼”的一掌,疾袭而至! 左文文无心恋战,身子一闪,便避了过去。 但是他这里出手快,那从大门口奔进来的人出手更快,身子一转,一抖手,便是三道白晃晃的光华,带起疾劲已极的嘶空之声,向左文文身后袭出,左文文身形再侧,又将三枚暗器躲了过去,但是,他身形一慢再慢,突然间,只觉得四面八方皆有一股极是胶着的大力合了拢来! 左文文心中大是骇然,暗忖那股大力如此阴柔,当真是遇所未遇!正待用力一挣,先求脱身开去之际,胁下一麻,“气户穴”已被闭住。 同时,项间一紧,他已然被一只巨灵之掌夹颈提了起来。 此际,大堂中众人,也已然见到最先奔进来,一掌拍向左文文,接着又抖手打出三枚化骨环的;乃是丑嫫母黄婉。 而随后跟进来的一人,身材髙大之极,站在那里,几乎头顶屋顶,要看清他的面容,必须仰起头来,才能够看到。 只见他一手提着左文文,另一手,却也提着一个人,正是黄面太岁李松林。 众人俱知道左文文和黄面太岁李松林两人武功皆是极髙,不在十派髙手之下。 但是两个人皆被他夹颈提住,动弹不得,可知那人武功之高! 因此众人一齐打量那人,只见他一袭道袍,直到膝际,满面红光,头上也未曾戴着道冠,一头头发,作着赭红,异相之极。 此际在场的,全是在武林中名头极是响亮的一代髙手,当然武林见闻,也髙人一等,因此虽然未曾见过这样的一个人,但是却也曾听得人讲起过,心中尽皆大是髙兴! 只见他一走进来,手一松,“叭叭”两声,李松林和左文文便已然跌到了地上,他却“呵呵”大笑,拉了一张椅子,便坐了下来,道:“我这人长得髙些,只得坐着讲话,祁老太婆,想不到你这个脾气如此古怪、不近人情的东西,居然还会想到了我,当真是不容易啊!” 那些十派中的髙手,莫不知道玄衣仙姑祁霞霞的脾气。 如今一听得那人一开口便是如此不逊,心中不禁暗捏了一把汗。 但玄衣仙姑却并不发怒,反倒一笑,道:“你肯帮忙便帮,不肯帮忙,尽管滚回声;”山去,何必大声嚷喊,唯恐人不知?" 那人“呵呵”大笑,道:“近二十年来,几个当年长相往来,或是可以动手过招的老朋友,死的已死,生疏的巳然生疏,有的像你一样,只管含怡弄孙,哪里还有一点武林中人的意味?我这几根老骨头,也是越来越懒,难得碧鸠神君居然复出,我自然要凑这场热闹,你赶也赶我不走的!” 众人听他出言风趣,而且他一到,便擒住了李松林和左文文两人,不但稍杀碧鸠神君气焰,而且还多少挣回了些面子,因此尽皆笑了起来。 玄衣仙姑向那人一指,道:“众位虽然久闻他的名头,只怕也未必见过,这位便是武当一一”玄衣仙姑才讲到此处,那人便连连摇动他那一双掌心血红,大如蒲扇也似的手掌,道:“莫提武当两字可好?” 玄衣仙姑一瞪眼,道:“老骨头,你与武当的过节尚自未了?” 那人“呵”的一笑,道:“实则上也没有什么过节,只是那几个牛鼻子,老是怕我重返武当,他们既然嫌我,我又何必去沾这个光?况且我又不像你,喜欢当什么掌门人!” 玄衣仙姑道:“你也可算是天地间的第一怪人!你不准我提武当,我偏提武当!”转过头去,道:“这位便是当年武当弃徒,至今仍不能位列武当髙手之一,但是本身武功却盖就武当群豪的勤一道长!” 其实,根本不用玄衣仙姑介绍,众人也知道那人便是一代怪杰,当年,若论怪僻不近人情处,犹在天南上人、玄衣仙姑之上。 但是在六十岁以后,性情却渐趋随和,可是看他刚才所说,昔年他在武当时,因为师兄弟之间的一些意气之争,竟直到如今尚未和好,可知他的脾气,也没有好了多少! 当下勤一道长笑道:“还好,你没有向我脸上再贴金,要不然,我便成了怪人了!” 玄衣仙姑道:“倒真想不到,我差人去一叫,你便肯来此!” 勤一道长笑道:“我如果不来,你一个寡妇,却找谁帮手去?” 玄衣仙姑笑道:“别说嘴了,你既然来到,我想也未必会再怕碧鸠神君,我们这便去找他如何?” 勤一道长道:“且慢!” 玄衣仙姑一瞪眼,道:“为什么?” 勤一道长道什么碧鸠神君,还当真未曾放在我的心上,我且问你几句话。"’^ 玄衣仙姑冷冷地道:“请说。”、攀 勤一道长面色突然一沉,道:“十多年前,老孔曾带他的儿子到武当脚下,来找过我一次,这孩子着实极有出息。后来,我听说你们两家联了亲家,心中还着实欢喜!” 他讲到此处,便顿了一顿,玄衣仙姑也发出“嘿”的一声冷笑。 众人见两人刚才还是有说有笑的,刹那之间,气氛便大是紧张,一时莫名所以。 只听勤一道长续道:“但是我听说小孔竟已死在你的手下,可是实情?”玄衣仙姑冷冷地道:“不错!” 勤一道长翻手一掌,“啪”的一声,击在身侧的一张乌木桌子上。 那一掌,并非将桌子击坍,可是当他手掌提起来时,木屑簌簌而下,桌面之上,清清楚楚,出了一个手形的大洞! 玄衣仙姑又冷笑一声,道:“怎么样,你想为他报仇吗?” 勤一道长“哼”的一下,道:“小孔的一个儿子,如今安在?” 玄衣仙姑道:“连我也不知道,但是只怕和碧鸠神君有点干连。” 此际,如果康小萍还在店堂之中,见到勤一道长武功如此之高,而又如此关心孔烈的下落,一定会挺身而出,讲出孔烈的下落。 只可惜康小萍早一刻已然为了救左生生而离开了此处! 勤一道长道:“老孔已死,小孔的事,我当然不能不管,你先发招吧!”众人一听,两人不止拌口,且要动手,不禁尽皆大惊失色! 丑嫫母黄婉忙道:“两位老人家,有话好说,何必动手?” 勤一道长“呸”的一声,道:“丑八怪,要你多什么嘴?” 黄婉吓得不敢言语,玄衣仙姑道:“我们是过掌还是动兵刃?” 勤一道长一掀衣襟,自道袍下面,取出一只径可尺许,晶光森森的圆环来,向桌上一放,喝道:“先过掌,再动兵刃。” 玄衣仙姑道:“也好!” 手一沉,将那柄钢杖,“啪”的一声,插进地尺许,道:“你先发招吧!”勤一道长道:“焉有是理,自然是你女流之辈先动手才对。” 玄衣仙姑面色一沉,道:“牛鼻子,你狂什么?是你来找到我的,你不发招,可是不敢动手,想要借此退缩了吗?” 勤一道长一声怪笑,道:“好,你接住了!” 他话已出口,但是却并不立即发招。 此际,他们两人仍然是坐在椅上,并没有站了起来。而众人则环立在两~人之侧,不知如何是好,手足无措,惊惶失色! 他们明知强敌当前,若是这两个异人携手迎敌,还可以有取胜的希望。 如果两人竟然动起手来,则无异是自相残杀,给碧鸠神君可乘之机了。 可是这时候,却又没有一个人敢于出声,劝两人一劝! 只见勤一道长缓缓地抬起手来,向前疾推而出,玄衣仙姑也是一掌迎了上去,双掌相交,了无声息,两人也立即缩手,不约而同,一齐站了起来。 众人起先还看不出其中奥妙,只当两人口中讲得虽然严重,但实则上却是讲笑,因为那一掌,看来像是一点力道也没有! 但是,玄衣仙姑和勤一道长两人才一站了起来,众人心中不禁骇然! 原来两人才一站起,便听得“哗啦”连声,他们所坐的椅子,已然成为木片,堆在地上! 众人这才知道两人这一掌俱巳用上了极髙的内家真力,绝非儿戏! 两人一站了起来,玄衣仙姑身子一侧,倏地一掌,拍了出去。 那一掌,掌势飘忽之极,勤一道长叫道:“来得好!”身形一矮,一掌反迎。 这一次,双掌并未相交,但是各自看出对方攻势凌厉,一发即收,仍然不分胜负,玄衣仙姑掌势甫收,立即食指一伸,点向勤一道长的“带脉穴”。 勤一道长一侧腰,一掌击下,玄衣仙姑手掌向上一翻,一掌迎了上去,“砰”的一声,双掌再度相交,两人一齐退出一步!勤一道长手一抄,已然将那只金刚圈抄在手中,道:“来!来!来!咱们在兵刃上,再来比上三招,看是谁强谁弱!” 玄衣仙姑道:“笑话,谁还怕你不成?”手一探,也将钢杖从地上拔了出来,才一拔出,一招“狂风暴澜”立即横扫而出! 知道玄衣仙姑功力的人,俱都心知玄衣仙姑的这一杖,即使是百年古树也可以拦腰打折,杖风所过之处,桌椅尽皆成了碎片! 勤一道长一声长啸,身形凝立如山,绝不趋避,只是手中金刚圈向外一伸,挡在自己的腰际,以挡钢杖的来势。 众人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为勤一道长暗暗作急。 因为他们固然不希望玄衣仙姑落败,但是,却也无人希望勤一道长受伤!这两人合则可以退敌,而无论是谁受了伤的话,皆不是幸事! 但众人虽然担心,在两大髙手已然动手的情形之下,他们却一点也无能为力! 只见电光石火之间,玄衣仙姑的钢杖已然砸到,勤一道长金刚圈向上一迎,“铮”的一声,金铁交鸣之声过去,两人俱发了一声喊。 玄衣仙姑叫道:“好老道!” 勤一道长则叫道:“好老太婆!” 两人在一叫之后,便分了开来,只见勤一道长手中那只粗如儿臂的金刚圈,已然扭曲得不再成圆形,但是玄衣仙姑的一条钢杖,本来虽然弯曲,此际,却几乎成了半圆形!、众人虽然不知道勤一道长的那只金刚圈,是什么金属打造而成的,但是看那只金刚圈如此之粗,且又精光四射,便也可以知道不是凡品。 而玄衣仙姑祁霞霞的那枝钢杖,则众人皆知,重达数十斤! 而如今,这两件俱皆非凡的兵刃,却在刹那之间,变了形状。 由此可见,这两人功力之深湛,实是出乎人的意料外! 当下勤一道长双手齐施,将那只金刚圈一拉一捋,重又变成了圆形,“呵呵”大笑,道:“老太婆这一杖,好不厉害!这只金刚圈,随我已垂五十年,还是第一次遭劫!” 玄衣仙姑左掌一扬,“啪”的一掌击在钢杖之上,钢杖应声而直,冷冷地道:“老道,你那一圈之力也不小哇!” 两人四目,精光四射,罩住对方,望了片刻,突然各自大笑起来! 众人被两人的态度弄得莫名其妙。 只见两人相交笑了片刻,勤一道长道:“老孔!老孔!我不是不想为小孔出气,叵奈本领不济,力不从心,看来只好押后几年再说了!” 众人听了他这句话,才一起放下心来。 只听得玄衣仙姑道:“老道,三年之后,咱们不妨再定时觅地,较量一番。”勤一道长兴致勃勃,道:“好,就此-一言为定!” 他们两人俱是方今一流高手中的人物,虽然只不过动手四招,但是已经知道想要胜过对方,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 勤一道长此人,和康大明、天南上人等人,交情俱是极好。 当他听得武林中人传说天南上人孔璞,以及南天一剑孔绣之,相继去世之际,便巳然想再出来走动,为两人复仇。 恰好,丑嫫母黄婉奉了玄衣仙姑之命,请他出来,共同应付碧鸠神君。他便向黄婉问明了孔璞父子死时的情形,丑嫫母照直说了,勤一道长心中不禁大是震怒,他确是想为孔绣之报仇,但如今既知自己和玄衣仙姑功力悉敌,自然只得搁下不说。 勤一道长这人脾气虽然是怪到了极点,可是也爽直到了极点。 他既然在三年之内,不再准备与玄衣仙姑动手,则三年之中,绝对不会再与玄衣仙姑,在心中存着什么芥蒂。 至多在这三年之中,他苦练功夫,以求三年之后可以获胜而已。 ! 所以片刻之间,他已然和刚来的时候一样,道:“玄衣仙姑,你刚才说要去找碧鸠神君,只怕如今要找也找不到他,但是他已然约下我们三日之内见面,你还不知吗?” 玄衣仙姑祁霞霞,本来就和勤一道长是同样脾气的人。 刚才在动手之际,两人的确是全力以赴,但此际却已然一样是老朋友。 当下听得勤一道长如此说法,她便讶道:“不知道哇,你是从何而知?” 勤一道长向地上的黄面太岁李松林一指,道:“只问他便行,我在半路上遇到他时,认出他是那个专靠一些破铜烂铁,使坏心去害人的家伙,这种人叫我遇上了,自然不能放过,但这厮居然扛出碧鸠神君的招牌来吓我,说是奉了那老妖之命,前来告知你,三日之内,相见一战,我看在你的面上,又不想与他多啰嗦,是以才将他带来此间的。” 玄衣仙姑道:“原来如此!”中指“啪”的一弹,一枚铁莲子已然应手弹出,正弹在李松、林的肩头上,李松、林“哇”的一声叫,便跳了起来。 他一跃起,立时便有四人仗剑将他围住,以防他溜走。 勤一道长忙挥手道:“你们不必如此小题大做,有我和老太婆在,难道还怕他逃上天去不成?” 四人诺诺连声,一齐退了下来。 黄面太岁李松林定了定神,道:“玄衣仙姑,神君说,如果一”李松林未讲完,勤一道长已然一声大叱,道:“呸!那老妖约我们三日之后,在何处见面,快说不就完了,废话做甚?” 李松林已然吃过勤一道长的苦头,面色青白,“黄面太岁”成了“青面太岁”,但是却又不敢出声,道:“神君说一一”他仍然只是讲了三个字,又被勤一道长喝止,道:“什么神君?老妖孽!” 李松林不敢言语,因为,左文文在身侧,如果他在敌人面前,竟称碧鸠神君为“老妖孽”的话,只怕更是不得了! 因此一时之间,他的面色,尴尬之极。 勤一道长当然看透了他的心事,越发要捉弄他,喝道:“说!老妖孽!” 李松林面色再变,道:“勤一道长,你……你……莫要逼人太甚!” 勤一道长“呵呵”一笑,道:“我偏要逼一逼你,常言道人急悬梁,狗急跳墙,我倒要看看,你是悬梁,还是跳墙!” 李松林后退一步,突然一声大喝,双手扬处,数十种暗器,一齐激射而出! 这黄面太岁李松林本以一身暗器功夫驰名武林,举手投足之间,莫不可以发放暗器,这数十枚暗器,来势极是急骤,而且,他和勤一道长与玄衣仙 姑,相隔的又是极近! 眼看那些枚枚喂有剧毒的暗器,已然将两人一齐罩住。 却听得两人迅速地讲起话来,勤一道长道:“老太婆,你来还是我来?”玄衣仙姑道:“你来吧!” 勤一道长道:“好!” 他这里这一个“好”字才出口,手臂向下一沉,宽大的道袍衣袖,已然疾扬了起来,一股强柔已极的劲风,倏地卷起。 只听得“叮叮”之声,不绝于耳,刹那之间,一大蓬暗器,已然不知去向! 勤一道长笑呵呵地道:“听得你身上破铜烂铁不少,不妨再发一点?”李松林见了这等情形,知道自己的武功,和对方相去太远,再发上几蓬暗器,也是无用,只得道:“我只是奉命送信,你们待要怎样?” 勤一道长“噢”的一声,道:“原来你是奉命来送信的!” 李松林只当事情有了转机,忙道:“自然是。”话一出口,才知道不妙,因为自己是前来送信一事,勤一道长早已知道,断无至此际方自省起之理,可知他一定另有图谋! 果然,勤一道长一笑,问道:“然则你是奉什么人之命,前来送信?” 李松林道:“碧鸠一” 勤一道长面色一沉,衣袖一展,那数十枚暗器,全都在他的衣袖之中,只见他拈了一枚黄澄澄的“三才钉”在手,道:“我不爱听到再有人在我面前,提起那神君两字!” 李松林进退维谷,勤一道长中指一弹,那枚“三才钉”嗤的一声,电射而出,正向李松林的头顶射来。李松林知道那枚“三才钉”上,经自己染有“虬黄”的剧毒,一中之后,受尽苦痛,号叫三日,方能死去,不由得亡魂皆冒! 到这时候他只顾眼前安全,忙叫道:“是那老妖孽叫我来的!” 一言甫毕,“三才钉”嗤地一声,已然贴着他的头皮掠过,将他的头发打下了一绺来! 李松林吓得一身冷汗,几乎软瘫在地! 勤一道长“呵呵”大笑,道:“老妖孽虽是妖孽,但行事何等气概,却想不到他手下竟然如此不经吓,可叹可叹!” 李松林枉自做了小人,又被勤一道长揶揄一番,无话可说。 只听得玄衣仙姑问道:“他约我们三日之后,在何处相见?” 李松林忙道:"武昌城东北,有一个湖,叫做‘沙湖’,三日后,便在 ‘沙湖’中,碧……他……等你们驾临相会。" 玄衣仙姑“哼”的一声,道:“好!你回去告诉他,我们届时必到。”讲到此处,向左文文指了一指,道:“此人来也是来下信的,我本来不应该将他怎么样,但是下书未毕,老妖居然出手,将另一人救出,此人必须押在我处,你可以回去说知!” 黄面太岁李松林,此际但求自己能以脱身,哪里还理得了这么多? 况且,他刚才的丑态,已然全被左文文看在眼中,巴不得左文文遭到不幸,忙道:“在下照话传到便是。” 玄衣仙姑目视勤一道长。 人是勤一道长捉来的,她虽有放走之意,但是却也必须征得勤一道长的同意。 勤一道长道:“去吧!” 李松林如逢皇恩大赦,掉头就走。 可是他才走出一步,勤一道长又道:“且慢,我还有话说!” 李松林一颗心,几乎跳出口腔来,却又不敢不从,只得转过身来。 只见勤一道长衣袖一松,将衣袖上兜住的数十枚暗器,一齐倒在地上,道:“这些破铜烂铁,是你害人的本钱,若是失了去,岂非不能再害人了?快拾了回去,这里无人希罕。” 李松林僵在当地,动弹不得,勤一道长又喝道:“还不快拾!” 李松林只得俯身向前,一枚一枚地拾了起来,那一段时间虽短,但是他却是在勤一道长的脚下,勤一道长又故意吓他,一会儿抬腿欲踢,一会儿又举掌欲拍,总共才半盏茶时,李松林已然汗流浃背!好不容易拾完,才抱头鼠蹿而去。 勤一道长“呵呵”大笑,道:“痛快!痛快!”伸手一抬,手臂接着一缩,一股大力竟将躺在地上的左文文吸得近了四五尺,足尖点在左文文的腰际,巳将左文文的穴道解开。 左文文的穴道一被解开,便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绝不慌张,反倒伸手拍了拍衣服上面的尘埃,昂然而立,面带笑容。 勤一道长道:“小娃子,你这表人才,如何与老妖孽成了一路?” 左文文冷笑道:“道长所说何言,后辈竟然听不得懂。” 勤一道长喝道:“我说你年纪尚轻,如何竟与妖孽成了一路,如何听不懂?” 左文文仍然面带冷笑,道:"晚辈听得人说,道长乃是武林之中,一大异人,而且地位身份极髙,如今为何当着晚辈,对晚辈的尊长口出不逊,是以: 晚辈确是不懂道长所言!" 这一番话,侃侃而谈,不亢不卑,倒说得勤一道长半晌无语,才道:“好小子,你不怕死吗?” 左文文“哈哈”一笑,道:“道长问得可笑,敢问道长心中可有一个怕字!” 这两句话,更是大大地送了一顶髙帽子给勤一道长,勤一道长心中大乐,对左文文起了爱才之念,“呵呵”一笑,道:“老太婆,想不到老妖门下,居然还有这样的人物!”讲完之后,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需知武林之中,佳才难得。勤一道长,自二十年前,便想觅一佳徒,但是却一直未得,此时,左文文人物潇洒,意态豪迈,极是合他的心意。 但是,左文文却已然投在碧鸠神君的门下! 他又知道以左文文这样的人才,定然不会见异思迁,再另拜他人为师的。所以,他才不免叹了一口气。 他这声叹息,却又勾起玄衣仙姑的感慨来。 玄衣仙姑想起自己两个儿子,大不如人意,唯有一个女儿,差堪告慰,但偏偏又遭了这样的下场,因此,也跟着叹了一声,道:“老道,你说得不错,明珠暗投,莫此为甚!”一回头,道:“将他看管了起来!” 活钟馗史方应声而出,来到了左文文的身边,左文文知道事已至此,再挣扎也是无用,而且看他们的意思,也不致于杀害自己,因此当史方伸手点他穴道之际,他也不加反抗。 但左文文却未曾想到人心难料这一点! 左文文只想到玄衣仙姑和勤一道长两人不至于害他,所以才被史方点了穴道。 玄衣仙姑一挥手,道:“将他带到后面房中去。” 史方答应一声,将左、文文挟了起来,离开了大堂,玄衣仙姑一回头,见客店的掌柜伏在柜上,面如土色,不住颤抖,便道:“掌柜的,你放心,店中损坏的物事,我全会负责的,暂时尚要吵扰数日,日后定当多谢,尚祈勿介。” 掌柜的见了刚才的这样阵仗,哪里还敢出声,嘴唇抖了半天,一个字也未曾讲出来。 玄衣仙姑回头道:“连铭,先给他一锭金子,安安他的心。”一回头,却不见了康连铭和康结铭两人,奇道:“咦,两人哪里去了?” :丑嫫母黄婉答道:“他们和活钟馗,一齐到后屋里去了,我这里有金子。” 摸出了一条黄金来,隔桌子抛了过去,“啪”的一声,正好陷在掌柜的面前, 将那掌柜的又吓了一跳,才满面堆下笑来,连声多谢。 ^玄衣仙姑舍人,也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商议三日之后,如何应付碧鸠神笋一事。 却说刚才活钟馗史方才一将左文文挟在胁下,康氏双鹰便互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立即跟在史方的后面,走了出去。 ’史方来到了他们一行人订下的客房之中,将左文文放在地上,康连铭和康结铭两人也已然紧跟着闪进了房中。 史方道两位来得正好,这小子武功,甚是怪异,我一人,只怕看他不住。" 康连铭向左文文狠狠地瞪了一眼,道史兄,我们难道真在这里守着他不成?" 活钟馗史方,人虽然生得鬼怪似的,其丑无比,但心地却是颇直,一时之间,并未曾听懂康连铭的话是什么意思,愕然问道:“然则难道由得这小子一个人在此不成?” 康结铭“哈哈”一笑,道:“史兄,你难道未曾看出家母的意思?” 史方更是莫名其妙,道:“掌门有什么心意,我确是不知。” 康连铭道:“家母叫你将他暂时押起来,无非是要将他带到无人之处,结果了性命,史兄如何连这一点都看不出来?” 史方本来也不容易轻信玄衣仙姑祁霞霞会有这个意思。 但是讲这句话的,却是玄衣仙姑的儿子,史方还有什么话可说?忙道:“原来如此!”康连铭已然“铮”的拔出了长剑,连晃两晃,剑锋在左文文的脸颊之上,“刷刷”掠过,嘿嘿冷笑道:“姓左的小子,原来你也有这一天!” 左文文一听得两人对史方讲出这一番话来,心中已然焦急之极! 但是,此际,他受制于人却是丝毫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康结铭忙道:“大哥,和他废话做甚,还不快将他一剑结果了事!” 康连铭知道自己若是杀了左文文,一定难免挨一场重责,但是拼受一场重责,也还是值得的。只不过此事却绝不能在事先给母亲知道,所以他一听康结铭如此说法,忙道:你#得是!"手一提,长剑一摇,剑尖已然对准了左文文的咽喉。 康连铭心中,对左文文既然恨之切骨,而且,甘冒重责,特为前来结果左文文的性命,这一剑下去,自然不会留情。 但是,就在那一瞬间,事情却又有了出乎意料之外的变化。 却说康小萍冒险推出了八仙桌,和左生生一齐滚出了丈许,自窗中跃出以后,连忙又站了起来。 站起之后,只见窗外乃是一条僻巷,并无人来。 再看左生生时,刚才一鼓作气,逃了出来,伤势又加剧了几分,面如纸灰,坐在地上,看来连站了起来的气力都没有! 康小萍心中,不禁大是着急,忙道:“左朋友,你还能走动吗?” 左生生叹了一口气,道:“康姑娘,你自顾自地走吧!” 康小萍顿足道:“这是什么话?”抬头四面一看,一闪身,到了僻巷的另一头,只见正是那座客店的后门。 康小萍心中一喜,又走了回来,道:“左朋友,不必着急,我有办法了!”她身子一矮,将左生生扶了起来,走出了僻巷,“呀”的一声,推开了后门,只听得玄衣仙姑责问左文文之声从大堂中传了过来,康小萍心跳得极是剧烈,但是她却也知道,除此以外,再也没有办法,因为不论众人如何想法,再也不会想到,好不容易逃了出去的左生生,会仍在客店之中! 康小萍小心翼翼地扶着左生生,来到了自己的房间之中,将左生生放在床上。 左生生一声不出,只是望着康小萍。 康小萍倒给他望得不好意思来,偏过头去,道:“你也太不识时务了,如何会和我祖母动起手来?却不是自讨苦吃?” 左生生苦笑了一下,道:“康姑娘,你虽然如此说法,但是我知道事到临头,你也是和我一样,早几日,你还不是一样,敢与我义父作对?” 康小萍听他话中,大有将自己视为知己之意,连忙岔开了话题,道:“如今你伤势如此沉重,可别再转别的念头了!” 左生生道:“康姑娘,若是令祖母发现你将我救出,定然责怪于你,我还是快些离开此处的好。” 康小萍低声道:“她并不知道我在这里。” 左生生吃了一惊,道:“康姑娘,你好大的胆子哇!若是给我义父知道你尚在人间,且是一人落单,又当怎样?”^,丨; 康小萍道:“那怕什么,他不来找我,我还要去找他哩,怕得了那么多吗左生生叹了一口气,道:”康姑娘,你可是还想去救孔烈?“^v康小萍道:”当然,他是我的表哥,一直对我那么好,我怎能不救他?“左生生道:”康姑娘,你对我有救命之恩,况且……我心中早就对你与众不同,你可肯听我一句话?我总不至于害你。" 康小萍脸上一红,道:“别说了,你也曾救过我,我当然不能坐视。” 左生生道“康姑娘,你不要再去救孔烈了!” 康小萍怒道:“不行!” 左生生叹了一口气,道:“康姑娘,你就算救出了孔烈,他一定要下手害你的性命的!” 康小萍心中更怒,道:“你别胡说了,烈表哥对我最好,怎会害我?” 左生生摇了摇头,道:“康姑娘,我不会骗你的,试问,孔烈侠义世家,为何竟会劫镖伤人,又为何竟会出手抓你?” 康小萍心中,猛地一动,道:“你说,究竟是为了什么?” 左生生道:“康姑娘,这其中的缘由,我实在不能说,只是请你相信,世上实已没有孔烈其人,你只当他死了,不就行了吗?” 康小萍顿足道:“胡说,他分明没有死,我怎么能当他死了?” 左生生默然不语,半晌方道:“不错,他是没有死,但是一唉,你即使挖空心思,将他救了出来,结果仍是害你自己!” 康小萍知道再与左生生争论下去,也是徒然,便不再言语,两人默然相对,只听得大堂之中,勤一道长和玄衣仙姑两人的动手之声,不一会儿,又听得勤一道长喝问李松林的声音,待到李松林走后,又听得左文文的侃侃而谈,左生生才叹道:“我兄弟凶多吉少了。” 康小萍道:“你放心,我祖母又不是妖邪一流,绝不会将他怎么样的。” 接着,又听得玄衣仙姑命史方将左文文押到后房之声,不一会儿,史方和康氏双鹰的语声便在耳际响起!他们三人的声音,隔得如此之近,令得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齐皆一惊。 可是康小萍两人随即明白,左文文所在的,正是隔壁的那一间房屋! 左生生听了一会儿,连忙低声叫道:“康姑娘!” 他虽然没有讲话,但是康小萍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因为他自己动弹不得,虽然明知左文文将要遇害,也无能为力,而且,要害左文文的,又是康小萍的父亲,又不能叫康小萍与自己的父亲为敌,所以才只是叫了一声,要她自己决定。 康小萍对于自己父亲的此举,心中实在也是反感到了极点!因此忙低声道:“你放心!”轻轻地向前,走了几步,在板壁的隙缝之中,向邻室看去。 见左文文躺在地上,伯父康连铭的长剑已然出鞘,父亲还正在催他快些下参! 康小萍看了一奢,已然有了主意,回头低声道:“左朋友,我父亲和伯父,虽是不该,但你却须嘱咐令弟不可伤害他们!” 左生生点头道:“这个自然!” 康小萍一抄手,已然将一只黄铜烛台抄在手中,再转过身去,恰好是康连铭一剑向左文文的咽喉刺出之际??br /> 康小萍再不怠慢,用力将烛台向左文文的身上抛了过去! 一板之隔,能有多厚?“哗啦”一声,烛台已然穿壁而过! 康连铭毕竟心虚行事,一听得声音起自背后,手不免抖了一抖。 而就在此际,那黄铜烛台已然重重地落在左文文的肩头之上。 左文文在穴道被点之后,已然不断运气,想将穴道冲开。点他穴道的,又是活钟馗史方,下手虽重,也难与勤一道长相比,若是再过半个时辰,他也可以如愿,此时经黄铜烛台一撞,穴道立时冲开,伸指一弹,“铮”的一声,正弹在剑脊之上! 康连铭一怔之后,左文文巳然伸指弹中了他的长剑,长剑脱手飞起,左文文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呼”的一抓,五指如钩,掌心碧气隐隐,已然使出了“鬼鸠手”功夫,向康连铭当头抓下! 那一抓,康连铭实是万无能力避过。 但就在此际,左生生已然叫道:“文文,不可伤了他们三人!” 左文文一听哥哥的声音,心中大喜,立即改抓为点,一而点中了康连铭的“肩井穴”。 而康连铭和史方两人见左文文突然被人以一个黄铜烛台解开了穴道,心中也骇异之极,史方却“呼呼”拍出两掌,前去迎敌,而康结铭则足尖一点,夺门而走,大叫道:“快来,出事了!” 左文文一个转身,身形一矮,接连两招,全是“鬼鸠手”功夫。 此际,他何异是出柙之兕,威猛无匹,两招一过,已然将史方逼得连连后退,左文文无心恋战,掀翻了一张床,连被带褥,一齐将史方罩住,身子一躲,已然撞穿了板壁,到了邻室! 他抬头一看,见到了康小萍,不禁一怔,道:“啊!原来是你!” 他这里一言甫毕,已然听得勤一道长和玄衣仙姑两人齐声喝道:“什么事?” 这两人联声,响如霹雳,康小萍急道:“快走,迟则不及了!” 左文文来到床前,一把将左生生抱了起来,左生生忙道:“兄弟,康姑娘和我们一起走!” 左文文只当康小萍和玄衣仙姑等一起的,但一时之间,也无暇问祷那么多,一个转身,伸手一拉康小萍,旋风也似,便从窗中跳了出去。 ―穿出窗口、,奔过了一条小巷,恰好有一辆马车停在街边。 左文文将左生生送入了车厢乏中,又和康小萍两人跃进了车厢,吩咐车 夫道:“快!快赶车,多赏你银两,快!” 那赶车的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得“多赏银两”。四字,一挥马鞭,车便到了街中,向前驰去,就在此际,玄衣仙姑和勤一道长两人也一齐跃到了街边,但是大街中车水马龙,两人虽然各具通天彻地之能,却也没有透明眼睛,如何知道哪车中有他们要找的三个人在内?只得沿着客店,找了一阵,没有结果,又问了问康连铭、康结铭和史方三人,三人也不知出手救人的,究竟是谁。 只有史方道:“我看救人的,绝对不会是碧鸠神君!那小子临走之际,曾说了一句,‘原来是你’,可知他实也未曾料到,竟会是那个人救了他!” 玄衣仙姑道:“如此说来,莫非老妖也另有高手相助?” 勤一道长沉吟道:“还会有谁?” 玄衣仙姑道:“刚才姓李的,与苗疆碧云娘子乃是兄妹,难道那贱泼,竟也从苗疆出来,到中原生事来了吗?” 勤一道长摇头道:“只怕未必,反正三日之后,定可知道,何必多猜?” 实则上,两人就算再猜上十个八个人,也绝不会猜到,出手救了左氏弟兄的,竟会是康小萍! 第七回 碧云娘子 却说康小萍和左氏弟兄两人在马车中,等马车一直赶出了城门数里,未见有人追来,才将心放下,赏了车夫银两,走下车来,左氏弟兄两人向康小萍望了一眼,道:“康姑娘,你也要避一避了。” 康小萍叹了一口气,道:“我避到什么地方去?” 左氏弟兄互望一眼,左生生道:“康姑娘说得不错,玄衣仙姑和勤一道长两人失了我们,焉肯甘心?康姑娘实是无处去躲!” 左文文想了一想,道:“只怕他们两人未必知道救我们的便是康姑娘!” 他话才一出口,左生生已然沉声喝道:“文文!康姑娘胃如此大险,救了我们的性命,我们岂可以‘未必知道’四字,置她于危险之地?” 左文文俊脸涨得通红,嗫嚅半晌,道:“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康小萍在一旁,见了他们弟兄两人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暗高兴。 她在跟左氏弟兄,同坐那辆马车,从城中逃出城外之际,心中便巳然有了打算。 那打算便是这一次她要在左氏弟兄身上,救出孔烈来! 因为,康小萍在江湖上颠沛流离,所为的,无非是想将孔烈从碧鸠神君手中救了出来。 而她虽然离家许久,也经历了不少惊险,并且,将前古奇珍太白金戈得在手中。 可是,只凭太白金戈之力,想要在碧鸠神君手中将人救出,自然是困难重重,因此,康小萍对左氏弟兄,便起了利用之念。 固然,左氏弟兄曾经救过康小萍的性命,康小萍对之也颇为好感。但是她对左氏弟兄的好感,和对孔烈的完全不同。 她只感到孔烈所身受的苦痛,就等于是她自己所受到的一样。 所以,她不论用什么方法,千方百计,也要将孔烈救了出来。 她知道左氏弟兄对自己皆有一种特别的感情。她以少女的特别敏锐的感觉,可以确信无论在什么样的情形下,左氏弟兄都不会伤害她的。而且,只 要她提出了请求,他们两人也不会拒绝! 当下康小萍背过身去,道:“你们不要争了,由得我去吧!” 两人齐声问道:“康姑娘,你上哪儿去?” 康小萍给他们两人这一问,倒真的触动了心中怆凉之感!抬起头来,缓缓地道:“我……到哪里去,都是一样,你们也不必管我了!” 左氏弟兄两人互望一眼,左文文面色惶恐,道:“康姑娘,你可是心中在怪我适才的那几句话?” 康小萍只是默然地点了头。 左生生急道:“康姑娘,我们绝不能看着你去冒险的!” 康小萍苦笑一下,道:“那又怎么样?我倒有一个主意,是怕你们不答应。” 左氏弟兄笑道:“康姑娘,只要你说了出来,就算是上刀山,下油锅,咱们两人要是皱一皱眉头的,便不是人!” 康小萍一笑,平静地道:“你们可肯带我一同去见碧鸠神君?” 左氏兄弟一听,陡地吓了一跳,面面相觑,做声不得! 康小萍叹道:“算了,君子不强人所难,我们也该分手了!” 左生生突然道:“且慢,康姑娘,你要我们带你走,可是为了救孔烈?” 康小萍心知两人聪明绝顶,什么事情也瞒他们两人不过,不如与之开门见山,还来得好些,便点了点头,道:“正是!” 左生生叹一气道:“康姑娘,本来,你对我们有如此大德一一”左生生才讲此处,康小萍便是一声长笑,道:“左公子,你一开口便错了,虽然刚才我算是救了你们,但你们何尝未曾救过我?谁于谁有德一事,切莫提起,我只是以为咱们既然成了朋友,便可以有事情相求,绝不是挟德要胁!”一番话,将左生生说得垂下头去,不再言话。 左文文忙道:“康姑娘说得不错。本来,要救孔烈,我们也可以尽一分心意,但是如今,这个人,已然不值得救了!” 康小萍面上为之变色,道:“这是什么话?” 左文文叹了一气,道:“康姑娘,你不明白其中的缘由,我们也无法细说。但你信不信我们还会对你说假话?” 孔烈究竟是碰到了一些什么遭遇,这件事,康小萍一直未曾弄得明白。 如今,听他们两人一说,更是心中无限狐疑,忙问道:“难道其中的缘由,你们两个人也不知道吗?” 左生生道:“我们如果说不知道,便是欺骗康姑娘了,但是,我们曾在义父面前,发下誓言,绝不能将其中经过对人说知!” 康小萍恨恨地道:“你们义父,做些害人的勾当,你们还要替他保守秘密吗?” 左氏弟兄又叹一口气,道:“康姑娘,不论事情如何,我们既然已经应诺了人,便不能反悔,何况义父对我们两人爱若己出,我们也绝不能评议他老人家的是非!” 康小萍心中暗忖这两人虽然在碧鸠神君门下,但是倒确实是心地颇为正直的好人,只是可惜/明珠投暗,所拜非人!当下略呆了一呆,道:“你们不说,也不要紧,只要再带我去见他一眼也好!” 左生生道:“康姑娘,实和你说,我们带你同往,我义父这一层,倒不要紧。因为一则,他想不到你尚在人间;二则,你还可以装扮一下。但是……但是……” 康小萍道:“但是什么?还有其他的危险是不是?我一点也不怕!” 左生生道:“我们知道康姑娘胆丨只过人,只不过你是一心一意,为救孔烈而去,但是当你见到了他之后,非为他所害不可!” 康小萍满面通红,道:“胡说!” 可是,她心中又立即浮起了后花园中的那一回事情来。 在后花园中,孔烈缩在一隅,当她找到了他之后,他曾向她狠狠地扑来。 康小萍可以绝对地肯定孔烈的那一扑绝不是儿戏,而是真的想伤害她。可是,康小萍在感情上,又无论如何不信孔烈会伤害自己! 左氏弟兄见康小萍不信自己所言,只得摇头,康小萍想了一想,道:“你们两人只要肯带我前去,我便一生感激你们!” 左氏弟兄两人面色庄肃,同声道:“康姑娘,你要我们做随便什么,我们都可以答应你,但是要我们伤害你,是万难从命!” 康小萍心中大急,正待再说什么,忽然听得传来一阵“笃笃”的竹杖点地之声。 康小萍慢了一慢,已然听得一个极是尖锐的女子声音,嚷叫道:“好心!福心!过路君子,施舍瞎子一点,必获上天保佑!” 左氏弟兄和康小萍三人被那声音一扰,一齐回头看去。 只见一个衣衫极是破烂的中年女子,昂头向天,缓缓地向他们走了过来。那中年女子衣衫虽然破烂,丝丝缕缕,但一样洗得极之干净,面色淡黄,连肤色也是黄查查的,看来极为异相。 她右手抓一条竹杖,那枝竹杖,笔也似直,长可六尺,绿得晶莹可爱,乍一看,几乎使人疑心那是一条碧玉杖;左手则提一个竹篓子,不过一尺方 圆,竹色也是翠绿,也不知道她篓中放了些什么东西! 三人见了那妇人,见她虽然像是丐妇,但是,又极有可疑之处。 左氏弟兄在武林中的阅历,固然不必说,就是康小萍,在离家之后,也长不少见闻,因此三人都将话忍住,静心观变。 不一会儿,那中年丐妇已然来到了三人的身旁,仍然是昂头,又用她那刺耳已极的尖锐的语声,道:“过路君子,施舍一二!” 左文文向她打量一会儿,实是认不出她是什么来路,伸手入怀,摸出一块碎银来,道:“给你!” 那中年丐妇将竹篓挽在右腕上,伸出了左手,^面颤抖,--面来接那碎银。 左文文心中想试一试她是否武林中人,便运了三分力道,一等那中年丐妇的手指碰到了那块碎银之际,便猛地向前一送。 只听得那中年丐妇“啊”的一声叫,立即一跤跌倒在地上,竹篓子也滚出老远!^ 左文文一试之下,那中年丐妇竟像是丝毫不会武功,左文文心中不禁好生过意不去,连忙一步跨出,将她扶了起来,道:“你不曾跌伤吗?” 那中年丐妇大声哼唧,半晌讲不出话,才支撑站了起来。 一边的康小萍也早已将她的那只竹篓拾了起来,仍挂在她的右腕。 康小萍握到那一只竹篓的时候,心中不禁动了一动,因为那竹篓之中,像是装什么活物一样,一提起来,竟抖动起来。 但康小萍也未曾放在心上,因为她刚才亲眼看到左文文略一用力,那中年丐妇便跌了老大的一跤。 那中年丐妇站了起来之后,向左文文咧嘴笑了一笑,这才接过左文文手中的碎银,又以杖点地,向远处走了开去,去势仍然很慢。 三人等她走得远了,左生生才皱眉道:“我总是不信她一点武功不会。”康小萍道:“我们且莫管她,你们两人肯不肯带我去?” 左文文道:“康一一” 他才讲了一个字,突然以手加额,“啊”的一声叫唤。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忙道:“怎么啦?” 左文文面色剧变,手指前面,说不出话来,刹时之间,已然“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左生生大吃一惊,道:“康姑娘,我们着了那婆娘的道儿了,快追!”一面说,一面抱起了左文文,便向前逸了出去。 康小萍也连忙跟在后面,不多久,便见那中年丐妇仍在前面,踽踽而行。 左生生真气一沉,足尖点处,人巳然燕子觅食也似,向前疾掠出了三四丈。 本来,那个中年丐妇,和他们相隔,便没有多远,左生生这一掠出,与那中年丐妇相距,已然只不过三四丈距离! 左生生虽然一手挟左文文,但是身手仍然极为矫捷,才一掠到那中年丐妇的背后,便自右臂一长,五指如钩,向那中年丐妇的背后疾抓而出。 看那中年丐妇的情形,像是根本未曾知道背后已然有人追到,仍是自顾自地以竹杖点地,在向前慢慢地行走。 所以,康小萍跟在后面,只当左生生那一抓,断然没有抓不中的道理。但是,事情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只见左生生一把抓了上去,那中年丐妇的肩头突然缩了一缩。 那一缩,乍看像是她忽然之间肩上发痒,想去抓搔一样。 可是也就在那一缩之间,她已然将左生生的那一抓避了开去! 这一来,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心中不禁尽皆一怔。他们刚才亲眼看到那中年丐妇经左文文一推,便自跌倒,是一点武功都不会的人。 可是如今这一避,却避得恰到好处,分明是身怀绝顶武功! 而那个中年丐妇却又确确实实,就是刚才的那一个! 左生生一抓不中,立即气沉丹田,身子向外一侧,“刷”的转了一个半圆,已然拦在那中年丐妇的面前,沉声道:“尊驾原来是身怀绝技的人,愚兄弟实是失敬之极!” 那中年丐妇昂起头来,面上神色漠然,好半晌才道:“你说什么?” 左生生“哼”的一声,道:“尊驾何必装模作样?若不是尊驾做了手脚,我兄弟怎会人事不省?” 那中年丐妇突然一笑,道:“你兄弟将我推了一跤,他人事不省,关我什么事?” 左生生此际早已料定对方乃是武林中的异人,此际心中虽怒,但是看左文文时,牙关紧闭,面如纸灰/又不知中的是什么邪。 因此,左生生一时间也不敢发作,仍忍住了怒火,道:“那确是他的不好,但尊驾如今令得他不死不活,也未免说不过去!” 那中年丐妇冷笑一声,道:“如今他不死不活,但是再过一会儿,便不会不死不活了!”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俱都听出她语中之意,是说再过一会儿,左文文便会身亡,心中又惊又怒,康小萍忍不住叱道:“尊驾若是不肯解铃,只怕碧鸠神君不肯放过尊驾!” 那中年丐妇一听到“碧鸠神君”四字,面上神色,突然一变。 但是在片刻之间,她便又恢复了原状,冷冷地道:“和碧鸠神君又有什么关系?”,康小萍道:“他们两人乃是碧鸠神君的义子!” 她只当如此一说,那中年丐妇必然有所忌惮,怎知那中年丐妇冷笑一声,道:“如此再好也没有,我正要找他啦,你们不妨告诉他,若要找我,我就在城南的土地庙中栖身!”一面说,一面点竹杖,又待向前走去,左生生臂一挥,将左文文向康小萍抛了过去! 康小萍连忙一伸手,将左文文接住。 左生生将左文文抛出之际,用的力道甚大,康小萍虽然勉力将之接住,但是也向后一个踉跄,她惟恐跌伤了左文文,只得将他紧紧地抱住。 左文文此际虽然人事不省,但是康小萍从来也未一曾和一个年轻男子如此亲密过,俏脸一红,想将左文文放在地上再说。 但是她继而一想,左文文于自己有救命之恩,如今他不知受了什么伤害,自己怎可以只顾避嫌,而不顾他的安危?因此,便仍是扶着左文文,将左文文的头安放在自己的肩上。 此际,左生生在将左文文向康小萍抛出之后,已然闪身拦在那中年丐妇面前,道:“你要见我义父,是你的事,如今你是用了什么下流法子,令得我兄弟人事不省的,快说!” 那中年丐妇冷笑道:“你带回去,给碧鸠神君一看,他不就知道了吗?”左生生心中越来越怒,但是他一则,不知道那中年丐妇究竟是什么来历;二则,左文文的突然昏迷不醒,也来得实在太以奇怪。 因为,刚才在和那中年丐妇相遇之际,那中年丐妇被左文文推了一跤,也并未出手,更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法子的! 因此,左生生一时之间也不敢出手,只是手在领中一探,将那管玉笛探了出来,横笛当胸,道:“如果你一定不肯说,那我就得罪了!” 中年丐妇“嘿嘿”冷笑,道:“反正你们一共有三个人,就算你不行了,也还有一人,可以前去报信,又怕什么得罪我?” 左生生心中暗忖:就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何不先发两招,试她一试?主意打定,身形一沉,手腕一翻,玉笛带起“嘘”的一声,先是一招“笛声九引”,再是一招“天籁清聆”,两招接连施出,玉笛光芒闪耀,已然连点向那中年丐妇胸际腰际“璇玑”、“带脉”、“气户”三大要穴! 那中年丐妇翻翻眼睛,仍然是昂头向天,身子向后一缩,青竹杖也已然扬了起来。 她那青竹杖一扬起,便听得“霍霍”的风声,也不知她使的是么招式,只见眼前一片青影,同时,鼻端闻得一股新竹的清香。 那股香味,淡雅到了极点,也令人受用到极点,仿佛置身于丛丛幽篁之中,听竹叶曳,月白风清,飘然出世一般。 可是,那股淡淡的清香,一钻入左生生的鼻端,左生生心中,便猛地一澳。… 他已然想到眼前这个中年丐妇,乃是一个惯使毒药的髙手! 左文文之所以会在突然之间,昏迷不醒,也一定是中了毒! 因此,左生生立即闭住了七窍,但是他见机虽快,始终慢了一步! 霎时之间,他只觉得慵倦已极,手中的玉笛,像是重逾千斤,同时,眼前发黑,前后只不过极短的时间,便已然“咕咚”一声,跌倒在地! 康小萍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大惊失色,一时之间,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看跌倒在地上的左生生时,和左文文又不甚相同,两人同是人事不省,但左生生的脸上,多了一股翠青之气。 康小萍到了这个时候,不由惊得手足无措。以她的武功而论,既然连左氏兄弟都不是那中年丐妇的敌手,她自然不在话下。 因此,康小萍自知此际处境,实是危险到了极点,站在那里,不知如何是好。 只见那中年丐妇向倒地上的左生生,冷然一笑,转过身来,望向康小萍。 康小萍这才发现那中年丐妇敢情不是瞎子,而是她的眼睛天生白多黑少,看来像是瞎子而已! 康小萍竭力壮了壮胆子,左手扶住了左文文,右手伸手入怀中,已然握住了那柄太白金戈,准备万一那中年丐妇向自己动手之际,便以这柄上古奇珍,与她拼上一拼! 但是那中年丐妇没有向她走来,只是冷冷地望了她几眼,才道:“你将他们两人带到碧鸠神君处,碧鸠神君自会有办法了,我在武昌城南的土地庙中,等候他的大驾光临!”讲完之后,又“嘿嘿”冷笑数声,点青竹杖,走了开去。 康小萍见那中年丐妇并不对自己下手,而且还走了开去,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她望了望自己扶着的左文文,和倒在地上的左生生两人,心中又不禁大为踌躇! 碧鸠神君约了玄衣仙姑,三日之后,在沙湖上见面一事,康小萍是知道的。而看左氏弟兄逸出的方向,也正是向沙湖而去,可知碧鸠神君多半是在沙湖的附近,并不难找。 但是,康小萍又怎能带两人去见他呢? 康小萍是碧鸠神君要置之于死地的人! 而碧鸠神君也"直以为康小萍已经死了,如今忽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结果会怎样,实在是一想便可以想得到! 康小萍本来也想到碧鸠神君处去,乃是仗左氏弟兄一定会掩护自己之故。如今,要她带左氏弟兄去见碧鸠神君,却是大不相同。 她呆了片刻,只见两人的面色越来越是难看,一个发青,一个发白,看来再耽搁下去,非死不可,康小萍心中一急,咬了咬牙,一俯身,在地上抓起了两把泥来,抹在自己的脸上。 好在她此际仍然是男装,再将包头布拉得低些,看来只是一个面目污秽的年轻人。 她也明知以#鸠神君在武林中的阅历而论,自己这样简单的化装,十之八九,瞒不过他。但是为了左氏弟兄的安危,除了硬着头皮,去冒一冒险以夕卜,她也绝无其他的办法! 当下她扶左文文向前走了几步,又将左生生挟了起来,将两人一个搭在左肩,一个搭在右肩,径向沙湖疾奔了开去。 只花了个多时辰,她已然望见眼前一片水色,从武昌到洞庭湖,三二百里间,长江的附近,大小湖泊,本就不计其数。 康小萍望见一片湖水,湖边芦华丛丛,雁儿低飞,也不知道那个湖是不是沙湖,一径走到湖边,歇了一歇,将两人轻轻地放在草地上,仰头看去,只见湖水浩荡,却是人影也看不见。 康小萍心中大是着急,眼看天色已然越来越黑,回头看左氏弟兄时,两人连气息都像是微弱了许多! 康小萍正在无可奈何之际,突然听得了一阵摇桨之声,自一个汊港之中传了过来。 康小萍一听得有船桨声,不由得大喜,连忙转头寻声望去。 只见芦苇丛中,荡出了一叶扁舟,船头上,挂着一个灯笼。 那灯笼上,写着一个“死”字! 康小萍一见有人,心中本是髙兴,可是一见那船头的灯笼上,竟写一个“死”字,心中猛地一怔,暗忖:看来这小船上的人,也不会是什么好东西,还是躲起来的好…… 但是,她如今并不是一+人,而是要照顾已然昏迷的左氏弟兄的! 就算她已自躲了起来,左氏弟兄也难免被人发现,因此她心中不禁踌躇, 而就在一个鋳踏间,那艘小船已然划到了她的面前。 康小萍只得硬着头皮,仍然站在湖岸之上。 只见站在船头操桨的,像是一个渔翁。那人一则背对她;二则身上披一件蓬蓬松松的蓑衣,头上又戴一个大斗笠。 那一副装束,如果是天上下雨,看来自然一点也不惹眼。 可是当时是明月皎洁,因此那一身打扮,也就显得诡异之极。 那艘小船,直划到了康小萍的近前,才听得那人道:“客官可是要船?”语音沙哑之极,听来又令人毛骨悚然。 康小萍本来是心想上船去找碧鸠神君的,但一见那艄公如此怪异,远之尚恐不及,连忙道:“我不要船,艄公自便。” 那艄公慢慢地转过身来,虽然已和康小萍面对面,但一则天色昏暗;二则,那艄公的一顶斗笠又大得出奇,将他的一张脸完全遮住,所以康小萍仍然是看不清他的脸面。 只听得他道:“客官你不要船,难道岸上的两个伤者,也不要吗?” 康小萍一听得这句话,心中猛地一怔,暗忖这艄公若是常人,怎会讲出这样的话来?连忙退后了一步,沉声喝道:“尊驾是谁,何以知道岸上还有伤者?” 那艄公“哈哈”一笑,声音也是极为嘶哑。 康小萍一听到那艄公的笑声,心中又是为之一动,暗忖那艄公的笑声,好不熟悉,像是什么时候,曾经听到过的一样! 她正在想着,只见船舱之中,敢情还躺一个人,此际一跃而起,道:“是他们两人么?” 那艄公道:“不错。” 跃起的那人道:“那还等什么?” 艄公又是一笑,道:“他们不知中了什么奇毒,昏迷不醒,我们心急什么?” 康小萍听得两人的一问一答,竟像是有为而来,心内更是震惊,又向后退了开去,来到左氏弟兄身旁站定。 她才一退出,那艄公举起一只小铁锚来,“噗”的一声,抛到了岸上,人也跟着一跃而上,身法又快又怪,而后面的那人也跟着跃了上来,竟和那艄公,一齐站到了康小萍的前面。 康小萍的心中,大是骇然,因为站在面前的个人全是一样打扮,毛茸茸的,看来竟不像是人,而是什么怪物!… 康小萍定了定心神,才道:“你……你们想做什么?” 那两人一齐“哈哈”一笑,:同时将斗笠一掀,月色之下,康小萍已然可以看清他们的脸面,一看之下,不由得啊的一声! 原来那两人,她确是曾经见过的。 她见到那两人的地方,便是在武昌城中的那个客栈内! 她也知道这两人的身份,乃是三大剑派之中青城派的髙手。 因此康小萍刚才会感到那艄公的笑声如此熟悉,原是她在那客店的大堂之中,曾经听见过的! 康小萍在一个错愕之间,那两人中的一个,已然无声无息的,^将一柄长剑递到了康小萍的胸口。 而另一人则身形一侧,“刷”的绕了一个半圆,向左氏弟兄奔去! 康小萍一见两人,便已然知道两人一定是奉了玄衣仙姑、勤一道长之命,前来追寻左氏弟兄的,由此可知,此处也的确是沙湖,人急智生,语音镇定,道:“两位还是快些离去吧!” 那一个将剑抵住她胸口的人笑道:“不错,我们是要回去,但是要带上你们三人。” 康小萍“嘿”的一声,道:“你们能够全着肢体回去,已然不易了,还妄想将我们带走?” 那人大笑数声,道:“大哥,这小子做梦哩?他以为我们不知道碧鸠神君的去踪,以为三言两语,便可以将我们吓唬走,岂非笑话?” 康小萍本来确是想暗示碧鸠神君就在近侧,将两个人惊走算数。 怎知她话刚一说完,便已然被对方将心思全部揭穿! 康小萍毕竟不是善于撒谎的人,一时之间,不知怎么才好。 而另一人,则已经将左氏弟兄,一面一个,挟了起来,那人以极快的手法,倒转剑柄,在康小萍的“带脉穴”上点了一点,立即欺身过来,也将康小萍挟在胁下,一齐跃到了船上。 一到了船上,两人便将那灯笼“呼”的击碎,将康小萍和左氏弟兄一齐放在舱上,荡起桨来,便向汊港之中划了进去。 康小萍此际心中焦急到了极点! 因为他们两人此去,当然是要将左氏弟兄和自己带到玄衣仙姑的面前去。 而一到了玄衣仙姑的面前,自己的面目当然再也不能避得过她的眼睛!到了那时候,只怕她的性命真比见到了碧鸠神君还要危险! 可是康小萍此际穴道被人封住,是只有空自着急的份儿。 那两人戈〖着小舟,不一备儿,便进人了一条极窄的湖水之中。 水面只不过五六尺,两旁皆是一丈来高的芦苇,只听得两人正在交谈,一个道:“这三人,到了我们的手中,十大派总算不致丢人丢得太甚!”另一个道:“自然,碧鸠神君两个义子,全都落入我们手中,他有什么面子?”那一个又道:“他们两人像是身中奇毒,却不知是谁下的手?” 另一个转过头来,向左氏弟兄和康小萍一齐望了一眼,道:“我也在奇怪,那面上发青的一个,竟像是中了苗疆碧云娘子的青蚕蛊一样,脸现青气,但是不知是也不是!” 康小萍听至此处,心中猛地一动。 那“苗疆碧云娘子”六字,直钻入了她的耳鼓之中! 同时,她心中也更是焦急,因为,左氏弟兄突然昏倒,如果乃是中了碧云娘子的奇毒的话,只怕这一搁,不待青城派的那两个高手,将左氏弟兄送到了玄衣仙姑处,他们两人已然性命难保! 只听得那人又道:“我看未必,碧云娘子难道不知他们两人的身份?” 另一个道:“就算知道,又怎么样?” 那一个道:“知道了他们两人的身份,碧云娘子还敢下手?” 另一人笑道:“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那碧云娘子深隐苗疆,平时绝不涉足中原。但是,她每隔十年,必出苗疆一次,闹个天翻地覆,方始回去。一则她武功谲异;二则她所用的毒药,以及下毒的手段,天下无双,三则她究竟隐居在苗疆什么地方,也无人知晓,是以武林中人,均对她无可奈何,你可还记得十年之前,她大闹五台一事吗?” 那一人点头道:“自然记得。” 另一人道:“这就是了,如今算来,已经整整十年了!” 两人一面交谈,一面仍是迅速地将船向前划去,康小萍算计路程,已然划出了里许,连运真气,冲击穴道,皆是一无所成。 那两人也像是快要到目的地了,住口不言,将船划得更快。 那小船在窄窄的水道之上,箭也似地向前射去,只听得水声频响。 不一会儿,又划出了半里有多,突然,听得芦苇丛中,响起了“咕”的''声。 那一声怪叫的味道,叫人感到说不出的难听,不但听得人毛骨悚然,而且心中起了一阵翻滚欲呕的奇异感觉。 青城派中那两个高手相互对望了一眼,悄没声地,已然各将长剑拔了出来。 他们两人长剑才一出手,又听得“刷刷”一声响,起自芦苇丛中,前面丈许远近处,突然冒起三条黑影来。 那三条黑影,一从芦苇丛中冒起,竟然停在芦华尖上! 那芦苇本来是极其软柔的物事,三个人竟能存身其上,可知他们的轻功至少已经到了“草上飞”的程度,康小萍心中一凛,定睛看去,若不是穴道被封,她一定大声叫了起来! 原来,那三条黑影,竟只有一个是人,而其余两条黑影乃是两只怪鸟! 那个人,头上套着一只青铜鸠形面具,正是碧鸠神君! 而在他身边,左右站立的,却是两只碧鬼鸠! 一时之间,康小萍心情之激动,真非言语所能形容! 因为她知道在两只碧鬼鸠中,有一只是人所扮成的。 而那个人正是自己的表哥孔烈! 青城派中的两个髙手一见碧鸠神君突然出现,全身一震,哪里还顾得划船? 小船停在水面,碧鸠神君站在芦苇之上,也不出声,双方对峙着。 康小萍想趁此机会,辨明哪一只碧鬼鸠是孔烈所扮的,可是她却做不到这一点! 康小萍本来可以从碧鬼鸠的眼光中,来分辨是人是兽的。 但是她看了一会儿,只见那两头碧鬼鸠,四只眼睛,同样地碧光流转,凶光隐隐! 康小萍心中一奇,暗忖难道孔烈已经遭了碧鬼鸠的毒手?而碧鸠神君又真的已然找到了另一头碧鬼鸠,凑成了一对? 康小萍只不过想了一想,便又立即推翻了自己这一个念头。 因为孔烈未死,她已然在左氏弟兄的口中得过确信。 而那碧鬼鸠又是稀世难逢的异禽,也不可能找到第二头的。 康小萍可以肯定在两头碧鬼鸠中,必然有一头,是孔烈所扮! 但是,以她对孔烈的熟悉,她竟分辨不出来! 正在她发呆之际,已然听得两头碧鬼鸠一齐“咕”的叫了一声,叫声也是一模一样。而碧鸠神君也已然冷冷地道:“什么人?” 那两个靑城派的高手知道以自己的功力而论,可不是碧鸠神君的敌手。但是,他们又不想在碧鸠神君面前现出卑躬屈膝之态,以坏了本派的名头,因此昂然道:“青城派程意、金克用。” 碧鸠神君“嘿”的一声冷笑,道:“好!舱中的是什么人?” 康小萍此际心中不禁又惊又喜! 她喜的是,碧鸠神君既然已经问到舱中的是什么人,左氏弟兄自然可以获救,自己也可以不用去见外祖母了。 可是,她又不免吃惊,因为碧鸠神君若是发现了她,一样不肯轻易放过。 而且,康小萍虽然不欲左氏弟兄遇害,但这只不过是她和左氏弟兄之间的私人恩怨,她毕竟不是碧鸠神君的一路人物! 所以,她心中又恐怕青城派金克用、程意两人会就此遇害! 程、金两人此际早已豁了出去,一听他问起舱中何人,便冷冷道:“两个是你的义子,一个是你的徒弟!” 金克用和程意两人本来不知道康小萍是什么身份。 他们只见她和左氏弟兄在一起,便以为多半是碧鸠神君的徒弟,所以才如此说法。 碧鸠神君听了,冷笑一声,道:“胡说!” 一个“说”字才出口,人已然轻轻地飘了下来,落在小船之上。 程意和金克用两人一见他跃了下来,两柄长剑不约而同,各使一招“长虹贯日”,“霍霍”两剑,一齐向前刺出! 那两剑的剑势也大是不凡。 可是在碧鸠神君面前,两人的剑势虽然凌厉,也不免只是班门弄斧! 只见他两双手左右一分,划了一个半圆,食、中两指,分别向外一夹。程意和金克用两人那一招“长虹贯日”尚未使出,两柄长剑的剑脊已然为碧鸠神君夹住! 碧鸠神君将手臂一屈,“嗡”的一声,两柄长剑竟然被他的大力屈成了两个圆圈,而且,两剑套在一起,成了一个铁连环! 碧鸠神君这一手惊世骇俗的内功一露,程意和金克用两人不由得目瞪口呆! 碧鸠神君一声怪笑,道:“我已约定你们掌门,三日之后,在沙湖上相会,你们夤夜驾舟,来此窥探,是为甚?” 程意和金克用两人互望了一眼。 他们心中皆是大为奇怪,因为碧鸠神君竟不问起左氏弟兄的情形,而向他们问起这样无关紧要的问题来,实在大为可疑。 他们哪里知道,刚才他们虽然已经明明说出,舱中的三人是谁,但是,将康小萍说成了碧鸠神君的徒弟! 碧鸠神君本来就没有徒弟,因此连带他们所说左氏弟兄在舱上一事,也不相信,根本连瞧也未曾仔细地瞧上一眼。 需知碧鸠神君本是武林中不世出的一位奇人,本来不应该如此大意。只不过他以为左氏弟兄的武功绝不会亚于两人,也不会落在两人的手中,所以 才断然不肯相信的。 当下程意冷笑道:“笑话,这沙湖总不成是你的了?难道我们在湖面泛舟,也不能吗?” 金克用接道:“既然已约定了三日之后比试,距今尚有两日一夜,我们已然请到勤一道长相助,早些告诉你,也好预作准备!” 碧鸠神君眼中突然射异光,哈哈一笑,道:“妙哇!这牛鼻子也来了吗?你们不妨回去,与他说我甚是想念故人!”身形猛地向上一拔,又飞回芦苇之上。 他乃是面对程意和金克用两人拔身而起的,但是一跃起之后,仍然不偏不倚,落在两只碧鬼鸠的中间,像是背后长眼睛一般! 程意和金克用两人皆料不到那么容易,便自可以脱身!连忙弃了已被碧鸠神君扭成圆圈的长剑,拿起桨来,便向前划去。 在船舱内,被点了穴道的康小萍见两人竟能瞒过碧鸠神君的耳目,心中又是奇怪,又是焦急。 眼看小船疾划出了丈许,已然在碧鸠神君脚下掠过,将要划出去之际,突然,左面那只碧鬼鸠一声怪叫,向船舱中飞扑下来! 那小船原是一叶扁舟,长不过丈许,所谓船舱,只不过是小船的中心部分而已,舱上并没有什么物事,作为遮盖。 那只碧鬼鸠一扑了下来,碧光闪闪的双眼,望了康小萍一下,突然伸起利爪,向康小萍当胸抓了下来。 康小萍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本能地想要躲避。 本来,她全身真气,便已鼓荡不已,想将封住的“带脉穴”冲开,但是一直未能如愿。 此时,情势一急,她猛地一提神,真气到处,竟然已将穴道冲开! 可是她身子虽然已能活动,那只碧鬼鸠的尖爪,离她的胸口,也已只不过寸许! 百忙之中,康小萍只得身子猛地一个翻滚,向船侧滚了过去。 这一滚,虽然避开了胸口的要害,但是左臂上,为碧鬼鸠的利爪抓出了一道血痕! 康小萍深知碧鬼鸠的利爪之上,蕴世所罕有的奇毒,当时,心中便是猛地一亮,已然觉得眼前金星乱迸! 霎时之间,似乎已然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之中,但是她还记得要搭救左氏弟兄,挣扎叫道:“左……家兄弟在此!” 同时,听得碧鸠神君喝道:“小碧,莫要乱动!” 小船的船身又略为动了一下,碧鸠神君也已然飞身而下。 康小萍只觉得身子被人提了起来,胸口处被人连点了几个穴道,又被人塞了一颗又苦又臭的药丸在口中,睁开眼来看时,眼前正是碧鸠神君那只可怖已极的青铜面具! 康小萍此际全身软弱无力,只得听凭碧鸠神君来摆布。 紧接着,又听得“扑通”、“扑通”两下水声,想是金克用和程意两人赴水而逃。 只见碧鸠神君“霍”的站起身来,中指弹处,“飕飕”两声,弹出了两枚暗器,芦苇丛中,传来“啊”的一声惊呼。 康小萍也不知道两人的性命如何,只见碧鸠神君手一挥,一只碧鬼鸠已然横展双翅,腾空而起,向芦苇丛中扑了下去。 碧鬼鸠一连扑了几下,口中“咕”、“咕”怪叫不已,但看情形,像是未曾找到金克用和程意两人。 碧鸠神君则已然俯身下去,向着左氏弟兄看了一看,又抬起头来,怪啸一声! 他一声怪啸未毕,那在芦苇丛上猛扑的碧鬼鸠,也响起了一声怪鸣,与碧鸠神君的怪啸声,相互呼应,两翼横展,劲风排荡,周围四五丈方圆之内的芦苇尽皆断折! 康小萍虽然不解这一啸一鸣是何意思,但是看情形也可以知道是碧鸠神君看出了左氏弟兄的伤势沉重,因而令那只碧鬼鸠务必将两人抓到,杀之以为左氏弟兄报仇! 因此康小萍定了定神,道:“碧鸠神君,左氏弟兄的伤势,不干那两人的事!” 碧鸠神君猛地转过头来,喝道:“你是谁?” 一道冷电也似的目光在康小萍身上一扫,康小萍便感到心头乱跳,竭力镇定,道:“我是他们两人的好朋友!” 碧鸠神君“哼”的一声,道:“他们两人是为谁所伤?” 康小萍道:“是一个中年丐妇。” 碧鸠神君“嘿嘿”冷笑两声,道:“好大胆的东西!竟敢惹到我头上来了!”一面说,一面又连声怪啸不已,那只碧鬼鸠也跟着连声怪鸣。 被碧鬼鸠荡平的芦苇,已然有十来丈方圆一大片,但兀自找不到金、程两人。 康小萍看了,心中暗叫侥幸,望向那只贴水面疾飞的碧鬼鸠,霎时之间,心头如被雷轰也似,突然猛地一怔! 原来她想到,孔烈扮了碧鬼鸠,从外形上来看,虽然一点也看不出来。但是无论如何,他却不会飞的! 由此可知,那站在船头上的一只,是孔烈所扮成的无疑! 但康小萍又记得清清楚楚,刚才,在自己手臂上抓了一下的,正是那只!孔烈为什么要伤害自己? 左氏弟兄所说的,康小萍以前认为是胡说的那一番话,又在她心头萦回起来。 左氏弟兄说孔烈已经是不能设法救他的了,如果救他,反而会为他所害!…… 如今,事情果如他们所言! 康小萍心中,实在想不通,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诡异! 她心中正在不解,碧鸠神君凌厉已极的眼光,又向她射了过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康小萍哪敢还道出真名来,只得道:“我姓平,叫小康。” 她将“康小萍”三字,颠倒过来,成了“平小康”,算是假名。 碧鸠神君回头,向那只碧鬼鸠望了一眼,又向康小萍望了一会儿,缓缓地道:“你与天南一剑孔家,以前有什么关系?” 康小萍看碧鸠神君的情形,分明未将自己的本来面目认出。 但是,他又一开口,便提到了凤姑丈的名字,当下心中不禁一怔,尚幸她心思灵活,当下便应道:“家父和孔绣之,乃是好友。” 碧鸠神君点了点头,道:“这就是了,你也必然曾到过孔家,是也不是?”康小萍不知道他所说的“这就是了”四字,是什么意思,只是点了点头。碧鸠神君接道:“你既是他们两人的好友,好在我已然为你解了毒,三个时辰之后,便可以无事,伤他们的人现在何处?” 康小萍心中,奇怪之极,对于碧鸠神君刚才所说的话,实在是一点也不懂,但是也无法发问,只得道:“那中年丐妇,说她在武昌城南的土地庙中。” 碧鸠神君呼喝一声,那只碧鬼鸠已然飞了近来,只见他操起船桨,将那小船向芦苇丛中划了过去,不一会儿,便已然穿过了芦苇丛。 只见眼前,一个小小的湖洲,上面点燃着几堆篝火。 篝火附近,人影憧憧,约有二十余人之多。 小船靠近了那湖洲,碧鸠神君双手一伸,将左氏弟兄和康小萍一齐抓在手中,足尖一点,便已然向前飞掠而出。 掠出了三四丈,才将三人放了下来。 在湖洲上的众人,也迎了上来。 只听得碧鸠神君吩咐道:“我到武昌城中走去一遭,天明之前,必然回转,你们小心守护这三人,绝不可妄动!”说毕,一个转身,又拍了拍一只碧鬼鸠的鸟头,怪啸数声。 他怪啸之际,仰起了头部,篝火映着他头上所戴的青铜面具,和碧光闪闪的眼光,令得他看来根不像是一个人,而是什么凶神恶煞一样! 那只碧鬼鸠经他一拍,便展开双翅,将另一只碧鬼鸠赶过一边去。 康小萍看了这等情形,像是碧鸠神君吩咐那一只碧鬼鸠,将另一只看守住,不令它乱动一样,她心知自己所料不差,孔烈尚在人间,而那另一只碧鬼鸠便是他所扮的! 只不过康小萍虽然明白这一点,无法弄懂,何以孔烈见到了自己,非但不认识,而且还立即蓄意加害,下此毒手! 只见碧鸠神君一吩咐完毕,便又离开了湖洲,跃上了小船,箭也似疾,向外划了开去,湖洲上各人,或睡或坐,也寂然无声。 康小萍在小船上,才一被碧鬼鸠抓中之后,便感到全身乏力。 那碧鬼鸠爪上的奇毒,实是惊人之极。 尚幸碧鸠神君看到她和左氏弟兄一同被制,便知道她和左氏弟兄有点干系。 因此,他才立即为她出手去毒,康小萍所服食的那颗丸药,虽然又苦又臭,但却是解去碧鬼鸠的奇毒的唯一解药。 当日,天南上人孔璞若是有了那么一颗,也不至于死在康宅之中! 在碧鸠神君离开之后,她已然不像刚才那样全身无力,便挣扎坐了起来。 她千求万求,求左氏弟兄,将她带来碧鸠神君处,为的就是想搭救孔烈。 此际,她居然已经在意想不到的情形之下,来到了这个湖洲之上。 那两只碧鬼鸠,离她只不过是两丈来远。 她可以肯定,其中的一只,乃是孔烈所扮。 然而,又有什么法子,可以将孔烈带了出去呢? 康小萍想了一会儿,心中一点主意也没有,只得盘腿而坐,勉力运转真气。 一个时辰之后,碧鸠神君尚未回来。 康小萍巳然觉得自己的气力已经恢复了四五成,她悄悄地站了起来。只见洲上二十来人,已然有一大半已经入睡,另外五六个人想是在警戒, 而那两只碧鬼鸠仍然蹲在一起不动。 看左氏弟兄时,仍然是昏迷不醒。 康小萍心中,突然生了一个极其大胆的念头丨 原来她想到自己总是要设法将孔烈救了出来的,此际,正是大好的下手机会!‘ 虽然此时,她自己的功力只得四五成,但是却还是绝对有利。 因为碧鸠神君不在,左氏弟兄又昏迷不醒,三个武功最髙的人俱都不能阻她行事! 丨10康小萍略想了一想,主意已定,便轻轻地向那两头碧鬼鸠走了过去。 她的行动,也没有人注意,等到她离两头碧鬼鸠只有五六尺距离之间,她心头小鹿乱撞,定了定神,才低声叫道:“烈表哥!” 她心中本是想只要孔烈一答应,两人便可以立即趁机逃走! 但是,她才叫了一声,其中一只碧鬼鸠突然“咕”的一声怪叫,作势便要向康小萍扑了过来! 康小萍不由自主一退。 就在她一退之际,另外一头碧鬼鸠也是“咕”地一叫,横翅将那头碧鬼鸠拦住。 两头碧鬼鸠本来是一模一样,碧羽如翠,此际,康小萍更糊涂了,不知道哪一头碧鬼鸠才是孔烈所扮成的! 碧鬼鸠的叫声,将洲上的人一齐惊动,一条黑影向前疾蹿了过来,在康小萍面前站定,低声喝道:“小朋友,你难道不要命了吗?如何敢去惹动这两头神禽?还不快走开?” 康小萍抬头一看,认得说话的,乃是三眼神煞汪青寒,只得又向后退了一步,心中转念,要趁碧鸠神君未到之前,将孔烈救了出来。 她心思本就灵巧,想了一想,暗忖自己反正豁了出去,不如更大胆行事,或许还可以成功,主意打定,向汪青寒一笑。 汪青寒此时也不知道康小萍是什么来头,只知道她由碧鸠神君带来此间,又令众人好好守护,因之绝不敢得罪,见康小萍向他一笑,也笑了一下,道:“这两头神禽,何等厉害!” 汪青寒的意思,是恐怕自己刚才的话说得太重,令对方难堪,所以才补充一句。 怎知康小萍心中,早已有了主意!闻言一笑,道:“那还用说,我早已知道,其中一头,还是人扮的哩!” 三眼神煞汪青寒一听到这句话,面色不由得陡地为之一变!呆了半晌, 才道:“朋友,你如何得知?” 康小萍“哈哈”一笑,道:“碧鸠世伯,讲给我听的。” 她含含糊糊地称一声“碧鸠世伯”,表示她和碧鸠神君的关系极是密切。汪青寒又吓了一跳,心中暗忖刚才自己还好未曾开口称她为“小贼”!忙道:“原来如此,小兄弟与神君如此之亲,我们倒失敬了。” 康小萍见一番大话,凭“碧鸠世伯”四字,居然将这个老奸巨猾骗得服服帖帖,心中不禁暗自髙兴,又道:“汪朋友,那两头神禽,到底哪一头是个的,我分不出来!” 汪青寒见对方连自己是什么人全都知道,更是相信乃是碧鸠神君对他说的,巴结还来不及,忙道:“那一头是假的!”手向前一指,康小萍记得清楚,正是那作势向自己欲扑的一头。 康小萍又问道:“可是天南上人之孙,孔烈所扮的吗?” 汪青寒点了点头,道:“不错。” 康小萍心头乱跳,因为她的计划巳到了最后一步,竭力将语气放得自然,道:“那就不错了,碧鸠世伯吩咐我,若是他一个时辰内,未曾回转,就带这头假鸠去找他!” 三眼神煞汪青寒听了,不由得大是踌躇,道:“小兄弟,你如果制得服它,自然可以将它带走,但是它刚才对你作势欲扑,你如何带得走它?” 康小萍面色一沉,道:“谁管得了那么多?碧鸠世伯既然如此吩咐,你是做什么的,难道不会替我想一想办法吗?” 她虚张声势,一番吆喝,更是将汪青寒逼住,苦脸道:“除了神君自己,和左氏弟?种猓稳四芄恢品牵俊?br /> 汪青寒话才讲完,另外又有一人冷冷地搭腔道:“神君既令你带鸠去见他,难道竟未曾授你服鸠之法吗?真是可怪!” 康小萍回头一看,只见发话的,乃是一个三角脸的矮小汉子。 那人一脸阴险之气,一望而知,是一个极不易对付的人物! ?但康小萍早已胸有成竹,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三角脸汉子冷冷地道:“在下是叶连风,追随神君,已有十余年了!” :那叶连风虽然未曾明言,可是他语中的含意,是人人听得出来。那是谈;他追随碧鸠神君十余年,根本未曾听说过,碧鸠神君有这样的一个世侄! :一时之间,连三眼煞汪青寒在内,人人都向康小萍投来了怀疑的眼光,^心中也俱都在怀疑康小萍的真正身份! :康小萍也知道事情巳然到了这一地步,最后的杀手锏,若不使出,一定:会使得众人越来越是疑心,而碧鸠神君随时随地可能回来,自己的处境实是 在极度危险之中! 因此,她“嘿嘿”冷笑两声,伸手入怀,突然之际,她整个人已然被罩在一团金光之下,而那团金光则是从她手中那柄形式奇古的金戈所发出来的,远达七八尺开外! 众人一见碧鸠神君异宝,太白金戈,突然在她手中出现,不由得尽皆一愕。 而康小萍已然伸指一弹,“铮”的一声,弹在太白金戈上,面带傲笑,道:广这是什么,你们可认得?" 汪青寒狠狠地瞪了叶连风一眼,竟似怪他多事,忙道:“这是神君的太白金戈,我们自然认得的。” 康小萍冷笑道:“这就是了,碧鸠世伯知道你们这干人桀骜难驯,怕你们对我不服,是以赐戈为信,谁敢反对,莫怪我手狠!” 碧鸠神君太白金戈失盗一事,众人虽然知道,但如今太白金戈突然在康小萍手中出现,也无人敢不信她的所言! 一时之间,人人面上均现出了惶恐之色。 汪青寒赔笑道:“小兄弟既然有了太白金戈,何愁不能将鸠带走?” 康小萍一时之间,还不明白他所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她也知道绝不能问汪青寒,一问之下,难免露出破绽,只是冋头,向那两头碧鬼鸠望去,一望之下,不由得大喜过望! 原来太白金戈上的金光所及,远达七八尺开外,也将那两头碧鬼鸠罩在金光之中。 而那两头碧鬼鸠一经金光照射,便瞑目缩肩,缩成了一团,再也没有了神骏凶猛之态! 康小萍立时知道太白金戈乃是碧鬼鸠的克星,冷冷一笑,道:“我本来早已知道,只不过试一试你们两人而已,还不与我去准备小船?” 汪青寒唯诺连声,退了开去,康小萍持金戈,来到了碧鬼鸠面前。 她记得在左面的那一头,乃是孔烈所扮,此时为金光所遥,一动不动地蹲着。 康小萍上去一推,它才跃开了几步。 不一会儿,它已然被康小萍赶到了小船上。 汪青寒躬身道:“小兄弟可要人送?” 康小萍见自己这样大胆的计划就要实现,心中欢喜已极,头也不回,道:“不要!天亮之前,我便会和碧鸠世伯赶回来的!”左手执戈,右手执桨,便将小船,划了开去…… 直到划了里许,她才敢出声低呼道:“烈表哥!烈表哥!” 但是叫了两声,那头碧鬼鸠是一点反应也没有,仍是缩成一团。 康小萍不禁垂下泪来,道:“烈表哥,你究竟怎么样了哇?”一面说,一面将金戈收了起来。丨可是她才将金戈包起了几层,金光稍敛,那头碧鬼鸠,便突然目露凶光,站了起来! 康小萍心中骇然,叫道:“烈表哥,是我啊!”一面叫,一面心中疑惑,莫不是刚才自己在慌张之中,认错了一头?正想再叫几声时,突然听得碧鸠神君的一声怪啸,起自远处! 第八回 碧鸠之丹 那一声怪啸,根据方向来看,分明是从那湖洲中传了过来的。 康小萍听出那一下啸声之中,实在是充满了极大的愤怒! 不消说,一定是碧鸠神君回到了湖洲上,同时也戳穿了自己的把戏! 康小萍心中一急之下,想起自己手中的太白金戈,金光照耀,可及七八尺开来,若是从老远看来,无疑是一团金光,再好找也没有,所以必须立即将太白金戈藏了起来。 可是,和她同在船上的碧鬼鸠,又全靠太白金戈上的金光制住! 如果一将太白金戈收了起来,则碧鬼鸠可能便向她扑到! 康小萍只感到左右为难,而就在她略一畴蹲之间,碧鸠神君的啸声又起!这一下,已然比刚才一下,近了许多! 显而易见,碧鸠神君已然发现了金光,正循方向寻来! 康小萍心中暗叫糟糕,心忖如果碧鸠神君迟回来一个时辰的话,则自己的妙计便可能已然得逞!但事已至此,总不成就此落入碧鸠神君的手中! 她手持太白金戈,望着眼前的碧鬼鸠,突然将心一横,手一挥,将太白金戈向碧鬼鸠直刺过去! 那碧鬼鸠一见太白金戈刺到,竟然仍是缩成一团,一动不动! 康小萍一等到金戈刺入碧羽之中,约有半寸,便立即向上一挑! 那太白金戈乃是前古奇珍,何等锋锐,一挑之下,“嗤”的一声,自胸至麵 顶,翠羽纷落,竟然被太白基戈的戈尖,将整张鸟皮挑了开来。 鸟皮一破,便露出了藏在当中的孔烈来。 康小萍一见自己并未在匆忙之中拣错,心先定了一定。 她连忙倒转戈柄,连点三下,封住了孔烈的“肩井”、“气户”、“章门”三穴。 这三个穴道,一被封住,人便其软如绵,绝不能动弹。 康小萍这才将太白金戈以原皮层层包起,塞入怀中。… 她的动作,异常快疾,但等她做完了这些,也听得碧鸠神君的声音越来越近。 同时,又听得左氏弟兄的声音,和碧鸠神君的大声责叱之声。 康小萍虽然不及去细辨双方的语音,但是也可以料到一定是碧鸠神君回来,已然将左氏弟兄救醒,而左氏弟兄此时正在代自己求情。 康小萍心知碧鸠神君既然发现有人将孔烈带走,而且太白金戈也已有了下落,则绝不肯放过自己的,左氏弟兄的求情也只不过是略略延阻时间而已,因此,趁着黑暗,将小船直划进了芦苹丛中。 她小船才一隐没在芦苇丛内,便听得碧鸠神君的啸声,如风掣电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康小萍大着胆子,回头看去。 只见一条黑影,如一缕轻烟,在水面上掠过,眨眼之间,便巳掠出老远!康小萍见碧鸠神君远去,不禁松了一口气,可是,她这一口气,还未曾透完,啸声又起,那条人影已掠了回来! 康小萍伏在船上,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只见那条黑影一来到刚才停船的地方,便在水面之上,不断地绕圈儿。康小萍此际已然看淸那条人影的的确确是碧鸠神君。 只见他脚下,踏一块宽才尺许、长可五尺的木板,便以内力催动木板,兼使绝顶轻功“登萍渡水”之法,在水面上掠动! 就这样,行动之快,比诸寻常人在陆地上,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康小萍屏气静息,只见碧鸠神君转了几个圈,突然箭也似疾,向左侧的芦苇丛中射了进去,一时之间,只听得“嚓”、“嚓”的芦苇断折之声,不一会儿,便重又退了出来,又向另一处射去! 康小萍急得心头“枰怦”乱跳,因为碧鸠神君既然认得此处的方位,而且自己又绝对不敢再行动弹,则再拖下去,一定会给他发现! 果然,没有过了多久,碧鸠神君已然渐渐地越来越近! 康小萍心也越来越凉,望了望孔烈,只见孔烈虽然不能动弹,但是满面凶狞之色,眼射碧光,望定了自己。丨如果康小萍不是自小就和他一齐玩耍,对他熟到了不能再熟,此际,根本不可能认得出眼前这人就是以前的孔烈! 康小萍到了此际,也实在没有了主意,双目一瞑,已然准备就擒。 可是正在此际,突然听得船侧,传来了一声极是轻微的水响。 康小萍睁开眼来一看,只见黑暗的湖水之中,冒出了一个人头来。 康小萍惊上加惊,几乎“啊”的一声,叫了出来,但那人立即又伸出了手来,向她摇了一摇,康小萍这才看清,敢情那人是左文文! 只听得他以低到不能再低的声音道:“快!快给我太白金戈!” 康小萍是何等心思灵巧的人,一听得左文文向自己要太白金戈,便知道左文文是想借太白金戈所发的光华,将碧鸠神君引了开去。 因此,她连忙将厚布包起的太白金戈自怀中取了出来。 在将太白金戈交到左文文手中之时,她又低声问道“你们一”她才讲了两个字,左文文已然伸手按住了她的口/身子一沉,又向水中沉了下去!’ 康小萍抬起头来,向外看去,只见碧鸠神君仍在不断冲进芦苇丛中,在用心搜寻。 而且,芦苇的断折之声,也已然越来越近,康小萍的一颗心,几乎跳出口来,没有多久,她已然可以看到在芦华丛中的碧鸠神君的身形! 眼看只要再过极短的时间,碧鸠神君便可以发现她了! 但就在此际,碧鸠神君突然发出了一声难听已极的尖啸,向北逸了开去!此际,康小萍离碧鸠神君只不过两丈来远近,因之,碧鸠神君的那一声尖啸,传入耳中,也更是惊心动魄。 康小萍定了定神,连忙向碧鸠神君逸出的方向看时,才略略地松了一口气。 只见约在大半里开外,有一团金光闪耀,而碧鸠神君则正是向那一团太白金戈所发的金光轻烟也似地扑了过去! 康小萍看了一会儿,只见在碧鸠神君身形成为一个黑点,将要扑近那团金光时,那团金光又突然熄灭,眼前又是一团黑暗。 康小萍知道自己和祖母作对,救了他们两人,如今,他们两人也拼着和义父作对,要将自己救出险境! 双方的门户,本来绝不相同,而且正邪殊途,&是他们之间,相互帮助,却又那么的出于至诚,丝毫也不顾及自己的危险! 康小萍知道碧鸠神君为人不但武功高强已极,而且心思灵敏,左氏弟兄所玩的把戏,至多能骗过他一时,便要为他戳穿。 想来,他既然认了左氏弟兄为螟蛉义子,自然极是疼爱他们,就算给他知道是左氏弟兄救了自己,至多也不过严加责罚而已,总还不致于因此一怒,而取两人的性命。 因此,她便悄悄将船在芦苹丛中划了开去,一直划了两三个时辰。 开始,还听得碧鸠神君的怪啸之声,渐渐传来,但后来船越去越远,便什么声息都听不到了。‘ 只不过康小萍仍然不敢停手。一 一直到天色微明时分,小船已经靠了岸,就着晨曦,向岸上望去,只见一片荒凉,没有多远处,又是天连水,水连天,已是另一个湖泊。 而这一夜间,康不萍虽然出了不少气力,但因为药性通达,气力也全已恢复,将孔烈挟在胁下,右手一用力,将那只小船硬提了起来,向前奔出了里许,又来到了另一个湖泊中,才将船放下,喘了一口气,跃了上船,将孔烈放了下来。 此际,天色已然大亮,映着朝阳,只见孔烈面部肌肉扭曲,显得可怖到了极点! 而他的一双眼睛虽然已不如夜晚看来那样的闪闪生光,令人毛发直竖,却依然是令人不敢逼视,有一股凶狠之气。 康小萍望了他半晌,不由得流下泪来,道:“烈表哥,你……你竟不认得我了吗?”一面说,便一面伸手去解孔烈的穴道。 她先解“气户”、“肩井”,再解“带脉”,“带脉穴”才一解开,孔烈口中突然发出了“咕”的一声怪叫声来! 那一声叫唤,实将康小萍吓了一跳,连忙道:“烈一”可是她下面“表哥”两字尚未出口,孔烈已然一跃而起,以一个极之怪异的身法,在船上蹲了一蹲,立即闪电也似,五指如钩,“刷”的一抓,径向康小萍当胸抓到! 康小萍猛地吃了一惊,道:“烈表哥,是我!”一面说,一面身子一缩,退到了船尾。 但是孔烈一抓不中,第二抓紧接发了出来,斜斜抓向康小萍的肩头! 康小萍已然退到了船头,其势不能再退,百忙之中,只得足尖一点,斜刺里倒退出去,向上跃出。 可是她这里才一跃起,孔烈也如影附形,跟着跃了起来!身在半空,又是一抓! 那一抓,更是又稳又狠,康小萍人在半空,未免避得略为慢些,“嗤”的一声,肩头上已然被连皮带肉,抓下一块来! ^虽然伤势,并不算太重,但是鲜血涔涔而出,也痛得康小萍震了一下,跌落地上。而孔烈一等她落地,自上而下,又已攻到! 康小萍百忙之中,只得一连打了几个滚,滚出了丈许开外。 只见孔烈的几抓,虽然未曾抓中了她,但是抓在地上的石子上,每一抓,竟将石子抓得粉碎,可知他实是出尽了全力! 康小萍将这种情形,看在眼中,不由得出一身冷汗! 左氏弟兄所说,本来是根本不可想象的话,竟然成了事实! 她费尽心血,历尽艰辛,将孔烈救了出来,但是孔烈却像是根本不识得自己一样,反倒要将自己置之于死地! 康小萍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可是此际,却又绝没有时间去容许她伤心,因为孔烈连跳带跃,又狠狠抓地扑了过来! 康小萍逼不得已,只得奋起应战,顺手抓了两把石子,向孔烈疾抛了v 出去。’ 但是孔烈的身法,既是怪异,又是灵巧,人在半空,居然能够从容闪避,没有一枚石子可以击中他的身上,康小萍只得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觑准他一爪向自己胸前抓到之际,手腕一翻,施一招小擒拿手,倒抓他的手腕。 孔烈眼放青光,像是处在疯癫状态之中。 但是,他的手脚,却是灵活已极! 康小萍那一招小擒拿手刚一使出,他便手腕向外一翻! 康小萍立即看出他那一翻和自己一样,使的也是小擒拿手中的一招“巧云翻细浪”。 那小擒拿手功夫,原是贴身应敌的妙招,双方隔得越近,招式发出,便越是奏效。 而这门功夫,却是易学难精。 各门各派之中,都有传授,招式也是大同小异。 只不过动起手来,若是武功不如人的,却是最忌对方也同时使出小擒拿手功夫。 因为小擒手的招式变幻极之巧妙,全凭功夫深浅,而显出威力之不同。其间,以招拆招,以式制式,虽然双方都是同使一样的招式,便是功力差的,非吃亏不可! 是以当下康小萍一见孔烈也使出了小擒拿手功夫,心中便是一凛。 她立即真气一提,撤掌回招,身形也从斜刺里向外逸出了丈许。 但是,她这里才一逸出,孔烈已然跟踪而至! 康小萍知道孔烈的武功本就在自己之上,再打下去,自己非死在他手下不可,因此疾发两掌,将孔烈的来势略阻了阻。 同时,她也顾不得自己的声音可能被碧鸠神君听到,大声叫道:“烈表哥,你怎么啦?是我呀!我是小萍!”:她的叫声,小半里以外,几乎全可听到,可是就在她身前的孔烈,像是根本未曾听到,只是在喉间“咕”的一声,招势更是狠辣。丨康小萍又是痛心,又是难过,再加上莫名其妙,心乱如麻,招式更是慢丨了许多!又勉力支持了十余招,“嗤”的一声,一条右袖又已被孔烈抓了下"来,同时,雪也似白的手臂之上,也出现了长长的五道血印! 康小萍喘了一口气,自知再难支持下去,叫道:“烈表哥,你究竟为么,要对我下毒手,对我说明了,我……死也瞑目!”她话未讲完,肩头上-阵剧痛,已然被孔烈一把抓住! ^康小萍一让孔烈抓住,自知必死,叹了一口气,便瞑起了双目。 可是,过了一会儿,她只觉得肩头之上,阵阵剧痛,孔烈似乎并没有逆一步对自己下手。 康小萍不禁心中一喜,睁开眼来,才一睁开,便觉得身子被孔烈在剧劳地摇撼,可是仔细定睛一看,孔烈又不像是在摇动她的身子,而是他本身右筛糠似的剧烈抖动! 因为孔烈的一手仍然抓在康小萍的肩头,是以孔烈一抖,便成了在摇旬康小萍的身子一样。 康小萍仔细向孔烈看去,又不禁“啊”的一声。 只见孔烈望定了她,额上的汗珠,比黄豆还大,滚滚而下。 但是,面上的凶狞之气,和眼中的那种青光,在渐渐褪去。 康小萍不明白一时之间,是发生了些什么事情,只得静以观变。 不一会儿,只见孔烈更是全身汗如雨下,前后约有小半个时辰,孔烈突然一松手,坐倒在地,闭住了眼睛,长叹一声。 康小萍连忙俯身看去,只见他紧闭双目,神情像是疲惫已极! 康小萍看了他一会儿,叫道:“烈表哥!” 刚才,她用尽了气力叫唤,孔烈也是一无所闻,这一声的叫唤,声音招轻,她也根本未曾希望得到孔烈的回答。 可是,她才一出声,孔烈便突然睁开眼来,而且,面上还露出了骇异之色,先向康小萍望了一眼,又转头左右一望,急急道:“这是什么地方?/萍,你怎么会找到我的?” 康小萍见孔烈居然出声讲话,而且也已然认出了自己,不由得欢喜地消下泪来,将身上的痛楚忘了个一干二净,握住了孔烈的手,叫''了一声“烈著哥”,便再也讲不出话来! 丨孔烈喘了一口气,道:“小萍,你……快走!快!快离开我!” 康小萍抬起头来,眼中兀自含眼泪,道:“烈表哥,我费尽心机,才将仍;从碧鸠神君手中救了出来,为什么你要叫我离开?” 丨孔烈一听,怔了一怔,脸上的神情,也不知道是痛苦,还是喜悦。 ^他呆了一会儿,方道:“原来我已然脱离魔掌了吗?” ^康小萍道:“是啊!” 孔烈又挥手道:“小萍,不管怎样,你还是要离开我,越快越好!” 康小萍心中,给他弄得莫名其妙,但又知道他说得那么郑重,一定大有道理,只不过康小萍是说什么也不肯听他的话!当下又握住了孔烈的手,道:“烈表哥,你为什么要我走?” 孔烈面上的神情,苦痛已极,轻轻地抚摸康小萍臂上的伤痕,和肩头上的创伤,眼中竟然滴下了眼泪来。 康小萍忙道:“烈表哥,你怎么忘啦?你和我说过,是好汉,绝不会哭的!” 那本是两人幼时,在"起游玩时孔烈所说的话。 此时经康小萍重提了起来,孔烈更是心如刀割,举起袖来,抹了抹眼泪,道:“小萍,你再不走,我又要伤害你了!” 康小萍一听,不由得愕然! 她立即想起了刚才孔烈对自己的情景来,连忙道:“为什么?” 孔烈道:“小萍,如今只怕已经不够时间,来和你详说了!你身上可有铁链,或是极为坚韧的牛筋?”,康小萍道:“没有啊,要这些东西做甚?” 孔烈道:“那你快跑开,离得我越远越好,绝不能够给我遇上!别自误!” 康小萍不由自主,被孔烈喝退了半步,一瞥之间,发现小船之上,有一团铁链,那铁链原是用来系铁锚之用的。 因此忙道:“烈表哥,要是有铁链呢?” 孔烈道:“那你就快快用铁链将我的手足一起缚了起来!” 康小萍听了,心中不禁骇然,她万万想不到,孔烈竟会提出这样的要求来!当下面上不禁显出了犹豫之色,但此际,孔烈也看到了小船上的铁链,身形晃动,径向船上跃去,用那条长达丈许的铁链将自己的手足缠了一个结结实实,才松了一口气。 康小萍早已跟到了船上,道:“烈表哥,你这样待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孔烈叹了一口气,道:“小萍,你可知道我如今只有天亮之后,有大半个时辰,是我自己,其余时间,我做点什么事,连我自己全然不知,竟是和碧鬼鸠一样!” 孔烈讲完,康小萍不由得惊至目瞪口呆,道:“烈表哥,怎么会这样的?”孔烈道:“自然是那魔王的摆布,此事,说来话长,很久以前,我一个人到衡山去见我爷爷,走到半路上,却遇到了碧鸠神君。” 康小萍插言道:“四个月以前?” 孔烈道:“不错,你听我讲,我今天能不能讲完,还是问题哩!” 康小萍道:“你说!你说!” 孔烈急急道当时,我见了他模样如此怪异,也不知他是什么人,可是却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正想上去问他,他倒反而向我迎了上来……" 那时所发生的那件事,实是最大的一个关键。 如果没有了这件事,一切曲折离奇的情节,也就根本不会发生。 那时,孔烈离家,到衡山去找他的爷爷,天南上人孔璞。 孔烈家学渊源,武功本就不错,少年英俊,腰悬长剑,骑了骏马,恨不得一路上多遇着几件不平之事,好让自己管上一管。 可是一路上,却又偏偏没有什么事发生。 第三天,孔烈眼看已然将到衡山,在一个松林之中,“锵”的拔出了长剑,弹剑而啸,意气豪迈,准备略休息一下,再行赶路。 正在此际,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哈哈”一笑。 孔烈心中不由得陡地一惊,有人到了身后,自己居然还不知道,来人的本领之高,可想而知,连忙足尖一点,先向前跃出了五六尺,才一个转身过来,定睛向前看去。 只见前面站一人,一身绿袍,眩目之极,身形凝如山岳,右手握一柄长逾尺许的折扇,头上套一个青铜鸠形面具! 孔烈一见对方装束神情如此怪异,心中已然感到厌恶,但是他又看出对方站在那里,气凝神闲,若不是武功极髙之人,就算是硬装,也装不出那种样子来的。 因此,一时之间,倒也不敢造次,只是喝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自然是滇南高黎贡山离魂崖碧鸠神君了。当下他一笑,道:“我正要问你,你是什么人?” 孔烈道:“我叫孔烈。” 碧鸠神君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你必然与天南上人有点干系。” 孔烈听了,心中又是一怔,道:“不错,那是我爷爷。” 碧鸠神君不住点头,道:“好极!我正有用你之处,你跟我走吧!” 孔烈听得他口气如此之大,不由得怒火陡升,喝道:“放你的春秋大屁,: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碧鸠神君沉声喝道:“小子无礼,你可知道我谁?” 孔烈少年气盛,“呸”的一声,道:“我怎知你是什么人?” 碧鸠神君怪笑一声,道:“枉你是天南上人的孙儿,难道你竟未曾听说过:滇南高黎贡山离魂崖碧鸠神君的大名吗?” 孔烈一听得碧鸠神君如此说法,心中便是一惊! 他出生在武林世家,当然曾经听到过碧鸠神君的大名,但是他转念一想,听说碧鸠神君隐居滇南,已然多年未曾涉足江湖。 眼前此人多半是邪派中的小人物,因为知道碧鸠神君名头响亮,所以冒了他的名头,来吓唬人的! 孔烈究竟年纪还轻,武林阅历不深,未曾想到以碧鸠神君的武功为人而论,武林中人见了他还恐避之不及,谁敢去冒他的名? 当下孔烈冷笑一声,道:“不管你是谁,且吃我一剑!” 长剑一挺,一招“流星飞渡”,已然向碧鸠神君胸口刺出。 他父亲号称“南天一剑”,在剑法上自然有独到的造诣,而且,他的母亲也是武林中的一流髙手,他家学渊源,这一剑刺出,也已然中规中矩,俨然高手风范! 碧鸠神君笑了一声,道:“不错,但是真气不免浮躁,剑尖还宜向上,以待变招之易!”一面说,一面倏地伸出双指,已将剑尖夹住! 孔烈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用力去抽剑时,那剑像是陷人石柱中一样,纹丝不动! 只见碧鸠神君右手举起折扇,便向长剑击去,“叮”的一声,便将剑敲下一寸来。一路敲之不已,“叮叮”之声不绝,敲一下,便断下一寸,每断下一寸,左手双指,便以极快的手法将剑握住,孔烈连抽剑而退的机会都没有! 晃眼之间,已然将一柄长剑寸寸敲断,只剩下了一个剑柄,握在孔烈的手中! 碧鸠神君这才“哈哈”一笑,道:“小娃儿,长了见识了?” 孔烈早已被这一手见所未见的绝顶武功,惊到了目瞪口呆! 好一会儿,才“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碧鸠神君道:“你跟不跟我走?” 孔烈定了定神,道:”你武功虽然高,但我们正邪殊途,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碧鸠神君“嘿嘿”冷笑两声,道:“小娃儿,你莫要不识抬举!” 孔烈一面说话,一面慢慢地向马旁退去,碧鸠神君话未讲完,他已然踊身跃向马背! 可是,他的武功,和碧鸠神君相较,实在不啻天渊,相去实是太远! 他这里才一跃起,尚未落向马背,碧鸠神君身形一晃,已然赶到! 右手折扇“刷”的展开,向上一扬。 一股强韧无比的大力,突然将孔烈托高了五六尺,而他的左手已然一掌击到了马背腹上,那马惨嘶一声,倒地滚了两滚,便自死去! 他将马击出之后,孔烈才向下落来,又被他一伸手夹颈抓住! 孔烈一被他抓住,被他的大拇指按在颈后的“风府穴”上,那“风府穴”乃是督脉的要穴,一身力道便全都使不出来,只得叫道:“快放我下来!我与你无怨无仇,你害我做甚?” 碧鸠神君冷笑一声,道:“我行事一向不论恩怨道义,只凭自己髙兴,如今有用你之处,你答应还是不答?” 孔烈的性子,何等倔强,心中早已千贼子万贼子的大骂。 但他一听得碧鸠神君如此说法,心中不禁一奇,暗忖以他武功之髙,难道还有什么事情,要求自己不成?当下便道:“你将我放下来再说!” 碧鸠神君冷笑道:“也不怕你飞上天去!”手一轻,孔烈便巳然跌到了在地上,立即翻身跃起,道:“什么事?你说!” 碧鸠神君缓缓地道:“我一生,有三样东西,不离身旁,你可知道?”孔烈道:“当然知道,那是一柄太白金戈,和一对碧鬼鸠。” 碧鸠神君道:“不错。但是我那一对碧鬼鸠,却死了一只,只不过我将鸟羽鸟皮全都保存了下来,你若肯心甘情愿,为我扮那只碧鬼鸠,随侍我侧,我断然不会少了你的好处!” 孔烈一听得碧鸠神君竟叫自己扮成碧鬼鸠,心中怒火再也按捺不住,立即骂道:“胡说,我堂堂大丈夫,岂能披毛戴角,和你这种人在一起?” 碧鸠神君的面部,因为全被那青铜制成、谲异之极的头罩套住,是以也看不出他面部神情的变化来,但是,他双眼中的光芒,陡地加强! 孔烈看在眼中,内心也不禁凛然。 两人之间,沉默了一会儿,碧鸠神君才缓缓地道:“我既然看上了你,自然不肯轻易将你放过,你不愿意,我也有办法令你变成碧鬼鸠,但是到时候,你要受极大的苦痛了!” 孔烈心中暗忖,这话便是放屁,自己是人,他有什么法子令得自己变碧鬼鸠?因之冷笑道:“你既然有此手段,何必问我肯与不肯!” 碧鸠神君“哈哈”一笑,道:“说得好!”一个“好”字才出口,突然向前跨出了两步,又已然将孔烈制住,伸手人怀,摸出一只锦盒来,以食指拨开了盒盖,只见盒中放一枚大如鸡卵、漆黑的东西。那东西又像是一层皮,包液体一样,有一股奇腥之气,也不知道什么玩意儿。 孔烈惊道:“你……你怎的?” 碧鸠神君双眼异光四射,突然开了孔烈的牙关,便将那团东西向孔烈口中送去! 孔烈这时全身皆被碧鸠神君制住,行动不能由己,只得眼睁睁地望那团 物事,向自己的口中塞来,也无法躲避。 那团物事,软绵绵的,不一会儿,便被完全塞进了口中,孔烈心中越来越怒,但是一点办法也没有,只见碧鸠神君伸手在已然塞进自己口中的那团物事上一弹,发出极为轻微的“啪”的一声,那团东西巳然被他弹得裂了幵来。 只觉得一股又苦又难闻的浆汁,直向喉间涌来,孔烈将那团物事完全吞了下去。 碧鸠神君异光四射的双眼,一直未曾离开过孔烈,等到孔烈将那团东西尽皆咽下,才冷笑道:“小娃儿,这团物事,我保存了多年,如今给你服食,确是便宜了你哩!” 孔烈本来不知道碧鸠神君硬给自己吞了下去的是什么东西,但他总可以想到那是碧鸠神君用来加害自己的物事。 如今,听得碧鸠神君说反给自己占了便宜,心中不禁愕然!暗忖难道碧鸠神君明知硬的不行,因此对自己改行软功?先给自己一点好处,然而再使自己就范,但这简直是在做梦! 孔烈刚在想着,碧鸠神君中指在他肩头上,轻轻地弹了一下。 就这一弹之势,他人突然一溜碧烟也似,向后倒射了出去,身形如烟,快疾无伦! 孔烈只觉得他一弹之下,自己的穴道已然解开,可以行动自如,心中更是大惑不解,不知道碧鸠神君弄的是什么玄虚。 而他那团物事吞了下去之后,除了口中那股奇苦之味,一时未能退去之外,也别无异样,呆了一会儿,未见动静,便走出林,继续向衡山而去。 孔烈一生之中,所做的最大错事,便是他到了衡山之后,竟未曾将自己半途之中,遇到了碧鸠神君一事,对天南上人讲起! 一则,孔烈是感到自己除了断去一柄长剑之外,并没有吃多大的亏。 二则,他性子颇是高傲,从小又备受长辈赞许,更养成了高傲倔强的性格,这件事,如果讲了出来,总觉得有点难为情,因此便隐而不言。 这本是少年人所常有的事。 但是不料孔烈如此一来,生出了无数事来,抱憾终身! 孔烈在衡山住了几天,也没有什么异样,便又回到了家中。 到了家中,开始几天,也是毫无异状,口中的奇苦之味,也已经退去,连孔烈自己也几乎要将那件事忘记了。 可是过了七八天,有一天晚上,孔烈突然感到一种异样的心情! 那一天晚上,他的父母,孔绣之和康凤两人,正在一间小花厅中,掌灯夜谈,孔烈也像往常一样地在一旁倾听。 可是突然之间,孔烈的心中,竟对父母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厌恶之感来! 孔烈当时便吃了一惊,竭力想将心中那一股来得莫名其妙的感情排除出去,可是竟然力不从心,不但他心中如此想法,连脸上的神情都有了反应!刚好孔绣之偶一回头,见到孔烈坐在一旁,神情激动,面上竟现出了一股从来也未曾见过的凶狞之态,眼中也是凶光隐现,孔绣之当时便吃了一惊,道:“烈儿,你怎么啦?” 孔烈想要好好地回答,但是,他心中却突然起了一种冲动,竟然脱口粗声道:“没有什么!”一转身,便跑了开去!’ 孔绣之和康凤两人不由得感到了莫名其妙。 可是,孔烈既然未曾对他们说起过自己的可怕遭遇,他们自然也想不到孔烈究竟是为了什么,只当他是心中一时烦闷,是以才大失常态而已,谈了几句,便将事情丢开。 孔烈冲出了小花厅,一直来到自己的房间中,和衣倒在床上。 此际,他心中的那股怪念头,仍然未曾熄灭,只觉得心绪激动,因为孔绣之曾经问过他一句话,竟然将他自己的父亲恨之切骨,巴不得能一剑在孔绣之面前刺了进去!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孔烈的心境,才渐渐地平静了下来。 心境平静了下来之后,对于刚才所想的,他还有一点记得。 这时候,他自己也深为骇异,何以自己会生出这样的念头来! 当夜,他翻来覆去,一夜未曾睡好。 第二天白天,也是一点事都没有,可是一到了晚上,仍然是昨天的那个时候,他又开始感到了自己心绪的冲动,虽然他硬将自己按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但是心中,已然不知转了多少凶戾已极、本来绝不会想到的念头!和昨天一样,也是过了小半个时辰之后,心境才平静了下来! ,这时候,孔烈已然想到事情有一点不寻常了。可是,那种凶暴的念头,全是由他自己心中而生的,又怪不得别人。 那一晚,孔烈更没有睡觉,因为他确切地感到,当自己心中起了那样冲动的时候,绝不是凭空想一想就算数。 而是他的确想去实行自己所想的那些恶事! 一连数天,皆是如此。 孔烈因为自己心中有数,所以到了晚上,便一个人关在屋中,不出房门一步。 孔绣之夫妇也有点感到孔烈的神态,有点和往日不同。丨可是向孔烈一问,孔烈却又不肯实说,两人也猜不透他是什么心意,只当少年人将要成为青年人时,心绪烦躁,也是在所难免而已。 每天晚上所发作的那种奇怪的情绪,令得孔烈受尽了折磨。 但是总算还好,孔烈虽然每天晚上想尽了凶戾的念头,甚至于毒父杀母也都想到,但是都没有付诸实现。 可是几天之后,终于出了事! 那一天一清早,孔烈便策马向野外驰去,因为一连半个月,未曾好睡,他神情显得有些僬悴,一直沿大路飞驰,来到了一个岔路口上。 那岔路口上,有三棵大柳树,当地人便称此处叫“三棵树”,孔烈一跃上了树,正待在横枝上以臂做枕,休息一会儿的时候,突然之间,每天晚上才发作的那种心情,又袭上了他的心头! 孔烈的心中,猛地一惊! 他正想竭力不去想凶残的念头之际,突然听得一阵辚辚的车声传了过来,还夹一阵趟子手的吆喝之声,欠起身来一看,只见几辆镖车正在几个镖头的押送之下,向前走来。 孔烈的心中,立时起了劫镖杀人的念头! 他虽然竭力想要遏制这个念头的滋生,但是他人早已从树上一跃而下,挥剑便攻! 接下来的事情,连他自己也记不很清楚了,他只觉得自己武功突然高了不少,纵跃之间,竟能以自然而然地使出不少以前从来也不会的怪招,不消片刻,连趟子手带镖师,全已伤在他的剑下。 他将所有人,一一刺死,又将其中四个,看来武功稍高的镖头,刺成重伤,自己还得意洋洋地报了名头,才策马而去! 在那个小舟之上,孔烈将自己的遭遇讲到此处,额上又已渐渐地渗出了汗珠来。 他的语气,也变得急骤之极,匆匆地道:“小萍,以后的事情,你也已知道了,那四个镖头,到外婆面前,去告了我一状一”康小萍道:“是,我知道,烈表哥,你现在感到怎样了?” 孔烈面上肌肉抖动,面色已然越来越是狞厉,但还挣扎着道:"自此以后,我每日属于自己的时间越来越少……只有半个时辰了,小萍……你…… 你还是当我死了吧!" 康小萍道:“烈表哥,你一定是中了碧鸠神君的暗算,总有法子一”她才讲到此处,孔烈的眼中,已然碧光四射,同时“咕”的一声,发自喉间,身子猛的挣扎一下,待向康小萍扑来。 但是因为他四肢全被铁链紧紧缠住,因此那一扑并未曾扑到康小萍身上。只不过他那一扑力道实大得可以,整个小船也几乎被他翻了过来。 康小萍听孔烈讲了事实的经过,心中已然明白了一大半。 她知道如今只要铁链一缠不住孔烈,孔烈便会身不由主加害自己。 因为孔烈根本在那十一个多的时辰中,已然完全失去了人性! 而那碧鬼鸠乃是天地之间暴戾已极的物事,他要害自己,也完全等于碧鬼鸠要害自己一样! 康小萍也明白了何以在昨天晚上,孔烈所扮的碧鬼鸠,独向自己扑到的原因,更明白了为什么他一抓向自己,碧鸠神君便知道自己一定和天南上人孔璞有关系的缘故。 因为自己本是他最为熟悉的亲人,但是,在他人性丧失的情形之下,正因为自己是他的熟人,他能够认出自己来,所以才想加害自己! 康小萍心知孔烈之所以会变成这样,一切的根源,当然是在碧鸠神君硬塞人他口中的那一团东西上面。 然而,她不知那一团东西究竟是什么,也不知道孔烈是否有救。 从孔烈的语气中,她听得出总有一天,孔烈会完全变成暴戾无比的一个“人”,连那半个时辰清醒的时间都没有! 康小萍呆呆地望着孔烈,只见孔烈正在不断地挣扎着。 康小萍看他挣扎得额上青筋毕露的情形,真想代他解了铁链。 但是康小萍知道孔烈四肢上的铁链,一被解开,便非做坏事不可! 她心中暗暗地叫了千百声“烈表哥”,柔肠百结,芳心寸断! 过了不知有多久,孔烈挣扎得越来越厉害,船板“咔咔”之声不绝,几乎连小船都要被他拆碎,而孔烈的气力之大,也异乎寻常,康小萍看看不是路,只得又出手,点了他的三大要穴。 此时,孔烈的武功,已然远在康小萍之上,但因为四肢全被铁链缠住,因此没有还手的余地,才给康小萍顺利得手。 穴道一被封住,孔烈便安静了许多,康小萍叹了一口气,在他的旁边躺了下来。 只见孔烈的目光仍然是那样的骇人,康小萍哭了半晌,连夜来疲倦已极,不禁沉沉睡去。 这时候,孔烈心中所想的,便是将穴道冲开,将康小萍生生抓死! 因此,他不断地潜运真气,在冲击穴道。 他此际的内功本已激进,再加上康小萍出手之际,总是还将他当做是至亲至爱的表哥,因此只用了五六成的力道。 在他连运真气冲击之下,到了中午时分,穴道竟已被他冲开! 那时候,康小萍睫毛之上,泪痕未干,正在沉沉睡着,梦中见到自己找到了一种灵药,令得孔烈完全恢复了正常。 而孔烈一冲开穴道之后,挣了几下,已然将左手挣脱了铁链的纠缠!只听得他喉间“咕咕”有声,想是他心中得意之极!举起了左手,五指如钩,向康小萍的顶门比了一比,便疾抓了下去! 孔烈五指上的功夫,已然可以抓石应手而碎,康小萍一被抓中,自然非死不可,可是就在此际,突然听得一声呼喝,道:“且莫行凶!” 两条人影疾射而至。 那一声呼喝,也将康小萍惊醒了过来。 她睁开眼来一看,只见孔烈的五指离自己顶门不过尺许,大惊之余,连忙翻身一滚,“扑通”一声,跌人了水中。 那扑上来的两条人影,手中各持玉笛,荡起了一片笛影,向孔烈罩了下去。 康小萍急叫道:“别害他!” 她此际已然看清来的两人正是左氏弟兄。 左氏弟兄一听得康小萍的叫唤,笛势略收,分别点中了孔烈的几个穴道。孔烈穴道一被点中,才又“噗”的跌倒在船上。 康小萍挣扎着从水中爬到了船上,向左氏弟兄一看,不禁怔了一怔。只见左氏弟兄虽然仍是那样英俊,可是剑眉星目已不像以前那样神采奕奕,而有一股忧郁愁苦的神态。 而且,他们各以右手执玉笛,左面的衣袖是空荡荡地随风飘动! 康小萍怔了一怔之后,连忙问道:“你们一” 左氏弟兄各自强笑了一下,道:“我们回滇南髙黎贡山去,康姑娘,暂别了!” 康小萍听得出他们的语音伤感之极,心中也不禁黯然,顿了一顿,又道:“我是问你们的……左臂……是怎么了?” 左氏弟兄两人淡然一笑,道:“那不算什么,何劳康姑娘动问?” 康小萍看这情形,他们分明是每人断了一条手臂,但他们却还装出若无其事的模样来,当然是为不让自己心中难过。 由知可知,他们的断臂,也一定与自己,大有干系! 臟了片刻,心中已然恍然大悟,道:“左公子,可是碧鸠神君怪你们一”未曾讲完,两人已然一齐以笑声打乱了她的话头,道:“事情已然过去了,还提它做甚?康姑娘,孔烈虽然已被你救出,我义父一时之间,也不知道你们去了何处,但是孔烈如今这情形,你怎能与之相处?” 康小萍道:“我正要问你们哩,碧鸠神君究竟是弄了些什么玄虚?” 左生生叹了一口气,道:“我义父除了我们之外,最心爱的,便是那一对碧鬼鸠。” 左文文接道:“但是小碧昔年和哦嵋一行大师的金毛神吼相斗,同归于尽,我义父心中,一直郁郁不欢!” 康小萍听他们两人的口气,似乎还是为碧鸠神君委婉辩解一样,不由得秀眉微蹙。 两人苦笑了一下,道:“事隔多年,我们也不知道他老人家除了将碧鬼鸠的鸟羽制成像是一件衣服之外,还将碧鬼鸠的一颗内丹小心地保存下来,直至今日!” 康小萍“哼”的一声,道:“他给孔烈服了那丸内丹,是也不是?” 左生生答非所问,道:“义父也曾经命我们两人扮饰那只碧鬼鸠,但是他又说,我们两人生得相同,做他的仪仗,不能缺一,因此他要再去找一个,唉!不知怎的,竟会找到了孔烈!” 康小萍脱口道:“左公子,你们不必为碧鸠神君辩解了!” 两人勉强笑了一下,道:“他是我们的义父,自然要为他辩解几句。” 康小萍哼地一声,道:“服食了内丹之后,人便会怎样?” 左文文道:“听我义父说,那碧鬼鸠本是兼天地之间恶戾之气而生的东西,若是服了它的内丹之后,人便会功力陡进。” 康小萍道:“还有呢?” 左文文道:“还有,便不免受碧鬼鸠先天暴戾之气的影响,心情逐渐转变,而行动也与碧鬼鸠相仿,便是孔烈如今模样!” 康小萍此际已然明白了事情的全部经过,胸中怒火中燃,因为碧鸠神君的手段,也实在太卑污,太下流了! 可是当康小萍看到左氏弟兄面上各有歉意之际,又不禁道:“左公子,事情和你们没有关系,你们虽在碧鸠神君门下……但……和我……是好朋友丨”左氏弟兄笑了一下,道:“康姑娘,有你这一句话,我们虽然断去了一臂,又有何憾?” 康小萍听得他们如此珍视自己的友情,心中也不禁大为感动,忙道:“如今孔烈可有什么办法,使他恢复正常呢?” 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面面相觑,好半晌才道:“我们不敢说没有办法,但是我们不知道有什么办法,可令他复原。” 康小萍叹了一口气,道:"明日便是碧鸠神君,与我祖母约期见面之日, 你们两人为什么反要回到高黎贡山去?" 左生生道:“义父知道我们放走了你,本欲处死,但是念在我们总算寻回太白金戈,将功抵罪,断去我们一臂,罚我们到高黎贡山,离魂崖上,去面壁三年,静思过错!”,康小萍听了,不禁又义愤填膺,道:“你们难道就甘心乖乖地听他的话么?” 左氏弟兄一笑,道:“义父于我们有再造之恩,即使他立毙我们于掌下,我们也因为他的相救而多活了十九年,也是绝无怨言的!” 康小萍望了他们半晌,想起造化之弄人,像他们这样的人物,竟会自小便被碧鸠神君收养,当真令人啼笑皆非! 呆了半晌,道:“既然如此,我们就此别过了!” 左氏弟兄黯然道:“别过了!”身形晃动,便到了岸上,向前走出了三五丈,两人又突然折了回来,道:“康姑娘,我们两人尚有一物相赠。” 康小萍见他们离去,眼眶也不禁有点发红,一见他们回来,说是有物相赠,忙道:“你们待我已够好了,何必再送我东西?” 左生生道:“那东西,我们要了,也是无用,但是于你却大有用处。”一面说,一面将玉笛插在领上,伸手人怀,各取出一副镣铐来。 那镣铐黑漆漆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铸成,递给了康小萍。 康小萍接在手中,沉甸甸的,不禁愕然,道:“我要来何用?” 左生生向孔烈一指,道:“康姑娘,他总不成一直被点穴道,这一副镣铐,乃是乌金打成,用来锁住他的手脚,大是有用。” 左文文忙又道:“康姑娘,需知我们绝不是坏意,他如今心不由己,你是知道的!” 康小萍呆了半晌,暗忖这两人,对自己真可以说是情谊厚到了极点!送自己东西,明明是为自己好,还怕自己心中不快,而要设辞解释。当下她心中感动,连“多谢”都讲不出来! 左氏弟兄对望了一眼,左文文道:“兄弟,我们前两天发现的那个石洞,极是隐蔽,正好作为孔烈居住之所,何不索性带了康姑娘去?” 左生生道:“是啊!康姑娘可愿意?” 康小萍正愁不知如何安排孔烈才好,因为虽然有镣铐将他锁住,他发起狂来,连镣带铐一齐向自己砸来,更难抵挡!因此忙道:“如有隐蔽的去处,再好也没有。” 左生生再跃上船来,一手提起了孔烈,三人一齐向岸上走去,没有多久,便来到了一个乱石岗子上。^ ! 那乱石岗子,占地约有十余亩,上面全是怪石,大的石头,髙达三四丈,像是小山峰一样,左氏弟兄带康小萍,来到了一块三尺见方的石头面前,那,块石头的前面,正是小山似的一块大石。 左文文一举手,将那块石头搬开,地上出现了一个洞来。 左生生道:“前几日,我们两人也是无意之中,发现那小山也似的大石,竟是中间空的,由此进去,洞顶有孔,足可安身。” 康小萍见有这样隐蔽的去处,可供孔烈安身,烦乱之中,也略感髙兴,道:“那再好也没有,我们先进去看看再说。”一面说,一面先跃入洞去,落下了丈许,竟是一条斜斜向上的地道,约有两丈来长,到了尽头,又顶开了一块大石,钻了出来一看,只见眼前光线昏暗,是在一个山洞之中。 顶上有拳头大小的七八个圆洞,光线便从那些圆洞中射入。 在那山洞正中还有一根径可尺许的石柱。 其时,左氏弟兄也走了进来,将两副镣铐分别扣在孔烈的手足上。 镣铐上本来还有一条长链,便用来锁在那条石柱之上,然后,才解开孔烈的穴道。 孔烈的穴道一被解开,便“咕咕”连声,猛扑不已,但是他所扑及的地方,只不过是离那石柱两尺许远近而已。 三人远远地站着,看了一会儿,一齐叹了一口气,左氏弟兄便自告辞离去。 却说康小萍在左氏弟兄走后,仍然回到了山洞之中,孔烈目射凶光,仍是千方百计地想要害她。但是因为他已被锁在柱上,是以不能得逞。 到了黄昏,康小萍才在湖边,钓了几条大鱼,捉了两只野兔,烤熟了提回洞中,远远地抛给了孔烈,孔烈也不客气,狼吞虎咽地吃了下去。一夜之间,“咕咕”怪叫不断。 到了第二天早上,他面色才渐渐地转了过来。 康小萍知道他已然到了一天之中,唯一清醒的那半个时辰了。 果然,不一会儿,孔烈便垂下头,叹了一口气,康小萍忙道:“烈表哥^”孔烈四面看了一下,无力地道:“很好,将我锁了起来很好,除此以外,还有什么办法?小萍,你心中不要难过。” 康小萍忍不了眼泪,道:“烈表哥,我已然问清楚了,你是因为服食了碧鬼鸠内丹的缘故,才会变成这样子的!” 孔烈苦笑道:"我也早已料到那团物事可能是碧鬼鸠的内丹。小萍,你记得,我如今一天之中,还有半个时辰清醒,还不妨活,但是,总有一天,我连这半个时辰的清醒都没有了时,你千万要下手将我杀死!就算你不忍下手, 将我关在山洞之中,由得我饿死,也就算了!" 孔烈的那一番话,每一个字,在康小萍听来,都犹如利箭钻心一样。 孔烈尚未讲完,康小萍已然转过身去,不忍卒听!等他讲完,康小萍顿足道:“烈表哥,你这是什么话?我无论如何,都要设法救你的!” 孔烈苦笑道:“小萍,我自然知道你的心意,但是你有什么法子?” 康小萍道:“我如今虽然想不出办法来,但是我去找婆婆,找勤一道长,他们只怕总有办法的,今天,正是他们和碧鸠神君约定相见之日,我去那和他们一讲就行了!” 孔烈听得康小萍讲得如此坚决,知道阻止不来,只得道:“那你就去试一试吧!” 康小萍道:“如今也还不急。” 孔烈知道康小萍的话虽然讲得异常委婉,但实则上是想在自己清醒的那半个时辰之中,不离开自己半步!心中难过,长叹了一声。 康小萍便将自己自从那次变故之后的遭遇,和孔烈讲了一遍,自然,不免提到大洪山上,容家姊妹,和她们的怪师父一定要叫她们找到孔家人的一事。 讲完之后,康小萍问道:“烈表哥,你可知道大洪故居之中,所住的究竟是什么人,他和你们孔家,究竟有什么关系?” 孔烈眉头紧锁,口中不住道:“大洪故居,大洪故居……” 康小萍知他心中对那四个字,一定有印象,只不过一时想不起来。 过了一会儿,孔烈仍是不断地在翻来覆去地念“大洪故居”四字。 蓦地,他“噢”的一声,道:"我记起来了,那大洪故居,我爹曾……曾……曾……" 他话才讲到此处,面色便已然骤变! 康小萍连忙退后几步,望孔烈面色的转变,掩面不忍观看,自地道之中,退了出去,掩好了大石,来到了乱石岗子上。 只见天色已然不早,想来玄衣仙姑和碧鸠神君双方一定已然见面,康小萍此际既已在碧鸠神君手中将孔烈救出,在自己的祖母面前,自然便不须再藏头露尾,但是她知道碧鸠神君绝对不肯放过自己,因此仍然是蛇行鹤伏,向沙湖边上走去。 将到湖边之际,她更是隐身在芦苇之中,悄悄地向前移动。 不一会儿,已然听得勤一道长的“呵呵”大笑之声传了过来。接着,便是他洪亮已极的声音,道:“老妖物,多年不见,你还是未变,只不过眇了一目,看来更不像是人了!” 康小萍自芦苇丛中,向外张望出去一看,只见湖水之上,有两大两小,四张木筏。 那大的木筏,足有两丈见方大小,一面是碧鸠神君,手执折扇,单目异光四射,昂然而立,在他身后,便是汪青寒、叶连风等一干人物,在他的身侧,蹲着那头碧鬼鸠。 另一张大木筏上,玄衣仙姑、勤一道长、康氏双鹰、三大剑派的髙手,以及七派中南海双丑等人,倶已到齐。 那两张小木筏,约有六尺见方。一张上面,盘腿而坐的,赫然是那个中年女丐! 另外一张,上面并没有人。 看这情形,双方见面,还没有多久。 康小萍也不急于出去,只是伏在芦苇丛中。 只听得碧鸠神君冷笑一声,道:“牛鼻子,总也有你变成单目的时候!”玄衣仙姑祁霞霞手执钢杖,厉声道:“勤一道长,与他啰嗦做甚?” 勤一道长呵呵地笑道:“玄衣仙姑,你且莫心急,我还有话要说哩!” 玄衣仙姑祁霞霞性子何等暴烈,此际仇人见面,恨不得立时便见个高下,“哼”的一声,道:“你有话,快说!” 勤一道长向碧鸠神君一笑,道:“老妖,今日不动手便罢,动起手来,你是输定了!” 碧鸠神君冷冷地道:“倒要请教?”他顾及身份,言语之间,仍然是十分的客气。 第九回 血战沙湖 勤一道长道:“我这人,一生好说实话,你虽是妖孽一流,也不能叫你吃亏,以你一人,只能与祁仙姑或是我对敌,但如今有我们两个髙手,你难道还不是输定了吗?” 碧鸠神君喉间“哼”的一声,道:“道长这个结论,也未免下得太早了!”此际,康小萍躲在芦苇丛中,想起在石洞内的孔烈,当真是心如刀割,恨不得立时蹿了出去,将祖母和勤一道长两人邀到石洞中去看视孔烈,可是她看眼前的情形,大战将生,两人分明无法离开,便只得耐性子,以观动静。 只听得勤一道长又是一声大笑,道:“约是你下的,如何动手,但请明言!”,碧鸠神君冷冷地道:“我约的却不是你!” 勤一道长白髯飘拂,道如今我却来了,你有本事,何不连我一齐赶走?" 碧鸠神君缓缓转过头来,单眼之中,碧光闪烁,连勤一道长看在眼中,心内也不禁暗佩服他内力之深,确是罕见! 只听得他道:“本来,是因为我手下几个弟兄,不服十大派中人物,因此要与之较量一番,既然勤一道长硬要出头,不妨与在下先过几招!”一说完,向那空无一人的小木筏一指,道:“道长请!” 勤一道长侧首一看,见那小木筏只有丈许见方,分明碧鸠神君是将之当做动手的场所的,在木筏上动手,那木筏浮在水面上,若是脚下略一用力,木筏便要倾侧,因此比诸在陆地上过招,更要难上许多。碧鸠神君既然作了这样的准备,何不与他开个玩笑,叫他的如意算盘不能打响? 他一面想,一面已然在细细地观看那木筏,只见那木筏全是一根一根长约丈许的圆木,以粗藤扎了起来的,当下便点了点头,道:“要我先献丑吗?好!咱们便在筏上动手吧!” 一个“吧”字才出口,一提真气,身躯向前一滑,已然滑下了他存身的大木筏。 两只木筏之间,相隔约有两三丈水面之遥。 勤一道长一从大木筏上滑了下来之后,身形非但不向上拔起,反倒向下一沉! 这一来,旁观众人心中不禁大为惊讶! 因为,在一沉之间,他人已然在水面之上,看情形,非向水中沉去不可!因此,十大派中,有几个人巳然忍不住“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但是,勤一道长在向下一沉之间,只见他脚下溅起了几点水花,双足已然贴住了水面,而他向前滑行之势,却并未变更,晃眼之间,只见他髙大的身躯贴水滑过,已然到了小木筏上,水面之上,兀自留下了一道痕迹! 勤一道长这一手绝顶轻功一露,碧鸠神君也不禁暗暗点头! 要知勤一道长这一手轻功,已然是达到轻功之中极髙的境界,虽然只不过两丈左右的距离,可是在那两丈左右的距离之中,他却全是仗着一口真气,紧贴着水面,滑行而出的。 若不是内家气功已有极深的根底,焉能做到这一步? 勤一道长一到了木筏之后,以极其迅速的步法在木筏上来回走了一遭,突然一笑,笑声未毕,陡然间水柱激飞! 这一变化,比勤一道长刚才以绝顶轻功毫无凭借的在水面上疾滑出了两丈开外,还要出人意表,众人一齐定睛看时,只见扎成那只木筏的所有圆木,已然一齐迸散! 而每一条圆木在散开之后,又如为大力所涌,向前激蹿而出,各自激起一道极粗的水柱,一时之间,蔚为奇观! 勤一道长本身则站在一条圆木之上,“呵呵”大笑,道:“老妖物,你这只木筏莫非是纸扎的?怎么那么不结实?” 碧鸠神君的整个头脸皆被青铜铸成的鸠形面具套着,自然看不到他面色的变化,但是却可以从他的一只眼睛中,看出他的心中实已暴怒! 只见他突然飞身而起,在一条圆木之上略一停足。在一停足间,怪叫一声,双袖一齐向外拂出! 他那两拂,乃是拂在水面之上的,只见他衣袖甫一扬起,便是“轰轰”两声巨响。 紧接,两股巨浪也似的水柱,已然向前疾涌而出! 那两股水柱带排山倒海也似的大力,向前涌去,将被勤一道长踏散,正兀自在四下奔蹿的散木,一齐涌出老远! 而碧鸠神君的身法快疾无伦,紧接身形一晃,只见一溜碧影又向前跃出了丈许,身形向下一沉,正好落在勤一道长存身的那条圆木上! 勤一道长见他陡地向自己扑了过来,心中也不免吃了一惊! 他自己本身的内家气功固然已经到了极高的境界,但是碧鸠神君岂又是等闲的人物?猝然之攻,却是不能不防! 勤一道长甫一退后,碧鸠神君也已然在圆木之上站稳了身形。 那一条圆木,粗可两握,长约丈许,勤一道长和碧鸠神君两人各据一端,他们相隔也已不到一丈。只听得碧鸠神君,阴恻恻地一笑,道:“木筏既然不结实,咱们何妨就在这条圆木上过招?” 这时候,其余两张木筏上的人,心情不禁都大为紧张! 一条圆木,浮在水面,本来就已经会滚动不已,要站稳身形,已属不易!但是,碧鸠神君和勤一道长两人居然想在圆木之上动手!这当真是武林之中,从来也没有发生过的事! 躲在一边的康小萍,心中固然记挂着孔烈,可是也不由自主地被激起了好奇心,想要看一个究竟! 当下,勤一道长一听得碧鸠神君如此说法,心中不由得大是后悔! 他是后悔不应该将那张木筏以内力踏散,以致于作茧自缚! 因为,他的武功全是大门大路的正宗功夫,动起手来,豁达无比,一掌拍出,掌力所及,可能远达三四丈开外,而碧鸠神君则对于天下邪派武功皆有涉猎,当然有不少近身应敌的小巧功夫,比较起来,勤一道长的行动被限制在一条圆木之上,便不免显得略为吃亏了一点! 可是事已至此,当然说不上来,便沉声道:“好,老妖物,你先接我一掌!”真气一沉,蒲扇也似、朱砂般的手掌,向外一翻,一掌已然疾推而出,那一掌,乃是正宗的内家劈空掌,掌力浑厚,乃是勤一道长数十年功力所聚,着实非同等闲! 勤一道长之所以一言甫毕,便立即发掌,便是为了要先下手为强,不让碧鸠神君欺近身来,占着上风之故,因此这一掌,也足运了八成的功力! 只听掌风轰轰发发,向碧鸠神君疾扫而出,可是碧鸠神君,却还像是闲庭信步一样,向前缓缓地踏出了两三步! 勤一道长见自己这样浑厚的掌力,竟然未能将对方的来势阻住,心中也不免暗自吃惊,一声长啸,声如鹤唳,响遏行云,也大踏步地跨出了一步,右掌一圈一伸,又是一掌推出! 这一掌,掌力虽然和刚才的那一掌相等,可是此际,两人相隔,巳只不过四尺! 因此,相形之下,他第二掌的力道,便要比第一掌大了许多! 他那一掌才一拍出,碧鸠神君的身形突然猛地后退!来到了圆木的末端。勤一道长心中刚在奇怪,碧鸠神君不应该如此不济,他心知碧鸠神君为人阴险毒辣,奸诈狡猾,兼而有之,因此也不向前赶去,只是掌势略收,以观动静。 就在他掌略滞之际,只见碧鸠神君双掌齐发!但是,他那两掌却不是击向勤一道长,而是向湖面击出的! 碧鸠神君虽然是邪派中人,但是他内力之精纯,也是方今武林,数一数二的人物,两掌之力,何等强人,只见他掌力到处,水面之上,当时陷下去尺许,紧接,电光石火之间,他手掌向上一提,两条水柱已然随之而生! 那两条水柱甫生之际,本来是直上直下,足有水桶粗细。 等到昂髙尺许,碧鸠神君的双掌又一齐向前推出,只听得“轰轰”两声,万千水点,各自带起锐利已极的呼啸之声,一齐向勤一道长劈头劈脑罩了下来,声势之猛,实属罕见! 勤一道长见对方借水为助,那万千水点经过碧鸠神君的内力催出,若被打中,无疑是极为厉害的暗器,因此大喝一声,衣袖飞舞,内家真力已然迸发而出,向他当头罩下的水点,全被拂了出去! 他刚待出言,嘲笑对方几句之际,突然,看到水点迸散之中,金虹突展,一阵兵刃劈空之中,已然向自己卷到! 刹那之间,勤一道长猛地想起四个字来:太白金戈! 碧鸠神君本身的武功,厉害之极,自然不在话下,而他更厉害的,便是随身的那一对碧鬼鸠,和那柄无坚不摧的太白金戈。 碧鸠神君能够在武林之中,横行多年,而无人能够制他,当然和这有关。如今,勤一道长与之动手,若是碧鬼鸠也参加的话,勤一道长也可能落于下风,但是他却知道若是碧鬼鸠一飞起,玄衣仙姑祁霞霞一定也不会袖手旁观。 至于那柄太白金戈,他早已从玄衣仙姑处得悉,已然被人盗去。 是以,勤一道长在和碧鸠神君动手之际,全然未曾想及要防备太白金戈。但是,勤一道长和玄衣仙姑两人却全都不知道那柄太白金戈的曲折经历,在连换了几个人手之后,到了左氏弟兄手上,结果,又回到了碧鸠神君的身边!因此,当碧鸠神君突然以太白金戈出手应敌之际,勤一道长全无防备!刹那之间,他也不由得呆了一呆,不知如何应付才好! 武功巳然到了勤一道长这一地步的,本来,已然不需要任何兵刃,内力凝滞,掌风已可挡击兵刃,更何况他一身内家气功,一动起手来,周身七十二关穴,全为内家真气所闭,体逾坚钢,寻常的兵刃即使能削中他的身上,对方功力若是不髙的话,还可能连人带兵刃,一齐反震出去! 可是,对于太白金戈来说,那一切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太白金戈,无坚不摧,铁人尚且可以拦腰截断,何况勤一道长功力虽髙,但终究只是血肉之躯! 霎时之间,十大派众人所在的木筏之上,人人皆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 而碧鸠神君出手何等快疾,勤一道长在一呆之际,太白金戈离他的胸前已不过半尺! 勤一道长在百忙之中,连忙吸了一口真气,含胸拔背,右手倏地扬起,中指“啪”的向前弹出。 那一弹,恰好弹在太白金戈的柄上,将金戈弹得向旁歪了几寸,总算将碧鸠神君的攻势阻了一阻,可是碧鸠神君在怪啸声中,手腕一振,已然变招,一招“天女散花”,金戈幻成百十朵金花,已然向勤一道长当头罩了下来! 霎时之间,只见一个绿衣鸠头的怪人,身上飘起百十朵灿然的金花,而勤一道长高大的身形,则全在金花的笼罩之下,看来万难逃脱碧鸠神君这一招“天女散花”! 就在此际,突然听得玄衣仙姑大声喝道:“断木!” 勤一道长立时省起,脚下一运劲,“嚓”的一声,那条圆木已然齐中断为两截,而勤一道长的内力未收,催动断木,向侧激射而出,居然在万无可能的情形之下,避了开去! 众人经过了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此际,见到勤一道长总算暂时脱离了险境,不由得都松了一口气,可是,众人松气未毕,情形又起了变化! 只见勤一道长足踏断木,向外激射而出之后,碧鸠神君长啸一声,整个人拔起了两丈来髙,在半空中一个转折,连人带金戈,看来简直是一道金碧两色交织而成的长虹,向勤一道长直冲而下! 勤一道长才一避开,巳然占了下风,况且碧鸠神君太白金戈在手,本来也已然难以应付,因此他一见碧鸠神君趁胜赶到,绝不再思迎敌,身形一侧,双足在断木之上用力一点,身子已然就着那一点,向外激射而出,水花四溅,已然潜入水中! 碧鸠神君在半空见了这等情形,心中倒也暗自佩服勤一道长机敏,真气一凝,招式一收,便踏在勤一道长刚才存身的断木之上,“哈哈”一笑,道:“玄衣仙姑,你的帮手,已做了湖中龟鳖一”碧鸠神君乃是何等样人物,电光石火之间厂他已然知道勤一道长落水之后,并未远去,如今正在自己的脚下! 因此他连忙足尖一点,身子笔也似直地拔了起来,可是,终究略慢了半步,他身形才一拔起,一股水柱随之而起,看来,等于是碧鸠神君被那水柱托了起来的一样。 那水柱才一升空,便自迸散,碧鸠神君虽然立即在半空中一个转身,但身上已沾了不少水点! 紧接着,只见勤一道长髙大的身躯从水底下再胃了起来,上半身露出水面,呼呼两掌,疾扫而出,喝道:“你也下水去!” 碧鸠神君人在半空,勤一道长那两掌的力道疾扫而至,他不得不避。而在一避之间,他身形下沉,水花起处,竟然也落人湖水之中! 勤一道长“呵呵”大笑,紧接着身子向下一沉,他才沉入水中,碧鸠神君已然冒了起来,单目之中,凶光毕露,一见水面上没有勤一道长的踪影,立即也沉下了水中! 那湖水极是澄澈,水中游鱼可见,勤一道长和碧鸠神君两人虽然潜得颇深,但是在木筏上的众人却也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只见碧鸠神君手上,金光掣动,挥动太白金戈,不断向勤一道长追击。而勤一道长的身躯则是灵活无比,宛若一条大鱼也似,倏东倏西,和碧鸠神君,总隔两三丈的距离,碧鸠神君却拿他无可奈何! 两人从水面打到了水底,其激烈之处,自然也格外惊心动魄,人人皆是屏气静息,以观究竟,过了没有多久,碧鸠神君身子又突然向上浮来,才一浮出水面,手伸处,已然按在一条圆木之上! 这时候,在场众人倶都不知道碧鸠神君意欲何为! 只有玄衣仙姑祁霞霞一人,已然看出了碧鸠神君的目的和勤一道长的处境,连忙手向怀中一探,已然抓了两枚暗器在手。 只见碧鸠神君才一按在圆木之上,便借一按之力,径从湖中直蹿了上来!而玄衣仙姑也在此际中指连弹,两枚暗器各带起一阵厉啸,向碧鸠神君激射而出! 那两枚暗器去势劲疾无比,可是才一发出,便听得那另一张小木筏上的中年丐妇冷冷地道:“不要脸吗?”手扬处,也是两枚暗器激射而出,四枚暗器在半空中“铮铮”相撞,玄衣仙姑所发的两枚暗器,只是被撞歪了尺许,仍然向前激射而出,而那中年丐妇所发的暗器却打横飞出! 两人虽未正式动手,就在暗器相撞之间,也已然高下立分! 但是,玄衣仙姑的暗器被撞歪了之后,自然也射不到碧鸠神君的身上,碧鸠神君叫道:“多谢仗义!”身躯向下一沉,望准了水中的勤一道长,一挺太白金戈,便刺了下去! 玄衣仙姑在碧鸠神君一冒出水面之际,便已然料到了他有此一着! 他在水面之上向水下刺去,自然看得真切,而勤一道长身在水下,虽然也可能知遣碧鸠神君会向他攻来,但是,身在水中,要看清水面之上的物事,却是没有可能! 是以,玄衣仙姑才在仓猝间,发出了两枚暗器,可是,她那两枚暗器,却又为那中年丐妇所阻,以致一点也未曾奈何了碧鸠神君! 既然连玄衣仙姑也没有办法,旁观众人当然更只有空自着急的份儿! 只见碧鸠神君手上的太白金戈,分水刺下,。在水中的勤一道长像是未曾提防,身子突然一震,便向水底下沉了去,晃眼不见。 而碧鸠神君紧接着一提真气,身形又向上拔起,随他金戈出水,水面之上,浮起了缕缕血痕! 众人心中,随之一凉,玄衣仙姑祁霞霞看了,更是难过到了极点! 碧鸠神君一拔起身形之后,大木筏上的李松林便抛过了一块木板来,碧鸠神君身子刚好踏在木板之上,转过身来,“哈哈”一笑,道:“玄衣仙姑,这番他不成龟鳖,倒成了龟鳖口中之物了!” 在场众人,人人亲眼目睹,看到碧鸠神君一戈自水面上刺下,勤一道长便沉下水底去,同时,水面之上,浮起血水,当然是勤一道长已然遇害!因此,对于碧鸠神君的奚落,无话可答! 躲在一边的康小萍见到了这等情形,心中也是一阵难过,她和勤一道长,本来从未见过,而且,在客店之中,她还和勤一道长,处于敌对的地位。但是,她却极是仰服勤一道长的豪爽正直,见他在碧鸠神君手下罹难,心中不禁恻然! 当下,只听得玄衣仙姑沉声道:“碧鸠神君,你持利器伤人,算得什么真本领?” 碧鸠神君转过头来,他头上青铜盔,经水浸湿之后,更是青光闪耀,独眼之中,精光四射,道:“比诸仙姑暗器伤人如何?” 玄衣仙姑冷笑一声,道:“不必多说了!”钢杖一摆,道:“你进招吧!”碧鸠神君道:“玄衣仙姑,日前在府上,我曾说过,不与你动手,但既然是你要动手时,我自然只好奉陪了!” 玄衣仙姑道:“多废话做甚?” 碧鸠神君回头,向中年丐妇道:“碧云娘子,请你让出那只小木筏来!”那中年丐妇答应一声,仍然是盘腿而坐,手在木筏上轻轻一按,人便腾空而起,落到了大木筏上,仍是坐着之势。 大木筏上的众人一见她跃到,个个如见鬼魅,一齐向后退了开去,她身旁立时空出了一大片! 此际,十大派中的人物听得那中年丐妇竟然是以使毒驰名的苗疆碧云娘子,心中也是各自吃了一惊! 碧云娘子才一跃开,碧鸠神君已然落到了那小木筏上,玄衣仙姑“哼”的一声,飞身而起,也来到了木筏上面。 两人各据一角,碧鸠神君冷冷地道:“念在你曾对左氏弟兄杖下留情份上,三十招之内,我不用太白金戈如何?” 碧鸠神君那口气之狂,像是只要他太白金戈在手,便一定可以胜过玄衣仙姑一样! 玄衣仙姑祁霞霞一听便自心中有气! 可是,她转念一想,也觉得碧鸠神君如此狂法,实是大有理由。 因为,那柄太白金戈若是在她的手中,她也一样可以稳操胜券! 因此,这一口气,固然有点难以咽下,但是总还有希望在三十招之内取胜,绝不可以为了一时的意气之争,而错过这个碧鸠神君自己送上门来的大好机会!所以,她只是“哼”的一声,算是答复。 碧鸠?窬捉鸶晗蛏砩弦徊兀苹セ鳎溃骸扒氪驼校 ?br /> 玄衣仙姑横杖当胸,双目精光四射,道:“神君请!” 碧鸠神君也不再客气,身形一沉,揉身直上,一掌斜斜砍出。他这里才一发动,玄衣仙姑身子一侧,钢杖一横,也已然轻飘飘地向他的腰际点到!玄衣仙姑的那柄钢杖本来极是沉重,可是玄衣仙姑一出招间,是轻飘飘的,像是她手中所持是一条极柔软的柳条一样! 碧鸠神君心知玄衣仙姑祁霞霞绝非容易对付的人物,他之所以要三十招之内不使太白金戈,倒不是为了狂妄,而的确是为了感激玄衣仙姑昔日对左氏弟兄杖下留情之故。 他对左氏弟兄两人本就已有父子的感情。左氏弟兄虽然被他断去了一臂,赶回髙黎贡山去面壁三年,那是因为两人的行为实在令得他盛怒不能自己之下所做的事。,此际,他的心中也已然深自后悔! 他一见玄衣仙姑钢杖点到,立即收掌,手腕一翻,五指如钩,反向对方的杖尖抓去! 丨丨 玄衣仙姑一见他拼#险招,也不想与他硬拼真力,手臂一缩,将钢杖缩回尺许/紧接着,又向前一伸,一招“三环套月”,杖尖连顗三颤,几乎是同时点向碧鸠神君腕间的“阳池”、“阳谷”、“阳豁”三个穴道! 那一下让招,来得快疾无比,碧鸠神君“哼”的一声,身子向侧一移,改抓为掌,一掌向杖身拍了下去,可是在电光石火之间,玄衣仙姑那一招“三环套月”尚未使完,招式又变,杖尖向上一挑一沉之间,钢杖已然向碧鸠神君的头上击了下来! 那一下,更是奇幻莫测,碧鸠神君身子赶紧向后一缩,头上所套的鸠形面具,那鸠喙之上,被钢杖碰了一下! 玄衣仙姑在运招之间,那柄钢杖之上,全都蕴足了她的无上真力。 因此,虽然只是一碰之间,力道也是大得出奇,碧鸠神君连忙后退,鸠喙上,已然出现了一个凹痕! 碧鸠神君其人自从在武林中露面以来,垂数十年,头上一直是套着那只’青铜鸠形头盔。 在那只铜盔之下,究竟是遮盖着怎样的一张脸面,从来也没有人知道过,连亲如左生生、左文文弟兄,也是一样不知! 玄衣仙姑一杖碰中了他头上的鸠喙,碧鸠神君虽然立即后退,但是玄衣仙姑立即踏步进身,杖尖“嗡”的一声,划出了十来个径可尺许的小圆圈,仍然是罩在碧鸠神君的头上! 碧鸠神君一退再退,已然来到了木筏的边上,眼看他退无可退之际,只见他身子突然一缩。那一缩,令得他陡然间矮了三尺! 玄衣仙姑的杖尖本来是直罩在他头上,他身子一缩之间,玄衣仙姑的招式便完全走空,而碧鸠神君跟着向前一滑,右掌已然印到了玄衣仙姑祁霞霞的胸前! 玄衣仙姑猛地一怔,她钢杖在外,急切间收不回来,胸前门户,正自洞开,百忙之中,只得左掌一翻,向上迎了上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双掌相交,两人各自后退了一步,玄衣仙姑钢杖一沉,紧接着挟起排山倒海之力,向碧鸠神君疾压而下! 两人动手的情形,虽然是激烈无比,可是两人的心情,是大不相同。 在玄衣仙姑而言,当然是想在三十招内,便自取胜。但是在碧鸠神君而言,却想拖过三十招,则太白金戈一出手,便可立操胜券! 因此,玄衣仙姑那一杖击到,碧鸠神君绝不还手,身形一晃,便向后退去。玄衣仙姑本待趁机再攻,可是她想起刚才曾与碧鸠神君手掌相交,对了一掌,心中不禁一凛!^ 刚才那一掌,虽然是各自退出了一步,不分胜负,而且玄衣仙姑暂时也未曾觉出有什么异样,但是她却也不能不惊。 因为,碧鸠神君所练的掌法之中,有几种掌法,极是歹毒,全是邪派掌法之中,一等一的毒掌功夫,伤人于无形之间! 因之,玄衣仙姑先不谋进攻,也向后退了出去,翻掌一看,见掌心并无异状,方始放心! 两人同时退开了之后,一齐对望,暂时均不出手,变得静到了极点。 这时候,人人的心情,皆紧张之极,而众人之中,更以康小萍为最!因为康小萍来到湖边,本来是想要祖母设法去救助孔烈的。 如果玄衣仙姑落败,则康小萍绝想不出还有什么人可以使孔烈脱离苦海!她屏气静息,一动也不动地向前望着,正在全神贯注之际,忽然听得身旁响起了一下轻微的水响。 康小萍正在紧张之极的关头,那一下水声虽然极轻,也将她吓了一跳,立即转过头去看时,更是张开大了口,合不拢来! 原来,在她的身边,已然多了一个身材极是高大的人!、身边多了一个人,也并不出奇,奇的是那人竟是康小萍认为他已然死在湖水中的勤一道长! 只见勤一道长望她,面上也露出讶异的神色,低声道:“小女娃,你在这里做甚?” 康小萍道:“我一”她只说了一个“我”字,便叹了一口气,转口道:“一言难尽!” 勤一道长道:“年纪轻轻,叹什么苦经?快来帮我一帮!”一面说,一面将按在左肩上的右手,松了开来,康小萍这才看到,敢情勤一道长左肩之上,有一个极大的伤口! 他手一松开,鲜血便自汩汩而出! 康小萍惊道:“我怎么帮你法!” 勤一道长伸手连点几点,封住了自己肩旁的穴道,才低声道:“你在我怀中,将一包伤药取了出来。” 康小萍依言而为,又将伤药抖开,撒在他的伤口上,勤一道长撕下了道袍的下摆,嘱康小萍为他将伤口紧紧地扎上,才松了一口气,道:“好险,要不是我会装死,只怕真没命了!”说着,一又向康小萍做了一个鬼脸。 康小萍只觉得他一点也没有一代宗师的架子,亲切已极,也不禁对他一笑,勤一道长探头向外一看,见玄衣仙姑正和碧鸠神君动手,便低声道:“你在这里等着,看我去教训一下他的徒子徒孙!” ~^ 康小萍尚未回答,勤一道长突然长啸,身子已然凌空拔起! 转眼之间,他已然落到了那一张大木按上! 刚才,不单是康小萍认为勤一道长已然身死,其余众人也全是一样,此际,勤一道长突然出现,如飞将军自空而降,一落在大木筏上,人人皆是为之一呆! 直到他大吼一声,众人才个个面上变色,纷纷想逃间,勤一道长左臂下垂不动,右手连探两探,已然抓了两个人,直向碧鸠神君抛去! 其余众人立时大乱,勤一道长宛若虎人羊群,片刻之间,只听得“扑通”、“扑通”,众人被他抛下水之声不绝于耳,那些人一被他抓住,便已然为他的内力,霖为重伤,跌到了水中,竟没有一个人能够再浮上来的! 勤一道长“呵呵”大笑之声,不绝于耳,片刻之间,那个大木筏上,三二十人已然只剩下了七八个。那七八个人,全是黑道上的髙手,仗身形灵活,方能逃脱勤一道长的巨掌。 勤一道长略一停手,望向那七/^个人,喝道:“一个也逃不了!” 他一言甫毕,只听得一个女子声音,冷冷地接口道:“贼道向武林小辈动手,还以为得意吗?” 以勤一道长的身份武功而言,他败在碧鸠神君的手下之后,再向那一干黑道上人寻晦气,的确是有一点说不过去。 但是勤一道长此人行事却全凭自己感情好恶,旁人如何说法,他一向不予理会,因此一听得那女子如此说法,立即寻声看去,只见出声的乃是一个手提竹篓的中年丐妇。 此际,木筏上尚余的七八人,无不是战战兢兢,唯恐勤一道长穷然攻到,步了同伴的后尘,面上神色,也倶极是惊惶。 但是那中年丐妇却仍然是盘腿而坐,面色极是镇定。 勤一道长心中不禁一奇,心忖想不到碧鸠神君手下,居然还有些人物! 当下便一声长笑,道:“不错,美得很,你是谁?” 刚才,碧鸠神君道出那中年丐妇的名头之际,勤一道长尚潜在水底,因此根本未曾听到。而“苗疆碧云娘子”的名头,固然响亮,勤一道长不会不知,可是两人却没有会过面。 当下碧云娘子冷冷道:“我是什么人,你且看这个!”话甫出口,突然一跃而起,身法快疾,右手青竹杖,在木筏上“笃”的一敲,弹了起来,已然向勤一道长胸前点到。 勤一道长见对方出手如此之快,显然不是庸手,自己左肩之上伤势颇重,只有右臂可以迎敌,倒也不敢怠慢,右手一沉,衣袖已然疾拂而起,一股劲 风迎面扫出。 他这里袖劲挥出,碧云娘子的青竹杖,便绝点不中他的胸前。 可是,看碧云娘子的情形,像是那一杖根本只是虚招一样,勤一道长衣袖才一挥起,她已然收杖向后退了开去。’、而就在她向后一退之际,只听得“嗤”的一声,从她的青竹杖杖尖之中,喷出了一股青烟来!那股青烟才一出现,木筏上其余七八人,如见鬼魅,发一声喊,一齐跃下水去! 勤一道长在武林中的阅历,何等丰富,一见这等情形,已然知道从青竹杖中喷出来的那股青烟,一定是极毒之物! 他一时间,倒也不敢硬来,后退了一步,只见那股青烟颜色本来就极淡,一出现之后,便随风化开,成为极大的一片。 而化开之后,映着青天,也根本不能够发现它的存在! 勤一道长刚在奇怪那究竟是什么毒雾,突然,觉出鼻端闻到了一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的异样香味! 他闻到了香味,心中便已然知道不妙,忙运真气闭住了七窍。 同时,他踏步进身,“呼呼”连发两掌! 第一掌,向上击出,掌风到处,将那股青烟完全击散! 第二掌,却是向前疾扫而出! 勤一道长两掌扫出,碧云娘子身形一个踉跄,已然被他第二掌的掌风扫中,勤一道长的掌力何等厉害,碧云娘子的厉害之处,乃是在于她所使用的各种毒物,若论内力,却是不能和勤一道长相提并论! 因之,勤一道长的掌风一到,碧云娘子便自站立不稳,而向后一倒之间,勤一道长大踏步地赶了上来,第三掌又已发出。 那一掌,勤一道长乃是居髙临下而发,掌力所及,丈许方圆的范围,已然全在他的笼罩之下! 碧云娘子勉力想要还掌时,勤一道长又已改招,改掌为抓,五指夹劲抓了下来! 两人动手,只不过是四招,而在这四招之中,碧云娘子除了举起青竹杖,射出一股青烟之外,简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勤一道长一爪抓下,碧云娘子的全身早已为勤一道长的掌力包住,如身处凝胶之中,更是连趋避都在所不能! 电光石火之间,勤一道长的巨手巳然将她的左肩牢牢抓住,碧云娘子痛得怪叫一声,左臂勉力向上扬了一扬。 勤一道长为人极是正直,生平最恨的,便是使毒害人,伤人于不知不觉 间的行为,因此他一见对方青竹杖射出青烟,手下便绝不相饶,一招紧似一招/此际见对方尚作困兽之斗,“哼”的一声,五指一运劲,只听得“嚓嚓”连声,碧云娘子双眼翻白,额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而下,臂骨已被断。 但是,碧云娘子在刚才的左臂一扬之间,已然将她挽在左腕上的那只竹篓子向外抛出。 当勤一道长将她的左臂骨抓断之际,那竹篓也跌到了木筏上。 只见篓盖散了开来,突然之际,只听得“嗡嗡”之声大作,从那只竹篓子中飞出二三十只大如婴拳、色作金紫的毒蜂来!一那一群毒蜂才一飞出,碧云娘子的口中,也自怪声大作。 而那群毒蜂在半空一个盘旋,竟向勤一道长疾扑而至! 勤一道长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大是骇然,赶紧后退一步,手向上一提,将碧云娘子提了起来,直向那一群毒蜂抛去! 可是那群毒蜂竟像是认得碧云娘子一样,碧云娘子向它们迎来,“嗡嗡”之声更盛,一齐向上腾起,让开了碧云娘子,又向勤一道长扑到! 勤一道长右掌向上一翻,一股掌风劈空而出,将毒蜂的来势阻了一阻。就在此际,他只听得身边的小木筏上,碧鸠神君阴恻恻一声长笑,道:“玄衣仙姑,已然三十招了!” 勤一道长回首一看间,只见碧鸠神君右臂下垂,左手上金光闪耀,已然探了太白金戈在手! 勤一道长一看这等情形,便知道碧鸠神君的右臂已然受伤! 可是,勤一道长又知道碧鸠神君的右臂虽然受伤,但是他太白金戈既已出手,只怕玄衣仙姑一样占不了便宜! 勤一道长所料,当真不差,在三十招之中,玄衣仙姑,已然占了上风。当勤一道长才一出现之际,伸手“连抓两人,一齐向碧鸠神君抛去之际,玄衣仙姑趁碧鸠神君一个疏忽之际广&一招”肩挑日月",打中了碧鸠神君的右臂,右臂骨立时断折! 其时,两人动手,还只不过是第九招。 碧鸠神君一负伤之后,自然不免相形见绌,而且他眼前勤一道长如虎入羊群,自己手下的人物纷纷堕水伤亡,心中也自暴怒。 只不过碧鸠神君究竟是老奸巨猾已到极点的人物! 他心知此际如果心浮气躁,只怕就要在三十招之内,败于玄衣仙姑手下!因此,他竭力镇定心神,对于手下的伤亡,竟然充耳不闻! 玄衣仙姑在第九招上已然得手,心中更是大喜,杖法展开,如长江大河,绵绵不绝,将碧鸠神君完全罩住! 但是碧鸠神君毕竟是不等闲人物,玄衣仙姑虽然占了极大的上风,可是在碧鸠神君苦苦支撑之下,究竟未能将他彻底打败,而被碧鸠神君支持到了第三十招头上,太白金戈立时出手! 玄衣仙姑心中大恨,一见对方太白金戈出手,钢杖一横,踏步进身,拦腰一杖,疾扫而至。那一杖,已然是拼命的招数! 因为她那一招乃是自左而右抡了一个半圆,疾扫而至,同时,身形向前欺近了一步,这一来,右半边身子全是破绽! 玄衣仙姑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可是,她只求那一招能够扫中,即使能与对方同归于尽,也在所不惜!这时候,太白金戈既然已经出手,他们两人之间的形势已然大变,碧鸠神君自然不想与她同归于尽! 只见他身形一侧,如为杖风所带,站立不稳也似,向后退出了一步。 而就在一步退出之际,太白金戈金虹陡展,径向钢杖迎了上去! 玄衣仙姑明知自己的拐杖虽然是精钢打就,但是却也经不起金戈的一击。可是,两下里的势子,均极是快疾,想要撤招,已然不及,百忙之中,一咬牙,又加了三分劲道,只见两件兵刃,“铮”的一声,击在一起,玄衣仙姑那柄钢杖立时断了尺许长短的一截来! 玄衣仙姑的钢杖才一被削断,只见她手腕猛地一沉,不等那截断杖跌倒在木筏上,便已然将之疾挑了起来,向碧鸠神君当胸撞到! 而就在她手腕一沉间,碧鸠神君的太白金戈也已然递出了第二招。 那第二招仍是专门对付玄衣仙姑手中的钢杖。和玄衣仙姑挑起断杖的那“铮”的一声,几乎是同时,又是“铮”的一声响,玄衣仙姑手中的钢杖又被削去了尺许长短的一截! 而那撞向碧鸠神君前的一截断杖,被他一侧身间,避了开去,直飞出两丈开外,才落入湖中,激起老髙一条水柱! 自从碧鸠神君太白金戈出手之后,两人此际过了三招,动作快疾如电光石火,勤一道长在一旁看出,不出十招之中,玄衣仙姑定要落败,心中不禁大是焦急,而那一群毒蜂又围在他的周围,“嗡嗡”不已,勤一道长一转念间,一声长啸,身形掠起,径向小木筏中跃了过去! 他跃动之际,何等快疾,但是那群毒蜂双翅震动,也立即拥了上来。勤一道长落在小木筏上,双指一挟,已然来住了一只毒蜂。 那毒蜂金碧相间,足有婴儿拳头那么大小,一被勤一道长双指夹住,竟然发出“吱吱”的怪叫之声! 勤一道长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物,百忙之间,定睛一看那毒蜂,尾针长达寸许,心中也不禁骇然,当下便叫道:“老妖物,这是你伙计的物事!”手一挥,便将那只毒蜂向碧鸠神君身后抛了出去! 勤一道长出手奇快,一只抛出之后,再夹再抛,时之间,已然有七八只毒蜂,在碧鸠神君的周围飞舞不已! 碧鸠神君自然知道那种金碧两色相间的毒蜂,乃是天地之间七十二种剧毒之物的一种,若被它尾针螫上一下,只怕自己对毒药虽然也极有专研,也是不容易对付。 因此,片刻之间,对玄衣仙姑的攻势,已然慢了许多,金戈挥动,毒蜂纷纷被劈成了两半,堕在木筏之上,兀自单翅扑动,打转不已。 勤一道长心知要借此伤了碧鸠神君,实是万难,但总可以扰乱他的心神,因此,仍是抛之不已,怎知道尚余几只还未夹住时,他右手食、中二指,竟已然渐渐地麻木起来! 勤一道长这一吃惊,着实是非同小可!这才知道,那毒蜂竟连挨着一下,也会中毒!连忙运转真气,将毒气逼在指端,一掌扫出,内家真力疾吐而出,将尚余的毒蜂尽皆震死。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碧鸠神君撮唇长啸,那只一直蹲在大木筏的一角,一动也不动的碧鬼鸠,突然“咕”的一声,双翅横展,腾空而起,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便向勤一道长直扑而下! 那时候,勤一道长抛向碧鸠神君的毒蜂,也全被金戈戳成了两半。 碧鸠神君没有了毒蜂的纠缠,太白金戈左右纵横,招式绵绵不绝,玄衣仙姑全身已然尽为太白金戈的金光所蔽! 勤一道长见了这等情形,当真是欲援无从,因为碧鬼鸠的攻势,也极是凌厉,勤一道长单掌翻飞,与之应敌,人兽之间,也是战得难分难解。 片刻之间,又听得“铮”的一声,金光之间,飞出了一道黑虹! 勤一道长一看,便已然知道玄衣仙姑的钢杖又被削断! 勤一道长和玄衣仙姑,两大高手合战碧鸠神君,居然仍不是敌手,心中不由得大恨,右掌向上猛地发出一掌,掌力将自上而下扑来的碧鬼鸠托起老髙,而他竟在同时足尖一点,也向上跃了起来! 那一跃,直跃高了三丈上下,和碧鬼鸠腾空的高度,相差无几! 他一跃之后,立即五指如钩,向上一探! 那一探,已然将碧鬼鸠的右足牢牢抓住! 碧鬼鸠的右足一被勤一道长抓住,双翅一齐向下扑来,“啪啪”两声,打在勤一道长的身上。 那“碧鬼鸠”乃是天地之间的异物,力大无比,全身翎毛坚硬无比,无 异是兵刃,两翅一击中,勤一道长全身内家真气充塞,本来也可无碍,但是他却左肩伤口未愈! 因此,霎时之间,他只觉得一阵剧痛! 可是在这样的紧要关头,勤一道长实是顾不得自身的剧痛,手臂用力向外一挥,同时真气下沉,身子急速下堕,和他手臂的向外一挥,配合得天衣无缝,恰到好处! 因此当他双足才一踏在木筏上,那被他抓住了右足的碧鬼鸠,也已被他挥出,重重地击在木筏之上,只听得一声巨响,圆木立时断了几根。 而勤一道长绝不停手,再提再挥,一连三下,大木筏上,出现了三个大洞,那只碧鬼鸠固然是罕见的异物,可是又怎经得起勤一道长数十年内家功夫所聚的接连三挺? 到最后一下,只听得“咕”的一声怪叫,凄厉无比,已然被勤一道长生生挞死! 那碧鬼鸠的一声怪叫,在旁人听来,只觉得毛发直竖而已。 可是,在碧鸠神君听来,却是立即心弦大受震动! 他自从出道以来,便一直由两只碧鬼鸠相随。 甚至于他自己也弃真名而不用,称之为“碧鸠神君”,弃真面目而不以示人,戴上了和碧鬼鸠一样的青铜盔。 多年之前,当另一只碧鬼鸠与峨眉一行大师所豢的异兽金毛神吼相斗,同归于尽之际,他便已然伤心不巳,从此不在武林中走动多年,直到再次出山时,还拘了孔烈来假充碧鬼鸠。 因此,他和碧鬼鸠之间的感情,旁人实在是极难体会得到的。 当下,那只碧鬼鸠的惨叫声传人碧鸠神君的耳际之时,碧鸠神君的一招“九骏赴西”,已然到了极为凌厉的阶段。 那一招“九骏赴西”,九个变化若是相继展开的话,玄衣仙姑手中的钢杖,已然只剩下两尺来长的一段,非受重伤不可! 但是,在那一瞬间,碧鸠神君听到了碧鬼鸠的怪叫声,却立即招式一改,足尖一点,向后跃退,一个转身,向勤一道长处望来! 勤一道长一见自己拼着碧鬼鸠双翅的一击,将碧鬼鸠生生挞死,果然引得碧鸠神君离开了玄衣仙姑,心中不由得大喜,仍是抓住了碧鬼鸠的右足,笑道:“老妖物,你的搭档死了!” 碧鸠神君眼中异光闪耀,望着勤一道长,一声都不出。 而玄衣仙姑在脱出了险境之后,心中暗自庆幸,寻思下一步的对策,也龟是不出声。 一时之间,从刚才声势如此猛烈的激斗,变成静到了极点! 此际,那七八个自动跃下水去的碧鸠神君手下的人,连同碧云娘子在内,也已然一齐爬上了大木筏,个个也是屏气静息。 人人的心目之中,皆以为那平静只不过是暴风雨未到之前的一瞬间,接之而来的,一定是更为激烈的生死拼斗! 但是,事情的变化,却又大大地出乎众人的意料之外! 只见碧鸠神君胸脯起伏,显然已经是怒到了极点。跟随他多年的李松林、汪青寒两人,久知碧鸠神君性格阴险,再也不会暴怒,从来也未曾苋到他激怒到这种地步过。 可是,碧鸠神君却并不动手,横戈当胸,语气显得反常的平静,道:“道长,你将鸠尸放了下来!”碧鸠神君在这样紧张的气氛之中,突然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连勤一道长这种不知经历过多少大风大险的人,也不禁为之愕然! 在一旁的玄衣仙姑也为之一愣,但是片刻之间,她已然猜到了碧鸠神君的心情,锐声道:“牛鼻子,别听他的!” 碧鸠神君“哈哈”一声大笑,道:“不听我的,今日你们两人,谁也别想活着离开沙湖!” 勤一道长向后退了一步,道:"只怕未必,你有什么手段,尽管施展便了 碧鸠神君顿了一顿,仍是缓缓地道:“你将鸠尸放了下来!” 勤一道长大声喝道:“不放就是不放,你多废话做甚?” 碧鸠神君全身突然为之一震,冷冷道:“你们需知我的为人,若是豁了出去,却是什么都不顾的?” 玄衣仙姑冷笑道:“如今你顾的是什么?” 碧鸠神君并不回答,碧鸠神君也不敢贸然发动进攻,三人仍然僵持着。 过了并没有多久,勤一道长只觉得自己右手食中双指的那股麻木的感觉,已然越来越甚,心知再与碧鸠神君拖下去,别无好处,沉声喝道:“玄衣仙姑,再不动手,更待何时!” 他一言甫毕,已然将碧鬼鸠疾挥了起来,荡起一股劲风,向碧鸠神君疾压而到! 碧鸠神君有太白金戈在手,照理可以从容应敌,但是他却并不还手,身形一晃,反倒向后退了出去! 勤一道长踏步进身,又待再进招时,只听得湖面之上,远远传来了一下髙宣佛号之声!丨 那“阿弥陀佛”,四字,其实并不十分嘹亮,只是深沉绵实已极,而且语音也已然平和到了极点,和此间生死相拼的气氛,极不调和! 勤一道长一听得那声佛号,便立即向后退了开去,“呵呵”大笑,道:“老和尚好长的耳朵,居然闻风赶到!” 同时,众人寻声看去,只见从对面的汊港之中,划出了一艘小船来。把楽的,乃是一个浑身肌肉盘虬,似铁般黑,赤着上身,身材髙大之极的一个僧人,在船头上,另站着一个僧人,身量并不甚高,穿一袭灰布袈裟,一点也不引人注目。 那僧人每一起桨间,小船便向前疾似箭,划近三四丈。 晃眼之间,小船已经来到了大木筏近前,只见船头那僧人身形略一拧致间,也未曾看到他怎样动作,人已然到了木筏上! 众人一齐看那摇船的僧人时,只见他金刚怒目,肌肉贲起,双臂粗如屈粽,分明已将外家功力练到了极髙的境界。 而那个上了木筏的僧人则年纪已然甚老,除了满面红光之外,也别天异状。 只见他才一上了木筏之后,向众人望了一眼,道:“几位檀越,果然在此!” 勤一道长笑道:“一行和尚,你不在峨嵋山上清修,却来此处做甚?”那老和尚面带微笑,道:“老僧无事,下山走走,听得人说,几位要在此相斗,本想赶来劝一劝架,如今看来,竟不必了!” 众人一听得勤一道长叫出那老和尚的名头,竟是方今佛门中第一髙手,峨嵋派一行大师,已是惊喜不已,一听得他如此说法,更是大讶,勤一道长立即问道:“老和尚,你不想劝架,难道也想来参加打架吗?” 一行大师淡然一笑,道:“老僧早在多年之前,已不与人动手,当年,碧鸠檀越,寻上哦嵋山来,老僧也未曾出手,只是命所豢异兽,金毛神吼,与碧鬼鸠一见髙下而已,遑论现在?” 勤一道长“呸”的一声,道:“老和尚,你既不劝架,又不打架,却来!做甚?” 一行大师转过头去,望定了碧鸠神君,微微而笑,神态平和已极,道:;“老僧来得恰是时候,碧鸠檀越,可还记得昔年在哦嵋山的豪语否?” 碧鸠神君冷冷地道:“自然记得!” ^一行大师道:“碧鸠檀越自是信人,也不必老僧多言了!” 碧鸠神君道:“当然,我几时说了话,曾不算数来?” 这一正一邪,两大髙手的对答,在旁人听来,俱是莫名其妙! 玄衣仙姑眉头一皱,勤一道长已经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一行大师笑道:“昔年,碧鸠檀越曾言,他与那一对碧鬼鸠生死与共,若是一对碧鬼鸠先他而亡,则他此生再也不在江湖上走动!如今,一只碧鬼鸠多年以前,已与金毛神吼,同归于尽,这一只,看来又死在道长手下,碧鸠檀越,当然也会摒挡一切,回髙黎贡山离魂崖去了!” 勤一道长和玄衣仙姑两人一听得一行大师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尽皆一喜,同时,暗自叫了一声“惭愧”! 因为他们两人在武林之中,虽然巳负如此盛名,乃是武学上的大宗师。 可是,如果真要再与碧鸠?窬窒氯ィ淙焕镆远幸唬参从斜厥さ陌盐眨?br /> 当下只听得碧鸠神君道:“我当年既曾说过这句话,如今当然不会再与人在离魂崖外动手,可是,如果当我又觅得碧鬼鸠,大师你可记得你在哦嵋山上,曾经说过的话?” 一行大师道:“当然记得,若是碧鸠檀越再能觅得碧鬼鸠,所言一切,自然作废,但是檀越须知,人生有涯,那碧鬼鸠如是罕见,有生之年,岂能再觅得到另外一头!” 碧鸠神君“哈哈”一笑,道:“这倒不劳大师代我操心!” 此际,玄衣仙姑、勤一道长和一行大师,三位髙手,心中俱以为碧鸠神君万难再觅得到碧鬼鸠,这个纵横一时的武林大魔头,倒可以借他自己的誓言,将他困在髙黎贡山之中。 但是,躲在芦苇丛中的康小萍却知道碧鸠神君根本可以不必再找到另外一只碧鬼鸠,他只要得到孔烈的话,谁能认得出那不是碧鬼鸠? 只听得碧鸠神君道:“我如今便回髙黎贡山去,勤一道长,你手中鸠尸,该可以放手了?” 勤一道长“哈哈”一笑,将死碧鬼鸠顺手一抛,碧鸠神君伸手接过! 一旁康小萍见了这等情形,大吃一惊,叫道:“道长不可!”身形一晃,便从芦苇丛中,疾蹿了出来! 她的突然出现,除了勤一道长预先知道之外,人人皆是一怔。 玄衣仙姑、康氏双鹰等人,更是一奇,道:“小萍,你在做甚?” 康小萍一时也不及回答,转身向碧鸠神君扑了过去,欲夺他手中的鸠尸! 可是她才一扑出,左肩之上,便被一股大力直压了下来! 同时,听得勤一道长,沉声喝道:“小女娃,你想找死吗?” 康小萍心知勤一道长将她抓住,乃是好意,因为碧鸠神君虽说不与人动 手,可是她扑了上去,对方只要内力反震,自己便禁受不住! 但是,康小萍更知道那头鸠尸万万不能落在碧鸠神君的手上! 碧鸠神君得到了鸠尸,甚至可以不必找到孔烈,他只消将碧鬼鸠的内丹,给另一人服下,也是一样! 因此康小萍不禁大急,叫道:“道长松手!” 但是,勤一道长却不知道其中的缘由,只当康小萍年幼无知,反倒叱道:“小女娃,不要胡说!” 就在此际,碧鸠神君已然一声长啸,身形如飞,从小木筏跃到了大木筏上,再在大木筏上足尖一点,向湖岸上蹿去,他手下众人连忙跟在后面,人影连蹿,刹那间,便已跑出老远! 康小萍叹了一口气,顿足不已。 玄衣仙姑厉声道:“小萍,这些日子来,你在哪里?” 康小萍嘟嘴,道:“我为了救烈表哥!” 玄衣仙姑“哼”的一声,道:“凭你也能将他救出来?” 康小萍道:“我已然将烈表哥救出来了!” 康氏双鹰两人对自己的妹妹本来就没有好感,更不要说对孔烈了,康连铭忙道:“那小子在什么地方?” 康小萍的心中,对自己的父亲和伯伯两人本就鄙视之极,闻言竟不回答,又向玄衣仙姑道:“祖母,烈表哥为碧鸠神君所害,中了奇毒,每日只有半个时辰清醒,其余时间,身不由主,要作恶伤人,如今被我锁在一个山洞之中!” 一行大师和勤一道长两人听了,不禁骇然道:“什么毒那么厉害?” 康小萍道:“便是碧鬼鸠的内丹!刚才,碧鸠神君又将死碧鬼鸠带走,他又可以去害别人了!” 勤一道长笑道:“小女娃,那你倒不必耽心,刚才那死碧鬼鸠,只怕体内五脉,无一完全,内丹也早已碎裂了!” 康小萍一听此言,更是心忧! 因为,那头碧鬼鸠的内丹已然碎裂的话,那碧鸠神君更是不肯放过孔烈! 她见众人的神气,连自己的祖母在内,都像是不十分关切孔烈,心中更是难过。只听得父亲道:“孔烈既然已经变成这样,留他在世上,也是没有用处了!” 玄衣仙姑“哼”的一声,不置可否。 康小萍大急道:“难道你们不想办法,去救他吗?” 勤一道长和一行大师,也一摇头道:“小女娃,你说有什么法子,可以救他?” 康小萍不由得急得双眼泪如泉下,道:“你们难道眼看他这样下去?”一行大师叹了一口气,勤一道长伸手在康小萍的肩上拍了拍,道:“小女娃,你不要心急,我与你慢慢地想办法!” 康小萍如获救星,连忙道:“多谢道长。” 勤一道长向玄衣仙姑道:“玄衣仙姑,这小女娃,我想收她做个徒儿。”玄衣仙姑眉头一皱,尚未回答,康小萍已然跪了下去,道:“参见师父!”勤一道长“呵呵”大笑,将康小萍扶了起来。 第十回 玉女情开 玄衣仙姑本来就对康小萍不甚钟爱,因为康小萍的性子,从小便十分倔强,不大听长辈的话,此际见勤一道长执意要收她为徒,也不加阻拦,只是道:“道长既然有意,自然是她的造化,结铭,还不向道长拜谢?” 康结铭在大木筏上,径向勤一道长行了一礼,道:“多谢道长收小女为徒!” 康结铭的心中,却在暗自欢喜。 因为,他的女儿已然拜在天下驰名的勤一道长门下,当然他也和勤一道长有了关系,因此也可以增光不少! 但是勤一道长却早在一旁看出康小萍对自己的父亲不大喜欢理睬,他和康小萍投缘,也不理会康结铭下得了台不,扬起头来,道:“我收她为徒,小康,你却沾不上光!” 康结铭羞得涨红了脸,可是又不敢发作,玄衣仙姑“嘿”的一声,道:“牛鼻子,你还是那样脾气!” 勤一道长笑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小女娃,咱们两人去看你的烈表哥吧,不要他们一起去!” 那两句话,正合了康小萍的脾胃,她忙道:“师父说得不错,就咱们两人去就行了!” 一老一少两人,俱是一样的脾气,感到投契之极,勤一道长抱起了康小萍,也不向众人打招呼,接连纵跃几下,已然上了岸,向前疾驰而去! 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走后,玄衣仙姑和一行大师寒暄几句,才各自分手不提。 却说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一路向前走去,康小萍一路不停,将孔烈的父母如何死在祖母杖下,以致自己如何冒险,要去相救孔烈,在江湖上奔波历险,终于已将孔烈救出,但是孔烈却不由自主,凶恶无比等情形,匆匆讲了一遍。 等到她讲完,也已然来到了锁住孔烈的那个石洞之外。 两人才一到洞之外,便听得洞内“砰砰”之声不绝,还夹杂着孔烈的怪叫声,康小萍在洞口坐了下来,不禁叹了一口气。 勤一道长望着她笑道:“小萍,你既然能将孔烈从碧鸠神君的手中救了出来,还怕不能令他恢复正常吗?” 康小萍心中充满了希望,忙问道:“师父,你有办法吗?” 勤-道长摇了摇头,道:“如今,我也说不上来,但我们可以慢慢地去设法。” 康小萍听了,心中又凉了半截。 只听得勤一道长吩咐道:“小萍,我左肩负伤,右手又中了毒,需要静养一夜,你不可远去!”一面说,一面就在洞外盘腿打起坐来。 康小萍忙了一天,也有点疲倦,便在石上睡了下来。一觉睡醒,已是夜晚,看勤一道长时,仍然兀坐不动,夜间一静,水波拍击沙滩的声音,夹洞内孔烈凄厉已极的呼叫声,更是令得康小萍心神不宁,再也睡不下去,一骨碌翻身起来,来到了洞前,将洞口的大石轻轻地推了开来。 她才将大石推开,便听得“咣啷”一声,一条人影,向她直扑了过来。 但是那条人影未能扑到她的身前,便为铁链所限,无法前进。 那条人影,当然便是孔烈,康小萍在黑暗之中,只见他双眼碧光闪闪,骇人已极,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坚强已极的康小萍,这时候却忍不住掩住了脸,哀哀地痛哭起来! 康小萍哭上一会儿,又难过一会儿,孔烈则一直跳动不已,不断地想向她扑来。 康小萍足足难过了一夜,到天色微明时分,勤一道长已然运本身功力,将毒逼出,同时,外伤也已痊愈了三成,站了起来,来到洞中,见到了孔烈,他也不禁为之一惊! 在勤一道长一生之中,千奇百怪,什么事都遇上过了。 但是,一个善良、正直、天生侠骨的少年,会因为被人陷害,而变得如此可怖,这样的事,他却还是第一遭碰到! 他望了孔烈一会儿,道:“小萍,你说他每天早上还有半个时辰,可以恢复正常?” 康小萍点头道:“不错。” 勤一道长道:“那我们等他恢复正常时,再和他说话吧。” 康小萍无言地点了点头,两人一直等,不一会儿,天色已然大明,山洞之中,也随之光亮,已然到了天明,孔烈应该淸醒的时候。 但是孔烈仍然蹲在地上,眼中对两人充满了无限的敌意。 康小萍心中,大是着急,一面看天色,一面看孔烈。 时间无情地过去,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日头已然渐渐地移向正中了,可是孔烈仍然是那样,一点变化也没有! 康小萍心中,喃喃地向上苍祝告,可是于事无补,一直到了中午,勤一道长才叹了一口气,道:“小萍,不必等了,他巳然永远不会清醒了!” 康小萍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只见勤一道长大踏步地向孔烈走去,才一走近,孔烈便自一跃而起,十指如钩,向勤一道长当胸抓到! 勤一道长身子一侧,孔烈一爪抓空,身子在半空之中,硬生生的一个转身,身法怪异到了极点,又向勤一道长抓到! 勤一道长身形再转,右手中指已然疾弹而出,连弹两下,均弹中了孔烈的“肩井穴”,孔烈双臂立时软垂了下来。 勤一道长踏前一步,手伸处,又点了孔烈的“带脉穴”,才叹了一口气,道:“要是他清醒之后,这一身武功未忘,倒可以独树一帜哩!” 康小萍听出师父乃是要讲话来安慰自己,只得苦笑一下,算是答复。 勤一道长将铁链从石柱之上解了下来,一伸手,挟起了孔烈,道:“小萍,我还有几个老不死的老友,对医道极是精研,我且和你带孔烈,去求一求他们,看有无办法。” 康小萍只求能够医好孔烈,什么都肯答应,两人当日便自起程。 他们先到青海柴达木河红霞谷中,找红霞谷主战云廷。 战云廷以“金针刺穴”之法,遍剌孔烈七十二个大穴,那金针刺穴之法,即使是垂死之人,亦可因之多活上七八天! 可是对于孔烈的清醒,却是一点帮助也没有,只不过令得孔烈能够开口讲话而已。 孔烈能开口讲话,更令得康小萍伤心,因为孔烈所讲的话,恶劣之极,令得康小萍更是难堪,气得勤一道长,甚至要点了他的哑穴,令他永生永世再也不能开口讲话! 离开了青海红霞谷,师徒两人又带了孔烈,远赴西域,在昆仑山下,找丨到了勤一道长昔年好友,隐居多年未出的火阳三老。 那火阳三老以所练的“火阳神掌”而得此称呼,三人一听得勤一道长讲起孔烈的经历,便各以火阳神掌的功力,输入孔烈的体内,想以至阳至刚之;力,将孔烈所中的毒素逼出。 但是三日三夜下来,火阳三老各自耗去了一成功力,孔烈并没有清醒,:反倒令得他功力大增,将锁住他的铁链生生挣断! 若不是勤一道长及早发现,只怕火阳庄上,要有不少人遇害! 火阳三老自叹无能为力,勤一道长又带康小萍,远赴北海,在北海陷空岛上,找到了陷空老祖,陷空老祖看在勤一道长的份上,以一支千年雪芝,给孔烈服了下去! 那千年雪芝乃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灵物,只服上一支,便可平添数年功力,若是体内中有奇毒,也可以立即驱除。 但是孔烈服了千年雪芝之后,却依然如故,而且功力又自大增! 勤一道长无法,在离开了陷空岛后,心中已然下了决定,以后不能再让孔烈增加功力了,因为他如今变得如此残暴嗜杀,将所有的人全当敌人,自己小心看守,当然没有问题。 可是,又怕一个不小心,被孔烈溜走,到时,他身怀绝顶功力,还当了得? 勤一道长虽然已作出了这样的决定,但是孔烈最早在红霞谷被红霞谷主打通了全身七十二关穴,接着,又在昆仑山火阳庄受了火阳三老三位绝顶髙手的各自一分功力。 火阳庄上的弟子,能得火阳三老三分真传的,绝无仅有! 但是孔烈却等于是得到了火阳三老的三分真传!功力本已激增,再加上陷空老祖所赠的一本千年雪芝,不到半年之中,他功力增进之快,实是武林之中,得所未有之奇! 勤一道长耽心总有一日,当康小萍不能和自己在一起时,为孔烈所害,因此,对康小萍的练功,督促得十分厉严。 而且,他每到一处,也必定令康小萍向人家讨教武功! 他们师徒两人,带一个穷凶极恶,随时随地想害他们性命的孔烈,天南地北,四处去寻找高人,想令孔烈回复原状。 在不知不觉之间,他们几乎跑遍了整个天下,西至西域,北至北海,南至南海,东至东海各岛,以及苗疆,甚至天竺,全都印了他们师徒两人,一老一少的足迹。 但是,对于孔烈来说,却是一点帮助也没有。 从他们和玄衣仙姑、一行大师分手算起,已经过去了三年! 整整三年! 在这三年中,康小萍的心情,从来也没有一天开朗过。 三年以后,康小萍也已然从一个小姑娘,而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 但由于她三年来,一直在忧戚的心境下度过,在她澄澈的双眼中,总带那么几分美丽的忧郁,令人一望便知她心事重重! 在这三年之中,康小萍不但长大了,而且,武功也已然精进,勤一道长已然将一身本领全都传授给了康小萍,康小萍只要勤练内功,十年之后,便可以和勤一道长相仿佛。 如今,她虽然还未臻第一流高手境界,可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身怀如此绝顶武功,也已然是惊世骇俗的了! 而在这三年之中,孔烈也成长了。他由一个少年,而变成了一个青年,身材髙大,看来和勤一道长并没有差多少。 更令得勤一道长耽心的,是这三年来,孔烈的武功也是与日俱增。有几次,勤一道长在封他穴道之际,用的力道稍小了些,竟被他潜运真气,硬将穴道冲了开来! 至于铁链,那是早已锁他不住,而勤一道长在将他穴道解开之后,也不是在三招两式之间,方能将他制住的了! 三年之间,三个人中,唯一没有什么变化的,便是勤一道长。 他依然是红光满面,依然是喜欢“呵呵”大笑,也还是那样精神瞿烁。 三年之后的一个深秋。 在一座小山头上,枫叶红得像火一样,映着夕阳,更是蔚为奇观。 在山脚下,勤一道长和康小萍正向山头上奔来,勤一道长的胁下,挟一个人,那人一脸肌肉扭曲,目射凶光,看了令人不寒而栗,不是别人,正是孔烈! 他们两人来到了半山腰上,各自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 勤一道长将孔烈放在地上,师徒两人半晌不语,夕阳下沉,天色昏暗,归鸦乱啼,勤一道长才叹了一口气,道:“小萍,有一句话,我这半年来,早已想你和说了,只不过为了怕你难过,所以才一直没有说。” 康小萍叹了一口气,抬起了头来。她的脸庞是那样清秀、脱俗,眉宇之间,带着淡淡的忧郁,道:“师父,我早已知道你要对我说什么了。” 勤一道长苦笑一下,道:“你知道了,当然最好,你意思怎么样?” 康小萍望着地上,语气沉缓,极是坚决地道:“我仍然要为他奔波下去!”勤一道长望了她半晌,道:“小萍,三年之前,我收你为徒,便是喜欢你这一股倔强的劲儿,但是,如今已然证明,孔烈已是非人力所能挽回的了!”康小萍道:“师父,依你之见,又当如何处置他呢?” 勤一道长道他若是在武林之中,必成大害,不如一掌将之击毙,来:得一“勤一道长话尚未讲完,康小萍已然”霍“的站了起来,尖声叫道:”不能!" 勤一道长望着她,并不言语,康小萍又突然“噗”的跪了下来,道:“师父,我求求你,不要杀他,师父,不是你说的吗?你说,既然能将他从碧鸠神君手中救出来,也就一定能令他清醒!” 勤一道长大声道:“不错,我曾经说过,可是,我们花了三年的心血,普天下什么地方,未曾去过,有没有用处?” 勤一道长也越说越是激动,向孔烈一指,道:“你看,他如今是什么样?” 一面说,一面顺手拾起一枚小石子,中指一弹,便向孔烈的肩头弹了出去,一弹中孔烈,孔烈立即一跃而起! 康小萍一见孔烈的穴道已然被勤一道长弹开,也立即转头望了过去。 只见孔烈一跃而起之后,身形一闪,便向外逸了出去! 勤一道长舌绽春雷,大声喝道:“孔烈,你别想逃走!”身形疾拔而起,“呼呼”两掌,凌空击了下去! 孔烈似是自知难以逃脱,身形一凝,反手便向勤一道长的两掌迎了上来。 四掌相交,只听得“啪啪”两声,孔烈被农退了几步,但是他面上神色,却并不改变。 勤一道长明知此际若是伤了孔烈,康小萍一定不肯与自己罢休。 所以,他那两掌也只是用了五成的力道。 但是,勤一道长功力何等深厚,虽然只是五成功力,武林之中,能硬接得他这两掌的,已然不多,但孔烈竟然不动声色硬接了下来,可知他功力之高,实已非同等闲! 当下,孔烈一被震出之后,勤一道长身形立即下沉,双足甫一沾地,便向前疾滑而出,“呼”一掌,当胸推出! 不待孔烈再次扬掌来迎,他巳然在突然之际收了掌势,身形滴溜溜地一转,转到了孔烈的背后,又一掌印向孔烈的背心! 可是孔烈的身形也是快疾之极,一见眼前不见了勤一道长,足尖点处,身子向前疾掠而出,跃出了两丈开外,始终是身子离地尺许,十指如钩,巳然向康小萍抓了下去! 康小萍已经不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情形,一见孔烈袭到,后退一步,一抖手,一柄长剑,“锵”的一声,巳然出鞘! 那柄长剑,看来极是柔软,一出鞘之后,并不是向孔烈刺出,而是剑尖划了一个径可尺许的圆圈,将孔烈的那两抓一齐封住! 只见孔烈身子一沉,手臂一探,右手径从剑圈之内穿了进去,反抓康小萍的手腕,想将康小萍的长剑夺了过来! 但是,他这里才一出手,如影附形,跟在他身后的勤一道长已然赶到,无声无息,一掌探出,正按在他的背心之上。 孔烈的要害一被制住,怪吼一声,双臂便垂了下来,康小萍也已立即抽身后退! 勤一道长厉声道:“小萍,你难道还没有看够么,这样的人,留在世上何用?” 康小萍眼中,泪花乱转,道:“师父,我们再想想办法看!” 勤一道长尚未回答,孔烈已然嘴角歪斜,厉声道:“想什么办法?总有一天,叫你们两人全都惨死在我的手下!” 他背后的“灵台穴”为勤一道长按住,可是,他出言仍然是如此凶悍,可见他的心灵是如何的狠辣! 康小萍踏前一步,道:“烈表哥,你难道真的一点也不知道,我们是为仿好吗?” 此际,孔烈的本性早已丧失,已然秉承了碧鬼鸠残暴之极的心灵,康冲萍的话,他哪里听得人耳?只是“嘿嘿”冷笑不已。 他所发的冷笑之声,也是听来令人毛发悚然! 勤一道长也不再说什么,左手在孔烈的腰际连点两点。 双手再一齐松开,孔烈“咕咚”一声,倒在地上,勤一道长叹了一口气,道:“小萍,我耽心到我不在人间时,你怎么办!” 康小萍低声道:“师父,那也只好到那时候,再作道理了!” 勤一道长又望了康小萍半晌,道:“小萍,你一直对他不肯死心,莫非仿早在三年之前,便已然爱上了他吗?” 康小萍双颊微红,道:“师父,三年之前,我还只是一个小孩子,不知道什么叫爱与不爱,只知道要尽我自己之力,将烈表哥从火坑之中,救了出来:但是如今……我……却我觉我……的确是爱着他……” 勤一道长叹了一口气,道:“既然如此,也难怪你一定要为他设法,我忙,在这三年来,什么路都走遍了,但是却还有一条路未走!” 康小萍又惊又喜,道:“什么路?” \勤一道长道:“孔烈变得这般模样,全是碧鸠神君之过,我想,人人皆天办法,或者还是碧鸠神君可以设法!” \康小萍听了,心中一动,暗忖师父讲得大是有理,不禁脱口道:“师父^你为什么不早说?” ?勤一道长叹道:“你不是不知碧鸠神君的为人,就算他有办法,我们又窄^什么法子,可以令他帮我们的忙?” 康小萍听了,不禁无话可说。 勤一道长续道:“而且,据你所说,他当年害孔烈,便是为了要令孔烈扮成那头已死的碧鬼鸠,这三年来,他本人虽未露面,但是暗中一定在派人寻找孔烈,我们上门去,却不是反与他方便?” 康小萍想了一想,道:“师父,反正我们如今,是在绝路之上,就算无望,至多也还是绝路,何不前去试上一试?” 勤一道长一笑,道:“小萍,只怕到时,孔烈与碧鸠神君成了一路,则武林大乱,由你我而生了!” 康小萍斩钉截铁地道:“师父,若是不让我上髙黎贡山去试一试,我死也不甘心。如果当真因此,武林生乱的话,我宁愿再到处奔波,请火阳三老、陷空老祖等髙手,出山平乱,不见得没有办法!” 勤一道长想了一想,心知不答应康小萍,康小萍万不肯死心,一顿足,道:“好!咱们便豁出去,到髙黎贡山去走一遭!”提起孔烈来,便向南飞驰而去,康小萍连忙跟在后面。 两人直奔驰了一夜,第二天,才买了两匹牲口,一直向滇南高黎贡山奔去。 在路上,约行了一月有余,他们已然进人了自古以来人迹罕到之地。离髙黎贡山没有多少路程了。 那髙黎贡山,在云南南部,原是一片莽莽苍苍,充满了毒蛇异兽,连生灵也绝迹的蛮荒之地,两人尚未到达,日落之后,便不敢行走,唯恐遇上了瘴毒怪兽,晚上要生起篝火,将自己尽皆围住。 而且,这几天来,孔烈的情绪也显得极是不正常! 每天,解开他的穴道,令他进身之时,他总是想趁机逃脱! 两人自身在这样的地方赶路,已然是危机四伏,便何况带孔烈那样一个本领髙强,他可以伤人,而人却不忍伤他的人! 所以,一到晚上,康小萍和勤一道长两人便轮流守值,以防孔烈突然运气,冲开了穴道,逃了开去,为武林贻害。 那一天下午,他们已然可以望到髙黎贡山了。 虽然目的地已在眼前,一鼓作气,向前赶路,天黑之前,便可以到达。但是勤一道长为了小心起见,仍是要及早停驻。偏偏这一天,他们自从下午起,所经的路途,乃是一个山谷,那山谷之中,积聚了千百年来腐烂的树叶、山果,臭气冲天,而且下足之处,也是软绵绵的,略一停足,便要向下沉去。 若不是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武功均是极高,根本寸步难行! 饶是如此,他们前进的速度也慢了许多,傍晚时分,好不容易穿出了这个山谷,回头看时,山谷之中,已然飘起了似血红的毒瘴来! 两人倶知道那毒瘴是万千年来所腐烂的物事所化,自然是剧毒无比,更不敢逗留,一直向前又奔出了三四里,才进了一个小林子。 两人在林子中停了下来,天色已然甚是黑暗,又是星月无光。 勤一道长一将孔烈放了下来,便命康小萍小心看守,他自己双掌翻来,将树枝纷纷砍断,要燃起篝火来防止毒虫猛兽。 康小萍双眼,一刻也不敢离开孔烈,正在用心注视间,她突然觉出身后像是有一个人在喘气,暖气直向她颈际喷来! 康小萍心知自己的师父,有时候固然像是童心未泯,但是,绝不至于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和自己开这种无聊的玩笑! 因此她心中这一惊,着实是非同小可,足尖一点,立即向前蹿出了几步,一个转身,已然看到毛茸茸的一团影子,向自己直扑了过来! 康小萍此际已毫无疑问地知道那向自己扑来的,不知是什么怪兽,因此手腕一振,“锵”的一声,长剑抖起一道寒光,已然直向那团黑影剌出,那团黑影连避都未曾避开,已被刺中! 康小萍那一剑,用的力道极大,一剑刺中,直没至柄! 只听得那物事怪吼一声,仍然向康小萍疾扑而到,康小萍急切间,拔不出剑来,只得手一松,向旁跃退了开去,而那物事向前猛冲,冲出了几步,恰好来到孔烈的面前,便哀吼一声,向下倒去! 康小萍此际已然看清那物事乃是一只巨大无比的猩猩! 她那一剑,恰好是在猩猩的心口刺入,剑尖已从背后透出。 这一剑,当然已是致命伤,可是康小萍看到那猩猩庞大的身躯,向孔烈压了下去,而孔烈的穴道又被封住,唯恐那猩猩死前尚有余力,将孔烈杀死,因此心中大急,足尖一点,便待飞逸了过去,可是,她身形才一挪动,突然听得勤一道长大声喝道:“小萍,万万不能向前!” 康小萍百忙之中回头一看,只见师父捧一条树枝,正在自己身后三四丈远近处。 原来,当那头猩猩向康小萍偷袭,到被康小萍一剑刺中了心口,本来只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勤一道长被猩猩的吼声惊动,转过身来时,已然看到猩猩胸口带着剑柄,向孔烈倒了下去,而康小萍正待跃向前去,解救孔烈! 在那一瞬间,他已然看出自己三年来,一直在耽心会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 他连忙出声,止住了康小萍的行动,而康小萍还在错愕间,变故已生!只见那头猩猩的躯体才刚向孔烈压了下去,突然,又腾地反露了起来,同时,寒光一闪,只见猩猩胸前鲜血狂喷,孔烈已然手执康小萍那柄缅铁打成、锋锐无比的长剑,站了起来! 勤一道长的见识,究竟髙人一等! 他一见那头猩猩胸前带着剑柄,向孔烈撞了上去,那剑柄一定会最先撞在孔烈的身上!而以孔烈此际的功力而论,穴道虽被封住,他已不断在运真气,想将穴道冲开! 在那种情形之下,他全身穴道,不论是哪一个,只要受到外来的力量重重一击,再和他体内的真力一配合,所封穴道,一定会被他冲开! 所以,康小萍若是还以为孔烈会发生危险而赶上前去的话,无疑是送死!果然,事态的发展,一丝不差,全然被勤一道长料中! 孔烈不但穴道解开,而且还趁势将那柄长剑抽了出来! 那一瞬间,康小萍也被吓得呆了! 此际,勤一道长离康小萍约有三四丈远,而康小萍离孔烈只有两丈来远。也就是,勤一道长离开孔烈约有六丈。 如果孔烈突然对康小萍加害的话,勤一道长可能援手不及! 因此,一时之间,孔烈、康小萍、勤一道长三人全都僵立不动。 隔了一会儿,勤一道长才气纳丹田,沉声喝道:“孔烈,你走吧!” 孔烈怪笑一声,陡然之间,连人带剑,向康小萍疾冲了过去! 勤一道长见状不由得大骇,惊呼道:“小萍快避!”一面身形向前激蹿而出,用力一送,手中的一捧树枝,如同百十枝利箭,呼啸向前出! 此际,康小萍眼看孔烈将要逃脱,自己三年来的心血,即将白费,早巳伤心欲绝,若不是勤一道长将内家真力贯于树枝之上,向前激射而出的话,自己非死于孔烈的剑下不可! 而孔烈一见百十枝树枝各带劲风,电射而至,心知那一剑已然刺不中康小萍,舞起一团剑花,将最先射到的几根树枝,一齐以剑拨开,一个转身,便带起一阵怪啸,向前飞逸而出! 勤一道长立即展动身形,向前追去。 两人一前一后,追逐了里许,天色已然越来越黑,一个错忽间,已然不见了孔烈的踪影! 勤一道长本待再向前追去,但是,又唯恐康小萍手无寸铁,再遇怪兽,只得折了回来,等他回到林子中时,康小萍仍然是呆呆站着! 勤一道长不由得叹了一口气,道:“小萍,事已至此,还难过什么?” 康小萍半晌不语,方道:“师父,他这一去,不知道要犯下多少劣迹,就算他日尚能以恢复原状,只怕武林中人,也不能饶恕他了!” 勤一道长顿足道:“事至如今,还提他做甚,你难道不想想,若是他犯下恶行,皆因你我而起?” 康小萍怔了一怔,一个转身,便向黑暗中投去,道:“我一定要去追他!”勤一道长喝道:“小萍,快止步!” 可是康小萍像是根本完全未曾听到一样,身形如飞,一连三个起伏,已然身在五丈开外,勤一道长怪啸一声,连忙跟在后面! 两人一前一后,如流星飞渡,向前疾掠而出,不一会儿,勤一道长便已然渐渐地追上了康小萍,可是康小萍仍是没命似的,向前驰出,勤一道长好几次要出手将她抓住,竟皆未能如愿! 勤一道长不禁又是可叹,又是可气,厉声喝道:“小萍,连夜在这种地方赶路,你想死吗?”随着一个“吗”字,身形猛地向上拔了起来,在半空中一个转折,已然拦在康小萍的面前。 康小萍仍是不顾一切地向前冲来,一头撞入勤一道长的怀中。 勤一道长扳住了她的肩头,才看出她泪痕满面,心痛不已! 勤一道长叹了一口气,扶她走了几步,在一块大石上坐了下来,道:“小萍,你放心,孔烈从来也没有到过此处,未必会识得路途,况且,他比你精灵许多,也知道夤夜赶路,惊险重重,只怕我们早已越过了他,明日再找不迟!” 康小萍默默无语,抬头望着漆黑的天空。 天空上稀疏的金星,也显得特别幽暗,像是在同情康小萍的心境一样。当下,他们两人便坐在石上,过了一夜。 那一夜的时间,显得特别的漫长,等到东方才现出了第一线曙光,康小萍便直跳了起来,道:“师父,你看这些足印!” 勤一道长低头一看,心中也禁不住大为高兴! 原来,就在大石附近,印着一连串的足印!因为那一带地上,仍然是稀泥甚厚,因此有人经过,即使轻功有极高的造诣,仍不免留下足印来。 而那一串笔直向前的足印,每隔丈许开外,便出现一次。不问可知,一定是孔烈昨晚逃走时所留了下来的! 勤一道长也连忙站起身来,道:“追!” 康小萍不等他出声,便早已飞身向前掠起! 两人循那些足印,一直向前追去,追出了两里许,只见足印在两道硝壁之中,进人了一个小山谷。 那两道峭壁,紧紧地挨着,只不过露出两尺来宽的一道窄缝。 从那个窄缝中望进去,可以看到那个山谷四面别无他途可通! 勤一道长一见康小萍毫不犹豫地待向山谷之中冲去,连忙大声喝道:“止步!”一面身形展动,“刷”的向外逸出,滑了一个半圈,赶到了康小萍的面前。 他一赶到了康小萍的面前,也已然来到了那个窄缝的口子上! 只听得他沉声一喝,右掌倏地扬起,一股强劲已极的掌风,已然向那个窄缝之中激扫而出,掌风到处,碎石纷堕! 勤一道长的估计,是孔烈可能就在这个山谷之中,因此他便硬以绝顶掌力开路,冲进谷去,以防孔烈暴起伤人! 一掌发出之后,他身形跟着向前逼进了两步,左掌又自扬起! 一连三掌,他人已然通过了丈许长短的狭弄,来到了小山谷中。 可是他抬头一看间,却又不禁愕然! 只见小山谷,只不过半亩许大小,光秃秃的,既无树木,亦无洞岩,若是有人的话,根本没有法子可以藏得起来,竟是一个根本没有人的空谷! 勤一道长师徒两人心中不禁尽皆一怔,因为在那狭弄之中,尚自留有孔烈的足印。莫非孔烈见这山谷不足以藏人,乂跑了出去? 但是如果是这样的话,应该有他回头外出的足印才对。 而事实上,山谷之外,又绝对没有足尖向外的足印。 勤一道长呆了一呆,抬头望去,只见四面峭壁耸天,就算以自己的功力而论,要翻过去,也不是一日之间,所能办到的事。 即使孔烈是攀崖而过,此际也应该可以看得到,但是四面峭壁上,又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两人伫立了半晌,只见康小萍的眼中,突然露出了迷惑的神色来,向前走了几步,道:“师父,他在这里,和人动过手来!” 勤一道长不由得笑道:“你怎么知道?” 康小萍向前一指,道:“师父,看这些足印!” 这山谷之中,土地已然颇为坚硬,勤一道长向康小萍所指之处一看,果然看到了百十个杂乱无章,不是留心绝看不出来的浅足印。 可以看得出,其中一部分,正是孔烈所留下来的,但只不过占那些足印中,三份中的一份而已,可知其余的足印,乃是两个人留下的。 也就是说,孔烈曾在此处,和两个人激烈地打过一场! 勤一道长又俯下身去,仔细地观察着那些足印,看了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道:“奇怪,看这样其余两人的足印,全是右足深,左足浅,这两人,不是跛子,便是独臂人!” 康小萍本来只是呆呆听着,一听得“独臂人”三字,心中不禁猛地为之一动,“啊”的一声,直跳起了几尺高! 勤一道长却不知道她在突然之间想到了什么,回头道:“你又怎么啦?”康小萍道:“师父,我巳知道和烈表哥动手的是什么人了!” 勤一道长不由得大奇,道:“小萍,你越来越有本事了,究竟是谁?” 康小萍道:“师父,你一说两个独臂人,我便想了起来,一定是左氏弟兄!” 勤一道长原也听得康小萍提起过左氏弟兄因为帮她将孔烈救出,以致为碧鸠神君所罚,各自断了一条左臂-事。 因此,待康小萍一提,他也已然猛地省起,想了一想,道:“算来他们两人面壁三年之期已满,功力也一定大有激进,毫无疑问,孔烈已然落到在他们手中,此时正在碧鸠神君处了!” 康小萍叹了一口气,道:“师父,你所料一定不差,咱们快去追!” 勤一道长道:“不错,刚才在来路上,我见到不少小圆孔,当时并未在意,如今想来,一定是左氏弟兄合力制服了孔烈之后,点着竹杖,离开这山谷时所留下来的!” 康小萍早已一个转身,向小山谷外奔了出去。 其时,天色已然大明,那一个一个,相隔丈许的小圆点,更是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循那小圆点,追出了四五里,只见眼前景色莽苍,巳然身在高黎贡山之中,又向前走了不多久,突然见到一棵大树,树皮已被人剥去了一大块,在被剥去了树皮的地方,被人以剑尖划出了几行小字,大块树皮仍在树下,显得新划不久。 两人连忙凑近去看时,只见那几行字,虽然是以剑尖划出,但字迹仍然颇为挺拔,写道:勤一道长、康姑娘共鉴:我等奉命,调查孔烈的下落,巳有三月,昨夜无意之中,竟在小山谷相遇,动手之际,我等几乎不是敌手,但当我等提起义父欲与之同恶共济之时,孔烈便欣然应诺,愿随我等共赴离魂崖。窃以为孔烈既已本性迷失,‘无药可救,两位实不值得再为之操心,离魂崖中,惊险重重,更不值犯险,但盼后会有期,当再面谒聆教,阅后请将字迹消除,以免我们弟兄两人再次获罪! 下面署着两个“左”字。 两人心知那是左生生和左文文的留字,看了之后,不由得半晌说不出话来。 好一会儿,勤一道长才道:“刚才我还在奇怪,孔烈的武功如此之高,就算左氏弟兄合力,也未必制得他住,如今竟是他自愿投恶了!” 康小萍难过得心中绞痛,双掌一错,“啪啪”两掌,击向树身,手掌贴在树干上,缓缓地移动,只见木屑由她指缝之间簌簌而下,不一会儿,她再提起手掌来时,那几行字已经全部不见。 勤一道长道:“小萍,这左氏弟兄倒是大具侠义心肠之士,只可惜自小便落在碧鸠神君手中,他们又感恩心重,欲拔无从!” 康小萍眼睛仍然是直勾勾地望着前面,对勤一道长的话,像没有听到一样。 她呆了片刻,才低声道:“师父,我一定要到离魂崖去!” 勤一道长“呵呵”大笑,道:“我早已料到你会说这句话,固然离魂崖不是容易任意进出的地方,但总不成因之而退,去!” 康小萍向勤一道长,感激地苦笑一下,两人重又向前驰去。 又驰出了里许,只见地上又刻几行大字,道:我等明知两位不肯听劝,但我等实是好意,切切不可再向前行! 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相视一笑,向那些大字上踏了上去,一脚一个,将那些字全都踏平,仍然向前奔去。 一路之上,也没有什么异状,而且山路也显得甚是平坦。 一直到了将近正午时分,眼前的景色,反倒渐渐的秀丽起来,绝不像连日来所经过的地方那样,植物怪而丑恶,见所未见,岩石光秃,奇形怪状。 他们又转过了一个山角,只听得耳际水声潺潺,抬头看时,只见前面三五里处,兀立着一座直入云天的悬崖。 在那座悬崖上,银蛇一样,数十百道细细的飞瀑,向下流来。 到了山脚下,那百十股飞泉,成了一道小溪,蜿蜒向外流来,溪水清澈无比,两岸上皆开满了不知名的野花。 他们在深秋时分,由江南动身,向此而来,路上又行了一月有余,本来江南已应是霜重露凝之际,但是在这里,却还完全是仲春景象。 两人沿小溪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那座悬崖面前。 只见那悬崖陡上陡下,又因为终年有飞泉顺流而下,岩石也是滑腻无比,根本不可能攀越上去,但是,两人仔细一看间,却见到在无数道银色的飞泉中,有一道手臂粗细的银链,直通崖顶,而在崖顶上,也依稀可见“离魂”两字! 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来到此处,也不禁大为踌躇! 康小萍虽然性格倔强,她既然已下了决定,一定要到离魂崖去,当然不顾一切,都要达到目的。但是,那一条银链,分明是攀赴离魂崖的唯一途径,而那峭壁又如是之高。 如果她攀到了一半,有什么人将银链斩断,或是加以袭击的话,根本连还手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舍此以外,如果再想找第二个通路到崖顶上面的离魂崖去,看来更加是没有可能! 两人半晌不语,勤一道长道:“小萍,你说如何?” 康小萍道:“我只怕攀到一半,便遭离魂崖中的人暗算。” 勤一道长“呵呵”大笑,道:“小萍,这个你倒不需耽心,碧鸠神君有左氏弟兄、孔烈相助,他自己又有太白金戈,我们到了离魂崖,也不会是他的敌手,他何必半途上来害我们?” 康小萍一听,面上居然露出了喜容,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勤一道长一笑,道:“多年以前,武林中人,莫不道我的个性倔强已极,想到必做,绝不问后果如何。如今看来,小萍,我与你相比,实是望尘莫及!” 康小萍的心情,虽然在极度烦恼紧张之中,可是听得师父如此说自己,似褒非褒,似贬非贬,又大有以自己行为为荣之意,也不禁展颜一笑! 当下勤一道长便道:“既然要上去,我先上,你跟在后面!” 康小萍明知自己想要争先,师父也不会答应,只得点头称好。 勤一道长向前踏出了一步,一纵身,巳然拉住了那条银链。 他这里才一拉动银链,便听得悬崖之上,传下来“当当”两下钟声!其时,勤一道长已然向上攀上了丈许,康小萍也已然跟了上来。 银链才一震动间,便有“当当”的钟声传下。 两人反正早已豁了出去,捷逾猿揉,一路向上攀去,只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已然攀到了尽头,两人翻身一跃,上了崖顶。 只见那银链的尽端,连一个钟杵,另有一口老大的铜钟,就在近侧。 因此,那银链一抖动间,钟杵便撞到了钟上,发出“当当”之声。 两人略一停留身形,打量周围情形时,只见崖顶之上另有天地,处身处乃是一幅石坪,前面十来丈,山峰起伏,当中是一个山谷。 两人心知那个山崖一定便是碧鸠神君所居的离魂崖了。 反正他们知道上山来时的钟声也早已将碧鸠神君惊动,此际也不须掩遮行藏,便径向谷中走去,尚未来到,已然看到谷中,两条人影一闪,来到谷口站住,康小萍定睛看去,那两人不是旁人,正是曾与她交谊极厚的左氏 弟兄! 只见两人依然是那样的神采飞扬,飘逸出众,左袖空空,随风飘动,望了康小萍一眼,两人脸上,均现出呆了一下的神情。 想是他们未曾想到三年不见,康小萍竟然会变成了这样美丽的一个少女!可是两人那一怔的神情,稍纵即逝,只见他们一拱手,道:“远客来到,有失迎迓,尚祈恕罪!” 勤一道长知道碧鸠神君喜欢做作,就算他心中恨你到了极点,乍见面时,也是十分客气,因此气纳丹田,“呵呵”大笑,笑声震得山谷之间,响起回音,:“好说!好说!” 他只不过讲了两下,可是四面八方,“好说”、“好说”的回音,仍是不断传到,好一会儿,才渐渐地静了下去! 勤一道长这才道:“老妖物呢,可在谷中?” 左氏弟兄齐声道:“我义父正在谷中相候,两位请进!”说毕,便侧身相让,勤一道长也不客气,大踏步地便走了进去。 康小萍连忙跟在后面,在她经过左氏弟兄身边的时候,只听得两人同时低声道:“康姑娘,你这是何苦来!” 康小萍苦笑一下,道:“两位难道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何必多言?” 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同叹一声,也就不再言语,康小萍抬头看时,只见所经之路,全是鹅卵石铺成的,两旁翠竹丛丛,不一会儿,便转了一个弯,只见眼前出现了几幢房屋。 那几幢房屋全是用大石砌成,气象甚是浑厚,勤一道长已然来到了门前,大声喝道:“老妖物,故人来访,还装模作样吗?” 他呼喝之声甫毕,双袖便向前疾拂而出,“砰”的一声,原来紧闭着的大门,已然被他两股袖劲之力疾撞了开来! 只见大门开处,乃是一个大厅,大厅正中,一柄交椅之上,铺着碧绿的坐褥,上面正端坐着那邪派之中第一大魔头,碧鸠神君! 勤一道长明知三年之前,自己曾经败在他的太白金戈之下,此际,若是要论到动手,自己也一样不会是他的对手。 但是勤一道长却心中了然无惧! 一则,是勤一道长的本性如此;二则,康小萍如此无畏,他身为人师,又焉能退缩? 只见碧鸠神君缓缓地站了起来,单目之中,精光闪闪,道:“想不到我隐居在如此蛮荒之地,仍然有人前来探访!” 说话之间,康小萍和左氏弟兄也已然一齐走了进来。 勤一道长“呵呵”一笑,拽过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道:“常言说得好,无事不登三宝殿,如今前来,有一事相请!” 碧鸠神君阴恻恻一笑,道:“道长来意,我已深知,如今孔烈愿意追随我的左右,道长莫非还要相强吗?” 康小萍一走了进来,便站在勤一道长的身后,此际一听得碧鸠神君如此说法,不由得气往上冲,将三年来郁积在心头的忧怨一起引了上来,再也按捺不住,一声娇叱,道:“孔烈本性,生性正直,是你将他害成了这样,还有脸说吗?” 在康小萍说话之际,左氏弟兄不由得相顾失色,大是担忧! 可是康小萍却仍然侃侃而谈,续道:“你一生作恶多端,但所有的恶行之中,莫此为甚,若是你不设法令他恢复原来面目,我死为厉鬼,也绝对不能轻易放过你去!” 碧鸠神君冷冷地听她讲完,才怪笑一声,道:“道长,这位可是令徒?”勤一道长大声道:“不错,正是小徒。” 碧鸠神君“嘿嘿”冷笑道:“尊长对话,妄加插言,道长,你这位高足,调教得并不好哇!” 勤一道长也冷笑道:“老妖物,你这一套,我向来不吃,你将孔烈藏在何处了?” 碧鸠神君道:“笑话,何需将他藏起?孔烈,你且出来!” 他一言甫毕,只听得侧门处响起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声,人影一闪,孔烈已然闪身而出,只见他腰悬出鞘长剑,正是康小萍的那柄,身上也已然换上了一身绿衫,眼中碧光闪闪,望住了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显得他心中怨毒深极! 康小萍一见孔烈出现,心头便是一阵剧痛,心中不断地叫着“烈表哥”,但是却抿紧了嘴唇,一个字也说不出口! 因为,站在她面前的,一点不错,是她的烈表哥,但是,如今,却又是要杀她而后甘心的另一人! 她没有勇气和孔烈四目交投,痛苦地转过了头去! 碧鸠神君冷笑道:“他在这里了,道长意欲如何?” 勤一道长沉声喝道:“孔烈,你跟我们走!” 孔烈怪声笑道:“你做梦哩!” 勤一。道长气得满面通红,道:“依我之见,早已将你毙于掌下,是小萍苦苦劝我,不可动手,如今看来,仍是我的不是!” 孔烈冷笑一声,道:“原来你知错了吗?” 勤一道长被他气得讲不出话来,此际,却听得康小萍冷冷说道:“师父,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康小萍一言甫毕,碧鸠神君已然一声长笑,道:“进离魂崖易,出离魂崖难!” 勤一道长也早已知道自己既然来到此处,早已拼出了老命不要,也根本未曾想到可以安然离开这离魂崖! 因此,他立即扬声一笑,道:“好一个进离魂崖易,出离魂崖难!” 一个“难”字才出口,猛地一提真气,“刷”地一声,连人带椅,一起跃了起来,疾向孔烈扑了下去! 孔烈身形一挫,一剑刺来。 勤一道长人在半空,手指疾弹而出,“铮”的一声,正弹在剑脊之上。那一柄长剑,乃是上佳缅铁所铸成的,剑身又薄,极是柔软。 勤一道长的那一弹,力道又用得恰到好处,整柄长剑竟然倒转过来,成了一个圈儿,剑尖反向孔烈的手腕刺出! 孔烈吃了一惊,赶紧一松手,向后退出去时,勤一道长一伸手,食中两指,又已夹住了剑脊,已然将长剑夺了过来! 勤一道长出手,快疾无伦,才一将剑夺过,又一个转身,将剑向上一抛,接住了剑柄。直到此处,他才连人带椅,落到了地上,紧接着一跃而起,“嗤”的一剑,已向碧鸠神君当胸刺到! 碧鸠神君仍然是端坐不动,直到长剑堪堪刺及他的胸前,他才身形疾掠而起,斜刺里逸出了开去,只逸出了半步,便突然反手向勤一道长的胁下点到! 勤一道长一剑走空,身子跟着一侧,手腕一振,那柄利剑,抖起百十朵剑花,剑尖乱颤,每一颤,皆是指向碧鸠神君尚剩的那一只眼睛! 这一招剑招,唤“后羿射日”,共有九个变化,每一个变化,均是凌厉无匹! 本来,碧鸠神君只要太白金戈早出手半步,稳可获胜,但是他却太过自恃,以为稳操胜券,竟慢了一慢。 在这一慢之际,他竟然想去徒手夺过勤一道长的宝剑,以致给勤一道长有机会使出了这一绝招,“后羿射日”! 等到剑尖一将他全头尽皆罩住,觉得眼前精光乱迸,无论如何都避不开去时,这才大吃一惊,连忙手向怀中一探,也来不及将太白金戈取出,就在怀中,金戈向外便挺,“嗤”的一声,太白金戈裂襟而出,直指勤一道长胸前! 在一旁观战的众人,见状莫不大惊,康小萍急叫道:“师父小一一”然而,她的一个“心”字,尚未出口,已然听得“啵”、“啵”两声,勤一道长和碧鸠神君两人已然各自退后了三步! 只见碧鸠神君单目凶光顿敛,已然为勤一道长那一招“后羿射日”,将他的单目也已刺瞎! 他一只眼睛,三年多前,在康家大宅,盲于神偷孟七手的长须子之下。此际,另一只眼睛,又盲于勤一道长的绝招,“后羿射日”! 但是,勤一道长的剑尖刚一刺中碧鸠神君的眼睛之际,碧鸠神君的太白金戈只不过慢了半步,也已然出手,深陷入勤一道长胸前半尺有余! 勤一道长一退出了之后,便面白如纸,胸前鲜血狂涌,摇了一摇,“砰”的向下倒去! 康小萍心如?陡睿Ω┥淼溃骸笆Ω福恪趺蠢玻Ω浮彼饫镎诵挠亟谢剑惶每琢夜纸幸簧讶幌蛩莺莸仄说剑】敌∑即思屎廖拮急福琢业睦词朴中子趾葜劭此惨角谝坏莱さ暮蟪尽t谡馇Ь环18剩笫系苄忠讶桓髯蕴で傲肆讲剑昂艉簟绷秸疲不鞫觯?br /> 那两掌一发,显得左氏弟兄在三年面壁之间,实已悟透了极髙的内功境界,掌力雄浑凝滞,将孔烈凌空击得一个筋斗,翻了出去,落地之后,“哇呀”大叫,骂道:“独臂贼,吃里扒外吗?” 左氏弟兄瞪了他一眼,身形晃动,来到了碧鸠神君的身旁,道:“义父,你……” 碧鸠神君双臂一振,将左氏弟兄震了开去,一声狂笑,道:“我怎么啦?只怕我双目倶盲,天下也无人是我敌手!” 他眼中血丝直流满在鸠形青铜盔上,形象之丑恶,较诸他目射凶光时,更为骇人! 此际,康小萍伏在勤一道长身旁,已然听出勤一道长的气息越来越是微弱。 勤一道长固然功力绝顶,但是,他刚才几乎被前古奇珍太白金戈透胸而过,人究竟不是神仙,没有不死之理! 康小萍想起三年来,师徒两人到处奔波,师父处处随着自己的心意,就是硬要上离魂崖来,也是自己的主张,他死在此处,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可以说是自己害死了师父! 康小萍觉得眼前一阵阵发黑! 然而,正在此际,她只听得勤一道长“呵呵”大笑,道:"小萍,人生千 古孰无死?你将剑拿着,记得,就算要死了,也不要难过!" 康小萍一伸手,接过剑来,大声道:“师父,我记得了!” 勤一道长在讲完了那两句话后,已然面含笑容,与世长辞! 康小萍霍地站了起来,手腕一震,那柄长剑发出了“嗡”的一声响!那长剑的响声未毕,康小萍向前踏出了一步,“嗤”的一剑,剑气如虹,已然向碧鸠神君刺了出去! 左氏弟兄大''原道:“康姑娘不可!” 只见碧鸠神君向后一退,坐到了椅上,衣袖一拂,一股大力将康小萍的攻势止住,却并不还手,叫道:“孔烈还不动手?” 孔烈一声答应,便“刷”的蹿了过来! 碧鸠神君不欲与康小萍动手,表面上的理由,当然是为了顾及身份。 但是,他此际却是想动手,也在所不能! 一则,他双眼初盲,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若不是经过相当时间的习惯,武功当然要大大地打上一个折扣;再则,勤一道长临死之前的那一剑,本是豁出了同归于尽的。 因此,剑上所蕴的大力,也是数十年功力之所聚,不但刺得颇深,而且内家真力疾吐而出,碧鸠神君头部几个要穴,也大受震动,不仅是眼被刺瞎,而且伤势极是沉重! 当下他倒在交椅之上,调匀内息,真气运转,只顾疗伤,虽然他心中,将康小萍恨之切骨,但也只有借手孔烈,来与康小萍为敌! 康小萍一见孔烈跃到了自己的面前,她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 肖从她是一个小姑娘起,就对孔烈有着强烈的好感,三年后,她更发现己在小时候,便已然爱着孔烈,但是此际,她却要和孔烈生死相拼了! 当然,那绝不是她的本意,也绝不是孔烈的本意,可是造物弄人,竟至于他们要生死相拼了! 康小萍在一呆之际,孔烈已然呼晡而上,右手伸屈不定,五指如钩,身形一矮,一抓自上而,直向康小萍手腕抓到! 康小萍直至此际,仍然不想伤害孔烈的性命,可是孔烈既已一爪抓到,她却不能不躲,身子一侧,剑走轻灵,轻轻一颤,反刺孔烈的肩头。 孔烈怪叫一声,目中凶焰大盛,此时,在他的心中,只记得三年前,如何受制于勤一道长和康小萍两人,满腔怒火,要趁机发泄,绝无人性,一见剑到,身形滴溜溜一转,已然转到了康小萍的背后,夹颈一抓,便抓了下来! 康小萍觉得眼前一花,人巳不见,不由得骇然,可是她心念电转之间,却又觉得那是一个向碧鸠神君进攻的大好机会! 因此,她竟不理会分明已然转到自己身后的孔烈,足尖一点,一招“长虹贯日”,向坐在交椅上的碧鸠神君刺了出去! 碧鸠神君虽然受伤颇重,但是他究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 更何况,那柄太白金戈,还在他的手中,一听得面前有兵刃劈空之声,太白金戈轻轻一扬,只听得“铮”的一声,康小萍那柄长剑尚未刺到,已然被太白金戈齐柄削断! 而同时,如影附形,紧跟在后面的孔烈,也已然五指离康小萍的头顶不过尺许! 此际,康小萍若是向前冲出,必然难逃碧鸠神君的毒手! 碧鸠神君只消一抬手,一掌便可以击中她的胸际。但如果她不避的话,则孔烈的那一式“鬼鸠手”,也必然要抓中她的天灵盖。 第十一回 左氏之死 那“鬼鸠手”功夫,本就是碧鸠神君所用,极是厉害,而孔烈内力精进,已然练受"了可以裂石成粉的地步,康小萍若被抓中,如何能活? 康小萍若是见机得还早,或则尚可以向左右两个方向逸了开去。 可是碧鸠神君一出声呼叫,孔烈立即狠狠地向她扑了过来。 其间,电光石火,康小萍尚未回过头来,已然觉出头上风生! 百忙之中,康小萍想不与孔烈对敌,也已办不到,只得手臂向后猛地一挥,将断剑的剑柄,“刷”的一声,向孔烈抛去。 孔烈双手齐出,向康小萍头顶抓到,一见断剑抛到,张口便咬,一口将剑柄咬住,前扑的势子,丝毫未见减弱! 康小萍觉出形势不妙,正待一声娇叱,索性冲向前去,和碧鸠神君拼命时,突然觉出身旁人影一闪,左生生、左文文两人已然从两边,了无声息,疾掩了上来,各自伸手,向空一抓,所使的也是“鬼鸠手”中功夫,便向孔烈迎去! 孔烈怪叫一声,向后退了开去。,以他的功力而论,和左氏弟兄中任何一人动手,足可打成平手。 但此际左氏弟兄一齐出手,他却是难撄其锋! 康小萍一觉出孔烈退出,连忙身形疾转,向外飘开,只听得碧鸠神君尖声道:“孔烈,为何退开?” 孔烈额上青筋迸露,大喝道:“独臂贼不容我下手!” 碧鸠神君手在椅柄上一按,人巳缓缓地站了起来,可是不等他开口,左氏弟兄已然并肩而立,朗声道:“义父,我们两人性命是你所救,你将我们断臂,罚我们面壁,我们毫无怨言一一”两人才讲到此处,碧鸠神君冷冷地道:“如今怎么样?” 两人互望一眼,面上的神色,庄严之极,异口同声,道:“义父,如果你要害康姑娘,我们两人却必然要保护她!” 左氏弟兄的话一出口,大厅之中,顿时静了下来,只听得几个人的呼吸之声。 静默维持了好一会儿,才听得碧鸠神君“哈哈”一阵大笑,道:“说得好!说得好!不愧是我多年调教出来的人物!” 左氏弟兄相顾不语,碧鸠神君又道:“但倒要问一声,你们两人如何保护她?” 左生生、左文文两人慨然道:“义父既然问及,我们的回答也很简单:唯死而已!” 康小萍在一旁听了,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又回过头去,望了望满面狞厉之色的孔烈,刹那之间,她感到了极度的灰心! 三年来,她和勤一道长两人四出奔波,是为了要救治孔烈。她心中一直有着强烈的希望。 但是如今她却感到自己一直在努力着的,根本是没有希望的事! 碧鸠神君太白金戈横胸,已然慢慢地一步一步,向左氏弟兄逼了过来。 两人身形晃动,站到了康小萍的旁边,康小萍心中,对他们感激到了极点,正因为如此,她心中也不欲牵累两人,低声道:“两位不必管我了!” 左氏弟兄仿若无闻,碧鸠神君来到离他们六七尺处,突然之间,太白金戈已横扫而出! 碧鸠神君虽然双目皆盲,但是他的武学修为,本巳到了炉火纯青之境。是以,根据极其轻微的声音,便自可以辨别对方所在的地位。 他那一戈,突然横扫而至,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突然一呆! 他们两人从小就在碧鸠神君抚养之下,长大成人。虽然,当他们成人之后,他们的心地,和碧鸠神君截然不同。 但是,他们对碧鸠神君,却从来只有服从,而没有反抗。 为了康小萍的事,他们被碧鸠神君各断去了一条手臂,他们的心中,也确是毫无怨言。 如今,碧鸠神君突然挥戈向他们两人当胸扫来,乃是前所未有之事,一时之间,两人惊惶失措,竟不知如何应付才是道理,竟至呆立不动! 只见金光如虹,太白金戈划了一个半圆,在两人的胸际掠过,碧鸠神君立即又收戈凝立,左氏弟兄只觉得胸前一阵发凉,低头一看,只见胸口的衣服,全被划破,但是却未曾损及肌肤! 两人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而碧鸠神君能在双目点盲之后,发出如此的一招,手法如此之准,其人武功之髙,也实在到了绝顶的地步! 只听得碧鸠神君冷冷地道:“如今,改由你们两人下手,将小娃儿毙在鬼鸠手之下!” 碧鸠神君的意思,实在是非常明显。 他要左氏弟兄杀了康小萍,要不然,他就杀左氏弟兄! 左生生和左文文两人英俊的面孔,变了死灰色,额上的汗珠滚滚而下,僵立在那里,如同石像似的,一动都不动。 碧鸠神君转过身去,缓缓地来到座位上坐定,道:“我自一数至十,若是你们两人尚未下手,死在九泉,也莫怪我!” 左氏弟兄心知义父心狠手辣,又在伤后,心中的怨毒,当然更甚,从他的语音听来,那一番话,绝对不是恐吓了事! 但是,要他们两人下手杀死康小萍,这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 两人呆了一会儿,碧鸠神君已然开始冷冷地道:“二一一三一”在碧鸠神君一数到“三”字的时候,两人互望了一眼,面上突然现出一种极为坚决的神色,抬起头来,昂然而立。 这时候,康小萍的心中,实在比他们两人,更要急得多! 她在一旁,已然看出了两人拼着一死,也不愿加害自己! 她想起自己流落江湖以来,不知道遇到了多少险难,如果不是左氏昆仲仗义救了自己,早已然一命呜呼了! 这时候,她又怎忍看他们,为自己而死?顿了一顿,坦然道:“左公子,你们何不下手?” 左文文、左生生两人向她望了一眼,淡然一笑,又转过头去。 康小萍知道他们两人对自己的情谊极重,绝对不忍心杀死自己! 碧鸠神君冷冷的声音,一直不停:“四一一五一一六一”康小萍将心一横,突然扬起手掌来,对准了自己的天灵盖,一掌拍下!康小萍既然没有法子令得左氏弟兄来杀自己,她心中暗忖唯一救两人的办法,便是自杀了事,自己一死,左氏弟兄也可以无事了。 可是,她一掌未击下,左生生身子突然打横逸出,喝道:“康姑娘不可,你死在自己手下,我们一样难逃一死!” 康小萍手掌略慢了一慢,左生生一伸手,已然点中了康小萍的肩井穴,同时,向左文文使了一个眼色,他们两人心灵相通,左文文立时便知他的心意,向一旁虎视眈眈的孔烈疾扑而出! 那时候,碧鸠神君虽然双目皆盲,但是大厅中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却是一点也瞒不过他。 只不过他刚才既已说过,要从一数到十,方始下手,如今尚未数到,他却仍是坐在交椅之上,端坐不动,口中冷冷地道:“七一一”左文文一向孔烈扑到,单臂连挥,一连三招,将孔烈逼得连连后退。 而左生生已在其时挟起康小萍,向外疾驰而出! 只听得左文文一面和孔烈对敌,一面叫道:“兄弟,别记挂我!” 康小萍穴道被左生生封&,不能动弹,只得由左生生挟住了向外驰出。她见到左生生抿着嘴唇,身法快绝无伦,可是一听得左文文的话后,泪水泉涌,不克自制! 碧鸠神君的声音,仍然未曾停止:“八一九一” 等到他数到“九”字的时候,左生生已然逸出了大厅,似箭疾,向山谷之中,如流星飞泻,疾投而去,晃眼之间,便已然隐没在高黎贡山蛮荒以来便无人到的原始森林之中。 来到了林中,他停了下来。 只听得远远传来碧鸠神君轰雷似的一声暴喝:“十!” 同时,左文文从容之极的“哈哈”大笑声,那笑声,绝不是出自牵强,而的的确确是出自他心底的无限快乐! 只不过左文文的笑声到了一半,便突然静了下来! 左生生手一松,任康小萍跌倒在地上,失神落魂似的站着,眼泪如泉而下,全都滴在康小萍的身上,康小萍也知道留在大厅中的左文文业已遇难!他们兄弟两人,为了保护自己,不让自己受损害,终于在各断去了一条手臂之后,有一个竟付出了他的性命! 康小萍心中的哀痛,绝不在左生生之下,她眼中的泪水,也涌了出来。好一会儿,才见左生生全身猛地抖了一下,毅然地抹了眼泪,一俯身,解开了康小萍的穴道。 康小萍一翻身,坐了起来,双手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嘴唇抖动道:"左……好……我……,’ 她话未曾说完,左生生便突然挣脱了手,掩住了她的嘴,附耳道:“禁声!”拉起了康小萍,两人一步一步,轻轻地向森林的深处走去。 康小萍心知碧鸠神君一定不肯干休,会满山搜寻,因此一声也不敢出。不一会儿,两人已然来到了参天巨木一棵挨一棵生长,几乎连侧身也难挤过去的森林深处,左生生才停了下来,抬头望着天上,像是在看着什么东西一样,全神贯注。 过了许久,才听得他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康姑娘,你看。” 康小萍抬头向上看去,只见左生生手指指的地方,乃是一棵大树的树干,那棵大树,足有两人合抱粗细,在离地四五丈处,有一个老大的树洞。 康小萍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左生生叹了一口气,道:"康姑娘,我们小的 时候,常喜欢在这里捉迷藏,有一次,我想躲进那个树洞中去,但只爬到一半,义父已然将我喝了下来。唉,如今,只有我一个人了!只有我一个……" 他讲到这里,泪水又自纵横! 康小萍紧紧地靠着他,低声道:“左公子,还有我哩。” 左生生怔了一怔,低下头来,在康小萍的额角上,轻轻吻了一下。 康小萍的身子,靠得左生生更紧!两人一声都不出。 就在那时候,只听得孔烈的怪叫呼啸之声,由远而近,传了过来。 但是孔烈却未曾深入林中,只在林外徘徊了一阵,便又远去。 左生生低声道:“康姑娘,我义父双眼虽盲,但是他若是养好了伤,一样可以找到我们,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 康小萍点头答应,两人又轻轻向前走去,那森林绵延极广,直走了两日两夜,才到了尽头。前面乃是一条峡谷,又窄又长,左生生却不走这条峡谷,向侧一转,过了一个山峰,一直向北而去,十天之后,他们才算出了髙黎贡山! 出了髙黎贡山,左生生突然对康小萍道:“康姑娘,你已然离了髙黎贡山,应当没有多大的危险了,但你仍要小心些才好。” 康小萍讶道:“左公子,你呢?” 左生生苦笑一下,道:“我要回去,和我兄弟死在一起!” 康小萍听了,不由得大吃一惊,道:“左公子,那怎么可以?” 左生生叹了一口气,道:“康姑娘,除此之外,我实是别无他法!” 康小萍大声问道:“为什么?” 左生生道:“康姑娘,你不明白我们兄弟两人实是断一难活!” 康小萍道:“左公子,你……你说过要保护我的,难道我如今已安全了吗?” 左生生半晌不语,康小萍又道:“如果孔烈一一”她才讲到此处,左生生突然一俯身,单臂扬处,一把小石子,巳然应声射出,喝道:“什么人?” 只见一棵大树之后,转出一个人来,身披翠绿长衣,手持折扇,头上却戴青铜制成的鸠形头盔!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一见这样的一个人出现,自顶至踵,皆是凉意! 可是那人走进了几步,两人却已看出那人并不是碧鸠神君! 因为碧鸠神君双目已盲,但是那人鸠形头盔之内,却双目凶光四射! 左生生单掌当胸,喝道:“你是谁?” 那人“哈哈”大笑,道:“独臂贼,你认不出我来了吗?” 那人一开口,两人均已听出不是别人,正是孔烈! 左生生厉声喝道:“我义父的头盔,怎会到了你的头上?” 孔烈“哈哈”怪笑,道:“断臂贼,你管得着吗?” 左生生心中激动之极,起先,乃是以为碧鸠神君已为孔烈所害之故。需知左氏弟兄天性尽皆极之淳厚,在幼年时,他们若不是为碧鸠神君所救,也早已饱了毒蛇猛兽之腹。因此,尽管他们的行动已然和碧鸠神君完全背道而驰,可是两人对他还是一样忠心。 左文文已死,左生生的心中,当然是悲痛已极,但不管如何,若是孔烈当真害死了碧鸠神君的话,他一样和孔烈立成深仇! 他们两人筋骨资质之佳,本是武林中罕见的人才。可惜他们从小便落在碧鸠神君的手中,也就注定了他们的一生总是悲剧。 当下左生生转念一想,义父虽然双目尽盲,但孔烈想要害他,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因此略放了心,冷冷地道:“我也不来管你,你也不必管我,你快回去吧!” 孔烈怪笑一声,骂道:“独臂贼,你说得好不轻松哇?” 当孔烈一出现时,左生生便巳知道他的来意不善。 当然,他也知道决不是三言两语,便能够将孔烈打发走的。 他因之便冷笑道:“你待怎样?” 孔烈伸指在自己的青铜盔上敲了敲,道:“神君已将青铜盔传了给我,我已是他唯一传人,你叛出师门,我奉命来置你于死地!” 左生生一怔,喝道:“胡说!” 孔烈哈哈大笑,道:“独臂贼,你死到临头,还在做梦哩!” 左生生只觉得眼前一阵发黑,道:“我义父当真是这样吩咐?” 孔烈一扬首,道:“当然!你也不必称他为义父了,你那兄弟临死之前,也没有再叫神君做义父,你多叫几声,也难免一死!” 左生生一听孔烈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是诧异。他自然素知左文文的为人,就算要死在碧鸠神君手下,也不致于忘了多年的亲情!呆了一呆之后,反问道:“他叫我义父什么?” 孔烈笑道:“他叫神君作‘老奸贼’!” 左生生更是不信,喝道:“放屁!” 孔烈踏前了一步,道:“可惜你未曾听到神君讲你们两人的身世。” 左生生吃了一惊,道:“我们两人的什么身世?” 原来,左氏昆仲只知自己父母双亡之际,自己的年纪还小,什么事也不懂,被碧鸠神君救了下来。而这些事也是碧鸠神君告诉他们的,他们从来也 没有怀疑过碧鸠神君的话。 孔烈怪笑一声,道:“神君已命我讲给你听,以免你死不瞑目。” 左生生也踏前了一步,叱道:“快说。” 孔烈一字一顿地道:“你父亲死在神君手下,你的母亲曾与神君做了半年夫妇,想害神君为你父亲报仇不遂,自尽而死!那时,你们两人刚出世!” 左生生听了,如同五雷轰顶那样,呆在当地,一声也出不得。 孔烈说完,怪笑一声,扇子在腰间一插,双臂飞舞,五指如钩,已然向左生生的胸际疾抓而出! 此时,左生生呆若木鸡,对于孔烈的进攻,像是完全未曾觉察一样! 眼看孔烈的“鬼鸠手”一出,左生生非毙命在他手下不可,在一旁的康小萍却再也按捺不住。孔烈是他的表哥,是她芳心中一直最爱慕的人,但到了这时候,她也不得不和孔烈动手了! 她身形一晃,已然欺到了孔烈的侧面,皓腕略翻,已然攻出了一招“玉女织机”,孔烈双手一缩,放过了左生生,反扣康小萍的脉门。 康小萍身形一拧,双足站在原地不动,身子突然向后折了下去。 她这里运险招避开了孔烈的一抓,手臂反扫而出,一掌拍向孔烈的后背心。 但孔烈也在这时候,一抓向她胸际疾压了下来! 康小萍真气下沉,身子猛地向旁一移,“嗤”的一声,孔烈的那一抓,正好抓在她的肩头上,连衣服带皮肉,已被抓下一块来。 而康小萍的那一招“炼石补天”,也已然击中了孔烈的背心。 三年来,勤一道长已然将一身本领全都传给了康小萍,康小萍那一掌,力道十分大,孔烈的身子向前一冲,向左生生直撞了过去! 左生生在听到孔烈所说的话后,心中所受的打击,实是无可言喻! 他虽然站在那里不动,可是心绪翻滚,却是激烈之极。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他像是全然无觉一样,康小萍和孔烈动手,他也根本没有看到。直到孔烈向他撞了过来,他才猛地如梦初醒,大喝道:“小贼你胆敢胡说八道!” 他心中万万不愿孔烈所说的乃是事实,因此他只希望孔烈是在说谎,话一出口,单臂挥处,一抓已朝孔烈顶门抓下! 孔烈身形一矮,翻手上迎,两人所使,全是“鬼鸠手”的功夫,势子又疾,电光火石之间,五指的指尖,已然碰在一起! 两人各自感到手腕一阵酥麻,各自向后退了一步,康小萍强忍肩头疼痛,已然随后纵到,双指疾探,点向孔烈腰际的“带脉穴”。 ! 孔烈身子猛地向旁一扭,总算避了开去,而左生生如狂似嫌,踏前了-步,又向孔烈的肩头击到。那一掌,论情论理,孔烈万万避不过去。 可是就在此际,康小萍突然长叹了一声,道:“左公子手下留情!”左生生听了,心中猛地一怔,那一掌,虽然仍击中了孔烈,可是他在忙之中,手掌已然略偏了偏,只击中了孔烈的肩头。 孔烈怪吼一声,足尖一点,一个倒栽筋斗,向外翻出了两丈许。 他双足落地,向两人狠狠地瞪了一眼,怪啸连声,便自翻山而去! 左生生呆了半晌,道:“康姑娘,他一去,一定去叫帮手,咱们快逃!”康小萍道:“若是碧鸠神君追了出来,我们怎么躲得过去?” 左生生面色大变,道:“如今躲到哪里好呢?” 康小萍心中一动,道:“左公子,我有一个好的避难去处,虽然离此校远,只要一到那里,我们就可以安全了。” 左生生问道:“是什么地方?” 康小萍道:“是在湖北大洪山中。” 左生生想了一想,道:“事不宜迟,但盼我们能够逃到那地方!” 两人各展轻功,向前疾驰而出,一路上,康小萍知道左生生的心情,行重已极,因此也不讲话,两人只是闷头赶路。 一口气,赶出了百余里,才买了两匹骏马,向大洪山进发。 一路上,夜行昼宿,提心吊胆,唯恐给碧鸠神君发现自己的踪迹。在读上,康小萍也已和左生生说了自己在大洪故居内的经过。 左生生听了,也是深以为奇,因为,大洪二女容素珊和容衍芳两人,然有这样髙的武功,她们的师父,武功当然更髙。 可是,武林之中,有此异人,却又并没有人知道! 左生生又忆起三年多前,随着碧鸠神君离开髙黎贡山来到中原之际,先将金戈的鞘套失落,接着又失去了太白金戈。 那太白金戈,如今已然辨明,乃是被神偷孟七手偷了去的。 根据孟七手所说,那戈鞘乃是一个名叫“沉水”的人告诉他的所在,舞^则毫无疑问,那人一定是大洪山二女之一了。 两人讨论了一下,“大洪故居”之中的那怪人,究竟是什么人,可是又不得要领。 他们在路上,行了半月有余,那一日,已然来到了大洪山脚下。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两人弃了坐骑,向山中进发走到中午,在一条小溪之旁,略事休息。 左生生以手托腮,望着潺潺的溪水,好一会儿,才道:“康姑娘,孔烈月馨讲的话,你说是真是假?” 康小萍知道这半个月来,左生生为这件事伤透了脑筋!因为,如果孔烈所言是真的话,那么,二十余年来,他便是认贼作父! 在他的心灵中,这简直是难以想像的事! 救命恩人和不共戴天的仇人,这两者之间的距离,实在是太远了! 康小萍知道左生生的心中,是希望自己说孔烈是在说谎。 可是她想了一想,却据实道:“左公子,依碧鸠神君的所作所为来说,那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左生生呆了一呆,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大声道:“那么他为什么不连我们两人一并杀死?为什么要让我们活了下来受苦?” 康小萍望着他痛苦的神情,摇了摇头,道:“或许他认为你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事实的。” 左生生反常地笑道,突然一跃而起,道:“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康小萍奇道:“你知道了什么?” 左生生“哈哈”大笑,道:“他只当我们长大了之后,会全然听他的指挥,怎知道我们却处处违背他的意旨,所以他心中,将我们恨到了极点,他不但要我们死,而且要我们死前受尽苦痛!” 康小萍默然不语,左生生又狂笑了半晌,突然神情严肃,道:“康姑娘,如今,我与你完全一样了,我们同有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但是只怕永远无法报仇雪恨!” 康小萍性格之强毅,实是任何人所不能及,摇了摇头,道:“未必,事在人为!” 左生生呆了半晌,道:“好一个事在人为,但是,他那柄金戈……唉!”康小萍道:“天地之间,未必只有这样一件前古奇珍,天幸我们能够找到一件克制太白金戈的兵刃,事情已有一半可为!” 左生生望了康小萍半晌,点了点头,道:“康姑娘说得是。” 康小萍道:“我们在大洪故居之中,就算住上两三年,也不要紧,尽可以苦心练功,等到武功有成时,再做打算!” 左生生道:“说得有理。” 两人捧了几掬溪水,饮了解渴,又向一座山峰爬去,当天下午,他们已然来到了那座凸出的大岩石之上。当康小萍第一次来到此处的时候,她轻功不济,要那大猩猩抱进大洪故居去,如今,她早非吴下阿蒙,身形翻动,便翻下了那岩石。 左生生跟在后面,两人通过了长长的隧道,已然来到了石屋的附近。 康小萍抬头一看,只见景物依旧,那只大猩猩正捧着一捧果子,向那怪人居住的石屋中塞了进去,一见有人来到,便出声怪叫。 猩猩的吼叫声未毕,石屋之中,已然传出了冰冷的声音,道:“你们也知冋来了吗?” 康小萍早已知道既然来到此处,一定要和那怪人打交道的。 因此她连忙躬身道:“前辈容禀一一” 她才讲了四个字,石屋中的怪人,巳然厉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那怪人自始至终,是称呼“你们”,可知她虽然身在石屋之中,但是却可以知道来的共是两个人!康小萍和左生生忙报了姓名,那冰冷的声音又道:“你们是无意中闯进来的吗?” 康小萍道:“不是,我们为仇人所逼,是特意来此避难的。” 石屋之中,静了半晌,像是深以康小萍的冋答为异,好一会儿,才又听得那怪人道:“你们是如何得知大洪故居的所在的?” 那怪人的声音,冷得出奇,叫人根本无法分清她心中是喜是怒。 康小萍见问,便草草将三年之前,自己被容家姊妹带进此处来一事,说了一遍。 那怪人突然一阵尖笑,道:“原来如此,那两个背叛师门的贱人此际何在?” 康小萍道:“晚辈等一直未曾听得她们两人的消息。” 那怪人顿了一顿,道:“天南上人孔璞已经死了,是也不是?” 康小萍道:“是,他已经死了。” 那怪人又道:“他儿子孔绣之也死了?” 康小萍始终不知石屋之中的那怪人,和天南上人孔璞有一些什么纠葛,只得据实回答,道:“也死了,和天南上人是同一天死的。” 那怪人尖声道:“孔璞的孙子孔烈,总不见得也死了吧?” 康小萍道:“没有死,他还活着。” 在她讲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实在极是难过,孔烈活着,但活着的却已不是原来的孔烈,原来的孔烈已经死了! 那怪人“哈哈”一笑,显得异常快乐,道:“你们可曾见过他?” 康小萍望了左生生一眼,左生生道:“见过的。” 那怪人立即道:“你们要在我这里避难可以,但是却要答应我一件事!”康小萍听了,和左生生两人,互望了一眼,方道:“不知前辈有何吩咐?”石屋中那怪人尖声道:“若是你们能将天南上人之孙孔烈,引到这里来见我,我便准你们在大洪故居之中居住下去。”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不由得相视苦笑! 石屋中那怪人不见他们两人回答,厉声道:“怎么样,你们不答应吗?”康小萍踏前一步,道:“不知前辈定要见他,有什么事?” 那怪人“桀桀”怪笑,道:“我有一样东西,本来是留给天南上人的,天南上人死了,合该他的儿子享受,他儿子也死了,当然是归孔烈享受,我非要当面交给他不可!” 康小萍苦笑了一下,道:“不瞒前辈说,我们实无法将他引来这里!” 石屋中那怪人,像是因之勃然大怒,石屋之中,“轰轰”之声不绝,从外面看来,那一间石屋,竟像是在微微晃动。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相顾骇然,不知道将会有什么事发生。 好一会儿,石屋之中,才静了下来,又听得那怪人道:“那你们就给我滚!”紧接着一声尖啸,那只守在一旁的黑猩猩,跟着一声咆哮,眼中异光四射,已然向左生生、康小萍两人走来! 左生生低声问道:“小萍,她要派猩猩赶走我们吗?” 康小萍道:“看情形是这样了。” 两人心中齐皆暗叹一声,想不到天下之大,竟至于无处容身! 康小萍不等那获猩走近,连忙道:“前辈,我们不是不肯应命,只是一”她才讲到此处,那猩猩已然一声咆哮,毛茸茸的双臂张开,向康小萍合抱扑来! 看那猩猩的这一扑,显得极有法度,并不是胡乱从事,康小萍心知它既为异人豢养,当然也不容轻视!因此身子一缩,闪开了丈许,大声道:“此处既然不能见容,咱们告辞了!”一拉左生生,两人便想要退了开去,再作其他的打算。 可是只听得那怪人尖啸之声,和猩猩的咆哮声,交相混和。 他们两人才一退出,那头黑猩猩露出一口森森白牙,又向前疾扑了过来,康小萍一个不防间,几乎被它抱住! 两人这才知道,那怪人竟然连退也不让自己退出! 康小萍不由得深悔自己提议来此避难,左生生心境不佳,早已被激怒,大声喝道:“牲畜也敢来欺负人?”单臂一摇,身子突地跃高五尺,一式“鬼鸠手”,已向猩猩双目疾抓而出! 那黑猩猩舞起双臂,要将左生生凌空抓住时,康小萍已然闪身而进,双掌一错,一招“劳燕分飞”,“砰砰”两声,击中在猩猩的臂弯上。 猩猩之属,已和人类极是接近,照样也有穴道,康小萍那两掌正击在它的“尺泽穴”上,黑获猩双臂立时下垂。 可是,那黑猩猩在两人夹攻的情势之下,居然懂得趋避,一侧首,将左生生的那一式“鬼鸠手”从容避了开去! 左生生叱道:“好畜牲!”就身形将要下沉之势,右足疾飞而出,正蹴在那猩猩的腹际,那猩猩怪叫一声,向后退出。 而左生生已借此一蹴之力,继续向上拔起了三四尺,在半空中一个盘旋,一掌当头压下! 那黑猩猩想要退开时,康小萍已然来到了它的背后,一拳才出,正中腰眼! 片刻之间,黑猩猩连受三下重创,怪吼一声,身形如飞,直如一团黑烟,滚到了石屋之旁,吱哇乱叫,目中竟大有惊惧之色! 康小萍向左生生使了一个眼色,止住他再向前追击,朗声道:“前辈既不见容,我们就此告辞!” 只听得石屋中那怪人冷冷地道:“且慢!” 左生生大声道:“还有什么事?” 那怪人顿了一顿,道:“你们两人能在三招之中,将猩猩击退,武功不错啊?小姑娘,你那一招‘劳燕分飞’,和身形疾转,一拳随之击出的那一招‘石壁擂鼓’,颇有点像一个老怪物的家数,你和那老怪物如何称呼?” 康小萍听得那怪人如此说法,心中实是为之钦佩不已! 她可以料定自己与左生生和那头黑猩猩动手之际,那怪人绝对未曾爬在窗上观看。但是那怪人却能将他们动手的情形清清楚楚地说了出来,连招式名称,也不至弄错,可知是凭听掌风拳风的声音,而猜想出来的。 她立即答道:“不知前辈口中‘老怪物’三字,所指何人?” 那怪人“桀桀”怪笑,道:“当然是勤一牛鼻子!” 康小萍不知道那怪人和自己的师父,究竟有什么瓜葛,也不知是敌是友,因此一时之间,竟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她望了望左生生,左生生代答道:“康姑娘乃是勤一道长的唯一传人!”那怪人“噢”的一声,道:“原来如此!小姑娘要被人逼到此处来避难,莫非老怪物已然死了吗?” 康小萍想起如此疼爱自己的师父,在高黎贡山惨死的情形,不由得怆然下泪,道:“他老人家死了不到一个月,死在高黎贡山!” 那怪人道:“原来是死在碧鸠神君之手,那逼你们的,自然也是他了?”康小萍叹了一口气,尚未回答,那怪人已然知道自己所料不差,接着道:“难怪你们两人有此身手,尚如此狼狈!” 两人和那怪人对答了好半日,还曾和那黑猩猩打了一场。 可是两人直到如今,却始终未弄清楚那怪人究竟是正是邪! 当口,康小萍决定来此避难,是因为她相信那怪人不是坏人,因为那怪人若是坏人的话,他的徒弟,容家姊妹,当日焉能不肯下手杀她?而要将她胃险带来大洪故居之中? 当下两人呆了一阵,又想出言告退间,那怪人忽然又道:“你们两人在此避难,万无一失,但不知为何不肯将孔烈带来此处见我?” 康小萍叹了一口气,道:“孔烈和碧鸠神君在一起为非作歹!” 那怪人像是也料不到如此凑巧,呆了一呆,乂道:“那再好也没有了!”康小萍苦笑道:“如何好法?” 那怪人道:“你们将孔烈、碧鸠神君一齐引来此处,我只要孔烈,并可为你们驱逐碧鸠神君,岂不是一举两得之举?” 康小萍和左生生对望一眼,左生生道:“那碧鸠神君,他一”左生生话未说完,那怪人已尖声吩咐道:“你走近石屋来!” 康小萍忙道:“左公子,小心些!” 左生生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向石屋走近,来到离石屋三尺附近处,站住了不动。 那怪人道:“你再走近些。” 左生生又踏前了一步,已然靠石屋而立…… 只听得那怪人道:“小子,你心中可是笑我口出大言?” 左生生道:“碧鸠神君的太白金戈乃是前古奇珍,不知前辈有何物可足相抗?” 那怪人尖声道:“这不关你事,你敢小觑于我,叫你试试我的身手!” 左生生一听大惊,足尖一点,便欲跃了开去,可是就在此际,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想是那怪人一掌击在石壁上。 立时冇一股极强的力道,透壁而生! 左生生自然知道那是绝顶内家功夫“隔山打牛”之法,幸而他早已打定了离开的主意,那一股大力甫出,他人已跃去,反手一掌拍出,与那股大力抵了一抵,只觉那股力道绵绵不绝,无穷无尽,如惊涛裂岸,狂袭而到! 左生生身不由主,已然被涌出了丈许开来,落下地来,兀自收不住势子,又噔噔噔地向后退出了三四步,方始站定! 康小萍连忙问道:“左公子可有受伤?” 左生生向康小萍摇了摇头,道:“前辈功力之深厚,实是不可方物!”那怪人笑道:“你倒也识货,告诉你,这一掌,我只用了五成力道而已!” 左生生道:“前辈功力如此深厚,本来足可与碧鸠神君一见髙下,但只怕我们未将他们引到此地,便已为他所杀!” 石屋那怪人呆了片刻,道:“我有办法了,你们若是能善为趋避,虽然落败,却不会伤了你们,你们可曾听得过‘迷魂神步’这门武功吗?”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武林见闻不可谓不广,但是“迷魂神步”四字,却是闻所未闻,两人不由得相顾愕然。 那怪人道:“你们年纪轻轻,武功便有此修为,想必资质极佳,限你们七曰之内,将这门武功学会,去将孔烈引来此间!” 话一说完,只见窗口之中,缓缓飞出一本薄薄的书本来。 那本小册子一飞到左生生的面前,左生生一探手,便将之握住。 只见那小册子上面,积满了厚厚的灰尘,他一口气将积尘吹去,只见上面写着四个古篆:迷魂神步。 下面署着一行小字,乃是“神机妙算子十年苦思后得此秘奥”。 什么人叫着“神机妙算子”,两人也是闻所未闻,想是一位前辈异人。左生生打开一看,只见一连七幅,画的全是足印,并无一字。 那些足印,看来杂乱无章,了无头绪,甚至有的重叠多次,莫名其妙。可是仔细一看,又隐隐可以看出其中实是玄机无穷,极之神妙。 两人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是毫无领悟。 只听得那怪人道:“迷魂神步,共是七式,从明日起,你们一日练一式,不管你们行与不行,七日之后,定要将之练成功!” 左生生心知那一定是一门奇妙已极的武功,忙道:“前辈,不知练成了之后,又有什么用处?” 那怪人“咯咯”大笑,道:“练成之后,除非对方也会此功夫,否则,即使武功高出你们十倍,每一招攻到,你们打定了只守不攻的主意,也可以从容避开!记得,若是你们想动手反攻,则迷魂神步中并没有进手的招式,步法一乱,性命便难保了!”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听了心中暗喜,道:“既是如此,谨遵台命!” 那怪人又道:“那七日之中,黑猩猩自会为你们送食物来,你们只消专心练功,若是不将步法烂熟于胸,哼哼,误了我的大事时,当心你们的脑袋!”康小萍道:“前辈放心,我们两人一定尽力而为便是了。” 两人退到了容家姊妹所居的石屋之中,便埋首于那“迷魂神步”之中。看了约有一个时辰,左生生首先悟出那迷魂神步的变化,当真是神妙得不可思议,尤其是步履重叠之处,益见其妙。 若是只守不攻,则不论敌人攻出的招式如何凌厉,的确都可以从容变化,从敌人万万料不到的方向,向外逸了开去。 两人看到天黑,已然将第一式的步法记熟,以黑猩猩送来的果子充饥,趁月色良好,两人便在屋外练起迷魂神步来。 他们两人的轻功造诣本已不错,那迷魂神步几乎是足一点地,便立即提起,着地之际,更是一点声音也没有。 可是他们两人在旷地上勤练,每当出了差错之际,那怪人却能立即出言指正! 两人对于那怪人的耳力之灵,更是钦佩得五体投地!练到半夜,第一式巳成。 接下来的六天中,他们每天练上一式,到第七天午夜时分,再将七式迷魂神步全部施展,更是觉得神妙无匹。 当晚,两人一夜未睡,第二天天才一亮,那怪人便尖声催两人将那本小册子交回,并令他们发下毒誓,不得转授他人。 然后,那怪人又一迭声地催两人快快离去,将孔烈引到大洪故居来。 两人心中也颇想借那怪人之力,将碧鸠神君除去,心中实比那怪人还要着急,答应一声,便出了隧道,翻上了岩石。 中午时分,便已然出了大洪山,来到了官道之上。 当他们急急忙忙投奔大洪故居而来的时候,像是碧鸠神君随时随地都可以追上他们一样。可是此际,他们又觉得要找到碧鸠神君,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两人商议一阵,认为碧鸠神君一定正在寻访自己的下落,若是一见武林中人,便表露自己的身份,不怕他不寻了来! 两人便循官道向南而去,天黑时,已然来到了一个大市镇上,左生生低声道:“康姑娘,咱们从明天起,不妨生一点事,武林之中,传播事情,最是快疾,只要一有所为,不怕碧鸠神君不知!” 康小萍点头称善,想了一会儿,又道:“左公子,我只怕我们虽然习了迷魂神步,但仍然不能够逃出他的手中!” 左生生想了半晌,道:“若是他双眼未曾全盲,我也不敢说。他双目全肓之后,那迷魂神步又如此玄妙,怕他确是奈何不了我们!” 当晚,两人便在镇上住了宿。 第二天早上,又向南行去,到中午时分,两人在路旁茶寮之中小息,突然看到两匹骏马蹄声喟喟,疾驰而过! 马上所骑的,竟是两个妙龄少女! 康小萍在一瞥间,已然认出那两个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多年不见的容家姊妹。 康小萍连忙站了起来,道:“左公子,这两个少女,就是大洪故居中那位怪人的徒弟,她俩赶路如此惶急,必有急事。” 左生生道:“反正我们要生出些事来,何不跟上去看个究竟?” 两人立时离开了茶寮,一口真气提起,向前直追了过去。 那两匹骏马,在官道上驰来,快疾无比,两人暂时虽不致落后,可是时间一长,却难免会气力不继,正想就在路上,换过两匹马时,只见前面的容家姊妹突然弃了坐骑,跃了开去,径向旷野之中,飞也似的向前逸了出去。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心中一喜,连忙跟在后面,不一会儿,便见容家姊妹两人箭也似的,投入了一座小林子中。 两人追到林外,不敢贸然进去,先在林外停了一停。 只听得林中一个女子声音问道:“我派你们两人去做的事情,做了没有?”那声音才一传出,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心中便是一凛。 因为他们俱已认出讲话的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碧云娘子! 只听得一个极是娇脆悦耳,可是又惶急之极的声音答道:“碧云娘子,你简直是强人所难!我们已试过了,无法做到。” 碧云娘子“嘿嘿”冷笑道:“笑话,什么叫作强人所难,我又不曾强迫你们去做,是你们自己,愿意如此做法的!” 又听得容家姊妹齐声道:“碧云娘子,你若是逼人太甚时,实和你说,你绝不是我们两人的敌手!还是莫与我们为难的好!” 两人在林外,听到此处,心中不禁俱皆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听口气,容家姊妹虽然能够敌得过碧云娘子,却是又受制于她! 两人不约而同,轻轻地向前掩了过去,隐身树后,向前望去。 只见碧云娘子仍是一手握着翠竹杖,一手挽竹篓子,大模大样地坐在一块青石上。而容家姊妹,数年不见,更是显得美丽出众,可是她们此际的面色,却颇是沮丧。 容素珊回头道:“妹妹,都是你,我们在那岛上多年,可曾出一点事吗?你嚷着要到中原来玩,不到一个月,就出事了!” 容衍芳的面色突趋忿怒,踏步上前,叱道:“碧云娘子,你可得想清楚了,咱们至多同归于尽,你也得不了什么好处!” 碧云娘子一双白多黑少的眼睛,朝天翻了一翻,道:“我倒不在乎,只可惜了你们绮年玉貌,便要见阎王去了!” 容衍芳勃然大怒,皓腕翻处,一掌已然向碧云娘子击出。 可是碧云娘子却并不躲避,只是冷冷地向她瞪了一眼。 容衍芳的那一掌来势极是飘忽,可是给碧云娘子一瞪之后,竟然气馁起来,掌势慢了一慢,容素珊已然拦在她的面前,道:“妹子别鲁莽,碧云娘子,你要我们去偷太白金戈,我们实在做不到!” 躲在一旁偷听的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一听得容素珊讲出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抨”的一跳,更是全神贯注起来。 容衍芳立即接口道:“是啊,不如另为你做些什么,大家都有好处。” 碧云娘子却摇了摇头,道:“不行,你们所中的蛊毒,再过三天,便要发作,若到时取不到太白金戈,莫怪我不肯救你们!” 康小萍两人听得此处,才知道身怀绝技的容家姊妹,竟然受制于碧云娘子的原因。原来在神不知鬼不觉间,中了碧云娘子的蛊毒! 碧云娘子话一讲完,便站了起来,翠竹杖在地上一点,便向后跨出了一步。 容衍芳一声娇叱,道:“别走,取解药来!”身形晃动,衣袂飘飘,一掌自后袭到,碧云娘子翠竹杖向后一搅,搅出阇圈碧光,将那一掌的来势化开,道:“解药吗?好啊!”杖尖一挑,揭开了那只竹篓的盖子,道:“你们自己来取吧!” 容家姊妹立时一跃向前,可是向竹篓中一看,不禁又呆住了,做不得声。在那竹篓之中,大大小小的玉瓶锦盒,竟有三四十只之多! 碧云娘子嘿嘿冷笑道:“取啊!取啊!在这些瓶盒之中,就有解药在内,但是也有一服就死的毒药,你们怎么不碰碰运气?” 即使那竹篓子中,只有两只瓶子,容家姊妹只怕也不敢乱取,更何况竹篓子中,各种玉瓶,有数十只之多,怎能那么凑巧,一取便取到解药? 碧云娘子冷笑一声,又将竹篓子合上,道:“三天!一天也不会多的!”容家姊妹互望一眼,容素珊忙道:“三天之后,在哪里见你?” 碧云娘子“咯咯”怪笑,道:“仍然在这里见面便是了!” 两人叹了一口气,容素珊道:“妹子,咱们只得冒险行事了。” 容衍芳狠狠地瞪了碧云娘子一眼,道:“姐姐,咱们至多和她同归于尽,怕什么?” 碧云娘子笑道:“两位何必长他人的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当年,太白金戈在神偷孟七手的手中,你们尚且偷到,何况如今?” 容衍芳“呸”的一声,道:“你知道什么,如今碧鸠神君双目已肓,除了一个孔烈之外,谁来到他身旁丈许以内,他便自发掌迎敌,臭巫婆,你自问能经得起他的一掌吗?” 碧云娘子冷冷地道:“又不是我要去偷太白金戈,凭什么要去挨他一掌?”容家姊妹的面色,尽皆怒到了极点,可是又对她无可奈何。 她们呆了~会儿,一顿足,便自向林外投去。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连忙跟在后面,跟出了里许,康小萍才叫道:“容姑娘!” 容家姊妹猛地停住了脚步,起先,她们的脸上,现出了茫然之色。 看她们的神情,显然认不出眼前叫她们的女子,是什么人来。 康小萍忙道:“容姑娘,三年之前,你们曾将我带到大洪故居去过一次,难道你们记不得我了吗?” 容家姊妹突然互望一眼,满面喜色,道:“原来是你,当真记不起了!”左生生低声道:“康姑娘,这两人像是对你不怀好意!” 康小萍道:“那怎么会?” 他们也没有机会细谈,容家姊妹已然迎了上来,容素珊向容衍芳使了一个眼色,两人笑吟吟的,来到康小萍的身边。 左生生将她们两人的神态尽皆看在眼中,心内更是大为疑惑。 可是此际,容素珊已然很亲热地握住了康小萍的手,道:“康姑娘,多年不见,你一一”才讲到此处,突然间,握住康小萍右手的那只手,向前一伸。 就在那一伸之际,康小萍在万万不及提防的情形之下,右手脉门,已然被她扣住!同时,容衍芳双掌齐出,也已向左生生攻到! 康小萍脉门要害被容素珊制住,尽管此际,她的武功已然绝不在容素珊之下,但也是无法可施,惊道:“容姐姐,这是做甚?” 容素珊并不回答,只是向她嫣然一笑,手指仍然紧紧地扣住了她的脉门不放。 另一面,左生生本来就在疑心容家姊妹自己身中奇毒,正在愁眉不展之际,为何一见到自己两人,便会满面喜色? 可是他虽然心细如发,却也料不到对方会在乍一见面,连一句话也未曾说完之际,便猝然发难,制住了康小萍! 此际,他心中实是怒极,一见容衍芳向自己扑了过来,手下绝不留情,单掌一扬,五指如钩,荡起一股劲风,便向容衍芳的手掌疾迎了上去! 容衍芳一见左生生的来势如此凌厉,心中不禁吓了一跳。 她连忙身子一转,避了开去,掌势飘忽,又是一连三掌攻到。 左生生单臂飞舞,“鬼鸠手”功夫连发不已,三招之中,已然将容衍芳逼得连连后退,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 容衍芳一退再退之后,手在腰际一探,“锵”的一声,长剑巳然出鞘,一出手,便是一招“长虹贯日”,向左生生断臂处刺到! 左生生见她出招之间,有心欺负自己残废,心中更是大怒,一掌斜发,掌缘顺剑脊,倏地滑近了容衍芳的手腕,中指已然疾弹而出! 容衍芳一缩手间,已然被左生生的指甲在脉门上弹了一下,五指不由自主地一松,长剑“刷”的一声,已然脱手飞起! 左生生“哈哈”一声长笑,伸手一探,已然将长剑接在手中,揉身直上,“嗤嗤嗤”接连向容衍芳刺出了三剑! 容衍芳狼狈后退,三剑过处,她肩头处,已然多了两道伤痕! 容衍芳赶忙叫道:“姐姐快来,那断臂小子,扎手得紧!” 容素珊冷冷一笑,道:“我何必出手?”五指一用力,康小萍“哎哟”一声,额上汗珠,便已然滚滚而下,左生生大吃一惊,连忙转过身来,喝道:“贱人快松手!” 容素珊冷冷地道:“我凭什么要松手?” 左生生手腕一振,挺剑便刺,容素珊带康小萍,向后退开了丈许,道:“你要是再逼前一步,我可要下手了!” 康小萍在她的掌握之中,左生生不能不投鼠忌器,硬将那一剑之势收住,喝道:“你要干什么?” 容素珊道:“我要你们两人帮我一个忙。” 康小萍道:“你要我们帮忙,为何反倒出手将我制住?” 容素珊冷笑道:“我如果一松手,你们还肯听我的话吗?”话一说完,突然左手一伸,已然点中了康小萍的肩井穴,几乎是在同一时刻,她长剑已然出鞘,剑气如虹,向左生生疾刺而至! 左生生本性极之淳厚,但是他却在碧鸠神君门下多年,知道人性之邪恶,实是难以测料,早已作了戒备,容素珊的一剑,虽是突然而发,左生生一侧。身,早已还了一剑。 容素珊的武功,远在容衍芳之上,一剑被左生生化幵,第二、第三剑,又已绵绵攻到。 左生生此际哪里有心思与她恋战,脚踩“迷魂神步”,容素珊两剑刺出之际,左生生分明在她的眼前。 可是,她剑招尚未使完,左生生已然不见! 容素珊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一个转身时,只见左生生正向康小萍扑去! 能不能将康小萍制住,事关她们姊妹两人的生死,容素珊心中大急,娇叱一声,连人带剑,一齐蹿了过去,一招“长龙分水”,直奔左生生的背后刺到,左生生反手一剑,撩了过来。 双剑相交,“铮”的一声,容素珊的长剑,被荡起了尺许高下。 但是左生生的势子,却也慢了一慢。 就在那一慢之际,容衍芳已然赶到,一伸手,按住了康小萍的顶门! 左生生一见机会已失,心中怒火陡升,转过身来,剑影如山,向容素珊疾罩了下来,容素珊举剑迎敌,叫道:“妹子,你将她藏了起来,与我来联手应敌!” 容衍芳答应一声,挟起了康小萍便走,左生生怪啸一声,立即又使了一式“迷魂神步”,容素珊一剑走空,左生生已然来到了她的背后,长剑向上一抛,手指一探,已然点中了容素珊的“章门穴”,再扬起来,又将长剑接在手中! 抛剑、点穴、接剑,三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利落之极。 他一将长剑接在手中,便以剑尖抵住了容素珊的后心,喝道:“别走!” 可是容衍芳只是回头看了一眼,脚下并不停留,仍是向前疾驰而出! 左生生想不到她竟会连姐姐的生死都不顾,不禁一怔,一怔之间,容衍芳已然驰出老远! 第十二回 天魔之女 左生生向容素珊喝道:“快叫你妹子回来!” 容素珊花容失色,面色惨白,颤声叫道:“妹子,你怎能弃我而去?”只听得容衍芳的声音老远传了过来,道:“姐姐,你莫怪我,易地而处,只怕你也和我一样,会独自离去的!” 讲到后来,语音细弱,犹如游丝,分明已然跑了老远! 左生生刚才使了一招“月下敲门”的绝招,将容素珊的穴道封住,本是想以围魏救赵之法,将容素珊制住之后,不怕容衍芳不将康小萍放开! 怎知她们姊妹两人本就天性凉薄,到了紧要关头,容衍芳竟然不顾而去!左生生本身是何等重情之人,心中对她们两人鄙视到了极点,手腕向前略略一松,剑尖已然透衣而入! 容素珊面色惨白,道:“左……公子……且……慢……出手!” 左生生本来当真想将她一剑刺死算数,可是听得容素珊颤声求饶,心想如今至少错不在她,而且此际也杀她不得! 因为容衍芳已然走远,她究竟要将康小萍带到什么地方去,自己却还不知道,想要追赶她,还是要容素珊带路! 因此他手臂一缩,道:“要我饶你不难,但是我说什么,你都得听得!”容素珊怔了一怔,面上突然飞起了红霞,道:“左公子,我依你便是!” 左生生心中不禁奇怪,暗忖她好端端的脸红做甚?一转念间,方始恍然,一定是容素珊以为自己垂涎她的美貌,想要对她有非礼之举了,连忙喝道:“你可别胡思乱想!” 容素珊本来只当左生生乃是碧鸠神君的义子,当然也是妖邪一流人物,所以不免心中有点想入非非起来,听得左生生一喝,又见他一脸正气,才知自己想错,忙道:“有何吩咐?” 左生生道:“你们劫了康姑娘,想将她送到什么地方去?” 容素珊犹豫不答,左生生长剑一挺,又已抵住了她的胸前,喝道:“快说!” 容素珊面色发青,忙道:“我说!我说!我们想将你们两人献给碧鸠神君!” 左生生闻言,不由得大吃一惊,全身皆为之猛地震了一下!呆了半晌,方又喝道:“我们与你,素无冤仇,为何你想出这样的毒计来?” 容素珊叹了一口气,道:“武林之中,皆知碧鸠神君,和他新收的徒弟孔烈两人正在搜寻你们的踪迹,我们受制于苗疆碧云娘子,不将太白金戈偷到,便难以活命,是以……是以……” 左生生“哼”的一声,道:“是以你才想将我们去换金戈?” 容素珊道:“我们明知碧鸠神君金戈不肯出手,但有了你们两人,至少可以接近他,我们便可以偷那太白金戈了!” 左生生一声怪笑,道:“好狠毒的心肠哇!” 容素珊半晌不语,方道:“事不得已,左公子尚祈原宥!” 左生生道:“废话少说,碧鸠神君和孔烈,现在在什么地方?” 容素珊忙道:“就在离此间不远处,你将我穴道解开,我带你去!” 左生生想了一想,觉得除此之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可想。 兼且,容衍芳早已带了康小萍离去,若是康小萍已然落在碧鸠神君的手中,则事情更不好办,事不宜迟,忙道:“好!可是你别在半途上想逃走!”容素珊笑道:“我身中奇毒,逃走了还不是一样要死?” 左生生倒转剑柄,在她肩头上用力一撞,已然将穴道解开。 容素珊向前疾逸了开去,左生生展开轻功,便跟在后面。 两人的身法,俱都快疾到了极点,晃眼之间,已然跑出了十来里,来到了一个小山坡上。 一上了山坡,容素珊突然停了下来。 左生生想要开口,但容素珊却做了一个手势,不令他出声,低声道:“你看,山坡下面,可是有三棵四五人合抱的大树?” 左生生翘起足来,向下看去,果如容素珊所言,那三棵大树,大得出奇。容素珊又低声道:“碧鸠神君在正中那株树的树洞之中,只是不知孔烈去了什么地方。” 左生生本来目的,只要将孔烈引到了大洪故居,便目的已达。 可是,此际康小萍为容衍芳所劫,是下落不明,找到康小萍,远比引孔烈到大洪故居去,来得重要得多!忙道:“你可是没有说谎?” 容素珊道:“我哪敢骗你?” 左生生想了一想,暗忖不论怎样,先去窥看一番,再作道理。 他因此便身形展动,疾向山坡下面,蹿了下去,不一会儿,已然隐身于最左面的那棵大树之后,侧耳听时,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左生生心中正在疑惑,再抬头看时,山坡上的容素珊,已然不见! 这一来,左生生已然知道上当,心中大怒,一提真气,怪啸一声,又向山坡之上直蹿了上去,上了山坡,居高临下一看,只见容素珊衣袂飘动,正在向来路疾退了开去! 左生生这时候已然完全明白了容素珊心意! 她根本从一开始,便不想将自己引到碧鸠神君所在的地方去。 因为一到了那里,总不免要动手,一动起手来,碧鸠神君将太白金戈握在手中,她们如何还有机会下手窃取? 而她的心中当然也恼恨妹子的寡情,可是她独自前去的话,究竟尚有机会,和妹子合作,去偷盗太白金戈,只要太白金戈一到手,她们两人便可以换取解药,解去奇毒了! 左生生既然已经猜到了容素珊的心意,自然已知道容素珊此际奔出的方向,才是碧鸠神君和孔烈两人的真正所在! 因此,他只在山坡之上,停了极短的时间,趁容素珊的身影尚未消失之际,真气连提,如流星飞渡,直追了下去! 却说康小萍为容衍芳所制,被容衍芳挟了,向前疾驰而出,康小萍虽然不知道容衍芳要将自己带往何处,但是她总也知道,容衍芳心中,绝对不会怀着什么好意! 开始,她心中不免惊惶失措,被容衍芳挟着,跑出了三四里后,她心中便镇定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抱元守一,真气运转,运内力向被封住的穴道冲去,一连冲了几次,穴道巳然被冲开。 康小萍心中,也已然打定了主意,穴道一冲开,便立即出手,反将容衍芳制住。 康小萍此际的武功在容衍芳之上。若是时间许可,她的计划完全可以实行。可是,就在她运上两遍真气,便可以将穴道冲开之际,突然听得人厉声道:“什么人?” 康小萍一听得那声音,便自一怔,睁开眼来,向前看去。 只见一块大青石之上,一人盘腿而坐,正是碧鸠神君。 在大青石之下,一人昂然而立,不是别人,正是刚才发声的孔烈! 容衍芳经孔烈一喝,便停下了脚步来,道:“小女子姓容,求见碧鸠神君!” 孔烈喝道:“你见神君何事?” 容衍芳向前走了几步,眼睛却望着碧鸠神君,只见碧鸠神君双目虽盲,但是坐在石上,是气吞山河,不可一世。 那柄太白金戈,正悬在他的腰际。 孔烈大声喝道止步!" 容衍芳以衣袖盖住了康小萍的面,道:“我有事必须和神君密谈!” 康小萍此际心中焦急到广极点,真气反倒不能凝练,向穴道冲击! 只听得大青石上,碧鸠神君冷冷地道:“不妨让她走近些!” 容衍芳这时候心中也紧张到了极点,她要在将康小萍送上前去的一刹那间,将太白金戈偷到手中!虽然她们姊妹两人身手灵巧到了极点,当年,连神偷孟七手也不免着了她们的道儿。 可是此际的情形,却是大不相同! 偷不到金戈,固然难免毒发身死,就算在偷时被人发觉,也是万逃不出去! 她芳心乱跳,来到了大青石下,道:“我为神君送来了一个人。” 碧鸠神君和孔烈同声问道:“什么人?” 容衍芳道:“便是神君在到处搜寻的康小萍!”她话才出口,真气一提,已然挟着康小萍,来到了那块大青石上。 孔烈待要喝止时,可是一听得她带来的乃是康小萍,也就不再出声。那块大青石上,能有多大? 容衍芳一跃了上来,只要一伸手,便可以摸到太白金戈了。 可是就在此际,碧鸠神君伸手一按,却已然按在金戈的柄上。 容衍芳倒抽了一口冷气,不敢乱动。 只见碧鸠神君扬起头来,道:“你是什么人?” 容衍芳道:“我是无名之辈,不足挂齿,因为仰慕神君武功,才将她来献上!” 碧鸠神君点了点头,容衍芳将康小萍向碧鸠神君面前送了过去。 这时候,康小萍在竭力镇定心神之后,巳然将穴道冲开! 但是,她却仍然是丝毫也不敢动弹,屏住了气息,以待万一之机。 因为此际,她身在碧鸠神君的面前。 若是她用力一挣,固然可以将容衍芳的掌握挣脱,可是同时,也必难脱碧鸠神君的毒手! 只见碧鸠神君缓缓地扬起手来,冷冷地道:“原来你也有这一天!” 手掌虚拟了一拟,一掌便拍了下去! 本来,康小萍的武功即使再髙上三倍,也难以逃脱这一掌的。 但是,就在碧鸠神君手刚扬起之际,容衍芳身子一转,已然握住了太白金戈。 碧鸠神君一掌向康小萍击下,容衍芳趁机手臂一缩,想盗到了太白金戈,立时便走。可是碧鸠神君双目全盲之后,感觉更是灵敏到了极点,就在容衍芳一抽太白金戈间,已然为他所觉! 他本来向康小萍拍出的一掌,只拍到一半,掌势突然一改,反向容衍芳拍出! 碧鸠神君的武功,何等惊人,容衍芳怎能避得过去? 那一掌,正好击在她的胸前,容衍芳连声都未出,便自横死,身子还被掌力震出了老远,撞在一株树上,骨折筋裂! 在碧鸠神君突然改掌,反向容衍芳拍出之际,其间虽然只是电光石火,一瞬间的事,可是康小萍已然把握了那万一的时机,一个挺身,向大青石之下翻落了下去! 她才一翻出,碧鸠神君的掌势巳然横扫而出,掌力到处,康小萍身在半空,无法相抗,被凌空逼出了七八尺远! 她好不容易,真气一沉,踉跄落地,眼前刀光闪耀,孔烈已然一连三刀,向她砍到,刀势绵绵不绝,将她全身尽皆包没! 康小萍惊魂甫定,足尖在地上一点,便立即使出了那怪人所授的“迷魂神步”,在紧密无比的刀光之中,闪了一闪,竟然闪了出去! 孔烈的三刀砍出,满以为一定可以砍中,片刻之间,眼前一花,人已不见,心中也不禁怔了一怔,怪叫一声,回头看时,只见康小萍向外飞逸而出,另外有两个人,却飞奔而至! 孔烈心中大怒,怪啸连声,迎了上去。 那飞奔而来的两人,前面一个,正是容素珊,一见孔烈,便叫道:“神君请一” 她下面的话尚未说出,孔烈单刀一横,“刷”去向旁挥出,已然向她攻出了一招! 容素珊的武功,毕竟要比她的妹妹容衍芳髙出许多。 那一刀,虽然来得突兀之极,但是容素珊一见单刀掠到,身子猛地一扭,竟然被她堪堪避了过去,就在她避了开去的那一瞬间,她已然看到了倒在地上的容衍芳的尸体! 容素珊知道事情已然败露,不由得呆了一呆。 孔烈一刀不中,第二刀又到,容素珊发觉时,已然慢了一步,单刀自肩削下,砍入她的身中! 孔烈也不将刀拔出,手一松,一式“鬼鸠手”,向她的后心抓出。 容素珊本已身受重创,怎经得起孔烈的鬼鸠手一抓,一声娇吟,带着那柄单刀,身子向前跌跌撞撞,冲出了两丈许,终于倒了下去! 她倒下的地方,恰好在容衍芳的旁边,只见她张污口来,叫了一声“妹子!”便已然死去! 她们姊妹两人年纪轻轻,只因一念之差,背弃了师尊,竟落得如此下场!那一旁,左生生才一驰到,便已然和康小萍相会,康小萍只讲了几句话,容素珊便已然死在孔烈的一刀一抓之下! 两人远远地站着不动,看了刚才那一场惊心动魄的争斗,心中也不禁骇然,可是他们为了要将孔烈引往大洪故居去,又不能立即远去。 只见孔烈足尖一点,来到了容素珊的身旁,抽出了单刀。 康小萍低声叹了一口气。 左生生知道她心中难过,低声道:“康姑娘,过去的已然过去了,怎能追得回来?你只当过去的孔烈巳然死了吧!” 康小萍星眸之中,泪花乱转。 而碧鸠神君已然阴恻恻一声冷笑,道:“孔烈,还有两个是什么人?”孔烈连忙道:“一个是康小萍,另一个便是独臂贼左生生!” 碧鸠神君昂起头来,“哈哈”一声长笑,道:“好!好!” 左生生一见碧鸠神君,心中早已热血沸腾,大声问道:“我亲生父母当年乃是为你所害一事,是真是假?” 碧鸠神君冷冷地道:“原来你也知道了吗?” 左生生一听他居然直认不讳,眼前不由得一阵发黑! 他自从听到孔烈讲起自己的身世之后,心中虽已信了大半。 可是,他却还希望那只不过是孔烈的信口胡诌,并非事实。 但如今,他已然证实了那么可怕的事情,竟然是实在情形! 他眼前一阵发黑之后,突然向前疾扑了出去,骂道:“老贼,我与你势不两立,不共戴天!” 他一向前扑出,康小萍便大吃一惊,跟向前,如影附形,追了出去,手一探,抓住了他的手臂,叱道:“左公子!” 左生生经康小萍一叱,神智才略为清醒了些,知道自己向前扑去,也只是送死,连忙收住了脚步,但是这一扑,已然扑近了丈许。 只听得孔烈大声道:“师父,他们两人联手,我打不过他们!” 碧鸠神君一阵阴笑,道:“为师要亲自下手!” 他一个“手”字才出口,金光暴涨,已然将太白金戈掣在手中! 同时,只见他左手在大青石上略略一按,身子已然腾空而起! 刚一腾空而起之际,仍然是盘腿而坐的姿势,一跃到了半空,双腿一伸,下堕之势迅速无比,晃眼间,已然立在两人面前!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点了一下头。 碧鸠神君手中太白金戈,金光闪耀,已然先左后右,向两人疾刺而出! 两人在刚才一点头间,心中已然有了默契,那便是:绝不还手! 碧鸠神君金戈一攻出,两人便各自展开了迷魂神步,“刷刷”向外避了开去! 那“迷魂神步”功夫,当真是神妙无方,碧鸠神君的招式,何等神奇,而且他内力精湛,太白金戈又是罕见的前古奇珍,一招发出,六尺以内,只要被掠中,便难幸免,但是两人一展开了“迷魂神步”,竟然从容避开了那一招! 碧鸠神君听风辨位,已然知道自己这一招,业已走空! 在碧鸠神君来说,那也是前所未有之事,心中不禁为之一怔。 而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脱出了碧鸠神君的那一招后,便立即向前激射而出! 他们虽然避开了碧鸠神君的一招,已然觉出大洪故居那怪人并没有欺骗自己,“迷魂神步”的确是奇妙之极! 但是他们的心中却始终也没有松懈的意图,因为他们要将碧鸠神君和孔烈两人引到大洪故居去!而大洪故居离此尚有将近一日一夜的路程。在那一日一夜之中,他们必须不断地施展“迷魂神步”,不断向前飞蹿,方能达到目的。 而在那一日一夜之中,只要稍有差错,便立时惨遭横死! 两人才一向旁逸出,孔烈一声怪啸,已然向他们攻了过来。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倏地分开,左生生脚踩迷魂神步,身形一转,来到了孔烈的背后,中指“啪”的弹了出去。 孔烈反手一刀,削了过来,左生生身形疾转,却已然来到了他的身前,双指疾抓他的双目,孔烈想不到对方的身法如此快速,急忙又挥刀前来相格时,已然完全处于被动的状态! 左生生独臂向下一沉,“刷”地向外划了半个圈儿,手探处,在孔烈的脉门上扣了一扣! 本来,他那一招,可以将孔烈的脉门牢牢扣住。 可是碧鸠神君尚在近侧,他如果将孔烈扣住,反倒行动不便,还不如让孔烈来追赶自己的好,因此一扣之间,立即松手。 而孔烈的手腕一麻,单刀“当”的一声,已然跌到了地上! 孔烈兵刃一脱手,不敢再正面对敌,连忙足尖一点,向后退了开去。 左生生足尖一挑,将单刀拾在手中,向康小萍一扬,两人又疾向前逸了出去,只听得身后碧鸠神君道:“孔烈,你不用动手,看我怎样地收拾他们两人!”声随人至,金刃劈空,已然袭到了身后! 就算碧鸠神君没有太白金戈在手,两人要与之对敌,也是难以讨好,更何况碧鸠神君手中,太白金戈展开了条条金虹,疾袭而到! 两人别无他法,只得展开了“迷魂神步”,避了开去,头都不回,才一避开,又向前疾蹿而出,碧鸠神君听风辨位,听出两人躲避自己的身法,简直怪异到了极点! 他武学造诣极高,各门各派的武功,几乎都了然于胸,但是却无论如何想不起,两人所使的身法是什么家数! 他只是略呆了一呆,便又向前追了出去,他轻功远在两人之上,两人好不容易,向前逸出了四五丈,碧鸠神君两个起伏之间,便已然追上,一追上,绝不停留,立即发招! 两人一听得背后风生,便立即以“迷魂神步”闪避开去。 双方面的身法,均是极快,有时候,碧鸠神君飞越而过,在他们前面发招,他们却要被逼后退,一直到半夜时分,打打逃逃,已然向前奔驰出了七八十里的路程!两人只感到真力已然渐渐在消耗,而离大洪故居,却还远得很! 两人知道?羰钦庋豢滩煌5乇汲巯氯ィ慌戮阎c值酱蠛楣示樱】墒钦馐焙虻那樾危帜睦锶莸盟锹允滦菹14换岫?br /> 从日间到午夜,前前后后,碧鸠神君已然向他们发出了一百余招。 碧鸠神君双目虽盲,但是他出招之准,却还是准到了极点。 而一百余招凌厉无匹的攻势,全被他们两人避了开去! 在碧鸠神君而言,这乃是他出道以来,数十年间,前所未有之事! 他心中巳然怒到了极点,狂性大发,震人心弦的尖啸之声,发之不已,一招紧似-招,狠狠地向前扑出。 在黑暗中看来,只见一个鸠首绿袍的怪人,手中带起团团金光,向前飞扑不已!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勉力向前飞蹿,一直支持到了天色微明时分,两人一身是汗,巳然慢了不少,勉强能将碧鸠神君的招式避过,再要向前蹿时,却已然力有未逮。 一夜之间,孔烈一直跟在碧鸠神君的后面。此际,他也已看出了两人真力消耗太多,身子疲乏之极,桀桀怪笑,道:“师父,不出十招,他们两人定然大限难逃!” 碧鸠神君一声呼啸,太白金戈“刷”的划出了一个大圆圈。 那大圆圈自上而下,向两人疾罩了下来! 左生生叫道:“康姑娘,只躲不奔!” 康小萍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是要自己只是施展“迷魂神步”,避开太白金戈,而不要继续向前拼命奔跑。 因为只有这样,尚余的精力,才可以支持得长久一点,兼且那“迷魂神步”使来,潇洒利落,只要不向前急驰,并不用费多大的力道,因此还可以借此来恢复体力,再和他周旋! 碧鸠神君那一招“太华日出”,一经使出,两人身形左右一分,又已然在耀眼的金光之中,向外避了开去,碧鸠神君在那一夜之间,连发了一百余招,他固然功力绝顶,但是真力却一样消耗颇巨。 他一直在摸索两人闪避的身法,是什么路数,可是始终不得要领。 当然,这是他吃了双目已盲的亏。 如果他不是双已盲的话,他一定已可以弄清楚两人的步法。只凭听觉,当然不免打了一个很大的折扣。 而那“迷魂神步”本来就是一门神妙已极的武功,武林之中,从来也未曾有人学过,因此碧鸠神君也认不出来。 一招“太华日出”无功之后,太白金戈一收,暂不进招。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心中一喜,连忙运转真气,喘了一口气。 只听得碧鸠神君阴恻恻一笑,道:“你们两人是从何处学来这种邪道功夫的?” 康小萍“呸”的一声,道:“什么叫邪道功夫?在你面前,再邪道的,也是正道!” 碧鸠神君又是阴笑一声,道:“你们两人可要活命?”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一怔,正待答言,突然之际,眼前金光大盛! 原来碧鸠神君见久战两人不下,心中焦躁已极,陡然之间,忽然想到何不暂时收招不发,出其不意,骤然攻出? 这种打法,以碧鸠神君的身份而论,他已然早不肩为之。 可是此际,他心中实在恨两人不过,哪里还顾得什么身份? 话一讲完,立即进招,那一招“飞瀑流泉”,又是极厉害的招数,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一呆之间,已然为金光罩住! 两人总算临危不乱,连忙急展“迷魂神步”,虽然仍被他们避了过去,但是各自的肩头之上,却已然被金戈锋芒过处,划出了一道口子! 碧鸠神君自己突施偷袭,仍然不能奏效,暴跳如雷,金戈重又源源不绝攻上,一连攻了七招,但两人使了七式迷魂神步,又刚好避开! 康小萍眼看暂时虽然还可以支持,但自己却再难向前逸出,时间一长,真力耗尽,就算碧鸠神君不下手,自己也难活命! 在避开了碧鸠神君一连七招之后,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道:“碧鸠神君,你不是不在高黎贡山以外伤人的吗?” 碧鸠神君怪笑道:“以前确是如此,但如今却已然不同!” 康小萍“哼”的一声,道:“想不到你居然言而无信!” 碧鸠神君又是一声怪笑,道:“实与你说,也可以死了你这条心,当年我曾发下重誓,道在高黎贡山以外伤人,必致双目全盲,如今我双已盲,还用怕什么?看招!”太白金戈横挥,又已然一戈刺了出来。 康小萍心中一冷,忙又避了开去。 这时候,天色已然大明,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已然看出到了大洪山下。 只要再能向前奔上两个时辰,便可以将他们引到大洪故居了。 可是问题就在于那两个时辰,自己却已经难以支持得下去!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一连又避开了七八招,仍在原地,精力也已然略为恢复了些,左生生撮唇一啸,又已然向前逸出! 康小萍连忙跟在后面,两人勉力冲进了山中,不得不停了下来。 停停息息,到了中午时分,眼看前面是一座髙峰,要翻过了那一座髙峰,方始能够到达大洪故居的那块大岩石上。 在平地上,两人已然显得不支,要翻上那座高峰而不为碧鸠神君所伤,简直是没有可能的事! 康小萍的个性,何等倔强,无论什么事,她都绝不灰心的。 可是在此际,连康小萍的心中,也感到了绝望! 两人明知只要一向上蹿去,便难以再同时使展迷魂神步,也就必难幸免!康小萍一面身形晃动,一面叹了一口气。 左生生道:“康姑娘,你放心,我们的步法,他破不了的!” 康小萍也知道左生生所说是实,但是自己不能将他引到大洪故居,总不成一直这样耗了下去。 她想到难过处,不由得发声长啸起来,啸声响遏行云,碧鸠神君哈哈大笑,道:“你莫非想召帮手吗?” 左生生听了,心中突然一动。 左生生和碧鸠神君相处多年,自然知道他的脾气,忙道:“是召帮手又怎的?” 碧鸠神君叱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既然犯在我的手中,天下还有什么人,敢为你们出头?不要白日做梦了!” 左生生冷笑道:“只怕未必!” 康小萍此际啸声已止,她听了左生生和碧鸠神君的对答,也已然明白了左生生的意思,是想以言语刺激碧鸠神君。 因此,她冷冷道:“左公子,何必与他废话?他追了我们一夜,发了百数十招,我们一将帮手引到,他岂不是更要夹着尾巴逃走?” 本来,康小萍的心中虽然将碧鸠神君恨之切骨。但是碧鸠神君总是武林中的一代宗师,康小萍也不会如此无礼。 可是此际,康小萍志在激怒碧鸠神君,当然便不顾一切地讲了出来。碧鸠神君心中怒极,怪笑一声,道:“你们的帮手是谁?” 他话才一出口,便突然听得一股尖锐已极的啸声,从远处传了过来。那啸声,想是从极远处发出的。因此,传到了众人的耳中,声音已然细若游丝。 可瘥,饶是如此,那声音直钻入人耳鼓之中,听来兀自叫人惊心动魄!碧鸠神君一听得那啸声,便似怔了一怔,接着冷笑道:“就是他?”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也已然听出那啸声正是大洪故居之中那怪人所发,由此可知,他是听到了刚才康小萍的啸声! 左生生道:“就是他,你可敢前去,与他相会吗?” 碧鸠神君冷笑道:“有什么不敢,你们以为可以激到我吗?嘿嘿,等你们全都死在我太白金戈之下时,才叫你们知我厉害!”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一见他居然答应,心中不禁喜出望外! 两人身形展动,便向山峰之上蹿去,喝道:“有胆的就跟来!” 碧鸠神君和孔烈两人如影附形,便跟向山峰上跃去! 四人各展轻功,上升得极是快疾。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还恐怕碧鸠神君言而无信,半途出手。 但是碧鸠神君为人虽邪,唯独极之守信,他已然说了不出手,果然并不出手。 没有多久,已然来到了峰顶,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也不停留,便向下驰去,片刻间,已然存身在那块大石之上! 碧鸠神君喝道:“人呢?” 左生生道:“你心急什么?”和康小萍两人,翻身一跃,便翻下了那块大岩石,叫道:“你们两人足可放心,岩石之上,绝对没有任何埋伏!” 碧鸠神君怪笑一声,道:“即使有埋伏,又何足惧哉!” 紧接着和孔烈一齐向下面翻了下来,康小萍两人已然在隧道中飞驰而出,等他们一出隧道,碧鸠神君和孔烈两人也已然出现,左生生向着石屋,道:“禀前辈,碧鸠神君和孔烈两人已然到了!” 石屋中静了一会儿,道:“孔烈何在?” 孔烈踏前一步,骂道:“臭贼子,在屋中藏头露尾做甚?” 石屋中那怪人却并不以孔烈的辱为怒,反倒“哈哈”大笑,他笑声中所显露的那种欢乐,绝不是能做作出来的。 孔烈大怒道:“笑什么?” 那怪人道:“你可是天南上人孔璞的孙子?” 孔烈只是“哼”的一声,算是回答。 那怪人道:“有一件物事,是我欠孔老头的,孔老头死了,理应给他的儿子,但是他的儿子却也死了,因此我一定要找到你,交到你的手中。” 孔烈沉声问道:“是什么东西?” 那怪人道:“你年纪也不小了,又曾在武林中闯荡过,一见之下,自然认得,何必多问?” 那怪人的话才一说完,四人鼻端已然各自闻到了一股清香,碧鸠神君失声道:“七色灵芝!” 那怪人尖声道:“你倒识货,但是却不是给你的,你不必抢!” 本来,碧鸠神君的心中,倒的确是有抢夺的意思!因为他既然在那股清香之中,听出那怪人所说,要留给孔烈的东西,竟是一支七色灵芝时,怎么会不动心? 那七色灵芝乃是天地间罕见的灵草,在各种灵芝之中,功效第一。 如果他得到了七色灵芝,服了下去,虽然不至于双目可以复明,也可以平添功力! 可是,给那怪人如此一说,他倒有一点不好意思再出手抢夺。 而且,他转念一想,自己的太白金戈,足可永远克制孔烈。 如果孔烈服下了七色灵芝,对他也是一样大有好处! 因此,他故作大方,淡然一笑,道:“笑话,七色灵芝虽是希罕,我总不成没有见过!” 那怪人冷笑一声,道:“这就好!” 此际,孔烈听说自己无端端的竟可以得到一支七色灵芝,心中也已然高兴之极,足尖一点,便向石屋跃去,道:“拿来!”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也没料到那怪人将孔烈叫来此处,竟是赐他一支七色灵芝,孔烈服了下去,少说也可平添七八年功力! 一时之间,两人不知如何办法。 只见孔烈一来到离石屋附近七八步处,石屋的小窗中,便卷起了一股劲风,飞出一个锦盒来,稳稳向孔烈飞到。 孔烈一探手,已然将锦盒接在手中,打开盒来一看,一本灵芝,共有七个云瓣,每一个云瓣,颜色不同,新鲜之极,而且清香四飘,一闻到,便令人觉得心旷神怡,舒服无比! 孔烈取了出来,面上露出一股狞笑,望了康小萍和左生生一眼。 他口中虽未出声,但是那一望的意思,明显到了极点,那就是说,等我服了七色灵芝,功夫大进之后,要你们好看!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面色坚定,并不言语。 只听得那怪人道:“孔烈,你且听我讲完了那支七色灵芝的来历,为何要送给你之后,再服也不为迟!” 孔烈道:“好!”一面说,一面早已然将那支七色灵芝向口中塞了进去!只听得那怪人道:“四十年前,我与你祖父,在西岳华山,苍龙岭顶相遇。其时,你祖父还只不过三十来岁,正当英俊有为之年……” 那怪人才讲到此处,孔烈已然将一支七色灵芝完全吞完! 那怪人突然笑了两声,道:“那时,他尚未娶妻,我年方二十,在武林中,也颇有名头,乃是天魔上人之女,人称黑罗刹。” 那怪人讲到此处,碧鸠神君的身子突然一怔,道:“孔烈,你已然服了那枚七色灵芝了吗?” 孔烈道:“是啊!” 碧鸠神君像是呆了一呆,但随即不再出声。 在一旁静观的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已然看出情形有异。 可是他们却也不能料定事情再发展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变化! 只听得那怪人又是两声冷笑,道:“我当年花容月貌,何等自负,但是你祖父却视我如同败履,我们在苍龙岭上,激斗三日三夜,不分胜败,他激起了我的怒火,使我发誓,要将他置于死地!” 孔烈听到了此处,面色也为之一变,道:“你说什么?” 他本来还当那黑罗刹是自己祖父的旧情人,所以才会赠之以灵芝,可是越听下去,越觉得自己想得不对,怎能不惊? 黑罗刹一阵怪笑,道:“我要将他置之死地!” 孔烈“哼”的一声,道:“胡说!” 黑罗刹“咯咯”一笑,道:“可是,事隔两年之后,他又有际遇,武功大进,我再也打不过他,被他赶来此间,逃进了这里。在这里,我发现了那一支罕世灵芝一七色灵芝!” 众人此际已然都听出事有溪晓,孔烈忙道:“那又怎么样?” 黑罗刹“哈哈”大笑,道:“我父亲天魔上人,善于调制各种毒药,普天之下,最为有用的毒药,便是将七色灵芝化为奇毒之物!” 孔烈全身皆震,道:“你……你……” 黑罗刹冷冷地道:“我本是叫你听完了来历再服的,谁叫你心急?那灵芝化为毒草,只有一个办法,便是穷数十年之工夫,将黑蜘蛛所吐蛛丝,将之养在当中,灵芝吸收了蛛毒之后,色泽香味,一点不变,但是却变成了毒物!哈哈,只怕孔老头见到之后,不叫他服,他也要抢着服下哩!” 她讲至此处,语音突趋严厉,道:“如今,孔璞死了,他儿子也死了,这支七色灵芝,当然应该归你享受,好遂我多年心愿!” 黑罗刹讲完,左生生心中一阵髙兴,康小萍却不禁黯然! 碧鸠神君横戈当胸,一动也不动地站着,像是孔烈的生死,和他毫无关系! 孔烈面色铁青,疾冲了过去,“啪啪”两掌,击在石屋之上,大声喝道:“快拿解药来!快!快拿解药来!” 他那两句话,简直是在撕心裂肺地狂叫! 黑罗刹冷冷地道:“此物服后,一个对时,便化为脓血而死!” 康小萍听到此处,星眸不禁垂下泪来! 孔烈虽已然变成了死有余辜,但是她坚信,这不是孔烈的本性,而是为碧鸠神君所害的结果,咎在碧鸠神君,而不在孔烈! 在她的心中,她童年时,和孔烈的感情,仍然是强烈地存在着。 孔烈不顾一切,向那座石屋连打带踢,道:“拿解药来!拿解药来!” 黑罗刹道:“不错,是有解药的,但只怕你取不到了!” 孔烈道:“解药是什么?” 黑罗刹道:“唯异禽碧鬼鸠的内丹可解,但也必致武功全失,形同废人!”孔烈听了,怔了一怔,哈哈大笑道:“臭婆子,你四十年心血白费了,我早已服食过那碧鬼鸠的内丹,我死不了哩!”一跃而开,狂跳乱跃,形同疯狂,好一会儿,才气喘吁吁,坐了下来。 康小萍见石屋中,黑罗刹半晌未曾出声,当然是为了孔烈所说是实,因之她在心中难过。 数十年来,她对孔璞的仇恨,何等强烈,如今竟然不能令孔璞的孙子中毒而死! 她心中的失望,实是可想而知! 康小萍望了坐在地上的孔烈一眼,只见他全身尽在冒汗。 康小萍暗忖孔烈在武功全失之后,不知变成什么样子? 隔了好半晌,谁也不出声,才听得碧鸠神君道:“黑罗刹,可是你答应为他们两人撑腰的吗?” 碧鸠神君话一讲完,便听得石屋之中,响起了“蓬蓬”两声巨响。 接着,传出了黑罗刹愤怒已极的声音,道:“给孔烈服那碧鬼鸠内丹的,可是你这个畜牲?是我为他们撑腰,你待怎的?” 碧鸠神君冷冷地道:“好哇!你为何不出来见个髙下?” 黑罗刹尖声叱道:“畜牲,你不会先发招吗?我只在此等你!” 碧鸠神君一声怪啸,身形已如箭离弦,向前疾激射而出! 他〒来到石屋面前,手中太白金戈,一招“春云乍展”,自上至下,直向石屋划出。 那太白金戈乃是前古奇珍,削石如粉,戈锋过处,已然将石墙划出了一道裂缝,也就是在此际,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惊天动地,七八块巨石,疾飞而出,向碧鸠神君砸来! 那七八块巨石,每一块皆有三四百斤之重,卷起的劲风,势子之猛,如惊涛裂岸,天崩地裂,连碧鸠神君都不敢轻撄其锋!身形一晃,连忙向后退出了四五丈许。 那“呼呼”飞出的巨石,全都飞出了老远,有的撞在石上,轰然巨响,撞得粉碎,有两块撞在两株极粗的树上,竟然将树干生生撞折! 一时之间,石飞树折,声势之猛烈,直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碧鸠神君素知天魔上人乃是西域武林之中的第一能人。 他的女儿家学渊源,况且在此蛰居数十年,内力之强,自然也非同小可,一时之间,倒也不敢大意,只是横戈而立。 不一会儿,惊天动地的声响,已然渐渐地静了下来,只听得石屋之中,传出了一阵狂笑声。 左生生和康小萍两人向石屋中望去,不禁吓了老大一跳! 康小萍在多年以前,虽然曾经在那石屋的小窗中,窥视过一次,但是那次,她却未曾看得真切,黑罗刹究竟是何等模样。 如今,石屋一被震开,黑罗刹的全部模样,已然暴露在日光之下,是看得清清楚楚,真难叫人相信那会是一个人! 只见她一头乱发,不知有多长,交相缠结,简直像是一大堆污秽已极的烂绳子。 而她身上所穿的衣服,也根本不成其为衣服,东挂一片,西挂一片。 手和足,全都像枯柴一样,生着一片一片鱼麟也似的物事。 可是最可怕的,还是她那一张脸! 脸色之难看,就像是埋入土中将腐未腐,而又已开始腐烂的死人一样,青不青,黄不黄,白不白,灰不灰。 而一双眼珠之中,却又并不是全无光华,那种光华,是死灰色的。 两只手上,手指甲之长,盘虬曲折,宛若是十条怪蛇!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只看了一眼,便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碧鸠神君本是瞎子,也不知道眼前的黑罗刹,样子是如何的丑恶,冷冷地道:“你现身了?可敢硬接我金戈十招一”他才讲到此处,只见黑罗刹双手扬起,大蓬墨也似黑的细针,已然无声无色,向碧鸠神君电射而至! 宛若是下了一天黑雨! 那两大蓬细针,为数不下两三百枚之多,若是换了旁人,又是瞎子的话,一句话未曾讲完,便早已命丧那细针之下! 可是,碧鸠神君乃是何等样人物,岂容对方一举得手? 更何况,他早已知道天魔上人的来头甚大,若是他还活着,只怕也容不得自己称强道霸! 那蓬细针,固然了无声息,但是气流回荡之间,他也巳知道对方发出了暗器! 就在眼看细针要将他全身罩住之际,碧鸠神君已陡地举起了太白金戈!只见一团金光将他全身尽皆护住,细针一碰了上去,便是一阵极为轻微的“叮叮”之声,不是被金戈削断,便是四下迸射,片刻之间,一蓬细针,已然全被挡开,只剩下了三枚。 那三枚细针,虽然是随着其余数百枚一齐发出的,可是在将要射到碧鸠神君时,却突然停在半空之中不动! 在一旁的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俱已看出,那三枚细针乃是黑罗刹特别以最高境界的内力,使了巧劲,所以才能在半空中停留不动。 碧鸠神君双目既肓,只怕他听觉再灵,恐再难以知道自己面前还有三枚细针!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心中紧张之极,只盼碧鸠神君能伤在那三枚细针之下。 只见碧鸠神君将两蓬细针挡退之后,哈哈一笑,说道:“天魔上人,唯一传人,技俩已然一一”这一次,他又是只讲了一半的话,那三枚悬在半空的细针,突然向前电也似疾,射了出去,碧鸠神君一声怪啸,再挥起太白金戈来时,已然慢了一步,只将其中一枚挡开,尚有两枚一齐钉人了他的肩头之上,直没入了体内! 碧鸠神君觉出肩头一麻,知道已然着了对方的道儿,也不管那针上是有毒无毒,连忙运转真气,将穴道封住,怪吼一声,身形拔起,太白金戈带起一道金虹,向黑罗刹直卷了过去! 黑罗刹身形突然凌空拔起,在半空中,身子连扭两扭。 康小萍和左生生一见,不禁一怔! 原来他们已然看出黑罗刹在半空中连扭两扭的身法,正是“迷魂神步”中的家数!他们本已知道那迷魂神步奇妙无穷,可是却怎么也未曾想到,身‘在半空,也能使用! 黑罗刹连扭两扭之后,已然将碧鸠神君的那一戈避了开去。 她身子向下一沉,已然落在碧鸠神君的背后,十指齐出,带着长达两尺的指甲,“刷”然有声,向他背后疾抓而下! 碧鸠神君一招走空,这一次,他连黑罗刹是怎样避开的,也莫名其妙! 在他的感觉之中,只觉出黑罗刹在自己一戈挥出之际,向上跃了起来。 他那一戈之势,如天坤倒挂,本是自上而下发出的,黑罗刹向上跃起,只不过是自投罗网而已,可是片刻间,黑罗刹却巳然在他背后发招! 碧鸠神君心知今日遇到了劲敌! 如果败在她手下的话,当然不免要葬身在这大洪故居之中。 但如果能胜了她的话,则天魔上人所留的武功,也可以全为自己所得。 得了天魔上人的武功,普天之下,谁还是自己的敌手? 碧鸠神君一想及此,精神为之猛地一振,反手一戈,削了出去。 只见金光在黑罗刹胸前三尺处,疾掠而过,“刷”的一声,黑罗刹十指上老长的指甲,已然被太白金戈削了下来! 黑罗刹怪叫一声,道:“也好!轻便得多!” “呼呼”两掌,掌势飘忽,不可捉摸到了极点,已然交替拍出! 碧鸠神君是身怀何等武功之人,可是黑罗刹的那两掌相逼之下,却急切之间,不能转过身来,面对黑罗刹! 他只得仍是背对着黑罗刹,又是反手一戈,黑罗刹身子向髙一跃,避开了金戈横挥的势子,身在半空一扭,已然到了碧鸠神君的面前! 她一到了碧鸠神君的前面,立即双指齐伸,向碧鸠神君眼眶抓出! 这一招“双龙抢珠”,虽然黑罗刹出手如电,与众不同。 可是,招式的身手,在武学上而言,却又极是普通,不算什么。 只不过黑罗刹那一招,对着碧鸠神君使来,却是妙不可言! 这一招“双龙抢珠”的目的,当然是要在一招之间,令得对方双目失明,本是极毒辣的招数。而碧鸠神君的双目本来已经失明,万万防不到黑罗刹动手不及四招,竟会攻向自己的双目! 他一觉出两缕指风直向眼眶之中袭到,心中大吃一惊,知道若是被她双指插了进来,自己一样难免重创!急切间,已来不及挥戈迎敌,连忙一式“铁板桥”,上身向后仰去! 碧鸠神君的武功,当真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那一式“铁板桥”,使得恰到好处,令黑罗刹一招走空,他太白金戈已然使出了一招“飞瀑流泉”,只见金光点点,疾洒而出! 黑罗刹也未曾料到一个双目巳盲之人在武学上竟然还会有这样非凡的造诣,连忙展开“迷魂神步”,但已慢了一着。 金光连闪处,她左、右双肩,已然各被金戈刺了一下。 同时,金戈向下直划之间,大腿上又多了一道颇深的口子!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见碧鸠神君得势,心中不禁大为吃惊。 黑罗刹一跃出之后,碧鸠神君怪啸一声,道:“知道厉害了吗?” 黑罗刹目射冷电,骂道:“畜牲!你已然中了我的罗针,至多还有三个时辰的命,还神气些什么?快去等死吧!” 碧鸠神君早已觉出肩头之上,中针之后,一直在微微发麻。 但是,他仗着自己内力深湛,一中针后,便以真气封住了穴道,不令毒性奔散,因此也并没有将之放在心上。 此际,听得黑罗刹如此一说,心中也不禁为之怔了一怔! 可是,他继而想到三个时辰之内,自己已足可以取胜,到时,还怕找不到解药么?心中重又泰然,怪笑一声,道:“承你好意!”踏步进身,寻声攻到! 黑罗刹虽已负创,但却只是外伤,行动上略有不便之外,别无影响,双掌翻飞,一面展开“迷魂神步”,与之战在一起。 只见两条人影裹团团金光,再加上黑罗刹长发飞垂,声息并不太大,可是势子之猛烈,却着实是世所罕见! 一旁的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看得惊心动魄,他们已然看出碧鸠神君因为手中有太白金戈的关系,却是占着上风! 只见黑罗刹一面打,一面却向她那间石屋中缓缓地退了过去。 约莫过了两盏茶时,两人已然到了石屋的边上,正当碧鸠神君一招“顺流向前”,太白金戈向前刺出之际,黑罗刹的身形陡地一凝! 那一凝之间,太白金戈已然透胸而过! 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不由得一齐“啊”的一声惊呼! 可是,他们两人的惊呼之声未毕,突然见黑罗刹咬牙切齿,双手伸处,已然将碧鸠神君的脉门一齐扣住,用力向后一拉! 那一拉,乃是她临死之际,全身力道所聚,气力之大,自是绝顶。 但康小萍和左生生两人心中却同时暗忖黑罗刹立即就要死了,就算能够将碧鸠神君,拉出一步,又有何用? 左生生向康小萍一使眼色,正想逃走之际,却听得黑罗刹一声怪笑,抬头看时,只见两人身形突然向下一沉,竟向下跌了下去! 下跌之势,异常迅疾,只见碧鸠神君一抖手,黑罗刹的尸体突然又向上冒了起来,可是那一抖,他手中的太白金戈,也抛了上来! 原来,他在向下跌去之际,是被黑罗刹扣住了脉门的五指早已一松,在他用力向上一抖之际,自然连太白金戈一并抖了上来! 太白金戈一抖上来,只见碧鸠神君的身子,也突然冒出了地面三尺。 眼看只要他手在地上一按,便可以安然上来之际,左生生飞步向前,早已抓起了太白金戈,顺着势子,向前猛地一送! 碧鸠神君只顾要拔出那个地洞,左生生的那一戈,来势又快,只听得一声怪叫,已然被太白金戈削断了一条手臂! 手臂一断,他人也向下跌去,康小萍也已然赶到,连忙推翻了一堵石墙,六七块数百斤重的大石,一齐向地洞中堕去,只听得洞中传来阵阵怪声,令人毛发悚然,不一会儿,又听得巨石轰然落底之声,碧鸠神君也已然没有了声息! 两人知道纵横一世的碧鸠神君,终于已经死在那地洞之中了! 那地洞在石屋的中心,上面又有树枝铺着,碧鸠神君双目既盲,当然看不真切。 黑罗刹的意思,当然是要和碧鸠神君同归于尽,可是若不是左生生及时赶到,只怕碧鸠神君仍可安然无恙! 两人望着那黑沉沉的地洞,好半晌说不出话来,心中的兴奋,实在难以形容! 好一会儿,左生生才将太白金戈向康小萍递去,道:“康姑娘,金戈给你!” 康小萍不肯接,道:“左公子,哪有这个道理,当然是你的。” 左生生淡然一笑,道:“我要来何用?” 康小萍道:“我要来又有何用?” 左生生正想说,既然大家推辞,不如大家共有吧!他这句话如果一出口, 当然是表示向康小萍直言求爱了,可是他话刚到嘴边,突然听得身后孔烈#道:“萍表妹!小萍!” 两人一齐回头看时,只见孔烈仍然面色惨白,坐在地上。 可是,他面上的狞厉之容,却已经一丝也找不出来了! 康小萍呆了一呆,向他直扑了过去,道:“烈表哥,你终于清醒了!” 孔烈苦笑了一下,道:“小萍,你不要顾我了,我虽然清醒,但一身武攻全失,已然和常人无异,你……和左公子离开此处吧!” 康小萍珠泪纷垂,道:“烈表哥,你怎么讲出这样的话来?你可知道,呑为你花了多少心血?难得黑罗刹给你的毒药,竟能相生相克,我怎么还能银离开你一步!” 孔烈的面上,现出了一个极是复杂的笑容,张开手臂来,康小萍靠近身去,孔烈便将她紧紧地抱住! 在一旁的左生生看了这等情形,轻轻的将太白金戈放在地上,心中叹-声,便自飘然离去。 孔烈和康小萍两人劫后重逢,相拥良久,方始分了开来,这才发现左住生已然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离了开去! 康小萍连忙向外追出,来到了那块大石之上,只见左生生衣袂飘飘,向山峰之上蹿去,空袖飘荡,身形极快,康小萍并没有出声叫他,只是望耄他的背影,远去,远去,直到看不见为止,才回去带了孔烈和太白金戈,岁返故居!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