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曲》 前言 按照去年订下的计划,今年要到外地游玩三个月,一来松弛神经,二来找寻灵感和新题材;不料外国的生活程度,对辑文为生的我来说,实在不胜负担,更遑论要去三个月,结果只去了几个地方,便已囊中金尽,迫得提早回来。 三个月的旅游计划,只能实现一半,心情之糟,可想而知。在回程的飞机上,无精打采之至,拿出一本小说“活骷髅”来,企图能暂时忘掉不快;可是那是自己写的小说,故事情节印在脑海,看了几页便倚着椅睡着了,一直至飞机忽然遇上气流,而发生强烈震动时才醒过来。 醒来之后,才发现手上的小说,已到了邻座乘客的手上。那人年纪看来跟我差不多,我第一眼望见他时,认定他与我是同种的,但再看一眼,又觉得有些“不对”,他的鼻和他的眼睛,跟中国人都有些异同,因此我猜想他可能是中外混血儿。 他手上那本小说分明是我的,但居然据为己有,我正在考虑该用什么语言与他沟通,他已首先用粤语跟我交谈。 “这是你的,你睡着之后,跌在我身上,所以……” 我连忙道:“不打紧,反正我看不下去,你继续看吧!” 他瞪着那对深邃的眼睛望着我:“这本小说你居然会看不下去?” 我心中不但没有怪他无礼,反而狂喜起来。他言下之意,分明是责怪我,这样好的小说,你居然看不下去,那还有什么更好看的! 我正在思量,该用什么话来“谦虚”一下,不料他的话又使我明白自己是阿q的高足。 “这小说是买的吧?既然看不下去又何必花钱买?” 我结结巴巴地道:“买的时候不知道的,以为可以在飞机上打发时间,谁知它竟是催眠剂!” 他微微一笑,露出雪白整齐的牙齿,男人很少有像他那样的牙齿的。 “也不致于那么差,西门丁的作品我也看过不少!”他手上依然拿着那本小说。 我连忙道:“你爱看他的小说?” “我爱看武侠小说、科幻小说、推理小说、甚至是神怪小说!”他又露出那令人目眩的牙齿说道:“我这个人没什么文艺细胞,只能看看流行小说!” 我心里有点不舒服,忙问:“流行小说便不文艺?还是它是专写给没有文艺细胞的人看的?”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我这个人根本不管什么文艺不文艺,喜欢看就看,好看就看,他们都这样说,便随俗一下吧!我认为好小说并不在它的名堂,好像明明是爱情小说吧,笔法‘流行’得很,但却要在它上面冠上文艺两字,好的武侠小说同样可以称之为‘文艺武侠小说的’!” 这时我又发现一点,他的粤语比我这个外省人还差一点点,似乎有点“上海腔”,因此问道:“你是上海人?” “我父亲是上海人,但我母亲却是开罗人!” “开罗?”我惊愕地问:“是埃及那个开罗?” “你不相信吗?” “相信!”其实我早就看出他是个混血儿了,只不知道他是那两个种族而“制成”的。 我见他如此健谈,深觉幸运,起码可以排遣还有一个钟头的飞行时间,所以,又将话题拉了回去:“你为什么会看西门丁的作品?” 他笑笑说道:“我看书很快,任何一位武侠小说作家的作品我都看过,当然不是全部,不过西门丁的作品,看过的却也不少!” 我再加上一句:“为什么?” 他又露出白齿:“我猜你如果不是私家侦探,便是记者!” 我大笑道:“我像么?” “总不像是个从事体力劳动的吧?” “你还未答复我!” “我第一次买他的小说,是西门两个字!” 我打趣地问:“你欣赏西门庆还是西门吹血(国语雪与血同音,猜想古龙兄在塑造的西门老兄杀人之后,有吹血之癖后,才创作了西门吹雪这名字?) 他又大笑,令得前排的乘客转头向他瞪了一眼,他忙压低声音:“都不是,是因为我的英文名也叫的simon,译成中文,西文或西门都通!” “你不是姓丁吧?” “我姓钟,钟西文!”他忽然从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给我,那是一家贸易公司的总经理。 礼尚往来,我也将名片给他,他看了一眼又叫了起来,道:“原来你就是西门丁!” 前排那位高贵的女乘客又转头瞪了他一眼。 他唏的一声问我:“你是香港人吧?我起初还以为西门丁是台湾人,住在西门町的!哈哈,我知道了,你的英文名也是叫simon吧?” “是的,我叫simon,但我用这个笔名,却不是因此而起的!” 钟西文学我的语气问我:“你大概不是欣赏西门庆或西门吹雪吧?” 我笑着回答道:“我书房的窗子向东,门向西,西门两字便由此而来,我家四兄弟,我排行最小,又是男子汉,便以丁名之!” 他笑道:“目中国有以东窗为复姓者,你大概会用东窗为姓吧?” “不,”我笑道:“我怕会东窗事发呢!” “你这本书便送给我吧!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 我有点诧异:“什么条件?” “请你在扉页上签个名吧!” 我受宠若惊地答应了,他又道:“simon,你出国探亲吗?” “探过两位亲戚,不过主要是出来走走!” 钟西文用羡慕的语气道:“你们做作家的实在舒服!” 我叹了一口气:“我是因为题材枯竭,将有断炊之虑,才出来找寻灵感和题材的!” “找到了没有?” 我心中有个题材在酝酿中,却还未成熟,更怕他会不断追究下去,便轻轻摇一下头。 他忽然又道:“我小时候也曾想做作家,不过我父亲临死前丢下这贸易公司,一定要我子承父业,只好做这种呛人的生意!” “幸好你不写作,我不是说你没这方面的才干,而是这口饭实在不易吃!” 他看了我几眼,道:“我看你挺快乐的,对你来说,这口饭不会难吃吧!” 我瞪着他:“你知不知道这西门吹雪有位大师兄?” 他吃惊地道:“我记性素来很好,为什么完全没有这个印象?” 我一本正经地道:“他就是我,叫西门呕血!”我向他眨眨眼,他会意地大笑起来。 ×      ×      × 旅游虽然是惬意的事,但也十分疲劳,所以第二天早上,我又恢复平时的“状态”,睡至日上三竿才下床,正要盥洗,厅里的电话忽然响起了,这时候家中只有我一个人,所以我只好从洗手间跑出去接听。 电话筒里飘来一个热情的声音道:“hello!simon,我没有吵醒你吧?” 我虽然睡意未消,但是也立即认出他是谁来,便笑着道:“时间刚刚好,你早三分钟打来,就会把我吵醒!有什么事指教?” 他的声音有点结巴:“是这样的,我父亲叫钟xx,你听过没有?”(钟兄叮嘱不许将他父亲的名字刊登出来,所以小说中的主角钟楚雄的名字是我杜撰的。) 对他父亲的名字我十分陌生,但不忍伤他自尊心,便“哦”了一声,道:“是不是钟氏宗亲会的上一任会长?” “不是……是这样的,昨天听你说要找寻题材,所以我想将我父亲的一些经历告诉你,也许到你有点帮助。” 我不管他父亲是何方神圣,立即道:“请说,我听着呢!” “你今晚有空吗?七点钟我在loyal garden三楼餐厅等你!” “ok,今晚我请吃饭!” ×      ×      × 我连续两夜跟钟西文泡在餐厅里,自然我只是个听众,对于颇有发表欲的我来说,是一种“痛苦”,但我却乐意接受,因为我深深为他父亲的事迹所吸引。 他吿诉我的,对我不单止是个帮助,而且引起我的创作冲动,决定将他父亲的事迹写成小说。 过几天,我将决定吿诉他,他不胜之喜,我连忙提醒他,小说跟真实事情,会有很大的差异,甚至为了“好看”,会添些节情进去;他表示没有问题,却问我:“快吿诉我,你这篇作品,要在那里发表,我一定要买来看!” “出版之后我会寄给你,只希望不会令你太过失望!” ×      ×      × 这便促使我第一次创作不是武侠小说的小说。 我本不想让它在武侠世界上发表,因为正巧新加坡那里有报社向我约稿。不过后来想深一层,又改变了主意;第一,作品在新加坡发表,钟西文可看不到;第二,这篇虽然不是武侠小说,但主人翁钟楚雄不但深谙中国武术,而且侠骨义胆,他何尝不是武侠人物,只不过他穿的不是古装,而是“唐装”而已。 第一章 来华研究 巧遇奇事 星期日,早上,上海的天色晴朗。 教堂里气氛十分肃穆,上千个虔诚教徒,挤在教堂里,却静得落针可闻。 咚咚的钢琴声在礼堂里迴荡,这个新来的司琴,琴技极熟练,琴声一起,教友们都齐声高唱。 吾主圣心,爱人情真,甘心降世救赎吾人。 一生苦难,言何能陈,多显灵功常在圣仕。 第一段唱毕,接唱第二段,可是刚唱了一句:山园祈祷,歌声便戛然而止。 这首“吾主圣心爱人情真”的圣诗,可以说没有一个教徒不是耳熟能详的,但为何第二段只能唱一句? 司琴仍落力地弹奏,他不但双手急速地弹动着,连头和肩头也不断地摇动,但他弹的乐曲,却没人知道是什么歌词,叫教友们如何唱下去? 神父慢慢走到钢琴旁边,双掌一齐按在琴键上,发出“嗡”的一声,司琴身子一震,忽然抬起头来,只见他那仍带着几分稚气的俊脸上,挂满汗珠,双眼闪着奇异的光彩,好像怪神父打断他的雅兴,也像是不明所以。 神父用英语轻声斥道:“彼得,你知道你刚才弹的是什么吗?” 彼得摇摇头,神父抑住怒火,道:“我知道你是个有天才的未来音乐家,但现在是在唱圣诗,你忘记了你的责任和神圣的工作么?” 彼得举袖拭去汗珠,不敢反驳,继续弹奏圣诗,神父走到台前,双手轻轻挥动着,像在指挥,教友们便继续高唱起来了:吾主圣心,爱人情真,甘心降世救赎吾人…… “咚咚咚!”钢琴声骤响,音调突变,刚才的情况再度出现,连一向和蔼的神父也忍不住大声叫道:“peter,stop!” 可是彼得好像沉湎在音乐的海洋中,神父的斥喝声,对他毫无作用,他越弹越快,神父忍不住走过去,在他后背上推了一下,琴音才停止。 “you get out!”神父声音虽然降低,但任谁也看得出他心中的愤怒。 他自小便把一切贡献给教会,主持过数不清的礼拜会,但他从未听过有人敢在这个时候,甘犯众怒而犯下这种不能饶恕的罪行! 彼得虽然停了手,但却不断的喘息着,偌大的一座礼堂,鸦雀无声,只听到他粗浊的喘气声。 “等下你再来向主赎罪!” 彼得站了起来,向台下的中国教友鞠了一躬,然后离开;神父坐在他的位置上,弹起钢琴来! ×      ×      × 彼得浑浑噩噩地走回自己的睡房,他是个大学生,学的是东方文化,所以最近由英国来中国,了解中国文化,准备写毕业论文。他的家并不太富裕,不过他父亲跟上海这座最大天主教堂的神父是好朋友,所以写了一封信,让儿子到上海找他;由于他平时酷爱音乐,不但会弹钢琴,而且还拉得一手小提琴,所以神父便叫他担任司琴的职位,彼得便在教堂中居住。 刚才他为什么会弹了那一大段不知出自什么乐章的音符? 这一点连彼得自己也不知道,他只觉得突然间有股冲动,双手便不受控制,忍不住随意弹奏起来;而奇怪的是当他一随意弹奏之后,神智便更加不能控制,可是弹后又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彼得坐在书桌前,桌上放了一大堆书籍,他翻了一下,心神不属,根本看不进眼,他忽然取出小提琴来,一手拿弓,一手按弦,奏起“吾主圣心爱人情真”来,他连奏几次,十分“顺利”,刚才的情况不复再现。他长长吁了一口气,将提琴抛在床上,也在床上躺了下来,也许刚才他太紧张了,不久便睡着了。 过了一阵,他被一阵拍门声惊醒。 “彼得开门!”外面传来神父的叫声。 彼得将门拉开,惭愧地道:“对不起神父,刚才我是不能控制才会……” “为何不在平时练习,偏在那个时候弹?” “我说过,我是……我根本不知道我那样做,我愿意再向你道歉!” “那乐章是那样的流畅和美妙,你怎会不知道?” “事前我根本没想到,而且我也未曾听过!” 神父的脸色不大好看:“你的意思是——那是你天才的创作……嗯,是什么教堂随想曲吧?” “不是的,我弹了之后,根本也记不起来了,怎会是我创作的?” “既不曾听过,又不是你创作的,那是什么?你不是想吿诉我,你是故意要跟我捣蛋的吧!” 彼得连忙分辩:“我完全没有这个意思,也许……” “也许什么?” “找怕说了你会生气。” “说吧!” “也许这是主赐给我的灵感?” “鬼……”神父只说了一句话便住口了,他本想骂他鬼话,却又怕引起别人的误会,以为他对主也一样不敬,惊急愤怒之下,一张白脸胀得通红。 彼得一直低着头,他也知道自己刚才闯的祸实在不小:“我跟你说你但不会相信!” “我相信这是魔鬼赐给你的!彼得,你立即去请求主宽恕你!”神父瞪着他:“跟我来!” 彼得不敢违抗,乖乖跟他到礼堂,神父在胸前划了几下,轻轻声地祷吿,彼得站在他旁边,做着相同的动作,说着大同小异的话。 忽然他身子不断地抖着,抖得牙齿碰得“格格”乱响,连神父也发现了,瞪了他一眼。 彼得轻声道:“尊敬的神父,我又忍不住了!” “快求主赐给你力量!” 但彼得也来不及再度祈祷了,他不顾一切地坐到钢琴前,掀起琴盖,双手便落在琴键上。 “咚咚”的琴声在礼堂里回荡着,那琴声说不出的好听,但神父的脸色却极其难看,他大步走到彼得背后,彼得也在此刻停了弹奏。 神父知道他已清醒过来,只见彼得用力地抓一抓梳得十分整齐的头发,接着再度弹奏,弹的又是刚才几句,细听一下,来来去去,只不过是五六句而已,曲子分明未终,彼得每至那里便停了下来,他连续弹了七次,情况都一样。 神父十分难受,可是彼得比他更其难受,否则他也不会只弹了那一会儿便浑身大汗,连内衣都湿了。 神父忽然独自走了,彼得双手抓住头发,像在沉思,又似在极度的痛苦中。 壁上慈祥的圣母像,像在望着祂这个儿子,可是又爱莫能助,没法将他拉出苦海。 神父再度进来,这次还有几位中国男子跟他进来,霍地将彼得按住,彼得猛吃一惊,叫道:“什么事?” 神父道:“我叫他们送你进医院检查一下!” “不,我没有什么病,我不用进医院检查!” 神父道:“彼得,我跟你父亲是数十年的好朋友,承他看得起我,将你交给我,我不能不尽我的责任照顾你!”他用国语对那几个中国人道:“快点!” 那几位中国人将彼得推进小轿车里,神父坐在前排,汽车“呼”地一声,飞驰前去。 彼得在背后叫着道:“神父,我根本没有病!”神父只是用轻轻的诵经声回答他。 神父将彼得送到脑科医院,由于他地位的特殊,“病人”又是大不列颠的子民,所以医院立即调来几位经验最丰富的医生,替彼得检验。 神父留下彼得,自己乘车离去了。 那几位医生,十分仔细地检验着,彼得十分不耐烦,他知道自己的脑袋十分正常,不过神父执意如此,只好顺着他的意思。 一位留美的医生对他道:“彼得先生,咱们初步检验,发现阁下一切正常,不过还得进一步检验,并希望阁下能在医院休息几天,等咱们观察!” 彼得叹了一口气,道:“我根本没有病。” 医生笑道:“神经系统有问题的人,若能知道自己出了问题,他的病情就不太严重。” “我也希望你健康长寿,能早日出院,不过详细检验是咱们的责任,希望你能合作。”他有礼貌地又说。 彼得挥挥手,道:“随便你们吧!” “你有什么需要咱们帮助的吗?” “没有,”话一出口,彼得又道:“等等,我来得匆忙,请你着人摇个电话到教会,叫他们替我送……” 医生见他吞吞吐吐,有点奇怪,问道:“医院里面什么必需品都有,嗯,你要圣经吗?” “不,嗯,也好,叫神父差人送一本圣经和我那具小提琴来……”彼得用央求的口吻道:“医生,我可以到下面花圃里拉拉小提琴吗?” 音乐对神经系统有问题的人,大有裨益,所以医生听后十分高兴:“完全没有问题,不过你不能影响到别人,在房内或者在花圃里拉都行,我们会设法说明请神父替你办!” “谢谢!”彼得有些累,便在病床上躺下,医生和护士都出去了,护士还将门关上。这是私家房,彼得一个人望着全是白色的东西,他脑袋有点空洞,对于这个“奇遇”,他实在莫名其妙。 黄昏,神父果然差人将圣经和小提琴送来,还有一小篮水果,彼得有点感动。 “他虽然不了解我,但还是关心我的!”他心头泛上一阵温馨。 不久,晚饭便送来了,病人吃的菜虽然比较简单,但彼得是个穷学生,何况中国菜对他来说,又有新鲜感,所以吃得津津有味。 初秋,天气渐冻,晚上星月明朗,彼得透过玻璃,望落下面的花圃,他忽然升起一股冲动,抓起小提琴,走到花圃里。 花圃里的光线暗淡,不过这又另有一番风味,三三两两的病人坐着,静静地享受秋夜的谧静。 彼得拿起小提琴,慢慢地拉奏起来,拉的是贝多芬的月圆曲,悠扬的琴声,使得周围的病人都转头向他望来;彼得有个习惯,他每每在夜深人阑时才对月拉小提琴,他认为在那种气氛中,最能领略作曲家的心意。 天上有一道亮光闪过,似是流星,就在此刻,彼得的琴音忽变,他又连续拉了几次在礼堂内弹奏过的乐句,医院里的病人没人察觉这有何不对,相反听得入神,假如神父在此,必定要请医生再拉他去检验。 彼得一口气拉了三四遍,那股冲动才平息,他喘了一口气,蓦地收弓,这时他才发觉自己全身都已湿了。 “为甚么会这样,为甚么?”彼得忽然叫了起来,而且一声比一声大,那些病人,不知他在叫些什么,但见他神色有异,都纷纷返回病房。 彼得唤了一阵,有个护士来问他,他粗暴地道:“没事儿,别管我!”他的国语有点生硬,但那护士还是听得明白,又知道他是个“特殊”的病人,连忙去通知医生。 待到医生赶来时,彼得已收拾起小提琴,拖着一双沉重的腿回病房去了。 ×      ×      × 第二天,一切正常得很,但彼得对自己时常会突然发生冲动,要拉奏那几句他以前完全不知道的乐章的事,百思不得其解,因此心情十分烦躁。 这天晚上他再度在花圃里拉琴,天主保佑,竟然没有再发生过那种冲动,他稍稍放心,但心底里又莫名其妙地产生了恐惧。 在英国他一切都十分正常,他在教授的口中,知道东方古国往往有些令人不能够解释的现象发生,他本来不相信,所以才跑来“中国”硏究一下,想不到硏究还未开始,便发生这件事了。 这是件吉事还是凶事,以后还有什么演变,彼得不知道,也不敢想下去。 第三天下午,医生来巡房时,对彼得道:“彼得先生,咱们几位医生看了你的检验报告之后,一致认为你一切正常,你明天便可以出院了。” 彼得抓抓头皮,道:“医生,你知道神父为甚么将我送进医院吗?” 那主治医生道:“我听神父说过。” “你认为那是一件正常的事?” “音乐那东西,我不懂……” 彼得道:“音乐是一种艺术,不是东西!” 医生尴尬地一笑,道:“你说得对……你的情况可能是一种潜意识的反应,你平时已有创作的欲望,又不知不觉地进行着,到一定程度之后,这种潜意识便化为下意识,所以便反应出来……” 彼得挥手截住他的话,说:“你不用再解释了,我想知道的不是这方面的……” 医生奇怪地问:“那么你想听那一方面的?” “有关你们国家的民族传统,比如神、鬼和妖怪,甚至是法术和咒语的,这方面有与我的情况联系得上的吗?” 医生更加诧异,他们互相交换了一个眼色,另一位医生道:“民间的传说,是不可靠的。彼得先生,我认为你想得太多了。” “你们认为那些传说都没有根据?” “这个当然了,咱们医生都是相信科学的。” “既然都没有根据,贵国的子民为何都深信不疑?” 医生们自然不肯在外国人面前说自己的同胞,因缺乏知识而愚昧,可是彼得那句话也实在难以回答。半晌,主治医生只好道:“彼得先生,我相信你是想得太多,我建议你尽量抽时间散散心,或者去旅游一下,这对你有好处。” “谢谢你的建议,我有一个请求,希望现在就可以出院!”彼得知道医生根本没法解决自己的疑虑,便索性早些离开。 主治医生道:“假如你坚持的话,我们不反对,咱们会通知教会来接你!” “不用,我接受你的意见,想到四处看看,然后才回去!”彼得道:“你们放心,我实在没有病;至于住院的费用,明天教会就会送来。” ×      ×      × 彼得提着一只小提琴在南京路上,慢慢地蹓跶着。眼前所见到的一切,都是他熟悉。上海虽然繁华,但比起伦敦,又差了好一截,他想看到的不是这些,而是他在伦敦没法接触得到的。 他见街上有辆空着的三辆车驶来,便挥手招他过来。 “去那儿?”那车夫上下望着他。 彼得跳上车,道:“我要看看你们中国的庙,附近有庙吗?” 他的国语跟神父差得很远,不过由于他说得慢,车夫还是听明白,他有点奇怪,通常载洋人都是去外滩的,只有这个例外。他想了一下,道:“去龙华寺吧!” “龙华寺?它历史有多久?” “一千七百年了!”车夫建议去龙华寺是有原因的,因为龙华寺在上海郊区,路程不近,他可以多赚一点车资。 彼得大喜,忙道:“去!去!” 车子到龙华寺,天色已经傍晚,古寺失修,颓废不堪,彼得毫不为忤,在寺内仔细地浏览,可惜弥勒殿已经关了门,而天也黑了。 彼得不能尽兴,决定第二天再来,可是当他走出龙华寺,就叫了声“上帝”。原来这时候早没了游人,也没有车子,要走回去,路不熟又路不近。不过他漂洋过海来到这东方古国,早已有了心理准备,便决定在寺内随便找个地方过一夜。 夜凉似水,彼得又饥又寒,瑟缩在墙角,望着那座庞大而黑暗的建筑物,他不觉有点恐惧感。 寺里不会有什么鬼怪东西跑出来吧?彼得越坐越不是味道,忍不住将圣经拿了出来。 第二章 鉴定古物 计划盗宝 门外传来一个听来令人极不舒服的声音:“钟老,您好呀!” 钟楚雄道:“殷局长,您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彼得心头一跳,更觉钟楚雄不愧“通天晓”之称号,也觉得他更加神秘了。只听那个声音干笑一声,道:“钟老,无论如何,我们是客人吧?您不请我进去喝杯茶?” 钟楚雄让外面的人进来,第一位,身体微胖,头发半秃,一对眼睛长而扁,像一条细缝,眼光透出几分狡猾机诈的神光,嘴角挂着的笑意,令人觉得这人惯于皮笑肉不笑;第二个,正是刚才来过的梁队长。 梁队长见到彼得,微觉意外:“哈啰!米斯特彼得,你还没回去?” 彼得淡淡地点点头。殷局长问道:“先生在那里工作?” “我一面替教会做点事,一面又来华作研究。” “研究什么?” “有关贵国的一切,尤其是神秘的事物。” “什么神秘事物?” 彼得不悦道:“先生,我是大英帝国的子民,就算我犯了贵国的法律,你要先通知领事馆。” 殷局长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因为我跟钟先生有事商量。” 彼得仍然坐着,道:“我跟钟先生的话还未说完!” 钟楚雄问道:“殷局长,到底有什么指教?” 殷局长堆下笑脸,道:“钟老,您言重了,指教不敢当,是有一件事要请您帮忙!。” “钟某有什么力量可以帮忙政府和有关当局?殷局长太看得起我了。” “只要钟老肯点一下头,一定可以解决。” 钟楚雄拿出烟来,殷局长见他抽的是土烟,连忙拿出一包美国烟来,却被钟楚雄拒绝了。 “殷局长,你别忙着给高帽我戴,还是先把事情说了吧!” “这个……”殷局长望一望彼得,欲言又止。 彼得说道:“刚才你的手下说,这件事跟敝国有关,敝国的事,难道我听不得吗?” 钟楚雄道:“如果不是因为英国跟咱们有冲突的话,你就说吧,我还有话要跟彼得先生聊!” “这倒不是冲突,”殷局长也衔上一根香烟,道:“是这样的,前天早上英国领事馆给我们电说有一位在埃及开罗的中国人回来了,要咱们拘捕他……” 钟楚雄喷了一口烟,彼得却插腔道:“这事由你们做不就可以了,为什么要钟先生去抓人!” “据说那人带着一件东西,而这件东西对埃及影响很大,所以埃及政府请求英国协助抓人!” 钟楚雄问道:“这人叫什么名字?他身上带的是什么东西?” “他带的是什么东西,英国领事馆没有说明,只叫咱们一抓到人,就要把他交给他们,所以那是什么宝贝,连我也不知道!” 钟楚雄冷哼了一声道:“这些洋人就没把咱们中国看在眼内,好像是中国的太上皇帝,彼得先生,我有没有说错!” 彼得苦笑一声,道:“我对政府一向不了解,也不感兴趣!”其实这话若是殷局长或者梁队长说的,他绝对不会这样答复。 梁队长接道:“那个人叫做毕修身,是位博士,听说是留学美国的。” 钟楚雄截口问道:“且慢,是什么博士。” “考古学家,他今年四十六岁,据说在埃及已超过十六年!”殷局长取出一张照片来,递给钟楚雄:“旁边那个人是他女人,不晓得是妻子还是情人,他们是一齐由美国到埃及的!” 钟楚雄接过照片,仔细观看,这照片已有点发黄,那男的看来十分神气,满脸胡子,很配合考古学家兼博士的衔头;他身旁那个女人电鬈头发,打扮西化,但一望便令人觉得她的出身高贵,是个有教养的女子。高贵而漂亮,难怪毕修身会看上她。 钟楚雄将照片递前,却为彼得接去。“局长请说下去。” “这个人上个月忽然抛妻弃子坐船离开埃及回中国来,埃及当局便紧张起来……” 钟楚雄冷冷地道:“他是中国人,返回祖国有什么好紧张的。” “毕修身在埃及十多年,没人知道他在干些什么,但根据其他迹象,又证明他在作某项研究,而且十分秘密,所以埃及政府便暗中监视他;但他住在那女人的外家,而她外家在埃及极有威望和势力,政府在没有证据之前,不敢动他,后来却发现他离境了,可惜那时候船已开出。” “所以你们就准备船到埠时抓他,却又找不到是不是?”又:“小弟对找人可没有经验。” “是的,船是前天黄昏到码头的,咱们派了很多人在码头监视,但却找不到毕修身这个人。” 钟楚雄笑道:“可能他在半路早已上岸,你们不是白紧张一场吗?” 殷局长捺熄烟蒂!道:“咱们也到船公司查过,船在马来亚的槟城和香港靠过岸,但只有人下船,没有人上岸,而咱们也核算过,上岸的人数跟船公司登记的也一样!” 钟楚雄道:“这更加简单,他根本没离开埃及,或者他坐的是另外一条船!” 殷局长又点上一根烟,道:“相信他们不会弄错!” 彼得插腔道:“敝国政府办事也不会这般糊涂。” 钟楚雄问道:“殷局长,这件事对咱们国家可有坏处吗?” 殷局长沉吟不语。钟楚雄又道:“现在咱们不妨推测一下,毕修身可能偷了一件埃及国宝来中国,这样损失的可是埃及,不是我们国家,你紧张什么。” 彼得道:“但他是中国人,在外国做贼,有损贵国声名。” 梁队长忙道:“不错,人家会把咱们给看偏了!” 钟楚雄冷笑一声:“梁队长,毕修身是不是我国政府的特工人员?” 梁队长一怔,但随即道:“这个当然不是,政府跟他根本没有联系,而且据英国领事馆给咱们的资料显示,毕修身十二岁便离开我国了。” “这就对了,他做贼对中国声名有什么损失?我国有四万万多人,真所谓树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儿,咱们不担保国民在外国不犯法;当然我也不是赞成我国国民跑到外国当贼。” 彼得道:“钟先生,你这话我可不完全同意,无论如何贵国也要处罚他!” 钟楚雄冷笑一声:“彼得先生,贵国偷运鸦片到我国来,犯的罪可小?我可还没听见贵国有处罚那些家伙的消息!八国联军打咱们国家,掠夺了敝国多少财富,毕修身根本没法跟他们比。彼得先生,假如你要跟我研究这方面的东西,我还可以列举大量的事实。” 彼得红着脸道:“不,我对这方面的事不了解,也没兴趣,关于这件事我不再发表意见。” 钟楚雄转头对殷局长道:“局长,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 “但假如咱们没办法交人,实在没法子向英国交代。” “那就不用交代好了!咱们在英国的华侨,给他们欺侮,他们可有向咱们交代过。局长,别的事如果我能办到的,我乐意帮助你,但这件事就免提了。” 殷局长素来知道他的脾气,知道再说无益,便与梁队长告辞了。彼得也站起来,钟楚雄忙道:“ “我这个人把事情分得很清楚,如果你是诚意跟我交流文化,互相了解对方的风俗习惯,我无上欢迎,只要你诚意,我也愿意跟外国交个朋友。”彼得再度坐下。 xx 彼得跟钟楚雄一直谈至凌晨六时多才告辞,他年纪轻,一夜不眠,精神并不太差,倒是肚子饿得咕咕作响。 彼得走到西藏路,四处找寻吃的地方,前面巷口有爿小食店,彼得大喜,连忙快步走前,冷不防有个人自店里走出来,两人碰了个满怀。那人立即抬起头来,一见对方是个洋人,随口说道:“sorry!” 彼得见他是个中年汉子,脸上满是油垢,衣服缝了好几个补丁,行动闪缩,他心中有点讨厌,点点头便走进店内。 彼得叫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豆浆和几只包子,忽然他心中泛上一个疑问:“这样的一个中国人,为什么能够说英语,而且说得那样流畅,几乎毫不思索,竟能冲口而出。” 他喝了一口豆浆,心中继续思索:“除非他在外国生活过。咦,这人怎地有点面熟,我在那里见过,是伦敦吗?他是我的朋友?不,假如他是朋友,刚才他一定会跟我打招呼!” 想到这里,彼得忍不住,走出小店,那人却已不知去向了,他只好重返小店,忽然他心头猛地一跳:“这人好像是毕修身,原来他把胡子全剃掉,难怪他瞒过了巡捕房的耳目!” 彼得算了帐,顾不得回教堂,跑出街上伸手招来一辆三轮车,大声道:“送我去领事馆,英国领事馆。” ×      ×      × 西藏路上有间专卖古董的店子,叫頣和斋,在上海不算大也不算小,但它的老板鲁志生却是个大有来头的人,他表面上是个古董商,实际上是上海青红帮的一位堂主,手下颇有一些人,他古董店虽不大,但利钱却是最高,那自然是拜他的身份所赐。 八点钟,颐和斋才刚刚开门,刚才跟彼得碰了个满怀的中年汉子忽然闪进了店,一个小伙计见他不似顾客,便喝道:“走走,这里不是善堂!” 那汉子道:“善堂我才不去!”他中国话有点生硬:“你们老板在吗?我有一单大生意要跟他商量。” 那伙计冷笑一声:“咱们老闆那里有空见你这种人?” 汉子忽然掏出一叠大钞票来,摔在柜上,说道:“狗眼看人低,看清楚,这是美钞。” 掌柜目光一亮,忙斥道:“小球,你忙你的去!”他向汉子鞠了一躬,谄媚地笑着说道:“先生,请您将钱收起来,您人有大量,别跟下人一般见识!嗯,先生想买什么古董,自唐以下,咱们这里都有!” 中年汉子将钱收了起来,道:“我要见你们老板,不知他肯不肯见我;假如他不肯的话,我便去养心斋!” “老闆还没来,先生您请进来喝杯茶吧!”掌柜推开一扇小门,让中年汉子进去。里面是座小厅,布置古意盎然,那些椅几全是酸枝木所制。掌柜请他坐下,亲自替他斟茶,接着哈腰道:“您请坐一会儿,阿拉这就派人去通知老板。” 那人看了掌柜一眼,才问道:“贵姓?” “小姓周!”掌柜弯腰出去,立即吩咐小球去通知老板。 大约过了四十分钟,鲁志生才在两位保镖的保护下,到了颐和斋。 周掌柜轻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鲁志生点点头,推门进去,热情地与中年汉子打招呼:“贵姓啊先生!” 中年汉子一对利眼上下看了鲁志生几眼,见他身躯十分健壮,头发微秃,年纪看来已接近五十岁,但行动十分矫捷:“你便是鲁老板,小姓毕。” 鲁志生在他身边坐下,道:“毕先生大驾光临,有何指教?” 那汉子正是殷局长要找的人:毕修身!他望一望站在门后的那两位保镖,欲言又止。 鲁志生道:“毕先生有话请说,这两位是鲁某的心腹。” 毕修身道:“我是位考古学家,从埃及来的!” 话未说毕,鲁志生已诧声道:“阁下便是毕修身?” 毕修身脸色一变,脱口问道:“鲁老闆,您怎会知道?” 鲁志生微微一笑:“鲁某对古董不太内行,不过也有过人的地方,就是消息灵通。毕先生您别害怕,承您看得起我鲁某人,我不会出卖你。” 毕修身道:“我在埃及寻到一个宝库,里面的东西价值连城,只要咱们得到,可吃喝几世!” 鲁志生吃吃一笑:“鲁某不是不相信你,而是有点受宠若惊,你我素昧平生,你为什么这般关照我?” “这当然有原因,因为那是一座古墓,在埃及有很多国王和大臣死后都将他心爱的东西放进陵墓陪葬,而最重要的是我打开了其中一座陵墓,却打不开那墓的藏宝室。” 鲁志生道:“用炸药炸不开吗?” “可能炸得开,但因为藏宝室用铁铸成,要将它炸开,恐怕墓室会倒塌;而且里面的宝贝也怕会被炸毁,那不是一场空欢喜吗?” “那我能帮你什么忙?”鲁志生微微一笑,毕修身觉得他笑容令人震栗,好像带着杀机:“我是个生意人,未曾买货之前,都要先打打算盘!” “我占六成,你占四成,这对你已是一个大便宜!”毕修身说。 鲁志生摸出一根烟来,递给毕修身;毕修身取出烟斗来,装上烟丝,说道:“我用这个!” 鲁志生点上烟,道:“你多占两成还说我有便宜占?” “因为没有我,你们根本没法到埃及,更不可能进入陵墓,你知道吗?陵墓周围有军队驻守,我花了几年时间,掘了一条地下甬道直达陵墓,所费的人力物力实在难以计算!” 鲁志生道:“那么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 “为了这个!”毕修身从身上摸出一块铁牌,约莫是三寸宽,五寸长,他将铁牌交给鲁志生。鲁志生接过那铁牌,只见铁牌上的图形十分古朴,四边是云形图案,中间刻着两个字:唐朝。下面还有一个图形,鲁志生第一眼望去,还以为是个月字,但再仔细一看,才发觉是个图形,图形外形跟月字相似,不过月字中间有两横,这图案只一横,但下面却有几个小点,图案下面还有一行弯弯曲曲的怪线。 鲁志生看来看去不明白,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毕某得到这件铁牌时,也十分奇怪,经过多方的研究,才知道这铁牌是暗示着开启藏宝室的秘密!” 鲁志生喷了一口烟:“我还是不明白,你还是说清楚一点吧!” “我又研究了一年,才知道这上面的图案是一件物品,大概在唐朝期间十分流行的东西,或者是中国唐代所出的!由于上面有唐朝两个字,所以我才千辛万苦回来!” 鲁志生道:“我不想查问你用什么方法避开了巡捕房的耳目,只想问你一句话,你怎么找上我?” “我在香港有位朋友,也是开古董店的,就在嚤啰街……” 鲁志生截口问道:“可是大唐古玩店的老板唐祥?” “就是老唐,是他建议我来上海找你的!” “你为什么会上岸找他?” “我希望他能替我找到铁牌上的东西,结果找不到;后来又得到他的协助,另坐船到福州,再由福州转船到上海,昨晚才到的!” 鲁志生哈哈笑道:“看来老唐在香港混得不错呀!他可以找人顶替你,潜回船上,瞒过海关和船上的人!” 毕修身一怔,反问:“鲁老闆,你是怎样猜出来的?” 鲁志生又是吃吃一笑:“难道老唐没有告诉你,有关鲁某人的身份吗?” “有的……” “他是香港洪门十大元帅之一,我在上海的地位也不比他低!这种伎俩可以瞒过做官的,但瞒不过我!” “船上还有我的朋友的!”毕修身问道:“鲁老闆,你看出那是一件什么东西吗?” 鲁志生道:“的确看不出来,我叫周掌柜进来看看,他比我在行!”他向一个保镖打了一个手势,保镖开门出去。 一忽,打手带周掌柜进来,道:“老闻有什么吩咐?” “老周,你看看这铁牌,可知道唐朝有什么东西,跟牌上的图案相像吗?” 周掌柜看了好一阵,道:“老汉看不出来。老闆,这铁牌年期极久,本身便是一件古董!” 鲁志生道:“没你的事了,你出去吧!”掌柜出去后,他又笑道:“毕先生,你给个限期吧!我希望能尽力帮助你。” 毕修身将铁牌收了起来,道:“那我明天这个时候,再来听你的佳音吧!” “这样急?起码给我三天吧!” 毕修身道:“因为我不便在上海久留,这个情况你也知道!” “你就住在我这里吧,我保证你不出事!” 毕修身可不是那种书呆子,他反问:“留在你这里,我也不放心!” 鲁志生那有听不出他的话因来? “毕先生,我对你不利有什么好处?就算得到你那块铁牌,又能找到那件唐朝的宝贝,我也无法到埃及寻宝!” 毕修身虽然觉得他所说有其道理,但鲁志生既然出身不正,他住在这里,难免会寝食难安,所以仍然犹疑不决。鲁志生笑道:“毕先生,你不住在这里,难道还有比这里更加安全的地方?你若是顾忌我,难道别的古董店老闆,对你便没有野心吗?” 这个理由更加充份,毕修身便答应了。 鲁志生喜道:“拿两杯白兰地来,我要跟毕先生干一杯!” 一个保镖到酒柜拿酒,暗间忽被人敲响,另一位保镖把门拉开。 周掌柜又走了进来,悄悄在鲁志生耳边说了好些话。 鲁志生道:“带他到阁楼,我等下便见他!”他举杯道:“毕先生,来,预祝成功,干杯!” 毕修身毫不犹疑跟他干了一杯。鲁志生道:“我有位大主顾来,要去招呼他一下,毕先生请稍坐一下!” 毕修身用智慧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心中狐疑,嘴上却道:“鲁老板,您忙您的吧!” 鲁志生留下一位保镖,带着另一位,走出小厅,再转到一只梯子前,挥手叫保镖先上,然后跟着上去。他手段虽然狠辣,但做事十分谨慎,要不他也不能活到今日。 第三章 无故被杀 千里追踪 钟楚雄就在家里,他一早因为有点心惊肉跳的,老是觉得不安,便是不出户,可是他不出户,却有客至!来找他的不是什么大人物,而是一个瞎子!这瞎子衣衫破烂,身上还发出异味。 钟楚雄从未见过他,有点意外,问道:“您找谁?” 瞎子微微一笑,道:“你一定是钟先生!” 钟楚雄讶然道:“你见过我?” 瞎子笑道:“我是天生的瞎子,怎会见过你?不过是揣测!钟先生!” 钟楚雄让他进来,叫他坐在窗前。钟楚雄斟了一杯茶给他,问道:“钟先生,有一位英国人,他叫彼得的!可曾来找过你?” 钟楚雄脱口道:“原来你便是住在龙华寺那位……胡琴手!” “这样说来,彼得已来找过你了!”瞎子乞丐道:“其实我来找你,并没有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希望你能告诉我,那首乐曲是谁作的?” 钟楚雄苦笑道:“不瞒您,阿拉对音乐没有研究,彼得先生来时,我也没法满足他的要求!” “那咱们研究第二个问题:为什么我从未听人奏这首乐曲,更未学习过,而今突然通晓,奇怪,我有点事来求您……” “请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是还有一位西人也懂得!相信你也知道,咱们两个只懂得那首乐曲的一鳞半爪;钟先生,你可知道有谁是懂得这首乐曲,我是指由头到终都全晓的!” 钟楚雄轻轻一叹,道:“老实说我也无从解释,更不知道有谁是学会了的!请您原谅。” 瞎子乞丐道:“我自信不久于人世,所以很想解开这个谜!更希望临死之前!习会这阙乐曲,以完成心愿!” “我了解你的心情,其实你有心愿,别人也是如此!可惜我没法帮助你?” “我有个奇想,这可能是某位前辈乐师的心血之作,可惜作品未曾问世之时,便逝世了,所以用他的奇异力量,将乐曲‘输入’懂音乐的人的脑子里!”瞎子乞丐喝了一口茶说道:“钟先生,你认为我的推论有道理吗?” 他虽是个乞丐,但谈吐不俗,不知是不是因为喜爱音乐而形成的;钟楚雄不由他看了几眼,忽然脸色一变,口中沉吟起来。 瞎子看不到他,只道他在沉思,便又道:“钟先生,你刚才说到‘别人’,是不是除了彼得之外,还有第三个人懂得这乐曲?” 钟楚雄说道:“不错,还有一位由北平来的男人,他也懂得,而且他懂得的,比你们两个都要多,还有一点,他不懂得音乐,他冲动时,只吹口哨的;所以你的推论,不一定符合实情。” 瞎子喃喃地道:“一个去北平,一个来自西洋,我是长居上海的……这真有点不可思议!嗯,对啦,彼得是来了上海才突然懂得的,那位……” 钟楚雄道:“那位先生在多年前便已懂得,他犯有心脏衰弱病,听说您……” 瞎子一怔,脱口说道:“我也有这种病!” 钟楚雄又沉吟了,这位乞丐脸上也有死色,而且比阴来福更加明显,显然已危在旦夕,一刹那间,他心头泛上一个疑问:“为何他与那位阴先生一样,都犯有心脏衰弱症,而且都有死于非命的气色?这与他俩懂得那首乐曲,是否有关?” 他越想越远,越觉得不可思议,他本来对这件事,也不大感兴趣,但现在却有股冲动,希望能揭开这个谜。 一忽,他心底又泛上一个问题:“我今日老是心惊肉跳,是不是与他有关?”他不禁仔细观看他的面相来。 瞎子乞丐没有戴黑眼镜,所以看得很清楚,照他的相来看,行左耳运(七岁)之前,家境还过得去,但一踏进右耳,便家破人亡,他也要成为孤儿;到额运境况依然,波折既多,际遇又差,只能靠行乞为生,若非他鼻子生得有气势,早应死了;最不好的是他法令入口,注定了一生的命运;如今不但印堂黯然无光,连双颊也有黑云。 钟楚雄咳了一声,道:“现在天色已晚,您先回去吧!我也很想揭开这个谜,假如一有消息,一定去龙华寺找你!” 瞎子脸上有失望之色,半晌才道:“钟先生,我叫夏至,听说你结交的朋友,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假如你不嫌弃的,我想跟你做个朋友!” 钟楚雄爽快地道:“欢迎之至!只要不是心地歹毒的人、我都喜欢跟他们为友!夏先生,你还有亲戚吗?” 夏至脸上露出一丝悲怆,道:“早已没有了!” 钟楚雄道:“您小心……楼梯不好走!”钟楚雄这样说无疑是下逐客令。其实他是希望瞎子早点回龙华寺,即使死在那里,也比死在外面好,正如俗语所说,龙床不如狗窝好。 夏至站了起来,道:“我走了,后会有期!” 当他站起来,夕阳恰好照在他脸上,很奇怪,钟楚雄忽然发觉他脸上的死气更盛,很可惜他双眼已瞎,没法由他的眼神来鉴证,元神是否已尽! 这刹那间,钟楚雄倏地涌上一股冲动,几乎脱口要唤住夏至,但他已走至门前,钟楚雄只好改口道:“我送你下楼!” 夏至道:“谢谢你!”他显然相信钟楚雄不是矫情的人,闪开让他开门。 钟楚雄拉着夏至的手下楼梯,夏至道:“钟先生,你走在后面比较方便!” 钟楚雄依从走在后面,夏至一手举起让钟楚雄握着,另一只手便用柺杖探路,也许他早已习惯了,更不能因为有钟楚雄的帮助他走得很快。 钟楚雄却有点担心,将他的手抓得更紧说:“夏先生,慢一点!” 夏至笑道:“别担心,几十年来,我习惯了!“” 就在此刻,梯间的气窗,却传来一个叫声:“钟先生,通天晓!” 夏至道:“钟先生有人来找你了!”他以为钟楚雄下逐客令是因为预约了要他帮忙的人,所以走得更快了。 夏至到门口便大声叫道:“来了,来了,谁要找通天晓。” 话音刚落,只听“砰”的一声枪响,夏至应声向钟楚雄身上倒去。 钟楚雄大吃一惊,忙匿在墙后,探头望外,只见一个人向巷口方面跑去,手上的拐杖在地上乱点着探路! 钟楚雄放下夏至,扑前追去,叫道:“这是杀人凶手,快截住他!” 那汉子忽然回过身来,拐杖指着钟楚雄。钟楚雄见他拐杖比寻常的大,心知有异,连忙伏在一根电灯柱后面。 “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射在灯柱上,那人又向前跑去! 钟楚雄一望便知道这是一个瞎子,一个瞎子为什么要暗杀自己(他肯定夏至只是做了他的替死鬼)?这里面肯定有内情! 他奋不顾身地向那瞎子追去,见路旁有块石头,顺手捡起握在手中;那瞎子一急之下,便绊倒地上,他仍然不断地向前爬着! 就在此刻,巷口忽然走进两个戴着太阳眼镜的汉子来,钟楚雄反应极快,立即向一户梯口奔了上去! 那两个汉子一进巷,立即掏出手枪,其中一个开枪杀死地上的瞎子;另一个向四处观望一下,也向钟楚雄上去的那个梯口奔去,第二个汉子则站在巷里,向四周观察着。 钟楚雄久住此处,对地形十分熟悉,他一口气爬上屋顶,匿在门后。俄顷,他便听到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眨眼间,那人已来到门口,他大概担心钟楚雄就匿在门后,所以轻轻将门踢开,手上的枪握得稳稳的。 外面没有声音,那汉子霍地在地上打了个觔斗,飞了出去! 钟楚雄早已伏在栏河后面,那汉子打着觔斗滚出来的情况,都看在他眼中。他趁对方尚未看清楚周围的景物,立即将石头向另一方抛去! 那汉子反应极快,石头刚落地,便转身向那边连发三枪! 钟楚雄在这时才倏地扑了出去,那汉子听到声音,转过身来,钟楚雄一脚踢到那人手腕上,那汉子只觉手掌发麻,那柄手枪再也抓不牢,弹了出去,向楼下掉去! 钟楚雄第二脚紧接着踢出,那汉子及时举臂一格,乘势打了个觔斗滚开,同时挺腰弹跳起来。 钟楚雄的铁拳早已等着他了,一拳击在他胸膛上! 这一举十分沉重,那汉子退了两步,但他手臂暴长,五指合拢,一只右手好像是啄木鸟的嘴;只见他手腕一翻,五指勾住钟楚雄的手腕,一翻之下,手指张开化爪,抓住了钟楚雄的手腕,一扭腰,忽然将钟楚雄提起,向地上摔去! 这一着大出钟楚雄的意料,他料不到对方不但深谙中国技击,还懂日本的柔道,而且还将两种功夫,揉合在一起使用;更难得的是使用得这般好,他在不备之下,便吃了一记“闷棍”! 幸而钟楚雄的确有过人之处,他在那只有一两秒时间的一刹那,迅即定下了神来,身子微微一侧,以肩膊落地,同时向旁滚开,卸去那一摔之力! 那汉子向他追来,一脚踢向钟楚雄的腰际! 钟楚雄中了一招之后,不失镇定,只见他身子倏地一转,双脚翘起,忽然如蛟剪一般,夹住对方踢出来的那一只脚! 说时迟,那时快,钟楚雄又再滚动,那汉子站不稳,跌落地上,随着钟楚雄移动身子;钟楚雄铁掌再度挥出,这一次,他打的是对方的鼻! “噗”的一声轻响,那人鼻骨爆裂,两道血水自鼻孔喷了出来,眼前先是一红,再而一黑,几乎晕厥! 钟楚雄膝头一提,撞去他小腹上,这是锦上添花,令对方丧失打斗力量! 就在此刻,木梯又传来一阵急促的步履声,原来下面那个汉子,见屋顶抛下一柄枪来,便知道同伴在上面,于是急忙追上来。 钟楚雄在地上一滚而起,同时挟起那汉子!几乎与此时,第二位杀手已走了出来,这人脸上斜斜挂着一道刀疤,戴上一副太阳眼镜,仍然遮不住! “把人放下来!” 钟楚雄道:“你把枪抛下去吧!” 刀疤汉慢慢走前,钟楚雄拉着那汉子慢慢退着。 刀疤汉冷冷地道:“你可知道我接到的是什么命令吗?” 钟楚雄一面沉思一面问道:“还想听一听!” 刀疤汉低声喝道:“不惜任何代价杀死你!” “什么代价?” “刚才那个瞎子已经死了!” 他的话十分明显,钟楚雄再傻也听得出来,他挟持对方的人,作用并不大。刀疤汉的话,令得那汉子脑袋倏地一清醒,忙叫道:“阿洪,你千万别开枪,小心阿拉!” 刀疤汉桀桀笑道:“阿黄,上面的命令,你也听见的!” 钟楚雄忙问道:“是谁派你们来杀我的?” 刀疤汉道:“等你死后,我自然会告诉你!”他决定乘机杀死同伴,独得其金,话音一落,便扳动板机,“砰”的一声响,钟楚雄将头缩下,子弹就射在阿黄的胸膛里! 子弹射进心脏,钟楚雄只觉手上一重,便知道阿黄已死,刀疤汉慢慢向钟楚雄走去,同时不断移动着身子! 天色渐黑,刀疤汉脱下太阳眼镜,那副相便更凶了!假如继续下去,对钟楚雄极是不利,因为他,真要支持??个死人的重量,放下他又没有遮挡物,最困难的是他不能伸出手臂搂住阿黄,只能抓住他的后衣,这样消耗的体力也就更大了! 就在此刻,梯间又响起一个脚步声,钟楚雄与刀疤汉不知来者是友是敌,都紧张起来。 刀疤汉不断转着头,手枪却指向梯口!钟楚雄怕来的是友,便大声叫道:“小心外面有一柄枪等着你!” “hello,mr chung?” 钟楚雄听出是彼得的声音,又惊又急,忙道:“take care peter!” 刀疤汉虽然不知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他知道来的是对方的朋友! 钟楚雄不断用英语跟彼得交谈,忽然他大声叫道:“one two peter!” 声音一落,梯口里忽然传来一声枪响,刀疤汉立即回击,钟楚雄突然举起阿黄的尸体向刀疤汉抛去,身子随势在地上向对方滚去! 刀疤听见风声,连忙转臂射击,子弹却射在阿黄的尸体上!当他发现钟楚雄向他滚来,要发第二枪,但阿黄的尸体摔落,阻止他的视线! 刹那间在梯口冲出一个人来,手上握着那根经过改装的拐杖,那人是彼得,他又向刀疤汉开了一枪,可惜他使不惯这种“拐枪”,子弹在刀疤汉身旁三尺穿过! 刀疤汉立即回声,钟楚雄在地上一跃而起,向刀疤汉的足踝抓去! 刀疤汉反应极快,立即跳开,向梯口奔去,同时转身射击! 钟楚雄又向地下伏倒滚动,彼得再开一枪,刀疤汉立即由梯口冲下去,彼得持拐枪追去,却为钟楚雄喝住! 他爬了起来接过拐枪,走在前面,迅速下楼,一边问他:“彼得先生,你有受伤吗?” 彼得道:“没事没事,只是肩膊被子弹擦破!” 两人追到下面,见那汉子已消失在巷口,钟楚雄快步追出小巷,已不见刀疤汉了! 彼得问道:“现在怎办?” 钟楚雄道:“现在死了二个人,希望你能陪我到警局,向他们解释一下!” ×      ×      × 当钟楚雄与彼得离开现场,已是十点钟。 钟楚雄道:“彼得先生,我还未吃饭,我请你吃一顿广东菜好不好?” 彼得道:“我也想试试广东菜的滋味,咱们各自付钱吧!” “不,你今日帮了我一个大忙,我一定要请你,这是咱们中国人请客之道,你不用客气!” 彼得笑道:“对我这个穷学生来说,这样的待客之道,实在太好了!” 钟楚雄截停两辆三轮车,跳了上去,道:“去大三元!” 在上海最著名的粤菜馆便是这家大三元了。钟楚雄显然是这里的熟客,他带彼得走上楼上的雅座,点了几个小菜,问道:“你喝不喝酒?” “家父很喜欢喝酒,我自小便受了他的影响,也会喝一点。” “试试中国酒!”钟楚雄招伙计拿一瓶高粱酒来,不一会儿,伙计送上酒菜,两人边吃边谈。“彼得先生,你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 彼得向周围看了一下,压低声音用英语跟钟楚雄交谈,钟楚雄暗赞他谨慎,因为一个外国人在这种地方出现,十分惹人注目,食客们都不时扭头望过来。 “钟先生,我今日早上碰到一个人,他便是毕修身博士!他经过化妆后,我本来也认不出来,但……”彼得将今早的经过告诉钟楚雄。 “钟先生,今天晚上暗杀你的人是谁?” “你也听见,我刚才在警局已对他们说过,不知道!我当你是朋友,不会敷衍你!” 彼得道:“会不会跟那位毕博士有关呢?” 钟楚雄微微一怔,道:“我跟他从来未见过面,又没有恩怨,他怎会谋杀我?没可能!还有,他刚到上海怎会找到这样的杀手?” 彼得耸耸肩道:“不过我已将情况告诉领事馆,他们一定会进行调查!嗯,对啦,那位阴先生有没有再来找你?” 钟楚雄道:“没有。” “领事馆那里的人告诉我,他是个著名的盗墓者,不时会来上海卖古物!” 钟楚雄沉吟了一下,忽然举杯道:“来,彼得先生,咱们干一杯吧,别再说那种烦人的事!” 两人吃了饭,已是十点多,彼得笑道:“我这个时候回去,可能要挨神父一顿骂!” 钟楚雄道:“如果你不嫌弃的,便到舍下过一宵!” “我正想你说这句话,今天晚上我有很多事请教你,你大概不能睡觉了!” 第四章 误触机关 盗陵遭困 月黑风高,咸阳城郊人影幢幢。 阴来福到过秦陵数次,老马识途,很快便到一小山丘下,他轻声对后面的人道:“小心一点,这里已经是秦陵了!” 他将背包抛在地上,指着一处地方,道:“大家小心将这上面的泥土挖开!”他亲自动手用小铲挖掘。 鲁志生带来的四个保镖,一个叫蒋子龙,一个叫秦川,一个叫郭进财,一个叫沈斌,都是鲁志生的心腹。 当下鲁志生便令他们协助阴来福一臂之力。 那块土地十分松软,秦川等人都有点奇怪,挖了一阵,已陷进四尺。阴来福一铲挖下去,忽然响起一个金属碰撞的声音,他连忙道:“行了!”随即打亮手电筒一照,只见山腹上露出一角青麻石来。 “这块石高六尺,请秦兄你们清理一下周围的泥土!” 秦川等人这才知道阴来福必是曾经由此出入过,难怪泥土这般松软。他们四人用手刨土,不一会儿,那块高六尺宽两尺的青麻石完全露了出来。 蒋子龙还想去刨旁边的土,却被阴来福喝住:“不要动,弄坏机关就麻烦了!” 毕修身神情十分紧张,一颗心怦怦乱跳起来,问道:“阴先生,现在可以进去了吧!” “等等!”阴来福从背包里取出一炷香来,用火点着,插在门口,跪下喃喃祷告。鲁志生也立即跪在他背后,那四个保镖依次跪下。毕修身侧头冷笑,觉得“中国人”愚不可及,他取出烟斗烟丝,装作点烟没看见。 阴来福又拿出一大叠金银纸衣、冥镪焚烧起来,火光映在他脸上,更加青白吓人。一阵夜风吹来,将地上着火的冥钱吹起,在半空飞舞,像是火球一般,阴来福脸色倏地一变,急忙跪在地上,咚咚咚地叩起头来。 鲁志生见他如此也紧张起来,轻声在他耳畔问道:“阴老弟,是不是兆头有点不对?” 阴来福干咳一声,喃喃地道:“出入平安,阴阳不犯,好得很!”他站了起来,又自背包中取出一根锣丝拐子来,在青麻石旁,拨弄了一阵,黑夜中只闻“得”的一声轻响,他一手按在青麻石上,“呼”的一声,石门缓缓开了。 沈斌素来大胆,头一低便探身进去,却又被阴来福叫住:“等一等,里面有‘死气’,等散了再进去!” 毕修身喷着烟,忍不住说道:“那不是叫‘死气’,通常地底或山洞里都会产生……” 鲁志生挥手止住他,道:“不用你解释,中国人的事你早已不懂!来到这里便要一切听从阴老弟的!” 过了一阵,阴来福才走进去,打亮手电筒向里面望了一望,回头招手示意他们进去。 七个人全部置身于山腹中。 阴来福忽然道:“鲁老闆,我看咱们派两个人守在外面比较安全一点,免得有人把门口堵死,咱们便全部会……咳咳!”背后的话,他实在没胆再说下去。 毕修身道:“我不相信这里只有一个出口!” “哼,等咱们找到新出口,可能已经饿死了,何况这陵墓已经建了二千多年,很多设备都已损坏了!” 鲁志生吩咐郭进财和秦川守在外面,众人跟着阴来福前进。 长长的甬道似是走不尽。 鲁志生忽然觉得这好像是通往地狱的一条路! ×      ×      × “呜——”火车一声长鸣,停在徐州站。 钟楚雄走在人群之前,抢先出闸。 他一踏出月台闸口!便见到一个上衣袋里插着一枝玫瑰花的稽查,那稽查一颗脑袋向着人群转动,似在找人。 钟楚雄向他走去,轻声问道:“您是姜先生吗?我是杨掌柜的朋友!” 稽查将帽托高一点,惊喜地问:“您是钟楚雄?” “是的!杨掌柜有没有将……” 稽查忙道:“有!有!”他将钟楚雄拉到一旁去:“钟先生,鲁志生那狗养的,在徐州下车,不是去北平,改乘去兰州的列车!” “哦?他们要去兰州?” “票子是买去兰州,但他这人狡猾得很,要去什么地方下车可难说得很!” 钟楚雄忙问:“下一班去兰州的车是几点钟的?” “不用急,还有三个多钟头,火车才到站!” “那我先去买张票!” 姜稽查拉住他:“车票已经替你买好了,呶!” 钟楚雄掏出皮包要付钱给姜稽查,却为他阻止:“钟先生,相信你也知道我跟他有仇,只要你能追上去,我付一张车票,算得了什么!” “那可不一样,因为我不是替你办事的!” 姜稽查双眼露出怒火,咬着牙道:“不论谁是不是替我办事,只要是跟鲁志生作对,我能肯协助他!钟先生,你快将钱收起来,要不就是不当我是朋友!” 钟楚雄道:“杨展柜是我的朋友,你自然也是我的朋友!” 姜稽查抽出玫瑰花,将它塞在钟楚雄的手中,说道:“很高兴能成为你的朋友,现在我请你吃顿饭!” 钟楚雄道:“这个你也不用再跟我争,我作东!” ×      ×      × 阴来福手上的电筒不断地幌动着,光柱在黑暗中飞来幌去,甬道里阴气森森,令人自心底寒栗出来。 此刻就连只信科学的毕修身也觉得有点不自然。 鲁志生踏前几步,轻声问道:“阴老弟,还要走多远?” “秦陵占地之大难以想像,我也未走遍哩,这里离咱们要的东西的所在,还远着哩!” 光柱一幌,黑暗之中,似有无数的人站在一侧。 鲁志生大吃一惊,脱口喝道:“谁!” 沈斌反应极快,立即抽枪发了几弹:“砰砰”的枪声,在甬道之中格外响亮,声浪震得上面的泥土簌簌地飞了下来。 那些人虽然中弹,但依然挺立着。沈斌胆子虽大,也觉心底发毛,喃喃地道:“他们……为什么不死……” 阴来福“嗤”的一声笑了出来。 手腕一移,手电筒光柱照在那些“人”脸上,只见那些“人”,均竖眉突眼,肌肉贲张,身披战甲,威风凛凛,一个接一个,排成两列,十分整齐。 沈斌定睛一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原来那是些泥俑!阴来福道:“这是来陪秦始王的!我警告你们,不许再乱开枪!” 沈斌不以为然地说道:“这有什么打紧?” “第一,这可能会激怒陵中之王;第二,枪声震荡,说不定上面的沙泥会陷下来!” 毕修身在他的背后问道:“陵中之王是什么东西?便是秦始皇吗?哈哈,他已经死了二千多年了,说不定连骨头也碎烂了!” 鲁志生沉声道:“老毕,你对死去的人,最好尊重一点,他是皇帝,不是什么东西!” 毕修身冷哼一声,忖道:“假如你尊重他的,便不该来偷他的陪葬品!”不过这话他却没有说出口。 说着又到另一个坑道,这里陈放的是马俑,接着还有战车、仕女、伶工等等,琳琅满目。 鲁志生问道:“怎地还不见编钟?” “现在还在陵墓的进口,摆放编钟的位置,差不多是在陵墓的中心。” 走了一阵,前面已无去路,鲁志生手肘在蒋子龙腰上轻轻撞了一下,蒋子龙会意,立即走到阴来福的背后,提防他使诈!因为他们在这里跟瞎子没有两样,如果让阴来福溜掉,后果不堪设想。 阴来福道:“这里有个进口,需要打开,你们将火把点亮吧!记住,咱们只有三枝火把,这次只可点一枝!” 鲁志生道:“子龙,你点吧!” 蒋子龙点了一根火把,站在鲁志生身旁。阴来福自背包取出一柄小铲,一枝小锤子来,他首先用小铲,将山壁上的一层泥土刮掉,里面又是一扇石门。 阴来福沉声道:“由现在开始,直至石门打开为止,请大家保持宁静!”说罢,他便抓起小锤子,用力敲在铁铲上! 甬道中响起一阵有节奏的“当当”声,众人不知他在搅什么鬼,心中都十分奇怪。 忽然又响起一个“噹噹”的声音,接着那扇石门便缓缓打开了。 阴来福抓起背包,道:“快进去!”他首先跳进门内;鲁志生等人不敢怠慢,鱼贯而入。 石门之内,又是一条甬道,不过外面是泥土,这里却铺了平滑的青石板。石板上有很多沙粒,大概是由上面掉下来的。 毕修身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只见上面也铺着石板,由于石板长而甬道窄,石板的两端嵌入两旁的壁上,因此经得住长年累月的考验。 鲁志生不知是否自知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所以一进陵墓,便老是觉得心惊肉跳的,恨不得早些离开,是故忍不住又问:“阴老弟,现在开始进入陵墓中心了吧?” 阴来福心中打着算盘,嘴上却笑道:“还没有,不过有我在,你们不用担心,保证你们可以满载而归!” 毕修身道:“想不到中国古代的科学已经这般进步,懂得利用声浪来控制开关!这实在是个伟大的发明,连咱们美国现在的科学家也未达到这个地步!” 蒋子龙忍不住道:“毕先生,你好像还是黄皮肤,黑头发的人!” 毕修身悻悻然地道:“我已经入了美籍,也可以说是美国人!” “我还以为你入的是埃及籍呵!”沈斌接口道:“不管是什么籍,总之是假洋鬼子!” 毕修身心中怒道:“到了埃及,你们这些猪猡,便要后悔!”但嘴上却笑道:“总之大家都是人,何必再分彼此!我不过觉得……觉得祖国的同胞有点……有点咳咳……把那么伟大的发明放在地底,而不公绪于世,难怪长期以来没有进步!” 阴来福转头道:“所以你该来中国进行研究,中国有很多神秘的东西,泎鬼子都不明所以!”他忽然想起彼得来,彼得就是为此而来,而他很自然地也想起钟楚雄和他说的话来,心头登时一沉。 鲁志生讶然问道:“阴老弟,你为什么不走了?” 阴来福道:“鲁老闆,你认为钟楚雄死了没有?” 鲁志生那里知道他的复杂心情,问后脸色一变,不悦地道:“你以为老子会害怕,他未死我都不怕,何况是死了的!” 沈斌觉得在这种地方讨论死人,实在不是滋味,忙道:“咱们别说这些了,还是快点找到编钟搬出去吧!” 甬道忽然弯曲起来,阴来福道:“大家要小心!地上的石有两种,看出来了没有?” 沈斌道:“一种是麻石,一种是青石对不?” “不错,这里有机关,所以只能踩在麻石上,千万莫触及那些青石!” 毕修身问道:“假如踩在那些青石上,会有什么后果?” 阴来福道:“等下再试给你看,假如你不相信的话,你可以踩上去试试!” 毕修身才不敢,忙道??“那请你先走!”回头向鲁志生打了个眼色。鲁志生会意,立即掏出手枪来,指着阴来福后背。 阴来福不用看也估计得到,不过他很有信心,他们不会在这种情况下打死自己,因此从容地前的进。他每一次都落脚于麻石上,果然没有异状。 鲁志生推一推沈斌,沈斌连忙跟了上去,中间是鲁志生,走在最后的则是蒋子龙。 阴来福到尽处停住,伸手在墙上摸索了一阵,倏地一掌击在石墙上,一块石头忽然打开,他伸手到里面,只见他手臂转动着,过了一阵,那幅石脸,忽然自中裂开,踩出一个两尺宽的门,他一步就走了进去。 沈斌不敢怠慢,飞跳过去,其他人则小心翼翼进去。蒋子龙的火把一至,众人都觉眼前一亮,只见里面是座大厅,飞樑画栋,朱柱栏杆,一应俱全,地上和四周的墙壁,全铺着白云石,甬道光亮了很多。 鲁志生忙问:“这里没有机关?” “也许有,但因年期太长,已经失灵了,总之我以前来,都没遇到什么麻烦事情!” 毕修身即问道:“这里面放的是什么东西?” “不甚值钱的东西,你们看看,这似是后宫的格局。”阴来福招手指着:“是寝室,这边则是起居间,对面……” 鲁志生苦笑道:“这时候谁还有心情来研究这些?” 阴来福带他们踏上一条暗廊,道:“由此进去有好几条甬道……” 鲁志生截口道:“咱们只去有编钟的地方!” 阴来福又弄开一扇暗门,门后的甬道更窄,火光可看见墙上有许多珠子。蒋子龙问道:“这些是什么东西?” 阴来福答道:“大概是夜明珠吧,不过现在已不能放光!”再走几步,他又道:“大家小心,走路的时候,不能太重,也不要再说话!” 鲁志生转头道:“老毕,你千万别再问东问西!”! 阴来福走得很慢,蹑手蹑脚的,如临大敌。鲁志生喉头一痒,忽然想咳嗽,他急忙伸手捂住嘴巴,同时拚命咽气。 当阴来福来至墙前,向后挥挥手,鲁志生以为已过了危险地带,心头一松,便呛咳起来,忽闻背后,“轰隆”一声,甬道上灰尘泥沙纷纷飞下,鲁志生大吃一惊,一回首,只见身后的甬道已被一块千斤石塞住! 那千斤石高逾人头,不知有多厚,由于将甬道塞得满满的,也看不到后面的情况。 鲁志生出了一身冷汗,惊魂稍定不由怒道:“你又说没事?” 阴来福讶然答道:“我几时说过会无事!” 蒋子龙走在最后面,也最危险,粗着脖子道:“那你为什么又挥手?” “我叫你们走快一点!” “又不早说!” 阴来福冷冷地道:“早说,压死你,只怕你做鬼也不会放过我!” 鲁志生悻悻然地道:“别争了,现在要怎样走?请您指示一下!” “由于刚才咱们抄捷径,所以里面便是大殿……” 毕修身目光一亮,问道:“编钟就在里而?” “何止编钟?还有编磐!” 鲁志生也兴奋起来,忙道:“你还不将暗门打开?” 阴来福道:“那天咱们已讲好价钱是七万块美金!” 鲁志生道:“我没说要减你的价,难道你要加价?” 阴来福忙道:“我做生意绝不改口,怎会加价?” 毕修身不耐烦地道:“那你还啰嗦什么?” “请你们先付一半!。” 鲁志生脸色一变,道:“咱们可没有这个规定,而且能不能找到目的物,还在未知之数哩!” 阴来福道:“假如我能够证明东西就在里面……” 毕修身道:“咱们还得检验过,还能不能用!” 阴来福脸色一沉,道:“这一点咱们也没有规定,我可不敢保证,里面的编钟,经过二千多年还能应用?” 鲁志生道:“不能用,咱们还要来何用?阴老弟,咱们大家碰碰运气吧!” 阴来福道:“说句老实话,假如你们得到编钟后,而不付款,你们人既多,又有武器,我可没有一丝安全感!” 毕修身道:“你担心什么?没有你,咱们怎能出去?” 鲁志生轻轻踢了毕修身一脚,堆下笑脸道:“你放心,我鲁某人在上海也是有头脸的人,会不付钱吗?” 阴来福想了一下道:“好,冲着您着句话,我就先将暗门打开!”他蹲在地上,弄了好一阵,甬道上又响起“轰隆”之声,接着面前那堵墙便突然陷了进去,露出一个黑黝黝的大窟窿! 阴来福用手电筒向里面照了一下,然后慢慢走进,鲁志生推着沈斌进去。当蒋子龙举着火炬进内时,众人才发现里面是个巨大宏伟的大厅堂,白玉石地板,朱柱犹新,高度足有三四个人高,人置其中,大觉渺小! 中间有座汉玉丹墀,上面立着几座宫女的泥俑,丹墀上面还有柱子,柱子挂着一幅白纱布,不过已经几乎烂尽,只有些纱丝在飘动着。 丹墀之前也立着两排泥俑,左面的是文官打扮,右面的则是武将;丹墀两旁还有些泥俑,左面竖着一座编钟,右面则是编磐。 毕修身大叫一声,声浪在里面回荡,把旁边的鲁志生吓了一跳!毕修身喊的是英语,但他们都猜得出他的意思,事实上鲁志生亦十分兴奋。! 毕修身快步向编钟的方向走去,阴来福沉声道:“站住!” 毕修身转头道:“你担心我不付钱给你?放心,我将得到的七十万美金,送你七万元又算得了什么!” 阴来福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提着背包,向丹墀走去。 鲁志生心中暗说道:“这人虽是博士,但头脑简单得很,让他知道你能赚多少钱,万一他见利忘义,漫天开价,又怎么办?” 阴来福在丹墀之前跪了下来,鲁志生等人慢慢走前,这才发现上面还放着一具大棺,那棺材连椁足有一张大床那么大,外椁还雕着图案,面对正面的,雕着是一条张牙舞爪的金龙,只是金漆斑斑驳驳。 毕修身轻声问鲁志生:“秦始皇的尸体便在里面?” 鲁志生呼吸忽然急促起来,道:“在这里你最好少说话,免得惹祸!” 毕修身冷哼一声:“我才不相信!” 鲁志生不理他,跪在阴来福背后,沈斌与蒋子龙见状也忙跪在两旁,只有毕修身仍然挺立着。鲁志生连忙伸手在他裤管上一扯,毕修身这才悻悻然地跪下。 阴来福又从背包里取出香烛冥镪,还有几只白包子,他用火把引火将香烛点燃,再插在白包子上面,喃喃地祷告。 毕修身带着几分嘲弄的语气道:“阴先生,要对他说些什么,请你指教!” 阴来福道:“当皇上大量,让小民等借用宫中的编钟,用后必放回原处,臣民送归原物时,必备三牲香烛祭之,皇恩浩荡,德布四海,天地同感!”他言毕便低头在石板上叩起头来。 鲁志生等人连忙学之,一时之间,殿堂之内,“咚咚”而响。 阴来福折着纸元宝,忽然众人都听到一个细微的“唧唧”声,鲁志生吃惊地问道:“这是什么声音呢?” 毕修身道:“好像来自地底!” 阴来福那张脸更加青白,一颗脑袋向四周乱转,惶恐地道:“我也不知道,莫非……咳咳!” 话音一落,众人忽然听到一个威猛的声音:“该当何罪!”阴来福与鲁志生双脚一软,又扑倒地上,而火把也在此时熄灭了。 第五章 逃离香江 英国寻宝 鲁志生等人回到西安,已是深夜。他们提着铜钟,长途跋涉,一日一夜,滴水不进,当真是人瘦马乏,全靠这十三只铜钟作精神支持;但一进西安城,四个人都坐在马路上,再也不想走了。 远处传来一阵吆喝声,鲁志生忙道:“他妈的,别在这骨节眼上出事!快找家旅馆歇歇!” 沈斌一回头,见小巷里挑着一盏纸灯笼,灯笼上写着旅馆两个字,便道:“这里便有一家。” 鲁志生道:“老沈,你去火车站看看,尽快买到火车票去上海!” 蒋子龙问道:“咱们还要回上海?” 鲁志生道:“现在没有钱,要去埃及也没钱!” 毕修身道:“我怕去上海会有危险,你知道我现在不方便!” “但没有钱寸步难走呀!” 毕修身道:“你跟香港大唐古玩店的唐祥交情有多深?” 鲁老生心头一跳,道:“很好,咱们就去香港,就算他不肯借钱,咱们也可以打电报到上海,叫人汇款去!” “既然如此就不用住店了,咱们就去火车站吧!”毕修身有点急不及待。 鲁志生道:“就这样去,有点碍眼,还是先找个地方歇脚,然后将这些东西包起来,再到火车站托运!老沈快些去,买去郑州的车票,再由郑州转乘去广州的列车。” 沈斌走后,鲁志生等人便提着铜钟走进旅馆。去郑州的火车是上午九时才开出,他们买了几只铁箱,将十三只铜钟装在里面,然后雇车送去车站。 当鲁志生登上火车,就得意地道:“钟楚雄呀,饶你奸似鬼,也料想不到老子会直赴香港!” “呜——”火车开动了,钟楚雄与秦川在这个时候才到达西安市。 秦川道:“钟先生,现在我该自由了吧!” “随便你,但我希望你跟我合作。” 秦川目光一亮,问道:“这对我有什么好处?” “假如你能改邪归正,以后咱们便是朋友!” 能跟钟楚雄做朋友,是件愉快的事,也十分诱人。秦川咳了几声,道:“我有两个条件,我现在一无所有,上海又不能回去……” “我准你回上海取回你的家当,更希望你以后能到局子里办事,戴罪立功。” “这个我办不到……”泰川面有难色:“第二个条件是我绝不正面跟鲁老板冲突。” 钟楚雄道:“我素来不勉强别人!” 秦川想了一下,道:“为了免除你的顾虑,我决定跟你在一起……三天,这样你便不会怀疑我去报讯!” “现在咱们先找个地方歇歇,再好好吃一顿,然后到城北守候。” ×      ×      × 他俩吃了东西,便找一家客栈歇下,这家客栈没有电话,钟楚雄十分放心,吩咐秦川睡一阵,自己却跑去局子里,掏出那封介绍信佶,要当地治安人员协助调查。 由于这件事非同小可,所以西安市的治安人员,几乎全部出动,到了黄昏,便有音讯:有四个人带着三只大铁箱于今早在火车站出现过。 秦川一听治安人员描述那四个人的装束,便叫了起来:“就是他们!” 钟楚雄着局长拨电话给郑州和徐州有关当局,通知火车站的工作人员,注意这批人的行踪,然后他们便乘晚上的火车出发。 到了郑州,钟楚雄下车到站里查询,却没有鲁志生的消息,原来郑州方面接到电话后,鲁志生他们一行,人已登上南下的火车了。 钟楚雄拨电话到徐州,徐州那方面的消息更加令人失望:“火车已到,没有那四个人。” 鲁志生是在半途下车,还是火车站的工作人员失觉?钟楚雄没办法,只好拨一个电话到上海找殷局长。 殷局长道:“上海已经准备妥当,他们一到上海便插翅难飞,你且在郑州等候我的消息吧。” 钟楚雄道:“留意他们家人的动向,叫邮电局协助!” “这个我晓得!” 钟楚雄收了钱后,便在郑州旅馆住下来,他每天都去打探消息,但都失望而归,直至第六天,上海才有消息过来,还是殷局长告诉他的:“鲁志生家人汇了一笔钜款到香港,交给一间叫大唐古玩店的唐祥!” 钟楚雄诧异道:“他到了香港吗?” “我们估计是,已经知会香港的我方工作人员注意。大唐古玩店的地址是上环嚤啰街……假如你需要欸项的话,请去中环中华百货公司找钟华,他便可以替你解决一切困难,还有一点,你不要带枪出境,有需要的话,钟华会协助你!”殷局长笑着道:“老兄,嘉奖令已经等着你来领取。” 钟楚雄立即收了线,他将枪交给郑州当局,撇下秦川,一个人乘火车去广州,到广州,他又忙着买船票去香港,他决定在香港截住鲁志生,不让国宝外流。 ×      ×      × 鲁志生四个人一路平安到连香港,连那十三只铜钟也安全地送到陆海通旅馆。 鲁志生安顿好行李,便带人去找唐祥,这时候,香港沦陷已将近一年,市面萧条,民不聊生,市民都为三餐而奔波,还有谁会去买古玩,所以大唐古玩店的生意十分清淡,不但如此,而且还害怕日本皇军会来店里抢掠,因此每天只打开一扇门板,贵重的东西也不敢放在店内。 由于晚上戒严,所以四点多钟,唐祥已吩咐店里的唯一的小伙计关门,可是鲁志生却在这时候到达。 唐祥见到鲁志生愕了一愕,讶然问道:“老鲁,你怎会在这个时候到香港。” 鲁志生笑嘻嘻地道:“来办点事。” 唐祥哈哈笑道:“那一定是跟钱有关系的了,你跟日本那方有关系?” 鲁志生哼了一声:“你是洪门中人,也会说这种话?我鲁志生就算混不下去,也不会投靠日本做个汉奸。” “现在香港的富翁都纷纷回内地去了,你为什么反而来这里?” “想托你办点事儿,等我回来时,一定不会忘记你的好处。” 唐祥道:“你我一场交情,只要我办得到的,绝不会‘托手踭’!”他的国语说得很别扭,很多时候又夹上粤语俗话,鲁志生不明所以。 “什么叫‘托手踭’?” 唐祥哈哈一笑,道:“我帮你,你说吧?” “替我找几张船票,去埃及的!” 唐祥抓抓头,道:“现在客轮很少直接去埃及的,你到马六甲转船吧!” “安全吗?” “这个我也不敢担保,现在打仗,风险一定有一点的了,但票子则是‘真’的,而且不太难弄到手?” “还有一个问题,我有几只箱子要托运,不会有问题吧?” 唐祥看了他一眼,问道:“不是枪械吧?假如你有枪的话,最好留在香港,回来再拿,要是被‘萝白头’搜到,将你当作游击队员,就不好办了。” “不是枪械,是几件古董。” 唐祥一怔:“你带古董去埃及卖。” 毕修身连忙应是:“我在埃及找到主顾,他们很想买中国的古玩。” 唐祥道:“老鲁你这就不够‘老友’了,有这种发财的路也不关照我?” 鲁志生道:“详细情况不清楚,而且我也不会只去一趟,下次带你一齐去!” 毕修身道:“我可以做介绍人,替你们找主顾。” “佣金绝对不会少你的!”唐祥顿了一顿,又问:“什么时候起程!” “等上海汇钱来之后就起程,我叫家人将钱汇来你这里,没问题吧?” “既然你信得过我,还会有问题?只要你下次能关照一下小弟,小弟也恨不得你早日登上发财之路!” “这样我就拜托你了!” 唐祥问道:“你住在那里?” “陆海通三一七号房!” 毕修身忙加上一句:“请唐老板小心一点,因为中国政府对我有误会,怕他们会对我不利!” 唐祥道:“放心,我不会出面。嗯,假如需要联络的话,我是会派人去,他念一句:丈夫志四海,你们便答一句:万里若比邻!” 鲁志生说道:“快戒严了,我们要走了!” 唐样道:“几时替你们洗尘?” “回来的时候,再替咱们接风吧!” ×      ×      × 六天之后,已是实施戒严的时候,房门才被敲响,鲁志生问道:“谁?” “倒水的!” “没叫!” “刚才唐老闆叫的。” 鲁志生心头一跳,连忙叫沈斌开门,进来的是旅馆的一位老伙计,鲁志生问道:“唐老板叫你来说什么?” 那伙计道:“丈夫志四海!” “万里若比邻!” 伙计关上门,走至鲁志生脸前,捧出一只袋子来,轻声道:“鲁老板,咱们老闆叫我交这东西给你的!” 鲁志生收下之后,赏了他一块美金。伙叶哈腰问道:“老板问你要买几时的船票?” 鲁志生道:“越快越好!你叫什么名字?” 伙计道:“我叫阿胜,一有消息,就会通知你!。” ×      ×      × 第二天,阿胜便带着船票及证件来了,船是第二天下午开出的,伙计细声道:“鲁老板,咱们老板叫你小心一点,有人在大唐店外盯梢!” 鲁志生吃了一惊,忙问:“是那一条钱上的?” “还摸不清楚,不过不是地面的弟兄,老板怀疑是地下工作人员!” 毕修身急问:“他们知道他们住在这里吗?” 阿胜笑道:“如果让他们知道,咱们老闆还能够混下来吗?” 鲁志生付了船票钱,道:“烦你告诉老唐,说鲁某回来,必有重谢!” 阿胜去后,毕修身十分紧张,鲁志生道:“别紧张,有事他们会来通知咱们,倒是咱们明天出去时,要小心一点,那三只铁箱太碍眼了!” 第二天早上,鲁志生便吩咐蒋子龙去中华百货公司买洋装,午后便雇人将铁箱杠下楼去,供了黄包车,送去码头。 鲁志生一直注意四周的情况,不见有形迹可疑的人,才比较放心。 忽然一辆大卡车迎面开了过来,鲁志生大惊,忙叫道:“快转入小巷!” 那车夫听不懂他那上海腔的国语,转头问道:“你讲乜嘢?” 鲁志生指着一条小巷,说道:“转进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卡车便停在附近,由车上跳下几个日本兵,他们都用枪指着鲁志生等人,叱喝道:“停住!开枪!” 鲁志生自信没有什么把柄便向手下打了个眼色,高举双手。 ??“干什么的!” “做买卖的!” 两个日本兵走来他们身边,伸手在身上摸索,也是鲁志生仔细,将身上的钱,大部分交给毕修身保管,因为他是美籍人士,身份超然。 日本兵搜出那叠钱来,低头议论起来,鲁志生拿出护照,用英文跟他们交谈,可是日本兵不憧英语,幸而车上又跳下一个中国人,看来是位翻译。 翻译道:“皇军问你带这许多钱干什么?” “我是美国人,来东南亚做生意的,这是资本!” “做什么生意?” “收购古玩!” 那翻译跟日本兵谈了一阵,又问毕修身:“箱子里装着什么?” 毕修身看了鲁志生一眼,期期艾艾地道:“是一些不值钱的古玩!” “打开来看看!” 鲁志生没奈何,只好叫沈斌和蒋子龙打开一只铁箱,给他们看。 那翻译抓起一个铜钟看了一下,又放下,鲁志生舒了一口气! 忽然司机也跳下车来,叽叽咕咕地对那些日本兵说了一阵话,那翻译脸色忽然一沉,问道:“这些东西,你们是买来的吗?” “是的,咱们去广州买的!”鲁志生哈腰递了一根香烟给他。 翻译不接,把手一伸,道:“发票在那里?” 鲁志生一怔,说道:“发票已经丢掉了!” 那翻译不信,道:“在广州那一家买的?” 第六章 匿藏山洞 再听魔曲 轮船缓缓开离维多利亚海峡,再去便是异域,钟楚雄心情十分复杂,不过他跟鲁志生不一样,鲁志生是要干见不得光的事,而钟楚雄却是为正义而出国的;何况他曾经出过国,到过伦敦和菲律宾,完全没有那种惶恐和忐忑的心情。 在船上十分烦闷,但钟楚雄颇善交友,游客之中有不少是欧美人仕,更有不少怀春少女。钟楚雄很快便与她们混熟,其中有一位叫露丝的英国少女,对他十分钟情,不断约他到船头看风景和到餐厅把酒谈心,可惜钟楚雄一直没有过娶外国女子为妻的念头,有意逃避她。 露丝跟她哥哥到美国探亲,她哥哥娶了当地一个女子,留在美国,因此露丝自行回国。她性格开朗大方,与中国姑娘完全不一样。她父亲在英国开牧场,也开了一爿酒窖,家境很不错,不过现在战火连天,生意都歇了下来,不过一家大小还是不愁吃用的。 船已进入马六甲海峡,天色也黑了,明早必能到达马六甲港口。钟楚雄估计上岸之后,必然马不停蹄跟踪鲁志生,加上为了避开露丝,所以一早便去餐厅吃饭,饭后立即回房闭门睡觉。 当他快要进入梦乡,房门忽被敲响,钟楚雄估计是露丝,便装作睡着不理她。那知露丝越拍越大力,还不断叫着钟楚雄的名字。 钟楚雄索性拉开被子,蒙头而睡,不料露丝以为他出了事,竟然叫侍应将门打开,钟楚雄吃了一惊,一骨碌坐了起来,问道:“露丝,什么事?” 露丝舒了一口气,道:“原来你在睡觉,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意外呢!” “在船上怎会有事?” 露丝叫侍应出去。钟楚雄道:“也请您先回去,我要换衣服。”他穿上外衣,也不穿鞋,拉开门问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难道没事便不能找你吗?” “因为我要睡觉。” 露丝将门掩上,在椅子上坐下来,好像是女主人般:“你是故意避开我的!” 钟楚雄期期艾艾地道:“你误会了,我……我为什么要避开你?” “因为你讨厌我,你们中国人就是不老实,说话跟心里想的,根本不是一回事情!”“ 钟楚雄轻咳一声,道:“我已经有未婚妻了!”为求避开她,他只好撒谎。 露丝带点酸意地道:“她是中国姑娘吧,一定很漂亮了?” “中国有一句老话儿,娶妻求淑女,我对妻子的要求,注重内在美,多过外在美!” 露丝侧着头微微一笑:“我没有内在美吗?” “大家背景不同,很多地方都没法协调,我相信我没办法与外国人长期共同生活!” 露丝自嘲式地一笑:“大概我的运气不大好,要是我在中国出生,那一定会比现在幸运!” 钟楚雄怕她越扯越难回答,忙岔开话题:“你找我有事吗?” “你到马六甲做什么?” 钟楚雄当然不便将实情告诉她,略一沉吟道:“我去探望亲戚,另外也游玩一下。” “大概要去马六甲多久?” “不一定,玩腻了就走!” 露丝欢呼道:“好极了,那么咱们还有几天相聚!” 钟楚雄一愕,脱口问道:“你不回英国吗?” “你不用怕,我不会跟你回中国!”露丝侧着头,露出一个顽皮的笑容,道:“反正我也未去过马来亚,便跟你上岸玩一玩!” 钟楚雄冲口而出:“不行!” 露丝脸色一变:“为什么?我真的令你这般讨厌?” “不是……我还有事要办!” “我陪你。” “不大方便……” 露丝再也忍不住,霍地站了起来,跺足说道:“你们中国人有什么了不起?东亚病夫!”她霍地拉开房门,一阵风冲出去。 钟楚雄听见东亚病夫四个字,心头如遭火炙,但转念想,又有点儿高兴,起码以后她不会再来打扰自己。他重新宽衣,躺到床上去,不久便进入梦乡。 鲁志生和毕修身他们到马六甲的第二天,便刚巧碰到一艘去英国的轮船,他们马不停蹄,再上征途;当钟楚雄踏上马六甲码头时,他们的船已到阿拉伯湾,向红海进发。这艘船会在埃及停泊两天,然后出地中海,转去英国,即使钟楚雄不在马来亚停留,也追不上。 钟楚雄出了码头,向四周看了一下,不见露丝跟着来,才放心。码头外面停着很多马车,钟楚雄将卓威华的地址拿给车夫看,又用英语跟他交谈,可惜那土著不懂英语,不过却不敢胡乱收费。 卓威华的家就离码头不远,车子停在他家门外。钟楚雄见门关着,便伸手去拍,附近的屋子都是用木板建成的,形式跟中国房舍有异,邻居也有华人,见到钟楚雄热情地上前打招呼:“先生,你要找卓先生?” 他说的是粤语,钟楚雄听不懂,却隐约猜出他的意思,便用国语道:“请问卓威华在家吗?” 那人立即用国语答道:“卓先生进医院了,还没出院,你是他什么人?” “我是他朋友!”钟楚雄大感意外,急问:“卓先生是生病进医院的吗?” “是的,他患了肠炎,是昨天进医院的,没有危险……大概还要再住一两天才能出院。” “他住在什么医院?” 那人向四周看了一下,忽然把钟楚雄拉到芭蕉树下,轻声道:“您是由唐山来的吗?” 钟楚雄望着他,缓缓地点头,那人叹了一口气,道:“君自故乡来,应知故乡事!” 钟楚雄心头一跳,道:“故国北去千余里,春梦犹能夜夜归。” 那人脸色一变,接道:“世态十年看烂熟,家山万里梦依稀!” 钟楚雄接道:“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他双眼一直望着对方,那人忽然冷一哼声,转身走了,钟楚雄长叹一声:“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那人忽然再度转身走过来,热情地抱住钟楚雄;钟楚雄从未被一个大男人拥抱过,甚不自然!但也忍耐着,双臂微微用力,作了个势,原来刚才那些话和举止都是联络的暗号。 那人将他拉到门前,钟楚雄恍然大悟,问道:“你便是卓威华先生!” 卓威华苦笑道:“不错,进来再说吧!”他让钟楚雄进去后,便将门关上。 此际已是深秋,可是这地方,依然十分炎热,饶得现在还早,但一坐下,便令人后背冒汗。 卓威华斟了一杯冷水给钟楚雄,说道:“我便是卓威华,因为,最近日本兵开始注意我,所以不得不谨慎一点,请你原谅!” 钟楚雄忙道:“这是应该的,卓先生不用客气!” “你贵姓,从香港来的?” “小弟钟楚雄,是上海人,但最近去了一趟香港,跟钟华兄来往过几天,是他介绍我来的!” 卓威华哦了一声,又问:“不知钟兄是为了什么来此的?” “老实说,我是为了追查一个偷盗国宝的人,他在几天之前来这里,希望你替我调查一下,看看有没有办法截住他。” “他要去那里?” “埃及。” 卓威华急问:“盗国宝到埃及卖?” “不是,他拿走的那件国宝,跟埃及的一个宝藏有关。埃及政府请求英国协助阻止之,英政府透过驻沪领事馆,要求我国政府处理这件事,可惜咱们得到的消息太迟,他已跑掉了,所以才要麻烦您!” 卓威华忙道:“这是凡我黄炎子孙应做的事,谈不上麻烦,再麻烦也要执行政府的命令!” “事关外交,所以请您抓紧一点,要不,难以向英国那方交代!” “那个人是什么模样?几时到的?” 钟楚雄先将鲁志生四个人的简历介绍过,又将他们的形貌描述了一番:“他们是用化名的,人还不太打紧,最要紧的是那件国宝!” 卓威华沉吟问:“钟先生,不知我能不能够知道那是一件什么国宝?我知道了,调查时也比较方便。” “那是一具编钟,但架子已被他们拆掉,只有十三只有二千多年历史的铜钟;那十三只铜钟,分装在三只大铁箱里面,体积不小,调查也不会太困难!” 卓威华道:“由于我现在不方便露面,所以只能派手下出去暗访!” “要多久的时间?” “这可难说……”卓威华忽然站了起来:“事不宜迟,请你坐一下,我去通知手下办!” “随便!” 卓威华去了一阵便回来道:“钟先生,今天看来不会有什么消息,你改天再来吧!由这里向左拐便有一爿旅舍,是华侨开的,你可以住在那里,假如你找不到我,便到斜对面那间髹白油的木屋去找一个叫梁增光的青年,他会知道我的行踪!” 钟楚雄问道:“你有危险?” 卓威华道:“我不方便再在这里居住,更不能带你走,免得连累你!” “你准备离开马六甲?” “不,我不能离开,我暂时搬到一个英国朋友家里住,英国虽是盟国,但日本人对他们的态度比较软一点!”卓威华道:“有事我也会派人去旅舍找你!” 钟楚雄见他神情慌张,估计时机紧迫,便立即离开,依言投到街角的一爿小旅馆。“ 那旅馆虽旧,但招牌却是新的,上面写着四个大字:共荣旅馆。 钟楚雄进屋换了一件夏天的衣服,便下楼跟老板聊天,那老板是个老华侨,十四岁来马,今年已六十二岁了。据他说是福建阐门人,姓叶的,他的妻儿都在厦门,独自一个在马,后来因为生意需要人帮助,才收了一位同乡的儿子作为义儿。 钟楚雄问明了附近的地形路径,又蒙他指点,便信步出店,去游览区参观,当他关店时已是黄昏,一进店那老板的义儿便道:“先生,刚才有人来找你!” “是谁?” “他没有留下姓名,我告诉他,说你出去游玩,他说晚上再来找你!” “谢谢你!”钟楚雄估计找他的必是卓威华的朋友,心中暗暗高兴:“想不到这般快便有消息了!”他连忙去洗澡。 可是天黑之后,卓威华还没派人来找他,钟楚雄不禁有点焦虑。他在房内抽了几根烟,房门才被敲响,他仍沉住气地问:“谁?” 外面传来叶老板的声音:“钟先生,有人来找你!” 钟楚雄拉开房门,只见叶老板背后闪出一个女人来,赫然是露丝!钟楚雄一愕,见她“冤魂不散”,十分讨厌,口吃似的道:“你,你怎知道我住在这里?” 露丝一把抓住他的手,将他拉了出去,用英语跟他交谈:“快走!” 钟楚雄见她如此不尊重自己心中有气,甩掉她的手,道:“请你尊重一点!” 露丝大声叫道:“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钟楚雄道:“我现在只想睡觉!” 露丝道:“难道你不想见卓威华?” 钟楚雄一愕道:“你怎会认识他?” 露丝再度拉住他的手,道:“他受了伤,你再不去,便见不到他了!”钟楚雄这才紧张起来,跟她下楼。 ×      ×      × 露丝一直拉着钟楚雄的手,向斜对面的一条小巷跑去,钟楚雄心头茫然,不过却相信露丝不会陷害自己。 露丝穿皮鞋,在石板路上奔跑,发出“格格”的响声;钟楚雄轻声问道:“他在那里?” “在我朋友家中!”露丝道:“我朋友是医生,等下再说吧!”大概日军巡逻队走到另一端去了,而一般人又避免在晚上出街,以免招来无妄之灾,所以街上死一般寂静,不见一人。 露丝忽然脱下鞋子来,拉着钟楚雄的手。 钟楚雄见她跑得吃力,反搂着她的腰,助她一臂之力。 不久,他们便置身郊外,这里林木参天,不见房舍,钟楚雄颇觉奇怪,沉声问道:“在山上吗?” 露丝喘着气道:“就在里面……到了!”她拉着钟楚雄走进小树林,钟楚雄这才发现林内有座西式别墅;只是树太浓密,又在天黑所以在外面不容易发觉而已。 露丝刚走到门外,大门便拉开,开门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英国人,手上提着一根蜡烛。 他们介绍:“罗拔,这位是中国朋友钟先生!” 钟楚雄用英语跟他打招呼,罗拔见他英语说得这般流利,十分奇怪:“露丝,卓先生的手术做完了,亨利博士说危险期还未过,还欠新鲜的血液!” 钟楚雄道:“将我的血输给他!” 露丝关上门问道:“你是什么血型的?是a型的吗?” 钟楚雄苦笑:“这个我可不知道!” 露丝道:“叫博士替你检验一下?” 罗拔道:“不行,他太累了,现在休息。”他亮开电灯,又道:“钟先生,您先在厅里坐一下吧,等下我再带你去见卓先生,现在麻药未过,他还未醒过来。” 灯光亮后,厅内的情景才清晰起来,一列大沙发,配着几张茶几,地上中间还铺着一张中国地毡,显得十分有气派。 钟楚雄坐下问道:“卓先生为什么会受伤?” “是被日本人暗杀的!”罗拔道:“幸而卓先生撇掉他们的追踪,晕倒在附近,恰好我经过,所以将他抱了回来。” 露丝道:“亨利博士是我父亲的同乡,罗拔跟我哥哥是同学。” 罗拔接道:“亨利博士是我的教授。我跟他来这里行医,他老人家有副悲天悯人的胸襟,来这里帮助马来人抵抗日军,他不替日军治伤的!” 钟楚雄肃然起敬,道:“能够认识你这种人,真是我的荣幸,等下请你引见一下!” 罗拔谦虚几句便道:“你跟卓先生是什么关系?他上手术台前还叫我找你!” 露丝道:“罗拔因为要助博士做手术,所以我便自告奋勇去找你,何况咱们已是老相识!”她向罗拔打了个眼色:“钟先生,咱们真的很有缘分!” 钟楚雄咳了声,将话题扯开:“我跟卓先生也是初相识,是香港的一位朋友介绍的……” 罗拔自作聪明地道:“我知道,你是中国政府的特派员,来这里协助卓威华反日的!” “不是,我也不是政府人员,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 露丝道:“你一定不是一个普通人,也一定不是来游玩的!” 钟楚雄想了一下,觉得此行目的也可以对他们说,便扼要地告诉他们,罗拔道:“原来这样,我也可以帮你的忙!” “谢谢了!” “你办的事,对我的国家也有利,我帮助你,也等于帮助自己祖国,你不用谢我!”“! 露丝接道:“我也可以帮你!” 罗拔瞪了她一眼,道:“这件事可不是游山玩水,万一有什么事,我怎能向你哥哥交代!” “谁要你交代,我不是小孩子!” 钟楚雄忙说道:“你应该听罗拔的劝告!” “你们都看不起女孩子!”露丝忽然露出一个狡猾的笑容:“你逃不出我的掌心的,就像今天晚上!” 罗拔看了他们几眼,忽然笑了起来:“露丝,原来你看上钟先生!”外国人对感情不含蓄,想到什么说什么,反而钟楚雄十分尴尬。 露丝叹息道:“可惜他像你一样,已经有了未婚妻!” 钟楚雄道:“不知道卓先生醒来了没有?” 罗拔道:“你跟我来!”他拿了一盏煤油灯,带钟楚雄和露丝一同走到一间储物室前,他拨开房门:“下面有个地窖,他就在地窖里。” 储物室放着很多杂物,还有一只大木柜,罗拔将木柜推开,下面便露出一个入口。 “请跟我下去。”他们走了二十来级石阶,便到地底。 地窖里比上面凉快很多,而且看来占地颇大,还分成几间房,罗拔推开一扇门,将灯举高,钟楚雄便见到里面有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床垫和被子都是白色的,床边还有一只架子,上面吊着一瓶葡萄糖水。 罗拔先走过去,他跟卓威华轻轻说了几句话,然后示意钟楚雄过去。 “钟先生,他现在十分疲劳,不太宜说话。” 钟楚雄先向卓威华点头打招呼道:“卓先生,你找我是不是因为有鲁志生的消息?” 卓威华眨眨眼,表示不是。钟楚雄又道:“不是要紧的事?” 这次卓威华点头了,钟楚雄道:“那么我明天再来看你,祝你早日痊愈!”他跟卓威华和露丝走上客厅,厅里已多了一位口咬烟斗老头。 这老头白发苍苍,又矮又瘦,但双眼神光充沛,眼神坚定,令人望之肃然起敬;罗拔对他十分恭敬,轻轻对他说了几句话。 钟楚雄估料他必是亨利博士,便上前用英语跟他打招呼,亨利十分健谈,与他谈了一阵,钟楚雄提出输血的事,亨利博士道:“现在暂时用不着,但假如他需要再动手术的话,便需要了,不过最重要的是你的血型要符合,等下我叫罗拔替你检验!”他掏出袋表,看了一下,又道:“罗拔,你们也要休息了,等下你来替我看护伤者!” “博士,我不困,让我来!” “不,也许明天还有人需要咱们,到时候你便支持不住了!”亨利博士也敲掉烟灰,走下地窖去了。 露丝道:“钟,我带你上楼休息,你以后便住在这里吧,卓威华的手下会来看他,他们以后会来这里跟你见面!” 罗拔道:“明早我会去找朋友,叫他们代你调查鲁志生的行动!” 钟楚雄跟露丝走了几步,忽然回头问道:“罗拔,日本人知道这个地方吗?” “当然知道,不过博士是国际著名的医学权威!他们不会来这里的,你放心睡觉吧!” 露丝带钟楚雄到一间寝室,知机地道:“我不打扰你了,晚安!” 第七章 潜上轮船 抵达埃及 过了一阵,招成功母亲出去买菜,回来又带来一个坏消息,街上的日军很多。 招成功连忙安慰他们:“放心,他们查不到的,最多一天他们就会收队!”到下午露丝忍不住叫招成功去找罗拔,叫博士想办法。 招成功去了一个多钟头,还不回来;但门板又被敲得震天价响,露丝喜道:“他回来了!” 钟楚雄道:“不像,假如是他回来,绝对不会拍得这般急!” 招成功母亲惊慌地道:“一定是日本皇军!” “不用怕,你去开门!”钟楚雄等她离开之后,忽然将水缸放回原处。 露丝讶然道:“咱们不下去? 钟楚雄道:“下面不安全,上面!”他向上一指,跳上窗台,伸手扳住屋簷,翻了上去,再将露丝和梁增光拉上去。 他们三个刚伏在屋顶,日本兵便进来了,少佐指着招母道:“你的不老实,有人说半夜有人来拍你们的门,快坦白,要不枪毙! “没有,没有……”招母双手乱摇。 少佐挥手刮了她一巴掌,喝道:“再说没有,便枪毙你!” 招母吓得直打哆嗦,说道:“他们走了!” “唔,什么时候?” 招母颤声道:“昨天晚上有人来拍门,我不认识,所以不让他们进来,不知他们去了那里。” 少佐瞪了她一眼:“老太婆狡猾的!”他伸手向手下一挥:“搜,一寸地方也不能放过!”“那些日本兵便分头进屋了,少佐则拔出手枪,守在大门口。 钟楚雄向梁增光打了一个手势,然后向屋后的方向慢慢爬去。梁增光与露丝跟在后面。钟楚雄轻轻跳下去,然后接住露丝和梁增光。 梁增光向左一指,三个人便跑了过去,到了大街,果见街上三三两两的日本兵往来巡逻,三人放慢脚步,装作没事般,悠悠地走着。 可是两个中国男子陪着一个英国女子在街上行走,毕竟十分注目,有一组日本兵大声喝道:“站住,检查!” 梁增光首先发难向旁边的一间商店冲了进去,钟楚雄与露丝人生路不熟,也跟着跑进去,店内的人十分奇怪,梁增光不管三七二十一,由后门跑出去。 店外有些木屋,三五成堆,不成街道,梁增光带着钟楚雄等人在木屋群中穿插。 那几个日本兵见状,向天发枪招集同伴,追了下去。 钟楚雄道:“老梁,这里不安全,还是赶快离开!” 梁增光道:“这附近没有咱们的人!”他咬一咬牙,忽然直奔出去。 钟楚雄拉着露丝跟在后面。 离开木屋区,又是一条街道,日本兵见他们神色惊惶,都追过来,不断喝停,三人只当作没有听见,日本兵便开始开枪了。 子弹在他们身边飞过,露丝尖声大叫;梁增光忽然大叫一声:“那边也有日本兵! 钟楚雄未假思索,转身向右奔去。梁增光道:“那边是海!” 钟楚雄问露丝:“你能游水吗?”露丝点点头。一会儿果然到了海旁,钟楚雄拉着露丝跳下海去,梁增光也几乎同时下水。 三人潜泳了一段才冒头出水面换气,日本兵已追至岸边,见状又开枪了;三人只好沉下,继续潜泳,直至离开射程才敢再冒出水面。 露丝直喘气:“我不行了!” 钟楚雄伸手轻轻托着她,继续向前游去。露丝问道:“去那里?” 钟楚雄指着远处:“那里不是有艘轮船吗?” 露丝喜道:“是美国的船,咱们上去避一避!”三人游至轮船附近,便潜入水底,直至船尾才冒出水。露丝道:“快上去吧!” 梁壻光道:“天黑之后再上去!” 夕阳映在海面上,像鲜血般红艳。好不容易才等到天黑,这时候轮船已收起舷梯,游客和海员都去进食,钟楚雄解下上衣,又叫梁增光也将上衣解下来,只见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右手一挥,湿衣拍在船壁上,身子升高几尺,当去势将尽时,他左手的湿衣再度一拍,借势再腾起;他第三次挥衣,已缠住船舷,借力翻上甲板,梁增光与露丝这才松了一口气。 钟楚雄见旁边有一捆麻绳,不假思索便将之抛下海,先把露丝吊上去,露丝忽然在他脸上亲了一下,道:“钟,你真是个英雄!” 钟楚雄满脸发热,不敢看她。再度抛下绳,将梁增光吊上去,两人穿回上衣,露丝道:“咱们去找船长!” 钟楚雄道:“不,咱们没有钱,万一他拒绝咱们登船,那怎办?先找个地方再说吧!” 露丝道:“你们跟我来!”她衣裳尽湿,全贴在肌肤上,玲珑浮凸,他俩都不敢正视。 露丝走到船舱,见甬道上没有人,便向他俩招招手,走了进去;接着她推开一扇房门,这里是浆洗部,放着很多搭客托洗的衣物。 三人看见没有人在,便立即找寻适合的衣服穿着,就在这时候,管理人员来了,露丝尖叫了一声,那人喝问道:“谁!” 钟楚雄便将情况告诉他,那人年纪不大,听后十分同情地道:“我不告诉船长,但你们不能拿走衣物,要不我赔不起!还有,再过十分钟,这船便要开了!” 露丝问道:“去那里的?” “去法国。” “经过埃及吗?” 那侍应点点头;露丝道:“咱们到埃及才下船,希望你帮帮忙!” 梁增光道:“不行,我不能去!”侍应拿了一个救生圈给他,又塞了两只面包在他怀中。 “快走,快走!”他看着梁增光游回岸去了。 钟楚雄道:“露丝你去埃及干什么?”语音刚落,轮船的汽笛已拉响。 露丝耸耸肩,笑道:“你现在来不及赶我了,这也是缘分!”她低头整理衣服;钟楚雄一看便知道赶不跑她,正想跟她约法三章,那知房门又“弃弃”地响了起来。 露丝与钟楚雄连忙整理好衣衫,匿在柜后,只听外面有人用英语低声咒骂了几句,就在此刻,那侍应回来了,房门拉开,一个中年汉跟他进来,神情十分愤怒,侍应不断道歉。 “快把那套西装拿来,要不你就准备卷铺盖吧!” 侍应从衣架上取下一套黑色的晚礼服,小心翼翼地折好,放进纸袋里,再恭恭敬敬地奉上;那中年汉子道:“你以后小心一点!” 当他转身过去时,恰好见到露丝和钟楚雄。 露丝十分镇静,先向他施以媚笑:“我进来参观一下,您忙您的吧!” 那中年汉大概没暇耽搁,点点头便大步走出去。露丝立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侍应关上门,道:“我叫汤姆,刚才那个是我的上司,他叫戴历!” “他好览!” 汤姆道:“你们没有船票,没地方住,我可帮不了忙!” 钟楚雄连忙解下颈上的链子来,链子不值钱,但玉坠却是翡翠玉,雕工细致,栩栩如生,这是钟家的传家宝,认为可以辟邪解难,因此钟楚雄每次出外时,他姐姐都叮咛他戴上! 当下钟楚雄将链子塞进汤姆的手中。 汤姆连忙推辞,道:“你贿赂我也没办法,因为我的职位太低!” “不,请你替我卖掉,要不咱们连买面包的钱也没有!” 汤姆从抽屉里取出两个面包来,道:“今晚我可以请客,这条金链子我便替你卖掉吧!你要什么价钱?” “一百块美金!” 汤姆吃了一惊;钟楚雄连忙解释:“这是很好的玉,要是在中国买,起码值三四百块美金,不过现在也不能计较这许多了!” 汤姆道:“这是不大方便,你们可以先到甲板走走,除非有什么特别的事,否则不会有人盘问你们的,留在这里反而要引起别人怀疑!” “谢谢!”露丝挽着钟楚雄的手臂,翩然出房,向船尾走去。 钟楚雄颇不自然;露丝道:“钟,请你态度亲热点,要不,会引起别人思疑!” 钟楚雄心中暗叹一声,只好伸手过去,轻轻拥着她的蛮腰,船尾已有几个游客在吹风,他俩靠在栏杆,也装作吃完晚饭出来透气的模样。 这时候,天已漆黑,船上亮着灯,夜色看来更加迷人,一会儿,船尾越来越多人,十分热闹;露丝不断跟他们聊天,那些外国人见她跟一个中国人在一起,对她都有一种鄙视的神情。 一个脸色泛着酡红的中年胖汉,哈哈笑道:“八点钟周末舞会便开始,相信你不会去吧?” 露丝指一指钟楚雄,道:“我朋友喜静,他不爱那种场合!” 那汉子桀桀笑道:“是不能适应还是不喜欢?” 露丝怔了怔,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中国人懂得跳舞么?” 露丝不悦,问道:“你是墨西哥人么?你跳舞跳得很好么?” 那汉子一挺肚子,道:“你别看我的腰粗一点,嘿嘿,不是我自夸,我是墨西哥舞王!我的节奏感特别强烈,不用音乐也可以跳,你不相信可以陪我跳一跳!” 钟楚雄道:“露丝,咱们走吧!” 那汉子已拦在露丝身前,道:“小姐,请赏个脸!”他作了个绅士的动作,弯腰伸手。 “对不起,失陪了!”露丝闪身向钟楚雄走去。 那汉子随她走至钟楚雄身前,钟楚雄为了礼貌,先报姓名,再请教其大名!“ 那汉子拇指在鼻子下一化,道:“凭你还没资格问我的名!”他手指戮在钟楚雄胸膛上,“你不让你女友陪我跳舞,你是妒忌还是怕她让我抢去?” 钟楚雄笑道:“我不会妒忌,相反更希望你将她抢去,我还会多谢你!” 那汉子只道他讽刺自己,不由大怒,道:“你有种的便跟我决一高下!”他手指化爪,扯住钟楚雄,哈哈大笑:“你吃得住我一举么?” 钟楚雄冷静地说道:“请你自己尊重一点。” 那汉子道:“懦夫,东亚病夫!” 钟楚雄左手倏地一翻,揑住对方的腕脉,顺手将其臂甩掉,掺扶着露丝的手臂,说道:“咱们走吧!” 那汉子吃了一记哑吧亏,下不了台,大喝一声,一举向钟楚雄的后背捣去! 钟楚雄听见风声,轻轻将露丝推开,半转着身子,举臂一挡,将对方拳头格住;那洋汉子又一声大喝,第二拳又击了出去! 钟楚雄忍无可忍,上身向后一仰,一腿飞起,正中其小腹,那洋汉水牛般大小的身体立即如炮弹般飞出,倒在地上,呕吐不止! 钟楚雄轻轻拂拂衣裤,抱拳道:“对不起!” 他这一腿虽然将那些外国人震慑住,但仍有两个大汉捏拳上前挑战。 钟楚雄道:“我不想打架!” 一个金发洋汉问道:“你是不是害怕了?” “刚才那个人的下场,你们都看见了吧!” “他喝醉了酒,你打倒他,不算英雄!”另一个鹰鼻的洋汉道:“咱们学过西洋拳,那是天下无敌的拳法;你们中国功夫,根本出不了场!” 钟楚雄心知今日不再出手是不行的,要不,明天后天他们还会来捣蛋,是以转身说道:“这是最后一场,输赢到此为止;还有,这是切磋,不是决斗,你们同意吗?” 那两个洋汉对望一眼,笑笑道:“没问题,不过我们有一个条件,便是死伤不计!” 钟楚雄双眼眯成一线,问道:“用不用武器?” 金发洋汉哈哈笑道:“我对拳头就是最好的武器!” 钟楚雄一边捋衣袖,一边道:“你们两个一齐上吧!” 鹰鼻洋汉叫了起来:“什么?你敢侮辱我们?” 钟楚雄侧头乜斜着他们:“怎样?两个打一个,你们还没胆接受挑战?” 金发洋汉向同伴打了一个眼色:“咱们给一点颜色他尝尝!”说着两个便一前一后向钟楚雄迫过去,将他围在核心。 其他游客见有热闹看都叫起好来,女人们傍着男人,站在一边围观;他们都想看这东亚病夫,落个什么下场。 钟楚雄轻佻的用手一招,说道:“来吧!” 金发洋汉首先发难,从后发拳,钟楚雄一闻风声,背后好像长了眼睛似的,向左轻轻跳开,正面的鹰鼻洋汉,迎面给他一拳! 钟楚雄举劈一格,随即又跳开,金发洋汉第二拳,几乎打到他同伴头上,两人连忙分开! 钟楚雄道:“再来再来!” 金发洋汉疯狂般向他攻了六七拳,但不是让钟楚雄闪开,便是让他格住。鹰鼻汉子一直守在旁边,当金发洋汉发出第七拳,钟楚雄举臂收架时,他才发出一拳! 这一拳又疾又劲,直取钟楚雄的颈侧,让他命中,只怕水牛也得晕倒。 钟楚雄身子忽然一矮,和身在甲板上滚开;金发洋汉攻得疯狂,几乎让同伴打中,不由叫了起来:“他妈的,你有种的便还手!” 话音未落,钟楚雄已滚了回来,左腿几乎贴着甲板扫出,正中其足踝,痛得他哇哇大叫,几乎跌倒!“ 鹰鼻汉子连忙窜了过来,钟楚雄刚挺胸弹起,他便兜心一拳! 钟楚雄伸臂一格,下盘站立不稳,向后幌退一步,但他反应极快,右腿蹬起,阻止对方的连环进攻。 鹰鼻洋汉身手灵活,立即退后;钟楚雄一站稳,霍地一个水车大转身,左腿闪电踢出! 金发洋汉足踝中了一记,疼痛稍为消失后,又挥拳而上,他做梦也料不到钟楚雄反应这般快,眼前一花,胸腹之间,已着了一记,只觉五内都揪痛了起来,几乎透气也喘不过来,一跤摔坐在甲板上! 钟楚雄一得手,又是一个快急转身,鹰鼻洋汉刚好双拳齐出;钟楚雄双臂一举,一招“野马分鬃”,将对方双臂分开,上臂随即一直,双拳齐击对方胸膛! 此刻鹰鼻洋汉双臂在外,无从抵御,仓惶后退,钟楚雄稍前一步,右拳再出,洋汉伸臂来挡,钟楚雄右臂闪电般击出,正由其小臂,鹰鼻汉子一条右臂登时无力地垂下,急用左臂遮格! 钟楚雄左腿虚幌一下,引对方左臂垂下,他右拳才击出,“蓬”的一声,正中其胸!但鹰鼻洋汉,身材健硕,受伤不重,仍然挺立着。 钟楚雄不管那许多,标前一步,左拳再出,右手在臂下穿出,倏地抓住他左腕脉,一扭腰,甩臂抡下,鹰鼻洋汉在他头上翻过,沉重地摔在甲板上! 洋汉落地时,发出一声巨响,引得女游客们吓得尖声大叫,男洋人游客则目呆口瞪! 钟楚雄拍掉身上的灰尘,道了声对不起,转身走出:露丝大感荣耀,如小鸟依人躲,将手穿进他臂弯里,向地上的三个洋汉挥手道:“再见!” 他俩正想进船舱,只见戴历迎面走来,拦住他们;露丝因为没有船票,见到他,脸上的笑容登时烟消云散! 戴历大声道:“各位先生女士们,舞会已快开始,请你们去尽情享受吧!” 第八章 混血美女 一见倾心 第二天吃过早饭,乔治和他们便带着男仆去游览金字塔。 世界上建有金字塔的地方不仅是埃及,比如苏丹、埃塞俄比亚、塞浦路斯等地也有金字塔。 但埃及的金字塔,无疑是最古老和最宏大的,埃及的金字塔共有七十多座,分处数地,然而以开罗西南六公里处的吉萨金字塔群最为壮观,既然如此,他们选择的地点,自然是这一处。 他们是乘乔治父亲的马车去金字塔的,马车未停,他们隔远便见到一群,隐隐约约的方锥形轮廓,矗立在一片黄金似的沙地中。 露丝兴奋地指着叫道:“看,多么壮观,难怪金字塔被列为世界上十大奇迹之一!” 马车忽然停了下来,仆人道:“少爷,请下车!” 乔治问道:“为什么不到那边金字塔跟前去!” “少爷,前面沙厚,马车走不动,要乘骆驼!” 乔治三人刚跳下马车,便见一些当地人拉着骆驼走过来,那些人皮肤都晒得黑墨墨的,大概长年在烈日下讨生活,所以年纪轻轻的,脸上皮肤都刻着纵横交错的皱纹,看来令人不舒服。 乔治仆人跟他们议好了价钱,挑了三匹比较健壮的骆驼;那些人对骆驼吆喝着,只见三匹骆驼的一对前腿屈在地上,伏低身子。 乔治高高兴兴地坐在骆驼背上,伸手抚摸前后的驼峰,叫道:“好怪,你们快坐上去吧!” 露丝道:“钟,我有点惊!” 钟楚雄安慰了她几句,也跨上驼背上去了,露丝壮着胆子上去,那骆驼善解人意,慢慢挺直,那埃及人轻轻喊了几声,骆驼便转身向金字塔走去。 原来由于参观金字塔的人多,车子又不能到达,所以便有人以出租骆驼代步为生。 一位骆驼脚伕跨上另一匹骆驼,尾随着钟楚雄三人之后,沿途呼喝指挥骆驼。现在在中国已是冬天,但此地天气炎热,犹如夏日,加上太阳又猛烈,照在沙漠上,倒射上来,钟楚雄只觉一片金黄,双眼被刺得睁不开来,过了好一阵才能逐渐适应。 骆驼走来十分稳当,虽然庞大,坐在背上,如站屋顶,但坐久了也就令人放心。由于骆驼走得慢,有充裕的时间,让他们浏览四周的沙漠风情。 一大片的沙漠,光秃秃的,只有几棵类似仙人掌的沙漠植物,坚强地与烈日和干旱作斗争。 沙漠上,有一串串的浅圆洞,那是骆驼蹄子造成的,偶尔的一阵热风吹过,圆洞不见了,代之而起的是波浪似的沙纹,构成千奇百怪的图案,令到钟楚雄三人感到十分新奇。 骆驼终于在金字塔前停住,又慢慢屈膝蹲低,让他们下地。那埃及人叽叽咕咕地对他们说了一串话,他们三个都听不懂,幸而那人也只是例行公事,又载客回去了。 露丝说道:“三座塔,咱们由那里看起?” 乔治道:“先看最大的!”三人来到那座最高的金字塔前,只见前面竖着一块木牌,上面分别以阿拉伯文和英文写着些介绍文字。 露丝叫道:“原来这座塔埋葬的是库孚王!他是埃及的第四王朝的奠基人——国王斯湼弗罗的儿子!”她仰头而观,只觉塔顶高耸入云,令人不可仰视。 金字塔每边都有两三个埃及众人把守,乔治道:“听说里面有甬道、石阶、墓室,可惜咱们进不去!” 他们又去参观第二座金字塔,那是罗孚的儿子卡夫拉的陵墓,旁边还有一座大型的斯芬克斯石雕像,样子十分古怪,尤其是近看,更难看清楚。 当钟楚雄转到大斯芬克斯石像的背后时,发现后面也有游客。那是两位埃及女人,一位埃及姑娘,她们不但身子都裹在纱布里,连脸上也挂着一方白纱,只露出深遂的眼睛,更添几分神秘;另外还有一位少女,穿着西式衣裙,皮肤白晳,但她的一双眼睛及高耸的鼻子,貌似阿拉伯人,她叽叽咕咕地说着阿拉伯语,却没拢上纱巾。 那少女跟钟楚雄所见过中外女人,全不一样,当他双眼接触到她的眼神时,不知如何,一颗心却怦怦乱跳,眼睛再也移挪不开! 那少女发现一位中国男士眼呆呆地望着自己,脸上飞上两朵红云,说了一半的话,也登时咽下肚去了。 那三位埃及女人也转头望向钟楚雄,随即低声交谈起来。 钟楚雄猛觉背后有人叫他,一回头看,却是露丝,只见她杏眼圆睁,一脸不悦,钟楚雄十分尴尬,沉声问道:“你叫我?” 露丝满含醋意地道:“你别忘记你在中国有位未婚妻子!” 钟楚雄干咳一声,道:“你说到那里去?” 露丝不高兴道:“那你为何老是瞪着她?” “你胡说什么?”钟楚雄嘴上这样说,却又忍不住转身偷眼望去,只见那四个女人相扶走了,只能看到四具迷人的背影,可是他的目光,只落在最左边的那具腰上。 这刹那,钟楚雄心头猛地一跳,觉得那女子的脸庞有点熟悉,暗忖道:“我在那里见过她?”回心一想,自己又的确未曾见过这样子的女人,却想不出为什么有这个感觉? 露丝道:“人家已经走远了,你还不追上去?” 钟楚雄忙说道:“你别胡说,我是觉得那女子有点面善,但是我又偏偏不曾见过……” “我知道,她的样子跟你未婚妻相似么!” “胡说!” “那你解释,为什么你不理睬我,对一个只有一脸之缘的女子,却这样神魂颠倒?” 乔治刚好也转过来,问道:“谁为谁神魂颠倒?” “你别听她说,咱们去参观第三座塔吧!” 第三座金字塔是库孚王的孙子孟孝拉的陵墓,体积比库孚的陵墓小。 那四个女人也在那里参观,不过由于金字塔占地大,所以相距颇远。 这附近聚集了好些骆驼等候出租。 露丝道:“咱们出去吧!” 乔治道:“还未看便回去?” “我以为钟不想回去,料不到你也如此!” 乔治叫道:“嘿,钟,你跟她出现了问题?” 钟楚雄道:“有问题的是她,而不是我!” 露丝道:“我不喜欢,他那样看那个女人!” 乔治笑道:“钟,你要小心,你密友的醋意很大!” 钟楚雄正想答话,忽然听到一个高吭的歌声,不由循声望去,只见一个骆驼脚伕坐在驼背上,挥臂高歌。 钟楚雄只听到几个音符心头便怦怦乱跳,又是那阕“魔曲”!料不到在这个地方又让他遇上一个“魔曲患者”! 依次计算,阴来福、瞎子乞丐、彼得、卓威华,还有这个埃及人,他已是第五个! 露丝飞快地向钟楚雄奔过来,口中嚷道:“钟,你听一听!”她想起那夜在山洞里,听过卓威华用那尖锐发颤的声音,哼这首曲子的情景,虽然在大白天,仍感到寒毛直竖,几乎把半边身都靠在钟楚雄身上。 这时候,那四个女人也听到了,都驻足转身而观。 那“病患者”的同伴,大声跟他说话,只可惜钟楚雄不知道他们在叫些什么。 猛见那人自驼背上跳了下来,边唱边跑着,一直跑至金字塔前,把前身全伏上塔身去,手足乱挥,越唱越大声,到后来连声音也沙了! 钟楚雄觉得他所懂的魔曲,比彼得他们四个,任何一个都要多,而且抑扬顿挫,快慢有致,更为动听。 想到动听两个字,钟楚雄忽然有滑稽的感觉,这曲子害人不浅,而且他又是唱得那么沙,那么突然,无论如何都跟动听扯不上关系! 这时候,钟楚雄已完全忘记那个女子,他已将全副精神,都放在这阙曲子上,忽然他在心中跟他唱起来。 只哼了几句便兴奋起来,好像血管中的血液,流速倏地加速! 这曲子真有神奇的力量,他一跟上便制止不住自己,不断地哼着,而且哼出声来。 那脚伕好像找到知音人般,倏地一阵风似奔过来,搂住钟楚雄又唱又跳。 露丝只吓得全身乱颜,半晌才叫道:“乔治,快制止钟,不能让他继续唱下去,这是魔曲,这是杀人的魔曲!” 她越叫越大声,几乎是尖叫着。 乔治惶然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什么叫魔曲?” 露丝如何解释得清楚? 她一跤跌坐地上,掩面哭泣:“他中了魔了,主啊,快救救他!” 乔治这才意识到其严重性,便走前试着拉钟楚雄。 “钟,别唱!露丝不要你唱!。” 钟楚雄神态已经变得疯狂,他忽然一拳击出,正中乔治的小腹,乔治“砰”的一声倒在地上,黄沙如水花般四溅! 钟楚雄那一拳之沉重,令他躺了半天也爬不起来。 露丝忽然自地上跳起来,向那四位女人奔去,口中叫道:“救命!姑娘,你快去救救他!”那个没拢面纱的女子,惊奇地问:“你跟我说话吗?” 露丝完全没为她懂英语而诧异,自顾地说下去:“不错,只有你才能救他!”露丝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她的手便向钟楚雄奔去。 那女子叫道:“我不是医生!你快些放手!” 背后那三个埃及女人,也跑了过来。 那些骆驼脚伕们,似乎见过他同伴发病的情况,所以并没有太大的惊慌,只跪在地上,向西方祷告。 露丝拉着那女子来至钟楚雄身前数尺,叫道:“钟,你快看她,你心爱的人来了!看她,快看她!不要唱!” 钟楚雄双眼直勾勾的,虽然面对露丝和那女子,但露丝却能肯定他根本看不到她们! 她大力捏着那女子的手掌,叫道:“你快呼他的名字,钟!叫!” 那女子一头雾水,但见她如斯情急,依言用羞涩的声调轻声叫道:“钟……” “大声一点,我求求你,你再不救他,他等下就会死掉!” 那女子下意识地提高声调:“钟,请你别唱!” 话音刚落,那脚伕的双臂与钟楚雄的同时离开对方的躯体,两人也同时仰天跌倒,躺在地上也喘着气。 只见他俩的衣衫都全湿了。 那些脚伕们忽然叫着跑过来。 “他们说不能躺在地上,要不会中暑的!” 露丝乔治立即上前扶起钟楚雄:“钟,你觉得怎么样?” 钟楚雄喘了着气,望着那脚伕,那脚伕用无神的目光望着钟楚雄,但他很快便被同伴抬上骆驼,钟楚雄说道:“叫他别去!” 露丝道:“他们不懂英语呀!”! 钟楚雄道:“咱们跟着他!”可惜那些骆驼已全被骑走,那四个女人也杂在骆驼群中去远了。 乔治道:“没有骆驼了,咱们只能等那些骆驼脚伕回来!” 钟楚雄叹了一口气,露丝却乐得如此,省得心爱的人去追别的女人,于是安慰他:“你不要说话,小心身体!” 钟楚雄慢慢站稳身子。 乔治关心地问道:“钟,你没事了吧?那是一种什么病?怎地这般奇怪!刚才连我也被吓了一跳呢!” 钟楚雄忙安慰他:“你们放心,我没事的,这不是病!” ?? “对啦,刚才露丝说你着魔!” “回去再说吧!” 由于钟楚雄发生了那件事,使得乔治和露丝游兴大减,原本计划到东岸城市区游览的,也临时取消,马车直接将他们送到乔治家去。 乔治的父亲不在家里,乔治下令仆人煮咖啡、烧饭,亲自倒一杯威士忌给钟楚雄。 “这个可以使你心情平静下来!” “谢谢!”钟楚雄一仰头,将酒喝干,乔治要再替他斟,却为他拒绝。 “你们让我睡一下,等下再叫醒我!” 露丝道:“我送你上楼吧!” “不,我就这样睡!” 钟楚雄靠着沙发,闭上双眼,这那里是要睡觉,虽然身子在极度兴奋之后,十分疲乏,但这时候他脑子却是停不下来,睡觉只是一个借口,他要借此静静地想一想。 那个骆驼脚伕是第五个,而自己是第六个病患者! 病源在那里? 钟楚雄想了一下,觉得他们五个,好像跟神鬼沾上边缘。 第九章 古墓探索 揭开秘密 戴历的朋友住在吉萨以南的孟菲斯,是个法国与埃及的混血儿,叫奥斯曼,快五十岁的年纪,身体十分健硕,却很有气派。 他的家是一栋西班牙式的房子,外面还有个花园。 钟楚雄他们去到时,奥斯曼正在花园剪草,然后将他们引进大厅,钟楚雄将戴历的信交给他。 他拆信看后,便问:“你有什么困难?” 钟楚雄道:“我们要找一个叫洛克逊毕的中国人,咱们有他这里的家的地址,但据说他还未返回国……” 奥斯曼截口道:“我到海关替你查一下!” “不,我相信他不会循正常手续进来,而且还有三个中国人跟着他!” 奥斯曼道:“这就困难一点,不过也难不到我!” 乔治问道:“你要多少酬金?” 奥斯曼不悦地道:“不错,我是赚这方面的钱,但一来不是由我直接去赚,我有很多得力的手下,他们会替我办事,也替我赚钱;第二,我欠戴历一个大人情,我答应帮他一个忙,现在是我实现诺言的时候,我不会收取任何费用。” 钟楚雄这才知道此人是当地黑社会头子,当下他们留下地址,便告辞了。 可是奥斯曼却道:“钟,戴历说你是位英雄!依规矩,你离开要留点东西让我看看,才可以决定帮你到什么程度。” 钟楚雄道:“献丑!。” 他一转身,掏出了一把铜钱,以“满天星雨”的金钱镖发射法抛出。 只听一连串的“笃笃”声响,那七枚铜钱,全部嵌进树干中,不露一丝一毫,奥斯曼看后,拍手赞道:“好功夫,难怪戴历对你赞不绝口!放心,有消息,我便立即派人通知你,假如还有需要的,请你派人通知一下,绝对不令你失望。” ×      ×      × 三日之后,奥斯曼派人通知,一个月之内,各地码头都没有毕修身偷渡入境的迹象,叫钟楚雄安心等候。 当钟楚雄到埃及七十二天的晚上,忽然被敲门声惊醒。 他开门见是森玛,问道:“什么事?” “奥斯曼派人来找你。” “请他等等,我就下楼。”钟楚雄穿了衣服,放了一把铜钱在袋子里,还在袜子里藏了一柄小刀,然后下楼;这时候,乔治也惊醒了,跟他下去。 来传话的是个青年:“洛克逊和三个中国男子,在巴勒提姆上岸,现在正赶来开罗;你们现在赶去他家门口等他,可能还来得及。” “谢谢你!” 乔治道:“我跟你去!” “不,这件事,你不能参与,因为有危险!” 那埃及青年说道:“我有马,我送你去!” 钟楚雄道:“麻烦!” 他跳上马背,与那青年离开。那青年的骑术,十分精湛。那匹健马在驾驭之下,又快又平稳,很快便停在那座古堡外面的树林里。 过了一阵他们便听到一阵“得得”的马蹄声,接着有四人六马停在古堡外面。 钟楚雄立即走了过去,毕修身用阿拉伯语喝问:“谁?站住!” 钟楚雄双脚不停,笑着道:“皇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等到了,鲁老闆,你好!” 鲁志生认得他的声音:“钟楚雄,你还未死?” 钟楚雄道:“原来那几个杀手是你派的,可惜死的是他们,不是我。” 鲁志生哈哈笑道:“你看我两个手下,他们手上握着什么!” 蒋子龙和沈斌道:“我想你的脚不会比咱们的子弹快吧。” 钟楚雄说道:“毕博士,相信你听过奥斯曼这个名字吧!是他送我来的,你们听……”话音刚落,树林里便响起一个枪声。 那青年叫道:“洛克逊毕,假如钟先生少了一根头发,你们全家便都得死!” 毕修身脸色大变道:“有事好好商量!”随即示意蒋子龙和沈斌将枪收起来。 鲁志生问道:“奥斯曼是什么人?” 钟楚雄道:“他在这里的势力,比你在上海的大得多,你明白了吧!” 那青年又叫道:“三日之后,假如钟先生没出来,咱们便开始采取行动了。”说着马蹄声便远去了。 鲁志生问道:“你跟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因为你们盗走国宝编钟;把编钟交给我,我就离开!” “笑话,编钟是咱们去英国买来的,要不早就到了!” “你骗得了谁?你们明明将编钟送到香港的!” “给日本人拿去了,所以咱们去英国买!” “英国有编钟?” 毕修身道:“八国联军打中国时,有英军顺手牵羊带走的,我没骗你!” 钟楚雄道:“但你们失去一件国宝,这件正好赔偿!” “等咱们用过之后,再给你!” “毕先生,我很想参观埃及的宝藏,你可以带我去开开眼界吗?” 就在此刻,里面有人喝问;毕修身用阿拉伯语应了一声,然后说道:“进去再说!” ×      ×      × 毕修身带他们到大厅,钟楚雄一屁股在沙发上坐下。鲁志生道:“钟楚雄,你果然不愧通天晓的名头,不过有点不智,你难道不会为自己的安全担心一下?” 钟楚雄不答,转头问毕修身:“毕博士,你还未答覆我!你放心,我只是去看看,不会跟你们抢宝贝,这是我做人的原则!” 蒋子龙问道:“假如咱们不肯呢?” “我不能活着出去,奥斯曼也不会放过你们,就算你们得到宝藏也没用,假如我不能达到目的的话,出去对奥斯曼说一下,你们想他会放弃得宝的机会吗?”钟楚雄悠悠地道:“所以你们除了答应之外,别无其他选择。” 鲁志生气得双眼翻白,恨不得将钟楚雄一口咽下肚去,他们想不到,钟楚雄会在边个时候,这个地方冒出来。 “怎样,我对你们完全没有妨碍,你们还害怕什么?” 鲁志生道:“老毕,你是这里的主人,由你决定吧!” 毕修身还未答复,楼上忽然走下一些人来,一个女人隔远便叫道:“毕,你一去半年,为何没有一丝消息?” 钟楚雄一听便认出是丽莎的声音,长身迎前道:“夫人,您好,打扰你了。” 丽莎见他也在,有点奇怪,却没有问他原因,跟他点点头,便上前与丈夫拥抱。 安娜在后面排众出来,叫道:“钟,你怎会来的?” “安娜小姐,是令尊请我的!” 安娜一怔,问道:“我爹怎知道你的地址?” “是我去巴勒提姆接他的船的!” 安娜跺脚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爹要回来,却不告诉我,你真坏,我要生气了。” 毕修身见女儿跟他如此熟络,也不知钟楚雄使了什么手段,几乎被气晕。 钟楚雄道:“安娜,等我来为你们介绍!” 毕修身推开妻子道:“不如,我自个来!”他逐一替双方作了介绍,然后道:“你们先上楼,我还有话跟钟先生说,等下才上去!” 大概他在外父家也很有威信,那些人都纷纷上楼,钟楚雄还挥手跟安娜互道晚安! 毕修身暴跳如雷,用国语跟钟楚雄交谈:“不许你沾我的女儿!”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毕先生在外国接受教育的,不会也那么老顽固吧!” 鲁志生在旁打边鼓:“老毕,你有这样个好女婿,以后办事可就称心如意得多,我先预祝你好运了。” 毕修身一把扭住钟楚雄的胸襟:“我说的话,你听见没有,她要嫁的是高贵的白种人,你是东亚病夫,不配!” 钟楚雄冷冷地将他手臂拨开:“毕博士,可惜你也是黄皮肤,而且跟我一样,是中国人,常时你太太丽莎小姐,她可有嫌你这个,我起码比你有骨气,不会数祖忘宗。毕博士,刚才那个问题,你还未答覆我?” 毕修身喘着气道:“好,我答应让你去,你也莫忘记你刚才的允诺;还有,以后不许你再见我女儿。” “你女儿的事,以后再说,我不见她,也许她要见我哩!”钟楚雄问道:“你几时带我-去,需知道你只有三日时间,因为奥斯曼的脾气不大好!” 毕修身道:“明天再说,请你们到客厅休息!” ×      ×      × 第二天,九点钟后,钟楚雄才再与毕修身、鲁志生和蒋子龙和沈斌见面,见面的地点挂在一间极大的工作室里。 钟楚雄见不到安娜,有点闷闷不乐,不过有大事要办,只好提起精神;工作室之中,有两个大木箱,鲁志生叫蒋子龙和沈斌将大木箱打开。 他俩橇了一阵,里面的东西才显露出来,却是十三个大小不一的铜钟。又鲁志生道:“咱们得依尺寸弄个木架。”毕修身画了一张图样,标明尺寸,吩咐家里的木匠立即动工。 鲁志生问道:“钟楚雄,你怎会跟这里的人拉上关系?” 钟楚雄道:“你认为我会告诉你吗?鲁志生,你为了发达,不择手段,小心会有报应。” 鲁志生冷冷地道:“我一向小心得很,要小心的倒是你自己!” 钟楚雄悠悠地道:“我有后台,放心得很;你们三个可得小心,毕修身不是好商量的人!在上海他要怕你们,到这里,便轮到你们害怕了!” 蒋子龙与沈斌互望了一眼,脸上都有忧虑之色;鲁志生却道:“你不必挑拨离间!” 钟楚雄嘿嘿笑道:“只怕你们到现在还不知道,宝藏的地点!” “咱们知道是在一座古代的陵墓之中!”蒋子龙说道:“毕博士对咱们没有秘密!” “陵墓既然埋葬死人,但也可以埋葬活人。鲁老闆,我还替你担心,会死无葬身之地了,现在看来这种担心可能是多余的了!” 鲁志生脸色大变,半晌才道:“鲁某的事,你不用担心!哈哈,就算有危险,也有办法报仇!只要一枪打死你,奥斯曼自然会杀死他替咱们报仇。为了你未来泰山的一家的安全,还得麻烦你替咱们留神他!” 钟楚雄反吃一记闷棍,不由语塞。那铜钟的木座在下午便造好了,但毕修身却这尚有其他东西要准备,明天才进行掘宝;鲁志生等人来到此处,以他为主,也不敢异议。 钟楚雄以为可以再见到安娜,可是她母女,一直都未在他面前出现过! 这一天,虽然沉闷,但终于溜过去了,不过钟楚雄恐怕乔治和露丝担忧,写了封信,叫毕修身找人送去;毕修身顾忌奥斯曼,不敢不办。 第二天早上,毕修身便全副武器,穿着一套厚厚的紧身衣服,揹着几只袋子,吩咐蒋子龙、沈斌搬铜钟,钟楚雄与鲁志生搬巽虞,跟着他走。 毕修身在古堡里的走廊,左转右转,转得鲁志生他们眼都花了;但只有钟楚雄觉得???停下的地方,离工作室,其实并不很远。 那里又是一间房子,里面放满了书籍和古董,看来似是书房。 毕修身十分谨慎,将房门先开了,然后走到一只大书柜前,也不知道他怎样搅的,那只大书柜忽然滑开几尺,毕修身蹲在地上,将木地板一块块挖上来,众人才知道这是入口。 木板之下,是石板,毕修身用工具撬开了一块石板,便露出一个黑黝黝的洞口,人还未下去,便已感觉得一阵砭骨的阴森。 鲁志生问道:“下面便是你说的陵墓吗?” 毕修身冷笑一声,道:“还远哩,这是我费了几年功夫,才挖成的通往陵墓的甬道!” 钟楚雄问道:“那么陵墓离此有多远呢?” “你们亲自走一趟,不就知道了!”毕修身道:“由现在开始,你们便得听我的命令,否则我不负责安全!” 沈斌问道:“下面有什么危险?” “你以为只有你们中国才能制造机关吗?埃及人也会,而且同样精巧!” 钟楚雄冷冷地道:“你又忘记你也是中国人了!” 毕修身不答,纵身跳下去,钟楚雄先将那四根巽虞递下去,让毕修身接住,然后他跳下去,跟着便是鲁志生,最后才是沈斌和蒋子龙。 毕修身挖的甬道很简陋,又没有通风设备,所以入口不能关闭:“这里没有空气,快走!” 甬道狭窄又低,五个人都要低着头才能够走动,幸而地上还算平坦好走;毕修身拿着电筒,在前面带路,而甬道却是慢慢向下倾斜,气温越来越低,冷气阴森的! 鲁志生把毕修身恨得半死,心中暗道:“难怪他自己要穿厚衣,看来钟楚雄的话也未尝没有道理!”想起在秦陵与阴来福斗法的往事来,不由打了个寒噤! 气温虽冷,但空气不流通,气闷得很,鲁志生身裁胖,更觉难受,幸而不久毕修身便在一堵石墙面前停了下来。 钟楚雄问道:“里面便是藏宝的地方嗯?” 毕修身道:“假如大家都想活着上去,进入里面之后,便得注意我的行动,像在秦陵那样,没有我的吩咐,不得乱走乱闯!” 鲁志生喘着气道:“您放心……里面有没有空气?” “你也放心,里面有通气设备!” “那就请你快动手!” 毕修身在石墙上抚弄了一阵,但闻一阵“轰隆”的声音,石墙忽然现出一堵门来,毕修身慢慢走进去,钟楚雄等人一涌而入,毕修身重新将石门关上。 手电筒的光柱在黑暗中照射,忽然落在一盏汽灯上;毕修身问道:“谁懂得点灯!” 钟楚雄放下木架,蹲在地上点亮灯芯,只打了一阵汽,便大功告成,汽灯的光度,非电筒能望其项脊,只见那是一座小厅,四周没有东西,只有石板,看来这只是陵墓的边缘。 “跟着我!”毕修身打着电筒光在前面,不久便有一道向下延伸的石级,他靠着左边,贴墙缓缓走下,钟楚雄等人都依样划葫芦跟他走下去。 石级只有十来级,下面又是一条甬道,向左拐去,由于深入地底,气温就更低了,不过呼吸也通畅很多,空气中却飘着一股异味。 沈斌问道:“博士,为何有一阵气味,跟秦陵的不一样!” “那是药味,辟尸臭的!”说着已到了一座大堂,只见里面琳琅满目,放着很多式样古朴的东西,有石刻的、有木造的,甚至有木制纺织机,跟中国的竟然十分相像! 毕修身道:“这些不值钱!不要动它们!”他左三右二的向前走去,大堂之旁有一条暗廊,他又贴墙而行,大堂之后,又是一座更为华丽的殿堂,石壁上雕了许多各种各式的圈案,木柱和木屛风,也雕有图案,而且还髹上鲜艳的漆。 殿堂有木架,放着各种的古代兵器,有铜制的,也有木制的,靠内还有一座石台,石台之上,放着几只大箱子,毕修身道:“你们站着,我让你们开开眼界!”说着他便走上石台。 鲁志生轻轻推一推蒋子龙,示意他留神,蒋子龙的右手立即伸进腰里,抓住枪柄。 钟楚雄却十分放心,他估计毕修身不会在这时候发难。 毕修身小心翼翼地走上石台,将第一只箱子打开来,众人只觉眼前一阵花白,只见毕修身伸手进箱内,抓出一把珍珠来,每颗都有龙眼般大小,珍珠在灯光下,泛着白蒙蒙的光芒,教人垂涎! 毕修身笑道:“单只这箱珍珠,已足可抵供大家的辛苦吧?” 鲁志生咽了一口口水,问道:“这种东西很容易出手,你为何不拿?” “谁说不拿,已拿了一半,不过珍珠虽好,却不能一下子变钱,大量出手又容易引起官方的思疑,留在家里又没有实用价值,所以我后来便不感兴趣了!”毕修身随手抛出几颗珍珠,道:“你们先拿点纪念品吧。” 沈斌双手却提着铜钟,连忙放在地上,伸手去接,已慢了半步,那颗珍珠,跌落地上,他立即迫前,猛听毕修身叫道:“小心,快退后!” 沈斌心头一跳,连忙后退,只觉一阵冷风吹过,接着便听到一个震耳的声音,把他吓了一跳,定睛一看,上面掉下一柄巨大无比的斧头! 后记 还得多谢钟西文兄,是他提供的资料,使我创作此篇故事。 有一点要向读者致歉的,是篇中有些支节太过凌乱,对故事主干也起不了作用,原因是我本来要写钟楚雄与毕安娜的爱情故事,但钟兄知道后,来电阻止之,谓不欲公开其父母的恋爱史,刊物付梓在即,没奈何只好临时创作了露丝一角。这一篇我本来可以写得令自己比较满意,可惜因此又令我失望了,希望下一篇能完成我的心愿! 再次多谢钟兄和读者,作品刊出三期之后,有读者来信问,为何此篇题材称奇情幻想,那是因为钟楚雄的故事,并不是全部与“太空”有关,所以也就不想用科学幻想了。 西门丁·八四年十二月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