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双剑侠》 第一章 每一个人都抬头向上望,望着那一根足有三丈来高的木柱,木柱顶端,是一块只有三尺见方大小的木板,在那木板上,站着一个一身银白色衣服的女子。 天色很阴霾,是以那女子一身银白色的衣服,衬着灰黑的天色,看来更加夺目,四个穿着甲冑的武士,匆匆地走过来,走到木柱下,在木柱下,躺着一个人,那人是刚才从柱上直跌下来的,七窍流血,死在柱下,四个武士走过来,将死人抬走。 没有人注意那死者和四个武士,人人都抬头向上望着那一身银白色的女子。 在木柱的周围,是一大幅空地,空地上的人很多,可是却没有人出声。 那是因为刚才发生的事,实在太惊心动魄了,使得所有的人,还未能来得及缓过气来。 跌死在柱下的那个人,刚才,曾接连获得了七次暴雷也似的采声,因为他一连打败了七个人,人人都在想,小霸王裘天,这一次,可给山东金枪门争了光彩,一定可以成为桂王爷府上,今年的第一个武士了,却不料忽然来了一个银衣少女,飞身上柱,将他打了下来。 裘天死了,没有人会去注意一个死人,人人都望着柱上那块只有三尺见方木板上的银衣女子。 桂王爷府上,一年一度,招请武士,却是武林中的一件盛事,谁能在较技会上,技压群豪,便是第一武士,以次而列,共招请四名武功出类拔萃的高手,这四名高手,不但在一年之中,由桂王爷供养,锦衣玉食,而且在离开王爷府之后,也到处俱有照应,或是被桂王爷荐出去,成了武官,真比中了武状元还好。 所以每年一到夏天,桂王爷府上,便住满了三山五岳人马,连日较技,到今天已经是第三天了。 前来参加较技的人,却谁也没有见到桂王爷,只是听得桂王爷府上的人说,桂王爷就在对着木柱的凌风阁上观看,什么人武功高,什么人武功低,他全看在眼中,第一名武士,以技高者得,其余三名,就由桂王爷指定。 那银衣女子站在柱顶的木板上,天好像要下雨了,风十分劲疾,吹得那女子的衣袂,不住飘动,只见她身子转了一转,抱了抱拳道:“何方朋友,请来指教!” 她的声音十分动听,虽然是从那么高的柱上传下来,但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人丛中只见各人你望我,我望你,却没有人出声。 那少女连说三遍,才听得有人道:“我来!” 只见一个人,呆头呆脑,自人丛中挤了出来,一看到那人的样子,人丛中已响起了一阵阵笑声。 桂王爷府招募武士,决胜负,定高下,是在三尺木板之上的小木板上,这一点,是江湖上人全知道的,要在半空之中,那么小的一块木板之上,施展武功,当真是谈何容易之事,不是一等一的高手,要上那木柱,就不是一件易事! 所以,每年都是一样,来看热闹的人多,真正出手的人少,有出来动手的,也大都是武林中极有名头的人物,一出来,就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人。 可是现在,那呆头呆脑的人一出来,就像是鸭子一样,一身灰扑扑的土布衣服,谁也不认识他,他出来之后,偏又东张西望,是以惹得人一齐笑了起来。 那人一出来,又道:“等我来试下!” 他一面说“等我来试下”,一面却站住了不动,两个武官大声喝道:“请尊驾上柱演技!” 那人转过头来,道:“喂,你们不搬长梯子来,我怎么上去?” 笑声本就此起彼落,那人忽然说要搬梯子,更是哄然大笑,那两个武官一声大喝,抖起手中的尖矛,便向那人的背后,疾刺而出。 那人大叫一声,向木柱奔了过去,抱住木柱,那两个武官一刺不中,“嗤”、“嗤”两声响,尖矛又向他的屁股刺了过来。 那人大叫道:“救命,刺坏了这个地方可是大大的不妙!” 他一面怪叫着,人人都只当那武官的尖矛,一定要令得那人,血溅当场了,可是,就在那一剎那间,却见那人的双臂,仍然抱着木柱,身子却突然向上,伸起了三尺。 一升起了三尺,他手足全部在木柱上,“叭叭”两声过处,那两支尖矛,已刺进了木柱之中。 那两个武官,立时缩臂,将尖矛拔了出来,再度向上刺出。 那一次,那人的身形更是灵活,抱住了木柱,“刷”地又上升了七八尺。 他离地已有丈许,那两个武官,自然再也刺不中他了,而这时候,人丛之中,已然传来了不绝于耳的称奇声,那两个武官,又是一声大喝,手臂突然一抖,“呼呼”两声响,两柄尖矛,破空射出! 那人上升的速度更快,只见他的身子,像是被绳子牵了上去一样,一下子就到了木板之下。 那两柄尖矛,则一起刺进了木柱,矛尖还在颤动不已,那两个武官发矛的臂劲更劲,而那人避得更巧妙,剎那之间,采声雷动。 这时候,已没有人发出笑声来了。 因为人人看出,那人虽然呆头呆脑,但是他上柱的身法,却极其怪异,分明是一种极其上乘的轻功!可知那人一定也是身怀绝技的人! 那人在采声中,攀着木板的边缘,双脚蹬动着,笨手笨脚,翻上了木板,向那银衣女子,拱了拱手,道:“姑娘,我是给人家用矛逼上来的,你手下多留些情,别让我像刚才那个人一样,摔下去跌个七窍流血。” 那女子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一身银衣,更显得她面如芙蓉,艳光逼人,她凝视着那人,双眼之中,隐隐有一股令人望之生威的煞气。 她冷冷一笑,道:“阁下何必太客气,若真是用矛逼得上来时,还有人练轻功么?” 那人笑道:“话虽是那么说,还得姑娘手下留情,咱们别较量兵刃如何?” 那银衣女子又是一声冷笑,凡是听到她那下冷笑声的人,都不禁心头一凛。 跟着她那下冷笑声,只见她手腕一翻,“铮”地一声响,一柄极薄的柳叶刀,已然出手,那人大叫一声,身子向后退去。 他一向后退,左脚已然踏空,整个人的身子,都向后斜了开去,那女子却就在这时,手中的柳叶刀,已自上而下,疾砍而下。 那人一只脚已然踏空,眼看这一刀砍下,他是非直跌下来不可的了! 但是,就在那一剎间,只见那人手一抬,手中已多了一柄短短的铁棍,向柳叶刀直迎了上去。 “铮”地一声响,两件兵刃相交,柳叶刀向下压下来的势子十分猛,将那人的身子压得更低,那人只有一只右脚,踏在木板边上,身子又向下斜着,实在使人难以想得透,他何以会不跌下来的。 但是,那人却非但不跌下来,反倒身形突然一转,只见他右脚的脚底,贴着木板的边沿,移出两尺,身子陡地一挺,人已到了木板之上,手中的铁棍向银衣女子的后腰,疾点而出。 那银衣女子的身形,极其灵活,那人身形才一侧,银衣女子反手一刀,已向那人的手腕,疾切而下,那人这一棍,再也难以向前拨得出去,只得一缩手。就在那人一缩手间,只见银衣女子身形陡转,手中的柳叶刀,闪起了一片银光,在剎那之间,连发了几招,那人左闪右避,在银衣女子刀法紧密之中,他根本得不到还手的机会! 好几次,他都闪到了木板的边缘,只有一只脚踏在木板之上,但是却总给他在危急关头,避了开去。 那银衣女子几招一过,那人的短棍“呼”地一声响,自上而下,砸了下来。 那银衣女子一声冷笑,左手一翻,五指陡地一紧,却已然将棍抓住,紧接着,她手中的柳叶刀向前一伸,刀尖已抵住那人的胸口! 在那剎间,那人脸上的滑稽神情也消失了,他忙大声道:“姑娘,我认输了!” 那银衣女子再冷笑一声,道:“你总算武功不错,竟能避得开我刚才的接连七刀!” 那人苦笑着,道:“那是姑娘手下留情!” 银衣女子突然娇叱道:“去吧!” 她一个“吧”字才出口,五指一松,柳叶刀却突然向前一送,那人手中的铁棍,也就在那剎间,陡地向下一沉,“铮”地一声,又击在柳叶刀上,银衣女子怒喝一声,一脚飞出,却正踹在那人左腿之上,踢得那人的身子向木板之外直飞了出去。 那人一向下跌,人人都只当他要和刚才活活跌死的小霸王裘天一样了。 可是,只见那人,在半空中连翻了七八个筋斗,一路翻了下来,翻到了最后,只听得“叭”地一声响,他手中铁棍先落地,插在青石板上,青石板立时发出“格格”的声响,裂了开来。那人的身子,又是一翻,已然稳稳站定。 他一站定,将短棍掖在腰带之上,迈着八字步,向前便走。他才走出两步,便见两个武官迎面而来,那人忙摇手道:“千万别再逼我上去了,我不是那位姑娘的敌手,侥幸不死,留着这条命儿,还要吃蒜泥烂狗肉呢!” 那两个武士笑道:“尊驾别弄错,尊驾虽败,但王爷也极其赏识尊驾武功,是以请尊驾留步。” 那人却摇头晃脑,道:“不必啦,相烦告诉王爷,我这人,不爱认第二,已然输了,还有甚么脸面留在王府中。”他一面说,一面向前疾走了出去,那两个武官疾转身向他抓去,却抓了个空,眼看他直冲向大门口,那两个武官一声大喝,守在门口,分两排站立,手执长戈的十六名武士,陡地横下了长戈,但是那人的身形,却灵活得像泥鳅一样,只见他身形突然一矮,竟从十六柄长戈之中,疾穿了过去,转眼之间,已不见了。 这时候,只见对着木柱高阁窗槛上,走出了两个武官来,向着木柱的银衣女子,道:“敢问女侠,高姓大名,何门何派?” 那银衣女子娇声道:“我姓何,名丽君,家师早已死了,她也不愿人提她的名头。” 这“何丽君”三字一出口,人丛之中,倒又引起了一阵交头接耳的声音来,有些从陕甘道上来的人,更失声叫道:“刀不留人!” 何丽君也不向下望,只是望定了对面高阁上窗内的那两个武官道:“不错,那就是我的外号。” 那两个武官转过身去,道:“启禀王爷,刀不留人何丽君,已独占魁首!” 在高阁之中,传出了一个十分雄浑的声音来,道:“请!”那一个字,传到了众人的耳中,都是一奇,因为那个“请”字,应该是桂王爷说的,可是,那声音雄浑深沉,分明是一个武功极高的高手所发,难道桂王爷也会武功,而且武功极高? 众人的心中都怀疑着,却是谁也不敢问出来,只见刀不留人何丽君的身形,已然掠起,她银衣飘飘,自三丈高之处,直落了下来。 她在向下落来之际,势子一点也不快,就像是一片落叶一样,飘了下来,衣袂带风,手中的利刃,闪耀着雪亮的光芒,看来真是美妙之极。 她才一落地,便有四五个武官,迎了上来,将她迎进了高阁之中。 就在这时,又听得高阁之中,那武官仍站在窗前,高声叫道:“准阴铁掌门韩真!” 随着那一声叫唤,人丛之中,一个铁塔也似的汉子,一声答应,就如同突然之间,响起了一个焦雷一样,在他身边的人,都吓了一跳! 他一面答应着,一面大踏步地走了出来。 阁上那名武官又叫道:“鬼哭神号高完!” 随着那一叫,人丛中又有一人应道:“在!” 那人虽然只应了一个字,可是那个字却难听之极,令得每一个人听了,都掩耳不迭,但等众人掩上耳时,那一下难听之极的声音,早已钻入各人的耳中,真令人有说不出的不舒服。 接着,便看到一个人走了出来,那人中等身形,灰惨惨的一张死人脸,倒吊眉,三角眼,偏偏双唇腥红,倒像是他才吃过死人,留下了满嘴鲜血一样。这人一走出来,众人不约而同,都屏住了气,因为人人认得他是邪派中一等一的高手,行事狠辣,六亲不认! 阁上那武官又叫道:“酒泉一怪,庄十瓢!” 只见又有一人应声而出,那人的一身衣服,也都十分残旧,但是腰际却悬着一只酿金砌玉的大葫芦,当他走出来之际,那葫芦在不断摇晃着,显是装满了酒。 庄十瓢,高完,韩真三个人站在一起。 那几个武官迎了上来道:“三位随我们来,等候王爷召见。” 那三名高手,跟着武官,走了进去。紧接着,王爷府门大开,那些站在空地上的武林高手,知道今年王爷府召集的四名高手,已然定了出来,自己是无望入选的了,是以一面议论纷纷,一面离去。 转眼之间,人已走了个干干净净了。 被刀不留人何丽君自柱上木板上逼下来的那人,一穿出了王府之后,迈着八字大步,一直向前奔着,别看他的身形摇摇晃晃,他向外奔出的势子,却极其快疾,穿大街,过小巷,转眼之间,已出了城。 出了城之后,他的去势更快,不久,便进入一片林子中,他才进了林子,便大呼小叫,嚷了起来道:“快出来,你倒好,躲在这里,够清静的!” 他一面叫嚷着,一面抬头东张西望,只听得在浓密的树荫之中,传来一下笑声,道:“怎说我躲在这里?是你自己要去凑热闹的。” 那人突然站定,定睛循声看去,只见一株大树的横枝之上,一个年轻人正以臂作枕躺着,看来十分优游,有一柄长剑放在他伸手可及的树丫之上。 那人身形一纵,“呼”地便上了树,坐在那年轻人的对面,那年轻人笑道:“看你的样子,像是出过手了,这一次,大侠陈若愚的名头,一定天下皆知了?” 那人苦笑了一下,道:“别提啦,我倒的确出了手,但却被人家赶下来了!” 年轻人双眉一扬,欠身坐了起来,道:“哦,是败在甚么人的手中?” 那人叹了一声,道:“是一个小娘们,刀不留人何丽君,他奶奶的,真厉害!” 年轻人的双眉蹙得更紧,望定了陈若愚,陈若愚则是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那年轻人道:“这刀不留人何丽君,近半年来,在江湖上着实干了不少令人切齿的事,她若是投入桂王爷的府中,那我们的事更难办了!” 陈若愚向树丫上的长剑,指了一指道:“高老弟,你的虹霓剑法,难道也敌不过她?” 年轻人缓缓地道:“那很难说,要和她动过手才知道,你去了一遭,可曾探出甚么消息来?” 陈若愚摇着头,道:“甚么也探不出来,我和一些前去凑热闹的江湖朋友谈起过,他们一提起那伙神出鬼没的大盗,也有谈虎色变之感,但是那一伙大盗的来历,却也没有人知道!” 那年轻人缓缓地道:“这伙巨盗,人人武功高强,洗劫的又全是各地数一数二的富户,一得手之后,便杳无踪迹,毫无痕迹可寻。” 那年轻人续道:“陈兄,若不是我们那次恰好遇上了他们在杀人放火,和你合力截住了其中一人的话,也想不到这伙神出鬼没的巨盗,会和桂王爷有关!” 陈若愚白着眼,道:“你还说呢,那次,你不由分说,一见我就连刺三剑,不是我八字步来得,早已被你刺死了!” 年轻人笑道:“我们可也是不打不相识!” 陈若愚道:“虽然是,但是我们一动手,给那伙巨盗走脱,我们只截住了一个人,他却又奋力战死,究竟是不是真和桂王爷有关,还不可知。” 年轻人道:“我们除下了那人的恶鬼面具,不是认出了他就是去年被选进王爷府的四大高手之一么?” 陈若愚沉吟了一下道:“照这样看来,桂王爷历年来,招募武林高手,竟全将他们变成了巨盗,但是其中也有一些正派中人,如何肯做强盗?” 年轻人皱起了眉头道:“那就难说得很了,我看,这次轮到我了!” 陈若愚道:“你想怎样?” 那年轻人一手抓起了长剑,道:“我到桂王爷府中,暗中去察看一下!” 陈若愚笑道:“你可别成了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年轻人笑骂道:“胡说,你怎么一开口,就没有好听的话?” 陈若愚身形一挺,站在树枝之上,拿着他那条短棍,舞了一个棍花,突然之间,只见他右手握住了短棍的一端,手臂一振,自短棍之中,拿出了一柄短剑来。 他那根短棍,长约两尺,拿出来的短剑,也只有尺许来长,可是却锋利之极。 那年轻人见陈若愚拿出剑来,便疾声道:“陈兄,你又想出甚么花样?” 陈若愚握着短剑,笑道:“我送你启程!” 他一面说,一面已一剑向前削出,只听得“刷”地一声过处,他那一剑,自那年轻人存身的树枝的一端削进去,剑身一横,那根树枝,齐中断了开来。 年轻人立时身形一挺,弹了起来,双脚微微一分,站立在被劈开的树枝之上,一抖手,长剑出鞘,剑尖直刺陈若愚的面门,陈若愚“哈哈”一笑,一个倒翻筋斗,翻了下来,那年轻人也飞身而下,剑尖仍然指定了他的后心,陈若愚身形在地上打了一个滚,但是年轻人踏步进身,剑尖始终指在他的胸口。 陈若愚忙道:“行了,行了,我还是打不过你!”年轻人笑道:“可是你总要与我动手!” 他一振手臂收起了长剑,陈若愚也跳了起来。 他们两人互拍着肩头,极其亲昵,一起走出林子,入晚,天色更阴霾了,雷声隆隆,闪电不时亮起青白色的光华来,令人心惊肉跳。 但是在王爷府的凌风阁上,灯火通明,除了不时有风将窗帘吹得“格格”作响之外,外面的天气如何,和里面是全然不相干的。 一张圆桌上,桂王爷坐在主位,何丽君,韩真,高完和庄十瓢依次坐着,韩真不住地打量着桂王爷,桂王爷神色肃穆,双目之中,神采照人,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威严,再加上阁中旁立着两列神态威猛的武官,虽是江湖豪士,在那样的情形下,言笑也不免有点顾忌。 韩真可能是喝多了几杯,突然大声道:“王爷,你可是也会武功?” ?」鹜跻1014恍Γ溃骸吧倌晔保苍Ч甘郑 ?br />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立时现出颇有兴趣的神色来,只有何丽君,却淡然一笑。 庄十瓢摇头晃脑,道:“请王爷露一手我们看看,也好开开眼界!” 桂王爷拿起酒杯来,缓缓转动着,阁中顿时静了下来,但是他却又放下了酒杯,道:“这样吧,我酒杯放在面前,谁能在我面前,将酒杯取走,我赏他黄金千两!” 庄十瓢,高完和韩真三人,不禁尽皆一呆,只有何丽君仍然微笑。 庄十瓢借酒装疯,实际上却是一个独脚强盗。高完更是黑道上人听到他的名字都头痛的贼阿爸,韩真是铁掌派的首脑,铁掌派在暗地里,也着实干了不少坏勾当,三人虽已有了不少金银,但是黄金千两,岂比寻常,而且,出自桂王爷的赏赐,自然不同! 可是,只不过在王爷面前,取走一只酒杯,这黄金千两,得来也未免太容易了些,三人面上都挂着干笑,想动手又不敢动手,唯恐王爷是在说笑。 王爷微笑着,道:“怎么,可是嫌黄金千两太少,是以才无人动手么?” 韩真第一个道:“不少了,王爷,多有得罪。”他抢先出手,“呼”地一声,伸开蒲扇也似的大掌,便向那酒杯抓去,这一抓,看来像是平平无奇,但却是铁掌派中的一招绝招,“手到拿来”,本来空手入白刃功夫中的招式。 铁掌派以掌法取胜,练的铁沙掌,开碑裂石,厉害无比,但是手中没有兵刃,与人动手之际,自然不免吃亏,是以铁掌派又精研空手入白刃之法,动手之际,先夺人兵刃,再来进招。 韩真此际所使的那一招“手到拿来”,还蕴着四式变化,不论对方的兵刃退,进,挥,沉,皆可以一夺到手,用那样厉害的招式,来取王爷面前的一双酒杯,简直是小题大做之至了! 王爷仍然坐着不动,韩真五指一紧,已将杯抓在手中,他一抓杯在手,便待缩回手来。 可是,就在那一剎间,只见王爷蓦地取起面前的筷子,手指一移,筷子交叉,已向桌面插进了桌面之中,正好将韩真的手腕卡住。 韩真虽然已抓住了那酒杯,但是却缩不回手来,他还不肯认输,一声闷喝,用力一挣,想将筷子挣开去,仍然可以取杯在手。 但也就在他一挣之际,王爷挟住筷子的手指,突然向内一移,将筷子紧了紧,剎那之间,只见韩真面色青白,豆大的汗珠,自额上疾迸了出来。 他急忙叫道:“王爷手下留情,我……学艺不精,取不到杯子了!” 王爷淡淡一笑,道:“其实你武功也很好,不过是太大意了一些而已!” 他一面说,一面手臂一提,筷子已离桌而起,韩真早已离开了那酒杯,这时手腕一松,便忙不迭缩回手来,面上神色,兀自青白不定。 这一场,都不过是极短时间内的事,高完,庄十瓢和何丽君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庄十瓢和高完两人,都现出骇然的神色来。 只有何丽君,仍然带着淡然的微笑,像是早就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一样。 王爷微笑着,道:“谁再来试试!” 高完发出了一下极难听的笑声,道:“原来王爷真人不露相,小可不识趣,还要冒犯。” 高完身形霍地起立,他刚才看到过韩真失手,知道事不易与,坐着是不成的了。 他一站了起来,右腕一翻,右掌已划了一个圈儿,然后,突然一掌,向王爷面前的酒杯,拍了下去。 王爷的手中,仍捏着筷子,这时,他手一沉,筷子向上一翘,高完的那一掌,若是再拍下去,掌心插在筷子上,非穿上一个孔不可! 但高完也早有准备,立时伸指一弹,“拍”地一声,弹在那根筷子上。 他右手中指,弹向筷子,左手却已疾伸而出,出手快绝,已将杯子捏住。 可是也就在那一剎间,王爷手中的两只筷子向下一沉,筷尖抵在他的手背之上。 高完立时怪叫了起来,道:“王爷手下留情,我服输了!” 王爷淡然一笑,提起筷子来。 高完如见蛇蝎,忙不迭缩回手来,面已吓成金色,兀自喘气不已。 庄十瓢笑道:“待我来碰碰运气,先喝一口酒壮壮胆,怕会好些。” 他端起杯来,喝了一大口酒,放下酒杯,又举起筷子来,挟了一大块肉,放在口中,咀嚼着,咽了下去,又伸出筷子来去挟肉。 王爷只是面带微笑望着他,庄十瓢的筷子,是向猪肉碗中伸去的,可是,才伸到了一半,突然改了方向,筷子已向王爷面前,疾伸了过去,“叮”地一声,筷子已挟住了王爷面前的酒杯。 他一挟住了酒杯,立时手臂一缩,那只酒杯已被他挟了过来,眼看酒杯已可以被他取过来了,但就在这时,王爷的筷子,也伸了出来,挟住了那酒杯。 庄十瓢眼看已可得手,虽然王爷也挟住了酒杯,他仍不气馁,手上一用力,将酒杯挟得更紧。 王爷淡淡然一笑,道:“可别使得劲太大了,挟碎了酒杯!” 庄十瓢也笑道:“自然,若是挟碎了酒杯,那算甚么!” 那酒杯乃是上佳江西细瓷的,酒杯之上,还绘着极其精致的美人扑蝶图,瓷器十分光滑,要用筷子挟住它,也已经不是易事,何况两人力争,又不得用太大力挟碎了杯子。是以,这时,两人用的,全是一股柔劲,那是上乘的内家功夫。 只见那酒杯停在半空之中不动,两对筷子,却在慢慢向后移,看这情形,分明是谁也难以从对方的手中,夺过酒杯来。 这时候,何丽君的脸上,也现出了专注的神色来,虽然那看来很动人的微笑,仍然挂在她的口角,但也可以看得出她是在全神贯注,留意着王爷和庄十瓢两人,对这只酒杯的争夺。 眼看两人的筷子,都渐渐向后移,一直移到祇有筷子的尖端,挟在酒杯上了。 也就在那一剎间,祇见王爷的筷子,突然向下一沉,庄十瓢的筷子,也同时向上一击,“拍”地一声响,四根筷子碰在一起,筷子相碰之际,那酒杯突然向上,升了起来。 酒杯滑出,庄十瓢的身子,便突然向后倒去,那是因为他刚才用的力道,全是在向后扯去的,力道实在太大,一个收势不住,身子焉得不倒? 祗听得“稀里哗啦”一阵响,随着他的身子向后倒去,他坐的那张椅子,被压得粉碎,他人也向后连翻出了好几个觔斗,撞倒了两个在身后侍奉的武官,这才算是稳住了身子。 而在那同时,只见王爷的身子,轻轻一晃,筷子仍然向前伸着,等那酒杯落了下来,他手中的筷子,承住了杯底,又移到了自己的面前。 王爷和庄十瓢两人,在大家都用筷子挟住了酒杯之际,彷佛功力相若,分不出高下来。但当酒杯飞起之后,便已高下立判了! 庄十瓢无法在突然之际,将发出的力道收回,是以跌得如此狼狈,但是王爷却若无其事,只不过晃了一晃,仍然稳坐不动! 算起来,韩真,高完,庄十瓢三人之中,武功还以庄十瓢来得最高,但是却也以庄十瓢败得最为狼狈,世事每每是如此,本领高强之人,除非不失败,不然败起来,便是一败涂地。 庄十瓢稳住了身形,长身起立,神色尴尬,拱手道:“王爷,原来你内家功夫,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境界,佩服!佩服!” 王爷放下了杯子沉声道:“来人,再看座!” 立时有人搬过了椅子来,让庄十瓢坐下。 王爷的目光,慢慢转向何丽君。 当他接触到了何丽君的视线之际,在他庄严的脸上,居然也现出了一丝难以捉摸的微笑来,他伸指在酒杯的边上,轻轻一弹道:“何女侠,为何还不出手?” 何丽君脸上的笑容在扩展,那使她悄丽的脸庞,看来更是动人,她十指的动作,十分轻柔,手指也腴白得像是春葱一样。 她先轻轻拈起了面前的酒杯,道:“王爷,我先借酒敬你一杯!” 王爷也举起了酒杯来,两人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各自将空杯一照。 就在两人空杯一照之间,何丽君手中的酒杯,突然向前,飞了出去,她坐在王爷的对面,和王爷隔着一张桌子,桌子能有多大,酒杯向前飞出的势子又快,王爷也料不到何丽君忽然之间,有此一着,“叮”地一声响,何丽君的酒杯,飞了过来,已撞在王爷的酒杯之上,将酒杯撞脱,一起向上飞了起来。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剎间,只听得何丽君一声娇叱,道:“得罪!” 她那两个字还未出口,“铮”地一声,刀已出鞘,“刷”地便是一刀,向王爷面门刺到。 王爷的身子,若是向后一仰的话,那么何丽君只消把刀轻轻一击,自半空中落下来的两只酒杯,便都可以到她的面前了。 但是就在那一剎间,只见王爷突然伸出右手来,食指和大拇指,向刀尖上一捏,捏住了刀尖。 也就在这时,两只酒杯,落了下来,“叮叮”两声,落在刀身之上。 何丽君又是一声娇叱,左手疾探,去取刀身上的酒杯,但是王爷的左手,也在那时,伸出手来,他的手突然加在何丽君柔滑的手背之上。 何丽君在那剎间,粉面之上,陡地泛起了一丝红晕,立时缩回手来,而王爷也缩手取回了自己的酒杯,捏住刀尖的手指也一松。 何丽君立时抽刀入鞘,她自己的酒杯,在她抽刀之际,落在她的面前。 她用的方法,虽然巧妙,但是却还是未能将王爷面前的酒杯,取了过来,她坐定了身子,微微一笑,道:“王爷的武功极高,人所难及。” 王爷也道:“何女侠是手下留情!” 何丽君柳眉微微一扬,道:“王爷,你身居高位,何以会学成这样一身绝艺?” 王爷笑道:“四位已成我的心腹,日后自知。” 何丽君一听,也没有再问下去。 这时候,在大厅中的高完,庄十瓢和韩真三人,心中也有着同样的疑问:桂王爷是如何有这样一身绝艺的? 第二章 而看到了厅中的情形,心中同样存着这样疑问的,还有两个人。 这两个人却并不在厅中,他们在屋顶。 那两个人,一个是陈若愚,还有一个,是冀北唐家门的唯一传人唐青云。 冀北唐家门,在武林之中,赫赫有名,提起“唐家三绝”,剑,索,飞,那是无人不知。唐家的远祖,精研太极剑法,又自创新招,与太极剑法融汇贯通,立下了唐家剑法,多少代传下来,精益求精,是唐家三绝中的第一绝。 唐家三绝中的第二绝是飞索,那一股飞索,全以人发结成,只有手指粗细,缠在腰际,难以发觉,索的长短,视练索者的功力而定,最长可到两丈四尺,飞索盘缠,神出鬼没,比寻常的软鞭,厉害了不知多少。 但是唐家飞索的绝技,却也不是人人可练,只限于传授女儿,男子是学不到的。 第三件绝技是轻功,唐家门的轻功,实在太过美妙,武林中人无以名之,便以一个“飞”字来形容。 唐家门挟“剑”,“索”,“飞”三般绝技,行侠仗义,在武林之中,干下了许多轰轰烈烈,为江湖称道的大事,传到唐青云的上一代,连唐青云的父亲,共是四兄弟,兄弟子侄在一起,足有三五十高手,而且男女老幼,同心协力,合作无间,武林中那一门那一派,有这样的气势? 可是现在,唐家门中,却只剩下了唐青云一个人。 唐青云早已不在唐家堡中居住了,偌大的一座唐家堡,也早已成了狐鼠的安乐窝,自从七年前那件事发生之后,唐青云一路奔出了唐家堡,自此之后,他就再也没有回去过。 而且,从那天起,唐青云也从来未曾对人暴露过自己的身份,连他的好友陈若愚,也只是惊叹唐青云剑法奇妙,而不知那就是名震天下的唐家剑法。 可是唐青云却还没有忘记。 那一天,当他奔出唐家堡的时候,他还只有十五岁,但是那一天晚上的事,他再也不会忘记。 x       x       x 那是中秋佳节,唐家堡上下,男女老幼,全都聚集在堡中大厅的空地上赏月,人人都兴高采烈,只有唐青云一个人,躺在床上。 唐青云自八月初十起,就得了一场大病,一直昏昏迷迷,直到昨天才醒过来,今天才勉强可以扶住了墙,走动几步。 等到天色渐渐黑下来时,他将服侍他的几个小厮打发走,让他们好去凑凑热闹,高兴高兴。 当每一个人都集中到堡中的空地上去时,堡中的房屋中,便有一种异样的空荡荡的感觉。 唐青云也没有点灯,任由月色从乳白的窗纸上映进来,他躺在床上,隐隐可以听到空地中传来的欢笑声,喝采声。当唐青云听到采声雷动之际,他知道一定是他的堂兄弟或是堂姐妹,在当众表演绝技了。 在唐家的子孙之中,唐青云的年纪虽然还轻,但是他的唐家剑法,却已是练得极精,屡屡受到长辈的称誉,只不过今天,他却没有法子去当众施展一番了。 他勉力撑起身子来,扶着墙,走动了几步,他就算不能去施展什么功夫,但是如果走得动的话,去凑凑热闹,也是好的。 他一步一步,来到房门前。 就在这时,他听到房门外的走廊上,传来了一阵极其急骤的脚步声,可是那阵脚步声却十分轻。 唐家门的轻功,是武林一绝,唐青云自然一听就听得出,那是两个人,正以极高的轻功,在向前掠来,但是,他两人的轻功,却也绝不是唐家门的功夫。 唐青云当时便呆了一呆,唐家堡中的来客甚多,但今天是中秋佳节,那是一家人团圆的好日子,也不应该有外人前来的。 而且,外人前来作客,又怎能那样,疾掠而过?唐青云心中一怔间,已听得一个人道:“行了,定然一个不剩!” 另一个道:“自然是一个不剩的好,剩下一个,也是天大的麻烦!” 那两个人一面在说着,一面仍然在向前飞掠而出,唐青云忙将门推开了一道缝,向外看去,他只看到了一高一矮,两个背影,那时,离他已在三丈开外了! 也就在唐青云向外看之际,那两个人中,个子高的那个,突然站定道:“且慢!” 个子矮的那个也突然站定道:“什么事?” 个子高的那个,向上一指道:“你看,那是什么?” 唐青云并看不到那两人的脸面,但是那高个子说这句话时,语气却十分认真,令得唐青云也不由自主,抬头向上,看了一看。 可是那高个子所指的地方,却什么也没有。 也就在那一剎间,唐青云听到了“嘶”地一声响。唐家门以剑法为第一绝,唐青云一听到那嘶地一声,就知道那是一柄剑刺出的声音,他连忙又低头看去,心中不禁陡地一凛! 那高个子的出剑好快! 就在他一抬头,一低头之间,高个子手中的一柄利剑,已经向个子矮的那人左胁,疾刺了进去,剑尖自矮个子的右胁透了出来,那一剑的力道实在太猛,是以矮个子的身子,顺着剑势,跌出了一步,剑尖又刺进了走廊的一条柱子之中! 那矮个子转过脸来,唐青云看到了他的脸面,只见他双目圆睁,形容可怖之极,一张口,叫道:“你——”他只说出了一个字,便不能再说下去了,因为那柄长剑,横贯着他的身子,他几乎是立时死去的! 唐青云在那剎间,完全呆住了。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一个人杀死另一个人。 唐青云的武功极高,他也知道,学武功是为了除暴安良,手中的长剑,是迟早要杀人的。但是他却从来也未曾杀过人。 因为唐家门中的规矩是不满十六岁的人,不准在江湖上走动的。 而那一年,唐青云只是十五岁。 唐青云的惊骇实在太甚了,他张大了口,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而那高个子也未曾发现在他的身后,有人看到他行凶,他伸手去拔剑,可是那剑陷进柱中,足有尺许,高个子拔了一拔,未曾拔出来。 高个子想是做贼心虚,一下未曾拔出,便不再拔剑,身形展动,便向前掠了开去,转眼之间,便已掠过了走廊的尽头,看不见了。 直到那高个子掠出了好久唐青云才定下神来。 唐青云想大声呼叫,可是他的喉际,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塞住了一样,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而等到他终于能发出声音来时,他一连叫了好几声,却来得十分微弱,是以根本没有人来。 唐青云喘着气,扶着墙,向前走去,当他来到了那矮个子的身边时,走廊中的灯火,恰好映在那矮个子的脸上,矮个子显然死得极不甘心,他整个脸都歪向一边,像是他在临死之前,想看看清楚自己是在什么地方,中了致命的一剑的。 唐青云的身手,本来还可以勉强站得稳,可是当他看到那矮个子的脸容,竟是如此可怖之际,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向前倾了一倾。 他连忙伸出手去,恰好按住了在矮个子胁下露出来的剑柄,由于他的身子正在向下跌去,一按之下,剑向下一沉,等到唐青云再站稳身子时,那柄剑已经离开了柱子,那矮个子的尸身,向唐青云跌来。 唐青云吓了一跳,连忙抽剑后退,他退得太急了些,和那矮个子的尸体,一起跌倒在地。 唐青云跌倒在地上,一时之间,爬不起身,他手中仍然举着那柄剑,剑上满是鲜血,血顺着剑尖,一滴滴的向下滴着。 他拚命叫着,但是却没有人回答他,当他停止了不叫的时候,在他的四周围,静到了极点。唐青云到这时,才发现堡中静得简直一点声音也没有! 唐青云在剎那之间,只觉得一股寒意,直袭上心头。那时候,他可以说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那种静寂,却使他生出了一股莫名的恐惧。 不错,他知道,堡中没有人,所有的人,全在堡前的空地上赏月。 但是,那也不应该一点声音都没有的,刚才他躺在房中的时候,不是还听到一阵阵的呼叫声,传了过来的么?何以如今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了呢? 当他的呼叫声所引起的回声,也终于静了下来时,唐青云听到,自己的呼吸声,似乎是天地间唯一的声音了!他用剑尖在地上一撑,勉力站了起来。 由于静得实在太可怕了,是以他大声叫了起来,一面叫,一面跌跌撞撞,向外奔去。 他奔过了很多条迂回曲折的走廊,走廊中一个人也没有,他自己在安慰着自己,那是必然的事,因为人人都在外面,即使是灶下的小婢,马厩的小厮,这时也一定在外面的空地上尽情欢乐。 唐青云渐渐奔到堡外面时,他的心也越来越向下沉,沉进了一个无底深渊之中。 在外面,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唐青云终于冲出了唐家堡的正门,来到了空地的边缘,他抬头向前看去,不禁笑了起来。 所有的人全在,有的坐着,有的伏在桌上,有的倚着树,月色十分明亮,二三百人全在,只不过他们不出声而已,唐青云在大病之后,身子本就十分虚弱,刚才因为心中实在太过突然,是以一鼓作气,奔了出来,此际看到所有的人全在,他不由自主间,双腿一软,“咕咚”一声,跌倒在地,而且,还骨碌碌地向前,滚了出去。 唐青云喘着气,他也不发力站起来,他在等着各人的轰笑声,也在等着人扶他起来。 可是,既没有轰笑声,也没有人扶他起来。 有两个人,倚着一株大树,就在他的身边,可是那两个人仍然站着不动。 唐青云抬起头,道:“你们——” 可是,他只讲了两个字,便楞住了。在那两个人的脸上,有一种极其难以形容的诡异神情,像笑又不像笑,像哭又不像哭。 那种诡异之极的神情,是他从来也未曾在任何人的脸上看到过的。 但这时,当他缓缓转动头部之际,他却看到每一个人的脸上,都是那种神情。 他大声叫了起来,道:“你们在干什么?” 他一面叫,一面猛地站起身来,伸手向他面前的那两个人扶去,可是当他碰到了那两个人的身子时,他一个站不稳,咕咚一声,又跌倒在地。 而这次,跌倒在地的却不止是他一个人,而且还连那两个人在内! 唐青云的手掌,碰到了那两个人的一个的面颊,他的手掌已经够冷的了,可是那人的面颊,却比他的手掌更来得冷! 那两个人已经死了! 唐青云在那一剎间整个人就像是僵住了一样。 然后,在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发出一下,连他自己听了,也不禁颤索的呼叫声,整个人跳了起来,向前扑去,撞在一张桌子上。 围桌而坐的,全是唐家门中的首要人物,有唐青云的父亲,叔伯。唐青云一撞了上去,就将那张桌子撞翻,围坐在桌旁的人,也纷纷歪倒在地。 他们全死了! 唐青云以剑支地,站着,所有的人全死了,整个唐家堡中,只有他一个人是活人! 那实在是可怖之极的事,唐青云的身子,剧烈地发着抖。 唐青云上下的两排牙,在不断地发出“格格格”的声响来,他向前撞去,他横冲直撞,弄翻了在他面前的所有桌子,所有桌旁的人,都纷纷倒地。 唐青云在事后,全然无法知道自己是如何离开了唐家堡的。 他记忆所及,就是他不断地叫着,不断地向前奔着,不断地跌倒,又不断地用剑支着地,站起来,再继续向前奔。 最后,他好像记得自己已奔到了山野间,在他急速地向前奔走之际,他也全然无法记起自己究竟奔过了一些甚么地方。 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他昏迷了足足七日七夜,当他有知觉的时候,他睁开眼来,发觉一头母鹿,正睁着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他是在一个山洞口,他的手中,仍然握着那柄剑。 从那天起,他一直用这柄剑,这柄剑是一柄很普通的青钢剑,毫无出奇之处。他的好朋友陈若愚,就曾几次动问,何以像他那样剑术超群的人,用的一柄剑却如此普通。 但是唐青云却从来也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这柄剑,对他来说,有特殊的意义,因为这柄剑,是在唐家堡中,那高个子用来刺死那矮个子,他自矮个子的身上拔出来的。 而当他的神智,渐渐恢复了清醒之后,他也可以想到,唐家堡中的所有人,一定全是被一种剧毒的毒药毒死,下毒的自然就是那一高一矮两个人。 而那种极毒的毒药,可能是下在井里,所以唐家堡上上下下,才没有一人,能够幸免,只有他一个人,因为重病躺在床上,是以才逃出生天。 在唐青云醒过来之后的十来天内,他根本连动一动的力气也没有,他只是爬进了那山洞之中,那山洞恰好是一个鹿巢,他在母鹿哺乳的时候,以鹿乳维生,然后,又足足养了一个月才能走出山洞。 当他又看到了别的人时,已是寒冬腊月了,虽然事情已过去了两个月之久,但是只要是有人的地方,人人所谈论的,却还是唐家堡中的怪事。 每一个人都说:唐家堡中所有人都死了,唐家门就此绝迹江湖。每一个人也都说,那一定是有极厉害的人物,混进唐家堡,下了毒药。 可是没有人知道那是谁干的事。起先,一听得人提起唐家堡来,唐青云仍然难免发抖。 但是久而久之,他却也习惯了,而且久而久之,提起唐家堡的人,也渐渐少了。 不过,唐青云却始终没有再走近唐家堡一步,因为那天晚上,所有的人全死了,整个堡中只有他一个活人,那样的情景,实在太恐怖了。 这样的情景,不论时间过去多久,他都无法忘记,他都没有勇气再走近唐家堡。 唐青云的武功本就很高,这几年来,他一直在江湖上流荡,竭力想探听出毒杀唐家堡所有人的事,究竟是什么人干的。 可是,多少年了,他却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一直带着那柄凶手曾用过的剑,那是他的唯一的线索,可是却也没有用,因为那只是一柄普通的青钢剑,几乎可能属于任何一个武林人物所有。 这些年来,唐青云在江湖上行走,行侠仗义,他倒也渐渐闯出了一个名头来。江湖上有不少人知道唐青云这个人,但是却没有人知道他是唐家门的唯一传人。 唐青云人十分聪明,他知道,当年下毒的人,如此心狠手辣,在下毒之后,能将自己的伙伴也杀死,那么,若是他知道唐家门中,还有人未曾死,一定会再来下煞手的。 所以,唐青云一直故意在掩饰着精奇的唐家剑法,使人看不出他是唐家门的弟子。 那是他隐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个大秘密,连他最好的朋友陈若愚也不知道,可以说天地间除了他一人之外,再也无人知道了。 x       x       x 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轻轻地从屋面上滑了下来。 他们两人的动作,轻得像猫儿一样,当他们落下之时,可以说一点声音也没有。 虽然他们两人,在看到了桂王府中,桂王爷大显身手的情形之后,心中都有说不出的疑惑,但是他们却谁也没有出声。 因为他们都知道,不但桂王爷的武功极高,就是那看来十分美艳的女子,刀不留人何丽君的武功,也是极高,如果他们一出声,被里面的人听到了一点声息,那就是天大的麻烦了。 他们两人滑下了屋面,落在阁外的栏杆上,雨一直下得十分大,他们的身上,早已湿透了。 他们在栏杆上略停了一停,正待再向下跃去,忽然听得阁内,何丽君发出了一下长笑声来。 雨下得很大,雨声也很密,可是何丽君的那一下长笑声,听来仍然极其刺耳!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一听到何丽君的那下长笑声,便怔了一怔,因为那一下长笑声,来得实在太突兀了! 而也就在他们两人一怔间,已听得何丽君的声音,冷冷地传了出来,道:“两位,外面雨大,何不到里面来坐一会?”接着,便听得庄十瓢,韩真和高完三人,异口同声,骇然问道:“外面有人?”再接着,便是王爷沉缓的声音道:“不但有人,而且已来了很久!”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互望了一眼,陈若愚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快走。 可是,唐青云却摇了摇头,一转身,推开了窗子。 窗子一被推开,雨点便洒了进来,庄十瓢,韩真和高完三人,一一起立,阁中侍立的武官,神情也立时显得紧张起来。 何丽君仍然坐着,神色阴冷,王爷也坐着,看来自有一股慑人的气势。 而唐青云一推开了窗子,身形一纵,便已跃进去,陈若愚一顿足,叹了一声,也跟着跳了进来。 唐青云一站定,雨水顺着他的身子,直往下滴,他双手抱拳,道:“列位,惭愧得很,竟被识破了行藏,尚祈勿怪!” 陈若愚笑道:“我这位小老弟,一向行事光明磊落,我倒是鬼鬼祟祟惯了的,是我硬拉他来的,这可不关他的事情。” 一时之间,所有的人,全向王爷望了过去。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擅闯王爷府,这事情,要看王爷如何发落了。 王爷的面色仍然很沉着,目光烱烱,注定在唐青云的脸上,过了半晌才道:“尊驾高姓大名?” 唐青云在那剎间,心头也不禁怦怦乱跳,他在唐家堡出了事后,走南闯北,孑然一身,也见过了不少世面,然而现在,他却也不免十分紧张。 因为他和陈若愚两人,才一现身,阁旁的几扇门,已经全打了开来,唐青云只不过转头略看了一眼,便看到刀光戟影,触目惊心,显然是已经有很多人,已经来到了门外,那些人虽然还未曾进来,但只要王爷一声令下的话,自然就涌进来的了! 唐青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勉力镇定心神,才道:“在下姓唐——” 他只讲了“姓唐”两个字,便看到王爷按在桌面上的一双手,突然向上,跳了一跳。 那连唐青云的心中,也不禁陡地一呆,因为在那剎间,他看出了王爷的手突然跳了一跳,那完全是受了震动之后的反应! 但是,唐青云却想不出,他在说出了自己的姓氏之后,王爷的心中为什么要吃惊。他略顿了一顿,才又道:“名青云。” 王爷略略一笑道:“原来是唐壮士,近来,常听得一些人说,有一个少年剑侠,剑术超群,行侠仗义,人称神龙剑侠的是阁下了?” 唐青云这几年,在江湖上行走,凭着他精奇的唐家剑法,倒的确是罕遇敌人,也有人赠他以“神龙剑侠”的外号,那是说他剑法矫如游龙,而又飘然无踪,如同神龙见首一样。 唐青云忙道:“这是江湖朋友的谬奖,想唐某是何等人,怎当得神龙两字!” 王爷一直望着唐青云,还在沉吟不语,在一旁的韩真,脾气暴躁,却已按捺不住,一拍桌子,厉声道:“你们两人,鬼鬼祟祟,在外面伏着,打的却是什么主意,快跟我实说!” 唐青云双眉一扬,还未曾出声,在一旁的陈若愚,已突地一声,道:“唐兄弟,你瞧瞧,进了王爷府,沾着些官气,真是大不相同啊!” 陈若愚说话时,指手划脚,神情滑稽,他言语之中,又含着极浓的讥讽之意,韩真如何听不出来?登时大怒,只见他双眉一扬,陡喝道:“贼老儿,你口中不干不净,在说甚么?” 陈若愚笑了起来,道:“我又不曾吃了王爷府中的残羹冷饭,口中如何会不干不净?” 这句话一出口,连高完,庄十瓢两人的面色,也不禁微微一变,只有何丽君,却一直都是似笑非笑地望着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像是眼前发生的事,和她根本没有关系一样。 韩真更是忍无可忍,他本是个骄横已惯的人,这时怒气攻心,那里还理会得什么王爷就在一旁,身形微矮,一拳已然打出! 他那一拳,“虎虎”风生,去势极其强劲,打的正是陈若愚胸口的要害。 陈若愚大叫一声,道:“不好了!” 他一面叫,一面身形陡地一侧,就在他身形一侧之际,他已然疾滑向前,在韩真的身边,贴身滑了过去,他突然装出一脸极其害怕的神情来,可是这一下身法之妙,却是瞒不过座上的高手! 连韩真也觉出自己一拳才打出,眼前便陡地一花,对方人已不见,大感不妙,他立时收住了拳势,待要转过身来时,陈若愚却已一缩手,手肘撞在韩真背后的“魂门穴”之上。 那一撞之势,更是巧妙,简直就像是顺手推舟一样,一点也不费力,可是韩真却已吃了苦头,他背后的“魂门穴”一被撞中,身子便向前直跌了出去。 韩真一身本领,还未曾施展,便已着了对方的道儿,心中实是怒极,他是对着一根大柱直跌了出去的,心中一恨,又是一拳打出。“扑”地一声,他一拳正击在那根大柱之上! 只见他一拳击中了大柱,拳头倒有一半陷进了柱中,柱子一阵震动,连头顶上的瓦片,也发出了“格格”一阵声响来。 陈若愚又笑了起来,道:“王爷,这位韩朋友,还是打发他走吧,若是留下了,只怕王爷府要给他拆了!” 韩真一拳打中了大柱后,“霍”地转过身来,这时,陈若愚正背对着他,韩真怒火中烧,一声大叫,又是一拳打出! 他离座而起之后,连这一拳,已发了三拳,三拳的势子,一拳比一拳来得重,这一拳发出之际,拳风激荡,发出了“轰”地一声来。 陈若愚先是站着不动,及至眼看韩真的那一拳,拳头离他的脑部,已只不过半尺许了,他才突然反手一按,手掌向韩真的头顶之上落去。 陈若愚身形矮小,韩真却是一扳高大,是以陈若愚一伸手间,也只不过堪堪搭到了韩真的头顶而已。 可是他的手一搭到了韩真的头顶,身形便已就着这一搭之力,向上直飘了起来,在半空之中,翻了一个筋斗,落到了韩真的身后,就势伸手,在韩真的背后,推了一推。 这一切,实在发生得太突然了,以致韩真在剎那之间,竟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事实上,陈若愚在刚才反手搭住韩真的头顶之际,只消中指在韩真的头顶“百会穴”上重重一印的话,韩真虽不死也得重伤了! 可是陈若愚却并未曾下杀手,只是在身子翻了过去之后,在他的背后一推。 韩真这一拳的去势,本就极猛,急切之间,本也收不住势子,再加上陈若愚的一推,他庞大的身形,向前疾冲了过去,“砰”地一声响,正撞在桌子上,只见何丽君一伸手,按住桌子。 本来,韩真那一撞,非将整张桌子,全都撞翻不可的,但何丽君伸手一按,那张桌子,虽被韩真大力撞了上去,却仍然纹风不动! 只不过韩真的那一拳,仍在向前击出,拳风呼呼卷过,却将桌上的杯碗碟盏,一齐卷了起来,乓乓乒乒,砸了个粉碎,韩真的身子猛地向前一俯,那一拳,竟变得向王爷劈面门打了出去。 王爷一皱眉,伸手在韩真的拳上一按,道:“韩壮士,别动手了!” 剎那之间,韩真的一张脸,涨成了猪肝色,又惊又怒,而陈若愚却已大呼小叫,嚷了起来,道:“哎呀呀,不好了,有人想谋杀王爷了!” 唐青云的心神,本来也十分紧张,可是陈若愚这一闹,他也不禁笑了起来,偏是陈若愚还一本正经,瞪着眼,道:“唐兄弟,亏你还笑得出?你不是看到么,这人一拳向王爷打了出去!” 韩真站直了身子,一声怒吼,双手十指如钩,又待向陈若愚扑了过去,但何丽君却在此际,伸手一拦。 别看何丽君十指纤纤,好像只堪拈绣花针儿,可是她那一搁,尾指微微向上竖起,韩真若是再要向前冲去的话,胸前的“中府穴”,便得撞在她的小指之上! 韩真究竟也是一流高手,如何会看不出来,是以他在剎那之间,硬生生地收住了势子。 何丽君才一阻住韩真,便已听得王爷笑道:“这位朋友好身手!” 陈若愚笑道:“是说我么?我唐兄弟人称神龙剑侠,我么,人家管我叫狗熊剑侠,大狗熊见了我,一点办法也没有。” 韩真的面上,一阵青,一阵白,一时之间,气得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王爷却仍然“呵呵”笑着,道:“但不知两位,在外面伏了那么久,所为何事?” 在这样的情形下,唐青云实是想不出该如何回答才好。然而陈若愚却似乎连想也不必想,便道:“王爷莫怪,因为近几年来,有一帮巨盗,个个武功高强,蒙面行事,心狠手辣——” 陈若愚讲到这里,顿了一顿。 剎那之间,阁中静得一点声音也没有。 唐青云的心中,不禁暗暗焦急,因为他也想不到陈若愚会那样说,可是陈若愚在一顿之后,又道:“闻得王爷府中,高手如云,是以想请王爷令下,查究一下!” 直到陈若愚讲出了那几句话,唐青云才算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因为他们到这里来,原是疑心那伙巨盗,正是出自桂王府的,但这样的事,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岂能直说?陈若愚忽然语锋一转,却是掩饰得天衣无缝! 只见王爷皱着眉,道:“这是地方官的事,与小王有何相干?” 陈若愚笑嘻嘻地道:“地方官昏庸无能,怎及得上桂王爷果断英明,府上又高手如云,王爷若不出面为民除害,指望着地方官,老百姓可辛苦了!”陈若愚那几句话一说,王爷的面上,也不禁现出了一丝笑容来,须知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唐青云瞪了陈若愚一眼,心中暗道:“好家伙,不太肉麻些么?” 只见王爷缓缓点着头,道:“说得是,我自会着人留意,两位既然来了,就请入内更衣,就在府中,盘桓些时,便与府中高手,砌磋武艺,也是一乐!” 陈若愚双手乱摇道:“那可不行,我与这位唐兄弟,原是山泽野人,懒散惯了的,要我们在王府中居住,诸多拘束,实是不便,就此告辞!”他讲到了一个“辞”字,向唐青云一使眼色,唐青云立时会意,两人身形一闪,便向后退了出去。 他们两人才向后一退,只听得身后“铮铮铮铮”一阵响,八柄长矛,已然交织,阻住了他们的去路,那是八名武士,已然抢先一步拦到了他们的身后。 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不禁都陡地一怔,他们早已看到,阁中有不少武士在,但是一进了阁中,他们的注意力却全集中在围桌而坐的那几个高手身上,并未曾去注意那些武士。 直到此际,那些武士的行动如此快捷,他们才一退,去路便已被人拦住,他们才陡地醒觉,那些武士,自然不是普通的士兵,也一样是身怀绝艺的武林高手,不然怎会有如此矫捷的身手? 陈若愚和唐青云一觉出退路已被堵住,两人立时背靠背而立,唐青云手臂一振,剑已出鞘一半。他目光如电,立时向席间望去。 只听得高完一声冷笑,道:“王爷好意,你们在府上住几日,你们何以不识抬举?” 唐青云双眉一扬,已是怒意满面,但他还未曾出声,陈若愚已嘻嘻一笑,道:“这位朋友,莫非想学刚才那大汉一样,当场出丑么?” 高完的神色,陡地一变,他讲话的声音,本来就难听之极,这时心中有了怒急,一开口,更是鬼哭神号也似,道:“你们——” 可是,他只讲了两个字,便看到何丽君突然站了起来。何丽君貌美如花,体形窈窕,本来是一个极其出色的美人儿,可是她一站了起来,便自然而然,有一股慑人的威严,令得高完那样一等一的高手,在剎那之间,也不由自主住了口。 何丽君突然站起,连王爷脸上,也有点讶异的神色,显然不知道她想做什么。 何丽君的手扬起,手指向唐青云腰间的佩剑徐徐地道:“唐朋友,请借你腰际的长剑一观!” 何丽君在那样的情形之下,突然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阁中的所有人,尽皆愕然。 因为这时候,唐青云剑已半出鞘,在他们的身后,八名武士手中的长矛,映着灯光,发出雪亮的光芒来,外面风雨之声又紧,正是剑拔弩张,气氛紧张之极的时刻,在那样的时刻下,何丽君忽然要借唐青云的佩剑一看,这要求可以说是不合情理到了极点! 陈若愚是何等机敏灵活的人,可是在这时候,也不禁呆了一呆,一时之间,想不出该如何应付的好! 而唐青云一听得何丽君那样说,也是陡地一怔,但是紧接着,他心中却突然一动! 他的那柄佩剑,是一柄极其普通的青钢剑,可以说毫无特异之处。 唐青云的佩剑,在任何打铁铺中,化上几钱银子,就可以买到一柄的。在他和陈若愚相识以来,陈若愚还不止一次嘲笑他,说他剑术如此精奇,但是佩剑却如此不堪,实是太不相称了。 每当陈若愚那样嘲笑他的时候,他总是一笑置之,因为这柄剑,对他来说,是有特殊意义的。 这柄剑,就是在唐家堡中,他眼看着那高个子刺杀他的同伴,那矮个子所用的那柄剑! 虽然,凭一柄普通的青钢剑,要找出他的剑主人来那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但是唐青云还是一直佩着这柄剑,因为那是他唯一的线索了! 而如今,何丽君就是要看他那柄剑,那是不是何丽君已认出了这柄剑,有什么独特的,值得注意之处? 唐青云一想到这一点,心头便突突的乱跳了起来! 他勉力镇定心神道:“这柄剑极其普通,只怕不值何姑娘法眼一观。” 何丽君双眉一扬道:“我看这柄剑绝不普通,还是请借一观。” 唐青云手臂一振,“锵”地一声,整柄剑皆已出鞘,他剑一出鞘,手臂向下一沉,手腕扬起,剑已脱手向上飞出,唐青云立时再一伸手,食指和中指,已捏住了剑尖,剑身颤动不已,他将剑柄向着何丽君,缓缓地将剑伸了过去,道:“何姑娘既然执意要看,请!” 剑柄伸到了何丽君的身前,何丽君皓腕一翻,便已握住了剑柄。 何丽君一握住了剑柄,唐青云捏住剑尖的手指,便立时松了开来。阁中的每一个人,脸上都现出十分诧异的神色。何丽君在那样的情形下,向人借剑一观,这本来已是够奇特的了。 而唐青云却居然答应了,这实在是更加奇特。 这时,在阁中,连侍候席上酒菜的仆厮在内,可以说全是武学的大会家,会武的人,自然也懂得辨别兵刃的好坏。 是以,一时间,人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柄剑上。 但是,每一个人,在看到了那柄剑之后,心中便不免更加诧异,因为那实在是一柄极其普通的青钢剑,丝毫也没有什么出奇之处! 可是,何丽君脸上的神情,却和每一个人都不同,她将那柄剑,横在胸前,仔细地审视着。她春葱也似的手指,在那柄剑上,缓缓抚过,又伸指在剑上叩着,发出铮铮的声响来。 剎那间,阁中静到了极点。 足足过了一盏茶时,何丽君才抬起头来。 这时候,唐青云的心中,也极其紧张。 唐青云不知道何丽君在看了这柄剑之后,会说出什么话来。如果何丽君竟认得这柄剑的话,那么,唐家堡全堡上下,惨遭毒杀的事,也可以有眉目了! 只见何丽君在抬起头来之后,道:“这柄剑,剑身之中,有七个沙眼,最大的一个,恰在剑身之中,刃口厚薄不平,剑身太重,算不得是好剑。” 唐青云听得何丽君讲出这几句话来,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可见何丽君对兵刃的认识,确有过人之处!他道:“非但不算得是好剑,简直就可算是废铁!” 何丽君突然直视唐青云,一字一顿,道:“这剑你是何处得来的?” 唐青云又怔了一怔,因为何丽君的这一句话,问得实在太过蹊跷了! 这分明是一柄极其普通的青钢剑,若不是何丽君已在剑上看出有什么特别不同之处的话,她又怎会那样问?而如果她看出了不同之处,那么说来,她是认得这柄剑的来历的了? 唐青云不由自主,吸了一口气道:“这柄剑极其普通,是在打铁店买的。” 唐青云故意如此说,是想看看何丽君的反应如何。 何丽君立时冷笑一声道:“只怕不是吧,这柄剑大有来历!” 这时,阁中的人,都不禁奇怪了起来,因为何丽君握在手中的那柄剑,实实在在,是一柄极其普通的剑,连何丽君自己刚才还在说,剑身之中,有七八个沙眼之多,那么这柄剑有何来历? 唐青云心中更是大奇,他“哦”地一声道:“我用了此剑多年,一直不知它有什么来历,倒要请何姑娘指教一二!”何丽君道:“这柄剑,出自温州谢老铁匠铺中!” 阁中的人都静了下来,温州出剑,人所皆知,但是几家著名的铸剑铺之中,也并无谢老铁匠其人在内,是以各人望定了何丽君,都觉得十分奇怪。 何丽君续道:“谢老铁匠以铸剑为生,但是心地慈悲,他铸剑的技术超群,但是却绝不制太过锋锐之剑,而且还故意在铸剑之时,在剑身之中,留下许多沙眼,若是使剑之人,杀戮太甚,剑身便会断折!” 唐青云又深深吸了一口气,道:“原来何姑娘对这柄剑的来历,知道得如此清楚。” 何丽君的双眉,微微向上一扬,纤指又在剑身之上,轻轻一弹,发出了“铮”地一声响来道:“所以,我对你的来历,也知道一清二楚!” 一时之间,唐青云只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自何丽君的身上,转移到了他的身上,而更令得他强烈地感觉得到的,则是陈若愚的眼光。 陈若愚和唐青云相识以来,两人之间,已然可以说结成了生死之交。 但是,唐青云却始终未曾向陈若愚讲起过自己是唐家堡当年惨事中的唯一生还者。 是以,这时一听得何丽君那样讲,最感兴趣的还是陈若愚。 虽然他不明白何以何丽君凭一柄普通的青钢剑,便可以知道唐青云的来历,但是他却的确希望知道自己的好友,究竟是什么身份! 唐青云在那剎间,只觉得喉头发燥,他一开口,声音也变得干涩无比道:“何姑娘竟知道我的来历,不妨说来,让大家听听!” 他虽然说来还若无其事,可是心中,却已紧张到了极点!他准备,若是何丽君一说出他是唐家门的唯一传人的话,那么他立时身形倒退,撞开身后的八个武士,和陈若愚一起溜走! 何丽君的一双妙目,注定在唐青云的身上,她缓缓地道:“令尊这些年来,为何匿居不出?” 唐青云紧张地等何丽君开口,可是他却绝料不到何丽君会讲出那样的一句话来。 他一听得何丽君那样说,陡地一呆,而在一呆之后,他立时想到,何丽君并不知道自己是唐家门的唯一传人!如果她知道的话,她就不会那样问了,因为当年唐家堡惨事一发生,天下皆知,她如何说“令尊这些年来,匿居不出”那样的话? 那么,何丽君这样问,是什么意思呢?她究竟在那柄剑上,看出了什么东西来呢? 唐青云的心中,乱到了极点,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来,是以他一时之间,对何丽君的话,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呆呆地站着。 他没有回答,何丽君却已发出一连串的冷笑声来,道:“唐朋友,是我问错了,不是令尊,是令师,是不是?他现在何处?” 唐青云的心中更乱了,但是他却也可以肯定一点,那就是何丽君真的不知道他的真正来历。唐家门中,武功向来只是父子相传,绝没有唐家门中的人,去另拜他人为师之理。所以,何丽君那样问,唐青云便可以肯定,她决不知道自己是唐家门中的人! 然而那一问,对唐青云而言,仍然是没头没脑之极,唐青云仍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何丽君又冷笑起来,道:“我想请你带一句话给令师,这些年来,有一个人一直在找他,不知化了多少心血,就是找不到他,想不到今晚在无意之中,竟得了一丝线索!” 何丽君一讲到这里,手一松,那柄剑“飕”地一声,便向唐青云飞了过来! 那柄剑的来势,十分突兀,唐青云早已全神贯注,但是当剑气嗤嗤,长剑向前飞来之际,他也不禁吃了一惊,连忙身子一侧,待那柄剑,擦着他的身子飞了过去,这才一伸手,握住了剑柄。 他一握住了剑柄,便觉出何丽君在剑上所蕴的力道十分大,一股大力撞了过来,唐青云连忙真气一沉,稳住了身形,立时手腕一翻,剑尖向前略指了一指,随即剑尖向下,“刷”地一声还剑入鞘。 何丽君的面色十分阴冷,半转过头去,道:“王爷,让他们两人走吧!” 王爷沉着脸,像是无法决定是不是该放他们走,鬼哭神号高完在一旁怪声怪气,道:“纵虎容易擒虎难!” 王爷先向高完看了一眼,然后又抬头,向何丽君望了过来。 何丽君立时明白了王爷的意思,她冷笑一声,道:“王爷放心,这两个人,不论走到天涯海角,我自信还能把他们找回来。” 陈若愚立时“哈哈”一笑,道:“唐兄弟,看来我们非得东躲西藏不可了!” 陈若愚那样说,自然是在讥刺何丽君的口气太大,是以何丽君的面色更为阴冷。 王爷沉吟了一下,道:“何姑娘,你要这两人离去,可有什么特别的用意么?” 何丽道君:“有!” 她讲了一个字,便立时伸手,向唐青云指了一指,道:“我要他带一个口信,给他的师父,告诉他,他再也躲不过去的了!” 唐青云双眉一扬,他想说,他根本没有师父,但是,他却觉得这件事情,有着许多蹊跷难解的谜在内,是以他未曾出声。 陈若愚又笑嘻嘻地道:“唐兄弟,你听到了没有?只要你答应替何姑娘将这个口信带到,那我们就可以离开王府了!” 唐青云自然明白陈若愚那样的意思,是要他先离开了王府再说! 唐青云只停了极短的时间,便道:“好!” 他只是含含糊糊地说了一个“好”字,说他是答应替何丽君带那个口信自然可以,但是也可以说是另外的一个意思。 何丽君望定了唐青云,道:“那我们就后会有期了!” 唐青云也道:“后会有期了!” 他和陈若愚两人,拱了拱手,何丽君忙转向王爷望去,王爷衣袖一拂,在陈若愚和唐青云身后的八名武士,立时散了开来。 陈若愚向唐青云一使眼色,两人身形疾退,便自阁中,退了出去。 他们迅速地掠下楼梯,出了阁门之外,身形几个起伏,已然疾掠出了王爷府。当他们才一奔出高阁之际,雨已小了许多,但是在出了王爷府之后,雨却又大了起来,哗哗地一片雨声。 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都不说话,冒着雨,向前奔着,一口气奔到了城垣脚下,陈若愚奔在前面,奔进了一片小小的林子,林子中有一间破败不堪的茅屋,他推开了屋门,唐青云也跟了进来。 天色本就十分黑,到了屋内,更是伸手不见五指,四周围除了雨声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在屋内,只见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身上的水,不断滴在地上的“滴滴”声。 过了好一会,唐青云才道:“陈大哥,你为什么还不点灯?” 陈若愚却长叹了一声道:“点灯又有什么用?灯光再亮,也只能见到人的脸面,却难以看得到人的心!” 虽然在黑暗之中,但是唐青云一听陈若愚那样说,脸上也不禁有了一阵热辣辣的感觉!他知道,陈若愚是在说他,他们两人相交虽久,但是他的来历身份,却从来也未曾向陈若愚说起过,反倒是今天晚上,何丽君认出了他那柄佩剑! 唐青云苦笑了一下,道:“陈大哥,你莫怪我,实在有难以言喻的苦衷!” 陈若愚徐徐地道:“是啊,我并不怪你,但我们不是好朋友么?既然是好朋友,你有什么为难之处,就该向我明明白白,讲将出来,我看,我们也该各奔东西了,唐兄弟,你多保重!” 虽然是在黑暗之中,但是唐青云却也可以看到,陈若愚已向门外走去。 唐青云实在不愿失去陈若愚那样的一个朋友,他自唐家堡惨事发生之后,一直只是独来独往,直到认识了陈若愚,两人才在一起,在唐青云的心中,实在也十分珍视这份友谊! 是以,他一看到陈若愚向门口走去,便忙道:“陈大哥留步!” 却不料他不叫,陈若愚还只是慢慢地向外走着,他一叫,陈若愚身形突然加快,“飕”地向外窜了出去,他人还未出门口剑光一闪,剑已出鞘。 唐青云一看到这种情形,也心知有异,他连忙身形一转,转到了门口。 只见大雨之中,一条黑影,如鬼似魅,正迅速向外,避了开去,陈若愚在那剎间,已向那条黑影,连攻了三剑,在雨光之中,剑影如虹。 这三剑的攻势,不能算是不凌厉,但是那条黑影向外逸出之势,实在太快,是以虽然陈若愚那三剑,一剑紧过一剑,但是绝未刺中那条黑影。 陈若愚三剑一出,那条黑影,已然没入黑暗之中,看不见。 陈若愚也立时转过身来,唐青云忙奔了出去,奔到了陈若愚的身边,叫道:“陈大哥,请回屋中说话!” 陈若愚缓缓还剑入鞘,道:“我走了,唐兄弟,你还要去见令师,带刀不留人何丽君的口信。” 唐青云苦笑了起来道:“我根本没有师父!” 陈若愚望定了唐青云,雨点大点大点,洒在他的脸上。 虽然在黑暗之中,他双目看来,仍是闪闪生光,道:“你根本没有师父,这话从何说起?” 在唐青云的脸上,也泛起苦涩之极的笑容来,道:“这话自然得从头说起,陈大哥,请进屋来,我原原本本地告诉你。” 陈若愚又呆了半晌,忽然叹了一声,雨水顺着他的脸向下直淌,以致他一叹气,自他的口唇边,飞起许多水点来,他道:“唐兄弟,我不是逼你说,你若真有苦衷,不能说的话,我也不会怪你的,不论你有什么出身,不论你的师父是什么人,唐兄弟,至少我相信,你决不会是坏人,决不是!” 唐青云听得陈若愚那样说,心中一阵发热,已忍不住涌出了泪来。 但是他的脸上,一样也是雨水纵横,是以也根本分不出他脸上淌的是雨水还是泪水。 他的声音,有点抽噎,这倒是可以听得出来的,他道:“陈大哥,我知道,我现在非对你说不可,总不成我将我自己的事只是一个人藏在心中!” 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对视着,他们两人,都在对方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种极其真诚的眼光,那是他们相识以来,最坦诚地望着对方的一次了。 唐青云没有再说什么,他转过身,缓缓向屋中走去,他知道自己不必再说什么,陈若愚一定会跟进来的。而陈若愚也果然跟了来。 屋子中比外面更黑,但是雨声听来,却沉了许多,唐青云一张口,脸上的雨水,便往他的口中淌,他也顾不得去抹拭,便道:“陈大哥,你可知道冀北唐家堡的唐家门么?” 陈若愚震了一震,道:“知道,唐兄弟,你莫非和唐家门有什么纠葛?” 唐青云将藏在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说了出来道:“陈大哥,我就是世上唐家门唯一的传人!” 唐青云这一句话才出口,陈若愚一伸手便按住了他的肩头,因为惊诧得过了份,陈若愚的声音,听来也十分异样地道:“你……你在说些什么?” 唐青云一字一顿,道:“我是唐家门的唯一传人!”陈若愚吸了一口气道:“那怎么会?六年前的惨案,天下无人不知,唐家门两百余口,全都叫人给毒杀了,一个也没有剩下!” 唐青云只觉得心头在一阵地绞痛道:“不,还剩下了一个人,那人就是我!” 黑暗之中,静了下来,只听得他们两人,都在喘息着,然后,便是唐青云用发颤的声音,将当年发生的事,以及他如何出了唐家堡,如何这些年来,流落在江湖上,等等的事,全都详详细细,讲述了一遍。 他足足讲了半个时辰,雨已经小了许多,但是雨声仍然不绝。 陈若愚加在唐青云肩头上的手,一直未曾缩回去过,这时,反倒更用力了! 他道:“唐兄弟,怪不得你的剑法如此超群,我说什么也不是你的敌手,却原来那是名驰天下的唐家剑法!” 唐青云苦笑道:“剑法精奇又有什么用?我的剑法,不及我大伯他们的两成,但他们还是惨死了,直到如今,一点线索都没有!” 陈若愚道:“可是何丽君今晚却认出了这柄剑来,你不认为这就是线索?” 唐青云在黑暗之中,紧蹙着眉,道:“但奇怪的是,她认为这柄剑,是我师父的,她心目中的我的师父,又是什么人?” 陈若愚道:“她一定也在找那个人,她认为那个人是你的师父!” 唐青云又道:“是的,所以她才放我们走,我想——” 唐青云讲到这里,陈若愚已恍然道:“她一定跟着我们,刚才那黑影——”陈若愚话未讲完,他们两人,已一起掠到了门外。 第三章 雨已止了,乌云也散开了,月色凄迷,自几株大树上,仍不住地向下,在滴着雨水,地上积着好几汪水,每一汪水中,都映出半个银白色月亮来。 屋外静得出奇,除了雨水顺着树叶,滴滴答答向下落来的声音之外,什么声音也没有。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互望了一眼,唐青云沉声道:“何姑娘,若你就在附近,想必听到了我刚才对陈大哥所说的那番话?” 陈若愚也道:“何姑娘,你总可以明白,你和唐兄弟是在找同一个人,何不现身相见?” 可是,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的声音,悠悠地传了开去,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陈若愚又道:“何姑娘,我们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要找这柄剑的主人,但如果你肯现身相见,一定对大家都有好处!” 四周围仍是静得出奇。 如果附近有人匿藏的话,以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的武功而论,实是没有理由不能发现的。 唐青云又等了半晌,才道:“刚才的黑影可能就是她,她走了!” 陈若愚却摇着头道:“我想,那只是她派来的人,被我们惊走了,但是,她一定还会跟着我们,唐兄弟,我有一个去处,对你要找的那个人,大有帮助!” 唐青云忙问道:“那里?” 陈若愚道:“温州谢老铁匠处,将这柄剑,给他看看,他或许可以认得出,当年买这柄剑的是甚么人!” 唐青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说得是,但如果何丽君——” 陈若愚道:“她不跟我们则已,一跟我们,必在暗中行事,她现身也罢,不现身也好,我们总等见到了谢老铁匠再说!” 唐青云缓缓点着头,他们两人,又缓缓转了身子,才走进了屋中。 黄昏时分,陈若愚和唐青云策骑进了一片乌森森的林子里,归鸦在林中聒噪着,当马蹄声响起的时候,有些已然栖息了的乌鸦,更是乱扑乱飞了起来。 两骑进了林子之后,停了下来,陈若愚向后望了一眼,他们走过的,通向林子来的那条迤逦小道十分长,也十分冷清。 陈若愚道:“奇怪,在我们的身后,好像没有人跟着,一连三天了,若有人跟着,我们不会不知道的!” 唐青云蹙着眉,道:“难道何丽君认定我一定会去告诉我那子虚乌有的师父?” 陈若愚叹了一声,道:“这个女人,着实难以捉摸得很,你想想看,她投到王府去,又是为了甚么?” 唐青云猛地省起,道:“是啊,这几天来,我们一路南来,也经过了不少大地方,这一带,正是巨劫案发生的所在,这几天倒平静得很。” 陈若愚道:“那帮巨盗,神出鬼没,谁知道他们甚么时候出动——” 陈若愚才讲到这里,突然道:“咦,有人来了!”一阵马蹄声,就在那时,传了过来。 马蹄声刚一传过来时,还十分隐约,但已然可以觉出来的马儿真不少,而且还正在急驰。 唐青云挺了挺身子,立时和陈若愚一起,下了马,拉着马儿,一起躲到了大树之后。他们才躲起来不久,马蹄声便越来越清晰了。 他们抬头向林外看去,只见那条小路上尘头起处,十余匹骏马,旋风也似,驰了过来,转眼之间,就驰进了林子,马上骑的人,高矮不一,一律的黑布密扣英雄袄。 他们身边也都带着长、短、扁、圆不一的黑布包袱,头上包着黑布,连脸面都遮住。 那十几个人,每一个都伏在马背上,在策马急驰,当那一群马儿,在林子之中奔过时,当真有惊天动地之势,转眼之间,马已驰远,蹄声也听不见了。 陈若愚连忙伏在地上,以耳贴地,一面听,一面道︰“他们向南,奔出林子去了!” 唐青云神色十分紧张,道:“是他们?” 陈若愚道:“自然是,那还有疑问么?” 唐青云道:“向南奔出林子去,是永安溪,那一带,可有甚么富户?” 陈若愚一跃而起,道:“自然是了,永安溪南二十里,是曹店庄。” 唐青云伸手在树干上一拍,发出“叭”地一声,树皮纷飞,他神情很兴奋,道:“陈大哥,今天我们无意之中,跟上这帮巨盗了,他们是到曹店庄去的,庄上的庄相国府,正是一等一的富户,我们快上马!” 陈若愚道:“不必那么急,他们定然是准备在午夜行事,我们一路追上去,却不必用马,否则,反倒被他们发现了。” 唐青云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将马赶开,身形掠起,便向前掠了出去。 天色早已黑了,林子中十分黑暗,唐青云和陈若愚窜出了林子,不一会,便来到了一条水流湍急,约有两丈来宽的溪水之旁。 湍急的溪水,在月光之下,闪着银光,两人涉着溪水,到了对岸,陈若愚又蹲下身来,察看了半晌,道:“蹄痕水渍全在,他们过了溪水,顺着溪水驰去的了!” 唐青云道:“若他们准备夜半行事,现在就赶去,未免太早!” 陈若愚道:“我想,他们在曹店庄,一定早有接应的了,这一次我们总算跟上他们了,千万不能再让他们溜掉,好歹得留几个活口!” 唐青云望着陈若愚,道:“陈大哥,听你的口气,倒像是做公的捕头!” 陈若愚立时转过头去,神色略略一变,他并没有回答唐青云的话,已向前奔了出去。 两人顺着溪水,奔出了八九里,只见前面,隐隐约约,像是一座村子。两人向前的去势,立时慢了下来,等到他们来到了村子近处时,躲在一株树后,向前看去。 只见月色之下,那村子的十几幢房屋,全都东倒西歪,只剩下了断壁残垣,早已没有人居住了。 两人向前看了一会,村中像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唐青云低声道:“这村中没有人!” 陈若愚“嗯”地一声,自树后闪身出来,两人又一起向前,走了过去。 他们走进了村子,村子中的房屋,全都被毁不堪,在月色下看来,更是苍茫得可以,他们先是慢慢地走着,但经过了一半,还没有甚么动静,两人的去势,一起快了起来,转眼之间,已可以掠出村子去了。 可是,也就在他们将要奔出村子,已到了村子尽头处,最后的两幢房屋前面时,自他们的身后,突然传来了“拍”地一声响。 一听得那“拍”地一声,唐青云待转过身去看,可是陈若愚急道:“快卧下!” 他一面说,一面自己身子,已打横倒了下去,在他身子倒下之际,双腿一绞,正好踢在唐青云的腿弯之上,唐青云一个站不稳,身子也向前仆了下去。 也就在那一剎间,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一大蓬枣核钉,已电射而至! 那一大蓬枣核钉,最低的离地面,只不过两尺许,若不是他们两人伏得快,一定已被那蓬枣核钉射中了!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一个向左,一个向右,迅速地滚了开去,才一滚开,便手臂振动,将剑拔出鞘来。 他们各自滚到了断壁脚前,一跃而起,这时候,他们都知道这个废村之上,表面看来,像是宁静无匹,但实际,那伙巨盗,却正是在此歇脚! 巨盗人多,他们只有两个人,以少敌多,自然得先以背靠住了墙再说,是以他们不约而同,一跃起身来之后,立时各自靠墙而立。 却不料他们两人,才一隔着那条村子的大街,靠墙站定,唐青云的身后,陡地一震,紧接着,便是“轰”地一声响,那堵墙倒了下来。 唐青云猝不及防,大块大块的碎砖,已有好几块砸中了他,唐青云也顾不得躲避,反手一剑,刺了出去。 他一剑才刺出,便是“呛”地一声响,一股大力,荡了过来,撞在他剑上。 那一撞的力道十分大,震得唐青云的虎口,隐隐发麻,唐青云吃了一惊,一面疾转身来,一面急叫道:“陈大哥!” 可是,他却未曾听到陈若愚的回答,他转过身来之后,只见一个黑衣蒙面人,扬起一只老大的铁锤,又已向他当头砸了下来! 唐青云身形陡地向旁一闪,避开了那一锤,长剑倏地反刺而出。 他根本不必转过身来观看,只凭自己手上的感觉,便可以知道,自己已经刺中了那使锤的黑衣人!他还未及拔回剑来,眼前人影连闪,又是一柄单刀,一支判官笔,疾攻了过来。 唐青云倏地振臂,手臂一圈,“呛呛”两声响。将那件兵刃,一起荡了开去。 那两个黑衣人一攻不中,立时后退,唐青云如何肯放过他们?身形微矮,连人带剑,一起向前窜了出去,“呛”地一声响,剑又刺进了那使单刀的黑衣人的后心,就在那剎间,他又叫了一声:“陈大哥!” 可是,他仍然未曾得到回答! 他非但未曾得到回答,除了他这里在和人动手之外,他也听不到就在近处,有人动手吆喝,或是兵刃相击之声。 唐青云的心中,不禁一阵发凉! 他知道,陈若愚一定出事了!他也不再去追那使判官笔的黑衣人,身子突然倒翻而出,翻过了断墙,他想到对街去察看一下陈若愚究竟如何了。 然而,他的身子才一翻过了断墙,还未曾落地,断墙附近的墙头上,突然飞下了四个人来,那四个人张着一张丈许见方的熟牛皮,向唐青云兜头罩了下来。 唐青云身在半空之中,百忙间,“飕”地刺出了一剑,他那一剑,将那幅牛皮,穿了一个孔,可是,却未能阻住牛皮罩下来的势子,牛皮立时将他罩住,他落地之后,也站立不稳。一交跌在地上。 那四个抓住牛皮一角的人,一落地之后,立时双足在地上用力踏着,唐青云在牛皮之内,连挺了两挺,却是难以挣扎得起来。 而在断墙之后,又涌出了七八个人来,各自手中,持着木楔向牛皮边缘的孔中,插了下去,伸掌将那幅牛皮,牢牢地钉在地上。 唐青云被牛皮罩住,他已经知道,为甚么自己在墙一倒下时,出声叫陈若愚,陈若愚未曾回答自己了,一定是在墙被铁锤打坍之际,陈若愚便和他一样,被牛皮罩住了! 唐青云被罩在牛皮之中,无法挺身站起,但是他的剑,却已刺突牛皮,他手腕用力向旁移去,“嗤嗤”连声,剑已将牛皮割开了尺许。 但是也就在此际,呼呼连声,一条软鞭,飞了过来,却已将剑身,缠了个实。 唐青云觉出手上一紧,已知道长剑被人用软兵刃缠住,若是旁的兵刃,唐青云还不怕失去,但是这柄长剑,却是当年唐家堡惨案,凶手留下的唯一线索,他已经知道了这柄长剑的出处,是说甚么也不能失去的! 是以他硬生生地一缩手,将那柄剑,缩了回来,他既不敢伸剑出去,又不能从那尺许长的裂缝中,探头出去,一时之间,一点办法也没有。而就在那一剎间,他听到一阵纷沓的脚步声,接着,便又是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却是越传越远,再接着,便甚么都静了下来。 唐青云的心中,实是疑惑之极! 因为,从那阵马蹄声听来,像是那伙巨盗,已经远离去了。 然而,那伙巨盗既然已经离去,如何会将他留在那幅牛皮之下。 牛皮虽韧,他手中的长剑,也说不上是锋利无匹的利剑,但如果四周围没有人的话,他要逃出去,也还不是什么难事! 唐青云心头怦怦跳着,他又倾听了一会,实在听不出什么动静来,他慢慢地在牛皮的裂缝中,伸出剑尖来,然后,在猝然之间,手腕一用劲,“嗤嗤”两声响,剑锋已在牛皮之上,割了一个十字,手在地上一按,已经自牛皮之中,直窜了出来。 他一出了牛皮,身在半空之中,便挽了一个剑花,罩住了全身,又落了下来。 当他落了下来时,四周围仍然是一片寂静,可是却也不是一个人也没有。 就在他前面,两丈远近处,一幅断墙之上,坐着一个人,那人背对着他,从背影看来,极其窈窕,像是一个女子。唐青云怔了一怔,剑尖已立时对住了那女子的背部,可是他却没有走过去,他只是沉声喝道:“什么人?” 他问出了那一声。一块乌云移了开去,月光洒了下来,唐青云看得清清楚楚,那女子穿得一身浅黄色的衣衫,秀发如云。 那背影唐青云已觉得十分眼熟。 而就在此际,那女子已缓缓转过身来,她并没有站起来,雪亮的双刀,已然出鞘,正搁在她的双膝之上,她正是刀不留人何丽君! 在何丽君美丽的脸上,罩着一重煞气。 所有的人全走了,何丽君却反倒在此坐着,这实在使唐青云莫名其妙,不知这究竟曾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他吸了一口气,道:“是你!” 何丽君道:“自然是我,你忘了,我叫你带口讯给你的师父么?何以你还不带到!” 唐青云的心中,迅速地转念着,但是他却也迅速地下定决心,不论如何,现在是向何丽君表明自己身份的适当时候了! 他缓缓地走向前去,道:“何姑娘,我想你弄错了,我根本没有师父!” 何丽君脸上的煞气更甚,在月色下看来,就像是在她的脸上,罩着一重严霜一样,她冷冷地问道:“那么,你这柄剑是那里来的?” 唐青云立时道:“何姑娘,你先告诉我,这柄剑是什么人的?” 何丽君霍地站起来,双眉一扬,道:“我在问你,你若是不说,那姓陈的糟老头子,可就性命难保!” 唐青云大吃一惊,道:“陈大哥,他——怎么了?” 何丽君道:“和你一样,被罩在牛皮之下,你以为你那么容易逃出来么?若不是我,你还不是一样?” 唐青云更是吃惊,道:“那么,你……你和这帮巨盗,却是什么关系?” 何丽君冷冷地道:“是我带他们出来的。” 唐青云陡地呆了一呆,可是他却是呆了极短的时间,身形一矮,一剑已向前刺出! 何丽君还手极快,双刀立时向前架来,“铮”地一声,将剑架住。 唐家门的剑法,何等精奇,别家的剑术,只是攻,守,但是唐家门的精奇剑法,却还擅破各种兵刃,唐青云的长剑,一被架住,立时手臂一缩,将剑缩了回来,但是一缩之后,又立时向前刺出。 他长剑在一缩一伸之际,只不过是极短的时间,当真是捷逾闪电,而这一招,在唐家剑法之中,招名便是“电击枯树”,以自己快疾之极的动作,来袭击对方,将对方当作枯树一样,一动不动,等候进攻。 但是,由于这一招出剑实在太快,只要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刺间,对方来不及还手的话,那么就如同枯木一样,绝无还手的余地了。 唐青云使这一招,“电击枯树”,使得巧妙之极,剑光一闪间,剑尖已来到了离何丽君的胸前,只不过寸许远近之处了。 何丽君的面色,陡地一变,身子陡地向后滑了出去。 她一向后滑出了两尺许,唐青云那一剑的剑势已近,刺不中何丽君了。 但是他的剑尖到处,“嗤”地一声响,还是在何丽君的胸前衣服上,划出了一道小小的口子。 何丽君在避开了唐青云的那一击之后,动作实在快得出奇,唐青云一剑的剑势使尽,并未曾刺中何丽君,已知道何丽君必然会反攻了。是以他连忙又缩回了剑来。可是,就在他回臂撤剑之时,何丽君一声娇叱,双刀已疾砍而下! 何丽君的双刀,来势如此之快,唐青云只觉得像是在剎那之间,眼前亮起了两道匹练也似的精光。这双刀的来势,比诸他刚才那招“电击枯树”,可以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急切之间,唐青云没有别的办法可想,只得陡地一横剑,“铮铮”两声响,刀剑相交,硬生生架住了何丽君双刀的来势。唐青云虽然暂时架住了何丽君的双刀,可是这样一来,他唐家门剑法的精巧灵敏之妙,却也全无发挥的余地! 紧随着那铮铮两声响,何丽君的双刀,左右一分,刀风飕飕,一左一右,已然削向他的腰际。 这两招更是险到了极点。本来,何丽君的双刀一分,唐青云的长剑,便可趁隙进攻的。 但是何丽君的双刀本来就压在剑上,她的双刀变招之后的攻势,又是自上而下攻来,是以攻出之前,双刀先在剑上,陡地一压,将长剑压得向下,沉了一沉。 长剑一沉,再向上扬起,自然只要极短的时间就可以了,但是那一剎那的时间,在高手过招时,却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何丽君居然敢行此险着,在那样的情形下攻向唐青云,就是因为她知道有了这一点点时间上的差别,她自己的双刀,必然可以赶在唐青云长剑攻势之前的缘故。 如果唐青云真要在那样的情形之下攻向何丽君,那么,不等他的长剑攻到何丽君的面门,何丽君的双刀,必然已砍中他的双腿了! 他们两人,这时近身搏击,每一招,都可以说是险到了极点,唐青云在手中的长剑向下一沉之际,便知道自己是决不能抢攻的了! 是以,何丽君的双刀才一划下,他立时一拧腰,身子一转,斜刺里“腾”地向外窜出了一步。 他斜身回避,身子才一拧开,“叮”地一声响,何丽君双刀的刀尖,已碰在一起,当真是间不容发! 唐青云身子一拧之时,长剑斜摆了过来,还想趁隙进攻,但是何丽君双刀的刀尖一碰之后,双刀便突然一起,向前搠了过来。 两柄刀迸在一起,向前疾刺了过来,势子锐不可当,唐青云一上来就被人制了先机,自然难以还手,只得后退了出去。 而唐青云一退,何丽君的攻势,更是凌厉,双刀如同雪花飘舞一样,在电光石火之间,连攻了五招之多。何丽君每攻一招,唐青云便后退一步,在退了五步之后,已到了一堵墙前,再无退路了。 而在那时候,何丽君的攻势,却丝毫不减,唐青云一退到了背贴墙时,何丽君双刀左右略分,齐向唐青云的胸前搠到! 唐青云一声大喝,道:“好刀法!” 随着那一声大喝,唐青云的身形,向上疾拔了起来,他才一拔起,?八71绷缴卫鼍乃叮黄肟辰饲街小?br /> 而也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剎间,唐青云的身形,倏起倏落,已落在何丽君的背后。 刚才何丽君刀发如雪之际,唐青云手中的长剑,有等于无。 唐青云除了不断退避之外,简直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但是一等到他落到了何丽君的背后,情形便大不相同了,他略一抬手,剑尖便已抵在何丽君的后心之上。 何丽君的身形,震动了一下,便凝立不动。 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她的武功再高,也是不能够妄动了! 因为何丽君的后心,已被唐青云的剑尖抵住,唐青云只消手腕向前略送,便可以直刺她的心脏要害,她如何还能够乱动? 在那一剎间,唐青云虽然在何丽君的身后,但是也可以看得出,何丽君的面色,白得惊人。 以唐青云和何丽君两人的武功而论,究竟是谁高谁下,也很难分得出来,唐青云这时,自然已占了绝对的上风,但如果不是他退到墙前,忽然倏起倏落,利用地形,制了先机的话,他是不是能一直避过何丽君如此急骤的双刀,还真难说得很! 唐青云紧紧握住了剑,吸了一口气,道:“何姑娘,多有得罪!” 何丽君非但身形凝立不动,而且,也是一声不出。 唐青云又道:“何姑娘,我想现在,是你应该回答我问题的时候了!” 何丽君仍然不出声,唐青云自她的身后看过去,也可以看到她胸脯在不断起伏着,显然她是在急速地喘着气。 唐青云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连他自己,也难以明白何以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他竟会有这样心情的。 他看到何丽君煞白的半边脸颊,白得几乎是透明的,那使他的心中,生出了一股极度怜惜之感,以致几乎松开剑,向后退去! 他立时咬了咬牙,当然,他手中的剑,并没有松了开去,他又沉声道:“陈大哥,怎么了?” 何丽君直到这时,才冷笑了一下,道:“我想他很好,他比我现在要好得多了!” 唐青云一听,便放心了许多,他还不曾问第二个问题,何丽君忽然又笑了起来,道:“你心中一定有许多许多问题要问我,但是你什么也不问,只问陈若愚,可知你对他,关心得很!” 唐青云道:“是的,他是我的好朋友。” 何丽君又冷冷地道:“可是,一直未曾听过江湖上说起过,唐家门的人,和外人有什么交情!” 在陡然之间,听得自何丽君口中,讲出了“唐家门”三个字来,唐青云的心头,不禁大为震动,身子也不由自主,震动了一下。 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剎间,何丽君的身子,已向前疾掩了出去,先是她双刀,一起插进了墙中,接着是“轰”地一声,那堵墙已被撞倒,而何丽君也在砖石泥土之中,向前疾冲了出去。 唐青云急忙想出剑时,却已慢了一步。 他一见已慢了一步,便不再出剑,身形向后,疾退了出去。 他才一后退,何丽君已仗着双刀,又从断墙之中,疾冲了出来。 看她疾冲出来那股势子,她像是一冲出之后,就待发招,然而她冲出之后,一看到唐青云已经后退,她也立时站定。 她的双刀,交叉在胸前,刀上寒森森的光芒,映着她苍白的脸色,她的脸色虽然苍白,但是她脸上的神情,却是很得意。 她的嘴角向上翘着,道:“怎么,你是唐家堡的人,我没有说错吧!” 唐青云的心中,在那剎间,简直是乱到了极点,但是他还是立即镇定了下来,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是的,何姑娘,我刚才就想向你说明这一点了!” 何丽君双眉向上一扬,道:“是么?” 看何丽君的神气,像是她并不相信唐青云的话,但是唐青云也不解释,他只是仍然以很平静的声音道:“所以,你弄错了,我没有师父!” 何丽君并没有立时出声,她只是用一双又深又黑的眼睛,望定了唐青云,过了好一会,道:“唐家堡的人全死光了,何以你没有死?每年八月中秋,唐家门的人,全在堡中,无人外出,你何以可以不死?” 唐青云和何丽君,是处在敌对地位的,他们之间的误会,或者可以解释得清,但是陈若愚却已落在那伙巨盗手中,而那伙巨盗又是何丽君带来的,他们之间,可以说是绝没有妥协的余地! 但是,何丽君那双又深又黑的眸子,又令唐青云的心头,产生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他也呆了一会,才道:“你好像对唐家堡的惨事,知道得很详细!” 何丽君一声冷笑,道:“自然!” 唐青云的声音,在焦切之间,还带着相当程度的平和,那语气简直不像是在对一个敌人。 他问道:“这些年来,我不知用尽了多少心机,在查当年下毒手的人是谁,却一点头绪也没有,何姑娘若是知情,可否见告一二?” 何丽君仍然望着唐青云,但是她的目光,却变得十分阴冷。 她道:“那下手的两个人,我全知道!” 一听得何丽君说出“两个人”来,唐青云的心头,更是怦怦乱跳起来。 因为,他看到的正是两个人,那一高一矮的两个人! 他立时问道:“那两人是谁?” 何丽君的双眉,略蹙了蹙,道:“奇怪得很,这两个人,自从唐家堡的惨事发生之后,就像是突然消失一样,再也找不到他们了。” 唐青云的气息,不由自主,急促起来道:“他们是谁?究竟是谁?” 何丽君冷笑着,道:“现在又没有人用剑尖指住我的背心,我为什么要说?” 唐青云一听,不禁苦笑了起来。 就在唐青云苦笑时,唐青云看见何丽君身后,突然有精光一闪,唐青云就站在何丽君对面,也看得很清楚,那精光一闪,是一件极其锋锐的兵刃,在黑夜之中的反光! 唐青云立时道:“何姑娘,你身后有人!” 唐青云那一句话说出口,连他自己,心中也觉得疑惑了起来,疑惑自己何以要如此提醒何丽君。 他和何丽君是完全处在敌对地位的,在何丽君身后,突然有人出现,对唐青云而言,乃是大大有利的事情,他为什么要提醒她? 唐青云的心中,在那剎间,又感到了一阵迷惘,而在那时,何丽君的口角,泛起了冷笑,显然她根本不相信唐青云的话。 然而,那只是极短时间内的事,唐青云的那句话才出口,在何丽君身后草丛中的那股精光,陡地暴张,有着一条人影,飞扑而出,精光直指向何丽君的背后!那是有人突然自何丽君身后,攻出了一剑! 虽然那在草丛中疾扑而出的人,身形快到了极点,但是唐青云在那一瞬间,还是看清楚了,那疾扑而出的,不是别人,正是陈若愚! 陈若愚矮小的身形伛偻着,他的全身都弹了起来,剑尖直指何丽君的背心。 等到陈若愚的身形疾弹而起之际,何丽君也已然觉察了,可是陈若愚的来势极快,剑尖倏地已指到离何丽君的背后,只离尺许处,何丽君却是无法转过身来应敌,她双刀一齐反手向后迎去,一面身形倏地向前,疾冲了过来。 何丽君的双刀才一向后迎出,“铮”地一声响,便将陈若愚的长剑,架了一架。 那时,何丽君的身形,向前冲来,她双刀在后,胸口毫无掩挡,而唐青云就在她的面前,在那样的情形下,唐青云只消一出剑,定然可以刺中何丽君的。 当何丽君向前冲来时的情形,他也并不是不知道这一点。 陈若愚的长剑一被何丽君架开,他也看到唐青云就在何丽君的面前,形势大好,是以他立时发出了一声长啸,道:“唐兄弟,快下手!” 唐青云如何看不出自己此际,只消一出剑,何丽君实在万万躲不过去?可是,随着陈若愚的这一叫,他长剑一横,身子却倏地向后退了开去,并不出剑! 他们三下里的架子,何等快疾,唐青云才向后一退,何丽君的脸上,现出了一丝惊讶的神情来,身形飘忽,卷起一股劲风,“呼”地一声,已在唐青云的身边,疾掠了过去。 而在那一剎间,陈若愚在何丽君的身后,连发了三剑,但是由于何丽君向前的去势,实在太快,是以那三剑,尽皆刺空。 而在陈若愚的三剑过后,何丽君身形掠起,已经落在马背之上,一抖鞭绳,静寂的黑夜之中,陡地响起了一阵马蹄声,马儿已经驰远了。 陈若愚赶到了唐青云的身前,唐青云还是呆呆地站着,陈若愚一顿足,大声道:“唐兄弟,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何以不出剑?” 唐青云自己,心中也乱到了极点,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他刚才不出剑,他只是苦笑了一下,答非所问,道:“她……她知道当年在唐家堡下毒手的是什么人!” 陈若愚满面怒容,陡地大喝一声。 那一声大喝,简直如同半空之中,突然响起一个霹雳一样,将唐青云吓了老大一跳,连忙向陈若愚望去,却见陈若愚面色铁青,目光烱烱,望定了自己。 唐青云自从和陈若愚认识以来,从来也未曾看到陈若愚的神色如此严厉的,他不禁呆了一呆,道:“陈大哥,你怎么啦?” 陈若愚语言铿锵,道:“我在问你,你怎么啦,刚才那么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出剑!” 唐青云支吾道:“刚才你……突施偷袭,若是……我再趁隙进攻的话……未免不够光彩。” 陈若愚仍望着唐青云,又过了半晌,才道:“唐兄弟,你可得自己小心!”他讲完了这句,转过身,向外便走。 唐青云忙张口待要叫他,却见远处,突然闪起了一片火光,那片火光映得半边天都成了红色,可知火势实是炽烈之极! 陈若愚本来是在向前走着的,但是火光一起,他却也停了下来。 他望着熊熊的火光,道:“他们已得手了,唐兄弟,可是你却放走了盗魁!” 唐青云的心中极其难过,道:“陈大哥,我们去找她!我们找得到她的!现在事情已经很明白了,那伙神出鬼没的巨盗,就是桂王爷蓄养着的武林高手,我们是可以找到她的。” 陈若愚缓缓地道:“找到了她又有何用?刚才你还不是没有出剑?” 唐青云沉声道:“陈大哥,刚才我要是出剑的话,一剑将她刺死,当年在唐家堡中下毒的是什么人,也就永远无法查究了!” 陈若愚叹了一声,道:“唐兄弟,我不是怪你,但是我却看出,你对何丽君,多少有点异样,你似乎不将她当作是你的敌人!” 唐青云一听,脸上现出了极其苦涩的笑容来。 他的心情,极其缭乱纷沓,那种缭乱,使他根本难以理得出一个头绪来。他呆了半晌,才道:“陈大哥,他们已得了手,总得回桂王爷府去,我们就在这里截他们,不怕不得手。” 陈若愚道:“以我们两人之力,只怕不能!” 唐青云又苦笑了一下,陈若愚道:“我失手为他们所擒,若不是我练过缩骨神功,也不能侥幸逃出来,照我看,我们不必在此截他们,何丽君现在虽然离去,然而她一定会来找你的。” 唐青云感到了一阵惘然,道:“她……找我作甚?” 陈若愚道:“她也想知道当年在唐家堡下毒的那人的下落!” 唐青云呆了一呆,道:“她,她找那两个人作甚?” 陈若愚摇头道:“那我也不知道,然而你见到她之后,一定可以知道的。” 这时,远方的大火,越烧越炽烈,而且,又隐隐有一阵极其急骤的马蹄声,传了过来。陈若愚的声音极其急促,道:“他们回来了,我们暂且避一避。” 唐青云只觉得自己的心中,乱到了极点,他答非所问,道:“陈大哥,你刚才责怪我不出剑,是你的心中,认定了她不是好人?” 急骤的马蹄声越来越近,陈若愚望着唐青云,叹了一声,道:“你说呢?” 唐青云张大了口,神情十分迷惘,像是不知该如何说才好。 而那一阵阵的马蹄声,当真来得快疾之极,就在唐青云对陈若愚的问题无词以对之际,只见两匹骏马,已经疾冲了进来。 那两匹骏马之上,骑着两个蒙面人,在马鞍子的两旁,都挂着包裹。 从马蹄扬起的尘土看来,一定十分沉重。 那两骑旋风也似冲了过来,就在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身前不远处,疾卷了过去。 唐青云一声大喝,“飕”地向其中一人,发了一剑! 可是那匹骏马的去势太快,唐青云一剑刺出,出剑虽快,马已向前冲出了数尺,还是一剑刺了个空。 唐青云手腕一沉,剑尖在马背之上划过。 那马儿受了伤,去势益发快了,转眼之间,便已冲进了黑暗之中。 而在唐青云刺出那一剑之时,陈若愚却攻向另一骑,只见他左手一探,抓住了正在疾驰而扬起来的马尾。 紧接着,他整个人,都像是风筝也似,向上飘了起来。 唐青云向他看去,只见他身形飘了起来之后,在半空之中,翻了一翻,已落在马背之上,马背上的那黑衣人一反手,像是以一柄匕首,向陈若愚刺来。 而陈若愚的出手也十分快,一伸手,抓住了那黑衣人的手腕,右手一翻,一掌击在那黑衣人的背上,令到那黑衣人的身子,晃了一晃。 在陈若愚跃上马背之后,那匹健马,仍然在向前急驰,转眼之间,便也没入了黑暗之中,不知道陈若愚和那黑衣人搏击的结果,究竟如何了。 唐青云略呆了一呆,正待向前赶去时,又是七八匹骏马,旋风也似,掠了过来,马蹄敲在青石板铺成的街道上,发出了一阵骤雹也似的声响来,唐青云急忙转过身来时,已有两匹骏马,并辔来到了他的前面,只不过五六尺处了。那两匹骏马的来势,极其迅疾,令得唐青云在急切之间,根本无法攻击! 他只得身子一挺,陡地向后翻了出去。 他才向后翻出,四五匹马已一起冲了过来,势子锐不可当。 唐青云一落地之后,只得身形在地上乱滚,滚进了一间破屋子之中,疾跃而起。 他虽然未被那些疾驰而来的马匹撞倒,但等他站起身来之后,那七八匹健马,也早已旋风也似,卷向前去了。 唐青云深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那一批巨盗,不止十一二人,已过去了一些,还会再有人来,他从破屋中掠了出来,贴墙而立。 这时,远处的火光更烈了,映得半边天成了通红,在这条废村中,也受了火光的影响,而飞舞着许多看来诡异之极的影子。 唐青云听到远处有铜锣声,喧哗声,隐隐传了过来,那自然是附近村庄的人,发现了大火,大家都赶着前来救火了。 唐青云贴着墙站着,默默不出一声。 唐青云等了一盏茶时,又看到黑暗之中,像是猝然冒出来一样,十七八骑,又以十分劲疾的势子,向前冲了过来。 那十来骑的来势,实在太疾,唐青云一看到对方的来势,如此之盛,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出手才好,而就在他略呆一呆之际,已有七八骑在他的身边卷了过去。 唐青云实在不能再待了,因为再待下去的话,那十来骑又要驰远了! 他陡地双足一点,真气一提,身子疾拔而起,身在半空,长剑向一个黑衣人疾刺而出! 那黑衣人的武功,看来也十分高超,他正在马鞍上控缰疾驰,唐青云的那一剑,又来得如此之突兀,但是他还是在马鞍上陡地一伏身,避开了唐青云的那一剑。唐青云一剑过处,只不过将他的头发,削下了一大片来。 唐青云身形一沉,落了下来,落在马股之上,可是那马儿正在疾驰之中,唐青云一落到马股上,马儿的后腿掀了起来,唐青云连隐住身形的机会也没有,身子便又被弹上了半空之中。 他身子才一到了半空之中,便听得“嗤嗤嗤”三下响,三枚铁弹子,自后面的马背上,向他射来,唐青云眼捷手快,急挥长剑去格挡。 只听得“铮铮”两声响,他格开了两枚铁弹子,但是还有一枚,却是后发先至,“噗”地一声,射中了他的肩头,唐青云只觉肩头上一阵剧痛,身子自半空之中,直翻了下来。他才一跌落在街上,不知有多少马蹄,一起向他的身上,踏了下来。 唐青云忍着痛,身子向旁,疾滚了开去。 他避开了那些马蹄,翻身站了起来,伸手在肩头拍出陷进了肉内的铁弹子,咬着牙,向前看去,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 原来他刚才虽然突施偷袭,但是却也未能得手,反倒捱了一弹子,还差点被马蹄踏死!而那十七八骑,却早已驰远了! 唐青云的肩头上虽然疼痛,但是那皮肉之伤,却也无关紧要,他只是略呆了一呆,便向前疾奔了出去。 他要去追那伙巨盗,哪怕是直追到桂王爷的府中,他也要追到他们! 唐青云一直向前奔着,远处的火光,闪耀着,飞腾着,映得他的身子,出现一个淡淡的影子。 但当他越奔越远之后,远处掩映的火光已看不见了,只有当他停下身,转过头来时,还可以看到天上泛着一重异样的死红色。 他奔过一道山溪,他可以肯定那些巨盗,是涉过了这道山溪的,他又越过了一座林子。 第四章 当唐青云越过林子之际,林中飞鸟还在振翅鸣叫,那当然是才疾驰过去的马蹄声将牠们惊动的。 等到唐青云穿出了那座林子之后,他不禁呆了一呆。 天大概已快亮了,眼前突然泛起了一片白茫茫的浓雾,来得如此突然,如此迅疾,他出了林子之后,才不过奔出了两三丈,便已整个人都陷在白茫茫的浓雾之中了! 他无法再提气向前奔去,因为他根本看不到两步开外的东西,浓雾在他的面前,滚来滚去,像是一大团一大团棉絮一样。 唐青云挥动长剑,向前刷刷刷连攻了三剑,剑气过处,浓雾一起散了开来,但是他剑势未尽,浓雾却又合拢,唐青云仍然无法看清眼前的物事。 他只好慢慢地向前走着,雾越来越浓,他甚至连自己落脚在什么地方,也看不到了。 当他低头看去时,他只能看到自己的膝盖,膝盖以上,便是白茫茫的一片,看来,倒像是他根本没有双脚,只是在雾中凌虚飞行一样。 唐青云慢慢向前走着,又过了两盏茶时,他突然听到了一下马嘶声,但是那一下马嘶声,才发到一半,就陡地停止,像是被人陡地制住了一样。 唐青云心中一动,他立时伏了下来,将耳朵贴在潮湿的土地上,他立时听到了一阵马蹄踢动的声音,显然是有很多马匹,在浓雾之中,显得十分不安。 唐青云自信没有走错方向,那么这里,是他和陈若愚两人曾经经过的地方,那一带,全是十分荒凉的山头,如何会突然有了那么多马匹? 唐青云几乎立即想到,那伙巨盗,是在这里歇足! 唐青云也立时想到了另外两个问题:陈若愚是不是在这里?何丽君是不是也在? 唐青云慢慢地向前走去,雾仍然十分浓,唐青云将脚步放得十分轻,他平平地向前伸着剑,突然之间,“铮”地一声响,他向前伸出的长剑,剑尖划在挡在他前面的一块大石之上。 在如此寂静的境地之中,忽然传来“铮”地一声响,连唐青云自己,也不禁吓了一跳,他连忙缩回了剑来,可是就在他缩回剑来的那一剎间,一柄尖矛,突然从浓雾之中刺出,直刺他的面门。 唐青云这一惊非同小可,他身形立时一矮,反手一剑,向前刺了出去。 唐青云根本看不到那持矛向他攻来的是何等样人,但是他在避开的那一矛,向前发出一剑时,方位却认得十分之准,正是削向对方手腕的。 他剑势才一紧,便听得浓雾之中,传来了一下怪叫声。 接着,便是一个人向后退出之声,和那柄尖矛呛啷啷落地之声。 唐青云一剑得手,身子立时一闪,闪到了那块大石之旁站定。 他刚一闪出,“嗤嗤”两声响,两柄长剑,又从浓雾之中,刺了出来,刺向他刚才站立的地方,唐青云已经闪身开去,那两剑自然刺空。 而那两剑陡地刺空,立时又缩了回去,一伸一缩之间,快疾无比,雾又那么浓,连剑也看不到,别说想看清使剑的是什么人了,那情景实在诡异之极。 唐青云靠着大石站着,连气也不敢透,紧接着,又是几颗铁弹子,“飕飕”地射了过来,其中有一颗,正射在唐青云身边的大石上,发出了“叭”地一声响。 唐青云身形一闪,闪到了石后,他知道他看不见敌人,敌人自然也看不见他,暂时他倒是不要紧的。但是在雾散了之后呢? 一想到这一点,唐青云便知道自己决不能在大石之后多等下去,他应该在雾还浓的时候动手! 唐青云的身子,慢慢向后仰去,陡地,他身子向后一翻,贴地连滚了三滚,在他身形滚动之际,他手中的长剑,已迅疾无比地连发了三剑。 唐青云发出那三剑时,可以说是一点目标也没有的。但是他却知道一点,那就是在他的身边,围着很多人,浓雾对他是有利的。 就算他那迅疾无比的三剑,不能攻中对方,引得对方一动手,他们人多,看不清目标,也有自己人误伤自己人的可能! 唐青云三剑一出手,便听到两下怪叫声,在浓雾之中,有灼热的鲜血,洒向他的脸上。唐青云忙一跃而起,身子向外疾飘了开去,他才一飘开,便听到了好几下兵刃撞击之声。 同时,他听得有人沉声道:“我们先别动手,且等雾散了再说!” 另一边有人道:“我们已将这小子围住了,等雾散了,看他往那里走!” 唐青云缓缓地吸了一口气,他迅速向第二个说话的那人,走近了几步。他根本不想逃走,他最初找上桂王爷府上,就是为了那伙巨盗,在江湖上犯的案子,实在太多,他要寻出他们的根柢来。 现在,根柢已经找出来了,他如何肯走! 他在向前走出的时候,是屏住了气息,他已知道自己离那第二个说话的人已经很近了,他甚至可以听到对方的呼吸声。 他慢慢地出剑,然后,他倏地一剑向前刺出,在他身边的那人,喉间发出了一下奇异的“咯”地一声,就在唐青云的另一边,立时有人问道:“甚么事?” 那声音突如其来,唐青云也陡地吃了一惊,他一剑刺中了一个人,那人的喉间,发出了“咯”地一声响来,自然是一剑正中要害,立时断了气,但是他的剑,还陷在那人的身中,急切间却是拔不出来。 那出声相询的人,从声音听来,就在唐青云的身侧,如果他知道了发生甚么事,立时出招,唐青云却也避不过去!唐青云的心头,立时怦怦乱跳了起来,他含糊其声,道:“没有甚么!” 他一面说,一面慢慢地抽回剑来。 等到他抽剑出来时,那已然断了气的人,“砰”地一声,跌在地上,唐青云也转过身来。 他祗听得身前,传来了“啊”地一声响,一柄长剑,“刷”地刺出。 可是,等到那人觉出不妙,一剑刺到之时,唐青云的长剑,也早已刺出,一个是仓皇出剑,一个是有备而发,“嗤嗤”两下剑气过处,将浓雾也荡开了些,唐青云看到了一张双睛怒凸的脸,也看到自己的长剑,正刺在对方的心口中。 紧接着,浓雾又掩合拢来,唐青云一抽剑,身形迅即向后,退出了几步。 而那人的尸身,也“砰”地一声,跌倒在地。 唐青云直到站定身子之后,才又吸了一口气。 浓雾对他实在太有利了,在浓雾之中,对方的人虽然多,但是却一点用处也没有。 但如果雾散了,那却完全不同了! 唐青云再度屏住了气息,准备那里一有声息传出来,他便立时向那里发剑,可是他等了片刻,祇听得不远处,响起了一个清脆的声音,道:“你们全都后退,自家人别大惊小怪!” 唐青云身子挺了一挺,那正是何丽君的声音。 唐青云接着,又听到了一阵或轻或重的脚步声,他知道那是众人正在向后退去,唐青云想乘机出剑的,可是一转念间,他却改变了念头。 他跟着一个听来很轻巧的脚步声,向前走去。 那是甚么人,唐青云完全不知道,但是唐青云却可以知道,那人离他,不会超过两尺。 唐青云跟着那人,走了丈许,突然之间,那人的脚步声听不见了,唐青云呆了一呆,伸手缓缓地向前,摸了出去,那人如果停住了身子,那么唐青云是一定可以触摸到他的。但是唐青云向前摸去,却一无所有,那人竟像是突然间消失了一样! 唐青云呆了一呆,那时,何丽君的声音,却又传了过来,祗听得她冷冷地道:“唐青云,你胆子倒不小啊!我问你,你敢不敢做一件事?” 唐青云先伸剑出去,缓缓转了一个身,等到他肯定身外六七尺处,四周围都没有人之际,他才也冷冷笑着道:“有甚么不敢,我不是追来了么?” 何丽君道:“好,现在雾很浓,你虽然看不到我,总可以听到我的声音,可敢跟我来么?” 在何丽君讲话之际,唐青云提气掠身,已然在迅速地接近何丽君了,等到何丽君那两句话讲完,唐青云已离她祇有七八尺了! 唐青云故意提高了声音道:“有甚么不敢!” 他突如其来,在离何丽君那么近的地方,大声叫了一句,显然将何丽君吓了一跳,因为陡地起了一股劲风,那自然是何丽君的身形,向外疾飘了过去。 唐青云“嘿”地一声,道:“何姑娘,我可吓着你了么?真是抱歉!” 何丽君闷哼一声,道:“你有胆就跟我来!” 她一面说,一面身形在向外飘去,唐青云挺剑向前,循声追了出去,转眼之间,已出了半里许,雾还是一样的浓,唐青云最后一次,听到何丽君的声音,带起了一阵“嗡嗡”的声响。 当他身形向前疾掠而出之际,眼前陡地一清,已然掠进了一个山洞之中。 山洞中的雾很稀,他立时看到,何丽君就在他身前不远处,他连忙挽了一个剑花,护住了身子,停了下来。 何丽君的长发上,全是一颗一颗细小的雾珠,衬着她俏丽的脸庞,令得她看来如同是仙女一样。 唐青云呆呆地想着她,在何丽君的脸上,也有着一股不可捉摸的神采。 过了许久,何丽君才似叹非叹,发出了“嘿”地一声,道:“其实,我看我们要找的那个人,倒是一样的。” 唐青云缓缓地道:“两个人!” 唐青云是在提醒何丽君,当年在唐家堡下毒手,是两个人。 但是何丽君却摇了摇头,道:“不,现在祇要找一个人就行了,我相信,那两个人中的一个,已经被另外一个杀死了!” 唐青云听得何丽君讲出了那样的话来,他不禁陡地吃了一惊,失声叫道:“你……你当时也看到了!” 唐青云在吃惊,何丽君的神情,却也登时紧张了起来,她也忙问道:“你看到了甚么?你说,你看到了甚么,看到了杀人?” 唐青云又望了何丽君半晌,何丽君在一连串地发问之际,身子在向前走来。从她脸上那种焦切,紧张的神情看来,她全然是在关心她发出的问题,会有甚么样的答案,而决不提防唐青云会向她突使攻击! 唐青云也几乎未曾起过任何向她突施偷袭的念头,唐青云道:“是的,那是我第一次看到人杀人,我当时正在重病之中,我几乎昏了过去。” 何丽君又踏前一步,离得唐青云更近了,她急速地喘息着,因为紧张,她脸上泛现着一片异样的红色,看来极其动人。 她一向前踏出一步之后,便疾声问道:“谁杀谁?” 唐青云摇着头,道:“我根本不知道他们两人是谁,我祇看到,他们是一高一矮两个人,那高个子一剑刺进了矮个子的胁下,剑身刺透了矮个子的身子,用的就是这柄剑!” 唐青云一面说,一面扬起了剑来。 何丽君却突然一伸手,捏住了剑尖。 唐青云也不缩回剑来,他祇是望着何丽君,何丽君的手,在簌簌地发着抖,突然之间,她松开了剑,陡地转过身,向前掠去。 但是她并没有掠出多远,她祇是掠出了丈许,就停了下来,背对唐青云而立,动也不动。 唐青云垂下剑来,道:“何姑娘,所以我们要找的,祇是那高个子,是不是?” 何丽君并不出声,唐青云又道:“何姑娘,那死在高个子剑下的,是你甚么人?” 唐青云的那一句话,可以说问得突兀之极,但是在唐青云而言,他却真是经过了深思之后,才问出了这句话的,因为何丽君认剑在前,知情在后,那么,两人之中,她必有一个是认识的! 果然,唐青云的话才一出口,何丽君的身子,便陡地震动了一下。 看到何丽君的身子震动,唐青云便知道,自己的话,说得虽是突兀,但是却已料中了! 在剎那间,唐青云的心中,不知是甚么滋味! 他自然还不知道,那个死在唐家堡中的矮个子和何丽君之间,究竟有着甚么关系,但是,他却也可以想到,那一定是有很不寻常的关连。 如果不是那样,何丽君就不会一直在寻找他和那个高个子。那柄剑是高个子的,而何丽君对那柄剑,又这样熟悉,可能她和那高个子,也是很熟悉的。 虽然现在,唐青云和何丽君,要找的都是那高个子,但如果那矮个子和何丽君有甚么特殊的关系,唐青云和何丽君之间,仍然是十分尴尬的局面。 因为,那矮个子毫无疑问,也是毒杀唐家堡那么多人的凶手,祇不过因为在事成之后窝里翻,是以才死在高个子的剑下而已! 唐青云的心中,实在不愿意何丽君是自己的敌人,可是,照事实推测下来……。 何丽君虽然一样要和他找到那高个子,但仍然是他的敌人! 何丽君仍然背对着唐青云站着,唐青云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十分苦涩的笑声来,又问道:“何姑娘,那死在唐家堡的矮个子,是你的甚么人?” 何丽君这一次,身子并没有再震动,可是她一开口,声音听来,多少有点异样,她道:“这人的名头,你也应该听到过。” 何丽君虽然有点答非所问,但是她的话,还是令得唐青云的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 何丽君一字一顿道:“外号人称三手判官!” 唐青云自唐家堡惨变以来,一直在江湖上走动,对于正邪各派的一等一的高手,自然知之甚详,他一听得“三手判官”四字,便立时失声道:“三手判官何震,他,他是你的——” 何丽君陡地转过身来,她俏脸煞白,双眼之中,射出一股十分异样的光彩来,但是她的声音,却像是十分平静,道:“自然是我的父亲!” 唐青云手中的长剑,本来是早已垂了下来的,但这时,却又突然向前,平平伸出! 但是,他却祇是伸了伸剑,并未发招,接着,又缩回了手臂来,苦笑着,道:“原来三手判官何震,竟是令尊,所以……所以……” 唐青云并没有再向下讲去,但是他的心中想说一些甚么,却是再明白也没有了! 他是想说,正因为你是三手判官何震的女儿,是以你才会投进桂王爷的府中,是以才会带着一批邪恶高手,去杀人掠劫! 在明白了何丽君是三手判官何震的女儿之后,这一切,就不会再使人感到多大的意外了! 因为三手判官何震,本就是黑道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穷凶极恶的人! 想到了在唐家堡中,看到三手判官何震临死之前的情形,唐青云也不禁发出了一下异样的笑声来,何震在江湖上走动之际,不知有多少人死在他手下,他自己,却会死在他同伴的手中! 唐青云这时,对何丽君所说的话,绝不怀疑,因为旁人或许还没理由,对唐家堡上下,下那样的毒手,但是三手判官何震,却绝对有理由那样做! 唐青云是知道唐家门和何震之间的过节的,就在唐家堡惨事发生的前一年,三手判官何震曾联络了不少黑道上的高手,想组一个大河以北五省,黑道高手的联盟,而他自任盟主。 这件事,已快要成功了,就是给唐家门的四大高手得讯,赶到他们的总巢穴之中,出手将三手判官何震的这个计划打散了的。 何震当不成盟主,自然将唐家门恨之切骨,那么他下此毒手,自然是在意料之中的了,只可惜唐家门的几个高手,实在太自大了,才会遭了不测。 唐青云一面苦笑着,一面想着,何丽君只是怔怔地望着他。 过了好一会,唐青云才道:“那么,和三手判官一起到唐家堡下毒的那高个子是谁?” 何丽君盯着唐青云,道:“这人是我爹的生前唯一好友,他在苗疆之中,学得一身奇功——” 何丽君才讲到这里,唐青云的身子,又不由自主,发起抖来,他忙扬起了手,可是张大了口,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何丽君也没有再往下讲去,只是冷冷地望着他。过了好一会,唐青云才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原来是他,是鬼爪孙天尘!” 当唐青云讲出了“鬼爪孙天尘”的名字之际,他的身上,仍不免感到了一股寒意。 然而,他却立即又笑了起来! 孙天尘和何震,是生死之交,北何南孙,两大派高手,谁不知道?他们两人,连手对付唐家堡,也一点不奇,奇的是孙天尘竟然就在唐家堡中,杀了何震!这件事,到现在为止,普天之下,只怕只有他和何丽君两个人,再加上孙天尘自己才知道! 那么,鬼爪孙天尘,在唐家堡惨事发生之后,又到那里去了? 为什么这许多年来,他竟然音讯全无? 唐青云和何丽君两人对视着,他们在那剎间,虽然谁也不说话,但是从他们的神情看来,他们的心中,似乎都乱得可以。 过了好一会,还是何丽君先开口,道:“我找了他们很多年来,我还记得他们离开的时候,是在晚上,他们吩咐我留在家中,他们有点事要办,那时候我还小,不知他们要去办什么事,但是我记得,在他们的口中,提到过唐家堡!” 想起唐家堡中,月圆之夜的惨事,唐青云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地抽搐着。 何丽君又道:“后来,我听说唐家堡出了事,但是他们一直没有回来,我知道他们也出了事,直到今天,我才知道,他们之中的一个出了事!” 唐青云缓缓地道:“那么,鬼爪去了何处?” 何丽君慢慢地摇了摇头,在她的脸上,现出了十分怨毒的神色来,她眼中那种狠毒的光芒,使得唐青云望了,也有点不寒而栗。 唐青云语言恳切地道:“何姑娘,你虽然是三手判官何震的女儿——” 唐青云只讲了一句,突然…… 何丽君打断了唐青云的话头,道:“是三手判官的女儿,又有什么不好?” 唐青云呆了一呆,他的话,几乎已没有法子讲下去了,换了别人,也根本不会讲下去了,但是唐青云却仍然道:“何姑娘,令尊生前,声名十分不好,你现在又……这样,未免……” 唐青云也不知该如何措词才好,?驳秸饫铮唤x艘⊥贰?br /> 何丽君却“嘿嘿”地冷笑起来,道:“你少废话了,在桂王爷府中的那些高手,有很多是当年我父亲的手下,我父亲当年,若不是受阻于唐家门,早已成了北五省黑道高手的盟主,又怎会死在唐家堡中!” 唐青云一听,大是骇然,道:“你——” 何丽君点头道:“是的,你料中了,我带着王府的高手,犯几件巨案之后,就将他们带离王府,再组联盟,由我来当盟主!” 唐青云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他实在感到有点啼笑皆非! 他刚才,词意恳切,是想劝何丽君改邪归正,别再和桂王爷府中的那些邪派高手,混在一起,可是这时,在听了何丽君的话之后,如果不是他的心头十分沉痛的话,他几乎要哈哈大笑起来。 他完全不了解何丽君的为人,何丽君不但不会离开那些黑道高手,而且,她还要成为黑道高手的盟主,像她的父亲三手判官何震一样! 唐青云陡地吸了一口气,道:“何姑娘,如果你打定了这个主意的话,只怕你的计划,和令尊一样,仍然要受挫于唐家门!” 何丽君放肆地笑了起来道:“受阻于唐家门?现在唐家门,还剩下什么人?” 唐青云一挺身道:“我!” 他们两人,在一先一后,进了山洞之后,一直都是在沉声说话的,这时,唐青云突然大声说了个“我”字,他真气充沛,声音嘹亮,登时震得山洞之中,响起了一阵回音来。 何丽君发出了一阵冷笑声,她的手按在刀柄之上,唐青云手中的剑,也渐渐扬了起来。 但是,就在山洞中的气氛越来越紧张之际,何丽君突然又“格格”一阵笑道:“唐朋友,这一切,暂且可以放下不理会,我们总得先找到了孙天尘再说,是不是?” 唐青云道:“孙天尘要找,你们到处劫掠,这件事我也要理!” 何丽君冷冷地道:“你理得了么?” 唐青云语意更是坚定道:“或许理不了,但还是一样要理!” 何丽君侧着头,看了唐青云一会。 何丽君道:“那么这样,我们先合力找孙天尘,在孙天尘未曾找到之前,我不带众人行事,你看怎样?” 唐青云道:“只怕你做不得主!” 何丽君双眉一扬道:“你是说,桂王爷由不得我来作主?” 唐青云道:“自然是,我看他的武功,决不在你之下,王府中高手,也未必听你号令!” 何丽君沉声道:“那我自会应付,这是我的事了。” 唐青云叹了一声,他知道,他和何丽君,始终是敌人,当他想到这一点时,他的心头,像是压着一块沉重的大石一样,有说不出来的难过。 他苦笑了起来道:“你的意思是,我们暂时携手合作,去找鬼爪孙天尘,在对付了孙天尘之后,再——”何丽君接下去道:“再各行各事,或者是拚个你死我活!” 唐青云的心中,苦涩的味道,越来越甚,他实是不知道何以何丽君的心肠会那样硬,那或者就是因为她是三手判官的女儿的缘故? 唐青云道:“那么,这些年来,你可曾有什么线索?” 何丽君道:“有,就在王府之中。” 唐青云吃了一惊道:“你是说,鬼爪孙天尘,混在王府的高手之中?” 何丽君的神情,突然变得十分紧张,她向前走出了一步道:“不是。” 唐青云感到十分迷惑道:“那么——” 何丽君望着唐青云,并不出声,看她的样子,像是心中正在犹豫不决,无法决定自己是否应该向唐青云讲出她知道的一切来一样。 唐青云给何丽君的话,弄得一点头绪也没有,但是他却又实在急于知道何丽君得到的,关于鬼爪孙天尘的线索,究竟是什么! 何丽君望着他,半晌不说话,唐青云的心中,却已着实焦急,他苦笑了一下,道:“何姑娘,你忘了么?不管以后的事情如何发展,但是在对付鬼爪孙天尘这一点上,我们却是同仇敌忾的!” 何丽君缓缓地点了点头道:“你说得是,但是有一点,你必须听我的。” 唐青云道:“那是什么?” 何丽君的神色极其凝重,一字一顿地道:“我和你讲的一切,极其严重,你在任何人面前,都不准提起,连你的好友陈若愚在内!” 唐青云听得何丽君那样说,心中不禁犹豫了一下,他道:“这……如果有了线索,要行动的话,那么,我必与陈兄在一起的。” 何丽君略略侧着头,望定了唐青云,冷冷地道:“那样就算了!” 唐青云听得何丽君想说又不说,心中更是焦急,忙道:“好,我就不与他说起!” 何丽君仍然望着唐青云,并不出声,唐青云不禁苦笑了一下,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你大可信我!” 何丽君道:“我不是不信你,只不过我所发现的一切,实在非同小可,若是泄露出去,孙天尘知道人家已在怀疑他,那么,你我就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何丽君的话,说得极其严重,唐青云的心中,也不禁骇然,不由自主地,压低了声音说道:“你快说!” 何丽君仍然缓缓地吸了一口气,道:“我发现,鬼爪孙天尘,就是如今的桂王爷!” 山洞之中很静,何丽君所讲的话,唐青云也每一个字,都可以听得清清楚楚,何丽君讲话的声音并不高,也没有在山洞之中,引起什么回音。 但是,何丽君的那两句话,传入了唐青云的耳中,唐青云的耳际,却响起了“嗡”地一声,剎那之间,他不由自主,打了两个冷颤! 因为何丽君的话实在太突兀太不可思议了! 那实在是不可能的事! 不论唐青云在事前如何想,他再也想不到,何丽君郑而重之,几次想讲又不讲的,竟会是那样的话! 在那剎那间,他只觉得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诡秘之感,包围着他,使他不由自主,向前踏出了一步。他和何丽君两人,相距本就不远,在他又跨出了一步之后,两人来得更近了,唐青云甚至可以闻到,自何丽君身上散发出来的那股淡淡的幽香! 如果是在别的情形之下,那么唐青云一定要忙不迭后退了。但这时他却并不向后退去,因为何丽君的话,所引起的诡秘之感实在太甚了,令得他根本全然忘却了自己和何丽君之间微妙的敌友关系,而只求探得事实的真相! 他压低了声音,摇着头,道:“何姑娘,那……怎么可能?” 何丽君抬起头来,她明媚的眼睛,眨动了两下,长长的睫毛抖动着,看来极其动人道:“就是那样。” 唐青云的心中,不知充塞了多少疑问,每一个疑问,都足以打倒何丽君的说法的,可是就是因为他心中的疑问实在太多了,是以他不知该如何驳起才好。 何丽君道:“我知道你心中在想什么。你在想,鬼爪孙天尘既然是我父亲的至交,我应该认识他的,是不是?你在想,一个黑道高手,如何会忽然变成了王爷的,是不是?” 何丽君那一连串“是不是”,倒将唐青云心中的疑问,全都提了出来。 是以唐青云也不必再说什么,只是不住地点头。 何丽君道:“孙天尘原来的样子,我自然是记得的,但是我爹说,他早年在苗疆蛰居多年,学了许多稀奇古怪的功夫,那么,就算他会改变容貌之术,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了。” 唐青云苦笑了一下道:“既然他易了容,你又如何会怀疑他的呢?” 何丽君冷笑了一声道:“他纵使能改容易貌,但是有一点,他改变不了!” 唐青云并没有说什么,因为他越听何丽君说下去,越觉得诡异,简直无从插口。 何丽君道:“孙天尘的外号叫鬼爪,那是他练过独门邪派的鬼爪功之故,鬼爪功空手抓人,能致人于死,是一门极其厉害的功夫!” 唐青云道:“那我知道。” 何丽君道:“早年我见他的时候,他右手手臂上,三道筋脉,铁也似青,那便是练鬼爪功之故,这三条黑筋,他却无法掩饰!” 唐青云瞪大了眼,缓缓地吸了一口气。 何丽君道:“那晚,大雨之夜,你在阁外偷窥,我们几个人曾和桂王爷较技,他一只酒杯,技压全场,可是他却忘了,他手臂上那三条黑筋,已落在我的眼中!” 唐青云仍然呆立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他知道,何丽君虽然和他的心意完全不同,但是在对付鬼爪孙天尘这一点,却是和他一样,何丽君不至于说谎来骗他。 唐青云皱着眉,他在勉力回想那一晚大雨之中,他在阁外看到的情形,可是,他却未曾注意,桂王爷的手臂上有三条黑筋。他当时,只是诧异于何以桂王爷的身份如此显赫,但是武功却如此之高! 但现在,何丽君既然已注意到了这一点,那么自然,桂王爷可能是鬼爪孙天尘了! 唐青云的心中十分乱。他和陈若愚,本来是为追踪那伙巨盗,怀疑那伙巨盗,正是出于桂王爷府中,是以才会去夜窥王爷府的,他却也未想到,桂王爷就是自己追踪了不知多久的那个高个子——鬼爪孙天尘! 现在,两件事已变成一件事了!唐青云和何丽君两人,面对面站着,一时之间,他们两人谁也不出声。山洞中十分静,他们两人,都可以听到自己和对方的呼吸声。 x       x       x 桂王爷府中,到处灯火辉煌,全身劲装的卫士,布在各处通道上。 在桂王爷的书房附近的几条走廊上,所有的人,在走路的时候,都要不由自主,放轻脚步。在陈饰华丽之极的书房中,桂王爷的右手,按在放在书桌上的一只晶莹透彻的水晶球上。 灯光的光芒映射在那水晶球上,反射出绚丽的,夺目的光彩来。桂王爷的手,在缓缓抚摸着那水晶球,显然那水晶球是他的心爱之物。 在桂王爷的手背之上,三条贲起的筋脉,颜色青黑,看来极其惹眼。 书房中只有他一个人,他的眼光,就停留在他自己的手背之上。 在走廊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急骤的脚步来,桂王爷在突然之间,缩了缩手。 可是,他却立时又将手按在水晶球上,同时,在他的脸上,也现出了一条十分难以捉摸的笑容来。 脚步声到了门口,停了一停,只听得两个人,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我们可以进来么?” 王爷的手仍然在水晶球上,缓缓抚摸着,他立时道:“请!” 房门推开,两个人走了进来,正是庄十瓢和高完两人,他们两人,满面风尘,头发上还凝了不少雾珠,一望便知是才赶了远路。 王爷向他们两人望了一眼,庄十瓢踏前了一步,高完顺手又将门掩上。 庄十瓢压低了声音道:“幸不负王爷所托!” 王爷缓缓转过身去,背对着庄十瓢,这时,高完也走了过来,和庄十瓢并肩而立,王爷徐徐道:“一路上的情形如何?” 高完抢着道:“极其顺利。” 王爷又道:“一点意外也没有么?”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互望了一眼,高完道:“稍有一些意外,上次雨夜在阁外偷窥,被王爷识破的那两个人,曾在半途拦阻我们。” 王爷“哦”地一声,道:“已将他们解决了么?”高完和庄十瓢两人又互望了一眼,却欲语又止,并不出声,王爷霍地转过身来,厉声道:“为什么不说,难道你们那么多人,还敌不过两个人吗?”高完忙道:“我们自然敌得过他们,一上来,便将他们两人擒住,可是王爷命何姑娘带队,何姑娘却放了那姓唐的。”王爷的面上,立时浮上了一重杀气,自他的双眼之中,也射出一种异样凶狠的光彩来。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全是邪派之中,一等一的高手,可是他们看到了王爷那满是煞气的脸面,心头也不禁“怦怦”一阵乱跳,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过了好一会,才听得王爷道:“姓唐的被放走了,那么,那姓陈的呢?” 庄十瓢支支吾吾,道:“那姓陈的十分狡狯,我们在去时擒住了他,后来,又只顾行事,又被他在半路中走脱了,后来在归途中,那姓唐的又来生事,在大雾中,刺伤了我们好几个人。” 王爷的面色更加难看道:“这次又给他走脱了么?”高完忙道:“本来,这姓唐的是再也走不脱的了,但是何姑娘又将他引了开去,结果如何,我们也不得而知,我们遵从王爷的吩咐,将得手的金银,在山洞中藏好之后就回来了。” 王爷缓缓地道:“何姑娘也回来了?” 庄十瓢讨好地道:“是,大伙儿是一起回来的,但是我们紧记得王爷的特别吩咐,是以先一步赶到,向王爷报告一切经过!” 王爷来回地踱着步,他的脚步十分沉重,每当他踏下一步之际,高完和庄十瓢的两人的身子,都隐隐地感到了一阵震动,他们两人的心中,也不禁骇然,因为看来,王爷的武功,比他们想象的更高! 王爷踱了一会,才抬起头来,他忽然一笑道:“我贵为王公,却着你们去劫掠富户,储金银山洞之中,你们心中可觉得奇怪么?”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突然听王爷,向他们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心中不禁陡地吃了一惊! 老实说,他们在一接到了命令,蒙面行劫,直到此际完了事,心中的疑惑怪异,实是到了极点,他们实在想不透,何以王爷会命他们去做那样的事,他贵为王公,还怕没有金银么?又何以要收留那么多高手,来作这种抢家劫舍的勾当? 而且,他还特意吩咐,要将被劫的富户,尽皆杀绝,这等心狠手辣的做法,在黑道上也不多见! 而且,庄十瓢和高完两人,都经年在江湖上走动,自然知道,同样的案子,不止一宗。如今他们自己参加了其中的一宗,那么,其余的各宗,可想而知,也全是王府中的高手犯下的了! 而王爷府中,每年都要招募好些高手,何以这次,他们带去的那些人,武功真高的,就是他们今年被召进王府的这几个人,往年招募来的那些高手,却到那里去了? 他们在奉命行事之际,心中只在高兴,王爷将这样的机密大事,委托了他们,他们从此可以成为王爷的心腹了,虽然心中奇讶,但全然未曾想及其他。可是这时,给王爷一提,所有的疑问,一起涌上了心头,两人都感到了阵阵寒意! 他们两人你望我,我望你,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高完人最阴森,心知这时,如果说错了,自然糟糕,但若是一直迟疑不说话,只怕也是不妙,是以他先笑了几声,抢着道:“我们只知奉命行事,王爷此举,究竟有何深意,却是不暇去想的。”庄十瓢一见被高完抢了先,心中暗骂了一声,也忙道:“王爷此举,自然有深意在,我们焉能知道王爷的大志,也不觉得诧异。” 王爷“嘿嘿”干笑了两声,道:“你们要记得的是,绝不能将此事泄露出去,第一次行事,我赏你们每人黄金一万两。”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不禁有点喜出望外,齐声道:“多谢王爷厚赐!” 两人还想说些话,来表示表示自己心头的感激,但是走廊之中,又有脚步声传到,只听得何丽君的声音,自走廊的一端,传了过来,道:“王爷在么?”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刚才还在王爷面前,说了何丽君的许多坏话,这时一听得何丽君的声音,不禁面上变色,王爷向一扇镶玉的屏风一指,道:“你们两人且先到屏风后躲一躲,不可出声!”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忙答应着,身形一闪,就闪到了屏风之后,王爷扬声道:“是何姑娘么?” 何丽君的声音,已近了许多,道:“正是。” 王爷在桌旁坐了下来,一手仍然抚摸着那水晶球,道:“何姑娘辛苦了,请进。” 他话才一出口,何丽君已推门走了进来。 何丽君的长发上,也凝着许多雾珠,她才走进来,便在门口停了一停,而她的眼光,也立时停留在王爷的手臂之上。 王爷在那一剎间,脸上多少现出了一些不自在的神情来,但是他却强笑了一下,然后,再一面说话,一面缩回了手来。 何丽君缓缓地吸了一口气,她的心中在想:那三条黑筋?除非是曾经练过“鬼爪”功夫的人,要不然,手臂之上,绝不会有那三条黑筋的! 王爷一面干笑着,一面道:“何姑娘,一切都照我的吩咐去做了么?”何丽君忙收回了视线,抬起头来道:“是!” 王爷缓缓地踱着步道:“可是有一桩,何姑娘,我曾吩咐过,若是半途有人生事,应该怎么着的?”何丽君的双眉向上一扬,她是何等聪明的人,一听得王爷那样说,她已经知道,在自己见王爷之前,一定已经有人见过他了! 何丽君而且知道,先自己见王爷的人,一定已将途中遇见唐青云和陈若愚的事,告诉了王爷! 别的武林高手,不论在江湖上的身份地位多么高,武功多么高强,见到了王爷,自然只有必恭必敬的份儿。可是何丽君却与众不同。 一则,她对眼前这个桂王爷的身份,已然有了怀疑。二则,就算对方是真的王爷,她是个极其桀傲的人,也不会卖帐! 是以她听得王爷那样说,面色便向下一沉,冷冷地道:“王爷,江湖上行事,却不比在王府之中,怎能一成不变,自然要见机行事!” 王爷怒道:“江湖上行事怎么了?莫非我不知江湖上的事么?” 何丽君的应对,何等伶俐,她一听得王爷那样说,便觉得有机可乘,是以立时语中带刺,道:“哦,原来王爷对江湖上的事,也熟悉得很!” 看王爷的盛怒情形,本来一定还要有一番咆哮的,可是何丽君这句话才一出口,他却立时静了下来,只是以一种十分阴森的目光,望着何丽君。 何丽君也毫不示弱,一样望定了王爷。 过了一会,王爷才徐徐地道:“到手的东西,全已经藏好了么?” 王爷已不提半途上曾遇人阻拦一事,何丽君自然也不再提起,她道:“都藏好了,王爷,那山洞中的金银宝贝,真可以说不计其数啊!” 王爷“嘿嘿”地干笑着道:“真是不计其数,但是守卫的高手,也着实不少!” 何丽君也干笑了起来,王爷道:“何姑娘且去歇息,我命人拨黄金一万两,作为犒赏!” 何丽君道:“多谢王爷!” 她一面说,一面已转身向外走去,可是当她向外走去之际,她却似有意,似无意地向那扇屏风望了一眼,然后才走出门去。 第五章 何丽君一走,庄十瓢和高完两人,才从屏风之后,转了出来。 王爷仍然望着门口,道:“你们两人,可知道这位刀不留人何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历?” 庄十瓢道:“刀不留人的名头,还是近三两年来,才有人提起的,只知她武功极高,行事全凭自己高兴,黑白两道的高手,见了她都不免忌惮几分,至于她是什么来历,倒也无人知晓。” 高完道:“我却曾听得人说,何丽君和当年威震江湖,几乎成了黑道人物盟主,后来又突然销声匿迹,不知去向的一个高手有关!”庄十瓢忙道:“你说的是三手判官何震?” 王爷的手,一直仍在抚摸着那只水晶球,可是,庄十瓢“三手判官何震”六字才出口,他的手,不由自主,震了一震。 在王爷的手一震间,那只水晶球一侧,“叭”地一声,跌在地上,裂成了两半。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呆了一呆,他们一起向王爷望去,只见王爷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你们两人过来!”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互望了一眼,一时之间,也不知是吉是凶,但王爷既然出了声,他们却也不敢违命,只得向前,慢慢走了过去。 他们走到了王爷的身前,心中仍是忐忑不安,齐声道:“王爷有何吩咐?” 王爷冷冷地道:“替我将跌碎了的水晶球拾起来!”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乃是武林中一等一的高手,要他们去做那样的事,对他们来说,实在是一种侮辱!可是他们两人,只是向王爷略望了一眼,王爷双眼之中,所射出来的那股异样的神采,便逼得他们两人,立时低下头去,道:“是!” 他们一面答应着,一面已弯下身去,而就在他们一弯身之际,王爷的双手,突然扬了起来,他们两人的手还未曾碰到水晶球,王爷十指如钩,已疾抓而下,一边一个,将他们两人的后颈,牢牢抓住了!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在陡然之间,只觉得后颈一紧,已被抓住,这一惊实非同小可,两人忙想挺身起来,可是王爷的手臂直伸着,两人却无法挺起身来,高完急叫道:“王爷松手!” 王爷冷冷地道:“我要命你们两人,做一件事!”庄十瓢道:“王爷只管吩咐!” 王爷一声冷笑,双手一松,他双手一松间,庄十瓢和高完两人的身子,立时向上,疾弹了起来,两人行动一致,立时向后,退了开去。 他们两人的武功极高,行动自然也极其快疾,倏然后退,可是他们的动作快,王爷的动作却更快,就在他们一退之际,王爷的双手又疾伸而出,这一次,他们两人,都是看到王爷出手向他们抓来的。可是,他们虽然看到了王爷出手,也是没有用处,王爷的出手,实在太快,如鬼似魅,两人空有一身武功,根本来不及使出来,眼前手影一闪,咽喉一紧,已被王爷捏住了他们的咽喉! 王爷的手指,捏住了庄十瓢和高完两人的咽喉,两人的眼珠,立时可怕地突了出来,他们的双手,乱挥乱抓,可是却显得一点力道也没有,只是抓住了王爷的蟒袍,在发着颤。 他们也显然想叫,如果他们可以叫得出来的话,他们多半是叫“饶命”,但是他们却根本出不了声,而他们又在竭力挣扎着,是以自他们的喉际,发出了一阵可怕的“咯咯”声来。 王爷的面色很阴森,他的手指也没有再增加力道,如果再增加力道的话,那么,庄十瓢和高完两人,一定已被他生生捏死了! 王爷语音冰冷道:“我命你们两人去做一件事,你们去不去?”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的咽喉被捏住,他们根本讲不出话来,祇是在他们的喉中,发出了一种奇异的,类似哀号的声音来。 然而,那种哀号声,也可以听得出,他们是在声嘶力竭地表示他们愿意去! 王爷随即点了点头道:“好,去替我杀了何丽君!”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忙又发出了几下哀号声,王爷双手一松,庄十瓢和高完两人,踉跄向后跌出了一步,他们的双手,立时在自己的咽喉上搓揉着。 王爷虽然松开了手,但是他们两人的喉际,仍然发出了一阵“咯咯”声,才能讲得出话来。 王爷冷笑道:“刚才我说的你们听到了?”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吞下了一口口水道:“听到了,我们……这就去行事。” 王爷道:“你们可别将事情看得太容易了,何丽君的武功,在你们祇能暗来,不能明上,事成之后,我重重有赏——”王爷讲到这里,突然顿了一顿。 在那时候,王爷两道冷电也似的目光,又向前射了过来,两人不禁机伶伶打了几个寒战,王爷才缓缓地说道:“要是办不成的话,你们也不必再来见我了!”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身子如同浸在冰水中一样,他们仍然搓揉着咽喉,连声道:“是!是!” 他们两人,祗感到王爷的手指虽然已经松开了,但是咽喉上的那股压逼感仍然在,依然有难以透气之感,他们这时,自然还不知道,在他们的咽喉上,已留下了几个瘀黑的指印! 王爷挥了挥手道:“去吧!”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虽是武功极高的高手,但是刚才,他们险险乎进了鬼门关,这时侥幸得生,却也一点高手的气度也没有了。 他们一听得王爷着他们走,立时诺诺连声,向后退了出去,退出了门外。 在他们两人退了出去之后,王爷仍然站着,他缓缓伸出一只脚来,踏在半个水晶球上,祇见他渐渐用力,那半个水晶球,发出“格格”的声响,裂了开来,在他的脚下,被踏成了粉碎。 王爷面上的神情,很难捉摸,祗听得他喃喃地道:“三手判官何震!”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伸足向另半个水晶球踏了下去。在水晶球发出“格格”的声响破裂开来之际,王爷脸上现出阴险的笑容来,又自言自语道:“三手判官何震的女儿!” 在他说了那一句话之后,他一脚踏下去的力道,陡地加强,祗听得“拍”地一声响,一片水晶的破片,溅了起来,射向一根柱子。 那水晶的破片,十分锐利,一射在柱子上,便深深地嵌了进去! x       x       x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直到退出了王爷的书房,两人才松了一口气,他们互望了一眼,全都现出十分苦涩的笑容来,急急向前走着。 直到他们来到了走廊的尽头,高完才苦笑着道:“庄兄,我们却是如何才好?” 庄十瓢压低了声音道:“高兄,是福是祸,在此一举,我们若杀了何丽君,自然就此成为王爷的心腹,若是成不了事——” 庄十瓢讲到这里,不由自主,又向自己的咽喉之上,抚摸了一下。 高完苦笑着道:“也不必想得那么远了,若是我们难以成事,何丽君外号人称刀不留人,我们还轮得到王爷来下手么?” 庄十瓢道:“是以我们祇可以突然偷袭,不能明对明动手,高兄说对不对?” 高完点了点头,两人又向前走去。 越过了一个灯火通明的院子,又经过了一条走廊,那条走廊却是黑沉沉的。 两人才一走到走廊上,就听得走廊尽头处,传来了何丽君的声音道:“甚么人?”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吓了一跳,但他们究竟是饱历江湖的高手,庄十瓢立时道:“何姑娘,是我们,有事要来和何姑娘相商!” 高完也道:“就是我和庄兄两人!” 他们两人说着,祇见走廊尽头,火光一闪,何丽君已晃着了火折子,燃着了她手上的一支巨烛,原来她就持着巨烛,站在门口,两人刚才来的时候,因为天黑,所以才未曾看到她!两人心中,本就怀有鬼胎,一看到那样情形,不禁又打了一个突,互望了一眼,顿有进退两难之感,而何丽君则已道:“两位请进来!” 她一面说,一面已转过身,推开门,向屋内走了进去,庄十瓢和高完,忙也向前走去。 当他们两人,进入屋子之际,何丽君已将烛台,放在屋中的一张桌子上。 偌大的一间房间之中,就祇有那么一枝烛火,虽然烛火也算是明亮,但是火头忽闪忽闪,映得人影在地上摇曳不定,有一股说不出来的诡异之感。 两人在门口停了一停,庄十瓢道:“我个前来,倒不是为了别的——” 何丽君不等他说完,便挥了挥手,道:“不必说了,我知道,你们是奉了王爷之命,前来杀我,却为何还不动手?” 何丽君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语意轻描淡写,似笑非笑地望定了他们两人,倒像是所说的话,并不是甚么要紧的大事一样! 可是,庄十瓢和高完两人一听得何丽君突然之际,讲出了那样的话来,剎那之间,两人却像是五雷轰顶一样,僵立在那里,作声不得! 何丽君一翻手,将手按在她放在桌面上的双刀之旁道:“咦,怎么还不动手?” 庄十瓢双手和头摇着道:“何姑娘,我……我们……”可是,他的话还未曾说完,高完便已一声怪叫,右手一扬,手中握住了一根短短的点穴橛,疾攻而上! 何丽君一声冷笑道:“还是你够胆些!” 她一面说,一面手掌突然在桌面上一拍,“铮”地一声响,一柄刀已跳了起来,何丽君五指一紧,已握住了刀柄,顺势一刀,向前削出! 只听得“嗤”地一声响,那一刀,自袖口起,直到肩头上,将高完右臂的衣袖,削去了一条,而刀尖则已搁在高完的颈际。 而那时候,高完的点穴橛,离何丽君的胸口,还有半尺许,何丽君的刀已抵在高完的颈际,高完如何还敢动弹?他手中的点穴橛,虽然直指着何丽君胸前的“华盖穴”,但是却再难向前伸出分毫! 非但他那一招,无法再使,当冰凉的刀尖,紧贴着他的颈际时,他的手,还不由自主,发起抖来。 在剎那间,他的脸色,变得难看到了极点,手也越抖越厉害。 何丽君略低了低头,望着高完手中的点穴橛,冷笑着道:“你不断晃着手作甚么,究竟想点我甚么穴道,得拿定主意才是啊!” 她一面说,一面手中的刀尖,向前略逼了一逼,高完在一被刀尖抵住颈际之时,头已竭力在向外侧去,想避开刀锋,这时,何丽君的刀尖,再向前一逼,他的头侧得更甚,以致颈骨也发出“格格”声来。 若不是他顾念着自己究竟是一流高手,他这时真可能哭了出来,然而,他虽然未曾哭出来,这时发出的声音,倒也和号哭差不了许多,真不枉了他“鬼哭神号”这个外号,祇听得他道:“何姑娘,我不敢了!” 何丽君的那一刀,出手如此之快,不但身受其害的高完,未曾看清楚,连在一旁的庄十瓢,也未曾看清何丽君究竟是如何出的手。 在何丽君一制住了高完之后,庄十瓢更是吓得面无人色,他老奸巨猾,虽然明知退了出去,在王爷面前,交不了差,也是一样糟糕,但是总比吃眼前亏的好,是以他正鬼鬼祟祟,在向门口退去。 却不料他才退到门口,祇听得“拍”地一声响,何丽君又一掌击在桌上,另一柄刀,也弹了起来,何丽君的五指一紧,又已抓了刀柄! 庄十瓢这时,已到了门口,祇要一躬身,背撞在门上,就可以掠出房去,可是他看到了何丽君手中的刀尖,已指向自己,也不禁一呆。 也就在此际,祇听得何丽君语言冰冷,道:“庄朋友,如果你自己认为,可以逃得出去的话,尽管走!” 庄十瓢的面色煞白,他停在门口,和何丽君相距,足有八九尺远近,而且,何丽君右手执刀,还正抵在高完的额际,他心中想,何丽君实在是无法发刀伤及自己的! 可是,他的心中尽管那样想,双脚却像是钉在地上一样,再难移动分毫! 他究竟不敢冒这个险,虽然明知何丽君伤他的可能不大,然而那却是以生命作为赌注的一博! 庄十瓢勉强在他发僵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来道:“何姑娘,有……话好说。” 何丽君一笑道:“是啊,你讲得不错,有话好说,你走近来,我有话对你说!” 庄十瓢一听,不禁一呆,他这时留在门口,兀自背梁上冷汗不住向下流,叫他走近去,那岂不是送死?他抖着声道:“何姑娘,莫……开玩笑!” 何丽君的面色一沉道:“谁与你开玩笑?我叫你走近来,有事与你说,你以为你留在门口,我刀就伤不了你么?可要试试?” 庄十瓢仍然站着不动,双手乱摇道:“何姑娘,有话但说不妨!” 他这一句话才出口,祇听得何丽君突地一声娇叱,祇见她身子突然一闪,在高完的身边闪过,向前疾掠而出,掠向庄十瓢,去势快绝,庄十瓢祇觉得眼前刀光一闪,一阵寒风过处,腰际传来了“拍”地一声响,登时觉得左腿之上,一阵发凉。 由于变故来得实在大快,是以庄十瓢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处受了伤,他祇觉得自己的身子发软,几乎倒了下来。 而就在此际,高完祇觉得眼前人影一花,何丽君人已不见,架在颈上的利刀,也已离开,他心中这一喜,实在是非同小可,发出了一声怪叫,身子突地向前,冲了出去。 高完祇要能向前冲出五六尺的话,就可以撞开窗子,逃到房间外面去了,然而,何丽君动作如风,她一掠向前,一刀攻出之后身子立时向后退来。 她攻向庄十瓢的一刀,是左手发出的,而当她向后退来时,右手的刀,已然向后直指,恰好高完在向前冲去,可是何丽君的势子,却比他快得多,向后一退之间,刀尖已抵住高完的背心。 高完又发出了一下怪叫,急忙双手扶住窗子,停了下来,他一停,何丽君的刀势,也突然一凝,刀尖堪堪刺破了高完背后的衣服,直抵在他背后的皮肉之上,高完的上下两排牙齿,在“格格”发着抖,他还想讲几句求饶的话,可是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何丽君并不转过身来,祇是反手一刀,制住了高完,冷冷地道:“总算你见机,若是你不立即停住,我这一刀,已叫你身上,添了个透明窟窿!” 高完一面发着颤,一面道:“是……是……” 何丽君一扬首,双目精光闪闪,直视庄十瓢道:“你过不过来?” 庄十瓢直到此际,才惊魂甫定,他低头向自己的腰际一看,不禁叫了一声惭愧! 刚才,当何丽君一刀削下之际,他立时觉得腿上一片发凉,像是有许多血流了下来,他以为自己,一定是被何丽君一刀砍伤的了。 及至此时一看,他才看到,何丽君的那一刀,祇是将他腰际的一只葫芦,砍成了两半,葫芦中的酒,漏了出来,漏在他身上,他以为那是鲜血了。 那只葫芦,被何丽君一刀,自上而下割开来,一半已落在地上,庄十瓢自然明白,何丽君那一刀,如果不是立时收势,刀势再强上几分的话,那么,自己的一条左腿,已被卸下来了! 庄十瓢果然不愧老奸巨猾,他一看到那等情形,心中虽是惊骇之极,但是居然还立即道:“多谢何姑娘刀下留情,感恩不尽!” 何丽君冷冷地道:“你肯过来了?” 庄十瓢已经知道,自己就算离得何丽君再远,何丽君若是立意要伤自己,也是一样可以得手,走向前去,虽然更危险,但如何丽君有心要伤自己,刚才那一刀,又何必手下留情? 是以,他忙道:“自然,何姑娘有何指教,定然恭聆。” 等到他来到了近前,何丽君一声冷笑,身子一闪,双刀一并,放在桌上,她在桌旁,坐了下来道:“高朋友,你可以转过身来了!” 高完答应着,慢慢转过身来,在他转身之际,动作僵硬得就像是被冻僵了的人一样。 何丽君坐着,他们两人,恭恭敬敬地立在何丽君的身前,这时,就算有刀架在他们的颈上,叫他们出手杀何丽君,只怕他们也不敢动了! 何丽君望着他们两人道:“王爷为什么叫你们来杀我,你们可知道?”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摇着头道:“何姑娘,那是王爷的主意,不关我们的事。” 何丽君又缓缓地道:“王爷要害我,是因为我已认出了他的来历!”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神情骇然,失声道:“他……不是王爷?却是什么人?” 何丽君话讲得更缓慢,一字一顿道:“鬼爪孙天尘的名头,你们听说过么?”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的脸色,本就难看得可以,这时,何丽君的话一出口,他们两人的脸上,更是罩上一重死气,只见他们两人互望着,喉间发出“格格”声来,却是一句话也讲不出! 何丽君道:“你们现在明白了?他不是什么王爷,他就是多年以来,在江湖上销声匿迹,音讯全无的鬼爪孙天尘!”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仍然讲不出话来,何丽君挥了挥手道:“行了,我话已说够了,你们快走吧!”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刚才恨不得逃了出去,可是这时,何丽君叫他们走,他们却又不走了! 因为他们已知道了那样一个大秘密,明知真要走,也是无路可走的了! 他们呆了片刻,庄十瓢笑着道:“何姑娘,我们却走向何处?” 何丽君笑道:“去逃命啊,只拣没人的荒山野岭去逃,或者,鬼爪会找不到你们,那么,你们还有希望可以保得性命。” 高完也苦笑着道:“何姑娘,我有一事不明,若是鬼爪孙天尘,他何以能身为王爷?” 何丽君道:“这一点,我也不明,但是他虽已易了容貌,他那鬼爪功夫,手臂上,有三条黑筋,却是瞒不过我,我自小不知见过多少次了!” 高完又突然道:“何姑娘,你是——” 何丽君冷冷地道:“先父是三手判官何震!”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苦笑了起来,在他们的苦笑声中,何丽君又道:“孙天尘是何等样人,你们总该知道,他心狠手辣,你们替他办事,会有什么好结果?王府中年年招募高手,又到何处去了?你们还不快些逃命,却呆著作甚么?”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互望了一眼,两人一齐躬身道:“何姑娘,我们逃命,是逃不过去的,唯有和何姑娘共进退,悉听何姑娘号令!” 何丽君并不回答,只是用十分阴冷的目光,望定了他们,过了好一会,才道:“你们讲这话,可是真心真意,还是心怀不轨?” 庄十瓢忙道:“若有心怀不轨,乱刀分尸而死!”高完也道:“何丽君,若我有三心两意,定叫五马裂身而亡。” 何丽君忽然一笑道:“那很好,除了孙天尘,我报了父仇之后,还要筹组黑道高手联盟,到时,你们两人,自然有极高的位置!”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听得何丽君那样说,心中却一点也不觉得高兴。 因为他们两人,若要在黑道联盟中,占极高位置,首先得将鬼爪孙天尘除去!而对付鬼爪孙天尘那样的高手,岂是容易的事?他们的一条命,等于在在线挂着一样,如何敢奢望将来的事! 何丽君道:“鬼爪孙天尘的武功极高,我们只可智取,不可力敌。” 庄十瓢忙道:“何姑娘有何高见?” 何丽君道:“我早已想好了,我假装已被你们打成重伤制住,你们拖着我去见他,趁他不觉,猝然发难,只要一动手,能先将他两只手砍下来,那就不怕了。庄朋友,你取了我的双刀,高朋友,你拖住我的头发,这就去见他,不能再迟了!” 高完迟疑道:“何姑娘,我……不敢冒犯!” 何丽君怒道:“我叫你做什么!” 高完答应了一声,伸手抓住了何丽君的头发,伺丽君的身子一斜,倒了下去,向庄十瓢低声喝道:“拿了我的双刀,记得,别离得我太远!” 庄十瓢和高完两人,虽是武林之中,颇有名头的人物,一生之中,也见过了不少大阵仗,但是这时,夹在何丽君和鬼爪孙天尘两大高手之间,进退维谷,心中却也着实不是味儿。 他们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高完拖着何丽君,便向外走了出去,庄十瓢紧紧跟在身边。 他们两人,走出了何丽君的房间之后十来步,才敢向何丽君望了一眼,只见何丽君双目紧闭,面如紫金,竟像真的受了伤一样,他们两人的心中,也不禁暗暗佩服。 不一会,他们已来到了王爷的密室之前,只见门外立着两个蒙面汉子,高完和庄十瓢两人,投入王府中并不久,王爷府中的高手,他们自然不能全认出来,更何况那两人蒙着脸。 两人来到了门前,略停了一停,庄十瓢心想,事已至此,也只好照着何丽君的吩咐去做了,是以他定了定神,大声道:“王爷在么?我们已将何丽君擒来了!” 那两个蒙面人还未出声,便听得门内传来了王爷的声音道:“进来!” 庄十瓢忙踏前了一步,那两个蒙面人一起向旁,退了开去,庄十瓢向高完使了一个眼色,一伸手,已推开了门,高完仍拉着何丽君的头发,先走了进去,庄十瓢跟在何丽君的身边。 只见王爷正坐在案前,他们两人一进去,便不由自主,向王爷的手背上,望了一望。 当他们一看到王爷手背上,那三条淡也似的黑筋之际,他们的心头,又不禁怦怦乱跳了起来,幸亏他们久历江湖,是以心中虽然吃惊,但是却还沉得住气,两人一进屋,王爷便立起了身来。 高完手一松,何丽君的身子,“砰”地一声,直挺挺地跌在地上,高完笑道:“王爷,幸不辱命,我们已将她擒来了!” 王爷向跌在地上的何丽君望了一眼,又向高完和庄十瓢望了一眼。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心中各怀鬼胎,当王爷向他们望来之际,他们只觉得王爷的目光,冰也似冷,像是淋下了两桶冰水一样,忍不住心头发寒! 可是看王爷的神情,却显然未曾看出什么破绽来,他背负着双手,向前走来,道:“好,她死了么?”高完忙道:“她中了我一掌,又捱了庄朋友一脚,已然身受重伤,离死也不远了,任凭……王爷处置!” 王爷在向前走来,已经来到何丽君的身边,高完和庄十瓢两人,则在向后退去,在王爷的面上,带着一种十分阴冷的笑容,他来到了何丽君的身前,俯身下来,冷笑着,道:“你——” 也不知道他原来想讲些什么,这时,他只讲出了一个字,便已生了变故! 何丽君本来是在地上直挺挺地躺着的,而就在那一剎间,她双手略略一翻,按在地上,身子突然倒翻了过来,双足一起踹向王爷面门! 她若是猝然之间动手,以双手出招的话,王爷或者还能预防,可是,她却不以双手出招,她的上半身,一动也未曾动过,双脚却已弯了起来,踢向王爷的面门,那实是意外中的意外! 王爷才讲出了一个“你”字,便听得“砰”地一声响,何丽君的双脚,已踢中了他的面门! 在那剎间,高完和庄十瓢两人,简直惊得呆了,根本无法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他们只见到王爷的身子,突然向后退去,又是“砰”地一声响,撞在案上,将那张长案,齐中撞成了两截。 而何丽君双脚一踹出,身子一骨碌,打了一个转,翻了过来。 庄十瓢只觉得在那剎间,手上一紧,他拿着的双刀,已被何丽君夺了过去,已看到刀光闪耀,何丽君的双刀,已向前砍出! 他们两人,直到这时,才看到,撞断了长案的王爷,满面皆是鲜血! 王爷的身子还未站定,何丽君的双刀,便已砍到了他的面前,只见王爷的身子,又陡地向后退去,双手齐出,十指箕张,竟径向何丽君的双刀抓来! 何丽君的双刀,何等锋利,但是王爷却出手抓向她的双刀!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本来对于何丽君说王爷是鬼爪孙天尘一事,还不免有所怀疑,但是此际,一看到他徒手去抓锋刃,心中再无疑问! 他们一看到那样情形,以为何丽君一定会改招,不让王爷抓住的。 可是,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剎间,只见王爷的十指一紧,竟然已将何丽君的双刀抓住! 在那一剎间,两人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形容,因为他们和何丽君串通了来骗王爷,何丽君若是一败,那么,他们岂不是糟糕! 是以那片刻间,他们两人,不由自主,各发出一下惊呼声来。 就在他们的惊呼声中,只见王爷的双手一紧,一声怪叫,双臂俱向怀中一带,何丽君的身子,也向前陡地跌出了一步。 看那情形,何丽君手中的双刀,分明是要被王爷空手夺了过去的了!而何丽君双刀若是脱手的话,会有什么变故,那实是不堪设想! 可是,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剎间,事情又有了变化,只听得“铮铮”两声响,何丽君的双刀,已到了王爷的手中,可是刀柄却还在何丽君的手中,而且,何丽君的手中,不单是拿着刀柄,在刀柄之上,还有七八寸长,锋锐已极而又薄又狭的刀身! 这两柄刀子,原来是藏在她双刀之中的! 那时,王爷虽然已将双刀夺走,但是,却防不到何丽君的双刀之中,另有乾坤! 高完和庄十瓢两人,一看到这里,心中的紧张,实是难以形容,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之中,直跳了出来。 何丽君的双刀之中,竟然刀中有刀,那实在是任何人都想不到的事情。而那时候,王爷夺刀之际,用的力道自然太大了些,是以刀一夺到了手,双臂便向上扬了扬,胸前门户,正好大开。 何丽君显然早已料到了这一点,是以她手中的薄刀,也在那一剎间,疾刺而出! 只听得王爷又发出了一下怒吼声,双臂在那剎间,陡地向下沉,他手中所抓的刀身,突然向下,格了下来,“锵锵”两声响,他出手极快,居然将何丽君的双刀,格开了几寸。 但是何丽君的刀势,来得十分凶猛,仍然不减,只听得“噗噗”两声响,七八寸长的利刃,已一起刺进了王爷的肩头,直没至刀柄! 王爷一声怪叫,身子再向后退去。 他身子向后一退,刀子便离开了他的肩头,他肩头上鲜血狂喷,身子退出了几步,“砰”地一声,撞在一根大柱之上。 就在那时,只听得门口砰地一声响,在门外的两个蒙面人,已然冲了进来。 而这时,高完和庄十瓢两人,看到何丽君两刀已然得手,心中大定,是以一见那两个蒙面人冲了进来,立时迎了上去,四人随即动起手来。 何丽君两刀刺中了王爷的肩头,她也以为自己得了手,踏步进身,又向前疾逼了出去,手中的利刃,闪起两股精虹,又已逼到! 她手中的利刃,斜斜向前攻出,王爷正贴柱而立,眼看无可退避,何丽君一面出手,一面厉声喝道:“孙天尘,你末日到了!” 她刀发如电,眼看已可以砍中王爷,却不料王爷的背贴在柱上,就在她双刀砍到的那一剎间,身子突然贴着大柱,向上升了上去! 那一式“壁虎游墙”功,使在大柱之上,而且使得如此灵巧快疾,这也是何丽君料想不到的。 何丽君双刀,自外而里,斜斜砍下,她的原意,是想先将王爷的双肩,卸了下来再说,就算不能如愿,这两刀至少也叫王爷的双肩,受了重创,筋脉切断,内力难以输送,那么,他就使不得“鬼爪”功夫了! 却不料王爷就在那一剎间,身子突然向上,升了起来,是以,只听得“叭叭”两声响,何丽君的双刀,一起砍在柱子上。 何丽君用的力道很猛,双刀一砍在柱子上,刀身立时陷进了大柱之中。她双刀一砍空,心中便已知不妙,急切之间,也不理会对方是避向何处,双臂一振,立时身形向后疾退而出。 可是王爷背贴着大柱,身形疾升了上去,避开了何丽君的双刀,他可以说已占了上风,如何还能容何丽君后退?何丽君双臂一振,刚将双刀自大柱之中抽了出来,王爷的身子,已突然向下一沉。 他起、沉之际,背部始终贴在柱上,一沉之后,双足飞起,“砰砰”两脚,已踢中何丽君的头部,那两脚,踢得何丽君的身子,向后疾翻了出去,双刀脱手,跌倒在地,动弹不得。 王爷的身子又向下一沉,落下地来。 这时,看何丽君时,只见她星眸紧闭,面如紫金,分明已受了极重的伤,昏死了过去! 何丽君已然昏了过去,倒什么知觉也没有了,也根本不知道骇怕,可是高完和庄十瓢两人,却已然杀了闯进来的那两个蒙面人。 当他们和那两个蒙面人动手的时候,何丽君还是占着上风的,是以他们心中也十分笃定。可是等到他们得了手,转过身来时,何丽君却已昏倒在地,站在他们面前的,是目露凶光的桂王爷! 高完和庄十瓢,在那剎间,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形容,一时间,僵住了不知该如何才好,两人的面上,也已蒙上了一层死气。 王爷向昏在地上的何丽君略望了一眼,两道凌厉之极的目光,便一起盯在他们两人的身上。 高完和庄十瓢,也算是一等一的高手,他们在这时候,急急要想为自己分辩几句,但是喉咙之中,却堵着什么东西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王爷望着他们,他们只是僵立着,动也不动,过了片刻,才听得王爷道:“不错,你们两人,倒对我忠心得很!” 王爷一开口,高完只是叫了一下,他叫出的那一声音,实是难听之极,也根本不知道他忽然叫了一下,究竟是什么意思,王爷又冷笑一声,道:“和这臭丫头串通了来害我,真不错!” 庄十瓢人总比较狡猾些,他已然看出,自己和高完两人,已经万无幸理的了,但是在如今那样的情形下,总没有引颈就戮之理,而且,哀求也决不会有什么用处,是以他心中,陡地又起了歹意。 就在王爷话才一说完之际,他双手齐出,突然用力向前,推了一推! 他那一推,却不是攻向王爷,而是推在高完的身上!高完就站在他的身边,这时正吓得心胆俱裂,做梦也想不到会祸生肘腋! 庄十瓢用力一推,正推在他的背后,高完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身不由主,身子便向前跌扑了出去,正是扑向王爷! 高完在那剎间,也根本无法想自己如何会跌向前去,他只觉得在剎那之间,王爷陡地离自己近了许多,他根本不及去考虑其它,一拳已向王爷的面门,疾击了出去,拳风呼呼,极其凌厉。 而庄十瓢一看到自己将高完推出,而且高完又是扑向王爷的那边,他可以说已得到了一线生机了!他发出了一下怪声,身子陡地向后一翻,翻向一扇窗子。 那一边,高完在混乱之中,一拳击出,他那一拳在打到离王爷的面门,只有半尺许之际,拳头便突然一紧,整个拳头已被王爷抓住,只听得“格格格”一阵响,他整只右手的手骨,已全被抓碎! 整只手的手骨,全被抓碎,那种痛楚,当真是彻心彻肺,痛得高完额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怪咛了起来,在那剎间,他连视线也模糊了,眼睛只看到自己的拳头,被王爷的手包着。 而在王爷的手背之上,那三条漆也似墨的黑筋,却高高贲起,宛若是在他的手背之上,伏着三条黑色的爬虫一样,可怖之极! 在那剎间,高完心中所想到的,也只是“鬼爪”两字!他根本没有机会多想什么,王爷的手已向前陡地一松,高完整个人,立时被一股大力所涌,如同断线风筝也似,向前直跌了出去! 那时,恰好是庄十瓢已翻到了窗口,眼看可以撞破窗子,逃出外面去了,然而高完的身子,疾撞了过来,“砰”地一声响,正撞在庄十瓢的身上。 那一撞之力,实在大得出奇,庄十瓢的身子斜斜向外飞了出去,又是“砰”地一声,撞在墙上,只见他双手用力一抓,在墙上抓出了十道极深的裂痕,可是他的身子,也在那剎间,直挺挺地倒了下来,在那幅墙上,竟然清清楚楚,印下了他的一个面印,而庄十瓢倒在地上之后,出气多,入气少,开始时还抽搐了一下,接着,便气息全无了! 倒还是高完,撞中了庄十瓢之后,虽然也跌倒在地,然而总算挣扎着站了起来。 只不过他才一站起,王爷已到了他的身前。 高完只觉得天旋地转,左肩一紧,又被王爷抓住! 王爷一声冷笑,道:“你已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是不是,快说!” 高完急叫道:“孙前辈饶命!” 王爷的双肩之上,曾被何丽君刀中之刀,刺中了两下,可是在王爷中刀,迅速后退之后,他双肩之上,并没有多少血流出来。 这时,高完一面在急叫“饶命”,一面硬着头皮,抬头看去。 高完看到王爷的双肩之上,血珠子一颗一颗迸了出来,那显然是他在受伤之后,便一直运劲逼住了伤口之故,而他在受伤之后,还一直和何丽君动手,这份功力之高,也可想而知了! 高完看到了这等情形,心头更是骇然,连忙又低头去,身子把不住簌簌发抖。 王爷冷笑了一声,道:“你说,我能够饶你吗?”高完听出王爷的声音不善,心中的害怕,也到了极点,他又急叫道:“王爷,且慢下手,我有话说!” 看官,须知鬼爪孙天尘,乃是何等心狠手辣之人,他当年和三手判官何震,一起在唐家堡中下毒,他和三手判官,乃是何等样的交情,但是他一想到下毒唐家堡,这事一定引起武林公愤,难保三手判官不传出去,是以一得了手,便将何震刺死! 像这样凶狠的一个人,若是听得高完那样说,他竟会真的暂不下手,那才真是出奇的事! 然而这时,他肩头上伤得十分之重,何丽君那两刀,几乎没有在他的肩头上,刺了个透心凉,他在受伤之下,一直运气迫住了伤口,而且还踢伤了何丽君,震死了庄十瓢,却也要略缓一口气过来才行了。 是以他一面真气运转,一面冷冷地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高完自己也是心狠手辣之人,他如何不知道在现在那样的情形之下,要叫鬼爪孙天尘不下毒手,那是万万没有可能的事! 他出言要鬼爪孙天尘暂缓下手,原是打定了拚命的主意,本来也没有存着多大的希望,以为孙天尘一定会立时下手,再也不肯迟缓的。 可是此际,他听得孙天尘居然要他说话,他一横心道:“孙前辈,我——” 他本来是趴在地上的,一个“我”字才出口,双手才在地上,陡地一按,整个人,已向前直扑了过来! 他这时打定了拚命的主意,一扑了上去,也顾不得什么招式了,双手未曾出招,头已向孙天尘的胸口,直撞了出去! 孙天尘的武功再高,但是却也料不到,高完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居然还敢反扑!高完离得他本来就近,电光石火之间,“砰”地一声,一头已撞中了他的胸口,那一撞的力道,还着实不轻! 他只觉得胸口陡地一甜,一口鲜血,忍不住就要喷了出来,剎那之间,他心中又惊又怒,手起掌落,一掌便拍在高完的后脑之上。 高完在一头撞中了孙天尘的胸口之后,双手一伸,还一起向孙天尘的小腹之上抓来。 就在那时候,孙天尘的那一掌,早已拍下,“扑”地一声下,高完的后脑,立时陷下去了一大块,立时三刻,高完便已毙命! 但是孙天尘气尚未出,五指一紧,只听得“格格格”一阵响,他五指一起陷进了高完的头骨之中,然而在这时候,他自己也支持不住了,身子向后连退了几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他五指仍插在高完的头骨之中,当他后退之际,是将高完也拖了过来的。 等到他坐下之后,他一张口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来,真气一散,双胁下的伤口也迸不住,立时变得血如泉涌! 在那剎间,他的面色,也变得难看之极,坐在椅上,身子也在不住地发着抖,他的双眼,却盯在地上昏过去的何丽君的身上。 第六章 何丽君那时,已渐渐醒了过来,她睁开了双眼,立时看到了坐在椅上的孙天尘。 一看到了孙天尘,何丽君的身子,突然一震,欠身坐了起来,她虽然已经醒转,可是还是天旋地转,她勉力一挺身,想要站起身来,但是双脚一软,却又跌倒在地! 何丽君伏在地上,心中紧张到了极点,遍体生汗,她只当孙天尘一定要向她下手的了,可是,她喘了几口气,孙天尘却仍然未曾动手,何丽君的心中更奇了一奇,再定神抬头,向前看去。 这一次,才看到了孙天尘不但肩头上血如泉涌,而且口角之中,也有一缕鲜血,沁了出来,分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何丽君绝不知道在她昏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绝顶聪明的人,看到了庄十瓢的尸体,又看到孙天尘的手还抓在高完的后脑之上,她已经可以知道,高完和庄十瓢两人一定曾和孙天尘拚争过,虽然他们两人死了,但是孙天尘也不免受了伤!一看到了这一点,何丽君的精神,陡地一振,她以肘支地,在地上移动了几尺,双手伸出,先将她那两柄刀中之刀,握在手中,然后,刀尖用力在地上一撑,“噗”地一声,刀尖在地上的青石上,划出了两道裂痕,她身子勉力向上一挺,居然给她挺直了身子! 在一看何丽君睁开眼来之际,鬼爪孙天尘的心头,便怦怦乱跳了起来,他一坐在椅上时,便知道何丽君一定会醒过来的,已然在渐渐蓄力,可是他肩头上的伤痛,却越来越甚,双臂软得一点也抬不起来。 他盯住了何丽君,等到何丽君握住了双刀,身子已然站立起来,他心跳得更甚。 何丽君握住了双刀,勉力站定了身子,在她苍白的脸上泛出了一丝笑容来。 何丽君道:“孙大叔,好久不见了,我爹怎么啦?” 孙天尘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簌簌地跳动着,何丽君那两柄又薄又锋利的尖刀,已然渐渐在向他指了过来,孙天尘心知自己无力应敌,额上的汗珠,已然一滴滴落了下来。 何丽君冷笑着道:“你居然做了王爷——” 何丽君这一句话,突地提醒了孙天尘! 何丽君以后,还在讲些什么,孙天尘根本未曾听到,他一被何丽君的话提醒,立时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是王爷!虽然,这王爷的身份,是他当年离开了唐家堡之后,杀了正在出巡的桂王爷,自己装扮成王爷的相貌而混充的,但是至今还未曾被人识穿过!而且,现在,正是在王爷府中,只要他大声一叫,立时就会有人赶来救护,又怕什么? 当孙天尘在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了这一点时,他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竟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面声嘶力竭地叫道:“来人!有刺客到!”他才一叫,何丽君双刀,蓦地扬起,“刷刷”两刀,已向前刺了过来。 孙天尘仍坐在椅上,一见何丽君双刀刺到,勉力一抬手臂,将高完的尸体,抬了起来。 何丽君虽然疾攻出了两刀,去势又快,急切之间,如何收得住势子?两刀一起插进了高完的身中。 孙天尘虽然用高完的尸体作盾牌,挡开了何丽君的那两刀,但是何丽君一个站不稳,身子又向前撞了过来,孙天尘所坐的椅子,突然向后翻去,连人带椅,一起倒在地上。 他仍然在扯直了喉咙大叫,何丽君身形一仆间,她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已滚到了孙天尘的身边,一声厉喝,手起刀落,便向他的面门刺来! 孙天尘在地上打着滚,何丽君的尖刀,疾刺了下来,“铮”地一声响,刀尖竟刺进了地砖之中。 何丽君急忙振臂,孙天尘在地上接连滚着,已然滚开六七尺。 而就在这时,只听得几声大喝,三四个蒙面人,一起冲了进来,一个身形瘦削的,一步跨进,手中的一条软鞭,“呼”地一声,毒蛇也似,卷了过来,何丽君刚扬起了手,准备赶过去再向孙天尘下手,软鞭便已卷到。 如果是在平日,那一鞭的来势虽快,但是也决计卷不中何丽君的。然而此际,何丽君头上被孙天尘踢了两脚,还未曾完全清醒过来,她又在急着进招,全然未曾提防,那软鞭一到,“拍拍拍”几下响,鞭梢已将她的手腕,缠了个结结实实! 那使软鞭的见自己一鞭已得手,心中大喜,一声怪叫,手臂一缩,用力一扯,已将何丽君的身子扯得向他的怀中,直跌了过去。 那人的出手也极快,何丽君的身子才一向他跌来,他左手手起掌落,已然向何丽君的头顶,拍了下来,何丽君身子向下一沉,那人的掌已压下。 可是就在那人的掌向下压下来之际,何丽君早已左手利刃,向上扬了起来,她左手的刀中之刀,是贴着自己的鬓际,向上扬起的,那人只顾一出手,便将何丽君拍死,却未曾提防得这一点! 及至他一掌拍下,何丽君的刀也刺出,只听得那人发出了一下惨叫,何丽君的尖刀,已然在那人的掌心之中,直透了过去! 那人的身子突地一震,何丽君一招得了手,如何还肯饶人?她右腕虽被鞭缠住,但手还可以转动,右手尖刀,也已刺出,正刺中在那人的心口,“砰”地一声响,已和那人,一起跌倒在地。 一跌倒在地之后,那人早已气绝,何丽君一跃而起,只见门外两个蒙面人,已扶着孙天尘,到了门口,孙天尘也咬牙切齿地道:“谁杀死何丽君,重重有赏!” 何丽君还想冲过去,可是“呼呼”两声响,又有两人,在孙天尘的身边擦过,冲了进来,两人的手中,各执一柄精钢判官笔,向何丽君当胸点到! 那两支判官笔的来势极猛,何丽君双刀扬起,“铮铮”两声响,架了一架。 何丽君的功力,究竟极高,刀,笔相交,两支判官笔向上疾扬了起来,那两人胸前门户大开,何丽君外号人称“刀不留人”,在那样的情形下,她如何还肯刀下留情,一见有机可趁,踏步进身,“刷刷”两声响,刀已刺进那两人的胸口。 但是,也就在此际,一个使地趟刀的汉子,在地上打着滚,身子直欺了过来,手中的双刀,飕飕向何丽君连砍了三刀。 何丽君一刺死了那两人,还来不及拔出刀来,地趟刀已向她的双腿砍来,何丽君双手一发力,用力向前推去,推得那两人“砰”地跌倒在地,她也立时头下脚上,倒竖了起来。 那使地趟刀的汉子,眼看自己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发招,对方是一定避不过去的了。却不料何丽君在突然之际,使了那样一个怪身法,还是将他疾如劲风的三刀,一起避了开去。 那汉子一声大叫,身形跃起,双刀自上而下,疾砍下来,但是何丽君双腿一屈,双足一起踹出,正踹在那汉子的小腹之上,踢得那汉子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向后,倒了下去,撞在柱上,委顿在地,眼看出气多,入气少,再也活不成了。 就在这当儿,又有三四人涌了进来,何丽君的身子,仍然倒立着,她不跃起来,也难以拔出双刀来,一个才冲进来的汉子,看来有便宜可占,竹节钢鞭,“呼呼”直击下来。 何丽君恰在此际,身子一挺,凌空翻了起来,但是还是迟了一步,“叭”地一声响,肩头上已然着了一鞭,那一鞭,打得何丽君的身子,向旁直跌了出去,紧接着,只听得“呛啷啷”连声响,一只金光闪闪的虎爪,已向她迎面抓了下来! 何丽君身形勉力后退,退到了柱旁。 她的两柄刀,正落在柱下,何丽君一到柱旁,立时足尖挑动,将那两柄刀,挑了起来,双臂一扬,“铮铮”两声响,刀又套了上去! 她双刀在手,贴柱而立,那几个冲进来的人,全是知道她武功高强的,一时之际,也只是围着她吶喊,也不敢逼近来。 何丽君倚着柱,喘了几口气,她左肩之上,捱了一鞭,痛得她连左臂都几乎抬不起来,眼看强敌只会越来越多,她一定逃不出去的了! 这时,她头发散乱,面色铁青,双目之中,厉光四射,看来十分可怖。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窗外突然传来了两个人的争论之声,一个道:“不行,我要去救人!” 另一个较为苍老的道:“救什么人,这里面没有一个好人,由得他们去自相残杀,岂不是好,孙天尘已受重伤,我们该去找他!” 何丽君一听,心中又惊又喜,她立时听出,在窗外争论的两人,一个是唐青云,一个是陈若愚! 何丽君也立时想到,有了唐青云的帮助,自己也可以有希望逃出去了! 何丽君一想到这一点,立时叫道:“唐大哥,快来助我。” 随着她一叫,“砰”地一声响,窗子已被撞开,唐青云手握长剑,已然掠了进来。 而紧随在唐青云身后,却是握着短剑的陈若愚。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一看到唐青云冲了进来,何丽君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双刀狠狠向前砍出,将面前的一个人逼退,身子已向唐青云扑了过去。她知道,自己只要扑到唐青云的近前,那就容易逃得出去了。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一跳了进来,立时就有人向他们攻了过来,唐青云一个转身,长剑霍霍,将围攻的几个人,一起逼了开去,恰好那时,何丽君已经向唐青云扑了过来,唐青云忙一伸手,待去拉何丽君,何丽君双刀迸右手,她的左手,也伸了出来。 眼看他们两人,双手快要相握,以他们两人的武功而论,此际强敌虽多,何丽君虽然也受了伤,但是两人合力,要逃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就在他们两人的手指,相距只有寸许的那一剎间,“飕”地一声,一柄利剑,蓦地自他们两人的手指之间,劈了下来。 那一剑,又狠又疾,逼得他们两人,非立时缩回手去不可! 而当他们缩回手去时,定睛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原来在百忙之中,劈出那一剑的,不是别人,竟是陈若愚,不但劈出了这一剑,而且剑尖向上一翻,“刷”地一剑,剑气如虹,又已向唐青云的胸口疾刺了过来,唐青云一面惊叫,一面后退,一面反手挥出了两剑,格开了两柄单刀。 他大叫道:“陈大哥,你疯了?” 陈若愚却只踏步进身,第二剑又已当胸刺到,剑势又疾又狠。 这时书房中有几个高手,不知何以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反倒打了起来,心中尽皆惊诧不已,反倒停住了手,不再攻向前去,只是围住了何丽君。 陈若愚第二剑出手之后,才叱道:“你才疯了,这女人是救得的么?” 唐青云忙道:“焉能见死不救?” 陈若愚“呸”地一声,道:“见死不救,也要看在什么人身上,孙天尘也受了重伤,难道你也去救他?” 他一面说一面又连攻出了三剑,又快又狠,本来,陈若愚剑法,不是唐青云之敌。可是,他攻向唐青云,唐青云并不还手,他便占了便宜,一连五六剑下来已将唐青云逼到门口。 唐青云一到门口,看到又有三四个人,向何丽君攻了上去,心中又急又惊,大声道:“陈大哥,你再这样逼我,我要还手了!” 他口在说话,手中剑未曾停下,斜斜刺出一剑,手腕一转,“铮”地一声响将自他身侧攻来的一柄单刀,绞得飞了开去,那趁机攻来的一个蒙面人,也大惊后退。可是唐青云的话,说得虽然严重,陈若愚却像是完全未曾听到一样!就在唐青云话一出口之际,陈若愚的利剑,精光闪闪,竟已刺到了他的面门! 唐青云剑挥在外,陈若愚的那一剑,来势又快又狠,简直就像是要取唐青云的性命一样,唐青云逼得又向外退出了一步。 他本来人已在门口,向外一退,便已逃到了走廊之中,他自然看不到书房中的情形了,可是何丽君受了重伤,正在受人围攻,他却是知道的,是以心中更是焦急! 唐青云身形一退间,剑已回到了胸前,电光石火间,连出了三剑! 那三剑,当真是紧密之极,剑势连绵不绝,陈若愚捡剑连挡了三下,只听得“铮铮铮”三下响过处,陈若愚已被唐青云逼退了三步。 陈若愚退,唐青云自然进,两人又杀进了书房之中,唐青云才一进书房,便看到何丽君的腿上,又中了一刀,身子向旁一侧,几乎跌倒。 而就在何丽君要向外跌出之际,在何丽君的身后,一个人举起海碗大小,满是尖刺的一个铜锤来,向何丽君的后脑,砸了下去! 唐青云的武功极高,自然看得出,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何丽君是万万避不开这一锤的,而他面前,有陈若愚挡着,他虽然可以将陈若愚逼退,但也不能在那一剎间抢过去救何丽君了! 唐青云的心,突地向下一沉,虽然这时,陈若愚的一剑,已疾向他的咽喉刺到,但是他却也无法顾及自己了,手臂一甩,手中剑已脱手飞出! 唐青云手中的长剑,疾如流星,向前飞了出去,剑锋恰好在何丽君的头上掠过,剑尖微微向上,“铮”地一声响,撞在那柄刺锤之上! 那使锤的汉子,眼看自己一锤击下,何丽君万万避不过去,自己定可以得手之际,却不料眼前精光一闪,一股大力,撞了过来,他手中的那柄刺锤,被震得向上,反扬了起来! 刺锤反扬了起来,就反砸在那汉子自己的脸上,那汉子一声怪叫,满面鲜血长流,已向后退了出去。 而在那一剎间,陈若愚和唐青云那里,却也发生了大的变故。 陈若愚这时,向唐青云攻出的剑招,又快又狠,那是他自己知道,唐青云的剑术,在他之上,不如此,不足以逼退唐青云之故。 而他实在不想唐青云去救何丽君,只想唐青云抛开何丽君不理,趁鬼爪孙天尘已受了重伤,一鼓作气,除了孙天尘,为江湖除害,为昔年被害的唐家上下报仇。 他和唐青云两人,乃是生死好友,双方对对方的武功,均已了然于胸,陈若愚已被连逼退了三步,又退进了书房之中,他知道自己一剑,疾取唐青云的咽喉,唐青云必然回剑来迎。 陈若愚甚至连下一剑如何出手,才可以将唐青云逼出书房去,也已经想好了,可是,就在那剎间,唐青云为了救何丽君,他手中的长剑,竟脱手飞出! 唐青云手中没有了长剑,如何还能去挡格陈若愚这一剑? 而陈若愚算准了唐青云必然回剑来挡的。 突然之间,唐青云剑已脱手,又叫他在那剎间如何收得住势子? 在那一剎间,陈若愚只觉得身子内的冷汗,像是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一样,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一面叫,一面他手中的利剑,仍疾如流星,向前刺了出去,也就在那一剎间,只见唐青云的身子,硬生生地向旁,扭了一扭! 唐青云身子一扭,也只不过避开了剑尖直奔咽喉来的势子而已,电光石火之间,“扑”地一声响,陈若愚手中的利剑,已刺进了他肩头。 陈若愚又发出一声怪叫,突地抽剑后退,他额上的汗珠,已如雨而下,唐青云的肩头之上,鲜血也已然涌出,唐青云苦笑一下道:“陈大哥!” 陈若愚握住了剑,身子站着,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迸了出来,但是他的身子,却在不住发抖。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过处,又有七八个人,闯了进来。 这时,何丽君被唐青云长剑脱手,解了重围,刀尖在地上一挑,将唐青云的长剑,挑了起来,唐青云伸手接住了长剑,何丽君已奔到了他们两人中间,喝道:“还发什么呆?如今只有我三人合力,才能冲得出去,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陈若愚伸手一抹汗道:“说得是!” 他刚才一剑,险险乎将他唯一的好友刺死,整个人就如同浸在冰水中一样,如今唐青云也已受了伤,自然只有先设法冲了出去再说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拉着唐青云,向外一闪,利剑挥出,“刷刷”两剑,冲在最前面的一人,已经惨叫着向后,倒了下去。 他拉着唐青云,唐青云却一伸手拉住了何丽君手臂,他们三人一连手,身形振动,倏地转了一转,只见刀光剑影,将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一起逼了开去,何丽君身子,已向窗口,窜了出去。 这时,他们三人,已变成了手握着手,何丽君一窜向窗子,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也跟着掠起,何丽君一刀砍出,将一扇窗子砍得“哗啦啦”倒了下来,窗子一破,三人也一起窜出! 他们三人,一出窗子,身形拔起,便已上了屋顶。这时,只见整个王爷府中,火把闪耀,人影幢幢,人声嘈杂,不知已惊动了多少人! 三人在屋顶上略停了一停,向前飞掠而出,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围墙,落在一道巷子之中。 一到巷子之中,府中的喧闹之声,听起来已远了许多。 他们听得出,人声正从后花园涌了过来。他们三人,只是略停了一停,并没有分开来,仍然向前,疾奔而逃,终于,来到了一座林子之中,已是甚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们三人之中,只有陈若愚一人,未曾受伤,一到了林子中,陈若愚突然用力一拉,将唐青云拉了开来,同时手一挥,一剑已向何丽君刺出。 何丽君的反应也真快,百忙之中,拾起了刀,“铮”的一声响,刀剑相交。 但是,也就在刀剑相交的一剎间,陈若愚已将唐青云和何丽君相握着的手,拉得分了开来,同时,将唐青云拉得奔出了一步。 陈若愚沉声喝道:“快走!” 唐青云一被陈若愚拉开,便不由自主,转过头来,向何丽君望了一眼,只见何丽君身形一个踉跄,向前仆去,若不是她立时以刀尖抵在地上,只怕就要站不稳,唐青云忙道:“陈大哥!” 陈若愚的声音,变得极其严厉,道:“我们已经错过了大好良机,你还要怎么样?” 唐青云呆了一呆,随即道:“陈大哥,我已经受了伤,你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 陈若愚“哼”地一声,也不理会唐青云又说了些甚么,拉着唐青云,向前便奔。 何丽君这时,已倚着一株树站定,她一面喘着气,一面还在笑着道:“唐青云,别叫你朋友下不了台,我们各管各去养伤,等伤好?嗽偌娌怀伲 背氯粲藁毓防春鹊溃骸霸俦鸷臀颐窃谝黄穑 ?br /> 何丽君笑得更动人道:“我和唐青云约好了的,孙贼未除之前,我们却是朋友!” 陈若愚“哼”地一声,何丽君立时道:“你不信,可以问问唐青云!” 陈若愚立时向唐青云望去,唐青云道:“陈大哥,我们算得上是敌忾同仇!” 何丽君又“格格”地娇笑了起来,道:“将一个受了伤的朋友抛下不理,这可不是你们这种侠士的行径!” 陈若愚又盯着何丽君,望了半晌,纔苦笑了一下,而何丽君却笑得更有趣了! x       x       x 一道小河,静静地流过,唐青云站在河边,河中映出他清晰的倒影来,在河边,有一个老树桩,陈若愚抱着双膝,望着唐青云。 那已是他们从王爷府逃出来之后第七天的事! 一匹白马,沿着小河驰近来,驰到了近前,何丽君身子轻轻一翻,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唐青云立时转过身去,陈若愚也一跃而起。 何丽君笑嘻嘻地道:“陈大侠,我一走近唐青云,你就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为了甚么?怕我会突然出手伤了他么?” 陈若愚瞪着眼,忽然也“嘻嘻”一笑道:“甚么也不怕,只怕他会站不稳!” 唐青云道:“你们别斗口了,何姑娘,你到城中去探听孙天尘的动静,结果如何?” 何丽君双眉微蹙道:“我们在这里躲了七天,王爷府中,已空了六天。” 陈若愚一怔道:“甚么意思?” 何丽君像是十分轻描淡写一样道:“他走了,第二天,他就带着几十个高手走了,王爷府中乱成了一团,余下的人也散去了。” 陈若愚顿足道:“唉,怎么我们未曾想到这一点,早该知道我们那一闹,他这个王爷,便再也当不下去的了,唉,现在再上那里去找他——” 他说到这里,抬头向何丽君看去,却只见何丽君的眼珠,骨碌碌地在转动着,面上的神情,也似笑非笑。何丽君这时的神情,看来极其娇美,但是陈若愚看了,却不住皱着眉。 唐青云道:“何姑娘,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何丽君道:“我自然知道。你想,他假充王爷,招搅高手,犯了那么多案子,抢了不知多少金银财宝,就算他王爷当不成了,那些金银财宝,他却是要的。” 唐青云道:“何姑娘,你曾到过他藏宝的地方,你知道所在的!” 何丽君嫣然笑道:“所以,你们还是少不了我,要是那天在林子中,你们抛下我不理,现在你们也就没有办法可想了!” 陈若愚道:“那地方在何处?” 何丽君已然翻身上马道:“跟我来吧!” 她一上马,抖起缰绳,马已向前疾驰而出,陈若愚一声陡喝,身形拔起,也落在马背上,何丽君一面笑着,一面身子一斜,一伸手,将唐青云也拉了上来,马背上再难放得下三个人,唐青云一手拉住了何丽君的手,双足踏在马腹之上,身子等于是斜挂在马上一样,三人一骑,向前疾驰而出! 马驰进了一个大镇中,唐青云首先跃了下来,陈若愚身形一纵,也已和唐青云并肩而立。 这时,正是中午时分,何丽君勒住了马,慢慢向前驰着,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跟在她的身边,镇甸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一直走到了一家楼高两层的饭店之前,何丽君才身形一纵,落下马来,将缰绳缠在饭店门外的马桩上。陈若愚沉声道:“你又在出甚么鬼主意?” 何丽君回头向后一看,在街上有几个汉子,身子立时缩了一缩,有的缩进了墙角,有的假装站在摊子前,想买东西。 何丽君冷笑了一声道:“枉你们在江湖上走动了那么多日子,我们去找孙天尘,孙天尘难道会想不到么?早就有人跟上我们了!” 陈若愚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 唐青云回头看了一眼,立时转回头来,道:“不错,在我们身后,有几个人,形迹可疑。” 陈若愚道:“岂但如此,我看,一面有人跟着我们,一面也早有人快马去报与孙天尘知晓了!” 何丽君斜睨着陈若愚道:“你莫非不敢去?” 陈若愚笑道:“你这种话,还是留着去激别人吧,我是老滑头了,不会上你当的!” 何丽君面色一沉,神情变得极其难看,唐青云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他道:“我们仍然闯向前去,还是怎样?” 何丽君冷冷地道:“有老滑头在,就让他出主意好了,何必问我!” 陈若愚一直在笑嘻嘻地,可是听到了这里,他的面色却不禁一沉道:“若是照我的主意,阁下刀不留人,最好还是别和我们在一起!” 何丽君一听,却“格格”地笑了起来道:“两位是剑术超群的剑侠,说不得,只好沾沾光。” 唐青云看着不是办法,只得道:“照我看,我们还是别理会有没有人在追踪,还是自顾自地前去!”何丽君道:“就算要前去,也得先在这里歇一歇,我肚子饿了!” 她说着,已然向饭店中走了进去,唐青云一步跟着,可是唐青云才走出一步,衣袖便已被陈若愚拉住,唐青云转过头来,只见陈若愚向他施了一个眼色,又向那马指了一指。 唐青云自然明白了陈若愚的意思,陈若愚是要他趁此机会,骑了马离去! 唐青云立时沉声道:“陈大哥,孙天尘老奸巨猾,他明知我们要去找他,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多一个帮手,有何不好?” 陈若愚压低了声音道:“唐兄弟,若不趁早摆脱她,只怕总要为她所累!” 唐青云苦笑着道:“在除了孙天尘之后,只怕想在一起,也不行了!” 陈若愚望了唐青云片刻,却没有再说甚么,两人并肩,走进了饭店之中。 他们两人,一进了饭店之中,那几个原在街角,装着若无其事的人,便向前走了过来。 有两个身形矮小的人,来到了门口的那匹马前,一个背负着双手,面向着街,站着不动,另一个,则一翻手,握住了马的前脚,将马蹄抬了起来。 他另一只手,握住了一枚铁蒺藜,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将那枚铁蒺藜按进马蹄中,却不料就在此际,只听得“嗤”地一声响,自饭店之中,飞出了一根筷子来,那根筷子,来势快疾之极,“拍”一声,便已齐齐正正,插在那人的手背之上。 筷子一插进了那人的手背,那人痛得全身一震,发出了一下闷哼声,就地一滚,滚了开去,和另一个人一起,脚不点地地奔了开去。 这一切变故,全都变生俄顷,在饭店前,也有着不少途人,可是却谁也没有注意发生了甚么事,只不过听得饭店之内,突然传出了一阵十分动听的娇笑声而已。 约半个时辰之后,何丽君、陈若愚、唐青云三人,已从饭店中走了出来,何丽君仍然牵着马,出了镇甸,前面是一条大路,在路旁的大树下,或企或坐,有着不少人,个个全望着他们三人。 他们三人若无其事地向前,走了过去,那些大汉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们,等到他们走出了七八丈,却未见有甚么动静。 陈若愚略停了停道:“我看情形不对,若是说这些人,全是鬼爪孙天尘的手下,那么,孙天尘也未免太笨了,那和他毒杀唐家堡上下,又杀了三手判官,假冒王爷,这种深谋远虑比较,不是相差得太远了么?” 何丽君也“啊”地一声道:“是啊,老滑头果然有点道理,我去问问他们!” 陈若愚忙道:“且慢!” 何丽君的话一出口,身子便已陡地向后一翻,翻了出去,一翻之后,疾走了几步,已来到那七八个大汉之前。她一到,那七八个大汉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本来坐着的人,也一起站了起来,何丽君笑吟吟地道:“我们一直从镇上出来,你们便一直钉着我们,究竟是为了甚么?说!” 那七八个大汉中,倒有一大半人,立时面现怒容,只有一个较为老成的人道:“何姑娘,我们久闻大名,知道阁下刀法惊人,但如果定要动敝镖局的主意,我们也只好出力一拚!” 何丽君双眉一扬,那人的话,她听来实是莫名其妙,他们是要去找孙天尘,何曾要打甚么镖局的主意来着?但是何丽君为人何等聪明,她立时想到,那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想到,那一定是孙天尘的鬼主意,孙天尘明知她会从这条路上来,却先散布流言,说她要劫镖,那么走在这条道上的镖局中人,自然以她为敌了。 何丽君一想及此,不禁嘿嘿地冷笑了起来。 她是想到了孙天尘的奸计,是以冷笑起来的,可是那七八个大汉,又如何知道她的心意,一看到她冷笑,神色不禁都变了一变。 只见一个壮汉,已沉不住气,叱道:“女贼,我叫你难讨公道!” 他一面说,一面“呼”地一拳,已然向何丽君迎面击出!在他击出一拳的同时,只听得那老成的喝道:“小达子,不可鲁莽!” 随着那一声断喝,只见何丽君的身形,突然向后一斜,手腕一翻,刀光陡现,一刀已然向那壮汉的手腕,疾削了下来。 那一刀来势,快疾无伦,剎那之间,只听得七八个大汉,纷纷惊呼起来。 而也就在那剎间,只见陈若愚的身子,斜刺里疾窜了过来,利剑倏地扬起,“铮”地一声响,恰在那壮汉的手腕五六寸许,架住了何丽君的一刀。 而那壮汉,也吓得呆了,一时之间,拳头仍是直勾勾地向前伸着,缩不回来。 陈若愚架住了何丽君的刀,沉声道:“不得伤人!”何丽君笑道:“陈大侠,刚才他不但骂我,还要打我,你看到没有?” 陈若愚道:“何大女煞星,以你的能耐而论,他一拳怎打得倒你?” 何丽君笑得更动人道:“要是我根本不会武功,那么他这一拳打过来,我岂不是不死也得重伤么?你架住了我的刀,却想如何?” 陈若愚面色一沉道:“我不要你伤人!” 何丽君“格格”娇笑了起来,道:“那,只怕做不到吧,我外号叫甚么,你可知道?” 陈若愚双目之中,精光闪闪,注定了何丽君,道:“谁不知道你叫刀不留人,但现在可容不得你行凶!” 他们两人在说话之际,那出拳打人的大汉,也早已缩回拳去,他想是心中还在害怕,因为何丽君刚才那一刀,来势实在太惊人了,是以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色不定,向后退去。 何丽君听得陈若愚那样说,又笑了起来道:“陈大侠客,你也别太是非不分了,刚才明明是他先出拳打我,你总是看见的!” 唐青云也掠了过来道:“别吵了,那定然是孙天尘差人散布谣言,我们快去找他,才是正经。” 何丽君笑嘻嘻道:“好,一来我们还有要事待办,二来,看在两位的份上,我不取他的性命就是。可是他那双拳头,却动不动打人,万不能留!” 何丽君一个“留”字才出口,身形突然一侧! 她刚才一刀砍下,陈若愚斜刺里窜了过来,举剑将她的利刀架住,当他们两人,在唇枪舌剑,你一言我一语之际,陈若愚的长剑,始终架住了何丽君的利刀,这时,何丽君身子,陡地一侧,刀和剑“呛”地一声,紧贴着擦了过去,爆出一串火花来。何丽君手中的利刀,又向那大汉攻了过去! 陈若愚料不到何丽君说动手就动手,一声陡喝,长剑已向何丽君的胁下刺出。 陈若愚的那一剑,又快又狠,攻敌之必守,他只当自己这一剑刺出,何丽君断难行凶的了! 却不料何丽君的身法之快,当真难以形容,她一刀发出之后,身形又硬生生转了一转,只听得“呛”地一声响,她身势一转,堪堪将陈若愚那一剑,避了开去,但是胁下的衣衫,也被陈若愚刺出了一个洞。 而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剎那,何丽君手中的利刀,精光闪闪,已然攻到了那大汉的身前,那大汉一声怪叫,急向后退去。 但是何丽君的刀势,来得何等快疾,一刀削下,如何还容那大汉退却,剎那之间,只听得那大汉的大叫声,变成了惨号声,血光突现,那大汉的右手,已被何丽君一刀,齐腕断下! 那大汉痛得面无人色,在地上号叫打滚,何丽君却一声轻笑,向外飘了开去。 她身形飘开之后,一双妙目,望定了陈若愚道:“你刚才那一剑,好得很啊!” 那大汉的同伴,已赶了过去,将那大汉,扶了起来,另外有几个人,大声呼喝,各操兵刃,向何丽君围了上来,陈若愚面色铁青,厉声喝道:“退开,你们不是敌手!” 陈若愚为人,诙谐滑稽,唐青云和他相识那么多年,从来也未曾看到他有如此骇人的神情过。 这时,他一声大喝,向何丽君奔过去的几个大汉,站在一起,陈若愚身形一矮,已一剑疾刺而出,何丽君双刀齐出,架住了陈若愚的长剑,笑道:“他们不是敌手,你也一样!” 陈若愚倏地抽回剑来,又一剑刺出,何丽君后退一步,再举双刀将剑架住。 陈若愚身形陡地一转,突然跃起,一剑自上而下,直削下来。 何丽君身子微微向后一仰,双刀交叉,也向上扬了起来,只听得“呛”地一声响,刀剑三度相交,何丽君也面色一沉道:“看在唐青云面上,我让你三招,你再不识趣,那就难说了!” 陈若愚闷哼一声,手臂一缩,将剑硬生生地撤了开来,又是一剑刺出。 何丽君一声娇叱,左手刀扬起,将陈若愚的剑,格得向外荡了开去,她右手的利刀,已然向着陈若愚的胸前,疾划而下!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刷”地一声响,那一刀划下,陈若愚的衣服,自领至腰,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衣服一齐划破,但却未曾伤及皮肉! 陈若愚大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去,何丽君一声长笑道:“这一刀,你就难以避开了!” 只见她双刀一起扬起,刀光如虹,又一起向陈若愚攻到,陈若愚正在狼狈后退,眼看这一刀,是万万避不过去的了,刀光一沉下,已将陈若愚的身形罩住。 也就在这时,唐青云一声大喝道:“住手!” 他长剑突然出鞘,向上扬了上去,何丽君立时缩手,唐青云手腕一转,长剑疾逼了过去,何丽君双刀还攻,剎那之间,两人已过了三招。 何丽君在三招过后,身形向后退去,道:“唐青云,孙天尘未诛,我们便要动手么?” 唐青云刚才,站在一边,未曾出手,心中却实是极其为难,及至他看到何丽君双刀砸下,陈若愚危在顷刻,他实是不能不出手了! 他不愿意和何丽君动手,表面上的理由,自然是他和何丽君之间,曾有着协议,大敌未除之前,双方同仇敌忾,不能为敌,可是他自己心中,却也知道,其间有着十分复杂的感情在内! 是以,此际何丽君那样问他,他先是呆了一呆,然后才道:“陈大哥要伤在你刀下,我自然要出手!” 何丽君望着唐青云,她一双妙目,显得深湛无匹,只听得她徐徐地道:“你以为我真的是想伤陈若愚?” 唐青云的心中,本来就乱得可以,何丽君再那样一问,他的心中更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何丽君忽然冷笑了一声,又道:“他刚才一剑,倒是明摆着想取我性命,本来么,他是大侠,我是女煞星,他杀了我,是为江湖除害,我若是伤了他,那就是罪大恶极了,嘿嘿!” 她一面冷笑,一面身形一斜,已直飞了起来,身形下沉之际,在地上略点了一点,立时又再度拔起,落在马背上,一抖缰绳,蹄声得得,已向前疾驰而去! 陈若愚走了过来道:“唐兄弟,刚才多谢你出剑相救!” 唐青云苦笑了一下道:“陈大哥,她刚才……可能不是真的想伤你的!” 陈若愚冷笑道:“她外号叫刀不留人,为什么她要对我刀下留情!” 唐青云双眉紧蹙着,缓缓还剑入鞘,那几个大汉仍然扶住了他们受伤的同伴,唐青云和陈若愚,向伤者看了一眼,各自长叹了一声,转身向前,疾走了开去! 他们两人,一直低着头走着,谁也不说话,一直来到了另一个小镇之上,陈若愚才买了两匹马,两人并辔而驰,又驰出了里许,陈若愚才道:“我们两人,也可以对付孙天尘了!” 唐青云道:“但愿如此!” 陈若愚并不望唐青云,只是瞧着前面大路道:“你不出声,不是怪我赶走了何丽君吧?” 唐青云也直望着前面道:“这是什么话,何丽君是给我赶走的。” 陈若愚笑了一下道:“那你发什么呆?” 唐青云缓缓地道:“我只是在想,何丽君刚才,攻向你的那两刀,势子虽猛,但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想伤你!” 陈若愚沉声道:“唐兄弟,那么简单的事,如果你还要去想的话,那么,总有一天,当她双刀向你砍来之际,你会避不开去!” 唐青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抖缰向前疾驰,不一会,他们涉水过了一道清溪,唐青云道:“上次,他们劫掠之后,回程仍经过那个废墟,后来我在雾中追踪,他们聚在一处,离此已然不远。” 陈若愚道:“他们得手之后,不会无故停下来,你当日雾中遇敌之处,一定就是孙天尘的巢穴了!我们可得小心些!” 唐青云点着头,两人又一起向前驰了出去,不一会,已转进了小路,一面是斜斜的山坡,另一面,是一片好大的竹林。 四周围十分寂静,除了他们坐骑的马蹄声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越向前去,越是全神贯注。 他们向前看去,只见那片竹林,就快到尽头了,在竹林之后,是一座树林子,隐隐可见,在树林之后,是一座很大的庄院。 陈若愚在马上欠身,向前看了一看道:“我看那前面的庄院就是了!” 唐青云点了点头,两人勒住了马,马儿的去势,慢了一慢。而也就在此际,只听得竹林之中,一阵呼喝,十几个弯钩,连着铁链,“飕飕”直飞了出来。 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身形陡地翻起,滚落在地上。 几乎是他们才一滚落在地,利钩便已飞了下来,“叭叭”连声,有的利钩,钩在马鞍上面,有的则钩进了马身之中,两匹骏马,一起急嘶了起来。 紧接着,铁链收紧,两匹马被拖得在地上打滚,直拖进了竹林之中,压倒了好些竹子。 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一滚在地,长剑出鞘,竹林之中,呼喝之声不绝,已有六七个人,跃了出来。一看到竹林中有人跃出来,陈若愚反倒哈哈大笑,因为那几个人,陈若愚全是在王爷府中见过的。当日,他们都穿着武官的服装,但如今,却已换成了一身劲装,自然,他们全是孙天尘的手下! 孙天尘的手下,既然在此出现,那么,前面那所庄院,自然便是孙天尘的巢穴了,他们正怕没有了何丽君带路,会找不到孙天尘,如今,可以不必担心了! 陈若愚一面笑着,一面已向前疾冲了出去,两人并肩奔出,唐青云的剑长,陈若愚的剑短,一长一短,两柄利剑,配合得天衣无缝,只见精光闪闪,他们一冲到了近前,便有两个人倒了下来。 竹林之中,又有六七人奔了出来,可是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锐不可当,自竹林中奔出来的人虽多,也被他们,逼得不住后退。 转眼之间,两人已闯过了竹林,路上倒着五七个人,全是伤在他们的利剑之下的。 还有六七个人,一声唿哨,转身便逃,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向前疾追了过去,直追到了树林之前。唐青云还待追向前去,却被陈若愚一把拉住道:“遇林莫入。”唐青云呆了一呆。“要是不进这林子,如何能到前面的巨宅?” 陈若愚也不禁笑了起来道:“自然不是不进去,但也不是贸然冲进去,我们可得小心些,在这林中,必有埋伏!” 唐青云点着头,他们两人的手中,各执着利剑,肩并肩向前走去,利剑闪闪生光,两人的面色,也十分严肃,全神贯注。 他们一走进了林子,树木繁茂,眼前黑了一黑,只见树林森森,在浓密的树叶之中,可能隐藏着许多人,也可能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在初走进林子的时候,走得十分缓慢,但是接着,便步子加快起来,他们走进了三五丈,突然听得头顶之上,“拍”地一声响。 他们两人,连忙站定,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突然断折。 和那根树枝,一起落下地来的,还有一个人! 唐青云一见有人,身形一矮,“飕”地一剑,已然向前刺了出去,可是,他那一剑,只刺到了一半,便突然收住了势子。 因为自树上落下来的那人,已“砰”地一声,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上!那人竟早已死去! 陈若愚身形一闪,赶到了那人面前,一脚踢出,将那人踢得翻了一个身,他们两人,已尽皆看清,在那人的面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痕,兀自在冒着鲜血! 陈若愚忙又抬头向上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失声道:“看!” 他双手向上指着,唐青云也立时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树上,的确伏着不少人,那些人,有的手中,还抓着弓弩,有的刀剑出鞘,分明是埋伏在树枝上,就在他们两人抬头向上看去时,又有一个死人,身子一侧,自树梢之上,跌了下来。 陈若愚再向那跌下来的人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后,也有一个极深的伤痕!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虽然全不出声,但是他们的心中,却也全想起了一个人来,那便是何丽君! 既与鬼爪孙天尘作对,而又有那么好身手的人,自然只有何丽君一个人!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的脸上,全都发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来,他们根本不必说什么,彼此之间,也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意。 他们知道何丽君已经赶到,也知道何丽君一定已在孙天尘的巢穴之中,动过手来了,唐青云心中极其焦急,真恨不得立时赶到那巨宅去,可是他却怕陈若愚说他。 而陈若愚在略呆了一呆之后,却立时沉声喝道:“我们还在等什么?” 唐青云忙道:“是啊!” 他们两人,身形一晃,向林子深处,疾投而出,转眼之间,便已穿出了那一大片林子,已可以看到那所巨宅的正门了。 第六章 何丽君那时,已渐渐醒了过来,她睁开了双眼,立时看到了坐在椅上的孙天尘。 一看到了孙天尘,何丽君的身子,突然一震,欠身坐了起来,她虽然已经醒转,可是还是天旋地转,她勉力一挺身,想要站起身来,但是双脚一软,却又跌倒在地! 何丽君伏在地上,心中紧张到了极点,遍体生汗,她只当孙天尘一定要向她下手的了,可是,她喘了几口气,孙天尘却仍然未曾动手,何丽君的心中更奇了一奇,再定神抬头,向前看去。 这一次,才看到了孙天尘不但肩头上血如泉涌,而且口角之中,也有一缕鲜血,沁了出来,分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 何丽君绝不知道在她昏过去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但是,绝顶聪明的人,看到了庄十瓢的尸体,又看到孙天尘的手还抓在高完的后脑之上,她已经可以知道,高完和庄十瓢两人一定曾和孙天尘拚争过,虽然他们两人死了,但是孙天尘也不免受了伤!一看到了这一点,何丽君的精神,陡地一振,她以肘支地,在地上移动了几尺,双手伸出,先将她那两柄刀中之刀,握在手中,然后,刀尖用力在地上一撑,“噗”地一声,刀尖在地上的青石上,划出了两道裂痕,她身子勉力向上一挺,居然给她挺直了身子! 在一看何丽君睁开眼来之际,鬼爪孙天尘的心头,便怦怦乱跳了起来,他一坐在椅上时,便知道何丽君一定会醒过来的,已然在渐渐蓄力,可是他肩头上的伤痛,却越来越甚,双臂软得一点也抬不起来。 他盯住了何丽君,等到何丽君握住了双刀,身子已然站立起来,他心跳得更甚。 何丽君握住了双刀,勉力站定了身子,在她苍白的脸上泛出了一丝笑容来。 何丽君道:“孙大叔,好久不见了,我爹怎么啦?” 孙天尘面上的肌肉,在不由自主,簌簌地跳动着,何丽君那两柄又薄又锋利的尖刀,已然渐渐在向他指了过来,孙天尘心知自己无力应敌,额上的汗珠,已然一滴滴落了下来。 何丽君冷笑着道:“你居然做了王爷——” 何丽君这一句话,突地提醒了孙天尘! 何丽君以后,还在讲些什么,孙天尘根本未曾听到,他一被何丽君的话提醒,立时想到,现在自己的身份是王爷!虽然,这王爷的身份,是他当年离开了唐家堡之后,杀了正在出巡的桂王爷,自己装扮成王爷的相貌而混充的,但是至今还未曾被人识穿过!而且,现在,正是在王爷府中,只要他大声一叫,立时就会有人赶来救护,又怕什么? 当孙天尘在电光石火之间,想到了这一点时,他心中的高兴,实是难以形容,竟禁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一面声嘶力竭地叫道:“来人!有刺客到!”他才一叫,何丽君双刀,蓦地扬起,“刷刷”两刀,已向前刺了过来。 孙天尘仍坐在椅上,一见何丽君双刀刺到,勉力一抬手臂,将高完的尸体,抬了起来。 何丽君虽然疾攻出了两刀,去势又快,急切之间,如何收得住势子?两刀一起插进了高完的身中。 孙天尘虽然用高完的尸体作盾牌,挡开了何丽君的那两刀,但是何丽君一个站不稳,身子又向前撞了过来,孙天尘所坐的椅子,突然向后翻去,连人带椅,一起倒在地上。 他仍然在扯直了喉咙大叫,何丽君身形一仆间,她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已滚到了孙天尘的身边,一声厉喝,手起刀落,便向他的面门刺来! 孙天尘在地上打着滚,何丽君的尖刀,疾刺了下来,“铮”地一声响,刀尖竟刺进了地砖之中。 何丽君急忙振臂,孙天尘在地上接连滚着,已然滚开六七尺。 而就在这时,只听得几声大喝,三四个蒙面人,一起冲了进来,一个身形瘦削的,一步跨进,手中的一条软鞭,“呼”地一声,毒蛇也似,卷了过来,何丽君刚扬起了手,准备赶过去再向孙天尘下手,软鞭便已卷到。 如果是在平日,那一鞭的来势虽快,但是也决计卷不中何丽君的。然而此际,何丽君头上被孙天尘踢了两脚,还未曾完全清醒过来,她又在急着进招,全然未曾提防,那软鞭一到,“拍拍拍”几下响,鞭梢已将她的手腕,缠了个结结实实! 那使软鞭的见自己一鞭已得手,心中大喜,一声怪叫,手臂一缩,用力一扯,已将何丽君的身子扯得向他的怀中,直跌了过去。 那人的出手也极快,何丽君的身子才一向他跌来,他左手手起掌落,已然向何丽君的头顶,拍了下来,何丽君身子向下一沉,那人的掌已压下。 可是就在那人的掌向下压下来之际,何丽君早已左手利刃,向上扬了起来,她左手的刀中之刀,是贴着自己的鬓际,向上扬起的,那人只顾一出手,便将何丽君拍死,却未曾提防得这一点! 及至他一掌拍下,何丽君的刀也刺出,只听得那人发出了一下惨叫,何丽君的尖刀,已然在那人的掌心之中,直透了过去! 那人的身子突地一震,何丽君一招得了手,如何还肯饶人?她右腕虽被鞭缠住,但手还可以转动,右手尖刀,也已刺出,正刺中在那人的心口,“砰”地一声响,已和那人,一起跌倒在地。 一跌倒在地之后,那人早已气绝,何丽君一跃而起,只见门外两个蒙面人,已扶着孙天尘,到了门口,孙天尘也咬牙切齿地道:“谁杀死何丽君,重重有赏!” 何丽君还想冲过去,可是“呼呼”两声响,又有两人,在孙天尘的身边擦过,冲了进来,两人的手中,各执一柄精钢判官笔,向何丽君当胸点到! 那两支判官笔的来势极猛,何丽君双刀扬起,“铮铮”两声响,架了一架。 何丽君的功力,究竟极高,刀,笔相交,两支判官笔向上疾扬了起来,那两人胸前门户大开,何丽君外号人称“刀不留人”,在那样的情形下,她如何还肯刀下留情,一见有机可趁,踏步进身,“刷刷”两声响,刀已刺进那两人的胸口。 但是,也就在此际,一个使地趟刀的汉子,在地上打着滚,身子直欺了过来,手中的双刀,飕飕向何丽君连砍了三刀。 何丽君一刺死了那两人,还来不及拔出刀来,地趟刀已向她的双腿砍来,何丽君双手一发力,用力向前推去,推得那两人“砰”地跌倒在地,她也立时头下脚上,倒竖了起来。 那使地趟刀的汉子,眼看自己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发招,对方是一定避不过去的了。却不料何丽君在突然之际,使了那样一个怪身法,还是将他疾如劲风的三刀,一起避了开去。 那汉子一声大叫,身形跃起,双刀自上而下,疾砍下来,但是何丽君双腿一屈,双足一起踹出,正踹在那汉子的小腹之上,踢得那汉子口中鲜血狂喷,身子向后,倒了下去,撞在柱上,委顿在地,眼看出气多,入气少,再也活不成了。 就在这当儿,又有三四人涌了进来,何丽君的身子,仍然倒立着,她不跃起来,也难以拔出双刀来,一个才冲进来的汉子,看来有便宜可占,竹节钢鞭,“呼呼”直击下来。 何丽君恰在此际,身子一挺,凌空翻了起来,但是还是迟了一步,“叭”地一声响,肩头上已然着了一鞭,那一鞭,打得何丽君的身子,向旁直跌了出去,紧接着,只听得“呛啷啷”连声响,一只金光闪闪的虎爪,已向她迎面抓了下来! 何丽君身形勉力后退,退到了柱旁。 她的两柄刀,正落在柱下,何丽君一到柱旁,立时足尖挑动,将那两柄刀,挑了起来,双臂一扬,“铮铮”两声响,刀又套了上去! 她双刀在手,贴柱而立,那几个冲进来的人,全是知道她武功高强的,一时之际,也只是围着她吶喊,也不敢逼近来。 何丽君倚着柱,喘了几口气,她左肩之上,捱了一鞭,痛得她连左臂都几乎抬不起来,眼看强敌只会越来越多,她一定逃不出去的了! 这时,她头发散乱,面色铁青,双目之中,厉光四射,看来十分可怖。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窗外突然传来了两个人的争论之声,一个道:“不行,我要去救人!” 另一个较为苍老的道:“救什么人,这里面没有一个好人,由得他们去自相残杀,岂不是好,孙天尘已受重伤,我们该去找他!” 何丽君一听,心中又惊又喜,她立时听出,在窗外争论的两人,一个是唐青云,一个是陈若愚! 何丽君也立时想到,有了唐青云的帮助,自己也可以有希望逃出去了! 何丽君一想到这一点,立时叫道:“唐大哥,快来助我。” 随着她一叫,“砰”地一声响,窗子已被撞开,唐青云手握长剑,已然掠了进来。 而紧随在唐青云身后,却是握着短剑的陈若愚。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一看到唐青云冲了进来,何丽君的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她双刀狠狠向前砍出,将面前的一个人逼退,身子已向唐青云扑了过去。她知道,自己只要扑到唐青云的近前,那就容易逃得出去了。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一跳了进来,立时就有人向他们攻了过来,唐青云一个转身,长剑霍霍,将围攻的几个人,一起逼了开去,恰好那时,何丽君已经向唐青云扑了过来,唐青云忙一伸手,待去拉何丽君,何丽君双刀迸右手,她的左手,也伸了出来。 眼看他们两人,双手快要相握,以他们两人的武功而论,此际强敌虽多,何丽君虽然也受了伤,但是两人合力,要逃出去,也不是什么难事。 可是,就在他们两人的手指,相距只有寸许的那一剎间,“飕”地一声,一柄利剑,蓦地自他们两人的手指之间,劈了下来。 那一剑,又狠又疾,逼得他们两人,非立时缩回手去不可! 而当他们缩回手去时,定睛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原来在百忙之中,劈出那一剑的,不是别人,竟是陈若愚,不但劈出了这一剑,而且剑尖向上一翻,“刷”地一剑,剑气如虹,又已向唐青云的胸口疾刺了过来,唐青云一面惊叫,一面后退,一面反手挥出了两剑,格开了两柄单刀。 他大叫道:“陈大哥,你疯了?” 陈若愚却只踏步进身,第二剑又已当胸刺到,剑势又疾又狠。 这时书房中有几个高手,不知何以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反倒打了起来,心中尽皆惊诧不已,反倒停住了手,不再攻向前去,只是围住了何丽君。 陈若愚第二剑出手之后,才叱道:“你才疯了,这女人是救得的么?” 唐青云忙道:“焉能见死不救?” 陈若愚“呸”地一声,道:“见死不救,也要看在什么人身上,孙天尘也受了重伤,难道你也去救他?” 他一面说一面又连攻出了三剑,又快又狠,本来,陈若愚剑法,不是唐青云之敌。可是,他攻向唐青云,唐青云并不还手,他便占了便宜,一连五六剑下来已将唐青云逼到门口。 唐青云一到门口,看到又有三四个人,向何丽君攻了上去,心中又急又惊,大声道:“陈大哥,你再这样逼我,我要还手了!” 他口在说话,手中剑未曾停下,斜斜刺出一剑,手腕一转,“铮”地一声响将自他身侧攻来的一柄单刀,绞得飞了开去,那趁机攻来的一个蒙面人,也大惊后退。可是唐青云的话,说得虽然严重,陈若愚却像是完全未曾听到一样!就在唐青云话一出口之际,陈若愚的利剑,精光闪闪,竟已刺到了他的面门! 唐青云剑挥在外,陈若愚的那一剑,来势又快又狠,简直就像是要取唐青云的性命一样,唐青云逼得又向外退出了一步。 他本来人已在门口,向外一退,便已逃到了走廊之中,他自然看不到书房中的情形了,可是何丽君受了重伤,正在受人围攻,他却是知道的,是以心中更是焦急! 唐青云身形一退间,剑已回到了胸前,电光石火间,连出了三剑! 那三剑,当真是紧密之极,剑势连绵不绝,陈若愚捡剑连挡了三下,只听得“铮铮铮”三下响过处,陈若愚已被唐青云逼退了三步。 陈若愚退,唐青云自然进,两人又杀进了书房之中,唐青云才一进书房,便看到何丽君的腿上,又中了一刀,身子向旁一侧,几乎跌倒。 而就在何丽君要向外跌出之际,在何丽君的身后,一个人举起海碗大小,满是尖刺的一个铜锤来,向何丽君的后脑,砸了下去! 唐青云的武功极高,自然看得出,在那样的情形之下,何丽君是万万避不开这一锤的,而他面前,有陈若愚挡着,他虽然可以将陈若愚逼退,但也不能在那一剎间抢过去救何丽君了! 唐青云的心,突地向下一沉,虽然这时,陈若愚的一剑,已疾向他的咽喉刺到,但是他却也无法顾及自己了,手臂一甩,手中剑已脱手飞出! 唐青云手中的长剑,疾如流星,向前飞了出去,剑锋恰好在何丽君的头上掠过,剑尖微微向上,“铮”地一声响,撞在那柄刺锤之上! 那使锤的汉子,眼看自己一锤击下,何丽君万万避不过去,自己定可以得手之际,却不料眼前精光一闪,一股大力,撞了过来,他手中的那柄刺锤,被震得向上,反扬了起来! 刺锤反扬了起来,就反砸在那汉子自己的脸上,那汉子一声怪叫,满面鲜血长流,已向后退了出去。 而在那一剎间,陈若愚和唐青云那里,却也发生了大的变故。 陈若愚这时,向唐青云攻出的剑招,又快又狠,那是他自己知道,唐青云的剑术,在他之上,不如此,不足以逼退唐青云之故。 而他实在不想唐青云去救何丽君,只想唐青云抛开何丽君不理,趁鬼爪孙天尘已受了重伤,一鼓作气,除了孙天尘,为江湖除害,为昔年被害的唐家上下报仇。 他和唐青云两人,乃是生死好友,双方对对方的武功,均已了然于胸,陈若愚已被连逼退了三步,又退进了书房之中,他知道自己一剑,疾取唐青云的咽喉,唐青云必然回剑来迎。 陈若愚甚至连下一剑如何出手,才可以将唐青云逼出书房去,也已经想好了,可是,就在那剎间,唐青云为了救何丽君,他手中的长剑,竟脱手飞出! 唐青云手中没有了长剑,如何还能去挡格陈若愚这一剑? 而陈若愚算准了唐青云必然回剑来挡的。 突然之间,唐青云剑已脱手,又叫他在那剎间如何收得住势子? 在那一剎间,陈若愚只觉得身子内的冷汗,像是一下子全都涌了出来一样,他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怪叫声来,一面叫,一面他手中的利剑,仍疾如流星,向前刺了出去,也就在那一剎间,只见唐青云的身子,硬生生地向旁,扭了一扭! 唐青云身子一扭,也只不过避开了剑尖直奔咽喉来的势子而已,电光石火之间,“扑”地一声响,陈若愚手中的利剑,已刺进了他肩头。 陈若愚又发出一声怪叫,突地抽剑后退,他额上的汗珠,已如雨而下,唐青云的肩头之上,鲜血也已然涌出,唐青云苦笑一下道:“陈大哥!” 陈若愚握住了剑,身子站着,额上的汗珠,大颗大颗迸了出来,但是他的身子,却在不住发抖。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阵脚步声过处,又有七八个人,闯了进来。 这时,何丽君被唐青云长剑脱手,解了重围,刀尖在地上一挑,将唐青云的长剑,挑了起来,唐青云伸手接住了长剑,何丽君已奔到了他们两人中间,喝道:“还发什么呆?如今只有我三人合力,才能冲得出去,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陈若愚伸手一抹汗道:“说得是!” 他刚才一剑,险险乎将他唯一的好友刺死,整个人就如同浸在冰水中一样,如今唐青云也已受了伤,自然只有先设法冲了出去再说了! 他一面说,一面伸手拉着唐青云,向外一闪,利剑挥出,“刷刷”两剑,冲在最前面的一人,已经惨叫着向后,倒了下去。 他拉着唐青云,唐青云却一伸手拉住了何丽君手臂,他们三人一连手,身形振动,倏地转了一转,只见刀光剑影,将围在他们身边的人,一起逼了开去,何丽君身子,已向窗口,窜了出去。 这时,他们三人,已变成了手握着手,何丽君一窜向窗子,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也跟着掠起,何丽君一刀砍出,将一扇窗子砍得“哗啦啦”倒了下来,窗子一破,三人也一起窜出! 他们三人,一出窗子,身形拔起,便已上了屋顶。这时,只见整个王爷府中,火把闪耀,人影幢幢,人声嘈杂,不知已惊动了多少人! 三人在屋顶上略停了一停,向前飞掠而出,转眼之间,便已掠出了围墙,落在一道巷子之中。 一到巷子之中,府中的喧闹之声,听起来已远了许多。 他们听得出,人声正从后花园涌了过来。他们三人,只是略停了一停,并没有分开来,仍然向前,疾奔而逃,终于,来到了一座林子之中,已是甚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他们三人之中,只有陈若愚一人,未曾受伤,一到了林子中,陈若愚突然用力一拉,将唐青云拉了开来,同时手一挥,一剑已向何丽君刺出。 何丽君的反应也真快,百忙之中,拾起了刀,“铮”的一声响,刀剑相交。 但是,也就在刀剑相交的一剎间,陈若愚已将唐青云和何丽君相握着的手,拉得分了开来,同时,将唐青云拉得奔出了一步。 陈若愚沉声喝道:“快走!” 唐青云一被陈若愚拉开,便不由自主,转过头来,向何丽君望了一眼,只见何丽君身形一个踉跄,向前仆去,若不是她立时以刀尖抵在地上,只怕就要站不稳,唐青云忙道:“陈大哥!” 陈若愚的声音,变得极其严厉,道:“我们已经错过了大好良机,你还要怎么样?” 唐青云呆了一呆,随即道:“陈大哥,我已经受了伤,你知道我是怎么受伤的?” 陈若愚“哼”地一声,也不理会唐青云又说了些甚么,拉着唐青云,向前便奔。 何丽君这时,已倚着一株树站定,她一面喘着气,一面还在笑着道:“唐青云,别叫你朋友下不了台,我们各管各去养伤,等伤好?嗽偌娌怀伲 背氯粲藁毓防春鹊溃骸霸俦鸷臀颐窃谝黄穑 ?br /> 何丽君笑得更动人道:“我和唐青云约好了的,孙贼未除之前,我们却是朋友!” 陈若愚“哼”地一声,何丽君立时道:“你不信,可以问问唐青云!” 陈若愚立时向唐青云望去,唐青云道:“陈大哥,我们算得上是敌忾同仇!” 何丽君又“格格”地娇笑了起来,道:“将一个受了伤的朋友抛下不理,这可不是你们这种侠士的行径!” 陈若愚又盯着何丽君,望了半晌,纔苦笑了一下,而何丽君却笑得更有趣了! x       x       x 一道小河,静静地流过,唐青云站在河边,河中映出他清晰的倒影来,在河边,有一个老树桩,陈若愚抱着双膝,望着唐青云。 那已是他们从王爷府逃出来之后第七天的事! 一匹白马,沿着小河驰近来,驰到了近前,何丽君身子轻轻一翻,从马背上翻了下来。 唐青云立时转过身去,陈若愚也一跃而起。 何丽君笑嘻嘻地道:“陈大侠,我一走近唐青云,你就像被人踩到了尾巴一样,为了甚么?怕我会突然出手伤了他么?” 陈若愚瞪着眼,忽然也“嘻嘻”一笑道:“甚么也不怕,只怕他会站不稳!” 唐青云道:“你们别斗口了,何姑娘,你到城中去探听孙天尘的动静,结果如何?” 何丽君双眉微蹙道:“我们在这里躲了七天,王爷府中,已空了六天。” 陈若愚一怔道:“甚么意思?” 何丽君像是十分轻描淡写一样道:“他走了,第二天,他就带着几十个高手走了,王爷府中乱成了一团,余下的人也散去了。” 陈若愚顿足道:“唉,怎么我们未曾想到这一点,早该知道我们那一闹,他这个王爷,便再也当不下去的了,唉,现在再上那里去找他——” 他说到这里,抬头向何丽君看去,却只见何丽君的眼珠,骨碌碌地在转动着,面上的神情,也似笑非笑。何丽君这时的神情,看来极其娇美,但是陈若愚看了,却不住皱着眉。 唐青云道:“何姑娘,你可知他去了何处?” 何丽君道:“我自然知道。你想,他假充王爷,招搅高手,犯了那么多案子,抢了不知多少金银财宝,就算他王爷当不成了,那些金银财宝,他却是要的。” 唐青云道:“何姑娘,你曾到过他藏宝的地方,你知道所在的!” 何丽君嫣然笑道:“所以,你们还是少不了我,要是那天在林子中,你们抛下我不理,现在你们也就没有办法可想了!” 陈若愚道:“那地方在何处?” 何丽君已然翻身上马道:“跟我来吧!” 她一上马,抖起缰绳,马已向前疾驰而出,陈若愚一声陡喝,身形拔起,也落在马背上,何丽君一面笑着,一面身子一斜,一伸手,将唐青云也拉了上来,马背上再难放得下三个人,唐青云一手拉住了何丽君的手,双足踏在马腹之上,身子等于是斜挂在马上一样,三人一骑,向前疾驰而出! 马驰进了一个大镇中,唐青云首先跃了下来,陈若愚身形一纵,也已和唐青云并肩而立。 这时,正是中午时分,何丽君勒住了马,慢慢向前驰着,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跟在她的身边,镇甸的大街上,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一直走到了一家楼高两层的饭店之前,何丽君才身形一纵,落下马来,将缰绳缠在饭店门外的马桩上。陈若愚沉声道:“你又在出甚么鬼主意?” 何丽君回头向后一看,在街上有几个汉子,身子立时缩了一缩,有的缩进了墙角,有的假装站在摊子前,想买东西。 何丽君冷笑了一声道:“枉你们在江湖上走动了那么多日子,我们去找孙天尘,孙天尘难道会想不到么?早就有人跟上我们了!” 陈若愚笑道:“你以为我不知道?” 唐青云回头看了一眼,立时转回头来,道:“不错,在我们身后,有几个人,形迹可疑。” 陈若愚道:“岂但如此,我看,一面有人跟着我们,一面也早有人快马去报与孙天尘知晓了!” 何丽君斜睨着陈若愚道:“你莫非不敢去?” 陈若愚笑道:“你这种话,还是留着去激别人吧,我是老滑头了,不会上你当的!” 何丽君面色一沉,神情变得极其难看,唐青云看到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暗叹了一声。他道:“我们仍然闯向前去,还是怎样?” 何丽君冷冷地道:“有老滑头在,就让他出主意好了,何必问我!” 陈若愚一直在笑嘻嘻地,可是听到了这里,他的面色却不禁一沉道:“若是照我的主意,阁下刀不留人,最好还是别和我们在一起!” 何丽君一听,却“格格”地笑了起来道:“两位是剑术超群的剑侠,说不得,只好沾沾光。” 唐青云看着不是办法,只得道:“照我看,我们还是别理会有没有人在追踪,还是自顾自地前去!”何丽君道:“就算要前去,也得先在这里歇一歇,我肚子饿了!” 她说着,已然向饭店中走了进去,唐青云一步跟着,可是唐青云才走出一步,衣袖便已被陈若愚拉住,唐青云转过头来,只见陈若愚向他施了一个眼色,又向那马指了一指。 唐青云自然明白了陈若愚的意思,陈若愚是要他趁此机会,骑了马离去! 唐青云立时沉声道:“陈大哥,孙天尘老奸巨猾,他明知我们要去找他,一定布下了天罗地网,多一个帮手,有何不好?” 陈若愚压低了声音道:“唐兄弟,若不趁早摆脱她,只怕总要为她所累!” 唐青云苦笑着道:“在除了孙天尘之后,只怕想在一起,也不行了!” 陈若愚望了唐青云片刻,却没有再说甚么,两人并肩,走进了饭店之中。 他们两人,一进了饭店之中,那几个原在街角,装着若无其事的人,便向前走了过来。 有两个身形矮小的人,来到了门口的那匹马前,一个背负着双手,面向着街,站着不动,另一个,则一翻手,握住了马的前脚,将马蹄抬了起来。 他另一只手,握住了一枚铁蒺藜,看他的样子,像是想将那枚铁蒺藜按进马蹄中,却不料就在此际,只听得“嗤”地一声响,自饭店之中,飞出了一根筷子来,那根筷子,来势快疾之极,“拍”一声,便已齐齐正正,插在那人的手背之上。 筷子一插进了那人的手背,那人痛得全身一震,发出了一下闷哼声,就地一滚,滚了开去,和另一个人一起,脚不点地地奔了开去。 这一切变故,全都变生俄顷,在饭店前,也有着不少途人,可是却谁也没有注意发生了甚么事,只不过听得饭店之内,突然传出了一阵十分动听的娇笑声而已。 约半个时辰之后,何丽君、陈若愚、唐青云三人,已从饭店中走了出来,何丽君仍然牵着马,出了镇甸,前面是一条大路,在路旁的大树下,或企或坐,有着不少人,个个全望着他们三人。 他们三人若无其事地向前,走了过去,那些大汉的视线,一直跟着他们,等到他们走出了七八丈,却未见有甚么动静。 陈若愚略停了停道:“我看情形不对,若是说这些人,全是鬼爪孙天尘的手下,那么,孙天尘也未免太笨了,那和他毒杀唐家堡上下,又杀了三手判官,假冒王爷,这种深谋远虑比较,不是相差得太远了么?” 何丽君也“啊”地一声道:“是啊,老滑头果然有点道理,我去问问他们!” 陈若愚忙道:“且慢!” 何丽君的话一出口,身子便已陡地向后一翻,翻了出去,一翻之后,疾走了几步,已来到那七八个大汉之前。她一到,那七八个大汉的神情,顿时紧张起来,本来坐着的人,也一起站了起来,何丽君笑吟吟地道:“我们一直从镇上出来,你们便一直钉着我们,究竟是为了甚么?说!” 那七八个大汉中,倒有一大半人,立时面现怒容,只有一个较为老成的人道:“何姑娘,我们久闻大名,知道阁下刀法惊人,但如果定要动敝镖局的主意,我们也只好出力一拚!” 何丽君双眉一扬,那人的话,她听来实是莫名其妙,他们是要去找孙天尘,何曾要打甚么镖局的主意来着?但是何丽君为人何等聪明,她立时想到,那是怎么一回事了。她想到,那一定是孙天尘的鬼主意,孙天尘明知她会从这条路上来,却先散布流言,说她要劫镖,那么走在这条道上的镖局中人,自然以她为敌了。 何丽君一想及此,不禁嘿嘿地冷笑了起来。 她是想到了孙天尘的奸计,是以冷笑起来的,可是那七八个大汉,又如何知道她的心意,一看到她冷笑,神色不禁都变了一变。 只见一个壮汉,已沉不住气,叱道:“女贼,我叫你难讨公道!” 他一面说,一面“呼”地一拳,已然向何丽君迎面击出!在他击出一拳的同时,只听得那老成的喝道:“小达子,不可鲁莽!” 随着那一声断喝,只见何丽君的身形,突然向后一斜,手腕一翻,刀光陡现,一刀已然向那壮汉的手腕,疾削了下来。 那一刀来势,快疾无伦,剎那之间,只听得七八个大汉,纷纷惊呼起来。 而也就在那剎间,只见陈若愚的身子,斜刺里疾窜了过来,利剑倏地扬起,“铮”地一声响,恰在那壮汉的手腕五六寸许,架住了何丽君的一刀。 而那壮汉,也吓得呆了,一时之间,拳头仍是直勾勾地向前伸着,缩不回来。 陈若愚架住了何丽君的刀,沉声道:“不得伤人!”何丽君笑道:“陈大侠,刚才他不但骂我,还要打我,你看到没有?” 陈若愚道:“何大女煞星,以你的能耐而论,他一拳怎打得倒你?” 何丽君笑得更动人道:“要是我根本不会武功,那么他这一拳打过来,我岂不是不死也得重伤么?你架住了我的刀,却想如何?” 陈若愚面色一沉道:“我不要你伤人!” 何丽君“格格”娇笑了起来,道:“那,只怕做不到吧,我外号叫甚么,你可知道?” 陈若愚双目之中,精光闪闪,注定了何丽君,道:“谁不知道你叫刀不留人,但现在可容不得你行凶!” 他们两人在说话之际,那出拳打人的大汉,也早已缩回拳去,他想是心中还在害怕,因为何丽君刚才那一刀,来势实在太惊人了,是以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神色不定,向后退去。 何丽君听得陈若愚那样说,又笑了起来道:“陈大侠客,你也别太是非不分了,刚才明明是他先出拳打我,你总是看见的!” 唐青云也掠了过来道:“别吵了,那定然是孙天尘差人散布谣言,我们快去找他,才是正经。” 何丽君笑嘻嘻道:“好,一来我们还有要事待办,二来,看在两位的份上,我不取他的性命就是。可是他那双拳头,却动不动打人,万不能留!” 何丽君一个“留”字才出口,身形突然一侧! 她刚才一刀砍下,陈若愚斜刺里窜了过来,举剑将她的利刀架住,当他们两人,在唇枪舌剑,你一言我一语之际,陈若愚的长剑,始终架住了何丽君的利刀,这时,何丽君身子,陡地一侧,刀和剑“呛”地一声,紧贴着擦了过去,爆出一串火花来。何丽君手中的利刀,又向那大汉攻了过去! 陈若愚料不到何丽君说动手就动手,一声陡喝,长剑已向何丽君的胁下刺出。 陈若愚的那一剑,又快又狠,攻敌之必守,他只当自己这一剑刺出,何丽君断难行凶的了! 却不料何丽君的身法之快,当真难以形容,她一刀发出之后,身形又硬生生转了一转,只听得“呛”地一声响,她身势一转,堪堪将陈若愚那一剑,避了开去,但是胁下的衣衫,也被陈若愚刺出了一个洞。 而就在那电光石火的一剎那,何丽君手中的利刀,精光闪闪,已然攻到了那大汉的身前,那大汉一声怪叫,急向后退去。 但是何丽君的刀势,来得何等快疾,一刀削下,如何还容那大汉退却,剎那之间,只听得那大汉的大叫声,变成了惨号声,血光突现,那大汉的右手,已被何丽君一刀,齐腕断下! 那大汉痛得面无人色,在地上号叫打滚,何丽君却一声轻笑,向外飘了开去。 她身形飘开之后,一双妙目,望定了陈若愚道:“你刚才那一剑,好得很啊!” 那大汉的同伴,已赶了过去,将那大汉,扶了起来,另外有几个人,大声呼喝,各操兵刃,向何丽君围了上来,陈若愚面色铁青,厉声喝道:“退开,你们不是敌手!” 陈若愚为人,诙谐滑稽,唐青云和他相识那么多年,从来也未曾看到他有如此骇人的神情过。 这时,他一声大喝,向何丽君奔过去的几个大汉,站在一起,陈若愚身形一矮,已一剑疾刺而出,何丽君双刀齐出,架住了陈若愚的长剑,笑道:“他们不是敌手,你也一样!” 陈若愚倏地抽回剑来,又一剑刺出,何丽君后退一步,再举双刀将剑架住。 陈若愚身形陡地一转,突然跃起,一剑自上而下,直削下来。 何丽君身子微微向后一仰,双刀交叉,也向上扬了起来,只听得“呛”地一声响,刀剑三度相交,何丽君也面色一沉道:“看在唐青云面上,我让你三招,你再不识趣,那就难说了!” 陈若愚闷哼一声,手臂一缩,将剑硬生生地撤了开来,又是一剑刺出。 何丽君一声娇叱,左手刀扬起,将陈若愚的剑,格得向外荡了开去,她右手的利刀,已然向着陈若愚的胸前,疾划而下!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刷”地一声响,那一刀划下,陈若愚的衣服,自领至腰,已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衣服一齐划破,但却未曾伤及皮肉! 陈若愚大吃了一惊,连忙向后退去,何丽君一声长笑道:“这一刀,你就难以避开了!” 只见她双刀一起扬起,刀光如虹,又一起向陈若愚攻到,陈若愚正在狼狈后退,眼看这一刀,是万万避不过去的了,刀光一沉下,已将陈若愚的身形罩住。 也就在这时,唐青云一声大喝道:“住手!” 他长剑突然出鞘,向上扬了上去,何丽君立时缩手,唐青云手腕一转,长剑疾逼了过去,何丽君双刀还攻,剎那之间,两人已过了三招。 何丽君在三招过后,身形向后退去,道:“唐青云,孙天尘未诛,我们便要动手么?” 唐青云刚才,站在一边,未曾出手,心中却实是极其为难,及至他看到何丽君双刀砸下,陈若愚危在顷刻,他实是不能不出手了! 他不愿意和何丽君动手,表面上的理由,自然是他和何丽君之间,曾有着协议,大敌未除之前,双方同仇敌忾,不能为敌,可是他自己心中,却也知道,其间有着十分复杂的感情在内! 是以,此际何丽君那样问他,他先是呆了一呆,然后才道:“陈大哥要伤在你刀下,我自然要出手!” 何丽君望着唐青云,她一双妙目,显得深湛无匹,只听得她徐徐地道:“你以为我真的是想伤陈若愚?” 唐青云的心中,本来就乱得可以,何丽君再那样一问,他的心中更乱,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才好。 何丽君忽然冷笑了一声,又道:“他刚才一剑,倒是明摆着想取我性命,本来么,他是大侠,我是女煞星,他杀了我,是为江湖除害,我若是伤了他,那就是罪大恶极了,嘿嘿!” 她一面冷笑,一面身形一斜,已直飞了起来,身形下沉之际,在地上略点了一点,立时又再度拔起,落在马背上,一抖缰绳,蹄声得得,已向前疾驰而去! 陈若愚走了过来道:“唐兄弟,刚才多谢你出剑相救!” 唐青云苦笑了一下道:“陈大哥,她刚才……可能不是真的想伤你的!” 陈若愚冷笑道:“她外号叫刀不留人,为什么她要对我刀下留情!” 唐青云双眉紧蹙着,缓缓还剑入鞘,那几个大汉仍然扶住了他们受伤的同伴,唐青云和陈若愚,向伤者看了一眼,各自长叹了一声,转身向前,疾走了开去! 他们两人,一直低着头走着,谁也不说话,一直来到了另一个小镇之上,陈若愚才买了两匹马,两人并辔而驰,又驰出了里许,陈若愚才道:“我们两人,也可以对付孙天尘了!” 唐青云道:“但愿如此!” 陈若愚并不望唐青云,只是瞧着前面大路道:“你不出声,不是怪我赶走了何丽君吧?” 唐青云也直望着前面道:“这是什么话,何丽君是给我赶走的。” 陈若愚笑了一下道:“那你发什么呆?” 唐青云缓缓地道:“我只是在想,何丽君刚才,攻向你的那两刀,势子虽猛,但不知她是不是真的想伤你!” 陈若愚沉声道:“唐兄弟,那么简单的事,如果你还要去想的话,那么,总有一天,当她双刀向你砍来之际,你会避不开去!” 唐青云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抖缰向前疾驰,不一会,他们涉水过了一道清溪,唐青云道:“上次,他们劫掠之后,回程仍经过那个废墟,后来我在雾中追踪,他们聚在一处,离此已然不远。” 陈若愚道:“他们得手之后,不会无故停下来,你当日雾中遇敌之处,一定就是孙天尘的巢穴了!我们可得小心些!” 唐青云点着头,两人又一起向前驰了出去,不一会,已转进了小路,一面是斜斜的山坡,另一面,是一片好大的竹林。 四周围十分寂静,除了他们坐骑的马蹄声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越向前去,越是全神贯注。 他们向前看去,只见那片竹林,就快到尽头了,在竹林之后,是一座树林子,隐隐可见,在树林之后,是一座很大的庄院。 陈若愚在马上欠身,向前看了一看道:“我看那前面的庄院就是了!” 唐青云点了点头,两人勒住了马,马儿的去势,慢了一慢。而也就在此际,只听得竹林之中,一阵呼喝,十几个弯钩,连着铁链,“飕飕”直飞了出来。 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身形陡地翻起,滚落在地上。 几乎是他们才一滚落在地,利钩便已飞了下来,“叭叭”连声,有的利钩,钩在马鞍上面,有的则钩进了马身之中,两匹骏马,一起急嘶了起来。 紧接着,铁链收紧,两匹马被拖得在地上打滚,直拖进了竹林之中,压倒了好些竹子。 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一滚在地,长剑出鞘,竹林之中,呼喝之声不绝,已有六七个人,跃了出来。一看到竹林中有人跃出来,陈若愚反倒哈哈大笑,因为那几个人,陈若愚全是在王爷府中见过的。当日,他们都穿着武官的服装,但如今,却已换成了一身劲装,自然,他们全是孙天尘的手下! 孙天尘的手下,既然在此出现,那么,前面那所庄院,自然便是孙天尘的巢穴了,他们正怕没有了何丽君带路,会找不到孙天尘,如今,可以不必担心了! 陈若愚一面笑着,一面已向前疾冲了出去,两人并肩奔出,唐青云的剑长,陈若愚的剑短,一长一短,两柄利剑,配合得天衣无缝,只见精光闪闪,他们一冲到了近前,便有两个人倒了下来。 竹林之中,又有六七人奔了出来,可是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锐不可当,自竹林中奔出来的人虽多,也被他们,逼得不住后退。 转眼之间,两人已闯过了竹林,路上倒着五七个人,全是伤在他们的利剑之下的。 还有六七个人,一声唿哨,转身便逃,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向前疾追了过去,直追到了树林之前。唐青云还待追向前去,却被陈若愚一把拉住道:“遇林莫入。”唐青云呆了一呆。“要是不进这林子,如何能到前面的巨宅?” 陈若愚也不禁笑了起来道:“自然不是不进去,但也不是贸然冲进去,我们可得小心些,在这林中,必有埋伏!” 唐青云点着头,他们两人的手中,各执着利剑,肩并肩向前走去,利剑闪闪生光,两人的面色,也十分严肃,全神贯注。 他们一走进了林子,树木繁茂,眼前黑了一黑,只见树林森森,在浓密的树叶之中,可能隐藏着许多人,也可能一个人也没有。 他们在初走进林子的时候,走得十分缓慢,但是接着,便步子加快起来,他们走进了三五丈,突然听得头顶之上,“拍”地一声响。 他们两人,连忙站定,抬头循声看去,只见一根手臂粗细的树枝,突然断折。 和那根树枝,一起落下地来的,还有一个人! 唐青云一见有人,身形一矮,“飕”地一剑,已然向前刺了出去,可是,他那一剑,只刺到了一半,便突然收住了势子。 因为自树上落下来的那人,已“砰”地一声,直挺挺地跌倒在地上!那人竟早已死去! 陈若愚身形一闪,赶到了那人面前,一脚踢出,将那人踢得翻了一个身,他们两人,已尽皆看清,在那人的面上,有一道极深的伤痕,兀自在冒着鲜血! 陈若愚忙又抬头向上看去,一看之下,他不禁失声道:“看!” 他双手向上指着,唐青云也立时抬头向上看去,只见树上,的确伏着不少人,那些人,有的手中,还抓着弓弩,有的刀剑出鞘,分明是埋伏在树枝上,就在他们两人抬头向上看去时,又有一个死人,身子一侧,自树梢之上,跌了下来。 陈若愚再向那跌下来的人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后,也有一个极深的伤痕!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虽然全不出声,但是他们的心中,却也全想起了一个人来,那便是何丽君! 既与鬼爪孙天尘作对,而又有那么好身手的人,自然只有何丽君一个人!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互望了一眼,他们的脸上,全都发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来,他们根本不必说什么,彼此之间,也可以明白对方的心意。 他们知道何丽君已经赶到,也知道何丽君一定已在孙天尘的巢穴之中,动过手来了,唐青云心中极其焦急,真恨不得立时赶到那巨宅去,可是他却怕陈若愚说他。 而陈若愚在略呆了一呆之后,却立时沉声喝道:“我们还在等什么?” 唐青云忙道:“是啊!” 他们两人,身形一晃,向林子深处,疾投而出,转眼之间,便已穿出了那一大片林子,已可以看到那所巨宅的正门了。 第七章 只见在那巨宅的正门之外,是两株粗可合抱的大树,在那大树的树干之上,用各种各样兵刃,钉着六七个人,全都钉在他们胸前的要害之处,看来是有人夺下了他们手中的兵刃,再将他们钉死的。 有这种本领,自然只有何丽君了。 那两扇黑漆的大门,正紧紧地闭着,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一来到了门前,看到了被钉在树上的死人,又略停了一停,陈若愚“嗯”地一声道:“看来,她已经大占上风了!” 唐青云忙道:“只怕未必,孙天尘岂有那么容易对付,我们快进去看看!” 他一面说,一面已直冲到了门前,脚起处,“砰”地一脚,踢在门上,那一脚的力道十分大,只听得“哗啦”一声响,半扇大门,已被他踢得向院子内直飞了进去,唐青云人也跟着窜了进去。 在门被踢飞之际,唐青云已然可以看到院子中的情形,只见院中冷清清地,分明一个人也没有,是以他一踢开了门,便放心窜了进去。 却不料他身形才一窜进去,还未曾站稳,“呼”地一声响,自假山之后,腾地飞起了一张大网,已向他兜头,罩了下来。 那一下变化,可以说是突兀到了极点,唐青云身子勉强向前穿去,他想先穿进了大宅之中,避开了那一张巨网再说,可是那张网撒了开来,足有丈许方圆,全在大网的笼罩之下,唐青云在急切之间,如何穿得出去,大网疾压而下,已将唐青云罩住。 大网一罩住,自假山石后,呼喝连声,已跳出了四个人来,一起向前抢上。 这一切事,全是在电光石火下之间发生的,在大门之外的陈若愚,却是看得清清楚楚,他一声长啸,身形掠起,利剑闪闪生光,已向那自假山石后抢出的四个人,疾攻了过去。 可是,陈若愚才一挺剑攻出,自另一边的假山石后,也转出了两个人来,那两人的手中,各执长矛,长矛抖动,矛光下的红缨乱晃,“飕飕”两声,已向陈若愚当胸刺了过来。 那两矛,实在迫得陈若愚非向后退去不可,陈若愚一退,那四人已经来到了唐青云的身边。 唐青云突然被那张大网罩住,但是他身子仍然兀立着,四人一到了他的身边,唐青云一抖手,在网眼之中,突然刺出了一剑来,四人之中,一个靠得最近的,咽喉已被剑尖刺中! 那人发出了一下闷哼声,身子“砰”地向后跌倒,另外三个人,呆了一呆,齐声怪叫,抖起手中的兵刃,齐向唐青云刺来。 他们三人手中的兵刃,全是三股鱼叉,尖刺足有尺许长,又细又利,敢情是专为对付被困在网中的人而设的奇门兵刃! 唐青云被罩在网中,闪避不灵,一柄鱼叉刺到,他反手一格,握住了叉尖,第二枝鱼叉,却已刺中了他的肩头!唐青云身子一侧,向下跌了下去,那张网又大又重,唐青云身子挺立着,已有不胜负荷之感,一跌倒在地,肩头又受了伤,再想站起来,却在所不能。 而唐青云在倒地之际,仍然紧握着那被他抓住的鱼叉,他手背用力向前一送,将那人送得向外,跌出了一步,另一个的鱼叉,又向下刺来。 唐青云身在网中,简直避无可避,情形极其危险,陈若愚却又被那个使长矛的人缠住,一时之间,也脱不了身。 唐青云勉力在网中,滚了两滚,避开了鱼叉的两刺。 唐青云在网中,实在无法滚动得太开去,是以滚了两下之后,实是已避无可避,唐青云又惊又怒,不由自主,大叫了起来。 他出声一叫,陈若愚的心中,更是着急,连发两剑,将身前的两人,逼了开去,身子疾冲向前。 可是他只顾冲向前去救唐青云,被他逼开的那两人,立时长矛拧转,又向他的背后刺了过来,他却无法预防了! 眼看陈若愚硬向前冲来,非但救不了唐青云,连他自己也要遭殃时,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起自巨宅大堂的顶部。 随着那一下巨响,只见大堂屋顶上的瓦片,一起向上飞了起来,在半空之中,纷纷碎裂,在碎瓦乱飞之中,一个人疾窜了下来。 一时之间,还看不清自大堂屋顶中窜出来的是甚么人,只见两团精光,左盘右旋,护住了那人的身子,那人一窜出之后,身形向后一翻,已疾翻了下来,不是别人,正是何丽君! 何丽君疾翻而下,陈若愚身形略凝,向他身后攻来的两柄长矛,已将攻到。 陈若愚连忙身形向前一仆,仆倒在网上,在他身后攻来的那两人,一时收不住势子,连人带矛,一起向前,冲了出去,恰好迎向何丽君。 何丽君的动作也真快疾,眼看她自上面翻了下来,身形还未站稳,那柄长矛已然刺到,实在不容易避得过去,可是也就在那电光石火间,只见她身子一扭,“刷刷”两刀,已然削出。 那两刀去势如电,刀锋顺着矛杆,疾削了下来,削下那两人的手腕。 那两个持长矛的人,武功也自不弱,不然,他们也不能缠住陈若愚那么久。可是这时,他们攻向何丽君的两矛,却是收不住势子,顺势刺出的和蓄意攻出,绝不相同,是以叫何丽君捡了一个便宜。 何丽君的双刀疾削而来,他们两人都大吃了一惊,连忙要想缩手时,却已慢了一步。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拍拍”两声响,伴随着两下慢叫声,那两人的右手,已被何丽君的双刀,齐腕削下,连同他们握着的长矛一起落在地上! 何丽君两刀得手,身子立时又转了过来,当她身子一转过来时,一柄鱼叉,已刺到了她的面门,她上身硬生生向后一仰。 那持鱼叉的汉子一振手臂,亮晶晶的鱼叉尖刺,又向何丽君刺了下来。 但是在这时,罩在鱼网之下的唐青云,也缓过气来,他左手用力一托,将鱼网托高了两尺,右腕一翻,一剑自网眼之中,穿了出去。 唐青云那一剑,正刺在那人的大腿之上,那人怪叫一声,攻向何丽君的那一叉,便慢了一慢,何丽君反手一刀,挥了出去,刀尖正好在他的咽喉之上划过,那人第二下还未曾叫出,便已倒地死去。那时,陈若愚也已从地上一跃而起,使鱼叉的汉子,一共三个,这时已死了两个,还有一个,见势不妙,转身想逃。 可是他那里身形才一动,何丽君已然身形拔起,双刀一砍,“拍拍”两声,刀身陷进了那人的背中,何丽君双刀一中,身形略沉,一脚踢出,将那人的尸体,踢得向前,疾飞了出去。 那人的背后,鲜血狂冒,身子向前直飞了出去,“蓬”地一声巨响,撞在大堂的亮窗之上,人已飞进了大堂之中。 何丽君身子立时转了过来,她双刀交在右手,左手抓住了网角,叫道:“陈大侠士!” 陈若愚闷哼一声,在那样的情形之下,陈若愚自然不能再顾及何丽君斗口,他也连忙俯身抓住了网角,两人一起振臂,一声大喝高高扬了起来。 网一扬起,唐青云便一跃而起,也就在此际,大堂之中,又有三五个人,各执着兵刃,一起冲了出来,陈若愚和何丽君两人,不约而同,仍然抓住了网角,一起向前,兜了过去。 两人动作一致,大网兜了上去,那四五个人,才一冲出大堂来,便已撞进了网中,两人一齐松手,大网已将他们罩住。 何丽君双刀“霍霍霍霍”连发四刀,没头没脑,向网中砍了下去,网中惨叫之声不绝,何丽君也不理会网中的那几个人是死是活,身形一闪,便进了大堂,叫道:“快随我来!” 陈若愚早已来到了唐青云的身旁,他看到唐青云的肩头上,鲜血涔涔,忙道:“你——” 可是,他才讲了一个字,唐青云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不碍事,我们快跟何姑娘进去!” 陈若愚没有再说甚么,两人身形掠起,越过了那几个在网中挣扎呻吟的四五个人,一起进了大堂之中。 他们一进大堂,便看到何丽君仗刀而立,凝视着一幅丝幔,大堂之中,除了她一个人之外,别无他人。大堂中的陈设,本来也十分美丽,但这时已东倒西歪,全部损坏不堪,而且,大堂顶上,也穿了一个大洞,地上满是碎了的瓦片,两人踏了进去,“咔咔”直响。 唐青云一看到只有何丽君一个人,忙问道:“何姑娘,孙贼呢?” 何丽君伸刀,向那幅丝幔,指了指。 何丽君道:“我刚才进来时,看到他身形一闪,由这里走了!” 陈若愚手中长剑一挺,便向前奔了过去,一面奔,一面道:“明知他走了,为甚么不追!” 他身形极快,转眼之间,已冲到了那幅丝幔之间,眼看他已可以冲进去了。 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何丽君的身形,陡地一矮,一刀向陈若愚的背后,疾砍而下! 陈若愚正在向前疾冲,陡然之间,背后一阵强劲的金刃劈空之声,传了过来,他又惊又恐,急忙反手一剑,向后格挡了出去。 “铮”地一声响,刀剑相交,何丽君立时后退,陈若愚反手出剑,向前冲出的势子,自然也慢了一慢,他双眉一扬,正待大声叱骂时,却听得“嗤”地一声响,丝幔裂开,一只五指箕张的手,已向他当胸抓了过来,那只手,手臂之上,黑筋高高贲起,五指指节骨间,发出轻微的“咔咔”声,正是孙天尘的“鬼爪”! 孙天尘的鬼爪功夫,乃是横练外功,手指弯曲,利如钢钩,照他这时,裂幔而出的那一抓之势来看,一被抓中,便是开膛破腹之灾! 但是这时,他那一抓,已抓到离陈若愚胸前,不过寸许处,势子已尽! 饶是他那一抓,未曾抓中陈若愚的胸口,但是陈若愚胸前的衣服,也犹如为狂风所拂一样,扬了起来,孙天尘五指一紧,已将他胸前衣服,撕下一大幅来! 陈若愚一声惊呼,立时后退,而孙天尘一抓不中,也立时缩回手去,看起来,丝幔之后并无动静,也不知孙天尘是走了,还是仍然躲在丝幔之后。 这一剎间的变化,来得实在太突兀了,而且,人人可以看出,陈若愚不是因为反手一剑,去格挡何丽君的那一刀的话,他一定仍然向前冲出,那么,孙天尘的“鬼爪”,突然裂幔而出,陈若愚是一定避不过去的,刚才的情形,实是凶险之极! 是以一时之间,不但陈若愚自己,出了一身冷汗,连在一旁的唐青云,也不禁涔涔汗下。 陈若愚忙又向后,退出了几步,抬头向何丽君望了过来,何丽君冷笑道:“你想说甚么?可是想骂我在背后偷袭么?” 陈若愚的面色,倏青倏白,呆了片刻才道:“你早知孙天尘躲在后面?” 何丽君冷冷地道:“不是知道,是猜到的!” 陈若愚的心中,暗叫了一声惭愧,他自然也知道,何丽君刚才,在他背后,突如其来攻出的那一刀,不是害他,而是救了他的性命! 这时候,若要他向何丽君道谢,他却也是难以开口,是以他嘴唇掀动了几下,却是一点声音也未曾发出来。他未曾说出声来,唐青云却已忍不住道:“陈大哥,多亏了何姑娘那一刀!” 陈若愚苦笑了一下,何丽君却已道:“我外号叫刀不留人,一发刀,可就不安着好心!” 何丽君那样说,自然是在讥刺陈若愚,陈若愚焉有不明之理,他闷哼一声,仍然无话可说,唐青云忙打岔道:“何姑娘,依你看,孙天尘还躲在幔后么?” 何丽君并不说话,只是身形疾掠向前,一刀削出,将那幅丝幔,削了下来,幔后空空如也,一个人也没有,何丽君沉声道:“孙天尘鬼计多端,这里是他最后巢穴,他非将我们三人杀死不可,但如正面动手,他却敌不过我们三人!” 唐青云忙道:“那么,他若是躲了起来,我们要找他,却也不易!”何丽君尖声笑了起来,大声道:“不怕他出来,我自有办法!”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齐声道:“放火?” 何丽君笑道:“看来两位大剑侠想出来的法子,也和我差不多!” 陈若愚怒道:“对付孙天尘这种人,放一把火,逼他出来,也不算甚么?” 何丽君斜睨着陈若愚道:“我又说甚么来?” 她一面说,一面已向前奔了出去,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互望了一眼,连忙也跟了进去,那丝幔之后,是一条长长的走廊,何丽君一面向前去,一面双刀挥动不已,“拍拍”之声不绝,已将栏杆削下了数十根来,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将削断的栏杆堆成了一堆。 何丽君站在断杆之旁,取出了火折子来晃着,大声叫道:“孙天尘,你躲着不出来,火头一起,看你躲到甚么地方!” 她一面说,一面将火折子,向堆成一堆的断栏杆上,抛了过去。可是,也就在此际,只见大堂之中,和走廊尽头的一扇门中,突然骨突突地冒出了浓烟来,浓烟之中还夹着“嗤嗤”声,乱嗤乱射的火焰!那些火头,显然是硫磺火硝引发的,而且,还夹杂着火药,因为火头一起,一大团一大团的火珠,炸了开来,转眼之间,前后两头的去路,都已被熊熊烈火封住,浓烟直冲了过来,像是有两条硕大无朋的墨龙一样,张牙舞爪而来,势子之猛,实是难以形容,何丽君等三人,立时呛咳了起来。 变故来得如此突兀,而且,那变故是他们三人再也想不到的! 他们刚准备放火,逼孙天尘自巨宅之中走出来,来和他们三人决斗,却未曾料到,孙天尘也早有了放火的准备,竟先一步放起火来。 而且,孙天尘显然是早已在这所巨宅之中的梁柱之内,挖了个洞,全藏进了引火的物事,不然,火势如何会一发便如此猛烈? 何丽君,陈若愚和唐青云三人,实在也料不到,在那样的情形下,他们还会中了计! 他们点燃的那一大堆断折的栏杆,火头还没有冒起来,自两头滚过来的浓烟和火舌,已几乎将他们三人,全都包围了起来。 他们三人,其实只呆了极短的时间,可是火舌夹着浓烟卷了过来,转眼之间,只听得走廊上的横梁,尽皆发出轰然巨响,一根一根,都卷起火头,落了下来,他们三人的眉发,已经发出“吱吱”的声响来。 陈若愚最先开口,只见他身子一转叫道:“别慌,跟我来!” 他才说了一句话,浓烟扑面,已呛咳了好几次,他身子转头,向前直冲了出去。 他是向着大堂的方向冲出的,那时候,通向大堂的那一端,烈火熊熊,已将去路尽皆封住,但是陈若愚的情形,像是想凭借快疾的身法,硬冲了出去! 浓烟早已布满了走廊,陈若愚的身形,才一掠出了三四尺,唐青云和何丽君两人,便几乎看不清他了,他们两人连忙也展动身形,准备跟了上去。 可是,他们身形只晃了一晃,还未曾向前跨去,便看到前面,轰地一声响,一根着了火的横梁,直跌了下来,隐约可以看到,几根火龙环绕的横梁,正是向陈若愚头顶压了下去的! 唐青云看到这情形,心中大惊,失声叫道:“陈大哥,小心!” 随着他一叫,只见陈若愚的身子一躬,已经疾退了回来,也幸亏是他退得快,这根着了火的横梁,呼啸在他的面前,只不过尺许处掠过,卷起火的火头,已将他的头发,烧焦了一大片! 他迫了回来之后,满面皆是惊惶之色,这时,两面的火头,已迅速逼近,看来,他们若不设法冲出去,一定要葬身在火窟之中了! 也就在这时,只听得何丽君尖声道:“唯一出路,便是破墙而出!” 何丽君一句话,提醒了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他们两人,心中不禁暗叫了一声惭愧,变故一生,先自慌了起来,反不如何丽君有急智! 何丽君一说完,一个转身,已然一掌向墙上击去,唐青云和陈若愚,也跟着击出。 只听得“叭”地一声巨响,他们三人的掌力到处,墙上已出现了一个两尺见方的大洞,唐青云叫道:“何姑娘,你先走!” 他也不等何丽君的同意,伸手托起了何丽君的身子,便将何丽君的身子,从那墙洞之中,送了出去。他这里才一托起了何丽君,只觉得胁下一股大力涌来,自己也被陈若愚送了出去。 唐青云滚过了墙,一跃而起,只见陈若愚也已经窜了过来。 墙的那边,本来是未曾着火的,但是墙上破了一个洞,浓烟夹着火头,立时呼啸着卷了过来,他们三人急向前奔出了几步,只觉得身后,传来了轰隆巨响,屋顶倒坍,火势已迅速地蔓延了过来。 他们三人手牵着手,向前疾奔了出来。 他们三人,穿出了一座月洞门,到了后园之中,才略松了一口气,可是他们仍恐在后园中有埋伏,是以仍然不敢停留,直到掠出了后院,到了一条十分清澈,溪水湍急的小溪之旁,才停了下来。 他们转过头去看时,只见整座巨宅,都已陷在火海之中,火头窜得老高。 他们三人,总算已逃出了火窟,但是,想起刚才被困在火窟中的情形,饶是他们三人,都是久历江湖,见多识广的人,心头也不禁生寒! 他们都不由自主地喘着气,互望了一眼,尽皆苦笑了起来。 因为他们虽然逃出了火窟,但是却已是狼狈不堪,衣衫都有好几处被烧毁,陈若愚的情形更糟,连头发也焦了一大片,面上汗水混着灰烬,黑一搭,白一搭,看来实在不像是什么武林高手了! 他们苦笑着,俯下身去,掬起溪水,洗了洗脸,才又一起站了起来。唐青云苦笑道:“想不到孙天尘用心,竟如此之毒!” 陈若愚也道:“是啊,我们险险葬身在火窟之中,幸而逃了出来!” 他在说那句话的时候,向何丽君望了一眼。 陈若愚这时,心中也很佩服何丽君想到了破墙而出这个办法,自然,他和唐青云两人,也不至于想不出这个办法来,但是只要想迟一步的话,会发生什么样的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了! 但是因为陈若愚对何丽君,心中仍多少存着芥蒂,是以他心中感激,佩服的话,都未曾说出口来,只是向何丽君望了一眼,希望何丽君心中明白! 何丽君是何等聪明之人,她自然明白陈若愚的意思,?撬词歉甙痢3肯畹娜耍哺静幌:比思业母屑ぁ?br /> 何丽君冷笑一声,道:“你们若以为现在已经安全了,那可错了!” 唐青云的身子陡地一震,刚才在火窟之中,情形如此危急,他连肩头上被鱼叉刺伤的伤处,都不觉得疼痛,但这时,随着身子一震,肩头上却是一阵剧痛,额上的汗珠,比豆还大。 何丽君瞪了他一眼道:“那是意料之中的事,也不值得怕成那样!” 唐青云忙分辩道:“谁说我害怕了?” 陈若愚站起身来,道:“何姑娘,你是说,我们仍未逃脱孙天尘的重围?可是孙天尘怎知我们是从那方向逃出来的?” 何丽君冷冷地道:“若是他知道,我们还能在这里喘气么?但他一定派了人到处守着,一发现我们,自然会去报与他知道!” 何丽君才说到这里,陈若愚突发出一声怪叫! 随着陈若愚的那一下怪叫声,唐青云也是一声断喝,只见他们两人,身形双双向前扑出,扑向溪旁一堆奇形怪状的大石之后。 他们才一到了大石之前,便见大石后,突然冒出了两个人,那两个人手中的单刀,已向前砍来。陈若愚利剑一横,格开了单刀,何丽君叫道:“留着活口!” 陈若愚出剑极快,他一剑格开了单刀,手一沉,剑已向那人的咽喉,疾刺而出,及至听得了何丽君的一喝,他才缩了一缩手,可是那一剑,却也已“扑”地一声,刺进了那人的咽喉。 那人一松手,手中单刀,呛啷啷地掉在石上,双手搓着咽喉,向后退了出去,另一人见势不妙转身便逃!可是唐青云是和陈若愚一起向前扑出去的,那人才一逃,唐青云双足在大石上一点,身子疾拔了起来,在半空中一个翻身已落在那人的身前。 那人仓皇之间,砍出了一刀,唐青云长剑一绞,“铮”地一声响,那人手中的单刀,已被挣脱,直飞到了半空之中,他还想再逃,唐青云长剑一挺,剑尖已然抵在他的胸口! 这时候,何丽君也已赶了过来,她先赶到那咽喉中剑的人身边,“哼”地一声,道:“留着你也没有用了!” 她话才出口,手起刀落,一刀已向那人劈出! 那人被陈若愚一剑刺中咽喉,虽然未受重伤,但也已缩在一边,动也不敢动,何丽君刀出如风,他如何逃得过去,一声惨叫,便自了账! 而何丽君身形一转,已转到了另一人的身前,冷笑着道:“认识我是什么人么?” 那人的声音打着颤,连声道:“认得,认得,何姑娘,不论你问什么,我都照说!” 何丽君道:“算你精,你们伏在此处作什么?” 那人道:“王爷怕火起后,烧不死你们,你们必然会逃出来,是以各处都有人伏着,一看到你们便去报与他知晓!” 何丽君又冷冷道:“好,那么,他在何处?” 那人道:“何姑娘你是知道的,他在后山的那石坪之上,一等有人去报信,他立时就赶来。” 何丽君冷冷地道:“你敢说假话来骗我?” 那人忙道:“不敢,不敢,杀头不敢!” 何丽君一声冷笑:“你不敢,我一样杀你!” 她说着手腕一翻,一刀真削了出去,在那人身旁的唐青云一震,长剑扬起,格住了何丽君的一刀道:“何姑娘,他已说了实话,不如饶他一命!” 何丽君怒道:“你们这些自命大侠的人,偏是这么婆婆妈妈,这种人,如何留得?” 唐青云回头向那人望去,那人早已跪了下来,簌簌地发抖,道:“大侠饶命,我家有八十岁老母,要我奉养,大侠饶命!” 唐青云一脚向那人踢出,喝道:“废话作什么,还不快滚开去!” 那人捱了一脚,一骨碌滚了开去,唐青云收回剑来,何丽君厉声喝道:“你要是敢玩什么花样,看还有什么人能救你!” 那人抱头鼠窜而去,如何敢说什么?唐青云道:“我们先赶到石坪去,孙天尘出其不意,我们正可以攻其无备,他还有什么花样可说!” 何丽君脸色一沉,道:“那可难说得很!” 陈若愚道:“那石坪在何处,请姑娘带路!” 何丽君也不再说什么,转过身,便向前奔了出去,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跟在后面,转眼间,便转过了山角。 等何丽君,唐青云和陈若愚三人,转过了山角,才听得不远处的一个草丛中,簌簌发响,爬出一个人来。那人就是刚才险险乎死在何丽君刀下的那人,他一面从草丛中爬出来,一面仍兀自在发抖。 他爬了好几步,才勉力站起了身子,他的脸色虽然苍白,然在他的脸上,却现出了十分凶狠的神色来,他向前急走了几步,来到了他刚才藏身的那块大石之下,揭起了一块石头来。 在那块石头之下,是一个小小的地洞,石块一揭起,一只信鸽,便扑了出来,那人捉住了信鸽,向上一抛,信鸽振翅直飞了上去。 那人身形一倒,望着他那个死了的同伴,频频抹汗,咬牙切齿,道:“王爷果然神机妙算,这一去,叫你们有死无生!” x       x       x 何丽君等三人,一直在向前奔着,等到穿过了一片竹林之后,何丽君陡地一扬手,停了下来。 陈若愚忙低声道:“怎么?” 何丽君冷笑着道:“那畜牲倒没有骗人,你们看,孙天尘正在那石坪之上!” 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一起循她所指看去,只见远处,林木掩映之间,果然是一个大石坪,在那石坪上,有着好几株盘虬曲折的古松。 在石坪上一株古松之下,坐着一个人,那人的面目如何,看不真切,但是衣饰却极其华丽,金饰锦绣,在阳光下闪闪生光。 陈若愚道:“何以只是他一个人!” 唐青云道:“他手下能有多少人,要分头堵截我们,他自然只有一个人在此,等候信息了!” 何丽君道:“对付这种人,相烦你们,别再讲什么侠义,我可暗算他!”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苦笑了一下,他们自然不肯暗算他人,但是何丽君的话似乎也无可辩驳,是以他们呆了一下,陈若愚道:“先掩近去再说!” 他们三人,矮着身子,向前悄悄走了过去。 当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离那石坪,约有七八丈远近,他们走近了两三丈,只见坐在松树下的孙天尘,站了起来,又坐下去,接连好几次。 陈若愚道:“看来有些心血来潮坐立不安!” 何丽君奔得最快,转眼之间,已来到了石坪之旁,向前看去,只见孙天尘背对着他们而坐,离何丽君所在处,已只有七八尺距离了! 何丽君身子一闪,自大石之后,闪出来,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跟在她的身后,走近了几步,已然来到了孙天尘的身后,只有三四尺处,何丽君一声娇叱,双刀齐齐砍下! 那两刀之势,当真快得出奇,右手刀才下,“扑”地一声,正砍在领子上,只见一颗头颅,已骨碌碌地滚了出来,可是头颅才一滚下,只听得颈腔之内,“拍”地一声响,溅出来的,不是鲜血,却是十数枚小钢镖! 这一下变化,可以说是突兀到了极点,何丽君的动作,也算得快了,她连忙向后退去,但是小钢镖四下飞射,还是有两枚射中了她。 那两枚小钢镖,一枚射在她的肩头上,一枚射在她的左腕之上,令得她五指一松,手中钢刀,“呛”一声,落到了地上。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是紧跟在何丽君身后的,在何丽君右手刀落之际,他们两人的心中,都松了一松,以为已经大功告成了,却再也料不到,何丽君突然向后,倒撞了过来,他们两人连忙止住了势子,何丽君还是几乎直撞到了他们的身上! 而小钢镖暴射而出,何丽君手中钢刀落地,都是在电光石火之间,所发生的事,在那剎间,陈若愚和唐青云两人,实是再也想不透,何以刚才明明看见几次起立的人,竟会是个假人! 但是,也就在此际,只听得松树之上,“哈哈”一声怪笑,随着那一下怪笑声,石坪的四周围,冒起不知多少人来。 那些人,手中全持着弩弓,一时之间,只听得“嗤嗤”之声,不绝于耳,箭如飞蝗,一起向他们三人,射了过来,何丽君发出了一声怪吼,手中单刀飞舞,将射近身来的弩箭,纷纷挡了开去,但是弩箭来得实在太密,她左腿上,又中了一箭。 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的情形,也好不了多少,弩箭一轮急射之后,他们各中了两箭,尚幸不在要害之处。 只听得松树上又是一声怪笑,一条人影,突然自树上,飞落而下,不是别人,正是孙天尘! 孙天尘一落了下来,弩箭也已停止发射,孙天尘满面都是阴森森的笑容,道:“想不到当年唐家门中的人,还未死绝,又想不到三手判官的女儿,竟会勾引了唐家门中的人,来与我为难!” 何丽君一看孙天尘自树上落下,右手刀在地上一挑,将落在地上的那柄刀,挑了起来,左手一伸,待将那柄刀握在手中。 可是她左腕之上,中了一镖,镖虽已被她扔脱,然而鲜血涔涔而下,手指却是麻木不灵,五指已然碰到了刀柄,却不能将刀握住,“当”地一声,那柄刀,重又跌落在石坪上! 孙天尘一看这等情形,“哈哈”大笑了起来。 然而,就在他长笑声中,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双剑齐出,已向他刺到! 孙天尘一看双剑刺到,身子倏地向后退去,他一退,松树之上,传来了两声大喝,又是两个人,疾落而下,一个是身形长大,铁塔也似的汉子,不是别人,正是铁掌门的韩真! 另一个,身形矮小,一身红衣,样子十分怪异,掀唇凹鼻,倒像是一头猩猩。 那身形矮小的人,手中的兵刃更怪,乃是一只飞轮,飞轮的四周围,全是尖刺,他一抖,飞轮旋转了起来,发出了一阵嗡嗡的声响,已向陈若愚攻到。而韩真身形还未站稳,双掌一击,发出“拍”地一声响。 紧接着,双掌一分,便已向唐青云劈面攻到,唐青云急一缩手,剑尖直刺他的掌心! 韩真大喝道:“来得好!” 跟着那一声巨喝,只见他双掌一送,又是“拍”地一声,竟将唐青云的长剑,夹进了他的掌心之中,唐青云连忙想拔出剑来,知不料手臂一缩,竟然拔不动! 唐青云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 当红衣怪人和韩真,攻向唐青云和陈若愚两人之际,弓弩手中,奔出四个人来,扑向何丽君,何丽君一咬牙,刷刷两刀,已砍死了两人,只见她身子着地一滚,紧接着,一跃而起! 她身子跃到半空之中,才行弹直,倏起倏落,已落到了韩真的背后。 而她身形未落,一刀已发出! 那一刀,在韩真的背后,自颈至腹,划出了一道极深的口子来,韩真发出了一下狂叫,手一松,转过身来,随着他转身,鲜血狂喷! 而何丽君一刀得手,连停也不停,身子又在石坪之上,滚了一滚,等到她再弹起来时,已到了孙天尘的面前,一刀劈下! 那一刀的去势,更是凌厉,可是孙天尘一声长啸,手一伸,手腕翻动,竟趁着刀尖快劈到他面门之际,一翻手,将刀背抓住。 何丽君一觉出刀上一紧,连忙一缩手,刀中之刀,已然掣出,又立时一刀刺出! 孙天尘手一沉,将夺来的刀,格开了何丽君的刀中之刀道:“我还会上你当么?” 他一面说,一面抬脚便踢,眼看这一脚踹向何丽君的心上,何丽君是万万避不过去的了! 但也就在此际,唐青云咬着牙,突然冲了过来,一剑向孙天尘的右足削下! 那一剑的来势,更是狠疾,孙天尘若不缩脚,非被唐青云的一剑,将他的右脚削断不可。孙天尘又惊又怒,一声怪叫,左手已向唐青云的肩头抓下,同时,右足一缩! 他右足突然缩回来,势子实在太急了些,虽然他武功极高,但是却也站立不稳,身子向旁一侧,但当他身子向旁一侧跌开之际,他的右手,已然抓中了唐青云的肩头,是以,他的身子向旁跌去,是扯着唐青云一起向下,跌了下去的。 在那一剎间,何丽君也一个打滚,避了开去! 何丽君一滚开,立时便有两人,想占便宜,两柄单刀挟着“呼呼”的风声,向她砍了下来。何丽君身子突然一挺,已在两柄单刀疾砍而下的空隙之中,弹了起来,那两人一刀砍空,已然呆了一呆,立时想抬头时,何丽君的刀中之刀,已然刺下! 那一刀横挥而过,恰好划在那两人后颈之上! 那一刀,虽然不至于将两人的头,立时割了下来,可是那两人的颈际,鲜血直冒,两颗头颅,搭拉在胸前,却再也无法抬起来了! 而唐青云在被孙天尘抓住了肩头,一起向旁滚跌开去之际,他肩头的痛楚,当真是难以形容! 孙天尘的“鬼爪”功夫,何等厉害,一抓住了唐青云的肩头,五只手指,就像是强劲有力的铁钳一样,钳进了唐青云肩头之中! 唐青云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在滚跌而出之际,咬着牙,向前刺了一剑! 那一剑,本来是想刺孙天尘胸口的,可是肩头的疼痛,实在太甚,是以剑歪了一歪,一剑只刺进了孙天尘的腿中。 那一剑,虽然不曾刺中孙天尘的要害,但是唐青云的肩头,被孙天尘施展“鬼爪功”抓住,奇痛彻骨,那一剑的力道,也是大得出奇,剑锋刺进孙天尘的大腿之中,足有四五寸深! 孙天尘在那剎间,也发出一声嚎叫,随着他那声凶厉之极的号叫声,他身子猛地一挺,已然站了起来。 当他站了起来之后,唐青云虽然痛得眼前黑星直冒,豆大的汗珠,自额上直滴了下来,但是孙天尘五指,陷在他肩头之中,他却不得不跟着站了起来,这时,孙天尘和唐青云两人,都站了起来之后,姿势实是怪异到了极点。 孙天尘大腿上仍然被剑插着,也一样痛得他咬牙咧嘴,而唐青云的身子,痛得弯了起来,唐青云的长剑,刺在孙天尘的大腿之中,而孙天尘的左手,却又抓在唐青云的肩头之上。 他们两人,其实都站立不稳,是以他们身子都在摇晃着,何丽君在砍翻了那两个人之后,身形挺立,看到了唐青云和孙天尘的这种情形,饶是她久历江湖,也不知见过多少凶残狠斗,但是一看到这种情形,她的心中,也不禁骇然! 尤其,她对唐青云,心中已有了一种十分微妙的感情,是以她一看到唐青云已被孙天尘抓住,心中一乱,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如何才好! 而就在她一呆之间,祇听得孙天尘又发出了一声怪叫,“砰”地一掌,已击在唐青云的胸口! 他一掌击中了唐青云的胸口,唐青云也发出一下吼叫声,剎那之间,只见两股血泉,一起冒了起来,一股血泉,是唐青云被击之后,口中喷出了一股鲜血来。而另一股血泉,则是唐青云被击,身形向后退去,拔出在孙天尘腿中的长剑。 唐青云的身子,向后撞了出去,直撞向何丽君,而孙天尘也在那时,直冲了过来,孙天尘向前冲过来之势,锐不可当,一冲七八尺,翻手又一掌拍开了唐青云,五指如钩,已向何丽君的背后,疾抓而出! 何丽君在唐青云退到她身前之际,她连忙伸手去扶唐青云,及至唐青云身子又向外跌出,她也随即一个踉鎗,是以孙天尘向她疾发而下的那一抓,她实在是无法躲避得过去的!何丽君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是以在剎那之间,她不由自主,尖声一叫,只听得陈若愚突然在那时,大声叫道:“何姑娘别动!” 在那剎间,何丽君实在还不知道陈若愚那一叫是什么意思,但也就在那剎间,何丽君已觉出有一个人,向自己的身上直扑了过来,何丽君的身子接着被压倒,再接着,便是“搭”地一声,只听得唐青云一声大叫道:“陈大哥,你——” 唐青云咬牙切齿,一剑刺出,当唐青云一剑刺出之后,突然之间,四周围完全静了下来,何丽君手按在地上,身子向前一滑,转过头来,她看到孙天尘的右手三指,深深插在陈若愚的后心,但唐青云的长剑,却又在孙天尘的颈际,穿了过去! 何丽君只觉得心头一阵微酸,她泪水扑簌簌地落了下来,道:“陈……大……哥,你为什么?” 陈若愚还未曾立时断气,他向何丽君贬了贬眼,但是,他却没有说出什么话来,眼皮已渐渐垂了下来。 唐青云僵立着,何丽君慢慢地站了起来,也僵立着,孙天尘的手下,一看到孙天尘已死,早已奔得不知去向,四周静到了极点。 唐青云并没有站了多久,便支持不住,“砰”地跌倒在地,何丽君忙伏在他的身上,唐青云抛开了剑,握住了何丽君的手,四周围更静了。 而天色也黑了下来,一群黑乌鸦,在昏暗的天空上盘旋着。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