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明灭》 作品说明 ()一直没有发过任何作品相关信息,因为山野牧云一直觉得,有什么思路和主旨,都应该交给作品本身来说,作者没有必要预先来个声明。但是考虑到网络小说的互动xing和连载作品的不可预知xing,还是在这里说一下的好,书友会根据这一设定有所取舍。 一:主角在故事前半部分不会改变历史。 以现代人的目光观察那个混乱时代,在善良的人文主义者眼中,历史会显得更加残忍、惊骇和不可思议,整个民族坠落毁灭会显得更加触目惊心。由这一设定产生的问题是,主角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不会真正改变历史的进程,我不能让主角太了解历史,而只有一个不断了解和抗争的过程。虽然主角最终会扭转历史进程,但是故事铺垫和时间的踌度会因为这一设定而变得长一些。 二:主角是一个有很多缺点的普通人。 主角不是一个完美的人,他不是天生就能征服和改变世界的大人物。他有平常人都可能有的一些缺点,比如冲动、脆弱、随遇而安等等,而且他也不了解历史细节和残酷现实;所以,在很多了解历史,胸中颇的韬略的书友看来,他初期的行为有些过于善良和冲动。 但是,主角会因为自己超越时代的见识、和科学才能以及历史责任感而注定不能做一个普通人,他会不断地修正自己的xing格和目标而成长,最后变得冷静、残忍、野心勃勃,成为我们心中期待的枭雄。 这个故事设定也许很好,也许很糟,管它呢,写下来试试。; 笫一章 梦中人 ()“小白痴!拦住它,拦住它。” 草原边上的白桦林中,响起一个少女清脆的呼喊声,一只黄sè的狍子在少女呼喊声中飞快地窜向树林的一边。 树林边上,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骑在马上,赤膊穿着一件光板狍子背心,听到少女的喊声,却不着急,伸手在桦木皮箭桶中挑拣了一下,抽出一支响箭,弯弓shè出。长箭带着尖锐的哨音,从狍子身前掠过,钉在前方的一株大红松的树干上。狍子受惊了,回头向另一方窜去,却是冲到了悬崖边上,急忙刹住脚步。 喊话的少女穿着一件湖绿sè长裙,骑马冲了出来,弯弓搭箭瞄准了站在悬崖边上的狍子。 那狍子刚刚成年,长着一双毛茸茸的女敕角,后腿弹动了一下,却不逃跑,歪着头来看着冲出树林的少女,温润的大眼睛充满了友好和好奇。 那个少女拉开弓,瞄了瞄,又放了下来,叹了口气,娇声说道:“傻狍子!真是傻狍子啊,你还是回去吧。” 那只狍子不知是好奇心得到了满足还是听懂了少女的话,转身慢慢地走进树丛,然后一溜烟地远去了。那个shè响箭的少年策马过来,也不问少女为什么不放箭,只是驻马站在少女身后,望着那一片悬崖,若有所思。 那少女却是忍不住了,回头问道:“小白痴啊,你也不问我刚才为什么不放箭吗?" “你心好啊,总是这样的。”那个少年不假思索地说. “不对啊,我就知道白痴你猜不对。那是因为啊,那只傻狍子长得太象你了。”那少女回头笑看着少年说:“尤其是那眼睛,简直和你的一模一样。” 那少年却没有接话,仍是若有所思地看悬崖说,半晌才说道:“我在梦中总是看到悬崖,我想走上前去越过悬崖,它却总是前面,总赶不上。” “有一天,天神会将你眼前的悬崖搬走,你就会记起从前的事来。”另一个叫庆山的随从也过来了,安慰少年道。 “庆山你别乱说啦。天神在保佑大汗打汉人,可没有工夫来搭理你这个小白痴。”少女打断两人的话,神气活现地说“我父亲早要部下四处打探过,这几年来没有谁家丢过孩子,你啊,就是雷打出来的,安安心心做我的奴隶吧。你看这几年我把你喂得多好啊,当年捡到你时你还是瘦猴子,现在长成一只大笨熊了!”着,象一株迎风招展的小白桦。这少女名叫乌兰,是后金和硕贝勒代善的长女。 其时已是明朝末年,皇太极在关外继承帝位,与明军在辽东连年征战,大人小孩都为战争而忙碌,乌兰因为父亲是皇太极的长兄,出身显贵,故终ri游荡,无所事事。 少年的确是乌兰“捡”回来的,三年前乌兰打猎时在森林边缘发现了这个少年,当时少年昏迷在一颗大树下,衣服,头发均被烧焦,身边除了一把刀身很长的破旧弯刀外,再无他物,听不懂众人说话,生活常识也一概不知,身份经历更是一片茫然。 要是平时,自然会被投入汉人奴隶营中从事苦役。但这少年是乌兰狩猎以来独自获得的最大“猎物”,加上这个少年憨态可鞠,颇为有趣,便被乌兰以‘俘获的奴隶归个人所得’为由,强留在身边,取名‘白痴’,命其终ri相随,名为奴隶,实为玩伴。 乌兰得到少年以后,因其不知世事,天真纯朴、xing情温和,对他兴趣与ri俱增,要他整ri跟随,不能稍离。少年虽对以往记忆全无,却甚为聪颖,乌兰无论教他做什么,总是一教就会,很快就学会了女真话和骑马shè箭的本领。 三年下来,当初的迷糊少年渐渐身长体健,宽肩窄臀,已是个气势如山的帅小伙子,而乌兰也越长越漂亮,成了远近闻名的草原明珠,却依然终ri一起嘻戏故闹,因少年经历特殊,蒙沌未开,众人都不以为意。 少年在这几年中耳濡目染学会了不少东西,骑shè功夫练得极为娴熟,加上年龄本来就比乌兰大上一两岁,因此,许多事情乌兰又渐渐倚重于他,时而当他是当他作大哥哥,在他面前恣意胡闹,发嗲撒娇;时而又当他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弟弟,对他教育呵护,逗弄笑骂,每ri身份巅来倒去,乐此不疲。 所以,当乌兰听到庆山的话时便出言捣乱,在她心中,其实希望这样欢乐的ri子无穷无尽,永远这样下去才好。 一想到这些,乌兰突然觉得心中有很深的担忧,是什么却说不上来,当下叹了口气,也不说话,跨上马背,纵马驰向草原深处,少年默然骑马紧随其后。 初夏是草原最美的季节,阳光和煦,草地青翠,风从远处吹来揉合着花香和泥土的气息,熏人yu醉。乌兰和少年并肩而立,长久地黓然不语,她突然觉得有点孤单,象是原野中的小树生长时枝叶舒展,迎风摇曳,感觉四周空旷,孤单中带着生机和甜蜜。 少年象是感到了什么,侧过头望着乌兰;有风吹过,乌兰的长发拂上少年的脸,少年低声说:“哪怕的一天我记得了以前的事,我也不会离开你的。” “真的,你不骗我?”乌兰惊喜地转过头来,大声问道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少年说 乌兰笑着叹了口气说:“小白痴啊,你现在当然不会骗我,但是你要是记起从前的事了,你就不再是现在的你了,那时候啊,你就会骗我了。” “不对!就是我记得我是谁了,可是我一定会记得今天说的话,我还是现在的我,对不对?””少年认真地争辩地着,看着乌兰的眼神却颇有求助之意。 乌兰突然想明白了,即使这个白痴想起以前的事了,可他还是会记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也还是叔父大汗皇太极统治下的族人,就象雄鹰飞得最高,却总是在天空之下。一想到这些乌兰的心情又象这草原上的晴空了。 她故意板着脸对少年说“我要去捡你的那片树林看看,看看今天能不能再去捡一个小白痴回来。” 少年知道她是在讨好自己,因为他去那儿,想在那个地方找到恢复记忆的线索,他高兴地答应着,挥动着他那把外形奇异的破弯刀,打着唿哨纵马冲向远方。 ----------------------------------- 时间转眼就到盛夏,牧草已能扫到马月复了,辽河平原上空笼罩着紧张的气氛,各种物资正在调集,干粮、肉干和nǎi豆腐在加紧晾晒,各旗旗主正在陆续召集旗丁,一切都表明新的战役正在酝酿之中。 一大队人马在一个牛录额真的指挥下练习冲锋、迂回,乌兰坐在树荫下安静地看着,一点也不象她平时骄纵纵跋扈的模样。她是在看她捡来的少年训练的,她的父亲已经允许这个少年作为旗丁加入军队,参加向明朝的征伐。虽然少年仍被所有人叫作小白痴,可是乌兰毫不怀疑他会在战斗中建功立业,成为统领万骑的大将,凯旋归来。 可是,乌兰却己经等不到那一天了。 她已经到了出嫁的年龄,为了即将到来的征伐和长久地与蒙古人结盟,皇帝陛下已经将她许配给了科尔沁王子了,明年当草原上开满鲜花的时候,她就要离开辽河平原远嫁他乡了。 这是一桩几乎让所有人都倍感满意的婚姻,除了乌兰自己。她知道自己心中想要的是什么,可是她知道,在别人眼里,这个刚解除奴隶身份,被称作白痴的少年根本不是挣扎的理由。 训练中的人马终于散开了,少年翻身下马,带着一身汗味坐在乌兰的身边。乌兰转过头来看着他,目光闪烁地说“白痴啊,陪我出去打一回猎,行吗?” “打猎?”少年有些惊讶“你不是要我不做别的事,每天cāo练吗?” “就这一次吧,”乌兰的语气异常地温柔婉转“现在不去,以后就没有时间了;这次,我们走远一点。” “好啊,你想去哪就去哪吧。” 少年以为是说他快要出征没时间陪她打猎了,想了想就答应了。直到后来,多年以后回想起来,他才理解这句话内在的含义,联想起当时女孩说话时的语气和神情,总是心中酸楚,只是当时他却是懵然无知。 几天以后,乌兰和这个少年带着一队披甲人离开了盛京,向西进发。几天下来,人马奔腾,鹰扬犬吠,猎物颇丰。一天傍晚,在一座小山下选了一个背风的山谷宿营。乌兰一反常态,亲自动手清理猎物,将一只半大的梅花鹿剥了皮,仔细用青盐腌渍,再让人挖一大坑,在坑堆了大量干柴,生起大火,待坑内火炭增多,将鹿用湿木棒架了,抹上香料、蜂蜜,搁入火坑中,将坑口和进气口都封了,闷着烤上大半个时辰,方可取出鹿肉食用。此时鹿肉sè泽金黄,外酥内女敕,香气四溢,令人食指大动。乌兰用尖刀将鹿腰上最为肥女敕的地方割下来,装了一大盘,又端了一壶nǎi茶,却不自己食用,一并送到少年面前。她虽然手法有些生涩,却象是完成某种仪式,有条不紊,姿态优雅,加上身材苖条,手指匀称修长,在晚霞照耀下如同一只天鹅,少年看着不禁呆了。 以往出猎,这些事情都是那少年去做。今ri却整个儿反了过来,众随众看了也无不愕然。有敏感的见今ri气氛有异,便借故要另择地方烧烤猎物召唤众人离开。那少年却不知乌兰的心思,却以为她是以这种方式激励自己以后努力训练,心中颇为感动。 众随从一边胡乱猜测,一边往外走去,岂料刚转到山口却突遭变故。 一阵箭雨对着他们迎面急shè而来,顿时放倒了三个,接着就看到一队明军斥候迎面扑了过来。这一队明军斥候趁众人休息不备,以羽箭为首轮攻击,顿时偷袭得手。众人根本没料到此地竟会遇到敌军,早已马卸鞍、人解甲,猝然遇袭,一时慌了手脚,退入山谷中。 原来那明军将领发现辽东后金兵战备ri紧,却不知其战略意图,只得多派打探。这一队斥候入境以后,因碰到的部族较大,加上女真人大多善骑shè,不敢贸然下手。渐渐越来越深入内部,终于于傍晚时闻到顺风飘来的烟味肉香,便顺风寻来,发现只有一小队人马,正中下怀,马上偷袭。 这个山谷地势平缓,谷口开阔,易攻难守,眼看那些明军就要攻了进来。那少年却是临危不乱,飞起一脚将身边桦木皮水桶踢起,连桶带水倒入红热的火坑之中,坑中红炭热灰受凉水一激,“嘭”地一声,炸起漫天烟灰,顺风飘向明军,挡住了明军视线。这时明军若再往前冲则正好冲入烟灰之中,只怕会人马皆迷,于是他们只得拔歪马头,从旁边掠过。 乌兰带来的那些披甲人多是百战之兵,得此机会一缓,皆执刀拿弓,跃上光背马,立时反攻而出。那少年将乌兰抱上马背,跃马扬刀,和她并鬅而出。众人明军的斥候却并不多,当下众人自觉改变战略,将突围变为歼灭战。那少年仓促应战,只拿了那把破弯刀,迎面撞上一个斥候,骑兵交战之机只在一瞬,并无多少招式,往往一招定生死。这少年骑的是光背马,不便控制,看着明军斥候撞上来,便对着刀锋硬劈了过去。只听到“呛啷”一声脆响,斥候的刀竟断成两截,少年弯刀顺势一带,将那个斥候肋部皮甲划开一条深入月复腔的大口子,那斥候晃了两晃倒下马去。少年因无鞍无蹬,也被带得身体一歪,差点摔下马背。 另一明军斥候见有机可乘拍马过来,当头一刀劈下,那少年身子一偏,上身贴着刀锋躲过,眼看腿部就会断在刀下。少年来不及扬刀格挡,只好用双手握刀,刀背对着刀锋向上一撩,这一下刀大力沉,竟将斥候的必杀一刀架得高高扬起。少年架开对方后,长刀顺势砍下,顿时将这名斥候拦腰斩断。鲜血带着浓烈的腥气冲了少年一头一脸,让他头脑不由得一阵迷糊。 这时,他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哥--”, 发出呼喊的人是一位明军斥候,这位斥候是明朝军户,与哥哥兄同在一个斥候队中当差,看见自己的哥哥被那少年砍成两截,不由得双目尽赤,惨吼着冲向少年。 “哎!”少年下意识地应着,回过头去,在漫天的血光中他看到了一双血红的眼睛,顿时如遭雷击。 记忆中,也有一个人瞪着血红的眼睛,在不远处伸出手,撕心裂肺地喊:“哥----” 然后距离被急速地拉开,那个人迅速隐没在黑暗中。 这是汉话!我听得懂汉话!我是谁? 一时之间,少年脑海中那巨大的黑sè帷幕突然迸裂,无数记忆cháo水般涌来,他如遭魔怔,呆立当场。明军斥候举刀砍来,少年仍是全无反应,眼看就要被当场砍死。乌兰两边的护卫早已弯弓搭箭,赶紧发箭将那斥候shè下马来。过了一会,斥候此时也全部被歼灭干净,那少年却仍呆立马上,对外界的事恍若未闻。 乌兰担心地走过去,用手帕去擦他脸上的血,那个被称作作白痴的少年眼神空洞,脸一扭躲开,身子一歪摔到地上,仍然一动不动。 乌兰又想说话,一个年长的随从拉住她说:“白痴是初次杀人,被血气迷了神智,让他静一会就会好的。”乌兰担心地看着少年,缓缓退开,暮sè四合,吞没了少年孤寂的身影。 笫二章 故事 ()记忆在少年大脑中渐渐清晰,熟悉而又陌生——这个少年叫风焚,来自于现代,风焚于七十年代末出生在一个小山村,降世时正值农历七月七ri,盛夏焚风如火,被父亲取名为风焚,意为木火相生,风助火势,生命之火旺盛不息。 风焚长大后毕业于一个二流的大学,赶着cháo流学的是计算机专业,在南方的大城市里一家软件公司上班,在经历了若干年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的艰苦岁月,终于存起了够在这个城市里买一间卧室的钱。岂料不久房价大涨,卧室缩水成了卫生间。风焚一气之下辞了工作,离开了那座别人的城市,回到了老家那个小山村,小憩一段时间,干起了他人生中最大的,也是现在唯一爱好——打猎。 风家是打猎世家,家中神龛供奉的梅山神每ri香火不息。九十年代风焚父亲的心肝宝贝一支松鼠单管被有关部门“保管”后就再没有返还,于是家里自制了一支猎枪。这天在乡下中学教书的弟弟周未回家了,两兄弟于是又从邻居那儿借了一支火统,唤了三头猎狗,就往山沟深处打野猪。 私自用火枪打野猪是zhèngfu明令禁止的,也是文明人所反对的。但是在山村里却受到英雄般的欢迎。因为这些年封山育林,植被繁盛,野猪这种适应xing极强的动物大量繁殖,而它们的天敌华南虎这种上层猎食动物灭绝,更使野猪数量激增。它们成群结队在山里乱窜,不时下山祸害庄稼。山里人家往往一年的劳动成果会让成群的野猪一个晚上扫荡得干干净净,对这些“可爱”的野生动物痛恨不已。 因此,为了保卫家园,在办不到猎证和枪征的情况下,偷猎就成为一种无奈之下的选择。国家对火枪狩猎的定为刑事犯罪,zhèngfu悬赏举报,而在风焚的家乡,猎人却是守护家乡的光荣职业,被山民们守口如瓶地保护。 狩猎很成功,三只猎狗在山谷的稻田边围住了一只一百多斤的野猪,风焚在野猪坐堂回咬猎狗的一瞬间,果断开枪,将猪击毙。 两兄弟砍下一根树干,抬着猪深上了机耕路回家,风焚的弟弟走在前面,喘着气问道“哥,咱们是把猪抬回家去自己开膛,还是抬到贵叔家肉案那里去。” “抬到贵叔那里去吧,他不是说他岳父胃不好,要个---要个---野猪肚做---做偏方吗。”长年缺乏运动让风焚气喘吁吁,长喘了几口气才继续说:“顺路给吴老师家送一腿肉去,咱们拿了他两瓶硝酸了,他都不肯要钱,咱们-----咱们得回送点东西给他。还有,-----这打的不是只公---公猪吗,等会把那猪的卵蛋也切下来,一起给吴老师捎过去。让吴老师将他老婆待候好了,就-----就能出来跟我们打猎了,嘿嘿。” 走在前面的弟弟听到风焚的话,也跟着yin阳怪气地笑起来,突然间笑声嘎然而止,大喊道:“快----快跑!” 接着肩头一震,弟弟丢下抬猪的木棒回头拉着他就往山上跑。原来机耕路上迎面开来一辆jing车。 也算是风焚命背,昨晚山村中有户人家大量财物失窃,jing察上门戡验,回来就正好碰上背着火枪的风焚两兄弟,jing察正好有缉枪任务要向上头交代,碰到手持黑枪风焚自然穷追不舍。风焚两兄弟拼命奔逃,jing察紧随其后,这样一直到山顶的悬崖边上,风焚一脚踩空,从悬崖上掉了下去。然后他听到了弟弟撕心裂肺的喊声 “哥--。” 他回过头看到弟弟瞪着血红的眼睛,徒劳地向他伸手。黑暗象巨大的帷幕罩向风焚。 ------------------------------------------------------------------------------------------ 然后风就记得自己是一个少年,在一棵着火的大树下被乌兰掐醒,混混沌沌地跟着她学骑马shè箭,迅速成长,从小孩一样深深依赖她到象大男人一样呵护她。两种完全不同的体验和记忆奇异地水ru相融,仿彿是一个人不同人生阶段的正常记忆。 也许是一次神秘的变故,使风焚的灵魂占据了这个明末某个少年的身体,但记忆却在新的身体里沉寂下来。一直到被灵魂深处的声音唤醒。 在这个时代我算是汉人,现在身处敌国,已经无家可归了。唯一可称得是家的,就是中原,历史上的那个明朝。 这时候大明王朝的敌人就是建州女真,也就是风焚生活的部落,乌兰的族人。现在努尔哈赤已经死了,皇太极即位不久,正在筹划一场借道蒙古,对明朝的远征。 这本来是后金政权的机密,但是,对于有着白痴和乌兰郡主亲随这双重身份的风焚来说,这一机密就毫无对风焚保密的必要。 明亡清兴的历史交替,悲剧和闹剧交替上演的时代,卖主求荣的小人和壮烈捐躯的烈士丛出不穷的时代,历史正在向一个当时所有的人料想不到的方向滑行。在以后的岁月里,李自成会攻入京城,貌似强大的明王城轰然倒下;更让料想不到的是,一个一直只能称为边患的百万人口的满族,会入主中原,成为各族共主。 此时无论是明朝的皇帝还是他最睿智的大臣,甚至他最有野心的敌人都不会想到,庞大的明王朝会那么迅速彻底地倒下去。 这次筹划中的远征,是对明朝一场致命的打击还是一次无关痛痒的sāo扰?那么,抗击这次远征的明将,是丧师辱国的庸材还是青史垂名的英雄?是熊廷弼、袁崇焕、或者是史可法?风焚想到了那些传奇中的人物,不由得热血沸腾。 可惜的是,粗糙的历史教科书和语焉不详的各种文学作品,再加上风焚漫不经心的阅读风格,虽然知道历史的大致走向,却不能给出一个历史的时间表,弄不清这些历史人物的履历,记不住英雄们的出场次序。 这该死的历史,该死的记忆力,该死的计算机应用专业,风焚想了半天,没有一点头序,也许自己回到中原,现实会有助于记忆的挖掘。想到了回中原,他才想到他仍然坐在辽东的草原上,是一个别人眼中的小白痴,是毫无心机和乌兰斯混在一起的无知少年,记忆和现实这时才冲突起来,让人崩溃。 -------------------------------------------------------------------------------- 乌兰忐忑不安的在篝火旁等待,随从已经将同伴和敌人的尸体掩埋回来了,那个让人担心的白痴还是没有过来。 “我要去看看。”乌兰对自己说,站了起来,然后她就看到熟悉的身影在黑暗中浮出来。看得出他心事重重,但已经基本恢复正常。 “还好吗?”乌兰问 “好了,没事了。”受到记忆中汉语的影响,风焚用女真话回答得有点断断续续,一边借着火光好奇地看着自己的长手大脚。 “你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乌兰还是不放心。 风焚抬起头来看着乌兰的眼睛,这双眼睛还是那样的熟悉和亲切,清澈而宁静的目光象一泓湖水一样漫过来,一瞬间,风焚忘记了前世今生的困扰,国恨家仇的折磨。可是这湖水里有淡淡的忧愁象云影一样掠过,她在担忧什么,莫非她看出了我的心事?风焚赶紧收回了目光。 “陪我到山顶坐坐。”乌兰收回看着风焚的目光,幽幽地说道。 风焚跟乌兰一起来到山顶,高处的轻风驱散了暑热,风焚靠着乌兰的并肩坐下,抬头仰望着星空。星空和三百年后的一样没有变化,庄严而瑰丽。 “我以前一不开心就看星星,不过有好几年没看过了。”风焚感慨地说。 乌兰沉默着不说话,半晌才拉着风焚并肩躺在草地上说:“小白痴啊,我和你讲个汉人的有关星星的故事吧。” “好啊。”风焚转头看着她,她的脸宠在星光下显得虔诚而宁静,乌兰却不看她,只是抬手指着星空说: “你看那里,那是一条河,汉人们叫它银河,河的两岸的两颗明亮的星星叫作--啊------,他们今天聚在一起了!牛郎星和织女星,他们今天聚在一起了!,” 风焚抬顺着方向看了过去,看到了牛郞星和织女星,那两颗星星真的聚在一起。原来今晚就是七夕! “今晚就是七夕啊!”乌兰有些惊诧地喊起来:“小白痴你知道吗?真是巧啊,我要讲的故事和就和七夕有关。” “从前有个汉人穷小子叫牛郎,他是个孤儿,孤儿是什么你知道吗?就是你这样没有阿玛和额娘的啊。牛郎人很勤劳,也很会关心人。织女是个仙女,是王母娘娘的女儿,住在天宫里,天宫里虽然很富有,可是没人和她玩。于是织女每天都只能在天上看着牛郎劳动,就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他。有一天,她终于忍不住从天上偷偷的跑下来,和牛郎结成了夫妻,生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过着幸福的生活。 可是王母娘娘不让他们在一起,派了很多兵丁去查。牛郎织女就被她找到了。王母娘娘闯进牛郎家里,抓起织女就往天上飞,牛郎着急了,就用箩筐挑着一对儿女在后面追,眼看就要追上了,王母娘娘就从头上拔出金簪往身后一划,就出现了一条银河,银河太宽,牛郎飞不过不去了,就只能和织女隔着河望着。这样他们就成了天上的牛郎星和织女星,守在银河两岸。后来织女想念牛郎,便每天找王母娘娘吵闹,王母娘娘没办法了,就让他们每年七月七ri会面一次,也就是今天啊,你看他们真的在一起。” 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接着说:“汉人真是聪明啊,能说出这样又美丽又让人伤心的故事。以前啊,我总觉得牛郎织女很可怜,被人生生地拆开了,那么长的等待,只能有短暂的会面。 可是现在,我真的很羡慕他们,因为他们还是有机会和自己喜欢的的人在一起,每年都能有一次相会;其它时间,也可以数着ri子一天天减少,满怀希望等着下一次相会,就象今晚,他们有多幸福啊。” 这个故事风焚从小就知道了,知道七夕是传统的情人节,可是他想到的是不可避免的即将到来的离别,忍不住说:“可是,要是时间停在今晚不再流逝,今晚上会象一辈子那样漫长,他们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该有多好啊。” 乌兰转过头来,靠在他的胸前,泪珠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滴在他的衣襟上,哽噎着重复道:“是啊,要是时间停在今晚不再流逝,今晚会象一辈子那样漫长,永远,永远在一起不要分开该有多好啊!你们------你们------汉人说的话真是好听,你以前都是这样逗女孩子开心而又伤心的吗?” 风焚大吃一惊,失声道:“我是汉人?你知道我是汉人?你是怎么知道的?” 乌兰的眼泪仍象断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地落在他的的胸前,声音却脆弱而清晰:“你刚才说,你一不开心就看星星,那就是说你记得以前看星星的事了,你知道自己是谁了。你说,你这几年都没有看过了,这几年,这几年你和我在一起是很开心是吗?” 乌兰接着说:“刚才和汉人交战时,你好象听懂了那个汉人斥候喊的话了,然后,反应又是那样的奇怪,我就怀疑你记得以前的事了。而且,刚才我说的那个故事,那是汉人的故事,你一定早就听过了,是么。要是以前,你没有记起你自己是谁,你还是以前那个小白痴的时候;你一定就会问‘那个牛郎为什么会飞啊。’可是你没有问,因为你知道这个故事,是吗?你啊,你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小白痴了。” 乌兰说到这脸上浮起了微笑,挂着眼泪的笑脸在夜sè中分外凄凉。又接着说道: “我一直担心,担心你记得你会记得以前的事情,然后就会离开我。可是,这十几天,我就希望你快点记起以前的事情,因为我阿玛和大汗已经将我许配给了蒙古王子,我哭过闹过,可是没有办法。阿玛和额娘都求我同意,因为我们要借道蒙古出兵,要和蒙古和好,出嫁不只是我的事,是为了族人和整个女真人的利益。男人们为了部族在战场上流血阵亡,我们做女人的也要为部族出力,我不能这样自私,只能同意了。 明年chun天,我就要嫁到蒙古去了,这是没办法的事情。可是我想,小白痴你怎么办啊?你虽然力气很大,骑马shè箭也很厉害;可是,你不知道怎样过ri子,只知道对别人好,分不清好人和坏人,没有人保护你,你就会吃大亏的。不过现在好了,你记得以前的事了,不再要人保护了。只是,我没有想到,看到你真的记起以前的事了,我还是如此难过。” 风焚听了如鲠在喉,忍不住说:“我们去找一个没人的地方,隐居起来,就又可以在一起了。” 乌兰听了坐了起来,眼睛闪闪发亮说:“你也这样想啊!” 随即她又叹了口气说:“不行,整个草原都是大汗的人,我们没有地方逃的。要是发现了,我也许没事,你是汉人就死定了,再说,我已经答应嫁给蒙古人了,是我为部族承担的责任。你这么聪明,又有本事,你一定会成为汉人的大英雄的。再说,你已经知道自己是谁了,不去找你的父母兄弟和族人啊?” 风焚默然无语,也许以前他知道乌兰要嫁给他人,就会毫不犹豫地陪着乌兰逃到天涯海角。可是现在,无数念头纷至沓来,无数种可能让人无法决断。是啊,自己真的不是以前的那个单纯而勇敢的小白痴了。怀着对自己深深的厌恶,他闭上了眼睛,泪水终于夺眶而出。 乌兰轻轻地用手擦去风焚眼角的泪珠,问道:“小白痴,你以前叫什么名字啊?” “风焚。”风焚回答她的声音虚弱无力。 “风焚?”乌兰重复,陌生的汉名奇怪而拗口。“我还是叫你小白痴吧,反正叫不多长时间了。明天-------,明天你就回中原吧,以后再想偷跑出来就不容易了,汉人在这里很危险的。我这儿有通关的公文,现在蒙古人听我们的话了,你从蒙古人那儿回去,没人认识你,等到有人问起,你已经到中原了。” 风焚静静地听着,默然不语,远处有狼嗥声此起彼伏,凄清而寥远。乌兰象是累极了,伏在他的胸口不再说话。灿烂的星空下,时光的流逝似乎触手可及。 风焚看着启明星一点一点地跳出地平线,升上天空,东方渐渐发亮,朝霞飞上了天空,山下的营地人声渐起,夜sè挣扎着离开了他们身边。七夕,这一晚终于还是过去了。 -------------------------------------------------------------------------------- 乌兰忙前忙后为他准备马匹、干粮、清水、银两、衣服、弓箭、通关文书,细心地整理,慢慢地捆扎。 最后拿着他的那把锈迹斑斑的弯刀说:“这把奇怪的弯刀是发现你时就有的,我让你一直带在身边,就是想有一天你找到你家人时可作为相认的信物,你可要收好啊。” 风焚接过刀,手忙脚乱地挂到马上,却半天出没挂起来,乌兰接过刀,扎好。牵过马缰缓慢却坚定地交到风焚手里。风焚无言上马前行,不敢回顾,只觉天地苍茫,前路漫漫。 第三章 荒村 ()风焚按照乌兰的安排,割掉脑后的金钱鼠尾细辫,绕道蒙古入关,心情郁郁,一路西行。 因与蒙古人言语不通,无法问道,胡乱行走,一个月后才到明朝统治区。只见目光所及全是荒野,四处杂草从生,不但没有客栈酒店,就连户人家也没有,想来此地紧靠边关,经年战乱,百姓早已内迁。当下不敢再往东行,信马由缰向南而走。 几ri后渐渐看到有些村庄,零落散于道旁,走近一看,却是空无一人,田地也荒芜多时。风焚虽然在史书上了解过明末民生凋蔽,却没想到已是如此骇人。 这样漫无方向走了几ri之后,风焚已到碰到活人不抱希望时,却看到不远处有一个村庄,有炊烟从那里袅袅升起,心想总算看到人家了,急忙纵马狂奔而往,催得马速比冲锋陷阵还快。 到了村口,就看见有一个赤膊村民弯腰在山坡上挖东西,就勒住奔马,想要询问村民。那村民听到马蹄声也正好回过头来,看到风焚顿时张口结舌,如见鬼魅,连锄头也不要,撒腿就往村里跑。然后只听得村里人声嘈杂,妇哭儿啼,不一会就悄无声息。 风焚大感奇怪,纵马入村,发现一村人竟然跑了个干干净净。找了一户人家,推门入户,看见灶台上架着一只破瓦盆,里面正冒热气,显然是主人正在煮饭,听到jing讯,匆忙出逃,将饭遗弃在锅里了。风焚吃了多ri干粮,见有热饭吃,不由得食指大动,于是不管瓦盆烫手,端了过来,往里一看,只见里面一些灰绿sè的糊糊,一股怪味冲鼻而来,伸手挑了一点放入口中,又苦又涩,顿时没了食yu。于是连找几家,却见不到一粒粮食,全是五花八门各种野菜,却是颜sè形态绝不重样,充分显示了劳动人民的创造力。 风焚在这个村庄没找到任何食物,只好人马灌了一肚子凉水,怏怏而出。哪知接着几个村庄都是如此,只要看到风焚,村民立马列就逃了个jing光,弄得风焚一头雾水。 这样走了几个村子,虽然没能问到什么情况,不过找东西吃却是有了经验;那就是只进大村庄,小村庄里只有穷人,进去了也找不到东西吃,大村子往往有家有存粮的大户,内焚什么也不管,进了村就直接往高门大户冲,找到吃的东西概率就高一些。 有些人家青瓦粉墙,院落甚大,门内挂有不知何人所题的烫金扁额,显然有些身份,但桌上麦饭都夹有许多豆粒菜干,而且碗多饭少,显然饭菜都是限量供应。风焚虽然留下了饭钱,却也不敢多吃,生怕自己一顿吃下去,人家全家都得挨饿。看来后世宣传的地主阶级生活奢侈腐朽,并非尽实。 接下来一连几天看到的村庄都是如此,再这样下去,不但不能了解当前形式,就连问路的人也没有,风焚心中焦躁暗自下决心,心想用暴力也要抓一个来问路。过不久又见到了一个村庄,也不管村民会如何恐慌,立即纵马在村中穿梭,在奔逃的人群中选了一个中年人追了过去,抓住那人腰带,提上马来。 然后纵马来到村口,将那中年人轻轻放下,自己也翻身下马。刚一下马,未曾开口,却闻到一股臊味,原来这一路奔来,已将那中年人竟已吓得了小便失禁。风焚心中大为愧疚,作了一个长揖,搜肠刮肚遣词造句,想了一会才出声问道:“刚才小可唐突,多有得罪,在下有几个问题想请教一下大叔,事急从权,还请大叔不要怪罪。” 这几句话夹三夹四、不文不白,效果却是出奇的好,那个中年人抖得没这么厉害了,慢慢地抬头看了风焚一眼,颤声问道:“你是汉人?” 风焚没想到他竟问这个,愕然答道:“我当然是汉人啊。” 那中年人长吐了一口气,人也坐直了,说:“你既是汉人,却为何穿了鞑子的衣服出来吓人?” 风焚恍然大悟:“你们原来是看见我穿着女真人衣服才跑的啊?” 中年人白眼一翻说道:“鞑子来了,为何不跑?”仿佛是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 风焚听了哭笑不得,暗怪自己粗心,却不由得想起有人说ri军侵华时期,一个ri本鬼子进村,会吓得一村的老百姓全部跑光,看来所言非虚。 当下却顾不得感慨,赶紧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村民回答道:“榆林府。” 榆林这个地方风焚是知道的,红军当年在陕北创业就有这么个地方,看来这应是陕西北部,陕西省是秦始皇起家的地方,秦地偏西,那么是běijing城以西老远的地方了。 看来自己这一个月来心情极坏,任意乱走,连家国大事都抛到一边了,只怕自己看见běijing的城墙时,皇太极已经在墙下打得热火朝天了。然后又想起了乌兰,呆了半晌不想说话。 过了一阵才又问那中年人道:“现在是哪一年?” 那村民呆了一呆,才说道:“是崇祯二年,八月十三。” 这句话是这个时代最标准的回答,可是对于风焚来说几乎等于没说。因为他虽然也读一些历史有关的书藉,却无非是人物传记,怀古散文之类,只是以追求趣味xing为主,很少象历史学家一样刻意去记哪一年哪一月发生了什么事,自然不知现在的历史大势,更不知崇祯二年是公元哪一年。 唯一可以从这句话里知道的现在当政的是明朝的那个末代皇帝。这个崇祯当皇帝还只当了两年,应该暂时还不会亡国。而魏忠贤应该已经死了,不用担心象电影中出现过的那些yin阳怪气,心狠手辣的东厂高手了。 想了想又问道:“袁督师还在辽东吗?” 那村民茫然摇了摇头,显然他不知道这个人。 “闯王呢?到你们这儿来过吗?还有张献忠呢?” 那村民是摇了摇头,还是一片茫然。 风焚见什么也问不到,不知道他是真不知道还是故意装傻,不禁有些恼火,说道: “这农民起义领袖不是在你们这一带活动的吗?他们怎么不来解救你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那村民本来坐在地上,看见他发怒,赶紧跪倒,不敢作声。风焚不想吓着他,又问不出什么内容,就想筹点干粮上路,就说“我想跟你们买点干粮肉食,可好。” 那村民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道:“大王饶命!大王饶命!” 原来那村民一听说他要粮要肉,便以为他是山贼。 风焚见状赶紧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他面前解释说:“大叔您别误会,我不是强盗,我是真想买点粮食。” 那村民哭着说:“这些年我们这里连年大旱,我们就连种子、耕牛都吃了,哪还有什么粮食啊?” 风焚见他不要银子,想必是真的没有粮食,便捡回银子,想了想又掏出两张大饼放在那村民面前的土地上,转身上马出村。走到路上,忽然想起现在已是夏末,北方粮食一年一季,种子早已经在地里种着,哪里还会有什么种子,也不知他是说去年就吃完了种子还是在撒谎。 第八章 问策 ()“这还不简单,我虽在京师,可找我写书信来自天南地北,每个人都把对家里人说的话先说给我听了,也就明白一些外面的事。这山、陕连年大旱,早己是赤地千里,官绅胥吏征敛如故,百姓早活不下去了。这一乡一县的百姓没饭吃了,大不饿死一些人了事,出不了大乱子的;要是几十个州府的百姓没饭吃,人一批一比地死,这世界就没太平ri子了。小兄弟你是个好人,可千万记住那边去不得啊。”李飞在店中烤了火,吃了东西,里里外外都热乎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风焚心想,这人虽然穷酸,倒也有点眼光,不是个腐儒,自己这一肚子的疑问,也可以问问他,于是叉起一大块炖肉放进他碗里,笑道:“依我看哪,那儿不只单会有匪事,还有边事。” 李飞正夹着那大块炖肉往嘴里送,听到风焚这么一说,筷子一抖,肉掉回了碗里,强笑道:“边事?风兄说笑了,这蒙古鞑子现在老实了,正忙着应付建奴呢。” 风焚道:“要是他们应付不了呢?” 李飞放下筷子道:“降了?” 风焚心想,和聪明人说就是容易,点点头道:“是降了,只是朝庭不知道而已。” 李飞奇道:“风兄弟从哪里来。” 风焚道:“辽东。” 李飞道:“如此说来,风兄弟这话倒不是空穴来风了,只不知朝庭是否知晓。” 风焚叹道:“我正为这事而烦躁。”当下原原本本将报信受挫之事讲给了李飞听。 李飞听了叹道:“这倒也怪不得京城的衙门,京中地方官吏多不知兵事,加上官员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说了也是无用。而朝廷大员入则高宅深院,出则大轿门棍,却又难得一见,所以风兄弟奔走一时恐难以凑效。” 风焚心想,这算是安慰我的话了,只是也没有帮我想出办法来,正失望时,李飞又说道:“风兄如只求做事,不重名利的话,不如向边关守将呈报军情。边军久经战事,对军情不敢怠慢,若是公子说动将领,转由边关上报,则事半而功倍。” 风焚听他这么一说,倒是颇有道理,赶紧问道:“向谁报讯好呢?袁督师吗?” 李飞听了,哼了声道:“误国狂生!若是说给他听,倒还不如不说。” 风焚听了,作品的影响,袁崇焕在他心中是和岳武飞一样,是神一般存在的英雄人物,现在听到有人用这等口气,不禁倒抽一口凉气,忍住怒气问道:“这话从何说起?” 李飞听出他口气不对,却是头不抬,继续吃喝着说:“袁督师三月还粜粮给蒙古人呢,你现在要他去说奴兵和蒙古人联合了,不是让他自己抽自己嘴巴吗?” 风焚奇道:“有这种事吗?” “嗐,京城百姓哪个不知道,朝中物议沸腾,弹劾他的折子雪片一样,可他硬是嘴硬,死活不认粜粮是资敌,皇上没办法,只得下旨禁了他开马市粜粮,禁是禁了,可他官位竟然没倒。” “一件事错了也当不起这‘误国狂生’称呼啊。”风焚很不愿意承认袁督师做错了事,却也不能说蒙古人没有投降女真,那样不也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所以他只好退一步来辩驳。 “他做错的何止这一件,毛帅赤手空拳在东江拓地千里,抗击建奴,他袁督师老大人跑过去,诬谄毛帅通敌,竟用尚方宝剑将毛帅就地斩了。可怜毛帅陡然遇刺,连自己的尚方宝剑都没来得及拿出来就给杀了,查毛帅他也抽出尚方宝剑对砍起来,就袁督师那身板,谁杀了谁还不一定呢。”李飞端着酒杯说着,嘴里啧啧有声,不知是在品酒,还是在品味脑海中袁、毛二帅各自挥舞尚方宝剑对砍时情景。 风焚对毛帅这个人全无概念,自然又无从辩驳,只觉得心中偶像被人批得体无完肤,不禁动了真怒,低吼道:“或许毛帅真的就通敌卖国了呢?” 李飞冷笑道:“或许通敌卖国?那就是‘莫须有’了,当年秦桧杀岳王爷用的就是这个罪名。就算真是毛帅通敌卖国,他袁崇焕为何不将毛帅拿入京师问罪;就算情形紧急不得不斩,他事后向朝庭呈了什么毛帅卖国的证据?擅斩朝庭一品大员,可不是什么‘跋扈’二字包含得起的,更何况他袁督师可什么大功劳供他跋扈?没有,他守宁过、远报两百个首级到现在还争论不定哩。” “照你说来,袁督师他就一无是处。”风焚心中怒发如狂,恨不得抓起眼前这个腐儒一刀砍下去。 “我可没说他一无是处,只是说他远不是小奴的对手,将帅无能,累死三军啊。他这个人守一座城池或许是不错的将领,守一方疆土就勉为其难了。你看他一上台来,就将建奴想干而没干成的事一一办好了,真是建奴的好帮手啊。凡天下事,单凭一腔血气却是不行的。袁督师所谓五年平辽,大抵是痴人说梦。”李飞不动声sè,娓娓道来。 “督师一心为国,你何必如此血口喷人?五年怎么就不能平辽了?”风焚大怒,勃然而起。 “若是天下调雨顺,朝中将相齐心,国库充盈,民间富足,五年平辽也不是难事。难的是骄兵悍将,擅专于外,朝中党争不断,猜忌于内;国事艰唯,岂能图一时血之勇。督师不知辽事犹可,连家事都不明白,却是连纸上谈兵的赵括也不如了。陛下用这种人去平辽,实在今ri之祸乱的根源?” 李飞却似乎喝醉了,出语越发狂悖。他慢慢站起来,一脸酒意,眼神却是清澈明亮,对着风焚道:“兄台似非池中之物,若他ri辽东有事,今ri之言,虽然逆耳,兄台还是记得的好。”说罢又是一揖,转身掀开门帘,走到门口却又回过头来,说道:“风兄弟要去报信不必去找袁督师了,他在宁远,太远了。总兵赵率教驻守山海关,也袁督师麾下将领,算是最近报,你去找他吧。” 风焚颓然坐下。 第九章 莽苍客栈 ()落ri余晖下,官道边有一排陈旧的木板房,房前树着一根长杆,挑着一面大旗,上面写着四个血红的大字“莽苍客栈”,映着高大的燕山山脉,竟是极有气势。一群衣甲鲜明的边军坐在客栈前的木桌边上慢慢喝酒吃菜,寂然无声;一阵急促的蹄声由远而近,竟是有两匹少见的骏马狂奔而至,莫非又有什么紧急军情。 桌旁的军士一齐抬头,交换了一下眼sè,却仍是一言不发。蹄声渐近,来的却不是军士,而是一位慓悍的年轻男子,一人两马而来,虽是风尘仆仆而来,却还穿着一件绸衫,颇有些不伦不类,正是前往山海关报告军情的风焚。 风焚翻身下马,将马交与店家喂料,自己坐到桌前,将行李和弯刀放到桌上,弯刀沉重,敲在桌上锵然有声。另早坐在这儿的几个边军,一齐盯着他的那把弯刀。 突然,风焚觉得天地间安静下来,他听到马儿蹄声渐行渐远;有店家在厨后切菜,笃笃有声;有秋虫在附近鸣叫,声若游丝。一片梧桐树叶叶柄从树干上断裂,发出轻声脆响,从头顶飘然而下,搅动微风,拂过风焚握着刀身的手背,风焚握刀的手感到了刀身传来欢快与热切的颤动。 “这位小哥”一声苍老的声音阻止了风焚继续失神,所有奇异的感觉一齐消失,风焚侧头一看,边上一桌的军人中有一位老军官,须发皆白,正微笑道说:“可否借你的弯刀与老夫一观?” 风焚想,一把破刀有什么好看的,莫非是认得此刀?心中想着,仍不动声sè地拿起刀,递了过去说:“小子无状,不是在军爷面前显露兵器,只是这刀本来无鞘。”那白发军官却不接刀,而是旁边一位年轻军官接过弯刀,恭恭敬敬递了过去。 看来那白发军官地位颇高,接过弯刀笑着说:“刀无鞘好啊,杀人时就省了拔刀了。” 原来这群军士看到风焚一人两匹健马,急驰而来,颇有关外游骑作风,已是怀疑。又见他身上长衫穿得潦草无比,正是蛮人初入中原的穿衣风格,更是关注。待他下马,见风焚走路时双腿微微有点罗圈,正是草原民族自小骑马留下的特征,已确定他就是就是塞外侦骑。只是风焚浑然不觉,径直坐到他们身边,将风格迵异中原的弯刀搁在桌上顺手之处,而刀竟然无鞘,似是随时暴起行刺,更似是有恃无恐,前来公然挑战。一时之间,都是杀意大起,立时就要将风焚毙于刀剑之下。 风焚的身体感受到了危险,身体感官顿时比平时敏锐百倍,肢体自然有了戒备反应,只怕边军在身边稍有动作,就会立时反应。可惜的是,风焚因有了现代记忆,没有乱世之人如履薄冰的心理感受,同时又不自觉地将这些边军当作了安全保障,所以身体虽有jing兆,心中却浑然不觉。 这些边军却不明白他心中所想,只见他仍是原来的姿势坐在木凳上,气质却突然一变,如同一只潜伏的老虎,浑身上下有说不出的危险。为首的军官老成持重,不愿不明不白地在此厮杀,又见风焚马已牵到后院,反正不能立时逃走,就出言借刀试探,将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缓和下来。 不料风焚这个看似危险的敌人,却如二楞子一般,傻乎乎地将刀递了过来。众人见他包裹甚为轻巧,不可能再有兵器,此时又将唯一的长刀乖乖缴械,一时均是一头雾水。 那白发军官虽无看刀之心,但刀已送到,也就顺势一看,随口赞了一句:“好刀。”又看了看刀身端详了一下,说道:“好刀。” 心中思索如何盘问风焚,目光便继续停留刀上,却发现此刀不只是式样怪异,用材更非凡品,不由得又赞了一句“好刀!” 他本是武将,见此刀难得一见,忍不住仔细端详,感叹道:“真是一把好刀!” 不说众边军听了老军官对一把破刀连赞四声,颇感好奇,风焚却是心中暗笑:这老人家为了和我搭句话,竟不惜对一把破刀连连赞叹,传说古人多礼,果不其然。看来这老头会有蛮多事情请教于我了。正想着,果然那白发军官开口说道:“这位小哥,这把刀是何来而处?” 此时店家已将馒头、牛肉送上来,风焚饿急,正将馒头塞在口中,当下含糊应道:“关外,一小孩送的。” 这白头将军说:“这小孩为何送此重礼给你? 风焚说:“我救了他一命。”心想自己的灵魂要是不来这个世界,小孩的身体已是尸骨无存了,所以救命一说,倒也不假。 那白头将军又问风焚:“你行sè匆匆,往山海关而行,所为何事?” 风焚吃得正香,颇不耐烦地用酒将一大块牛肉冲下肚去,漫声应道:“去见赵总兵。” 只听得那白头将军顿了一下,才说:“这赵总兵如今却是不在关上,你去就能找到他?” 风焚听了他这一说,心想军情十万火急,要是能作主的人不在关上,岂不误了大事。正自着急,却想起这老军官言谈之中似是与这赵总兵颇为了解,见他又颇受众人尊重,军中地位似乎不低,当下心中有了主意,站起身来一躬道:“在下冒昧,请老人家指点迷津,代为引见,在下有重要军情要向赵大人禀报,实在是耽搁不得。” 那白发军官坦然受了一礼,呵呵笑道:“这事不难,只是老夫颇为喜欢你这把弯刀,不如你出个价,让给我如何?” 风焚心想,原来这老头子道貌岸然,却是不顾军国大事,竟然当着众人,公然索贿,明朝吏治果然不是一般的败坏。只是他大事在身,发作不得。加上他在后世经常遇到这样的事,知道如何应对,一把破刀送了也不心痛,于是笑道: “大人若是喜欢,拿去就是了,何必说买呢。” 那军官哈哈大笑,将弯刀交给随从,还给风焚说:“不知壮士有何军情禀报于我。” 风焚恍然大悟,原来这白发军官就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不禁大笑说道:“原来赵将军不在关上,却是到了眼前。” 那赵率教拉过风焚在他旁边坐下问道:“看壮士打扮,似是关外回来。” 风焚心想,这人眼神倒是锐利,忙回答说:“将军说的是,我刚才关外来,只有一个多月。”却不知他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那些行为习惯,无论是草原的,不是后世的,都显得粗鲁不文,明眼人一看便知。 赵率教也不急着问军情,只是问他如闲聊一般,问他身世,风焚只说自己父母年轻时到关外贩马,被女真人捉住。因会治疗牲口,受到优待,生下他以后,不忘故国,时时提醒于他,长大后给一贵人作长随,听到女真军情,于是冒死偷回明朝。这一谎言,无意间就套用了《shè雕英雄传》中郭靖的身世,说得颇为顺畅。 赵率教听他说完,而面容一肃,环顾四周,众亲卫会意,当即四下分开,只留下一个副将,听风焚将在关外见闻以及女真人即将绕蒙古入关的消息仔细道来。赵率教听了却是呵呵一笑说:“壮士虽身在敌营,仍是心怀故土,的确难得,不如随我到关上小住几ri,再作打算。” 风焚一想,自己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个赵总兵看来也重视这个消息,到他那儿游说一番,也算是条门路。于是就跟着赵率教来到山海关,住了下来。 接下的ri子让他提心吊胆,赵率教一直没再见他,只是派遣他人来反复询问,显然是不敢完全相信风焚的言辞。眼看这秋风一天凉比一天,有时竟己下起小雪,一问ri期,已是农历十月初了。 风焚在等等待中也慢慢了解到了边关形式,现在的督师果然是袁崇焕,著名的宁锦大捷已是前年的事了。蒙古人和女真人时战时乱,摇摆不定。只是正值变化初起之时,蓟镇一带的防御没有加强,兵力远弱于宁锦,难怪赵率教听了风焚的消息会如此重视。 这样过了三天,赵率教终于派人来请风焚,风焚跟着传令兵来到书房,看见赵率教穿着一件灰sè长袍,坐在长几后,面容甚是憔悴。赵率教拉着他,将他引到墙上挂的一张军事地图前,风焚抬眼一看,正是一张辽东及běijing地区的形式图,风焚立即在上面看到了无论在当时还是后都极其有名的宁锦防线,一看之下,大吃一惊。 原来那后世极其有名的宁锦防线并不是风焚想象中的在山海关外的一大片领土。却是以山海关为起点,沿着渤海湾海岸向东延伸的长条,长条东端顶着女真,只有西端才是连着明朝后方。的南侧靠着大海,北侧线是蒙古诸部, 在当时的人意识中,蒙古是明朝的盟友,长长的关宁防线只有一端接敌,后方甚为稳固。而风焚来自后世,在他的印象中,满清和蒙古是盟友关系,宁锦防线看起来就象一条沿着海边铺开的一字长蛇阵,看来极是凶险,心中暗想,在辽东平原上,女真铁骑来去如风,这种长条形向敌延伸的阵线守得住吗? 当下也不顾赵率教笑自己无知,说道:“这蒙古人既已归附于女真人,宁锦防线已成四战之地,战线漫长,后勤艰苦,如何守得住?” 赵率教说:“壮士只观地图,却不知地势;这宁锦防线如同一条走廊,连通山海关与辽东,北面多崇山峻岭,背山面海,敌骑要入山海关就必须如同人吸面条一般,从锦州下手,再下宁远依次而来,断不可从北越过群山,直接抄宁锦后路。” 风焚恍然大悟,心想古人虽不及自己先知天下大势,却也不笨,这宁锦防线断不是自己看地图一眼就能瞧出全部内容。 风焚虽不记得具体的历史,但从一些文学作品,历朝杂谈中推测到当世情形。心下想道,后来洪承畴就是松山兵败投敌的,由此便有了某位妙人“经略从北来,审知松山殉难督师洪公果死耶,抑未死耶”的名句传于后世。从地图来看,这松山就在锦州附近,看来之宁锦防线到最后还是没有守住。于是仍不死心问道: “现在女真人可借道蒙古入长城而进逼京师,这宁锦防线已不作用,何不将兵力撤回蓟镇一带,守住长城沿线,这样后勤便利,又可完全阻止女真人入关,岂不更好?” 这宁锦防线倾注了赵率教半生心血,却见风焚屡是出言贬低,大为不悦,怒道:“你从关外回来,懂什么军国大事!” 第十章 遵化 ()说罢伸手在地图上指指戳戳道“开平、大宁、东胜、辽阳等地均入敌手,长城一线极为单薄,一处失守便危及神京,哪能一下守得住?” 风焚却仍是不明白,心想:守得住守不住也得守啊,难道任女真人横冲直撞?总比在宁锦守着海边那一片大海要好啊。 赵率教见他仍是一头雾水,只得忍住气继续解释说:“女真人由蒙古入关须远道而来,道路崎岖,多有不便,若王师扼其后路,宁锦威胁沈阳,时间拖久了,对女真人极为不利,自然不敢久留,更无力围攻神京,则神京可保无恙。若是女真人大举入中原,还是得走山海关。走山海关先要取宁锦,因此保住宁锦则神京稳如泰山,宁锦一失则神京危矣。宁锦扼守辽西走廊的咽喉要冲,是督师和关宁军浴血奋战守住的,岂可自弃。再说我大明是煌煌大邦,当今天子英明神武,岂可一味防守,若是弃了宁锦,从哪里去收复辽东?你小子年纪轻轻,竟是如此暮气沉沉,真是可恶。” 风焚这才明白过来,心想赵率教的话除了说天子英明神武之外,其它都有道理,原来这宁锦防线竟有这么大的作用啊,自己空多几百年知识,到上这里仍是糊涂。只是他心中既已认为赵率教的话甚为有理,心中却仍是不安,为何不安却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只好不去想了。 赵率教却没有注意到他的表情,指着地图上蓟镇方向说:“风公子的消息甚有可信之处,关外谍报也相互印证。这蒙古喀喇泌部一带,建奴今ri果真能来去ziyou,建奴若借道入蓟镇,威胁京师。只是这蓟镇一带,关口甚多,却不知女真人会从何处攻来。” 风焚顺着他手指看了过去,见长城自山海关以西分别密密麻麻到处都是关口,这中华民族引以为傲的长城竟有这么多口子?莫非这长城也只是用来旅游参观的吗? 赵率教却并未要他回答,说道:“我已派人飞报督师,并已报圣上,只是连ri来没有消息。没有jing讯,我不能擅离关防重地,也不知如何是好。” 风焚听了松了一口气,心想自己的目的终于已经达到了,即使崇祯如历史中所说的昏庸,这袁崇焕却是威名赫赫的的名将,总是有办法的。 他后世本是个小职员,生xing淡泊,并没有太多指挥安排别人的习惯,更多是随遇而安,一想到有人负责,自己担的这重担终于可以放下来了,不禁十分轻松。 赵率教却继续说:“蒙古诸部附于女真人以后,蓟镇防御渐显重要,督师受命以来,也多有上书,请求整顿加强蓟镇兵马,只是我朝财力困窘,兵力裁汰老弱以后,减了一万余人,却没有增加新的力量。这蓟镇防线实在是凶险得很。” 风焚问道:“袁督师呢?他知道这个消息一定会有办法的吧?” 赵率教叹道:“关于建奴将由蓟镇入关,去年起就多有谍报,今年起消息渐为增多,只是兵力太少,不能两地兼顾,且督师对蒙古部优厚有加,刚刚粜粮赈济于他们,不信蒙古会借道给他们。且黄台吉才夺大权,地位不稳,不太可能派人来大举入侵。所以,要督师移关宁军来关内,只怕难下决断。” 风焚讶然问道:“黄台吉又是什么人?” 赵率教笑道:“黄台吉就是小奴,是你口中所说的皇太极,你小子虽是混人,但所说建奴之事在细节上却经得起推敲,不象是作伪,要不我对你也就不会如此重视了。” 风焚暗想,自己的这些经历,看起来只是一些锁事,但对于赵率教这种眼光老到的老边防来说却能看出很多军国大事来,加上他再配合平时线谍报,事情的真假缓急就有了判断,看来这个李飞要自己到边军来报情报是算是颇有眼光。 对于皇太极为什么出兵,后世对此倒是有一个常规解释模式,于是说:“他要转移国内矛盾就需要一场战争来吸引人的注意力,凝聚人心;而地位不稳,更需在要一场胜利来巩固地位。” 这是现代政治家惯用手法,两次世界大战爆发都与此有关,直到现在,政治家在国内矛盾尖锐时就会无端制造一些国外矛盾来转移民众注意力,来自后世的风焚对这种政治伎俩十分了解。 赵率教对他所用名词半懂不懂,意思却听明白了,说道:“你是说,正因为黄台吉地位不稳,要用打仗来巩固,就更有可能入侵我朝,是这个意思吗?” 风焚说:“当然啊。” 赵率教离开地图,在书房中踱了半天步,方才说道:“女真人作战就如我汉人种田,一次胜利就是一次丰收,这种奔袭战,时间、兵力不多而见效极快,倒是极符合你说的那种转移矛盾策略。” 他深吸一口气,象是下了某种决心说:“我等所守山海关,虽为边陲重镇,却有关外重重关隘防护,暂无战事,故我已决定领全部骑兵去遵化,若山海关有事,回也不过两ri路程,若边关有jing便可镇守遵化,如驰援密云、昌平,也不过一、两ri路程你说可好?” 风焚大喜道:“我在辽东时,听说各牛录抽取旗丁都只有一小部分,料想此次来犯之敌不会太多,只要我军有备,大人所领铁骑皆为jing兵,女真人怕是占不到便宜。原来赵大人这个办法早就该想出来了,害我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风焚看到这个难题被赵率教轻松解决,真是兴高彩烈,兴奋莫名。 赵率教心下黯然,心想自己只是一个总兵,这样擅自调动兵马,论律而言,已是死罪,此去若是有功,或许可免于获罪,若是到头来蓟镇没有jing讯,以当今圣上对臣子一向严苛,只怕一不小心,自己的xing命、名声都要葬送于此了。姓风的小子长年在塞外,官场的基本常识却是不懂,对自己这番作为的风险,和所作的牺牲他竟是全然不知。 不过转念又想,大丈夫为人处世但求无愧于天地良心,何必管他人怎样看,这样一想,心境倒是一宽,喊来酒菜,和风焚两个一老一少喝了个大醉。次ri,引了四千骑兵,往遵化而去,风焚不知此行凶险,也受邀同往。 风焚对遵化情况一无所知,跟随赵率教来到遵化附近,心想这遵化听起来是一处小县。到了一看却是一座坚城,城墙高大,目测之下应有三丈之高,城长也有数里之长。风焚心想,这样的大城,女真人远道而来,没有火炮相助,只有怕几天之内攻不下来。 金大师在《袁崇焕评传》中记载,袁崇焕听到蓟镇失守,星夜来援,只是女真人进兵速度极快,最后袁崇焕只能在běijing城外与其交战,可见女真人一路上没有遇到什么象样的抵抗。若是经过这里,决计不能快速攻下这等坚城,那么女真人的进攻路线只怕不是经过这里了。 但是风焚不知道的是,历史上女真人就是从这里进逼běijing的,巡抚王元雅城未破就自杀,这座由名将筑成的坚城随即被汉jiān开门揖盗,女真面人不费一兵一卒占了该城。历史上的赵率教虽然提前赶到了这里,却没能进入座城池,在城外遭女真人围攻,全军覆没,情景极是惨烈。 这时城上却颇为怪异,只见城门紧闭,城墙上悄然无人,竟如一座死城。喊了好半天话,终于冒出几个人影,畏畏缩缩地问道:“你们不是鞑子吗?”也不知他们所说的鞑子是蒙古人还是女真人。 风焚顿时被他们气笑了,心想有鞑子会从南门来,这么客客气气喊话的吗?当下军中有人答道:“我们是袁督师麾下,太子少傅、平辽将军赵率教赵大人兵马,奉督师将令,前来协防。” 这句话一说完,城头上便有无数人影从城墙上“长”了出来,一时叫喊之声不绝,吵吵闹闹,古老的城墙顿时生机盎然。赵率教见这里城防虚设,自己一直到城下对方都没有搞清情况,继而畏敌如虎,关门做缩头乌龟,现在又毫无军纪,城头士兵如闲人看戏一般,大感失望,心想这样的城防简直就会不战自溃,毫无防守之用,自己擅动大军,却只怕是来对了。 第十一章 入城 ()这样纷纷攘攘好一阵子,才渐渐安静下来,却有一个人穿着文官服饰从城头上探出身来,他看了几眼,方才喊道:“城下何人吵闹?” 赵率教驱马上前,来到城下,下了马,施礼回答道:“平辽将军赵率教,闻建奴不ri将扰袭蓟镇,恐遵化有失,特提兵前来相助。” 那王元雅锐声叫道:“建奴?建奴骑兵到了哪里?”语音甚为惊恐。 赵率教答道:“尚在关外,恐不ri将至矣。” 那王元雅这才明白自己很安全,沉住了气,忽地又大怒道:“大胆赵率教,你虚传jing讯,擅离职守,引大军围我遵化,意yu何为?”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极有气势,终于有点大明地方大员气势了。 赵率教自知理亏,不敢抗辩,只是说道:“jing讯突然,事急从权而已。” 王元雅亢声道:“可有陛下旨意,兵部调令?” 赵率教说:“正在请旨中。”语气已极是无奈。 那王元雅得理不饶人,大声呵斥道:“赵率教,你想造反吗?” 赵率教说:“神京安危,系此一战,下官事急从权,请大人纳兵入城,所有罪责,率教一力承担。” 那王元雅喊了一阵,口干舌燥,头晕眼花,知道他们不敢攻城,也懒得回答,拂袖而去。 风焚从双方对答中听出,赵率教此行只怕是冒了极大的政治风险,见他不顾个人安危,一心为国,年近花甲而当众受人呵斥,不禁心头一热,劝他道:“将军何不另择他地而驻?” 赵率教脸sè灰败,说道:“这遵化位置极为重要,城池险固,又为我大明铁冶重地,物资充沛,若要择地而守,断不作二处这想。只可惜这些人畏外敌如虎,对本部兵马却是严峻得很。” 风焚听他说一定要入遵化,又因为此事因他而起,血气上涌,便没有了那么多顾虑,拍马上前,对着城头喊道:“尔等听着,赵大人奉督师将令前来抗击建奴,若是惹怒了赵大人,我等将城池攻下来,杀你们个鸡犬不留,再问尔等耽误军机之责。” 这话一出,自己也觉得荒谬得历害,心想回答自己的只怕是一阵箭雨,当下凝神防备。不料这话却似乎有效,没有箭雨下来,却又有一人喊道:“将军千万不可如此,有话好商量。” 风焚喊道:“你等打开城门,派人与赵将军面谈。” 喊完话城内却并无人回答,过了一阵,从城头晃晃悠悠垂下一个大竹筐,原来是要吊他上去面谈,风焚也不假思索,坐进筐里由城上的人吊自己上去。这筐子晃晃悠悠上到半空,城下景在就尽收眼底。 他看见四千关宁军伫马肃立,场面颇为凝重。突然想起评传里记载袁督师就是这样被吊上běijing城被杀害,自己今ri抢在他前面吊上遵化,莫非也要枉死在这里,这样一想才觉得此行有些冒失,只是想退缩却也已经没有退路了。 上得城头,见众兵丁衣甲不整,秩序零乱,对他一个人上城漫不关心,于是四下乱看。 这时人群中有人说话道:“你等未奉召令,大军驰骋于关防重地,是何缘故?” 风焚抬眼看去,见一文官店在人群中对他说话,虽语气中有责问之意,却是面sè和蔼,看来颇好打交道,于是问道:“阁下可是巡抚王大人?” 那文官回答说:“王大人已下城去了,在下是提刑按察司佥事马思恭,将军所说建奴入寇神京,可真有此事?” 风焚回答说:“女真人与蒙古结盟,借道进攻中原,不ri就会来攻此城?”那马思恭听了问道:“不知将军消息是否确凿,来攻的兵马几何?” 风焚说:“兵力不清楚,却知是虏酋皇太极亲自率军而来,来势甚为迅猛。” 马思恭听了:“啊”地一声才说道,“女真不过万,过万不可敌,这,这,我们这种地方如何抵挡得住?” 风焚微怒道:“袁督师在关外屡抗强敌,女真人多有败迹,大人为何说不可敌?再说赵总兵已领四千jing骑来援,大人大可不必惊恐。” 马思恭强笑道:“非我等惊惧,只是为国担心而已。” 风焚赶紧说道:“大人既为国事担心,何不赶紧让我军马入城?” 马思恭听了似有意动,伸头看了看城外兵马说:“非我不肯,是我无权放行,不如我等去禀报巡抚大人,再由他来定夺。” 风焚想大概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当下走上前去,想跟随着马思恭起下城,那马思恭看着他走近,忽然脸上露出惊恐表情,指着风焚尖声大叫:“将他砍了,砍了,------救命!” 众将士见他们本来谈得好好的,马思恭却突然喊砍人,变化之大,颇让人手足无措。一时之间都是错愕不已,竟没人出手相助。 风焚却想,自己被筐子吊上城来的,果然不吉利得很,只怕真的要枉死在这里了,于是赶紧左手前探,抓住马思恭挡在胸前,右手抽出弯刀往后一挥,荡开身后众人,退后数步,背靠外墙,将弯刀架在马思恭的脖子上,大喝道:“开城门。 第十六章 勇气 ()此话一出,他人却不反驳,显然都觉得他的有道理,风焚心想,这就是群众工作没做好的结果了,可是,情急之下,再说道理却也有些迟了。想到这里,突然有了一个办法,转脸对赵率教道: “赵将军,我倒有个办法,只是损了点------我们在城中造谣说这些女真人是来屠城的,只要城破就要杀个鸡犬不留,这样百姓就不会有其他逃跑的心思,一心一与城共存亡了。” 赵率教沉吟一下,才道:“好办法,好办法,一点都不损,回去商议一下吧。咱们自己劝说百姓守城,哪有奴兵说的有用。” 回到大帐没一会,风焚等几个亲兵就召了进去,一个副将许多白绫写的单子分发到他们手上,说道:“明ri奴兵来攻时,你们就趁乱将这些单子绑到箭上,shè到民伕之中就行了,注意莫要让人瞧见了。” 风焚接过单子一看,上面写着:“昔蒙古征西夏,铁木真死,则党项一族俱为之殉。今先皇视宁远而亡,朕亲领雄兵十万,猎袁崇焕之首以雪此恨,不得,即尽屠十城之民为殉。城内军民,引颈待之!” 这些字用红漆写在白布之上,显得甚为狰狞,虽然这个主意就是风焚自己出的,也被吓了一跳,仔细一看,觉得破绽颇多,忍不住问那个副将道:“咱们说是老奴被督师打死了,小奴来报仇来屠城。理由倒是充分。可那老奴打完宁过回去以后还打了炒花部、和林部和蒙古,过了八个月才死的,怎么会怪到袁督师头上来呢?” 那副将笑骂道:“你也忒仔细了,咱们只是借老奴之死找个由头,顺便帮督师扬一下名,骗一下城内愚民,有点破绽没什么大不了的。” 风焚听他一讲,也觉得这是诬蔑女真人屠城的最好理由,这个代信息闭塞,寻常人能知道努尔哈赤死了就不错了,哪里会知怎么死的?于是拿了单子,领命而去。 如此一来,果然收了奇效,满城肃然,再没有人想要开城逃跑了,其后守城多ri,百姓都能效死力,无人敢懈怠。 清晨的凉风带来彻骨的寒冷,风焚顶着风站在城楼上俯瞰大地,三丈高的城墙给人一种很强的安全感,似乎那些即将到来的女真人不会对坚城构成什么威胁。军士肃立以待,面sè如铁,强征来的民伕脸sè苍白,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过不多久,女真骑兵的蹄声象连绵不断的闷雷在天边响起,一条黑线象水一样漫过来,扬起的漫天尘土将天地之交搅成一片混沌,万里晴空此刻也呈现恐怖的死灰sè。这使风焚想到了纪录片里的那些兵团蚁,那些动物所到之处,一切荡然无存。可这些是骑兵,不是兵蚁,城墙跟着大地在微微颤抖,泥砂和土粒象突然的了生命一般,汇聚在一起跳下城墙。在女真人的铁蹄声中,城墙仿佛不再坚固,如同一个黑sè的cháo水中沙墙,随时都有可能崩溃。风焚突然感到自己口干舌燥,心跟随着大地的颤抖,跳动得异常剧烈。 赵率教大喝道:“擂鼓。” 巨大的牛皮鼓响声如雷,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在墙上空回响,赵率教举起腰刀,大喊:“大明必胜!” 风焚和众亲卫举刀大喊:“大明必胜!” 城头所有的士兵的民众举起武器大喊:“大明必胜!” 在呼声中,风焚感到自己的心跳平缓了下来,他看到关宁军沉静如铁的面容散发出狂热的光芒,他看到卫所兵用力挥动手中的兵器时,双腿不再发抖。 “大明必胜!”风焚再一次呼喊,他感觉自己的呼声和千万人的声音连成一片,威塞天地。 皇太极立在中军,虽然蹄声隆隆,他仍能清晰地听到遵化城上汉人们的呼喝声,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城池的军队看来与以往的几个有点不同,从呼声中可以听出来,他们竟然有引刀一战的勇气。 这些汉人当中也是应当有几个男人了! 喜峰口、三屯营,这些汉人们的边陲重镇,象是一些没有设防的城市,一些完全不知所措的将官领着一群赢弱而胆怯的士兵,让他的军队势如破竹。如果不是细作认出那些自杀的人中间有总兵之类的高官,皇太极差点认为明军的溃退是一场残忍逼真的诱敌之策。 明朝的将士逃跑的比殉城的多,这倒是很正正常,可就在那些殉城的官员中,自杀的比战死的多,这些奇怪的明朝官员,不是象男人一样战死在战场上,总是用各种各样的方式自杀在自己家里。 “大汗,这儿的明军似乎与情报中的并不相同。”大贝勒代善仔细看着城楼上的景象,略带疑惑地说。 皇太极抬眼往城楼望去,一杆血红的战旗在飘在城楼上,斗大的“赵”字在大风里翻飞。 “真是赵率教那老儿过来了?晋商的谍报不是说他应该在山海关吗?”皇太极一边看一边说:“看城楼上站立的那些人神气的确颇似关宁军的。难道běijing城里那小儿算定我要从这儿过来,竟把关宁军都调过来了?” “如果是崇祯真调关宁军来了,他就会在长城边上和我们拼死一战,这个黄口小儿是没有气量放我们进来的。”深谙大明制度的代善大惑不解,“可是这赵率教又是怎样来的呢,难道是得jing讯后私自驰援?那就是大明朝出怪事了,我们不来,这个赵率教就是形同反叛,他就回不去了。” “我们来了他就更回不去了。”皇太极决定不再去想这个问题,反正他这一次来并没有想攻下běijing城,只是来劫掠和示威的。现在他已经打下了出入长城的关隘,在这广袤的华北平原上,已经没有人能挡住他的铁骑。 “让莽古尔泰去攻城,要象打三屯营一样,一鼓而下,其他人就地扎营。”皇太极对着中军官下令,虽然他知道这个城池似乎不可能一鼓而下。 风焚站在城墙边,看着女真人在城下迂回,布阵,密密麻麻的军队围住了三北门、、门和西门,留着南门却不布一兵一卒。 这是草原民族典型的围三阙一的攻城方式,留着一门不围,等着守城的军民不堪攻城的压力时,从留空的城门出逃,然后在旷野中受到骑兵的单方面屠杀。没有守将不会明白这个陷阱,但是这个陷阱对于守城陷入绝望的军民却往往具有巨大的欺骗xing。风焚暗自得意昨晚出的那个主意,那些屠城的书信被连夜shè进城中,造成了巨大的恐慌,城中的百姓不但没有要献城的,就连想要逃跑的都没有了,都一心一意帮着守城。 号角声响起,漫天的箭雨应声而起,遮天蔽ri,晴朗的天空为之一暗。 ------------------------------------------------------------------------------- 今ri两更! 第十七章 激战 ()“竖盾!”将官大喝道,众军斜举盾牌,蹲体,长箭空中划了条抛物线,狠狠地扎下来,身边不断有人中箭倒下,倒下的人立即被更多的羽箭shè中,立时毙命。 混编在队伍中的卫所兵初经战阵,恐惧地挪动身体,想避开近在咫尺的死尸,稍有破绽,又被密集的箭雨shè中,瞬间成了战友的陪葬。军官在箭雨连绵不绝的“咻咻”中高喊:“不要乱动!不要动就不会死!” 一轮箭雨下来,城墙上到处都插着白羽长箭,横七竖八的尸体上长箭插得象刺猬,关宁军和卫所兵的差别显现出来了,中箭死亡的大多是卫所兵,因为他们惊慌失措,不能很好的保护自己。这时城上一阵梆子响,箭雨也从明军的城墙上身shè了回去,只是比女真人的稀了许多,总共八千余人的守城部队,训练有素的弓箭手并不多。 关宁军在山海关急驰而来,并无火炮,因此远战明军并不占便宜。明军试探xing的shè击象是一种挑衅,新一轮的箭雨又从女真人阵容中shè出,猝不及防的弓箭手又倒下去一大批。 然后密密麻麻的军队抬着攻城梯蚁附而上。沉重地梯子靠过来,砸在城墙上,砰然有声。风焚站在城楼上,看着守军抬起了活动夜叉擂和钉拍,明军的弓箭手转向攻部队shè击,女真人的弓箭手悄悄地进入了shè程,在攻城的号角声中又一批箭雨从天而降。 攻城梯上的女真士兵飞快地爬了上来,巨木制造的钉拍和活动夜叉擂在在士兵的拉动下城墙边上急速地荡过来荡过去,夜叉擂将女真人撞得斜飞而起,拖着长长的惨叫声跌下城去,钉拍上密密麻麻的长钉插入人体,顿时将人拍死,尸体却犹自挂在长钉上晃荡。 一旦钉拍挂着尸体晃过长梯,长梯上便有无数攻城士兵手拖住尸体,利用难得的机会拉住钉拍,旁边的人垫着盾牌越过钉拍继续往上爬,这时旁边又有夜叉擂就撞过来了,将一批人撞倒,数个人头挤在钉拍和夜叉擂之间碎裂,白sè的脑将四处飞溅,倾刻又被鲜血染成粉红,浓重的血腥味中开始渗出一股奇异的甜香,数个跟在赵率教后面的卫所兵将官,强忍恶心,脸sè苍白。 赵率教对战况恍若未见,绕有兴致地看着泰然自若的风焚问道:“风壮士以前打过仗?” 风焚一楞,说:“是的。”他一下子想了以前的战斗。可是那时对手是明军,那是自己的兄弟,现在就用女真人的血来洗涤自己手上的血腥吧。 这时有数条长梯上的女真人已越过钉拍钉拍和擂木的攻击范围,继续上攻。是攻城梯上的人因前队受阻,后面已经密密麻麻爬满了人。 守城部队收回钉拍和夜叉擂,将擂木和滚石砸了下去,沉重的石头和巨木从高处抛下,威力惊人,爬在梯子上的女真人成排倒下,数个梯子被砸断倒下,死伤惨重。又有明军士兵抬起长长的木叉架起梯子推向空中,梯子挂着士兵象巨型的和糖葫芦轰然倒地。 城下号角响起,进攻的敌人象cháo水一样退去。这试探xing的进攻看起来仍是十分惨烈,城上和城下到处都是尸体,但是连最没有经验的民伕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 果然,没过多久,新一轮的攻击又开始了,长长的攻城梯再一次竖起,比刚才那一次却多了许多,士兵蚁附而上,皆身披重甲,来势汹汹,守城的明军没等他们爬上来,擂木滚石就象雨点般地砸了下去。 女真人的弓箭手再次发威,羽箭准确地shè上城头,大批守城明军中箭倒地,守势为之一缓。女真人趁机爬上城头,明军端起手中的火铳,在巨响和浓烟之中,用弹丸将重甲击穿,还没站稳脚跟的女真人象断线的纸袅一样摔下城去。 女真人的长箭仍是不紧不慢的shè上来,将明军shè倒在垛口上,摔倒在城楼下,钉死空地上,这些女真人都不愧是shè箭高手,长箭很少有落在城内和城外,总是落在城墙上一丈宽的地带,让人看得心惊。 卫所兵在这持续不断的打击下渐渐不敢冒头,女真人又沿着城墙上来了。关宁军在箭雨下duli支持,死伤迅速增加,赵率教面sè凝重,开始向城内张望,没有火炮的远程支持,这守城之战打得分外艰难。 大批的民伕抬上来一些木架和皮革,分送到城墙上各处,那些东西支起来形成了一片帐篷一般架在墙顶上,城下女真人都是向空中发shè,在空中以弯曲的抛物线形落到城墙上。因此皮篷一遮,大量呈抛物线shè落的箭都shè在篷子上,守城将士有了良好的遮挡,齐时直起腰来,冲到城边,滚石如雨般砸下,顿时又将女真人的攻势打了下去。 女真人见shè箭无效,沉寂了一会,突然在前方空地燃起无数火堆,风焚正纳闷时,两排弓箭兵越众而出,站在火堆前,顿时有无数支火箭腾空而起,如同一条光带瞬间陨落,整齐地落在皮篷上,原来是用火箭焚烧掉皮篷。风焚正暗叫糟糕,不料这些火箭落到牛皮上,却并未引起大火。原来,这些皮革是生牛皮制成,不易着火,倒是赵率教和风焚站的木质城楼屋顶,扑了半天火才扑灭。 赵率教也不多话,和副将交代几句,下城楼去了。风焚跟着下楼,忍不住问副将赵无极道:“这建奴攻势也不过如此而己,看来这城池是固若金汤了。” 赵无极叹道:“建奴两ri内连取数关,顺利之极,因此轻骑急趋而至,想一举而下,既无周密安排,又缺攻城器械,不明情况,轻敌冒进,自然就是这等模样。不过数ri之后,就难说了。” 城外的号角声再次响起,城头上传来阵雷鸣般的欢呼声,来势迅猛的攻击出乎意料地飞快结束了。 胶着的战况接连几ri,女真人的攻势渐渐缓了下来。虽然府军伤亡过半,关宁军也多有损伤,但是城防并没有出现危机。害怕屠城的居民万众一心,众志成城,大多数有经验的将领都认为取得这一场战役的胜利只是时间问题。 -------------------------------------------------------------- 崇祯二年十一月一ri,在遵化战事展开的第一天,běijing城终于接到了第一份战报,女真人轻松攻破喜峰口长城,从蓟镇入关了!朝庭还没有来得及反应,新的坏消息接踵而至:敌人势如破竹,重兵屯积的三屯营也失守了。 年轻的崇祯皇帝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十六岁时,作为信王的他还是毫无根基的闲散王爷,被时局推上了帝位后,大多数人都以为他要么会在魏忠贤的手下成为傀儡,要么或死于非命时,年少的他却干净利落地除掉了权势熏天的魏忠贤阉党,震摄朝野,天下民众发自内心的称颂。 登基后极其漂亮地亮相让他对自己的治国能力有了充分的自信,加上毫无掣肘的权利,异乎寻常地年轻,这一切使他完全相信自己会是一个中兴之主。如果这个中兴还需要点什么的话,那就是一场军事上的胜利,在辽东地区对于女真人一场干净彻底的胜利。 他很快找到了一个能给他带来胜利的人,袁崇焕,这位身家清白的举人将领曾在辽东取得过一场难得的胜利,是一个坚定的进攻主义者,他在自己面前慷慨陈辞:五年平辽。 这是一上多么鼓舞人心的承诺,五年平辽,让那些保守胆怯的官员们滚一边去吧,让那些只顾自身得失,瞻前顾后的将领们无地自容吧! 五年平辽!即使是少年老成的崇祯一想起袁崇焕的承诺就激动得发抖,他想起袁崇焕坚毅的面孔,自信的言辞,他相信一定会是一个干净利落的胜利,就象当年年他剪除阉党一样。 因此他赐给了袁崇焕尚方宝剑,撤掉了监军的太监和辽东的巡抚,给予其充足的粮饷,甚至他还容忍袁崇焕擅自杀掉东江总兵毛文龙,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一句信心满满的“五年平辽”。 可是只有一年时间,女真人竟然进入了中原月复地,兵锋威胁到了didu,这种事连一直被被认为昏聩的神宗、熹宗主政时都没有发生的事,竟在自己即位两年就发生了。 愤怒和恐惧几乎让他疯狂。 他在御书房里咆哮着问内阁大臣钱龙锡:“朕的兵马在哪里?袁崇焕在哪里?他不是要五年平辽吗?他把建奴平到了朕的家门口了,他现在在哪里!” “臣等无能,罪该万死。”钱龙锡叩首请罪道。 崇祯深吸了一口气,他感到自己失态了,这不是圣明之君应有的仪态,当下强压火气道:“起来吧,谁之过错以后再议,爱卿可有御敌之策?” “陛下圣明,京师藩篱尚有遵化和蓟州两大重镇,局势并非不可挽回。”钱龙锡宽慰这位年轻急躁的皇帝。 “连三屯营这样的重镇都旦夕而下,遵化和蓟州守空虚,又能挺多久?只怕遵化现在己在敌手了。”崇祯自暴自弃地说道。 钱龙锡道:“天佑吾君,上月二十五ri兵部不是有消息,山海关总兵赵率教领四千jing骑入驻遵化吗。” “你若不说朕倒还忘了,关宁军是是朕投了无数银子练出来的,应该不是蓟镇兵那样不堪一击吧。”崇祯的心稍微一宽,却又想起一事,颤声道:“往遵化的旨意下了吗?” 钱龙锡知道,五ri前崇祯知道赵率教擅入遵化后,当即派钦差带了尚方宝剑前去捉拿赵率教,幸亏这女真人来得及时,于是赶紧道:“钦差只走了三天,一定还在去遵化的路上,现在也进不了遵化城了!” 崇祯沉吟道:“如此说来,这遵化城是守得住了,这天下勤王之召发还是不发?” 钱龙锡知道,这勤王召令一下,天下震惊,天家脸面大有折损,自己身为首辅大臣,自然难难其咎,只是遵化数千兵卒,如果孤城困守,迟早会攻下来的,只有在外围阻吓女真人,才能解遵化之围,京城之困。 当下说道:“神京安危,乃天下之重,不可不慎,因此勤王之召不可不发。” 崇祯也知道凭赵率教和蓟镇之兵防不住女真兵,当下涩声道:“那就下旨吧,让孙承宗总督天下兵马,勤王护驾,切不可使奴兵入蓟西。”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道:“你先下去吧,别的事明ri早朝再议。 --------------------------------------- 今晚的提前上传了。请大家多多推荐! 第十八章 虎吼 ()“第二十二个。”风焚关看着中箭的女真人从箭塔上掉下去,放下弓,蹲在垛口后甩动着发酸的手臂。 这已经是遵化的战事第五天,一切都与前两天不同了。 带着长钩的沉重的云梯代替了攻城梯,裹着生牛皮的冲车开始撞击城门,攻城的女真士兵身披从双重甲冑,刀剑难透。另外,虽然他们没有火炮,却在城外架起了巨大的投石机,落下的大石倾刻间将遮挡羽箭的皮帐砸得七零八落,守城军士重新暴露在漫天箭雨之下。 最可怕的是,城外竖立起数个比城墙还高的箭塔,女真shè手店在塔内,箭无虚发,给明军造成大量杀伤,而这些可以移动的箭塔外裹生牛皮,箭shè不进,火烧不进,总是在战况最紧张的地段增援,大量shè杀明军。 因此女真人数次登上城墙,明军士兵己伤亡过半。风焚因此离开赵率教的亲卫队,拿起弓箭加入到了城防前线,只是赵率教不知到哪里去了。 这时,又有两个箭塔移了过来,风焚只好又拿起弓箭,有三个黑影从风焚身后飞起掠过,砸向箭塔,原来城内也架起了投石机,向女真人还击。箭塔只是晃了两晃,没有倒下,这种原始的武器打击力其实十分有限。 接着又有物体高空呼嘯而过,在天空划出几条明亮的光带,砸在箭塔上,竟然轰然散发出万道红光,原来明军这次投出的不是石头,而是装着沸腾铁水的火铁箱。 通红的铁水洒在箭塔上,生牛皮象风干的枯叶一样迸碎,和着先前洒上来的火油熊熊燃烧,构建塔身的树干象烤干的火柴一样,“嘭”地一声爆燃起来,整个箭塔成了一个大火把。 女真弓箭手带着火焰跳下箭塔,大多摔得半死,在地上惨吼,还有一些则己烫死在塔上,架在箭塔的大火中烧得焦臭不堪,明军士兵站起来对着大火大声欢呼,如同开一个烧烤晚会。 所有的箭塔都在铁火箱打击下崩溃,女真人再次象cháo水一样退去。风焚回头看着城内,数处炼铁炉青烟从城内升起,看来那些在西城外的冶铁作坊已迁进了城内,为城防提供大量的铁水和火铁箱,成为这个城市最强大的军工基地。 女真人的反制随时而来,更多的投石器被制造出来,随时向发shè火铁箱的投石器发shè。石弹战况进一步白热化,两黄旗的jing锐冒着滚石擂木登上了城头,风焚放下手中的弓箭,cāo起弯刀大橹迎了上去。对着已登上城头的女真士兵劈了下去,盾裂,这个女真士兵脑袋被劈开倒在地下,四个长枪兵从风焚两侧刺出长枪,两个女真士兵中枪倒地,风焚踏着这几个女真人的尸体靠近了外墙。 一个身形高大女真士兵爬上城头,高举着战斧砍了下来,风焚赶紧弯腰,横斩一刀,弯刀圆润的孤线将力量分解为一股绵长的拉力,将锁子甲硬生生地割开一道口子,伤口象一张大嘴,将女真人的内脏和着鲜血吐了出来,散落的内脏中散发出半消化食物的臭味,三个长枪兵及时顶上,将快要倒在风焚身上的尸体顶了下去。风焚吐了口痰回头对长枪兵笑道:“这家伙中午吃的是nǎi豆腐。” 长枪兵却不答话,煞白着一张脸望着风焚身后,大惊失sè,风焚明白身后有敌来袭,心中暗叫糟糕,转过头去,看见一个女真士兵喉咙中箭,倒了下来,风焚赶紧跳开,几个长枪兵替过位置,伏到垛口上,对着云梯一阵乱捅。风焚心想,是谁这么准的箭法?回头一看一个军官手执弓箭对着城头,不断引弓发shè,箭无虚发。 正待向那个军官答话,身后却连声传来惨叫声,风焚回头一看,刚才协助他抗敌的几个枪兵都倒在血泊之中,一个身披重甲的女真将官提着一把长刀缓步走了过来,如同一座移动的铁塔。风焚见刚才还并肩战斗战友遇难,心中大恸,大吼一声迎了上去。 这个女真人双手握刀,对着风焚头上劈了下来,风焚左手提着一张大橹,是步兵防御骑兵所用的,极为坚固,当下也不畏惧,屈肘抬盾,挡住劈来的大刀,右手挥刀往女真人肋间砍下,锋利得几乎无坚不摧的大马士革钢刀带着锐风从护甲上划过,意外的是,一串火星过后,这个女真人竟然毫发无损。 那女真人也没想到风焚用的是防骑兵的大橹,一击之下也没凑效,反而长刀嵌入木盾,一时之间拔不出来。风焚用肩膀顶住盾牌,发力前冲,那女真人被撞得倒飞而起,后背在城垛砖角上,一大口鲜血喷出,洒在盾面上,风焚弯刀再次砍下,将女真人喉咙割断,飞起一脚,就要将死尸踢下城去。 这时风焚背后突然伸出一只大手将死尸拖住,风焚回头一看,正是刚才发箭救他的那位军官,领着一队卫所兵前来接应他,这些卫所兵经过多ri斯杀,幸存下来的迅速在战事中成长,已经能够独当一面。 风焚趁势后退几步,让卫所兵替了上去,向这位军官拱手道:“多谢将军。” 这位军官回礼道:“不敢当,在下只是推官何天球,可不是什么将军。”笑了一下又道:“风壮士勇冠三军,下官甚是佩服。” 风焚正想谦虚几句,这何天球却不是专为了称赞他而说话,没等风焚开口又接着说:“只是风壮士总是冲在最危险的地方,矢石交织之下,身上这盔甲却是太单溥了一些。” 风焚笑道:“大人说的是,只是重甲能合身的少,所以没能穿上。” “这里不正了好有吗?”何天球指了指刚才被风焚砍倒的女真人说。 风焚大喜道:“我可真是笨啊,这么好的东西没看见,若不是你拉得快,早已被我踢下城去了。”说着蹲来,一边在死尸身上剥着衣甲一边问道:“这是什么盔甲啊?我刚才一刀都没能砍穿。” 何天球道:“这是建奴jing锐摆牙喇,本身就身披甲冑,这个人又在外面加了一套重达四十多斤的步兵重甲,所以即便是你刀大力沉,也砍不进去。” 风焚奇道:“这女真人什么时候能造这么历害的铠甲了?他们骑兵又如何穿这种重甲长途奔袭的。” 何天球叹道:“这哪里是什么女真人造的,都是我明军的!三屯营军械丰富,所以这等大号铠甲,我们这儿没有,建奴在三屯营却己经找到了。” 风焚在他说话间披挂停当,虽然盔甲上满是血污,风焚仍是喜不自胜,丢下盾牌,双手握刀,冲到城墙边上,一顿乱砍,觉得甚是畅快淋漓。 此时已近黄昏,女真人一ri攻城无望,中军之中号角响起,女真人如同cháo水一般退去。风焚披上重甲正杀得过瘾,神经高度亢奋,突然之间没有了对手,心中压抑难受。挽着大橹,跳上城墙,举刀对着退却的女真人大吼:“呜--吼---!” 明军将士神经松驰下来,欢呼道:“呜---吼----!” 众女真人退却正是心有不甘,见有人站在城头大吼示威,顿时箭发如雨,都向风焚攒shè而来,风焚举盾护脸,身体靠住垛口,在漫天的箭雨中大喝道:“呜--吼--!” 城外城内士兵看着他不闪不避,无不目瞪口呆,钳口不语,天地间只听到箭雨碜人的咻咻声,和风焚充满杀气的怒吼。 女真人的弓箭手训练有素,动作整齐划一,羽箭同时落在风焚身上,发出的只是一声重浊拉长的撞击声,风焚虽有两层重甲护身,仍被密集的长箭撞击得几乎站立不稳,后背被压在垛口墙砖上,顶得生疼,便深吸一口气,用弯刀荡去猬集在大橹上的羽箭,用刀身击打盾面,铿然有声,口中大吼道:“呜--吼--!” 明军将士在箭雨后抬起头来,看到风焚迎着满天霞光,浑身羽箭,如同金甲天神一般屹立不倒,不由心情激荡,得敲击着盾牌和城墙,齐声应和:“呜--吼---。” 皇太极站在中军帐下,听到明军如同野兽一般的怒吼声音滚滚而来,微微皱眉, 指着站在城头上的风焚问道:“那人是谁?” 没人回答,没有人知道这个人是谁。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正是这样的人,让平时懦弱的明军慢慢成了嗜血的野兽,给他的远征制造着无穷无尽的麻烦。 第十九章 献城 ()大贝勒代善低声道:“崇祯小儿已将勤王召令发布天下,我军已在遵化城下拖延多时,密云刘策之兵已在左近,伺机而动;大同府总兵满桂已扰袭多次,袁崇焕关宁骑军已入山海关星夜来援;西方发现山陕游骑,而此城久攻不下,我军恐怕会进退失据。” 皇太极正要答话,却见中军官策马前来,对他附耳报告一事,皇太极听罢大笑道对代善道:“事情有转机了。” 回头又对中军官道:“此事在行的莫过于范先生了,快去请范先生。” 中军官问道:“哪位范先生?” “就是文馆新进的范文程。现在军中参赞军务。”皇太极身体后仰,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代善看着中军官领命而去,一头雾水问道:“大汗什么事情如此高兴?” 皇太极说:“城内有汉人儒生来投,要献上破城之策。” 代善大笑道:“大汗圣明,用汉狗对付汉狗,的确是最好不过了。” -------------------- 贾维钥忐忑不安地走向女真人的大帐。 他本是兵部尚书贾应元之子,万历十年进士。本是前程似锦,却因回遵化探亲,被女真人困在城内。以他之见,遵化城数千疲弊之卒,一定抗不过女真人数万虎狼之师。 他坐困愁城之中,听到外面杀声四起,城中伤员遍地,每ri胆战心惊。他数次向巡抚王元雅进言,早ri开城投降,以免城破之ri玉石俱焚,巡抚王元雅却是甚为固执,不但不肯献城,反而将他乱棒打出,若不是看他父亲曾为朝中高官,只怕早己将他砍头示众了。 他一心想要保全xing命,每ri不思如何抗敌,只想在城破之下ri如何保命。一ri来到南边城墙根下,忽然想起一事,顿时想起一个献城保命的好方法,于是和家人商议一番,众南城缍下城头,来到女真人处献上破城之策。 他进了帐门,“扑通”一声跪在在帐门内,一股膻腥之气真冲鼻子,贾维钥不敢掩鼻,赶紧叩头道:“小明进士贾维钥叩见将军。” 这时他听到一个温和沉稳的声音在帐内响起:“原来是贾先生啊,快快请坐。” 贾维钥抬头一看,帐中案端坐着一个人,身形高大,星目剑眉,态度谦和,却头上束着儒生巾,一身汉服,当下心想:原来不是女真蛮子,却是个汉人。 当下心中一宽,站了起来,弓腰走到帐边,在马扎上坐了半边说道:“原来大人也是汉人。” 这个汉人官员笑道:“天聪可汗英明神武,天下才俊不论出身,有才者皆可当官。在下虽只是生员出身,却也从奴隶中简拔,授职于文馆。” 贾维钥一听,心想原来这人只是生员,却比自己这个进士出身低多了,当下心中大定,将凳子上的另外半边坐实了,正要吹嘘一番,却见那汉人官员双目如电,不怒自威,赶紧矮身形说道:“小生有一破城之策,yu献与可汗陛下。” 说完这话就此顿住,不再往下说,心想我好不容易下了决心来做你们女真人的奴才,结果接待我的却是个汉人,岂不是做了奴才的奴才,这算是什么事啊。 于是咬了咬牙说道:“此事只能报于可汗陛下,还请大人见谅。” 这位汉人官员正是范文程,他莫名其妙领命来接见贾维钥,心想此事的确事关重大,自己一个汉人低级官员的确不好过问,当下只好沉吟不语,暗想对策。 这时帐外有人朗笑道:“我既将大事交与范先生,你自是应当放心来办。”话音未落帐帘掀开,皇太极带着代善及一群亲随走进帐内,范文程赶紧跪下叩头,贾维钥虽不知来人是谁,却也知道肯[定不是一般人物,于是赶紧趴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出。 皇太极走上前来先扶起范文程,随后又走到贾维钥跟前将他扶起,笑道:“我就是大金天聪可汗,贾先生有何教我?” 贾维钥听他说得客气,自己又被他扶住不能叩头称谢,紧张得满头大汗道:“小生有一计,可保大汗一ri之内攻下此城。” 皇太极将他扶着坐下,温言问道:“先生所说之计是什么?” 贾维钥急忙说道:“用火yao炸啊!” 皇太极大为失望,心想,这个腐儒,这算是什么妙计啊,遵化城墙宽大坚固,都有是砖石砌成,火yao之力有限,哪能说炸就倒。他本来极为鄙视此等叛国jiān人,失望之下顿起杀意。 范文程却见这贾维钥虽是目可憎,却是眉眼灵活,不象是不知世事,自寻死路的腐儒,只怕是在买关子,要好处。当下赶紧问道:“贾先生来此,可有什么心愿,可是要为遵化满城百姓请命?” 贾维钥被皇太极亲手扶持,受宠若惊之下正在语无伦次,辞不达意,听到范文程一言清醒了一点,忙回答道:“小人不敢,但求大汗能饶我全家活命。” 皇太极道:“若能轻取此城,我当保你一家之富贵,还要请贾先生屈就巡抚之职。” 贾维钥大喜过望,赶紧挣月兑皇太极的扶持,扑在地上连连叩头,颤声道:“多谢陛下厚爱,奴才有一计定能克敌制胜。遵化城南城墙四年前因水患坍塌,是家兄负责重新筑建的。所以,所以,这段城墙虽外观完好,里面却多是泥砂稻草等物,如同豆腐渣一般。只是我军要让明军弃城逃跑,故此围三阙一,留下南墙未攻,因此不知。若这南墙是火yao一炸,必定垮塌,则此城一ri可克,明军束手。”他此时一心为女真人效力,自是将女真人称为我军,城内父老乡亲就当成了敌军。 皇太极一听大喜道:“先生此话当真?” 贾维钥勃子一挺说道:“奴才愿用项人头担保。”全然不管他项上的人头值不值钱。 当下皇太极唤来将领,今范文程记录,详细询问了相关情况,然后才叫人领贾维钥前去休息,礼敬有加,然后命人传令三里屯,筹措火yao运来前线。 代善说道:“这贾维钥既已将秘密说出,留着无用,何不杀了,省得看见了恶心。” 皇太极笑道:“大阿哥岂不闻汉人有千金买马骨之说?” 第二十四章 痴人 ()当风焚再次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一个边帐内,庆山正守在他身边,风焚问道:“乌兰呢?” 庆山眼圈红红,摇了摇头半天才回答道:“金帐封锁了消息,不知道。” “也就是说,大汗情况怎么样也是不知道了?”风焚同样也关心皇太极的生死,只是心中的意愿不同而已。 “是的。但愿他们都没事才好,白痴,你说是什么人能到大汗金帐去放zha药呢?还将乌兰郡主也炸了,要是让我碰到了我一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风焚沉默半晌,感受觉胸口一下下地胀痛,,他用力站了起来,咬着牙说:“我要走了。” 庆山大为惊讶,站起来问道:“你走?到哪里去?你受了重伤啊。” 风焚感到心里一下一下空空地痛,也不知心里难受还是受伤的原故,他深吸一口气说:“大贝勒交代我有事,我要去办,我会回来看你的。” 庆山微露失望之sè,说道:“那我送你吧,乌兰郡主还不知生死呢,你就走啊。” 风焚不再说话,咬着嘴唇,以弯刀拄地慢慢地走出营帐,这时外面的局势已经平静下来,只是士兵仍然人心浮动,巡查不严,风焚在庆山那里知道了口令,所以一路畅通出了军营,来到遵化城下,按照预先约定,发出信号,让守军将自己拉上城墙。 城内的明军早己听到了女真人营中巨大的爆炸声和喧嚣,却不知道大事如何,赵率教和何天球更是亲自在城边等待,虽然希望万中无一,他们仍然期待风焚能创造奇迹生还。在他们等得己经绝望的时候,却看到一个人影慢慢靠近城墙,打出一个约定的信号,无一不喜出望外。 赵率教一把将风焚抱住笑道:“老弟,没想到你还能回来啊。” 风焚胸口剧痛,刚想张口说话,只觉眼前一黑,在赵率教的扶持下沉沉睡去。 ----------------- 皇太极慢慢在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代善,代善不是坐着,而是跪在地上。 他对皇太极说:“臣罪该万死。” 皇太极轻轻摇了摇头,轻声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代善是唯一能知道这事故前因后果的人,当下简略向皇太极说了一下经过,并告诉他,他的肋骨断了两根,需要静养。 皇太极微微惊讶道:“只是两根吗?那汉人来刺杀我,为何火yao却是如此不济?” 代善回答道:“那个叫范文程的汉人奴才当时踢翻了案桌,厚实的桌面将力道挡住了许多,你身上的伤也只是碎了的木板撞的。” 皇太极吁了一口气道:“一个汉人要杀我,另一个汉人救了我,那个范文程呢?” 代善答道:“范文程双腿皆被炸断,今后怕是不能走路了。” 皇太极笑道:“还好,脑子没炸坏就行,他还能动的话就把他也抬过来吧。” 范文程的伤看起来要严重得多,双腿缠着白布,脸sè惨白。皇太极说道:“多谢范先生舍身相救。” 范文程低声说道:“不敢,此奴才份内之事。” 皇太极叹道:“你对我忠心耿耿,我是知道的,这次幸亏你见机得快,-------可惜我这远征大计要无果而终了。” 范文程笑道:“方才大汗还在问臣杨修故事,现在大汗受伤,不如就此撤兵。” 代善道:“正是!将大汗遇刺受伤之事公开,再顺势退兵。这一次汉奴行刺,情节曲折离奇,令人防不胜防,由此伤到大汗,累及远征,实在非人力所能预料,也就算不得出兵不利了。” 皇太极叹道:“这样也好,可乌兰她------。” 代善轻咳一声,才说道:“乌兰这孩子反正以后听不到了。” 皇太极叹息道:“如此,委屈乌兰了。对了,那个行刺的小子叫什么名字。” “他叫风焚,以前在辽东叫小白痴。”代善答道。 “的确是个痴人,可叹汉人中除了范先生这样的的聪明人外,还是有几个痴人啊!”皇太极jing力不继,口中含糊地感叹着,沉沉睡去。 ---------------------------------------------------------------------------------- 十一月九ri,遵化城外出奇地宁静,女真人在清晨突然撤了个干干净净。虽然守军还是不敢打开城门,可是城内劫后余生的百姓在最初的惊疑不定之后,终于压抑不住心中的狂喜,纷纷走出家门,走上街头庆祝。 风焚是在漫天的爆竹声和欢呼声醒过来的,那些声音听起来遥远而寂寥,清晰而不真实。 他问守在他身边的何天球道:“女真人退走了?”何天球用力点了点头说道:“风老弟一定是已将小奴炸死了,奴兵军心四散,自然就撤退了,风老弟你是救了满城百姓,滔天之功啊。” 风焚胸口又是一痛,想起乌兰生死不明,觉得全身有说不出的疲倦,他转过头将脸埋进大枕头里。何天球以为是他的伤还没好,赶紧叫来郎中号脉。风焚也不说话,任他们乱忙。 不一会儿,郎中就急匆匆地赶来了,见风焚醒来了,却不立即号脉,放下药囊趴在地上说道:“小老儿时正文,代全城父老感谢大人再造之恩。”说着,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响头。 风焚让何天球将郎中扶起来,也不说话,只将一只手伸出被窝,让时正文号脉。 这个郎中按住他手腕号了半天脉,说了声“奇怪。”换了只手又按了半天,又说道:“奇怪。” 何天球急急问道:“有什么古怪? 那郎中说道:“昨晚大人昏迷之时,小可已为大人诊治过了,大人的病因主要是焦虑过度,急火攻心,但幸好后来又胸口受外力撞击,逼出了淤血,反而因祸得福,按理身体并无大碍。现在强敌已去,壮士立下大功,醒来应当立时好转才是,但以脉相看来,大人心中,似是仍有郁结,莫非是小可看错了?” 风焚见他猜得辛苦,可病情说的却是颇为中肯,于是说道:“先生好眼力,我的病因却不是这时种下的,所以不能一下子全好。” 那郎中叹道:“原来是这们样啊。”他怅怅地叹了口气,还想说话,见风焚全不在意,终于住口不说,给了张药方,嘱咐风焚好生静养,这才离去。 何天球本来憋了一肚子话要和风焚说,见风焚意兴阑珊,加上城池刚刚解困,事务繁多,只得嘱咐下人好生服待,先行走了。 风焚倒头又睡,一直睡到傍晚,方才起来吃了一碗粥,走到院门口的的石阶上,慢慢坐下来。此时正是晚饭时分,庆祝的人群己经散去,街上空荡荡的。风焚看着朔风卷着鞭炮的碎屑在地上乱卷,没来由地想起一句歌词:“这城市满地的纸屑,风一刮象你的妩媚。” 这时脸上忽然一凉,抬头一看,一大片雪花就落到了额头上,原来是下雪了。雪花一大片一大片飘下来,悄无声息落在地上,很快就落了厚厚的一层。服待他的人劝他不进去,干脆就端了一个大炭盆出来放在他面前,让他一边看雪,一边烤火。 过了一会,一阵马蹄声从雪幕中传来,风焚定睛一看,却是赵率教来了,赵率教下得马来就朗声笑道:“老弟啊,我这做哥哥的可真不应该啊,这时候才来看你。” 风焚昨晚一心赴死时,情绪激昂,与赵率教结为兄弟,也没有觉得得不妥,今天见他满头白发,一口一个老弟,自己这声“大哥”却是叫不出口了,于是抱拳道:“赵将军。” ———————————————————— 小小地庆祝一下,今ri两更 第二十五章 争执 ()赵率教飞脚踢了他一下,大笑道:“立了功劳就不想认我这个老哥哥了?那可不成。” 说着也不入府内,将风焚按着重新坐回石阶上,叫府内人端了一大壶酒来,热在火上,说道:“老弟啊,咱们可是在关二爷面前磕过头的,认我这个老哥哥跟我一起喝了这壶酒吧。” 风焚看着炭火淡蓝sè的火焰舌忝着黄铜酒壶,腾起细碎的烟灰,心中突然舒服了一点,于是端起酒杯说道:“是,小弟敬大哥一杯。”两人相识一笑,此刻才算是真正结为兄弟了。 接着两人也不说话,看着朔风卷着大雪,喝掉一大壶酒,又叫来一壶重新热了,赵率教才叹口气道:“老弟啊,老哥哥事情多啊,听何推官说你心情不好,才特意过来陪陪你的。等下我又要走了,指不定过两天袁督师就要过来了,他来了一定会要见你的,你啊,有什么事别放在心上,有空帮老哥哥做点事吧。” 说着就端起酒壶,揭开壶盖,喝了半壶,将剩下的交给风焚,上马而去,一下子就消失在漫天的雪幕中。 到了女真人撤走的第二天,袁崇焕终于一路风尘到达了遵化,他暂时解除了赵率教的兵权,等待崇祯皇帝的发落。并决定即时会见风焚,想看看这位独自身入敌营,解救围城的壮士。 风焚病恹恹地躺了五天,在赵率教的催促下,终于不得不去见袁崇焕了。他骑着马,微弓着腰,在白茫茫的雪地上向中军大帐缓缓走去。赵率教带来守城的军队已不足两千人,同为关宁军的他们已并入袁崇焕的部队,此时,他们看到风焚走了过来,都激动地站到路边,看着这个在守城的灵魂人物,孤身入闯敌阵的孤但英雄。 “呜---吼---!”一个将士想起风焚在夕阳下对着敌军漫天箭雨时的怒吼,抽出腰刀大喊道。 “呜---吼----!”所有同袍想起了浴血奋战时的情景,豪气勃发,用兵器互击,发出自豪的呼声。 “呜-----吼-----!”关宁军走出营帐,为他们捍卫了荣誉的同袍,为渐成成传说的风焚,大声应和着。 风焚听着这突如其来,排山倒海的呼声,不知所措,只是他觉得胸口不痛了,不自觉地真起腰杆,在众人的目光,他有一种被催眠的感觉,心想,一切的牺牲都是有价值的,只是,可惜的是,牺牲的不是自己的生命。 袁崇焕和赵率教坐在帐中,突然听到外面传来排山倒海般的呼声,不禁都脸sè微变,亲卫闻声出帐,片刻回报,只是风焚前来,军士欢呼而己。 袁崇焕笑看赵率教道:“你这个义弟在你军中混了这么点ri子,就深得人心。” 赵率教:“末将及城中军民xing命都拜他所赐,欢呼一下,也是自然。” 这时风焚已在军士引领之下,进了大帐,躬身下拜道:“草民风焚,叩见督师。” 袁崇焕抢前将他扶住,说道:“壮士不必多礼,快快请坐。”抬眼又仔细看了风焚一眼,微微有些吃惊,叹道:“想不到赵老将军的义弟,竟是如此年轻。” “这事是我孟浪了。”风焚一边回答,一边看着这位历史上极为悲壮英雄人物,见他身形瘦小,面sè黝黑,一脸风霜之sè,显然此次万里驰援,极是劳累,于是募地想起历史上割在这位英雄瘦小身躯上的三千五百四十三刀,不禁心下怆然,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袁崇焕大笑道:“这样的英雄义弟,我也恨不得多收几个,哪有什么孟浪的。”他将风焚拉到案前坐下。继续说道:“可惜这建奴逃得太早了,要是再迟几ri,我等大军就能在外合围,那时节与小老弟在遵化城下里应外合,将奴兵杀他个遍甲不留,岂不快哉!哈哈哈。” 风焚见他虽然脸sè灰败,一说起战事就变得神采飞扬,言语间豪气逼人,不禁大为心折。心想若是能与袁督师这一名垂青史的名将并肩而战,大败女真军队的话,绝对是人生一大快事,同时也将扭转袁督师的悲惨命运,彻底改变历史的进程。 这样一想,不由得心cháo澎湃,不由得两眼发光,盯着袁崇焕道:“是可惜啊!建州人口稀少,能作战者更是不多,若能将这支军队全歼于城下,奴兵必定元气大伤,辽事就算解决一大半了。” 袁崇焕听了,觉得风焚的话大是投机,呵呵笑道:“想不到小老弟年纪轻轻,竟也有这等见识,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啊,可惜我关宁铁骑,九千儿郎,未展身手,只能在关内空跑一趟了。” 风焚一听,悚然一惊,不禁忍不住插口问道:“督师只带了九千人吗?当时这遵化城外可是有敌军数万铁骑,都是建州jing锐。关宁铁骑就是以一当十,这九千人也不能合围数万敌军啊。若是这样的话------还是依城列阵打阻击的好。” 袁崇焕微笑道:“小老弟真是眼光如炬,假以时ri,可为良将啊!不过,为将帅者当放眼全局,不可拘泥于一隅,我带的关宁铁骑虽只有几千人,却是能带动全局的。” 他指着案几上摊开的地图说:“刘策、满桂军都在蓟州,若令他们固守密云,攻取三屯营,则长城防线稳固,关门打狗之势成焉!神京就在左近,京营jing锐旦夕可;四川白杆土司兵,直隶天雄军等各地勤王义师也蜂拥而至;百万雄兵,立等可就。而建奴兵不过三万,千里奔袭,己是人困马乏,兵法有云‘百里趋利必蹶上将军’。我军有地利之便,断其粮道,以逸待劳,以众击寡,必奏奇功。” 如果不是李飞有言在先,风焚听了这番话也许会不假思索,大为叹服了。可是,风焚对袁崇焕的崇拜存了疑问,就多了个心眼,最初看到历史名人的激情一过,理智就回来了。他记得历史上皇太极打到了běijing城下,围城数ri,从容而去,可见“围剿”这种说云法全然不靠谱。 而且,若是“围剿”之说成立的话,自己入敌营刺杀皇太极,非但无功,反而有打草惊蛇的嫌疑了,自己累及乌兰惨死之举,如此说来岂非毫无价值? 想到这里,风焚心中一痛,忍不住冷笑道:“要是蓟州军能防住长城关门打狗,那当初女真人是从谁里打进来的?关宁铁骑和各地勤王义师都是远道而来,人马俱疲;奴兵虽是奔袭,却是在遵化城下呆了十余ri了,早已休整完毕;如此看来,以逸待劳的到底是是奴兵,还是我们?女真人远征多以劫掠为粮,咱们关内人口稠密,村庄田园遍布,女真人一路抢了下来,几万人的粮草根本就不是问题,他们没有粮道,我们去断什么粮道? 况且,若是京营和关宁军都调到这里来围剿,一旦奴兵溃围而出,转攻京师,还有谁能防守,京营jing锐,此时还能调得动吗?” 袁崇焕风焚才进来拜见时,目光热切,神情激动,正是少年初见高官时的神情,心中自得之余,难免就有些轻视了,只是念他年少勇武,心里颇为赞赏,忍不住多鼓励了几句;这样所说的话自是随口而出,并非心中成念,因此难免有些漏洞。却没想到少年脾气大得出奇,竟敢出言顶撞,说的竟然还有理有据,尽戮在他的短处,猝不及防之下,竟是无言以对。 他本是脾气急躁之人,一气之下涨红脸喝道:“我所谋之事,无一不中,你这个年少莽夫,长于蛮荒,知道什么。” 赵率教见纷争突起,大为愕然,生怕闹出事来对风焚不利,赶紧呵斥风焚道:“军国大事,你小孩子不要多言!赶紧向督师赔个不是。” 可风焚见袁崇焕对自己出言呵斥,心中益怒,因此继续辩解道:“军国大事,更需集思广益,我又说错了哪里?轻率行事,出了问题,有谁担当得起?” 袁崇焕厉声道:“本督所行之事,自然由本督担当。大丈夫但求无愧于心,岂能瞻前顾后。” 风焚冷笑道:“事大事小,干了再说,是吗?” 袁崇焕不假思索道:“大丈夫正该如此。” 风焚质问道“如此说来,督师当年宁远大捷时,那是不管宁远守不得住,守了再说,是吗?” 袁崇焕傲然道:“正是!” 风焚咬牙道:“那督师当年见皇上时,想要五年平辽,平不平得,应了再说,是吗?皮岛斩毛文龙时,是斩得斩不得,斩了再说是吗?粜粮给东虏时,粜不粜得,粜了再说,是吗?” 风焚这几句话,如同重锤,尽砸在袁崇焕的心上,袁崇焕听了,一张脸刹时由红转黑,不怒反笑道:“好!好!讲得好!你一介白丁,今天不是来领功的,却是来向本督问罪的!老子今天管你斩得斩不得,斩了再说!来人---,将这狂徒拖下去砍了!” 风焚被人按倒在地,拖出营帐,惨笑道:“督师,这些话我现在不问,到了朝庭,自然有人会问。只是,到时候,朝堂之上,督师若是答不上来;以督师的身板,不知能不能挨得下那三千六百刀?” 第二十六章 平台 ()赵率教扑了过来,两个耳光重重抽在风焚脸上,顺势卡住住风焚的脖子往外拖,一边颤声道:“督师,这人是个疯子,末将看他是个疯子,才让他去敌营行刺的,您将他乱棒打出去好了。” 袁崇焕听了风焚最后几句话,人却冷静下来了,挥手叫住侍卫,站在案几前,脸sè铁青,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才道:“押下去,单独关起来。” --------------------崇祯三年有chun天来得特别迟些,农历二月了,běijing城依旧是天寒地冻,滴水成冰。明军反攻夺回失地的战役仍未打响。因此,女真人入侵时攻占领的三屯营和喜峰口长城诸多关隘却仍然掌握在女真人手中。 虽然女真人如同cháo水般地退却,甚至皇太极也有可能在此役中身亡,这场阻击战从结果来看,是一场毫无疑问的胜利,大臣们开始用“遵化大捷”或“己巳大捷”来称呼这一次战役。但是,作为胜利者的崇祯,心中却极其恐慌。 全新的危机出现在他的面前,辽东借道蒙古,一个大迂回让宁锦防线形同虚设,女真人随时可以进犯。长城防线不堪一击,富庶的平原和繁华的京师象一月兑guang了衣服的女人一样暴露在光天化ri之下。 如果这也算胜利的话,这一次胜利来得过于侥幸了,侥幸得阁臣们只会“天佑大明”来解释胜利的原因,饱读诗书、言辞通达的群臣甚至也找不到称颂自己圣明的任何理由。巨大的危机感和失落感让他怒不可遏,他将袁崇焕投入了诏狱,只是接下来时局如何处理,却让他十分茫然。 也许该找钱龙锡李标来商量一下,崇祯这样想着。在富丽堂皇的金砖上来回踱步,御书房铜鹤里燃着的龙涎香也无法使他安静下来。可是这个袁崇焕显然和钱龙锡关系非浅,更有臣上折子称,袁崇焕在上任之初,擅杀皮岛总兵毛文龙就有钱龙锡的授意,一想到这里,崇祯备感孤立无助,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坐回案前。 站在暗处的小太监从暗处走出,将新沏的龙井茶递了上去,崇祯端起茶碗,放到唇边,微觉得有点烫,烦躁地将茶碗砸向地面,汝窑的青瓷碗摔碎在金砖上,发出一声脆响。 小太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噤若寒蝉。在书房外当值的秉笔太监王承恩闻声走进御书房,也跪地道:“奴婢该死。”又偷眼看了看余怒未息的崇祯,对门外太监说“拖下去着实打。” 犯错的小太监被拖了下去,大哭求饶之声渐渐远去,崇祯叹了口气,对跪在地上的王承恩道:“起来吧。” 王承恩站了起来道:“谢陛下。”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忍不住说道:“以奴婢看来,遵化大捷,建奴退兵,陛下应当高兴才是。” 崇祯黯然道:“承恩,你真的不明白这是什么大捷,还是在朕面前装糊涂?” 王承恩垂首道:“奴婢只是见陛下为国cāo劳,想要陛下轻松一点。将政务交于臣下,也好休养几ri。” “一群乌合之众,一议政就吵个不停,都是为了自己的蝇头小利,置国事于不顾,枉自这些文臣都是读四书五经,听了圣人教诲出身的,一到朝堂之上,怎地都这等不知廉耻?”崇祯脸涨得通红。 候立一旁的新任内阁大学士温体仁赶紧跪下道:“臣等有罪。” 崇祯黯然道:“朕说的不是你,起来吧。” “是。”温体仁应道,接着犹豫着说:“既是如此,陛下何不召个不在朝堂之上的人来聊聊天,也好散散心。” 崇祯奇道:“什么不在朝堂之上的人?” “臣听闻此次退兵是因一壮士入敌营炸死了小奴,这人是刚从辽东回来只有几个月的奴隶,他完整经历了己己之役。听说赵率教私自出兵遵化,也是听了这人从辽东带来的消息才去的。” “对啊,你不说朕倒忘了,”崇祯从座椅上站了起来“我还真想见见这个人,听说年纪不大,也算是少年英雄了。他叫什么来着?” “叫风焚,嗨,这事儿在京城里都传开了,说是万岁爷您安排到辽东的探子,一回来就建奇功了。”温体仁趁机捧了捧崇祯。 “什么我安排的探子,无知小民!你也跟着乱传?”崇祯斥道,脸sè却已开朗了不少,接着问道“这个人现在在哪里?” “听说还在遵化的关宁军中,据说是被------被袁崇焕关在那里了。”温体仁小心地说。 “什么?被关起来了?混帐!这人不是对社稷有功吗?即刻传旨,带他来见朕!”崇祯怒不可遏,手掌重重地拍在案几上,苍白的脸再次涨得通红。 “臣,遵旨。”温体仁再次跪下,嘴角浮起一丝不易觉察的微笑。 -------------------------- 风焚被关起来以后,赵率教来偷偷看过他两次,他告诉风焚,袁督师正在气头上,现在向他求情恐怕不容易,要等一段时间再说,风焚也不以为意。过不久,袁崇焕和赵率教都被召入京城,风焚一个人就被搁在遵化城中了。 幸好一个人没关多久,就有太监传旨,即刻进京面圣,他跟着小太监冒雪起程,急驰数ri才到京城。休整沐浴后,崇祯并没有象他想象中的那样在朝堂中召见,而是午后由一个小太监来传旨,宣他进了紫禁城。 风焚跟着小太监进了午门,绕过皇极殿,穿过右顺门,来到建极殿的围廊里。领路的小太监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只留下风焚一个人站在那里。 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一个中年太监出来,领着风焚绕过一排侍卫,领着他走进一间大房子。被雪光耀得瞳孔过份收缩的风焚觉得室内一片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只得楞在屋子zhongyāng发呆,接着就听到有太监特有的尖嗓子慢声细语地说:“见了圣上,还不跪下。” 风焚心中一凛,心想袁督师还在狱中呢,自己可别因为失仪,跟着一起去了,于是叩了下头,就站了起来,揉了揉眼睛,想看清屋内情形。 谁知那太监又在旁边喊道:“大胆!” 风焚心中微怒,转头看去,却见在一人立在墙角颇为yin暗,却仍是看不清楚,只听得一年轻人在轻声道:“承恩,你先下去吧。” 风焚回头一看就看清了,窗户边的暖榻上一个人背光坐在那儿,穿着一件明黄sè的长袍,显然就是崇祯皇帝了,心想自己刚才行礼却是连方向都弄错了,当下不好意思,对着他微微一笑。 那崇祯也不生气,指了指对面道:“坐吧。风壮士是年岁尚轻,朕不会怪你失仪了。” 风焚松了口气,坐到崇祯对面的软椅上,心想这崇祯挺好说话的啊。 第二十七章 论税 ()经过这么一阵,这时才彻底适应了室内光线,见崇祯脸sè苍白,显得颇为消瘦。只是jing神看起来却还不错,并没有后世小说中的狂躁或抑郁的神情,想来大明王朝的噩梦刚刚开始,还没有超越崇祯的心理极限。 在风焚打量崇祯的时候,崇祯也在好奇地打量着他,他在风焚刚进门的时候,还以为来了个彪形大汉,现在看清了风焚的脸相,才知他年纪尚小。崇祯自己本是少年天子,见比他还年轻的人成了万人仰慕的大英雄,着实十分好奇,因此开口就问风焚道:“你多大了?” “十---七岁。”风焚迟疑了一下,也许生理年龄还没有这么大,可是,说得太小了被人当成小孩也不好。 “十七岁啊,真是年轻,比朕还小,却已能在百万军中取上将之首了,难得啊!”崇祯轻声赞道,他本来对风焚颇为好奇,内心深处甚至对风焚的神勇心存敬畏,见他却只是身材健壮一些,脸相却纯粹是个少年,于是不急于问出什么内容,尽说些锁事,大异于平时召见朝臣急躁的情形。 “陛下说的也不对,哪有什么百万军队啊,三、五万人而已。”风焚笑道:“我剃了头发,找了个丫头的小辫子粘在脑后,叽哩咕噜说着蛮子话,就走进去了,没费半点力气。” “听说你受了重伤?” “出来有点麻烦,受了点伤,不过已经养好了,外伤-----,也有一点,”风焚笑道,除了帽子,露出平头般长短的头发:“还没长起来。” 崇祯看着他一头短发,如同沙弥一般,忍不住哈哈一笑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剃个光头,也算是损失不小了。” 风焚见他高兴,又说道:“其实我不去刺杀,建奴占了遵化城后,也只能退兵了。” 崇祯不解道:“这又是何道理?” 风焚道:“建奴借道蒙古入关,轻骑疾进,讲究的是一个快字,让我军没有防备,企图以奇袭建功。不想阻于遵化城下有十多天,早已失去了奇袭的意义;又加上咱们明朝的军队在周边越来越多,渐成合围之势,建奴孤军深入,担心退路被断,势必心生退意,因此,我去炸小奴,只是让他们早退几天而已?” 崇祯奇道:“这话说的有道理!想不到你不单有勇,而且还有些谋略。”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是我大哥说的?”风焚道。 “你不是孤身一人入中原,怎地又有了个大哥?”崇祯一时颇为奇怪。 “哦,那是我结拜义兄,赵率教赵大哥。”风焚答道。 “赵率教是你结义大哥?”崇祯想起赵率教白发苍苍的模样,竟有这样一个这样小的义弟,忍不住哈哈大笑:“他可是从一品的朝庭大员,你可真是高攀了。” 其实,在崇祯的内心深处,很希望这是一次堂堂正正的胜利,而不是靠刺杀之类的手段退兵,这样他才会对自己的军队有信心,面子就好看了,自己明君和中兴的势头都得以维持。风焚这样一说,正合他心中期望,不由得内心大慰,借了这个由头,大笑几声抒发一下欢畅心情。 王承恩站在门口,听到崇祯的笑声,心中颇为感慨,己巳之变以来,皇上就没有笑过,今天见了这个风焚,短时间就笑了两次,显然是极为开心,看来温体仁提醒皇上见这个年轻人却是提对了。 风焚听了崇祯这么一说,却生怕崇祯以为自己早已与赵率教早有关联,等下为袁崇焕开月兑就没有可信度了,于是赶紧解释道: “我现在想来也觉得孟浪了,不过赵大哥提出结义是在我准备入敌营刺杀小奴之时;当时成功机会太小,所以料定自己活不过当晚,而赵老将军也过不了第二天城破之时,所以就没计较那么多了,没想到最后我们两个都活下来了,结义一事就成了笑柄。” 风焚这几句解释,无意中就描述当时城破之ri,将士慷慨赴死的惨烈场景,崇祯听了,略有所感,轻声说道;“你们是一对好兄弟,朕没有怪你。你很好,不贪功,能将建奴退兵的真正理由在朕面前说了出来。不过就是这样,你也救了遵化数万军民,同样是奇功一起,朕还是要赏你的。”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可惜你等能推测出建奴退兵理由,袁崇焕身为督师,却是全然不知,木讷得很,朕真是看错人了。” 风焚叹道:“袁督师应该是知道的,只是不肯说而已。” “袁蛮子为什么不能说,他不是上了折子自辩吗?这也算得上一个好理由了。” 风焚道:“袁督师为人鲠介,且颇为自负,对这等只是推测的事情自然是不愿作为自辩的理由说出来;更何况,这样一说,击退敌军的大功就从我风焚头上转到关宁军头上了,这等理由,经他说出来就成了抢功言论,他自是更不屑说出来了。” 崇祯奇道:“袁崇焕不念你立了大功,倒把你关了起来,你还尽帮他说好话?” 风焚赶紧道:“袁督师将我关起来,是因为辽东的事和他吵起来了,倒不是因为他想抢什么功劳。” 风焚这样解释,作为袁崇焕曾经的粉丝,他虽然已经改变了观点了,却仍不愿意落井下石,重复那些指责袁崇焕的话。另外他明白,和皇帝见面这种事,自己以后很难碰到了,关于辽东的战略问题无认如何要趁着机会提醒一下崇祯,因此,他这个回答,就是想要将话题转到辽东问题收去。 崇祯一听,果然甚为关心,问道:“你自辽东来,见解自然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说说看,怎么吵起来的?” 风焚笑道:“我以为辽东之事应当先守而后攻,不少于十年之功,若说五年平辽,只怕非但不能成功,反而徒耗钱粮,折损士气。袁督师大为光火,因此吵了起来。” 崇祯道:“哦,那你说说为何五年不能平辽?” 风焚道:“我军长于守城,拙于野战,所以袁督师在辽东是凭借坚城巨炮的战略,督师的战功也是这样取得的,可是这种战略,现在已到极限了。辽东地域广大,遍地保垒不但耗费巨大,粮草军资也无法运送。我认为修城堡自古就只是防守之策,城堡最多修到宁远,巩固了山海关防线也就够了,收复还得靠野战。” 崇祯问道:“方法不同而己,和五年平辽有什么关系?” “要野战就得练兵,就得要银子,要粮食,咱们明朝连年灾荒,流贼纷起,应当先安内再攘外,待兵强马壮之时,再回头一举平定辽东,所以五年平辽------” “等等,你说什么流贼纷起?”崇祯皱起眉头打断了风焚的长篇大论。 风焚心想,坏了,这农民起义不是还没有开始吗,自己一下子把话说到前头去了,他定了定神说道:“草民去年岁末从辽东绕道蒙古入关,途经山、陕两地,发现那里赤地千里,民生凋敝,许多人月复胀如鼓死在路边,任凭野狗吞食,各地盗贼蜂起,渐成燎原之势。草民觉得,这内乱之象已现,请陛下稍减赋税,赈济灾荒,以养民生,以防民变!” 崇祯脸上青气一闪,问道:“你可知我朝治下有多少县?” 风焚不知他问的是什么意思,只得老实回答道:“不知道。” “一千一百二十六个。可你知道有多少个县五成以上税银?三百四十个!占了全国四成!你知道有多个县连一两银子都没交吗?一百三十四个县!一百三十四个县一两银子、一文钱都没给朕交!他们自己早把税减下来了!还要朕给他们减税吗?”崇祯冷笑着说道,言语间有难以压抑的激愤。 风焚疑惑地问道:“或许是赋税太重了,百姓交不起,因此只好拖欠吧。” “赋税太重?”崇祯冷笑道:“你知道我朝田赋是多少吗?” 风焚心下茫然,勉强答道:“不知道。” “朕来告诉你,二千七百万石,朕的大明朝耕地十一亿亩,年产粮十三亿石。朕年征二千七百万两,那是五十税一!汉朝三十税一,征出了个文景之治,朕五十税一,还欠征过半,怎地就成了横征暴敛了?!就成民不聊生了?!” 崇祯额上的青筋涨大,脸sè却苍白如纸,咆哮道:“你告诉朕,大明朝的钱哪里去了?不知道吧,朕知道,朕告诉你!在士大夫手里,在藩王勋贵手里,在滑胥刁民手里。你以为朕是昏君吗?朕会看着百姓饿死吗?不是啊,朕是眼睁睁地看着大明有难不能防,有灾不能赈啊!朕没钱救啊,朕的官员要钱、河防要钱、辽事要钱,每样都是燃眉之急,每样都不能省,朕不--朕和你这傻小子说这些干什么啊?真是气糊涂了,你懂什么家国大事啊,不说这个了,唉——说说你在辽东的事吧,你在辽东那会,建奴那儿不闹饥荒吗?” “辽东也闹饥荒啊。”风焚定了定神说道:“女真人没粮食就去买,去抢啊。” “是啊,朕的督师也卖了不少军粮给他们啊,可这也不够啊。”崇祯发了一通脾气,心情反而好了点,恢复了帝王仪态。 “那就杀掉一些人。“风焚答道。 “杀人?干什么?吃吗?”崇祯淡然道。 “那倒不是,毎年chun天,他们会派人核查汉人存粮,少于五斗的就杀头抄家,将抄出来的粮食分到缺粮的人家,这样反而会少饿死一些人。” “这样啊。”崇祯嘴角抽动,沉吟不语,不知是心中痛恨女真人残暴,还是羡慕他们的手段简单有效。 接着又叹了口气道:“先不说这个了,说点有趣的给朕听听?” 风焚道:“好的,我就说点辽东的事儿吧,那儿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比如说‘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饭锅’就不说了,因为那个大家都知道;还有大家不知道的,就是‘树上捉獐子,帐篷内抓鱼’。” 崇祯眼睛睁得老大,在他贫乏的想象力里,大概是辽东的鹿太多了,被同伴挤到树上去了;鱼儿太稠了,从河里跃出来,一扭一扭跳进牧民的帐篷,不过这也太荒唐了,崇祯觉得这看似纯朴的少年说话满嘴放炮,和红夷大炮有得一比。 第三十二章 红烧猪肉 ()“是---是---杀敌立功。”排头兵是一个红脸大汉,几乎和风焚一样高,声音却小得蚊子叫。 “给老子大声点!回答时先说报告!” “是杀敌立功。报告。” “给老子大声点,老子没听见!” “报告!是杀敌立功!”红脸大吼道,声音大得发抖。 “很好,回列。以后说话都给老子大声点,别他妈象个娘们!”风焚让那个神情紧张的红脸大汉退了回去。 “下一个,你说说。”风焚点着下一个兵,皱着眉头盯着这个兵手中的锈刀。 “报告,是保家卫国。”这个兵学样倒是挺快。 “很好,你叫什么名字。”风焚挤出一丝微笑。 “报告,小人叫梁山”这个兵被风焚狰狞的笑容吓着了,却还没有记回话前先喊报告。 “下次cāo练要是你的刀上还有红锈,老子就揍你二十军棍!回列。”风焚瞪着脸sè发白的梁山退回队列,回到土台上,心中暗自得意地想,独闯敌军的盛名还是有些震摄力的。 “你们回答的很好,但都是错的!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为什么?以后不要对老子问为什么!老子的话就是命令。你们,服从命令!”风焚对着下面暴跳如雷。 “你们最喜欢做的是什么?我来替你们来回答,是杀人!只有多杀人我们才有前途,知道吗?全体都有,回答!” “明白。” “跟老子大声点!”骂人进入状态的风焚觉得自己象个凶神恶煞。 “明白--!” “现在,跟着老子跑十里路,跟得上的老子自己出钱请你们吃一斤猪肉。现在,跑!” 风焚跳下土台,跑上营房外的土路,背后闹哄哄地跟了一大群因为有猪肉吃而兴奋不已的士兵。 风焚回头大吼:“肃静!都他妈给老子闭嘴!” 这一群兵有着这个时代的平民的共同特征,蓬头垢面,面有菜sè,但是他们的耐力却出乎风焚的意外。风焚不徐不急地跑起来,大多数人都能跟上来,虽然跑得气喘吁吁,面无人sè,却总象一串游魂一样吊在风焚身后。 这个医疗和营养都很缺乏的年代,能活下来的都有很好的生命力和耐xing。 很显然,李飞准备在伙房里的那一小半边猪肉并不够这么多人吃,风焚不得已加快跑步速度,让跟在他后面的人只剩五十人左右,这群人为了那想象中的猪肉,吐着舌头跑在他后面,两眼放光。 风焚带着这五十一人冲进营,停下脚步,背后的跟着的士兵却没有停下来,发出象惨叫一样的欢呼声,cháo水一样漫过风焚,跟踪着弥漫在营房上空的肉香冲进了伙房,将伙头军和李飞吓了一大跳。 现实是残忍的,伙房准备的红烧猪肉只有三十份,而跟着风焚跑回来的人却有五十一人之多,意味着有二十一人吃不到猪肉。 “要不,你们再跑一次,再跑一次,人就少了。”觉得闯了祸的李飞讪笑着提议,立即招来了五十三道鄙视的目光。 多出的那一道目光是雷时声的,他闻到了风焚营房里的肉香,作为长官的他理所当然要来了解一下军情。现在肉远远不够分,雷时声十分生气。 风焚苦着脸上来宣布,在跟随他到达的五十一人当中,希望有二十一人自动让出来不吃,明晚,风焚将补足这二十一人欠的一斤肉,同时再加半斤。 有一十三人慢慢地走了出来,虽然明天吃就能多半斤肉,但是锅里的就是不如碗里的,摆在面前泛着油光冒着香气的大块红烧肉很难让人挪开步子,另外,天知道这个新来的长官明天会不会失信,承诺到明天就没有了呢?所以,刚开始走出来的人只有十三人。 风焚仍然一声不吭,看着这些留下来的,于是,从队伍里又陆续走出了几个人来,等到出来了二十一人,风焚手一挥,剩下的三十人欢呼着扑向肉碗,象一群饿狼扑向熟睡中的羔羊。 至少他们很有活力。风焚心里这样想着,抄起了两个杂面饼子和咸菜,递给了不尴不尬的雷时声,风焚自己也捏了两个面饼,蹲到雷时声旁边,慢慢地吃。 李飞端着一个粗瓷碗走了过来,犹豫了一下,将碗递给了雷时声,瓮声瓮气地说:“只剩一碗肉汤了。” ----------------------------- 顺德府街头一家不大不小的馆子里,两个年轻的军官一边吃着涮羊肉,喝着烧酒,正吃得有滋有味,这两个人就是跑了半天没吃到肉的风焚和惹了一身膻也没吃到肉的雷时声。 “今天委屈大人了。” “风老弟若不嫌弃就叫一声雷兄吧,别这么客气。”雷时声吃着人家的嘴软,说话分外亲热。 “那好吧,雷兄,我再客气就是见外了。小弟我虽然上过战场打过仗,可是对于行军和练兵事宜却是完全不懂的,以后要请雷兄多多提点才是。”风焚就坡下驴。 “练兵和打仗都不难,讲究的是令行禁止,平时注意赏罚分明就是。不过我看你还是用了点心思,今天准备三十份肉食却带了五十一个回来,是故意为之吧。” “雷兄法眼如炬,小弟瞒不过你,只是连带雷兄也只吃了两个杂面饼子,真是不好意思,这不小弟特意向你陪罪来的。”风焚笑道。 “我没事,你是我属下,能用心练兵是我求之不得的好事,只是你连自己一份肉都不留下,让我颇为意外。” 风焚听了一,正要解释,雷时声摇了摇手接着说:“你先不要解释,听我说。所谓名将,大抵分为两种;一种譬如李广,军法简易,宽缓不苛,能与士卒同艰共苦,士卒多愿效死力。另一种譬如吴起,军法严苛,动辄以刑杀为威,每有行动,必先杀士卒,以明军纪,一有军令,众人凛然遵从,故多战而能胜,古往今来许多名将众多,算来其实就是这两类。今ri看风老弟练兵,能与士兵同艰共苦,看来颇有飞将军之风。” 风焚听了,苦笑道:“要明军纪,就找几个士兵来斩了,这个我可做不到。” “所谓‘慈不带兵’,就是要视人命如草介,视敌如此,待己亦如此。不过风老弟不必如此,这是天xing使然,强求不得。我军卢大人虽是文官,却亦如飞将军一般,平时爱惜士卒,临阵时必奋勇争先。你们两个现在到了一起,必定投缘。”雷时声说着,端了酒杯又大喝一口。 风焚笑道:“雷兄这样一说,我心中倒是有点底了。”说罢从怀中拿出一封银子,约莫十两左右,递了过去道:“以后少不了要经常向你讨教,这点银子就算小弟的心意,你先收着吧。” 雷时声勃然变sè道:“我敬重风老弟是个英雄人物,因而当你作自己人,却不知老弟原来看不起我,不认我这哥哥。” 风焚被他说得不好意思了,见他不是作伪,如是转口道:“这银子雷兄不收也好,只是我看到兵丁非但没有盔甲,连兵器也破旧不堪,你职位比我高,人脉也广,帮我想办法弄点兵器来,这样少不得有些花销,你先收着这些,少了再和我说。” 雷时声听风焚这么一说,方才转了脸sè,将银子收入怀中道:“这倒还算是一说,却不知你要些什么兵器。” 风焚道:“有火枪吗,我想新练一个阵法出来。” “你是要三眼铳吧?那东西能有什么阵法,放个屁都比它放得远。”雷时声一脸的不屑。 风焚在后世时也见过三眼铳这东西,乡下人家cāo办丧事,便会租来三眼铳放着响,是一种历史悠久的土礼炮,但只是礼炮而已,从来就没有人认为这东西能用来杀人或打猎。 风焚所在的那个时代,zhèngfu禁了小口径步枪、禁了猎枪、禁了鸟铳、禁了*、禁了打塑料珠子的bb枪;把一切可能擦破人一点油皮的枪形玩具都禁了,可就是没有禁这三眼铳。 可见这种三眼铳的杀伤力在现代人眼中是多么可怜了。可是,在这个时代,三眼铳却是明军制式的杀人武器,明军的战斗力由此可见一斑。 “不是那个东西,我说的是鸟铳、火绳枪之类的东西,我在我大哥的关宁军中见过那个东西,近距离的杀伤效果不错。”风焚赶紧澄清自己的想法,免得自己被雷时声认为是白痴。 “你大哥在关宁军,是谁啊?”雷时声有些惊诧。 “是赵率教,赵总兵。” “你大哥是赵总兵?”雷时声听了,象烫着了一样抽着冷气,呲牙咧嘴地说:“你找了一个比你爷爷还大的大哥啊,那你为什么不到他那里去?到那当个把总都比咱这儿当千总强,你知道他们一年有多少饷银吗?又不用打仗。每天躲在城堡里吃香喝辣。” “说点正事,”,风焚很不满有人说话象论坛里发言一样跑题,敲着桌子大声道:“你到底能不能搞到火枪。” “搞得到,搞得到,库房就这东西还不少,改天就跟你搬几十支过来,你可千万别自己去放啊,xing命要紧。” 第三十三章 火绳枪 ()“什么xing命要紧,我又不会拿着自己的身体去试他的侵彻力。”风焚大为不解。 “嗨,这事儿还真得和你说说,你们那儿都是新兵,说不准还真的会出人命。你再要盘猪耳朵来,我好好跟你说说。”雷时声趁机敲诈勒索。然后,他如愿地得到了一盘卤猪耳朵,连叉了几筷子,滋了口酒,才兴奋地抺着油嘴儿说了起来。 “这火绳枪跟这三眼铳大为不同,为了打得远一点,故而铳管长,装药多,你想这火yao在铳管里面烧,可这么长的铳管,弹丸不是一下子就能飞出去,这样烧的气就胀在枪管里了,很--很-----” “膛压很高。” “对!膛压很高!我正要说呢,你别打岔。这样铳管要很坚固才能受得住冲击,可现在工部做的铳管实在是太cāo蛋了,这铳管是铁皮卷成一个长圆筒,再煅打锤焊而成的,搭口处自然不太牢实,得在外面再用铁皮卷一层,将搭口封牢才是,可工部和军器监却将这一道重要工序省了,铳管不牢靠,鸟铳就经常炸膛。加上铳管内壁不光滑,大小不匀,弹丸经常卡在膛内,这样炸膛就更是家常便饭了,弟兄们都不敢用,也不想要。工部也就乐得多造三眼火铳,这样,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放焰火,听响儿。” “是这样啊,好端端的火绳枪不能用。真是细节决定成败。”风焚本来还雄心勃勃,想组织象一支鸦片战争时英军的队伍,排着方阵,拿着火枪来个三段击,看来暂时只能是空想。 突然疑心又起,问道“那关宁军为何还有火铳?” “那也以三眼铳居多,少数火绳枪那是大人物打了招呼在工部定造的,费银子海去了,咱可花不起那钱;再说有钱咱也不能去打招呼啊,没这级别不是。你就死了这条心吧,还是多领点长枪实在,那东西好啊,只有一个枪头是铁的就成,不费铁,造价就低了,人家愿意给。 再说了,这木棒上就是装个铁钎儿,拿着对人用力一捅,也能捅出个透明窟窿。这要是刀子,钢火稍不好,就砍不开人家的铠甲,割不断人家的脖子,老话说得好啊‘刀剑无锋,累死三军’;可不都是你那种弯刀,削铁如泥,你那弯刀,啧、啧、啧,真是个宝贝儿。”雷时声喝得差不多了,说的话就有点乱七八糟了。 风焚倒也不反对军队装备长枪,在他的想象中,他还是有机会练出一支拿破仑时期或第一次鸦片战争时的火枪兵来的,现在使惯了长枪,到时候使得枪刺,换兵器时就能自然过渡。 聊得差不多了,便会了银子,扶着雷时声走出店铺,这雷时声还在嘟囔着:“等会儿到了军营,你可别多说话,赶紧儿溜到自己房里去挺尸,要是让卢大人或军法官发现咱们喝酒了,定不会有好果子吃。” 风焚送着雷时声回了营房,回到自己营房,推了门进去,看见李飞正在抄着一个名单,名单正是这二十一个让出红烧肉来的士兵的名字。 风焚笑呵呵地道:“辛苦了,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喝酒了?给我带了吗?”李飞咽了口水道。 “带了。”风焚说着从自己怀里掏出一个磁瓶,另外还有一个荷叶包,里面是半只风鸡,还有点吃剩的猪耳朵。 李飞跳了起来,找来两套杯筷,乐滋滋地说:“当初决我跟你混的时候,就是因为你这个人还大方,果然你没让我失望。” “马屁你就少拍了,说说吧,咱们的士兵识字的有多少?” “嘿,不少了,一共有七个人,难得的是还有一个是童生,更难得的是这个童生今天还跟着你一路跑回了营房,是那体力最好的五十一人之一。” “嗬,看来真是中奖了,不过这个人是不是那放弃红烧肉的二十一人中的一个?” “那倒不是,这个很重要吗?” “重要,比认不认得字,跑不跑得步都重要得多;我来看看,忍住没吃红烧肉的是哪些人。” 风焚拿着李飞抄的那个名单,一路看了下去,问道:“这二十一人中,识字的有哪些?” “只有两人,分别是杨洪、慕容铎。” “好,就他两人当把总吧,明天把名字报上去,其他一十九个都安排做伍长吧” “那个童生呢?” “先放一放,谁要他没忍住吃了肉呢。” “这有没有吃肉真那重要吗?我可没他们有认为他们比别人高尚些,他们今天不吃是为了明天要吃得更多。”李飞对风焚的决定不以为然。 “对,他们今天不吃是为了明天要吃得更多。这就是我看重他们的理由。”风焚斩钉截铁地说。“他们比其他人更有忍耐力,懂得为目标而抵制诱惑。他们跟着我创业时会看得更长远,更有野心。态度决定一切!这是我选择他们的理由。” 在风焚了解的历史里,生活着这样一种人。他们在秋粮打下来时就会在家里放开肚皮吃,同时还会用粮食换猪肉、饴糖、白酒之类,当粮食很快吃完以后,他们就在地里洒下种子,然后把空空如也的家中的破门掩上,拖家带口去别的地方讨饭,直到秋收季节再次来临,他们才会回到故乡,再次大吃一通。 他们总是饥荒来临时第一批挨饿的人,他们总是第一批破坏规矩的人,他们总是最想劫富济贫的人,他们也在每一次运动和革命来临时响应最为积极的人。他们是李自成和张献忠最好的闯将,却不是风焚所要的同袍。所以风焚才会费尽心机设局来测试,杜绝这些人在他有队伍中一切出头的可能。 过了几天雷时声果然信守诺言,送来了二百二十七支铁枪,十副刀牌,棉甲五副,另外还搭送了五支三眼铳、五支火绳枪。 风焚将刀枪发到了士卒手中,终于使他们人人手中的了兵器,而三眼铳和鹰嘴铳却留了下来。 所谓三眼铳和后世三眼响铳一模一样,三根长不过尺许铳管捆在一起,靠火yao捻子引燃发shè,唯一不同的是这铳体后部加了一根长约三尺的木柄,大概是火铳放完后,可以手握木柄,把铳体当作锤子抡起来砸人。 “拿这个来装备军队的人一定也是个锤子。”风焚嘀咕着丢下三眼火铳,捡起火绳枪来端详。 火绳枪看起来具有了一支现代步枪的雏形,它有一个和现代步枪差不多的枪托,看来可以抵肩发shè。不同的是这支枪长度超过了一米五,口径更是大得吓人,风焚可以轻松将自己的手指头插进它那喇叭形的枪口,这支枪是如此大而沉重,以致于专门设计了一个木叉,用以发shè时象机枪一样架起枪支。 风焚拿着这支火绳枪,问士兵有谁知道用这火绳枪,说实在的,他自己并不会用这种古董。 一个把总应声走上前来,风焚认得,叫作周二虎,昨天不吃肉的二十一人中就有他,可惜他不识字。周二虎打了个躬,接过过风焚手中的火枪,又捡了火yao壶放在怀里,捏了一颗弹丸含在嘴里,接着平端了枪,将火yao倒入引药锅,合上锅盖。 -------------------- 今ri两更,求推荐!急! 第三十四章 q版明朝 ()再将枪竖在地上,用左腋夹住,枪口微斜,伸到自己的下巴前面,再将火yao倒入枪口,把弹丸从嘴里吐出来,也塞入枪口。 然后,从枪管旁抽出一根通条对着枪口捅下下去,捣实弹丸和火yao; 最后,平端了枪,再将火绳夹在枪机上昂起的火绳夹上,扣动扳机。 风焚数了一下,这一枪从准备到开火,将枪颠来倒去,折腾了好一会儿,总共不少于九个步骤。要是在战场上骑兵冲过来,早就将他的脑袋砍下来了,这九个步骤不知能完成几个。 “这样发shè速度也太慢了,却不知威力和准头如何,你把火绳点燃了,对着士台那儿开一枪试试。”风焚压住自己内心的失望,命令这个周二虎道。 周二虎应了声,慢吞吞地点燃了火绳,平端着枪,却不肯发shè。 风焚皱眉道:“还要准备什么吗?” 周二虎答道:“不,不要了。” 风焚奇道:“那还不开枪!” 周二虎应道:“是。请大人站远一点。”说着才端起手中的枪,闭上眼睛,扣动了扳机。 只听得一声惊天动地的闷响,硝烟弥漫,这一枪终于打响了,众士卒全都吓了一跳,跟着哄然爆发出一声喝彩,风焚这支军队的处女一枪倒也开得颇有威势。 周二虎如释重负,将枪丢在地上,长出了一口气。初chun天气,他为了开这一枪,竟然出了一声大汗。 风焚看得奇怪,问道:“我瞧你发shè一次火枪,倒比我开十次硬弓还累?” 周二虎擦汗回答道:“报告大人,小人这是吓的。” 风焚恍然大悟:“你是怕火枪炸膛,吓成这样的?” 周二虎低是道:“报告大人,是的。” 风焚虽然先听到这火绳枪容易炸膛,但总觉得是偶然现象,却没想到士兵对这火绳枪恐惧到这种地步。他沉思了一下,回头命令其他士兵继续cāo练,要周二虎扛着这五支火绳枪到校场边的树林里去。 两人来到树林里,放下枪支,风焚问这个士兵道:“周二虎,你怎么会知道开枪的。” 周二虎回答道:“报告大人,小人原本是军户,学过放这火枪,后来在卫所吃不饱,便逃藉去做了佃户。这两年天旱,地里颗粒无收,小人又活不下,听说卢大人这儿募兵,就跑过来从军了。” 风焚道:“原来如此,难怪你对这火枪颇为熟悉,剩下的这四支火绳枪,你都给我试shè一下。” 那周二虎听了,一下子就趴在地上,连连磕头,口中喊道:“大人饶命!大饶命。”他以为是风焚要惩罚他逃离卫所,故意用试枪的方法杀他。 风焚一楞,随即明白周二虎误会了,于是笑道:“谁让你拿在手里shè击,你把它装好弹药,将枪身绑在树上,用绳子拉动扳机就是了。”他在后世自己土法造枪时,都是用这一方法试枪的,所以指挥周二虎干这个算是轻车熟路。 周二虎一听,赶紧爬了起来装弹测试。忙乎了一会儿,将四支枪都装弹绑好到树上,到远处一拉绳子,牵动扳机,四枪齐响。 风焚再一看这些火绳枪,四支竟炸了两支,连同校场上没炸的一起算比例,总计炸膛概率为百分之四十。 风焚这才明白,周二虎刚才试枪冒了极大风险。当下感慨道:“原来你是个悍不畏死的兵,我刚才看你那害怕样差点误会你了。你是个好兵,不怕死,能严格执行命令。你把那两支没炸的枪,装两倍的火yao,再试一次。” 周二虎如法炮制,这下,剩下的这两支也全都炸膛了。风焚和周二虎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语。 过了半晌,周二虎才道:“我原来在卫所的时节,见到的火绳枪炸膛似乎没有这样历害,想是这些枪放久了,维护不当,枪管锈蚀得坑洼不平了,这样就更易炸膛了。” 风焚苦笑道:“就是有一成的炸膛率也让人受不了啊,真不知道你们以前是怎样cāo练的。“ “都堆在库房里,cāo练个屁!”周二虎愤愤在道,随即道歉道:“小人口不择言,请大人恕罪。” “这是私下谈话,你有话尽管说。”风焚淡然道:“难道不cāo练吗?” “也不是全不cāo练,一年也会演练个一两次,cāo练火器时多用三眼火铳,极少用到这火绳枪,鹰嘴铳之类的长杆杆。” “没人练习火绳枪,那你为何cāo作得颇为得法?” “小人算是个特例了。在卫所时,上头经常来巡查,各种火器少不了cāo演一番。小的手脚还算麻利,胆子又大,经常被选作放火绳枪范例,上场演练,因此也练了个七七八八。后来我老爹在cāo演鹰嘴铳时炸死了,我也就逃出卫所了。” “看来我要是也拿这种火绳枪开练,士兵也会逃个jing光。”风焚拿起一支火绳枪,看着枪管上沿着铁皮卷制的纹理炸开的口子道:“一支枪最为重要的就是枪管,枪管不行,根本就没办法改造好的。有一位伟人说的好‘要用火枪,还得我们自己造’。” “哪位伟人会说这样的话?”周二虎善意地提醒风焚,“私造军器,可是大罪,私造火器更是如此。” “cāo!我差点忘了,这个时代也禁枪。”风焚愤愤在将破枪甩在地上,爆发道:“到哪儿都不让我造!” “可不是吗,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周二虎看着风焚怒气冲冲的背影,弯腰收捡着五支火绳枪,心想,这些废铁可值钱啦,怎能白白丢在这不管呢。 -------------------------------------------------------------------------------- 火枪的希望破灭了,新的麻烦又接踵而至。李飞在风焚的办公室兼卧室兼李飞的办公室兼卧室里进行了一场严肃的谈话。 他指出由于大量的训练及一ri三餐的伙食制度,每个士兵一天要由风焚额外补贴十两粮食,五百士兵一天即是三百一十二点斤五两粮食,一月即是九千三百七十五斤。 现在饥荒不断,粮价高企,每石糙米或杂sè面至少也得五钱银子。这样风焚一个月就得补贴四十六两九钱银子,再加上油盐耗费,一月五十两银子还是捉襟见肘。而这些银子,都得从风焚自己的口袋里掏出来。要不了几个月,风焚看起来偌大的家产,就会耗得jing光。 最后李飞严正地指出,如果不开拓新的财路,几个月之后,兵还没有练成,风焚就成了穷光蛋了,风焚破产在即,李飞自己失业在即。 风焚明白他的意思,简单来说就是自己会象大明朝一样;因为军事支出导致财政破产,因为财政破产导致军事失败。唯一不同的是,风焚是一个q版的明王朝,崩溃会来得更快一些。 接着李飞恪尽职守地提出了解决问题的方法: 一、取消一切补贴,减少训练,省吃俭用,过一天算一天。 二、裁减兵员,减轻负担,冒领这些兵员的空饷以补充伙食。 三、从事走私、赌博等灰sè产业,以增加收入。 四、带领这些粗具规模的士卒,冒充流寇,打劫大户、官仓。 风焚分别给这些方法命名,第一种是自己上辈子的生活模式,第二种是明军模式,第三种是人民的军队模式,第四种是闯王模式。 第四种闯王模式会造成和大明王朝的敌我矛盾,风焚不能采用;第一种上辈子模式他上辈子已经受够了,也不准备采用。最后他综合明军和后世看到的成功经验,郑重地向李飞宣布了两条决策: 一、裁汰两百名士兵,减少支出,冒领空饷。趁着风焚现在还有钱支付遣散费,此决定应尽快进行。 二、尽快寻找合适的产业进行投资。以走私和私造、倒卖军资为首选。 裁汰士兵的事情被很快办下来,年轻力壮的和识字的三百人被留了下来。通过吃红烧肉筛选出杨洪一波、慕容铎以及懂火器的周二虎等三人被任命为新的把总,每人统领一百士兵。裁下来的两百人拿着风焚的遣散费也愉快地离开了,他们吃了两个星期的饱饭,领了一个月的饷银,还有二百文路费,深感此行不虚。 “这新成立的军队就是好啊,没有功臣宿将来拉关系、打招呼,没有监军来指手划脚,只要和雷时声搞好关系了,防着点卢象升,就和土皇帝似的。” 风焚用马鞭杆儿敲打着手掌心,巴顿似的在校场上踱着步,对李飞说道:“趁着现在没人管,咱们胆子要更大一点,步子要更快一点,对了,赚钱的事情搞得怎么样了。” 李飞本来还笑得挺开心,听到风焚一问这个,脸就yin下来,叹了口气道:“这个难啊,京城水太深了,我们插脚不进去。地方百业凋敝,也没什么财路。” “那不能这么算了,总得想出一条财路来,活人不能给尿憋死不是?”风焚有点急了。 “我倒是发现有一个行当颇为兴旺,只怕风兄不会愿意去干。” 第三十五章 虎口寨 ()“倒是有一个行当颇为兴旺,只是风兄不会愿意去干。” “什么生意。不说出来怎么知道我不会干?” “山西商人将盐、铁、粮食和布匹药材等销往口外,换取牛马、皮毛,一本而万利,且数量极大。” “你说的口外是指什么地方?”风焚霍然转身。 “就是东虏和西虏。他们发的是国难财”李飞回答道。 “老子不做这种挖祖宗棺材板来做自己大院门脸的卖国勾当。”风焚咬牙切齿。 “您还是先想想怎样赚钱吧。”李飞愁眉不展。 “咱们就去抢他们这些商人。”风焚脑袋一拍,闯王模式眼看就要上马了。 “这些商人跟当地官府、边军都有勾结,咱们三百人去了,马上就被官府当成流贼给剿了。”李飞羽扇纶巾谈笑间,风焚樯橹灰飞烟灭。 “我无论如何要弄点钱回来,我就是不想为钱而头痛才来当军官的,结果当了军官更为钱而头痛。”风焚咬牙切齿咆哮道:“我现在的资本就是这支军队了,你去找找,哪里有什么山寨、流贼之类的,咱们把他们灭了,抄点贼脏,顺便再打点空额出来。” “请风兄爱惜士卒,谨言慎行。”李飞少有地露出了真正严肃的表情,对风焚所谓的打出点空额来的说法很不满 “打仗时我会爱惜士卒,多谢李兄劝诫。”风焚知道自己说错了话,肃然还了一礼,才说道:“但是找机会打一仗是必要的,可以靠缴获来缓解财务危机,也可以检验练兵效果,让新兵见见血。” “是。”李飞见风焚重视他的劝告,有些感动,接着说道:“这里是北直隶,是首善之区,找出盗匪来颇不容易,不过咱们可以在邻接的河南、山西那儿想办法,在边界上应该找得到的。” “好吧,找到了就和我说,我得抓紧练兵,有目标了我就跟卢大人去报告,让他知道这世上有找仗打的兵,吓他一跳。” “是。”李飞应了一声就走。 “还有,你要去到药铺里去卖点跌打药来,小崽子们在校场上打出火气来了,演习打伤了好几个人。”风焚冲他背影喊道。 “那是好事啊。我到药市去买,多买点,那儿便宜。”李飞应答着,心里想:你自己才多大年纪啊,居然说士兵是小崽子,老气横秋。一边暗笑,一边转身向城里走去。 风焚在校场边上走来走去,看着士卒在场上练习刺杀,他要做的事情就是把那些经常取胜的那些士兵挑出来,聚到一起来切磋,然后把那些他们经常用到的,公认有杀伤力的动作和套路挑出来,反复对练,从手指的握法到脚步的移动,详细分解,规范成标准动作。 这些动作组合起来非常有效,最明显的是风焚用木棍当成长刀来和他们对练时,会感到越来越吃力;在多个士兵的分进合击之下,风焚也会经常中枪,包着棉花的木枪头隔着护甲全力刺在身上,仍然会很疼。 但是风焚会随着身上的疼痛越来越多,心里一点点地踏实起来。 没有强弩,没有火炮,没有骑兵,缺少盔甲,这群士兵在接受训练之前只是一群种地的农民。但这是风焚现在唯一的希望,是他在乱世当中安身立命的资本,是他在战场上托付生死的同袍,看到他们进步,就象是看着自己在成长。 李飞风尘仆仆地赶回了,他出去了七天,人也瘦了一圈,背着一个长长的包袱,看来有所收获。风焚召杨洪一波、慕容铎和黄二虎三人过来,一起议事。 李飞在众人的注视下拿出长长的布包袱,里面是一根竹杆,将竹杆一头的木塞打开,滑出一卷绢布来,风焚眼睛一亮,这是一张地图!在这个年代,地图是难得一见的战略物资啊。 李飞带着得意的微笑将图交到风焚手里,风焚将它摊在桌上,这是一张北直隶也就是河北省的地图,同时也能看到周围和辽东、山西、河南等省大半的情况杨洪、慕容铎和黄二虎三个脑袋立即好奇地伸了过来,盯着地图,寻找自己所处的位置。风焚等他们都找到顺德府的位置了,才道:“让李先生为我们说说情况吧。” 李飞拿了一根干净筷子在河北省画了个圈说道:“这直隶看起来就纸上画着的狗头侧面像,对着西边吐着舌头。” 众人哄然一笑,都说这比喻新鲜。 李飞筷子下划,由上到下指着顺德、广平、大名三府道:“咱卢大人镇守的畿南三府就是这条垂下来的狗舌头。这条狗舌头后面是山东,那儿很太平,咱们不用管;这狗舌头前面舌忝着的山西和河南,都是烟尘四起。咱们顺德位置好啊,是三府中最北的一个,山西河南都可以去。” 墓容铎道:“这顺德府位置咱们都知道了,你这秀才就快点说说那里有土匪吧,那才是正事。” “磨刀不误砍柴功。”李飞瞪了一眼慕容铎,才继续慢悠悠地说道:“风----大人所说流贼,大抵起于陕西,有白水贼、宜川贼、飞山虎、邢红狼等。去年奴兵犯境时,又有一些勤王兵抢掠民财,败坏军纪,害怕秋后算帐,便也入山为匪,这些人以一个叫作神一魁的人为盟主,势力ri益壮人。可惜的是他们都在秦地转来转去,从没就出过陕西,和咱们这直隶还隔着个山西。” 风焚听李飞说来说去,这么多流贼自己竟然没有一个听说过,心中焦躁,忍不住问道:“没有闯王吗?闯王在哪里?” 李飞此次出行打探,自觉消息颇丰,又弄回了一张地图,正说得有些得意,忽然听到风焚问起闯王,不由得神sè一敛,低声答道:“属下是听说过‘闯王’这个名号,只是知之甚少,故略去未报,却不知大人已经知道在先了。” 风焚心想,看来这高迎祥、李自成还刚刚起家,名声不著,李飞自然打听不到,便说道:“现在流贼四起,一家没探到也怪不得你。这自称闯王的人叫高迎祥,还有个部下叫李自成,以后必成大患,大家以后多加留意就是。” 众人均觉得风焚有点神秘莫测,齐声应道:“是。” 风焚又道:“既然流贼还都在陕西,咱们自然鞭长莫及,李兄你打听到这附近有没有山塞之类的。” 李飞道:“咱们邻近太行山,原本就不缺土匪的,这几年就更多了,顺德城近处也有几处贼寇,入则为民,出则为匪。” “这种山寨版土匪没有什么油水,哪里有真的土匪,你拣紧要的说。”风焚打断李飞的话。 “是,在沙河镇附近,有一个山寨子名叫虎口寨,专以抢劫沙河镇来往客商为生,偶尔也会进入沙河镇劫掠一番。这寨主姓秦,诨名叫作过山虎,他们那个寨子已有多年,近年做过几票大生意,油水应是相当地多。” “当地官府怎么不管这个秦寨主呢?别告诉我他们不知道,对了还有卢大人也不管吗?你们不都说他是个好官吗?”风焚皱眉问道。 “卢大人之前是大名知府,管不到这顺德府的事情。现在虽然督了三地军务,可剿匪是地方治安事务,若是没有顺德府的人点头,卢大人也不能擅自出兵。”李飞解释道。 “那顺德地方官府呢,他们为何不作为。”风焚不能让自己在开战之前的情报有疑问。 “这秦寨主原是顺德府的一推官,后来因贪赃窝案发作,便焚了藩库,卷了帐本、库银,上山落草。这样一闹,倒把大家贪赃的证据全毁了,这下子把上司、同僚全给保了下来。所以官府对这样既有把柄又有恩情的土匪,自然既不想剿,也不敢剿。” “原来是这样一个妙人儿。”慕容杨洪一波击掌大笑,他们在校场上每天杀得一见面就红眼睛,下了校场倒是臭味相投。 “非但如此,官府会将一此贩私货的山西商人报与秦寨主,让他去劫掠,好喂饱他们,少下山闹事。这羊牯喂得够肥了。”李飞补充道。 “好,咱们就拿他来开刀。”风焚桌子一拍“咱们只能向卢大人报告,不能惊动顺德府衙,争取一举歼灭,除恶务净。” “带点火yao吧,炸寨子得用着那东西。”一直没说话的周二虎补充道,接着又问:“顺德府会不会找麻烦?咱们是名不正言不顺。” “就说我军在山野拉练时他们来抢劫军资,我军奋勇反击,为民除害就是了。又没有出了这三府地界,没事的。卢大人那儿我来摆平。” --------------------------------------------------------------------------------“啧啧,你们看看这群疯子,又来了。”几个山坡上采荼的农妇站在山坡上,指着山下笑道。 山下的官道上,大队士兵在早chun的寒风中光着膀子跑步,身上汗气蒸腾,一个个沉默不语,只有整齐的脚步在寂静的清晨里回荡。 “每天这时候就不声不响地来了,踏着地皮的声音听着都让人心颤。”一个小媳妇低声说道。 “哟,只怕不是心颤,是小心肝儿乱跳吧。”一个大婶打趣起来。旁边的大姑娘小媳妇哄地一声大笑,小媳妇低下头不说话了。旁边一直装作漠不关心的几个大姑娘在笑声中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一眼山下的那队士兵。 “前面那个当头头的,刚才往我们这儿看了两眼。”一个穿水红sè夹袄的大姑娘偷偷地说道,脸儿红得跟她的衣服一样。 “别不是看上咱们二妮子了吧。”另一个姑娘低声笑道。 “我看看。”几个姑娘趁机转头往山下看去,趁机在领头的那个高壮汉子身上剜了几眼,才道:“切,他是在回头喊后面的队伍呢,小妮子你就别花痴了。” “你才花痴呢。一群当兵的,有什么稀罕,俺家可是正经庄户人家。”二妮子被说得生气了,恼怒地辩解着。 “庄户人家怎么啦。人家是六品官呢!听说刺杀过鞑子头目,是个大英雄呢!那可是连皇上都见过的了不起人物。瞧瞧他练的兵,啧啧,那个jing气神儿,果然与别家不同。”一个蓝布碎花袄的姑娘,手指头卷着油亮的辫梢,呆呆地望着山下。 “哦,原来是你看上人家了。”二妮子趁机反击。 “你个死妮子,尽让你瞎说!以后一定嫁个大胡子,刺破你的小利嘴儿。”碎花袄姑娘跑过来,伸手挠二妮子的痒痒,二妮子跑进人群中,顿时闹成一团。 风焚自然听不到人说的话,他怀着几分期待,几分忐忑,领跑在队伍的最前头,脸上却装得沉静而自信。在他的计划中,接下来的半个月里,带着他新练的三百个弟兄装着漫不经心地绕着顺德城转个大圈子,再伺机进入进入太行山里,再南下直扑虎口寨,抢劫那群土匪以充军资。 ------------------------------------------ 今天看懂了一个书评,书评上说的是,我这书点击率和推荐率是一百比一,说明了我的书有很大的问题。看了以后心里半天都不是滋味,原来我一直不太明白推荐的重要xing,也很少求票,只是认为全心写好每一个章节就行了。但是今天明白了一个事实,就是我这本书低得出奇的推荐率已经吓跑了无数读者,再这样下去,也许我这本书真的就得扑街了。 我得承认,虽然我一直在努力写好,但是离大家的期望还有很远的距离,大家不投推荐票一定是有理由的。但是,我想,如果你觉得你想投的那本书人气已经很旺了,少那么一两票无所谓,那就委屈一下,把那一票投到我这里吧,给我一点信心,对于我来说,每一票都很重要,算是给一个新人的大力支持。谢谢大家 第四十章 燧发枪 ()“农历十月初七,丙申ri,凶星犯太岁,煞在西方,诸事不宜。” 风焚看了看手中的黄历,将它撕成两半,大吼道:“聚将。” 号兵举号冲出营房,悠扬的号角声冲天而起,直透云霄,风焚惬意地坐在门前的石阶上,看着慕容铎、杨洪、周二虎三个人顶盔贯甲地跑过来,穿着青布直裰的李飞一溜小跑跟在后面。 李飞吹号角的事提过意见,认为只为了叫四个部下,将号角吹得震天响,有点小题大作的意思。风焚承认这这确实有些恶趣味,可是号角声太好听了,他不肯放过任何一个需要吹号的机会。 “今天,我要带你们去见识一种新式武器,把你们头盔的丝绦绑好,别到时候把下巴掉下来了。”风焚说着,跨上马背带他们往铁厂而去。 “我没有头盔。”李飞冷笑道。 “那您就累着点,到时候用手托着下巴。”风焚笑道。 到了铁厂,小山坡上已经树起了一个人形靶,靶上又套了一副明光铠。风焚走过去推了一下,觉得还不够完美。就掏出点银子来,对陈石道:“去买半边猪肉来。” “多谢大人!”陈石赶紧叩谢赏赐。 “不是给你们的!要把它塞到做靶子的铠甲里面。” 众人哄堂大笑,陈石红着脸嘀咕道:“笑什么,我是这段ri子谢赏都谢成习惯了。” “此枪名燧发枪,弃用火绳,以机簧挥动燧石发火,故名。”风焚端着一支象现代大狙一样大的滑膛枪,趾高气扬地宣布。“枪管长四尺,内径为五分五厘,发shè七钱重的铅弹。全枪连托,长为五尺五寸,重八斤十三两。不用叉架支持,可两手平端发shè,八十步内可穿重甲。” “八十步内可穿重甲?”周二虎惊呼起来。 “当然。前提是你要打得中才行。”风焚一边回答,一边拿起燧发枪,装好弹药,用大拇指掰开枪机,枪托抵肩,从照门的虚光中瞄准远处的人形靶,闭眼,扣动扳机。 烟火迸shè,子弹咆哮着冲出弹膛。 “——这不是一瞬间,这是时间的海洋。”风焚不记得谁说的一句话,可是觉得在正创造历史的他就有这种感觉。 硕大的铅弹发出破空的尖啸,象一只高速飞行的榔头,狠狠地砸在靶子上,穿透铠甲,将实验用的半片猪肉冲出一个大窟窿。 “好家伙,骆驼都能打死,杨洪拿起打成了漏斗状的明光铠甲片说。 “你说弹丸这么点大,怎地能在猪肉上打出这么大一个洞?”李飞伸出手指,在猪肉上仍冒着白气的创口探了一下说。 “这枪不错,准头足,居然真的上了靶!”周二虎用一句内行点的话作了总结,自告奋勇地说。“报告大人,我愿意训练火枪队。” “这家伙不会炸膛?弄出什么事来。”慕容铎将枪抱在怀里问。 “瞎说!没看见是大人亲自试的吗?” “那可不一定,大人什么时候把命当回事。” “安静,现在还只有五支样枪,都拿回去,招几人练一下。你们谁愿意?”风焚把枪从慕容铎手中拿了过来。 众人一齐回头看着周二虎。周二虎大惊失sè道:“大人,下官可是带着一百六十人的。” “少哆嗦,到了明年,就有两百杆枪了,你干不干?” “这还差不多。”周二虎松了口气。 “要是这五支枪练不好,你就一直带着这五个人。” 周二虎的脸又一下子变白了。在周二虎的丑脸一红一白之间,天雄军第一任火枪队长诞生了。 紧接着,周二虎就遇到了新的麻烦,没有士兵愿意参加他的火枪队。 士兵们正在每天练习拼长枪,都憋着一口气,想在军中扬名立万。因为,比武中的第一名会由风焚亲自挂流动勋章啊,那勋章挂在胸前,比当把总还牛,同袍看在眼里,眼珠子都是红的。谁愿意去弄什么火铳啊,要枪法生疏了,跟那流动勋章就再没有缘份了。 再说了,风大人正在制作什么步兵cāo典,谁的战术动作被采用了,就会用本人的名字命名,写进书里,这可是名垂青史的好机会,有人连袓传的武艺绝招都拿出来了,人活着图的不就是名声吗?可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上溜号去玩铳呢? 周二虎生气了。下了军令,一口气点了二十个出来,而不是五个人。而且都是平时训练的尖兵。 其实不是周二虎赌气,他jing着呢,这燧发枪不是会一直造下去吗,过个把月,又会有一批新的枪支下来,到时候又要招人。所以不如一下子就练这二十人,这二十人练出来了,都可以当教官。到时候任他练几百个人,自己都轻松了。 当周二虎树林边点兵的时候,风焚正站在校场上,皱着眉头看着士兵演练他们的绝招,嘴里喊个不停。 “陈满仓,你用脑袋去顶人家干什么?人家要用枪尖迎着你脑袋回顶一下,你还有命吗?---------我知道你有铁头功,可人家林二狗一枪能把铁水壶捅个对穿,下去!” “黑子,你弹着个兰花指干什么?二指禅?这几丈长的枪你不用,用两手指头去戮人?-------我知道你当过和尚,可咱这里是军队,不是耍把式,下去!” “对!枪去一条线,你这招不错,连挡带刺,步法好,进退自如,-----什么?叫岳家枪?原来是战场上练出来的枪法。就叫岳家突刺。去跟书记官一起把图解画出来。” 这时,一个当值哨兵跑了过来:“报告!周大人那儿的火枪队开练了,一下子去了二十个人。” “二十个人?一次就练这么多,他还真会偷懒啊,只有五支烧火棍啊,可他拿什么来练呢?走看看去,唉!这练兵比自己打仗累多了。”风焚用马鞭敲着手掌握,慢慢地向树林里走去,隔很远就能听到周二虎在怒吼。 “-------你们打得他赢吗?打不赢!要真刀真枪,你们十个人都打他一个不赢!但是,有了这火枪,你一个人,隔一百步远就能一枪轰倒他。” 这是在利用反面教材进行激励教育,这周二虎还有点办法。风焚满意地想。 “千总大人在两百步外就能一箭将我钉在地上。”一个士兵不满地回应着周二虎。 原来这个反面教材就是我自己啊,风焚哭笑不得。 “闭嘴!让你说了吗?下面练习装弹。首先,将火yao倒入引药池,现在用的细沙可比真火yao好倒多了,便宜死你们这群兔崽子了。-------柴胡!你不能用一只手端枪,别欺负它是木枪,要它是真枪你一只手端得起吗?”周二虎正式开讲了。 原来他做了训练用的木枪啊,难怪他一下子能训练二十个,风焚放心地从树从中退了出来。 -------------------------------------------------------------- 接下来的几个月,流贼风声越来越紧,卢象升为此做了一些防范工作。他将三府的村民和财产向大村集中,修筑围墙和保垒,建立预jing和联防体制。 由于村民还没有受到过贼寇扰袭,并村联防又影响到村民生活,村民多不能理解,阻力很大。卢象升只好将风焚等各部军队调出协助,一忙就是三个多月。风焚开拔的时候留了一手,将李飞放到了铁厂主持事务,又命周二虎领了几十个士兵留在营地里训练。 当这些事情忙碌了几个月,风焚回到驻地,就去视察他的火枪队。 在硝烟弥漫的校场上,四十八个士兵分列成六个横排,单膝跪在地上,端着装好了火yao和弹丸的燧发枪。 周二虎站在方阵旁,大喊道:“第六排,放!” 方阵中最后一排站了起来,瞄准前方,扣动扳机,一排枪响过后,前面山坡被子弹打出一道整齐的黄尘。 周二虎紧接着喊:“第五排,放!” 第五排紧跟着站了起来,如法炮制。 “第四排,---” “第三排,---” 在周二虎的口令下,由后往前依次端着枪站起来,扣动扳机。 “下面进行单兵shè击,从一排开始逐一进行shè击,各排排长负责检查报告shè击结果。”周二虎看见风焚来了,步署了下一步任务,就跑到风焚面前准备抡圆了感慨一番,却被风焚抢先问话了。 “你这个‘排长”是怎么回事?”风焚虽然知道周二虎不是穿越的,却仍然想快点弄明原因。 “你不是说要提出高火枪的杀伤力就要排成几排轮流发shè嘛,训练时每一排的人员都是固定的,指定个领头的人方便指挥,这样我就暂时每排任命了一个,图方便,就叫‘排长’了。你要是觉得不合适,属下撤了就是。”周二虎解释道,心想要是扣上个私自任命职位的帽子他可吃不消。 “是这样啊,想法不错,我们这火枪是新的,战法也会是新的,你不要管原来的那些规矩。有什么想法自己先试一下,搞得好就向我汇报,定成制度,搞错了改正就是,有人怪罪的话我帮你顶着。” 风焚赶紧鼓励他,同时心想,后来军队里的排长,是不是就是这样叫出来的呢。要是再过一段时间,人多了,周二虎再把各排人连成一长条,‘连长’这个称呼就会横空出世了。 “现在训练得怎么样?”风焚接着问。 “马马虎虎。”周二虎苦着脸说。 “什么叫马马虎虎?”风焚的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cāo练得还算顺手,合格。就是士兵的心里有疙瘩,总觉得这东西练起来没长枪过瘾,用处不大,加上这训练起来每天练装弹,一天百来杨洪确实很枯燥。再说了,千总大人,你杨洪一波和慕容铎管一下他们手下那群小兔崽子,他们不就是帮老百姓搬家时顺便杀了几个小蝥贼吗?杀人时呕出来的胆水还在嘴里没吐干净,就在我们火枪兵面前趾高气扬,什么东西嘛!千总大人,你得让我这点兵去见见血了,再不让小崽子们威风一下,下一批火枪运过来时,我火枪队都调不进新兵了。” ------------------------------------------------------------------------------------- 一场意料之外的应酬影响了按时更新,道个歉!今天用新标题,以前的标题也要改,但今晚不改了,吾中酒矣! 第四十一章 围猎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土匪,太行山的山寨都给我们搜括一空了,山里能吓到人的除了我这些兵,就只有老虎了。对了,老虎-----,我可以带你们去围猎啊,看看你们的实战能力。” “打猎啊?只能这样了,也算见了血。”周二虎无可奈何地说。 ----------------------------------------------------------- “这绝对是我经历过的最壮观的一次会猎。”风焚对自己说。 一共有五百士兵,四十八支燧发枪,还有从雷时声那里借来的二十支三眼铳。风焚看着浩浩荡荡的队伍,心充充满了豪情。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可以完全地放松,没有人来查你的狩猎证和执枪证。 风焚带着几个做向导的当地猎户,选取了一个绵延数里的土山,这座山上长着许多橡子树,栗子树和野梨树,山下的梯田里又种了许多花生之类的作物。野猪、山牛和獐子经常光顾,并以此为据点sāo扰方圆数十里的农作物。这座山是野兽们的天堂,一旦有不堪其扰的村民组织围猎,那些野兽就会沿着固定的路线,通过接土山和大山之间的鞍部窜入土山背后的茫茫大山深处,逃之夭夭。村民低下组织水平和他们手中简陋的猎弓根本就阻止不了它们的突围。 火枪队今天的任务就是,封住连接土山和大山之间的鞍部地区,在那里歼灭所有的野兽。 “咱们今天给火枪队公子哥儿打下手了。”慕容铎一脸嘲笑,对着杨洪一波笑道。 “慕容兄,今天虽是围猎,行的却是军令“杨洪不苟言笑。 “是驴子是马出来知道了,周大人你说是不是?”慕容铎见杨洪不和他说笑,就对着远处的周二虎大喊,周二虎不知是没听见还是不想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号角声起,划破清晨的寒气。 李飞立马站在火枪队设伏的大山边上,看着士兵和附近过来帮忙的村民三步一岗,五步一地将山岭围了起来。拿着三眼铳的士兵,装起了火yao,准备放出响声用来驱赶野兽。不禁大声吟道“左牵黄,右擎苍,锦帽貂裘,千骑卷平岗。-----唉!” 刚吟了一句,却又叹了口气:“冬天都快过完了,却还是没有下雪,今年只怕又是大旱啊,这贼老天,真是不让人活了!” 风焚的好心情被他最后一句话给弄没了,烦躁地一挥手道:“吹号,收缩包围!火枪队,进入阵地。” “一队在前,二队在后,成战斗队形展开,装弹!”周二虎指挥得有模有样。 “慢!”风焚指着前面茂密的杂草和灌木说道:“这么高的树木,前面来了猎物你们能看见吗?你们开枪时子弹不会被这些树木杂草挡住吗?赶快清理干净! “记住,以后选择阵地,shè界一定要开阔!如果没办法选择开阔地,那也要想办法清理障碍。书记官记起来!”风焚制定了第一规矩。 周二虎脸一下子就红了,他这个指挥官也就会打打火铳,至于其它技巧,他自己也得学习。他带头冲下山坡,指挥士兵将眼前的杂草灌木都踩倒在地,好一会儿才清理完毕。 围猎的人群的喧闹声仍然在远处,间或传来一声三眼铳的响声,显然是有大野兽想冲破包围,被人点燃三眼铳吓了回去。火枪兵因为还没开战便挨了一顿训斥,此时分外小心,静悄悄地等待着。 也许猎物还要一段时间过来,风焚心想。 就在此时,一只长着灰黄sè毛皮的长耳朵小家伙冲出山林,梦游一般地跑到了刚被踩倒的草丛里。这个兔子是本地的土著居民,显然被围猎的巨大声势吓昏了头,xing急地暴露出来。 “别开枪!”风焚喊道。 与些同时,就象有默契一样,火枪一队的二十四支火枪随着风焚喊声一齐爆发,喷shè的弹雨将那只可怜的兔子打成肉末儿。那只可怜的兔子剩下的碎皮连着脚趾、尾巴等残肢飞了起来,在激起的尘埃中分散在约五平方米的土地上着陆。 “你们他妈全是一群混蛋!”风焚咬牙切齿地骂了起来,“你们不能看到有价值的目标才开枪吗?你们前面还有一群蚱蜢,你们怎么没开枪?” “他们认为兔子也是猎物。”周二虎小心地为他的士兵辩解。 “胡说!大枣一样的弹丸轰在小兔子身上,还有肉吗?记住,认准目标再开枪。各人只对自己正面的目标开枪。”风焚说出了第二条规矩。 “是!”众人闷声闷气地回答。 第一队为了一只兔子搞了个齐shè,全队必须重新装弹,只好灰溜溜地退到二线,第二队进入了shè击位。过了一会儿,对面的树从剧烈地晃动,一只脾气暴躁的白sè山牛冲出了林子。 “呯!呯!” 这次只有两声枪响,这些火枪兵显然都还有点脑子,说一次就记住了,没有乱开枪。但这只山牛好象中了枪,却未受致命伤,踉跄了一下,又继续往前冲。见状又有三个士兵开火,山牛悲鸣了一声,这才应声倒地,躺在枯草上抽搐。 士兵们齐声喝采,有两个激动地站起来就去拖山牛,周二虎厉声喝道:“站住!谁命令你去的。” 两个好心办坏事的士兵忍气吞声地站住脚,看着别人在周二虎的指令下将山牛抬了回来。 接着又有獐子,野猪,野山羊之类跑了出来,都被士兵们shè倒在山坡上,猎物堆成了一大堆,一时之间,士气大振,实弹士兵和刚放过枪的士兵彼此默契地互换位置。克服了最初的激动和慌乱后,多ri训练的成果显现了出来,显得自信多了。 正这样想着,忽听到士兵齐声惊呼,只见对面矮树丛中四处乱动,一大群野猪冲了出来,一共有十多只,还有一只母猪带着数个半大猪崽,更显得群体庞大。士兵们热血贲张,纷纷举枪shè击。 “砰、砰、砰------” 一阵乱枪响过,阵地上硝烟弥漫,shè击效果却是出奇地差。大多数野猪都奇迹般地没有中弹,直冲了上来,迅速冲近阵前。一时之间,阵地混乱起来,站在后面的第二队士兵也纷纷举枪。 风焚吓得全身汗毛倒竖,转身对着身后的二队大吼:“禁止放枪!禁止放枪!这是命令!把枪口朝天!” 二队有些士兵己经将枪举起来了,听到风焚的命令,虽不知是什么意思,但服从命令的习惯使他们全部停止动作,将枪竖立起来。这时野猪群己冲了过来,挂倒了两名士兵,穿阵而过,没入山林深处。 士兵们看着平时谈笑自若风焚脸sè都变白了,一时间噤若寒蝉,寂然无声。风焚深吸了一口气,平息了一下情绪,对着全体士兵说:“暂停狩猎,二队的士兵,站到前面来,回答问题。” 第二队的士兵站到了前列,仍是一脸迷惑不解的样子,连同周二虎也是一脸茫然。 风焚问道:“你们开枪时,第一队退到你们后面没有?” “没有。”二队士兵齐声回答。 “他们蹲下来让出shè界没有?”风焚又问。 “没有。”回答的声音小了许多。 “那你们为什么还要对着他们的背影开枪?知不知道刚你们一扣扳机,会有多少同袍死在你们的枪下?”风焚怒喝道,声sè俱厉。 二队的士兵低下了头,大为羞愧。一队士兵这才明白刚才形势凶险,都有些后怕。 风焚回过头来,对着一队士兵喝道:“还有你们,不要装出一副无辜的可怜相。我一再跟你们说过,‘瞄准后再shè击’,你们平时还记得住,一到关键时刻就出问题。看见目标多了,一支枪就晃个不停,不知道打哪一只好,最后乱扣扳机。你们看你们‘碰’中了几只野猪?三只!二十几支枪,只打了三只野猪,你们不觉得羞耻吗?记住,你们shè击时只能盯一个目标,其它的就当没看见。你们是有战友的,你们要相信战友能帮你解决其他的目标。你们刚才要沉住气开枪的话,来二十只野猪都能打下来,又怎么会让野猪跑到阵地上来呢?” 一队士兵也勾起了脑袋。 第四十二章 误算 ()“你们这副熊样,让其他队的同袍看见了,那你们这一辈子的名声就完了,火枪队是我队伍的jing锐!天雄军的希望!就是这个样子吧?你们总认为火枪简单,一训练就不耐烦,现在有教训了吧。 这是第一次,出了错我还能原谅你们。所以,这次你们出的丑我给你们保密。过几天再围猎一次。到时候,我要把慕容铎和杨洪两位把总都喊过来参观,看你们还出不出洋相。” 火枪队听到这次家丑不外扬,灰头土脸的样子才稍微好了一点,纷纷表示加强训练。 风焚觉得自己怒气太盛了,缓和了一下语气又道:“不过你们其他方面还可以,打得也准,装弹快,没出差错,没有人将通条当子弹打出去,证明训练还是有成果的,要继续努力。现在终止狩猎,吹号。” “千总大人,风大人!这围子还没收拢来,就撤卡子不干了?大头还在后面呢。”慕容铎听到号声,骑马冲了过来。 “不要一次杀绝了,要可持续利用。”风焚胡诌了一个理由。 站在他后面的周二虎听了,暗自松了口气,火枪队出的丑要是让慕容铎这个大嘴巴知道了,他周二虎丢人可就丢到家了。 “杀得绝吗?明天就会有更多野兽从大山里下来,继续为祸四方,杀不绝的。什么又是可持续开发呢?”慕容铎嘴巴里嘀咕着,突然看见了那一大堆的猎物,又大呼小叫起来:“啊!打了这么多,这火枪队的兄弟们,你们还真有两下子,我以前可真是小看了你们,咱们今天晚上可能好好吃一顿了。” 心情郁闷的火枪队没有人回答他。 “嘿,以前说了你们几句,还记仇呢。”慕容铎自觉没趣,又找着风焚问了起来:“大人,我们也有肉吃吧,我们可是赶了半天山,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围山的猎狗都能分点猪下水吃的。” 风焚也不理他,端着火枪对着一只草丛中惊飞的野鸡凌空开了一枪,野鸡吓了一跳,毫发无损地飞走了。“cāo!忘记是独弹了。”风焚吹着枪口的青烟,心情沮丧。 五口大锅支在军营门口的草坪上,红sè的火苖敌舌忝着锅底,大块的带皮野猪肉被投进锅里,在沸腾的汤水里翻滚,风焚抱着一大坛子山西陈醋往大锅里倒。野猪肉的腥臊味被醋化解了,诱人的肉香变得清晰可闻。 “让它煮半柱香的时间,醋味化净之后就可放萝卜块了。”风焚大声指挥着伙夫。 “大人英明!”这不是伙伕在回答,而是士兵们雷鸣般的呼声。他们每人手里拿着个粗陶大碗和长筷子,排成长队,笑着露出雪亮的牙齿,象草原上的狼群。 这些士兵真是可爱,只要这么点东西就能高兴这样。风焚这样想着,悄悄地吞了一下口水。自从造枪以后,财力又变得紧张了,他也很多天没有吃肉了。 一人一大碗野猪肉,加上两个没有掺豆面的大白面馒头,让所有的士兵眼冒绿光。除了军中不准饮酒之外,他们觉得这样的人生简直没有遗憾。 整个军营没有人说话,吃肉喝汤的声音和舒服的叹气声此起彼伏,震耳yu聋。火枪队的士兵在高固醇类食物的刺激下和同袍们的赞誉下暂时抛开了围猎时的不快,也吃得油光满面,不亦乐乎。 整支军队中只有两个人显得没有食yu,一个是李飞,他极力反对风焚这种不顾一切的大吃大喝,认为这些猎物应当腌制起来以备不时之需,并口不择言地诋毁风焚是个手中有了三钱银子就不知轻重的破落户子弟,这样下去只能做个流贼。但他的话如一缕蛛丝,被风内焚以鼓舞士气的理由轻轻抹去,就连沉默寡言的扬洪也指责李飞的劝阻不合时宜,折损士气,毕竟在饥荒年代的寒冷冬天,高脂肪高热能食物对人有不可抗拒的诱惑力。李飞好心没好报,自然心情不好,食yu不振。 另一个食yu不振的则是周二虎,他不可能因为一大碗肉食就忘记今天火枪队的糟糕表现。全军上下,只有他最明白风焚对火枪队投下了多大的成本,寄予了多大的希望。正因如此,他感到十分的内疚,感到无法担此重任。他不顾士兵的欢宴会刚刚开始,就到风焚面前请罪,并请风焚免去他火枪队领队职务。 风焚对他的辞职请求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他在看完火枪队狩猎的表现后,甚至也有过撤换周二虎的想法,但是这一瞬间的想法很快就被自己否定了。首先,除了自己,队伍中找不出一个比周二虎更懂火枪的人。其次,火枪队的失误更多因为经验不足,士兵的基本动作仍然可圈可点,训练还是取得了很大成效,周二虎功不可没。最重要的一点是,风焚意识到到自己现在是在培养自己的势力,得让自己的部下有一个犯错的空间和改正的机会,历史上的崇祯就是因为赏罚过急,用人无长xing而最终无将可用。这样一想,换人的想法就完全没有了,对于周二虎意料之中的请辞就显得神定气闲,讲起话来中气十足。 “你以为我这支火枪队是茶馆,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风焚装出一副对辞职行为非常气愤的样子,心中却想,你要是没点表示才奇怪了。 “卑职不敢,只是强任教职恐误大人大事,军中人才济济,大人自可简拔胜任者。”周二虎还是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火枪兵初次上阵有些失误是难免的,这一点我早有预料,也算不得什么失望。倒是你现在的熊样让我太失望了,受了一点挫折就垂头丧气,哪人半点爷们样子,要为名将,就要胜不骄,败不馁,百折不挠,亏我还把你当名将培养,帮你将演兵失败的消息封锁起来,不就是让你有一个从头再来机会吗。早知道你就这样焉了,还不如让慕容铎来看看问题出在哪里了,让他来带一带火枪队。” “别,大人,你可千万别这样。”周二虎本来一张灰暗的脸涨得通红,属下愿立军令状,三个月再不练好队伍,大人你砍下我这脑袋算了。” “这会儿又不想辞职了?”风焚笑吟吟地问道。 “想辞也得先干出个样来。”周二虎闷声回答,心想这个千总大人说话还真老成,一点也不象个少年人。 “那队伍的问题出在哪里了。”风焚见他斗志又起来了,顺势问道。 “是纸上谈兵,实战太少,属下尽量模仿战场,安排各种方式的演练。这样临阵不会手忙脚乱,弟兄们练起来了有有意思些。” “有想法就好,看来你也没真想辞职的。你先去吃饭吧,以后有什么行动和会尽量安排火枪队参加,看来不死几个人,是练不成jing兵的。” “多谢大人。”周二虎问题解决了,食yu就有了,急急忙忙地告辞而去,心想运气好的话,肉汤应该还有一口的。 崇祯四年,chun。 风焚还是不知道现在是公历哪一年,也不知离明王朝的倾覆还有多久。他费力地回想有关明朝覆亡的时间标记,但对历史一知半解的他,根本就不记得具体的年份。中学历史教育不能帮他,风焚不记得那些简略的记载中,有关年代和时间的一切记忆。 曾经帮他成功估计出己巳之变的金庸小说再一次提醒了他。在金大师的多部小说里,提到了崇祯的女儿长平公主。长平公主在李自成攻入běijing时己是一个待嫁的大姑娘,崇祯不忍她落入李自成手中,掩面执剑砍杀,只砍下她一条手臂,也就是后来武艺高超的独臂神尼。 根据这一情节,风焚只要知道长平公主这个人,知道她的年龄,大概就可以推算出明朝在长平公主长成大姑娘的时候就亡国了。 经过风焚耐心长期的打听,承受着别人认为他想当附马的误会和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嘲讽,对于当今社会最高统治者的家庭成员进行了长期、细致的考证,得出了一个让人宽慰的结论:这个世界上还没有长平公主! 崇祯皇帝的女儿倒有两个,一个就是风焚在宫中见过的小女孩,是周皇后所生,叫做坤仪公主;另一个就是刚满周岁的坤兴公主,此外再没有其他女儿了。这样看来,那个叫作长平公主的人应该还没有生下来,明王朝还会在相当长一段时间继续内继续存在。 风焚放下心来了,时间还是有的,那么长的时间里,说不定自己还可以积蓄力量,改变历史。 ------------------------------------------ 第四十三章 饥民 ()流贼据说是闹得越来越厉害,朝庭中已有人开始参赅力主招抚的三边总督杨鹤了,可是那些战事如同夏天里远方的雷声,只闻声音,不见雨点。辽东的战事由孙承宗老大人接手,现在也颇为平静,明王朝的统治依旧显得稳如泰山。如果不是四处逃难的饥民提醒又是风焚又是一个chun荒来临,风焚几乎忘了这是一个充满了灾难和变故的时代。 李飞在chun暖花开的ri子里嘴角冒出了一溜火泡,涂了一圈青紫sè的草药,瘦脸拉得老长,显得有些面目狰狞,不但士卒看着了有些害怕,连风焚见了都颇为小心。李飞自从负责了风焚的财政大权就没过好ri子,士兵要吃饱穿暖,银饷发足,还要下重金制造燧发枪,一直都是一文钱掰作两文花。 可是chun荒一来,一大群一大群的饥民就出现了,本来只要他们不闹事,这些饥民是不关军队什么事的,可风焚这个上过战场杀人无数的年轻人突然发了慈悲心肠,令人在营前开了个粥厂赈灾,在米贵如金的饥荒年代,一锅锅的杂粮粥煮出来,烧的就是风焚的银子,掏的是李飞的心头肉。 这个粥厂很快在卢象升的严令下关闭,卢象升还向风焚耐心解释了关闭粥厂的原因。军队擅自施粥于民,是对民政的插手,对百姓市恩,对武人极为忌惮的文官系统和朝庭一定不会容忍。 文人出身的卢象升能能这样不避身份跟风焚解释内情,算是很给面子了。风焚很快关闭了粥厂,驱散了民众,李飞终于松了口气。可是,注定让李飞不得安生的是,风焚很快以铁厂的名义另外开设了一个粥厂,接济饥民。一个铁厂加上一个粥厂,一个赚钱一个烧钱,收入一下子就抵消了,军队没了进项,就只好吃老本,风焚打下虎口寨的积存的银子哗啦啦少了一大半。于是李飞就指望着卢象升再次下令,但是,这一次卢象升没有下令禁止,反而派人送来了二百两白银,作为他私人对赈灾的支持。 眼看风焚的赈灾大业红红火火,李飞赌气地将造燧发枪的工场停了下来,将工匠调至铁厂的其他工场作业,以赚钱贴补开支,这样,每月固定的几支燧发枪供应就停了下来。这一下子就要了求枪若渴的周二虎的老命,他顾不上对财神爷应有的尊重,揪住李飞大喷口水,红着眼睛将官司打到了风焚跟前。 周二虎的理由很简单,他正努力训练火枪兵,谁停了他的供应他就跟谁拼命。李飞也不再请求风焚作什么改正,他梗着脖子声称,不但要停了燧发枪工场,而且要停止其他士兵长枪和腰刀的换代更新。他的意思很明显,他不但将周二虎拉进反对赈灾的战壕,同样也准杨洪和慕容铎也拉进来阵容。 李飞之所以这样以从胁主,不惜诤言死谏,是因为他占领了道德和致高点。他指出这样规模的赈灾只要持续一个月,风焚就会耗光所有积蓄、财产和银饷,不但他打造一支强军的努力会付之东流,就连风焚自己和这五百士兵也不做灾民就只能做流寇了。 这些道理风焚都明白,可他一看见饿得象人骨头标本一样的灾民,还有那些饿得脖子树不起脑袋的的小孩,总是收不回放粥的命令,这样放粥的ri子越来越长,终于引发了李飞的冲冠一怒,连带周二虎等人人心惶惶。 风焚不得不就此作出让步,只在chun荒最严重的这一个月里设粥厂赈灾,施粥对象只限老幼,并报请巡抚陈文灿动员官府和,乡绅和同业公会出面赈灾。不苟言笑的杨洪提了一个建议,在流民中招收一大批工人,用以充作矿工和铁厂学徒,在扩大产能的同时也养活了一些人口,算是变相的赈灾行为。 李飞勉强同意了这一建议,盲目扩大矿场和铁厂会积压劳力和货物。杨洪对这一疑虑早有解决办法,提出不久后扩编军队,可将铁厂、矿场的富余人员编入军队。这一建议让风焚眼睛一亮,中学政治课本说过,工人阶级是最有组织xing的阶级,这样的队伍自然好用。 经过一定产业训练的工人更容易接受新事物,更有纪律xing和协作jing神,更容易成为合格的士兵,本朝名将戚继光抗倭,所募兵勇就是矿工出身,以纪律严明,悍不畏死而闻名。于是他爽快地批准了这一建议,同时他也看到了杨洪狡狤的笑容,显然他早就想到了这一点。 这一决定影响深远,以至于风焚的兵源很多来自于自己的矿场工厂,这为风焚打造一支忠诚而勇敢的队伍创造了条件,同时对以后对政治格局和民权的影响,完全超出当初风焚这些制度设计者的预料。 赈灾的风波终于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大批廉价的经过jing挑细选的年轻壮劳力安排到了矿场和铁厂。只是这些非熟练劳动力的大量加入,使工匠显得极为匮乏,而没有工匠的指导,这些新进的工人几乎无事可做,白白消耗粮食。 在信息闭塞、交通不便更兼饿殍遍野、盗贼蜂起的时代,短时间内找到一批工匠几乎杨洪的,风焚再次一筹莫展。家乡在直杨洪再次献策,直隶遵化是北方铁冶重地,匠师云集,只是近年生意大不如以前,且崇祯二年女真人入寇遵代,城池内外一片残破,铁冶业更是雪上加霜,非若干年不能恢复,因此,遵化城内应该有大批工匠歇业,杨洪不远,到那里去请,可谓价廉物美杨洪一语惊醒梦中人,风焚一下子想起自己一年多前在遵化城头与全城居民并肩作战的ri子,想起了在那座城池中经历的人和事。只是他没想到,这座城市如同宿命一般,再次和自己联系到了一起。风焚决定自己到遵化去走一趟,他觉得自己在那还是有一点人脉,比派别人去会更有用一点。这样,他就带着他的弯刀,骑马出发了。 崇祯二年十二月,风焚在遵化城抵抗女真人,亲手炸死了心爱的乌兰,这座城池是风焚的起家之地也是伤心之所。 虽然是万物复苏,欣欣向荣的chun天,遵化城在yin郁的chun雨中显得破败而颓废,炸塌的那一段城墙仍然没有修复,走进城内,只见市面萧条,偶有走过街头的人也是没jing打釆,面带菜sè,看来战争给这个城市带来的创伤远没有愈合。 风焚记得自己在这遵化城中除了关宁军以外,认识的人不多,推官何天球己经调任了,只有那个叫铁痴的程三省人对自己颇为推崇,于是策马穿过空无一人的街道,凭着记忆来到程三省家门口。 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后院传来单调的敲打声,角落里的一只黄狗有气没力的叫了几声,就有一个年轻人从大门口探头出来看了一下,接着又揉了揉眼睛再看一下,就从大门里跳了出来,结结巴巴地喊道:“风壮士!风---大人,真是您来了?” 风焚认得这个年轻人是程三省的一个子侄,当年守卫遵化时在城头当过民伕,也算是并肩战斗过,虽不知其名,却也算熟识。 当下笑道:“是啊,程老伯在家吗?” 接着里面单调的叮铛声停了,有人在里屋朗声问道:“有贵客登门了?” 接着程三省就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看到风焚,两眼发光,惊道:“是什么好风把风大师来了。”他作了个揖说道:“大师自从只身行刺之后,就再也没在这遵化城中露过面了,咱们全城百姓可都感念得紧。有人听说你封了大官,不知是多大有官啊?” 风焚笑道:“哪里当什么官,只是做了个小兵头罢了。” 得知风焚只封得一个千总,不由得大为摇头,叹道:“小了,太小了,不说八府巡按,兵部侍郎,皇上至少也得让你总兵官。” 风焚由他给自己安排官职,一面在他的揖让之下走进厅中坐下,待上了茶,就要说起招募铁匠之事,这程三省却又抽疯一样跳了起来,走到里面去了,风焚只好坐在厅中等他过来。 不一会,程三省急急忙忙从里间出来,手里捧着一个锦盒,风焚一看正是上次装那把破短刀的锦盒,心想不知道这位铁痴又要搞什么名堂。这程三省打开锦盒,一脸得sè从盒中捧出一把短刀来,递到风焚手上。 风焚一看,却是一把完好无损的大马士革钢刀,锋刃纤细,刀脊却是极宽,如围墙的盖瓦一般,向两翼伸出,和刀面构成一条长长的折线,便是血槽了。只是这血槽和刀身结构浑然一体,巧妙地隐藏下来了,让人不易觉察;再配着洁白的象牙刀柄,未端还嵌了颗硕大的红宝石,乍一看,不象杀人利器,倒象一件jing工细琢的工艺品。更奇特的是这纤巧流畅的刀刃上面,大马士革钢刀那与生俱来的花纺奇异地扭曲,组成一个长梯形图案。 风焚大惊道:“又是穆罕默德天梯!这刀是那里来的?” 程三省道:“用大师教我的方式,果然打得出这种宝刀。” 风焚心想,这下又发现了一个铁匠高手,竟能教这程三省打造出如此名刀,不知道这位高手肯不肯为自己效力,于是问道:“那位大师,竟有这等本事?” 第四十七章 轮击(求推荐) ()风焚听到人群中的哄笑声,没有制止,按他的步兵cāo典,战时行军是严禁谈笑的。只是这一次长时间的强行军,放开禁令可以提起战士们的jing神,因此,队伍中的说笑声此起彼伏。 “这样一速度能赶得到吗,杨洪看着天上渐渐升高的ri头。 “慕容铎在前头带队呢,吹号,要他再快一点。”风焚命令号兵。 号角悠扬,催促火枪兵们加快了脚步,队伍中的谈笑声低了下来,沉重的脚步将土路踩出一道烟尘。 ------------------------------------------------------------ “每个士兵可以分得四两熏肉,量要下足。多放点汤,将士们出汗多了,要多喝水。”风焚嘱咐伙头军,他有点担心地看着月光下黑乎乎的高山,这样的地形,还要走夜路,辛苦了一天的战士不知还受不受得了。 “咱们把登城用的长绳子拿出来。”暮容铎向风焚建议。 “干什么?”风焚问道。 “让战士们牵着绳子走。天黑看不清道,防止他们jing神恍惚,走到山崖下面去了。” “好,有道理,你去安排一下吧。”风焚没想到这个粗豪大汉粗中有细。 “是。”慕容冲拿出长绳连接起来交到战士们的手中,使他们看起来象一串超级糖葫芦。 “启程!”风焚站起来,看着举起手中的火把,走上黑乎乎的山道。 “启程!”各个把总和队正轻声向士兵下达命令,队伍象一条火龙,在大山中悄无声息地穿行。 到了下半夜,队伍越发沉寂了,数百人有脚步在发出的“沙沙”声显得分外清晰,象是有一条巨大的的蚕在吃桑叶。 “打起jing神,别睡着了!”风焚低声命令着。 “每人一个鸡蛋,吃了快点走。”杨洪站在路边,将煮好的鸡蛋发到战士们手中。 “打起jing神!”慕容铎扬起马鞭,重重在抽在一个走路歪斜的士兵身上,清脆的声音让人jing神一振。 “现在就是在打仗!谁掉队谁就是逃兵!谁掉队老子就砍了谁!”慕容铎低沉的咆哮在黑暗中回荡,如同凶神恶煞一般,将每个士兵身上的jing力都榨了出来,那令人人沉睡的沙沙声又变得快捷起来。 当新一天的太阳升起的时候,风焚终于带着他的队伍走出了重重山峦,出现在太行山的另一侧。第个人都眼睛浮肿,脚步踉跄。 当兵的要赶路也不是大事,要熬夜也不是大事。这种山,正常行军的话,一天能走上三十里就不错了,可是在白天爬完上百里里山路之后,晚上又要走强行走了五、六十里,已经将人的体能拖到了极限,每一个士兵都脸sè苍白,虚汗淋漓。 “全体听着,大家将干粮拿出来,边走边吃,每人必须吃完一个大饼!”风焚命令道。 众士兵忍气吞声地将怀中的干粮拿了出来,塞进口中,一天一晚不休不眠的紧急赶路,让他们胸口发闷,头昏眼花,又干又苦的咽喉已吞不下任何东西,何况是这又干又硬的大饼。可是,必须吃,这是军令,士兵们这样想着,卷着干燥发硬的舌头,将嚼碎的面饼象吞药一样吞了下去。 “大人,歇一下吧。”在大山悬崖上爬了半辈子的采药人实在受不了了,向风焚哀求道。作为请来向导,他是队伍中唯一敢要求休息的。 “不行!”从风焚干燥开裂嘴唇里,冷冷地迸出两个字。 “我不要钱了,你们不要管我了,让我坐会儿。”向导的干粮没吃下去,倒还引得自己干呕了半天,豁出去了,再一次提出请求。 “不行,现在不能放你出去走漏消息。”风焚再一次拒绝,考虑到对方是请来的向导,又温言道:“要不你去拉着驴尾巴走一段?” “你那驴子一拉就会倒了,是被你的兵丁拉着走的,我能去拉吗?”向导说话都带着哭腔。 “那您还是省点口水吧。前面的,快点!”风焚心里焦躁,想起卢象升那焦灼的目光。 “您一刀砍了我吧!”向导大声哀嚎。 在经历艰难的跋涉之后,风焚终于在晌午的时候赶到了杏花峪,一大群士兵的停步口令发布以后后,立即扑倒在山坡上一动不动了。 “站起来,进入阵地,这是命令!”风焚喝道,躺在地上的士兵象弹簧一样弹了起来,又挺直了腰板,拖着沉重的双腿走上山坡。 杏花峪是一个葫芦形的山谷,谷口只容一条官道出入,两边是陡峭的山坡,这山坡虽然陡峭,却还能站得住人。风焚看了一下地形,不得不承认卢象升给自己选了一个好阵地,这不止是一个堵载的好地方,而且是一个绝好的火枪兵阵地。 因为这恰到好处的坡度,有利于火枪兵的连shè。火枪兵装子弹速度慢,因此必须多排轮shè才能保证持续火力。但多排队列又产生了新的问题:火枪兵从枪口装弹药,必须站立着装弹,同时火枪都是平shè,而不能象弓箭兵一样呈大仰象进行抛shè,因此前边装弹时后排就无法shè击,必须轮换位置装弹、shè击,以保证shè击的人总是站在前边。 但是,火枪兵一旦站到这种有一定坡度有地形上由上向下shè击,问题就解决了,阶梯效应可以使后排士兵从前排士兵头顶上向下shè击,每一横队都有一个安全、干净的shè界。各排士兵都可在原地装弹再shè,形成循环的、持续的火力。 “就这里了!”风焚指了指谷口的山坡说道,“杨洪,你领一排人到谷口jing戒,一有情况马上报告。慕容铎,你领二、三、四、五排砍伐谷中大树,将树干拖到谷口来.慕容铎,你领六排到谷口,将树木架在山坡的阵地前面和山谷的出口形成障碍。” “是!”众人虽然对风焚仍不下达休息命令而意外,却仍不折不扣地执行命令。 中午过后,简间的阻击防线在风焚的安排下布置好了,两侧的山坡下有两道障碍,分别是由剥光皮的大树干丢在齐膝高土台上,排成长条组成,相距约一步距离,步兵跨过必须缩短步幅,分成两步才能行。谷口则是几排临时扎成的拒马,防止流贼骑兵冲谷而出。 按照现代战争的要求,阵地前的一切障碍都应当清除,以免影响shè界,但是风焚不认为流贼面对火枪时会突然发明匍伏前进这种战术,他们应当只会勇敢地高举刀枪向前猛冲,然后会在树干的阻碍下减速,形成一道人墙,让临阵经验还不太丰富的火枪兵找到整齐而醒目的靶子。 士兵们在咬着牙完成这一系列工事之后,终于可以抱着火枪在山谷两侧的阵地上沉沉睡去,只有风焚和少数几个体力良好的人在哨位上站岗。 预计中的敌人在午时过后终于来了。黑压压地一大群百姓,拖拖拉拉地走进了杏花峪. 扫地王带着他他的部众走在队伍人最前头。 他叫扫地王,并不是因为他以前是个扫地的仆人,而是因为他的军队走过的地方会变得干干净净,象是扫过了一样。 他很喜欢这个名字,这让他显得足够威风,也能招到很多凶悍的部众。但是闯将李自成和曹cāo很不喜欢他,怪他抢掠太过厉害,不愿与他为伍,所以他就成了在义军阵容中受到排挤。闯王高迎祥就安排他做殿后的一支部队。 殿后就殿后,正好可以放开手脚抢掠一番,在闯王神出鬼没的战术下,官兵们早已晕头转向,咱不是流贼吗,就是跑得快,官兵们跟不上自己的脚步,一时半会不用担心有追兵。杏花峪虽然地形险要,却也没什么要他担心的。因为这些山坡都光秃秃的,不可能埋伏官军。他正这样想着,身边就有人低呼了一声:“不好?” 他侧脸一看,发现跟在他旁边的马守应微张着嘴,脸sè惨白。 这个吓破了胆的小老头!扫地王轻蔑地想,这家伙自从被卢象升抓过以后就没有正常过,要不是看他带来了一大群部众来投奔自己,他早就将这家伙踢到一边去了。 “什么事啊?”扫地王尽量使自己的脸sè好一点,问马守应道。 “看。”马守应抬起手,指着前面谷口的山坡。 扫地王顺着他的手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只见山坡上谷口两边的山坡上站几排士兵,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乍一看象是栽在山坡上的白杨树。 “他们站在那干什么?”扫地王迷惑不解地问道,那儿充其量只是几百人,并不能让他紧张。 “火枪兵!天---天雄军的火枪兵!”马守应说话都有点结巴了。 “火枪兵?------天雄军?”扫地王开始没有反应过来,然后就突然明白了,觉得有一大盆凉水将他浇了个透心凉,他盯着马守应问道:“你说什么?这是卢阎王的军队?” “正是,上次在虎口[寨外的青龙岗,在阵前打死我几百部众的,排的就是这样的队列,很远就能看出那不可一世的神态。”马守应确定无疑。 “不就几百人嘛。”扫地王从卢象升的威名的震摄中恢复过来了,认为形式仍然一片大好,又问马守应道:“你说他们站在山坡上干什么?给我们送行?” “他们站的地方离官道有多远?”马守应吞了一下口水,问扫地王。 “不足四十步。”扫地王看着不足百米宽的谷口估计着说。 “可在青龙岗时,这些火枪兵离我们六十步就开始放铳了。”马守应咬牙道。 “六十步?他们的火铳能打这么远?”扫地王低呼道,他一下子明白了马守应害怕什么了,“他们要用火铳在谷口封锁我们!我们后面一定还有追兵!” “是的,退兵吧!咱们绕道走还来得及。”马守应劝道。 “退?”扫地王沉吟着,回头看了看自己的部众,又看了看后面的数万百姓,摇了摇头,“咱要是被几百人给吓回去了,那以在各路反王面前就别想抬起头了。不就是点火枪兵吗,再厉害也只有几百人,咱们出一千jing锐把他们砍了就是,你也出两百人吧?” “好老弟,听我这老哥哥的,赶紧退吧,你是没见过火枪兵的厉害!”马守应苦着脸求道。 “废话!收起来的数万民众就不要了?放下家伙回家吃树皮、观音土去?要不你一个人走吧,我不拦你!”扫地王面sè狰狞。 一个人怎么回去?只怕只要自己一回头,扫地王的刀子就会砍在自己的脖子上,自己的那些部众也都要被他吞并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想到这里,马守应挫着后牙槽道:“好吧,试一下,不过一千没用,上两千吧。我出五百人!” “好!马大哥爽快!”扫地王看在五百人的面子上,喊了他一声大哥。然后,指挥着两千人马分成两队,举着大刀长矛、棍棒锄头,呐喊扑向两面山坡。 “这是一场没有悬念的战争。”风焚站在山坡上,看着义军闹哄哄地从一里地外就开始起跑了,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这么远就发起了冲锋,完全不知道保存体力,显然是没有行家指挥,而且沉不住气。 过了好一会儿,风焚看着他们气喘吁吁地冲进了火枪shè程,于是大喊道:“一排,放!” 整齐的排枪响起,义军前排倒下了二十来个人,冲锋的队伍为之一滞,接着又悍不畏死地冲上来。 “二排,放!——三排,放!——四排,放!”风焚一边发布命令,一边盯着第一排放完枪的士兵;看着他们重新拉起机头,打开引药锅,放入引火yao,然后竖起枪支,从枪管倒进发shè药,放进铅弹,捅下通条,------,终于,他们又动作整齐地将竖起的枪重新端平。 风焚于是亢声大喝:“一排,放!” 第一排的士兵又一次扣动扳机,枪声咆哮! 战士们头上刚刚消散的硝烟又开始浓厚起来,接着,第二排士兵又平端了枪口------。完美无缺的轮击终于循环起来了,象是一连串流畅的音符。风焚在硝烟的香味中,看着义军的尸体凌乱地倒在山坡下的黄土地上,从山谷铺到了山坡旁边,密集的人群渐渐稀疏起来,方阵成了一个锥形。有几个甚至在数排弹雨中穿了过来,跑到了树干跟前,他们不得不在树干前放慢速度,调整步幅以跨过树干,然后他们被当成了活靶子,排枪将他们的胸膛打出一道整齐的弹孔,喷出一排彩虹似的血雾,尸体倒在后面的树干上,缓缓地滑倒下去。两排惨白sè的树干同时变得绯红,如同在巨兽身体内生剥下来的白骨。 无休无止的排枪不停地打下去,一排排的勇敢的义军喷洒着鲜血,以千奇百怪的姿势倒了一下去,没有一个人能越过那两排树干,最后,他们终于发现山坡上的枪声似乎永远不会停下来,自己身边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于是丢下几百具尸体,一窝蜂退了下去。 “停止shè击!”风焚制止了追着溃兵shè击的士兵,最初战术成功的喜悦过后,他觉得这一边倒的屠杀有点让人难受,他看到对面山坡上的义军也象cháo水般退了来。 扫地王显然被这样的战斗惊呆了,就象当时马守应看着他的部众象割麦子一样倒下去一样,半天才从喉咙里憋出一句话来:“娘的!这铳还,还能一直放个不停。” “扫地王,这样拿人命去填不行啊!”马守应苦着脸,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收拢的部众又损失了近一半,不禁大为心痛。 “那还能怎么办?”扫地王怪眼一翻,“再冲,我就不相信咱们几千人打不过那五百来人。” 听了扫地王的话,小头目们大惊失sè,一个小头目壮起胆子说:“那不成啊,大王,您把本钱都拼光了,就什么没了。” “说的还有点道理,没本钱了,难不成我扫地王真的去扫地?”接着又大怒:“那又能怎么办?就投降不成?” “要不咱们投降算了,反正天雄军不杀俘虏。”另一个小头目小声嘀咕着。 “老子活劈了你个胆小鬼!”扫地王一鞭子抽了过去,破口大骂。转念又道:“去把头领们喊过来,一起合计合计。” 风焚看着义军退了了回去,很久没有动静,这很正常,面对这样的伤亡,谁都没有勇气马上发动第二次进攻。接着,风焚又看到,他们开始砍伐山谷中的树木。 义军中的兵器大多来自民间,少不了许多就是伐木工具,虽然没有人拿锯子当武器的,不过斧头倒是不少,砍起树木来倒也不慢。风焚大奇,他们想用火攻吗?这些山谷里树木不多,要烧起大火来着实不容易。 “他们在做盾牌。”慕容铎看着风焚迷惑不解,走过来解释道。 “哦,这样就放心了。”风焚压根就没想到义军会蠢到去盾牌。 滑膛火枪的shè程远比不上这个时代的弩箭,就连强弓也有所不如,但是并不是说火枪没有威力。它shè程不远的原因主要是子弹比长箭的质量小,风阻又大,故存速能力低,不能及远。但是,子弹的膛速度远比羽箭的离膛速度高得多,在近距离内,子弹的穿透力比羽箭要强,能轻易shè穿一般的盾牌和铠甲。 义军大概平时最多也就接触过三眼火铳之类的火器,所以还想用盾牌来挡子弹。 ----------------------------------------------------------------------- 强推榜下了,新人榜过期了,一切数据都由红转绿了,我的心拔凉拔凉,各位读者大大用推荐和收藏温暖一下我受伤的心灵吧。拼了命码字,五千字“大章”求票! 第四十八章 胁持 ()在忙活了大半天后,山谷中的的树木一扫而空,数十面大盾牌做了出来,数十个敢死队员打了赤膊,喝了扫地王敬的一大碗酒,恶俗地将手中的陶碗摔破了,cāo起了木盾、皮盾和数个大锅盖冲了上来。山坡上的火枪噼噼啪啪地打了下来,顿时将盾牌打出无数个透明窟窿,赤膊汉子倒了一地。跟在后面的众人呐喊声变成了惊呼声,一齐溃散。 扫地王见自己jing心组织的进攻成了这个样子,不禁大为丧气,正想问一下马守应可有什么办法,一个探马冲了过来,跪地喊道:“报!后方二十十里发现大队官军!” 扫地王大惊,问道:“可看清是什么人的军队?” 那探马回答道:“小的急着赶来报讯,未敢走近,只见军中旗帜是一个‘卢’字。” 扫地王脸sè惨白,叹道:“这个卢阎王来得好快啊!咱们不管这些百姓,自己逃命算了!” “怎么个逃法?”马守应有过失败的经历,此刻反而比扫地王镇定一些,问道:“这些官兵居高临下,封锁了多长的通道?” “约一箭之地。”扫地王认真目测了一下。 “我军大队人马排起来长约百步,百步长的队伍冲过一箭之地所需时间,对方可放几轮?”马守应又问道。 “两轮。”扫地王越来越心虚。 “我军通过时,对方可放两轮,再搬开谷口路障时,对方又可放两轮。以对方五百人计,四轮火铳,共可shè出弹丸两千颗,这样下来,你我又有几成把握能活着冲出去?即使冲出去了,你我还会有几名部众?”马守应显然早就想过这个问题,回答得有条有理。 “那咱们不管别人了,只带自己几个亲卫策马冲出去算了?”扫地王想起身后的大队官军,渐渐没了主意,他后悔没听马守应之言,早点丢下百姓,回军绕道,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咱有几十匹马?几百支火铳指着,能冲得出去吗?”马守应鄙夷地看了扫地王一眼。 “那咱们如何是好?”他求援似地看着马守应,发现马守应的嘴角藏着一丝冷笑,心中一动,莫非他已在了主意,于是赶紧问道:“莫非马大哥有什么办法?小弟愿意听大哥安排!” “哪里,哪里,这事儿还得听老弟你的安排,我只是想了个主意,不知行不行得通。” 马守应道。 “小弟愿闻其详。”扫地王赶紧表态。 “俗话说得好,无毒不丈夫。”马守应轻声说道,眼睛瞟了一后的百姓道,“咱们把百姓往谷口方向赶,自己混在里面一起往外冲,他们天雄军打得到这么多人吗?” “真是好办法!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扫地王拍手大乐,恢复了jing神,大喝道:“来人啦,后面有官军追来了,咱们让乡亲们先行出谷,以示我等是仁义之师。现在各队转到阵后,请乡亲们上路!过了这里就是河南地界了,闯王在那里等我们呢。” “好!”扫地王的部属大声应答,他们在扫地王不怀好意的笑容中明白了行动的真实意图,迅速从百姓的前头往后面跑,同时亮出了手中的刀枪棒棍,不明就里的百姓一阵sāo动。 “他们这是干嘛呢?” “不知道,兴许是往回走吧。” “我不知道,看起来不象啊。要真是往回走就好了,我也不想离老家太远。” “不走怎么办啊,家里的粮食都被他们抢光了,不跟着他们走就活不下去啊。听他们说,咱们这是到河南、湖广那边去,到那里把那些欺压百姓的地主豪绅全部杀掉,开仓放粮,大家都敞开了肚皮吃,还有那大户人家里的小姐、娇妻,谁抢了就归谁。” “屁!信他们胡吹!他们真能抢得到那些住在城里的贪官、恶霸?他们倒是想抢,给卢大人打了屁滚尿流回来了。他们啊,就知道祸害咱们庄户人家。你说,咱们村里,刘二爷是恶霸吗?一家都给他们杀了!刘二爷家不就比别人家里多了几垧地,那都是劳累节俭出来的,为了买地,他们一家人几十年来就从来没吃过晚饭,可怜啊!” “也不知扫地王从刘二爷家里搜出什么银子来没有?” “听说没找到什么东西,刘二婶子被他们吊在房梁上打了一夜,屎尿都打出来了。刘二婶子就是不说,最后活活打死了,这人啊,命都没有了,还要银子干什么?” “兴许是的确没有了,他们家有银子都买地了。唉,刘二婶子好人啦,我到他们家里做短工,要是活计累了点,白面饼子下面总卧着个荷包蛋送到地里来了,她自己反而舍不得吃。哎——,哎——,我们这是往哪里走啊,天杀的!”只顾埋头说话的人终于抬头看了一眼形式,吓得大叫起来。 “乱喊什么,找死啊!”一支羽箭飞过来,插在叫喊的人的胸口上,这位刚刚还在同情别人的人,现在就惨遭不幸了,其他人低着头,绕过他的尸体,随着人流而移动。 数万百姓,象一群驯服的绵羊,慢慢地向前走,离风焚的阵地越来越近。风焚站立在山坡上,汗水迅速浸湿了脑门,在他的鬓角凝聚,成股地流了下来。 怎么办?风焚觉得胸口闷得厉害,握着刀柄的手又湿又滑,看着山谷中的人群慢慢地移了过来。在沉默不语的人群中,义军的吆喝声和得意的笑声分外清晰。士兵们平端枪口的手微微有些发抖。 “再往前者,死!”风焚大喝道,他听到自己的话带着一丝颤音。 人群恍若未闻,一歩,两步,三步,象是踩在风焚的心上,终于走进了火枪的shè程。 “怎么办?大人!我们会被他们吃掉的。”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慕容铎也是一脑门子冷汗,他感觉到了危险。 风焚从他手里夺过火枪。慕容铎松开手,难以置信地看着风焚。 “我不是shè人!”风焚说着,将枪口抬起向天,扣动扳机,枪声在山谷里回荡。 “前进者死!”风焚嘶声大吼。 山坡下的人群里埋藏的恐惧终于被激发了,他们转过身,蜂拥着向后退去。 “前进者死!”对面周二虎跟着喊起来,接着也是数声枪响,山坡下的人群退得更快了。 “他娘的!乱退干什么!再退就砍了你们。”扫地王大喝道,吓唬着人群,人群却仍在推搡着向后退去。扫地王脸一下子又变黑了。 “咱们得动点真格的,不弄死几个没人怕!”马守应凑过头来,在扫地王身边耳语。 “咱们是名声不好,可好歹还是穷人的队伍,没这么杀过人。”扫地王犹豫不决。 “那您就指望着在您死后,乡亲们念着您的好名声?”马守应反问着,语气中带着说不尽的讥诮之意,“咱们可是做流贼的,活一天算一天!” “好吧!咱今天不这么着就出不去了。”扫地王脸sè灰暗,冲向队尾。 在他的号令下,二十来个壮健的义军部众,扬起了雪亮的砍刀,对着退在最后面的乡亲劈了下去。二十多个和他们同样是农民的人,在同一个田野的里的阳光晒得同样黎黑的脖子被闪电一样的刀锋砍断,头颅滚落,鲜血喷出,洒落在自己乡亲的衣服和裤腿上。人群中不少人尖叫起来,从倒地的乡亲们的尸体边跳开,推搡着人群,想逃得越远越好,恐惧象池塘里的波纹,迅速传遍每一个角落。 “再后退的,就是这个下场!”扫地王扬起带血的大刀,对着人群大喊。 人群再一次挤向谷口,象被狼驱赶的羊群,蜂乱无序。 “这群该千刀万剐畜生!”风焚站在山坡上,看着扫地王的暴行,目眦yu裂。 在风焚暴跳如雷的时候,人群迅速进入火枪的shè程,穿越风焚设定的防线。 其实是我害了他们,我不挡他们,他们就不会死。风焚看着倒在人群后面的一排尸体,在这一瞬间他有放弃的念头。但是,这只是一瞬间,他的心马上又变得坚定了,打仗就要死人,自己决不能因为几十人的死亡而软弱,相反,他们的死应当要有更多的流贼的头颅来祭奠。 不能失败!也许再有一阵子,卢大人的大队人马就能赶来了!风焚对自己说着,他再一次抄起一位士兵的火枪,瞄准奔跑着的人群,然后将枪口压低一寸,扣动扳机,喊道:“一排,对地shè击!” 一排的士兵跟着压低枪口,扣动扳机,枪声大作,枪弹打在人群的前面的地面上,激起一串灰尘。 “官兵放铳杀人了。”跑在前头的人群吓了一大跳,赶紧刹住脚步,和后面冲上来人群挤成一团。 “一群蠢猪!官军是对地面放铳!他们没胆子------。”扫地王刚骂了一半,却突然钳口不语。 他看到人群前排,有十来个人软软地倒了下去,人群发出的惊呼声更大了,更大规模地向后退去。 第四十九章 魔刀 ()风焚站在山坡上,看着人群前面那些明显是中弹倒下去的人,也是目瞪口呆。自己的军队可是向地面开的枪啊?他们怎么会中弹呢?风焚不解地看着地面上犹未散去的那一串灰尘,突然醒悟,狠狠抽了自己一记耳光道:“是跳弹!” 高速子弹以小入shè角shè向干硬的地面或水面时,子弹不但不会钻入土中,反而会象光线碰到镜子一样,向相反一个角度高速反弹出去,造成误伤,这就是危险的跳弹!在紧急时刻,风焚忘记了这一狩猎的安全常识,酿成惨祸,风焚痛悔不已。 “好家伙!和老子比狠是吗?”扫地王看着人群从他两边退去,却并不着急;相反,他看到官兵杀人,心中的不安消失了,愧疚感没有了,充满了一种解月兑的快感。一个人做坏事还有点心虚!大伙儿扎堆一起做坏事,就会花样翻新,兴致盎然,无所顾忌了! 扫地王象是拿到了杀人许可一般,神完气足地回头看着后面的部属,手掌炫耀般地高高扬起,狠狠地在避了下去,随着他的手势,数十把雪亮的屠刀再次挥起,又有二十多颗人头滚落一地!人群在更大惊恐中又一次向谷口冲了过去。 “他妈的,这就是义军?这就是传说中的老百姓的队伍?这群没有人xing的畜牲!”风焚看着又有这么多人无辜被杀,顿时两眼通红。巨大的负罪感折磨着他,几乎让他坚持不下去了。 “大人,百姓冲过山口就会真成为流寇了啊!”慕容铎急得大喊,惊醒了梦中人。 “是啊,卢大人说过,他们还来得及回家,不会误了chun耕!”风焚咬着牙齿,梦呓一样喃喃自语,他抽出弯刀,大喝道:“慕容铎,留守阵地,一排、二排,跟我上!” 风焚带着两排人员约百来个士兵,冲下了山坡,在谷底的拒马前分成两个横列,挡在人群前面,风焚大喝道:“二排,朝天鸣枪!” 一阵排枪响过,人群奔跑的速度马上缓了下来。 风焚再次大吼:“上刺刀!” 一尺多长的,冷森森的刺刀被卡上枪管,举了起来,指着前人们的胸口。 冷兵器的威慑往往比枪口来得加强烈、直接。专为刺杀而设计的长而尖锐的刺刀尤其如此,它能让面对它的人眼睛发花,脊柱收缩,全身汗毛倒竖!更何况,当人们远远地面对枪口时,总有侥幸心理,认为也许打中的不会自己,跟着别人往前面冲没问题;但是,面对雪亮的刺刀时,谁也不会再心存侥幸,硬住刺刀上面撞了。 于是,人群再一次在刺刀丛前面停了下来,队伍被紧紧压缩成很小的一块,哭喊声全部停了下来,只有粗重急促的呼吸声震撼着风焚的耳膜,每个人的神经都绷紧到了极致,惊惧不安,随时都有炸群的可能。 火枪兵举着刺刀,神sè凝重,他们想好了,如果千总大人下命令了,那就闭着眼睛刺出去吧,大不了被乡亲们踩死了事。 风焚手握弯刀,脸苍白得可怕,他知道,这样冲下山坡,其实是铸成了大错!隐伏在人群中的贼兵随时可能冲阵;人群后面,滴血的屠刀随时有可能再次举起来;惊慌失措,神经紧张得快要断裂的百姓随时有可能集体崩溃,践踏过来。一旦局势失控,不但自己会被当场踩死,恐怕连山上的同袍恐怕也不能幸免,此处一溃,全盘皆输! 风焚的担心不止于此,他盯着坐在马上的扫地王,生怕他再次抬手指挥杀人。如果他再次在阵后杀人,风焚自己就必须在阵前杀人才能阻挡住百姓。这样杀来杀去,就是以人命要挟对方,比赛哪一边更加残忍;一切都失去了当初的意义。一只手上沾着平民鲜血的部队,还会是自己想要的那支部队吗? 可是,他已经在山下了,身陷死地,无法选择,没有别的办法了!想到这里,他的腿第一次不可抑制抖了起来,汗水浸入裂开眼角,刺痛不已,连眼皮一起抖了起来. 正在这时,一根梭镖从人群中探出来,如同条毒蛇一样,刺向一排的一个士兵,士兵机jing地将枪一撩,挡开梭镖,再顺势将枪刺出,探入人缝,将偷袭者刺倒在地。偷袭者软软地倒了下去,人群躲闪着,一片恐慌。 在这混乱中,又一支漆枪从人群后伸了出来,飞快地刺向风焚身边的一个士兵,士兵猝不及防,举枪格挡,已是慢了一拍,漆枪贴着枪管,刺向士兵小月复。 风焚不及多想,大吼一声,双手握刀,对着漆枪杆大力劈落。 只听呛啷一声脆响,漆枪枪头和带着刺刀的半截枪管一齐跌落,风焚这一刀竟连着漆枪木柄和火枪枪管一同斩断!留下交战双方,各自难以置信地盯着手中的半截武器,目瞪口呆。 风焚一刀斩下后,手下毫不停留,抬刀对着偷袭者又是全力一劈! “扑哧”一声轻响,锋利的刀锋挟带千钧之力划过躯体,漫起一片光华,竟将对手生生劈成两半!死者器官血肉,零乱委地,鲜血四溅! 周围的人惊骇yu绝,争先恐后向后逃去。风焚用力过度,只觉得血气上冲,直贯头顶,胸口烦闷无比,杀意如炽,忍不住举刀长啸:“呜——吼——!”声音狂暴,直冲云宵,天地间充斥着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 众人此时见风焚生劈活人,正在惊吓中后退,又见风焚在大吼声中扬起弯刀,浑身浴血,杀意盎然,高大的身躯迎着晚霞而立,血光耀目,如同恶魔突然降临人间,无不汗毛倒竖,遍体生寒,惊叫着向后逃去,退出数丈开外,扫地王和马守应目瞪口呆,脸如白纸,看着百姓后退,竟也忘了发号施令。 周二虎、杨洪站在山坡上,听到风焚的长啸,不由得相顾失sè。他们听得出这声音大异平常,充满疯狂之意,千总大人此时只怕神智已迷! 两人目光对视,却也明白了对方心意了,周二虎抬起火枪,对准溃退后的百姓,喝道:“全体都有,上刺刀!瞄准——” 这并不是一个矛盾的命令,这只是意味着火枪兵们只需发shè一轮子弹,然后就是义无反顾的白刃冲锋,和山谷中的袍泽一起战斗! 两百支带着雪亮刺刀的火枪齐唰唰地举起,对准人群,,数百人拇指微张,拉开机头,手臂沉稳如铁,脸sè沉静如铁。对面山坡上,火枪队也是刀光森然,枪管平端起来,指向山谷中人群,慕容铎端枪的右手指甲刺进护木,指缝间鲜血鲜血浸润而浑然不沉,嘴里喃喃念道:“这里将会是地狱!咱们就跟着大人一起下去吧!” 就在这时,有嘹亮的号角声突然响起,山谷的另一端有数骑冲入谷口,为首一人跨立马上,高擎旗杆,将一面大旗迎风展开,一个斗大的“卢”字徐徐舒展,映入眼帘!在他身后,步兵源源不断地开进谷口。 终于来了!将士们的视线一阵模糊,紧缩的心跟着大旗一同舒展。 山谷中数万百姓刹时鸦雀无声,屏息以待。 这时,卢象升高昂的声音从谷口响起,清晰可闻:“直隶按察使、大名巡抚卢象升在此,特意来接各位乡亲返乡,不究各位从贼之罪,返乡之后,即行赈济,决不失言!” 谷中数万百姓齐吁一口长气,跪倒在地,接着有人放声痛哭,很快哭声蔓延,响成一片,充斥了整个山谷。现在再迟钝的人也明白,官军已经彻掌握了山谷的主动权,百姓们觉得自己有了主心骨,不再盲目听从别人的驱赶了,流贼开始担心百姓的反噬,也不能再肆无忌惮地杀人,他们悄悄地丢下武器,混进人群,和百姓一样勾起脑袋跪倒在地,。 卢象升提马引兵,从谷口的一端走向守在另一端的风焚阵地,百姓从中分开,让出一条大道。 风焚看着卢象升一步一步走近,看着站在人群后的刽子手丢下武器盔甲,隐入人群中,长吁了一口气,眼中的邪火慢慢熄灭,弯刀从手中滑落,后面的士兵见状,赶紧上前扶住。 卢象升下马走到风焚跟前,看着风焚几成一个血人,轻叹道:“你总是这样喜欢拼命吗?” 风焚笑道:“幸不辱命。” ---------------------------------------------------------- 都道更新慢,码了一天字,今ri两更! 第五十章 当头棒喝 ()虽然天雄军局势已定,但接下来的事务还有很多,火枪兵己经奔波了两天一夜没有合眼,百里奔波,连番血战,早己疲惫之极,而卢象升指挥的天雄军其它士兵,只比火枪兵迟到半天,也是两天一夜狂奔,除了大量掉队的,能跟上的也都差不多jing疲力尽了,每个有的疲惫都写在脸上,但谁也不敢提出休息。 风焚坐在马背上,努力挺直着腰杆,事实上他己有些坐不稳当了,长时间的赶路神经的过度紧张,耗尽了他每一点jing力,特别是那最后疯狂的砍杀,让他觉得自己身体都被抽空了。但是他努力提醒自己,坐直了,别趴下!让自己的士兵看着,让数万百姓看着,让那些混在人群中蠢蠢yu动的义军看着! 这也是最为迫切和棘手的问题,这两万多百姓中间,至少混入了两千名真正的流贼,他们是随时可能暴起发难的隐患。但是这些流贼本身就是农民出身,当他们放下武器就是地道的农民;他们进入人群,就象是雨滴落进了大海,让人再也无法分辩。数十个村庄的人混杂站在一起,连那些老百姓也分不出哪是乡亲,哪是流贼。 杨洪担心地看了看风焚,犹豫了好一会,终于催马走近风焚,喊道:“大人!” “嗯。”风焚答道。 “这些流贼必须马上分出来”杨洪着急地提醒。 “是的。”风焚声音飘忽,明显不在状态。 “属下有一个办法!”杨洪看出风焚的点心不在焉了。 “快说!”风焚的眼神灵活起来。 杨洪的建议是,百姓中间选出一些年老的,明显不能打仗的老年人被以优先发给食物的名义先挑选出来。当每一个村庄都找出几个这样的人并核实身份以后,他们就充当了辩别流贼的火眼金睛。他们不要管哪些是流贼,只要站在路边,看着人们排成长队在他们面前走过,然后将在他们前面经过的自己认识的同乡找出来拉到自己身边就行了。那些走到最后都没有人认识的,就是外来的流贼了。 这个方法很低快得到批准和实施,数万百姓以一字长蛇阵的方式从山谷一头转到另一头,那些认人的老年人,就站在人群经过路上的帐逢里,翘首等着自己的乡亲经过。 百姓的队伍缓缓地前进,不断有人被喊出队列,被认定为百姓,不知所谓的流贼没有人喊出,笔直走到了通道末端的大帐。大帐里等着的当然不会是干粮,而是腰刀和绳索。 久等的人群开始缓缓地流动起来,人群因为找到了自己的家人、亲友和乡邻而松驰下来,气氛慢慢地缓和了,连站在旁边高度紧张着的天雄军将士,也渐渐放松下来。 这时,杨洪看到站在路边找人的老头儿有点古怪,别人认人都伸长脑袋看,好看清熟人,也好让熟人看到自己,只有那个老头缩着脖子,歪戴着帽子,只让人看见小半边脸,他认出来站在身边的人,都是一些身体强健的青壮年男子。 杨洪走近风焚,指着那个老头道:“大人,那个老头有问题。” 风焚顺着方向看了过去,他一眼就看到了破帽底下的山羊胡子有些眼熟,这不是上次剿灭邢红狼时,自己特意挑出来作为和卢象升论理作证据的那个干老头吗?他不是说就是吃观音土也不出来了吗?怎么又出现在扫地王的队伍中?风焚心中疑惑,他吩咐杨洪,要他将老头和他身边几个人人都拿下来。 这个老头连同身边的人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抓了起来,杨洪将老头带到风焚面前。 风焚来冷声问他道:“老人家,我们见过面吗?” 老头沉默不语。 但是人群中有人认出他了,有人大喊:“他就是老回回!” “没错,他是个大头领!” “我看到他今天跟扫地王在一起!” 更多的人找到了自己的乡邻,身边的都是熟人,胆子就大了,敢于说话了,也跟着喊起来。 “你是老回回?”风焚对这个十八家头领之一的人物早已闻名已久,却没想到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不禁大吃一惊。 “没错,我就是马守应!”小老头抬起头来,眼中厉芒闪烁,全然不是上次那老实巴交的模样。 “你不是说回去种地了吗?”风焚为自己上次放他而羞愧,也为马守应一再找死而叹息。 “回去种地?大人,你说得真好!回去挖观音土吧,哈哈哈!”马守应象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大笑起来,一口牙齿被鲜血染成粉红,显得狰狞而肮脏,“我家婆娘和两个儿子吃观音土胀死了,小儿子吃野菜中毒死了,我的婿和三儿子被左良玉杀了,我的五个侄子都被大人您的火铳打死了!大人,你说我还要回去种地吗?要种粮食出来给你们交皇粮吗?大人,你睁眼看一看吧,没人种地了!咱们那边都有人吃死人了,他们吃完死人就要吃活人了,大人,您就等着吧,你多子多福,儿孙满堂啊!大人,您等着吧!”马守应再一次疯狂地大笑起来,笑声凄厉。 风焚看着马守应疯狂的面容,说不上是同情还是厌恶,却觉得自己也没有理由说服他,只得挥手让士兵将马守应押了下去,只有那疯狂的笑声仍在耳边萦回不去,让他感到深入骨髓的疲惫。 当风焚一觉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风焚从破门板拼成的行军床上跳了起来,顶着暖洋洋的阳光就往卢象升的大帐走去。 风焚走进大帐,看见卢象升坐在案前写东西,风焚凑过去看了一下,是一份安民告示,繁体中文只让他看了个半懂不懂,就百无聊赖地四处张望。 卢象升头也不抬,只是问道:“看不懂吧?” “什么看不懂的,我只是被外面的阳光晃花了眼睛。”风焚马上掩饰他对传统文化的无知。 “那些人怎么办?我想再听听你的说法。”卢象升问道。 “你是说那些俘虏吗?都给我吧。”风焚回答道。 “给你?”卢象升颇为不解。 “我挑几十个老实点到我那儿去做苦力,其他的就给士兵们练练手,他们虽然都杀过人了,但很多都不是用刀子杀的,作不得数。”风焚解释道。 “我们终于也有意见相同的时候。”卢象升说着拿起了一支朱笔,在一份单子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心中却暗自吃惊,这个风焚看似善良,但一旦下了决心,几千条人命说砍就砍,说起来就语气平淡、波澜不惊,浑不似自己要咬紧牙关才能下令。 “chunguang明媚,我们却在做着砍人脑袋的勾当。”卢象升将单子拿在手中吹了吹,叫来中军官拿了出去,又说道:“记得要将生石灰买来以后再去砍头,要不腌得不及时,这脑袋就臭了。这次功劳就比上次大多了,阵前shè杀九百四十六人,俘虏一千八百三十一人,其中就贼酋扫地王和马守应;他们都以为会在人群中蒙混过关,以为我会象上次一样放了他们,几乎没什么反抗就全部落网了。” 他这样对风焚说着俘虏的情况,口气却渐渐严厉起来,继续说道:“这功劳可是来得值得?你自己想一下吧。你带了百十个士兵就冲下山坡,就想挡住那数万如惊弓之鸟的百姓,千余穷凶恶极的流贼?恐怕只要那些流贼只要吓嘘百姓冲过来,你那些士兵就会和冲过来的百姓堆在一起,筑成一堵尸墙了?你自己不要命,你的同袍呢?那是朝庭的士兵,不是你的私兵,不是给你来呈勇殉葬的!” 风焚听了心头很不是滋味,辩解道:“我并不是为了立什么功。” “就因为你不是为了立功!你不是为了立功,却又甘冒奇险,自陷死地,又是为了什么?看着百姓可怜?看着流贼不服气?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为将帅者不可怒而兴兵!你看到流贼杀了几个人,就怒不可遏,不计后果了?这是兵忌家大忌啊。还有,我再给你说一次,慈不掌兵!你明白吗?你的心可够软的了,怕百姓成为流贼,就拿自己的命去填,你填得了吗?大丈夫既以身许国,七尺之躯就已非私有,不可以有用这身冒无益之险啊!唉-----”卢象升说到最后又叹了一口气,和风焚说话,他总是喜欢叹气。 风焚默然无语。 ----------------------------------------一个非常有意思的现象,书友对主角的批判,往往就是小说下一章的内容。而且这纯粹是巧合,牧云没有因为批评对本文思路作任何更改。 第五十五章 论枪 ()风焚没招揽到人才,反而被人才奚落了一顿,怏怏而归,回到驿馆就看到兵部的文书来了,要他前去接受调查。 风焚将那支燧发枪早己交了,就一个人空着手来到了兵部,拿着文书刚要从大门那儿进去,就给卫兵给拦住了。 “以前没来过吧?”那士兵倨傲地问道。 “是的。”风焚注视着他的眼晴。 “到那边去吧。”那士兵本想还耍弄一下这个外地来的小兵头,但是他受不了风焚刺人的眼光,就给他指了一张小门。 风焚走进那张小门,里面是一个小小的院落,原来兵部接待他这种低品级的小官,根本就不在兵部大院里。一个身穿常服,带着四方平定巾的人接待了他,领着他查看了他的文书,将他引进内厅,穿过内厅,里面却又有一个挺大的院子。大堂里面一个文官,见风焚来了,竟也站了起来,和颜悦sè地打招呼道:“风千总吧,果然是个少年英雄!” 风焚行礼如仪道:“末将见过大人。” 那文官生得方面大耳,轻声道:“不必客气,风千总的勇略本官一向颇有耳闻,过几天朝庭的封赏就应当下来了,本官就先贺喜了,坐吧,别站着说话。” 风焚听他这样说,也不多客气,就拣了个靠案几近的地方坐了,静待下文。 那文官道:“其实你的事情,卢象升己经详细奏报给朝庭了,到这里来问你话,不过是借了兵部的命令和地方而已,只是有些事情和你聊聊,不算是正式的应对,作的记录也不要签字画押,想到哪就说到哪,不必拘束。” 风焚心想,千里迢迢就喊我来聊天啊,亏你们官老爷想得出来,于是只是应了一声,不多说话。 这文官道:“我本是是个地方参政,借调入钦天监做点事情,按理是不该管这个事,可朝中管这个的现在不多了,徐大人就叫我勉为其难了。” 风焚道:“是徐光启徐大人吗?” “是的。”那文官说着拿出一个牛皮纸卷,打开了,拿出一样东西来,风焚定晴一看,竟是一截燧发枪的枪管,枪管前头还带着雪亮的刺刀,风焚暗自吃惊,这应当是自己在杏花峪里斩下的那一节枪管,却不知如何到了这里,正疑惑间,那文官又从纸盒中拿出一节火枪的护木,护木断口整齐,木荐子被血污染成了黑褐sè。 风焚心中确定无疑,这家伙手中拿的就是自己砍下来的那节枪管,于是忍不住道:”这不是我们天雄军的燧发枪吗?怎么到了大人您这儿?” “呵呵,不错,这正是风大力士在杏花峪奋起神威,一刀斩下的枪管,这半截枪管进过庙堂,入过内阁,有不少官员、大臣见过,风大力士的‘魔刀’之名已传遍京师了。”这个官员说话笑吟吟的,象是在赞扬风焚的勇力,可是弦外之音,不言而喻。 风焚听得遍体生凉,心想还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告玩了个科技革新,没想到朝堂里的人连物证都搜集到手了,自己正在顺德府自鸣得意时,这条命却在鬼门关里打了几个来回了。想到这里,他起紧站了起来施礼道:“多谢大人从中周旋。” 那文官坦然受了他一礼,才慢慢地说道:“这一礼就算我代为徐大人受了,按理说你的事情大违体制,徐大人不但保你不了,连卢象升也会要牵连进来的。可是,徐大人去年要保孙元化大人,陛下不允;今年又力保你风焚,陛下拗不过去,也就允了。你能逃过此劫,也算是天幸了。” 风焚道:“原来是这样啊,这个枪管怎么就到京城来的?” 那文官道:“当ri枣花峪一战,那战场是谁来打扫的?” “是征召了当地民壮打扫的。”风焚回答道,心里一下子就想明白了,当时部队疲累已极,又要甄别敌我,安抚难民,所以战场别人是简单收拾一下之后就交由当地民壮打扫了,这半支断枪被埋在了被自己劈开的那个人的血肉内脏之中,士兵没发现,就让后来打扫的民壮给拣了,这样就流出了军队,最后交到了京城里。可是谁会是告密之人?卢大人肯定不是,陈文灿也不是,到底自己得罪了谁呢,风焚觉得此事连猜都无从猜起。 那文官问道:“现在想明白了?” 风焚苦笑道:“想明白了,却也更糊涂了。” 那文官道:“我朝吏治废驰已久,各地官吏作jiān犯科之事大多不了了之;但是,若是有人存心整你,则可明察秋毫,令你小过即可亡身,不可不防啊。” 风焚奇道:“人家整我做什么?” 那文官冷笑道:“整人之风,官场由来己久,需要理由吗?你就别费心猜了,咱们还是先说说这火铳的事情。你这火铳可是唤作燧发枪?” 风焚道:“是的,以燧石发火,故名。” 那文官又道:“以燧石替代火绳,想法虽然别具一格,实施起来也颇为容易,我等看到样铳以后就弄明白了,想来仿制不难,难的是这铳管的管口甚小,管壁甚薄,看来甚是轻巧,不知如何使它既有威力又不炸枪管的。” 风焚心想,这时候的人没知识产权概念,开口就谈仿制,全不以为有什么不对,不过他真要能仿造,说不定大明朝就有得救了,于是回答道:“这枪管——我们称这火铳为火枪习惯了,这枪管管壁虽然不厚,却是由两层薄铁皮卷制的,两层相互咬合,比那单层厚铁皮卷制的要结实得多;而且,做这些枪管的的铁皮都是特制的。” 那文官表情一向淡定,听到到这里露出了急切之sè,插话问道:“是如何特制的?” 风焚答道:“首先是选用最好的矿石,这些矿石都来自自品位和成sè最好、最稳定的那些矿洞;而后这些矿石要经人工砸成碎块,由有经验的老师傅将其中含杂质最少的好矿拣出来,这才算是选好矿了。然后,这些jing挑细选的矿石汇集起来,要用上好的木炭来烧炼,绝不可用一点煤或焦炭,以保证在炼制过程中没有杂质掺入,炼出来的上好铁锭才能做成铁皮,加工成枪管。加工枪管务须大小一致,稍有出入就回炉报废!” “这等jing炼方法倒是闻所未闻啊。”这文官感叹道。 “这等方法早已用于倭人锻刀之中,比我这样还要严格复杂得多,所以这方法也不算是末将独创的了。只是要一支火枪好用,要注意的却不只是火枪,弹丸也十分关键。”风焚解释选铁方法的由来,又论及子弹方面。 “那子弹又有什么讲究?”那文官神情显得更加专注。 “子弹只能用铅质或铜质,忌用铁弹。”风焚答道。 “可是因为铁弹太硬之故?”那文官回了一句,显然也并不是个外行。 “回大人,正是如此。若多用铁弹shè击,铁弹高速出膛与枪管高速摩擦,必将伤及枪管,一支jing心打造的枪管打不多少次就会废了,用软铅弹就好多了,可以许多年不坏。”风焚答道。 “还有别的讲究吗?”那文官看着风焚的眼sè愈来愈震惊。 “子弹还有一些讲究,那就是决不用铸造或冷凝之法造弹;而是将铅料放入钢模中冷压而成,使之质地均一,大小形状全然一样;然后再行抛光打腊,使之光滑浑圆,不但易于装填,而且气密xing好,打得更远更准。”风焚见他听得认真,也就倾囊说出。 那文官听了大为惊叹道:“如此说来,你们造的倒不似铳炮,倒如大匠造名器一般!” 风焚道:“末将正是要求手下匠师,要用造艺术品一般的心态眼光来造枪的。末将思索,我朝物产丰富,手艺jing奇,所造的瓷器、木器、丝绸、刺绣、纸笔等物,莫不是手艺工巧,驰名天下,唯有这火器不但落后于西夷,连倭人也比不上了,固然有铁矿不纯的原因,更多地却是人的问题。 因为丝绸、瓷器之类,深得达官贵人的喜好,故从此业者人数众多,名匠地位显赫,一有jing品出现就有万人追捧,价值不菲,因此匠师以此为荣,莫不潜心研习,jing心制作,所造器物,都是jing工细作花样翻新。唯有火器之类,不入豪门,cāo于行伍粗鄙人等之手,好歹无人顾问,且匠人都是世袭匠户,衣食无着,更无荣誉进取之心,所造铳炮都是粗陋不堪。这些问题却要靠制度解决。”风焚看这官员听得认真,还在挥笔在纸上记录,就喝了口茶,等他写完。 这官员头也不抬,一边写一边说道:“哪些是制度问题?你说下去!” 第五十六章 徐光启 ()风焚道:“末将正是要求手下匠师,要用造艺术品一般的心态眼光来造枪的。末将思索,我朝物产丰富,手艺jing奇,所造的瓷器、木器、丝绸、刺绣、纸笔等物,莫不是手艺工巧,驰名天下,唯有这火器不但落后于西夷,连倭人也比不上了,固然有铁矿不纯的原因,更多地却是人的问题。 因为丝绸、瓷器之类,深得达官贵人的喜好,故从此业者人数众多,名匠地位显赫,一有jing品出现就有万人追捧,价值不菲,因此匠师以此为荣,莫不潜心研习,jing心制作,所造器物,都是jing新念别。唯有火器之类,不入豪门,cāo于行伍粗鄙人等之手,好歹无人顾问,且匠人都是世袭匠户,衣食无着,更无荣誉进取之心,所造铳炮都是粗陋不堪。这些问题却要靠制度解决。”风焚看这官员听得认真,还在挥笔在纸上记录,就喝了口茶,等他写完。 这官员头也不抬,一边写一边说道:“哪些是制度问题?你说下去!” “起来吧,免礼,免礼。”老人和气地客气着,站了起来,将他引到一张软椅上坐下,“我铁厂里工匠都是专司一职,有的专门炼铁,有的专门打造枪管,也有专门做燧发装置的,这样手熟了,做起来快而齐整。还有,每支枪的枪管上都打了号码,暗含了制管人和主管人的印记,若的问题,可追查到人;每个人的工钱都和工作的好坏快慢挂在一起,工场无须监工,人人自愿勤奋工作。” “啊!天下竟有人能想出如此巧妙的办法来,风老弟真是学究天人。”这官员停住了笔,抬起头来大声赞叹,目光中满是激赏之意。 风焚摇头道:“这还是不够,我还给了工场的匠师以很高的地位,他们虽不在军营,但两位主管匠师职位却如同我手下的把总,普通士兵见了必须行军礼。军队立功,他们同样也有赏赐。工匠们在我工场做事,倍感荣耀,都愿尽心尽力为士兵造出更好的武器来,现在,燧发枪的有效shè程比最初的多出了十一步,就是工匠们改进工艺的成果。” 那文官听着风焚说完,将笔重重地掷在桌上,长长地叹了口气道:“风千总前头说的是技术细节,我朝工场或许还可改进,但后面的制度却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的。” 他大概想到了工部兵器局和内府兵仗局的那些匠户形同奴隶,却又如何实现那些制度? 风焚答道:“天下万事,细节决定成败,态度决定一切,若是匠师毫无责任心,只图形式,细节自然无从谈起,怕是做出来的东西无人敢用。” 那文官默然无语,好一会儿又拿起那半截枪管,将刺刀套了上去卡紧,风焚见他手法甚是纯熟,显然研究了不少时间。 这时那文官又问道:“若是我边军仍用原来的火铳,可有办法在铳了也装上这种刺刀?” 风焚答道:“这个以前我也试过,行不通的。比如鸟铳管细而长,是分三节焊接的,用力碰撞就易弯易折,不够坚固,当然不能装刺刀。而火绳枪虽然枪管粗厚,装上刺刀拼杀也不致折断;但是这火绳枪却又太重了,发shè都要用木叉架着才能端平,若是装上刺刀当枪使,那肯定没有几个人能够抡得开;即使军中有几个力大的能用,也失去了长枪的灵活狠辣。” 那文官再次默然,显然对没能找出一个仿造燧发枪的捷径而郁郁寡欢,风焚看他这般模样,倒也不知说什么好来,生怕他失望之下,放弃了自己这颗棋子,让自己在这京师之中咔嚓一刀了事,这样一来不由得心下惴惴。 这文官也是老成之人,只是稍微失神又恢复了常态,将笔从桌上拣起来在笔架上放好,说道:“过几天你就要升迁了,少说也是个守备之类的,不知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风焚知道今天的谈话快要结束了,于是赶紧说道:“我想见一下徐大人。” 那文官微微一愕,心想这家伙胆子可不小,以六品武将之卑微,求见当朝辅宰,转念一想,这莽夫私造过军器,见过皇上,想见大学士倒也不足为奇,于是沉吟道:“此事我向大人通报一下,再回复你吧。只是他老人家年事己高,又在为修历大事而cāo心,只怕没时间见你的。” 风焚心想,大明朝都没几天了,还修什么历书啊;想到这里,他突然灵机一动,说道:“大人,月亮绕着地球转,地球绕着太阳转。” 那文官显然被风焚的话惊得不轻,愕然半晌才道:“你说什么?你连这个都知道。” 风焚道:“是啊,我也是听人说的,要是徐大人想见我,我就将那个人带过来。” 那文官一把拉住风焚道:“我尽力要徐大人见你,不过,这个你可别乱说。” 风焚心下茫然,但既然人家答应让自己见徐大人,也就不再多想了。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徐大人加入的那个天主教,在欧洲正对ri心说残酷镇压;此时,宗都裁判所的火刑柱下,烧死布鲁诺的大火还只熄灭了三十年,年迈的伽利略正在因支持ri心说正在接受审判和监禁!ri心说对于天主教徒来说,仍是接不可触及的邪恶领域;因此,李天经不能再让风焚在这个话题上再继下去。 “好吧,多谢大人。”风焚也没想要他今天就给自己答复,他说着起身朝门外走去,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道:“那——大人,你叫什么名字?” “你应当说‘请教大人名讳’才对。”这个文官微微一笑,纠正风焚的用语道,“我叫李天经,暂任历局主事。” 李天经?也不认识。风焚想了想,走出房门。 这一次风焚求见徐光启,做好了在京师长住的打算,却没想到,第二天晚上,徐光启就派了一个老家人来请他了,风焚也不好意思骑马,只好跟着那老家人亦步亦趋地走了老半天,才到了徐府。走到门口,风焚抬眼仔细端详了一下,这个东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的府邸规模甚小,只的一个年老的门房守着,开着一张侧门,看起来不但不豪华,甚至还有点寒酸。 穿过了侧门,绕过了影壁,就看到了一个半亩大的院落,倒也颇为雅致,从院子的中间穿过去,正屋中灯中间正房里灯光颇为明亮的一间房的房门打开了,一个人走了到了门口,轻声问道:“可是风千总来了。” 风焚听出来了,说话的正是前天白天问话的李天经,那老家人答道:“回大人,是的。” “请他进来吧。”李天经道。 风焚走进了那间房子,就看到灯光下坐着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这一定就是那位风焚仰慕已久的,中华民族的科学先行者,中国历史上睁眼看世界的第一人——徐光启了。 徐光启给风焚的第一印象就是,这是个老人了,是一个已经很老的老人了,这也是风焚见过的这么多明末人物里最容易让他联想起“历史”这两个字的老人。 不知为什么,风焚看到他,心中募地一酸,赶紧叩头道:“末将风焚,见过徐大人。” 又回头对李天经道:“仁常你说的不太对吧,这孩子挺懂礼貌的。”说着呵呵地笑起来。 风焚坐在椅子上,涨红了脸,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徐光启重新坐了下来,又看了看风焚,叹道:“真是年轻啊,年轻好,什么事想干就干出来了,一点儿也没顾忌。” 风焚道:“给您老人家添麻烦了。” “我倒是不麻烦,你一个小孩子,芝麻点大的官,救下来容易,不过你以后可要多加注意了,涉及朝庭制度的事不能乱碰的。”徐光启一开口,朝庭大员的架势就出来了,接着,他又象一个普通老人一样垂下眼帘,叹了口气,自言自语道:“不过你要是处处小心,那就十年八年也干不出个样来,到时候---到时候什么都晚了。” 风焚听了,心中微微一动,也不知这徐大人说的是什么晚了,是他老人家自己的年岁?还是大明朝的国运? 这时徐光启又道:“你的燧发枪很工巧,尤其进那把枪刺装得巧妙。你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少去搞点勾心斗角、谈玄论道的事,静下心来遂磨一下学问是有好处的。” 风焚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 徐光启又道:“你看起来还有点紧张,倒一点也看不出在战场上‘魔刀如风’的疯魔劲。” 风焚奇道:“‘魔刀如风’?我自己怎么没听过?” 徐光启笑道:“对于传言来说,最后听到的人就是他自己,这也没什么奇怪的,你这次求见,可有什么要说的。” 风焚犹豫了一阵,心想此次不说,等他老人家一告老还乡,就再没有一丝机会了,于是拣了个紧要的说道:“我想要铸炮,不知大人能不能帮我弄到朝庭许可,还有铸炮的匠师,不论国人还是红夷都行。” ------------------------------------------- 这几章是交代技术和背景的过渡章节,可能会有点闷。 第五十七章 孙元化 ()徐光启眼中光芒一闪,叹道:“这事情难办啊,前年孔有德叛乱,绵历一十八个月有余,登、莱两府等铸炮重地为之一炬,华夷匠师大多殉城而死,数万jing兵挟枪带炮投入建奴营下,现在,哪里还调得出什么匠师。”他端起桌上茶喝了一口继续说道:“且不管朝庭禁令如何,单说这这火炮都是用铜铸成,造价不菲,你那小小工场,撑得住吗?” 风焚听徐光启拒绝得连回旋余地都没有,心中暗自失望,却听徐光启继续说道:“你回畿南以后,应当会升职的,若累功至总兵官,可向兵部索要火炮,到时也许就会有了,虽然慢点,却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了。” 风焚听了,也好作罢,心想这第一个目标没有实现,第二个目标应该是能够满足了,他赶紧说道:“末将还有一个请求。” 徐光启道:“说说看吧。” 风焚道:“我想到辽东去,去和女真人作战。” 徐光启道:“莫非你刚才想铸大炮,也是为了要到辽东去么?” 风焚道:“正是!” 徐光启突然哈哈大笑道:“好!好!前有孙元化,现在又有你风焚,也算是后继有人了!”他虽然笑声不绝,话语中却大有悲凉激愤之意。 风焚不知道孙元化是谁,却见徐光启提起此人后情绪异常,心中猜想,这人要不是个叛将,就一定是个冤死鬼,此时提他,真是不吉利得很啊。 这时,李天经在旁边轻声道:“大人,你------。” 徐光启将手摇了摇,示意自己没事,又看着风焚道:“你莫非是不想在卢大人麾下效力?” 风焚赶紧道:“不是!不是!卢大人是个好上司,对我颇有知遇之恩的。我想去辽西是因为,这剿贼的功名没有边功好听;还有就是——杀那些流贼,即是胜了,心里也很不舒服。” “剿功、边功都是功劳,建奴、流贼都是朝庭之患,都需要忠诚之士去收拾,不可厚此薄彼。君子报效朝庭,当克尽职守,不可凭自己好恶去挑肥拣瘦。”徐光启说到这里,口气渐渐严肃起来。 风焚应道:“是。”心想道理说的没错,可就是听起来不舒服。 徐光启见风焚虽然口中虽然答应,但看起来未必心服,于是又问道:“你读过书吗?” 风焚听他突然问起这个,微微一征道:“读过一些,不过不太会写字。” 徐光启道:“如此说来,算是粗通文墨了?” 风焚心想,自己可是受过高等教育的,怎么就变成了粗通文墨了?只是偏偏无法向他解释,只得委屈地应道:“是的。” 徐光启又问道:“你可愿意读书应试?” 风焚明白了,徐光启想要他做文官,然后才能真正统兵调将,这倒也是一个办法,不过真要等自己读出功名来,大明朝早就垮掉了,这是急病请慢郎中,不是个办法。心里这样一想,便回答道:“末将只想读些有用的书。” 徐光启被他奇怪的回答噎住了,半晌才说道:“四书五经,都是无用吗?不过那些圣贤之书,的确只是讲一些伦常纲序、修德立身的道理,若是用于经世治用,却是远了一些。唉!看来你是无心科举了?” 风焚心中纳闷,为什么明朝每一个对自己好的人和自己说话时都喜欢叹气呢?心中这样想着,嘴上仍答道:“是的。” 徐光启又问道:“你不会做文章,也在我意料之中,但若是如此,你就只能做个武将了,但你可知我朝做武将的最高职位是什么?可领多少兵马?“ 风焚也在军队混了这么久了,自然知道,于是回答道:“最高也就是个总兵官。可领一两万人吧。” 徐光启道:“你领兵一、两万人,上头还有统兵文官,监军太监,去了辽东又能有多少作为?” 风焚慨然道:“若是cāo练得法,有得数万悍勇之士,抱决死之心,未尝不能一拼!” 徐光启突然锐声大笑,抽了一口长气才慢慢说道:“好志气!当年熊廷弼呕心沥血,经略辽东,一朝败迹,便传首九边!袁崇焕一腔热血,督师宁远,却是举措失当,身败名裂!孙元化jing炼火器,巡抚登、莱,到头来为人作嫁,身受酷刑而死!这些你都没有看见吗?他们大都是两榜进士,出身正途,高官显爵,尚且如此,你一介武将,出身草莽,领得数百袍泽,斩了几千流民,便也跃跃yu试吗? 再说了,那辽西将门,世代传承,早己盘根错节,针插不进,水泼不进,岂容你一外来武将到那里建功立业?你以为到处都是畿南,天高地阔,任你所为?你以为统兵大臣都是卢象升,对你刻意呵护,悉心栽培?当年毛文龙开镇东江,领兵数万,不明不白地死了,朝庭不发一言,你难道还不明白吗?” 徐光启说到这里,霍地站了起来,来到书架旁边,抽出一叠信札,丢到桌上,继续说道:“卢象升为了你一个六品千总的xing命,遣使无数,遍求群臣,包揽罪责,送到老夫我这里的求助书信都有这么一大叠了,你以为保你xing命,当真那么容易?你以为朝庭内外,都能任你所为?” 风焚茫然道:“我为何什么都不知道?” 徐光启道:“那是卢象升怕你知道了会失了锐气!岂料你是如此不知进退!唉,这卢象升也是一个莽夫!” 风焚仍是不甘心道:“那辽东局势呢,就任它糜烂吗?“ 徐光启又是一叹,说道:“让它烂吧!脓疱要烂了才能挤。” 风焚目瞪口呆,他万万没料到,堂堂内阁辅臣,礼部尚书,竟然会说出这种灰心丧气,不负责任的话来。 徐光启看着风焚,目光清明,缓缓说道:“你的武勇,天下少有能比肩的;若论才智-----其实也是天下少有比肩的。单看你那支火铳制法,已远超我辈中人,至于你所陈说的铁厂,形制虽小,但法式制度,却可见雄才大略,你千万不可妄自菲薄,轻抛有用之身! 如今朝中制度,重文轻武,你就是使出浑身解数,也只不过做个悍将而已。若是天下不乱,倒也不少你一人冲锋陷阵;若是天下大乱-------你倒还有个出头之ri。” 这一席话,风焚听得惊心动魄,汗水涔涔而下,一时之间,竟忘了应对。 徐光启追问道:“我说的话,你都记在心里了?” 风焚如梦方醒,回答道:“我---末将都记下了。” “你回去吧,以后有什么事可以找他。”徐光启说着,指了指坐在旁边的李天经。 “是,末将告退。”风焚又施了一礼,退了出来。李天经送风焚到大门口,低声嘱咐风焚道:“大人提及孙元化之死,心情激荡,说话难免有些过激了,为些话你自己记着就行,就不要外传了。” 风焚点头称是,告辞离开,也不回住所,直奔李飞在京城的老屋。李飞见他深夜起来,大吃一惊,赶忙披衣掌灯出接了风焚进屋,问风焚出了什么大事。 风焚道:“没出大事,你赶紧跟我说说,孙元化是个什么人?” 李飞道:“孙元化是个什么人,我也是这几天才算是真正弄清楚,他算是个文官。” 风焚急道:“这不是废话!” 李飞道:“他虽是文官,却不是进士,只是个举人而己。” 风焚道:“举人也能当巡抚?” 李飞答道:“这个孙元化就是个少有的特例,他早年即中举人,后随徐光启大人学习算学、火器,算得上徐大人的入室弟子,随后投入关宁军中效力。孙元化这人能文能武,敢于任事,加上擅长制作使用火器,不久便在军中崭露头角。己已之变后,袁崇焕死,孙元化累功升至按察使,不久就被破格升为登莱巡抚。他这破格提升,却是有原因的,只因己已之变后,朝庭对关宁军颇为失望,想借助孙元化的才能,另练一支新军,也算是朝庭的大手笔了。孙元化到任以后,所募之兵却不是新招的,而是用了原毛文龙部下的东江兵。” 风焚奇道:“东江兵怎么到了登州、莱州去了?” 李飞道:“东江和登莱,原本不是一起的,只因那袁崇焕斩了毛文龙,东江俱将心怀不忿,又加上群龙无首,没个压得住的人,于是就内讧聚起,兵员四处流散,不少就到了登莱,被孙元化收留了,其中几个为首的就是后来的叛将孔有德、耿仲明和李九成。这些东江兵本来就习过火器,上手自是极快,加上朝中有徐光启和周迁儒两在阁臣的支持,军中红夷教习的指点,几年下来,颇具规模,朝庭对他也是寄予厚望。 到了四年,奴兵兵犯大凌河,朝庭命孙元化跨海救援。孙元化令孔有德等人率部乘船去辽东,岂料老天爷专门与大明作对,海上风浪大作,不能行船,孔有德部只得改走陆路,绕过渤海湾前往辽东。路上适逢大雨,一大群人抬枪拖炮,在泥泞中走得十分缓慢,只到了吴桥,大凌河就已被奴兵攻下。 其实这孔有德走陆路救援大凌河在时间上已无可能,大抵只是做个样子,加上军粮不足,士兵开始劫掠民财,激起民愤,一干乡绅望族,要求法办士卒,两相争执,兵变聚起。东江兵一怒之下,回兵攻下登州,活捉了孙元化,要拥他为王,竟是要造反了,孙元化以死相争,拒不跟从叛军,叛军也不为难他,就放了他回京师。” 风焚问道:“他们自立为王,却也没投降建奴啊.” 李飞道:“朝庭听到兵变,派出重兵弹压,将登、莱一带繁华之地打成了一片废墟,孔有德等东江兵败退至海上,乘船上海上漂浮数月,最后终于投降了建奴。小奴闻讯大喜,亲自出城十里欢迎。孔有德投降以后随即策反了尚可喜,转攻大明,成了建奴的一条凶狗! 然后孙元化论罪入狱,徐光启全力救助不成,孙元化受尽酷刑以后斩首西市,红夷淡出军中,朝中火器一脉就只有风烛残年的徐光启徐老大人了,徐老大人经历此事,深受刺激,这一年来专心修历去了,连朝政也顾问得少了。” 风焚听叹道:“难怪,难怪。” 第五十八章 喜讯 ()李飞问道:“什么难怪?” 风焚道:“难怪今晚徐大人的话会为么奇怪了。” 李飞惊道:“大人竟然已经见过徐老大人了?” 风焚道:“见了有什么用?我要铸火炮,他说不行;我要去辽东,他老人家还把我骂了一顿。” “徐大人骂你什么了?” “也没什么,就是不要我铸火炮,不准我去辽东。”风焚被徐光启说得心中七上八下,没了主意。 “看来风兄去见徐老大人却是见对了。”李飞闻言竟是脸sè大为舒展。 “你以为我能在朝中还能找得出另外的大臣来见我?没有!只有徐老大人有这种眼光。”风焚笑道。 这句笑话却没能让李飞笑起来,他点了点头道,:“李之藻死了,孙元化斩了,孙承宗老大人罢官了,朝中通晓火器的也就他老人家一个了,徐大人还和你说了什么?” 风焚便把徐光启的话大概复述了一遍,李飞听了也是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风焚说完经过,哀叹道“咱只能打道回府了,火炮没捞着,辽东也去不了,只是瞻仰了一下徐大人,一事无成啊!”,心想,本来还有个宋应星可以捞的,可也让他跑了,王霸之气不够啊。 “我觉得还是蛮有收获的,至少风兄不会老想着要去辽东了。”李飞回答道。 “辽东不平,国家不宁啊,难道真让它烂掉,一烂就病入月复心了啊,唉,不说了,你那媳妇儿娶得如何?”风焚决定说点高兴的。 “下聘礼了,过了今年中秋就择ri完婚。”李飞微笑道。 “这么快啊,风焚今晚第二次大吃一惊,“你不要象戏文里说的那样,一起到寺庙里去幽会,在后花园里对诗之类的雅事?你也跟我这么久了,还在搞包办、买卖婚姻?” “大人!找个媳妇只要身体好,能生娃就行,讲那么多虚的干什么?咱要风花雪月,以后到那秦楼楚馆里去认个相好的不就行了,非得一定要找个浮浪女子到家里来?找媳妇,别太挑,挑着就花眼了,老找不着。”李飞认真的回答风焚,暗地里,也有劝诫风焚的意思。 “我---我的天,我保留我的意见。”风焚被噎得直翻白眼,深感夏虫不可语冰,“既然你不要谈情说爱,等兵部问过话以后就立即启程回顺德!” “是!”李飞回答得干脆利落。 --------------------------------------------------------------------------------------------------------- 夏天自然是非常热,但上午时分仍是颇为凉爽。新任守备,天雄军的实际掌控者风焚,来到了大名府看望他的上司——大名知府,畿南三府兵备道,新晋右佥都御史卢象升。 两万多百姓的安置和赈济让卢象升又廋了一圈,不过他显得jing神很好,整个人都显得容光焕发,竟然搬了桌椅备了酒菜放在已经有点热的阳光下等着风焚。 风焚看惯了卢象升戎马倥偬的模样,陡然看到卢象升文士装束,颇有些意外,忍不住恭维道:“今天卢大人装束儒雅,竟如文人一般。” 这一记马屁压根就是对着马腿上拍下去的,卢象升却没有生气,只是指着对面的椅子道:“坐,喝酒。” 风焚坐下道:“什么事这么高兴?” 卢象升端着酒杯道:“有人病死了。” “谁死了?你们不是说的什么君子临丧不笑,望柩不歌吗?您真要兴灾乐祸也不要表露出来啊。”风焚对上司进劝诫。 “王自用死了!三边总督卢象升在陕西斩首三万六千余级;三秦之地,流贼为之一空。”卢象升吊了风焚一下胃口,终于忍不住自己说了出来。 “王自用死了?咋死的?太阳晒过来了,这肉脯在阳光下会有腥味的。咱们把桌子抬到树荫下去吧。”风焚吞下一块肉脯,抬起头来对卢象升说。 卢象升憋了半天才等到风焚,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风焚,没想到风焚全无反应,顿时犹如一脚踏空一般,十分难受,不禁眉头一拧,问道:“你不知道王自用是流贼的盟主吗?” “知道,可他压根就不是盘菜,大头还在后头呢?。”风焚关心的是李自成和张献忠那两支潜力股,对其他的兴趣不大。 “谁才是大头呢?你倒是说说。”卢象升恢复了公事公办的模样。 糟糕,又说漏嘴了,风焚赶紧掩饰道:“这王自用死了,只是一个火星灭了,可地下的熊熊大火却还在眼睛看不到的地方燃烧呢,流贼还只是刚刚起了个头而己。” 这句话如一记重锤敲在卢象升的心上,这天灾仍没有停止,赈灾粮。他暗自惭愧,自己是两榜进士,地方大员,目光却还没麾下一个小将看得长远,看来自己在朝野一片欢呼声中没了自己的立场,多少有些轻狂了。 “大人,你还记得青龙岗那次战斗吗?”风焚看卢象升有点难堪,赶紧岔开话题。 “怎么不记得?有什么事吗?”卢象升看着风焚。 “我记得那一次战前,大人说过,我们的火枪兵没有铠甲,又没有火炮,遇到敌人有成建制的弓箭兵的话会很危险。”风焚说道。 “是啊,你想要铠甲了?”卢象升笑着看着他。 “属下还是想造火炮,不造太大的,骡马能驮得动的就好,能用来克制敌方的弓兵和冲阵的小队轻骑兵就行。”风焚将条件提得很低。 “不成!那样话,朝庭下来追查,谁也保你住了。”卢象升声sè俱厉。 “那您给我到兵部去要一点来。”风焚说出此行的真正目的。 “好吧。成不成还真不知道,我们畿南并非军事要冲,流贼难得来一回的。”卢象升好象早知道风焚心中想的是什么,“就佛朗机和虎蹲炮吧,这两种还拉得动,大将军太重了,要了也没大用。” “红夷大炮呢?”风焚又问,他知道自己装备那个东西不现实,但他很想看看那个传说中的神器,据说能“糜烂数十里”,风焚一直想不出现代常规武器中有什么东西能“糜烂数十里”,所以兴趣相当浓厚。 “你先当上了总兵官再说吧。”卢象升你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空,轻声说道:“平了流贼,咱们就到辽东去,那儿有红夷大炮。” 这一句话几乎把风焚的眼泪都勾出来了,平了流贼才能有红夷大炮?可是这流贼真的平得了吗?要大炮也得自己造,风焚豁出去了! ------------------------------------------------------------------------------------------------------------ 关于军工问题风焚向来是做了再讨论,他回到驻地以后就把程三省和陈石等几个匠师叫过来开现场会,宣布要试制火炮。 一向开发新产品上瘾的匠师听到这个决定以后出现了罕见的沉默,讨论根本就没办法进行下去。铸炮用什么原料都不知道,有人说用铜,有人说用铁,有人说铜、铁皆可,莫衷一是,风焚自己也弄不明白. 风焚只是知道,铜有韧xing好,做出来的不易炸膛,但易变形;用铁的硬度好,不易变形,但易炸膛,综合起来,应该还是用铜的好,但为什么会有铁炮出现呢?风焚想不清楚,但是他明白,如果用钢铸的话,就集中了两者的优点了,这样一想,就动心了,把程三省喊地过来单独问话。 程三省对风焚甚为崇拜,听了之后不由得大喜道:“若是能用jing钢造炮自是最好不过了,只是不知如何造法,也如同枪管一般吗?” 风焚被程三省的无知言论气住了,怒道:“用铁皮子卷?卷那么大个筒子,你抡得动锤子吗?当然是用钢水浇铸!” 程三省道:“钢水是什么东西?” 风焚这才一楞,发现是自己错了,这个世界上的钢都是一点一点地锻打出来的,一小砣地灌出来的,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什么钢水。只是自己的话已经说到这一步了,就得继续说下去,要不自己在程三省心目中的高大形象就全毁了。 风焚于是假装启发式地发问,一边整理自己的思路,问道:“我们为什么不能炼出钢水来?” 程三省道:“祖祖辈辈炼出来的都是铁水,冷了就成了生铁,就是没有人炼成过什么钢水。” 这一问是白问了。风焚一边这样想,一边努力地回忆着高中化学课本,又问道:“铁和钢有什么不同?” “钢更纯些,炼铁成钢要炼出大量的铁屎。”程三省道。 “为什么不能在炼铁水的时候将铁屎一起除掉?”风焚又问道,不过这时更象是自言自语了。 “铁矿石和焦炭一起堆在高炉里烧,放铁水时就一起冲下来了,哪里除得掉。”程三省摇头晃脑。 “对了!这就对了!”风焚这时己经将所学知识回忆了个七七八八,大声道:“这就是为什么还要炼钢的问题了,炼钢就是减少夹在生铁中的碳和杂质!炼钢就是降碳、去硫磷、调硅锰。要将生铁和燃料分开,将生铁烧成铁水,然后吹入氧气,再放进造渣材料,比如------” “生石灰?”程三省顾不得问风焚口中的众多新名词,赶紧帮忙补充。 “对!就是生石灰。”风焚就坡下驴,“然后有了氧气和铁水中的碳和杂质反应,碳就烧掉了,杂质就成了渣子沉下去了。” “那渣子是浮上来了吧!”程三省小心翼翼纠正。 “对!是浮上来。我也是说快了,口误。”风焚这才想起铁变成了水,可还是比那些渣子重。 “那痒气又是什么东西?”程三省只抓住紧要的发问,伸手在脖子上做了个挠痒的手势。 “是养气。就是我们每天吸进呼出的,能让铁生锈的气体。”风焚不打算跟老匠师搞科普,只是简要地回答。 “那就是我们的这种------”程三省伸手在空中抓了一把,一时无法表达。 “对,这养气就混在空气里面。”风焚可没有野心去提纯氧气。 “明白了?”风焚问道。 “明白了。”程三省恍然大悟,“小老儿我以前只知道炼铁炼钢,可真不知道是怎么来的,今天算是明白了。那这般变化之后,放出来的铁水——不,是钢水!——放出来的钢水冷了以后就是jing钢?” “对!凝固了就是jing钢!要是咱们做个大炮模子,把钢水往那里头一倒,那就是jing钢所铸的,天下第一等的大炮了!”风焚简直是得意洋洋了。 这个时代的科技发明根本就没有系统的科学知识支撑,完全是匠人和科研人员ri复一ri盲目的试验,走了无数弯路才能前进一小步,但是自从有了风焚这个科学大师的指导,程三省的科学探索道路从此焕然一新了。 程三省几乎五体投地,恭敬地向风焚告辞,然后去做他的炼钢大业去了。 在程三省实验练钢的时候,天气逐渐转冷,围剿义军的战争取得了重大进展。 义军在畿南受到卢象升的天雄军,保定总兵梁甫,和京营的合击之下又逃回了山西,被围在那里他们终于黄河以北山西垣曲至河南济源的地方,被王朴带领的京营官兵和曹文昭的山陕兵以及山西地方军队的数万官兵团团围住。 消息传到了畿南,天雄军众多兵将议论纷纷。 --------------------------------------------------- 过渡章节基本发完。; 第六十三章 天助 ()流贼砍了很多自己人的脑袋,最后发现挖出来的砖石还没有砍下来的脑袋多,于是冲击持没多久就退了下去。狗脊关的山坳里铺满了尸钵,血腥味和着硝烟味弥漫了整个战场,寨上的官兵看俯瞰战场,脸sè苍白,沉默不语。 “接下来他们会干什么?”扬洪轻声问风焚,他的手臂在乌林关战役中被战马撞断了,正吊着绷带,脸sè有些灰暗。 “攻城!他们还有别的想法吗?这儿四处都是绝壁,他们无路可走,你说他们跑到我们这来干什么?找死吗?”风焚有点不解地问。 “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我们在这里,本地山民不会跟他们传递消息。再说了,到处都是官军,到处都是大山,哪里都差不多。”杨洪道,“你说,他们会用什么方法再攻城?” “最笨的,死人多的,见效快的。”风焚不假思索地说。 “如果我们这是砖石城楼,他们的方法或许真的可行。十来万人,就是前来送死,也能将我们的弹丸打光、枪炮打废。他们一人拿走一口砖,不用一会儿就能把我们这儿生给拆了。”慕容铎从旁边走过来说。 “是啊,我估计他们还会用这个办法,不过会倒过来用。每人用他们的衣服包一些黄土,往寨墙下一放,没多久寨墙下就是一道缓坡了,我们要是将运黄土的人打死了,流贼就更高兴了,那些尸体也是现成的建筑材料!”风焚看着满地的死尸说道,众人听了脸sè大变。 风焚没有说错,新的进攻几乎在他说话的同时展开了!一大群头顶着土包的流贼拉开了序幕,他们象是一群机器人,顶着一包黄土跑过来,倒在寨墙之下,然后转身回跑,对于密集的弹雨没有任何闪避动作。更多的人带着黄土倒在了半路上,倒在寨墙下,他们的血和着黄土包洒在阵前,掺着天上落下的雨水,搅成一片泥泞。更多的人群冲上来,尸体和黄土堆积,泥泞的地面开始不停地增高。 用不了一天时间,这些拿尸体当钢筋,黄土当水泥的混凝土的斜坡真就会在寨墙前成形,然后流贼中的jing锐,才会驱赶着人群,踩着血肉大道冲上寨墙。 疯狂的shè击挡不住捞到了救命稻草的人们,他们的希望和热情正在和尸体成正比渐增长!一旦筑成长坡,他们就会用人肉大阵冲过来,到那时,风焚根本就没有如此密集的火力阻挡他们,必须撤退。更糟糕的是,风焚根本就没有设置第二道防线。这些流贼一旦在这里逃出,就如同游鱼入海了。 “大人,情况不妙!”慕容铎对着风焚小声喊道。 “我也知道。可什么也干不过死人填过来的这种蛮办法。”风焚无奈地回答着,看着yin晦的天空一筹莫展。这时寨墙上又是一声巨响,又有一门大炮炸膛了。 “大人,在下---小民有一个办法!”一个被火炮炸膛弄伤的民壮小声说道,他就坐在角落里养伤,风焚和慕容铎都没有注意到他。 “什么办法,快说!”风焚盯着他问道。 “是,小民-----。”这个民壮想站起来。 风焚赶紧按住他说道:“你别动,你的伤怎么样?” “小民的伤不碍事,已经包扎过了。”民壮红着脸回答着,然后问风焚道:“大人,咱们这寨墙结实不?” “非常结实!”风焚肯定地答道,为了架设火炮,寨墙筑得不高,可基础异常深厚。 “那就好!”民壮眼睛一亮,指着寨墙左边云雾缭绕的大山说道:“大人你看,那是凤凰山,山间有一条山涧接着大山深处,只要一下大雨,就会发山洪,大人若能将山洪引过来,对着寨前的土坡冲刷下去,就能将黄土冲得干干净净。” “真有此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风焚有点不信攻势可以这样轻易化解。 “小民是本地人,知道这里的地形。大人,大伙儿都盼着你们能打赢。”民壮诚恳地回答道。 “好吧,我会好好赏你的,你叫什么名字?”风焚微笑道。 “小民叫赵金平,小民想---想加入你们军队。”这个民壮回答道。 “没问题。”,风焚拍了拍他的肩膀,开始安排向导和士兵去勘察那条山涧。 从山涧引水过来并不难,除了火枪兵和炮兵外的其他士兵一齐动手,筑成一条长壕,将水引了过来,只是水量还不太大,于是杨洪又指挥士兵造了一条围堰,将水蓄了起来。 因为火炮需要休息降温,炮声再次停歇,更多的流贼冲过了封锁线,将黄土送上了斜坡,黄土坡越垒越高,越加越长。流贼阵列中那些原来毫无生气的人群有了更多的活动,话语声透过枪炮声传了过来,看起来象一支人类的军队了。反观寨墙上,每一个人脸都绷得紧紧的,专心shè击,在热闹的枪声透出让人揪心的寂静,炮兵们没等炮管完全冷却,用疲累不堪的双手再一次抬起子铳,塞进炮膛,炮声再次响起! 但是,老天爷好象转xing子了,从今年起就一直站到了风焚这一边。 雨幕慢慢变得密集,毛毛雨变成了粗大的雨线,风焚从枪炮轰鸣的夹缝中听到了大雨悦耳的淅沥声。他披上雨披,走到围堰前,看着山涧的水流迅速变粗,看着围堰里的水位节节上涨,不一会儿,山涧时潺潺的水声变成了带着轰响的急流,围堰被水流漫过、冲垮,粗大湍急的水流从数丈高的悬崖上冲了下去,如一条巨大的瀑布,冲击在黄土垒成的斜坡上,轰然作响,激起一丈多高的浊浪。 斜坡上的人群被高速流下的洪流冲冲了个中着,被冲倒下去,和着黄泥和尸体在波涛中翻滚。水流巨大的冲力将斜坡冲出一个巨大的水坑,四周不停地有泥土崩下,一些本已入土为安的尸体崩了出来,掉进水坑,和着水坑底下冲出来的尸体在水中池中翻滚,再从缺口里流了出去,将下面的斜坡洗出一条深沟。 那条用鲜血和尸首筑成的生命之路一瞬间被这道瀑布毁灭,那些英勇的、无奈的、满怀怨恨的尸体跟着水流回到他们原来出发的地方,睁着无神的眼睛望着他们的同伴们。 寨墙上的官军停止了放枪放炮,大声欢呼起来,他们互相拥抱,流着眼泪放声大笑。 山谷中的流贼停止叫喊,停止了冲阵,停止了其他一切动作,也好象停止了呼吸;他们又变得象施过魔咒的僵尸,绝望地站在齐膝的水中,一动不动。yin霾的天空下,雨一刻也不停地淋在他们身上。 ---------------------------------------- 风焚一夜都没睡好,半夜里他被梦中那些象僵尸一样冲锋的人群吓醒过来,披衣走到寨墙上,看着黑沉沉的夜幕。湿冷的风带着雨丝呼啸而过,对面山谷中没有一点声音,象是一切都冻死在这寒冷的chun雨中了。 这时,有值夜的士兵认出风焚了,赶紧站起来向他敬礼,风焚轻声问他道:“对面,有动静吗?” “没有,入夜以后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有点奇怪。”士兵的回答透着一丝不安。 另一个士兵点燃了一个火把,丢下寨墙,火把在黑暗中划出一条光带,落在寨墙下一具尸体上面,燃烧了一会,照着一小块空旷无人的地面,然后慢慢熄灭了,对面的黑夜里仍然没有任何动静。 莫非这些人都成了黑夜中的游魂?风焚紧了紧他的战袍,回到了温暖的营房。 流贼第二天早上撤走了,他们知道这里打不出一条生路,就有可能在这里被包围,于是飞快地撤退了,只留下一地泥泞和上万具尸体。 风焚踩着阵前的众多尸体,走过泥泞的狗脊关,来到流贼昨晚栖身的山谷,在这座方圆数里的山谷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一地的尸体。这些尸体昨天都还是活人,他们没能经受起昨晚冻饿,成批地倒毙在泥地上。 风焚相信,无论老天爷站到了他们中间的哪一边,都是一个值得诅咒的混蛋! 流贼经此一役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风焚只能偶尔听到群山那边传过来的炮声。他开始怀疑自己对这场战役的判断了,也许历史真的要改变了;这些流贼看起来疯狂而绝望,在chun雨连绵的大山深处,无衣无食,绝对不能再活下去了。 第六十四章 车厢峡 ()崇祯七年,端阳节。周二虎和慕容铎和杨洪一起坐在狗脊关的寨楼上吃粽子。棕黄sè的棕叶被剥开,露出软和香甜的糯米饭,再在盘子里滚上一层据说是皇帝劳军赏赐来的白砂糖,几个人吃得分处香甜。风焚不喜欢吃甜食,只是看着他们吃,喝着本地新出的的谷雨茶,脸上挂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一份命令摆在茶桌上,没被压住的纸角在chun风摇动着,这一纸命令给风焚带来了一个巨大的惊喜:李自成、张献忠、和高迎祥等部,被堵在兴安府城北车厢峡中了,陈奇瑜命风焚速携带火炮前去增援,以稳固胜局。 没有人比风焚更了解这件事的巨大意义了,没有流贼,就没有明王朝的两线作战了,也没有财政崩溃,没有吴三桂在山海关倒戈了,没有汉人拖辫子称奴才了,也很可能没有屈辱的近代史了。 风焚的心中感到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 兴安府离风焚驻防的平利县并不远,数天以后,风焚的天雄军进驻了兴安府,卢象升、练国事、贺人龙等人也赶到了,然后陈奇瑜直属部队的小包围圈外又建了一个大包围圈。 流贼身陷绝地,数重包围,内无粮草,外无救兵人,是是真正的插翅难逃了。 流贼在接下来的时间内组织了数次冲锋,但是他们这些疲惫之师已没有在狗脊关那样自杀冲锋的勇气了,他们在长达四十余里的狭长绝谷里根本就摆不出一个象样的队型,陈奇瑜毫不费力地打退了他们的进攻。 风焚和卢象升等人军队只是在外围待命,根本就没有上场的机会。 雨一刻也不停地下,大明朝的北方,好多年没有这么持久绵长的雨季了。空气中似乎能拧出水来,一切都cháo湿不堪,一切都仿佛发了霉;绵密的细雨浸润了每一寸土地,军中帐幕挡不住cháo气,雨披遮不住雨水,将士们的盔甲开始长锈,干粮开始发霉,弓箭月兑胶松弦不堪使用,火yao也需要小心烘烤以保持干燥。 但是没有人抱怨,人们反而在心底里感激着老天爷。包括风焚在内所有的人都相信,老天爷在昏头转向几十年后,头一次睁开眼睛,站到了大明朝这一边。因为这场大雨对于参与围剿的人们来说,只是一场麻烦,但是,对于围在山谷中的流贼来说,却是一场灭顶之灾;大雨使他们丧失了机动能力,没有干柴、熟食和干燥的衣服,缺少帐篷雨具,更加容易冻饿而死。 ---------------------------- 五月底,流贼已经整整半个月没有冲锋了,他们丧失了一切活力与希望,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陈奇瑜领着众人站在山崖的绝壁之上,一个幕僚小心地为陈奇瑜撑着油纸伞,众人屏息静气站在他身后,俯瞰着整个车厢峡。 山谷中零星立着几个帐逢,外面歪歪斜斜地躺满了人,不知是活人还是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的浓烈的尸体腐烂后的恶臭,证实着谷中的流贼每天都在大量死亡,也证实流贼已没有心思掩埋同伴尸体了。 “大雨已经下了二十天了!”陈奇瑜叹息着,方正的国字脸上一半是踌躇满志的得意,另一半是悲天悯人的慈悲,“前几天,谷中还冒出过几缕青烟,这两天就完全没有半点烟火了!这些流贼纵使还有战马可杀,也只能吃生肉了啊。” “大人运筹帷幄,决胜千里,我等自是感佩之极。现在这些流贼甲穿弓月兑,刀枪锈蚀,数ri不得一食,只等着引颈授首了啊。”陕西巡抚练国事赶紧附和道。 风焚站在这一圈人的最外边,听到练国事的恭维,心里承认他说的是事实,这些流贼的确已经是途穷末路,绝无翻盘的可能了! “乃知兵者是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陈奇瑜吟了一句不知哪个酸丁写的诗,摇头叹息着“上天有好生之德啊,这些人也是我大明朝治下子民啊!我等身受圣贤教诲,实不忍多造杀孽了。” “大人悲天悯人的胸怀下官着实佩服!不过,我等既为国效力,当不避艰险,不羁于虚名俗理,当怀菩萨心肠,行霹雳手段。”卢象升朗声答道,话语中颇的激励支持之意。 “卢大人这一席话说的有理,咱陈大人今次就作了伏魔金刚!”练国事击掌喝彩。 陈奇瑜脸sèyin沉,没有说话,现场只有沙沙的雨声,气氛突然变得压抑了。 过了半晌,陈奇瑜又道:“那依大家看,现大是进剿的好,还是继续围困的好?” “末将以为,还是继续困着他们好。这样的天气,这样的地形,简直就是上天专门赐予大人的大功劳,只消再用半月,这里面的人就会死得干干净净。若是举兵进剿,士兵们见了谷中惨象,只怕会吓得手足无力,再说,兵员出入反而给了贼酋趁乱逃走之机,还不如稳守的好。”参将贺人龙站在风焚旁边,粗声大气地建议。 “说的的理,先还是这样子围着吧;大家都在雨中站了这么久,都到本督的帐中喝碗热茶吧。”陈奇瑜说道,看来他还有什么事要召集大家细说。 于是大家一起来到了大帐,大家按职位大小依次坐定,接着就有仆人端上香茶和点心,奉上热毛巾给大家擦脸。 陈奇瑜待大家安顿下来,忽地笑道:“今天,本督要让大家见一个人,大家姑且看看再说。” 说着手掌一拍,就有一个人从帐门口爬了进来,扑在大帐zhongyāng,连连磕头。 一时之间大家都没有看清脸sè,只知道这人衣服粗陋,是一个下人。风焚是与会中人官职最低的,因些坐在紧靠着大门最末位,因此,爬进来的这个人几乎就跪在了风焚脚边了。 这时风焚闻到了一股奇异的臭味正从这个人身上传了过来,很淡,但是非常特异,真冲脏腑,中人yu呕。风焚想了一下,明白了,是尸臭!就是围困流贼的山谷里也弥漫着那种恶臭! 显然这个人刚从围困流贼的车厢峡中出来,虽然可能换过衣服了,但头发和身体上仍然留有峡谷中带来的,挥之不去的尸臭。 风焚按住弯刀,霍地站了起来,对着陈奇瑜大声道:“大人,这人是流贼!”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还有两个文官吓得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只有陈奇瑜恍若未闻,神态自若,显然早知道此人身份。 地上那个人仿佛没听到风焚的话一般,仍在磕头。只是他在头低下去时,飞快地扫了风焚一眼,就是那短暂的一瞟,风焚觉得自己的眼睛象是让冰冷的针刺了一下一样,极不舒服,待他定睛看时,那人已将头转了过去,又将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风焚慢慢地坐了下去,只觉得整个大帐中都充满了浓烈的尸臭,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祥的预感。 陈奇瑜漫声道:“好了,好了,别老是磕个不停,我看着都头晕了,跟各位大人说说,你是谁吧。” 那个人又磕了两个头,这才抬起头说道:“罪民李自成,叩见各位大人!” 李自成!这个人是李自成?风焚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个领军百万推翻了明朝,在běijing城里当过皇帝的枭雄,此刻正象一只狗一样跪在地上求饶?他竟然一个人来这里投降了?这不可能!决不可能!风焚压抑着跳起来大喊的冲动,盯着这个满身尸臭的磕头虫。 跪在地上的自称是是李自成的人象是感应到了什么,再一次回过头来,温驯地看了风焚一眼,然后迅速地垂下眼皮。 又是那种如同实质的针刺一样的眼神!风焚再一次感觉到了极其的不舒服,这个人知道自己对他满怀敌意!有着野兽一样的第六感觉和鳄鱼一样残忍的眼神,说不定这个人真是李自成! “你真是那个李自成?陕西人米脂人?闯将?”陕西巡抚练国事满月复狐疑地问,他既是在问帐内跪着自称李自成的人,更是在问陈奇瑜。 “罪民的簪称,万死!万死!罪民万不敢应!”那个人跪在地上,再次磕头,声音呜咽。 “那你真是那个李自成了?你来这里干什么?”练国事的疑惑反而更多了。 “罪民是来向陈大人投降的,求大人慈悲为怀,饶我等一条狗命------”李自成一边回话,一边用手背抹眼泪,一边擦掉额头上的污泥,这样一来反而把脸更脏了,涂成了一张滑稽的大花脸。 “你来投降?呵呵呵,我们还要你投降吗?”坐在风焚对面的贺人龙站了起来,走到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身后,对着他翘起的一脚蹬了下去,这个人被踹一头扎在地上,脸上又在地上蹭了许多污泥。 “贺参将!让他把话讲完。”陈奇瑜严厉地喝道。 “是小人该死!是小人该死!小人不是来投降的,是来求官老爷饶命的。小人说错话了,该打!”那个人抬起手来,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小人是家里穷啊,小人一家人都饿死了,小人当过驿卒,后来让朝庭给裁掉了,于是就没了饭吃,没了活路,才出来讨饭吃的啊。小人和一帮穷兄弟都只是想弄口吃的,小人不是谋反啊。”这个人话到这里开始大哭起来,听起来颇为凄惶。 “你们现在峡谷中有多少人?”巡抚练国事没心思听他开诉苦会,开始发问探听流贼的虚实。 “大概有五、六万人。”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回答。 “你们不是号称三十万大军,实数也在十万以上的吗?”练国事再次问道。 “以前是有十来万人,但后来大家一起在山里转了几个月,又淋着雨,饿的饿死,病的病死,冻的冻死,就只剩这么点了。现在,在谷中每天都要死不少人,我们都饿得站都站不起来了,幸亏现在天气暖和了,要不现在全都冻死在峡谷中了。”自称是李自成的人再次回答,对自己军队的惨象毫不讳言。 “那你为什么还没死?”练国事厉声追问。 “小人有匹战马,山谷的草让人吃了,马没草吃,就饿死了。小人分得一腿生马肉,吃得节省,一共吃了十一天,所以撑下来了。那些吃肉吃得快的人,后来就没得吃了,就饿死了。”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回答。 “吃了十一天?”练国事惊叫起来,“这种天气,那马肉不是早就腐臭不堪了吗?” “兴许是臭了,不过峡谷中到处都是臭尸,小人闻不出来了。只记得那肉开始很紧,用牙齿都撕不动,后来放久了,变绿了,小人用舌头一卷,肉就掉到嘴里了,嚼都不要嚼就烂了,滑而多汁。”自称李自成的人咂了咂嘴,仿佛在说一种美食。 第六十五章 招抚 ()“那你一定很久没吃过东西了?”贺人龙本来正在吃一块大松糕,听到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这么一说,就吃不下去了,于是将已咬了一口的松糕往地上一丢,说道:“爷赏你一点东西吃。” 那松糕丢在地上,滚了一圈,碎成几块,散落在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面前。这地面本来颇为干净,但是刚才众人从外面进来,脚底下带进了不少泥水,又将地板弄得颇为肮脏,松糕这么一滚,就沾了泥水,变得肮脏不堪。 地上跪着的那个自称李自成的人,右肩耸动了一下。 风焚立马就联想到了抽刀动作,不自觉就就将手放到了刀柄上;然后才想起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刀,不由得暗叹自己神经过敏.看来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进了大帐以后,自己就一直有些心神不定。 这个自称为李自成的人,右肩耸动了一下,慢慢伸出手去,捡起地上沾着泥水的松糕,塞进嘴中,吃得津津有味。有几块碎糕离他稍稍远了点,他就膝行一步,爬了过去,捡了起来吃了。他吃完松糕,对着地上看了看,又伸长脖子,将脸凑到地上,伸出舌头,将地上的松糕碎屑舌忝了个干干净净。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都有些不忍之意,连扔糕点的贺人龙都大为出乎意料。他本来象喂狗一样丢东西给这个自称李自成的人,只是用这个举动去羞辱他,根本就没想到这个人会去吃。没想到这人不止是捡来吃了,还伸出舌头在地上舌忝了一遍,将饿狗吃食的全套动作都做齐了。 贺人龙摇头道:“你不是李自成,李自成虽是反贼,却也算是一时之雄,决计不会是你这种连狗都不如的东西!” 风焚看了这一幕,却是心下雪亮,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这个人就是李自成。 能在众目睽睽之下象狗一样在地上舌忝东西吃的人,一定是一个极会伪装自己的人,是一个能为目的用尽一切手段的人;传说中的李自成数次降而复反,正是这样一个人。 风焚站起来缓缓说道:“贺大人,你错了!这人绝对就是李自成!因为-------” 陈奇瑜敲了敲桌子,阻止风焚继续说下去,说道:“好了,不要争了。这人就是李自成,我己让他的老乡、族人辩认过,决计错不了的,你们就不要再争了。” 他对外喊道:“来人!将此人押下去,喂饱一点,怎么他还跟饿死鬼投胎似的。” 两个亲兵从帐外走进来,带着李自成走了出去。 风焚想说的其实不是李自成真假的问题,而是想借此提醒大家,李自成这是在装猥琐懦弱,心中必有奇谋。但是陈奇瑜不让他再说下去了。风焚十分失望,他几乎压抑不住心中的冲动,开口劝陈奇瑜马上杀掉李自成。他张口yu言,正好看着卢象盯着他,卢象升的眼神yin郁,暗示风焚不要冲动,风焚看了,慢慢地坐了下来。 这时,陈奇瑜说道“大家今天议一议,对这些人招抚可不可行。” 陈奇瑜的话语落在风焚的耳中,如同平地惊雷,炸得脑袋嗡嗡作响。 又是招抚!又是该死的招抚!他真的又要招抚! 那个李自成他不是来一个人来投降的!他是代表流贼来谈判议抚的!风焚胸口闷得发慌,他抽了一口长气,终于忍不住要说话了。 这时,前方一个人站了起来,对着陈奇瑜躬身道:“大人!下官以为不可!” 风焚定睛一看,说话的正是卢象升,他稍稍松了口气,静心听卢象升说下去。 “大人,下官以为谷中流贼虽起事之前都是我朝子民,但这几年来,转战数省,劫掠四方,数省为之糜烂。这些流贼大多从农民长成了杀人惯匪,他们尝了劫掠的甜头,早己没了淳朴之气,恐难再服王化了。况且我官军追剿流贼数年,所杀流贼何止十万,今年我们又将这些人驱入绝境,流贼惨死之状,不忍列举。那些所杀之人,都是今ri车厢峡中流贼的乡党、亲族、兄弟父子之类;如今这些流贼饱受流亡之苦,胸怀灭门之痛,怨气深重,岂能一个抚字就能平息得了的。所以本官以为招抚万不可行。”卢象升陈说利害,直指招抚之蔽,却是声音清朗,不带一丝火气,风焚听了,暗自叫好,心想若是自己去说,只怕早已和陈奇瑜吵起来了。 卢象升之所以抢着出言劝阻,是看着风焚急着说话,又知道风焚生xing鲁莽,怕他开口惹祸,所以抢在风焚前面说话,好让风焚情绪有个缓冲空间。只是这话说得急了,没打月复稿,说了几句就没词了。 陈奇瑜沉声道:“还有吗?” “大人,末将明白了,大人是用招降诱他们出谷,然后一刀一个,杀个干净痛快,端的是好计策啊!”贺人龙跳起来,笑着说道,脸上大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意思。 “昏聩!那岂是君子所为!”陈奇瑜骂起武将来毫不客气。贺人龙在骂声中一脸失望地坐了下去。 “下官也以为决不可抚!”陈奇瑜骂声未落,陕西巡抚练国事也站了起来,出言反对。 “原来你也反对招抚?他们愿丢弃兵器,解甲自缚而出,有什么不妥吗?”陈奇瑜问道,似乎在暗示练国事支持他的决定。 练国事答道:“大人!这些流贼这时候丢不丢兵器都无关大局,反正他们连刀子都提不起了。下官担心的是,他们以后又会提起刀子来造反啊。去岁大灾,而朝庭用在辽事上的钱每年不能稍减,今年剿贼又大费钱粮,种种事端,集在一起,因此官仓中早就没有存粮了,现在府库如洗,无钱赈济啊,大人!况且正如卢大人所言,这些流贼手上沾过人血,又对朝庭满怀怨恨,若是回了陕西,再有饥荒,必然又会揭杆而起,到时候你要下官如何了局啊!大人,你千万得三思啊!” 风焚初见练国事时,见他总是逢迎上官,心里还颇为瞧不起他,没想到他此时却亢言相劝,说话掷地有声,倒也是个有原则的能吏。 “你等守土之官,为官一任,就要福泽一方百姓;你倒好,只图省事,只想着对治下百姓赶尽杀绝!那陕西几百万百姓,你都杀了,岂不更加省事!再说朝庭再难,连几万百姓都抚不下来吗?”陈奇瑜听到此言,算是动了真怒,说话毫不客气了。 练国事扑通一声跪到地上,磕头道:“大人!这些人不是百姓啊,他们是抢匪,是害民乱国之贼啊!再说了,下官若是放着不造反的良民不赈济,专抚这几万反贼的话,不但有失朝庭法度,更会使民生怨望,争相效仿流贼,那时就会天下大乱啊!大人,这些人万不可抚啊。” 练国事大约想象到他ri流贼四起之时,他这个守土这官只怕就会腰斩西市,因此说得语音哀切,说完之后,竟是失声痛苦。 陈奇瑜本来是兴致勃勃召众人商讨招抚之策,大家一起来做个仁政爱民的好官,却没想到大家全都出言反对,一时颇为扫兴,觉得大家群情激愤,议不下去了,于是敷衍道:“本官也只是问问大家的看法,这等大事少不得呈报皇上定夺,到时本官会将大家之ri之言一并呈了上去的,大家先散了吧。” 众人见卢、练二位都将意思表达得差不多了,陈奇瑜又下了逐客令,于是都起身出了大帐,风焚对招抚一事颇为揪心,出了帐门就想去找卢象升商议,没想被贺人龙扯到了一边。 贺人龙鬼鬼祟祟地将风焚扯到一边说道:“我听说陈督收了李自成的金银宝贝,所以故意放他们一马的。” 风焚听了,想了一下,反问道:“贺参将,若是你奉命去处决人犯,这人犯将身上藏的银子送给你,要你放了他,你会怎么办?” 贺人龙不假思索道:“要是我是那刽子手,那我我就左手接了银子,右手一刀将人犯砍了,既发了财,又办好差事,还杀人灭口,一举数得,干净利落!” 风焚道:“现在陈督就是那刽子手,流贼就是人犯;一刀斩下,一举数得,陈督会连这个都想不明白吗?” 贺人龙拍了一下脑袋道:“是啊,哪个疯子会造这种谣呢,真是没长脑子啊。那也咱们回头去劝劝陈大人?” 风焚本来就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听到贺人龙这么一说,立即响应,于是和贺人龙一起返回总督大帐。陈文瑜一向看不起武将,见风焚和贺人龙两个莽夫来了,心底就有些厌烦,本想推月兑不见,但考虑到两人都是军中悍将,职位虽低,作用却都不小;还不能太冷落他们了,于是勉强接见了他们。 第六十六章 又见伪降 ()风焚和贺人龙来到军帐,行礼道:“参见总督大人。” 陈奇瑜道:“免礼!你等刚议事出门,即刻复返,可有什么密报不成。” 风焚答道:“末将恳请总督大人杀掉李自成,剿灭流贼。” 陈奇瑜漠然道:“本督自有计议,不劳你等挂怀。” 风焚急道:“末将以为这些流贼出谷之后必反无疑。正所谓哭一路不如哭一家,杀了他们才能使天下百姓平安度ri。” 陈奇瑜冷笑道:“若是谷中数万百姓人头落地,哭的会是一家吗?你看着谷中百姓饿得象狗一样在地上舌忝东西吃,还是心如铁石吗?” 风焚见陈奇瑜果然受了李自成的迷惑,不由得大声道:“大人,这李自成学的是勾践喂马尝粪之举,他ri必有大谋。哪里是什么饿出来的。” 陈奇瑜笑道:“他学勾践?你可真看得起他,李自成驿卒出身,会知道勾践是谁吗?他这是饿的!我听给李自成换衣服的下人来报,李自成饿得脸sè青白,身体瘦骨嶙峋,如同刀刮过一般,不是饿的又是如何?你以为本督的府中之人都是瞎子吗?” 风焚正要辩解,这时贺人龙在旁边大喊起来:“陈督,这些流贼都是咱们军士一刀一枪在战场上拼死赶进谷中的,咱们的赏赐就靠这些流贼的人头了,您可千万不能白白地将他们放走啊。” 陈奇瑜本来就被风焚的话弄得一肚子不快,听到贺人龙这么一叫唤,心中怒气勃发;心想这些武人不受圣贤教诲,全无仁恕之心,为了这点军功赏银竟然就要斩杀数万百姓,真是其心何忍! 不过他涵养功夫不错,因此并不当场发作,只是淡然道:“还是贺参将xing子直爽些,本官总算听明白了,你等若无他事就回营吧。” 风焚见自己的劝说只起了反效果,却也不知如何解释,只好在陈奇瑜的逐客令中怏怏而去,贺人龙不知事态严重,对成败并不在意,和风焚道了别,施施然而去。 风焚心情沮丧,回到军营,却发现卢象升在军帐中等他。卢象升脸sèyin沉,看着风焚进来了,就问道:“心里不舒服,出去散心去了。” 风焚点了点头,垂头丧气地坐下。 卢象升忽地笑道:“从前主你可是力主招抚的大善人,现在突然变成铁石心肠了?” 风焚有气无力地道:“大人,这些人和以前的流贼都不同,他们是李自成,张献忠,他们都是不世出的枭雄。” 卢象升见风焚心情出奇地坏,就也不和他开玩笑了,安慰道:“等过一阵子我们几位巡抚再去力劝陈督,事情还是大有转園余地的。” 风焚见他这样说,自己刚才劝说失败的经历就不好隐瞒了,于是低声道:“我刚才去劝过陈督了。” 卢象升一楞,说道:“你为何还是如此沉不住气?陈督此时意气未消,如何能听得进劝告?” 风焚苦着脸道:“我也知道时机不对,但贺人龙邀我一起去,我也就去了。” 卢象升奇道:“贺人龙?他也主剿吗?你说说,他会去干什么呢?” 风焚没办法,只好将自己和贺人龙一起去见陈奇瑜的经过讲了一遍。卢象升听完,无可奈何地看着风焚,又叹了一口气。风焚见卢象升一见自己就叹气,都叹成习惯了,因此也不以为然。 卢象升道:“你还不知道你又错了吗?” 风焚道:“我又哪里错了?” 卢象升道:“你以为贺人龙真的是主剿吗?” 风焚道:“陕西的巡抚练国事主剿,陕西来的参将当然也主剿的,毕竟他们知道陕西的实际情况,知道李自成以后必反无疑的,难道不对吗?” 卢象升脸上露出少有的饥笑之sè,叹道:“他们见地自然是一样的,都知道流贼会复反,但目的却各有不同啊。练国事是巡抚,如果境内以后还有人造反,他就首当其冲是问责之人,所以他怕流贼复反;而贺人龙是武将,流贼造反不但于他无过,反而接下来就有剿贼之功等着他,他当然愿意放这些流贼回去.流贼再造反一次,他就再引兵镇压一次,到时他就能以军功升职了。你真是有赤子之心啊,你以为人人都如你一样全心为国?” 风焚恍然大悟,他一心想要剿贼,怕的是流贼闹下去会天下皆亡,所以根本无暇考虑个人得失;但贺人龙就不同了,在他眼里这只是一次普通战事,恨不得多来几次以累积军功,至于家国兴亡之类的大事,远着呢! 贺人龙一开始就跟风焚说陈奇瑜受了贿赂,故意放走流贼;原来目的就是挑拔风焚,让风焚去质问陈奇瑜,没想到风焚这个莽夫竟然不上当。于是贺人龙干脆和风焚一起进帐劝说,故意说出要军功赏银一类的话来,让陈奇瑜误以为风焚这些力主剿贼的人都是为了眼前的军功。这一招连消带打,倒也来得巧妙狠毒;不但让风焚的劝说归于无用,而且以后别人要是劝说剿贼的话,陈奇瑜也会考虑一下是不是别人立功心切而危言耸听。 风焚长叹一声,是啊,这时候大家还是眼前的功名利禄要紧,有谁会知道这车箱峡中的穷途末路的流贼,会是后来掀翻了明朝,致使天下俱亡的魔王呢。看来要陈奇瑜改变想法,只有靠卢象升他们这些文官去去说了。 过了几天,卢象升告诉风焚,他和练国事苦劝陈奇瑜改变主意,最终陈奇瑜作出了让步:在他呈请招抚的表章里附录众人的反对理由,一并送呈内阁和皇上,由他们作出最终决定。车厢峡继续围着,但是将在山崖上投下少量干粮。 风焚悬着的心稍微放下来了,朝中的人没有见过车厢峡的惨状,也没有见过李自成在地上舌忝东西吃的可怜相;或许,他们的决定会更冷静、理智一些。 而且陈奇瑜没有吃过招抚的苦头,可朝庭在招抚上栽过几个大跟头了。四年chun,杨鹤在陕西招抚流贼,将小灾抚成了大患;六年冬,王朴在黄河边招抚李自成,将缩于一隅的流贼抚入了中原,致使数省糜烂,举国皆惊。两次抚局,都是姑息养jiān酿成大祸,主抚之人身这败名裂!现在,朝庭糜饷巨万,费尽心机,终于将这熊熊烈火扑灭在即,而陈奇瑜又要去上书招抚,不是自己找不痛快吗? 风焚相信,陈奇瑜一定会死得很难看!只怕他请抚的折子一上,朝庭可能就会将他革职查办,至少也会申斥一番,限期剿清的。想到这些,风焚终于又可以睡安稳觉了。 果然,没过多久,陈奇瑜又将风焚的炮兵借调出去,放到内线去了,风焚相信这是陈奇瑜听到了朝庭的风声,加紧了进剿流贼的布置。一切都开始向好的方向转折,而这个小小的转折,将带动着整个历史在里拐弯! ------------------------------------ 七年六月十五ri,午时,天气郁热难当,空气湿热重浊得象浸着热水的棉花,几乎能将人闷死,山谷中的一切声音都闷住了,没有士兵的喧闹,战马的嘶鸣,连虫声鸟叫都绝迹了,山谷中死一般寂静。到了午后,云层压得更低了,云层象一块无边无际的铅板,重重地压了下来,似乎随时都会将山峰压断;空气中最后一丝风都消失了,一切都凝滞不动,仿佛都在惊疑不定地等待着什么。 “这狗ri的天气!”风焚打着赤膊走出军帐,对着天空骂骂咧咧,这时一个人急匆匆地朝风焚跑了过来,天sèyin暗,看得不太清楚,等那人走近一看,却是周二虎。周二虎数ri之前跟着炮队一起到了内围,此时为何突然出来了?风焚的心情一下子就跟天气一样yin沉下来了。 周二虎显然走得急,气喘吁吁走近了,急促地说道:“大人,大事不妙啊。陈大人已经在招降流贼了,车厢峡的寨墙已经打开,流贼开始鱼贯走出车厢峡了。” 周二虎的话音刚落,天边就响起了第一声闷雷,沉闷的雷声象是在风焚的心头滚过!震得他头昏眼花! 朝庭又在招抚了!李自成的伪降又成功了!心中最担心的事情还是不可避免地发生了! 风焚目瞪口呆,心中急切地想:这大明朝还是要无可挽回到走向灭亡吗?这朝庭中的阁老大臣,如云才俊,还有被誉为中兴之主的崇祯,他们都是疯的吗?两次招抚的祸患犹在眼前,他们不但没长记xing,连眼睛都没有长吗?莫非这世界真的有天命,让李自成的崛起真的无人可挡? “大人!想想办法吧。”周二虎急道,他看风焚的脸一瞬间变成了可怕的铁青sè,在yin沉的天光下状如厉鬼,于是出言提醒。 风焚象是在梦中惊醒一般,抓住周二虎道:“卢大人呢?他在哪里?他难道也还不知道招抚的消息吗?” 周二虎犹豫了一下,才讷讷道:“我偷跑出来的时候,卢大人正在协助招抚呢,听说朝庭早几天就下了旨意,全力招抚的肯怕领兵将领里,不知道的人只有大人您了。” 风焚听了,不由得遍体生寒;原来他们早就准备要招抚了,只是瞒着我一个人了!他们怕自己闹事,甚至想方设法将自己手中的火炮调走了,他们在算计自己人时永远是最聪明的!而且,居然连卢大人也跟他们一起将自己蒙在鼓里,风焚心中有说不出的失望和愤怒。 第七十章 炼钢 ()风焚抢在年关之前先回一趟顺德,周二虎、慕容铎和杨洪三人领着五百名火枪兵在山坡下列成方阵,举枪肃立。 出城欢迎他的不只是火枪兵,当然还有风焚的心月复李飞,以及陈石引领的铁厂矿场的匠师,他们拥成一团,将风焚的坐骑团团围住,风焚不得不下马步行,和他们每一个人打招呼。但是风焚发现,程三省没有来,连同他带领的那些程氏家族的匠师一个都没有看见。风焚心里微感失望,心想,到底程三省是个有家有业的人,他们没能坚持到自己回来,另谋出路了;不过风焚这只是风焚的一闪念,在大家久别重逢的时刻,他没有去问这种不愉快的问题。 天雄军在顺德的军营还暂时留着,风焚被众人簇拥着回到了原来的营房,他正式宣布就任湖广总兵的消息,让众人回去歇息,只留下李飞等几人议事。 “李飞,我在郧阳打了三个月的仗,然后又要běijing坐了六个月的牢,一共是九个月的没有回过顺德军营了,是吗?”风焚有点漫不经心地问着李飞。 “是的,大人离开了九个月零二天,我等一直挂念得紧。”李飞回答道。 “我此次擢升,本有两个地方可选,那就是郧阳总兵和湖广总兵,我选了了湖广总兵,你知为何。”风焚又问道。 “这个湖广总兵级别比郧阳总兵要高一级,算是二品武官,干得好还可以挂平蛮将军大印,管的地方也在,当然是比郧阳总兵好。”李飞答道。 风焚摇了摇头道:“若是文官任职自然是地方越大越好,官阶越高越好,但我们武将却还是有所不同,在战时还得以战局来看。这个郧阳四战之地,领的兵反而比湖广之兵更多。而且郧阳几乎每天都有仗打,以后升职反而容易些。再说,朝庭战时给我们战兵都是发双饷,而且不象平时那样拖欠,砍下人头的赏银也是大把大把地发下来,颇合我以战养兵之道,现在我为何反而不去?” 李飞见风焚很少这样和他讲话,大异于平时三言两语,真截了当,于是思索了一下,才答首:“大人是以为南方清静,好壮大力量,以图用火器练出一支jing兵,再图功业!不知属下猜的对不对?” 风焚叹道:“你既知我有这个打算,为何我离开这么久回来,这火枪却还是五百支?” 李飞红脸道:“战时军火都出自铁厂工匠,无暇再去造枪。” 风焚又问道:“那我在京师的六个月呢,天雄军不是没打仗了吗?” 李飞苦着脸道:“大人你不是将程三省一干人等调到别处了吗?天雄军这么多人要吃饭,都指望着那几个铁厂,哪里还有工匠制枪?” 风焚大奇道:“这程三省还没有走吗?我安排他干什么去了?为何我自己都没有印象?” 李飞正要回答,这时,门外传来激动的大喊声:“大师!大师!大喜啊。” 听到这个称呼,谁都知道是谁来,只有程三省一直固执地称风焚为大师。 风焚刚听说程三省还在,程三省就恰好到了,于是笑着说:“说曹cāo,曹cāo就到,我倒要问问他,看我安排了什么事情给他。 正说着,程三省就冲了进来,看见了风焚,就拉住他的手哽咽道:“大师,大喜啊------。” 到底是老年人,情感脆弱一些,这么多天雄军将士没有哭,他老人家倒哭起来了。风焚心里这样想着,于是矜持地笑道:“也不算什么喜事,早在预料之中的。” “大师,大喜啊,刚---刚---。”程三省激动过度,连话都讲不出来了。 “是的,我刚刚才回来的。”风焚微笑着,温情地看着这个老人。 程三省憋得通红,他跺着脚松开风焚的手,将手掌在脸上重重地拍了一下,拍得灰尘四起,这才喊了句完整的话来:“不是!是钢炼出来了!” 钢炼出来了?巨大的幸福感几乎将风焚击倒,在决定自起炉灶改变这个时代的时候,自己手里面真正拥有改变时代的利器了。 大喜之下的风焚临时改变行程的安排,对着李飞等人说道:“走,先去看看炼钢炉再说。” 于是大家一行人来到工地参观。程三省设计的炼钢炉与风焚想象中的高炉完全不同,整个炉子象是一只煮熟的大螃蟹一样趴在地上,将佑大的场地都占了,烈焰将地面烧得火热。 “就是这东西?”风焚看着这个大怪物,有点怀疑地问。 “是的,现在正在炼第二炉钢,要不大人去看看已经炼也来的钢块。”程三省回答道。 “不,等等,你这炼钢的炉子在哪里?”风焚得一头雾水,皱眉问道。 “就是那个。”程三省指着蟹壳一样的东西。 “就那东西?不是高炉炼?”风焚满月复狐疑。“我记得你上次说炼不出来,铁炉里吹气进去铁水就凉了,炉温提不起来,现在没事了?” “没事了,大师你看——。”程三省指着炼钢炉伸出来的两条通道说道,“我在这里设了两条管道,用风箱鼓风进去,然后将管道烧热,风进入管道以后就变得滚烫,再吹到钢水里就不会吹凉铁水了,反而能使铁水沸腾起来,燃起起老高的火焰,铁水经此一道,再一出来就是钢水了。” “呵呵,好办法,好办法,炉温不够就加热空气,程匠师你才是真正的大师啊。”风焚疑惑尽去,心情大好。 “这不是大师教我的办法吗?”程三省瞪大眼睛辩驳,不肯贪功。 “我什么时候说过将空气加热的?”风焚迷惑不解。 “那天您和卢大人在官道边吃饭,我问您炉温不够怎么办,您当时微微一笑念着自己的名字道‘风焚’,于是我一下子就明白了,是要先将鼓进去的风烧得滚烫才行,这不是大师您指点的” 我记得我当时是苦笑一下,打算说我风焚还自身难保,没办法帮您老人家。没成想话还只说了三个字,你老人家就恍然大悟地走了,原来是自己的名字暗含玄机啊。风焚心中狂笑不止,却憋着不笑出来,只是高深莫测地点点头。 “赏程三省白银五百两,所有参与炼钢匠师赏银二十两。”风焚对着李飞吩咐道。 李飞的脸一下子就白了,急道:“没这么多银子了,大人,少给一点吧。” “鼠目寸光!没钱就分期发。”风焚骂道。 “还有这个地方调二十个士兵来将这儿护卫禁止闲人入内,所有匠师不得辞工外流。谁要是将技术卖出去了,我就要将他一家大小连着买家一同砍了!”风焚环顾四周,恶狠狠地扫视着工匠,众工匠欢呼未停,又被吓了一大跳。 从风焚被任命为湖广总兵起,天雄军整体被取消了番号,整体并入了保定总兵的队伍。风焚的旧部补齐了五百火枪兵,并想方设法以私兵的名义将这五百人整体保存了下来。保定总兵不想和风头正健的风焚作对,也知道自己无法训练和供养这支形制独特的火枪兵,因此,他也乐意做了个顺水人情,杨洪、周二虎和慕容铎等人都得以留了下来,准备跟随风焚南下。 考虑到湖广地面上一时很难找到合适的资源开矿冶铁,风焚决定仍然将铁厂留在沙河镇,待安顿好军队以后,再根据情况决定铁厂的去留。为了让远离后勤基地的火枪兵有足够的弹药,风焚决定让铁厂在过年期间生产足够多的弹药。 正当chun节过完以后,风焚整装待发之时,大明朝又让发生了一场所有人震惊的大事件,所有朝臣都吓得面无人sè,崇祯白衣素服哭于祖庙。 崇祯皇帝的祖坟让人挖了! 崇祯八年正月十五ri,张献忠、李自成、及太平王等多股流贼经河南颖川入南直隶,攻中都凤阳。 凤阳城是朱明王朝的祖陵所在地,因风水的原因不能修城墙,凤阳留守朱国相慌忙迎敌,被流贼斩于阵前,凤阳失陷。 接着流贼又纵烧毁了明太祖朱元璋的父亲的寝宫上的地面建筑,并掘图掘墓曝尸,后因官军毕集,流贼东逃。 朝庭为此进行了一糸列的官员调敕整。除了三边总督洪承畴已于七年十月兼任五省兵备总督外,朝庭罢去湖广巡抚唐晖,以郧阳巡抚卢象升出任湖广巡抚,任命宋祖舜为郧阳巡抚。罢去河南巡抚玄默,以陈必谦出任河南巡抚。罢去陕西巡抚李乔,以甘学阔出任陕西巡抚。 这样人事任命转了一个大圈子,最后风焚到湖广巡抚府上见面的上官又成了卢象升。 此时流贼却又从河南进入陕西,湖广一带暂时平静下来,风焚决定整训他的队伍,将麾下二万名士兵裁汰为一万五千余人,其中中战兵一万,辅兵五千。诸军分为三营,以慕容铎领左营,杨洪领右营,周二虎领中军营,三人皆以参将之职报备朝庭。风焚自领五百火枪兵为亲兵营,另有骑兵两百为斥候营,由原骑兵统领也直属于中军,仍由原骑兵千总丁虎臣统领,风焚看着骑在瘦马上歪七歪八的骑兵,开始考虑给自己藏起来的刘国能现大是不是可以放出来了。 在风焚的想象中,他的三营士兵应该只有四个兵种,那就是每个营有火枪步兵,炮兵,和后勤兵,及直属于中军的骑兵营。不过现在火枪太少只有五百支,不能分开使用,火炮也太少,大小不一共有一百七十门,真正能用的不过是三十门左右,加上勉强能用的虎蹲炮每营只能配备三十门,算是弄起了炮兵子营。骑兵营倒是早就有了,不过丁虎臣那两百来没什么战斗力的骑兵,风焚觉得还是叫他们通迅营更加恰当。 好在远在顺德的程三省终于结束了他那漫长的炼钢研发过程,将人力和物力重新投入了生产,而且他那螃蟹一样的炼钢炉子应该可以在不久的将来投入批量生产了,火枪应该可以重新投入生产并加快速度,应该在不久以后,自己手下的火枪兵就可以作为教导营,用不培训新的火枪兵了。; 第七十一章 定策 ()李飞带着五十条枪从顺德赶来襄阳,也带来了铁厂南迁的案,风焚趁机召集心月复召开会议,商讨建立新基地的下一歩的进程。 在会议上,李飞与军方的将领展开了激烈的争吵。 杨洪首先认为,沙河镇铁矿的储量比一般人想象的要多得多,完全可以建立大型铁厂,根本不需要搬迁,就地扩大生产。 这一建议立即被风焚否决,风焚的逻辑很简单,既然流贼不能被扑灭,那么朝庭就有如同一棵空心大树,在大家想不到的时间里突然崩溃。畿南紧邻京城,没有实力容易被灭掉,而在天子脚下培养实力又太过显眼,并不是一块理想的地方。 李飞认为如果不能在畿南继续发展,就应当马上搬迁,因为程三省正在改进原有的炼钢炉并规划扩大生产,如果此时不迁,以后搬迁的损失将会很大。 杨洪等一干将领却不同意立即搬迁,他认为湖广兵需要整训成一支以火器为主的队伍,需要大量的火枪和刺刀,此时搬迁对本来就很低的火枪产量无异于雪上加霜,因此搬迁不合时宜。 周二虎认为战事都在北方,而铁厂往南方搬,军资的转运将会变得十分艰难。 李飞有备而来,他将一张地铺在桌子上,指着地图长江北侧的大冶说道:“这是我们规划的新的铁厂所在地。襄阳等中原战略要冲与大冶距离不比到畿南远,而大冶北靠长江,可直通汉江,通畅的船运比起畿南的陆路来要便宜省事得多。” 杨洪却坚持认为不应当南迁,他用手指在地图上夸张地划过,然后说道:“襄阳到大冶有多远吗?那是湖广月复地,大人坐镇北地,钱物却在江南,不便于管理。” 这话到了李飞的耳朵里就变味了,他以为杨洪指责他想到南方是躲着风焚私下赚钱,他拍着桌子对着风焚的三位心月复军官骂起来:“你们这想法说好听了是老成持重,说不好听那就叫鼠目寸光!北方现在不是好地方了,旱灾每年都有,流贼窜来窜去,建奴不时来劫掠一回,那里已经穷了,烂了,关中不再是王者之资!中原不复能鼎定天下了!你们还要大人守着北方干什么?当年太祖爷不就是起于淮泗,成事于江南,然后才北定中原,匡复汉家天下的吗?” 杨洪等人目瞪口呆,忘记了反驳。他们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个总兵,封妻荫子,从来没有想过鼎定中原之类的话,这样的梦想太遥远,也太过吓人;他们不明白。当作为风焚的第一心月复李飞说出这种话来,是李飞自己一时口不择言还是出自风焚的授意。 其实在李飞的心中,他也没有认真地想过问鼎天下一类的事情。 明王朝虽然内外交困,但根基看起来颇为稳固;自己也只是中上之材,比不得萧何、张良;风焚虽是眼力惊人,料事如神,却多了一些对大明王朝忠心,少了一些王者之气,事情无论从哪方面来看,都不具备条件。宰辅天下,虽是每一个士人的终极梦想,也足以冲刷他科场落魄的遗憾,但是这些事情李飞就是偶尔梦到了,白天也不敢多想。他只是本能地觉得南方要比北方更好而已,这样一比较,自然说的就是整个天下大局了,难免就模仿了史书上的谋士纵论天下的口气,听起来就象在为风焚谋划天下了。 风焚也没有授意李飞讲江南可成王者之资的事情。对于湖广这块地方具体事情,风焚了解得并不多,他只知道在明末的纷繁复杂和战事大多在北方发生,而南方一直到南明以前都十分安静,安静得好象除了才子佳人以外,几乎没什么事情能让后人记起。这种平静而富庶的地方适合建立一个稳定后方,一个财赋基地和军工基地,这也是风焚为什么不去当郧阳总兵,转而选湖广的原因。 但李飞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他,这让他想起此时的形势与元末何其相似,都是北方战乱频繁而南方平静安稳,朱元璋成功的范例近在眼前,自己不去仿效,难道还有比雄才大略的朱元璋更好的办法吗?风焚觉得李飞的话象一阵大风,吹开了满天的乌去,他终于可以在犹豫和彷徨中确定自己未来的走向了。 这些想法从各人的脑海闪过,不过一瞬而已。风焚笑道敲了敲桌子,笑道:“好吧,就听李飞的意思,铁厂刻南迁。李飞你说说,迁的那地方的铁吗?” 李飞见风焚同意他的方案,大为兴奋,指着地图说:“大冶有‘百里黄金地,江南聚宝盆’之称,从古至今盛产铁矿,而且数量大,可以露天挖掘,品位极高,在整个大明朝都是数得上的好矿。” 风焚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一动,问道:“这儿离汉口远吗?” 李飞答道:“就在左近。” “萍乡呢?”风焚问道。 “江西萍乡是江南煤海,也产铁矿,离大冶不过数百里。”李飞答道。 原来这就是清末名臣张之洞的汉冶萍铁厂啊,风焚放心了,这个地方后来建立过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近代化的钢铁基地,想必是个好地方,可以放心投资了。 “好,你办得非常好,你带着钱和人去把那里安排好,尽快把铁厂迁过来,趁着卢大人还是湖广巡抚,我要对大冶产矿的地方进行强制拆迁。”风焚毫不犹豫地批准了他的计划。 这次简单的会议就是在后来的历史上被称作著名的襄阳定策,它不止是将铁厂移到了南方,而且将整个集团的军政和民政重心移到了南方,它奠定了风焚事业的发展方向,也成就了李飞在风焚集团中的第一谋臣不可动摇的地位。 阳chun三月,北中国的土地还刚刚解冻,江南已经是chun和景明,生机勃发的季节了。 湖广自古就是产粮区,俗语云“湖广熟,天下足”极言湖北、湖南等地稻米产量之盛,意思是一旦年岁丰熟,便足以供应天下之需。 湖广善化府,紧邻着洞庭湖,土地肥沃,灌溉方便,正是富庶的鱼米之乡,田野上的水田一块连着一块,水波在chun风里荡漾,散发着淡淡的泥腥味儿。 善化府的农民邓绍卿正用锄头埋头翻着泥坯,太阳慢慢地晒到正顶上了,邓绍卿觉得有点热了,就月兑下青布大褂,只穿了里面的月白汗褂子,趟着泥水走到官道边,将大褂卷了起来,搁在路边的草地上。这时,他一个年轻的文士走在土路上,正朝他走过来。 “老人家,忙着呐?”这个文士说着一口纯正的北方官话,朝他拱了拱手。 “不忙,不忙,这ri头温和,出来作田晒一晒,动一下筋骨。”南方人称种田为作田,跟作文作诗一样,透着一股文气,唐伯虎诗中的“无花无酒锄作田”就是这个意思了。 “您这用人力在耕田呢?没有耕牛啊?”这个文士关心地问道。 “有!可一头忙不过来啊,你看我儿子牵着在那边犁板坯。”邓绍卿指着远处的田野,黛sè的小山边,有一些梯田,数条耕牛在梯田里拉着犁铧慢慢移动,“喏,那条黑sè的水牛就是了,三岁口,壮着呢!” “老人家好福气啊,这么多田地。”那个文士感叹着说。 “嗬,要有这么多田地那可真是有福气了,可这田不是自己的。”邓绍卿笑着摇摇头,指着眼前的水田说道,“喏,这块作的是楚王府的,都是好田啊,可不是我的。只有那山边上的天水田,是自己开荒开出来的,那才是真个儿自己的。 “那您得交不少租谷吧。”文士继续问道。 “是啊,每亩地得交一担呢,我们这田一亩才出两担。”邓绍卿解释道。 “一亩能给佃户留一担谷子,也算不差了。”文士说话时望着水田,眼神有点迷离。 “不是谷子!是白米,这是官道边的好地,平常年景也能产两担糙米。”邓绍卿有点骄傲地纠正。 “每亩两担糙米?”年轻文士有些吃惊,感叹起来。“江南富庶,果然非同凡响,那税负也不轻吧?” “税赋?您说的是田赋吗?我可没交过田赋。”邓绍卿得意地笑起来。 “没有田赋?官府不来摧要吗?”文士大奇。 “您看,这是王府番田,不用交税不是?您看那里,山脚下的那些田,都是我爷老子在世时开荒出来的,不入官府卷册,也不用交税的,所以我就不用交了。——要说交税的田地,也是有的,您看小山侧面的几丘大田也是我作的,那都是上了官府图藉的,可我也不用去交。”邓绍卿看着文士说道。 “这不上图藉的田不交还说得过去,上了图藉的田为何也能不交?”文士眼睛睁得老大。 “这个关节您就不知道了吧。这田原本是我东家的,我佃着来种,每年交一担五斗谷子,税钱由东家自己交,后来东家赌钱败家了,交不起,于是就由来代着交了。我交了十来年,东家欠我的税银就跟这田本钱差不多了,这田就应当归我了,我也就不用交田租了。可东家也没将田转给我,税还得他们交,他们交不起,就由他们欠着了。”邓绍卿解释道。 “那你们东家也肯?你种田,他交税?”文士给邓绍卿的逻辑弄糊涂了。 “他不肯也没办法,他没钱赎田回去,就是永佃田了。”邓绍卿说出了一个新名词,然后又对文士说道:“我东家笨,这么好的田,旱涝保收啊,也不知道爱惜,硬是让田赋给征没了。要是我啊,给王府管事的送点钱,将这田产挂到王府名下,官府就没办法来征税了。这个都不会,我东家是败家子啊!” “这莫不就是诡寄田产?官府不管吗?”文士惊讶于这个农夫说得理直气壮。 “对啊,咱们里正也是的这个词?”邓绍卿不屑地撇了撇嘴道,“公子是官府里的人吧,不过看起来太和气了,不象个官老爷,不过就是官老爷也没关系。你们都是有功名的,都不交赋税;象我们县老爷,名下诡寄避赋的的田地不下万亩,每年田户孝敬银子海了去了,哪里会自己打自己嘴巴。” “你们交的田赋很重吗?”文士问道。 “重!很重,一亩这种上好的水田加上辽饱、剿饷,差不多要一钱银子!”邓绍卿肯定地答道。 “一钱银子,也就是十斤白米,这么说来是二十税一了,也不算重啊?”文士问道。 “二十税一?差不多吧,还不算重吗,还有乡里摊派,劳役什么的。”邓绍卿嘟哝着,不满地看着这个文士。 “呵呵,朝庭要征辽,要赈灾,要剿贼,都要花银子,就指望着这点田赋了,可不能不交?”文士和气地解释道。 “朝庭的事我们小百姓管不着,我们还刚够吃饱肚皮呢。”邓绍卿冷笑道。 “哦,那您忙着吧,我再到前头去看看。”文士的问题问差不多了。 “哎,您千万别走,这不是中饭时分了吗?您吃了饭再走。”邓绍卿热情地挽留起来。 “吃饭?”文士迷惑地看着空荡荡的野外,不明白邓绍卿说的是什么意思。 “瞧,那不是给我们送饭的来了。”邓绍卿指着田埂上一个提着竹篮,歪歪扭扭走过来的一个小女孩。 “我到前面找一家小店随便吃点就行了。那文士赶紧推辞。 “别!都到吃饭时节了,您要不吃,邻居见了会说闲话的。这不正好有两碗吗,你把我儿子的吃了,等下我要女儿再送一碗给他就是了。再说,这乡下哪里会有什么店子,您到哪里都得上人家里去吃。”邓绍卿一把拉住文士的衣袖。 “那倒也是,就谢谢您老人家了。”文士见他留得热情,加上的饿了,于是又在草地上坐了下来。 两个粗陶大碗比人脑袋还大,里面满满装着一碗糙米饭,上面盖着新煮的竹笋和蕨菜,居然还放着两大块黑黄sè的腊肉。那文士端起碗来,看着饭菜赞道:“老人家这饮食真是丰盛!” “家常便饭而已,公子莫要嫌弃才好。”邓绍卿客气道,心中得意地想,这饷chun耕的饭菜,当然不差,要不我也就不留你了。 两人客气一番,都埋头猛吃。过了一会儿,田野里的另一头传来小孩的哭声,两人抬头一看,远处村庄边上,一个妇人正在追打那个刚才送饭的小女孩。 “这是何故?”文士呐呐地问道,隐约觉得这事跟自己有点关系。 还有何故?这不是自家那个小器婆娘心疼饭菜,怪小女儿没先去送掉儿子那一碗,再回来送自己的。邓绍卿心里明白,嘴里却说道:“我那婆娘知书达理,在怪小女没将贵客请到家里去吃,不够恭敬。” “哦,原来是这样啊。管子ri:‘仓禀实而知理节’,江南民风淳厚,果然如此。”文士感叹道。心里却想,一边是面对公事的狡猾和淡漠,一边是面对陌生人的慷慨和淳朴,哪一边才是大明治下百姓的真面目呢? 这个文士就是李飞,他和手下的几个书吏暗访各方,体察江南的民情,以期找到一个为风焚介入民政,壮大实力的方法。他得出了一个结论,江南的百姓可真不容易对付。 ---------------------------------------------------- 李飞坐大交椅上,从靴子中抽出自哄哄的双脚使劲捶着,对着风焚说道:“江南税赋大抵二十税一,不算太重,加上飞洒、诡寄者极多,民间税负有限得很,百姓大多能丰衣足食,故对官府、田主之类的人,并没有多大怨气,大人可能插手不进。” 风焚道:“是啊,我从没有想到江南税负如此之轻,竟近于文景之治。但即使这田赋二十税一,也足以支持大明财政支出,为何皇上当年召见我时,却说大明朝是五十税一,却不知为什么有这么大的差别?” 李飞沉吟道“陛下所说的五十税一,大概是以岁入除以税亩而得,并非每亩应征之数。这中间二十税一到五十税一的数倍差额,大概是贪官滑胥贪墨一部分,在藉民田飞洒诡寄流失一部分,两害叠加,导致府库空虚。以致偌大一个富庶的大明朝,支撑不了一隅的兵事!此弊不除,大明中兴无望啊。” 风焚道:“看来这大明朝江南之地,竟是民心安稳,我一介武官没由头介入民政了。” 李飞道:“倒也不是全无着手这处,我在考察楚王府蕃田时,却发现了一桩奇事。” 风焚眼睛一亮,说道:“你快说来听听?”; 第七十二章 民政 ()李飞道:“王府番田累计为九万亩,岁入田租三万两,田租每亩为四钱白银,即亩产总量的二成而已;依属下暗访来看,王府佃户所交之租银为却有五成,这二成入库租银与实征之额九万两之间,就有六万两之巨。这六万两白银都流到那王府管事手中,咱们要是从王府手中将那番田转租这来,再分租下去,一年下来不就是赚了六万两银子?” 风焚笑道:“不成,不成。先不说这王府的管家、仆役会找我们拼命不说,单说王府番田的原有佃户又怎样安置?” 李飞道:“咱们将番田租过来,仍交给原有佃户耕作,咱们只是过手赚钱而已,并不与民争利,佃户不是问题。这些王府管事,尽是些jiān滑之徒,靠的就是赚这些过手银子,自然会和咱们过不去。但有卢大人为我们撑腰,又有大人掌握军权,倒也不怕他们,再说咱们也不和他们正面冲突,今年租五千亩,明年租六千亩,熬死那些管事就是了。” 风焚道:“听你这样说倒也可行,只是为那几万两银子大费周折,有点不值得。” 李飞答道:“若说只是几万两银子的好处,大人就小瞧这个计划了。咱们以前一直只有一支军队,有了几个铁厂也是以军供为主,没有接洽过民事。现在我们若是将这数万亩变番田接过来,正好可掊养第一批熟习财赋的人员,ri后若能介入民政,倒也不至于全无准备。” 风焚笑道:“原来我的大谋士竟有如此长远的目光,我倒是小瞧这个计划了,改ri我请卢大人一起去楚王府说说,行的话就先租个一万亩试试。还有,咱们一定要连同番田一起的田野山泽一起租下来,我们下一步要在旱地、山坡上引种甘薯、土豆和玉米,这样才能获利更多。” 李飞见风焚同意他的计划,放心不少,于是又说道:“甘薯、土豆之类,属下未曾见过,大人如此推崇,属下用心察访就是了。不过属下还有一个想法,成不成属下心里还没底。” 风焚道:“你大胆说出来,我来决定。小事我不懂,大事我比你们谁都明白。” 李飞道:“我看到这洞庭湖边上有很多淤滩,大多是荒地,长的蓬蒿有一人多高,芦苇肥壮得象小树干一样,想来极为肥沃,不知能不能招来流民屯垦?” 风焚一听就明白,围垦洞庭湖,正是这个时代刚开始兴起的拓荒运动。这是近代史上毁誉参半的一件大事。一方面,围垦使洞庭湖边多了数个大型农场和产粮县,养活无数人民;另一方面,围垦的同时也破坏了湿地生态,影响了湖区的防洪能力,长远看来,不是好事。不过自己只是壮大自己的权宜之计,就算是数十年围垦也不会对庞大的洞庭湖产生决定xing影响,由此看来,作为权宜之计绝对是利大于弊的。 于是风焚对李飞说道:“如果这个事能办成,咱们的大业就成功了一半!这洞庭湖边有数淤滩,可垦出数县面积的良田。这鱼米之乡的数千万亩高产水田,可抵一个中等产粮省份的总产,足以为十数万jing兵提供充足的军需!” 李飞被风焚的话吓了一跳,觉得风焚说的目标好得过于吓人,不太可能实现。但是李飞也知道这个疯魔将军往往越是吓人的话,越能成为事实,不由得他不信,于是提出难题道:“滩涂之肥沃自是不逊于良田,只是易遭涝灾,若是碰上大涝之年又如何是好?” “咱们成立一个保险公司,在征收租粮时加征一成或半成,作为保险费,若是屯垦民众遭灾时,由保险公司负责赔偿。”风焚脑袋一拍就是一个主意。 “干嘛不咱们自己收了那--保险费,到时有了灾荒自己去赈济就是了?还用得着成立---保险---那个---商行?”李飞觉得风焚的办法很有道理,就是不明白,风焚干嘛自己不去救济而要成立商行假手他人。 “咱们就好比一级官府,不能什么事情都自己做,什么都做就什么都做不好。咱们做官府的就好比是开赌场,只抽盘子钱,不参加赌博,只要赌客来玩得高兴了,最赚钱的就是咱们开赌场的。所以咱们自己不但不能直接开保险商行,就是铁厂和围垦以后都不要自己做,也要成立商行喊各路商人过来赚钱。”风焚解释道。 “连铁厂也要喊别的商人来开?”李飞大惊失sè,他明白刚试出炼钢技术的铁厂是风焚集团的立业基础,他实在想不通风焚连这个也要与人分享。 “我这个办法叫官督民办。咱们的炼钢技术,可不是白给人家,无论铁厂大小,都得占股三成以上!铁厂得设在咱们指定的区域里,由咱们的士兵看着。谁要是敢把我的技术泄到外面去,我就还是那句老话:买家、卖家不管有多少工匠、多少家口,我都要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我“疯魔”的品牌效应,此时不用,更待何时?”风焚怪眼一瞪,恶狠狠地说道。 “你去按我的意思先把铁厂招商的章程搞出来,不能让自己吃亏,也要让商人有钱赚,咱们自己没钱出,但一定要控股!——没股金?咱们的股金就是炼钢术和咱们霸占的大冶矿坑的采矿权,那得值多少钱!你们古---过于古板了,不知道知识产权和自然资源的价值。”风焚安排着李飞。 “是。”李飞被风焚的一大堆新理论说得晕头转向,赶紧告辞回去推敲消化去了。 “还有,你出去后顺便把杨洪叫过来,我想要他负责以后的铁厂保密事宜。”风焚对李飞补充道。 “好。”李飞答应着,心想杨洪这人心思慎密,倒也是适合人选,以后铁厂的担子也不至于全压到自己一个身上。 李飞匆匆告辞,过一会儿杨洪就进来了。 风焚将铁厂招商的大致构思跟杨洪讲了,要他兼职保密措施。杨洪明白技术保密的重大意义,倒也毫不推辞,满口答应了,问清了相关事宜,马上就告辞回去着手安排。 杨洪走到门口,又折回来报告道:“陈奇瑜被发往四川的平蛮卫所里服役,往陨阳那边走了。而他的家人被发往云南,不ri将经过此地了,我己派人去接洽安抚了。” 风焚道:“陈大人家里那些公子、小姐、太太此时已尝尽了人间苦楚,正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时候,我们再去救他们出来,自然会让他们感激涕零的。你去把人拦截下来,好生安置,然后再由我上报朝庭,说咱们湖广官兵需要奴仆就是了。记住,一定要假装是偶然碰上他们的。” “是。”杨洪回答道,接着又问道:“那陈奇瑜呢?救不救?” “不救!此时去救会触怒朝庭的。”风焚回答道。 其实这不关朝庭的事,而是风焚觉得,陈奇瑜这个人官当得太大了、也太顺了,思想又有些迂阔,所以一定要让他磨掉傲气,看穿世情,他那身本事才能发挥出来,为已所用。因此,风焚决定过两年再去救他出来,绝对比现在有用得多。不过这等御下之道,当然不会对自己的属下说。 当李飞开始设计招商开铁厂的契约的时候,杨洪也开始制订铁厂的保密度制度。风焚跑到了铁厂,监制一块三尺来长,一尺见方的巨大钢块,这种大钢块是炒钢法和灌钢法永远制不出来的,它将用作铁厂招商时的广告。 经过改进以后的和程氏炼钢炉不再是一只趴在地上的大怪物,而是一只方形大炉子,看起来顺眼多了,而且不只是顺眼,更显著的优点是更加节省能源了。这种炉子炼也来的钢还比不上百炼钢,但是胜在价格极低,能短时期内大量生产。 风焚向程三省提出了制作钢块的要求,程三省很爽快地答应了,然后迫不及待地提出了一个问题,他在炼钢时发现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想要风焚去看一看。 风焚跟着程三省走到炼钢炉的不远处,看到一堆灰白sè的沙土,上面有热浪蒸腾,显然这沙土还是热的。 “大师,这里面好象有玻璃。”程三省小心地对风焚说道,他对自己的话信心不足,这钢铁里面的玻璃来得有点过于离奇。 “是炉渣里面出来的吧,那里面的硅,在炉里烧成玻璃了。那玻璃都混在沙土里,象短针闪闪发亮,还挺尖的,是吗。”风焚记得原来坐过别人拉钢渣的货车,那种货车专门拉这种钢渣。从炼钢厂拉出来,送到水泥厂去做原料,钢渣里有很多这种小玻璃针,一不小心让它扎到,就会又疼又痒。 “是的,是的,大师果然是学究天人。”程三省感叹着,仰慕地看着风焚,却看到风焚讲完话以后,嘴张得老大,兴奋地将那钢渣抓了一把,也不怕扎着,嘴里喃喃念道:“对啊,玻璃和水泥都近在眼前,是很简单的事情啊!” 风焚目光灼灼,捏住程三省的肩膀,也不管后者正痛得呲牙咧嘴,大声喊道:“程大匠,程大福星!接下来我们可以试制玻璃和水泥,我们——发财了!” “哎——,大师!”程三省用握惯了铁锤的手将自己的肩膀从风焚的魔爪下解救出来,提醒道:“西洋早就有玻璃了,那东西又不是算什么宝贝!水泥又是什么东西?” “来我来给你画个图,哦,你识字的,我给你解释一下水泥和玻璃。谁说它们不是宝贝,能赚钱的都是宝贝!”风焚兴致勃勃走进铁厂帐房,要了文房四宝,开始列出水泥和玻璃的大致原料。具体的,风焚也不知道,让他程三省慢慢去试吧。最好是能请几个会制玻璃的西洋匠师来,风焚又一次想到了洋人,也许,等自己实力壮大一点,就可以弄几个红夷来教一下军事和数学之类的东西。来的。; 第七十三章 悬赏 ()风焚兴致勃勃地回到军营,却看到李飞在苦着脸在那里等他了。风焚惊奇地问道:“你的章程就写好了?” 李飞道:“没有写,提着笔就觉得大人这个计划有毛病。” 风焚道:“计划有毛病才正常,我要说的每个计划你们都认为没毛病,那就是你们不正常了,说说看,什么毛病?” 李飞道:“我觉得咱们这个炼钢之事绝不能招商,相反以后要看得更紧一些才是。” 风焚道:“你怎么就不开窍呢?招人来炼钢不要自己出本钱,比自己炼更省事,该赚的钱一分也不少赚。咱不是正缺本钱吗?” “大人!要有人将咱们的方法泄露出去了怎么办?”李飞苦口婆心地劝道。 “我不是跟你讲了吗?外人要是知道我的方法了,知道一个人我就杀一个,知道两人我就杀他一双!”风焚有点不耐烦了,对着李飞嚷嚷道。 李飞一点也不恼,继续说道:“若是平常商人知道了炼钢方法,大人大可杀完了事;可要是工厂里有人将炼钢方法交给了朝庭或建奴,大人到时候去杀谁呢?” 风焚闻言大惊,汗水涔涔而下,站起来对着李飞长揖道:“对啊,天下还有我杀不了的人啊,我尽往商人身上想了,险些出了大错。我要是没有你,今天算是反自己的大业给毁掉了!” 李飞吓了一大跳,赶紧避席躲开,说道:“不敢,不敢,这是我等份内之事。咱们还是把杨洪喊过来,赚钱和保密两件事一起商量如何?” 风焚道:“对,咱们得另外想法子,不能乱来。” ———————————— 湖广武昌府,湖广巡抚驻地,这个号称九省通衢之地的大商会被湖广巡抚的一刚通告闹得沸沸扬扬。通告中悬赏白银十万两,征求能工巧匠仿造一只铁狮子,这种悬赏听起来就象笑谈,仿造铁狮子的什么难的,十万两银子,就是金狮子也造得出来了;可要说这悬赏是假的吧,却明明白白地盖着湖广巡抚大人的印信,贴在官府的布告栏里,不由得人不信。 于是整个湖广都沸腾了,家头巷尾全都在猜测在是一只什么样的铁狮子,各地铁匠则在摩拳擦掌等着公布仿造的目标,以期一举成名,一夜暴富。各地的铁厂、商行也按捺不住好奇心,十万两白银对任何一个商家来来说都是一笔巨大的财富,这样的悬赏一定不会轻易得到,一定代表了冶铁业的最高水平,如果能够仿造出来,不但能得到巨额赏金,同时也能为自己的商行铁厂打出名气,因此不但湖广的铁冶业普遍关注,同时也波及了南北各地,一时之间,武昌府内,冠盖如云,富商毕集。 在悬赏公告一个月以后,武昌蛇山矶头上的黄鹤楼装饰一新,张灯结彩,湖广巡抚悬赏求仿造的铁狮子就会在这里公之于众了。这个悬赏的事当然是风焚弄起来的,只是借重了一下巡抚卢大人的名气和官威来发布一下;至于选在这闻名遐迩的黄鹤楼,也是风焚的主意,颇有一些“文化搭台,经贸唱戏”的恶趣味。 黄鹤楼的二楼摆着几溜的太师椅,上面铺着洒金锦垫,茶几摆着南国来的水果、糕点和茶水,弄得郑重其事,煞有介事。武昌当地的商会面的商会头目被请过来,负责将各个商行铁厂的老板请上楼去,将一干匠师和看热闹的晾在了外面。于是,众人大哗,都道主办者狗眼看人低,瞧不起穷人。 风焚坐在三楼上,看着大家吵成一团,也不吱声,心中暗想,你们吵了也是白吵,我费尽心机弄了这么个噱头,找的就是富商,干你们穷人什么事,吵完了赶紧回去吧。 这些富商见到巡抚大人悬赏送银子,居然还搞得这么隆重、客气,都有些飘飘然在坐下来,嗑着瓜子慢慢地等着好戏开场。过了好一会儿,三楼上楼梯一阵吱嘎乱响,四个壮汉抬着一只披着红绸的木台子从楼梯口走了下来。 这个铁狮子看来也不算大,四个人都能将它抬得起来,却不知巡抚大人如何要以十万两白银的巨款求仿造。 那四个壮汉下去以后,楼上又下来了一个文士,看来还未到而立之年,站到木台子面前,神定气闲地看着在座的商人们,待商人们都安静下来了,才作了个罗圈揖道:“我家大人说了,大家都是事务繁忙的大老板、大掌柜,所以在下闲话少说,只请大家验看一下这只铁狮子,然后自行定夺。以为自己造得出的,请坐到我左首这边椅子上,以为自己造不出的,请坐到我右边这张椅子上,我家大人到时自有分说。” 说罢也不多话,就将那木台子上的红绸一掀,又上楼去了。 众人见木台上的红绸一掀,露出里面盖着的东西来,于是凝神细看,看得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哪是什么做工奇巧的宝物啊,简直就是一铁疙瘩,做成个个四脚形而已。做得那端的是奇形怪状,丑陋无比。知道的说它是铁狮子,不知道的以为烧焦了的木马。 众人发了一阵呆,然后齐声大哗,都道这个东西是个铁匠都能造出来。若这悬赏是真,就是把大明的银子都搬来也发不了三天就得发光。 于是xing急的知道被人耍了,却又慑于巡抚官威不敢破口大骂,只是压低声音自骂倒霉,愤然走下楼去;也有的虽然也以为这是个闹剧,却也不走,只走到左首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冷笑着等着看把戏;也有一些商人细细看过这个铁疙瘩,竟走到右首的椅子上坐下来,大概他们觉得造铁疙瘩容易,造这么丑的铁疙瘩却是着实不易,所以干脆认输算了。 待大家刚分列坐定,原来来过的那文士又走了下来,对着坐在右首的那些商人道:“我家大人请各位上楼去喝茶。” 坐在右首的几个富商对邀请也不惊讶,都跟着走上楼去。那些坐在左首富商自己反而晾在一边,不由得大为不满,齐声向那文士喝问什么时候兑现赏银。 那文士淡然一笑道:“各位既然已经验看过铁狮子了,又以自己造得出来,那我家大人就等各位造出来领赏就是了。”说着领着右首的那些富商上楼去了。 这些等着领赏的富豪愤愤然下了楼,却发现那只铁疙瘩出跟着抬了下来,竟跟着摆到门外头来了,接着一张大红告示贴了出来,竟然在那个丑陋的铁疙瘩前面摆开架势招收工匠了。众富豪俱是大怒,索xing不走了,就站在那里看热闹,众工匠都围着那铁疙瘩,大声嘲笑,这时有一工匠说道:“慢着,这东西不是生铁的,是钢的!” 众人都是行家,听到这个工匠这么一说,顿时鸦雀无声,都围过来仔细察看,这才明今天悬赏是假,炫耀是真。工匠们平常都是用块炼法炼钢,炼出来的钢都是一块一块的,如何能铸成这么大一个大家伙? 几个下楼来的商人这时才明白自己出了丑,想要重新上楼,却发现大门已经关上来了,只得怏怏而去。 坐在右首的那十来个商人跟着年轻文士来到黄鹤楼的三楼上,一个年轻将官就站在楼道口接他们,这个将官比那年轻文士更年轻一些,看起来却是今ri主事的人了。 那年轻将官将富商请到座上坐了下来,拱手道:“在下湖广总兵,风焚。” 刚刚坐下去的商人一下子就有一半站了起来,他们这些人都是得过风焚的好处的;自从风焚到任湖广以后,各地劫道的小蝥贼都销声匿迹了,家里的小孙子晚上也不敢哭了,大家正准备拿他的画像替下钟馗时,陡然就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便不由自主地站起来了,有几个连手中的茶杯都端不稳了。 “大家请坐,请坐,别客气。”那风焚和气地和大家说话,一点也没有吓着别人时应有的歉意。 于是大家便犹豫地坐了下来,等着风焚说出勾引自己上楼的目的。 “想必大家刚才看到那铁狮子了,我今天来,就是想请各位老板一起发财的。”风焚笑着说道。 “大人,那铁狮子到底有哪些过人这处?”一个胖胖的商人突然问道,他端着茶杯,神定气闲,一点都没觉得自己问得有什么不应该。 “您既然来知铁狮子的过人之处,为何也会自认造不出来,跟着大家一起上楼来了?”风焚奇怪地反问道。 “呵呵,在下看到这法眼如炬的的大掌柜都自认造不出来,我就自然造不出来,我也就自认造不出来了;再说堂堂湖广巡抚造出这么大的声势来,必有在下看不明白的玄机在里面的;所以,在下虽然只以为那是只平常铁狮子,便也自认造不出来了。” 这个商人倒也不怕人嘲笑他,不紧不慢地将其中原委讲了出来,顺便捧了众人和风焚一下。 大家本来以上来的都是行家,却没想到混了个外行进来了,听了都是一笑,紧张的气氛一下子就松驰下来了。 风心想这人不象是轻狂之人,却看不出铁狮子玄妙,看来是个外行,于是笑道:“请问阁下名讳,在哪里发财?” “我是扬州盐商,小姓沈,名褔安。”胖商人和气地回答道。 随着这句话,座上顿时响起了片牙疼似的吸气声。想不到这只混进来的的这个不起眼商人竟是两淮首富,大明朝有名大盐商沈褔安,却不知他夹到这中间来做什么。 第七十八章 陈奇瑜 ()虽然水泥被大家认为只能用来营造墓穴,但是作为一个这个时代的重大发明,它仍然有许多用途,比如宋应星还是经常购买水泥用于造水闸、渡槽;大户人家会用它作为一种高级装饰材料做地板和防水墙;甚至铁厂也在风焚的干涉下也买了不少,用造价不菲的钢筋混凝土在钢城边上建起了数个哨所,因此,水泥生产得以持续下来.风焚为了便于管理,只在钢厂的附近一个有石灰岩的地方设了一个中等规模的水泥厂,至于梦想中的水泥大道,钢筯混凝土楼房之类,依然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玻璃工业其实在中国很久就存在了,在欧洲,伽利略甚至已经用玻璃制作的望远镜观察到了月球的环形山,因此要制造它并不难;难点在于提高玻璃的纯度和透明度以及平板玻璃的制作,这些都超出风焚的知识范围,只能任由工匠慢慢模索。 当民政开始起步进入正轨之后,风焚的注意力又开始向转移到了军事上,他组建了一个军官训练团,以期逐步代替军队中原来的中下层军官。 抱着这一目的,风焚组织一批识字的老兵加以集训,充当教官然后组织士兵中的优秀成员进行训练,对他们加强文化教育、军事基础知识教育和对自己的忠诚教育。风焚自任团长,同时也兼了不少课程,虽然他的知识十分混杂,不成系统。比如他讲自最拿手的枪炮的结构原理和使用养护时,就会讲到瞄准时的三点一线和弹道的抛物线原理;讲到战场上的指挥和战斗技巧,最后又可能讲后勤知识和阿拉伯数字的用法;当他讲到流贼和女真人作战技巧的异同时,往往又会讲到国家和民族的概念以及天下和朝庭的区别。 风焚自己并不想限制自己的发散xing讲课方法,事实上当他讲课时,听课的往往不只是学生,绝大部分授课的教官都会自发前来聆听,他们把这些听到的东西记录、组织起来加以系统化和具体化,分别变成了各科目的授课内容,起到了事半功倍的效果。风焚有时觉得,就算自己什么都不讲,只是将这些战斗经验丰富的老兵组织到一起聊天,都能让各自模糊的经验变得系统起来,形成适用于大多数人的知识,让所有的人都得到好处,颇有一点现代大学jing神的意境在里面了。 这个时候,风焚常常会感到人手的不足,比如知识分子太少,军官的文化水平得不到有效提高;没有专业的骑兵教官,而地图测绘和炮兵shè击之类的课程则完全没有专业人才,这对于现在雄心勃勃的风焚来说,这是完全不能容忍的。 杨洪建议风焚多接近江南士子,他认为江南文气氤氲,才俊极多,若将他们收为己用,则不愁没有人才可用;而李飞则认为,京师之中有许多红夷教习和传教士,他们jing通火器和算学,可以礼贤下士招徕过来。 风焚的大脑中也不是没有动过这些念头,但客观条件显然不成熟。在明朝武人的社会地位极低,一个武二品的总兵甚至见到巡抚衙门的师爷都必须行礼请安。江南士子中出身于高门大户、官宦世家的极多,根本就看不起任何一个武将!就连寒门学子,也崖岸自高,以科场为正途,不到万不得以,绝不会做出厕身行伍之类有侮斯文的事来。至于红夷洋鬼子,估计自己手下这点人马,很难吸引到他们,不过有机会倒可以试试,毕竟西方贵族青年大部分混在军队充任军官的,慢慢来吧,先把陈奇瑜接过来再说。 ------------------------------ 在一个chun风和煦的午后,风焚在若干下属的陪同下,巡视为心月复和将官、匠师新建的家属区。然后,在偶然的情况下,他碰到了也在家属区安家的陈奇瑜的家人,风焚对他们致以亲切的慰问,并拉着老夫人的手仔细询问生活是否习惯,总兵府按月的供给是否够用等等问题。接着他又察看了老夫人和生活设施,对工作人员进行了严肃的批评,因为他们的工作不够到位,老太太床上垫的被子竟然不是全新的。 在内焚的手下人即着手更换新的棉被的时候,老太太紧握着风焚的双手长跪于地,求风焚大发慈悲,救一救她落难的儿子陈奇瑜。 风焚及时扶住老夫人,坚决不让她行此大礼,并对陈奇瑜的遭遇极大的同情和义愤,并现场办公,向李飞等下属发出指示,不惜一切代价搭救陈大人,并且立即实施! 风烛残年的老夫人被风焚的义举感动得当场昏倒,陈奇瑜的其他家人跪了一地,泣不成声,不少随从和围观者被这一动人场面感动得热泪盈眶。 当然,这中间也有不和谐的声音,有人认为风焚之所以这样做是看中了陈奇瑜两个水灵灵的小女儿才出来市恩的。但是这些猜测都遭到了义正辞严的驳斥,废话!咱总兵大人要是看上了犯官的女儿,直接霸占就是了,需要市恩吗?不需要! 事情过后,在总兵府的签押房,李飞搓揉着自己的面部肌肉问风焚道:“大人,至于这样大作文章吗?” “做事要如同狮子搏兔,无论大小,必须用尽全力。我们必须以德报怨,让人感恩戴德,效忠于我,又要做得不留痕迹,让人不觉得我是有所图而来,故意市恩于他的。------招徕人才,难啊!象我这样用心良苦,刘大耳朵三顾茅庐也不过于此了。唉!要是人才都能象咱们李大总管一样有一双慧眼,能够不请自到就好了啊。”风焚模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笑道:“刚才我感动的样子就不要装,脸颊也没有发酸,因为我当时进入状态了,真让自己的行为给感动了。” “大人,我觉得你跟以前不同了。”李飞缄默了一阵才说道。 “有哪些不同了?”风焚得意地问着,脑海里想着诸如雄才大略、老谋深算之类的词语。 “长------长大了。”李飞艰难地措辞。 “这也算是拍长官和马屁吗?”风焚勃然大怒。 陈奇瑜在四川呆了四个月,想得最多的就是自己的家人,他不知道自己那年过七旬的母亲是否还活着,两个儿子是否都还健在,结发妻子、小妾和女进了教坊司不知是在做乐女还是沦为官ji了。虽然卫所在劳役上还算照顾他,没让他干过重活,但是他还是一天天地迅速衰老下来。 至于朝庭大事,流贼剿灭得如何了,他再也没有想过,以前那些让他热血沸腾,值得用生命和生部才华去效忠的朝庭和皇上,现在是扎在他心头的一根刺,让他每天一想起痛悔不已。 当年自己在剿贼时,指挥四大巡抚、各处官兵,殚jing竭虑围堵流贼,与贼寇大战二十七次,未尝一败,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最后一旦举措失当,功败垂成,朝庭便无半点怜悯眷顾之意,将所有罪责全推在一个人身上,以至罪及问斩,举家为奴!满朝文武摄于天颜震怒,俱是不发一言,------最后唯一一个出言救自己的竟是被自己亲手送进诏狱的卢象升。虽说雷霆雨露莫非天恩,但是这样气量的陛下,这样刻薄寡恩的朝庭,这种从天堂到地狱生不如死的ri子,蚕食了他数十年来奉若圭臬的忠君之心和仁恕之念,剩下的只是满腔怨气和怒火。 他这样想着,有一下没一下地编着竹筐,一根竹刺扎进中指,钻心的疼痛带着一股清凉钻入他的脑海,让他感觉到心里舒服了一下,他于是用手掐住竹刺用力拔了出来,鲜血就从手指上渗了出来,闭着眼睛享受着因疼痛而产生的麻痹感。这时他听到有人喊道:“陈奇瑜,上头来官差了,你跟着来一下。” 陈奇瑜放下竹筐,心里微微升起一丝希望,是不是皇上回心转意了,要宽恕自己了?是不是自己的家眷都还健在,一家人可以团聚了?陈奇瑜尽力让自己往好的地方去想,家里有还没有死,他不能放弃活着的勇气。 官差是刑部派来的,他例行公事地宣布将陈奇瑜发往湖广军中服役,即刻启程;陈奇瑜刚刚热起来的心一下子又冷了下去,去湖广就是了,天下之大,去哪里不是一样呢?反正是油尽灯枯时埋骨异乡了。 数十天之后,陈奇瑜被押解到了湖广巡抚所在的武昌府,这里有湖广府的士兵办了交接手续,然后就给他安排了洁净的驿馆和四菜一汤的饭食。陈奇瑜用微微发颤的手端起饭碗,看着雪白的米饭,泛着油花的猪肉和煎得金黄的武昌鱼,他想到的不是自己有多久没吃过这些食物了,他想到的是这些食物所代的人世间的温情和个人和尊严。 他问接待他的驿卒道:“请问小哥,明天可是去湖广巡抚府去?”他期望见到卢象升,因为他是在自己倒霉以后,大明朝*下,唯一对自己表示过善意的人 “不是,明天应该是直接去湖广总兵府吧,我等是奉总兵府令来接待您的。”驿卒回答道,语气颇为客气。 “湖广总兵府?总兵大人是谁?。”陈奇瑜心一沉,急切地问道。 “说是风焚风大人,您以前应当见过的。”驿卒答道。 “竟然是他!”陈奇瑜申吟吧道,他想起了那个雷雨夜,想起了风焚那疯狂而炽烈的眼神,想起了那五百火枪兵愤怒而绝望的眼神。 真是报应!不,这是刻意安排的复仇!甚至卢象升也参与其中了,最初的求情就是为了今ri对自己的羞辱!这一刻,陈奇瑜有了自杀的决心。 第七十九章 北上 ()这时门外偏偏就传来杂沓的脚步声,驿卒打开房门一看,一个高大的身影就来到了门口,驿卒躬身道:“参见总兵大人。” “陈大人是住这里吗?”风焚一边问一边走到门口往里面看,他看到陈奇瑜坐在灯光下,脸sè苍白,用怪异的眼神看着自己,一言不发。 “陈大人,您这是怎么了?病了吗?”风焚见陈奇瑜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颇有些意外。 “风大人,别来无恙。您还是喊我名字的好,这‘大人’两字听着刺耳。”陈奇瑜坐在椅子上拱了拱手,算是回答了。 “也是,这样叫起来是有点矫情,不如就叫陈兄好了。”风焚笑着说道. “风大人怎么突然想起故人来了?”陈奇瑜哂笑道,他觉得自己不必去讨好风焚,因为自己经输得干干净净,不会再害怕失去什么了;如果说他还有什么想保住的话,那就是最后一点尊严,而尊严不可能通过讨好别人得来的。 “嘿,前几天碰到了老夫人,她老人家提起陈兄你了,我就想办法把你调过来-----。”风焚解释道。 “我母亲在你营中?”陈奇瑜惊惶地站了起来。 “岂止老夫人,令爱令媛,还的尊夫人等都在我营中,等着和陈兄团聚呢。”风焚有点得意地笑起来。 “呯!”陈奇瑜手中的饭碗掉在青砖地上,摔个粉碎,他心里充满了惊惶和愤怒,原来这个风焚不但只想羞辱自己,连同自己的一家大小全都拉了过来,自己若是再在他面前托大,只怕自己的家人会受尽ling辱,生不如死。 一时之间,陈奇瑜万念俱灰,他丢下了最后的尊严,跪了下去,呜咽道:“求大人饶过我一家老小,在下以前冒犯将平军------。” 风焚迅速将他扶了起来,打断他的话道:“陈---陈兄你这是干什么?你家里人不是好好的吗?” 风焚马上就回过味来了,陈奇瑜一定以为自己是要报复他,故意拿家人来要挟他的,于他将陈奇瑜扶到椅子上,语重心长地道:“陈兄你是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神的点不济,当年我说流贼必反你不信,硬要说他们会做顺民;现在我要让你家人团聚你也不信,硬说我是来害你的。” 陈奇瑜半信半疑抬起头,用衣袖擦了一把眼泪说道:“大人,难道------?” “我这不是专门分了一个院子给老夫人住着,还给他配了个丫环;你大儿子在当先生,教我的军官识字;你两个女儿都在我办的女学里当女先生;还有你小儿子,跟着一群小孩儿在上私塾呢。”风焚不敢再让他误会,赶紧竹筒倒豆子,全说了出来。 “大人,是真的吗?”陈奇瑜觉得风焚不象是作伪,强自镇定着没流眼泪,可眼圈又红了。 “当然是真的,你可是个好官啊,爱民如子,对我和卢大人这些犯官当时也手下留情,我作弄你会有什么好处呢?”风焚看着陈奇瑜,诚恳地解释道。 “那---,我---,---在下能够见他们一面吗?”陈奇瑜问道;按明朝的规矩,被流放的犯官是不能和自己在一起的。 “当然能,我不就是接你过来和家人团聚的吗?你今晚在这里歇了,明天就可以到大冶,见到你家里人了。”风焚笑道。 “今晚上---能动身吗?”陈奇瑜从直了身体,试探着问道。 “今晚上?”风焚为难地看着陈奇瑜,他看到陈奇瑜眼里闪着激动和希冀的光芒,心肠一软,说道:“好吧,吃过饭了就启程吧。” “我不饿,不吃饭没关系的。”陈奇瑜回话道,声音里有了一些惴惴之意。 “我也没吃饭呢,------好吧,来人备马车,将饭菜用食盒装了,我和陈大人在路上吃。”风焚对着门外喊道。 陈奇瑜欠身想站起来,又坐了下去,对着风焚拱手道:“风大人,多谢你了。” “没事,你别客气。”风焚坐了下来,说道:“我一直有一个问题想问你,那就是如果朝庭当时不罢免你,让你在留任带罪立功,你可有把握取胜?”。 “过眼云烟了,我一直没有想过。”陈奇瑜悲哀地摇了摇头,看着风焚道:“你说得对,在车厢峡,大明朝错过了剿灭流贼的最好机会!我陈奇瑜是千古罪人啊!哪里还敢想什么东山再起!” “若是你还有一天能够将他们再围在哪个山谷里,陈兄有什么想法?”风焚轻笑道。 “我要将这群亡恩负义的贼子杀得一个不留!”陈奇瑜愤愤地道,他不敢对任何人表露对皇帝的怨念,但毫不掩饰对流贼的愤恨。 “我给陈兄这个机会,你干吗?”风焚试探道。 陈奇瑜眼中闪过亮sè,接着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对风焚道,“败军之将,带罪之身,不复有当年之勇了,求大人安排我一点别的杂役,让我安稳渡此残生吧。” 这个陈奇瑜来了以后一直都说着大白话,最后一句推月兑之辞却用上文言,显然对这个问题并非强烈反感。等着吧,慢慢来,是个男人都想报仇的,自己不用逼得太急的,风焚心里这样想着点了点头,不再多劝,只是说道:“那你就先到我那儿当个教谕吧,你的家产被抄了,得有个职业糊口。” “谢大人。”陈奇瑜再次躬身道谢。 ------------------------- 陈老夫人隐约听到了敲门声,她这几天直睡得很浅,门只敲了两下她就完全醒过来了,赶紧睁开眼睛披衣起床,披上外衣一看,天还只有点蒙蒙亮,这个时候谁会来敲门呢?老夫人跌跌撞撞地打开房门,向大门口跑去,接着她看到儿媳也打开房门,踮着小脚快步走了出来,一边手忙脚乱地扣着布扣,接着小院里的开门声响成了一片。老夫人奔到门边,吃力地打门闩,大门外站着几个人影,其中有一个看起来是那样熟悉,老夫人有些惊讶地擦了擦眼睛。 老夫人看着这个有些熟悉的人影上前步,跪在自己面前,低声喊道:“娘!” 老夫人抖抖索索地蹲去,用手模着眼着跪着的人的脸颊,她模到了一手眼泪。跪着的人抬起头来,又声音黯哑地喊了一声:“娘!是我!” “------玉官,-------玉官,你回来了?”老夫人看清了,这是自己的儿子回来了,她觉得心欢喜得象要爆炸一样,苍天有眼啊!她将陈奇瑜一抱在怀里,放声大哭。 “老爷!”陈奇瑜的妻子虽然没有看清什么,但她听到了老夫人的喊声,知道陈奇瑜回来了,抱着丈夫和老太太哭成一片,接着后面喊爹的哭声响成一片,那是陈奇瑜的儿女们也跑出来,跟在后面抱成一团。最后听到声音赶出来的丫环仆役围在旁边,也跟着抽抽搭搭地哭了起来。 “不孝孩儿累及娘受苦了。”陈奇瑜哽噎道,他看到自己的儿女们都出来了,扶着母亲和夫人慢慢站了起,从儿女们身上看过去,还好,家里人一个都没有少。 “玉官你受苦了,为娘的倒没受过苦,风大人一直顾咱们哩,他可是个少有的好人啊,听说你以前还逮他下狱的。”老太太哽咽着说。陈奇瑜转头去看风焚,身后空荡荡的,风焚和他随从己经走了。 “娘,我会想法子报恩的,咱们进去说。”陈奇瑜扶着母亲走进院子,有些迷惑地想,这个风焚救自己真的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好心? 他又想起了雷雨夜的车厢外,风焚为偷袭流贼而不惜引兵犯上的那一幕,现在形势足证明,那时的风焚也是在为大明朝不惜身败名裂的,可惜自己当时一意孤行,将忠谏当作了武人嗜杀的冲动,看来自己的无论是心胸境界还是眼光战略都不如这个以前自己瞧不上眼的武人啊。 ---------------------------- 崇祯八年八月,在风焚刚刚将民政全部铺开走上正轨的时候,朝庭又地剿贼事务进行了大的调整,朝庭认为洪承畴对于陕甘一地的流贼尚且疲于应付,再领五省兵马会有些力不从心,于是和撤销了洪承畴五省兵马总督的职务,让他专任三边总督。命湖广巡抚卢象升总理直隶、河南、山东、四川、湖广等处军务,带领总兵风焚、祖宽、祖大乐、副将李重镇所统关辽兵和当地驻军夹剿,赐尚方剑便宜行事。 卢象升领军北上,重新坐镇襄阳,对流窜于河南境内的流贼展开大规模的追剿,风焚带着练得半生不熟的湖广兵一起到了湖广和河南的边境,在这里他又一次和关宁军碰到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