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职高手同人)【喻黄喻】假如喻文州变成了秃头+番外》 第1页 《【喻黄喻】假如喻文州变成了秃头》作者:一路春白 文案:原作向退役后设定治愈he cp:喻文州&黄少天清水攻受无差 退役后,喻文州去了b市在联盟工作,黄少天则去了公司工作。一次黄少天突然接到了去b市出长差的工作,就顺势借住在喻文州家里。在短暂的同居生活中,两人一开始还是像之前在战队里那样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不久却在周围朋友的提醒下,双双意识到自己其实早就喜欢上了对方、只是一直不自知。刚意识到这份感情时,双方都犹豫着不敢开口告白,毕竟这条路不好走;但挣扎过后,两人最后还是决定顺从本心,双双告白,就此在一起。he 楔子 天色暗下来了。 抬头时目力所及的暮云,一直延绵到长空尽头,好似一床铺天盖地的破棉絮。金色的霞光里浸泡着这些厚厚的云朵,就像旧日往事泛起回忆的泡沫。 喻文州拍下了这一刻的天空,收回手时才发现自己在笑。他点开相册看了一眼,没有发朋友圈,没有发微博,也没有发给某个人。这张照片像他日常生活里许多收藏的瞬间一样安静地躺在他的相册里,然后某一天手机的内存该清理了,就被移进电脑,或者直接删掉。 他已经很习惯这种知足长乐的独自生活,像每一个过着这种生活的普通人一样。 或者说他像每一个过着这种生活的普通人一样,不习惯也没有办法。 第一章 在难得可以补觉的周末早晨,喻文州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他在枕头边摸了半天才摸到震得要断气的手机,清了清嗓子脑子里一秒钟转过好几个mode,如果是工作电话声音要清醒得体,如果是家里电话就要充满活力,如果是朋友的电话可以按照亲疏远近用不同方式表达自己想睡觉的诉求……他看了一眼,是黄少天的电话。 太好了,喻文州直接把电话挂掉了。 手机屏幕懵逼地黑下去,好似也对机主很无语似的,在喻文州刚陷回枕头里的时候,又可怜兮兮地震起来,露出抓拍的黄少天翻白眼大头照来。喻文州终于被这不依不饶的攻势打败了,摁了接听气若游丝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喂……” “队长你在睡觉啊哈哈哈……”黄少天在电话那头干笑两声。 “嗯……”喻文州用一个音节表达他心里“有话直说”的意思。 黄少天显然领会到了喻文州的弦外之音,立刻删繁就简直奔主题,轻车就熟地带上了旧日里撒泼打滚的狗腿子语气:“我现在在b市,可以去你家吗?” 喻文州脑子里延迟了三秒,垂死困中惊坐起:“你在哪里?怎么突然过来了?” “在机场,突然过来出个长差。”黄少天嘿嘿笑了两声,“借你家给我住三个月吧,最好不收房租。” 喻文州隔着机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一眼就认出了黄少天。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帽子口罩大蛤蟆镜,坐在行李箱上玩手机。喻文州认得那顶帽子,那是忘了哪一年他送给黄少天的生日礼物,丑得超凡脱俗。他放轻了脚步,走到低头的黄少天面前站定,清了清嗓子:“咳咳。” “……”黄少天被他一吓,差点从箱子上翻下去,把他的墨镜往下一拨,架在鼻尖上,露出两只熟悉的眼睛,“吓死宝宝了,我刚还发消息给你想告诉你我在哪一块呢,你怎么找到我的?” 喻文州摇头:“你气场足,周围没人敢近身啊,太显眼了。你怎么包得跟变态一样……” “滚滚滚,我这么仪表堂堂的要怎么包才能像变态啊!我这也是没办法啊,在g市那边等飞机的时候居然被认出来了,你说如果在这边也被认出来怎么办,敌营诶,会不会被套麻袋暴打……”黄少天很担心,“说起来你就这样出来了?就一副黑框?连墨镜都不是你不怕被认出来套麻袋暴打???” “……”喻文州推了推鼻梁上的平光镜,又把黄少天推起来接过他手里拎着的东西,“劳您费心了,可我不是这样活了两年也没被打吗?” 黄少天拉着箱子跟在喻文州后面,很不放心,把自己的帽子摘下来扣在喻文州脑袋上:“分你一件装备好了。” 喻文州条件反射地要躲:“不要,好丑。” “丑你还买给我??” “……只有你戴好看。” 黄少天早已经看透了他:“我当年怎么没发现你是一个这样——” 喻文州拍了拍外套口袋,里面一声钥匙响:“嗯?” “一个这样品格高尚助人为乐大爱无疆完美无缺的人。” 有人说评判一个人是不是开始老了的标准,是看他会不会频繁地回忆往事。喻文州觉得这实在有点强人所难,因为如果一个人老了,他大概会连往事都记不太清楚。然后他就会不自觉地添加许多想象,许多一厢情愿的滤镜,把一个平凡的片刻在自己的脑海里塑造成一场高深莫测的电影。 第2页 喻文州已经不太记得他少年时候是怎么跟家里闹起来要去打荣耀了,约摸是找来许多职业电竞的资料来试图说服父母加上无休止的冷战,好像还有一次故意把帐号卡留在电脑上没拔,想让父母看一看他在普通玩家中间算得上是比较鹤立鸡群的战绩,却被在气头上的母亲把帐号卡没收了。 他向来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从小就很独立自主,决定要去当职业选手以后更是一副铁了心的样子,家里人怎么劝也劝不回来。他原来很不懂父母为什么连试都不肯让他试,长大以后才渐渐明白,他那时候学习成绩很好,性格又成熟,普通意义上的成功人生好像唾手可得,父母终究是把他当小孩子,舍不得他选一条前途未卜的路。 后来又舍不得他那冷着脸怅然若失的样子,终还是在暑假里把他送进了蓝雨的训练营。 喻文州倒是把那一天记得很清楚,他去蓝雨的青训营报道那天,早上起来天高云淡晴空万里。训练营迎接他们的陈老师是个很和善的中年人,方脸戴着一副厚眼镜,给喻文州发了一套短袖短裤的营员服,带着他去训练营里转了一圈。 训练营的一楼有贴着角色海报的休息室和接待室,三四楼有营员的生活区和寝室,夹在这中间的二楼就是训练区了,训练室里有两大排电脑,喻文州跟在陈老师背后往训练室里看,看到好多熟悉的界面和专注的背影。陈老师喊了一声:“魏队,有新孩子过来了。” 从靠窗那排的电脑后面站起来一个胡子拉碴的人,喻文州认得那是蓝雨的队长魏琛。魏琛露着脑袋说:“诶,好,等会儿——” “啊老鬼!!!他们过来了!!!快走快走快走!!!”又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来,喻文州没看到他人,只见魏琛又缩回去坐下了。 喻文州只远远地看了魏琛一眼,还是觉得很开心,开心得想原地蹦一蹦。他想我居然见到魏琛了,我见到索克萨尔了,我等等可以拿索克萨尔的海报找他签名吗。 那一天留在他记忆里的全部是明朗和雀跃,这里面大概也是掺杂着他潜意识的编造的,不然为什么和接下来的日子那么格格不入呢。 在第三周测试依旧排在倒数的喻文州终于接受了自己可能其实并不太适合电竞的事实,他不敢再放任自己做什么顺利当上正选队员打比赛的美梦,一个人闷头训练,就算魏琛到训练营来了,他也尽量躲着走,只想把自己的存在感消减到最低。 他给自己定的目标,总而言之是先撑过这个暑假,一步一步来。 暑假过后怎样,喻文州还没精力去想。他的同寝很羡慕地说:“你多好呀,你成绩好,还可以回去念书啊。” 成绩的好坏在这里也仿佛是一道分水岭,因为喻文州成绩好,所以他的人生就还有宽阔的退路,不像这些“背水一战”的人那么纯粹悲壮。喻文州从前没觉得自己有被欺负了,很久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也是遭人嫉妒的,被不知不觉中划作来游戏人生的异类,如果他被清出局大概也有人会背地里哈哈一笑,说“我早知道他不行的”。 但是喻文州没有发现,大概是因为在周围人疏远他之前他先疏远了周围人,他心里没底,训练里积累着勤奋,研究战术时候再找到一点自信,然后再在对抗赛和测试的时候全部摧毁掉,然后从头再开始。他都没发现什么时候暑假已经过完了,他的同寝也换掉,黄少天搬来他的寝室,表现得比他还要吃惊:“喻文州,你还在呀?” “……”喻文州脾气很好,性子也淡,印象里是一个老是保持着礼貌微笑的小透明,就这样他还是生气了,对着风头正盛的黄少天莫名其妙地气着顶了一句,“我怎么不能在?” 黄少天好像也觉得自己这句话直白得有点过了,稍微掩饰了一下:“我是说……呃……你还去学校上课吗?” 喻文州却好像更生气了:“关你什么事。” “…………我随便问一下也不行?” “麻烦你起来,你坐的是我的床。” 黄少天被他轰起来,也生起气来,踢踢踏踏地走回自己那边去收拾东西,嘴里小声念叨着:“有第一名不去当,跑到这里来当吊车尾……” 喻文州把手里喝水的杯子重重地放回桌子上,溅出半杯水,他气得想把这水溅到黄少天身上才好,想揪着他的领子问一问他喻文州究竟跟别人有什么不一样的,他是为了梦想活的,又不是为了退路活的。 如果不能打荣耀的话,还不是一样是一个梦想破碎掉的失败者吗? 黄少天看他转过头来,下嘴唇咬得发白,还梗着脖子呛他:“怎么?想打架啊!” 第3页 他双手叉着腰气焰嚣张,突然蹦起来跑到喻文州那边去,伸手拍了喻文州的床一下:“我就动你的床了,怎么样吧!” 黄少天跟着喻文州回家上楼,开开心心地哼着歌,没一句在调上。 “……”喻文州点评他,“没有了车里的音乐,我现在太无助了。” “废什么话!”黄少天在电梯里拍拍喻文州的屁股,“你这公寓挺豪华的嘛!果然比较会生活啊哈,他们还说要给我在这边定短租,我说费那个事干什么,我在b市有我们家深入敌营的喻队啊!喻队这个人啊,人美心也美,肯定免我的房租还包我一日三餐,太盛情难却了啧啧啧啧!” 喻文州踹了他一脚,出电梯掏钥匙开门:“再美不如你想得美。” 黄少天像小学生春游一样冲进了喻文州家门,换了鞋把行李撂在玄关就进去参观,发出十分浮夸的赞美:“哇!!客厅耶!!!哇!!!厨房耶!!!哇!!书房耶!!!哇!!!客房我要了!!哇!!你的房间诶!!!” 喻文州出门急,没整理床铺,睡过的被子就那么松松软软乱七八糟的团作一团,黄少天脱了外套直接躺了上去,幸福地喟叹一声:“我好困啊!” 喻文州探了半个身子进房间:“你行李自己收拾,袋子里是什么这么沉?给你放在哪里?” “啊,那个是送你的,我找了好久才买到。” “什么东西?” “防脱发洗发水。” “……”喻文州进来拿枕头闷住黄少天的脸,“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第二章 关于蓝雨有一个流传很广泛的梗,一个刚接触荣耀的天真小姑娘问,为什么蓝雨叫蓝雨庙呀,里面的队员都是光头吗? 黄少天一开始知道这个梗的时候十分愤怒,叫嚣着这一定是药粉们编来黑我大蓝雨的!子虚乌有!居心险恶!后来被调侃习惯了居然接受了这个设定,反正无论如何喻文州是住持,“秃龄”最长,他还笑嘻嘻地搂着喻文州说:“我不怕,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先秃。” 在黄少天这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攻势之下,光头黑图渐渐集中在了喻文州身上,特别是在微草粉和蓝雨粉大打出手论坛屠版的时候,总有别家说垃圾话:王杰希痛经,喻文州秃头。 可怜术士们集体被编排,兜帽下面全是假发,是不是要多给他们一个装备栏。 实际上没人知道黄少天对这个秃头的设定还有更深一层的过意不去,在年少无知肢体冲突的时候,他失手拽过喻文州的头发。虽然并没拽下一把来,但总归是对头皮不太好,黄少天后来十分未雨绸缪地跟喻文州商量:“我是不是应该给你买顶假发?那种黑色中分,前面的头发用发胶定过型的。” 喻文州的反击十几年如一日的是砸枕头,并没有什么长进。 两个少年的架真的快要打起来了,喻文州有时候甚至觉得他和黄少天的同寝像一场失败的包办婚姻,虽不同床但肯定异梦,心不合面上也不见得合。他特地每天早一些起床,在黄少天醒之前就收拾好出门,本来就不太足的睡眠时间进一步被缩短,靠着咖啡堪堪能撑下去。 他知道这是挺傻逼的举动,可是又不想和黄少天独处一室,他对黄少天好像特别容易来气,他理性分析,这就是嫉妒吗? 这样自虐一般的日子过了将近两个月,有一天他晚上回来的时候黄少天却难得没对着电脑打游戏,一听见门响就把屏幕上的电脑摁了暂停键,回过头来严肃地说:“喻文州,我要跟你谈谈。” 喻文州被吓到,说实话他客观上真的挺怕黄少天“谈谈”的。 黄少天并没有管他接没接话,自顾自地谈了下去:“作为比你早一些进训练营的前辈,室友,我觉得还是应该关心一下你的日常生活。今天陈老师来问我,你身体是不是不舒服,怎么黑眼圈这么重,脸色也不好。我也觉得是,你每天十二点以后才睡,有天早上我迷迷糊糊的看你五点多就起来了,你这一天才睡多久啊?” 喻文州把又一句“关你什么事”咽了回去,转过身去脱外套:“五个小时差不多了。” “屁!当我瞎看不到你喝那么多咖啡啊!要拼也不是这么拼啊!”黄少天好像痛下了什么决心似的,“大不了,大不了以后我帮你一起训练好了,再怎么样也不能看你猝死。” “不用了。”喻文州却想也不想地拒绝了他的好意,语气冷静到无情,“我手速的问题是天生的,你也帮不上我的。” “那你不睡觉就能提高手速了?” “我会想别的办法的。” 黄少天瞪着他,气得要吐血,他满心是被人好心当成驴肝肺的委屈,飞速地关了电脑,到浴室捣鼓两下,冲出来把大灯一关,上床把被子拉过头顶:“我不管你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 第4页 喻文州还没来得及打开他的台灯,就这么被撂在了黑暗里,他站在原地等眼睛慢慢适应,十指绞在一起又连忙松开。 他其实应该要感谢这双手的,毕竟还给了他苦苦挣扎的资格,他也应该要感谢黄少天的,还为他保留一份关心,在他快撑不下去的时候又让他翻起不想认输的执念。 他总是想得很多,却到这个时候才想明白,他没那么嫉妒黄少天,黄少天多好呀,他是个天才,离自己的目标那么近,注定要成功的,坦荡又好心肠。他想跟黄少天比肩,却又做不到,于是越害怕黄少天靠近他,怕黄少天用怜悯的语气跟他讲话。 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了,只好激怒他,也激怒自己,生起气来的时候至少是平等的。喻文州打开了台灯,坐在桌子前发了半天呆,脑子空转了半天,只吐出“微薄的自尊”几个关键字。 他突然觉得难受,决定早一点睡觉。 自从喻文州恢复了七小时睡眠之后他和黄少天之间奇迹般地保持了一种冷淡的和平,没什么交流,也没什么争执,黄少天在寝室里的自言自语都比跟喻文州说的话多。这份和平一直累积到喻文州和魏琛的那三局对打,然后突然就转折了。 喻文州操作着他的术士号藏身在那块巨石之后,第一局的时候他紧张心跳,手心里冒汗,第二局的时候他已经平静多了,沉着地死盯着地图,第三局的时候他什么多余的都不能想,心无旁骛地飞速计算着双方的技能和走位。他面对着经验老道的前辈,而他自己只有这一个角色,这一张地图,这最后一条可以走下去的路了。 到最后他残血的术士号站在荣耀两个大字下,他对自己做了什么都没有真实感。 “谢谢前辈指教。”喻文州站起来说。血液重新在他身体里奔流,他深吸了一口气,又感受到了氧分,他抬起头来看着魏琛,有那么几秒钟,他非常期待魏琛对他说几句夸奖的话,像平时对黄少天说的那些一样。 魏琛没有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继续加油。” 训练营的少年们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喻文州讨要诀窍,希望能跟他对打,黄少天从后排挤到前面:“让一让让一让,这是我室友,当然我第一个跟他打。” 有人觑着魏琛和方世镜走远了,嘟囔了几句:“不就是专门研究了术士跟地图吗,投机取巧。” 黄少天惯来嘴比谁都快:“你行你上呗。” 在训练营里没人愿意跟黄少天对着干,不愉快的气氛随着一方忿忿离去而渐渐消散了,喻文州甚至好笑地想可能这里敢跟黄少天掐得至死方休的就只有他一个人了。 g不经立,没过多久,队里就流传出了魏琛要退役的消息,没有说原因,但所有人都要联想起吊车尾喻文州连赢了魏琛三把。黄少天在寝室里睡午觉,烦躁地翻来覆去蹬被子,喻文州站在自己那边,咬了咬下嘴唇,说:“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为什么要说对不起?”黄少天猛地从床上坐起来,“你不要搞得好像你做错了事情一样好吗?” 喻文州没有讲话,低着头站在原地,被黄少天怒气冲冲地扑过来,揪着他的领子推倒在床上,砸得喻文州背上一片疼:“你又没有错,为什么要说对不起?你好了不起哦,你以为是你打赢了队长他才要走的吗?好笑,怎么可能,他这么厉害,就算输了也不是比你弱,他只是——他只是……” 黄少天瞪大眼睛,眼前却渐渐模糊起来,眼泪一滴一滴砸下去,掉在喻文州的侧脸上,下巴上,他说不出来魏琛没有输给任何人,只是输给了时间,他说不出来魏琛只是老了,谁都会有这一天,他特别难受,想怪谁不好,又不知道怪谁,想大哭一场,又觉得没出息。 最后他只好怪自己,自己还不够强。 “我去下厕所。”黄少天松开喻文州,匆匆地进了浴室,把门反锁了。 喻文州保持着躺在床上的姿势,用手捂着眼睛,他没哭,脸上的眼泪全是黄少天的。魏琛曾是离喻文州最近的优秀职业选手,他的目标,他梦想的具象化,是蓝雨的庇翼,可是这些都要截止到这个赛季了,时间不会等任何人。 他的箱子底一直压着索克萨尔的海报,还没找魏琛签名,原来是不敢,现在依旧不敢。 “啧啧啧啧,你贴了张这么大的索克萨尔的海报,都不贴夜雨声烦的!”黄少天对喻文州的书房大发意见,“厚此薄彼啊喻文州同志!” 喻文州斜了他一眼:“毕竟这是索克萨尔家,不是夜雨声烦家。” “我们这种革命情谊分什么你我!”黄少天拍他的肩膀,“晚上吃什么啊?是不是得给我接风洗尘啊?” 第5页 “少天想吃什么?”喻文州打了个哈欠,他俩回了家收拾出了客房,直接补觉爆睡过了午饭点,现在饿得能囫囵吞下一头牛,“中餐西餐?辣的不辣的?” 黄少天扭捏了一下:“就我们俩去吃西餐不太好吧?有点不好意思啊。” 喻文州微笑:“想什么呢honey,肯德基外卖也是西餐啊。” “……”黄少天很沉痛地说,“喻文州啊,你怎么这么几年了都还没有长进,还跟以前一样心不干净,你这样怎么得道成佛啊!” “呵呵,洗发水你自己用吧,我烦恼丝比你还多呢。” 第三章 喻文州猝不及防地开始了一种“包养小白脸”(黄少天语)的生活,早上要多煎一个蛋,下班回家还得负责买菜。黄少天在厨房的动手能力比他强,至少除了煎蛋和下面条以外还能做出点别的东西。特别是住进喻文州家里以后,黄少天好像终于有人给他试毒了一样下厨兴趣翻倍,有时候捣鼓得太多了喻文州还能带个午饭便当去联盟总部上班。 明察秋毫的同事们对这个细节实在是无比在意,午休时候一拨一拨凑到喻文州面前来八卦他,喻文州听人问是不是女朋友给做的便当当然摇头,又觉得直说这是黄少天做的画面实在可怕,最后只能默认了“妈妈过来看望了”这个说法。 有关系好的同事对他饭盒里的炸的小肉丸很感兴趣,征求喻文州的意见:“可以吃一个吗?” 喻文州平时就是有蟠桃人参果也早分出去了,这次却莫名有点不舍得,把桌上的小蛋糕推给同事,好脾气地说:“我刚用筷子碰到了,不好给你,蛋糕给你赔罪啦。” 同事顺着蛋糕的台阶下来了,倒也没觉得不愉快,带着点好奇走开了。喻文州把护下来的炸肉丸送进嘴里,咸得他皱眉头。 黄“妈妈”正好给他发短信:「晚上吃茄子煲吗?」 喻文州喝了几大口水,回问他:「你会?」 黄少天十分有自信地说:「我会看菜谱。」 「记得少放点盐。」 「午饭很咸?」黄少天没做够,自己没有份。 「没有,配米饭正好,好吃。」 喻文州觉得自己真是特别善良。 傍晚时候喻文州把圣上钦点的茄子送进了厨房,黄大厨气势磅礴地穿上围裙,菜刀拍在砧板上,豪迈地说:“看我发挥!” 喻术士游离在战场之外,靠在厨房门上随时准备战略性撤退,却突然收到了方锐大大的企鹅表情十连发。 无事发真诚的眼睛,非奸即盗。喻文州在心里琢磨着,点开了对话框:「方副队有何指教?」 方锐跟他从头说起:「我这两天回g市了。」 「然后我寻思着挺久没见老朋友了,就想找黄少吃个饭。」 「但是我问他的时候,他跟我说他不在g市,这段时间在b市。」 「我随口开了句玩笑:你这余威犹存的,到b市去讨打啊?他说不会啊我住队长家里,安全。」 喻文州看着消息一条一条疯狂地往外跳,仿佛看到了一个手舞足蹈的方锐站在面前,摇了摇头:「是啊,所以?」 「所以,你果然早就跟黄少天在一起了????????????」 「……」喻文州黑人问号,「什么跟什么啊,他出差,来我家借住而已。」 「然后你们就借这个机会终于在一起了??????????????」 「………………我怎么以前不知道你还是个西皮狗?」 「你管我是什么狗!你说!你们到底在一起没有???!!!你不说我今晚睡不着觉!!」 「当然没有,你趁早洗洗睡吧。」 「为什么不!!!!」 「为什么要???你怎么什么脑洞都当真?」 「你考虑一下啊!万一黄少暗恋你好久好久呢?万一你暗恋黄少好久好久自己却不知道呢??」 喻文州叹了口气,设置了自动回复。 「你快扪心自问一下,你对着黄少天有没有心跳加速?」 「你猜」 「别来这一套!时隔多年又同居了什么感觉?」 「你猜」 「他要住多久啊?我一礼拜以后走,够逮到他吗?」 「你猜」 「卧槽你不是设的自动回复吧???」 「你猜」 「………………你这样的态度很容易失去我的!!」 「拜拜」 时隔多年又,同居。 喻文州对这样的暧昧用词并不是很满意,以前在队里那叫集体生活,现在这叫借住,同居,好吧,姑且算是事实。 至于说什么感觉,平心而论没什么感觉。太熟悉了,他和黄少天之间连个不习惯的磨合期都没有,自少岁开始十好几年朝夕相处下来,就算分开这么久,曾经的契合感怎么也磨损不去。 第6页 喻文州是个很能适应环境的人,一群人有一群人的过法,一个人有一个人的过法,他在独居生活里轻松地折叠起和别人有关的小习惯,他觉得这没什么难的。可是现在他的家里又多了几件行李,多了另一个人的痕迹,多了一个仿佛永远安静不下来的身影,黄少天好像伸出一只手来,轻而易举地把加诸旧习之上的封印全部揭开了。 “当当当当~~~”黄少天把他的茄子煲从锅里盛出来,一只手端到喻文州眼前邀功,另一只手去解背后围裙的结,却解不开,“卧槽,怎么打的死结?” 喻文州被他逗笑了,绕到背后去替他解围裙:“成大厨者,不拘小节。” “说得好,还是队长会说话,一针见血!”黄少天一边说一边端着菜往餐厅走,给他解死结的喻文州被他带着在厨房和餐厅之间走来走去。 “……你这个结也打得太紧了吧,这条围裙怎么你了啊你下得去这个手。” “哎呀我刚刚有点紧张嘛。” “有什么好紧张的?” “紧张菜啊,没做过,万一炸了你厨房怎么办。” 喻文州终于把那个结给解开了,闻言挑了挑眉:“你还挺为我着想的,我都有点感动了。” “那是,不过我跟你讲我的心路历程啊,我觉得虽然前方有困难,我们还是要激流勇进迎难而上,要对自己有信心,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失败了,也不过是会炸掉你一个厨房嘛!我们喻百万根本不care!” “我跟你讲b市这个地段一个厨房也差不多百万了。”喻文州一边盛饭一边说。 “队长你怎么跟大眼一样也开始关心房价了,你要永远当一个爱与梦想的少年知道吗?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喻二百万了,买完厨房买厕所。” “……”喻文州白他一眼,“少天还真高看我啊。” 黄少天啧啧道:“你自己说的,做人就是要盲目相信自己啊。” “我什么时候说过……” 黄少天还在洗手,喻文州站在桌边夹了一筷子茄子煲,下锅太久了一点,刀工也不够好看,茄子的样子看着有点凄惨,不过味道还是很不错的。他突然有点满足,不知道是满足于今天的晚饭,还是满足于做晚饭的人。 “…………你老盯着我干什么?”黄少天擦干净手出来,被喻文州盯得有点毛骨悚然。 喻文州捂着胸口:“我看看我有没有心跳加速。” 黄少天饶有兴致:“有吗?” 喻文州诚实地摇摇头:“没有。” 黄少天眨了眨眼睛,突然走过去从背后抱住了喻文州,搂着他的腰用力地把他抱离地面快速地原地转了两圈半。喻文州被他吓得惊呼一声,差点带翻了椅子:“你干嘛??” 黄少天放他下来,自己先喘起了气,哈哈大笑:“现在加速了吗?” 魏琛离开蓝雨的时候悄无声息。 在二赛季蓝雨征途结束之后的某一天,魏琛就从俱乐部消失了,行李不见,电话换了,qq再也没上过线,难过潇洒又决绝。 黄少天气得在寝室里砸东西,再流着眼泪把滚到喻文州那边的残骸踢回自己这边来。喻文州开门进来的时候看着黄少天又把自己蒙在被子里,地板上乱七八糟的全是杂物,自己这边倒是干干净净的。 他叹了口气,把打包的晚饭放在黄少天的桌子上,又过去那边帮他收拾。 过了好一会儿,裹着黄少天的那一团被子里突然发出了声音:“你为什么不说话?” 喻文州说:“你想我说什么?” “说魏老大真是个混蛋,自以为自己很了不起,以为不告而别很帅,其实逊毙了。” 喻文州把倒在地上的椅子扶起来:“他没有。” 黄少天拉开了自己的被子,才看到喻文州在帮他收拾东西:“你别收,就乱着吧,我本来就很乱,学那个老鬼的。” 喻文州停了手,指了指桌上的晚饭:“吃点东西吧。” 寝室里保持了好一阵的安静,黄少天从床上坐起来,坐在床边上,声音里还带着很重的鼻音,蹬着拖鞋盯着地板。 “他把我带到这里来,然后不说一声就走了。” 喻文州接不上来话,只能沉默以对。 “喻文州,”黄少天突然叫他,“索克萨尔以后是要给你的吧?” “嗯,是吧。” “你可以打得像魏老大一样好吗?” “我会努力的。” “你可以跟我一起给蓝雨拿冠军吗?” “一定可以。” “拿了冠军给那个老鬼看,叫他跑。” “好。” 黄少天抬起头来看喻文州,他其实一直很不理解:“喻文州,为什么你每次都好像很有信心的样子?魏老大就这么走了,打这个游戏就是这么残酷,你还能这么相信自己吗?” 第7页 他想问,你到底是哪里来的自信,你有没有像我这样害怕。 他说:“算了你不用说,我知道因为你心理很强大。” “不是啊。”喻文州笑了笑,说,“我只是觉得,如果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相信我了吧。” 第四章 二赛季进蓝雨训练营的小学员们最终只留下两个,一个黄少天,一个喻文州。 黄少天去送两个跟他关系不错的同期离开,男孩子们故作淡定地跟他像平时一样打打闹闹聊天扯淡,终究还是在进火车站的分别时候难过地红了眼睛。他们祝黄少天加油成功,然后一个哽着喉咙说以后也会一直当蓝雨的粉丝的,一个赌气说以后再也不当蓝雨的粉丝了。 行李箱被他们拖在身后,带着匆匆的噪声随着主人一起走远了。黄少天双手插在口袋里,站前广场上来来往往的人路过他,庞大的火车站像这座城市的一扇门,他又想着魏琛走出这道门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一个人,也没个人来送他。 黄少天皱着眉头,原路返回坐上了回俱乐部的地铁。他不是g市本地人,来了之后又专注窝在俱乐部打游戏,对这个城市其实只能把握几个点几条线,直到出了地铁站往俱乐部走,周围的景色才渐渐熟悉起来。 终点是他最最熟悉的蓝雨俱乐部,队徽在阳光里熠熠地反着光。他情不自禁地加快了脚步,三步并作两步地进了大门,几乎是跑着上了二楼。训练室里就喻文州一个人,背对着黄少天,正操纵着角色在游戏地图里走走停停。 黄少天放轻了脚步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看到喻文州手边放着笔和他的硬皮笔记本,一边指挥着角色一边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黄少天看他的电脑屏幕,隐约地猜他一会儿可能是在观察地图的光线和地上的阴影,一会儿是在记录周围的地形和植被,一会儿黄少天实在是看不出他在干什么了,只见他托着侧脸对着电脑陷入沉思。 训练室里只有电脑运行的声音,遮掩住了他们的呼吸声,黄少天在这样的掩护里渐渐平静下来,很奇妙,喻文州仿佛自带一种安定人心的气息。 “他们路上顺利吗?”喻文州突然开口。 黄少天被吓了一跳:“你知道我回来了啊!嗯,到火车站都很顺利。” 喻文州转过头来笑笑,点了点头,又转回去对着电脑屏幕了。黄少天拉开他身边的椅子,开了电脑,等开机的时候他趴在桌子上看着喻文州:“嗨。” “嗯?”喻文州看着他。 “就剩我们两个人相依为命了。” 喻文州突然伸出手揉了揉黄少天的头发:“是啊。” “喂!你对前辈干什么呢!怎么这么没礼貌!” “你才比我早来几天,我可比你大了半年啊。” “啊?你比我大啊??” “你才知道啊?” “你不是很擅长观察地图吗?你发现没有,”黄少天问,“这树上多了一个鸟窝啊。” 他们正站在夹在训练营与俱乐部大楼之间的院子里,喻文州走过去跟黄少天一起站在树下仰起头来往上看,早晨温和的阳光被树荫筛作碎屑,枝桠的交叉处垒着一个小小的鸟窝,鸟主人好像不在。 “你不会想爬上去掏吧?”喻文州揣测他,“别了吧,不太友好,也怕划了手。” “我在你心里都是什么人设啊……”黄少天憋着笑抱怨了一句。 “动若脱兔,静……没有静的时候。” “嘶——喻文州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能说会道了啊,你是不是欠pk——” 喻文州笑着后退几步,转移话题:“你说这是什么鸟的窝?孵出来是什么呀?” “燕子?麻雀?鸽子?乌鸦?喜鹊?” “你也提供太多选项了吧,哪有你这么猜的,你还知道什么鸟?” 黄少天仰着头憋了半天:“反正总不会是鸡鸭鹅吧。” 他听见背后传来一声嗤笑,正想转过身去跟喻文州战个痛,却突然听到了让他吓得浑身一震的声音。 方世镜从俱乐部二楼的走廊里探出半个身子,对着院子喊了一声:“少天,又被我抓到偷懒了啊,叫你下来做操活动的,你就这么站着啊?你说要跳绳跳了多少下了?” 黄少天缩着脖子从树荫下退出来,心里不服,明明是我们两个人一起开小差,怎么就骂我一个人?回头一看喻文州,人家像模像样一套太极拳打着,摆了个白鹤亮翅的造型,冲黄少天微笑了一下。 好脏啊这个人!白皮黑心! 方世镜还在走廊上没走:“你们活动完来我办公室找我,今天训练营有新孩子来,你们跟我一起去看看。” 第8页 “好的队长~~”两个人十分乖巧地答应了方世镜,等人从走廊上过去了,黄少天就停了跳绳,凑到喻文州身边去伸手拍落了喻白鹤:“要来新人!” 喻文州被他逗笑了:“这么开心啊?训练营交际花。” “啧,你懂什么,我刚刚还觉得自己像那个鸟蛋,处在被孵的地位,现在有新人来我就像个孵蛋的了,辈分长了懂不懂!” 这都什么破比喻……喻文州笑得不行了:“好好好,你开心就好。” 黄少天突然搂住了他的肩:“你还是——” “咳咳。”方世镜又从走廊上路过了,“做操打拳要挤这么近啊?你们跳个舞好不好?” 喻文州从书房里走出来,看到黄少天套了个老头背心半趴在跑步机上看手机,跑步机还矫健地开着,自己转自己的,黄少天一只脚站在地板上,另一只搭在跑步机上,十分敷衍地随着划拉两下。 “少天,”喻文州走过去拽他背心的肩带子,“你有什么冲我来,跑步机还是个孩子,是无辜的。” “我就下来两分钟回个消息你就出来了,你的体质怎么跟老方似的!”黄少天被他一拽,顺势往后靠在喻文州身上,“你看我身上都是汗。” “都是汗你都蹭我身上,黄少天你学会套路了啊你。”喻文州十分嫌弃他,“跟谁暗通款曲呢?” “方锐跟郑轩那两个牲口在外面吃饭呢,发烧烤图来刺激我,我这个暴脾气我就不能忍了啊,烧烤算什么,我跟他们说我有队长早上给我煎蛋吃呢,队长这个蛋煎的啊跟随机大礼包似的,每天我猜测他能煎到几分熟都是种惊喜……” “你这是不是在暗示你想把早饭也包了?” 黄少天立刻闭嘴了,点开语音对手机那边一本正经地谎报军情:“喻队长说你们两个牲口!还烤什么鸡翅膀五花肉!残害同类!” 那边回复了什么,黄少天又喊起来:“你还什么物种,你就是树懒吧!爸爸我当年孵你的时候真是没想到一鸟蛋里还能孵出只树懒来!” 喻文州倒了两杯水,递了一杯给黄少天,笑他:“看把我们交际花急得。” “什么啊,不是都说联盟里你人缘最好吗?”黄少天一边双手飞快打字一边说话一边就着喻文州手里的杯子喝水,什么都不耽误,“特别是这个郑轩大大,他可是来蓝雨的第一天就选了喻文州导师!” “不敢当啊,至少前两年我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没精力去交朋友。”喻文州轻描淡写地说,“自己端着。” “所以我作为你早年的朋友,是不是对你特别重要?” “嗯,是吧。”喻文州故作干巴巴地说。 “那你连杯子都不愿意帮我端!!!” “……” “哇,方锐这厮问我有没有喜欢你!”黄少天突然大呼小叫起来。 喻文州不知道是被音量还是被内容被吓得呛了一下:“他有完没完?” 黄少天一边打字嘴里一边念:“我喜不喜欢他有什么用,反正他不喜欢我,他连杯子都不肯帮我端……” “…………………………” 这一年来训练营报道的新人们被集合成了一批,比往年的零零散散又正规了些似的。新人们被安排了一场和正式队员的对打来测试实力,黄少天虽然介绍的时候说的是预备队员,但也坐在了比赛席位上,俨然是三位考官之一。 喻文州拿出他的硬皮本,正准备仔细观察各位新学员,突然被拦住了。 “前辈,你也是预备队员吧。”看起来有点懒洋洋的新人说,“我可以跟你打吗?” 黄少天在旁边听了,脑子里一时转过无数剧情,什么喻文州手速不快是不是被看出来了专门来捡软柿子捏的,什么是不是这个人也是玩术士的知道喻文州是索克萨尔的继承人所以来砸场子的,什么这个人是不是对喻文州一见钟情要吸引他的注意啧啧啧啧,各个方向各个角度,应有尽有。 喻文州也有些好奇,他已经记下了大部分新人的名字:“郑轩,你为什么想跟我打?” 郑轩忍住了打哈欠的冲动,指了指那边一大群等着测试的新学员:“那边要排好久的队啊……” “……”黄少天气die,“郑轩,回队伍!” 喻文州忍不住笑:“有什么关系,来吧你跟我打。” “你别老惯着孩子!” 郑轩压力山大地想,怎么老觉得这对话哪里不对…… 然而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还不到一个礼拜,郑轩就习惯了两位前辈之间稍显诡异的对话,连有一天午休时候黄少天一边压低声音兴奋地说“生了生了!”一边把喻文州拉走都不能再动摇郑轩分毫。 第9页 喻文州被黄少天拉到院子里那棵树下,抬头看见鸟窝里探出几只小脑袋来,叽叽喳喳的,一只成年的大乌鸦立在窝边,向雏鸟们喂食。“原来是一窝乌鸦呀。”喻文州感叹道。 “既然生在我们蓝雨的院子里,那就不是乌鸦,”黄少天神神秘秘地说,“这叫一窝伟大的索克萨尔!” 喻文州笑出声来,两个训练营的前辈站在树下观察蓝雨的新生命,全然不知这一刻会成为联盟里一个重要梗的起源。 这个梗来自郑轩的一次“明知道他是在胡说八道但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很有说服力的样子”的采访,他在采访里提到:“啊,队长跟黄少的孩子今年已经三岁了吧,刚出生的时候我还抱过呢,六斤八两。” 郑轩,深藏不露。 第五章 就算在自带时光减速buff的郑轩看来,第三赛季这一年也是过得飞快的。 他在青训营里渐渐领悟和习惯了职业选手和普通玩家的天差地别,喜欢的事情突然实打实压在了肩膀上。他每天训练八个小时以上,开心也有枯燥也有,累得想gg的时候也有,身边的小伙伴走了一个又一个,但他还是坚持下来了。 然后就像一个养精蓄锐的夜晚不知怎么就过去了,睁开眼睛已经是三赛季的末尾,方世镜要从训练营里选出几位新人注册成为正式队员。 黄少天和喻文州几乎是早已内定的,郑轩也稍晚一步被喻文州叫进了小会议室,一推开门就听到黄少天哔哔:“我就知道是这小子!” 郑轩心想,你啥都知道,你咋不知道你桌上的巧克力是喻文州吃完的呢。 方世镜坐在靠窗那边,喻文州走过去,和黄少天一左一右坐在他旁边,一齐对着郑轩微笑。方世镜说:“坐。” 郑轩紧张得差点就原地坐地上了。 “不要紧张,没什么别的事。”方世镜安抚他,“就是队里希望让你注册成为正式选手,问问你的意见,你觉得怎么样?” 我觉得有点要命……郑轩嘴里有点发干:“队长,我……我可以吗?” “你的成绩很足够了,正好队里也正需要一个中远距离的主力输出。”方世镜笑着摇摇头,“郑轩,你要更相信自己一点。” “就是!”黄少天在一边帮腔,“你就是心态太缩,活得像个八十岁的老头子!年轻人啊,怎么没有一点青春的活力!” 郑轩朝黄少天翻了个白眼。 喻文州也笑笑:“我都可以,你当然可以。” 郑轩白眼翻不下去了,低着头研究了一会儿桌面的纹路,抬起视线对方世镜点了点头:“好。” 他确实有被喻文州宽慰到,倒不是因为觉得喻文州比自己更可能掉链子,而是因为跟喻文州在一块儿呆久了,老觉得“管他呢,总会有办法”,正如几年以后他在采访里说:“我们蓝雨的人,都有一股谜之自信。” “好好好,那就决定了。”方世镜很是满意,侧头交代喻文州,“文州你帮我把这几张推荐表送到经理那里去。” “我——”黄少天跳起来似乎想跟着去,被方世镜瞥了一眼,瞬间改口道,“去倒杯水!你们还喝不喝?” 喻文州打了个招呼,出门送东西去了,黄少天端着个杯子悻悻地转了一圈,陪着笑蹭回来:“嘿嘿,队长,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们说?” “算你还比较机灵。”方世镜白他一眼,招呼黄少天和郑轩坐好,“我这个赛季打完就要离队了。” 黄少天和郑轩都沉默了下来。 方世镜笑着摇摇头,顿了一顿,又说:“我退役以后,会由文州接任队长,少天来当副队。” “这个我们知道!”黄少天接话,“坚决拥护!” “你真是消停不了三秒钟,”方世镜头疼,“听我把话说完。文州的情况你们也知道,虽然他的能力是有目共睹的,但是缺点也摆在那里,新人上场就当队长本来压力就很大,更何况是他。所以我希望……我希望,你们两位和他一起出道的队友,无论如何,一定要站在他这边。” 郑轩和黄少天郑重其事地点头,方世镜接着问他们:“那么,如果,如果文州在场上的指挥出现了错误怎么办?” 方世镜的目光注视着郑轩,郑轩苦恼地揉了揉后脑勺:“那我和他商量着改变策略?” 方世镜又看了看黄少天,黄少天则飞快地回答:“文州不会有错!文州永远正确!” “很好。”方世镜微笑着朝他们眨了眨眼睛,“记住你们成为职业选手以后的第一课:赛场上没有犹豫的空间。” 故事不知怎么就演变成了,郑轩给喻文州打来一个电话。 “喂?”喻文州接通了电话,转进了自己的房间,语气里带着笑,“不是在跟方锐大大吃烧烤吗怎么想起我来了,小蝌蚪找妈妈?” 第10页 “抬头看见月色不错连忙要向您汇报啊,苟利队长生死以……” 喻文州翻了个白眼:“哦闭嘴吧我亲爱的朋友!” 郑轩在电话那头笑出声来,他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我跟方锐大大的聚餐已经结束了。” “所以就来祸害我了?” “所以就为刚刚祸害了你来随便表示一下歉意。” 喻文州脑子转了一转,立刻反应过来郑轩在说刚刚的消息里喜欢不喜欢的事情,他不置可否地弯了一下嘴角:“不是很懂你们的脑回路……” “没有什么脑回路,不过是觉得你们很合适罢了。”郑轩说,“方锐大大也是这样觉得的,你的每一个向你提过这种事情的朋友应该也是这样觉得的。” “怎么合适?”喻文州问,“性别就不太合适啊。” “说得好像你真的很在意这一点一样。”郑轩用一种仿佛他很了解喻文州似的语调说,“少来这套啊,我可是知道你的,你哪里有看起来那样循规蹈矩。” 如果真的那么循规蹈矩你也不会成为我们队长了,至少为了你真正热爱的事物你才不会管什么别人的目光,郑轩在心里补充道,只听喻文州说:“你确实挺了解我的。” “我有的时候,”他接着说,好似看出了郑轩心里想说的话,“不那么在乎别人的目光,和意见,虚心接受。” “坚决不改。” “没错,谢谢。” “并没有谁在表扬你。”郑轩啧了一声,“虽然那确实是因为你对大部分事情都有很成熟敏锐的想法。” “这回是在表扬我吧?”喻文州语气轻快,“对这事我也有成熟敏锐的想法。” “不,你没有。你甚至没去想,你只是习惯了。” 喻文州不得不承认郑轩真是一个哲学家,因为他总是懒得出头,掩在众人之中,所以更能看见许多走得太快的人看不见的事。他击中了喻文州的软肋,而喻文州居然在被他击中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有这一处软肋。 只是习惯了。喻文州咀嚼着这句话。他确实习惯了,黄少天的存在理所当然,甚至性别为他们增添了一道保险,他们是朋友,战友,知己,这样的关系已经足够舒适,所以没有动力也没有契机或者勇气往进一步去想。 郑轩察觉了这略长一些的停顿,懒懒散散地问道:“怎么,难道顿悟了?” “照你这样说,”喻文州觉得自己有些头疼,“我只是还没意识到我对少……” 喻文州望了一眼路过客厅的黄少天,把声音压低了:“没意识到我对少天的感情?但是说实在的,在你给我打这个电话之前我确定我已经意识得很清楚了,而且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意识的。” “朋友?” “好朋友。” “那我算是你的好朋友吗?你可别说不是啊,不然我立刻从我们家九楼往下跳。” “你是,”喻文州笑道,“你当然是。” “那在你心里我和黄少一样吗?” 喻文州挺想干脆地说“当然一样”的,但是他不知为何就是说不出口。他心情复杂地看着黄少天坐在客厅的地毯上盘着腿对着电脑飞快地敲字,身上的睡衣还是两三年前喻文州一块儿买的,和自己的同款。不管他再怎样镇压,那几个字还是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黄少天是不一样的。 黄少天是不一样的,喻文州想。就算他们各自退役,天各一方,黄少天依然是他陷入困境时候放在心里悄悄想念的那一个人。 在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个人,你知道他会了解你,他懂你每一个眼神的含义,你知道他会支持你,他永远站在你这一边。喻文州甚至不需要见到黄少天的面,不需要听到他的声音,不需要和他通消息,他只要想到这个世界上存在着黄少天这样一个人,他就觉得命运实在待他不薄,就又可以打起精神来。 就算离开了蓝雨,黄少天也依然是喻文州的后盾。 “你知道吗,曾经方队为你钦点了两个骑士,黄少和我。”郑轩笑着向喻文州说了一段往事,“黄少做得真彻底啊,就算下了赛场你在他心里也是最重要的,你绝不会有错。而我呢,只能跟喻队长商量着来了。” “我会认真考虑的——放心,不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那套,”喻文州阖上自己的房门,隔绝自己看向黄少天的视线,“我只是需要一点时间想清楚,大家都这个年纪了,有的时候也许不要太伤筋动骨比较好。” “正是因为大家都这个年纪了,人生也该进入下个阶段了,再不动就来不及了。当然这要靠你自己选择,只要你不会觉得后悔就好了。”郑轩说到这里,突然有点心虚。他应该知道喻文州是个不怎么会后悔的人,他无论在任何情况下都能尽力过得洒脱,既然已经习惯了当朋友,那是不是一生都蒙着眼睛当朋友也不错呢? 第11页 队长,你敢不敢赌一下?郑轩挂了电话,抬头从他家九楼的窗口看着那轮圆月亮。 你敢不敢赌,就像你当年带我去小会议室见方队的路上曾经对我说:“郑轩,你敢不敢赌上你的职业生涯,留在蓝雨,我会带你拿到冠军的。” 第六章 “所以,”王杰希对着电话重复,“你到了b市两周以后才想起我也在b市?嗯?” “不是不是不是!没有没有没有!我哪儿能想不起来你在b市!吾日三省吾身,为人谋而不忠乎?王大眼在b市乎?什么什么什么乎?对不对!我是一饭不敢忘大眼啊!我那不是怕你像你粉丝们说得一样去霍格沃茨出差了嘛!”黄少天听到王杰希一声冷笑,连忙描补,“晚上这顿我请好吧!地点你定!” 傍晚五点他们坐在王杰希选定的馆子里,黄少天正啧啧称奇:“平时喊你刷个本你都又是堵车又是加班推三阻四的,今天倒是来得很准时嘛!果然能讹人饭就是不一样哈?” 王杰希慢条斯理地喝了一口茶水,尽情享受这讹黄少天饭的过程,随口解释道:“没上班当然不加班,我去了趟士谦那刚回来,还没销假呢。” “嚯,那不还是霍格沃茨嘛!”黄少天感叹道,被王杰希似笑非笑地瞪了一眼以后回过味儿来了,“卧槽,那你跟我装模作样什么呢!你自己前几天都不在b市现在还来敲诈我?!” “自己蠢能怪我吗?都是命啊。”王杰希愉快地说,“文州怎么还没到?你不会没喊他吧?不可能啊!” “待会儿就到,加班,他要上班啊。谁跟你似的无所事事!诶这里什么菜好吃啊?你点,不是你推荐的嘛!”黄少天把菜单推到王杰希面前,有那么一丝欲言又止,“文州他……” “他?” “他最近有点奇怪。” 王杰希好不容易把那句“他哪天不奇怪”给咽了回去:“他怎么了?奇怪到你都开始说短句了?” “他最近总是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我,”黄少天给他形容,“就是那种看储备粮的目光,那种,你刚刚盯着菜单上蹄髈的图片的那种目光……笑屁笑!!!” 王杰希咳嗽了两声,正色道:“难道文州终于发现了?” “啊??什么?发现了什么???” “发现你除了会说话以外跟一块猪肉没什么区别。” “大眼你信不信我一剑扎死你——”黄少天的口头反击被进包厢来给他们点菜的服务员小姐姐打断了,他怒火中烧了三秒钟,下一秒又立刻将这怒火丢开去,泄了气一般地撑着脸长叹一声:“唉——” “干嘛?”王杰希点完菜把手里的菜单递给服务员,敷衍地抬了抬眼皮瞥了黄少天一眼,“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跟我倾诉恋爱烦恼呢。” 黄少天吓得从座位上弹了起来,只得到王杰希一句嗤之以鼻的“浮夸”作为评价,他只得悻悻地又坐回去继续说:“我觉得他是在跟郑轩打了一次电话以后变得奇怪的。” 王杰希终于有了一点求知的兴趣:“他们说了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又没听到他们电话……”黄少天看起来很郁闷,“你觉得他们会说什么?” 王杰希挑了挑眉:“你为什么会觉得我能猜到他们会说什么?” “我觉得你比较……有经验。”黄少天吞吞吐吐地说,他和王杰希对视了一眼,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沉默在他们之间悄悄融化开,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明白了什么,但确实是明白了什么。黄少天转着筷子问:“你很厉害啊,你怎么能七八年前就跟方神在一起呢?” “我还十年前就在b市买了房子呢。”王杰希坦然接受了黄少天的“夸奖”,“如果确实是你想的那样,而不是你的人生三大错觉之一,那你打算怎么办?” 黄少天竟然好像丧失了他引以为豪的语言功能,他默然良久,问:“大眼啊,你觉得我跟队长,跟你跟方神……有可比性吗?” 王杰希意味深长地说:“如果你想要这样比较的话。” “说什么呢怎么这么严肃?”喻文州跟在服务员的背后进来,“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啊。” 黄少天抢在王杰希面前答话:“没什么我们说方神呢!是不是啊大眼?” 王杰希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嗯,是。” 喻文州的一只手还藏在背后,他故作神秘地说:“给你们带了礼物。”活像个轻松愉快的小年轻。 “希望不要是你亲手做的吃的,”王杰希和黄少天两个人一唱一和地说,“还有比那个更有毒的吗?” “好吧,你确实又在有毒的道路上走远了一步。”他们看见喻文州伸出手来,是两支玫瑰花。喻文州不由分说地塞给他们一人一支:“办公室的同事给我的。” 第12页 “同事?男的女的?多大年纪?单身?送玫瑰花?啧啧啧啧……”黄少天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人家送你的心意你不好转送的吧?” “啧啧啧啧……”王杰希在双重意义上感叹着。 喻文州不以为意地脱了外套搭在椅背上坐下:“什么啊,办公室里人人都有,她们买来插瓶装饰的,我想着晚上要跟你们吃饭还特意多要了一支,总不好厚此薄彼是吧。” “我申请您将我彻底忘怀。”王杰希将那支玫瑰顺手插在自己身后的外套口袋里,听起来非常想置身事外。 喻文州语气温柔地说:“怎么可能呢?到下辈子我都记得您。” “是不是想挑事啊?残残?” 黄少天属于摇旗呐喊唯恐天下不乱派,举着他的花当话筒:“现在为您转播的是,第二百五十届蓝雨微草队长互撕现场,在我左手边的,是英明神武风流倜傥一表人才的喻文州选手,在我右手边的,是勉勉强强还是个人凑活着过的王杰希选手……” 王杰希笑着翻了个白眼:“打住吧,这么多年了还来二打一,将臭不要脸进行到底啊。” “那没办法,谁叫队长送了我花呢,”黄少天将玫瑰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我觉得队长送我的花特别香。” 他语气里带笑,叫人分不清是出自调侃抑或真心。 “又是二打一啊?”中草堂的一个魔道号上传来王杰希的声音,“怎么样喻队,敢不敢来一场赌上这个野图boss的一对一啊?” “那可不行,”蓝溪阁的小术士说,“一对一我打不过你啊。” “我最不欣赏你这份自知之明,”王杰希无奈地笑,“你这个人就没有冲动上头的时候吗?” “战绩不理想哪里敢冲动上头啊?事不过三,我们队这都已经四连跪了。”喻文州叹一口气,“王队,我们队这么惨,这个野图boss你就让给我们呗!” “谁没连跪啊我们队前段时间也连跪啊,而且小比分比你们还惨,还是喻队您高抬贵手,让我们一手吧。” “你俩凑在一起怎么每次都这么能废话啊!比惨大会?”不远不近处传来潜伏着的黄少天不耐烦的声音,“还打不打?” “打。”王杰希不再多废话,一拨扫把几乎令人反应不过来地骤升空中,朝黄少天藏身的地方投过去一个熔岩烧瓶,又接着往他可能转移的附近甩过星星射线,彻底封锁黄少天的走位。他看见那片火焰之中伏着一个略显狼狈的身影,刚刚松一口气,突然被背后一剑刺得僵直,黄少天的声音从他角色身后传来:“哈哈被我们队长的妙计骗了吧,我不能开两个小号啊?乃义务啊!” “脏还是你们脏。”王杰希不得不承认自己一时大意,手上操作却丝毫不含糊,拨转扫把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反手就是一个扫把旋风,黄少天却在一击得手之后毫不恋战地退开了,喻文州的术士抓住这几秒钟的机会已经控制了战场,将王杰希的魔道置于自己的重重控制技能之下。 “boss倒了!”王杰希刚准备也换一个号直接去boss混战处就听到有人在喊,原来黄少天已经启用了他安排在附近的第三个小号,带着蓝溪阁守下了中草堂的最后一波攻击。王杰希跟喻文州同时停了手,王杰希一边密聊工会团长解散中草堂来抢boss的帮众,一边跟喻文州闲聊了几句:“出了什么?这周跟你们的比赛我们是不是要小心夜雨声烦的属性提升啊?” “不管出没出什么你们都要小心少天啊,他可是潜力无限的天才。”喻文州随口说。只听王杰希那边突然插进方士谦的声音:“好啊王杰希,抢boss不叫我!” “你不是睡了吗?”王杰希声音含含糊糊地回答,“大半夜的乱跑什么,早点睡,明早还要训练呢。” 「下回说不定就不是二打一了?」喻文州密王杰希道。 「哈,借你吉言。」 “出了!出了!”眼看着野图boss掉了他们等待已久的稀有材料,黄少天兴奋得直晃喻文州的椅子,“现在数量够了!” “好好好……”喻文州好脾气地被他晃来晃去,嘴里还安排着工会的人把材料拿去技术部改良冰雨。他心里默算着游离和冰雨的材料都攒够了,其他的下周再说,这周必须要调整状态准备比赛了……对战微草之前必须要把那个隔绝对方阵型的套路拿出来练,关键是对方神的走位限制……他考虑设想了半天,回过神来发现黄少天还坐在他旁边,也看着他出神,不由地拿肩膀撞了黄少天一下:“干嘛?怎么还不去睡?” “睡,睡,这不等你一起嘛。”黄少天挤出一个笑容,近看时可以发现喻文州顶着明显的青黑眼圈,疲惫而充实地还在筹划着几个小时以后的训练安排。黄少天想这个人的极限到底在哪里呢?他不会感到疲劳或者压抑吗?最近蓝雨因为各种原因而遭遇了四连跪,喻文州这个新上任的队长又成为了风口浪尖的众矢之的,可他甚至比平时还要镇定,安静,故作活泼。喻文州的沉稳维系着整个队伍的自信,所有人都积极地相信着马上就会好转,总会有办法,相信喻文州带领着他们坚实地往好的方向迈进,甚至大部分人都忘记了喻文州比他们还小,还不满二十岁。 第13页 “少天你先回去睡吧,我再看一下——”黄少天就知道喻文州要这么说,一把把人拽起来打断了他:“看什么看,睡觉!你不累啊?” 似乎是为了弥补曾经对黄少天乱发脾气,自那以后喻文州对黄少天向来没什么脾气,他被拽着往宿舍走,脚步虚浮地小声承认:“累啊,累得快要吐了。” 黄少天回头瞪了他一眼:“磨刀不误砍柴功懂不懂?” 喻文州看似十分乖巧地点了点头,可黄少天知道他一定在心里说什么“如果我不尽量把身上最后一滴价值榨出来我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呢”之类,喻文州这几年成长得温和得多,内里却还是一样的固执,他全靠这执拗才在这里留下来,今后也会靠着这执拗撑着蓝雨往前走。黄少天感到一阵令人沮丧的无力,他被嘱托过要好好帮助喻文州,如今却只能看着他要献祭自己一般地咬牙死撑。 “队长,你要记得你还有我们。”黄少天用力握着喻文州的手,仿佛不这样喻文州就听不到似的。 喻文州愣了愣:“我当然记得还有你们,没有你们我怎么可能——” “没有我们你也可以做得很好,”黄少天打断他,“但是你要记得还有我们,特别是我,你的副队。” “呃……嗯。”喻文州有点手足无措地点了点头,一阵沉默笼罩了他们两秒,他开口转移话题,“这周对战微草,有信心吗?” “不怕,大眼走得再风骚飘忽我也能把他掀翻。” “他不一定会风骚飘忽了,你没发现他渐渐开始隐藏他的魔术师打法回归团队了吗?特别是他跟方神的配合,已经比上个赛季有明显的改善,完全称得上默契了。” “那也是半道才开始的默契,跟我们能比吗?”黄少天把喻文州推进房间里,抱着胳膊“监视”他铺床刷牙,“我打个比方啊……” “都学会打比方了。”喻文州叼着牙刷笑他。 “大眼跟方神,那就是最近才追到的,不像我们,我们是指腹为婚啊!” 喻文州笑精神了。 第七章 现在的小姑娘,个个都是大罗金仙转世,眼是天眼,手是圣手,一掐一算一问星座血型就能知道你的性格爱好潜在对象,以及几月几日几点几分开始属于你的那颗水星开始逆行。 喻文州在午休集体活动的时候被小姑娘逮住了,抽出一套喻文州自认孤陋寡闻从没见过的牌来,非要给他算一算,仿佛认定喻文州是个天赋一段奇缘的男主角,就靠她来嚎一嗓子“大楚兴,陈胜王”。 小姑娘让喻文州随便抽了一张牌,翻过来以后沉甸甸地看了喻文州一眼,说:“前辈,你要学会接受啊。” 喻文州不知怎么的,就想起原来还在蓝雨的时候,还是刚出道当上队长的那一两年里,黄少天总是对他说:“队长,你要记得还有我呢。” 他那个时候还不懂,心想我怎么不记得还有你了?你手里的零食不是我买的?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好不好?可他也不是个会在别人认真和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反问回去的人,于是每次都点头说:“嗯,我知道的。” 他知道联盟里每一个对手的特点与习惯,也知道每一个队伍的布阵与常用战术,还知道自己的队友们需要怎样的加强和提高,却唯独不知道黄少天的话是什么意思。 黄少天的意思是:你有任何的话都可以跟我讲,你有任何做不到的事情都可以找我帮忙,每一次的失利不都是你的责任,你不是我们队的突破口因为这个游戏不是一个人在玩,是你和我和队友们一起在玩。 可喻文州向前走得太快了,听不到身后传来的声音。他从站在起跑线上时就未雨绸缪地计划着每一步该怎么迈,号令枪一响他便埋头只顾往前,他怕自己落下一步就会被这片严苛的战场逐出场外。他恨不得自己能魂穿蓝雨每个队员,在硬件条件不变的前提下让他们透彻地明白自己的布局到底在说什么;他又恨不得能一夜暴富买下所有的电竞媒体,让他们好好说人话有什么都冲他一个人来。 那个时候的喻文州拥有不太自信的自信,所以实行着不太独裁的独裁,他外强中干,自身难保,还“妄想”着将整个蓝雨都置于他的保护之下,因为他爱着这个队伍,也想借此来证明他是“有用的”。 喻文州站在阳台上抽烟,烟草的味道略略抚平了他心中的焦灼,软似飞花轻梦的淡蓝色烟雾融化在空气里,他突然没头没尾地开始想自己会不会也对烟上瘾,当作必不可少的减压品或者提神剂。 “队长你睡了吗?还亮着灯应该没睡吧?我方便进来吗?我进来了哦!”房门口突然传来了一阵毫无必要的请示,接着黄少天就推开了喻文州的房门,隔着关着的玻璃推拉门看到了在阳台上的喻文州:“哇靠抽烟不喊我!” 第14页 “蹭完吃的过来蹭烟了啊?”喻文州靠在阳台栏杆上看着黄少天从他桌上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点上,过来阳台上跟他站了一排,没忍住笑着朝他喷了一口烟,“很会过日子啊。” “那是,我很会跟你一起过日子啊。”黄少天毫无羞愧之心地点头,“别担心,欠你的我全都肉偿。” “咳咳——”喻文州被烟呛了一口,“注意措词啊baby。” “措词没问题,抽完这根跟我去睡觉,今天我就挤在你床上了。”黄少天横了他一眼,“一点了,你的九年制义务教学里没教过你看表?” “可是我还有一场——” “复盘明天上午复,我跟你一起。” “但是明天上午还要——” “明天上午的训练先放一放,把盘复好再说,下午开会。” 喻文州被他一通抢白,揉了揉太阳穴:“你不用担心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我自有安……” 他抬眼看着黄少天,被那认真盯着他看的灼灼目光一晃,那个“排”字不知怎么就说不出口了。喻文州突然想起两三年前他俩还同寝的时候吵过的那场架,也是为了睡觉时间,说到底也是为了喻文州心里的焦虑和隐忧,他想,黄少天实在是一个非常温柔的人。 “明天上午再一起复盘。”喻文州松了口,“我会早睡的,你不用陪我睡在这边。” “那不行!”黄少天意志坚定,斩钉截铁,“我要好好看着你才行,谁知道你一个人在这边是不是又偷偷上游戏撩猫逗狗蹲boss,爸爸我不放心啊!” “……”喻文州恶狠狠地威胁道,“洗干净没有?没洗干净不准上床!” 回去的路上产生了一点小问题,王杰希订的馆子其实离喻文州家不远,喻同志的车今天被限号了,于是吃饱喝足之后喻文州跟黄少天就决定溜达回去。这个决定无论是从产生的理由还是可操作性上来说都非常正常,如果不算上黄少天手里还拿着一枝玫瑰花的话。 两个男人携一枝玫瑰花走在大街上,这让黄少天有点迟疑,喻文州在他身后打了个哈欠:“正好我累了,你可以背我回去,那样就变成了一个男人携一个男人和一枝玫瑰花。” 黄少天神情睥睨:“你还可以团成一团,我一路踢着你回去。” “要造反啊夜雨声烦?”喻文州给了他一个肘击,“不想要就扔了。” “那可不行!”黄少天拿着花大踏步地往前走,“被乱想就乱想吧,反正我俩被乱想很多年了。” 喻文州笑一笑跟在他后面,都市夜晚的灯光裹挟着热闹的人潮车流,带着几分晕头转向的繁华覆在他们身上,喻文州看着黄少天的背影,却觉得心里很安静。 和黄少天在一起觉得安静,这听起来实在像是一个笑话,可喻文州许多年来一直这样觉得。因为黄少天就算与喻文州讲话时也从来专注,喜怒丰富,心无旁骛,好似在这世间最值得他去做的一件事情,便是同喻文州讲话。 “队长。”黄少天突然开口。 “嗯?” 黄少天回过身来,倒退着走:“送花给你的小姑娘是不是就是上次送你巧克力的小姑娘啊?” “……”喻文州揉了揉鼻子,“不是。” “那是不是就是上上次你送回家的小姑娘啊?” “……也不是。” “………………你们部有几个小姑娘啊???” “就三个啊。”喻文州说,一句“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个”都到了嘴边,郑轩的那通电话忽然就跳进了他的脑海里,他一晃神,莫名其妙地改口说,“黄少天同志,你不要乱吃醋啊。” 这句话甫一脱口,便在喻文州心里漾开尴尬的涟漪,但若搁在平时,黄少天大概会顺着他的话来一波浮夸的撒泼打滚,让这些真真假假的撩拨和交锋都消融在无伤大雅的玩笑话里,他们还是一样退一步嫌远进一步嫌近的关系。 可是黄少天今天好似失去了跟喻文州之间的默契,他扯起一个无所谓的笑容:“我是你的谁我就吃醋,玩笑不是这么开的好吧。” 玩笑是,没有人把它当真的时候才能开的呀。 刚决定走回家的时候,黄少天有点嫌回去的路短,他实在是想逮住机会和喻文州好好谈谈;等终于到家了,他又庆幸还好这一路不长,可以早一点结束他们窒息般的沉默。 黄少天一进门就进了客房倒在床上死命摁手机,微博都刷烂了也没看进去一条,各种聊天软件里刨了一遍土,也没找到想说话的人。他震惊于自己今年都三十多了还跟个青春期的小朋友一样发脾气,也震惊于喻文州这朵八面玲珑的交际花成精居然连一句打圆场的话都没有。 第15页 他终于是嫌我烦了吧,黄少天想。毕竟这几年不常相见,自己已经不是喻文州生活里靠得最近的那个人,他的日常里有新的朋友,有新的交际圈子,有活泼的温柔的小姑娘,会送他花和巧克力,会需要他送回家,会发生许许多多黄少天不知道也没必要知道的事情。黄少天很看不起自己,他居然压不下心里那股烦躁,挥手一拳砸在了墙上。 喻文州被那一声吓了一跳,他正靠在自己的床头出神,才反应过来黄少天在他隔壁,大概是打了东西。他有些疲惫地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他想:少天果然是因为我失了分寸而生气了。 喻文州这个人,其实对别人的期待很低很低。黄少天想。 我这个人,其实对别人的期待很低很低。喻文州想。 所以一旦有人对他好,他就会有些“受宠若惊”。 所以一旦有人对我好,我就会有些“受宠若惊”。 他会觉得,他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别人居然待他这样好,他会很感激。 我会觉得,我其实并没有做什么,别人为什么待我这样好呢?我会很感激,可是也做好了别人不再这样待我的准备。 所以他会细心地吸纳别人的好意,再加倍返还,他总是和人相处很融洽,他大概在哪里都能过得很好。 所以我在接受别人好意的时候总是不安,除了少天,不知道是不是他曾经千万次在我耳边念叨过“你还有我呢”的缘故。 新的环境和社交多好呀,他应该要前往下一个人生阶段了,不再是在赛场上,现在他自己就能够战无不胜。 新的环境不是不好,可是再没有人和黄少天一样,再没有人会让我认为,他理应待我好,他会永远不变地待我好,他会一直一直在我一回头就能看到的地方。 他大概已经不再需要我了。 我大概从来都很难离开他。 喻文州手机屏一亮,是郑轩的消息:「你俩怎么了?黄少那种不用朋友圈的人也发了一条。」 喻文州去朋友圈里找了一圈,无奈地问:「他发什么了?我好像被设不可见了。」 「就那个“我能怎么办呢我也很绝望啊”的表情。」 喻文州对着输入框的光标发了很久的呆,才慢吞吞地打了字:「那我又能怎么办呢?我也没有办法呀。」 郑轩:「????」 二十岁的喻文州是在自己的床上被活活压醒的,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把黄少天的胳膊从自己的胸前挪开,深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黄少天在睡梦里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将脑袋埋在了喻文州的肩窝里,仿佛要躲开窗外明晃晃的光线再睡上一百年似的。喻文州算着时间该起了,却难得赖在被子里一动都不想动,他觉得自己像正在充电一样,被窝里温暖舒适,还有一个热源在他的身边源源不断地输送能量。 他明明才二十岁,却在这个清晨突然一下子就规划好了老年生活。等到老了以后,他要住在黄少天家附近,两家人关系肯定会很好。他们可以每天一起去锻炼、买菜、下棋或者打他们还打得动的游戏,最好要一起带孙辈,说不定也要一起上医院,一起买一块相邻的墓地。 然后等有一天他们的生命走到了终点,他就要永远安眠在他的好友身边。 第八章 喻文州睡得很不好,他断断续续地做梦,梦到黄少天拖着行李箱不告而别,还把他的一切联系方式都拉黑了,他梦到黄少天临走前从耳朵眼里掏出冰雨,划下一道银河,说:孩子归你,我们以后就不要见面了吧。 他头昏脑胀地被闹钟招回魂来,盯着天花板回了好久的神才反应过来自己是谁身在哪里,接着就从床上做了一个无限接近于一跃而起的动作一路冲到客厅。 黄少天的箱子还在,喻文州莫名松了口气,这才有余裕将自己塞回冷静而不动声色的人设里。他整了整睡衣的前襟,往黄少天的房间看了一眼,才发现人已经出门了,餐厅的桌上留着一份蒙着保鲜膜的早饭,还有一个字条:今天要早走,饭你自己用微波炉热一下。 再怎么要早走,这也太早了。喻文州知道黄少天是要躲他,心里不禁有点五味杂陈,叼着牙刷差点没把牙膏沫子吞下去。他恼怒自己这样不能掌控自身的喜怒,又觉得这种恼怒本身就很可笑。 郑轩昨晚跟他聊天,半是笃定半是调笑地说:你俩这样还说没发展,黄少这一看就是吃醋了呀!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信我! 喻文州对着手机不知要怎么回话,他不是不谙世事不懂得别人情绪起伏的愣头青,他也知道他和黄少天之间虽然不知要如何定义但总归不那么“清白”,可世上情愫的萌芽不是都会有结果,它们大多因为机缘巧合人事阻隔造化弄人而不知不觉不明不白地夭亡了。 第16页 很难说那样就不好,因为在沉默中自然消亡的念想通常还不那么撕心裂肺,还没有被“当局者”迟钝的大脑当作一颗极痴缠的种子种在心房里。这颗种子还没有机会延展出细密又顽强的根系,那些根系会紧紧地擭住你的心脏,攀缘进你的呼吸道和脑神经,让你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出现些心痛或者呼吸困难的症状,还控制着你的大脑反反复复地想起故人旧事,实在是烦不胜烦。喻文州伸出手按住了自己的胸口,胸腔里那颗心脏还是跳动得很平缓安稳,并没有因为他在思考与黄少天之间的事情就怎样踏错拍子。他突然就觉得,自己已经上了年纪了。 自己已经上了年纪了,所以不再期待心想事成,而是凡事都先想后果。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负担得起将这段珍而重之的感情放在世俗里消耗打磨,不知道面对家庭和恋情的两难会不会将他们的关系压进泥泞里染上洗不干净的污渍,他甚至不知道他是不是会剥夺黄少天的选择,因为他明白他的存在对黄少天来说同样重要,只要他开口,对方大概连悬崖都会陪他一起跳。 可是他舍不得黄少天跳悬崖,黄少天理应永远生长在阳光之下,永远明亮快乐不蒙尘埃,他不应该被喻文州这样一片刚刚抽芽的叶子蒙蔽了眼睛而看不到广袤的森林。喻文州离开他的黄副队已经好几年了,他重又忘了黄少天在他耳边念叨了好些年的许诺,变回一个不那么自信而又有着高度“自我牺牲”精神的“保护者”。如果时光肯倒退十年,在他还勇敢得不管不顾又盲目地相信着自己和黄少天的时候,也许他会放任萌芽长成,会争取一下,会觉得粉身碎骨也不要紧。 「你说我二十二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喻文州带着他谜之从容的自暴自弃给黄少天发了条消息。 黄少天回得倒是很快:「在拿冠军啊。」 说的也是,喻文州笑起来。 第六赛季的冠军像陈列在橱窗里令人辗转反侧梦寐以求的礼物,靠着攒了好久的本钱以及一点好运气终于买了回来,欢喜得有事没事都要路过一下奖杯,每路过一次奖杯都要装作不经意地多看两眼。 黄少天躺在喻文州的床上摆弄他的冠军戒指,突然长叹了一声,喻文州还在对着电脑打他的发言稿,好笑地侧头看一眼自己的搭档:“怎么?诗兴大发?要不来帮我写稿子呗。” “我真想把这个戒指送给我妈当个顶针,”黄少天自动忽略喻队长的要求,真情实感地感叹,“以报答她对我的养育之恩以及她给我买的第一张荣耀的账号卡。” “你猜我第一张账号卡是什么?”黄少天转过半个身子看着喻文州笑,喋喋不休,“是个术士你敢信?我当时指着荣耀的宣传海报说要买剑客要不然刺客也不错,结果我妈说术士那样银白色的长头发多优雅美型呀非要给我买术士,这直接导致后来我遇到咱们魏队的时候世界观破碎,说好的优雅美型呢?这不就是个臭脾气的老流氓吗……” 喻文州靠在椅背上安稳地听着黄少天漫无边际地哔哔,一开口放了个大招:“少天,我们去找魏队吧。” 黄少天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差点没拿稳他的冠军顶针:“啊?去哪里找?” “x市,我们去魏队的老家找找,说不定他就回去了。我问了方队还有几位老前辈,他们虽然都不知道魏队老家在x市哪里,但他们有几个都在网吧见过魏队,我们可以去那几个网吧问问老板,我觉得网吧老板对于自己的顾客里出了一个职业选手这种事情应该会有印象,也说不定他们会有魏队现在的联系方式。” “什么时候去?这段时间你忙到起飞吧?”黄少天指指电脑屏幕,“记者会……” “记者会在后天下午,我们今天下午出发,恰好有两天时间。” “敢情你都计划好了啊!”黄少天嚷嚷,“我说不去你也会自己悄悄去吧?” “那不会,你要是不去,他不就光逮着我一个人骂?” “好嘛,我就是去给你当t分散火力的。”黄少天笑着站起身来给喻文州胳膊上来了一下,“领导,假也请好了吧?” “请好了,用的你的微信,跟经理还有老板说家里有事要处理,回去几天,采访或者商业赛概不出席,扣工资随意。” “啊?” “你刚刚在那边打盹儿,我拿你的手指按了指纹解锁。” “卧槽!”黄少天去拿自己的手机,“我是不是把你带坏了?坑蒙拐骗不说还学会栽赃了!” 喻文州笑出声来:“逗你的,剑圣同志,你怎么这么好骗呢?” “我真是把你带坏了!”黄少天扔下他聊天记录一片空白的手机,怒气冲冲地揉乱了喻文州的头发。 第17页 黄少天退役之后,夜雨声烦被留给了卢瀚文。卢瀚文在用夜雨声烦拿到第一个mvp的时候躲在休息室外面悄悄地给黄少天打电话,被喻文州撞见以后笑得特别不好意思。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喻文州笑,“我当年拿到第一个冠军的时候还去找了魏队。” “老队长怎么说?”卢瀚文黏在喻文州后面问,“他是不是夸队长了?是不是觉得自己选的接班人没有错?是不是也觉得队长特别厉害?” “那我也不知道了,”喻文州摊手,“我们没能见到他。” 他们跟着少得可怜的线索一路追查过去,在x市一共有五家网吧被列作目标,之间相隔得天南地北的,生动活泼地显示着当年魏琛是怎样带着帐号卡四处茬架。两个新科冠军遮头藏尾地去网吧暗访,有一家网吧已经关门了,有一家换了老板,还有两家表示人来人往的,哪能记得住好几年前的一个顾客,只有最后一家的老板拍着桌子感叹:“你们找老魏啊!” 他狐疑地看了大夏天里遮得严严实实的两个人一眼:“你们找他干嘛?追债啊?” “不是,我们就想见他一面!嘘——”黄少天把墨镜拉下来,及时把一看就是蓝雨粉的老板那句“黄少!”嘘了回去,“老板,你有魏队现在的联系方式吗?” “嗯?啊……没有……”老板还沉浸在震惊之中恍着神,“我也好久没见过他了,一赛季那年过年他来过一趟吧,后来就没来过了,我只有他以前的手机号。” 黄少天怀了最后一线希望拨了老板给的号码,垂下眼睛来朝喻文州摇了摇头:“空号。” 喻文州微微塌下了肩膀,他的手放在口袋里,握着他悄悄从俱乐部里带出来的索克萨尔的账号卡,他都说不清楚他到底要来干什么,但他就是胆大包天地违规带着索克萨尔过来了,结果还是没能见到人。 网吧老板在柜台后面搓手,很是紧张地探出半个身子压低声音问:“黄、黄少,你能给我签个名吗?这位是喻队吗?” 既然被认出来了,喻文州也就坦然地点了点头,老板从嗓子眼儿里挤出一声变了形的嚎叫,活像被掐得奄奄一息的美声唱法:“我是、我是、我是索克萨尔的粉丝!” 黄少天觉得好笑,逗他道:“老索尔还是新索尔啊?” “都是!都是!”老板从柜台上摸出一个索克萨尔的鼠标垫来央喻文州签名,“索克萨尔这张卡还是从我这里卖出去的呢!决赛我守着直播看的,特别厉害,那个魔镜的位置,怎么想出来的呢,当时我们一网吧看比赛的都惊得没声儿了。我当时就想,老魏这个人厉害的,自己组了个职业战队不说,挑年轻人的眼光都这么毒,前两年我还以为……” “以为我们喻队长单纯是个手残?”黄少天挤眉弄眼。 “嘿!所以说我当不成职业选手呢,别说不会打,连看都不会看。”老板抱着两个签名心满意足,朝网吧深处的一个角落努了努嘴,“两位要在这里坐坐吗?以前老魏就固定坐在那个角上。” 喻文州走过去坐了下来,沙发挺软和的,旁边有一扇狭小的窗户,窗外是交叉拥挤的小巷,点缀着三三两两的私建小棚子。喻文州一手撑在沙发扶手上,把手机屏摁灭了放回口袋里,朝坐在他旁边位置的黄少天笑了笑:“经理找我们找疯了。” “你不是请了两天假吗?他就是爱瞎紧张,我们还能不回去?还能私奔吗?”黄少天白眼翻到一半,自己先乐起来,“私奔也不能来找那个老鬼啊!多不靠谱!” 喻文州也笑,陷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他在脑子里慢慢地描绘魏琛曾经在这里打游戏的场景,大概是一如既往的骂骂咧咧地抽着烟,专注忘我地盯着屏幕,然后一个新生的索克萨尔就渐渐地学会了下副本,学会了跟人茬架,穿上精心挑选搭配的装备,一步一步地朝他的王座走上去。喻文州坐在这里,才有了他突发奇想来x市找魏琛的实感,索克萨尔静静地躺在他的口袋里,带着喻文州尊敬的人的一段记忆、时光和血脉,就那么陪喻文州一起坐着。 还有一个人,也一块儿安安静静地坐着。喻文州睁开眼睛侧头看黄少天:“很想魏队吧?” 黄少天兀自嘴硬:“一般,还好。” “哎呀,不知道是谁当时躲在厕所里哭……” “喻——咳,你够了啊,别逼兄弟动手。”黄少天伸手拽他侧脸,“说,你到底过来找人干嘛的?” “没干嘛,就想跟他要个签名。”喻文州把自己日益“加厚”的脸皮从黄少天手下抢救回来,“顺便可以跟他耀武扬威啊,说索尔很厉害,说我跟夜雨声烦一起拿了冠军,说叫你跑你看到我们拿冠军了么?” 第18页 “这个好!我喜欢这个发展!” “你喜欢管什么用?人都找不到。” “那就加进你的发言稿里,向全世界宣布这个一言不合就玩失踪的老鬼真不是个东西!” “你这个太冲击了吧,经理要犯心梗啊,要修饰一下。” “你修饰一下,你负责修饰一下!”黄少天畅想,“要足够振聋发聩哦!” “那就说,感谢已经退役的各位前辈,希望前辈们能够继续关注蓝雨,蓝雨很好……” 黄少天迫不及待地加上他振聋发聩的结尾:“剑与诅咒战无不胜!” 黄少天出去和同事吃饭了,回来的晚,还喝了一点酒。他的酒量像大部分职业选手一样不好,六赛季庆功宴上他就喝了一瓶上下,据说闹腾了一夜,第二天头疼欲裂。从此以后他都小心控制着浅尝辄止,实在拗不过才沾一口。 他打开家门,客厅里留着一盏灯,喻文州胸口搭着一本书,躺在沙发上睡着了。黄少天站在沙发前看着眼前人,他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叫醒喻文州让他回房睡,或者找来条毯子给他披上点,可是他好像被那一点酒精涣散了精神,就只会傻兮兮地钉在原地不动,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喻文州看,心里想着: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这样看着他了。 他看得这样久,久到自己眼睛都酸了,一边看着一边嫌弃自己为什么要跟喻文州生气,为什么要躲他,明明两个人的轨道已经错开,好不容易才有相处的机会,居然被自己浪费掉一整天。他搜肠刮肚了半天,只从肺腑里搜刮出个觉得喻文州就像个野生保护动物的比喻,不能在他小小的保护区里养一辈子,终归要放归大自然去,这属于国家财产。而他黄少天多高尚呀,妥妥的拾金不昧。 黄少天不知道自己究竟怎么了,为什么这样紧张慌乱,为什么想把自己和喻文州同王大眼那一对比较。他已经搞不清楚他到底将喻文州视为自己的什么人,也搞不清楚他要用怎样的态度去面对喻文州,一切事情都不肯在自己的轨道上安安分分地运行。 连喻文州也不肯再多睡一会儿让黄少天能多看他一眼,慢慢地睁眼醒转了。他一醒来便被面前的黄少天吓了一跳:“少天,你回来了。” “嗯,”黄少天扯开领带,“怎么睡在这里?” 喻文州淡淡地回答:“看书看困了。” 黄少天突然被这平淡的语气翻搅起了一点带酒气的脾气,脱口而出道:“其实那天你跟郑轩的电话,我听到了。” 他看着喻文州眼角一跳,眼睫轻微的颤抖,抬起视线来横了黄少天一眼。那神色里有讶异,有一点听天由命的迟疑,最后又都被他决绝的镇定给压了下去,一如既往地露出微笑:“哪通电话?希望不是我嫌弃你那个处于人跟畜生的交界线上的房间的那通。” “哇靠又背地里黑我啊!”黄少天配合地说笑,手里解下来的领带揉成一团,“没有哪通,我逗你的,文州同志。” 第九章 日理万机的方上皇终于想起了他在蓝雨行宫里还有两集电视剧没看完,于百忙之中给郑轩发过去消息:「爱卿,你们家正副队怎么样了啊?」 郑轩大大彼时正在给家里的猫铲屎,在一片“祥和的气息”之中给方锐回了条语音:“你问我我问谁去啊?” “嚯!这意思就是约等于还没成呗。不愧是场上场下都不怕人憋死的潜伏战术哈,你们队要是打起仗来能当个特务组织。” 组织中人已被特务头子洗脑,压力山大式地叹了口气:“我觉得吧,就这么忘了也不是不好,人生这么艰难,干嘛什么事情都要搞的清清楚楚呢?你说,我俩这么致力于促成俩直男互相掰弯是不是挺罪恶的?” “咱们蓝雨对直男的定义挺宽的啊!”方锐调侃了一句,“说真的,我看他俩的时候就想不到直弯,就跟绑定好了的一样,一半破镜非得拼回另一半的豁口里,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生老病死都没关系……” 他说到一半,才突然反应过来似的感叹:“卧槽,敢情这还是场脱离了低级趣味的灵魂恋爱啊!” “再怎么高级趣味还不是得在低级趣味的俗世里活着?”郑轩揉揉猫肚子,真心实意地说,“还是当猫好啊。” 方锐特别会聊天:“你想当猫?当猫得切掉那啥哦~” “……求你了,滚吧。” 而此时两位情感大戏的男男主角正在家里岁月静好地下副本,浑然不知自己刚刚在好友们的口中经历了一番直直弯弯人人猫猫的纠葛。自从那次闹过一场“小小的不愉快”之后黄少天又跟喻文州心照不宣地回到了和平相处的日常之中,他觉得如果夜雨和索尔还在他俩手上的话完全可以发明出一个合体技来取名叫“粉饰太平”。 第19页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荣耀女神也发挥了不小的调停作用。喻文州正聚精会神地对着电脑屏幕,游戏最近新开了几个副本,职业选手们纷纷呼朋引伴地去刷过了,但是喻大神刷完了还不算,还要写一份攻略出来带领大众达到共同富裕,可见其天性仁厚以及最近的党课没白上。 黄少天抱着笔记本坐在喻文州的床上,副本里就他们两个人,喻文州正在风筝小怪没顾上理他,他就在旁边蹦蹦跳跳地看风景。这个副本设定在一片森林里,风景还真不错,搞的阳光明媚草长莺飞杂花生树的,就是boss特别难打,第一次来下副本的普通玩家基本都在如茵绿草里躺成一片,深刻地体会到什么叫作以乐景写哀情。 剑客站在术士的左边,看着和索克萨尔穿得一模一样的术士镇定又恰到好处地释放着技能,他身上有暗黑色的光影浮动,越发衬得他的侧脸苍白精致,长长的银发松松散散地织了个麻花辫,发尾搭在肩膀,不一会儿之后居然缀上了被技能波及而打下来的落花。 那落花没多久之后就随着术士的动作从他的头发上滑落下去了,却在剑客的视线和脑海里保留了很久。黄少天抬头看着坐在书桌前的喻文州,也恰好能看到他左边的侧脸,被光线一雕琢,正正好好能嵌进黄少天的眼睛里,多一寸不多,少一寸不少。黄少天突然注意到了一个他过去十几年里都忽略掉了的细节:喻文州还挺好看的。 挺好看的,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的。多厉害啊,喻文州居然长着眉毛眼睛,长着鼻子嘴巴,还长得那样标准,倒把其他不跟他长得一模一样的都衬成了路人一般。黄少天再无暇去看电脑,只是呆愣愣地看着喻文州,直到喻文州的一句招呼让他回了神。 “诶那个近战。”喻文州无奈地喊了一声,“下副本要专心啊。” 黄少天连忙看回电脑,才发现喻文州风筝死入口两个小怪以后周围涌来一大波怪围殴得他没法读条,剑客赶紧过去拉了一波仇恨,边揍小怪们嘴里边念念有词:“叫你们打我队长!叫你们打我队长!你们胆子很大啊,太岁头上动土!我们喻队是你们这些奇形怪状的飞禽走兽可以打的吗?说!你们哪只爪子打的我们喻队?是这只?还是这只?还是这只?管你哪只有一只我砍一只!还敢不敢了?以后还敢不敢了?” 喻文州本来在对着笔记本记暴击数据,被他生生说得笑了出来:“你差不多得了啊。行了,没人追究你刚刚走神,不用这么卑躬屈膝的。” “我哪里是卑躬屈膝,我这是发自内心地爱戴伟大领袖喻队长!”黄少天正色道,“不过队长啊,你写攻略就写攻略,不用把暴击数据之类这么细节的东西都搞清楚吧,你帮游戏测bug啊?游戏公司也不给你钱啊。” 喻文州被他说得一愣神,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习惯了。” 习惯了对这个游戏的一切都了如指掌,防着哪一天力有不逮的时候能用上这细枝末节的知识储备。每个人都知道喻文州的成功来之不易,却很少能真正体会到他对这个游戏近乎偏执的万全研究。他永远在给自己做着准备,给队友做着准备,给蓝雨的战队和工会做着准备,给国家队的伙伴们做着准备甚至给论坛上等他更新的普通玩家做着准备,好像他哪一天醒过来以后又可以随时随地胸有成竹地投入到赛场上一般。喻文州转了几下手里的笔,好像货真价实地有些苦恼:“我是不是挺烦人的啊?” 黄少天一惊:“怎么会!您哪里有我烦人啊!” “……”喻文州觉得黄少天自知之明得十分有道理,“你说得对。” “哈哈,”黄少天凑着趣笑了两声,语气庄重了几分,“队长,你是不是还有些转换不过来角色?” 可是这都退役一年多了呀。喻文州叹了口气:“可能是我反应特别迟钝吧。” “那有什么要紧,”黄少天半真半假地嚷嚷,“调不过来就调不过来,咱们蓝雨的队长不是流行退休返聘吗?” 喻文州笑:“返聘我去干什么?去食堂煮饭?” “喔,你也太小看自己了吧,你可是联盟第一术士!” “联盟一共有几个术士?” “你还是国家队队长!” “那是王队让给我的。” “你拿了两个联赛的冠军!” 喻文州没多想地脱口而出:“那是因为跟你一起啊。” 这十成是一句大实话,可现在说出来却总觉得令人坐立不安。黄少天还没来得及想出怎么接话,手机连续的提示音拯救了他,他划开锁屏点进刷得人眼花缭乱的职业群里看:“哇哦,这个本还出隔珍奇挂件啊,有人刷到了。” 第20页 “什么挂件?”喻文州顺着问了一句,被黄少天突然爆发出的一阵惊天动地的笑声吓了一跳,“干嘛?天花板要被你震塌了。” “那个挂件……哈哈哈哈哈哈……”黄少天笑得拍床,“叫……哈哈哈哈哈……‘森林领主的假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喻文州:“……” 森林领主的假发,森林领主摩尔为遮掩自己的秃头而长期佩戴的假发。玩家佩戴此挂件,将会随机变为游戏现有的任意一种发型,二十四小时之后变回原本发型,此特效每隔二十四小时触发一次。 说到底就是个每天可以随机变一次发型的道具,没什么实质上的作用,但还是有很多玩家想要,据说每天变发型的时候都充满了惊险的乐趣,喻文州拒绝对此进行评价。而令他更无语的是那个森林领主也是一身暗色长袍,大家不约而同地想起了前几年玩过的那个“王杰希痛经,喻文州秃头”的梗,论坛上微博上到处图文并茂的,黄少天还特别乐于把这种帖子跟他分享。 “真应该把你现在的样子拍下来放进词典里,”喻文州在阳台上晒被子,“放在‘小人得志’这个词后面当例子再合适不过了。” “我这是与有荣焉好吧,”黄少天拿着手机跟他挤眉弄眼,“你看连大眼都发微博了。” “嗯?他说什么?” “他说你不愧是玩战术的,被玩了黑梗还能拉一个垫背的。” 喻文州把被子搭在擦干净的栏杆上拉抻透了,坐在一侧的椅子上和被子一起晒太阳,闻言扮出一份肃穆的样子:“只能说是在狙击微草的道路上又做出了一点微小的贡献。” 黄少天笑过一遭,也走到阳台来,坐在另一把椅子上晒着太阳,眼睛还盯着手机,突然伸手一拍喻文州的大腿:“诶这条长文章转发好多啊,小卢都转了,名字还很鞭辟入里。” “……不是你的腿你不疼是吧?什么名字?” “假如喻文州变成了秃头。” “……” “诶我跟你说小卢都转了还说爱你肯定是一条说你的好话哈哈哈,你看一看嘛!看一看嘛!不看?不要紧,我念给你听啊!”黄少天清了清嗓子,有感情地开始朗诵,“假如——喻文州——变成——了——秃!头!” 喻文州被他一只手拦在了椅子里,默默地翻了个白眼,听见黄少天还真的开始念正文了,听起来像个粉丝的第一人称:“最近一刷微博,欣喜地发现大家又开始玩喻秃的梗,哆啦a梦微笑。有个微草粉的基友,括弧我怎么还会有微草粉的基友也是不懂我自己括弧,借机来怼我,问如果喻文州变成秃头我还会爱他吗?我挺胸抬头的告诉他我喻又不是第一天在粉丝心里没头发了,括弧咦问号……” 我算是筚路蓝缕的那波喻粉,喜欢他是在第四赛季,我也是玩术士的,一直学索克萨尔的配装,但是自从索克萨尔换了人以后我就没怎么看比赛了。那时候朋友送了我比赛的票,我去看的时候就在门口拿了索克萨尔的应援。那场比赛我记得,团队赛打得很惨,我们喻被对面当成了突破口,一直被疯狂针对,蓝雨看起来想将计就计套路对面,但是配合有失误,喻队没能扛住压,第一个倒了。那场比赛输了,选手们往外走的时候要经过我位子的面前,我拿着索克萨尔的手幅,看着喻队从我面前过去,他的脊背挺得很直,我当时就想为什么一个人的脊背能挺得这么直呢?他看起来随时想折断它。我不知怎么,就举起手幅大喊了一句“喻队加油!”。 喻队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对我微笑了一下,说“对不起,当我的粉丝都看不到胜利吧”。我当时就愣了,其实想ky地说“没事我也不算你的粉丝”,但是我的嘴特别机智地自己说“没事,会看到的,下一场我还来”。然后回去的路上我就有毛病一样开始哭,我就想我要当这个人的小粉丝,要一直等到他习惯胜利不再绷紧后背跟粉丝说“对不起”的时候。 那段时间里蓝雨和索克萨尔的胜率都很惨,喻队的粉丝全部被粗暴地归为“看脸”,毕竟十几还不到二十的白白净净的小年轻是有让人看脸的资本。喻粉被四面八方怼得瑟瑟发抖,有些粉自己都不信喻队能在职业赛场上待下去了,可我们喻还是冷冷静静温温柔柔的,还是挺直脊背把那些嘲讽和恶意都硬扛下去。后来那段黑夜不知道怎么就过去了,蓝雨开始连胜,以最后一名进了季后赛,甚至挑了一队大佬成为黑马进了四强。那个时候我跟一个基友已经混进了蓝溪阁的工会团常驻,止步四强了之后喻队有一次居然亲自来指挥工会团开荒。 第21页 那个团打得异常顺利,但我全程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激动得简直灵肉分离,我那个泪腺发达的基友直接落在后面就开始哭了,心疼我们喻那个赛季遭遇了多少不好的事情,她一哭我也开始哭……我俩走在最后小声抽抽,居然被他听到了,他走回来问:“你们怎么哭啦?”我觉得特别羞耻,就含糊地说:“我们是你的粉丝。”他比我们还小一点,却用那种爸爸哄闺女的语气特别温柔地说:“是我的粉丝就更不要哭啦,再哭就不要你们了。” 基友后来跟我说她当时就像心脏被电击了一样,差点灵魂都要短路了,我其实也是_(:3」∠)_喻队指挥副本的时候跟他看起来一样温和,从来不骂人,又什么都懂,明明是才开不久的本,他却连哪个犄角旮旯里有一条石头缝都知道,我想他一定做了很多很多的准备,很努力很努力过了。所以六赛季的时候我简直是彻夜难眠地高兴,我看着他跟黄少在记者会上说“剑与诅咒战无不胜”的时候真想跳起来原地翻跟斗,想向全世界大喊你们看我喜欢的人有这——————————么好,他终于得到了应该属于他的荣耀。 后来我还一直看着他,看着他渐渐不那么紧绷了,看着他还是一如既往地温柔,他经常在访谈里调侃他挺心疼自己的粉丝的每次他自己失误粉丝还要强行解释一波这是战术。他终于在这个赛场上成为了令人敬畏的存在,还把他的粉养得个个性子慢心态好,除了怼怼微草以外基本与世无争,他终于让他的每个粉丝都能毫不在意地说“我们喻是手慢点,但是不耽误他拿冠军啊”,好像他的缺点从来只是特点,好像他生来就这么云淡风轻胜券在握。我有时候会想,这就是当年那个挺直的脊背换来的啊。 我知道他很圈粉的一场是在第一次世界赛上,那一次我方已经倒了一个,剩下的全部残血,第六人在赶过来的路上。喻队那个时候站了出来,掐住对面技能cd一套死亡之门混乱之雨六星光牢拖住了对面全员,他居然能记得敌方所有角色的技能释放情况和选手习惯。导播给的镜头很经典,从索克萨尔背后拍过去,索克萨尔的背影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坚毅,就像一座高大的城池一样守住了石不转拉血线的时间。我那场比赛在网吧里看的,拉着领座的陌生小哥结结巴巴地说“你知道吗那是我们蓝雨的队长”,小哥说:“我知道,他很厉害的。” 他是我们蓝雨的队长,他把蓝雨扛在肩上翻山越岭,他遇到了坎坷的时候也是笑着的,沾上了泥泞的时候也是笑着的,仿佛他一肩能遮去风雨,留给伞下的都是晴天,然后我们就又都觉得都不算事儿,我们喻自有妙计。就连他退役的时候他也是笑着的,他说:“电竞圈新老交替是件好事,说明新人在成长,我还是挺高兴的。”论坛里还说喻队这觉悟不愧是得道高僧。 他退役的时候我已经结婚了,老公是个黄粉,求婚的时候说他会像夜雨守着索尔一样陪着我,他看我憋眼泪憋得太辛苦,说让我想哭就哭,他一个大男人在黄少退役的时候还大哭了一场。我说我不敢哭,我一哭就怕我喻爹不要我了,因为我们喻最喜欢看我们这群智障粉丝永远开开心心盲目乐观。 我此时此刻在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里写这篇狗屁不通的长微博,顺带回顾了一下我之前十多年的粉丝生涯。我很怀念那些他和他的队友们带给我们的蓝雨的夏天,那些日子烙在我的生命里永远没法忘记,我觉得自己像一个魔法少女,毕竟我只是喜欢天边的一颗星星,这颗星星却回应给了我温和又绵长的力量,将我影响成为一个这样平心静气的人。这颗星星照耀过我平凡的人生,就算这个季节的夜空里已经看不到他了,他的光芒也会一直保存在我回忆和期待的灯盏里。 所以假如喻文州变成了秃头,我也还是很爱他,不看脸,我爱他明亮的微笑,还有锋利又柔软的灵魂。 “你的粉丝祝你永远开心,万事如意。”黄少天说,他看见喻文州沉默地坐在阳光里,嘴角微微地带着点笑意,突然没忍住上前去把人抱在了怀里。 喻文州坐在椅子上,脸贴在黄少天的胃部,倒也没挣开,只和和气气地问:“你干嘛?” “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黄少天说,“我没干嘛,阳台上风大,我就帮你摁着点假发。” 喻文州闷声笑了起来,就这么埋着脸不动了,黄少天搂着他,摁了那条长微博的转发,看着转发里一溜的“我也很爱他”,动动手指打了一句“我比你们所有人都更爱他”。 第22页 转成公开的微博,总觉得有点哗众取宠,转在好友圈里,又好像有点欲盖弥彰,最后黄少天选择了“仅对自己可见”。 他终于悄悄地对自己承认,如果这个世界上有比爱更深重缱绻的感情,那么他对喻文州,大概就是这种感情。 第十章 喻文州这个人,其实挺少流眼泪的,就算小的时候也是被爹妈骂哭过的主,但是这么多年也算是历经了风雨,一言以蔽之,比黄少天泪点高。 于是他此时借着黄少天的怀抱掩去了眼眶里的一点湿意,听着黄少天絮絮叨叨苦口婆心地宽慰他“得道高僧别哭得道高僧应该明白有真爱粉是一件要微笑的事情”,不禁埋在他怀里辩驳起来:“我没哭,我从成年以后就没怎么哭过了好吧。” 黄少天不信他:“退役的时候总哭过的吧?” “啧,没有。” “你还啧!你还啧!明明我退役走了以后你都哭得眼睛都肿了——”黄少天住了嘴,感觉到了熟悉的嘴快过脑子的悲伤,“咳咳。” 喻文州抬起眼睛来看他:“瀚文果然还是跟你说了?” 黄少天连忙描补:“这孩子那时候是怕你心情太坏……” “嗯,原来真的是瀚文说的啊。” 黄少天:“……” 远在g市的卢瀚文打了一个喷嚏。 黄少天退役的时候,卢瀚文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虽然他时常把“不是小孩子”这句话挂在嘴边,可直到黄少天亲手把夜雨声烦的帐号卡递给他的时候,他才领会到一种必须独当一面的紧迫。 “本来应该拿去技术部的但是我刚刚过去那边没有人。”黄少天用他一贯的快语速轻描淡写地说,“直接给你了反正他们也是要给你的,你有空再跟他们商量着看怎么改。” 卢瀚文捏着那薄薄一张帐号卡,却好似有千万钧的重量,坠得他胳膊都抬不起来。他咬了咬下嘴唇:“我不想用夜雨。” 黄少天瞥了他一眼,伸手拍了下他的胳膊:“怎么,嫌弃?” “不是!我是觉得——” “嗯?觉得什么?怎么不说了?” “……”卢瀚文突然不知道说什么好,他亦不想这样“做作矫情”,他知道自己应该要像个见惯了这种分别的大人一样沉着冷静才好,可是他实在没法不露出破绽。 “我不想用夜雨……”他低下头,“夜雨是你的。” 黄少天轻声笑了起来:“夜雨怎么是我的?我出道那年就把夜雨卖给俱乐部了啊,夜雨是俱乐部的好吧。” “不是的夜雨就是你的!”卢瀚文急急地辩驳,“我从打荣耀那一天开始就知道夜雨是你的了,你看他的脸都是照着你的捏的!” 夜雨怎么会不是你的呢?我是跟在夜雨的身后一点一点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我和许多人一样看到大屏幕上打出夜雨声烦的名字就安心,我无数次配合着掩护着或者等待着夜雨声烦,我是被夜雨声烦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不厌其烦地摔打大的,虐完给几颗甜枣,吃完枣再把我拖进剑圣那耀眼的光辉里去,一边过招一边叨逼叨。 夜雨声烦怎么可以不是黄少天呢? “哇靠你这小子怎么还哭上了,掉什么眼泪啊多大的人了也不嫌丢人……”黄少天手忙脚乱地从兜里掏纸巾,“行了别搞的跟托孤一样,我还没死呢!” 卢瀚文本来只是零零落落地滚下几滴眼泪,听了这话以后倒像是解开了什么封印,嘴巴一瘪就呜哇大哭起来,那哭声从肺腑之中直溢出口,再被鼻子吸回来,咽进喉咙里,因为哭的人十分努力地忍着,而使听的人觉得十分不忍。 “……”黄少天简直有点不知所措,“你别这样,你不是应该强行说你没哭吗?你这孩子怎么不按剧本来呢?” “我……我没……你别管我……”卢瀚文哭得整张脸都皱了起来,抽抽噎噎地弯腰蹲了下去,“我、我、我马上就好……真的……” 黄少天也蹲了下来,好声好气地哄他:“那我数三个数你就别哭了。” “嗯……” “一二三。” “…………你……你数太快了……这个不算……” 黄少天笑出声来,伸出手揉了揉卢瀚文的头发:“真能给我丢人。” “我说了,夜雨声烦是蓝雨的,你要好好发挥他的实力,他永远代表着蓝雨,知道吗?”黄少天放慢了语速一字一句地说,“这个号以前是我在用,以后你要把他变成你的号,就好像我们队长的索克萨尔一样。别难过,也不要怕,你知道队长接手索克萨尔的时候说了什么吗?” “嗯。”卢瀚文把纸巾胡乱地摁在眼睛上,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队长说了什么?” 第23页 黄少天招招手示意卢瀚文附耳过来:“你自己问他去!” “听说你下午把瀚文惹哭了?”喻文州终于从无限漫长的管理层会议里脱身出来,几乎是跑着回了宿舍,对这个躺在床上玩手机等他吃晚饭的悠闲黄少天十分不满,于是先清了清嗓子兴师问罪。 黄少天的手机差点摔脸上了:“卧槽他还带告状的啊!” “真的是你啊,”喻文州眨了眨眼,“我就看他眼睛红红的,随便猜的。” “…………你这么会套路我也放心了以后肯定能撩到妹子。” “你当妹子都跟你这么缺心眼儿?” “能不能不要在我强行自我安慰的时候打断我???” 喻文州笑起来:“你跟瀚文说什么了?他跑过来问我,刚拿到索克萨尔的时候是什么心情。” “我当然是让他向你取经啊,你怎么回答他的?” “我很激动,也很忐忑,未来曲折和光明并存的漫漫长路……” 黄少天拿床上索克萨尔的抱枕扔他:“别拿官腔忽悠我啊!” 坐在椅子上的喻文州接住了抱枕,稳稳地搂在怀里:“怎么,看不起我的稿子啊?当年我花了一晚上才写出来的好不好,给你顶头上司一个面子吧。” “你现在已经不是我的顶头上司了好吧!”黄少天照例没过脑子地脱口而出,一说完就后悔了,他甚至觉得自己有点心脏疼。 “也是哈,”好在喻文州很自然地接过话,没让这一瞬的沉默蔓延开来,“好吧,我就说我当时其实挺无所畏惧的,因为我还有夜雨声烦嘛。所以他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毕竟他还有索克萨尔嘛。” 黄少天觉得他那点心脏疼疼成了实体,化成一股水流,轻缓地绵长地在胸腔里流淌,打转。那水流里载着他曾经的年月,载着往事,载着喻文州,渐渐从他指缝里流走了,只在他的脑海里留下一个虚影,在他心里留下温润的光辉和潋滟的痛苦。 而在这股水流之中,他的心终于被打磨成一颗带着漂亮花纹的卵石,坚毅,平和,美丽。他甚至有余裕去想:原来当年喻文州的那份自信里,还有我的一点功劳啊。 他很是兴奋,趿着拖鞋走到窗户前一推,手指着当年他们看乌鸦的那棵树:“对啊,我们蓝雨还有一窝伟大的索克萨尔呢!” 喻文州冷漠:“伟大的索克萨尔真的好饿啊,我们可以去吃饭了吗?” “走走走,我换个鞋。”黄少天蹲在鞋柜旁边系鞋带,一歪头发现喻文州盯着他看,“换个鞋你也要向我发射死亡光波?” “你误会我了,我是觉得宝宝真厉害,都会自己系鞋带了!” 黄少天指着门口:“滚着,我要锁门了!” 喻文州跟饿了三天的林妹妹一样虚弱地把尊驾挪到了门外,黄少天一边嘲笑他的饿殍演技一边转过身锁门,他感觉得到喻文州大概又在盯着他看,这些日子里喻文州老是盯着他看。 好像他一错眼,黄少天就会不见了似的。 黄少天从蓝雨离开的整个过程平凡得乏善可陈,告别的发布会也开过了,践行宴前几天也吃过了,奖金和退休金队里也早就反反复复地发了,以为会哭的没料到会哭的也都一波波哭过了,甚至他都不会离开g市,新房子搭地铁转一趟公交就到,充其量就是他过两天要回趟老家陪陪父母。所以他坚决不让别人来送他,就上个地铁做什么搞成十八相送的阵仗,矫情了。 然则虽然不让别人来送,但喻文州总归是和别人不太一样的。黄少天趁着夏休,要回家的都走了,没走的都在游戏里肝活动,在夜色掩映之中悄无声息地撤退,只有喻文州一个人送他到俱乐部门口。 “平时那么闹腾,现在倒是安静啊。”喻文州披着队服站在路灯光里点评道,“你说瀚文待会儿发现你悄悄走了会怎么样?” “他能怎么样?大不了打个的来找我玩咯,我说……”黄少天多看了两三眼喻文州的长袖队服,“你不热吗?” “……”喻文州刚从空调开得太足的屋子里出来一时忘了冷热,但他决意与黄少天这种一有机会就要吐槽他的恶势力抗争,“我冷。” “这个时候你就需要一个炽热的拥抱!”黄少天像个浮夸的音乐剧演员一样一把抱住了喻文州。确实十分炽热,喻文州感到这热量在他身侧聚拢了一瞬,然后又飞速地离开了。 “我走啦,”黄少天连行李都同城快递了回去,此刻轻装简行闲庭信步地发表他在役时期最后的演讲,“感谢蓝雨和我们喻队十几年来对我的栽培。” “感谢蓝雨食堂十多年来对你的喂养。” 第24页 “是的,蓝雨除了十多年没有招妹子以外简直完美。” “说不定你一走我们就招十个八个的。” “那不行!爸爸不许!你们想得美!” “那你时时来巡视监察一下。” “好吧,那我多来巡视监察一下。” 他俩平时一个说的多,一个应得也不少,呆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要语音上交流的,如今终于也走到了不知该说什么好的困境,黄少天与喻文州相对无言了一会儿,开口道:“那我真的走了。” “嗯。” 黄少天抬头看着蓝雨大门上的队徽,上个礼拜老板刚叫人来清洁过,此刻映在黄少天的视线里格外地熠熠生辉,很好,他满意地想。 他又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喻文州,俱乐部里的灯光透过玻璃大门支撑着喻文州,虽然大热天地穿着外套很傻,可他看起来站得很稳当,这也很好。 到了他要走的时候,他所挂心的,都让他很放心。 “再见。”黄少天将手里的棒球帽压在脑袋上,往外走了两步,突然停住了。 他回过身来,看到喻文州那双作为蓝雨泪点底线的眼睛里蓄着一点可疑的波澜,他有点恨自己前几天刚受完一番楚云秀的电视剧洗礼,总而言之,锅都是由千里之外无法提出反对意见的人来背。 “喻文州。”黄少天时隔多年再次喊了喻文州的全名,跟他俩还是少年时候初见一样。 “闭上眼睛,”他蛮横无理地要求道,“别看着我走。” 喻文州在日渐西垂的时候把被子收了回来,一大坨随手扔在躺在床上摁手机的黄少天身上:“自己铺。” “嗷!”黄少天受了他这一发棉被攻击,把手机砸脸上了,“你这个术士怎么还搞猥琐流偷袭的!” “我向前辈学习,你不服?” “服服服!哎哟我刚刚短信没发出去吧?啊还好没有……” “什么短信?”喻文州随口问道。 “工作短信,汇报一下基本进度。诶队长,”黄少天手速飞快地打完短信,抬头看着喻文州说,“我要回去了。” 他看见喻文州似是一愣,而后慢慢侧过头来问:“什么时候?” “下个礼拜。” 喻文州沉默了好一会儿,但他脸上的微小的表情变化落在黄少天眼里就约等于“正在输入”四个大字。可是喻文州“正在输入”了好一阵子也没什么结果,只说:“哦。” 黄少天也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想听到什么,可能是时隔多年的电视剧之力又回到了他的身上,一句一句往外面蹦台词:“我一回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了。” “哦。” “不知道什么时候我们俩才能见到了。” “哦。” “嘿,你都没有一点舍不得我吗?” “那就……有一点吧。” 黄少天突然伸出手握住了喻文州的手:“只有一点?” 喻文州的手颤动了一下,却最终没有挣开,黄少天的手指在他掌心划了几下:“还有一个礼拜,来打个赌吗?” 第十一章 “打什么赌?”喻文州听见自己这样问。他捉住在自己手掌心里乱动的黄少天的手指,却捉不住自己的声音,他知道他本应该一口回绝这个包含了太丰富可能性的提议,他既然不准备拿自己和黄少天的关系冒险,又何苦在这最后一点点时间里把自己逼上功亏一篑的险境之中。 可他居然无法控制自己,居然失却了被旁人笑称是“引以为豪的”自制力,他甚至不动声色地问道“不会是赌我会不会在这一个礼拜之内爱上你吧”,自己开口把话题往他不想面对的方向上引,好一次完美的自我爆破。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忍不住,明明只要再等一个礼拜他们就会回到原本的定位与生活轨迹之中,明明只有一个礼拜了,只有一个礼拜了,因为只有一个礼拜了。 只剩一个礼拜,黄少天就又要离开他了。喻文州突然觉得泄气,好似爆炸的烈火将他的心一寸一寸地燃成了灰烬,被人一呵就飞散了。那股自暴自弃般的勇气并没能支撑他太久便难以为继,他总是事事都想得很清楚,自己便模糊了。 黄少天不知道眼前人的内心在一息之间经过了几许转折起伏,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喻文州在认真与玩笑两可之间的锋芒,眼一闭心一横:“就赌,谁的被子叠得快叠得整齐?” “…………………………”喻文州把手抽了回来,后退了两步,“可以,你等我走到房间再开始啊,不能犯规抢跑啊,抢跑的以后下本永远不出装备啊。” “综上所述……”黄少天放下手里的茶杯。 “综上所述?”王杰希坐在他对面,他们坐在茶馆二楼靠窗的包厢,午后的阳光客客气气地铺垫进来,恰到好处地把黄少天藏在墙边的阴影里。王杰希呷了一口茶:“综上所述,你们俩的人生重来一次算了。” 第25页 “咳咳,你这个亡我大蓝雨之心不死的心态就很不对嘛。”黄少天一摊手,“你应该有一个广阔的胸襟,包容,懂伐?” “我要不包容我早用正义的扫把旋风糊你一脸了。啧啧啧啧,怎么我就年年最受欢迎cp都输给你俩呢?很气啊。” “……”黄少天服气,“这么些解放前的乡下评选,您还记着呢?” “少哔哔些没有用的,你俩到底准备怎样?你这儿跟我一通絮絮叨叨,四舍五入一下基本上就是一颗红心向着喻呗。我跟你说,也就是你今儿个的听众脾气好,要是换了我们搞事谦早就套麻袋一顿胖揍关一块儿表白了。”王杰希拿指关节敲敲茶几,“有点儿自觉性啊你们。” 黄少天跟沙发里换了个坐姿,真挚地感叹:“你们方神性格多好啊。” 王杰希一脸的不可置信:“敢情你这意思是搞事谦比心脏喻性格好?你少说一句吧你不怕被雷劈了?我再怎么偏心我也不敢这么觉得啊。” 黄少天一拍沙发坐垫儿:“你们方神傻得好啊!” “……哦。” “一拽就走,不撞南墙不回头,就算撞了也不怎么懂得要回头。我不是说他比文州性格好,”黄少天靠在沙发背上抬头盯着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是比我好,我太差劲了。” 是我没资格说喻文州退役之后转换不来角色,是我比他还贪恋旧日,黄少天想。是我一直觉得日子过得虚,好像是过去十多年已经把最踏实最刺激的事情都做完了,往后遇到什么都越不过去了。是我回到喻文州身边之后才又觉得踏实,到现在还不能确定自己究竟是想留住喻文州还是想留住…… 逝去的青春。黄少天自我嘲讽般地摇了摇头,伸手遮住了眼睛。那段和喻文州密不可分的时间成为支撑他前行的力量,成为他幸福的负荷和生命的营养,原本他靠这些就足够离开喻文州开始新的生活了。 谁还不知道曲终人便散吗?谁还不知道相遇即离别之始吗?谁还不知道分别之后各有人生吗?谁不懂这世上自有徒劳无功和无可奈何,谁不是再不舍得也要和往日告别,谁不曾劝过自己好好为明天做准备?可是…… “可是,”黄少天说,“我很想念他。” 我离他越远,便越想念他,可我离他越近,也越想念他。我不想离开,又怕留下来,我好像在逼迫他,如果他因为这样而放弃他轻松的人生怎么办呢,如果我们后悔了怎么办呢?都已经分开这么久了,再在一起还必要吗?可是如果不是这次,以后大概就真的没有机会了。 黄少天停顿了许久:“王大眼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自私?” 王杰希难得没有开口怼他,沉默地叹了口气:“我觉得你们已经很难回到轻松的人生了。为一个人这样地设想过,对后来的人,就不公平了。” 黄少天终于无话可说,他坐了一会儿,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两下。 “好像确实机会渺茫,文州要现在出发出差几天,正好我走那天晚上他才能赶回来。”黄少天挑了挑眉毛转述了一下信息内容,似乎是觉得这样的巧合十分有趣,甚至还笑了起来,“你说得对,离开他以后,我就尝试着孤独终老吧。” “反正在职业寿命里也算是经历过生老病死,就算是我跟喻文州,已经白头偕老过一回了吧。” 喻文州看了一眼手表,五点零五分,黄少天大概已经登机了,可他还被困在这里,困在平稳地驶向b市的飞机上。路过的空姐微笑着告诉过道那边的乘客这段旅途还需要一个小时,喻文州把眼罩拉下来盖住眼睛,没有手机,没有网络,甚至自己遮掩住光线,他好似现代社会里一处沉默荒芜的孤岛,是无法开口的黯淡背景,安分守己地和黄少天擦肩而过。 黄少天终于又一次离开了他的生活,而他两次都没能目送,甚至于曾经直到黄少天出发陪父母小住时他才真正意识到黄少天已经退役了,必须开始新的人生阶段,不再需要昏天黑地地训练,陪喻文州打boss刷材料也不是理所应当的了。喻文州觉得自己做得挺好的,他自此之后有意地切割自己对黄少天的依赖,所以他再也不等着有人给他带早饭,不等人监督他早点睡觉,也不再随口随手地跟黄少天吐槽几句日常,好像除了耽误对方的时间以外也没什么其他的效果。他自己将这戏称作精神范畴的第二次成年,他总归是要习惯这场必然会到来的分道扬镳,从此黄少天成为他遥远的光源。 如果不是这次巧合的长差,他追根究底地想,如果不是郑轩的电话,如果不是恰巧的玫瑰花……如果他们没有这样清晰地意识到对方就要彻底远离,也许就会顺其自然地各自走远。这样想想,好像也并无什么大碍,无非是同过去一样,算得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呢? 第26页 他掀开眼罩,转头看窗外的夕阳,同行的两位女同事在小声讨论新看的恋爱小说,偶尔有一言半语的“真心”呀“喜欢”呀落入他的耳朵里,他安静地靠在座椅上,心里全部是黄少天的样子。 漂亮的空姐声音温柔地提醒大家系好安全带调直椅背,飞机即将下降。喻文州照例有轻微的耳鸣,他感到外界的空气挤压着他,将他摁在与世隔绝的狭窄缝隙里。他闭上眼睛攥紧了双手,第一次觉得难受,如同整个人都蜷缩凹陷下去,连呼吸都被禁止。然后这世界将他挤压到只剩一颗心脏,终于无法再前进一步,因为那里装载了太多黄少天,那样紧密坚实,缓慢而安定地跳动着,供给他温热的血液。 少天。他张开嘴无声地发出这两个音节,几年前黄少天退役时候他悄悄掉过的眼泪又流回了他的眼睛里,被他紧紧地锁在眼睫之下,随着飞机落地的小小颠簸溢出一两滴,飞快地滑过他的侧脸,冰凉地没入他的衣领之中。 手机重新开机,喻文州划开通话记录,最顶上那条便是黄少天的号码,他突然想:万一他的飞机晚点了呢? 万一他还在机场呢?万一我还来得及去送他一下,万一我还来得及……留住他,或者万一我还来得及买一张去g市的机票。 在喻文州反应过来之前,他的电话已经拨出去了,居然真的接通,拉长的嘟嘟声研磨着喻文州的神经,压过了周遭的一切嘈杂。他边往外走,边听见提示音蓦地停顿,电话被接起来了:“喂,队长?你到b市了啊。” 喻文州撞到了拐角的座椅扶手:“唔——嗯,你还没上飞机?晚点了吧。” “呃……” “你在机场吧?”喻文州没等他说完,急匆匆地插话,“在哪里?你等我一下,我就过去。” “没……” “没?”喻文州无声地向同事示意有事要先走一步,快步地穿越人群。 “我没在机场。”黄少天解释道,“我还在,我还在你家呢。” 喻文州站住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没有。”黄少天说,“只是单纯地没走而已。你先回来再说,好吗?” 夕阳已经完全地没入地平线之下,只留下灰黑的暮色一层接一层地堆叠,喻文州看着机场巨幅的玻璃墙之外反抗着黑夜的灯火,才知道那颗太阳原来并没有赶往另一个城市,他的太阳还在家里等着他。 “好,那你等我回来。” 黄少天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里放着乱哄哄的节目,他也没看进去,一两分钟就要看一次手机,看时间,看新消息,或者不知道看什么。 终于门咔嗒一声轻响,喻文州回来了。黄少天站起身来迎过去,斜靠在墙侧看喻文州换上家居的拖鞋,长风衣外套随手搭在鞋柜上,气息不稳地站在他身前问:“少天,怎么了?” “没事,”黄少天摇头,“你别一脸担忧,总之是没发生什么让我去不了机场的突发事件,是我自己不想走了。” “你又怎么不——”喻文州话问到一半顿住了,他有点透不过来气,他认为这是自己一路着急赶回来的缘故。可他甚至鼻腔里发酸,这股酸意令他的声音都不得不放轻放缓,令他全身泛出深切的疲惫,他一下都不想动,连站都不想站着,什么狗屁的“克制”“理智”“保持距离”模式全部无法加载,只剩下一个脑子,姑且算是明白事理。 他看着黄少天的眼睛想:原来我还是不想放过黄少天,黄少天也还是不想放过我。 他终于伸手抱住了黄少天。 “少天。”喻文州的额头抵在黄少天的肩膀上,“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黄少天伸手揉他的后脑:“不然呢?” “我没有他们说的那么好。” “我知道。” “你也不礼貌性地否定一下。” “怕你嫌我废话多。” “也许我只是恰好比较早遇到你。” “‘早’前面用‘非常’修饰会比较好吧。” “也许你以后会遇到更合适的人。” “迟到的人怎么算合适呢?” “我除了……”喻文州停顿了好一会儿,“我除了十分喜欢你之外,便一无是处了。” 黄少天轻微地颤抖了一下,他说他原本想过许多说法,特别是他前几天才在叠被子上赢过喻文州,喻文州答应过要允诺他一件事情,这个由头很值得拿出来胁迫一下喻文州答应他的表白。他说他就是万万没有想到,喻文州自己先说了。 黄少天自觉敌不过他,只好吐槽:“你说这话,喻粉可不爱听。” “这里又没有喻粉。” “怎么没有?我就是喻粉啊。你应该像我这么说。” 第27页 “你怎么说?” “我有很多优点,其中最大的优点就是十分喜欢你。” “……”喻文州笑了出来,诚恳地发问,“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呢?” “怎样?” “令人功亏一篑。” “没有办法啊,你晓得吗,我前两天跟大眼喝茶告别的时候把我们俩的事跟他说了。” “他开导你了?” “也没怎么成功开导。”黄少天啧啧两声,“但是……” “但是?” “但是那天回来之后我才想清楚,我去找他说这些事情,也许是希望在我走了以后,他能告诉你,我很喜欢你。” 黄少天在壁灯昏黄的辉光里看着喻文州:“也许我希望他会告诉你,我很为你着想,我离开你以后会过得不好,我想跟你在一起。然后,然后你就会过来找我。” 他的眼睛那样亮,一笑就有眼泪落下来,他抬起胳膊拿家居服的袖子随手擦了两把脸,反手就都抹喻文州身上了,还是十分霸道地捡起旧茬来:“上次叠被子是我赢了!” 尾声 你有好好的第一名不去当,为什么要来当吊车尾? 因为我爱荣耀这个游戏。 你有更简单平坦的路可以走,为什么要选这条艰难的呢? 因为我爱你。 第十二章 番外 漫漫 1 方锐巨巨又一次遭遇了人生在世重大的信任危机。 “我上一次遇到这种事还是老林去撸串儿不带我,后来他赔了我十顿小龙虾!”方锐严正地控诉,“所以你俩到底是什么时候he的?” “可能是一两个月前,也可能是三四个月前,”喻文州不动声色地夹了一筷子排骨,“你要知道得这么清楚干嘛?这不是请你吃饭了吗?” “哇噻我这种追剧追了十几年非不让我看大结局的情况所受的伤害岂是一顿饭就能平复的?”方锐弯起嘴角来指一指对面人,“而且你说,军功章是不是也有我的十分之一?” 喻文州笑起来:“是了,您老十分劳心劳力了。” “那是,我黄金右手打出的助攻……”方锐挺起胸膛自我表彰一番,不忘问上一句,“那现在可以汇报一下了吗?什么进度了?” “呃……准备见下家长吧。” “什么时候?” “就这趟差出完回去的吧。”喻文州放下筷子,“这趟先去我家。” “你家属于什么难度的?百人副本两人开荒?” “还好,我暗示过了,按我对我爸妈的了解,他们应该听懂了……”喻文州歪了歪头,“……吧?” “不要慌不要慌!”方锐安慰道,“有本福星的光芒照耀过你们!当然,主要还有你们自己的聪明才智。” “嚯,今天这么客观?” 方锐夹走最后一块排骨:“呔,吃人嘴软。” 2 喻文州是一个十分有计划的人,可能属于天生的操心命,不在心里默默抠清楚细节便辗转难安,在精神层面上趋近于一个睡在十七层天鹅绒垫子上还如坐针毡的豌豆公主。 譬如这次回家,他就提前给家里打了电话通报要带一个“非常重要的人”回去,难得这么正式地从双重意义上定义了一下黄少天,一瞬间还透过修炼了三十有余年的脸皮感到了些微不好意思。电话那边的父母声音一顿,从这份郑重里品味出几分未尽之意来,争先问道:“是女朋友吗?” “不是……”喻文州顿了一下,“是少天。” “哦,是少天啊……”喻妈妈随口应道,“你们什么时候回来?请好了假吗?少天喜欢吃什么啊,我记得他是不是挺喜欢吃肉的啊——” “是啊,”喻文州笑道,“其实他除了秋葵以外什么都喜欢吃,不过还是味道重一点的比较好,啊,做你拿手的那个炖肉好不好?他上次看了照片一直说想吃来着……妈?” “啊?嗯……”喻妈妈被唤得一惊,回过神来。她有些茫然无措地抬头看着丈夫专注地看晚间新闻去了,抬手捂住了话筒,她并不知道自己想问什么,压低了声音,凭着直觉和本能从飘忽的预感里滤出一个重复的问题:“是少天吗?” 她听见电话那边安静了好一会儿,而后回答了她一个坚实的单音节:“是。” 3 “是这身好还是这身好?”黄少天对着床上摊着三四套衣服皱眉头,“还是这身?这身会不会太装年轻了?” 喻文州靠在床头划平板,拈起搭到他腿上来的备选衣服笑:“你会不会太紧张了一点?考虑得这么周到的吗?算是在问画眉深浅入时无?” 黄少天没get到他喻悄无声息地在口头上占去一点便宜,货真价实地苦恼着:“第一印象很重要的好吧!万一你爸妈不喜欢我怎么办?” 第28页 “喔哦,第一印象?”喻文州挑眉,“对你的第一印象早就定了好吧。” “……”黄少天回想起年少无知的夏休期呆在喻文州家半夜过于投入地抢野图boss吵醒了喻文州爸妈的沉痛往事,十分想穿回十年前去把自己打死,“那、那怎么办好啊?” “那、那能怎么办呢?”喻文州学着黄少天结结巴巴地说,被黄先生狠狠地瞪了一眼,“咳,好了,别怕,说不定我爸妈现在比你还紧张呢。” “他们当然怕你被我带坏了,说不定已经准备好了扫把把我打出门???” “……” “他们会不会临时找来了一个你指腹为婚的未婚妻?让我为了你的幸福自己退出??” “…………” “会不会给我五百万让我离开你?你们家有五百万吗?” “你放心,有也不给你。” “哇噻,这么无情的!”黄少天把自己说笑了,跳上床躺着翻滚了几圈,把他精挑细选的几身衣服都压皱了。他拿额头贴着喻文州腿侧,闷在被子里问:“你怕不怕?” 4 “怕有什么用?”喻父推了推老花镜翻了一页报纸,“管你怕也好气也好反对也好,到头来都没什么用,你自己生的儿子你不知道?” “我不是反对……”喻妈妈床铺到一半,捏着被子角,“当然也不是不反对……我就是吧……就是……诶,其实也不一定呢,说不定是我想多了是吧!” 喻爸爸对这种掩耳盗铃的行为不置可否:“你不是惯常在不该想多的时候想多,在该多想想的时候不想多嘛。” “诶你怎么又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啊?是我一个人的儿子啊?”喻妈妈忿忿地抻抖着毛毯,嘴里碎碎地抱怨着。接下来是惯例的自言自语,包括“我当年怎么会嫁给你这样的人”与“老公跟子女都没什么良心”大礼包,半真半假,延绵不绝,在年逾六十的夜空里盘旋萦绕,谱成低平缓慢的背景音乐单曲循环。于床铺收拾妥当之时这漫漫长调终于被撮起褶皱,折叠消隐,喻妈妈侧头瞪了一眼丈夫:“说了不要晚上看报纸,字那么小,光线不好呀。” “嗯……”被说的人磨磨蹭蹭地收起了报纸,又紧接着被“灵魂拷问”一发:“老喻啊,你都不担心的啊?” 喻爸爸长叹一口气,终还是不得不面对这一令人不安的猜想:“他回来的时候,我会跟他好好谈谈的。” “你最好给他们扼杀在摇篮里,你要跟他说,”喻妈妈郑重地苦恼着,“他奶奶当年留给我要传给儿媳妇的戒指,是女式的呀。” “……” “诶,文州把人带回家了,应该算是儿媳妇吧……不是……女,咳,婿吧?” “我哪儿知道去!”老爷子十分恼怒,“你自己问他去!” 5 黄少天恨不得把整个礼品店都搬到喻文州家里去,在快到收银台的时候被喻文州截了胡:“刻意了啊。” “这都什么时候了我敢不刻意吗!”黄少天着急,“生!死!存!亡!” “生死存亡在我,怎么跟他们说这个事冲击会比较小。”喻文州把黄少天怀里的东西一件一件地摆回货架上,“但这件事本身是定了的,不会有任何改变的。” 黄少天十几年如一日地觉得这种自带坚定不移buff的喻文州贼帅,如今关系不一样了,反倒不好意思夸出口了。他跟在喻文州后面顾左右而言他地哼哼唧唧了一路,到最后只剩两盒金贵的茶叶了,连忙死死搂住:“你别是叫我打空手上你家啊,韩文清听了都会流泪的好吧!” “行行行,就茶叶吧。”喻文州笑着瞧了一眼茶叶盒,“很会挑啊,是我爸妈最喜欢喝的。” “那是,”黄少天挺胸抬头,“我记得有一年你回家前买过。” “他俩四舍五入一番之后也算是志趣相投了,说是这茶是他们第一桩共同语言。” “这么浪漫的哦?” “所以我妈说……” “嗯?说什么说什么?” 说以后如果要是带对象回家,就拎着这茶上门好了。喻文州怕黄少天僵硬得要左脚绊右脚了,没敢实话实说:“说如果我对象也喜欢喝茶就最好了……你掏手机干什么?” 黄少天:“我改一下我的百〇百科,最喜欢的事情:喝茶。” 喻文州:“……” 6 不管有人再怎么忐忑不安提心吊胆,该来的会面总归是要来的。喻文州摁响自家的门铃,在开门之前捏了捏黄少天的手腕,正开口想说点什么,家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只好临时变阵,颤颤巍巍地喊了一声“妈……” “回来啦?”喻妈妈在围裙上擦了两下手,笑容可掬地越过喻文州朝黄少天伸手,“少天也来了啊?都多久没上我们家来了?” 第29页 黄少天恨不得给眼前人来一个前额碰鞋面的一百八十度大鞠躬,可惜柔韧度有点不够,视死如归地跟喻妈妈握了握手,忙不迭地把手里的茶叶跟交过路费似的递了上去:“阿姨好,这是给叔叔阿姨带的点茶叶……” 还是这么刻意。喻文州在心里点评。 喻妈妈瞟了一眼茶叶盒子,无懈可击的笑容动摇了一瞬,随即堆起更加灿烂的笑:“哦呵呵,来就来吧还带什么东西,快进来坐快进来坐。” 喻文州揉了揉鼻子:好嘛,这边更刻意。 双方交相刻意,争先礼貌,彼此热情,唯恐冷场,活脱一副教科书般的亲切热烈的欢迎场面,喻文州被卷挟在这股轰轰烈烈的假象中进了家门,随口问了一句:“我爸呢?” 喻妈妈转头看向他,一秒钟冷了表情,眼风跟在冰水里浸过似的:“厨房里杀鱼呢。” “……”喻文州不敢说话了,趁他亲妈去泡茶了,默默捂住了侧脸。 “你怎么了?”黄少天问他,“牙疼?” 喻文州可怜兮兮地皱着眉头:“我腮疼。” 7 在我国几千年历史文化的长河之中,我们的祖宗先人为了维护国家的长治久安与和睦的人际关系,天才般地发明了一句四字真言:“先吃饭吧。” 喻文州虽则是虚空腮疼了一把,却也不能影响饭桌上的歌舞升平,他一落座,看见的都是自家爹妈的拿手菜,除了说过的这个肉那个肉的,还有一条整鱼醒目地摆在正中间,身上划过道儿肉里塞了姜油锅里炸得外焦里嫩再淋上酸甜的芡,半张着嘴对着喻先生。喻文州半个身子悄悄地往黄少天那边平移,用气音说:“这是要先礼后兵啊。” 黄少天觉得自己在这春寒料峭的日子里额头上直冒汗:“怎么办?” 喻文州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自己妈妈亲亲热热的一声:“少天啊。” “诶!”黄少天差点没拿住筷子。 “多吃点啊不要客气!”喻妈妈热情地说,“尝尝你喻叔叔的手艺。” “好……” “少天有好几年没来我们家了吧?”喻爸爸接话。 “是……” “这次怎么有时间过来呀?” 黄少天这种天赋异禀的话唠精,竟也有这般作枪王姿态的时刻,一回只能往外蹦一两个音节。终于得到了一个说完整句子的机会,他连忙热情洋溢地咽下嘴里的肉:“文州一直说特别想回家想在家里休息几天,我也跟着来蹭几顿饭。” “诶少天你不打游戏了以后不是是在g市工作吗?离文州挺远的吧。” “我已经搬到b市了,”黄少天放慢语速说,“也调到了b市工作。” “在b市呀,住在哪一块呢?” “在哪一块呢……”黄少天保持笑容在桌子下踢了喻文州一脚,喻文州刚到嘴边的肉掉回碗里了。 自家剑客准备开始走位,喻文州立刻接上控场,不慌不忙道:“跟我一起住呀。” 8 喻文州收拾起碗筷进了厨房,喊住在挽袖子的喻妈妈:“妈,碗我来洗吧。” “你别来吧,”喻妈妈斜他一眼,“您那双手值好几百万呢。” “值好几千万也是您给的呀,”喻文州笑眯眯地说。 “……”喻妈妈终还是退开一步让出了洗碗池,低声嘟囔,“话还是你会说,倒也没见过你听话。” “基本上还是听话了吧,”喻文州掰着手指头跟她数,“你跟爸要求我身体健康,心情愉快,认真工作。” 我们还要求你尽快成家呢。喻妈妈心想,你倒是什么都不怕,直接把人带回来了。 她无限延长厨房里的零碎小事,磨磨蹭蹭地等在她平日里没法常常回家的儿子身边问:“有……多久了?” 喻文州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低着头仔仔细细地刷碗:“今年的事。” “今年的事?”问的人反倒吃了一惊,“那也……不是很久啊。” “确实不是很久,但其实又好像已经很久了。” “你别拿你当队长答记者问的那一套来敷衍我!” 喻文州被怼了一句,也就笑了笑不再说话,带着恰到好处温度的清水慢慢冲去瓷碗上附着的泡沫,溅起在阳光里反射着细碎光芒的水花。退役以前他就算回家也拢共没下过几次厨房,父母虽然算是被他“胁迫”着同意他去打职业的,却从来比他还珍惜着他所看重的道路,他们总是忧虑着焦灼着孩子独自在外自己无法照顾保护,于是变本加厉地在他们能够覆盖的小小天地里张开层层的庇护。从来能这样对他的…… “从来能这样对我的,”喻文州慢慢地开口说,“除了你跟我爸,就只有少天了吧。” 第30页 厨房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依旧活泼着跳跃着的水声。 9 喻妈妈早该知道自己儿子别的不说,这洗脑的天赋点是点满了的。 虽然有尴尬而不失礼貌的水声救场,喻妈妈依旧遭受了一次心灵的激荡,这震动自接到那通电话时就已开始,在事态逐步推进之中愈演愈烈,至此千言万语汇成一句话在她脑海里回荡:他居然说出来了! 她一时间像被冷水浇透,又急又恼地瞪着喻文州,眼前人伸手关了水龙头,突然状似退让地来了一句:“妈,我年纪也大了。” 年纪大了还这样胡闹? 喻文州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小孩子似的嘟起了嘴巴,把手伸到喻妈妈面前:“就这双手,已经不太值钱了。” 喻妈妈想一巴掌拍掉这双手,伸出手去终还是改成了握,喻文州的手还是湿的,隔着一手的水,她摸到喻文州手上的薄茧,出门在外十余年,她的儿子已经拼出了勋章和铠甲。 “但就算是不太值钱的手,”喻文州反握住母亲的手,“也还有想抓住的东西。” 一如既往的固执与狡猾。喻妈妈沉默半晌之后终于开口:“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也是你答过记者的原话,在你的百〇百科里都写了。” “……”喻文州笑起来,“诶妈说真的,你跟少天肯定特别合得来。” “你先顾好你自己,看着你都烦……”喻妈妈抱怨着挥开他,站到一边削果盘,“赶紧洗完找你爸去,人家准备一晚上发言稿了。” “……这么隆重啊。” “你多听听你爸的,少拿歪理顶他的嘴,咱们家也不是就光你厉害……” 喻文州嘴里答应着,瞟了一眼果盘,又瞟了一眼客厅,边擦手边叮嘱了一句:“妈,有什么矛盾我们人民内部解决啊,不要殃及无辜。” “呵,就你护食。” “像您嘛。” 10 像黄少天这种在世界舞台上也拿过mvp的明星级选手,心理素质还是十分过硬的,他坐在客厅里伴随着电视的背景音跟喻爸爸聊着聊着,就进入了自己的节奏,从如坐针毡唠到收放自如,一直唠到喻文州终于洗完了碗,端着果盘颠颠地从厨房里出来了。 黄少天眨着眼睛盯着喻文州看,眼巴巴地看着果盘离他远去了。喻文州跟他爸去了书房,在门口给黄少天打信号:“你的果盘在后面呢。” 喻妈妈也从厨房出来了,端着另一份水果:“少天啊,来吃点水果,这个瓜可甜了。” 刚跟一个boss势力和睦相处,转头又要从头开始尬聊,黄少天接过插着瓜的牙签,感觉跟接过一个话筒似的,就差递话筒的人来一句“下面请开始你的表演”。 他绝望而甜蜜地咬了一口瓜,确实是透心甜,不由感叹了一句:“好甜啊,好吃。” “好吃就多吃一点,”喻妈妈找到了知音般,“还是要多吃些水果才好,特别是这种正当时节的,又有营养又好吃……” 黄少天低头看着被热情地推到面前来的果盘,小心翼翼地吃着瓜。他担心的暴风骤雨般的愤怒与冷漠不管是在他与哪一位家长相处时都始终没有出现,他们虽然带着难以掩饰的失落与担忧,却竭力保持温和冷静。 从来没有谁逼我做决定,也不是机缘巧合蛊惑我心血来潮,黄少天突然想起喻文州曾这样说过,环境和时机都是借口,人应该对自己的选择与行为负责。大概也正是因为父母都是这样宽人严己的人,才养出喻文州这样好的性子。 他就着喻妈妈欲说还休的视线把嘴里的瓜咽下去,阖上了门书房里静悄悄的好像也没有发生什么惊天动地的争执,黄少天放下手里的签子,沉下了心开口:“阿姨。” 喻妈妈刚准备答话,电视剧里突然暴起一声怒喝:“你要多少钱才肯离开我儿子?” 就有点尴尬。 11 五百万——咳。黄少天及时把控住了习惯性胡说八道的嘴,总算是没有嘴快过脑。他觑了一眼喻妈妈的脸色,很是怕她被这一嗓子刺激到了,却看到喻妈妈一脸被尴尬到了的表情摁着遥控器换了台。 黄少天喝了一口茶把笑压下去,茶水在他的舌尖发涩地打转又回甘,他有点恨自己没来得及恶补一波关于茶的知识,不然也好多上许多合长辈口味的共同话题,不像现在这样,继“好吃”之后也只能再加一句“好喝”。 “是你们带回来的茶叶。”喻妈妈笑了笑说。是她曾在说笑间赋予过特殊意义的信物,事到如今终于以她不曾设想过的方式呈现在她面前。 或许并非是“事到如今”,而是“早有征兆”,从多年来形影不离起,从同甘苦共进退起,从每一个高峰低谷都互相陪伴起。 第31页 喻文州曾经是太早飞离父母身边的雏鸟,喻妈妈像每一个操心的母亲一样,无数次毫无根据地担心过孩子是不是在远离自己的地方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可她的孩子做的很好,她的孩子聪明、独立、坚定而不可摧折,他是她无法用语言描述的骄傲。 而她对黄少天其实并不陌生并且充满感谢,这十多年以来,黄少天常常不露痕迹地出现在她与喻文州的对话之中。她知道他们互相支撑着职业生涯也照顾着彼此的日常生活,这印象如此根深蒂固以至于她在喻文州向她坦承之时感到了无能为力的绝望,她知道她的儿子一如少年之时选择偏僻的人生道路一样不会改变主意了,怎么办呢? 怎么办呢,现在常常是连有法律契约的正常婚姻都无法保证能白头到老,如果只是靠着感情没有任何保障地在一起,是不是无法长久呢?怎么办呢,文州也不会有孩子了吗?那他老的时候有没有人可以照顾他呢?怎么办呢,他们会不会被别人讨厌被伤害,会不会有人像曾经对待刚刚开始打职业时候的文州一样对待现在的他?会不会说那些难听的刺耳的话?怎么办呢,感情会不会被消磨呢,会不会变质消亡穷途末路呢?怎么办呢,如果我跟他爸老死之后,我的文州孤零零一个人留在世上怎么办呢? 她不知何时开始流下了眼泪,一直无声地哭到整个人开始发抖,她抓住黄少天递过纸巾来的手腕,抓住这被喻文州开玩笑地说到“客厅里那双手才是值几百万呢”的手。她于人生路上亦见过许多感情,她亦看得出喻文州眼睛里的爱与喜悦,那样的熠熠生辉。可她或许是老了,是过于虚弱了,她这样害怕,想着按常人的寿数,自己也只有二十多年好活,她无法再一直保护她的文州了。 她想起文州刚刚出生的时候,那么小小的,一丁点儿大裹在襁褓里,脸和身上都红红的,不太爱哭,常常安静地待在她的怀里。那个时候她可以帮他挡掉外界所有的刺激和伤害,那个时候她好像无所不能,为什么现在她这样无力呢? “少天……”喻妈妈紧紧地抓住黄少天的手腕,好似抓住最后的救命稻草,她哽咽到几乎发不出声音,还是顽强地从嗓子里剜出带着血的字句来,“少天……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黄少天无法挣开她,他的心凹陷下去,他不知道如果眼前的母亲请求自己离开喻文州时他应该怎样回答,他反握住喻妈妈的手,依旧无法止住她的眼泪和颤抖。 “我求求你……”她攥住他,拼尽全力地说,“不要离开文州。” 一生一世一辈子,都不要离开他。 12 “我妈下午跟你说什么了?”著名工作狂喻文州先生连回家出柜都不忘做报表,边挽着睡衣袖子对着电脑表格一顿输出边问黄少天,“我看她眼睛有点红,是哭了吗?但是感觉她情绪还是比较稳定的。” “没说什么,”黄少天盘腿坐在喻文州床上,故作神秘,“你跟你爸说什么了?” “也没说什么,聊了聊我还在役时候的事情吧。”喻文州摸了摸鼻尖,“我跟他说,我特别怀念六赛季。” “哇噻,您真是非常会没话找话了,你爸没给你扣一顶说话黄少天化的帽子吧?” 喻文州侧头白了他一眼:“在我的地盘上这么嚣张的啊?” 黄少天立刻做了一个拉上嘴链的动作,喻文州点了点头,十分不庄重地露出了一个满意的微笑,他转回去继续打字,脚踩着自己的地盘,身边是自己的人,心里非常踏实。 他常常怀念第六赛季,那个他第一次站在顶峰眺望风景的赛季,他在那个时候看到千里河山灯火辉煌,都是黄少天陪他一起。 他没忍住又歪过头去看黄少天,看到黄少天也在看着他,还朝他露出了一个明亮的笑容:“你妈妈把你们家的家传戒指给我了。” “戒指?”喻文州惊讶地转过椅子来,“你这战果过于丰厚了吧?给我妈灌什么迷魂汤了?” “真没有,但是我向阿姨保证了。” “什么?” 我向她保证,无关环境或时间,不管困难或挫折,我对我爱你这件事情负全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