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魄冰魂》 第一章 金龙帮主 “冬!冬!冬!”沉重而缓慢的鼓声,在每一个人的心头回荡着。除了那惊心动魄的鼓声以外,大堂上的人虽然多,但是却一点其他的声音也没有。 那是一个十分宏伟的大堂,因之,鼓声响来,也显得格外深沉,在大堂的正中,挂着一块老大的横匾,上面是“威镇三江”四个大金字,在横匾之下,一张老大的虎皮交椅上,坐着一个面色庄严的老者,老者白髯飘拂,神色肃穆,令人望而生畏。 在老者的旁边,各有一张狼皮交椅,左手的那张交椅上,坐着一个五十上下,书生打扮的中年人,一副阴沉之气,令人一望便不寒而栗。右首的那张交椅,却空着没有人坐。 沿着大堂上的两排圆柱,每一根柱旁,皆有一张椅子,椅上都有人坐着,男女老少,高矮肥瘦不一,相同的是,他们脸上的神情都十分严肃。 在两排椅子当中,乃是宽可五尺的通道,那通道上铺着深红的厚毡,从大堂门口,直到那老者的座前。 这时,惊心动魄的鼓声,正是从门口传来的。这里乃是“金龙帮”的总舵,而那种沉重而缓慢的鼓声,也正是金龙帮中有着最严重事情发生的表示。 这时,金龙帮的全部高手,几乎全在了。金龙帮乃是长江流域,南北九省最具实力的武林大帮,上自川西,下至海岸,都有金龙帮的高手在活动,金龙帮有上六堂,下六堂,一共十二个分堂,各堂都有堂主、副堂主之设。武林中各门各派的掌门人,若能兼任金龙帮分堂主副堂主的,一定认为无上光荣。 至于分堂堂主,那全是武林之中成名多年的高手。金龙帮中规矩,每年一次,举行比武大会,在会中若是可以指名挑战,武艺出众,能胜过原任堂主的,不管他出自黑道白道,正派邪派,都可以立即接任该堂堂主。但是有一点必须遵守,那便是一入帮,便必须严守帮规。若有违反,绝不宽容。 上六堂是在长江上游地面活动,下六堂是在长江下游活动,每一年,金龙帮中高手,例有一度相会之期,以定正副堂主的任期的,但如今,却并不是这每年一度的例会之期,因之,上六堂,下六堂的堂主,副堂主,一接到帮主的加急令符,召集他们到南昌总舵齐集之际,他们都知道那一定有着非同小可的大事。 然而,他们在限时之前赶到总舵,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大事。 直到此际,他们已坐在总舵的大堂之上,仍是不知道究竟为了什么事。 他们只是从那沉重而缓慢的鼓声之中,知道事情十分严重,只怕是这个武林侧目的大帮,以前所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 这一点,所有的人,不但能从那惊心动魄的鼓声中听出来,而且可以从坐在虎皮交椅上的金龙帮帮主,长江流域九省武林盟主,金龙神君文天残的严肃面色上,可以看出来。 而且,令得上六堂、下六堂正副堂主奇怪的是,何以两位副帮主,只有银蛇书生华缺一人在场。 金龙帮共有两个副帮主,另一个副帮主,地位在银蛇书生华缺之下,但是帮中人对他的尊敬,却在华缺之上,那是因为这个副帮主小金龙文锷,乃是文天残独生儿子之故! 如今,小金龙文锷不在场,这又令得众人心中纷纷猜疑。 但是,在那么肃穆的气氛之下,却是谁也不开口相询。 鼓声持续着,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见坐在正中交椅的金龙帮帮主,金龙神君文天残的右手,略略向上扬了一扬。 他手一扬开,便听得“嗖”的一股破空之声,向外直射了出去,那一股劲风,去势极快,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啪”的一声巨响,大堂之外的那面巨鼓,竟陡地穿了一个大洞。 金龙帮正副十二堂主,本来早知道帮主文天残学艺崆峒,后来倒翻本派,将崆峒高手尽皆打败,自主金龙帮之初,在三个月之内,连败长江九省四十七派,二十六门,一十九帮,立下空前无比的威名,武功之高,自然是难以比拟。 但因为文天残平时绝不显示他自己的本领,所以他武功究竟高到如何地步,即使是金龙帮的十二堂正副堂主,也很少有亲眼目睹过的。 此际,文天残一扬手间,竟将远在三丈开外的一面大鼓鼓面所蒙的牛皮劈空击破,内家里气已练到这样的地步,这的确是骇人听闻的事情。 鼓面一破,鼓声自然停了下来。 一时之间,大堂之中,人人屏住了气息,静到了连一根针掉到了地上,都可以听得出来! 那种出奇的静穆,维持了并没有多久,便听得文天残以极其愤怒的声音,道:“华副帮主,你将事情向各位弟兄说说!” 坐在文天残旁边的银蛇书生华缺,本来是邪派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青海星宿派掌门姬法的师兄,多年之前,他自青海出发,顺江而下,一路上寻金龙帮的晦气,上六堂的正副堂主,全都败在他的手下,他到了南昌,直闯总航…… 但是他到了总舵,和文天残在暗室之中,各斗神功,三日三夜之后:两人携手而出,也未向武林中人宣布是谁胜谁负,他便在金龙帮中,坐了第二把交椅,直至如今。 金龙帮自他任副帮主以来,声势更是煊赫,那自然是因为他是星宿派的关系之故,需知星宿派乃是天下邪派之中,势力最大的一派! 这时,华缺的面色,更是阴森可怖,简直是一片死灰色。 他身子坐在狼皮交椅之上,动也不动,文天残的话才一讲完,他便接上了口。 他才一开口,座间便有不少人打了一个冷颤。 那是因为他所发出来的声音,实在太难听了,令人不由自主毛发直竖。华缺一开口,便道:“各位弟兄,金龙帮势力虽大,但在武林之中,却也恪守武林道义,绝不做为非作歹之事,各位堂主谅必深知!” 十二堂的堂主立时各欠了欠身,战战兢兢,道:“属下所有人等,绝不敢有违帮规!” 华缺“唔”的一声,道:“本帮文副帮主,前四个月,奉命前往四川,在油江口,和峨眉派人物,略生龃龉,这本是武林之中常有之事,但峨眉派恃着人多势众,竟将文副帮主生擒了。” 银蛇书生华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 霎时间,大堂之中,人人变色! 小金龙文锷,竟然被峨眉高手生擒,这可以说是骇人听闻之极的事情!众人之中,立时有一高一矮两人,站了起来,那两人正是上六堂中第三堂堂主,副堂主。两人站起来之后,面如土色,道:“副帮主在属下所辖境内出事,属下等竟不知情,罪该万死。” 华缺阴森森地听着,向两人望了一眼,又向文天残望去。 文天残缓缓摇了摇头,道:“这事与你们两人无关。” 两人这才松了一口气,华缺一扬手,道:“你们且坐下。” 那两人坐了下来。 一时之间,人人都望向华缺,因为众人都知道如今帮主齐集十二堂正副堂主,问题绝不简单,帮主的儿子,小金龙文锷,落入峨眉派的手中之后,必然还有下文。 这时,金龙帮各堂主的心头,不禁都是十分的紧张。 需知武林之中,若论声势浩大,高手如云,自然舍金龙帮而外,再无其他。 但是,金龙帮却也不等于执武林中之牛耳,因为几个开宗立派,已有数百年之久的大派,如少林、武当、峨眉、青城、华山、昆仑等,也各有极大的实力,和盖世的高手。 只不过金龙帮的作为从不邪门,所以和这些大派也一直维持着十分客气的关系,平时从不相往来,也不起冲突,正因为如此,所以金龙帮的势力日大,倒也不曾惹起什么大变故,武林之中得以相安。但如今,事情却突如其来地发生了! 金龙帮的副帮主,竟然落到了峨眉派的手中! 要知道,小金龙文锷,能够当上金龙帮的副帮主,倒并不是依靠着他的父亲,他先在每一年的堂主争夺战中,胜过了十二堂主,历任上六堂、下六堂的堂主,过了十二年之后,才升任副帮主的。 当文锷初任副帮主的时候,还颇有意和银蛇书生华缺一见高下,但是却为他的父亲所阻。 文天残年已过花甲,他的儿子文锷,也已是四十出头的中年人了,文锷外号人称“小金龙”,那全是因为他父亲号称“金龙神君”之故,绝不是说他年纪还轻。 文锷家学渊深,武功极高,竟会被峨眉派生擒,可知峨眉派中高手武功之高,由此也可知事情实是严重之极! 大堂中又静了片刻,银蛇书生华缺才又道:“文副帮主的武功极高,峨眉派中绝难有如此高手,可以生擒文副帮主,其间必用了十分卑劣的手段,乃是不问可知之事。而峨眉派中人……” 他讲到这里,霍地站了起来,面色更其阴沉,声音也更是尖锐,道:“蛾眉派得手之后,便派人来通知总舵,说已准备择日派人,将文副帮主送回总舵来,今日,便是峨眉人物,将来之日!” 华缺话讲完,又站了一会儿,才坐了下来。 大堂之中,又恢复了寂静。 而众人面上,也都现出了极其愤懑的神色来! 如今聚集在这个大堂之中的,全是多年闯荡江湖的人物,这时,他们听说哦眉派在占了上风之后,居然还将被擒之人送上门来,这分明是对金龙帮中人的一''种极大侮辱。 武林之中,纷争虽多,但是像这样的事,却不常发生,更不要说发生在威名煊赫的金龙帮身上了。需知道这样的事,若是传了开去,那么金龙帮的声名,立时黯淡无光! 座间静了片刻,只听得一个虬髯汉子大叫道:“峨眉鼠辈,有那么大的胆子么?”他一出声,座间顿时乱了起来,喝骂之声不绝,有人大叫道:“可是蛾眉掌门天尘剑客亲来么?叫他来得去不得!” 有人大叫道:“将来人削了双耳,断了双手,也好叫普天之下,知道金龙帮的威名!” 人声嘈杂,和刚才鸦雀无声的情形相比,恰好相反。 华缺向文天残望去,只见文天残的面色铁青,沉声道:“住声!” 他这两个字才一出口,大堂之中,立时又鸦雀无声,金龙帮帮主,确具无上威严。 文天残双眼威芒四射,望着大堂之外,一字一顿,以十分缓慢的语调道:“各位且勿激动,据我看来,峨眉派不会有心与本帮一较高低,或许另有意思,也未可知,且等他们人来了再说!” 文天残这几句话出口,大多数人皆有不平之色,但有一个中年人却长身而起,朗声道:“帮主之言不错,这事牵涉太大,一有不妥,便是武林大劫,浩劫不可因本帮而生,各位尚要按捺。” 那中年人的话一说完,立时有人道:“不通,不通,难道本帮副帮主,便白受凌辱不成?” 文天残双手一伸,又将争吵之声压了下去,他眼望着刚才讲话的那中年人,道:“周堂主,你讲的话,甚合我意。” 他讲到这里,忽然叹了一口气:“周堂主,你要知道,我绝无因之引起武林大劫之意,但如果事情逼上头来,周堂主,那我也是无可奈何!” 那姓周的中年人,乃是长江口下六堂中最后一堂的堂主周心威,为人最有见识,人也极其正派,所以才能在群情汹涌之中力排众议。 这时,周心威听得文天残这样说法,也明白文天残的心意,就是对方来人不是太过不去的话,那么他也是不愿意将事情扩大的。 但是,如果对方来人,太令金龙帮过不去的话,那么…… 周心威想到这里,不再想下去,只是道:“属下深信以帮主之明智,必能善处其事的。” 金龙神君文天残缓缓地点了点头,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大堂之外,传来了一声吆喝:“峨眉高手到!” 这一句话,一传入了大堂之中,众人的神色,立时紧张起来。 本来站着的人,一齐坐了下来,人人皆不出声,齐望着门外。 银蛇书生华缺沉声道:“请!” 他虽然沉着声音来说话,但是他的声音,仍如同夜枭鸣叫一样,难听之极! 这时,人人的眼光,都向着门外,这许多人,都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目光自然凌厉之极,他们的目光集中在一起,若是什么胆小之人,一迈进门来,只怕便立即会吓得两腿发软! 华缺的那一个“请”字,绵绵不绝地传了开去,不一会儿,便听得一阵脚步声传了过来,众人的心头更是紧张,因为来的人可能是蛾眉掌门天尘剑客! 那天尘剑客乃是普天下剑术第一大家,武功极高,他来到金龙帮的总舵,实是近数十年武林之中,第一件大事! 然而,当大堂门口人影一现之际,众人一齐定睛看去,都不禁一怔。 只见站在门口的,并不是传说中仙风道骨的天尘剑客,而是一个瘦骨嶙峋的中年人。 那中年人一身黑衣,却是英武逼人。 在那中年人的身后,还有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虎背熊腰,粗眉大目,英气勃勃,虎威凛凛,但可能是因为年纪轻,初经这样严重的场面之故,面色相当苍白。 这两人在门口略站了一站,便一步一步向前走来。 他们踏在红毡之上,走路的时候,自然不会有声音,而大堂之中,这时,也没有一个人出声,比起刚才来,在绝对的肃穆之中,更有一种扣人心弦的紧张气氛。有许多人一见天尘剑客竟没有亲自来,更加怒形于色! 那两人来到了离文天残座前六七尺处,才站定了身子,一齐向文天残行了一礼,由那瘦骨嶙峋的中年人开口,道:“这位谅必是金龙帮文帮主了!在下峨眉雷去恶,偕弟子关山雄,特来拜见。” 文天残在交椅之上,端坐不动,也不还礼。他在武林中的身份何等尊崇,若是峨眉掌门亲来,他自然是要还礼的。 但是这时,来的只不过是峨眉掌门的师弟,和一个蛾眉第二代弟子,他自然傲不为礼了。 雷去恶见文天残端坐不动,他瘦骨嶙峋的面上,浮上了一丝怒意,但随即又恢复了常态。 只听得文天残叫道:“华副帮主,请两位朋友大坐。” 银蛇书生华缺手一伸,向他身旁的两张椅子抓了一抓,一股阴柔之极的劲风过处,那两张椅子已经“呼呼”飞了过来,恰好落在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之旁。 雷去恶冷冷地道:“有偏了!” 他一矮身,便已坐了下来,关山雄却仍站在雷去恶的身后不敢坐。 雷去恶回头一看,冷冷地道:“山雄,你为什么不坐?” 关山雄道:“师父在,弟子不敢。” 他一开口,神定气足,声音洪亮之极。他年纪还轻,功力自然不可能太深厚,但是这一开口,却令人刮目相看,显见得这个年轻人根骨资质,全是上上之选! 雷去恶闻言,一声冷笑,道:“山雄,在峨眉山上,你自然要讲礼节,但如今在不讲理的地方,你又何必如此有礼!” 雷去恶的这两句话,讲得实是可以说露骨到了极点! 他自然是在说刚才他们两人向文天残行礼,文天残端坐不动一事了! 关山雄一声答应,坐了下来。 而堂上堂下,众人的面色,却尽皆为之一变,气氛比刚才更要紧张得多,有些性烈的堂主、副堂主,已张口欲喝,但是华缺向堂下摆了摆手,众人才都不敢出声。 文天残则只是发出了“哈哈”几声干笑,并不言说。 华缺阴森森地道:“阁下此来为何,我们已从信上知悉了,不知贵派掌门为何不来?” 雷去恶冷冷地道:“贵帮文副帮主,正是为我们师徒两人所擒,敝派掌门,认为事因我们两师徒而起,是以才令我们两人前来贵帮总舵的。” 堂中众人一听得雷去恶这样说法,有的心中吃惊,有的心中不信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功力如此之高,竟能生擒小金龙文锷! 但是众人心中,对于雷去恶、关山雄师徒两人的胆色,心中倒也存着几分敬意。 需知道他们两人之来,实是危险之极,闯龙潭,入虎穴,也不过如此而已! 银蛇书生华缺见文天残不说话,已知道文天残自顾身份,虽然事情和他儿子有关,他也不愿意和雷去恶说话,因之华缺又道:“本帮文副帮主,不知和阁下有什么过不去?” 雷去恶的声音,仍是如此冷漠,道:“我们与文副帮主绝不相识,但是在油江口,我们却见他在焚烧商船,掠夺渔女,又听得渔民哭诉,得知他已在沿江一带,奸淫烧杀数日,我们师徒两人看不过眼,是以才与他动手的!”雷去恶的那几句话,实是骇人之极! 一听之间,大堂之中群情汹涌,有一大半人站了起来。 因为金龙帮的帮规极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小金龙文锷可以说是犯了极严重的罪行,金龙帮帮规绝不容他的。 但这时,只凭雷去恶一面之词,却是谁也不肯相信这样的事。 文天残一听得雷去恶这样说法,也忍不住叱道:“胡说,他岂是这样的人!” 雷去恶冷冷地道:“文帮主在南昌总舵安居,又怎知四川油江之事?”文天残怒道:“他人在何处,我来亲问他!” 雷去恶一声冷笑,道:“若是询问属实,那又该当如何?” 文天残的面色铁青,气得讲不出话来。 这时,文天残不开口,银蛇书生华缺却也不敢代他说话,因为出事的乃是文天残的儿子,叫华缺如何说法? 文天残呆了极短的时间,发出了轰雷也似的一声长笑,道:“本帮帮规,天下皆知,当真如此,杀无赦!” 雷去恶陡地站起身来,道:“说得好!” 银蛇书生华缺阴恻恻地一笑,道:“如果事情并不如阁下所说那样呢?”雷去恶沉声道:“我们身在虎穴,任由各位处置!” 华缺、文天残两人互望了一眼,华缺尖声道:“人在何处?” 雷去恶道:“我去带他来,片刻可达!” 华缺道:“如此则请阁下快去!” ?兹ザ褚桓鲎恚溃骸吧叫郏闱以谡饫锏任遥 ?br /> 关山雄站起身来,道:“是!” 他一个“是”字才出口,雷去恶身形如飞,黑影一闪,人已出了大堂。 雷去恶并不是武林中借借无名之辈,他外号人称“黑神燕”,如今见了他出大堂的身法,方知他这个外号实非幸致。 雷去恶一走,只余关山雄一人坐在大堂之上。 每一个人都向他望了过来,关山雄神色泰然,昂首上望。 银蛇书生华缺冷冷地道:“关朋友,你胆子不小啊!” 关山雄应声道:“我一生未做亏心之事,何惧之有!” 华缺“哈哈”冷笑,道:“难得!难得!” 他这两声“难得”,倒是衷心的称赞之词。 因为在这样的情形之下,稍有不妥,立即便是粉身碎骨之祸,不要说关山雄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便是一个武林高手,在这样的情形下,能有如此镇定,也是难得之极了。 华缺赞了两声“难得”之后,又道:“关朋友的武功造诣,一定也已得令师真传了。” 关山雄道:“惭愧得很,我师武功造诣极高,在下实难窥门径。” 华缺一声阴笑,道:“不会吧,你们师徒两人可以使本帮文副帮主不敌,那自然是青出于蓝,非同凡响了!” 华缺为人深沉,他是希望在雷去恶去而未回之际,在关山雄的口中,套出一些动手时节的情形来,因为小金龙文锷的武功极高,他居然会败在这师徒两人的手中,那实是不可相信之事! 关山雄“哈哈”一笑,道:“贵帮文副帮主的武功,倒在我们师徒两人之上,但是,当我师父听到他的劣迹,跟踪而至,发现他之际,他正在一艘大船之上,烂醉如泥,我们才能得手的!” 关山雄的声音,极其响亮,他所讲的话,大堂之中,每一个人全可以听得清清楚楚。 就在此际,忽然听得门帘之后,一声娇叱,道:“胡说,他内功如此精湛,岂能醉倒。” 随着那一声娇叱,门帘掀动,一个少女已经疾步走了出来。 那少女一才出现,文天残已沉声道:“青霜,你来做什么?” 那少女身形一展,已来到了关山雄的前面,关山雄定睛向那少女看去,心中不禁一呆。 关山雄置身在大堂之中,他绝没有什么恐惧之态,可是此际,他向那少女看了一眼,却身不由己在心中感到了一股寒意。 他此际心中感到寒意,自然不是为了那个少女。他既已来到此处,尚然已将“害怕”两字全然置之脑后了。 他之所以心中发寒,全然是因为那少女面上那种冰也似冷的神气,和她双眼之中,那种令人如置身冰窖一样凌然的目光! 那少女身形窈窕,一身青衣,柳眉杏目,十分美丽动人。 但是,她脸上的那股冷若冰霜的神气,却使人不寒而栗! 文天残一出声,那少女微一转身,道:“阿爷,这人如此胡言乱语,你为何不阻止他?” 文天残道:“你爹不一会儿就会来到,是非黑白,立可了然,你还是退回去好。” 关山雄心中“啊”的一声,心道:“原来这少女是文天残的孙女,文锷的女儿,难怪在这样的情形下,她也可以闯入大堂之中来!” 只见文青霜又以她冰也似冷的眼光,望了关山雄一眼,一个转身,向内走去。 然而,她才走了一步,大堂之中,突然人人皆响起了“啊”的一声。 文青霜心知有异,连忙转过身来。 她才一转过身来,便已看到人人都已经离座站了起来,连文天残和华缺两人也不例外丨而红毡之上,雷去恶正提着一个人,缓步地走了进来。 雷去恶提着的那个人,以黑布包着头,被雷去恶提着背心,手足全软绵绵地拖在地上,这种情形,一望便可知,这人的手筋足筋全被挑断! 在那瞵间,大堂之中,虽然寂静无声,但是却谁也可以觉得出来,气氛的紧张已到了空前的地步! 因为,雷去恶刚才离去的时候,是说将文锷带了来的。 但这时,他却提了一个手筋和足筋全被挑断的人,走了进来。 这个人是不是文锝呢?谁也不知道。 因为这个人的头部被黑布包着,而这个人因为手筋和足筋全被挑断,手足软绵绵地垂在地上,看来十分怪异,也辨认不出他原来的身形来。 雷去恶提着那人,来到了华缺和文天残两人的面前,手一松,任由那人“啪”的一声,跌在地上,他却一伸足,踏在那人的后心之上。 银蛇书生华缺最先冲破那难堪的沉寂,向地上那人一指,道:“这是谁?”华缺的这句问话,几乎是大堂之上,每一个人的心中都要问的话! 雷去恶并不出声,只是“哼”的一声冷笑,左足足尖在那人头部的黑布向上一挑,只听得“刷”的一声过处,裹在那人头部的黑布已经被他的足尖挑了起来,所有人的目光全部向那人的脸上看去! 一看之下,每一个人,都不由自主,向后腾地退出了一步! 那正是小金龙文锷! 金龙帮副帮主! 只见他方形的面上,充满了怒容,双睛怒凸,几乎要冒出火来! 文青霜一见自己的父亲受了这样的折辱,又惊又怒,一声怪叫,向前疾扑而出! 但雷去恶像是早已料到自己一将黑布挑开,便会有人扑向前来一样,双掌之中,早已蓄定了极强的掌力,文青霜的身子才一扑到他的身前,他双掌已陆地推出! 霎时间,只听得“轰”的一声过处,一股大力向前疾涌而出,那股力道将文青霜的身子疾涌了起来,身不由己,向着一条柱子撞了过去。 雷去恶只当黑布一挑开,向前扑来的一定是极高的高手,却未曾料到会是一个少女,因此他向前推出的双掌,力道大得出奇,文青霜的身子疾翻而出,去势快到了极点! 而这时,金龙帮正副帮主,上六堂、下六堂正副堂主,每一个人的目光都还停在身受重伤、满面怒愤的小金龙文锝身上。 及至华缺和文天残两人发觉文青霜向一根柱子疾撞而出之际,文青霜离那根柱子,已只有三五尺远近了,两人都是大吃一惊,华缺身形陡展,向前疾掠而出,他的身法轻快,但是看来也有远水救不得近火之叹。 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关山雄一声虎吼,一步跨出! 他本就站在那根柱子之旁,一步跨出之后,身形一矮,手掌向前疾推而出,恰好在文青霜的身子将要撞中那柱子之际,推在文青霜的身上。 关山雄的那一推,令得文青霜的身子凌空翻了一个筋斗落了下来。 银蛇书生华缺一见这等情形,首先松了一口气。 只见文青霜站定之后,一个转身,面对关山雄,厉声道:“你敢对我动手?” 关山雄一怔,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若是没有刚才那一掌,华缺还差一步,文青霜必然撞在柱上,撞个骨折头裂! 而关山雄推出这一掌,勉力将文青霜的来势止住,手腕被震得奇痛欲裂,文青霜好话没有一句,反倒说是关山雄向她动手! 关山雄并不是喜欢邀功之人,他也不向文青霜解释,只是“哼”的一声,转过身去。 然而他这里才一转身,陡地一股阴柔之极的力道,已从腰际袭了过来,同时,伴随着文青霜的斥责之声,道:“你会动手,难道文姑娘便不会动手了么?” 关山雄绝未想到文青霜说了不算,还会向自己出手! 他心中又惊又怒,连忙一步向外跨开,然而,向他腰际袭来的那股力道灵活无匹,他才向外跨出了一步,那股力道也随之一转。 这一下,关山雄却是再难避得开去了,只听得“啪”的一声,腰际已被击了一掌! 饶是他体魄雄伟,内功的根基也是极好,但是这一掌的力道极大,也令得他“啪”的一声,跌倒在地。 关山雄一声虎吼,手在地上一按,跃了起来,足尖一点,便待向文青霜扑了过去! 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雷去恶喝道:“山雄,不可动手。我们来到这里,是为讲理而来,岂是为了来动手。金龙帮高手齐集在此,你我两人就算是三头六臂,又岂是对手?” 雷去恶一喝,关山雄连忙站定了身子。 银蛇书生华缺也连忙低声道:“青霜侄女,帮主自有主意,你不可造次。” 文青霜的眼中,闪耀着愤怒之极的光芒,面上那种冰也似冷的神情,更是令人望而生寒,但是她总算听华缺的话,已停了下来,不再动手。 只见文天残身形耸动,向前走了一步。 他脚一踏下,便听得“啪”的一声响,地上所铺的老厚青砖,已裂开了七八块之多,他连声音都变得嘶哑了,指住文锷的手指,也不由自主在微微地发着抖,对着雷去恶道:“讲理,你……你就这样讲理来了?” 文天残就只文锷一个儿子,而且他夫人早丧,父子两人相依为命,感情异乎寻常,这时一见儿子手筋足筋全被人家挑断,就算没有事,终身也成废人,心中实是痛心之极! 所以,以他的功力之深,这时身子也不禁微微地发起抖来。 而文天残一开口,本来是分两排而立的上六堂、下六堂的正副堂主也身形展动,“刷”地围了上来,将雷去恶的去势阻住,霎时间,气氛又杀伐之极,而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插翅也难飞出了! 雷去恶的声音,仍十分冷静,道:“不错,我们是来讲理来的,文副帮主的武功,在我们师徒两人之上,若是我们不将他手筋足筋挑断,他如何来得到南昌总舵?” 雷去恶的话才讲完,只听得他身后一声暴喝,一个虬髯汉子抡起一柄八角紫金钟,已向雷去恶头顶“轰”地砸了下来! 雷去恶身形凝立不动,眼看那一柄紫金钟若是砸了下来,自己非脑浆迸裂不可,但就在此际,斜刺里“刷”的一声,一柄长剑刺了过来。 那柄长剑的来势极快,也极其轻盈。 当剑尖搭在那柄少说也有百斤重的紫金钟上之际,谁都以为长剑非被压折不可,然而,只见长剑略折了一折,便已将紫金钟雷霆万钧的下落之势阻住! 众人一齐定睛看去,只见长剑阻住了紫金钟的,不是别人,乃是周心威!而刚才几乎已经进了鬼门关的雷去恶,这时面上却只是挂着严峻之极的冷笑! 虬髯汉子一见周心威伸剑挡住了紫金钟,勃然大怒,喝道:“周心威,你是混入本帮的奸细么?” 虬髯汉子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面上尽皆变色! 需知武林之中,最忌的事,便是有人前来卧底做奸细。 那虬髯汉子这样指责周心威,那等于说,他和周心威两人,已经因之结下了不共戴天之仇!而此际,帮中大难方生,众人实不愿见本帮中的两个堂主先自火拼起来。 周心威的面色变了一变,沉声道:“姜堂主,若不是与你多年知交,这一句话,我便不会放过你了!” 周心威这样一说,众人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那虬髯汉子却是一个大大的浑人,还不知事情的严重,一瞪眼,喝道:“你若不是混入本帮的奸细,如何我要打死害文副帮主的仇人,你来相阻?” 周心威一声长笑,目视文天残,道:“帮主,属下有几句话要说。” 文天残沉声道:“说!” 周心烕道:“峨眉派竟这样冤枉文副帮主,我们定要文副帮主和雷去恶对明口供,以维持本帮声誉,帮主以为如何?” 周心威的话说得十分婉转。 但是文天残也是可以听得出来,周心威的意思是如果文锷真的有那种罪行的话,那么也是金龙帮的声誉要紧! 他沉声道:“周堂主说得有理,事情未曾弄明白之前,各堂弟兄不可妄动!” 本来,掣出了兵刃的,已不止是那虬髯汉子一人,这时文天残一下令,众人自然将兵刃又收了起来,虬髯汉子也立即收钟后退,周心威还剑人鞘,道:“雷朋友,你且解了文副帮主的哑穴,好让他说话。” 文锷一直被雷去恶踏着,也未曾出过声,那自然是哑穴还被封住之故。周心威为人心细,早已看出了这一点,但是也由于雷去恶的右足踏在文锷的背心之上,所以谁也不敢去救文锷,只怕一有动作,文锷便首先遭殃了!雷去恶“哈哈”一笑,道:“贵帮若有意杀人灭口,那不妨先将在下师徒两人杀了!” 周心威沉声道:“雷朋友,这便是你的不是了。适才本帮帮主已下令各堂弟兄不能动手,难道你竟未曾听到么?” 雷去恶一听,也不禁无话可说,他向周心威瞪了几眼,心中暗忖:难怪金龙帮气势如此之盛,随便一个堂主,便有这等口才! 他一声冷笑,道:“好,那么,便听听贵帮文副帮主,自己将自己的罪行说出,好由贵帮帮主,来一个秉公而断!” 他一面说,一面右足离开了文锷的背心,在文锷的腰际,疾点了一点。然而,在一点之后,他右足却疾缩了回来,仍踏在文锷的背心之上! 也就在这时候,只听得文锷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叫声来。 雷去恶一声长晡,道:“说,你在油江口上,犯下了什么罪行!” 文镑又是一声怪叫,口中鲜血随着他这第二声怪叫,向外疾喷而出。文天残正站在前面,自文锷口中喷出的鲜血,直溅向文天残长袍的下摆。文天残一生之中,不知经过了多少大风大浪,坚毅刚强,非同凡响,然而这时候,他急痛攻心,方寸大乱,却是一点办法也拿不出来。 他不动,旁人更不敢动。 只听得文得一连大叫了三声,才道:“帮主,华副帮主,各堂弟兄,为我报仇!” 雷去恶厉声叫道:“在油江口上之事,如何不说?” 文锷的手足倶不能动,但是雷去恶一开口,他肩头在地上一顶,却硬生生地想翻过身来,雷去恶一缩腿,身子向旁闪开了两步。 幸亏他闪得快,要不然,从文锷口中喷出来的鲜血,又要喷得他一头一脸。 而文锷本来是在拼命地挣扎着的,雷去恶陡地向外闪去,他的背心之上,在突然之际没有了压力,他的身子竟迸起了两三尺高下。 文天残连忙踏前一步,衣袖一展,宽大的衣袖向前伸出,垫在文锷的身下,文锷的身子向下跌来,衣袖卷起,已将他裹了起来。 文锷又怪叫道:“杀尽峨眉,为我报仇!杀尽峨眉,为我报仇!” 他连叫了两句,鲜血便自七窍狂涌而出。 这情景,谁都可以看出,文锷是绝对活不成的了! 文天残苍老的声音,变得嘶哑之极,叫道:“锷儿,你还有话说么?” 文锷叫道:“油江口之事,孩儿纵有不是,但敌人心狠手辣,令人发指,若不为孩儿报仇,孩儿死不瞑目!” 文青霜在此际,也已扑了过来,叫道:“爹!你听到我的声音么?” 文锷眼珠转动,张口欲言。 但是,他眼珠转了几转,便突然停了下来,一个字也未讲出,喉间发出了“咯咯”两声响,便已经死于非命了! 大堂之中,又陡地静了下来! 文天残衣袖一松,文锷的尸体,“啪”的一声,跌在地上。 文天残仰首向天,一言不发,只见他花白的长髯,在簌簌地抖着。 天下最伤心的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了。而文锷虽已踏入中年,已娶妻生女,成家立业。但是,在文天残的眼中,他却始终是一个孩子,这时,文天残抬头向天,眼前突然现出了文锷幼年丧母,夜晚惊哭,父子两人相拥而泣的情形来。 文天残是武林之中屈指可数的高手,他在武林之中的地位,何等尊崇,何等煊赫,他的名头,更是何等响亮,几乎如同天神一样! 但是归根结蒂,他仍然是人,这时候,他老泪已经如泉而涌! 文青霜更是伏在文锷的尸身之上,痛哭失声,金龙帮上下,莫不面色恻然,目光含泪! 文天残昂头流泪,足足有一盏茶时,才毅然地低下头来,他一低下头来,泪花四洒,在他的长髯之上,也沾了点点泪珠。 而他的双眼之中,这时也已重又精光四射,罩在雷去恶的身上。 雷去恶一声长笑,道:“想不到他连一人做事一人当的勇气也没有,竟然畏罪自断经脉而死了!他既然已死了,在下也无话可说,文帮主要为令郎复仇,就请下手!” 他话一讲完,背负双手,傲然而立。 文天残缓缓地扬起手来,只见他衣袖无风自动,那显是他内家真气鼓荡之故。 人人皆知这一掌击下去,雷去恶实是非死不可。 而这时,群情汹涌,众人心中,只有觉得就这样一掌击死雷去恶,只有便宜了雷去恶,而绝不会感到雷去恶应该死。 眼看文天残的手掌已举到了顶,向着雷去恶的头上比了一比,一掌就要击下,但是雷去恶却仍然一动不动地站着,绝无还手之意。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关山雄陡地一声大喝,道:“文帮主住手!” 文天残手一凝,并不出声。 关山雄向前跨出了两步,厉声道:“文帮主,贵帮副帮主罪不可恕,帮主治帮,向称严谨无比,何以还要为他报仇?莫非因为他是你儿子,你便不顾贵帮令誉了么?” 文天残一听,突然反常地大笑了起来,道:“他犯下了什么罪行?” 关山雄应声道:“在油江口奸淫烧杀!” 文天残疾声道:“他自幼在我教导之下成长,本帮帮规如此之厉,他不是不知,如何敢明知故犯,在外胡作非为?” 关山雄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虽是他父亲,也未必知他心意。” 文天残闷哼一声,道:“除了你们师徒两人,还有谁知道他在油江口犯下罪行之事?” 关山雄道:“我们一知他在胡作非为,自然立即为民除害,难道还要普邀天下英雄,来看他的罪行不成么?” 关山雄和文天残两人,一个是名震天下的高手,一个只是借借无名的峨眉弟子,两人的身份、武功,相差悬殊。然而此际,关山雄据理力争,侃侃而谈,和文天残针锋相对,绝无惧色! 文天残一声怪叫,道:“只凭你们两人一面之词,便能作定论了么?”关山雄抗声道:“他临死之前,已说明油江口之事,是他的不是了,帮主何必还要为他遮掩?帮主要杀我们师徒两人不难,嘿嘿,只怕金龙帮声名从此扫地,沦为下三滥了!” 他话一讲完,挺胸昂首而立,等候文天残来下手! 文天残面上由青而白,由白而青数次,那一掌还未曾发出。 以他的功力而论,这一掌发出,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立成肉酱,但是这一掌发出,他数十年来苦心经营的金龙帮,也确如关山雄所说的那样,就此声名扫地了! 数十年来,金龙帮已不啻是文天残的第二生命,所以他这一掌才犹豫不下的。 文青霜在这时候倏地抬起头来,双目寒光直射,尖声道:“我爹所犯的那些事,是你亲眼所见的么?” 关山雄怔了,道:“我未曾亲见,但家师先跟踪而下,却是亲见的。” 雷去恶直到此际才出声,一声长笑,道:“山雄,由他下手,多说做甚!”周心威这时突然踏前一步,道:“帮主且慢,此事大是可疑!” 文天残道:“周堂主请说。” 周心威道:“适才帮主还说,凭他们两人一面之词,但如今看来,原来只是雷去恶一面之词,连关山雄也不知其详!” 关山雄听了,不禁无话可说,因为他的确不知其详,是他师父先赶向前去,等他赶向前,和雷去恶会合之际,文锷早已被擒,手筋、足筋也已被挑断,连哑穴也已封住了! 但是,关山雄却绝不觉得事情有什么可疑之处,他绝对相信他的师父!所以他一声冷笑,道:“难道我们还冤枉了他么?他临死之前,如何说来?” 周心威双目直视关山雄,道:“他是说‘在油江口纵有不是’而已,他或是偶犯小过,又怎地可以咬定他杀人放火?” 关山雄怒道:“那他为何自尽?” 周心威厉声叫道:“关朋友,你年纪虽轻,但也是一条汉子,若是你被人挑断了手筋足筋,受了这等凌辱,此生再无亲手报仇之望,你可还活得下去?” 关山雄被问,猛地一呆,难以回答。 的确,如果是他遇到了这样的情形,那也是唯有一死了之的。 周心威一声冷笑,道:“看来,本帮文副帮主,乃是受人诬陷的!” 周心威此言一出,各堂堂主立时大声呼叫,道:“不错,峨眉鼠辈胆敢诬陷文副帮主,且将他碎尸万段!” 华缺阴恻恻地道:“帮主,也将这两人手筋足筋挑断,由属下送回峨眉去!” 华缺这句话一说,众人更是轰然叫好,道:“好,属下愿和副帮主一起去!” 需知峨眉派高手如云,若是将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的手筋足筋挑断,由两个人送上蛾眉去,那也无异是闯龙潭、入虎穴一样! 但是金龙帮各堂正、副堂主,却异口同声,愿意和华缺一起去,由此可知他们要为文锷报仇之心,实是坚决无比! 在众人的喧哗声中,突然听得雷去恶发出一阵冷笑声来。 众人纷纷向之怒喝,雷去恶冷然道:“要怎样对付我们两人,那是再易不过,i旦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却是难于登天,各位全是声名响亮的好汉,在下真不敢设想,若是在下身死,各位还有面目留在金龙帮内?” 雷去恶这几句话,可以说是厉害之极! 一时之间,众人都静了下来,无话可说。 周心威心念电转,道:“文副帮主并无你所说的罪行,我们怕什么?”雷去恶“哈哈”一笑,道:“那么普天下武林中人,一定会说,雷某人活得太厌了,所以才带着贵帮副帮主,送死来的!” 雷去恶这句话一说出口,周心威也不禁为之语塞! 需知这雷去恶师徒送文锝来金龙帮南昌总舵,一路之上,自然武林之中,会有风闻,而任何人对这件事的第一个印象,必然是惊叹雷去恶师徒两人胆色过人!同时,任何人都会想到,文锷一定是罪有应得,所以雷去恶、关山雄两人才理直气壮,了无所惧的。 如果雷去恶师徒死在南昌总坛之中,那么不但金龙帮声名扫地,连得文锷的罪行,也已成了定论,周心威想来想去,上上之策都是放这两人离去!然而,他只是一个堂主,这样的大事,他不但不能作决定,连提出这样的建议来,也是太嫌过分的,所以他叹了一口气,并不言语,只是望着文天残。 这时,人人都望着文天残,文天残的心头也已矛盾到了极点! 他自然恨不得一掌便将仇人毙于掌下,但是他心中就算是痛心之极,愤怒之极,也是不能不顾及金龙帮的声名。然而,他却又绝不甘心,就这样放过仇人! 他双眼之中,似要冒出火来,盯着雷去恶和关山雄两人,高举着手,好一会儿未曾击下。 他手掌高举,虽然未曾击下,但是他内家里气已练到极高的境界,掌心之中,不断有里气袭出,雷去恶和关出雄两人,衣袂竟在震荡不已。 僵持了没有多久,雷去恶一声冷笑,道:“在下人已送到,若帮主无甚吩咐,在下要告辞了!” 雷去恶还未说完,文青霜已尖声道:“我爷爷下不得手,我要下手!” 雷去恶冷冷地道:“小姑娘,你只怕不是我敌手!” 文青霜身形闪动,便向前踏出了一步,但周心威和华缺两人,却不约而同一齐伸手,将她的去势拦住,周心威叫道副帮主!" 而华缺则在同时叫道:“帮主!” 华缺叫了一声之后,又转过头来,道:“周堂主有何话说?” 周心威道:“属下要向副帮主所说的话,和副帮主要向帮主说的话,只怕是一样的,这两人,还是任由他们离去的好!” 周心威此言一出,文天残发出了天动地摇的一声怒吼,道:“什么?” 群豪也是哗然,那虬髯汉子更低声道:“我说他是混入本帮的奸细!” 然而,银蛇书生华缺却沉声道:“帮主,周堂主之言有理。” 文天残两道银针也似的浓眉向上一挑,道:“这是什么话?” 华缺道:“帮主容禀。” 文天残怒声道:“你说!” 文天残语声已十分严肃,他虽然没有多说什么,但是他话中已十分明显,那就是如果华缺说得不对头,那他不惜与之翻脸! 文青霜尖叫道:“这两个是我杀父仇人,谁敢言放?” 文天残又沉声道:“青霜不要胡言乱语!” 文天残乃是十分正直之人,要不然金龙帮人数如此众多,难免良莠不齐,也不会有这样好的声名了,他这样心痛之极,对华缺的提议,自然也极表不满,但仍是要给华缺说个明白。 一时之间,人人皆向副帮主华缺望来。 银蛇书生华缺,本来乃是星宿邪派中的高手,而金龙帮中,到底是正派高手居多,所以华缺一直也不怎么得人望,这时,在正副堂主之中,已颇有人心起不满之意! 华缺苦笑了一下,道:“各位兄弟,在下在金龙帮中,擅居高位,却无建树,问心有愧,此际在下主张放这两人离去,一切全为本帮着想……” 华缺话未讲完,只听得已有人大叫道:“放着文副帮主的深仇不报,难道便是为本帮着想么?” 需知金龙帮中规矩极严,华缺既然身为副帮主,那么在他讲话之际,只有文天残一人可以对他如此无理辩驳。 而此际,那语声来自堂下,当然不是文天残所发出来的了。 华缺的面色,微微一变,并不向人丛中望去,只是徐徐地道:“刚才讲话的是哪一位弟兄,我也不愿意深究了一一”华缺这样说法,实是不想事情再扩大下去。 可是,刚才讲话的那人,却大踏步向外走了出来,大声道:“华副帮主,刚才的话是我说的!” 华缺表示了不愿追究,那人却公然站了出来,这实是令得华缺难堪之极,华缺的面色,十分阴沉,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淡黄面皮,五十上下年纪,相貌十分威严,乃是上六堂中第三堂堂主,长江上游,出了名的英雄人物,天判官寿双。 华缺沉声道:“寿堂主,依你之见如何?” 寿双陡地踏前一步,来到了雷去恶的面前,雷去恶身形一矮,左掌当胸,右掌下?痢?br /> 眼看剑拔弩张,两人便要动手。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华缺发出了“哈哈”一声长笑声! 那一下长笑声尖锐刺耳到了极点,令得堂中各人心头皆起了一阵莫名其妙的恐惧之容,天判官寿双武功虽高,但因为首当其冲之故,华缺笑声一发,他也不禁面上变色。 华缺的笑声戛然而止,冷冷地道:“寿堂主,在本帮总坛之中,要听谁人的号令?” 天判官寿双大声应道:“自然是以帮主号令为重!” 银蛇书生华缺道:“好,那么,未得帮主号令之前,你为何动手?” 天判官寿双向后退出了一步,朗声叫道:“帮主!” 这时,随着寿双大叫,“帮主”之声震耳欲聋! 众人虽然只是高叫帮主,未曾讲明究竟要文天残做什么,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众人是要文天残下令报仇,是再也明显不过的事情。 文天残像一座山也似的兀立着,一动不动。 文青霜的声音冰冷,道:“爷爷,你难道不替阿爹报仇么?” 华缺身形一晃,来到了文天残的面前,道:“文帮主,当年在暗室之中,蒙你不杀,虽然追随左右,但此恩一直未报,文帮主,此际若是杀此两人,金龙帮数十年来英雄名声,立时扫地,华某甘冒众怒,立意苦谏,尚请帮主见情!” 文天残面上肌肉抖动,一言不发。 他虽然未曾出声,但是从他面上的神情看来,可知他心中的矛盾痛苦已到了极点。 华缺的话才一讲完,众人又自怒吼叫道:“帮主,别听他胡言乱语。” “帮主,为副帮主报仇要紧!” “难道不报仇雪恨,本帮便威震天下了么?”喊叫之声,乱成了一团。 突然之间,帮主文天残双臂一振,沉声道:“禁声!” 文天残的那“禁声”两字,讲来绝不大声,但是却具有无上威严,他那两字才一出口,大堂之中立时静了下来。 每一个人都紧张地望着文天残,每一个人都知道文天残的心中已经有了决定。但是文天残究竟已经决定了一些什么,在他还未曾讲出来之前,却是无人知晓。 这时,雷去恶的面色仍是那样阴森,仿佛不论文天残决定怎样对付他,和他都没有关系一样。而在雷去恶身旁的关山雄,神色却十分紧张。 要知道如果文天残下令放行,那么虽然各堂堂主不服,可能在暗中寻他们晦气,但总不敢在此际公然反抗,他们暂时却可以得到安全。但是,文天残的独生儿子死得如此之惨,尸体尚在堂上,文天残能够爱金龙帮的声名,胜过爱他的儿子么? 而如果文天残一下令报仇的话,他们师徒两人,就算有三头六臂,也出不了这个总坛! 关山雄在跟着师父硬闯金龙总坛之际,本来便已将生死置之度外的了,他绝不是怕死之人,而且,如果他死在金龙帮总坛的话,为他们师徒两人的勇敢,武林之中,必然传为美谈。但是事到临头,关山雄的心中总不免十分紧张,他的面色也不由自主发起青来。 文天残双目之中,冷电四射,沉声道:“华副帮主之言,十分有理,此际若是杀此两人,于本帮声名,大是有损一”文天残此言一出口,众人尽皆愕然,但是却没有人敢出声。 只有文青霜一人悲愤交集叫道:“爷爷!” 然而,她只叫出了两个字,文天残一挥手,便将她的话头阻了回去。 文天残发出了震耳欲聋的一声大笑道:“但各位若以为老夫不想报仇,那却错了!华副帮主!” 银蛇书生华缺应声道:“属下在。” 文天残伸手,撩起了衣襟,露出了系在腰际的一面金牌来。 那面金牌,长可半尺,宽约三寸,上面铸着一条栩栩如生的五爪金龙,文天残将这块金牌掣在手中,高高举起,道:“华缺听令。” 这面金牌,乃是金龙帮帮主的令牌,若是令牌高举,即使手握令牌的是一个三岁娃儿,见牌者只要是金龙帮中人,便要下跪听令,更何况此际举牌的是文天残自己! 一时之间,大堂之中,人人面面相觑,不知文天残为何如此郑重其事。 华缺心中也吃了一惊,连忙一屈腿,跪了下来。 文天残缓缓地道:“本人任金龙帮帮主已有多年,但如今已决定退出金龙帮,一切帮中大权,悉数交与华缺,这是帮主令牌,接住了!” 华缺一听此言,大吃一惊,道:“帮主,这一一”他只讲三个字,文天残一抖手,那面金牌已向他飞了过来。 华缺一伸手,将金牌接住,文天残已转过身来,“哈哈”大笑,道:“从现在起,老夫已不再是金龙帮中人,不论行动如何,自然与金龙帮的声名再无干涉,父报子仇,却是天公地道!” 他一面说,一面转望雷去恶,精光四射的双眼,已将雷去恶全身罩住! 雷去恶的面色虽然阴沉不动,但是当文天残的眼光将他全身罩住之际,他也不禁全身震了一震,面上现出了一丝恐惧之色。 但是他面上的那丝恐惧之色,却立即敛去,重又恢复了阴森。 众人直到此际,才知道文天残的一番苦心。 当众人知道了文天残的一番苦心之后,心中也莫不激动到了极点! 因为金龙帮是文天残用了数十年精力,一手创办起来的,到如今,金龙帮已成为武林侧目的大帮,文天残却又将帮主之位让给了别人。 可以想象得到,文天残在交出帮主令牌,在作出这个决定之际,心中是如何痛苦!因为像他那样身份的人,行事自然不能出尔反尔,一脱离金龙帮,当然不能够再回来了!然而,他为了要替儿子报仇,为了要保全金龙帮的名声,却又不得不作出这样重大的牺牲! 一时之间,人人目中含泪,一声不出。 文天残踏前一步,倏地伸出手来,向雷去恶抓去。 他这一下出手之快,当真是难以言喻。 雷去恶的轻功何等高超,但是文天残一出手,他想要躲避时,一股奇强无比的力道已经罩了下来,竟将他全身尽皆裹住,令得他的身子在电光石火之间,竟然动弹不得! 而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雷去恶胸口一阵剧痛,已被文天残抓住! 在众人眼中看来,只觉得文天残是略一提手,雷去恶便已经落人了他的手中,其间的经过,当真快到了极点! 雷去恶一被文天残抓住,在一旁的关山雄便自一声怒吼,道:“放开我师父!,’ 他一面怒叫,一面一掌便向文天残的手臂击了下去,文天残一回头,一声大喝道:“滚开!” 文天残绝未动手,只是对着关山雄发出了一声怒喝而已,只见关山雄的面色陡变,霎时间,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才始站定。 而关山雄才一站定,眼前晶光一闪,已有一柄长剑“嗖”地向他的咽喉刺来! 关山雄刚才被文天残的那一下巨喝,喝得失魂落魄,人刚站稳,这一剑来得极快,他如何有能力避得开去? 眼看剑光过处,他咽喉非被贯穿不可之际,文天残已沉声喝道:“青霜,且住!” 那向关山雄疾剌出一剑的,不是别人,正是文青霜,她一听得文天残喝阻,剑势一收,但是剑尖却已抵在关山雄的下颚之上。 关山雄的下颚被冷冰冰的剑尖抵住,全身不禁一阵发凉。 文青霜叫道:“爷爷,你既不是金龙帮的帮主了,我自然也和金龙帮无关,父仇女报,难道不是天公地道么?” 文天残冷冷地道:“青霜,正凶在我手中,从凶可以不必杀了。” 文青霜面色冰冷,呆了一呆,以剑尖在关山雄的下颚上轻轻一划,划出了一道血痕,这才收剑后退一步,冷笑一声,道:“小子,你师父要死在此处了,你可够胆够种,为他报仇么?” 文青霜这样动作,这样说法,分明是要撩拨关山雄出手! 只要关山雄一动手的话,那么她便可以杀关山雄了。 关山雄闻言,“哈哈”一笑,道:“我师父为了与世除害,才将奸人带来此处,你们不辨是非,我师徒两人岂惧一死,只要我师父有什么不测,我自然要拼死为他报仇!” 文青霜沉声说:“说得好,可别说了不算!” 关山雄大声叫道:“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文青霜又自冷笑一声,道:“爷爷,你还不下手!” 她手中的长剑,在轻微地颤抖着,只等文天残一杀了雷去恶,关山雄一出手,她便立即冲上去! 文天残抓住了雷去恶,双眼之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但是雷去恶的眼色,却是冰也似冷! 文天残一声怪笑,道:“雷去恶,你与我儿有何冤仇?” 雷去恶冷冷地道:“笑话,作奸犯科,姓雷的碰上了,焉能不管?” 文天残五指略一用力,雷去恶额上立时冒出了比豆还大的汗珠来,尖声叫道:“老贼,要杀便杀,何必多言!” 关山雄在一旁听得师父发出了这等撕心裂肺的吼叫声,心中更是难过之极,忍不住又是一声虎吼,再度向前扑了上去。 关山雄一向前扑去,文青霜的长剑“哧”的一声,带起一股寒芒,又已向他的腰际刺来。 同时,文天残左手衣袖向后轻轻一摆,袖尖处一股劲力激射而出,疾撞向关山雄腰际的“带脉穴”,关山雄只觉得腰际一麻,穴道已被封住,同时,那股劲力并未衰退,将关山雄的身子,撞得向后疾跌了出去! 文青霜本来是向关山雄的腰际刺出一剑的,一见关山雄的身子向后倒撞了过来,她手臂一沉,剑尖下沉半尺,关山雄身不由己向后退来,他的左腿在文青霜的剑尖之上擦过,他只觉得一阵剧痛过处,鲜血迸流,人也跌倒在地。 文青霜“哼”的一声,踏前一步,以剑尖点住了关山雄腰际的“带脉穴”,但是却并不刺下去。 文天残咬得牙齿格格作响,道:“常言道知子莫若父,我焉有不知自己儿子为人之理?你与他有何冤仇,你和我有什么过不去,要设下这样的陷阱来害我们?” 雷去恶突然怪笑起来。 他一面发出凄厉之极的怪笑声,一面身子颤抖不已,额上的冷汗如同雨点一样洒了下来。 他笑了片刻,才尖声道:“我要害你们,哈哈,我为何不将文锷打死算数,何必还要前来送死?天下悠悠之口,自有定论,你这老贼,发横又有何用?” 文天残一声怪叫,左手已缓缓向上扬了起来。 人人都知道以文天残的功力而论,这一掌若是扬了起来,一掌击下,那雷去恶是定然没有命的了! 一时之间,大堂之中,气氛又紧张到了极点,谁也不出声。 文天残的手掌在扬起之际,手臂骨发出了一阵“格格”声,不一会儿,手掌便已封住了雷去恶的顶门。 雷去恶的面上绝无惧色,反倒带着一丝阴森的冷笑,像是他的夙愿已偿一般。 文天残眼中的怒火更甚,手掌在半空之中,停了片刻,正待压下之际,忽然听得大堂之外,一声叫唤,道:“启禀帮主,峨眉派有书信送来。” 文天残一听得“启禀帮主”四字,不由自主,抬起头来。 那是他数十年来所养成的习惯了,因为数十年来,他一直是金龙帮的帮主,讲到“帮主”两字,自然是指他而言了。 这时,他一听得“启禀帮主”四字,再抬起头来,一眼瞥见银蛇书生华缺手中的那面金龙令牌,他才省起自己已经不再是金龙帮帮主了! 他顿了一顿,心中突然升起了一股极度的凄酸之感! 而就在这时,一名大汉,双手拈着一封信,已缓步走进大堂来。 文天残见华缺兀立不动,强忍住心头凄酸,道华帮主,峨眉派有信来了!" 华缺忙道:“文帮主一” 然而他只讲了三个字,文天残已冷冷地道:“老夫已非金龙帮中人,华帮主何以如此称呼?” 华缺叹了一口气,走前两步,伸手在那汉子手中,接过了那封信来,那汉子连忙向外退了出去。 文天残且不下手,道:“信中说些什么?” 华缺一手撕开了信封,抽出信来,念道:“峨眉掌门天尘书致金龙帮主文:峨眉弟子雷去恶,偕徒关山雄,前来贵帮总坛,此事天下皆闻,是非曲直,人所皆知,文帮主行事,尚祈三思!” 文天残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道:“华帮主,峨眉派中人,怎么也想不到我竟不愿当这个帮主了,这是他们绝想不到的!” 文天残越笑声音越是怪异。 华缺尖声叫道:“文帮主!” 文天残这才停了笑声,道:“我既不是金龙帮中人,行动自然和金龙帮无涉,就算峨眉派想要联络各派来报仇,也只是老夫一人之事,和金龙帮可说绝无关系了。” 华缺沉声道:“不论如何,金龙帮是文帮主一手创立,若峨眉联合各派来犯,各位弟兄,我们可能坐视么?” 堂上堂下,所有人齐声怒吼:“不能!” 文天残的心头,十分激动,好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才一声长晡,手起掌落,击向雷去恶的顶门。 就在文天残的手掌击下之际,只听得雷去恶突然发出了一阵笑声来!这一掌下去,雷去恶是绝难活命的人了,但是他在刹那间所发出来的笑声,却是人人听得出,非但没有一丝恐怖之意,反倒像是异常欢欣。 只不过他的这种笑声只响起了极短的时间,便陡地停了下来。因为文天残的一掌,已经击中了他的顶门了。 只听得“啪”的一声响过处,雷去恶的整个顶门都因为文天残的一击而陷了下去,眼珠突出,七窍流血,面色大变,已经死了! 文天残在一掌击死了雷去恶之后,右手仍紧紧地抓了雷去恶一会儿,这才一松手,任由雷去恶的尸体软绵绵地倒下地来。 敢情文天残刚才那一掌虽然击在雷去恶的顶门之上,但是掌力一直传了下去,却令得雷去恶全身骨头都被震断! 文天残这才转过身来,他才一转过身,文青霜的剑尖已在关山雄的腰际刺了一下。 那一下刺得极轻,恰好将关山雄被封住的穴道解了开来。 文青霜语音冰冷,道:“小子,该为你师父报仇了。” 关山雄怒睁双目,双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大声叫道:“我师父为世除害,却落得这样结果,文天残,你不怕天下英雄齐来对付你么?” 文天残却像是根本未曾听到关山雄的喝骂一样,他一步一步,来到了文锷的尸体之旁,将文锷的尸体抱了起来。 在那片刻之间,文天残看来,陡地老了许多! 本来,他虽然须发皆白,但是精神矍铄,一点老相也没有。 这时,他抱住了文锷的尸体之后,却现出了十分衰老的姿态来。 他呆了半晌,才沉声道:“青霜,我们走吧。” 他那两句话,听来更是只有沮丧,刹那之间,他和以前的文天残,几乎判若两人! 文青霜忙道:“爷爷,还有一个未了结呢!” 文天残连望都不向关山雄望一眼,道:“青霜,你爹的仇已报了,我们再要不走,莫要连累了金龙帮的声名!” 文青霜双目之中,泪水迸流,叫道:“爷爷,你也信阿爹会做出这样的事来?这一切,全是峨眉派的陷害,我要杀尽峨眉派中人!” 她一面说,一面疾跃而起,一剑便向关山雄的胸口疾刺了出去。 但是,她的身子才跃到一半,文天残陡地一伸手,已将她的手臂握住,将她硬生生地拉了回来,道:“此人刚才曾救你一次,你要杀尽峨眉派中人,惟独此人,却要放过。” 文青霜厉声叫道:“不放,不放,我一个也不放!” 文天残沉声道:“青霜,我们学武之士,需要恩怨分明!” 文青霜一面哭,一面叫道:“我绝不放过峨眉派中任何一人!” 文天残叹了一口气,道:“那么这人总曾救过你一次,你也要放过他一次才是道理。” 文青霜呆了一呆,手中长剑扬了起来,剑尖直指关山雄鼻尖,厉声道:“听到了没有,下次再叫我遇到,定叫你死于非命!” 关山雄一声冷笑,道:“谁要你如今来讨好卖乖,你要下手,只管下手好了!” 文青霜一听自己肯放过他一次,他却还在口硬,心中更是大怒,恨不得一跃向前,在关山雄的身上刺上十七八个透明窟窿。 但是,她的手臂既被文天残握住,如何挣得开去,文青霜的性子,本就十分偏激,这时在怒火头上,她更不暇多作考虑,手臂一振,“嗖”的一声响,手中长剑幻成一道精虹,激射而出,向关山雄激射而出! 关山雄见文青霜杏目圆睁,银牙暗咬之际,便已知道她有出手,因之早有准备,一见剑到,身子微微一侧,手伸处,已将剑抓在手中! 文天残一见孙女竟不顾一切,将手中剑抛了出去,心中不禁一凛,喝道:“青霜!” 当文天残发出了一声断喝之际,文青霜早已将剑抛出了。 文青霜见关山雄接住了自己的长剑,心中也不禁怔了一怔,顿时后悔起来。 她心中后悔,并不是为了这一剑未能刺死关山雄,而是这一柄长剑竟落到了关山雄的手中。 这一柄长剑,绝不是什么削金断玉的前古珍奇,但是却也十分锋利,而且对文青霜来说,还有十分特殊的意义。 那柄剑,是一年之前,冀北伦家堡堡主,武林大豪伦奇功特地派人送来的。伦奇功和文青霜的父亲乃是生死之交,他差人送这柄宝剑来给文青霜,乃是为他的儿子伦神武求婚来的。 当年,文天残七十大寿之际,伦奇功、伦神武父子两人也曾特地从冀北赶来贺寿,文青霜是见过伦神武的,那几天之中,她和伦神武两人还说得十分投契,两人全是武林世家,年龄也相仿,当时所有的武林中人,莫不认为他们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寿筵完毕,伦氏父子回到冀北,不久便派人送上了这柄剑,说这柄剑乃是伦神武的佩剑,伦神武因要闭关练功,不能不回冀北,以两年为期,练功有成,便当再度南下,希望文青霜能将她随身的兵刃,交来人带到冀北云云。 虽然冀北来人,一句也未曾说到“婚事”两字的。但是这种行动,实是再明显也没有了,那实是求婚之举。 大约是伦家父子怕文青霜一口回绝,面子上过不去,所以才曲曲折折,以交换随身兵刃为名的。 需知道学武之士的随身兵刃,实不啻暴第二生命,若是没有十分密切的关系,怎能随便和人家交换?,文青霜对伦神武的印象十分好,武林儿女也不像寻常女子那样忸怩作态,她当场便将自己的武器,一只新月形的金刚圈解了下来,交伦家堡中人,带回伦家堡去给伦神武。 这件事,已将有一年了。 如果不是有眼前这件意外的话,那么再过一年,伦神武一定会带着文青霜给他的金刚圈南下,到时,伦家堡少堡主,和金龙帮帮主孙女联婚,这件事一定会轰动整个武林! 但如今,这柄剑却已落到了关山雄的手中!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文青霜当然不能出口要关山雄将这柄剑还给自己的,她正想开口要文天残松手,她好前去,将剑夺了回来之际,突然听得关山雄“哈哈”一笑! 随着他那一笑,只见他一抖手,他手中的那柄长剑突然一震,“啪”的一声响,竟被关山雄这一抖之中,抖得齐中断折! 断剑“呛啷”一声,被关山雄抛到了地上,关山雄仍是傲然而立。 当年,伦家堡送剑,文青霜解圈一事,金龙帮上下尽皆知道的,人人都在等着喝这一杯喜酒,如今,变故陡生,已是使人对这件婚事能否顺利进行,表示怀疑了。 而关山雄更一出手,便将伦神武送来作为定情信物的那柄长剑抖断! 人人心中都想到了一种极其不祥的预兆。 而文青霜自己更是面上变色! 刹那之间,大堂中,又静到了极点。 这时候,关山雄也觉出了气氛十分沉重,他却是不知道为何自己抖断了-柄剑,便突然之间,静得鸦雀无声起来。 文青霜尖厉的声音,首先冲破沉寂,道:“爷爷,你看到了没有?” 文天残一声长笑,道:“剑已断了,还提它做甚,我们走!” 文青霜抬头向关山雄望来,眼中充满了一种冰也似冷的怨怒,关山雄身生虎穴,并不害怕,但是一和文青霜的目光相接触,他的心中便感到了一股兑不出来的寒意。 文天残话一说完,不由分说,一手拉了文青霜,一手抱着文锷的尸体,句外疾掠而出! 他身形何等之快,转眼之间,便已到了大堂门口。 到了大堂门口之后,他才停了一停,道:“华帮主,各位堂主,文某人虽矣,但金龙帮却绝不可和文某人在时有丝毫不同!” 第二章 天尘剑客 华缺和上六堂、下六堂的正副堂主,一齐跪了下来,齐声道:“帮主放心!”一时之间,大厅之上,只有关山雄一人兀然而立。 文天残长叹一声,身形再度展动,道:“各位请起!” 文天残“各位请起”这四个字乃是接连讲出的,并没有断续之处。但是,当最后一个“起”字,传入众人耳中之际,人人皆可以听出文天残早已经掠出了金龙帮总坛了! 跪在大堂中的众人,面面相觑,一起站起身来。 周心威踏前一步,道:“华帮主,这人该如何处置?” 银蛇书生华缺的面色,十分庄肃,沉声道:“周堂主,各位弟兄,我有一句话要说,不知列位弟兄是否肯听?” 周心威首先道:“但凭华帮主吩咐!” 众堂主之中,虽有不少因为华缺出身星宿邪派,而对他不是怎么心服的,但此际却又齐声道:“帮主只管吩咐!” 需知道金龙帮帮主的金龙令牌在他的手中,而且又是文天残亲手交给他的,他本来又是副帮主,一时之间,自然不会有人公然反抗他的。 华缺一扬手,众人又静了下来。 华缺沉声道:“各位,我蒙文帮主厚爱,忝任副帮主之职,已是汗颜之极,这帮主一职,是万万不敢接受的!” 他一面说,一面大踏步向文天残的座位走去,将那面金龙令牌,恭恭敬敬放在那一张虎皮交椅之上,才退了下来,又道:“这帮主一职,普天之下,除了文帮主一人之外,只怕再也没有人当得,不知列位兄弟以为然否?” 华缺平时虽然不怎么得人缘,可是此际,他这几句话讲来,却是诚恳之极! 照理来说,如果是擅作威作福的人,这时新接任如此大帮的帮主,一定要下达许多命令,来建树他自己的威信了。 但是华缺却一点也没有这样的意思! 一时之间,众人的心中,不禁都对华缺生出了敬佩之意。 华缺缓缓地望了众人一眼,见众人不出声,才又道:“因之,我将帮主令牌放在文帮主的座位之上,各位见了令牌,便等于见到文帮主一般!” 周心威朗声道:“本帮帮务不可无人处理。” 天判官寿双对华缺本来最是不服,刚才险些和华缺正面冲突,但此际,寿双对华缺的行动也十分钦佩,跟着道;“文帮主既有令出,华帮主不妨暂理帮主之位。” 华缺沉声道:“帮中不可一日无主,我自然要理帮务,但如果哪一位称我为帮主,而不称我为副帮主的,华某人只得有负文帮主,挂冠求去了!” 华缺此言一出,上六堂、下六堂的正副堂主不禁齐声道:“华副帮主,你万万不能走!” 需知此际文天残已走,文锷已死,如果华缺再一走的话,那么,金龙帮三大首脑,便在一日之间,尽皆不在金龙帮中了! 金龙帮十二位堂主,就算不会为了夺帮主之位而起内哄,要在十二位堂主之中,立一人出来作金龙帮帮主,也不是易事! 需知金龙帮乃是武林第一大帮,帮主之位,实是非同小可。星宿派乃是邪派之中,第一大派,人多势众,武林侧目,而华缺乃是星宿派掌门人的师兄,他在金龙帮中也不过是一个副帮主而已! 所以,人人皆知道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华缺若是一走,一些隐藏起来,本来不敢找金龙帮麻烦的敌人,便立即会趁机而出,造成金龙帮极大的危害!是以华缺此言一出,人人皆出言挽留! 华缺听得众人又称呼他为“副帮主”,他面上才现出了一丝笑容来,走了几步,在他自己的交椅上坐了下来。 各堂堂主、副堂主也纷纷就座。 华缺向一直昂然而立的关山雄一指,道:“阁下还不走,在此做甚?” 关山雄仍然兀立不动,只是眼珠在众人的身上缓缓扫过。 他所碰到的眼光,全都是充满了极端的愤怒,关山雄有心为师父报仇,但是他却知道以自己的武功而论,在这里动手,那无疑是蜻蜓撼石柱!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声不出,抱起了他师父雷去恶的尸体,大踏步地向外走去。到了大堂门口,他才停了一停。 在那一停之间,他迅速地将自己来到金龙帮总坛之后所发生的事想了一遍。 他觉得金龙帮在处理这件事上,可以说没有什么不对之处! 文天残为了替子报仇,弃去了帮主之位,而文天残虽去,金龙帮中,仍是秩序井然,由此可知,金龙帮的声名如此之好,、绝非幸致。可是,一个声名如此之好,帮规如此之严的大帮,怎会出了文锝这样一个败类呢? 如果没有文锷这样一个败类,那自然什么事都不会发生了! 然而,如今就为了文锷一个人,惹起轩然大波,只不过是方兴未艾,发展下去,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实是谁也不能逆料! 关山雄想到这里,不禁长叹了一声。 他一发出叹息声,便大踏步向前跨出。 但是他才跨出一步,便听得华缺冷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道你为何长叹?" 关山雄并不转过身来,只是大声道:“我叹因为文锷一人而使贵帮盛名受累,更令得武林不宁,文锝实是贵帮败类。” 华缺的声音,十分沉着,道:“文副帮主为人严谨拘束,不但本帮上下,无人不知,武林之中,也是尽人皆知,如何会做这等事?” 关山雄一听,“霍”地转过身来,双目圆睁,怒道:“如此说来,莫非是家师冤柱他不成?” 他为了替师父辩驳,虽然身子还在虎口之中,却是毫无惧色! 华缺冷冷地道:“令师若是冤枉文副帮主,他来此地一事,便属费解,这件事情,其中一定还有惊人曲折,本帮今后一定倾全力去调查事件真相,使真相大白于天下!” 关山雄“哼”的一声,不再停留,一个转身,便向外走了出去。 关山雄一出大堂,便有一个瘦子沉声道:“华副帮主,此人目前武功虽然不高,但是根骨奇好,气度非凡,胆色惊人,必非池中之物,待属下追了上去,将他除去,以免后患!” 讲这话的,乃是下六堂第四堂堂主,鬼见愁柏公展。 这桕公展本是黔南三派的掌门人,他所掌的三派,全是诡异之极的邪派,其中有两派,全然不讲武学,一派讲的是如何蓄养毒虫毒蛇,毒花毒草,称之为“百毒派”,还有一派,叫做“千媚派”,练的全是呼神慑魂,迷神大法等邪门功夫。 他本身,身兼三派之长,武功神鬼莫测,他为人十分任性,只凭自己喜爱,本身虽是邪派中人,但是对付起同道来,却一样心狠手辣。武林之中,外号人称“鬼见愁”的为数不少,但是自从他一加上了“鬼见愁”的外号之后,却再也无人掠美,因为他才是真正的鬼见愁! 柏公展在金龙帮中任堂主之职,已有多年,金龙帮每一年大会,其他各堂堂主总会遭到各路英雄或是本帮高手挑战,以争夺堂主之位的,只有柏公展这个堂主之位,却是从来无人敢争! 柏金展此言一出,立时有人道柏堂主说得是,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华缺淡然一笑,道:“峨眉高手众多,他一人何足为虑,而且,本帮不做这等暗中伤人之事,柏堂主不要再说不!” “鬼见愁”柏公展不禁面上一红,道:“副帮主说得是。” 华缺又道:“自今之后,本帮一定多事,各堂副堂主速归本堂,处理堂务,各堂堂主留在总坛,应付变故。每一堂,均派三十名精明脚快的帮众,去寻找文帮主下落,一有下落,不可惊动,立即千里传音,飞报总坛!” 各堂副堂主一听,立时站了起来,齐声道:“属下遵令!” 十二个武林高手,鱼贯退出。 华缺叹了一口气,道:“蛾眉派已差人送了信来,高手必然将要到来,各位小心戒备!” 留在大堂中的各堂堂主,也齐声答应。 文天残虽然不在,但是金龙帮中,却仍然秩序井然,丝毫不乱。 却说关山雄抱着雷去恶的尸体,走出了金龙帮总坛的大门,已是黄昏时分了。 金龙帮总坛,筑在南昌城西,恰在临江的一个高阜之上,十分雄伟壮观。关山雄向前走了几步,望着在夕阳照映之下,如金蛇乱蹿也似的江面,心中又是难过,又是感慨,一时之间,竟生出了一股茫然无依之感! 他只是木然地向前走着,不一会儿,便已经来到了长江边上。 暮日越来越浓,他在江边,约摸站立了小半个时辰,才决定顺着江边走去,他知道本派掌门一定已率领同门师叔伯、师兄弟赶来了,他希望能够遇上他们,再齐赴金龙帮总坛! 他抱着雷去恶的尸体,展动身形,向前奔出。 约摸奔出了小半里,只见江心之中,从上游处有一只小船如箭也似疾,向下直划了下来,那小船的来势快得出奇。 本来,长江之中,来往的船只颇多,也不足以引人注意,更不要说关山雄此际心情十分沉重,根本不会去管什么闲事的。 可是,那艘小船的来势,却实在太快了! 光是来势快,关山雄也不会注意,再加上那艘小船,在江心之中,转了一转,向江岸冲来,船上一人,在发出十分尖锐的叫声,叫道:“关山雄!关山雄!” 那叫声听在耳中,实是令人毛发直竖,而且,要知道江面辽阔,在水面之上,声音本不能传得十分远的。然而那剌耳之极的声音,却像箭一样,刺进了关山雄的耳! 关山雄一听得有人叫自己,立即停了下来。 这时候,天色已相当黑了,向江面之上望去,只见一叶扁舟如飞而至,船上站着一个人,至于船上站的是什么人,他却看不清楚。 关山雄心中的第一个念头便是:那是掌门师伯到了。 但是他立即推翻了这个念头。 峨眉掌门,天尘剑客乃是世外高人,声如龙吟,高亢入云,哪里像此际在叫着他名字的那声音,听来如饿狼嗥叫,如怪枭夜鸣,如此可怖! 关山雄也想不起在自己认识的人中有发出那样可怖的声音的人来,因为他自拜师之后,一直在峨眉练功,除了和雷去恶一起出来走动过几次之外,绝未曾独自闯过江湖。 除了同门师叔伯,师兄弟之外,他可以说绝不认识其他武林中人! 但此际,在这样的境界之中,却有一个听来如此可怖的声音,在叫着他的名字! 他在江岸站了下来之后,并没有多久,那艘小船便来到了江边。 在小船离江边还有两三丈之际,船上那个人影便已如怪鹰一样向岸上疾扑而来! 那个人影正是向关山雄扑来的。 在那个人影向前扑来之际,带起一股寒风,那一股寒风罩向关山雄之际,关山雄只觉得全身发冷,不由自主打起颤来! 关山雄的武功,自然称不上第一流,但是他投入峨眉多年,练功十分勤,峨眉内功乃是内家正宗,他内功的根底却扎得十分好,寒冬腊月,山中积雪盈尺,他也只是一件单衣,而不觉寒冷。 可是此际,那一阵阴风向他罩来之际,他却不由自主,打起寒颤来!关山雄心中猛地吃了一惊,连忙凝神定气,只见那个人影已在他面前停了下来,尖声道:“你就是关山雄么,啊呀一”关山雄在匆忙之间,根本连那人是什么样子也未曾看清楚,只听得那人一句问话,问到了一半,忽然“啊呀”一声。 接着,关山雄便觉得手中一松,他抱在手中的雷去恶的尸体竟突然被对方抢了过去!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来得突兀之极! 关山雄一呆之间,又听得了号啕大哭之声传了出来。 直到此际,关山雄才定了定神向前看去。 其时,明月已升,眼前的情形已可以看得十分清楚了,只见一个发乱如麻,面长如马的老妇人,正伏在雷去恶的身子之上,痛哭不已! 那老妇人的哭声之哀切凄厉,就算是和雷去恶毫无关系的人,听了也不禁会为之心酸,更何况关山雄是雷去恶的徒弟! 关山雄也不及去问那老妇人是什么人,有人因他师父的死而哭,那知她自然是自己人了。 那老妇人的哭声,触动了关山雄的伤心处,关山雄也忍不住号啕大哭了起来! 两人的哭声混在一起,听起来更是惊心动魄。 约摸过了三盏茶时,那老妇人陡地抬起头,向关山雄望来。 关山雄虽然在伤心之中,而且,也已想知那老妇人对自己不会有恶意,但是当那老妇人向他望来之际,他又不禁生出一股寒意来。 只见那老妇人的面色,比纸还白,倒吊眼,扫帚眉,左颊之上,还有一条刀疤,双眼之中,发着绿幽幽的光芒,当真是夜叉不如其丑,鬼怪不如其怖! 关山雄猛地一呆间,那老妇人已沉声道:“是谁下的毒手?” 关山雄立即道:“文天残。” 那老妇人发出了一声怪啸声,陡地抱起了雷去恶的尸体,卷起一阵阴风,沿着江岸,奔了出去,奔出了小半里,身形拔起,向江面上飘荡着的小舟之上跃了上去,她一到了小舟之上,小舟的去势,又陡地变得极快! 关山雄的心中,实是震骇之极,当那老妇人抱着雷去恶的尸体沿着江岸疾掠而出之际,他简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直到老妇人跃上了小船,他才大声叫道:“前辈如何称呼?何以带走了家师尸体?” 可是,当他这两句话出口之际,江面之上,那艘小船早已只剩下一个小黑点了,转眼之间,便什么也看不到了。 关山雄呆了半晌,若不是这时他自己手上,已经没有了他师父的尸体,他当真难以相信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会是事实! 那老妇人知道他的名字,但是他却从来也未曾见到过她。 老妇人对雷去恶之死,哭得如此哀切,但是关山雄却从来也未曾听得他的师父讲起过有这样的一个熟人在! 而且,那老妇人的样子,看来绝不类正派中人,武功又高得出奇,看她哭得如此哀切,如此伤心,她和雷去恶,当非普通的交情,何以师父竟然一点也未曾讲起这样的一个人来? 关山雄的心中充满了疑惑,站在江边,望着黑漆漆的江水,心中茫无头绪,他站了约有半个来时辰,忽然听得有人道:“咦,这不是关师弟么?”关山雄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有一艘大船正顺江而下,船上灯火通明,站在船头上的一人,正是峨眉掌门天尘剑客的首徒诸葛凡。 关山雄连忙叫道:“大师兄,掌门师伯可来了么?” 他一面说,一面已向上迎了上去。 诸葛凡道:“掌门来了,关师弟,雷师叔在哪里呢?” 关山雄刚止住了眼泪,此际给诸葛凡一问,重又泪如泉涌,道:“师父……师父,……他已……已死了……” 诸葛凡面上神色一变,道:“关师弟,你快上船来说话!” 这时,关山雄已奔到了船前,诸葛凡手臂一振,“呼”的一声,一股又长又粗的绳子,飞了过来,在关山雄的腰际连缠了几缠。 关山雄只觉得腰际一紧,诸葛凡手臂再是一振,便将关山雄震得凌空飞了起来,直落到了船头之上! 诸葛凡乃是峨眉第二代弟子之中,武功最高的一个,武功真还不在几个师叔之下,这下抖绳系人,若不是内功十分精纯,便难做到! 关山雄一上了船头,诸葛凡便握住了他的手,向船舱中走去。 一进船舱,关山雄抬头看去,便立即双膝一屈,跪了下来。 船舱之中,两排站着二三十人,大都是三十以下的年轻人。 在正中,四张椅子之上,则坐着四个中年人。 最左首的那个,年纪最长,看来已近六十上下年纪,面容威严,望之如同天人一样,那便是天下剑术名家,峨眉掌门,天尘剑客! 其余三人,便是天尘剑客的师弟,这四人,和雷去恶在一起,便是峨眉派的五大高手,但如今,雷去恶已不在世上了。 关山雄一跪了下来,便叫道:“掌门师伯,师父……死得太惨了!” 天尘剑客四人面色难看之极,坐在天尘剑客之旁的,乃是关山雄的二师伯,霹雳剑欧阳火,他性子最是暴烈,闻言一声怒叱,道:“金龙帮的龟儿子,竟下得了这般毒手么?” 天尘剑客挥了挥手,道:“二师弟,你且别多说,由他讲下去!” 天尘剑客目光罩在关山雄的身上,道:“雷师弟可是死在金龙帮之手的么?”关山雄听得大师伯这样问自己,心头不禁评抨乱跳,因为他知道自己此际的回答,关系十分重大!实是关系着峨眉派和金龙帮之间的恩怨残杀!他顿了一顿道:“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天尘剑客面色铁青,道:“此话怎讲?” 关山雄道:“师父是死在文天残之手的,但是他下手之际,却已让去了金龙帮帮主之位。” 霹雳剑欧阳火大声道:“这老龟儿子,弄这些法门,便能瞒过人了么?”天尘剑客则沉声道:“你将事情经过详细地说上一说。” 关山雄双目含泪,将他自己和雷去恶两人到了金龙帮总坛之后,所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详详细细地说上了一遍。 当他讲到文天残一掌,将雷去恶的顶门击得凹陷下去,并将他全身骨头尽皆震碎这一点时,霹雳剑欧阳火的眼中几乎要冒出火来! 关山雄一直讲到他自己抱着雷去恶的尸体,离开金龙帮的总坛为止。天尘剑客问道:“雷师弟的尸体何在?” 关山雄便又将在江边遇到了那个怪老妇人,不由分说,便将雷去恶的尸体带走一事讲述了一遍。 天尘剑客等四人听了,不禁尽皆一呆。 关山雄道:“大师伯,那老妇人对着师父的尸体,哭得极其伤心,绝不在我之下,不知她和本派有什么关系?” 天尘剑客“嗯”的一声,道:“山雄,你有没有胡言乱语之处?” 关山雄一怔,心中十分悲愤,大声道:“弟子照实叙述,绝无半点虚假。”霹雳剑欧阳火道:“你师父和……” 然而,他那一句话未曾讲完,天尘剑客便再度挥手制止,道:“二师弟,这件事可大可小,关系本派非浅,暂时不可外传。山雄,你也绝不能再向任何人提起,可记得了?” 关山雄这时心中也奇怪到了极点。 峨眉派乃是名门正派,门规素严,而且行事倶无不光明正大,不论什么事,上一辈绝少对门人隐瞒的,而如今,看天尘剑客四人的情形,像是正要隐瞒着一件重大的事呢? 那是什么事呢? 关山雄隐约可以想到,一定是四位师叔伯听到那老妇人的样,便知道那老妇人是什么人了,可是却又不愿意提起来! 关山雄本来是也不会再问下去的,但是他师父的尸体被那老妇人带走,他却是非要问一个明白不可。 他沉声道大师伯,那老妇人究竟是什么人,为什么将我师父遗体带走了?,’ 天尘剑客脸色一沉,道:“刚才我已吩咐你不再提起此事,为何又提起了?”关山雄的心中,更是纳闷,一言不发,退过了一旁。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船上传来诸葛凡的声音,道:“师父,已可望见金龙帮总坛了。” 天尘剑客四人一齐站了起来,叫道:“停船!” 一看他们四人面上的神色,便知道他们已准备到金龙帮总坛去大闹一场了。 关山雄连忙踏前一步,道:“大师伯,金龙帮上六堂、下六堂正副堂主,全在总坛,他们人多势众,我们……还要小心。” 天尘剑客道:“不怕,我们约了几个人,大约也该到了,上岸之后,略等半日便可。” 关山雄答应了一声,又向后退出了一步,垂手侍立。 这时,他的心中实是一片茫然! 他想起师父惨死的情形,自然要前去报仇。 但是,若是找不到文天残,只和金龙帮中人血战一场,又增加许多伤亡,那又有什么意思呢?又有什么好处呢? 当然,关山雄只不过是心中这样想而已,他是不会讲出来的。 这时峨眉上下,莫不愤形于色,他如果将心中所想的话讲了出来,那一定要大受责斥了。 大船不用多久,便傍着江岸,停了下来,向岸上望去,只见一株大树之下,已有一个长身玉立的中年武士,正站着向大船望来。 天尘剑客道:“武当凌霄道友已经来了。” 欧阳火奇道:“为何只有他一人前来?” 四人一面说,一面已到了船头之上。 他们一现身,岸上的人也已可以看到他们了,那中年道长,转过身来,道:“四位也来了么?” 他一开口,语音嘹亮,如龙吟虎啸,好听之极。而随着他那一句话,从那棵大树之上,又有三个人一跃而下。 那三个人中,有两个乃是瘦小干枯的矮老头子,模样神情,十分滑稽。关山雄这时也已到了船头之上,他一看到那两个矮老头子,心中便不禁吃了一惊。 其实,他看到了那两个人,心中是应该欢喜,才是有道理的。 因为他认得那两个老头子,乃是武功极高,人称“天山双老”的商正、商南两人,这两人从外表上看来,似乎十分滑稽,十分随和,但是他们的性子却十分暴烈,出手更是狠毒,黑道上人,望风远逃,绝不敢轻易地惹他们两人。而他们两人的“绝户手”、“断后掌”等功夫,不但名称听来骇人,也的确是有极高的威力! 这两个人在此出现,当然是天尘剑客约来的,关山雄岂不是应该高兴?但是他见到了这两人,心中却不由自主地吃了一惊! 那是他立即想到,有这两个人在,那么,双方即将发生的血斗,要变得更残酷,更惊人了! 和天山二老一齐从树上跃下来的另一人,肥头大耳,衣饰华丽,十足是一个富商大贾模样,而其人也确是富甲天下,有名的贾侠陶平。 三人才一跃下,远处又有一人,飞也似的掠了过来,那人到了近前,众人尽皆皱眉,但是他自己却是神态自若。 那人身上的衣服,东一片,西一片,根本遮不住他的身子,他手中提着一只破鉢,一根木棒,分明是一个乞丐。 然而,他的来势如此之快,分明是武林一流高手! 武当凌霄道长先拱了拱手,道:“丐仙,你也来了么?” 关山雄一听,才知道那乞丐竟是著名的丐仙车轮! 丐仙车轮一翻眼,道:“我来了有什么奇怪,我们身无半文,为朋友卖命,正是天公地道,家财百万的可得退后些,免得枉死了,便享不成福!” 这时,在场的众人之中,当得起家财百万四字,自然只有贾侠陶平一人,丐仙的话,分明是冲着陶平说的,但陶平却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出声。 天尘剑客忙道:“车朋友,既然肯来这里的,全是本派的朋友,车朋友不要取笑!” 丐仙车轮忽然连嗔了几嗔,大声道:“唔,好臭,好臭!” 车轮这样说法,众人都不禁大是奇怪,这时,正在长江之滨,江风徐来,异常清新,何来臭味?众人都知道丐仙车轮的武功极高,但是他的性子却也刁钻古怪到了极点。 所以,众人一听得他这样说法,心中知道他又有什么古怪念头了,因为丐仙车轮不但本身的武功极高,而且他两个师兄弟,人称丐中三仙,全是内外功造诣已臻绝顶的高手,所以也没有什么人敢轻易得罪他,这时,众人只是面带微笑。 车轮怪叫了几声,忽然打横跨出了一步,来到了贾侠陶平的身边,又大力嗔了几下,道:“我道是什么臭味,却原来是奸商身上发出来的铜臭!” 陶平的为人虽好,可是一再给丐仙车轮调侃,却也忍受不住,他面色一沉,扬起头来,向天尘剑客道:“天尘兄,这怎么说?” 天尘剑客不禁十分为难,道:“车朋友,我们前去,要各位相帮之处甚多,各位既然来了,可否给在下一个薄面?” 丐仙车轮哈哈笑了起来,道:“天尘,你命人十万火急找我在此聚会,可是为了对付金龙帮帮主文天残之事!” 众人一听得丐仙车轮讲出了这句话来,面色不禁尽皆一变! 他们在受到了天尘剑客的邀请之后,见天尘剑客约他们聚会的地点,就在金龙帮总坛附近,便已知道事情和金龙帮有关。 而他们在上路之后,又听得武林之中,纷纷扬扬的传说,峨眉高手雷去恶师徒,已带了金龙帮的副帮主文锷到金龙帮总坛去,因为文锷在四川油江口奸淫烧杀,犯下了极大的罪恶。 当众人在路上之际,听到了这个消息,已经知道事情十分严重。 如果金龙帮本来是一个邪派,或是一个十分邪门的黑道上的大帮,那么事情便简单得多了,可是偏偏金龙帮却是一个声名十分好的大帮。 在接受天尘剑客邀请的众高手中,天山双老和文天残便颇有交情,而贾侠陶平则更是小金龙文锷的知交好友。 而天尘剑客在请他们来的时候,也不是不知道他们和金龙帮的关系,只是天尘剑客想不到事情的变化,竟会剧烈到这个程度! 他只当和众人一齐前去金龙帮总坛,凭着众人的面子,还可以使事情和平解决。 可是如今,小金龙文锷自断经脉而亡,文天残为子报仇,将雷去恶毙于掌下,事情到了这等地步,如何还能和平解决? 众人一听到雷去恶的死讯,心头之大受震动,乃是意料中事! 因为雷去恶一死,便等于是峨眉派和金龙帮之间,结下了极深的冤仇!峨眉派和金龙帮,全是武林中的大派,两者之间,一结冤仇,不知要多少武林人物被牵连在内! 眼前的这几个人,便是第一步被卷入漩涡的人了,他们这时,虽然站在十分宁静的江边,但是他们却像是已看到了武林之中,奇祸迭生的将来。 一时之间,谁也不出声。 好一会儿,天山双老中的商南才道:“文老儿不是这样的人啊!” 天尘剑客叹了一口气道:“文锷到了金龙帮总坛之后,一句话也未说,便自断经脉而亡,文天残一见文锷身亡,也不分青红皂白,兽性大发,骤下毒手!” 因为天尘剑客痛失师弟之故,在他而言,文天残之杀雷去恶,便是“兽性大发”了。一件同样的事,在各个不同的人心中,是可以有着许多不同的解释的。 丐仙车轮哼的一声,道:“喂,陶大富翁,你的知交好友死了,你怎么样?”陶平的面色,十分沉重。他已经知道了事情如此严重,当然更不想和车轮去吵嘴了,他只是道:“我看这事情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天尘剑客面有不愉之色,道:“我师侄关山雄,在事情发生之际,自始至终,都在金龙帮的总坛之中,各位看他可是胡说八道之人?” 天尘剑客一面说,一面向关山雄招了招手,道:“山雄,过来参见各位前辈。” 关山雄连忙答应一声,走了过来,向各人一一行礼道:“家师死得太惨,尚祈各位大侠做主。” 关山雄貌相敦厚,一看便给人以十分的好感,一时之间,众人尽皆不开口,他们都已相信关山雄绝不是说谎之人。 贾侠陶平最先开口,道:“关老弟,你且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向我们说一遍。,’ 丐仙车轮冷冷地道:“等他讲话,金龙帮早已准备妥当了。” 车轮讲别的话,陶平尽皆可以当做耳边风,但是丐仙这一句话,陶平却是忍受不住了,因为丐仙这样说法,分明是在说陶平要关山雄讲过事情的经过,是在于延宕时间,好给金龙帮作准备!那样说来,等于说陶平虽然如今站在峨眉派的一面,但是却在和金龙帮作奸细了! 在陶平而言,峨眉派和金龙帮全是他的好朋友,不幸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他也要尽他自己的力量去做。 但是如今,丐仙车轮却不分青红皂白,便诬他偏袒金龙帮,陶平也不禁为之大怒! 他也一声冷笑,道:“依你之见,难道我们不要弄清事情真相如何,便往金龙帮总坛去么?”、车轮两只怪眼一翻,道:“我曾这样说来么?再说,就算要杀向金龙帮总坛,只怕你也没有份,你的好友自尽而死,自然是为了羞见世人,常言道物以类聚,哼哼,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了!” 陶平面色铁青,道:“车丐仙,你肯向我道歉么?” 车轮“呸”的一声,吐了一口口水在地上,道:“道个屁……” 陶平手腕一翻,“呼”的一掌,已向前拍出,但是他这一掌才一击出,天山双老一个自左,一个自右,也各发出了一掌。 天山双老的掌力,将陶平的掌力封住,不等陶平开口,他们两人已道:“陶大侠请勿恼怒。” 车轮还在冷冷道:“他给人说中了心病,不恼才怪。” 天山双老转过头来,道:“阁下还要说么?” 丐仙车轮翻了翻眼睛,他虽然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天山双老,他却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他翻了翻怪眼,不再出声…… 商南沉声道:“我们自然要知道事情全部真相,关老弟,我们信你的话,我们一面向金龙帮总坛去,一路之上,你将事情的经过,简单扼要,告诉我们!” 关山雄道:“列位前辈,千万不要这样的称呼我。” 车轮叱道:“少废话,快说。” 关山雄心知自己的话,将对整个事情起极其重大的作用。 这时,他当真希望事实的经过,不是那样的惨烈,不是那样的可怕! 但是,他是一个十分老实的人,要他花言巧语,去编造一些故事,是绝不可能的事,而且,在这样的情形下,也根本不容许他去捏造事实! 一行人等,一面向前走去,一面倾听关山雄的叙述,等到关山雄讲完,也已经到了金龙帮总坛,那所美轮美奂的巨宅之前了。 只见正门紧闭,两扇门合拢之后,门上有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那条金龙乃是以纯金箔贴成的,在日光之下,闪闪生光。 天尘剑客首先道:“关师侄已将事情经过讲完了,各位以为如何?” 各人尽皆不出声,只有车轮最先说话,道:“那我们再来找文天残,可有些不对头了。” 霹雳剑欧阳火一声怪叫,道:“文老贼不做金龙帮主,乃是一番诡计,我们难道便中计了不成?” 欧阳火的话才一出口,只听得“轰”的一声响,那一扇大门已被一股劲风撞了开来。 未曾发力的人,一齐回头看去,只见发掌撞门的,不是别人,正是蛾眉五大高手中的另两人,柔剑白虎和三手剑陆震天。 这两人是峨眉五剑的第四、第五二人,也就是雷去恶的师弟,到了金龙帮总坛面前,他们两人见众人还在商议是不是应该闯进去,心中不禁大怒,因此不约而同,发掌撞开了大门。 大门一开,只听得由门内传来了一个阴森森的声音,道:“不错,文天残仍是本帮帮主,各位有事,只管请来。” 天尘剑客、欧阳火、白虎、陆震天四个峨眉高手,一听得里面传出了这样的话来,更是勃然,四人不约而同,将手按在剑柄之上,已向前踏去。 但是他们四人才向前踏出了一步,天山双老身形一晃,已拦在四人的面前,低声道:“且慢!”他们低喝了一声,连忙抬起头来,朗声道:“刚才说话的可是华副帮主么?” 那阴森森的声音,又道:“不敢,在下正是华缺。” 天山双老身形耸动,向内走去,蛾眉四剑连忙跟在后面,凌霄道长、丐仙车轮、贾侠陶平,也跟着向前走去。 关山雄也举步向前走去,可是他才走出了一步,便听得了一个刺耳之极的声音叫道:“关山雄!关山雄!” 关山雄一听得那声音,几乎毛发直竖,他连忙回头循声去看。 在他回头循声看去之际,他的心中不禁奇怪了一下,因为前面陶平、车轮等人,竟像是全然未曾听得有人叫自己一样! 关山雄循声看去,只见在一堆假山石后,伸出了一只比柴还细,肤色漆黑的手臂来,那只手更是像鸟爪一样,可怖之极。 至于那个人则还躲在假山石后,看不见。 关山雄一怔,正想发问间,只见那只手已向他招了招,同时,他的耳际又已响起了那难听之极的声音道:“关山雄,你别出声,快到我这里来。” 关山雄这时已经听出那发出如此难听声音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将他师父雷去恶的尸体抢走了的怪老妇人! 若不是关山雄认出了那是这个怪老妇的声音,他是绝不会到假山石后面去的。但这时他既已认出,那以上乘内家功夫“传音人密”之功在呼唤自己的人,正是带走了师父尸体的人,他却非去不可了。 因为他正怀疑那如此可怖神秘的怪老妇,和自己的师父究竟有什么关系。 关山雄向前看去,只见以天山双老为首的一干人,已经走上了石阶,谁也没有注意到他已经落后,想来他就算到假山石后去,也不会有人注意他的。 就在他东张西望之际,他的耳际又响起了那怪老妇人的声音,道:“你还不快来?” 关山雄不再犹豫,身形一纵,足尖一点,一个箭步,已经向假山石之后,掠了过去。 他才到了那假山石之后,从假山石后,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来,将他当胸抓住,拉得向前跌出了两步,关山雄正待大声叫嚷之际,已看清拉他进去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怪老妇人! 这时,他和那怪老妇人隔得如此之近,怪老妇双目之中,那种惊心动魄的异光,正射在他的面上,关山雄只觉得心头枰伴乱跳,张口欲呼的那一下声音,竟然发不出来! 只听得那怪老妇以极其低沉的声音道:“关山雄,你想不想替你师父报仇?” 关山雄怔了一怔,道:“我自然想。” 怪老妇人道:“这就是了,那你从今天起,就得完全听我的话。” 关山雄道:“前辈,你和我师父有什么关系?” 那怪老妇人的面上,现出了十分难以捉摸的神情来,但是她却苷没有回答那个问题。 她只是伸手向一个黑漆漆的假山洞中一指,道:“在山洞中,我已擒了一个文家的人在,只是我还未曾找到文天残的下落,我已探出从那山洞,有一条秘道,可以通到大宅之后,从一个山洞之中通了出来,再向前走,在一大片林子之后,有一个小山谷,你带了那人,到那个小山谷中去等我!” 那老妇人讲完之后,也不理会关山雄是不是答应,张手一推,关山雄身不由己,向前踏出了三步,跌进了那个假山洞之中。 他一站定身形,连忙回头看去,只见洞外已没有了那老妇人的踪影,总共才只不过一眨眼工夫,当真难以想象她是如何离开去的。 关山雄呆了极短的时间。 在那极短的时间中,他想到了师父惨死的情形,想起峨眉五剑,每人都有许多弟子,惟独自己的师父,只收自己一人,自己本是峨眉山脚下的一个农家娃儿,若不是师父,怎有今日?他又想起了那老妇人一看到师父的尸体,便嚎哭得如此伤心,那自然是一定想为师父报仇的了,师父主持正义,竟获如此下场,此仇自是非报不可! 他越是想心中也越是恨,再不犹豫,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走出了十来步,他才取出火折子来晃着,四下照看了一下。 只见就在前面,有一个人,上半身被一只血也似红的红袋套着。 那只红袋的袋口,正收箍在那人的腰际,连那人的两手,也箍在袋中,只见袋中还在蠕蠕而动,显是那人还在挣扎,但多半是身受重伤,所以动作十分慢,连站也站不起来。 从露在那口袋之外的下半身看来,那人分明是一个女子。 关山雄只听得那老妇人说,这人是“文家的人”,他却不知道那是什么人。 他只是依言走了过去,一伸手,便将那人提了起来,他双手抓在袋上,只觉得那袋子又软又滑,颜色又红得刺目,不知是什么东西织成的。 关山雄双手抓住了袋子之后,又呆了一呆,他心中在想:自己是什么时候,什么情形之下,听得什么人提起过有关这样一只怪袋子的事情呢? 但显然当他听到人讲有关这只袋子的时候,完全没有将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这时,他要回想起来,一点印象也没有了。 关山雄略停了一停,便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他手中的火折子已经燃尽,他又停了一会儿,等眼睛适应了黑暗,依稀可以辨出那是一道十分狭窄的隧道之际,才继续向前走去。 那被他提在手中的女子,一声也未曾出过的。 而且,她在被关山雄提了起来之后,也没有再挣扎过。 约摸过了两盏茶时,关山雄已然可以看到前面,隐隐有亮光射出,关山雄加快了脚步,转眼之间,便已在一个十分狭小的山洞中穿了出来。 那山洞的洞口不但十分狭小,而且生满了山藤葛萝,不知底细的人,根本连这里有一个山洞都不容易知道,更不要说能以知道从这个山洞进去,有一条暗道,可以直通金龙帮总坛了。 关山雄走了出来之后,心中又不禁奇怪了一下,因为他也想不通何以那怪老妇人会知道在假山中有着这样一条秘道的。 他抬头向前看去,见前面不远处,果然有一座十分翠郁的林子。 他惟恐在进入那林子之前,被金龙帮的人发现,所以飞奔而出,不一会儿,便已经穿过了那座林子,来到了一个小山谷之中。 那小山谷的四周围虽然不是十分高的峭壁,但形势却也十分隐蔽。 关山雄走进了山谷之中,只觉得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他放下心头,向前走出了三五丈,到了一块大石之旁,将那女子放在地上,他自己则在大石之上坐了下来。 关山雄本来只当那怪老妇人会立即回来的,所以心中并不焦急。 可是,他等了好半晌,算来已有将近一个时辰了,屡次探头向山谷之外望去,那怪老妇人却是连踪影也不见!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焦急起来,因为他本来是跟在众人之后,向金龙帮总坛的大堂走去的,突然被那怪老妇人叫住,临走之际,也未和天尘剑客说上一声。 他本来是以为立即可以回去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如今已过了一个半时辰,在那一个半时辰之中,天才知道可以发生多少事情! 他急得团团乱转起来,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他仍然不见那怪老妇人的踪影,他已经决定循那条秘道,回到金龙帮的总坛去再说。 可是,当他已决定离去之际,他又不由自主,回过头来,向那上半身套着红袋子的女子望了一眼,心中暗忖:自己是不是应该就此离去呢?既已答应了那怪老妇人将她带来这里,若是自己离去之后,那女子竟逃走了,这又如何交代? 他想了一想,转身走到了那女子的面前,道:“喂,我知你已身受重伤,但是我要离开片刻,为了怕你逃走,我要将你穴道封住!” 他一面说,一面便俯下身,迸指如戟,向那女子腰际的“带脉穴”便点。 那女子被他带到了那山谷中之后,放在地上,几乎连动也没有动过,关山雄几乎要疑心她已经死去了,所以他在伸手点穴时,也没有用什么力道,而且,绝对未曾戒备。 可是,事情的变化,却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他身子一俯,两指离那女子的“带脉穴”还有三数寸距离,眼看可以点中之际,那女子的身子陡地一挺,双足已疾踢而出! 那女子的这两脚,来得突然之极! 关山雄在那女子的身子陆地一动之际,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等他看到了那女子双足飞起之际,再想要躲避,却已然不及。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砰”两声,那两脚已先后将他踢中,关山雄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后仰天跌了下去。 本来,那两脚的力道并不重,虽然踢中了关山雄的胸前要害,将他的身子踢得仰天跌倒,但是关山雄的内功相当深厚,也不至于受伤。 只不过,当关山雄仰天跌倒之际,他的手还未按在地上,将身子稳住,后脑便“砰”的一声,重重地撞在那块大石之上。 这一撞,却令关山雄一阵昏眩,一时之间,爬不起身来。 也就在这时候,那女子身子一直,已然站了起来,向前跌跌撞撞地走出了两步。 那女子的上半身,套着一只血红也似的袋子,走动之际,步伐又摇摆不定,看来实是诡异之极! 关山雄一见那女子要走,心中不禁大是着急,连忙勉力一跃而起。然而,当他跃起来的时候,那女子的身子向前一倒,又已跌倒在地。 显然,那女子不是不想走,而是她的伤势十分沉军,力不从心,关山雄走前两步,来到了那女子的身前,他想要大声骂那女子,暗箭伤人,可是,他的话还未曾讲出口,突然听得那女子的喉际似乎传来了一阵“咯咯”的声音。 关山雄一听那声音,便可以知道那个女子一定是在咯血了。这当然是她在重伤之余,又运力踢自己,和想奔逃的缘故了。 关山雄“哼”的一声,道:“好好地由我封住了穴道,只要你不是文天残的什么亲人,也未必一定要你偿命,可是如今,你身受重伤,却是危在旦夕了!” 关山雄这几句话一讲完,心中不禁陡地一动,暗忖:就算那女子是文天残十分亲的亲人,难道就应该杀她来出气了么? 打死雷去恶是文天残下的手,一人做事一人当,自己要替师父报仇,当然也要找文天残,和别人又有什么相干? 关山雄是十分耿直的人,他一想及此,顿时觉得那女子伤得如此之重,自己不应该袖手旁观。 他连忙又俯下身去,去查看那袋口,只见那袋口十分紧贴地箍在那女子的腰际,关山雄拉了一拉,竟然拉不开来。 他双手握紧了袋口,猛地吸一口气,真气运转,运了九成真力,猛地向上一掀,这才将那只红袋子,自那女子的身上,剥了下来。 他松了一口气,定睛向那女子看去,一看之下,关山雄不禁呆住了,出声不得。 那是一个二十上下的少女,虽然面色苍白,口角带血,双眼紧闭,但是面庞的轮廓,仍然是如此之清丽,而且,她面上的那种高傲、倔强的神气,也依然还在,并不因重伤而褪去。 那少女不是别人,就是文青霜! 关山雄确是未曾想到被自己提着走了那么多路,放在这里又有许久时间的,竟会是文天残的孙女文青霜! 他陡地呆了一呆,失声道:“原来是你!” 文青霜一声不出,只是猛地一侧头,转过了头去,不看关山雄。 关山雄一见是文青霜时,不由得心中热血沸腾,“哼”的一声,扬起了手来,一掌便待击了下去。然而,当他这一掌举在半空之际,他却猛地想起了自己刚才曾想到的事情来。 杀雷去恶,乃是文天残下的手,和文青霜可以说并没有关系,自己怎可以杀她泄愤? 他一想及此,那一掌自然击不下去,向后退了一步,心想等那怪老妇人来到这里之后,再处置她不迟。但是,关山雄立即感到了自己的想法不对头。 他知道若是那怪老妇人来了,文青霜一定是详命难保的了。而事实上,文青霜却是不应该死的。 那么,他应该怎么办呢?难道将她救走么?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苦笑了起来,这实是一个十分滑稽的念头,因为文青霜乃是他仇人的孙女,而且,他救了文青霜之后,文青霜一定仍然将他当做不共戴天的仇人,而绝不会感激他的。 关山雄使劲地摇了摇头,想将这个怪念头驱出脑外。可是,他非但未能将这个怪念头驱出脑外,反而越来越觉得自己应该这样做!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怎样落在那怪老妇之手的?” 文青霜连动都不动,也不转过身来。 关山雄走了几步,绕到了文青霜的身前,文青霜的身子又是一转,再变成了背对关山雄。 关山雄心中不禁有气,道:“你的性命,全在我手中,你可知道么?”他讲了之后,不禁又叹了一口气,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的,你和我根本无冤无仇,杀我师父的是文天残!但是那老妇人来到之后,你却难逃活命了,我想将你救出去。” 关山雄讲到这里,只见文青霜的身子略动了一动,显然关山雄那么突然的话,已使文青霜的心头受了震动。 关山雄又道:“我并不是在说笑,我的确是想将你救出去。” 关山雄的话,讲来十分诚挚,文青霜直到这时才开了口,她语音冰冷,道:“你若是救走了我,只要我有机会,即使是在你背后,趁你不觉,拔剑刺你,我也不会放过。” 关山雄呆了一呆,苦笑道:“只要你觉得应该刺我,你只管刺好了。”文青霜的声音,趋于尖锐,道:“那你为什么如今要放我?” 关山雄道:“我只是觉得你不应该因为我师父之死而死去,因为我师父之死是不关你事的。” 文青霜一声冷笑,道:“你是一个禽兽不如的大傻瓜!” 关山雄苦笑道:“或许我是大傻瓜,但是,难道我杀了你,杀了一个不应该死的人,就不是大傻瓜,而是聪明人了么?” 文青霜仍不言语。 关山雄又苦笑了一下,继续道:“或许你不相信我的话,或许你以为我一定有作用在的,但是我却绝不想你报答,你若是有拐支撑,大约还可以走动 他说到这里,陡地向后退出了一步,到了一株树旁,掌当缘如刃,一掌砍向一枝手臂粗细的树枝,将那树枝砍了下来,放在文青霜的身边,道:“你以这树枝当做拐杖,离开这里吧!” 关山雄讲完了话,便大踏步地向外走开了几步,背对着文青霜而立。 文青霜望着关山雄的背影,她的目光十分冷峻,她只是望着关山雄,并不去碰她身旁的树枝。 关山雄听不到文青霜的动静,反倒催她道:“你再不走,等那老妇人回来之后,你可是后悔莫及了!” 文青霜扬起手臂来,她面色仍是那样冰冷,然而她的手却在微微发抖。 她的手终于抓住了那根树枝。 她一面紧紧地握住了树枝,一面身子慢慢地挺直了起来。 终于,仗着那树枝之力,她站直了身子。 她冷峻的目光,一直停在关山雄宽阔的背上,关山雄也不转过身来。 文青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向前走出了几步,她的去势十分慢,但是却一步一步,不断地向前走着,终于,她出了那个山谷。 在她出了那个山谷之后许久,关山雄才转过身来。 当关山雄转过身,看到山谷之中已只有他一个人的时候,他心中不禁一片茫然。 他知道他自己这样做是对的,但是他也知道世上只怕没有人能够了解他的心情。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争相残杀,斩草除根,这已是数十代来,学武之士,根深蒂固的想法,像他那样,能够想到一人做事一人当,放走了仇人的孙女儿的人,是不是还会有第二个人呢?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他没法子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即使是被他放走的文青霜,也是一样不肯放过他,何况是其他人? 关山雄并没有呆立了多久,便出了那山谷。 他刚一出山谷,便看到前面有一个人影,正飞掠而来,那人影的来势之快,实是无与伦比,简直就如同一股轻烟一样。 一眨眼间,那人便已然来到了近前。 关山雄只觉得一股劲风迎面压到,令得他身子陡地向后退出了三步。 他向后一退,那人便已然站定。 关山雄定睛看去,只见那站在自己身前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发如乱麻的怪老太婆。 那怪老太婆一见关山雄,便道:“我叫你在山谷中等我,你如何乱走?”关山雄忙道:“我久等你不来,想回金龙帮总坛去看看一一”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那怪老妇人已然打断了他的话头,道:“那小贱人呢?” 关山雄本就没有准备抵赖,他也早已知道那怪老妇人的武功极高,自己想要瞒过她,也是没有可能的事情。 因此,他听得那怪老妇人问起,态度十分镇定,道:“我将她放走了。”那怪老妇人几乎不等关山雄回答,便又道:“快,快将她带出来,我已找到了文天残一一”她讲到这里,才听清楚了关山雄的回答,正在讲的话,也陡地停了下来,道:“你说什么?” 关山雄的声音,更是平静,道:“我将她放走了!” 那怪老妇人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怪叫声来,关山雄的身子不由自主震了三下,他的肩头已被那怪老妇抓住。 关山雄只觉得奇痛彻骨,道:“你……为什么抓我,快……快放开我!” 怪老妇的面容,变得凶狠可怖之极,道:“你师父说你为人老实可靠,谁知你却是这样的一个人,他算是瞎了眼睛!” 关山雄一听得那怪老妇这样骂自己,他心中不禁大是委屈,忙道:“前辈,你何以这样说?只要能为师父报仇,赴汤蹈火,我在所不辞!” 老妇人的声音,尖厉刺耳,道:“那你为什么将这小贱人放了?” 关山雄道:“杀师父的乃是文天残,和她又有什么关系?所以我将她放了。”关山雄话未曾讲完,那怪老妇人已然“呸”的一声,道:“你这蠢才,不是制住了他的孙女儿,谁是文天残的敌手?”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这样的手段,未免太过卑鄙了些一一”那怪老妇人瞪着一双凶焰四射的眼睛,手扬处,“啪”的一掌,掴在关山雄的脸上,关山雄的身子打横跌了出去,足足跌出了七八尺,才落在地上。她厉声道:“我那只血焰袋呢?” 关山雄向那山谷一指,道:“在山谷一” 他只讲了三个字,那怪老妇已身形如烟,向山谷之中激射而出,她才一射进了山谷,立即便退了出来,只不过退出来的时候,手中已多了一只血也似红的袋子而已,一进一退之间,其快如飞。 关山雄在那片刻之间,心中拼命地在想着:血焰袋,血焰袋,自己在什么地方曾经听得人讲起过血焰袋呢?血焰袋又是和什么样人有关系呢? 但是,他刚才所挨的那一巴掌,却是十分沉重,所以他的脑中只是“嗡曝”作响,越是要想,越是想不起来。 那怪老妇人回到了关山雄的面前,道:“你还不跪下来祷告上苍?” 关山雄不禁莫名其妙,道:“祷告上苍,做什么啊?” 怪老妇人“桀桀”怪笑起来,笑得关山雄毛发直竖,道:“你祷告上苍,祝我能找到那小贱人,若是我找不回她来,哼哼,那你便知道代价是什么了!” 关山雄听了,不禁呆了半晌。而在他发呆之际,那怪老妇人早已走远了。 关山雄从那老妇人的神态、语言之中,都听得出老妇人临走的几句话,十分认真,绝不是说来陡然恐吓他的。 关山雄站了起来,他不禁苦笑! 他心中将自己放走文青霜的事又想了一遍,他仍然不以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是,因为他做了一件对的事情,他竟要付出代价了! 他又想到了他的师父雷去恶,不也是因为主持正义,捉住了小金龙文锷,而惨遭身死的么?世上的事情,为何如此颠倒呢? 他呆了并没有多久,心想不论那怪老妇人是不是找得到文青霜,自己的当务之急,还是先到金龙帮总坛,和师长会合的好。 他主意打定,立即向前奔了出去,在经过一条小溪的时候,以上衣在冰凉的溪水中浸湿,又贴在脸上,那样,他刚才挨了打的面颊,才不至于痛彻肺腑。 没有多久,他便已到了那山洞之前,他向内走了进去,走到了一半,他想倾听一下,金龙帮总坛之中,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 然而他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关山雄的心中,仍然不免发慌,他知道在两位师伯、两位师叔,和丐仙车轮等人到了金龙帮的总坛之后,一定有事情发生的。 但是,如今却这样寂静,那是不是表示要发生的事,已经都发生了呢? 他加快了脚步,一口气奔出了那个假山洞,仍是一点声息也听不到,他连忙转过了假山石,然而,当他才一转过假山石时,他便不禁呆住了。 在他的想象之中,既然如此寂静,那一定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可是,事实上却大谬不然! 他才一转过假山石,便看到眼前的一块空地之上,至少也有二十人之多! 但是所有的人却都屏住了气息,一声也不发出来,甚至关山雄的突然出现,那些人也没有注意。 关山雄连忙停了下来,他也立即和其他人一样,屏住了气息,而且也向众人所望的地方望去。 众人所望的地方,是那块空地的中心,有两个人正面对面地站着。 这两个人,一个是峨眉掌门,天尘剑客;另一个则是金龙帮副帮主,银蛇书生华缺! 两人的手中,尽皆掣着兵刃。 在华缺的手中,是一柄银光闪闪、通体起鳞、打造得极其精细、似剑非剑、似笔非笔的怪兵刃。 而在天尘剑客手中,则是一柄黑漆漆,看来竟像是多日未经打磨的残剑。 但是关山雄却一眼便可以认出这柄宝剑乃是掌门师伯久已封起不用的前古奇珍天尘剑,天尘剑客之名,也是从这柄剑上而来的,他凭着这柄天尘剑,也不知已铲除了多少妖邪,但用来对付一个十分正派的大帮副帮主,只怕还是第一次! 两人的兵刃,全是尖端对着尖端,相距不过两寸。 乍一看,似乎两人的兵刃都凝住了不动。 但是看了一会儿,便可以看出两人的兵刃并不是不动,而是动得十分缓慢,他们的兵刃依着相反的方向,缓缓地移着,好半晌,才移上一寸半寸,因为他们两人是对立着的,所以他们的兵刃依相反的方向移动,两件兵刃的尖端始终对立在一起关山雄看了一会"i,向旁踏出了两步,到了他五师叔陆震天的身边。 陆震天转过头来,向关山雄瞪了一眼,但是却并没有出声问他,又立即去看华缺和天尘剑客两人。 关山雄到了这时,才向其他众人略看了一眼。 只见金龙帮的堂主全在,凌霄道长等人也在,人人面上的神色,都紧张到了十分!当然,天尘剑客和华缺两人全是武林之中举足轻重非同小可的人物,他们两人这场打斗,不论谁胜谁负,都可以使武林之中掀起轩然大波、腥风血雨来! 既然是武林中人,一旦武林中掀起了大波大浪,当然谁也跳不出是非圈去,这么多高手神情紧张,自是意料中事! 关山雄向众人扫了一眼,目光又转回到华缺和天尘剑客的身上。 只见天尘剑客手中的宝剑,一直在向右移,此际已经完全移开了胸口,而华缺手中的兵刃则是向左移的,他的右臂将胸前护住。 天尘剑客乃是何等样人;自然知道若是再这样僵持下去,那自己将要处在不利的地位。,他向后退出了半步,手中的宝剑突然发出了“嗡”的"声,荡起了一个半圆,在那半个圆圈之中,剑影如雪,纷纷向前刺出! 这一招“大雪纷飞”,乃是峨眉剑法之中,十分普通的招式,关山雄也曾经学过的。 但是这时,经天尘剑客使来,十分普通的剑招,也具有无上威力! 天尘剑客这一招才一发出,银蛇书生华缺的身子向下一沉,横扫而出!他手中的那件兵刃,刚才抓在他的手中,在和天尘剑客对峙之际,笔也似直,谁也看不出是一件软兵刃来。 此际,他一招发出,众人才看清原来那是一件软兵刃,刚才伸得如此之直,乃是给他的内力贯足了的缘故而已。 由此也可知,他的内力深厚,已经到了何等地步! 他这一招使出,立时在人群之中,响起了一股低沉的惊叹声来。 这时,因为每一个人的心头之中,都紧张到了极点,所以就算心中惊异,也不会大声高叫的。 天尘剑客宝剑的剑尖,向下一点。 华缺手臂微微一抖,只听得他手中的兵刃,发出了“锵”的一声响,竟陡地长了两尺! 他手中的兵刃,本来长也不过三尺,一增加了两尺,几乎长了一倍,而且,兵刃一长,便立即灵蛇也似,向天尘剑客的手腕缠了上来! 天尘剑客也不禁吃了一惊,身子陡地向旁闪了一闪,但是华缺左掌也在这时提起,“呼”的一掌,挟着一股腥风,已然疾拍而出! 那一掌之势雄浑之极,天尘剑客本在向旁退出,势子尚未站稳,华缺的掌力便已然涌到! 旁观众人之中,以霹雳剑欧阳火的心最急,他一见这等情形,已然踏出了两步! 但是天尘剑客乃是何等样人物,华缺的这一掌虽然可以称得上有鬼神莫测之妙,但是想要击中天尘剑客,却也不是易事! 就在华缺噼噼啪啪的掌声之中,天尘剑客一声长啸,足尖一点,真气提处,身子已向上疾拔起了七八尺高下! 他身形一拔起,自然避开了华缺的那一掌。 而他身在半空,手臂一抖,自上而下,一剑疾刺而下。 那一剑,乃是一招“流星赶月”,这一招“流星赶月”,在峨眉剑法之中已是极其深奥的招数了,只见他手中的天尘剑,荡起了一股极阔的墨虹,将他的身子都掩住,一时之间,竟看不到他人在何处,只见剑气如虹! 而当他连人带剑,一齐下压之际,华缺只觉得一股遍体生凉的寒风,直压了下来,势子之强,实是罕见。 华缺自然知道天尘剑客手中的宝剑,乃是锋锐之极的前古奇珍! 而他手中的兵刃变化虽多,中间也藏着好几种暗器,也是缅钢打就,但总难和天尘剑相比,所以华缺一见天尘剑客的来势如此之猛,他也不敢硬迎,身子倏地向后退了出去。 而华缺的身子一退,天尘剑客真气一沉,身子已疾落了下来。 他足尖才一沾地,身子向前一俯,天尘剑“嗖”的一声,又已向华缺胸前刺到! 那一下变招之快,攻势之妙,又令得众人发出了一下低沉的惊叹声来。 华缺一见剑到,身子反倒凝立不动,直到剑尖已到面前,倒退了一步,手中的兵刃突然闪起一片银光,飞袭天尘剑客的面门。 这一下变化,令得在场众人尽皆张大了口,合不拢来! 天尘剑客的那一剑,去势如此之猛,若是华缺被他刺中,定然穿胸而过,死于非命! 但是华缺在眼看要被对方一剑刺中之际,却并不躲避!而将他自己手中的兵刃向对方的面门攻了过去。 这样的打法,分明已是存心拼命了! 天尘剑客心中,也不禁一寒,他上身陡地向后仰了下去。 在他上身后仰之际,他刺出的那一剑,势子、方位却是丝毫不减,他是希望先避开华缺的那一招,然后一剑刺中华缺,使华缺没有再变招的机会! 他打的主意真是不错,然而,银蛇书生华缺又岂是这样容易对付的人? 就在天尘剑客上身下仰的那电光石火一瞬间,只听得华缺手中的怪兵刃,发出了“铮铮”两声响,四枚银光闪闪的蛇尾钉,已电射而出! 天尘剑客大吃一惊,手儿也不觉微微一抖。 就在那一眨眼间,只听得两人都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一齐向后,退了开去。 两人身子由合而分,才听得“叮叮叮”三下声音,有三枚蛇尾钉跌到了地上。然而,从华缺的兵刃之中所射出来的,乃是四股银光,还有一枚“蛇尾钉”,落到什么地方去了呢? 众人不约而同,向天尘剑客看去,一看之下,尽皆大吃了一惊! 只见那枚蛇尾钉正钉在天尘剑客的左额之上,离他的眼尾,只不过几分,鲜血迸流,将他的左眼也完全遮住。 天尘剑客的貌相本来十分庄严,但这时,他左眼之上,鲜血淋漓,样子却是十分狞厉。 欧阳火一声大叫,已经一步抢出。 但是他只是踏出了一步,便立即站住,因为在那时候,他也看到了华缺,本来,他以为只有自己师兄一人受伤,等到他看到了华缺之际,他才知道并不尽然。 华缺的左手搭在右肩之上,鲜血也自他的指缝之中,迸流了出来。 敢情刚才这一下,两败倶伤,谁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谁都受了伤! 天尘剑客首先出声,声音十分狞厉,道:“华副帮主,好暗器!” 他一面说,一面手在额上轻轻一拨,那枚蛇尾钉弹了出来,天尘剑客手一伸,便将之接在手中,道:“在下出道以来,尚未有人以暗器射中我过,这枚蛇尾钉,也可留作个纪念!” 华缺面色阴沉,伸指在肩头之上一点,止住了流血,冷笑一声,道:“天尘剑客大可不必如此,既然动手,阁下若有暗器,只管使出来好了。” 天尘剑客一声冷笑,道:“在下学艺不精,峨眉弟子,向不暗箭伤人。” 华缺听出天尘剑客的话中,对自己有着极度的讽刺意味在内,心中不禁更是大怒,一摆手中的怪形兵刃,连人带起一股银虹,向前疾卷了过来。而天尘剑客也立时抖起了天尘剑,一股银虹,一股黑虹,交相互缠,两条人影迅疾盘旋,两人再度交手,出招全皆快疾之极。 在峨眉派中,武功最高的自然是天尘剑客,而在金龙帮中,此际武功自然以银蛇书生华缺为最高,因此,他们两人这一以快打快,所使招式之妙,许多人竟一点也看不出来,只见人影飞舞而已。 两人交手,足有小半个时辰,势子一点也不慢,看得众人屏气静息,一点声音也没有。 银蛇书生华缺的武功未必在天尘剑客之下,但是他却吃了兵刃的亏。 本来,在他的独门兵刃“银蛇槊”之中,还藏有几种十分厉害的暗器,然而,他刚才一发蛇尾钉,虽然得手,但却也被天尘剑客出言讥讽,他为人十分容易记恨,觉得就算使暗器得胜,也会被天下英雄耻笑,所以咬紧了牙关,不再使用。 他一不用暗器,无形中便吃了亏。 因为天尘剑乃是前古奇珍、削金断玉的利器,他的银蛇槊,却不敢去硬碰,这一存意闪避,自然便有了诸多顾忌。 堪堪已打了七十来招,天尘剑客的剑法一变,大开大阖,剑气纵横,已将华缺逼得在刹那之间,一连退出了三步。 这三步一退,金龙帮各堂堂主便起了一阵耸动! 周心威已手按兵刃,踏前一步,准备华缺一退了下来,他便立即冲了上去。 虽然,若是华缺败在天尘剑客的手中,他上去也不是敌手,但是总也可以暂时抵御,不至败得太难堪! 这时,金龙帮上六堂、下六堂的十二个堂主,心中尽皆生出了一股茫然之感。 金龙帮的声势何等煊赫,但自从文锷一死,文天残一走之后,只不过一日之间,却已经和以往大不相同了。 这时,如果华副帮主再一落败的话,金龙帮的前途实是不堪设想! 所以,不但周心威急形于色,其余十一人,心情也是大为紧张。他们个个都将手按在兵刃之上,已有一个不好,便一齐出手之意。 但是,也就在此际,情形又发生了变化。 在华缺被天尘剑客一连逼退了三步之后,他陡地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形疾拔而起,拔起了丈许,又陡地落了下来。 他身形暴起暴落,快疾之极。 在他身形暴起暴落之际,天尘剑客刚好“嗖”地向前刺出了一剑。 而当天尘剑客这一剑刺出之际,华缺的身子却已然到了他的身后。 天尘剑客刚在大占上风之际,忽然之间,眼前一花,失去了敌人的踪影,心中不禁陡地一惊。而不等他回过身来,身后已然传来了两股劲风! 华缺一到了天尘剑客的背后,身形向前一欺,手中的银蛇槊已向前连点了两下,分袭天尘剑客的左右肩井穴,天尘剑客反手一剑,反削而出。 天尘剑客在削出那一剑的同时,身子向前跨出了一步。 华缺一见天尘剑反挥而来,他身子微微一侧,便自避了开去。 天尘剑客虽然跨前得快,但只听得“嗖”的一声响,他肩头上的衣服也被银蛇槊刺破,而紧接着,华缺的第二招已然攻到来了! 华缺在电光石火之际,连攻了四招,那四招之间,一点间歇也没有,天尘剑客屡次想转过身来,都在所不能。 这一来,情形便和刚才大不相同了,由天尘剑客占上风,而变为华缺大占上风! 金龙帮众堂主都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而峨眉派高手却大感紧张起来。 这时,不但峨眉派中人,觉得大为紧张,连天尘剑客心中也不禁大是吃惊,他左额之上的伤势虽然不重,但是却也在隐隐生痛。再加上华缺的招数,一招紧接一招,令得他连转过身的机会也没有,再这样下去,非吃大亏不可! 天尘剑客一想及此,便豁了出去,一声长啸,不再反手挥出长剑,反倒剑尖在地上轻轻一按。 他那柄天尘剑,一按在地上,剑身竟微微一弯,紧接着,便点出了一股极大的弹力来,将他的身子弹到了半空之中! 他这一下身子疾弹而起,令得华缺的银蛇槊“嗖”地刺空。 华缺心中一凛,不敢再抢攻,连忙向后退出了两步。 而他刚一后退,天尘剑客的身子也已落了下来,两人再度相对。 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围墙之外,响起了惊天动地的一声巨喝,道:“住手!” 那两个字一传了进来,每一个人的耳中都“嗡嗡”作响。 一时之间,人人面上变色,而天尘剑客和华缺两人也各自退后了一步,紧接着,“砰”的一声巨响过处,大门撞开,一个白发白髯、貌如天神的老者,已经站在门口! 这个老者才一出现,天尘剑客立时身形再晃,和峨眉高手站在一起。而金龙帮的众高手,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惊是喜! 那站在门口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文天残! 天尘剑客才一退后,便看到天山双老向他使了一个眼色。 天尘剑客本来正待厉声质问,及至见到了天山双老的眼色,才忍住了不出声,只听得天山双老齐声道:“文老儿,别来无恙否?” 文天残一转头,向天山双老望来。 这天山双老乃是武林之中,顶尖儿的高手,可是,当文天残似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向他望来之际,他们也不禁吃了一惊。 文天残厉声喝道:“你们两人可是和峨眉鼠辈一起来的么?” 天山双老一听,不禁猛地一呆,心中已隐隐觉得事情大是不妙! 天山双老心中吃惊,是因为他们和文天残的交情也自不弱,可是文天残现在却一开口就这样间法,那可知他对蛾眉派之恨了! 天山双老虽然是应蛾眉掌门,天尘剑客之邀而来的,但是他们的原意,却是想做个和事佬,将大事化小,小事化无的。 然而,形势一步紧逼一步,已到了如今的田地,他们非但做不成和事佬,连想置身事外,也在所不能了,文天残这样问他,分明是要他们表明态度,究竟是站在峨眉派一边,还是站在金龙帮一边! 天山双老的心中不禁为难之极,一时之间,他们实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而天尘剑客一见文天残现身,便后退了一步,在他身后的欧阳火、白虎、陆震天三人,则一齐踏前了一步,四人并肩而立。 天尘剑客手臂突然一震,手中的长剑发出了“嗡”的一声响,四人身形闪动,已经将文天残围在当中,当四人身形展动之际,华缺、周心威等金龙帮高手想要出手阻拦,但是却为文天残扬手止住。 众人不知文天残是什么意思,眼看他已被峨眉派四大高手围在一起,四柄长剑已经指住了他,虽然明知文天残武功绝顶,但是连日来他所受打击极重,精神却是不济,不知是否能当得起四大高手的联攻?众人心中忐忑不定,却全是代他捏一把汗。 天尘剑客见自己师兄弟四人已将文天残围住,才冷冷地道:“文帮主,蛾眉派一向好管闲事,也不知铲除了多少妖邪,这是武林皆知之事,雷师弟仗义敢为,竟而惨死你手,这笔账该如何算法?” 第三章 巫山毒尸 文天残的声音,低沉之极,听来简直如同一头猛兽在低吼一样。 只听得他道:“这笔账怎样算都好,你们先将我的孙女儿放出来。” 天尘剑客陆地一呆,暗忖:这是什么话? 霹雳剑欧阳火更是忍不住,骂道:“放你妈的狗臭屁,谁见你的孙女儿来?” 文天残陡地转过头,双眼喷火,望向欧阳火,厉声道:“想不到峨眉派行事,竟然这样卑鄙,若不是你们使狡计将她拐走,她去了何处,你们不敢对付文某人,却去拐害一个少女,可耻啊,可耻!” 欧阳火忍不住一声怪叫,道:“谁不敢对付你,看剑!” 他身子向前猛地一挺,手中长剑,“嗖”的一声,已向文天残当胸刺去!峨眉派四大高手,围住了文天残,便是准备一起出手的,他们所站的方位不同,也正可以得到互相呼应,攻守相助之妙。 所以,四人之中,任何一个人出手,其余三个人也非出手不可,要不然,那先出手的那个人,便非吃大亏不可了。 这时候,欧阳火一剑刺出,在他对面的柔剑白虎,发出了一声极其嘹亮的尖晡声,手中长剑一抖,也是一剑,刺向文天残的背后。 他手中的长剑,与众不同,又长又薄,一抖起来之后,剑身乱颤,因之虽是一剑,但是在刺出之际,剑尖却连攻文天残背后三四个要穴,的确是神妙之极。 他们两人在出手之际,绝未先预定配合过,但是一出手,一个攻前,一个攻后,却是配合得天衣无缝,令得文天残腹背受敌! 文天残身如泰山兀立不动,直到一前一后,两柄长剑堪堪要刺中了他的身子,他才发出了暴雷也似的一声大吼,身子突然一转,双掌贴身发出! 由于他一面发掌时,一面身子在迅速地旋转,所以他的掌力,成为一股极强的旋风,将欧阳火和白虎两人的长剑,一齐荡了开去! 而就在这时,陆震天和天尘剑客两人也已动手,再加上欧阳火和白虎,一剑不中,第二剑立时使出,刹那之间,四柄长剑夭矫腾挪,犹如四股长虹,齐向文天残攻去。 文天残老高的身形,大袖飞舞,就在四股剑虹之中,穿插翻腾,势子之猛烈,实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 而在一旁观看的众人见了这场恶斗,也不禁呆了。其中最着急的,要算是关山雄,虽然恶斗难免,但只有关山雄知道如今为文青霜而打了起来,却是十分的误会。 因为文青霜并不是被蛾眉派捉去,而是落在那怪老妇人的手中。 他看四人和文天残打得越来越激烈,急得叫道:“别打了!别打了!” 可是此际,蛾眉四大高手和文天残五人动手,不要说剑气掌风之声,震耳欲聋,便是呼喝斥责的声音,也是惊天动地,将关山雄的叫声一齐盖了下去,他叫了七八声,竟没有人听到。 关山雄更是着急,足尖一点,便待向前,跃了出去。可是他身子才一耸,还未曾向前跃出,肩头上便有一只手压了下来,令关山雄欲动不得。 关山雄连忙回头看去,首先看出那按住他肩头的手腕上,戴着一只绿得出奇的翡翠环。 关山雄立即知道按住自己的,定然是贾侠陶平了,因为若不是陶平,寻常武林中人,只怕辛苦上一生,也未必买得起这样的一只翡翠环! 他又转过头去,果然,按住他肩头的,正是陶平,只见陶平的面上,十分忧切,道:“你想找死么?他们在动手,你如何插得下手去?” 关山雄道:“我不是要去助战,我是想叫他们住手!” 陶平的面上,现出了奇怪的神色来,道:“你叫他们住手?” 关山雄点头道:“是,他们虽然迟早要打的,但是如今为文青霜的下落打起来,却是太没来由了,文青霜是被一个老妇人捉去,还是我将她放走的,怎能怪到我师伯的头上来?” 陶平陡地一呆,道:“当真么?” 关山雄忙道:“陶大侠,我不惯说谎的!” 他在讲这句话之际,心中已是十分不快,他是一个心地极直之人,从来也不知道花言巧语,他讲了话,人家居然表示不信,他心中自然不快。 陶平连忙伸手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道:“小兄弟,你别见怪,那么,你可能找到文青霜,若是将文青霜带到这里来,贵派和金龙帮之间的冤仇,可能就会冰释了。” 关山雄一呆,道:“我不去。” 陶平忙道:“你看不见么?他们五人再打下去,极是两败倶伤,谁也得不到好处!” 关山雄道:“不错,我说我不希望他们打下去,但是却不是说我们双方之间的冤仇可以消去,我师父为主持正义,惨死在文老贼之手,这个仇,我怎能不报,我和金龙帮之间的冤仇,怎可冰释呢?” 陶平听了,不禁呆了半晌,道:“小兄弟,你要知道,你师父虽然死了,但是小金龙文锷也已经死了啊!” 关山雄面上突然变色,大声道:“陶大侠,你这是什么话?我师父怎可和文锝比?文锷为非作歹,死有余辜,遗臭万年,我师父行侠仗义,却惨遭奸人所害,这可大有分别!” 陶平听了,也不禁为之语塞。 只听得陶平身后响起了一个十分刺耳的声音,道:“陶大侠,你不要再出丑了。” 陶平陡地回头看去,只见站在自己身后的,不是别人,正是丐仙车轮!陶平咬牙道:“车朋友,你可真是想和我动手么?” 车轮“哼”的一声,道:“本来确有此意,但是听了你刚才一番话之后,我却不想和你动手了,你根本不配!” 陶平勃然大怒,正待厉声相叱间,车轮身形一闪,已在陶平的身边掠过,到了关山雄的身前。 车轮到了关山雄的身前之后,势子并不慢,一伸手,握住了关山雄的手臂,又向前掠出了几步,才停了下来。 这时候,在动手的文天残和峨眉派四大高手,打得更是快疾,人人都屏气静息以观,也没有其他人注意有这一场小风波。 陶平见车轮已经掠了开去,也就不再出声,只是忍住了气。 车轮将关山雄拉幵了几步,才低声道:“刚才你说知道文老儿孙女的下落?” 关山雄道:“是,她被一个怪老妇人所擒,是我将她放走的。” 车轮面有喜色,道:“那你v决将她找到,带到这里来。你一将她带到,你师父的深仇,便可以报了。” 关山雄不明白,道:“为什么?” 丐仙车轮一顿足,道:“你不必多管,只要你将她带到,一切的事情,便由我来处理。” 关山雄仍不明白车轮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但是他转念一想,丐仙车轮乃是成名多年的前辈英侠,虽然脾气古怪些,总不成给自己上当,还是先将文青霜找到了再说。 他连忙答应了一声,道:“好,我这就去。” 他身形一闪,闪到了假山石后,钻进了假山石洞,沿着那条隧道,向前直奔了出去,不用多久,便从那山洞中穿了出来。 他穿出了山洞之后,仍然向前直奔而出,转眼间,便已到了那林子中。 他一面奔,一面心中在暗忖自己离开已有将近一个时辰,不知那怪老妇人是不是已经找到了文青霜?若是那怪老妇人已找到文青霜,事情却是难办了。 但如果怪老妇人未曾找到文青霜,自己要找她,倒也不是易事。 关山雄一想到这里,才觉得自己在离开金龙帮总坛之际,将事情想得太容易了。 他脚步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而就在他脚步一慢之际,忽然听得头顶之上,“呼”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飞了下来。 关山雄连忙抬头一看,只见像是有什么在眼前飞过,但是却又看不清是什么,关山雄心中刚在想,难道是一头飞鸟么? 他正在想着,忽然觉出有一些不妙,连忙低头看时,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不禁大惊! 只见有一只绳圈已经将他套住! 而那绳圈正在迅速地收缩,立即就要将他的头颈箍住了! 关山雄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一时之间,他也不及去查究那绳圈究竟是从什么地方落下来的,连忙用手握住了绳圈。 他用手握住了绳圈,是想将绳圈拉开去,或者拉断的。 可是,那绳圈收缩的力道,却是大得出奇,关山雄用力一拉,非但未曾将之拉开,反倒连双手一齐被箍紧,紧贴在颈旁,也幸而如此,绳子才不至于勒紧他的脖子,使他还可以透气。 然而,他想要出声讲话,却已在所不能。 关山雄的心中又急又怒,他勉力抬起头来,想要看看是什么人在恶作剧。然而,当他一抬头之际,他的身子已经被绳子拉得升了上去,转眼之间,便升高了一丈五六,这才停了下来。 关山雄勉力吸了几口气,抬头向上看去,只见绳子的一端被绑在一根横枝之上,离他的头顶约摸有六七尺高下。就算他双手可以松开,也是够不着去解开绳子,更何况他的手根本不能松开来,因为他手一松,绳圈必然缩紧,勒住了他的脖子,那么他就一定会窒息而死了。 关山雄被那绳子吊在半空,有一阵风来,他的身子还会随风而动。 他的心中,着急之极,但是却又一点办法也没有。 最令得他心中急怒的,是事情突如其来,究竟他是着了什么人的道儿都不知道。他千思万想,觉得那一定是金龙帮中人下的手。 可是,他却又不明白何以金龙帮中人不痛快下手,将他杀了,他这样子被吊在树上,绝不好受,不到半个时辰,眼前已阵阵发黑! 关山雄只好双手用力握紧了绳圈,虽然十指生疼,但是透起气来,却是舒畅许多。他只看到天色慢慢地黑了下来,然而却既没有人来放他,也没有人来进一步地害他。关山雄想出声大叫,但是他喉部仍被绳圈箍着,所发出的声音十分嘶哑,也根本传不远。 关山雄无可奈何,只得等着,听天由命。 一直到了午夜时分,他才见到远处有两个人,飞掠了过来。 那晚月色颇好,那两个人的来势十分快,正是向着这座林子而来的,还隔得老远,关山雄便已看到那两人正是天山双老。 关山雄一见天山双老忽然来到了这里,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因为在他离开金龙帮总坛之际,天山双老正是在金龙帮的总坛之中。当然,事情已经过了大半天,在这大半天中,风云变幻,不知可以生出多少事来。然而,在事情没有彻底解决之前,天山双老怎可以离开呢? 天山双老离开了金龙帮总坛,那表示事情有了什么变化呢? 关山雄一面想着,一面出声大叫,但是他的声音仍是十分低微,眼睁睁地看着天山双老在他身前三五丈处掠了过去。 两人去势甚急,似乎根本未曾听到关山雄的叫声。 关山雄呆了一呆,眼看着两人奔远了,他勉力转过头,想看看两人的来路上,是不是还有其他人追来,可是,当他一回头之际,只见远处天色通红!这时,正值午夜,一轮明月高挂,当然绝不会是天明,那一定是一场十分猛烈的大火! 关山雄略定了定神,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火势越来越旺,烧着的方向,正是金龙帮总坛所在的方向。 他心中正在思疑,暗忖难道是金龙帮的总坛起了大火不成? 只见远处又有人奔了过来,这一次,看得更是清楚,只见来的正是陶平和车轮两人,两人一面疾奔,一面正在交手! 两人一面走,一面交手,出手之际,招式更显得十分怪异,这两人来得近了,关山雄忙沙着喉吼叫道:“车大侠,救我一救!” 车轮抬头一看,手扬处,“刷”的一声,一枚暗器电射而出! 他那枚暗器,向吊住关山雄的绳子射来。 飞到近处,关山雄才看清那是一柄长可三寸,极其锋锐的小刀,小刀不偏不倚,削在绳子上。 然而,那绳子不知是什么搓成的,坚韧无比,那么晶光闪闪的小刀,削了上去,竟然不断,只不过绳子略抖了一抖而已。 而车轮因为发出了那一柄飞刀,几乎被陶平一掌击中,两人身形疾展,转瞬之间,已经向外掠出了五六丈,树木掩遮,看不见了。 关山雄看见那柄飞刀,“啪”的一声,跌在地上,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口气,心想不知还有什么人可以来救自己的? 他又向火头乱蹿的方向望去,似乎看到有许多人影在攒动,但是却没有人再向他这个方向奔来。 关山雄心中越来越急,他不知道在金龙帮总坛中,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照眼前这个情形来看,在金龙帮总坛中所生的变故,一定极其惊人,要不然,何以陶平、车轮、天山双老,全都走得这样匆忙? 这四人全是蛾眉派请来的,他们走得那样匆忙,难道是金龙帮已大获全胜了么?可是,金龙帮的总坛此际又似乎在烈焰飞腾! 关山雄因为不明白这大半天中,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心中十分焦急,反倒将他自己尴尬的处境抛在一边,只想有人经过,告诉他事情的经过。 他向金龙帮总坛的方向望着,又过了片刻,总算又有人奔了过来,那奔过来的人,看来身形十分臃肿,但到了近处,便可以看出,原来那是两个人身子靠着身子一齐奔过来的。 到了那两人来得更近的时候,关山雄已可以看出是其中一人提着另一人在奔走,所以两人的身子才靠得如此之近。 那两人来势极快,转瞬之间,便已到了近前。 一到近前,关山雄本来想要叫的,但这时候,他也已看清了那两个是什么人,如何还能叫得出声来? 只见一个是十分美丽的少女,但是却双眸紧闭,面色苍白,也不知是死是生! 那少女正是文青霜! 握住了文青霜的手臂在飞奔的,则正是那个怪老妇人! 关山雄见文青霜终于落人了那怪老妇人的手中,心中不禁暗叹一声。 也就在此际,那怪老妇人已到了树下,停了下来,手一松,任由文青霜软瘫在地,她身形疾拔而起,一晃之间,便已越过了关山雄,到了那横枝之上。 她“桀”地一笑,道:“关山雄,这是我看在你师父面上,对你小作惩罚,你可知道么?” 关山雄心中,不禁苦笑! 他直到此际,才知道弄来弄去,自己是着了这怪老妇人的道儿! 他勉力道:“我做错了什么,你要罚我?” 那怪老妇人“哼”的一声,道:“我叫你看住文青霜,你却放开了她,幸而我又将她找到,不至于坏了我的大事,要不然,你早已没命了!” 她一面说,一面手臂一抖,套在关山雄颈上的绳圈,突然松了开来,关山雄的身子疾跌了下去。 关山雄的内功颇有根底,一丈五六高下原也跌不伤他,但是他跌在地上,却也不免滚了一滚。 这一滚,恰好滚到了文青霜的身边,文青霜睁开眼来,向关山雄望了一眼,立即又闭上。 关山雄道:“你怎么一” 他只讲了三个字,一阵劲风过处,那怪老妇人已收起了绳子,跃了下来,向关山雄一瞪眼,道:“快起来,跟我走。” 关山雄道:“跟你走?上哪里去?” 那怪老妇人面有怒容,道:“我叫你跟我走,你便跟我走,多问做甚?” 关山雄道:“我……我师伯……师叔……” 怪老妇人“呸”的一声,道:“你师父已经死了,你还算是峨眉派的人么?理他们做甚?” 那怪老妇人的话,关山雄实是闻所未闻,他一时之间,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而那老妇人刚一伸手,又已将文青霜提了起来,她见关山雄还站着不动,飞起一腿,便向关山雄的背部踢来。 她那一脚的去势极快,关山雄连驱避的念头都不曾想起,“砰”的一声,一脚已被踢中! 奇怪的是,那一脚被踢中了之后,却一点也不觉得什么疼痛,只觉得一股大得出奇的力道,在他的背后涌了涌,身不由己,一口气向前奔出了五十来步,方始站得定身子! 而他才一站定,那怪老妇人又已来到了他的身边,喝道:“你走不走?” 关山雄心中又气又急,大声道:“你究竟要我跟你到什么地方去,你要是不说,我糊里糊涂地跟你去做什么?” 老妇人怒道:“你想为你师父报仇,峨眉派那些门道还差得远啦,你非跟我走不可丨”关山雄一呆道:“你是说,我要跟你学艺?” 那怪老妇人道:“哼,你要跟我学艺,还没有那么容易啦,还不快走?”她话一讲完,又是一脚踢了过来。 那一脚,关山雄仍是未能避得开,又是身不由己向前奔出了几十步,方始站定。 他站定之后,觉出那怪老妇人又来到了身边,忙道:“你别再踢了,我走 i 他虽然不知道那怪老妇人的来历,而且,也看出那怪老妇人的行事十分邪门。但是他却记得怪老妇人见到雷去恶的尸体伤心的神情。如今怪老妇人也口口声声,要为雷去恶报仇,至少两人的目的是一样的。他也明知自己就,算不答应,那老妇人一定不断地踢自己,令得自己身不由己地向前奔出去的厂所以,他第二次停下来之后,便立即表示愿意跟老妇人去了。 他的话才一出口,便听得文青霜一声冷笑,道:“没骨气的东西。” 关山雄连忙向文青霜看去,只见她闭着眼睛,但面上却现出了十分鄙夷的神色来。 那怪老妇人反手一掌,“啪”的一声,打在文青霜的左颊之上,喝道:“谁要你多嘴?” 文青霜面上挨了一掌,苍白的面上,立时红了起来。 关山雄吃了一惊,道:“你为什么打她?” 怪老妇人道:“我爱打就打,你出什么声?” 文青霜一声冷笑,道:“你只管打好了,你当我会求饶么?” 怪老妇人又扬起手来,“啪啪啪”三下,仍然是打在文青霜的左?罩希那嗨淖蠹樟6敝琢似鹄矗诮腔褂邢恃鞒觥?br /> 关山雄看得难过之极,一声不出,便向前面奔了出去,他是因为知道文青霜说得出做得到,的确是不会讨饶的,而她不讨饶,那怪老妇人便可能一直打下去,所以不忍观看,才跑了开去的。 而他一跑开,怪老妇人也顾不得再打文青霜,随后追了上来,道:“跟在卜” 我后面。 关山雄跟在她后面疾驰着,不一会儿,便已经到了长江边上。 这时候,天色十分昏暗,江水闪耀着微弱的光芒,一到了江边,关山雄便看到一只船停在岸边,那船上所点灯笼,全是黄色的。在每一个灯笼下面,都有一个黄衣人站着。 黄色的灯光,照在人的脸上,看来十分诡异。 那怪老妇人带着文青霜,一跃上了船。 她站在甲板上,招了招手,道:“你快来!” 关山雄略一犹豫,足尖一点,便也跃了上去。 那怪老妇人喝道起锚,开船!"立时便有两个黄衣人,拉起了铁锚来。另有几个黄衣人,以竹篙将船撑了开去,转眼之间,船已到了江心。 〃关山雄忙道:“我们究竟到哪里去?” 怪老妇人一声冷笑,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跟我来。” 关山雄跟在老妇人身后,来到了一个船舱中,舱内的陈设十分华丽,老妇人道:“你就住在这里,不准乱走,更不准和人乱讲话。” 关山雄心中有气,心想这算是什么?难道我是囚犯么? 但是他却没有讲出声来,只是坐了下来,眼看着那怪老妇人提着文青霜走了出去,他才道:“你要将她怎么样?” 怪老妇人向文青霜一指,道:“她么?” 关山雄道:“是啊,你大可不必难为她的。” 怪老妇人桀桀怪笑了起来,道:“我难为她?当然不,我要好好地对待她!” 她话一说完,身形一闪,便掠了出去,顺手将门紧紧关上。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和衣向床上倒了下去。 他才一倒在枕上,一个转头间,一眼瞥见枕旁的一个青布包裹,他不禁直跳了起来。 那青布包裹上,绣着一只虎,他认得出那正是他师父雷去恶的东西。 他和师父下山时,雷去恶还曾吩咐他背这个包裹,后来却不知在什么地方失去了,如何会在这里? 关山雄呆了一呆,心想那除非是师父早已到过这艘船上,所以才会将包裹留下来的。但是师父又是什么时候来的呢?他和那怪老妇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呢? 他一面想,一面将那只包裹解了开来。 只见包裹中的几套衣服,正是他师父的东西,关山雄睹物思人,心中十分伤心,将衣服略翻了一翻,忽然看到有一封信夹在衣服中。 关山雄将那封信取起一看,原来那是人家写给他的信,封面上只写着“书呈雷去恶收阅”几个字,也没有署名。 关山雄更是叹了一口气,将信放好,他根本未曾想到要将信取出来看一看,又将包裹包好,伤心了片刻,倒在床上,连日来劳累无比,在不知不觉间,竟已沉沉睡了过去。 到关山雄一觉睡醒,睁开眼来之间,船舱之中,一片通明,早已是白天了。 关山雄连忙一骨碌爬了起来,冲到了舱门前,然而他一到门前,舱门便自动打了开来,门外早就有两个黄衣人,一个捧着汤水洗脸盆,一个捧着一只漆盘,有饭有菜。 关山雄向后让了一让,那两人走进来,将东西放在桌上,又退了出去。 关山雄问道:“你们是什么人,从什么地方来的?” 可是那两个人像是完全未曾听到一样,一个转身,便已走了出去,又是“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关山雄连忙走到了门旁,伸手去推门,怎知门关得十分结实,他竟推不开。# 关山雄心中不禁大怒,在门上“砰砰”敲了两下,叫道:“喂,你们将我倒锁在里面做甚?” 可是门外却像是没有人一样,并没有人回答他。 他从门缝中向外张望,却非但有两个黄衣人站在门前,还有许多黄衣人在甲板上走来走去,除非这些黄衣人全是聋子,否则万不会听不到他的叫声的。然而,看那些人的情形,却又像是根本未曾听到他的叫声! 关山雄心中十分恼怒,转身洗了一把脸,匆匆用了一些饭,又到门旁,大声道:“我已吃完饭了,你们将盆子拿出去吧!” 这一次,他一叫,舱门却立即打了开来,一个黄衣人走了进来。 关山雄道:“哼,我早知你们不是聋子!” 他一面说,一面向外跨去,然而他才跨出了一步,一个黄衣人便已站在他的面前,将他的去路拦住。 关山雄一伸手,去推那黄衣人。 他一面伸手去推那黄衣人,一面抬头向那黄衣人看去,他一看之下,已经伸出去的手,不由自主,僵在半空,难以动弹。 原来他和那黄衣人一个照面之间,只见那黄衣人面如死灰,眼中泛着青色的光芒,面肉平板,一点表情也没有,那种阴森之极的神情,虽然在大白天,也不由得令人遍体生寒! 关山雄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却又刚好和进舱去收拾东西的那个黄衣人,撞了一个满怀,关山雄一仰头,向那个黄衣人看去,更是打了一个冷噤。 那黄衣人的面上,有着一个交叉疤痕,自两道眉毛的眉尖起,到下颊为止,交叉之点,恰在鼻子上,更令得他看来如同鬼怪一样! 关山雄连忙打横跨出了一步,那黄衣人也跨出了舱去,接着,“砰”的一声,舱门又已关上。 关山雄退到了船舱中,坐了下来,心中不由得骇异之极! 他在江湖上行走的日子虽然不多,但是正邪人物,却也可以分得出来的。照他看来,眼前这两个黄衣人便是邪派人物中的高手! 那么,这个怪老妇人究竟是什么人呢?硬要自己跟着她走,又是什么意思呢? 关山雄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妙,他推幵窗子,向外看去,只见船正在顺流而下,去势甚快,关山雄心想自己若是准备离去的话,如今船在江中,还可以偷偷离去,若是到了大海之中,那可是逃生无门了! 他将头探出窗去,只见他的舱是在下一层,窗外便是江水,上面还有一层船舱,才是船舷,如果他从窗中跨出去,却是不易有人发现。 关山雄的水性甚好,他自信要泅水到岸上去,并不是什么难事。 他主意打定,一只腿已跨了出去。 也就在这时,他又看到了那个包裹,他心中立即想起,这是师父的遗物,师叔伯一定十分想得到它,自己何不将之带在身上? 他又跨进了舱中,将那只包裹背好,这才跨出了窗子去。 他两手拉住了窗子,两只脚已经浸在水中,正待一松手,落入水中之际,忽然听得左首一个窗子之中,传来了一声尖叫道:“我不吃什么东西!”接着,便是“砰”的一声,有碗碟被人摔破的声音。 关山雄一听,便听出那是文青霜的声音。 他不禁一怔,心想:“原来文青霜就在隔壁的船舱之中!” 他一面想,一面双手仍抓住了窗子,却不放开来。 他立即又想:“我要不要去救她呢?” 他呆了片刻,才慢慢地移动身子,到了那个窗子的下面,伸手推开了窗子,向内看去。 只见那船舱十分小,还堆着许多杂物,文青霜正伏在一堆绳子之上,肩头起伏,想是在哭泣。 关山雄看了一会儿,见文青霜并未曾觉察自己已在窗口,他只得低声道:“文姑娘!文姑娘!” 文青霜陡地回过头来,她左颊之上的红肿还未曾消褪,目射寒光,望着关山雄。 关山雄忙道:“你可会游水么?从这里出来,我们可以赴水而走。” 文青霜呆了一呆,一个转身,向窗口走来。 她转到了窗口,以怀疑的眼光看了关山雄一眼,又向江面看了看,面上的神色,更显得十分难以捉摸。 关山雄见她还决定不下,急道:“快一点,要不然,只怕被人发现,便没有机会走脱了!”文青霜又呆了一呆,才冷冷地说道:“你再多救我几次,也是没有用的。”关山雄一呆,道:“什么没有用?” 文青霜道:“你可是想我忘了我们对你的深仇大恨么?” 若不是这时候关山雄怕笑出声来被人发觉,他当真会扬声大笑起来。他仰头干笑了几声,道:“好了,还是那句话,上了岸之后,咱们各走各的路,有机会的话,你只管在我背后杀我好了。” 文青霜不再言语,已跨出窗来。 关山雄看出她因为受了伤,行动不怎么灵便,伸出手来,握住了她的手背,几乎将她从舱中拉出来一样,一出窗,关山雄手一松,两人便一齐落入了水中。 这一日,江中风浪颇大,船行又速,水声哗哗,将他们两人的落水之声一齐遮了过去,两冬向水下沉去,过了片刻,才又浮了上来。 当他们浮上水面之际,那艘船早已去远了,船上的黄衣人,看来也只剩下了一个小黄点,看情形,船上的人还未曾发觉两人已经离去。 文青霜身受重伤,根本没有力道游水,关山雄带着她,向江岸游去,好一会儿,才算是上了岸。 当两人穿过江边的芦苇丛,向岸上走去的时候,两人都累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这时,已是傍晚时分了,岸边十分阴凉,几只孤雁,呼呼呷地叫着,飞了开去,晚霞如血,照在两人的脸上。 两人一言不发,躺在岸上,好一会儿,关山雄才手在地上按着,坐了起来。 关山雄一坐起来,文青霜也硬撑着身子,坐了起来。 文青霜全身湿透,乌黑的头发,紧贴在苍白的脸颊上,看来更是楚楚可怜。 关山雄道:“文姑娘,你可有力走路么?” 文青霜一声不出,勉力站了起来,跌跌撞撞,便向前走了开去。 关山雄连忙追了上去,道:“文姑娘,天快要黑了,你身受重伤,且孤身一人。” 关山雄话还未曾讲完,文青霜已声音冰冷,道:“上岸之后,各走各的路,这不是你说的么?” 关山雄道:“我只不过是不放心你而已。” 文青霜已转过头去,面上现出了一副十分高傲的神气来,道:“大可不必。”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心中还想向文青霜问一问,金龙帮总坛之中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然而他看文青霜的脸色,只怕多半是不再会答的了,所以,他也不再开口。 他望着文青霜的背影,看着文青霜步履不稳地消失在暮色之中,他的心中,突然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怅惘之感来。 那种像是失去了什么,但是又把握不到什么,怅然若失,又说不出究竟是失去了什么的感觉,是他从来也未曾有过的。 而且,在那种怅惘之感袭来之前的一刹那,他还是全然未曾想到自己在下一刻,心境竟会变得这样寂寥,而如今,那种寂寥之感,却罩住了他整个心灵,使得他木然地站在江岸上。 直到月华初升,关山雄看到了地上长长的影子,他才猛地省起,觉出自己在江岸,至少已经站了有一个来时辰了。 他又苦笑一下,因为他为什么竟会在岸上站了那么久,以及在那一个来时辰中,他究竟在想些什么,他仍是说不出所以然来。 他一省起之后,立即便向上游奔去。 他要尽快和师伯、师叔见面,他知道就算丐仙车轮曾向他师长说起他去了何处,他那么久未曾回去,师长也一定十分挂念了。 他沿着江边向前飞奔着,到了半夜时分,只觉得喉干舌燥,心跳不已,只得停了下来,略喘了几口气,就在这时,只见上游有一只小船,也是沿着江边,正飞也似的顺流而下。 关山雄也未曾在意,转眼之间,那只小船已到了近前,只听得船上一个作渔翁打扮的人,突然唱道:“不网鱼来不网虾,专网岸上大冬瓜。” 关山雄听得那渔翁这样唱法,心中不禁为之陡地一呆! 而就在他一呆之间,那渔翁身子一转,已面对着关山雄。 关山雄和那渔翁一个照面,就着小船上的“气死风灯”,他一眼看到那渔翁,哪里是什么渔翁,正是自己曾经见过的,金龙帮中的一个副堂主! 关山雄虽然叫不出那人的名字来,但是那人相貌古怪,关山雄却是记得,关山雄一看,心知不妙,转身向外便逃! 他逃出了一步,“呼”的一声,便有一样东西当头罩了下来。 关山雄翻手一掌,向上拍出,他这一掌拍得十分及时,但是他手掌所碰到的东西,却是软绵绵的,毫不着力。 所以,他那一掌,也未能将这东西震开。 而在那电光石火之间,那东西“刷”地落了下来,已将他全身罩住,竟真的是一张大网。关山雄怪叫了一声,一股大力曳来,已将他身子拖倒,拖过了芦苇丛,“砰”的一声,跌倒在甲板上。 那副堂主又唱道:“网到了大冬瓜,切片又剁花,留下大脑袋,祭天祭地祭鬼魂!” 关山雄听了,不禁出了一身冷汗,他身在网中,连连挣扎,却是挣扎不脱,急叫道:“你网了我来做什么,快放开我!” 那副堂主也不出声,只是将船桨在水中一拨,拨起了一大丛水草来,“啪”的一声,摔在关山雄的脸上。 关山雄正在开口大叫,冷不防有水草摔了过来,口中塞了一口水草,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他好不容易将口中的水草拉了出来,赌气不开口,心知自己落到了金龙帮人物手中,那一定是要受尽苦楚了。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只见那小船已离开了广阔的江面,转入了一个十分狭窄的海港中,向前曲曲折折地划着,又过了半个来时辰,竟到了一个小个的湖中。 那湖中,生满了葛蒲芦苇等水草,高的竟达两丈,船行其中,擦到了芦苇,“啪啪”之声不绝,真难想象他是怎样认路的。 又过了片刻,眼前睦地一亮。 关山雄定睛看去,不禁呆了半晌,只见前面一字排开,约有七八艘大船,那些大船和普通的船不同,船上只是甲板,而甲板之上,则建造着一幢十分精致的平房!显然,若是八艘船分幵来,那么这幢平房便也可以分成八部分。 而只要八艘船在一起,那么,这幢平房便不亚于一个小庄院! 那副堂主将小船划到了大船边上,仰天打了三个呼哨,那几艘大船上,立时有人现身,提着灯笼,道:“是康副堂主么?” 那副堂主答道:“是,捉到他了!” 船上那人道:“各人正在等着啦。” 关山雄听得这两人的对答,心中不禁奇怪了起来,因为听这两人的对话,那副堂主像是专门来找他的一样,而不是偶然遇上的!那么,他怎么知道自己的行动的呢? 关山雄在江边,可以说只有一个人知道,那人便是文青霜。而如今,金龙帮的人居然知道他的动向,那不问可知,一定是文青霜向他们泄露自己的行踪了。 关山雄一想及此,心中不禁大怒! 他前后已救了文青霜三次,却想不到文青霜居然如此绝情! 但是他转念一想,文青霜每次都说她绝不感恩,这似乎也怪不得她。 关山雄心中乱成了一片,连被人家提上了大船,都不知道。 直到他眼前大放光明,他定下神来,向前看去,只见他已在一间布置得十分雅致的房间之中,房中只有两个人。 那两个人,关山雄都是认识的,一个是银蛇书生华缺,一个则是周心威。 周心威正一抖手,将关山雄从网中抖了出来。 关山雄一出网,身形凝立,昂着头一声不出。 周心威在他的肩头上,轻轻一拍,道:“你不妨坐下啊!” 关山雄一声冷笑,道我既落在你们手中,要杀便杀,要剐便剐,何必周心威一笑,道:“你料错了,我们绝没有杀你之意,你坐下来再说。” 关山雄道:“哼,坐就坐,我怕你们么?” 他大模大样地向旁跨出了几步,便坐了下来,周心威道:“我们有几句话想问问你,要请你照实回答我们。”、关山雄道:“那你们大可放心,峨眉弟子不会说谎话的。” 周心威一竖大搏指,道:“好,阁下确能为峨眉派争光!” 关山雄冷笑一声,道:“峨眉上下,全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哪一个不能为本派争光!” 周心威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道:“关朋友,你别意气用事,咱们平心静气,来研究一些事情,你说可好么?” 关山雄一声尖笑,道:“平心静气?” 周心威沉声道:“不错,关朋友,事情绝不如你所想的那样简单。” 关山雄冷笑了一声,道:“我看不出有什么不简单的地方,我师父行侠仗义,却惨死在文天残老贼之手,这还不够明白么?” 周心威道:“不错,从表面看来,确是如此,但是我们文副帮主,却绝不是邪恶之人,何以忽然在油江口,会做出了烧杀淫辱的事来呢?” 关山雄听到此处,不禁忍无可忍,也霍地站了起来。 这时,周心威恰好在他的身前,他站了起来之后,和周心威正面而立,他当然知道自己的武功,和周心威相比,相去不可以道里计,但是这时,他却丝毫也没有怯懦之意。 他大声道:“你讲这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说我师父陷害文锷?” 周心威还未幵口,华缺已然阴恻恻地道:“不错,我们正有此意。” 关山雄一听,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道:“这倒好笑了,当文锷到金龙帮总坛之际,他还未曾死,为什么不当众剖白?” 华缺沉声不语,好一会儿,才道:“这一点,我们还未曾弄明白。” 关山雄厉声道:“那你们弄明白了些什么?” 周心威道:“关朋友,你且坐下来再说,我们如今实在还未曾明白什么,但是我们却想弄明白一些可疑的事情,关朋友,你年纪虽轻,但你却是顶天立地的汉子,当然也希望事实真相大白的。” 关山雄连声冷笑,道:“你不要巧言令色了,事情真相,还有什么不明的,我不愿再和你们讲下去,你们要将我怎样?” 周心威的态度却十分温和,道:“还是那句话,我们要问你一些话。” 关山雄昂头冷笑,并不出声。 周心威道:“你和雷去恶下山,一路之上,可有发现他和什么人来往么?” 关山雄冷冷地道:“没有。” 他在回答“没有”两字之际,忽然想起自己背后那包揪之中的那封信来。他心中不禁疑惑:师父是什么时候收到这封信的呢?当然不会是在峨眉的时候,因为如果在蛾眉,有陌生人送信来,自己当然会知道的。 那样说来,师父收到这封信,应该是在和自己下山之后了。 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情呢? 在关山雄的记忆之中,雷去恶一直和他在一起,只有事情发生之前的一天,雷去恶突然有点异状。 关山雄正待继续回忆之际,周心威已道:“好,我相信你,那么,雷去恶有没有可能,和什么人秘密地会见,不让你知道呢?” 关山雄涨红了脸,怒道:“我师父和我情逾父子,更何况他是个光明磊落之人,为什么要有事瞒住了我?” 周心威道:“那么你和他一直在一起的了?” 关山雄应声道:“是……” 但是他只讲了一个字,便顿了一顿,道:“也不是一直在一起,最后那天,师父……他说有些要事,先到前面去,令我随后跟来……” 华缺和周心威两人互望了一眼,道:“那是在什么地方?” 关山雄道:“我们分手之际,是在距油江口八十余里的一个小镇上。” 周心威道:“他可曾说是什么急事么?” 关山雄道:“有!因为他听说在油江口,有一个武林高手正在作恶,他要赶去铲除那恶人,又怕我武功不济,同去受害,是以才一个人前去的!” 周心威追问道:“这又奇了,你一直和他在一起,为什么他听到有人说在油江口有武林高手在作恶,你竟听不到?” 关山雄一瞪眼,道:“那有什么奇怪?我师父的武功远在我之上,他可以听到在很远地方人们的交谈声,我自然听不到。早在两三天前,每到镇甸上的饭店吃饭之际,他总是紧皱双眉,说听到了那些话,这又何足为怪?”周心威听了,不禁无话可说。 华缺沉声道:“算你说得有理,那么,你又是如何与他会面的?” 关山雄没好气道:“他走了之后,我也随之启程,当天傍晚,在油江口,我便见到了师父,当时他已经将那恶人擒住了,嘿嘿,那恶人就是赫赫有名的金龙帮文副帮主!” 华缺和周心威两人互望了一眼,周心威道:“关朋友,你可曾仔细地想一想,若是你要做文副帮主作恶的证人,实是不够资格的。” 关山雄怒道:“为什么不够?” 周心威道:“你既未曾听得任何人说起文副帮主作恶,在你看到他之际,他已落入雷去恶的手中,手筋足筋都已被挑断了。” 关山雄想要反驳,但是他一张口,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因为周心威所讲的,全是事实,的确,他既未听得任何人说文锷作恶,也未亲眼看到他作恶。然而,关山雄却相信雷去恶的话,他绝不会像周心威那样去怀疑雷去恶的。 他冷笑了几声,道:“周堂主,你别花言巧语了,文锷作恶,江湖上人已尽皆知道,我师父为主持正义,而惨遭老贼所害,这也是普天之下都知道的事情,就算你舌灿莲花,又怎能改变事实?” 周心威一声长笑,道:“关朋友,你如何会被我们请来此处的,你一定已明白了?” 关山雄听得这一问,不禁想起了文青霜来。 他没有回答,只是抬高了头,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的。” 周心威道:“那就好了,据文姑娘说,有一个人对你师父之死极其关心,还要和你一起报仇,你可知道么?” 关山雄知道周心威是对那怪老妇人而言,忙道:“我当然知道。” 周心威沉声道:“关朋友,这老妇人,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关山雄道:“是什么人不好?你们华副帮主,不是星宿派中人么?” 周心威道:“不错,华副帮主是星宿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而你师父认识那个老妇人,她是武林中人,闻名丧胆的魔头,毒尸花风姑。” 周心威的语音,并不是十分高,可是,他“毒尸花风姑”五个字一出口,关山雄的身子陡地一震,张大了口,说不出话来。 刹那之间,他想起了罩住文青霜的那血也似红的袋子,想起了那么多形状诡异的黄衣男子,想起了那怪老妇人行事的邪门。 他知道,周心威所说的不错,那怪老妇人的确是连邪派人物也不齿,穷凶极恶,无恶不作的魔头,毒尸花风姑! 他实是难以明白在自己师父和毒尸花风姑之间,会有什么关系! 因为他师父是峨眉派的高手,是正派中有名的人物,怎可能和花风姑这样凶恶之极的人在一起,花风姑又怎可能为自己师父之死而痛哭失声? 关山雄呆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周心威和华缺两人也不出声,过了好一会儿,华缺才道:“如今,你明白事情有些溪践了吧。” 关山雄猛地摇头,道:“我看不出有什么蹊跷,就算花风姑和我师父相识,那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更不能掩饰文锷的恶行!” 周心威道:“关朋友,照我们看来,文副帮主绝无什么恶行。” 关山雄怒道:“放屁!他没有恶行,难道是我师父冤枉他?” 周心威沉吟不语,过了半晌,才道:“唉,我们还是对许多事情不明白,你去吧,我们相信你是一条汉子,你讲的也全是实情。” 关山雄不由呆了一呆,道:“我走?你们肯放我走?” 周心威道:“当然,我们与你为难做甚?” 关山雄呆了半晌,在那半晌之中,他实是不知说些什么才好,而实际上,他脑中只是一片混乱,根本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关山雄知道文青霜已到了这里,而如今,他之所以能离去的话,那当然是文青霜并没有记仇了,可是,文青霜却又明明是说过她一样不会放过~他的! 他感到莫名其妙,好一会儿,周心威才道:“关朋友,你还不走么?” 关山雄干笑了一下,道:“我……想和一个人见上一见,不知是不是可以?”周心威奇道:“你想见什么人?”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文姑娘。” 周心威呆了一呆,道:“关朋友,我想文姑娘不会见你的。” 关山雄心中怅然若失。 但是他却也没有再坚持下去,只是道:“那就算了吧。” 他一面说,一面向外走去,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大船的边上,已有一艘空的小船在等着他,他一跃下了小船,荡起桨来。 他才一荡桨,便听得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冷的声音,道:“听说你要见我,是不是?” 关山雄陡地转过身来,只见文青霜站在大船上,正望着他! 关山雄一见是文青霜,不由得陡地一呆。 这时,文青霜已换过了衣服,一头青丝,松松地绾了一个髻,看来更是俏丽之极! 文青霜又道:“你可是要见我么?” 关山雄忙道:“是。” 文青霜道:“有什么事?” 关山雄茫然一笑,道:“没……没有什么事。” 文青霜也不出声,默默地望着关山雄,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没有事,我要进去了。” 她一面说,一面缓缓地转过身去。 关山雄又忙道:“文姑娘,且慢!” 文青霜停了下来,侧着身子,并不出声。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你说绝不会放过我的,如今为什么又放我走?”文青霜又呆了半晌,才道:“下次我再遇到你,看我放不放过你!” 她讲完了这句话之后,像是怕关山雄再进一步问下去,她便没有法子回答,身形一晃,已经疾掠进了屋子中去了。 关山雄站在小船之上,突然叹了一口气。 他也说不出为什么他忽然之间,会叹起气来,他只是觉得心中十分郁闷,十分不好过,所以才忍不住叹起气来的,然而叹气之后,他的心中,却又并不见得好过些。 他划动了船桨,小船慢慢地向前流去。 他希望文青霜又会在大船上出现,将他叫住。 但是,关山雄在心中自己问自己:如果文青霜又出现了,自己和她说一些什么好呢?他觉得自己没有法子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毕竟还是仇人,而且相互间的仇恨还非常深,那是一个解不开的死结。 他一面想,一面用力地荡着桨,小船如箭也似向前射了出去,不一会儿,便出了汊港,已可以看到辽阔的长江江面了。 关山雄心想,自己刚才又忘了询问在金龙帮总坛之中,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变故,也不知道师叔伯现在怎样了。如今第一件事,当然是先得找到他们会了面再作打算,要逆江而上,这小船却是没有什么用处。所以,他将小船划到了江边,便弃船上岸,沿着江岸,向前飞奔而出。 关山雄被花风姑带上船,顺流而下,驶出了大约七八十里,关山雄准备一口气向前奔去,直到见到了师门亲人,再作打算。 他沿江急驰,约摸奔出了三五十里,便已经看到前面江心之中,有一艘大船在顺流而下。 关山雄又奔得近了些,看出那船正是自己师叔伯所乘坐的那一艘,关山雄心中不禁大喜,老远地看去,他看出船头上一人,像是大师兄诸葛凡。 他连忙扬声叫道:“诸葛师兄,诸葛师兄!” 那船越来越近,不到小半个时辰,已经驶过了关山雄。 可是,船上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关山雄可以肯定在船头上那个背对他而立的人,便是大师兄诸葛凡,和他相距只不过三五丈,但是,却一任他叫破了喉咙,诸葛凡连身子邡不转动一下! 关山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他转过身,沿着江岸,疾奔了里许,那时,他已经追过那艘大船十五六丈了,他不再犹豫,踊身一跃,跃到了水中,向那大船的船头游了过去,大船顺流驶来,势子甚猛,几乎将关山雄卷到了船底之下。 幸而关山雄水性十分好,他用力划了几下,避开了船头,等大船在他身边滑过之际,他身子猛地一纵,便已握住了舵柄。 他握住了舵柄之后,松了一口气,双臂齐开,向船上爬去。 不一会儿,他身子湿淋淋的,已经到了船上,大声叫道:“诸葛师兄,你听不到我的叫唤么?” 他一面叫,一面向船头上看去,一看之下,他顿时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船头上那人,从背影来看的确是诸葛凡,但是这时,关山雄已看到了他的面庞,那却并不是诸葛凡,而是一个半边面红,半边面白的阴阳脸汉子!那汉子不但生就了一张阴阳脸,而且三角眼、倒吊眉,样子奸险之极,这时,口角正带着阴森森的微笑,望着关山雄。:关山雄一怔之下,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但是,他一步刚退出,背心便撞到了一个人的身上。 关山雄连忙转过身来,只见自己身后,不知在什么时候,又悄没声地多了一个人。 关山雄心中大是骇然,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汉子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道:“朋友,你这话却好笑了,你摸上了我们的船来,却来问我们是什么人,此是何意?” 关山雄赔笑道:“那是我弄错了,我……我以为这是我们的船。” 那汉子又阴阴一笑,道:“是么?” 关山雄十分尴尬,四面一看,其实在长江中行驶的船只,只要是一样大小的,样子都差不多。 他这时再一看,也不能肯定这艘船是不是蛾眉派师叔伯所用的那一艘!他只得又道:“是的,我看错了。” 那汉子又阴阴一笑,道:“看错了也不打紧,请舱中坐。” 关山雄摇手道:“不!不!我心急找人,还是快些离去的好。” 那人“哈哈”大笑起来,道:“朋友,既来之,则安之,你心急什么?”那汉子话未讲完,右手已疾伸而出,五指如钩,向关山雄的手臂抓来。关山雄身子一侧,反手轻轻拍出了一掌,可是那汉子的手臂陡地一屈,突然一转,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位,向关山雄的背后发出了一掌! 从那汉子站的方向来说,他实是绝没有可能发掌击向关山雄的背部的,但是那汉子的这一掌却又的的确确击向关山雄的背部,就像是他的手臂可以随意向任何一个方向弯曲,而根本不受手臂骨的限制一样怪诞。 关山雄在一呆之间,“啪”的一声响,后背已被一掌击中。 他的身子不由自主一个踉跄,向前跌了出去,跌到了船舱的门口。 关山雄手在舱壁上一撑,想要稳住身形之际,从舱中忽然又伸出一只手来,一把将他的肩头抓住,往里便拖。 关山雄身不由己,被那只手拖了进去,耳际听得人道:“朋友何必客气,快进来吧!” 关山雄心知这些人定非善类,自己一定是上了贼船,心中大是焦急,他连忙定睛看去。 一看之下,他又不禁一呆,因为船舱中的陈设,竟也和天尘剑客乘到金龙帮总坛之时的那艘船一样! 刚才,关山雄以为自己确是上错了船,但这时,他又可以肯定自己并没有上错船,只不过不知道这艘船何以会到了这帮人的手中而已! 关山雄一弄清了这一点,便知道自己的处境更加不妙! 他勉力定下心神来,仔细看去,只见舱中原来是天尘剑客四人所坐的椅子上,这时正坐着一男一女两人,那两人都有五十上下年纪,奇怪的是,那男的剑眉斜飞,貌相十分威武,看来一点邪气也没有,和他一上船就见到的那几个人邪气十足,大不相同。 而那一个女子,虽然已有五十上下年纪,但是却仍然穿着得十分华丽,面目庄严,也有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威严。 两个人坐在一起,看来像是夫妇。 关山雄一看到这两人,心中不禁略略放下心来,因为这两夫迫看来绝不像是坏人。而那抓住了关山雄胸口的人,在关山雄一踏进船舱之后,便已将关山雄松了开来。 关山雄顺眼向那人一看,只见那人獐头鼠目,却也是一脸奸相。 关山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心想这两人不知是什么人?何以他们自己看来如此正派,手下的人却个个如此不堪? 关山雄一面想,一面不等人家开口,便踏前一步,道:“在下误以为这艘大船是我师伯所乘的船,因而泅水上船来,尚祈阁下见谅。” 那中年男子道:“原来如此,那是小意思,不必多说什么的。” 关山雄心中一喜,心想那男子当真如此通情达理,自己还以为有大麻烦哩!他连忙转过身去,道:“那就多谢阁下了!” 可是,他一转过身去,却又见两个凶神恶煞也似的人拦在他的面前,关山雄不禁一怔,道:“请两位让路。” 那两人只是阴阴地望着关山雄,一声不出。 关山雄忙又转回身来,向着那男子道:“阁下的手下,为何拦住了我的去路?” 那男子一笑,道:“或者是他们深知主人主意,知道我还有几句话要和你说的缘故!” 那中年男子的态度,一直十分客气。 关山雄虽然渐渐地觉得事情并不如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其中仍大有蹊跷在。但是人家那样客气,他却也难以发作。 他勉强一笑,道:“不知阁下还有何吩咐?” 那中年男子向身边的中年美妇一指,道:“你可认我们两夫妇么?” 关山雄道:“未曾瞻仰前辈的风采。” 那中年男子点了点头,道:“但如今,若有人向你问起我们两人来,你一定说得出我们两人的相貌和形状来的了?” 关山雄心知对方这一个问题,其中大有古怪在,但是他是个老实人,却又不会作其他回答,只得点了点头,道:“那当然!” 那中年男子叹了一口气,道:“小哥,麻烦就在这里了!” 关山雄莫名其妙道:“什么麻烦?” 那中年男子道:“我们两夫妇这次外出,绝不能让武林之中,任何人知道一点声息,可是你却撞上了船来,见到了我们。”、关山雄失笑道:“那有什么麻烦,我绝不对任何人讲起便是了。” 那中年男子却绷紧着脸,一点笑容也没有,以至关山雄看着他的脸,自己也笑不出来。 中年男子沉声道:“小哥,你可知道如今这年头,人心不古,要相信一个人,是十分难的事!” 关山雄听了,心中不禁大是有气,道:“那么阁下待要如何?” 那中年男子陡地站起身来。他只不过是从坐着变成站起,可是那一站之际,便已显得他气势非凡,惊人之极! 关山雄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那中年男子左臂一扬,左袖“刷”地扬了起来,袖角已将关山雄的“带脉穴”封住,几乎是同时,他右手也已扬起,向着关山雄的顶门便拍了下来! 关山雄虽在那刹那之间,心中实是骇然之极! 他实是想不到那中年男子貌相如此庄严,竟然会说下手便下手。他刚才还在说自己误上了他的船只是“小意思”,然而转眼之间,他便已封住了自己穴道,要将自己打死! 这时,不要说关山雄被封住了穴道,根本出不了声,就算他的穴道未被封住的话,他也一定会因为那中年书生主意变化之快,行动之反复无常,而弄得目瞪口呆,讲不出话来的。 眼看那中年书生的右掌挟着一股大力,向关山雄的头顶直压了下来,关山雄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就这样便做了枉死之鬼! 他心中暗叹了一口气,自忖必死无疑了! 然而,就在此际,只听得那美妇人开口,道:“且慢下手。” 中年男子的手掌,陡地停住。 关山雄翻起眼珠,向上看去,只见那中年男子的手掌离他的头顶只不过两寸左右而已。 那中年男子转过头去,道:“为什么不下手?” 美妇人道:“你刚才没有听他说么,他正在找他的师伯,那他的师伯也自然正在找他了,先问明了他的来历,以免多树强敌,节外生枝。” 中年男子一笑,道:“看他这身武功,也不像是什么名门弟子!” 关山雄在这样的境地之中,本来心中只有愤怒,但是他一听得那中年男子这样说法,心中不禁起了一阵惭愧之念! 的确,他的武功并不好,和同门师兄弟比起来,差得很远,除了内功扎得有根基之外,其余可以说一无可取之地! 而如果他说出乃是蛾眉弟子的话,只怕人家绝不会相信,而就算信了的话,那也是对蛾眉的声名大有损害之事! 所以他心中已打定了主意,若是那中年男子向他询问的话,他决定不说自己是峨眉弟子。 他正在想着,那中年男子手一移,已一掌拍在他的肩头之上,将他的穴道拍活,道:“你师伯是什么人?”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你说得不错,我武功不值一哂,若是提起师伯他老人家的名头,反倒有损他的英名,不说也罢。” 那中年男子回头向美妇人望了一眼,美妇人盈盈站起身来,道:“你不肯说,对你可没有什么好处。” 关山雄既然打定了主意不说,当然不会忽然之间又转变念头的。 他摇了摇头,道:“你们不必多问了,我不会说的了。” 那两夫妇又对望了一眼,面上都现出了犹豫的神色来。 关山雄并不知道他这一顾及峨眉的声名,又自己知道自己的武功不值一提,却救了他的一命! 那两夫妇本是武功极高的厉害人物,虽然两人看来,俱是一脸正气,一点也不像邪门中人,但是却是邪派中屈指可数的厉害人物。如果关山雄说出他是峨眉弟子的话,那么,以这一对夫妻的武功而论,也未必会怕天尘剑客等人的。 那么,那中年男子的一掌,也早就击下去,而关山雄也一定早死了。 可是如今,关山雄却不说,那使得这两人有莫测高深之感。 这两夫妻的武功极高,但是生性多疑,关山雄不肯说出他自己的来历,更使得他们两人以为他是有着极大来头的人。 中年男子面色一沉,道:“你真的不说么?” 关山雄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道:“我师伯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而我的武功却微不足道,我怎肯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字来,使他英名蒙尘?” 关山雄本来并无意替天尘剑客过分吹嘘的,但是在他的心目之中,掌门师伯自然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了。 而事实上,天尘剑客的武功当然是一流身手,但是却还未到数一数二的境地,若是天下十大高手之中,他自然是有份的,但第一、第二、第三却还轮不到他! 而关山雄此际说来十分正经,使那两夫妇的心中更是起疑。 那美妇人道:“暂且留着他一命,将他囚在船上,再慢慢打听他的来历,若是无足轻重,一掌了结,若是当真非同小可,那我们事完之后,再将他放走,也于我们并无损害。” 中年男子道:“说的是!”他一挥手,一股大力,将关山雄拂得向后,连退出了几步,大声道:“将他关了起来,若是让他走了,你们别想活命!但是也别太苟待他!” 那两个凶神恶煞也似,随待在侧的汉子,立时答应一声,一个自左,一个自右,迎了上来。 关山雄心中勃然大怒,他一见两人迎了上来,手腕一翻,双掌一齐向外拍出! 关山雄此际心中极怒,双掌向外拍出,全然不顾什么招式章法,只是用力击出,希望击中对方,以出心头一口怒气。 关山雄上了这艘船,自然可以说是倒霉之极。 他上了船之后,运气却不错,他不肯讲出自己的门派来历来,暂时保住了性命,而此际,他胡乱地拍出了两掌,全然不顾章法,却又在无形之中,帮了他一个大忙! 那两夫妻乃是何等样人物,若是关山雄一出手是峨眉家数的话,自然会立即被人认出来的,而他胡乱一击,那两人看了,四眉齐皱,却仍是没有机会看出他的门派来历来。 而关山雄只是胡乱击了两掌,也根本没有机会再发第三掌了! 因为他两掌才一拍出,根本未曾击中对方,却被那两人一伸手,已将他双手脉门扣住,关山雄全身稣麻,一点力道也没有。 他到了这时,才知道那一男一女的手下,个个武功也自不弱。 他张口怪叫了一声,身子已被人疾荡了起来,“呼”的一声,从舱门中直抛了出去,他还未曾跌到甲板上,人影一闪,一个人已掠了过来,凌空将他接住,一手托住了他的腰际,中指按住了他腰际的软穴,令得他一动也不能动。 关山雄身子被人托着,连接住他的是什么人,都看不到。 他被那托住他的人托着,带出了丈许,到了一个底舱的舱口,只见那人一脚踢开了舱盖,将他的身子,头下脚上,直抛了下去! 那底舱之中,漆也似黑,什么也看不到,关山雄头下脚上,倒撞了下去,心想这一撞,只怕便要将自己撞得七荤八素! 他身子直跌了下去,又听得上面有人叫道:“主人说别太苛待了他!” 又有一人答应了一声,道:“有数了!” 紧接着,“刷”的一声,自上而下,飞下了一件不知什么东西来,关山雄只觉得肩上一紧,身子突然被倒提了起来。 他本来是头下脚上跌下去的,身子一被倒提了起来,便变成了头上脚下,双足立即踏到了舱底,却是稳稳地,一点也没有受伤。 关山雄抬头向前看去,只见有一只飞爪也似的兵刃,向上一缩,显然刚才抓住了他的肩头的,乃是这一只飞爪索。 紧接着,“砰”的一声,舱盖已然关上,底舱之中,立时黑得伸手不见五指,阵阵霉味,扑鼻而来,令人欲呕,显然那是一个从来也没有人到的地方。 关山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坐了下来。他除了苦笑之外,实是没有别的事可做。 因为在一天之前,他也在船上,设法逃了出来,但如今,他却仍然在船上! 一天之前,他虽然是在毒尸花风姑的船上,但是毒尸花风姑却像是对他很好,而且和他同仇敌忾,但如今,船上的那一男一女是谁,他却不知道,而他则被囚在这黑舱房中! 关山雄坐了片刻,站起身来,他刚才泅水前来,火折子早已湿透了,根本没有用处,所以他只好摸索着,向前走了几步,摸到了舱壁,敲了两下,发出的声音,十分坚实。 关山雄本来想要发狠将舱壁击破,任由江水涌了进来,和船上那些人同归于尽的,但是他一敲之下,知道想要击破舱壁,绝不是自己能力所能做得到的了。 他又摸索了半晌,摸到了一大团缆绳,便靠着缆绳,坐了下来。可以听到甲板之上,不断有人在走来走去的脚步声。 关山雄心想反正自己出不去,不如趁此机会,好好地睡上一觉再说。 他一定下心来,闭上了眼睛,不一会儿,便待朦胧地睡去。但是,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黑舱的一个角落上,传来了一阵异样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有什么人躲在舱角上,正在敲钉子一样! 关山雄乍一听到那声音,也不曾放在心上,只是略略睁一下眼而已,因为那种声音可能是从邻舱传过来的。但是,当他又要合上眼睛的时候,那种“啪啪”声,忽然停了下来,接着,便是一下幽幽的长叹之声! 那一下长叹之声,不禁听得关山雄毛发直竖,因为敲钉声可能从邻舱传来,这长叹声是绝对不会从它处传来的。 关山雄在刹那之间,睡意全消,大声道:“你是什么人?” 他一面问,一面竭力睁大着眼睛,向前看去,想看清在哪个角落中发出怪声,发出长叹声的究竟又是什么人。但底舱中密不通风,舱盖紧紧地闭着,一点光线也没有,关山雄用尽了目力,也是什么都看不到。 他虽然得不到任何人的回答,但是却有一种“噗噗”之声,向他渐渐地移近来。 听那声音,像是向他移近来的人,穿着一双木头做的鞋子一样,所以在舱底走动,才会发出那种木头相击的声音来的。 关山雄呆了片刻,他听出那声音离自己已只有七八尺远近了,连忙身形一转,转到了那堆缆绳的后面,躲了起来。 他才躲起,便听得又是一下长叹之声,道:“你大可不必躲我,你看我不见,我却可以将你看得清清楚楚,你躲我何用?” 那声音听来并不凶恶。 关山雄迟疑了一下,道:“原……来你有夜视之能。” 那人却又并不出声,关山雄又道:“你……也是被他们关在这里的么?” 那人发出了哑哑的一下笑声,道:“关?世上只怕还没有什么人可以关得住我!” 关山雄道:“那么你在这里做什么,贪图这里黑得有趣么?” 那人道:“别胡说,峨眉鼠辈,有多少人在上面?” 关山雄忽然之间,听得那人讲出了这样一句话来,心中不禁愕然之极,道:“你说什么?” 那人道:“我说,你被人抛下来时,可曾看清有多少峨眉鼠辈在上面?”关山雄呆了一呆,他已经知道这艘船原来正是师伯所乘的,但后来船却易了主,而这个人大约未曾离开过这黑舱,所以他以为船上的还是峨眉高手。 而听他的口气,开口“峨眉鼠辈”,闭口“峨眉鼠辈”,自然是峨眉的敌人了。 关山雄一想及此,心中便大是有气。 他冷冷地道:“峨眉高手,全在船上。” 那人又道:“连雷去恶这个贼子也在么?” 关山雄一听得那人称自己的师父为“贼子”,心中更是大怒,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不必问我,你既然落在峨眉派的手中,被他们困在黑舱中,我自然和你同仇敌汽,一鼻孔出气的了!” 关山雄心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心想:“鬼才和你一鼻孔出气哩!” 他想了一想,问道:“你在这里,已躲了有多久了?” 那人道:“已有四天了。” 关山雄道;“那你不在江湖上走动,已有多久了?” ;关山雄这一问,也是大有理由,因为只要最近曾在江湖上走动之人,谁不知道雷去恶生擒文锷,勇闯金龙帮总坛一事?那人若是知道,也不会再问起雷去恶了。 那人道:“已有许久未闯江湖了。” 关山雄冷冷地道:“那难怪你不知道了。” 那人道:“我不知道什么?” 关山雄道:“自然是震天动地的大事!” 那人道:“是了,所以峨眉上下,才一齐乘船东下的,是不是?” 关山雄道:“不错,你躲在这里,可是准备暗算峨眉派么?” 那人道:“正是,但是我却少一个人帮手,所以始终未曾下手,如今你来了,那太好了。” 关山雄几乎要“呸”的一声,唾过去! 但是他转念一想,那人并不知船已换了主,他若是有什么办法,本来准备暗算峨眉派的话,正好用来对付船上那些来路不明的人,何不听听他的主意如何? 因之,他强捺下胸口怒火,道:“好,你倒说说,有什么办法?” 那人道:“我的样子,峨眉鼠辈都认得出一一” 那人讲了这一句话,关山雄心中便不禁苦笑,因为他也是峨眉弟子,但是他已和那人讲了许多话,却不知那是什么人! 那人续道:“所以,如果我一现身,便需明刀明枪了,但你却不同?” 关山雄道:“我又有什么用处?” 那人道:“你关在此处,必然有人会给你送吃的东西来,到时,你就说你要见一见雷去恶,有重要的话对他说。” 关山雄听了,心中一阵难过,失声道:“我师父一一”他本来是想说“我师父已惨死在文天残之手”的。可是他讲了三个字,便陡地省起那人正准备算计峨眉派中人,若是自己暴露了身份,那岂不大是糟糕之事? 所以,他只讲出了“我师父”三个字,便陡地住口不言。 那人道:“你师父什么?” 关山雄灵机一动,叹了一口气,道:“你说起了雷去恶,我想起师父来了。我师父,他……他……正是死在雷去恶手中的。” ,那人“噢”的一声,道:“那么,你是想为师父报仇,所以才落到他们手中的了?” 关山雄“唔”的一声,算是答应,他并不是善于撒谎之人,惟恐再说下去,便露出了马脚来,因此忙转开了话题,道:“我见了雷去恶,又有什么用啊?” 那人道:“自然有用,他若是不肯来的话,你只消对那带话的人说,当年‘在蛾眉后山,凝碧崖上的事情,并不是如他所想那样,只有他们母子两人知道。这句话只要一传入他的耳中,那么他一定会来见你的了。” 关山雄心中的疑惑,这时也到了顶点,他忙问道:“那是什么事?” 那人道:“那你不必问,这件事和雷去恶的来历大有关系,他是绝不想给人知道的,而除了他们母子两人之外,这件事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他一听到那句话,自然会来见你的。” 关山雄心中长叹了一声,心想师父早已死在文天残之手,如今就算普天下人全都知道他生前不想被人知道的秘密,于他也绝无损害了。 关山雄心中阵阵难过,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 那人又道:“他一来,你便要他在他师兄弟的饮食之中,放下剧毒。”关山雄听到这里,实是忍无可忍,大声道:“你当他是什么人?他肯害他的师兄弟么?” 那人的声音十分镇定,讲来也十分有把握,道:“他肯的,因为你威胁他,如果他不答应的话,你就将他的秘密宣布出来。他的秘密一暴露,他便再难在峨眉派中立足了。而如果他依你的话去做,那么谁也不会疑心到他的身上,他还可以稳而当之,接掌蛾眉!” 关山雄心中怒极,道:“我看雷去恶绝不会如你所料那样的。” 那人道:“如今空谈无益,你且照我的话去做,就可知我所言不虚了。”关山雄心中的疑惑,也到了极点,他道:“那是什么秘密,你可能讲给我听么?” 那人“桀桀”笑了起来,笑声十分骇人,道:“当然不能,这秘密方今世上,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当真可以说如奇货可居,将来我控制雷去恶,掌握蛾眉派,全靠它了!” 关山雄听得那人讲出了这样阴险的话来,心中更怒,一声冷笑,道:“可惜你只是白日做梦!” 那人道:“你何以如此说,难道你连试一试也不愿意么?” 关山雄道:“什么愿不愿意,雷去恶在几天前,已死在金龙帮主文天残之手了 那人陡地一呆,失声道:“什么,雷去恶已经死了?啊呀,那我的妙计,不是完了么?” 关山雄冷冷地道:“当然完了。” 那人不断地唉声叹气,更是懊丧到了极点,关山雄又听到“噗噗”之声,传了出来。 关山雄虽然看不到眼前的情形,但是他却可以想象得到,那人一定是在来回踱步。 然而,一个人在来回踱步之际,怎会发出“噗噗”声来的呢?难道他脚上所穿的,当真是一双木头的鞋子不成? 好一会儿,才听得那人道:“不对,雷去恶是不会死在文天残之手的,文天残怎会下手杀他?” 关山雄哼的一声,道:“文天残又不是他的舅父,为什么不会下手杀他。”那人道:“文天残虽然不是他的舅父,但却是他的……”他讲到这里,陡地住了口。 第四章 山雄蒙冤 关山雄听出话中有因,道:“是他的什么?” 那人却又不回答,道:“你问那么多做甚,唉,雷去恶死了,我想对付峨眉派,也得大费周章了!” 关山雄冷笑道:“峨眉高手之中,或者还有些秘密把柄在你手中的,不是一样可以利用么?” 关山雄那样说法,本来是讽刺那人的。 可是那人听了之后,却“哈哈”一笑,道:“有了,有了。” 关山雄苦笑道:“你又有什么了?” 那人道:“雷去恶的徒弟,雷去恶一定有徒弟的,是不是?你可知道,这i 其中便大可有利用之处了!" 关山雄一听,心中暗道:“好呀,原来讲到我的身上来了!” 他道:“不错,雷去恶是有一个徒弟,叫做关山雄。” 那人道:“这姓关的小王八,可在船上么?” 关山雄一听,不禁火往上冲! 但是他转念一想,自己此际仍是不宜自表身份,还是隐忍一下的好。 所以他道:“据我所知,那关山雄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好汉,一生之中,也绝没有什么秘密把柄,落在人家手中过!” 那人道:“那怕什么啊,他师父有秘密啊,他师父虽然死了,但是这个秘密一抖了出来,他还得了么?一定要死在天尘剑客之手了。” 关山雄听了,心中不禁大是吃惊,他实是难以想象,他师父究竟有着什么秘密,竟会使得连他也要命丧在师伯之手! 关山雄不再出声,那人却兴致地道:“是了,有人来给你送吃的东西来时,你便说要一见关山雄,那就可以了,余下来的事,由我来对付好了。”关山雄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刚才你说峨眉上下,谁都认识你,那么,这个关山雄,他可认识你么?” 那人道:“这小王八我未见过,但他如果见了我,一定能知道我是什么人的。” 他一面问,一面心中在迅速地转着念。他知道那人既然这样说法,那么,必然他是一个武林之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了!要不然,何以他会讲得如此自负呢? 关山雄心想,可惜这底舱之中,漆黑一团,不然,自己也一定可以知道那是什么人了。 他等了一会儿,不见那人回答,忙又问道:“你要我为你做事,难道你是什么人,都不能让我知道么?” 他讲完了之后,又等了片刻,仍不见有人回答。 关山雄心中不禁生出了一股寒意,他连忙侧耳听了一听,底舱之中,静到了一点声音也没有,实在不像除了他之外,还另外有人! 关山雄揉了揉眼睛,又大声问了几遍,可是却仍然得不到那人的回答。 他心中暗忖:刚才的一切,难道全是一场梦? 但若是梦境的话,怎能将一切经过记得那样清楚,但如果不是梦境的话,那人又到何处去了呢? 关山雄向前踏出了一步,坐在绳上发怔,只听得上面甲板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接着,“砰”的一声,舱盖被揭了开来,亮光射了进来。 从舱盖中射进来的亮光,十分微弱,若是有人从上面探头向下望来,那么,舱中的情形,是仍然看不清楚的。但是关山雄在黑暗中久了,有一点点亮光,他便可以看清舱内的情形了。 他连忙四面看去,想看清那在黑暗中和自己交谈的人是什么模样,可是,那底舱没有多大,堆着的杂物也不多,而他在转身四面一看之间,竟是一个人也看不到! 关山雄的心中,迷惑已极,搔了搔头,站立不动。只听得舱盖上,有一人喝道:“小子,你可别转逃走的念头,替你送食物来了,你快接住!” 那人话才说完,“呼”的一声,便有一只盘子飞了下来。关山雄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替自己送食物来的,正是那个一半脸红、一半脸黑的恶汉子,他见那恶汉子已准备缩回身去,心中陡地一动,脱口叫道:“关山雄,谁要你来假仁假义送东西给我吃?” 他管那阴阳脸汉子叫“关山雄”,便是为了想引那神秘人物出来。 果然,他的话才一出口,背后便“嗖”地起了一股轻风,一条人影疾掠而上,势子之快,简直无与伦比! 关山雄在刹那之间,只见那人右腿裤脚,空飘飘的,像是一腿已经断去,而他的胁下则夹着一柄红沉沉的枣木拐。关山雄立即知道那人在行动之际,“噗噗”有声,倒不是穿着木头鞋子,而是木拐点地之声,只不过他仍然未曾导 看清那神秘人物的脸容。 当关山雄反称那阴阳汉子为关山雄之际,那汉子陡地一呆,看他的样子,像是张口欲喝。 但在那电光石光之间,那神秘客早已疾蹿而上,关山雄看得真切,只见他一伸手间,五指一伸,已抓住了那阴阳脸汉子的头颈,竟将那阴阳脸汉子硬生生地拖了下来,接着,“砰”的一声,舱盖合上,底舱之中,又是一片漆黑。 关山雄一见自己计策得逞,心中不禁大喜,他不等那人开口,便道:“这人正是关山雄,但我素知他极其强硬,一定不肯认账的,你要怎样对他,便怎样对待他好了。” 那人道:“好,但你可不能听到我的计划。” 关山雄道:“那你却要帮我一个忙。” 那人道:“我帮你什么?”、关山雄道:“你将他的衣服剥下来给我穿着,我;将半边脸染红了,钻了上去,看看是不是能蒙混过去。” 那人道:“这也是办法,我有朱砂,待我来为你装扮。” 关山雄只觉得倏忽之间,面前已多了一人,有人在他半边面上抹拭着,又递了一件衣服给他,关山雄连忙穿上。 那人又道:“好,我索性再助你一把!”他话才一说完,关山雄便觉得一股力道将自己直托了起来,头顶撞在舱盖之上,可是那一撞,他却又不觉得疼痛,舱盖反给他顶了开来。 关山雄心知那是上乘的隔山打牛功夫,那人将内力蕴在他的身上,等他的头顶撞到了舱盖之后,内力发作,便将舱盖顶了开来。他连忙一伸手,拉住了舱口,一翻身,便翻上了甲板。 他翻上了甲板之后,仍向下看了一眼,只见那人已来到了阴阳脸汉子的身边,只不过那人低着头,关山雄仍看不清他是谁。 关山雄心想那阴阳脸汉子一定否认他是关''山雄,而神秘人物一定不信,等到弄清楚时,自己可-已经脱身而去了! 他弯着身子,慢慢地站了起来,四面一看,船头部分的甲板上,并没有他人,只有在船尾处,有两个人在走动着。 关山雄在追赶那艘船的时候,曾见到那阴阳脸汉子是站在船头的,所以他从舱盖处钴了出来,便向船首走了过去。关山雄才走出了几步,便听得船尾处有人叫道:“贾兄,那小子怎么样了?” 关山雄一怔,知道那是在问自己,他粗着声音道:“还算安分!” 那人又叫道:“可得小心些,别让他逃走了!”《关山雄又粗声道:“知道!” 从船头到船尾,约有三丈远近,关山雄的半边面上,又涂了朱砂,半边红半边白,又粗声粗气,居然给他瞒了过去! 那人没有再出声多问,关山雄松了一口气,向船首又走了几步,倚着船舷,坐了下来。船正在顺流向前而驰,关山雄心想自己若是跳下江去,那么等他们想来打捞之际,只怕已经远了,凭自己的水性而言,要泅上岸去,自无问题。 他打定了主意,连忙站了起来,身子向前一俯。就在他将要跃进水中去之际,忽然听得船尾有人叫道:“喂,你想作什么?” 关山雄再不犹豫,身子一纵,溅起了一股水花,便已跃入了水中! 他一跃到了江中,便用力向外划开了丈许,而当他再浮起水面时,船已在七八丈开外了,可是,在江面之上,却另有两个人,极为快速地向他游来。 关山雄吃了一惊,待要潜下水去,但是那两个人的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到了近前,其中一个大喝一声,道:“小子,原来是你。” 他一言甫出,“嗖”的一声,一柄晶光闪亮的分水刺,已经向关山雄刺了过来。 关山雄自己仗着水性极好,所以初见有人游来,还未曾放在心上。可是,他一看到来人一出手,所用的兵刃便是一柄分水刺时,心中不禁吃了一惊。 原来,在水中动手,不比在陆地上,若是用刀用剑,那么受到水的阻力之后,挥动便大不灵便,根本使不出招式来。但是那分水刺却是专在水中使用的兵刃,将水的阻力减至最低,而且招式也自成一家,若不是久在水中讨生活的人,是绝不会用这样兵刃的,而既然用到了这样的兵刃,水性自然也非同小可! 关山雄一吃惊间,急忙身子向旁一侧,“嗖”的一声响,一溜水花过处,分水刺在他的身边掠过。 他虽然逃开了这一招,但另一人却已游到了关山雄的身后,五指如钩,向关山雄的后颈抓来。 关山雄身子猛地一沉,一个势子扎到了水中,然而,那持分水刺的人却比他潜得更快、更深! 等到关山雄觉出不妙之际,那人已经到了他的下面,分水刺激起连串水花,已经向他刺了过来。 而当关山雄想要浮上水面之际,水面之上,忽然有着一股极大的力道压了下来,关山雄知道那一定是另一人正在水面发掌,掌力从水中传了过来,阻止他浮上水面去!‘ 关山雄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连忙身子一斜,但是却已慢了一步,右腿之上,已然传来了一阵剧痛,他可以看到在清碧的江水之中,升起了一股血水来。 关山雄咬紧了牙关,双足一蹬,猛地向前直蹲出了丈许去。 他这一蹿,总算暂时避开了那人的第二击。但是他却又不敢浮上水面去,因为他一浮上水面,那人在水中,他更看不清楚,也更加难以躲避了。 他一蹿出丈许,便转过身去。 只见那人迅速地蹿了过来,关山雄吐出了一口气,身子急速地向下沉去,那人迅即在他头上掠过,向他头部刺出了一招。 由于关山雄正在迅速下沉,所以那人的这一招并未刺中。 关山雄右腿上的疼痛越来越甚,他见始终只有一个人潜下水来,可知那另一人的水性并不见得佳,这可以令得他稍为放心些。 但是,那潜在水中的人,水性、武功都在他之上,他右腿已受了伤,对方的手中又有着在水中使用的兵刃,他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得过对方的呢? 关山雄心中所存的唯一希望,便是潜到江底之后,能有水草,那么,他可以在水草丛中,暂时躲起来,固然不是长久之计,但却也可以避开一时。 他一直吐着气,向下沉着,转眼之间,便已到了江底,在水底,是越到水下,越是明亮的,所以水性不佳的人,一坠入水中,便向明亮处游去,那便越游越深,难以浮出水面,而惨遭溺毙了。 关山雄自然知道这一点,他这时向水底深处游去,乃是为了避开敌人的追击,何况他能在水中换气,潜上一两个时辰,也是绝无困难之事。 他到了江底之后,抬头向上一看,只见在水光照映之中,那追击他的人,手中那柄分水刺,晶晶生光,离他并不十分远。 关山雄向前看去,则看到前面有漆黑的一大堆,一时之间,关山雄也难以分辨,那是不是江底的水草丛,他用足气力,游了过去,一到了近前,果然是一大丛浓密的水草。 关山雄心中一喜,也不及回头观看,双腿连蹬,便钻进水草丛中。 一进了水草丛,他用力拉着水草,向前疾进了丈许,这才面贴在河底,停了下来。 他自然知道那随后追来的人,离他只不过一丈五六远近,当然是可以看到他钻进了那水草丛中的,也一定会追进来的。 那水草丛连绵极广,而且在水底下要找人,也绝不是容易的事情,关山雄实是大有希望逃得过去的。 他静伏着,一动也不动,河底的泥沙本来因为他的激动而扬了起来,这时,也因为他已静伏不动,而沉了下来。 不一会儿,关山雄便觉出在身边七八尺处,水草浮动,像是有人游了过去。 关山雄向前看去,只见江底泛起一股泥沙一直向前去,伸展出了四五丈,又折了回来。 那当然是那人游出了四五丈,又转回来找寻他的缘故,他不禁心头乱跳起来。 然而,那人折回来之后,就在关山雄身旁五六尺处,游了过去,关山雄心头乱跳,仍是一动不动,他几乎可以看到那人,但由于他隐蔽得好,而且伏在泥上时间久了,他的身子已有一半陷入河巧的泥地之中,所以那人并没有发现他。 那人在江底来回游动,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才放弃了寻找,向上升去。 关山雄眼看着那人的身子渐渐向上升去,直到了江面之上,他才开始移动,他仍然不向江面上浮去,而且钻入水草中。 他准备再等上片刻,才游开水草丛,然后借着江底暗流的力量,淌出里许去,再作浮上江面的打算,也只有那样,才能逃出对方的监视。 他右腿上的创口很深,淡淡的血水还在不断地渗出来,一阵阵刺痛袭来,使得他游水的速度也慢了许多。 他直到那人浮上了江面,才有机会将腿上的创口紧紧地扎了起来。 他在水草丛中,又伏了片刻,身子才渐渐地浮了上来,又再一看,只见左首有一大段翘了起来的黑色物事。 关山雄心中呆了一呆,暗忖:这是什么东西?反正他离那段黑色的东西甚近,便游了几步,过去一看,原来是半截沉船。 那半截沉船在江底,不知有多少年了,船身上的木头,早已剥蚀不堪,木上生出了极长的青苔来。 关山雄本来不再向前游去,可是,倏而一瞥间,他却看到在那艘沉船之下,有晶光一闪。 关山雄的好奇心不禁又为之陡生,他游了过去,那晶光更其耀目,关山雄拨开了一片烂木,那晶光灿烂得他几乎睁不开眼来。 他心知那一定是非同小可的物事,或者是一柄什么宝剑、宝刀,也说不定的。 可是他定睛看去,却又不是刀剑,而是一只圆圈。 那圆圈还有一半,埋在江底的淤泥之中,关山雄一伸手,将那圆圈轻轻拿了起来。拿了起来一看,原来也还不是圆圈,而是一个半圆,一点也看不出有什么用处来,就是晶光夺目。 关山雄心想那反正是无主之物,自己又何妨带在身边。 他将那个半圆圈揣在怀中,向上升了丈许,便有一股暗流涌了过来,关山雄连忙放松了手脚,他人便向前疾流了出去。 转眼之间,他已顺流淌出了里许,这才双腿连蹬,浮上了江面。 一出了水面,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四面一看,只见江面之上,暮色苍茫,远处像是有些船影,近处却是什么也没有。 关山雄心中暗自庆幸,虽然他在那艘船上所听到的话,使他的心中充满了疑惑,也一点没有得到解答,但是他总算脱离了那一些来历不明人的掌握,心中感到十分高兴。 他游到了江边,已是十分疲倦,想起了这几天来的遭遇,简直像是一连串的噩梦一样。 他拖着疲倦的步伐,向前走出了半里许,见到了一座土地庙,便走了进去,那土地庙破败不堪,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他走了进去之后,倚着一根柱坐了下来,简直连生火烤干衣服的气力都没有,不一会儿,头一侧,便已睡了过去。 这时候,天色已十分黑暗了,关山雄也睡得十分沉熟。 他在沉睡之中,并没有觉察到他怀中的那个半圆形环,正跌了一小半出来,发出了一团十分耀目的晶光,照得残破的土地庙十分明亮。 那团亮光不仅照亮了土地庙,而且使得远远地看来土地庙像是正在失火。 这时,在离开土地庙五六里开外,有两个人正在向前疾驰而出,看这两人身形如此快疾的情形,分明是有要事在身。 可是,在突然之间,那两人却停了下来。 他们一停了下来之后,可以看出那是一老一少两个人,老的约摸五十多岁年纪,生得浓眉、大鼻,貌相十分威武。而少的那个约摸二十出头,剑眉朗目,貌相清俊。 两人停了下来,一齐望向远处隐隐可以看到的那团亮光。 那团亮光,就是关山雄怀中露出来的半圆环所发出来的,在黑暗之中,从远处看来,有一种异样的青白色,和其它的光亮大不相同。 两人呆了片刻,年老的一个沉声道:“你看,这像不像是你妈的独门兵刃上所发出的光华?” 那年纪轻的一个,满面现出了悲愤之色,道:“那么,我妈难道还在世上?” 年长的那个叹了一口气,道:“孩子,你妈自然已经死了,但是她却含恨九泉,因为我们至今还未曾找到要害她的仇人……” 那老者讲到此处,精光四射的眼中,居然出现了旋转的泪花! 那年轻的一个道:“爹,我们只要赶过去看一看,就可以明白了。” 年老的一个道:“我们却要小心,敌人若不是狡猾奸诈到了极点,我们怎会四五年来,连一点线索都得不到?这时,忽然有这样的光华射出,可能是敌人故意布下的奸计!” 年轻的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们两人不再循原来的方向前驰,转了一个折,向着那团光亮发出的地方掠出。 转眼之间,他们便见到那团亮光是从一个破土地庙中发出来的了。 他们两人互望了一眼,行动更是小心,轻得一点声音也没有,只见黑影飘忽而已。 而那时候,在土地庙中的关山雄却还睡得十分沉熟,什么都不知道。 等到关山雄听到了“嘭”的一声响,陡地惊醒,睁开眼来时,他首先觉出一阵亮光,照得他几乎连眼也睁不开来。 接着,他看到在他的面前,站着一老一少两个人,那两个人都满面怒容地望着他,年老的那个,手中正握着那只半圆环! 关山雄一见面前有人,不禁一呆。 他连忙想欠身起来,可是他才动了一动,那年轻的便喝道:“别动!” 他一面说,一面手中的一件怪形兵刃,已向前送了送。 那件怪形兵刃,乃是一柄生满了尖刺的金刚圈。那金刚圈本已抵在关山雄的胸前,这再向前一伸,圈上的尖刺立时刺破了关山雄胸前的衣服,尖刺抵在他的胸口,令得关山雄心中陡地一惊。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关山雄实是无法再动弹,只得又照原样坐了下来。照眼前这样的情形来看,关山雄心中暗忖,难道自己是遇上了贼子?但是,看来却又绝不像,因为眼前一老一少两人,不但衣饰华丽,而且气度非凡,那只金刚圈,每一枚尖刺都晶光夺目,一望而知,不是凡品。如果是剪径的小贼,焉能有这样的气派?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你们是什么人,这算是什么?” 那年轻人一声冷笑,道:“这算是什么,你还不知道么?” 关山雄见对方如此盛气凌人,而且自己却分明与他们绝不相识,心中不禁大是有气,道:“我与你们素未谋面,何以如此对我?” 那年轻人咬牙切齿,英俊的面上,顿时浮上了一重煞气,道:“我杀了你!将你碎尸万段!” 关山雄怪叫道:“我做了什么事了?” 那年轻人手臂又向前一送,已有一枚金刚圈上的尖刺,“噗”地刺入关山雄的胸膛之中,虽然刺入不深,但血已然淌出。 关山雄心中又惊又怒,厉声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 那年轻的并不回答,只是面上的杀气更甚。 关山雄看也对方已动了杀机,不抵抗也是死,正准备拼命挣扎之际,只听得那年老的一个说道:“武儿,你让开!” 他一面说,一面衣袖“刷”地挥出,一股大力过处,将那年轻人挥出了两步,那年轻人满面悲愤,道:“阿爹,这几年来,我们哪一日不在找寻敌人,好不容易找到了,你如何不容我下手?” 关山雄一听得说自己竟是这一老一少两人的仇人,心中更是大怒,厉声道:“你们胡说些什么?谁见过你们来?” 那老者一挥开了年轻人,疾跨出了一步,已站到了关山雄的面前。 他一站到了关山雄的面前,更是气势非凡,若然不是武功极高,兼且在武林之中,极有地位的人,是绝不能有这种气概的。 那老者一站到了关山雄的面前,便沉声道:“阁下何人?” 关山雄道:“峨眉弟子关山雄!” 那老者不由“啊”的一声,道:“原来是峨眉弟子!” 那年轻人道:“爹,别听他乱说,峨眉派怎会有这样的败类?” 关山雄听得那年轻人那样说法,非但不怒,反倒心中高兴。 因为那年轻人的话中,对蛾眉派十分推崇,那么,由此可知,他自然也不会是邪派黑道中人了! 关山雄直到此际,才略松了一口气。 只听得那老者道:“在下与蛾眉颇有交情,不知令师如何称呼?” 关山雄听得人家问起师父来,不禁长叹一声,泪花乱转。 那老者道:“我问你师父何人,你哭什么?” 关山雄叹道:“唉,阁下有所不知,先师雷去恶已死在文天残老贼之手了!,,关山雄这一句话一出口,那老者和年轻人的面色尽皆一变,那老者陡地伸手,抓住了关山雄的手臂,道:”什么?" 那老者出手快绝,关山雄连躲避的念头也不曾起,已然被他紧紧抓住,抓得好生疼痛,关山雄见那老者对自己师父之死一事,如此激动! 那说不定是师父生前的好友了! 他连忙道:“死在金龙帮文老贼之手了!” 那老者又是一震,一松手,将关山雄松了开来,父子两人互望了一眼,那老者长叹一声,道:“我们竟来迟了!” 关山雄忙道:“前辈如何称呼,在下何以未曾听先师提起过前辈?” 那老者道:“我与令师并不熟稔,和贵派掌门天尘剑客却是极熟。我们父子两人只听说令师带了文副帮主,自四川赶赴南昌,要找金龙帮的麻烦一一”关山雄听到这里,已是大为反感,道:“家师是要将文锷带到金龙帮总坛,要文老贼治文得应得之罪,怎说是找金龙帮的麻烦?” 那年轻人剑眉轩动,喝道:“胡说,文副帮主是堂堂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的英雄,岂是做坏事之人,定然是雷去恶恶意污蔑!” 关山雄气得全身打颤,两人各自向前跨出了一步,那年轻人一挥手中的金刚圈,便待向前攻来,却被那老者止住。 那老者续道:“我们兼程赶路,想来排解这场纠纷,却不料令师已然死了,文帮主不是莽撞之人,何以竟会如此?” 关山雄一声冷笑,道:“小金龙文锷,到了金龙帮的总坛之后,畏罪自尽一,’ 关山雄才讲到这里,那父子两人的面色更是为之大变。 关山雄此际已经看出那一老一少两人多半对金龙帮的交情好过对峨眉派,所以才会这样的。若是换了旁人,一定住口不再讲下去。但关山雄急怒填膺,却是不顾一切,续道:“文天残老贼急怒攻心,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家师毙于掌下!” 那年轻人“哼”的一声,道:“这种含血喷人的贼子,死了也罢!” 关山雄这时实在忍无可忍,一声怪叫,转身便向那年轻人扑了过去,“呼”的拍出一掌。 那年轻人身形一侧,手中金刚圈,向关山雄的腰际疾划了下来。 那一招来势极快,关山雄连忙扭身以避时,却已然慢了一步,只听得“哧”的一声响,腰际的衣服已被圈上尖刺划破! 而且,尖刺在他的皮肉之上带过,还在他腰际划出了七八寸长短的一道口子,鲜血迸流! 那老者显然是因为听了关山雄的话,而心头大受震动,因此他只是呆呆地站着,竟不来制止两人的恶斗! 关山雄一上来便吃了亏,心中又急又怒,这才顾得及一翻手,“锵”的一声,拔剑出鞘,一招“雁落平沙”,剑已向前刺出。 他因为恨那年轻人对雷去恶出言不敬,因此手下绝不容情。 那一招“雁落平沙”一出手,剑尖便直指对方的胸前要害。 那年轻人的身形一凝,竟不躲避,关山雄一剑狠狠刺向前去,眼看已可以将对方分心刺中,那年轻人手臂一回,陡地将金刚圈挡到了胸前。 关山雄心中一声冷笑,长剑一颤,在金刚圈的那枚尖刺之中,刺了进去。 他却不知道,这一来,恰好中了计! 他的剑尖才一在金刚圈的两枚尖刺中穿过,那年轻人手腕陡地一转,金刚圈上的尖刺已将关山雄长剑的剑身锁住。 那年轻人一得手,手臂猛地一抖,喝道:“脱手!” 关山雄长剑在猝不及防间被对方锁住,他还未及运力去握紧剑柄间,对方的大力已发,他不由自主,五指一松,“呛啷”一声,那柄长剑便已经脱手落到了地上! 那年轻人一声冷笑,道:“这等脓包,也骂人为非作歹么?” 他一面说,一面手中金刚圈荡起一股银虹,又向前推了过来。 关山雄正待向旁疾退而出之际,忽然肩头上一紧,已有人伸手将他自身后抓住! 不问可知,那自身后出手,将他抓住的那人,一定是那老者了! 关山雄心中大吃了一惊,暗道:此番休矣! 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那老者却将他向旁一带,令得他的身子陡地向外避开了三尺,避开了那年轻人的一招! 同时,响起了老者沉痛的声音,道:“武儿,住手!” 那年轻人叫道:“爹!” 但是那老者一挥手,不准他再讲下去。 那年轻人虽然被他父亲喝住,但是仍然对关山雄怒目以视,关山雄心中对之也是十分怀恨,一样对之金刚怒目。 两人相互瞪视着,那老者将身子一横,拦在他们两人之间,沉声道:“金龙帮中,又生出了一些什么变化?” 关山雄心中十分恼怒,哪有好气去回答那老者的问话。 他一扬头,大声道:“不知道!” 那老者“哼”的一声,道:“你怎会不知道?” 关山雄腰际、胸前的伤口,血还未止,好牛疼痛,但是他却昂然而立,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你问又有什么用?” 那老者道:“好,这件事我不问你,但另有一事,我却非问你不可!”关山雄听了,只是嘿嘿冷笑。 那老者的声音陡趋严厉,道:“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关山雄道:“本来我当你一定是武林大豪,前辈高人,但是看你教出这种畜牲一样的儿子来,谅你也不会是什么高人!” 关山雄话一出口,那年轻人已怪叫一声,道:“贼小子,我不取你性命,誓不为人!” 关山雄大声道:“你只管来好了!” 那年轻人想要冲过来,却被老者拦住。 那老者沉声道:“老夫姓伦,名奇功,你可曾听说过么?” 刚才,关山雄还在声势汹汹,要和那年轻人相骂,可是此际,他一听得那老者自报姓名,竟是冀北伦家堡堡主伦奇功时,他不由得面色剧变,身子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 在那刹那之间,关山雄也绝不是害怕,他只是觉得十分滑稽。 照说,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他是绝不会心情轻松到对什么感到滑稽的,可是他心中的的确确有这样的感觉! 当这一老一少两人听到了雷去恶的死讯,而大是紧张之际,关山雄还将他们当做了是雷去恶生前的至交好友! 但实际上,伦奇功、伦神武夂子和金龙帮的关系深切到了极点,伦神武和文青霜两人已经交换信物,伦家堡和金龙帮已俨然亲家一样的了! 关山雄一知道眼前正是伦奇功父子时,他根本已顾不得害怕了,因为这样的遭遇可以说是万无幸理的了! 他索性豁了出去,面色固然惨白,但是口气却绝不轻,道:“原来是伦堡主,久仰得很,不过见面之后,却也不过如此。” 伦奇功并不理会关山雄的讥讽,只是一扬手中那只晶光四射的半圆环,道:“这东西你是怎么得来的?” 关山雄冷笑一声,道:“这是我的东西,你趁我熟睡,将它偷了去,如今反来问我,究竟谁才是贼,当真可笑之极!” 伦奇功面色陡地一沉,道:“你别牙尖嘴利,我问你,你快照实说!” 关山雄冷冷地道:“刚才我讲的,难道不是事实么?” 伦奇功呆了半晌,精光四射的双眼射在关山雄的身上,但是关山雄却了无所惧,仍是挺胸而立。 伦奇功看了半晌,才道:“好,不愧是峨眉弟子。但是这柄半月环乃是我内人生前所用的兵刃,数年之前,我内人为人所害,凶手不明,如今这柄半月环忽然在你身上出现,难道我不要问一问么?” 关山雄一听,心中不禁又是陡地一惊! 他立即知道自己在江底,一时好奇,拾到了这只半月环,又已经使自己卷入了一件武林奇案的漩涡之中了! 伦奇功的夫人,女侠杨月霞,也是武林中十分有名的人物,五年之前,突然遇害,连尸首何在,都下落不明,当时,伦奇功曾广邀英雄,寻访凶手,可是寻了大半年,却是一无所获。 如今,杨月霞的兵刃出现,那么伦奇功自然是要问个明白的了!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这只半月环,我是在长江底一艘沉船中得来的。” 伦神武尖声道:“爹,别听他胡言乱语,凶手自然是他。” 伦奇功道:“武儿,不可乱说,凭他这样的本领能害死你妈?” 伦神武道:“或者他另有同党,问问他就知道了!” 伦奇功转过身来,道:“对于内人之死,阁下确是绝不知情么?” 关山雄知道此际若是拖泥带水,日后一定更其麻烦了! 所以,他一听之下,连忙斩钉截铁,道:“我绝不知情!这半月环是我在江底拾到的,既然是杨女侠的兵刃,自然应当物归原主,你取去好了。” 伦奇功又望了关山雄片刻,道:“好,老夫暂时信你的言语,但老夫还要去调査,若是你与内人之死有关,那么一一”他讲到此处,一个转身,左掌一翻,向前疾推而出。 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刹那之间,砖石乱飞,眼前只见一片尘烟,足足过了半盏茶时,烟尘才渐渐地消散! 关山雄向前看去,只见前面的一堵墙上已出现了一个大洞,劈空一掌,能令七八尺开外的墙上出现一个大洞,并不是什么出奇之事,可是,当关山雄从那个破洞中看出去时,却见到外面的另一堵墙上也有一个大破洞。 在那堵墙外,有两株一握粗细的榉树也已断折! 这一切,自然都是伦奇功刚才发出那一掌的威力了! 伦家堡家传的“地雷神掌”,本来在武林中也十分有名,如今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好生佩服。 他心想,江湖上传说,地雷神掌发时,隐隐有雷动之声,何以刚才未曾听到? 那想必是刚才伦奇功的那一掌,并未曾运足全力了。 他一面想,一面道:“好个地雷神掌,果然名不虚传。” 伦神武在一旁嘿嘿冷笑,道:“无知鼠辈,对你这种小贼,何必使出具无上威力的地雷神掌?这只不过是普通一掌罢了!” 关山雄一听,才知道自己是赞错了人,人家根本未曾使出地雷神掌来!但是伦神武的话却又令得他极其难堪,他一瞪眼,又待反唇相讥时,伦奇功已向伦神武一挥手,道:“我们走。” 伦神武忙道:“爹,难道竟放过了这小贼?” 伦奇功道:“若他真和你妈惨死一事有关,怕他飞上天去?我们先去金龙帮总坛,看看事情究竟已演变到什么程度要紧。” 伦神武向着关山雄尖声道:“贼小子,暂且寄下你的头颅在你的颈上!”关山雄冷笑道:“别以为伦家堡的武功如何了不得,你可得要当心你自己的脑袋才好!” 伦神武一跃向前,金刚圈已攻了过来。但是他一招未曾使出,他父亲已经将他硬生生地拖了回去,道:“武儿,金龙帮遭此巨变,青霜一定悲痛欲绝,你还不快去安慰她么?” 伦神武一听,“啊”的一声,连忙一个转身,向前疾掠而出! 他们父子两人身形极快,开始时还可以看到半月环晶光闪耀,转眼之间,眼前又是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到了。 关山雄望着黑沉沉的山野,他心中什么都不想,只是想着:当伦神武和文青霜见面之后,文青霜一定会扑入伦神武的怀中,痛哭一番。伦神武定会说起遇到自己一事,那时,两人说不定会一起咬牙切齿,将自己痛骂连声! 关山雄一想到这一点,心中立时生出了一股说不出、道不出的滋味来。他竭力使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但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他的眼前,老是有文青霜窈窕的身子,倚在伦神武怀中,文青霜俏艳的面庞,贴在伦神武胸前的幻像来。 他的心中烦躁到了极点,他猛地站了起来,向土地庙外疾奔而出。 他不知自己要奔向何处,他根本没有目的。他只是想自己若是一直这样奔下去,心中的烦躁或者便可以减轻些,眼前的幻像或者可以不再出现。可是,他却达不到这个目的,他越是向前奔,心中越是不耐烦,不到半个时辰,已经到了一片林子面前,在月色掩映之下,每一株树,似乎都是伦神武一样,关山雄虎吼一声,跃向前去,双掌连发,向一株树连击不已! 他一连发了七八掌,将那树击得“哗啦”一声,倒了下来。而他腰际的伤口本来血已止住,这时却又因为用力过度,而鲜血迸流! 关山雄也不在乎腰际的疼痛,他见树被自己击倒,心中才略觉舒畅了些,身子站着不动,望着倒了的树,像是可恶的伦神武已被自己击倒了一样! 他望了折树片刻,眼光一移,忽然之间,定在地上不动。 月华斜挂,将他的影子化为极长极长,投在地面之上。 而就在他低头一看之间,他竟看到他自己的影子之旁,还有一个影子!那影子长发披肩,身形婀娜,分明是一个女子的身影! 那也就是说,在他的身后,另有一个人在,那人是一个女子! 关山雄只呆了极短的时间,便疾转过了身来。 他一转过身来,立时定睛向前看去。 他不看倒也罢了,一看之下,不禁苦笑了一下,又转回身子。 原来,他转过身去之后,不错,面前是站着一个少女,但是那少女却是文青霜。 关山雄心想:自己越是想忘记文青霜,竟越是想她,她的幻像竟变得如此清晰,就像真的是她站在前面一样。关山雄想到此处,才转了一半身。他陡地想起,那绝不是幻像! 那绝不是幻像! 如果是幻像的话,文青霜的影子又怎会映在地上,难道幻像也有影子的么? 他如同石头也似的僵了片刻,又转过身来。 文青霜仍然在原地站着不动。 在月光之下看来,她的面色十分苍白,但是却也有着荡魂慑魄的美丽。 她望着关山雄,一动也不动,也不说什么。 关山雄也望着她,好一会儿,才道:“原……原来是真的。” 他那一句话,语音十分低,根本是在对自己说的,但是文青霜却已经听到了,她薄薄的口唇掀动了一下,也吐出了十分轻的声音,道:“什么真的?”关山雄像是在做梦一样,道:“我以为你是幻影,并不是真的人,怎知却是真的。” 文青霜幽幽地道:“我的幻影,又怎会出现在你的面前呢?难道你时时想我么?”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长叹了一声,却并没有回答文青霜的这一个问题。但是他这一下苦笑,这一声长叹,却比千言万语更是有力! 文青霜又呆了片刻,也轻叹了一声。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你怎么不和他在一起?” 文青霜柳眉略轩,道:“谁?” 关山雄道:“自然是伦神武这小子了!” 文青霜一听,低下头去,不再言语。 关山雄突然怪笑起来,道:“不错,你拣的人真不错,他武功很高,我腰际的伤口,你看到了没有?” 文青霜抬起头来,微微点了点头。 关山雄道:“那就是他手中金刚圈所刺的了,他还说若不取我性命,誓不为人!好,你的丈夫当真是一条汉子!” 文青霜尖声道:“他还不是我的丈夫!” 关山雄向前走出了两步,道:“现在不是,将来还不是么?我说他是你的丈夫,难道说错了么?” 文青霜口唇掀动,像是要讲些什么,但是却终于未曾讲出来。 关山雄又怪笑了起来,道:“好,好,好,你们两夫妻都对我恨之入骨,都要取我的性命,那是再好也没有了,刚才你在我的身后,我了无所觉,你为什么不下手啊?” 文青霜并不回答,只是咬着下唇,以一种十分异样的眼光望定了关山雄。关山雄喝道:“说啊,为什么不下手?” 文青霜再度开口,声音却已不像刚才那样尖刺,而是十分柔和,道:“刚才你在做什么?” 关山雄略一转身,向那株断折了的树一指,道:“我将这株树当成了伦神武,我痛打他,将他打倒在地上,我我一一” 关山雄一讲到这里,想及伦神武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自己除了以树来丨戈替伦神武,出一口恶气之外,只怕永远没有机会真的将他击倒在地!而且,犹算能将他击倒在地,那又怎么样呢?难道文青霜就会来到自己身边‘ 么?…… 所以,他话讲到了一半,便感到一阵难以形容的难过! 他张大了口,再也难以讲得下去了,呆了一呆,才问道:“你问我作甚?”文青霜摇了摇头,道:“没有什么。” 关山雄四面一看,四周围静悄悄的,他又忍不住问道:“你来这里做汁么?” 文青霜反问道:“你问我做甚?” 这一句话,正是关山雄刚才反问文青霜的,文青霜如今一言不答,又反句关山雄,关山雄只得苦笑一下,也道:“没什么。” 文青霜低下头去,不再言语,也不挪动身子,关山雄望着她,心中不知多么想跑到她的身边,对她讲一些悦耳的话。 可是他的双脚却像是钉牢在地上一样,一寸也无法挪动。 过了片刻,关山雄才道:“伦堡主公子,已到了金龙帮总坛,找你去了。”文青霜冷冷地道:“金龙帮总坛已被人放火烧了,他们找不到我的。” 关山雄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是谁放的火?” 文青霜道:“就是你新拜的师父。” 关山雄面上变色,道:“我与你虽然仇深如海,但是你却也不可胡言乱吾,我几时曾经新拜什么师父来着?” 文青霜道:“毒尸花风姑,在本帮总坛,公然向所有人宣称,说你说峨眉派不能为你师父报仇,已转拜在她门下,难道还会是假么?” 关山雄一听文青霜这样说法,不禁遍体生凉! 因为如果事情真是这样的话,那只怕他再也难以在蛾眉派中存身了,而乱,花风姑乃是邪派之中,出了名的穷凶极恶之徒,这事大可以身败名裂,七也可以树下不少强仇! 很明显的,如果伦奇功父子早知道有这样的一件事的话,那就绝不会轻昏放过他的了! 关山雄呆了半晌,沉声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文青霜道:“是你再度离开了总坛,去寻找我时,所发生的事关山雄只觉得全身不由自主地在簌簌地抖着,他望着文青霜,好一会儿,中道:”文姑娘,当时的情形怎样,你可要详细告诉我。 文青霜缓缓地点了点头,道:“说来也很简单,你放走了我不久,花风姑便找到了我,她将我带到总坛,到处放火,又当众宣布你已拜在她的门下,我已落在她的手中,要我爷爷到巫山恶波峡底,她的老巢之中去救我,讲完之后,她就带着我走了。” 关山雄又呆了好一会儿,才道:“那样说来,她将你押在船上,是准备押你到巫山恶波峡底的毒尸宫去的了?” 文青霜道:“她又何尝不是想将你带到毒尸宫去,收你为弟子?” 关山雄忽然跳了起来,道:“不好!” 文青霜面上也不禁为之动容,忙道:“什么不好?” 关山雄一俯身,道:“文姑娘,你想想,这上下,花风姑一定已经发觉你我已经离开了她的船,她也必定在到处找寻你,你不在金龙帮中,却单身到处乱走,那是危险之极!” 文青霜瞅着关山雄,等关山雄讲完,才道:“那么你呢?花风姑难道就不找你了么?” 关山雄一呆,无话可说。 当然,花风姑既已当众宣布他变节,那便是已下决心陷害他,自然也不会容他一走了之的! 文青霜又道:“还有哩,据我所知,不但花风姑在找你,连峨眉派中人也在找你,你一个人乱走,比我更危险!” 关山雄如梦初醒,忙道:“文姑娘,多谢你关心我。” 他一句话才出口,文青霜的面色便自一变,立即变得如罩冰雪,话音也冷得出奇,道:“你这话就不通了,你我之间,仇深如海,我凭什么要来关心你?” 关山雄一怔,一时之间,他实是难以料定文青霜心中,对自己究竟怎样!刚才,她言语之中,分明对自己十分关怀,一点敌意也没有的,令得自己心中心花怒放。 可是,一转眼间,她又冷若冰霜了,又变得那样难以接近,使得关山雄的身子也不禁为之感到了阵阵凉意。 他苦笑了一下,道:“文姑娘……” 可是文青霜不等他话讲出口来,便已经冷冷地道:“你不必叫我,若不是我看在你已经受伤,胜之不武,我早已为父亲报仇了,你还不快去找一个地方躲了起来,免得再被我发现。” 关山雄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他非但不退,反倒又向文青霜逼近了一步,简直已来到了文青霜的身前,双眼望定了文青霜,一字一顿,道:“你说的可是心中的话么?” 文青霜一扬首,道:“当然是!” 关山雄大声喝道:“不!不!你是在言不由衷,你说我受了伤,所以才不想动手,那是你自己为自己所找的遁词!” 文青霜面色苍白,尖声道:“你胡说!” 关山雄越讲越是激动,涨红了脸,道:“我一点也没胡说,你几次都有借口,不对我下手,难道我还不知道么?你根本不会对我下手!” 文青霜的面色更白,道:“不!不!我会的,我为什么不下手?” 关山雄沉声道:“我的伤并不重,你为什么不下手?你的武功在我之上,足可以杀了我,替你父亲报仇的,你下手啊,我绝不还手就是了!” 文青霜的身子,在微微地抖着,她雪也似白的手腕,已在向上提了起来。关山雄挺起了胸膛,在等着文青霜的这一击。 如果文青霜真的向他一掌击了下来,那么他已决定绝不躲避! 因为他自己的估计尽皆错了,文青霜既然会向他击掌,那当然不是像他想象的那样,文青霜在事实上,对他十分关心,在那样的情形下关山雄实是会觉得人生绝无意义的了。 文青霜的手臂,慢慢地扬高,已经举过了关山雄的胸口。 关山雄屏住了气息等着。 他已经看到在文青霜苍白的脸颊上,出现了两行亮晶晶的泪水,而文青霜的手臂,既不再提高,也不向下击来。 关山雄的心中更是紧张。 突然之间,文青霜的全身都震了一震,陡地一个转身,待要向外奔去。在文青霜的身子陡地一震之际,关山雄紧张得几乎连心跳也停止了,因为他知道在一震之后,文青霜不是已决定向他下手,便是决定离去了。 所以,他一见文青霜的身子突然转了过去,便已经知道自己所料的终于不错,文青霜的确是不能对自己下手! 他倏地转了一个半圈,身子已转到了文青霜的面前,疾一伸手,握住了文青霜的右臂,道:“你不下手,我没有料错,你叫我找一个妥善的地方避开你,事实上你却是叫我找一个妥善的地方避开花风姑,因为你根本不会伤害我!” 文青霜的泪水落得更急,只道:“不!不!” 关山雄又追问道:“你为什么不说心中的话,为什么?课裁矗俊?br /> 文青霜陡地止住了哭声,刹那之间,她的声音又变得出奇的平静:“你不知道么?” 关山雄一听,不由自主松开了文青霜的手臂,向后退出了一步,低下头去,道:“我知道的,因为我们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文青霜面白如纸,道:“你既然知道,那还多问什么?” 关山雄又猛地抬起头来,道:“但是,你和我之间,我们之间,究竟有着什么仇恨呢?” 文青霜默然不语,好一会儿,才缓缓地转过身去,道:“你是多此一问,你心中知道,我们是有着仇恨的,何必多此一问?” 她话一讲完,身形一晃,俏生生的身形,便已向前疾掠而出! 关山雄连忙跟在后面,叫道:“文姑娘一一” 可是,他才叫出了一句,文青霜衣袖向后拂来,一股劲风挟着一件亮晶晶的暗器,向关山雄直袭了过来。 关山雄连忙身子向后斜斜地疾退而出,避开了那一件暗器。 只听得身后传来了“啪”的一声,那枚暗器射在一棵树上。 关山雄再向前看去,因为他躲避暗器的这一下耽搁,文青霜的身子早已隐没在黑暗之中,看不见了,关山雄身形一闪,到了那棵树旁。 他向树干上看去,只见文青霜所发出的暗器,是一只像指头大小的金刚圈,那只金刚圈虽然小得仅堪套在手指上,但是式样却和伦神武所使的那只~''模一样。 关山雄伸手一拍,将那小金刚圈自树干中拍了出来,拿在手中,那金刚圈晶光闪闪,关山雄似乎在闪耀的晶光中,看到了文青霜的倩影。 他不由自主,将那枚指环大小的金刚圈,放在口唇边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关山雄做梦也未曾料到,这时,文青霜正在他身旁丈许开外处,躲在一丛灌木之后,静静地望着他的一举一动。 当文青霜看到关山雄将她所发出的暗器放到唇边之际,她苍白的脸颊之上,也不禁泛起了两团红云来。但是,她晶莹的眼泪,却也在同时夺眶而出,不能自主。 她并没有再看下去,悄然地转过身,向外慢慢地走了开去。 这一次,她是真的离去了。 她不离去,又有什么办法呢? 关山雄绝不知道这一切,他只是把玩着那枚打造得十分精细的暗器,那枚暗器,在月色下发着冷冷的光芒,那就像是文青霜凛然的神色一样。但是,当关山雄看到了暗器上镌着一个“霜”字的时候,他又像是看到了文青霜的微笑,看到了文青霜关怀他时的那种神色! 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将这枚金刚圈放入了怀中,才抬起头来。 他一抬起头来,视线所及的方向,倒正是文青霜刚才窥视他的地方。只不过此际,文青霜早已离去了,关山雄除了看见一大丛灌木之外,自然什么也看不到了。 关山雄的心中,不知是高兴好,还是难过好,他只是茫然地站着。 他应该高兴,因为文青霜不想害他,文青霜毕竟不是一个没有情感的人,她非但不是没有情感,而且情感极其丰富。‘ 关山雄一想到了这一点,心中不禁有甜丝丝的感觉。 可是,当他想及文青霜刚才临走时的话来,他便心情黯然了。 文青霜不得不离去,还要阻止自己追她,究竟是为了什么,实是再明显不过,那是因为在事实上,他们两人实是绝无发展感情的可能! 关山雄茫然地站了许久,直到东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色,他才向着西南方向奔了出去,他要先找到了师叔伯,向师门表明自己的态度,才是道理。要不然,他迟出现一日,花风姑的话,便变得可信一分了! 关山雄一口气奔出了七八里,经过了一个小镇,也不打尖,他只想快些见到师伯师叔,可是他奔出了十来里,却是一个武林中人,也未曾遇到! 关山雄心中十分焦急,因为他本派的人物究竟到了什么地方,他一无所知! 如果遇上武林中人的话,那么天尘剑客乃是名震遐迩的人物,只要一问,自然可以知道,但是却又偏偏遇不到! 关山雄身子十分疲倦,在一条小溪旁边,停了下来,捧着溪水,喝了几口。 在他站了起来,准备继续向前赶路之际,忽然看到有一个人迎面奔了过来。 那人的来势极快,一望便知是学武之士,关山雄心中不禁一喜。 转眼之间,那人已越奔越近,关山雄看出那人的身形极熟,心中更喜,等到那人奔到了离他只有十来丈之际,他已脱口叫了出来:“大师兄!” 那奔向前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天尘剑客的首徒诸葛凡! 诸葛凡一听得关山雄的叫唤,身形陡地一凝,接着,旋风也似的掠到了关山雄的面前,冷冷地道:“是你!” 关山雄道:“是我,大师兄一一” 他下面的话,还未曾讲出口来,便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口。 他看到诸葛凡的面色铁也似青,而且,他的右手也正按在剑柄之上!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陡地生出了一股寒意! 他停了一停,才又道:“大师兄,掌门师伯……在何处?” 诸葛凡只是冷冷望着他,一言不发。 关山雄心中的寒意,越来越甚,他苦笑了一下,道:“大师兄,花风姑的话,你信了么?” 诸葛凡冷冷地道:“花风姑讲了些什么话?” 关山雄一听得诸葛凡这样反问自己,心中不禁大是奇怪。 他立即暗忖:难道事实上根本没有这件事,只不过是文青霜在恐吓自己?可是他继而一想,文青霜在讲起这件事的时候,绝不像是在开玩笑,当然也不是故意在吓自己了!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急忙道:“花风姑竟说我已拜在她的门下,这完全是她的胡言乱语。” 诸葛凡的态度仍然是十分冷淡,道:“真是她胡言乱语么?” 关山雄忙道:“当然是真的,大师兄,你想我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诸葛凡“嘿嘿”冷笑两声,道:“这倒奇了,花风姑在金龙帮总坛宣布这件事的时候,你并不在场,何以你知道她曾这样说来?” 关山雄一听,不禁陡地一呆! 他连忙道:“那是文一” 他本来想说那是文青霜告诉他的。可是,他才讲出了一个“文”字,便立即住口,因为他知道再讲下去,事情更其不妙。 因为他们峨眉派和金龙帮之间,已结下了不解的深仇,文青霜和他乃是仇人,为什么要将这件事告诉他?而他和文青霜之间,感情纠葛之复杂,又是绝不能为外人道的。 而且,就算能对诸葛凡讲出,那也只有使诸葛凡对他的误会加深一层而已! 所以他一讲到了一个“文”字,便立即住口。 但是诸葛凡的心中,却已然起疑,厉声问道:“文什么?” 关山雄长叹一声,道:“大师兄,我们同门多年,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信不过我么?” 诸葛凡手臂一振,“锵”的一声,长剑已然出鞘,关山雄见诸葛凡突然之间掣了长剑在手,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他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道:“大师兄,你!这是做什么?” 诸葛凡手腕一震,手中的长剑,发出了“嗡”的一声响。 他乃是天尘剑客的首徒,峨眉未来的掌门,天尘剑客对他的督促十分严厉,因之他的武功造诣也十分高妙。旁的不说,便是这一震手腕,长剑便发出“嗡”的一声来,峨眉第二代弟子之中,能做到这一点的,也只有他一人而已。 他一震长剑之后,便沉声道:“掌门已然传令,只要是本门弟子,谁遇到了你,便可以立即加以诛杀!” 关山雄的面色,“刷”地变得比纸还白,颤声道:“为……为什么?” 诸葛凡踏前一步道:“你自己还不明白么?” 关山雄向后退出了两步,道:“大师兄,难道掌门师伯就凭花风姑这一句话,便判定了我的行为么?” 诸葛凡道:“当然不止是花风姑的一句话。” 关山雄叫道:“那还有什么?” 诸葛凡一声冷笑,道:“你还和金龙帮中人在勾搭!” 关山雄道:“大师兄,这话从何说起?” 诸葛凡道:“金龙帮总坛烧毁后,你曾到过金龙帮下六堂中的第一堂,和华缺、周心威见面,可是事实?” 关山雄听了,心中不禁发呆。 这件事,可以说除了龙帮中的人之外,绝无外人知道的。 但是这件事,如今却从诸葛凡的口中讲了出来。 由此可知,峨眉上下,一定全已知道了,那当然是金帮中人反过来向蛾眉派吿密,以陷害自己的了。 关山雄想起以银蛇书生华缺之阴险,以周心威的城府之深,要做出这样的事来,确不出乎意外! 一时之间,他心中恨极,竟无法出声来为他自己辩护! 诸葛凡冷笑一声,道:“你和华缺、周心威等人,想要污蔑雷师叔,想要为小金龙文锷翻案,是也不是?” 关山雄急速地喘着气,双手乱摇,道:“大师兄,别听他们胡说。” 诸葛凡陡地逼近了一步,道:“他们是谁?你说的他们是谁?” 关山雄道:“当然是华缺和周心威了。” 诸葛凡道:“他们何以会对你胡说的?你可是和他们在一起过?” 关山雄道:“是,我和他们在一起过一一” 他这一句话才一出口,便知道更是不妙。可是话已出口,想要收回来,却已不能了! 诸葛凡长剑扬起,也就在此际,另有一条人影如飞也似掠了过来,捷逾旋风,转眼之间,便已到了诸葛凡的身边。 关山雄定睛看去,只见来的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四师叔,柔剑白虎! 诸葛凡的剑已扬了起来,剑尖对准了关山雄,他一见柔剑白虎赶到,剑尖略向下一沉,道:“白师叔,他已认了!” 在峨眉派五大高手之中,柔剑白虎的脾气最好,关山雄自上峨眉以来,几乎从来也未曾见他发过怒,和霹雳剑欧阳火截然不同。 关山雄乍一见是他赶到,心中也不免一喜,忙叫道:“四师叔!” 可是他一叫之下,抬头向白虎看去时,却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 只见柔剑白虎的面色铁青,难看到了极点! 别看他平日笑口殷殷,这时沉起了面,却也十分慑人! 他连望都不向关山雄望一眼,更不理会关山雄的那下叫唤,只是沉声问道:“他认了么?” 诸葛凡道:“我还未曾幵口,他便此地无银三百两,说花风姑是在胡言乱语。接着,他又认了曾和华缺和周心威等人见面。” 柔剑白虎抬起头来,目中射出了两道凌厉无匹的目光来,望向关山雄,道:“是么?” 关山雄道:“大师兄说的不错,但是,四师叔,其中的一切经过,你难道不听我剖白么?”他一面说,一面因为心中焦急,双手挥动不已。 就在他话刚一讲完之际,忽然间,只听得嗤的一声,有一枚暗器贴着他的肘部滑过,向前电也似疾射了出去! 那枚暗器当然不是关山雄所发出来的,但是站在关山雄对面的白虎和诸葛凡两人看来,这一枚暗器却等于是关山雄一面在挥舞着手,一面趁人不觉,疾弹而出一样。 白虎急叫一声,道:“师侄小心!” 可是,关山雄和诸葛凡两人站得本就十分近,那枚暗器去势又快,直射诸葛凡的胸口,白虎在大叫一声之际,伸手在诸葛凡的肩头一拨,将诸葛凡拨得向旁跌出了一步。 然而,白虎见机虽快,出手总还慢了一步! 就在诸葛凡向外一跌之际,他只觉得肩头上一阵剧痛,那枚暗器已经钉进了他的肩头之中,令得他的身子向后疾退而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得关山雄也为之呆住了,作声不得,他回过头去一看,身后一个人也没有,那一枚将诸葛凡射中的暗器,竟不知从何而来。 而等他再回过头去时,只见白虎已将诸葛凡的身子扶住,将诸葛凡肩上的衣服撕了开来,只见诸葛凡肩头上,青肿了一大块,在那块青肿的中心,有一个小孔,小孔上,钉着一枚三寸钉。顺着钉孔,正在淌着黑色的血。 这种情形,任何人一望便可以知道,诸葛凡是中了毒药暗器,那枚三寸钉上,含有剧毒! 关山雄心头枰评乱跳,只见白虎以极快的手法,在诸葛凡的肩头上,点了七八下,封住了诸葛凡肩上的要穴,木令毒气扩散。 然后,他将诸葛凡放在地上,转过身来。 关山雄一看到白虎转过脸来,面对着他的面色,心头更大吃一惊,连忙向后又退出了几步。 只听得白虎冷冷地道:“发得好暗器啊!” 关山雄道:“师叔,那不是一一” 他话还未曾讲完,白虎一抖手,“刷”的一声,他身边所佩的一柄柔剑,已然出鞘。 白虎外号人称“柔剑”,那正是他所使的长剑剑名。 他这柄柔剑乃是早年一个航海客在极西之国带回来的,剑身又狭又细,剑身十分柔软而有弹性,剑柄之上,镶着三颗红宝石,和以黄金铸成了一只狮子。 据说,这柄柔剑乃是那极西之地,一个国家的国王所用的,白虎因为救了那航海客一命,所以那航海客才以此相赠的。 这柄剑因为剑身细软,又富于弹性,所以剑招便和寻常的剑法大不相同。这时,白虎剑才出鞘,“铮”的一声,晶光乱闪,剑尖几乎已经要挥到了关山雄的面前。 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知道自己如今除了暂时避开之外,是万万辩白不清的了。所以,他连忙足尖一点,向后倒跃而出。 可是,他才一跃退,白虎已向前追了上来。 关山雄的身法,怎能和白虎相比?他退出了四五丈,白虎已向前直逼了过来,剑光霍霍,左削右挑,关山雄若不是拼命闪避,已几乎命丧在白虎剑下! 他急得满头大汗,叫道:“白师叔,你听我说,你听我说!” 白虎剑势丝毫不懈,陡地一剑向关山雄的肩头削了下来。 这一剑,关山雄是无论如何避不过去的了! 他心中一寒间,忽然觉出白虎收剑,向后退去。 同时,他自己的肩头之上,也有一只手,压了下来,将他扳退了两步。关山雄连忙回过头去看时,只见将他扳退的不是别人,正坫风如鬼怪,发如乱蓬的毒尸花风姑! 关山雄还未曾说话,花风姑已向白虎一声冷笑,道:“白老四,你待怎样?”白虎沉声道:“花风姑,蛾眉与你既无嫌隙,你何以要与蛾眉为难?” 花风姑一声怪笑,道:“笑话!” 随着“笑话”两字,她的身子陡地向前疾扑了出去! 柔剑白虎一见花风姑向前扑了过来,身子向后一仰,手中的长剑向前疾抖而出,剑光形成一个一个圆圈,严密之极。看白虎出手的情形,分明并不想攻,只是想守住门户而已。但是,花风姑扑到了近前,身子忽然转了一转,倏地到了白虎的身后,白虎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不见,心中不禁大吃了一惊。他连忙待要转过身来时,花风姑乃是何等样人物,早已中指疾弹而出! 她十指上的指甲奇长无比,平时卑在指上,这时手指一弹出,指甲“刷”地伸得笔也似直,恰好弹在白虎的“笑腰穴”上。 白虎不由自主,“哈哈”一笑,向前直跌了出去,他毕竟是一流高手,一面向前跌出,一面仍然反手向身后连挥了三剑。 但是花风姑一招得手,并未曾再追向前去,所以白虎的三剑齐皆挥空。 白虎三剑挥过,人也转过身来。 花风姑一声长笑,道:“白老四,你们峨眉派中,除了天尘还配和我走几招之外,谁都不是我的对手,念在我们都和金龙帮过不去份上,我放你一条生路,你还不走么?” 白虎明知花风姑所说的是事实,心中虽怒,也不敢贸然动手。 他沉声道:“花风姑,刚才关山雄发的毒钉,你拿解药来。” 花风姑转过头去,斜睨着关山雄,道:“是么,我吩咐你这三寸钉极毒,不可乱用,为何言犹在耳,你便去乱用了?” 关山雄一听,不禁大怒,道:“你-一” 可是,他才讲了一个字,花风姑便一阵怪笑,将他的语言全遮了下去。她一面怪笑,一面伸手入怀,取出了一粒黑色的药丸,“啪”的一声,弹了过去,白虎一伸手接住,一声不出,转身便走! 关山雄冲到了花风姑的面前,怒道:“你……为何胡言乱语?你几时曾给我什么暗器来?” 花风姑笑道:“你也不曾拜在我的门下,但是我都说了,人家也都知道了!” 关山雄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她道:“你、你……” 花风姑道:“我什么?你还要逃走么?” 关山雄大声道:“我死也不和你在一起!” 花风姑道:“你不妨冷静地想上一想,如今你离开了我,当真只有死路一条的了!金龙帮不肯放过你,蛾眉派更不肯放过你。” 关山雄道:“只有你不肯放过我,除了你,谁不肯放过我?” 花风姑“哈哈”一笑,道:“好,我放过你,看你怎么样!”她话一讲完,又是一笑,居然一晃身形,向旁掠了开去! 花风姑竟肯就此离去,关山雄却也想不到,他陡地一呆,又想起了花风姑刚才的话来,的确,在诸葛凡中了三寸毒钉,白虎离去之后,自己怎还能在江湖上有立足之地? 他一想及这一点,不由自主地叫道:“且慢!” 他这里才一出声,花风姑便立即站定了身子,一声冷笑,道:“怎么?你可是想明白了么?”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花前辈,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这样害我?”当关山雄讲这两句话之际,他的心中愤慨之极,每一个字都几乎是从紧咬着的牙缝之中迸出来的! 他的话才一讲完,眼前陡地一花,一股劲风逼了过来,花风姑已经到了他的身前。 关山雄又喘了口气,道:“你说!” 花风姑“哈哈哈哈”大笑起来。 关山雄心中既怒且急,道:“你笑什么?” 花风姑道:“我笑你是个颠倒黑白,不明是非的大傻瓜!” 关山雄怒道:“我怎地不明是非?” 花风姑面色陡地一沉,道:“你也不想想,我在武林中的名头何等响亮,地位也何等之尊崇,巫山恶波峡毒尸宫之威,天下谁人不知?每一年,不知有多少人想要投入我门下,我都置之不理,如今我选你作为我武功的唯一继承人,这对你来说,实是恩同再造,怎说得上是害你?” 关山雄好不容易,才耐着性子,等她将话说完,一声冷笑道:“你上半段话说得不错,可能不知有多少人想投入你门下,你在武林之中,名声也是十分响亮。但是你怎知我一定要投人你的门下?” 花风姑阴恻恻地一笑,道:“你不想么?” 关山雄道:“我当然不想,我是峨眉派中人,怎肯投人你这种邪魔歪道之门?你就算出尽狡计,也是没有用处的,至多只不过害得我难在江湖立足而已,仍不能使我成为你武功的继承人!” 关山雄的这一番话,讲来坚决之极! 花风姑听了,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你师父生前看错你了。” 关山雄涨红了脸,道:“你这是什么话?” 花风姑续道:“你师父生前,说你十分忠实可靠,对他更是忠心,在事情发生之前,他还对我说,说你的根骨极好,他又专授你峨眉宗内功,令你内功的根基打得十分好,仇人势大力强,这报仇一事,重责要落在你的身上!”她讲到这里,又冷笑了几声,道:“可是如今看来,你却……嘿!嘿……”关山雄忙道:“你别胡言乱语了,难道我如今不想报仇了么?” 花风姑幽光闪闪的双眼,逼视着关山雄,道:“你想替你师父报仇,但是你如何报法?”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这个我师伯师叔……自有主意:花风姑一听,又怪笑起来,道:”依靠峨眉派?哈哈,天尘剑客、白虎、欧阳火这一干人,和我对敌,能不能占上风,还是问题,更何况是对付金龙神君文天残!" 关山雄道:“本派武功,或不如文天残,但是武林之中,难道就没有人主持公道么?” 花风姑道:“当然有,这一次,天尘剑客不是请了几个顶尖儿的高手来么?凌霄道长、贾侠陶平、丐仙车轮、天山双老,都可以算得是一等一的高手。但是,和峨眉派有交情的,和金龙帮也有交情。除了丐仙车轮,因为丐帮和金龙争地盘,向来不睦之外,谁肯为着哦眉派去得罪金龙帮?” 关山雄听了花风姑的话,呆了好一会儿,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风姑的为人邪恶之极,关山雄是知道的。武林中人,也没有一个不知,她自号“毒尸”,便可见她为人之一斑了。 但是此际,关山雄仔细地咀嚼花风姑的这一番话,却又不得不承认她讲得十分有理! 因为在金龙帮总坛中的情形,关山雄是亲眼看到过的!说天山双老等人是难以作左右袒也好,是不肯得罪金龙帮也好,总之,要依靠这些武林高手报仇,是绝无可能之事! 关山雄低着头,不出声。 花风姑伸手在他的肩头上轻轻地拍了两下,道:“你师父只有你一个徒弟,虽是师徒,但是却情逾父子,你想一想,他如今死得如此之惨,这报仇之事,不落在你的身上,落在谁的身上?” 关山雄想起师父生前性子虽是十分怪僻,但是对自己却是十分好,有时虽然太过严厉些,但绝不无理苛责,如今他惨遭横死,自己的确是最应该为他报仇之人!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几时曾说过不为他报此深仇来着?” 花风姑冷冷地道:“是啊,你光是口中说,又有什么用,我问你,你怎样才能为他报仇?” 关山雄经此一问,不禁发起呆来! 因为他的武功若是和害死雷去恶的文天残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根本难以相提并论! 他苦笑着,难以出声,花风姑又道:“若是你拜在我门下,五年之后,你身具正邪两派之长,那便报仇有望了。” 关山雄猛地一震,像是有一条烧红了的烙铁,突然在他的身上,烙了一下一样,疾叫道:“不!我不拜在你的门下!” 花风姑面上现出了一丝怒容,但是她这一丝怒容,也是稍纵即逝,道:“好,你不肯拜在我的门下,也只好由你。或者如今你还未曾想通,但是你总会有想通的一天的。” 关山雄道:“不会有的。” 花风姑自顾自地说下去,道:“若是到了这一天,你想通了,那你可以来巫山恶波峡毒尸宫找我,我在那里等你。” 关山雄面色青白不定,显见他心中情绪,十分不定,道:“你大可不必等我。” 花风姑又转过身,关山雄在那一刹那,心中猛地一动,又想起一件事来,道:“且慢,我还有一句话,想问个明白。” 花风姑冷然道:“什么话?” 关山雄想了一想,道:“不知花前辈和先师是何时相识的?何以为了先师之死,花前辈如此愤慨激动?” 关山雄虽未明言,但是他话中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 他是在说,花风姑绝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义之士,而是穷凶极恶的邪恶之徒,像这样金龙帮和峨眉派大起冲突,可能要牵连到整个武林,造成正派中的一场大浩劫之事,花风姑这样的人,应当拍手欢呼,幸灾乐祸才是!何以她竟然会对雷去恶之死如此关怀呢? 这件事,关山雄藏在心中已经有好久了,他早就想提出一问,但直到此际方有机会。 他的话一出口,花风姑便又怪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听来虽然一样惊心动魄,骇人之极。但是关山雄也可以听得出在她的笑声中,含有极度的怆楚之意! 那和她才一见到雷去恶的尸体之际,便放声大哭一样,显然都是出于真正的伤心,而绝对没有半丝的做作在内的! 关山雄沉声道:“你笑什么?” 花风姑的笑声戛然而止,道:“你问我什么时候识得你师父的,所以我才觉得好笑。” 关山雄忙道:“这有何可笑?” 第五章 西域如来 花风姑道:“我识你师父之际,你还未出世,我是他……”花风姑讲到这里,却突然住口。 关山雄正在全神贯注地想听下文,想听一听花风姑究竟是雷去恶的什么人,但是花风姑却已不再向下讲去了。 关山雄忙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花风姑叹了一口气,像花风姑这样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居然也会发出这样哀切的长叹声来,更是出乎关山雄的意料之外。 关山雄又追问道:“你是他的什么人?” 花风姑仍不回答,只是道:“你如今问,我也不会讲给你听的,但若你答允拜在我的门下,我便立即可以告诉你。” 关山雄心中奇怪到了极点,因为在以前,他从来不知道师父还有这样的一个秘密! 而且,若不是花风姑真的对雷去恶之死表示了极度伤心的话,他一定以为花风姑本是在胡言乱语,信口雌黄了。 因为雷去恶乃是峨眉五大高手之一,行侠仗义,嫉恶如仇,怎会和花风姑这样的人相识?那简直是不可能想象的事实! 但如今,事实上的情形,看来却又的确如此! 关山雄沉声道:“你不说,我也可以知道你和先师的关系,必非泛泛,你武功又如此之高,那你为什么又不代他报仇呢?” 花风姑又长叹了一声,道:“噢,你终于问到这一个问题了,我不信你会不知道其中的道理。我不代他报仇,是因为我不是文天残的敌手!” 关山雄呆了一呆,心想她话倒也说得坦率,武林中高手,能这样坦承自己不是别人敌手的,却也并不多见。 花风姑道:“本来,我是另有办法,我制住了文青霜,将她带到毒尸宫中去,文天残闻讯,必然赶来,我武功虽然不是他的敌手,但是他若赶到毒尸宫来,那吃亏的却是他!”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但是,文青霜却被我放了,是不是?” 花风姑道:“不镨,但这是小意思,我一样可以将她抓住的。” 关山雄一听得花风姑这样说法,心中不禁猛地吃了一惊。 他连忙道:“你……你还要去找她晦气么?” 花风姑却并不回答,只是道:“你所要问的话,可问完了么?” 关山雄急道:“你可是仍要去找文青霜的麻烦么?” 花风姑转过身来,以一种十分奇怪的眼光,望着关山雄。 她虽然没有开口,但是关山雄却是被她看得面上发红,连忙别过头去,心中暗忖,文青霜如今当然和华缺等人在一起了,说不定伦奇功父子也在她的身侧,花风姑神通再大,要在那么多高手之中,将她捉了来,只怕也非易事,自己大可以不必为她担心的。 所以他连忙道:“我的话已说完了。” 花风姑道:“好,那咱们就后会有期了!” 她一个“了”字才出口,一股劲风过处,身子已在三五丈开外,轻功之好,简直闻所未闻! 关山雄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禁又是一片茫然,因为花风姑的武功造诣如此之高,但是她却仍然承认不是文天残的敌手,看来自己想要报仇,更是如同镜花水月一样了! 花风姑的身法极快,转眼之间,便已然看不到她的身影了。 关山雄一个人,呆呆地站着,顿时有天地之大,无地容身之感。 他呆了片刻,毫无目的地向前奔去,奔出了里许,才想起如今自己这样公然奔走,若是遇到了本派中人,那实是危险之极! 他一想及此,连忙停了下来。 但是,他又想到如果一直和本派中人避不见面,那么,花风姑所说的话,不是越来越有人相信,自己的处境,也越来越是为难了么? 关山雄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才好,长吁短叹好一会儿,才想到一个办法。他当然不想就此和峨眉派决裂,但是,在诸葛凡中毒,白虎败退之后,他要解释这个误会,也不是容易的事情。 但是,他总相信本门师叔伯,是明辨是非的人,若是自己坦然前去,那么难道他们还会相信自己已拜在花风姑门下么? 关山雄想来想去,只有这一个办法最好,因为越是偷偸摸摸,本对自己的误会也是越来越深! 他想及诸葛凡和白虎两人,既然都曾在这里附近出现,可知其他人必然不远了,自己只要遇到他们,就可以表白了。 他心安了许多,一直向前奔去,又奔出了半里许,忽然看到前面有一条人影向前迎了来。 关山雄想:那一定是本派中人了。 他加快脚步,也迎了上去。 双方迅即接近,等到关山雄离得迎面而来的那人、只不过三丈远近时,他已经看出那人的手中,还提着另一个人,却并不是他本派中人! 关山雄心想,自己此际万不能再节外生枝了,所以,他头一偏,便待装作未曾看见,走了过去算数。 可是,就在他一偏头之际,那迎面而来的人却已然站定,“啊唷”一声,道:“好了,遇到你了,事情便好解决了。” 关山雄听了,不禁一呆,道:“朋友,我认识你么?” 那人“哈”的一声,道:“你不认得我,谁识得我?” 关山雄听出那人的语音十分熟悉,倒真像是熟人一样,他连忙后退半步,去打量那人。 只见那人生得五短身材,肥头大耳,样子十分滑稽,也令人一见便觉得他十分和蔼可亲。 关山雄一看之下,对他首先有了几分好感。 可是,他却是想不起自己在什么地方,曾识得这样的一个人来。 他心中十分犹豫,道:“朋友,似乎面生得很啊!” 那人大声怪叫了起来,道:“怎么,你还想赖?你看看这个人!” 他一面说,一面将他手中所提的那个人扬了起来。关山雄向那人看去,一看之下,他心中不禁猛地吃了一惊! 那个人,他是认得的,那正是那艘怪船之上的那个阴阳脸汉子! 而关山雄在一看到那阴阳脸汉子之后,他便立即想起何以那人的声音听来如此耳熟了,敢情那人就是怪船底舱中的怪人!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暗叫不妙,他想要趁机离去,可是那人却拦在他的面前,他想要转身逃走,又怕逃不出去,更是弄巧成拙。 当下,他苦笑道:“是了,我记起你是什么人来了,你拦住我做甚?”那人道:“还用说么?你说这家伙便是峨眉雷去恶的弟子关山雄,可是我将他带了出来,他却矢口否认,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关山雄一听得那人讲出了这样的几句话来,心中不禁放下了心来,道:“有这等事?他不认自己是关山雄?让我来问他。” 那人道:“好,你来问他。” 这时,阴阳脸汉子已然破口大骂,道:“臭小午,贼小子,你爷爷和峨眉派一点关系也没有,你何以硬指我是关山雄这个小王八?”‘ 关山雄并不生气,只是向那人道:“他如今不肯认,你将他留下来,待我详细告以利害,他就一定肯承认身份了。” 那人想了一想,道:“也好,可是你却别再玩什么花样!” 他话一说完,手一松,那阴阳脸汉子便“啪”的一声,跌到了地上。 那阴阳脸汉子才跌到了地上,手在地上一按,便已一跃而起,而当他一跃而起之际,那人身形飘飘,如行云流水也似,已然飘出了五丈开外,身法之佳妙,更是令人目瞪口呆! 关山雄心中暗自庆欣,刚才幸而不曾打转身就逃的算盘。 然而,他心中又不禁十分隐忧,因为那人的武功如此之高,对峨眉派又具有这样的野心。他虽然暂时还不知道自己就是他要找的关山雄。 但这件事,势难永远瞒得下去的,他总有知道的一天。等到他知道之后,再来找自己麻烦,却是大不好惹。 关山雄心中在出神,没有料到那阴阳脸汉子才一跃起身来,便“呼”的一拳,向他当胸击了过来,关山雄听到拳风袭近,才连忙一闪身子,堪堪避过了那突如其来的一拳。 他避开了一拳,连忙道:“朋友,且住,我绝不是害你!” 那阴阳脸汉子怒道:“你还不是害我?” 关山雄忙道:“自然不是,你听我说完,就可以知道了。” 那阴阳脸汉子叱道:“有什么好说的?我不是关山雄,你何以硬指我是?”关山雄道:“那你是谁?” 那汉子道:“我是星道,我叫卜伯功。”一一他才讲了一个“星”字,便自住口,关山雄心想他先讲了一个“星”字,又是什么意思呢?那自然不是他姓名的第一个字,大约和他的来历有关。 关山雄只是略想了一想,便没有再向下想去,因为他必须说服卜伯功,要卜伯功自己承认是关山雄,那么他才能脱身而去。 他连忙压低了声音,道:“卜朋友,你未免太傻了,你何不承认自己是关山雄?” 卜伯功一翻眼道:“我为什么要承认是他?” 关山雄道:“那人的武功极高,但是人却有些疯疯癫癫,喜欢胡言乱语,他正在寻找关山雄,你认了,便有莫大的好处了,你可知么?” 卜伯功呆了一呆,道:“什么好处?” 关山雄心想自己的话已经渐渐起作用了,那卜伯功谅来也不是什么好人,骗骗他也算不得是什么罪过。所以关山雄忙又道:“有什么好处,我还不详细,但是他对你至少绝无恶意,要不然,你有十条命,也早已死了,是不是?” 卜伯功向站在四五丈开外的那人看了一看,面上兀自有骇然之色,道:“不错,他武功极高,不在……之下。”他在“不在”和“之下”之间,讲出了一个人名字来,但是却讲得十分模糊,关山雄并没有听清楚。 他见卜伯功已大有信意,便又道:“你认了自己是关山雄之后,一定大有好处,要不然,只怕他一怒之下,你性命就难保了!” 卜伯功叹了一口气,道:“好,我认了吧,也不知倒了什么大霉。” 关山雄心中,暗自好笑,他向那人一招手,大声道:“朋友快来,关朋友已给我说服了!” 那人手臂一震,也未见他的身子有若何动作,整个人已如同在水上飘行一样,向前掠来。 转眼之间,他便已到了眼前,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啊?” 卜伯功吸了一口气,道:“我不是卜伯功……我的确是关山雄。” 那人怒道:“好杂种,那你刚才为何矢口否认?” 卜伯功吃了一惊,道:“我我……” 那人道:“你怕我是不是?” 卜伯功只得道:“是!是!” 那人“哈哈”一笑,道:“你若早认了是关山雄,会有莫大的好处。”关山雄忙道:“我说的话如何?不曾骗你,是不是?” 卜伯功苦笑了一下,道:“但愿如此。” 关山雄松了一口气,忙向那人一拱手,道:“好了,关朋友已认了身份,在下也告辞了。”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向后退去,但是那人却突然向前踏出了一步,一伸手,便搭在关山雄的肩头之上。 关山雄只觉得那人的手一搭了上来,软软地似乎没有什么力道。 但是,他一连挣了几挣,却是挣不开去,而且,越是挣得多,竟感到那人的手像是连根生在自己的肩头一样! 关山雄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那人道:“我刚才忽然想起十分不妥。” 关山雄忙道:“什么不妥?” 那人道:“在船中,我已将我的计划向你全部说过,如今我已找到了关山雄,但在他还未行事之前,你先走一步,去通风报信,叫峨眉派中人有了防备,我岂不是白费心机了!” 关山雄苦笑道:“你放心,我绝不会向任何人提起一言半语的。” 那人摇头道:“不妥,不妥,大大地不妥。” 关山雄急道:“你难道疯了,我不是峨眉派的仇人么?我怎会反而向仇人去通风报信?” 那人仍是大摇头,道:“如今这年头,却是人心难料!” 关山雄心中,又急又怒,叫道:“那你待要怎样?” 那人“嘻嘻”一笑,道:“你不要离开我,那不就行了?” 关山雄听了,不禁啼笑皆非,道:“那怎么行?我还有要事待办,怎可以和你在一起?” 那人面色一沉,脸上的笑容顿时敛去,说也奇怪,他面上的笑容敛去之后,竟然和刚才判若两人! 刚才,他笑口盈盈,看来十分和蔼可亲,使人一看之下,便对他心生好感。 但这时,他面上不再有笑容,却罩上了一重煞气,看来十分可怖。 关山雄睦地一呆,心中一动,猛地想起一个人来! 他一想起了那个人,心中更是枰怦乱跳,手心之上,已不由自主生出冷汗来! 只听得那人声音十分不快,道:“你有要事待办么?我问你,如果你还在船上,不是我设法放了你出来,你又如何办法?” 关山雄这时已经想到眼前那人可能是武林之中,一个数一数二的凶神恶煞,所以他更是小心翼翼,忙道:“正是,阁下相救之情,我还未曾道谢哩!” 那人阴恻恻地道:“道谢倒大可不必,但是你却需跟我走,等我事情办完,再放你回去。” 关山雄心想自己绝不是他的敌手,若是硬不答应,说不定他一犯凶性,便将自己杀了灭口,不如暂时答应他的好。 他连忙苦笑了一下,道:“我跟你去就是了。” 那人一听,面容顿变,立时又变得笑口盈盈,面容变化之快,只怕举世无双,那人道:“好,那你就不要再想离去!” 关山雄的心中,暗自焦急,但是却也无可奈何,他一面跟着那人和卜伯功向前走去,一面试探着问道:“朋友,看来你的武功极高,你如何称呼啊?” 那人道:“你们这些后生小子,怎会知我的名头?不说也罢。” 卜伯功插嘴道:“看你的武功,颇像是西域一路,可是么?” 那人转过头来,道:“峨眉弟子,果然见识不凡,不错,我的确是来自西域的!” 那人这句话一出口,关山雄的心中更是暗暗叫苦不已! 他心中想到了一个凶神恶煞,但是还在盼望那人并不是自己所想的人。只不过此际,他一听得那人已自己说出是来自西域,他知道自己所料已然不错,那人正是行事邪恶,武功之高,犹在毒尸花风姑之上的毒如来赵半心了! 武林中有言道:“三毒联手,天下皆愁。” 那是说,若是邪派之中,外号上有一个“毒”字的三大高手,联起手来的话,天下武林人物皆要发愁! 那三毒,便是巫山毒尸花风姑,西域毒如来赵半心,和南海毒天王齐向不 这三毒,乃是邪派之中,独来独往的三大高手,当然,并不是说他们三人的武功,堪称邪派之中最高,但是因为他们三人平时独来独往之故,所以武林之中,才会有“三毒联手,天下皆愁”一语流传! 而这三毒中,武功据说是毒天王齐尚木最高,但齐尚木绝少涉足中原,常年在南海居住,只是间中派遣几个弟子来中原搜寻奇宝异珍,因他们全是以黄金来购买,就算巧取豪夺,受难的也全是富贵之家,与武林之中无涉,而且,人家明知道他们是毒天王齐尚木派来的人,轻易也不敢招惹,是以历年来都没有什么意外发生。 这毒如来赵半心居住在西域,武功极其诡异,至今没有人知道他一身武功,究竟是从何而来的,而他的为人更怪,平时笑口盈盈,一副好好先生模样,但是面色一沉之间,却又立时可以杀人,他“毒如来”的外号,便因之而来。 关山雄心中暗暗叫苦,面上却是不敢露出什么声色来。 卜伯功显然未曾猜到眼前这个人是什么人,继续道:“阁下若是从西域来,不知可曾见过一位名震天下的异人么?” 那人像是大感兴趣,道:“西域来名震天下的异人,何以我竟不知?”卜伯功“哼”的一声,道:“那你也未免太孤陋寡闻了,西域毒如来赵半心,谁人不知,哪个不晓,何以你竟未曾听过?” 那人“呵呵”笑了起来,道:“原来你是说赵半心,他也算得是异人么?”卜伯功面上变色,道:“你说话还是小心些好,若是你刚才这句话,被赵半心听到了,只怕你死无葬身之地了!” 那人只是笑而不语,关山雄冷冷地道:“我看这位朋友大约就是赵前辈了?”卜伯功一听,面上神色更是大变,道:“你、你真是赵半心?” 那人索性大笑了起来,道:“你看像不像?” 卜伯功连声音也在发抖,一面说,一面舌头在打结,道:“你是赵半心赵前辈,那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关山雄一听,连忙向卜伯功使了一个眼色,但赵半心已追问道:“什么玩笑?” 关山雄知道卜伯功一听到赵半心的名头,心中便大是惊惶,不敢再冒认身份下去,关山雄心中也不禁大是着急,他忙道:“关朋友的意思是—”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卜伯功已然叫道:“赵前辈,我……不敢骗你,我不是关山雄。” 赵半心一呆,道:“你又不是关山雄了?” 卜伯功急得几乎哭了出来,道:“我不是关山雄,我本就不是。” 关山雄听得卜伯功终于讲出了这样的话来,心中不禁大是着急! 他刚才好不容易才说服了卜伯功,叫卜伯功冒认是关山雄,却是未曾料到卜伯功一知那人是毒如来赵半心之后,便不敢再冒认下去了! 这一来,赵半心必然又要追问关山雄,那么,关山雄便难以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 关山雄的心中虽然焦急,但是一时之间,他却又想不出对付的法子来。只见赵半心面上的笑容已渐渐地敛去,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卜伯功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道:“赵前辈,我不是有心骗你的,我的确不是关山雄,我受了人家的愚弄……望你老人家高抬贵手……放我两仏 卜伯功越是往下说,赵半心面上的笑容便越是少,等到卜伯功讲完,赵半心面色已然铁青。 卜伯功当真也是贪生怕死之极,一见赵半心面色铁青,心中更是害怕,双膝一曲,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这时候,关山雄的心中,也是焦急到了极点,因为赵半心已经缓缓地转过头,向他望来! 关山雄真不知道当赵半心问自己,卜伯功究竟是不是关山雄时,自己该如何回答才好! 关山雄一想及此,心中更是阵阵生寒,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他才一退出,赵半心已然喝道:“站住!” 关山雄被赵半心的这一喝,身子不由自主猛地震了一震,立即停了下来。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我说!” 赵半心道:“小子,你为什么要走?” 赵半心向跪在地上的卜伯功一指,道:“他究竟是不是关山雄,你要走?我并没有要走啊。” 关山雄知道赵半心迟早会有此一问的,他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 赵半心踏前了一步,又厉声问道:“他是不是关山雄,你说!” 他的厉喝声,刺耳之极,听得关山雄耳鼓嗡嗡作响,眼前出现了阵阵金星! 关山雄喘了一口气,正想再以什么话将眼前的危机敷衍过去之际,忽然听得一阵脚步声响,有几个人向前奔了过来。 赵半心这时也已听到了有人奔了过来,他转过头,循声看去。 这时,来人已奔得近了,关山雄早已认出来的三个人乃是霹雳剑欧阳火的弟子,也就是他的师兄。 他一见这三人前来,心中更是如油煎火焚一样!; 只见那三人在两丈开外停了下来,齐声叫道:“关山雄,你还有胆在这里么?” 关山雄听得三人一照面,便叫出了自己的名字来,不禁面如土色!可是,赵半心却呆了一呆,面上又现出了笑容来,道:“关山雄,你们三人是关山雄的什么人?” 那三人道:“我们是他同门。” 赵半心嘻嘻笑道:“那你们自然是认得出谁是关山雄的了?” 那三人道:“自然,烧成灰也认得出。” 那时,关山雄的心中,不禁猛地一动,他连忙身形一晃,到了卜伯功的身边。 卜伯功却在翻着眼睛,莫名所以。 赵半心道:“好,那么谁是关山雄,你们指给我看看。” 那三人“哈哈”一声,显然是以为赵半心这个要求十分无聊,三人不约而同,一齐向关山雄一指,道:“不就是他么?” 其时,关山雄正和卜伯功站在一起,在那三人而言,自然是指着关山雄的。 赵半心却做梦也未曾想到告诉自己卜伯功是关山雄的人,就是关山雄,所以在他看来,那三人是指向卜伯功的。 赵半心哈哈一笑,道:“行了!”他一面说,一面向三人走了过去,道:“我是什么人,你们可认识么?” 那三人互望了一眼,道:“我们不知阁下是何人,我们奉了敝派掌门天尘剑客之命,来找关山雄的。” 赵半心笑道:“关山雄立即就会回去,你们大可以不必多事了。” 那三人一呆,道:“阁下此言何意?” 赵半心道:“你们不明白我的意思么,我的意思是一”他才讲了一个“是”字,陡地扬起了手来,刹那之间,只见他掌影一晃,发出了“啪啪啪”三声响。 关山雄和卜伯功两人根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件,赵半心身子已向后退来。接着,便是三个人相继倒地之声,关山雄和卜伯功两人一齐定睛向前看去,一时之间,哪里还讲得出半句话来? 只见刚才还在和赵半心对答的三个峨眉弟子,此际都已倒在地上,七孔流血,顶门陷塌,显然早已死于非命了! 关山雄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失色道:“你……打死他们了?” 赵半心却是若无其事,道:“自然,我岂能给他们看到他和我在一起?”赵半心说到“他”字之际,向卜伯功指了一指。 卜伯功本来已经站起身来,这时见到赵半心向他一指,又“扑”的一声,跪了下去。 赵半心“呵呵”一笑,道:“关山雄,我还有用你之处,你不必害怕!” 卜伯功一张阴阳脸上的表情,难以形容到了极点! 他在知道了赵半心的身份之后,亡魂皆冒,实是再也不敢冒认是关山雄了,所以才立即申辩的,看来赵半心已经相信了,可是却又偏偏来了这三个峨眉弟子,叫他为“关山雄”! 卜伯功因为也不知道当时站在自己身边的人,就是真的关山雄,所以,他也以为那三个峨眉弟子是指着他而叫关山雄的。 卜伯功这时心中不禁暗忖难道天地之中,竟真有如此相似之人,自己真的和关山雄一样么? 他却是再也想不到关山雄根本没有一点和他相似之处,而且这时候正在他的身边! 当下,他刚才眼见赵半心出手如此快,不敢再否认下去,心中暗暗叫苦,口中却不得不道:“前辈不知有何差遣?” 赵半心道:“你如今认了是关山雄么?” 卜伯功苦笑了一下,道:“不错,我就是峨眉弟子关山雄。” 赵半心满意地笑了笑,道:“那就好了,我要你做什么,等一会儿自然会对你详说的赵半心要关山雄做什么,关山雄是知道的,因为在那怪船的底舱之中,赵半心已对他说过,是要关山雄在峨眉高手中下毒。 这一点,关山雄却是十分放心。因为不要说卜伯功这副模样混不进峨眉派去,就算是自己如今也已成了蛾眉的罪人,也没有机会向峨眉高手下毒的了! 关山雄一想及自己已成了本派罪人一事,不禁长叹了一声。 赵半心忙问道;“你叹什么?” 关山雄灵机一动,忙道:“我实在是有要事待办,但是你却不肯放我走。”赵半心道:“刚才那三人你看到了没有?”却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关山雄不禁感到一股寒意,自顶至踵而生! 关山雄本来希望自己一说,赵半心便肯放自己离去的。 赵半心又望了他几眼,道:“是啊,我倒忘了问你,你是什么人?” 关山雄心中吃了一惊,竭力镇定心神,道:“我……是巫山恶波峡门下。”关山雄此际既然不能说出自己的身份来,也只好借用花风姑的名。 赵半心一听,“噢”的一声,道:“你原来是黑子的弟子。”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黑子?” 他实在不知道赵半心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因他已经说得十分明白了,他是恶波峡弟子,除了花风姑之外,还有谁在恶波峡居住? 赵半心道:“那是你师父的小名,或许连你也不知道,咦哩,哈哈,有趣,有趣。” 关山雄更是不明白赵半心为什么忽然之际这样好笑起来。 他望着赵半心,想要找到答案。 只听得赵半心又笑了几下,才指着卜伯功道:“有趣,你们两人原来是师兄弟哩!” 关山雄听得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是他心中却暗自吃惊,暗忖:赵半心这样说法,难道说是暗示自己也是峨眉派中人么?这却非分辩不可! 所以,他忙道:“赵前辈,你弄错了,我可不是峨眉派的人!” 赵半心的话仍是令得关山雄莫名其妙,只听得赵半心道:“我自然知道你不是峨眉派弟子,所以才说有趣的。” 关山雄道:“那又有什么趣?” 赵半心“嘻嘻哈哈”地笑着,却是仍不回答关山雄的问题。 关山雄也不敢再多问下去,赵半心笑了片刻,道:“那么,你师父有没有向你讲起过她自己的事情?” 关山雄心中暗忖:“你连我的师父是谁,也还没有弄清楚,我说我的师父是花风姑,你却说是什么‘黑子’,如今又这样没头没脑地问我,叫我该怎样回答你才好?”他想了一想,摇头道:“没有!” 赵半心道:“当然她不会说的,我也暂时不会说的,但是,你叫他一声师兄,是不会错的,快叫啊!” 关山雄见赵半心硬要自己叫卜伯功为师兄,更是莫名所以。 他为了怕赵半心发怒,便勉强叫了一声。 卜伯功也如同身在五里雾中一样,关山雄叫了,他也只得应了一声,道:“师弟。” 赵半心则一面笑,一面道:“有趣,有趣!” 就在这时候,关山雄的心中,陆地一动! 关山雄在那一瞬间所想到的,是觉得赵半心在大叫“有趣”,并不是完全没有理由的。因为赵半心是将卜伯功当做了“关山雄”的,而关山雄则是“黑子的徒弟”。 “黑子的徒弟”和关山雄,应该“师兄弟”相称,这究竟是什么缘故呢?两个人要成为师兄弟,当然是要在师门上有关系才行,那么,关山雄的师父究竟又有什么特殊的身份在呢? 关山雄一想到了这里,一点也不觉得“有趣”,只是觉得事情古怪之极!首先,他已然可以肯定他师父雷去恶生前一定有着一项重大的秘密,而这项秘密,只怕除了雷去恶自己之外,便只有赵半心知道了。赵半心知道这项秘密,也是偶然偷听来的和关山雄说的。 关山雄想来想去,只想到了这一点。至于他师父生前所竭力保守着,隐秘到了极点的秘密,究竟是什么,他却是难以想象。 关山雄一听,心中又不禁一呆,暗忖这又是什么意思?他张大了口,望着赵半心,不知该怎样回答才好。 赵半心笑道:“你不明白么?你师父已做了枉死城中的冤鬼,我怎能还是他的熟人?” 关山雄一面苦苦地思索着,一面望着赵半心,试探着问道:“赵前辈,你和家师,可是熟人么?” 赵半心道;"以前当然是熟人。 关山雄勉强一笑,道:“原来如此。” 他一面敷衍着赵半心,一面心中在想着,原来赵半心口中的“黑子”已经死了。 他陡地又一呆:焉有师父已死,徒弟还不知道之理,不要露出了破绽来!因此他忙又道:“前辈取笑了,家师是什么时候弃世的?” 赵半心哈哈大笑,道:“有趣,有趣!” 他竟不再回答关山雄的问题,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同时一挥手,令卜伯功和关山雄两人跟在他的后面。 一行三人,转眼之间,便已来到了一个小山谷中,赵半心向关山雄一挥手,道:“你且走幵些,我有话要对关山雄说。” 关山雄巴不得赵半心有此吩咐,连忙向旁疾掠了出去。 他掠出了三四丈,赵半心便转过头来,向他瞪了一眼,道:“行了,你想趁机溜走么?” 关山雄忙道:“我绝无此意。”、赵半心道:“那算你聪明!” 他讲完了这句话后,便转过头去,向卜伯功低声讲起话来。 关山雄站得颇远,当然听不到赵半心在向卜伯功讲些什么,但是他却也可想而知,一定是赵半心要卜伯功在蛾眉高手的饮食之中下毒了。 老远地看去,可以看到卜伯功的面色尴尬之极,显然是卜伯功明知绝不会成功,但是却又不敢不答应之故。 关山雄若不是自己的心情十分沉重,见了卜伯功这等情形,几乎忍不住要笑了出来。 他呆了片刻,四面打量着,可有脱身的机会。 只见那山谷中,虽然有几个山洞,但是关山雄知道自己就算避入山洞中的话,赵半心也是一定可以找到自己的。 但如果关山雄不设法离去呢?卜伯功此去,定会杳若黄鹤,绝不敢再回来见赵半心的了,也就是说,赵半心要卜伯功去做事,永无成功之望。 这件事永远办不成功,那么赵半心岂不是永远不肯放关山雄离去? 关山雄的心中,越想越是着急,正待冒险蹿进一个山洞,看看可有生路之际,忽然听得山谷之外,传来了一个人的急叫声。 那人的急叫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转眼之间,便来到了谷口。 这时,那人在叫些什么,也已经可以听得十分清楚,他叫的乃是一个人名,正是“青霜”两字! 赵半心一听得叫声,也停止了讲话,不一会儿,山谷入口处,人影一闪,一个年轻人已经掠了进来。他似乎想不到山谷中会有人,所以一见三人,便呆了一呆。而在他一呆之际,关山雄也已看清那年轻人英俊挺拔,不是别人,正是伦神武! 伦神武呆了一呆之后,又扬声道:“青霜,你可在这里么?” 赵半心嘻嘻一笑,道:“青霜不在,黑雪却有一个。” 伦神武怒瞪了赵半心一眼,剑眉轩动,面上已有了怒容。 但是显然他急于找人,不欲生事,所以尽管发怒,却不多出声,又叫道:“青霜,你可在这山谷中么?” 赵半心道:“喂,你是聋子不成?我刚才已说过了,没有青霜,只有黑雪,要不然,你要红冰,倒也可以商量。” 他话一讲完,自己认为得意,“哈哈哈”地大笑起来。 在赵半心仰天长笑之际,关山雄看到伦神武手中的金刚圈,已扬了起来。 关山雄对伦神武绝无好感,而且,因为伦神武和文青霜的关系,他心中还十分忌恨伦神武。但是,他一见伦神武竟然不知死活,要向赵半心出手之意,心中也不禁暗叫不好。 他想要出声制止,但就在这时,伦神武已扬起来的手臂,又垂了下去,只是“哼”的一声,转身便走。 关山雄心中,也不禁为他庆幸。 伦神武才走出了两步,赵半心的笑声已停,喝道:“小子止步。” 伦神武身形一凝,问道:“阁下是在和我说话么?” 赵半心道:“自然是和你在说话,总不成我和一个小王并话。” 伦神武勃然大怒道:“阁下可是有意生事?” 赵半心笑嘻嘻地道:“生事?生什么事啊?我叫住了你,乃是好意,你来这里找人,人还未曾找到,便要走了么?” 伦神武冷笑道:“这倒好笑了,这事和你有什么相干?” 关山雄身形展动,向前掠来,向着伦神武,道:“你快走吧,这位前辈,喜欢和人开个小玩笑,你还不走做甚?” 关山雄劝伦神武,原是一番好意。何况关山雄也是冒着十分大的风险的,因为伦神武是认识他的,可能叫出他的名字来! 但是伦神武一见关山雄,心中更是有气,道:“是你么?小爷不喜欢有人开玩笑,小爷手中的金刚圈更不喜欢人开玩笑!” 他一''面说,一''面右臂倏地伸出,手中的金刚圈,“刷”的一声,竟向关山雄的胸前推去! 关山雄心中又惊又怒,连忙向旁一跃,跃了开去。 这时,赵半心已经打横跨出了一步,来到了伦神武的面前。若是换了旁人,刚才好心劝伦神武,反被伦神武猛地攻了一招,几乎受伤,这时一定不会再多管闲事了。但是关山雄的心地却十分好,他知道伦神武无论如何不是赵半心的敌手,因之忙又道:“赵前辈,这位便是伦家堡少堡主。” 关山雄叫出了伦神武的来历,是想赵半心知道对方虽然年轻,但是却绝不是好惹的人物,不但伦家堡雄峙北五省,无人不知,而且伦家堡和金龙帮的关系,也是武林周知的。如果赵半心有所忌惮的话,那么伦神武便可以安然离去了。 关山雄却不知道赵半心的为人自傲之极,什么人都不放在眼中,若是他要戏弄的人是借借无名之辈,他反而会觉得没有意思。而如果对方是大有来历的人,他反感到高兴。 当下,他“哈哈”大笑,道:“原来是伦家堡少堡主么?” 伦神武“哼”的一声,道:“我如今有事,不来与你多计较,你应该知道口舌招扰,以后若是再这样口快,难保不为你惹来大祸!” 关山雄在一旁,听得伦神武竟这样不知好歹,以为自己的名头可以吓得退赵半心,居然还在教训人,他心中不禁暗暗叫苦! 只听得赵半心仍是笑声不绝,道:“说得是,说得是,我这把口,当真太会得罪人了一一”当赵半心讲到这里之际,伦神武面有得色,以为自己伦家堡的名头,果然将对方镇住了。却不料赵半心忽然语锋一转,续道:“只是听说伦家堡中,王八甚多,为何如今只见小王八,老王八呢,上哪儿去了?” 伦神武听了,猛地一怔,几乎不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话。 他面色陡地一沉,道:“你说什么?” 赵半心道:“你听不懂么?我问你,为什么你来了,老王八却不来?” 伦神武忍无可忍,一声怪叫,身子向前疾扑了过去,手中的金刚圈,也荡起了一股晶虹,向赵半心当胸推去! 赵半心笑声不绝,站着不动,眼看伦神武的攻势快绝,金刚圈将要当胸划中,可是,一转眼间,只见赵半心的身子轻轻一晃。 在他身子轻轻一晃之间,伦神武只觉得一股其强无比的劲风压了过来。 刹那间,伦神武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他猛地一呆,眼前又是一花,右腕之上,也是一松,这一切的变故,都来得突然之极,意外之极! 在伦神武尚未明白下一步究竟会生出些其他什么变故来之际,赵半心已哈哈一笑,身子向后疾退了开去。 伦神武略一定神,这才发觉自己手中的金刚圈,竟不知在什么时候,已被赵半心抢了过去。 刹那之间,伦神武心头所受的震动,简直是难以形容! 需知道伦家堡所传的武功,虽然不能说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功夫,但是造诣却也极精。尤其伦神武自幼便在父亲的指点之下,年纪轻轻,武功实已不弱。而且,当伦家堡派人来和文青霜交换兵刃之际,文青霜的父亲,小金龙文锷,已经知道伦奇功的意思,故而,在将金刚圈交来人带回之际,还将文家独创的一套金刚圈法,授给了伦神武。 刚才,伦神武那一招,便是极其厉害的一招“圈里乾坤”,内中还藏着十分厉害的变化。可是,他下面的变化,一点也未曾使出来,金刚圈却已被赵半心劈手夺了过去! 赵半心出手极快,伦神武只知自己手中一松,金刚圈便已易手而已,赵半心是如何出的手,伦神武也是未曾看清楚! 这可以说是伦神武从来也未曾遇到过的事,怎不令得他吃惊之极? 毕竟他是名家弟子,心头虽然大受震动,但是他却还不致于站着发呆,金刚圈一失,他连忙向后退出了两三步! 赵半心提着抢来的金刚圈,转了两转,“哈哈”一笑,道:“这是什么兵刃?这种东西也能伤人么?伦奇功这老家伙,也太没有出息了,怎地教出这样的儿子来,真笑死人了!” 伦神武面色铁青,他已经知道对方必然是大有来历的人物,所以他只管心中发怒,暂时却不敢发作,只是沉声道:“阁下如何称呼?” 赵半心“哼”的一声,道:“我的名字若是讲出来,吓破你的狗胆,快夹着尾巴滚吧!” 伦神武也已知道自己若是再耽下去,可以说绝得不了好处。 他为人十分机警,刚才尽管气焰高涨,但这时他当真有了一走了之的打算。 只不过那金刚圈仍在赵半心的手上,伦神武却又不能就此离去! 他不只舍不得这柄金刚圈,而且这柄金刚圈乃是文青霜之物,他如果失去了,如何向文青霜交代? 他心中为难之极,略想了一想,道:“武功高强,乃是寻常事,阁下何必如此凌人?” 赵半心“哈哈”一笑,道:“我是盛气凌人,明摆着欺侮你,你又怎样?”伦神武几时曾受过这样的气来,他的身子忍不住在发抖,道:“好,你将金刚圈还我,我立时就走!” 赵半心“哈哈”大笑不已,道:“要走就快走。” 伦神武道:“这金刚圈乃是大有来历之物,你若是不还给我,却会后悔莫及!” 赵半心道:“是么?我知道这金刚圈是金龙帮的物事,你吓得倒我么?若是你不提起,我见你这小子可怜,连老婆给的东西都保不住,何难连老婆都给人家抢走?说不定我一可怜,就还给了你,但是你居然还想来吓我,看看我后悔还是你后悔,快滚!” 他一个“滚”字才一出口,衣袖向前疾拂而出! 伦神武还想不走,可是,随着赵半心衣袖扬起,一股强劲之极的劲风直掠了过来,伦神武身不由己,向后疾退了出去!他在才一退出之际,只当退出了七八步,一定可以站定身子了。却不知道赵半心的这一拂,共有七道力道,强劲已极的内力,一道接着一道涌了过来,伦神武连喘气的时间都没有,直被涌出了四五丈开外,方始站定了脚步! 而当他好不容易站定了身子之后,赵半心的第七道力道,才袭到他的脚前。 伦神武绝未想到对方的力道竟可以袭得如此之远,他身子才站定,陡地又觉出一股大力当胸撞了过来,心知不妙,连忙一缩身子间,那股力道已然袭中,令得他刹那之间,眼前金星乱冒,身形一侧,“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伦神武手在地上一按,一跃而起,却仍是觉得天旋地转,站立不稳! 他只听得赵半心的笑声一阵一阵传了过来,心知若是再想要回金刚圈,可能所受的后患更多,他勉力镇定心神,向山谷之外疾驰而出! 赵半心望着伦神武狼狈逃出了山谷去,不禁“哈哈”大笑! 关山雄道:“赵前辈,你就不怕伦堡主和金龙帮来找你算账么?” 赵半心喝道:“混账,你可曾听得我怕过什么人来?”他一面说,一面抛了抛手中的金刚圈,道:“这件兵刃不错,我送了给你吧!” 关山雄一听,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 他当日在金龙帮总坛,抖断文青霜的长剑之际,并不知那柄长剑就是伦神武赠给文青霜的。但如今,他却知道这柄金刚圈本来乃是文青霜所用的兵刃! 赵半心夺了这件兵刃,可以说是惹下了大祸,他武功高,并不在乎,但如今他要将这柄金刚圈给了关山雄,关山雄如何敢接受? 若是接过了这柄金刚圈,无异是和伦家父子结下了深仇! 关山雄在长江底上,拾到了一柄半月环,几乎已然和伦家父子成了仇人,若是再接了这柄金刚圈的话,那可以说,立时有杀身大祸! 所以,他后退了一步之后,连连摇手,道:“我不要这金刚圈!” 赵半心“哈哈”大笑了起来,道:“你不要?这柄金刚圈,我给任何年轻人,人家都一定争着来要了,你这胆小鬼,竟不敢要?”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尚未回答,赵半心又道:“你可知道这柄金刚圈是谁的?” 关山雄道:“我知道,是文青霜的。” 赵半心道:“那就是了,文青霜天仙化人,艳丽绝伦,武林中年轻一代,谁不想与她亲近,虽然她和伦神武这小子相识在前,但是伦神武连这柄金刚圈都保不住,说不定她一怒之下,哼哼,便不再将伦神武放在眼中了!”赵半心的话,说得关山雄的心中霍然大动! 他望着那柄金刚圈,半晌,才茫然道:“她真的会么?” 赵半心道:“她会不会,我也不敢说,但如果你不接这柄金刚圈的话,你想要亲近她却难!” 关山雄想告诉赵半心,自己并不是不认识文青霜,而是和文青霜十分熟,只不过两人却是没有法子成为好朋友的!但是,关山雄却没有讲出口来。 他只是心中暗自在想:若是有了这柄金刚圈,会不会如赵半心所说的那样呢? 赵半心嘻嘻笑着,道:“怎么样,你要不要,不要的话,我给了别人,别人不知要怎样千恩万谢哩!” 关山雄听了,连忙道:“等一等。” 赵半心笑道:“要就要,不要就不要,有什么好等的?” 关山雄望定了那柄金刚圈,渐渐地,他似乎在金刚圈耀目的光辉之下,看到了文青霜美丽绝伦的脸庞,他一咬牙,道:“好,我要!” 赵半心将金刚圈伸了过去,关山雄一伸手,握住了冰凉的圈身。 关山雄同时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因为他知道他一握住了这柄金刚圈,一定被卷人一件极大的是非之中,而赵半心之所以将这柄金刚圈给他,似乎是有心看他卷人是非之中为乐。但是关山雄却不后悔。 赵半心并没有强迫关山雄接受,关山雄是自己愿意要的。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赵半心一面笑,一面道:“你不想去见见文青霜么?” 关山雄陡地一呆,道:“赵前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赵半心道:“咦,你这小子是傻了么?我问你想不想见文青霜?” 关山雄仍是一呆,但是他立即想起刚才伦神武一面叫着文青霜的名字,一面赶进这山谷中来的。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莫非文青霜正在这个山谷之中,而赵半心因为武功绝高,所以早已知道了。 关山雄站着发呆,赵半心已笑着,向身后悄悄地指了两下。 关山雄寻赵半心所指看去,只见赵半心所指的地方,有一个黑沉沉的山洞。 关山雄忙道:“在山洞中?” 赵半心却并不回答,只是仰首“哈哈”大笑了起来! 关山雄心头伴评乱跳了起来,他无时无刻不在想念着文青霜,也无时无刻不在想和文青霜见面,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若是能和文青霜见面的话,却更是令他兴奋。 他吸了一口气,身形闪动,向着那个山洞疾奔了过去。到了洞口,他停了一停,道:“文姑娘,你么?” 他的声音,传入了山洞之中,听来嗡嗡作响,十分响亮。 可是在山洞中他等了片刻,却是没有人回答他,关山雄正想再问问,只听得啜泣之声,关山雄一听,便可以听出那啜泣声正是文青霜所发出来的。 他身形展动,向山洞走去,转眼之间,便转了一个弯,洞中的光线,虽然十分昏暗,但关山雄已可以看到文青霜伏在一块大石上。 关山雄停了身子,道:“文姑娘,我来了!” 文青霜并不转过身来,道:“走,你走,别走近我!” 关山雄后退了一步,道:“文姑娘,有一样东西,本来是你的,偶然落到了我的手中,我想要送还给你。” 文青霜又抽噎了几下,才转过身来,只见她满面泪痕,秀目浮肿,看来更是美丽。 关山雄手中的金刚圈,光彩夺目,文青霜一转过身,眼睛便定在金刚;麵 圈上。 关山雄将手中的金刚圈略举了举,赔笑道:“文姑娘,我说的东?鳎褪钦饧!?br /> 文青霜立即又转过头去,面上现出了十分痛苦的神情来,若不是心中有着烦恼之极感觉的人,是绝不可能在脸上现出这样的神情的。 她的声音十分低微,但是关山雄却依然可以听得十分清楚,只听得她道:“这……这东西是怎样到你手中的?” 关山雄道:“说来话可长了,伦神武一一” 他才一说出伦神武的名字来,文青霜便紧抿了嘴,道:“别说他,说他干什么?”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他,他不是你的……” 他本来想说“他不是你的未婚夫么”?因为这几乎是武林之中尽人皆知的事实了。 但是,他的话未能讲出口来,因为他看到文青霜紧紧地咬着下唇,眼中的神色十分幽怨,像是绝不愿关山雄再提起伦神武一样! 少女的心思,本来就是极其难以捉摸的,关山雄本来不是透剔玲珑的人,而且,他见了文青霜,就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异样之感,本来想要说的话,也说不出来了,紧张得手心之中,在微微沁汗,当然更没有心思去猜文青霜的心中在想些什么了。 他住了口,又尴尬地笑了一笑,道:“你不愿意听,我……就不说了。” 文青霜慢慢抬起头来,看着关山雄,低声道:“你……” 她只说了一个“你”字,立即又紧咬着下唇,不再出声,然而,她充满了幽怨的眼睛,却仍然望了关山雄片刻,才转过头去。 在那片刻之间,关山雄望着文青霜,只觉得脑中轰轰作响,除了文青霜那种幽怨的眼光之外,他什么都看不到,什么都觉不到了。 直到文青霜转过头去,他仍然失魂落魄地站着。 好一会儿,文青霜的话,才使他如梦初醒。 文青霜叹了一口气,道:“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关山雄听完道:“是赵半心告诉我的。” 文青霜吃了一惊,道:“啊,赵半心?是毒如来赵半心么?” 关山雄道:“是他。” 文青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赵半心,他……是三毒之一,难道你和三毒,全有来往么?” 关山雄和毒尸花风姑在一起,文青霜是知道的,因为关山雄曾将她从花风姑那里救出来过。 关山雄一听,不禁大是惶恐,忙道:“文姑娘,我和他们相识,全是偶然的。” 文青霜又望了关山雄几眼,道:“你,你人老实,不可和这些人在一起。”关山雄一听,心头禁生出了一股极其异样的感觉来。文青霜的话,听来十分普通,但是关山雄却可以听出文青霜在这一句普通的话中,充满了对自己的关切之情! 那种关切之情,是绝不能假做出来的。 一时之间,关山雄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他呆呆地站着,过了好一会儿,才道:“文姑娘说的是,我知道了。” 文青霜又转过身去,幽幽地道:“就是和我在一起,对你也是不好的,你快走吧关山雄心中,依依不舍,可是他却又不敢不从文青霜的话。 他向后退出了两步,又低声道:“文姑娘,我,我……” 文青霜幽幽地道:“你可是喜欢这只金刚圈么,你可以留着,算是你还给了我,我又送了给你好了。” 关山雄一听,心中不禁大喜。 他将那只金刚圈放在胸前,道:“那……我就多谢你了。” 文青霜发出了一下凄然的苦笑,并不说话,关山雄也站着不走,不知过了多久,文青霜才又低声道:“你……还在么?” 关山雄忙道:“我还在。” 文青霜陡地一顿足,道:“你还不走做什么?你想人家说我是一个不孝忤逆的女儿,不报父仇么?” 关山雄心中一凛,忙道:“我知道了,我……这就走了。” 他口中说走,但是身子却仍然不动,文青霜道:“你怎么还不走啊。”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我……虽然走了,但是我一定会十分念你的。”文青霜的语音,突然变得冰冷,道:“你自然要时时想着我,因为我是你的仇人,你要为你师父报仇,怎能忘了我?” 关山雄忙道:“文姑娘,你别误会,我绝不是这个意思。” 文青霜的语音变得更冷,道:“你就是这个意思!”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文姑娘,你的心意,我完全明白了。” 文青霜道:“你可别胡言乱语,你怎能明白我的心意!” 关山雄觉得心中一阵难过,他喃喃地道:“是的,我么。” 文青霜苦笑了一下,道:“你一辈子也不会明白的,快走吧。” 关山雄慢慢地转过身,一步一步,向外退了出去,他退出了七八步后,由于山洞之中,十分黑暗,他已经看不见文青霜了。 不明白的他略停了一停,只听得文青霜发出了两下轻轻的叹息声。 那两声叹息声虽然轻,但是所表现的心情,却是沉重之极的。 关山雄最能了解到文青霜的这种心情,因为他这时的心情,正和文青霜一样,顺着文青霜的意思,说是不明白文青霜的心意,而实际上,他对文青霜的心意,却已是了然于胸了! 他知道文青霜对他,正如他对文青霜一样,他离开了文青霜,便觉得天地之间,空虚到了极点,坐立不安,老是感到心中空洞洞的。而文青霜一定也和他一样,见不到他,便会有这样的感觉! 他知道上次和文青霜相遇,并不是偶然的,他也知道文青霜不是无缘无故逃避伦神武的,更不是无缘无故不要听自己提起伦神武的名字来的,更不是无缘无故赠自己金刚圈的。 文青霜虽然口中绝未曾提过一个字,但是实则上,她自己用了许多方式来暗示 或者那不是暗示,只是她在不知不觉中,情不自禁地做出来的。总之,文青霜的一切行动,都叫关山雄明白了她的心意。但是,这一切,又有什么用呢? 关山雄一步一步地走出了山洞,外面已是黑夜了。 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星星,像是在问苍天,又像是在问自己,有什么用呢? 他长长地叹着气,文青霜能向他诉说心事么?当然不能,并不是有什么人阻止文青霜,正是文青霜自己在阻止自己,因为文青霜绝不能忘记他父亲的惨事,关山雄是有份的。 同样的,关山雄自己问自己:在对她说离开了会十分想念她之外,还能够做什么进一步的表示呢?就算文青霜不怪自己唐突,自己又怎说得出口呢?文青霜是那么可爱的一个姑娘,自己也曾救过她几次,但…"''她却是自己的仇人! 关山雄只觉得在自己的心中,有着千百个结,这些结全是解不开的死结,那些死结令得他的心紧紧地缩着,有着说不出的苍茫,说不出的惆怅! 关山雄在洞口,又站了片刻,才慢慢地向山谷外走去。 他还未曾来到谷口,便听得有一下接着一下的呼喝之声自四面八方传了过来。看样子,像是正有不少人自四面八方赶来,那呼喝之声,乃是他们相互之间联络的信号。 关山雄直到此际,才陆地想起了毒如来赵半心来。 赵半心去了何处呢? 他四面一看,山谷之中,静悄悄的,似乎并没有人。 他曾经用尽心机,想要摆脱赵半心,却是不得其计,如今赵半心已不在这山谷中,令得他长长松了一口气,可是在这时候,那呼喝之声,已越来越近了。不但有呼喝之声,而且还可以看到有人执着火把,正远远地向山谷涌来。 关山雄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人,他起先想躲了起来,不要惹是非。但是转念一想,自己又未曾做丝毫亏心之事,又何必躲躲闪闪?如果来的是同门师长的话,自己更应该挺身而出,向他们解释自己的遭遇。 他主意一定,非但不躲,身形闪动,又向山谷之外掠了出去。 他还未曾到谷口,便见有八九个执着火把的人已在谷口一字排开,显然是将去路封住,关山雄看到了这等情形,虽然略觉不妙,但是却还是向前奔出。 等到他来了离岔口只有三丈远近之际,又见三个人影疾如流星,投进了山谷之中! 由于那三个人投进山谷来的势子快到了极点,而关山雄又是在离谷口不远处,天色昏暗,想是投进谷来的三人也未曾看到关山雄,所以,当三人一发现有人想出山谷,便陡地降了下来之际,已经有两个人掠过了关山雄! 关山雄连忙站定了身子,另一个人也已立定,离关山雄只不过三五尺远近。 关山雄定睛看去,只见那人身形痩长,面色阴森,不是别人,竟正是金龙帮副帮主,银蛇书生华缺! 关山雄却是未曾想到华缺会来到此地,呆了一呆。 他一呆之间,已听到身后响起了一个极其愤怒的声音,道:“他,就是他,和毒如来赵半心在一起的就是他,青霜多半已为他们所害了!” 那声音,正是伦神武所发出来的。 关山雄连忙转过身去,只见伦奇功、伦神武父子两人满面怒容,正望定了他。 关山雄叱道:“你胡说!” 银蛇书生华缺发出了一声怪晡,排在谷口的七八个人立即向前拥了过来,成为一个半圆,拦在关山雄的身后,他自己则转到了关山雄的身前,道:“文姑娘呢?文姑娘呢?” 他连问了两声,显见得他心中焦切之极! 关山雄道:“文姑娘在那个山洞中,好端端的,究竟为什么人所害?” 银蛇书生华缺不等关山雄讲完,足尖一点,疾如流星,已向着那个山洞掠了过去,三四十丈距离,对华缺来说,根本不算一回事,几个起伏之间,身子已投入了那山洞之中! 关山雄转过身去,却见七八个金龙帮中的高手,拦在自己的前面。 关山雄一怔,道:“你们干什么?” 他一句话出口,陡地觉出一股劲风向他的右肩之上压了下来。 关山雄连忙身子一侧,想避了过去,可是,他身子侧开了一尺,那股力道仍是疾压了下来! 关山雄在刹那之间,只觉肩头上所受的重压,几乎令他骨头都断折,身子向旁一斜,几乎一跤跌倒,好不容易站稳了身子,仍是被压得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他连忙转过头去,只见伦奇功的一只手已按在他的肩头之上。 他连忙道:“伦堡主,你做什么?” 伦奇功“哼”的一声,道:“你说是峨眉弟子,何以你竟和毒如来赵半心在一起?” 关山雄道:“其间经过,说来话长,你将手放开再说。” 伦奇功却并不放手,反而出力一扳,将关山雄的身子扳了过来,左手一抖,便来取关山雄手中的金刚圈,关山雄一缩手,叫道:“不行,你不能取我这只金刚圈!” 伦神武在一旁,“哼”的一声,道:“这是我的东西,怎不能取?” 关山雄怒道:“你自己武功不济,却又妄自尊大,更和人动手,一照面便被人抢了去,我要了来送还给文姑娘,文姑娘送了给我,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伦神武哈哈大笑起来,道:“你这小子,在做什么梦?文姑娘赠圈与我,普天之下,无人不知,她送给你,哈哈,她送给你?” 说话之间,伦奇功早已一伸手,将关山雄右手脉门握住,关山雄虽然紧紧地抓住了那金刚圈,不愿放松,但是他脉门一被抓,五指便不由自主地一松,“啪”的一声,金刚圈便跌在地上。 伦神武踏前一步,俯身来取。 这时候,关山雄的心中实是恨到了极点。 他什么都可以失去,惟独这只金刚圈,是文青霜送给他的,他知道在这只金刚圈上,有着文青霜的无限情意,是万不能失去的。所以,当伦神武俯身来取之际,他竟不顾自己的肩头仍被伦奇功按住,飞起一脚,便向伦神武的面门踢出! 那一脚去得极其突然,伦神武几乎避不开去,但是伦奇功的五指一用力,手臂一震,却将关山雄硬生生地提起了三尺。 关山雄的身子一被提起了三尺,那一脚自然踢空,伦神武也早已拾起金刚圈在手。 关山雄身在半空,大叫道:“你们好不讲理,那是文姑娘给我的!” 他正在叫着,只见银蛇书生华缺已经带着文青霜,自那山洞之中,向外疾掠了出来,转瞬之间,便到了眼前。伦神武连忙迎了上去,道:“青霜,你到哪里去了,真急死我了!” 文青霜的面上仍带泪痕,忧郁不已,她不看伦神武,也不看关山雄,只是口中冷冷地说道:“是么?” 伦神武道:“自然,当我想到你可能落入赵半心手中时,我更是亡魂皆冒!” 文青霜冷冷地道:“是么?那你为何不救我,却到现在才来,若是我落到了赵半心的手中,这上下还有命在么?” 文青霜的话讲得绝不留情,伦神武做梦也想不到文青霜会讲出这样的话,刹那间,面一阵红,一阵白,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伦奇功在一旁,见儿子如此之窘,也是难堪,他连忙将话头岔了开去,道:“文姑娘,这小子居然说你将金刚圈赠了与他!” 文青霜尚未回答,在一旁的银蛇书华缺便已经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青霜一”文青霜冷冷一笑,道:“华叔叔,你信么?” 华缺松了一口气,道:“我知道你不会的。” 文青霜听了,只是凄然一笑,竟并不否认华缺的话。 关山雄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一片惘然,他连忙叫道:“文姑娘,你何以……” 他本来想说“你何以不认”的,但是,他只讲出了“你何以”三字,便陡地住了口。 那是因为在那一刹那,他想到自己是不能逼问文青霜的。 文青霜绝不能在众人之前承认她的确将金刚圈送给了关山雄的,他问,只是陡令文青霜觉得难堪而已,所以,他话讲到一半,便叫住了口。 文青霜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华叔叔,我们……回去吧。” 伦神武刚才碰了文青霜一个大钉子,直到这时,面色才缓了过来,忙又道:“青霜,我送你回去。” 文青霜道:“这里已没有事情了,咦一一” 她讲到此处,才回过头来,续道:“伦伯父,你捉住了这个人做什么啊?”伦奇功道:“我有些交涉,要和他办?” 文青霜道:“刚才亏得他,我才不致被赵半心发现,他武功低微,伦伯父有什么事要找他,不妨放开了他再说。” 文青霜的话中,分明是在讥讽伦奇功小题大做,伦奇功面上不禁一红,但是他总不成去和文青霜理论,所以尽管心中觉得文青霜出言不逊,但是却也一松手,放开了关山雄。 关山雄昂然而立,道:“伦堡主,你有什么事找我?” 伦奇功道:“当我们见到你身怀半月环之际,你说是蛾眉弟子,我们才信了你的话,未曾深究的,原来你竟不是峨眉弟子!” 关山雄哈哈一笑,道:“伦堡主这话,不知从何说起,我是不是峨眉弟子,伦堡主或则不知,但是华副帮主却是知道的。” 银蛇书生华缺道:“不错,他是峨眉弟子,叫关山雄!” 银蛇书生这一句话才一出口,只听得“啊哈”一声响,起自一株高可两丈的树上。接着,又有一人“哈哈”一笑,道:“好滑头的小子,原来你自己才是关山雄!却耍得我够了!” 随着语声,只见一个人双臂张开,自大树之上,疾扑了下来。 那人下扑之际,势子猛烈到了极点,所带起的劲风,令得地上的砂石无风自走,众人不由自主,各自向后退开了几步。 关山雄一听便听出那是毒如来赵半心的声音,原来他只是躲在树上,并未离去,关山雄心中暗暗叫苦,走得慢了一步,一股劲风过处,赵半心已经在他的身边站定。 关山雄一见赵半心已在自己身边站定,不禁暗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赵半心的武功在自己之上万倍,赵半心既已到了自己身旁,自己如何还能逃得脱,是以他索性站定了不动。 而赵半心在一落地之后,虽然是站在关山雄的旁边,但是他身形甫定,突然转了一个身,身子向前一俯,手臂疾扬了起来,五指如钩,向伦神武陡地攻出了一招! 这一抓,不但去势快到了极点,而且招式也可以说是诡异之极,他身子前俯之势,几乎像是他人要跌倒在地上一样!而他向前伸出的臂,“格格”连声过处,竟凭空长出了尺许来。 伦神武这时所站的地方,离开赵半心足有六七尺远近,他实是意料不到赵半心一现身,便会向自己发招,更是做梦也想不到赵半心双足不离原位,居然还能攻到他的身前。 伦神武只觉得在倏忽之间,眼前陡地一花,赵半心伸屈不定的五指已然抓来 他大吃了一惊,抡起手中的金刚圈,便向赵半心切了下去。 却不知道这一来更遂了赵半心之愿,赵半心手臂略略一缩,中指“啪”的一声弹出,已然弹在伦神武的手腕之上。 伦神武手腕被击,五指自然松开,赵半心“哈哈”一笑,早已一伸手,将他手中的金刚圈夺了过来,身子也已挺直! 赵半心的动作快到了极点,他才一落地,便俯身、扬臂、发爪、弹腕、夺圈,几个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全部过程,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一眨眼的工夫而已。 在伦神武身边,左有伦奇功,右有华缺,这两个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一流高手,但是因为赵半心发难实在太快,当两人想出手时,赵半心早已哈哈大笑,将金刚圈夺了过去! 伦奇功和华缺两人心中不禁悚然而惊,互望了一眼,并不出声,伦神武在一个照面之间,便又失了金刚圈,心中更是又惊又怒,一时之间,哪里讲得出半句话来? 赵半心夺了金刚圈在手,心中大是得意,笑声不绝,道:“我已将这玩意儿给了人,你这小子必是倚仗父势,夺了回去,丑也不丑?” 赵半心一开口,伦神武一张俊脸更是涨得通红,大怒欲言,但伦奇功却一伸手,将伦神武拦住,道:“你别出声,我自有主意。” 赵半心笑道:“小的不行,老的又出头了。” 伦奇功却并不发怒,只是面色严肃,向赵半心拱了拱手,道:“这位朋友,谅你便是武林之上,人称毒如来的赵半心朋友了。” 赵半心嬉皮笑脸,道:“不敢,阁下大约就是伦家堡堡主了?” 伦奇功沉声一笑,道:“不错,在下伦奇功,适才听赵朋友之意,似乎颇以为在下夺回金刚圈,甚不光采,但阁下在小儿手上夺去金刚圈,强弱悬殊,胜之不武,又如何说法?” 赵半心“哈哈”一笑,道:“伦堡主果然是老江湖,讲得好一”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突然一挥手,将手中的金刚圈向关山雄的手中塞来。 关山雄不知道赵半心是什么用意,又不想这柄金刚圈跌在地上,是以一伸手接住。 赵半心这才续道:“只不过这柄金刚圈,我已送了给这位小朋友,令郎若是不忍失去,不妨自己出手夺回,我绝不出头阻拦。” 广 伦奇功的心中,本来也在考虑,如何可以要回这柄金刚圈,而又能以不和赵半心动手的两全之策,他并不是怕赵半心,但是因为赵半心的难惹,是武林中出了名的,能够不和他正面冲突自然最好。 伦奇功正在费尽心神,想不出法子之际,忽然听得赵半心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喜,忙道:“阁下以为小儿竟不能在他手中,将金刚圈夺了回来么?”赵半心道:“只讲大何用?令郎若能夺得,不妨动手!” 他话一说完,身子竟向后退了开去! 关山雄才一接过金刚圈之际,绝不知道赵半心有这个用意在,他到了这时才知道坠人了赵半心的圈套之中。 他忙叫道:“赵前辈,你……” 第六章 情困青霜 关山雄的一句话未曾讲完,伦神武已向前逼出了三步! 伦神武目光灼灼,注定了关山雄,显然已准备和关山雄大战一场。 关山雄向伦神武望了一眼,正待转过头去的,忽然看到文青霜正望着自己! 文青霜的眼光,十分难以形容,但是关山雄在和文青霜目光一接触之间,他至少可以肯定在文青霜的眼中,充满了关怀和鼓励的神采! 关山雄的精神,为之陡地一振。他身子微微一缩,将金刚圈横在胸前,左掌向外微张,已准备应付伦神武的攻势了。 伦神武一见这等情形,又倏地向前踏了两步,离开关山雄已只不过三步距离了,两个人互相对望着,谁也不先动手。 这两个年轻人之间,虽然格格不入,也可以说小有嫌隙,但是无论如何,还不到互相拼斗,生死争夺的地步。 但是这时候,只要一看伦神武和关山雄两人面上的神情,谁都可以知道这将是一场激烈无比的争斗! 在伦神武而言,他屡受挫折,两次失了手中的兵刃,而且这件兵刃又是文青霜所赠,他实是不能不拼死以斗,将之夺回来!因为如果他夺不回这件金刚圈的话,不但今后难以在武林之中立足,而且也难以向文青霜交代!但在关山雄而言,他已经觉出了这柄金刚圈上有着文青霜的无限情意在内,他是决不能让它落在别人的手上的! 两个年轻人面对面地站着,各自瞪视着对方,在他们身边的几个高手,目光也都停留在他们两人的身上,只有文青霜是例外。 文青霜的面色苍白得难以形容,她并不望两人,只是低着头,在她的眼中,似乎有着晶莹的泪水,这时,自然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意。 关山雄和伦神武两人僵持了半尽茶时,赵半心笑道:“这样站着,金刚圈就会易主了么?” 伦神武一听,立时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一纵,看来就要动手。 就在此际,伦奇功喝道:“且慢!” 伦神武的身子陡地一缩,向后退出了两步,赵半心道:“怎么,临阵退缩啊!” 伦奇功道:“赵朋友也未免太小觑伦家堡了,在下觉得小儿手中没有兵刃,似乎不甚公平,因之将在下佩剑借他一用!” 他一面说,一面手臂一振,“锵”的一声响,腰际的佩剑已然出手。伦神武忙道:“多谢爹爹!”一伸手,接过了那柄长剑,手一抖,“刷”的一声,便抖出了一个剑花来,耀目之极! 关山雄一见到这等情形,面色不禁为之一变! 他自然知道伦神武的武功在自己之上。而他刚才敢以毅然和伦神武动手,一则是由于文青霜的目光,给了他莫大的鼓励,使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勇气;二则,他心想自己虽然未曾用过金刚圈这样的外门兵刃,但有兵刃在手,总可以占点便宜。 但是如今却不同了,伦神武的手中也有了兵刃,而且是他惯使的长剑,而关山雄手中,却是一柄未曾用过的金刚圈! 关山雄在心中大吃一惊之际,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 伦奇功“哼”的一声,道:“关山雄,你快将金刚圈交出来吧!” 伦神武却立即叫道:“爹,说好了是由我来夺取的,何以又要叫他自行交出?” 伦神武的这句话,用意实是明显之极,那是他自度必操胜券,不但可以将金刚圈稳稳地夺过来,而且可以杀伤关山雄来出气! 关山雄乃是一个性格极其强硬的人,这时的情形,谁都可以看出,对他十分不利,但是他一听得伦神武这样说法,心中却是大怒,厉声道:“你想我交出金刚圈,简直是做梦!” 他这里一个“梦”字才出口,伦神武一声长啸,踏步进手,一剑已向他的腰际斜斜刺到,关山雄慌忙身子一转,避开了这一剑。 可是伦神武的剑法乃是伦家堡不传之秘,变化谲异之极,关山雄的身子才一转,伦神武手臂突然圈了一下。 伦神武手臂一圈间,剑光突然从一个意想不到的方向,向关山雄的胸前疾刺而至! 这一下,长剑直指关山雄的胸前要害,伦神武的用意更是明显,那分明是要杀了关山雄,然后再取金刚圈! 就在伦神武这一剑刺之际,关山雄也看明白了伦神武的用意,他心中又惊又怒,怪叫一声,猛地向后跃退了开去。 在他向后跃去的那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文青霜也发出了“啊”的一声惊呼! 关山雄连忙转头向文青霜看去,只见文青霜苍白的面上,充满了惊惶之色,但是也只是一瞥之间,便立即低下了头去。 关山雄呆了一呆,他和伦神武动手,本就落了下风,若是小心翼翼,或者还可以勉强应付,而这时,他竟望向文青霜,忘记了眼前的强敌! 虽然,他望向文青霜只是极短的时间,但伦神武手腕一翻开,长剑又已向他的咽喉挑来。 等到关山雄觉出眼前剑光闪耀之际,剑光离他的咽喉已不到半尺了,关山雄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不顾一切,陡地扬起了手中的金刚圈,向长剑迎了上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呛”的一声响,剑圈已然相交。 由于关山雄是仓促以迎,力道本就没有使足,是以两件兵刃相交,金刚圈便向上扬了起来! 金刚圈向上疾扬,连同他的手臂,一齐荡起,刹那之间,他胸前门户大开,伦神武一声冷笑,手腕一震,手中长剑震出了一个剑花,关山雄只觉得胸口陡地一凉,连忙向后退出之时,胸前已被伦神武的长剑划了一个圆圈。 那一个圆圈径可半尺,不但将关山雄胸前的衣服尽皆划破,而且还在他胸前的肌肤上划出了一圈淡淡的血痕! 这一下,不但旁人看得清楚,连关山雄自己也是十分明白,伦神武在这一剑中,便可以取自己性命的,但是伦神武却并不下杀手! 关山雄自然知道伦神武之所以不下杀手,绝不是对自己手下留情,而是要留着自己,来显示他的武功,等到将自己戏侮够了,他一样会下手的! 关山雄一想至此,心中又惊、又怒、又急、又恨,一声怪叫,扬起手中的金刚圈,又向伦神武没头没脑地砸了下去。 他一乱了章法,想要胜过伦神武,自然更难。 他的金刚圈才向下砸去,伦神武一声冷笑,身形已经滴溜溜一转,转到了关山雄的背后,关山雄还未及转过身来,背心之上,又是一凉! 关山雄虽然不能看见自己背部的情形,但是那一凉,却使他知道自己的背后一定和胸前一样,已被伦神武的长剑划出了一个圆圈来了! 照这样的情形,再打下去,关山雄可以说是万无幸理!但如果就此住手不打,这一口气,又如何咽得下去?他心中怒极,一个转身,又想照头照面,将金刚圈向伦神武砸下去。 然而,他心中越是大怒,出手便越是不依章法,等到他转身扬臂之际,伦神武已轻轻巧巧转到了他的左侧,长剑起处,又在关山雄的左胁之上划下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伦神武连攻关山雄三处要害,每一次i都可以取关山雄的件命。伯县都在紧要关头,蓄住了力道,将关山雄气得面上红白不定,气喘如牛,伦神武的心中,不禁大是得意,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关山雄趁伦神武大笑之际,连发几招,但伦神武身形飘逸,一齐逃了开去,反倒是关山雄的身上,又增添了几道剑痕。 眼看伦神武的出手已越来越重,关山雄身上的伤痕也渐渐增多,关山雄的心中,焦急到了极点,可是他却绝不甘心,弃圈称降! 就在这时,只听得文青霜冷冷地道:“神武,你是在做什么?” 伦神武得意洋洋道:“我要将你所赠的金刚圈夺回来。” 文青霜的语意,仍是十分冷淡,道:“那你就快快下手,将金刚圈夺过便是,何必在卖弄你的武功?将他刺成遍体鳞伤?我不愿看你动武伤人,只要你快将金刚圈夺回来就是了。” 伦神武一听得文青霜大有责怪之意,忙不迭道:“你说的是!” 而这时,关山雄听了文青霜的话,心中对文青霜实是感激之极! 因为他听出文青霜的话,在表面上,虽然是要伦神武快些下手夺圈,但是实际上,却是要伦神武不再对关山雄下毒手。 关山雄自然听得出文青霜语中的意思,他心中一阵高兴,在刹那之间竟忘却自己是在险境之中! 也就在此际,伦神武长剑挑动,“呛”的一声响,已点在金刚圈上。关山雄五指一阵发麻,金刚圈几乎脱手飞了出去,他连忙后退一步,大声叫道:“这金刚圈既是文姑娘所赠,我宁死也不愿失去!” 他一面说,一面手一伸,竟将那只金刚圈向自己的头上套去! 他一将金刚圈套到了头上,伦神武的长剑便已抵住了他的胸口,喝道:“将金刚圈除下来!” 关山雄对于抵在自己胸口的利剑,和伦神武的喝问,不见不闻,他只是扬起头,向文青霜看去,只见文青霜也正反向他看来,文青霜的面色,十分难以形容,但是文青霜眼中的神色,关山雄却是看得懂得,那是一股异样的深情! 文青霜和关山雄四目交投,只是一瞥之间,便自转过头去。 但就在那一瞥之间,却更给了关山雄以无上的勇气! 他既然将那只金刚圈套在颈上,伦神武若要强夺,除非是将他杀死。而关山雄也已把定了宗旨,拼着一死,也绝不能活着被伦神武将金刚圈夺回去。 伦神武见关山雄不答,更其大怒,又喝着:“快将圈除下!” 关山雄的语音,十分镇定,面上也现出了一个笑容来,道:“你要我将这只金刚圈除下,那是万无可能之事,你要的话,只有将我杀了,你自己动手来取!” 伦神武咬牙切齿道:“你当我不敢杀你么?” 关山雄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并没有这样说,我只是说,这金刚圈既是文姑娘所赠,我拼出一死,也要将之护住,绝不能给人夺去!” 关山雄的话,令到伦神武大为发窘,因为这只金刚圈在他的手中,却是两次被毒如来赵半心抢了过去! 他恼羞成怒,厉声道:“好,那我就取你性命!” 伦神武少年得意,遇到任何事,一直是他占上风,如今,他两次受挫于赵半心,不去说它,而在武功上胜过了关山雄,却仍然不能令关山雄屈服,那实是令得他心中怒极。 怒火遮眼,他竟不顾一切后果,一伸手,长剑向前疾送而出! 他的长剑本来已抵在关山雄的胸口,这长剑向前一送,关山雄实是必死无疑!然而,当伦神武手一发力之际,却觉出关山雄的胸口犹如铁浇石制的一样,剑尖竟刺不进去! 伦神武陡地吃了一惊,连忙定睛看去,这才看清不知在什么时候,身旁已多了一个人! 这人以拇、中两指,夹住了长剑,长剑竟难以刺出分毫!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毒如来赵半心! 伦神武心中既惊且怒,大声叫道:“这算什么?” 赵半心嘻嘻一笑,道:“我正要问你哩,你这算是什么?” 伦神武“哼”的一声,道:“我要杀了这小子。” 赵半心摇头晃脑,道:“讲明是夺金刚圈,未曾说要搏性命,这却是你的不对了!” 伦奇功在一旁,见赵半心离得自己的儿子如此之近,儿子竟还不知好歹,在和赵半心争论,心中不禁大惊,道:“武儿快退!” 伦神武年少气盛,竟不肯听他父亲的话,又大声道:“他耍赖将金刚圈挂在头上,我不杀他,如何取得下来?” 赵半心“哈哈”一笑,道:“我向你夺圈之际,若是你有拼死护圈,不负佳人一番情意之心,你也可以将金刚蹰挂在头上,难道我还会来杀你这种后生小子不成?如今休得啰嗦,去吧!” 他“去吧”两字才一出口,手臂一振,伦神武只觉得一股大力涌了过来,身不由己,连人带剑,一个筋斗,翻了出去。 伦奇功一见伦神武被赵半心抖出,心中更是吃惊,连忙身形一闪,向前掠来,当他掠向前来之际,伦神武恰好落地。 伦奇功双手一伸,便将伦神武的身子接住。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银蛇书生华缺疾道:“伦堡主小心!” 伦奇功一听得华缺的警告,还只当是赵半心要趁机向自己偷袭,连忙抬头向赵半心看去,却见赵半心仍然站在关山雄的身边。 伦奇功的心中,正在疑惑之极之际,突然,伦神武的身子有两股极强的力道震了出来,他双手扶住了伦神武的身子,那两股力道恰好震在他的掌心之上。 那是伦奇功万万料不到的事情! 他虽然立即明白那是赵半心在将伦神武挥出之际,以上乘内功“隔山打牛”之法,将极强的内力蕴在伦神武的身上之故,但是他却已无法可施! 因为,纵使他此际能够抵御赵半心蕴在伦神武身上的大力,他也是不敢发力,他若是一发力的话,伦神武的身子便变为两股大力交迸之所了,以伦神武的功力而论,如何禁受得住?非命丧当场不可!所以伦奇功只有绝不发力,任由那两股力道震了过来。 那两股力道将他腾腾腾地震开了三步,伦奇功想要拿桩站定,那两股力道的后劲更是强烈,竟令他站立不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 虽然他立即一跃而起,但是这样的事,对于名闻天下的冀北伦家堡堡主来说,是前所未有的大耻辱! 是以,伦奇功在一站起之后,一声怪吼,双掌翻飞,已经向赵半心疾扑而出! 伦奇功的这一扑,便显得他的功力确属非凡,刹那之间,狂风乱卷,关山雄正在赵半心的身边,首先被伦奇功带起的劲风撞出了七八步去。 赵半心哈哈大笑,道:“来得好!来得好!” 他身形飘动,迎了上去,这两个高手一交手便是以快打快,刹那间,只见掌影人影乱飘,连哪一个是伦奇功,哪一个是赵半心,都分不出来! 伦奇功和赵半心在激斗,关山雄在丈许开外,望着伦神武,惟恐伦神武再来寻自己下手。但是伦神武面色青白不定,却正在文青霜的身边,不住地说些什么。 文青霜寒着一张俏脸,看来对于伦神武的话,一点反应也没有。 关山雄正在不知该如何是好之际,忽然,身边飘起了一阵轻风,关山雄连忙回过头去看时,只见银蛇书生华缺已到了身边。 关山雄吃了一惊,华缺立即低声道:“关老弟,你不必吃惊,我有一句话问你。” 关山雄心中愕然,道:“什么话?” 华缺将声音压得更低,道:“这个金刚圈,可当真是文姑娘送给你的么?” 关山雄沉声答道:“难道这也可以胡言乱语的么?” 华缺望了望关山雄,又望了望远处正在对伦神武爱理不理的文青霜,不禁叹了一口气。 关山雄道:“华副帮主,你可信我之言?” 银蛇书生华缺听了,呆了半晌,并不回答,却又发出了一下长叹。 这时候,他已经相信关山雄所说的是事实了,而他的心境也因之而沉重到了极点! 当日,伦神武和文青霜交换兵刃,武林中传为佳话,那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如今,虽然小金龙文锷已死,金龙帮也结下了峨眉派这样的一个强仇,许多邪派中穷凶极恶之人,以及销声匿迹多年的巨憝大恶,也都要趁机蠢动,但是文青霜和伦神武之间的事情,却是不应该有变化的。 然而,华缺却看到事情已起变化了! 从文青霜对伦神武爱理不理的神气中,从文青霜将金刚圈转赠关山雄一事中,华缺都看出事情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华缺的心情,在这样的情形下,实是不能不沉重!因为金龙神君文天残去踪不明,而伦家堡又绝不是可以轻易得罪的人物,若是文青霜一意孤行,那么伦家堡方面,一定认为这是奇耻大辱! 金龙帮已结下了峨眉派这样的一个强仇,实是不能再有伦家堡这样的敌人了!然而,华缺又是深知文青霜脾气的人,知道她的心中若是有了决定,那实是任何人都不能使之改变。所以,他除了叹气之外,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关山雄又问道:“你还不信么?” 华缺向前看去,只见伦奇功和赵半心两人正打得难分难解,这正、邪不同的两个高手,只怕一时之间,绝难分得出胜负来! 他又叹了一声,道:“我不是不信,但是关朋友,我不明白你如今不趁机离开,还在等什么?” 关山雄闻言,猛地省起华缺的话不错,自己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华缺道:“你快悄悄退去,我去转移伦神武的注意力,不使他看到你。” 关山雄心中十分感激,道:“华副帮主,你的盛情,我绝不敢相忘!” 华缺苦笑了一下,道:“你此去准备到什么地方去?” 关山雄道:“我准备与师伯会了面再说。” 华缺点了点头。 关山雄的身子,开始向后慢慢地退了开去,而华缺则身形一晃,早已闪到了伦神武和文青霜两人的面前,遮住了伦神武的视线。 关山雄退出了三五丈,隐身在草丛之中,见没有人注意自己,又再向后退去,不消多久,便已退出了里许,他才松了一口气,从颈上取下那只金刚圈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他是知道文青霜的心是向着自己的,但是文青霜似乎又不愿意在人前表达这一点。那又是为了什么原因呢? 关山雄心中七上八下,低着头向前走着,手中一直握着那只金刚圈。 他心中极度烦乱,也不知时间之既过,直到他觉出眼前已渐渐黑了下来,才停了一停,抬头向前看去。 他才一站定,便听得身后传来了“刷”的一声。 关山雄立即觉察那是有人跟在自己的后面。 他连忙转过身去看时,只见人影一闪,一个人隐入了路旁的草丛之中。其时天色虽然黑暗,但是关山雄却也可以认得出那人是五师叔三手剑陆震天的弟子欧青??br /> 关山雄忙叫道:“欧师弟,是你么?” 那人影本来已隐进了草丛,被关山雄一喝问,那人像是陡地吃了一惊,身形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 这一来,关山雄更可以肯定那人是欧青了,因为在同门诸兄弟中,欧青的胆子最小,动不动便自虚惊一场,如今自己一问,他便几乎跌倒,那不是欧青,又是什么人? 关山雄连忙道:“欧师弟,你见了我,为何躲躲闪闪?”他一面说,一面向前赶了过去。 那人迟迟疑疑,从草丛中走了出来。 这时,关山雄已经可以看到,那人一点不错,正是欧青。 关山雄到了近前,只见欧青的面色苍白,面上神情十分可怖,道:“关师兄我们师兄弟一场,你要手下留情才是。” 关山雄乍一听到欧青这样说法,心中实是奇怪之极,不知欧青在说些什么! 但是他随即明白了,他不禁苦笑了起来,道:“欧师弟,你……难道也信了毒尸花风姑的胡言乱语么?” 欧青面上现出了迟疑之色,道:“可是四师伯……” 关山雄早已知道花风姑惊退柔剑白虎,和打伤诸葛凡一事,使得自己的地位更其尴尬之极,也难怪欧青会这样对自己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欧师弟,闲话少说,掌门师伯在什么地方?” 欧青大惊失色,道:“你问掌门师伯做甚?” 关山雄道:“我要去见他老人家。” 欧青更是面无血色,连连摇手,道:“关师兄,千万不可。” 关山雄道:“我绝未做什么亏心事,如何不能够去见掌门师伯?” 欧青道:“你不明白,掌门师伯、二师伯全都在怒气头上,你若是见了他们,只怕不由你分说,他们便已经下手了!” 关山雄苦笑道:“欧师弟,你的好意,我十分明白……” 他才讲到这里,欧青又已连连摇手,道:“关师兄,你千万别那样说,我、我……我有什么好意?” 关山雄知道欧青胆小怕事,他也不去多提欧青对自己的好意那件事,只是续道:“但是,你设身处地代我想一想,我该怎么做?” 欧青茫然道:“我不知道,如果是我,我……早已不知怎样了。” 关山雄勉强一笑,道:“如今我若是躲躲避避,不与掌门师伯见面,那么掌门师伯一定以为花风姑所说是事实了,若是我与他老人家见面,面述一切,:他自然会消除对我的疑虑的。” 关山雄的话才一出口,忽然听得耳际有人道:“你想错了!”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欧师弟,你说什么?” 欧青摇头道:“我没有说什么啊!” 关山雄心中大疑,连忙四面看去,附近却是一个人也没有。看到欧青的情形,像是根本未曾听到刚才有人讲话一样。 关山雄一想,刚才一定是有高手在一旁,以“传音入密”功夫,向自己说话,但那是什么人呢? “传音入密”乃是一门极其高超的内功,方今武林之中,会使这门功夫的人,可以说是寥寥可数,所以关山雄的疑惑,也就格外为甚。 他四面一抱拳,道:“哪位前辈高人在指点晚辈,不知可以现身否?”欧青却莫名其妙道:“关师兄,你说什么?” 关山雄并不回答,只是倾听着。 果然,那声音又从东北角上,传了过来,道:“那年轻人说的不错,你一见到天尘剑客,不容你分说,便立即丧命了!” 关山雄听出那苍老的声音,十分耳熟。 但因对方是在使用“传音入密”的功夫,语音当然有若干改变,所以关山雄一时之间,也认不出那究竟是什么人来。 关山雄忙道:“前辈何所据而云然?” 他一面说,一面身形闪动,向东北角上,疾掠了开去。可是,他一口气掠出了七八丈,也未见前面有什么人! 他又掠了回来,道:“欧师弟,你快带我去见掌门师伯!” ’欧青面有难色,道:“关师兄,咱们师兄弟一场,你又从来不捉弄我,我实是不忍心。” 原来欧青胆小,同门师兄弟,几乎人人都喜欢吓他一吓,作弄他一下,唯有关山雄从来也未曾捉弄过他,所以他才心存感激的。 他讲到“不忍心”三字时,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道:“关师兄,你还是快走吧,走得越远越好,我决定不向师长说起曾见过你。” 关山雄面色一沉,道:“欧师弟,你这是什么话?如果我真是本门叛徒,那么你就算不敌,也该拼死将我缠住,设法通知师长,如果你也不信花风姑的胡言乱语,那就应该帮我一起在师长前面,澄清这件事,怎可以偷偷摸摸,枉法徇私?” 关山雄的这一番话,直讲得欧青满面通红,作声不得。 好一会儿,欧青才道:“关师兄教训的是,但是我却也是为你着想。” 关山雄伸手拍了拍欧青的肩头,道:“师弟,我知道你是一个十分重感情的人,我也十分感激你的好意,但是你却要记得,在大是大非之前,却是不能顾及私情,不然便会误你一生了!” 欧青点了点头,道:“关师兄,我明白了,多谢你的教诲。” 关山雄苦笑道:“别那么说,掌门师伯在何处,你快带我去见他吧。”欧青道:“就在前面不远处的一间破庙中,你既然执意要去,我就只好带你去了。” 关山雄急于要洗清自己身上的罪名,道:“快点,你还在犹豫什么?” 欧青叹了一口气,转身向前奔了出去,关山雄跟在后面,奔出了里许,只见前面有两个人迎了上来,关山雄老远便看到那两人正是同门师兄,虽然他心中绝没有亏心事,但是本门上下,对他的误会如此之深,他见到了同门师兄弟,心中也不免十分紧张。 只见那两人来到了近前,一看清跟在欧青身后的是关山雄时,各自一声怒喝,手臂一振,长剑已然出鞘,其中一个还叫道:“欧师弟,你可是受伤了么?” 欧青忙摇手道:“两位师兄,关师兄要见掌门师伯。” 一个喝道:“胡说,他说不定又要使什么毒计,我们三人合力,就在这里将他诛杀算了!” 另一个长剑一震,也向前冲了上来。 关山雄面色一变,他向前看去,已可以看到前面林木掩映之中,有一角庙角露了出来,想来掌门师伯一定是在前面的庙中了。所以他一见两人冲了上来,并不与两人动手,身子陡地向后一缩。他身子向后一缩间,冲上来的两人,长剑“刷刷”,便已刺空。而吴山雄绝不还手,身子向外一转,转了一个半圆,已向前疾掠而出! 那两人和欧青三人紧紧地跟在后面,一路上大声呼叫,奔了十来丈,前面又有人迎了上来,关山雄心中着急,心想若是自己连掌门师伯的脸都见不到,便命丧在同门师兄弟之手,那却是太冤枉了!他连忙大声叫道:“掌门师伯!你老人家可在么?”他才叫了两声,迎面而来的四五个人,已一字排开,拦在他的前面。 关山雄身形一凝,道:“列位师兄请让一让路,我要见掌门师伯。” 那几个人齐声冷笑,道:“你已叛出师门,这里哪有你的掌门师伯?” 关山雄又惊又怒,道:“列位师兄,你们何以这样含血喷人?”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哧哧”两声,已然有两柄长剑疾刺了过来。 关山雄身子一闪,避开了这两剑,所有人的长剑均已出鞘,月光之下看来,剑寒若水,晶光闪闪,七八柄长剑一齐将关山雄围住。 欧青在一旁,代关山雄发急,叫道:“各位师兄,关师兄要见师伯,就让他去见一见吧丨”众人之中有人叱道:“欧师弟,你可是和他同党?” 欧青一听,吓得打了一个冷噤,面色发青,再也不敢言语。 需知诸葛凡受伤,柔剑白虎带着受伤的诸葛凡,和众人见面之后,将经过的情形一说,峨眉上下,尽将关山雄恨极。 如果在平时,峨眉诸高手,或者还会平心静气来听关山雄的诉说的。但这时,峨眉派失了一个高手,和金龙帮结下了深仇。峨眉派新受挫折,上下都心中激愤,在这样的情形下,又发生了关山雄的事情,自然更不及去细细想一想其中是否另有曲折了! 欧青一被众人喝退,七八柄长剑便一齐向关山雄刺了过去。 关山雄在同门师兄弟中,武功本就不是最高,更何况此际七八个人打他一个,他避得几下,已然是狼狈之极! 关山雄无法可施,只得一抖手,挥起了金刚圈来,又勉强挡了几剑。 他金刚圈一出手,咒骂之声更是大作,那金刚圈是文青霜的兵刃,众所周知,有人竟骂道:“原来他和金龙帮的贱丫头也勾搭上了!”有的则叫道:“这不要脸的东西,将他碎尸万段!” 关山雄听得同门师兄弟这样骂自己,心中实是难过之极! 这时,他身上已经被刺出了好几道口子来,鲜血涔涔而下,他尖声怪叫道:“你们让我去见掌门师伯,你们让我去见掌门师伯!” 欧青在一旁,大着胆子,又道:“列位师兄,掌门师伯或者有话要质问他,若是他死在此处,掌门师伯不会责怪么?” 欧青的这两句话,总算提醒了众人。 众人立时身形后退,但是七八柄长剑的剑尖,却仍然指住了关山雄的要害。 关山雄喘了一口气,苦笑了一下,道:“列位师兄不必怕我逃走,是我要欧师弟带我去见掌门师伯的丨”关山雄的话,却无人相信,七八柄长剑仍是指住了他。其中,更有人刻薄地道:“你要见本派掌门么?那就快走。” 这样说法,简直已经不将关山雄当做是峨眉弟子了。 关山雄心知这时和他们争辩也没有用,只是长叹了一口气,在七八柄长剑的指押之下,向前走去。 不一会儿,一行人等,已经进了那座小村子,那座庙也可以看见了。那庙的大门,已倒了一半,大殿上灯火通明,关山雄未来到门口,便可以看到天尘剑客、欧阳火、白虎、陆震天四人坐在左首,在右首,则是三个衣衫褴褛的人。 关山雄认得其中一个,面部瘦削,双目阴森的,是丐仙车轮。还有两个,都比车轮年纪大,隔得老远,便可见他们目中精光四射,一望而知是一流高手。 关山雄以前未曾见过这两人,但是照这打扮神情看来,也可想而知,那两人一定是武林中人盛道的“丐中三仙”中的另两位了。 由此可知,峨眉派至少已经邀得了丐帮为助。那么金龙帮自然也要另找帮手了。双方的帮手,越找越多,牵连的人,自然也越来越多,也就是说,若是发生浩劫的话,那一定是遍及整个武林的了!更可悲的是,双方俱是正派中人,当然不会请邪派中人来相帮的。若是浩劫发生,那么邪派黑道中人,实是要称心如意,哈哈大笑!可想而知,一定会有许多邪派中人,正在暗中推波助澜,要使这场牵涉到正派高人的浩劫,快些发生! 关山雄想到这里,一时之间,竟忘却了自身处境的危险,而长叹了一声。这时,他已经来到了庙门前,蛾眉高手正和丐中三仙在说话,也未曾注意到关山雄已到。 直到关山雄发出了这一声长叹,蛾眉高手才一齐回过头来。 他们一看到关山雄,面上的神色尽皆一变,霹雳剑欧阳火性子最急,首先大喝一声,身子已向前掠来,一掌向关山雄的顶门拍下。 那时,丐中三仙虽然各自面现诧异之色,但是他们显然也看出那是峨眉派内部的事情,外人是绝不能干预的。所以,他们三人不约而同,一齐转过身去,不看关山雄。 欧阳火的武功极高,此际一见关山雄,气往上冲,那一掌的去势更是快疾之极,眼看关山雄绝无躲避的余地,非死在欧阳火的那一掌之下不可,陡然之间,破庙的大殿之中,竟卷起了一阵怪风,来得突然之极,事先更是一点迹象也没有。 怪风一生,大殿中的灯火,便在电光石火之间,倏地熄灭,眼前立时一片黑暗。 这时在殿上的,峨眉四大高手、丐中三仙,全是方今武林之中一流高手,他们自然立即知道这一阵怪风绝不是无缘无故生出来的。他们异口同声喝道:“什么人?” 众高手之中,只有欧阳火一人没有出声。 那并不是他不想出声,而是当灯火一熄之际,他陡地觉出有一股浑厚之极的内力猛地向他的胸口撞了过来之故! 那一股内力极其强大,欧阳火乃是功力何等深厚之人,但是这股大力一撞了过来,他却连退了三步,方始拿粧站定。 几乎是同时,又听得一连串锵锵之声。 他站定之后,才大声叫道:“有敌人!” 车轮尖声一晡,道:“何方朋友,竟尔行如此鬼祟之事。” 要知道如今峨眉、丐帮的高手尽数在此,居然还有人敢前来生事,来人必然是一等一的高手,实是可想而知之事,所以车轮一开口,才以对方行事鬼祟来责问对方。 同时,他身形闪动,已向庙外掠去。 车轮一到庙外,天尘剑客等人也一齐向外掠了出来。 接着,便是峨眉弟子也一齐退了出来,他们七八人手中,仍然握着长剑,却都已齐中断去! 那当然便是刚才欧阳火退后时,曾有一连串“锵锵”声发出的原故了。由此可知,来人不但将欧阳火迫退,而且还在同时将七八名峨眉弟子手中长剑一齐断去,功力之高,实是匪夷所思! 欧阳火大怒道:“这小子勾了花风姑来!” 众人早已看到大殿之中,倏无人影,而四周围也没有人,敢情来人也已将关山雄救走了。 众人的面上神色,尽皆难看之极! 这样的事情,发生在他们之前,而他们连来人是何等样人也未曾看清楚,这样的事情传了出去,实是于他们的英名有损! 天尘剑客沉道:“不是花风姑!” 毒尸花风姑虽然厉害,但只怕也难以在他们七人之前,自由来去,救人、断剑、退敌,俱皆如此干净利落,如行云流水一般! 车轮道:“那是什么人?” 七人面面相觑,心中倶都想到了一个人,可是却又没有人说出来。 他们所想到的那人,正是他们联谋要对付的金龙神君文天残! 只有文天残才能有这份功力! 也只有文天残才能在一出手间,将七八名峨眉弟子手中的长剑一齐断去,而不伤他们的性命! 更只有文天残才有这份胆识! 但是他们七人却谁也不说出来,只是在心中想着。一则,他们不明白文天残何以要救关山雄;二则,他们实是不愿意说出文天残的名字来。因为峨眉、丐帮这时正在连谋对付金龙帮,可是文天残却将两派首脑不放在心中,来去自如,这等事讲了出来,实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七人静了片刻,丐中三仙之首,那穿葛麻衣服的干瘦老者,才缓缓地道:“我看我们还得另外去邀些高手来”天尘剑客点头道:“不错,我们分头去请,要请真能帮我们的朋友,半个月后,我们仍在此处会齐,然后再约金龙帮诸人,就在金龙总坛相会。” 欧阳火道:“金龙帮总坛,已经失火烧了啊。” 丐中三仙之首,神丐王鹿子一声长啸,道:“废墟之旁,正好厮杀!”柔剑白虎道:“好,这相会的地点十分好,但盼能将金龙帮歼灭在他们自己的总坛之旁!” 车轮怪笑一声,道:“金龙帮总坛被焚,正是不祥之兆,只怕他们不敢前来相会哩丨”众人一听,尽皆笑了起来。 众人虽在笑着,他们的心情却是沉重到了极点。所以,他们的笑声,听来也是十分勉强。 没有多久,他们便止住了笑声,丐中三仙和峨眉高手一拱手,便自离去,三人并肩,身法极快,转瞬之间,便自不见。 峨眉高手又回到了庙中,部署如何飞马去邀请高手相助。 却说关山雄在欧阳火一掌向他击下来之际,他张口欲呼。 但是欧阳火的掌力十分雄浑,掌心虽然还未曾击中他的顶门,而掌力则早已将关山雄的身子裹住,关山雄张口欲呼间,竟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怪风陡生,灯火熄灭。 关山雄在那瞬间,只觉得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同时,腰际软穴被封住,身不由己,被那人带着,向破庙的后院冲了过去。 那时,殿中的高手纷纷掠向庙门之前,却未曾料到来人带着关山雄,掠向庙后! 关山雄身为那人所制,却是看不清那是什么样人,只觉得那人的身法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三四里之遥。 关山雄几次想要出声,但是由于迎面而来的劲风,实是太以劲疾,所以他一张开口,便吃了一口的风,再难发出声来。 奔出了四五里,那人停了下来,手一松,关山雄落到了地上。 关山雄还未曾翻身起来,便道:“朋友,你救了我,实是害了我!” 他一面说,一面站起身来,定睛向救自己的人看去。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他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只见站在他面前的,不是别人,竟是金龙帮帮主文天残! 关山雄一时之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向后退了一步,道:“你你……”他揉了揉眼睛再看,仍是不错,站在他面前的,正是文天残。 文天残看来比第一次见到时,苍老了许多,但是站在那里,仍是渊亭岳峙,气吞山河! 关山雄一连讲了七八个“你”字,才道:“你……为什么将我带了出来!”这时,他也已知道当自己和欧青在讲话时,以“传音入密”之法,向自己告诫的,就是文天残了。 文天残沉声道:“若不是我出手,你已经死在欧阳火掌下了。” 关山雄想起刚才的情形,也知道文天残所说的是实话,他不禁哼了一声,道:“但是,你将我带出来,便是救了我么?” 文天残望了关山雄片刻,道:“至少你还可以活下去,去洗清加在你身上的冤屈,算起来,你比我的儿子要幸运得多了!” 文天残讲到此处,关山雄竟看到他老眼之中,泪花闪动! 关山雄实是想不到像金龙神君文天残这样顶天立地的大侠大豪杰,竟然也会流泪的! 关山雄呆了半晌,才道:“你那是什么意思?有什么人冤枉了你儿子了?”文天残仰高了头,沉声道:“常言道:知子莫若父,我儿子是怎样的人,我怎会不知,他死了,他竟不能活着来洗清旁人加在他身上的污名!” 关山雄忙道:“难道说我们冤枉了他?” 文天残道:“一个被冤枉的人,是不会得到外人同情的,除了他自己之外,只有他最亲近的人,才能够知道他的冤屈。” 关山雄忙道:“那么 文天残不等关山雄将话说完,便转过头,向他直视了过来。 文天残眼中,所射出的冷电也似的精光,令得关山雄的心中陡地一凛,要讲的那句话,也不由自主缩了回去。 文天残直视着关山雄,道:“你如今自己也在被人冤枉,你的心情,谁又能明白?” 文天残的话,语气十分平定,但是关山雄一听得文天残的话,心中不由得陆地为之一震! 他心中立即道:“是啊,如今我自己也在被冤枉,又有谁能了解我的心情呢?金样说来,难道小金龙文锷也是被冤枉的么?师父为什么要冤枉他呢?”关山雄的脑中“嗡嗡”作响,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文天残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道:“我已经老了,一个老年人最伤心的事,莫过于看到从小辛辛苦苦抚养成人的孩子先他而死了……” 文天残讲到这里,将头仰得更高。 即使他将头仰得如此之高,关山雄还是可以看出有两股泪水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 关山雄面对着文天残,心头一直十分吃惊,惟恐文天残对他突然出手,那他实是万万逃避不过去的。 这时候,却忍不住道:“文帮主,别忘了文锷是自尽的,他在死前,他自己承认是做了错事的。” 文天残凄然一笑,道:“我当然不会忘记,他死前的每一个字,每一个动作,我都不会忘记,他说了有错,但是未曾讲出那是什么错来。他或者做了一些错事,但却绝不是雷去恶加在他身上的那些罪名!” 文天残讲到此处,想是他的心中激动之极,发髯戟张,身上衣服,也如同为狂风所拂一样,“猎猎”有声,神情威猛之极! 关山雄看了这等情形,心中也不免害怕,连忙又后退了两步。 文天残续道:“但是雷去恶却知道他的性子十分烈,所以一上来便挑断了他的手筋足筋,令得他一见到了我,一见到本帮高手,不能不立即自尽,那么,雷去恶加在他身上的罪名,在无形中,便坐实了!” 文天残倏地低下头来,自他目中射出的精光,将关山雄连连逼退四五步,背倚在一株大树之上。 若是换了旁人,见文天残怒成这样,一定不敢再言语了。然而关山雄却不顾一切,道:“文帮主,你的推论,乍一听来,似乎很有理,但只要略想一想,便可知不通了。” 文天残一听,发出了一下惊天动地的怪喝声,道:“什么不通?” 刹那之间,关山雄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天旋地转,胸口发闷,几乎被文天残的那一声大喝,震得一口鲜血直喷了出来! 好一会儿,他耳际的“嗡嗡”之声,才静了下来,直到这时,他才又听到其他的声音,听到文天残正在问他:“什么不通?”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你所说的,都是说我师父在害文锷,但峨眉派和金龙帮向无嫌隙,我师父只怕从来也未曾见过文锷,他为什么要害文锷?总得有个理由。” 关山雄虽然面色苍白,心中也十分害怕,因为他的武功若是和文天残相比,那实在是太不足道了,但是他却仍然大着胆子,侃侃而谈。 文天残道:“当然其中是有原因的!” 关山雄忙道:“什么原因?” 文天残苦笑了一下,道:“不知道,我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是什么原因,我也不会来找你了!”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找我?” 文天残点了点头道:“不错,我找你商量一件事情。” 关山雄更是大惑不解,重复道:“你找我商量一件事情?” 文天残乃是方今武林屈指可数的高手,而关山雄却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蛾眉弟子。而且,文天残杀了关山雄的师父,而文天残的儿子之死,关山雄又是有份的,算来这两人之间,只有仇恨,除了仇恨之外,还有什么可以商量之处?所以关山雄的心中,疑惑之极,不知道文天残这样说法究竟是什么用意。 文天残道:“你不明白么?” 关山雄摇了摇头,道:“我不明白你是什么意思,你直说了吧。” 文天残道:“我杀了雷去恶,但是却还未曾给我的儿子报仇,因为雷去恶加在我儿子身上的恶名,还未曾洗去。” 关山雄冷笑道:“这倒为难了,难道你要我帮你洗去文锷的恶名么?那岂不是叫我去证明我师父是在随便冤枉人?” 文天残道:“这几天来,我并不现身,但是武林中人,沸沸扬扬,所谈论的却全是这件事,有的说雷去恶挟私行仇,有的说小金龙罪有应得,究竟事情的真相如何,竟无人得知一一”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突然伸手向关山雄指了一指。 关山雄吓了一大跳,但文天残的那一指却并未发力,只是道:“其中的真相,连你也不知道!” 关山雄道:“谁说我不知道?” 文天残道:“我已和华缺、周心威等人见过面,他们将你所说的事情全都转告了给我,你自己想一想,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你可能说知道么?” 关山雄呆了半晌,答不上来。 的确,事实的真相究竟如何,他实是无法肯定地说出“知道”两字来。当日,他们师徒两人正在赶路,听得有人说文锷在江湖上作恶〈关山雄并未曾听到,是雷去恶说的,雷去恶说听到的后来,雷去恶便先赶向前去,等到关山雄也赶到时,小金龙文锷的手筋足筋已被挑断。而穴道也被封住,一句话也未曾说过,雷去恶便带着文锷,到金龙帮的总坛来了。 这一切经过,看来都没有可疑之处。 最没有可疑的地方有两点,雷去恶、文锷根本是不相识的,绝无仇恨可言。就算雷去恶是挟私行仇,他何以在伤了文锷之后,不将之杀死,而要将之送入虎口,自寻死路? 然而,细细地想来,其中却又绝不是没有可疑的地方,因为自始至终,都是雷去恶一人在行事,而关山雄绝未参与其事,只不过他虽然未曾参与其事,却又是雷去恶行事正确的最好证人。 关山雄脑中一片混乱,呆了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不会的,我师父为人正直不阿,绝不会无缘无故去冤枉一个绝不相识的人的,我师父屈死在你手,你你……”他的面色苍白,指着文天残,心中激动之极,再也说不下去。文天残叹道:“我要和你商量的,便是这件事了。” 关山雄尖声叫道:“这有什么可商量的?” 文天残道:“我决心要为我儿子洗去污名,你也决心为你的师父报仇,是也不是?” 关山雄道:“自然是,虽然这看来绝无可能!” 关山雄和文天残两人的武功实是相去太远,所以当关山雄说及要为师父报仇之际,才会说“看来绝无可能”的。 文天残道:“那也不见得。我下定决心要洗去文锷的污名,自然要调查一切,你是世上最能帮助我的一个人了。” 关山雄无可奈何地一笑,道:“我帮助你?你想我会帮你么?我会说我师父之死,是自取其辱,而不是因为主持正义,而屈死在你手么?” 文天残沉声道:“关老弟,我已看出你是个十分耿直之人,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你一定不会不想去弄清楚的。若是事情弄清楚,雷去恶的确没有冤枉我儿子的话,那么一”关山雄疾声道:“那么怎样?” 文天残一字一顿,道:“我任你如何处置,决不还手。” 关山雄心头乱跳,道:“若是我将你当众处死,为师父报仇呢?” 文天残道:“也决不还手!” 关山雄胸口起伏,道:“口说无凭!” 文天残反手一掌,向一棵大树拍出,只听得“叭”的一声过处,木肩乱飞,枝叶纷飞,一株足有两握粗细的大树,竟被文天残一掌之力拍得断折,?奶觳邢蚨鲜饕恢福档溃骸叭羧槐承牛腥绱耸鳌!?br /> 关山雄道:“好,若是查清楚之后,小金龙确是冤枉的,那么我必然普天下去宣扬这件事。” 文天残道:“你答应了?” 关山雄大着胆道:“看来这是我亲手为师父报仇的惟一法子了,我为什么不答应?” 、文天残道:“好,但是我若问你的话,你必须将你所知的事情,绝不保留,说给我听。” 关山雄一听得文天残这样说法,心中不禁为之陡地一动! 他立即想起,在那船上,底舱之中,毒如来赵半心对他所说的话来。照赵半心的话听来,似乎师父有什么把柄在他的手中,他竟可以逼着师父去做毒杀掌门这样的大事! 那么,这又是什么把柄呢? 他只是略想了一想,便立即放开,因为他觉得这和文锷的事一点关系也没有。 文天残望着关山雄,关山雄斩钉截铁地答道:“好!” 文天残伸出了手来,关山雄也伸出了手来,他的手不由自主地在发着抖,因为他绝未想到自己终有一日,会和文天残这样的一个高手击掌为誓! 两人的手掌渐渐接近,终于“啪”的一声,手掌已击在一起。 文天残并没有发力,关山雄也明知文天残不会发力的,但当关山雄缩回手来时,他身上还是不由自主,出了一身冷汗。 文天残道:“好,你再将当日的事情讲上一遍。” 关山雄道:“我已经说过了。” 文天残道:“但是我未曾亲耳听到,你不妨再说上一遍。” 关山雄道:“好!” 他在对华缺和周心威说起当日的经过之际,绝没有隐瞒什么,此际讲来自然也是绝无出入。 等他讲完,文天残又问道:“你和花风姑是如何相识的,她为什么要硬收你为徒?” 关山雄抗声道:“这有什么关系?” 文天残沉声道:“你说就是!” 文天残的话中,像是含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道一样,关山雄道:“那是我负了师父的尸体,从金龙帮总坛中出来之后的事,她见了师父的尸体,便将之抢走,后来便缠上了我。” 他将前前后后的详细经过,一点不保留地和文天残讲了一遍。 文天残听了,一竖大拇指,道:“好,我的确没有找错你,你一言虚字都无。”关山雄自然知道文青霜一定也已和他讲过一些这段事的经过了。 文天残来回踱了几步,说道:“那么,你是不是以为雷去恶和花风姑之间,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呢?” 关山雄气道:“他们两人自然有关系,但何以见得不可告人?” 文天残道:“峨眉上下,江湖之中,没有一人知道雷去恶和花风姑之间,非但是相识,而且还有如此深切的关系,这岂不是不可告人么?” 关山雄无话可说,“哼”的一声,道:“那也未必,而且就算如此,也和整件事情无关。” 文天残道:“那就难说了,或许花风姑授意雷去恶去做一一”文天残还未曾讲完,关山雄已忍不住道:“你凭空臆测,又算什么?” 文天残一扬手,道:“好,我不说,但那总是一条线索!” 关山雄道:“我只是助你弄清事实真相,绝不是帮你穸织我师父的罪名,这一点,你可得先弄明白了!” 文天残道:“你放心,我们是仇人,但是你又肯答应与我合作,由此知你心中,也绝不将我当做是奸诈的小人,是也不是?” 关山雄点头道:“不错。” 文天残道:“那就是了,你又何必疑我?” 关山雄道:“好了,你还想知道什么?” 文天残的眼光,停在关山雄腰际所悬的金刚圈上,道:“这只金刚圈打造得与众不同,我一眼便看出来了。” 关山雄伸手一按,道:“那是文姑娘送给我的,你要抢回去么?” 文天残道:“这金刚圈是早已到了伦家堡的,并不在青霜手中,她如何能再送给你?” 关山雄道:“是我得了这金刚圈,要还给文姑娘,文姑娘不受,叫我留着,这不是她送给我的么?” 文天残道:“你又如何能够得到这只金刚圈的呢?” 关山雄道:“是毒如来赵半心一” 他话讲到一半,便立即住口,改口道:“这更与你无关,你问来做甚?”文天残道:“赵半心?这笑里藏刀的魔头,也在江湖上露脸了么?” 文天残在提到赵半心之际,绝不像常人那样惊惶失色,只是两道银眉略轩动了一下而已。 关山雄说道:“是的,赵半心已在武林中露面了。” 文天残道:“你话还未说完,不妨说下去。” 关山雄心想反正自己这只金刚圈绝不是来历不明的东西,和他讲明白了也好,便道:“那是赵半心从伦神武手中抢了来送给我的。” 文天残像是呆了一呆,道:“原来你也认得赵半心的么?” 关山雄道:“算是识得的。” 文天残道:“武林中有言道:‘三毒携手,天下发愁。’你既然识得毒尸花风姑,也识得毒如来赵半心,三毒之中,倒识了两毒,难怪峨眉派要不容你的了。” 关山雄苦笑道:“文帮主休要取笑。” 文天残正色道:“是啊,你是如何识得毒如来赵半心的?这魔头不知在什么地方,隐居了多年,你识、得他,自然是最近的事了。” 关山雄道:“就是在前几天,因为他要找我师父一一”他摇了摇头,又道:“这话没意思得很,不说也罢。” 但是文天残的精神却已为之陡地一振,道:“你师父?赵半心要找雷去恶,他们两人之间,又有什么勾搭么?” 关山雄正色道:“文帮主,你可别乱说。” 文天残紧追着问道:“那么是什么事,你且说说。” 关山雄本来是不想将这件事讲出来的,但是提起了金刚圈,便不能不提起赵半心,提起了赵半心,更不能不提起和赵半心相识的经过,这时文天残追问起来,他也只得将经过讲了一遍。 文天残听得津津有味,。全神贯注。 等到关山雄讲完,他陡地一击掌,道:“如此说来,雷去恶这人的来历,便大有问题了。” 关山雄不乐道:“什么问题?” 文天残道:“你不记得赵半心曾说什么‘他们母子两人在峨眉山’等事么?他的母亲是什么人?莫非就是毒尸花风姑?” 关山雄听得文天残竟指雷去恶是毒尸花风姑之子,心中不由得勃然大怒,道:“胡说!” 文天残斜眼向他看来,道:“关老弟,你对我讲话,可别呼来喝去,得客气些!”本来,文天残在武林中的地位,极其崇高,关山雄的确应该对他十分尊敬的。但是雷去恶在世之际,关山雄与之师徒感情十分好,雷去恶惨死在文天残手下,关山雄和文天残已完全处在敌对的地位了。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他至多只是怕文天残而已,对文天残却是没有什么尊敬可言。这时,他听得文天残如此说法,心中大怒,自然更顾不得对方的身份了! 他听得文天残那样说法,便是一声冷笑道:“常言道:你敬人一尺,人敬你一丈,你凌辱我师父,我为什么要尊重你?” 文天残道:“好,你如今以为我是在侮辱雷去恶,但是我必可找出其中的一切内情的。” 关山雄冷笑道:“我只怕你要白费心机了。” 文天残笑而不答,伸手向关山雄腰际的金刚圈一指,道:“这只金刚圈,共有一十七招厉害招数,你可要我授给你么?” 关山雄一声冷笑,昂胸而立,道:“文帮主,你也忒看小我了,我岂会要学仇人的武功。” 文天残道:“说得好,但是你如何又要了仇人的东西?” 关山雄陡地一呆,不禁哑口无言。 文天残又问道:“更不知你何以数次相救仇人之孙女?” 关山雄满脸通红,道:“事情和她无关,难道我一定要恨她么?” 文天残叹了一口气,道:“事情和那十七招金刚圈法,也没有关系,你不肯学,我自然也不会来勉强你。如今,我们可得分头进行了。” 关山雄道:“如何进行?” 文天残道:“我设法和赵半心相会,套他口中有关雷去恶的秘密,你则去和花风姑相会,假作肯拜在她的门下……” 关山雄忙道:“不行,我可不惯做什么虚情假意的事儿。” 文天残道:“你不惯也得勉为其难,你要在花风姑处探出她和雷去恶的关系,别忘了你曾答应我,一切你皆要尽力而为的。三日之后,我们仍在这里相会,你且将这里的地形记好了,你我约定的事,一定要严守秘密。” 关山雄忙道:“不行,此去巫山恶波峡,也要许多日行程,三日之内,我怎能与你在此相会?” 文天残道:“你何必去巫山,花风姑必然就在附近找你,你只要不掩饰行藏,自然就会遇到她的。” 关山雄似信非信,文天残道:“我们就一言为定了?” 关山雄道:“一言为定!” 文天残身形一晃,陡地向后退了开去。 他的去势,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便已经失去了他的踪影。 关山雄还呆呆地站着,想着刚才所发生的一切,简直像是一场梦一样!他竟和文天残携手合作了! 这岂是事情发生之前,所能够想象的! 而且,文天残在那样的情形下,将他在欧阳火的手下救了出来,他和峨眉派的关系,自然是更加恶劣,更加难以解释了! 关山雄呆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口气,心头一片茫然,实是不知该怎样才好,他慢慢地向前走着,心中又想起文青霜来。 他想到若有文青霜在眼前,那么文青霜或者可以分担自己心中的忧虑,至少,自己也可以有一个倾诉心头苦恼的人,但如今,难道对着草木来诉说么? 他的心境,本来已是够怅惘了,再一想起文青霜来,一颗心更是如在半空之中,飘荡不已一样,难以寻着个着落之处。 他漫无目的地走出了半里许,忽然听得伦神武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一不小心,走了那小子,当真不值得很!”接着,便是伦奇功的声音,道:“一遭走了他,第二遭还怕他走么。” 两人讲话的声音,迅即自远而近,关山雄连亡跌倒草丛之中,只见四个人分成两起,向前奔了过来。 伦神武和伦奇功两人奔在前面,文青霜和华缺两人则在后面。 文青霜低着头,靠住了华缺,一声也不出。 华缺则干笑了一声,道:“赵半心忽而离去,不知是为了什么?” 伦神武道:“那自然是不敌爹爹的神功,见机而退了。” 银蛇书生华缺面上现出了一个不屑的微笑,但因为他在伦氏父子的后面,他们两人当然无从看到。 伦神武还在得意,道:“赵半心虽然厉害,但是也不得不忌惮伦家堡几分。” 伦神武本来也不是这样自尊自大的人,但这次因为出足了丑,所以便总想在言语、行动之际,为自己挣回些光彩来。却不知道这样一来,不但不能为他自己挣回面子,反倒使人大起反感! 银蛇书生华缺本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他一听得伦神武出言不逊,而伦奇功却拈须微笑,并不以为他儿子讲得不对,心中便自有气,冷冷一笑,道:“原来如此,那赵半心也当真怕伦家堡怕得可以了!” 华缺的语气,谁都可以听得出,正是在讥讽伦神武的不知天高地厚! 这时,他们四人恰好来到了关山雄藏身之处的近前,在月色之下,关山雄可以清楚地看到,在文青霜苍白的脸上,也现出了一个冷笑来。 伦神武一听,陡地站住,转过头来,道:“你此言何意?” 华缺面色陡地一沉,面上简直可以刮下霜来,冷冷地道:“你在和谁说话?” 伦神武一呆,伦奇功已听出华缺的口气大是不妙,旁人他可以不怕得罪,但是华缺却是不同。一则,华缺是金龙帮的副帮主;二则,华缺和星宿派还有着极深的关系,牵一发而动全身,却是非同小可!是以伦奇功忙喝道:“武儿,还不快向华副帮主道歉?” 伦神武俊脸通红,显见得他心中十分不服,却是一言不出。 华缺缓缓地道:“伦家堡的武功,既然如此厉害,这道歉一事,在下也是经受不起的!” 华缺这两句话讲得更其明显,连伦奇功心中,也不禁大怒,但是他究竟是老江湖了,喜怒不形于色,道:“那么,赵半心是为何离去的,倒要请教。”华缺道:“阁下未免太客气了,难道不知其中原因么?” 伦奇功道:“我正和他在剧斗,他忽而离去,我又焉知其中玄妙?” 华缺一声长笑,道:“传音入密功夫,虽然旁人不能听到讲话内容,但总是可以觉出有人正在使用这门功夫丨” 伦奇功闻言,心中便暗吃了一惊。 他吃惊有两个原因,一是为了华缺分明是说,有人以“传音入密”功夫,将赵半心召了去,那也就是说,赵半心有一个同伴了。一个赵半心,已是难以应付,若是他还有一个同伴,那实是头痛之极的事了;二则,是他竟一无所觉,由此可知,华缺的武功是在他之上,而不在他之下! 伦奇功略呆了一呆,道:“原来如此!” 两人尽皆“哈哈”一笑,身形展动,又向前奔了出去。 关山雄刚才双眼一眨不眨地望着文青霜,恨不得立时现身,与文青霜相见。但总算他还知道此际若是现身,只是徒增文青霜的难堪,所以才忍了下来。及至四人走远之后,他才从草丛之中站起身来,望着文青霜的背影,长叹一声,站着发呆,直到四人奔出了视线,他仍然伫立一盏茶时,才黯然转过身来。 虽然他看出了文青霜心不在伦神武身上,但是,她人却还在伦神武的身边! 关山雄实是想不出有什么法子,可以使自己和文青霜在一起! 这时,他甚至希望自己和文天残两人努力调查的结果,真的是自己师父冤枉了文锷,因为结果如果是那样的话,他可以有希望和文青霜接近了。 如果调查的结果,雷去恶并没有冤枉文锷的话,那么他当然要为师父报仇,不能轻易放过文天残,这样一来,他和文青霜之间的隔膜,便更加增加了! 关山雄呆了足有半个时辰,才懒洋洋地向前走去,见不到文青霜,使得他一点劲道也提不起来,那种情况,是他以前从来未曾经历过的。 他知道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文青霜,然而他更知道那一定是痛苦的爱情。 关山雄低着头,向前走出了半里许,才想起自己要找毒尸花风姑,诈作肯拜在她的门下,以探听雷去恶和她的关系,可是上哪里去找花风姑呢? 关山雄不敢公然大声呼叫,更不敢留下什么记号,叫花风姑来找自己,因为他怕被峨眉派高手知道了自己的下落,若是被师叔伯找到,再没有文天残相救,就一定性命难保了。 他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不知不觉间,竟到了刚才和伦神武动手的地方。 他&摸着身边的金刚圈,想起自己拼着一死,也不肯失去文青霜所赠的金刚圈时,脸上才泛起一丝笑容。 他站在那里,又发了半晌呆,忽然听得约在半里开外处,传来了赵半心的一声怪笑,道:“文老儿,你年纪虽大,武功却一点也未曾搁下啊!” 接着,便是文天残的声音,道:“岂敢,岂敢,阁下功力也已大增了!”照这两人的话听来,两人似乎正在比试功力。 关山雄心中陡地想起:反正花风姑不知在何处,一时之间也找不到她,难得这两大高手在这里大显神通,自己何不去开开眼界。 他主意一定,连忙悄声向前走了出去,来到了近前之际,更是屏住了气息。 他才走出了小半里,便已经可以看到文天残和赵半心两人了。 只见两人都盘腿坐在地上,相隔约有丈许,面上都带着笑容,显然他们虽是在比试功力,但只是各展神通,并未动手。 关山雄不敢再向前去,便在一棵大树之后躲了起来。 只听得文天残一笑,道:“这一局如我胜了,阁下便不能规避我的问题了。”赵半心也笑道:“自然,请出手。” 文天残四面一看,眼睛定在丈许开外的一块扁的圆形石块上。那石块径可尺许,有三寸厚,文天残看了一会儿,手指倏地一指。 关山雄躲得虽远,但也可以听得文天残那一指发出之际,有“哧”的一声,一股十分劲疾的指风,已向前袭出! 那块扁的圆形石块,被文天残的指力一激,立时离地而起,跃起了三尺来高。而文天残右手手指未收,左手手指又已疾指而出,也是一缕指风过处,将那块石块又托高了七八尺,左右手不断交替,连指了七八下,那块石块不断向上升起,竟已到了五六丈的高空。 这指上功夫之强,关山雄不要说未曾看到过,连做梦也难以想得到! 文天残淡然一笑,双手放在膝上不动,那块石头落了下来,“啪”的一声,却又恰好落在原来的地方,丝毫不差! 赵半心看了,也不禁道:“好指力!” 文天残道:“阁下可以照做。” 赵半心手扬处,手指已经伸了出来。可是,他却又立即收回了手指来,“哈哈”一笑,道:“算了,文老儿,你要向我问些什么?” 关山雄在一旁,本来早已料到赵半心的武功虽然高,但是只怕也难以及到文天残这等地步,如今赵半心果然有自知之明,知难而退,自认不如! 那是赵半心知道若是他依样葫芦施为,那块石块可能只升高两丈左右,指力便难以及得上了,和文天残相去太远,反而丢人,倒不如不出手,干脆认输,好得多了! 赵半心乃是天下三毒之一,武功之高,令得黑白两道人物,谈名变色,但是他遇到了金龙神君文天残,却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文天残一笑,道:“阁下不必太谦,既承相让,我的问题,你是一定要据实回答的了。” 赵半心道:“这个自然。” 文天残道:“好,蛾眉高手雷去恶,有一段秘密在你手中,那究竟是什么秘密?” 赵半心一听,面上神色便为之一变!但是只不过是一眨眼工夫,也便恢复了常态,反问道:“什么?” 文天残沉声道:“你知道雷去恶的什么秘密,快告诉我。” 赵半心“哈哈”一笑,道:“文老儿,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雷去恶的秘密?我与雷去恶其人,素不相识,怎知他有什么秘密?” 关山雄躲在旁,心中暗忖:赵半心此人,当真可以说得上老奸巨滑到了极点! 听他这时的语调、神态、所讲的话,真的像是绝不知道雷去恶有什么秘密一样! 但是关山雄却可以肯定知道赵半心的确是握着雷去恶的什么把柄的,他甚至可以利用这个秘密,叫雷去恶去毒害蛾眉高手! 文天残沉声道:“你不必假作不知了,趁早说了好得多。” 赵半心拍着手,站了起来,道:“这可难为了,你问我什么,我技不如你,自当告诉你。如今你不知道听谁说,从哪里听到了些什么话来,却来逼我,叫我从何回答?” 文天残道:“雷去恶已死,你已不能再利用这个秘密了,何苦还保守着秘密?” 赵半心大摇其头,道:“我简直不知你在讲什么?” 他一面摇头,一面摇手,突然之际,自他的袖中,有两股绿烟激射而出!那两股绿烟的来势,劲疾之极,“哧哧”两声过处,已射到了文天残的面前,而在此同时,赵半心的身子也向后疾退而出。 赵半心的这一下发难,来得突然之极,眼看文天残仍坐在地上,似乎一无所觉一样,关山雄不禁代他着急起来。因为自赵半心袖中激射而出的那两股绿雾,苍翠碧绿,一望而知是剧毒之物! 关山雄正在代人发急间,只听得文天残陡地一声大喝,那一下大喝声,实是可以当得上惊天动地四字,关山雄躲在大树之后,本来是聚精会神地向前看着的,文天残的那一下巨喝声,陡然而发,令得他的身子不由自主“腾腾腾”后退了三步,跌倒在地。 他这里才一后退,文天残早已身形一长,向前疾扑而起。 在文天残向前扑出之际,他回头看了一看,关山雄的身子这时仰天跌倒,还未曾爬起身来,文天残回头观看,也看不见关山雄。 而关山雄就在此际,却听得文天残的声音,道:“青霜,你来了么?你在这里等我?我追到了赵半心,便来与你相会。” 关山雄听得文天残那样说法,心中不禁陡地呆了一呆,他连忙四面看了一看,除了他自己以外,并没有别的人。 那么,何以他一退,发出了声响,文天残便以为他是文青霜呢? 关山雄定睛向前看去,赵半心和文天残两人早已走得踪影不见了,那两股绿烟也已消散。 关山雄并没有呆了多久,便恍然大悟! 他知道文天残是以“传音入密”之法,约了赵半心在此相见的。 当文天残约赵半心之际,赵半心正在和伦奇功动手。 当时,伦神武、华缺和文青霜等人也在。 文天残一定在同时也以“传音人密”功夫,约了文青霜来这里与他见面的! 所以,文天残一听得身后有人倒退之声,便以为是文青霜到了! 那也就是说,文青霜如今虽然未到,但是终究是会来到这里的! 关山雄一想及此,心头不禁狂跳起来。他是多么地想见上文青霜一面,如今他已确知文青霜会来到这里,只要他不离开的话,就可以和文青霜相会了! 关山雄一想到和文青霜相会,早已将要寻找花风姑一事置之脑后,他手足并用,爬上了那株大树,四面眺望起来。 时间对于等待中的关山雄来说,像是过得出奇的慢。 他上了树之后,只不过过了大半个时辰,可是却像是不知已等了多少时候一样。 终于,在他几乎已经失望的时候,他看到东南方向,有一个人奔了过来,虽然隔得还远,但关山雄已可看出,那人身形窈窕,是一个女子。 关山雄连忙下了树,紧张得手心也在出汗。 他将手心在衣服上用力地擦着,脚步声已渐渐到了近前,关山雄心跳得更其厉害。 终于,脚步声停了下来,关山雄听得出脚步声停止的地方,离他只有三丈远近。 关山雄呆了片刻,向前走出了两步。 他这里才一动,便听得文青霜的声音道:“爷爷,爷爷!” 紧接着,一个俏生生的人影,已向前扑了过来,可是才一现身,却又陡地站住。 那正是文青霜! 当关山雄躲在树上的时候,在那大半个时辰中,他不知道设想了多少话,。准备文青霜一出现时,便向她说的。 可是这时候,文青霜已经出现了,就在他的前面,但关山雄的舌头,像是打了一个大结一样,竟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呆了半晌,他才结结巴巴地叫道:“文姑娘!”仿佛他除了这三个字之外,便再也不会说别的话一样。 文青霜乍见关山雄,面上现出了十分讶异之色,在望了关山雄一眼之后,便低下头去,一听得关山雄叫她,才低声道:“你怎么在这里?我爷爷呢?你可曾见到他?” 关山雄一听得文青霜开口,对自己并不像含有敌意,才不致那样失魂落魄。 他忙道:“文文老英雄他……他追赵半心去了。” 文青霜“嗯”的一声,仍是低着头,不望关山雄。 关山雄大着胆子,向前走去,到了文青霜的身边,又叫道:“文姑娘。” 文青霜略略抬起头来,望了关山雄一眼,又低下头去,叹了一口气。 第七章 恶波毒宫 关山雄道:“文姑娘,我……已和文老英雄见过面了,我们谈了许久。” 文青霜倏地抬起头来,在她的面上,闪过一丝喜悦的神采。 但是那种神采却是一闪而过,她脸上又恢复了秀眉浅锁,哀怒半现。 关山雄道:“文老英雄和我,大家约好了一齐尽力去弄清事情的真相究竟如何。如果我师父没有错,文老英雄他就由我处置。” 关山雄才讲到这里,文青霜便面色一变,道:“你……你……” 看她的情形,本来像是想向关山雄说“你准备怎样处置他老人家”的,但是她却只讲了两个“你”字,便住口不言。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如果事情的真相弄清楚之后,我师父错了,那我便普天下去传说,令尊是被冤枉的。” 文青霜亮忽忽的大眼睛中,涌出了两颗晶莹的泪珠来,道:“那又有什么用?我父亲难道会因此活过来么?我难道还能见到他么?” 关山雄呆了一呆,苦笑道:“文姑娘,人死自然不能复生,你不要忘记,我师父也已死了。” 文青霜陡地退后一步,面罩寒霜,尖声道:“你师父是什么东西?他捏造事实,诬陷好人,难道还不应该死么?” 关山雄道:“文姑娘,如今事情究竟如何,还未曾弄清楚,你……你却不能肯定我师父是捏造事实,诬陷他人。” 文青霜的面色,苍白得可以,语音也越来越是高亢尖锐,道:“根本不必丨去弄清楚,我早就知道雷去恶是别有用心,借机杀人!” 关山雄心中,千百次告诉自己,不要和文青霜顶嘴,不要和文青霜吵架。但是,他却忍不住道:“文姑娘,你这样说法,却是不对。” 文青霜尖声道:“怎么不对?” 关山雄道:“我师父一” 他讲了三个字,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文姑娘,我们难得的相见了,我心中……不知有多少话要和你说,我们何必谈那些无关紧要之事!” 文青霜一声长笑,笑声十分凄怆,道:“无关紧要?你的师父死了,我的父亲死了,究竟谁该死,谁是含冤而死,这样要紧的事情,和我们两人有着这样深厚的关系,怎可以不谈?” 关山雄呆了半晌,他心中只觉得阵阵发凉! 当他在树上等候文青霜前来的时候,他想着和文青霜见面后甜蜜的情形,他想象着自己和文青霜两人之间的死结是可以解得开来的。 然而如今,他知道那一切全是空想,全是自己美丽的空想! 在他和文青霜间的这个死结,是解不幵来的! 他望着文青霜,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青霜挺了挺胸,扬了扬眉,道:“是雷去恶别具用心,陷害我爹,你认不认?,’ 关山雄道:“在事情未曾弄清楚前,我怎能承认这一点?” 文青霜尖声道:“那你是说我爹是作恶之人,我爷爷则是个蛮不讲理之人了。” 关山雄明知自己如果据实回答的话,文青霜一定会大怒的。 但是关山雄却绝不是曲意逢迎的人,他沉声道:“到如今为止,我心中确是如此想法,以后……” 他本来还想将话说得婉转一些的,可是他话还未讲完,文青霜面白如雪,已厉声叱道:“住口。” 关山雄停口不言,只见文青霜身子不断发抖,道:“那你为什么,为什么对我这样?” 关山雄是知道文青霜那一句没头没脑的话的意思的,文青霜是在说他,既然认为她的父亲、她的爷爷,全是那样不堪的人,为什么又对她生出那样刻骨的相思?为什么又屡次救她,令得她的心神荡漾,令得她坠入痛苦的感情死结之中? 关山雄没有法子回答这个问题。 他呆呆地站着,文青霜陡地抬起头来,眼光落在关山雄身边的金刚圈上。关山雄大吃了一惊,连忙道:“不!不!” 文青霜语音冰冷,道:“原来我看错了你。” 关山雄忙道:“文姑娘,你……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难道你一定要我骂自己的师父,说他该死,说他是卑鄙小人么?” 关山雄想起自己师父,在金龙帮总坛,视死如归的那种气概来,更是热血沸腾,面色涨得通红。但文青霜的面色,却越来越白。 她沉着声音,道:“那么,你难道硬要我污辱自己的父亲,说他是罪有应得,是卑鄙小人?” 关山雄气愤填膺,道:“若不是他在油江口作恶,我师父怎会一”关山雄的话未讲完,文青霜一声断喝,道:“住口!” 随着那“住口”两字,她身子陡地向前跃出,手挥处,一掌向关山雄的脸上掴来! 关山雄料不到文青霜突然之间会向自己出手,连忙头一侧,却已慢了一步,“叭”的一声,被文青霜一掌掴了个正着! 文青霜那一掌下手竟是极重! 关山雄在全然未及提防之下,一掌被掴中,只觉得满天星斗,面上又红又痛,身子一侧,竟然身不由己,向旁跌出了一步! 等他站定身子时,只见文青霜掩着脸,向外奔了开去,关山雄呆了一呆,立即叫道:“文姑娘,文姑娘,你等一等!” 可是文青霜仿若无闻,只是向前奔出,转眼之间,已奔出了十来丈。 关山雄心知文青霜的武功在自己之上,她要是不停,自己是追不上她的。而且,她要是不肯停,自己就算追上了她,那又怎么样?她会肯听自己的话么? 关山雄半边脸上,还在热辣辣地疼痛,但是他心头的痛楚,却超过他面颊上的疼痛万倍,他望着文青霜的背影,忽然之间,只见文青霜像是在奔跑之中,踢到了什么东西一样,突然向前跌去,仆倒在地。 关山雄陡地一呆,已见道旁的矮木中,飞也似掠出一个人来。 那人的手中,持着一只血也似红的袋子,不等文青霜站起来,那只血也似红的袋子,便已经向文青霜迎头罩了下去! 这一切的经过,快到了极点。 关山雄只听得文青霜远远地发出了“啊”的一声,身子便已被套住了那只红袋之内! 而这时,关山雄也已看清楚,那陡然之间,跃到了道中的,不是别人,正是毒尸花风姑。而那只血也似红的袋子,则正是花风姑仗以成名的“血焰袋”! 关山雄一见文青霜被花风姑的血焰袋套住,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在那一瞬间,他只想到:自己是没有力量在花风姑手中将文青霜救出来的,但文天残却可以,文天残去追赵半心,已去了许久了,是随时都可以回来的,自己该用什么法子留花风姑在此呢? 他又立即想到花风姑想将自己收入她门下,而自己也正要诈作肯拜在她的门下。 在他心中极其愤急的情形下,他实是没有法子多想,一想到这一点,便脱口叫道:“师父,是你。” 花风姑一将文青霜套住,便将之负在背上,转头向关山雄望来。 当她才一向关山雄望来之际,她面上的神色还是十分恼怒。 可是,关山雄的话才一出去,花风姑呆了一呆,便笑了起来,道:“你愿意拜在门下了么?” 关山雄志在拖延时间,叹了一口气,道:“一言难尽。” 花风姑身形疾掠而至,怒道:“愿意就愿意,不愿意就是不愿意,又什么一言难尽之处?” 关山雄苦笑道:“师父,你逼得我走投无路,差点死在我二师伯掌下,我有什么办法?” 花风姑桀桀怪笑,道:“我正要如此,叫你知道,你只有拜在我门下一条路可走!,’ 关山雄心中暗忖:“若不是我和文天残有约,已答应要听文天残的话行事,那我是宁死也不会拜在你门下的,你得意做甚?” 他又苦笑了一下,道:“师父,你刚才袋住了文姑娘,准备怎样?” 花风姑“哼”的一声,道:“你两次放了她,难道还想来第三次么?我告诉你,若是再敢放她,我便将你带回恶波峡毒尸府,叫你受尽毒尸府中三十六种毒刑!”显是上两次关山雄将文青霜救走,花风姑心中极其恼怒,所以这时关山雄才一问起,她便咬牙切齿,威吓起关山雄来。 关山雄虽然不知道毒尸府中,那三十六种毒刑,究竟是什么花样,但是他听了花风姑的话后,对着花风姑阴森森的目光,也不禁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他又向那血焰袋望了望,见袋中的文青霜一声也不响,他心中实是担心焦急之极,忍不住又问道:“文姑娘在袋中,为何不动?” 花风姑冷笑道:“武功再高的人,一到我的血焰袋中,便如痴如醉,连文天残也再所不免,何况是这黄毛丫头?” 关山雄又道:“那么出了袋后,不会武功全失的么?” 花风姑一瞪眼,道:“关你什么事,你问那么多做什么?” 关山雄不敢再多说,他心想:第一次,自己也是从血焰袋中将文青霜放出来的,想来只要出了血焰袋,便可以不受血焰袋所制了。 他心中七上八下,花风姑已喝道:“你既拜在我门下,还不快跟我走?”关山雄忙道:“到哪里去?” 花风姑道:“自然是回巫山恶波峡,怎么样,你可是不愿意么?” 关山雄心想文青霜在花风姑的手中,就算花风姑到天涯海角,自己也非跟了去不可,何况是巫山恶波峡!但是他是不是有机会在半途中救出文青霜呢?看来花风姑已受了两次教训,他再要下手,便没有那么容易。半途上救不了文青霜,等到了毒尸府,是怕更没有希望!若是文天残在这时候赶到,一切自然不同了,但是文天残在什么地方呢? 关山雄心中着急,忍不住频频眺望。 花风姑奇道:“咦,你还不走,却在看什么?” 关山雄心中暗暗叫苦,道:“师父,你擒住了文姑娘,当然是想诱文天残到毒尸府去了,那何不就在此留下字句?” 花风姑“哼”的一声,道:“你想叫文天残得知之后,便追上来么?我们回巫山,不是走水路,便是沿江而行,全是金龙帮的势力范围,若是早叫文天残得知了信息,如何走得脱,等到回到了毒尸府之后,我自会派人通知文天残的。” 花风姑的话,令得关山雄心中陡地一动。 他心想立即便在这里,留下什么信号,好叫文天残一回来,便知文青霜已然落入了花风姑的手中。但是,不等他有什么动作,花风姑一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已向前奔去。 关山雄心中,暗暗叫苦,只得跟着花风姑向前奔去,不消片刻,便已来到了江边。 只见沿着江岸,有几个人奔了过来,到了近前,关山雄认出其中有一个,正是金龙帮的堂主周心威。 那几个人到了近前,略停了一停,显是不欲和花风姑起冲突,一停之后,让开了路,又向前奔去。 关山雄想要通知他们,文青霜在血焰袋中,可是当他回头看去,周心威等人已奔远了。 关山雄不顾一切,叫道:“周一” 他才叫出了一个字,颈际便一紧,被花风姑五指掐住,道:“你想说什么?” 关山雄见周心威等人已迅速奔远,就算自己再叫,他们也未必听得到了。他只得道:“我见了金龙帮的人,心中有气,想要骂他们几句。” 花风姑冷冷地道:“怕是想告诉他们,文青霜在我血焰袋中吧!” 关山雄吃了一惊,忙道:“不是的,不是的。” 花风姑冷冷地道:“谅你也不敢!” 关山雄叹了一气,,花风姑又道:“若是你再敢弄什么花样的话,那我绝不放过你,连你也载入血焰袋中,一齐带回毒尸府去处理!” 关山雄向花风''姑背上的血焰袋看了一眼,那袋的确可以装得下两个人,但如果装得下两个人的话,那两个人在袋中,也必然紧紧地挤在一起! 关山雄一想及此,心中又起了一阵异样的感觉,几乎要恳求花风姑也将他装入袋中!但是典却没有那样做,因为他要设法在半途中将文青霜救出! 就算不能将文青霜救出的话,也要设法通知金龙帮中人,好叫他们沿途搭救!他不再出声,跟着花风姑沿江向前奔去,一路上,他只盼再遇到金龙帮的人,但是江边之上,却十分寂静,一个人也没有。 关山雄想要做下些记号来,但是花风姑却监视得十分严密,绝无机会可趁。 他只得空自着急,别无他法可想。 约摸奔出了三里许,江边有一艘船停着。 那艘船,关山雄可以说再熟悉也没有了,因为上次他和文青霜两人,就是从这艘船中逃出来的。 关山雄此际又见到了这艘船,又要和文青霜一齐在船上,被花风姑押到巫山恶波峡去,他的心中实是充满了感慨! 事情相隔并不算太久,然而在那一个短时期中,事情又发生了多少变化!他爱上了文青霜,他被峨眉派当做了罪大恶极的叛徒,他和文天残两人竟然同意一起尽力去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他竟然称毒尸花风姑做“师父”了!这一切,又岂是以前所能想象的? 当花风姑带着他,一跃而上甲板之际,关山雄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花风姑冷冷地道:“你既然拜在我的门下,何以愁眉不展,唉声叹气?”关山雄心中一动,道:“师父,你若是准我说,我便据实相告。” 花风姑望了关山雄几眼,道:“到船舱中来再说!” 她一抬腿,踢开了舱门,走了进去,关山雄跟在后面。 花风姑一进船舱,便大声向外叫道:“开船!” 只听得船上响起了人声,一个奇形怪状的汉子,弓身进舱来问道:“到哪里去?” 花风姑怒叱道:“自然是回恶波峡去,多问做甚?” 那汉子吓得面上变色,喏喏连声,退了开去。 花风姑坐了下来,将血焰袋放在地上,伸脚踏住,道:“你拜在我门下,绝不会委屈了你,我所授你的武功,必然较你师父能授你的峨眉武功还高,你难道还不知足么?” 关山雄忙道:“弟子不是不知足。”…… 响| 花风姑道:“那你又是为了什么?” 关山雄不知该怎样开口才好,迟疑了一阵,道:“我…我是为了文姑娘,她在血焰袋中……,’ 关山雄只当自己讲到这里,花风姑已必然更大怒发作了…… 可是花风姑却只是寒着一张怪脸,并不发作,关山雄又道:“若是师父能放她出来,弟子也不敢再和她一齐离去了。” 关山雄鼓起勇气讲完,心中实是十分害怕。 他并不是怕花风姑对他怎么样,如果是怕那样的话,那么他干脆不开口就是了。他是怕自己弄巧成拙,花风姑一怒之下,反对文青霜不利! 但花风姑却没有什么别的动作,仍然只是将血焰袋踏着。 花风姑幽闪闪的眼睛,望了关山雄片刻,道:“你为什么对她这样关心一~”她一句话未曾讲完,突然一欠身,伸手便向关山雄的肩头抓来,关山雄避之不及,被她抓个正着,花风姑又问道:“咦,你腰中所佩戴的是什么兵刃?” 她问话才一出口,彳伸手,便已将关山雄腰中的金刚圈取了过来。 关山雄的心中,大是着急,忙道:“师父,这金刚圈,这金刚圈一”花风姑沉声道:“这金刚圈是文家的东西,如何会到你手中的?” 关山雄想再瞒也瞒不下去,不如实说的好。他吸了一口气道:“那是文姑娘送给我的。” 花风姑似信非信,道:“普天下武林中人,都知道这只金刚圈已到了伦家堡,你莫非在撒谎么?” 关山雄道不是,师父要是不信,只管放文姑娘出来一问,就可以明白了。" 花风姑掂着那只金刚圈,呆了片刻,突然扬声怪笑了起来。 她的笑声犹如狼嚎枭鸣,难听之极,但是从她的笑声中,却可以听得出她心中正想到了什么极其得意的事情。 关山雄见那只金刚圈仍在她的手中,心中十分着急,花风姑笑了半晌,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 关山雄惟恐花风姑不将那只金刚圈还给自己,忙道:“师父,那金刚圈……”花风姑一伸手,便将金刚圈递了过来。 关山雄松了一口气,连忙将之接过,花风姑在他的肩头上一拍,道:“我与你师父的渊源如此之深,你如今又拜在我门下,我怎会难为你。” 关山雄一听,忙趁机道:“我原来的师父,和你究竟有什么渊源,怎地我一点也不知道?” 他只当此际随随便便地一问,便可以将雷去恶和花风姑两人之间的关系打听出来了。 怎知花风姑却仿若未闻,只是自顾自道:“我非但不会难为你,而且还会成全你哩!” 关山雄道:“师父你此言何意?” 花风姑“哈哈”一笑,道:“你到了毒尸府,便会明白了!” 她一面说,一面向血焰袋指了一指,又发出了两下怪笑声来。 关山雄呆了一呆,心想花风姑的情形,像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和文青霜之间的感情纠葛,她说“成全”自己,莫非是…… 关山雄一想及此处,不禁面红耳热,心剧跳起来。 然而,他却又隐隐觉得不妙,因为他和文青霜之间的感情,有着一道难以逾越的障碍。若是听其自然地发展,结果十之八九是含恨而已;但若是恃势硬来的话,只怕以文青霜这样强硬的性格而论,更是使得恨事早些降临! 他想要将自己所想的和花风姑说一说,但是他还未曾开口,花风姑已经道:“但你如果再敢对我不忠,我却也绝不会对你客气的!” 关山雄苦笑道:“我不会了。” 花风姑道:“那你带着文青霜,到隔壁的船舱去吧。” 关山雄忙道:“我……可以将她从血焰袋中放出来么?” 花风姑脚一抬,将血焰袋挑了起来,伸手接住,抖了一抖,文青霜便从袋中滚了出来。 关山雄大喜,连忙将文青霜扶了起来,向邻舱走去。 ? 〉搅肆诓眨那嗨耪隹劾矗斯厣叫垡谎郏t昧σ徽酰蹩斯厣叫郏谝话寻k子上背对着关山雄而坐。 关山雄忙叫道:“文姑娘,文姑娘,你可知你身在何处么?” 文青霜在血焰袋中,只不过是全身发软,无力动弹而已,神智还是清楚的,她在袋中,关山雄和花风姑两人的交谈,她字字尽皆听到,焉有不知道她自己身在何处之理? 但是她却紧紧地咬着朱唇,一声不出。 这时候,她的心中,难过之极,只觉得阵阵绞痛,不知该想些什么才好。当她一听得关山雄称花风姑为“师父”的时候,她心头的剧痛便开始了。文青霜绝不知道关山雄称花风姑为“师父”,也是百般无奈之事,而以为关山雄真的已答允拜在花风姑门下了! 由于这一点误会,花风姑和关山雄两人所讲的话,没有一桩不变成卑劣之极的阴谋,文青霜的心中,恨到了极点,也难过到了极点! 文青霜和关山雄两人本来就是冤家,但是关山雄却一次再次地救她。人毕竟不是铁石心肠,而且文青霜虽然看来冷若冰霜,但是年轻的少女,又哪一个没有多愁善感的心灵。所以,在文青霜的芳心之中,开始是对关山雄渐渐另眼相看,接着便有了好感。再下去,当她和关山雄分手之际,便会有超然的感觉,而当和关山雄见面时,又会有欣然之感。 终于,她和关山雄一样,不理会他们两人之间的重重障碍,而坠入了情网之中。 两人见面的机会极少,见了面已不能畅所欲言,因为他们仍然是仇家。这本来已足以使文青霜感到痛苦的了,如今,她又误会关山雄真的拜在花风姑的门下,她心中的哀痛,实是难以言喻。 关山雄见文青霜只是背对着自己,并不言语,叹了一口气,也坐了下来,道:“文姑娘,我们两人本是仇家,你不踩我,我也没有话可说,如今却又不睬我……这又算什么呢?” 文青霜只觉得眼前金星乱迸,她心中只感到愤怒,愤怒,极度的愤怒,关山雄诚挚的话,她根本一句也未曾听进去。 关山雄又呆了半晌,才道:“文姑娘,我的心意,你难道还不明白么?”文青霜仍然坐着,一声不出。 关山雄四面看了一看,只见舱外有两个大汉正在来回巡逡。他向窗外张望,两面舱艘之上,都有人在巡行。想是花风姑仍然不放心,所以便派许多人监视着他,以防他再次逃走。 关山雄将声音压得极低,道:“文姑娘,你若是一声不出,我怎能助你逃走?” 文青霜的身子震了一震,但仍不开口。 关山雄站起身来,走到了她的身边,道:“文姑娘,这次花风姑监视得十分严,我们要逃脱,不是易事,最好能设法通知金龙帮,或者通知文老英雄救你,你可有办法么?” 文青霜偏过头去,不理不踩。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文姑娘,我冒着花风姑三十六种毒刑折磨之险,想来救你,你却理也不理,姑娘的脾气,也未免太大了。” 文青霜冷笑了一声,走幵了两步,离得关山雄远了些,又在另一把椅子上坐了下来,仍是背对着关山雄,一声不出。 关山雄急得一顿足,赌气也不出声,船舱之中静了下来。 过了约摸大半个时辰,关山雄终于忍不住,又道:“文姑娘,你如今可以心平气和些了,可肯听我讲话了么?” 他一面说,一面绕到了文青霜面前。 文青霜像是一尊石像也似,呆坐不动。 关山雄到了她的面前,抬头向她看去,只见她满面泪痕纵横,面色苍白到了极点,一双秀目大大地睁着,可是眼中的神色,却茫然之极! 关山雄一见,心中大是不忍,情不自禁,伸手向文青霜的手握去。 然而,关山雄的手还未曾碰到文青霜,文青霜反手一掌,又向关山雄打来,“啪”的一声,打个正着,关山雄身形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只听得花风姑的怪笑声,突然从舱外传了进来,道:“怎么,侍候美人儿不到家,吃了亏么?” 关山雄大吃了一惊,连忙后退。 只见花风姑已站在舱外,也不知她是什么时候在那里的。但是花风姑的面上并没有怒容,可知道刚才的一番话,并没有被她听到。 关山雄略松了一口气,道:“师父,你是什么时候来的?” 花风姑“哈哈”大笑,道:“你何必心急,到了毒尸府,还怕她不就范么?何况她既将那圈儿送了给你,也就是你口中的肥肉了!” 花风姑的话,说得极其不堪,关山雄待要阻止时,却已然不及。 她话一讲完,便大笑离去,关山雄转过头来时,只见文青霜的面色铁青,正望着他。 关山雄见文青霜的面色如此之难看,心知她的心中已经怒极,自己再讲也是没用了。 他苦笑了一下,道:“文姑娘一” 文青霜陡地尖声道:“不要叫我!”她身形扑起,“呼呼呼”三掌,连环拍出。 那三掌的来势,凌厉到了极点,关山雄勉强还了两掌,第三掌仍不免被当胸击中,关山雄只觉得胸口陡地一震,几乎要喷出血来!身子也不由自主,向后连退出了七八步,出了船舱之外,还未曾站定,便被一人自背后扶住! 关山雄转头一看,见扶住他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花风姑! 花风姑冷冷地道:“我看要将她再装入血焰袋了。” 关山雄忙道:“不,不必。” 花风姑道:“那你要挨到什么时候?” 关山雄此际心乱如麻,也不去理会花风姑的讥讽,道:“没事了,她不会再动手了。” 花风姑冷笑道:“但愿如此!” 关山雄忍住了胸口的疼痛,又走进了船舱之中,坐了下来,不断地喘气。花风姑未曾离去,他却是不敢开口讲话。 过了片刻,花风姑已走了开去,关山雄才喘了一口气,道:“文一”他想到刚才,才叫了一声“文姑娘”,文青霜便大怒出手,这时不敢再叫,只讲了一个“文”字,便自住口,顿了一顿,又道:“不论你怎样对我,我总要使你离开这船,一到毒尸府,事情便难得多了。” 文青霜仿若未闻,并不出手。 关山雄站了起来,来回走了几步,忽然一伸手,举起一个凳子,拆下了四条凳脚来。 文青霜听到了关山雄拆発脚的声音,转过头来,向他望了一眼。 关山雄忙道:“我一” 可是,他只讲了一个字,文青霜却又已经转过头来了。关山雄叹了一口气,自靴套中摸出一柄极小的匕首来,在脚凳上刻着字,不一会儿,他在每只脚凳之上,都刻上了“文青霜为花风姑所擒,正沿江而上”十四个字,怀着発脚,出了船舱。 他才一出舱,站在舱前的那两个大汉便向他走了过来,眼睛不住地望着他。 关山雄向两人笑了一下,道:“两位多辛苦一些,我要离开这里!” 这两名大汉虽曾奉了花风姑之命,监视着文青霜和关山雄,但这时听得关山雄如此说法,心想关山雄总是花风姑的徒弟,自己总不成不让他走动?所以两人向关山雄点了点头,任由关山雄离了开去。 关山雄一直来到船尾,遇见他的人,都对他十分恭敬。 关山雄早已听得武林中人说起过,花风姑的毒尸府中,有着十九个高手。是历年来败在她手下的邪派中人,被她收服,听凭她差遗的,武林中统称之为“毒尸府十九侍者”。 如今在船上的那些汉子,不是贼头贼脑,就是横眉怒目,再要不然,便是奇形怪状,一望而知不是善类,自然便是十九侍者中的人物了。 关山雄知道那些人物只是武功不如花风姑而已,他们的武功仍是十分高强,所以关山雄一直十分小心,惟恐露出马脚来。 他到了船尾,掌舵的乃是一个虬髯汉子,那汉子的脸上,有着一道极长的刀疤,自左额起,直到下颔,横过了他的右目,以至右目也已瞎了,脸上有了那样一道刀疤,面容看来,自然可怖之极。 那汉子见了关山雄,也不像其他人那样恭敬,只是冷冷地望上了关山雄一眼,道:“你来做甚?” 关山雄大模大样,道:“没有什么,师父叫我在船上到处走走!” 他一抬出花风姑来,那虬髯汉子也不敢言语,咕噜了一声,便低下头去,关山雄又站了片刻,趁那眇目汉子不觉,将刻着字的四条凳子脚,全都抛入江中,眼看着顺江水流了下去,才松了一口气。 虽然他知道那四条凳子脚被金龙帮中人发现的可能,实是微之又微,但他已经竭尽所能了。 他又站了一会儿,才回到了船舱中。 只见文青霜已躺在床上,背向着外面。 关山雄来到床前,悄声道:“文姑娘,我一” 可是,他话才说到一半,文青霜在床上陡地一个翻身,关山雄在刹那之间,只觉得眼前晶光一闪!他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手在床上一按中,一个筋斗,向外翻了出去。饶是他翻得快,“哧”的一声响,胸前的衣服也已被划出了一道口子,关山雄勉力定了定神,只见文青霜站在床前,手中正握着他用来刻字的那柄匕首!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你若是一下子将我刺死了,难道就不后悔了么?” 文青霜紧紧地抿着嘴,突然道:“不后悔!”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我想你会后悔的,你可知道我利用这柄匕首做了些什么事?” 文青霜并不反问他,关山雄缓缓地摇了摇头,道:“我如今说也没有用,反正你迟早总会知道我的心的。” 关山雄讲到此处,也觉得一阵心酸。 他连忙偏过头去,因为他不愿意给文青霜看到自己眼眶湿润的情形。 文青霜一个转身,重又躺下,关山雄听到了文青霜的啜泣之声,但是他却没有劝她。 关山雄不是不想劝,而是根本无从劝起! 他坐了下来,叹了一口气,只盼刻了字的凳脚能为金龙帮中人发现。 但是一连三天下来,船行得十分顺利,向岸上看去,巫山已然在望了! 越向上游去,江水也越是滴急,两岸的船夫拖着船,一步一步地向前行进,船的去势当然十分慢,但无论怎样慢,再过一天,便可以到巫山脚下,弃船上岸了。 一上了岸,纵使金龙帮的高手追赶来,要救文青霜也不是易事! 而且,三天之后,一点动静也没有,那自然是关山雄所发出的求救信号,没有被人发现了。 在这三天中,文青霜不饮不食,面色苍白得可怕,关山雄望她一眼,便觉得心中一阵发酸,他在这三天中,不知和文青霜讲了多少话,文青霜仍然不理不睬,一句话也不说。 关山雄心知金龙帮的高手若是在最后一天水路行程中赶到,还有希望令文青霜出险,要不然,文青霜便一定被带到毒尸府去了。 到了毒尸府之后,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关山雄实难想象。 照这几天,从花风姑的口气听来,花风姑似乎准备利用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设下陷阱,来使得金龙帮的高手自投罗网,但是花风姑究竟有着什么样的计划,关山雄却是不知。 关山雄在第四天,离巫山越来越近的时候,心中也焦急到了极点。 第四天黄昏时分,花风姑已经传下命令来,一个时辰之后,便弃船上岸,可是关山雄盼望中的金龙帮高手,却仍然踪影不见。 时间飞快地过去,关山雄的希望,也变成了绝望。 船在一块极大的大石旁停了下来。 那地方的形势险到了极点,在这块大石之上,便是耸天悬崖,在悬崖之旁,有一条峡谷,可以通向岸上,江水湍急,几乎每一尺江水,都有白花冒起,船一停下来,一连抛出了七八只铁锚,才将船势阻住。 花风姑在船未停时,便已来到了关山雄的舱中,取出了血焰袋来。 关山雄忙道:“师父,文姑娘三日未曾进食,你……让我扶她上岸吧。”花风姑“嗖”的一声,道:“你告诉她,她若是饿死了,也是白死!好,就让你扶她上岸去。” 她气呼呼地走了出去。 关山雄连忙走到床前,低声道:“常言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何苦这样折磨自己,旁的你不信我,难道我始终会救你出去,你连这一点都不肯相信我么?” 文青霜的身子略动了一动,关山雄忙道:“如今已到岸了,我先扶你上岸去,若是令得花风姑动怒,那就吃眼前亏了。” 文青霜的身子略翻了一翻,冷冷地道:“谁要你扶,我自己不会走么,哼,拼着一死,我想也没有什么可怕的。” 这几句话,还是文青霜在这三天来第一次开口! 关山雄心中一喜。 然而关山雄听得文青霜如此说法,心中又不免暗暗发愁! 因为他知道文青霜的性子极烈,若是被花风姑逼急了,文青霜说不定真的一死了之,那就终身遗恨了! 文青霜话一说完,便翻身坐了起来,掠了掠头发,这三天来,看来更是秀丽绝伦,楚楚可怜,惹人怜惜。但是她面上的神情,却又是十分坚决,坚决得几乎寻常。 关山雄望了她半晌,文青霜却并不看关山雄,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文姑娘,你先走。” 文青霜昂着头,向舱外走去。 她才一出船舱,花风姑突然现身,一伸手,便握住了她的手臂。 文青霜呆了一呆,道:“放开我。” 花风姑冷笑一声,道:“到了毒尸府,我自然会放开你,走!” 花风姑一个“走”字才出口,足尖一点,身形已疾拔而起! 她带着一个人,可是这一棱,居然拔起了两丈来高,稳稳地落在岸上,梦关山雄也连忙跃上了岸,跟在花风姑的后面。 在关山雄的后面,一共有九个人。 一行众人,由那条小峡谷处,穿了出去,到处是乱石杂林,根本连路都没有。走出了三里许,面前更是插天也似两座高崖。在两座高崖之中,有一道看来像是裂缝一样的狭谷,这时,在狭谷之外,可以看到一字排开,约有十一二人,正站着不动,时近黄昏,花风姑目力虽好,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人。 关山雄当然也看到那些人,然而他却只当他们是毒尸府来迎接花风姑的人,并未曾在意。直到花风姑陆地一扬手,喝道:“停!”关山雄才心中一凛,知道发生了什么变故。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四面,“通通通”地晌起了三声巨响,人影陡现,少说也有三五十人,执着火把,围了上来。 那些人来势极快,转眼之间,便已围成了一个大圈。 在火把照耀之下,关山雄看得分明,只见四面合上来的人,共是四队,每一队为首的人,关山雄都曾经见过,认得出他们是上六堂的副堂主。 金龙帮总坛聚会之后,各堂堂主全都留在总坛,副堂主各回原处。 关山雄此际一见金龙帮的人虽多,但是高手却只得四个副堂主,心中便自一凉,一团高兴,化为乌有。 他知道自己的求救信号,总算被人发现了。但是,由于附近金龙帮各堂主中,根本没有出类拔萃的高手,可以说一点用处也没有。 眼前金龙帮的人虽多,难道能奈何得了花风姑么? 关山雄一面想,一面向花风姑看去,只见花风姑面上,果然带着得意的笑容! 关山雄心中正在大为焦急间,只见那四位副堂主已各自踏前了三步。 花风姑乍一见有那么多人拦住了去路,她也不禁为之一怔。但是她却立即看清,拦住去路的并不是什么棘手的人物! 当那四个副堂主踏前一步之际,她不禁“哈哈”大笑,道:“佩服啊佩服!” 那四人面色严肃之极,道:“此言何意!” 花风姑笑声不绝,道:“蜷臂挡车,固然不自量力之极,但是勇气总属可嘉,自当令人佩服!” 那四人焉有听不出花风姑语中的讽刺之意,但是,从他们的脸色看来,也可以看出他们四人绝没有后退之意。 他们只是互望了一眼,其中一人道:“花风姑,文姑娘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将她带往毒尸宫,却是为了什么?〃 花风姑“格格”笑了起来,笑声惊心动魄,骇人之极,道:“不错,文青i 霜与我并无冤仇,但文天残老贼,却和我有一些小小的纠葛!" 那四个副堂主一听得花风姑出口骂他们的帮主,面色便为之一变。 但是,还不等他们开口,花风姑又已阴恻恻笑道:“但是如今,却不必再提那些往事了。” 那四人听出,似乎事情可以有转机,但是他们又素知花风姑阴险毒辣,只怕没有那么便宜事情,所以又不敢先高兴起来,只是沉声问道:“阁下此言何意,乞道其详。” 花风姑道:“一到毒尸府,我便着手安排文青霜和小徒的婚事,那我们不是由冤家变成了亲家了么?往事何必再提。” 那四个副堂主一听,心中不禁骇然之极! 花风姑讲来,十分好听,什么“冤家变亲家”,但事实上,那却无异是逼文青霜嫁给她的徒弟丨漫说文青霜绝对不甘心受此侮辱,若是逼得紧了,她自然惟有一死而已。就是金龙帮,若是帮主的孙女被人家硬逼着来嫁人,以后脸面何存? 再加上文青霜和伦家堡之间,双方已有婚事默契,若真的花风姑逼起婚来,不但金龙帮上下脸面无光,连伦家堡也不免要为人耻笑,笑他们连自己的媳妇都看不住!因此,同时之间,四人面面相觑,心知事态严重,竟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花风姑心中得意,道:“四位如今请回,到时请来毒尸府中,喝一杯喜酒。”那四个副堂主本身武功也自不弱,但是他们却也自知,难以和号称天下三毒的毒尸花风姑相比。所以,他们拦住了花风姑之后,迟迟未曾动手,便是希望事情可以善了之故。然而,照如今的情形看来,想要不出手,是绝无可能之事了。 花风姑话一出口,四人齐声怒叱,道:“花风姑,你别欺人太甚!” 花风姑身后的几个人,也纵身欲动,但是花风姑却双臂一扬,止住了他们的动作,冷冷地道:“四位这话,未免出奇了,金龙帮乃是天下第一大帮,我吃了豹子胆么,敢欺侮起金龙帮来了?” 那四人齐声道:“然则你何以逼文姑娘?” 花风姑桀桀怪笑,道:“四位完全弄错了,文青霜和小徒乃是一见倾心,两厢情愿,她将原来送给伦神武小子的金刚圈,也转赠给了我的徒弟,四位怎说是我在逼她?” 那四人一齐向花风姑所指看去,只见关山雄的腰际,果然悬着那只金刚圈。 花风姑口中的“小徒”,竟是雷去恶的徒弟关山雄,四人心中,已为之一怔,他们当然不相信那只金刚圈是文青霜送给他的。 他们却不知道花风姑刚才讲的那几句却是实话,那只金刚圈的确是文青 霜送给他的,而文青霜和关山雄询人之间的感情,也十分复杂,他们心中的爱苗茁生,却又因为种种原因,而相互之间,难以表白。尤其是现在这时候,文青霜的心中,更是恨上了关山雄,恨爱交织,不知如何才好? 那四人向关山雄望了一眼,又向文青霜望去。 只见文青霜面色苍白,低着头,一声不出。 四人连叫了几声,文青霜也只是微微叹了一口气而已。 这时候,文青霜芳心缭乱之极。她本来想大声叫四人速速退去,设法找她爷爷前来的。但是,她却又明知道花风姑将她带到毒尸府来,目的就是为了引文天残前来加害,自己又怎可出声,令得花风姑得其所哉!所以她只是低着头,一声不响。 那四人见了这等情形,又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手臂振动,已将兵刃掣在手中。 花风姑一声冷笑,道:“毒尸府和金龙帮,已将成亲家,你们还想和我动手么?” 四人早已看出,再说下去,绝说不出什么名堂来,只有拼死一斗,因之他们也不开口,一声陡喝,兵刃齐举,一齐拥了上来! 他们四人一齐冲了上来,在他们身后的数十人,也一齐扬声呐喊,声势十分壮烈。 众人的喊声才一出口,便听得那四个副堂主各自发出了一声怪叫声,一齐后退,其中两个退得十分狼狈,还连翻了几个筋斗! 四人一退,众人的呐喊声立时停止。 只见那四个副堂主站在一起,他们手中的兵刃却尽皆失去。 再看花风姑时,只见她右手抓着一支判官笔、一柄单刀,左手抓着一柄长剑、一柄吴勾剑,那四件兵刃,正是她刚才一个贴面之间,便以她最厉害的空手夺白刃功夫“分光捉影”之法,夺下来的! 那四位副堂主的武功造诣本也不弱,但是花风姑这“分光捉影”之法,却是她所学的第一件武功,是一位武功绝高的异人所传,绝非邪派功夫,实是非同小可的正派武功。 那位异人本来颇有意收花风姑为徒的,但是后来看出她心术不正,便将之逐出了门墙。这已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 这时候,花风姑一出手,便将四人的兵刃夺过,先声夺人,令得那四人瞠目结舌! 花风姑也知道那四人若是一齐扑上前来拼命,当然也可以将之击退,但必然大费手脚。如今还在半途上,未到毒尸府,若是对方的援军开到,那却更是麻烦,所以她才一上来便施下马威,将四人的兵刃夺走,将四人镇住的。 当下,只听得她一声冷笑,道:“我念在和金龙帮要成为亲家份上,网开一面,饶你们不死,你们还不快退,莫非当真想死么?” 她一面说,一面双臂运力一震,只听得“啪啪啪啪”四声,她手中的四件兵刃,一齐中断成了两截! 花风姑随手一抛,将断兵刃抛在地上。 这一来,那四人更是面上变色,身子发颤。 需知道四件兵刃之中,刀、剑、吴勾剑三件,要将之震断,那并不是什么难事。而那支判官笔却是十分坚实,也要硬生生地将之断成两截,可知花风姑凶名如此之高,绝不是偶然的。 文青霜直到此际,才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四位回去吧,你们不是花风姑的敌手了。” 那四人急道:“文姑娘,我们若是离去,那么你……” 文青霜苦笑道:“你们若是不走,便能救得了我么?” 那四人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其中一人道:“文姑娘说得不错,我们速速传书,通知总坛为要!”另外三人,也无可奈何,各自一扬手,领着众人向后退了开去。 花风姑一声冷笑,道:“你们后退,那算是你们丨只趣!” 那四个副堂主领着众人后退之后,面色铁青,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关山雄心中暗叹了一声,来到文青霜的身边。 他想对文青霜说,就算到了毒尸府中,自己一定也要替她设法的,叫她不必难过。可是,关山雄却又感到花风姑阴森森的眼光射在他的身上,令得他不敢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对文青霜诉说心事。 他到了文青霜的身边,只是轻叹了一声。 文青霜却只是茫然地转过头去,连看都不向他看上一眼。 花风姑尖声道:“我们该走了!” 她一伸手抓住了文青霜的手臂,向前疾掠而出。 金龙帮的那四个副堂主眼看花风姑带着文青霜离去,却是技不如人,心中难过之极,但也无法可施。 ‘花风姑一出手便震退了金龙帮的四个副堂主,而且,她的计划又可以借四人之名传了幵去,不消数日,武林中人,一定尽皆知道,不怕文天残不来自投罗网,她心中得意,一路飞掠,一路不断怪笑! 关山雄这时的心头却是沉重之极。他听得花风姑如此怪笑,更是心烦意乱,除了跟在后面之外,脑中只是一片茫然。 不一会儿,一行人已来到了一个极其狭窄的山洞之前,那山洞有一扇极厚的铁门,花风姑一到,铁门便缓缓地移了开来。 花风姑带着文青霜,自门中走了进去,关山雄连忙跟在后面。 一进门,眼前陡地一黑,耳际却又听到了淙淙的水声。 那山洞不但外面的入口处极窄,洞身也是窄得可以,只有三五尺宽。向前曲曲折折,走出了二十来丈,眼前一亮,只见一片水光。 原来那山洞通向山腹之中的一片大湖,湖水深得发黑,好几处山石之上,泉水淙淙而下,清幽神奇之极。 关山雄四面看去,却仍然不见毒尸府。 武林中人,早已传说,巫山恶波峡毒尸府,造得十分隐蔽,外人若不是经引道,绝不知那恶波峡是在什么地方。 照关山雄看来,那毒尸府若是造在这个湖的旁边,那也是够隐蔽的了。 然而如今望来,踪影全无,当然是在更不发觉之处了。 关山雄正在想着,只听得一阵桨声,自一块大石之后,摇出两艘船来。 摇船的人,装束和关山雄在大船上见过的那些人一样,自然也是十九侍者中的人物。 花风姑提着文青霜,一跃下船,又对关山雄招了招手,道:“还等什么? 快下船来!" 关山雄答应了一声,连忙也跃下船去。 小船划动,去势极快。 那个湖虽然全在山腹之中,但却也极大,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本来在稳稳前进的小船,突然左右摇摆了起来。 关山雄低头看去,只见有一股暗流正涌着小船,迅速向前而去。 陡然之间,眼前大放光明,小船已出了山腹之中,湖水从一个山洞之中涌出,形成一股湍急之极的河流,河水翻滚,小船颠簸不已,顺着河水,向前疾冲了过去,转眼之间就冲进了一道峡谷之中。 本来划船的那两个汉子,这时神情也大是紧张,每人举起了一只大锚,在小船驶进峡谷约有小半里许之际,各自一声大喝,双臂一振,两只大铁锚一齐向两面峭壁的岩石上飞去,轰然巨响,火星飞溅中,铁锚陷人了石中,小船的去势也陡地停止! 关山雄看了,心中又暗暗吃惊,因为那两人,看来其貌不扬,但是若非天生神力,功力深厚,又焉能一举而令大铁锚陷入岩石之中? 小船的去势一停,花风姑便一提文青霜,向岸上掠去,道:“跟我来。” 关山雄跟在她的后面,跃上了一块大石,抬头向上看去。刚才,他为小一船在激流中摇荡,以及两人抛出铁锚的神力所震惊,并未曾抬头向上看去。 这时,他不期而然,抬头向上一看,不禁呆住了。 他首先看到,在峭壁之上,有一块大石,十分平整光滑。在那块大石头之上,镌着三个古篆:恶波峡。那三个字,每一个足有丈许高下,也不知是怎样凿出来的。而在两面峭壁之间,有一道天然的石梁,那石梁约有五丈长短,粗的地方有几人合抱,但最细之处,却只有手臂粗细,险奇兼有,令人一望,便惊心动魄。在那道石梁的一端,是一个大石坪。武林知名的毒尸宫,便建在那石坪之上! 那毒尸宫,不如想象中宏伟,但是却精致绝伦,装饰得金碧辉煌。从下面要上毒尸宫去,只有一条陡上陡下极窄的山路。 关山雄这才知道花风姑为何要千方百计,引文天残到毒尸宫来。 原来毒尸宫形势如此之险,确有可恃之处。 花风姑回过头来,看到了关山雄出神的情形,得意一笑,道:“你看如何?” 关山雄道:“确然险极。” 花风姑道:“这恶波峡相传乃是古代神龙发恶,硬将峭壁震穿而来的。我们来时走的那条路,只供到毒尸宫而用,若是要离开毒尸宫,必须顺流而下,冒九滩十三岩之险,才能到达大江之中!”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不不不能顺来路出去么?” 花风姑哈哈一笑,向那条満流一指道:“你看,河水如此湍急,什么力量能使小船逆水而上?”,关山雄循她所指看去,只见那两只大铁锚所连住的铁链,足有手臂粗细,每一环,也粗如手指,可是小船仍在不断打转,看来那么粗的铁链,也有系不住小船之势!照这样的情形看来,想要沿着来路出去,实是没有可能之事了!而顺水而下,那“九滩十三岩”,想来一定极其危险,一个不好,只怕便会葬身在湍流之中! 关山雄心中暗叹了一口气,因为照此看来,他想和文青霜觑机逃出毒尸宫,又是绝无可能之事了! 文青霜在花风姑得意洋洋夸耀她毒尸宫形势险要之际,也低着头看着脚下湍急的水流,但是她面上神情冰冷,却是谁也看不出她心中在想些什么!花风姑不断怪笑,向峭壁之上,攀了上去,关山雄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便已到了那石坪之上,只见七八个侍者早已在门前恭敬地站着。 花风姑指着:个面色青白,犹如死人的痩长汉子,道:“申震,你过来。”那瘦长汉子-形一晃,便已到了花风姑的身前。 花风姑向关山雄一笑,道:“你可曾听到过他的名字么?” 关山雄道:“邛崃七妖之首,外号妖狮的,便是姓申名震,可是他么?”花风姑道:“不错,他如今在毒尸宫中,乃是十九侍者之首。” 关山雄本来也早知道毒尸宫中的十九侍者全是邪派之中的高手,但是他却也未曾想到连邛崃七妖之首申震那样厉害的人物,也在其中。 妖狮申震的武功,就算不如花风姑,只怕也不会差到什么程度,却不知为何他竟死心塌地地供花风姑驱使? 关山雄的心中,更是优虑不已。 花风姑又道:“山雄,你跟申震前去,他自会安排你的住处。申震,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将他带到左侧临江的那一处院落中去,你不必再理会其他的事,只要好好地服侍他就行了。” 关山雄一听,又不禁暗暗叫苦! 因为花风姑虽说是叫申震服侍他,但是谁都可以听得出来,花风姑是要申震监视他! 关山雄自度绝不是申震的敌手,那么岂不是要寸步难移? 他想要提异议间,申震已冷冷地道:“关公子,请跟我来。”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师父,文姑娘一” 他话还未讲完,花风姑已怪笑道:“她么?由我自己来照顾,你不必心急,你和她的婚事,我自然会妥善安排的。” 关山雄急得顿足,连连道:“师父,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我要和文姑娘……” 可是花风姑却已不耐烦,道:“你不必多说了,我自有道理,你快去休息吧!” 她手一挥,一股大力涌了过来,关山雄不由自主的,被那股大力涌退了七八步。 丨,他才站定身子,申震便已到了他的身边,冷冷地道:“关公子请。” 关山雄心中大急,忙道:“等一等,我话还未曾说完,我一”可是申震却发出了极其刺耳的一声冷笑,将关山雄的语声打断,道:“关公子,主人已下令要你去休息,你还是快去的好。” 关山雄怒道:“那是我们师徒之间的事情,要你多什么嘴?” 关山雄虽知妖狮申震不是等闲人物,但是他想自己的地位比申震高得多,是以便大声斥责。 申震的脸上绝无怒容,仍是像一张死人脸孔一样,道:“不错,但是主人同时也令我带你去休息,我却是非执行主人的命令不可!”他一面说,一面用寒光闪闪的双眼逼视着关山雄,关山雄大叫道:“师父,我还有话和你说。”花风姑却冷冷地道:“你有话要说,我等一会儿自然会来看你,如今你先跟他去了再说。” 关山雄心中叫苦不迭,他无可奈何,只得再向文青霜望了一眼,但文青霜却只是低头望着地上。 申震叉冷冷地催道:“关公子请行。” 关山雄心想事情已到了这地步,也不知道花风姑的葫芦之中,究竟卖的是什么药,看来除了暂时顺从,也别无他法了。 他想起文天残虽是足智多谋,但这一次令自己假作肯拜在花风姑的门下,只怕也大是失策了! 当下,关山雄不再说什么,和申震一起向前走去,走上了石阶,从左边的一扇门中,走了进去。 那门虽不如正门之上,镶满了五色宝玉,但是也镶金嵌银,极华贵之能事。 在宫外看来,共有三道门,等关山雄一进了左边的那道门之后,他才知道三道门并不是相通的,自门中走进,便是一条甬道。 那条甬道之中,每隔丈许,便点着一盏长明灯,十分明亮,约摸走出了十来丈,便从一个月洞门中,穿了出去。 只见八个妙龄少女躬身相候,一见到关山雄,便叩下头去,倒弄得关山雄手足无措,忙道:“快起来,快起来,这是做什么?” 申震冷冷地道:“这八名侍婢,便是供你差遣的。” 关山雄向这八名少女看去,只见她们不过二十上下年纪,眉目秀丽,但是眼神之中,却是七分惊恐,三分悲伤,关山雄知道那一定是附近好人家的女儿,却被花风姑硬捉了来当侍女的。 他心中暗叹了一声,抬头看去,只见前面数丛修竹,掩映着一座庭院,十分幽静舒适。 申震向之一指,道:“关公子,这便是你的住所了,请去休憩。” 关山雄只觉得申震在自己的身边,自己便说不出来的不舒服,因之他忙道:“我知道了,你管自去吧,我想静一静。” 申震却摇了摇头,冷笑道:“主人命我在你身边服侍,我岂能离幵。” 关山雄心中又惊又怒,道:“那你难道一步也不离开我么?” 申震道:“除非等主人有新令下来,我才能离幵你。” 关山雄更怒,道:“我叫你离开,你离不离?” 申震面如岩石,一点表情也没有。 关山雄心想自己若是出手打申震,只怕申震也不敢还手! 关山雄一声大喝,反手一掌,便向申震的腰际拍出,申震视若无睹,只是站着不动。“啪”的一声,关山雄的一掌,将申震击个正着。 但是申震的身子,却连晃都不晃一下! 反倒是关山雄,这一掌竟像是击在一块又硬又滑的石头上一样,掌力在刹那之间,不知滑向何处,掌心生痛,几乎大声叫了出来! 申震冷冷地道:“关公子,你要小心自己的手掌才好!” 申震的语音,本就十分阴森,这一句话,更是听了令人遍体生寒,关山雄一转身,便向前走去,心中仍不禁怦怦乱跳,知道申震的武功果然极高,不是轻易可以招惹的人物。 穿过了几丛竹子,便到了一间厅堂之前,那八个侍女跟在后面道:“公子的卧室在那里,请随我们来。” 关山雄道:“不必了,我想四面看看。” 他记得花风姑曾说这里是“临江”的,他想看一看,可有容易脱身之处。 申震亦步亦趋地跟在关山雄的身后,关山雄也不再去理会申震,只是慢慢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转到了那座庭院的后面,只见离幵峭壁只不过三五丈,走到了峭壁边上,向下看去,关山雄不由自主,立即向后连退了几步,才定下心神来! 那峭壁向外伸出,下面便是大江,江水湍急。从上面看来,犹如一条翻腾着的白色带子。 峭壁陡上陆下,连可以立足的地方都没有,更不必说攀缘而下了。 若是从峭壁之上跌了下去,那实是尸骨无存! 关山雄呆了半晌,叹了一口气,看来这里,确是绝没有他途可通的。 关山雄转过身,又继续向前走去,走过了一大堆山石,关山雄停了下来,他看到山石之旁,竖着一块石碑。 那石碑上刻着几个字,道:雷公寿延之墓。 有了这块石碑,再仔细看去,这才看出那一大堆山石,气势雄伟,石角嵯峨,原来竟是一座石坟。 关山雄呆了半晌道:“这雷寿延是什么人?” 申震冷冷地道:“我不知道。” 关山雄道:“你在毒尸宫中,已不是一年半载,为何不知?” 申震一声冷笑道:“关公子,你不信,在这里过上五六年,可能知道这个雷寿延是什么人。” 关山雄见问不出什么道理来,也不再多问,仍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转到了原来的地方。 他在那八名侍女的指点之下,走到了卧室之中,倒头便睡,他将申震关在门外,但他却知道申震并未曾离去。 关山雄倒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他心中实是焦躁之极! 他和花风姑在一起,本来只是为了探听花风姑和雷去恶之间的关系而已。但如今弄假成真,却到了毒尸宫中,看来万难脱身,就算以文天残之能,只怕也难以相救了,这便如何是好? 他心中越想越急,又从床上跳了起来,来回踱步,一直到了午夜时分,他才停了下来,将门推开了一道缝,向外望去。 只见申震正靠在一根柱子上。看他面上的神情,也不知他是睡是醒,双眼似幵非幵,似闭非闭,在黑暗中看来,他面上放着青光,简直不像是一个生人! 关山雄连忙关上了门,蹑手蹑脚,到了窗前,轻轻推开了窗。 他探头向窗外看去,就着星月微光,可以看出那是一个院子,并没有人在,院子的另一头,有着一扇门。 关山雄不知道那扇门通向何处,但是他心想从那里出去,自己总可以有机会见到文青霜的。 他翻来覆去睡不着,主要的原因也是因为见不到文青霜! 他看出文青霜这时对他已是爱恨交加。但是他更知道文青霜之所以会恨他,全是误会! 关山雄想找文青霜详细地说一说他目前的处境,好令文青霜的心中明白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却苦于没有机会! 这时,他也根本不知道文青霜是在什么地方,他只知道最要紧的是先能溜出这个房间,摆脱申震的监视再说! 他在窗前站了许久,看到外面院子中,一点动静也没有,这才轻轻地向外跨去,落到了院子之中,他背靠墙,又站了一会儿,才向那扇门走去,一路上心跳不已,到了那扇门前,伸手轻轻一推,那扇门竟应手而开,绝无半分阻碍! 关山雄一步跨了进去,只觉得门内漆也似黑,也看不清那是什么所在。关山雄先将门关好,背靠门站了一会儿,前面静到了极点,什么声音也听不到,关山雄闭上了眼睛一会儿,再睁开眼来,依稀已可以看到一些物事。 他像是看到那是一间空荡荡的大屋,屋中仿佛有一张椅子。 而令得他心头狂跳的,是那把椅子之上,看来竟像是坐着一个人! 他虽然可以依稀看出一些东西来,但是屋中十分黑暗,那坐在椅上的,究竟是不是一个人,他也不能十分肯定,自然更不要说认清那是什么人了。他一面心头狂跳,一面屏住了呼吸。 他随即告诉自己,如果那椅上真是坐着一个人的话,那么自己推门而入,又靠门站了那么久,人家一定早已发现了。反正现在他在表面上,是拜在花风姑门下的,毒尸宫中就算有什么厉害人物,也必然不敢伤害自己的。 他这样一想,胆子又壮了起来,吸了一口气,沉声喝道:“什么人?” 可是那像是坐在椅上的人,却一动也不动,当然更不出声回答。 关山雄这时才发现这间空屋根本连一个窗子也没有,所以才见得如此出奇的。 他又问了几声,仍然听不到回答,心中便想到那一定不是人了,说不定只是堆在椅上的一堆衣物,自己以为是一个人,在自己吓自己。 他向那把椅子走去,来到了离那椅子只有三四步的地方时,他却几乎可以肯定那是一个人,那人身子微侧,坐在椅上,像是正在瞌睡一样。 关山雄连忙停步,又沉声道:“什么人?” 那人仍是不出声。 关山雄自怀中取出了火折子来,划着,火光一闪,他定睛向前看去,刹那之间,毛发直竖,双腿一软,不由自主,“咕咚”一声,对着那人跪了下去! 原来坐在椅上的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他的师父雷去恶! 雷去恶早已死了,这时坐在椅上的,也正是雷去恶的尸体。 关山雄在一瞥之间,已看清那是雷去恶的尸体。 雷去恶是顶门中了文天残的一掌而丧生的,这时顶门凹陷,双睛怒凸,死状极惨。 关山雄不由自主地跪了下去,并不是心中害怕,而是在那瞬息之间,他想起师父平日对自己如此关怀,而在师父惨死之后,自己不但和文青霜有了如此复杂的感情纠葛,要和文天残相约,要弄清事实真相,那实是对于不信任师父生前的为人,怎对得起师父在天之灵? 关山雄是在这样的心情之下,才突然跪下去的。 他跪在地上,心中只觉得阵阵难过,火折子也越烧越短。 就在这时候,他突然听到有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了过来。 关山雄陡地抬起头来,只见那间大屋原来还有另一扇门,那脚步声正是从另一扇门处传过来的。 关山雄心知有人来了,他连忙站了起来,只见屋角处有一张桌子在,那桌上有着布幔,桌下正好躲人。 关山雄连忙吹熄了火折子,躲了进去。 他屏住了气息,才躲进去不久,便听得“吱”的一声响,那扇门被推了开来,那一阵脚步声也已传到了屋中。 关山雄匿身在桌幔之中,这时,他只是听出有人进了屋中,至于进来的是什么人,他却看不见。’ 他本待拉开桌幔看个究竟的,但却又怕打草惊蛇,因此便只是屏气静息地躲着。 只听得轻微的脚步声,来回地在室内走着,忽然之间,一阵凄厉之极的哭泣声,传入了关山雄耳中,关山雄一听得那阵哭泣声,几乎全身发抖! 那不仅是为了这哭声凄哀凶厉,兼而有之,令人听了不由自主毛发直竖,而是为了关山雄一听,便听出那是花风姑的声音之故! 关山雄的心中,立时又充满了疑问:花风姑到这里来做什么?为什么她哭得如此伤心? 关山雄可以肯定花风姑绝未发现自己,那也就是说,花风姑哭得如此伤心,绝不是做作,而是真正为了雷去恶惨死痛哭。 关山雄一面在心中奇怪,一面想起师父死得如此之惨,也不禁落下泪来,他几乎要钻出去,劝花风姑不必再伤心,但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花风姑突然哭声一止,以充满了怨毒的声音道:“去恶,我若不与你报仇,死不瞑目!” 关山雄绝不是花风姑要报仇的对象,但是关山雄听得花风姑这样说出,他的心头也不禁伴抨乱跳,那是因为花风姑的语调实在太令人可怕了。 花风姑讲完了那句话之后,又哭了起来,一面哭,一面道:“去恶,你死得未免太冤枉了,不靠自己的力量,想靠外人之力,又何济于事?” 关山雄听得花风姑这样说法,心中莫名其妙,不知是什么意思? 花风姑又道:“我一定要叫文天残老贼受尽痛苦,然后才死!去恶,如果你能看到我将怎样对付文青霜,你或则会死得瞑目些了!” 关山雄一听得这句话,冷汗如浆而出,他不知道花风姑将怎样对付文青霜,因为花风姑从来也未曾向他提起过。 但此际,从花风姑的话中听来,似乎她要尽量来折磨文青霜,使得文天残赶到这里,看到文青霜时,感到极深的伤心,以泄她心头之恨! 关山雄在刹那之间,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几乎要昏了过去。 这时,他才知道花风姑其实绝无意撮合自己和文青霜的婚事,虽然花风姑知道那是文青霜不愿服从的事,但是她仍觉得那样做是太便宜文青霜了。她对那四个副堂主如此说法,只不过是想要文天残迅速前来。而她对自己这样说法,只不过是为了要自己安心! 关山雄越想越是可怕,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才好。 他又听得花风姑突然十分柔和的声音道:“去恶,你闭上眼睛吧,我一定替你报仇,将仇人在你们父子两人的墓前生祭丨”关山雄一则心中害怕之极;二则,他也如同坠人了五里雾中一样,因为花风姑忽然说“在你们父子两人的墓前”,那么,师父雷去恶还有父亲,而且也是死在文天残的手中的了! 那些事,他何以从来未曾听得师父说起过呢?难道其中还有什么极大的隐秘么?白天他在悬崖边上见到的那座“雷公寿延之墓”,墓中的“雷寿延”,是不是就是雷去恶的父亲呢?花风姑和他们父子两人,又是什么关系呢? 关山雄这时心中只是将这些杂乱无章,布满了他心头的疑问,略想了一想,便自放开。‘ 因为他实在不能一个个地将这些疑问去仔细思索,去慢慢解开来。他听到了花风姑的自言自语之后,已经知道文青霜的处境,危险之极,实是万不能再拖延下去了! 而他要救文青霜,不但能力不够,连她在什么地方,也是一无所知! 关山雄的心中确如滚油煎熬一样,他听得花风姑又哭了一会儿,便走动了片刻,又推门出去。 他连忙从桌下钻了出来,将门推开了一道缝,向门外面看去。只见那门外乃是一个石坪,石坪上有一座石亭,花风姑在星月微光之下,发如飞蓬,面目狞厉,更是如同妖鬼一样,令人望而生畏。关山雄见她走到了那石亭之中,又回头看了一眼。 她眼中像幽灵,冷电也似的光芒,直射了过来,更令得关山雄心胆俱裂! 关山雄只是将门推开了一道缝,向内看去,屋内又十分黑暗,所以花风姑虽然回头看了一眼,却未曾发现关山雄。 只见她来到了石亭之中,双手按住了一只圆形的石几,向左转了几下,石亭上突然现出了一个洞穴来,她身形一纵,便从那洞中跃了下去。 关山雄眼看着在花风姑跃了下去之后,那洞穴又渐渐被一块石板盖上。 他连忙推门出去,三步并着两步,来到了那石亭之上。 他伏了下来,以耳朵贴住了那块石板,用神倾听,却又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这时候,关山雄的心中,难为之极。 他不知道是应该另外找人去问明文青霜的下落好,还是继续跟踪花风姑。 他呆想了片刻,心忖毒尸宫中的人,武功全在自己之上,自己若是向他们询问文青霜的下落,他们不说,自己一点办法也没有,若是吵了起来,也一样惊动花风姑的。这样看来,倒不如继续跟踪花风姑,至多也只不过被她发现而已! 关山雄这时只觉得自己孤立无援,而文青霜的处境却又如此危急,实是汗如雨下! 他将手在衣服上用力擦了几下,擦去了手心上的汗,走到了那石几之旁,用力将石几转了三转,只见那块石板向下缓缓沉去。 关山雄屏住了气息,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什么动静,才到了洞前俯首看去。 只见那洞只有七八尺深,像是一条甬道,关山雄不顾一切地跃了下去,向前望去,果然是一条甬道,除了半明不暗的几盏灯外,一个人也没有。 关山雄硬着头皮,向前走去,走出了十来丈,前面是一扇铁门。 关山雄伸手推了一推,那扇铁门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约摸滑开了数寸,陡地一股阴风,自门缝中向外袭了过来,令得关山雄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颤,连忙向后退去。 可是,他这里才退出了半步,门缝之中,陡地伸出一只手来,五只又瘦又长的手指,简直如同鸟爪一样,一曲一伸间,快疾无比,已经将关山雄的手背抓住,关山雄只觉得那只手不但形同鬼爪,而且触体冰冷,简直不类生人。 关山雄吓得舌头打结,连叫都叫不出来。 接着,铁门缓缓打开,关山雄已看到一个人站在自己的面前。 那人的衣服和申震一样,当然也是十九侍者中的人物。 他身子不高,而且瘦得出奇,衣服偏又十分宽大,以致他人看来,像是顶着衣服的一个架子一样,诡异到了极点! 更令人害怕的是那人的一双眼睛白多黑少,翻着眼向关山雄望来之际,关山雄忍不住为之毛发直竖,连连挣扎。 那人在望了关山雄几眼之后,才松开了手,关山雄忙再后退了两步,只觉得被那人抓过的地方,仍然是冰也似冷。 他连忙卷起了衣袖来,只见手背之上,有着五道青紫色的指印! 关山雄不知道那是什么邪门功夫,心头骇然,道:“你这是什么功夫?”那人冷冷地道:“不值一提,只不过是寻常指上功夫而已。” 关山雄道:“你下手如此之重做甚?” 那人“咭咭咭”地怪笑了起来,笑声更是诡异之极,道:“那可怪不得我,谁叫你一声不出,便自推门,就算我将你抓死了,主人也必不怪我。” 关山雄心中大惊,硬着头皮叱道:“胡说,师父叫我跟在她的后面,我只不过略慢了一步,你就这样对我,该当何罪?” 那人一听,面上神色不禁为之一变,呆了一呆,道:“当真?” 关山雄一见这话有效,更是大模大样地道:“自然是真的,快让开,让我过去,我们要去见文青霜!” 关山雄特地如此说法,是想知道要见文青霜是不是该由这条路去,如果不是的话,那人一定会露出奇怪的神色来的。 那人听了之后,陡地一呆,道:“文青霜?” 关山雄道:“是的,你快让开。” 那人一摇手,道:“且慢,文青霜,文青霜是什么人?” 关山雄怔了一怔,道:“你问这些做什么?文青霜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么?” 那人道:“是文锷的女儿么?她到这里来做什么?”那人一面说,一面露出了十分焦急的神情来。 但是关山雄却不耐烦道:“是又怎样,你快让我走。”他一闪身,走了过去,还听得那人在问道:“她到这里来做什么?” 但关山雄不再睬他,继续向前走去,心中只是奇怪:那人对文青霜这样关心做什么? 他回头看去,那人正在门前团团乱转。 关山雄又向前走出了十来丈,转了一个弯,前面已是另一个院落了。 他还未曾跨出去,便听得花风姑尖厉的声音,传了过来,道:“你在这里,可还住得舒服么?”她一面说,一面桀桀厉笑。 关山雄连忙缩了一缩身子,虽然这时,除了花风姑一个人的声音之外,并未曾听得第二个人的声音,但是,却也可想而知,花风姑是在和文青霜说话。 只听得花风姑怪笑了半晌,又道:“我与你本来绝无冤仇,但是我和文天残老贼,仇深如海,我为了要使他痛心起见,只得借你一用,等老贼来到之时,你可别怪我无情!” 花风姑话一讲完,又是一阵怪笑,关山雄连忙探出头去看时,只见花风姑身形展动,已向前飞掠而出,转瞬不见! 照这样情形看来,文青霜是正在那个院落之中了。 关山雄大着胆子,贴墙走了过去,到了门旁,慢慢地向前看去,果见文青霜正在一间布置得十分雅洁的房间中,伏案而泣。 关山雄连忙一闪身,跨了进去。 他才跨出了一步,却连忙又退了回来,他知道文青霜的脾气,也知道文青霜此际对自己误会未除,若是贸然现身,那文青霜一定不会听自己讲话的,说不定还要大声叫了起来,那就糟糕了。 他缩了回来之后,俯身拾起了一枚小石子,一扬手,向屋内抛去。 “啪”的一声响,那枚小石子正好落在桌子之上。 文青霜抬起头来,只见她面色苍白,眼睛发红,神情十分樵悴,更是楚楚可怜,令人心碎。 她向外望了一眼,关山雄连忙露出半边脸来,向她招了招手。 文青霜一呆,关山雄才低声道:“文姑娘,是我!” 文青霜陡地转过身去,重又伏在桌上。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向内走出了两步,道:“文姑娘,你这时可以不理睬我,但是却不能不为你自己打算,你可知道花风姑准备以极残酷的法子对付你么?你还不快打逃走的主意?” 文青霜微微抬起头来,接着又坐直了身子,但是她却仍是背着关山雄。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文姑娘,关某人或者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但是却也绝不致于叫你认错了人,快跟我来,我们闯一闯,看是不是可以逃出这毒尸宫去!” 文青霜发出了“哼”的一声冷笑,道:“关公子,你自己多珍重吧!” 文青霜的声音,冷漠之极,听得关山雄心中一阵绞痛,他踏前一步,道:“文姑娘,我和你实说了,我和文老英雄约定,要弄清事情的真相,是文老英雄吩咐我,诈作拜在花风姑门下,以便探听她和雷去恶两人之间的关系的,我虽然不愿,但是既已答应了人,自然也只好照办了。” 文青霜的身震动了一下,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的面上带着十分难以形容的神色,望着关山雄,好一会儿,上唇翕动,才开口讲话。 她还未曾发出声来,身子又震了一下,却突然住口不言。 关山雄正在愕然间,又听得身后有人说道:“原来如此。” 关山雄一怔,心想文青霜在自己的前面,如何她的声?艟够岽幼约旱纳砗蟠础?br /> 在电光石火之间,关山雄便头皮发麻,僵立在地上,一动也不能动! 刹那之间,他已经想起自他身后传来的声音,自然不是文青霜所发出来的。而文青霜在要讲话之际,突然住口不言,身子又震了一震,看那情形,倒像是突然被人点了穴道。 那点了文青霜穴道之人,出手如此快疾,悄没声地到了关山雄背后,他又一无所知,那除了是花风姑之外,还会是谁? 他想到这里,实是难以转过身来。 果然,花风姑的怪笑之声,又在他的身后传了过来,道:“原来如此,那真好极了,那实是太好了!” 关山雄听出花风姑的声音之中,像是十分痛心,那自然是为了她一心要想收自己为徒,而自己终于不肯答应,非但不肯答应,而且还为了探听她和雷去恶的关系,与她敷衍之故。 关山雄慢慢地转过头去,他才和花风姑打了一个照面,身子便不由自主一震,几乎跌倒,面色陡变,心头为之狂跳! 只见花风姑就站在他身后不到三尺之处,满头乱发,无风自动,一双碧眼凶光闪闪,面上肌肉抽搐,实是可怖之极。 关山雄这里才一退,花风姑的右手已经陡地提起,加在关山雄的肩上,道:“你还想走动?” 关山雄勉力吸了一口气,道:“你……你准备将我怎样?” 花风姑冷笑道:“在你向我口称师父之际,我已经警告过你,只要你对我再生异心,我定然不会对你客气,原来你假作拜在我门下,还是受了文老贼的指使,哼哼,你说我该怎样对付你?”她一面说,一面按在关山雄肩头的手掌渐渐加力,肩头上犹如有一座千百斤的力量,压了下来一样,压得他满头大汗,忍不住要跪下去。 关山雄并不是未曾向花风姑跪过,但那只是为了要探听实情,不得已而曲膝,如今一切都已被花风姑知道,双方已成了势不两立的仇人,关山雄却是拼死也不肯向花风姑下跪。但是,花风姑加在他肩头上的重压,越来越强,关山雄不一会儿便气喘如牛,面红如血,花风姑厉声道:“你跪不跪?” 关山雄勉力叫道:“我宁死不跪!” 花风姑一声大喝,掌力陡地加强,关山雄只听得“啪啪”两下惊心动魄的骨断之声,同时觉得双腿一阵剧痛,眼前一阵发黑,只知道自己的身子向地上倒去,接着,便人事不省了。 在他痛昏了过去之前的那一刹那,他似乎听到文青霜发出了一下惊呼! 关山雄没有法子知道文青霜的那一下惊呼是为何而发的,因为他立即眼前发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才渐渐有了知觉。 他首先觉到的,便是一阵阵的剧痛,像是自己的两条腿正在烧红了的炭火之中一样,又像是在无数利刃之中,艰难地步行。 那一阵阵剧痛,令得他不由自主呻吟起来。 而他的心中也开始想起了他昏过去之前所发生的事情。 他知道自己的双腿一定已经断折了。 那是因为他不肯向花风姑下跪,而被花风姑加在肩头上的大力生生压折的。那时他正在文青霜的身边,如今是在什么地方呢? 他想到了这里,便慢慢地睁开了眼来,只见眼前一片漆黑。 他又勉力抬动着手,在地上摸了摸,触手之处,十分潮湿,像是正在一间地牢之中。 关山雄又呻吟了几声,想要坐起身来,可是他不动身子还好,一动身子的话,腿上的剧痛,令得他全身发抖,冷汗直冒。 关山雄紧紧地咬着牙关,终算伸手摸到了他自己的小腿。 小腿如火炭一般地发热,而且,已胂得和水桶一样,一摸上去,便痛得人心人肺,他舒了一口气,断骨并没有刺出肉外,那也就是说,如果及时接上,自己还不至于残废。 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有什么人会来替自己接骨呢? 在他已被关在这个地牢中之后,花风姑又对文青霜怎样了呢? 他心中急痛交加,几乎再度昏了过去。他心中不住地在告诫自己,不能昏过去! 他勉力脱下了上衣,张了开来,把发肿的小腿裹扎了起来。来自小腿上的疼痛似乎好过了些,他手在地上按着,跪了起来,膝行了几步。 也就在这时,黑暗之中,突然又爆出了一阵凄厉之极的笑声来! 关山雄本来只当自己身在地牢,地牢之中也只有自己一个人,忽然传来了那一阵凄厉之极的笑声,他不禁陡地一呆! 只见火花一闪,花风姑手中持着火折子,已向他走了过来。 那地方的确是一座地牢,但是却不止他一个人,除了花风姑之外,地牢的角落处,还有一个人,正倚壁而立。 火折子的光芒,照在屋角的那人面上,泛出一片苍白之极的脸色来。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文青霜! 关山雄急叫道:“文姑娘,你没事么?” 文青霜失神的眼睛中,晶莹的泪水怆然而下,她没有出声,但关山雄的心中却已经十分高兴,因为他知道文青霜已经明白自己是怎样的人了! 花风姑恶狠狠地望着关山雄,道:“你不肯跪我,拼着折断腿骨,英雄得很啊。” 关山雄抿着嘴,一声不出。 花风姑一声怪叫,道:“如今我叫你对着任何人都要下跪,我要你……这一辈子,只能以膝行路,再也不能站起来!”她一面说,一面已经缓缓地抬起右脚来。 关山雄一听得花风姑如此说法,不禁心胆倶裂,全身发颤! 他知道花风姑是说得出做得到的,花风姑一定是要将他的小腿骨全弄碎,使得他若是要行动的话,不能不以膝代足! 他喘了一口气,道:“你你……” 这时,由于他痛苦、害怕之极,一开口,连声音也变了调,犹如怪兽嚎叫一''样。 花风姑冷笑道:“你可是愿意向我求饶了?” 关山雄的脑中嗡嗡作响,求饶,求饶,求饶,自己是不是该向她求饶呢? 向她求饶,她或者可以替自己治伤,腿骨便可以续上,要是不求饶的话,那么自己这一生,便算是成了废人了! 他抬起头来,花风姑的眼中凶光四射。他向文青霜望去,文青霜却已掩面不忍观看。 关山雄突然之间,大声叫道:“不!” 关山雄这一个“不”字出口,连得花风姑也不禁为之一怔。 文青霜放下了手,向关山雄望来,道:“我……我的确没有看错了你!我的确没有看错了你!” 她一连说了两句,第一句话还是犹豫不决的口气,但第二句话却是已经同足 这时关山雄的处境,可以说是凶险到了极点。但是他一听得文青霜连说了这样的两句话,他突然“哈哈”一声,笑了起来。 花风姑冷冷地道:“亏你还笑得出来。” 关山雄笑声不已,笑得十分真诚,同时,他“呸”的一声,道:“像你这种人,知道什么,你可知道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么?” 花风姑厉声道:“好,那我就遂你所愿,叫你死而无憾吧!”她一面说,一面已缓缓地扬起手来。 这时的关山雄却连望都不向她望上一眼,只是望着不远处的文青霜。文青霜也向他望来。 地牢之中十分黑暗,两人甚至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情。但是他们两人却都可以知道他们是在相互对望着,他们也都可以想到对方的眼光正定在自己的身上,他们也在眼光的接触中,交流着心中的千言万语。 在那片刻之间,他们两人,除了他们自己之外,根本不感到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而这时,他们虽然在黑暗的地牢之中,然而他们的心境却是一片光明,犹如置身于阳光照射的云端之上一样。那是因为他们两人都获得了对方的心,当一个人那样坚固地获得另一个人的心的时候,他的勇气不是只增加一倍,而是增加千倍、万倍。所以,关山雄才根本不将花风姑放在眼中,他对于花风姑慢慢压下来、鬼爪也似的手掌,也几乎是视若无睹!那是因为这一刻,是他一生之中,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刻,就算死了,他也绝不觉得遗憾! 花风姑的手掌越压越下,已到了离关山雄头顶只有三五寸的地方,她才又阴侧恻地道:“关山雄,你还不讨饶么?” 关山雄根本听而不闻,花风姑的严重瞥告,他绝未听到一个字,当然也不会回答。 花风姑面色陡地一沉,杀机顿现,眼看她这一掌就要拍了下去。 但是也就在此际,花风姑却已看到了关山雄脸上那种安详、幸福的神情,照理来说,一个人在临死之前,是绝不应该有那样的神情的。 她陡地呆了一呆,循着关山雄的眼光,向前望去,她看到了文青霜,同时也看到文青霜面上那种如痴如醉的神情! 刹那之间,花风姑的心中,又想到了一个极其刻毒的念头! 她陡地收回手,发出了几下惊心动魄的冷笑声来。即使是那几下冷笑声,也未能令得文青霜和关山雄两人转动向她望去。 花风姑身形打横跨出,拦在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之间。 两人的目光一被隔断,才陡地一怔,如梦初醒,文青霜吁了一口气。 花风姑一声冷笑,陡地又向关山雄欺身过来,关山雄还未知道花风姑要做什么时,一股劲风过处,花风姑已到了他的身前,一脚将他踢了起来。 关山雄被花风姑踢中了软穴,身子腾在半空,无力还手,只得怪吼了一尸 他那一下吼声才出口,便觉得腰际一松,“哧”的一声响。 关山雄连忙侧头看去,却见文青霜所赠的那只金刚圈,已被花风姑夺了过去! 关山雄大吃一惊,叫道:“你做什么?” 花风姑还未曾回答,关山雄的身子已重重地跌了下来。 一时之间,他忘了自己双腿已然断折,竟未以手去按地面,身子一跌了下去,断腿又曲了一曲,其痛彻心,一声惨吼,眼前陡地一黑,人又痛昏了过去。他在临痛昏过去之际,似乎听得文青霜曾经发出了一声尖叫。 但是他却没有法子弄清花风姑是怎样在折磨文青霜,因为他已经人事不省了。 这一次,关山雄仍是不知道自己昏过去了多久,才算渐渐地有了知觉。 和上一次醒来之际不同的是,这一次他一有了感觉,并不是感到双腿上的剧痛,相反地,断腿之处,还凉浸浸的,十分舒服。 关山雄呆了一呆,连忙手在地上一按,坐起身来察看。 他发现自己仍然是在地牢之中,除了他自己以外,别无他人。 然而奇怪的是,他的双腿却已被妥善地包扎了起来,一点疼痛都不觉,显然还用了极好的续骨生肌的灵药。〃 关山雄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他呆了片刻,便大声呼叫了起来。但是他的声音在地牢中撞来撞去,也没有人来回答他。 过了约摸一个时辰,他才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来的那人,关山雄虽然未曾见过,但是他身上的衣服却使关山雄知道他是十九侍者中的一个。 那人打开了沉重的铁门,走了进来,将手中的一只篮子放了下来就走。 关山雄忙叫道:“且住!” 可是那人仿若无闻,径自走了出去,“当”的一声,将门关上。 关山雄无法可施,以肘支地,拖着身子来到了那篮子旁,未曾打开,已经闻到了一阵菜饭的香味。 他肚子早已饿了,立即打了开来,不管三七二十一,连饭带菜,吃了个饱。 他吃饱了之后,躺在地上,不一会儿,那侍者又来将篮子取走。 关山雄又想将他叫住,问一问花风姑为什么忽然对自己好了起来,问一问文青霜究竟怎么样了,但是那人却仍是听而不闻。 接下来三天,关山雄觉得自己的腿伤已经好了,虽然在奔得快时,还有些隐隐作痛,但他早已将扎在腿上的布条解了开来,腿上却是了无创痕。 他自然知道自己此际还在毒尸宫中,那么治好了自己腿伤的,当然也是花风姑了。 花风姑当然是不会突发善心的,关山雄知道花风姑一定正在布置一个新的阴谋,她那新的阴谋一定是要使自己遭到比断腿、死亡更为痛苦的事! 关山雄在地牢之中,除了三餐饭都有侍者送来之外,一个人也见不到,他无事可做,竭力思索花风姑究竟是在施展什么阴谋。 但是关山雄本是一个光明正大,绝不懂得任何阴谋诡计的人,他又怎能想得出花风姑歹毒无比的心中正在计划着什么? 就这样,又过了四五天。地牢之中十分黑暗,黑夜和白天,没有什么差另丨】,关山雄也只不过知道约摸的日子而已。 那一天,到了应该有人来送饭的时候,却不见有人来。 关山雄心知一定有什么不妥之处了,他在门旁等着,不一会儿,便听得有脚步声传了过来。 这些日子来,他对那个送饭来的人的脚步声,已听得惯了,这时他一听,便听出脚步声有异,来的不止是一个人。 他连忙身子一缩,闪到了地牢的一角。 他的心中,不禁十分紧张,但是他继而一想,花风姑似乎没有将自己的腿伤治好,再来杀害自己的道理,那么,花风姑究竟要怎样对付自己呢? 他正在想着,只见两个人已站在门前,在门口略站了一站,便打开了门,推门而入,向他走来。 关山雄身形一矮,准备拼死抵抗,厉声喝道:“你们想怎样?” 他一句话才出口,那两人中的一个,陡地双臂一振,身子已向前疾扑了过来,一掌攻向他的左侧,关山雄连忙身子一转,一掌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响,双掌相交,关山雄的身子被震得向后退出了一步。 也就在他身子向后退出,还未曾站稳之际,右手脉门一紧,已被另一人扣住。 那人的手上劲道甚劲,一扣住了关山雄的脉门,关山雄便只觉得半边身子酥麻,还待勉力挣扎时,另一个人也早已赶向前来扣住了他左手的脉门。 他左右手的脉门尽皆被人扣住,那扣住他脉门的两人,武功又远在他之上,他哪里还有挣扎的余地,只得身不由己,被那两人拉着,向地牢之外,走了出去。 这时关山雄左右脉门被制,不但全身气力,一点都使不出来,由于真气运转不灵,连讲话也是断断续续,有气无力,听来就像是一个病入膏肓,立时就要断气的人一样。 他勉力地问道:“你……你们要将我带到哪里去?” 那两人却是一声不出,关山雄问得多了,气喘不已,心知那两人不会回答自己的,因之索性不再出声,听其自然。 他被两人拖着,出了地牢之后,便一直只是在一条甬道中,向前奔出。 那条甬道曲曲折折,看来竟是天然的山中通道,约摸奔了小半个时辰,前面似是未到尽头,但是却已听到了湍急的水流之声。 关山雄一听便知道,那湍急的水流声,一定是长江所发出来的。 那么,他是将要被人带到江边上去了,带到江边去做什么?难道是在江中将他浸死么?当然不是的,花风姑若要弄死他,办法多的是,又何必这样大费周章? 关山雄心中忐忑不定,又过了片刻,只见前面已到了尽头。 那甬道的尽头,并无通路,只是一片石崖,关山雄心中更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两人将自己带到这条绝路来做什么。 那两人带着关山雄,直来到了那片石崖近前处,方始站定。 关山雄苦笑道:“已到了尽头了,究竟你们想要对我怎样?”那两人仍是不出声,只是各自手臂向上猛地振了一振。 关山雄乃是被他们两人各自抓了一手的脉门的,两人手臂一振间,关山雄的身子便身不由己地向上升了起来。 他的身子升高了两尺许,背后便有另一只手掌按了上来,那只手掌十分有力,将他的身子按在石壁上:双脚虽不着地,身子却连动都不能动一动。 关山雄大声道:“做什么?你们究竟想要做什么?” 。那两人仍是不出声,其中一个,“呼”的一掌,向石壁击去。’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在关山雄头部地方,一块半尺许方圆的石头,跌了下来,出现了一个圆洞,可以望到石壁外面的情形。 那个圆洞当然是早被凿出,只不过以石块遮住,这时石块被那人震落,所以才出现的。 那圆洞一出现,外面的强光射了进来,恰好射在关山雄的脸上,关山雄在黑暗中过了十数日,陡地双目为阳光照射,刹那之间,只觉得一阵刺痛,什么也看不到,他连忙闭上了眼睛。 直到此际为止,他仍然不知道花风姑要怎样对付他!他闭上眼睛好一会儿,才又睁了开来。 不出他所料,他如今正在江边上。 但是他却是没有法子到达江边的,因为他被一道石壁阻着,除非他能够从那个只有半尺方圆的小洞中钻出去。 江水滚滚,十分湍急,在江水之中,有着两块极大的石头。那两块大石足有两丈见方,石顶十分平整。而在两块大石的附近,又各有一连串小石,那些小石全露出在江面之上,有的相隔七八尺,有的相隔一丈五六,直达岸边。轻功高的人,可以轻而易举,从岸上来到那两块大石之上。 这时,在左首一块大石之上,已经有几个人站在石上了。关山雄向上一眼望去,心中不禁陡地一惊,一张口,不由自主,“啊”的叫了一声! 然而,他那一下叫唤,却连他自己也听不到,原来不知是什么时候,他的哑穴也已被人按住,根本已出不了声。站在那块大石之上的,共是五个人。一个白髯飘飘、貌若天神的,正是金龙神君文天残。文天残右旁的,是金龙帮堂主周心威,左边的则是银蛇书生华缺。 在三人之前的,貌相壮严的中年人,乃是伦家堡主伦奇功。紧挨着伦奇功而立,面色略现苍白的,则是伦神武。 这五个人谁也不开口,但是面上的神色,却是十分急切。 看他们的情形,像是正在等待什么。但是关山雄却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五人是何时来到这里的,当然也更不知五人是在等些什么,竟连文天残也面现焦急之色。 过了片刻,才听得伦神武频频问道:“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 伦神武的话,关山雄可以听得十分真切,同时听得伦奇功叱道:“住口!”伦神武不再出声,但是面色却更加难看。 文天残转过头来,向周心威望了一眼,道:“周堂主,一切全准备好了么?”周心威道:“准备好了,七十九人,各已潜水将炸药安于岩石之下,只消一点火,信子燃到,一炸起来,毒尸宫万难保全。” 文天残点了点头,忽然又叹了一口气,道:“不知霜儿吉凶如何?” 周心威道:“帮主放心,花风姑虽说放出声来,硬要将文姑娘许配给关山雄,但我们未到,半途之上,她毒尸宫十九侍者之首申震,便迎了上来,约我们在这里与她相会,只怕她另有计算,未必有恶意。” 华缺也劝道:“帮主,她毒尸宫虽有天险,但当我们向她讲出本帮‘潜龙队’人''员,已经带了炸药,潜入江底,若是她不知道厉害时,全宫皆毁,不信她绝无半分顾忌!” 文天残听了,略点了点头,但仍不免低声叹息了一声。 关山雄在石壁之内,听到了他们五人的对话,心中不禁骇然。 他心想难怪金龙帮如此厉害,原来连毒尸宫那样隐秘的地方,他们人虽不能到达,也照样有方法可将之破去! 他们所埋伏的炸药,若是一经爆发,那自然是山崖崩裂,江水沸腾的大灾害了! 只是不知道花风姑忽然派出申震,约他们五人在此相见,是什么意思?关山雄此际竟不顾得去想自己被花风姑派人押来此处,是什么用意。又过了片刻,五人面上的神色渐现焦急。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远处传来了花风姑阴侧恻的笑声。 她的阴笑声迅速地传近,不一会儿,便看到一条人影沿江掠到。 隔得老远,便可以见到那向前迅速掠来的人,乱发飞舞,正是花风姑! 文天残五人一见之后,面上立时现出了讶异之色来。那显然是为了花风姑竟只是一个人前来,而没有别的高手相陪。 关山雄乍一见花风姑一个人赶来,心中也不禁一奇,但是他立即想到只要文青霜仍在她的手中,那就算金龙帮好汉全数在此,她一个前来,也是不必顾忌什么的。 转眼之间,花风姑已在那些露在江面上的小石之上点足,跳跃飞掠,到了另一块大石之上,才一站定,便向五人拱了拱手。 她面色阴沉,语音平和道:“劳五位久等了。” 文天残踏前一步,道:“花风姑,当日我有好生之德,掌下容你超生,你如今将我孙女扣住,却想如何对付她?” 关山雄听了,心中不禁“啊”的一声,心想:原来花风姑和文天残之间,是有夙仇的。 花风姑一声冷笑,道:“不错,文帮主,当年你确然曾放过了我,但你可还记得,我当时便说过,我绝不领你之情,但杀夫之仇,却非报不可。” 文天残一声冷笑,道:“我自然记得,如今你莫非便想报杀夫仇么?”花风姑陡地桀桀怪笑起来,叱道:“文老贼,我要报杀夫之仇,不是一朝一夕的事了,如今我和你之间,仇恨又深了一层,你可知道么?” 文天残呆了一呆,道:“你此言何意?” 花风姑桀桀怪笑,道:‘到你临死之际,你自然会明白的。" 文天残心中大怒,颔下白髯,如为狂风所拂一样,无风自动。同时,他手臂也已缓缓向上扬了起来…… 那两块大石相隔虽有两三丈的距离,但是对于文天残这样的高手来说,两三丈的距离实是算不了怎么一回事。 银蛇书生华缺在一旁,一见文天残大有按捺不住出手之意,连忙身形一晃,到了文天残的面前,以使文天残不能发掌,同时,华缺扬声道:“花风姑,你先说约我们来此处见面,是何用意?” 花风姑冷笑道:“你先令你们帮中潜龙队人员,将安好在江底的炸药撤除,我才能向你们谈来此的目的。” 华缺等人也不禁一怔,因为他们派出潜龙队在江底岩石中安放炸药,这件事进行得十分秘密,乃是他们用来威胁花风姑的一大本钱,却不料已经给花风姑知道了。 照这样的情形看来,花风姑的确非同凡响。但由她这样说法看来,可知她也是知道了这件事,而并不知炸药被安在什么地方。 银蛇书生华缺冷冷地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那你更该知道,若是不将文姑娘送出来,对你将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花风姑仍是冷冷地道:“你们若不将炸药撤除,难道敢用么?别忘记文青霜还在我毒尸宫中。” 伦神武一声大叫,道:“你将她怎样了?” 她一掀衣襟,手上陡地多了一件晶光四射的奇形兵刃。 伦神武“呼”的一声,道:“这威名,可丧失在你的手中了!” 花风姑冷笑一声,道:“那你大可放心,我先给你一件东西。” 关山雄从那洞中看出来,看得极其分明,只见那正是那只金刚圈。 伦神武道:“金刚圈怎会在你处?” 花风姑冷笑,道:“人家给你的定情之物,你也会失去。”伦家堡的伦神武面色青白不定,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伦奇功闷哼一声,道:“花风姑,你既知这圈儿是定情之物,还不快还给我。” 关山雄看到这里,心中更是奇怪之极!因为他更猜不透花风姑在这时取出了这只金刚圈来,有什么作用! 只听得花风姑道:“那倒可以,你接住了!”她手臂一振,那只金刚圈立时幻成一股劲风,旋转迅急,荡起了一股刺耳之极的旋转呼晡之声,向前直飞了过去。 伦神武本来一见花风姑金刚圈出手,踏前一步,还想去接的,但是一见金刚圈的来势如此之急,不禁吓得他脸上变色,慌不迭后退。 而伦奇功一见花风姑将金刚圈抛了过来,心想自己若是竟接不住时,那实也太以丢人了! 他身形微矮,一等金刚圈飞到了离他身前只不过五六尺远近处,一抖手,长剑已然出鞘。 他一掣了长剑在手,觑得真切,“刷”的一剑,向前刺出。 那一剑,出手又稳又快,当真不愧是一流高手,只听得“铮”的一声响,他剑已从金刚圈中穿了进去。 金刚圈仍是转之不已,只听得“铮铮铮铮”之声,不绝于耳,好一会儿才静了下来。 伦奇功一伸手,将金刚圈取了下来,道:“金刚圈既蒙见还,文姑娘在何处,尚请送归。” 花风姑道:“那要看金龙帮是否肯将炸药撤除而定。” 这时,文天残、华缺和周心威三人,不禁大大地感到意外。 因为,照花风姑的口气听来,似乎只要自己这方面将布置在江底的炸药撤除,她就可以将文青霜放回来一样,然而,花风姑又是为什么忽然这样虎头蛇尾起来了呢? 难道她真的是怕毒尸宫被炸么?这个可能显然不大,因为花风姑乃是强悍之极的人,要使她屈服,绝没有如此容易。 那当然是另有阴谋了。 但那是什么阴谋呢?以文天残、周心威和华缺三人之能,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来。 伦神武一听,连忙转向文天残,急道:“文老爷子,她既然如此说法,那我们……” 他迟疑未曾向下说去,文天残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扬了扬手,止住他向下说去,朗声道:“花风姑,你是否说只要我们将炸药撤除,那便可以放人回来了?” 花风姑奸笑道:“至少可以商量了。” 文天残怒道:“那是何意?” 花风姑道:“文帮主如何还不明白?我是还有些别的条件。” 文天残强捺心中怒意,道:“什么条件?” 花风姑道:“第一,在毒尸宫恶波峡附近的金龙帮堂口,需同时撤除,金龙帮帮众,不得进入恶波峡二十里之内,这要你们正副帮主指天为誓。” 文天残道:“可以答应。” 花风姑道:“第二个条件,是当文、伦两家联姻之际,我要成为上宾。” 五人尽皆一呆,不知道花风姑忽然提出了这样一个要求来,是什么用意。 文天残向伦奇功望了一眼,征求他的意见,因为伦、文联姻,伦家堡方面是干宅,那自然要听听他的意见如何。 伦奇功也不禁十分难以回答。 因为若是两家联婚,来贺的宾客自然全是武林中顶尖儿的高手,中间夹着花风姑这样的一个怪物,那实可以说不伦不类之极。 伦奇功在沉吟不决之际,伦神武已迫不及待,道:“好,答应你了!” 花风姑桀桀笑道:“你是新郎,这件事你答应了,也是一样的。” 众人见伦神武贸然答应,心中尽皆一怔。但众人继而一想,到时高手云集,花风姑要生事,只怕也难! 文天残等人虽然都知道花风姑提出这个古怪要求,一定是另有目的,但是一时之间,也猜不透她的用意何在。 这时,伦神武既已抢着答应,他们自然也不便再反悔,只是心中都想到时可要千万小心。 文天残道:“还有第三个条件么?” 关山雄这时候已经渐渐明白花风姑的居心了。 花风姑的确是要他和文青霜两人陷入极大的苦痛之中,而且还要使文天残、伦奇功等人也感到难以做人,受到极大的困扰。 花风姑的计划其实非常简单,那便是她的确要放文青霜出来,而且,还要促成文青霜和伦神武两人的婚事! 那当然是花风姑上次在地牢中看到了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深深相爱的情形下决定的! 文青霜若是嫁了一个她并不爱的人,那自然是一生痛苦的事。而他眼看着文青霜嫁了别人,岂不是更要难过一辈子! 花风姑的这个阴谋,可以说是毒辣到了极点! 关山雄一想到了这一点,立时便张大口大叫了起来,可是他尽管叫着,却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文天残等人也根本想不到在附近的峭壁之中,会有人在窥视着他们! 花风姑冷冷地道:“没有第三个条件了。” 文天残道:“好,这两个条件,我们均已答应,霜儿人呢?” 花风姑道:“你们何必心急?” 她一句话才出口,手臂陡地一振,只听得“哧”的一声,一溜碧焰自她的衣袖之中激射而出,直冲霄汉,到了半空之中,化为满天碧雨,洒了下来,好看到了极点。 在绿焰化为碧雨之后,只听得几下高低不同的怪啸之声,自远而近,如狂风匝地,迅速移近,不一会儿,便看到五个人拥着文青霜,沿着江岸,向前掠了过来。 那五个人中,为首一个,正是申震。 文青霜被五人围在当中,面色惨白,到了近前,抬头一看,看到了文天残五人,不觉大感意外,失声道:“爷爷!” 文天残一声长晡,双臂一振,整个人便如同怪鸟也似,向前疾掠而出! 他站立的大石,离江岸少说也有五七丈的距离,但文天残身形如飞,一掠之间,便已到了江岸上。 看他的情形,分明是准备向前扑去,将文青霜从那五人的包围之中救出来的。 但是,那五人的行动却也十分迅速。 文天残才一掠了起来,已有两人疾一伸手,握住了文青霜的脉门,另外一个,手臂一探,已按住了文青霜背后的“天台穴”,再一个伸掌放在文青霜的头顶之上。 文青霜只当花风姑是要自己死在爷爷面前,是以她双眼一闭,瞑目待死。 文天残一见四人之中,任何一人只要一发力的话,便可以令文青霜立时毙命,他投鼠忌器,却也是不敢再向前扑去。 他连忙收住了身子,但是他向前扑出时所带起的劲风,已经将首当其冲的申震,涌得向后退出了一步。 申震虽是一等一的凶神恶煞,但这时面上却也为之发青! 文天残忙一回头,叫道:“花风姑!” 花风姑道:“你们正副帮主,将刚才答应我的条件,指天为誓,我立即放人。” 文天残和华缺两人互望了一眼,立时以手指天,发了毒誓。 花风姑点了点头,表示满意,一扬手,道:“你们五人从速后退。” 花风姑一个“退”字才出口,申震等五人身形拔起,向后疾掠而出。五人一去,便只剩下文青霜一个人站在当地。 文青霜睁开眼来,一时之间,几乎疑心自己是在做梦,呆了片刻,才叫道:“爷爷丨”身形一纵,扑到了文天残的怀中。 文天残将她紧紧抱住,想起她父母双亡,如今只有自己一个亲人,而自己又已到了风烛残年,兼且内忧外患,大有自顾不暇之势,心中也不禁一阵发酸,几乎落下泪来。 花风姑冷冷地道:“文帮主,我可守信么?” 文天残扬起头来,道:“你守信,我自然也会守信的。” 这时,华缺四人也已纷纷赶了过来,伦神武到了文青霜的面前,便叫道:“青霜,你已经脱险,那实是太好了。” 文青霜一侧头,待不去看他,可是在一瞥之间,她却看到了伦神武手中的那只金刚圈,她不禁陡地一怔,面色也为之大变,指着那只金刚圈,道:“这……圈儿怎么又到了你的手中了?” 伦神武得意洋洋,道:“青霜,这才叫人算不如天算,那姓关的臭小子,仗着赵半心的势子,便将金刚圈夺了去,如今还不是回到了我的手中?可知我们两人佳偶天成,是谁也拆散不去的。” 文青霜的身子,禁不住微微发抖,道:“他……人呢?” 伦神武一怔,道:“什么人?” 文青霜转过头去,望着大石上的花风姑。 花风姑暗暗一笑,道:“文姑娘,你问的是关山雄么?” 文天残也忙道:“是啊,关山雄呢?” 花风姑道:“他么,已经死了。” 关山雄听到了花风姑当众宣布自己的死讯,心中大怒,怎奈自己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只好由得花风姑去胡说文青霜听了,陡地一呆,道:“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 花风姑道:“倒也不是我,这小子不自量力,断腿之后,还妄想从我地牢中逃脱,是死在申震之手的,申震,是不是?” 申震在远处连声应道:“是,小可发了两掌,他已骨折筋裂而死。” 若然只是花风姑一人在说,听的人可能还不会相信,但这时,花风姑和申震两人一唱一和,却是不由得人不信。 文天残、周心威、华缺,这三大高手,对关山雄的印象全都极好,闻言不禁长叹了一声,文天残更是面现黯然之色。因为他想到如果不是有着他和关山雄之间的秘约,那么关山雄可能是不会死在毒尸宫,这无疑是我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了。 但伦氏父子对于关山雄的印象,却极度恶劣。伦奇功一听,冷笑了一声,伦神武则“哈哈”一笑,道:“死了么?这小子可以说是死有余辜。” 文青霜一听得关山雄的死讯,哀痛欲绝,再一听得伦神武如此凉血,倏地转过身来。 她才转过身来,还未说出什么话来,实在因为哀痛过甚,而致于胸上发甜,眼前一阵发黑,“哇”的一声,一张口,一口殷红触目的鲜血,已疾喷而出,人也向后倒去。 文天残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将她扶住。 关山雄在山壁之内,看到文青霜听到了自己的死讯,便喷血昏倒,心中犹如刀割一样,眼前也觉得天旋地转起来。 那两个将他按在石壁上的人,也就是在这时手一松,将他放了下来。 关山雄想要叫,但他的“哑穴”仍被按住,却是叫不出声音来。他又被那两人拖着,身不由己地向前奔了去,不一会儿,便来到了地牢的门口,那两人用力一推,将他推进了地牢。 关山雄一扑,跌在地上,他也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勇气,手在地上一按,不等那两人将门关上,他整个身子便已向上疾拔而起,反跃而出,到了门外,“呼”的一拳,向一个人打去。 那人粹不及防,被关山雄“嘭”的一拳,在胸前打个正着,一个踉跄,向后退去。 关山雄一个转身,撕心裂肺地大叫道:“青霜,我没有死,他们骗一”他一面高声叫着,一面向前扑去。 但是他两句话未曾叫完,另一个人已自他身后疾追了过来,手扬处,掌缘如风,斜斜一掌,向他劈了下来。 关山雄听得背后风生,疾转过身来时,那人的手掌已攻到了近处。 关山雄忙后退,还想躲避时,哪里还来得及。 幸亏那人未奉花风姑的命令,不敢将他擅自击死,是以那一掌本来是当胸劈到的,眼看劈中,突然手臂一移,转劈他的肩头。 “啪”的一声过处,关山雄只觉得肩头一阵剧痛,同时一股大力涌了过来,令得他的身子如同陀螺也似,疾转了十七八转,撞到了石壁之上,才止住了势子。 那人早已如影附形,赶了过来,五指如勾,将关山雄的肩头抓住! 关山雄这时已陷入半昏迷状态之中,肩头被人抓住,手足还在乱挥,那人又挨了他几掌,虽然不致受伤,也颇为疼痛,一声怪叫,五指用力,抓得关山雄的肩骨“格格”有声,他怪叫了一声,痛昏过去,那人才将他拖到了地牢之中,手一松,任由他跌到了地上。 关山雄一倒地,便醒了过来。 他立即一跃而起,但当他跃起之际,“砰”的一声,门已关上。 关山雄疯了也似冲到了门前,头撞、脚踢、拳打、肩顶,想将门弄了开来,但是却一点也没有结果,空自弄得鼻青目肿,满身皆血。 他足足闹了一个时辰,才颓然倒在地上。 他并不是不想再闹,而是他力道实在已经再也够不上了! 他才一倒在地上,便听得轧轧有声,那扇铁门已被人推了开来。 关山雄气喘吁吁,忙扶着石壁,站了起来,只见门开处,走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花风姑,关山雄跌跌撞撞,向前走去,道:“你……你……” 花风姑冷笑道:“我什么?” 关山雄咬牙切齿,道:“你这个禽兽不如的畜牲。” 花风姑桀桀怪笑起来,道:“刚才的一切,你自然都看到听到的了?” 关山雄怪叫一声,双掌向前推出,但花风姑只是略抬了抬手,便有股大力将关山雄涌得连打了两三个筋斗! 关山雄连忙又爬了起来,花风姑冷冷地道:“我好意要收你为徒,你竟然勾结外人,反来阴谋对付我,如今一切,可以说是你自取其咎!” 关山雄气喘如牛,眼中似要喷出火来,望着花风姑,一言不发。花风姑笑道:“我的计划,你大概也已经知道得差不多了?” 关山雄仍然不出声,花风姑又道:“文青霜当你死了,那她自然只好嫁给伦神武了。” 关山雄道:“你想错了,她不会的。” 花风姑“啊哈”一笑,道:“她若是不肯,那也颇合我意,你想,文天残会许她不嫁给伦家堡?到时他们两人一定争吵起来,心中各自当然也痛苦之极,我更高兴了。” 关山雄只觉得心中阵阵发凉,好一会儿,才道:“你可以得到什么好处?”花风姑厉声道:“能使你们这干畜牲心中痛苦,我便高兴了。” 关山雄喘着气,花风姑又道:“等文青霜和伦神武结婚时,我带你去参加婚礼,那时,新娘子一见了你,旧情复炽,哈哈,这就热闹了!” 关山雄闭上了眼睛,他实是不能想象,当伦家堡高朋满座之际,文青霜忽然扑向自己时的混乱情形。但是他却知道只要花风姑不放弃她的计划的话,那么这种情形,一定会出现的,花风姑又冷笑数声道:“你就在这里安心住上一年半载吧,等他们好事近了,我自然是会来告诉你的!” 她话一说完,桀桀怪笑声中,身形向外疾闪,便已退了出去。 随着她的退出,“砰”的一声,门又关上了。 ,关山雄几乎是软瘫着倒了下来的,他倒在地上,脑中一片紊乱,一点办法也没有,他既没有能力逃出去,也没有办法胜得过花风姑。 看来,除了听凭花风姑摆弄之外,唯一的办法,便是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了。 他一想到自己结束自己的性命,心头不禁枰怦乱跳了起来。 他如果不惜一死的话,那么花风姑一定大失所望,再也不能将自己带到伦家堡,在文青霜作新娘的时候去生事了。 这也可以说是自己对花风姑的报复! 但是,他立即想到自己如果真的死了,那么文青霜一定会抱恨终生。他难道真的忍心让她抱恨一辈子么? 关山雄心中胡思乱想,心神不定,铁门又打了开来,一个人提着篮子,~ 走了进来,将篮子放下,转身向外走了出去。 那是前来送饭的人,关山雄早已惯了,根本连看也不向他看上一眼,他-知道那人一放下篮子,便会离去的。 可是这一次,情形却有些不同,那人退到了门口,却停了一停,向关山雄望来。 关山雄心中一怔,也向他望了过去。 那人看来十分面熟,关山雄略一想,便记起他正是自己夜访文青霜时遇到过的那人,那人还曾大惊小怪地问自己文青霜是不是真的在这里。 这时,那人向关山雄点了点头,关山雄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转过头去,不去看他,更不去碰那只篮子。 关山雄心绪乱极,哪里还吃得下东西。 那人也不说什么,又退了出去,将门关上。 过了小半个时辰,那人又推门走了进来。 那人来到了篮子旁边,俯身掀开来一看,冷冷地道:“你没有吃?” 关山雄并不理睬他,那人又道:“哼,你不吃也是白饿死了自己,总不成花风姑会伤心起来?” 关山雄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头不禁猛地一怔,抬头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也望着自己,道:“你还是吃了吧。” 关山雄并不出声,低下头去。 那人道:“我只当值三天,三天之后,我能不能再见你,也是问题了,你难道不愿意和我说话么?”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大异,道:“你……你是什么人?” 那人道:“你看不出来么?我自然是毒尸宫十九侍者之一。” 关山雄“哼”的一声冷笑,道:“那你我之间,有什么话可说的?” 那人将语音压至最低,道:“那也未必,我有一点东西要给你。” 关山雄心中冷笑,暗忖那一定又是花风姑的诡计。 可是当他再抬头向那人看去之际,却见那人的面容虽然奇形怪状,一望便知不是善类,但这时面上的神色,却是十分诚恳关山雄呆了一呆,道:“我与你素不相识,你有什么东西要给我?” 那人道:“这件东西,本是我当年取自一个人的……唉,如今,我想借你之手,物归原主。” 关山雄听了,更是莫名其妙,道:“你是说,你能助我逃出去么?” 那x面色陡地一变,双手乱摇,道:“那却是不能。” 关山雄道:“那你又说什么物归原主?” 那又道:“但是你有了这东西,却有可能自己逃出这里去。” 关山雄道:“那是什么?” 那人身形一闪,退到了门外,向外面张望了一下,又退了回来,道:“这一件东西,本来是文家的。” 关山雄呆了一呆,“你是文家的什么人?” 那人叹了一口气,却并不回答关山雄的这个问题,只是一振臂,将上身的衣服脱了下来,关山雄更是莫名其妙,心想那人奠非是个疯子不成?要不当着我来除衫做甚? 那人赤着上身,伸手在胸前拍了拍,道:“这件东西藏在这里,已有许多年了,那时候,文青霜还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子。唉,如今我给了你,希望你能够交还给文青霜……” 关山雄仍是莫名所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你能藏在胸中?那东西是你从文青霜的手中,所取过来的么?” 但那人却不再出声,只是五指“啪”的一声,贴在胸前,用力向外一扯。在那人向外一扯之际,关山雄几乎要闭上眼睛,不忍观看!因为他看到那人胸前的皮肉竟被扯下了一大块来,然而,当他闭了闭眼,又立即睁开来之际,却又不见鲜血淋漓,只见到一弯寒浸浸的青光。 关山雄定睛看去,心中不禁“啊”的一声,暗叹那人心思之巧妙。 原来那人刚才用力扯开的,并不是他胸前的皮肉,而是和他胸前皮肤颜色完全一样的一块软皮,而他要藏的东西就贴在那块软皮和他的胸上之间,那的确是秘密之极。 这时,关山雄已经看到那人的左手握着一柄其薄如纸、青光闪闪的小匕首,寻常匕首只有七寸,已经算不上是兵刃了,可是这柄小匕首却更短,至多只有五寸上下而已。但是看那柄匕首所发出来的青光,却可以知道那定然不是凡品。 只见那人将这柄匕首放在手中抛了一抛,又叹了一口气,道:“就是这柄匕首,我交给你了!”他只说“交给你了”,但是却并不将这柄匕首交到关山雄的手中,只是随手一挥,五指一松,那柄匕首幻成一道青虹,向旁飞去。 在飞到石壁之上的时候,只听得“刷”的一声,那柄匕首插入了石壁之中,直没至柄,仿佛那根本不是坚硬的石壁,而只是腐木一样。 关山雄一呆,尖声道:“好锋利的宝刃。” 那人却不再说话,向后退了开去。 关山雄忙道:“刚才阁下说我能仗此逃离此地,敢问是如何逃法?” 那人一声不出,身子闪出了门外,在临出门之际,伸手向那扇铁门拍了、一拍,“砰”的一声,便已将那扇铁门关上。 关山雄心中一亮,暗道:是了,那柄匕首能够插入石壁之中,自然是削金断玉的利器了,自己大可以将门锁削断,离开此处。但这几天内,守住自己的,一定是那个人,他已经说过不能助自己逃脱,自己自然不能在他看守期间转逃走的念头。反正他曾说过,至多三天,他便不能和自己见面,那一定是换上别人来看守自己,自己等上三天,又怕什么? 关山雄心中有了希望,精神陡地一振,一跃向前,在石壁上将那柄匕首拔了下来,只觉得其轻无比,仿若无物,握在手中,有一股寒气,自匕首之中,直透了过来,不一会儿,冷得他身子不住打颤,再也把握不住。 关山雄绝未想到那么小小的一柄匕首会有如此强大的威力,他连忙一松手,任由那柄匕首落到了地上,心中在想:这柄匕首如此之冷,自己连握也握不住,又有什么用处? 他正在想着,只觉得那股寒意仍然停留在掌心的“劳宫穴”上。 关山雄心中一动,略运真气,那股寒意其快无比地钻人了他的体内,顺着他体内真气,运转一遍,而他觉得舒畅无比! 关山雄的心中,陡地一动,他想起武林之中,常有寒玉练功的传说,那便是利用万载寒玉上的阴寒之气,渡人人体之内,练成绝顶内功,如今自己才吸收了一些那柄匕首上的寒气,便觉得舒畅无比,难道这柄小小的匕首,当真有这等功用么? 他一想及此,心中不禁大喜,但是转念一想,却又觉得无甚可能。 因为若是这柄匕首可以助人练成绝顶武功时,那人为什么不练呢? 关山雄想了片刻,想不出什么道理来,他反正无事可做,便又将那柄匕首拾了起来,握在手中,一面运气而坐。 过了小半个时辰,他全身都冻得格格发起抖来,手心如同握着玄冰一样,再也禁受不住,只得松开了手,仍是不断运转真气,将手心的寒气,慢慢地融入本身真气之内。 关山雄聚精会神地练功,不知不觉间,已过了两三个时辰。 但是,关山雄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经过了那么多的时间,直到他忽然听得身边响起了脚步声,这才陡地抬起头来,只见那人又已提着篮子,来到了地牢之中。 关山雄一呆,连忙拾起了那柄小匕首。 只见那人望着自己,点了点头,道:“想不到你那么快,便已找到了门径。”关山雄忙道:“还要请阁下指点。” 可是,那人讲了这句话之后,身形飘动,却又立即向外退了幵去。 关山雄明知再问也是无用,他也不再出声,眼看着那人将门关上,关山雄心中暗忖,照那人的话听来,自己似乎并没有走错路。 他匆匆吃了饭,又将那柄匕首握在手中,日以继夜,转眼之间,便已三天了。 这三天之中,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得了什么好处,只不过觉得手中的那柄匕首,握在手中,虽然仍是凉浸浸的,但是却绝不致于冻得手指发麻,把握不住了。 关山雄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好处,但是他想及至少自己可以使用这柄匕首时,他的心中也是十分高兴。 那一天傍晚,那人提了饭篮来之后,停了一停,道:“自明日起,你要将这柄匕首收起来,切不可在人前现眼了。” 关山雄忙道:“你要走了么?” 那人道:“我仍在毒尸宫中,但是却不再看守你了。” 关山雄道:“阁下尊姓大名,能告诉我么?” 那人呆了半晌,才摇了摇头,黯然道:“我想还是不必说了。” 关山雄还待再说什么时,那人身形一晃,已然疾退了开去。 关山雄想不到毒尸宫中,居然有这样一个肯帮自己忙的人。他为了小心起见,将那柄匕首贴肉收了起来,仍是不断运气练功。 到了第二天,早上送饭来的,果然换了一人。 那新来的人,面目阴森,身形矮小,双眼凶光闪闪,十分可怖。 关山雄一见那人,心中便不由自主地想:自己就算出了门,又能不能胜过这个人呢? 他记得很清楚,出了地牢的铁门,便是一条甬道,而甬道的尽头,便是那有一个小圆洞的石壁。 他心想自己若是能逃到石壁之前,那么,便可以仗着手中的匕首,将那圆洞削大,钻出去便可以逃出毒尸宫了。 他轻轻走到铁门之旁,抽出那柄小匕首来,在门锁附近,轻轻一划,只听得门外传来了“啪”的一声响,门锁已经跌落。 关山雄忙收起了匕首,轻轻将门推了开来,将头向外望去。 只见那人正在两丈开外,倚壁而坐,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由于甬道之中,光线黑暗,也不知道那人是醒着还是睡着。 关山雄心头大是紧张,慢慢向前走出了两步。 关山雄心中暗忖那人若是在瞌睡,那自己的运气实在太好了。他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到了离那人已只有三四步之处了,那人仍是低着头,一动也不动。 关山雄心头枰评乱跳,心想只要这一关给自己闯了过去,那么自己便可以直达那甬道的尽处,以那柄匕首将山石弄幵。当日文天残等人既然能够到那地方,自然是有来去道路的,那么,自己便可逃出这座毒尸宫了! 然而,他每向前走一步,便在心中自己问自己:难道逃出毒尸宫,当真这样容易么? 他越走近那守卫的人,心头越是紧张。 等到他轻轻地走到了那人面前的时候,他屏住了气息,略停了一停。 那人仍是不动,像是正在打赆睡,而且还睡得十分沉熟。 关山雄又向前走出了两步,已经越过了那人,身后仍然没有什么动静,他这才略松了一口气,提气轻身,加快了脚步,又向前走出了五六步,这才回过头,向后看去。 他回头一看间,整个人陡地一震,只觉得头颈发僵,几乎不能回过头来!就在那极短的时间中,那个低着头、正在打瞌睡的人,竟已不知去向! 关山雄当然不至于眼花到连一个人靠墙而坐在打瞌睡都会看错的,他这时立即知道那人只不过是在装睡,自己的行动,人家早已知道了。但是那人突然不见,他是上哪里去了呢?难道是去告诉花风姑了么? 关山雄刚一想知道这一点,突然觉出背后有一股力道袭了过来。 关山雄陡地省起:那一定是自己在那人的身边经过之际,那人便已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了。当自己一转身,他便闪到了自己的背后,这时,正出手向自己的背后攻到! 关山雄心中大骇,他知道自己的武功不济,而毒尸宫的十九侍者,则个个都是身怀绝技的邪派高手,自己的行动一被发现,不要说惊动了花风姑,就算花风姑不出来,自己也走不了! 一时之间,关山雄的心中难过之极,只觉得心灰意懒,反正不是人家的敌手,竟连身子也不转过去,听凭那股大力袭了过来。 电光石火之间,关山雄已觉得五只手指抓住了自己的背部,痛得他忍不住呻吟了一下。而在他的身后则传来了一个阴恻恻的声音,道:“好小子,原来你想……” 那听来令人毛发直竖的声音,只讲到了一半,便陡地住口。同时,关山雄只觉出背上一松,抓住了他背部的五指已经松了开来。 关山雄怔了一怔,心中立即想通:莫非是自己命不该绝,那人竟突发善心?还是在这紧要关头,有救星赶到呢? 他连忙转过头来,只见那人正“腾腾腾”地向后连退出了三步去。 这时候,关山雄才看清那人的脸面。 只见那人约摸四十上下年纪,一张脸又长又狭,白得和纸一样,倒吊眉,三角眼,目中凶光闪闪,分明是一个穷凶极恶之人。 这样的人,怎能望他发善心,不和人为难? 关山雄连忙又四面看去,却又不见有别的人,那也就是说,并不是有人来救自己,然则,那人为什么突然松、手后退呢? 关山雄站着发呆,正在不明白刚才刹那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间,只听得那人闷哼一声,十指箕张,又已向前扑了过来! 那人的长相如此可怖,再加上他十指箕张,扑上来的动作,简直就和恶鬼一样。 关山雄心中大吃一惊,双掌一齐向前推了出去。 关山雄这时双掌前推,倒不是为了要和那人动手。他自己知道武功造诣不高,若是动手,那是绝打不过人家的。 而他之所以伸出手来,是因为那人向前扑来之势实在太狞恶猛厉,所以令得他不由自主要伸出手去,挡上一挡。 怎知他这里双手才一推出,只见那人的身子突然一晃,瞬间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整个人突然仰天向后,跌了下去,后脑撞在地上,发出了“咚”的一声,这一跌显是跌得极重! 关山雄呆了一呆,已推出的双掌,一时之间,竟收不回来。 因为事情实在太出奇了,看来,像是他双掌一推,对方便禁受不起,但是关山雄却没有法子相信那是事实。 他心知在这三天,他手握着那柄匕首练功,当然已得了不少好处,但是总不成三天工夫,武功便高到了?梢允す桓鲂芭芍懈呤值牡夭剑且欢ㄓ腥嗽诎镒约海挡欢n褪窃约贺笆字恕?br /> 可是他四面看去,甬道之中,静悄悄的,却又绝无人影。关山雄呆了片刻,俯身去看那人时,只见那人双眼翻白,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 关山雄连忙将那人拖到了墙前,拉了起来,令他靠墙而坐,那人连抬起头来的力道都没有,低着头,一如刚才关山雄出来之际,他装睡的姿势一关山雄也不敢出声,只是向四面拱了拱手,表示向救他的人道谢。 他不再停留,身形如飞,一直向前奔了出去,不用多久,已奔到了尽头。 关山雄心中呆了一呆,暗忖这条甬道怎么比上次短了许多? 不是甬道短,那一定是他的轻功已大有进步了。那当真是意想不到之事。 他到了尽头处,踮起脚来,从那个圆洞处向外面看去。 只见外面,正是天色破晓时分,蒙蒙的天色,江水澎湃,十分苍茫。 关山雄连忙从怀中取出了那一柄匕首来,他这里才取了匕首在手,忽然听得身后响起了“啊”的一声。 关山雄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疾转过身来,以背贴住了石壁。 只见在面前已站着一个乱发飞舞的女人。 关山雄在乍一看到间,几乎以为那是花风姑自己赶到,惊得眼前发黑。 但他仔细一看间,已看出那也是十九侍者之一,年纪不如花风姑大,身形却比花风姑要高上许多。 那怪女人的一双眼睛,只是停在关山雄手中的匕首之上。 关山雄一时之间,讲不出话来,只听得那怪女人“嘻嘻”一笑,道:“你这柄匕首不错啊。”,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你若是肯不声张,那么我出去之后,便将这柄匕首送了给你。” 那怪女人冷冷地道:“是么?” 听她所讲的话,似乎是对关山雄的提议颇有兴趣,有商量的余地。 但是她两个字才一出口,倏地伸手,已然攻到。 她一扬起手来,关山雄才看到她五指之上的指甲盘在一起,足有尺许来长,随着五指的伸张,五条指甲猎猎有声,竟也一齐张了开来,如同五条怪蛇也似,向关山雄的左腕缠来。 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先呆了一呆。 而那怪女人的出手快绝,关山雄一呆之间,五条指甲早已将他的手腕缠住,关山雄只觉得手腕一紧,五指不由自主,松了一松,那柄匕首“当”的一声,跌到了地上。 那怪女人衣袖扬起,袖角匝地,已去卷那柄匕首。 关山雄心中焦急之极,因为他若是失去了这柄匕首,那么想要逃出毒尸宫去,实是难过登天了! 他在百忙之中,左掌倏地扬起,向那怪女人当胸一掌,疾拍而出! 那一掌,在关山雄自己看来,仍像以前一样,并没有多大的力道,他也不想在这一掌之中,便将那怪女人击退,只求可以将那怪女人拾去匕首之势略阻上一阻,使事情略有转机而已。 他这里那一掌才击了出去,那怪女人的面色陡变,一头乱发,根根倒竖,也顾不得再去拾那柄匕首,身子陡然后退! 由于她后退之势,实在太以急骤,因之一时之间,竟忘了将缠在关山雄左腕之上的五个长指甲松了开来,只听得“卡嚓”连声,五个指甲一齐断折,她的指尖也是鲜血淋淋! 关山雄一见那怪女人后退,一时之间,也不及去追究原因,连忙一俯身,将那柄匕首从地上拾了起来。他才一拾起匕首,只见那怪女人的身形如飞,已向后退了出去! 关山雄大吃了一惊,他心知那女人一去,自然立即便有更多人知道自己逃走一事,若是花风姑追了上来,那时可走不脱的了!他连忙一个转身,挥动匕首,在那小圆洞的边上,乱砍乱削。 那柄匕首当真锋锐之极,坚硬的岩石在匕首的锋芒之下,犹如腐泥一样,石块纷纷而下,转眼之间,那小圆洞已大到足可供一个人钻出了。 但这时,花风姑惊心动魄的怪笑之声,也已经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那种凄厉之极的怪晡声,在甬道中传了过来,声音更是骇人! 关山雄心头乱跳,将那柄匕首在腹际一插,攀住了石壁,便向外钻去,一跤跌了出去,爬起身来,向江边便奔。 他奔到了江边,只听得身后一声怪叫,道:“小子,你往哪里?” 关山雄连忙回头看去,只见花风姑充满怒容,已在那圆洞处现身。 他身子一震,一个站不稳,向后一仰,“扑通”一声,竟跌入了那湍急之极的江水之中,他耳际隐约还听到花风姑的怪叫声,但是轰隆的水声却已掩盖了一切。 他只觉得江水夹着极大的力道,向眼耳口鼻钻来,而身子则不由自主地在翻流着。 关山雄的水性虽然极好,但是这一股江水却是湍急到了极点,关山雄一点力道也用不出来,只得听天由命,向外流去。 过了半晌,他腰际突然撞到了一块石头,痛得他身子突然一曲,双臂挥舞间,抱住了那石块,这才将去势止住。 他勉力使身子伸出水面,喘着气,睁开眼来看去,只见身子仍在江水之中,江水也一样湍急,他抱住的石块,像是一根石柱一样,露出江面,约有三尺许。 那根石柱原本是一块大石,但因为千百年来,被湍急之极的江水冲击,所以才渐渐地变成了一根石柱的。 关山雄左右看去,只见两面离岸都有两三丈的距离,两岸也全是耸天峭壁。要在这样的急流之中,游过那两三丈去,几乎是没有可能的事。而如果一松手,那么当然会再向下游流去,只不过流向何处,会不会在半途之中,撞上石块而死,那却是不知道了。 这里的江水如此湍急,当然不会有船只经过,想要有人来救,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关山雄左思右想,想不出脱身的方法,心中焦急之极。 就在这时,花风姑的阵阵厉晡之声,也已经疾传了过来。 花风姑的厉啸声,在两面峭壁上,激起了惊天动地的回声,令得关山雄不由自主,一连打了几个冷噤,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上游处,出现了一个存、那黑点才一出现,便迅即扩大,转眼之间,已可以看到那是一个人,接着,便已看清那人正是毒尸花风姑! 只见她双足踏住了一块木板,顺着湍急的江水,迅疾无比地向前而来。 关山雄既看到了花风姑,花风姑自然也已看到了关山雄。 只听得花风姑“桀桀”怪笑,道:“这次,你可逃走不了了吧。” 关山雄见花风姑这一句话才出口,人已来到了离自己只不过丈许远近处,他实是再也没有考虑的余地,立即松手,身子立时向下一沉,又沉入了江水之中! 虽然,】噘着那么湍急的江水向下淌去,是一件危险之极的事情,但是总比落在花风姑的手中要好得多了。 关山雄的身子一沉入了江水之中,才向下淌出了不远,他便陡地觉得肩头之上,一阵剧痛,同时,“哗啦”一声,身子竟已离水而起! 这一下变化,的确是关山雄做梦也想不到的,百忙之中,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睁开眼来一看,一看之下,心中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原来他的身子非但已不在江水之中,竟已飞到了半空! 他向下看去,花风姑依然踏在那块木板之上,在顺着江水向下流淌出。 而在花风姑的手中,则握着一条金光闪闪的细链,细链的另一端正在关山雄的肩上,关山雄回头看去,只见一只大如人手、金光闪闪的金爪正抓在自己的肩头之上,敢情花风姑是放出飞爪,将他从江水之中硬抓了上来的! 就在关山雄回头一看之际,花风姑的手背一抖,关山雄又向下落去。 关山雄的落下之势极快,他还不及挣扎,已经落到了花风姑的身旁,花风姑左手中指,向他胸前的“期门穴”疾叩了下来。 关山雄连声都未出,穴道已被封住,身子也已不能动弹。 在汹涌澎湃、震耳欲聋的江水声中,他听得花风姑发出了两声冷笑。 他勉力向花风姑看去,只见花风姑全神贯注地望着前面,显然是以花风姑的武功之高,但是也没有法子在那样湍急的江水之中登岸,而要顺流而下,到江水较缓的地方再作打算关山雄心中苦笑着,他费尽心机,以为已逃出了毒尸宫,怎知弄来弄去,结果仍然落在花风姑的手中,自己的命运,何其多钟! 关山雄索性闭上了眼睛,他被花风姑放在木板上,江水不时向他身上泼来,过了足有小半个时辰,关山雄才觉出不如刚才那样大起大落地颠簸了。 他睁开眼来,只见江面阔了许多,江水也没有那样湍急了。 花风姑的面色,也没有那样紧张了。 又向下游流了里许,江水更平稳,那块木板突然藉了向,斜斜向江岸流去,不消多久,便已靠岸,花风姑一抖手,关山雄又觉得肩头一阵剧痛,又被花风姑抖了起来,连人带链,一起向岸上挥去。 他才落地,花风姑便在他身边落下,拉着他向前疾驰而出。 关山雄穴道被封,身子不能动弹,地上的碎石、树根,他却无法躲避,拖出了里许,他身上已是血痕斑斑,全是伤痕。 关山雄咬紧了牙关忍受着。 他早已知道自己若是再落人花风姑的手中,那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如今那样被她在地拖着,比起以后要受的酷刑来,只怕当真是小巫见大巫了。 足足拖了半个时辰,关山雄连牙齿都被石头撞跌了两颗,这才在一个山坳之中,停了下来。 他吸了一口气,花风姑手抖处,已将抓在他肩上的飞爪抖了出来,飞起一足,踢在关山雄的腰际,将关山雄踢得向前直飞了出去。 关山雄觉出在花风姑一脚踢出之际,自己的穴道已被解开。但是,他却连挣扎的机会也没有,身子便撞向一株大树之上。 他一撞上了大树,立即本能地双臂一伸,将那棵树抱住。 那株树约摸一抱粗细,他这里才将树身抱住,花风姑也已赶到,以极快的手法,将关山雄双手的手腕抓住,再以一根极粗的牛筋,将关山雄的手腕绑了起来。 这一来,关山雄的身子紧紧地贴在树身之上,一动也不能动了。 花风姑这才后退一步,冷笑道:“臭小子,我已警告过你,叫你不要逃走的了。” 关山雄紧抿着嘴,一声不出。 花风姑道:“如今,你还可以有一线生机,那就是我问你什么,你便照实回答我。” 关山雄仍是一声不出。 花风姑冷冷地道:“是谁帮你弄破了地牢的铁门,放你出来的?” 关山雄一听,呆了一呆。 这时,他才感到那柄匕首仍在自己的身上,这时,由于身子紧贴着树干,所以那柄匕首被压在他脐旁,凉浸浸的,明显的是花风姑刚才只顾抓他、拍他,而未曾注意到他腰际有这样一柄小匕首在。 关山雄“哼”的一声,道:“你问我是谁打开门,帮我逃走的么?” 花风姑道:“不错,你若是讲了出来,我还可以网开一面,饶你一死!” 关山雄这时早已豁了出去,一听之下,陆地“哈哈”笑了起来,道:“你毒尸宫中的人,人人皆会助我,这便是你倒行逆施的结果!” 花风姑怒极,“桀桀”怪笑,道:“好,答得好,我看你可以强到几时!” 她伸手在关山雄的背上弹了几下。 关山雄也不知道她弹的是什么穴道,起初还不觉得怎地,但在转瞬之间,在;风姑的怪笑声中,他觉得背脊之上,像是正有万千只蚂蚁在咬噬爬行一样:又痛又痒,难熬到了极点! 关山雄的身子忍不住簌簌地发起抖来,他双手被极粗的牛筋绑着,挣扎不脱,而背上的痛痒之感却越来越甚。 那一阵阵的痛楚,关山雄还可以忍受,那一阵阵的奇痒,关山雄却是忍无可忍。 这时候,他身子如果能自由动弹的话,他一定会出力地抓着,将自己的背脊抓得鲜血淋漓,也是在所不惜!但这时,他双手却没有法子伸到背后去抓,他只得发出一阵一阵的怪叫声,但是嚎叫却又并不能减轻那异样的痛痒。 他的身子扭曲着,令得那株大树的枝叶也剧烈地抖动了起来。 但是,背上的痛痒却已越来越甚! 关山雄已不再嚎叫,他已叫不出来了,他只是“啊啊”作声,而身上的汗浆也已和雨一样。 花风姑冷冷地道:“是谁帮你逃出地牢的,你说不说?” 关山雄紧紧地咬着下唇,早已出血,但是他仍是一声不出。 花风姑冷笑道:“好,我看你究竟熊忍到什么时候?” 关山雄心中在叫道:“忍不住了,我已经忍不住了!” 但是他却仍是不开口讲话。 他的身子扭动着,使得他腰际的那柄匕首也渐渐地换着位置。 关山雄这时真希望那柄匕首忽然刺向他腹部,将他刺死,也比受这样的活罪好!但那柄匕首紧贴在他腹部和大树的树干之间,当然是没有可能竖起插人他的腹中的,而只是贴着他的腹部移动着。 突然之间,那柄匕首恰好移到了贴住他“气海穴”之处。 关山雄只觉得一股奇寒自“气海穴”中疾袭了进来! 那“气海穴”隶属“任脉”,乃是真气吞吐的要穴。 那股阴寒之气一从“气海穴”中袭进,关山雄全身皆震,刹那之间,如同浸在水中一样,而那股寒气却顺着他体内“任脉”的穴道,迅疾无比地移动起来,上向“阴交”、“神阙”、“水分”、“下脘”诸穴,下向“石门”、“关元”、“中极”、“曲骨”诸穴,转眼之间,便已和督脉的穴道相连。 而那股阴寒之气也从他胸腹部而转到了他的背部。 在那股阴寒之气在他的胁脉诸穴行走一遍之后,他背部那种痛痒难忍之处突然消失! 而那股阴寒之气却还在他体内迅速地奔窜着,走遍了他的奇经八脉,一遍又一遍,越走越快,不到小半个时辰,关山雄已觉得那股奇阴至寒之气竟已和本身的真气相会合了!丨关山雄此际仍然不知道他自己因为机缘巧合,已得了极大的好处。 他只觉得那股异样的痛痒之感业已消失,便已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这一切变化,全是在关山雄体内发生的,花风姑却是绝不知情。 她点了关山雄的奇门怪穴,正在折磨关山雄,哪里知道关山雄在刹那之间,已经痛苦全消? 她还在冷冷地道:“我看你就算是一等一的硬汉,也难以忍得下去了,还是早说了,也可以少受一刻这样的苦楚。” 她问了几遍,连关山雄的呻吟之声也听不到了,这才疑心了起来,心忖:难道关山雄竟是昏死了过去不成? 她连忙向前踏出一步,向关山雄看去。 只见关山雄的眼正睁着,并不是昏死了过去。更令得她惊奇的,是关山雄面上的神情竟是安详之极,一点也不像身受极度的苦痛! 花风姑呆了一呆道:“你再不说,我可要不客气了。” 关山雄这时身上已了无痛苦,但是他听得花风姑又要用新的方法折磨他,心中不禁陡地一惊,双手也不由自主挣了一挣! 那绑住他手腕的牛筋足有手指粗细,刚才关山雄用力挣着,手腕都几乎被勒断,还是挣扎不脱,可是此际略略一挣间,只听得“啪啪”之声,不绝于耳,牛筋竟一起断了下来。 关山雄觉出手上一松,连忙后退一步,不禁站着发呆。 他自己也不明白,在那片刻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花风姑一见这等情形,心中更是吃惊! 她实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那牛筋是放在油中浸熟了的,何等坚韧,就算是自己要将之挣断,亦非易事! 但这时,关山雄却将之挣断了! 第八章 青霜大婚 若是关山雄功力已如此之深的话,那么,他刚才又何以听凭自己在地上拖行,弄得身上处处血肉模糊? 花风姑望着关山雄,莫名所以,关山雄望着花风姑,两人对望了片刻,花风姑才陡地看到了关山雄腰际的那柄小匕首。 她面色陡地一变,道:“这柄匕首,你是从哪里得来的?” 关山雄这时也还不知那柄匕首究竟有什么来历,但是,那匕首上所发的寒气,自他的“气海穴”中进去之后,却令得他痛苦全消,使他知道那匕首定是非同小可的宝物! 花风姑一问,关山雄一伸手,已将匕首握在手中,道:“你管不着。” 花风姑向前近了两步,关山雄连忙向后退出。 花风姑目光灼灼,望定了那柄匕首,道:“如此说来,你一定是以这柄匕首削断铁锁,走出地牢来的了?” 关山雄道:“正是。” 花风姑又尖声道:“那么,给你这柄匕首的,又是什么人?” 关山雄道:“我若是肯说的话,早就说了,又怎会等到现在?” 花风姑又向前逼出了一步,关山雄忙又后退。 花风姑道:“你还想逃么?” 关山雄道:“你!你若是逼人太甚,我也只有一拼!” 花风姑“哈哈”大笑起来,道:“凭你也能与我拼命么?” 她一个“么”字才出口,五指倏地伸出,已向关山雄的胸口抓来! 花风姑的那一抓力道极强,五指尚未抓到,一股大力已涌了过来。 关山雄大吃一惊,连忙手腕一翻,手中的小匕首,荡起一股青光,向花风姑的手腕切下。 花风姑早已料到自己一爪抓出,关山雄必然会如此应付,所以向关山雄胸口抓出的那一招,竟是虚招! 关山雄才一运起匕首来,花风姑陡地发出了一声怪笑,手腕翻处,已经变招,中壻倏地弹出,弹向关山雄手臂弯处的“尺泽穴”。 擎 那一下发招,势子疾逾电光石火,关山雄知道不妙,想要躲-时,哪里还逃得过去? 只听得“啪”的一声过处,“尺泽穴”被弹个正着。 也就在这时候,奇事发生了。 关山雄的“尺泽穴”虽然被花风姑的中指弹中,但是奇就奇在关山雄竟了无所觉! 关山雄一呆,不明白花风姑为什么向自己弹了一下,却全不用力,花风姑的身子突然向上拔了起来。 花风姑那一弹绝不是不用力,只不过关山雄了无所觉而已。 花风姑却万万料不到会这样。 她只当自己一指弹中,关山雄五指一定会松开,他手中的那柄小匕首也一定会飞向半空中的,所以她身子立即拔起,她几个动作,几乎同时发动,这正是她武功高超之处。 可是,当她的身子拔起半空之后,她才发现那柄小匕首并不是如她所想象的那样飞到了半空之中,而是仍在关山雄的手中! 花风姑刚才一指,是分明弹中了关山雄的“尺泽穴”的。 以她的武功而论,当然也不会发生认穴不准的笑话的,但是那柄小匕首还在关山雄的手中,却又是事实。 花风姑的心中又惊又怒,一声怪啸,身子凌空一翻,由半空之中,翻了下来。 关山雄已趁机向外疾飘出了两三丈。 花风姑的身形极快,一连两个起欷,便又追了上来,花风姑手臂一长,五指如勾,向关山雄的肩头“刷”的抓下! 关山雄未曾料到花风姑的来势竟如此之快,想要回首应敌,已然不及,花风姑五指到处,已将他肩头抓个正着。 关山雄心中暗叫道:“完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花风姑怪叫了一声,同时,“哧”的一下,他背后的衣服被撕下了老大的一片来。 刚才花风姑一爪抓下之际,关山雄因为心中惊骇过甚,脚步一个不稳,’向前一个踉跄,跌出了一步,这时勉力站定身子,回头看时,只见花风姑的身子正向后疾退而出! 她的手中还抓着那片自他背后撕下来的衣服,面上则大有惶惑之色。 关山雄心中更奇,暗忖难道花风姑没有害自己之意么?何以她追上了自己,狠狠地一爪抓下,却只是抓走了自己的一片衣服! 关山雄哪里知道,这时候,花风姑的心,中,只怕比他更其惊骇厂、参 刚才,花风姑的那一抓,足运了七成功力,她是准备一抓中了关山雄,立时将关山雄的肩背硬生生捏碎的!却不料她五指才抓上去,关山雄的肩头竟像是一块又冷、又硬、又滑的石头一样,她虽然运了七成功力,竟然抓之不入!而就在她还想加强力道之际,手已向下一滑,她运了七成功力的那一抓,竟只是抓中了关山雄背后的一片衣服! 花风姑并非泛泛之辈,尽管她无法相信,但她自然立即觉出关山雄的武功已到了极高的境界,因为若不是内功已极其深湛,断然不能在刹那之间,体内的真气自然而然地起而与外来的攻击相抗,使得外来的攻击无法下手。 但是,花风姑却又想不通,何以本来听凭自己摆布的关山雄,在地牢中关了几日,武功便已进步到了这一程度! 花风姑却不知道在地牢中的几日,关山雄虽然打了内功深厚的基础,但忽然之间,功力精进到这一地步,却还是刚才一刹那间的事! 原来,在地牢中,那人交给关山雄的这柄小匕首,乃是非同小可的异宝,是一块天外来金,飞入了天下第一寒泉,昆仑绝顶的寒玉泉中,在寒玉泉的泉眼之中,不知浸了多少万年,将杂质全皆去尽,又吸收了寒玉泉泉眼之中的无比阴寒之气,实可称是天地间至阴至寒之物。 百余年前,这块天外来金被一位武林异人从寒玉泉中取了出来,铸造成了这柄匕首。当时,因为锻铸烧炼,已将寒气去了一大半,但是当那位异人一将匕首铸成,手握怪匕首之际,却还是禁受不住,被寒气袭入体内,立时坐化。 百余年来,这柄小匕首辗转传入不少高人的手中,但因为匕首上的寒气实在太以厉害,所以得到匕首的人想吸取匕首上的阴柔至寒之气,来加强功力,无不遭到了损害,一点也得不到好处,渐渐地,那柄匕首被视为不祥之物。 武林中人,从争相夺取,变成对之不屑一顾,所以近二十年来这柄寒玉匕首已被武林中人渐渐地忘记它的存在了。 但武林中人却不知道,时间一点点过去,寒玉匕首的阴寒之气也已一点点减退,如今,寒玉匕上的寒气仍是天下万物所不势,但比起百年之前来,却已减退了数十倍,若是功力绝高之人吸收了寒玉匕上的寒气,将可以使武功达到更高的境界。 关山雄的武功本也不能吸取寒玉匕上的阴寒之气的。 他在地牢之中,手握寒玉匕练功,寒玉匕的寒气虽也传入他的体内,但由于手心“劳宫穴”并不是吸收外来力道的穴道,而是吐力的穴道。 是以,关山雄感到的寒意,只是从寒玉匕中渗出来的而已。 也幸而如此,他才能够禁受得起,而在三天之内,获益良多,这才能在甬道之中,连败了十九侍者中的两人! 可是他究竟还不是毒尸花风姑的敌手。 直到他被花风姑绑在树上,那柄寒玉匕无巧不巧地移到了紧贴他“气海穴”之处。 那“气海穴”和全身真气吐纳连关,寒玉匕一贴在他的气海穴上,不但寒气大量涌入,关山雄全身真气运转间,也起了吸收寒气的作用。 寒玉匕上的寒气,百余年来,固然已经大减,但仍是天下第一,也绝不是关山雄这等功力的人所能够禁受得起的。 照理来说,寒气一由关山雄的“气海穴”中涌入,关山雄的全身立被冻僵,千年不化,再也难以活命了。 但是,那时候,关山雄却正被花风姑点了奇门怪穴,背上的痛痒令得他身受痛苦之极,体内的真气正因为痛苦之极而在狂奔乱突,生出了一股至阳之气。 这股至阳之气,虽然人人皆有,但若不是身受痛苦之极,虽是武功比关山雄高出十倍,也不易将之逼出来。而今关山雄体内至阳之气茁生,若得不到至阴至寒之气来调和,他也会死于本身的三昧真火之下的。 恰好在这时候,寒玉匕中的阴寒之气,涌了出来,立即通行了任督二脉,阴阳两股真气在他的体内交流融汇,这是修练武功的人苦练数十年也未必能够达到的奇异境界,而关山雄则在无意之中,已达到了这一点! 他体内的真气澎湃,被花风姑击中的“奇门怪穴”立被冲开,所以痛苦立时消失。而他轻轻一挣间,指头粗细的牛筋也“啪啪”断裂!但是,这样的变化,不要说花风姑不知道,连关山雄自己也是莫名其妙!直到花风姑向关山雄连攻了两次,关山雄丝毫无损,花风姑才看出关山雄的武功之高,已到了极高的境界! 关山雄是什么时候武功变得如此之高的,她仍然不知道。而关山雄自己更连自己武功已经极高,也还不知道,只当花风姑是并没有伤害自己之意,而只是吓自己而已! 花风姑乃是何等奸滑凶险之人,她一看到关山雄的面上仍是充满了惶然之色,便知道关山雄自己都不知道武功已经极高! 她一转念间,已经想出了试探关山雄的办法来,冷冷地问道:“关山雄,你可知道我两次不伤你的原因么?” 要知道关山雄若是已知道了自己武功极高的话,听到了这样问话,一定会大笑起来的。但关山雄却并不知道,所以他面露愕然之色,道:“为什么?”花风姑一听得关山雄这样说法,心中先松了一口气,心想果然给自己料中。她连忙叹了一口气,道:“还不是为了你是雷去恶的徒弟!” 关山雄心想雷去恶和她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关系;以致她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仍是不害自己。他道:“原来是这样,你既然念我师父,那就应看他之面,不要来害我,才是道理。” 花风姑道:“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我什么地方害你了?”关山雄气粗了起来,道:“你将文姑娘……” 他未曾讲完,花风姑已笑了起来,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将文青霜放了出去,使她可以仍和伦神武这小子结合,伤了你的心,是不是?你可知道我这样做,仍是为了你好?” 关山雄怒道:“这还说为了我好?” 花风姑道:“是啊,文青霜是你仇人之女,武林中人,不论正邪各派,最敬重恩怨分明的人,也最看不起有仇不报之人,你若是和她在一起,我看你怎在武林中足?” 关山雄被说得哑口无言,道:“我、我、我……” 他一连讲了三个“我”字,却是再也难以向下讲得下去。 花风姑道:“你说,我讲的话没有道理么?” 关山雄道:“杀我师父的,又不是文青霜。” 花风姑厉声道:“可是她是你仇人之女,是不是?” 关山雄道:“可是我已和文天残有了约,我们要一起弄清楚当日的事情真相。” 花风姑心中怒极,面罩寒霜,道:“你不相信你的师父么?” 关山雄道:“我自然不敢不信我自己的师父,但是我却越来越觉得师父有着许多许多可疑的事情,令人不能不起疑。” 花风姑更是暴怒,几乎又要出手,道:“什么地方令你起疑了。” 关山雄道:“譬如说,你是怎样和他相识的,他就从来未曾对人讲起过,他是正派高手,你是邪派魔头,他怎会与你相识,这事情不是可疑么?” 花风姑一声怒喝,道:“那有什么可疑,他是我的……””花风姑只讲到此处,陡地一停。 关山雄忙道:“他是你的什么?” 花风姑道:“他是我的恩人,早年我曾落在他的手中,他要我弃邪归正,便不杀我,这些年来,我隐居不出,便是听了他的劝告之故。他是这样的仁人君子,我听了他的死讯,自然难过,焉能不设法为他报仇,却不料他为人一生仁侠,死了之后,只有我一人为他在出力,那只怪他生前瞎了眼,收着你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做他的弟子!” 这一番话,听得关山雄心中大是惭愧,不由自主红了脸! 一时之间,他已不及想想花风姑讲的话是真的还是假的,他只觉得若真是如此,那么师父的确是一位难得的异人了。而他却这样不争气,不但未能为师父报仇,反倒觉得师父形迹可疑! 关山雄一想及此,当真恨不得在自己的脸上重重地打上两巴掌,一时之间,他不知道该怎样才好,呆呆地站着,不知所措。 花风“冷笑道:”你可是觉得惭愧了?" 关山雄想起他和文青霜间的柔情蜜意,要他割舍文青霜,那也是万万不能,他心中为难到了极点,闻言便叹了口气。 花风姑道:“依我看,你还是跟我回毒尸宫去吧。” 关山雄摇了摇头,说道:“不能,毒尸宫,我是无论如何不去的了,若是你念我师父之恩,就不该强迫我。” 花风姑道:“我若是放你离去,你必然去找文青霜,是也不是?” 关山雄道:“我当然要去找她。” 花风姑道:“这就是了,我岂能看你身败名裂,你快跟我回毒尸宫去!” 关山雄好不容易从毒尸宫逃了出来,如何还肯回去,闻言又退后了一步,道:“你休要再提此事,我是绝不会去的。” 花风姑心中怒极,但这时她却知道自己抓关山雄不住,若是再出手的话,只怕给关山雄知道了他自己身怀绝技,那更加不妙了! 所以她强自按捺心中怒火,叹了一口气,道:“那么,你是不准备替你师父报仇的了?” 关山雄怒道:“谁说的。” 花风姑道:“只要你存有此心,我倒有一个法子,可以使你亲手杀了文天残。” 关山雄一听,心头便评评乱跳,道:“胡说,文天残的武功如此之高,我怎能杀他?” 花风姑道:“我知道文天残有一个弱点,正因为你的武功不高,所以你倒可以出其不意地攻击他的这一个弱点,置他于死地。” 关山雄呆了一呆,问道:“他这个弱点是在何处?” 花风姑道:“就是他胸前的华盖穴。” 关山雄摇头道:“那华盖穴乃是人身第一要穴,他焉有不加护卫之理?我就算骤加偷袭,也是绝不能得手的。” 花风姑连声冷笑,道:“你给文青霜迷住,竟连试也不愿试一试,那还有何话可说?” 关山雄气往上冲,道:“谁不愿试?” 花风姑冷冷地说道:“自然是你了,总不成是我?” 关山雄咬了一咬牙,道:“好,我一见了文天残,定然趁机在他胸前华盖穴上击上一掌,成败不论,总可以证明我有为师父报仇之心!” 花风姑道:“是啊,‘这才是好汉所为,若是你能亲手报了你师父的深仇,你想想,武林中人,将对你如何另眼相看?” 关山雄心知花风姑这句话倒是实话。但是这时,他想的却绝不是自己报了仇之后如何风光,而是即使万一可能,在自己杀了文天残之后,文青霜将会怎样对待自己! 他苦笑了一下,道:“那到时再说吧。” 花风姑知道他自己已经身怀绝顶武功,道:“好,你一路上多保重,千万不可和人动手。”但是关山雄听了之后,却为之一呆。 他还以为花风姑真的关心自己,心想师父对她恩典极重,难怪她见了师父的尸体,便情不自禁而放声大哭了!可是文天残还以为花风姑和师父之间,有着什么勾结,若是他知道了事实,能不愧煞! 他见花风姑已转身离去,这才松了口气,向前奔出了里许,在一小溪边上,将身上的血污洗了一个干净。 他身上的衣服也破得不像话,只得勉强绞干了,穿在身上,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他便到了一个小镇上,关山雄身边别无银两,但是他知道长江沿岸的大小镇市,都有金龙帮的弟兄在。 他反正是要去见文青霜,何不立即表露身份,由金龙帮中人送自己去和文青霜见面? 是以他一进了小镇之后,逢人便打听金龙帮的堂口所在。 所有被问的人,都以一种十分奇异的目光望着他,人人都摇头说是不知。关山雄心中正在失望,当他步出了小镇之后,却发觉有两个汉子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 关山雄转过身来,那两个汉子向他抱了抱拳,寧:“阁下和金龙帮,可是有交情么?” 关山雄一声冷笑,道:“我和金龙帮绝无交情,只有仇恨!” 那两个大汉一听,面色陡地一变,一伸手,已按住了腰际扑刀的刀柄。关山雄冷笑道:“两位可是金龙帮中人么?” 那两大汉道:“是又怎样。” 关山雄道:“那可好了,我和贵帮虽无交情,但是和文帮主却有约,我身边并无盘缠,但又急于见文帮主,你们送我去吧。”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道:“阁下贵姓,和本帮主有什么约?” 关山雄道:“我叫关山雄,和文帮主有什么约,却不能讲给你听。” 关山雄这一句话才出口,那两个人一声大喝''“锵”、“锵”两声,单刀已然出鞘,向着关山雄疾砍了过来i、,那两个人在金龙帮中地位低微,不要说关山雄和文帮主有约的大事他们不知道,便是文青霜已和关山雄交情匪浅一事,他们一样不知。 但是,他们却也不是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只知关山雄是雷去恶的徒弟,正是和雷去恶一起带着文副帮主到总坛去的人。 是以他们一听得“关山雄”三字,立即单刀出鞘,疾攻了过去! 在他们想来,若是将关山雄杀了,那一定可以论功领赏的了。 关山雄一见那两人竟不由分说,拔刀便攻,也不禁心中有气,连忙手臂一扬,道:“且慢!”他在手臂一扬之际,一股极大的力道早已无声无息向前涌了出去! 由于关山雄的内功这时已到了极高的境界,所以他举手投足之间,只要真气略运,便有一股真力向前发出! 也正因为他的功力极高,所以他发出的真力,无声无息,一点迹象也没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当时,那股力道陡地向前涌了出去,那两个大汉只觉得一股大力撞了过来,手臂一震,手中的单刀首先便呼呼向外飞出。 接着,他们的身子也站不稳,各自向后便倒,他们一倒在地上,便缩起了身子,以免跌伤。怎知关山雄所发出的那股大力未尽,他们两人竟像球也似的滚出了一丈五六,才算收住了势子! 幸而关山雄不是存心伤人,所以他发出的那股大力十分柔和,两人虽滚出了一''丈多,却是并没有受什么损伤。 他们站了起来,目瞪口呆,一时之间,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而关山雄也和他们一样,见他们忽然抛刀、滚出,也是不明所以。 关山雄首先开口,道:“你们不要胡来,快去报告你们堂中的负责人,我要去见文帮主,事情十分紧急,绝不能延误的。” 那两人不敢再走近关山雄,只是远远地说道:“那你就在这里等着,且别离幵,我们去禀报副堂主。” 关山雄在路边一株大树下坐了下来,道:“那你们快去快回。” 那两人再不迟疑,一个转身,便向前飞奔了出去。 关山雄等了约摸小半个时辰,便看到那两人,和一个神态非凡的中年乂一齐奔了过来。 那两人隔关山雄还有两丈许,便停了下来。 那中年人却稳步向前走来。 关山雄站了起来。 那中年人,他是见过的,但却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那中年人到了近前,向关山雄拱了拱手,道:“原来是关朋友,可是从毒尸宫来么?在下是上六堂主中,第三堂副堂主,姓陈,名天长。” 关山雄道:“不错,我是从毒尸宫中逃出来的。” 陈天长“嘿嘿”两声冷笑……’ 他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他的神态却分明表示不相信关山雄是从毒尸宫中逃出来的。 关山雄自然也看得出这一点,但是却不愿与之争辩,只是道:“我与文帮主有约,急欲见他。” 陈天长冷冷地道:“文帮主他们三日之前,在此经过,你急要见他,除非腋生双翅。” 陈天长只顾讲风凉话,关山雄心中不禁大怒,道:“那你就快些派快船送我顺江而下,好叫我早日与他相会。” 陈天长背负双手,仰天一笑道:“凭什么?” 关山雄大怒,道:“是你们文帮主和我相约,托我去弄清一件事的,如今这件事,我已弄清,你不快些使我和文帮主相见,却是什么道理?” 陈天长一听,更是“哈哈”大笑起来,道:“金龙帮上六堂、下六堂,弟兄千百,就算不成材,文帮主要办什么事,也托不到你这小子头上。” 陈天长的话,令得关山雄心中怒火中燃,怪叫道:“你此话何意?” 陈天长道:“你不明白么?我说你在胡混。” 陈天长身后的两个汉子叫道:“副堂主小心些,这小子邪门。” 关山雄冷笑道:“原来你不信文帮主托我办事,那你随我一齐顺江而下,见到了文帮主,看他如何讲法可好?” 陈天长道:“你来胡混,我还要陪你么?你再缠下去,莫怪我不放过你,快滚?” 关山雄大怒道:“笑话,我走不走,关你什么事?” 陈天长倏地伸手,向关山雄的胸前抓来,道:“你要是不走,我便将你摔了出去!” 关山雄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一横手臂,手掌当胸,向外翻了一翻。 关山雄绝无发掌之意,他手掌向外一翻,只不过是护住了胸前要害而已。但是,当他的手掌一翻之际,一股大力又已向前涌了出去! 陈天长一抓不中,还想发第二抓时,关山雄反手一掌,待向前拍出! 那时,陈天长和关山雄两人相隔约有六七尺距离,在关山雄而言,他手掌扬了起来,只不过准备向前拍出而已。 由于此际他任督两脉业已打通,内力之高,已高到了学武之士所梦寐以求的最高境界,是以他手才扬起,一股绝大的力道早已无声无息向前疾涌了过去! 陈天长第二抓刚一抓出,身子也待向前扑出之际,忽然觉出一股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道疾涌了过来,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足尖一点,向后疾退了开去。‘ 他本意是退出了一两丈后,再作打算的。 却不料在他一退之际,关山雄的那一掌已然拍了出来! 刚才,关山雄手扬起时所带起的大力,陈天长已然觉得难以抵挡,这时,关山雄一掌拍出,陈天长身子显然离得更远,但大力涌到,他怪叫了一声,身子竟然凌空翻了起来! 这一翻,足足使他翻高了五六丈,到了半空之中,关山雄的掌力才难以及到。 陈天长向下看去,只见自己离地已如此之高,心中惊骇莫名,连连提气,在半空之中,一连翻了十七八个筋斗。 尚幸他武功造诣本也不低,所以才给他翻到了地上,双脚着地之际,陈天长还只觉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关山雄并不知道陈天长忽然后退、翻起,身在半空之中乱翻筋斗,全是被他自己这一掌之力硬逼了出来的行动。 他还只当陈天长是趁着避开自己这一掌之机,在存心卖弄。 关山雄人极正直,他一看,觉得陈天长在刹那之间,竟能翻起五六丈高下,这份功力之高,实也十分难得,因此便赞了一句,道:“阁下好轻功!”关山雄倒是真心实意地在称赞着陈天长,但是这句话,陈天长听在心中,却是难过之极! 他自己自然知道刚才的一切全是被对方的大力硬逼出来的。对方的功力如此之高,刚才趁自己身在半空之际,若加上一掌的话,自己一定性命难保。而对方在发出了一掌之后,立即停手不发,而且还如此说法,那分明是绝不将自己放在眼中,不屑将自己打死,而更留着自己来捉弄调侃! 陈天长面上一阵青,一阵白,当真恨不得有个地洞,可以给他钻了下去。好一会儿,他才涨红了脸,道:“阁下功力如此之高,佩服佩服。” 关山雄心中一怔,暗忖:陈天长是在和谁说话?回头看去,却不见有人,关山雄忙道:“陈副堂主,那么可能带我去见文帮主了么?” 陈天长心中转念,暗忖对方武功已如此之高,若是给他沿江闯了下去,说不定所有的金龙帮各堂都阻止不了他。 而他闯到了总坛之后,会发生一些什么事情,也真难以预料。 难道他硬要自己派人送他到总坛去,何不派两个水性绝佳的人,陪他顺江而下,却在江水最是湍急之处,做手脚害他? 陈天长略想了一想,主意便定,道:“阁下要去见文帮主,在下自当尽力,但在下责守有关,却是不能擅离,待在下派两个得力手下,和阁下同行可好?,’ 关山雄道:“那也好,你快去安排,我便在这里等你。” 陈天长向前一指,道:“再向前行半里许,便是江边,请阁下在一株柳树下相候,见到两个黑衣男子驾船前来,那便是了。” 关山雄道:“阁下若是失信,我还要前去打扰的。” 陈天长强捺着心头怒火,道:“我自然不会失信。” 关山雄向陈天长拱了拱手,陈天长刚才吃过关山雄的苦头,一见关山雄向自己拱手,连忙向后跃退。 关山雄此际的功力极高,但也要运气之际,才会发力,平时动作,力道是不会发出来的。 但陈天长已是惊弓之鸟,所以慌忙躲逃,关山雄呆了一呆,不遑去理会他,大踏步地向江边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江边,果然看到好大的一株柳树。 在树下,有两个渔翁打扮的人,正在垂钓。 那两人的头上,戴着老大的斗笠,将他们的上半身尽皆遮住,根本看不清他们的脸面。 关山雄一到,向那两个垂钓的人看了两眼,还以为是陈天长派来的人。可是他继而一想,陈天长派来的人不会到得比自己更快,而且江边上并无船只,那显然不是,不必去扰人了。是以,他背负双手,在江边来回瞍步。 那两渔翁也自顾自地垂钓,绝不理会关山雄。 过了约摸一盏茶时,只听得橹声咿呀,一艘一丈五六长短的船儿沿江而下,到了柳树附近,“呼”的一声,自船上抛出了一只大铁锚,向岸上勾来,想是船上的人在抛锚之际,未曾细看,因之那只足有百来斤重的大铁锚竟向着那两个正在垂钓的渔翁头顶上疾落了下来。 船上的人显还未觉。 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连忙大叫道:“小心!”他一面叫,一面赶了过去!而船上这时也传来了大喝,道:“那老渔翁,快快离开,铁锚来了!” 那两个老渔翁像是睡着了一样,仍是一动不动。 关山雄向前赶去的势子虽快,但因为相隔甚远,是以一时之间也赶不到,眼看那大铁锚压了下去,那两个渔翁非脑浆迸裂不可! 大铁锚挟着“呼呼”风声,眼看离那两个渔翁的头顶已只不过两尺光景了,也就在那千钧一发之际,只见其中一个渔翁手臂轻轻一振,手中的钓杆已向上扬了起来。者 看那渔翁的情形,竟像是要以钓杆去砸那只大铁锚一样! 关山雄陡地站住了身子,他几乎要闭上眼睛,对于即将发生的惨剧,不忍观看。 可是也就在此际,意想不到的事情却发生了。 只见那钓杆“啪”的〃声,碰到了铁锚,又向上一弹,竟将那只大铁锚弹得向上疾飞了起来,起了五七尺,才又疾向下落来,“叭”的一声,陷人了地中。 关山雄不禁看得呆了,他心中暗忖:常听得人家说,绝顶内功之中,有“四两拨千斤”的功夫,但是总只不过听人说,从来也未曾见过,却不料在这里,无意之中,开了眼界! 那根钓杆细才如指,扬起之际,还在颤抖不定,可是才一沾上大铁锚,便将大铁锚上的力道一齐化去,还将铁锚震开,这两个在江边垂钓的人,自然不是普通渔翁,而是武林异人了! 关山雄正在发呆间,只听得“刷刷”两声,两个黑衣汉子自船上发身上岸。 那两个黑衣汉子一上岸,向关山雄略望了一眼,便奔到了那两个渔翁面前。 而那个渔翁仍是戴着大斗笠,静静地坐着,刚才那样的惊险,他们却像是根本不知道一样。 两个黑衣汉子来到了近前,一拱手,道:“在下等在船上,不知两位在此垂钓,仓促间将锚抛出,绝非有意,若有惊扰两位之处,两位尚要见谅!”那两个黑衣汉子当然是震惊于那挥竿的渔翁内力高强,所以才先奔上岸来,向他们认不是的。照一般的江湖过节而论,人家既已认了不是,那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那两个渔翁身子并不动,只听得其中一个道:“若我们没有几下子,岂不是被你们砸死了。” 两个黑衣汉子道:“那确是我们的不是。” 渔翁冷冷道:“快走吧,别将我们的鱼儿吓走了。” 那两个黑衣汉子互望了一眼,心中十分庆幸事情就算过去了。 因为武林中人大都气盛,偶一起冲突,实是可大可小,谁也难以预料的!那两个黑衣汉子转过身来,问关山雄道:“这位便是欲见本帮文帮主的关朋友么?” 关山雄刚才听那渔翁讲话之际,那口音听来极熟。 可是一时之间,关山雄却又说不上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样深沉的声音来,他正在苦苦思索,对黑衣汉子的问话竟未听见。 黑衣汉子讲了三四遍,关山雄才如梦乍醒,“噢”的一声,道:“是了,我是关山雄,我要去见文帮主,两位定是陈副堂主派来的了?” 那两个黑衣汉子道:“请阁下上船。” 关山雄向岸边走了几步,又忍不住回过头来,去看那两个渔翁。刚好在他转过头去之际,那两个渔翁已将头上的斗笠除去。 斗笠一经除去,这才看出那两个人敢情是一男一女,两人的面上,都戴着一个人皮面具,那人皮面具极薄极薄,紧贴在他们的脸上,但已足以将他们原来的容貌完全隐去。 那一男一女两个人除去了头上斗笠之后,站了起来,道:“原来你们是到金龙帮总坛去的么?我们两人想乘一下顺风船如何?” 他们是在对那两个黑衣汉子在说话的,可是两人却一齐望着关山雄。 那个男的,面上还现出了一种十分难以形容的笑容来。 关山雄心想刚才那两人露过一手这样高妙的“四两拨千斤”功夫,那两个黑衣汉子是一定不会加以拒绝的了。 然而,那两个黑衣汉子的心中却另有极大的苦衷在! 他们两人水性极佳,都是能在江底下伏得一日夜的人,他们奉了陈天长之命,要在半途之中,将船弄沉,害死关山雄。 如今若是忽然多了两个搭顺风船的人,那已是天大的麻烦,更何况这两人倶是身怀绝技的异人! 是以,那两个黑衣汉子互望了一眼,支吾道:“这个……” 那男的已道:“什么这个那个的,江湖人与人方便,就是自己方便,我们备有干粮,又不消劳你们花费,只是因利乘便,搭船沿江而下,那又有何不可?” 关山雄道:“这位朋友说得有理,两位何不行个方便?” 那两个黑衣汉子苦笑了一下,道:“两位有所不知,我们行前,曾占了一卦,道此行大凶,是以不敢连累两位。” 那女的一个桀桀笑道:“此行大凶,那好哇,正合我们的心意,当家的,上船哇!” 她一个“哇”字才出口,也未见他们两人有什么动作,陡地一阵轻风过处,相隔两三丈远近,两人竟已到了船上! 这一下轻功身法,更是高得出奇,令人咋舌。 他们又邀了关山雄上船,拉起了铁锚,船又顺江淌了下去。 关山雄见卩一男一女两人坐在船首的甲板之上,抱膝观山,意态自若,便也从舱中走了出来,道:“两位前辈,高姓大名,可望赐告否?” 那一男一女两人抬头向关山雄望了一眼,道:“阁下功力极高,和武林中传说的雷去恶之徒关山雄,不知是否一人?” 关山雄忙道:“我正是那个关山雄,但前辈说我功力高,未免见笑了。” 那一男一女两人乃是极有来历之人,他们的眼光何等厉害,一眼便已看i 出关山雄功力之高,已到了敛精藏芒的绝顶程度,但是偏偏关山雄的年纪,看来只不过二十出头,是以他们心中疑惑。 这时,他们听得关山雄如此说法,尽皆干笑两声,道:“阁下不必太客气了 关山雄忙道:“两位若是再称赞下去,晚辈无容身之地了。”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那男的忽然道:“你可还认识我么?” 关山雄一怔,道:“阁下的声音,听来甚熟,但却认不出来了。” 那人陡地一长身,一伸手,便向关山雄的肩头之上抓了过来。 关山雄料不到对方在突然之间,会向自己出手,百忙之中,肩头缩了一缩,可是那人的出手奇快,一抓已然抓中。 只不过,那人五指一抓中了关山雄的肩头,便立即松了开来。 只见他嘴唇翕动,像是讲了两句什么话,但是关山雄却一点声音都听不到。 接着,又见他身旁的女子点了点头,嘴皮也动了几下。 关山雄知道两人是以上乘内功“传音入密”之法在交谈,武林之中,会这门功夫的人并不多,可知道两人确是非同小可! 关山雄心中更显钦仰之心,知道那人刚才的一抓,多半为了试试自己的功力。 而对方才一将自己抓中,便立即松开了五指,那一定是自己功力十分不济了。 参 他却不知道当那人一抓抓中了他的肩头之际,他体内真力便自然而然地起而相抗,若不是手松得快,那便要当场出丑了。 而经此一试之后,那一男一女两人也已知道自己并没有看走眼,关山雄的功力之高,的确已到了震古烁今的地步! 但是,他们更看出关山雄自己似乎并不知道这一点!一个武功绝高的年轻人,而又不知道自己武功绝高,这岂不是大可利用? 刚才他们两人以“传音入密”之法在交谈着,关山雄并未曾听到他们交谈的内容,否则,他也一定不会再将这两人当做前辈高人了。 那男子道:“你问我们夫妇两人如何称呼,我们恕难奉告。”,关山雄忙道:“两位世外高人,不愿向人提起姓名,也是常情,不必介意。”那男子笑了一下,道:“你要去找文老儿,难道你已有胜过他的把握了么?”关山雄的内功,此际已绝不会在文天残之下,但是他自己却不知道,那男子故意如此相问,看他如何回答,也是存心在试他。 关山雄听了,叹了一口气,道:“前辈,要胜过文天残,当真是谈何容易,只怕这一辈子,我是没有希望的了。” 那一男一女两人又互望了一眼。 那女子立即道:“这也未必,若是能以遇到明师指点的话,我看你筋骨非凡,一定可以大有成就!” 那男的也道:“文天残的功力虽高,但在我们看来,却未必便已到了登峰造极之境。” 关山雄听得那两人这样说法,心中不禁为之猛地一动! 他心中立即想到:眼前这两人功力之高,看来已不会在文天残之下,难道自己该当有奇遇,所以才会和这两位异人相遇,可以拜在他们门下? 可是,他却又立即想到自己原是峨眉弟子,但如今已被本派误会,若是公然改投别派,那误会是更加难以解释了! 他呆呆地想着,一时之间,答不上腔来。 那男子忽然道:“夫人,江中鱼肥,刚才我们垂钓,并无所获,如今船行江中,何不捉上几尾?” 那女子道:“正是,我也有此意。” 这时,江水甚清,游鱼可见,但是大鱼大都在水甚深处,若要捕捉,谈何容易? 可是那两人话一说完,那男子突然伸手一指,道:“这一尾不错!” 关山雄不由自主,循声所指,向江中看去,只见一尾尺许长短的鱼儿,正在丈许深的水中游过,就在那男子一指之际,那条鱼儿忽然在水中乱跳了起来,只挣扎了片刻,便自浮了上来。 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不禁呆了! 因为那分明是那男子的指力直透水中,深达丈许,所以那尾鱼才无缘无故地死了。 在陆地之上,指力能袭出丈许,那便不是什么出奇之事,而水中的阻力极大,指力居然能达到丈许深的水面之下,这实是闻所未闻之事! 关山雄在发呆间,只听得那女子笑道:“你这算是什么,鱼儿一死,鲜味全失,要捉活的才好啊!”她话一出口,便伸手在水面上抄了一抄。 她手并未曾碰到水,可是随着她这一抄,“哗”的一声,一股水柱陡然而生,冒起了丈许高下,在水柱之中,裹着几尾大鱼,正在活蹦活跳,那女子笑道:“你要哪一尾?” 那男子呵呵笑道:“好一招‘阴阳仙人手’功夫,倒叫我大开眼界了!” 关山雄听得那男子说起,才知道那女子使的功夫,叫作“阴阳仙人手”,他张大了口,好一会儿合不拢来,才失声道:“好功夫!” 不但是关山雄叫了一声“好功夫”,连那两个黑衣汉子也失声叫道:“好功夫!” 本来,他们心中还在盘算,是不是应该害关山雄,但如今,见船上另外两人的功夫如此之高,他们便决定不下手了,因为一下手的话,便可能弄巧成拙。他们心想回去之后,将实情向陈副堂主说知,陈副堂主也必然不会见怪的。 那一男一女两人却笑道:“几手浅陋功夫,倒叫各位见笑了。” 关山雄实在忍不住,道:“晚辈斗胆有一句话要相询。” 那男子道:“什么话?” 关山雄道:“两位休得见笑,刚才我心中想,如果两位的功力胜得拜在两位门下,岂不是有希望亲手报仇了?” 那女子忙道:“我们不准备收徒,你不要胡思乱想。” 关山雄苦笑一下,道:“晚辈本是自己在心中想想而已。” 那男子却向关山雄打量了几眼,道:“你的话却不对了,我看你根骨极佳,若是得我们指点,便不难青出于蓝!” 关山雄听对方讲来郑重其事,心知以对方武功之高,决计不致于张大其词,来使自己空欢喜一场,他心头不禁大是高兴。 但是他立即想起,对方并不准备收徒,自己仍不免空欢喜一场。 他的神情,立时又大为沮丧起来。 那男子回过头去,道:“夫人,这关山雄根骨极好,和本门武功也极其合―” 他的话未曾讲完,那女子道:“别说了,你知他人品如何?本门武功乃是武艺中惊天动地之作,岂可传给了人品不佳之人?” 关山雄心中本来异常沮丧,但是一听得他们两人这样说法,不禁又兴奋起来。 因为他听出那男子像是颇有意将自己收归门下,但是那女子却怕自己人品不好,错收了弟子,所以正在争论! 关山雄此际本采还不知道那一男一女两人的来历,只知道对方的武功极高而已。若是两人一开口,便要收他为徒的话,那么他心中一定犹豫不决,是绝不会答应的。然而此际,人家却反在嫌他的人品可能不好,使他心中自然而然地生出了一种错觉,以为对方一定是正人君子。他连忙以十分紧张的声音,道:两位前辈,莫非以为我不堪造就么? 那两人全不出声,那女子道:“你听听,他本是峨眉弟子,如今却又有跟我们学艺之意,这证明他三心二意之极了!” 那几句话,说得关山雄羞惭满面,但是对这两人却是更生钦仰之心。 他叹了一口气,道:“前辈指责的是,晚辈绝不是三心二意,只是身在蛾眉,再难为师报仇,而且,峨眉上下,如今已将晚辈当做眼中之钉了。”那两人讶道:“咦,这却是为何?” 关山雄长叹了一声,将事情的经过向两人详细地讲了一遍。 那两人听完,点了点头,道:“照你说来,你倒颇是个正直之人了?” 关山雄道:“我不敢自言正直,但是自问从未做过违心之事。” 那两人又各以“传音入密”功夫交谈了几句。 那男子伸一手,按在关山雄的肩头之上,态度十分亲切,道:“我们本来收过一个弟子,但却不料他人品极差,是以我们不得不清理门户,将他杀了。这事令我们难过了许久,我们已相约不再收徒,但是佳材难遇,我们偏又遇上了你一一”那女子摇头道:“还是不要再说下去的好。” 那男子道:“如今我们还谈不到收徒一事。”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那是我无此机缘,我也无话可说。” 那男子道:“那也不等于说,我们绝不准备收你为弟子。” 关山雄希望又生,道:“尚祈指点。” 那男子道:“我们不知你为人究竟如何,还要看你一个时期,方做决定。”关山雄喜道:“两位只管观察我好了。”他对自己的行为极具信心,当然不会怕被人来考察的。 那男子道:“我们只是在暗中观察你,而且可能在你身处危急之际,也不出面,你前途荆棘正多,我们可以先授你一招防身功夫。” 关山雄喜之不尽,道:“弟子感激不尽的。” 那女子尖声道:“‘弟子’两字,言之过早,这一招功夫极其厉害,具无比武力,你不是到了真正无可奈何关头,绝不可使!” 其实,关山雄此际内功之深,已到了不可测度的地步,再简单的招式经他使来,也必然是威力无匹的功夫,但他自己却不知道这一点,是以听了之后,便自肃然起敬,道:“知道了。” 那男子站了起来,手臂一圈,一掌向前疾推了出去! 那一掌在推出之际,手掌不断划着圈儿,招式怪异之极! 那男子一招使出,立即缩手凝立,道:“这一招,唤作‘乾坤倒转’,掌发之际,内力旋转,力道之强,难以比拟。” 关山雄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看那男子连使了几遍,越看越觉得这一招“乾坤倒转”变化无穷,的确是极其上乘的功夫。 那男子接着将口诀念给他听,要他牢牢记住,关山雄记在心中,那一男一女两人,便不再去理他,关山雄在无意之中,有了这等遭遇,心中好生快活。 船儿顺江而下,势子极快,几天过去,已经渐渐接近金龙帮的总坛了,其间自然也经过了不少水流湍急之处,但因为那一男一女在,那两个黑衣汉子不敢下手,所以关山雄倒也免去了一场磨难。 那一天傍晚时分,船儿在金龙帮总坛的废墟之旁驶过,那一男一女两人突然站起身来。 关山雄一直侍候在侧,一见两人起立,忙道:“前辈想做什么?” 那男子道:“我们要走了,你自己好生在意,切记得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出手,这一招的威力实是太大,胡乱出手,便会伤及无辜的。” 这几天来,关山雄已将那一招“乾坤倒转”的奥秘之处,练得了然于胸,闻言又点了点头,道:“前辈吩咐,我记得了。” 那两个黑衣汉子也走了过来,道:“两位要上岸,我们将船靠岸如何?”那两人一声长笑,道:“不必了!” 他们一言甫出,关山雄和那两个黑衣汉子心中正在诧异,何以这两人一会儿说要上岸,一会儿又不要船靠岸之际,已见这两人把臂飞起,掠出了船舷,落在江面之上! 他们两人一落在江面之上,足尖在水面之上,略略一点,身子便又向上掠去。 船在江中心行驶,离岸约有十丈远近,但是这两人每一点向前掠出,总在三二丈左右,三四下过去,他们已到了岸上。 他们一到岸上,回过头来,向关山雄扬了扬手,立即转过身去,一到了陆地之上,他们的去势更快,转眼之间,便已不见。 关山雄呆了半晌,心中更是钦佩不已,心想这两人的功力之高,只怕足堪和文天残相匹敌了,但不知何以不肯以姓名示人? 更令得关山雄想不通的是,何以那男子的口音,听来如此之熟,但是却又无论如何想不起来,难道以前自己曾经见过他么? 关山雄呆呆地想了片刻,不得要领,也就将这件事放了开去。 他只是想及自己大有希望拜在这两位高人门下,是以心中十分高兴。 当晚,月白风清,到了将近午夜时分,船儿进了一个港湾,草丛之中,立时便有小船划了出来,小船上有人喝道:“哪一堂兄弟?” 那两个黑衣汉子朗声道:“上六堂第三堂兄弟,这关山雄来见文帮主。”小船上人道:“此处已是总坛重地,请你们将人留下,自行回去。” 那两个黑衣汉子答应了一声,转身向关山雄道:“阁下请便。” 关山雄这几天来,因为庆幸自己结识了异人,又学得了一招绝顶武功,将心思全放在学武之上,暂时将文青霜放开一边。 益时,他的心情却又紧张了起来,想起立即可以见到文天残,立即可以见到文青霜,他手心之中,也不禁暗暗出汗。 他忙道:“两位请便。” 这时,一艘小船已迅速划过来,关山雄纵身一跃,便跃到小船之上,小船上的艄公也不搭话,立时掉转船头,将小船划得飞快,向前而去。 不一会儿,转过了几个弯,便已到了一个十分宁静的湖泊之中,正是上次关山雄和文青霜分手之后,被金龙帮中人硬带来见华缺和周心威之处,而关山雄还记得十分清楚,当他离开之际,文青霜曾赶到船头,和他默然相对! 关山雄这时心中更是紧张,因为他不知道文青霜如今怎么样了。如果文青霜真的相信自己已死,已和伦神武成婚,那么自己可就终身抱憾了。 他忍不住向那两个艄公问道:“敢问两位,文姑娘可在么?” 那两个艄公冷冷地望了他一眼,道:“阁下是来见文帮主的,还是来见文姑娘的?” 关山雄被他们问得脸上一红,道:“我……是来见文帮主的。” 那两个艄公冷笑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关山雄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只见小船和那几排房屋渐渐接近,不一会儿,关山雄便已看到岸边站着一人,正是周心威。 周心威满面笑容,小船才一泊岸,他便道:“关朋友来了么?” 关山雄道:“我和文帮主有约,他要我去弄清楚一件事情,如今我已弄清了,特来禀告,尚祈周堂主带我去见他。” 周心威却对关山雄的要求避而不答,只是呵呵笑道:“关朋友远来,请先歇歇再说。” 关山雄上了岸,周心威便带着他,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到了一间十分雅致的屋子中坐了下来。关山雄又道:“我特来见文帮主,祈请转达。”周心威又笑道:“关朋友远来是客,岂可无酒?”他一击手掌,立时便有人捧上了酒菜来,周心威道:“请!请!” 关山雄心中疑惑,勉强喝了一顿,又道:“周堂主,我此来是为了见文帮主的,你可知道么?” 周心威“噢”的一声,道:“关朋友要见文帮主么?我自然知道。” 关山雄道:“那就烦周堂主带我去见。” 周心威又笑道:“关朋友何必心急?先喝个痛快,也不为迟。” 关山雄这时已听出周心威是在有心拖延,他立即站了起来,道:“周堂主,我来见文帮主,有十分重要的事情,尚望你不要拖延。” 周心威仍是笑容满面,道:“关朋友不必年少气盛,文帮主若在,我早已带你去见他了,还会留你在这里喝酒么?” 关山雄一呆,道:“原来文帮主不在,你何不早说?” 周心威道:“我若早知阁下如此心急时,自然也早早相告了。” 关山雄道:“他到哪里去了,我去找他。” 周心威摇头道:“我也不知道。” 关山雄呆了半晌,道:“那么,文姑娘呢?” 周心威双掌一击,发出了“啪”的一声,道:“我又忘了告诉你了,文姑娘乃是和文帮主两人一起离去的。” 关山雄心中又是一怔,他知道其中一定大有蹊跷在,要不然,周心烕不会如此言词闪烁的。但是,关山雄却也难以找得出这个蹊跷是在什么地方。他忙道:“他临走之际,竟未提及去处么?” 周心威道:“没有,只是文帮主提及,若是你来时,要你在这里等他回来。” 关山雄道:“他怎知我未死?” 周心威一呆,随即一笑道:“花风姑的鬼话,骗得了谁?” 关山雄道:“如此说来,文姑娘也是不信我已死去的了?” 周心威望着关山雄,神秘地笑了一笑,道:“那要问文姑娘自己了,我怎能知道?” 关山雄无法可施,来回踱了几步,道:“文帮主可有说他什么时候回来么?” 周心威道:“关朋友,就算他去的日子久些,你也只不过在此多住几日,落得个清静,那又有什么不好,心急做甚?” 关山雄听了,也别无他法可想,道:“也好,我就在这里等他好了。”周心威又连声劝酒,关山雄见不到文青霜,心中愁闷无比,见酒便饮,不到一个时辰之间,仆役川流不息,已连捧了五六坛烈酒进来,周心威只是看关山雄牛饮,也看得呆了。 好一会儿,周心威才由衷地道:“关朋友当真好酒量啊!” 关山雄一怔,道:“我好酒量,周堂主见笑了,倒是这酒淡了些。” 酒一点也不淡,关山雄本来也不是好酒量,而他连饮数坛,那是关山雄的内力已到了绝顶的地步,烈酒一入肚,立时随着真气运转,将酒气化去,如何醉得倒他? 周心威暗暗咋舌,直到天色将明时分,他才告辞,关山雄倒头便睡,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闷上心头瞌睡多,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中午时分,方始醒来,他才醒转,便有小厮前来服侍。 不一刻,又有人摆上酒菜来,周心威又来陪他喝酒谈天。就这样,一连过了三天,文天残竟然仍未曾回来,关山雄心中虽然发急,但周心威既说不知文天残何去何从,他却也没有办法。 第四天午夜时分,关山雄醒来之后,忽然辗转难眠。 他向外望去,只见月色甚好,便披着衣服,向外轻轻走了出去。 他内力已然绝高,再一提气轻引,简直一点声音也没有,就像是一个影子移动一样,连他自己也不禁觉得奇怪。 他转过了屋角,便见到有两个人提着灯笼,向前走了过来。 关山雄连忙身形一闪,闪到了墙角处,等那两个人走过,才走了出来。 本来,他绝无意去跟踪什么人,只不过是睡不着,想随便出来走走而已,但是那两人却在边走边谈,关山雄听得其中一人道:“这傻小子还在等文帮主么?” 关山雄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心中立即想到那人口中的“傻小子”三字,分明是指自己而言,倒要听个究竟。因之,他连忙悄悄地跟在后面,那两人却了无所觉,仍在自顾自讲话,另一个道:“可不是么,还在等着哩,哈哈。” 两人一起笑了起来,关山雄实是不明白那有什么好笑之处。 笑了片刻,那一个又道:“文帮主这上下,怕已到了伦家堡了吧。” 另一个道:“怎么,你也成了傻小子了?伦家堡在冀水,文帮主启程不过四五天,怎到得了?” 关山雄听到这里,不禁呆了。因为这两个人说得清清楚楚,文天残是到冀水伦家堡去了。 这两人只不过是守夜的小卒,尚且知道文天残的行踪,周心威身为一堂之主,怎有不知之理,那自然是他在有心隐瞒关山雄了。 关山雄一想及周心威如此戏弄自己,心中不禁勃然大怒。 他沉住了气,继续跟了下去,只听得那一人道:“文帮主不远千里,送文姑娘去伦家堡完婚,但是文姑娘离去之际,却满面泪痕,像是十分不高兴,却不知是为了什么缘故。” 另一个道:“你知道什么啊,这就叫女大十八变,听说啊,文姑娘已不喜欢伦家堡少堡主了!” 当关山雄听到文帮主千里迢迢,送文青霜去伦家堡“完婚”之际,他满眼星斗,几乎要昏了过去,定了定神,才能够继续听下去。 那一个又道:“我也听说了,伦家堡父子不是为了这事,才一怒而走的么,文帮主和文姑娘还曾大闹了一场,但终于文姑娘还是听了她爷爷的话。” 另一个道:“伦少堡主少年英俊,武功高强,文姑娘还不中意,却不知她喜欢的是谁?” 鬌 那一个啐道:“你理会这个做甚,总不成喜欢的是你!” 两人又一齐笑了起来。 而这时,关山雄的心中,实是难过得如同刀割一样,他再也忍不住,立即沉声道:“你们站住!” 那两个人陡然之间,听得身后有人叫他们站住,不禁吓了一大跳,立时转过身来。 关山雄忙问道:“你们刚才所说的,可是真话么?” 那两人看清了是关山雄,便高声喝道:“你这人怎地行动如此鬼祟,暗地跟在人家后面,可知你不是什么好东西。” 关山雄此际也不屑与这两人多说,忙道:“周心威住在何处?” 那两人道:“半夜三更,你还找周堂主做甚,快去睡吧,说不定明日一早,文帮主便回来了。” 关山雄一听得那两人还在继续戏着自己,一股怒火直升了上来,再也忍受不住,陡地出手,便向一人的手臂抓去。 他一抓住了那人的手臂,便喝道:“周心威住在哪里,你快带我去!”可是,他却得不到那人的回答,只听得一阵“格格”骨裂之声,那人面色惨白,双眼上翻,竟已昏死了过去! 原来关山雄怒火头上,抓住了那人的手臂,用的力道大了些,已将那人的手臂臂骨生生抓断,那人怎能不痛得昏了过去? 关山雄一怔,手一松,那人“叭”的一声,跌倒在地上不动。 另一人大怒,道:“你怎地出手伤人?”一抡单刀,便向关山雄砍来。关山雄伸手一指,道:“你一一”他这里话才出口,一股大力已随着一指而发出。 那一股指力恰好撞在那人抡起的单刀之上,只听得“当”的一声过处,那人只觉得一股大力撞了过来,半边身子酥麻,五指一松,那柄单刀“呼”的一声,直飞向半空! 而他的虎口也已被关山雄那一指之力,震得鲜血直流! 那人实是骇然之极,一时之间,僵立在当地,既不逃走,也不叫喊。 关山雄也是呆了一呆,道:“周堂主在哪里,你快带我去!” 关山雄一''开口,那人才陆地向后退出了一步,一申手,自怀中取出了一件物事来,用力向地上一抛,只听得那物事发出了“轰”的一声巨响,爆了开来。 在夜阑人静时分,那一下声响,响到了极点。 关山雄陡地一呆,但是他继而一想,那一声响过处,周心威自然会出来看视的,自己反正要去找他,又何必害怕? 他叉着腰,面带冷笑,站立不动。 那一下爆炸,跪自在耳,镡听得四面八方,人声喧哗,转眼之间,少说也有四五十人,各自持着火把,赶向前来。 来的人虽多,但是却绝不紊乱,十分有秩序,转眼之间,约有四五十人,已将关山雄团团围住,却是无人喝骂,也无人动手。 关山雄正待向那些人喝问周心威的下落之际,只听得周心威的长啸之声,已自远而近,迅速地传了过来! 转眼之间,便听得周心威喝道:“什么事?”声随人到,一个人影自众人头顶之上飞掠而过,落在关山雄的面前。 关山雄冷笑一声,道:“是我,周堂主。” 周心威一呆,一人已上来道:“周堂主,他将我们一个弟兄,臂骨打断,看来要成为残废了。” 周心威双眉紧蹙,道:“关朋友,这便是你的不是了,我们好意留你在此,你为何夤夜生事?” 关山雄一听周心威还要派自己的不是,怒极反笑,一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声一发,势若奔雷,周心威站在他的面前,首当其冲,不由自主,向后连退出了三步去,围在关山雄身边的人,面上尽皆失色! 而周心威的心中更是吃惊,因为听关山雄的笑声,他内功之高,实已到了骇闻的地步,但这实是没有可能的事,因为周心威和他分手没有多久,即使是花风姑倾囊相授,而功力也不可能如此之高! 而关山雄因为是仰首向天在发笑,所以并没有看到众人的反应,也不知道自己扬声一笑,已令得众人经受不住! 若是关山雄再笑得时间长些,当真会有武功较差的人,被他震昏过去的。但关山雄大笑了几声,便自停止,道周堂主,那我真要多谢你的好意了!" 周心威惊魂甫定,忙道:“关朋友,你不要再多生事端,我便感激不尽了!” 关山雄冷笑一声,道:“周堂主,我只当金龙帮中,除了文锷一人之外,其余人应该全是响当当的汉子,却不料全是些卑鄙小人!” 关山雄这句话,得罪了整个金龙帮中人,围在他身边的四五十人,尽皆发出了“哗”然之声,周心威也面色一沉,道:“阁下言重了,金龙帮就这样不堪么?” 关山雄冷笑道:“一点不差,你想想,你曾对我说一些什么话来?文天残的去处,你当真不知道么?” 周心威乃是何等样人,立即知道那一定是有人在乱说,机密已被关山雄知道了! 若不是他已看出关山雄的功力极高,那么凭他的口才,三言两语,便可以将关山雄打发,要不然,也可以索性翻脸,将关山雄软禁了起来的。但其时,他却已看出关山雄的武功非比寻常,那却令得他的心中大是踌躇。但是他毕竟有过人之才,略一犹豫,便“哈哈”一笑,道:“我当为了什么,原来是为了文帮主的去向,关朋友,我却是为你着想!” 他一面说,一面挥了挥手,围在关山雄身边的人立时退尽。 关山雄“哼”的一声,道:“文帮主带着文姑娘到伦家堡去了,你存心隐瞒,将我留在这里,究竟是什么居心?” 周心威叹了一口气,道:“你怎么连这一点都不明白。” 关山雄道:“我的确难以明白,还要你多多指教!” 他语含讥讽,周心威却也不放在心上,只是低声道:“关老弟,我知你和文姑娘的感情非比寻常,文帮主是带着文姑娘,前赴伦家堡去完婚的,若是我讲给你听,有什么好处?” 关山雄道:“我可以赶上前去。” 周心威道:“就算给你赶到了,那又怎么样,天下皆知的伦家堡和金龙帮的喜事,就会因此给吹了么?就算文姑娘愿意,形势许不许可,你可曾仔细地想过么?” 周心威这一番话,不禁将关山雄说了一个哑口无言,他只想要见文青霜,但是见了文青霜以后,又怎么样,他却是从来也未曾想过。 周心威伸手在关山雄的肩头上拍了拍,一来是表示对关山雄关心亲热;二来也是想趁机试一试关山雄的功力究竟如何,所以掌心之中,蕴了三分力道。 他手掌才一拍了下去,便觉出关山雄的肩头之上,有一股大的力道反震了出来,他几乎要向后退出一步,周心威心中大惊,但面上却不动声色,道:“关朋友,你道我说得可是?” 关山雄道:“你不对我说实话,便是不该。” 周心威道:“若是我对你说了实话,那文姑娘便为你所害了。” 关山雄道:“胡说,我怎会害她?” 周心威道:“文姑娘一看到你,大有可能,背弃前定的婚约,违背尊长的命令,关兄弟,你如今还是金龙帮的仇人,你想想,文姑娘会惹上什么样的名声?那实是不堪设想。” 关山雄又呆了半晌,周心威的话,他实是无法反驳一字。但是呆了半晌,他仍然道:“如今我已知文帮主的去向,我便要去追他。” 周心威心想文天残如今只怕已在五六百里开外了,他怎能追得上?不如卖个顺水人情与他算了,是以他便道:“你若执意要去时,我派人划船,送你上路,你看可好?” 关山雄正在愁此地汊港多,自己又不熟途径,只怕出得去,又要耽搁时间,闻言大喜,忙道:“好,你快派人送我出去。” 周心威曝唇一啸,立时便有人来,他吩咐下去,和关山雄并肩向岸边走去。 到了岸边,早已有一艘快船停着了。 周心威道:“关朋友,你临别之时,我还有一件事要劝你。” 关山雄道:“什么事?” 周心威道:“你若是赶到伦家堡,文姑娘婚事已成的话,那你也不必伤心太甚,更不可任性胡来,你可肯听我的话么?”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周堂主,不瞒你说,我……自己也不知道!”周心威不再说什么,关山雄下了船,快船便飞也似疾,向外划了出去,不一会儿,便转出大江,关山雄上了岸,真气连提,向前飞奔而出! 他自然在无意之中,机缘凑巧,打通了“任脉”、“督脉”之后,还未曾这样提气飞奔过,这时一向前奔出,势子之快,连他自己也吃了一大惊,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两边的景物如排山倒海也似,向后倒了下去,关山雄连忙住了势子,回头看去,长江已经看不见了。 那也就是说,在那一瞬之间,他少说也已奔出了一二里之遥。 关山雄呆了一呆,心想难道是天可怜见,使自己可以追上文青霜,所以才使自己突然之际,有了这样一双快腿么? 他来不及去多想,又提气向前飞奔而出,渐渐地天色大明,他也不觉得疲倦,那是因为他任督两脉已通,真气源源不绝而生,水无尽时之故,是以绝不会觉得疲倦。 他一直奔驰到中午时分,腹如雷鸣,才在小镇上停了下来找食物。一问之下,所在之处,离江岸已有二百来里之遥了! 关山雄知道自己在半个晚上和半天之间,竟飞奔了二百来里,心中实是又惊又喜,他喜的是照这样向前追去,不难将文青霜追上,而惊的则是不明其中的原委。 他备了一些干粮,边吃边走,当晚直奔到午夜时分,才俯身在一条小溪摹 旁喝了几口水,又继续向前疾驰而出。 等到天色大明,他又息了片刻,如此不停飞奔,第三天下午时分,他早已经过了开封,看到前面黄水滔滔,好一条大河,拦住了去路,那正是黄河了!"一过黄河不远,他可以到达伦家堡,关山雄仍未曾追到文青霜,心中不免焦急。 他在渡口处等船,抬头向前望去,忽然看到河中心有一艘渡船,渡船之上,两匹白马正在扬首高嘶,在马旁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白髯飘浮的老者,不是别人,正是文天残! 关山雄一见文天残,心中不禁大喜,只是不知文青霜在哪里。 这时,他心中已静了许多,因为他走得快,一过了河,便可以追上文天残了! 关山雄想弄清文青霜是否也在那渡船之上,却是看不清楚,不一会儿,又有渡船来到,关山雄上了船,等他船到河心时,已看到文天残牵马上岸,关山雄知道自己立即可以看到文青霜了。 因为文青霜若在船上的话,她总是会上岸的。 果然,在文天残和两匹白马上岸之后,又见一个身量甚高的人自船上跃了上岸。 关山雄看得分明,那人乃是银蛇书生华缺。 在华缺上岸之后,船上一个窈窕的人影一闪,文青霜已经现身了。 关山雄心头评评乱跳,他终于又见到了文青霜了! 他想大声叫唤,以他这时的功力而论,他若是大声一叫,声音定然可以传到对岸的。 但是他却因为心情太激动了,是以张大了口,竟一点声音也发下出来。 他眼看文青霜上了岸,便被文天残在腰际一扣,上了白马,华缺则上了另一匹马,一齐向前急驰而去,转眼不见了。 关山雄看到了文青霜,但是毕竟因为隔得远,他并未看清文青霜的脸容,也未看到文青霜眼中带泪,花容憔悴。 文青霜和文天残一齐骑在马上,向前急驰而出,文天残沉声道:“青霜,到了伦家堡,你可不能再哭哭啼啼的了,你是待嫁的新娘,这样愁眉不展,成何体统?” 文青霜低着头不出声,但是她的泪水却流得比刚才更急了。 文天残面色一沉,又待发话,华缺忙劝道:“文帮主,到了伦家堡,文姑娘自然有分寸,你此际又何必多说!” 文天残叹了口气,不再言语,文青霜则抽噎了起来,她虽然竭力忍着声音,但是文天残和华缺两人,却都可以听到她哭得十分伤心。?,文天残两道已是花白的浓眉向上一挑,正待说话时,只听得前面突然响起了三下尖晡之声。 文天残和华缺乃是何等样人物,一听得那三下尖晡声,立时勒住了马匹。‘ 只见路旁的草丛中,人影乱闪,刹那之间,已有三个人自路旁闪身而出,拦在路中心。 文天残和华缺两人定睛看去,只见那三人全是衣衫褴褛,站在最前面的一个,一面怒容,形态狞恶,正是丐仙车轮。 而在丐仙车轮身后的两个老丐,一个头发皆白,面上的神情十分随和,双目似开非开,似闭非闭,一副安静宁恬之像。 还有一个老丐,身子却矮得出奇,如是华缺站到他身旁的话,那老丐至多只及华缺的腰际而已。 这三人陡然出现,文天残和华缺两人面上神色,不禁略变。若是换了旁人,纵他认得丐仙车轮,只怕也不认识其他两个老丐。 但文天残和华缺两人,全是武林中顶尖儿的人物,自然认得出在车轮身后的两个老丐,那白发白头的,是丐中三仙之首王鹿子。而那个矮子则是地行仙洪长发,也是丐中三仙之一。 这王鹿子和洪长发两人,武功远在车轮之上,但是因为他们久已不在武林中走动之故,是以等闲人连他们的名字都不知道。 文天残上一次和王、洪两人相会到如今,算来也有三四十年了。 王鹿子和洪长发两人全是内功之高到了登峰造极的高手,文天残倒也下敢怠慢,手一按,在马上跃了下来,一拱手,道:“王、洪两位,别来无恙否?” 王鹿子踏前一步,道:“文帮主,确是久违了,文帮主可好。” 他不但生相慈祥,而且一开口,声音也是柔和无比,听来只像是一个慈善的老者,哪里像是一个武林中的绝顶高手。 文天残仰天一笑遣:“三位在此,拦住了我们的去路,不见得就是为了向在下问候安好罢?”’ 王鹿子尚未回答,车轮已经怪声叫道:“当然不是为了向你问好,你难道还不知道我们是为什么而来的么,假惺惺做甚?” 文天残两道浓眉一竖,面上已大有怒意,冷笑一声,道:“原来如此!”身材矮小的洪长发一扬手,道:“车兄弟,火气不要那么大!”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直上直下,向前跳了几尺。他身形起落之间,腰不塌,腿不曲,快疾之极,刹那之间,竟连华缺和文天残这两大高手也未曾看出他是怎样向前来的。 洪长发一跃向前来,便道:“文帮主,我们叫花子和贵帮本来没有什么冤隙,但如今咱们可不是为了叫花子的事而来的。” 文天残一声冷笑,道:“可是为峨眉派出气来了么?” 洪长发面色一沉,道:“车兄弟和峨眉派的交情极深,峨眉高手死得冤枉,咱们自然不能不理,为朋友抱不平,正是我辈学武之士的本分,文帮主谅来不会嫌我们多事吧!” 文天残听了,仰天“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听来十分悲怆,只听得他笑了片刻,才道:“洪朋友,你说得不错,但不知道你要怎样替峨眉派出气?” 洪长发的声音突然变得十分低沉,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如同一个霹雳一样,道:“杀人偿命,还有什么别的办法么?” 文天残一听,又大笑了起来,道:“如此说来,是要以文某人之命,去填雷去恶了,不知由哪一位下手来处置这件事?” 文天残在说到这几句话时,想是因为他心中悲愤之极的缘故,满头白发如同为狂风所拂一样,飘动不已,声音也是洪亮到了极点。洪长发一声冷笑,身子突然又直上直下地向前跳动了几尺。 他二次跳动,身子已到了文天残的面前。 文天残身形魁梧高大,而洪长发却是又干又瘦又矮,两人若是站得远,还不觉得怎样,这一站到了近前,两人相去太远,当真如同小巫见大巫。 文天残一声冷笑,道:“阁下来下手么?” 文天残虽然只是平平常常的一问,但是语中却是大有讥讽之意。 洪长发因为身材矮小,年轻时受尽了人家的欺侮,在学成了一身绝艺之后,也是最恨人家提起他身材矮小一事。 文天残那样一说,他面上已经变色。 就在此时,只听得王鹿子叫道:“洪兄弟,你且退后。” 洪长发冷冷地道:“王大哥,你别理我。” 王鹿子叫洪长发后退,自然是他要来会文天残,但是他听得洪长发这样回答自己,却也没有法子再叫洪长发后退了。 洪长发抬头望向文天残,道:“你可是以为我难以对付你么?” 文天残冷笑道:“我可有这样说么?人不可貌相,或者你真有过人之能,也未可知!” 文天残这话,更摆明是在瞧不起洪长发了,洪长发再也难忍,一声怪叫,声如霹雳。 在一旁的银蛇书生在文天残下马之际,他也下了马,并且将文青霜扶了下来,两人井肩而立。 洪长发发出了那霹雳也似的一声怪叫,文青霜被这下巨喝声震得面上发青,身子乱颤,连华缺也觉得心中一凛! 他立即暗忖:丐中三仙,确是有过人之能,绝不容轻侮的! 文天残在洪长发发出了一下怪叫声间,身形一矮,右掌当胸,却是凝而不发。 也就在这时候,洪长发双掌一合,陡地向前直推了出去。 文天残的右掌也已向前打来,眼看两人的手掌便要相交,一上来便是硬拼掌力,可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远处有人叫道:“青霜!青霜!” 那两下叫唤之声,少说也在大半里之外传了过来的,可是其音绵绵不绝,犹如长江大河一样,滚滚而至,而且前后两下叫唤,虽是接连而至,但是距离却早已近了许多! 这时在场的几个人,除了文青霜年纪轻见识少之外,其余五个人莫不是武林之中一''等一的高手,顶尖儿的人物! 他们三人一听得那两下呼唤声,和这两下呼唤声的来势之速,心中便陡地吃了一惊。 连掌已发出的文天残和洪长发两人,这时也倏然向后退了开来。 他们两人一退,只听得“呼”的一股劲风过处,一个人已到了近前。 以五人武功之强,见识之高,竟未曾看到那人是怎么来的! 而当他们看清陡然而来的,只是一个浓眉大眼的年轻人时,他们实是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其实,关山雄并没有弄什么玄虚,他上了岸之后,立即向前追来,在大半里开外,他已看到了文青霜,是以才出声呼唤。 他一面呼唤,一面去势不停,由于他任督两脉已通,内力无穷无尽,是以向前奔走之势,快到了极点,才叫了两声,便已赶到了眼前,竟连这五大高手也未曾看清他的身法。 而当他老远地在叫着文青霜名字的时候,文青霜听出了那是关山雄的声音! 但是文青霜却不能相信那真的是关山雄在叫着自己! 因为她自从听到了关山雄的死讯之后,心中难过到了极点,一直在流泪伤心。这时,陡然间听到了关山雄的声音,她当真是疑在梦中。 及至忽然之间,关山雄已在她眼前出现,文青霜更是站着发呆。 关山雄一到了文青霜的前面,只见文青霜面黄肌瘦,神情憔悴,面上的泪痕犹在,他心中不禁一阵难过,低声道:“青霜,是我!” 文青霜口唇抖动了片刻,才发出了十分低微的声音来,道:“真……是你么?” 关山雄忙道:“当然是我,青霜,我终于又见到你了,你可高兴么?” 文青霜道:“我……我……” 她只讲了两个“我”字,面上的神色,便已变得苍白之极,身子摇晃了几下,突然向后一倒,竟倒在华缺的身上!关山雄大吃一惊,忙道:“青霜,你怎么了?” 华缺扶住了文青霜,道:“不要紧的,她想是心中感触,百感交集,一时解不开,所以才昏了过去的。”他一面说,一面为文青霜推宫过血,文青霜已经渐渐醒了转来。 文天残身形打横跨出了几步,拦在文青霜和关山雄之间,沉声道:“你原来未死么?” 关山雄一见文天残,便嘿嘿地冷笑几声,道:“文帮主,我受你所惑,去投在花风姑的门下,几乎丧命,但如今也有好处,我对恩师的为人,已经完全弄清楚,再无怀疑了。” 文天残沉声道:“雷去恶和花风姑之间,有什么关系?” 关山雄大声道:“花风姑曾犯在恩师雷去恶的手中,恩师饶她不死,要她改过向善,花风姑心中感动,是以一见恩师惨死,才心中大恸的。” 文天残还未回答,华缺便已道:“关朋友,令师雷去恶居然打得过三毒之一的毒尸花风姑,这当真可以算得是武林中的一件新闻了。” 关山雄本来对于花风姑所说的一切,早已深信不疑,这时,听得华缺如此一说,他心中才猛地一怔,暗道:“是啊,我师父武功,难道能够打得过花风姑么?这其中莫非又另有问题?” 一时之间,他脑中轰轰作响,心内已乱到了极点。 但是他仍然问道:“那照你说,难道不是这样么?” 文天残冷笑道:“你也太不中用,花风姑几句话,就将你骗了。” 关山雄怒道:“你以为我师父和花风姑是什么关系?” 文天残道他们两人之间确切的关系,我还不知道,但可知他们必非寻常!" 关山雄道:“这倒好笑了,你无凭无据,便来生安白造,我倒说你和花风姑的关系也是非比寻常,又有何不可?” 文天残怒叱道:“胡说!” 丐仙车轮忙道:“山雄,你过来。” 关山雄“哼”的一声冷笑,向车轮走去。 但是,他只走出了一步,便听得文青霜在身后以十分微弱的声音叫道:“山雄,你……来。” 关山雄立即转过了身去。 文天残面色铁青,道:“华兄弟,你将青霜立时送到伦家堡去。” 华缺迟疑道:“帮主,这里……”” 文天残哈哈大笑道:“文某人一人作事一人当,若是该当死在宵小之手,逃就逃得过去了么?” 华缺道:“帮主,他们有四人之多,你只有一个人,这未免……” 文天残还未开口,文青霜已经道:“华副帮主,你怎么将关山雄也算在敌人之中。” 华缺叹了口气,道:“文姑娘,眼前的情形如何,你还看不出来么?” 文青霜吸了一口气,道:“山雄,你……你难道会和我爷爷为难么?” 关山雄绝未料到文青霜在忽然之间会有此一问,他陡地一呆,道:“这……” 他只讲了一个字,便难以再讲下去。 文青霜乃是何等剔透玲珑之人,关山雄虽然没有答复文青霜的问题,但文青霜怎会看不出他在犹豫不决的态度是代表了什么? 她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山雄,你来追我做什么?由得我到伦家堡去也就算了,又何苦半途追了上来,令我的心中更加难过?” 关山雄心头一片茫然,他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是叫道:“青霜一”文青霜缓慢地转过身去,从她缓慢的动作上,可以看出她的心情,正十分痛苦。 文天残又沉声道:“华兄弟,你可肯听我的话,将她先送到伦家堡去?” 银蛇书生华缺心念电转,暗忖丐中三仙全是响当当的人物,当然不好意思一哄而上的,若是以一对一的话,文天残未必会输。而且,双方倶是一等一的高手,一动起手来,不到五七百招以外,只怕也难以分出胜负来。此处离伦家堡不远,自己飞马将文青霜送到伦家堡,安置好了之后再赶回来,只怕还来得及! 而且,文青霜既然已到了伦家堡,文天残在这里和丐中三仙动手,伦奇功好意思不来么? 伦奇功一来,双方的人数也就相等了。 是以,华缺一声答应,道:“好,我去了!” 他伸手在文青霜的腰际一托,一股大力过处,文青霜被他托得身不由己,向上直飞了#来,恰好落在一匹白马之上。 而华缺在一托起文青霜之际,身形也已斜斜掠起,和文青霜一齐落在马背上。 那两匹白马全是千中选一的良驹,马背上一有了人,立时一声长晡,撒开四蹄向前疾驰而出。 关山雄一见华缺带着文青霜离去,不禁呆了一呆。 而就在他一呆之际,那匹白马已经到了七八丈开外了。 关山雄一声大叫,道:“青霜,你真的要到伦家堡去?” 他一面叫,一面双足点动,人已向前飞掠了出去。 文天残陡地叫道:“站住!” 他一面叫,一面倏地伸手,便向关山雄抓了出去。 文天残乃是方今武林正邪各派高手之中的顶尖儿人物,他存心要将关山雄留住,出手何等之快。 可是,他那一抓,竟然未将关山雄抓中! 那是因为关山雄的去势比他的出手更快,当他出手抓住之际,关山雄已经在他的身旁掠过去了。 文天残一抓抓空,不禁呆了一呆。 王鹿子望着关山雄的背影,道:“文帮主,这年轻人只怕是武林之中数百年来未有的奇才了。” 文天残一抓未曾抓中关山雄,面子上十分过不去,而且关山雄去势如此之快,自然可以追得上文青霜的,追上之后,只怕又有纠缠,文天残心中十分烦乱。 然而,他听得王鹿子这样形容关山雄,也不禁点头,表示赞同。 丐仙车轮迟疑道:“王大哥,你这话只怕不对,他是雷去恶的弟子,我知他武功平常得很,哪里是什么奇才?” 王鹿子摇头道:“士别三日,刮目相看,他如今内力之深厚,只怕世上已没有什么人可及得上他的了,文帮主,你说可是?” 王鹿子这话等于是要文天残自己承认内力之深厚,不如关山雄。 文天残是自视极高之人,是以他听了之后,支吾不答。 洪长发已怪叫道:“王大哥,和他多啰嗦做甚,小弟要出手”他这里一个“手”字才出口,身子突然跃起了两尺高下,中指疾伸,已向文天残胸前点来! 他刚才一上来的时候,双掌向前推出,文天残右掌还迎,两人的掌心几乎相交,因为关山雄突然赶到,所以两人才分了开来的。 但是两人当时虽然手掌未曾相贴,掌力已然相遇。 洪长发觉出文天残的掌力极之雄浑,若是与之硬拼的话,实是没有取胜的把握,所以他这时才改了办法,想以巧取胜! 他身子虽在半空,中指点向文天残胸前的“期门穴”,出手之快,认穴之准,实属罕见! 文天残见洪长发一出手,便攻向自己的要害,心中便已知道这是一场生死之斗。 他刚才和洪长发的掌力相接触,试出洪长发的掌力阴阳变幻不定,十分怪异,可知此人不但功力精深,而且还有过人之处! 虽然洪长发站在文天残的身前,犹如孩子一样,但文天残此际倒也绝不敢轻视。 文天残身子微侧,手臂一沉,衣袖陡地自下而上,倒卷了起来。 在文天残衣袖倒卷而起之际,一股极强的劲风,随之而生。 文天残心想洪长发身在半空,无凭无依,自己这股袖劲到处,定可令他悬空翻上几个筋斗! 文天残在以前也只是慕丐中三仙之名,经常见面的,只是车轮一人,王鹿子和洪长发两人虽曾见过,却从未动过手。 他也不知道洪长发因为身形奇矮,所以他的武功招式,也都是别出心裁,跳跃如飞,出手如电。 当文天残身子一侧,避开了洪长发一指之际,洪长发真气下沉,身子早已落下地来。 而文天残的动作虽快,比起洪长发,却还要逊上三分! 是以,当文天残一袖扬起之际,偌大的袖劲竟扬了一个空! 而倏忽之间,文天残又觉出左侧风生! 文天残心中也不禁暗喝了一声彩,好快的身法! 他左手反拍而出,一股雄浑之极的掌风过处,又已对洪长发的攻势阻住。洪长发的身子越转越快,不出七八招,只见他身子滴溜溜乱转,简直只见一个人影而已。 文天残身形凝稳,出招甚慢,但是他每一招发出,总可以将洪长发的攻势阻住。 照这情形看来,在短时间内,这两人是绝难分出高下来的。 王鹿子和车轮两人只是在一旁看着,既不介入,也不出声。 却说关山雄在追了上去不久之后,便已渐渐地追近了那匹白马。 华缺骑在马上,只觉得背后有一股极大的劲风逼了过来,而且迅速地逼近,心中也不禁骇然,等他回头一看,看到关山雄离自己只不过一丈五六的距离时,他更是大吃了一惊。 而就在他一惊之际,关山雄已经来到了他的身边。 在关山雄的心目之中,这时马背上等于只有文青霜一个人一样,因为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文青霜的身上,对华缺简直是视而不见。 他一追到了马旁,便叫道:“青霜,你……说的明白些,你可是真愿到伦家堡去?” 文青霜转过了脸,不望关山雄,泪如雨下,但是她却强忍着哽咽之声,:“是。” 关山雄怪声道:“不是的,你绝不愿到伦家堡去,为什么你要对我作出违”心之言?" 嚅 文青霜并不出声,但是她心中却在想:“我除了这样讲之外,还有什么别的办法?”她几乎要高叫出来,但是她却紧紧地咬住了口唇,一声不出。 关山雄又问道:“青霜,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是愿意到伦家堡去,你说啊!” 华缺沉声道:“关朋友,文姑娘已经说过了,你该可以离去了。” 关山雄对华缺的话,根本没有听进去,他仍是追问不已。 华缺双眉一皱,心想若是让关山雄跟到伦家堡去,这还成何体统? 华缺对关山雄的印象颇好,绝无伤他之意,但这时为了要将他赶开,也不得不出手,他身在马背之上,陡地身子一侧,骈指如戟,已向关山雄的“肩并穴”点去! 华缺已经看出关山雄此际的内力极之深湛,是以他那一招,用的力道也甚大。 关山雄全心全意却在文青霜的身上,他甚至于连马背上另有一个人在,也未曾察觉,华缺向他出招,他自然更不知道。 电光石火之间,华缺双指已带着极大的力道,正点中在关山雄的“肩并穴”上。 关山雄身子一晃,向后跌出了一步。 那匹白马在关山雄向后一跌之际,又向前直窜出了丈许去。 华缺回头去看时,只见关山雄略呆了一呆,竟又向前追来! 华缺的心中,实是骇然之极! 以他的武功而论,焉有认穴不准之理?可是他点中了关山雄的穴道,却不能将关山雄的穴道封住,由此可知关山雄体内的真气之强! 他心中正在想可以用什么办法摆脱关山雄之际,只见关山雄的身子突然一伟 x 华缺在那瞬间,只见到一株大树之后,有一男一女两人踱了出来,急切之间,他却未曾看清那两个是什么人。 他看到关山雄已经来追赶自己,便快马加鞭,向前急驰而出! 华缺带着文青霜急驰而出,关山雄则已转过身来。他是听到有人在叫他,所以才陡然停了下来的,这时转过身来一看,只见站在他身前的,正是他心中佩服之极,欲拜之为师的那一男一女两个人。 关山雄连忙行了一礼,道:“两位前辈,我……我要到伦家堡去。” 那女的尖声道:“可就是为了刚才马上和那银蛇书生在一起的那少女么?”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正是。” 那女的哼的一声,道:“你和金龙帮之间的过节,已经解决了么?”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当然没有,但是事情和青霜是没有什么关系的,我们两人一” 那男子冷冷地道:“你们两人?难道不是你自己在单相思么?” 关山雄忙道:“不是的,可是如今,她……” 关山雄讲到这里,转过头去,向华缺和文青霜驰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面上现出了一片茫然之感,再也讲不下去。 那一男一女两人互望了一眼,男子道:“我明白了,正因为你和金龙帮之间的过节未解,是以她便不理睬你了,是不是?” 关山雄十分痛苦地道:“其实我是知道她的心意的,她拒绝了我,她的心中一定十分痛苦,她是愿意和我在一起的。” 那女的尖声道:“那么,你为什么不上伦家堡去?”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他并不知道他这时的功力之深,已是举世无匹,因之道:“伦家堡铜墙铁壁,我……怎能闯得进去?” 那男子沉声道:“那你可要学几招可以闯入伦家堡去的功夫?” 关山雄一听,心中不禁大喜,忙道:“自然要的,两位前辈一一”那女的尖声道:“你且别高兴,你若是一学咱们的功夫,那就是咱们的弟子了。” 关山雄心中更喜,道:“若能拜在两位门下,那更是求之不得之事。”那女的又道:“你若是拜在我们门下,那是绝不能有所背叛的!” 关山雄道:“离师叛道,乃是武林之中最大的罪孽,弟子是知道的。”那女子一笑,道:“你知道就好,我们两人不妨受你三拜。” 第九章 金龙之荡 那一男一女两人给关山雄的印象本就极好。这时,他又听得两人可以授他以闯进伦家堡去的武功,他拜师之念更切,当下,立即跪了下去,口称师父、师母,向两人拜了三拜。 两人端立不动,受了关山雄三拜,那男子才道:“你也不用多学别的功夫,有三招就足够了。”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三招?” 他心中实是不信,因为伦家堡声名如此之大,堡中高手如云,若说学了三招功夫,便能够闯进伦家堡去见文青霜,那实是太儿戏了,是以他面上不禁露出了犹豫之色来。 那男子声音之中,显已不悦,道:“怎么,你信不过我们的武功么?” 关山雄忙道:“弟子不敢,但是三招武功,便能闯进伦家堡去,那实是不可思议之事,是以弟子心中略存怀疑而已。” 那男子笑道:“当然,我们两人还要各以本身内力渡入你的体内,你且坐下别动,只顾自己运转体内真气就是。” 关山雄心中大喜,感激莫名。 他知道若是内家高手,那确是可以将自己本身的功力渡人别人的体内,使得另一个人功力陡增的。 是以,这时他听得那一男一女两人这样说法,心中一点疑问也没有。 他哪里知道这一男一女两人绝不是什么好人,他们故意博得了关山雄的信任,又骗得关山雄拜在他们的门下,全是因为看出关山雄的内功极其深湛,而他并不自知的原故。 这时,两人一见关山雄已在地上盘腿而坐,立时使了一眼色,身形飘动,一个向前,一个向后,各伸一手,分别按住了关山雄胸前“华盖”,背后“灵台”,这两大要穴。 他们夫妇两人练就一种十分邪门的功夫,若是两人合力,一个运气相逼,一个运气相吸,便可以将另一个人的功力吸人自己体内,增进自己的功力。 这一门“吸星大法”原是邪派之中,一等一的厉害功夫,当世之中只有他们夫妻两人会使,如果关山雄知道了“吸星大法”这个名称,他也可以立即知道这两人的来历了! 当下,那女的伸手按住了关山雄的“华盖穴”,男子按住了“灵台穴”,女的真气疾运,一股真力向前疾送了出去。 而那男子则真气反运,待要将关山雄体内的真力源源不绝地吸去。他们两人只当一施为,便一定可以得手的。怎知两人的内力才发,自关山雄的“华盖”、“灵台”两穴之上,突然产出一股极大的反震之力来,那男子身子一个站不稳,立即向后跌了出去…… 而在关山雄身前的那个女的,因为正在运本身真力,向前逼去,她所遇到的反震之力,更是大到不可思议,令得她不由自主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向前直弹了出去! 尚幸她本来武功也已极高,身在半空,连翻了七八下,总算平平稳稳,落下地来,两人迅即合在一起,相顾失色。 他们只当这一来,自己的把戏一定要被关山雄戳穿了。 可是,当他们向关山雄看去之时,却见关山雄仍然盘腿而坐,面上神情平和,对于刚才所发生的事情,像是了无所觉! 关山雄在盘腿而坐之后,便立即运转真气,由于他内力高深之极,所以一上来,便已到了对外界的一切不问不闻的境地。 刚才,他“华盖”、“灵台”两穴中,所生出的那股大力,乃是他在受到了袭击之后,自然而然产生出来的。 他体内自然而然生出来的两股力道,那两个邪派之中顶尖儿的高手,已经抵挡不住,他功力之高,也就可想而知了。 而那两人曾被他震跌出去一事,他根本不知道。 两人略松了一口气,心中立即想到:虽然不能吸取关山雄的绝顶内力,但是总还可以指使他去做自己所做不到的事情。 两人略宽了些心,在关山雄旁边站立不动。 足足过了两三个时辰,关山雄才睁开眼,向两人望来。 那男子一见关山雄睁开了眼,立即道:“你如今觉得怎样了?” 关山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像是觉得功力高了许多了。” 那男子笑道:“等一会儿,你便可以知道你自己的功力高到如何程度了,我先教你第一招‘海底擒龙’。”他一面说,一面身子翩然一斜,手臂一圈,五指微屈,一抓抓出,抓到了一半,倏地变为拍,掌风轰然,向前推出! 嘱 这一招使来,不但招式美妙,而且看来,威力也是极高!关山雄大喜,连忙依样使了五六遍,那男子道:“行了,你且向那棵树攻这一招看看。”关山雄循那男子所指看去,只见那是一株碗口粗细的枣树,他不禁踌躇,心想枣木坚硬,自己一掌击了上去,手掌不是要痛死么? 可是既是师父之命,他却不敢不从,足尖一点,向前掠了过去。 一到了枣树近前,身子一斜,一抓抓出,到了半路,改抓为掌,一掌击了上去,他手掌才一碰到枣树,便收了回来。 那是他不想手掌在坚硬的枣木上碰得太痛的缘故。 可是,就在他的手掌推到枣树之际,只听得“喀嚓”一声响,那株碗口粗细的枣树竟已齐他掌击之处,向后倒了下去。 枣树枝叶颇密,倒地之际,更发出了轰然的声响来,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立时呆住,竟连那一招也忘了收回来了。 他呆呆地站着,足有半盏茶时,才陡地转过身来,扑地拜倒,叫道:“师父,师母,你们对我实在太好了,我……我不知怎样感激你们才好!” 他还只当自己的功力忽然之间如此之高,全是刚才那两三个时辰中,师父、师母以本身功力渡入他体内的缘故。 所以,他的心中,实是感激至极。那两人忙道:“你起来,既为师徒,这又何必多谢?” 关山雄站了起来,那男子道:“你再学第二招‘鹰击长空’,留心看着。”关山雄这时已是死心塌地,忙道:“弟子省得。” 学会了那招“鹰击长空”之后,那女的又教了关山雄一招“老蚌含珠”,关山雄将三招尽皆练熟时,已是天色浓黑时分了。 那男子道:“你如今武功,不但可以闯伦家堡,天下任何地方,皆可以走得了。文天残正为丐中三仙所困,只怕这上下仍在苦斗,你要讨文青霜欢心,不妨先将之从丐中三仙手中带走。” 关山雄一听得师父如此说法,不禁又出了一身冷汗,道:“我……能与丐中三仙动手么?” 那两人“哈哈”一笑,道:“你既是我们两人的弟子,便是丐帮高手悉数在此,你也不怕。” 关山雄的心中,惊喜交集,道:“如此说来,我也可以敌得过文天残,亲手替雷师父报仇了?” 那两人道:“自然可以,只不过你还是要小心从事才好。” 关山雄一挺胸,道:“好,我先去将文天残从丐中三仙手中带出来。” 那两人道:“你去吧,我们自会到来和你相会的。” 两人身形一飘,向外闪去,关山雄看两人去远了,才向文天残和丐中三仙动手的地方奔去。 转眼之间,已经掠出了七八里,虽然还未曾看到文天残和丐中三仙,但是已可以听得一阵阵掌风呼啸之声,自前面传了过来。 关山雄略停了一停,吸了一口气。 他虽然已知自己的功力,一掌可断枣树,但是丐中三仙乃是何等样人物,其中丐仙车轮还可以说是和蛾眉掌门一流人物,但是王鹿子和洪长发两人在武林中的地位之高,却还在蛾眉掌门等人之上,关山雄一想到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他心中更是鼓不起这个勇气来。 他踌躇了一会儿,才下定决心,向前走去,决定看一看情形再说。 等他走出了十来丈时,月色之下,已经可以看到前面一片空地之上,有两个人正面对面地站着,僵了一样,一动不动。 隔得虽远,但关山雄已可以看出面对自己的一个,正是王鹿子,而背对自己,身形高大的那个,则是文天残。 在这两人之旁,有一株丨人合抱的大树,已经如遭雷殛一样,断了下来。 在断树之旁,身形矮小的洪长发正倚树而立,车轮则站在洪长发的身边。 关山雄记得当他离开这四人的时候,文天残是正在和洪长发动手的。如今洪长发面色惨白,退了开来,而文天残还在和王鹿子动手,那分明是文天残胜了洪长发。 关山雄也可想而知,文天残的功力虽然在洪长发之上,但是文天残胜了洪长发之后,也必然大耗真力,元气大伤的了。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王鹿子居然再去和文天残动手,那实是有失丐中三仙的清名了。 关山雄本来实是提不起勇气向前走去的,但是他一觉得丐中三仙对付文天残的手法十分不公平,陡地便生出了勇气来,大踏步地向前走去。 关山雄一来到近前,王鹿子和文天残两人身子才动了一动,各自一声大喝,一掌缓缓推出。 关山雄连忙停了下来,向前仔细看去。 只见文天残须发戟张,神情十分可怖,而王鹿子也是神情紧张,身上的衣服无风自动,簌簌有声,十分惊人。 两人出掌的势子,全都极其缓慢,手掌几乎是一寸一寸,向前慢慢推去。 好一会儿,手掌才各自移近了尺许,而双掌之间,仍有三尺距离。 文天残额上,豆大粒汗珠点点而下,自他的身上,冒起一股重重热气来。 王鹿子的神态虽然紧张,但是却不如文天残之甚。 关山雄看到这里,已经忍不住,大声叫道:“王老前辈,你似乎应该让文帮主歇一歇再和他动手。” 王鹿子这时正在全神贯注地对付文天残,关山雄的叫唤,他根本未曾听到。而车轮则已喝道:“关山雄,你理他做甚?不趁机将文老贼除去,更待何时?” 关山雄人极正直,一听得车轮如此说法,心中更大不以为然,忙道:“那样一个接一个地去打人家,胜了也不光彩。” 车轮乃是一个性烈如火之人,他恨文天残,一半是因为文天残害死了雷去恶,而今关山雄身为雷去恶的徒弟,却居然如此说法,车轮的心中顿时大怒,一声怪吼,一跃向前。 车轮的来势极快,关山雄只觉得劲风扑面,眼前陡地一花,车轮便已到了近前,“呼”的一掌,便向他脸上拍了过来。 关山雄见车轮出手掴来,心中又怒又惊,连忙身形一闪,向外避了开去。 在他向外闪避之际,他心中还在想,车轮的出手如此之快,自己这一避未必避得过去,可是出乎他意科之外,他身子轻轻一闪间,竟然向外疾掠出去了一丈五六左右! 车轮那一掌掴空,心中也陡地一怔,但是他绝不想其它,足尖一点,便又追了过来。 关山雄一见车轮追踪而至,心中更惊,身子一斜,手臂一振,一招“海底擒龙”,便已出手。 他这一招才出手,便听得车轮发出了“咦”的一声,喝道:“小子,原来你是在峨眉卧底。” 车轮一面喝骂,一面发掌相迎,可是他的话未能讲得完。 他只讲到一个“底”字,关山雄的掌力已然如排山倒海也似,向前涌来,车轮一觉出掌心之上压力大增,想要增加内力时,却已慢了一步。 只听得骨折声中,他一声怪叫,身子“呼”的向后直飞了出去。 关山雄发出那一招“海底擒龙”,目的只求将车轮的来势阻上一阻,但是结果却将车轮的腕骨震断,将他的人也震跌了出去。 关山雄呆了一呆,实是难以相信,一时之间,自己的功力之高,竟已到了可以在一招之间,击败誉满天下的丐仙车轮的地步。 就在他发呆之际,只听得身侧响起了惊天动地的一下巨响! 那一下巨响声,连关山雄也被震得耳鼓嗡嗡作响,他连忙回过头去,只见王鹿子和文天残两人正迅速地由合而分! 那显然是刚才两人的手掌渐渐接近,终于对了一掌。 而那一下轰然巨响,自然也是他们双掌相对所发出来的了。 关山雄在错愕间,只见王鹿子的身子,飘出了丈许,稳稳站定。 但是文天残却是踉跄向后跌出的,跌出了七八步,才扶树而立,口中鲜血狂喷,将他颔下一蓬雪白长髯染得血迹斑斑,形状十分凄厉。 他一面喷血,一面还发出了一阵长笑声,道:“两位果然好武功!” 他不说“阁下好武功”,而说“两位好武功”,那自然指他自己不是败在王鹿子一人手下,而是打完了洪长发,又再与王鹿子斗,所以才失败之故。,王鹿子面色一沉,道:“文帮主,在动手之前,我们曾说得明白,如果败了,该当如何。” 文天残一声长笑,道:“文某人明白!” 只见他倏地一翻手,已自袖中取出了一柄雪亮的匕首来。 王鹿子冷冷地道:“文帮主竟然是个言而有信的人。” 王鹿子这样说法,分明是在逼文天残自尽,关山雄大是不愤,一声怪叫,道:“文帮主不可自尽!”足尖一点,向前掠去! 他去势快绝,在文天残还未曾举起匕首,向自己胸前插下之际,关山雄便已到了文天残的身前,一伸手将匕首夺过! 关山雄一夺了匕首在手,便转过身来。 王鹿子面色倏然铁青,道:“小朋友,这是何意?” 关山雄大声道:“文帮主也是我的仇人,我不会帮着他说话的,但是你们打完一个又上一个,这样子却是不够公平。” 王鹿子双眉一皱,他乃是成了名已数十年的高人,焉有不知这样子不够公平之理? 但如今,洪长发也已身受重伤,好不容易击伤了文天残,焉有放虎归山之理? 他沉声道:“我是代贵派出气,你何以前来加以阻拦?” 关山雄还未说话,丐仙车轮已自气咻咻地道:“大哥,他绝非峨眉派人,乃是到蛾眉派去卧底的。” 王鹿子一怔,回过头去,一见车轮以左手托住了右腕,分明是右腕已断,心中更是大惊,道:“那么,他是哪一邪派中人?” 车轮道:“刚才他向我攻了一招,乃是南海毒天王齐尚木的招数。” 车轮这一句话出口,不但王鹿子吃了一惊,连关山雄也为之面青。 那毒天王齐尚木乃是三毒之首,武功还在毒如来赵半心之上! 他刚才对付车轮的这一招,明明是新拜师父教的,如何会是毒天王的招数?不对,不对,那一定是车轮故意如此说的。 他正在想着,已听得王鹿子道:“原来如此,那当真不可留了!” 王鹿子话一出口,一声陡喝,一掌已向关山雄疾拍而出! 关山雄实是万万想不到王鹿子竟会向自己出手,而且一出手还如此之重!需知道丐中三仙在武林之中,清名甚高,而王鹿子更是被学武之士目为神仙一样的人物,关山雄的心中,本来对之极其崇拜。 当关山雄看到丐中三仙竟用这种办法对付文天残时,他对王鹿子的崇拜,便已经打了一个折扣,及至王鹿子居然一声警告也没有,便自向他出手关山雄吏是对王鹿子生出了卑视之意。 本来,当关山雄的心中还十分崇拜王鹿子的时候,他是绝想不到自己竟敢和王鹿子动手的,可是这时,情形却不同了。 关山雄一见王鹿子掌到,身子立即向后一退,身形微斜,仍是那一招“海底擒龙”,向前迎了上去。 他一招才发,便听得王鹿子喝道:“果然是毒天王的招数!” 王鹿子一句话才一讲完,“嘭”的一声响,两人的掌力已在半空之中相交,关山雄的身子凝立不动,王鹿子却发出了一下极其急骤的长啸声,身子陡地向上直飞了起来。 他身子斜斜向上,足飞起了丈许高下,才一个翻身,落了下来。 他一落下地来,面色发白,一言不发,掠到了洪长发的旁边,一伸手,将洪长发挟了起来,向车轮一扬手,向前疾掠而出。 车轮连忙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转眼之间,便自不见。 关山雄一见丐中三仙离去,呆了半晌,心中不住地对自己说:“我真的打退了丐中三仙,我真的打退了丐中三仙!” 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来,只见文天残正在地上,盘腿而坐。 他冷冷地说道:“文帮主,我们该上伦家堡去了。” 文天残慢慢地睁开眼来,道:“我确是要到伦家堡去,但却不劳你相送。”关山雄冷笑一声,道:“我将你从丐中三仙的手中救下来,就是为了要和你一齐到伦家堡去,谁是为了送你前去!” 文天残的面色,本来已经十分苍白,可是他一听了这句话之后,却更是其白如纸,道:“你硬要到伦家堡去,除非先将我杀了。” 关山雄道:“你杀了我的师父,我与你之间,本有深仇,但如今你身受重伤,我也绝不会向你下手的,你只管放心。” 文天残一听,便“哈哈”大笑了起来,道:“好!好!我活到如今,你还是第一个对我说这样话的人,长江后浪推前浪,好极,好极。” 关山雄道:“你该站起身来,到伦家堡去了。哼,你硬要将青霜嫁给伦神武,也不顾及她一生的幸福,你可以说是顽固之极。” 文天残冷笑道:“难道将她嫁给一个害她父亲祖父的人,才是顾及她一生幸福么?” 关山雄道:“文副帮主之死,难道也算在我的头上么?” 文天残道:“你曾说迟早要杀我报仇,如今已足有此能力,那么青霜难道会嫁一个杀她祖父的凶手么?” 关山雄心中,只觉得阵阵绞痛,他呆住了,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文天残“嘿嘿”冷笑,道:“我看你如今武功之高,世上已罕有敌手,但是你一就是不要为师报仇,二就是不要青霜,你武功再高,也决计没有第三条路可供你走的。” 关山雄怒道:“你就想我不为师报仇!” 文天残道:“你将文某人当做偷生怕死之辈,那就错了。文某人岂-一死,倒?悄悖羰墙疑彼乐螅虑樗涫鲋剩鞘蹦惚愫蠡谀傲斯厣叫鄣溃骸比缃袷虑榛褂惺裁床磺宄Γ? 文天残道:“自然有,我已查到毒尸花风姑早年有一个姘夫,姓雷,叫雷寿延。”关山雄一怔,他立即想起在毒尸宫中,曾见过雷寿延之墓的。 他瞪眼道:“那又怎样?” 关山雄问了之后,心中也隐隐觉得,其中可能大有溪晓在! 文天残继续说道:“这个雷寿延乃是下三滥的邪教中人,多行不端,曾为锝儿打成重伤,追到峨眉山下,又死在峨眉掌门天尘剑客的剑下,落得个尸首不全,雷寿延之死,武林中人莫不拍手称快。” 关山雄满脸不耐烦地说道:“你这可是越说越远了。” 文天残道:“不错,乍一听来,像是与事无关,但是你想想,以花风姑之狠毒残忍,她的姘夫死了,她会不思报复么?” 关山雄呆了半晌,答不上来。 文天残又道:“可是,三十多年来,花风姑却绝没有行动!” 关山雄道:“哼,三十多年前的事了,你还翻陈账做什么?” 文天残道:“当然有用,你想,像毒尸花风姑那样的人,她肯将这门怨气忍下去么?她能够一忍三十多年,不谋报复么?” 文天残的伤势颇重,一口气讲了那么多话,竟忍不住大口喘起气来关山雄冷笑道:“你讲来既然曲曲折折,但是却又不对题,我一点也听不出这和我的师父,有什么关连来。” 文天残道:“你听不出么?这其中可大有关系,你师父……你师父……”文天残讲到这里,只觉得心头一阵剧痛,几乎上气不接下气。 关山雄却只当文天残是在装模作样,因为文天残讲了许多话,关山雄听来,似乎都是无关痛痒的,是以他不耐烦地催道:“你快说啊。” 文天残长长地吸了一口气,道:“你师父雷去恶,就是花风姑的儿子!”关山雄实是做梦也想不到,文天残的口中,竟然会讲出这样一句话来的。他陡地一呆,摇了摇头,心想一定是自己听错了,文天残怎会这样说法? 他忙问道:“你说什么?” 文天残道:“他就是花风姑的儿子。” 关山雄本来一弄明白文天残所说的话后,心中顿时怒意大发。 可是,在一转念间,他却“哈哈”笑了起来,因为在他看来,文天残的话实在是太可笑,太荒谬了,其荒谬可笑之极,已到了不足以与之发怒的程度!丨他笑了片刻,道:“你为了要入我师父之罪,竟不惜如此诬陷他,‘武林中人都说你虽然刚愎自用,但是人却正直,如今看来,武林所传的,是大谬不然了文天残道:”我可不是在胡说八道。" 关山雄又忍不住笑道:“那你可有什么证明,证明我师父是花风姑的儿子?” 文天残道:“自然有,花风姑的丈夫雷寿延,便是姓雷一”关山雄不等文天残讲完,已自笑了个前仰后合,道:“天下嫁给姓雷的人的女子,何止万千,难道他们全是雷去恶的母亲?” 文天残瞪着眼,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明白,雷去恶投人峨眉,隐瞒了身份,便是为了如今向金龙帮来生事。” 关山雄道:“你何以知道?” 文天残却并不回答关山雄的问题,只是继续道:“当年雷寿延命丧在金龙帮、峨眉派之手的时候,雷去恶年纪还少,大约是在十岁左右,但却已十分懂事,他们母子两人自忖这一辈子,万难既与金龙帮为敌,又与蛾眉派为敌……” 他一口气讲到这里,又连连喘气不已。 关山雄忙摇手道:“你还是别说了,休息一会儿吧,我要走了。” 他只觉得文天残所说的话,越来越是无稽,根本不想再听下去。 文天残却厉声叫道:“不,你非听我讲完了不可!” 文天残此际虽然身受重伤,但是他威严仍在,一声大喝之下,关山雄便停了下来。 文天残又道:“他们母子两人知道要报深仇,只有令得峨眉派和金龙帮自相火并,于是,雷去恶便设法装成孤儿,在峨眉山中游荡,终于蒙你的师祖峨眉海一真人收在门下,海一真人死后,由首徒天尘剑客掌门,雷去恶在峨眉派中垂三十年,一直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身份。” 关山雄只觉得文天残十分可怜,道:“照你的说法,他是在隐瞒身份三十年之后,才寻着了机会,来制造峨眉派、金龙帮之间的纠纷么?” 文天残道:“正是,可怜襟儿竟成了他们的牺牲品!” 关山雄道:“那么我师父自己呢?他难道不是冒着生命之险而来的么?”文天残道:“这一点,你倒估错了,他不但是冒着生命之险而来,而是抱着必死之心来的,他知道只有他自己一死,才能够造成蛾眉派和金龙帮之间的不和,他是以死来达到他报杀父之仇的目的,其人性子之烈,倒也是天下罕见。” 关山雄道:“你讲完了没有?” 关山雄发出了这一个问题之后,文天残并不立即回答他,只是望着他,好半晌,才道:“我讲的话,你全然不信,是不是?” 关山雄心忖这时文天残身受重伤,若是太刺激他了,只怕他就一命呜呼,那就麻烦了。关山雄想了一想,才道:“你的话么,我也不是不信,只是实在太难以令人信是实情。” 文天残冷笑道:“你不信就是不信,又何必转弯抹角?我告诉你,当他们母子两人在峨眉后山,商议要雷去恶去扮成孤儿,设法投入峨眉门下之时,他们以为四下无人,但是却被一个人见到,听到了他们的阴谋!” 关山雄吃了一惊,道:“有这等事?那人是谁,何以不立即报告蛾眉派?”文天残道:“那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听到了花风姑母子的计划之后,心想若是过上二三十年,雷去恶在峨眉派中有了地位,那么他知道雷去恶身份的秘密,便可以要挟雷去恶一”文天残才讲到这里,关山雄陡地想起一件事来,身子猛地一震! 他失声道:“我知道了,当年听到这段秘密计划的人,是毒如来赵半心!”文天残“咦”的一声,道:“你怎么知道?” 关山雄因为听到文天残讲到了有人要利用、威胁雷去恶,陡地想起在那艘船的底舱之中,遇到赵半心时,赵半心所说的话来。拿赵半心所说的话,和文天残所说的一对照,他自然知道文天残所说的那人是毒如来赵半心了。 可是,当他话出口之后,他才省起自己如此说法,分明是承认文天残所讲的一切,全是真实的事情了! 刚才片刻之前,关山雄还认为文天残的话荒谬绝伦,这时如何又予以承认? 他忙又道:“不,不!” 他不知该怎样否认才好,是以一连说了好几个“不”字。 文天残却不理会他,问道:“你何以知道是赵半心!” 关山雄无奈道:“我曾遇到过赵半心,他说他知道我师父的一件大秘密,要我师父去毒杀掌门师伯……” 文天残叹了一口气,道:“人心险恶,以至于此,为了报仇,竟可以三十年来,隐瞒身份,和自己的杀父仇人,称兄道弟。为了利用别人,又可以将一件秘密在心中藏上三十年,唉,关兄弟,你年纪还轻,哪里懂得人心中的奸诈?” 关山雄只是摇头,道:“不,不。” 文天残道:“你到这时,还只是说‘不’字,那是何意?” 关山雄听了,不禁呆住了,作声不得。 他连自己也难以明白,到了这时,再说“不”字是什么意思。 他心中的真正用意,当然是想否认文天残所讲的一切,但是文天残却已提出了确凿的证据,叫他又从何否认起? 他呆住了,难以作声,文天残又道:“雷去恶死了,花风姑却还在,我相信你总会有机会再遇到她的,那你就可知我所言非虚了。” 关山雄喃喃道:“我、我……” 文天残道:“当你确切证实了我所说是实之后,你是不是还想杀我报仇?”关山雄呆了好一会儿,才道:“那么,你我之间,当然没有仇恨了。”他讲到这里,心中不禁陡地一喜! 因为,若是他和文天残两人之间,再无仇恨的话,那就是说,他和文青霜两人之间的障碍,已经去了个干净了。 他喜得直跳了起来,向文天残望去时,只见文天残面色通红,像是心中也十分兴奋,关山雄这时心中高兴之甚,绝未曾想到文天残仍是一个身受重伤的人。而一个身受重伤的人,面色突然红润起来,那便是回光返照,命不久矣。 他只是自顾自道:“当然,我还要去寻花风姑,证实你所说的是否属实,你若是确信那是事实,为何你又将青霜……” 他讲到这里,只见文天残的面色已经渐渐地在转变了。 文天残面上的红润之色,迅速地褪去,而代之以一种极其难看的黄蜡之色,关山雄看出情形不对,连忙停住了话头。 只见文天残像是想要抬起眼皮,望他一眼,但是却没有力道,眼皮向上扬了几下,终于又合了上去。 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心中更是骇然,忙叫道:“文帮主,文帮主!”他叫了两声,未曾听到文天残的回答,奔到了文天残面前,一探文天残的鼻息,却已没有了鼻息。关山雄不禁顿足不已! 他怪自己为什么竟没有早发现文天残已身在危境,要不然,自己或者还可以助他一臂之力,如今人也死了,自然什么都说不上了。 他只叹了几声,心想文天残乃是一帮之主,就算自己和文天残有仇的话,也不忍见文天残曝尸荒野,此处离伦家堡不远,何不将文天残的尸体负到伦家堡去?他打定了主意,便将文天残的尸体负在肩上,向伦家堡啤去。 此际,他的轻功何等之高,而离伦家堡本就不远,不到半个时辰,便已看到前面一个石岗之旁,树木围绕,石岗上筑着一道极高的围墙,墙内房屋十分多,老远看去,便是一片兴旺景象。 关山雄直来到了高岗脚下,便有人迎了上来,道:“阁下可是贺客么,请告知姓名派别,以便招待。” 关山雄见问,不禁呆了一呆,道:“什么贺客,我不明白。” 那两人“哈哈”一笑,道:“明日便是金龙帮文姑娘和咱们少堡主的婚期,阁下原来并不知此事,那也来得好,请吃一杯水酒再走!” 在伦家堡来来往往的武林豪客本就极多,但这次婚礼,因为来的仓促,连伦氏父子也是在文天残、华缺两人带着文青霜过了黄河之后,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的。‘ 而时间仓促,当然来不及通知亲朋,场面不免冷落,有人前来,就算不是为贺礼而来,留住了凑凑热闹,总也是好的,所以那两人才如此说法。 关山雄一听,耳际便“嗡”的一声,好一会儿,才道:“就是明天么?”关山雄听得文青霜和伦神武成婚的日子就在明天之后,失神落魄,已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那两人的话,他根本未曾听进去! 他只是喃喃地道:“明天……明天……”一面说,一面向前走去。 那两人又向后跃退了几步,喝道:“阁下究竟是什么人,你背上所负的,是什么东西?”关山雄身形颇高,他背上背着一个死尸,那两人一直未曾看清楚,这时,踮起脚来一看,才看清是一个死人,两人的面色陡地一变,向后退了一步,道:“你……可是前来生事的,快给我站住!” 伦家堡正在张灯结彩,匆匆忙忙地办喜事,而关山雄却负了一个死人来,这实是难怪他被人认作是有心来捣乱的。 关山雄仍未曾听到两人的呼喝,只是自顾自地向前走去。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身形一矮,手掌拍出,各自“呼”的一掌,已经击向关山雄的胸前。 关山雄想起自己心爱的女子,将要下嫁别人,心中难过之极,连那两人向他发掌打来,他都茫然不知,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砰砰”两声,那两个人的手掌,正击在关山雄的胸前。 关山雄连身子都未曾动一动,但是他腹内无穷无尽的真气,却立即反激而出,那两人怪叫一声,手腕骨痛得几乎断折,身不由己,向外跌了出去!那两人怪声一叫,关山雄如梦初醒,他定睛向前一看,看到两人苦口苦面,满头冷汗,跌倒在地上,心中不禁愕然,道:“两位作甚?” 那两人吃了关山雄一个大苦头,关山雄却又这样问他们,实是令得他们啼笑皆非!:那两人当下倶是一般心思,他们都看出了关山雄的武功极高,自己万万不是对手,但如果他再向前去的话,自然会有高手对付他的。 所以两人异口同声,道:“没有什么,没有什么,阁下请向前去。” 关山雄也根本不知是怎么一回事,答应了一声,身形展动,便向前掠了出去。 不到半里许,他已经上了高岗,到了两扇极高极大的铁门之前。在铁门门口,一字排开有八个人之多。 见了关山雄,有两个人迎了上来,道:“阁下是”那人才讲了三个字,便看到了关山雄背后的死尸,面色为之一变,立时向身后六人挥了挥手,那六人身形展动,已将关山雄围住。 关山雄却全然不觉,道:“我有要事,来见文青霜文姑娘。” 一人道:“文姑娘只怕不会见你。” 关山雄一怔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见我?” 那人道:“阁下想想,她明日便是新娘,今日怎会见外客?”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心想那人所说的,倒也大有理由,自己此来并不是想来生事的,因为越是生事,只有和文青霜的隔膜越深。 是以,他改口道:“那么,我要见金龙帮的副帮主华缺,你们让我进去吧。”那人十分客气,道:“阁下要见华缺副帮主,有什么事情?” 那八个人见关山雄身上负着一个死人,本就无意让他进伦家堡去,只是有意留难,所以才诸多盘问。 关山雄此际心中茫然,也不放在心上,只是道:“文帮主已死,我如今负的就是他的尸体,我要将之交给华副帮主,可以为文帮主料理后事。” 关山雄这一句话一出口,那八个人,人人为之面上神色剧变! 需知文天残帮主乃是武林之中赫赫有名的人物,不要说他是伦家堡的亲家,明天的婚事,还要他来做主持人。 就算不是的话,只怕文天残的死讯,任何一个习武之士听了,都不免震惊异常的。 一时之间,八个人尽皆不说话。 关山雄心急,催道:“我已将要见华副帮主的事皆说出来了,你们还围住我做葚?” 那八人面面相觑,又呆了片刻,其中一人才道:“这件事情太大,我们不敢裁夺一”那人话未讲完,关山雄已经不耐烦道:“什么不敢裁夺,我只不过要见华缺副帮主而已,你们再拦住我,我可要闯进去了。” 那八人面上神色陡变,各自一抖手,一时之间,只听得“呛啷啷”之声不绝于耳,晶光乱闪,每人的手中,都多了一条链子枪,手腕震动,链子枪抖得笔也似直,但是却并不向关山雄身上刺来,只是在关山雄的身前“刷”地掠过。 那八人露了这一手,分明是表示示威,关山雄愕然,道:“你们想做什么?”一人道:“阁下要硬闯,我们不得不阻拦。” 关山雄心想自己已到了伦家堡的门外,想来大声一叫,华缺也可以听到,何必与这些人动手?他主意一定,气纳丹田,大声叫道:“华副帮主,文帮主伤重而死,我送尸体来了!” 关山雄此际任督两脉已然打通,真气无穷无尽,一开口大叫,声如雷鸣,那八个人只觉得耳际嗡嗡不绝,头重脚轻,身不由己,向后踉跄退了出去,跌倒在地。 关山雄叫了几遍,见那八个人个个倒在地上,这才停了下来。他的声音一停,只听得伦家堡之中,人声喧哗,显是乱到了极点。 刹那之间,铁门大开,一个人已疾掠了出来。关山雄一眼便看出,那掠了出来的,正是银蛇书生华缺。 关山雄忙迎了上去,道:“华副帮主一一” 他才讲了半句话,便看出华缺面上神色大是不善,他呆了一呆,华缺已一声怪叫,道:“你用什么方法害了文帮主?” 他一面说,一面五指如钩,“呼”的一抓,已向关山雄抓了过来。 关山雄大吃了一惊,身形一闪,连忙向旁闪了开去,华缺那雷霆万钧之势的一抓,居然抓空。 关山雄叫道:“你说什么?” 华缺恨意满面,道:“想不到你这人如此糊涂,文帮主是何等样人,你害死了他,你还想逃命么?” 关山雄道:“华副帮主,你以为我害死了文帮主么?” 华缺道:“不是你,是谁?”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那你完全想错了,我只是负他的尸体前来,怎会是我害死了他?” 这时,伦奇功、伦神武父子,以及在伦家堡的许多高手,都已拥了出来,站在华缺的身后,伦神武怪叫道:“别听这小子胡说,这小子奸猾无比,可绝不是什么好人。” 华缺虽然知道关山雄绝不是“奸猾无比”之人,但是关山雄所讲的话,他却也不完全相信。他望着关山雄,关山雄已将文天残的尸体放了下来。 关山雄抬起头来,道:“文姑娘呢?我还想见文姑娘一面。” 华缺还未回答,只听得伦家堡内晌起了一阵尖叫声,道:“爷爷,爷爷,你怎么便死了?” 虽然那声音尖利异常,但是仍然一听便可以听出那是文青霜的声音。 关山雄一听到文青霜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了两步。 华缺一伸手,将他的去路拦住。 关山雄手臂一张,一股极大的力道已随之而发,华缺只图将关山雄拦住,并没有发什么力,关山雄的那股大力涌到,他竟“腾”地退出了一步!、银蛇书生华缺的武功极高,那是武林之中,人人皆知的事情,而今关山雄一伸手臂,华缺居然便向后退出了一步,旁观的人不禁尽皆愕然。 伦奇功父子并不知道关山雄的武功已经大进,伦奇功见多识广,还可以看出关山雄神仪莹朗,非同小可,但是伦神武却连这一点也看不出来。 关山雄推开了华缺之后,又恰好是向着伦神武走去的,伦神武一声大喝,“呼”的一掌,便对准关山雄的头顶拍了下去。 关山雄见伦神武一出手,居然如此辣毒,他不禁陡地一呆。 而伦神武的出手极快,关山雄一呆之间,“啪”的一声响,伦神武的那一掌,已打在关山雄的顶门之上。 众人之中,有人“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出声叫的,自然是以为伦神武出手太狠了。 但是,也就在伦神武一掌击中了关山雄的顶门之后,事情却起了意想不到的变化。 只见关山雄仍是兀然而立,而伦神武则闷哼一声,捧着手腕,向后疾退而出,头上的汗珠,比豆还大,滚滚而下。 看伦神武的手腕又红又紫,那分明是腕骨已断,淤血充塞之故! 这一下变化,人人皆大是愣然,伦奇功一个箭步,蹿到了伦神武的身边,道:“怎么了?” 伦神武已痛得几乎讲不出话来,挣扎了片刻,才道:“腕折断了。”伦奇功猛地转过身来。 但是也就在此际,文青霜已飞也似的从铁门中蹿了出来。 文青霜一从铁门中出来,像是根本未曾看到任何人一样,直向地上文天残的尸首扑去,惨叫了几声,放声痛哭起来。 文青霜的哭声,可以称得上凄哀到了极点! 众人都为文青霜的痛哭声所感染,连声势汹汹,准备向关山雄责问的伦奇功,一时间也说不出话来。 文青霜在痛哭着,四周围没有一个人出声。 关山雄慢慢地来到了文青霜的身边,叹了一口气,叫道:“青霜,青霜,是我来了!” 可是文青霜在伦家堡中,一听到了她爷爷的死讯之后,便向外奔了出来,心中的哀伤,实是难以形容,此际她只觉得天旋地转,眼前发黑,除了痛哭之外,简直什么都不知道了。 关山雄叫了两声,未听得文青霜答应自己,伸手待去扶她。 但是伦奇功却已喝道:“别碰文姑娘。” 关山雄一缩手,回头向伦奇功望来。 伦奇功赶到了关山雄的面前,一声冷笑,道:“你武功大进了啊,连文帮主都被@害死了,你自然可以无忌惮了。” 文青霜正在痛哭,什么话她都听不入耳去,但是她一听得“文帮主都被你害死了”之际,心中不禁陆地一震,连忙抬起头来。 她才一抬起头来,便和关山雄打了一个照面。 她陡地一惊,失声道:“你?” 关山雄忙道:“是我。” 伦神武忍着痛,叫道:“害死文帮主的,就是他。” 文青霜的面色,本来就难看之极,一听得伦神武的话后,更是面白如纸,喘了几口气,道:“你算是有志气的,你终于达到目的了。” 伦神武忙又道:“他害死了文帮主,还要将文帮主的尸体负来这里,可见他这人豺狼不如。” 文青霜慢慢地站了起来,眼睛一直望着关山雄,眼中的神色,难以形容到了极点,关山雄忙道:“文姑娘,文帮主的死,不关我事。” 文青霜怪声笑了起来,道:“不关你事?那么你怎会负了他的尸体前来?”关山雄道:“文帮主和丐中三仙动手,身受重伤,我赶到时,他又和我说了许多话,后来突然就这样死了,我便将他的尸首带来了。” 伦奇功“哼”的一声,道:“不消说,一定是你趁着文帮主和丐中三仙相斗之后,身受重伤之际,将他害死了!” 文天残的武功极高,人人皆知,说是关山雄害死他,原也不易有人相信,但是关山雄趁着文天残重伤之际去害他,这却合情理得多,容易使人相信。 文青霜面上的神情,越来越是古怪,到后来,她竟然“哈哈”大笑起来。这时在场的全是一流高手,他们一听得文青霜发出了这样的笑声,已经知道不妙! 华缺首先喝道:“青霜,别笑!” 可是华缺的话才出口,文青霜口一张,“哇”的一声,已经喷出了一口鲜血来! 文青霜这一口鲜血喷出,人人皆吃了一惊。 华缺连忙踏前一步,一伸手,按住了她的后心,但是文青霜所受的刺激实在太深,华缺虽然真气运转,仍是制止不住。 只听得她喉间“咯咯”之声不绝,刹那之间,竟连吐了三口鲜血之多,而她面上的神色,也是难看到了极点。 银蛇书生华缺只是伸手按住了她的后心,自然觉得出文青霜的心脉越来越弱,像华缺这样,不知经历过多少惊险、风浪的人,在这样的情形下,也不禁心慌意乱。 若是文天残还在世上,这时自然有文天残出主意,盘算如何抢救文青霜。然而,文天残却已经死了,众人都望着华缺,要看他是不是能抢救文青霜,而华缺却自知没有这个能力!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遍体生寒,但是却又大汗淋漓! 这时,在场的人虽多,但是人人一看华缺的神情和文青霜的脸色,便可以知道文青霜的暴死,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众人都只是呆呆地站着,一声不出。 他们倒并不是不想救文青霜,而是他们自度绝不能在华缺之上,自己就算上去将华缺替了下来,文青霜还不是一样会死? 华缺抬头四望,想要求助。 但是他所看到的,却都是焦切、惊虑的面色,只有一个人是例外,华缺的目艮光也终于停在那一个人的脸上不动。 那个人是关山雄。 关山雄乍一见文青霜咯血,而面色又转得如此之难看,他不禁惊得呆了,连惊愕都忘了惊愕,直到华缺向他望来,他才猛地一惊,失声叫道:“青霜。”华缺为了文青霜,这时不得不道:“关朋友,你还不快出手来救文姑娘么?” 华缺在讲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在微微发颤,可知他心中急到了如何程度。关山雄忙向前踏出了两步,道:“我怎有能力救她?” 华缺不明白关山雄根本不知道自己武功高超,已经在天下各门各派的高手之上,一听得关山雄这样说法,还只当关山雄不肯出手! 他心中又惊又怒,真气略松了一松,只听得文青霜的喉间又是“咯”的一声,再是一大口鲜血,狂喷了出来! 华缺心中紧急,厉声道:“关山雄,你时时说如何爱文姑娘,此际文姑娘已快要死了,你为何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关山雄忙道:“我不是不救……” 他本来想说自己不是不救,而是没有能力。可是,他话才说到一半,便陡地想起自己新拜的师父、师母,神通如此广大,只不过将他们的内力渡了一些给自己,教了自己几招,自己便能打退了丐中三仙,那么,他们一定是有能力救文青霜了。 他一想及此,再三犹豫,连忙改口道:“我救不了文姑娘,但是却有人可以救她,你将她交给我好了!”他一面说,一面已向前冲了上去,一伸手,便已握住了文青霜的手腕。 关山雄此际任督二脉已通。寻常学武之士,真气运转,一到了任督二脉交会之点,头顶“百会穴”时,便要折返再运,是以真力便会有尽时,而关山雄任督两脉已通,那真气运转便不再受阻,永远不停,内力之发也是无穷无尽,他才一伸手握住了文青霜的手腕,他那股无穷无尽的内力也已然而然地发了出来。 而文青霜当时便受其惠,觉得胸口顿时舒服了许多。 伸手按了文青霜后心的华缺,也只觉得一股大力突然自文青霜的后心透了出来,竟将他的手掌震得脱离了文青霜的后心,连他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华缺的见闻如何之广,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关山雄足有能力来救治文青霜的内伤! 他不明白关山雄为什么明明已在出手施救,口中却还不肯承认,硬说他自己无此能力。 关山雄一握住了文青霜的手腕,轻轻一拖,将文青霜拖过,抱了起来。 文青霜这时并未曾昏过去,神智还十分清醒,便是她因为连咯了七八口血,内伤极重,给关山雄拖了起来之后,口唇颤动,像是想说些什么,但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关山雄这时也不理会文青霜想说什么,一将文青霜抱起,向外便闯。 可是,他才闯了两步,便听得伦奇功怪叫,斜刺里直蹿了过来,倏地在关山雄的面前站定,喝道:“站住!” 关山雄为了救文青霜,去势何等急切,但是他内功绝顶,说停便停,身形立时一凝,道:“伦堡主,你阻住我做甚?” 伦奇功面色铁青道:“你将文姑娘放下来。” 关山雄绝想不到伦奇功竟会讲出这样的一句话来,他陡地一呆,道:“放下文姑娘?我……我要带她去找人治伤,你快让开。” 伦奇功“嘿嘿”冷笑两声,道:“文姑娘乃是伦家堡的人,她死了,也是伦家堡的鬼,你姓关的,还是别来瞎操心了!” 关山雄更是大惊,道:“你……你竟希望文姑娘死么?”伦神武这时也已跑了过来,喝道:“她是死是活,都与你无关,你还不快将她放下来。” 关山雄听了伦神武的话,实是禁不住想笑了起来,但是他却笑不出声来,他气得呼吸急促,喘了几口气,才道:“伦少堡主,你说你自己如何爱文姑娘,这时,她有求生之望,你却要我将她放下来,你……这还能算是人么?”关山雄为人诚毅木讷,不善口齿,他数说伦神武的几句话,已经看出了他心中最大的愤慨。 华缺这时也向前奔来,道:“伦堡主,关朋友若能设法救活文姑娘,自应让他去。” 伦奇功厉声喝道:“华副帮主,你这话可是大错而特错了,文帮主生前将文姑娘带来伦家堡,目的是为了什么?文姑娘就算死了,死在伦家堡,那也是文帮主之所愿,因为文姑娘的声名得以保全。而如果文姑娘被这小子带走,就算救活了,文姑娘的声名还能够保全得了么?” 伦奇功讲得声色倶厉,银蛇书生华缺一时倒也无话可答。 但是关山雄却早已听得怒不可遏。 伦奇功的话才说完,关山雄已然一声大喝,骂道:“放屁!” 关山雄为人老实,一生之中,大声骂人,只怕还是第一次。 但是为了文青霜的生死大关,他心中焦急无比,却是什么都顾不得了。他大骂一声之后,又道:“为什么文姑娘和我在一起便会声名不好,你们这些人,只是想文姑娘死,不想她活,快让开!” 他那最后三个字,更是舌绽春雷,威严无匹! 伦奇功正站在他的前面,被他这三个字一喝,身不由己,便向后退出了关山雄一见伦奇功后退,心中便陡地为之一亮! 他心中立即想到自己连丐中三仙都赶得走,照理来说,自己是绝不应该惧怕伦奇功拦住去路的,何以伦奇功一拦,自己便停了下来,若是因之而耽搁了文姑娘的性命,岂不是终身憾事? 他一想及此,连忙发出了一声长晡,身子向前疾冲了过去! 伦奇功一见关山雄不顾一切向前冲来,他如何肯放之离开,手扬处,一掌已向关山雄拍到! 伦奇功的那一掌,只攻向关山雄的胸前。 而关山雄这时正将文青霜抱在胸前,因之,伦奇功的那一掌,看来就等于是击向文青霜一样,关山雄一见,更是大怒! 实际上,伦奇功那一掌,明是攻向关山雄,但是他的心中却也想一掌攻到文青霜的身上,将文青霜击毙在伦家堡前! 因为,文青霜和伦神武的婚礼,明日便要举行,今日如果被关山雄将文青霜带走,那么这件事传了开去,武林中人定然讥笑不绝,伦家堡在武林中,再也无立足之地! 伦奇功自然也看得出关山雄的武功极高,自己未必拦得住关山雄,而且还有华缺在中作梗,希望文青霜得救,所以他才狠了狠心,装着攻向关山雄,却是击向文青霜,想将文青霜一掌打死! 文青霜若是已死,那么关山雄自然也不会将她带走的! 而华缺若是见怪起来,伦奇功也可以号称是错手打死了文青霜,谅来华缺也是无可奈何。 伦奇功为人极工心计,他在发出那一掌的电光石火间,早将一切事情全都想得十分周全。 可是,他未曾想到的一点是:关山雄的武功,远在他的估计之上! 当他一掌狠狠击出之际,关山雄勃然大怒,立即反掌以迎。 两人的手掌尚未相交,关山雄的掌力已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前疾拥了过来,只听得“啪”的一声,伦奇功只觉得腕上一阵奇痛,手腕竟已断折。 而关山雄倾全力发出的那一掌余势未尽,掌力一起拥了过来,伦奇功如何抵挡得住,怪叫了一声,身子已如断线风筝也似,向上直飞了起来! 关山雄一见到自己一发掌,便将伦奇功打得如此狼狈,前面已没有人拦路,他也不管伦奇功是死是活,一提真气,便向前掠去! 他一掌之间,便将伦奇功腕骨震断,将伦奇功的人也震跌了出去,大展神威之畲,还有什么人敢再拦住他的去路? 是以,当关山雄再向前闯去之际,在他前面的人纷纷退让,避之惟恐不及。 但是,在场的众人可都和伦家堡有着极其深远的关系。 他们若是绝不出手的话,那么以后,武林中人谈论起来,他们也是面目无光。 因之一时之间,不约而同,数十种暗器各自带着劲疾之极的呼啸之声,一齐向关山雄激射了过去。 当众人发出暗器之际,关山雄的身子早已到了两丈开外了。因此,所有的暗器几乎都是集中向关山雄的背部射来的。 关山雄一听得背后暗器激空之声大作,惊心动魄,非比寻常,关山雄在一时之间,难以转过身去,只得猛地向前冲了一冲。 他这一冲,疾向前掠出了两丈有余!而他的去势之快,却还在电射而前的暗器之上!有几枚暗器,本来眼看已要射中他的身子的,这时却又离得他的身子远了。 关山雄掠出了两丈许之后,纵使远有暗器射到,势子也已大大减弱,关山雄全身真气鼓荡,力道自然而然地发出,将那些势子已弱的暗器全都反震出去! 这一来,在场的众人都不禁呆了! 要知道这时在伦家堡前的人全是武林高手,闯五湖,走三江,什么样的世面未曾见过,但是他们却也未曾见过一个人的轻功之佳,内力之高,到了关山雄这一地步的。 一时之间,人人尽皆呆住了,出不了声,竟变得出奇的静寂。但是转瞬之间,静寂便为一声怪叫声所打破,随着那一下怪叫声,又有“砰”的一下,重物坠地之声,众人连忙回头看去,只见伦奇功直到这时才由半空之中,落下地来。 原来伦奇功被关山雄那一掌之力震到了三丈左右的高空之中,他连提真气,减低向下跌来时的速度,所以落地之后,才得以避免骨折筋裂。 他的右腕却已又红又肿,他额上满头是汗,大声道:“快追!快追!” 他虽是声嘶力竭地叫着,可是所有的人却都像是被钉子钉牢在地上一样,一动也不动。 伦奇功的心中怒极,冲到了他“[子的面前,怪叫道:”快追啊!" 伦神武面有难色,道:“我、我……” 伦奇功想及自己苦心经营伦家堡数十年来的威名,将要毁于一且,心中实是消极,陡地扬起了左手,一掌向伦神武掴去! 伦神武想不到父亲会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打自己,他猝不及防,一掌被掴个正着,一个跟跑,便向外跌出了一步。 伦奇功咬牙切齿地骂道:“你这没有出息的东西,连老婆给人抢走了,还不追么?” 伦神武捂住了脸,说不出话来。 众人之中,有和伦家堡关系不是怎么深的,见了这幕活剧,都已忍不住笑出声来。 伦奇功的身子,陡地转了过来。 看他的双眼之中,像是要冒出火来一样,众人不禁又都静了下来。 华缺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知道只怕事情还会节外生枝! 本来,他想出言劝一劝伦奇功的,但是他一转念间,心忖伦奇功正在怒火头上,而且心中对自己一定十分恼怒,自己出言,只怕更会增加他的怒火。 他一想及此,便不再出声,只是身子斜退数步,到了文天残的尸体之旁,一卷衣袖,将文天残的尸首卷了起来,负在肩上,身子又向后疾退了开去。 伦奇功陡地转向华缺,喝道:“华副帮主,你到何处去?” 华缺的身子已在七八丈开外,应声道:“我先去料理文帮主的后事!”这一句话讲完,他的身子又已掠出了四五丈之外。 华缺虽然是说去料理文天残的后事,但是谁都可以看得出华缺是不欲再和伦家堡有什么纠葛,因而赶紧离去,免受牵连。 伦奇功心中一阵难过,他知道伦家堡栽了这一个筋斗,那是再也翻不了身的了。 刹那之间,他想起数十年来,在伦家堡上,不知花了几许心血,不知道出生入死多少次,但是结果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不禁心头气向上涌,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陡然之间,鲜血狂喷,倒在地上。 伦奇功一昏倒在地,众人互望了一眼,不到一盏茶时,竟然所有的人都已走了个干干净净! 那是众人全皆看出伦家堡从此声名扫地,再也不值得与之交攀之故。 刹那间,伦家堡前,竟只剩下了伦奇功、伦神武父子两人。 那时,伦奇功也已醒了过来,他睁眼看到了眼前的冷清景象,心中已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不禁悲从心来,泪如泉涌。 好一会儿,他才讲得出话来,道:“武儿,你……扶我进去。” 伦神武刚才虽然被他父亲掴了一掌,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却也只有父子同心的了,他扶起了伦奇功,向伦家堡中走去…… 却说抱住了文青霜的关山雄,如飞也似向前疾掠而出,他只是向南飞驰,因为他是在近河处和他新拜的师父分手的,因此他便再到那处去找他们。 在小半个时辰之中,他已疾奔出了近二十里之遥。而在那小半个时辰之中,他的左手也一直握住了文青霜的手腕。 也就是说,他无穷无尽的真力一直在渡入文青霜的体内。 他深厚的内力使得文青霜的精神渐渐地恢复,在半个时辰后,文青霜已经会开口讲话了,虽然她发出的声音十分微弱,但是她还是挣扎着道:“你……你快放我……下来。” 关山雄一听得文青霜的讲话之声,便陡地真气一凝,停了下来。 当他才一抱起文青霜的时候,文青霜脸色之难看,简直已和死无异。但是,这时,当他一停了下来之后,低头向怀中的文青霜看去,只见她苍白的面色之中,已经有了一丝红晕,那显然是大有好转了。 关山雄心中大喜,忙道:“青霜,你觉得怎么样了,可好些了么?” 文青霜讲的,还是那句话,道:“你……你快放我……下来。” 关山雄却听不懂文青霜话中的意思,自顾自道:“你放心,我新拜的师父,一男一女两人,是武林异人,功力之高,不可思议,我只要带着你找到了他们,你一定可以有救的了。” 文青霜喘了一口气,道:“你放我下来,我不要你……救我。” 关山雄猛地一怔,道:“为什么?” 文青霜尽力将声音放得最大,道:“我不要你救我,你放我下来吧。” 关山雄大吃了一惊,双手不由自主地一松,文青霜的身子也跌到了地上关山雄连忙俯下身去,但是文青霜却身子一侧,背对着他。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青霜,你……难道不肯谅解我么?” 文青霜一声不出,关山雄道:“青霜,我对你的心意,难道你到现在为止,还不明白么?” 文青霜冷笑了一声,道:“明白。我爷爷,他、他……” 文青霜讲到这里,再也讲不下去。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你若是以为我杀了文帮主,那你可错了,他的的确确是和丐中三仙动手之后,伤重而死的。” 文青霜仍是一声不出。 关山雄又叹了一口气,道:“但是如果说文帮主之死,和我全然无关,那也未必。” 文青霜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关山雄道:“他在重伤之后,我未曾想及去救他,他还对我说了许多话,未能自运真气,所以才突然间死去的。” 文青霜冷笑道:“那也说不上和你有什么关系,可是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么?”关山雄以十分诚挚的声音道:“青霜,我相信你也知我极深,我是绝不会胡言乱语的人,难道你连这一点也不明白么?” 关山雄的话出口之后,好一会儿,他和文青霜两人都不出声。 最后,还是文青霜先开口,道:“爷爷……他临死之前,对你说些什么?”关山雄答道:“我对他所说的话,还未必相信的。” 文青霜追问道:“他说了些什么?” 关山雄道:“他说我原来的师父雷去恶,是毒尸花风姑的儿子一”关山雄才讲了这一句话,文青霜的身子便陡地震了震,显是关山雄的话,在文青霜听来,也是意外之极! 关山雄又道:“他还说文副帮主之死,雷去恶之投入峨眉,全是一件经营了三十年之久的大阴谋,因为雷去恶的父亲是死在金龙帮与峨眉派之手的,这项大阴谋的目的,便是要使两派火并。” 文青霜呆了半晌,道:“你全然不信这番话,是也不是?” 关山雄道:“那也未必,因为文帮主的话中,有许多地方,确有实据,但是我在未向花风姑盘问过之前,我却还一”他刚讲到这里,忽然听得一阵急骤的脚步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那阵脚步声本就极其低微,而且来势绝快,但关山雄此际内功绝高,再低微的声音,他也可以听得见。 他一听到有人以如此快疾的身法向前奔了来,便停住了话,向前看去。 而就在他一停口之间,一条人影便已向前闪了过来。 那条人影的来势,堪称快绝,一闪之间,便已到了近前,陡地停了一停。当那人在掠动之际,由于他的身法太快,根本没有法子看清他是什么人,等到他停了下来,关山雄定睛看去,才看到那是“毒如来”赵半心! 赵半心外号“毒如来”,那是因为他虽然心狠手辣,但是面上却总是常年带着笑容的缘故。但这时,赵半心的面上神色,却是十分恼恨! 赵半心一见到关山雄,“哼”的一声,道:“原来是你。” 他只讲了一句话,身形一闪,又待向前疾掠而去。看他那种焦急的样子,倒像是他正在逃避什么人的追踪一样。 关山雄正要想设法见一见赵半心,这时见到了他,自然不肯放他离去。因之,关山雄一见赵半心要走,忙道:“赵前辈,你且住。” 赵半心身形不定,一直向前掠了出去,一面道:“臭小子,有他妈的什么事,下次见面再说,这时不要来啰嗦。” 他身法极快,这一句话出口,人已在十丈开外。 关山雄一见,一抄手,又将文青霜抱了起来,向前便追,道:“赵前辈,我有几句要紧的话要问你,请你止步!” 关山雄连连飞纵,向前飞也似的赶了出去,他这句话讲完时,身子已到了赵半心的背后,真气再提间,身子在赵半心的身侧掠过,已到了赵半心之前! 赵半心陡地停了下来,一时之间,他几乎不能相信那会是事实!因为他知道当关山雄起步向他追来时,他至少已掠出了八九丈。 就算关山雄轻功高过他的话,要追上这八九丈的距离,也不是易事,说不定便得追出三二百里,方始能够追得上。 但如今,关山雄却只不过讲了几句话,便已将之追上,关山雄的轻功之高,岂能想象? 赵半心停了下来之后,心想:自己一定是认错人了,那不是关山雄。 可是,当他抬头看去之际,站在他面前的,非但是关山雄,而且,关山雄的手中还抱着一个人! 赵半心的心中更是吃惊,失声道:“好小子,你这身轻功,是何处学来的?” 关山雄道:“说来话长了。我听得文帮主说,三十年前,你在峨眉后山,曾偷听到花风姑母子两人所定下的阴谋?” 赵半心道:“是,当时我以为大可利用,却不料雷去恶这小子活不长,我白等了三十年。” 关山雄在发出了那一个问题之后,心中等着赵半心的回答,十分紧张,却不料赵半心立即将答案讲了出来,关山雄睦地一呆。 赵半心向后望了几眼,道:“好了,好了,你别再拦住我了一”他只讲了一句话,陡地出其不意,右手食指倏地伸出,向关山雄腰际软穴点出,关山雄正在出神,赵半心出手又快,竟一下子给他点中! 赵半心一点中了关山雄的软穴,心中大喜,只当关山雄一定被自己制住了。可是,也就在他心中大为高兴之际,突然之间,只觉出关山雄的软穴之中,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力道,向他的掌心撞了过来! 赵半心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要知道软穴是在腰际的软骨之上,一被拿住,便全身酥软,实是万万不能发出力道来的。 而这时,赵半心分明是点中了关山雄的穴道,关山雄也分明是从软穴之中,涌出了那么大的力道来,赵半心如何不惊? 毒如来赵半心乃是天下三毒之一,武功自然极高,见识之广博,也堪称一流。但是在武林之中,古往今来,能有几个武功练到可以将任督两脉打通的境地? 而唯有任督两脉打通,全身的所有穴道才能有真气激射而出。 是以,连赵半心这样的人物,竟也不知自软穴之中,亦可以有真力激发一事! 当下,他身不由己,向后退出了一步之后,面上的神色大是骇然,而也就在此际,自他的来路之上,也传来了一下凄厉之极的呼叫声。 那种呼叫声入耳,令人毛发直竖,文青霜首先禁不住呻吟了一声。 赵半心更是面色大变,一个转身,便待离去。 关山雄虽觉得那一阵凄厉的呼声,来势十分之猛,而且如此惊人,那发出呼叫声的,定然是穷凶极恶的邪派高人。 如果关山雄不是为了要向赵半心查问究竟,他一定早已带着文青霜离去,不再多生事了。可是这时候,他却非向赵半心弄清三十年前,峨眉后山的事实真相不可,所以一见赵半心走,身形一晃,又已将赵半心的去路。 赵半心一顿足,道:“你拦住我干什么,我劝你也逃走吧。” 关山雄一呆,道:“我为什么要逃?” 赵半心大叫道:“那呼叫声你听不到么?” 这时,因为那凄厉的呼叫声已越来越近,震耳欲聋,惊心动魄,是以赵半心讲话已非提高声音不可了。 赵半心才一叫出那句话,怪叫声又已近了许多,关山雄心头也不免吃惊,连忙循声看去。可是在一看之下,他不禁大喜! 只见一男一女两人向前飞也似掠过来,虽然隔得仍远,看不见他们两人的脸面,可是一看他们的身法身形,便知道那正是他新拜的师父、师母。 关山雄心中得意,一时之间,也不去想想为何自己认作是世外高人的绝顶高手,竟会发出如此难听、如同鬼叫也似的声音来。 他一扬首,道:“我逃?我为什么要逃,这来的两人,一个是我师父,一个是我师母,你定然做了什么坏事,所以他们才追你,是不是?” 赵半心为人心狠手辣,一生之中,不知道做尽了多少坏事,而且大阵大仗,也见过了不少,遇事自然也十分镇定,但是他一听得关山雄如此说法,却也不禁张口结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就在关山雄这几句话间,两阵劲风先后卷到,那一男一女两人,已经卷到。 关山雄怪叫道:“师一” 他只叫出了一字,便陆地一呆。 他是一面叫,一面抬起头来,向来人看去的。他刚才已看到来人的身形,那的确是他的师父师母,绝不会有错的事,所以他才先开口叫的。然而,当他一抬起头来,看清了眼前的情形之后,他便叫不出来了。 他拜那一男一女做师父,那一男一女两人,自始至终,都是戴着人皮面具,关山雄心中认定了他们是前辈高人,所以也不问他们的本来面目如何。 而这时,关山雄一抬起头来,和那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向前掠来的一男一女,打了一个照面,那两人的面上却并没有戴着面具!而且,那两人一见到关山雄也在这里,似乎大大地出乎意料之外,身子震了一震,面色也为之一变。世上哪有师父见了徒弟,面色大变之理,是以关山雄心中立即大是起疑。再加上,关山雄立即看出如今站在自己面前的一男一女两人,面容十分熟悉,像是曾在什么地方看到过一样? 关山雄并没有想了多久,便立时想起自己是在什么地方见到过这两个人的了! 他想起自己有一次,在江边上,看到了峨眉派的船在江中经过,那时,他正要归队,便泅水追了上去,却不料船上已没有一个峨眉派的人,而是自己从未见过的一对中年夫妇。 那一对中年夫妇,就是眼前的两人! 而关山雄还可以记得自己就是被这一对中年夫妇关到了底舱之中,而认识了赵半心的。 他一想起往事,心中便不禁好笑,因为他知道那一对中年夫妇行事极狠,当然不会是什么世外高人,自己怎会错将他们当做师父师母了? 他立时一声冷笑,道:“原来是你们!”那中年男子忽然沉声道:“山雄,你这是什么话?” 务参 那中年男子一开口,关山雄不由得张口结舌,讲不出话来。 他本来心中已经以为眼前的一男一女,万不是他的师父师母了。 但是,那中年男子一开口,却又正是他师父的声音,关山雄想起刚才自己说话之际,态度大是不敬,心中不禁大是惶恐。 他心中一惶恐,许多疑问,也只得暂时抛过了一边,忙道:“师父,师母,你们两人……没有戴面具,我一时认不出来……” 那中年男子挥了挥手,道:“算了,不知者不罪,你且站开些。” 关山雄忙道:“是!”他抱着文青霜,向后退出了两步。 在退出于两步之后,他才猛地想起自己带着文青霜飞驰,目的正是要找师父师母为文青霜治伤,所以他又扬声叫道:“师父!师母!” 那中年男子恍若未闻,他身边的妇人却转身向关山雄走了过来,道:“什么事?” 关山雄还是第一次看清楚他师母的面容,只见乍一看,她的面容也绝无怪异之处,然而看多了几眼,便可以看出她面上的神情,始终是那样,竟连面上的肌肉都不动一下。 那张平板的脸,使人越是看,心中便越是起阴森可怖之感。 关山雄看了几眼,心中感到害怕,忙低下头去,道:“师母,这位文姑娘身受重伤,我正带着她,到处找你们两位。” 那中年妇人向文青霜略望了一眼,道:“她死不了,你放心好了,有我们两人在,难道还能让她死了么,就算她已断了气,也要叫她死里逃生,且待我们对付了赵半心再说。” 关山雄一听得师母那样说法,心中大喜。 这时候,他也已听到赵半心和他的师父正在大声讲话,他并没有用心听,只听得赵半心称他的师父叫什么“天王”。 关山雄听了,心中又不禁觉得十分安慰,因为什么人外号之中,如能有“天王”两字的,那总也差不到什么地方去了。 她师母一和他讲完了之后,身形倒纵,便向赵半心掠去。 只听得赵半心叫道:“你们们两人,若要以二敌一么?” 那中年人冷冷地道:“赵半心,我们两夫妇遇事,向来一齐上阵,你难道连这一点都不知道么?” 赵半心的面色煞白,显见得他心中十分害怕。 站在两丈开外的关山雄见了,心中暗忖:一山还有一山高,这句话当真不错。毒如来赵半心,这个魔头,黑白两道上的人物,谁听到了不头痛?可是赵半心遇到了文天残,遇了自己的师父,却也一样如此害怕! 赵半心的面色虽然苍白,但是他却还要勉强做出笑容来,道:“老齐,你们两个对付我一个人,还要一齐出手,这事传出去,未免不很好听。” 关山雄心中一动,暗忖:原来自己的师父是姓齐,自己还是第一次知道。他这时正全神贯注地看着前面,竟连文青霜在连声低呼他,也未曾听到。文青霜叫了几声,未听得关山雄答应,赌气不再出声,紧紧地抿上口。 那一面,那中年人冷冷地道:“你可是害怕么?” 赵半心嘻嘻赔笑,道:“你们两人一起出手,谁要说是不害怕,那可是假的。” 那中年人“呵呵”大笑,想是赵半心送的这一顶“高帽子”,他戴得十分舒服。 只见他和中年妇人两人互望了一眼,那中年人道:“你既已知自己的不是,我今日倒也可以放过你。” 赵半心喜出望外,道:“若是老齐你肯放过小弟,那我总不敢再犯虎威。”那中年人道:“可是我却也不是平白放你的,我出三个难题,你若……能解得,我便放你离去,只要你不再犯在我们手中,那便可没有事了。” 赵半心面有难色,呆了半晌,道:“既是如此,那也只有勉为其难了。” 关山雄听得兴趣大增,心想师父不知出什么难题给赵半心做? 他正在想着,文青霜又叫道:“山雄,山雄!” 文青霜的声音,在伤后本就十分低微,而她在叫的时候,似乎又有意压低了声音,是以又一直叫了五六下,关山雄才听到。 关山雄忙低下头来,道:“青霜,什么事?” 文青霜将声音压得更低,道:“山雄,那一男一女是什么人,你可知道?”关山雄“啊”的一声,道:“你还不知么?我新投人他们门下,他们是我的师父师母。” 文青霜苍白的面上,现出十分焦急的神情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我是问你,你可知道他们两人究竟是什么人?” 关山雄呆了一呆,正想说“我不知道”,可是也就在此际,那中年妇人转过头,向他们两人望了过来。 他们两人讲话的声音虽低,可是看那中年妇女面上的神情,分明是听到了他们在讲什么的。 她两道目光,阴森冰凉,令人望而生畏,就像是两道冷电一样! 文青霜心中吃了一惊,忙低声道:“我们且别再说下去了。” 而那中年妇人的身子,也似有意无意地向后退出了七八步。 文青霜更闭口不语,关山雄为人没有心机,他根本没有看出事情有什么不对,只是一个心思想看看自己的师父究竟出什么难题给赵半心做。所以,他一看到文青霜不再讲话,便也不放在心上,抬头向前看去。 只见他师父侧头想了一想,道:“有了!” 他“有了”两字才一出口,身子已经拔起了七八尺,斜斜向前落去。 他身子下沉了两三尺,便站在一根石柱之上。 那根石柱约有六尺高下,一人合抱粗细,那中年人一站了上去,“哈哈”一笑,石柱便陡地下陷了一尺。 关山雄失道叫声:“好!” 那中年人又是一笑,那石柱再向下沉了一尺,他连笑了五六声,人已站到了平地之上,而那么粗大的一根石柱,竟已完全没入了泥中! 关山雄看得手舞足蹈不已,这样的千斤坠功夫,他的确是从来也未曾见过! 那中年人意态潇洒,向外跨出了一步,道:“赵老二,我要你不可用双手,将这根石柱起出来。” 赵半心面有难色,道:“老齐,你不准我用双手,这不是有心与我为难么?” 关山雄也觉得若是不准用双手,而要起出这根石柱的话,那也未免太困难了些,这个难题又岂是赵半心所能做得到的?他心地甚好,刚想开口,请师父准赵半心用双手时,那中年人已冷笑一声,道:“赵老二,你有多少功夫,别当我不知道,你是怕我知道了你的武功底细,是不是?” 赵半心忙道:“哪有这等事,老齐,你也太爱瞎猜疑了。” 那中年人道:“没有最好,那你快不用双手,将这根石柱自地中起出来。”赵半心侧着头,向地上石柱埋没之处,打量了半晌,突然身子向前跃出,他跃出的时候,身子离地并不算高,但是落地的时候,却十分沉重。 关山雄虽站得远,也觉得似乎连地面都在震动。而他的落脚之处,就在石柱埋没的旁边,用力一顿之下,那根石柱竟倏地向上冒起了尺许来! 赵半心一笑,道:“献丑了!”身子又跳了起来,重重落下,他每落下一次,那根石柱便向上升起了尺许来,六七下过处,石柱竟完全升了起来,而礼 他的确未曾动过双手! 那中年人面上神色,十分愠怒,但口中却冷冷地道:“好功夫,好功夫。”赵半心则十分惶恐,忙道:“不算什么,比起阁下来,要差得远了!” 武林中人见面论高下,总是自认武功绝顶的居多,像赵半心那样自认低微的,却还少见得很。 赵半心也绝不是自己甘心认为武功不如人家的人,但是他这时却不得不忍气吞声,如此说法,那是他知道对方夫妻两人不论武功,或是心肠的狠辣,俱皆在他之上的缘故!而且,他这时的处境,可以说是尴尬之极! 虽然那中年人说得十分明白,只要他能够解出三个难题,那就是放他自由离去。但是,赵半心从自己解出了第一个难题之后,对方的面上便现出愠怒之色这一点来看,便知道事情绝没有如此简单了。 他知道,那就算将三个难题一一应付过去,对方仍然会有留难他的借口的。但是,他却又没有办法不将那三个难题应付过去!所以他才不得不先给一顶高帽子给对方戴,想看看对方的心情如何。 怎知他那一顶高帽,对方却全不领情! 只听得那中年人冷笑一声,道:“你大可不必说违心之言,你看好了!”他话一出口,身形陡地一矮,“呼”的一掌,已向前拍了出去。 他本来是面对赵半心的,可是在发出这一掌的时候,身子却偏了一偏,因之他这一掌的掌力,便变成了在赵半心的身边掠过。而他的掌心又是微微向下的,所以掌力便匝地卷出,只听得“呼呼”风声过处,在赵半心的身旁,三尺宽窄,丈许长短的一道地面之上,所有的野草砂石尽皆为掌力所催,卷向前去,在那一道地面的尽头处,堆成了一堆。 那中年人冷笑一声,道:“这次,可以准你使用双手了。” 这时,旁观的赵半心和关山雄两人都莫名其妙,不知那中年人所要出的难题是什么。 赵半心赔笑道:“老齐,你要我做什么啊。” 那中年人哈哈一笑,道:“这堆在一堆的砂石野草,原来尽是在这一块地面上的,是不是?” 赵半心一听,已经猜到了几分,面色不禁微微一变,道:“是。” 那中年人道:“好,那你就将这些野草种在原来的地方,那些砂石,也放回原来的地方,若是弄错了一棵草,一块石,便自己打一下耳光。” 那中年人话未讲完,赵半心的面色,已经气得铁也似青! 赵半心毕竟是一代高手,武林中极享盛名的人物。 那中年人所出的第一个难题,还可以说是在去较赵半心的武功,然而这第二个难题,那却是存心侮辱了! 赵半心气得讲不出话来,那中年人又道:“若是你自己认为不能将草石安放原位,那你就数一数有多少块石子,有多少株草,一样自打一下耳光,照总数算来,可以给你打上一个七折!” 赵半心气得身子乱颤,道:“老齐,你这未免欺人太甚了吧。” 那中年人笑道:“笑话,是你自己答应接我三个难题的,何以又反悔了?”赵半心道:“你……你这算是什么?草已离了地面,怎还能种回原处?”那中年人摇头道:“那是你的事情了,若是你办不到,趁早自打巴掌。” 关山雄在一旁,见师父出了这样一个不近情理的难题,心中也是大不以为然。’ 他刚想说话时,只听得赵半心陡地发出了一声怒吼,双手扬处,十来枚晶光闪闪的三才钉,电也似疾,向前激射而出! 那中年人像是早已料到赵半心必然有此一着一样,赵半心的暗器才一暴射而出,他双手衣袖,也已一齐向上扬了起来。 随着他衣袖向前荡出,两股劲风汹涌前去,那十来枚三才钉尽被拂向半空。 赵半心一击不中,一声怪叫,足尖点处,身子立即向后倒纵而出。 赵半心的去势,可以说快到了极点,但是那中年人的去势,却比他更快!一声长晡声过处,如影附形,已疾追了过去。 赵半心也早知对方的功力深厚,所以他在退出之际,是倒退而出的,仍然面对着那中年人,他一见那中年人以雷霆万钧之势追逼了过来,心中又惊又喜。 他惊的是对方的武功如此之高,来势之快,竟超乎自己的想象之外! 而他喜的是,他有一件多年来,武林中人,知者绝少的独门兵刃,这时用来对付对方,却是再合用也没有了。 他右手在腰际一按,“啪”的一声,手中已多了一根粗如手臂、长可尺许的圆棍在手。 他手在圆棍末端一按,只听得“啪啪啪”三声响,那圆棍陡地伸长,由一尺变为两尺,由两尺变成三尺,竟伸成了四尺来长、尖端锋锐之极的一件怪兵刃! 他那件兵刃一出手,根本不必发出任何招式,只是对准了那中年人而已。 当他兵刃出手之际,看来只像是一根点穴橛,连那中年人也不知道赵半心有着这样一件阴险的兵刃“夺命槊”!所以,那中年人向前扑来的势子,丝毫不减! 在电光石火之间,夺命槊长出了四尺,而那中年人向前扑来的势子不减,那等于是那中年人自己向槊尖之上,疾撞了过去! 在那片刻之间,赵半心的心中,实是高兴之极,因为强敌一去,他便可以雪恨洗耻了。 可是,赵半心未免高兴得太早些了! 只见槊尖到处,那中年人立时停下身子来。 也就在那中年人身形一凝之际,赵半心手臂倏地向前一伸,槊尖又向前伸出了半尺。 本来,当那中年人停了下来之际,恰好胸口抵住了槊尖,连衣衫也未被刺穿。但是赵半心紧接着而来的那一刺,却是快到了极点,令人避无可避! 那中年人猛地吸了一口气,胸口立时凹陷了下去,但也只不过陷下了五寸许,槊尖仍然“啵”的一声,刺人了他的胸口半寸。 那中年人一声怪叫,手腕翻处,五指已经向夺命槊抓出! 那一抓之精妙,更是难以言喻,令得赵半心这样的身手,居然也缩手不迭。 那中年人一把抓住了夺命槊,立时向前一送。 这一送,槊尖便已离开了他的胸前,鲜血立时冒了出来,将他身上的一件灰袍染红了一大摊。 但是,也由于这向前一送的力道极大,赵半心一个把握不稳,五指一松,夺命槊在他的手中滑过,槊柄已经撞在赵半心的胸前! 那一撞的力道显然不轻,因为夺命槊的柄是平的,绝不锋锐,可是,只听得一下骨裂之声过去,槊柄竟也插进了他的胸口! 赵半心怪叫了一声,双手握住了夺命槊,身子腾腾腾向后退出了七八步,终于站不稳,“砰”的一声,跌倒地上。 那中年人身形一晃,便赶了过去,一声怪笑,道:“你这件兵刃,如此阴险毒辣,死在你这兵刃尖上的人,想来不会少了,如今叫你自己死在这兵刃的柄上,也算是天公地道了吧?” 赵半心双眼翻白,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急,因为他还有话要问赵半心,要是赵半心就此死去的话,那么世上就只有花风姑一人知道其事了。所以,他连忙足尖一点,身形掠向前去,叫道:“师父,且慢下手,我还一”他只讲到这里,便已赶到了近前。 他一到了近前,下面的话,便再也讲不下去了,因为他已看到赵半心不但胸前伤处血如泉涌,而且七窍之中也是血流汩汩,分明已经死去,那根四尺来长的夺命槊仍然竖在他的胸上,像是一根旗杆一样。 关山雄一见了这等情形,不禁叹了一口气。 那中年人转过身来,道:“山雄,这赵半心乃是无恶不作之人,他死了,何以你竟会感到可惜而长叹了起来?” 关山雄一听得他师父这样责斥他,不禁慌道:“不,不是感到可惜,只不过是我有一件事要问他,如今他死去了,那就要麻烦得多了。” 那中年人“哼”的一声,道:“咱们在江湖上行走,除恶势恐不尽,岂可以为了有话要问这种人,便可以容他们在世上苟延残喘?” 那中年人的这几句话,责得词正意严,关山雄的心中,十分佩服,忙道:“是,师父说的是。” 那中年人一脚踏出,将赵半心的尸体踢出了两三丈去,落入了草丛之中。关山雄道:“弟子想求师父救一救文姑娘。” 那中年人转过头去,和那中年妇人,互望了一眼,却并不回答。 也就在这时,关山雄只听得文青霜连声道:“山雄,你快带了我离开,快,快!快离开他们。” 文青霜讲来十分急促,关山雄听了几遍才听明白,奇道:“我正在想恳求他们两位救你,你怎么反倒要离开了?” 文青霜还待再开口时,那中年人已向前走了过来,向文青霜一指,道:“你说的文姑娘,就是她么?” 关山雄忙道:“是她。” 那中年人道:“你且将她放下来。” 关山雄一听,连忙依言,将文青霜放了下来。 却不料他才将文青霜放下来,文青霜足尖一点,便向前飞奔而出! 关山雄惊愕之极,竟呆立不动。 那中年人一步跨出,手已伸出,文青霜身子软弱,才奔出了两步,身子一晃,已几乎扑倒在地,那中年人一伸手,正好将她抓住! 关山雄一见师父抓住了文青霜,文青霜还在挣扎,忙叫道:“师父,文姑娘脾气不好,你先放开她,我来劝她。” 那中年人一声冷笑,道:“你劝得她听么?” 关山雄听了,不禁一呆,不知道师父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 也就在此际,他师母已经掠了过来,道:“山雄,你不必多理了,她脾气本就不好,再加上重伤之后,自然更不肯相信外人,你将她交给我们,可放心得下?” 关山雄忙“噢”的一声,道:“将她交给师父师母,我又有什么放心不下的?” 关山雄这句话才出口,只听得文青霜疾叫道:“山雄,你~” 可是文青霜的话只讲了三个字,便陡地没有了下文。 关山雄抬头看去,只见师父已将她负在肩上,向前疾掠而出。 关山雄怔了一怔,忙道:“师父,你要将文姑娘带到哪里去?” 可是那中年人却并不回答关山雄的问题,他身法快绝,转眼之间,便自不见。 关山雄的心中,虽然觉得没有不信自己师父之理,可是他总觉得事情像是有什么不对头的地方,使得他发足便追了上去。 关山雄此际自己不知道他自己功力之高,已是天下无敌了。他拔足一追,“刷”地已蹿前了三五丈。 他师母连忙要追时,却已追赶不上,只得叫道:“山雄,你快站住!” 关山雄正在向前飞奔,一听得师母叫唤,却是不敢不停下来。 他才一停下,那中年妇人已奔到了他的面前,沉声喝道:“山雄,你可是信不过你师父么?” 关山雄十分惶恐,道:“自然不是,师母莫误会。” 那中年妇人“哼”的一声,道:“那么,你追上去做什么?” 关山雄道:“我……我是记挂着文姑娘的伤势,所以才想追前去看看的。”那中年妇人道:“你只管在这里等候,我和你师父两人必然倾全力去救文姑娘,你不可离开,等我们回来时再说。” 关山雄的心却忐忑不定,他不明白为什么师父师母救文青霜的时候,不肯让自己在身旁。 可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除了答应之外,也别无他法可想。 他略想了片刻,便点了点头,道:“好,我在这里不走便是了。” 他才一出口,那中年妇人身形疾展,已向前飞逸了出去。 关山雄望着她的背影,想着文青霜的安危,心乱如麻,来回踱了几步,叹息之声不绝,他偶一抬头间,忽然看到前面矮木丛中,似乎有人影一闪,关山雄怔了一怔,喝道:“什么人?” 那人影又闪了一闪,才站定了身子。 只听得一个十分熟悉的声音道:“关老弟,你不认得我了么?” 关山雄定睛看去,已经看清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龙帮堂主之中的出色人物,周心威。 关山雄奇道:“原来是周堂主,你如何会过黄河来的啊。” 周心威的面色,像是十分惊惧,他紧张地四面望了一下,才道:“我是想到伦家堡去的,怎知到了伦家堡前,已经人事全非了。”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如此说来,文帮主的死讯,你也知道了?” 周心威的面色,变了一变,道:“是啊,关老弟,你武功进展得如此之快,武林中着实罕见,可喜可贺。” 关山雄一呆,道:“周堂主,你这样说法,是什么意思,难道以为文帮主真的是我害死的么?” 周心威道:“关老弟,别人或者不信你,但是我却是信得过你的,我信你武功再高,也是不会害死文帮主的!” 关山雄在这些日子来,在江湖上颠沛流离,受尽了苦楚,最难过的还是几乎没有一个人相信他,连他本派峨眉高手,也都将他当做了敌人,这时一听得周心威讲出如此信得过的话来,他心中不禁生出了一丝知己之感,长叹了一声,道:“周堂主,你肯如此信我,我实是感激不尽了。” 周心威“哈哈”一笑,从矮木丛中,向外跨了出来。 他虽然在笑着,但是笑声却十分勉强,尤其当他自矮木中走出来的时候,步法竟略现娘跑,再加上他面色士分苍白,看来竟像是他刚经历了一场极度惊恐的事,如今犹有余悸-样。 周心威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即使在集武林精华人物的金龙帮中,他也可以算得上是第三、四位人物,关山雄每次见到他,都见他气定神闲,气度不凡,从来也未曾见过他如此形状的。 关山雄心直口快,忍不住问道:“周堂主,你没有什么吧?” 周心威来到了离关山雄只有五六尺处,才站定了身子,道:“我没有什么,听得人家说,你将文姑娘带走了,是不是?” 关山雄忙道:“是啊,文姑娘伤势极重,我已将文姑娘交给我师父师母去救治了。” 周心威呆了一呆,道:“你师父师母?” 关山雄道:“是,我新拜了一对异人夫妇为师,他们的武功极高,我能够击退丐中三仙,全是他们的指道。” 第十章 南海天王 周心威的面上,现出了疑惑已极的神色来,道:“这……不太可能吧,你师父师母一”他才讲到这里,面色陡地大变起来,一连吸了几口气,道:“刚才和你在一起讲话的那妇人,那个妇人……” 他讲到这里,竟因为嘴唇剧烈地哆嗦,而难以再讲得下去。 关山雄的心中,疑惑之极,忙道:“周堂主,你怎么了?” 周心威道:“那个妇人,那个妇人……” 他仍是难以向下讲得下去,只是重复地讲着那四个字,而且面无人色。关山雄道:“周堂主,那个妇人就是我的师母,你可是认识她么?” 关山雄的话才一出口,周心威猛地向前掠来,倏地伸手,向关山雄的肩头抓来,他那一抓,来得突然之极,关山雄根本不及躲避,便已被他一把抓中。 周心威一抓中了关山雄的肩头,便叫道:“你就是拜他们为一一”他下面的话还未曾讲出口来,自关山雄的肩头之上,便已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反震之力来。 周心威本来是牢牢抓住了关山雄的肩头的。 关山雄身形凝立,连动也未曾动过,可是自他肩头上所生出的那股反震之力,却令得周心威的五指不由自主地一软,人也向后退去! 周心威一连退出了三步,方始站稳了身子,他睁大着双眼,望着关山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面上震骇的神色,却已到了极点。 关山雄这时也已看出了事情十分不对头,他连声问道:“周堂主,究竟是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事,你怎么不说话啊!” 周心威张大了口,发不出声来。 他并不是没有话要说,他不知有多少话想讲,但是因为他在刹那之间,连受了两次极大的惊骇,所以竟急得讲不出话来! 当他知道那中年妇人竟是关山雄的师母,而文青霜已落入他们夫妇手中之际,他已然惊极,但是总算还能迸出“那个妇人”四字来。 -等到他一抓抓向关山雄猛地被关山雄肩头上的那股大力震开之际,便惊得连话也说不出来了。,普天之下,论武功之高,高出周心威的人,自然还有许多许多。但周心威生性颖悟,博览群书,论见识之广,所知之博,则周心威在武林之中,却已经是屈指可数的人物了。所以,尽管文天残、华缺等人武功在周心威之上,也和关山雄觅过面,他们却只是看出关山雄在突然之间变得武功极高,而看不出关山雄的武功之高,究竟高到何等程度。 周心威在他的手一被关山雄肩头上的那股大力震开之后,他便立即看出关山雄的武功之高,竟已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任督两脉已通,内力无穷尽的境界了! 周心威乃是何等聪明之人,他立即又想到,只怕关山雄自己也不明白这一点。 中! 当下,关山雄连问了七八声,周心威才道:“她是谁么?” 关山雄愕然道:“我不知道。” 这一个回答,也在周心威的意料之中!因为他知道关山雄为人十分正直,他若是知道了对方是谁,是绝不肯拜师的。 但是君子可以欺其方,那两人不知用了什么办法,才能使关山雄坠入彀中的。 周心威顿足道:“你这人也太糊涂了,快追,快去追他们!” 关山雄仍是一脸不明白的神气,道:“去追什么人啊?为什么要去追?”那么,他拜别人为师,自然是受了人家的利用了。 关于这一点,周心威虽然担心,但是却还不至于说不出话来。 他惊震之极乃是,文青霜竟已落人了关山雄所称师父师母两人的手……周心威“哼”的一声,道:“你快带着我追上去再说,这时就算我讲给你听,你也未必相信,还是当我离间你们师徒感情哩。”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十分为难,因为他师母叫他等在这里,不好乱动的,而这时周心威却如此焦急地叫他去追文青霜。他想了一想,道:“周堂主,你且告诉我,我师父师母是什么人?” 周心威道:“他们是一一” 他只讲了三个字,便突然听得左近的一株大树之后,传来了尖声一笑! 关山雄一听得那一下尖笑声,便“啊”的一声,道:“师母回来了。” 周心威身子一斜,一抖手,只听得“锵”的一声,他手中已多了一条共分三节,每节长达尺余,四面钢棱的三节软鞭。 那三节钢棱,晶光四射,一望而知是一件极其厉害的武器。 关山雄见周心威一听到自己说师母回来了,便立即兵刃出手,心中又是一呆,需知周心威乃是成名多年的高手,武功极高,如果不是遇到了劲敌,是绝不会还未看到敌人,便执了兵刃在手的。 关山雄刚想开口时,大树之后,人影一闪,那中年妇人已经缓步而前,走了过来。 周心威双目直视那中年妇人,身子却不断后退,退出了七八步,背靠着一株大树站定,横鞭当胸,面上神色十分紧张。 那中年妇人则在周心威向后退出之际,一步一步逼向前来。 等到周心威站定之后,她仍然向前走出了几步,直到了离周心威只有六七尺处,才停了下来。 关山雄叫道:“师母!”可是那中年妇人一挥手,道:“你让开!” 关山雄的脑筋,就算再不灵活,也可以看出周心威和自己的师母两人之间,大有敌意,而且照情形看来,周心威分明是自知不敌的。 是以,关山雄一方面虽然遵命向后退出,一方面却高声叫道:“师母,周堂主不是外人,你们不必动手,有话好说!” 那中年妇人“嘿嘿”冷笑,面色铁青,道:“他当然不是外人,我们是自己人已经许久了,周堂主,你说可是么?” 周心威面上的神情,尴尬之极,道:“齐夫人,你何必说笑?” 关山雄心中“啊”的一声,心想原来周心威果然识得自己师母的,他和赵半心一样,也知道师父是姓齐。 齐夫人一声冷笑,道:“说笑,谁和你说笑啊,十七年前,你落在我们夫妇手中,被你施狡计走脱,却不料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还有今朝一日!” 她这两句话才一出口,右手倏地扬起,五指如钩,“刷”地一声,已向周心威抓了下去。 几乎是在同时,周心威身子微斜,手中的“三才鞭”也扬了起来! 他三才鞭扬起之际,带起一股凌厉之极的金刃劈空之声,晶光乱闪,势子极猛,齐夫人似乎也不敢撄其锋,身形斜斜闪了开去。 周心威一见对方闪开,三才鞭倏地递出,将四尺来长的鞭伸得笔直,去点齐夫人的“章门穴”。 齐夫人的身子本来是正在斜斜向外掠出的,可是,当周心威一鞭点出之际,她的身子却倏地向上拔了起来,右脚起处,踢向周心威三才鞭的鞭梢!这一下变化,可以说来得突然之极! 若是换了旁人,那便可以立时变招,也一定会趁机扬鞭去击齐夫人的下盘。 可是周心威不但武功极高,而且机智过人,他一见齐夫人扬足来踢鞭梢,那是大大犯险之举,可知其中必有伏招在内。所以周心威绝不贪功,立即抽鞭,身子向后一缩! 果然,他这里身子才向后缩去,齐夫人的身子在半空之中,陡地一横! 原来刚才她看来犯险进攻的那一脚,竟是虚招。而在她身子一横之后,双手一齐击了下来。若是刚才周心威贪功,那两掌非被击中不可! 幸而周心威见机,早已后退,只听得“轰轰”两声过处,齐夫人的两股掌力击不中周心威,击到了地上,沙土飞扬,竟出现了两个土坑! 周心威虽然避过了齐夫人的这两掌,但是手心之上,已在隐隐冒汗。他身形未凝,齐夫人又已疾扑了过来,他手中三才鞭如一道精虹一样,向身在半空的齐夫人猛地抖了出去! 这一次,齐夫人身在半空,周心威心中已料定了她躲避之际,一定没有那么灵活,所以那一招的去势特别凌厉。 齐夫人一见鞭到,怪笑一声,叫道:“好小子!” 随着这一声怪叫,她本来已打横的身子突然向上一挺,陡地又斜斜飞了上去! 齐夫人刚才身在半空,能随意转折,这已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了。 而这时,她身子一横,全无凭借,居然能提气上升,这轻功之高,实是见所未见,在一旁观看两人动手的关山雄,见两人一上来便打得如此激烈,心中本来就十分焦急。 可是当关山雄看到齐夫人的身形在半空之中,竟能这样变化由心,如同一头怪鸟一样,堪称见所未见之奇,不由自主,喝了几声彩。 而这时,齐夫人的身子斜斜向上掠起,将周心威的一鞭避开,周心威机不可失,足尖一点,一声怪叫,连人带鞭,一齐疾蹿了上去,一招“三光齐现”,三才鞭舞起了三团精光,向齐夫人疾攻而出! 在周心威想来,齐夫人的武功纵使再高,能在半空之中全无凭借的情形下提气上升,但是总不能升了一次,再升一次。所以,他趁机身形拔起,倾全力向上攻去,以为对方是万难逃过的了。 但是,周心威的算盘却打错了! 要知道齐夫人的武功在周心威之上,但是齐夫人却也知道要胜过周心威,倒也不是三拳两脚便能了结的事情。所以她一上来,便逐步引诱周心威进攻。 周心威也十分精灵,当齐夫人扬脚踢他三才鞭的鞭梢时,周心威就绝不贪功,令得齐夫人的陷阱起不了作用。可是,当齐夫人的身子凌空斜斜向上拔起之际,周心威却看不出那是齐夫人设下的另一个圈套,而倾力进攻了! 事实上,那也不能说周心威功力太低,而是齐夫人的动作实在太以巧妙,看来竟是一点破绽也没有,所以才会使人以为有机可趁之故。 当下,只见周心威的身子才一向上拔起,三团由三才鞭挥出的精光,暴射而上之际,齐夫人的身子突然迅疾无比地在空中滚动了两下,立即向地上跌了下来。 这一下的变化之快,实是无出其右! 当周心威那一招“三光齐现”使出,发觉自己的力道一齐使空,心中知道不妙之际,足踝一紧,左足足踝已被齐夫人抓住! 齐夫人一抓住了周心威的足踝,手臂立即向上猛地一振! 周心威身在半空,一被齐夫人抓住了足踝,心中已经大大地恐慌,真气略聚间,齐夫人手臂一振之力,将他抛得如同断线风筝也似,直飞了出去。而齐夫足尖一点,如影附形,跟着周心威的身子疾升了上去! 两人全在半空之中,可是周心威是被人抛上去的,一时之间,哪里来得及凝气发招。 但齐夫人则大不相同,她是有备而来,身形拔起之际,早已蓄定了真力,一到半空,怪笑一声,“呼”的一掌,便向周心威腰际拍到! 这一掌,无论从哪一方面来看,周心威都是绝躲不过去的! 不但关山雄看出了一点,连周心威自己也知道这一点! 关山雄急叫道:“师一” 他本来是想叫师母手下留情的,因为他对周心威颇有好感。 可是,他才叫出了一个“师”字,随着他那一个“师”字,只听得“咦”的一声响,自两丈的草丛中,突然有一道银光向齐夫人电射而出! 那一道银光去势快绝,才一射出之际,关山雄只看到银光一闪而已。直到那道银光来到了齐夫人只不过六尺左右时,突然一凝,关山雄才看出那是一柄折扇。 也就在这时,那柄折扇陡地又发出了“嘭”的一声响,突然散了开来。十七根扇骨,散成了一朵花形,向齐夫人的身子疾射了过去。 这时,齐夫人的手掌离周心威已只不过尺余,但是如果她不顾一切去击周心威的话,那么十七根晶光闪闪的扇骨,非射中她不可! 齐夫人一声怪叫,逼得收回掌来,双手一齐向后挥去,衣袖荡动,两股劲风过去,那十七根扇骨在半空之中,相互撞击,发出一阵“叮叮”之声,一齐自半空之中跌了下来。 这一下子耽搁,虽然为时极短,但是却已够周心威缓过气来了。 周心威一提真气,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在三丈开外处停了下来。 周心威才一落地,齐夫人也站定。 同时,在草丛之中,一人长身而出。 本来,当关山雄一看到在草丛之中,有一柄折扇激射而出之际,他还以为是银蛇书生华缺到了,因为华缺负着文天残的尸体离开伦家堡,这时候也正应该在此处附近才是的。 可是,草丛中的人一站了起来,关山雄向之一看时,不禁一呆。 那人的装束,和华缺十分相似,但是身量却矮上许多,面如冠玉,四十上下年纪,风度翩翩,和华缺更是截然不同。 他一现身,便向齐夫人拱了拱手,道:“齐夫人在此大显神威,倒叫在下大开眼界了!” 齐夫人本来是满面怒容的,可是她一见对方现身,面色不禁略为一变,道:“我当是什么人,原来是姬朋友到了。” 关山雄心中,“啊”的一声,心道:“那人原来是青海星宿派掌门人姬法,那是华缺的师兄弟了,难怪有这份功力!” 他心中本就怕自己不能阻止师母下毒手,救不了周心威的性命。 如今一见姬法现身,他心中反倒高兴,忙道:“师母,我们快退吧,他们有帮手来了。” 齐夫人一声冷笑,道:“山雄,你去对付这姓姬的,生死不论。” 关山雄呆了一呆,道:“师母,他……他是星宿派掌门人,我……我怎能对付得了他?” 齐夫人“哼”的一声,道:“你既是我的徒儿,便当有此功力。” 关山雄望了望姬法,面色大是尴尬间,姬法的心中已是勃然大怒,要知道他身为青海星宿掌门,身份极高,轻易不履足中原,可是齐夫人却命一个后生小子来对付他,还说什么“生死不论”,那分明是看不起他到了极点! 他阴恻恻地一笑,道:“贤伉偭武功之高,天下皆知,却不知令高足也有这份功力?在下倒要领教领教,开开眼界了。” 他一面说着,一''面身形睦地一‘转,已向关山雄的胸前抓来。 他这里才一出手,周心威已急叫道:“姬朋友,不可与他为敌!”周心威是自己吃过苦头,深知关山雄任督两脉已通,不要说姬法,就是武功再高的人,也必然不是他的敌手。 但是周心咸的好言相劝,这时在姬法听来,却像是连周心威也看他不起一样,他心中更是大怒,那一抓的去势更疾。 关山雄身子陡地一侧,姬法的那一抓倏地抓空。 但是姬法的身手极是灵活,一抓抓空,立时反手一掌击了过来。 关山雄内力深厚之极,但是他临敌的经验,终究大大地不足,他避开了姬法的一抓,那一掌,却已没有能力避过去了。 只听得“砰”的一声响,姬法的那一掌正击在关山雄的腰际。 姬法自恃身份,本不肯和关山雄这样的无名小卒为敌。他之所以出手,无非是想将关山雄制住,羞辱一番,使齐夫人的面上无光而已,本就没有伤害关山雄之心,所以那一掌发出,也没有什么力道,他只准备一掌击中,立时抓住了关山雄腰际“软穴”的。 姬法没有伤人之心,却反倒救了他自己的一命,他一掌击中了关山雄,正待伸指去抓关山雄的“软穴”之际,却见关山雄中了掌之后,身形凝如泰山,连晃也不曾晃过一下。 姬法正自一怔之间,关山雄的腰际,内力已经疾震而出! 刹那之间,姬法只觉得一股大力向掌心中直撞了过来,腕骨几欲断折,连忙向后退去,却已收不住势子,一口气退出了七八步! 那还是他这一掌并未用多大的力道的好处,若是他刚才一掌,有取关山雄性命之心的话,那么这时他自己性命便难保了! 姬法一向后退出,那中年妇人便叫道:“山雄,快将他制住!” 关山雄还在犹豫,那中年妇人怒道:“山雄,你拜师之际,曾说些什么话来?何以此际我令你制住姬法,你不动手?” 关山雄此际倒不是不动手,而是心中迷茫之极! 当齐夫人第一次命关山雄对付姬法之际,他只当自己是万万没有能力去对付星宿派的掌门。但是时,姬法向后退了出去,关山雄知这声名如此显赫的星宿派掌门,原来也并不足惧! 这时,关山雄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因为他实是想不通,师母自己的本领已经那么大,何以仍要叫自己去对付姬法。 照说,他的功力全来自师父师母两人的指点,那么,他们两人的功力之高,更应该不能想象,理应可以独力应付两人了! 关山雄心中想着,但是他听得师母的话已说得如此严厉,却是不敢违拗,身形一转,已经面向星宿掌门姬法。 姬法沉声道:“自古英雄出少年,阁下年纪轻轻,武功竟如此之高,佩服,佩服。” 齐夫人尖声喝道:“别和他多废话,冲过去将他制住了再说!” 关山雄身形一晃,陡地移近了五六尺,已来到了姬法的面前。其时,周心威已是险象毕露,好几次,齐夫人已再欺进了他三才鞭的鞭影之内,总算仗着他身形灵活,才能化险为夷。 但是这样打下去,周心威是非遭殃不可的,只不过是迟早问题而已。可是周心威一见关山雄已到了姬法的面前,手掌也扬了起来,仍急叫道:''“关山雄,你快去救文姑娘,否则你后悔莫及!” 关山雄的一掌已经蓄定了势子,掌力将要排山倒海也似的向前涌出。 在那样的情形下,几乎已没有什么力量,可以阻止他这一掌的发出了,但当他一听到文青霜要他去救,否则他便会后悔之际,他却立即真气回收,将那一掌的力道收了回来。 站在他面前的姬法,根本就不知道在那瞬间,他自己到鬼门关边上去转了一转! 因为若不是周心威及时出声的话,关山雄那一掌发出,离得姬法如此之近,而姬法虽已看出关山雄的功力非同小可,但总也不肯示弱,而要硬拼??br /> 两人若是硬拼了这一掌的话,姬法自然是万万敌不过关山雄的! 当下关山雄掌力回收,道:“胡说,文姑娘和我师父在一起,我师父正在为她治伤,怎会我不去救她,便后悔莫及?” 他一面说,一面转过头望去。 一看之下,他心中不禁陡地吃了一惊。 原来,刚才周心威一开口,在无意之中,解了姬法的一个大围,但是周心威自己因为讲话而一分神,却陷入了险境之中!而在他讲话之际,三才鞭的鞭势略慢了一慢,齐夫人身形向外一转。 周心威在百忙之中,看出有机可趁,却不想失去这个机会,一面讲话,一面一招“玉带围腰”,三才鞭打横砸了出去。 在他看来,齐夫人正是一个退势,这一鞭是万无砸不中之理的。 可是,他这里一鞭才一挥出,齐夫人忽地身子凌空拔起了三尺! 周心威的那一鞭,本来是击向对方腰际的,如今对方一拔起了三尺,三才鞭带着呼晡之声,在齐夫人的脚下掠了过去。 而齐夫人的身子起在半空之后,只见她缩了一缩,陡地向旁移出了尺许,已到了周心威身子的右边了。 周心威刚才的那一鞭,是由右向左挥去的,一鞭不中,鞭势未尽,他又因为讲话而分了神,一时之间,哪能收得回鞭来。 而齐夫人却已到了他的右边,反手一掌,击向他的右肘。 那一掌,周心威再也逃不过去,“啪”的一声,被击个正着! 这时,也就是关山雄回过头来观看的时候了。 周心威被齐夫人一掌击中,背弯处的骨头立即断折,发出了一声怪叫,五指一松,那条三才鞭脱手飞出。 三才鞭飞出的方向,正是向着关山雄而来的。 关山雄一伸手,便已将三才鞭绰在手中,而就在这一瞬间,周心威的身子向后退去,齐夫人又当胸一掌,印了上去。 那一掌,谁都看得出,如果击中的话,那周心威定然性命难保了。 关山雄见自己的问话,周心威尚未回答,而他刚才的话又说得十分蹊跷,关山雄实是不愿周心烕死去,是以忙道:“师母,且慢!” 他一面说,一面双足一顿,整个人便向前疾扑了过去。 他这时内功之高,举世无匹,内力更是无穷无尽,这一扑向前去,便荡起了一股轰轰发发的劲风,他自己了无所觉,齐夫人却立时觉得一股大力疾浦了过来。 她所发的那一掌,只差半尺许便已可以击中周心威了,可是她一觉出身后一股大力涌到,连忙回头看去,一眼看到关山雄势如流星似的向前扑了过来,不禁大惊失色! 她不知道关山雄只不过是前来阻止她不要下手,一时之间,又惊又恐,怪叫了一声,身子向一旁疾闪了开去! 当然,那几乎已要击中周心威胸前的一掌,也顾不得使出了。 只不过那一掌虽未击中周心威的胸口,掌力却已发了出去。 周心威的身子正在踉跄向后退之间,关山雄向前扑来的那股大力又已涌到,立时将周心威的身子撞退了丈许。 关山雄一站定了身子,见师母在两丈开外的右侧,而周心威则在丈许开外的前面,他不禁一呆,不知是什么道理。 关山雄转头向师母看去,道:“师母,他说文姑娘有危险,且听他说完了再说。” 齐夫人见关山雄一听到文青霜有事,便全然不将自己的话放在心上,心中又惊又怒,面色铁青,哪里还讲得出话来。 她自然不知道关山雄对文青霜的情意极深,他若是知道了文青霜有危险的话,那即使天坍了下来,他也要前去援救的。 这时,他并不信文青霜有危险,只不过是心中起疑而已,但是齐夫人的话却已压他不住了。 关山雄见师母一言不发,面色铁青,显是心中怒极,他只得赔笑道:“师母,文姑娘唉我实是无法不关心她,师母你原谅我一二。” 齐夫人缓过了气来,道:“为了文青霜,你可以离师叛道了么?” 关山雄惶恐之极,道:“师母,我……可绝没有离师叛道之心!” 齐夫人一声冷笑,道:“你连你师父都不相信了,还说什么?” 关山雄无话可说,尴尬一笑,道:“那……那是我对她太关心了,所以一听到周心威的话,我我就不期而然关切起来。” 他一面说,一面惟恐师母责怪,连忙向后退了出去。 他退出了两步,突然听得周心威声音微弱地叫道:“关老弟!” 关山雄连忙回头看去,只见周心威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跌倒在地,口角流血,一条手臂已断,又青又肿,十分狼狈。 关山雄道:“你叫我做什么?” 周心威喘着气,道:“关老弟,你是一个老实人,你竟会拜这两夫妇做师父,那定然是一” 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只听得“唆”的一声,斜刺里一溜银光,已向周心威的胸前疾射了过来,关山雄一呆间,那一溜银光已到了离周心威的胸前只有两三尺处。 关山雄陡地一呆,他不知道以他的武功之高,这时只消劈空一掌,定然可以将那枚银梭以掌力硬格开去。 他竟眼睁睁地看着,心中十分难过,因为他对周心威的印象十分好,周心威就此身亡,他实是十分不愿意的事情。 就在关山雄准备双目一闭,不忍看周心威惨死情状之际,只听得一声长啸起自右侧,紧接着,一团黑影挟着呼呼风声,疾飞了过来。 那团黑影的来势极快,如鬼似魅,急切之间,也看不出那是什么东西来。那团黑影的来向,恰好迎上那枚银梭,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铮”的一声响,火光四溅,两件东西的势子一止,只见那团黑影原来是一块重达二三十斤的大石头! 而其时,那枚长达尺许的银梭,竟已射入了那块石,没入两寸有余! 紧接着,只见一条人影飞掠而至,长袖一卷,先将大石连银梭卷出两三丈开外,滚跌进了草丛之中,接着,一伸手,已将周心威扶了起来。 那人的动作敏捷到了极点,直到他站定了身子,关山雄才看出那人不是别人,竟正是银蛇书生华缺! 只听得华缺向齐夫人一拱手,道:“齐夫人手下留情,敝帮周堂主已经负伤,齐夫人何以还下此毒手?” 周心威死里逃生,喘着粗气道:“华副帮主,这傻小子竟然拜了他们为师,他……已将文姑娘交到齐天王……的手中去了。” 华缺一听到周心威这句话,面色便为之大变,倏地转过头来,厉声道:“关山雄,你若是害了文姑娘,天地不容!” 关山雄忙道:“华副帮主,你这是什么话,我怎会害她?” 华缺道:“你不害她,你又何以将她交到了齐天王的手中?” 关山雄心中又急,又一片茫然,道:“齐天王,谁是齐天王?” 华缺反倒一呆道:“你将文姑娘交给谁了?” 关山雄道:“文姑娘的伤势沉重之极,我将之交给我师父,请他治伤。”华缺道:“你师父是谁?” 关山雄经此一问,不禁瞠目,不知所对,道:“我……不知道……”他向扣夫人一指,道:“这就是我师母!” 齐夫人这时也已知道自己两夫妇的身份再也瞒不下去了。她冷笑道:“不错,我是你的师母,你师父姓齐,名尚木一一”关山雄一听到师母讲出了“齐尚木”三个字来,他便觉得一阵头晕,眼前金星乱迸,几乎连站也站不稳,要跌倒在地。 齐夫人一声冷笑,继续道:“他外号人称毒天王,所以人们便叫他齐天王,如今你终于明白你师父的身份地位了。” 关山雄扬起手,指着齐夫人,张大了口,瞪大了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他的身子则已把持不住,剧烈地发着抖。 他实是做梦也未曾想到自己崇拜的异人,已经拜了为师的高手,竟会是毒天王齐尚木! 那毒天王齐尚木,乃是“天下三毒”之首。 天下三毒是毒天王、毒如来、毒尸。 武林中有言道:“三毒联手,天下发愁”。由此可知这三个邪派高人武功之高。 而在三毒之中,毒天王的武功,却又远较其他二毒来得高。 这从他追赶毒如来赵半心,赵半心便吓得如丧家之犬,终于死在他的手中这一点上,便可以看出来了。 毒天王在武林中露面,少说已有近二十年了,但是武林人一谈起他来,仍不免谈虎色变的! 毒天王的妻子究竟是什么来历,没有人知道,武林中人只知道她的武功绝不会在她的丈夫齐尚木之下! 关山雄是蛾眉中人,对于天下各邪派头子,自然是知道的。 这时,当他明白自己行过大礼,发下重誓所拜的师父,竟是毒天王之际,他实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而且也无话可说! 齐夫人看到关山雄这样指着自己,那是在她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冷笑一声道:“你指着我做甚?何以如此尊卑不分,没有规矩?” 关山雄面肉抖动好一会儿,才道:“你,你们骗我一”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齐夫人已厉声叱道:“放屁!你要拜我们为师,难道是我们强逼你的么?如今你想反悔,哼哼,那也不妨!” 齐夫人一面说,一面眼中凶光四射。 关山雄身子猛地一震,想起自己拜师时,的确是自己甘心情愿的,而且,自己也已经学了他们两人的武功,这……他扬起了的手,不由自主,软垂了下来,面如土色,呆立不动。 华缺一看眼前情形,便已将其中情形想出了一个大概。 他忙道:“关老弟,你难道在拜师之际,连自己所要认作师父的人的来历,都不知道么?” 关山雄面如土色,道:“我当时只当他们是世上罕见的高人,怎知他们……”齐夫人一笑,道:“怎么?我们的名头武功,还辱没了你么?” 关山雄呆呆地站着,道:“并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实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他等于是误上了贼船,此际再想从贼船上跃下来时,却已太迟了。 他呆了半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总之,我若是知道了两位的身份,那么我……我是绝不会拜师的。” 齐夫人道:“你如今也还可以反悔。” 关山雄大喜过望,道:“当真?你……肯网开一面,放我离去么?” 齐夫人“哈哈”一笑,道:“虽有师徒如父子之称,但究竟和真父子不同,合则留,不合则去,有什么要紧一”关山雄听到这里,心中大喜,道:“那么,我就一”可是,他只讲了四个字,便听得齐夫人道:“且慢,我还有话未曾说完哩。” 关山雄为之一呆,道:“还有话?” 齐夫人一声长笑,道:“当然还有话,你要去就去,要留就留,但是你如果要去的话,已受的本门武功,却要还来。” 关山雄听了,不禁陡地一呆。 需知武功之为物,既然已经学了,如何还能够还得出来,这却不比是银钱物事,借了可以归还,弄坏了可以赔偿的。 关山雄想了片刻,道:“我总共学了你们三招功夫,如今,我指天为誓,这一生之中,绝不再使这三招功夫,你可信得过我?” 齐夫人的回答,倒颇出于关山雄以及旁观众人之外,因为众人都想不到她竟会这样爽气,道:“好,这我倒信得过你的一”关山雄心中大喜道:“我们师徒关系已经不在,但你们肯这样待我,我心中仍然十分感激。” 齐夫人冷笑道:“事情还没有完哩,你自己想想,你在拜师之前,可敌得过星宿掌门、丐中三仙这些一流高手么?” 关山雄一呆,他乃是忠厚老实之人,忙道:“那当然不能,连做梦也不敢想。” 齐夫人道:“这就是了,在拜师之际,我们夫妇两人合力以本身真力渡入你的体内使你内功陡增,内力充沛,这笔账可如何算法,莫非你今后也不再运转真气,使用内力么?” 齐夫人这一番话,不禁讲得关山雄怔怔地呆住了,作声不得! 招式变化的武功,他可以答应不用,但是内力如何能够不使?需知无论使用什么招式,功力的深厚,皆是随内力而发的。同样的招式,内力深厚的人使来,当然比内力浅的人来得厉害。 若是叫他不用内力,那等于是要他成为一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人,这又如何办得到? 关山雄踌躇了半晌,才尴尬一笑,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们师徒之情已经不在,但是我仍然十分感激你们的。” 齐夫人阴恻恻地一笑,道:“你嫌我们不够资格做你的师长,谁还希罕你的感激?你这一身功力,我要取了回来。” 关山雄大吃一惊,道:“将我的一身功力取回?这如何取法?” 齐夫人手腕一翻,张开手来。 只见她手掌之中,托着龙眼大小、碧也似绿的一颗药丸。 那药丸,乍一看,像是一粒翡翠一样,竟隐隐发出光华,像是半透明一样! 齐夫人才一张开了手掌,只听得华缺、姬法,连身受重伤的周心威在内,都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之声,华缺连忙扶着周心威,向后退出了几步,姬法也身形晃动,向后退去。 关山雄却是莫名其妙道:“这是什么意思?” 齐夫冷笑不绝,道:“这粒丸药,名唤碧玉夺功丸,你曾听说过?” 关山雄道:“这我倒是听说过的,毒天王所有的毒药之中,最厉害的三种是:碧绿赤红鹅黄。” 齐夫人道:“不错,算你有些见识,碧绿夺功丸、赤红迷魂散、鹅黄腐骨丹,这名驰天下的三种毒药,如今我要你服下这颗‘碧绿夺功丸’去!” 关山雄身形一纵,也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但是,他这里刚一退出,齐夫人身子已贴地向前滑了过来,到了他的身前。 关山雄忙摇手道:“不!不!你为什么要我服食这颗‘碧绿夺功丸’?”齐夫人冷笑道:“你体内有了我们授给你的内功,如何可以不还给我们?只有服了这颗夺功丸,你的内功才能为我们收回去,你若是不肯,那你便绝不能脱离我们的门墙!” 齐夫人讲到后来,声色倶厉,面容骇人之极,令得关山雄不由自主连打冷颤。 这时候,关山雄的心中不禁为难到了极点。 他既已明白了自己所崇拜的两人的身份,那当然绝不能再认他们为师。但是,要他服下这颗“碧绿夺功丸”,他却也不免感到为难。 这是天下三大毒药之一,他怎能贸贸然地便服了下去? 在关山雄沉吟不语间,齐夫人只是冷冷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得她催道:“你可是不愿服这颗夺功丸么?” 关山雄道:“这……是剧毒之物,我自然不肯胡乱服食的齐夫人道:”此丸虽毒,但是却不至于送命,只不过将一身武功夺去,还了给我,这是天公地道之事,你若不肯,那便跟我走。" 关山雄难以回答间,只听得华缺已冷冷地道:“齐夫人,你可别欺人太甚了 齐夫人“哈哈”一笑,道:“我怎地欺人太甚?他发下重誓,拜我们夫妇为师,忽然反悔,那已是大逆不道之事,为武林所不容,如今我网开一面,准他自行离去,只不过要收回我们两人渡入他体内的内功,这还算欺人么?”齐夫人讲来,振振有词,倒令得华缺也为之难以反驳。 只听得姬法道:“齐夫人,说他的一身功力,是由你们夫妇将内力渡入他体力而来,这未免难以使人相信的。” 姬法的话十分明显,那分明是说关山雄的武功,事实已在齐夫人和齐尚木两人之上,是不可能反由他们处得到内力的。 齐夫人早已料到,华缺和姬法两人必然会有如此说法的,她却是有恃无恐,向关山雄一指,道:“你不妨问他自己。” 华缺忙道:“关老弟,你这一身功力,难道真是他们夫妇所赐么?” 关山雄绝不知道,他在被毒尸花风姑绑在树上之际,已经在极度的苦痛之中,打通了任督两脉,武功之高,世上罕有敌手! 他却只知道是在遇到了毒天王夫妇之后,武功才变得高的。所以,当华缺一问,他只得无可奈何地道:“是的。” 华缺和姬法两人虽然看出事有溪践,关山雄的武功分明是在齐夫人之上,事情不可能如齐夫人所述那样。但是,连关山雄自己也已承认事情的确如此,他们还有什么话好说? 两人互望了一眼,倶皆难以开口。 齐夫人冷笑之声不绝,道:“姬朋友,譬如说,贵派弟子之中,有离师叛道的,你肯不肯只追回武功,便放之离去?” 姬法一怔,道:“那自然不肯。” 需知武林之中,对师徒的关系,看得十分重,不论正邪各派,对于叛徒的处置,都十分严厉,若是叛徒逃走,武林中人,便群起为敌,所以姬法才说若是有人离师叛道,他不肯如此轻易处置。 齐夫人一笑,道:“这就是了,如今我处置这样轻,你们何以还说我欺人太甚?” 齐夫人词锋逼人,一时之间,令得姬法和华缺两人都难以开口。 齐夫人左手一扬,只听得“哧”的一声,一溜黑焰直上半空。 华缺又吃了一惊,道:“你做什么?” 齐夫人冷笑道:“你们或者以为我一个人,势单可欺,我发信号召毒天王前来 华缺沉声道:“谁欺你来?” 齐夫人不再理会,只是转过身,向关山雄道:“怎样,这颗夺功丸,你服是不服?” 关山雄心一横,暗忖自己若是不服这颗夺功丸,那么毒天王夫妇是再也不肯放过自己的,不如服了下去,将一身轻功力送了他们,还可以从头练起,却是一了百了,得个干净。 他咬牙道:“我服。” 齐夫人的手又向前伸了一伸,道:“那你且张开口来。” 关山雄一张口,齐夫人手指一弹,“啪”的一声,已将那颗碧绿夺功丸弹进了关山雄的口中! 关山雄只觉得那颗夺功丸一到了口中,便自化开,就算立即想吐也吐不-水田 刹那之间,他只觉得顺着食道,产生了一股奇热难挡之气。 他不知道在自己的体内将要生出什么变化,是以茫然地抬起头来,向众人望去。 只见齐夫人满面阴笑,不怀好意地望着他。 而华缺、姬法两人虽也望着他,只不过面上的神情,却是一副怜悯之色,身受重伤的周心威则更是长叹了一声。 关山雄在三人的神情之中看出,自己的身体一定会十分痛苦。 他心头乱跳,呆立不动,只觉得那股奇热之气,在他体内迅速地运转起来,不到片刻,他只觉得内息运转越来越快,全身功力似要裂体而出一样! 这时候,他不但满头大汗,而且全身上下,热气蒸腾,竟像是在他的全身附近结上了一层浓雾一样,连周围的人都看不清楚了。 华缺和姬法两人互望了一眼,心中全都觉得说不出来的奇怪。 看齐夫人面上那种惊讶的神色,分明心中也是正在大惑不解! 因为那“碧绿夺功丸”乃是奇毒之物,一经服食之后,便令人全身功力尽皆散去,只要有人略运真气,便能将中毒之人的功力一齐吸收了过来。 但是中毒之人,身体痛苦之极,一定是全身数百骨节,一齐“格格”作响,痛苦呼号。 齐夫人曾以这“碧绿夺功丸”害过许多人,都是一样,从来也未曾见过一个人像关山雄那样,在服了夺功丸之后,竟不痛苦呼叫,而站着直冒气的。 她本来想等毒天王到了再说,但是她看到华缺和姬法两人的神情,分明是对关山雄十分同情,若是两人同时出手,也可能将关山雄救走,那自己的计划便不能实现了。 所以她连忙踏前一步,道:“你可别动,我要在你身上取回内力了。” 关山雄大声道:“你快来吧!” 这时候,关山雄体内内力震荡,他一开口,声若洪钟,将在场几人都吓了一跳。 齐夫人也是一呆,她心中仍不明白何以关山雄竟然毫无痛苦之状。 她真气运转,手掌翻起,一股掌风已经将包在关山雄身边的白雾吹散,只见关山雄面色血红,汗如雨下,齐夫人心中暗喜,手伸处,已疾向关山雄背后的“灵台穴”按去。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华缺一声大喝,道:“且慢下手!” 可是,齐夫人的出手何等之快,华缺这一句话未曾讲完,齐夫人的手掌“啪”的一声,早已经按了上去,华缺见状,不禁长叹一声。 齐夫人一声冷笑,道:“华副帮主,你想要管我们师徒间的闲事么……” 她本来还想继续斥责华缺的,可是此际,她已感到一股浑厚之极的大力,自她的掌心中,输入了她的体内! 齐夫人乃是何等样的人物,她立即觉出那股内力之雄厚实是自己前所未见。 这一股内力若是全被自己吸收过来,那自己的功力之高,足可称天下无敌了! 她心中高兴之极,哪里还顾得到出口。 她真气不断运转,那股内力也源源不绝地渡入了她的体内,不到一盏茶时,齐夫人已觉得她自己体内真力充沛,已到了前所未达的境地。 如果齐夫人知道适可而止的话,那么这时候,她在片刻之间,所得的益处,少说也抵得上十年苦练之功。但是齐夫人却不知道适可而止,她仍是不断地运转真气,将关山雄体内的真力吸人她自己的体中。 又过了一盏茶时,齐夫人已觉得全身发起热来,汗如雨下,热气蒸腾,转眼之间,在她的身旁,也结了一层极浓的白雾。 这时候,齐夫人已经觉出事情有一些不好了,自关山雄体内渡入她体中的真力,已使得她有受不起的感觉了! 她内息运转,如同脱缰野马一样,已不受控制,令得她不由自主,喘息了起来。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怪啸之声,自远而近,迅疾无比地传了过来! 华缺和姬法两人一听得那阵啸声,面色都不由自主,微微一变。 他们打横踏出了一步,肩并肩而立,华缺则扶住了周心威。 转眼之间,啸声戛然而止,已见到一个貌相庄严的中年人,陡地站在眼刖。 那中年人不是别人,正是关山雄误认他是正人君子,世外高人的毒天王齐尚木! 齐尚木一到,便以阴森森的眼光,向华缺和姬法两人望了一眼,冷冷地道:“两位久违了啊!”他只讲了一句话,便立即转过头,向齐夫人和关山雄两人望了过去。 这时,齐夫人和关山雄两人的身子几乎都在白气笼罩之下,也看不清他们两人面上的神情,齐尚木忙道:“夫人,你在做甚?” 那大团白气之中,只听得齐夫人“哼”的一声,并没有回答。 华缺却代答道:“尊夫人给关山雄服下了碧绿夺功丸,要在他身上取回你们渡入他体内的功力,阁下你何不也快去动手,免得关山雄体力的功力全被尊夫人一人取走了。” 华缺那样说法,分明是含着极大的讥讽之意在内,齐尚木面色一沉,顿有怒意。 就在此际,突然听得白气包围之中,齐夫人发出了一阵奇怪的呻吟声来。齐尚木不顾得去对付华缺,连忙衣袖拂起,一股劲风将白气拂散,定睛向前看去,一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这时,连华缺和姬法三人,心中也不禁莫名其妙! 因为在他们的想象之中,此际关山雄的内力被吸尽,一定已形同僵尸了。可是,却只见关山雄神仪荧荧,满面红光!同时,齐夫人的面色却红得异样,竟已涨得几乎成了绛紫色!她身上流出的汗,已将她的衣服完全都湿透了。她面上的神情,也是十分痛苦!她的手则仍按在关山雄背后的灵台穴上。 一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在场各人虽然全是一等一的高手,见多识广,但是却也难以弄明白。 齐尚木急忙地道:“夫人快松手!” 齐夫人张大了口,喘气起来。 齐尚木又急叫道:“夫人快松手。” 齐夫人额上青筋迸现,竭力挣扎,才道:“我不能松手!” 齐尚木大吃一惊,身形一晃,欺向前去,手腕翻处,一掌已向关山雄的胸前击出。 关山雄此际容光焕发,见到齐尚木一掌击来,面色略变〔双眼一闭,一掌反迎了上去! 在关山雄而言,乃是拼死相迎,所以闭上眼睛,等到齐尚木一掌击中,便瞑目待死,但是齐尚木却觉得关山雄的手掌才一扬了起来,便有一股强得出奇的力道,汹涌而至!、那股力道之强,以齐尚木的见多识广而论,竟也是从来未曾遇到过! 齐尚木乃是何等老奸巨猾之人,他当然不愿自己的妻子受伤,但这时,他却也看出情形大是不妙,这一掌若是和关山雄相交,只怕自己要吃大亏! 相形之下,当然是保全自己重要得多了! 齐尚木一想及此,猛地一吸气,身形一凝,那挟有雷霆万钧之势的一掌,竟在紧要关头,硬生生地收了回来。从齐尚木硬收这一掌来看,他功力之高,实非常人所能比拟的。 然而,他这里才一收掌,关山雄的掌力却汹涌而至,令得齐尚木身子一个站不稳,竟“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 齐尚木一步向后退出,心中又惊又怒,正待出声大喝间,已听得齐夫人发出了一声撕心裂肺,惊天动地的惨叫声来。 众人连忙循声看去,都不禁吓呆了! 只见齐夫人一面惨叫,她的身子竟在一面胀大,转眼之间,身子竟涨得如同一只球一样,然后,才“呼”的一声,像是被一股大力震向半空,一到了半空之中,只听得“扑扑”之声不绝于耳,从她的身上,四面八方,血如泉涌! 而齐夫人的身子也又迅速地缩小,等到她跌下地来之际,奄奄一息,只叫了一声,道:“尚木……”身子一挺,便已横死! 刹那之间,人人尽皆呆住了! 不但齐尚木、华缺、姬法、周心威不明白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连关山雄自己也不明白何以事情会出现这样的结果! 要知道这并不是众人的见识浅,而是关山雄此际任督脉已通,内力无穷无尽,这种情形,数百年间难得一见之故,众人想不到这一点上,自然觉得一切都莫名其妙了。 齐夫人本刚一将手按在关山雄的“灵台穴”上之际,内息运转,将关山雄体内的真力源源地吸了过来,她体内真力陡增,心中大喜。但是她却不知适可而止,多了还想多,多了还想?啵嫘慕厣叫厶迥诘恼媪σ黄胛辏菸河小k睦镏溃味搅铰龃蛲ǎ嫫芏词嫉卦俗吭俗淮危阌姓媪Σ凳窃丛床痪牢蘧∑凇f敕蛉宋搅撕罄矗丫醭霾幻盍耍我怨厣叫厶迥诘恼媪顾瞥そ蠛右谎克恼菩模淙怂奶迥谀兀?br /> ‘这时候,由于大量真力,在刹那之间,涌入了她的体内,使得她体内的内息运转,突然快了起来,快到了她自己不能控制的地步。所以,她的脸涨得血也似红,她的身上也冒起了白气!那时候,齐尚木也已赶到了,他大声呼喝,要齐夫人快些缩手。 齐夫人又何尝不想缩手?但是其时,在关山雄的背心之上,却生出了一股极大的吸力来,将齐夫人的掌心吸住,令得她不能松手。而她体内的内力越来越甚,终于令得她再也承受不起,真气陡地胀了起来,将她的身子胀成了一个球形!也就在此际,关山雄因为向前发出了一掌,背后的那股吸力已经去尽,齐夫人的身子也向半空中弹了上去。当她身在半空之际,还想再调匀真气时,哪里还来得及? 在她体内的无穷真气一齐向外迸发,恰如一只充气太多的气球一样,立时爆了开来,在她的身子上,爆出了千百个小孔。随着真气的宣泄,鲜血便如箭射出,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齐夫人还怎能活命?她跌倒在地之后,还能够叫出两个字来,那已算是她功力深湛了! 当下,齐夫人躺在血泊之中,众人在发呆,还是关山雄最先开口。 他虽然服下了剧毒的“碧绿夺功丸”,但是内力输出极多,毒性也早已随之散发,却是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痛苦了。他搔了搔头,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根本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他一开口,各人的视线又从齐夫人的尸体上向他移来。 齐尚木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厉声道:“姓关的,你拜师之际,曾说些什么来?” 关山雄面有愧色,叹了一口气,道:“齐天王,这确是我的不好,但是我在拜师之际,也的确不知道你的身份,所以我如今才反悔的。” 齐尚木面色铁青,道:“要反悔,天下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么?” 关山雄道:“我和齐夫人已经说好了,你们授我的招式,我绝不使用,你们渡入我体内的内力,我宁愿服下碧绿夺功丸,任由你们收回去,可是…不知怎地,齐夫人竟……死了。” 齐尚木在齐夫人死时,已可看出她乃是在刹那之间,体内积聚了太多的内力而死的。由此可知,关山雄的武功之高,竟远在自己的估计之上! 齐尚木虽是诡计多端,但是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却也尴尬之极。 他先冷笑一声,道:“她许你脱离门墙,那只是妇人之见,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岂有那么容易脱离师徒关系之理。” 关山雄大急,连连摇头,道:“齐天王,我是绝不做你徒弟的,你硬要留住我,实在也没有什么意思,我可以再服碧绿夺功丸,让你将我体内的真力吸了回去,也就是了。” 齐尚木一听,面色一变,连忙向后退出了一步。 齐夫人已遭惨死,他如何还敢试? 齐尚木当然不知道,若是适可而止的话,那么他是可以在关山雄的身上得到极大好处的。 他在退后了一步之后,一声冷笑,道:“你既已起叛师之念,要做叛师之徒,那自然也只好由得你自己去决定!” 关山雄一听得齐尚木这样说法,他额上的汗珠不禁涔涔而下。 要知道武林之中,将师徒的关系看得最重,若是一个叛师之徒,那实是到处受人鄙视,一生没有出头的日子了。 关山雄心中正在为难之间,已听得华缺道:“关朋友,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在拜师之际,根本不知他们的身份,而他们也不向你说明,那分明是有心隐瞒,你在明白了他们的身份之后,毅然求去,这事情正大光明之极,武林之中,谁会怪你?” 华缺的这几句话,将关山雄心中的一个难题顿时解开。 关山雄抹了抹汗,道:“华副帮主,你说天下好汉,不会笑我么?” 姬法道:“当然不会,我们三人就以为你如此做法,足见你为人光明正大,不肯同流合污,乃是人格极高的好汉。” 关山雄听了,更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道:“多谢两位了!” 这时候,齐尚木的面色,时红时白,更是难看,他狠狠地瞪了华缺和姬法一眼,一俯身,将齐夫人的尸体提了起来,冷冷地道:“好,既是如此,以后你我便河水不犯井水,各行各路!”他一面说,一面已转过身,向外走去。关山雄绝料不到事情竟了结得如此轻易,心中不禁为之大喜。 可是就在他高兴不尽之际,只听得华缺道:“关朋友,文姑娘呢?你说将她交给齐天王了,何以他一声也未曾提起!” 华缺的一句话,将关山雄自高兴之中打到了极度的惊骇之中! 关山雄刚才心中所想的,只是无论如何,自己都绝不能再称齐尚木夫妇做师父,一时之间,未曾想到文青霜的安危如何。而今,一听得华缺提醒,关山雄想起文青霜乃是自己亲手交给齐尚木的,如今齐尚木一人前来,文青霜却在何处?一时之间,他心中急到了极点,一开口,连声音都变了样,叫道:“齐天王,且住。” 齐尚木像是早已料到关山雄必然会有此一叫一样,关山雄才一开口,他已经停了下来,冷冷地道:“我们已经绝无关系了,你还叫我做什么?” 关山雄忙赔笑道:“齐天王,文姑娘呢?” 齐天王一声冷笑,道:“文姑娘?什么文姑娘武姑娘的,我却不懂。” 关山雄面色一变,华缺也连忙向前踏出了一步。 华缺忙道:“齐天王,文姑娘下落安危如何,你若是不交代明白,那么金龙帮上下,便绝不会放过你!” 齐尚木“嘿嘿”冷笑,道:“别人怕金龙帮,我也会怕么?你们一个帮主,一个副帮主,都已死于非命了,还来吓人么?” 他一个“么”字才出口,陡地身子向前一俯,“刷”的一抓,便向华缺的胸前抓了过去。 这一抓之势,当真可以称得上疾如闪电! 华缺连忙一俯身时,“眛”的一声,胸前的衣服已被齐尚木抓下一条来,齐尚木内劲疾吐,那一条寸许宽窄的布条,“呼”的一声,向前点出,点的正是华缺的“华盖穴”! 这一招来得更是怪异无比,他所用的“兵刃”,乃是自对方身上撕下来的衣服,虽是一幅布条,但是经他内劲注足了,威力却是无比! 华缺双足一蹬,一个悬空筋斗,便向外疾翻了出去! 齐尚木也不再出手,只是“哈哈”一笑,道:“你如今是金龙帮的第一高手,你想我会怕金龙帮么?哈哈!” 华缺自半空中翻了下来,站定了身子,想起自己刚才堪堪避过了齐尚木这神出鬼没的两招情形,心头仍不禁大有余悸。 他红着脸,一时之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了。齐尚木冷冷地道:“金龙帮吓不倒我,可还有什么别的可以吓倒我么?” 华缺和姬法两人不禁无话可说,因为不要说这时,金龙帮两大高手,文天残、文锷父子相继逝世,而且还结下了蛾眉派这样的强仇。 就算在金龙帮的全盛时期,只怕要凭“金龙帮”三字,吓倒毒天王齐尚木,也是没有可能之事! 关山雄在一旁,听得齐尚木如此说法,竟然完全不认错,他不禁急道:“齐天王,文姑娘身受重伤,是我亲自交到你手上的,你如何说不知?” 齐尚木斜睨着关山雄,道:“是么?当时你怎么说来?” 关山雄立即道:“当时我说:师父,文姑娘是我的好朋友,她受了重伤,请你老人家出手,将她救转。” 齐尚木冷笑道:“这就是了,当时你称我做师父,我念在你是我的徒弟,自然要设法将之救转。但如今你叫我什么?” 关山雄张大了口,难以回答。 齐尚木继续道:“如今,你叫我一声齐天王,师徒之称,已一笔勾销,我与文青霜非亲非故,还救她做什么来?” 关山雄苦笑道:“那么,文姑娘如今在什么地方?” 齐尚木道:“根本不关我事,我怎知她是在什么地方,笑话!” 华缺连忙道:“毒天王,你这样做法,可有些接近无赖了。” 齐尚木哈哈大笑,道:“不管我像什么,关山雄既已不认我做师父,我若是不让他心中难过一下,姓齐的也未免太好欺负了。” 关山雄一听,不禁冷汗直淋,道:“你……准备将文姑娘怎么样?” 齐尚木一笑,道:“那又何必讲给你听?反正你这一辈子,只要一日不肯认我为师,再想要见她,那就难过登天了!” 关山雄一听,不禁面如死灰! 不要说这时关山雄不知道自己的武功足可以胜得过齐尚木,就算他知道的话,他也是没有办法对齐尚木出手的。 因为如今,文青霜所在,只有齐尚木一人知道,就算杀了齐尚木,也未必再能和文青霜见面的。 齐尚木一面冷笑,一面又转过身去,道:“事情如何决定,你自己慢慢去想清楚好了。”他竟向前疾步走了开去。 关山雄连忙跟在后面,叫道:“齐天王,文姑娘下落何在,你若是讲给我听,我终身不忘大德,你若已替她治愈了重伤,我更是感恩!” 华缺见关山雄失神落魄地追了上去,连忙身形一闪,也赶了上去,叫道:“关兄弟!关兄弟!”他连叫了七八声,直到来到了关山雄的身边,关山雄才如梦初醒一样,回头向他看来。 华缺一伸手,将他拉住,道:“关兄弟,我有几句话对你说。” 关山雄面色灰白,道:“文姑娘在他处,他若是走远了,更没有人知道文姑娘怎样了,你有话还是下次见面再和我说吧。” 华缺道:“我的话十分重要,你非听不可!” 关山雄抬头看去,只见齐尚木的去势并不快,就算耽搁一阵,只怕也可以追得上,他无可奈何地道:“什么话,你快说吧。” 华缺道:“我对你说的,全是实话,你必须深信,方不致自误。” 关山雄见华缺说得郑重,忙道:“我知道了,你说吧。” 华缺道:“关朋友,你的武功之高,如今已可称天下第一了。” 华缺只讲了一句,关山雄已摇手苦笑道:“华副帮主,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你还有心思来开我的玩笑么?” 华缺沉声道:“我绝不开你的玩笑,我只是要提醒你,你要知道自己的武功之高,绝不能再受齐天王的愚弄才好!” 关山雄道:“这我知道了,可是文姑娘在他的手中,我该怎样呢?” 华缺道:“我也想不出有什么好的办法来,你跟了上去再说,总之,你切切记得,你自己的武功远在齐尚木之上,那就够了。” 关山雄将信将疑,道:“我记得就是了。” 华缺又道:“文姑娘的安危全在你身上了,你可得小心才是。” 关山雄道:“我明白,我这就去追他了。” 华缺叹了一口气,道:“你去吧。” 关山雄惟恐毒天王走远,追不到他,心中早就已焦急无比,如今一听得华缺话已说完,足尖一点,如箭离弦,已向前疾掠而出! 齐尚木本就走得不十分快,转眼之间,便已经追上了齐尚木。齐尚木转过身来,道:“咦,你已不认我做师父了,理应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行我的春秋路,你还跟在我后面做什么?” 齐尚木一面说,一面不住冷笑。 关山雄道:“齐天王,文姑娘在哪里,她怎么样了,你讲给我听了吧。”关山雄这样说法,等于已经在哀求齐尚木了。 但是齐尚木却无动于衷,道:“我为什么要讲给你听?你曾立下重誓,拜我为师,但后来却又反悔,我妻子惨死,也可以说是死在你的手中,你我可以说已是仇人,我不来找你麻烦,你便应该称庆了,我为什么还要讲给你听?”齐尚木一说完,又转身向前走去。 关山雄给齐尚木的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了。 可是他当然也不肯就此离去,一声不出,仍是跟在后面。 转眼之间,两人一前一后已经奔出了十来里,齐尚木向一个山峰攀去,关山雄仍是跟在后面。 齐尚木和关山雄两人一齐向山峰之上攀去,到了峰顶,正是残阳如血的黄昏时分,齐尚木将齐夫人的尸体放了下来。 直到这时,关山雄才有机会和齐尚木说话,他踏前一步,叫道:“齐天王一” 可是,他只叫出了三个字,只听得齐尚木突然发出了一种奇怪之极的声音来。 那种声音惨过狼嚎,悲过枭鸣,听来令人毛发直竖,不寒而栗。 关山雄此际的功力何等之深,定力更可以说是无出其右,但是乍一听得齐尚木发出了如此可怖古怪的声音,他也不禁呆了一呆,向后退出了一步,仔细向前看去。 只见齐尚木的身子向着齐夫人,直挺挺地踏了下来,他面上的肌肉抽搐,双眼赤红,像是要冒出火来一样,可怖之极。而他的口中则仍不断地发着那种怪声。 这时,关山雄已经听出齐尚木所发的声音,实在是他的哭声。 齐尚木直到了这山之巅,才来痛哭齐夫人之死,看他哭得如此哀切,关山雄的心中也不禁为之恻然。 关山雄并不知道齐夫人是究竟如何死的,但是他却知道齐夫人之死,和自己脱不了关系的。所以,在这样的情形下,他更是难以启齿,只得在一旁等着。 齐尚木越哭越是凄惨,令人觉得天地也为之变色,他像是再也没有停止哭声的意思,直到天色渐渐地黑了下来,齐尚木的哭声才陡然而止。 只见他站了起来,身形打横掠出了几步,来到了一块大石之前,双手推出,按在石上,用力地推了起来。 初时,那块大石连动都不动,但是渐渐地,大石摇动了起来。 齐尚木仍是用力地推着,一面推,一面发着惊天动地的呼喝之声,终于,“轰”的一声响处,那块大石已被他推倒了下来。 大石连根拔起,倒了下来,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大土坑,关山雄本来不知道齐尚木为什么要去推那块大石,后来才明白齐尚木就是要将齐夫人葬在那块大石之下。 果然,齐尚木在推倒了大石之后,又转过身来,走到齐夫人的尸体之旁。 他抱起了齐夫人的尸体,大叫了几声,将齐夫人的尸体放在那个坑中,然后,又去搬那块大石。 齐尚木的武功在方今正邪各派的武林人物中,可以说屈指可数,他刚才能够将那样重的一块大石推倒,由此可见,他神力过人。 但是,推倒大石容易,要将大石从地上搬了起来,那却难得多了。齐尚木弯着腰,连搬了几下,那块大石都只是略动了一动,他站了起来,在星月微光之下,可以看得出他面上现出了愤懑无比的神色来。 关山雄看出齐尚木只要将那块大石仍搬到原来的地方放下,好让齐夫人长眠石下,那的确比任何墓地都来得好。所以,他看到齐尚木一人搬不动那块大石,便向前踏出了几步,到了那块大石之旁,道:“齐天王,我来帮你搬。” 齐尚木抬起头来,冷冷地望了关山雄一眼,他的面上,突然现出了一种狠毒无比的神色来。 这时,关山雄一心只想帮齐尚木,绝未去注意齐尚木的脸色。而且,就算他望着齐尚木的脸的话,因为天色阴暗,也是看不到齐尚木脸上神情的。 齐尚木呆了片刻,道:“好,这块大石很重,你可得小心了。” 关山雄听得齐尚木终于肯开口向自己说话了,心中不禁高兴。 因为如今,文青霜的下落,安危如何,只有齐尚木一人知道,如果他不开口的话,那不知要费多少周章,而且未必能以获知文青霜的下落! 当下,关山雄忙道:“晚辈知道了。” 两人一齐弯下身去,双手紧紧托住了那块大石,各自真气运转,大喝了一声,双臂向上猛地一振,那块少说也有千百斤重的大石,已应手而起。 关山雄见自己加上了一把力,便已将大石托了起来,由此可知,自己的功力着实不错,心中好生欢喜。他却不知道,这时候,齐尚木根本没有出什么力道,那块大石几乎就是他一个人的力道托了起来的。 两人抬起了大石之后,齐尚木便道:“你向后退。” 关山雄一呆,道:“不是将这块大石放在齐夫人的尸体之上么?” 齐尚木一瞪眼,道:“你说是来帮我忙,若是不愿,大可以退开去。” 关山雄不敢得罪齐尚木,忙赔笑道:“齐天王不必发怒,我只不过问上一问而已,不论你要将这块大石搬到何处去,我帮你搬到就是。” 齐尚木道:“那么你向后退,我叫你停,才可以停。” 关山雄不敢再说什么,答应了一声,身子便向后一步一步退了开去。他们两人所在之处,乃是一个山峰的峰顶。峰顶的地方,本就不十分大,何况那块大石原来就是在悬崖的边上不远处。所以,关山雄向后退了几步,已经到了离悬崖边上,只有一两尺远近处了,只要再向后退出一步的话,便要跌下山峰去,处境可说危险之极! 但是关山雄却一点也不知道,因为他自始至终,都是倒退着走出的。 也就在这时候,齐尚木突然叫道:“停。” 关山雄忙停了下来,道:“可是将大石放下来么?” 齐尚木冷笑一声,道:“怎么?可是搬不动,要歇手了么?” 关山雄此际内力无穷无尽,大石虽重,他也不觉得什么,忙道:“那倒还不至于。” 齐尚木吸了一口气,真气疾运,已将他数十年苦练,积聚在体内的内家功力,运到了双臂之上,再由双臂力达掌心。 这时,关山雄已然觉得在大石上,似乎有一股十分汹涌猛烈的力道,要涌了过来,但是他却仍然未曾起丝毫疑心。 他只是问道:“那我们上哪里去?” 齐尚木道:“你再向后退上三大步,便可以将大石放下来了。” 关山雄答应道:“是。” 他一面答应,一面左脚已向后跨去。 他左脚才一跨出,便已经悬空了! 可是关山雄却还不知道这一点。 而就在这时,齐天王齐尚木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怒吼之声,蓄在掌上的真力一齐向前推了出去,身子也猛地向前一冲。 关山雄在电光石火之间,只觉得那块大石,刹那之间,以雷霆万钧之势,向自己压了过来,他不禁大吃了一惊,忙叫道:“齐天王,你一-” 他本来是想问“你在做什么”的。他一面发问,一面本能地想使已往后跨的左脚先落地,能够将身子稳住了再作道理。 可是,他却不知道他的左脚早已经跨出了悬崖之外了。当他的左脚向下踏去,一脚踏空,连人带石向后仰去之际,他刚好讲到了一个“你”字,下面的话,再也讲不出来,而代之以一声惊天动地的呼叫之声,整个人已向下跌了下去。 他双臂飞舞,身子才下跌了丈许,便抓到了一株松树。 本来,那株松树是足可以令得他的身形挽住的。可是,当他的手一抓住松树之际,那块大石也在这时候落了下来。 那块足有千斤重的大石,若是砸在关山雄身上的话,那么,纵使关山雄的内力深厚,武林中已无敌手,但人总是血肉身躯,是万万难以抵受得住这样的一砸的,非立时身亡不可。 总算关山雄的运气好,那一块大石并未砸中他的人,只是砸在树上。 那株松树虽有碗口粗细,但给大石一砸了下来,却立时断折,关山雄的身子立时又坠了下去,这时,那块大石一齐向下落来,关山雄在心惊胆裂之余,只想到了一点:不能让大石击中!因此,在百忙之中,他用脚在峭壁之上,猛地一蹬,身子又向外弹了出去,远离峭壁约有两丈许,那块大石带起了一股强劲已极的强风坠落了下去。 关山雄的身子离开了峭壁,那虽然可以使得他不被大石砸中,但是,他却也找不到可以给他伸手抓住,止住身子下跌的物事了。 他的身子,迅速地向下落去。 在黑暗之中,两耳风声呼呼,同时还听得齐尚木“桀桀”的怪笑之声,自上而下,传了下来,在此情此景之下,齐尚木的怪笑声,听来更如利刃钻心一样。 关山雄竭力想使自己的心镇定下来,但是他却没有法子办到。 他心中不断地想着: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他开始大叫起来,他的叫声,在深山之中,激起了阵阵的回音,连他自己听了,也觉得异常的可怖,他出声大叫,自然不能止住他的下坠之势,他叫了不多久,便停了下来。 他停住了叫声,并不是因为他想到出声大叫并没有用处。 要知道一个人从那么高的地方跌了下来,他的心中定然是混乱、惊骇到了极点,是绝不可能再去思索自己的行动是否合理有用的。 而关山雄停止了骇叫,那是因为他听到在下面,有一种比他的怪叫声更令 凄厉的声音,一阵又一阵地传了上来。 关山雄乍一听到那种声音,还以为是齐尚木已经在刹那之间,赶到了山下,要亲眼看一看他跌成粉身碎骨的情形。 因为那种怪声,听来和齐尚木的哭声、笑声,大同小异。 但是,关山雄却立即知道不是了。 这时,月华已升,天色已不再是那样阴暗了。 当他低头向下看去时,他看到自己离地已只不过五六丈高下了。 这时,他从数百丈高处,跌了下来,到了离地只有五六丈高下的时候,下坠的势子之快,实在是难以形容。他在向下一望间,只看到地上有数十条青灰色的影子正在来回耸动。 当关山雄看到那些影子在来回窜动的时候,他的身子已下坠了丈许。而这时,他离地面更近了,也更看清了那数十条青灰色的影子,竟是数十条大如小驹的青狼! 关山雄一见到那么多青狼在下面等着自己,心中更是一寒! 因为一跌到地上,自己的身子只怕还不够这数十条青狼填牙缝哩! 他一惊之余,又已下坠了两丈,离地面只有三丈高下了。 也就在此际,只听得两下长长的狼嚎之声过处,有两条青狼已经蹿了起来,迫不及待地向关山雄扑了过来。 关山雄一见两条那么大的青狼向自己扑了过来,本能地向下“呼呼”拍出了两掌。 他此际的掌力何等浑厚,这两掌一发,那两条青狼身子翻滚,惨叫一声,便骨折筋裂,向地上跌翻了下去,两条狼尸尚未落地,便已被其它的青狼扑了上来,嚼吃个干净。 这两条青狼向上的一扑,却在无意之中,救了关山雄的性命! 本来,关山雄由那么高的地方跌了下来,就算不死,有数十条比虎豹更凶的青狼在等着他,只要他一受伤,那也是万无幸理。而他跌了下来之际,又是心慌意乱之极,绝想不到发掌力击向地面,将下跌之势止住。 这时,两条饿狼向他扑了上来,他本能地发出了两掌,击退了青狼,掌力未尽,撞下地面,力道反激,将他的身子托了一托,使得他下跌的势子顿时缓和了不少。 关山雄心中一喜,右腕翻处,又是一掌向下疾拍了出去。 这一掌,他用的力道更大,只听得掌力过处,“轰”的一声响,地上碎石乱迸,他下坠的势子更慢,转眼之间,他人已稳稳地站在地上了。 关山雄实是未曾想到,自己从山上落了下来,数百丈之高,居然还能够安然落地。 一时之间,他不禁喜欢得呆了! 而就在他一呆之际,他只觉得左腿上传来了一阵剧痛! 关山雄连忙低头看去,只见一头青狼,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侵到了他的身边,利爪伸处,已在他的腿上划出了一条血痕! 关山雄大吃一惊,手起掌落,“啪”的一声,正击在那青狼的头上。 只见那条青狼在地上一个打滚,又站了起来。可是当这条狼站了起来之后,狼头却已是血肉模糊的一团了。那条狼当然已经死去,可是因为死得太突然了,所以在一滚出去之后,竟又能站了起来。 关山雄击毙了那头狼,四面八方向他扑来的饿狼,又已有七八条之多。 关山雄双掌飞舞,掌风过处,如同摧枯拉朽也似,小驹大小的青狼纷纷倒毙。 他未曾落地,乍一见到那数十条青狼之际,他心中大惊,那绝不是没有缘由的。 这种青狼,不但在冀北有它们的踪影,便是在四川、云贵,甚至是西域一带,也照样有它们的足迹。 青狼性喜合群,性格最是残忍,一出来便成群结队,虎豹遇上,也是万无生理,等闲武林高手,能力拒三四条青狼的,已算是了不起的事情了。所以,直到关山雄出手和青狼格斗之际,他仍不信自己可以逃得过这一次厄运,因为他绝不知自己武功高至如何程度。但如今,他双掌连发,掌风呼晡间,地上的狼尸已越积越多。 若是换了别的野兽,见到同伴纷纷伤亡,一定会掉头离去了。可是青狼却不然,剩下来的狼仍然向关山雄扑之不已。 直到所有的青狼都直挺挺地躺到了地上,这一场惊天动地的格斗才算是结束。 关山雄定了定神,望着满地狼尸,抹了抹汗,在他来说,这一切经过,简直像是做了一场惊险绝伦的噩梦一样。 他数了一数,地上的狼尸竟有五十四条之多,他一个人竟能将五十四条青狼,在刹那之间,尽皆击毙,这岂是可以想象之事? 关山雄呆了半晌,耳际又响起了银蛇书生华缺的话来,华缺曾说他的武功在齐尚木之上,关山雄只当华缺是在说笑。 可是如今看来,却也不无理由,因为齐尚木未必一个人能够力敌五十四条青狼! 可是,自己的武功,为什么会那么高呢?难道真的是齐尚木夫妇造就的么?那看来不十分可能,齐尚木夫妇固然可以使自己武功高,但是也决计不能使自己的武功在他们之上! 关山雄自然做梦也想不到他的内功变得如此之高,就是在被毒尸花风姑绑在树上,受着最痛苦的折磨那一瞬间发生的事。 他呆了半晌,抬起头来,向上望去,那山峰极高,自然望不到峰顶的情形。 可是,当四周围的一切完全静了下来之后,他却可以听到,从山峰之上,仍然有齐天王的怪笑之声传了下来。 关山雄忙扬声大叫道:“齐天王!” 他此际的内力精深,这扬声一叫,令得山中的夜鸟一齐惊飞了起来,四面山谷所响起的回音更是#人到了极点! 好一会儿,回音才渐渐地静了下来。 而当回音静下来的时候,山峰上的齐尚木的怪笑声也已听不到了。 关山雄心中一怔,暗忖若是齐尚木离开了那个山峰,自己还有什么机会再见到文青霜?他心中一急,便连忙向山峰上奔去。 关山雄始终不是一个十分聪明的人,若是换了别人,这时一定会绕着山峰奔走一遍,看看齐尚木是否已下山峰来了。但是,关山雄却是一口气地向山峰之上奔了上去的。 当关山雄疾奔上山峰之际,也正是齐尚木疾掠下山峰的时候,两人一上一下,由于方向不同,自然也碰不到。 关山雄一到了山峰,见那个大坑之上,已堆满了大小石块,在一块方整的石头上,还刻着“南海齐尚木夫人之墓”九个字。 除了高高突起的石块,在月光之下,现出一个奇怪的影子之外,山峰之上,连一个人影也没有。 关山雄心中一急,忙高声叫道:“齐天王,齐天王!” 他一连叫了十七八声,齐天王这时已到了山峰下,如何还听得到他的叫声。 关山雄见齐尚木的确已然离去,刹那之间,他不禁心乱如麻! 他除了呆呆地站着之外,竟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 他本来是要在齐尚木的身上,问明白文青霜的下落的,可是如今,连齐尚木也已经不知去向了。而当关山雄想及自己是亲手将文青霜交给齐尚木的,若是文青霜有什么三长两短,那等于是自己害死了她一样之际,那更是心如刀割,他狠狠地抓着自己的头发,像是要将自己所有的头发都扯了下来一样。 过了许久,他才停止了那种毫无意义的动作,而他也陡地想到自己在这个山顶之上,多耽搁一刻,便少一分追上齐尚木的希望了。 关山雄一想及此,才连忙又提气掠下山去。 可是这时,早已过了午夜了,他哪里还能够找得到齐天王齐尚木的影子?关山雄失魂落魄地向前走着,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向哪里去,他心中只是想着:是自己害了文青霜,害了自己最爱的人。 一连七八天,关山雄的头脑之中,只是一片浑浑噩噩,连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隔上两三天,他才胡乱弄一些吃的东西。 他的心中难过之极,空有一身绝顶武功,竟不能令他决乐。 那一天正午时分,他仍是像以前七八天一样,跌跌撞撞,毫无目的地向前走着,根本不看前面是什么地方,忽然之间,有人叫他道:“关朋友!关朋友!” 关山雄依稀像是听得有人在叫自己,他站定了身子,抬起头来。 他面上的神色,一片茫然,当他抬起头来之后,眼前有一些什么,他仍是一点也不清楚,直到叫他的声音,又在他身前响起,他才看到在他的面前,站着两个人。 关山雄再定了定神,才看清那两个人的容貌,十分眼熟。 然而这时他心乱如麻,却又叫不出这两个人的名字来。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像是惊诧于关山雄的神色何以如此沮丧颓唐,两人齐声道:“关朋友,你可是不识得我们了么?” 关山雄苦笑了一下,道:“我确是面熟得很,但叫不出两位大名了。” 他一开口,语音干涩得几乎连他自己也认不出来。 那两人道:“关朋友,你击退丐中三仙、震死毒天王夫人等事,武林中已然传遍了,自古英雄出少年,可佩,可佩,你和本帮的过节也已没有了,是不是,听说文姑娘一一”关山雄对那两人讲的话根本就没有听进耳去。他只是听到了“文姑娘”三字,才猛地一震,忙问道:“文姑娘在哪里,文姑娘可好么?” 那两人又互望了一眼,道:“关朋友,武林传说,文姑娘是和你在一起,是你在伦家堡前,将她带走的,伦氏父子自觉没有面目见人,已将伦家堡放火烧了,他们两人也已不知去向了。” 关山雄怔地站着,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们也不知文姑娘的下落。你们可是金龙帮的么?” 那两人道:“是啊,我们都是下六堂中的副堂主,关朋友不认得我们,也不足为奇,关朋友此来,可是来祭文帮主的么?” 关山雄一怔,道:“祭文帮主?这里……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两个金龙帮的副堂主又互望了一眼,他们当真疑心关山雄是一个疯子!要不然,哪有自己身在何处都不知道的? 他们又哪里知道,关山雄见不到文青霜,又想到文青霜若是有什么不测,那等于是自己害她的。他的一颗心早已不知去了何处,确是不知自己身在什么地方。 这时,他问了两人,才发现四周围人声嘈杂,竟是在一条十分热闹的大街之上。 那两人道:“这里是南昌城啊,金龙帮的总坛,又已造得差不多了,开祭文帮主,就在新造的大堂上,武林好手差不多全来了。” 关山雄又长叹了一声,道:“这样的大事,我竟一无所知,我既然来了,自然要到文帮主的灵堂之上去拜祭一番的,请两位带路。” 那两人忙道:“关朋友,请随我们来。” 关山雄跟着两人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已到了城外江边之上。 那条路,关山雄是认得的,他第一次随雷去恶到金龙帮的总坛,便是由这路而去的。 从那时候到如今,时间相隔得并不算长,但这时关山雄又走在这条路上,却已有恍若隔世之感了。 走出了五六里,只见前面废墟已被清理干净,别的房屋还未曾造好,一座大厅却已经巍然而立,在空地上造了起来。 在大厅的前面,有许多人在走动。 那两个副堂主到了大堂之前的时候,抢前了几步,大堂前也有一个人迎了上来。 关山雄隔甚远,便看出那人正是周心威。 周心威的伤势显是还未痊愈,面色看来十分之苍白。 但是因为前来吊祭文天残的人多,他不能不出来接待宾客。 周心威听那两个副堂主说关山雄到了,也连忙抬起了头来,关山雄身形一闪,已到了周心威的面前,周心威忙问道:“关兄弟,文姑娘如何了?”关山雄苦笑了一下,呆呆地望着周心威,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周心威乃是何等八面玲珑之人,一见关山雄这等情形,已经知道事情不妙了。 他也叹了一口气,道:“这怎么办呢?” 关山雄仍是木然,一言不发。 周心威知道关山雄的心中一定比自己更加着急、难过。所以他又道:“关兄弟,你还是先进去拜祭文帮主再说吧。” 关山雄这才叹了一口气,向前走去。 他一进大厅门,抬头向前看去,便不禁陡地一呆,只见文天残正端坐在灵堂之上。 关山雄一见文天残在灵堂上,一时之间,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呆了一呆,再定睛看去,才又看到文天残坐的椅子,是放在一具极大的棺木之上的。而坐在椅子上的,也不是真的文天残,只不过是一具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塑像而已。 关山雄定了定神,向着文天残的灵位拜了几拜,金龙帮方面,自有人答礼,关山雄心事重重,拜毕之后,转头便走。 他才走出了两步,便听得银蛇书生华缺的声音叫道:“关兄弟。” 关山雄站住了身子,华缺已来到了他的身前。 华缺本来想向关山雄问及文青霜下落的,可是他一看到关山雄面上那种沮丧之极的神色,那实是不必询问,已可知道答案了。 他叹了一口气,道:“关兄弟,你准备上何处去?” 这是一个十分寻常的问题,可是关山雄在听了之后,却是茫然不知所对。华缺心中暗自代他难过,伸手在他的肩头上,轻轻拍了两下,道:“关兄弟,听说毒天王已有和毒尸花风姑较手之意,你可知道么?” 关山雄一听得有了齐尚木的消息,精神不禁为之陡地一振,忙道:“是谁说的?” 华缺道:“文帮主之丧,令得南昌城中,群雄毕集,有几位朋友出四川时,说是曾看到过毒天王齐尚木一”关山雄忙一伸手,握住了华缺的手臂,道:“可有人见到文姑娘?” 华缺摇了摇头,道:“没有。” 关山雄呆了半晌,才道:“文姑娘她莫非已经死在齐尚木的手下了?” 华缺不敢搭腔,因为他的心中也正有这样的想法,但是他却又看出关山雄的心中正难过到了极点,如果自己再说的话,他可能伤心成狂,那么,他的武功如此之高,谁能制得服他? 华缺停了片刻,才道:“关兄弟,你想到什么地方去了?还是别胡思乱想的好。” 关山雄向华缺行了一礼,道:“华副帮主,我要告辞了,我到巫山去。”华缺眼看关山雄的武功已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境地,但是却又为了文青霜的下落,生死不明,而闹得失魂落魄,心中十分惋惜,想要劝他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才好。 关山雄话一说完,便已向外走去。 这时,在金龙帮总坛大堂上的武林豪客,江湖异侠何等之多,人人都知道和华缺在交谈的,乃是武功已到绝顶境界,内力震死齐夫人,独力迎拒丐中三仙的关山雄。 关山雄一向外走,众人便纷纷地让开路来,瞻仰他的风采。 然而关山雄却连看也不向众人看一眼。他当然不是高傲,而是他这时既知毒天王的下落,那是恨不得胁生双翅,飞到巫山恶波峡去,只顾向前急走,哪里还觉得出有许多人在注视他? 他身形极快,每一步都跨出七八尺远近,三四步过处,人便已出了大堂,连周心威向他打招呼都未曾听到,便已到了江边,沿着长江,向西飞奔而出。一他任督两脉已通,真气无穷无尽,在江边飞掠向前,一夜之间,便已驰出了二百余里,日以继夜,七八天下来,已经到了巫山了。 关山雄是跟着花风姑来过一次的,他随着上次来过的途径,直向山中闯去,进了那道峡谷,只见两个人迎了上来,道:“尊驾。”那两个人只讲了两个字,便“唉”的一声,道:“是你?” 关山雄抬头看去,也认出那两人像是毒尸宫中的人物,但是他却已叫不出这两人的名字了,他忙道:“花风姑在么?” 那两人互望了一眼,一个道:“阁下是已经离开毒尸宫的了,花风姑是不是在毒尸宫中,似乎和阁下并无干系了。” 关山雄究竟是老实人,道:“我本来找花风姑有事,但却没有找齐天王要紧,齐天王可在么?” 那两人面色陡地一变,又相互看了一眼,齐声道:“什么齐天王,我们可不知道,你可是说毒天王齐尚木齐前辈么?” 关山雄道:“正是,武林相传,他已到毒尸宫来了,我要见他。” 那两人道:“他不在,你走吧。” 关山雄在武林中走动了那么多时候,也学得聪明多了,他看出两人一面说话,一面挤眉弄眼,其中分明大有溪晓之事在。是以他忙道:“你们别拦阻我,我要到毒尸宫去看一看。” 那两人一听,立时发出了一下极其尖锐的啸声来,刹那之间,在树后、石后,又有六个人掠了出来,在关山雄的面前,一字排幵。 那两人道:“你若是硬要去毒尸宫的话,我们便叫你尸横就地。” 关山雄在这些日子来,已经渐渐地觉出自己的武功之高,已到了随心所欲,几乎没有什么做不到的地步了。再加上华缺和周心威两人好几次向他说他的武功之高,只有在齐尚木之上。他虽然还不知自己的武功,究竟是在什么情形,什么时间变得这样高的,但他总可以肯定,眼前这毒尸宫十九侍者中的人物,绝不会是他自己的对手的。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们还是让开的好,你们是打不过我的。” 那八人使了一个眼色,一齐散了开来,成了一个半圈,将关山雄的去路拦住。 关山雄并不去理会他们,他生性善良,在确实知道自己的武功已深不可测之际,他绝不感到什么特殊的欢喜,反倒怕一出手间便伤了人。这时,他向前走去,拿定了主意,自己绝不还手,反正真气充沛,任由他们击上两掌,自己是绝不会受伤的。 他大踏步地向前走去,在他正前面的两个人身形一矮,骈指如戟,一个指向他胸前“华盖穴”,一个指向他腰际的“带脉穴”,指风哧哧,极之劲疾,直袭了过来。 关山雄见两人一出手,便攻向自己的要害,心中陡地一怔。 他心中一怔之下,人也站立不动。 毒尸宫十九侍者,也绝不是等闲之辈,出手何等之快,关山雄身形甫一凝立不动,那人的手指已经点到了关山雄的身上。 关山雄真气运行之际,强劲无比的内力充塞全身穴道,体逾精钢,寻常的兵刃砍了上来,都会被震开去,何况是两人的手指。 他还在毫无所觉间,他体内的真力已自然而然地反激而出,只听得那两个人各自发出了一下凄厉之极的惨叫声,身子猛地向外跌了出去,跌出了两三丈,“叭叭”两声,落了下来,直挺挺地一动不动,分明是早已死去了。 关山雄转过头去,对其余六个道:“唉,我早说过了,你们是拦不住我的,你们看,这两人死了,这是何苦来?” 关山雄讲这几句话,倒真是一番好意,叫其余六人不要再来送死。 可是在武林之中,数百年来,所讲的都是争强斗胜,如何克制对方,如何令得对方难堪,受伤甚至死亡,从来也没有一个像关山雄这样心地的一等一高手过,所以关山雄一片好心讲的话,在那六个人听来,却分明是有意讥讽! 那六个人见自己的两个同伴,一出手间,便已无缘无故震跌出去身死,心中还正在莫名其妙,只当是关山雄用了什么歹毒暗器,两人一不小心着了道儿,所以才会丧生的。 他们哪里将关山雄的话放在心上,发一声喊,又有两个人冲了上来。 那两个人却不是徒手而来的,一个手中持着一柄判官笔,另一个则是一柄九节钢鞭,一个自左,一个自右,攻了过来。 关山雄知道自己即使不还手,体内真气也可能将对方震死的,他和这些人无怨无仇,绝不愿意多伤人命,是以一见两人倾全力攻到,他非但不还手,也不挨打,只是陡地向前跨出了一步。 他这里一步跨出,那两人只觉得眼前一花,关山雄人已不见,他们手中的兵刃变成了向对方自己人的身子招呼了过去。 两人连忙想收住势子,因为去势太猛,一时之间,却难以办得到,电光 石火之间,只听得“砰”的一声巨响,火星四溅处,九节钢鞭和判官笔相狯在一起,那两人功力相若,这一撞,直撞得两人虎口迸裂,鲜血直流,怪叫了一声,踉跄后退。 当他们两人向后退出之际,关山雄早已身在三五丈幵外了。六人呼啸大喝,向前追了上来,可是哪里追得上,关山雄迅即将他们远远地抛在后面,他只听得身后响起了轰然巨响,回头看去,只见几丝绿焰冲天而起,向半空中飞去。 关山雄只回头看了一眼,便继续向前奔出,转眼间,已来到了那个极窄的山洞之前。 只见山洞口有两个人影一闪,便进了山洞,等关山雄赶到洞口时,那两人已经不见。 关山雄向山洞中走了进去,那山洞十分狭窄,有的时候,要侧着身子才能走过去,是想快也快不出来的。 关山雄走出了十来步,忽然前面已经到了尽头,伸手摸去,乃是粗糙的岩石。 关山雄的心中,不禁发起怔来。 他记得十分清楚,上次随花风姑来的时候,是经过了这个狭窄的山洞,再到一个湖边上,由湖上划船,经过一条曲折的小河,通向一个峡谷,那才是毒尸宫的所在。如何现在这山坳不通了呢? 这山洞若是不通的话,那么,刚才在洞口一闪不见的两人,又到何处去了呢? 可知那一定是花风姑知道自己要去找她,而着人用大石将洞堵住了! 他一想到这点,连忙双手按住了大石,真气运转间,猛地向前一推,那块大石立时晃动了起来。 关山雄陡地再一提气,排山倒海也似的内力,向前疾涌而出,只听得石后传来了两下惨叫声,那块大石已被关山雄推得倒了下来。 关山雄定睛向前看去,虽在黑暗之中,可是眼前的情景,也不禁看得他毛发直竖! 原来,在前面的山洞中有两个人正挤在一起。 恰好前面的那一段山洞十分狭窄,本来要侧着身子才能通过去的,急切之间,他们如何来得及侧起身子来。所以,他们两人在向后跌出之际,身子的两侧在岩石上已磨得血肉模糊,有的伤口深可见骨,两旁岩石上,全是血肉! 关山雄见了这等情景,又不禁连叹了数声,他设法将两人提出了山洞,自己才继续向前走去,不一会儿,穿出了山洞,到了那小湖旁边。 只听得船奖拍水之声传了出来,一艘小船已经转过山角划来,船上一人遥呼道:“关朋友,我奉命来接你去毒尸宫的。” 关山雄道:“啊,那再好也没有,不必再动手了。” 小船划到了岸边,关山雄一跃上船,船身突然一侧,那人伸手来扶他,道:“站稳了。” 关山雄只觉得当那人的手和自己的手臂一接触,手臂上微微一麻。 但关山雄却也不在意,反道:“多谢好意。” 那人荡起了双桨,小船在湖面上划了开去。 关山雄道:“朋友,武林传说,毒天王齐尚木已经到了毒尸宫,可是真有其事么?” 那人听了,呆了好半晌,才反何道:“是么?” 关山雄一呆,暗忖这是什么话,究竟毒天王是不是来了呢? 他又好声好气地道:“有一位文姑娘,不知是不是也到毒尸宫来了?”那人阴阳怪气,“嗯”的一声。 关山雄见问不出什么道理来,暗叹了一口气,心想只好等见到了花风姑再说了,他站在船尾,湖边山色,固然十分美丽,可是他哪有心思去欣赏?不一会儿,小船便已划到了小河口,那人却停了下来,转过身来,看看关山雄。 关山雄奇怪道:“咦,你看什么啊?” 那人的面上,现出了十分阴森的神色来,道:“我看你做什么?我看你是怎样毒发而死?” 关山雄猛地吃了一惊,道:“我!毒发而死?我是什么时候中毒的?”那人架桀怪笑起来,道:“刚才你上船之际,我便在你手臂上下了七枚七星针,这上下,毒已然发作,你命在顷刻了!” 关山雄陡地想起自己上船之际,那人曾扶过自己一把,当时的确曾觉出手臂上一麻,原来是已经着了人家的道儿! 关山雄大惊之余,连忙撩起衣袖来,果然看到他自己小臂之上,有着七个极细极细的黑点,那自然是七星针的针尾了。 关山雄连忙运气至臂,他的本意是想借体内真力,将创口的毒气阻一阻。他却不知道如果毒性发作的话,这时再来运真气,那早已迟了。 而那枚七星针乃是毒尸花风姑毒药暗器之中,最厉害的一种,不但奇毒无比,而且极其阴毒,细若牛毛,往往人中了毒针,还了无所知,等到了知道以后,毒已发作了。 那个划船的人是十九侍者之中,颇得花风姑信任,是以花风姑才将这七星针功夫传了给他的。可是那人却不知道,无往不利、歹毒无比的七星针,在关山雄的身上却起不了作用! 在关山雄全身穴道之中,真气充塞,七星针一刺进去,毒性立时被真气封住,绝未发作。 这时,关山雄再一运真气,只听得几下极其轻微的“哧嘛”声过处,那七枚七星针竟一齐激射而出!、那人万万料不到竟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当关山雄在捋起衣袖观看之际,他还在得意洋洋,怎知刹那之间,变生肘腋,陡地觉得眼前几丝银光闪过,等他认出那正是七星针时,面上一麻,七枚七星针竟一齐钉进了他的面部!而关山雄的手臂在七星针被逼出之后,又流出了七滴漆也似黑的毒血来,已是若无其事了。 那人面部中了七星针之后,呆呆地站着,隔了好久,才发出了恐怖绝伦的一下叫唤,突然之间,双膝向地,向关山雄跪了下去,道:“求求你,求求你给我解药,快,快!” 关山雄苦笑道:“朋友,你弄错了,这不是我的暗器,而且我也不是有心伤你的,你还是快回毒尸宫去,向花风姑要解药的好。” 那人一中了七星针之后,急得语无伦次,一经关山雄提醒,连忙转过身去,运桨如飞,将小船划得如箭也似向前驶出。 可是,他划出了没有多久,突然身子缩成了一团,不断地抽搐了起来,片刻之间,面色变黑,喉间发出了“咯咯”之声,前后不到一盏茶时,便已蜷曲成一团,死于非命了。 关山雄看着那人死去,心中更是感叹不已,虽然害人反害己,其人可称罪有应得,但是自己可以说和他绝无冤隙,他为什么要害自己呢? 难道学武的人,就非要你害我,我害你不可么? 他暗暗地叹息着,自那人的手中接过船桨来。 想是那人临死之际,身体十分痛苦,所以他的双手紧紧地抓住了船桨,而当关山雄扳开了他十指之际,在船桨上,还留下了触目惊心、深深的指印。 关山雄看了,心中更增叹息,他划着船,经过了几处急滩,来到了一个峡谷中,已经可以望得到毒尸宫了。他等船靠了岸,一跃而上,来到了毒尸宫前,只见宫门紧闭,本来门外的卫士也不知去了何处。 关山雄扬声叫了几下,不见有人答应,伸手去推门,那两扇沉重的铁门,应手而开。 他向前走出了两步,只见毒尸宫中冷冷清清,空无一人。 关山雄“啊”的一声,心想莫非自己来迟一步,花风姑已经走了? 既然寻上门来,花风姑又曾几次派人阻拦,等自己到了门前时,她再一走了之,那未免与花风姑这样凶悍无比的人太不相类了。 他来到了大厅之上,沉声道:“花风姑,我此来绝未怀有恶意,我只是想来问你一些事,同时听说毒天王也在这里,我要向他问文姑娘的下落!” 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还听得他自己的声音在绵绵不绝地传了开去,鹣想来定然是整座毒尸宫,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他继续道:“你还是出来和我相见的好,如今我武功极高,你们想要和我为难,那是绝讨不了好的,其实我只不过想弄清楚一些……事而已,只要文姑娘没有死,我一”他才讲到这里,突然听得右边身后,像是传来了极其轻微的一声响。 这时关山雄的内功极高,耳目之灵敏,自然也无以复加,他陡地转过身来,只觉得眼前一蓬金光离他已只不过四五尺远近,正电射而至! 急切之间,关山雄也看不清那是什么,但当然可知那是暗器。 他心中又暗叹了一声,手腕一翻,手掌向前略推了一推。 他掌力之强,已凝敛得几乎如同实质一样,当他的手掌向前一推之际,掌力涌出,立时如同在他的身前,有了一堵无形的墙一样,那大蓬金针的来势忽然停了下来! 紧接着,便听得“哧哧”之声不绝于耳,一大蓬金针一齐四下飞射了开去。 那一大蓬金针在向关山雄射来之际,是被人以极其阴柔的力道所发出来的,所以几乎一点声息也没有,若非关山雄耳力过人,当真难以发觉。 但是,当金针被关山雄的掌力反射而出之际,情形却大不相同了,关山雄掌力至阳至刚,金针虽细,但是每一枚金针却都发出劲疾已极的嘶空之声,四下飞去。 不论是射向柱子、瓦面、地上,所有的金针尽皆深深没入,等于是刹那之间,金光一闪,一大蓬金针尽皆失了踪一样。 关山雄一挡退了金针,便知道当世之间,内力如此阴柔的,除了花风姑一人之外,只怕绝没有第二个人了,他苦笑一下,道:“花风姑,你还何必藏头露尾,快出来吧!”他一面说,一面便向前走了过去。 他以为花风姑是躲在柱后向他发招的,所以到了那根大柱之旁,便停了一停,却不料柱后并没有人,关山雄一呆间,转过身去。 他这里才一转身,陡地背后金刃劈风之声又起,关山雄忙又转过身来,只见自柱中,伸出一柄通身碧蓝的刀,正向他砍来。 那握刀的人藏在柱中,关山雄看不到她,但关山雄却可以看到握住刀柄的手,皮若蛇鳞,瘦骨嶙峋,正是花风姑的手! 关山雄忙叫道:“花风一一” 他一面叫,一面身子已陡地向后滑去,刀尖在离他的鼻尖只有半才许处,v“刷”地划了过去。 那一刀未曾将他砍中,花风姑又惊又怒,刀势未起,便陡地收住,五指一放,那一柄毒刀幻成了一道蓝虹,向关山雄当胸飞到! 花风姑变招快疾,但关山雄这时任何动作,随意念之所至,随时发动,更是快疾,他一见毒刀飞来,伸手一抓,便已抓住了刀柄。 他再向前看去,面前的大柱还是大柱,连刚才的一个大洞也不见了。 关山雄心知毒尸宫中,机关重重,花风姑这时一定又不知道到什么地方去了,但这条大柱却一定是秘密通道的人口处。 关山雄扬掌,待向那根大柱击去,然而掌到一半,他却又停了下来,大声道:“花风姑,我这次来,是为问你两件事,第一件,雷去恶是不是你的儿子?第二件,齐天王可是来了?你回答我,我立时就走!” 关山雄讲完之后,还等了片刻,希望花风姑会回答他。 但是他等候的结果,却是音讯全无。 关山雄这才扬起掌来,一掌向那根大柱拍了上去,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敢情那柱子竟是铁铸的,只不过漆上了朱漆,所以看来像是木柱一样。 只不过纵使是铁柱,也被关山雄那一掌之力击得凹了下去。 同时,关山雄的掌力顺着柱子,上下传了开去,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屋顶之上,首先出现了一个大洞,碎瓦如雨,柱子在上面失去了凭借,立时歪倒,关山雄再用力一推,轰然巨响过处,那一根大柱竟连着柱墩,倒了下来。 关山雄定睛看去,只见在柱子倒下之后,地上出现了一个和柱墩同样大小,径可两尺的圆洞,向下望去,深不可测。 关山雄心中正在踌躇,是不是应该向下跃去之际,忽然听得花风姑阴恻恻的声音传了上来,道:“关山雄,你好大的胆子,居然上我毒尸宫生事来了,我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关山雄一听得花风姑的声音像是就在脚下一丈五六之处传了上来一样,他不再迟疑,一纵身,便从那圆洞中落了下去。 他落下之际,真气连提,是以落下的势子十分缓慢。 当他落地之后,只见前面乃是一条极长的隧道,每隔上五六丈,才有一盏半明不暗、灯火如豆的油灯,整个隧道极是昏暗。 关山雄顺着隧道,向前奔了出去,那隧道曲曲折折,他奔了许久,算来少说也已奔驰了七八里路程了,可是却仍在隧道之中…… 他陡地停了下来,心知那隧道如此曲折迷离,一定是照着什么阵法建i造的。 关山雄的武功虽然如此之高,但是那却是无意中得来的,对于五行变化,阵法奥妙,他更是一无所知,这时停了下来之后,也是一筹莫展。 他想了一想,心忖在隧道中来回奔驰,也不是办法,自己还是回到下隧道来的圆洞去,先出了这个隧道再说。可是,当他想走回头路时,却连回头路也找不到了,转来转去,又转了好一会儿,更是头昏了起来,不辨东南西北。 关山雄又停了下来,心想自己力大无穷,这隧道壁上,不知可有自己推得动的地方? 他以手指在隧道的石壁上敲着,过了不多久,果然给他敲到了一处地方,所发出的声音十分空洞。 关山雄大喜,双掌按在石壁上,用力向前推去。 他只当隧道的石壁一定极之坚厚,所以向前推去之际,运足了力道。 却不料那石壁却相当薄,一推之下,轰隆一声,便出现了一个大洞,关山雄一下收不住势子,连人也跌了进去。 他才一跌进,便站定了身子,只见所在之处,看来像是一个大山洞。 隧道中的光芒本来已经够昏暗的了,如今再由那个破洞中透过光来,以致那个山洞之中,更是显得阴暗无比! 关山雄定睛四面一看,只见左面一块大石上,坐着一个人,看来竟十分像是花风姑! 关山雄展动身形,向前掠去,越是接近,他便越是肯定那人是花风姑。 可是,花风姑却坐着一动也不动。 关山雄知花风姑诡计多端,是以他一到了离花风姑还有丈许远近处,便站定了身子,仔细向前看去。 山洞中的光线虽然黑暗,但关山雄仍然可以清楚地看到坐在大石上的,真是花风姑。 花风姑微闭着眼睛,在她似闭非闭的眼睛中,似乎隐隐有光芒射出。 关山雄吸了一口气,道:“花风姑,你不必对我避而不见,我只不过是来问你几件事而已。” 花风姑仍是一动不动地坐着,并不出声。 关山雄又道:“文天残在临死之际,曾对我说师父和你是母子,小金龙文锷并未曾做什么错事,一切都是你们设下的圈套,是也不是?” 关山雄讲完,便等花风姑的回答。 他的心中也十分紧张,因为如果花风姑回答一声“是”的话,那么他虽然不会感到意外,心中却会受极大的打击。 因为他自己所敬爱的一个人,竟会是处心积虑,以如此手法来报仇的奸人。 他屏气静息地等着,花风姑仍是坐着,一动不动,一声不出。 这时候,四周围可以说静到了极点,关山雄在凝气静息之中,忽然听到了一种极其轻微的“嘛嘛”之声。而且,关山雄立即听出那声音是自坐在大石上的花风姑体内所发出来的。 关山雄猛地一怔,心想这是什么声音,难道花风姑真气运转,正待向自己出手么? 他一想及此,身子便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几步。 也就在此际,他突然看到在花风姑似开非开、似闭非闭的双眼之中,像是隐隐有火光闪耀一样。 关山雄还没有明白那究竟是什么道理间,非常的变故便已然发生了! 首先,只听得惊天动地的一下巨响。 关山雄此际的武功何等之高,可是那一下巨响过处,他整个人也不免被震得向上直跃了起来。紧接着,火光一闪,那坐在石上的花风姑,竟整个地爆裂了开来! 爆裂了开来之后,数十百道火龙电也似疾,哧哧之声不绝于耳,四下飞射! 关山雄身子被那一声巨响震在半空,而他还未曾落地之际,爆炸已生。爆炸所生出的气浪,生出一股大到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关山雄的身子拉得向后疾跌了出去,难以止得住势子。 电光石火之间,关山雄的身子“砰”的一声,撞在石壁之上。 这一撞的力道其大无比,关山雄的功力已如此之深,兀自觉得背后生痛! 如果不是他内力之高,已臻绝顶,那一撞之力便已使他变成血肉模糊的一团,不复成形了。而今,他体内真气聚于背部,将这一撞之力消去,只听得“啪啪”之声不绝于耳,竟被他撞下许多小石块来。 关山雄在百忙之中,真气下沉,双掌轰然向前推出,将向他射来的火龙一起挡开,身形一闪,也已从那个破洞内穿出,回到了隧道之中。 那数十百道光,仍在山洞之中来回飞蹿,好一会儿才静了下来。 关山雄也直到此际,惊魂甫定,他定睛向前看去,只见那石洞之中,上下四面,全是一道一道焦黑的痕迹。 那当然是刚才那数十百道火龙上下飞舞之际,所烧成的了。 而那里面装满了炸药,外面却做得和花风姑惟妙惟肖的假人及她所坐的那块大石,这时,也因为爆炸之力,而裂成了一堆石屑! 关山雄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也不禁骇然,同时,他也不禁额手称庆! 关山雄心中庆幸的,是他一听得昧哧声,便立时:后退。 如果他自以为花风姑绝不能伤他,竟站立不动的话,那么,如此强烈的爆炸,结果会如何,实在是难以想象了! 关山雄呆了片刻,正待出声时,忽然听得山洞之中,又传来了一阵轧乳之声。 关山雄这时候已乖得多了,他一听得有声音,连忙身形一隐,闪到了石壁之后,屏住了气息,定睛向前看去。 只见就在那块已碎成许多小石子的大石之旁,地上忽然现出了一个三尺见方的洞来,紧接着,人影一闪,已有一个人蹿了上来。 那人影才一闪,关山雄心中便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一看到那条人影,便可以知道那人真正是花风姑了! 果然,人影一凝,只见花风姑发如飞蓬,双目之中,绿光闪闪,停了下来,四面一看,面上现出了一股疑惑的神色来。 接着,她的脸上又现出了阴森的笑容,衣袖一拂,卷起了几块碎石,接在手中,“哈哈”大笑了起来。看她的情形,像是正在想连大石尚且碎成如此,关山雄的武功再高,总是血肉之躯,难道还不被炸成粉身碎骨么? 她哪里知道,关山雄在一听得“哧哧”声之际,便立时向后退去。所以,爆炸一响,震力先将他震得向后退去。 当然,若不是关山雄内力惊人的话,他撞在山壁之上,也是非死不可,他能够死里逃生,可以说一半是靠运气,一半是靠他的本领! 花风姑十分得意地在山洞中,来回踱了几步。 关山雄正待跑出去,忽然又听得花风姑转头道:“关山雄业已尸骨无存了,你还怕什么?我这炸药乃是京师巧手所制,非同凡响,关山雄有十条命,也是难以保得住了。” 关山雄心中一动,暗忖她是在对什么人说话呢? 只听得一个沉重的声音从地洞中传了上来,道:“但愿如此,这小子若是还在世上,实是我们的大害,你如今该信他任督两脉已通了?” 关山雄一听得那声音,心头不禁评怦乱跳!一则,他一听便听出,那正是毒天王的声音!毒天王果然在毒尸宫中,自己可以说不虚此行了!二则,他听得毒天王说他任督两脉已通,那实是使得关山雄不胜骇异! 因为关山雄此际只知道他自己武功已经高极,但究竟高到何等程度,他自己也不甚了了。 而任督两脉已通,那是学武之士,人人皆知,武功的最高境界,关山雄实是难以相信自己的武功之高,竟已到了这等地步。 他心中正吃惊间,地洞口人影再闪,毒天王齐尚木已经穿蹿了出来,他一出洞,便四面一看,道:“这小子的尸体呢?” 花风姑哈哈一笑,道:“笑话,你看看这山洞中的情形,他还能有尸体留下么?” 齐尚木的面色陡地一变,道:“花朋友,未见他的尸体,不可乐观。” 花风姑不以为然,道:“齐天王,你以为他还未被炸死么?” 毒天王齐尚木还未曾回答,关山雄已经一步踏出,道:“不错,我未被炸死。” 关山雄的这一句话,讲来并不大声,语音十分平静。 可是,花风姑和齐尚木这两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面色陡地一变,刹那之间,目瞪口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关山雄向前踏了两步,道:“你们两人大可不必害怕,我此来并没有恶意的。” 齐尚木首先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突然挺了起来,手扬处,三点锒星电射而出。 关山雄衣袖扬起,倏地荡起一股劲风,已将齐尚木所发的三枚暗器卷住。然而,毒天王齐尚木也是非同小可的人物,他身子一翻起,便发暗器,暗器才发,身子便下沉,电光石火之间,便已没入了地洞之中! 关山雄身形一闪,“刷”地赶到了地洞之旁,向下望去,黑沉沉的,齐尚木已不知逸向何处去了。 关山雄一呆,抬起头来,只见花风姑仍是呆若木鸡地站着,同时,以一种十分特异的目光望着他,像是不相信站在她面前的,是一个活人一样。 关山雄笑了一下,道:“我刚才差一点便被炸死了,你的机关布得很好,但是我来,只不过向你问清楚一件事,你何苦这样害我?” 花风姑满头乱发,如为狂风吹拂一样,上下起伏不已,她面上的神情也显得狞厉之极,尖声道:“你想问我什么?” 她所出的声音,实在太以尖厉刺耳了,倒将关山雄吓了一跳。 他忙道:“我要问些什么,其实你不问也知道的了,我想问,师父是不是你的儿子?” 花风姑鼻孔哧哧地出着气,道:“我先问你,雷去恶是你的什么人?若是没有雷去恶,你如今在什么地方?” 关山雄心平气和,道:“雷去恶是我的师父,若是没有师父,我当然只是蛾眉山脚下的一个农夫,是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一”他讲到此际,略顿了一顿,不等花风姑开口,立即又道:“但是,一生做一个农夫,也未必不快乐,我如今又岂事事如意了?” 花风姑一声怪笑,道:“原来你还知道他是你的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惨死在文天残的手下,你可曾为他报仇?” 关山雄道:“事情总有一个是非,我怎能胡乱为他报仇?” 花风姑发出了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声来,道:“你是说他该死?你说他死得好?你说我的孩子,他应该死在文天残这老畜牲的掌下?” 花风姑的话,一句比一句凄厉,而关山雄听到了她所说的最后一句话,心头也为之大受震动! 他连忙道:“他……他真是你的彡子?” 花风姑几乎是在声嘶力竭地叫唤,道:“是的,他是我的儿子,雷去恶是我花风姑的儿子,是和我血肉相连的儿子,他已经死了,我为什么还不能说,我为什么还要隐瞒?” 关山雄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两步。花风姑像是疯了一样,目中的光芒四射,大声道:“他是我的儿子,为了报仇,我们母子两人在过去二十多年中,只能偷偷地见着面,只能隔上两三年,才相会一次,还恐被人发现。为了报仇,我儿子放着本门的武功不学,却去受峨眉派的鸟气,到头来,他还是死了,他还是死了!” 关山雄这时已经明白文天残临死时所说的一切,全是确切不移的事实了。因为,如今连花风姑自己也承认了! 可是,关山雄却仍然有点难以相信这竟会是事实,为了报仇,母子两人忍受着二十年的分离,而雷去恶又要隐瞒着身份,投人仇人的门下,等候机会,试想,在这二十年中,雷去恶在峨眉派中,和峨眉高手称兄道弟,但是他内心却不知充满了怎样的仇恨,而竟然能够不流露出来,那当然是极之苦痛之事。而结果,雷去恶仍不免自己赔上一条性命,他所付出的代价,也可以说大到极点了! 当然,雷去恶最后所用的报仇手段,十分卑鄙,但想起这二十年来,他积恨之深,那实也是可以见谅的事情了! 关山雄呆呆地站着,又自然而然地想起了武林中积恨之深,冤冤相报的可怕,他实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花风姑不断地怪笑着,道:“怎么样,你已经知道了,你想怎样?”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他还未曾讲话,花风姑又已尖声道:“你可曾想到,当蛾眉派和金龙帮联手杀死了我丈夫之后,我们孤儿寡妇心中的怨毒。我们有什么办法?峨眉派是正派中,声势煊赫的大派,金龙帮更是高手云集的大帮!” 花风姑喘了几口气,道:“我们难道就忍下这一口怨气去么?我们当然要报仇,我们要使得蛾眉派和金龙帮的高手自相火并……” 她嘿嘿冷笑了两声,接道:“所以,我们才决定让雷去恶投入峨眉门下!”关山雄苦笑道:“当你们母子两人在峨眉后山商量这件事之际,却被毒如来赵半心听到了。” 花风姑猛地一怔,道:“胡说,他若是知道,早已声张出来了。” 关山雄道:“不,你们能忍上二十年去报仇,他为了可以利用你们,也不会等上二十年么?等他要利用师父的时候,师父却已死了。” 花风姑“哈哈”怪笑了起来,道:“他死了,他是个好孩子,他杀死了小金龙文锷,小金龙文锷喝醉了酒,失手伤了一个酒保,去恶便借机将他擒住,将他的手筋足筋挑断,令得他没有面目再活下去!” 关山雄的心中本来一直存着一个极大的疑问。 那个疑问便是:为什么当日在金龙帮的总坛之上,小金龙文锷的穴道一被解开,他便自己承认自己有不是之处。 直到如今关山雄才明白,文锷的错处,只不过是失手打伤了一个酒保。可想而知,当雷去恶出手之际,毒尸花风姑一定是在暗中相助的。这种行径,可以说无耻之极,但是想及他们的处心积虑,要挑拨金龙帮和峨眉派之间的仇恨,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却又使人同情,正所谓“其行可诛,其情可悯”了。 关山雄呆了半晌,道:“峨眉派和金龙帮之间的大决战正在酝酿,这大决战,必然牵动到武林中的许多高手,不知要造成多少人的死亡,你难道就未曾想到这一点么?” 花风姑尖声道:“我正要如此,死的人越多越好,峨眉派和金龙帮的人死尽死绝更好。” 关山雄缓缓地道:“峨眉派和金龙帮不会再起冲突了,我既已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自然会去阻止双方的恶斗的。” 花风姑陡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厉声喝道:“你说什么?” 关山雄道:“我既知其中秘密,怎会再令这场浩劫发生?” 花风姑又踏前一步,道:“你要阻止金龙帮和峨眉派的决斗?你要我们母子两人二十年来的苦心付之流水?你要你师父白死?” 关山雄的声音仍是十分平淡,道:“文天残父子都已死了,而师父自己也已惨死,一切恩怨,也都可以不再计较了,你们受了二十年仇恨煎熬之苦,那也是你们自己找的,若是要我知道了真相之后,而不去阻止那一场浩劫,那是万无可能之事!” 关山雄的语言平淡,但是他所讲的话,却是斩钉截铁,坚决之极!花风姑急速地喘着气,又连忙向前跨出了几步,突然尖叫道:“你要破坏我母子两人二十年来日夕盼望着的大事,我与你拼命!” 她一面说,一面十指如钩,已一齐向着关山雄胸前疾抓了下来。 关山雄身子一侧,双足并未离地,身子已向旁滑开了三尺。 花风姑那两抓之势何等猛烈,但关山雄的身子如同行云流水,更是流利,一闪便闪了开去,花风姑十指抓来,哧哧有声,已然抓空。 关山雄沉声道:“你不是我的敌手,还是趁早别出手了。” 可是此际,花风姑却已红了眼,两抓不中,反手一掌,又向关山雄腰际击到。 关山雄身形再闪,这一次,他退得更远,道:“我与你之间的事情已了,你请毒天王出来,我要向他问文青霜的下落。” 花风姑疾如飘风的一掌,又未曾击中关山雄,恨得她咬牙咬得极响,一听得关山雄那样说法,大笑道:“你想知道文青霜的下落么?” 关山雄忙道:“是啊,你可是也知道么?” 花风姑尖声道:“我当然知道!” 关山雄急道:“那么,请你讲给我听,也好令我们快快相会。” 花风姑道:“你要与她相会么?” 关山雄叹了一口气,道:“我不见她一日,如隔三秋,恨不得立时能与之相见。” 花风姑冷冷地道:“那是容易不过之事,你走过来,让我一掌将你的脑袋击成粉碎,你一到阴司路上,自然与之相会了。” 关山雄陡地一呆,道:“你胡说。” 花风姑冷笑道:“我胡说?我一点也不胡说,文青霜这上下,早已成”花风姑话未讲完,关山雄已一声大喝,道:“你胡说!” 他这一下大喝,字字如同霹雳,震得花风姑向后连退出了三步。 她已经看出关山雄面上肌肉抽动,大是不妙。 她身形一纵,连忙想要后退,但是却已经慢了一步,关山雄身形闪动,一声怪叫,已经向她冲了过来,花风姑只觉得一股大力迎面压到,几乎连气都透不过来,陡地一呆间,肩头一紧,已经被关山雄抓住。 花风姑也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物,她虽然被关山雄抓住,但是仍然出手,“砰砰”两声,在关山雄的胸腹之间,连击了两掌。 关山雄体内真气弥漫,花风姑的手掌一击上去,真力立时反震了起来,花风姑反倒觉得腕骨欲断,而关山雄则行若无事。 花风姑心中大是骇然,关山雄又已喝道:“你胡说,文姑娘没有死!”花风姑的肩头之上,如同中了一把钢钩一样,其痛难忍,忙尖叫道:“放手。,’ 关山雄不由自主地喘着气,道:“你说,文姑娘没有死,你快说!” 花风姑的性子何等强悍,若是换了别人,这时一定顺着关山雄的意思,说文青霜并没有死,好叫关山雄松手了。可是花风姑却宁愿自己受苦,也要她所恨的人觉得伤心。她将牙咬得很响,道:“她死了,死了,死得极之凄惨,尸骨不全!” 她讲一句,关山雄的身子震上一震。 等到她讲完,关山雄颓然松开了手,自己问自己道:“她真的死了,我再也见不到她了?” 他在自问自答之际,神色沮丧到了极点,双眼望着地上,花风姑手腕一翻,“嗖”的一声,已掣了一柄青森森的匕首在手。 那柄匕首,一望便知锋利无比,而且是淬过毒的,花风姑一取了匕首在手,陡地踏步进身,匕首荡起一道阴森森的光芒,向关山雄的胸前刺到。 这时候,关山雄失魂落魄,根本未曾注意到花风姑的行动。 他也不知这花风姑正以如此锋利的淬毒匕首向他胸前要害刺来。他只是依稀觉得像是有什么东西向自己胸前撞来而已。他手向外挥了挥,也没有用上什么力道。 然而,他五指随便一挥之间,“呼”的一声,一股极大的力道已然扬起。 那股力道正好拂在那柄向他疾刺而至的匕首之上。 花风姑只觉得五指陡地一震,手臂已向上疾扬了起来。她吃了一惊,身子随即一转,转到了关山雄的背后。 关山雄仍是望着地上,眼中已充满了泪水,又自言自语道:“是我……我将她交到毒天王齐尚木手中的,是我!”花风姑一转到了关山雄的背后,匕首扬起,对准了关山雄的背心,又一匕首剌了下去。 关山雄这时想及是自己亲手将文青霜交给齐尚木的,心中难过之极,痛心得弯下腰去。 他这里一弯腰,“嘛”的一声响,花风姑那一匕首又已刺空。 花风姑立即收住了势子,她不知道关山雄避开了这一下袭击,纯粹是偶然的,还只当关山雄早已有了准备,因之立即收势,向后退去。 关山雄难过得蜷住了身子,陆地又发出了一声怪叫,转过身来。 他突然转过身来,恰好花风姑的第三下,也已经发动! 关山雄一转过身来,花风姑已经冲到了他的前面,关山雄也未曾看清花风姑手中抓着一柄匕首,而花风姑想要收势,也已来不及。 关山雄一伸手,抓住了花风姑的右腕,花风姑右手所握的那柄毒匕首离他的面门不过半尺,但关山雄却视而不见,大声问道:“谁,是谁杀死文姑娘的,可是毒天王么?” 花风姑眼看那一柄匕首就快刺中关山雄,却在关山雄面门之前半尺外停下来,心中也是又恨又急,道:“不是毒天王!” 关山雄道:“谁,那是谁?” 花风姑心中急速地转着念,要怎样才能使关山雄陡地受惊,将自己的手松开。 她手中的匕首,离他的面门已如此之近,只要他手一松,那是定然可以刺中他的了! 她心念电转,道:“你想是谁?” 关山雄急问道:“谁,你说是谁,你说,你快说给我听。” 花风姑道:“是银蛇书生华缺!” 花风姑特意将事情说成是华缺所为,好令关山雄心中震惊。 关山雄一听之下,心中果然震惊,但是他却未曾松开手来。 他只是喃喃地道:“华缺?他怎会,万万没有这个道理!” 花风姑见关山雄仍不松手,而看他的情形,又大是失魂落魄,自己又被他制住了脉门,可能他突然一用力,自己便性命难保了,所以她忙道:“你松开我,我详细讲给你听。” 关山雄此际对于就在自己面门之前的那柄匕首根本未曾看到,听得花风姑这样说法,他陡地呆了一呆,道:“你说。” 花风姑道:“你将手松开来再说。” 关山雄手一松,花风姑见关山雄果然松开了手,心中不禁大喜。 她真气疾运,手臂猛地向前一伸。 在手臂向前伸出之际,她手腕跟着一沉,匕首的尖端已对准了关山雄的鼻尖,疾刺而出,半尺许的距离,一闪即到!关山雄在陡然之间,觉出眼前青光大盛,寒气森森,不禁大惊! 以他的功力而论,要避开毒尸花风姑的这一刺,本来也不是难事。 可是这时,他听得说文青霜早已死了,失神落魄,刹那之间,只觉得做人再也没有意思,只是木然而立,陡见眼前青光大盛之际,也只是略侧了一侧身子。 花风姑这一匕首来势何等之快,可以说是志在必得,关山雄只是略一侧身子,如何能以避得过去? 只听得“扑”的一声,花风姑的那柄匕首齐齐正正刺入了他的肩头之上!关山雄只觉得肩头上一阵剧痛,连忙低头看去。 而花风姑这一匕首居然刺中,她的心中大喜过望,连忙踏前一步,还待向关山雄发掌。 可是就在这时候,却又已发生了花风姑意料不到的变化! 关山雄中那一匕首,只不过是他一时之间,魂不守舍所致,并不是说他的武功在花风姑之下。 而当他低头一看,看到肩头上所中的那柄匕首没入身中,几乎有三寸之深,而花风姑也已松开手,另发掌攻来之际,他体内真气自然而然运至肩头,在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哧”的一声响,那柄刺人他肩头的匕首竟被他真力逼了出来。 恰好其时花风姑又一掌击到,那柄匕首疾撞了过去,“啪”的一声,匕首的柄竟撞中在毒尸花风姑的手腕之上! 那柄匕首是被关山雄体内真力硬逼了出来的,去势何等之疾,花风姑想要躲避,已然避不过去,一被匕首撞中了手腕,只听得她怪叫了一声,身子向后疾退而出,腕骨已被撞断! 关山雄一见这等情形,也不禁颇出乎意料之外,他再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肩头之上虽然有伤痕,但却滴血不流。 那是他体内无穷无尽的真气自行涌到,已将伤口封住之故。 关山雄松了一口气,抬头看去,道:“花风姑,你刚才说的,可是实话么?” 花风姑好不容易刺中了一匕首,只当可以杀死关山雄的了。 可是在刹那之间,情形却又起了变化,关山雄行若无事,她却断了手腕。她左手托着右腕,已觉出右腕骨粉碎,是万难续回来的了,她的心中恨到了极点,以充满了怨毒的眼光望定了关山雄,大声道:“是的,她已死了,文青霜已经死了,是我亲眼看着她死的,是我亲手杀她的!” 花风姑每说一句,关山雄的心中便像是被尖刃刺上了一下一样。 可是,当花风姑讲到了最后之际,关山雄不禁一怔,道:“你说什么?” 花风姑正在怒火头上,一时之间,也不及觉察自己的话中已前后矛盾,露出了破绽,她看出关山雄十分爱文青霜,所以只想令关山雄难过,又咬牙切齿地道:“是的,是我亲手杀死她的。” 关山雄在乍一听到文青霜的死讯之际,心中确也难过到了极点。 可是如今,他听得花风姑这样说法,不由得“哈哈”一笑! 花风姑厉声道:“你笑什么?可是你心爱的人儿已死,你已经伤心得疯了么?” 关山雄仍然“哈”的一笑,道:“花风姑,我在江湖上经历了那么多事,也不像以前那么笨,肯听人摆弄了,你在出匕首之前,说什么文姑娘是华副帮主所杀,如今又说文姑娘是你自己杀的,前言不对后语,这不是你在说谎么?” 花风姑面色陡变,她一生老谋深算,奸猾之极,却不料此际在暴怒之下,只求对方心中难过,想不到自己先露了马脚! 她呆了一呆,怪叫一声,道:“臭小子,我与你拼命了!” 关山雄心平气和,摇了摇手,道:“你和我拼命,绝不是敌手,还是不要动手的好,我要问你的事已经问出来了,你断了手腕,也可以说不关我的事,我只问你毒天王是否在此。文青霜的下落,除了他以外,不会有别人知道的。” 花风姑狂笑乱舞,本来已经身形耸动,向前走了过来。可是她一听得关山雄如此说法,连忙站定,道:“你要见毒天王么?” ? 」厣叫鄣溃骸笆牵窃谡饫锩矗淞种腥怂邓诙臼摹!?br /> 花风姑狞笑了一下,点头道:“在,他早已到了,你要见他,有胆的不妨跟我来!” 不要说关山雄这时武功之高,已无人能及,连他自己也知道了这一点。就算他武功平常的话,以他的性格而论,有了可以打探文青霜下落的机会,他也是绝对不会畏缩的。 他忙道:“好,我跟你去。” 花风姑又以阴森无比的目光望了关山雄几眼,冷笑道:“好,你来吧。”她话一说完,便已转过身,向前走去,来到了一块石壁之旁,伸脚向石壁上一踢,只见一块凸出来的大石,突然缩了进去。 那块大石缩了进去,便出现了一个大洞,里面漆也似黑,花风姑身形一闪,便走了进去,关山雄真气提起,连忙跟在后面。 他离得花风姑极近,但由于洞内实在太黑,花风姑的身形,他也是仅仅可见而已。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丈许,关山雄看出所经之处,乃是一条隧道,他心中不禁起疑,道:“毒天王怎会住在此处?” 花风姑一声怪笑,道:“你可是怕死么?怕死的,就不要来。” 关山雄道:“花风姑,我武功已比你高得多,你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花风姑道:“当然看得出,那是你狗运亨通,老实说,金龙帮与峨眉派火并,乃是我毕生志愿,为了实现这个愿望,我的儿子和我二十年不见面,而且还终于死在文天残的掌下,我怎能容你去破坏这件事?嘿嘿,你武功虽高,我仍一样要下手!” 关山雄对于花风姑的话,一点也不觉得意外,他只是觉得花风姑愚不可及,道:“你难道看不出你想害我,是绝无可能之事么?” 花风姑冷笑了两声,道:“我不能害你,难道还不能和你一一”她讲到这里,陡地住口,发出了两下十分难听的狞笑声来。 关山雄的心中猛地一怔,心想她未曾说完的话是什么呢? 关山雄这时心中只惦念着文青霜,不论什么事情,他都向文青霜的身上想去,他陡地想到:是了,花风姑是说她不能害我,也可以去设法害文青霜,一定是这个意思。 关山雄本来就是个死心眼儿的人,他一想及这一点,思想便不再转弯,也不再去想别的可能,认定了自己所想的不错。 他忙道:“哼,你若是敢用什么手段去对付文青霜,我绝不会放过你的。”花风姑并不回答,只是笑着令人毛发直竖的怪笑声,关山雄心想只要自己紧紧地跟着她,就不怕她有下手害文青霜的机会了。 如此说来,难道文青霜已经在毒尸宫中了么? 关山雄的心中千头万绪,心神不属,只是跟着花风姑向前走着。 过了片刻,眼前陡地有了一些光芒,只见又来到了另一间石室之中。 那间石室约有丈许见方,在石室正中,有着一块三尺见方的大石,花风姑来到了石旁,以左手按在石上,身子连转了几转。 她身子转动,由于她手按在那块大石之上,大石也跟着转动,不一会儿,只见大石渐渐向下陷去,地上又出现了一个大洞。 花风姑站在地洞边,抬起头来。 在洞壁之上的油灯,发出十分昏暗的光芒,令人仅堪辨物,昏暗的光芒映在花风姑的脸上,而这时,花风姑的神情,看来格外凶恶可怖。 只听得花风姑一声怪笑,道:“自这地洞下去,凶险无比,你敢下去么?”关山雄忙道:“你敢下去,我哪有不敢的。” 花风姑的面上神色,更见狞厉,而且,她的身子也在微微发抖。 关山雄不知道花风姑何以如此,他只是望着花风姑,看她下不下去。 双方僵持了半晌,花风姑两排牙齿一咬,发出了难听之极的“格格”之声,怪叫了一声,道:“好!”身子一纵,便跳了下去! 关山雄这时并未想到其它,只想到花风姑是故意如此说法,以阻止自己下去的。 所以,当他看到花风姑纵身跳下之后,他绝不考虑,足尖点处,身形向前掠出,掠到了那个地洞之前,身形略凝,真气向下一沉,身子便迅速无比地疾落了下去。 他这时真气下沉,身子下降,虽然还未使出千斤坠功夫,但是下落之势,却也快到了极点,迅即下降了一丈五六有余。 当他刚一落下之际,他只觉得下面十分光亮,等到他落下了一丈五六之后,便定睛向下看去,怎知不看犹可,一看之下,他不禁魂飞魄散! 那个地洞在上面看来,只不过三尺见方,但是一落了下来之后,却是横亘在长江之上的一片岩石,下面乃是湍急无比的江水! 而在湍急的江水之上,乱石如林,江水白沫乱喷,像是千百头野马一样。这些本也吓不倒关山雄的,令得关山雄吃惊的是在江面之上,有着五座风车也似的利刃,每一柄利刃都在七八尺长短,在江水的冲击之下,迅速地旋转,发出惊心动魄的光芒来。 那五座转刀,所占的面积,广达七八丈,可以说自上面落了下去,非落在这些转刀上面,被锋利的刀口切成两三截不可! 关山雄这时才明白自己是想错了! 在山洞中,花风姑并未曾讲完的话,并不是说她打不过他,便可以去找文青霜的晦气,而是说她打不过他,可以和他同归于尽! 关山雄这时已完全明白过来了,他一则实是想不到花风姑会出此下策;二则,眼前的情景也的确太令人震惊了。他的身子,仍在落下。 而花风姑则在关山雄的脚下。 从那地洞下来,到江面上的转刀,只有四五丈高下,只听得花风姑怪叫一声,她发出怪叫声的时候,身子离转刀已不过丈许了。 那一下怪叫声,在临江的悬崖上,发出了惊心动魄的回音。 而也就在此际,花风姑的怪叫声突然停了下来,只听得一阵残酷之极的声音过处,血肉横飞,花风姑的身子已断成了六七节,一齐跌入了江中,难以卒睹。 关山雄一见到这等情形,心中才“啊”的一声,立时想起自己如果不设法的话,那么也一定要和花风姑一样结果了。 当关山雄想到这一点的时候,他离开江面的转刀已经只有一丈五六左右了。 关山雄虽是武功绝顶,但是在这样的情形下,他却也禁不住害怕,他大叫了一声,壮了壮胆,左脚在右脚脚背上一点,猛地一提真气。 关山雄此际任督两脉已通,他的武功之高,可以说是数百年来所仅见,体内真气之充沛,难以言喻,他陡地一提真气间,不但落下之势立时止住,而且身子还刷地向上拔起了七八尺! 这一点,不要说花风姑料不到,连关山雄自己也出乎意料之外,心中大喜,连忙如法炮制,连拔起了五六下,眼看再升上数尺,便是那个洞口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洞口之上,传来了一下怪笑声。 关山雄一听得那怪笑声,便认出那是毒天王齐尚木所发出来的。 他在刹那之间,心中又惊又喜,忙失声叫道:“齐天王!” 他身子能在半空之中不断上升,全是凭借着一口真气提着之故,一开口讲话,身子立时向下沉去,而就在他身子下沉,他又想提气上升之际,只听得“轰”的一声响,自那个洞口,一块大石挟着山崩地裂之势,疾压了下来。 关山雄的身子还差七八尺,便可以从那个洞中穿进去了,那块大石在这时向下落来,可以说是正向着他的头顶砸来的! 关山雄大吃了一惊,一时之间,忘了自己是身在半空,双手猛地向上一托。 他双手一托之力极大,居然将那块千百斤重的大石硬生生地托住。 如果是在陆地,那么他的难关可以说已然过去了,可是此际,他却是身在半空中的,他虽然托住了大石,可是身子却以迅疾无比的势子疾跌了下去,关山雄大吃一惊,掌心发力,“轰”的一声,大石又向上飞去。 那块大石直上直下,被关山雄的真力震得向上飞出之际,又恰好在那个洞中穿了进去,而关山雄的身子离转刀刀锋也只不过三尺了! 如果关山雄是才从洞中跌下来的,那么就算只隔一尺,他也可以提气上升。 这时候,关山雄却是被那块大石之力压了下来的,在三尺那么短的距离之中,他是万难收得住落下的势子的。 关山雄怪叫一声,陡地一个筋斗,翻了过来。 他在半空之中,翻了一个筋斗,便成了头上脚下,而那时,他的身子又下沉了两尺许。所以,当他的身子头下脚上,头发垂了下来之际,他的头发已被转刀的刀锋“刷”地削去了一半。 关山雄竭力镇定心神,就在转刀的刀锋刚削去了他的头发的那一瞬间,“啪”的一指弹出,正弹在刀身之上! 关山雄的这一弹之力,力道何等巨大,虽然未能将又长又厚的刀身弹断,但是他身在半空之中,毫无凭借,尚且能以凌空拔起,何况此际有了这一弹之力,他的身子立时又向上翻了起来。 这一次他向上翻起,足足蹿上了三丈高下,关山雄死里逃生,不由自主地吁了一口气。 他一松手,身子又向下沉来,但这时下沉数尺,却是无关宏旨的了。 他的真气,连提了三次,身子便已在那洞中穿了上去了,双足重又踏在实地之上了。 他在半空之中,上落数次,好几次,都几乎已到了鬼门关中,此际双足重又踏在实地之上,不禁起了一种十分安全之感。 而当他的身子从那洞中穿上来之际,他以为毒天王齐尚木必然不肯放过自己,所以心中着实担心了一阵。可是事实却又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顺利,他人已站在那个山洞之中了。 关山雄深感奇怪,心想毒天王害自己不成,如何肯就此算数了呢? 他心中正在奇怪着,忽然听得一阵呻吟之声,自山洞的一角处,传了过来。 关山雄连忙循声看去,心中不禁恍然大悟! 只见那块自洞中跌下,向他头顶压来的大石,这时已在山洞的一角。 而在石下,还压着一个人,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毒天王齐尚木。 齐尚木面色惨白,口角带血,分明已然受了极重的重伤! 关山雄立即明白,那一定是自己双手将大石托得飞上来的时候,齐尚木正在洞口,看他惨死之状,大石飞了上来,他终于反被大石压伤了! 关山雄想起毒尸花风姑害人反害己,如今毒天王也是一样,这两人可以说全是工于心计之极的人,但是终于人算不如天算! 他叹了一口气,大踏步向毒天王走了过去,道:“齐天王,你伤得如何?”齐尚木翻着眼睛,一开口,口角处的鲜血又汩汩而出。 他的伤势,竟在关山雄的意料之上! 关山雄又叹了一口气,一伸手,先将压在齐尚木身上的那块大石推了开去。 只见那块大石已将齐尚木的左腿砸得模糊,那条腿显是废了。 关山雄摇头道:“齐天王,你这条腿是不中用的了。” 齐尚木陡地双目圆睁,挣扎出一句话来,道:“快下手,别……戏弄我!”关山雄摇头道:“齐天王,你错了,我与你本就无怨无仇,念在武林一脉,我正应该救你才是,除非你已杀了文姑娘……” 关山雄才一讲到这里,齐尚木便听出自己大有生望,忙喘着气道:“她没有死,她……正在毒尸宫中。” 关山雄一听得齐尚木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喜过望,忙道:“她在哪里?她在哪里?” 齐尚木道:“在中心宫之居住她伤势已大有起色了……我想用她来挟制你所以才……没有……加害她。” 关山雄忙道:“我去看她,再来救你。” 他话一讲完,身子便已向外疾掠而出。 齐尚木心中大急,道:“你,去了回来……来不及了。” 可是他重伤之畲,声音低微,关山雄如何听得到,早已掠得踪影不见了。齐尚木连喘了几口气,心中再一急,更是鲜血狂涌,转眼之间,气息越来越微,终于未及等关山雄回来,便已死去了。 关山雄出了隧道,迎面碰到了两个毒尸宫十九侍者中的人物,他一出手便将两人抓住,那人听说花风姑已死,全身发抖,战战兢兢,将关山雄带到了中心宫。关山雄问明了文青霜的住所,心头评枰乱跳,推开了房门,向内望去。 文青霜果然在房中!她正背对着房门,支颐而坐,显然她绝想不到推门进来的会是关山雄,因之仍不转过头来。 关山雄看到了文青霜,他终于又见到了文青霜,一时之间,他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激动,又是难过,又有万言千语要对文青霜说,可是却又一齐哽在喉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文青霜听得门被推开之后,好半晌没有声息,便也转过头来。她一转过头来,便看到了关山雄。 刹那之间,她也呆住了,两个人,一个僵坐着,一个僵立着,两人的眼中,全都不由自主地流下了两行泪来,好一会儿,两人才一起叫了一声,两人紧紧地靠在一起,文青霜更放声大哭了起来! 关山雄轻轻抚摸着文青霜的柔发,道:“好了,青霜,一切都好了。” 文青霜只是不断地哭着,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本来,文青霜是一个十分倔强的姑娘,绝不是好哭的人,然而,她在被毒天王挟制了那么久之后,忽然又见到了关山雄,实是无法不哭! 关山雄一面安慰她,一面将事情的经过,以及雷去恶的计谋等事,匆匆说了一遍。 事情已十分明白,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之间,也根本没有仇恨,文青霜本来已渐渐止住了眼泪,可是这时她实在太高兴了,泪水反而又簌簌而下。 关山雄又劝了文青霜一会儿,才想起身受重伤的齐尚木,连忙和文青霜一起赶到那山洞中去,却见齐尚木早已死去。 关山雄叹息了片刻,两人驱散了毒尸宫所有的人,放起一把火来,将偌大的一座毒尸宫,烧了个干干净净,他们两人也顺江而下,赶向南昌去。 一路之上,关山雄和文青霜两人的心情,都焦急到了极点! 只听得一路之上,武林中人,莫不沸沸扬扬,谈论峨眉派广邀高手,和金龙帮决斗一事,和金龙帮有交情的人也早已准备妥当,前去助阵了。 正派高手和介乎于正邪之间的异人,几乎已经齐集南昌了!关山雄知道自己只要一赶到南昌,一说出雷去恶的身份,这场恶斗,一定可以消弭,然而听得武林传说,恶斗似乎早已开始了。关山雄在水流平缓的地方,嫌船行得太慢,带着文青霜,沿江飞驰,他内力无穷无尽,也绝不感到丝毫疲倦。 离开毒尸宫后第六天,他们两人已经赶到了南昌金龙帮的总坛。 只见在江边之上,壁垒分明,峨眉派和诸高手站在东首,金龙帮等人站在西首,在当中,天山双老商正、商南两人,正在和银蛇书生华缺苦斗,掌风呼啸,惊人之极。 关山雄在三丈开外,迅速地向众人望了一眼,只见武林知名的许多高手,几乎全在,可知恶斗开始,还不算太久,还可挽救! 他一松手,放开了文青霜,一声长啸,足尖点处,身子已从三五丈开外,向正在动手的天山双老和华缺三人激射而出! 关山雄发出这一下长啸之际,声震云霄,已将所有的人尽皆震住,在动手的三人,也一齐停了手来,关山雄陡地自天而降,各人更是一呆! 这时在场的众人,倒有一半是识得关山雄的。 而且,关山雄独战丐中三仙,震死齐夫人等事,武林中也已无人不知,所以人人心中,尽皆愕然,不知关山雄要帮助哪一方。 关山雄站定之后,四面一望,道:“各位前辈,雷去恶乃是毒尸花风姑的儿子,各位可知道么?” 他此言一出,众人都陡地一惊,关山雄见众人已被自己的话吸引住,便不急不徐,将雷去恶和花风姑之间的事,详详细细地说了一遍。 在他讲完之后,众人仍静了半晌,峨眉掌门天尘剑客转过身来,向帮助蛾眉派的众人拱手道谢,再不多说,便率领众人离去! 华缺也松了一口气,道:“各位仍是好朋友,事情已过去了。” 刹那之间,欢声雷动,文青霜奔到了关山雄的前面,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心中的欢愉,实是难以形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个月后,关山雄千推万辞,但是金龙帮上六堂、下六堂正副堂主,一齐以死相胁,关山雄只得就任金龙帮主。 他和文青霜的婚事,也在同时举行,武林各门各派的高手,重又云集南昌,自是热闹异常! 正是:忠厚待人,苦尽甘来!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