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tay gold+番外》 第1页 《stay gold》作者：草率 顾壬x林页 顾老师和他的小男孩儿的故事 “说说吧，你和你那小心肝儿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你可能没法相信，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海里。” “别说海里，就是在天上我都信。” 第1章 大约是傍晚时分，林页用手抚上脖后颈，揉了揉稍稍酸疼的肌肉，侧过头时一小缕温热的橙色阳光滑上了脸颊，林页闭上眼睛，那些光透过眼睑，是透明而橙红的，暖得他有些困了。从中午时便窝在落地窗边的大豆袋里抱着电脑码字，身上的薄毯都如中午一样，一个褶子都没动过，没怎么动过姿势的腿也有些僵，林页写起东西来常常忘记时间。他掀开毯子，拿起被撇在地板上一下午的手机，一边查看新消息，一边起身走向餐厅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消息很多，大多是班级群里的，林页向上滑了滑，一如既往的只是些闲聊。有用的只有两条，第一条是李余伟发来的：“周一下午一点，有个全系都要参加的讲座，你有空就来，没空就找人代。” 林页在z市外国语大学读大三，日语系，三年前，刚刚高考完的时候，林页用暑假打工的钱买了个电脑，偶然发现了一个发文的网站，便将自己从前写的一些东西发了上去，小说也有，散文也有，甚至有些不成文体的短句。然后便收到了编辑的私信。问他是否愿意签约，他顺其自然地应承下来，也没有查过报酬和版权相关的条约是否合理。写东西于他而言，是一种习惯，即便是没有编辑来找他，他也没想过有一天会不写东西。他每天都写，写的很多，编辑很少来催。写得多了，攒下来的稿费也多了起来。大一的时候住了一年学校，后来就找了房子搬出来住。李余伟是班长，也是他住校那一年的室友，向来知道他是个写手的事情。林页虽然每天的时间基本都是在码字，但是却不爱给自己惹麻烦，从不旷课，专业课一节不落地都去上，只是一般会坐在边上的位置，没什么存在感。公选课和其他的活动一般会找人代。李余伟也会帮他留意着，有什么重要的活动和通知都会给他发信息。 林页喝光了一杯水，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每次写的时间都很久，常会这样一个下午不喝水，甚至一整天不喝水。所以每次喝的时候就多喝两杯。 林页右手握着温温的杯子，左手接着打开未读的信息，这一条是房东顾先生发来的：“下周我在z市有工作，方便去住两天吗？”林页看着信息皱了皱眉。林页对大多数事情是不上心的，但是挑这房子的时候却是找了许久，也花了许多心思。这里是一栋半新的小别墅，离学校不远，开车也就20分钟的车程，却十分僻静。附近是城市里并不热门的一个小景点，不过也就是一座小山罢了，就连旺季都没有多少游客。房子一共两层，林页租了楼下这一层，因为房东只租出这一层，第二层是留给房东自己住的。但租的时候，房东就说过，自己并不会回来住，只要林页定时上去将窗子打开通通风就好。确实如此，林页住了两年，房东从没有回来过，所有的手续都是委托本地的朋友和中介办的。虽然消息来的突然，林页倒也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合适，毕竟是房东自己的房子，敲了几个字回复过去：“好的，顾先生，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准备的吗？” 那边的信息回的很快：“没什么，周日上午的飞机，我回来自己收拾就好。” 林页打开手机日历看了一眼，今天是6月7日，周五，心里猜测可能是比较急的工作。只回了一个：“好” 周六林页留出了一天用作打扫，家里并不脏乱，林页平时虽然并不会定时清理，但是在文章告一段落的空档里，找不到事情做，看书又觉得眼睛累，就会稍稍清扫一下家里。楼上的房间都没有上锁，装修和楼下一样，是很简约的风格，这也是林页选这个房子的原因之一。里里外外收拾一遍之后，也才刚刚过午，林页穿着一身米色的薄睡衣，站在落地窗前，阳光很好。对着阳光若有所思地站了一会儿，转身走到卧室，从柜子里拿出了一套新的床上用品，将袋子拆开，抽出隔层的硬纸板，抖落开叠的齐齐整整的床单被罩，抱起来走进浴室，扔到了洗衣机里。 周日早上林页是在落地窗前的大豆袋里醒来的，他常在家里的不同角落醒来，因为很少老老实实按点回卧室睡觉，在哪里写累了便在哪里睡着。一醒来就看到阳台另一侧挂着的大床单，灰色的，挡住了阳光。 今天阳光也好，林页看了看四周，一切都很妥当，又看了看手机的时间，八点零六。这天林页码字的时候，总会下意识地看看时间，9：32，10：46，11：30。 第2页 12：55的时候收到了顾先生的消息：“临时改成了夜里的航班，我明天再回去。” 林页回过去：“好，我明天上午不在家，大门的密码我改过，新密码是121126，您自己开门进来就好。”随后放下手机，再也没拿起过。 林页再意识到时间的时候，天色就已经很暗了。把阳台上的床单收起来叠好，放在客厅的沙发上，洗了个澡，习惯地留了茶几上的台灯微微亮着，窝进沙发里睡了。前半夜总觉得身上微微有些凉，半夜里朦朦胧胧地把边上的毯子扯过来盖上之后，后半夜就好了些。这一夜睡得还好，梦里隐隐地闻到淡淡的洗衣液的香味儿。 第2章 早上林页开车去学校，上午有两节专业课。 下课的时候，林页从教室里走出来，走在人群里，有几个目光落在他身上。林页是长得好看的，他平时不出门，所以皮肤很白。普通的白t，穿的格外干净清爽，外语学校里男生本就很少，林页就更容易引起女生们的注意。 李余伟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背后冒出来，把手搭在林页肩上：“嘿，下午讲座找好人了吗？” 林页摇摇头：“没有，正在想，是个什么讲座？” 李余伟早就习惯了他不看学校主页通知的毛病，一边从口袋里掏手机，一边答他的话：“是个同传大神来着，据说很nb，而且长得帅，没看这一群小姑娘，乌泱乌泱地扎堆往报告厅冲吗？” 林页肩上挂着李余伟这个大挂件儿，走出了教学楼的门，远远地看见左侧停车道上停着辆黑色的车，车门敞着，边上站着几个中年男人似乎在寒暄，唯一一个认识的是日院的沈院长，剩下几个熟脸儿的是系里的教授。中间一个穿着灰色西装的男人，背朝着林页，看不清脸，只看的出身形很高。不知为何，林页向前走着，也没有从那人身上把目光收回来。 “讲座通知给你发过去了，不过你这种学神水平，听不听也无所谓，又不像那些花痴的小姑娘，全是奔着脸去的。”话里一股子怪里怪气的酸味儿。 林页这才低下头打开收到的链接，通知的小字密密麻麻： 通訳の一般理論と方法 時間：2019－6－10 13：00：00——14：30：00 ...... 林页跳过那些大篇幅的内容介绍，就只看到了五个字： 主讲人：顾壬 林页突然停下来回过头去，那辆黑色的车刚刚启动。在人流中缓慢地向着和林页他们相反的方向开去，看不见坐在车里的人。 “怎么了?”李余伟也回过头去，顺着林页看的方向扫了一圈，也没看见什么特别的。 “没事儿，走吧，下午讲座我去听。”林页把手机放回口袋里。 “也是，现在找人代估计也来不及，中午吃什么?” “我落了些东西在车上，你去吃吧，我自己随便买点吃就行。”正好走到路口，食堂和校门口是两个方向，林页停下脚步说道。 李余伟把手臂从林页肩上移开，挠了挠后脑勺，有点失望：“那行，我把讲座的座位表发给你，你来的时候要是找不到就给我发微信。” 林页点点头，转身向校门口的停车场走去。z市的气候是很好的，冬天不会很冷，夏天也不会很热。只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才初夏，林页是很喜热的，却觉得身上好像爬了一层细密的汗，林页的手在口袋里无意识地摩挲着车钥匙，脚步加快了些。 车里像林页预想的一样闷热，林页坐在车里，将车门关死，重重地出了一口气。他心里容不下事，只是习惯了没什么表情，所以也看不出什么波澜。林页伸手在车前面的隔层摸出一盒烟和一个打火机，刚放在嘴边，犹豫了一下又随手扔在了前面的台子上。他抽烟，但是没有瘾，烦乱的时候或许一天抽一包，没有事的时候就忘记了，两三个月也不会想起来，这包烟也不知放了几个月了。 顾壬，这名字他以前没怎么叫过，却在这人消失以后，一遍又一遍地往心上记，记得太狠了，林页甚至会怀疑他到底是不是叫这个名字。就好像有时候看着一个字久了，越看越陌生。可是，这并不妨碍心里的确定。 林页没打开空调，周围的闷热空气包裹上来，让他觉得稍稍不那么慌乱，他打开手机，页面还是刚刚那条讲学通知，接着刚刚没看完的地方，一行一行地读下去。 主讲人：顾壬 2010年毕业于z外国语大学，获日语语言学学士学位；后赴日留学，回国后获mti日语翻译硕士学位；后在t大攻读日语翻译学博士；自2012年回国起便从事口译领域工作和翻译理论研究，典籍外译研究...... 第3页 林页看到那个熟悉的“2012”，心上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他记得那年的冬天特别冷，直到现在还让人害怕的那种冷。他有些读不下去了，关掉这个页面，按了黑屏，顺手将手机甩向台子，趴在方向盘上，额头埋在臂弯里，额头和手臂贴着的地方，很快湿湿地起了汗。 好一会儿才抬起头，眼睛迷迷糊糊地，好像隔了层玻璃一样看不大清，打开手机已经12：30，校门口离报告厅的距离不近，讲座又一般要求提前到场，林页望着车前方眨了眨眼睛，想要去掉眼里的惺忪感，终于打开车门走出去。 报告厅里人很多，林页不常来讲座，只有一次找不到人代，来过一次，那次来的人虽然也很多，但是来了之后，大多数人都是找到自己的座位后就掏出手机，或者歪着头睡觉。这次，人群有种难得的活跃。 林页穿过一排一排的座位和涌动的人群，按照李余伟发来的座位表找到自己的位置，前面第五排，已经是很近的位置了，一二排坐的都是领导和教授。李余伟的座位就在他正后方，林页刚坐下李余伟就凑上前来：“哎你说，这搞同传的不都得是起码四五十岁，还秃顶的那种大叔么，真能像这帮姑娘传的那么帅么？” 林页的眼睛飘忽了一下，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三十二岁。”报告厅太嘈杂了，李余伟果然没听见，也没追问，仰过头好像开始闭目养神了。 从进来开始林页就刻意没往台上看，也没有去找什么身影，他不知道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样子，心里却大约确定了七八分，因为中午看见的那个背影一直在脑子里晃。 林页低着头，听到有个女声说了几句开场白，声音很熟悉，应该是上口译课的沈浅老师。 一阵掌声之后，林页听到了一个声音 “大家好。” 林页一怔，猛地抬起头。 眼神正对上顾壬。 是他，可是声音变了。 短短三四秒。 报告厅里突然一片寂静。 林页觉得身边的气压一下子低下去，剩下他一个人，喘不过气来，也无处躲藏。 不知道是谁带头鼓起了掌，人群才又重新沸腾起来。 林页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还是很闷。 声音从音响里传进林页的耳朵里，带着些磁场的呲呲声。顾壬的声音现在很低沉，语调之间像是墨守着某种规律，标准地挑不出一点儿错，又不知什么地方散露出些许的慵懒，像是在读已经十分熟悉的新闻稿。 他从前不是这样的。 林页对声音有种特殊的敏感，可林页自己的声音是平淡的，没什么变化。顾壬不一样，顾壬总是能将身边的一切很好地融进自己的声音里，夏天的烈阳，冬天的风雪，悸动和欢喜，恼怒和忧愁。林页都听得出来。 现在，那些都没有了。 一个小时，林页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听着听着就过去了，声音从脑子里过了一遍，一个字也没记住。 顾壬讲完后向着台下点头示意，林页看到沈老师走上台去。 李余伟又趴了过来，手臂越过椅子搭在林页的右肩上，声音还有点哑着，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哎，那不是沈浅吗？是不快完事儿了。” “嗯，应该要提问了，我去下洗手间。”林页起身，趁着沈浅和顾壬仿佛在低声交流着什么的空档，轻轻地从侧门出去了。 沈浅俯身把头压得很低，差不多贴在顾壬的耳边，手指悄悄地把桌上的话筒关掉，瞪着顾壬，小声说道：“顾壬你还能再沉不住气一点儿吗？” 顾壬微微弯起食指，轻轻蹭了一下高高的鼻梁，手落下来，放在下颌边上，不自觉地用拇指用力地去按骨节，没出响儿，因为从开场开始，已经按过许多次了。 沈浅低低地叹了口气，把话筒打开，向着观众露出一个得体的微笑：“好的，那么顾老师的讲座就先到这里，接下来的时间留给大家，大家有什么学术上的问题，都可以和顾老师探讨一下。” 林页回来时走过报告厅外长长的走廊，听得出场内的气氛很活跃，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连着两阵哄声从透过墙壁传到走廊来，空荡荡的走廊里嗡嗡地回响。 趁着闹声转移了大部分人的注意，林页悄悄回到座位上，坐下后转头叫李余伟上前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我去，待会儿要签到，你现在走跟没来有什么区别?”李余伟说的声音稍响了些，林页忙将手向下按了按，示意他噤声。 林页不想再待下去了，这种压不下来的慌乱和逼仄让他很不舒服。 “没事的，签到的时候也不用帮我解释了。”林页简单交代了一下，转回头去刚准备偷偷躬身离开，一支话筒从手臂上方斜穿过来，不知道是和什么地方的电流起了干扰，音响里钻出了尖锐又刺耳的“吱————”一声，林页的呼吸一下子停了，话筒已经递到眼前，他抬头看着前边递话筒来的女生，那女生也一脸茫然。一时之间，全场的目光纷纷向这边汇聚而来。 第4页 “这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问我。” 是顾壬。 林页接过话筒，在心里自嘲地苦笑了一下，想躲的时候，偏偏都躲不过。然而他的本能又不容许他出乱子。 最终还是开了口：“语言与地域文化息息相关，顾老师在日本留学期间，对地方文化有深刻见解吗？”林页很平静，表情和语气都很平静。即便是打算落荒而逃的人，也未必没有预先留退路。 沈浅听完，悬着的一口气终于落下一半，亲自小跑过来，示意林页把话筒递回来。随后又拿着话筒匆匆地向着台前走去，她更担心台上那位。 揣测别人话语中的意义，是顾壬的工作，他听得出林页话中有话，却不会像他一样加上一层一层漂亮的壳来掩饰什么，只是笑着说道：“广岛的海风，和这里很像。” 林页垂下眼，那个人果然还记得，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在林页的记忆里，广岛冬天的风，比这里冷上万倍。 沈浅扶了下额头，无奈地露出一个标准的假笑，打开手里的话筒：“顾老师曾在广岛大学留学，对海洋文化与语言的历史迁移有深入研究，由于时间关系，今天我们就先到这里，大家对这个话题如果有兴趣可以再联系顾老师。”随后便安排大家退场了。 顾壬在台上，看着那干净的男孩，随着人流一起走出去，不见了。 第3章 “刚才谁把话筒递给林页的?”沈浅扫了一眼第一排的那几个中年发福的男老师，都是些挂名的主任，沈浅早就看不惯院里人浮于事的坏风气，看着他们就来气。 “我叫人递的，怎么了?”沈院长没抬头，眼神越过镜片上方瞪了一眼沈浅。 沈浅吃了一口哑巴亏，愤愤地从鼻子呼了一口气。 顾壬手里拿着资料袋从台上下来：“怎么了?” 第一排一个秃顶的男老师囔囔地开了口打圆场：“顾老师人格魅力大，学生们问些私人问题也可以理解，但是讲座嘛，还是要回到学术上来，沈老师班上的林页，专业成绩一向很好，刚才问的也还蛮有水准的嘛！” 沈浅向着斜上方翻了一眼，其实也说不出人家哪儿说得不对，换作是她自己，找好学生发言这种事儿她往常干的最多。 顾壬拍了拍沈浅的肩膀以示安慰，然后把她拉到自己身后，开口道：“感谢大家中午给我接风，下午我还有点事情要和沈老师谈，就不多叨扰大家了。” 沈院长站起身来，虽然没说话，看着顾壬的时候眼神温和了许多。顾壬紧紧地握了握沈院长的手，沈院长放心地点点头，顾壬向来是他最信任和器重的学生之一。 随后顾壬又和前排的老师们一一握手道别。然后把自己的公文包和沈浅的小包一并拿起，推着沈浅走出报告厅。 沈浅把自己的包扯回来，出了报告厅，看不见那帮老家伙，也就不再气着了。 顾壬瞥了她一眼，打趣道：“到底是谁沉不住气。” 沈浅一边从包里翻车钥匙，一边嘴上也没放过顾壬：“还不是怕你和你的小心肝儿沉不住气。” 顾壬嘴角上弯出一点笑意：“行了，走吧，请你喝咖啡。” 咖啡厅很近，出了校门拐角就是。 顾壬解下西装外套，随意地搭在旁边的椅背上，叫来服务生点单：“一杯拿铁一杯美式。” 这家店他们大学的时候常来，现在还是上课时间，也不是考试周，人很少。 沈浅与顾壬是大学同学，刚回国的时候，沈院长又没少为了顾壬的事情奔走。沈浅是沈院长的女儿，关系就更亲近些。 沈浅看了看四周，确认过并没有旁人，才凑的近些，盯着顾壬低声说道：“顾壬，这么多年了你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顾壬深邃的眼里噙着笑，这么多年能说他没有长进的，也就只有沈浅了，反问道：“我怎么没长进了?” 沈浅显是在心里憋了许久了，手指点着桌子，飞快地列出他的罪状，像是在办公室训学生：“你有长进，我周五上午给你打电话，下午你就说订好了机票，顾老师，请问您的职业操守呢?”沈浅打电话的时候，顾壬在英国那边的会议只进行了一半，剩下的日程起码排满了三四天。口译工作不比其他，需要提前准备的太多，没法中途换人，会议没跟完几乎不可能脱的了身。 顾壬只轻描淡写回了一句：“交接给了一直跟在我身边的新同事，前期准备他也一直都在，不要紧。” 沈浅剜了他一眼，嘴上根本没打算饶过他：“你能不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吗？你根本就是不顾后果!那昨天呢，凌晨一点，一下飞机就叫车往小玉山跑，你也不怕吓着那孩子。”昨天沈浅知道他的航班一点落地，叫了人过去接机，谁知道顾壬把行李放上车就打发司机回去了，自己一个人又叫了一辆车去了小玉山。 第5页 沈浅知道之后着实吓了一跳，她一直知道顾壬性子急的毛病，这么多年了除了无奈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可这回实在太离谱了些，沈院长知道顾壬回来，交代她趁这次机会，让顾壬给学生做场讲座，她忙着做准备，直到现在才抽出空来兴师问罪。 其实昨天凌晨，顾壬就已经回了z市，也确实去了小玉山。 顾壬从飞机上下来的时候，咸凉的海风从他的衬衫领口滑进来，四周飘着些湿湿的雾气。 顾壬忍不住去想，他选择到这里来，是因为这种感觉吗？ 顾壬的心里慢慢膨胀起了一种迫切，想要一个答案和一个结果，那种迫切其实并不来自于未知的不确定，而是一种莫名的自信，就像七年前，那个二十出头的小青年，可以厚着脸皮地挑逗自己的心上人：“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就是喜欢我!” 可是，他的心上人，现在还会再红着脸，眸子里泛着海上的星辰和月光，看着他甜甜地笑吗？ 记忆里的那个笑，一瞬间将顾壬抓的死死的，他顾不得许多了，只想要快些穿过这漫长的海风和黑夜，到他面前去。 离小别墅还有一段儿路的时候，顾壬让师傅把车停下了，小玉山这边入了夜就没什么车流。 他，应是每晚都能安眠。 顾壬给自己留下大约两支烟的距离，烟让人清醒，清醒会唤起恐惧。 顾壬害怕，所以不敢回来，所以荒谬到他找了七年的人，在他的房子里住了两年，竟浑然不知。 那晚顾壬没有进去，站在门口，抽光了口袋里所有的烟。 然后在路灯下沿着山路一点一点走下去，直到黎明，回到了沈浅给他安排的住处。他很久没有这么累过了，直到过午才醒来，给林页发消息说换了航班，改天回去。 服务生端着两杯咖啡过来，顾壬伸手接过，礼貌地道谢，然后将那杯拿铁慢悠悠地推到沈浅面前，自己端起另外一杯送了一口在嘴里，听着沈浅的质问，没辩解什么。顾壬还是变了的，他不再像以前那样什么都不怕了。 顾壬轻轻放下杯子：“他这三年一直都在你班上?” 顾壬其实只是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沈浅会错了意，以为顾壬是在责备她，回呛道：“他还在你房子住了两年呢，你不是一样没找到么？我是个老师，不是公安局查户口的。况且人家名字总共俩字儿，你一个也没记对!” 顾壬觉得，也许是那个叫黎夜的少年，从前活的太辛苦了。那段过去，他不想要就不要了，那，自己是不是也被一起扔掉了。 “晚上帮我和沈老师说一声，我改天再去看他和师母。”再害怕，有些事情，也得亲自去问。 沈浅点点头，生气归生气，却也都是因为关心罢了。如果不是前阵子核对资料的时候偶然听到办公室的同事提起一句林页曾用名的事情，也许顾壬还要再等上不知多少个七年。开始的时候，沈浅以为顾壬不过是惦记着一段异国浪漫史，未成想这七年里，他在世界各地辗转停留，每次与她联络，一番关切之后，最终总要问一句有没有那人的消息。而这件事，他自然是不止拜托了沈浅一个人的。后来沈浅都不忍心再对他说“没有”了。也无法计算，这七年里，他失望过多少次。可如今人找到了，顾壬真的能等来他想要的吗？ 沈浅左手握着马克杯，右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摆弄着小汤匙，似乎是在想着什么，却又不好说出口。终于抬眼盯着顾壬好一会儿，还是开了口：“顾壬，人都是会变的。” 顾壬送了一口咖啡在口中，沈浅的话是对的，从前他不太喜欢酸味儿重的咖啡，总觉得苦就苦的彻底就好，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渐渐明白那些绕在齿舌间纠缠不去的酸味儿，才是真正的苦涩。 沈浅喝了口咖啡，然后把车钥匙掏出来，轻轻扔在顾壬手边：“我这阵子都在学校里，车就留给你用吧。追人也方便些。” 顾壬看着沈浅点点头，这些年来，在他们之间，有些话是不必多言的。 第4章 林页回家之后打开电脑，看着空空的页面，一个字也没敲下来，这七年，他的生活基本没有什么波澜，每一天每一天都是一样地过。林页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到他，余生会在这个与他有关的地方，在这个夏季平静又温暖的城市里，一直一直安安稳稳地生活下去。 两千多个日子里的平静，是他用来压抑自己的理由。可当那些理由不见了之后，他需要去面对扑面而来的焦虑和不确定。 林页最终还是合上电脑，侧身枕着手臂闭上眼睛，想要歇一歇。 顾壬回到小玉山别墅的时候，林页正窝在大豆袋里浅浅地睡着。进门时一眼便看见那个清瘦的身影，背对着门口，安安静静地蜷缩着，米色的窗帘透进来一缕金黄的阳光，落在他身上。 第6页 顾壬一步一步地走过去，轻轻坐在他身边，用身体挡住了那一缕阳光，目光细细地摹画着他的面容，和记忆里那个少年做着对比。 林页从前比现在更瘦，瘦到看着让人心疼。顾壬想，这些年，他应该没有再受过那样的苦了。头发比从前长了些，额前软软的头发垂下来短短一绺，顾壬伸出手去，又终究没敢碰上一碰。 林页睡得并不安稳，心里有些事情总归是放不下，睡着的时候也缠在脑子里，越发地累起来，没多久，意识就渐渐醒转了过来。睁开眼睛就看到那张刚刚在他梦里出现过的脸。 顾壬还没来及收起眼中的深情，心怦怦地直跳。 林页愣愣地看着他，还没有反应过来，只靠着一点本能去维持平静，撑着胳膊半坐起来，淡淡地问道：“你怎么在这儿。”语气里竟真的听不出什么情绪。 顾壬动了动嘴唇，不知道怎么跟他解释，掏出手机，将之前与林页聊天的页面递给他看。 林页接过来看了一眼，低着头把手机还给顾壬，眉头拧在一块儿，用手按了一下额头，才勉强开口道：“顾先生，楼上已经收拾好了。” 顾壬听到“顾先生”三个字，身体一僵。 林页转身穿上拖鞋，站起身来，似是准备带顾壬上楼。 顾壬伸手攥住了他的指尖。 “小夜”顾壬的声音微微地颤着。 两个字，轻易地戳破了林页紧绷着维持起来的平静，林页在他的声音里，听到了恳求，和以前从没有听到过那种悲戚，将自己箍在原地，抽掉了最后一点逃脱的力气。 顾壬起身从背后用左臂将他环住，低下头时，鼻尖轻轻地擦过林页微凉的耳侧，温热的气息从耳侧扫到他的脸颊：“我好想你。” 顾壬的右手松开他的指尖，从右边环过来，两只手臂紧紧地把他箍进怀中，用着足够让两个人一起窒息的力气。 林页听到背后那人重重的心跳，知道他和自己一样慌乱，不知为何，反倒能渐渐平息下来。 “听我说完。”顾壬手上微微松了些力气，却依然紧紧地贴着林页的背。 “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告诉你的，当时家里出了些事情，我没有时间去找你，只能马上回国。”顾壬只是不知道，一句没有来得及说出口的告别，会变成难以找寻的走散。 “后来我回广岛找你，房东太太说，”顾壬顿了一顿，才接着说道：“说你回国了。” 林页闭着眼睛，重重咬了一下唇。 顾壬只是想先将事情解释清楚，让林页知道，自己没有丢下他。 “我一直在找你。”七年里，顾壬不记得去过多少次广岛，问过所有可能知道他去处的人。却没想到，林页其实一直都在离他最近的地方。 林页轻轻推开顾壬的手臂，转过身来，低着头不敢看顾壬的脸，微微张了张口，却还是没有说出一声来。 顾壬看着林页微微扇动的睫毛，前倾了些身体，抬手抚上林页的脑后，轻轻地拥着他。 林页的下巴靠在顾壬的肩上，顾壬身上的味道也与从前不一样了，已经淡去的古龙水，附着的一点儿烟味，和湿润的薄汗。顾壬也不是从前那个少年了。 林页贴着顾壬的衬衫，开口叫了他一声：“顾壬。” 顾壬将头又低了低，抵在林页的肩上，脸摩挲着他微微发烫的脖子，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嗯。” 林页抬起手，指尖微不可见地碰了碰顾壬的衬衫，终究还是慢慢蜷起手指，放了下来，在顾壬耳边小声说道：“给我一点时间。” 顾壬恋恋不舍地又贴了他一会儿，才终于向后退了些，与林页拉开一点距离，握着他的肩，认真地看着他说道：“好，但是可以短一点吗？”顾壬的喉结动了动，“七年，太久了。” 这几个字敲在林页的心上，林页终于肯抬起头来，但是对上他炙热的眼神，又迅速躲开了，将眼神落到了别处，点点头。 林页向后退了退，却又不知道该做什么，在脑子里慢慢地回忆，刚才，好像是要上楼去的。转头看了看楼梯，问道：“你，还要住这儿吗？” 顾壬本来是打算在讲座之前先回来见林页的，所以才提前以房东的名义联系他。沈浅其实已经为他安排好了住处。 顾壬试探着问道：“可以吗?” 林页依然低着头，想了一下，才低低应道：“嗯。” 顾壬看着他低着头软糯的样子，颇有些满足地笑了笑。 林页的视线绕过顾壬看了看门口，问道：“你没拿行李吗？”。 顾壬把手伸进口袋里摸了摸车钥匙：“昨天早上先放在沈浅那儿了。我待会儿去拿回来。” 第7页 林页这才抬起眼，看着顾壬的眼睛：“你昨天不是说改成了夜里的航班吗？” 顾壬的表情一滞：“呃，我...”，想起上午沈浅责备他的话，紧张地动了动喉结，也没能解释出来一个字。 林页看着他这副样子，偏了偏头，眼底浮上来一点若有若无的笑意，从一开始就被顾壬抓紧的神经，好像终于松下来了些。 林页走到茶几边上，合上电脑，转身回了自己的卧室。顾壬被晾在那儿一个人站着。 顾壬看着他进了卧室，才拿起手机，界面还是刚刚打开给他看的聊天记录。自己确确实实是发了：临时改成了夜里的航班...... 顾壬皱着鼻子，将手机撇到沙发上，像是泄了气一样坐下去。 过了一会儿，卧室的门轻轻打开了，顾壬听到声音，抬起头，看到林页换了一身清爽的白t和牛仔裤走过来。 顾壬忙问：“你要出门吗？” 林页向着茶几走过去，他早上回来之后随手把车钥匙放在那儿了：“嗯，有些东西要买。” 顾壬站起身：“我送你过去。” 林页正俯下身伸手去拿钥匙，又听到旁边的顾壬加了一句：“正好顺路去沈浅那儿拿行李。” 林页将手放下，看着顾壬算是默许了。 顾壬掏出车钥匙，笑着说：“走吧。” 顾壬给林页拉开车门，林页坐进副驾驶，不露痕迹地噤了一下鼻子，车里有一点香水味儿。 林页摇下一半车窗，看着窗外快速移动着的熟悉风景，是他每天都会经过的路，换了一个位置看，却又不太一样了，好像这样看着更舒服些。 林页转头看着顾壬的侧脸，刚刚一直没能看得仔细些，顾壬的面容其实与从前并没有变化太多，只是气质更成熟了些。林页叫了他一声：“顾壬。” “嗯。”顾壬应道。 “沈老师住哪儿?” “老城区那边儿，怎么了?” 林页摇摇头：“没事儿”，转过头接着去看外面的风景，嘴角弯了一弯。 果然，跟他常去的商场，一点儿也不顺路。 第5章 顾壬把车停在沈浅家楼下，转头跟林页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拿了就回来。” 林页先是点点头，顾壬刚要下车，林页又叫住了他：“顾壬，沈老师，是不是知道？”林页想起今天在讲座上，沈浅很明显是有准备的在圆场。 顾壬愣了一下：“嗯，不要紧的。”抬起手抚了抚林页软软的头发，才下车去。 沈浅把行李给顾壬推出门来，从楼道的窗户向楼下看了看，能依稀看见车里的人影，抱着胳膊冲着顾壬笑道：“没想到你下手还挺快的嘛。” 顾壬从她手里接过箱子：“不然又不见了我怎么找？” “啧啧啧，”沈浅看着他摇了摇头，有的人看起来成熟稳重，实际上还是什么都不会掩饰。“那我爸上回跟你说的那个事儿，是不是差不多可以定下来了?” 顾壬抽出箱子的拉杆：“等我把手头上的工作处理完，” 沈浅知道他这就是同意的意思：“我待会儿跟老头子说一声。”随后假意叹道：“唉，老头子要是知道自己苦口婆心劝了好几年，还顶不上人家几个小时，不知道多失望。” 顾壬笑笑：“刚才在准备会议资料吧，不打扰你了，我先回了。” 沈浅向前扇了扇手，一脸的嫌弃：“赶紧走吧，是我打扰你们了，” 顾壬按下电梯，沈浅又缓声添了一句：“你俩的事儿，在我爸跟前先收着点儿，林页还有一年就毕业了，他专业课很好。” 顾壬点点头：“好，我知道。”这些事他还是有分寸的，况且现在还有了别的打算。 顾壬放好行李回来，额头上沁了一层薄薄的细汗，看着林页的时候，脸上完全掩不住笑意：“想去哪儿买东西?” “附近找个商场吧。”也不过是买些日用品，在哪儿都一样。 顾壬看了眼导航，启动车子。 超市里人很多，傍晚的时间，来逛超市的大多数都是一家人，或者是情侣。林页平时一般不会选这个时候出来。 林页推着购物车走在前面，看起来很专心地在挑东西，顾壬走在林页边上，是真的很专心地在看林页，专心到没有发觉林页在日用品区已经逛了两圈。 林页其实是在犹豫，终于还是停下脚步：“你打算住多久?”顾壬说改了航班是骗人的，说回来住两天，也多半是瞎说的。 顾壬想了想：“很久。” “哦，”林页的心跳快起来，好像有一只兔子突然醒来。别过头去看着货架上的一排排牙膏：“家里的东西，都只有一份。” 顾壬故意把手放在手推车的把手上，用手指去碰林页推车的那只手，林页心虚地抽回手，看了一眼后边的路过的人，白净的脸上微微发红。 第8页 顾壬看着他红着脸的样子，与七年前别无二致，顺势把手推车滑到自己这边来：“你帮我选就好，” 掩不住的得意和雀跃，尽数落进了林页的耳朵里。 逛到果蔬区的时候，小车里已经满了一半，顾壬拿起一个西红柿，偏头问林页：“会做饭了吗？” 林页摇摇头，他对吃饭的事情不怎么上心，冰箱里大多是可以速食的面包之类的，也从来没有进食的固定时间，算起来，从中午到现在，也基本没有吃什么。 顾壬大概猜到了，把手里的西红柿放进小车子里：“我也不怎么会做，挑些简单的回去慢慢学吧。” 林页看着顾壬把西红柿一个一个放进袋子里，又去挑别的东西。顾壬的手骨节很分明，手背上的青筋在拿东西的时候突出的更明显，林页想起他从前有个习惯，总会无意识地去折骨节，发出脆响，现在不知道改掉了没有。 “差不多了，还想吃什么？”顾壬转过头来，发现林页正看着自己手里的一袋香菇发呆。“不爱吃香菇吗?” 林页回过神来：“不是”，抬手接过他手里的香菇，推着车去排队称重。 排着队的时候，顾壬站在边上，一只手背在身后，林页听见一声脆响，偏下头去看，顾壬的拇指正无意识地把剩下四根手指按个遍。 “晚上做个香菇鸡肉粥好不好？粥很好做。”顾壬想，林页平时肯定是没有好好吃饭的，抬手揉了揉林页的头发。 “好。”林页觉得吃的东西都差不太多。 回到家里的时候还不是太晚，顾壬把行李收拾好之后，走进厨房，冰箱里果然除了一点水果之外，没什么其他的蔬菜。 顾壬把冰箱的最后上层的抽屉拉出来，里面意外地滚出两罐啤酒。 林页换好衣服走出来，正看见顾壬手里握着一罐啤酒，抿了抿嘴唇，一边弯下腰把袋子里刚才买的菜放进冰箱，一边开口道：“不常喝，” 顾壬把啤酒放回原处，心底不知道什么地方有点别扭，话语间也少了点温柔：“什么时候喝?” “论文写不出来的时候。” 顾壬愣了一下，突然有点想笑，眼睛里也就浮出了笑意：“专业不喜欢吗？” 林页把香菇和鸡肉单拿出来放在桌上：“不是很喜欢。” “那为什么选?”顾壬看着林页，笑意已经满满地挂在脸上。 林页只淡淡说了一句：“不知道。” 顾壬不再追问，转了话锋：“沈浅说你成绩很好。” 林页皱了下眉，仅仅是不用写论文的课，成绩很好。他在广岛待的那段时间里，语言是自然习得的。所以每次写论文的时候，格外艰难。 顾壬靠在冰箱边上，看着他宠溺地笑：“以后我给你写。” 林页抬头看了他一眼，低头三两下把剩下的东西都塞进冰箱， 转身准备从厨房出去。 顾壬伸手拉住他手腕：“别走，在这儿陪我做饭。” 林页看着顾壬扣在自己手腕上的手：“明天有个论文要交。” 顾壬轻轻用力把他拽到身边来：“吃完饭就给你写。” 林页抿了抿嘴，把手抽回来，笑意若有若无，拿起桌上的香菇去洗。 顾壬是会做饭的，只是这些年的担忧成了习惯，怕林页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想先做些简单的，让林页一边看着，一边也能记住一点儿。 不过晚上吃饭的时候，顾壬看着林页安安静静吃饭的样子，又觉得学不学也不打紧。他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都不必勉强。 吃完饭林页就像往常一样，坐在大豆袋里，电脑放在腿上，一个字一个字地敲论文，然后再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顾壬收拾完走过来，坐在地上，拿过鼠标向上滑了一下，看了一眼封面上的课程名称。 林页又重新看了一遍自己刚刚敲出来的两行标题，还是一点儿思路也没有，只好转过头看着顾壬。 顾壬把电脑从林页腿上搬下来：“去洗澡吧，等你出来就写好了。”公选课的论文要求不严，字数也不多，顾壬上学的时候，每次都拖到最后一天，在被催之前，争分夺秒地东拼西凑上去敷衍了事。 林页出来的时候，顾壬正靠在阳台上打电话，微皱着眉，是林页以前没见过的认真样子。林页向前走了两步又停下，不知道该不该过去。 顾壬转头看见他出来，笑着向他招了招手，示意林页到他身边去。 林页身上散着很好闻的味道，头发刚吹过还半干着，顾壬侧过头时，沐浴露的香味正好撞进他鼻子里。 林页站在边上听顾壬讲电话，听筒里微微漏出一点儿声音，能听出来是日方的电话。顾壬抚着林页的头发，每隔几秒会对着电话用日语短短应和一声：“对”，“知道了。”直到最后挂电话之前，才又向电话那头交代了一些工作上的事情。 第9页 林页听着他说话的声音，语气就是在讲座上听到的那样，大抵是工作久了的缘故。 “很忙吗？”林页小心地问道。 “有点，不要紧。” 顾壬揽过林页的肩，窗外的天已经暗下来，远处的小玉山在暗蓝的天色里只能看出模糊的轮廓，一弯很浅的月亮飘在山顶上，似乎是每个地方的每个晚上都能看到的那种景象。 顾壬搂着林页的手不自觉地加了些力气。 “这里天气很好。”林页淡淡地说。 “嗯” “也很安静。” “嗯” 林页沉默地看了一会儿窗外，又补上一句：“能看到山上的月亮。” 顾壬愣了一下，好像想起了什么，转身将林页拥进怀里：“对不起，我早该想到你会来这儿的。” 林页轻轻抬起手抚上他的背，他其实没有期盼过顾壬能找到自己，却也没有忘记他曾说过的话， 七年前，也是一个月夜，在冰冷的礁石上，他们也这样看过月亮，那晚海风又大又冷，风声浪声简直要把夜都撕碎，那时候的顾壬说：“海上的月亮，没有小玉山上的月亮好看。” 林页就来了这儿，好在顾壬说过的都是真的，这里温暖又安静。山上的月亮比海上的更好看。 第6章 晚上顾壬占用了二楼本来就被闲置了很久的书房，扎在一堆文件里，查阅各种背景和术语。林页平时放在阳台上的豆袋被顾壬搬到了书桌对面，但其实顾壬忙起来的时候，眼睛都不够用，头也没抬过。 等到顾壬从一堆资料里扶着额抬起头的时候，林页已经蜷在沙发里，静静地睡着。顾壬呆呆地看了一会儿，像在看一个在夜里放着微弱光芒的星星。 顾壬轻手轻脚地走过去，蹲下身子，用手臂小心地穿过他的颈下，想将他抱回房间去睡。 林页朦朦胧胧地半睁开眼睛，顾壬俯身贴在他耳边柔声道：“回房去睡好不好。” 林页闭上眼睛微微摇头，头发蹭着顾壬的手臂，含含糊糊地道：“我习惯了。” 顾壬又这样贴了他一会儿，才轻轻用手掌撑起他的头，另一只手拿过沙发上的抱枕放在他颈下。给林页盖好掉了一半在地上的毛毯。 低下头轻轻吻了一下他额间垂下的短发。起身回到桌前，现在伦敦那边儿刚刚散了会，第二天的会议还有许多资料要他帮着一起准备。 早上林页醒来的时候，朦朦胧胧地看着四周与平时不一样的摆设，反应了好半天，才想起自己在书房里。 书桌上放着另外一本电脑，七零八落的资料铺了一桌子。 林页起身下楼，没看到别的人，整个房子里都很安静，就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林页也像平时一样，洗漱，喝水，坐在沙发上抱着电脑码字，这本书还有一个收尾就写完了，其实前几天就该写完的。 林页抱着电脑敲了一行字，停下来想了一会儿， 昨天早上好像收回来一床洗好的床单，可是沙发上没有。 记得应该还有两罐啤酒，起身去了厨房，打开冰箱，里面被塞的满满的，有一颗小西红柿还和侧面的几个鸡蛋挤在一层，差点儿就要滚下来。 再回到落地窗边，外面停着两辆车，白色的那辆是自己的，另一辆是黑色的。 今天的阳光也很好，z市常常是连着一个月的晴天。 林页拖踏着拖鞋看似漫不经心地走到院子里去，刚出房门，就听到大门一声传来很小的“叮”一声解锁声。 “醒啦，”顾壬推开门，脸上的笑跟今天的阳光一样暖洋洋的。 林页怔怔地看着顾壬没有说话。 顾壬走过来，笑着问：“怎么啦，大早上的怎么不太开心啊。” 林页看着顾壬摇摇头。 顾壬伸手揉了揉林页的头发：“是不是没睡醒啊。”顾壬牵起他的手，想拉着他回屋里去。林页却站在原地没动。 顾壬回过头来，觉得他真的有点不太对劲，有点担忧地问道：“怎么了?” 林页低头看着顾壬牵着自己的手：“顾壬，你还走吗？” “不走啊，” 林页轻轻用力回握住顾壬的手，抬头时脸上带着一个很好看的笑：“顾壬我有点饿了，早饭吃什么。” 顾壬这才放下心来，牵着他的手回到屋里：“你想吃什么？” 林页的语气很轻快：“什么都行。” 林页回到沙发上，趁着顾壬在厨房里忙活的时间，飞快地在电脑上敲完了那本书的最后几百字。合上电脑的时候，林页看着厨房里的背影，无奈地笑了笑，每次这个人一出现，总能让人溃不成军，而且连让人准备退路的余地都不给。即便是从前那些他甘之如饴的安稳日子，如果以后没了这个活生生的顾壬，原来竟会变得落寞得可怕。 第10页 顾壬端着两盘烤好的吐司走出来，看见林页正在对着他笑，“不是说饿了吗，过来吃饭。” 林页起身走过去：“你早上去哪儿了?” 顾壬这才想起来，刚刚本来打算一回来就给他看的，结果一回来就忙着给他做饭了，顾壬伸手从宽松的睡衣口袋里掏出几颗红色的樱桃，送到林页跟前：“小玉山这边儿有很多樱桃树，现在结的正好。” 林页笑着伸手接过：“一大早的跑去摘樱桃。”其实林页很想，醒来的时候就能看到他。 顾壬转身又进了厨房，一边倒牛奶一边说：“我就是想先去看看现在结的好不好看，你今天有课吗？” 林页拿起桌上的果酱瓶拧开：“一会儿有一节口译，吃完就得走了，下午有一节晚课，中午就不回来了。” 顾壬端着牛奶回来，坏笑着说道：“口译是沈浅的课吧，我给你请假好不好。” 林页摇摇头：“不行。” 顾壬若有所思地看了着牛奶，点点头：“也是，我回来住了一晚就给你请假，沈浅指不定怎么骂我。” 林页给顾壬递吐司的手一僵，好像哪里不太对劲儿，过了一会儿，脸蹭地一下红到耳根。 顾壬从他手里把吐司抽出来，装作若无其事地咬了一口，几秒之后，还是没忍住哈哈哈笑了出来。 林页看着他的表情，像看着一个智障。 顾壬好不容易才敛住笑，说道：“待会儿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平时一个人去也习惯了。”林页知道他工作还没忙完。 顾壬也不再多说什么，反正以后时间还长着。 林页走了之后，顾壬待在家里整理资料。 中午时收到了沈浅的消息：“今天晚上有聚会，人不多，你也来吧。” 顾壬大学时的同学很多都选择留在z市工作，只是从前每次聚会他都在外地，沈浅常和他们聚一聚。 顾壬正在犹豫去不去的时候，沈浅又发来一条：“你的小心肝儿在我手上，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 顾壬只好给林页发消息：晚上要出去一趟，晚点回来。 林页还是跟以前一样，惜字如金地回了一个字“好”。 傍晚的时候，沈浅打电话来催，顾壬才出了门。 似乎所有的聚会都是一样，从前相熟的老同学在酒桌上热火朝天地推杯换盏，笑话当年。然而过了十点，总有几个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大多都是接了电话，表面上一副不耐烦，却还是笑着起身道歉离场。挂了电话后离开的人是厌烦，还是幸福，只有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最后只剩下沈浅和顾壬两个人，顾壬知道沈浅叫他出来，意图肯定没有那么单纯。 果然，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沈浅歪着手肘，撑着红烫的脸颊，另一只手摇摇晃晃地拿起啤酒瓶，笑嘻嘻地给顾壬的杯子倒满，一副好戏开场的样子：“说说吧，你和你那小心肝儿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顾壬把杯子挪到手边，学着沈浅教训自己时的语气：“作为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你能不八卦学生的隐私吗?” 沈浅翻了顾壬一眼：“作为一个替你俩操碎了心的良师益友，我连这点知情权都没有吗？再说了，我八卦一下怎么了，七年啊，有多少人都死了呢!” 顾壬盯着泛着黄沫子的啤酒，喃喃道：“是啊。” 沈浅一下子收了笑，惊觉自己说错了话，大概是她喝得太多脑子转不过来，平日里又惯常嘴上没个正经，才说脱了嘴：“我...不是...对不起啊。” 顾壬摇摇头，他知道沈浅不是有意的，也知道沈浅一直没问，是怕他难过，现在尘埃落定，倒也没什么不能讲了。 顾壬想起七年前他们初遇的时候，笑得很耐人寻味：“你可能没法相信，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是在海里。” 沈浅见顾壬笑笑没有在意，也放松下来，一副听好戏的样子：“就你俩这样，别说海里，就是在天上我都信。” 第7章 2012年6月，顾壬到广岛的第二个月。 忘了听谁说过，人掉进水里，如果不挣扎，是可以浮出来的。 濑户内海的水很清，顾壬想试试。这种脑抽的事情得挑没人的时候做，最好是夜里。 不过，他去的时候，最好的位置已经被人捷足先登了。 虽然月亮挺大，海上也泛着光，顾壬还是没看清海上飘的那是个什么，反正大概是个人影子，在心里暗暗骂了句国骂，转身想跑。脚下被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绊了一脚，整个人趴在地上啃了一脸的海沙。 趴在地上的时候，顾壬脑子突然浮现出一句又是不知道谁的话，“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万一是个活的呢。 第11页 为了不让自己犹豫，顾壬呲牙咧嘴地爬起来，脱了鞋就像个猴儿一样向着大海奔去，朝着腥兮兮的海水一个猛子扎下去。 顾壬从海里游过去捞那人的手臂，那人受了惊吓，一下子扑腾开，身子失了平衡，歪着向海下掉。顾壬倒是松了一口气，还好是个活的，顾壬死死地掐住他的手腕，拼了一条小命才把他捞上岸。 顾壬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还没忘在喘气的间隙挤出一句脏话。没发现旁边躺在地上的小孩儿歪着头瞥了他一眼。 顾壬喘了好长时间的气，一直没听见边上的小孩儿有一点儿动静，心一下子吊起来，这小孩儿要是现在有点儿什么事儿，他再跳回海里也洗不清啊。 顾壬慢慢爬过去瞅了一眼，那小孩儿用胳膊挡着眼，好像是有在喘气的。 顾壬用手推了一下男孩的腿，撞着胆子喊了一声：“喂”。 “没死。”男孩开口说道，把胳膊从眼睛上放下来。 顾壬吓了一跳，没想到居然是个中国小孩儿。那就更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了：“你是不是疯了，不会水还敢往海里跑。” 男孩睁开眼睛瞅了他一眼，像看着一个智障。 顾壬倒是没发现男孩的眼神有什么奇怪，满脑子都是：卧槽这小孩儿长得真他妈好看。 顾壬清了清嗓子，尽力装出一副大人的讨厌样子：“你爸妈没跟你说不能在水边玩儿吗？” 男孩也不再看他，把眼神移到了天上去。 顾壬一时之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脑子里本来就没什么教育人的话，以前他爹教育他的话说了一大堆，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就漏出去了。没了话说，就四仰八叉地躺下去了。 “会水的人是淹不死的。”男孩盯着星空说道。 顾壬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死，真的。 “广岛真，冷。”顾壬本来想骂娘，想起旁边还躺着一小孩儿，又把中间的脏字儿吞下去了。 一个海浪向前扑过来，两个人谁也没动一下儿，海浪堪堪在两个人的小腿上打了个转。 “哎，咱俩这样，一会儿又得被卷回海里去。”顾壬转过头看着男孩瘦削的侧脸道。 “不是跟你说了，会水的人淹不死。”男孩儿看似是看着星空，其实眼神空洞洞的。 顾壬想了想，觉得他说的有道理，就不再说话。 海浪越来越大，慢慢从小腿卷到了腰。 直到顾壬觉得自己快要被浪吸走了，转头看了一眼一直没说话的男孩，男孩太瘦了，下一浪再大点儿肯定会被拽走。 顾壬寻思着，这么好看的一小孩儿，怎么能便宜了帝国主义冰冷的大海。 顾壬蹭地一下站起来，趁着男孩不注意，把他打横抱起来，向着更远的岸边跑去。 也许是太冷了，也许是受了惊吓，脸色苍白的男孩地在顾壬怀里打了个很剧烈的冷颤。 “你干什么，”男孩用力地用手去推顾壬的肩膀，像只小虾一样在顾壬怀里挣扎。 不过小孩儿力气不大，顾壬比他高了一个头还多，顾壬用力死死地把他钳住，他也挣不出什么水花儿来。 跑到稍远的岸边，顾壬本来想直接把他扔地上，又觉得这细胳膊细腿儿的，摔在地上也许骨头都得断两根。但是这小孩儿这么高冷，又勾起了顾壬的坏心思，就是想要逗一下他。 顾壬假意将手向前一抛，男孩“啊”地一声喊出来，顾壬才得逞般地哈哈笑出声，又将他收回来。 “放我下去”男孩许是刚才被吓着了，挣扎的动作停了下来，语气还是倔强得不行。 顾壬低头对上男孩黑幽幽的眸子，骤然地晃了一下神。 男孩定定地看了他一小会儿，趁着顾壬没回过神儿来，又狠狠地推了一下顾壬的肩。顾壬急忙捞住男孩差点挣脱的腿。 “别乱动，摔了我可不负责。”等男孩不动了，顾壬才慢慢地把他放下去。 男孩脚才沾地，就向着远处撒开腿跑去。 顾壬没想到这小孩儿人不高，跑起来倒像只兔子一样。趁着还能看见一点影子，顾壬追着那个小小的黑影向着远方的黑夜奔去，忘了自己的鞋还在岸边。 两个人在月夜下，不知道跑出了多远，海风吹透湿掉的衣衫，雾水沾湿了头发，顾壬也没觉得冷。 直到那个影子在黑暗中摇曳了一下，跌落在地，顾壬一惊，使出了全部力气跑上前去。 两个人都剧烈地喘息着，腥咸的海风窜进喉咙里，整个肺都被刺得火辣辣地疼，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壬蹲下去，掰开男孩的手，周遭很黑看不大清，隐约能看见蹭破了皮的地方渗着血，右腿膝盖上也蹭破了，不过应该没有伤到骨头。 第12页 顾壬才松了一口气。 “你追我干什么？”男孩坐在地上仰头看着顾壬，声音颤抖着，带着一点沙哑。 “谁追你了，路是你家的吗？”顾壬抵赖道。 男孩不再说话，也许是太累了。 顾壬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平复过来。 “你想跑去哪儿?”顾壬歪着头问他。 男孩看了看刚刚跑过来的这条路，看不到尽头，目光所及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顾壬顺着他看的方向望了一会儿，觉得小孩子的心思真是难以捉摸。 “走吧，我送你回家。”顾壬蹲下身子，示意男孩趴到他的背上来。 男孩却踉踉跄跄地站起来，从他旁边一瘸一拐地绕了过去。 顾壬拉住男孩，早知道他不会乖乖就范，威胁道：“你不上来我就扛着你走。” 男孩咬着嘴唇想了一会儿，才别别扭扭地把手搭上顾壬的肩。 顾壬背起他往回走，这次男孩意外地十分老实，安安静静地趴在顾壬的肩上，一声不吭。 “你家住哪儿啊。”顾壬猜他家应该不会住得太远，应该是附近的小孩。 男孩用手指了个方向，顾壬平时去做兼职时常经过那边的居民区，大概知道是哪里。 随后两人都不再说话，只有脚步声和沉重的呼吸声交叠着消失在海浪里。 到了那片居民区的时候，男孩戳了戳顾壬的背，“我自己能回去了，”男孩低声说道。 顾壬把他放下来，男孩一声不吭读沿着路向前走去，尽力地维持着正常的走路姿势。 顾壬觉得他倔强地一点儿不像个小孩儿，却又绝对地有着孩子心性。 “你叫什么啊。”顾壬对着那个背影问道。 那个背影停了一下，转过头来：“黎夜，黎明的黎，黑夜的夜。” 顾壬站在那儿，目送着他走进了一栋二层的小房子，直到过了一会儿房子里的灯亮起来，顾壬才转头回家。 路上顾壬一直在想，“黎明”和“黑夜”，是一对反义词吧。 第8章 十一点的时候，顾壬放在桌上的手机震动起来。沈浅瞥了一眼，果然是顾壬的小男孩儿。 顾壬按下接听键。 电话那头似是犹豫了一会儿，才淡淡问道：“还不回来吗？” 顾壬揉着太阳穴，对电话那头柔声道：“马上回去。” 沈浅看着顾壬，他现在活生生是一只被驯服的大型犬类。沈浅掏出电话，叫了司机过来，不早点把他送回去，他的小男孩在家里不知道要急成什么样子。 顾壬许久没有回z市，之前这种聚会总是缺席，方才在酒桌上被罚了好些酒，到现在后劲儿上来，才觉得有些晕了。跟沈浅两个人恍恍惚惚地走出去。 沈浅安排司机先把顾壬送回家，顾壬的酒品很好，醉了之后只会安安静静地睡觉，坐在后座也很老实。 到了门口，沈浅让司机把顾壬扶下去，自己按了门铃。 林页出来的时候有点被吓到了，但也没问什么。 沈浅已经完全忘了自己平时是怎么在学生们面前装得严肃深沉的了，对着林页心虚地解释道：“今天和挺多朋友一起喝的，不小心把他喝多了，” 林页皱着眉点点头：“麻烦沈老师了。”伸手从把顾壬揽过来。 “那个，你明天跟顾壬说一声吧，车我让司机开回去了。”沈浅觉得反正现在顾壬也用不上了。 “好，您路上小心。” 林页看着沈浅的车开走，才扶着顾壬进去，顾壬很顺从地搂着林页，即便醉了也不肯将重量全放在林页身上。 林页一路小心翼翼地将顾壬扶到楼下自己卧室，想让顾壬躺在床上睡会儿，顾壬却一进屋就搂过林页贴在卧室的门上，热乎乎的酒精气在林页耳边浮动。 林页被箍在他怀里，想推开顾壬的手臂，手心却摸到一阵滚烫。顾壬喝了酒并不会红脸，但是浑身都热得发烫。 林页扳不开他的手臂，略略有些气恼：“顾壬，你把手松开。” 顾壬蹭了蹭林页的侧脸，像一只睡着的大狗，迷迷糊糊地呢喃了一声：“小心肝儿。” 林页一愣，“顾壬，”顿了一顿，才试探着问道：“你刚刚叫谁？” 顾壬看着林页，笑得傻里傻气：“小夜。” 林页松了一口气，但是还和从前一样，受不住他靠得这样近，脑子里会变空白，想向后退，却已是抵着门，不能再退了，只好用手抵了抵顾壬的胸膛，又是一手滚烫。 顾壬一只手托起林页的脸，慢慢地低下头去，林页的脸颊绯红，反倒更像是醉的那个人。 顾壬的气息在林页的唇边绕了一绕，终究还是没有落下去，顾壬向后退了退，松开手，眼神里不知道哪里来的失落。 第13页 林页恍惚间觉得像是在海里被他捞了一把，又松了手一般，向着海底深深坠下，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林页趁着他松了手，把他扶到床边坐下。 林页其实已经学会不再向从前一样，什么事情都要个结果，所有路都要看到尽头。只是，现在在他面前的人是顾壬，那个肯带他去看路尽头的顾壬。 林页想了想，还是开口问道：“你怎么了?” 顾壬把头轻轻靠在林页的腰上，没说话。 “胃不舒服?” 顾壬摇头。 “头晕吗?” 顾壬还是摇头。 林页用手托起他的下巴，明明眼睛里的失落还在，却什么都不肯说。林页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睛，好像回到了海边那条黑暗无尽的长路，既然他不说，那就奔过去寻找。 林页低头对着顾壬吻下去。 却被顾壬抬手挡住了。 林页看着顾壬带着血丝的眼睛，局促地向后退了退，转身想要离开房间。 顾壬起身拽住他，林页想甩开他的胳膊，却又甩不掉。 “顾壬你放手。”林页的语气很少这样重。 顾壬醉了酒，手上的力气更是没有轻重，想将林页拽回来，自己却被身后的床沿挡住，一把将林页和自己都拽倒在床上。 林页挣扎着要起来，却被顾壬翻身压了上来，整个人被他身上的热气裹住。 顾壬在他额头上烙下一个滚烫的吻，沙哑着嗓子道：“再等等。” 林页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气又还没有消下来，直接问道：“等什么？” 顾壬翻下身，侧躺着把林页搂进怀里，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等小夜长大。” 林页懵了一下，这句话他曾经是听过的，七年前，也是一个晚上。 林页从他怀里抬起头来，拍了一下顾壬的脸：“顾壬，我现在多大?” “十五呀。” 林页紧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原来是喝傻了。 林页贴在他胸前，任他安安静静地搂了一会儿，本来想等着他的呼吸声均匀下来再离开，却在他温热的气息里放松下来，觉得有些困倦，伸手抚了抚他的背，还好，他今天穿的运动衫很柔软，睡醒应该也不会累。顾壬的肩很宽，林页窝在他怀里安心地睡去。 顾壬早上醒来的时候，头还很晕，只记得似乎是抱着林页睡了一整夜，但是现在怀里却没有人。 顾壬走出卧室，林页正在沙发上码字，抬头见到顾壬过来，放下电脑，对顾壬说道：“去洗澡吧，” 顾壬点点头，看着林页起身走进厨房，总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劲，便跟着林页走到厨房门口。 “我昨天，没做什么吧？”顾壬靠在门框上，看着林页的背影，试探着问道。 “没有，挺安静的。”林页没有回头，语气却很轻快。 顾壬用手掐了一下眉心，总觉得还是有什么事没有想起来，“我记得好像是抱着你睡的来着，热着你了吧。” 林页转身从冰箱里拿出一罐蜂蜜，一边用力拧瓶盖，一边回他，“嗯，没事，我不怕热的，” 盖子很紧，林页拧了两下还是没打开，笑着走过来递给顾壬。 顾壬把盖子拧开递回给林页，又小心地问了一遍：“真没事啊?” 林页接了罐子转过身去，“没有。” 顾壬只好将信将疑地去洗澡。 顾壬出来的时候，林页拿过来一杯温的蜂蜜水。 顾壬笑着喝了一口，看了看杯子，问道：“哪儿来的蜂蜜啊，我记得上回咱俩好像没买。” “我早上出去买的，甜吗？”林页笑着把他手里的杯子抢下来，自己尝了一口。 顾壬觉得林页今天早上好像，哪里，有点，不一样。但是又想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 林页尝了一口，像个孩子一样抬起头眯着眼笑，舔了一下嘴唇说道：“挺甜的。” 顾壬终于知道哪里不一样了，林页今天早上，好像，特别，甜。 顾壬揽过林页的腰，望着林页笑意盈盈的眉眼，低头缓缓地靠近。 林页在顾壬怀里笑着看着顾壬的脸贴近过来。 在顾壬的唇贴下来的时候，林页偏过头灵巧地躲开，把水放回顾壬手里，笑着说道：“再等等吧。” 顾壬还没反应过来，问道：“等什么？” 林页头也不回地拿着电脑上楼去了。 第9章 林页到书房打开电脑，有一封新邮件，是编辑发来的，问他刚完结的这本书，前言是不是和之前一样，只写一句话。 林页从书架上找出那本样书，摸着书的封面，上面画的是一条黑暗中的路，路的起点是一个骑着单车的少年，终点也是那一个少年，路的两侧是落满了星辰的大海。 第14页 现在想起来，其实与顾壬在一起时的大多数记忆，都是夜晚。但是夜晚与夜晚，也是不一样的。 比如，如果没有第一次见到顾壬的那个夜晚，也许以后的所有，就都不会有了。 林页不觉得七年很长，因为在遇见顾壬之前，他早已习惯了漫长无尽的日子。正是因为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何时有尽头，所以那个时候他对每一个物件，每一件事情，都抱有一种叫做“尽头”的执念。 那个时候，他会追着一只受伤的飞鸟，直到它归了巢，会看一只蜘蛛吐丝，直到织成一张完整的网，会在开始上课的时候在桌上画竖线计时，直到下课。 遇见顾壬的那晚，他正想知道，自己能从海上飘到哪里去。 好像顾壬的出现，就是为了打破他的这种执念。 那天晚上他才刚在海上飘了一会儿，就被顾壬海里捞了出来。 他还想知道海边的那条长路通向什么地方，又被顾壬穷追猛打地威逼着回了家。 他不想回家，因为家里空空的房子实在太过无趣。他也不喜欢上课，学校里人很多，但是他们都与自己无关。 他最喜欢的季节是夏天，最喜欢的时间是傍晚，第二次遇见顾壬，就是一个夏天的傍晚。 那天，男孩放学之后走在路上，一如既往地没有回家，低着头，脚下踢着一颗奇怪形状的小石子，沿着海边的路漫无目的地向前走。 听到身后有一辆单车骑过来，男孩没有回头，只是把脚下的石子踢到路边，自己也向边上移了移。 那辆单车挨着男孩身侧擦过，划了个很是炫耀的弧线，停在男孩面前。 男孩抬起头来，看见车上的人正对着自己明朗地笑。 “黎夜，上车。”顾壬的声音很生动，男孩似乎听到了傍晚的火烧云霞。 男孩用手扯了一下书包带，问道：“去哪儿?” “上来再说。”顾壬伸出手来：“书包放前面吧。” 男孩看着他伸出的手，踩过了刚才一路踢过来的石子，默默地走过去。 “抓紧啊，这边的路上坡很多。”顾壬把男孩的手放在自己腰间，脚下用力，骑着单车载着男孩向前行去。 海风是不分季节，四时皆有的，但是夏季的海风格外让人欢喜，男孩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心思也向着碧空和大海四散而去。 男孩想起来了，这是上次他没有跑到头的那条路。 “你去过了吗，前面有什么？”男孩很好奇，但其实心里也清楚，不是所有的路都有尽头。 顾壬却故作神秘地说：“到了你就知道了。” 那条路很长，两个人骑着单车走走停停，出了一身汗，直到天色不知不觉暗下来。 顾壬毫无预兆地将车停下来，男孩因着惯性向他身上轻轻撞了一下，搂在他腰间的手紧了一紧。 “下来吧。”顾壬说道。 男孩松开手，下了车，看着前方的路，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消失在路的远方，依然没有看到尽头。 “还记得这儿吗？”顾壬坐在车上看着男孩问道。 男孩看了看四周，虽然天色暗了下来，但是却很熟悉。 “是我接你的地方。”顾壬把车骑到男孩面前，笑得向刚才一样明朗。 男孩低头看了看，是这里没错，那颗石子还在路边安静地躺着。 “这条路是环岛的，所以我们又回到这里了。”顾壬解释道。 男孩点点头，垂下肩膀，黑幽幽的眸子望着地面，心里浮上来一些莫名的失望，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这条路就没有了尽头。 其实就算有尽头，又怎么样呢。 顾壬走过来，在男孩的头上抚了一把，有些内疚地说道：“是我太无聊了吧。” 男孩摇摇头：“不是。”沉默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所以这条路，永远走不到头是吗？” 顾壬有点疑惑，似乎不太明白男孩在问什么。想了一会儿，抬脚踩了踩脚下的路，答道：“不是啊，起点就在这里，终点也在这里。” 男孩看着他一脸认真的样子，终于笑了一下，“你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 “顾壬，”顾壬本来想向男孩一样，给自己的名字组个好听的词，但是怎么也想不出，索性直接跑到路边捡了一根树枝写给他看。 后来男孩就记住了，那条路的起点和尽头，都叫：顾壬。 林页想了想，给编辑回信说，这本书没有前言了。 顾壬待在楼下想了半天，还是什么都没有想起来。但是心里更加确定昨天一定有什么事，正打算追上楼去问的时候，卧室里的手机响了。 顾壬拿过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是沈浅，觉得正好也许可以问问她。 第15页 接起电话就听到沈浅不怀好意的声音：“哟，起的挺早的嘛！” “说吧，什么事儿？”顾壬现在并没有什么心情跟她贫。 沈浅自然是有事的：“中午十二点有个研讨会，其实也不是很重要，本来是没打算叫你来的，但是老头子交代我把你请来，你要不还是过来一趟。” 顾壬拿下手机看了下时间，已经十点多了：“可是我什么都没有提前准备。” “不用准备什么，其实就是教研例会，老头子的意思你懂的。”沈浅每天都泡在这种大会小会里，早就不当一回事儿了。 “行，那我就过去一趟，”顾壬答应下来，“那个，昨天......”顾壬本来想问，但又觉得沈浅肯定也不记得，还是算了吧。 “怎么了？”沈浅追问道。 “昨天，你送我回来的时候，他有说什么吗？” 顾壬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沈浅想了想，“没有啊，怎么了，闹别扭啦？”虽然自己喝得也有些迷糊，但是林页确实什么也没说，而且也没有一点儿生气的意思。 “不是，” “你是不是喝多了，然后额，那个什么......吓着你家小孩儿了。”沈浅问道。 “不可能，”顾壬就知道一问沈浅她准得想歪，紧接着添了一句：“我收拾一下就过去。”然后在沈浅追问之前，先挂了电话。 顾壬走到二楼，在书房门口踱了半天，觉得林页并不像是会肯说的样子，即便问了也会跟他笑嘻嘻地打马虎眼，要不就是淡淡地撇下一句“没事”。顾壬还是决定先回卧室换衣服。 顾壬回到卧室，一边在脑子里挖掘昨天的记忆，一边换衬衫打领带，到最后也还是只能回忆到上了沈浅的车。然后就是梦里似乎搂着林页的感觉。刚才沈浅说的，顾壬不是没有想过那种可能性，但是早上醒来房间里一点痕迹也没有，自己的衣服都没有换过。况且顾壬知道自己喝了酒也不会乱来的。 顾壬还是走到了书房门口，轻轻推开门，林页正站在书架前捧着一本书安安静静地看，听到顾壬进来才抬起头。 “你要出去吗？”林页打量了一下顾壬，好像现在顾壬更经常穿衬衫，肩背的线条都能勾勒得很好。 “嗯，去学校，有个会。”顾壬看着林页，林页好像又回到了之前那一副淡淡的样子。 林页转身不紧不慢地将手中的书放回书架，才向着门口走过来，说道：“沈老师把车开回去了，我跟你一块儿去学校，正好下午一点有课，早点去也没关系。” 顾壬待他走近，才张口问道：“昨天，晚上......” 林页在门口停下来，“昨天晚上怎么了？” 顾壬看到林页身后的门，好像突然记起了一点什么，但又不是很真切。上身向前倾了倾，揽过林页的腰。 “干什么，”林页向后退了退，低下头时脸上浮起一片红晕。 顾壬才想起来，昨晚上好像也有过这样一个画面，开口道：“昨天晚上，好像有什么事没做完。” 林页抬起头来，对上顾壬深邃的眼睛，用手轻轻拽了一下顾壬胸前的领带，轻轻地开口说道：“顾壬，我二十二岁了。” 顾壬被他一句话惹得浑身滚烫，低头就吻了下去，一点儿能躲开的时间都没留给他。如同享用一份等待已久的佳肴一般，顾壬温柔地将林页的唇瓣舔舐一遍，林页的唇像他想象的一样甜，值得等上这么久。 林页的手紧紧地抓着顾壬的领带，闭上眼睛青涩地回应顾壬。 顾壬的眼神越来越迷离，手掌托起林页滚烫的脸颊，像是一只温柔的饿兽般，撬开林页的齿缝，向深处挖掘着更甜美的食物，另一只手在林页的腰间不安分地游走起来。 直到林页已经有些招架不住，讨饶一般地用蒙上一层水雾的眼睛看着顾壬。 顾壬才缓缓地停下来，两个人贴着额头平复着喘息。 顾壬看着面色潮红的林页，意识到一件很可怕的事情，能让自己乱性的不是酒，是怀里这个白净的小孩儿。 第10章 顾壬拉起林页的手臂，拇指轻轻地在林页的手腕上蹭了蹭，给了林页一个让人安心的笑：“去换衣服吧，我在楼下等你。” 林页低着头，藏起眼底没消下去的水雾，“嗯”了一声，从书房走出去了。 顾壬靠在书房的门上，对着远处书架的顶端，放了一会儿空，没有意识到自己眼底眉梢爬满了笑意。 顾壬下楼的时候，林页的房门还关着，顾壬看见车钥匙放在茶几上，就随手拿了，先出门去。 顾壬走到大门外，顺手从口袋里摸出一盒烟，点了一根，才想起来好像这两天都没有怎么抽过。 第16页 一支烟抽完，拂了拂袖口，味道不重，只是手指上留得多一些。 顾壬走过去打开车门，探身坐上驾驶座，伸手去开冷气的时候，看到面前的台子右侧上放着一个烟盒，和一个打火机。 顾壬伸手拿过来，打开晃了晃，里面还有一半。顾壬皱了一下眉，把烟和火机一起放进口袋下了车。 林页出来的时候，车门敞着，低头向车内看了一眼，却没看到顾壬，刚从车边上抬起头来，就看到顾壬挽着袖子从门口回来。 “去哪儿了?”林页打开后座的车门，把黑色的书包放进去。 顾壬看着林页笑了笑，走过来：“没事儿，扔了点东西，走吧。” 顾壬开车很稳，林页看着窗外又不知道在想什么。 “我记得好像是要开始选导师了，想好了吗？”顾壬看着前面，问道。 林页把头偏回来：“嗯，沈老师挺好的。” 前面亮起一个红灯，顾壬停下车，把林页的手抓过来放在手心里揉了两下：“别选沈浅，她不靠谱。”说完自己也笑了。 “那选谁？” 顾壬想了一下：“到时候再说吧。” 到学校的时候，顾壬伸手把后座的包拿过来递给林页：“别忘了去吃饭，” “你呢？”林页的课还有一个小时，顾壬下车就得去开会。 “不会开很久的，散了会再去，”顾壬探过身来把林页的安全带解开，毫无预兆地在林页唇角吻了一下。趁着林页还没反应过来，帮他先把车门打开了：“去吧，我待会儿再下去。” 林页歪过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弯，下了车向学校里走去。 刚进校门就看见李余伟和班上的两个女生从教学楼方向走过来，远远地跟林页打招呼。林页平时不太会刻意地去记班上同学的名字，但是上课时间久了也就记住一些，站在李余伟边上那个个子高的女生叫肖涵，是学委，常在班里催论文，这个林页是很有印象的。另外一个好像叫陈默，个子小小的，经常喜欢穿蓬蓬的lo裙，性格很开朗，也很玩儿的开。 “哎你今天怎么来这么早，”李余伟冲着林页笑，似乎是刚下课过来。 “嗯，今天出来得有点早，刚下课吗？”林页也笑着问他们。 “嗯嗯，上午那节课超无聊，而且还没点名。”陈默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其实在遇见林页之前她就已经吐槽和抱怨了一路。 “来这么早，吃饭了吗？”李余伟问道。 “没有，正要去吃。” 肖涵笑着邀林页跟他们一起：“那正好，外面小吃街开了一家新的日式拉面，我们正要去，你喜欢吃拉面吗？” 林页点点头，反正也没想好要吃什么。 陈默蹦蹦跳跳地跑到前面去，笑呵呵地说道：“那快走吧，我真饿了”。 林页跟着他们又折回到大门口，路过停车场的时候，还是没忍住转头向那边儿看了一眼，顾壬刚从车上下来，高大的身影很显眼，衬衫和领带好像刚整理过，正拿着公文包向门口走。 “那不是上回那个顾老师吗？”陈默不知为何也看到了顾壬，压低了声音跟他们说道。 引得几个人都回头看了一眼。 “好像真是，他怎么还在学校?”李余伟转过头来说道。 肖涵摇摇头：“不知道，可能别的系还有讲座吧。” 陈默像个小兔子一样跳了一下，眼睛瞪得老大，声音也高了几个度：“真的还有讲座吗?天呢，我还能再去一遍吗？” 肖涵笑着不轻不重地敲了一下陈默的小脑壳儿：“醒醒吧，人家结婚了好吧。” 林页听到这句话愣了一下，刚想开口，李余伟已经先问道：“你们怎么连这都知道?女生太可怕了。” 陈默毫不客气地怼了回去：“可怕的是你，人家明明是上回在讲座上说的，你睡得像死猪一样才会没听见。” 李余伟想了一下，自己确实是大半时间都在睡觉，用胳膊轻轻怼了一下林页，对着她俩说道：“上回林页也去了啊，”又转头问林页：“你听见了吗？” 林页摇摇头。 陈默急了，掏出手机：“我有证据，有个姐妹录下来了，朋友圈儿当时还发过，我肯定能找着。” 陈默一边走一边翻手机，直到几个人进了拉面店坐下点好了饭。 肖涵把面推到她面前，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你别找了，赶紧吃饭吧。” “找到了!我就说我见过!”陈默把手机放在桌子正中，点开播放，几个人都把头凑过去。 林页大概猜到了，应该是自己去洗手间那个时候。 镜头挺模糊的，角度不太好，看不太清脸，不过声音还挺清楚的。 只能看到是一个后排的女生拿着话筒，声音听起来很紧张，断断碎碎的，连着笑场了好几次：“那个，顾老师，我们想问，额，您单身吗？” 第17页 然后就是一阵嘈杂的起哄和笑声。 话筒里也伴着很大的杂音，不过还是可以听到顾壬说的话：“不是，我家里有人。” 林页抿了抿嘴唇，觉得脸上有些发热，把目光从屏幕上移开。 然后听到听筒里那个女生又很激动地问了一句：“那老师你能不能用日语告个白?” 屏幕上的画面剧烈地晃动了一阵，起哄声比刚才还大。 话筒里没有立刻传来声音，也许顾壬是想了一会儿。 “我好像没有很正式地说过这种话，非要说的话，”顾壬顿了一顿，才说道：“心配しないで（别怕）。” 陈默按停了播放键，两只眼睛都放着光：“天呐，你就说这声音苏不苏?” 李余伟挑起一筷子面：“这算什么告白?” 肖涵故作冷漠地插进来一句：“你永远get不到的告白。”然后和陈默两个人对视了一下，心有灵犀一般地笑起来。 林页看着面前那碗面，大概是面还烫着，上方飘着些氤氲的湿气。 “林页你怎么不吃啊，一会儿凉了。”陈默看着发呆的林页问道。 林页抬头笑了一下：“嗯。” 林页夹起面吃了一口，觉得这家的面挺好吃的，味道清淡，也许下次可以带顾壬一起来。 下午的课是个老教授上，林页坐在最后一排靠后门的位置，听理论听得有些发困，撑着头看着外面发呆，时不时看看表，不经意间却看到后门边上走过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页从后门悄悄地出去，顾壬正背对着他向前走，林页也不知道为什么，就跟了上去。 顾壬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来看见林页，惊喜地笑了，停下脚步等他走到跟前来，才小声问道：“怎么出来了?” 林页看着他淡淡地笑：“去洗手间。” “是吗？”顾壬见走廊里没人，抬手揉了揉林页的头发：“巧了我也是。”说完倒真的转身向走廊尽头的洗手间走去。 林页跟在他身后，想皱眉头，又忍不住微微地笑。 林页刚进洗手间就被顾壬抓住手腕扯到身边去。顾壬把他捞进怀里，笑着问：“不是想见我才出来的吗？” 林页看到顾壬的眼睛里面有一个自己的影子，抬手揽上顾壬的脖子，笑着说道：“是。”然后踮起脚贴上顾壬的唇。 顾壬回了他一个温柔又绵长的深吻。 林页从听到他那句话开始，就想见他。 那句话现在在哪儿呢，可能在濑户内海的最深处。 第11章 2012年8月 顾壬到广岛的第四个月 他没再想过去海里试试自己能不能淹死了，每天的时间都不够花，更没有时间在脑子形成什么奇怪的念头。上课和兼职的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每一天的日子都过得一模一样，就连每天兼职下班回家的时候，遇见黎夜的时间和地点都一样。 顾壬有时候不紧不慢地推着单车出现在男孩身后，有的时候会骑着单车风一般地停在男孩面前，不过也总是那个时间，不早也不晚。 忘了是哪一天，顾壬下班回家的路上，男孩一如既往地站在同一片树荫下，顾壬一边伸手去接他的书包，一边笑着开口问道：“你是在等我吗？” 男孩把手里的包递给顾壬，坐到后座，笑着回道：“你是来找我的吗？” 顾壬没回答，谁知道呢，可能就是巧合而已。 单车向着海边飞快地移，西边的落日余晖不知道什么时候藏进了大海，东边的月亮从浅浅的印变成很大一个光轮。 天完全黑掉的时候，顾壬和男孩已经在礁石上坐了挺久了。 顾壬还是偶尔会有脑抽的时候，可能因为那天是月圆之夜，又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顾壬一直在想下午没有答案的那个问题，看了那个月亮好一会儿，没头没脑地对着身边的男孩说了一句：“我是去找你的。” 男孩正在用一颗小石子在礁石上划来划去，听到他的话，手上动作停了一下，但没抬头，只点点头，声音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声：“哦。” 顾壬对他这个反应有点不太满意，挪了挪位置，凑到男孩跟前去，声音比拍在石头上的海浪还要急一点：“哎，那你难道不是在等我吗？” 男孩还是低着头：“不知道。” 顾壬把头凑到男孩跟前去，想看看他什么表情，可是男孩始终没有抬头。 顾壬心想这小孩儿怎么这么别扭，便存了心思的去激他一下：“有什么不敢承认的，你不就是喜欢我吗!” 男孩儿好一会儿也没个动静。 顾壬觉得自己好像玩儿脱了，决定打个哈哈掩过去。 男孩却忽然抬起头来，脸上的笑甜甜的。 顾壬看着那个笑微微怔了一下，男孩儿亮亮的眸子里好像泛着海上的星辰和月光。 第18页 顾壬不记得男孩是不是点了一下头，好像有又好像没有。 “那个...”顾壬想确定一下，却又问不出口，刚刚那股子下战书一般的嚣张气儿好像一下子被大海吞走了，鼓了鼓劲儿也才蹦出来两个字。 一阵海风毫无征兆地袭来，男孩闭上眼睛，抱着胳膊向后闪了一下。 顾壬转身挡在男孩面前，在男孩睁开眼睛之前，用唇在男孩的额头上啄了一下。 顾壬寻思着果然因为是月圆之夜，人就是比较容易脑抽。 海风越来越大，顾壬觉得风浪简直要把夜空连着月亮一起都撕碎了，于是索性把男孩藏进怀里，却又不敢低头去看男孩儿的脸，只能仰头盯着那个圆圆的月亮，半真半假地抱怨：“海上的月亮没有小玉山上的好看。” 男孩在他怀里安静地听着。 海风可真冷，但是又没有谁想要回家。 2012年10月 顾壬到广岛的第六个月 那天顾壬在便利店里值夜班，大概晚上七点，还不是太晚的时候，有个很面善的老太太来买了几个金枪鱼罐头，结账的时候轻声地念叨了两句什么，顾壬没听懂，觉得可能是某个地方的方言，也可能是在念经。 老太太走到门口又转过头来，对着顾壬挺关切说了一句：“小伙子，今天晚上早点回家，海上不太平静。” 顾壬点点头，老太太就出门了。顾壬心里虽说有点担心，但是毕竟是工作，当然是不可能直接走的。 九点多的时候，店里的客人已经不太多，毕竟岛上不比大城市，入了夜就会静下来。 顾壬正在往收银台边的货架上摆口香糖，不知道为什么手抖了一下，手上拿着的那盒口香糖摔在地上，小圆糖咕噜咕噜滚了一地。顾壬觉得有点莫名其妙，刚打算拿扫把来清理，货架上刚摆好的那些口香糖却接连啪嗒啪嗒地掉下来，紧接着顾壬自己也一个踉跄，下意识地迅速抓住了收银台才没有摔倒。 顾壬反应过来，破口而出骂了一个脏字儿，冲出便利店就往海那边跑，地上接连又是几阵剧烈的摇晃，顾壬摔倒了两次，也没顾上觉着疼。 顾壬第一次感受到那种冲击着器官的恐慌，他听过，地震会引发海啸，而海边住着那个他想藏在怀里的小孩儿。 海上的风声像马上要被敲破的大鼓，好像下一秒整个岛上的所有一切都会被席卷而去，然后在空中崩碎。 平时走的那条近路只要十分钟，顾壬却好像怎么跑也跑不到，脑子里晃晃荡荡，想什么都是一堆碎片。 终于看到了那个房子前的时候，顾壬才更害怕，屋子里没亮灯。 顾壬“哐”的一声拉开门，力气大得差点掰断把手。 顾壬在黑漆漆的房间里，一眼抓到了缩在角落里的小男孩儿。 冲过去的时候，脚下噼里啪啦地不知道踩碎了几个什么。 “小夜”，顾壬一把将男孩儿拉进怀里，手臂紧紧地勒着。 男孩儿紧紧地抓着顾壬的衣服，在他怀里轻轻地颤抖，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来。 顾壬抚着男孩的背，声音哑得几乎说不出话：“别怕，” 男孩的下巴在顾壬的肩上轻轻点了点。 又是一阵剧烈的摇晃，男孩身后好像是一个嵌在墙内的书架，两本书重重地砸下来，被顾壬用手臂挡开了。 顾壬听到门外好像有动静，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瘦削的中年妇人拿着手电筒刚刚走到门口。 “小夜没事吧?”妇人向屋内照了照，开口问道，听口音应该是本地人。 男孩从顾壬身后出来，对着门口轻声答道：“我没事。”转头跟顾壬解释道：“是房东太太。” “那就好，刚才停电了，你待在家里不要乱跑。”房东太太嘱咐道。 男孩应了一声“好”。 房东太太借着手电筒的光打量了一下顾壬，问道：“是中国来的哥哥吗？” 顾壬点点头，微微向前倾了一下身：“是的，您好” 房东太太把手电筒递给顾壬：“这次地震比较厉害，一会儿可能会有大暴雨，你们不要出去。我就在楼上，有事就上来找我。” 顾壬接过手电筒，向房东太太道谢。 房东太太走了之后，顾壬才重新把男孩搂过来，深深松了一口气，听房东太太的语气，这次地震应该不是很严重。 “以前也地震过吗？”顾壬问道。 “嗯，”男孩靠在顾壬怀里，现在已经不怎么发抖了。 顾壬想起刚刚进门的时候，以前那些像这样的晚上，他是不是都是一个人缩在角落里直到天明。 手电筒的光并不是很亮，屋子里还是很黑，外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下起了大雨，白色的闪电劈过来的时候，外面竟然有一个瞬间能像白昼一样亮，随之而来的是更激烈的雷声轰鸣。 第19页 顾壬以前什么都不怕，不怕闪电，不怕打雷，更不怕黑。可是当那些向着他的男孩袭压而来的时候，顾壬怕自己不在他身边。 顾壬搂紧男孩，在那个漫长的夜晚里，跟他说：“别怕。” 第12章 林页坐在车上，难得地没有看着窗外，而是侧过脸看着顾壬，眼里带着笑。 “怎么了?”顾壬笑着转过头来问他。 林页看着他的脸问道：“现在樱桃熟的好吗？” “挺好的，待会儿多摘点回家。”顾壬回道。 林页其实是想起中午来学校的时候，顾壬说沈浅不靠谱的那句话。现在林页觉得顾壬才是不靠谱那个。 刚才在洗手间里顾壬把他扣在门后，居高临下地跟他说：“去把包拿出来，现在就跟我走。” 林页受不住他贴得那么近，又不能推开他，最后还是只能悄悄回去把书包拿出来。幸好那个老教授眼神儿不太好，也没发现。 顾壬说山上的樱桃结的很好，再不去摘就被摘没了。 顾壬把车先开回家，从院里不知道哪个角落里找出一根竹竿和两个小篮子，放进后备箱里。 “家里什么时候有的这些?”林页进屋放了个书包的工夫，顾壬已经准备齐全。 “很久以前就有了，我以前常跟我爸妈去摘。” 林页还是第一次听顾壬提起家人，问道：“他们现在在哪儿住啊?” 顾壬把后备箱关上，微笑着给林页打开车门：“待会儿再跟你说，先走吧。” 林页坐在车上，已经远远地能看出前面是一片樱桃园，每开过一段路，就能看到路边上撑着大凉伞，摆摊子卖樱桃的附近住民。 “樱桃是住在山上的人种的吧。”林页问道。 “嗯，没事儿，我上次跟他们打过招呼了。”顾壬其实早就想带他来了，但是这几天却总是不得空，又说道：“我家在这边也有片樱桃树，后来就交给山上的人家打理了。” 顾壬把车停在路边，园子里的路车开不进去。 顾壬一只手拿着竹竿和篮子，另一只手牵着林页沿着林子里的小路向前走，两旁的树下已经散落了许多熟透掉落的樱桃。 顾壬走到一棵很大的樱桃树前，把篮子递给林页，用手揉了揉林页的头发：“我来敲，你先站远一点，一会儿过来捡。” 顾壬的动作很熟练，那些樱桃簌簌地落下来，林页站在边上看得出了神。林页住了这么久，却从来没有来过这儿，大多数时候都是在家里，印象里似乎都是窗边的天亮与天黑。 现在林页在想，秋天的时候，冬天的时候，还有明年春天的时候，山上又是什么样的呢？ 顾壬走过来，手里拿了一个很红的樱桃，放在林页的唇边：“想什么呢，” 林页把樱桃含进嘴里，笑着摇摇头，咬着樱桃走到树下捡樱桃去了。 顾壬跟过去走到他身后，刚蹲下身去捡樱桃，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林页停下手上的动作转过头看着顾壬接起电话。 好像一直是对方在说什么，还说了挺久的，顾壬只是挺认真地听着。好一会儿顾壬才对着电话那头说道：“好，班级姓名发短信给我。” 刚挂了电话，又接连着好几声短信提示音。 “有事儿吗？”林页站起来问道。 顾壬走到他身边，点头道，笑得神神秘秘：“有事儿，手机拿出来看看。” 林页把自己的手机拿出来，他习惯了把手机静音，不去看的话一般都听不到，班级群里已经有很多未读消息，还在不断地跳新信息出来。 不过李余伟已经单独给他发了一条过来：“导师信息表下来了，去群文件里看。” 林页打开信息表，今年口译的导师里多了一个名字：顾壬。 林页抬起头，看到顾壬正对着他笑：“还选沈浅吗?” 林页把目光从他脸上挪开，走过去靠在树上，从小篮子里拿了一个樱桃，不紧不慢地摘掉梗放进嘴里，淡淡道：“沈老师挺靠谱的。” “什么意思，我不靠谱?”顾壬向着林页走过去，佯装生气地问道。 林页把他往后轻轻推了推，从嘴里吐出一颗樱桃核，忍着笑点头。 顾壬偏过头，闭上眼睛无奈地扶了一下额，转过头向前两步挡在林页面前，伸出手撑在林页背后的树上，把林页拘在中间：“你选沈浅试试，看她敢不敢要你。” 林页终于没忍住噗一声笑出来：“顾老师怎么一点也不讲道理。” 顾壬不记得上次看到他这样没有顾忌地笑是什么时候了，林页在他怀里笑得像个捉弄人得了逞的少年，牙齿白白的，笑声落进耳朵里惹得顾壬的心一阵乱跳。 等到林页终于静下来，脸上留着一点笑意看着顾壬的时候，顾壬才低头覆上他的唇，林页柔软的唇上还留着樱桃的酸甜味道，顾壬尝得上了瘾，将他舌齿间留存下来的都吃了个干净。 第20页 林页用手攀着顾壬的背，顾壬刚才肯定也偷吃了樱桃，不然这个吻怎么这样香甜。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停下来，两个人坐在树下歇了一会儿之后，林页歪过头看着顾壬问道：“顾老师给自己的学生写毕业论文吗？” 顾壬从背后把手搂着在林页肩上，挑了一下眉：“我不给学生写论文，只给小心肝儿写论文。” 林页低下头笑，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好笑。 顾壬掏出手机，把学生给他发的信息递给林页看：“快点,照着这个也发一个给我。” 林页接过来看着信息默念：“顾老师您好，我是xx班的xx，我非常喜欢您的研究课题......” 顾壬把脸凑近一些，贴着林页的耳边，指着屏幕上那行字，说道：“你把这五个字去掉。’” “哪几个?” 顾壬用手指点了点：“就这几个。” 林页看着顾壬一脸坏笑的样子，无奈地吸了一口气。 顾壬指的是：的研究课题。 林页把手机递回给顾壬：“我还是选沈老师吧。”说完就起身提着篮子到一旁捡樱桃去了。 顾壬起身拿起竹竿又敲了几下，树上的樱桃噼里啪啦地落下来，砸了林页一身。 林页转过头来皱着眉，带着一点怒气道：“顾壬!” 顾壬捡起一把地上的樱桃，放进他的篮子里，笑着跟他打哈哈：“全都给你。” 两个人一边吃一边捡，篮子装满了，就在树下坐着歇会儿，不知不觉远方的天边已铺了大片大片的火烧云。 第13章 回到家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顾壬整理着后备箱里的东西，让林页先进去。 “顾壬，”林页的声音从房间里传出来。 “怎么了?” 林页开着手机的手电筒走出来：“好像停电了。” 顾壬拎着樱桃走过去，林页小心地用手电筒照着他脚下的路。 “没事儿，可能是在修电路，我打电话问问。”顾壬把樱桃放到厨房，摸出手机拨电话。 林页听着他打电话，似乎没什么问题。 “没事儿，他们说大概也就停两个小时，去换衣服吧。”顾壬挂了电话解释道。 林页点点头，回了卧室。 顾壬换好衣服从楼上下来，林页的卧室门开着，但里面没有人。 顾壬在楼下绕了一遍，也没看到他。 顾壬又上了楼梯，才发现书房的门缝里透出一点亮。 顾壬推门进去，林页正站在书架面前，拿着手电筒好像在找什么。 林页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在找什么？”顾壬走到他跟前去。 “书。”林页答道。 “要我帮你找吗?” “不用了，你坐着等我一会儿吧。”林页拿着手机，借着光一列一列慢慢地找过去。 顾壬坐在大豆袋里，看着他的身影在书架前缓慢地移动。 林页并不是在找一本书，而是隔一会儿拿出来一本，放在桌上，直到找完最后一排。 1998年开始，到2018年，每年都有一本，一共21本。 每本书的名字都是一个地名，最早的那本1998年的，叫《琴川》，2010年那一本叫《广岛》，最近的那一本2018年的，叫《暹罗》。 林页拿起最新的那一本《暹罗》，翻到最后一页。上面除了日期之外，还有一个地址。林页用手机把那个地址拍下来，然后把所有的书合上，垒成一摞。然后从书架前走过来对顾壬说：“我已经整理好了，如果你想看的话，有空也可以看看。” “这些书是?”顾壬开口问道。 “我爸爸写的，每年一本。”林页说着那两个字的时候，有些生疏。又解释道：“他是个摄影师，也是个作家。他拍的很好，但是写得不好。” 顾壬点点头，在身边给林页让了一个位置，林页应该是有话要说。 林页在顾壬的身边坐下来，安安静静地靠了顾壬一会儿。 “顾壬，”林页靠在他肩上轻轻说了一声。 “嗯” “我还是不知道要怎么跟你说。” 顾壬的手绕过背后搂住他：“那就不说了。” 林页看着那些书说道：“也许你看了那些书会知道。” 顾壬点头说“好。” 林页抱着他的手紧了一紧：“以后再看吧，再待一会儿。” 林页只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想要贪恋一会儿他的温暖。 林页其实自己也不是太清楚，那个对这世界上的一切抱有期待却又从不流连的人，为什么会允许有自己这样一个拖累的存在，没有谁能解释，林页解释不了，也许那个人自己也解释不了。 在去广岛以前，林页跟着他去过很多地方，每个地方只停留一年，然后再去下一个地方，林页不喜欢那样的生活，但是那个人乐此不疲。 第21页 直到去了广岛，林页被留在了那儿，和他一起被留下来的还有那个人每年写的书，林页没让自己去想为什么，毕竟就连林页的存在本身，都没什么理由。 林页知道那个人依然每年都会去一个新的地方，因为每年会有一本新的书会寄来，书的后记上写着他所在的新地址。 林页没想过要找他，一个人要去什么地方，或是留在什么地方，可能并不是自己决定的。到了哪儿，就留在哪儿，如果该走了，就再离开。 直到遇到了顾壬，直到顾壬走了，林页觉得，广岛也该结束了。 于是循着地址写了一封信给那个人，那个人便安排好了一切，不知道为什么也给他重新换了个名字，也许是方便安排吧。 林页想给那个人写一封信，告诉他以后都不必再寄书过来了，因为不再需要了。 “顾壬，我们会留在这儿吗？”林页问道。 顾壬想了想：“以后想做什么?” “还没想好。” “那在你想好之前我们就留在这儿，等你想好了，我们再去做。”顾壬回他说。 “顾壬。”林页现在很喜欢叫他的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就是很喜欢。 “嗯” “其实你不喜欢当老师吧?”林页问道。 顾壬笑了：“不喜欢。”接着又说道：“不过还是要做几年的，毕竟还要帮你写毕业论文。” 林页笑着仰头看了他一眼。 顾壬问他：“饿了吗？我去楼下给你做点吃的，燃气还可以用。” 林页其实不是很饿，但是想起中午的时候，遇见顾壬的时候他应该刚散会，应该没有时间吃饭，答道：“好。” 顾壬想了想说：“那吃面吧。”然后拉着林页下楼去。 顾壬做的面也很清淡，林页也很喜欢。 手机的光不是很亮，也许是看不大清林页的脸，顾壬定定地看了好一会儿正在吃饭的林页，直到他把碗里的面吃完，才开口说道：“晚上回卧室睡吧。” 林页点点头，“好。” “我的卧室。” 林页抬起头，屋里的灯一下子亮起来，灯光很刺眼，林页抬手挡住眼睛，好一会儿也没放下来。 顾壬走过去，俯身在他耳边又问了一遍：“好不好?” 林页把手放下来，眼睛还是闪躲着，不知道是躲着光还是别的什么。 后来顾壬的脸在眼前逐渐清晰起来，林页微微点了点头。 第14章 顾壬站起身来，伸手抚着林页的头发，让他的头靠在自己腰间：“等我一下。” 林页点点头。 顾壬将桌上的碗筷收拾了，两个人的餐具很简单，收拾起来也不费事。 顾壬从厨房走出来，顺手将厨房的灯关掉。 到林页身边蹲下，抬头用拇指轻轻蹭了一下林页的脸，笑着与他对视了几秒，眼神坚定又让人安心，说道：“走吧。” 顾壬起身将林页抱起，林页比七年前重些，抱起来却也并不吃力。林页用手揽着顾壬的脖子，抬起头看着顾壬的下巴，这样近着看，似乎有一点点胡茬。 顾壬抱着他走到楼梯口，向着怀里的林页说道：“小夜，把客厅的灯关掉。” 林页抬起手来按掉了楼梯边上的开关。 浴室的灯没有开，里面暗暗的只能看见些摆设的轮廓。 顾壬将他轻轻放在浴缸里，手搭在浴缸边上正好可以握到林页的手臂：“要我留下来吗？” 林页在昏暗中看着他的脸摇摇头：“去外面等我吧。” 顾壬点点头，柔声道：“好，浴衣就在架子上。” 林页向那边看了一眼，点点头。 顾壬起身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背对着林页把浴室的灯打开，带上了门。 顾壬没打开卧室的灯，合着手坐在床边，听着里面的水声。 起身打开床头的台灯，又看了一眼柜子早已准备好的东西。 浴室里的水声停了一会儿，林页从卧室里出来，顾壬向他走过去，林页的头发有吹过，但还是半干着，身上沐浴露的味道很好闻。 顾壬用额头抵了一下他的额头，握着他的手腕，说道：“不用担心，我有做准备，等我一会儿。” 林页“嗯”了一声，对着顾壬笑了笑。 顾壬出来的时候，林页站在床头对着那盏微黄的台灯发呆。 “想什么呢?”顾壬向着他走过去。 林页转过头，看见顾壬过来，脸上带着一个有点甜的笑，回道：“没什么。” 林页其实是在想他方才事事都想好了一般，昨天晚上，喝醉的时候又都不肯做什么，觉得他怎么能谨慎到这种地步。 顾壬走过去坐在床边，他不爱吹头发，手里正拿着一块浴巾在头上胡乱地擦。 林页走过来，伸出手去把他手里的浴巾接过来，将他刚刚没擦到的地方又擦了擦，“顾壬，你不用想那么多的。” 第22页 顾壬愣了一下，林页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他的头发不长，没什么水珠了，只是微微湿着。 林页起身要把浴巾放回浴室，顾壬从身后抱住他，湿润的头发蹭着林页的侧脸。 顾壬从背后把他手里的浴巾拿下来，任它从手里落在地上，然后握着林页的肩膀将他转过来，看着他，认真地说道：“只要我在你身边，所有的事情都不用担心，所有的事情都交给我。” “顾壬，我没有不放心，我什么都不怕。” 顾壬轻轻抚着他的脖子，贴上他的唇，在他唇上舐了一会儿，便将舌尖探进去，捉住林页的湿软的舌吮着舍不得放。顾壬宁愿他发现不了自己的那些心思，他不需要知道，也不需要懂，只要他留下来，在他身旁就好。 林页仰着头用手轻轻抵着顾壬的胸膛，顾壬的浴衣的很松，胸前大片露在外面，林页的手微微凉，掌心触着顾壬滚烫的皮肤，自己也被温热的气息裹住，林页太过迷恋那种温热，想永远地留在那儿。 顾壬将手放到林页腰间，解开他松松系着的浴衣带子，将手探进去，热烫的手掌在林页的腰间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林页的口中还被他霸占着，只含糊不清地“唔”了一声出来，痒痒地一声落在顾壬的耳朵里，顾壬便再按耐不住，将他抱起来放在床上，俯身从颈边吻下去，手上去褪他已经敞开的衣裳，再将自己的浴衣拽下来扔在一旁。 林页紧紧闭着眼睛，顾壬覆在他身上，贴着他微凉的肌肤，抬手捂住他的眼睛，另一只手顺着他的腿跟抚到两腿间，林页格外敏感地颤了一下，胸前剧烈地起伏着，喉结动了几下，却依旧一声不吭。 “不许忍着。”顾壬低声道，一边继续手上的动作，一边低头用舌头撬开他的齿缝，林页才从嗓子里低低地吟了一声出来。 直到林页在第一次猛烈的战栗之后平静下来，伸手将顾壬放在他眼上的手拿开，眼眶里含着盈盈的水光，在昏暗之中抬手将顾壬的脖子揽下来，在顾壬耳边道：“顾壬，我要你。”声音里带着一点儿微颤的哭腔。 顾壬吻了一下他的侧脸，柔声回他：“好。” 顾壬伸手将柜子里的东西取出来，亲了一下林页潮红的脸颊，说道：“难受的话要告诉我。” 林页点点头，翻过身将滚烫的脸颊窝进枕头里。 顾壬缓缓地将手指探进去，林页抓着枕头的手一下子攥紧，顾壬低头在他肩上吻着，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直到顾壬觉得不会伤到他的时候，才将自己准备好，最后俯下身又确认了一遍：“要我吗？” 枕头里传来林页闷闷的“嗯”一声。 林页是真的想要他，心上想要，身上也想要，这世上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唯独只要一个顾壬。 大概是七分的沉沦加上三分的克制，顾壬的动作温柔又有力，轻轻重重，深深浅浅，皆在情欲与爱意的转念之间。 林页翻过身来的时候，眼睛和睫毛都湿湿的，眼眶下沾着亮晶晶的水渍，像坠入深海的一颗微星，只一眼便将顾壬拉进了一个深蓝色的梦境。两个人终于交缠着身体，毫不吝惜地蹂躏对方的皮肉，细细聆听彼此低低地呜咽和急促的喘息，直到失去最后一丝力气。 最后顾壬安静地伏在林页的胸前，湿湿的汗胶着在肌肤之间，身上的滚烫褪成温热，肌肉间的疲乏和脑中的困倦像海潮一样缓缓地涌来。 顾壬撑着起身去抱林页，林页的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微睁的眼中泄着丝丝的疲懒，用仅剩的意识，把手搭在顾壬的肩，软软地攀着顾壬。 “睡吧，我帮你洗。”顾壬抱着他走向浴室。 林页的睫毛颤动了一下，眼睛慢慢地合上。 顾壬把他放在温水中，看着他静静睡着的模样，抬手温柔地拭去他眼下的泪痕，细细地洗过他身上的每一寸。 其实谁也不必害怕，不必担心的，顾壬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安心过，这么笃定地相信，他们相爱的事实。就像深海里的人，只想抱紧着彼此下沉，谁也不想松手。 林页最清楚的事情，就是，一个人的离开，是悄无声息的。 无法确定究竟是什么时候，可能是在一个熟睡的深夜，可能是在一个初醒的黎明，也可能仅仅是在一个转身之后。 2012年11月26日 顾壬的消失，也是如此。 那天男孩在那棵树下等待的时候，想着等顾壬来了之后，要跟他说以后换一个暖和一点的地方，天气冷了，树叶都掉了，没有树荫也没有蝉鸣，只有一些黑黢黢的乌鸦在心烦意乱地叫，还会猛地飞下来啄人的手。男孩想问问顾壬，他喜不喜欢冬天，如果顾壬喜欢，也许冬天可以变的不那么讨厌。 第23页 太阳开始落下的时候，顾壬还没来，男孩想，冬天果然是天短了，天黑得好早。天暗得也很快，都快看不清树上的乌鸦了，如果它们突然飞下来啄人的话，顾壬会出现吗？男孩知道自己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冬天就是这种感觉最讨厌了。不过如果顾壬现在出现的话，也可以不在意的。 可是他没有，不止是那条路，和那片海边，甚至在那一整个漫长的冬天，在男孩想了无数个“如果他现在来了的话”之后，他还是没有来。 冬天太长了，好像春天永远都不会来了。即便春天来了，他会来吗?如果春天来了，他还没有来，那春天也会变成让人没法喜欢的季节吧。 所以想在春天到来之前，去一个温暖的地方，这样的话，就算他不来，也可以算作不是他的错。 在那以后，广岛，也很久没有在林页的梦中出现了。 七年后的这个夏天，林页睁开眼的时候，顾壬就在他眼前，还安安稳稳地睡着。今天天气很好，阳光把屋子里每个角落照得透亮，外面有一只布谷鸟一直在叫，但是却一点不觉得扰眠。 林页轻轻地伸出手，用指尖隔着几毫米的距离，去描他的眉眼，再往下，是高挺的鼻梁，和薄薄的唇。脖颈上有一颗不太明显的红痕，林页盯着看了一会儿，抿着唇笑了笑。 顾壬迷迷糊糊地醒来，眼睛才刚睁开，唇上就被软软地贴住，林页扇动的睫毛似乎可以碰到自己的侧脸，清澈的眸子里有一个很清晰的自己，顾壬把搂在林页腰上的手又紧了紧，双唇缱绻地摩挲了一会儿。 “怎么醒得这么早?”顾壬笑着伸手去理林页的几根不安分的头发。 “做了个梦。”林页轻声回道。 “什么梦?” 林页向下移了移，把头贴在顾壬的胸前：“等冬天的时候，我们回一次广岛好不好？”其实林页知道，广岛的冬天，并不是他记忆里那么可怕的。 顾壬摸着他的头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 大约在外面的布谷叫了七八声之后，顾壬才出声说道：“小夜，我一直没跟你说，我为什么离开广岛。” 林页没有回答，安静地等着他接着说。 “其实是因为，我父母因为事故突然不在了。” 顾壬的父母出差回来的时候，航班在海上坠机，顾壬接到消息的时候，是一个深夜。顾壬明白，别人很难对此感同身受，所以从来也不愿与谁多言。这些年来，他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难以接受了，但是要说出来，还是要花上一番力气。 顾壬轻抚着他的背：“还好，我找到你了，等到了冬天，我们就去广岛。” 林页在他怀里点点头，那个冬天，顾壬也一定很难熬。 两个人安安静静地拥抱着彼此。 枕头下面的手机嗡嗡地响起来，顾壬摸出来看了一眼，是伦敦那边打来的，顾壬皱了皱眉头，会议还有三天就结束了，资料也都已经提前准备好了，按理说他们是应付的来的。 顾壬接起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很焦急：“顾老师，英方那边临时换了谈判代表。会议的资料跟之前差别很大，而且说是可能会临时有变化，您能回来一趟吗?” “换的人是谁?”顾壬跟这个项目很久了，其实也能大概猜到是谁。 那边儿说了个名字，顾壬对着电话回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顾壬转手把手机撇在一边，整个人趴在林页的背上，脸埋在他的颈窝里，闷闷地抱怨：“我不想去。” “一定要去吗？”林页问道。 顾壬的下巴在他脖子上点了点：“嗯，换了个不好糊弄的。” “什么时候走?” “下午应该有一趟航班。” 林页任他贴了一会儿，才笑着说道：“起来吃饭吧，下午我送你去机场。” 顾壬才点点头起床。 林页在厨房倒牛奶的时候，好像听到顾壬在阳台上骂人。 顾壬在把一叠资料狠狠地拍在桌上，对着电话那头怒道：“秦屹你他妈的发什么疯!都回国了还跑去凑什么热闹!” 电话那头的声音很低沉，好像并不是很在意：“你不就是舍不得家里的人吗，一起带去就行了。” 顾壬愤愤道：“你跟谁那儿受了什么刺激我不管，就三天时间。” 林页端着牛奶走过来：“怎么了?” 顾壬挂了电话，把林页手里的牛奶接过来放在桌上，脸上的怒气转眼就不见了，拉着林页说道：“跟我一起去吧。” 林页看着他笑着摇摇头：“我在家等你。” 顾壬无奈地垂下肩，把手里的手机扔到地毯上。他也知道林页没法跟他一块儿去，就还是想问问。又说道：“三天我就回来。” 第24页 林页把牛奶塞进他手里，“知道了。” 林页其实并没有觉得三天很长，只要他肯说一句道别，林页也知道他一定会回来，就够了。 但是顾壬把衣服一件一件放进行李箱的时候，林页靠在门边儿上看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开口：“就走三天，你怎么带这么多衣服。” 顾壬看了一眼行李箱，以前总是到处出差，习惯了多放几套。“那你帮我拿几件出来。”顾壬把林页拉过来。 顾壬看着林页把行李箱重新拾掇了一遍，笑道：“以后都帮我收拾好不好？” 林页把行李箱合上，淡淡地瞥了顾壬一眼：“你还想去哪儿?” 顾壬从背后贴上来，把林页环进怀里：“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第一周导师课之前能回来吗？”林页问道。 顾壬想了想：“应该能。”等回来之后，就安心地陪他在学校上课，现在想来好像当老师也不那么无聊了。 第15章 到机场的时候，林页把车停下，顾壬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好像在想什么。 “顾壬。”林页偏头叫了他一声。 “你今天晚上吃什么？”顾壬没头没脑地问了一句，现在才刚刚过午。 林页没有马上回答他，把手伸过去，与他十指相扣着想了一会儿。 林页知道顾壬想问的不是他今晚吃什么，是今天晚上，明天早上，明天中午，一直到他回来的那天每一顿要吃什么，白天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做什么，晚上在哪里睡觉。 “冰箱里吃的很多，我不会忘记吃饭的，明天满课会在学校吃，周末的时候会有几百本新书送来，我在家签名字，还有下周的好几个发表要准备ppt，晚上的时候会记得回卧室睡。你倒时差，不用老给我发消息。”林页淡淡地一项一项数过去，他很少说这样多的话，但是顾壬想的，只怕比他说的更多。 顾壬把林页拉过来，偏头吻上他的唇，良久才放开：“不用下车了，回去的时候小心点。” 林页看着他下车去，推着行李走进了人潮里。 虽然不喜欢离别，但起码能看着他的背影，还有个等待的期限。 顾壬上了飞机，一眼就看见始作俑者正一脸凝重地坐在窗边的位置看着手里的平板。 “我还以为你临阵脱逃了，”秦屹抬起头来，看着顾壬半认真半开玩笑地道。 顾壬把行李放好，坐到秦屹旁边座位的时候，闻到他身上一股子很重的古龙水味道，是用来盖烟味儿的。 “你以为我不想?”顾壬把外套脱下来，都想直接甩在他脸上。 秦屹笑道：“你什么时候把你家小孩儿带出来见见。” “他肯定不喜欢见你。”顾壬打量了一下秦屹，满身的铜臭和烟酒气，偏又一副生人勿近的凛冽表情。 秦屹低着头看数据，头也没抬，“你可真是重色轻友。” 顾壬不接他的茬儿，侧身看了一眼平板上的资料：“你受什么刺激了，最后一天把条件压成这样，你敢说我都不敢翻。日方那边估计得掀桌子。” 秦屹的表情冷峻下来：“谈不下来也得谈。” 顾壬皱了皱眉，每次跟秦屹合作，两个人打的都是硬仗。趁着还没起飞，拿手机给林页发了一个消息，告诉他自己上了飞机，收到回复之后就放下手机，拿出资料来核对，时间已经很不够了。 林页没有直接回家，开着车从家门口经过的时候，犹豫了一下，就已经路过了。 要去哪儿其实也不知道，就在一个风景还不错的地方停下来吧。 林页最后把车停在了小玉山的入口处。从车里找到一瓶水，和一本不知道什么时候落在车里的书，车里好像少了点儿什么，不过林页也想不太起来到底是什么了。 小玉山上的树都很高，路两侧的高树在空中攀枝交错，树荫将一整条路蔽得很清凉。林页走在路上，翻开手里的书，那是他写的第一本书。其实一直以来，他写的都是广岛的那个夏天，是他自己，也是顾壬。他知道夏天的阳光是怎样从黑板爬上课桌的，海浪是怎样卷走细沙的，也知道自己是怎样爱上顾壬的，是因为顾壬远比那些缓慢移动的一切要生动。 那本书的尾页上印着的书评有一句是：温暖且凉。 林页知道，那些温暖全都来自于顾壬。 林页在山路上一直一直地向前走，想了很多事情，直到想明白之后，才沿着山路走回去，开车回了家。 天色未晚，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很暖和，林页还是挑了平日最常待的窗边，如同对顾壬所说的一样，一点一点地去做那些预定好了的事情。时间却似乎比往常更难打发，每次瞥电脑下方的时间，都只过去了一会儿而已。 第25页 第二天早上林页在顾壬的卧室里被布谷鸟叫醒，声音还是很婉转，却不如昨日温柔，手机上有一条顾壬发来的消息，他才刚下飞机，伦敦那边儿还是深夜，林页只是简单回了一句“知道了。” 相比之下，顾壬的时间过得极快，深夜到了伦敦的住处，只睡了五个小时，就直奔会场。 秦屹还是一如既往地语速极快，无论对方多少只嘴一齐上阵，交锋进退丝毫不留情面，好在顾壬根本没有空档在心里骂他。 一天的会议下来，一直绷着弦的顾壬已经完全意识不到天黑还是天亮。总之出了会场的时候，天已经暗了。 “喝酒去。”秦屹走过来道。 那种酒局顾壬一般是不参加的，只有秦屹在的时候才会抓上顾壬。 包厢里杂得很，秦屹那个圈子里都是那副样子，顾壬象征性地寒暄了一圈儿，就拿着酒杯出了包厢，在楼上清吧找了个僻静的靠窗的座位。 过了一会儿，秦屹提着瓶酒，跟了过来。 顾壬挡住了秦屹给自己倒酒的手。秦屹抬眼看了他一眼，也没说什么，把酒瓶放在桌上。 “明天应该能签约了。”顾壬喝了一口酒，淡淡道。 秦屹晃了晃杯子里的酒：“我是真的需要你来，才叫你的。” “我知道。”顾壬当然知道，否则也不会来。 秦屹没说话，过了一会儿才问道：“你真要回学校当老师?” 顾壬笑着回他：“不然呢?” 秦屹还是拿起酒瓶给顾壬倒满，顾壬也没再拦他。 “你觉得值得吗？” 顾壬把酒拿起来喝了一口：“你说的哪件事?” 秦屹知道他是明知故问：“为了一个人，什么都不要” 顾壬的唇贴在酒杯边上弯了弯：“那你倒是说说我有什么?” 秦屹笑了笑，倒一时也没有回答。 顾壬看着秦屹，笑道：“我什么都没有，他肯留在我身边，我赚了他一辈子，我还要什么?” 秦屹看着杯子里的酒，良久才开口道：“如果他不能跟你在一起一辈子呢?” 顾壬不由得笑得更轻松：“那我就跟他在一起一辈子。” 秦屹神情复杂地想了一会儿：“难怪每回打这种仗都只能找你。” 顾壬把杯里的酒喝了一大口：“秦屹你把自己藏得太深了。”随后又开口笑道：“加班费怎么算。” 秦屹把酒杯放下：“现在就滚吧，明天不用你管了，加班费叫人给你送去。” 顾壬拿起身边的外套就准备起身离开，又回头问了一句：“明天除了签约没有别的事了吧。” 秦屹见他一脸着急的样子，摆摆手：“快点走吧，夜里十二点的航班给你订好了。” 顾壬才快步走出去。 第16章 周六下午的时候，五百本新书终于送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林页看着那几大箱子的书，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虽然平时都是只寄扉页的，但是这次林页专门挑了较晚的时间让他们送书过来。 书很沉，挪不到书房去，就全都堆在客厅里。林页先是全都数了一遍，然后拿出一部分堆成几摞，全都放在身边，一本一本地签过去，好像这一次签得格外仔细些，签完再随手扔在一旁，也不去管他乱或是不乱，不一会儿林页自己就被埋在了那些书堆的中间。 林页本来以为好好吃饭，好好睡觉，虽然要花上一番力气，但是还是不难做到的事情。可是他瞟时间的时候不小心赶上了饭点儿，还是会想着，要从这些书堆上迈出去再迈回来，要费不少事。于是就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拖到最后可能就当作忘记了。 虽然签得慢，但一直没有停过却也签完了许多，林页又看了一眼时间，已经十一点多了。 林页小心翼翼地从书堆上跨出来，想着终归还是要吃点什么，顾壬在冰箱里放了很多即食的三明治，林页挑拣了一下，不管哪一个味道都提不起食欲，刚要关上冰箱门的时候，看到了上次顾壬煮剩下的半袋鸡蛋面。 林页回忆着顾壬上次做面的步骤，虽然总有几个地方想不太起来，但是还是勉强着做好了。 林页坐在客厅里尝了一口自己做的面，放下筷子出了一会儿神，不由得嘴角微微弯起来。 味道很淡，就好像是故意地做的很淡，果然也不可能是他做的味道。 林页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伦敦那边是下午，不知道顾壬散会了没有，拿起手机想要发条消息给他，想了想还是放下了，毕竟有跟他说过让他放心的。 林页起身去把冰箱里的两罐啤酒拿出来，也许喝了以后会比较容易睡着。顾壬卧室里的床太大了，睡着了也觉着空荡荡的，总是睡不安稳。 第26页 但是啤酒在冰箱里放得久了，冰冷着窜入了喉，反倒煞去了大半的睡意。 林页还是坐回了书堆里，一本接一本地签着名字，写字的速度比方才快了许多，不知道是不是酒精的作用，林页觉得签过的那些书在边上越堆越多，越堆越乱。 就这样不知道过了多久，林页埋头签着字，恍惚间好像听到玄关处传来开门的声音， 顾壬推开门，就看到客厅里放着几个大箱子，中间的书乱七八糟地堆成小山一般，林页就坐在那书堆中间，只有并不很清晰的一个身影。 林页停下笔，从书堆里抬起头来，脸上透着些红晕，眼睛里也红红的，看着顾壬的眼神也朦朦胧胧，像是沉在梦里没有睡醒。 顾壬把行李丢在门口，快步向着林页走去，从那堆书中间迈过，拉他入怀的时候闻到了他身上并不很重的酒精味儿。 林页的脸贴着顾壬的脖子，像只小兽一样用并不尖利的牙齿去轻轻地啃咬顾壬的皮肤。 顾壬的脖子上传来湿湿润润的一阵酥痒，摸着林页的头发笑着问道：“这么想我啊?” 林页也不吭声，只是不肯松口地轻咬着他的脖子，似乎又加重了一点力气。 顾壬吃了一点痛，脸上的笑意却更深，只随着他去，巴不得一直让他这样黏着。好一会儿才又开口问道：“喝酒啦?” 林页从他怀里退了退，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笑着唤他：“顾壬!”顾壬很少听到林页将欢喜这么充盈地表现在话语里。 顾壬看着茶几上的两个空的易拉罐，还有地上乱七八糟的书堆，庆幸着自己是今天回来，如果明天再回来，这些东西估计就被无声无息地收拾了，更看不到现在怀里这个把自己折腾的乱糟糟的林页了。 顾壬捧起他红扑扑的小脸，责问道：“我不在家你就是这么照顾自己的?” 林页垂下眼，先是动了动嘴唇，但又想了想才含糊着解释道：“我昨天有好好上课，也有好好吃饭。” “那今天呢？现在几点了还不睡觉?” 林页又向后退了退，也不知道听没听见顾壬的话，只顾低下头伸手去拿那些散乱的书，有一搭没一搭地理着，理了半天还是乱糟糟的一堆。 最后看着那些书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才开口，似乎是在向顾壬解释，又似乎只是在低声地自言自语：“我不想吃饭，我煮的面没有顾壬做的好吃，不想睡觉，顾壬不在我真的睡不着，一直签字就不会想顾壬了，可是签完了明天又不知道要做什么。” 顾壬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把林页手上的书拿下去，起身把他抱起来，“走，我们回去睡觉。” 林页靠在他怀里，也要不安生地用手在他胸前胡乱地抓挠几下，不知道什么时候顾壬衬衣的扣子都被他弄开两颗。 顾壬被他撩拨的身上一阵酥麻，手上的力气都快松了，无奈地低头柔声安抚他：“乖，别乱动。” 林页却没听见似的，反倒将手伸进了顾壬的衬衫里，在顾壬胸上没轻没重地抓了一把。 顾壬低头想让他安分一点，却看到林页咬着嘴唇，看着顾壬的眼神里满是委屈，顾壬只好加快步子把他送进卧室，刚将林页放到床上，刚想起身又被他抓着领带栽倒下去。 林页揽着顾壬的脖子凑上去，贴上顾壬的唇将自己湿软的小舌送进顾壬的口中。 顾壬口中被他送进来的热烫酒气漫着，托着林页的下巴，与他唇舌交缠着，将他口中泌出的甘甜液体卷进自己口中饮下。 林页的手滑到顾壬的胸前去解他剩下的扣子，被顾壬一把攥住：“等一会儿。” 顾壬抚着他的头发在他额前吻了一下，起身进了浴室。 顾壬草草冲了一下，出来的时候，林页大概是闹累了，已经安安静静地蜷在床上睡去。 顾壬看了一会儿他的睡颜，无奈地笑笑，难得林页今晚肯这样主动跟他闹，看来以后要在家里常备点酒。 顾壬扯过毯子给他盖上，俯身吻了他一下，轻声道：“明天再跟你算账。”然后躺在他身侧将他搂进怀里，这样他应该不会觉得睡不着了。 第17章 早上林页从睡梦中醒转时，觉得脑子沉沉的，眼睛也有些酸疼，用手揉了揉眼睛才睁开，顾壬正笑眯眯地拄着手臂撑着头看他。 “睡醒啦？”顾壬笑着问，阳光照在顾壬的脸上暖洋洋的。 林页用惺忪的睡眼看着顾壬怔了一会儿，昨天夜里的事情流水一般地回到了记忆里。林页皱着眉侧过身把头埋进顾壬的怀里，拽着顾壬的睡衣，紧闭着眼一声也不吭，像个搞砸了事情的小孩儿。 顾壬轻轻咳了两声，低头在他耳边调笑道：“小页昨天可没有这么乖的。” 第27页 林页露在外面的耳朵在阳光下红的透明，顾壬用手指轻轻捏了一下，笑得嘴都合不拢。 林页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扳过顾壬的肩膀，手指在顾壬的脖根上摸了两下，好像在找什么。 顾壬被他触得微微有点痒，笑着问道：“怎么了?” 林页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问道：“是这边儿吗？我昨天是不是咬你来着?” 顾壬把他的手拿下来，向他贴近了些，笑着用手指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记得挺清楚的嘛，那也记得昨天什么事儿没做完吧?” 顾壬眼神中的炽热灼着林页的脸庞，林页不敢看他，抬起手臂挡上眼睛，抿着唇，唇角却向上弯出个很好看的弧度。 顾壬把他的手拿下来，林页又把头偏向一边，蚊子一般小声回道：“知道了。”然后就翻身下床躲进了洗手间。 顾壬看着洗手间关上的门，舔了下嘴唇，笑着起身不慌不忙地向楼下的另一个洗手间走去。 顾壬洗漱好再上楼的时候，洗手间里的水声还没停，顾壬把窗帘拉上，房间里的光线顿时柔和了许多。 林页刚打开洗手间的门就被顾壬抓住手臂拽了出来。 顾壬把他按在门边的墙上，等不急一般压了上来，抚着林页的脖颈，在林页软软的唇上啃咬了一阵，便撬开林页的齿缝，带着薄荷的清凉味道袭进了林页的口中，在他口腔里翻江倒海地搅个遍。 林页“唔”了一声，察觉到顾壬今天似乎格外地急迫又贪婪，于是抬起手揽上他的脖子，将头向上仰了仰，配合着他的攻势。 顾壬听到林页的喘息越来越急，知道他大约是招架不住了，便松下力气来，缠着他柔软的小舌，慢慢地勾弄着，手在林页的腰上揉了一揉，再绕到背后从衣服里伸进去，顺着脊背的线条向上滑。 林页微凉柔软的手指从顾壬衣衫下摆探进来扶在腰间。 顾壬揽过他的细腰向着床边挪去，护着林页的背将他轻轻地推倒在床上，将自己的上衣扯下，俯身自他白皙的下腹向上吻去，手上去褪他的衣裳，再顺手扔在一旁。而后埋头将林页胸前红润清透的一粒含进嘴里，轻轻地用牙齿磨咬着，又用手指去揉捏另一只，林页颤抖了一下，手指紧紧地陷进顾壬肩背上的皮肤。 顾壬又向上吻去，在林页白皙的脖子上吮出点点的红痕，滚烫的手掌隔着薄薄的布料去揉搓林页两腿间的隆起。林页细长的脖子向后仰着，自喉间吟出声来，顾壬听了心上一阵酥痒，吻上去用唇包住他突出的喉结，用舌去挑弄着，手上将林页的睡裤向下褪去，娴熟地一下一下继续手上的动作。顾壬手上的动作快起来，林页雾蒙蒙的眼中溢出泪水，讨饶般带着哭腔唤顾壬的名字，声音却被喉咙里抑不住的情欲扭曲得含糊不清，只能剧烈地喘息着，最终在顾壬手中一阵颤栗，而后柔软下来。 顾壬趴下身去把他红透的脸埋在自己的胸前，林页抓着他的背低低地呜咽，顾壬揉着他的头发温柔地安抚着。 林页慢慢地平静下来，感觉到顾壬早已挺起的下身抵在自己的腿上，红着脸咬了咬嘴唇，抬起手缓缓地顺着顾壬的腹部，向下握去。 顾壬被他软软的手指一握，脑中如触电般炸开去，理智燃得分毫不剩，将睡裤拽下，翻身抱着林页卷了半圈，让林页在上方贴着他。 林页似乎被他这样大的反应惊到了，将手缩了回去，眼睛还红红的，有些不知所措，顾壬握着林页的手腕向下去，哑声安慰他：“别怕。” 顾壬的眼中涌动着炙热的欲望，抓着林页手背的力道却不重，温柔地带着林页修长白皙的手做着动作。 林页的手很瘦，掌心却如无骨般光滑轻软，在顾壬的带动下加快着动作，一下一下仿佛将顾壬抛入云端。 顾壬猛地翻身将林页压在身下，在他耳边呼出滚烫的气息：“小页很好，下面我来好吗?” 林页用泛着波澜的一双眸子脉脉地看着顾壬，咬着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顾壬笑着凑到他唇边吻了他一下，伸手拿出床头柜里的东西。 顾壬顺着林页的臀缝向下滑，手指在入口处轻轻揉按了一会儿才探入，果然感受到一阵紧张的收缩，将他的手指吞入湿滑的甬道中。顾壬耐心地一点一点地去探寻着，直到触碰到一点的时候，身下的林页剧烈地颤抖了一下，手一下子用力地攥紧了床单。 “是这儿吗？”顾壬又带了点力道去揉蹭那一点，柔声问道。 林页又是一下止不住的剧烈颤栗，他的身体已经先做了回答，林页羞赧地别过头去紧紧闭着眼，喉结上下动了动。 第28页 顾壬一只手伸过去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继续着手上的动作，林页紧紧地扣着他的手，指尖压得青白，手心间蓄着湿湿的汗水。 直到林页重重地喘着，用断断续续的声音唤他：“顾壬，给我。”顾壬才将湿淋淋的几根手指拿出来，俯身小心地将自己早已肿胀的硬物送进去。 林页揽着他的脖子，细软的腰肢缓缓地迎合着他。闭上眼睛仿佛置身在温热的海水中，海潮一浪一浪地拍过来，用着恰如其分的节奏和轻重得宜的力气，两个人的身体融在一起，汗水也融在一起，在彼此的体温中沸腾又蒸发。而后顶高的一浪卷来，两个人一起被卷进更深更汹涌的风暴中央，用尽全部的力气抓死了彼此，承受着血液里滚烫嚣张的欲望，直到它冲破肉体，于外界的温热中消散而去。 顾壬将林页搂进怀中，两个人听着彼此的心跳和呼吸逐渐平静下来。顾壬抬手用指腹轻轻捏了林页的脸颊：“累吗？” 林页窝在他怀里，用唇轻贴了一下顾壬的胸膛：“嗯。” 顾壬起身抱着他走进浴室，将他放进浴缸里，伸手去试水温。 “顾壬，”林页的声音微微地有些发哑，“我自己来就好。” 顾壬试好水温，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笑着回道：“好，我去楼下。”然后起身向着门口走去。 顾壬走到门口的时候，林页又将他叫住：“顾壬。” 顾壬转过头来，看见林页正冲他甜甜地笑着，声音也透着欢喜：“我想吃你煮的面。” 顾壬笑着回他：“好，等你洗好了下来吃。” 第18章 林页下楼的时候，顾壬还在厨房里，一些淡淡的香味儿飘出来。 客厅里的书还堆在地毯上，林页看着那堆书皱了一下眉，走过去整理。 顾壬端着一盘樱桃走出来，见林页正在一摞一摞地把书放进箱子，说道：“你喜欢在这儿写就放在这儿吧，写完了我帮你理。” 林页笑着转过头来：“只剩一点儿了，下午让人来搬走。” 顾壬走过去喂给林页一颗樱桃，用手在他头上胡乱摸了一把：“我不在家你怎么什么都不吃，冰箱里好像什么都没少吧。” 林页笑眯眯地咬着樱桃接着理书，也不辩解。 顾壬顺手拿起一本书，对着封面看了好一会儿，开口问道：“这好像是我吧？” 林页闻言抬起头，见顾壬手里拿着书，抬手想把书从他手里抽回来，顾壬拿着书向后一退，林页抓了个空。 “这画的是我吗?”顾壬指着封面上骑着单车的少年问道。 林页也不起身去闹着抢，还是淡淡笑着去理手边的书，也不回答。 顾壬翻开看了一会儿，是本诗集，顾壬平时各种领域的文件都有涉猎，偏偏很少读这些文学性比较强的书，只觉得意象读起来很熟悉，却也不能确定到底是什么。 林页见他一脸认真，却又好像没什么收获的样子，笑道：“别看了，面好了吧。” 顾壬才想起来锅里还煮着面，赶紧把书放下，转身向厨房走去，还没忘回头添上一句：“不许收起来，我回来再看。” 林页把书拿回来，看了看刚才顾壬翻开的那一页，然后合起来放进了箱子，起身也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漫着香味儿，林页悄悄从背后搂住顾壬的腰：“不用看了，是你。” 顾壬对着锅里的面，漾起满脸笑意：“我就知道。”随后舀起一勺汤转身送到林页嘴边：“尝尝咸淡。” 林页凑过去尝了一口：“正好。” 顾壬笑着拿了碗去盛面：“你有空想想还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林页点点头，以前他总觉得吃的东西都差不多，好像顾壬回来了以后，自己开始变挑剔了。 吃饭的时候林页也比往常吃的多些，顾壬倒是很满意。 书还有一些没有签完，林页吃完饭就回去接着写，明明昨天还怕不够写，今天却又想早一点写完。 顾壬收拾完碗筷，走过去坐在他身旁，看到他的手机在旁边一闪一闪地亮：“好像有新消息。” 林页头也没抬，手上继续签着字：“没有密码，帮我看一眼。” 顾壬把手机拿起来，在屏幕上划了两下，问道：“陈默是谁?” “陈默，她说什么?”林页想可能是上回一起吃了饭以后，熟悉了些，陈默有时候会发消息来，不过基本上都是问作业之类的。 “说明天等你一起去上课。”顾壬把手机递给林页。 林页听了他的话，抬起头来，没去接手机，看着顾壬笑了：“你怎么了?” 顾壬一副没所谓的样子：“没怎么啊。” 林页向他凑近一点，盯着他的眼睛：“顾壬，我听得出来。” 第29页 顾壬才想起来，林页确实从以前就常常这样，一点儿心思都瞒不过他。 “就是...”顾壬想问，又觉得幼稚，不问的话，林页又非要追着不放。 “想问她是不是喜欢我?”林页见他支支吾吾的，索性帮他把话说完。 顾壬也不知道怎么回答，看着他讪讪地笑了一下，伸手去拿他签过的书想要放进箱子里。 林页把他手里的书拿下来，笑道：“你知道她约我去上什么课吗？” 顾壬只好顺着他问：“什么课?” “顾老师，你总共就收了七个学生，对学生的名字都没有印象吗?”林页现在真的觉得顾壬实在不靠谱。 “我的课?”顾壬才想起来好像是有一个女生打电话过来，不过班级和名字是后发的，所以没什么印象了。 林页“嗯”了一声，低头接着签字。不过顾壬总觉得不太对劲儿。 “生气啦?”顾壬低下头去看他的脸，好像也没什么表情，偏偏自己又不像他一样，什么都能听出来，只好解释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林页把最后一本书签好放进箱子里：“她们喜欢的不是我。” “她们?”顾壬被他一句话弄得云里雾里。 林页没有回答，自己起身上了楼。 顾壬手里的手机又震动了好几下，于是打开消息看了一眼，是一个名叫“抓捕顾大神计划”的群聊，顾壬翻着记录，脸色逐渐凝固。 “明天就能看见顾大神了!苍天呀，今晚都不用睡了!” “明天咱把桌子排成一圈儿!让顾大神坐中间，插上翅膀都飞不出去!” “你们猜他会讲什么，我好紧张，我肯定一个字儿也蹦不出来......” “讲什么重要嘛?人来了就完事儿！纯舔颜就ok” “回答问题有林页撑着，莫慌莫慌～” ...... 林页拿着一卷胶带从楼上下来，顾壬正拿着手机打电话，对着电话那头问道：“同传教室还有空的吗？” “好的，明天第一节 ，谢谢。”顾壬挂了电话，林页从他身边走过去，拿着胶带去封书箱。 顾壬拿过他手里的胶带，把手机递给林页：“我把教室换到3号楼302了，你跟她们说一声吧。” 林页把手机接过来，看到群聊的界面，还有新消息在一个一个跳出来，林页回头看了一眼正在扯胶带的顾壬，才打字发过去。 顾壬把箱子一个个封好，走过来揽着林页的腰，蹭了蹭他的头发，低声道歉：“我错了，” 林页抬手搂上他的脖子：“我没生气，不过顾老师，你明天还能活着走出教室吗？” 顾壬搂在他腰间的手紧了紧，笑着回他：“我要是被困住了，你会拉着我逃跑吗?” 林页被他逗笑了，好像突然脑子就有了画面感，笑了一会儿才问道：“302是同传教室吧?你打算上什么？” “放心吧，我没打算上同传，换教室只是因为同传教室有隔间而已。” 林页点了点头，带着笑意任顾壬搂着，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夏天，却还是想在他怀里多待一会儿。 第19章 周一的早上难得地阴了天，林页坐在车里看着窗外，整个路上里都漫着黄蒙蒙的雾气，倒也并不会让人觉得恼，林页反倒很喜欢z市的雨，风很大，雨也从不拖沓，一场雨就能将闷热的暑气刷得干干净净，不过半天就能放晴。上次下雨的时候还是一月前，顾壬还没有回来的时候。 “又想什么呢。”顾壬开着车问道。 林页转过头来：“好像要下雨了，上次应该多买一把伞的”。 “没事儿，这边的雨下得快停的也快，不一定用得上。”顾壬今天穿了黑色的衬衫，显得整个人干净利落，领口微微敞着，随意得恰到好处，看着很舒服。 林页看了一路的车窗，始终也没有落下雨来。 顾壬把车停在学校门口。 林页抬手理了理顾壬的衣领，其实也没有乱，就只是想碰一碰：“顾壬今天你先去吧，还有十五分钟上课了。” 顾壬点点头：“行，要是下雨了你就等雨小了再来。” 林页笑着把伞递给他：“迟到不扣分吗？” “当然扣，回家扣。”顾壬用手胡乱摸了一把他软软的头发，“伞你拿着吧。”说完就打开车门下去了。 顾壬刚下车没一会儿，林页就看到车前玻璃上溅开一颗很大的雨点，随后又是好几颗落下来。林页向后看了一眼，顾壬才刚走到校门口。 林页扯过后座的包拉开车门，拿着伞下了车。 大概是蓄了太久，方才还零零落落的雨点已经开始陆陆续续地向下砸，林页刚撑开伞，伞上就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风也很大，林页腾出一只手去锁车门的时候，伞差点被风拽走。 第30页 顾壬听到身后急匆匆的脚步声转过身，林页正拿着伞跑过来，风把他的头发吹得有些凌乱。 顾壬等他跑到近前，笑着说道：“不是让你等雨小了再下来。” 林页把伞打到他头上，看着他身上被雨点打湿的地方皱了皱眉：“那你怎么办?” 林页把伞递给顾壬，打开书包去拿纸巾。 顾壬把伞接过来挡在前面，低头在林页耳旁用不大的声音说道：“风这么大，可我没法搂着你。” 林页拿着纸巾的手一滞，本来已经抬起的手又放了下来，把手里的纸巾递给顾壬：“你自己擦一下吧。” 顾壬接过纸巾放进口袋：“没事的，走吧。” 风很大，顾壬撑着伞的手却很稳，林页一路上也没淋到一点儿雨。两个人稍稍隔开一点距离，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雨从伞骨上一串一串地向下淌。 刚进教学楼，林页就看见陈默站在楼梯边上跟他招手。 陈默手里拿着一把小花伞摇来摇去，笑嘻嘻地凑过来：“顾老师好，” 顾壬点点头向旁边的电梯间走去，林页才看见他右肩上湿了很大一块。 陈默见他走远了才低声问林页：“你跟顾老师认识呀?” 林页笑着解释了一下：“路上碰到的，我忘了带伞，正好顺路。” 陈默一边上楼一边叠着她的小伞，笑道：“刚才看你们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们早就认识呢。” 林页愣了一下，问道：“为什么?” 陈默长长地“嗯～”了一声，然后才说道：“感觉吧，我也说不上来。” 两人走进教室的时候，顾壬已经坐在讲台前调试设备，其他人也来得差不多了。 陈默非要拉着林页坐第一排，别的座位又坐了人，林页只好坐到正对着顾壬的一列。 顾壬抬眼看了林页一眼，又不露声色地低下头，接着去调设备。 等人来齐了，顾壬打开麦克风，用日语说了一长串开场白，语速很快，不过似乎比上次要鲜活许多。林页低着头听着耳机里的声音，眼角不自觉地浮起一丝笑意，他听起来好像心情不错。 “30秒整理，然后对我刚才说的话做源语复述，”顾壬的声音从耳机直接传到脑中，林页愣了一下，桌上的手机一闪一闪地蹦出信息。 “他刚才说啥了?!” “卧槽我没记!” “这个语速，有事儿吗？” “直接复述开场白???魔鬼吗？” 林页抬头透过玻璃去看顾壬，顾壬正看着屏幕，手指放在下颌边上不自觉地按着骨节。 “时间到了，从第一排开始，” 陈默对着话筒战战兢兢地组织了半天，磕磕巴巴倒也说了个七八分。 “不错，下一个。” 林页正在犹豫说还是不说，顾壬透过玻璃对上他的眼神向他点了点头。 顾壬的每句话，林页都记得，不过还是在说的时候随意改了几句，也不知道他听不听得出来。 顾壬没说什么，“嗯”了一声就跳到下一个人了。 慢慢地群聊就安静下来了，谁也没有时间发消息，一整节课都在不断地听材料，复述，翻译。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窗边突然传来很大的“啪嗒”一声，林页看过去，发现是窗边挂的一把伞被风吹掉了。 顾壬把下一段录音点开，走到窗边去把伞捡起来，打开窗闩的时候，一阵风夹着雨挤进来，打了顾壬满面。顾壬把窗关上，压下嗓子闷声打了个喷嚏。 林页皱了皱眉，今天的雨格外让人烦乱。 “到谁了。”顾壬坐回讲台，看了一眼屏幕上的座位表。 陈默隔着玻璃轻轻敲了一下中间的隔板，林页才反应过来：“不好意思，麻烦再放一遍。” 顾壬也没说什么，点开录音又放了一遍。 没过一会儿就下课了，所有人都长舒了一口气，窸窸窣窣地收拾东西向外走。 林页还在收拾，陈默已经拎着包走过来。 林页刚想说让她先走，陈默突然冒出一句：“哎，你脖子被蚊子咬啦?” 讲台上的顾壬抬了一下头。 “嗯，夏天蚊子多。”林页用手摸了一下，“你先去吧，我待会儿过去。” “行，那你快点儿啊，”说完就拿着小花伞出去了，路过讲台的时候还没忘添上一句：“顾老师再见。” 顾壬走到门口把门闩上，走到最后一排靠墙角的隔间抱着胳膊说了一声：“过来。” 林页把书包拉上，笑着走过去。 顾壬把他拉到跟前，用手指去摸了一下他脖子上的红印，低声笑道：“蚊子咬的?” 林页看着他笑：“顾壬咬的。” “刚才想什么呢？上我的课还走神儿?”顾壬用手轻轻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第31页 林页笑着向后躲了躲，伸手抚了一下他的肩膀，已经干得差不多了，小声道：“在想你是不是有点儿感冒，你待会儿回家先喝点冲剂，我卧室的床头柜里有。” “行，”顾壬抬头又看了一眼监控，确认这边是死角，才低头用唇在他额头上轻点了一下，又抬手帮他理了理额前的头发，“去上课吧，我下午来接你。” 林页拿着包走出去，看了一眼手机，群里虽然之前有几句抱怨，后来好像也都习惯了。林页把手机放进口袋，笑了笑，其实顾壬上起课来还是挺靠谱的。 第20章 傍晚的时候天已经放晴，夕阳照在湿湿的路上，闪着一星一星的金光，林页走在最内侧，踩着被雨水刷过的红砖，向着校门走去。 大概是心理作用，林页总觉得身边绕着微微的桃子香味儿，方才下课的时候陈默塞给他一颗桃子，然后也不知道为什么，笑嘻嘻地又塞给他一颗。 林页走到门口的时候没看到家里的车，口袋里的手机倒是响起来。 顾壬的声音在电话里也欢喜得十分鲜活：“小页你出了校门左转，一直走到第一个路口。” “好。”林页笑着回他，然后把手机放回口袋，按照顾壬说的接着向前走。 左边那条路很宽阔，听说那条路一直向前走是可以到海边的，不过林页一直没有去过，因为一个人去海边，似乎总是象征着某种没有结果的等待。 到第一个路口的时候，林页停下脚步站在原地，路旁的樟树叶上滑下一粒存雨，落在林页的脖颈上，有一点点儿凉。林页用手摸了一下，轻轻将水渍抹去。 身后传来单车的声音，林页的眼角浮上一丝笑意，没有回头。单车从他身侧驶过，林页闻到了一股很熟悉的香味儿，和他自己身上的洗衣液味道一模一样。 顾壬骑着车在他面前划了一个漂亮的弧线，停在他面前。 “小页，上车。”顾壬笑着伸手去接林页的书包。 林页听着顾壬的声音，里面似乎有清凉的晚风，红色的夕阳，和落雨的香樟。 林页笑着把包递给他，坐到后座，搂紧了他的腰，没有问去哪儿，去哪儿都好。 顾壬蹬起车子，凉风温柔地滑过手臂和脸颊，车轮碾过长长的树荫，两侧的树缓缓地向后退去。 “饿了吗？想吃什么？”顾壬笑着问道。 “不是很饿，”林页的脸颊贴着顾壬的衣裳，顾壬换了一件很舒适的t恤，面料很软和，味道也很好闻。“不过上次有去过一家拉面店，味道很好，想和你一起去来着。” “在哪儿?” 林页想了一下，“还是以后再去吧，在学校门口，现在人应该挺多的。” 顾壬笑着回道：“没事，不饿的话，那我们晚点再去。” 林页点点头，又问道：“对了，你哪儿来的车啊?” “加班费换的。”顾壬笑着答道。 中午的时候秦屹给他打电话，说要亲自把加班费给他送过去，顾壬到家的时候就看到门口停了一辆崭新的黑色越野。 顾壬跟秦屹说要把四个轮子的换成两个轮子的，然后秦屹气冲冲地把车钥匙撇给他就走了，下午又让人给他送了一辆两个轮子的，而且贴心地加上了后座儿。 天色逐渐暗下来，顾壬骑了一路，虽说没有什么坡路也不很费力，骑的久了，脊背上也透出汗水浸湿的痕迹。 “歇一会儿吧。”林页用手摸了一下顾壬的衣裳。 “马上到了，看见海边了吗？”顾壬抬起一只手向远处指去。 林页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有一片暗蓝色与天边相连，而且似乎浮着些并不很清晰的光芒。 “夏天的时候，会有荧光海，不知道今天能不能看到。”顾壬说道，“看不到也没关系，可以每天都带你来。” “好。”林页答道。 远处那片海边越来越近，在单车驶过路旁最后一棵高树之后，完整的海滩在眼前铺展开去，沙滩，海水，与暗蓝的天色似乎浑然一体，却又各自分明。 顾壬把车停在海边的路上，牵着林页的手向沙滩走去。 海边的风带着更多的湿润与咸凉，吹着两个人的头发，在皮肤上留下潮湿的雾气。 两个人在离海水很近的地方停下来坐在沙滩上，顾壬笑着侧过脸看林页，还是很幸运的，今晚真的遇上了荧光海。 虽然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但是海水与沙滩相接的地方，能看到一些微小的蓝色光芒，随着海浪缓缓地前涌，最前面的一些被留在沙滩上，后面的随着海浪回流而去。 林页看着顾壬，眼里满是笑意，林页的记忆里从未有过这样平静而精致的海面，风浪徐徐而来，像在讲述一个温柔的睡前故事。 第32页 顾壬搂着林页的肩，两个人靠着彼此，静静地看着那些蓝色的光芒浮过来，又浮过去。 天色终于完全暗下来的时候，那些蓝色的光芒越聚越多，沿着整个海岸线扩张开去，浮在海面上与神秘的夜空辉映着，犹如一整个灿烂的蓝色星河坠落人间。 “顾壬，我有话跟你说。”林页抬头看着顾壬，眼神很是认真。 顾壬笑着回道：“巧了，我也有，你先说。” “好，”林页对着海面微微地笑：“我想好以后要做什么了，跟你一起做你喜欢的事。” 顾壬把搂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说道：“太辛苦了，” “你能做到的事情，我也可以。” 顾壬垂下眼，低声道：“我能做到，是因为那时候你不在。” 等待的时间是最漫长的，尤其是在没有期限的情况下，所以如果有一件事，能让人忘记时间，就不会在乎它有多辛苦。 林页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着顾壬说道：“我能做到，因为你在。” 顾壬笑着抚了抚他的头发：“好吧，反正你什么都能听懂。” 顾壬看了一会儿闪烁的海面，转过头来笑着问道：“你不是能听出来我在想什么吗？那我说一句给你猜怎么样?” 林页想了一下，很有把握地笑道：“好啊”。 “今天晚上的海好看吗？” 林页看着海面，眉眼中全是笑意，似乎早已有了答案，却偏要吊一会儿才开口：“你爱我吗？” “正解，”顾壬笑着问：“那答案呢?” “好看。”林页对着海面轻声回答。 顾壬拉过林页的手，另一只手松开林页的肩膀，从口袋里摸出一个银色的小圈儿，轻轻地套在林页的无名指上。 “我爱你。”顾壬看着林页的眼睛，柔声说道。 顾壬曾想过很多种方式，究竟要怎样说，才能足够表达“我爱你”，却发现无论换作多么动听的一种语言，多么优美的一句话，却依然词不达意。“我爱你”是这世上唯一没有办法被替代的一句话。 林页看着顾壬的眼睛，才发现原来这万千星辉，却不敌他眼中深情。 林页接过顾壬手中的另一只戒指，戴在他手上，抬起头时，想说的那句话被顾壬直接吞进了口中，化成了一个深情又绵长的吻。 林页想顾壬肯定是懂得自己要说什么的，今晚的夜空，大海，和蓝色的星河都知道。 顾壬拉着林页的手，觉得他的手有些凉，“走吧，我们去吃面。” “好”，林页紧紧地回握着，手指触到顾壬手上的戒指，脸上又添了一丝笑意。 两个人在星空下沿着来时的路慢慢地骑回去，单车碾过路面的声音格外好听。 第21章 番外 晚上的时候林页还没有回来，顾壬把家里所有的窗帘和窗户都拉开，整栋楼都通着轻柔的穿堂风。 顾壬站在餐厅新设的开放厨台前，手里切着一个青柠，耳机里还放着秦屹发过来的会议实录，顾壬吹着口哨儿，把青柠块儿捏起来随意地扔进杯底，又从酒架上拿下一瓶白朗姆倒进量杯，抬头去剪薄荷叶儿的时候，看见外面的白色车辆在院子里刚刚停稳，急忙拽下耳机，把裹好的冰块儿从冰箱拿出来在桌边砸了三两下扔进杯子。 林页进来的时候，顾壬手上的杯子正咕咕地冒着小气泡儿，林页把包放在沙发上，一脸无奈地走到厨台边，“顾壬，你不闹我了行不行?” 这样的场面从两个星期之前开始，林页几乎每隔两天都要看到一遍，顾壬会变着花样儿地调各种花里胡哨的酒哄着林页喝。开始的时候林页还觉着新奇，也就由着他，反正调的样式好看，味道也很好。但是每次喝了之后，第二天早上就会腰酸背疼，浑身被他拆过一遍似的。林页又不会像顾壬一样喝多了就断片儿，前一晚上做了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第二天早上都会跟身上的点点红痕一样，一点儿不少地显现出来。这样的次数多了，林页就对顾壬的把戏一清二楚，也不肯再由着他胡来。 顾壬笑着把杯子端起来，放到他眼前，薄荷叶儿上的酒珠儿闪着诱人的光，“我保证，真的没有放很多酒，尝一口。” 林页没理睬他，转身去开冰箱门，打算拿一瓶冰水解渴，被顾壬湿凉的手覆住，林页看着他的手，估计是刚才拿过冰块儿，手背都红红的。 “难得考完试，庆祝一下吧，”顾壬把他的手从冰箱上拿下来，拉着不肯松。 林页触到他手上的戒指，便用手指去抠，想把戒指拿下来，上回顾壬在海边儿给他戴上之后，林页都没来得及捂热，第二天就又被顾壬悄悄地拿走了，说戴对戒在学校会被怀疑，把两只都戴在了自己的手上，林页怎么磨他也不肯给。 第33页 顾壬把他的手握紧，笑道：“又来抢我的戒指了?” 林页瞪着他，手上依旧没有松了力气：“是我的戒指，你说了放假就还给我的。” 顾壬把他拽到桌边，用手环着他的腰不怀好意地笑：“你把酒喝了我就给你。” 林页看着酒上浮着的薄荷叶儿，端起来嗅了一下，青柠的酸甜混着薄荷的清凉被吸进鼻腔，实在是很诱人。 “喝完就给我?”林页抬头看着顾壬，将信将疑地问道。 顾壬重重点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林页狠了狠心，反正明天不用上课，大不了也不过就是明天醒来的时候再浑身酸疼一场罢了，反正顾壬手上是很有轻重的，闹得再过分也难受不到哪儿去。 林页喝了一小口，酒味儿确实不重，早已干渴许久的喉咙沾了冰凉的酒液，一时停不下来，放到桌上的时候杯里已经只剩下几片青柠薄荷叶和碎冰块儿。 顾壬看着桌上的杯子，眼中露出满足的笑意，嘴上却假意质问道：“你都不留一口给我啊?” 林页笑着舔了舔嘴唇，转过身勾住他的脖子，仰起头笑道：“尝吧”。 顾壬低下头，轻吻着他柔软的唇瓣，又将舌头探进去掳掠他口腔中留存的清新味道，良久才满足地放开。 林页被他一个深吻搅乱了心思，手勾着他的脖子眨了眨眼，一时间竟忘记了方才要做什么。 顾壬褪下手上的戒指，把他的手从肩上拿下来，戴进无名指，“给你。” 林页笑着看了一会儿手上的戒指，把手勾回顾壬的脖子上，踮脚在他唇上又啄了一下，才从他怀里逃出去。 顾壬看着他上了楼，才向杯里又添了些朗姆酒，自己端起来悠悠闲闲地喝了几口。 顾壬把杯子放下才看见手机上有几个电话进来，一直连着耳机没有听见，都是沈浅打来的。 顾壬给她回过去，“沈大小姐，什么事?” “顾壬我好心提醒你一下，明天早上七点要出成绩，你口译考试的录音批完了吗？” “明天?”顾壬一心忙着研究调酒，根本没有在意截止日期。 “忘了是吧，你现在批还来得及，每个人只有十五分钟，二十个人也就...五个小时吧。”沈浅一如既往地站着说话不腰疼。 “知道了。”顾壬把电话挂了，丧着脸收拾了桌上的酒杯，往二楼书房走去。 顾壬带着耳机皱着眉头一个一个地去听考试的录音，大概听了五六个人之后，才发觉到林页回了卧室之后就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顾壬摘下耳机，走出书房，到卧室的一路上都没有听到动静，顾壬在想他是不是睡着了。 顾壬敲了敲卧室的门，“小页，” 里面没吭声。 顾壬把门轻轻推开，林页正趴在床上，头上戴了个耳机，一动不动不知道在认真听着什么，手里时不时地还在本子上记些什么。 顾壬走过去把他的耳机摘下来：“在听什么？” 林页转过头，眼睛里朦朦胧胧的，看着顾壬没回答。 顾壬把耳机戴上，里面正在放林页期末前一直在复习的听力材料。 “你不是考完了吗?”顾壬把耳机摘下来，一脸疑惑地问道。 林页脸上的表情比顾壬还疑惑。 顾壬把他垫在枕头上的本子抽出来，上面乱七八糟的画了一堆小虫子，顾壬看着林页迷迷糊糊的样子，握起拳放在嘴边笑了半天。 林页只顾呆滞地盯着他，脸颊上染着红也不说话。 顾壬笑着把耳机和本子收起来，扯过被子给林页盖上，“睡觉吧，” 林页摇摇头，抓着顾壬的手不肯松。 “那你跟我去书房吧。”顾壬一把将他捞起来，本就舍不得放过这样难得的晚上，做不了什么将他留在身边揉捏两下也是好的。 顾壬把他放进书桌对面的大豆袋里，自己把电脑也搬过来挤在他身边，让他躺在自己腿上。顾壬就能一边听着耳机里的录音，一边看着他白皙红润的脸。 “我也要听，”林页抬手去扯垂下来的耳机线。 顾壬把他的手拿下来抓进手里稳着，“别闹，” 林页把手抽出来，歪过头安分地待了一会儿。 顾壬专心听了一会儿录音，又觉得腿上直发痒，低头看到林页正用手指在自己腿上划来划去，时不时地还蹭过裆部的位置，见顾壬低头看着自己，还眯着眼睛笑。 顾壬拿下耳机按了暂停，本来就按耐不住，哪里经得住他这样撩拨，顾壬托起他的背，刚让他坐到旁边，林页又攀着顾壬的胳膊贴回来，软着声音叫他的名字：“顾壬。”手上已经伸进顾壬的睡裤，向下摸去。 顾壬无奈地皱起眉，本来想留他在身边揉蹭几下过过瘾，自己反倒成了被揉那个。顾壬的下身被他轻软地一握，一阵酥麻涌上来，就再顾不上别的了，一把将他抱起来快步向着卧室走过去，别的都可以先放一放，先把怀里的人吃了再说。 第34页 第二天一早，林页醒来的时候没有看到顾壬，只有乱七八糟的被子和床单，动了动身子，身后又是熟悉的肿痛感，不用多想也知道昨夜又是怎么回事。林页咬着牙从床上下来洗漱，出来走到书房，顾壬果然还在书桌前听着录音，桌上放着空的咖啡杯，不知道续过几杯了。 林页走过去把他的耳机摘下来，“你没睡是不是?” 顾壬抬起头，笑着回他：“没事儿，还有最后两个了。”眼底里充着血丝和疲意，“难受吗？再睡会儿吧，我听完就回去陪你。” 林页叹口气，端了凳子静静地坐在他身边，看着他批完最后几个录音，才拉着他回去补觉。 于是假期的第一天，两个人就只搂着彼此睡了一个长长的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