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天剑痕》 第一章 神龙遭水淹,九毒出孽徒 灯烛辉煌,如同白昼。 一张长约八尺、宽约五尺的紫檀木大案上,更是珠光宝气,炫目至极。正中,一荨用纯金打成、高约四尺的寿星,铮铮地发着亮光。在金寿星的旁边,是一株高约三尺的珊瑚树,红得像火一样,而放置在案上的其他奇珍异宝,更是美不胜收! 嘻哈的谈笑之声,不断地传了出来,而一个苍劲有力、绵绵不绝的笑声,更是震得人耳际“嗡嗡”作响,一听便知那发出笑声之人,内外功俱揉绝顶。那是一个顶门光秃、身材高大、面色红润的老者。围在他身边的,约有七八个人,个个气吞山岳,一望而知,全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高手。 在两支比手师父臂还粗的巨烛之后,有一幅红幛,红幛之上,贴着老大的一个“寿”字。大厅之中,约莫有百来人,闹哄哄地坐在圆桌之旁,桌上已然摆好了杯、碟、箸,只有那老者附近的七人,尚未就座。 只听得那老者又是“呵呵”一阵大笑,说道:“今日老夫贱辰,难得各位屈驾光临,老夫实是感激不尽,这上首之位,当然要请白雁桂冲,桂兄来坐。” 只见一个身材矮瘦,但是一双眼睛,闭合之间,却精光四射的老者,立时一笑,道:“龚兄说错了,舍却武当赤阳道长之外,谁敢上坐?” 一个满面红光的老道士,领际插着一柄火也似、隐闪着异光的拂尘,一声长笑,道:“桂朋友,从何说起?武学正宗,首推佛门,东普陀紫竹神尼,才能当此位。”一面说,一面向一个身材高瘦、形如枯竹的老尼姑,指了一‘指那老尼姑双掌合十,高宣佛号,道:“方外人怎敢僭越?还是雪山四皓之首,齐飞檀机坐上首的好。”在老尼姑的身旁,正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闻言“呸”了一声,道:“老尼姑,你可是想挨打么?照我看来,华山派掌门、金扇铁掌司徒异、司徒先生,才该坐上位。”那金扇铁掌司徒异,看来乃是一个中年文士,腰际插着一柄长约两尺、金光闪闪的折扇,冷冷地道:“齐老大,你这是在有意取笑么?” 齐飞一瞪眼,道:“我好意叫你上坐,怎是取笑?”看来,他们两人之间,有些心病。 那秃顶老者,又是“呵呵”一笑,说道:“老夫所备水酒,虽不甚丰,但是各位既然来到,自然也要饮一杯水酒才走,这样你让我让下去,何时得了?” 那老者姓龚,名耀武,外号人称七指神龙,南七省武林人物,便是以他为尊,侠名远播,威震天下,正是此间主人,今日是他七十大寿,武林中人,齐集在这神龙堡中,被邀与主人一桌的,全是武林中第一流的高手,他们相互之间,虽然在各自谦让,但是心中,却实在都对别人不服气。七指神龙讲完之后,竟无人开口,沉寂下来。正在此际,突然听得一人尖声道:“你们不必争了,还是让我来坐这上位吧!”那声音,并非由大厅中发出,而是从老远传来! 而且,人人均可以听出,那声音才起之际,离大厅还是颇远,可是一句话未曾讲完,声音却已然来到了大厅的门前,来势之速,实是难以形容! 当那几个高手,各自在谦让之际,实际上已然在各较功力。每个人全都运其本身真力,将声音通出,他们的声音,可以传出二三里外,实是不足为奇,奇的乃是来人的口气比他们的都大! 要知道紫竹神尼、赤阳真人、白雁桂冲、司徒异等人,全都执掌一门,本身也各自身怀绝技,他们尚且不敢贸然上坐,那人却老实不客气地要众人将上座让给他,口气之大,实是罕见! 因之,大厅之中,立时静了下来,人人都转过头向门口看去。 只见门口人影一闪,一个人已施施然拖着一双破毡鞋,“踢踏”之声不绝,走了进来。那人的衣衫破烂,两只衣袖处,甚至已然破得丝丝缕缕,但是却洗得甚是干净。右手提着一只破布包,左手拄着一枝拐杖,中等身材,面目平庸,约有五六十岁年纪,看来实在没有丝毫出奇之处! 七指神龙龚耀武的声名虽盛,但是闯荡武林数十年,死对头却也不少,有几个巨憝大恶,虽然曾败在七指神龙手下,但是却一直想伺机报复。 虽然,如今神龙堡上,高手云集,有什么人想来生事,无疑是自讨苦吃,但是如果有什么事,总是扫了兴致。因此七指神龙龚耀武,早已派了门下三大弟子,守在堡外,来人一到神龙堡门口,便需传名通报,延请入内,否则,绝进不来,可是此际,那衣衫破烂的老头子,突如其来,事先一点儿迹象也没有,而且一进大厅之后,满座高手,竟没有一个人认得出他是谁来,众人心中不禁尽皆诧异不已。有两个神龙堡中弟子,连忙迎了上去,问道:“阁下,是一” 那两人假作迎了上去,实则上是想阻住那怪老者的去路,不令他乱闯。 可是那两人才讲出了三个字,那怪老者突然身子一扭,在直线行击之间,猛地拐了一个弯,“刷”地绕了一个半圆圈,竟在那两人身旁,绕了过去! 那一下身法之怪,行动之快,那两人根本没有弄清是怎么一回事,只觉得眼前一花,人已不见,连忙回头看时,那怪老者已然来到了七指神龙龚耀武等一干高手的旁边! 那两人迎上去的地方,离那些人,少说也还有两三丈的距离,真难想象那怪老者是怎样在电光石火之间,赶向前去的! 那两人一愣之间,七指神龙已然一挥右手,令他们后退了开去。龚耀武早年,在与大漠双户激斗之际,右手曾失了三根手指,只余大拇指和食指,他“七指神龙”之名,便由此而来。 当下七指神龙心中,也是惊疑不定,朗声问道:“阁下此来,莫非也为老夫贱辰么?” 那怪老者“哈哈”一笑,道:“不错,是来送上些微礼物,还要讨杯酒喝,礼薄得很,尚祈不要笑话咧。”一面说,一面将手中的破布包袱,向龚耀武递了过去。 龚耀武一见,浓眉微蹙,心中已然大是不快了。 七指神龙在武林之中,名声极高,此番七十大寿,武林中高手云集,所带来的礼物,也莫不是争奇斗丽,大多是罕世异宝,更有一些,乃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武林奇珍;而排列在那张紫植木案上的,便全是贺礼。 可是那怪老者,却送了一个破布包袱! 当下龚耀武强笑一下,将破包袱接了过来,只觉得轻飘飘的,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他也懒得打开,手扬处,那包袱便平平向前飞出,飞到那紫檀木案上,突然向下落去,刚好落在案上。 那怪老者点头道:“不错!巧劲用得恰到好处,但不知能否保得住神龙堡?” 那老者站在七指神龙龚耀武的面前,所讲的话,声音又颇低,除了龚耀武一人之外,只怕谁也未曾听到。龚耀武一听,心中不禁为之一动,正要问上几句时,那怪老者已然老实不客气地一大步跨出,来到了上首的座位前,要坐下去! 可是,他尚未坐下,突然听得一人冷冷地道:“且慢一慢!” 那怪老者半伛偻着身子,扬起头来,道:“肚子饿了,吃饱了好睡觉,还慢什么?” 那讲话的,正是华山掌门金扇铁掌司徒异,只听得他道:“阁下高姓大名,尚未请教。” 那怪老者“哦”的一声,道:“我当是为了什么。”一面说,一面竟自坐了下去,司徒异的面色微变,他明是问那老者的姓名,实则上,却是不让他坐上首,若是稍曾在武林中走动过几年的人,本来都可以知道这一点,可是那老者却仍然坐了下去! 司徒异心胸甚是狭窄,面上突然变色,也是自然之亊,只听得他“嗳”的一声冷笑,正待要开口时,突然听得“乒乓”一声响,那老者竟已仰天跌倒在地! 金扇铁掌司徒异猛地一怔,定睛看时,也不禁为之一呆。 只见那老者已然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可是那张紫檀木的椅子,却己然四分五裂,碎成片片! 这一手功夫,实在并无什么出奇之处,不要说是这里的七八个高手,便是一些二三流的人物,也是一样可以做得到。 可是令得司徒异感到吃惊的,乃是那张椅子的四条腿,不单仍然兀立地上,而且已陷入地上所铺的青砖,足有半尺来深! 那老者站起身来,笑道:“小龚,你还与我老人家来开这个玩笑作甚?”他一开口,众人一怔,因为龚耀武年已七十,德高望重,但是他却称他为“小龚”,而自称为“老人家”! 如果那怪老者不是有心前来生事,怎会出口如此之不逊?只见他一面说,一面将手中所握着的竹杖,在地上“啪”地一顿,那条竹杖,立时没入青砖之中尺许,那老者看了一看,道:“还太高!” 伸出手来,在竹杖之上,轻轻按了一按,那竹杖又陡地入地尺许,露在外面的,已然只有两尺来高。也未见他如何动作,身子突然笔也似直,向上拔高了两尺,右足已然踏在杖尖上。 他右足一踏在杖尖上之后,身子便蹲了下来,将左足踏在右足的足背之上,竟全凭一杖之力,安安稳稳地蹲在桌边,这才一笑,道:“老头子自在惯了,还是这样好得多!” 那怪老者的动作,快到了极点,一面讲话,一面行动,前后总共只有三句话的工夫,人已然蹲定了,旁人连插嘴的机会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他高居上首! 七指神龙心中虽然发怒,可是见那怪老者竟然能以这样的一个怪姿势,安安稳稳地蹲在一枝竹杖上,当真是闻所未闻之事,只得强笑一声,道:“好,总算有人,坐了上首,但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呢?” 那老者咧嘴一笑道:“瞧,我倒忘了。我姓老的。” 他只讲出了一个姓,众人便已愕然,姓老的人,虽然不是没有,却极是罕见。 只听得他又摇了摇头道:“名字可不是很好听,叫‘不死’,合起来,便叫做‘老不死’!”众高手听了,眉头尽皆一皱。 既然有人坐了上座,他们也没有什么再可以客气的,也已然各自坐了下来,心中尽皆暗忖,哪有人取这样一个名字? 那老者却已然端起了酒杯,道:“喝啊!”一仰脖子,自顾自已然干了七指神龙双掌一击,早已伺候在侧的仆役,便将菜肴,送了上来。 此际,整个大厅中人,心中莫不在暗暗踌躇,不知那自称“老不死”的人,是什么来路。只见他像是饿了几天未曾吃饭似的,狼吞虎咽,吃相又难看至极,没有多久,雪山四皓之首,白头翁齐飞,已然忍受不住,突然问道:“阁下老不死之名,想必是以后改的了?” 老不死一面大块吃肉,一面含糊不清地道:“不错,百岁以后,我便自称老不死。” 齐飞一声长笑,冷冷道:“不知阁下高寿几何了?” 老不死道:“连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齐飞冷笑一声,道:“这样,当真可以算是老而不死!”齐飞一言一顿,讲了出来,那老者却满不在乎,道:“彼此彼此!” 齐飞气得面上变色,但是碍着主人,却又不便公然翻脸,想了一想,手一伸,端起酒壶来,道:“在下敬尊驾一杯!”老不死右手夹菜,左手举起酒杯来,连道:“不敢,不敢。” 众人心知,白头翁齐飞,是借敬酒为名,要令老不死出一下丑。 众人对老不死也都感到极为讨厌,若不是今天是喜日,只怕任何一人,也早已出手!齐飞雪山一派的内功,刚柔互济,极是厉害,让他出一点儿丑也好,因此座间,并无一人做声。 只见齐飞左手一伸,“啪”一声,突然按在酒壶的壶盖之上。 他的左手才一按了上去,便听得“嗤”一声,极是尖锐的破空之声,一股酒箭,已然自壶嘴之中,激射而出,虽然是一股细小如指的酒箭,可是却隐隐带着“轰轰发发”之声,声势极为猛烈。 老不死像是视若无睹,只是将酒杯略略一侧,去承受那股酒箭,一面仍然向桌上菜肴,挟之不已。 那股酒箭的来势,何等快疾,电光石火之间,已然向酒杯射到! 需知白头翁齐飞,已然是运上了七成功力,虽是一股酒,力道之大,也是惊世骇俗,如果一个接不住,闹一个人仰马翻,还是小事,功力稍差的,还可能因之立受极重的内伤! 众人正是一心一意,看老不死出丑,可是,就在酒箭射人杯口的那一瞬间,只听得一声轻响,老不死手中酒杯的杯底,突然整个地跌了下来。 那酒杯,乃是上佳江南名瓷,只怕一个丝毫不会武功的人,若是双指一用气劲,也可以将之捏碎。 可是此际,老不死手中的酒杯,完全无损,只是杯底跌了下来,却有点儿匪夷所思!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股酒箭,劲力丝毫未衰,已然透杯而过! 白头翁齐飞,所坐的位置,是在老不死的右首,那股酒箭,突然穿杯而过,老不死一点儿事情也没有,可是那股酒箭,却已然向左首的金扇铁掌司徒异,电射而去。 司徒异一见情形不妙,立即手在桌上一按,“刷”地离座,向外跃出,因为那变故来得太突然,他应变虽快,总不免慢了一步,那股酒箭,在他身前,“轰”的一声,迸散开来,司徒异猝不及防,不但一身华服,被溅得湿透,而且头脸之上,也溅到了好些酒点,虽然未曾受伤,却也好生疼痛! 这一下变故,发生之快,实是令人目不暇接,老不死“咦”的一声,道:“齐老弟,你名是为我斟酒,却是比较司徒先生的功力啊!” 华山派和雪山派之间,本就不甚和睦,司徒异和齐飞间,更是有一段恩怨,两人无事尚且要口角相争几句,这一下,司徒异在众目睽睽之下,吃了一个大亏,狼狈已极,再被老不死拿话一挑拨,立时沉不住气,反手一掌,便向桌上击出!他号称“金扇铁掌”,掌上功夫了得,一掌击出,桌上杯盘碟箸跳了起来! 老不死两双疾子一伸,将两盘菜肴压住,叫道:“吃啊!喝啊!” 司徒异面色,难看至极,喝道:“皓道匹夫,使此诡计弄人,算得什么好汉?” 白头翁齐飞,一见自己所发出的酒箭,竟全都射到了司徒异的身上,已然知道不妙,可是尚未待他开口解释几句,司徒异已然破口大骂起来,当着如许武林中人,齐飞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只见他身子一仰,靠在椅背上,冷冷地道:“司徒先生,今日乃是龚兄大喜之日,阁下高声喧嚷作甚?” 司徒异“呸”的一声,道:“匹夫,你莫离了神龙堡去!” 齐飞道:“笑话,谁还怕谁不成?” 两人大声吵了起来,七指神龙连忙站起来劝道:“两位看在老夫面上,不要再提此事了,司徒先生,快请更衣!”众人也是纷纷劝阻。 正在你一言我一语间,老不死又低语道:“唉,还吵什么,在神龙堡也就是这一顿了,难道还想有第二顿吃么?” 七指神龙龚耀武,正在老不死的旁边,老不死又是转头向着他喃喃自语的,这几句话,又是只有七指神龙一人听到。 七指神龙袭耀武听了,心中再是一动,侧首一顾间,只见老不死拿起筷子蘸着肉汁,就在桌上飞快地写了“连心谷”三宇。 那三个字,实在也普通不过,谁看了都不会吃惊,可是南七省武林之尊,以一对七指金夺和“七锁掌法”,驰名天下,武林中一流高手,七指神龙龚耀武见了,面色陡地为之一变,身不由主,晃了一晃,向椅中坐了下去。老不死伸手一抹,已然将那“连心谷”三字,轻轻地抹去,除了龚耀武之外,竟是谁也未曾看到。 本来,金扇铁掌司徒异和白头翁齐飞两人,还在不断地争吵,可是突然之际,一见主人神色大变,没有一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全都停了下来,向七指神龙望去。 只见费耀武口唇掀动,隔了好半晌,才道:“他……他们来了么?” 老不死却答非所问道:“闻得你有位公子、一位千金,他们可在?” 七指神龙的面色,又自一变道:“莫非……”他讲到此处,抬头一看,只见旁边两张圆桌上,主位之上,坐着一个剑眉斜飞、星目朱唇、面如敷粉的美少年,正是他的儿子龚明。 此际,因为司徒异和齐飞之间,发生了争执,百余人的目光,已然一齐集中在他们这一桌上。龚耀武一见儿子在,已然松了一口气,忙问道:“明儿,你妹妹呢?”龚明站了起来,道:“她说身子不舒服,已然早早地睡了!”龚耀武一听,立即“霍”地站了起来,道:“各位在此稍待,我去去就来!”不待各人反应,便身形如风,已然向大厅之外卷去! 七指神龙龚耀武的身法,极是快疾,他话一讲完,便向外冲去,众人甚至来不及看清楚,刹那之间,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连他的儿子龚明,也是为之愕然,站了起来,叫道:“爹一”龚明的叫声,并不太高,可是因为七指神龙的行动,实在太突兀,以致整个大厅中的人全都静了下来,不明究竟。因此他那一声叫唤,也是人人可闻,但是龚明下面的话尚未说出,又突然听得一下凄厉已极的惨呼之声,起白大厅之外! 那一下惨叫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正向大厅中而来,七指神龙身形快疾,已然将来到大厅的门口,陡然之间,一条人影飞掠而至,从大门之中,扑了进来,直向七指神龙龚耀武,撞了过来! 龚耀武身形一凝,右臂抬起,不等那人撞倒,右手中指,食指和无名指,已然倏地向那人当胸抓出,而大拇指与小指,则伸得极直,在中间三指抓向那人胸口的同时,指向对方的“心俞”、“督俞”两穴! 这一招,连抓带点穴,攻势之凌厉,实是无以复加,确是武学之中,极其神妙之作,也正是龚耀武毕生两大绝学之“七锁掌法”中的一招“三长两短”! 龚耀武出手如风,旁观的众人,只见他手臂才一抬起间,已然将那大门外面撞进来的人,当胸抓住,也就在此际,只听得那人叫道:“师一”他只叫出了一个字,“心俞”、“督俞”两穴,已被封住,立时出不了声,龚耀武定睛一看,见被自己抓住?模谷皇亲约喝龅茏又校涔ψ詈玫囊桓觯〗鹆?br /> 龚耀武不禁面上一红,当着那么多武林知名之士,自己一出手间,将徒弟抓住,这种事,传了出去,难免成为笑柄! 因此他连忙内力疾吐,又将华升的穴道冲开,喝道:“什么事?” 只见华升面色惨白,全身发抖,道:“师……父,请……为我……报仇!”七指神龙乍一见华升面色惨灰,还以为自己那一招“三长两短”,用的力道,太大了些,以致华升受了重伤,如今一听得华升如此说法,才知道自己所料不对,正想发问间,已然听得有好几个人“啊”的一声,道:“他背上中了一剑!” 七指神龙弈耀武身形一闪,已然转到了华升的背后。 只见华升的背后,兀自还插着一柄长剑! 那柄长剑,和普通的宝剑无异,但是白扑扑地,却看不出是什么材料所制,剑尖自背心刺人,人体约有半尺,尚有两尺来长露在外面! 龚耀武怔了怔,立即道:“明儿,你让他伏在桌上,不可乱动,我去去便来。”身形展动,又再向外掠去,才不过丈许,便又见两个人,跌跌撞撞,身形歪斜,向着大厅奔了过来! 那两人隔七指神龙龚耀武,还有三五丈距离,龚耀武已然认出,那正是他第二,第三个徒弟,只见他们两人胸前,各自插着一柄长剑,和刚才华升背上的一柄,一模一样! 七指神龙见自己三个得意传人,都已然身负重伤,心中又急又怒,忙向两人迎了上去,可是未等他来到两人身旁,两人身子已然反向旁一倒,倒下地去! 七指神龙的身法,何等快疾,一见两人要向地上倒去,真气一提,身形如箭,一个起伏间,已然向前掠出了两步,双臂一伸,一抬,“齐头并进”,在两人将倒未倒之际,将两人抓住!可是他身法虽快,却也未能救得两人的性命,他刚一将两人抓住,那两人喉间,各自发出了“咯”的一声,便已然死去。 龚耀武一生闯荡江湖,固然免不了遭到不少挫败,可是在片刻之间,发生了这样的变化,竟连敌人的影子也未见到,却还是第一次。 他一见两人已死,双手一松,任由两人的尸体倒向地上,仍然飞也似的向前掠出,他越是穿廊过庑,向前逸出,越是感到心惊肉跳! 因为,他所经过之处,无论是马夫仆役、使女丫髮,乃至再传弟子,人人均已然在要害之处,被一柄长剑插人,死于非命! 七指神龙奖耀武的一生,从不知道“惊骇”这两字。可是此际,他想起自己的女儿,正独自一人,在闺房之中,却禁不住心惊肉跳,也不去理会一路上所遇见的那些人是不是还有一口气,一直向她女儿的房中驰去,转眼之间,便已然来到了房门口,相隔尚有丈许,他已然“呼”地挥出一掌。 掌风到处,“砰”的一声巨响,已然将门击开,他人也旋风的似的,飘进了女儿的房间,口中叫道:“青娥,你一”但是,他只讲出了三个字,便猛地呆住了! 眼前,竟然并不是他所熟悉的女儿的闺房,雕栏绣帐,长几矮椅,所有的陈设,都已然不知去向,而整间房间,全都笼罩在一股阴惨惨的异样灯光之下,只是那种灯光,已令人不寒而栗。 而房间中原来的陈设已然不见,还被换上了新的陈设,只见三只以白石凿成,约有三尺来高的骷髅头,放在房间的中央,每一个骷髅头顶上,都点着一尽灯,发出那种令人惊心动魄的光华来。 七指神龙龚耀武呆了一呆之后,面色已然大变,额上汗珠,滚滚而下,嘴唇颤动,身子也在微微发抖,呆了好一会儿,才怪吼一声,大叫道:“你们在哪里?” 龚耀武的内功,本就极高,这一声叫唤,足可传出三里外,几乎整个神龙堡,都可听到,连窗棂都被震得簌簌作响。他才一叫完,便听得身后,传来了“嘿嘿嘿”三下冷笑之声。 龚耀武连忙转过身来,身后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只见有一个人,从走廊中疾奔而至,来到近前,才看清正是自己的儿子龚明。 龚耀武大吃一惊,喝道:“你不在大厅之中,却独自跑出来作甚?” 龚明剑眉紧蹙,面带怒容道:“爹,神龙堡中,已然鸡犬不留了,你难道不知道么?” 自从小金龙华升,扑进了大厅后,一直至今,龚耀武的心情紧张至极,几乎连气都嗤不过来,此际,他勉力镇定心神,叱道:“别乱说!”龚明探头一看,“咦”的一声,道:“这是什么,妹子呢?” 七指神龙龚耀武见问,不禁流出了两点老泪,但是随即又现出了极其坚决的面色,道:“明儿,从现在起,你切莫离开我一步!” 一面说,一面已然挽住了龚明的手臂,复向大厅中驰去,龚明来找他的父亲,原是因为华升的伤势,已然沉重至极,怎知他一出大厅,便见到了另外两位师兄的尸体,一路上,更是触目惊心,刚才向房中一探间,那三只石雕大龄截,更是像在向他龇牙咧嘴一样,他的心情,也是激动到了极点! 饶是他极有胆色,可是那么大的变故,又是发生在他的家中,此际,也不免心神大震,一面跟着父亲,向大厅驰去,一面问道:“爹,来的是什么人?” 七指神龙龚耀武并不回答,父子两人,来到了大厅中,只见三四个武林高手,围着小金龙华升,一见他们父子两人赶到,便一齐散了开来。 此际,几乎人人皆已离座而起,只有老不死,仍然在据案大嚼。 七指神龙龚耀武面色铁青,向着众人,作了一个罗圈揖,道:“各位,今日老夫贱辰,蒙各位赏光,实是万分感激。但是如今,神龙堡中,已然生出了非常之变,事情只和老夫一人有关,也不敢劳动各位鼎力相助。来人并未闹进大厅来,可知他们对各位尚不想得罪,各位请尽速离去吧!” 众人一听,心中尽皆一怔,紫竹神尼高宣佛号道:“善哉!龚檀樾府上,既生巨变,贫尼自然没有袖手旁观之理!” 她话才一讲完,只听得老不死“哈哈”一笑,道:“老尼姑,你想要逞强出头么?” 东普陀紫竹神尼,虽是佛门中人,但是脾气却极猛烈,闻言面色一变,叱道:“老檀樾,你此言何意?”老不死笑道:“我劝你们还是各扫门前雪的好,说不定你们回到家中后,阎罗王的勾魂使者,已然端坐在室,等着你们了!” 他刚才的话,还是只对紫竹神尼一人而发,此际,几乎是对着每一个人而说,白头翁齐飞、赤阳道长等人,面上皆为之变色,只见老不死突然身形一晃,众人只觉眼前一花,他已然来到了小金龙华升身边! 那时候,小金龙华升,被众人围在当中,人挨着人,一点儿空隙也没有,老不死突然来到了他的身旁,而人圈却并未引起什么颤动,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来的!只有金扇铁掌司徒异一人,在老不死尚未赶到华升的身旁之前一刹那间,觉得头上掠过了一阵轻风,可是当时,他立即抬起头来观看时,却是什么也未曾看到,一低下头来,老不死已在眼前!因此,也就只有他一人知道,老不死竟是由人顶上越过来的,这份轻功之佳,几乎已到“凌空虚步”的地步! 老不死一到华升的身边,便“嘻嘻”一笑,道:“各位可能不信我的话,请看此剑!”一面说,一面伸手去拔插在华升背上的长剑,他尚未碰到那柄长剑,龚明已然叫道:“且慢!” 老不死回过头来,问道:“小娃子,你为什么不让我拔剑?” 龚明昂然道:“华师哥伤势如此之重,你将剑拔出,鲜血一流,他岂不是立即送命么?” 老不死冷笑道:“你还想你华师哥活命么?别做梦了!” 龚明心中本已甚怒,而且,他还怀疑,神龙堡中的大惨剧,就是眼前这个“老不死”的同党所造成的,因此言语之间,严厉已极,喝道:“他是死是活,不必阁下多管,阁下在神龙堡所为,难道还不够么?” 龚明的话才一说完,老不死已然一声长笑,道:“好!好!”七指神龙几乎也在同时喝道:“明儿讲话要小心!”老不死又道:“我岂是个爱理闲事之人,再见了!”’一个“了”字才出口,只见他身形,突然笔也似直,向上拔了起来! 这一拔起,约莫拔起了丈许高下,手中竹枝,向外挥处,一股轰轰发发的劲风,随之而发,一声巨响过处,大厅的顶上,砖‘瓦皆被扫碎,带着尖锐已极的破空之声,向外四散开去,立时出现了一个破洞,而他上升之势,却并未停止,眨眼之间,只见他已然刷地从那个破洞之中,穿了出去! 当老不死才一进大厅,以那么怪异的姿势,蹲在竹杖尖上,和他以绝顶内力将杯底震脱,令得齐飞的一股酒箭,射在司徒异的身上之际,众人已然看出,此人的武功已是深不可测。 可是这时候,老不死所露的那一手内家罡气和绝顶的轻功,“节节升天”身法,却更是惊世骇俗,闻所未闻,令得众人,目瞪口呆! 众人呆了好一会儿,七指神龙才叫道:“老朋友且留步!”可是只听得老不死“嘻嘻”、“哈哈”的笑声,越传越远,片刻之间,已然连声音都听不到了! 七指神龙怔了一怔,瞪了龚明一眼。龚明的一张俊脸,涨得通红,道:“爹,我……我又不曾讲错什么!”七指神龙长叹一声,再去看华升时,却已然气绝,他一伸手,将华升背上的剑,向外拔出,就在那瞬间,人人面上,尽皆变色! 原来,那一柄长剑,拔出来之后,却只有大半截,并不是一柄全剑。本来,那也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可能原来插在华升背上的,就是一柄断剑。但是众人却看得清楚,握在七指神龙手中的那大半截,就是刚才露在背外的那一大半! 一柄长剑插人人的背部,拔出来的时候,长剑竟然会应手而断,这的确是不可思议的奇事! 众人心中,固然吃惊,七指神龙龚耀武心中的吃惊程度,却是较众人尤甚!他一把那柄剑拔在手中,只觉得轻飘职的,一点儿分量也没有,仔细一看,已然看出,那柄剑竟是纸糊成的! 一柄用纸糊成的长剑,在糨糊干了之后,当然也可以挥动自如,但是要将之刺人一个人的身体之内,已然是不可想象的事。 更何况小金龙华升,已然得到了七指神龙龚耀武的四五分真传,在武功上也极有造诣!但是,他却的的确确被一柄纸糊的长剑刺死了! 龚耀武的面上,现出了一个极是复杂的神情来,五指一松,那柄纸剑向地上跌下,龚明站在一旁,不待纸剑落地,便伸手去接住,定睛一看,不禁失声道:“纸的!”众人又是一怔,这才知道为什么剑拔出来之后,会剩下了大半截。 那剑既然是用纸糊成的,在插入人体之后,热血渗进纸内,当然令得插人体内的那小半截,软烂了起来,一拔之际,那半截,自然一定留在体内拔不出来。 本来还有几个人,想要拍胸脯充好汉,要留在神龙堡内和七指神龙龚耀武共御强敌,但是此际,却全已噤若寒蝉,连刚才讲过几句话的紫竹神尼,也不禁为之脸上变色。 因为,要以一柄纸糊成的宝剑,插人像小金龙华升这样一身武功的人身中,除非是那人的内功之深,已然到了“探花却敌,摘叶伤人”的地步,否则,怎么能够做到这一点? 而千百年来,武林之中,虽然有这样的传说,但是却终究也未曾见过有什么人,将内家气功练到了这一个境界的! 七指神龙袭耀武,也早已看出了大家的心情,他苦笑一下,道:“老朋友所说的话不错,列位还是各扫自家门前雪吧,老夫也不再留客了!” 众人巴不得他有这么的一句话,一片“后会有期”、“再见”之声,刹那之间,人已然走了九成,只剩一干一流高手,究竟不好意思就此别去,因此还留在客厅中,雪山四皓、白头翁齐飞沉声问道:“龚兄,敌人究竟是谁?”七指神龙道:“列位实在不宜参与此事,还是由我们父子两人,自己设法吧,若不能避过此劫,则就此与列位永别了!” 众人互望一眼,司徒异一笑,道:“既然如此,在下先告辞了!”说完这话,身形便是一晃,向外逸出。 白头翁齐飞见华山掌门金扇铁掌司徒异,竟然脚底抹油,溜之大吉,本想出言,嘲笑他几句,但是他转念之间,想起来到神龙堡生事的人,武功如此之高,行动又如此诡异,若是自己出言嘲讽司徒异,当然要留下来和龚耀武一起应付来人才是,自己又何必惹上这样的强敌?因此他想了一想,道:“既然如此,在下也告辞了!”身形晃动,也向大厅之外掠去。 一时之间,紫竹神尼、赤阳道长等高手,纷纷告辞,一转眼间,大厅中只剩下了七指神龙龚耀武和龚明父子两人,刚才还是那么热闹的一个大厅,刹时之间,静了下来,更令人心情无比地怆楚。 龚明呆了半晌,突然扬声哈哈大笑起来! 七指神龙浓眉不禁一皱,说道:“明儿,你笑什么?” 龚明道:“爹,我笑你平日交游遍天下,但是到了紧急关头,却一个朋友也没有!” 龚耀武长叹一声,道:“明儿,世态炎凉,本就是如此,神龙堡大祸临头,谁肯来赵这个浑水?”他一面说,一面拉过一张椅子,坐了下来。看他的体态,像是在刹那之间,老了二十年!—坐了下来,以手支额,面上现出茫然的神色,一动也不动地望着那张紫植木长案之上,各种珠光宝气的寿礼,隔了好久,才长长地叹了口气,道:“明儿,爹知道你不听的,但是却不能不说。” 龚明忙问道:“什么事?” 七指神龙叹道:“未到子夜,敌人只怕不会现身。明儿,你何不设法逃走?虽然未必逃得出去,但是总比在这里等死好些!” 龚明一听,面色陡地为之一变,突然哈哈大笑起来,一掀衣襟,“嗖”的一声,掣了一件奇形兵刃在手,“砰”地在桌上一拍,朗声道:“爹,拼得过就拼,拼不过唯有一死,为什么要走?” 他手中的那件奇形兵刃,似锏非锏,似剑非剑,长约三尺,尖端有七股长短不同的尖刺,或直或弯,那正是他父亲驰名江湖的独门兵器,“七指金夺”!,只听得龚耀武也是一阵大笑,道:“好孩子!”手探处,也取了一柄同样的兵刃在手,但是那柄金夺,却比龚明的要长两尺之多! 父子两人,面上尽皆现出与敌决死的神色,各自坐着,一动也不动。 其实,此际龚明的心中,仍然不知道来的敌人是谁。可是他看到父亲的神色如此紧张,来人的手段又如此狠辣,可知敌人定是非凡的高手。 他也知道,敌人一现身,自己父子两人,一定凶多吉少,但是他却绝对没有想到一个“走”字!大厅之中,静悄悄的,只有烛光爆散的“劈啪”之声,气氛紧张到了极点,可是,在离神龙堡不远处的一片林子中,却完全是另一种气氛! ※※※ 月白风清,那片稀疏的小林子中,显得幽静至极,只见一个青衫少女,正在林子之中,缓缓地踱步。那青衫少女,大约十七八岁年纪,月色映在她的俏脸之上,更显得她清丽绝俗。 但是,那少女的眉宇之间,却带着一股极其哀愁的韵味,柳眉紧锁,像是有着重大的心事。 看来,她在那林子之中,已然来回踱了很久,终于,她在一块青石上坐了下来,幽幽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来啊?” 她一言甫毕,突然听得近侧不远处,响起了“嗤”的一声。她面上突然现出了一个极是甜美的笑容,抬起头来,循声看去。月色之下,只见一点银星,冲天而上,射高约有丈许,紧接着,又是“嗤”的一声,另一点银星,也已激射而上。 两点银星在半空中相撞,发出极其清脆悦耳的“叮”的一声。 那少女连忙站了起来,道:“奇哥,你怎么这么迟才来,我等你好久了!”林中人影一闪,一个年轻人已然闪身而出,只见他手伸处,将两点银星一齐接住,向着那少女一笑,道:“路上有些事耽摘,是以来迟了!” 那少女足尖点处,一个起伏,已然到了他的身边,道:“奇哥,不论有什么事情,我的约会,你难道也会忘了的么?” 那年轻人又是一笑,说道:“青妹,我不是已经到了么?”那少女抬起头来,一双明亮已极的眸子,注视在他的身上,那年轻人身量甚高,挺拔已极,剑眉斜飞人鬂,面如敷粉,不但英俊,而且俊美得有点儿过了分。但是不论如何,他的俊美之中,却总令人觉得带有一股不正气的味道,可是若要细说,却也说不出个究竟来。 只见他一低头,在那少女的额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道:“青妹,你取到手中了么?” 那少女的面上,又立时罩上了一层愁雾,叹了一口气,道:“奇哥,我……我一直没有下手的机会……而且……而且,我……” 那年轻人立时面色一沉,在他面色一沉之际,更是凶形毕露,前后判若两人……只见他双手用力一推,将那少女推得踉跑跌了几步,厉声道:“你老实说,是取不到,还是根本不想取!” 那少女怔了一怔,眼中泪花乱转,终于滴下了两点晶莹无比的泪珠,叫道:“奇哥!”一面叫,一面张开双臂,向那年轻人扑去! 可是那年轻人却身形向后一退,双手倏地伸出,出手又快又诡异,电光石火之间,已然抓住了那少女左右双腕,扣住了她的脉门要害,喝道:“我早已说过,如果你取不到那东西,以后再也不必见我了!”那少女泪如泉涌,道:“奇哥,你……再给我一个机会!”那年轻人“哼”的一声,突然出手,竟向那少女的脸上掴去! 那少女绝不躲避,“啪”的一声过处,右边粉颊之上,已然现了五个手指印,敢情儿那年轻人下的手还极重!那少女一面流泪,一面凄然一笑,道:“奇哥,只要你打了我,心中再也不恼我,你就打吧!”她体态是如此楚楚动人,语音更是凄婉至极,任是铁石人见了,也不免生出同情之感。 可是那年轻人却全然无动于衷,只是冷冷地道:“去,你现在就去!”那少女哀求道:“奇哥,今日是我爹生日,我假托头痛有病,才能够出来会你,如今,爹正和武林高手在开怀畅饮,我怎有机会下手?” 那年轻人怔了一怔,突然之际,面上的杀气全都敛去,又变得俊美无比,手一伸,将那少女轻轻地拉回自己的怀中,柔声道:“青妹,你会怪我么?” 那少女立时显出了极其满足的神情,道:“奇哥,我知道那东西和你关系重大,但是爹一刻不离身边,平时我连见也见不到,要偷取实在不是容易的事,你心中发急,我并不怪你!” 她面上指印犹在,可是听她的话,她心中实是一点儿怨恨都没有。 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那少女对这个年轻人,实是倾心相爱到了由对方摆布的地步。 那年轻人剑眉紧蹙,想了一想,忽然一笑,道:“青妹,我有办法!” 那少女抬起头来,道:“什么办法?” 那年轻人道:“今天是你爹的生日,他一定开怀畅饮……”他才讲到此处,那少女已然叹了一口气,道:“爹的酒量极好,不会醉倒的!” 那年轻人又是一笑,伸手人怀,取出一只扁扁的玉盒来,打开玉盒,里面有着十七八只小玉瓶,最大的也不过小拇指般大小,他取起了一只,在取起的时候,中指一用力,将贴在小玉瓶上的一张签纸抹去。 那少女正以深情无比的眼光望着那年轻人,对于他的动作,竟然丝毫未曾在意。 那年轻人又将玉盒放入怀中,一扬手中玉瓶,道:“青妹,你将这瓶中的粉末,和入酒中,你爹便一定会烂醉如泥了!” 看至此处,谅必也已知道,那少女不是别人,正是七指神龙龚耀武的女儿龚青娥,只见她神色突然一变,后退了一步,不敢去接那小玉瓶,朱唇颤抖;好半晌,才道:“奇哥,你……你师父号称九毒,这瓶中的粉末,是……是……” 那年轻人一笑,道:“青妹,你放心,你父亲,便是我的丈人,我如何会害他?” 龚青娥面泛红霞,道:“奇哥,你何不趁他今日高兴,去见一见他?” 那年轻人立时面色一沉,道:“青妹,他一知我是九毒门下,如何还肯让你和我来往?你快去,我在这里等你!”龚青娥犹豫了一下,终于接过了那只玉瓶,身形飘飘,向着神龙堡而去。 那年轻人望着龚青娥的背影,露出一个极是得意的笑容,来回踱了几步,向那块大青石上,坐了下去。可是他才一坐下,便猛地跳了起来,一跳起之后,也不回头,手挥处,两点银星,已然向大石上激射而出! 原来,他刚才坐下去的时候,竟觉得软绵绵的,像是坐在一个人的身上一样,他反应十分急速,立即跃起,并打出一枚银莲子。 此时,他身形已然跃出了丈许开外,转过身来,定睛向前一看时,不由得吃惊之极!只见大石之上,坐着一个手持竹杖的老头子。自己打出的那枚银莲子,已被那老头子接在手中。 他感到吃惊的,倒不是因为自己所发的暗器,已然被人接住,而是他那银莲子上,喂有剧毒,触肤便生剧痛,如同火灼一样,除了高黎贡山毒雾崖,九毒门下弟子,谁都不能碰上一碰;但是那老者,却若无其事地将之拈在手中! 那年轻人呆了一呆,之后,才沉声喝道:“你……你是谁?” 老者一笑,道:“我是猪狗不如的畜生!” 那年轻人一怔,暗忖这是什么话?只听得那老者接着又道:“我叫做华奇,不是猪狗不如的畜生是什么?” 那年轻人一听,不由得怒火陡升,他本来只当那老者自己骂自己,可能是一个疯子,可是此际,那老者骂的,原来是华奇,而华奇却正是他的名字,可知他是装疯卖傻,在绕着弯子骂人! 只见他剑眉一挑,阴恻恻道:“老贼为何出口伤人?” 那老者仍然是笑嘻嘻地道:“小娃子,火气别那么大,留神我向老魔头去告上一状,说你想偷他魔库之中的宝物,你就吃不了,要兜着走啦!” 华奇本来已然满面煞气,而且看他右手探在怀中的情形,分明已然是准备在猝然之间出手。可是他一听得那老者的话,面色突然一变,全身也禁不住发抖,呆了半晌,才道:“胡说!” 老者面色一沉,道:“若是胡说,你逼着人家小姑娘去偷她父亲的烈焰珠作甚?” 华奇一听之下,更是面色惨变,接连后退几步,陡然之间,右手扬处,一蓬暗赤色的细针,已然向那老者,当头罩下! 同时,只见他手腕之间,“刷”的一声响,一条细如手指,黑黝黝的软鞭,也已然如毒蛇吐信似的,疾逾闪电,向老者胸前点到! 他暗器先发,兵刃后出手,两下之间,配合得严谨至极,简直一点儿空隙也没有,那老者和他相隔又近,不要说那一鞭,便是那一蓬赤针,也是难以避过去的! 只见电光石火之间,那蓬赤针,已然没头没脑地罩了下来,全都射在那老者的身上,那老者怪叫一声,便跌倒在地。而在他将倒未倒之际,那一鞭,又已然重重地抽中了他的左肋,那老者便一动也不动了。 只见那老者直挺挺地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华奇心中还不相信那老者已然死去,因为刚才,那老者接他一枚银莲子之际,手法极快,因之华奇一来到他的身边,又没头没脑地连抽了几鞭。 他那条软鞭,乃是铁线蛇的背筋所制,兼经毒浸泡,抽上一鞭,即使不受伤,也会毒气侵入。华奇一连三鞭,将那老者本来已破烂的衣服,更是抽得多了几道裂痕,那老者仍是一动也不动,华奇心知那老者已然万无生理,“哼”的一声冷笑,转过身去,刚准备离去时,左足才一跨出,右足足踝之上突然如同被一把铁钳钳住一样,居然抬不起腿来! 华奇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回头看时,只见那老者仍然直挺挺地躺在地上,自己右足足踝上,也是什么都没有。 华奇心中感到莫名其妙,心想刚才莫非自己太过紧张而致于此? 一面想着,一面“呸”的一声,朝那老者吐了一口,又转过身去,可是这一次,仍然是和上次一样,一步才跨出,足踩便被人抓住! 华奇心中,本已有了准备,反手一鞭,便已抽出,立即转头看去,那一鞭抽在地上,将地上的小石子,抽得尽皆迸了起来。 华奇两番均遭到了这样的怪事,不敢再转过身去,紧瞪着那老者,向后一步一步地退去,退出了两三步,并无异状,他心中刚松了一口气,突然之际,腿上的“三星穴”突然一麻。 那一麻之际,来得极其突然,华奇身不由主,腿一软,竟然“扑通”的一声,向着那老者,跪了下去! 接连三次,皆是如此,而事前事后,一点儿迹象也没有,华奇心中的吃惊,实是难以言喻,一倒地之后,手在地上,用力一按,一跃而起,怒道:“什么人,鬼鬼祟祟,暗中捉弄?” 他一言甫毕,只听得身前,“咭”的一声笑,道:“就在你的身边,你看不见么?” 华奇猛地一怔,他几乎不信自己的耳朵! 那老者中了一蓬赤蝎针,又接连挨了自己四鞭,直挺挺地躺在地上,分明连气都没有了,如何还会说话?俯身前去看时,只见那老者对他一笑,陡然之间,射中在他身上的赤竭针,突然一齐,电也疾似地弹了出来,反向华奇射出! 华奇和他相隔,只不过四五尺的距离,那蓬赤蝎针一齐射出,华奇总算应变快绝,立即身形一晃,向外避开去,但小腿弯处,又是“扑通”的一声,跪在地上,那一蓬赤蝎针,竟然一枚未留,一齐钉入他的背脊之上,华奇连忙掏出两瓶解药来,吞了下去。 那老者一弯腰,坐了起来道:“小娃子,你究竟要命不要?” 华奇此际,已是丧神落魄,简直不信那老头子是人,哪里还出得了声? 他足足呆了半盏茶时,才道出了一句话来:“老爷子,有话好说!” 那老者“嘻嘻”一笑,说道:“这还像话,你还凶不凶了?”华奇一张俊秀已极的脸庞,涨得通红,可知他心中实是怒极,但是却又不敢嘴强;隔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老爷子,你武功高出我不知多少,何必逼人太甚?”那老者一笑道:“我只当一无是处,原来你骨头却还是甚硬!” 华奇一听得老者如此说法,又不由自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只当那老者又要动手,可是那老者却紧接着道:“我就看在你这几根硬骨头分上,暂且饶了你,但是我问你几句话,你却要老实回答我!” 华奇这才松了一口气,道:“请说?!?br /> 那老者一笑,道:“你唆使人家小姑娘去偷烈焰珠,是为了什么?” 华奇的面色,陡地为之一变,想了一想,方道:“老爷子,你何必明知故问?” 那老者笑道:“好滑头的东西,若是你能仗着烈焰珠,深入老魔头的毒窟之中,当然是准备偷上点儿东西了,如果你想仗此在武林中横行不法,最好休叫我遇上!” 华奇听了之后,心中也不禁暗自吃惊;且陷入了思绪当中。 氺氺氺氺本 高黎贡山九毒,武功自成一家,极是诡异,而且使毒的本领,也已经到了出神人化的地步,武林中人都知云贵边远之地,有着那么一个怪人,但因为九毒本身,从不在武林之中行走,而且,他门下男女弟子虽多,也都是当地土著,即使身怀绝顶武功,也是足迹不出云贵两地。 而且九毒门中戒律甚严,使毒的本领固然出神人化,若非对师门有功,并不轻传,传了之后,也不准用来胡乱害人性命。 这华奇在九毒门下,却是唯一例外。他并不是当地的苗人,而是一个走方郎中的儿子,那走方郎中在深山之中,中了瘴毒,不治而死,便将他一人留在高黎贡山之中,恰好给九毒遇上,见他生得俊秀,便收归了门下。 可是多年来,华奇却只学得九毒武功中的一些皮毛,他为人野心极大,不时在中原武林中行走,看出若是以九毒的武功而论,如果来到中原,则不难翻江倒海,争霸称王。 可是他多次挑唆,九毒只是不肯离开毒宫,华奇又探得九毒神鹰还有九件厉害的邪派武林至宝,藏在一个毒窟中。 那个毒窟,除了九毒本身外,谁一进去,便会在不知不觉间中毒身亡。 华奇几经曲折,才打听出除非得到驱万毒、消百蛊的“烈焰珠”,方能在毒窟之中,自由出人,而那烈焰珠则是在南七省武林之尊,七指神龙龚耀武的手中,因此他才来到此处的,他当然不是今日方到,远在一个月之前,已经来了。 华奇本来心想,七指神龙龚耀武,号称南七省武林之首,武功自然极高,自己在九毒门下多年,虽然也学了不少本领,可是要和武林一流高手动手,总还不是敌手,因此他刚到神龙堡附近的那一天,并不敢贸然前去探索,只是在神龙堡附近,徘徊不已。那一天,风和日丽,山野之间,繁花如锦,艳红姹紫,嫩黄娇绿,映着苍天白云,实是令人心旷神怡,华奇所住的高黎贡山之中,风景固然也是绝佳,但是江南山水,却另有一番趣味,绝非其他地方所能比拟。 当时,华奇正在低着头,沉思以什么办法方能将那颗烈焰珠得到手中,令自己可以将毒窟中的几件宝物,偷了出来,陡然之际,只听得一阵清脆之声,远远传了过来,接着,便是一个甜美无比的声音,叫道:“哥哥,你追不上我了,是不是?” 第二章 金夺伤亲身,惨变伤侠心 远远地听得另一个男子声音道:“时间到了,我还要练功,你一个人玩吧!” 华奇一听得有人讲话之声,刚待隐起身形来时,已经看到眼前人影一闪,一个少女倒退着走了过来。 华奇虽然只是看到那少女的背影,但是却已呆在当地,做声不得! 只见那少女穿着一件嫩黄色的纱衣,衣袂迎风飘荡,腰际间的两块佩玉,也不时相撞,发出“叮叮”之声,一头秀发,松松地披着,美到了极点! 华奇不由得呆了半晌,只听那少女招手道:“哥哥,你来,这里的花好。”远处那男子却道:“我回去了。”那少女顿足道:“只顾得练功,陪我玩上一会儿,也像鬼拉住了脚似的!” 她一发嗔,娇怒之态,更是看得华奇神魂飞扬。那少女一面说,一面便转过了身来。她一转过身来之后,陡地看到面前站着一个人,芳心猛地一怔,急切之间,也未曾看清是什么人,只觉出那人服饰诡异,绝不是神龙堡中的人,便立即娇叱一声,道:“什么人?” 人随声到,皓腕翻处,一掌已经向华奇的面上掴到,华奇急忙想要躲避时,那少女出手如风,华奇只觉得眼前人影一闪,“啪”的一声,脸上已被那少女的一掌掴中! 华奇连忙向后退出,心中也不禁大有怒意,喝道:“你怎么一出手便打人?” 那少女等华奇退出之后,才向他定睛看去,一望之下,她芳心不禁评评乱跳,暗忖普天之下原来还有这样俊美的男子,只见华奇左边脸颊上,还留着她的五个手指印,剑眉斜飞,面带怒容,看来却更增英武。 那少女便是龚青娥,当时,一双秀目,停在华奇身上半晌,才粉面一红,道:“谁叫你悄没声地站在人家背后?”华奇见她出手打了人,说来竟还是自己理亏,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依他本来的脾气而论,本应早已发作,可是一转念间,他却突然一笑。 他对着费青娥一笑间,更是令得龚青娥心头,小鹿乱撞,原来华奇已经想到,眼前这少女,身手如此矫捷,又在神龙堡附近出现,可能便是七指龚耀武的什么人,自己正愁没有机会下手,何不趁机与之结识一番?在华奇当初如此想的时候i还未曾料到龚青娥竟会对自己一见钟情,而且痴心迷恋,竟到深不可拔的地步!以致日后生出无数事来! 当时,华奇只不过是想认识她,希望多少可以得到一点儿关于烈焰珠的^良向已。 因此他便收起了心中盛怒,一笑之后,道:“你打了人,还怪我不好么?”龚青娥“嗤”的一笑,道:“当然!” 华奇笑着说道:“好,好,就算是我不对,该挨姑娘的打,姑娘消消气吧!”华奇的为人,工于心计,邪恶至极。大凡是这样的人,所说的话,也都是甜蜜无比,讨人欢喜的,孔圣人说:“巧言令色,鲜仁矣。”实在是一点儿也不错的。 当下龚青娥一听得华奇如此说法,心中更对他增了几分好感,故意道:“哼,我气还未消哩,还要再打。”华奇道:“好哇,你打吧!” 龚青娥当真踏前两步,皓腕一翻,玉镯“叮当”,又向华奇面上掴来二可是她这一下,出手却是极为缓慢,华奇乃是何等聪明之人,早已看出眼前这个美丽无匹的少女,对自己竟是大有情意,因此,不等龚青娥玉掌击到,手一伸,已将她的玉腕握住! 龚青娥心中乱跳,面上火热,也不挣扎,只是呆呆地和华奇面对面站着,好一会儿,才低下头去,道:“你……还不放手么?” 华奇见自己如此唐突佳人,对方却丝毫也没有怒意,心中大喜,闻言连忙一松手,费青娥道:“你是什么人?”华奇叹了一口气,道:“我是一个自幼无父无母的可怜人,姑娘不问也罢。” 龚青娥的眼中,不禁现出了同情之色,道:“那你来这里作甚?” 华奇趁机道:“我是想来见一个人。”龚青娥抿嘴一笑,道:“这里附近,有人住的,只有神龙堡,你想要见什么人?” 华奇道:“我要见的,就是神龙堡主,七指神龙龚耀武!”龚青娥一听,心中不由得大喜。她在一见到这个知情识趣,出言令人欢喜,容顔俊美,令得每一个少女均为之心跳的年轻人之后,芳心之中,便生出了一股不愿意与之分离的思望。 如今她一听对方竟是来找自己父亲的,可知一定是父亲至交的弟子,前来拜访,岂不是可以留在神龙堡中,住上一年半载?龚青娥心中只顾高兴,却不知从此已经坠入縻障,难以自拔,当下她喜滋滋地问道:“你找神龙堡主,有什么事?”华奇叹了一口气,道:“我要问他借一件东西。” 龚青娥笑嘻嘻地道:“你想借什么?我和你去向爹说好不?”华奇一听此言,已经知道她是龚耀武的女儿。 他在未到神龙堡之前,早已将七指神龙龚耀武的一切,探听得清清楚楚,忙道:“原来你就是青娥姑娘!” 龚青娥心中不禁大奇,道:“咦,你怎知道我的名字的?” 华奇笑道:“龚姑娘,你虽然不常在江湖上行走,但是武林之中,谁不知道浙东神龙堡中,有一个天仙下凡也似的龚姑娘?” 龚青娥心中高兴至极,道:“你胡说!” 华奇忙道:“一点儿也不胡说,武林中的年轻人,有四句话道:‘神龙堡,有玉女,展笑颜,天不老。’那说的就是你了。” 龚青娥听得面上酡红,只觉得心中甜蜜之极,道:“你要借什么,我与你去和爹说。” 华奇道:“东西倒不大,便是令尊所有的那颗烈焰珠。” 龚青娥一听,心中便吓了一跳,呆了一呆,道:“这……” 华奇看龚青娥的情形,像是无论自己说什么,她都可以为自己借到似的,却不料她一听得“烈焰珠”三字,面色便为之剧变。 华奇假装不知,道:“青娥姑娘,怎么啦?” 龚青娥为难道:“若是要别的,就算你要借座神龙堡,我都有办法说得动爹,但是烈焰珠,爹当做性命一样,连我长到那么大,总共也才见过一次!”华奇心中一凛,叹了一口气,缓缓地转过身去道:“既然如此,那也就算了!”他心中倒当真是十分失望,龚青娥看得芳心难过,忙道:“侠士,你要那烈焰珠,有什么用处?”华奇在走开两步之际,心中已想妥了回答之辞了。 他一听得龚青娥如此关切地询问自己,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可以逐步展开。因此便道:“青娥姑娘,我不是什么侠士,我是九毒门下。” 龚青娥一听,心中不禁猛地吃了一惊,她绝未曾料到这样的一位俊俏郎君,原来竟会是九毒门下,需知高黎贡山九毒,虽然不轻易在武林中行走,但是隔上三五年,却也会突然在江湖上现身一次,而每次现身,不知有多少武林高手伤在他的手下,武林中实是谈虎色变,神龙堡中所来往的,全是武林高手,谈起武林逸闻来,总是详细,龚青娥自然不免吃惊,因此失声道:“你……你怎么会投在他门下的?” 华奇道:“我岂是心甘情愿,若是有了烈焰珠,我便可以离开他了!”袭青娥忙道:“为什么?”华奇叹道:“一言难尽,姑娘还是不要追问的好。” 弈青娥侧头想了一想,娇羞无限,道:“好,我为你去试试看。”一面说,—面含情脉脉地向华奇望了一眼,便掠出了丈许,突然又倒窜回来! 华奇见弈青娥肯为自己设法,心中又已一宽,可是他见到龚青娥去而复回,不禁又是一呆,只见龚青娥回过身来,怔怔地望了他半晌,突然面上一红,抿嘴娇笑道:“讲了半天,你究竟叫什么名字啊?” 华奇忙道:“我姓华,单名一个奇字。” 龚青娥低下头去,轻轻地将“华奇”两字,念上几遍,才又向神龙堡驰去! 她明知要父亲拿出那颗烈焰珠,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她却仍然愿意为华奇去试上一试,那自然是她芳心之中,万缕情丝,早已绾向华奇之故。 华奇等她走了之后,心中患得患失,等她回来,约莫过了半个来时辰,才见龚青娥奔了前来,脸上兀自带着泪痕。 华奇一见这情形,便知道事情不成了。当下反是龚青娥百般安慰他,叫他不要灰心,自己一定会再去试上几次,直等父亲答应为止。 华奇也别无他法可想,一连半个月,两人几乎日日见面,龚青娥对华奇的爱情,也是越来越浓,几乎一日不见,便茶饭不思! 可是,她为华奇借烈焰珠一事,却还未曾成功,最后一次,且是在三天之前,龚耀武向她疾言厉色,再也不准她提起“烈焰珠”三字。 龚青娥将情形讲给华奇听,华奇已经知道,龚青娥爱自己,已到了发狂的地步,因此便叫龚青娥下手去偷!龚青娥乍一听到“偷”字,也自暗暗心惊,可是抵不过她爱华奇之意,竟然答应了下来。 但是,要在南七省武林之首,七指神龙龚嫌武身边去偷东西,谈何容易? 一连两天,龚青娥均没有机会下手。那一天,虽是他父亲寿辰,但是她却也托病前来会见华奇,以致被华奇所逼! ※※※ 前事表完,书接上文。即说当时华奇一听那老者,居然道中了他的心意,他心中的吃惊,实在是难以言喻!因为,他自从起意,要盗去乃师九毒毒库中的宝物,以盗得的宝物,反制其师,独霸魔宫之后,便知道自己这个心意,若是一经泄露,便死无葬身之地,因此绝未对任何人提起过! 如今,他这样秘密的一件心事,却由那老者口中,道了出来,叫他如何不惊? 他目瞪口呆,经过好半晌,仍是惊得一个字也讲不出来。那老者却是哈哈一笑,道:“你如此胆小,只怕未到毒库,已经脚软哩!” 华奇勉力定了定神,道:“老前辈既然已经知道,晚辈自当遵守老前辈的嘱咐!” 那老者拍了拍衣衫,道:“看你是不是能做到了,我若不是念你聪明绝顶,此际便毙你于掌下,你却不要自寻死路!”一面说,一面便转过身去,此际,华奇已经离得他极近,一见他背向自己,心中猛地一动! 华奇的心地,何等阴险毒辣,他刚才是逼不得已,才向那老者低头认输,如今他一见老者背对自己,离自己又近,心想那老者行动古古怪怪,不知怎地,竟会知道自己策划多年,从来也未曾对人提起过的计划,此人不除,自己总是寝食难安! 因此,在刹那之间,他又已起了歹意,中指和食指略屈了一屈,已经在袖中,挟出了一枚,长可半尺,色作赤红,细如线香的尖针来,对准了那老者背心上“灵台穴”,略比了一比,口中道:“老前辈,我一”他本来已无话可说,只不过是要转移那老者的注意力而已,讲到了一半,手向前猛地一伸处,那枚尖针,突然向老者的“灵台穴”,疾刺了下去! 那“灵台穴”,又称“人心穴”,乃是人身七十二个关穴之中,最是重要的一个穴道,就算华奇刺出的那枚长针,没有喂过剧毒,一被刺中,多高武功的人,也难免身受重创! 当华奇出手之际,那老者全然未觉,他只当自己这一下,一定是十拿九稳! 眼看针去如风,总共只不过两三尺的距离,一刺便中,针尖已经抵到了那老者的背心。 可是,就在华奇一用力,想将那针刺人老者的体内之际,突然之间,那老者的背上,竟生出了一股极强极韧的气劲来! 雾时间华奇那枚细针,竟不像是刺在一个人的身上,而像是刺在一块又硬又滑、生满了青苔的花岗石上一样,尖针非但没有刺入,而且向下一滑,只不过将那老者的衣衫,划破了尺许! 华奇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幸而他早已有了打算,一刺不中,左手扬处,只听得“轰”的一声爆响,一大团黑烟,已经应声而发! 那一大团黑烟,才发之际,只不过尺许大小的一团,可是眨眼之间,已经随风扩展,越来越大,虽然大到四五丈方圆,可是浓度不变,仍然是漆黑—团,将华奇和那老者的身形,尽皆军住! 只听得那黑烟之中,老者怪吼一声,说道:“好小子!”同时,听得华奇的一下惊呼之声,和“嗤”的一下,裂帛之声。 紧接着,只见华奇亡命似的,从黑烟之中,穿了出来,一穿出来之后,便跌了一较,跌出了丈许,他身上一件衣服,只剩下了一半! 此际,那一大团黑烟,已经扩展到有亩许大小,虽然大到这田地,仍然是那样浓黑,华奇手在地上一按,立即一跃而起,连气都不喘,又钻进了黑烟之中! 他才一钻进黑烟,那老者便已疾跃了出来,举目一看,一声长啸,道:“奥小子,你在哪里?”一面说,一面把竹杖,向后猛地一挥,一股罡风过处,竟将那么大的一团黑雾,推出了几丈,同时,将附近的树木,扫得枝叶纷残!那时候,华奇正躲在黑烟之中,那老者因为出来得稍为迟了一步,因此未曾觉察,他一杖击出之后,一声长笑,道:“九毒老鹰的花样,果然不少,竟然还有这样的逃命之法,好小子,你听着,以后再叫我遇上,需要提防着些!” 看他的面容,虽然仍带着笑容,但是语言之中,却也略带恚怒。 话一讲完,竹杖又已一卷,将落在地上的树叶树枝,卷起了一大堆来,向外一挥间,各自带起“嘘嘘”的嘶空之声,向那一大团黑烟之中,激射而出,道:“臭小子,我知你仍在黑烟之中,若不是还有要事,看我不将你捉了出来,抽筋剥皮,这一蓬树叶,算是对你略施惩戒!”他一面讲话,一面身形向着神龙堡,疾掠而去,讲到后来,其音细若游丝,人影也已不见! 在那老者走了之后,没有多久,那一大团黑烟,便已随风而逝。 黑烟散去之后,只见华奇跌坐在地,面色苍白,身上插着三四枝小树枝,他紧咬牙关,挣扎着站了起来,身形晃动,来到了一棵大树之旁,倚着树兀自喘气。 闹了半天,若不是那老者自己离去,他吃的亏,可能更大。可是他连那个老者是何人,都不知道!华奇心中,自然将那老者恨之切齿。他心中只想龚青娥立即将烈焰珠带到,好让他深人毒库,将九毒神縻几件异宝盗到,再思复仇。 却说龚青娥,在被华奇掴了一掌之后,她事实上,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疼痛,她一面泪如泉涌,一面却只是担心仍然取不到烈焰珠。如果华奇真的从此不理踩她,她当真不知道如何做人才好! 她心中焦急,一路向神龙堡电驰而去,尚未到达,便见到了神龙堡外,人影晃动,不少人正从堡中,驰了出来。龚青娥认得其中几个,正是前来为自己的父亲祝寿的武林高手,如今的情形,分明是在匆匆离去! 龚青娥的心中,不禁愕然,她虽然不明白其中原委,可是也可以知道,神龙堡中,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寻常的变故! 当下她连忙加快了脚步,在和那些离开神龙堡的人错身而过时,也不询问,一口气来到了神龙堡门口,才一走进大门,便又已一怔。 因为神龙堡中,静到了极点! 龚青娥从小在神龙堡中长大,在她的印象之中,从来也没有这样地静寂过! 她呆了一呆,叫道:“爹,怎么一回事?”可是她的声音,在走廊中回荡,却并没有人回答她,龚青娥足尖点处,向前疾掠而出,可是才掠出了两丈,便见旁边的一条冷巷中,陡地人影一闪,一个人已闪身而出,拦在龚青娥的面前,龚青娥定睛一看时,不由得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 需知粪青娥绝不是胆小之人,可是眼前人,形容之可怖,实是做梦也难以想像,赛青娥一进神龙堡,心中已经有了不祥之感,再一见那样的一个人物,突然在自己眼前出现,怎能不惊? 只见在半明不暗的灯光之下,那人一身黑衣,身子并不高,手中执着一柄灰朴朴的长剑,同样的长剑,他腰际还悬着七八柄。 这一切,却还不至于令得龚青娥如此害怕,最令人吃惊的,乃是那人的脸面! 那人的脸上,简直瘦得一丝肉也没有,肤呈青色,眼泛死光,简直像是死去了多年,尸体尚未腐烂的僵尸一样!龚青娥一呆之际,那人手中的长剑,已倏地挺起,向她刺来! 那人不但形容诡异绝伦,而且出手也是怪异到了极点,他站在龚青娥的前面,那一剑刺出,理应刺向袭青娥的胸口才是。 可是就在他一剑刺出,灰扑扑的剑影扬起之际,弯了一下,那柄长剑,竟然变得自背后向龚青娥刺来! 龚青娥在那人一剑刺出之际,勉力镇定心神,皓腕翻处,中指已向剑背疾弹而出。 可是那人临时变招,简直全不合武林招式的规矩,她那一指,自然弹空!就在此际,那人的剑尖,已抵住了她的背后,龚青娥一口真气提起,正待身子向前跨出一步,暂时避开那一剑间,只听得冷巷的阴暗之处,传来了—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道:“且慢!” 那声音才起,那人便已抽剑后退,进退之速,当真令人疑为鬼魅! 龚青娥一怔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已极的人,已走了出来。龚青娥向之—望,不禁又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那是个妇人,披着乱麻似的,色作灰白的一头乱发,两眼绿光幽幽,一张脸上,布满的都是疤痕,行动之间,像是在地面飘来祺去一样! 龚育娥后退了一步,喝道:“你们是谁?”那妇人绿幽幽的眼光,向她望了一眼,嘴角牵动,向她笑了一下,她不笑倒还好,一笑之下,龚育娥更是不由自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冷战! 只见那妇人向那人使了一个眼色,阴恻侧地道:“未到子时,且让他们一家,心中难过点,尝尝死前的滋味再说,不必心急!” 那刚才向龚青娥仗剑刺来的人,发出了“咭”的一笑,道:“说得是!”笑声和语声之难听,更是难以形容,两人同时身形飘动间,已经不见,倏来倏去,甚至令龚青娥疑心刚才只是做了一场龎梦! 等两人退身而出之后,龚青娥惊疑不定,又向前掠去,一?娼械溃骸暗绺纾忝窃谀睦铮俊苯辛思干盘筇写锤盖椎纳簦溃骸扒喽慊乖谌思涿矗俊?br /> 聋青娥一听得父亲的声音,心中才略松了一口气,连忙身形一探,向大厅之中,驰了过去,晃眼之间,便已经冲进了大厅! 只见大厅中,虽然同样地灯烛辉煌,但是却空落落的,只有龚耀武和龚明两人! 龚青娥才一进大厅,龚耀武便张开了双臂向她迎了上来,龚青娥迅速投入父亲的怀中,兀自惊魂未定,娇喘一声,道:“爹,吓死女儿了!” 抬头一看,只见父亲的面上带着极其痛苦的神色,双颊之上,已是老泪纵横!龚青娥忙道:“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弈耀武道:“青儿,你先说说,什么人吓着你了?”龚青娥心中,尚有余悸,道:“一个干尸似的怪人,还有一个像夜叉一样的妇人。” 龚耀武像是并不感到意外,道:“还有呢?” 龚青娥摇了摇头,道:“我只是遇上了他们两个人,他们说,让我们一家,尝尝临死之前,等待的味道。” 龚耀武长叹了一口气,身子猛地向后,退出了几步,在一旁的龚明,已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问道:“爹,来的究竟是什么人?” 龚耀武颓然地坐下来,龚青娥朝着哥哥,只感到莫名其妙。 因为在她偷偷地离开神龙堡,去会华奇的时候,唯恐被父兄发觉,也曾来到大厅之旁,张望了一下,当时,只见父亲红光满面,笑声不绝,大厅之中,热闹之极,可是,前后相隔不到两个时辰,大厅之中,竟变得如此惨切! 她呆了半晌,只听得龚耀武道:“青儿,明儿,我们大祸临头了!” 龚明手一伸,将手中的“七指金夺”,“叭”的一声,砸在桌子之上,夺上七指,立时深陷桌面之内,大声道:“爹,你怎么总是长他人威风,灭自己的志气?”奖耀武并不出声,呆了一呆,竟突然起身,向着龚青娥晚了下来!龚青娥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也双膝一跪,道:“爹,你……你这是作甚?” 龚耀武老泪纵横,道:“青儿,我有一事……求你!” 龚青娥哭道:“爹,你有事尽管说,何必这样?”龚耀武一声长叹,站了起来,伸手入怀,取出了一只寸许见方的玉盒和半面小旗来。 那半面小旗,只是一个三角,紫底白花,旗上绣的,乃是一朵白色的蔷薇花。当然也只有一半。龚嫌武簌簌发抖的手,将那半面小旗展开,看了一会儿,又团成了一团,连那只玉盒,一齐塞到龚育娥的手中,道:“青儿,爹求你的事,你无论如何要做到!” 龚青娥泪如泉涌,道:“爹,你只管说吧!”龚耀武道:“盒中放的,便是你爹珍逾性命的烈焰珠一”龚耀武才讲到此处,龚青娥的心中,已经猛然一怔,道:“爹,你将烈焰珠给我么?” 龚耀武凄然道:“是,青儿,近一月来,你几次问我要烈焰珠一看,我都没有答允你,那并不是爹不疼你,而是那烈焰珠,乃是邪派中,人人觊觎之物,到了你的手中,只怕一不小心,便会被人夺走!” 龚青娥哽咽道:“爹,我知道的。” 龚耀武又道:“如今,你爹爹眼看性命难保了,你哥哥又不肯走,我只得将烈焰珠给你,你要切切记得,绝不可在人前露眼,你一出大厅,便双手将那半面小旗展开,不必慌张,缓缓走出,一定可以出得神龙堡去的。一出神龙堡之后,却需越快越好,向外驰去,听得任何声音在唤你,即使听来,像是我的声音,或是你哥哥的声音在叫你,都切切不可回头,走得越远越好,从此以后,更要隐姓埋名。” 龚青娥听得父亲一口气讲完,心中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本来,在她而言,既能得了烈焰珠,又能够离开神龙堡,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可是,她却又在父亲的口中听出,这一去,无异已是生离死别,以后人鬼殊途,再也没有相见之日,因此,她心神交战了半晌,竟不知如何回答!袭播武见她呆立不语,心中更急,道:“青儿,你哥哥不肯离去,我已心痛欲绝,你……你难道还不听我的话么?” 龚青娥哭道:“爹,那么你们一”她话未讲完,龚明已然沉声道:“妹妹,你还不走,更待何时?” 若是依着费青娥本来的脾气,她是决计不肯就此离去的,可是,在神龙堡外,她最心爱的华奇,却正在引颈盼望,等着那颗烈焰珠! 龚青娥本来一直将自己和华奇相识一事,瞒着父兄,此际,她突然感到了一阵内疚,道:“爹,我还有一事……”她尚未将事情说出,龚耀武面色陡地一沉,道:“青儿,你再要不走时,我先死给你看!” 龚青娥哭道:“爹,阿哥,仇人当真如此厉害么?”龚明慨然道:“妹妹,你放心去吧。” 龚青娥望了两人一眼,突然又扑入了父亲的怀中,龚耀武也情不自禁地将她紧紧搂住,可是片刻之间,龚耀武双臂突然一松,右手托住了龚青娥的腰际,向前猛地一送,一股气劲,将龚青娥身不由主地涌了起来,平平地向外,涌出了两丈,正好落在大厅门口。 龚青娥又凄然地向站在大厅中的父兄,望了一眼,泪如雨下,将烈焰珠揣入怀中,依言双手展开了那半面小旗,向外缓缓走去,只听得大厅之中,龚明问道:“爹,敌人分明尚在神龙堡中,妹妹一人,闯得出去么?” 龚耀武道:“闯得出的。明儿,我不逼你闯出去,你可知是什么原因么?”龚明道:“当然是我自己之愿!” 龚耀武却道:“不是,明儿,子夜以后,敌人现身,你要记紧……”父子两人讲到此际,龚青娥已转过长廊,听不到他们的对话了。 龚青娥虽然和她哥哥一样,实际上并不知道神龙堡中,究竟是来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她却可以知道自己这一离去,再和父兄相见之日,不知是在何年何月了! 她想起自己在神龙堡中一切欢乐的往事,禁不住一面向前走,一面涔涔泪下,她回头看去,神龙堡的一条条走廊,此际都像是笼罩着一种阴惨惨的气氛,但是龚青娥却对之留恋已极。 神龙堡的每一块砖头,她都是那样的熟悉。但是如今,她却要离开了,永远地离开了! 龚青娥细细地回味着刚才的交谈,心中又不禁泛起了一阵奇怪的感觉,她本来只当父亲那半面小旗,给了自己,是因为哥哥不肯示弱离去之故。 但是如今听来,却又不像,而且另有缘故。龚青娥只感到事情扑朔迷离至极。 她向前走出了没有多久,已经来到了她刚才遇到那两个怪人的冷巷附近,她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慢了一慢。就在那一慢之际,陡地听得冷巷之中,发出了一声阴恻恻的冷笑,龚青娥身形一凝,循声看去,只见冷巷口上,已经站着一个人。 那人正是刚才见过的,那个头披乱发的怪妇人,向着龚青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黄板牙来,道:“想走么?”龚青娥和她只打了一个照面,心中便禁不住泛起了一阵恶心,只是闷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她才一转过头去,陡然之间,身旁一阵轻风蹶过,刚才她所遇到过的另一个怪人,已站在她的面前! 龚青娥家学渊源,武功虽然说不上已达到第一流的境界,但是却也颇有造诣。可是龚青娥竟未曾看出,那人是怎么来的! 只听得那人也是一笑,道:“想走么?” 手中灰扑扑的长剑一挺,已指向龚青娥胸口,龚青娥心中吃了一惊,连忙后退了一步,那人一声怪笑,喝道:“回去等死!” 龚青娥双手,仍然展现着那半面小旗,她后退了一步,那人便如影附形,跟着踏前一步,剑尖仍然抵在她的胸前,龚青娥一见这等情形,心知若不动手,只怕万难闯得过去,双眼下垂,望住了那柄长剑,突然之间,身形一侧,右手一翻,一招“弹指光阴”,本来是她父亲七指神龙所传,七指金夺中的一招,但是也可以徒手使出,龚青娥自忖自己出手如风,定然可以一弹便中,怎知她这里一指甫一弹出,便听得那人,发出一声长笑,自己眼前一花,对方人早已不见! 龚青娥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因为那人身法之快,实是等同鬼魅,仓皇之间,她简直不知如何应付才好?而就在此际,她已觉得右臂一凉,被人一剑刺破右袖,剑尖直抵肋下! 龚青娥心中,又急又怒,想要转过身来时,那长发怪妇,又已然像在水面飘行似的,飘到了她的面前,“咭咭”怪笑,道:“快回去等死!” 龚青娥吸了一口气,沉声道:“为什么?”站在她前后的两人,闻言一齐怪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一样。 龚青娥的心中又急又怒,正想再说话时,忽然又听得冷巷之中,传来一下幽幽地叹息,接着,她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道:“将她手中的小旗,取下来给我看看!” 龚青娥一听得冷巷之中,突然又传来了一个陌生的女子声音,心中不禁猛地一怔。 她之所以吃惊,倒不是因为又多了一个敌人。因为眼前虽然只是两个敌人,她也根本应付不了,多一个,少一个,实是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她心中的发怔,乃是因为眼前这两个人,不但容貌诡异丑陋之极,而且讲话的声音,也是说不出来的难听! 可是此际,从冷巷中所传来的那一下叹息,和那几句话,却是温婉动听到了极点,令人听来,有说不出的舒服与安宁! 只见那丑妇绿幽幽的眼珠一转,转向龚青娥手中所持的那半面小旗,一望之下,她的面色不禁一变,脱口道:“奇啊,她怎么有一”那丑妇话未讲完,冷巷中那女子又道:“住口,快取了过来,让我细看!”那丑妇答应一声,倏地伸手,便向那半面小旗抓到,龚青娥曾经父亲吩咐,凭着那面小旗,便可以安然出得神龙堡去,此际一见敌人伸手来夺,如何肯给?手臂一缩,便想避了开去。 可是就在她一避之间,那丑妇的手臂分明已经伸尽,却又在倏然之间,只听得她臂骨作出“咯咯”两声,又向前长出了五寸! 龚青娥愕然而惊间,那半面小旗,已被丑妇劈手夺了过去! 龚青娥心中大急,叫道:“好女贼,我回去就回去,但你抢我的东西作什么?”一面说,一面向前,一步跨出,双掌翻飞,已“呼呼”地攻出了两招。 但是那丑妇,虽然身形臃肿,行动却是快疾无比,身形一闪间,那两掌,便已击空,只见她身形如箭,向冷巷之中,激射而出! 龚青娥此际,早已豁了出去,足尖一点,便已向前追出,和那丑妇一前一后,踏进了冷巷,可是才一掠进,便觉出迎面一股极大的力道,涌了过来,这一股力道竟像一堵无形的墙壁似的,已将去路阻住! 龚青娥猛地一怔间,又听得那动听之极的声音一声长叹,长叹之声,由远而近,来得快速到了极点,当这叹声未毕,龚青娥只觉眼前的人影,倏地一闪,已有一个极其苗条的人影,站到了面前。 就着走廊上微弱的灯光,龚青娥抬头定睛看去,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虽然灯光昏暗之极,不能够十分清楚地看清那妇人的面容,只不过看清一个轮廓,可就是在那一瞥之间,龚青娥已经看出,那妇人看来,只不过三四十岁年纪,容颜体态之美,简直难以形容! 龚青娥实是难以想象,那么美的一个妇人,何以竟会和那两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两凑合在一起,她呆了一呆,已见那个美妇人也抬起头,向她望了过来。龚青娥在和那美妇人一个照面间,心中又是一怔,因为那美妇人的颜容,看来极熟悉! 但是,这种熟悉的面容,却又十分缥渺不着边际,令得龚青娥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曾经见过这样的一个人来。 那美妇人向龚青娥望了两眼,突然发出“嘿嘿”两声冷笑,手腕一沉间,只听得“嗤嗤”两声,那半面小旗,已被她两指之力,撕成了片片,人也立即转过身去,说道:“你去罢,走得越远越好,千万不要再叫我遇见你!” 龚青娥听那美妇人所讲,竟和父亲嘱咐自己的,一模一样,心中不由得大奇,大着胆子问道:“姑姑,你是什么人?” 那美妇人只是身形略凝,却并不回答,眼看又要隐没在黑暗之中。 龚青娥忙又道:“姑姑,你可是准备来寻我们晦气的么?” 那美妇人一听,便缓缓地转过身来,说道:“是。” 龚青娥踏前几步,道:“姑姑,看你的样子,绝不像是坏人,为什么要和我们过不去?” 那美妇人一听,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显得怆楚之极,道:“好人?坏人?什么叫好人?什么叫坏人?” 卖青娥呆了一呆,那美妇人衣袖,倏地拂起,一股气劲,将龚青娥直涌出了冷巷,耳际只听得那美妇人喝道:“速离神龙堡去,迟则你也难以幸免了!” 龚青娥被那股气劲,涌得身如断线风筝似的,不由自主地飞出了两丈许,方始站稳身形,才一站稳,陡地又觉出肩头一阵剧痛,回头看时,那怪人已伸手抓住了她的左肩。 龚青娥尚未来得及出声,那怪人手臂挥处,已将她挥出了三丈开外,甫一落地,那怪人又纵过来,将她捉住。一连七八次,将她一直摔出了神龙堡,她回头向黑沉沉的堡影望了一望,叹了一口气,便直向华奇等候她的地方,掠了出去。 ※※※ 却说在大厅之中,龚青娥一走之后,龚耀武和龚明,讲起话来。他们的话,龚青娥并没有完全听到,当时,龚明一听得父亲如此说法,心中也是大为奇怪,不等父亲说完,便道:“要记得什么?”龚耀武道:“一见敌人,你便下跪!” 龚明一听,剑眉猛地向上一挑,神色也为之一变,大声道:“爹,这是什么话?” 七指神龙龚耀武也厉声道:“明儿,你走又不肯走,在这里又不肯听我的话,难道我还会戏弄你么。”龚明猛地站起身来,道:“阿爹,你叫我做什么,我都做得到,唯有叫我向敌人下跪,我万万做不到。” 七指神龙龚耀武气得面色铁青,身子微微发抖,道:“你是不听了?” 龚明斩钉断铁地道:“不听!” 龚耀武闷哼一声,叱道:“好!趁着敌人未至,我先料理了你这逆子!”一面说着,一面手腕一抖,七指金夺,荡起了一股劲风,突然向龚明头顶,当头压下! 龚明见刹那之间,父亲竟然恶狠狠地向自己发出了一招,而且所使的,又是金夺招式之中,最厉害的杀着“一指擎天”,来势之猛,更是罕见,心中不由得大吃一惊,百忙之中,想要避开之时,眼前金光闪耀,全身已被夺影军住! 龚明无法可施,只得奋力扬起手中的七指金夺来,一招“弹指光阴”,向上迎去! 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挣”的一声响,两柄七指金夺,已经相交! 龚明只觉得一股气劲,疾冲而至,虎口立时迸裂,七指金夺,几乎脱手飞出,半边身子,稣麻无力,身不由主,“腾腾腾”一连向后,退出了七八步去,还撞翻一张桌子,方始站稳。 龚明的心中,只感到莫名其妙,因为刚才父亲还是好端端的,准备和自己一起共同迎敌,可是自从妹妹出现之后,却又截然不同,非但叫妹妹遁走,绝不可有报仇之念,而且还要令自己向敌人下跪,自己不听,竟然全力向自己进攻。 他勉力站定身形之后,骇然叫道:“爹一” 可是他只叫出了一个字,七指神龙龚耀武已喝道:“住口,我岂有你这样的好儿子?”费明心中一阵绞痛,道:“爹,你心中究竟在想些什么?能否讲给明儿听听?” 龚耀武喘了两口气,道:“敌人一现身,你便向他们跪下,无论他们怎样对待我,你都跪着,不可动弹,你做得到么?” 龚明连想都不想,脱口便道:“做不到!” 龚耀武闷哼一声,身形疾展,相隔丈许远近,一晃即到,七指金夺一晃,龚明只觉得眼前金光连闪,左右双肩,一阵剧痛,“呛啷”一声,右手金夺,已跌在地上,而双肩之上,也都出现了老大的一个伤口,鲜血汩汩而流! 龚明面上失色,惊呼道:“爹,你……你是疯了?” 弈耀武“哈哈”一笑,就着刚才那一招“双峰插云”之势,夺法一变,已然变成“夭雨散花”,金夺抖起了朵朵金花,龚明想要左右趋避时,“砰”的一声,胸前早已被金夺重重地击了一下,直击得龚明眼前,金星乱冒,口角流血! 龚明竭力想要站稳身形,不令自己倒下去,可是他胸前所受的那一击,实是沉重无比,龚明的身子一晃,再晃,三晃,终于站立不稳,“咕咚”一声,坐倒在地,勉力睁开眼来,一声惨笑,道:“爹,你可是心知敌人太厉害,是以不愿我死在敌人之手,此际先要下手将我打死么?” 龚耀武大声道:“不是!”一面说,一面身形滴溜溜地一转,已经转到了龚明的背后,龚明刚想再要说话时,只听得劲风回荡,背后已被七指金夺,重重地击了一下!这一下,比刚才那一下,更来得大力,龚明身子向前一冲,“哇”一声,鲜血狂喷,眼前一阵发黑,便昏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龚明才悠悠地醒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只见父亲拄着七指金夺,面上老泪纵横,身形伛偻,呆呆地站着不动。 龚明勉力想翻一个身,可是尚未动弹,已觉出全身疼痛已极,几乎四肢百骸,全像是被人以千百柄利刃在撕割一样。 龚明心中吃了一惊,低头向自己身上看时,更是呆住了出声不得! 看此际的情形,分明迄未到子时,敌人也未曾现身。 可是他身上,却到处都是伤痕,简直浑身上下全都成了一个血人! 龚明一看自己身上的的伤口,便知道那全是七指金夺所伤,心中更是莫名其妙,咬紧了牙关,并不呻吟,等了没有多久,忽然听到大厅之外,响起了冷冰冰的“嘿嘿”两下笑声。 七指神龙龚耀武,本来是拄着金夺,木然而立的,一听得那两下笑声,便陡地站了起来,后退一步,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将七指金夺,横放在双膝之上,面上悲伤之情,也一齐收敛起来,然后沉声道:“三位既已来到,为何早不现身?” 他这里一言甫毕,只听得大厅之外,又传来了两下冷笑声,人影连晃,两个人已经疾掠了进来。那两人的身法极快,以致龚明根本未曾看清他们,是何等样人,他们便已进入了大厅,在龚耀武的面前,坐了下来,向躺在地上的龚明,冷冷地望了一眼。 龚明这才看清,那两人,是一男一女,形容之丑,实是见所未见! 只听得龚耀武道:“你们的妹妹呢,她怎么不来?” 那丑妇人“哼”地一声,道:“你还有脸问起她么?” 龚耀武的面上,掠过了一丝黯然之色,闭口不言,那丑妇又向龚明一点头,道:“这小子是怎么一回事?” 龚耀武霍地站了起来,道:“你们两个人,莫非要不自量力么?”那瘦骨嶙峋的怪人也一跃而起,喝道:“老龚,你当今日,还是以前么?”龚耀武一声长笑,道:“我知你们,近十余年来,必然已经练成了出众的本领,难道我的武功便没有进步么?” 那干尸似的汉子“嘿嘿”冷笑几声,背负双手,向外走了开去,那丑妇却来到了龚明的身边,俯身下去看视。龚耀武七指金夺,横胸而立,身子簌簌发抖,面色铁青,可是又不动手。 龚明此际,身上的创口,疼痛之极,竭力忍住,方始能不发出呻吟之声,一见那丑妇俯身来看自己,只觉得一阵恶心不已! 直到此际,龚明对于前来神龙堡生事的,究竟是什么人,仍然是一无所知,而父亲为什么,竟会出手将他打成重伤,他更是莫名其妙! 他虽然重伤昏厥,刚醒了过来,但是七指金夺,却仍然紧紧地牢握在手中,一等那丑妇俯身,离他不过两尺时,龚明突然怪叫了一声,奋力扬起了七指金夺,一招“一指擎天”,已向那丑妇的面上,疾划了出去! 龚明那一招,奋力施为,不但来得极快,而且力道也颇不弱,眼看金夺之上,七只手指,可以在那丑妇面上,疾划而过时,只听得那丑妇哈哈一笑,头部突然仰了起来! 那丑妇本来是弯着腰,俯身在看视龚明的,此际,倏地仰头,避过了龚明的那一招,可是她的腰并未挺直,整个身子,竟成了一个“之”字形! 龚明心中陡地吃了一惊,暗忖这是什么功夫,何以如此怪异? 可是他念头尚未转毕,那丑妇人姿势不变,右手一伸,已将龚明手中的金夺,劈手夺了过去,向着龚明胸口,比了一比,一夺就要刺下去。 然而就在此际,只听得那干尸似的瘦子喝道:“大妹,且慢,等二妹到了,再动手不迟。” 那丑妇“哼”的一声,说道:“便宜他多活片刻!” 身子后退一步,将七指金夺,向地上猛地一插,“铮”的一声过处,火星四溅,那柄七指金夺,没人青砖之中,一尺有余! 七指神龙龚耀武,在那片刻之间,面色为之刷地一变,变得面如土色,但是他却仍然僵立在那里不动,龚明一击不中,几乎丧生,可是他心中斗志之旺,却是无以复加,挣扎着叫道:“爹,为什么不动手?” 那瘦子“桀”地一笑,道:“他怎敢动手?”龚明回头看父亲时,只见他对敌人如此轻蔑的一句话,似乎无动于衷。 龚明的性子,何等刚烈,几乎昏了过去,咬牙切齿,若不是他伤重,无法动弹,早已一跃而起,向敌人拼命了! 只见那瘦子和丑妇两人,形状悠闲至极,在大厅之中,来回踱步,那丑妇冷冷地道:“姓龚的,可知你平日为人,并不可取,神龙堡中一有事,便一个帮手也没有!” 那瘦子则踱到那张长案前,“啧啧”连声,道:“珍宝不少哇!咦,这个破布包是那里来的?”一面说,一面便伸手去拿。 七指神龙龚耀武虽然身子一直僵立不动,但是他双眼,却一直注定在那两人的身上。 此时,他一见那瘦子对着那个破布包袱,现出了极其惊讶的神情,心中也不禁猛地为之一动!那破布包袱,正是那个武功绝顶,来历不明,自称“老不死”的人,所送来的。 当时,自己正在顾盼得意之际,对于这样的一件贺礼,根本就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此际,他心中一动之余,却想起那行动古怪的“老不死”,对于神龙堡中,所将要发生的事情,像是尽皆知道一样! 此际,自己大祸临头,唯一可以为自己缓颊的,天下只有一个人,那老不死送来了这样的一个破布包,莫非另有深意?他一想及此,精神陡地为之一振,一个转身,厉声喝道:“放手!” 断喝才出,人已旋风似的,向那瘦子,掠了过去,只掠到一半,七指金夺一招“弹指光阴”,卷起一道金虹,已向那瘦子背心袭到! 那瘦子的手一松,那破布包袱,仍然落在长案之上,拔出一柄纸剑,并不转身,便自轻飘飘地一剑,迎了上来,只听得极是轻微的“啪”的一声,剑、夺已经相交,那柄剑虽然是纸糊成的,可是却紧紧地贴在七指金夺之上,龚耀武还觉出他剑上的力道,沉滞至极,心中暗吃了一惊,心想难怪他们,敢在自己寿诞之日,堂而皇之的前来生事,敢情他们武功之高,远在自己意料之外! 七指神龙奖耀武,虽然觉察出敌人并非易与,但是他究竟是南七省武林之首,武功一等一的人物,陡地一声大喝,声震屋瓦,七指金夺,向上猛地—震,将那柄纸剑,震得疾扬了起来! 同时,他左手一招“齐头并进”,已向那瘦子后颈,疾抓而出! 他这里震剑、疾抓,两个动作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般,干净利落至极。可是那瘦子,却也绝不含糊,仍是背对龚耀武,趁着龚耀武将纸剑震起之际,手臂向后一长,“嗤”然有声中,纸剑的剑尖,已直指龚耀武喉间的“天突穴”。 龚耀武左手那一招七锁掌法中的“齐头并进”,并不松慢,一见剑到,身形略矮,本来奔他咽喉刺到的一剑,便变得向他口中剌来。 龚耀武觑得真切,剑尖一到,他张口便咬! 那一下,当真是险到了极点,因为他若是侧身去闪避对方那一剑时,自己的那一招七锁拿法,在此形势之下,一定要被逼半途撤招。 而他此际,张口向剑尖咬去,便只消他的身形略矮便可。 何况他功力深湛,不要说是纸剑,便是一柄钢剑,他也一样可以咬得住!可是,七指神龙却未曾料到,毛病便出在对方的长剑,乃是纸糊的这一点上! 七指神龙费耀武和那怪人的身手,尽皆是捷逾闪电,电光石火间,龚耀武一抓,五指已紧紧地扣住了那瘦子的后颈。 也就在此际,他口合处,已经将剑尖咬中,可是,他口才一合,那柄纸i“啪”的一声,突然齐他咬处,断了下来! 此际,龚耀武已然想到,对方手中,若是一柄钢剑的话,自己反倒可占?宜,纸剑随咬随断,反倒吃亏!可是事已至此,他再想后悔,也自不及,在他左臂一震,将那瘦子,向外挥出间,左颊之上,一阵剧痛,已被断剑:!!过! 那柄剑虽是纸糊成的,可是,经那瘦子贯足了内功,却是无异钢刀,那-划,深几及寸,鲜血立即流出,几乎伤及颧骨! 但是那瘦子,被龚耀武拿住了后颈,向外挥了出去,那丑妇人连忙闪动i形,想将他接住之际,他向外跌出的去势极速,不等那丑妇赶到,已“砰”勺一声响,撞在一根大柱之上! 那一撞的力道之大,令得那根大柱,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几乎断折,而i子连受两下重创,怪吼一声,口喷鲜血,已跌坐在地!那丑妇赶到他的面狂,忙问道:“大哥,没事么?” 那瘦子“哼”的一声,并不回答。他既然口喷鲜血,当场已经受伤,但i伤他的,却并不是石柱子上那力达千钧的一撞,而是龚耀武在执住他的后之际时,大拇指趁机按在了他后脑的“天柱穴”上。 “天柱穴”属于人身奇经八脉中的“足太阳经”,为人身七十二大穴之龚耀武在按住他此穴之后,内力疾冲,那瘦子这才受了内伤,要不然,&也不致于被龚耀武挥出! 那丑妇怪叫一声,道:“好哇,死在临头,尚敢行凶么?” 龚耀武血流满面,形同厉鬼,并不去理会那丑妇,踏前一步,手探处,将那个破布包袱,抓在手中,而就在此际,他已听得身后响起了一声极是i柔,而且可以说极是深情的呼唤,道:“耀武,我来了,你可知道么?” 那一句话,实是令得任何人听来,都会感到舒服已极的,可是龚耀武一^却不由自主地全身一震,那破布包袱,也“啪”的一声,跌到了地上。i耀武竭力镇定心神,俯身将破布包袱,拾了起来,转过身子,倚住了紫檀的长案,抬起头来看时,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长发披肩的美妇人。这时候,i明虽然伤重倒地,但是大厅之中所发生的一切情形,他却全看得清清楚楚。看出敌人的情形像是在等另一个高手到了之后,才一齐发作,可是此际进的,却是与他所想象的,完全两样,因为进来的原来的是一个讲话如此动干的美妇人,在龚明的心中,也不禁为之大是愕然! 只见那美妇人长长的睫毛,眨了两眨,向龚耀武望了一望,“啊”的一龚明看了,心中更是莫名其妙,眼见那美妇人身形一晃,竟然像是水面上滑行一样,轻亲亲地向前亲了开去,已经来到了龚耀武的面前,龚耀武眼中的神情,异常复杂,身子却是不动。 此际,若不是那丑妇突然叫了一声,龚明几乎要疑心那美妇人,是父亲的好友,前来帮助他们驱逐敌人的。 只听得那丑妇叫道:“二妹,大哥已经身受重伤了!”那美妇人恍若未闻似的,来到了龚耀武的面前,举起衣袖来,为龚耀武轻轻地拭去了脸上的血溃,行动之际,更是温柔到极点。 才一将龚耀武脸上的血溃拭去,一声娇吟,竟扑人龚耀武的怀中! 龚明此际,更是如堕五里雾中,一点儿也摸不着头脑,只见父亲叹了一口气,道:“文娟,你不必做作了!”那美妇人后退了一步,抹了抹眼泪,道:“耀武,我们丁家的人,是绝不会做作的,爱就是爱,恨就是恨!”话一说完,陡地纤掌扬起,便向着龚耀武的头顶,疾拍而下! 片刻之间,她的面色也变得狰狞到了极点,和刚才那种温柔美丽的样子,简直判若两人!她那一掌,不但来势快疾无比,而且,才一扬起之际,掌风之中,便带起了一种惊心动魄的异啸之声! 七指神龙龚耀武一见对方一出手,便是如此厉害的一掌,连忙道:“文娟,且慢!”一面说,一面七指金夺,已一招“一指擎天”,向上迎去,双方的势子,俱都急骤到了极点,眼看一掌一夺,将要相交,陡然之间,只见那美妇人拍出的那一掌,已改变了势子,五指一收一放间,捷逾闪电,已将金夺抓住! 同时,她左掌却悄没声地扬起,趁龚耀武扬起金夺,胸前门户大开之际,闪电似的一掌,“砰”地印在龚耀武的前胸,娇叱一声,道:“松手!”右手一震,竟将七指金夺,劈手夺过! 龚耀武前胸中了一掌,仗着数十年的功力修为,那一掌之力虽大,却也~只不过令得他身子一晃,向后退出了一步而已。 只见那美妇人将七指金夺提在手中,“哈哈”、“嘻嘻”,一阵怪笑,厉声道:“金夺!金夺!你令我过了一年的快乐光阴,却令我受了二十年的辛苦,留你在世,尚有何用?” 话一说完,双手捶住了金夺,猛地一折,“啪”的一声,七指神龙仗以成名,纵横武林罕遇敌手的一柄七指金夺,在那美妇人一双手下,竟然折成了两截! 龚明在一旁,一看到那美妇人功力,如此之高,不禁“啊”的一声,那那美妇人向他望了过来,手抖处,两截断金夺幻成两条金虹,向龚明急射而出。 那美妇人功力如此之深,这两截断金夺,带起一股轰轰发发之声,向前电射而出,龚明实是绝对无法避过,而一被击中,非死不可。 可是,就在此际,却只见七指神龙龚耀武,突然飞身跃起,向那两道金去,同时叫道:“文娟,他才是你一”而他的话尚未讲完,只听得“啵”“啵”两声,金虹顿敛,龚耀武的身向下跌来,两截断金夺,一截在他胸前插进,另一截,在他小腹之中,体内,尺许有余! 鲜血狂涌之中,龚耀武跌到了地上,喘了两口气,勉力一挥,将手中的包揪,向龚明抛了过去,道:“明儿……解开……看看……那是你……求生的唯……一希……望……” 才讲到此处,只见他身子猛地几下痉挛,喉间“咯”的一声,已经死去。 在他断气之际,那只破布包袱,也恰好“啪”的一声,跌在龚明的身边。 龚明眼看着父亲惨死,心中悲愤莫名,他岂是忍辱偷生的人,根本未将临死之际,竭力说出的话,放在心上,手在地上一按,硬坐了起来,口血,叫道:“妖妇……我与你拼了!” 美妇人回过头来,向龚耀武尸体,望了一眼,刹那之间,现出了极其恓惶的神色,可是立即又面罩寒霜,略侧了一侧头,像是在思索什么问题,向妇问道:“大姐,耀武临死之际说了甚么?” 丑妇人“哼”的一声,道:“他要那小子解开破布包袱来看,说那是他求唯一希望了!” 那美妇人摇了摇头,道:“不是,在他扑过来时所说的那句。” 丑妇厚嘴唇一扁,道:“我也没有明白,像是什么‘他才是你’之类。” 那美妇人双眼,神光四射,注定在龚明身上,突然问道:“你和刚才出走娃儿,是谁年纪大些?” 龚明此际,已经将那三个敌人恨之入骨,只要他还有一分气力的话,早已跃了起来,与他们拼命了,对那美妇人问话,怎肯回答?只是挣扎着怒骂不已。 那丑妇人面色一沉,道:“你父亲临死之际,既然说那破布包袱,可以给一线生机,你何不解开来看看?” 龚明伸手在地上一拍,疾声喝道:“我岂是偷生怕死之人,谁要你手下留情?” 那丑妇人“呸”的一声,道:“臭小子,你倒想我们手下留情哇,若不是有一个人,我们必须听他的话,早就对你下手了,快不赶快一看,充好汉作甚?” 龚明听了,心中不禁一呆。 他一呆之际,已从极端的暴怒中,略为冷静了下来,暗忖如今身负血仇,若是死了,也是白死,何不忍住了这口气再说?他手儿发抖,慢慢地去解那包揪,只见解了一层又一层,一连解去了三层,才“啪啪”两声,跌下两件物事来。 龚明连忙低头看去,却不禁心中一阵发凉。本来,他已起了求生之念,当然希望那破布包揪中的东西,能够救他的性命。 可是如今他定睛一看间,从破布包袱中跌出来的,竟只是两片圆形的竹片! 那两片竹片,若是凑在一起,恰好是个圆形,约有手掌般大小,颜色红润,像是被人把玩了不知多少时候,竹面之上,像是刻着点儿山水风景,除此以外,毫无出奇之处,要希望那样的东西来救命,其希望岂不是渺茫到了极点? 第三章 连心三尸恶,明艳双姝奇 因此龚明两眼定在那两片竹片上,再也没有勇气抬起头来,只等那美妇人来向他下手。 可是等了片刻,却是一点动静也没有,大厅之中,静到了极点! 龚明甚至可以听得自己心跳的“评评”之声,他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抬起头来看时,只见三个敌人,面上俱显出骇然的神色,六只眼睛,紧紧地望住了那两片竹片,一动也不动。 龚明心中更是出奇,也不出声,静以待变,过了片刻,只听得那丑妇人道:“二妹,事隔多年,咱们实在不必听他的话!” 那受伤之后,一直未曾复元,僵尸似的汉子道:“二妹,别理他,斩草除根!” 那美妇人抬起头来,向龚明看了一眼,又向地上的竹片,望了一眼,倏然之间,踏近了一步,足尖连挑两下,“刷刷”两声,已经将地上的竹片挑了过来。 看她的动作,分明是要将那两片竹片,挑了起来,接在手中。 可是就在她将要伸出手去的时候,像是陡然之间,想起了什么可怕已极的事情一样,突然又缩回手来,任由那两片竹片,跌在地上。 竹片在地上弹了两弹,跌在龚明的面前,龚明低头看去,只见两块竹片,一齐翻了过来,上面各刻着一个字,一片上是一个“地”宇,另一片上是“痴”字。 龚明心中,仍然莫名其妙,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只听得那丑妇人大声道:“二妹,你要是不敢/由我来!” 身躯一拧,来到了龚明的面前,正待俯身去拾那两片竹片时,忽然听得屋顶的破洞边上,一个苍老的声音冷冷地道:“丑尸丁娇,昔年你们三人,自己所起的誓言,难道忘了么?” 那声音突如其来,事先一点儿迹象也没有,大厅中四人,一起吃了一惊。 那丑妇人竟然吓得一个踉跄,向后面退了开去,立即抬头上望。 而那声音才一传来之际,龚明也已听出,就是那个自称“老不死”的人所发,立即也循声看去,果然,只见老不死体态悠闲,坐在瓦上。:那丑妇人一望之下,面上骇然的神色,立即消去,厉声喝道:“你是谁?”只见那老不死身形一纵,便已从这两丈高下之处,轻飘飘地向下落了下来。 那丑妇不等老不死站稳脚跟,便自怪啸连声,“呼”的一掌,向老不死当头,压了下来,骂道:“好老贼,想吓人么?” 敢情儿她适才,刚在想毁去那两片竹片之际,听得人声传来,仓皇之间,只当是竹片的主人赶到,实是落魄失魂,吓了老大一跳,如今一见来的只是一个从未见过的老头子,不由得将一口恶气,全都出在他的身上,是以一照面,便一掌疾拍而出! 老不死神态仍是十分悠闲,眼看那一掌,即将拍中他的天灵盖时,他才轻职祺地扬起手中的青竹杖来。 那丑妇的一掌之力,是何等强劲,而青竹杖看来,则像是随意扬了起来—样,可是只见杖影一闪,青竹杖已搭向那丑妇的手腕! 那丑妇猛地吃了一惊,尖叫道:“二妹快来帮手!” 一面叫,一面手腕一翻,五指如钩,反抓青竹杖。 这一招“翻云覆雨”,本是奇门擒拿法中的招数,那丑妇临危不乱,突然变招,反手为攻,败中求胜,武功之高,亦属罕见。 老不死青竹杖突地向回一抽,丑妇一抓,已经抓空。 就在那丑妇一抓抓空之际,青竹杖突又灵蛇吐信似的,向前伸了出去,连颅三颤,“当当当”在丑妇的头上,连击了三下,然后才“哈哈”一笑,退了开去,道:“你攻我一招‘翻云覆雨’,我还你一招‘小雨三滴’,你看如何?” 那丑妇的头上,被青竹杖接连击了三下,那三下,实则上力道一点也不重,也未曾受甚么损害,可是丑妇心中的吃惊,实是无与伦比! 因为直到老不死抽身缓退,把话讲完,丑妇仍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中杖的! 而且,如果对方在杖上,稍运气劲,此刻焉有命在? 她震骇之余,呆在当地,动弹不得。 只见那美妇人身形飘动,越过了丑妇,来到了老不死的面前,柔声说道:“老丈,你出手快得很啊!” 她的声音,柔软已极,令人听来,不由自主会对她生出好感来。 龚明心中,固然对她恨之切骨,可是刹那间一听到她那样动人的声音,心中的恨意,竟也在不知不觉间,消去了好些。 只听得老不死“嘻嘻”一笑,道:“艳尸丁文娟,你‘姹女魔音’之法,果然不错啊,但我已经年过百岁,早已不动心的了!” 老不死此言一出,那美妇人的面色,便陡的一变。 而龚明的心中,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一样。 不由自主,“啊”的一声,叫了出来,失声道:“连心谷三尸!”叫了一声之后,面色更是惨白如纸! 刚才,他听得老不死叫出“丑尸丁娇”之际,心中已经不觉一动,此际再听得他叫“艳尸”两字,便猛地想起那三个敌人的来历来! 龚明一想起了三个敌人的来历,心中的吃惊程度,实是难以言喻! 他虽然未曾在武林中走动过,但是在神龙堡来往的,却全是武林豪客,龚明时时向之请益,这“连心三尸”之名,却是听到了不止一次。 不论是甚么人,在提起“连心三尸”之际,总是面色骇然,但也总是额手称庆,因为“连心三尸”,自二十年前,突然销声匿迹以来,一直至今,下落不明。 而如今,武林中对他们如此谈虎色变的三个大魔头,竟然就是不共戴天的仇人! 他真不明白,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样和这三个邪派之中另树一帜,行事阴毒之极的人物,结上深仇,以致惨死的! 他既然知道了敌人的来历,心中便不由自主地凉了下来,不要说以后想报仇,比登天还难,就是眼前想逃出他们的毒手,只怕也没有可能! 只听得艳尸丁文娟突然阴侧恻地冷笑了一声。那一声冷笑,和她刚才的语声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道:“你是什么人?” 老不死摇了摇头,道:“和你说,你也不知道。我刚才若不是手下留情,你那大姐,早已死在我青竹杖下了,你总应该明白?” 艳尸丁文娟冷冷地道:“不错,但是你又何必手下留情?” 老不死青竹杖一晃,向地上两片半圆形的竹片一指,道:“圆竹令主人,深信你们能依他昔年所言,是以才吩咐我手下留情!” 艳尸丁文娟本来一面说,一面手已缓缓地向上,扬了起来。 可是她一听得老不死如此说法,已经扬起的手,便突然垂了下来,后退了两步,道:“你……你是他的什么人?” 老不死笑道:“我哪里够资格是他的什么人,只不过是他家的老仆而已!”艳尸丁文娟似信非信,又道:“如此说来,我们的行动,他竟全知道的了?” 老不死仰天一笑,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艳尸丁文娟恨恨地道:“好,我们就听他一遭,但是这小子,若是寻上连心谷来,却怪不得我们了!” 老不死道:“自然。” 艳尸丁文娟一声长啸,身形便自向外掠去,丑尸丁娇,挟起了毒尸丁权,身形晃动间,两人一先一后,便已掠出了大厅! 龚明见三个敌人,竟然被老不死的几句话,说得乖乖离去,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呆了半晌,挣扎着要向老不死拜谢,老不死却一伸青竹杖,将他拦住,望了他一会儿,道:“小娃子,你能将这件仇恨完全忘却,永不再提么?” 龚明听了这话,心中一怔,立即咬牙切齿,道:“万万不能!” 老不死叹了一口气,道:“小娃子,我劝你还是竭力忘了的好!” 龚明心知,刚才自己未曾命丧连心三尸之手,全是老不死之功,心中实是对他十分感激。 可是,他是性子何等刚烈之人,一听得老不死居然劝他,忘了那血海深仇,他如何按捺得住?心中一激动,口角鲜血,又自迸流,大声道:“老前辈,我性命是你所救,无论你叫我做什么,我都绝不犹豫,唯独此事,实是万万难以从命!” 老不死目光如炬,注定在龚明的身上,等他讲完,方自一笑,道:“小娃娃,然则你答应我另一件事,可不可以?” 龚明道:“除此以外,无论是什么事,晚辈都可以答应的!” 老不死道:“好!在你武功未胜得过他们之前,不要兴报仇之念,做得到做不到?” 龚明想了一想,苦笑道:“我武功不如他们时,就算想要报仇,也是无用!” 老不死点了点头,突然一笑,笑得甚是古怪,道:“其实,到你武功高过他们时,只怕你也会不想报仇了!” 龚明不知老不死语中另有深意,只当是老不死嘲笑他,面上不禁现出了愤然之色。 老不死连忙说道:“好了,别再说了,你爹为了你好,将你打成了重伤,你先服下我这粒灵丹再说。” 老不死一面说,一面从怀中摸出一粒朱红色的丹药来,塞入龚明的口中。龚明一张口,只觉得那丸丹药,人口辛辣无比,似乎还有一股恶臭,忍不住想要吐出来时,丹药却已顺津而下,吐不出来了。 老不死笑嘻嘻地望着他,道:“你可记得你妹妹临走时,你爹如何说法么?” 龚明道:“记得,爹叫她走得越远越好,从此隐姓埋名,不要再提起原来的姓名。” 老不死道:“是,我也要如此劝你!” 龚明咬牙切齿,道:“我做不到!”他只讲了一句话,突然觉得一股暖流,自脚底的“涌泉穴”起,直冲顶门的“百汇穴”,电光石火之间,连冲了三下,人已能站了起来。 龚明心中大喜,连忙向老不死跪了下去,恭声说道:“老前辈,弟子身负血海深仇,尚祈你收归门下!” 老不死“哈哈”一笑,答非所问,道:“那两片圆竹令,你收了起来,足可供逃命之用,我走之后,你速速离开神龙堡,走得越远越好,寻上一个三家村,去做做蒙馆先生,了此一生吧!” ―面说,一面足尖一点,身形笔也似直,向上疾掠而起,向屋顶破洞之中,疾穿了出去! 龚明忙道:“老前辈留步!” 足尖一点,也想跟着跃出时,一运劲间,却是跃高了两尺上下,便自落了下来! 龚明猛地一怔,再是用力一跃,可是仍然和上次一样,只跃起了两尺半高,便重重地向下落来,而且落地之后,脚底还好生疼痛!龚明心中猛地一惊,反手一掌,又向桌面拍去。 那一掌,他已经运足了全身的力道。他在服下了老不死所给的那丸丹药之后,身上的痛苦,已经全都消失,他当然以为自己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了。 可是,刚才连跃两下,和常人一样,只能跃起两尺高下之后,脚底心还一阵奇痛! 龚明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盘腿而坐,试运真气,可是却只觉得真气涣散,用尽方法,也不能令得真气凝于丹田! ―时之间,龚明心中,实是又急又莫名其妙,可是,他竭力镇定心神,将老不死临走之际的话,想了一想之后,便已明白自己的一身武功,突然之际尽皆失去,全是因为服了老不死所给的那丸丹药之故! 那丸丹药服了下去,虽然令他伤势痊愈,但却也令他自己的一身功力,尽皆失去! 龚明一想及此,心中百感交集,又恨,又怒,又急,又气,虎目之中,不禁流下泪来!他生性刚烈无比,刚才,眼见父亲惨死,也只是目射怒火,可是此际,当他想起自己十余年苦练之功,一旦被人废去,而且从此以后,多半与武无缘,不要说父仇如海,再也难报,连本身也当真形同废物了! 龚明想及此处时,心中的难过,岂是笔墨所能形容,又怎怪他流泪? 当下他呆呆地站了半晌,才吃力地抱起父亲的尸体,拾起了那两片竹片,放人怀中,跌跌撞撞,来到了神龙堡外,以两截断金夺,在地上挖了一个大坑。 若是龚明还在一天之前,做这些事情,实是片刻之间,便可办好。 可是此际,他已然和从来也未曾练过武功的人,一模一样,直到天色大明,这才气喘如牛,满身大汗,将父亲葬好。 龚明站在父亲的坟前,好一会儿,才喃喃地道:“爹,你叫我该怎么办?你叫我该怎么办?”倚在坟上,又自痛哭起来! 如果他不是一个坚强已极的人,此际想起自己的一生,实在已是毫无希望,早已用断金夺自杀而死了,但正因为他是一个性格坚强到无可比拟的人,所以他在痛哭之际,心中已经决定,一定要在万万没有希望的可能下,开创出希望来! 他哭了半晌,毅然地抹干了眼泪,站直了身子,望着初升的旭日,正想大踏步地离开神龙堡时,忽然听得身后一个少女的声音道:“总算有一个活人!” 龚明突然听得有人讲话之声,心中不禁吃了一惊。尚未及等他回过头来,那少女的声音,来势极快,竟然迅速到了他的背后,道:“喂,你是神龙堡中的什么人?” 龚明回过头来一看,只见眼前站着两个妙龄少女,一个身形颀长,长身玉立;另一个略矮些,朝阳照在她的脸上,显得明艳照人,美丽至极。 那年长的一个少女,面上的神情,甚是矜持,另有一股高责的神态,像是旗然不可侵犯一样。但是那年轻的一个,却是圆脸大眼,神情极为开朗,此际讲话的,也正是年轻的那个。 龚明听得她语气如此不客气,心中不禁大是不愉,正想回答她们,看到自己身上,破破烂烂满是泥污的衣服,他心头不禁一阵难过! 仅仅在昨天,他还是神龙堡的少堡主,武林中多少人,因为尊敬他的父亲,也连带尊敬他,谁见了他的面,不夸奖他是武林的奇材? 可是,在一夜之间,他却失去了一切,失去得那样干净,彻底,一点也不留!如今,他算是什么呢,还是神龙堡的少堡主么? 因此,龚明呆了一呆,竟不知道怎样回答才好。那年长的一个,秀眉微蹙,已表示了不耐烦,但是她并不出声。 那年轻的一个,则面有愠色,大声道:“喂,你是哑吧么?我在问你,你怎么不出声?” 龚明望了她们一眼,那年轻的一个又道:“师姐,你看他好没礼,两眼这样的看人!” 那年长的一个冷冷地道:“和他这种人,有什么可以多说的?” 龚明听了,心中又不禁一阵难过,暗忖昨日你们见到了我,还不是一样会叫我一声弈公子?只怕我望你们,你们还会感到高兴哩! 但是,他心中所想的话,却绝未说出口来,只是淡然道:“我是马房一个专司喂马的小厮!”龚明此际不但衣服破烂,全是泥污,而且为了埋葬他的父亲,弄得满头大汗,脸上也全是污垢,非但没有一点学武之士的气概,连他原来英俊之极的面庞,也为污秽所盖,说是一个喂马的小厮,确是令人相信。 那年轻的一个“哦”的一声,说道:“难怪那么不懂规矩,我问你,神龙堡中的人,都死绝了么?” 龚明强忍住眼泪,道:“都死绝了!” 那年轻的少女,作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道:“师姐,那我们就只好回去了。”年长的那个少女柳眉微蹙,道:“你们的少堡主,龚明龚公子,也已死了么?仇人又是什么人?” 龚明听得那看来神色如此傲然的一个少女,却什么人也不问,单单问起自己来,心中不禁为之一动,暗忖她问自己干什么? 在那一瞬间,他几乎想表明自己的身份,但继而一想,自己此际,武功全失,若是表明了身份,徒自为亡父贻羞,因此,便转过身去,说道:“死了。” 那年长的少女道:“怪啊,他死了,怎么我们找不到他的尸体?只怕没有死吧!”那年轻的一个道:“自然是死了,神龙堡中,除了他一人外,全是死人,还用问么?”正在讲到此处,猛地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怪事一样。只听得她接着问道:“神龙堡上上下下,所有人全都死了,你怎么不死?”龚明道:“我刚从外面回来,是以免了难。” 那少女“喔”的一声,道:“倒看不出你这臭小子还命大。” 那年长的一个接着又问道:“你在这里埋葬什么人?” 龚明心想,看来她们两人,不得到自己确实已死的证据,还当真不肯干休,因此便道:“我葬的便是神龙堡父子两人!” 那两个少女一听,面上突露喜色,那少女击掌笑道:“你为什么不早说?快让开!”龚明愕然说道:“两位想干什么?” 那年轻的一个道:“我们奉命要找他,死的也好,你让开,我们好掘他出来!”龚明听至此处,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这两个少女,看样子也不像是邪派中人,怎地讲出话来,这样的邪法?什么人要找自己,竟连死尸也好? 他只呆了片刻,那少女已一挥手,一股气劲,撞了过来,将龚明撞得接连退出了七八步去,“咕咚”一声,坐倒在地,他心中既怒且急,尖声大叫道:“他已经人土为安,你们为什么定要骚扰他的骸骨?” 那年轻的一个少女,却“咯咯”一笑,道:“其中道理,和你讲也讲不明白,他既然死了,还怕什么人来骚扰他?”一面说,一面向她的师姐一笑,手伸处,“锵”的一声响,已从腰际击出了一柄柳叶刀来,出手如风,竟将龚明刚才辛辛苦苦做成的一座新坟,片刻之间,便掘去一小半。 龚明倒在丈许处,看得目眦欲裂,站了起来,大声叫道:“我与你们拼了!”足尖一点,便待向前跃出,急切之间,他竟忘了自己武功已经全失,那一跃,只不过跃出了两三尺左右,而且,脚步一个踉跄间,下盘不稳,几乎跌倒! 那年长的少女,向他轻蔑地望了一眼,从彝子眼中,发出“哼”的一声冷笑,衣袖轻轻一挥,又有一股气劲,疾涌了过来,重又将龚明涌出了丈许开外,背部撞在一棵大树之上,几乎痛昏了过去他倚着大树,喘了半晌后,只见年轻的一个,已经将坟掘了开来,一瞧,“咦”的一声,说道:“怎么只有一个老头儿?那龚公子死了还会借土遁么?”那年长的一个,也伸头向墓穴之内,望了一眼,回过头来,厉声喝道:“臭小子,你在弄什么玄虚?” 龚明早知道她们一定会有此一问,已准备好回答,道:“实和你们说了吧,少堡主已被他们化骨扬灰,连尸首都没有了,我埋葬的,只见他的一件衣服!” 那两个少女四目精光四射,望了龚明半晌,道:“你刚才说早上才回来,如何得知的?”龚明忙道:“我来时,老堡主还未断气,是他对我说的!”那年轻的一个道:“如今唯一办法,便是将他带走,不然谁肯相信有这种事情发生在神龙堡?” 那年长的一个点了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我们将他带走吧!”龚明一听,心中不禁又急又怒,道:“凭什么我要跟着你们走?” 那年轻的一个冷笑,道:“臭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龚明胡乱捏了一个名字,道:“我叫王阿三。”那少女道:“王阿三,你肯跟我们去,一路上大鱼大肉由得你吃,你还不惬意?” 那年长的一个柳眉频蹙,道:“和他多说什么?他要是不愿意,拿绳子一套,还怕他挣扎么?”龚明心中气甚,但明知自己此际,再与之争论下去,吃亏的还是自己,看来这两个女子,大有来历,何不跟了她们去,也好躲避连心三尸的追踪? 主意打定,便道:“要我跟你们去不难,你们需将老堡主的坟,掩好后再走!”那年轻的女子道:“你来掩吧!”龚明本来已经筋疲力尽,又被那两个少女,各自推跌了一下,更是腰酸背痛。勉力走向前去,掩土筑坟,又花了两个来时辰。 那两个少女,只是在一旁猜测神龙堡中,何以会发生这样的怪事。 龚明用心倾听两人的言谈,依稀听出她们两人,是奉了一个甚么人的命令,来叫自己前去的。至于是为了什么事,她们却没有说明,但观乎她们的行动,竟连死人也不肯放过,只怕多半不会是什么好事;实是难以明白,她们两人所负的,究竟是甚么神秘使命! 将坟掩好之后,两人又催他上路。龚明此际,武功全失,行动也是迟缓,那神龙堡本是筑在深山之中的,要出去,必须经过几段很是险峻的山路,龚明一路上,跌跌撞撞,走了一半,实在再也走不动了! 那两个女子看了这等情形,商议了一下,斩了一根树枝来,道:“王阿三,便宜了你,我们抬你走吧!”将龚明的手足,缚在树枝上,两人抬着走,便快了不知多少。不一会,已将要出山,那地方,有一道瀑布,瀑布下面,还有一个水潭,两人来到水潭旁边,那年轻的一个嘻嘻一笑,道:“师姐,这小子身上臭得很,咱们帮他洗一个澡吧!” 那年长的一个,点了点头,便将龚明放了下来,年轻的一个抓住了树枝,将龚明浸到了水潭中,一阵晃动! 龚明在水中,几乎闭过了气去,手足被她们缚住,又挣扎不得,只得忍着。 好一会儿,那少女才将龚明,从水中提了出来。本来,那少女是一直在“咭咭咯咯”,笑声不绝的,像是将人家这样戏弄,她心中极之高兴。 可是,她才一将龚明提出水潭,向之一望,笑声陡止,满面皆是惊讶之色,脱口说道:“王阿三,你长得好俊啊!”此际,龚明面上的泥污,已被洗去,剑眉斜飞,鼻如悬胆,目若流星,唇如点朱,实在是一个丰神俊朗的美少年。 此际,那年纪较长的一个少女,正在仰头欣赏那道瀑布,如银龙喷珠似的势子,闻言“嗤”地一笑,道:“师妹,你倒是人小鬼大,一个喂马的小厮,俊得到哪里去,你就大惊小怪到这样地步,若是给你见了少年英侠之士,还说不定怎么神魂颠倒哩!” 那年轻的一个,面上立时飞红,吓起了嘴,道:“你自己来看!” 年长的一个,回过头来,冷电似的目光,在龚明的身上,扫了一扫,陡然间,她也不禁一呆,而且,她的目光,也在那瞬间和刚才那样的冷峻,截然不同,只见她樱唇掀动了几下,像是想讲些什么,但是却终于未曾讲出来。 那年轻的一个道:“师姐,你看怎么样?”年长的一个叱道:“别胡说,快抬着他出去,我们好赶路!”两人仍像刚才一样,将龚明抬出了山口,在山口旁边林子中,正有一辆马车停着。 那一辆马车,并不十分大,但是车厢却雕造得十分精致美丽。 更难得的是,那拉车的四匹马,全都是雪白的,全身一点儿毛也没有,在那里扬鬃踢蹄,神骏非凡,一见到两个少女现身,便仰天长嘶起来,声音也与寻常马匹,大大地不同。 龚明一见那四匹如此神骏的白马,心中便不禁动了一动,暗忖,像是听得什么人物,和如此罕见的四匹白马有关,可是想了半晌,却又想不起来。 晃眼间,便来到了车边,两人解了龚明手足上所缚的绳索,龚明手足发麻,好不容易,才爬进了车厢中,只见车厢之内,铺着一种银光闪闪,滑不留手的锻子,看来也不像是普通的丝所织。 龚明直到车厢中坐定,才松了一口气,想起今后,自己的命运,不知如何,心中又禁不住一阵茫然。只听得那两个少女,在车外低声争论。一个道:“师妹,你去赶车,我看着他,不让他溜走。”一个道:“师姐,你去赶车吧!” 听她们两个人的口气,竟像是两个都愿意在车厢中,和龚明在一起! 争了一会,龚明只听得“啪”的一声,车门已被关上,那两个少女,一个也没有进来。那车厢并没有窗子,门一被关上,本来漆黑才是,但是车厢之中,却镶着两颗照夜明珠,发出莹莹的光芒来,别具一种冷艳之感。 门关上了之后,隔了没多久,龚明便跟着听得“霍霍”的挥鞭之声,车身也震动了起来,辚辚声中,马车已经向前,疾驰而出。 龚明被关在车厢之中,也辨不出车子是在向哪一个方向进行,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龚明早将一切豁了出去,倦极欲睡之际,忽然听得一人道:“白姑娘,好久不见了啊!” 那声音就在车厢之侧响起,龚明只觉得一人耳,声音便是极熟,略一思索,便已经认出那正是雪山四皓之首白头翁齐飞的声音。 本来,龚明对于这个武林中成名已久的高手,心中总是怀着极其尊敬的态度。可是,当他看到他们,兴高采烈地为自己父亲祝寿,仿佛可以生死与共的神气,但一到神龙堡大难临头之际,却一个一个走得干干净净,平曰枉自称兄道弟,临到紧要关头,竟没有一个肯急人之难,这件事之后,心中对他们早已生出了莫名的卑视之感! 当下,只听得两人答道:“不错。” 白头翁齐飞又问道:“老爷子,老夫人可好?”两人的语气,仍是不十分热烈,道:“都好!”话一说完,便听得挥鞭之声,车行加速,只听齐飞的声音,从车后传来,道:“代我问候他们!” 那两个少女只是“哼”的一声,也不回答,龚明心中,不禁更是奇怪,心想雪山四皓在武林中,辈分甚高,而且一向自傲至极,不将别人放在眼中,为何对这两个少女,言词如此谦恭?看来,那两个少女,实是来头极大的人物! 龚明想了一会,便自沉沉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只觉得有人在推他,耳际又听得一个娇脆无比的声音道:“王阿三,该醒来了!王阿三,该醒来了!” 龚明睁开眼来一看,只见那年轻少女,正站在车门口,五指如春葱似的,正在用力推自己,俏脸似笑非笑,也捉摸不透她的心意。 龚明连忙一翻身坐了起来,向外看去,只见车子停在一个大镇的街道上,天色已近黄昏。龚明走出了车子,向那个大镇一看,不由得愕然,那个大镇,他竟然从来也未曾到过! 本来,龚明潜心练武,日夜不辍,本就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到过的地方也不多。 可是神龙堡附近的几个镇市,他却全都到过的。一个下午,马车能跑出多远,何以竟会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镇市上? 龚明心中纳闷,只听到那年长的一个叫道:“还不快进来?”龚明循声看去,只见她站在一间酒家的门口,此际,华灯初上,酒家之中,闹哄哄地,正自热闹,那年轻的一个嘟着嘴,咕哝道:“心那么急,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一面又扬头道:“该吃饭了,快去吧。” 龚明趁机低声向她问道:“姑娘,你姓白还是姓蔡?” 那少女瞪了他一眼,突然又面上一红,道:“姓蔡,叫云花,我师姐叫白梅。”龚明只不过问她姓什么,但是她连名带姓,一齐说了出来。 龚明还想再问时,已来到门口,一齐走了进去,拣了一副座头,坐了下来,蔡云花道:“阿三,你要吃什么?”龚明正待回答,一抬头,只见一个人,向自己走了过来,一照面间,龚明见那人现出惊讶之色。 原来,就在一照面之间,龚明已经认出了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华山掌门,金扇铁掌司徒异! 刹时之间,不但司徒异的面上,现出了极为讶异的神色,连龚明也吃了一惊,因为龚明此际,并没有在白梅和蔡云花两人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而且,此际,他也不能表明身份! 因为,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的来历和来意如何,龚明还弄不清楚。 而龚明此际,武功全失,根本没有任何的抵抗能力,如果她们两人来意不善的话,岂不是只有束手待毙的份儿? 因之,龚明的神色,也为之一变,立即低下头去,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不安,一低下头,反倒更显得心虚,便又抬起头来,直视司徒异。 只见司徒异的神色,片刻之间,便已恢复了常态,向白梅和蔡云花两个人,亲亲热热地招呼了一声,道:“两位只管吃,由我便会付妙了。” 白梅昂起了头,一副爱理不理的神气,显然她一点也没有将这个华山派的掌门人在武林之中声名极为显赫的高手瞧在眼内。 而蔡云花则向他一瞪眼,道:“司徒先生,你瞧着我们是吃白食的人,付不出银子么?” 金扇铁掌司徒异,受了这样的当面抢白,面上的神色,显得尴尬至极,而且,在姐尬之中,还隐蕴怒色,但是他却不敢发作,只是“嘿嘿”干笑几声道:“蔡姑娘取笑了,老爷子和老夫人可好?” 蔡云花仍然一点儿也不客气,道:“当然好,你希望他们死么?” 听了她的话,司徒异的面色,为之一变,但是他却仍然只是“哼”的一声,自觉没趣,便退了开去。 龚明见他退了开去,才松了口气,可是他心中,却也是奇怪至极。因为司徒异所执掌的华山派,固然不是武林之中,数一数二的大派别,但却也是人多势众,而且司徒异本身,造诣也是颇深,可是,他却任凭二女奚落,竟然隐忍不发,可知眼前这两个少女的来历,实是惊人至极! 龚明呆呆地想着,只听得蔡云花低声道:“讨厌!”白梅抿嘴一笑,道:“谁叫你去理他的,不理他,不就没有事了?” 蔡云花一笑,道:“对,以后再也不理这种人!”两人正说着,只听得楼板“咯噔”“咯噔”一阵响,整座楼,都像是在轻微地震动着,又走进了两个人来。 那两个人,一身绫罗,闪闪放光,装饰得华丽已极,一个身材高大肥壮宛若一尊铁塔似的,手中搓着两枚铁核桃,“铮”然有声。 而另一个则獐头鼠目,瘦得可怜,但见他太阳穴鼓起老高,一望而知是内家功力已臻火候的高手。两人一走进来,便向司徒异走了过去。 司徒异在白梅和蔡云花这里讨了没趣之后,本来正在埋头大嚼,看他的样子,像是准备吃完了,可以快快地离开这里。 可是,那两个人一进来,他却猛地停着,抬起头来,倚背而坐,摆出一副大咧咧的神气,望着那两个人。 那两人一径来到司徒异的面前,那瘦子“嘿嘿”冷笑两声,道:“想不到司徒先生,会在这里,倒也免得我们长途跋涉了!” 司徒异仍然大咧咧地坐在椅上,天并不热,可是他却掣了那柄黑光闪闪的折扇在手,“刷”的一声,将折扇打了开来,轻轻地摇了两摇,眼睛向天,道:“两位是什么人啊?” 看他刚才的情形,来人是谁,他分明是识得的,可是此际,却又装模作样,自然是在摆架子,瞧不起人,那胖子面色一变,手腕翻处,“叭”地一声巨响,将他手中的两枚铁核桃,向桌面上砸去。 只见那两枚铁核桃,立即陷入了桌面,那胖子蒲扇似的手掌,已经扬了起来。可是那瘦子却仍是笑嘻嘻地道:“大哥且慢!” 一面踏前了一步,道:“司徒先生,当真是贵人善忘,前数日,大驾在此处经过之际,曾教训了我们门下两个不成材的孩子,他们也曾提起过在下的名头,如今大驾既已来到了台州城,难道竟会想不起我们两人的名字来了么?” 那瘦子这一番话,讲来不急不徐,极为油滑,但是却语音高亢,人人可闻。 当那两人,先后踏进酒楼来的时候,满座食客,大都面露惊惶之色,片刻之间,一个一个,全都溜了出去,偌大的一家酒楼,竟空荡荡的,只余下司徒异和龚明等六个人了! 第四章 碧潭赭石诡,白玉宝杖威 龚明一听到,自己此际竟然已经身在台州城中,心中不由得猛地一怔。因为台州城,距神龙堡所在的小明山,足有两百余里的路程,难怪龚明觉得陌生,他原是从未到过。 而他离开神龙堡,只不过是一个下午的时间,在一个下午的时间,怎能走出那么远去?龚明实是百思不得其解,而他在听了瘦子的那番话后,那两人是什么来历,他也已了然于胸。 只听得司徒异长长地“哦”了一声,道:“在下倒想起了,两位敢情便是黑道上所称道的‘括苍双雄’,屠氏兄弟么?” 那胖子听了司徒异的话,突然“嘿”的一声,道:“原来你也知道。” 司徒异手中折扇“啪”的一声,合了拢来,将折扇在桌面上轻轻地一敲,就在他这轻轻一敲过后,只听得“叮”的一声,原来陷在桌面上的那两枚铁核桃,已经向上,疾弹了起来,在半空之中撞了一下,司徒异折扇轻晃,黑光炫目中,只听得又是“叮叮”两声,那两枚铁核桃,竟向屋柱之中,直射了过去,去势极之劲疾! 司徒异这一手,不但显露了他内力十分精湛,而且也显示他金扇的招数,实是奇幻神妙至极!那胖子神色一变,一声大吼,五指如钩,便已向金扇铁掌司徒异,劈面抓去! 司徒异将金扇一摇,连颤了三颤,一招“凤凰三点头”,反点那胖子手腕之间,“阳谷”、“阳池”、“阳溪”三大要穴! 这一招,更是出手如电,快得出奇,那胖子心中吃了一惊,忙缩手后退,司徒异冷冷一笑,道:“两位想要找在下算账,等在下出了台州城,也还不迟,何必如此心急?” 那胖子声势汹汹,而司徒异却始终只是坐在椅上,实际上,双方高下,已经判明。 可是那胖子却是毫无自知之明,大吼一声,道:“今日便叫你溅血此间!”司徒异“哈哈”一笑,道:“莫说是凭你们两人之力,想要叫我血溅此间,无异做梦,就算你们当真有此能力,当着白姑娘和蔡姑娘在这里的时候,你们难道就敢班门弄斧了么?” 他一面说,一面将折扇向白梅,蔡云花和龚明三人所坐之处,指了一指。那两人一齐怔了一怔,回头向白梅等三人望来,胖子的鼻子眼中,“哼”的一声,道:“两个臭丫头,岂能阻我们行事?” 本来,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只是自顾自地吃喝,绝不理会他们之间的争执,可是胖子此言一出,两人的神色突然为之一变。蔡云花首先抬起头来,道:“肥猪!你在说谁?” 那胖子道:“就是说你们!”而在他身边的瘦子,为人狡猾,一听得司徒异如此说法,心中已经知道,必然大有原因。 因之,他一见胖子瞪眼,便连忙说道:“大哥不必多得罪人。”可是,他这里话才一出口,胖子早已骂了出去,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蔡云花一声怒叱,道:“该死的东西!”身形如烟,已疾掠而起! 她身法之快,当真是难以形容,一晃,便到了那胖子的面前,只听得“啪啪”两声过处,蔡云花人影,再是一晃,身形之快,有如闪电,已回到了座上,高叫道:“伙计拿水来洗手,倒弄污了我的手了!” 再看那胖子时,只见他呆呆站在当地,两边本来已经是十分肥胖的面颊,经过蔡云花,疾如电光石火;晃到他的面前,啪啪两下之后,竟然肿起老高!就连他自己本人,都未曾弄得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之际,脸颊之上,已各挨了一下耳光! 等到蔡云花返回座间,那胖子的面色,才胀得比猪肝还红,大吼一声,声震屋宇,“呼呼”两掌向白梅等人,疾拍而出!掌风雄浑之极,在中间的几张桌子上,立时杯碗齐飞! 只见白梅秀眉微挑,也不转过身去,只是手臂向下一沉,衣袖跟着拂起,一股柔和已极的气劲,已经随之而发! 就在那胖子的两股掌风,将要袭中他们之际,那股力道,已迎了上去,只听得“轰”的一声响,两股力道,凌空交迸,那胖子一声怪叫,“噔噔噔噔”,一连向后,连退出了七八步去! 若不是他的背,恰好“砰”的一声,撞在一根柱子上,只怕他还要退得更远! 这一来,连那瘦子面上神色,也为之大变,身形一晃,来到那个胖子的身边,将他扶住,道:“大哥,你没事么?” 那胖子在退出之际,面色已由红而白,此际,更是铁似的青,道:“我一”他只讲了一个字,“哇”的一声,一口鲜血,已随之喷了出来! 敢情他在那一撞之间,不仅下盘不稳,跌向外去,而且,还受了重伤!那瘦子面上,更形惊骇,转过身来,向白梅作了一揖,道:“姑娘高姓大名,师长又是何人?” 白梅在鼻子眼里,“哼”的一声冷笑,连眼梢儿都不转过去,当然更不会去回答他。 蔡云花此际则“哈哈”一笑,道:“凭你们,连问我们的姓名,尚还不配,还敢问我们师父的名头么?”那瘦子踏前一步,道:“两位不通姓名,在下屠一虎,还是要领教一下!” 一面说,一面身形晃动,无声无息,已经来到了白梅的面前。看他的武功,分明是在那个胖子之上,只见他一到白梅的身边,立即右手中指一竖,一缕阴森森的指风,已向白梅的胸前袭到! 白梅秀眉略蹙,道:“讨厌!”说了,举起筷子来,反手便夹! 本来,瘦子虽然已经欺向前来,但是离白梅,还有两尺来的距离,他那一指,指风虽强,但却也是凌空袭击,白梅那反手一挟,看来也是凌空挟出,并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际,白梅的手臂,突然“咯”的一声,竟硬生生的,向外多伸出了半尺来,只听得那瘦子一声怪叫,定睛看时,右手中指,竟已被筷子,牢牢挟住! 蔡云花拍手笑道:“姐姐,好一招‘双雁并飞’!”白梅冷冷一笑,手腕一沉间,那瘦子只觉得手指之上,也不知是怎的,突然一阵剧痛袭来,全身酥软,一点力道也使不出来,额上汗珠,点点而下,面色青黄不定,痛苦到了极点! 蔡云花笑道:“师姐,放了他吧,看着也讨厌!”白梅冷笑一声,手臂向外挥去,那瘦子脚步一个踉跄,便向外跌出了一步,可是他功力也自不凡,虽则踉踉跄跄地跌了一步,竟立即稳住了身形! 那瘦子虽然站稳了身形,但是右手中指,却已又红又肿,像是一根萝卜一样! 他向后退出了几步,连声道:“好!好!” 蔡云花一瞪眼,道:“不好又怎么样?”那瘦子道:“算是咱们,学艺未精,但两位不妨留下姓名地点,好得日后再会。” 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尚未回答,金扇铁掌司徒异已经“哈哈”大笑,道:“两位识趣些,还是快夹着尾巴逃走吧,倘若再要多事,更是多吃苦头,凭你们俩面人,也敢提‘报仇雪恨’四字?” 那瘦子面上神色,极是悻然,他那几句话,本来是想趁机下台的,怎知被司徒异一说,弄得更是下不了台,只得扶住了那胖子,向外走去,眼看他们两人,来到了门口,那瘦子陡地又转过身来,一声怪叫,手扬处,十余枚冬核钉,已向白梅、蔡云花和龚明三人,一齐覃了下来! 那十余枚枣核钉来势极疾,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一抬头间已到了眼前!两人面色盛怒,手中筷子向前一拨,向她们射到的枣核钉,尽被拨落,可是费明却一声呻吟,已经被射中了两枚! 那瘦子,发出了枣核钉,也不理会是否袭中了敌人,立时向外激射而出,蔡云花立即身形一晃,已迅速地向两人追了出去。 可是,她只追出了丈余,便又立即回了转来,道:“王阿三,你没有事么?”此际,白梅也已站了起来,也问道:“王阿三,你没有事么?” 蔡云花虽然一来一去,但是她身法快绝,两人竟是异口同声,一齐向龚明发问! 白梅的俏脸之上,突然一红,道:“师妹,你怎么不去追敌人?” 蔡云花道:“师姐,难道我看看王阿三有没有受伤,也不行么?” 蔡云花虽未言明,但是她分明对她的师姐,表示了极大的不满意! 白梅望了她一眼,不再出声,龚明武功全失,肩头之上,中了两枚枣核钉,只觉得奇痛难忍,禁不住阵阵呻吟,蔡云花手一伸,“嗤”的一声,撕开了他肩头上的衣服,向他中钉之处一看,不由得“啊”的一声,惊呼起来,道:“钉上有毒!” 白梅俯身一看,也是一凛,春葱似的手指伸处,在两处中钉的附近,一连点了几点,龚明的全身,早已不能动弹分奄。 蔡云花抬起头来,道:“司徒先生,刚才那两个贼子,住在那里,你可知道?” 司徒异乍一见到龚明和白梅两人,站在一起,心中已经是十分拓异。 此际,他也已经看出了龚明像是武功全失,而两人又叫他“王阿三”,心中更是奇怪不已,见问,便道:“两位,这人是谁,你们知道么?” 蔡云花却不耐烦一跺足,道:“司徒先生,我问你刚才那两人,住在何处”…,’ 司徒异却冷冷地道:“蔡姑娘,在下好意提醒你们,你何以如此态度不善?”龚明听得司徒异如此说法,心中实是焦急之极! 可是,他此际被白梅封住了肩头处的七八个要穴,以防毒气攻心,哪里出得了声,去阻止司徒异的话?只听得白梅冷然道:“司徒先生,这是神龙堡中的人,我们怎会不知道?” 司徒异一听,却感到无话可说,因为龚明本来便是神龙堡中的人! 本来,他还想再继续问下去,但是他既知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的来历,转念之间,便感到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便“嘿嘿”干笑两声,道:“那两人怕就住在括苍山下,离此不远!” 蔡云花“哼”的一声,道:“你早说不就完了?”和白梅两人,互望了一眼,不禁为难起来。当时,在深山之中,她们两人,曾将龚明缚在树枝上,抬出深山来,可是此际,他们已知道了龚明原是这样风度翩翩的美少年,两人的心中,都情不自禁生出了怜惜之念,自然再不肯如法炮制。但是如果要将龚明扶了出去的话,却又碍于男女有别,不能太过亲密。 两人踌躇了半晌,金扇铁掌司徒异已经看出了她们的为难之处,站了起来,道:“两位若是要在下效劳时,在下可以助一臂之力!” 蔡云花道:“好!好!那么烦你将王阿三扶上车去,我们去问那两人要解药!”司徒异反望了龚明一眼,向龚明诡异一笑。 龚明给他望得心头“突突”跳乱,因为他实是不知,如果自己的身份,被揭穿了之后,会有一些什么样的后果! 司徒异走到了龚明的身边,将龚明负在肩上,向门外走去。不一会儿,已经将龚明送入了车厢之中,白梅和蔡云花两人,跃上了车座,一挥马鞭,四匹骏马,一声长嘶,撒开蹄子,向外疾驰而出! 龚明被关在车厢之中,仍是看不见车外的情形,只觉得过了没有多久,车便已停了下来,只听得蔡云花大喝一声,道:“好贼子,是要命的,便拿解药来!”可是,这一大喝之声过后,龚明没有听到甚么反应,隔了一阵,又听得“霍霍”的挥鞭之声,和那一胖一瘦两人的惨号呼叫之声。 想是蔡云花正以马鞭,没头没脑的在抽打两人,好一会儿,才听得鞭声停了下来,那瘦子呻吟着道:“解药在……家中……两位且……跟……我去取……” 蔡云花一声断喝,道:“你们跟得上我的马快么?要不要将你们拖在马车后面?”两人发出了一下惊呼之声,道:“不!不!”蔡云花冷笑道:“把你们拖到家中,也没命了!” 白梅冷冷地说道:“师妹,和他们多废话作甚?”紧接着,又听得“霍”“霍”两下,挥鞭之声,车身震动了下。 龚明虽然看不到外面所发生的事,但是他也可以想到,一定是那一胖一瘦两人,被白梅挥鞭,卷上了马车。果然,不多一会儿,车身又颠簸起来,向前疾驰而去,又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车子才停下来,只听得那两人的喘息之声,沉重之极。 而车停之后,车门立即打开,听得蔡云花在叱道:“将伤者扶出来!” 那一胖一瘦两人,想是害怕到了极点,连声应道:“是!是!” 两人的身影,一在车门口出现,龚明向他们一望之间,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只见两人身上的衣服,一片一片,迎风砜动,本来是何等华丽的一身花衫,此际竟找不出一处完整的地方来! 而两人的头脸手臂,露在衣服以外的地方,也是血痕纵横,可见刚才,蔡云花下手之际,当真是绝不留情! 龚明一面被那瘦子,扶出车来,一面心中也不免暗暗吃惊,心想幸而刚才,司徒异未曾道破自己正是她们要找的人。 看她们两人这样的行事手段,遗她们来找自己的,怎会是正派中人? 出了车厢,龚明抬头打量时,只见马车正停在一个峡谷中,在这个峡谷里,两面高峰插云,想是已经到了括苍山下,那道峡谷,约有里许长短,蔡云花正在问道:“你们究竟住在什么地方?” 那瘦子喘了一口气,道:“就住在过了这峡谷,不远处的一个山谷中。”白梅叱道:“还不快带路?”两人忙又答应了一声,道:“是!”跌跌撞撞,向前面走了出去,他们自己本已走不稳,可是还要抬着龚明,这样一来,走得更是狼狈已极。 穿过了峡谷,又转过了两个山脚,只见山势苍茫,雄浑至极。那括苍山本是浙江的名山,奇峰异壑,层出不穷,处处显现,皆是奇景。 转过了两个山谷之后,只见三条瀑布,自一处峭壁处,疾泻而下,银龙喷珠,激起“轰轰”之声,三道瀑布,全都注入一个水深得碧也似绿的水潭中。 那水潭约莫有两三亩方圆之大,在水潭的正中,有着一块两丈见方的大石。 那块大石的颜色,极为怪异,竟像是刚才染满了鲜血一样,血似的红!那种腥红之色,衬着碧也似绿的潭水,互相辉映着,更显得气筑谲异至极,而在那块大石之上,却搭着两间石屋,那石屋的形状,也是十分奇特,不像是一般普通的屋宇,竟像是两个石球,关着铁门,并无窗户。 那瘦子连喘了几口气,道:“就在这里了。”龚明的心中,却大是奇怪。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本就生得极美,而且各有神韵,白梅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另一股华贵慑人的气质,而蔡云花则天真未泯,未言先笑,更具青春活泼的气味,她们两人一顿脚,一挥掌,再一向外翻出,姿势轻盈,更显得美妙好看至极! 只见她们两人,一翻出之后,竟自凌空向外,一个盘旋,宛若两只大蝴蝶似的,翩然下降,竟已越过了水潭,落在红石之上! 她们两人刚一落在赭石上,便听得那一胖一瘦两人,大喝一声,道;“臭丫头,你们身在赭石上,死期到了。” ―面说,一面便转过身去,向外疾驰而出,敢情他们吃的苦头虽大,受的伤虽重,但是刚才一步一颠的情形,仍是假装出来的! 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猛地一怔,正待再跃起身来,扑上岸去,追击那两人时,忽然听得那圆形石屋的铁门之上,传来“铮铮”两下敲打之声。 接着,便听得一人问道:“什么人在我绪石肌上,快快离去!” 那声音又尖又短促,听来刺耳到了极点,龚明见事情已经发展到了这一地步,心中禁不住暗暗叫苦,因为从石屋中,既然已经传出声音,当然也已经惊动了石屋中的那位异人。 如果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知道他的来历的话,或者还可以随机应变,离了开去。但是看她两人目中无人的情形,则分明一定要出言不逊,只怕又要生出事来,自己中了人家的毒药暗算,穴道又被封住,动弹不得,却如何了局? 他正在想着,已经听得蔡云花冷冷地道:“是我们,请问这里可是什么括苍双雄的住所么?” 从石屋中传出刺耳已极的声音,立即发出一声怪啸,叱道:“快滚,什么括苍双雄!念在你们无知,我也不会来害你们的!” 蔡云花和白梅两人的来历,作书人尚未表过,但观乎白头翁齐飞,和金扇铁掌司徒异两人对她们的尊敬情形,可见她们实是来头极大,而且她们本身的武功,也已臻一流境界。 当下,她们一听得石屋中人,讲话如此难听,不由得沉不住气,蔡云花“呸”的一声,道:“你当我们好想来么?快将解药取出来!” 那声音又是一声怪叫,道:“还不滚么?” 蔡云花再次听到要滚,不禁大怒,翻手一掌,便向铁门上拍出。可是,她的那一掌,尚未拍中铁门,铁门便已打了开来。蔡云花一掌虽然击空,可是她那一攀用的力道甚大,铁门一开,掌力便向屋内,疾袭而出。电光石火间,蔡云花只觉得自己的掌力,碰到了一股极是强韧的弹力,竟然全部反震了回来,而就在此际,眼前一条矮小的人影一闪,五根长指甲,已向她的手腕抓来! 那条矮小的人影,才一闪间,便自出手抓到,当真是动作捷逾闪电!蔡云花心中猛地吃了一惊,连忙缩手时,手腕虽然未被那人抓中,但是手腕上,却也被那人的指甲,划了一下,已觉好生疼痛! 她连忙闪身后退,那矮小的人影,如影附形,跟着窜了出来。蔡云花定睛看时,不由吓了一跳,只见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人,身高不满四尺,一头长发,拖在地上,也辨不出他是男是女。 双手之上,指甲足有尺许来长,穿着一身葛麻衣服,黄渗渗的,双眼精光闪闪,形状神情,谲异到了极点! 白梅一见蔡云花一掌甫拍,便自狼狈退出的情形,也已知道事情不妙,忙道:“师妹,吃亏了么?”蔡云花道:“幸而不曾被他抓中!” 那怪人双目如电,向两人望了一眼,道:“你们可知将我引出屋来,除非甘愿受我之罚,否则,你们便死期立至了么?” 白梅冷冷地道:“你是什么人?” 那怪人道:“原来你们不知是什么?耍敲矗梢苑5们嵝 ?br /> 白梅一声冷笑,道:“我们也不是前来生事的,只不过,有一个朋友中了毒药暗器,那什么括苍双雄,说解药在这里,我们也不愿意和你动手,你将解药取出来,就可以没事了!” 那怪人在白梅讲话的时候,目光闪闪,只是望住了她,神情更是诡异,连白梅如此自负的人,也禁不住被他瞧得心中发毛! 等白梅讲完,那怪人忽然“桀”的一声冷笑,道:“你年纪轻轻,已经将内家气功,练到了第二重的境地,也算不容易了,死了不免可惜,还是受罚吧!”白梅脸上的神情,一直是倨傲至极,但是一听得那怪人此言,心中却也不禁猛地吃了一惊,露出了惊惶之色! 需知对方,既然一眼便看出自己的内家气功,练到了第二重境地,则对方的武功可想而知,她不由自主,后退一步,道:“你是什么人?” 那怪人又是“桀”的一笑,道:“我早已说过,你不知我的名头,可以罚得轻些,何必再絮絮多问,以致自讨苦吃?” 白梅向蔡云花一望,两人互相一使眼色,她们同门多年,早已互知对方的心意,一对望间,不必讲话,已经各知对方的心思,白梅一声长笑,道:“解药既不在你处,我们便告退了!”话未讲完,两人身形,便已然斜斜向后,疾纵了开去! 那怪人一声怪笑,叱道:“想走么?”只见他向着两人,凌空抓了两抓。在他发出两抓之际,本来是盘虬曲折的长指甲,突然“刷”的一声,伸得笔似的直!而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只觉得两股强韧已极的气劲,突然向自己,撞了过来! 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看来虽然是美丽如花的两位少女,但是因为她们来头极大,武功之高,也是不俗,尤其是白梅,内家正宗气功已经练到第二重境地。固然算不上是一流高手,但是也极其可观。而蔡云花比她师姐,略为差些。内家气功,也已将近第二重的境界,以她们两人的武功而论,在江湖上行走,除非真是碰上第一流高手,否则已是不易落败。 但是那矮子两抓凌空抓出,她们两人已拔起在半空的身子,突然被两股刚柔互济,怪到不可思议的力道,撞了过来。 那一撞之下,将她们原来跃起的势子,在刹那之间,尽皆消去! 两人一口真气提不起,身子便立时向下沉来。而她们掠起的势子极快,就在那怪人凌空两抓,未曾抓出之际,已向后掠出一丈开外! 因此,她们陡地下沉,便变得向着碧水潭中,落了下去! 两人心中,又惊又怒,她们仗着师长的名头,实际上,在武林中行走,根本不必和人动手,谁见了她们,不让上几分?就算是一派掌门人,也无例外!可是此际却吃了这样的大亏! 眼看着她们两人,向下沉了五六尺,将要跌义水面时,白梅陡的一声娇叱,道:“师妹,不可现眼!”双臂一振,硬提真气,左脚在右脚背上一踏,整个身子,竟又凌空,向上拔起四尺有余!蔡云花紧跟着如法炮制,但是她却只拔起了两尺来高。 那矮子怪叫一声,道:“好身法!”只见他一面怪叫,一面双手齐扬,阳光之下,只见十数道其细无比的银丝,向着两人,疾飞了出去! 两人身在半空,本来,欲仗着向上硬跃之势,再一个倒栽筋斗,向后翻了出去。只要这一翻能够翻出丈许的话,便可以落在岸上。 可是,那怪人的出手,快疾无伦,双手才一扬起,只见那十几根极细的银丝,此际已经向着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当头罩了下来! 两人只觉眼前银光连闪,来势之快,根本连辨别向自己袭来的是什么东西,都没有可能,更不要说是闪避了,电光火石之间,只觉手臂、腰、腹、胸。乃至双腿,等等,尽皆一阵麻痛,已经被那十数条银丝,将全身牢牢地缠住! 紧接着,只听得那怪人“桀桀”怪笑声中,双臂向上一振,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便身不由主向上扬了起来。那怪人又后退了一步,双臂一缩间,又已经将两人,拉到了那块大赭石上! 蔡云花和白梅两个人,武功究竟不弱,一到了赭石矶上,身形一个踉跄,居然并未跌倒,已经站定,双臂用力一挣,想将缠在身上的银丝挣脱,可是不挣还好,一挣却更加糟糕! 那怪人左右双手,共执着十四股这样的银丝,那银丝比头发粗不了多少,也不知有多长,白梅和蔡云花身上,各自缠着七股,自颈之下,那些缠在她们身上的银丝,竟全都紧紧地钳入肉中,疼痛难忍,一身劲力,不知去了那里,一点儿也使不出来,她们两人,俱皆不知那十四股银丝的来历,一见如’’此的情形,更加用力挣扎。 可是越是用力,情形越糟,挣了几挣,银丝更是陷得紧了,有几处地方,甚至层层衣服,皆被银丝勒破,那银丝一碰到肌肤,又痛又痒\说不出的难过,两人虽然不欲在敌人面前现眼,忍住了呻吟之声,可是面上却现出了痛苦的神色。 那怪人“哈哈”大笑,道:“你们还挣不挣了?若是刚才你们不逃,罚得还可以轻些,如今,却要重罚才能抵罪了!” 蔡云花和白梅两人,心知这次遇到了强敌,旁的不说,只是十四股比头发粗不了多少的银丝,她们便已经受制于人,连动手的余地都没有。 可是她们两人,却还不愿意输口,蔡云花大声叫道:“你是什么人,难道连我们的来历,都不知道么?” 那怪人面上,一副鄙夷不屑之色,道:“你们是什么来历,不妨说出来听听!” 蔡云花道:“也不必和你说,给你看一样东西,你就明白了!” 话一说完,长啸了三下,她第三下啸声,尚未完毕,啸声兀自在半空中,荡漾不绝间只听得一阵急骤已极的马蹄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来得好不快疾,转眼之间,便见四匹雪白的骏马,拉着一辆车子,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之上,疾驰而至。 那四匹骏马的来势虽快,可是一来到水潭边上,却倏地站住。 蔡云花向那四匹骏马呶了呶嘴,道:“你若是识货,应该可以一”她下面“知道了”三字,尚未出口,陡地见到那怪人面色为之剧变! 那怪人的面色变得如此之难看,看来更是诡异到了极点,令人毛发悚然。同时,只见他满头乱发,如被狂风所拂一样,飘动不已,蓬起来竟有尺许来高,更显得他容颜狞厉,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蔡云花一怔之间,便讲不下去,只听得那怪人发出了一下难听之极的怪啸声来,那声音刺耳至极,听了不但令人毛发直竖,而且还觉得阵阵反胃,恨不得将整个肚子内的东西,全都吐了出来,才感到舒服。 那一阵啸声,持续了竟有小半个时辰之久,不但啸得蔡云花和白梅两人,站立不稳,而且连四匹骏马,也如遇大敌,显得极不安定。 至于中了喂毒的枣核钉,被白梅封住了要穴,躺在碧水潭边,一动也不能动的龚明,更是被那阵哺声,震得五脏翻腾,眼前乌云朵朵,金星乱冒!那怪人啸声,突然又发出两下,听来像是他心中得意至极的笑声,道:“好!好!就叫老不死夫妇,来此向我要人便了!” 一面说,一面身形展动,便向屋中驰去,白梅和蔡云花两人,被他一拉,也身不由主地,站了起来,跟着向屋门冲去! 那四匹骏马,像是知道主人有难一样,扬鬃踢蹄,长嘶不已! 那怪人的身法何等之快,一转眼之间,便已到了门前,手一抖,将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提了起来,白梅尖声叫道:“雪龙!快将潭边那人,带到主人处,他自会向主人报告我们的处境!” 那四匹骏马,竟像是听得慊白梅所说的话一样,各自长嘶一样,其中一匹,一俯首,将龚明的衣服咬紧,一昂头间,马鬃披拂,如层层云浪,竟然不偏不倚,将龚明抛进了车厢之中! 龚明目睹这一场怪事,心中骇然已极。心想雪山四皓之首,白头翁齐飞,以及华山攀门,金扇铁掌司徒异,尽皆对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如此好言相向,当然是因为知道她们两人的来历之故。 而那个身材矮小,形容诡异的怪人,却在一见那四匹骏马,更肆无忌惮地对付两人起来。 然则,那怪人的武功来头,可想而知,一定大到了极点! 在神龙堡之外,龚明乍和白梅与蔡云花两人相遇之际,他心中对两人傲慢已极的态度,实在一点好感也没有。可是自从在深水之中,洗清了脸上的污泥,现出本来面目之后,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对他的态度已大大地改变,而龚明的心中,对她们两人,也已生出了几丝好感。 此际,他虽然无能为力,但是他对两人此刻的安危,却也十分关心。 但是,他一被那匹骏马,抛进了车厢之后,简直连多看两人一眼的机会都没有,便觉得一阵剧烈的震荡,车门也因为那一阵震荡,而“砰”的一声,关了上来,外面的一切,龚明皆看不到了! 紧接着,便听得骏马的长撕之声,不绝于耳,蹄声急骤至极,车轮滚地之声,更是如迅雷隆隆,想是四匹骏马已经转过身来,向前疾驰而出。 龚明心中,依然十分明白,他知道那四匹骏马,神异非凡,如今一定是带着自己,向着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的师长处去,那也是一定要见自己的人! 事情已到这样的地步,龚明除了听天由命之外,实是别无他法! 龚明只觉得片刻之间,车身已颠动得没有那么厉害,想是已经出了括苍山,来到了官道之上。他身在车厢之内,一点儿看不到车外的情形。过了没有多久,又听得有人发出惊呼之声。 龚明一开始听到有人的惊呼声时,心中还十分吃惊,可是半日之内,听得多了,或是武林中认得出那四匹骏马来历的人,见了马车飞驰,心中吃惊的缘故。 他更可以料到,此际,这辆车子的速度之快,实是难以想象! 他不仅是从马蹄急骤的、奄不停息的声音中,知道这一点,而且,从半之间,竟能从神龙堡,来到台州城这件事上,揣知那四匹马,实是千里申驹! 他身在车厢之中,车厢内由于有夜明珠,根本连日夜也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疲倦了,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少时候,醒栏之际,车子仍然是在向前飞驰,这样一连睡了几次,他肩头伤处,隐隐有朱痒之痛,料是所中枣核钉上的毒药,已渐渐发作,虽有白梅立即封住了大x,也无济于事。 而龚明此际,身受的苦痛,也是难以言喻,口渴唇焦,腹鸣如雷,而且匕身皆不能动弹,周身的骨节,处处都像是要散了开来一样! 龚明约莫算了一下时间,不觉已经过了一日一夜,照那四匹骏马奔驰的电度,已是在千里开外,但是车子却仍然未停,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停止。鸯明的头脑,开始错觉,他眼前也现出无数幻象,一会儿,是那美妇人长发皮肩的笑容,一会儿,是他父亲临死之际的惨状,又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得形四匹骏马,重又不停地长嘶起来。 而听蹄声、轮声,料是车子已经驰到了一处极是柔软的地方,声音小了午多。 过了没有多久,车子便突然停了下来,车子一停,龚明的精神,才略略-振。只听得车外有人说道:“回来了!回来了!主人真等急了哩!” 又有人道:“咦,怎么没有主人赶车啊,两位姑娘呢?”另有人道:“只怕庚有蹊跷,你们听‘雪龙’撕得不同寻常啊!” 接着,听得人叫道:“快将车门打开来看看,莫不是两位姑娘,、出了什么蒙外?” 龚明听得车厢之外,七嘴八舌,众人如此说法,知道自己此刻已到了地心中松了一口气,心想:此间主人,一定会为自己疗伤去毒,自己未死,吾然挨到了此处,当真是徼天之幸! 只听得“咯”的一声,车门打了开来,只见一个中年人,伸进头来,和套明打了一个照面,满面皆是骇异之色道:“你是谁?”龚明根本开不了口,得眼睁睁地望着那人。 那中年人连忙后退了一步,回头道:“快去报告主人,出了变故了。”一寸之间,脚步声传了开去,龚明趁机向车厢之外打量,只见车子停在一个约穿亩许大小的石坪上,所铺的全是两尺见方的青石板,显是人工砌成。 在石坪的尽头,有着一列砖房,全是一色青灰的水磨砖所砌,显得极是明浄,在砖房后面没有多远,便是势子奇伟的山峰,山峰上有七八条瀑布,婉艇而下,宛若银龙一般。山峰顶上,积着白皑皑的积雪,半山以下,却是^青葱苍郁,长满了树木。 龚明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打量了一会儿,只见有人奔了出来,道:“主人说,先将车上那陌生人,扶进去见他。” 那中年人听了这人的话,答应一声,一伸手,便将龚明,提了起来,挟在胁下,径向那一列砖房走去。 龚明刚才身在车厢之中,向外打量,只能看到一个方向的情形,此际,四面一看,发现这里,竟乃是一个山谷,四周围全是雄奇已极的山峰,而且,并无什么峡谷通进来,也不知那四匹骏马,是怎么来到这个山谷之中的!而除了石坪之外,山谷还有极多的空地,芳草细细,夹杂着不少野花,兼有;i头梅花鹿,正在草地闲步,见人走过,像没有看见似的,也不害怕,简直是一个幽静之极的世外桃源! 那挟住龚明的中年人,健步如飞,片刻之间,便走进了砖屋的门中,从后门,穿了出来。 龚明这才看到,砖屋之后,另有天地,只见一株一株的松柏,参天而立,越过了那像是屏障似的一排松柏,又见三间茅屋,有一条宽约丈许的小溪所绕,更显得幽静无比! 那中年人足尖点处,跃过了小溪,来到了茅屋之前,就停了下来。 他刚一停下,便听得茅屋中,传来一个苍老已极的声音,道:“将那陌生人请到了么?” 那中年人道:“带来了,主人,他中了毒药暗器,幸而被人封住穴道,是以毒才未曾大发。” 龚明心中一怔,暗忖倒看不出这个仆人打扮的中年人,目光居然如此销利,他并没有向自己怎么打量过,已经知道自己的伤势如何了! 只听得那茅屋中的声音道:“不要紧,你进来吧!”那中年人的面上,现出极其尊敬的神色,推开门,向内走了进去。 龚明定睛看时,只见那是一间小小的草堂,正中挂着一方横匾,写着“养心庐”三字,桌椅皆是白木所制,极其清雅。在中间两张椅子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面色红润,身材高大,顶门光秃,坐在那里,比常人站着还高的老头子,另一个是神气委顿、耷拉着脑袋的老太婆,两个人的手中,尽皆握着一条颜色白得出奇,形式奇古,九曲十弯的拐杖。 那老头子和老太婆两人,坐在一起,显得极其不相称。因为那老头子&光满面,精神矍铄,而那老太婆,则瘦小干枯,有人进来,连头都不抬起来,像是四五天未曾吃过饭,因而一点气力也没有一样。 龚明看了两人一眼,心中只是暗暗叫奇,心想这两个,大约是此间主人,自然也是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的师父了,何以看他们的样子,并没有什么出奇,而武林中人提起他们,却如此尊重? 龚明正在想着,已被中年人放到一张竹椅之上,那老头子向中年人道:“你出去,看看雪龙飞车上,可有什么记号留下来,如果没有什么发现,不必来告诉我了!”那中年人又极其恭敬地答应了一声,退了出去。老者定睛向龚明打量了一会,面上现出惊讶之色,向老太婆一望,道:“老伴,此人穴道被封,正是本门手法!”那老太婆一听,也抬起头来,向龚明一望。 就在那一望之间,龚明才看清她的脸面,心中不禁吓了一跳! 只见那老太婆生得尖嘴猴腮,实是奇丑无比,说不出的难看! 但是,她双目之中,所射出来的两道精光,却又慑人至极,似乎比那相貌堂堂的老头,内功还要来得深湛!只见她点了点头,道:“不错!” 她一面说,一面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摇摇摆摆,向龚明走了过来。 看她步伐之间,像是根本站立不稳,随时随地,可以跌倒一样,而且,走出了不到三步,却已咳嗽了好几声,实是一个病鬼! 龚明见她来到了自己面前,心头不禁枰怦乱跳,暗忖这两个人,自己连听也未曾听说过,他们却巴巴地打发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到神龙堡来找自己作甚?看那老者,倒像是正派中人,但是那老太婆,却神情如此诡异,等一会,还是不要讲实话的好。 那老太婆来到龚明的面前,倏地扬起手中那柄白玉杖来,出手如风,龚明只觉得眼前白光一闪,胸前“华盖穴”已被点中。 “华盖穴”,乃是五脏之华盖,合“脑户”、“灵台”、“百会”三穴,合称四大死穴,龚明见那老太婆一出手便点向自己的华盖穴,心中大惊,可是他身子不能动弹,只得由人摆布。 雷光火石之间,他只觉出胸前一麻,一股暖流,已经由华盖穴而生,布满全身! 而此际,老太婆早已咳嗽连声,退了回去,龚明只觉得那股暖流,渐渐在体内流传起来,没有多久,已脱口“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他挣扎了下,想要站了起来,但是却仍然头重脚轻,站立不稳,跌坐在倚上,只听得那老者问道:“小哥,你是神龙堡,七指神龙龚耀武之子么?”费明见他开门见山,便如此发问,心中不禁踌躇。 因为龚明此际,虽然已来到了地头,可是自己身在何处,眼前两个是何等样人,他却一点不知! 是祸是福,也就全决定在他如今的一句回答之中!他略想了一想,暗忖:自己就因为对人轻信,是以才弄得一身武功全失,此际,还是不要道出自身份的好。因此,他便答道:“不是,我叫王阿三,是神龙堡中养马的’马夫!” 那老头子怔了一怔,像是颇出于意料之外,那老太婆抬起头来,“哼”一声,尖声道:“以你这般资质,如何只是马夫?” 那老太婆的声音,实是难听到了极点,像是两块粗糙的铁板,在用力库擦一样,听来令人牙龈发酸。龚明苦笑道:“我一点武功也不会,神龙堡少璧主的武功,已经极高,我怎能冒充他?” 那老太婆一听,重又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向龚明走来,来到了龚明的身旁,伸手便向龚明的胳膊抓来,龚明被她钢钩似的五指,抓个正着,不由痛得直跳了起来,一跳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已可站立走动,肩头上的麻痒之感,也已全消! 此际,他心头的吃惊,也是难以言喻! 因为刚才,那老太婆并未给他服食甚么解毒的灵药,而且只是伸杖在祁“华盖穴”上,点了一点,而一点之间,便能解穴,去毒,若不是那老太婆纪内功深湛,到了极点,在白玉杖一点之间,便将她本身真力,深入体内,柏毒逼出,怎有可能在刹时之间,毒便去尽。 而内功深湛到如此地步的人,实是连听也未曾听人说起过。 龚明一跳了起来之后,那老太婆已经松手,回头向老头子道:“这两个孩子,叫她们去找神龙堡少堡主,却弄了个丝毫不慊武功的小马夫来!” 那老者面上的神情,更是讶异,双目如炬,向龚明打量了半晌,忽然向着龚明,笑了一笑。那一笑,来得十分讶异狡黯,和他原来庄严的样子,分不称。那种笑容,一闪即逝,只听得他道:“先向他问问她们去了何处,何以留他一人在雪龙飞车之内。” 老太婆回到了椅上坐下,说道:“你听到了没有?” 龚明道:“她们两人,请不到神龙堡少堡主,也是难怪她们,因为连心三尸,前来寻仇,神龙堡上下人等,全遭毒手!” 老夫妇两听到神龙堡中发生这样的惨事,脸上神色,却甚漠然。老太蜜侧首问道:“老伴,连心三尸是甚么人?” 老者捋须微笑,道:“我们在此,住得久了,一些武林中的后辈,竟不十分熟悉龚明一听,不禁又是大为出奇,因为连心三尸,乃邪派中数一数二的物,绝不是什么”武林后辈“,而两人连他们都不知道,则在此隐居,怕已窄数十年! 那老太婆“哼”的一声,重又尖声道:“难怪我们在此之远,也常听得神龙堡的声名,敢情堡中的一个小马夫,便有这样的资质?” 那老者也道:“正是,看来此人根骨,尚在我们那两个孩子之上!” 龚明此际,武功已经全然失去,实则上只和一个普通人一样,但是他神采照人,根骨非凡,明眼人仍然是一看便知。 龚明听得那两人,这样一连称赞自己,对于这练功一事,更加有了信心。那老者又问道:“王阿三,你可是随了白梅,蔡云花两人离开神龙堡的,她们两人,现在何处,你与我们照实说来。” 龚明道:“她们两人,被一个人擒住了。”他一言未毕,那老太婆怒叫一声,叱道:“胡说,她们坐着雪龙飞车去的,武林中人,谁敢碰她们一下?”龚明见那老太婆的气焰,如此之盛,心中也不禁有气,道:“等我将其中经过说明,两位就可以明白了!”接着,便将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在碧潭赭石之旁,和那身高不满四尺的怪人动手,被那怪人以比头发还细的银丝,缚住了拉进屋去一事,说了一遍。 那两人听完,面上神色,微微一变,老太婆面上,立时涌现出一种难看至极的怒容来,一侧首,问老头子道:“老贼,你说老二已经死了多年,如何他还在世上?”老者的面上,现出了惶恐之色,像是对那老太婆十分害怕一样,道:“我……我竟也不知道!” 那老太婆手中的白玉杖,在地上一顿,人也跟着站了起来,扬起白玉杖,杖尖已经直指在那老者的鼻尖上,厉声道:“如今我们两个徒儿落在老二的手中,这个脸怎么丢得下?” 那老者的面色,更是显得遮尬至极,竟嗫嚅不知怎样回答才好! 龚明在一旁,看得不由暗感好笑,心想那老者,无论从那一方面来看,全是一个世外高人,怎料得到他竟然给这老太婆叱喝了几声,就噤若寒蝉,—句话也不敢答,看他竟是一个怕老婆的人! 那老太婆恨声不绝,白玉杖连连挥动,道:“老贼,你要是不将她们两人,快救了回来,我绝不放过你!”说着,又“哼”的一声,身一转,拄着杖,一步一顿,便走了进去! 那老者呆了半晌,向龚明苦笑了一下,道:“小哥莫要见笑,我老伴的脾气,本是出了名坏的。”讲到此处,略停了一停,道:“如今老夫有两件事相请,不知小哥肯否答应?” 龚明一听得那老者有事情要相烦自己,心中又不禁大为奇怪,忙道:“老丈请说。”那老者来回走了几步,龚明看出他行动之际,气吞山河,实是一个内外功兼修的绝顶高手,只听得他道:“第一件不知神龙堡少堡主,是不是也死了?” 龚明心中,动了一动,道:“这……我却不甚详知……不知老丈找他何事?”那老者挥了挥手,道:“你不必追问,你不妨代我,探听他的下落,一有了他的讯息,便来告诉我。”龚明心中,实是奇怪不已,心想何不试探一下,看他找自己,究竟是为了何事? 想了一想,便道:“不瞒老丈说,小主人和我,身份固然悬殊,但交谊甚厚,在神龙堡出事之前的一晚,堡主似已知道不妙,事先秘密着小主人离去……” 龚明才讲到这里,那老者的神色,便大是紧张,扬声叫道:“老伴!老伴!” 他叫了两声,便听得后屋传来了那老太婆的声音,道:“我全都听到了,你叫他说下去吧!”龚明仍然无法明白他们究竟是为了何事,才会这样的,继道:“当晚,只有我一人,送小主人离去,他去的地方,也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那老者的神态,显得激动至极,连连搓手不已,道:“好!好!他在哪里?” 龚明的这一番话,本来全是无中生有,编造出来的,听得老者如此一问,便摇了摇头,道:“小主人和我,情同生死,他在什么地方,我万万不能说。”那老者面色一沉,道:“你想死么?”龚明一挺胸,毅然道:“老丈,堡主屡次要授我武功,我都不肯学,老丈一伸手间,我立时性命不保,但如果事情不利于小主人,我宁死不说!” 那老者炯炯的目光,停在龚明的身上,龚明固然已经豁了出去,但是也给他的眼神,望得心中暗自吃惊,只听得那老者道:“你去告诉你小主人,我们绝不会害他的,叫他前来见我们就是了。” 龚明编了一大套的话,可是问来问去,老者的回答,仍然是十分空泛,不得要领,龚明心知再问下去,也不会有甚么结果,便道:“那我就照实与小主人说知,由他自己决定好了。” 那老者道:“好!好!若是你小主人已经被仇敌找到,就算是他的尸身,带来此处,也必然会重谢你!”龚明心中,实是越来越是奇怪,暗忖自己的身上,难道还有什么秘密不成?何以武功已经到了两老夫妇这样地步的人,竟会对自己的尸体,也那样地有兴趣?当时他只好答应了下来。 那老者又道:“第二件事,我要托你到碧潭之旁,令那人将我们的两个徒儿,放了出来。” 龚明闻言,心中不禁愕然,道:“老丈,我一点儿武功也不会,怎能前去救人?” 那老者一笑,道:“这却不打紧,你持我这柄白玉杖,我再将雪龙飞车交给你使用,你离此之后,沿途见到武林好手,请他们前去帮手,他们只要认得这白玉杖来历的,断无拒绝之理!”龚明心中将信将疑,将那柄白玉杖,接了过来。 那柄白玉杖,有三尺来长,弯弯曲曲,银光隐射,接在手中,却又轻若无物,那老者又道:“你体内之毒,已经被我老伴,在以杖尖向你一点之间,尽皆逼出,你立即就去吧……” 龚明还想再问什么时,那老者手扬处,衣袖拂起,一股柔和已极的劲道,已将他整个人,托了出来,直到出屋三丈,才缓缓地落了下来。 龚明正愕然不知所措间,只听得茅屋之中,又传出一声短啸。 刚才那中年人,应声在龚明身边,飞掠而过,向屋中驰去,没有多久,便退了出来,来到了龚明面前,道:“王阿三,主人说,我们在此隐居多年,不想外出,这两件事,既然已经托了你,你定要尽力去办!” 龚明点头道:“我知道了,但是这里是什么所在,若是我办完了事,又怎回来告诉他们?”那中年人一笑,道:“你不必费心,那四匹雪龙神驹,识得路途,自会带你前来的。” 一面说,一面将龚明仍然带到了那一列庄院面前的石坪之上,龚明此际,已知道这辆马车,唤着“雪龙飞车”。 但是他莫名其妙地来到了这个地方,见到了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氖tぃ诶肴ブ剩慈匀荒涿睿《杂诖思涞囊磺校酥滥橇韭沓担阶拧把┝沙怠敝猓蛑币晃匏?br /> 而他细心观察,却只觉得这个地方,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神秘已极,怪异至极的味道,令得他不能不小心翼翼,以防露出真相来! 不一会儿,龚明已来到了“雪龙飞车”的旁边,那中年人令他略为等待,又转身令人,搬了几袋干粮,放在车上,这才笑了笑,说道:“王阿三,我知你心中,一定十分好奇,很想知道此处是什么地方,但是,雪龙飞车,飞驰之际,极是快疾,你如果要东张西望的话,只怕跌了下来,性命难保的,尚宜小心!” 龚明知道那匹骏马,奔驰起来,定是快疾无比,要不然,也不能一个下午间,便由神龙堡,来到了台州城中! 他当下跨上了车座,那中年人,喝了一声,四匹骏马,已经撒开蹄子,向外跑了开去。 龚明在来的时候,半昏半迷,又在车厢之中,根本不知这辆马车是怎么来的。此际,虽然有那中年人瞀告在先,但是他仍然想看一看,这里附近的情形,但是,那四匹马一跑起来,龚明只觉得两耳风声呼呼,两旁的景物,如排山倒海什似,向后倒了过去,根本一点儿也看不清,没有多久,突然?感到眼前一黑,甚么东西都看不见,龚明若是一身武功尚在,自然可以从容晃着了火折子来看个究竟。可是此际,他紧紧地握住了缰绳,尚且随时可链摔下,如何还能腾出手来去晃火折子?约莫过了两个时辰,才发觉眼前一亮。 眼前一亮之后,雪龙飞车,依然向前飞驰不已,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那四匹骏马的步伐,才渐渐地慢下来,龚明估量在这半天之中,只怕又已驰出了两三百里的路程。 定睛看时,只见附近,一片荒凉,远远地有些山影,也不知身在何处。 他将近几日来的经历,细细地想了一想,只觉得神秘莫测,因为他虽舒见到了那两个异人,但是他们的来历,却一点也不知道。甚至于连他们的瞎居所在,是什么地方,他也是一无所知! 龚明想了一会,心忖那老者既然将那柄白玉宝杖交给了自己,凭那柄杖,竟可以调动天下武林高手,则自然不难向他们探听那两老夫妇,究竟长何等样人。他吃了一些干粮,重又向前赶路,到天色傍晚时分,已经出了那—片荒凉的地带。眼前乃是一片绿油油的田野,雪龙飞车循着大路,向前转驰,待到夕阳西下,天色渐渐黑下来时,仍然未曾碰到甚么武林中人。 龚明心忖天色业已黑了下来,自己何不停了车,在车厢中休息一会儿? 他一勒笾绳,雪龙飞车,便停了下来,他下了车座,舒了一下筋骨,多觉得骨节酸痛,本来,学武之士,驰骋几日,也绝不应该有这样的感觉的可是他此际已和常人一样,赶了一天路,自然难免酸痛。 龚明心中黯然,正准备攀人车厢中时,忽然看到远处,出现了一条火龙。 那条“火龙”,向近处迅速地移近过来,到了离开龚明,只有二三里远记时,龚明已看清,那是约有百余人,各自持着一个老大的火把,每人相隔丙三尺远近,高高举起,是以远远看来,竟成了一条“火龙”。 那百余人不一会儿,便站定了脚步,队形随即变换,形成了一个半圈。 借着火把的照映,龚明远远地看去,只见那些人,衣饰均十分诡异,每一个人,都穿着深紫色的长袍,连头套住,只露出只眼睛。 那些人,排成了一个半圆之后,便伫立不动。 龚明心中大感奇怪,心想看这百余人刚才的来势,个个身法如此快疾不同凡响,自己何不走近去,看个究竞? 主意打定,他握住了白玉宝杖,便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已走近。到百余人齐集的地方,乃是一大块空地,在空地附近,有好几棵大槐树,龚明不敢再向前走去,便在一株大槐树的后面,将身子隐起。 只见那百余人站着不动,一句话也不说,除了火把上的“劈啪”声之外,简直一点儿声音也没有,神情诡异到了极点。 又过了没多久,陡然之间,只听得那些人,忽然大声鼓噪起来,百余人―齐呼叫喧嚷,语音嘈杂,震耳欲聋,个个都伸指向东指去。 龚明心中大是奇怪,连忙循着众人所指看去,只见东首,也出现了一条火龙,迤逦里许,也是百来人,各持火把,一齐疾驰而至。 等到那另外百余人,来到了近前,原来停立着的众人,便静了下来,那后到的百余人,也排成了一个半圈,对峙而立。 龚明见事情越出越奇,便更加全神贯注地看了下去,只见那两边人站定之后,形成了一个大圆圈,而在人丛之中,陡地飞过了两条人影。 本来,那些人个个全都穿着深紫色的衣衫,连头笠帽,谁的武功高,谁的武功低,根本看不出来。但是那两个人,一飞身而出,龚明首先吃了一惊,只见那两人,各自掠起了三丈高下,在半空中一个盘旋,便落了下来,身法之轻盈灵巧,实是无以复加。 在那两人,相隔五六尺,站定之后,另有一人,缓步而出。 这个人,却并未蒙住脸面,只见他白发白髯,年纪也不知有多老了。 他一出来,众人更是一声也无,只听得那老者沉声道:“帮主殡天,依本帮规矩,凡自信武功足以威震全帮的帮众,便可以在帮主灵位之前,写下自己姓名,各以武功,定夺帮主之位,而今帮主傧天,已有三日,只有两位兄弟,署名争夺帮主之位,今晚便是两位弟兄,定武功高下之日。” 他一讲完,便自后退了开去,众人重又大声呐喊了起来。 龚明躲在一旁,听得那老者如此说法,心中猛地想起了一件事来,暗忖常听得来往神龙堡的人说起,在关外长白山附近,有一个极其秘密的组织,唤作“紫衣帮”,那紫衣帮之中,除了监帮长老之外,人人相见,均只是蒙面,以致帮内众人,实则上互不相识。 紫衣帮帮主是何人,武林中,也是无人知道,而紫衣帮也不甚在武林中活动,可是一出手,便必然结群而出,个个身怀绝技,一做完事,便立即离去,从此即不知所踪,也不再在江湖上露面。 十年来,紫衣帮所作下的两件大事,如群袭武当,令得武当三老伤重而亡。两上五台,将五台一元寺焚烧得干干净净等,全是震惊整个武林,人人心惊的大事,但是紫衣帮的巢穴,究在何处,却是谁也访査不出来。龚明此际,已经可以肯定,眼前众人,一定是紫衣帮无疑! 他想不到自己竟会在无意之中,遇上了武林中最是神秘的紫衣帮,重立帮主盛典! 龚明心中正觉得异数,暗暗称奇。 只见那老者退了开去之后,那立在圆圈中心的两人,各自一拱手,道:“请!”看他们的情形,也像是他们之间,并不知对方是谁一样。—声“请”字才出口,两个人身形疾职,各自向后,退出了丈许。 两人退开了丈许之后,重又凝立不动,只听得那老者又高叫道:“拳脚兵刃,皆无眼睛,虽是弟兄,死亦无怨!” 老者的话,才一出口,那两人,便陡地由分而合,各自手腕翻处,一掌向对方,疾拍而出。那两人的手掌,才一翻起,劲风飒飒,便已惊人至极,两人身上的紫色长袍,都被对方掌风掀了起来。 龚明在一瞥之间,只见其中一人,穿着一条银白色的裤子。龚明心中,不禁为之一动。 这些人,个个都蒙着面,看不见他们的庐山真面目,但是那条雪也似白的裤子,在龚明的心中,印象却是颇深,他记得,当父亲寿诞当日,武林高手云集之际,雪山四皓之中。白头翁齐飞,正是穿着这样一条银白色的裤子的,因为祝寿乃是喜事,穿一条白裤,显得异常刺眼,是以龚明便上了心。 后来,问一问,才知道那是雪山四皓,采雪蚕之丝,所织成的,柔韧无比,寻常刀剑暗器,碰了上去,再运本身劲力一卸,便可了然无事! 然则,如今在争夺紫衣帮主之位的两人之中,莫非有一个是雪山四皓中的人物? 再看另一个,身形甚是纤细,虽然也穿着极是宽大的紫袍,但如果留心看去,竟像一个女子。 龚明心想,那紫衣帮行事诡秘,为正派中人所不取,雪山四皓在武林中的声名甚好,何以也甘心自趋下流?或是他人穿了这样一条银白色的裤子,也是有的。 他正在想着,只见那两人由合而分之后,各自喉间,“哼”的一声,绕着对方,滴溜溜地转了一个圈子,一个圈子转完之后,各自双掌翻飞,重又斗在一起。两人的身形,自慢而快,瞬刹之间,便见两条紫影,盘旋飞舞,夭娇袅娜。 掌风呼呼声中,掌影如山,连哪一招是哪一个人所发,都分不清楚! 龚明在一旁看至此处,只觉得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他心中暗忖,由紫衣帮过去所做的几件事来看,要他们倾群而出,到那碧潭赭石附近,去对付那个怪人,只怕不是什么难事。 如今在动手的那两个人,当然是帮中一流高手,若是再容他们相斗下去,必有一伤,反而削弱了紫衣帮的力量! 本来,龚明并不关心紫衣帮,只不过他想到,可以利用紫衣帮去救出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时,他便不愿紫衣帮的力量削弱。 他想了一想,主意已定,高举白玉宝杖,大踏步地走了出来,高声叫道:“两位住手,在下有话说!”龚明的陡然出现,令得那二百余人,个个吃了一惊,那两个在动手的人,见到了龚明的突然出现,也陡地分了开来,只听得那老者一声呼晡,立时有二十来人,疾驰而至,已经将龚明包围住,龚明心中,也不禁暗暗吃惊! 他被紫衣帮众围住了之后,才感到自己的行动,实在是太冒失了些。 因为将白玉宝杖,交到自己手中的那位老者,只说武林高手,见了那柄白玉宝杖,当可看在宝杖主人之面,出力去救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但如今对方,却是一个出了名的诡秘大帮,若是他们不买账,不要说此际自己武功全失,就算一身武艺存在,一人攻上一招,便也粉身碎骨! 当时他竭力镇定心神,硬着头皮,玉杖高举,傲然而立。 这时那围住他的二十余人,才一来到他的身边,手腕翻处,每个人的手中,便多了一柄晶光闪闪的钢钩,向龚明身上,疾钩而来。二十余道晶虹,在火把的照耀之下,缭绕交织,龚明双眼一闭,暗叫“吾命休矣”,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又不见动静,睁开眼来看时,只见那二十余人,个个都如同泥塑木雕一样。 他们的姿势十分怪异,分明是各发一招,发到了一半,便突然收住,有的身子前俯,有的身形微矮,尚未直起来,有的向前冲出,刹时之间收住了身子,几乎摇摇欲坠! 龚明心中,正在愕然间,只见那个老者,又已一声大叫,道:“快退后!”那二十余人,如奉纶音,立时闪身,后退了开去。 龚明见了这等情形,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只见老者来到了他的面前,竟然向他行了一礼,龚明心想,那老者对自己如此恭敬,必有道理,便索性仍是傲然而立,并不还礼。那老者行了一礼之后,后退了一步,道:“不知宝杖使者,有何见教?” 此际,紫衣帮中大多数人,一声不响,但也有数十人,发出了鼓噪之声。那老者转过身去,朗声道:“白玉宝杖主人,与本帮大有恩典,帮主仙游,老夫在帮主未产生之前,号令全帮,各兄弟不得有违!” 那些发出鼓噪之声的人,一听得老者如此说法,便全静了下来。 龚明一见那柄白玉宝杖,果然如此有用,心中禁不住大喜,心想那老人肯将这柄白玉宝杖,交给自己,当然是因为自己并非是武林中人缘故,自己身负血仇,若要待再练成武功,不知是何年何月的事,何不借宝杖在手,请几位高手去对付连心三尸? 他心念已转,想了一想,答道:“宝杖主人,欲请各位相助一事,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那老者躬身道:“宝杖使者只管说,本帮能做到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龚明道:“请责帮高手,至浙东括苍山,碧潭赭石之上,将杖主人的两位女弟子,救了出来。”那老者一听,便全身一震,但是对龚明却仍是十分恭敬,道:“碧潭赭石?莫非要本帮与其中所居,为敌么?” 龚明一听“地痴上人”四字,心中也不禁猛地吃了一惊,暗自道:“难怪以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的武功,尚且一照面,便为之所擒,敢情那身高不满四尺满头乱发的怪人,竟是昔年独掌撼武当、一指断点苍、威震天下、介乎正邪各派之外的三大高手之一,地痴上人!” 龚明心中骇然之余,点头道:“正是。” 那老者面上,现出了犹豫之色,道:“地痴上人乃是宝杖主人的兄弟,宝杖使者,莫非传言有误么?”龚明一听,猛地想起,自己在那个不知何处的山谷中时,那老太婆曾说及白梅和蔡云花两人,落在“老二”的手中,当时听来,莫名其妙,如今经那老者一提,则山谷中的那个老者,分明便是碧潭赭石之上,地痴上人之兄,威农八方的天颠上人。 而那山谷中的老者和碧潭赭石上的怪人,既然是天颠、地痴兄弟两人,那老太婆就极可能是介乎正邪各派之外的三大高手之中,武功最高的一个……龚明想至此处,竟不敢再向下想去! 他一抬头间,只见那老者神光炯炯的目光,正望定了自己,便道:“绝无差错!” 那老者的面色,变得极是尴尬,又道:“宝杖主人传令之际,老夫人可在—旁么?” 龚明心中暗忖,原来天颠上人怕老婆一事,武林中人,知者甚多!他忙道:“老夫人也在一旁。”那老者面如死灰了半晌,才道:“本帮曾受杖主人大恩,自当竭尽效力。但地痴上人武功之高,本帮帮众,虽全力以赴,怕也难以成事,尚祈宝杖使者,多邀高手前往,本帮立即启程便是了!” 龚明心知紫衣帮的行动,极是诡秘,在他们有所行动,赶路之际,全部均换了装束,即使同是帮众,半途相遇,也不知道是自己人,到了目的地之后,才各自换上紫衣,蒙面相见。 因此龚明忙道:“有烦长老,在下再去敦请列位武林高手相助便是了。” 那老者仍是躬身行礼,将龚明送出老远,龚明回到了雪龙飞车之上,再回头看时,只见所有的火把,齐皆熄灭,而那两个人,也在刹那之间,不知去向。 龚明心中,不免暗自吃惊,心想以紫衣帮声势之盛,那么多人去对付一个人,尚且没有把握,则地痴上人的武功之高,实是可想而知。 如果自己能够在事完之后,拜在天颠上人的门下,岂非仍然可以练成一身绝顶武功,赛过假传杖旨许多?他心中矛盾了一会儿,又陡地想起,天颠上人夫妇,竟会对自己如此感兴趣,实是诡不可测的事情;想了不一会儿,因为赶了一天路,觉得骨节酸痛,便自睡去。 第二天一早醒来,龚明重又赶起雪龙飞车,向南疾驰而出,当天中午,又碰上了三个武林高手,龚明也不去问他们姓名,只一出示白玉杖,要他们前往碧潭赭石,那三人虽然面有难色,却也一口答应。 雪龙飞车行进迅速,一路上,龚明凡遇到武林中人,便以白玉杖示知,已邀请到了二三十人,竟无一人不从。 当然,那些应命而去的人,龚明看出他们,全是武功颇高的人物。若是初出茅庐之人,龚明也不去惹他们,因为他们若是不识得白玉宝杖的来历,岂非自取其辱? 这一日,龚明已经将要来到括苍山附近,雪龙飞车,行驶极快,他心想紫衣帮及自己所请到的那些高手,自然还要两天,方能赶到,这几日中,却没有什么事情可做,久闻括苍山,乃是第一名山,何不趁此机会,游历一番,顺便到碧潭附近,去看看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究竟吉凶如何? 主意打定,便择了一处密林之地,将雪龙飞车,停在密林之中。 那四匹骏马,号称“雪龙”,乃是稀世名驹,再加曾经天颠上人夫妇,饲养多年,早已通灵,不闻主人呼唤,绝不会乱走。 龚明将“雪龙飞车”留在密林之中,辨了辨方向,便向前走去,沿着崎岖山路,走了许久,才走出了三五里路。而龚明已觉得气喘心促,不得不在一块石上,坐下来休息。 他以手支额,望着四周围势子雄伟,起伏绵延的山脉。想起父亲惨死,自己身负血海深仇,但却又误服了“老不死”的那粒药丸,弄得一身武功,尽皆废了,这件深仇大恨,不知何年何月,方得雪洗,心头实是闷郁无比。他望了一会儿山脉,又掂了掂手中的白玉宝杖,暗忖天颠上人将白玉宝杖托付于我,一则当然是为了他和地痴上人,情属兄弟,不想正面与之为敌。 二则,只怕也是不愿再复出武林之故,然则这柄人人一见,就肃然起敬的白玉宝杖,既然在自己的手中,自然可以大大地利用一番,只怕等天颠上人知道时,自己也已报了深仇了! 可是这样做,总是不甚光明正大,龚明想了一想,便又将这个念头撇开,如此胡思乱想,怔怔地坐了有大半个时辰,气力才恢复了过来。 他暗暗长叹了一声,又向前面走去,他上次到碧潭附近,来去全被关在雪龙飞车的车厢之中,实是不明白路途,而此际,他怕惊动地痴上人,又早早将车停在密林之中,没有雪龙神驹,为他带路,又走了半晌,山路越来越陡峭,到后来,竟来到一处四面全是峭壁高耸,已经无路可通的地方! 龚明心知自己一定已经在括苍山之中,迷失了路途,他心中不禁大急,由于心中一急,更是乱闯,这一来,却是越向深山之中走去,不一会儿,天色便已经黑了下去。 天色才黑,便听得狼嗥猿啼之声,不绝于耳,龚明心房,不禁枰怦地乱跳,暗忖自己虽有白玉宝杖,但猛兽岂会买账? 此际,自己身子孱弱,若是有几头野狼,围了上来,便非饱狼腹不可!他在这时候,已不想再找到碧潭,只求回到停放雪龙飞车的那个密林之中,找到了雪龙飞车,藏在车厢之中,至少也可以防避猛兽的袭击。 但是,他往回走了没有多久,景物全非,竟是完全迷失了道路! 又没有过了多久,天色已经越来越黑,一阵阵的狼嗥声,传了过来,惊心动魄,龚明心中,仿徨无主。幸喜不久月华高升,眼前的景物,又可清晰辨认,龚明只是向前乱走,一直到了夜半时分,已来到了一个山谷之中,那山谷四面,皆是屏风也似的峭壁,只有一条极窄的山峡,可以通人。 第五章 手握生死令,人陷进退难 龚明来到了那山谷中,只见那山谷,不过十来丈方圆,便用力搬了几块大石,将那峡谷阻住,不令猛兽进人,才松了一口气。 他做完了这些,早已筋疲力尽,坐了下来,不住喘气。正在此际,他忽然听得有一阵极是微弱的呻吟之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龚明乍一听到那呻吟之声,不由得吓了老大一跳,心想天下的事情,怎么那么巧?自己一点儿武功也不会,在深山之中,迷了路途,已经是危险之极的事,怎么来到这山谷中,便会遇上了人? 可是,他既而一听,便略略地放心了些,因为那呻吟之声,像是一个女子所发,声音极为细弱,分明其人受伤极重! 龚明定了定神,循声看去,只见在自己的对面,约莫七八丈远,在草丛之中,像是有一人躺着。 他才一进山谷来时,忙于运石堵住那峡谷,再想不到谷中会有人,是以未曾发现。他一动也不动,向那伏在草地上的人,看了一看,不见那人有任何动作,只听得她时断时续,发出低微的呻吟之声,龚明大着胆子,便向前走了过去。 分开了高几及腰的野草,龚明来到了那人的面前,只见不出自己所料,那人正是一个女子,青丝披肩,背对他而卧,龚明看了一会儿,心头大是奇怪,忙问道:“喂,你是什么人?” 他一面说,一面绕过了那个女子,来到了那个女子的面前,就着月色,问那女子,可是龚明停睛一看间,不禁为之猛地一震! 只见那女子面容秀丽,脸色惨白,口唇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分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但是龚明仍然一眼便可认得出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妹妹龚青娥!龚明陡地在此处,遇到了自己的妹妹,而且,龚青娥还受了重伤,他心中的吃惊程度,实是可想而知。 藤了一震之后,他连忙俯下身去,叫道:“妹妹,妹妹,你怎会在这里?为的又是什么?”叫了好几声,才见龚青娥微微地睁开眼来。 龚青娥虽然已经睁开了眼,但是却依然眼神散乱,全无光彩。 只听得她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叫道:“奇……哥,你……找到我……了么?”龚明一听,心中不禁大奇,暗忖这是什么话?需知龚青娥和九毒门下,毒郎君华奇相恋,并为华奇所逼,要她去盗取烈焰珠一事,龚明根本是一无所知,而当神龙堡大祸临头,连心三尸尚未现身之际,龚耀武将烈焰珠交付龚青娥,嘱她从速离去,逃得越远越好,自那之后,龚明也没有再见过她。 龚明总以为龚青娥已经逃脱了连心三尸的魔掌,他乍一见龚青娥身负重伤,也只当是遭了连心三尸的毒手,而今听得她一开口,便是如此说法,自然莫名其妙,忙大声道:“妹妹,你说什么?” 只见龚青娥双眼,又睁得大了些,毫无神彩的眼光,在龚明身上,停留了半晌,面上露出了失望之色,道:“哥哥,我们是在地下相会么?” 龚明听得她语无伦次,几乎连人也不认得,分明神智已经半昏迷,心中不禁一阵难过,叹了一口气,道:“妹妹,只怕我们,在地下相逢之日,也已经不会太远了!” 龚青娥又缓缓地闭上眼睛,半晌不语,才道:“哥哥,你……可曾遇到我奇哥哥?” 龚明仍然不明白她口中的“奇哥哥”是甚么人,问道:“妹妹,你在说谁啊?” 龚青娥迷迷糊糊地道:“他……他是世上……最好的人,只惜我自己福……薄,不能和他长相厮守……” 龚明看着龚青娥这等情形,实在是心痛已极,他此际一身武功全失,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长叹了一声,站了起来,没想妹妹身受重伤,在这里也不知多久了,眼看她非要香消玉殒不可,自己却一点也不能帮助她!想到恨处,他不由自主,以手中的白玉杖,用力向地上顿去,白玉杖和山石相击,发出异乎寻常,极其清脆的“叮叮”之声,在这寂静无比的黑夜之中,那声音也不知可以传出多远! 龚明发了一会呆,又听得袭青娥道:“水……我……口渴……水……”龚明忙又安慰了她几句,回过身去看时,只见东首的峭壁之上,银光闪闪,似有甘泉涌出,他正想过去,弄些水来给龚青娥喝,才一转身间,忽然看到,自己堆在峡谷口子的那一堆大石之上,似有人影一闪。 龚明看到人影,连忙喝道:“什么人?” 他这一声,已经叫出了口,才知道自己大为失策,他一身武功全失,出言嘶哑,若然对方是武林中人;一听便可以知道自己是一个一点武功也不会的人。他当时呆呆地站着,只盼自己手中的白玉宝杖,可以将来人镇住。只见那条人影,在大石上停了一停,身形微抒间,便已疾掠而至! 龚明一见那条人影,向自己掠了过来,不由自主,向后退了一步,横杖当胸。 急切间,只见那人,来势甚是快疾,而且身法,极为怪异,左一闪,右一闪,一连两闪之间,便已来到了面前。 龚明定睛看时,只见那人,竟是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年轻人,一身华服,生得更是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极其英俊。 龚明一见对方是一个风度翩翩的美少年,心中已减少了几分惧意,忙道:“兄台来得正好,可能助在下一臂之力么?” 那年轻人乍一跃向前来之际,脸上带着一种倨傲的神色,可是陡然间,他一眼望见了龚明横在胸前的白玉宝杖,面上顿时露出了极其惊骇的神色来,说道:“阁下何人?阁下手中的那白玉杖,颇类似传说之中,天颠上人夫妇所有的那一对宝杖中的一柄……” 他话尚未讲完,龚明见他认得白玉宝杖的来历,心中不禁大喜,忙道:“兄台所言不差,请看在宝杖主人之面,助我一臂之力。” 那年轻人闻言,面上略现奇讶之色,向四面看了一看,陡地望见躺在地上的龚青娥,只见她全身猛地一震,神色也大是骇然。 可是那骇然之色,龚明也未曾留意,那年轻人随即道:“不知阁下有何事要我代劳?” 龚明向龚青娥一指,道:“我与舍妹分手数日,不知如何,她在此身负重伤,我……”他讲到此处,犹豫了一下,又看那年轻人不像是坏人,何妨向他直言? 因此,便向下说去,道:“我……武功全失,难以救她,相烦阁下将她负出山谷去,不几日,大批武林高手,将齐集此间,只要舍妹能活到那时候的话,便一定可以有救了。” 那年轻人听了龚明的话,面上不露声色,待龚明讲完,心中却是大大地吃惊。 他本想立即一走了之,可是他望了一望龚明手中的白玉宝杖,心中猛地起了一个念头,便不再离去,道:“这个容易,我遵命便是。” 龚明还只当自己的妹妹,命中合该有此救星,心中大喜,道:“在下兄妹两人,感德不浅!” 只见那年轻人来到了龚青娥的身前,出手如风,已经点了龚青娥的三处穴道。 龚明站在一旁观看着,见他所点的三个穴道,乃是“清展渊”、“天郁”、“支沟”三个穴道。那三个穴道全在手臂之上,隶属于人身奇经八脉之中的“手交阳三焦经”,龚明的武功虽失,但是他本是名家子弟,自然知道那三个穴道一被封住,实是对人有害而无益,因此他心中不禁大是奇怪,忙道:“阁下何以封住了舍妹的交阳三焦要穴?”那年轻人回过头来,嘻嘻一笑。 龚明的心中,不由得更是着急,又追问道:“阁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那年轻人道:“放心,我看令妹之伤,想是中了什么极其怪异的毒药,是以封住穴阻止她身内毒气奔窜,岂有他意?你看,如今她气息,不是已经匀称许多了么?” 龚明忙向龚青娥看去,只见龚青娥此际双目微闭,气息调匀,像是在沉沉熟睡一样。 龚明心中,这才放下心来,反倒为自己刚才小心疑猜,红了红脸道:“阁下莫怪,我们兄妹两人,身负奇冤,家散人亡,相依为命,自然难免小心些那年轻人一笑,道:“我自然不会介意的。” 龚明见对方全无责怪自己之意,心中更是内疚。只听得年轻人问道:“在下有一句话,不知该不该问。”龚明忙道:“但问无妨。” 那年轻人道:“阁下手中这柄白玉宝杖,不知是从何而来的?” 龚明叹了一口气,道:“说来话长。”他此际已经将那年轻人引为良朋,便先问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那年轻人向龚青娥望了一望,略一犹豫,然后道:“在下姓华,名奇。” 龚明在神龙堡中,勤练武艺,并未在武林之中行走过。当然,来往神龙堡的,俱是武林中的一流人物,江湖上的大事,他也知悉不少,但是华奇的名字,他却也未曾听见过。 当然他更不知道,在自己面前的华奇,就是近半年来,在武林之中,已得了“毒郎君”之号,高黎贡山,九毒门下! 他还只当对方一定是名门正派之中的少年英杰之士,便又问道:“不知华兄师承何人?” 华奇一笑道:“阁下见谅,家师素来不喜人家道他名头。” 华奇如此一说,龚明心中,更是肃然起敬,心忖他师父,一定是一位不世的高人,是以才不喜人家提起名头来,接着,他又将自已姓名说了,其实,华奇在一听得他称龚青娥为“舍妹”之际,便早已知道他是什么人了,何待他自我介绍? 不但如此,而且,龚青娥会身受重伤,倒在这个山谷之中,也全是拜他所赐!这一段事,作书人必须补叙一番。 原来,当夜龚青娥仗着那半面旗子,得以顺利逸出了神龙堡之后,便一直向华奇等候她的地方驰去,不一会儿,便已来到了近前。 她到了近前,并不见华奇的踪迹,心中不禁大是焦急,急忙叫道:“奇哥哥!奇哥哥!”叫了两声,才见华奇从一株大树之上,跃了下来。 她定睛一看,芳心之中又不禁一惊,只见华奇衣冠不整,面目污秽,像是被人痛殴了一顿一样,她连忙走向前去,举起衣袖来为华奇抹拭脸上的泥痕,道:“奇哥哥,怎么一回事?”华奇“唉”的一声,又向四面,望了一眼,心中犹有余择。 他刚才被“老不死”戏弄得天旋地转,适才龚青娥向他驰来之际,他还只当是“老不死”去而复转,因此才吓得匿身树上的。 他直到看清向前驰来的,乃是龚青娥之时,才从树上跃了下来,此际,他四面一看,静悄悄的,暗想“老不死”已经走远,才放下了心,冷冷地道:“那烈焰珠呢?”龚青娥忙道:“已经到手了!” 华奇只当龚青娥到神龙堡去,只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一定并无结果。如今他一听得龚青娥说,那烈焰珠已经到手,不由得喜出望外,忙道:“在哪里,快取出来!”龚青娥伸手入怀,取出一只锦盒来,盒子才一揭开,便见红光冒起,照得两人面上,全都红艳艳地,像是向着一团烈火一样,华奇想起烈焰珠一到手,自己便可以偷人师父的毒库,将其中的异宝盗走,只怕不但可以横行江湖,而且就算公然倒反师门,九毒,只怕也奈何自己不得! 因之他心头狂喜,一伸手,便将铁盒子接了过来,定睛看时,只见盒中,放着龙眼大小的一颗珠子,色作通红,细一看间,珠光流走不定,深不可测,若非稀世异宝,怎能有这样的情形? 华奇心中,实是高兴到了极点,将盒子盖上,“喷”的一声,在龚青娥的粉颊之上,亲了一下,道:“好姑娘,多谢你了!” 龚青娥被他这一吻,撩起了无限情思,一时之间,神龙堡中的事情,全被抛到了九宵云外,心头甜丝丝地,说不出来的甜蜜,双眼深情万种,望着华奇,竟然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华奇将烈焰珠揣入怀中,道:“青娥,我要回高黎贡山去了!” 龚青娥一怔,忙道:“奇哥哥,你不带我一起走么?”华奇烈焰珠既已到手,那里还将龚青娥放在眼中,想要立时翻脸,又怕闹了起来,神龙堡近在咫尺,自己难免要吃大亏。 想了一想,柔声道:“青娥,你听我说,在神龙堡中等我,待我事完之后,再来神龙堡找你,你说好不好?”华奇的话,仍然讲得十分动听,本来,龚青娥也不会拒绝他的。 但是此际,神龙堡中,正发生了变故,她怎能再在神龙堡中住下去?华奇只等着龚青娥的答复,龚青娥却摇了摇头,道:“华奇哥,神龙堡我不能再住下去了,我要和你一齐离开这里……” 毒郎君华奇,并不知道神龙堡中,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他还只当龚青娥是因为盗了烈焰珠,是以才不敢留在家中,想了一想,暗忖何不自己带了她上路,在半途上,将她害死,却是神不知鬼不觉的事!毒郎君华奇此际主意打定,便笑道:“你一定要和我一起走,当然我更欢喜!”龚青娥哪知华奇的心意,闻言犹自大喜! 当下她紧紧地靠住了华奇,两人并肩,向外驰了开去,他们虽比离开神龙堡的那些宾客,晚走一步,但因为华奇急于赶路,走得甚快,是以一路上,仍然追上了几个人。 袭青娥对于神龙堡中,将要发生什么事故,可以说是一无所知。 如果不是她如此刻骨铭心地恋着华奇,虽然有老父严命,她也不会离开神龙堡的,半路上既然遇到了从神龙堡出来的人,她自然不觉要问上几句,可是那些人一见了她却全都逃了开去,没有一个人回答她的问话。 华奇在一旁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莫名其妙,连忙问道:“青娥,原来神龙堡中,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了么?”龚青娥点了点头,道:“不错,看爹的情形,像是有极厉害的敌人,要寻上门来!” 接着,她便将自己一到神龙堡中,父亲如何将烈焰珠交给自己,令自己从速远离,从此之后隐姓埋名一事,说了一遍。 毒郎君华奇听在耳里,心中更是暗暗吃惊,他心中盘算了一下,暗忖就算没有这件事,自己也是越早将她撇开越好! 如今,根据龚青娥所述看来,那来到神龙堡生事的仇人,一定是武功极高的人物,要不然,何以连龚耀武都如此害怕? 如果那一帮仇人,以为自己护着袭青娥的话,岂不是坏了大事? 他一想之下,更是打定了主意,要将袭青娥在半途之上害死。 但是他却是一个极工心计的人,一路上,只是在设想,如何可以不着痕迹,他们一直向南而去,第二天早上,在一个小镇上打尖之际,华奇便偷偷地在龚青娥的食物之中下了毒药。 那种毒药,性子并不十分猛烈,发作起来,也只是令人头重脚轻,宛若大病初愈一样,死起来也十分缓慢,但如在死了之后,却是绝找不出一点儿痕迹来。 华奇的师父,九毒乃是武林之中,使各种毒物,已臻出神入化的人,华奇身上,带着这样的毒药,自然不是什么出奇之事。 而龚青娥却是茫然无觉。她心中,一方面,虽然因为远离父兄,而感到哀痛,但是另一方面,却还以为从此可以和心上人长相厮守,不自由主,感到阵阵甜蜜,袭上心头! 当夭,他们继续向南赶路,直到第三天,才到了括苍山境内。华奇有心想要毁尸灭迹,便带着龚青娥,直向深山之中走去。 那时候,龚青娥已经觉得自己的身子,大是不适,但她绝对不会想到,华奇早已暗暗下了毒药,此际越来越不对劲,时时袭来一阵头晕,走出不多久,便要坐下来休息一下,但是,华奇在表面上,仍是对她情意绵绵,她也绝料不到,自己已遭了最心爱的人的毒手! 那一天中午,他们两人,来到了一座峭壁之上,华奇暗审那峭壁的形势,陡峭无比,向下望去,云雾缭绕,深不可测。 华奇心中暗自欢喜,将龚青娥引到了蛸壁边上,假意指点风景,正要出其不意,用力一推,将龚青娥推下去时,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咦”的一声。 毒郎君华奇心中不禁猛地一惊,暗忖幸而自己,未曾下手。 如果已下了手的话,自己谋害龚青娥经过,岂不是要被人发现,留下无穷后患?他一面心惊,一面转过身来。 他定睛一看时,心又不禁为之“枰怦”乱跳,只见在面前丈余开外处,站着一个乱发披肩的胖妇人,那妇人的脸容之难看,实是难以形容,虽然在光天化日之下,也令人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 华奇向她定睛一望间,那妇人也向华奇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黄板牙来。 华奇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向道:“……你是什么人?” 丑妇人“桀”地一笑,道:“我正要问你,你是什么人?” 就在他们两人,迅速地一问一答之际,龚青娥也已转过身来,她一眼瞧见了那个丑妇人,不由得一声惊呼,道:“她……她就是到神龙堡去生事的人!” 华奇心中,不禁暗叫糟糕,心想自己所虑的,果然成为事实了!他心念电转,立即道:“青娥,你先跑开,待我抵挡她一阵!” 龚青娥道:“奇哥,你一个人,能敌得过她么?”华奇顿足道:“快!快!我自有脱身之法!” 看官,不要以为华奇真的是想龚青娥一人,先行脱险,而他去抵挡丑尸丁娇。如果他真有这样好心的话,如何还会得到“毒郎君”的外号? 他是因为看出,对方虽然形容奇丑,但是武功造诣,却是极高。而他又明知对方和龚青娥两人之间,有着深仇大恨,然则,龚青娥一走,对方一定会向前追去,而他却可以趁此机会,溜之大吉了! 龚青娥哪里知道华奇的心意,更哪里晓得他有着这样的诡计,听了华奇的话,心中一阵感动,流下两行清泪来,道:“奇哥哥,你小心!”身形闪动,便向外逸了开去。 华奇早已作了准备,一等那丑妇向龚青娥追出,立时向相反的方向逃走。可是,事情却大大地出乎他的意料之外,龚青娥向旁疾逸了开去,丑尸丁娇,竟只是冷冷地向她望了一眼,身形却兀立不动,并不向前追赶,而她的一双碧光闪闪的鬼眼,仍然注定在华奇的身上! 华奇的心中,不禁大是骇然,暗叫糟糕,僵持了一会儿,丑尸丁娇又是一笑,道:“你腰间悬有九毒的金质令牌,你是他门下么?” 华奇听了,呆了一呆,不知怎样回答才好。因为九毒的威名极盛,如果对方是邪派中人,知道自己是九毒门下,自然会肃然起敬,但如果对方是正派中人,一听得自己是九毒门下,岂肯轻易放过自己? 可是他继而一想,对方既然一眼便认出了自己所悬才如指甲大小的一块金牌,乃是九毒神鹰的标志,想赖也赖不脱,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正是。”丑尸丁娇“哈哈”一笑,道:“凑巧得紧,我们三人,正想到滇南去找九毒!” 华奇一听这话,便已放心,心想自己可保无碍,而龚青娥跑了开去,终将力竭毒发而死,因此便道:“不知尊驾要见家师何事?在下可以为尊驾引见。” 丑尸丁娇并不回答,突然撮唇而啸,那啸声,难听到了极点。 她啸声未毕,只见两条人影,如飞也似,向峰顶上掠了过来,来到了近前一看,一个是美艳无比的妇人,另一个则是死人似的男子。 那男子一到,便叫道:“大妹子,这是什么人?”丑尸丁娇道:“可算凑巧,他便是九毒门下的弟子,我们叫他带着,到滇南高黎贡山,去找九毒,岂非正好么?” 那后来的两人,自然是毒尸丁权,和艳尸丁文娟两人,两人面上,略露喜容,丁文娟道:“关于这件事,实在还宜三思!” 丁权,丁娇两人,齐声吼道:“二妹,我们在连心谷苦练多年,好不容易,武功大进,难道我们一辈子受制于人不成?” 毒尸丁权更叫道:“依我之见,就这样去和他拼上一拼,也不用去找什么九毒,未必就见得会败在他的手下!” 华奇本来,并不知道自己所面对着的三个,是何方神圣,他只是觉得,两丑一美,站在一起,显得刺目之极,像是什么时候,听过人讲起这样三个人来,及到他一听得“连心谷”三字,才猛地想起对方的来历来,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 他既然已知道对方乃是连心三尸,想起他们三人,行事之狠毒,并不在自己之下! 而他们的武功又高,此去高黎贡山,迢迢万里,只怕难保不生出事来! 他心中暗暗焦急,连心三尸却像根本不当旁边另有人在一样,自顾自地商议。 只听得丁文娟道:“我们自然不能一辈子受制于人,但如果就这样去拼命的话,却是必败无疑!”丁娇道:“找到了九毒,又有何用?” 丁文娟道:“你知道什么,武林中旁门七宝,倒有六件,在九毒手中,我们找到他的时候,随便向他借上两件,便足可以对付敌人了!” 丁娇点头道:“那样,自然可以更加稳当得多了!” 一旁华奇听得他们,提起师父所有的旁门七宝之中的六件宝物,心中暗暗吃惊。他费尽心机,取得了烈焰珠,原也是为了要偷进毒宫宝库,去盗那六件稀世异宝! 那六件宝物,同另外一件,武林中世代相传,乃是邪派之中,七件稀世奇珍。三十余年前,七件宝物,相继出世。 当时,正邪各派间,为了这七件宝物,掀起了一场腥风血雨,也不知有多少人因为夺取宝物而丧了性命! 结果,只有其中一件“日月锁心轮”,被一位黑道中人,抢到手中,却又为人追踪不舍,愤而抛人长江三峡之中的一个泉眼之中,连长江水龙帮帮主,水性之高,冠绝天下的人,也未能将之捞起,其余六件,竟全落入九毒的手中。 九毒神么为了这六件宝物,特地设造了一间宝库,除了他一个人以外,连他唯一的女儿都不准人内!华奇听得连心三尸,想向师父借上一两件旁门宝物,心中暗骂,你们别做梦了,但是他口中却说道:“三位若是想问家师借旁门六宝,在下足可代言!” ^丁文娟冷冷地道:“闻得老魔头将这几件东西,珍逾性命,你说他肯借给我们么?”华奇硬着头皮,道:“以三位情面而言,借来一用,家师谅来定然可以答应的!” 丁文娟点头,道:“好,我们并未到过毒宫,你若肯为我们带路,我们定然不会亏待你的。” 华奇的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只求三人暂时不害自己,一路之上,难道还没有机会脱身么?当下他便装出恭顺已极的样子来,连心三尸虽然也是狡猾已极之徒,但却也为他骗住。 他们四人,一齐离开了括苍山,第三天晚上,毒郎君华奇,便趁三人不防备间,溜了出来,他料这三人一定向前追去,是以一脱身之后,反倒走回头路,仍然回到了括苍山中。 他回到括苍山的那一个晚上,恰好也是龚明在括苍山迷路的一晚,龚明在山谷之中,发现了毒性已经渐渐发作,倒在山谷之中的龚青娥,而龚青娥正在半昏迷中,还以为是华奇终于找到了自己。 至于华奇也来到了这个山谷之中,则是被白玉杖顿地所发出的“叮叮”之声引来的。当他一见到龚青娥之际,心头也不免大吃一惊。 可是,他立即认出,龚明手中所执,乃是武林泰斗天颠上人的白玉宝杖!只要有这柄白玉宝杖在手,正邪各派中人,无不看在天颠上人的面上,为之出力,而如今这柄白玉宝杖,却又在一个武艺全失之人的手上,华奇自然生出了觊觎之念。 而这时候,龚明对华奇却是一点儿也不知道,还以为他自己,在无意之中,交到了一个正派中的少年英雄,十分友好! x       x       x 前事表完,书接下文,却说当下,华奇负着龚青娥和龚明两人,一齐出了那山谷。 华奇的心中,固然恨不得立时将那柄白玉宝杖抢了过来,可是他心中,却不能不还有顾忌。 因为他虽然知道,龚青娥伤重,至多还有一个对时的性命,在这一个对时之中,也是昏迷不醒,而龚明也确是武功全失,但是龚明手上的那柄白玉杖,实在声名煊赫。而落在一个武功全失的人手中,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是另有能人,自己贸然出手夺杖岂非找死? 因此华奇忍住了心中强烈的夺杖欲望,和龚明走出了十来里。 ―路上,他四下打量,绝不像是有人在暗地里跟踪的模样。 他一想起,若是这柄白玉宝杖,能到自己的手中,自己便可以仗此使不少高手听自己的号令! 听说宝杖主人,天颠上人夫妇,隐居在关外,已经再也不在江湖上露面。然则岂非除了天颠上人夫妇之外,再也没有人可以制服自己? 他想到得意之处,当真是心花怒放,而龚明却全然未觉,心中还对华奇极是感激。 走出了十来里,天色已经微明,龚明道:“华兄,我此来括苍山,本来是想到碧潭赭石去的,但是却迷失了路途,不知华兄可知么?” 毒郎君华奇,也曾听过“碧潭赭石”之名,闻言点了点头,道:“知道的龚明忙道:“然则再相烦华兄,将我们兄妹两人,带到碧潭附近去,我已经凭了白玉宝杖,敬请了不少武林高手,会集在碧潭之侧,一到那里,舍妹的伤势,更可以无碍了!” 华奇问道:“宝杖主人,要武林高手,齐集在碧潭之侧做甚?” 龚明便将事情的经过,大略地说了一遍,毒郎君华奇,听出的确并无别人在侧,心头的高兴,实是难以言喻,但是他为人精细,并不立即出手,只是道:“龚兄,在下久仰此杖之名,不知能否再让我看一下?” 龚明犹豫了一下,心想人家帮了自己这样的大忙,若是拒绝他,未免说不过去,便将白玉宝杖,递到了华奇手中。 华奇接杖在手,心“怦枰”乱跳,他心跳得如此激烈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高兴,高兴的原因,就是为了龚明毫无保留的,便把这白玉宝杖递到自己手中。此际华奇身子一斜,将负在身上的龚青娥,轻轻地放在地上,横杖当胸,游目四处,看了一会儿,觉出周围并无任何动静,心想:若是宝杖主人,另派能人在一旁监视的话,此际宝杖到了自己手中,自然早应该出面干涉! 他一面抚着,一面道:“果然是罕见的宝物!”话一说出口,身形一拧,便突然向外,掠出了两丈,龚明心中大骇,忙道:“华兄何处去?” 毒郎君华奇在三丈开外,向龚明作了一揖,道:“龚兄,我还有一个朋友,久仰白玉宝杖之名,想要观赏一番,难得白玉宝杖重出江湖,我想去给他,看上一看!” 龚明急道:“华兄,令友在何处?” 毒郎君华奇本就是信口开河,闻言一笑,道:“他在西天竺居住,我一来一回,有两年的时光,也就可以足够了!”龚明一听这话不对劲儿,连忙向前追出了两步,道:“华兄莫开玩笑!” 华奇“哈哈”大笑,道:“谁与你开玩笑,咱们后会有期了!”一面说,一面身形连展,又已向外,疾掠出了七八丈去,龚明一看,心中的着急,简直是难以形容,连声呼叫,跌跌撞撞,向前追了出去,但是他一身武功全失,怎及得上华奇的身法快疾,转瞬之间,便已经不见了华奇的踪影! 龚明呆了一呆,还想要再向前追去时,猛地想起,华奇能趁人之危,将自己的白玉宝杖劫走,岂会诚心诚意,救自己的妹妹? 他一想到此,心中陡地一凛,连忙转身,向刚才华奇放下龚青娥的地方奔去,待到奔至,他眼前也一阵发黑,头重脚轻,站立不稳,“咕咚”一声,便自栽倒在地上,幸而未曾昏了过去! 原来,他刚奔到了当地,定睛一看,那里还有龚青娥的影子,仓皇之间,他只看到,朝日之下有着一道匹练也似的银光,一闪即灭,像是一个穿着浑身银光闪闪衣服的人,但是来去如电,快得出奇,一转眼间便已经不见! 龚明喘了几口气,支撑着站了起来。他先失宝杖,又失龚青娥,心中实在是难过得无以复加,但是又只能空自难过,既不能去追华奇,又不能去追那银影,想到恨处,捶胸大哭起来! 哭了一会,更觉得血气上涌,踉跄走出了几步,靠在山石上,当真恨不得一头向岩石撞去,就此了结了性命才好! 正在此际,他忽然听得,身后有人问道:“喂,你哭什么?” 龚明心头在难过之极的时候,乍一听得有人发问,也未想想,深山之中,不应该有人,即顺口答道:“我失了……”他才讲了三个宇,便猛地省起,心中奇道:“咦,那是谁在问自己?” 他一想及此,连忙回过头去,只见身后并没有人,只是自己所倚的那块大石之后不远处,有一个山洞,那山洞洞口,却被葛藤所掩遮,若不是仔细辨认,也不容易看出有一个山洞来。心想这一阵叫声,敢情就是发自那个洞口。 龚明定了定神,道:“刚才是谁问我?”那声音跟着又响起,果然是从山洞中传了出来,道:“是我,你若是好心肠快来救我一救!” 龚明听得那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样,但是入耳却又异常清晰。龚明心知对方的内功,若不是极高,万难将声音逼得如此之远。 他叹了一口气,道:“我倒不是不愿意救你,但是我一身武功全失,和常人一样,只怕心有余力不足!”那声音一等龚明讲完,却像是喜出望外一样,道:“原来你是武功全失之人么?好!再好没有,你快进洞来吧!” 龚明听了,心想自己的遭遇,如此坎坷,家破人亡之后,又连受打击,就算那人存心害自己,自己还有什么供他害的,想了一想,便道:“好!”大踏步地向山洞之内,走了进去。 那山洞初进去时,甚是狭窄,但没有多久,便豁然开朗,眼前也为之―亮。 龚明定睛一看,只见自己已经置身于一个颇为宽广的山洞中,那山洞内,石柱林立,高矮不一,锋锐无比,在洞顶上,有一个半尺见方的圆洞,光线便从那洞中射了进来。 龚明看了一看,并不见有人,便道:“你在哪里?”只听得那人道:“我就在这里,你难道看不到我么?”龚明循声看去,心中猛地一惊。 原来此际,他看到就在前面不远处,一条石柱之上,一个人趺地而坐。 那人的肩上,被一条老粗的铁链,穿了过去,锁在石柱上,所坐的地方,也是一块有着极其锋锐的石角尖的大石,真难想象他是如何抵受那块尖锐的石角的。 龚明向前走了几步,只见那人,五十上下年纪,宽额丰颊,生得甚是端正,只听得他催道:“快!快!”龚明苦笑道:“朋友,我弄不断你琵琶骨上的那条铁链!” 第六章 地痴喜脱困,少侠遇良机 龚明才讲完,猛地又吃一惊,原来他一眼瞥见那人的腿上,密密麻麻,刺满了铁针。那些铁针,约有寸余,露在外面,人肉有多深,也不知道,所刺的方位,竟是全是足少阳经,足厥阴经,足太阳经,足少阴经,足阳明经,足太阴经上的各穴道! 那六条经脉的穴道,不下百余个,是以他双腿竟像是刺猬一般! 龚明在吃了一惊之际,已听得那人说道:“你自然弄不断那条铁链,但是钥匙就在面前,你取了来,一打开锁,我便可以自由了!” 那人一面说,一面手向前指了一指,龚明循指看去,就在那人手指可以触及,尚差寸余之处,放着一柄钥匙,但是那人虽然隔着寸许距离,只是眼巴巴看着这一柄钥匙,却无法取到! 龚明此际,突然料到,那人一定是被什么人锁在此处。的,而锁他的人性格一定极其残忍,而且极工心计,要不然,岂会将钥匙放&他手指可以触及,只相差寸余的地方?将钥匙放在他可望而不可及之处,分明是要令得他时时刻刻,皆有逃生之望,但是却又达不到目的!那人见龚明不动,又催道:“快,逆徒快要回来了!” 龚明本来还在考虑,自己对其人的来历,一无所知,固然那人容貌生得甚是端正,但华奇何尝不是一个极其英俊的少年,应否放他,还在考虑,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听出锁住那人的,竟是他的徒弟,龚明不由得义愤填膺,再不犹豫,一伸手便将钥匙取在手中,找到了铁链上面的锁孔,将铁链松了开来。 只听那人一声欢啸,手在地上一按,人已平空腾起五六尺高,突然之际,竟向龚明的头上,疾压了下来,龚明猝不及防,只觉出肩头上一重,已被那人骑了上来! 龚明心中大吃一惊,道:“你这是做什么?”那人道:“你救人需救彻底,我双腿经脉,全被逆徒以针刺住,不能动弹,你且负我出洞去。” 龚明心中有气,暗忖你如果好言求我,我自然毫无问题,就这样一言不发,骑到了我的肩头上,算是什么?他身子一摇,想将那人,摔了下来,但是只挣了两挣,只觉得肩上的负荷,突然重逾千斤,随即双腿一曲,不由自主跪了下来。 只得那人一笑,道:“你既然将我救出,我绝不会亏待你的,若是你想弄什么花样时,得想清楚,莫怪我翻脸不认人!” 龚明闻言,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暗忖自己何以如此背运!竟又碰到了这样的一个人! 那人话一讲完,龚明已觉得身上的分量,轻了三分,站了起来,心忖那人双腿不能动,但武功却是甚高,自己反正扭他不过,不如先将他负出洞去再说,便迈步向外走去。眼看将要走出山洞,忽然听得外面,传来了一个极是锐利的尖啸之声。那啸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来势快疾至极,而那人则惊道:“快!快觅地躲起来。” 龚明四面一看,只见洞口的一丛野草附近,足可藏身,便负着他藏了进去。 两人才一藏起,便见到一溜人影,快疾无比,“刷”地投进了山洞之中。 龚明想要趁机离去时,那人却道:“别动,他一转眼间,便会出来,你来不及逃的!” 果然,那人话才一住口,洞口人影一晃,那人又已出了洞来,只见他一张脸,灰渗渗地,了无血色,倒吊眼,扫帚眉,颧骨高耸,手中握着一柄三股钢叉满面怒容,口中怪啸不已,正在东张西望。 龚明见那人生得如此丑恶,心中不禁大为骇然,被救之人低下头来,道:“你一见那人,向相反的方向扑去,便立即转身逃走,越快越好,若是你落在我逆徒手中,便会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龚明正在心想他逆徒何以会向相反的方向扑去,已听得耳际突然响起了极轻微的“嗤”的一声。 龚明循声看去,只见一枚铁莲子也似的东西,似有双翅,已成弧形向外,飞了出去。 那枚暗器,射得极高,也不知可以落在多远,不一会儿,突然听得对面十来丈远近处,传来了“啪”的一声响,那手持钢叉的怪人,立即一个转身,向发出声响的地方,疾扑了出去。 龚明紧记得被救之人的话,连忙转身,向前跑了出去,他本就失去了武功,走得甚慢,再加上肩上负了一人,更是走不甚快。 好不容易才走出了大半里,幸而未见身后有人追来,喘了几口气,道:“我走不动了!”那人转身向后一看,道:“你不妨休息一下。” 龚明道:“你下来大大吧!”那人发出一声长笑,道:“为什么?” 龚明一听,不由得气往上冲,道:“我好意救了你,你却这样对待我么?”那人冷冷地道:“我早已和你说过了,若是你肯听我指使的话,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想存心作怪,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龚明听了,心中不由得暗暗叫苦,叹了一口气,道:“你是什么人?”那人冷冷道:“你且别管,我要问你,你是什么人?” 龚明道:“我是神龙堡一一”他讲到此处,不由得一个犹豫,道:“我是神龙堡的一个小马夫,叫做王阿三。” 那人连忙道:“神龙堡?可就是七指神龙龚耀武的居所么?” 龚明道:“不错。” 那人忙又问道:“龚耀武有一个儿子,你可曾见过?” 龚明心中,又是一奇,道:“自然见过的。” 那人又以极其急促的语气道:“他在哪里?” 龚明大是惊讶,暗忖自己和他,素不相识,何以他对自己的下落,如此关心,便道:“死了!” 他心中正在奇怪,那人又问道:“死了?葬在什么地方?” 龚明心中暗道:好哇,又是一个对我的尸首,也大有兴趣的人物,当下便答道:“这个我却不详细!” 那人发出了一阵欢啸,道:“你如今是要到什么地方去?” 龚明道:“我本来是要到碧潭绪石之旁的。” 那人像是吃了一惊,道:“你想去惹地痴老怪物么?” 龚明道:“不是,我凭着白玉宝杖,请了紫衣帮等不少武林高手要在地痴上人手中救两个人!” 那人忙道:“白玉宝杖,在你身上么?” 龚明叹了一口气,道:“如今不在了!” 那人叱道:“废话,我们先到碧潭旁边去看看热闹再说!”便指点路途,令龚明前往,看他的情形,像是对括苍山的地形十分熟悉一样,过了一个来时辰,已经望到了那泓碧水。 那人吩咐道:“咱们远远地等着。” 龚明只得依他所言,相隔四五丈许,停了下来,向赭石之上看去,只见在那石屋的墙上,靠墙站着两个人,龚明一眼便认出那是白梅和蔡云花! 只见她们两人,直挺挺地靠墙而立,因为相隔甚远,也看不清两人缘何—动不动。 龚明心中暗奇,心想白梅和蔡云花两人,被擒之际,何等狼狈,看来像是地痴上人和天颤上人夫妇之间,有什么极深的冤隙,将气尽皆出在她们两人身上一样,何以如今她们得以自行出来? 他心中刚在疑惑,已经听得骑在他肩上的那个人,突然“咦”的一声,自言自语地道:“怪啊,这两个被钓鳌丝缚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龚明定睛细看,这才发现,白梅和蔡云花两人,身上仍然紧紧地缚着那极细极细的银丝!看来,这几天中,她们一直未能自由行动过,以致形容十分僬悴。 那人自言自语之后,又问龚明道:“这两人你认得么?” 龚明道:“认得的,她们是天颠上人的徒弟。”那人忽然一笑,道:“好哇,有好戏看了!” 龚明见那人一见那银光闪闪的银丝,便叫出“钓螯丝”三字来,自然是深明来历,心想那人不知究竟是何等样人,自己受制于他不知道是吉是凶!他们拣了一个妥善的地方,伏了下来,没有多久,只见石屋之中,地痴上人缓缓地踱步出来。 此际,龚明和那人,就伏在碧潭边上的一大丛灌木之后,赭石上所发生的事情,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只见地痴上人才一出来,白梅和蔡云花两人,面色便已大变,地痴上人一来到她们两人的身旁,怪笑一声,手扬处,便听得极其清脆的“啪啪”两声,两人的面上,已各自被掴了一掌! 白梅猛地挣扎了一下,怒喝道:“要杀便杀,何必日日侮辱我们?” 地痴上人“桀桀”冷笑,道:“我杀了你们,等于捏死两只蚂蚁,为的是叫老贼一到,看我是否下手!” 白梅俏脸涨得通红,眼中怒火四射,半边面上,留着刚才地痴上人一掴的五条手指印,龚明在一旁,见白梅这样如花似玉的人,竟然受如此的折辱,心中不禁大为不忍,但是眼前,他自己也受制于人,却是无法可施。 只听得蔡云花道:“你将我们缚在此处,我们师父师母,焉能知道?真想和我师长一见高下,先放了师姐回去报信,还怕他们不来么?” 地痴上人冷笑一声,道:“既落在我手,一个也别想逃脱!雪龙飞车既已驰出,老贼夫妇还会不来么?” 蔡云花的面上,却并无怒容,笑嘻嘻地道:“老怪物,你究竟是什么人?”地痴上人头上长发飞舞,并不回答,正在此际,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龚明循声看去,只见两匹骏马已驰近碧潭,马上两个一身青衣的中年人,翻身落马,来到碧潭之旁,向地痴上人望了一眼,便在潭边坐下来。 龚明一见那两人,便认出正是自己一路前来,最后遇到,以白玉宝杖请他们前来相助夺人的青城双剑:追风剑林谷逸,霹雳剑韩苍。 看两人的面色,显得极是神肃,地痴上人向两人望了一眼,厉声喝道:“你们两人来此作甚?” 林、韩两人,尚未及回答,人影连闪间,又是四个人,赶了过来,其中—人,才一赶到,便低声道:“紫衣帮也来了,且让他们先出手!” 龚明见自己邀请的人,已先后到达,那发话的人,乃是哦蝙派第二高手,红雁桂真。 红雁桂真才一说完,也在潭边坐了下来。前后半个时辰中,龚明见自己所请的人,差不多已经到齐,每有人赶到,便听得地痴上人厉声问道:“老贼夫妇,自己竟然不来,要你们来送死么?” 那些人尽皆神情肃穆,并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而他们所坐的地方,也不是正对地痴上人,而是环坐在碧潭的两旁,正中还留出了一片空地。 又过了没有多久,便见两队蒙面紫衣人,穿过了密林,缓缓地来到了潭边,那正是紫衣帮来到。 龚明见那两队人,只不过二十余人,心知那是紫衣帮挑出来的高手;那二十余人一来到潭边便老实不客气地正中坐了下来。 地痴上人“哈哈”怪笑,道:“还有人么?好久未开杀戒,手痒得紧……”紫衣帮中一人,站了起来,四面一看,“咦”的一声,道:“宝杖使者呢?”一时之间,潭边众人,交头接耳,想是全因人已到了许多,而未见宝杖使者,深以为异。龚明一见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发急,忙低声道:“前辈,这等武林朋友,若是不见我面,不肯动手,我却是负人之托。” 那人“哼”的一声,道:“你想现身,我则如何?” 龚明心中不禁有气,道:“前辈,我好意救你出来,你如何这样对我?”那人一伸手,便已经将手按在龚明的顶门之上,低声喝道:“再废话,我内力一吐,你便一命归西了!”龚明心中,实是恼怒已极,但是却又奈何不了那人,正在焦急,听得竹杖点地,“笃”、“笃”之声,又有一人,走了过来。 龚明定睛一看间,心中便是一怔,那人矮小干枯,也看不出他有多大的年纪来,不是别人,却正是害得自己,一身武功尽失的那个“老不死”! 龚明自从武功全失后,心中将老不死恨之切骨,一见他现身,忍不住向前跨出一步,待要大声叱责时,却听得肩上那人语言之中,大是惊惶,低叱道:“你想死么?”龚明抬头看时,只见那人的目光,停在老不死身上,神色大是骇然,龚明正猜不透其中原因间,只听得一人叫道:“宝杖使者到!”龚明一听得有人高叫“宝杖使者到了”,心中又是大怒,他只当华奇骗了自己的白玉宝杖之后,又在此处,假传宝杖主人之命。 可是,等到龚明抬头一看之间却又不禁愕然! 只见一匹黑马,旋风也似,来到了碧潭边上,马上骑着一人,双手高举白玉宝杖,来到了潭边,一个翻身,便从马背翻了下来,身法轻盈之极。 看那人时,却只见他一身黑衣,面上套着人皮面具,认不清面目。 但是根据身形看来,那人却无论如何,不是毒郎君华奇! 龚明呆了一呆,心想难道华奇得了白玉宝杖之后又被人夺走了? 龚明正在疑惑间,只听得那黑衣人高叫道:“各位既来潭边,何以还不动手?” 紫衣帮中,倏地站起一个人来,道:“阁下是一”那黑衣人立即朗声道:“白玉宝杖在此,何必理我是谁?”那紫衣帮人一声长啸过后,跟着所有二十余人,便一齐站了起来。那人向地痴上人一拱手,道:“地痴上人,这两位姑娘,尚祈你看在本帮之面,放了她们!” 地痴上人“桀”地一笑,道:“老贼叫你们来救人,只凭一张口,便能成事了么?” 那紫衣帮的人一声长笑,刹时之间,只见紫影晃动,二十余人竟一齐跃到猪石之上,个个身法快绝,才一到赭石上,便有十二个人,向地痴上人围了过去,又有十二人向白梅和蔡云花奔了出去,进退有序,动作快绝,那十二个将地痴上人围住的人,身形尚未站稳,便各自攻出了一招! 十二掌一齐袭到,只听得“轰”、“轰”的掌风相互排荡之声,不绝于耳,掌力交织,成了一张无形的大网,向地痴上人,猛地压了下来! 只见地痴上人,身形兀立不动,眼看他满头乱发,已被掌风催得乱舞不已,像是他头上,盘舞着无数条怪蛇一样,才听他一声怪啸,陡然之间,只见地痴上人,身形已笔也似直凌空拔起两丈高下! 那将他围住的十二人,所发的一攀,全是自上而下发出的,地痴上人猛地向上拔起之际,右袖向上一拂,只听得“轰”的一声响处,他身子已在半空之中,而围住他的十二人中,倒有七八个人,闷哼一声,身子便向后,倒了下去! 这一下变化,来得突兀至极,在潭边围坐不动的诸人,尽皆变色! 紫衣帮的声威之盛,武林之中,皆有耳闻,此次所来的二十四人,自然全是帮中精锐,而地痴上人只是一举手间,内力交拼,十二人中,显然已有七八个人,受了内伤! 然则地痴上人功力之高,岂可想象?诸人惊魂未定间,地痴上人怪啸不绝,如同怪鸟也似,在半空中一个盘旋,衣袖飘飘便径向其余十二人扑去!当地痴上人以一袖荡起之力,击退围住他的十二个人合力所发,交织而成的掌力网之际,那十二个向白梅和蔡云花扑去的人,见状也不禁为之一呆。 而地痴上人的行动,何等快疾,就在他们一呆之际,身一沉,已落到了他们的面前,陡地一声大喝,惊天动地,连平静的碧水潭面,也被这一声巨喝,农得泛起层层涟漪,首当其冲的两人,呆了一呆,地痴上人鸟爪也似的双手,已劈胸抓到! 那两人也不是弱者,一见地痴上人伸手抓到,各自一扭身,想自侧避了开去,可是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且听得“咯咯”两声响,地痴上人本来已长得出奇的两条手臂突然之间又平空的长出五寸! 本来,那两人堪堪可以避过,但地痴上人的双臂,平空长出五寸,两人一声惨叫,已被他当胸抓中!其余十人,不由自主,一齐向后退开去时,地痴上人猛地踏前一步,五指一松,已将那两个人,向着众人,疾推了出去! 地痴上人在一推之间,已在那两人的身上,蕴了极强劲的内家真力,刹时之间,只见狂亲陡生,轰然巨响中,那十人脚步踉跄,尽皆站立不稳,而劲力所及,碧水潭中,浪头骤生,有好几个浪头,打到岸上,岸上环坐诸人,立即一跃而起,有几个人的衣服也已沾湿! 刹时之间,地痴上人大展神威,紫衣帮众,已经大乱! 只听得一人叫道:“快退!” 地痴上人怪叫道:“来得退不得!”双臂飞舞,所向披靡,怪叫声,惨呼声,混为一团,紫衣闪动间,紫衣帮众纷纷跃向岸上,但已有十一个之多,倒在赭石上了! 那十三人到了岸上,身形不停,向前飞扑而出,其中一人高声叫道:“宝杖使者,请上复宝杖主人,紫衣帮心有余而力不足!” 那十三人能够逃脱地痴上人之手,当然也全是一流人物,身法快绝,那人的叫声尚自在半空之中荡漾不绝,但人早已驰得不见! 地痴上人哈哈大笑,道:“还要来试一试?”只见潭边诸人,有几个站了起来,向那黑衣人一拱手,道:“宝杖使者见谅,在下等若是动手,也定是劳而无功,宝杖主人,必能原宥!” 话一讲完,那几个人也径自逃去! 那黑衣人只是横杖当胸而立,一动不动,对那几个人,连看都不看一眼。龚明在一旁,见地痴上人,一出手不过十招之间,似乎不必费多大工夫,便已伤了紫衣帮中,十一个高手,心中大是骇然,更暗暗为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着急。此际,他虽然仍一样恨老不死,但总希望老不死能出手将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救下,他一面想,一面向潭边望去时,却又不禁愕然。 原来老不死不知已在什么时候离了开去! 龚明一见老不死忽然踪影不见,心中更不免焦急,只听得地痴上人十连声催着开战,他自己却不跃过碧潭,去和众人动手。 龚明此际,忽然想到地痴上人多半是为了什么缘故,不能离开赭石,是以只以言语激怒众人,叫众人上赭石去送死。 一时之间,除了地痴上人凄厉无比的叫声之外,碧潭之旁,并无人出声。约莫过了半盏茶时,才见青城双剑,缓缓地站了起来,两人一站了起来,动作一致,反手一探,“银杂”两声过处,两人手中忽然多了一柄长剑。 那两柄长剑,形式皆是十分奇特,追风剑林谷逸手中的长剑,长约四尺,并无剑背,剑身成新月形,其薄如纸,银光灿烂,锋刃处尤甚。 而藤笛剑韩苍手中拿着的那柄,却只有两尺来长短,黑甸甸地,看来竟连剑锋都没有,宛若是一段毫无作用的废铁一样! 两人剑一出手,剑尖向地,齐声道:“在下两人,要请阁下指教!” 地痴上人“哈哈”一笑,道:“你们皆虚心就教,我焉有吝啬之理?” 青城双剑一听,面上的神色也不禁为之一变。 须知他们两人,共掌青城派,那青城派的剑法,驰名天下,不要说他们两人手中的宝剑,乃是武林奇珍,两人所使的两套剑法,一套轻盈阴柔,神出鬼没;一套稳重阳刚,变化无方,双剑合璧,更是威力无比,而且从来也未曾遇到过敌手。 地痴上人虽然号称正邪各派之外,四大高手之一,但他和天颠上人,多年未曾在江湖上露面,青城双剑声名大噪之际,地痴上人已去向不明,双方并未见过高下,地痴上人的话,实在是太过狂妄了些! 当下两人,扬声一笑,足尖点处,便已越过碧潭,来到了赭石之上!他们两人才一到赭石之上,便似有意无意的,两柄宝剑的剑尖,在赭石之上,疾划而过,只听得“铮”、“铮”两声,两串火花过处,赭石之上,便已出现了两道深痕! 地痴上人一见这等情形,也不禁为之耸然动容,他久在碧潭赭石之上居住,焉有不知那潭中心的这块赭石,几已成玉,坚硬无比之理? 而今两人的宝剑,轻轻一划之间,石上便已现出了两道深痕,可知两人的宝剑,其锋利之处,已是无可比拟,实是削金断玉的利剑,可想而知! 龚明在一旁,一见青城双剑手中尖刃,竟然如此神奇,只须轻轻一划,也不必费多大工夫,便已将赭石刻了两道深痕,心中不禁一喜。可也就在此际,却只听得他肩上的那人道:“要糟!” 龚明不禁一怔,道:“什么事要糟?”那人道:“你看下去,便知道了!” 龚明见那人语焉不详,更是奇怪,忙道:“前辈,你可是说地痴上人要糟么?” 那人低声冷笑一声,道:“我是说整个武林要糟,地痴上人,今日便可离开绪石了!”龚明听了之后,不禁更是莫名其妙,还想再出声时,那人已经低声喝道:“禁声,他们动手了。” 只见靑城双剑,上了赭石之后,只是踏前了一步,离地痴上人尚有丈许,便已横剑当胸,停了下来。看他们的神色,都是紧张至极。 而地痴上人的双眼,冷电四射,也注定在两人的身上,一时间,双方谁也不先动手,更不出声,显得静到了极点!好一会儿,才见青城双剑,两人互望了一眼,各自向前踏出了一步,剑光略略向外一扬,道:“上人先进招!”地痴上人冷笑一声,道:“我与人动手,不先进招,已有数十年之久,你们两人,难道不知么?” 青城双剑,虽然手中的长剑,全是稀世奇珍,但他们刚才眼见,在武林之中,人人提起,便感头痛的紫衣帮,竟然在片刻之间,便为地痴上人,打得落花流水,大败而逃,自己能否胜得过地痴上人,实是一点儿把握也没有!他们刚才那一句客气话,只不过是因为他们两人,在武林中已然颇有地位,而他们又一上来,便打定了以二敌一的主意,是以才不得不客套几句,而今,一听得地痴上人如此说法,却是正中下怀! 当下两人,各自一声长啸,道:“既然如此,在下等有僭了!” 林谷逸首先身形向外一闪,就在向外闪出之际,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已经荡起了一个圆圈,剑尖由外而里,再自里向外,只听得“刷”的一声,剑气缭绕处,已指向地痴上人的胸前! 龚明躲在一旁,一见林谷逸出手如此之奇,不禁暗暗赞了一声,心想,青城双剑,能够在武林之中,享有如此盛誉,究竟不是幸致的! 林谷逸那一剑,才一递出,几乎是在同时,韩苍手中,那柄黑漆漆的短剑,也已幻化成了一道墨虹,迅速地向地痴上人的腰际攻到! 这两人的剑势,尽皆凌厉到了极点,但是却又可以看出,两人的剑法截然不同。 林谷逸长剑晃动之处,轻若无物,灵巧至极,但韩苍的剑势,却极其浓重,而且,在一招攻出之间,剑气之中,隐隐有风雷霹雳之声! 眼看两人发动攻势,地痴上人的身形,已被两人所荡起的剑影所蔽,青城双剑又各自大喝了一声,剑招一紧,然而,就在那电光石火之间,只听得地痴上人,一声怪啸,陡然之间,只见他身形,从严密无比的剑影之中,陆地穿了出来,才一穿出,身子便滴溜溜地一转,来到了青城双剑的身后! 地痴上人的身法,不但快到了绝顶,而且诡异至极,他才一转到青城双剑的背后之际,分明是背对两人的,可是,一眨眼之间,只见他身子硬生生地转了过来,同时,长臂挥舞间,已向青城双剑两人的后颈,疾抓而出! 林谷逸和韩苍两人,所使的剑法不同,但是双剑合璧,一经配合,却是天衣无缝,极其厉害,两人刚才剑法一紧,眼看已将地痴上人,罩在剑影之中,陡然之间,只觉得一股强劲无比的气劲,当胸袭到,而剑势略一缓慢间,眼前一花,对方人已不见。 他们两人,早知道要在一招之内,胜过地痴上人,根本是没有可能的事。但是他们也未曾想到,地痴上人的身形,竟然会如此灵活! 两人陡地一呆之间,只觉得强风生自颈后,心知地痴上人已来到了自己的背后,两人各自呼啸一声,身形展动,猛地向前,踏出了两步,也不回头,各自反手一剑,便攻了出去! 在他们两人,身子向前,疾驰而出之际,地痴上人身形,如影附形,紧紧跟在后面,向两人攻出的一抓,丝奄未变! 但青城双剑这反手削出的两剑,势子却也十分玄妙,剑尖直指地痴上人的左右双腕而来!地痴上人双手一缩,已经撤招。 照理,以地痴上人的武功而论,及时撤招,当然可以避过两人的进攻。可是不知怎地,就在他双臂一缩之际,身子突然的向前俯去。 他身子向前一俯,等于是将他自己的身子,撞向林谷逸和韩苍两人反手攻出的长剑剑尖! 龚明在—旁,正看得莫名其妙间,忽然听得自己肩上那人低声叹道:“好妙招!” 那人的话刚出口,只见鲜血迸溅,两柄宝剑过处,地痴上人的左右双肩,已各被宝剑,划出了一道口子!地痴上人的一头乱发,本来就是披在肩头上的,剑尖在他肩上,划出了一道口子之后,宝剑外挥,剑锋过处,长发也被削下了两绺来。 龚明此际,根本不知道自己肩上那人,“好妙招”三字,是指地痴上人而言,还是指青城双剑而言,他正想发问间,只见青城双剑,已转过了身来,而地痴上人,也已向后退了三四步去。 青城双剑两人一转过身来,只见地痴上人,已被自己的宝剑在双肩之上划了一道口子,不禁尽皆面有喜色,长啸一声,剑招展开,重又攻了上去,地痴上人,只是左右闪避,并不还招,看来他已像是处于下风,而青城双剑的剑招却一招紧似一招! 龚明看到此处,心中暗暗心喜,然而就在此际,他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顿时心头不由得为之一震! 原来,龚明在眼看青城双剑林谷逸和韩苍两人已占了上风之际,猛地想起,刚才地痴上人,送上前去,被两人宝剑刺伤一亊,在青城双剑而寅,却不知道是地痴上人,故意如此的,因为在那时,两人正是背向着地痴上人!而他们的心中,一定以为地痴上人的受伤,乃是因为自己的剑招精奇之故! 由此可知,地痴上人刚才故意受伤,此际又并不还手,这一切,全是诱敌之计! 龚明此际,虽然不知道地痴上人的目的何在,但是却也知道,眼前青城双剑,虽然占尽上风,但是处境却也异常危险! 龚明一想及此,几乎立即要出声呼唤,惊醒青城双剑,莫要上了大当!然而,龚明一句话,尚在喉间打滚,还未曾说出口来,赭石之上,形势已经突变,只听得地痴上人,突然响起了一阵惊心动魄的怪笑声,身形如烟,笔也似直地向上,拔了起来! 他才一拔起,林谷逸和韩苍两人,手腕一沉,“刷”“刷”两剑,一齐向上,迎了上去。 地痴上人身形向上拔起,只不过六七尺高下,眼看他身形下沉之间,非被两人的宝剑刺中不可!但就在那瞬间,只见他身在半空,向下略略一沉间,双脚交替踢出,踢向两人的手腕。 身在半空,犹能进招,这真是武学中前所未有之奇,林谷逸和韩苍两人,才一上来时,本来是小心翼翼,只求无过,不求有功的。 可是,他们一见到地痴上人,在第二招上,已为自己的长剑所伤时,心中便生了轻敌之意,及至他们剑法展开,地痴上人只是招架,并不还手,两人更以为地痴上人,只不过如此! 是以,他们出手之际,也绝不留余地,攻势极之凌厉,那向上剌出的两剑,各用了九成功力,只当杀敌奏功,便在此一举;哪里料到,地痴上人,便恰在此际,突然还击! 地痴上人足尖踢出,避开了剑锋,踢向两人的手腕,两人在急切之间,哪里来得及撤招回剑,只听得两人各自一声惊呼间,手腕已被踢中! 而两柄宝剑,也已幻成两道精虹,向半空之中,疾飞而起! 林谷逸和韩苍两人,究竟也不是无名之辈,长剑一出手,大吃一惊之余,这才知道,地痴上人刚才绝不还手的用意,其目的便是要自己生了轻敌之心,他才可以趁机劫夺宝剑! 两人的那两柄宝剑,在他们的师长,赐剑之际,曾经说过,剑在人在,剑亡人亡,两人对于各自的宝剑,一直珍逾性命,如何肯舍?剑才飞出,两人足尖点处,身子忽然各自凌空向上,疾拔而起! 从长剑脱手,到他们两人身形,凌空拔起,这其间,只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一刹那的工夫。然而,他们两人应变虽快,地痴上人,却比他们更快了一步!只听得他怪啸声中,双臂一振,身形微微一躬间,竟然平空向上飞起!后发先至,反倒越过了林谷逸和韩苍两人! 两人只当地痴上人,虽然令得自己的双剑脱手,但自己立即身形拔起,地痴上人至少要等落地之后,才能再行拔起。这样,自己固然落败,宝剑总还可保! 可是他们却未曾料到,地痴上人的武功之高,远在他们两人的想象之外!就轻功而论,地痴上人已练到了“节节升天”的地步,竟不需足点地,一提真气之间,便自向上拔起。 林谷逸和韩苍两人,一见这等情形,不由得亡魂皆冒,大叫了一声,各自在半空之中,向地痴上人,攻出了一掌,但地痴上人向外一挥手间,林谷逸和韩苍两人,只觉得一股排山倒海也似的气劲涌到,身不由主,便如断线风寧也似,向外跌去! 尚幸两人,并非泛泛之辈,身子跌出之际,尚能强自镇定心神,凌空一连翻了三个筋斗,在离潭两丈许,落了下来! 他们两人,才一落地,而地痴上人,也早已落到了绪石之上! 只见他左手执着追风剑,右手握着霹雳剑,将双剑轻轻一击,发出“叮”的一下,悠悠不绝之声,传出老远,这才见他,脸上的神色,得意至极,哈哈一笑,道:“好剑!好剑!” 青城双剑一见自己的宝剑,已为地痴上人所得,面如死灰,一动也不动,宛若是泥塑木雕一样,而此时,只见原来坐在潭边的另外几个人,也已站了起来,面上神色大变。 其中两个,向那手持白玉宝杖的黑衣人一拱手,道:“宝杖使者原谅,上复宝杖主人,我们实在力不从心!”另有一人则叫道:“林兄!韩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转瞬之际,人影连晃间,碧潭边上,除了那黑衣人以外,已一个人也没有了! 只见地痴上人,不断地挥舞双剑,在赭石之上,划出了道道深痕,想是他得了宝剑,心中高兴至极,飞舞了一会,身形一拧,便已回到了石屋之中。 他一到了石屋,便听得石屋之中,传来了密如连珠,惊心动魄的金铁交鸣之声! 龚明一见自己凭着白玉宝杖,所请来救白梅和蔡云花的那些人,已全部失败了,心中不禁好生难过,他一听得石屋中,传出了金铁交鸣之声,心内更是奇怪,“咦”至一声,道:“难道有人,进了石屋,在和地痴上人动手么?” 龚明本来是在自言自语,可是他话一出口,只听得肩上那人,“哼”地一声,道:“你做梦哩!”龚明一怔,道:“我做什么梦?” 那人又是一声冷笑道:“地痴上人败于天颠上人之手,天颠上人本欲杀他,但念在兄弟之情,终于不忍下手,却将他留在赭石之上,曾令他罚下毒誓,在赭石之中,那条石柱,未曾断折之前,他就不能离开赭石半步,那条石柱本是金铁之英,坚硬无比,多少年来,地痴上人不知用尽多少血,未能将之摧折。如今,他得了追风、霹雳两剑,只怕立即可以摧折石柱,重复自由了!” 那人一面说,龚明一面感到心惊肉跳,道:“照你如此说来,地痴上人一离开赭石,便要在武林之中,搅事生非了么?” 那人道:“自然!他本来就怪到绝伦,在赭石之上,闷了多年,怕要大闹一场!” 龚明心中,又不禁一阵难过,暗忖地痴上人,得以脱困,事情也可以说,是因为自己而起,远一点儿说,如果不是自己受伤,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也不会被地痴上人所擒,自然无事。近一点儿说,如果自己不将青城双剑请来,只怕也不会闯下大祸! 龚明心中焦急,望着形容憔悴的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想了一想,道:“前辈,我求你一件事,你将这两位姑娘,趁地痴上人以剑削柱之际,救了出来,我终生不忘大德!” 那人“呸”的一声,道:“胡说,地痴上人断柱而出,我第一个现身向他祝贺,他必然于我大有好处,我岂肯得罪他?” 龚明一听,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心想地痴上人一个人,脱困之后,已和毒龙出海一样,武林之中,不知要生出多少事来。而今那人,武功看来,也是极高,竟然还要去推波助澜!两件事,却又偏偏皆是由自己而起!他正想再求那人几句,忽然看到石屋顶上,人影一闪,已有一个人,站了起来。 龚明定睛一看间,心中不禁又惊又喜,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老不死”!也不知道他是在什么时候,上了赭石的,只见他才一现身,四面一看,身形一纵,便已落了下来! 被钓鳌丝缚住的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一见眼前出现了一个矮老头子,也不禁为之一怔,只见老不死向他们两人,做了一个手势,令她们不要出声,手中青竹杖,在钓鳌丝上缠了几缠,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双足已然松开,片刻之间,十四股银光闪闪的钓鳌丝,尽皆缠到了青竹杖上,白梅和蔡云花,也已脱困,“老不死”竹杖一挥间,两人身形飘职,已越过了碧潭,落到了潭边上! “老不死”紧接着身形一晃,也上了岸,他一上岸,突然间一个转身,青竹杖杖尖,向那手持白玉宝杖的黑衣人,疾点而出! 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一见他攻向宝杖使者,不由得大吃一惊,蔡云花心急,叫道:“前辈,你一”此际石屋传来惊天动地,“轰”的一声巨响! 那“轰”的一声巨响,将蔡云花的叫声,全部盖了下去,紧接着,只听得石屋之中,传来了地痴上人的欢晡之声! “老不死”一听得欢啸之声,攻出的一杖,去势更急,只见那黑衣人身子,陡地向后一缩,白玉宝杖疾扬而起,便迎了上来! 龚明乃是深知“老不死”武功的,他一见那黑衣人携杖来迎,心中已料定他非吃“老不死”的亏不可。 龚明也希望那黑衣人为“老不死”所败,因为那柄被华奇骗去的白玉宝杖,如何会到了这个黑衣人的手中,龚明仍是莫明其妙! 电光石火之间,眼看着白玉宝杖,和青竹杖将要相交之际,只听得那黑衣人,陡地一声断喝,叱道:“什么人胆敢与白玉宝杖相抗?” “老不死”一听得那黑衣人如此说法,杖势顿时一慢,白玉宝杖直压了下来,只见“老不死”身子一闪,疾如旋风,已避了开去! 正在此际,只听得石屋之中,地痴上人,欢啸之声,不绝于耳。 龚明见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已上了岸,想要踏出几步,去与她们吩咐一声时,只听得肩上那人,沉声喝道:“你一动,我立即制你于死地!” 龚明听出那人的语言之中,像是含着极大的惊恐,但同时他所说的话,也绝不像是虚言恫吓!本来,龚明乃是何等刚强之人,但是一则他武功全失之后,心知一切必须从头做起,可是又不知要挨过多少苦楚,方能达到再具一身本领。 二则,他此际是完全受制于人,一点儿反抗的余地也没有,若是不听命于人,则立时身死,父亲血仇,又有谁来报? 因此龚明强忍住了心中的怒气,仍然隐伏着,一动也不敢动。 就在这一个耽搁之间,只听得又是惊天动地,“轰”的一声巨响!这一声巨响,比刚才那一下,不知响了多少倍!龚明被响声一震,双脚发软,几乎站立不稳,连忙循声看去时,只见赭石之上,那间石屋的屋顶,已经整个揭了起来!碎石纷飞,腾穿而起中,只见一条人影,掠起三丈高下! 那情形,就像蚊龙出海,卷起万丈洪涛一样,那条人影,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之后,已越过了碧潭,落在潭边上! 原来在半空中盘旋的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地痴上人! 地痴上人落足之际,乃是面对赭石的,只见他定睛向前一看间,陡地发出怪叫一声,便已转过身来! 此际,那黑衣人仍然横杖当胸,兀然而立,而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则躲在老不死的身后,地痴上人双目冷电四射,注定在“老不死”的身上,“老不死”身形微矮,面上的神色也十分紧张。 两人对峙了片刻,地痴上人哈哈大笑,道:“妙极!妙极!老不死,想不到我一脱困,首先便遇上了你,你可是存心与我作对么?” 老不死将青竹杖在地上,敲了一下道:“不敢!”地痴上人厉声道:“既然不敢,为何盗走了我的钓鳌丝,放走了这两个小女娃?” 老不死“咯”的一声,道:“地痴上人,我说不敢,乃是客气话,你当我真的不敢么?” 地痴上人“哈哈”怪笑起来,道:“我倒怕你是真的不敢,方今世上,能陪我走上几招的,还有几个人?你要是不敢,岂非又少了一个?” 他一面说,一面倏地向前,跨出了一步。地痴上人的身形甚矮,他夺自青城双剑的那两柄宝剑悬在腰际,霹雳剑甚短,那追风剑却很长,剑尖及地,他向前一步跨出间,“铮”的一声,剑尖已在地上划过! 只见老不死向后,挥了一挥手,白梅和蔡云花两人,身不由已,被一股气劲,涌出丈许,地痴上人突然又是一声怪啸,身形向着老不死,疾撞了出去,老不死青竹杖荡起一股强劲无比的劲风,卷起地上的沙石,一齐劈面袭了过来。 但见地痴上人的身子,向前疾冲而出,眼看将冲到老不死面前之际,突然脚下一滑,已经向外,绕了一个半圈,避开了老不死,向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疾冲了过去!两人花容失色,惊呼一声,向外便逃,老不死也大叫道:“地痴上人,专拣后辈动手,羞也不羞?” 地痴上人恍若未闻,仍然向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疾追而出! 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武功造诣,本就颇高,但是她们被钓鳌丝勒了好几天,肌肉仍不免酸痛,再加无论如何,她们的轻功,也难与地痴上人相比,转眼之间,已将被追及! 龚明见白梅和蔡云花两人,眼看又要落人地痴上人的手中,心中不禁大是焦急,可是其时,肩上那人的一只手,却按在他头顶的“百会穴”上,令得他丝毫不敢动弹,就在眼看地痴上人,一伸手间,便能将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抓住之际,陡然之间,山角处转过一条人影,大声喝道:“且住,我有事情要问你……” 他下面一个“们”字,尚未出口,地痴上人,身形不停,伸手便抓! 那人见势不好,大惊欲避时,哪里还来得及?连声都未出,已被地痴上人当胸抓住! 地痴上人鸟爪也似的手指,迅即插入他的胸口,只听得“格勒”、“格勒”数声,那人的肋骨,皆为地痴上人,生生抓断! 龚明定睛看时,只见那人,给地痴上人,活生生的抓断了肋骨之后,躺在地上,虽已死去,但手中还握着一柄三股钢叉,正是自己肩上那人的徒弟,想是他追寻逃者,想要问人,却碰上了地痴上人这样一个,才刚脱困的大煞星! 地痴上人将那人生生抓死之后,根本连那人是谁,都不看上一眼,一挥手,便将他向外挥了出去。龚明只听得肩上那人低声道:“孽徒就应有此报,只可惜我未曾杀之泄愤!” 龚明此际,武功全失,但是他所见所闻,却全是武林高手的作为,惊心动魄,动作之快,全都捷逾旋风,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在极短的时间,又已向前掠出了两三丈,而其时,老不死也已赶到,青竹杖贴地扫出,一招“风扫落叶”,击向地痴上人足胫! 地痴上人不等老不死转过身来,拍出一掌,将老不死的那一招化去,两人身形供忽已战在一起。 只见那黑衣人,也在此际,身形蹶忽,向白梅和蔡云花两人驰去,来到了两人的面前站定,两人盈盈下拜,道:“见杖如见师,师父师母,老人家福体安康!” 那黑衣人冷冷地道:“他们都好!” 蔡云花站了起来,问道:“宝杖使者,那王阿三怎么样了?” 此际,龚明离得她们虽远,但蔡云花的语言,还是可以听得到的。 他一听得蔡云花千不问,万不问,一照面就问起自己来,心中不禁产生了一种极是奇异的感觉。那种感觉,令他有点甜儿蜜,但是却也更多伤感!只听得黑衣人道:“什么王阿三?” 白梅和蔡云花两人,面上皆现出了吃惊之色,白梅的脸上,本来还带着几分矜持,像是以她的身份,不能询及一个小马夫的下落一样。 可是她一听得黑衣人如此说法,心中大急,问道:“难道你不知道王阿三?” 黑衣人冷冷地道:“不知道!” 蔡云花忙又道:“你不知道王阿三,又何以知我们两人在此?” 黑衣人道:“主人洞烛先机,有什么不知?” 白梅的面色,倏地一沉,喝道:“你是什么人,何以我在庄上,从来未曾见过你?”她一面说,一面疾伸手,便要去抓那黑衣人蒙在面上的黑纱! 她出手虽快,但是那黑衣人的动作却也十分快疾,身子向后一缩间,白玉宝杖一扬,厉声道:“见杖如见师,焉得放肆?” 白梅猛地发了一怔,不敢再向前跨去,那黑衣人道:“快跟我来!” 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互望了一眼,道:“跟你到哪里去?” 那黑衣人道:“师令如山,多问作甚?” 白梅和蔡云花为之面面相觑,无话可答。 虽然那黑衣人的行动如此诡秘,令得她们心中,已经起了疑心,但是,黑衣人手中所持,却又的的确确,是她们师父的白玉宝杖,令得她们两人,又不敢违抗。 当下黑衣人向旁掠出,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便只得跟在黑衣人的身后! 龚明一见白梅和蔡云花两人,跟着那黑衣人,离了开去,心中更是大急。只有他一个人才知道那黑衣人,根本不是真的宝杖使者!天颠上人,本是将那柄白玉宝杖,授与自己的,自己被人所骗,而不知怎地,宝杖却又到了那黑衣人的手上,只怕白梅和蔡云花此去,凶多吉少! 龚明想到两人对自己,如此关怀,自己焉有眼看她们前去赴险之理?正想出声制止时,已经听得“老不死”和地痴上人,各自发出了一声长啸! 啸声悠悠不绝中,两人的身形,如同轻烟也似的,疾掠而起! 这两人的身法之快,当真是不可思议,转眼之间,便已经追上了白梅,黑衣人和蔡云花三人,地痴上人一挥手,已经将追风剑掣在手中,阴侧恻一笑,道:“旁人理会什么白玉杖,我却不理会,冲着这柄白玉杖,今日你便得留下命来!” 那黑衣人并不回答,只是“嘿”的一声冷笑,地痴上人挥剑如虹,“刷”的一剑,已向黑衣人刺出!地痴上人的武功,本来已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再加上手中的追风剑,乃是稀世奇珍,这一剑去势之凌厉,实是无与伦比!地痴上人一剑攻出之际,“老不死”身形一转,已来到了白梅和蔡云花的面前。 只见那黑衣人的身子,猛地向旁一闪,疾掠出五六丈去,喝道:“你们两人,在杭州城中,与我相会!”那句话分明是对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所发。 他一言甫毕,地痴上人,已一声怪笑,道:“你们在阴司相会更好!”足尖点处,两个起伏,如影附形,便追了上去! 可是那黑衣人的身法之快,却绝不在地痴上人之下,只见他身形转动,宛似一溜黑烟也似,向前滚滚掠出,转瞬之间,他在前,地痴上人在后,已掠出了三五里,并转过了一个山脚! “老不死”对白梅和蔡云花两人道:“你们还不走,更待何时?” 两人一齐向老不死行了一礼,道:“多谢前辈相救大德,敢问前辈贵姓大名?” 老不死一笑,道:“贱名何足挂齿,见到令师,自然会知道,那黑衣人的身法绝非贵派一路,据我看来,倒有点儿像北天山七禽门,狄谷公的一脉,但他既持白玉宝杖,你们也无法违他之命,狄谷公早年,曾与令师,有一些过节,你们却要小心才好!” 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怔了半晌,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告辞了!” 老不死又道:“地痴上人必不肯放过你们,雪龙飞车,就在不远处,你们上车之后,快快赶路,他便未必追得上你们!” 正说着,地痴上人的厉啸之声,已自远而近,传了过来! 老不死一听得地痴上人的啸声,忙道:“快走,他未必追上了那黑衣人,等他回来时,让他再扑个空,也是妙事!” 话一说完,便和白梅,蔡云花两人,身形连晃,投人山林之中不见! 地痴上人的啸声,自远而近,铺天盖地而来,来势好不快疾,转眼之间,人影一闪,已来到了跟前一看,已空无一人,更是盛怒。 只听得他啸声转高,重又向外,追了出去。龚明看得心惊肉跳,他肩上那人忙道:“快!快!我们快走,地痴上人要是再回来,发现我们,他盛怒头上,还有什么理性!” 龚明刚才眼见地痴上人盛怒之际的可怕模样,心中也是骇然,便连忙向外,走了出去,他肩上那人又道:“孽徒已死,我们还是回到那山洞中去吧!”龚明只得答应,向前一步一步地走了出去,那人连声催快,龚明两脚发软,哪里走得快疾? 那人却在龚明的头上凿之不已。每凿一下,龚明便觉得痛彻心肺,简直将龚明当着畜生一样来鞭策!龚明忍着无上的痛苦,他想起自己,从神龙堡的少堡主,何等荨荣的地位,一降而至于此,家破人亡,武功全失,由人虐待,前途茫茫,心上一酸,禁不住泪如雨下! 就在此际,他只觉得一阵劲风压到,抬头看时,眼前已多了一人!定睛一看,那人的身高不满五尺,乱发披散,正是地痴上人! 龚明做梦也未曾想到,逃了半天,竟会在这里,又遇上了他!—时之间,他呆呆地站定,心想,难怪他肩上那人,先前忙叫自己快快逃走,是要避过地痴上人,可是现在已避无可避,又遇上了他,真是不明白,不知如何才好,只听得肩上那人声音发颤,道:“地痴上人……恭贺你今日,得以脱困!” 地痴上人面上,仍然是满面怒容,阴恻恻一笑,道:“你是什么人?” 那人战战兢兢,道:“在下人称阆中一怪,姓秦,名显昌。” 龚明直到此际,才知道自己肩上人的姓名,他听了“阆中一怪秦显昌”七宇,心中更是吃惊,其人乃是山东道上,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的邪派人物,不知怎地,竟会在括苍山中! 龚明心中,正在暗自心惊,已听得地痴上人,一声怪笑道:“什么一怪一妖,无名小卒,也敢在我面前,卖弄名头?” 秦显昌看出地痴上人,神色不善,忙道:“上人一”可是他只叫出了两个字,地痴上人手中追风剑,向前一挺,“波”的一声,龚明只觉一头热血,洒了下来,肩上一轻,秦显昌已跌了下来,倒卧在血泊之中,死于非命! 龚明见地痴上人一出手,便已杀了秦显昌,心中不由得大惊,他此际,倒不是吃惊于自己的命运也是同样的危险,而是他想起地痴上人,见人便伤,他再度出山之后,不知要在武林之中,翻起多少腥风血雨! 当下他呆呆地站着,根本未曾起趋避之念,地痴上人飞起一脚,将秦显昌的尸体,踢出老远,左手晃动,五指如钩,已向龚明抓来! 那一抓尚未抓到,龚明已觉出一股劲风,向自己疾压了过来! 试想,地痴上人的功力,何等之深,而龚明此际,却是武功全失的人,那股劲风才一袭到,他整个身子,已如断线风筝也似,向外跌去! 这一跌,直跌出四五丈开外,他身子才又向下落来,然而就在他身子将要堕地之际,眼前人影一闪,地痴上人已经赶到,将他凌空抓住! 龚明死里逃生,心头一阵剧烈地跳动,只见地痴上人脸上,现出了颇具讶异的神色,道:“小娃子,你不会武功?” 龚明定了定神,道:“不会,我是被秦显昌所制,负着他行走的!” 地痴上人一笑,道:“原来如此,你和他既然躲在一边,刚才我的本领,你总已看到过了?” 龚明不明白他这一问,是什么意思,只得道:“已经看到了。” 地痴上人面上神色,极是得意,道:“你资质不错,就跟我做个随身小厮吧!” 龚明一听此言,不由得猛地怔了一怔,他出身名门,正邪之分,极之清楚,地痴上人如此行为,他避之唯恐不及,如何能与他在一起?—时之间,无所适从,龚明当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地痴上人才好! 地痴上人见他犹豫不答,面色已经微变,道:“你不愿意么?” 龚明一转头,眼光即和地痴上人阴森得如同冷电也似的眼光相接,他全身尽皆震了一震,心念电转,道:“我只怕自己一点儿本领也没有,反足为尊驾之累!” 地痴上人“哈哈”一笑,道:“你和我在一起,还何必要本领?来!快跟我走!” 龚明心知此际,若是不服从他,他一举手间,自己便立时身死! 而一死之后,父亲血仇有谁来报?妹妹的下落,有谁来探听? 因此,他觉得目前处境,实是为难之极,只好强自忍了下来,道:“好!”地痴上人又向他打量了一番,倏地一伸手,便已经抓住了他的左臂,龚明只觉得几乎整个身子,都被他提了起来,两耳风声呼呼,向前疾驰而出! 地痴上人前进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以致两旁的景物,排山倒海也似的向后倒去,根本看不清楚,这样不知过了好久,才停了下来。 龚明经过了这一阵身不由主的急驰,一颗心几乎从口腔之中跳了出来,喘气不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他定睛仔细一看,却又不禁大是诧异。 本来,他以为地痴上人一定带着他去追赶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但此际一看存身之处,四面全是嵯蛾怪石,插天峰峦,分明已在括苍山的中心,人迹罕到之处!只听得地痴上人道:“小娃子,且看你的运气如何!” 龚明一听,心中又吃了一惊,不知道地痴上人,又要玩些什么花样。 只见地痴上人,向一棵盘虬曲折,不知已有多少年的古树,走了过去。 那株古树,近根处,足有两人合抱粗细,一半已经全皆枯去,但另一半,却还枝叶繁茂,树上结着一种色作青紫的小粟子,在那枯了的一半树身之上,有着一道一道,深可两寸的凹槽,像是什么人,用圆刨在树上刨出来的一样。 龚明不知道地痴上人要作什么,只得远远地站着,以观究竟。 只见地痴上人的面色极为严肃,来到了那株大树丈远近处,口中突然发出了一大连串的尖叫之声,同时,回过头来,对龚明道:“小娃子,你运气不错,那玩意儿还在!” 龚明心中,仍然是莫名其妙,只见地痴上人一面啸,一面向前,踏出了—步,手探处,已将追风剑,抓在手中,如临大敌。 他持剑在手之后,又向前走出了两三步,离那株大树,只有五六尺距离,才突然一俯身,拾起了一块约有十余斤重的大石,手臂一挥,那块大石,带起排山倒海也似的一股劲力,向那株大树,疾抛而出,“叭”的一声巨响过处,已击个正着! 那株古树,虽有两人合抱粗细,但地痴上人这一击之力,实在是非同小可。 大石才击了上去,便已深深地陷入树身之中,树身也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树上所结的粟子,全皆震了下来,地痴上人立即以极快的身法,冲向前去,又“呼呼呼呼”,向下扫出四掌。 掌风过处,将那些跌到地上的小粟子,全皆聚成了一堆,他也已退了开来。 这一切,只不过是一刹那间的事情,龚明正看得莫名其妙之际,只听得树干之中,生出了一阵“窸窣”之声! 此际,龚明已隐约知道,地痴上人要这样做的动作,其用意大约是想引躲在树中的什么怪物出来! 但是,那躲在树中的怪物,又和他有什么关系,地痴上人又为什么要引他出来,龚明却仍然想不通其道理。那阵爬搔之声传出没有多久,龚明定睛看去,便看到从一个五寸方圆的树洞之中,露出了两根长约尺许,血也似红的东西来。 龚明吃了一惊,定睛看时,只见那两根怪东西,约有手指头般粗细,红得铮铮发光,从树洞中伸出来之后,正在颅动不已。 片刻之间,从树洞之中,又现出一个怪头来,原来那两根红色的东西,竟是触须。而那个怪头一现,龚明也已看清,敢情那是一条大蜈蚣! 那条大娱蚣的头,足有醋钵也似大小,龚明看得心惊肉跳,看地痴上人,也是神色颇为紧张,没有多久,大蜈蚣已婉蜓地爬了出来,待到全身都出了树洞,那样子更是骇人,足有四尺来长,全都红得如同火焰一样! 大蜈蚣才一全爬出来,地痴上人,突然一声怪啸,手扬处四枚“三才钉”,已电也似疾,激射而出!那大娱松像是已知道不妙,连忙身子一晃,荡起一股奇腥之气,和血也似红的一道红光,待向地痴上人扑了过来,但大蜈松才一腾起,四枚“三才钉”,已呼啸电射而到! 那“三才钉”,乃是在暗器之中,颇为歹毒的一种,形状大抵是锋作三愣,一头尖,一头锐,在锋楞之中,可以灌上毒药。 普通的“三才钉”也只不过两寸长短,而地痴上人所射出的四枚,则是他特制的,每一枚,足有七寸来长,才一射到,便听得“叭叭叭叭”四声,四枚三才钉,立即将那条大蜈蚣,一齐牢牢地钉在树身之上! 而那条大蜈松的前冲之势,力道也是甚大,身子虽被三才钉钉住,势子却未消去,电光石火间,只见大蜈蚣向前,猛地一冲,一下响亮之极的裂帛之声过处,那娱松竟已被三才钉上的锋棱,齐正中将身子截成了两半! 只见那大娱蚣的身子,虽然已经被截成了两半,但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两半身子,仍然在地上腾跃不已! 在腾跃之中,龚明只觉得眼花缭乱,像是有不少东西,带起道道银光,弹了起来,而地痴上人则一手仗剑,身形疾转,左手连掠不已,只见一瞬之间,将那些弹起的东西,全部抓在手中。 没有多久,那条大娱松,已经僵卧在地,地痴上人身形,也停了下来。闹了半晌,龚明只是眼巴巴看着,但他仍然不知道地痴上人,是在弄什么花样。 只见地痴上人身形一晃,便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手一摊,道:“小娃子,算你的运气好,快些服下去!” 龚明一听得地痴上人要他服食,心中便自一怔,定睛看时,只见地痴上人手心之中,约有七八颗似珠非珠色作银白的珠子。 那七八颗珠子,在地痴上人的手心之上,还像是在隐隐跳动一样,同时,看见那些珠子,软绵绵地,也不知这些珠子,究竟是什么东西。 龚明就因为吞服了老不死给他的那颗丸药,才致于武功全失的,此际地痴上人用这样的东西给他服食,前车可鉴,他如何肯服? 望了一眼之后,他退出了一步,道:“那……那是什么东西?” 地痴上人的面色,睦然之际,变得勃然大怒,一阵怪声吼道:“叫你服便服,你还问什么?” 龚明心中,本已怀疑那不是什么好东西,说不定服食之后,便会改变人的本性,听凭他利用,而今地痴上人一发恶,龚明更是不敢乱服,连忙后退了两步,道:“我不服了!” 地痴上人怔了一怔,像是想不到龚明居然会讲出这样的话来! 他一怔之后,陡然之间,又是一阵狂晡,道:“你不服?” 龚明点了点头,道:“是!” 他一个“是”字才出口,地痴上人怪哺声中,右手追风剑,向腰际一插,手向外一挥,龚明连躲避的念头,都未曾起,便已被地痴上人,一手当胸抓住! 龚明大声道:“你……你……” 这一次,他只讲了两个字,地痴上人左手小指,在他下颚之上,轻轻一碰,龚明的下颚骨已被地痴上人碰脱了,口也不由自主地张了开来! 地痴上人阴侧恻地道:“你服不服?我看你此时是服还是不服!”他一面说一面中指连弹,将那七八粒珠子,一齐弹进了龚明的口中。 此际,龚明身子被制,实是一点儿抵抗力都没有,那七八粒东西弹进了口,他只得一粒一粒吞了下去,只觉得滑腻腻地也没有什么异味。 地痴上人将那七八粒东西,全部弹人了他的口中,才又将他的下颚骨托上,右手振处,向上一挥,将龚明挥上了两三丈多高。 龚明一惊未已,一惊又起,此际一点轻功也不会,若是跌了下去,岂非摔死! 就在他惊魂未定之际,只听得背后,“嗤”的一声,身形便不再下跌,转过头去看时,衣服已被一个树枝穿破,他人也恰好挂在半空,离地约有丈许。 龚明定了定神,心知地痴上人这样的脾气,如果向他出言求饶,只不过是自取其辱,反正事情如何,听天由命罢了! 他一豁了出去,心境反倒平静了许多,只见地痴上人,剥了不少树皮下来,不一会,便已把那些树皮,搓成了一条如手指粗细,足有一丈五六尺长的鞭子。只见地痴上人,扬了扬鞭子,“刷”的一声,那条长鞭,如同灵蛇也似,飞了起来。 鞭梢在龚明身下,半尺之处掠过,龚明只听得长鞭破空之声,已经心惊肉跳,脱口道:“你待作甚?” 地痴上人一声怪笑,道:“鞭你!” 龚明早已料到,他会讲出这两个字来,当下不由得怒道:“我与你无怨无仇,你为何要鞭我?” 地痴上人“哈哈”一笑,道:“你想我鞭打,只怕没有那么容易,待你苦苦哀求,要我鞭打,我只怕还不一定肯出手打你哩!” 龚明不禁又好气又好笑,心想我又不曾犯贱,何必求你来打我? 他心中想了一想,道:“那你先放我下来,再说吧!” 地痴上人却又道:“不行,一放你下来,你便要自寻死路了!” 龚明只当地痴上人,是在胡言乱语,他被吊在半空,动弹不得,自己实是无法下来,又道:“放心,我有父亲深仇在身,怎会自一”他下面一个“尽”字,尚未讲了出来,面上神色,便陡地一变! 只见片刻之间,他的面色,已胀得血也似红,豆大的汗珠,也已一滴一滴,向下滴来,身子颤抖不已,口中“嗬嗬”做声,看来他此际像是痛苦至极! 而地痴上人则仍然是若无其事地望着他,龚明双睛怒凸,好一会儿,才迸出了三个字来,道:“快抽我!” 只见他手足乱舞,在身上乱抓乱爬,没有多久衣服已给他抓了个稀烂,他人也从那么高处,跌了下来,地痴上人“刷”地挥动手中长鞭,将他的身子,凌空卷住,放到了地上。 龚明此际,衣衫不整,头发披散,一落地,勉力跃起,便向一块大石,撞了过去! 但是,他尚未撞到,地痴上人长鞭一挥,又将他拦腰缠住,拉了回来! 这时候,龚明更是如同癫狂一样,在地上一个打滚,随即抓起了一块有着锐利尖角的石子,便要向自己的身上,用力刺去。 但地痴上人却不容许他有任何动作,长鞭抖动处,那一块小石子,又被击飞! 龚明全身发抖,叫道:“快用鞭子抽我!快用鞭子抽我!” 地痴上人一笑,道:“刚才你还不信,如今你可信了?” 龚明只是一面不断抓自己的身上,一面则重复着那两句话。 没多久,他身上的衣服,里里外外,都已经成了布条,最后,他怀中的东西,也一股脑儿地,跌到了地上,只听得“拍拍”两声,有两片圆形的竹片,跌到了地上,跳起尺许,然后才落在地上。 地痴上人一见那两片半圆形的竹片,不觉愣了一愣,面色便自陡地一变,道:“你一”龚明怪叫一声,道:“快!快下手!” 地痴上人跃前一步,鞭下如雨,只听得“刷刷”之声,不绝于耳,鞭影纵横,将龚明全身,尽皆罩住。 每一鞭,皆重重地抽在龚明的身上,但奇怪极了,龚明给这鞭一顿乱抽,却反倒安静了许多。 片刻之间,只见龚明身上的衣服,早已一丝不剩,而他身上血也似红,一道一道的鞭痕也已布满了全身,一点儿空隙也没有,等于全身都肿起了寸许来高一样!照理来说,龚明身受的苦痛,真非言语所能形容才是,但是他的呻吟声,却反低了下来。 地痴上人仍然不断地挥动他手中那条以树皮搓成的长鞭,击在龚明的身上。 直到龚明的身子,一动也不动,像是整个死了过去一样,地痴上人才停止了鞭打。 第七章 几番生死险,两代恩仇缘 地痴上人向外跨出了两步,一手仍抓住了,从龚明怀中跌出来的物事中所拣起的两块圆形竹片。 他面上现出了一副极是难以捉摸的脸容,令人不明白他心中是在想些什么,他紧紧地抓着那两片半圆形的竹片,但是双眼却望定了龚明。 过了好一会,龚明才又大声地喘息起来,呼吸沉重到了极点。 而他身上,那密布的鞭痕,也开始爆裂了开来,淌出了丝丝的黑血。只见他竭力地挣扎了一下,才勉力以肘支地,抬身坐了起来,看看地痴上人,道:“地痴上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付我?” 地痴上人又向手中抓住的那两片半圆形竹片,望了一眼,身形一晃,便已经来到了龚明的身旁,出乎龚明的意料之外,地痴上人的语音却显得十分轻柔,道:“如今你觉得怎样了?” 龚明又喘了几口气,道:“好得多了,如今,我只感到全身疼痛,那还可以忍受,刚才,我……几乎要自尽了!” 地痴上人微微一笑,并不言语,龚明的面色,难看到了极点,他面上虽然没有鞭痕,但是却也沾染了不少污血,以致令他看来,像是厉鬼一样! 原来,当他为地痴上人所通,服下了七八粒东西之后,奇怪得很,没有多久,他便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像是无数毛虫,在蟥嫌爬动一样! 那种钻心蚀骨的麻痒之感,令得他几乎发疯,所以,当地痴上人的长鞭,用力的挥击向他的身子的时候,他一点趋避的念头都没有!长鞭抽在他的身上,虽然痛,但是痛总比那种难忍的奇痒来得好些? 龚明强忍了疼痛,又道:“你为什么一”但是他一句话尚未讲完,地痴上人忽然挥了挥手,冷声道:“你是什么人?” 龚明吸了一口气,道:“我?我是神龙堡中的一个小马夫。” 地痴上人突然“桀”的一声冷笑,那一下冷笑,令得龚明不自由主,激灵灵地打了一个寒战!只听得地痴上人冷冷地道:“你确是来自神龙堡,但是却不是马夫!” 龚明一听,心想自己的身世,他也清楚知道不成,不觉吃了一惊,道:“我是谁?” 地痴上人却并不回答他,只是扬声怪笑! 那时候,龚明的心中,骇然已极! 因为,此际他看地痴上人的情形,像是已认出了他的身份一样! 而这几乎是绝对没有可能的事,因为当地痴上人,隐居在碧潭赭石之上的时候,他还未曾出世,地痴上人根本不可能知道他是什么人! 龚明睁大了眼睛,等待着地痴上人的回答,只听得地痴上人,一字一顿地道:“你是七指神龙龚耀武的儿子,是也不是?” 龚明心头,不由得怦怦乱跳,一时之间,他实是不知如何回答才好! 好一会,他才点了点头,道:“是又怎样?” 地痴上人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惊天动地,也不知可以传出多远,龚明只觉得阵阵疑云,压在心头,他实是不能明白,何以连地痴上人这样,隐居多年的一流高手,也会知道自己! 地痴上人笑了一会,面色突然一沉,四面一看,像是有什么秘密的事一样,沉声道:“小娃子,你可知道,武林之中有多少人要得到你而后甘心?不论你是死是活,他们都要得到你!” 龚明一听,心头又是猛地一震! 这正是他一直并不明白的问题!为什么像天颠上人这样的武林泰斗,会派白梅、蔡云花两人,到神龙堡来找他,为什么已经死了的阆中一怪秦显昌一听得“神龙堡少堡主”六字,也会大感兴味,这件神秘不可思议的事,看来地痴上人也是知道的! 龚明本来是双手按在地上而坐的,他在听得地痴上人如此说法之后,心头猛地一震,不自禁地,双手在地上一按,人便一跃而起! 本来,他是因为心中激动,想跃了起来,向地痴上人问个究竟的。 可是,他双手在地上一按之间,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力道大得出奇!本来,他只想跃起身来而已,而那两股气劲一托,他整个的身子,便忽然起了七尺高下!龚明心中,猛地一怔,连忙身子向下一沉,又已稳稳地站在当地。 这时候,他简直疑心自己是在做梦! 不要说他武功早已全失,就算他武功未失,也未必能在轻轻一按之下,便跃起七八尺高下!他睁大了眼睛,望定了地痴上人,地痴上人“咯咯”一笑,道:“小娃子,我早说你的造化不错,如今你可信了?” 龚明究竟是十分聪明的人,刹那之间,他已经完全明白,刚才地痴上人,要苦苦强通自己服下去的,那七八粒珠子,一定是那大蜈蚣的内丹! 而这七八粒内丹一定也是学武之士,梦寐以求、益气轻身的灵物!是以自己在服了它之后,不但武功完全恢复,而且在片刻之间,内功修为,反倒比以前更加深湛! 龚明虽然想到了这一点,但是他的心中,却更加茫然不明所以! 以地痴上人对付他人的手段而论,他实在是一个出手狠辣到见所未见的大魔头,但是,他却又为何对自己如此好法? 龚明呆了半晌,茫然问道:“你……你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他以这句话问地痴上人,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但是,两次所问的话虽然一样,但意义却是大不相同!第一次,他是在心中怒到了极点之际,不顾一切,向地痴上人责问,为什么要那样地折磨他!但是这一次,他却是在莫明所以之余,问地痴上人,为什么要将大蜈蚣的内丹,给他服下! 地痴上人仰天一笑,道:“少废话,你先将身上的血污,洗干净了再说,跟我来!” 龚明这时候,实是不能不跟地痴上人前去,因为他心中塞满了疑问,这些疑问,却要地痴上人来替他解答的! 地痴上人身形展动,向前掠去,龚明顺手在地上拾起了一件破得不堪的衣服,略遮身子,便跟在后面,地痴上人的身形虽快,但龚明只觉得自己在提气纵跃之间,真气运转,圆滑无比,如水银泻地般,无孔不人,全身七十二关穴,尽皆真气充沛,略一提气间,一个起伏便可跃出两三丈远! 那种境界,是龚明从来也未曾领略过的,就算他武功未曾全失,再练上五年的话,只怕也未必能到达这种地步! 龚明觉出自己在半日之间,不但武功恢复,而且大有进境,心中禁不住高兴,但同时,他却又疑虑重重!因为他仍然不知道,地痴上人在认出他的身份之后,到底他会如何对付自己! 不一会儿,两人已先后来到了碧潭附近,地痴上人身形拔起,斜斜一转,便已如同怪鸟也似,落到了赭石之上。 他到了绪石之上,才回过头来,道:“你就在潭中,将身上血污洗净,再进屋来见我!” 龚明答应了一声,跃入潭中,只觉得潭水奇寒无比,他在潭中将身上血污洗净,身上的鞭痕,也大都凝结,才攀上了赭石。赭石之上,本来有着三间屋,在地痴上人脱困之际,正中那间,已为之毁去。 龚明来到了左首那间门前,已听得地痴上人在内叫道:“进来!” 龚明一推门,走了进去,地痴上人又向放在一张石椅上的一套衣服一指,道:“你先穿好了衣服再说!” 龚明取起衣服一看,那衣服乃是地痴上人的,心想他为什么要把这些衣服给自己穿呢,自己的身体比他大得多呀,地痴上人,身高不满五尺,自然不会合穿,所幸衣服甚是宽大,勉强穿了,手臂小腿,倒有大半裸露在外,地痴上人又道:“你且坐下来再说!” 龚明略为迟疑了一下,便在地痴上人的对面,徐徐坐了下来。 他心知自己此际,武功虽已精进,但如果和地痴上人作对,仍是丝毫得不了便宜,因此,他不得不依照地痴上人的话去做。 地痴上人当他坐下之后,手腕一翻,“啪”的一声,将那两片半圆形的竹片,放在了石桌之上,道:“这两片东西,你是哪里来的?” 那两片东西,龚明一直未曾十分重视过,他虽然一直将之带在怀中,但是却也未曾去注意过它们,现在一经地痴上人问起,他眼前才又浮起,大厅之中,连心三尸,将父亲害死之际的情景来,他胸口不禁热血沸腾,好一会,才道:“那是一个人给我的。” 地痴上人立即问道:“什么人?” 龚明道:“我也不知他是什么人。” 地痴上人忙又问他道:“他是什么模样的?” 龚明道:“他~你也见过他的,就是刚才,曾在碧潭附近,和你动手的那老者!” 地痴上人突然“嘿”地一笑,道:“我也早已料到是这老不死了!” 龚明趁机问道:“上人可知他是谁?” 地痴上人双目转动,目射异光,道:“当然知道!”他才讲了一句话,便突然停了下来,语锋一转,道:“他如何给你这东西的,你且与我详细叙述一遍!” 龚明吸了一口气,便将当日在神龙堡中,所发生的事,讲了一遍。他只讲到自己武功全失为止,至于后来,遇上了白梅,蔡云花两人一节,他却并未曾提起。 地痴上人听了,想了一会,道:“报你父亲的血仇,绝无问题,如今,你已是我门下,什么仇不能报?” 龚明一听得地痴上人此语,不由得猛地一怔,刹时之间,惊喜交集! 他喜的是,若能拜在地痴上人的门下,以地痴上人的声望之盛,武功之高,的确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他惊的则是地痴上人,脾气如典乖戾,自己拜在他的门下之后,只怕未必是福! ―时之间,他呆住了做声不得,地痴上人缓缓地道:“你不愿意么?” 龚明竭力定了定神,道:“若蒙上人收录,自然是稀世难进之事,但只怕我资质不佳,有负上人厚望!” 地痴上人一笑,道:“我本来早就看出你根骨极好,是以才收你做我小厮,如今,你服下了八枚千年娱松的内丹之后,更是功力精进,我收你为徒,绝不致丢脸,你如何还要推托?” 龚明心中,只是隐隐觉得事情似乎没有那么简单,他心里想着,地痴上人收自己为徒,不见得只是因为他资质过人,而一定是另有原因。 但龚明心中的这种感觉,却也是十分模糊,连他自己,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石屋之中,静了片刻,龚明才道:“那自然是愿意的!” 地痴上人道:“那你再不行拜师之礼,更待何时?” 龚明的心中更觉得这件事情,滑稽至极。照理说,地痴上人,乃是正邪各派之外,三大高手之一,在武林中声望何等崇高,而龚明能拜他为师的话,也是一生中的一件大事。 但是这时候,龚明却只觉得十分滑稽,说不出来的滑稽!他甚至想笑了出来,但是他终于未曾出声,只是答应一声,便向地痴上人,拜了下去。地痴上人端坐不动,受了他三拜,才道:“起来!” 龚明已改了称呼,但是他仍然觉得十分不自然,道:“多谢师父收录。”地痴上人微微一笑,道:“我被困在赭石之上,近二十年,如今业已脱困,当然要有所作为,你和我在一起,也可以开开眼界,但是你要切记得,你自己父仇一事,不妨慢一步!” 龚明心中虽不愿,但是在眼前的情形之下,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答应了—声,地痴上人又向那两片半圆形的竹片,望了一眼,道:“你将它收了起来吧!” 龚明连忙道:“师父,那两片竹片,究竟是什么来历?” 地痴上人闻言,面色微微一变,道:“你自会知道,如今何必多问?” 龚明又道:“师父,刚才你说,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正在找我,而我足迹不出神龙堡,从未在江湖上走过,却是何故?” 地痴上人望着龚明,面上现出了一个极为诡异的怪笑,道:“如今还不是到说穿的时候,过上些时,你也自然可以知道了!” 龚明的满腹狐疑,竟然一点儿没有得到解答,只见地痴上人,已站了起来,向外走去,龚明跟在后面,两人跃过了碧潭,地痴上人,突然又转过身来,身形一矮,双掌向碧潭之中,带起“轰轰”两声,疾推而出!刹时之间,只见平静的潭水,起了两个大漩涡,而当地痴上人手臂再提起来之际,两股水柱,已随之而生! 那两股水柱足有两尺来粗,带起惊天动地的声响,向上冒起了三丈来高,才化为无数水滴,宛若一场骤雨也似,落了下来! 地痴上人则“哈哈”大笑,怪叫道:“老大,我已脱困了!” 他语言之中,充满了得意之极的意味,身形疾晃间,已向外掠去,龚明见地痴上人两掌,竟具有这等威力,心中骇然,跟在后面,向括苍山外驰去,不到一个时辰,已经出了括苍山。 其时,天色已接近黄昏,夕阳如火,斜斜地挂在西天,龚明跟着地痴上人,来到了官道之上,只见两骑骏马自远而近驰了过来,离两人只有三五丈远近时候,地痴上人一声长啸,身形已凌空拔起! 龚明一见地痴上人,身形突然凌空拔起,便已经知道马上的那两人要糟,可是,尚未及待他出声瞀告间,地痴上人身形向下一沉,一手一个,已将马上两个劲装大汉,一齐抓了下来,向外抛去!那两个劲装大汉,尚未落地,他已骑上了一匹骏马,向龚明一招手,道:“明儿过来!” 龚明吸了一口气,足尖一点,跃了过去,只见那两个大汉,直挺挺地跌了下来,已是出气多,人气少,眼看性命难保了! 龚明望着那两个大汉,心中不知是什么滋味。要知七指神龙龚耀武,为人正气浩然,训子教徒,更是极为严厉,滥杀无辜,本是武林中的大忌,可是龚明此际,眼看地痴上人,连那两个大汉的姓名都不问上一问,便自出手将两人摔死,照地痴上人这种行径来说,行侠仗义之士若是遇上了,照例要出手除强扶弱,但,如今地痴上人,却是龚明的师父! 龚明在马旁呆了半晌,地痴上人已不耐烦道:“还不快上马,看什么?” 龚明仰起头来,望着马背上的地痴上人,道:“师父,这两人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地痴上人“哼”地一声冷笑,道:“理他们是什么人,顺我者生,逆我者死!”龚明心中更是大不以为然,可是他却知道再说下去,也是无用,心中叹了口气,道:“师父,我们夺他们的马匹,眼看他们两人的性命,一定难保了,何不等到他们断了气,将他们葬了,也免得他们两人,曝尸荒野之中……” 地痴上人面色陡地一沉,喝道:“少废话,像你这样婆婆妈妈的,如何能在武林之中,有一席地位?”龚明心知这是自己和地痴上人之间的第一次冲突,而且还是小冲突,而以后,照地痴上人的行径来看,自己和他之间,不知道还可能发生一些什么剧烈的冲突,第一次,绝不能相让! 他想了一想,又说道:“师父,你若是急于赶路,可先策马前行,你在前面等我,我自会赶上来的!”龚明此言一出,地痴上人的面色,突然之间,变得难看到了极点! 只见他鸟爪也似的右手,已扬了起来,龚明的心中,也在怦怦乱跳,不知道地痴上人将要怎样地对付自己,他虽然仍是昂然而立,但是心中却着实十分害怕,如果地痴上人再厉声叱喝他上马的话,他当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勇气和他对抗下去! 但是,地痴上人右手才扬到一半,却出乎龚明意料之外地垂了下来,冷冷地道:“你若是赶不上我,可到杭州来见我!” 龚明松了一口气,连忙答应道:“是!”同时,他心中也不禁大是奇怪,因为看地痴上人的情形,分明已经暴怒,却不知为何忽然之间,又会答应自己?龚明一面想,一面便向那两个大汉走去。 龚明才一向前走出,地痴上人抖动缰绳,已骑着马向前疾驰而去! 龚明来到那两个大汉的身边,只见那两个大汉,貌相生得十分英武,虽然此际,面色苍白,豆大的汗珠,点点而下,但是却仍然掩盖不了他们眉宇之间的那股剽悍之气。 龚明向两人望了一眼,叹了一口气,那两人挣扎了一下,像是想站了起来,但是只略动了一动,面色更是泛上了一层死灰! 只听得他们大声喘了几口气,年纪轻轻的那个,突然鲜血狂喷,身子一挺间,已经死去! 龚明转过身子去,不忍再看,只听得那年纪较长的一个以极其微弱的声音叫道:“小哥^令师^是^谁?” 龚明转过身来,痛苦地道:“朋友,你问他作甚?”那大汉道:“我……要报……仇……” 龚明叹了口气,道:“朋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没的连累你的好友,我师父是地痴上人!”那大汉听了,身子猛地震一震,叹道:“你说得对,我……命该绝……了!” 龚明道:“朋友你放心,我会好好掩埋你们的。”那大汉又喘了几口气,道:“小哥,你……''i:、地很好,我……告诉你一件……武林中的……大秘密。”龚明听了,不由得一呆,只见那大汉吃力的提起手来,道:“你……附耳过来……快……”龚明听他的声音已越来越低,连忙俯下身去,那大汉抓住龚明的肩头,道:“神龙堡……”他只讲了三个字,已气喘不已,龚明听他一开口便提起神龙堡,心中更是吃惊不小,忙道:“神龙堡怎样,朋友快说啊!”那大汉又断断续续地道:“神龙堡……少堡……主和整个……武……林……命运……有……关……”龚明听到此处,更是莫名其妙,心想那大汉是为了感谢自己,所以才要将他所知道的武林中最大秘密讲给自己听,而且他又不知自己的身份,当然不会是胡言乱语。可是,自己怎会和整个武林命运有关呢?他越想越奇,忙又说道:“朋友快说。”那人嘴唇翕动,像是要说什么似的,可是力不从心,只是翕动一阵,也就停止下来,龚明连忙将耳朵紧贴着他的口,希望在最后的时间,得到武林秘密,但是却一点声音也听不到! 等到龚明再抬起头来时,那大汉双眼,死光隐泛,早已死去!龚明呆了半晌,将那大汉的身子放平,却又听得,“当”的一声响。 龚明连忙将那大汉的身子翻过来一看,只见那“当”的一声,那大汉系在腰际的一只径可尺许,发着蓝殷殷光芒,边缘极为锋锐的金刚圈,和地面相碰,所发出来的。龚明忙将那只金刚圈摘了下来,只见上面铸着“东川陈天与”五字。 龚明一见那五字,便呆了一呆,连忙又将那年纪较轻的一个大汉腰间的厚背薄刃锯齿刀,解了下来一看,果然,刀柄上也刻着“东川陈天敢”五字!这两个人的名字,龚明全听得人讲起过,两兄弟在东川,极负盛名,人称“东川双侠”,看他们不远万里,从四川到浙江来,当然是向神龙堡去的,但却在半路上,便死于地痴上人之手! 龚明叹息了一会儿,在路边挖了两个墓穴,将两人葬了,掩好了土。 他站在两人的墓前,心中思潮起伏,千头万绪,不知从何想起才好。当然,他首先想到的,便是陈天与临死之际,那未曾讲完的那番话。 那一番话,和地痴上人曾经说过,“武林中不知有多少人在找你”一句话,当然有着连带关系,可知陈天与口中的“武林大秘密”,知道的人,并不在少数。但是这秘密的内容究竟是什么呢? 为什么自己会和整个武林的命运大有关系呢? 龚明想了好一会儿,心想在知道那些秘密的人中,自己的师父,地痴上人,当然也在其内的,若是追上了他,无论如何,要向之问个明白! 他不再留连,跃上了马背,便向前疾驰而出,可是一直到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仍然未曾追上地痴上人,龚明心中急于想向地痴上人询问有关自身的秘密,经过了一个镇市,也不投宿,向人问明了去杭州的路途,连夜向前赶路。 龚明胯下骏马,连驰了半夜,已汗出如浆,龚明只得松了笾绳,放慢了坐骑,不一会儿,马儿已徐徐地进人了一座林子。 那林子全是耸天也似的龙柏,生长得极是整齐,一望而知是人工栽种,绝不是天然生长的。 龚明向侧一看间,只见那林子的左侧,敢情儿是好大的一个墓地,放眼望去,一座一座的石坟,少说也有三二十座,石墓更是不计其数,在月光下看来,石墓泛着灰渗渗的光芒,令人不寒而栗。 龚明正想快些通过这块墓地时,蓦地似乎听得一阵呻吟之声,自墓地中传了出来! 那一片墓地,就算是胆子再大的人,在万籁俱寂的午夜时分经过,都会有点害儿怕,而那种呻吟之声,传了过来,便增加了几分凄厉的气氛,令人毛骨悚然,龚明一怔之下,心想莫不是有鬼?双腿一夹,正待疾驰出去时,忽然听得那呻吟声又响了起来,在呻吟声中,似乎还有人的讲话之声。 龚明定了定神,仔细听去,只听得一人在低声求援,道:“过路朋友……请助……助在下一臂之力……”龚明心中暗忖,鬼神之说,究属虚妄,听那人的口气,分明也是武林中人,负伤在墓地中,自己怎能见死不救?他一想及此,便连忙跃下马来,扬声道:“朋友你在何处,快请出声!” 黑夜之中本是静寂无比,他大声一叫,声音可以传出老远。可是说也奇怪,本来,那人的求救声,呻吟声,都还可以听得十分清楚,在他一问之后,此际墓地之中,竟然寂然无声! 龚明心中,更是奇怪至极,心想刚才那人,虽然受伤,但是却绝不致子一下便死,何以片刻间,竟然一点儿声音也没有了? 他略想了一想,便掣了日间在镇市中所买的一柄长剑在手,向前接连;i个起伏,掠了出去,片刻间,便已置身在墓地之中,迅速地转了一转,已经发现,在两座石坟之间,一个黑影,正伏在地上,向前吃力地爬动,看那人的情形,像是想觅一个什么地方,躲了起来一样,龚明连忙赶了过去,一面道:“朋友,我并无恶意,你为何要避开?” 他话一说完,人也已赶到了那黑影面前,只见那人埋首于臂,怪声道:“不必了,你离去吧!” 那人的声音,一听便知道是做作出来的,反倒令龚明想到那人的声音,甚是耳熟,再向那人的衣衫一看间,龚明已知道为什么自己一出声,那人反倒要避了开去的原因!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骗走了他白玉宝杖的华奇!龚明不由得气往上冲,一声冷笑,道:“华朋友,你不必躲躲闪闪了!” 华奇全身震了一震,转过身来,月光之下,只见他披头散发,面色苍白,口角隐隐有点血丝在,龚明踏前一步,长剑一抬,剑尖已抵住了他的胸口,华奇面如死灰,颤声道:“龚小侠,你是好男子汉,我如今有伤在身,你能趁人之危么?” 龚明本就无意要取华奇的性命,但是此际听得华奇如此说法,心中更增加几分卑视之念,喝道:“你骗去了白玉宝杖,现在何处?” 其实,龚明早已知道,那柄白玉宝杖,已落在那个黑衣人的手中,据“老不死”之言,那黑衣人可能和天山七禽门,狄谷公有关,他之所以如此发问,乃是要弄明白那黑衣人如何得到白玉宝杖的! 华奇见问,长叹了一声,道:“若不是这柄白玉宝杖,只怕我也不至于受伤……”他讲到此处,双眼骨碌碌地一转,道:“令妹呢?” 华奇的心中早知道,只是因为白玉宝杖一事,龚明还容易应付,但如果龚明知道了自己害龚青娥一事的话,只怕难讨公道。 其实,袭青娥虽然为他所害,但是连龚青娥本身,也不知道,华奇的担心,自然是做贼心虚!龚明一听得华奇问起龚青娥来,不禁叹了一口气。华奇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东窗事尚未发,先自放下心。 龚明叹了一口气后,道:“白玉宝杖,究竟在什么人手中?” 华奇道:“我不该一念之贪,骗了白玉宝杖,怎知才走出三十来里,便遇到一个蒙面黑衣人,见了我手中的白玉宝杖,便不由分说,和我动起手来。我不是他的敌手,不但白玉宝杖为他所夺,而且我也当场受了重伤,一路来到此处,实在无法支持了!” 龚明心想这厮虽然行为卑鄙,但他这一番话,却是实话。便问道:“那夺了你白玉宝杖的黑衣人是什么人,你可知道!” 华奇摇了摇头,道:“我不知道。” 龚明手一缩,将剑缩了回来,道:“华朋友,我以前只当你是正人君子,但是你却以这样手段来对付我,不但害了你自己,更害苦了我!” 华奇心中暗骂“小王八羔子,不知怎地,竟会恢复了武功”,但是他面上,却装出了诚惶诚恐之色来,说道:“龚小侠,人孰无过,实是那白玉宝杖,太以诱人,是以才不由自主,做下了这件事,如今,实在是后悔莫及了!” 龚明本来,还想再狠狠地骂他几句的,可是他究竟是心地忠厚之人,见华奇满面皆是惊惶之色,又讲得十分诚恳,非但不忍再出口骂他,反倒以为他当真是一时冲动,犯下的过错! 华奇为人,何等精灵,鉴貌辨色,已知自己将龚明说动,忙又道:“龚小侠,你若是准我改过自新,实是恩同再造!” 龚明叹了一口气,还剑人鞘,道:“华朋友,但望你言行一致!” 华奇道:“小弟经历了这一番事,自然不敢再对任何人起丝毫歹意,龚兄,不知你武功何以既然全失,如今,又会完全恢复了,令妹究竟何在?” 龚明听得他一再问起龚青娥,想起当日若不是华奇出手,自己当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更是心软了下来,便将自己的遭遇,草草地讲了一遍。 华奇听得龚明竟已拜了正邪各派之外,三大高手之一的地痴上人为师,一时感觉讶异非常,心中不禁又羡又妒,但是他面上,却不露声色,说道:“龚兄不知能否将小弟,带到附近镇市,容小弟养伤?” 龚明想了一想,暗忖这乃是轻而易举之事,他既已自承过错,自然应该给人以自新之路,便点了点头道:“可以。” 华奇连忙伸出手来,龚明一伸手,将他的手握住。就在双手相接之际,龚明忽然觉得掌心之中,略略麻了一麻。那一麻之感,极是轻微,龚明也未曾在意,当然,龚明也未曾看到华奇的面上,闪过了一丝极是狞厉狠毒的神色! 龚明将华奇拉了起来,华奇喘了一口气,道:“龚兄武功全都恢复了么?当真可贺!” 龚明乃是老实人,那里知道华奇的心地,竟比财狼还毒!闻言便道:“那也全是恩师地痴上人所赐一”他才讲到此处,突然觉得一阵目眩,甚至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龚明连忙运气站定,心中不由得莫名其妙,他自从服下了那蜈蚣的内丹之后,不但武功全恢复,而且功力比以前还深,怎会好端端地,忽然间头昏得几乎站立不稳,几乎跌倒? 龚明停了停神,重又站起,却又没有什么异样,便道:“华朋友,我们走吧!” 华奇却又坐了下来,道:“龚兄,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龚明眉头略皱,道:“我扶你出去,两人共骑,难道你也支持不住么?”华奇苦笑一下,道:“龚兄,你救人救彻底,我以后一定不忘大德!”华奇哀求得如此恳切,心中也不禁软了下来,道:“也好,但你不要耽搁得太久一一”龚明才一讲完那句话,又是一阵头眩,不由自主,也在华奇的对面,坐了下来。 华奇的面上,又掠过一丝狡猾已极的笑容,道:“龚兄,武林中有一个人,叫做九毒,不知龚兄是否听得人说起过?” 龚明听了,不由得一怔,那九毒,乃是邪派中第一高手,学武之士谁不知道?武林中有一句“正一邪二独行三”。那“正一”乃是说正派之中,当得起“绝顶高手”之称的,只有一个人,而在邪派之中,则有两人,那两人中,九毒神縻便是其中之一,而“独行三”,则是指正邪各派之外的三个高手而言,那三人,便是天颠上人夫妇和地痴上人。 龚明当然也曾听得过“九毒”之名,但是他却不知道华奇何以在此时此际,忽然提起九毒其人来,只是道:“听到过的。” 华奇笑了一下,喃喃地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龚明说话,道:“九毒不但本身的内外功俱辕绝顶,而且毒器之中,藏有旁门七宝中的六件,更厉害的是他善使毒药,而他那里的毒药,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取人性命!” 龚明听到此际,心中不觉大为奇怪,于是立即抬起头来,望定了华奇。华奇的面上,却仍然挂着笑容,道:“那些毒药全是他秘方炼制而成的,有几种,根本没有解药,而且在中毒之后,也不过令人感到略略一麻而已!”龚明听到此处,心头不由得猛地一怔,想起刚才,拉华奇起身之际,和他手心相接,自己的掌心也曾感到微微的一麻…… 他连忙道:“华朋友,你说出这番话来,是什么意思?快说!” 华奇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龚明看出情形不妙,一挺身,想要站起之时,双腿一软,却又“咕通”一声,跌倒在地! 只听得华奇笑声不绝,道:“龚兄,这种毒药,名唤着‘软筋散’,中毒之后,除了全身发软之外,死的时候,倒是没有什么痛苦的。” 粪明此际,已经明白,最不可能发生的事,已发生了!他面上变色,道:“华朋友,我……我不咎既往,还好心助你一臂之力,你……竟……” 他才讲到此处,华奇已接口道:“不错,我已在你身上下了奇毒!龚兄,此间十分幽静,你安息吧!” 龚明只感到心头袭来一阵剧痛,那一阵剧痛,倒不是因为他中了奇毒之故,而是他想到自己竟然有眼不识人,竟然遭到如此下场,感到万分难过! 他睁大了眼睛,望着华奇,华奇挣扎着站起身来,折下了一根树枝,借了树枝撑着身子,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道:“龚兄,我便是九毒门下,你一直不知,不免遗憾!” 龚明身子软瘫在地,动弹不得,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是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华奇望着他,摇了摇头,口中“啧”的一声,道:“可借!可惜!多谢龚兄的坐骑,只要能离开此处,我的伤势便不碍事!” 他说完之后,便转过身,向林外走去,不一会儿,他的身子,已为石翁仲所遮没,又闪了一闪,便隐没在黑暗之中了。 整个墓地,笼罩在月光之下,灰渗渗阴森森地,虫鸣唧唧,更增凄凉,一排一排龙柏的影子,整齐地排列着,龚明望着树林的阴暗处,还想追寻华奇的去踪,但是没有多久,他已听到了一阵清脆的马蹄声,华奇已走了! 龚明好不容易,才翻了一个身,他只觉得身子软到了极点,慊洋洋地连动都不想动,最好就此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但是龚明却也知道,如果自己此际睡去的话,只怕永远不会醒了! 他明知自己已中了奇毒,而在这片荒凉的墓地中,几乎是没有可能获救的,但是他求生的欲望,是那样地强烈,令得他不断地挣扎下去。他的挣扎,绝不是身子有所动作,而只是意志上的挣扎。 他身子早已麻痒而不能动弹了,甚至连动一动手指,都没有可能。 但是他的心中,却十分的清楚,他拼命和那种彻骨的疲倦对抗着,不让自己的眼皮合拢来,前后其实只不过小半个时辰,但是对龚明来说,却像是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感到实在再也难以支持下去了,但是忽然之间,他却听得一阵极是尖锐凄厉的呼啸声,在耳际响了起来! 那一阵呼啸,在这样夜深人静的墓地之中,陡然而起,声音十分清晰,但是却又不十分高,听来实是令人毛骨悚然! 龚明在一听到那声音之际,不禁惊醒了一下,紧接着,他忽然见到自己的面前,出现了一个很长的影子。那一晚上,月色很好,龚明是侧头躺在地上的,他没有力道使得自己的头转过来,他双眼只能望着前面,他所看到的,也只是一个影子。 当然,要是有人站在他的旁边才会有影子的。 那种凄厉已极的呼啸声,已停止下来了,四周围便又静得出奇! 那个人从他的人影看来,像是十分瘦削,龚明只可以看出他身上的衣服,在迎着微风,轻轻飘着。 龚明好一会儿透不出气来,心中迅速地想着,那一定是自己将要死了,所以墓地中的鬼魂,已为自己所见,他觉到有点疑心,自己是不是也已然成了鬼! 在静寂之中,时间更是过得慢,龚明用足了全身所有的气力,才抖动着嘴唇,道:“你^你^是^谁?” 那影子略略地动了一下,突然矮了一半,龚明看出,那是他已然俯下身来,接着,龚明便觉出一只冰也似的手,按在自己的脉门上! 那手中所传过来的冷气,迅速自顶至踵,布满了龚明的全身,龚明的牙关,不由自主地“得得”有声,身子更是微微发抖。 他心中,此际不知怎地,反倒忘掉了惊恐,实际上,已成了一片空白。一个人当然不会有那么冰的手,那一定是鬼,来催命了! 自己中了华奇的奇毒,命数已尽了! 龚明翻来覆去,脑中只是想着这一件事,这是十分可笑的,像龚明这样一个血气方刚而又是学武之士,竟会这样的迷信鬼神起来。 但是任何人在龚明同样的情形之下,相信都会有同样的想法的。 他中了奇毒,就要死了,而那影子的出现,除了那一阵凄厉的呼啸声外,几乎一点声音也没有,刚才,在静默的时候,龚明也完全听不到有第二个人的呼吸声,怎能不令他想起鬼来? 那冰也似冷的手,在他的脉门上按了一会儿,便已提了起来,龚明只见瑕前突然出现了一只鸟爪也似的怪手,看来这一只冰冷的怪手,此际是向他的面部抓来一样! 那只手,龚明宁思立即死去,也不愿向之多看一眼,那甚至可以说,绝不是人的手!苍白,白得像是石头雕出来的一样!瘦,瘦得像是根本没有肉一样!但是那样的一只手,却渐渐移近了龚明的面部。 龚明只觉得从那只手上,发出一阵阵的寒气,那只手按住了他的眼睛,裕他的眼皮,合了拢来,龚明再想睁开来时,心中一阵模糊,便已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到龚明心中又明白过来的时候,他立即睁开眼来,眼前一片沉黑。 他想转动身子,却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能略略地转了一个身。 龚明的心中,不由得感到了极大的迷惘,他将自己失去知觉之前的情形,仔细地想了一想:他怎样为华奇暗算,怎样躺在地上,不能动弹,那个黑影怎样突然出现,按上了自己的眼皮…… 以后,究竟发生了一些什么事情,龚明一无所知,此际他身在何处,当然也是毫无头绪。第一个闪上龚明的念头是:我已经死了! 但是他立即否定了这个想法,因为他的呼吸,十分急促,呼出来的气是暖的,他定了定神,心想难道是有人救了我?我的身子已经能动了,难道是救我的人,已经将毒解去了? 他想要坐起来,但是却未能达到目的,因为他身子虽然能略略地动弹,但是却还没有到可以由得他有力坐起的地步。 他只是觉出自己躺在一个极是坚硬的地方,就是墓地上的石坪么?他吃力地伸出手,向外摸去,发现他不是躺在地上,因为他身旁是空的,那是一张床!他又挥动手臂,想抓到什么东西,可以使他坐起来,但是却抓不到。 在浓黑之中,像是什么都没有一样。 龚明喘了几口气,声音大得惊人,挣扎着道:“我……是在……什么池方?” 他的声音,听来空洞得很,像是在一个山洞中所发出来的一样。当他的声音,最后一下“嗡嗡”的回音也停止了的时候,仍是得不到回答。 龚明不能确知自己是否躺在一张石床上,如果他可以肯定的话,他便可以滚动身子,跌到地上,再攀住床沿,那或者可以站了起来。 如果他睡的,只是一块大石,离地可能有一丈以上高下时,那么他跌了下去,非受重伤不可!因此弈明不敢贸然而行。 他只得静静地等着,四周围当真是静到了极点,龚明的呼吸声,在他自己听来,像是狂风怒号一样,胶漆一样的黑暗,将他完全包围了,他什么也看不到,又无法移动,便只有静静地躺着不动,听天由命。 过了许久,他终于见到了一点亮光! 那如黄豆大小的一点亮光,像是在半空中自在浮游一样地向前移来。等到来得近了,龚明已可以看到,那是一盏油灯。 可是灯火的颜色,却是半青不白,异样至极。同时,龚明也看清,那盏油灯,是一个人带着前来的,那人由头到脚,全被黑绸的衣服遮没,完全看不出他是怎样的一个人来。 而那个人,那点亮光出现之后,反倒比刚才,身处在浓黑之中,更加阴森可怖! 龚明一动也不动地等着,这时候,他已经看清,自己所躺的,正是一张石床,他身子动一动,正想滚下床去,设法站起来之际,那黑衣人突然冷冷地说道:“不要乱动!” 龚明一听得那声音,不由得怔了一怔,那声音虽然令人不寒而栗,但是却掩不住那股少女特有的娇脆,也就是说,来的是一个女子! 本来,龚明还当这个黑衣人就是向华奇夺了白玉宝杖的那个,如今一听声音,他才知这不是。这黑衣人无声无息,像一阵烟也似地来到了石床边上,将油灯放在床边,轻轻地向火头吹了一口气。 只听得极是轻微的“啪”的一声,那火头爆散了开来,顿时强了许多,而那种青莹莹的光芒,也可以使得龚明看清楚存身的环境。 而当他向自己存身的环境,略一浏览间,他心头又禁不住抨枰乱跳起来!他刚才以为自己是睡在一张石床之上,但这时候光线强了,他可以看清楚了,才发现自己原来是睡在一个石棺上! 而那间“房子”,作半圆形,全是一块一块大石砌成的,也不是什么房子,分明是一座石墓,他是在一座石墓之中,睡在石棺之上! 龚明不由自主地吸了一口长气,向那黑衣人望去,黑衣人就站在他的身边,他可以看到黑衣人的双手,那是唯一未曾用黑绸遮住的地方。 那双手,虽然也是那样地苍白,但是却并不瘦削,十指尖尖,还留着指甲。 如果那双手,稍为有一点儿血色的话,那一定是一双十分美丽的手,但如今看来,那双手却像是完全没有生命的一样! 龚明的眼睛,在那双手上,停了好一会儿,才移了开来。那黑衣人已蹲了下来,和龚明面对着面,双眼望定了龚明,道:“你是什么人?” 龚明此际,已经可以肯定,那黑衣人对自己,并无恶意,他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反问道:“你是什么人,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黑衣人此际听到龚明的问话,不禁呆了半晌,缓缓地扬起手来,伸向自己的颈后,龚明起先不明白她要做什么,但是立即他就明白了!那黑衣人是要解开她的面罩! 龚明心跳得更是剧烈,他几乎要紧紧地闭上了眼睛,因为在他的想象之中,那黑衣人面上的黑绸面罩除去之后,一定是一张可怖已极的脸! 可是,他还未曾来得及闭上眼睛之际,便陡地呆住了!那黑衣人已迅速地将面罩除了下来。 距离龚明不到两尺的那面庞,和那双手一样,是如此的苍白。但是,却也是如此的美丽。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女的面庞,挺秀的鼻子,明亮的眼睛,柳眉植口,美丽得几乎有点儿是梦幻中的人,而不是真实的一样。再加上她的肤色,是那样地苍白,连一点儿血色也没有,以致她看来更不像是生人,而像是一尊白玉雕成,栩栩如生,美丽无匹的雕像! 龚明睁大了眼睛望着她,一时之间,一个字也说不上来,实则上,龚明做梦也未曾料到,会在这样阴森森的一个古墓之中,遇上这样美丽的一个少女,他实是为那少女的容颜所慑,根本无话可说! 那少女两颗漆黑的眼珠,望定了龚明,和她苍白的面色比较,她的眼珠更是黑得出奇,像是两颗黑色的珍珠一样,闪闪生光。 古墓之中,静到了极点! 好一会儿,那少女才略略掀动她的嘴唇,用悦耳已极的声音,柔声说道:“你醒来了么?觉得怎么样了?” 龚明仍然是望着那少女发怔,呆了半晌,才猛地省起,却是答非所问,道:“姑娘是谁,这里又是什么所在?” 那少女嘴角略翘,作了一个极其娇羞的微笑,所说的话也和龚明的问题毫不相干,道:“好了,你会说话了,那大概不致死了!” 龚明本来还认为,那少女不是生人,多半是自己死了之后,所碰到的艳魂。但如今一听得那少女如此说法,才知道自己的想法,十分荒唐可笑,忙又道:“刚才可是姑娘救我的么?” 那少女抿嘴一笑,体态之美,更是令人目为之眩,道:“刚才?” 龚明愕然,道:“不是刚才,又是什么时候?”那少女伸出手来,数着她那水葱也似,白得几乎透明的手指,道:“一天,两天,三天,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龚明吃了一惊,道:“我昏过去了四天?”那少女点了点头,道:“不错,爹说你不会醒了,我不信,果然你醒了。” 龚明挣扎着抬起手来,向那少女指了一指,道:“这四天来……一直是你在照顾我?” 那少女面带娇笑,点了点头,龚明心中,不禁大是感激,道:“姑娘待我如此之厚,我没齿不忘大德!” 那少女望着龚明,苍白如玉的面上,突然飞起了几丝红晕,更是娇艳至极,道:“那……不算得什么,我问你,你是什么人?”龚明听得那少女如此问法,心中不由得呆了半晌! 如果龚明以前不是吃了那么多亏,上了那么多的当,他既知自己的性命是对方所救,一定已毫不犹疑地道出自己的来历。 但是,他因为性情耿直,轻信于人,接连吃了几次大亏,武功全失不算,还几乎丧失了性命,而且,他更知道有一个自己所不知道的武林秘密,是与自己的身份有关的,那少女看来,虽然没有丝毫邪气,但是这地方却是极戈诡异,自己应不应该说实话呢? 他心中正在犹疑间,那少女又问道:“你究竟是什么人啊,我爹爹说你中的毒,只有九毒才有,你是九毒的仇人么?” 龚明心中此际已下了决定,要将自己的身份,暂时隐瞒一下。 他想了一想,道:“我叫王阿三,伤我的人,是九毒的徒弟!” 那少女一听,面上喜容顿泛,道:“你静静地躺着,等我一会,我立即勃回来!” 龚明也不知道她要去作什么,只见她话一讲完,便立即站了起来,身形一晃间,衣袂飘飘,无声无息,已经滑开了丈许。 她来到了墓壁之旁,伸手在一块大石,轻轻一按,大石便向旁,滑了开去,现出一个两尺见方的洞来,那少女足尖一点,已从洞中穿身而过。 那少女的一切动作,连移开大石在内,尽皆一点点声息都没有! 她穿过洞中之后,龚明立即望去,只听洞那边,也是这样的一个古墓,在古墓当中,也有着一具石棺,石棺之上,坐着一个黑衣人!背对着龚明,却是看不清楚他的脸面,龚明还想再仔细看去时,那少女向他,回眸一笑,已伸手将大石推上。 但是,那块大石,此际却未曾全部关上,尚有半寸来的一道缝隙。 龚明只是隐约地听得那少女以充满了愉快的声音道:“爹,我知道他的名字了,他叫做王阿三!”少女的话才一讲完,突然听得一个破锣也似的声音道:“乖女,你上当了!” 龚明一听到此处,便猛地怔了一怔,因为那极是难听的声音,所说的话,分明知道自己的姓名,乃是捏造出来的! 那个人,是那少女的父亲,当然也是将自己从墓地中带到此处来的人,但他又何以知道自己是在撒谎? 龚明心中正在暗自思疑间,只听得那少女像是不明所以的道:“爹,我怎么上了人家的当了?” 那破锣也似的声音“嘿”地一笑,道:“这人仪表堂堂,又伤在九毒秘制毒药之下,当然是武林中的名家弟子,怎会有这样的一个的名字?” 那少女呆了半晌,此际恍然而悟似地道:“爹你说,他……他是在骗我?”那声音叹了一口气,道:“对了!” 他们父女两人的对答,龚明在隔壁,听得清清楚楚,一字不漏,他心中不禁怦怦乱跳,虽然,是这父女两人,救了他的性命,但是他们是何等样人,却是一无所知,自己伤势未曾痊愈…… 龚明想了一会儿,只得听天由命。只听得那少女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以极其难过的声音道:“爹,我们救了他,他为什么要骗我?” 那破锣也似的声音,又长叹了一声,接着,却又冷笑了两下,道:“乖女,你一出世之后,我便带你来到这里,你除了我以外,根本没有见过第二个人,你哪里知道,人是世上最凶狠,最阴险,最无信的动物!” 那少女道:“爹,我已经听你对我讲起不止一次了,我都记得的……”那人又道:“所以,当时我根本不想救他,你却苦苦求我将他救转,如今他却连真实姓名,都不肯讲给你听,你心中后悔么?” 龚明听到此处,只觉得一股凉意,自顶至踵而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他想扬声叫唤那少女,告诉她自己真实的姓名,并且说明自己捏造“王阿三”的假名,实在绝对没有存心欺骗她的意思! 但是龚明尚未出声,已隐隐听得那少女的啜泣之声,同时,听得她道:“爹,我看他不像是你所说的那种人,他……他不肯将自己的名字告诉我,或许是因为另有苦衷!” 龚明一听得那少女如此说法,心中不禁感动到了极点! 那少女的话才一出口,那破锣似的声音,忽然长叹一声,道:“乖女,十多年来,我几乎每天都告诉你,除了你自己以外,谁也不能相信,难道我对你说的话,你却当耳边风么?” 那少女忙道:“不……不……爹,你对我说的话,我全都记得的!” 那人道:“好,那你将我告诉了你许多遍的故事,再说上一遍!” 龚明一路听来,早已料到那人如此教育他的女儿,在他的往年,一定有过一段,因为误信他人之言,而造成他毕生痛苦的惨痛往事! 如今,他听得那人忽然要那少女,讲述什么故事,他心中不禁大奇,将自己的安危,暂时放开,更是专心听了起来。 只听得那少女静默了片刻,然后,以极平静的声音,道:“从前,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恩爱夫妇,他们的日子过得非常快乐,丰衣足食,无忧无虑,简直像是天上的神仙一样。他们还有一个小女儿,只有半岁,那一天,那丈夫的一个好朋友,来拜访这一对夫妻,两夫妇款留他在家中,住了几天,那个朋友,一向是被人当做正人君子的,而且那丈夫也对他的为人很是尊敬,但是有一晚上,却忽然起了歹念……” 那少女讲到此处,虽然仍竭力想维持她声音的镇定,但是,她的语言,却已因为她心情的激动,不只不能镇定,反而在微微发颤! 只听得她继续说道:“那天晚上,月黑风高,那朋友用极其狠毒的手法,打伤了那个丈夫,丈夫拼着命,救出了她的女儿,逃了出来,从此以后,便没有了他妻子的音讯,过去的幸福,一下子就完了一”那少女剧烈地吸了几口气,实则上,她讲到后来,已经是字音不能连贯,最后,她突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叫道:“爹,我知道,那丈夫是你,给你救出来的小女婴就是我!爹,我早就知道了!你为什么不承认,为什么?” 那少女尖锐凄厉的呼叫声,在古墓之中回荡着,虽然隔着一面很厚的石墙,但是,在龚明听来,仍然觉得极其惊心动魄! 那少女叫嚷了一阵之后,仍然不断地哭泣着,只听得那人道:“乖女,我也知你早已知道了,你要我承认,我就承认吧,不错,那个为他唯一好朋友所害,几乎死去,从此便难见天日的可怜人,不是别人,就是我!” 少女更是伤心大哭起来,道:“爹,那你可知道妈后来怎样了?” 那破锣也似的声音中,充满了极度的痛苦,道:“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那狼心狗肺的恶贼,所以要害我,只为你的母亲!” 少女迷茫地问:“那是为了什么?” 那人道:“你母亲生得美丽无比,他……见色起意,是以才下毒手!”那人的话一讲完之后,便静了好一会儿,这才又听得那人道:“乖女,如今你知道为何爹要你任何人也不可以相信的道理了吧?” 那少女低声道:“知道了。” 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好,乖女,不论那人是谁,你去将他杀了!”龚明听到此处,更是大惊,用尽生平之力,双手一按,才坐了起来。他才一坐起,便听得那少女道:“爹一”那人却不等她说完,便道:“你还不明白么?快去!”少女听了,只好幽幽地答应了一声。 只见那块大石,又移了开来,龚明趁机看去,那人仍然坐在石棺之上,人影一晃间,那少女已经穿洞而过,站在墓壁之前! 此际龚明只见她反手将那块大石关上,向自己望了过来。 龚明唯有竭力镇定心神,望着那少女一笑,说道:“姑娘,令尊是叫你来杀我,你为何只是望着我?” 此际,龚明已知道了那两父女的一些往事,他心中绝不恨他们,反倒非常同情他们。而且,他想到要不是他们出手相救,他也早已毒发身死了! 因此,龚明在讲那一句话的时候,态度显得十分的从容! 那少女仍然是一动不动地站着,双眼闪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望定了龚明,好一会儿,才见她向前踏出了一步。 本来,那少女行动如烟,无声无息,快疾到了极点,可是此际,看她跨出那一步的情形,竟像是极其艰难,苍白的额角上,微微沁出汗珠! 龚明叹了一口气,道:“姑娘,我也是轻信于人,所以才身中奇毒的,若不是你们相救,我也早已身死了,你不用内疚的!” 龚明此际说出的话,等于是令那少女,快一点来取他自己的性命! 但实际上,龚明在讲那几句话的时候,却纯粹是出自真心,毫无做作! 他已经看出了那少女的心中,万万不愿意出手杀死自己,但是如果不杀死自己,她的父亲又不会放过她龚明在那一瞬间,只感到最主要的事,不是自己的性命,而是不要让这个少女为难! 龚明的话才一出口,那少女便陡地呆了一呆,面色更是苍白,突然之间,只见她猛地转过身去,把她的整个身子,扑在石壁之上,尖声叫道:“爹!爹!” 她叫了两声,那块大石“刷”地滑开,一个蒙面黑衣人,已一缕烟也似地,从洞中射了过来,道:“怎么了?” 那少女身子一矮,便已向那人跪了下去,道:“爹,我……下不了手!”那人伸出鸟爪也似的手来,在少女的头上,轻轻抚摸了一下,道:“乖女,你下得了手的,想想那个故事,你就下得了手了!” 少女仰起头来,在她的眼角之中,已流下了两颗晶莹的泪珠,道:“爹,我确是下不了手。爹,我想过了,他……不是那种人……” 龚明听到此处,再也忍不住不出声,忙道:“前辈可能容我一言?” 那黑衣蒙面人缓缓地转过头来,龚明只见他双眼之中,冷电四射,分明是身负绝顶内功的人,不知何以他身负如此重仇,却不思报复? 龚明莫名其妙,正在想向他说话之际,只听得他道:“你有什么话说?”龚明吸了口气,道:“刚才你们的对话,我全都听到了,你们的遭遇,的确是世间上的惨事,那个人看来是正人君子,竟然干出伤天害理的事来,我对于你们,实是十分同情一”那人听到此处,便发出了一声冷笑,龚明忙道:“前辈,令媛能信我不是你所说的那种人,我心中实是十分感激,我适才报了假名,乃是另有苦衷,我性命是你们所救,再死在你们之手,也毫无怨言,令媛既不忍下手,前辈何不亲自出手?” 龚明侃侃而谈,毫无惧色,直到他讲完,那人才道:“那你究竟是什么人?”龚明心想,反正事已至此,再隐瞒自己的身份,了无意义,不如照直说了,只怕还好些,因此他忙道:“姑娘你不必难过,我刚才确是未讲实话,我是南七省武林盟主,七指神龙费耀武之子,我的真名叫做龚明!” 龚明将自己的身份道出,只当这一来,他们必然可以息事了。 怎知他这里话才出口,那黑衣人全身,突然猛地震了一下,那一下震动,来得极其突然,也极其抢眼,而一展之后,那黑衣人整个人,像是突然儸住了一样,好一会儿,未见他动弹! 良久,才见他缓缓地侧转身子来,向着龚明,一字一顿地问道:“你是什么人,再说一遍!”那黑衣人的口气之中,也说不出是甚味道,连那少女,也是愕然地望着她的父亲,不知所措。 龚明的心中,不禁奇怪了一下,暗忖难道此人和自己父亲,竟是相识不成?想起了父亲,他心中又禁不住一阵难过,吸了一口气,道:“我是七指神龙,粪耀武的儿子。” 那黑衣人一听之下,突然笑了起来! 一时之间,“嘻嘻”、“哇哈”,“哇哈”的笑声,不绝于耳,充塞古墓之中,而那黑衣人越笑声音越是亮亢,尖锐,听得人心惊肉跳。龚明身子,仍是十分软弱,听了那黑衣人的笑声,禁不住一阵一阵地出着冷汗! 那少女也睁大了眼睛,惊耗的问道:“爹,你怎么了?” 那黑衣人又笑了半晌,这才道:“乖女,你爹爹心中,高兴得很!” 那少女听了,也不禁为之展颜一笑,道:“爹,女儿活到那么大,从来也未曾见你笑得这样高兴过,是什么事情,令你这样开心?” 龚明已经看出了一些内情,忙道:“前辈可是和家父相识的么?” 那黑衣人点了点头,道:“不错,我与令尊,乃是故交,我们的交情极好一一”他讲到此处,突然又“哈哈”一笑,道:“交情好得很!” 龚明这才看出,那黑衣人的态度,大是有异,不禁呆住了不知说什么才好。那少女问道:“爹,交情好,有什么可笑的?” 那黑衣人道:“就是因为交情好,所以才好笑。乖女,你暂且到隔壁去,我有几句话要和弈公子说!”那少女望了她父亲一眼,又望了龚明一眼,身子一扭,道:“我不去!” 那黑衣人柔声道:“乖女,你一向最听爹的话,为何今天,老跟你爹闹别扭?” 那少女又望了龚明一眼,抿嘴一笑,龚明见了,几乎忘了自己置身于古墓中!那少女撅着嘴,道:“非去不可么?”那黑衣人道:“非去不可,我和龚公子有几句要紧的话要说,你切不可窃听,听了可是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那黑衣人说来,极是庄肃,那少女也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盈盈地走出几步,推开了大石,身子一纵,便穿过了墓壁。 那黑衣人连忙趋向前去,伸手将那块大石移好,这才转过身来。 龚明心中,正是奇怪,那黑衣人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显得如此郑重其事的,见黑衣人半晌不开口,便问道:“前辈有何指教?” 那黑衣人身形一晃,一溜黑烟也似,已掠到了龚明的身前,也在石棺之上,坐了下来。此际,龚明已可以欠身坐起,便也坐了起来,那黑衣人道:“龚公子,你父亲可曾和你说起过一个人,叫做黄远达,外号人称乌江隐侠的么?” 龚明心中,将“乌江隐侠黄远达”七字,在心中念了几遍,摇头道:“不曾。”那黑衣人冷笑一声,道:“然则,你爹有一颗烈焰珠,这颗烈焰珠是从何而来的,你也不知道了?” 龚明道:“我不知道,前辈,你问起这些事来,是为什么?” 那黑衣人阴恻恻一笑,道:“还有一人令尊一定提起过的。”龚明心中,此际已充满了疑惑,道:“那人不知是谁?”龚明一面回答那黑衣人的问话,一面已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因此他全力在运转真气,在开始的时候,真气不免阻滞难行,但一经片刻之间,一个“大周天”过去,已如常人一样。 只听得那黑衣人冷冷地道:“这人是一个女子,乃是连心谷三尸之一……”龚明只听到此处,已然是血脉贲张,难以自持,失声道:“是连心三尸中的艳尸丁文娟么?”那黑衣人点了点头,道:“正是!” 龚明已看得出,那黑衣人面幕之内,双眼润湿,像是含着眼泪一样,但是龚明一想起父亲惨死在连心谷三尸之手,心中怒极,也不及去理会那黑衣人的态度有异,便道:“这种妖人,家父如何会提起她来?” 那黑衣人冷冷一哼,道:“好!这个妖人,就是拙荆!” 龚明猛地一怔,“哦”地一声,不禁张大了口,讲不出话来。那黑衣人沉声缓缓道:“乌江隐侠黄远达就是我,丁文娟是我的妻子,刚才那个故事,你已经听到了?哈哈!” 龚明吃了一惊,道:“你说……家父就是你的……那个朋友?” 黄远达“哈哈”大笑,道:“不错,七指神龙龚耀武,便是我的那位好朋友。” 龚明听到过黄远达刚才的话,他那个朋友所为,简直是禽兽不如,自己的父亲怎会做这样的事?当下他立即“霍”地站了起来道:“胡说!” 黄远达一伸手,向龚明的肩头上按来,龚明一避未曾避开,只觉得他那—按之力,奇大无比,身不由主,又在石棺之上,坐了下来! 黄远达冷笑一声,一伸手,拉下了他面上的面幕,道:“你仔细看看!”龚明向他的面上一看,不禁呆住了则声不得! 只见黄远达的相貌,本来也称得上十分端正,但是此际,两边面颊上,却各有七个如指甲大小,难看已极的疤痕!龚明呆住了做声不得,黄远达已然道:“你看,这是什么兵刃所伤的?” 龚明不由自主地颤声说道:“那是七指神夺所伤的!” 黄远达冷笑道:“原来龚公子也认得出那是七指神夺所伤的么?” 龚明此际,已知道事态的严重,远出乎自己的想象之外,如今,在这座古墓中所发生的事,不但关系自身的安危,而且,同时还关系着老父一生的声誉! 龚明的心中,显得十分激动,他竭力不使自己的声音,听来含有怒意,道:“家父闯荡江湖数十年,死伤在七指神夺之下的人,不知多少一”他讲到此处,顿了一顿,语意又加重了些,道:“而且,这些人,全是无恶不作,罪有应得之徒!” 黄远达静静地等龚明讲完,突然尖声大笑起来道:“说得好,说得好!本来,我已决定带你的尸体,前去见龚耀武,但如今,你可以活着,和我同去见他!” 龚明听了,心中不禁一阵难过,几乎连声音也为之哽咽,道:“你见不到他老人家了!”黄远达身子,猛地向前一俯,双手紧紧地抓在石棺盖之上,瘦骨嶙峋的双手,发出“咯咯”一阵声响来,青筋迸现,指甲到处,石屑纷落,双睛怒凸,尖声道:“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龚明苦笑了一下,道:“家父早已死在神龙堡了!” 黄远达猛地提起手掌来,“叭”、“叭”两声,击在棺盖之上,“哗啦”一声巨响,那石棺的棺盖,竟然因他两击之力,碎成了七八块!龚明连忙一跃而起,闪身向旁,掠出了五六尺。 黄远达身形一转,又已面对龚明,只见他胸脯起伏,目射异光,好一会,才厉声喝道:“胡说!不等我去找他,他如何能死?如何能死?” 龚明一见黄远达如疯似癫,也已相信,黄远达和自己父亲之间的仇恨,实是不共戴天,但是,他却也绝不相信,自己的父亲,会是黄远达所遭遇的惨事中的那个坏人! 他吸了一口气,道:“家父的确是死了!” 黄远达身形耸动向前踏出一步,道:“他是怎么死的,说!” 龚明紧紧地咬着嘴唇,好一会儿,才迸出一句话来,道:“他就是死在艳尸丁文娟这个妖妇之手的!”黄远达一听,呆了一呆,但继而,却立即纵声大笑起来,连声道:“死得好!死得好!”龚明对父亲之死,何等痛心,一听得黄远达如此说法,不由勃然大怒,喝道:“住口!” 黄远达怪笑一声,道:“为什么住口?”龚明忍无可忍,也踏前一步,道:“你一派胡言,诬良为奸,究竟是何用意?” 黄远达又怪笑起来,道:“诬良为奸?哈哈!世上再无一人,似龚耀武这般无耻可鄙,他虽然已遭了报应,但我仍然要到处宣扬,令普天下人,知道他的行径,令他在九泉之下也难以安宁!” 黄远达的话,讲得如此刻毒而毫不留余地,龚明怒火陡升,手腕翻处,一掌已向之当胸击出,同时喝道:“胡说!” 第八章 古墓幽女艳,高楼夺宝惊 龚明那一掌,在怒火头上,用的力道,着实不轻,掌风疾扫而出,将黄远达身上的黑衣,扫得尽皆紧贴在他的身上! 但是黄远达却是兀立不动!龚明那一掌的去势,何等之快,电光石火之间,已“叭”的一声,迅即击中了黄远达的胸口! 可是,就在龚明的手掌,和黄远达的胸口,相触之际,龚明却觉得那一掌,简直不像是击在一个人的身体上面,而像是击中了一块又硬又滑的石头之上,手攀不自由主,向旁一移,黄远达的身子,仍然一动不动! 龚明心中,不由得猛地吃了一惊,连忙一步后退,可是他刚一退后,黄远达接着踏前一步,龚明只觉得阴恻恻一阵寒风袭到,眼前人影一花,左右双手,同时一紧,双手手腕已被黄远达紧紧抓住! 龚明用力挣了挣,但是这一挣,非但未曾挣脱,而且脉门之上,一股气劲传来,令得他全身酸麻无力,几乎摔倒! 只见黄远达双眼之中,杀机大盛,望着龚明,冷冷地道:“老贼虽死,但是我心中怨毒未消,我要他在阴司地狱,见到他自己的儿子,令得他死后依然还有痛心之事!” 龚明定了定神,心知对方的武功,极是怪异,自己万不是他的敌手。但是他此际,早已将自己的生死存亡,置之度外,他所要力争的,乃是他父亲的声誉! 当下他沉声道:“我性命本来是你所救,死又何惧?但是你信口雌黄,诬家父曾见色起意,害你一家,我却是断然不信!” 黄远达露齿一笑,面上的神情,配着双颊上难看的疤痕,更显得可怖已极,好一会儿,才冷冷地道:“如果那是事实,你又如何?” 龚明不由得怔了一怔,在心中暗暗问自己:如果那是真的,又该当如何?但是他却并没有去想答案,因为他绝不信那会是真的!他昂起头来,道:“废话,你说家父会见色起意的话,当然不会是真的,何必多问?” 黄远达“哈哈”一笑,双手一松,龚明整个身子,俱被一股强劲已极的力道,弹了开去,背脊重重地撞在墓壁之上,若不是他功力已复,此际突然之间,给黄远达这么一撞,怕已经将他撞得骨折筋裂! 黄远达将龚明撞退之后,又是一阵大笑,道:“今日我已得龚耀武死讯,也不必再苦练神功,我与你离此,去找人证明我所说的,乃是事实!” 龚明冷冷道:“你要去找谁来证明你的话?” 黄远达道:“当年知此事经过的人,虽然不多,但是却绝不是找不到,你心中害怕了么?” 龚明立即道:“我怕什么?”他口中虽是如此说法,但心中却暗自在打鼓。因为,如果证实了黄远达所说是实的话,他的确不知应该如何才好! 黄远达“嘿”的一声冷笑,正想再讲话时,此际竑然听得那少女的声音道:“爹,你们要走了,我可是也一齐和你们离去么?” 黄远达的面色一变,龚明也立即循声看去,只见那少女已身形一闪,从石洞之下迅即穿了过来。黄远达道:“叫你不要偷听,你全都听到了么?”那少女面上,现出了惶恐之色,缓缓地点了点头,道:“爹,我并不是存心要偷听的,只不过……只不过不知怎地,我感到非听不可!” 黄远达的面色,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原来阴沉之状,然后道:“你留在此处,不和我们去。” 那少女张大了口,但是终于未曾说出话来。黄远达又道:“你除了夜间,绝不能离此古墓,无论墓地之上,有什么声响传来,你也绝不能上去窥视,可知道了?”那少女只是无可奈何的,畎默地点了点头,龚明已可以看到她眼眶之中,泪花飞转! 黄远达吩咐完了之后,向龚明一扬手,道:“跟我来!”只见他身形纵动,已从石洞之中穿了过去,龚明跟着身形一闪,来到了墓壁之旁。 可是,就在他要在石洞中穿过去之际,他却不由自主,回头向那少女,望了一眼。 那少女也正秀目含泪地望着他,龚明呆了一呆,低声道:“黄姑娘,你刚才不肯下手杀我,我十分感谢你。” 那少女并不回答,只不过蕴在眼中的泪却扑簌液地落了下来! 龚明心中,暗叹了一口气,一个转身,便从石洞之中,穿了过去,只见黄远达已掀开了那具石棺的棺盖,道:“由这里走!” 龚明毫不犹豫,便向石植之中,跃了下去,落下了丈许后,才踏到实地,周围漆黑一片,他只感到黄远达也跟了下来,便随着他,一齐向前走。 约莫走出了十来丈,突然听得“轧”的一声过处,眼前陡地一变! 龚明在古墓之中,住了几天,那一阵亮光,射了过来,一时之间,令得他什么东西也看不见,连忙以手遮住了眼睛,好一会儿,才能微微地睁开眼来,只见身在一个山洞之外,而黄远达则双目紧闭,双手挥舞,面上现出了无限痛苦之色! 龚明一见黄远达这等情形,连忙走了过去,道:“你怎么啦?” 黄远达一伸手,将他的肩头,紧紧地抓住,气促促地道:“快!快扶我进山洞去!” 龚明不知道在那一瞬间,发生了什么事情,连忙扶住了黄远达,向山洞中走去。 那山洞的洞口,生满了葛藤,拔开葛藤,尚有一扇石门,龚明将之扶进洞口,黄远达一伸手,将石门关好,才舒了一口气。 龚明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黄远达喘了几口气,道:“你且将石门,极慢极慢地打了开来!” 龚明奇道:“那又是为了什么?” 黄远达道:“自从当年事发之后,我已有近二十年,未见阳光,刚才甫一出去,便几乎跌倒,你将石门缓缓打开,我才能适应!” 龚明对黄远达,不禁起了同情之念,道:“好!”他走到石门前,一寸一寸,将石门打了开来,黄远达在石门全部打开之后,还在洞内,站了好一会儿,然后才慢慢地向山洞之外走了出来,当他完全站在阳光之下的时候,两眼成为一条缝,又过了许久,才略略地张开了一些,四面望了一会,长叹一声,道:“我终于又见到日光了!” 龚明望着他,一声不出。 黄远达道:“我们该上路了!” 龚明道:“我们上哪里去?” 黄远达想了一想,道:“你可知道连心三尸的行踪么?” 龚明不由得怒道:“你想找他们三人,来证实你的话么?我绝对不信!”黄远达冷冷地道:“等你找到了他们,你就会相信了!” 龚明冷然的道:“我不知道他们去了何处。” 黄远达道:“那也不打紧,我们向前走去,总可以找到他们的!”说着,已向前掠了开去。 龚明连忙紧紧地跟在后面,两人一直向前跑去,一连两天,他们互相之间,所讲的话,并未曾超过十句!第二天早上,龚明和黄远达两人,已来到了一座极大的城池之旁。 龚明抬头看去,只见城门上,有着“涌金门”三个大字,将近城门之处,已经是热闹非凡,向城门内望去,更见行人摩肩接踵,繁华至极。 龚明虽然曾出过远门,但是来回都在雪龙飞车之中,这座大城,他从来也未曾到过,也不知那是什么地方。进了城门,他才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黄远达奇道:“你连杭州也未曾来过么?” 龚明“噢”的一声,这才知道,原来自己身在杭州城中。 他立即便想起那个夺了白玉宝杖的黑衣人,和白梅、蔡云花两人来。本来,若不是他遭逢到了华奇,他也是要上杭州来的,但奇怪的是,这两天来,他绝未想到过,要到杭州来见白梅和蔡云花。当然他想的是古墓中的那位少女!直到现在才想到,可能和白梅,蔡云花等人相遇! 龚明想了片刻,说道:“我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黄远达冷冷地道:“杭州乃是数百里方圆之内,第一座大城,卧虎藏龙,高人齐会,要打听人的行踪,容易得多!” 龚明不置可否,跟着黄远达,一直向前走去,穿过了两条横街,只见前面有一个甚大的石坪,石坪之上,有不少人,正在扔石锁,练兵器,石坪后面,乃是十分宏伟的一座镙局。‘在屋顶的旗杆上,飘着一面三角旗子,上面绣着一条黑龙。大门之上,横书“金龙锡局”,四个擘窠大字。 黄远达领着龚明,一直向镙局之内走去,一个镙师的模样的人,迎了上来,道:“客官何来?” 那“金龙镖局”,在武林之中声名颇着,龚明也曾听得人说起过,已故总镙头,金龙林天峰,曾经到过神龙堡好几次,龚明不知黄远达来此作甚。只听得他道:“相烦通报林总镙头,故人黄远达到访!” 那镲师面上,现出了十分疑惑的神色,道:“阁下与林总镖头,是否相识?” 黄远达道:“自然,我们乃是多年至交了,你快去通报吧!”正在说着,只见里面,踱出了一个三十岁不到的年轻人来。 那年轻人生得虎背熊腰,意态轩昂,相貌英俊,但是他却更多了几分粗豪之感。 黄远达只是向那年轻人望了一眼,便转过头来,道:“相烦阁下通报!” 那镙师的面色,已经变得十分难看,道:“阁下若是想来生事,未免找错地方。” 黄远达沉声道:“快去,谁想来生事?” 那锡师“嘿嘿”冷笑两声,向那年轻人一指,道:“这位便是林总镖头!” 那年轻人也走向前走了过来,道:“阁下找我何事?” 黄远达不由得一怔,道:“不是吧,林兄年逾花甲,这怎么……” 那年轻人剑眉微蹙,道:“尊驾究竟要找什么人?” 黄远达道:“金龙林天峰,林总镙头!” 龚明一听得黄远达如此说法,已经知道黄远达闹了笑话,敢情他不知道林天峰早已死去了! 那年轻人后退了一步,道:“家父早在四年之前病故,尊驾是来一”黄远达“啊”的一声,呆了半晌,道:“你便是小峰了?” 那年轻人道:“不错,正是我,阁下是谁?” 黄远达叹了一口气,道:“我最后一次见你时,你只不过五岁,自然记不得我了,林兄既亡,我也没有别的事了!” 林小峰也像是不愿留客,拱了拱手,道:“多有得罪!” 黄远达带着龚明,正待走出去之时,忽然听得镲局里面,传来“砰砰”两声巨响,龚明此际,不觉吃了一惊! 那两下巨响,像是什么巨大的东西,被击成了粉碎一样,声响极是惊人。林小峰一听那两下巨响,面上神色,陡地一变,身形展动,便已向内,疾掠而出,一闪之间,身形已掠出丈许开外,这才停了一停,便回头道:“两位莫管闲事,快点离去!” 龚明在一见林小峰转身掠出的那个身法之际,心中便陡地一奇!那种轻功身法,十分怪异,在掠出之际,身子扭动得几乎全身倾侧,但也就在一扭身间,人已经向前掠出! 龚明并没有用去多少时间,已想到了,在碧潭赭石之前,假冒宝杖使者的那个黑衣人,正是这样的身法,他立即叫道:“喂,你且站住一”可是,林小峰话一讲完,身形再闪,人已不见,龚明连忙向前跟出,却听得“呛呛”两下,兵刃出鞘之声,两柄单刀,已交叉地拦在他的面前,同时,听得两个人冷冷地道:“阁下再不离去,莫怪我们无理!” 龚明道:“我有一件事,要问你们总镙头!” 那两人踏前一步,两柄单刀,离龚明胸口,只不过尺许,齐声道:“快走!” 龚明失去了白玉宝杖之后,无时无刻,不想追了回来,只惜茫无头绪,如今,既然有了线索,他岂肯轻易放过?身子向后一退,又陡地向旁一闪,正待在两人的身旁,疾闪而过间,“刷刷”两声,两柄单刀,已经向他,迎头砍了下来! 龚明身形一矮,一掌反拍,掌力将一柄单刀的来势化开,左掌翻处,五指如钩,向另一人手腕,疾抓而出…… 那一抓,去势极快,只听得那人怪叫一声,单刀已被龚明,劈手夺过!龚明一夺过单刀,立时刀交右手,一刀反削,“锵”的一声,双刀相交,将另一人逼得“腾腾腾”向后连退三步,他已仗着单刀,向内直闯了进去,才一闯进,陡然之间,只见眼前,人影一晃,林小峰已站在他的面前。 尚未待龚明出声,林小峰五指如钩,带起极其劲锐之声,已劈面抓到!龚明急忙扬刀去格时,林小峰那一抓,敢情乃是虚招,只见他一缩手间,右腕上一阵发麻,不由自主,五指一松,那柄单刀,又被林小峰劈手夺了过去!龚明心中,大吃一惊,连忙待要闪身后退时,林小峰手腕一抖,“啪”的—声,他手中的单刀,已当中断成了两截! 只听得他沉声喝道:“快滚!”龚明吸了一口气,刚想要出声时,已听得黄远达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道:“好俊的一式‘飞鸟投林’,你曾拜在狄谷公门下么?” 林小峰的面上,微现惊讶之色,但立即恢复常态,道:“不错!” 龚明在碧潭之旁,曾听“老不死”讲起过,那黑衣人和北天山七禽门狄谷公,有点关系,此际更是肯定,忙道:“林朋友,我有一事相询!” 林小峰冷冷地道:“这几天我有事情,有什么事,请过数日,再来商量。”龚明忙道:“我只是问一句话。” 林小峰面色一沉,道:“叫你过几天来,已是给你面子了,你还不走么?”一面说,一面手腕,陡的向外一翻,只听得“呼”的一声,眼前金光闪耀,他手中已经多了一件奇怪兵刃,那兵刃乃是软兵刃,通体以金丝缠成,像怪蛇也似,伸屈不定,约有手臂粗细,四尺长短,在尖端上,有着一只鹰首,喙尖锋锐之极。 林小峰兵刃一出手,手腕轻轻一抖,鹰首便扬了起来,在龚明尚未弄清楚是怎么一回事间,那锋锐无比的鹰喙,已经带起一股锐利的啸声,在龚明面颊之前寸许远近处,疾掠而过。 林小峰出手极快,待龚明想要躲避时,金光一闪,他早已收回了兵刃,冷冷地道:“走不走?” 黄远达一拉龚明衣袖,道:“我真想不到林天峰还有这样一个英雄儿子,咱们走吧!” 他话中含有极其明显的讽刺意味,林小峰自然是听得出来,面色立时一变,但黄远达早已拉了龚明,走出了金龙镲局。 龚明身不由主,被黄远达拉了便走,急道:“我当真有话问他,你为何拉了我出来?” 黄远达道:“此人乃是七禽门狄谷公门下,他手中那条鹰首鞭,刚才若要取你性命,你早已血溅金龙镙局了!” 龚明想起了刚才的情形,心知黄远达所说是实,但是他却冷笑一声,道:“我是你的仇人,我死了,却不正称你心?” 黄远达哈哈一笑,道:“不错,你是我仇人之子,我要取你的性命,也易如反掌,但是我却要你知道了你父亲的兽行之后,才能令你死去!” 龚明听了,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气,想了想,道:“不管如何,在金龙镖局之内,我总有一件事情,要弄个明白!” 黄远达道:“是什么事情?” 龚明道:“我凭什么要讲给你听?” 黄远达一笑,道:“你若是讲给我听了,我便与你今夜去探一探,你却可得不少帮助!”龚明望了他半晌,道:“也好。”便将那白玉宝杖一事,讲了一遍。 黄远达听了,此际面上不禁微微变色,道:“如此说来,你曾见过天类上人夫妇的了?” 龚明恨他说自己的父亲,禽兽不如,立即道:“那有什么稀奇?我师父,便是地痴上人!” 黄远达一听之下,好半晌说不出话来,他本来苍白之极的面色,更显得难看之极,龚明道:“你放心,若是我父亲,当真如你所说这般无耻,我由你处置便是了!” 黄远达又呆了半晌,道:“你人倒不错,看来与你父亲大不相同!” 龚明冷笑数声,两人就在镙局附近,拣了一家客店,住了下来。 到了午夜时分,两人才从窗中逸了出去。黄远达轻功之好,实是罕见,行动之际,了无声息,片刻之际,两人已到了金龙镖局的附近,隐身在墙角之旁,向金龙锡局看去。 只见金龙镖局的屋顶之上,不时有人,来回巡逻。龚明见了这等情形,心中不禁大是踌蹲,黄远达只是蹙蹙双眉,好一会,才道:“你跟在我的后面,我不出手时,你千万不可出手!” 龚明点了点头,两人悄悄向围墙边上,掩了过去,才一来到围墙脚下,尚未待提足上跃之际,已觉出头顶有金刃劈空之声! 黄远达和龚明两人,连忙身形向旁一闪,避开了那两刀,只见两个大汉,已自墙头之上,飞跃而下,黄远达身形如烟,绕着那两个大汉,滴溜溜地转了两转,简直如两股旋风一样,等他再退开来之时,那两个大汉手中的单刀,已经到了他的手上。而那两个大汉,也已以一个极是怪异的姿势,仅立不动! 黄远达飞起两脚,“啪啪”两声,将两人踢到了墙脚下,抛了把单刀给龚明,道:“跟我来!”身形一纵,已上了围墙! 龚明连忙跟了上去,只听得对面屋面之上,有人问道:“什么事?” 黄远达沉声道:“没什么?” 对面那人又问道:“咦?郭老二,你嗓子怎么啦?” 黄远达连咳嗽几声,一纵身跃了下去,道:“怕是受了风寒!” 对面那人,也就不再问下去,龚明跟在后面,流出了一把冷汗! 两人跃下了围墙之后,又向里走去,一路之上,竟未遇人盘问,不一会儿,已经看到前面一间厅堂中,灯烛辉煌,两人连忙掩过去,凑在窗缝中看时,黄远达的身子,此际猛地震了一震! 龚明和他紧挨着,黄远达的一震,连他自己都觉得出奇,龚明定睛向内看时,只见厅堂中,坐着三个人,正中一个,乃是一个头部大得出奇,满面红光,五短身材的矮老头子。 那矮老头子的两道白眉,简直?u值孟袷橇街环赡褚谎蚕嗉帧?br /> 在矮老头子左首,坐着的却是那个手提青竹杖的“老不死”!地痴上人的钓螯丝兀自绕在青竹杖上!矮老头子的右首,则坐着林小蜂。 看这三人的情形,像是正在商议什么,龚明还待细看时,却觉出黄远达,拉了拉自己的衣袖,回头看时,黄远达做了一个手势,这暗示要他立即离开。 龚明见到了“老不死”,心中已有气,再加上事情未曾弄明白,他怎肯离去?连忙摇了摇头。恰在此际,只听得大厅之中,发出了轰雷也似的“哈哈”两下笑声,同时,一个洪亮无比的声音,道:“小峰,外面有人,去将他们,提了进来!” 龚明此际,虽然未曾望着厅内,但是可想而知,那洪亮之至的声音,是那矮老者所发。 他尚未明白,自己的踪迹,如何会被人发现间,眼前一花,林小峰已站在他的面前! 同时,身后一阵轻风过处,黄远达身形晃动,已在两丈开外,再一闪间,便自不见! 林小峰一声长笑,道:“往哪里逃?” 他一言未毕,身形晃动,便待向前追出,可是,他未及追出丈许,便听得一个娇脆无比的声音说道:“谁想逃走?我就在这里!” 龚明一听得那声音,心中不由得,猛地怔了一怔。 他立即便认出,那正是古墓中的那个少女,也就是黄远达的女儿来了! 龚明在那一瞬间,只感到莫名其妙,因为一切全都来得那样突然,黄远达突然逃走,而他的女儿却又突然在此出现! 龚明心知,这样一来,林小峰绝不会再去追赶黄远达,因为,林小峰只知道有两个人,伏伺在窗外,却不知道那两个是什么人,他一出来,两人中走了一个,但未待他前去追赶,便有人挺身而出,一切全是那么自然,林小峰当然想不到其中另有变化! 果然,林小峰一听得那少女的声音,身形便立时停下来。 本来,龚明一见黄远达突然逃走,已经知道事情十分严重。 在林小峰去追黄远达之际,他也曾想先躲避一下再说,但是那少女的声音一起,却引得他心中,思潮起伏,立即停止了走开的念头。 只见从屋角处,出现了一个极其苗条的人影,莲步姗姗向前走来,看来极是缓慢、从容,林小峰在刹那之间,也突然一怔,显然他也为那少女出乎寻常的美丽所吸引! 龚明一见那少女现身,便立即迎了上去,那少女向龚明一笑,走了过来,便低声道:“你想不到我会来吧?” 龚明也忙低声道:“快走,令尊刚才离开此间,看来事情定然不妥,你快走!” 少女一笑,道:“龚公子,你们离开古墓之后的第二天,我实在耽不住,便也跟了出来。这几天来,我一直跟着你们,只不过你们都不知道,刚才的事情,我也全看到了,若不是我爹走了,我还不会出来见你啦!” 龚明呆了一会儿,正想讲话,已听得大厅之内,有人喝道:“小峰,什么人在外伦听?” 林小峰像是如梦初醒般,立时将眼光从那少女的身上,收了回来,说道:“师父,是一男和一女的。” 那苍老洪亮的声音又道:“将他们带进来!” 林小峰身形一晃,来到了两人的面前,道:“两位夤夜前来,必无好意,现被家师发觉,还不快进去?” 龚明道:“我前来此处,还是只不过想问阁下一件事!” 林小峰面色一沉,道:“你要问的,什么事也好,进去再说!” 龚明突然觉得那少女握住了自己的手,轻轻地说:“进去吧!” 那少女轻轻的一句话,令得龚明心中,勇气陡升,大踏步和那少女,并肩走人了大厅! 他才一走人大厅,坐在正中的那矮老头子,便倏地转过头,向龚明望了过来。 龚明只觉得他双目之中,冷电四射,锋芒毕露,给他一望之下,整个人便禁不住震了一震! 在矮老头子身边的老不死,则“嘿”的一声,道:“好小子,原来是你!”龚明冷冷地道:“不错,是我,我不但武功全复,而且更有进境!” “老不死”干笑两声道:“小娃子,你此际一定以为我害了你,但你将来便可以知道,若是你肯听我当时的话,一定可以安度余生!” 龚明“哈哈”笑道:“多谢前辈,但晚辈实难领情!” 那矮老头子道:“老不死,此人是谁?” 老不死道:“乃是七指神龙袭耀武之子。” 矮老头子“哼”的一声,宛若是半天之中,响起了一个闷雷,沉声说道:“你夤夜来为了何事?” 龚明见矮老者如此威风,心中不免凛然,若不是他来此理直气壮,只怕连讲话的勇气,也是没有了! 当下他吸了口气,道:“晚辈为一人所骗,失去了一件东西,而那件东西,又为林总锞头所得,尚祈赐予发还,不胜感激。” 林小峰道:“是什么东西?” 龚明道:“乃是天颠上人交给在下的一柄白玉宝杖!” 龚明此言一出,客厅之中,顿时静了下来,好一会儿,才听得林小峰道:“阁下一”他才讲了两个字,那矮老者便道:“不错,白玉宝杖为林小峰所得,如今在我手中,但是却不能给你!” 龚明一听那矮老者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是骇然,心想那白玉宝杖,乃是天颠上人的信物,武林中谁不是见了它便恭恭敬敬,何以那老者竟如此说法? 他忙道:“前辈,那宝杖一” 那矮老者脾气十分暴躁,不待龚明说完,已一声暴喝,道:“住口!” 龚明此际,只觉得耳际“嗡嗡”作响,张大了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就在此际,只听得那少女发出娇声道:“老伯伯,你为什么那么凶?”那少女的话,显得十分天真而不知世故,对这大厅中的气氛而言,显得不调和到了极点,再加上她语音娇嫩,人人听了,尽皆为之一怔! 那矮老者呆了一呆,转过头来,眼中异光迸射,罩定了那少女,道:“你是谁?” 那少女凄然一笑,道:“我叫黄秋霜。” 那矮老者冷冷一哼,道:“事情和你无关,你少多口!” 黄秋霜却道:“老伯伯,是你们取了奖公子的东西,还给他就没有亊了。” 黄秋霜的话,倒令得那矮老者听了,一时无法作答,因为她像是完全不明白这件事绝非如此之简单! 那矮老者又是一怔,才道:“少废话!” 龚明忙道:“不知老前辈何以不肯将宝杖赐还?” 那矮老者哈哈一笑,道:“玉杖我自然要还天颠上人,谁还稀罕他的东西?但是却要他亲到北天山来取,只要他一到北天山,非但玉杖可以还他,连他的两个宝贝徒弟,也当面交还给他,不知他可肯来?” 龚明一听此言,不由得呆了半晌,暗忖听口气,那矮老者好像就是北天山七禽门掌门人狄谷公!也只有他,才能和天颠上人这样的绝世高手相抗衡! 龚明正在发怔间,忽然听得老不死道:“老狄,事情似乎不必小题大做了龚明一听得老不死如此称呼那矮老者,更可以肯定他是七禽仙翁狄谷公了,只听得他轰然大笑,道:“老不死,你是什么意思?” 老不死道:“老狄,你们全是武林中有身份的人,何必为了昔年一点小事,而斤斤计较?” 狄谷公“哼”的一声,道:“老不死,你知道什么?武林之中,近数年来,佛道两门的几个老头子,俱都闭关不出,这些老头子自恃正派,我也未曾将他们放在眼中。倒是天颠,地痴,九毒,青凤这四个人,我时时不忘与他们一见高下,看究竟谁是佛道两门之外第一高手,正好借此机会,将天颠、青凤两人,激至北天山,地痴、九毒两人,定然也会闻风而至,我就做个东道主,在北天山峰顶之上,来一个武林之中的五老大会,你看如何?” 龚明一直在用心听狄谷公讲话,等到狄谷公讲完,他心中也不禁暗自吃惊! 他知道,他如今所听到的这一番话,可能演变为武林之中,天翻地覆的大变化! 七禽仙翁狄谷公,和他口中的天颠上人、地痴上人,以及自己曾见过一面,天颠上人之妻,武林之中有名的奇女子,姑射仙子欧阳青凤和九毒,俱是武功已臻登峰造极的人物! 如果这五个人,当真在北天山顶峰举行五老大会的话,那简直是武林之中的第一大事! 龚明在一时之间,心情也不禁为之极端紧张起来! 只听得老不死道:“我却始终不以为然,但老狄你如果意思已决,我只得向北走一遭,叫天颠上人,不要应约。” 狄谷公听了哈哈大笑,道:“天颠肯不应约,他悍妻怎肯!” 老不死像是给狄谷公道中了心事,站了起来,道:“我告辞了!” 狄谷公笑了笑道:“你走是你的事,我也不妨吿诉你,即使你请出你那位主人来,五老会也是势在必行!” 龚明听得狄谷公如此说法,心中又不禁一呆。他曾经听得老不死说过,他乃是人家的奴仆,龚明一直不信,如今看来,竟是实情!然则,他那主人又是什么人?这岂是可以想像之事?只见老不死笑了一下,道:“你放心,我才不会多事啦!” 狄谷公笑道:“这就好!” 他刚才说了一句话,只听得不远处,又传来和日间听到一样的“砰”的—声巨响,狄谷公面色一沉,道:“小峰,你去告诉那两个女娃子,叫她们安定一点儿,要不然,可是自讨苦吃了!” 林小峰答应了一声,便走了开去。龚明这才知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已在此处。 老不死来到了龚明的面前,道:“你也该走了,和我一齐走吧!” 龚明急道:“我失了白玉宝杖,以后如何见天颠上人?” 老不死一笑,道:“你放心,天颠上人知道是老狄夺了白玉宝杖,他不会怪你的!” 龚明听了,心中暗忖,以自己之力,若要和七禽仙翁狄谷公硬争,无异以卵击石,看来除了听从老不死的话之外,实是无法可施! 他向黄秋霜望了一眼,道:“黄姑娘,咱们走吧!” 黄秋霜嫣然一笑,道:“我本来就不想在这里久留,你说要走就走吧。”狄谷公冷冷地道:“小娃子,若不是看在老不死的面上,你行动鬼祟,理应吃上三十鞭,才放你走!” 老不死回头笑道:“老狄,你年纪越老,火气越大,索性和后生小子,也争起闲气来了!” 狄谷公面色一沉,道:“老不死,你要是再多口,我就不管了!” 老不死连忙说道:“好!好!我带他走,行了吧!” 龚明听出老不死是维护自己。而且,无论从那一方面看来,老不死都像是一个前辈高人,可是龚明却又确曾身受其害,武功全失! 龚明的心中,实在是觉得莫名其妙,当下他和黄秋霜两人,跟着老不死,便向外走去,可是,他们才走出两步,尚未出得大厅,突然听得自远而近,不断响起了“啊呀”、“不好”、“你是谁”的惊呼之声。 在那些惊呼之声中,还夹杂着惨叫声,兵刃落地之声,自远而近,传了过来,片刻之间,便来到了大厅近处,一听便可以知道,那是一个武功极高的人,闯了进来,一路虽遇拦截,但是,却所向无敌! 老不死陡地一呆,狄谷公也霍地站了起来。但是那人来势实在快绝,狄谷公才一站起,“砰”地一声响处,一个人已从大门之中,凌空跌了进来,那人在半空之中,一个转身,迅即立在地上,面上神色,青黄不定,此人却正是林小峰。 紧接着,只听得一声尖晡,一个人已旋风也似,卷了进来! 只见那人,身材矮小,乱发披拂,不是别人,竟正是地痴上人。 地痴上人一阵风也似,卷了进来,身形略一停间,一声惊心动魄的怪啸过处,十指箕张,向老不死劈面抓了过来! 老不死身形一挫,“呼”地挥出一杖,但地痴上人紧接着身子拔起,在老不死的头顶越过,手腕一翻,一掌击向老不死背后! 地痴上人的这一招,身法之妙,出招之奇,简直令人叹为观止! 只见老不死身子突然向前一仰,身子也同时,向前滑出了丈许。 身法也是快到了极点,但是,“嗤”地一声,他背后的衣服,也已被地痴上人,撕下了一大糂来! 地痴上人一抓不中,怪啸一声,道:“好老贼,还想逃么?” 身形疾晃,追了前去。 老不死转过身来,面上神色,也不免有点骇然,因为刚才只差寸许,只怕他便要伤在地痴上人的手下,只见他横杖当胸,手腕震动,晃着漫天杖影,将全身护住,地痴上人在电光石火之间,连攻三招,未能获胜。 狄谷公已叫道:“地痴,你不与我招呼一声,莫非是目中无人么?” 地痴上人一面出招不已,一面怪声道:“待我收拾了这老贼,再与你招呼不迟!” 狄谷公身形一晃,也未见他有若何动作,整个人,便如同一溜烟也似的,自远而近,疾欺了过来,迅即挤人地痴上人和老不死的当中。 只见他右手向外一挥,向老不死挥出,左手中指微曲,直指地痴上人胸前! 老不死见狄谷公那一掌拍到,早已抽身后退,地痴上人一见狄谷公中指向自己胸前叩到的一式“飞鹞啄石”,以狄谷公的功力而论,只怕是一个石人,也可以叩出一个洞来! 因此他连忙一吸气,胸口顿然陷下数寸,同时,手腕疾翻,五指如钩,已经反抓狄谷公右腕!狄谷公一声长啸,手臂一缩,三指齐伸,反向地痴上人的手背点到,三指相距有半寸左右,点的乃是地痴上人手背“三间”、“中渚”、“液门”三穴。 地痴上人手臂向上一提,提高半尺,立即改抓为拍,轰然一掌发出,但就在此际,狄谷公已经变招,右手五指齐放,一掌迎了上去! 只听得一声巨响过处,竟然有渊渊金石之声,两人双掌相交,各自后退了一步! 地痴上人怪叫一声,道:“老狄,你要与我为难么?” 狄谷公笑了笑,道:“你找老不死何事,我评评理。” 地痴上人道:“你又不是瞎子,他青竹杖上的钓鳌丝,却是我的!” 狄谷公道:“你给人夺了钓鳌丝,还好意思要回来么?” 地痴上人“哼”的一声,道:“你问问老贼,他是怎么得来的?” 老不死笑道:“地痴上人,你何必那么大火气,我还你就是了!” 说完青竹杖一挥,原来缠在他杖上的钓鳌丝,“刷”的一声,已经离杖飞起,银光闪闪,向地痴上人,直扫了过来。 地痴上人一伸手接住,道:“还有,给你放了的那两个女娃子呢?” 老不死道:“你要她们两人,无非是要与天颠和姑射仙子为难,如今,这件事已经用不着你再操心了!” 地痴上人厉声道:“你此言何意?”老不死道:“你问老狄,自可知道。我要走了。”地痴上人冷冷地道:“老贼,我们之间,仍没有完!”老不死哈哈大笑道:“待你什么时候有空,尽管来找我便是了!” 地痴上人勃然大怒,道:“你想狐假虎威么?”老不死并不回答,一转身,已向外驰去!地痴上人向龚明点了点头,龚明只得叫道:“师父!”地痴上人向黄秋霜一指,道:“她是谁?” 龚明道:“她……她是我的朋友!”地痴上人向黄秋霜上下打量了几眼,面上略现讶异之色,但是却一闪即逝,回过头去,道:“老狄,老不死之言何意?”^ 狄谷公“哈哈”一笑,道:“你且坐下再说!”地痴上人站在原地不动,手臂一沉,手中的钓鳌丝,陡地闪起一道银光,向林小峰疾挥而上,林小峰大吃一惊,连忙待要躲避之时,地痴上人哈哈一笑,钓鳌丝突然向旁一转,已在林小峰面前掠过,搭在一张椅背上,往回一扯,那张椅子,已“呼”的—声,被他扯了过来,大模大样地坐了下来! 林小峰刚才在大厅之外,一照面,便被地痴上人劈空一掌,击进了大厅来,此际,又受了一下虚惊,分明是地痴上人有心戏弄,心中恨极,但是却又不敢出声,只得悻然望着地痴上人。 地痴上人坐定了之后,说道:“老狄,有屁快放!” 狄谷公也坐了下来,道:“地痴,天颠的白玉杖,和他的两个徒弟,全在我手中。” 地痴上人不等他讲完,便道:“好哇,我这一次,总算未曾白跑,白玉杖和那两个女娃儿,我全要,你交出来吧!” 狄谷公发出一阵轰雷也似的笑声,道:“地痴,你在说梦话么?”地痴上人勃然大怒,手腕微微一振,本来垂在地上的钓鳌丝,突然如灵蛇也似,贴着地面,向狄谷公的足踝游去! 那钓鳌丝又细又长,地痴上人只在手腕微微的震动之间,便能令得它直击向狄谷公,其内力之深湛,收发自如之处,实是世间罕见。 但是北天山七禽门掌门狄谷公,却也是武功已臻绝顶之人,虽然那钓鳌丝贴地放出,了无声息,其他人甚至未曾注意,可是却逃不过狄谷公的眼光,只见他形若无事,面带笑容,电光石火之间,钓鳌丝眼看将要缠向他的足踝,狄谷公所坐的那张椅子,却也正在此际,陡地凌空升起了尺许! 这一下,当然是狄谷公用内力由椅上传过,将椅子连人托了起来的结果。 狄谷公连人带椅,向上腾起了尺许,地痴上人的钓鳌丝,在地上掠空,银光一闪间,陡地又见地痴上人手臂一抬,钓鳌丝“刷”地一声,又向狄谷公的头部挥来!但是狄谷公真气一沉之间,连人带椅,迅即落下,地痴上人一挥,又已挥空! 这两下变化,看来虽似平淡无奇,实则上,一攻一避间,实在已经包含了极其精奥的变化在内,地痴上人两攻不中,狄谷公并未还手,以他在武林中的地位而论,自然不能再一味歪缠下去,只得手臂一缩,钓鳌丝又贴着地面,缩了回来。 狄谷公“哈哈”一笑,道:“地痴,你若是想要动手,我自当奉陪,但是等我话讲完之后,你再出手可好?”地痴上人冷笑一声,道:“你有什么话要说?” 狄谷公道:“地痴,我知道你和天颠,弟兄两人,本来感情甚好,但自从天颠成婚之后,你们弟兄之间,便有了龃龉,是也不是?” 地痴上人寒着一张脸,一声不出。 狄谷公又道:“你在武林之中,多年未曾露面的原因,我也知道了!” 地痴上人一听得这句话,“霍”地从椅上站了起来,厉声道:“住口!” 狄谷公又是一笑,道:“我知你不喜提起这件往事,不说也无妨,我与天颠之间,早年的过节,至今未解,如今,我已准备派人请天颠夫妇,到北天山来与我相会了。” 地痴上人冷冷地道:“他凭什么要来?” 狄谷公道:“他白玉杖和两个女徒,在我手中,怎会不来?” 地痴上人面上露出颇是高兴的神色,道:“好哇,那我也免不了要到北天山一行了,是不是?”狄谷公道:“不错,我还要差人,去将九毒,请到北天山来,地痴,这便是五老大会!” 地痴上人坐了下来,道:“不错,你定在何时,在北天山会齐?” 狄谷公道:“半年之后如何?”地痴上人道:“好,我准时到达便了!”向龚明一招手,道:“明儿,咱们该走了!” 龚明一听得地痴上人叫他,连忙答应一声,但是却并不走动,道:“师父……” 地痴上人怪眼一翻,道:“什么事?” 龚明躬身道:“师父,天颠上人的白玉宝杖,本来是付与弟子的,如今丢失了,弟子难免无法交待。”地痴上人听了,缓缓转向狄谷公,道:“狄老儿,小徒的话,你可听到了?” 狄谷公怪声道:“地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地痴上人道:“你将宝杖还给他吧!” 狄谷公面色一沉,地痴上人的面色,也立即一变,林小峰此际,立即踏前几步,俯身向狄谷公耳语了几句,语音甚低,他说的是什么话语,也没有人听得到他。 狄谷公此际频频地点头,面色立即缓和了下来,道:“这样也好。”地痴上人厉声道:“什么也好?”狄谷公道:“白玉杖就在金龙镖局之内,令徒有本事,只管自己出手取回好了,你说如何?” 龚明一听得狄谷公如此说法,不由得怔了一怔,因为分明是在考他的本事! 他正想不答应时,忽然觉出站在身边的黄秋霜,轻轻地碰了碰自己,道:“不要紧,我和你一起去取,你问他宝杖在什么地方?” 龚明又回头去看地痴上人,只见地痴上人,寒着一张脸,并不出声,龚明将心一横,道:“好!但不知白玉杖在何处?” 林小峰道:“镙局之中,有一座四层高楼,白玉杖便在第四层上!” 龚明心中,十分紧张,因为若是自己不能取回白玉宝杖的话,不但他在天颠上人处无法交待,而且,这件事,一定迅速地在武林之中,传了开去,将要成为自己终生的大耻辱! 当下他向狄谷公行了一礼,道:“既然如此,晚辈就失礼了!” 狄谷公冷冷地道:“不必客气!”此际林小峰早已走了出去。狄谷公又道:“地痴,咱们不妨叙叙旧,等待令徒成功之后,老夫还当与你,庆祝一‘番!” 地痴上人冷冷地道:“金龙镲局中高手辈出,只怕小徒要自取其辱!” 取白玉杖一事,看来虽然只是龚明和林小峰两人之间的事情,但是却也等于是狄谷公和地痴上人两人在暗斗一样。 他们两人,口上虽是各自客气一番,但实则上,无不希望自己的徒弟得胜! 地痴上人的话一讲完,立即转过头来,道:“明儿,你拜我为师之后,我并未授过你武功,如今你要在金龙镖局之中逞身手,我有一物相赠,你且藏好,以应不时之急!” 他一面说,一面便自怀中,摸出了一只尺许来长,手臂粗细的皮袋来,交给袭明。龚明一伸手接过,只觉得沉甸甸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心知地痴上人既然在此际交了给他,当然有用,便抓在手中,和黄秋霜两人,一齐向外走去。 在他一个转身之际,看到狄谷公望住了自己手中皮袋,面上神色,极为难看! 龚明更知道师父交给自己的,一定是极其有用的宝物,所以狄谷公才会满面怒容! 他和黄秋霜两人,出了大厅,便立即将皮袋打了开来,只见皮袋之中所放的,乃是长达八寸,粗约三指的一段铁棍。 铁棍黑沉沉的,又重得出奇,看来一无出奇之处,龚明心想,到底师父交给自己这样一段铁棍,是什么作用,真是莫名其妙,而自己得到了这一段铁棍,也不知有何用处。 龚明把铁棍放在手中掂了一掂,心想反正自己没有兵刃,得了这段铁棍,也勉强可以当点穴镰使用。 他和黄秋霜两人向前走了几步,已有两个武装大汉,站在面前,道:“两位一起去夺杖么?” 龚明尚未回答,黄秋霜已抢着介人,道:“正是。” 那两个劲装大汉面现犹疑之色,道:“据总镖头吩咐,去取宝杖的,只是龚公子一人,并未曾提及这位姑娘!”龚明听了,面上不由得微微一红。因为他答应人家的,确然只是一人行事! 只听得黄秋霜道:“龚公子一个人取杖,你们这么多人防守,这公平么?” 那两个大汉道:“那我们却不知道了。”龚明听得那两个大汉的话中,大有瞧不起自己之意,心中也不禁有气,道:“黄姑娘,你请回去吧。” 黄秋霜呆了一呆,忽然低声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的……” 龚明尚未弄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黄秋霜已身形一晃,向旁掠了开去!龚明望着她的背影,心中不由得怅然半晌,才跟着那两个大汉,向前走去。 转过了几处墙角,眼前便出现了一个空地,在空地中,有着一座形如宝塔的四层楼,旷地之上,静悄悄地,一个人也没有,那楼房也是黑沉沉,毫无灯火。那两个大汉停了下来,道:“弈公子,白玉宝杖便在摘星楼上!” 龚明向那“摘星楼”打量了一眼,只见每一层楼,约有丈许高下,飞檐画栋,甚是精美,他沉住了气,道:“多谢两位带路!” 那两个大汉“哼”的一声,便一齐向旁退了开去。 龚明心知,此际能助自己的人,至多只是一个黄秋霜。地痴上人虽然想自己能将白玉宝杖取到手中,但是他却绝不可能帮自己! 他也不知道林小峰已作了一些什么布置来对付自己,只是小心翼翼,向前走去,不一会儿,便已来到了大门口,只见大门掩盖,里面黑沉沉的,什么也看不到,龚明一伸手,刚待推门进去时,便猛地缩回手来。 在片刻之际,他已想到,自己此行,固然非将白玉宝杖取到不可。但同样的,对方也一定不肯将宝杖落入自己手中! 当然,对方一定作了极有把握的布置,若是自己贸然推门进去,岂非落人圈套之中? 他一想及此,便连忙身形晃动,向后退开了两步,抬头一看,足尖一点,“嗖”的一声,已拔起了丈许高下! 手伸处,已攀住了檐角,一个翻身,已停在第二层的窗外。 他行动之间,虽然小心之极,但即使这样,总不免有点声音发出来的。在他的意料之中,就是这一点声响,一定会将对方埋伏的人惊动的。 但是,他正心想,看看有没有埋伏的,不料出乎龚明意料之外,这一轻微声音过后,一点反应也没有,而且当他在橡角处站定之际,却仍然一点动静也没有! 龚明的心中不禁大是奇怪,他屏气静息,伫立了片刻,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真气再提,已停在第三层的檐角之上,都是静到了极点。 龚明心中,倒宁愿此际,就有人扑出来,和自己激斗一场,这样的沉静,反倒令得他心中,十分不安……等了一会儿龚明身形再向上拔起,已经来到了第四层的窗子外面! 照理来说,龚明已到了第四层的窗外,无论如何,总应该有点动静了!可是,他却仍然听不到有任何声音! 夜色很浓,但也可以依稀辨认出眼前的情形,不至于伸手不见五指。龚明定睛向前看去,只见楼上的窗户,都紧紧地闭着,他绕着屋桷,迅速地转了一转,所有的窗房,尽皆紧闭着。 他回到原来的地方,身形微矮,一伸手,便向一扇窗子推去! 他才一伸手将窗子推开,便立即身形一矮,以防人突使暗算。 但是他在窗下伏了半晌,却还是静悄悄地,连一些什么变化也没有。 龚明又直起身来,向窗内看去,他不禁愣然半晌! 仗着星月微光,他可以看清里面的情形,只见里面,约有两丈见方,除了正中一张八仙桌之外,空无一物,而在八仙桌上,正放着那柄宝杖! 龚明一见白玉宝杖果然在此,心中不禁枰怦跳动,连忙又打量了一番,只觉得那楼上,实在是没有地方,可以有人隐伏! 他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忖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是狄谷公师徒两人,不想和地痴上人翻脸,又不愿太失面子,因此才借着要自己取杖之名,却又不加防守,以便给自己轻而易举,将杖取到么? 因为眼前的事情,确然有点匪夷所思,除此之外,也想不出第二个解答来。 龚明一想及此,觉得大有可能,胆子便大了许多,身子一纵,便已跃了进去。又停了一会,觉得绝无人声,才向那桌子,走了过去。 不几步,已经来到了桌边,手伸处,已将白玉宝杖,取到了手中! 龚明一将白玉宝杖取到手中,心中对自己的想法,更无疑问,若非狄谷公师徒两人,不是怀着这种心情,断不会对白玉宝杖,如此防守疏虞的。 此际龚明正待转身出去,陡然之间,却听得黄秋霜的声音,在窗外响起,叫道:“小心!”龚明猛地一怔,连忙回头看去,电光石火之间,头上似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罩了下来,眼前一黑,手中一紧,白玉宝杖已被人劈手夺了过去! 龚明大吃一惊,连忙伸手向自己头上撕去。 他已经知道自己估计错误,对方实是有极其严密的防守,自己已经中计!他那一撕,原是想将罩在自己头上的东西撕脱的,但是一拉之下,非但未将那东西拉脱,反倒觉得颈间一紧,已被什么东西勒住! 同时,只听得黄秋霜的娇叱之声,和兵刃的碰击之声,传人了耳中。龚明的心中,焦急至极,他头上被那软绵绵的罩子套住,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东西也看不到,而从金铁交鸣之声听来,黄秋霜和金龙镙局中人的打斗,来得十分激烈!他呆了一下,突然想起,白玉宝杖,就在自己的眼前,何不先将宝杖抓在手中,再作打算? 他心念电转,立即一伸手,向前抓了过去,可是一抓,却抓了个空! 只听得就在身前,响起了林小峰“哈哈”的一下笑声,一股劲风,已当胸袭到!龚明此际,眼不视物,已吃了大亏,那股劲风,向他胸前疾扑而至,他连忙反掌去迎时,那股劲风,陡地消失无踪,龚明一攀拍空,不由得一怔。 而就在他尚未省起,再会有什么变化之际,陆然间,“砰”地一声,腰际已中了一掌! 那一掌的力道极大,而且,掌心又恰好击在他腰际的“大横穴”上。那“大横穴”乃是足太阴位的中枢,一被击中,龚明双腿一软,便“咕呼”—一声,向地上跌了下来! 龚明心中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百忙之中,手在地上一按,才勉强身子腾空而起。但这时候,他已完全落了下风,身子才一腾起,只听得林小峰骄纵已极的笑声,竟然像是从四面八方,传了过来一样。 龚明勉强站稳了身子,右掌翻飞,“呼呼呼呼”,一连拍了四掌,但是四掌却一齐击空!龚明心知自己目不能视物,无论如何打不过人家,因此四掌一发,也不管是否击中对方,一伸手,又去拉套在头上的那个软袋子,一拉之下,颈间又是一紧! 这一次,因为他用的力道大了些,那软袋子口上的绳圈,紧勒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也就在此际,他胸前背后,又“砰”“砰”地一连被打中了两拳! 那两拳,直打得龚明,向前跌出了几步,若不是被面前的那张八仙桌拦住,龚明这一踉跄,不知要跌出多远! 龚明心中,不由得既惊且怒,强自缓了缓气,喝道:“讲明由我取杖,为何暗箭伤人?”他话才一出口,便听得林小峰冷笑一声,道:“是你自己先坏了规矩,怪我们么?” 说话之间,龚明的注意力分散了,正在此际又觉得“嗖”的一声,似有一柄利刃,向自己颈际刺来! 龚明连忙一偏头,只觉得凉飕飕的剑锋,贴着自己颈间,掠了过去,他倒抽了—口冷气,涌身一跃,站在了八仙桌上,道:“我坏了什么规矩?” 林小峰道:“你为何两人同来?” 龚明忙叫道:“黄姑娘,你快退!”林小峰哈哈大笑,道:“如今已经迟了!”龚明只觉得整张椅子,翻了过来,他不得不跃了下来。 然而,才一跃下,只听得“铮铮”两声响,冷风飕飕,颈上一凉,龚明虽然看不见眼前的情景,但是也可想而知,那是两柄长剑,交叉架在自己的颈上,他连忙向后退去时,右腿腿弯上的“尺泽穴”,又是一麻,整个身子,仰天便倒! 他虽然已经倒在了地上,但那两柄长剑,却自始至终,不离他的颈旁。同时,他听得“啪啪两声,分明那两柄长剑,已插人地中,将他的颈子,硬生生叉住了!龚明喘了几口气,不知道如何应付才好,片刻之间,他觉得眼前一亮,军在头上的软袋子,已被人揭了开去,他定睛一看,只见正如他所料,两柄明晃晃的长剑,叉在他的颈上! 楼的一角,黄秋霜夺了一柄单刀,正和两个大汉,杀得难分难解,虽然她并没有占上风,但是她那双眼,却仍然不断向龚明望了过来,面上充满了关切之情。 龚明勉强转过头来,只见那两个持剑将自己叉住的,却不是林小峰,而是那两个中年汉子,林小峰正手持白玉宝杖,站在一边,笑嘻喀地道:“龚朋友,宝杖在此,何不起身来取?” 第九章 高楼夺杖恨,斗室死亡争 龚明吸了一口气,他当真想一跃而起,将白玉宝杖,夺了过来!可是他此际,要害被制,若是动一动,自己却是非死即伤!因此他仍是不动! 林小峰手中白玉宝杖,转了一转,笑道:“我还以为你是什么好汉,敢情是这样的一个胺包!” 龚明怒道:“你倚多为胜,又算什么英雄?” 林小峰哈哈大笑,道:“好哇,反正时间还早,我放你起来,你就能夺得了白玉宝杖么?”龚明心想,不论怎样,且先求脱身再说,忙道:“当然可以,你叫他们两人撤手!” 林小峰道:“我叫他们两人撤手不难,可是咱们话可讲在前头,若然你仍然夺不到宝杖,可得自行前往大厅,自称脓包!” 龚明此际听得林小峰如此说法,脑中不由得“嗡”的一声响! 林小峰所提出来的条件,实在难以想象,实际亦难以接受,学武之士,除了真是黑道上,不要脸之极的下三滥之外,谁肯受这样的奇耻大辱? 若是自己答应了他,而仍不能夺到白玉宝杖,当然只有自寻死路,再难在世上见人!林小峰见他犹豫,笑道:“怎么,你可答应么?” 龚明双眼之中,几乎要喷出火来,望定了林小峰,好一会儿,才从他齿缝之中,迸出一个字来,道:“好!”林小峰一挥手,道:“撤手!”那两个中年汉子,立即抽剑向后退去,龚明一跃而起,勉力一沉气,方始稳定了身形,他前胸后心,以及腰际,都曾中了对方的拳脚,虽然勉力站定,也仿佛是置身于汪洋大海上的扁舟一样,为之左右摇晃不已! 林小峰料定自己必胜,体态从容,手一伸,将白玉宝杖伸到了龚明的面前,道:“龚朋友不要客气,杖在此处,快动手啊!” 龚明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这一战,事关自己的生死,绝对不能大意。但是他也知道,自己能够夺到白玉宝杖的希望,实是微乎其微! 他任凭林小峰将白玉宝杖在自己的眼前摇晃着,只是运转真气,以待时机的到来,倾全力出手一击。林小峰则不断冷言冷语,嘲讽龚明。 约莫过了一盏茶时,龚明才陡的一声大喝,五指如钩,向就在自己身前的白玉宝杖,疾抓而出!龚明已是全力以赴,势在必得! 果然,在他一出手间,便已将那柄白玉宝杖,紧紧地抓在手中! 龚明这一喜,实是非同小可,连忙再用力,向怀中一带,想将白玉宝杖夺了过来,可是一拉之下,却是纹丝不动。 龚明心中一急,连忙再多用了几分力道,林小峰在此际,突然一伸手,龚明万万未曾料到对方竟肯将白玉宝杖松开,他用的力道太大了些,自后一仰,竟然跌倒,而就在他跌倒间,林小峰“哈哈”一笑,在他的身旁掠过,足尖点处,正踢在龚明的脉门之上,龚明不由自主,五指一松间,白玉宝杖又已被林小峰轻而易举地劈手夺了过去! 龚明直到此际,才知道对方的武功,远比自己高,自己在他手中夺杖,乃是绝无可能之事!而对方之所以要自己夺杖,无非是为了折辱自己! ―时之间,龚明心头,袭上了一阵阵奇痛,头昏目眩,再也爬不起来! 林小峰却用杖在龚明的胸前,点了两点,道:“龚朋友,休息够了么?” 龚明一声大吼,又一跃而起,可是他刚一跃起,林小峰身子一斜,白玉杖在龚明脚胫上一敲,龚明身在半空,自然难以躲避,足胫上经这白玉杖一敲,一阵剧痛,又已“咕时一声,跌倒在地! 龚明一跌倒在地,立即又跃了起来,林小峰以逸待劳,一出手间,龚明再次跌倒,片刻之间,已跌了七八次,这一次,直把龚明跌得眼前金星乱冒,再也爬不起来! 林小峰笑道:“可是不夺了?”龚明大声道:“不!” 林小峰哈哈大笑道:“然则快出手啊!” 龚明双手按地,喘了好一会儿,才又慢慢地站了起来,林小峰冷笑道:“站稳了么?”龚明面色通红,身子摇晃,只觉得胸口,传来了一阵一阵闷翳之感,不由自主,伸手向胸口按去。他手才一按到胸口,便碰到了一节硬物,他心中不禁猛地一动! 那一节硬物就是在他决定到此来取白玉宝杖之际,地痴上人交给他的,他看来看去,觉得毫无出奇之处,但是听地痴上人的口气,却像那东西大是有用一样,如今自己到了山穷水尽的境地,何不取出一用? 他一想及此,一伸手,便将那节黑沉沉的铁棍,取了出来,林小峰一见,又是“哈哈”一笑,说道:“用兵刃了么?” 龚明沉声道:“不错!”手臂向外一挥,便连人带棍,向林小峰扑了过去。林小峰身形一晃,便已避开,白玉宝杖反手击出,向龚明手中的那节铁棍,敲了过来。龚明早已筋疲力尽,刚才那一击,已用了最后的一分气力,但是却被林小峰轻而易举地避了开去。 等到林小峰回杖反击之际,他根本连躲避的力道都没有,只听得“啪”的一声响,林小峰的白玉宝杖已击中了他手中的铁棍! 龚明只觉得一股极大的力道涌来,铁棍几乎脱手飞了出去,身子也禁不住向后一退。 龚明心中不由得暗叹一声,暗想自己早就应该知道,这样的一节铁棍,不能挽回颓势,取出来也只不过是多受侮辱而已…… 可是,就在他心中如此设想的那电光石火一瞬间,只听得铁棍中,“啪”的一声响,片刻之间,暗器嘶空之声大作,从铁棍的一端,电也似疾,旋转亲急,射出不知多少奇形暗器来! 那些暗器,才一从铁棍中射了出苯,便像是正月中的火炮一样,四下飞溅! 那一下变化,不要说林小峰与金龙镖局中人,事先丝毫不防,便是龚明自己,也是莫名其妙,一时之间,他只是怔怔地握着那节铁棍,不知如何才好!而林小峰就站在他的面前,首当其冲,那薄如蝉翼,指甲大小的暗器,才一射出,便已有三枚,射中了他的肩头,紧接着,又有一枚,在他耳边掠过! 他身中四枚暗器,才来得及挥杖而迎! 可是,他才一挥起白玉宝杖,只觉得肩头被暗器射中之处,陡地一阵发麻,身不由主,身子一软,便已跌倒在地! 这时候,满楼暗器飞舞,金龙镖局中人,纷纷倒地,黄秋霜仗着身形灵巧,总算避了开去,一呆之间,叫道:“龚公子,你胜了!” 龚明始终只是莫名其妙的站着,直到听得黄秋霜的一叫,才如梦初醒,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黄秋霜一个箭步,向林小峰掠出。 她才一掠到林小峰的身边,一俯身,便已将林小峰手中的白玉宝杖,夺了过来,塞在龚明手中!林小峰心中怒极,可是全身软弱无力,只得破口骂道:“好不要脸,竟敢用毒药暗器!” 龚明此际,也已知道,从那铁棍中所射出的暗器,一定含有剧毒,否则,以林小峰这样武功的人,焉会中了几枚,且不是要害,便自倒地不起?他乃是个心地极其正直的人,一听得林小峰如此说法,面上也不禁一红,忙道:“林总镖头见谅,在下也不知道暗器上有何毒药,在下一定禀明师尊,来为阁下解毒!” 龚明那一番话,倒的确是说得诚心诚意的,但是在林小峰听来,却比任何冷嘲热讽,更是难堪,怒火中燃,一时之间,气得说不出话来,就此和龚明两人,成为死敌不提。 龚明话一说完,立即向黄秋霜一挥手,向楼下走去,才走不几步,又几乎要跌倒,黄秋霜连忙过来,将他扶住。龚明转过头去,和黄秋霜面面相对,相炬不过数寸,龚明心中徒然之间,生出了一股难以形容的情怀,道:“黄姑娘……多谢你了!” 黄秋霜展颜一笑,道:“多谢我作什么,我又没有帮你什么忙?” 龚明一想,黄秋霜所言,果然有理,自己的话,实是说得不伦不类,他只是心中感到要和黄秋霜说话,但是却又像是没有什么话好说,是以才会讲出了这样的一句话来,当下红了脸,不知说什么才好。 两人四目交投间,黄秋霜了无血色的面上,突然也一红,道:“快回去吧,你师父一定等急了!”龚明点了点头,两人一起向楼下走去。 在黑暗之中,可以看得出仍有不少人埋伏着。但是那些人,眼看龚明拿着白玉宝杖,走了下来,想起连总镙头都不是敌手,如何还敢出手? 两人下了楼,走到广场上,龚明才缓过气来,不再需要黄秋霜扶住,两人到了大厅门口,大厅之内,狄谷公和地痴上人,一齐转过头,向他们望了过来。地痴上人“哈哈”一笑,道:“明儿,已得手了么?”狄谷公则面色铁青! 龚明向前走了几步,将手中那节铁棍一扬,道:“师父,这里面的暗器可是有毒么?” 地痴上人笑吟吟道:“不碍事的,中了暗器,一个时辰之内,身子不能动,如此而已!”龚明叹了口气,道:“师父,如果我早知那铁棍之中,会有暗器射出,我也不会用它了!” 地痴上人笑叱道:“傻瓜,白玉宝杖已到手了,还多啰嗦做甚?”他一面说,一面霍地站起来,道:“狄老儿,你那宝贝徒弟,定不碍事,心中不必发急,我们告辞了!” 伸手一拉龚明,笑声不绝间,便已向金龙银局之外,疾掠了出去! 地痴上人和龚明两人一走,黄秋霜也连忙跟在他们两人的后面。 狄谷公心中,虽然怒到了极点,但是既然有言在先,却也无可奈何,只得空自暴怒,准备在“五老大会”上,再与地痴上人,一决高下。 却说地痴上人,龚明和黄秋霜三人,迅即出了金龙镙局,地痴上人走在最前面,带着两人,拐了几个弯,又向前直去,没有多久,已到了西湖边上,地痴上人一蹬足,便上了停在湖边的一艘小船,龚明身形展动,连忙也跟了上去。 地痴上人一侧身,让过了龚明,陡地转过身来。 其时,黄秋霜恰好也足尖一点,向小船上跃来,地痴上人突然之间,衣袖扬起,一股劲风,便向黄秋霜拂了出去! 黄秋霜身在半空,全然不防地痴上人,有此一着,那股劲风,向她身上疾袭而至,黄秋霜立即如断线风华也似,向后跌去! 尚幸她轻功颇高,一觉出不妙,忙一提气,身在半空之中,连翻了七八个空心筋斗,方始在两三丈开外,落了下来! 这一下变故,不但大大地出乎黄秋霜的意料之外,连龚明也为之陡地一怔! 等他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时,黄秋霜已经身在两三丈之外! 龚明心中不禁骇然,忙道:“师父,你这……是作什么?” 地痴上人“哼”地一声冷笑,道:“此女来历不明,焉可以让她跟我们在一起?” 龚明一听,心中更是大急,忙道:“师父,她来历我知道的!” 地痴上人冷冷地道:“她是什么人?” 龚明忙道:“她乃是乌江隐侠黄远达之女黄秋霜!” 他们师徒两人,说话之际,黄秋霜已然身形闪动,向湖边走了过来,她刚才莫名其妙,被地痴上人荡了开去,面上却并无愤怒之色,只是幽幽地望住了龚明。 地痴上人冷笑一声,道:“黄远达其人,以前在武林中,也小有名头,但他却是海南派的弃徒,武功不离海南派,此女分明身怀久已失传的幽冥异功,如何会是他的女儿?” 龚明听了,不禁一呆。他也只知黄远达外号人称“乌江隐侠”,至于黄远达的师承来历,黄秋霜如今所学,又是什么武功,他却一无所知!因此听得地痴上人这样说法,不禁无话可说。 在湖边的黄秋霜,却于此时道:“这位前辈所说不错,我爹爹在为仇人所害之后,在一所古墓之中,发现了幽冥异功上半篇的秘诀,他发现了这秘诀之后,也便叫我练这门功夫。” 地痴上人又向黄秋霜上下打量了几眼,道:“幽冥异功上半篇有些什么功夫,你且说说!” 黄秋霜道:“除了内功口诀之外,便没有什么了!” 地痴上人双目精光四射,喝道:“胡说!” 地痴上人这一声陡喝,当真可以说得上是声色俱厉,但是黄秋霜面上,却并无惊惶之色,仍是不急不徐地道:“我没有胡说!” 地痴上人“桀桀”怪笑,道:“幽冥异功中的呼魂大法呢,你没有学么?” 黄秋霜道:“那呼魂大法,上篇之中,虽有其名,但是却载在下篇之中!”地痴上人一听,面色才变得缓和了许多。 龚明在一旁,看了这等情形,已经心知那“呼魂大法”,一定是一门极其厉害的邪派武功。 只听得地痴上人“哼”的一声,转过头来,向龚明道:“明儿,你可是很愿意和她在一起么?” 龚明忙不迭道:“是!是!”当他回答之际,回头向黄秋霜望去,只见黄秋霜妙目流盼,也正向他望来,面上现出了一个极是甜蜜的笑容! 地痴上人道:“你定要与她在一起,可得小心防她,我为赴狄老儿的五老大会,必需闭关一月,再练神功。” 龚明点了点头,地痴上人又道:“你武功甚差,我今晚尚有三个时辰空闲,在这三个时辰之中,我将本门的秘诀,传授与你,再授你两套武功,一套乃是四招‘四象擒拿法’,一套乃是‘挪移神步’,你学会了这两套武功,即使打不过人家的话,总也可以见机而逃!” 龚明本来,因为地痴上人,行为怪诞,忽正忽邪,了无标准,拜他为师,极是勉强,也不想在他身上,学到什么武功,可是,他自从金龙镙局中一战,几乎命丧林小峰之手之后,心知凭神龙堡的那一点本领,要在江湖上闯荡,实是不够,更不说为父报仇了,因此,当下他一听得地痴上人如此说法,想了想,便道:“多谢师父!” 地痴上人向黄秋霜道:“你且在岸上,等上三个时辰!”一伸手,将龚明拉进了船舱之中! 黄秋霜虽然从来也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但是她却也知道,偷窥他人师徒授艺,乃是武林中的大忌,因此便点头答应,向外踱了开去。 她自从懂事开始,便和她父亲,幽居在古墓之中,除了她父亲以外,任何陌生人都未曾见过,而她又自小日日受她父亲的教育,叫她恨世上所有的人,因而也养成了她冷漠无比的性格。 但是,她在一见到龚明之后,不知怎地,便对他生了莫名的好感!在龚明昏迷的那五日之中,她芳心忧虑,等龚明醒了之后,她才不由自主地开颜欢笑,她从来也没有违背过乃父的命令,可是,当她父亲要她下手杀了龚明之际,她却毅然抗命! 当下,她在湖边缓缓而行,一面心中反复地想着,难道龚公子当真是父亲仇人之子?她心中实是不相信这一点,她一见龚明,便感到他是好人! 黄秋霜又想起,听地痴上人的口气,天明以后,他自己像是要独自离去,那么,自己就可以单独和龚明在一起……她一想及此,又禁不住面红耳热起来,呆呆地伫立着,再也不向前踏出! 她怔怔地望着平静的湖水,不一会儿,天色已渐渐地亮了起来,片片朝霞,照在湖面之上,令得整个西湖,看来像是一整幅七色变幻的彩锦一样。 黄秋霜向地痴上人和龚明所在的那艘小船望去,心中泛起一阵一阵的高兴,了无血色的面上,也现出丝丝红晕,更显得她美丽到了极点。 又过了好一会儿,太阳高高升起,天色也已经大明。 杭州西湖乃是天下有名的胜境,湖边之上,人踪也渐渐地多了起来。每―个人,在经过黄秋霜身边之际,都不免向她望上一眼,黄秋霜仍是了无所觉,只是等地痴上人和龚明两人现身。 可是,她又等了好一会儿,日头已渐渐正中,岸边的行人,也越来越多,却还不见地痴上人和龚明两人现身,黄秋霜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忖如今,不要说三个时辰,连六个时辰也有了,何以他们两人,还不现身?难道龚公子天资不够,他师父要授他的那几门功夫,他一直学不会么? 黄秋霜本来,为了远避偷窥他人师徒相授之嫌,向外走出了五六丈,可是那艘小船,却始终在她视线之内。 此际,她心中疑窦大生,便又向小船走了过去,来到了船边,又等了一会儿,才轻轻地叫道:“龚公子!龚公子!”她心知地痴上人,脾气不好,若是他正在授艺之际,自己出声打扰,他一定会勃然大怒。 但是她见两人那么久,还未曾出船舱来,心中不免着急,因此大着胆子,叫了两声,可是,船上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黄秋霜提高声音,又叫道:“赛公子,令师已走了么?” 她对着那船叫唤,在她身后,早已围了不少闲人,只听得一个浮滑子弟应声道:“姑娘,龚公子走了,在下姓陈,可合姑娘意么?” 黄秋霜乃是从来未经世故的人,一听得那人如此说法,也不知那人是调戏自己,转过身来,秀眉微蹙,道:“龚公子走了?你怎么知道的?” 那人“哈哈”一笑,摇头摆脑,走了上来,道:“在下自然知道!” 黄秋霜心中一急,倏地一伸手,便抓住了那人的手腕,道:“他哪那里去了?” 那人一见黄秋霜握住了自己的手腕,心中大喜,正待施展勾引女人的本领,可是刹时之间,只觉得一股奇寒之气,透体而过,宛若赤身卧冰一样,整个身子,尽皆又痛又麻,上下牙齿相叩,腿儿发颤,面色发青,那里还讲得出一句话来?黄秋霜见了那人,现出如此一番怪相来,也不由得怔了一怔。她不知那人本来丝毫不会武功,而她自己内功已经颇有根底,而且幽冥异功,乃是普天下各种武功之中,最为阴寒柔韧的一种。 她一听得龚明已经离去,心中一急,手上也不由自主,多用了几分力道,那人如何禁受得住!当下她仍然急道:“说啊,奖公子上哪里去了?” 那人牙关相叩,好一会儿,才道:“姑……娘……饶命!” 黄秋霜又是一怔,这才省起,可能是自己用的力道,太大了些,连忙一松手,那人双腿一?恚阕缘乖诘兀碡w远抖灰眩?br /> 黄秋霜又回头向小船上望去,船上仍是一点动静也没有! 此际,她心中已经可以肯定,船上一定出了什么变故,她连忙足尖一点,向小船上跃了过去,钻进船舱一看,不由得愕然。 只见船舱之中厂空空如也,那里有什么人影。 黄秋霜一呆之后,想起龚明竟然悄没声地便离了开去,这样对待自己,一阵心酸,已经禁不住落下泪来,在船舱中待了一会儿,才又走上岸来。 那时,岸上早已围了一大群人,人人都在窃窃私语,一见她现身,才又立即静了下来。 黄秋霜心中难过,根本连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只是自顾自地向前,慢慢地走了出去。那许多人立即纷纷闪避,让路给她,黄秋霜一面走,一面珠泪暗垂,漫无目的地向前走去。 她本来就没有什么人生阅历,龚明突然不见,她也不去想想,其中是否另有缘故,只是一心认为龚明不想理她,她心中实是伤心已极。 她虽然在向前走动,可是实际上,却像是在做梦一样,心中茫然,周围的一切,全都一点儿不知!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她才听得有人在自己的身后叫道:“姑娘,你可是有什么心事么?” 黄秋霜猛地停了下来,四面一看,只见自己,已经来到了荒郊之中,有一道溪水,淙凉有声,横谷而过。 她停了一停,转过身来,只见在自己身后,跟着一个面目俊秀已极的年轻人。 那年轻人一看她回过头来,连忙作了一揖,道:“在下尾随姑娘许久了!本来,有不少俗人,也跟在后面,可是全叫在下打发走了!” 黄秋霜此际,心中忧伤至极,什么人都不想理,不等那人讲完,便转过身去,冷冷地道:“你也走吧,让我一个人在这里好了!” 那年轻人身形一闪,已来到了黄秋霜的面前,仍然是面带笑容,道:“姑娘有什么心事,说了出来,在下或能分优。” 黄秋霜秀眉微蹙,不耐烦道:“你这个人,怎么那么啰嗦?” 那年轻人仍不发怒,道:“姑娘何必拒人千里之外?”黄秋霜见那人一味客气,便道:“我想打听一个人。” 那人一听得黄秋霜已肯开口和他讲话,心中不禁一喜,道:“不知姑娘要找什么人?” 黄秋霜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一伸手,折下了一片树叶来,将那片树叶揉成了一团,道:“我要找的那人,叫做奖明。” 那年轻人一听得“龚明”两字,不由得猛地一惊,失声道:“龚明,他……他还没有死?” 黄秋霜一听那人说出了一个“死”来,也是起了误会,花容惨白,道:“死?他死了么?” 那年轻人面上惊惶神色,一闪而逝,道:“姑娘是什么时候和他分手的?”黄秋霜道:“昨天晚上。”那年轻人一拱手,道:“再见了!” 他一个“了”字才出口,身形一晃,便已向外疾驰而出。 黄秋霜虽恨龚明不辞而别,但是她心中对龚明,仍是十分关心,一见那‘人,言词闪烁,话还没有讲完,便要离去,如何肯放过他?一提真气,已立即追了上去,娇叱道:“站住!” 那年轻人身形不停,反手一掌,便已向后击出,黄秋霜一见他动手,身子向下一沉,足尖点处,已经身如轻烟,陡地贴地向外掠出。她向外掠出之势,极见怪异,竟是兜了一个半圈,不但避开了对方一掌,而且片刻之间,已拦在那年轻人的面前! 那年轻人只觉出眼前一花,黄秋霜已经站直在自己面前,心中更是一惊,连忙站住,黄秋霜道:“弃公子去了何处,快说!” 那年轻人的眼珠,骨碌碌地一转,道:“姑娘可知我是什么人?” 黄秋霜道:“我怎知你是什么人?” 那年轻人闻言,松了一口气,道:“我姓华,名奇,乃是龚公子的唯一好友!” 黄秋霜那知就里,一听得华奇说他是龚明的唯一好友,心中也已相信,道:“那你可知道龚明是到哪里去了?” 华奇心念电转,心想原来龚明未死,则自己如果再在中原耽下去,行踪总要为他所觉,若是再和他遇上,便难骗得过他,不如快快回高黎贡山去,眼前此女,娇美无匹,看来又像是人世未深,如果能将她骗到高黎贡山魔宫之中,岂非大妙? 他心中歹毒主意已定,可是,黄秋霜却全然未觉。 华奇面上,立即现出一副焦急的神色来,叹了一口气,道:“龚兄为人,极是倔强,一向不信人言,我劝他也不听,他如今,看来一定是到滇南高黎贡山,去找九毒了!” 华奇来是胡诌,但是在黄秋霜听来,却觉得丝丝人扣,不由得“啊”的一声,道:“是了,你说的可没有错,当我们救起他之后,我爹便说他是为九毒神鹰门下所伤,他一定是去找九毒报仇!” 华奇闻言,又吃了一惊,道:“令尊如今在什么地方?”黄秋霜道:“也在杭州。” 华奇俊面之上,又不禁为之失色,道:“他……可在附近?”黄秋霜道:“昨天晚上,他走了开去,我一直未曾见过他。” 华奇道:“这就是了,姑娘若要去找龚明,事不宜迟,我可以和你一起去。”黄秋霜奇道:“你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去?” 华奇一笑,道:“姑娘一人上路,易受人欺侮,我沿途也可为姑娘出力一二!”黄秋霜听了,心中大是感激,心想父亲平日对自己所说的话,看来并不可靠,世上究竟还是好人多,对方和自己萍水相逢,便肯和自己一起去找龚明,岂不是好人?她那里知道,人心叵测,世途险恶! 当下她便点了点头,道:“那就多谢你了!” 华奇心想这少女如此容易上钩,可见她人世未深,若是她还有什么父母兄长在附近的话,自己的奸谋,非被识穿不可,夜长梦多,不如立即带了她动身,以免生出后患,贻祸于自己! 因此,他忙道:“事不宜迟,我们这就动身如何?” 黄秋霜也是心急要见到龚明,问一问他何故突然离开了自己,因此便道:“好!” 两人一齐,并肩向前驰了出去。 华奇在一路之上,不断盘问黄秋霜的来历,黄秋霜一一照实而说,但是华奇却不十分相信,以为黄秋霜在瞒着他。 他自己行事,处处怀着鬼胎,便以为人家也是一样。一直到三天之后,华奇才确定黄秋霜是一个从来也未曾在江湖上走动过的人,她所讲的一切,也是全然可信! 他们两人,一直向西南而行,三天下来,已经将到鄱阳湖附近。 华奇在这三天之中,对黄秋霜照顾得百般周到,殷勤小心,令得黄秋霜认为他是一个大好人。 那一天傍晚时分,两人正在官道上赶路,天色已渐渐地黑了下来,因为鄱阳湖水寨中的绿林人物们,最近正和沿湖的七十四旱寨中的黑道上人,在大起争执,日有恶斗,因此天色一黑,行旅早投店而宿,路上十分冷清。 两人错过了宿头,眼看前面,官道迤逦向前,数十里内,并无城镇,两人便只得连夜向前赶路,赶出十余里后,忽然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急骤已极的马蹄声。两人回头一看,只见半里开外,火把乱晃,约有二三十人,正骑着骏马,旋风也似的赶来。 华奇一见这等情形,心知是武林中人,有要事在连夜赶路,对方人手,如此之多,他也是不敢轻惹,忙道:“黄姑娘,咱们快躲一躲,别让来人发现。” 黄秋霜奇道:“为什么啊?我们赶我们的路,又没有惹到他们?” 华奇急道:“黄姑娘,你道武林中人,个个都是和你讲理的么?”说话之际,那二三十骑,已经驰到了眼前…… 华奇一看,再想躲,也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拉了黄秋霜,站在身旁。 那二三十骑,迅即在两人身旁掠过,每一匹马,尽皆是神俊无匹,快得出奇,带起阵阵劲风,掠了过去,两人竟连马上的是何等样人,都未曾看清楚! 华奇一见那三二十匹骏马,已掠了过去,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 可是,就在此际,一阵急骤已极的马蹄声,突然停了下来! 那一阵马蹄声,来得极其突然,在两人身旁经过之际,更是惊心动魄,震耳欲聋,此际在陡然之间,沉寂了下来,令人觉得十分异样。 华奇心中一凛,低声道:“黄姑娘,小心,这些人要来生事了!” 只见那些人,都停在十来丈开外,在最前面的一人,一提缍绳,转过身来,迅即来到了两人的面前,只见他虎背熊腰,身形挺拔,面目英俊,却是一个年轻人。 黄秋霜一见,不由得“啊”的一声,道:“原来是你!” 原来那个年轻人,不是别人,正是金龙镙局的总镙头林小峰。 林小峰在马上,“哼”的一声,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只在华奇身上打量。 华奇和林小峰,是曾动过手的,他夺自龚明手中的白玉宝杖,便是被林小峰又夺了过去的,但是在他和林小峰相见之际,林小峰却是蒙着面幕,因此他此际,只是感到林小峰的眼神,看来颇是熟悉,却认不出他是谁来。林小峰向华奇看了一会儿,向黄秋霜一指,道:“你怎么会和他一起的?”黄秋霜不由听得莫名其妙,睁大了一双澄如秋水的眼睛,道:“怎么啦?”林小峰道:“你曾和别人齐来金龙镙局生事,但是,我却不怪你,这人不是好东西,你和他在一起,必无好结果,快离开他吧!” 需知林小峰为人,虽然狂傲无比,但七禽门却终究是正派,他已知华奇是九毒门下,又明知黄秋霜是涉世未深之人,因此,提醒她几句。可是他由于狂傲成性,因此他虽是一腔好意,但那话听来,也叫人十分难以接受。 当下华奇面色,首先一沉。黄秋霜心中,也是十分不高兴,道:“林总镖头,你怎么可以胡乱说人家不是好人?” 林小峰一见黄秋霜不肯听自己所劝,心想,自己一番好意,提醒她不要堕人奸人之手,不料她竟然不但不接纳,而且认为胡说,真是不分皂白,不由得大怒,厉声道:“我说他不是好人,就不是好人,你快上马来,和我一齐前去!” 黄秋霜俏脸之上,现出了极其奇妙的神色,她是心中在奇怪,怎么天下有这样不讲理的人?华奇也是忍受不住,道:“阁下是谁?” 林小峰“哼”的一声:“凭你这种人,也配问我是谁?” 华奇心中,更是勃然大怒,他向侧一看,只见那二十余人,都已向近靠来,他心知对方人多,若是真要动手,必需先发制人。 因之,他趁着说话之际,早已扣了一套梅花针在手中。 林小峰话才讲完,华奇便一声冷笑,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不知兄台原来连姓名都不肯向人说出,冒昧发问,尚祈原谅!” 他这几句话,实是皮里阳秋,骂人骂得极其刻薄! 林小峰一声长笑,道:“贼子,忘了你的白玉宝杖,是被谁夺走的了?”林小峰此言一出,华奇不由得猛地一惊,他立时想起,对方就是夺了自己白玉宝杖,将自己打成了重伤的那个蒙面黑衣人! 却不料冤家路狭,又在这里遇到了他! 华奇的心中,又恨又惊,不假思索,后退半步,手扬处,那一套梅花针,已陡地向林小峰,射了出去,而且,左手同时弹出一枚毒蒺藜,那一枚毒蒺藜却是射向马目! 梅花针一套五枚,乃是九毒神縻所传的独门暗器,发时暗运巧劲,四枚在前,一枚在后,但是在后的一枚,却能越向前去,后发先至,极是难防!但是林小峰是何等样人物,他一见华奇眼珠乱转,已知对方,心怀不轨,早已有了准备,五枚梅花针,才一带起“嗤”“嗤”之声,向之电射而出之际,他右手手腕翻处,已经将七禽门之独门兵刃,灵禽鞭掣在手中,一式“苍鹫翻飞”,金光闪闪,将全身尽皆护住,“叮叮”之声过处,五枚梅花针,尽被格飞! 可是,林小峰却未曾提防,华奇在发出一套梅花针之际,又向他胯下骏马,发出了一枚毒蒺藜,就在他格开梅花针之际,那一枚毒蒺藜,已射进了马目之中,那马被刺痛,一声惨嘶,便自人立起来,林小峰一个不防,立被掀下马来! 尚亏七禽门的轻功,独步天下,林小峰在将落未落之际,手在马股上一按,人已借这一按之力向上拔起了丈许! 他身在半空,已看到自己最心爱的坐骑,被射瞎了一目! 他心中实是怒到了极点,身子一个盘旋,只见华奇拉着黄秋霜,正向道旁,飞掠而出,他撮唇一声长啸间,那二十余人,听得了暗号,便纷纷自马背上跃了下来,大声呐喊,便蜂拥着向前追去! 华奇在双手连发暗器之后,听到叮叮之声,知道林小峰早有准备,这五枚毒针,丝毫没有发生作用,显然损害不到他,便立即向后退出,但是他和黄秋霜两人,不过逸出了十来丈,到了一座小林之中,便已然为众人追上,林小峰面色铁青,首先赶到了两人的面前。 林小峰一人来到两人的面前,手腕一沉,灵禽鞭已经笔也似直,扬了起来,鞭梢上的鸟首,向黄秋霜一指,喝道:“你让开!” 黄秋箱道:“我为什么要让开?” 林小峰一声长笑,道:“好!你甘心与他同流合污,也由得你去!” 黄秋霜气得几乎哭了出来,道:“你……你这人……”她一生之间,从来也未曾遭遇过这样的事,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说话才好! 此际,林小峰手下的二十余人,已将他们两人,团团围在核心中。 华奇打量四周围的形势,心中不由得大是焦急,他已经看出,黄秋霜和林小峰两人,只怕立时会动手,趁他们两人,动手之际,自己本可以设法趁机而逃。可是,华奇心中,也不知怎地,竟然不想以这个办法脱身! 这乃是华奇从来也未曾有过的事,他竟然不想别人受害而自己脱身!连得他自己心中,也是大感奇怪。可是,他向黄秋霜又看了一眼间,便自有了答案,他是不想离开黄秋霜,更不想在黄秋霜的心目中,留下一个自己是坏人的印象。 然而,他自己又问自己,那是为了什么? 是爱上了黄秋霜么?他想笑出来,因为他绝未想到过要去爱什么人!可是他又笑不出来,因为,他想到自己,的确已经爱上了黄秋霜! 林小峰冷冷地道:“此人伤我坐骑,我今日定不能放过他,你要为他出头么?” 黄秋霜道:“他是我的朋友,我当然要助他一臂之力!” 林小峰一声怪笑,道:“好,那你们两人,便一齐上吧!”华奇身形一晃,向前跨出了一大步,道:“黄姑娘,不干你事,由我来对付他!” 黄秋霜道:“不,他武功甚高,只怕你打不过他!”林小峰一见华奇跨向前来,怒火中燃,那里还容得两人多说话,身形一矮,陡地向前,滑出了三尺,一招“飞鹞琢石”,灵禽鞭已直向华奇的胸口点到! 华奇身形一晃,向后退了开去,可是林小峰如影附形,跟着欺向前来,招式不变。华奇那一避,竟然未曾避开去,他心中不由得大惊失色,连忙挺胸拔背,一个倒栽筋斗,向后翻了出去,虽然仗着身形灵巧,总算避开了这一招,但是“嗤”的一声,胸前的衣服,却已经被灵禽鞭鞭梢,撕下了一条来,当真险到了极点! 林小峰一占上风,身形又向前疾驰而出,“哼”地一声,道:“这等脓包,竟也敢在武林之上走动!”灵禽鞭呼呼有声,一式“大雁盘空”,趁着华奇身形尚未站稳之际,已向华奇的下三路,疾扫而出,所带起的劲风,令得地上的砂石,尽皆滚动,成了一个旋涡! 林小峰的那两招,一招紧似一招,其间一点空隙也没有,出手快到了极点! 华奇身形未稳间,林小峰第二招已经攻到,百忙之中,那里避得开去?猛地身形一侧,手在地上一按,腾起四五尺高下,眼看灵禽鞭将要在他身上掠过之际,鞭势突然一变,向上一抬,“叭”地一鞭,恰好击中在他的背脊之上! 这一鞭,林小峰用的力道甚大,被击中的,又恰是背部要害。 刹时之间,华奇只觉得眼前金星乱冒,胸口发甜,整个身子,被林小峰那一鞭,抽得如风车也似地,在半空之中,转了三四转,才“砰”的一声,跌了下来! 这一切,全部只不过是电光石火,一刹那间的事情,黄秋霜根本来不及插手去救华奇! 直到华奇跌倒在地,她才掠起身形,向华奇扑了过去,伏在华奇的身上。 林小峰大踏步向前侵来,黄秋霜抬起头来,面如纸白,眼露寒光,面上的神情,凛然不可侵犯,道:“你还想作甚?” 林小峰本来是何等狂傲之人,可是他一见黄秋霜这样的神情,先前之气焰,也不禁为之顿减,呆了一呆,道:“你快起来。” 黄秋霜仍是伏在华奇身上不动,双眼寒光四射,盯紧在林小峰的面上,林小峰只觉得不知怎地,全身都生出了一股寒意,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黄秋霜冷冷地道:“我恨你!” 她的声音,并不是十分响亮,只是那样地冷,比冰还冷,听来令人不舒服到了极点! 林小峰又呆了一呆,黄秋霜又道:“你还不走么?”林小峰猛地定了定神,暗忖我自己今日怎么啦?莫非当真要给这女娃子三言两语,便自打发了不成?他吸了一口气:“我正要去找此人的师父,他在江湖上惹事生非,我将他带到他师父处,由他师父惩处!” 黄秋霜仍是冷冷地道:“他惹什么事,生什么非来?”这一问,不由得把林小峰问住了,毒郎君华奇所作的坏事固然不可胜数,但是林小峰却也是知之不多,难以逐件道出! 黄秋霜站了起来,缓缓地向林小峰逼出了几步,她每逼出一步,林小峰便不由自主,后退一步,竟然不敢和她的目光相触! 此际,在旁观看的金龙摄局中人,不由得大是诧异,有人高叫道:“总镖头,你怎么啦?” 林小峰自己也感到莫名其妙,他只觉得黄秋霜美丽的脸孔中,像是含有什么极其可怖的东西一样,令得自己看到了,不能不后退。 黄秋霜直将林小峰逼退了四五步后,才叹了一口气,道:“你本领大,你要杀他,捉他,便先将我杀了吧!”林小峰又呆了半晌。 只听得人丛之中,又有人叫道:“总镙头,咱们要去见九毒,正好捉了那小子当见面礼,为什么还不下手?” 林小峰挥了挥手,突然道:“这小子是你心上人么?” 黄秋霜摇头道:“不是,他只不过是我的朋友,龚公子才是我日思夜想的心上人。” 黄秋霜根本一点儿也不懂得世故,像这样的话,别的少女是绝不会说的,但是她说了出来,却没有想到有丝毫不对! 人丛之中,听了她这话,立即爆出了笑声,可是,黄秋霜神气凛然,四面一望间,笑声又立即静了下去,只见林小峰的面色,陡地一变,说道:“龚……” 他只讲了一个字,便止住不言,从其神态看来,像是有什么有关龚明的秘密,不敢讲出一样。 黄秋霜也未曾看出林小峰的言词闪烁,有着欲言又止的神态来。 倒是在一旁的华奇,看出了其中另有溪晓,心中不禁动了一下。 林小峰呆了一呆之后,神态又自变得据傲,道:“姑娘如何称呼?” 黄秋霜道:“我姓黄,叫秋霜。” 在下还@劝你,不要多管闲事的好,我……我……“黄秋霜奇道:”你到底怎么啦?“林小峰面上现出了一个极是复杂的神情,道:“你不是我的敌手,我……也不想和你动手。” 黄秋霜一笑,道:“你不想和我动手,好得很啊,那就放我们过去吧!”林小峰被黄秋霜那动人已极的一笑,弄得心神不属,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回答才好。黄秋霜又笑吟吟地道:“怎么样?” 林小峰不由自主,点了点头,道:“好。” 他此言一出,不但华奇大大地感到意料之外,便是金龙镙局的那些人,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何以他们的林总镖头,忽然大失常态! 黄秋霜一见林小峰肯答应自己,也不禁高兴,道:“那就请你让路。” 林小峰只觉得黄秋霜婉转动听的声音,对自己来说,像是有一种不可抗拒的力量,便又挥了挥手,令围住他们的众人,一齐退了开去。 黄秋霜又一笑,道:“你这人还算不错,我多谢你了。” 林小峰忙说道:“黄姑娘,不知你是要到何处去?” 黄秋霜刚想说话,华奇已经轻轻地碰了碰她,道:“别说!” 黄秋霜道:“我只是去找一个人。” 林小峰的面色,陡地为之一变,道:“你可是找龚明?” 黄秋霜道:“是啊,一点儿不错,华公子说他在一一”她才讲到此处,华奇忙道:“黄姑娘,咱们该走了!” 林小峰剑眉微掀,沉声道:“由得黄姑娘说!”黄秋霜也道:“他已经放我们走了,我们和他说出行踪,又有什么关系?” 华奇一听得黄秋霜如此说法,心中不禁大急。他虽然不知林小峰去找自已师父,是作什么,但是如果自己说出了行踪,那就变成和他同路了! 本来,华奇虽然自知武功不如林小峰,但是他知道林小峰既然是要去找师父,倒也绝不敢加害自己的,一路之上至多受一些羞辱。 可是,他却又看得出来,林小峰对于黄秋霜的态度,大是有异! 林小峰那种异常的态度,黄秋霜本人了无所觉,但是华奇却已经看了出来,而且,华奇还可以肯定,林小峰已对黄秋霜深深着迷! 在这样的情形之下,自己如果和林小峰一起上路,路上会发生一些什么变故,却是十分难料!因此他立即道:“黄姑娘,若是你不听我话,找不到龚公子,我可不负责任。” 他这一句话,果然有效,黄秋霜立即便住口不言。 林小峰却冷笑一声,道:“姓华的,龚明的下落,你可知道么?” 实际上,华奇绝不知龚明在什么地方,可是此际,他却硬着头皮道:“自然知道。” 林小峰冷笑数声,道:“他在何处,你倒说来听听看!” 华奇想不到对方竟会寻根究底,任是他机灵至极,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对答好!林小峰又冷笑两声,转过头来,道:“黄姑娘,你上他的当了,他定然对你说,他能带你去找龚明,是也不是?” 黄秋霜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点头:“是啊!” 林小峰道:“龚明的下落,如今只有两个人知道,但是却没有他的份!”黄秋霜猛地一怔,问华奇道:“原来你……骗我?” 华奇的为人,何等阴沉,何等善于说谎,可是此际,在黄秋霜冷电也似的目光逼视之下,他竟然呐呐不知所对!黄秋霜尖声道:“你说,你是不是骗我?” 华奇仍然说不出话来,林小峰冷冷地道:“黄姑娘,他不说,便是默认,何必多问?” 黄秋霜不禁感到了一阵极度的伤心,本来,她对华奇,十分相信,可是此际,华奇却骗了她!她面色已变成毫无血色的奇白,突然扬起手来,皓腕翻处,“啪”的一声,已在华奇的面上,掴了一掌! 华奇后退了一步,他心知在这样的情形之下,再也不可能继续欺骗黄秋霜,好端端的计画,全为林小峰打乱,心中不禁将林小峰恨到了极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立即身形一晃,便已然飘出了丈许开外。 正当华奇在逸出丈许之后,身子陡地一凝,双攀齐扬,刹时之间,只听得“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那“嗡嗡”的声音,听来像是有大群黄蜂,疾飞了过来一样,连林小峰也不禁陡地一呆。 而华奇的身形,只不过略停了一停,便又向外,疾逸了开去! 林小峰立即看清,在华奇双手齐扬之际,约有百十枚又薄又锋锐,只不过是指甲般大小的奇形暗器,正向自己和黄秋霜两人,疾罩而下! 此际,黄秋霜正因为不知在何处,方能找到龚明而感到伤心,对于那一大蓬奇形暗器,竟是全然不觉,林小峰吃了一惊,忙道:“黄姑娘小心!”他一面叫,一面挥动灵禽鞭,一连三招,“大鹏盘空”、“仙鹤回翔”、“苍鹫翻飞”已疾使而出! 那三招,尽是大门大路的招式,只见灵禽鞭鞭影霍霍,方圆两丈,全为鞭影所罩! 同时,听得一阵极其密集的“铮铮”之声,那一蓬暗器,已被他三招,全都震了开去! 黄秋霜直到此际,方始惊醒,道:“林总镙头,多谢你了!” 刚才,华奇在离去之际,陡地发出了大蓬暗器,林小峰的处境,也是极险! 可是,他一听得黄秋霜感谢自己的话,心中便产生了这样的感觉,那感觉便是,只要黄秋霜心中感激自己,再比刚才危险一百倍的事情,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去为黄秋霜做的! 当下,他心中感到了极大的满足,甚至不再去追赶华奇,连声说道:“这是小事,黄姑娘何必介意?” 黄秋霜缓缓地转过身来,道:“林总镙头,刚才你说,龚公子的下落,只有两个人知道,你可也是这两个人中之一么?” 林小峰见问,不由得吃了一惊,道:“黄姑娘,这……这……” 黄秋霜忙道:“林总镙头,你要是知道,告诉了我,一定更感激你!”林小峰的心中,此际不禁大起犹豫! 本来,他早已决定,为了黄秋霜,什么事情都可以去做的。 他知道自己已爱上了黄秋霜,黄秋霜则以龚明为心上人,若是自己告诉了龚明的下落,岂不是令她投向龚明的怀抱? 因此他想到了这一点,切身利害关系,就对黄秋霜的问题,不免有了犹豫。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绝不能说出来的理由,就是,龚明突然失踪,和他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如果他说了出来,黄秋霜不但不会对他有好感,而且还要恨他! 因此,他想了片刻,道:“黄姑娘,实在说,我不知道他的下落。” 黄秋霜听了他这一说,面上现出了极度失望的神色,道:“那么,林总镙头,那知道龚公子下落的两个人,又是什么人,我好去找他。” 林小峰苦笑了一下,说道:“我……我也不知道!” 黄秋霜用异样的眼光望了林小峰半晌,忽然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原来你也在骗我!” 她一面说,一面便转过身,向外走了开去。 林小峰连忙叫道:“黄姑娘!” 可是黄秋霜却像是完全未曾听到一样,只是缓缓地向前走去,林小峰足尖一点,便已追了上去,道:“黄姑娘,我……” 黄秋霜冰也似的眼光,向他望了过来,不急不徐地说道:“你不用对我再说什么了,我知道爹对我说的话不错,世上确是坏人多,大家都是你骗我,我骗你,人骗人,你还想说些什么谎话来骗我么?” 林小峰此际木然而立,不知所对。 黄秋霜又叹了一口气,抬起头来,望着黑沉沉的天空,道i“但是我知道,有一个人,是不会骗我的,龚公子他绝不会骗我!” 黄秋霜的声音,显得十分平静,但是林小峰听了却为之猛地一怔。 黄秋霜话一讲完,身形闪动,便自向外掠了开去,她窈窕的身影,立即闪人黑影之中不见。 林小峰望着她掠出的方向,呆了半晌,突然叫道:“秦镙头!” 一个中年人应声而至,道:“总镙头有什么吩咐?” 林小峰道:“你带着众人,先去高黎贡山,我去办一件事,大约在三五曰之内,便可以追上你们的!” 那秦镖头面有难色,道:“林总镲头,你……可是为了那女娃儿?” 林小峰面色一沉,道:“你不用管我,照我的话去做就是了!” 秦镖头不敢多说,答应了一声,便带着众人,一齐离了开去,一时之间,蹄声得得,迅速走了开去,直到四周完全静了下来,林小峰紊乱已极的心境,才理出了一个头绪来。 他低声地自言自语道:“她只相信龚明一人,但如果龚明死了,她可能就会相信我了!” 他面上现出了一丝看来极其丑恶的冷笑,双眼之中,杀机隐现,他不再停留下去,跨上了众人为他留下的那匹骏马,立即向他刚才来的方向,疾驰了回去! 几天之际,林小峰便已回到了金龙镖局的门口,向镖局内直闯了进去。镖局中的人见到了他,面上都现出了讶异之色,但是看到他面色郑重,向内直闯,却又不敢说什么,林小峰一直来到了一间看来像是书房一样的房间中,才停了下来,将门关好。 然后,他来到了一幅画前,在画轴上,用力一按,只听得“啪”的一声,那一幅画,突然倒卷了起来,现出了一道暗门来,林小峰旋转门把,用力一推,那暗门已打了开来。 那扇暗门才一打开,便听得里面有人喝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将我囚在此处,是何用意?” 林小峰面上,又闪过了一丝邪恶的冷笑,道:“龚朋友,如今你该明白了!” 他一面说,一面便已跨进了暗门。 暗门之内,乃是一条甬道,在甬道的尽头,另有一扇铁门,林小峰来到铁门前站定,伸手一拍,只听得“铮”地一声,铁门上面,发现了一个半尺见方的小洞,立即有一个人,来到小洞之旁,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突然失踪的龚明。 龚明一见林小峰,不由得一怔,但随即哈哈一笑,道:“我早已料到,十之八九是你了!林总锞头,想不到你还会暗算人!” 林小峰神色狞厉,那种狞厉的神色和他英俊的面庞,极不相称。 只听得他冷笑数声,握住了门柄,向旁一移间,那扇铁门,已移了开来! 铁门之内,乃是一间丈许见方的石室。 铁门一开,龚明身形一纵,立时就要向外跃来。可是林小峰左手拉门,右手早已经按住了灵禽鞭的活扣,龚明身子才动,一步尚未跨出之际,林小峰右手挥处,“刷”地一声,灵禽鞭一招“飞鹞啄石”,已向龚明胸前,疾攻而出。 龚明吃了一惊,连忙身子一缩,非但未曾跨了出来,反倒退回了石室之中。 林小峰一声冷笑,反手一推,铁门又“砰”的一声关上。 龚明看出林小峰眼中,杀机毕露,心中不禁吃了一惊,连忙又再向后,退了两步,林小峰冷冷地道:“姓龚的,你死期到了!” 龚明对于林小峰的话,并不感到意外,他只是冷静地望着林小峰。 他知道林小峰的武功极高,若在自己以前来讲,绝对不是他的敌手。 可是在这几天中,自己的武功,却也大有进境。不过,虽然自己觉得是有了进境了,到底进境到如何程度,能不能和林小峰一拼,他却没有把握! 龚明在这几天中,武功大有进境,自然是因为地痴上人在西湖上的那艘小船之中,对他讲述了极是精奥的内功口诀之故。 地痴上人为人,虽然是邪多正少,任性至极,但是他所练的内功,却是极其上乘的正宗内家气功。 龚明本是好武若命之人,此际,他身负血仇,为了要急于雪此一血海深仇,对于自己的武功,自然更其热切地希望能以窥得上乘武功的门径。因此,当日地痴上人,才一开始和他讲解,他便听得如痴如醉,不能自已。 等到地痴上人把精奥的内功口诀讲完之后,一转身突然从窗中跃出,足尖在湖面上略略一点,便自贴着水面,向前揉出之后,他仍然在船舱之中,细细咀嚼思索。 那时候,黄秋霜也正在西湖边上,但一则,她刚好走了开去;二则,地痴上人乃是以绝顶轻功,登萍渡水之法,从湖面上掠了开去,所以黄秋霜并未曾发现地痴上人,已经离去,而那时候,西湖边上,看来甚是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实际上,狄谷公和林小峰师徒两人,却已悄没声地来到了湖边上。 狄谷公和林小峰在金龙镙局之中,受了挫折,心有不甘,狄谷公以本身功力,令得林小峰迅速复原之后,便一直跟了下来。 他们两人隐身在侧,不但连龚明、黄秋霜两人未曾觉察,便是地痴上人也以为狄谷公身份极尊,在武林之中,有了极高的地位,当然不会再做偷偷摸摸之事。 可是,地痴上人却未曾料到,狄谷公的为人,极是阴沉,而且看似大方,实则气量极小,睚眦必报,兼且不择手段,他当年和天颠上人结下深仇,起因也只是为了一件小事而已。 在地痴上人离去之后,狄谷公和林小峰两人,便知船中只有龚明一人在,林小峰立即潜下水去,悄无声息地到了船边上,他攀上了船,龚明正沉醉在上乘内功的秘诀之中,对于林小峰之来,毫无所觉,被林小峰轻而易举地点了他的穴道,将他的头蒙住,又从窗口跃出,潜水游出老远,将龚明带到了金龙锞局的暗室之中。 龚明自始至终,不知落在什么人的手中,他在暗室中,想尽办法,逃不出去,便索性专心练起武功来,几日之内,已大有进境。 而黄秋霜对于船上所发生的事,全然未觉,还几乎以为龚明弃她而去!本来,狄谷公和林小峰两人,虽然恨龚明,但也没有害他之意,只是准备将龚明带到北天山,等到武林五老会齐之时,然后再将龚明交还地痴上人,大大地羞辱他们一番,以出心头恶气。 但是因为林小峰突然间为黄秋霜所吸引,而他又知道黄秋霜一缕深情,已系在龚明的身上,妒恨交加,便又赶了回来,待将龚明杀死! 当下,龚明和林小峰两人,在这间斗室之中,相隔六七尺,各自望定了对方。 林小峰根本没有将龚明放在心上,望了半晌,又是一声冷笑,道:“你临死之前,可还有什么遗言么?” 龚明心知,此际在斗室之中,绝不可能有什么人到来,只要一个不妥,自己便自无声无息,死在此处,只怕身化白骨,也无人知晓! 因此,他的心情,十分紧张,一面暗暗鼓荡真气,一面已准备林小峰一发动攻势,自己便立即向旁移去,暂避其锋,此际,龚明为应付突变,他的脚跟也已抬起。 他一听得林小峰如此问自己,便吸了一口气,道:“只有一件事要请教!”林小峰冷笑一声,道:“你只管说,说上一天,也别想有人来救你!” 龚明向那扇铁门,望了一眼,心想那扇铁门,自己不知想开多少次,总是未能如愿,如今已被林小峰开过一次,不知是@容易开些? 若是自己能够夺门而逃,只怕还有生机!^ 他一面想,一面道:“总镙头要害我,莫非是为了报摘星楼失杖之仇么?”林小峰冷冷地道:“可以说是对了一半。” 龚明觉出自己的手心,在微微出汗,在林小峰刚一进来之际,他还想到,自己功力大进,可能可以和林小峰一见高下。 可是他的信心,却已越来越弱,因为林小峰手中的灵禽鞭,是何等犀利的兵刃,但他却是空手,就算武功与之相若,也已吃了大亏! 他心知再拖延时间,也拖不过多少,眼光在室中一张石発之上停了一停。那张石発,作圆鼓形,用来作为兵刃,当然一点也不称手,但是无论如何,总比空手来得好些。当下,他立即说道:“那么,还有一半,是为了什么?” 林小峰哈哈一笑,道:“反正你是将死之人,讲给你听也不要紧,实和你说,是为了黄秋霜黄姑娘!” 龚明一怔,道:“关黄姑娘什么事?” 林小峰道:“我对黄姑娘大具好感,但是黄姑娘却以为世上只有你一个人可靠,这便是你的死因了!”龚明听了,心中又是难过,又是高兴。 他难过的是林小峰年纪虽轻,但是心思竟然如此狭窄可怕,看来比华奇更有甚之而高兴的则是,原来自己在黄秋霜的心目之中,占有如此重要的地位! 当下他吸了一口气,道:“原来如此!” 林小峰一声怪笑,道:“正是!” 他一个“是”字才出口,身形展动之间,已踏前了两步,灵禽鞭“黄莺投林”,“刷”的一声,荡起一股劲风,已向龚明当头砸下! 这一招,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出手如风! 龚明虽然无时无刻不在准备之中,但林小峰陡地出手,龚明连忙侧身一避之际,灵禽鞭鞭梢上的鸟啄,已在龚明的手臂上,剌了一下。 那一下,固然未曾伤及龚明,但是,“嗤”的一声,却把龚明整个衣袖,都撕了下来! 龚明见对方才一出手间,自己便落了下风,心中更是大惊! 他连忙再打横跨出一步,来到了那只石発旁边,足尖一挑,将那张石発,挑了起来,接在手中!他这里才一将石発捧住,林小峰手腕一抖,鞭招已变,一招“大雁盘空”,满室中,皆是霍霍鞭风,一鞭向龚明拦腰扫至,龚明连忙一沉石発,护住腰际,只听“叭”的一声巨响,一银正飞击在石発之上!那一只石発,乃是一整块石头所凿成,重几达一百余斤,可是林小峰的那一鞭,力道实是大得骇人,一鞭砸中,只见石屑四分,那张石発,竟然被林小峰一鞭,砸成了两截! 龚明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他还想再退时,可是那间石室,总共只不丈许见方,早已没有可退之路,百忙之中,只听得林小峰狞笑之声不绝,更禽鞭又已扬了起来! 龚明一声大喝,双背扬处,将抓在手中的断石発,向林小峰疾抛而出!此际,龚明的内力大有增进,两块近百斤的大石,各自挟带起一股劲风,空直向林小峰压了过去,声势也是极其威猛。 只见林小峰身子,向后一仰,灵禽鞭在电光石火之间,已经改招,一式‘秋雁比翼“,灵禽鞭连晃两晃,”砰砰“两声响处,已砸中了龚明抛过来的折発,将两截断発,砸得向外,疾飞了开去,撞在石壁之上,发出轰然巨响!龚明一见劳而无功,揉身直上,倏地中指点出,电光石火之间已点向林、峰胸前的”华灵穴“。 但是林小峰的“灵禽七式”,乃是北天山狄谷公的不传之秘,招式变化神舒,实已到了武业修为绝顶的程度! 他那一式“秋雁比翼”在砸中了两截断発之后,看来似是余势已尽!可是实则上,暗中却隐隐藏了一个极其神妙的变化,只见他灵禽鞭鞭梢,奴欲下垂之际,突然又“刷刷”两声,画了两个小圆圈,那金光闪闪,鸟喙也似的尖钩,已向龚明,劈面划到! 龚明刚向林小峰胸前点出,陡然之间,只觉得眼前金光乱闪! 他心中知道不妙,立即后退,只觉得左、右双颊,突然之间,各自一凉,已经被灵禽鞭掠中! 尚幸龚明一觉出不妙,便立时后退,因此虽被鞭梢上鸟喙划过,却不是甚深,他连忙退了开去,伸手在面上一摸,却摸了一手的血! 龚明急速地喘了几口气,他已知道今日之局,自己实是凶多吉少! 只见林小峰横鞭当胸,望着他哈哈大笑,道:“姓龚的,何苦还与我动手?如今你斗败而死了,也不免要变成一个丑鬼!” 龚明心知,就算奇迹出现,自己今日能以逃脱林小峰的毒手,侥幸不致丧在他的手下,但自己的面上,曾给他的灵禽鞭掠中,一阵凉意,这一来,自己左右双颊之上,也必然无可避免,会留下两个极是丑陋的疤痕! 一时之间,他心头热血翻涌,一声大喝,不顾一切,“呼呼”拍出了两掌。在两掌拍出之际,他同时足尖跟着便是一点,连人带掌,一齐向正在大声奸笑着的林小峰,疾扑了上去! 那两掌,龚明乃是在怒极之时,全力以赴,力道之强,也是大大地出于林小峰的意料之外,陡然之间,斗室之中,狂飙乱卷,两股极强的劲道,向林小峰当胸,撞了过来! 林小峰正在得意忘形之际,龚明两掌,已经摅到,他禁不住身形一个踉跄,向后退了开去! 此际,龚明已来到了铁门之旁! 他一见林小峰被自己攀风撞退,心想这是自己逃生的唯一机会,连忙一个转身,转了过去。 那扇铁门本来那柄开关全在外面,连那个小孔在里面也是毫无痕迹可循。刚才,林小峰进来之际,先将那个小孔打开,并未关上。龚明抓住了小孔,用力向旁一移! 他本来,只不过存着万一的希望而已,但是在这一移之间,“刷”的一声,竟然将铁门移开。 龚明心中,不禁大喜,连忙足尖一点,向甬道之外疾掠而出! 可是,他刚掠出了尺许,已经听得背后金刃劈空之声传了过来。 龚明心知是林小峰追了过来,连忙身形一矮。 只听得“呼”的一声,灵禽鞭在他头顶两寸处,疾掠过去。 若不是他见机得快,怕连天灵盖,全都被这一鞭砸去! 龚明避开了这一鞭,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他连忙又反手拍出了一掌。可是他的这一掌,却拍了个空,只听得林小峰一声长笑,道:“想逃么?” 林小峰一言甫毕,龚明已觉出眼前,人影一闪,林小峰已在他的头顶跃过,拦住了他的去路!那条甬道,只不过四尺来宽,前面被林小峰拦住,袭明便再难向前闯去。 他只得缓退了两步,只听得林小峰冷笑道:“你想逃么?是不是?那你就逃吧!”他一面说,一面身形一侧,贴住甬道而立,让出了大半地方来。 林小峰这一突然转变,让出一半地方,还叫自己逃去,使龚明有些莫名其妙,更不知有什么诡诈。林小峰此际,还是立着不动。 龚明心想,若是自己动作快些,只怕不是没有机会,冲了过去!他心念电转之间,已一声陡喝,足尖点处,向前疾扑而出! 他和林小峰相隔本就甚近,电光石火之间,已将要在林小峰的身旁掠过,可是林小峰灵禽鞭,也在此际,扬了起来! 龚明早已料定林小峰不会真让自己通过,因此他也有了准备,一见林小峰灵禽鞭扬起,左臂一伸,右手向灵禽鞭疾抓而出!同时,左臂一缩间,一个“肘锤”,撞向林小峰的“大包穴”! 这一下,双手齐出,两指并使,攻势也是极为凌厉,但林小峰身子向旁―闪间,龚明那一抓,首先已抓了个空! 第十章 宁杀全情爱,姑容待复仇 同时,龚明那一下“肘锤”,也已走空,却正撞在甬道的石壁之上,只听i“砰”的一声,觉得肘部,一阵剧痛,几乎连骨节撞碎,一条左臂,立时欠垂了下来。 他两招一齐走空,但林小峰向侧一避,避开了他两招之际,身子却来到夺明的后面,龚明一见前面已无阻隔,身形一矮,又向前激射而出,林小峰[口影附形,赶了过来。 那条甬道,并没有多长,龚明知道那是自己逃生的唯一机会,因此亡命包似,向前窜了出去,转眼之间,已窜进了暗门。 也就在他窜进暗门之际,他的小腿之上,被林小峰砸中了一鞭。 那一鞭虽然因为他是前窜之势,卸去了一大半劲力,但却也是一阵剧痛,蜜明身子一滚一跌,已经跌进了书房之中。 他才一跌进书房之中,便一眼瞥见,墙上挂着七八件兵刃,其中有一对叫官笔在。龚明原来所使的兵刃,乃是独门兵刃,七指神夺。那七指神夺,穿为奇门点穴而设,极是精巧!所有兵刃之中,也只有判官笔,才可与之七拟。 龚明一见那一对判官笔,连忙忍痛,一跃而起,双手伸处,已将一对判氧笔抓在了手中,就在此际,林小峰也赶了进来,一招“飞鹞啄石”向他腰示,疾袭而出! 龚明连忙真气下沉,一个“千斤坠”便落了下来,避开了林小峰的那一招。 他兵刃在手,精神为之一振,一声巨喝,双笔翻飞,在刹时之间,发出四招。 只见笔影滚滚,绵绵不绝而至,每一招,俱指向林小峰要害,林小峰回味以迎,两人均以快打快,片刻之间,已过了七八招,龚明边打边退,想要息了出去,可是,,林小峰却将他紧紧缠住,不容他后退。两人功力相较,究电还是林小峰略胜一筹。但是此际,两人却打了一个平手。 那是因为龚明知道,如果逃不出去,便是死路一条,因此拼力死战之故。但是,二十招下来,龚明终于不支! 第二十一招上,林小峰灵禽鞭向上挥起,“嘶”的一声,正格在龚明左手的判官笔上,龚明五指一松,那柄判官笔已然脱手飞出! 龚明吃了一惊,连忙足尖一点,拔起四尺,站在书案之上。 他才一跃起,右手判官笔便突然向林小峰电射而出,林小峰挥鞭格开,龚明反手在墙上一探,就在电光石火之间,龚明又已经摘了一柄长剑在手,迅即一剑剌出! 他因为时机危急,竟来不及拔剑出鞘,那刺出的剑,是连鞘划出的。 林小峰一见有机可趁,岂容错过,右手伸出一接,已将剑鞘握住。 龚明大吃一惊,正待撤剑之际,猛地心中一动,身子向后,退出了一步,只听得“锵”的一声,反倒将剑,拔出鞘来,同时,他右足飞起,将书案之上的石砚镇纸等物,一齐向林小峰踢去。 林小峰虽然抓了剑鞘,却弄巧成拙,石砚等物,各挟劲风飞来,他立即侧身以避。而龚明已经居高临下一剑向他头顶削出! 林小峰一步向后退开,他武功究竟在龚明之上,虽然吃了一个小亏,但是立即镇定了下来,灵禽鞭金光霍霍,向前挥出。 他那一鞭,并不是攻向龚明,而是反向书案缠去,一将书案缠住,立即向后,用力一拉,只听得一声巨响,整个书案,已翻了过来,但也就在此际,龚明一提真气,身形也已经拔起,落到了梁上。 他们两人,从密室之中,一直打到了书房内,轰隆呼喝之声不绝,早已将金龙镙局的人,尽皆惊动,已有数十人,围在门外窗外,此际有几个高叫道:“总镖头,可要我们下手?” 林小峰吸了一口气,仰起头来,望着站在梁上,只想寻找出路的龚明,一阵大笑,道:“不必,我要亲自收拾这小子!” 众人在外,又轰雷也似的答应了一声。众人的答应之声,在龚明听来,实是不啻催魂符一样! 因为,他本是准备在跃到了梁上之后,不再动手,而从窗外,穿了出来的,可是此际,窗外全都是金龙锡局的人,他如何能逃得出去? 他站在梁上,勉力定了定神,长剑剑尖向下,只见林小峰仰头望着他,冷冷地说道:“你不下来么?”龚明心知下去,一定打他不过,在上面虽也不是办法,但暂时总可以无事。 因此,他只是“哼”的一声,并不回答。 林小峰陡然之间,“哈哈”大笑,一跃而起,一鞭砸了过来! 龚明见他鞭风霍霍,来得极狠,连忙闪身,避了开去。 等到他避开之盾,他才发觉,林小峰那一鞭,竟不是向他砸来的。 也就在此际,他只听得“叭”的一声巨响,灵禽鞭已砸在横梁之上。 那横梁约有一握粗细,一鞭砸了上去,竟出现了一条深约两寸的凹痕!笔明一见这等情形,不由得大吃一惊。 他心知林小峰只要再在那凹痕之上,加上一鞭的话,则横梁必被砸断,而横梁一被砸断,自己所站的地方,也非掉下去不可! 林小峰一鞭之后,果然手臂振动,第二鞭又砸了上来,林小峰的动作,色速之极,可供龚明考虑的时间已不多,他剑交左手,右腕一翻,用尽生平匕力,一掌向上拍出!幸而他近日来功力精进,这一拿之力,也极其雄浑。 就在他—掌向上拍出之际,龚明已听得“叭”地一声,脚下一软,显然形条横梁,已被林小峰的灵禽鞭抽断! 但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掌风过处,“轰”然巨响之中,瓦石纷飞,屋顶之匕,也已被他的掌力,展出了一个大洞,烟灰弥漫,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来。 这一切,几乎是同时间内,所发生的事。 龚明心知这是自己唯一逃生之机,因此,他不待横梁倾下,足尖一点,奢形疾拔而起,便已从屋顶破洞之中穿出! 他才一穿出破洞,在屋顶之上站稳,便见人影晃动,已有几个人,掠上厂屋顶来。 龚明身形连拧,避开了扑上前来的几个人,足尖点处,斜斜飞下。 这时候,龚明反倒占了对方人多的便宜。 金龙镖局之中,狄谷公已经不在,武功比他高的,只有林小峰一人,他-落地之后,一连三招,“弹指光阴”、“天雨散飞”、“双峰插云”,疾施而七,剑光飕飕,已剌倒了三个人。 而林小峰待向他冲来,却为众人所阻,只听得大喝道:“快让开!” 龚明心知一被林小峰追上,自己再也走不脱,趁刺倒三人,余威犹在,灸人不敢逼近之际,流星也似,向前疾掠了开去。 片刻之间,已从一扇门跃进,在一条昏暗的长廊之中,飞驰出丈许。 但是身后林小峰的怒喝之声,已经传到。 龚明定睛向前看去,只见走廊尚有三四丈,才到尽头,而不等自己到长毎尽头,只怕林小峰早已追到!人急智生,他连忙向上,一跃而起,双足勾生了走廊上面的梁木,将长剑衔在口中,双手也紧紧地抓住,整个身子,此示已经贴在长廊的顶上。 他刚一将身子贴好,便看到林小峰冲进了门来,他一冲进门来,立刻四面一望。 龚明心头,不由得“突突”乱跳,但因长廓中,十分昏暗,林小峰也老有抬头观看,只是“哼”的一声,便一阵风也似,掠了过去。 龚明总算松了一口气,立即轻轻跃了下来,见有扇门,就在身倒,用)一推,便推门进去,立即返身将门轻轻关好。 他倚着门,喘了几口气,定过了神,心知在这里,也必然迟早要被林峰发觉的,正待要寻觅窗户,准备由窗中穿出逃走之际,突然之间,他猛由一呆! 他在那片刻之际,想到在这间漆也似黑的房间中的,不止是他一个人! 他立即屏住了气息,可是另外有两个极其轻微的呼吸之声却从屋角处子了过来,龚明一时之间,只觉得身子发硬,几乎无法动弹! 他好不容易,才逃脱了林小峰的追踪,只当可以就此逃出金龙镙局。 怎知在这间房中,却另有人在!听那两人的呼吸之声,极其低微,若?是高手,自然不会如此,那当然是金龙镖局中的高手,而自己当真可以称事上自投罗网! 他徒地一呆之后,想立即拉开门,向外面逃走,可是,外面却重又人声喧哗,龚明无法可施,硬着头皮,低声问道:“什么人在屋内?” 他低声问了两遍,无人回答,却听得长廊之中,林小峰“哼”的一声道:“我就不信,片刻之间,他便能飞上天去,快吩咐众人,点起火把,仔会搜索。”又听得众人大声答应,龚明心中大急,心想他们要搜,当然最先搜戈廊中的几间房间,这房间中有人,但自己问了几声,未曾出声,难道竟没恶意么? 此际,他在黑暗之中,停立久了,已可以隐约辨出一点东西来。 只见这个房间中,陈设极其简单。 除了角落上的两张床之外,几乎别无他物,龚明听出,那两个人正在方上。他也不去管,立即来到窗前,一推窗,已将窗子推开,正待一跃而出二际,偶一回头,借着窗外映人的月光,他已首先看到了床上所躺的一个人! 一看之下,他不禁呆了一呆。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聪明伶俐的蔡云花。蔡云花也正望着他,但夫她却只是眼珠乱转,全身并不能够动弹! 龚明一见这等情形,便知道蔡云花是被人点了穴道,他立即回了过来也就在此际,“砰”的一声,房门被人撞开! 两枝火把,向房内一照,两条大汉,跟着跃人,叫道:“在这里了!” ^龚明一跃向前,“刷”的一剑,幻出两朵剑花,直刺两人,将两人逼退] 一步,手臂一缩,剑柄已重重地撞在蔡云花的“带脉穴”上! 那“带脉穴”连带奇经八脉,一经重击,封住的穴道,立被撞活,蔡云花一声娇叱,一跃而起,道:“好贼子,我不将你们金龙镙局,烧为平地,誓不为人!” 此际,龚明更已看清,在另一张床上正躺着白梅!而另一大汉,正举起一柄鬼头刀,向白梅砍了下去! 但是蔡云花在一跃而起之后,早已身形如飞,向前疾掠而出。 她乃是天颠上人、姑射仙子夫妇门下的得意弟子,身手自然不凡,她们被擒,乃是败在狄谷公之手,绝对不算耻辱,她一晃即至,右手中指疾弹而出,“铮”的一声,正弹在鬼头刀的刀身之上。 那大汉给蔡云花一弹中的,发出闷哼一声,身形一晃,唇上鲜血迸流,鬼头刀已脱手飞起,蔡云花手臂一长,便已将鬼头刀捞在手中! 蔡云花一把鬼头刀抓在手中,立即反手一刀,剁了出去,只听得“嚓”的一声,那大汉连声都未出,半边脑袋,便已经被削去! 也许因为他死得太快,因此半边脑袋一去,鲜血猛喷之际,尸体仍然立了好一会,才向下倒去,而此际,蔡云花早已将白梅的穴道解开,白梅也已从床上一跃而起,道:“师妹,将刀给我!” 蔡云花道:“师姐,你自己不会去夺一柄兵刃么?” 白梅一声娇叱,向正在和龚明动手的两个人,直扑了过来,双手伸处,十指如钩,分向两人的后颈,抓了下去,出手迅疾无伦,龚明尚未及出声,那两个大汉的后颈,已被抓住。 只见白梅十指一紧,“啪啪”两声过处,那两个大汉的颈骨,已被生生拗断,眼珠突出,七窍流血,死于非命! 龚明吃了一惊,道:“两位何以下手如此不留余地?”白梅“嘿”的一声冷笑,在她那一声冷笑之中,实是充满了仇恨,道:“要将金龙镖局,杀个鸡犬不留,还要一把火将之烧成平地!” 龚明惊道:“若是烧了起来,岂不是要累及民居?”白梅柳眉倒竖,一俯身,在死去的大汉身上,夺了一柄三节棍在手,道:“婆婆妈妈!” 龚明忙又道:“我们快走吧,何必在这里多耽搁?”白梅道:“不要你管!”龚明大声道:“是我救了你们,你们听我一句话也不肯吗?” 他此言一出,白梅和蔡云花两人,陡地想起一件事来,满面讶异之色,各自“咦”的一声,道:“王阿三,你如何会有一身武功的?” 龚明乍一听得两人如此叫自己,也不由得一呆,但是继而一想,便立即想到她们两人自始至终,只知道自己是王阿三,而不是神龙堡少主龚明!当下,他苦笑了一下,说道:“说来话长,我们先离开此处再说吧,以我们三人之力足可冲出去了!” 他们三人,只顾说话,金龙镖局方面,死了三个人后,也没有人,再冲进房来,龚明话一讲完,刚要和白梅蔡云花两人,向外冲去之际,忽然只觉得阵阵浓烟,骨都都地冒了进来,三人一时不防,皆为之呛咳不已! 他们立即屏住了气息,只见门口窗外,俱已堆满了老高的草堆,浓烟便从草堆中冒出。 三人猛地一怔之间,又听得“轰轰轰轰”,一连七八下巨响过处,天动地摇,房梁震动,火焰乱飞,火舌乱窜,轰轰发生的大火,已燃了起来,将三人困在火中! 在火光掩映之下,龚明只见白梅瞪了自己一眼。龚明心知那白梅在责备自己,刚才不让她放火,如今林小峰却自己放起火来了!只见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互望了一眼,以极迅速的手法,抬起了一张床来。 她们两人,抬起了一张床,不等龚明弄明白她们想作什么时,只见两人,四臂一晃,一股劲风,已经将那张床,向外直摔了出去,劲风过处,震天也似的一声巨响,将一堵墙撞倒!两人各自伸出一手,拉了龚明,冒着烈火,向外直跃而出! 在烈火之中飞跃而过的那一瞬间,龚明只觉得如同置身于火炉之中一样!他们三人的身法极快,一转眼间,已经跃了出来,立即就地一滚,滚熄了身上的火,但不等他们跃了起来,只听得一声怒吼,林小峰已一跃而前,灵禽鞭一招“大鹰盘空”金光闪闪,竟然在一招之中,分袭三人!白梅“哼”的一声,身在地上,三节棍已经匝地扫出,而蔡云花的鬼头刀,一刀自下而上撩出,便向林小峰的灵禽鞭迎了上去! 林小峰和她们两人单打独斗,至多也只不过打上一个平手。 此际,她们两人合力应付,一交上手,林小峰便感到不支! 只听得“铮”的一声响,那一招“大鹰盘空”,已被蔡云花化了开去,而白梅的三节棍扫到,林小峰一跃而起,避了开去之后,蔡云花手在地上一按,早已跃起,狠狠一刀,已向林小峰劈面门砍了下来!林小峰大吃一惊,身在半空,一躬身,竟然悬空向后,倒射出了四五尺去! 白梅叫道:“师妹,由我来对付他,你们两人,见人便杀,一个也别留!”她一面叫,一面便向林小峰扑了过去,三节棍劲风排荡,鞭影蔽天,在老高的火头之中,白梅俏生生的身形,倏东倏西,快得几乎难以辨认,已和团团金光围绕的林小峰,战成了一团。 蔡云花刚一声答应,提刀向外便闯,但龚明不等她发招,长剑一横,叮“一声,便将她手中鬼头刀架住,蔡云花呆了一呆,道:”王阿三,你想作什么?“龚明忙道:”他们将你们两人困住,固然不对,但你们又何必伤人太多,令得两家怨仇,越结越深?“蔡云花望了龚明片刻,道:“你这人倒是十分忠厚啊,但我也做不了主,&些话你对师姐说去!”龚明心知白梅心高气傲,绝不肯听自己劝说,他见渐斩围了近来的金龙镙局中人,少说也有百余名之多。而他知道,对方人虽多,只要林小峰一败,只怕无一人能以幸免! 龚明对林小峰本绝无好感,但是他却也不忍见那许多人惨死! 他心中大是着急,陡然之间,他已想起,只有一个办法,才可以将两人引开! 那个办法使了出来,对他自己来说是大大地不利,但是却可以救了这里百余人的性命,他本来仁侠过人,几乎没有考虑,便决定用这个方法将白梅,蔡云花两人引开! 龚明主意已定,只见他身形一晃,突然向前,冲出了丈许。 他一向前冲出,立即有四个人上来,将他围住,他一面长剑挥动,将那四人,逼在五尺开外,一面大声叫道:“白姑娘,蔡姑娘,实和你们说,我便是你们要找的,神龙堡少堡主!” 蔡云花睦地大吃一惊,说道:“王阿三,你说什么?” 龚明道:“我不是王阿三,我是龚明,你们再不跟我来,只怕便找不到我了!,’ 他话一说完,剑法一紧,连人带剑,一齐向前面冲去,挡者披靡,片刻之间,已冲出了三四丈,这才听到蔡云花叫道:“师姐,且别打了,快追,王阿三这臭小子,原来就是龚明!” 她一面叫,一面足尖点动,身形如流星也似,贴地掠出,已追了上去。白梅一听得龚明如此说法,心中也是一凛,“呼呼呼”用力挥出三棍,将林小峰逼得连连后退,立即柳腰倒折,一个“旱地拔葱”,化为“鲤鱼打挺”,已向后翻出了丈许。 尚未落地,三节棍一个盘旋,挥出了一个径可丈许的大圆圈,立时有四五人,受殃丧生!她一收三节棍,三个起伏,也向前追了出去。 林小峰咬牙切齿,面色铁青,可是他明知道那两个女煞星,肯自己离去,实是万幸之事,哪里还敢再追?只好吩咐众人,救灭了火,仍然赶路,追上了那些人,到滇南高黎贡山,去向九毒神糜投递柬帖,暂且搁下不提。 却说龚明,抢先跃出了金龙镙局的围墙,蔡云花白梅两人在后,紧紧追赶,刚来到城墙边上,已经堪堪要被她们两人追及。 龚明唯恐她们两人,再回到金龙镙局去,足尖点处,已拔高丈许,手在城墙上一按,借着那一按之力,陡地又拔高了七八尺,一个倒竖,再升高六尺,足尖已勾住了墙头,一个翻身,便翻了出去,才一翻出,又向前疾驰而出。 他又勉力驰出了两三里,身边一阵轻风过处,人影一晃,白梅已经在他的身边掠过,一横手中三节棍,娇叱道:“站住!” 龚明心想,此际离金龙镖局已远,她们两人,再想生花样,也在所不能,?虼吮懔12赐o陆挪剑找煌o拢淘苹m踩缌餍牵惨言谒砼月庸驹诠鞯拿媲啊?br /> 只见她柳眉倒竖,满面皆是怒嗔之容,叱道:“臭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龚明道:“在下姓弈,单名一个明字!” 蔡云花鼓着圆脸,道:“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说你是王阿三?”她一面说,一面扬起掌来,便待向龚明的颊上掴去。可是她才提起手臂来,却又放下手来,回过头去,道:“师姐,我们要怎样处置他?” 白梅冷冷地道:“将他杀了!” 白梅那一句话,语意冰冷,说来极其平静,像是杀了龚明一事,是理所当然一样! 龚明听了,不由得吃了一惊,道:“白姑娘,在下并无得罪之处,何以竟罹杀身之祸?”蔡云花回过头来,“哼”的一声,道:“你骗了我不要紧,骗了我师姐,这却是罪该万死了!” 龚明向蔡云花望了一眼,只见她脸上神色,像是也可怜自己的遭遇,但是却无可奈何一样。向白梅望去,只见她冷若冰霜,满脸怒容。 龚明心中,不禁又好气又好笑,道:“这是什么话?在下相瞒身份,原是另有苦衷的。”白梅仍是冰也似冷地问道:“你有什么苦衷?快说出来,以便领死。” 龚明心想这人怎么这样不讲理?口口声声,不离一个“死”字,就算搁开自己将她们两人,从金龙镖局之中救出一事不提,武林之中,波诡云谲,人心难测,隐瞒一下身份,也是极为寻常之事,又怎可提得到一个“死”字? 当下他心中也不免有气,但是他却强按捺着,并不发作,心想等自己将苦衷讲明,若她们再纠缠不休,至多一走了之。 他主意打定,便道:“当时,我家中正遭巨变,而我又为人所骗,武功全失,两位来历不明,又声言不论死活,皆要将我找到,我自然不能以真姓名示人,这难道也有什么不对么?” 白梅突然“哈哈”一笑,龚明看得清清楚楚,她虽然在扬声大笑,但是仅眼中却是泪花晶莹。龚明心中,又不禁为之一呆。 只听得蔡云花道:“那你以后,为什么仍不表露自己的身份?” 龚明道:“我听得两位说,不论是死是活,皆要将我找到,自然更不玫说。” 蔡云花道:“那么,你是存心骗我们到底了吗?” 龚明苦笑道:“如今我不是说明白了么?”蔡云花突然叹了一口气,道:‘你……你那里知道我师姐……“她才讲到此际,白梅已厉声叱道:”师妹,由口,多说什么?“蔡云花脸色,略略一变,道:“师姐,真……真要将他杀死么?” 白梅冷冷地道:“我什么时候讲过话不算数,你不愿动手,我一人也可性任!” 她那几句话,越讲到后来,语音越是尖利,一个“任”字,甫一出口,陆笑声中,三节棍一抖,“哗啦”连声,已向龚明当头砸下! 龚明未曾料到,她说出手便出手,那一棍来势,极为劲疾,龚明只见眼前,棍影纵横,全身已被罩住,不由得大吃一惊,急切之间,避不开去,只得一抬手臂,横剑便格! 只听得“铮”的一声,长剑和三节棍,已经相交,白梅所夺到的那柄三节棍,尽是镇铁打成,沉重至极,再加上白梅的武功,本在龚明之上,两件兵刃相交之间,龚明只觉得虎口发热,身不由主,“腾”地向后,退出了一步,一柄长剑,险乎被震脱手去。 龚明刚一退出,白梅皓腕略沉,手中的三节棍,已像灵蛇也似,“刷”的一声,抖得笔也似直,向龚明胸前的“华盖穴”撞到,那“华盖穴”乃是五脏之华盖,人身一等一的要穴。 一般武林中人,若不是有不共戴天的大仇,绝不会出手之间,便袭向对方如此重要的穴道。龚明心中,既惊且怒,就着刚才一步缓退之势,足尖立即一点,再向旁掠出了两三步。 可是白梅的身子实是矫捷无伦,龚明才一掠身,白梅身形一转间,如影附形,又已追踪而至,她手臂一沉,三节棍一招“枯树盘根”,已经砸扫到了! 直到此际,龚明才有机会,还了一剑。 可是白梅一声怪笑,踏中锋,走洪门,倏地欺身向前,左掌突然自右臂之下击出,击向龚明的腰间。 那一掌,来得神出鬼没,无影无迹,龚明人又在半空,等到觉出不妙,强一拧身,想要避了开去时,却已慢了一步! 只听得“砰”的一声,白梅的那一掌,正击在龚明的右腰间! 刹时之间,龚明只觉得右半边身子,一阵发麻,恰在此际,白梅三节棍向上扬起,又砸在他长剑之上,“叮”的一声,那柄长剑,已脱手飞起,被白梅一伸手便接在手中! 龚明勉力镇定心神,落了下来,双掌飞舞,拍出了两掌。 只听得蔡云花急叫道:“臭小子,你怎打得过我师姐?还不快逃?” 龚明身子晃了一下,厉声道:“我凭什么要逃?”蔡云花身形疾展,向他扑了过来,白梅右手三节棍,呼呼地向后挥出,一股劲风,已将蔡云花的来势阻住。 几乎是在同时,她左手长剑,已经平平向龚明的咽喉,疾刺而出! 龚明连忙“啪”地弹出中指,想弹中在剑背之上,将长剑荡了开去。怎知白梅的那一剑,来势虽然这么疾劲,但竟是一着虚招! 就在龚明中指弹出之际,剑尖向下一沉,龚明一指弹空,剑尖已直指弈明的胸前,龚明这一惊,实是非同小可,连忙上身向后一仰,跟着一式“铁板桥”,向后倒去,堪堪将这一剑避了开去。 但就在此际,他突然觉出,双腿腿弯“委中穴”处,只觉一阵发麻!原来,在龚明上身后仰之际,只顾去避开当胸刺来的一剑,却未曾顾及下盘,而白梅右手之三节棍,在将蔡云花迫开之后,倏地抽回,已在他小腿之下,“委中穴”上,撞了两撞。 龚明本来就是一个后仰之势,全靠双腿之力,方能使身子不倒。委中穴一被撞中,自然是站立不稳,身子一晃,仰天跌倒! 尚未及待他爬起身来,白梅一步踏前,剑尖向下,已指住了他的胸口。龚明躺在地上,胸口被剑尖抵住,不能动弹,心中恨极,双目神光炯炯,向白梅望了一眼,一望之下,他却为之一呆。 原来白梅面上,凄凉至极,而且,泪花乱转,像是遇到了极其伤心的事一样。 就在此际,只听得蔡云花急叫道:“师姐,我求求你,不要杀他!”白梅痛苦地转过头去,迸了两个字出来,道:“不能!” 她一面说着,一面手腕向下一沉,长剑已刺了下来。 龚明心中一凉,正待拼着受伤,向外滚开之际,突然见蔡云花向前,疾扑了过来,手中鬼头刀一挥,“铮”的一声格在长剑之上,将长剑格得打横扬了开去。但那时候,长剑本已刺人龚明的胸口,约有三分,一扬了开去,剑尖在龚明的胸前,划出了一道极长的口子,鲜血立时涔涔而下! 刹那间,龚明也忘了疼痛,只听得蔡云花喝道:“臭小子,还不快逃么?” ^白梅厉声叫唤“师妹”之声,龚明就连滚三滚,滚出了两丈开外,一跃鲜血顺着他的左胸淌下。 他站起之后,只见蔡云花抱住了白梅双腿,不让白梅来追自己,同时叫“快走!快走!,,龚明本来,还想说几句话,问明白梅何以要下手如此之狠,可是他一转,却又并未开口,只是朗声道:”后会有期!“身形展动,便已向外,疾‘出!他一口气驰出了七八里,胸前伤口,越来越痛,他才在一道小溪之停了下来。 俯身在溪水之中,洗了洗伤口,扯破了一件上衣,将伤口扎好,在溪边下来,想起白梅蔡云花两人的神情,只觉得莫名其妙! 经过了一夜激斗,他又受了伤,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十分疲倦。 他向前缓缓地走出,不一会儿,便发现了一个山洞,走进去一看,那山不十分大,但却非常干净,龚明便连根拔了几丛野草,遮在山洞门口,山洞之中,躺了下来。 正当他要沉沉睡去之际,忽然之间,又听得洞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龚明倏地惊起,只听得脚步声,越来越近,此际正停在山洞门口,一个声音道:“师姐,师父要是责骂起来,只怪我一个人就是了!” 龚明一听,便已听出那正是蔡云花的声音! 他心中不由得陡地一惊,连忙屏住了气息,一动。也不动地听着。 只听得白梅叹了一口气,道:“师妹,这是什么话,我们总好歹要将他找。”龚明听了,心中暗忖,我如果武功高不过你时,休想我和你见面,可再向下听去时,却又不禁奇怪之极。 只听得白梅一声长叹,道:“师妹,刚才多亏你一刀,才救了他一命!” 蔡云花道:“师姐,我知道你实在不想杀他的。”白梅却又大声叱道:“我杀他!”第龚明被白梅那几句前后矛盾的话,弄得身坠五里雾中,莫明所以。主蔡云花道:“师姐,他所说的话,也有理由的。”白梅顿了顿,道:“师―你不是说过,你并不爱他的么,何以又百般维护他?” 蔡云花像是受窘于白梅的这一问,嗫嗫半晌,才道:“师姐,我……实在|他的!”爱龚明吃了一惊,心想这话从那儿说起?姑只听得蔡云花又道:“我……我因为知道师姐你也很爱他,你人又美,武豸高,当然不能和你争,所以以前,才说我不喜欢他的。”复心事!那么,白梅要杀自己,当然是因为觉得自己骗了她,所爱非人了?是自己对她们两人,实是从未生出过一丝爱意!自己心目中的心上人,乃黄秋霜! 他一想及黄秋霜,心中又不禁泛起了一丝丝甜意。 白梅呆了半晌,道:“师妹,如此说来,他更是非死不可,我们两人,可因他而伤了感情,只有将他杀了,才能一了百了!” 蔡云花幽幽地道:“师姐,我心中乱极了,你说一定要这样,当然不错的。” 龚明心中,实是又好气又好笑,心想幸而只是你们两姐妹爱上了我,还没有多大关系,即使要争夺的话,也不过是两个人罢了,若你们是五姐时,我却不是要遭五马分尸了么? 白梅道:“我们杀了他之后,将他葬在我们住处附近,我们两人,宁愿生一世陪着他,反正他已死了,我们自然也不必争了。” 蔡云花已经哽咽地哭了起来,道:“师姐,只怕我见了他,又不忍下了。”白梅冷冷地道:“那就由我下手便是了。” 蔡云花叹了一口气,忽然又道:“师姐,我只当神龙堡少堡主,是什么头六臂的人物,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为什么师父,师母,一定要郑重嘱,不论死活,一定要将他带到?” 这一个问题,也正是龚明百思不得其解的问题,现在听到蔡云花的发斥他立即留心听白梅的回答。 白梅过了片刻,才道:“详细情形,我也不知道,我只是在临走之际,:到师母再三叮嘱,叫我们驾着雪龙飞车前往中原,务必要将人带到,因为:人,关系着武林之中,一件极大的秘密!” 龚明听到此处,心中又不禁奇怪到了极点。 白梅所讲,有关于他自己那句话,他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可是,他却绝对无法想象,有什么武林中的大秘密,是和他有关的。他更无法想象,为什么和他自己有关的秘密,他自己反而一点也不知道因此,他此际更用心地听了下去。 蔡云花问道:“师姐,师母没有说出那究竟是什么秘密么?” 白梅道:“我想问,但是师母说我迟早会知道的,不肯告诉我。”蔡云:^苦笑了几下,道:“师姐,如今我们上那里去找他呢?” 白梅一字一顿,慢慢地说道:“天涯海角,好歹要将他找到,反正师夕i师进。沿有限我们时间:藉云茈杲了半晌。才袪生生她措。”师相i:白梅的声音,又变得冰也似冷,道:“自然,谁叫他骗了我们!” 蔡云花幽幽地叹了几口气,不再出声。 龚明心中,实是又好气又好笑,因为他心中,实是未曾起过爱上白梅和花两人的念头,他也想不到两人竟会一齐爱上了他,而且,白梅还认为欺骗了她,而要将自己置于死地! 他屏气静息地躲在山洞之中,心想以后最好不要再和她们见面。 但是,天颠上人的白玉宝杖还在身边,自己根本不知道天颠上人在何处,最好能够交给她们,由她们带回去。 这两件事又是矛盾的,龚明想了片刻,已有了主意,悄悄地来到洞口,白梅和蔡云花两人,正低着头,向前缓缓走去。 天色甚黑,她们两人的身影,看来十分朦胧。 龚明见她们身形甚慢,更合心意,蹑手蹑足,在后面跟出了半里许,身动,向外激射而出,绕了一个半圆,算来已可赶在两人的前面,将白玉,放在当眼之处,身子一缩,已隐身树后。 龚明这一动作,是要把白玉宝杖,由她们两人带了回去,交给天颠上人。 没多久,只见白梅和蔡云花两人,走了过来,蔡云花首先发现了那柄白杖,吃了一惊,道:“师姐,师父他老人家来了!” 白梅叱道:“胡说!” 蔡云花伸手向前一指,道:“不信你看!”白梅踏前了一步,一眼看清,也没有错,放在面前的,正是师尊信物,白玉宝杖,连忙和蔡云花两人,跪了下来! 龚明见她们向白玉宝杖叩起首来,心中十分好笑,只见她们两人,拜了,便站了起来,白梅道:“宝杖在此,师尊大驾,一定就会来到,我们见他老人家,再打主意吧!” 蔡云花点头道:“好。” 龚明听了,心想我将你们,自金龙镙局救了出来,你们反要杀我,正好i们在此白等几天,以作惩戒,他小心望了一会儿,见两人已经盘腿运起,便悄悄地退了开去。杀退出了十来丈之后,真气一提,向前疾掠而出,直到天色微明时分,方|一个小镇中,找了一个客店,休息了半天。爱醒来时已是中午,龚明十分想念黄秋霜,可是芳踪已杳,天地茫茫,想姑找一人,当真是谈何容易,他实是无法决定向何处去才好。 胃黄秋霜,二则,顺便打听连心三尸的去向,而且,还可以顺路一直向西,到北天山山麓去。 他主意既已打定,便在小镇,买了一匹骏马,一直向西北而去。 他一路之上,行来极是缓慢,到处流连,希望能够得到黄秋霜和连心三尸的踪迹,他本来就极少离开神龙堡,趁此机会,周游经过的名山大川。 但是,连心三尸乃是向滇南去的,黄秋霜也是在去滇南的路上和华奇分了手的,龚明向西北行去,恰好是背道而驰,自然找不到他们。 时光易过,不知不觉间,已经过了十一个月,龚明早已过了青海柴达木,来到了人烟不到的荒凉之地,难得有客商结队而过,他便向客商打听去北天山的路途,等客商过后,他便一个人,依照着商人的指示向前赶路。 在这近一年的时间中,他自然增加了不少江湖阅历,而且,功力也自大进,地痴上人所授的“四象擒拿”和“挪移神步”两门武功,也已练得极其纯熟。一路上,他也做了不少行侠仗义之事,但是却未曾和武林中知名之士交过手。 这一天,夕阳西下时分,他勒住了马,抬起头来,向前望去。只见在夕阳的照映之下,眼前是一片无边无根的金黄色的沙漠。 龚明前几天,曾向路遇的客商问起过,知道过了那一片沙漠,便可以望到终年积雪的天山,再到天山去,也就十分近了。 龚明虽然置身在杳无人烟的沙漠中,但信心百倍。 在傍晚时分看来,那一大片沙漠,壮观到了极点,不时可以看到一条条沙柱,顶天立地,简直就像全是黄金铸成的一样!龚明一拉马,便向沙漠中,疾驰而出,天色沉黑时分,他在一片水草地旁,停了下来。 那一片水草地,乃是沙漠之中的绿洲,有一个十来亩的小湖,湖水十分清澈,沙漠之中,若不是有这样的绿洲,那是绝对无法通过的。 龚明下了马,任由马儿去啃食青草,他来到湖边,掬了几口湖水喝了,自怀中取出干粮来,吃了一个饱,便在湖边草地之上,躺了下来。 他才躺下没有多久,只见老远,似有十几个火把,火光闪耀,正在迅速地向前移了过来。龚明只当又是前往西域诸国经商的客商,可是,那十几个火把,来势快到了极点,转眼之间,已经近了一大半! 龚明不由得吃了一惊,他知道若是常人,行动一定不可能如此之快的! 他连忙一跃而起,将自己的坐骑解开,在马股上打了一下,那马便向外驰去,他自己也连忙隐身在湖边的草丛之中。 他刚一抱盎芊麄铊太々抓+会山坤故丨袵前。 除了在最前面的一人以外,其余的人,个个都拿着一支火把。 晃眼之间,这一伙人,便已经来到了绿洲之上,纷纷向湖边驰来。 龚明的藏身之所,离他们并不甚远,但因为他藏得十分巧妙,因此那些人,也并没有发现他。他定睛望去,只见为首一个,乃是年约七十的老者。 那老者身材,十分高大,而且也是威严无匹,令人一见便肃然起敬。 他身上的装束也十分奇特,一身黑衣,还披着一件漆黑的英雄氅,发出乌油油的光华,一时也看不清是什么东西所织的。 那老者气度慑人,当然是这一群人的首领,龚明不知那老者是什么身份,又向其余人看去,才看到第四个,不看犹可,一看他已大吃一惊,心中泛起了一股怒火! 原来,那正在湖边上,以手掬水、眉清目秀的年轻人,竟是华奇! 龚明对于华奇的来历,一直不十分清楚,此际,见他突然在此出现,想起自己对他一片好心,但结果却为他所害,不禁怒气填膺,轻轻地“哼”了一声。 他那一声,声音极低,谁也未曾注意,可是那老者却立即转头循声望来。 龚明和那老者,打了一个照面,只觉出虽然在黑暗之中,那老者的双目,也是神光四射,冷电也似,这一来,不觉令得龚明心中,突突乱跳! 他正想转过头去时,已经听得老者一挥手,道:“你们去看看,那面草丛之中,藏的到底是什么人?” 立时,有两个大汉,答应一声,向龚明走了过来。 龚明一见自己藏身之处,已被他们发现,四面俱是漠漠黄沙,要避也避不过去,不等两人走近,便站了起来。 那两个大汉见草丛之中,陡地冒出一个人来,也不禁一呆,龚明已大踏步地,向前走出。走出了几步,已来到了那两个大汉的面前。 只听得那老者道:“将他擒来见我!”龚明一听,心中便自一怔,忙道:“你们一一”他一句话尚未讲完,那两个大汉各自跨前一步,一个自左,一个自右,已经向他疾扑了过来,龚明一见对方行事,竟如此不讲理,连话都不给自己讲完,心中不禁大是有气,身子一缩,避开了那两个大汉的一抓,喝道:“且住!” 那两个大汉,一抓不中,面上略现诧异之色,立即身形展动,又冲了过来,龚明“哼”的一声,右手疾伸而出,向右面一个大汉的手腕,抓了出去,可是抓到了一半,手臂一圈,却已反向左面那个大汉抓去。 这一招,乃是他从地痴上人处所学到的“四象擒拿法”中的一招“阴极阳生”,变化精奥至极,左面那大汉,一个错愕间,手腕已被龚明抓住!龚明顺手向外一挥,那大汉已向外直跌出了两丈开外。 本来,当那两个大汉,和龚明动手之际,其余众人,像是附近根本没有什么事发生一样,或坐或卧,或谈或笑,直到那个大汉,被龚明摔出,众人才耸然动容,一齐向他望来。 毒郎君华奇,此际也已看清,对方正是龚明! 他面色微微一变,可是却又立即恢复镇静,面带微笑,站在原地不动。那大汉被摔出之后,一跃而起,待要向前扑去,另一大汉,也已经疾发了两招,都被龚明避了开去,那老者沉声喝道:“住手!” 两个大汉答应一声,那老者目光如电,又向龚明打量了一眼,冷冷地说道:“未闻得地痴收有徒弟,你如何会使他独门绝技?” 龚明听了他的话,心中不禁暗暗佩服。 因为刚才他那一招“阴极阳生”,使得迅速已极,若是别人,实是轻易不能看出来的,但是那老者却已看出了这一招的武功来历,可知他目光锐利,而且见多识广。 龚明也不敢太怠慢,道:“在下正是地痴上人之徒。”那老者“唔”的一声,道:“你师父呢?”龚明道:“家师在天山脚下等我。” 那老者又大剌刺地“唔”了一声,道:“那你不必一人赶路了,和我们一起走吧!” 龚明心中暗忖,那老者不知是什么来路,现在要叫自己和他们一起走路,到底还不知道有没有诡诈,自己是否要答应他,和他一起前去。龚明正想着,已听得那老者道:“将他绑了!” 龚明吃了一惊,还未想到老者那句话是对自己而发,只听得华奇一声答应,已笑嘻嘻地走了过来,道:“袭兄,不必多说,快就绑吧!” 这一来,龚明不由得怒不可遏,大声道:“凭什么要绑我?” 华奇笑道:“不凭什么,我师父说要绑,就是要绑。”龚明“呸”一声,道:“你师父是什么?是天皇菩萨不成?” 华奇又是“哈哈”一笑,道:“虽然不是天皇菩萨,但世上只怕也没有什么人,敢违他之言。”龚明冷笑一声,道:“华兄,你我之间,尚有一笔旧账未算,在下如今也没有空,就此告辞了!” 华奇冷冷地道:“龚兄,你想走,只怕没那么容易!”龚明此际向四面一看,只见除了那老者,仍然端坐不动之外,其余的人,已隐隐将他围了起来。龚明长笑一声,说道:“好哇,在下倒要试一试。” 华奇道:“我奉劝阁下,还是不要试的好!”龚明在路上,已以精钢打了—柄“七指神夺”,此际,一面说,一面便取了出来。 他一听得华奇如此说法,又发出一声长笑,道:“为什么?” 华奇道:“即使阁下,能冲出咱们的包围,也万万逃不出家师之手。” 龚明向老者看了一眼,道:“令师究竟是谁?”华奇缓缓地道:“家师乃是滇南高黎贡山九毒。”龚明一听得“九毒”四字,全身尽皆一震,已抓在手中的七指神夺,几乎落下地来! 他绝未想到,站在眼前那个貌相威严的老者,便是方今邪派之中第一高手,隐居滇南多年武功已臻绝顶的九毒! 华奇一笑,道:“费兄以为如何?” 龚明定了定神,道:“你说得不错,我自然不是令师敌手!” 讲到此处,他顿了一顿,立即又道:“但是,在下也决无束手受缚之理!”华奇道:“识时务者为俊杰,龚兄莫非要自讨苦吃么?”龚明一听,立即把七指神夺一横,大喝道:“士可杀而不可辱,你们动手吧!” 华奇阴恻侧一笑,五指如钩,带起一股劲风,已向龚明头上,直抓了下来! 龚明七指神夺一招“一柱擎天”,便向华奇迎了上去。 可是,就在此际,站在龚明身后两个大汉,也已悄没声地欺近身来,向着龚明背部,各自攻出了一招。 龚明虽然觉出背后风生,已知有人偷袭,但他面前,华奇的攻势,十分凌厉,一时之间,他难以摆脱,只得运气至背,准备两个大汉攻来时,好向他们硬接两招。 可是,电光石火之间,龚明背后袭来的力道,已经消失,只听得“咕咚”,“咕咚”两声,龚明连使三招,将华奇逼退三步,连忙回过来看时,却不禁为之陡地呆了一呆! 原来,自他背后偷袭的那两个大汉,已经扎手舞脚,跌倒在地! 龚明不由得呆了一呆,华奇面上,也现出了惊讶之色,喝道:“什么人暗中偷袭?” 龚明就势,向外掠开了丈许,华奇向他望了一眼,“哼”的一声,道:“原来你还有一个王八同伴,缩住了头,不敢一一”他下面“出来”两字,尚未出口,陡然之间,只听得“呼”的一声,一股劲风荡起,一团黑漆漆的东西,已向华奇直飞了过来! 一直端坐不动的九毒,此际却陡地站了起来,喝道:“奇儿快避开!”他一面说话,一面衣袖,已经向外,疾扬而出,轰轰劲风之中,华奇已身不由主,向外跌了出去。 那一团黑漆漆的东西,本来是向着华奇,直飞了过来的。 照理说,华奇的身子一向旁跌去,那团东西,也绝不能将之击中才是。可是,就在华奇身形,向旁跌出那一瞬间,那一团东西,也突然向旁一个转折,仍然迎着华奇的面门而去,而且去势,也陡地加快,在华奇尚未及再次躲避之间,“刷”的一声响,那团东西,已经整个地贴在华奇的面上,华奇闷哼一声,身子接连几个摇晃,终于跌倒在地! 这时候,龚明也知自己已经来了帮手,同时,他也看清,向华奇抛出的,竟是一团烂泥!此际,华奇正在双手乱抓,狼狈已极! 九毒“哼”的一声,面色陡地一沉,只见他一扬手之间,便自他衣袖之中,暴射出无数绿幽幽,宛如萤火也似的东西来。 那些东西,才一射出,便成为一个圆环形,四下迸射,约莫有三四丈远近,隐没在草丛之中不见,也不知道他有什么作用。 只听得他冷冷地道:“何方朋友,在此出手暗算?”草丛中,陡地响起了一声长笑,道:“不敢,不敢,正是在下!” 那声音也是阴森森地,令人听来,感觉极不舒服,龚明一听,心中便是一凛,失声叫道:“师父!” 只见草丛之中,已经站起一个人,身高不满五尺,一头乱发,原来这不是别人,正是地痴上人! 地痴上人才一现身,便四面一看,冷冷地道:“老毒度,你未见敌踪,便已布下了‘绿磷阴火网’,未免太小题大做了些。” 九毒原是刚才见到那团烂泥,竟在飞出之后,尚能自动转折,可见对方内功已臻化境,为了有备无患,这才不等对方现身,便自扬袖将绿磷阴火布于四周。 他那绿磷阴火,极之厉害,经他撒出之后,落在地上,恍若无物,但是一经给它沾上,却如附骨之疽,不到火毒攻心,便难以拂去! 九毒当时,也未曾想到,敌人一现身,竟会是地痴上人! 他来到此处,乃是接到狄谷公的柬帖而来的。当林小峰将柬帖送到高黎贡山魔宫之际,毒郎君华奇,也刚好赶到,尚未来得及仗着火焰珠在毒库之中,去偷盗宝物,便被九毒指名,要他一起前去。华奇心中虽然不愿,却也无可奈何,却料不到这里,当着师父在侧,还会吃了一个大亏! 本来,他一见敌人现身,正想破口大骂,以便师父九毒和来人动手。可是当他看出,来人竟是地痴上人之后,那里还敢出声。 此际,随九毒来的众人,也是各自站在原地,不敢动弹。 因为绿碟阴火网,已经撒下,即使九毒门下,一个行错踏差,也难免阴火焚身之苦! 当下九毒神縻见地痴上人陆地出现,心中也不免打了一个突。 只听得他强笑一声,道:“地痴,多年不见,你越发有出息了!” 地痴上人自然听得出九毒语中的讥讽之意,冷笑一声,道:“不敢,尚未曾出息到仗着人多势众,欺负一个武林后辈的程度!” 九毒“哈哈”一笑,道:“地痴,令兄令嫂,可到了么?” 地痴上人冷冷地道:“我管不着他们!” 九毒“哈哈”大笑,道:“你管不着他们,他们可管得着你,是也不是?” 九毒话才出口,地痴上人面色已经铁也似青,一声怪啸,手抖处,三股银丝,此际已经电也似疾,向着九毒挥去! 九毒身形微矮,挥手扬处,也飞起一蓬彩丝。 地痴上人面色微微一变手臂一缩,疾攻而出的钓鳌丝,已收了回来,而几乎是在同时,九毒手肘一沉,那蓬彩丝,也突然不见。 地痴上人瞪了对方一眼,回头道:“明儿,咱们走,到了北天山再说!”九毒冷冷地道:“阁下要走,我管不了,却要小心绿碟阴火!” 地痴上人一声冷笑,道:“几点鬼火,有什么关系,只怕还烧不着我!” 他话才一说完,身子突然向侧欺去,其身形快疾,当真有如闪电,只见他长臂飞舞,电光石火之间,只见地痴上人,已抓了两个大汉在手! 只听得九毒厉喝道:“住手!”手扬处,刚才一现即没的那一蓬彩丝,重又在衣袖之中,暴射而出,千丝万缕,暴涨成丈许长短,向地痴上人,当头罩了下来。 但是,地痴上人,就在那一刹之间,已经将两个大汉,向外扔出! 那两个大汉,一被地痴上人扔出,着地之后,大声嗥叫,声音凄厉之极,瞒地乱滚,地痴上人,也已在两人乱滚之处,疾掠而出,但九毒,身形晃动,从他衣袖之中,暴射而出的彩丝,长几达两丈许,已向地痴上人和龚明两人的身上,疾罩了下来! 地痴上人像是对那蓬彩色变幻,千丝万楼的彩丝,极是忌惮也似,左手一推,将龚明推出两丈开外,右手顺手,一掌向湖水拍出! 他功力何等深湛,那一掌击向湖面,令得平静的湖面之上,立时现出了―个极大的漩涡,就在他一攀拍出之际,那一蓬彩丝,离他头顶,已不过三尺! 地痴上人陡地一声暴喝,发出惊天动地之声,手攀向上,猛地一扬。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随着他手掌向上一扬之势,一股约可尺许的水柱,已被他内力吸起,带起轰轰发发的劲风,如同一条怪龙也似,向头顶上的那蓬彩丝,撞了上去。 水柱陆起之际,地痴上人身子一滑,已滑开两丈,拉了龚明,向前飞掠而出! 等他们两人又掠出五六丈时,才听得“轰”的一声,水柱爆散了开来,听得九毒的怪吼之声,龚明忍不住回头看时,只见大蓬水珠,四下飞溅,那一蓬彩丝,被水柱一击之力,已经向上扬起,映着水珠,色彩更鲜艳,好看之极! 地痴上人沉声喝道:“快跑,别看!” 两人在沙漠之上,无声无息,疾掠而过,片刻之间,便已驰出两三里,未见九毒神糜追了上来,地痴上人,才舒了一口气。 龚明忙问道:“师父,九毒袖中,那丛彩丝,是什么东西?” 地痴上人“哼”的一声,道:“想不到老毒魔此来,将家当也尽都带了出来,那是旁门七宝中,最为险毒的彩魂丝,乃是昔年一个女魔头,采地底阴煞之气,喂养剧毒的毒蛛,再取蛛丝撒成的,一被沾上,毒便人骨难治。” 龚明想起刚才,地痴上人,已险些被彩魂丝沾上的情形,不禁心有余悸^原来刚才地痴上人,看到那蓬千丝万缕的彩丝,极为畏忌,就是这原因。 地痴上人“哼”的一声,道:“老毒魔若是将他所有的旁门六宝,一齐弗上,只怕狄谷公这次五老大会,要自讨没趣了!” 地痴上人的话才说完,只听得不远处,传来一下冷笑,接着,便有一老妇人的声音道:“老二,别来无恙哇?” 地痴上人一听得那声音,面上怒容立现,怪叫一声,道:“好贱泼!”一抖手,三点银星,已经循声,电射而出!龚明也立即循声看去,只见半里开外,一高一矮,站着两个人。 在离那两个人约莫里许开外处,还有两个身形婀娜的女子,正在疾驰而至,龚明隔老远,便看出驰来的两人,正是白梅和蔡云花! 而地痴上人所发出的三枚暗器,在射出十来丈后,便向下沉去,但是,暗器一碰到黄沙,激起三股沙柱,突然又向上一跳,向那两人面前射去。肩形高的一人,伸手欲接,但是那老妇人的声音,已经响起,道:“不要丢碰它!” 两人身子,立时分开。 那三枚暗器,在他们两人之中,“嗤嗤嗤”地掠过,又掠出了两三丈外,才落在地上。 只听得那老妇人道:“老二,你越来越下流了,竟然连喂毒暗器也敢用?” 地痴上人厉声道:“贱泼,你令我们骨肉相残,还充什么正人君子!” 说话之间,那两人已疾掠而至! 沙漠中,软沙何等松软,略有动静,便可以扬起大片黄沙,可是那两人向前疾掠而来,脚底下,却是片沙不起。 可见这两人的轻功,实是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等到两人掠近,龚明也已看清那高的一个,竟是有武林泰斗之誉的天颠上人,而矮的一个则正是他的妻子,姑射仙子,欧阳青凤! 两人一到近前,便突然停住,向龚明打量了一眼。就在此际,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也已赶到,白梅向龚明一指,道:“师父,师母,他就是神龙堡少堡主!” 天颠上人和欧阳青凤,给白梅当面一说,知道眼前这人,正是神龙堡的少堡主,不觉有点诧异,因此他们两人皆“噢”的一声。 欧阳青凤一摆手中白玉杖,陡地杖尖向上一挑,“霍”的一声,画了一个半圆,杖尖连颤,玉光耀目,刹那之间,已经连点地痴上人面门之上,“眉冲”、“白扬”、“水沟”三大要穴! 地痴上人身子向后一仰,双足不动,但内力已传至脚底,陡地向旁滑出了五六尺。 在他滑出之际,黄沙飞扬而起,片刻之间,什么也看不到! 欧阳青凤怪叫一声,道:“想溜么?”白玉杖一沉一扬,一股劲风过处,将扬了起来的黄沙,全部送上半空,身形一矮,白玉杖再度向地痴上人攻到。 地痴上人并不还手,只是身形再闪,又由旁掠了开去,欧阳青凤忙笑道:“老二,你放心,一人收拾你已足,不会叫老大来帮手的!” 地痴上人原是怕他们夫妇两人,一齐夹攻,所以才立意要将欧阳青凤引开的。 他和欧阳青凤之间,仇恨极深,欧阳青凤一家老少,全部死在他手上,所以欧阳青凤当年便逼她丈夫天颠上人,追杀地痴上人,那时地痴上人的武功,远不及他的哥哥。 天颠上人在将地痴上人追到之后,却又顾及兄弟之情,未曾下毒手,只是将地痴上人禁在碧潭之中赭石之上,叫他立下重誓,不是石柱断去,不能离开半步。天颠上人武功虽高,但十分畏妻,不敢据实以告,在欧阳青凤面前,却又说是已将地痴上人除去,他只当自己夫妇隐居关外,地痴上人只怕终其生也出不了碧潭赭石,事情绝不会揭发。 怎知人算不如天算,地痴上人竟以“霹雳”、“追风”两剑,将石柱削断,复出江湖生事! 当天颠上人接到狄谷公的柬帖之际,他并不想前来的但是欧阳青凤知道地痴上人未死,心中恨极,一定要来。天颠上人勘不过她,只得一起前来,却料不到在沙漠之中,深夜相遇! 当下地痴上人一听得欧阳青凤如此说法,厉声道:“说了可得算数!” 欧阳青凤也厉声道:“自然!” 地痴上人一个转身,只听得“锵”的一声,他手中,已经多了一柄寒光森森的长剑。欧阳青凤其时,正一杖攻出,一见这柄长剑,陡地收住了势子,冷冷地道:“青城派的追风剑,如何到了你的手中?” 地痴上人手腕一振,手中长剑,抖起朵朵剑花,喝道:“他们送上来的!”一个“的”字才刚出口,“嗖”地一剑,已经攻出。 这一剑,剑光直指欧阳青凤的咽喉。欧阳青凤“哼”的一声,身形微侧,一杖反击,但地痴上人这一剑,竟是虚招,电光石火之间,已经变招,剑尖向下一沉,身子逼近一步,竟然自上而下,向欧阳青凤的小腹,疾插了下来! 这一招之狠,连欧阳青凤已是身为武林五老之一,顶尖儿的高手,也是始料不及。尚幸她的内功已臻炉火纯青,强吸一口气,挪步避过,地痴上人一剑插空,她一杖已迎头击下! 地痴上人两剑不中,身子后退,欧阳青凤杖法展开,白虹缭绕,已经和地痴上人,杀了一个难分难解,片刻间,黄沙飞腾,将他们两人的身形,尽皆罩住,只是在两丈方圆,丈许高下的黄沙之中,偶尔可见剑光杖影,闪烁而已! 地痴上人和欧阳青凤一动上手,天颠上人便全神贯注。 但是,他并没有看多久,便回过头来,双目直视龚明,龚明不由自主,向后退出了一步,但白梅和蔡云花两人,已身形疾展,来到了他背后,将他的退路拦住。 天颠上人咳嗽一声,向龚明缓缓走了过来。 龚明回头,向蔡云花和白梅两人,望了一眼。 只见蔡云花的眼中,现出无可奈何的神色。 而白梅此际,则一片冰冷,眼中神色充满了恨意。龚明再回过头来时,天颠上人,已经站在他的面前。 龚明吸了一口气,叫道:“师伯。” 天颠上人面上现出惊讶之色,道:“老二已收你为徒了么?” 龚明道:“正是。”天颠上人面色突趋严肃,缓缓地点了点头,只是不说话。 龚明道:“师伯,不知你派两位师姐找我,为了何事?” 这一件亊,自从一发生起,他心中便存着极大的疑惑,上次,他在见到天颠上人之际,也曾经想提出来问上一问的。 但是上次,他不愿暴露自己的身份,因此忍住了未问,此际却是忍不住了。 天颠上人听得龚明如此一问,“嘿嘿”干笑了两下,神情像是十分尴尬,道:“没有什么,只不过闻得你年少英武,是以想见一见你。” 天颠上人那一句掩饰的话,讲得极不高明,即使是孩童,都可以听出他是在说谎。龚明心中,本来对他十分崇敬,可是一听他这句话,心中便顿时生出了轻视之意,忍不住冷笑一声,道:“看看我的尸体,也是好的么?”天颠上人面色一变,沉声道:“别胡说!”他这里三个字才出口,右臂疾扬,“呼”地一抓,已经向龚明,疾抓了过去! 龚明大吃了一惊,闪身欲避时,只见眼前,全是掌影,丈许方圆之内,尽被罩住,那里还避得开去?眼看龚明非被抓中不可,突然之间,只听得姑射仙子欧阳青凤,发出了一声尖叫! 天颠上人身形一晃,立即退了开去,那一抓也已经收回,可是龚明已经被那一抓的潜力,震得向后,退出了好几步去! 龚明退出之后,只听得天颠上人,暴雷也似的喝道:“老二,’决松手!”龚明连忙抬头看去,只见欧阳青凤的右脚,已被钓鳌丝缠住,而地痴上人,则正在向后用力拉扯着,欧阳青凤虽然运“千斤坠”的功夫,将身形稳住,不致于被地痴上人拉动,但是,一任她真气运转,发力相抗,钓螯丝还是深陷入她的肉内,其痛无比,欧阳青凤,面色盛怒,额上已沁出汗来。 随着天颠上人的一声断喝,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一齐娇叱一声,双双向地痴上人,扑了过去,天颠上人又是一声大喝,身形陡地拔起,暴起暴落,等到落地之际,已在地痴上人身旁。 只见地痴上人双臂一振,两股劲风荡出,将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一起撞了出去,身如山岳,微微一变,一抖手,钓鳌丝银光一闪,便自松开,就在这同一时间,他人也向后,疾滑出了两丈许。 欧阳青凤狠狠地又待扑了过去,但却被天颠上人伸手拦住,说道:“老伴,咱们上了北天山再说吧!” 欧阳青凤冷哼一声,厉声说道:“老二,你要小心才好!” 地痴上人一声长笑,道:“大嫂,你也一样要小心一点儿!” 欧阳青凤身形晃动,还想向地痴上人扑来时,但天颠上人,却再一次将她阻住,一拉她的手臂,道:“我们走吧!” 他这四个字,出口极快,但是话一出口,扬起两股飞沙,他们两人,已经身在七八丈开外,白梅和蔡云花两人,也跟在后面,转瞬之间,越来越远,身法之快,实是无以复加! 地痴上人望着他们四人的背影,冷笑了几声,道:“明儿,我们也该走了龚明道:“师父,我有一件事,还未曾和你说过。” 地痴上人“哼”的一声,道:“不必说了,我已知道,老大曾派人来找过你。” 龚明道:“师父,你可知道,他是为了什么找我么?” 地痴上人并不回答,只是诡异地一笑,龚明忙道:“师父,有一件和武林命运,关系十分重大的事,和我有关,是不是?” 地痴上人面色陡地一变,厉声道:“你已知道了多少?” 龚明摇头道:“我什么也不知道。” 地痴上人冷冷地道:“那就不用再问了。” 龚明还想再说什么,地痴上人又道:“你不必多说,到时自然会知道的。”龚明满腹疑团,跟在地痴上人的后面,向前驰出,已经穿出了那一片沙漠,朝阳升起,远远地已经可以看到,天山横亘,天山脚下,是一片翠绿,他们两人,继续向前赶路,到了傍晚时分,已赶到了天山脚下。 只见有八个玄衣壮士,向前迎了上来,道:“来者是地痴上人么?” 地痴上人道:“不错。” 为首一人说道:“我们奉家师之命,在此迎接上人大驾,家师在情天崖上相候,两位,请跟我们来!” 第十一章 池畔激斗起,冰洞佳话留 地痴上人“嗯”的一声,算是答应,那八人转身便走,地痴上人和龚明跟在后面。 没有多久,已进人天山,向上攀去,到了中午时分,已经身处冰天雪地之中,到处全是亘古以来未化的积雪,还有许多冰崖,阳光映上去,闪闪生光,目为之眩。一直翻过七八道高崖,已是黄昏时分,才来到了一座极高的悬崖之下。 那一座悬崖,抬头向上望去,云雾缭绕,望不见顶,下一半,全是漆也似黑的岩石,上一半则亮晶晶地,映着晚霞,色彩炫丽,看来完全是坚冰。 在冰上隐隐可见三个刻出来的大字:情天崖。 那八人到了崖下,向一道陡直的石级一指,道:“家师便在崖上相候,两位请上,我们还要去迎候其他贵宾!” 地痴上人向那道石级一看,陡直非凡,一级一级,便凿在冰上,滑溜无比,一失足,便自粉身碎骨,那当然是狄谷公有意难一难自己! 地痴上人一回头,道:“明儿,你如何?” 龚明仰面向上,看了好一会儿,道:“弟子将尽力而为。” 地痴上人道:“你先上。” 龚明一纵身,便已经踏在石级之上,刷刷刷地向前飞掠而上。 只花了半个时辰,在天色渐渐黑下来时,已攀完了岩石,来到了坚冰凿成的冰级之上,龚明气沉下盘,小心翼翼地向上踏去,一点儿也不敢懈怠,直到天色浓黑,尚未攀到崖顶。 向上望去,只见约莫还有三四十级,龚明双手用力,插人冰中,借以稳定身形,运了半晌气,才又向上攀去。 好不容易,攀到崖顶,虽然身在冰雪之中,却也不免出了一身汗。地痴上人跟着跃了上来。 一上了崖顶,抬头看去,只见几间极其高大的石屋,就筑在一个老大的天池之旁,池水深碧,微波荡漾,月影倒悬,极为优美。 而那些石屋之前,全都点着大灯笼,地痴上人纵声道:“老狄,我来了!” 只听得石屋之中传来轰然的笑声,一个身形甚矮的大头老者,已经走了出来,道:“有失远迎,恕罪恕罪!”正是七禽门掌门狄谷公。 地痴上人冷笑道:“都到了么?” 狄谷公道:“还有老縻未到,若是爽约不来,却未免扫兴!” 狄谷公虽然是对着地痴上人在说话,可是一双精光四射的眼睛,却望定了龚明,忽然对龚明笑了一下,道:“令徒也来了,好极好极。老毒魔今晚一定可到,明日一早,就在湖边相会如何?” 地痴上人道:“好!”狄谷公击了两下手掌,两个壮汉,应声而出,将地痴上人和龚明两人,引到了一间石屋之内。 石屋中陈设虽然十分简单,但却显得十分美观,两人坐下不久,便有人捧了酒食来,两人吃了一顿,龚明便在石床上睡去。地痴上人自去溜了一转,不到半个时辰,也已回来。 一宿无话,第二天一早,龚明便被地痴上人叫醒,立即有人,早已送来早餐,两人食罢,便见林小峰在门口出现,道:“家师有请!” 地痴上人和龚明两人,一齐向外,走了出去,才一出门口,便见狄谷公,九毒,天颠上人夫妇,已经站在石屋面前的空地上,各人身后,站着门人。 在湖旁,却竖起了五根高约两丈、笔也似直的木桩,那是山中的红杉,去了枝叶而成的。 狄谷公一见地痴上人出来,“哈哈”一笑,道:“在下偶兴一念,居然使五老齐会,可称难得之至,各位请就座!”他一面说,一面向着湖旁竖起的那五根木柱一指。 其余四人,不由得呆了一呆,九毒冷冷地道:“此是何意?” 因为那木柱,只不过碗口粗细,而狄谷公却要人在上面就座,实是令人,不能不问。 狄谷公“哈哈”一笑,道:“不为什么,情天崖高在云表之上,我们若在木柱之上俯览,更可以将天山全景,收于眼底!” 地痴上人等四人,全都明白,那是狄谷公存心出了一个难题,当下各自冷笑一声,已见欧阳青凤双臂一振,笔也似直,拔起两丈高下,足尖在柱上一点,身子再拔高尺许,立即下沉,已经盘腿,坐在柱上,虽然木柱只有碗口粗细,但是她却坐得十分平稳。 天颠上人接着一声长啸,也已拔身而上,片刻间,五人皆已在木柱上坐定。 各人的门人,由林小峰招待,在地上坐了下来,人人都仰头望着柱上的五人,只有白梅,此际满面怒容地望住龚明。 只听见九毒一笑,道:“老狄,你将我们,叫上北天山来,不见得就是这样坐坐吧?” 狄谷公道:“自然不是,我们五人,可以说天下驰名,但究竟谁高谁低,却是一直都未曾见过高下,我意思,是想借此盛会,大家一显功力,以定名次!” 地痴上人阴侧恻一笑,道:“主意不错。” 狄谷公又是一笑,道:“定出高下之后,非但可以有排名第一之名,而且,我们还不妨赌上一件赌注,胜者得之,各位以为如何?” 欧阳青凤尖声道:“赌什么?” 狄谷公“哈哈”一笑,向地痴上人拱了拱手,道:“多有得罪,令高足便是我们的赌注,地痴,你说可好?”狄谷公此言一出,地痴上人面色便自一变,坐在地上的龚明,更是大吃一惊! 他绝未想得到,狄谷公召集九毒、天颠上人、地痴上人、姑射仙子四大高手的目的,却在于自己!他“霍”地站了起来,道:“狄老前辈,这是什么话?” 林小峰立即喝道:“武林前辈在此,那有你说话的余地?” 龚明不由得忍无可忍,朗声道:“既是武林前辈,何以口出此言?” 狄谷公在木柱之上,双眼只是向下略略一望,便又问道:“四位以为如何?” 欧阳青凤首先道:“好!” 紧接着,天颠上人和九毒,也异口同声,道:“并无不可!” 地痴上人面色铁青,此际,他才知道,自己已经在不知不觉之中,竟然中了狄谷公的奸计。 看来,有关神龙堡少堡主的秘密,并不是只有自己一个人知道,大概他们也知道的很清楚,此际,自己若是反对,自然难免与其余四人,一齐为敌!四人的目光,一齐向他射来,欧阳青凤尖声道:“老二,你不答应么?” 地痴上人“哈哈”一笑,道:“这样的赌注,倒是闻所未闻!” 欧阳青凤冷笑一声,道:“你别装傻了,你也知道,这小子心中,有一个关系重大的秘密,虽说以他做赌注,但是实际上,只不过是得到这个秘密而已。” 龚明又大叫道:“什么秘密?连我自己也不知道,你们又知道什么?” 林小峰大喝一声,道:“住口!” 身形疾起,已经掠了过来,龚明心中恨极,反手一掌,疾拍而出,林小峰一掌反迎,“砰”地一声,双掌相交,两人各自退出了一步,华奇身形飘动,已拦在两人的中间,朗声道:“是是非非,自有各人师长决定,两位何必动手?” 龚明冷冷“哼”地一声,说道:“师父,我要走了!” 狄谷公冷笑一声,说道:“情天崖上来容易,下去难!” 龚明道:“难也要闯一闯!” 此时,他心中实是失望到了极点。因为眼前五人,全是武林中,顶儿尖儿的人物,除了九毒,本是邪派中人以外,其余四人,尤其是狄谷公,天颠上人,在武林中享有极高的声誉。 但是,看他们此际行事的行径,却是大大不敢恭维!他话一出口,便向前滑出了丈许,只听得狄谷公一声长啸,以林小峰为首,共是八个人,飞驰而至,已拦在龚明的面前。 龚明身形一凝,“刷”地一抓,“阴阳并生”,已攻向林小峰,林小峰向后一缩,避了开去,其余七人,身形游走,已将龚明围住。 龚明再待出手时,欧阳青凤一声长啸,九毒咳嗽一声,只见白梅,蔡云花两人,飞掠而起,毒郎君华奇,也已带着两个大汉,大踏步地跨了过来,围住龚明的人,顿时便增加了五个! 龚明面上,只见怒容,不见惧色,大喝道:“来得好!” 身子一矮,正待出手,已经听得地痴上人喝道:“明儿不准出手!” 龚明仰头道:“师父,你莫非也同意这个办法么?若是我心中有什么秘密,焉有我自己反不知道之理?” 地痴上人一笑,道:“这且莫去管它一一” 龚明不由得怒道:“怎么不去管它?” 地痴上人厉声大喝道:“你是在后悔拜我为师吧?” 龚明大声道:“不错!” 地痴上人怪啸一声,身子如同怪鸟一般,已从木柱飞身而下,向龚明扑过来,他才一扑下,围住龚明的那些人,知道他的厉害,纷纷向外散开去,但地痴上人尚未落定,陡地又是人影一闪,九毒,也已飞身而下。 只见九毒,衣袖扬处,一蓬彩丝,激射而出,地痴上人立即后退,九毒收起了彩魂丝,道:“地痴,他要不认你为师,再好没有,正好由我们在武功上定夺,你如今如果想要伤他,只怕我们之中,没有人能够依你!”地痴上人面色铁青,一个转身,又向前疾掠而去。 地痴上人掠到了木柱之旁,身形疾拔而起,重又在木柱之上坐定,道:“好,如何比法,老狄,你画出道儿来吧!” 龚明一见地痴上人,也已同意将自己作为赌注,心中更恨。 刚才散开的人,片刻之间,重又将他围了起来,九毒,也已回到了木柱之上,龚明心想,此际,眼前没有一人,不是自己的敌人,自己想要冲出去,只怕绝不可能,不如定下心来,看他们如何比法。 他主意既定,一声冷笑,就地坐了下来。林小峰、华奇、白梅、蔡云花等人,也围着他,坐了下来。 狄谷公道:“四位远来是客,比武之法,自然由来客提出!” 九毒冷笑道:“老狄,你在召集这个五老大会之际,必然胸有成竹,何必惺惺作态?” 狄谷公“哈哈”一笑,说道:“老毒魔,你倒还是那样快人快语,我问你,武学修为,以何者为主?” 九毒“哼”地冷笑一声,道:“自然是以内功为主,我们可是要比一比内力么?” 狄谷公道:“不错 地痴上人怪笑一声,说道:“老毒物,要比试内力,只怕你不免吃亏,还是带着小毒物,滚下山去吧!” 九毒则冷冷地道:“只怕未必!” 天颠上人道:“不知如何比法,老狄,你索性一起说出来吧!” 狄谷公一伸手,在木柱之上,拍了两下,道:“这五条木柱,全是两丈一尺长,埋人土中三尺,尚有一丈八尺在外,我们各自运劲,将露在土外的一丈八尺,压人土中,谁先将木柱,完全的没人土内,谁便是胜者,除双手双足向外,不得借其他器物相助!” 狄谷公此言一出,其余四人听了,尽皆是呆了一呆。 他们虽然全是武林之中,顶尖儿的高手,但是一听得狄谷公,提出了这样的一个比试方法来,却也是大大地感到意外。 情天崖上面,土质何等坚硬,说不定,在浮土之下,便是崖石,要将一丈八尺木柱,尽皆没入土内,这当真是一件谈何容易之事! 狄谷公见众人不言不语,一笑道:“若是各位以为这个办法不妥,不妨另提新法。” 天颠上人沉声一哼,道:“办法倒并无不妥,但土质之下,若有岩石,岂非枉费力道,亦不能够奏功?” 狄谷公微微一笑,说道:“这一点尽可放心,天池之旁,土质极坚,要到两丈五尺以下,方为岩石。” 地痴上人心中,疑惑顿生,暗忖他怎么知道?莫非在他所坐的那条木柱之下,土质早已经挖松,所以他才提出了这个办法来,弄巧取胜? 其余三人,也一齐想到了这一点,但是地痴上人,首先发作,只见他陡地身形掠起,向狄谷公凌空扑了过去,人还在半空,掌风轰然ii耳欲聋! 狄谷公一见突然之间,地痴上人,向自己凌空扑到,并还击出了排山倒海似的两掌,不由得既惊且怒,喝道:“地痴做什么?” 他一面大声断喝,一面身形一长,双掌也自推了出来,“轰轰”两声巨响中,两人四掌相交,狄谷公身形一晃,从柱上跌了下来,只见他身在半空,双臂一振,一式“鹤飞冲天”,已平空拔高了丈许。 地痴上人那两掌,虽然将狄谷公震下木柱,但是他自己也不免凌空向外翻去,只见他才一翻出,身形一沉,已经落地。 足尖甫一沾地,又已疾掠而起,来到了木柱之下,“刷”地拔起身形,右足已经踏在木柱之上,道:“老狄,你办法不错,不过咱们却要换一根木柱!”狄谷公身子在半空之中,一个盘旋,本待要向地痴上人,再次扑到。 但是他一听得地痴上人,如此说法,“哈哈”一笑,身子离地,仍有两尺来高,左脚在右脚背上一踏,一声长啸,再度斜斜飞起,已停身于地痴上人刚才所坐的木柱之上! 七禽门的七禽身法,本是天下驰名的轻功,如今狄谷公一连三式,使出来更是轻盈灵巧,到了极点,最后那两式“秋雁比翼”,化为“大鹰盘空”,看来像是已到了“凌空步虚”的地步! 此际,五人中,除了天颠上人和欧阳青凤夫妇同心之外,萁余各人,各怀敌意,但一见狄谷公身法如此之美妙,心中也不禁暗自赞叹! 狄谷公在木柱上站定,又是两声大笑,道:“地痴,你也算是武林之中,—代巨匠,何以心地如此狭隘,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莫非我还在木柱之上,做了什么手脚么?” 地痴上人被狄谷公一言道中了心病,面上不由得一红。 他暗忖不管如何,反正我和他换了一条木柱,总没有吃亏的道理,因此喝道:“少说废话,何时开始,你快说吧!” 狄谷公哈哈一笑,道:“如今便开始吧!” 他这里一个“吧”字才出口,身子已拔起了三尺来高。 而其余四人,也在同时拔起。 只见他们,身在半空,又立即向下沉来,双足一齐重重地踏在木柱之上。在地上围观的众人,尽皆知道,他们五人,在一起一落之间,已经真气下沉,使出了绝顶“千斤坠”的功夫,这双足一踏之力,怕不有千余斤力之上! 而且,所发的内力,还必需直贯木柱之底,若是不然,则非但不能令得木柱向下沉去,而且还可能令得木柱,当中断折! 电光石火之间,五人身形,已一齐下沉,围坐在地上的众人,只觉得震动了一下,定睛看去,只见五根木柱,已经各自矮了两尺! 可见这五人内力之深,实是罕有其匹,而他们之间,也是不相伯仲! 狄谷公“哈哈”一笑,道:“老毒魔,只当你善于使毒,仗着旁门七宝,才得以横行天下,原来你也有一点儿门道!” 九毒冷冷地道:“承赞!承赞!” 他一面说,一面身子一侧,“呼呼”两掌,击在木柱之上,木柱又被击下了尺许。 狄谷公、地痴上人、天颠上人和欧阳青凤四人,或掌击,或拳打,或足踏,也令得他们面前的木柱,一节一节,向地上陷了下去。 前后只不过半个时辰,只见五人面前的木柱,已只剩下了五尺来高! 但是在这半个时辰之内,这五人各自的内力,也已经发挥到了极致,每人身上的衣服,尽皆如同为狂风所拂一样,鼓荡不已。 五人之中,以天颠上人面前的木柱,陷入得最低。 但和其余四人相比,距离也不过相差寸许而已。 龚明一直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们动手。 这五人,以这样奇异的方法,来比拚内力,究竟是谁胜谁负,龚明根本毫不关心。 他心中所想的,只是在他们五人,分出高下之后,获胜的人,究竟要如何对付自己! 又过了半个来时辰,只见五人的身上,已冒起了团团白气。 在开始的那半个时辰中,木柱各被击下了一丈有余,可是在这半个时辰中,木柱却只是陷下去了两尺光景。 当然,一则是由于五人内力虽高,但是不断损耗真力,也不免难以为继,二则,土质越到下面,越是坚实,五人虽然发掌不已,每一掌,均挟着排山倒海也似的劲风,击向木柱,至多也只能令得木柱,下陷寸许! 龚明心中暗忖,照这样的情形看来,这一场比试,只怕今天一天,难以结束! 就算分出了胜负,这五个绝顶高手,也必然筋疲力尽,非化上极长的时间,来调匀真气,恢复功力不可。 也就是说,如果在比试接近尾声之际,自己要冲向山下去的话,这五人至少,不能出手拦击自己了。 但是,还有白梅,蔡云花,林小峰和华奇,将自己围住,自己要就此冲了出去,只怕仍然不是容易之事! 他一面心中盘算,一面运转真气,准备骤然之间,一掌发难。 时间飞快地过去,日头已在正中,到了正午时分。 五人身上的热气,更是冒之不已,在他们的头上,宛然结成了一团白雾! 而他们各人的身手,一到了此际,也已呈现得更慢,更沉重。 此际,在九毒、狄谷公、欧阳青凤和地痴上人面前的木柱,突出地面上的,看来还各有两尺来高。 但是在天颠上人面前的,却只有一尺五六。 可见在五人之中,还是天颠上人,内力略胜一筹。 狄谷公在突然之间,闷哼一声,陡地后退一步,不再掌击木柱,却盘腿而坐! 地痴上人一声冷笑,说道:“老狄,你认输了么?” 狄谷公却只是盘腿而坐,并不出声。 地痴上人心中猛地一动,暗道:“是啊,与其不住手地敲击,一掌弱似一掌,不如化上些工夫,凝聚真气,奋而一击来得好些!?彼幌氲秸庖坏悖σ餐顺隽艘徊剑掏榷?br /> 九毒,欧阳青凤,天颠上人三人,见两人都坐了下来,一怔之下,也已明白了他们的用意,也各自后退一大步,坐了下来。 也就在此际,忽然听得,在上情天崖的那唯一的通道之上,传来了一阵哀怨已极,曼妙已极的歌声。 可以听得出,发出歌声之人,正在向情天崖上而来。 天颠上人等五人,对于那阵歌声,恍若无闻,依然自管自打坐。 但是其余众人,却不免耸然动容,尤其是林小峰,华奇和龚明三人。 因为他们三人,在那歌声一传人耳中之际,便已听出,那正是黄秋霜所发! 三人心中,感觉各自不同,一齐回过头,向通道处看去。 没有多久,已经看到一条婀娜苗条的身形,从冰级之上,飘然而至。 正是面色苍白到了极点,但也美到了极点的黄秋霜! 黄秋霜才一上来,便和龚明打了一个照面,只见她略略一呆,便道:“龚公子,你果然在这里,江湖上传言,并没有错!” 龚明也连忙站了起来,道:“黄姑娘,这半年多来,你在什么地方?我也正在到处找你!” 黄秋霜水灵灵的大眼睛中,突然落下泪来,但是她面上的神色,却极其高兴,显然她是因为高兴而流泪,绝不是因为伤心,只见她身形挪动,向前走了几步,说道:“龚公子,你……你当真在找……我?” 龚明忙道:“自然,那一晚,我遭人暗算,以后,无时无刻,不在想你!”黄秋霜满面喜容,叫道:“龚公子一”她一面叫,一面便向龚明扑了过来,但林小峰却已经一抖灵禽鞭,将她的去路拦住,此际黄秋霜身形睦地一停,道:“你干什么?” 林小峰的心中,对黄秋霜的爱意,仍然一样炽热。 但也正因为这一点,所以,他在见到黄秋霜一与龚明会面,便如此高兴之下,心中妒火陡然,由爱生恨,立即厉声大喝道:“不为什么,你快下山去吧!” 黄秋霜嫣然一笑,苍白的脸颊之上,现出了一团红晕,道:“我好不容易找到了龚公子,当然我会立即下山,但是龚公子总得和我一起走啊!” 林小峰“哼”的一声,冷冷地道:“你在做什么梦?” 龚明在一旁,实在忍受不住,一声大喝,抢前一步,可是他刚一抢出,华奇已闪身而至! 龚明既已知道,华奇乃是九毒的徒弟,必擅使各种毒物,一见他向自己闪来,连忙后退,他刚一退出,只听得背后,“嗖”的一声,金刃劈空之声,龚明连忙闪身再避时,只见白梅寒着俏脸,一剑向自己刺来,若不是避得快,就是这一剑,便难免受伤! 龚明一避开之后,一挥手,已将七指神夺,掣在手中,一招“弹指光阴”,化为“天雨散花”,将全身尽皆护住。 同时,他扬声叫道:“黄姑娘,快与我会合一起,咱们一齐闯下山去!”黄秋霜讶然道:“为什么要闯下山去?这些人全想与你为难么?” 龚明道:“正是!” 他七指神夺向后疾荡而出,“叮”地一声,将白梅斜斜刺到的长剑,荡了开去,白梅尖声道:“师妹,你还坐着做什么?” 蔡云花站了起来,道:“师姐,我……” 白梅一面疾攻三剑,一面又叫道:“你什么?还不快动手!”蔡云花只得也掣出了长剑,攻了上来。 那一面,黄秋霜面向林小峰,说道:“你让开吧!” 林小峰面色一沉,灵禽鞭鞭梢,倏地扬起,向黄秋霜当胸点到。 黄秋霜面色,微微一变,身子突然向外一闪,一阵风也似,飘了开去。 毒郎君华奇一声断喝,双掌齐出,向黄秋霜攻到。 黄秋霜足尖点处,身子疾拔而起,无声无息,在华奇头上掠过,落到龚明的旁边。 蔡云花本来不愿意在自己手中,伤了龚明,一见黄秋霜掠至,“刷”地一剑,已经立即刺出。黄秋霜的身法,极是诡异,那一剑,眼看刺中,她身子陡地一侧,整个人,向侧弯成了一个弓形,便已避了开去。 龚明趁机,身子向后一退,已和黄秋霜背靠背站定。 只听得华奇高声叫道:“将他们两人,围了起来。” 白梅却向前跨出,又是一连三剑,向龚明攻到,俱被龚明,挥起七指神夺挡开。 此际,其余众人,已经团团地围成了一个圆圈,将黄秋霜和龚明两人,围在中心。 天颠上人等五人,对于崖顶上正在发生的事,像是完全未曾发觉一样,仍是盘腿而坐,各自头上的白雾,已渐渐敛去。 龚明一连化开了白梅的三剑,白梅身形,也向后一退,约有十来个人,将龚明和黄秋霜两人,围在丈许方圆的圆圈之中。 这十来个人,把龚明和黄秋霜两人,围得水泄不通,使他们难以越出半步,可是这十个人也没动手,只是严阵以待。 他们这里,正在儸持之间,陡地,又听得狄谷公发出了一声长啸! 啸声未毕,只见他已经双目一睁,“呼”地一掌,向身子前面的木桩拍出,“蓬”地一声巨响过处,只见木桩顿时竟然短了近尺! 这一来,他面前的木桩,已经比天颠上人面前的,更短了几寸! 天颠上人,也在此际,倏地睁开眼来,眼中精光四射,仰天一声长吟,只见他白髯飘动,满脸红光,手掌挥处,“叭叭叭叭”一阵,向身前的木柱击出了四掌,只见他第一掌击下,木柱便下沉寸许,四掌一过,木柱陷下半尺有余,又已赶在狄谷公的前面! 在天颠上人,突然击出四掌之际,地痴上人,九毒两人,也已睁开眼来,只见九毒,身子仍然盘坐,手在地上一按,却腾起了两尺来高,身在半空,这才双脚交替向木柱踢出,这两脚,去势如风,可是他用的,乃是纯阴之力,踢在木柱之上,一点声息也没有,但是纯阴之力,却已贯注而过,直达柱底,木柱倏地陷下半尺! 那一旁,地痴上人怪叫一声,道:“好阴风脚!”“砰砰”两拳击出,木柱也陷下了五六寸。 只有欧阳青凤一人,在四人都有所动作之际,她却只是双眼似闭非闭,面上神情,像是对眼前四人的动作无动于衷。 这时候,五人面前的木柱,除了欧阳青凤之外,其余四人,仍然是差不多长短,天颠上人虽然略胜,但也相差不过寸许而已! 而在他们五人之旁,龚明和黄秋霜两人,背对背而立,他们周围丈余,围着林小峰等人。黄秋霜低声道:“龚公子,这些人为什么要与你为难?” 龚明苦笑一下,向五人一指,道:“黄姑娘,这五个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顶儿尖儿的人物,可是他们行为之荒诞,却也是令人难以相信。他们说我知道一件有关武林中的大秘密,是以要将我做赌注,谁胜了谁便可以赢到我!” 黄秋霜一听,不由得呆了半晌,她自小在墓中长大,人世间一切勾心斗角的事,对她来说,全都十分陌生,像这样的怪事,更令她觉得莫名其妙!“明又扬声大笑,道:”五位前辈,你们可分出胜负了么?“天颠上人等五人,仍是恍若无闻,除了欧阳青凤之外,其余四x,各自真气凝聚,发掌不已,眼看他们面前的木柱,一寸一寸地向下陷去,小半个时辰过处,各自面前的木柱,已经不及半尺!而仍是以天颠上人,胜过其余三人寸许。 只见狄谷公矮矮的身子,突然站了起来,绕着他面前的木柱,以极其迅速的手法,滴溜溜地绕起圈子来。 狄谷公的轻功,本来可以称得上独步天下,他绕着木柱一走,刹时之间,只见人影飞晃,像有不知多少个狄谷公,在围柱而走一样。 是虚是实,都难以辨清,那尚有半尺许,露在地面之外的木柱,也完全被他迅速转动着的身形,完全遮住!其余四人,都不知狄谷公忽然之间,绕着木柱乱转,是什么意思。 地痴上人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喝道:“老狄,你在弄什么花样?” 只听得狄谷公道:“各显神通,你管得着么?”他一面说话,一面身形仍是转动不已,以致令得他那一句话,听来像是从四面八方发出来的一样。 地痴上人“哼”的一声,不再多说。可是就在狄谷公的语音,刚一出口之际,只听得欧阳青凤叫道:“老狄,快停下来!” 随着一听断喝,欧阳青凤身形陡长,手腕翻处,已经将白玉杖掣在手中,身子疾掠而起,杖化白虹,挟起锐厉已极的破空之声,一招“丹凤朝阳”,已向狄谷公疾攻而出! 这一下变化之突兀,在场众人,实是谁也未曾料到!因为他们五人,全是方今武林之中,顶儿尖儿的人物,既然约定,各以本身功力,将木柱击人地内,以定胜负,自然一言九鼎,绝无反悔之理,因此,欧阳青凤此际的行动,实是难以想象。 只见白玉杖电也似疾攻而出,狄谷公几乎也在同时,一声长啸,身子斜刺里向上,疾掠而起,叫道:“我已胜了!”在半空中一个盘旋,便已落在丈许开外。 天颠、地痴、九毒三人,一听得狄谷公如此叫法,心中又是猛地一怔,一齐定睛向他面前的木柱看去,不由得倒抽一口冷气! 只见狄谷公面前的木柱,不知道被他以什么方法,已经全部陷人地中,—寸不留!而天颠上人面前,木柱却还有三寸凸出! 天颠上人苦笑一下,道:“原来狄兄深藏不露,内功如此精纯,可佩!可佩!” 欧阳青凤尖声大叫道:“老头子,你上他的当了!” 狄谷公仰天大笑,笑声震耳欲聋,道:“姑射仙子,你虽是女流之辈,但我敬你武功深湛,是以五老大会,也有你一份,如今胜负既分,如何竟撒起泼来了?” 欧阳青凤一声怪啸,双足贴地,向前滑出,在她滑过之处,地上出现了两条深深的凹痕,可见她这一滑,实是内力已贯足。 狄谷公横掌当胸,厉声道:“天颠,姑射仙子要与我动手,你如何说?”天颠上人道:“老伴,快住手!” 可是他这里才叫出了一句话,欧阳青凤的身形,何等快疾,早已经欺到了狄谷公的面前,杖风呼啸,片刻之间,已经攻出了三杖,杖影蔽天,将狄谷公的全身,尽皆罩住! 狄谷公一声大喝,身形流转,硬拍两掌,竟然在严密无比的杖影之中,穿了出来,一掠出,便在两丈开外,道:“姑射仙子,我不与你多缠,你们夫妇快下情天崖去吧!” 欧阳青凤冷笑一声,道:“只怕我放过了你,别人也不肯饶你!” 地痴上人和九毒两人,早已看出,欧阳青凤突然出手,事出有因。此际,他们一听得欧阳青凤如此说法,心中更是一动,各自身子一晃,挪动了丈许,这一挪动,已和欧阳青凤三人,成了鼎足之势,将狄谷公围在中心。九毒阴恻恻一声冷笑,道:“老狄,姑射仙子为何要与你动手,你必然心中知道。” 狄谷公面现愤懑之色,道:“老毒魔,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地痴上人道:“不必多打哑谜了,你面前的木柱,是如何没人地中的?”狄谷公一声长笑道:“笑话,咱们如今简直不是五老大会,而是无赖大会了。” 欧阳青凤一声冷笑,道:“不错,倒的确是出了一个无赖!” 狄谷公面色一沉,道:“姑射仙子,你说谁是无赖?” 欧阳青凤白玉杖向狄谷公一指,道:“你!” 狄谷公一声怪啸,手在腰际一按,“铮”的一声金铁振鸣之声过处,金光闪耀,只见他手中,已多了一条,通体金光耀目的灵禽鞭! 他手腕向下一沉间,那一条灵禽鞭,“霍”的一声,已被他抖得笔也似直,鞭梢直指欧阳青凤。 只听得他喝道:“来来来,咱们就到那边去再见一个高下。” 欧阳青凤冷冷地道:“大可不必,你只须将你袖中所藏的东西,取出来让大家看看就行了!” 狄谷公一听此言,面色陡地为之一变,喝道:“要动手便动手,多说什么!” 九毒冷冷地道:“奇哇,老狄,你袖中有什么东西,见不得人?”他这里一个“人”字才出口,衣袖扬处,一蓬彩丝,已经暴射而出,同时,身子向前,疾欺而出,彩丝向狄谷公当头罩下! 狄谷公本是会家,一眼便已经望出,那蓬彩丝,乃是旁门七宝之中的“彩魂丝”,他武功再高,也不敢挨着那剧毒之物,连忙身形一侧,向外避了开去。 但是此际,地痴上人,也早已拔了追风、霹雳双剑在手,狄谷公才一退出,地痴上人身形一矮,已两剑一齐攻了上去。 他那两剑,一齐攻向狄谷公的胸口,狄谷公急急扬鞭来挡时,地痴上人,双臂一振,双剑倏地分开,划向狄谷公的衣袖! 这一下变招,实是可以称得上奇幻至极,因为变招之后,并非刺向狄谷公的要害,因此狄谷公一个不防,“嗤嗤”两声,两只宽大已极的衣袖,就在此嗤声过后,已经被双剑削破。 衣袖一破,只听得“啪”的一声,跌下了一件东西来,同时,只见狄谷公的身子,斜刺里射起,叫道:“小峰,依计行事!”他身子射起,估计有三丈来高,随即一个盘旋间,已掠出了七八丈远! 在欧阳青凤一出手攻向狄谷公之后,林小峰、华奇等人,尽皆为这几个绝代高手,兔起鹘落的身法,看得口瞪目呆。 直到狄谷公跃在半空,一声怪叫,林小峰突然扬起灵禽鞭,向龚明扑到!这下变故,来得快疾无比,事先毫无迹象,龚明近日来武功精进,一见鞭到,立即向侧,避了开去。可是,他刚一避开,林小峰鞭势未竭,直向前弹出,黄秋霜一听得背后有金刃劈空之声,慌忙转过身来时,灵禽鞭已离她面门,不过半尺! 黄秋霜本就没有什么临敌经验,此际处在这样的情形之下,更是手忙脚乱,眼看要为灵禽鞭迎头击中!龚明一见黄秋霜处境如此危急,心中不禁大急,身子尚未站稳,已经大喝一声,反向前扑了过去!他耳际只听得黄秋霜—声惊呼,双掌向前,疾推而出,眼前只听得“呼呼”的灵禽鞭呼啸之声,想是林小峰一鞭已经向他攻到。 龚明在那一瞬间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安危。在百忙中,他虽然觉得,林小峰那一鞭已将攻到,但是他看到黄秋霜俏生生的身形,就在身侧,还反手一掌,将她送出了丈许! 本来,龚明足可有机会,避开林小峰那一鞭的,可是,他一顾及黄秋霜,手下便慢了一慢,也就在那一瞬间,他只觉得他胸口一阵剧痛,已被灵禽鞭撞中,眼前发黑,向后便倒。 在他向下倒去的一刹那,耳际只听得黄秋霜凄婉的一下呼叫之声,感到自己像是被人挟了起来,以后,他便昏了过去! 这时候,情天崖之上,混乱到了极点。 狄谷公向上掠起后,身子在半空之中,一连几个大盘旋,竟然未曾向下落了下来,身法之妙,简直像是一只大鸟一样! 而他才一跃在半空,天颠上人,欧阳青凤夫妇两人,均各自一声暴喝,双双跃起,白玉杖呼啸攻上地痴上人将双剑并于一手,钓鳌丝银光闪闪,向上凌空挥起,九毒神糜一声长啸,彩魂丝也已暴射而上! 这四人一齐攻向一人,举世之中,可以说已没有什么人能够抵挡得住。 但是狄谷公并不抵挡,他只是使着独步天下的七禽身法,身子在半空之中,盘旋不已,全避了开去。^ 等到四人一招已过,第二招尚未攻出之际,狄谷公身子斜刺里向前,疾窜了出去,落在七八丈开外,天颠上人等人,疾追而至,但狄谷公已经闪进了一间石屋之中,“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天颠上人首先追到,相差只不过两步,只见他衣袖一扬,一股极强的劲道,已向门上撞了过去,一记力道,少说也有数百斤分量,撞在了门上,“轰”的一声响,可是那扇门,却纹丝不动,天颠上人“哼”的一声,第二掌又已拍出! 在天颠上人第二掌拍出之际,欧阳青凤、九毒和地痴上人,也各自加上一掌,四人一齐,运上内家功力,向那扇门击出! 在这个时候,也是林小峰一鞭撞中龚明胸前的“气海穴”,在龚明将倒未倒之际,左手一探,将他挟在胁间。 林小峰一将龚明挟在胁间,身影闪动,便向外逸了出去。蔡云花,白梅,华奇等三人一呆,齐声叫道:“林朋友你作什么?” 林小峰的身形,极为快疾,三人一叫,他已在两丈开外。同时,七禽门其余弟子,已经各掣了灵禽鞭在手,将蔡云花,白梅和华奇三人的去路挡住,三人向前冲去,十七/^人,立时战成一团。 而林小峰逸出之后,立即向一所石屋,飞驰而去,转眼之间,便已进了石屋,也是“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其时,天颠上人等四人,各自所发出的一掌,已经击在门上! 这四人,每一人的掌力,都力可千钧,四人合力,掌力之强,更是难以言喻,震天也似,轰然声响之中,那一扇厚几达尺许的石门,已经应声而裂,四人几乎是同时,向狄谷公刚才逸进的屋内冲去,可是四人一到了屋中,却不禁呆了一呆。 只见那一间石屋,原是空的,不但没有狄谷公的影子,连陈设也没有一件! 四人一呆之下,天颠上人恨恨地道:“想不到老狄为人,如此不堪!”天颠上人如此说法,自然是有理由的。原来,适才自狄谷公袖中落下的那件东西,竟是一段半尺来长的木柱;那是狄谷公在绕着木柱,迅速的游走之际,趁人不觉,以脚将木柱踢断,藏人袖中,假充已将木柱陷人地中的。 本来,狄谷公的手脚做得极其巧妙,若是人人皆注意自己身前的木柱的话,的确可以被他瞒得过去。但是偏偏欧阳青凤,心中也打着算盘,她想四人在将木柱击入之后,一定筋疲力尽,而自己若是蓄定了内力,到时突然发难,则可将地痴上人,趁机除去,而丈夫获胜,也等于自己获胜―样。 所以,欧阳青凤才端坐不动,这一来,狄谷公的行动,却被她看在眼中,是以她才突然挥杖,向狄谷公攻出的! 当下地痴上人怪叫一声,道:“我们快找暗道,莫放老狄逃走!” 九毒猛地省起一件事来,不禁失声道:“糟糕,咱们只顾追着老狄,那姓龚的小子呢?” 他们此际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狄谷公这一人身上,却忽略了龚明的所在,现给九毒一言提醒了,其余三人,一齐回头,向门外看去时,刚来得及看到林小峰夹着龚明,逸进了另一间石室中,欧阳青凤“哼”的一声,道:“他们师徒,必然殊途同归,要会面的!” 九毒说道:“不错,我们只要在这里找到暗道入口处就行了,看老狄还有什么面目来见我们面!” 这四人之间,本来也是各怀心病,但此时,他们为狄谷公所愚,林小峰已带了龚明,进了石屋,他们却同仇敌忾,一齐在石屋中寻找起来。 情天崖上,黄秋霜眼看着心上人因为维护自己,而身落人手,心中一阵怅惘,站在当地,泪如雨下,她本就毫无人生经验,一时之间,更不知道怎么才好!呆了半晌,才向林小峰逸进的那间石屋,慢慢走去。 此际,白梅,蔡云花等人,也已经将那石屋的门,攻了开来。 可是那间石室之中,也是空无一物。 黄秋霜来到了门口,白梅倏地转过身来,柳眉倒竖,叱道:“快滚!” 黄秋霜怔了一怔,说道:“姐姐,你是在骂我么?” 白梅手腕一沉,手中长剑,已“刷”地刺出,剑尖直奔黄秋霜胸前要害。黄秋霜吃了一惊,慌不迭后退之际,“嗤”的一声,胸前衣襟,已为剑尖挑破! 黄秋霜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便转过身去,向前面缓缓地走出。 她不知道龚明被林小峰带到了什么地方。 而今,情天崖上,那么多人,却个个都和她含有敌意,她除了心中暗自难过之外,实是一点办法都想不出来! 她绕着崖顶上的湖水,缓缓地走着。 没有多久,忽然听得一声怪啸,在一间石屋之中,传了出来,接着,便有人叫道:“在这里了,暗门就在此处!” 黄秋霜连忙回头看时,只见白梅、蔡云花、华奇等一干人,从他们原来存身的那间石屋之中,奔了出来,向有人发出呼叫声的那间石屋涌去。 黄秋霜自然知道,那是地痴上人等人,已经发现了狄谷公的去路。 她也想跟进去看一个究竟。可是,她身子尚未挪动,突然听得就在附近不远处,有人“哈哈”一笑,那笑声来得极近,黄秋霜不禁吓了一跳。 她连忙循声看去,只见湖畔草丛之中,一个矮老头子,一手握着一枝苍翠欲滴的青竹杖,双足浸在水中,一派优哉优哉的神气。 黄秋霜看见矮老头子这一派悠闲的情形,不禁呆了一呆,只听得那老者又自言自语道:“全都是枉费心机!” 黄秋霜心中一动,道:“老丈你说什么?” 那老者回过头来,向黄秋霜做了一个鬼脸,又再一次重复地的说道:“全都是枉费心机!”黄秋霜忙道:“老丈,到底你是指什么事而言?” 那老者“呵呵”一笑,青竹杖向那间石屋一指,道:“你看不见么?” 黄秋霜扬头看去,只见那间石屋地上,出现了一个老大的大洞,石屋之中,已经空无一人。 那老者讲的话,虽然没头没脑,’但黄秋霜却可以听出来,他依稀是指那些人,争夺龚明,但到头来,却是枉费心机,一无所得! 她心中已知道那老者绝非常人,又道:“老丈,你可是指龚公子而言?”那老者“呵呵”大笑,双足从水中提了起来,穿上了芒鞋,竟自向前走去,黄秋霜连忙跟在他后面,跟出了十来丈,那老者陡地转过身来,喝道:“你跟住我作甚?”黄秋霜眼中泪花乱转,道:“老丈,若是你能救龚公子脱难,我感激不尽!” 那老者一笑,道:“龚明那小子是你的什么人?”黄秋霜俏面微红,道:“他……他……”老者大笑几声,道:“不必说了,他是你的心上人,是也不是?” 黄秋霜红着脸,点了点头。 那老者笑道:“我没有本领救那龚公子,但是却有人可救他。” 黄秋霜连忙问道:“那是什么人?尚祈老丈引见。” 老者上下又打量了黄秋霜几眼,道:“小姑娘,你是什么人?怎么一身鬼气?” 黄秋霜一怔,道:“老丈休得取笑。”那老者又一笑,道:“我知道你是什么人了。”黄秋霜见那老者讲话,前言不对后语,又像是颇有深意,又像是疯疯癫瘫,叫人不知怎么回答才好。 她想了一想,道:“老丈,我父亲叫黄远达,我自小就没有了母亲一”她才讲到此处,那老者面色突然为之一变,说道:“如此说来,你母彦乃是连心三尸中的丁文娟了?”黄秋霜叹了一口气,道:“我曾听得爹说过,我母亲的确是叫这个名字。” 那老者摇了摇头,道:“小姑娘,你长得那么好看,不怕没有了婆家,我看你还是将龚明这小子忘了吧!”黄秋霜急得双泪直流,道:“老丈,这……这是什么话?”那老者道:“小姑娘,你们家和龚明的关系,复杂至极,你难道不知道么?” 黄秋霜默默地点了点头,道:“我听得爹说起过,是龚公子的爹,害了我们一家,又强占了我妈妈的。”老者叹道:“事情还要复杂,其间的恩怨纠缠,除了他们自己外,只怕什么人都弄不明白,我总算知道颇多,但也不是全知!” 黄秋霜也幽幽地叹了一口气,道:“老丈,这且不去说他了,龚公子刚才为了救我,身受创伤,被林小峰带走,我只想去见他!” 那老者道:“这再容易也不过,你跟我来。”黄秋霜连忙跟在那老者的后面,一齐向那间石屋走去,来到了地上那个大洞之前,向下望去,只见黑漆无比,内边情形怎样,一点也看不到,也不知有多少深。 那老者在地洞旁站了片刻,忽然间像是在侧耳细听,黄秋霜也用心听去,只听得有一种极其清晰的长吟之声,从洞底处传来。 那老者面露喜色,道:“我主人来了!” 黄秋霜闻言,不由得一怔。 刚才,她跟在那老者的后面之际,那老者只是像随便在踱步一样,但是前进的速度,却是快得出奇,黄秋霜轻功本就不弱,竭尽全力,也不过勉强跟得上去而已,分明那老者已是方外奇人。 可是,如今他一开口,却说他的“主人”来了,那么,他的“主人”,又该是何等人物? 黄秋霜刚想发问时,那老者身形一纵,已经向地洞中跃了下去。 黄秋霜连忙跟着跃下,那地洞内有两丈来深,落地之后,只听得那老者道:“小姑娘,你握住了我的竹杖,随我前行。” 黄秋霜答应了一声,握了青竹杖,随着那老者,在漆黑一团的隧道中向前走去。 如今暂且按下他们两人不表,却说龚明被林小峰挟在胁下,迅速地掠进了那间石室后,只听得“砰”的一声,门被林小峰关上。 紧接着,只见林小峰在地上一顿足,地上所铺的大石块,有一块便自动向外,移了开去,现出了一个四尺来方的地洞来。 林小峰立即涌身而下,他才一跃下,那块石板又移回了原地。龚明此际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被林小峰挟着向前飞驰而出。 约莫过了一尽茶时,才听得前面,传来狄谷公的声音,道:“小峰,得手了么?”林小峰道:“得手了!”狄谷公道:“快随我来!” 龚明只觉出自己是身在一条隧道之中,那隧道奇长无比,也不知道通向何处,足足过了小半个时辰,才觉出眼前,陡地一亮! 龚明立即放眼望去,只见自己,是处在一个极大的冰洞之中,阳光在冰上,反射出各种奇幻已极的画影来,耀目生花。 而作为洞形的冰块,虽然至少厚达三四尺,可是却是透明晶莹,向外望去,外面的景物,却是可以看得清清楚楚。只见群峰起伏,云雾缭绕,那冰洞分明仍是在情天崖之上。 林小峰一到冰洞,便将龚明放了下来。那冰洞的底层,也是亘古不化的玄冰。 龚明给林小峰控制下,经过了一段长长的隧道,到达冰洞底层,把自己放了下来,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此际置身在冰洞之中,他感到阵阵寒意,透体而人,禁不住一连打了几个寒战,挣扎着站了起来,道:“你们将我带到这里来作什么?”:狄谷公“哈哈”一笑,只见他笑声未毕,身形一晃,已经欺到了龚明的身旁! 龚明看出他目光之中,不怀好意,大惊欲逃,可是狄谷公身手,是?蔚染耍饔质窃谏酥刂螅滴薜挚沟挠嗟兀饫锷硇挝炊夜裙逯溉绻常严蛩毙刈ハ拢?br /> 龚明心中,不由得长叹一声,想不到自己竟然会不明不白地就此死去! 他见狄谷公的那一抓,来势极为快疾,只当狄谷公是要取自己的性命,可是,只听得“嗤”的一声,他一身上衣尽被狄谷公撕去,却是并未受伤!龚明心中,不禁大是奇怪,暗忖难道狄谷公,是想将自己冻死么? 他正在想着时,只见狄谷公双目神光四射,望定了他的胸前,面上露出了惊讶之色,抬起头来喝道:“小子,你究竟是什么人?” 在冰洞之中,何等寒冷,龚明身受重伤,运气御寒,也收不到什么效果,已经冻得面色发青。但是他却仍是昂然而立,冷笑道:“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神龙堡少堡主龚明。” 狄谷公面上神色,竟是大为不信。 只见他又打量了龚明半晌,道:“你可有兄弟么?”龚明此际,心中也正是奇怪之极,暗忖这些人,连狄谷公在内,究竟在搅些什么鬼? 当下龚明便摇头道:“没有兄弟。” 狄谷公将撕下来的衣衫,抛还给龚明,在雪洞中,踱了几步,喃喃自语道:“奇啊!奇啊!”倏地又抬起头来,道:“我问你,你小时候,胸前可是刺有文字图样等花纹?” 龚明见他忽然问出这样一个奇怪的问题来,也不由得呆了半晌,冷笑道:“笑话,若是我胸前真有刺花,大了岂能褪去?” 狄谷公又自言自语,道:“奇啊,莫非江湖之上,传言有误?” 龚明实在忍不住,道:“狄老前辈,老实说,你们说我和武林中的一件大秘密有关,但是我自己却一点也不知道,江湖传言,岂可尽信。” 狄谷公道:“可是言者凿凿,说道你父亲,在通心谷中,得了一部绝顶武功秘笈,那时候,他正有事,又知道将这部秘笈,带在身边的话,实在难以自保,因此便将秘笈藏了起来,所收藏的地点,便是刺在他儿子的胸前!” 龚明直到此际,才明白何以武林之中,几个顶尖儿的高手,竟将自己作为争夺对象的缘故! 他心中不禁又是好气,又是好笑,道:“如今你已知传言不实,可以由我出去了?” 狄谷公沉吟半晌,正待说话之际,突然听得来路之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狄谷公和林小峰两人,面色一变,林小峰一抖手中灵禽鞭,向洞口掠去,可是,他才刚一掠到洞口,一股劲风撞到,将他整个人撞得飞了起来! 尚亏得他轻功造诣之深,一被撞起,立即一提真气,就势斜飞出丈许,落了下来。 他才一落地,便见人影连晃,已有四五个人,掠进了冰洞来,定睛看去,当先一人,乃是九毒,后面跟着的,乃是欧阳青凤,天颠上人,地痴上人,以及白梅,蔡云花,华奇等人。 那些人一进来,便立即散开,将狄谷公师徒和龚明,围在中心。 地痴上人尖声道:“老狄,想不到你的行径,竟然如此不堪!” 狄谷公强笑了几声,笑道:“所谓兵不厌诈,何不堪之有?” 地痴上人冷笑一声,伸手向龚明便抓,但欧阳青凤身形一晃,已拦在他的面前,“呼”地拍出了一掌,地痴上人叫道:“好哇!” 狄谷公冷笑一声,道:“谁也别动手,其实江湖上传言有误!” 众人闻言,尽皆为之一怔,狄谷公向龚明一指道:“你们自己看!” 众人的目光,一齐集中在他的胸口之上,好一会儿,天颠上人才道:“怪啊!” 其余各人,此际也是面面相觑。 龚明心中对这些人,皆鄙视至极,一声冷笑,便待向外走去。 可是就在此际,龚明却看到欧阳青凤,九毒两人,望着冰壁,面上失色! 龚明忍不住也循他们所望之处看去,一望之下,他也不禁呆住了。 片刻之间,人人都是一声不出,整个冰洞之中,静到了极点! 那冰洞之外,本是一片冰崖,也就是上情天崖来的那一段冰崖。在冰崖之上,不要说是人只怕连一些飞鸟之类,也难以停留。 可是此际,却见一个人,以背贴在冰崖之上,双足悬空,正在渐渐地,向着那冰洞之中,侵了进来。 那人从背部来看,十分宏伟,而满头白发,也根根如同银丝一样,手中提着一根九曲十弯的乌梨木拐杖。 此际在冰洞中的人,没有一个是庸手,可是看到那老者,硬以本身真力逼融玄冰,要穿透冰壁,来到冰洞之中,都不禁为之愕然! 片刻间,只见那人的身子,已经全部陷人冰中,与此同时,也已可以听得一阵如龙吟凤鸣,清亮之极的吟声,自那人口中发出来。 又过了两盏茶时,只见那人的身子,突然一缩,冰屑四溅处,他已经到了冰洞之内。 那人一到冰洞之中,便转过身来,只见他额角高凸,面色红润,神气非凡,一望而知,绝不是常人! 在冰洞中的众人,互相望了一眼,面色都十分尴尬,那面色红润的老者此际一笑,道:“你们都白费心机了,是也不是?” 龚明见那红面老者才一露面,甚至连天颠上人这样的高手在内,也都有局促不安之色,他心中不禁感到极度的奇怪,趁机后退了几步,众人虽然望了他一眼,但是却全都没有拿他怎样。 只见华奇、林小峰、白梅和蔡云花四人,面上也各现惊讶之色,林小峰踏前了一步,喝道:“你是什么一”可是他一句话未曾讲完,已经听得狄谷公厉声喝道:“小峰住口!” 林小峰陡地一怔,他也一样不知道那红面老者是什么人,他年纪轻轻,既拜在名师门下,又做了金龙键局的总镲头,趾高气扬已惯,经狄谷公一喝,虽然不再出声,面上仍是愤然之色。 却不料狄谷公接着又向林小峰道:“小峰,还不叩头请恕冒渎之过!” 林小峰呆了一呆,脸涨得通红,踟蹰不前,那红面老者已经笑道:“不必了狄谷公在林小峰一开口之后,面色一直十分紧张,直到那红面老者讲出了那三个宇,他才松了一口气,道:“小徒不知深浅,老兄勿怪。” 红面老者又自一笑,道:“老狄你也该多约束门下一些了。”他讲到此处,忽然叹了一口气,又道:“其实也难怪他们,连你们几个人,也不免因为一些传说’便尔虞我诈,大起争执,上梁不正下梁歪啊!” 这几句话直说得天颠上人夫妇,地痴上人,狄谷公,九毒五人,面红耳赤,可是他们尽管有的神色愤然,却无人敢以出声。 红面老者此际又向龚明一指,冷声说道:“再说,此人身怀我竹图令,你们怎么敢这样对待他呢?” 他此言一出,五人莫不变色,而尤以狄谷公为最甚,道:“你……你说什么?” 红面老者一笑,道:“此人身怀我竹图令,你们欺负他,莫非想与我作对?”狄谷公一听这话,大头之上,汗珠点点沁出,道:“我……我却不知此事!”此际,龚明也已看出,那红面老者一定是一个隐居多年未出,武林之中第一人物,要不然,这五人何以见了他如此害怕? 可是龚明此际,听得那红面老者如此说法,他自己心中,反倒也莫名其妙,反问道:“竹图令?我哪里还有什么竹图令?” 他一句话才出口,只听得冰洞的入口处,突然之间,传来老不死的一声长笑之声,紧接着,只见人影一晃,老不死已然飞身而人。 他才一进来,首先向那红面老者,作了一个长揖,立即一个转身,向龚明扑来,竹杖伸处,已向龚明点到! 老不死一阵风也似的卷了进来,动作之快,无出其右,龚明在一个错愕间,连躲避的念头都未曾起,青竹杖尖,已到了他的胸前。 龚明既惊且怒,可是他还未侧身去避,“肩井穴”上,已麻了一麻,身子一呆间,老不死转过身来,手一探,已从他腰中,探出那两片半圆形的竹片来,向地上一抛,道:“这便是竹图令!” 紧接着,竹杖连挑两挑,又已将那两片竹片,挑了起来! 此际,在冰洞之中的,莫不是一流高手,老不死的那接连几个动作,虽看来没有什么惊人之处,可是行家眼中,一眼便可以看出他接连几下,全都是一气呵成,行动如行云流水,寓急于缓,实已臻上乘武学之崩! 龚明一见老不死在自己怀中,挑出了那两片半圆形的竹片来,才“唤”的一声,道:“原来这就是竹图令么?”他一面说,一面不禁又想起当晚,在神龙堡中,惨变陡生,家破人亡,当时,还是这两片圆竹片,制住了连心三尸进一步的暴行,他想到此处,心中又不禁一阵悲愤。 就在此时,他忽然觉得有一只软绵绵的手,加到了自己的手上。 抬头看时,只见黄秋霜正满怀情思地望着他,低声叫道:“龚公子。” 她叫了一声之后,嘴唇掀动,像是还想说些什么,但却又说不出来。 龚明情不自禁,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 只听得那红面老者道:“若依我昔年脾气,你们竟敢如此对付身怀我竹图令之人,我自然不肯轻易善罢甘休!” 天颠上人等众人,此际面面相觑。 老不死笑道:“主人,你也不该一开始就透餺了口风,说不思追究,反令得他们放心了!” 红面老者厉声叱道:“老不死,你休得意,还是小心他们不放过你去!”老不死将手中的两片圆竹,向上一抛,“哈哈”一笑,道:“我有这两片竹片在手,还怕什么,即使有人看我不顺眼,也无可奈何!” 红面老者一笑,道:“好了,越说你越得意,虽说我近二三十年来,脾气已经收了许多,但却也不等于说此事便可如此就算了!” 九毒,地痴上人和欧阳青凤三人听了,闷哼一声,狄谷公和天颠上人则问道:“但不知尊驾之意,究竟如何?” 红面老者一笑,向龚明一指,道:“此子与我,有许多纠葛,如今我罚你们五人,每人授他一年功夫,你们可依?” 红面老者此言一出,龚明心不禁“枰枰”乱跳!试想,眼前五人,全是顶儿尖儿的人物,若是每人授上一年武功,还当了得? 但是龚明心中却也不大明白,因为他从未和红面老者见过面,又如何会“大有纠葛”? 只见天颠上人等五人,相互望了一眼,狄谷公首先道:“尊驾莫非是在说笑?” 红面老者面色略一沉道:“老狄,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狄谷公连忙陪笑道:“我是说,我们五人的武功,绝不能和阁下相比,如果阁下存心造就此子,何必要我们授他本领?” 红面老者~笑,道:“老狄,你怎么啦,南极门的规矩,难道你不知道么?” 龚明在一旁,一听得那红面老者,讲出了“南极门”三个宇,心中不由得陡地大吃一惊,同时,白梅、林小峰等人,也一齐失声叫道:“南极门!”龚明忙道:“南极门,可是执武林牛耳,已历数百年,所习内功,集天下武学之大成的南极门么?” 那红面老者微微一笑,道:“正是。” 龚明刚才听说要由天颠上人等五人,每人轮流传授自己一年武功,不用说,他心中自是喜之不胜。 可是此际,他一知道,那红面老者,竟是南极门人物之际,不由得想到跟着天颠上人等五人习艺,实是不足为道的事情。 那“南极门”三宇,能有如此之魔力,实非偶然,因为,自从三百七十余年之前,武林之中,一代异人,天南上人洪泰,手创南极门以来,武林之中,门派虽多,但是却没有任何门派,敢以和南极门人物,一较高下的。因为南极门中,共有三种绝技,这三种绝技中任何一种,便绝非普通武学之士,所能匹敌! 本来,南极门的武功,既然如此深湛,就该在武林中大有作为才是。 但是,尽管“南极门”三字,习武之士,人人皆知,可是南极门中的人物,却是人所难见。那是因为在第三代掌门人南星老人这一代上,出了几个不肖弟子,南星老人清理门户之后,立下了一条戒条,南极门每一代,只能收一人为徒。 而且,南极门中人,除了在南海之南铜椰岛上隐居之外,一生之中,只准两次踏足中原,每次也只以一年为限。 那两次,第一次,乃是技艺有成之后,第二次,乃是收徒物色人选之际。如今这一代南极门掌门人,已经是第九代了,号称南极老人。南极老人第一次履足中原,乃是在三十六年之前。 当时,天颠上人等人,正当中年,都曾经见识过南极老人的武功,虽然相隔已有四十年,时候不算很短,也不算是很长,但是,现在他们一见,便能认得出来。 在这三十余年之中,他们五人,已各自驰名天下,成为武林高手,但要他们和南极老人作对却是不敢! 所以龚明一听得那红面老者,原来乃是南极门攀门,南极老人之际,相形之下,天颠上人等五人的武功,自然不足为道! 当下龚明忙道:“前辈,我一” 他只讲出了三个字,踏前两步,已翻身向南极老人,拜了下去。 南极老人面带微笑,衣袖向上,微微一扬,龚明本来,已经拜到了一半,突然觉得,在南极老人衣袖一扬之际,一股极大的力道,涌了过来,身不由主,重又站直。 南极老人一笑,道:“你不必说了,你的心意,我已知道了。” 龚明心中大喜,忙道:“前辈可是已允将弟子收归南极门下?” 南极老人摇了摇头,道:“不,南极门已有传人,你在他们五人门下,各自习技一年,一样可臻武学顶峰,何必一定要身在南极门中?” 龚明一听,不由心中颓然。 老不死在—旁哈哈笑道:“弈公子,你能由他们五人授技,已是不世之遇了,难道还心存不足么?”龚明对老不死,十分没有好印象,闻言剑眉一扬,正想反驳他几句时,老不死又道:“袭公子,你不必多说,我知你定然在怀恨当曰,我给你服食药丸之后,武功全失一事,是也不是?” 龚明想起当日,武功全失之后的狼狈情形,“哼”的一声,道:“亏你还好意思说!” 老不死更是“哈哈”大笑,道:“龚公子,你可是错怪我哩!” 龚明睁大眼睛,望着老不死,不知道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老不死却感慨万端地叹了一口气,道:“世上任何事情,皆不能强求,我随主人来到中原,物色南极门传人,本来属意于你的。” 龚明听了,心中不禁一怔,道:“不知我何处不对,以致落选?” 老不死摇头道:“你没有什么不对,当日,我以解力丸废了你一身武功,乃是因为南极门所学,和其他门派的武功,截然不同,一人南极门中,必需重头练起之故,你当时自然不知我的用意,怎知待我再会见主人时,主人已收下弟子了!” 龚明听到老不死述说前因,觉得也是道理,不禁呆了半晌,才叹了一口气,道:“老前辈,那我错怪你了!” 老不死一笑,道:“这还提他作甚?” 他们两人在交谈,一旁天颠上人夫妇、地痴上人、狄谷公、九毒等五人,神色之间颇是关注,九毒问道:“老不死,南极门传人是谁,我们可能一闻么?” 需知南极门的传人,在艺成之后,必要在中原行侠一年,和武林中人,关系极大,是以九毒等,实是不能不问。 老不死转过头来,向九毒望了一眼,道:“那却要我主人来说了!”众人的目光,又一齐凝集在南极老人的身上。 只见南极老人捋髯微笑,想是对他新收的弟子,十分得意,道:“我已命他前往一处,将三人引来此间,大约就快到了,到时,你们全都可以知道,此际何必多问?” 龚明细细玩味南极老人的话,只觉得他语意之中,大含深意。 他虽然因为机缘不佳,未能拜在南极老人门下,但是南极老人一到之后,他也已经转祸为福。可是他心中,还是存了无限的疑问,当下,忍不住道:“前辈适才所说与我甚有纠葛,不知是指何事而言?” 南极老人抬头上望,呆了好一会儿,才道:“此事说来话长。” 龚明忙道:“前辈请详细说上一说。” 南极老人点了点头,道:“当三十余年之前,我第一次行走中原之际,曾与令尊,七指神龙龚耀武相识,并蒙他在一次危难之中,救了我一命,是以我一直对他,心存感激。武林之中相传,神龙堡中,有不世武林绝学,也是因此而来。” 龚明苦笑一声,道:“这个传说,几乎害苦了我了!” 南极老人续道:“我这一次,再人中原,本来想与令尊再叙旧情,怎知三十余年下来,沧海桑田,人事变迁,已经大不相同了,令尊……唉,他在前二十年,竟然做下了令人不齿之事。” 龚明一听到此处,不禁浓眉顿竖,抗声道:“前辈此言何意?” 南极老人叹了一口气,道:“你不必激动,你父亲在连心谷中,夺了乌江隐侠黄达远之妻,又遗弃连心三尸中艳尸丁文娟一事,确是事实,我已作过详细调查,绝不会错!” 南极老人此言一出,龚明陡地一呆,僵立当地,做声不得,心想自己的父亲,竟然干下了不德之事,既夺了人妻,又遗弃了艳尸丁文娟,看来未必会是假的了。 在他身旁的黄秋霜,则踏前了一步,颤声道:“前辈,那我妈呢?” 南极老人两道银眉,此际向上一扬,道:“你便是黄远达之女么?” 黄秋霜幽幽地点点头。 南极老人道:“她就要来了,你们母女两人,分手多年,全是为了龚耀武之故。龚耀武虽然有恩于我,但是他既有过错,我也不必为他掩饰。” 黄秋霜缓缓地转过来,眼光停在龚明的身上。 在那一瞬间,龚明实是不知道怎么才好!他感到没有勇气去正视黄秋霜,只是低着头,呆呆的站着,心“枰评”乱跳,面色煞白。 黄秋霜望了他一会儿,突然身形移动,向龚明一步一步,走了近去。龚明看见黄秋霜已经来到了自己的面前,心中更是紧张之极。 他鼓足了勇气,才抬起了头来,只见黄秋霜向之凄然一笑,龚明急道:“秋霜,我一”他一句话未曾讲完,黄秋霜扬起纤手来,将他的口轻轻掩住,道:“龚公子,你不必多说,令尊所行之事,与你何干。” 龚明本来,怕的就是黄秋霜知道了自己,是仇人之子的话,会从此不理自己,则纵使学得绝顶武功,做人也无乐趣。 当下他一听得黄秋霜如此说法,心头一松,大喜过望,道:“秋霜,你……太好了!” 黄秋霜此际俏脸一红,低下头去。 老不死又扬声大笑,叫道:“地痴!” 地痴上人冷冷地道:“什么事?”老不死笑道:“地痴,你要是不服气,不妨再和我战上个三百回合。”地痴上人一翻眼,道:“废话,刚才你叫我作甚?”老不死道:“龚明虽然要跟你们五人习艺,但总是你的徒弟,徒弟好事将近,难道你为人师父的,竟一无表示么?” 地痴上人“呸”的一声,道:“我早有主意,何必你作空头人情?” 他一面说,一面双臂齐挥,只听得“锵锵”两下,兵刃出鞘之声,他双手之中,已经各持了一柄宝剑,正是他夺自青城双剑的那两柄稀世奇珍,接着,只见他一抖手,两柄宝剑,“刷刷”地飞起,向龚明和黄秋霜两人飞去。 龚明和黄秋霜两人,一探手,已把宝剑接在手中,地痴上人,道:“这两柄宝剑,就送与你们两人。”龚明怔了一怔,道:“多谢师尊。”、本来,龚明心中对地痴上人已经十分卑薄,但是他听出老不死之意,显然是仍要自己拜在他门下,习他绝艺,因此便将前事搁过。 黄秋霜本来苍白已极的面上,更是泛上了片片红霞,更显得她美丽至极。两人手持宝剑,相顾一笑,心头尽皆极其甜蜜。 正在此际,忽然听得,自冰洞的入口之处,传来一个少女的声音,道:“师父,你已到了么?” 那少女的声音,一传了进来,龚明猛地一怔,毒郎君华竒,倏然变色!就在那一句话中,他们两人,均已听出,那句话正是弈青娥所发! 紧接着,人影一闪,一个少女,已经闪进冰洞,在她身后,还跟着三个人,尽皆垂头丧气,原来此三人正是连心三尸,丁氏兄妹! 龚明一眼看到跟着进来的是丁氏兄妹,不觉喜极而叫,道:“妹妹!”龚青娥笑嘻嘻地道:“哥哥,你好么?”龚明心中一动,忙道:“妹妹,你已经是南极门中弟子了么?” 龚青娥点了点头,道:“是。当日,我毒发昏死之际,为恩师所救,便入了南极门。”她一面说着,一面向冰洞中各人望去,眼光在华奇身上,停了一停,面色略沉,道:“华朋友,你骗得我好苦啊,若不是恩师点醒,我至死还以为你是好人哩!” 华奇在龚青娥才一现身之际,便已经面如土色,此际,更是全身禁不住发起抖来。袭青娥冷冷地道:“你将烈焰珠还了我,我便不与你多计较!”华奇如奉纶音,忙道:“是,是。”自怀中摸出了烈焰珠,双手奉上。龚青娥接过了华奇的烈焰珠,向南极老人,盈盈下拜,道:“师父,这三个人,乃是徒儿的杀父仇人,师父请允弟子报仇!” 当龚青娥在讲话之际,只见连心三尸,面上皆满是激愤之色! 龚明想起当日在神龙堡中所发生的事,也是热血填膺,难以自已。 但是南极老人的面色,却极其平和,道:“青娥,这件事,本是你父亲自己不好,你可知当晚,你如何能在神龙堡中脱身么?若不是丁文娟念在你是她的女儿份上,她绝不会放过你的。” 龚青娥猛地一怔,道:“师父你说什么?” 黄秋霜也倏地转过身来,向丁文娟望去,南极老人道:“你父亲昔年诱惑丁文娟,生下你来,这件事,你只怕一直不知罢!以前的恩怨,此际又何必再多提?还不快去和你姐姐母亲相认?” 龚青娥呆了半晌,望了望黄秋霜,又望了丁文娟,好一会儿才道:“师父,你所说是真的吗?” 南极老人笑道:“傻丫头,谁来骗你?” 龚青娥踏前几步,捉住黄秋霜的手,道:“你是我姐姐?”老不死道:“她也是你的嫂子了!”龚青娥又望了丁文娟半晌,丁文娟叹道:“青娥,你爹已死,我不去怨他了!” 他们三人,忽然之间,皆笑了起来! 南极老人道:“青娥,我们也该走了。”龚青娥答应一声,南极老人一伸拐杖,身形一晃,已经从冰洞之中,闪了出去。 老不死和龚青娥两人,立即跟在后面。 众人目送他们离去,天颠上人道:“龚公子,你和黄姑娘两人,上代纠葛,如此难清,但你们却能成佳偶,当真不是易事,何不将你们之事,在这冰崖之上,刻了下来,使后世传为美谈?” 龚明和黄秋霜两人,互望了一眼,道:“敢不从命:他们挥动宝剑,将这一切经过,在冰崖之上刻了下来,众人陆续离去,龚明和黄秋霜两人,在天颠上人等五人门下,各自习艺一载,五年之后,武功大进,武林留名,十载传颂。在下这部”情天剑痕“也告一段落了。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