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婠复仇纪事》 2沈婠归来 空中乌云沉沉,眼见即将有一场暴风雨来临,舟城里的人皆是行色匆匆,生怕走慢一步便会被大雨淋了个透。 蓦然有一处庄子的大门被推开,一个约模八|九岁的小姑娘跑了出来。 只见那姑娘穿着半旧的鹅黄衫子,撒开脚丫子在狂风大作中奔跑起来,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焦急的神色,若是靠近了,还能听得见她在道:“花、花花……” 有路人不禁停下脚步,侧目望去。 此时只听一站在屋檐下的妇人道:“那是京城里来的官家姑娘,听说是来休养的,不知怎么好端端的竟是傻了,整天呢喃着花呀草呀的。” 倏有轰雷炸响,不过瞬间,大雨倾盆而下。 庄子的大门处出现了个婆子,神情冷淡,只望了雨帘中的那道鹅黄身影一眼便直接关上了门。婆子进了屋里,青兰上前给婆子递了杯热茶。 “嬷嬷喝口热茶去去湿气,”青兰道:“下这么大的雨,大姑娘跑出去当真不要紧么?” 李婆子缓缓地喝了口茶,方道:“便是出事了我们也能说是大姑娘傻气一来,我们想拦也拦不住。”更何况能这么轻易就死了也正好合了夫人的心意。 青兰笑道:“嬷嬷说的是。” 雨水湿嗒嗒地黏在身上,风一吹来,冷得沈婠直发抖。 这点苦于现在的沈婠而言,并不值一提。上一世的沈婠身败名裂,身心受尽折磨。她至今仍然记得裴渊是如何地待她。 沈婠永远都不会忘记那个场景。 她被绑在椅上,一尺之隔的榻上,裴渊骑在沈妙的身上,婬|声|浪|语,两人忘我地干着苟且之事。沈妙仰着头,得意地嘲讽她。 沈婠不明白,明明当初在她孤立无援之际,在她受尽庶母陷害之时,是裴渊如英雄一般从天而降。 他娶了她,宠她上天,疼她入骨,可在她以为已经逃离痛苦的过去时,他却亲手将她打进了地狱。他与沈妙之事不过是开端,后来他放任沈妙毒害了她的生母,她哭得歇斯底里,可裴渊却是当着她母亲的灵堂面前强行要了她。 那一次她刚好怀了孩子,在四个月大时,裴渊亲手打掉了它。 之后是数不清的怀胎打胎,他用最好的药材养着她的身体,却用最残忍的方式来折磨她,直到最后她再也不能怀孕时,裴渊揽着沈妙在她面前甩下一封休书,以七年无出之由。 她拖着残败的身体离开了裴府,没几日便死在了街头。 可当她再次睁开眼,竟是回到了她八岁之时。 八岁那年,她的父亲为讨夏丞相欢心,休了她母亲,抬了丞相千金夏菁如为妻。新主母掌权,她这个嫡女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新主母的眼中钉,不过短短两月,她便被丢到了舟城的庄子。 庄子里的李婆子受了主母的吩咐往死里苛待她,刚来庄子里的时候,半夜里还曾往她床榻上放过蛇。 她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姑娘,经此一事,胆子从此就被吓小了,之后做起来事来总是畏畏缩缩的。 而沈婠重生时,一睁眼便感觉到有道滑腻的冰冷爬过她的脚踝。 她将计就计尖叫出声,次日便开始疯疯傻傻的。 沈婠很清楚一事,若是她不疯疯傻傻的来降低李婆子和夏菁如的警惕性,她在舟城的日子将会很难过,庄子里都是夏菁如的人,她一如前世那般孤立无助。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 舟城有座山,名字叫做大灵山,这半年来沈婠爬过无数次。 雨水顺着沈婠的脸颊爬进了衣衫里头,沈婠也顾不上,她迎着大雨一步一步地攀上大灵山。沈婠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第几次在雨中上山,只是她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机会。 她在等一个人。 大宛有个行踪不定常年云游在外的神医,名为容铭。上一世她第三次打胎时,在阎罗王面前转了一圈,便是容铭救回她的性命。 她养身子的那一段日子里,曾听容铭说过他十年前在舟城的大灵山采药,当时暴雨倾盆,他便在一山洞里躲雨,未料却被条毒蛇咬了脚踝一口。因环境所迫,当时容铭并未及时解毒,也为此落下了毛病,走路并不平稳。 十年前也就是现在。 沈婠早已模清了这大灵山里的每一个洞穴,一上山她就开始一个一个地查看。雨下得越来越大,沈婠浑身早已湿透,不久,只听一道轻微的呻|吟声响起。 沈婠心中一喜,加快了脚步。 果不其然,年少的容铭跌倒在山洞里,他的脚踝冒出了黑红的血液。 沈婠跑进山洞里,她一抹脸上的雨水,跪坐在容铭身边,严肃地道:“你被蛇咬了,得马上解毒。你是外地人吧,每逢下雨山上就会有毒蛇出没,舟城人都晓得的。” 沈婠将早已备好的解药递到容铭嘴边。 容铭看着这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女娃子,心中只觉怪异。头发湿嗒嗒地滴着水,巴掌大的小脸有一双澄澈透亮的眼睛,明明是个小女娃,可说出来的话却格外老成。 在容铭还在怔楞时,沈婠已是将药硬塞进他的嘴里。接着沈婠埋头在他的脚踝上,吸出了毒液来,她从袖袋里拿出了几片药草,容铭认得出来那是蛇咬伤后外敷的草药。 沈婠熟练地在嘴里咬碎,然后敷到了容铭的脚踝上。 一切毕,沈婠抬起头来露出一个微笑,“我以前被蛇咬伤时,青兰也是这么做的。” 半晌后,容铭脚踝上的疼减轻了,他坐了起来,靠在岩石上。他打量着眼前的小女娃,此刻沈婠正在边拧着头发边探头看着外边的雨帘,注意到容铭的目光,沈婠扭过头来对他一笑。 容铭道:“小女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沈婠。”她拾起一颗石子,在地上一笔一画地写出自己的名字。 容铭一看,倒是笑了下,“你多大了?字写得不错。” “八岁了。”沈婠扬起一个大笑脸,“我六岁的时候就开始学写字了,当时母亲给我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女先生。” 沈婠这话实际上在引着容铭跳下去。 京城里最好的女先生,只有在京城里非富即贵的人家才能请得起。那么一个京城的小姑娘为何会出现在这偏僻的舟城的山头上?又为何会在袖袋里备有草药?侍候的丫环又在哪儿? 容铭道:“你怎么会一个人跑到山上来?” 沈婠脸上的黯然之色没有逃过容铭的眼底,沈婠垂着头,努力地吸了吸鼻子,道:“我……我身子不好,母亲让我到舟城的庄里来休养。” 容铭伸手搭住了沈婠的脉搏,片刻后他道:“你的身子很好,并无任何大碍。”沈婠的身子颤了下,惊讶地道:“大哥哥,你是大夫么?” 容铭颔首。 沈婠脸上的惊讶变成了惊喜,她激动地道:“大哥哥是大夫!大哥哥可以帮我的祖父治病么?我的祖父病了好久。” 容铭道:“行,你方才救了我,我便当还你一个人情。” 沈婠下山时雨已经停了,放晴的天空湛蓝湛蓝的。 上一世的她在十一岁时才被接回了沈府,并非是她那薄情的父亲终于想起了她,而是躺在病榻上多年的祖父终于病好了。 沈府里,祖父是唯一一个疼她的人。祖父病好后,得知她被送到了舟城的庄子后,大发雷霆,亲自派人来舟城接了她回去。 而当时治好祖父的大夫,就是容铭。 京城沈府。 一个薄胎白瓷花开富贵茶杯在地上碎了一地,滚烫的茶水溅到青碧的身上,她颤了下,使劲稳住身子,跪下直道:“夫人息怒。” 夏菁如眉眼间怒意横生,手里的帕子几欲要捏出个洞来。 红胭轻飘飘地看了眼青碧,凑上前,温声道:“夫人,那贱蹄子回来了也好,放在眼皮子底下管着谅她也翻不出风浪来。再说李婆子不是说那贱蹄子如今疯疯傻傻的,若是回了京城,怕是不用几月便又被送回舟城了。” 红胭重新倒了杯温茶,“夫人歇歇气,为那贱蹄子伤身就不值了。” 夏菁如喝了口茶,半晌,她搁下茶杯,轻轻地理了理方才捏皱的帕子,云淡风轻地道:“不过是个上不来台面的小丫头,既然父亲执意让我接她回来,那便去接了。”一顿,夏菁如又道:“让崔嬷嬷去舟城接她回来,崔嬷嬷在我身边这么多年,去接她也算是给了她面子,免得父亲认为我苛待她。” 她缓缓地勾起唇角。 死丫头,有活路不走偏走死路,回来了定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京城里很快就来了消息,说是崔嬷嬷亲自来接沈婠回去。 崔嬷嬷在沈府里地位不低,青兰听到这消息时,惊诧了好几日,以为沈婠要翻身了,也不敢再怠慢沈婠。沈婠从青兰口里得知消息时也微微地愣了下。 上一世来接她的人不是崔嬷嬷,而是沈府随便派了个人过来。 看来有些事情已经开始改变了。 沈婠离开舟城的那一日,正好是个晴朗的天气。崔嬷嬷受了夏菁如的吩咐,一路上对沈婠特别冷淡,说话夹棍带刺的。 上一世的沈婠在回到京城的沈府后,崔嬷嬷也是用了这样的手段,那时她本就畏畏缩缩的,胆子小得很,经崔嬷嬷那么一说,更是连去和祖父请安也不敢,以至于后来祖父对她渐渐失望,也不再管她了。 这一世,沈婠只当听不懂,不管崔嬷嬷如何冷淡,她也笑脸迎上去,道:“在舟城这大半年来,我十分想念母亲和弟弟妹妹呢。” 崔嬷嬷一时间也不确定沈婠到底是心机深还是真的听不懂,只好作罢。 沈婠眯眼笑着,模样极是天真无邪。 裴渊,沈婠归来了,这一生我不让你死,我要让你生不如死。 作者有话要说:开新坑啦,求包养求留言~~ 沈婠的目标是复仇,我的目标是做到不断更! 3沈府这一家子(一) 京城繁华依旧,街道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东街与西街的交口处有一棵硕大的槐树,炎热的酷夏时常有行人在树下乘凉。 马车里的沈婠褰帘而望,恰好看到了这棵槐树,这是上一世她断气的地方。 不美好的回忆袭来,沈婠的眼眸闪了闪。 青兰注意到沈婠不自然的神色,顺着沈婠的目光望去,入目之处是一间香囊铺子,铺子门前停了不少华丽的车舆。 青兰轻呼一声,惊讶地道:“我记得以前这儿是一家药铺,不过大半年,竟然就成了香囊铺子。” “这大半年里京城发生了不少有趣的事,”崔嬷嬷瞥了沈婠一眼,遗憾地道:“可惜大姑娘身子不好,要不然也无需去舟城休养了。” 青兰听罢,心中不由有些埋怨沈婠。若不是大姑娘,她也不用去舟城受苦了。 青兰的表情落入崔嬷嬷的眼底,崔嬷嬷满意地道:“这香囊铺子背后的人可是大有来头呢。”青兰好奇地追问:“什么来头?” 崔嬷嬷道:“开这家铺子的人是长公主面前的红人,你方才看到了,那些去帮衬的人都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的。不过话说回来,这家铺子做的香囊也格外好闻,京城里的不少达官贵人喜欢这里的香囊。前阵子大夫人还遣了沈管事来这里买了整整一箱。” 沈婠若有所思地望了眼早已远去的香囊铺子。 上一世她回到京城时是十一岁,只是她并没有听过这家香囊铺子,便是她嫁给裴渊后,成为世子妃,周旋于京城里的贵女圈时也不曾听过。 放下车帘时,沈婠刚好迎上了崔嬷嬷的目光。 沈婠展眉一笑,“太好了,等会就能见到父亲和母亲了。”她笑得眉毛弯弯的,满脸都是期待之色。 崔嬷嬷暗忖道,明明之前听李婆子说大姑娘已经被她吓得有些神志不清了,可如今看来,哪儿有疯疯傻傻的模样?莫非是李婆子之前是在敷衍夫人? 青兰此时心里也觉得怪异,大姑娘在庄子里时可不是这样的模样,怎么一离开舟城整个人都变了? 崔嬷嬷与青兰交换了个眼神。 青兰无从解释,只好对崔嬷嬷摇了摇头。 马车从沈府的角门驶了进去,再次回到沈府,沈婠心底异常的平静,可她仍然抿着唇瓣,透露出那么几分怯懦和紧张来。 崔嬷嬷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下沈婠的神情,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这一路来大姑娘表现得太过不寻常,现在这么一看,兴许之前只是大姑娘在强撑着。现在真正回到府里,大姑娘就撑不下去了。 马车停了下来。 沈婠下了马车,有个穿着莲青吉祥如意纹儒裙的丫环笑意盈盈地走了过来,“婠姐儿生得愈发出挑了,舟城的山水果真养人呢。老太爷知道婠姐儿今个儿回来,心里可高兴了,昨天晚上饭也添多了一碗,今早老夫人还特地吩咐奴婢在这里候着婠姐儿,”她捂嘴轻笑,“哎呀,只顾着说,崔嬷嬷,老太爷和老夫人还在慈安堂里等着婠姐儿。” 崔嬷嬷笑得客气,“采莺姑娘快带着大姑娘去吧,别让老太爷和老夫人久等了。” “婠姐儿,这边走。”采莺牵了沈婠的手,踏上长廊,亲昵地道:“这大半年来,老太爷和老夫人心里都惦记着婠姐儿。” 同上一世一样,虽然时间提前了,但她回府时带她去见祖父祖母的仍然是采莺。 采莺是老夫人身边的一等丫环,当时的沈婠紧张得不行,见采莺对自己这么亲近,心里顿时有了好感,以为她会帮着自己的。孰料到了后来才知全都是假的,祖母和夏氏都恨不得她留在舟城的庄子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接下来采莺会假意提点她祖父身子刚好,不宜打扰太长时间。 她那时听了,心里虽是想亲近祖父,但也不敢表现得太过,行了礼请了安便不再言语,祖父问话时也是答得小心翼翼的,最后惹得祖父不喜。 “婠姐儿,老太爷大病初愈,大夫特地交待了要多歇息。” 沈婠抬起头,一脸感激地道:“多谢采莺姐姐提点。” 采莺笑道:“婠姐儿是我们沈府的大姑娘,老夫人平日里虽是冷着面,但心底也是十分疼爱婠姐儿的。婠姐儿这次养病回来,老夫人不知有多高兴。” 不一会,便到了慈安堂。 老太爷和老夫人坐在主位,另一边还坐了夏氏,陈氏和方氏。沈婠进来时,老夫人瞥了眼采莺,采莺轻轻地点了下头。 老夫人慈祥地道:“大半年了,你总算回来了。” “多谢祖母惦记,”沈婠上前,一一行礼,“婠婠向祖父母请安。”说着,沈婠又对另一边的夏氏陈氏方氏道:“母亲,二婶,三婶。” 行礼毕,沈婠便在站着不动,只抬起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起来似乎有那么几分紧张和不安。 夏氏在心里冷笑,面上仍是端庄大方地含着亲切的笑容。 陈氏看了眼夏氏,再看向沈婠时,抹了口脂的唇撇了撇。 方氏打量着老太爷的神情,温婉一笑,轻声说道:“婠姐儿一回来,我们兴哥儿可开心了。这大半年来,兴哥儿总是吵着要找大姐姐玩呢。” 沈婠道:“我也很是想念二弟弟。” 老太爷从沈婠进来时就一直在看着自己这个孙女,他病了足足有三年,老人家病时格外想念年轻的时候。而沈婠方才一副局促不安的模样,让老太爷想起了一个人。 思及过往,老太爷的心头变得柔软。 老太爷开口发话:“婠丫头过来,让我好好地看看。” 老夫人目光闪了下,站在老夫人身边的采莺对沈婠露出个笑容来。 沈婠瑟缩了下,低低地应了声,走到老太爷身前时,一对上老太爷的眼睛,沈婠的眼眶蓦然红了,鼻子酸酸地喊道:“爷爷,婠婠好想你。” 老太爷本来就柔软的心头这下子更是轻软。 “是不是在舟城受欺负了?跟爷爷说,谁敢欺负我们家的婠丫头?” 沈婠吸吸鼻子,软糯软糯地道:“没有人欺负婠婠,婠婠只是想爷爷了。”沈婠抹掉眼角的泪水,扬起一个柔弱的笑容,“托爷爷的福,婠婠在舟城过得很好,庄子里的李嬷嬷受了母亲的嘱咐,十分照顾婠婠。” 沈婠也是在嫁给了裴渊后才偶然晓得,祖母之所以这么厌恶她,完全是因为她外祖母的关系。老太爷本是一介布衣,之后参加科举才高中了状元。而老太爷在当官之前,在老家永城时曾经恋慕过当地知县的千金,便是后来官拜礼部侍郎时,老太爷不曾忘记过。只是后来为了仕途,老太爷才不得不娶了与自己门当户对的三品郎将千金林氏,也就是现在的老夫人。 这事在老太爷心中一直是个遗憾,后来得知沈婠外祖母已经成亲生子后,老太爷忽然有了个念头。他告诉林氏知县一家对他有恩,想要与知县一家结为姻亲作为报答。林氏纵是万般不愿也打消不了老太爷的念头,最后只好应承。后来林氏知道真相时,可谓是恨透了媳妇唐氏,连带着沈婠也一并不喜。所以上一世的沈婠无论如何讨好老夫人,也得不到老夫人的欢心。 而对老太爷而言,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 沈婠的长相本就八分像自己的生母,六分像自己的外祖母,沈婠记得老太爷的身子还是康健时,每当母亲柔弱一笑,无论是何时老太爷必定站在母亲这一边。 为此,沈婠此时才总是有意无意地露出柔弱的笑容来。 果不其然,老太爷一见沈婠这笑容,便是年纪大了,心里也跟明镜似的,一个八岁的小丫头在这么远这么偏僻的舟城里又能过得有多好? 老太爷望向青兰,问道:“你是婠丫头的丫环?” 青兰没有想到老太爷会突然问话,想起在庄子里的那些日子,青兰的身子不禁抖了抖,她低下头,赶紧应道:“回老太爷,是的。” 老太爷道:“说婠丫头变得疯疯傻傻的到底是什么回事?” 青兰慌张地道:“奴……奴婢……” 沈婠接道:“爷爷,这和青兰姐姐没关系。青兰姐姐在庄子里也很照顾我。都是婠婠大惊小怪的,夜晚在榻上见着蛇才被惊吓到了。” 老太爷眉头一皱,不满的目光望向了夏氏。 好端端的,榻上怎么会出现蛇? “竟有这事!”夏氏赶紧站起来,一副心疼的模样,“婠姐儿赶快过来让母亲看看。”沈婠走过去,夏氏拉着沈婠的手,看了又看,确认没事了才松了口气道:“幸好没事,不然母亲可要心疼死了。” 说罢,夏氏冷下脸对身边的红胭道:“李婆子没有照顾好婠姐儿,让人把她赶出庄子。”夏氏又扬起亲切的笑容,“如今回来了,病也好了,回头让人替你补补身子。小姑娘家的还是长点肉好看。” 陈氏搭话道:“那是,长点肉有福气。” 老太爷道:“不长肉也一样有福气,婠丫头是我的福星,若不是婠丫头,想必现在我还在榻上躺着。” 方氏笑道:“婠姐儿可是有福气的人,山长水远的,也能遇到容大夫。婠姐儿心里记挂着老太爷哩。” 沈婠弯眉一笑,“爷爷是最有福气的人了,婠婠回来后见到爷爷,什么病痛都没有了。” 这话说得老太爷心坎都是乐呵呵的。 “婠丫头晚上和我一起用饭。” 此话一出,众人面色都变了下。老太爷喜静,病好后也只喜欢一个人用饭,身边也只有三两侍候的丫环。可如今竟然要和沈婠一起用饭,老夫人和夏氏的心一下子就揪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哟西!今天的更新来了~~ 第一次写宅斗文,各种不顺呀,这一章花了接近八个小时的时间! 啦啦啦,求留言,留撒花,飘过啥的也行呀~~ 捂脸,看着后台的评论数很多的话,某人心里会很有成就感…… ps.谢谢囧草滴地雷~~~么么么么~~ 4沈府这一家子(二) 夏氏尽管再揪心,如今当着老太爷的面也只能装出高兴的模样来。 “婠姐儿的院子我已是唤人打扫好了,这一路奔波的,婠姐儿怕是累了,刚刚痊愈的身子莫要又挨坏了,红胭,带着大姑娘回院子歇一歇吧,晚上好和老太爷一起用饭。” 沈婠乖巧地应了声,“谢谢母亲。” 和老太爷老夫人拜别后,沈婠跟着红胭出了慈安堂。路上遇到采莺,沈婠“啊”了一声,“刚刚见到祖父我太高兴了,一时间忘了采莺姐姐的嘱咐,”她露出惶恐的模样来,“采莺姐姐,祖父会怪罪我么?” 采莺强颜欢笑道:“哪……哪会。” 沈婠又兴高采烈地拉了红胭的手,“红胭姐姐,我们回院子吧。在舟城的时候,我十分想念院里的那株梅树,不知现在有没有开花。母亲喜欢梅花,要是开了花我就可以摘下来送给母亲了。” 红胭暗自诧异,大姑娘以前与夫人甚是疏离,见着府里的丫环也很少言语,从舟城的庄子回来后倒像是变了性子一般。 红胭面上笑道:“离开花的时节还远着,不过大姑娘这份心思,夫人要是晓得了想必心里也会欣慰。” 走了些许路后,红胭心里有几分好奇,她问道:“采莺姑娘和大姑娘说了什么?” 沈婠想了想,沮丧地道:“祖母担心我刚回来不适应,特地让采莺姐姐来提点我。不过我见到祖父太高兴了,一时忘记了,幸好祖父和祖母都没有责怪我。” 沈婠说得模糊,故意让红胭以为祖母也是十分欢喜她的回来。 在这偌大的沈府里,虽是夏氏在管家,老夫人在某些事上也会偏袒大房,但那是看在沈州的面子上,老夫人和夏氏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融洽。尤其是夏氏并不知道老太爷过去的那段往事,而老夫人又是个好面子的人,不可能会让夏氏有机会去知道。 红胭回去后同夏氏禀报了老夫人让采莺去提点沈婠一事,话毕,红胭说道:“老夫人的态度似乎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夏氏想起今早的事,心里头就如同乌云罩顶,不爽利得很。 她冷笑道:“父亲病好了,他喜欢的孙女,母亲哪里敢拂了他的意。” 红胭说道:“奴婢看来,大姑娘这回从舟城回来后,人也变得不一样了。刚刚大姑娘还说等她院里的梅花开了要给夫人送过来。” 夏氏不屑地哼道:“那个小贱人定是不怀好意。” 红胭问:“夫人,现在是要坐视不理么?” “坐视不理?不可能。”她一见到是那小贱人心里就不舒服,瞧着她那张脸,她就会想起唐氏,明明不过是个七品官吏的女儿,竟然跟她平起平坐了这么多年,想到这里,夏氏的心肝就隐隐作痛。她道:“红胭,去把妙儿叫过来。” 沈婠打量着自己的院子,摆设都跟上一世一模一样。唯一有了变化的是她院子里的丫环。 上一辈子她贴心的丫环在夏氏成为当家主母时就被夏氏的各种手段打发了出府,她从舟城回来后,院里新来的两个丫环霜雪和轻羽都是夏氏的人。 而这一世却是有了变化。 霜雪和轻羽依旧在,但还多了位老嬷嬷。 沈婠认得这位老嬷嬷,是在老太爷身边侍候好久的嬷嬷,姓郭,对老太爷极是忠心耿耿。郭嬷嬷笑着对沈婠道:“老太爷挂念着婠姐儿,特地让老奴来侍候。” 沈婠的心里头不由得多了几分对容铭的感谢。 上一世老太爷病好了,功劳是容铭的。可这一世功劳不仅仅是容铭的,想来老太爷是把功劳算在了沈婠的身上,所以才会特地让自己身边的老嬷嬷来侍候沈婠。 沈婠虽是高兴,但却也未表现得太过。她担忧道:“嬷嬷来陪着婠婠,那么祖父身边不就缺了贴心的人么?” 郭嬷嬷见沈婠年纪小小就能有这份孝心,原本对沈婠的几分轻视也收了起来。她说道:“还请婠姐儿放心,老太爷身边还有几个贴心的侍候着。” 沈婠这才弯下眉眼笑道:“祖父待婠婠真是好。”眼角的余光瞥了眼站在一边的霜雪和轻羽,沈婠又笑吟吟地道:“母亲真是疼我,给我选的霜雪姐姐和轻羽姐姐一看就是能干的。” 霜雪和轻羽初来乍到不久,平日里也有听闻府里的大姑娘是个不受宠的,夫人虽然暗地里也有所吩咐,但今日一瞧,老太爷派了自己身边的嬷嬷来侍候,这样的荣宠府里的其他姑娘都是不曾有的。 霜雪和轻羽也不敢怠慢了,两人赶紧挤出笑脸,说道:“大姑娘谬赞。” 郭嬷嬷在府里待了这么多年,两个丫环的小心思哪里会不知道。郭嬷嬷瞅了眼沈婠,见她弯着眉眼笑得甜甜的,又想着老太爷的吩咐,顿时下定决心要好好地侍候着沈婠。 青兰一直默默地跟在沈婠的身后。 她这几日脑袋有些懵,大姑娘一回府就跟变了个人似的,说话做事都不一样了,甚至有时候会露出深沉的神色来。刚刚还得到了老太爷的喜欢,如今连老太爷身边的嬷嬷都派过来了。 察觉到郭嬷嬷带有深意的目光,青兰连忙回过神来。 沈婠此时也说道:“两位姐姐定是还不认识青兰姐姐,我在舟城养病时就是青兰姐姐陪着我的。青兰姐姐十分照顾我,青兰姐姐,你说是不是?” 青兰有些心虚。 在舟城里时,她待沈婠如何,她自己也是心知肚明的。可如今沈婠这么笑眯眯地一说,青兰只觉背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大姑娘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青兰的面色微白,她垂下眼,心里哆嗦了下,才道:“奴婢照顾大姑娘是应该的。” 霜雪将青兰的表情看进眼底,不由得有了丝疑惑,青兰怎么看起来有些怕大姑娘? 郭嬷嬷淡道:“是应该的,奴婢照顾主子是理所当然的。”说这话时,郭嬷嬷深深地看了眼霜雪和轻羽。两个丫环平日里也是个会看眼色的,此时此刻哪里会不知道郭嬷嬷是提点她们。 两人忙道:“嬷嬷说的是。” 之后,郭嬷嬷将霜雪轻羽都吩咐了活儿,沈婠看得出郭嬷嬷是有话想要私底下和她说,便对青兰道:“青兰姐姐,你也去帮两位姐姐的忙吧。你在府里待的时间比较长,霜雪姐姐和轻羽姐姐要是有不懂的话,可以多问问青兰姐姐。” 三个丫环出去后,沈婠笑着对郭嬷嬷道:“有嬷嬷帮我管教丫环,婠婠可就一身松了。只不过就是要辛苦嬷嬷了。” “这是老奴应该的。” 沈婠说道:“祖父让嬷嬷来陪我,我是万分感激的。只是……”她顿了下,轻叹一声,“嬷嬷也晓得我现下的处境,只怕哪一日我连累了嬷嬷。” 郭嬷嬷听在心里,不禁有了几分怜惜。 她在沈府里侍候了老太爷几十年,这几十年里沈府里大大小小的明争暗斗她都经历过,若不是环境所迫,一个八岁的小姑娘哪里会如此老成? “婠姐儿此话严重了,老太爷让老奴过来,就是好好地守着婠姐儿的,便是有谁想要针对婠姐儿,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郭嬷嬷微微一笑,说道:“霜雪和轻羽虽说是大夫人亲自挑选的,但老奴瞧着这两个丫环也是容易掌控的。” 沈婠睁大双眼,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嬷嬷请说。” 郭嬷嬷说道:“若是婠姐儿能有一个强硬的靠山,平日里再软硬兼施,这两个丫环必定手到擒拿,以后也会专心为主。至于青兰,婠姐儿可知青兰有个妹妹?” 沈婠回想着,她忽然道:“嬷嬷是说母亲身边的二等丫环青碧?” 郭嬷嬷颔首。 “青兰和青碧感情向来要好,婠姐儿若是想要青兰的忠心,可以从青碧身上下手。” 沈婠连道:“多谢嬷嬷。” 郭嬷嬷笑道:“老太爷让老奴来侍候婠姐儿,这些事情都是老奴应该做的。” 这么一来,郭嬷嬷就是表达了自己的立场了。沈婠心底欢喜,比起上一世,这一世有了个好的开头。 作者有话要说:给沈婠送个小小的金手指~~o(>_ 5夏氏的阴谋 次日一早,鸡还未鸣,沈婠便已是起了床。她不敢掉以轻心,昨夜与祖父用饭时虽是讨得了祖父的欢心,但沈婠知道这点欢心并不足够。 祖父愿意偏袒着她,那是在小事上。但凡遇到大事,她于沈府而言也只会是一颗随时都能丢掉的弃棋。所以要想在沈府立足,单单是有祖父这座靠山仍然是不够的。 况且祖父的这座大山不能庇护得了她多久,上一世的老太爷在沈婠十三岁时就撒手离去。 沈婠收拾妥当,带了青兰和霜雪去向老夫人请安。 沈婠原以为自己来得算早了,未料还没进老夫人的宁心堂,就已是看到方氏带着沈菱在外边候着。沈婠刚想开口打招呼,方氏就含笑地先道:“婠姐儿孝心可嘉,刚回来就惦记着老太太。” “四妹妹年纪尚小也能这么早起,才是真正的孝心可嘉呢。”沈婠笑着道:“许久不见四妹妹了,以前四妹妹还跟我一起在荷塘边玩过。” 方氏是沈府里的三房,三房乃是庶出,在沈婠上一世的印象中,方氏是个沉默的人,方氏有一儿一女,分别是沈兴和沈菱。沈菱今年只得五岁,粉脸玉腮的,细看之下已是个美人胚子,可惜平日里不怎么爱说话,并不得老夫人的欢心。 沈婠并不知道上一世的沈菱最后嫁给了谁,她早早就嫁给了裴渊。嫁给裴渊后,她不愿过多接触沈府的事,裴渊也遂了她的意,再后来她从云端掉进地狱,更是没那个力气去关注沈府的事情。 沈婠比沈菱高了头,她弯子,笑眯眯地道:“四妹妹好,还记得大姐姐么?” 沈菱打量着沈婠,眸子眨了眨,轻轻地道:“记得。”随后又垂下了眼,不再言语,看起来并不想与沈婠搭话。 方氏笑了声,只道:“婠姐儿别放在心里,菱儿这是在害羞呢。” 这时,宁心堂里的采莺走了出来,见到沈婠,她的笑容有些勉强,“大姑娘也来了。”她看向方氏,“三夫人,老太太已经醒来了,可以进来请安了。” 沈婠只觉好笑,昨个儿还亲亲热热地喊婠姐儿,今日就成大姑娘了。看来昨夜采莺没少受老夫人的冷落。沈婠笑得甜甜的,“采莺姐姐早上好。” 想起昨天夜里老夫人的冷言冷语,采莺心里头就不好受,再看沈婠此时的笑脸,采莺面上的笑容愈发挂不住了。 沈婠和方氏还有沈菱一块进了宁心堂。 老夫人不喜欢沈婠,可现在看在老太爷的面上也只能装出一副慈祥的模样来。方氏请过安后,夏氏和陈氏也来了,她们都带了自己的女儿过来。 沈妙和沈莲结伴而行,像是一对姐妹花似的。 夏氏一进门立马就瞧见了站在老夫人身旁的沈婠,她愣了下,随后又面不改色地笑道:“婠姐儿这么早就来了。” 沈婠说道:“我本是想着和母亲一块过来的,但去到茹苑时听下人说妹妹还在睡,我怕扰了妹妹的好梦便先过来和祖母请安了。” 沈妙平日里也甚少这么早来和老夫人请安,今日也是夏氏唤了好几回才唤醒的,现在站在宁心堂里,脑袋也是昏昏的,整个人止不住地打哈欠。 老夫人看在眼底,心里有些不悦。本来平时也没什么,可今天沈婠这么不经意地一提,老夫人顿时觉得沈妙这孙女来向自己请安的次数似乎少了些。再看她现在这副模样,脸上就差写着不甘不愿四字。 夏氏注意到老夫人的神情,心中一惊,看向沈婠的目光多了几分怨恨,她连道:“红胭,昨夜妙儿又晚睡了?” 红胭迅速了然,说道:“奴婢昨夜也提醒了妙姐儿好几回,可妙姐儿坚持要抄完一页才肯歇下,说是怕赶不及老太太的生辰。” 老夫人一听,心里的不悦迅速散去,她慈眉善目地道:“妙丫头在抄什么?” 沈妙平日里耳濡目染的多了,虽是昨夜什么都没做,但此刻也迅速反应过来,脆生生地道:“妙儿要给祖母一个惊喜,不能说。” 老夫人越听心里头便越高兴,笑不拢嘴地道:“好,不说。” 沈婠也附和着道:“二妹妹真有孝心,让我这个当姐姐的也自愧不如。” 沈妙得意地看了眼沈婠。 夏氏此时说道:“刚好今天外边不冷,日头也正暖,我吩咐了灶房做了好些糕点,母亲,便让这几个丫头出去玩儿吧,昨日婠姐儿回来也来得及见几位妹妹,现在正好一起玩。” 老夫人也道:“也好,小孩子家家的现在正是玩的年龄,都在我这老太婆的屋里怕是会嫌闷了。都去吧。” 夏氏低下头来对沈妙说道:“妙儿许久不见婠姐儿,等会要好好地与婠姐儿增进感情。” 沈妙笑嘻嘻地说道:“是的,母亲。” 沈婠瞅着她们两母女,心里忽然种不好的预感。 沈府里有大房二房三房。沈婠和沈妙都是大房所出,沈莲是二房的,大房和二房关系特别好。离开了宁心堂后,沈妙就挽着沈莲的手,两个人走在一起,两人叽叽喳喳地在说笑,完全把沈婠当作不存在。 沈婠也不计较,眉眼弯弯地和身边的青兰霜雪说着话。 而沈菱向来都是不爱说话的,一人默默地走在最后。 丫环们在含光亭里设了桌椅,摆上了样式精美的可口糕点和三两壶果茶。快到含光亭时,沈妙倏然扭过头来,她一副懊恼的模样,“哎呀,只顾着和三妹妹说话。” 她上前来拉着沈婠的手,怯怯地说道:“大姐姐不会生妹妹的气吧?” 沈婠挽住她的手,学着她方才笑嘻嘻的模样道:“哪会。” 四个姑娘在含光亭里坐好后,沈婠肚里也饿了,只是她并没有拿了糕点来用。 上一世夏氏和沈妙曾在糕点上做过手脚,这一世沈婠不得不防。见沈妙用了一块枣泥糕后,沈婠方是放心地伸手拈来一块糕点。 还未放进嘴里,便听得沈莲咯咯地笑着,“大姐姐在舟城这么久,想必是十分怀念京城里的糕点吧。不过大姐姐可不要吃多了,不然一生病又要去舟城休养了。” 沈婠笑眯眯地道:“多谢三妹妹关心。” 没看到想象中的表情,沈莲撇了下嘴,又转过头来亲亲热热地和沈妙说着话。 沈妙将眼前的一盘云片糕移到沈婠面前,“姐姐尝尝,这个可好吃了。” 对于沈妙的示好,沈莲有些不满,但是沈莲平日里常听自己母亲的嘱咐,要讨好二姐,二姐怎么做自己跟着做便是了。只不过看着沈婠那张脸,沈莲又不甘心拉下面子,嘴里嘀咕了声,干脆自顾自地用着糕点。 面对沈妙的示好,沈婠含笑受之。 过了会,沈妙忽然提道:“快到祖母的生辰了,三妹和四妹有备什么礼么?” “二姐都开始准备了,现在我还没有想好要送什么。”沈莲撑着下巴,眨巴了下眼,“二姐有什么好建议么?” 沈妙说道:“我们年纪尚小,女红也没开始学,唯独学了写字,虽是认得不全,但是最重要的是心意。不如我们去藏书阁里看看有什么书吧。” 沈妙的提议,沈莲向来都只会附和,沈菱父亲是个庶出的,在府里地位一般,加上沈菱又是个沉默的,沈婠此时也只能跟着去。 沈府的一家子除了二房的沈奇擅武之外,都擅文,是以府里的几位姑娘和两位少爷都比一般人家早学字。到了藏书阁门前,几位姑娘的丫环都被拦了下来。 沈州极是宝贝藏书阁,特地列了条家规,除了专门打扫整理藏书阁的仆役之外,其余外人一律不许进入。 藏书阁位置偏北,常年累月的都难以见到阳光,沈莲进去后,踩着吱呀吱呀响的木质地板,心里咯噔地跳了好几下,只觉这藏书阁里头阴森阴森的,颇是渗人。 她扯住沈妙的衣裳,只道:“二姐,我们还是出去吧,这……这里好暗。” 沈妙道:“三妹觉得暗的话,我们点盏灯吧。” 沈婠一听,不由得多了道防心。她不动声色地扫了周围一圈,道:“妹妹,这不太好,如今正值秋季,天气干燥,万一不小心着火了,怕是会被长辈责骂。” 沈妙说:“我们小心点就好啦,而且三妹怕暗……”话音未落,沈妙便转身去了不远处的桌案上取来一盏灯,点上火后,她道:“三妹你看,这样就不暗了。我们去找书吧。” 藏书阁里书架层层,四人走了一会后,沈妙蓦然惊呼了一声,整个人往前倒去,手里的灯也扑向了书架子。 火碰着了纸张,咻的一下烧了起来。 沈莲的脸色惨白,沈妙尖叫出声。 “啊,着火了。”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到第四天了! 不断更就跟每天跳操减肉一样,过程略辛苦,但是结果出来的时候,还是很有成就感的~~ 话说点击肿么比收藏多这么多,乃们看文不收文的么?嘤嘤嘤嘤求收藏文章呀~~乃们的收藏对俺来相当重要呀~~ 10老夫人寿宴(二) 老太爷喜静,而老夫人则恰恰相反,她特别喜欢热闹,越热闹越好,她这样才会觉得心底的空虚被慢慢地填满。所以老夫人生辰的那一日,夏氏迎合着老夫人的喜好,鼓足了劲儿大办。 沈州陪同太子前去安阳考察民情,回来后得到了皇帝的称赞,最近朝中都在传着沈州即将升官一事,据说口风是从皇帝身边的郭公公传出来的。 郭公公深得皇帝宠信,是皇帝多年的心月复。 这口风一出,不少人都心如明镜,沈州沈尚书这回升定官了。这次老夫人寿宴,不少朝中官员的家眷都前来祝寿。 大厅里此时已是坐了不少人,老夫人在主座上,正和几位身着华裳的夫人说着话。说到高兴之处时,老夫人眼角的皱纹都笑得多了好几条。 夏氏坐在下首,伴在老夫人身侧,面上挂着得体端庄的笑容,陈氏靠着夏氏侧首而坐,似是在凝听。方氏微微笑着,并不说话,她的身侧还坐了个赵姨娘。 坐在夏氏对面的是夏氏娘家的程氏,程氏是夏氏的大嫂,夏氏还未出嫁前,与府里的大嫂很是要好。程氏瞥了眼那边的沈婠,不经意地提起道:“那个姑娘看起来眼生得很。” 夏氏笑道:“哦,那是我们府里的大姑娘。” 程氏立马明了,轻笑了声,“原来如此。”眼神里多了几分嘲讽之色。 程氏身边坐的是威远将军的夫人李氏,听到夏氏与陈氏的话,不由得瞥了沈婠一眼。 沈婠和一群同龄的姑娘坐在一起,冷不丁的感觉到一道冷飕飕的目光,抬眼望去刚好撞上了李氏的视线,沈婠弯眉一笑,随后又迅速收回目光。 说起李氏,京城里头的大多妇人都羡慕得很。 李氏的娘家并不显赫,但却有幸入了太后的眼。太后十分喜爱李氏,恰逢有一日李氏出宫时遇到进宫的威远将军,威远将军对李氏一见钟情。威远将军的母亲并不喜李氏,只觉李氏门户太低,未料太后得知李氏心事,便做主指了婚。而李氏进了将军府的门,三年就抱了俩,如今李氏有四个儿子,地位稳妥稳妥的。 外人瞧着李氏心里头钦羡,却不知李氏心中事。 李氏想要一个女儿,疯狂地想要,以至于最近李氏总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来。而方才瞥了沈婠一眼,沈婠甜甜地笑着,一下子就让李氏的心变得轻飘飘的。 她想着若是她第三胎生的是女儿,年纪也应该和沈婠差不多了,也会这么弯眉甜甜地笑着,软糯软糯地喊一声“娘亲”。 想到这里,李氏不禁多看沈婠几眼。 沈州长得好看,唐氏又是个美人,生出来的沈婠自然差不到哪儿去。虽是如今只得八岁,但沈婠笑起来,脸颊上的两个小梨涡看得就惹人喜爱。 李氏插话问道:“大姑娘?” 程氏压低了声音,说:“是呀,她原先的母亲名声不太好呢,就是前两年京城都在说的唐氏。” 对于唐氏,李氏还是有耳闻的。只不过李氏关注的地方与其他人有些不同,因出身低的关系,李氏特别同情和她家境相似的人。如今听程氏这么一说,李氏对沈婠更是添了几分怜爱。 李氏问:“她叫什么名字?” 夏氏愣了下,说道:“单名一个婠字,女字旁的婠。”说了沈婠,夏氏便觉得要把自己的女儿拉出来遛一遛,“妙儿,过来。” 沈妙昨个儿刚满一月之期,从冷幽苑出来后,沈妙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尤其是出来后的当天又被自己的父亲数落了一顿,沈妙委屈得心里满肚怨气。但是在冷幽苑里的日子,却也让沈妙变了不少。 即便她现在恨不得扇沈婠几巴掌,可她却丝毫都不曾表现出来,今早见到沈婠,还笑容可人地挽住了沈婠的手,亲热地喊了好几声“姐姐”。 夏氏展眉笑道:“那是我们府里的二姑娘,单名一个妙字,比大姑娘小一岁。” 沈妙今早得了夏氏的嘱咐,今日府里会来不少贵人,要她好好表现。沈妙露出两颗小虎牙,笑得十分真切。 李氏瞧着夏氏宠爱的那份劲儿,再瞧瞧坐在角落里的沈婠,不知不觉地就往沈婠那边偏向了一大半。看向沈妙时,也没有先头那份柔软的感觉了。 和李氏不一样,程氏一见,就不由得打心底喜欢。 “许久不见,妙儿长得愈发可人了。” 沈妙回道:“妙儿不可人,舅妈才可人。” 女人哪有不喜欢夸赞的,尤其是这样的童言童语,程氏笑得脸上都快要开花了,她说道:“妙儿有没有给老太太准备礼物?” “有。”沈妙应得格外响亮。 老夫人虽是和人说着话,但也有注意这边,听见沈妙这一声,老夫人不由得多了几分笑意,连带着前阵子的不愉快回忆都忘得七七八八。 一时间,众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这儿。 沈妙递上一本经书,羞羞涩涩地一笑,“妙儿知晓祖母平日里喜欢念经,所以就想着给祖母抄一本经书。”夏氏佯作随意地补上一句,“这丫头呀,抄这经书竟抄了整整一月,日日都在念叨着祖母的经书呢。” 程氏笑道:“妙儿真是孝心可嘉。” 周围不少的人也随之附和,老夫人听着心里也高兴了,之前的那丁点怒气早已是烟消云散。她拍了拍沈妙的头,“妙丫头,辛苦你了。” 沈妙随即应道:“不辛苦,妙儿抄经书的时候想着祖母会看到,马上就觉得不累了。” 老夫人呵呵笑着,慈祥地道:“好丫头。” 府里的二姑娘先送了礼,接下来也该是其他姑娘了,众人不由得多看了几眼沈婠沈莲还有沈菱。夏氏此时也相当配合地说道:“老太太,我们府里的其他姑娘也备了礼物呢。” 夏氏正想说“婠姐儿”时,倏地沈莲跟弹弓似的蹦了出来,“莲儿也给祖母准备了礼物。” 老夫人笑不拢嘴的。 陈氏不动声色地笑了下。 沈莲从衣襟里模出一个碧色荷包,“因为莲儿还不曾学女红,所以这荷包是母亲帮着莲儿做的,不过上面的芙蓉花是莲儿绣的。”陈氏也帮腔道:“莲丫头绣这芙蓉花时,十个手指头都扎肿了。她……” 陈氏停了下。 她忽然发现老夫人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以至于她剩下的那句话说只能硬吞下去。本来陈氏是要用苦肉计的,荷包是她做的,芙蓉花也是她帮着绣的,莲儿所做的就是穿了针线,但为了逼真,她把沈莲十个手指头都扎肿了。 可是现在,陈氏没有想到根本没有这个机会让沈莲表现苦肉计。 沈莲此刻也懵了,整个人吓得不能动弹。 这时,沈婠缓缓起身,笑意盈盈地上前,她说道:“婠婠也给准备礼物,比起二妹妹和三妹妹来说是简单了一些,但还望祖母喜欢。” 沈婠手里是一条碧色的帕子,上面绣着祝寿的贺词。 老夫人面色有所松缓,她说道:“婠丫头有心了。” 沈婠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弯眉笑着。这个时候她并不需多说什么,因为根本毫无用处,老夫人的所有好心情都被沈莲送的荷包给毁了。 其实这事上一世也发生过,不过却是老夫人的六十五岁生辰,那一年沈婠十二岁。当时是采莺告诉她的。她也是后来才知道,老夫人当年曾有个女儿,出生在芙蓉花开的那一天,但没几日便夭折了。老夫人为了纪念这个女儿,亲自绣了有芙蓉花的碧色荷包来睹物思人。当时老夫人伤心了好一阵子,后来也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样下去,便藏起了那个荷包。 这事知道的人很少,当时沈婠拿出这样的一个荷包时,老夫人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惹起了老夫人的伤心事,而如今则是变成了沈莲。 夏氏的脸色很难看。 她在厅内扫视一圈,并没有看到青兰的身影,只有沈婠对她轻轻一笑,仿佛在嘲笑着她。 夏氏顿时觉得青兰背叛了自己。 作者有话要说:更新来啦~~~ tvt不敢想象,我竟然日更了七天…… 握拳,以后我会继续坚持下去的。我觉得要不定个更新时间吧,大家也不用刷收藏夹了~~ 从明天开始,更新时间就是下午五点。如果当天更新不了,我会提前一个小时在微博里通知的~~ 11英雄救美 夏氏请了京城里有名的戏班子,寿宴的下半场时年长的都来了戏台这边听戏,小的一辈都去了花园里玩耍。戏台上正在上演一出《拜月亭》,可戏台下真正看戏的却也没几人。 沈莲所送的荷包勾起了老夫人的伤心事,本是好端端的寿宴,如今老夫人满脑子都是自己早夭的女儿,台上精彩绝伦,可老夫人一点兴致都没有。 夏氏的面色阴晴不定,她想不通为何那个碧色荷包会由三姑娘送出,有关碧色荷包的往事,知道的人极少,她也是偶然得知的,就连郭嬷嬷也不知道。她不相信沈婠会有那个通天的本领提前知晓此事。 夏氏本身就是个多疑的人,她交待青兰,却也未完全相信青兰,前几日她还让红胭去沈婠的院子查探了下,红胭回来时也是说大姑娘在绣着芙蓉花,可现在沈婠却是没有送出。 夏氏的脸色愈发阴沉,她左思右想,最后所有矛头指向了青兰。真相只有一个,便是青兰这贱婢背叛了自己! 夏氏心里不好受,陈氏心里更不好受,她脸上连笑容都挂不住了。陈氏都快将自己手里的帕子揉破了,现在她哪里会不知自家的姑娘中了计。陈氏心里恨恨地骂着,真不是个东西,枉她之前还说大姑娘是善人,如今竟是连自己的妹妹都陷害上了。 方氏可以说是沈府这几房里看戏看得最安然的,仿佛不知周围的暗潮汹涌。 李氏并不喜看戏,她此刻脑子里浮起了沈婠笑得甜甜的模样,一时间不由得心痒痒的,她左右瞧了眼,见众人都全神贯注地看着戏台上,她悄悄地离开了。 如今正值秋末,沈府花园里的秋菊开得金灿灿的,丝毫没有秋季凋零之感。沈妙被一群小姑娘围着,她正言笑晏晏地说着话,周围的人听得聚精会神的。 沈婠被排挤在外,沈妙偶尔飘来一个得意的眼神。 沈婠无动于衷。 沈妙只觉自己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心里有气也发不出来。 上一世的沈婠遇到这样的场景,心里羡慕得很,总想着要挤入沈妙的圈子,最后落得个被众人取笑的下场。这一世沈婠不打算挤入,她拉上沈菱,“四妹妹,那边的菊花开得真好看,我们一起去哪儿去看看好么?” 沈菱说:“好。” 沈婠发现自己的这个四妹妹,比起沈妙和沈莲来说,实则好相处得多。虽是沉默寡言的,但至少不会想着背地里来害她。 沈妙看着沈婠走远了,心里忿忿不平的。 刚好这时夏远帆往这边走来,沈妙心中顿时有了一计。 她迈开步伐迎了前去,强撑着笑了下,“表哥。” 瞧见自己表妹面上的神情,夏远帆关心地问道:“表妹,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沈妙故作委屈地说了藏书阁一事,“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只是不小心,可姐姐却……却……”想起冷幽苑里的凄惨,沈妙的眼眶自然而然地就红了。 夏远帆向来心疼自己这个表妹,见她委屈成此般模样,立马说道:“表妹莫哭,敢欺负表妹的人都不会有好果子吃,表哥替你教训她。她在哪儿?” 沈妙努努嘴,指了指那边。 夏远帆道:“表妹等着,表哥定让她好看。” 水榭之上,有好些家的小少爷在玩着投壶,时而爆发出鼓掌声和喝彩声,他们带着的小厮和丫环都在不远处观看着。 沈婠和沈菱赏菊的地方离水榭不远,沈婠不经意地瞥了几眼水榭上的人,又继续赏着开得正值灿烂的秋菊。她笑着说道:“四妹妹,这菊花开得真好看。” 沈菱没有吭声,只是轻轻地点了点头。 晓得她性子如此,沈婠也没有介意。过了会,沈菱忽然出声道:“那边穿蓝衫子的是二姐姐的三表哥。” 沈婠一愣。 沈菱继续说道:“三表哥喜欢捉弄人,尤其喜欢捉弄二姐姐不喜欢的人。” 沈婠明白过来,心里不由得有几分诧异。四妹妹这是在提醒她? “穿月牙白袍子的是明远候的公子,三表哥最怕他。” 沈婠心中更是诧异了,沈菱不过五岁,竟然就能观察得这么入微。她微笑道:“多谢四妹妹提醒。” 沈菱摇摇头,刚想说话时,目光不经意地一瞥,她倏地倒吸了口气,连连退了几步,面上多了几分惶恐之色。 沈婠心中也是一惊,顺着沈菱的目光望去,刚好落在了自己的脚踝上。 不知何时,竟是有条绿油油的蛇缠上了自己的脚踝。 沈婠眉头蹙了下,正好看到不远处的沈妙看着自己,她身边还站在了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沈婠认得出来,那是沈妙的大表哥。 夏远帆此时正和沈妙说道:“表妹你看,她吓得不敢动了。” 沈菱此时方是发出声音,“大……大姐姐……”她的小脸被吓得惨白惨白的,小姑娘家的哪里会不怕这种滑腻腻软绵绵的东西。 沈婠不动声色地看了那边的夏远帆和沈妙一眼。 沈菱颤抖地说:“大姐姐,我去叫嬷嬷过来。” 沈婠说:“不必。” 他们不过是想看她被吓得屁滚尿流的模样,她偏不让他们得逞。 沈婠在舟城待了大半年,往大灵山跑的那一段日子,山上有什么蛇沈婠是没有见过的,如今不过小小的一条菜花蛇,沈婠压根儿没有放在眼里。 她正要直接捏起小青蛇,冷不丁的却听得有人猛喝一声。 “不要动。” 沈婠抬眼看去,是个眼生的少年,看起来约模有十二三岁,生得唇红齿白的,此刻皱着一双眉,正瞪着她脚踝上的小青蛇。 他看了沈婠一眼,又道:“你别动,也别怕,我弄走它。” 话音未落,他就已是直接捏住了小青蛇的七寸,小青蛇的尾巴不停地甩动着。沈婠正要道谢,他却看也未看沈婠一眼,捏着小青蛇往夏远帆那边走去。 夏远帆有些心虚,“喂,你想做什么。” 他说:“欺负小姑娘有意思吗?还给你。” 小青蛇被甩到了夏远帆的身上,殊不知夏远帆也是个怕蛇的,这条小青蛇是他让小厮抓来的。小青蛇被人松开了,一时欢腾得很,在夏远帆身上蹦跶着。 夏远帆吓得赶紧用手挥开,他身边的沈妙只觉头一重,听得嘶嘶嘶的声音从自己的头上传来,沈妙吓得眼泪都快要掉下来了。 “救……救命……”沈妙动也不敢动,“大表哥,救我。” 夏远帆哪里敢去碰它,连忙唤了附近的下人过来,沈妙这才得救了。沈妙吓得花容失色,想起方才有条蛇盘在自己头上,沈妙就浑身不自在的。 可看了眼眼前的少年,沈妙又不好发作。 夏远帆也是瞪了少年一眼,愤愤地离去。 沈菱小声地和沈婠说道:“他是威远将军的二公子。” 魏子骞走了过来,打量着沈婠,问道:“你没事吧?”方才他在假山后听到夏远帆吩咐着下人,他便留了个心思,没想到夏远帆竟然当真命人捉蛇来吓人,还是这么小的姑娘。 方才魏子骞的举动,让沈婠心里舒爽了不少。 她笑着道:“刚刚多谢魏二公子了。” 魏子骞见她并没有吓得说不出话来,还面带着笑意,他心里不禁多了几分好感。他忽然想起刚才的小青蛇缠在她脚踝上时,她的脸上并没有任何慌张的神色,而是相当的冷静。 他问道:“你不怕蛇么?” 沈婠说道:“我曾在舟城养过一段时日的身子,舟城有座大山,唤作大灵山,上面蛇虫出没频繁,我见得多了,是以也不怎么害怕。” 魏子骞笑道:“当真不怕?” 沈婠眨眨眼,“真的,方才你若是没来,我也能捏住他的七寸,然后往他身上扔去。” 听到沈婠这么说,魏子骞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知道是他做的?” 沈婠含笑道:“我猜的。” 李氏来到花园里时,正好看到自己的儿子和沈婠相谈甚欢。李氏心中一喜,她走了过来,唤了声“子骞”。 魏子骞问道:“母亲,寿宴结束了吗?” 李氏笑道:“还没有,我出来看看你。” 沈婠和李氏行礼,“魏夫人。”沈菱也跟着喊了声。 李氏笑不拢嘴的,“啊,原来是大姑娘和四姑娘。” 沈婠抿唇笑道:“刚刚有条蛇跑了出来,多亏了二公子救了我。”沈婠这么一笑,嘴角边的两个小梨涡又出来了,看得李氏又开始心痒痒的。 她最后忍不住轻轻地模了下沈婠的脸颊,顿时觉得心圆满了。 回去的路上,魏子骞忍不住问道:“母亲,刚刚的是沈府里的大姑娘?” 李氏惦记着方才的手感,心不在焉地回道:“是呀,唤作沈婠。” “哪个婠?” “女字旁的婠。” 魏子骞在心底轻轻地念了下,原来她叫沈婠。 作者有话要说:哟西,赶在五点前更新了~~~~~ 12笑面虎 老夫人寿宴结束后,陈氏因礼物一事,明里暗里受了老夫人好一顿漠视,沈莲因手指受伤的缘故,只好闭门不出。而沈妙也受了惊吓,半夜总是梦见那丑不拉几的恶心东西爬到自己身上,梦靥了好久才恢复了过来。 这段日子里,沈婠过得很舒适。 她常常跑去明兰园里向方氏请教女红。寿宴之后,方氏也没有问为何沈婠没有送出那个碧色荷包,仍然像之前那样笑吟吟地待她。 沈婠晓得方氏是个明白人,但却装着糊涂。 十指在红绳间穿梭,沈婠很快就打好了一个最基本的络子,她笑眯眯地问:“三婶,你瞧我这个络子打得怎么样?” 方氏看了看,也笑道:“婠姐儿的手真巧,以后若是谁娶了我们的婠姐儿,可真有福了。” 沈婠佯作害羞地垂下头来,“三婶莫要取笑婠婠。” 她的眼底一片清冷。 沈婠想起了裴渊,刚刚重生那会,沈婠恨得要与裴渊同归于尽,可大半年下来,沈婠想通了一事,最好的复仇不仅仅是要让裴渊生不如死,还要让他看着自己过得相当好。 沈婠又笑着抬起头来,“谁娶了四妹妹才是有福气呢。” 沈菱今日穿了件草青海棠纹冬装,衣襟上的两圈狐狸毛衬得沈菱的脸蛋瓜子十分俏皮。平日里沈菱总是沉默不语的,沈婠也很少注意沈菱的相貌,现下认真一看,她发现自己的这个四妹妹五官长得极其好看,若是岁数再大一些,未必会逊于沈妙或是沈莲。 忽有衣物窸窣声响起,方氏“哎呀”了一声,说道:“兴儿醒来了。” 沈婠来了明兰园这么久,也没见过兴哥儿几面,听到方氏这么说,她也笑着说道:“我回来这么久都没有好好地和二弟弟玩过呢。” 方氏说道:“婠姐儿离开京城那会,兴哥儿刚会走路呢,现在也会说话了。” 方氏让嬷嬷去抱了兴哥儿出来,兴哥儿一落地,就蹦跶着两条小短腿,睁着乌溜溜的还泛着水汽的眼睛,奔到了方氏的怀里。 “娘!” 这一声“娘”喊得沈婠心里酸楚,若是上一世她有能力护住她自己的孩子…… 方氏抱起兴哥儿,“兴儿,这是大姐姐,你前阵子不是一直要吵着和大姐姐玩么?来,喊大姐姐。” 兴哥儿很是乖巧,两片小嘴儿一碰,软糯的声音便出了来。 “大姐姐。” 沈婠压抑住了心里的酸楚,说:“兴哥儿真乖。”她打量着兴哥儿,蓦地,她注意到了兴哥儿身上的红络子,做得极是精巧,便是沈婠上一世也不曾见过这般花样。 她赞道:“方才三婶还说我的手巧,依我看,三婶的手才是最巧,瞧瞧这络子,打得真是好看,花样也真是新奇。” 方氏道:“这络子哪里是我打的,我可想不出这般花样来。” “啊,那是谁打的?手竟是这么巧。”沈婠好奇地问道。 方氏笑道:“是买来的,东西街那儿有家香囊铺子,里边也卖络子,上次我从兰华寺回来时刚好经过,里边有许多新奇的玩意儿,听闻是店主从西洋带回来的。大嫂也十分喜欢那家铺子里的东西呢。” 沈婠想起来了,她刚从舟城回来时,也经过了那家铺子。 她问道:“我听崔嬷嬷说,那家铺子背后大有来头?” 方氏想了想,说:“听你三叔说,似乎和长公主有些关联。不过我也知道得不多。” 沈婠从明兰园回去后,天色还尚早。 霜雪从食盒里捧出几碟糕点,说道:“奴婢想着大姑娘今日这么早回来,定是没在三夫人那儿用饭,所以便做了些大姑娘爱吃的糕点。” 沈婠拈了一块来用,笑道:“霜雪姐姐真有心。” 霜雪的目光不经意地瞥了默默地站在一边的青兰。打从寿宴后,无论大姑娘去哪儿,她必是带着青兰的。若她不是知情的,定也会以为青兰十分得大姑娘的宠信。 霜雪在心里轻笑一声,只不过她是个知情的。最近青兰的日子可没大家眼睛看到的那么好过。不得不说大姑娘格外会折磨人,小小年纪,就是如此懂得攻心之术。恐怕这段日子里,青兰夜夜都难以安眠。 沈婠用完一块糕点,道:“霜雪姐姐做的糕点愈发好吃了。啊,青兰姐姐,你要不要也尝一尝,你今个儿陪了我这么久,肚里也没进什么东西。” 沈婠推了推桌案上的青花缠枝瓷碟,笑眯眯地看向青兰。 “奴……奴婢不敢。”青兰赶紧摇头。 沈婠挑眉,“这有什么不敢的,不过是用块糕点罢了。就当是我赏给青兰姐姐的。最近青兰姐姐可帮了我不少忙,我都没有好好地感谢青兰姐姐呢。” 青兰的脸色有些白。 她最近的日子的确相当不好过,在大姑娘的院子里郭嬷嬷和霜雪总是冷落着她,就连平时不怎么说话的轻羽也用一种异样的目光看着她。她本来以为这已经算是难过的了,可偏偏大姑娘却总带着她在府里到处走,也不曾责骂过她任何一句,甚至连提都没有提碧色荷包一事。 从舟城回来后,她是愈发难以揣摩大姑娘的心思了。 且现在最让青兰难过的是,大夫人不再搭理她了,就连崔嬷嬷和红胭也会给她眼色看。 她如今进退两难,夜里难以入睡时,青兰想过干脆学霜雪那样向大姑娘投诚,可是一想到青碧,青兰又忍住了。 就在青兰不知怎么办时,红胭忽然过来了。 红胭笑容可掬地说道:“大姑娘,夫人请你过去一趟,坤哥儿正吵着要和大姑娘玩。听崔嬷嬷说,上一回大姑娘用拨浪鼓哄停坤哥儿,还请大姑娘把拨浪鼓也带过去。” 沈婠道:“好,还请母亲等一会。我方才从明兰园回来时不小心沾湿了鞋袜,待我换好衣裳后便马上过去。青兰姐姐,你先送红胭姐姐出去。” 红胭离开后,沈婠的目光顿时深沉下来。 霜雪紧张地道:“大姑娘,大夫人这是想做什么?” 沈婠说道:“我也不知。” 霜雪总觉得大夫人这是不安好心,可是大夫人都亲自说了,大姑娘不可能不过去,不然定会被说目无尊长。郭嬷嬷说道:“婠姐儿还是使苦肉计吧,说是换鞋袜时不小心摔了一跤。” 沈婠沉吟片刻,说道:“不,即便我今日不去,母亲等我好了也总会想着新法子。我必定是要去的。霜雪姐姐,你去把我的拨浪鼓拿来。郭嬷嬷,麻烦你悄悄地去祖母那儿一趟,不要惊动祖母,就问祖母身边的丫环,说是大弟弟想玩拨浪鼓,可一时间找不着。” 霜雪拿来拨浪鼓后,沈婠一咬牙,狠狠地往地上一摔。 鼓面破了道口子。 霜雪道:“大姑娘这是……” 沈婠说:“只是预防万一。” 夏氏这回让她过去绝对没安好心,她得小心应对,万万不能掉以轻心。涉及坤哥儿的事,一有不甚,下场堪忧。 沈婠带着青兰去了茹苑。 红胭早早就在院子门口等着,见着了沈婠,马上笑脸迎来,“大姑娘总算来了,坤哥儿还在吵着要找大姑娘呢。” 沈婠笑道:“二妹妹呢?弟弟以前不总是要吵着和二妹妹玩么?” 红胭看了眼青兰手中的拨浪鼓,笑道:“二姑娘前阵子受了惊吓,如今还在休养着。坤哥儿吵着要和大姑娘玩,这不正是跟大姑娘感情好,这可真让人羡慕。” 沈婠说道:“母亲和弟弟在一块吗?” “是的,夫人正在哄着坤哥儿。” 沈婠一进门,夏氏就笑了起来,“坤儿,你看是谁来了?” 沈婠也笑着上前,“母亲。” 夏氏颔首道:“自从上次你用拨浪鼓哄停坤儿后,坤儿就一直吵着要和婠丫头你玩,连青碧也哄不住了。说来也怪,我这院里也不是没有拨浪鼓,可偏偏坤儿就喜欢婠丫头你的拨浪鼓。” 沈婠拿过青兰手中的拨浪鼓,道:“弟弟喜欢我,我心里也高兴呢。” 沈婠轻轻地摇了摇拨浪鼓,坤哥儿马上露出了笑脸来。 “大姐姐。” 夏氏捂着嘴笑道:“果然还是婠丫头有本事。” 作者有话要说:嘤嘤嘤嘤,我来更新啦~~咩哈哈哈见到老读者心情好愉快~~~见到新读者心情也要愉悦呀~~~ 谢谢丫丫就是丫丫滴地雷呀,么么么 谢谢mineoneday滴地雷,再么一个~~ 13平南侯世子 沈婠在偏厅里和坤哥儿玩耍时,青兰也在一边伺候着。夏氏面容慈祥地看着他们玩了一会后,便笑着说有事要处理。 沈婠心里咯噔地跳了下,她说道:“母亲,让红胭姐姐也留下来吧。我怕照顾不好弟弟。” 夏氏也没有拒绝,含笑说了声:“还是婠丫头想得周到,红胭,你留下来吧。” 红胭笑着道:“是的,夫人。” 夏氏一离开,沈婠就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生怕坤哥儿磕着了或是碰着了。天晓得万一坤哥儿出了什么状况,夏氏定是要赖到她头上来的。 红胭说:“大姑娘真会照顾孩子,瞧瞧坤哥儿,奴婢都没见过坤哥儿笑得这么高兴呢。大姑娘以后要常来才好。” 沈婠嘿嘿一笑,并未多说。 过了好一会,沈婠抬起头来说道:“青兰姐姐,我忘记告诉郭嬷嬷了。我今早写得的字帖还在窗台边搁着,眼见这天色,似乎快要刮风了,你回去和郭嬷嬷说一声,让她把我的字帖收起来。” 青兰应了声“是”,便转身离开了偏厅。出了偏厅后,青兰还未走远,就听得有人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声音听起来有几分痛苦。 青兰心里一惊。 她连忙寻着声音过去,果不其然,是自己的妹妹。 青碧手里捧着漆木雕花端盘,面上虽是铺了脂粉,但也难掩其苍白之色。见着青兰,青碧挤出一抹笑容来,“姐姐怎么过来了?不用伺候大姑娘么?” 青兰哪里会看不出来青碧是在强撑着,方才那一声痛苦的呻|吟,她听得分明。她走了前去,说道:“妹妹是要去哪里?” 青碧说道:“夫人吩咐了我给二姑娘送参汤,这正要给二姑娘送去。” 青兰仔细观察着青碧。 青碧心里发虚,说道:“不和姐姐多说了,汤凉了就不好喝了。”正要从青兰身边绕过时,青兰一把握住了青碧的手腕,青碧倒吸一口冷气,疼得眉头都皱起来。 青兰焦急地道:“妹妹哪里疼?” 青碧连忙摇头,“没有,我很好。” 青兰说:“妹妹!”青兰强硬地夺过青碧手里的端盘,搁到旁边磨得平整的大石上,她掳起了青碧的袖子,触目惊心的伤痕,青兰以前不是没有伺候过暴戾的主子,一见这伤痕就晓得是旧伤未好又添新伤。 “是谁伤了你?”青兰质问,“是不是红胭?”她一直都知道,红胭不喜欢自己的妹妹。当初要不是妹妹能哄得了坤哥儿,她以为好歹夫人也不会亏待她,才放心跟着大姑娘去了舟城,也才会忠心耿耿地向着夫人。 可现在! 一股怒火在青兰心胸里燃烧着。 青碧嗫嚅着道:“不是红胭,是……是……” 青兰左右一看,道:“这里不宜多说,我们去那边,不会有人经过的。” 两姊妹行到茹苑外的一处花丛后,青兰这才继续追问道:“不是红眼是谁?崔嬷嬷?” 青碧说:“是……是我手脚笨拙,惹得二姑娘不喜。” 青兰看着自己妹妹愈发消瘦的脸颊,心肝疼得都快滴血了。当初若不是家道中落,她们家也无需落在这种地步,她的妹妹不应该任人打骂责罚的。枉她一心向着大夫人,可现在大夫人又是怎么待她妹妹的? 青兰心凉了。 夏氏回来时,刚好沈州也在。沈州正逗弄着坤哥儿,沈婠眉开眼笑地在一边站着,时不时喊一声“弟弟真厉害”,一副其乐融融的氛围。 夏氏看在眼底,唇角浮起笑意走了过去。 “老爷回来了。” 沈州今个儿心情好,再加上看到自己的宝贝心肝儿子,面上笑容愈发地多。夏氏说:“今天多亏了婠丫头,才把坤哥儿哄得这么高兴。” 沈婠说:“弟弟十分乖巧,绾绾和弟弟也玩得很开心呢。” 夏氏笑:“以后你要多来陪着坤哥儿,坤哥儿连我这个当母亲的也难哄,你一摇拨浪鼓坤哥儿就不闹了。老爷,你要多多夸奖婠丫头才是。” 沈州笑:“对,要好好地夸奖你。”他模了模衣襟里,拿出一块羊脂白玉佩,“刚好今日得了块玉佩,便奖赏给婠丫头吧。” 夏氏看了眼,“呀,这玉佩真漂亮,妙丫头前阵子还说想要一块玉佩了。婠丫头真有福气,你父亲可是真心疼你的。” 沈婠连忙说道:“多谢父亲。”微微一顿,沈婠又说:“妹妹若是喜欢的话,我给妹妹就好了。身为长姐,理应疼爱弟弟妹妹的。” 听得沈婠此话,沈州不禁多看了沈婠几眼,心想这孩子果真懂事。 他说:“不用,婠丫头最近表现得很好,这是你应得的。” 这话仿佛在说沈妙最近表现得相当不好,听得夏氏在心里冷笑了一声,但她面上却仍是言笑晏晏地道:“时候也不早了,婠丫头也累了,回去歇着吧。”见坤哥儿还在玩着拨浪鼓,夏氏又道:“拨浪鼓就留下来给坤哥儿玩着,改日我再给婠丫头你送一个过去。” 不等沈婠说什么,夏氏就和沈州说道:“老爷你有所不知,我们的坤哥儿最喜欢婠丫头的拨浪鼓了。” 霜雪在屋外来回走着,脸上忧心忡忡的,不停地向院子外头张望着。忽然,柔和的亮光由远及近,霜雪一喜,嘴里叫道:“嬷嬷,大姑娘回来了。” 沈婠进了屋里后,打发走了青兰。 郭嬷嬷也一早支开了轻羽,霜雪替沈婠解下了身上的披风,郭嬷嬷上下打量着沈婠。霜雪性子比较急,她问:“大夫人可有将大姑娘怎么样?” 沈婠心里也疑惑,今日夏氏一直都表现得很反常,笑得仿佛让人觉得她就是她的亲生女儿。沈婠摇摇头,“没有怎么样。” 郭嬷嬷松了口气,但仍是忧心地道:“今日虽是没怎么样,但难保明日不会。” 霜雪说:“兴许大夫人就只想让大姑娘去哄一哄坤哥儿。” 沈婠摇头,她叹道:“看来这阵子是无法安生了。” 只是夏氏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一连半月,夏氏每日都让红胭过来把沈婠叫去和坤哥儿玩耍。沈婠小心翼翼地应对着,半点差错也没有出。夏氏待沈婠是愈发地好了,可沈婠也不敢掉以轻心。 就这样,沈婠揣着一颗不安的心迎来了新年。 夏氏万分疼爱沈婠,过年时的新衣裳给沈婠做了许多,料子花样都是极好的,就连沈妙也不禁眼红。 年初六时,按照惯例,沈府里的女眷会去京城郊外的兰华寺上香祈福。每逢此时,府里的姑娘少爷们都忍不住兴奋,整日在府里闷着,难得有出去玩耍的机会自然是高兴的。 沈妙也很是开心,年初六那一天一大早便早早收拾妥当,等着跟母亲一块出发。 沈婠本是想带着霜雪和青兰去的,未料快要出发时,青兰却是惨白着张脸,捂住肚子和沈婠说:“大姑娘,奴婢昨夜里吃坏了东西,怕是去不了了。” 沈婠也没有勉强青兰,便只带了霜雪一人去。 辰时刚过,沈府的马车浩浩荡荡地往兰华寺前去。夏氏陪着老夫人坐在第一辆马车里,陈氏和方氏也在。第二辆马车里,则是坐了沈府里的四位姑娘。 沈莲的手指头终于养好了,十根手指头恢复了先前的白女敕,只不过那种十指连心的疼,沈莲是好长一段时间都忘不了的。 她和沈妙坐在一起,看向沈婠的目光十分不善。 沈婠笑眯眯地问:“三妹妹的手指头好些了吗?” 沈莲冷哼一声,撇开了头。 沈妙说道:“三妹妹的手指头早就好了。” 沈莲这才说道:“这还要多谢二姐姐送的药。” 沈莲手指头被针扎肿了,沈妙送了药过去,沈婠也有,方氏也沈菱去送了药,只是在沈莲的心里头,她就记住了沈妙一人。 沈婠笑了笑,也不介意。 沈菱上了马车后,便一直看着窗子外的风景,眼睛眨也不眨的。沈婠顺着沈菱的目光望去,也没瞧见什么好看的景色,但沈妙在那儿叽叽喳喳的,沈婠心里也听得厌烦,便干脆也学着沈菱盯着外面出神。 沈妙在和沈莲说:“今日兰华寺定会很热闹,我昨天夜里听母亲说,会有不少人去呢,舅妈和大表哥也会去,听说还有贵人去呢。” 沈莲睁大了眼睛,好奇地问:“什么贵人?” 沈妙说:“听说是平南侯家的世子。” 此时,恰好有辆马车从窗子边经过,马车奢华精致,顶上还有着平南侯的标志,沈婠袖下的手下意识地捏了起来,浑身止不住地发冷。 作者有话要说:提前把某人拉出来遛一遛~~ 谢谢人生如寄何不乐滴手榴弹,么么~ 谢谢囧草的地雷,咩哈哈哈,也么一个~ 18美人儿 回到院子里后,霜雪忍了一路的笑容终于绽放开来,她拍着胸口说道:“大姑娘,方才真的好险。还是大姑娘心思缜密,晓得先去老夫人那儿拿了另一面拨浪鼓来,不然真的是跳进黄河里也洗不清了。” 郭嬷嬷也是含笑道:“没想到大姑娘平日里抄医书还真的抄进心里头了,连郭大夫的诡计都能识破。”这些日子以来,虽是过得惊险连连,但最后大姑娘都能化险为夷,看来当初老太爷真是没看错人。 沈婠道:“并非是我识破了郭大夫的诡计,我也不通医术,更不通香料。我只是想起一句话,虎毒不食儿。便想着赌一赌,不料还真的让我给猜中了。” 霜雪夸道:“这是大姑娘胆识过人哩。” 霜雪连连夸道:“还有还有,大姑娘不仅胆识过人,而且孝心可嘉。刚刚离开茹苑时,老爷望大姑娘的目光不知多么慈爱呢。” 听到霜雪这么说,沈婠的目光闪了闪。 她说道:“霜雪姐姐,今晚你辛苦了,就让青兰姐姐来守夜吧。” 霜雪应了声“是”。 沈婠坐在梳妆台前,一头乌发披散而下。 青兰手里握着一把象牙梳,小心翼翼地梳顺沈婠的乌发。沈婠手里正把玩着一个金锞子,底部刻着岁岁平安,色泽极是纯净,也比一般的金锞子大了一倍。 这是过年时,夏氏当着众人的面给她的。 她还记得当时沈妙看了眼自己手里的小金锞子,再看向她手里的大金锞子时,眼睛都快要瞪出来了。那时陈氏还笑夸夏氏偏心,夏氏当时便说:“她没有生母在身边,我多疼她些是应该的。” 想来夏氏精心策划的这场戏,辛辛苦苦地演了一个月的慈母,如今帷幕落下,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崔嬷嬷伴在夏氏身边多年,如今崔嬷嬷走了,夏氏不亚于被砍掉了一只手。 沈婠望向铜镜,青兰低眉顺眼的,一手捧着她的一撮青丝,一手用梳轻轻地理着。 沈婠搁下金锞子。 “青兰姐姐,你把我的头发梳得真柔顺。”她说:“这金锞子就赏给青兰姐姐了。” 青兰却是跪下了来。 “奴婢不敢。伺候大姑娘是奴婢的本分。” 沈婠从绣墩上站起,弯腰扶起了青兰。 她笑吟吟地道:“除了这事外,今晚的荷包也要感谢青兰姐姐。想必母亲让人放了安麻香的香料在我屋里头,是青兰姐姐换掉的吧?今晚若是没有青兰姐姐,我怕是不能回来这里了。” 沈婠把金锞子塞到了青兰的手里,“这是青兰姐姐应得的。” 青兰仍是不敢接过。 沈婠也没有勉强,她重新坐在绣墩上,平静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青兰。她的拳头紧握着,看起来似是有几分紧张。 沈婠的心思瞬间转了好几回。 不要钱财,那便是有事所求了。青兰今日帮了自己,就是在夏氏面前表明了立场,以后想要取得夏氏的信任怕也是不可能了,且青兰的软肋在于青碧,而青碧又在夏氏那儿当差。 不过最近是有所听闻,沈妙一有怨恨,便将气发在青碧身上。 沈婠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 她开口说道:“青兰姐姐可是有事相求?尽管说,我若是能帮的必然帮你。” 青兰低低地道:“奴婢愿为大姑娘做牛做马,只请大姑娘救奴婢的妹妹。” 沈婠问:“哦?青兰姐姐想我如何救?” 青兰说道:“奴婢想和妹妹一同伺候大姑娘。” 沈婠叹道:“青碧是母亲的人,二妹妹要责罚青碧,我也管不着。况且青兰姐姐也不是不晓得,我在沈府里的地位十分微妙,虽是得了祖父的喜爱和垂怜,但在府中也仍然是步步惊心。先不说我不能插手母亲院子里的事情,母亲才是如今府里当家的主母,去和母亲要她院子里的人,这不是生生地打了母亲的脸面么?这事若是传出去了,青兰姐姐要置我的名声于何地?” 青兰抬起头来,“大姑娘一定有法子的,奴婢只要妹妹不再受罚就可以了。”一想到自己妹妹身上的伤痕,青兰的心里止不住地发疼。只要有谁能将妹妹拯救于水火之中,哪怕要她去死也甘愿。 青兰咬牙道:“奴婢还知道轻羽的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 青兰道:“轻羽的心上人在魏府里当差,名字唤作王言。” “魏府?是威远将军的魏府?”沈婠问道。 青兰点头。 提起魏府,沈婠就不由想起那个腼腆的少年,还有望她眼神怪异而灼热的李氏。她看了看青兰,沉吟了好一会,才道:“其实也并非没有法子。” 沈婠问:“你当真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青兰坚定地道:“是。” 夏氏最近的精神不太好,夜深时分,耳边总是响起那一日崔嬷嬷在外面的惨叫声。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崔嬷嬷从她五岁起便在她身边了,几十年来,她只要皱个眉头,崔嬷嬷都能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现在…… 夏氏抿紧了唇角。 万无一失的计划最后竟是被那贱丫头轻而易举地扭转了局面!明明只是个半点大的小丫头,没想到心机竟然这么重。当真邪门得很。 夏氏现在躺在床榻上,耳边是沈州平稳的呼吸。 她睡不着,满脑子都是崔嬷嬷,还有想着要如何整死沈婠。沈婠的存在,一直在提醒着她过去的屈辱,和一个身份卑微的唐氏平起平坐了这么久! 如今她的女儿还让她连连受挫!平日里与她恩爱的老爷最近也因崔嬷嬷的事对她冷淡了起来。上次的休沐日,老爷回来时已是深夜,身上除了酒味之外,还有脂粉味。 她不着痕迹地试探了一番,沈州回答得甚是不耐烦。 她嫁进沈府已有九年,她很清楚地知道若不是看在父亲的面上,老夫人早已让沈州纳了妾侍。幸亏她前几年生了坤哥儿,才少了老夫人的若有若无的不满。 夏氏是真心喜欢沈州的,喜欢一个人,便总想着将身心都占着。当初的唐氏,她见一次心里就恨一次,如今唐氏被休,沈州又是她一个人的了。 虽然现在有个碍眼的沈婠,但是…… 夏氏睁开眼来,方才满脑子的恨意都消失了。她轻轻地靠在了沈州的肩膀上,鼻子里是熟悉的气味,夏氏安心下来,心想道,无论什么也没有夫婿重要,至于沈婠那贱丫头,她总有办法收拾她的,但不是现在。 沈州今天特别忙,一进宫便得知皇帝昨夜临幸了一个宫女,今日一大早就要册封为安常在。身为礼部尚书,沈州忙碌了很久,才完成了册封礼。中午时,沈州和同僚一道用饭,无意间看到了安常在的画像。画中美人冰肌玉骨,一头乌发似是上好的黑缎,沈州惊鸿一瞥,久久不能忘怀,连带着回到府里了,在夏氏身上驰骋时,脑子里也是腰肢不盈一握的美人儿。 当然,给沈州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觊觎皇帝的女人。 但越是得不到,沈州就越是惦记,他总觉得心里有一把火,挡也挡不住的□。以至于做梦时,他也梦见在美人儿身上不停地索取,那美人儿如同安常在一般,有着凝脂白玉般的肌肤,一头乌发柔顺得让他血脉喷张。 冷不丁的,肩上一重。 沈州的美梦碎掉了,他睁开眼一瞧,映入眼帘的是夏氏的头。 夏氏年轻时也是美人,如今年纪增长,风韵犹存,但近来因沈婠的事,她又气又恼,心里憋的那口气让她的头发也添了丝白。 沈州睡时有点灯的习惯,这么一瞧,恰好就见到了那一根白头发。 想起梦里美人儿那一头柔顺光滑的乌发,还有年轻如鲜花一般娇美的身子,沈州伸手推开了夏氏。 作者有话要说:迟到了一个小时的更新……今天午觉睡迟了tvt 19平安符 寒冬一过,天气也渐渐回暖,墙角有一抹女敕绿悄悄地爬了出来。沈婠的院子里,此时院门正紧闭着,小小的闺房中,青兰坐于梳妆台前,她正凝睇着铜镜中的自己。 霜雪娴熟地替青兰挽着发。 沈婠在一边道:“霜雪姐姐,拆掉这个发髻。我瞧着青兰姐姐更适合祥云髻。嗯,对,就这样,再稍微低一些。” 青兰是江南人士,如同青碧一样,说得出一口吴侬软语,且容貌秀丽,一双杏眸若是浮起水汽来,秋波盈盈,仿若风雨中的浮萍,轻盈摇曳,让人心生垂怜。 上一世,在沈婠出嫁之前,沈州曾纳了两房的妾侍,皆是生得柔柔弱弱的,仿佛不经意间就能随风而去。想来沈州好的便是这一口。 只可惜夏氏的手段太高明,那两个姨娘不出数月便香消玉殒。 沈婠意味深长地道:“青兰姐姐,你生得一双好眼睛。”有些话,沈婠不便说得太明白,不过青兰是个聪明人,她想她会明白的。 今日,青兰特地换了件新衣裳,浅绿的颜色,裙摆上绣有大朵大朵的玉兰。约模有小半个时辰后,青兰才从绣缎上站起,盈盈一拜。 她有些紧张,“大姑娘,这样当真能救奴婢的妹妹么?” 沈婠道:“这得看你接下来怎么做。” 青兰一咬牙,“奴婢明白。” 沈婠笑道:“好了,你去把荷包拿来吧。” 青兰离开后,霜雪憋了一整早的疑惑才问了出来,“大姑娘,您这是在做什么?”今日一大早,她就被大姑娘叫了进来,原以为是大姑娘要梳妆,未料大姑娘却是让她帮忙打扮青兰。 沈婠没有回答,反而是问道:“霜雪姐姐,你觉得青兰姐姐长得好看么?” 霜雪一怔,答道:“这个年龄的女子,自然是好看的。” 沈婠笑道:“是呀,年轻就是好呀。” 霜雪也笑道:“大姑娘说得好像你已然不年轻似的。”明明才是个九岁的姑娘,可做事说话却是滴水不漏,甚至让人捉模不透。倘若换成寻常百姓家的女儿,此时怕是只懂得在爹娘怀里撒娇。思及此,霜雪心里不由得多了几分怜悯,这大户人家看起来是富丽堂皇的,可真正生在里面,却是步步惊心。 青碧端了红枣杞子粥进来,轻手轻脚地搁在了食案上。 她轻声说道:“夫人,奴婢把粥搁在食案上了。” 夏氏手里握着一柄如意纹菱形镜,镜里的那一根白发十分显眼,夏氏盯着镜子良久,眉头皱得紧紧的。听到青碧的声音,从镜里一瞧,恰好见到青碧的一头光泽亮丽的乌发。 “过来。” 青碧颤颤巍巍地走了过去。 夏氏说道:“蹲下。” 话音未落,夏氏一把揪住了青碧的尾发,扯得青碧头皮发疼。可她不敢出声,只能死死地咬紧牙根忍着。 几根掉落的发丝躺在夏氏的掌心,夏氏凝望许久,怒气顿生,手里的镜子狠狠地甩在了青碧的身上,“贱婢!全都是贱婢!通通都该死!” 这几日夜里就寝时,沈州的心不在焉愈发明显。 定是老爷嫌弃她老了,嫌弃她长白头了。可若不是沈婠若不是青兰,她又怎么会气得生白头! 镜子破碎的声音引来了红胭。 红胭一进来就见到青碧跪在地毯上,整个人的身子都在颤抖着。她心里闪过一丝幸灾乐祸,面上仍然镇定地走了前去,“夫人何必动怒,青碧犯错了,要打要罚也不要紧,夫人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不要为了无足轻重的人气坏了身子。” 红胭这几日也知夫人心情不好,晓得那一根白头发的缘故,她又道:“夫人,奴婢帮你拔了那根白头发吧。奴婢问过大夫了,只要好好地保养,定不成问题。” 夏氏面上表情有所松缓。 她看了青碧一眼,“出去吧。” 而后又问红胭,“老爷现在在哪里?” 红胭怕夏氏又再生气,不敢说沈婠也在,便含糊地道:“老爷在陪老太爷用午饭。” 夏氏知道老太爷用饭不喜欢人多,也不愿去自找麻烦,她道:“派人盯着,待老爷从慈安堂出来后立马向我禀告。” 红胭应了声“是”。 慈安堂里,沈婠在笑意盈盈地哄着老太爷,把老太爷哄得心花怒放的,眼睛都笑得眯成了条直线。 沈州见状,眼里也多了分笑意,只觉自己的女儿实在不错。 老太爷用完饭后喜欢在府里的花园走走且当消食,平日里都是沈婠陪着的,不过今日老太爷想着让沈州和沈婠好好相处,便没让沈婠相陪。 老太爷哪里会不知老夫人不喜这个孙女,因心里对沈婠的外祖母和生母的愧疚使然,再加上平日里沈婠对老太爷的确是尽心尽力地孝顺着,老太爷是打心底地疼爱这个孙女。 他老了,尽管如今病好了,但总有离去的那一天。所以才会想着让沈州和沈婠好好地处着,好让沈州多些护着自己的女儿。 沈婠见老太爷离开后,又笑着和沈州说了好些话。 见沈州碗里的汤喝完了,沈婠就说道:“父亲平日里上朝辛苦,要喝多点汤补补身子和元气。”沈婠刚想给沈州添汤,伸了伸手发现够不着。 青兰说道:“大姑娘,让奴婢来吧。” 青兰垂着眼,走到沈州身侧,拿起汤勺往沈州碗里添汤。她的动作很慢,舀汤的动作不大,但却因发簪没有固定好发髻的缘故,腾地松落下来。 发簪掉在地上,一头如云乌发像是瀑布那般垂落下来,乌黑的发丝碰触到了沈州的手臂,稍微有些痒。他抬眼一望,刚好看到满头乌发披散下来,青兰惊慌的神情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 沈州不由得想起梦里的美人儿,那好似绸缎一样光滑的乌发,好似白玉一样的身段…… 沈州的心里烧起了一把火。 沈婠站了起来,连忙道:“青兰姐姐,你还立在那儿做什么,还不赶快向父亲请罪。” 青兰屈膝一跪,睁着一双盈盈水眸,“奴……奴婢该死……” 沈州盯着青兰,直到沈婠说“父亲,青兰姐姐不是故意的”时,他才猛然回过神来,他轻咳几声,“起来罢,我不怪罪你。” 沈婠笑道:“父亲,上回给你送的荷包还是青兰姐姐教我做的呢。昨日里我又做了一个,手艺比上回还要好呢。青兰姐姐,你拿出来给父亲瞧瞧。” 青兰从地上站起,双手捧上了一个朱色鹤纹荷包。 兴许是方才心中惊悸,此刻青兰的手微微颤抖着。沈州接过时,不小心碰到了青兰的手指,腾地一下似是被电了一般,他顿时有些口干舌燥。 “不错,婠丫头有心了。” 连着好些日子,霜雪总发现青兰不见踪影,问她在做什么,她也不说。且每回见着她,总觉青兰的姿色比往日里艳了几分,脸蛋白里透红的,浑身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 郭嬷嬷是过来人,想起近来大姑娘的异常,心里隐隐有了个猜想。 她问:“大姑娘是想抬青兰当姨娘?” 沈婠说道:“即便我能救得了她妹妹,那以后呢?难保她不会为了青碧背叛我,且轻羽的秘密她能告诉我一人,也难保以后她不会将我的秘密告诉其他人。与其留着她,时时刻刻小心着防范着,还不如将她送走。” 若是青兰当真抬了姨娘,想必夏氏得焦头烂额很久了,怕也没那么多心思来害她了。 上次的拨浪鼓让她心惊胆战了一月,那么这回她还她一礼。 而且现在看来,青兰倒也真的是个聪明人,深歆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之理,懂得如何挑拨起沈州的兴趣。她若是第一次被沈州要了身子,便吵着要个名分,恐怕沈州心里也会觉得她不通情达理。就算是当了姨娘,估模没多久就会被夏氏整死。 可现在这么多天了,从她表现看来,都跟沈州好上了一段日子,但她却不显露山水。 实际上,青兰也很清楚一事。 大夫人的手段厉害着,她若想稳固住姨娘的地位,必须要有一道平安符。 青兰在等,等着那道平安符悄然而至。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说平安符是神马~~ 20教习先生 三月初时,沈府里不亚于被一道轰雷劈中了,完全炸了开来。 宁心堂里,众人面色各异。 夏氏纵然想要维持着风度,可整张脸铁青得不像样,看向青兰的目光像是要晬出毒液来! 沈州早已想纳妾,若不是顾忌着夏家,他早已纳了好几房的妾侍。前段时日,与青兰私下里行欢,完全满足了他心里对梦中美人儿的垂涎。尤其是青兰的嗓子,在沈府假山后,她压抑地紧咬下唇,时不时低吟几声,那像是哭泣一般的呻|吟,委实让他兴致大发。 不过让沈州惊喜的是,青兰这么快就有了他的孩子。 这几年来,他与夏氏行欢这么多次,也不见夏氏有孕,可如今和青兰不过行欢数次,她就有了自己的孩子。沈州晓得后,立马就与老夫人说了。 当然说辞相当委婉,考虑到夏氏的面子,沈州说是醉酒之下,见到夜色下的青兰,误以为是夏氏,不料一次就有了身孕。 老夫人看向青兰肚子的目光十分慈爱。 经过上回那事,她也再次有了让儿子纳妾的念头,本想着近来就开口的,没想到刚想打瞌睡便有人送了枕头来,且还是个金枕头。 老夫人对夏氏道:“你是主母,由你来安排。府里好久没有孩子出生了,也该热闹热闹了,”老夫人提点着夏氏,“你派人好生照料着她的肚子,我们沈家的孙子可不能出任何差错。” 老夫人看了眼夏氏身边的青碧,说道:“正好了,青碧是青兰的妹妹,让她去照料再适合不过了。府里最近缺人手,你让人再买几个伶俐些的丫环回来。” 夏氏很得牙痒痒的,可此情此景之下,她只能表现得大度。 “是的,母亲,我会好好安排的。”尽管脸色不太好看,但她仍是挤出一丝笑容,对青兰说道:“老爷又得一子,真是上天庇佑。妹妹放心,我会好生照顾你,毕竟你肚里的孩子也是要喊我一声‘母亲’的。” 她倒要看看这个孩子有多命大。 青兰抿出一个笑容来,“多谢姐姐。” 沈婠最近的日子过得相当舒心。 夏氏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到了兰姨娘身上,无暇□,沈婠又恢复了以往平静的生活。一日清晨,沈婠刚起床,便听得霜雪兴冲冲的声音。 “大姑娘!大姑娘!你种的花发芽了。” 沈婠心中一喜,梳洗过后,走到院子里一瞧,果真发了芽,女敕绿女敕绿的,极具生机。沈婠看得满心欢喜,郭嬷嬷说道:“老奴活了大半辈子,也看不出这到底是什么种子。” 霜雪说道:“上回在兰华寺里,奴婢问大姑娘了,大姑娘说是会让人高兴的花。” 轻羽素来是沉默的,此回也很难得地说了句:“奴婢瞧着像是杜若的芽。” 轻羽是个识时务的丫环,青兰飞上枝头了,大姑娘在府里的地位愈发不一样。她此时都有些后悔为何不早些像霜雪那样,早早地向大姑娘投诚,这样的话兴许现在就成一等丫环了。 沈婠说:“不是杜若,不是杜鹃,”她心情好,笑着道:“再过些时候,你们就晓得是什么了。好啦,霜雪姐姐,你和我一起去给祖父请安吧。” 快到慈安堂时,霜雪眼尖地发现慈安堂外有个陌生人,陌生人旁边正站着林嬷嬷。 平日里沈婠去给老太爷请安时,是无需通报的。 林嬷嬷见着沈婠,也是直接放行。可如今沈婠见着有陌生人,心里便以为祖父有客人在。正想着等迟些再来请安时,林嬷嬷发现了沈婠,开口叫道:“婠姐儿。” 沈婠走了前去,“林嬷嬷,祖父是有客人么?” 林嬷嬷笑道:“这客人婠姐儿也是认识。” 沈婠打量着林嬷嬷身边的陌生人,林嬷嬷说道:“是屋里那位客人带来的小厮,老奴正准备带着他去堂前喝杯热茶。” 连小厮也招呼得这般周到,想来屋里这位客人身份相当了得。只是…… 沈婠有些疑惑,她也认识?她在这京城里有认识什么人? 蓦地,沈婠想起了一人。 她惊喜地道:“是……是容大夫么?” 林嬷嬷颔首,“方才老太爷吩咐了,若是婠姐儿来了,直接进去便可。容大夫说自从舟城一别,也想见见婠姐儿。” 沈婠只觉种了大半年的花今早发芽了是个好意头。回来京城后,沈婠就想着要和容铭见一面,容铭医术了得,年少成名,在民间里的名声是极好的。 和一位神医打好交道,对她的将来会有不少的帮助。 沈婠一进去,就看见容铭正在替老太爷把脉。 容铭收回手,对老太爷说道:“脉象安康,老太爷的身子养得不错,看来我也不需开什么药了。” 老太爷听了,格外高兴,“婠丫头可来了,快来见过容大夫。” 沈婠欠身行礼。 容铭打量着沈婠,目光里多了几分笑意。上回见到这个丫头,脸脏兮兮的,说话也格外老成,如今不过大半年,回来京城后倒是养得不差,小脸红扑扑的,眼睛明亮明亮的,开始像是京城里的闺阁千金了。 容铭和老太爷说道:“您这孙女委实了得,当初若不是及时解了我的蛇毒,恐怕如今我的脚也不太好使。” 老太爷含笑看向沈婠。 沈婠模模脑门,嘿笑着说道:“只是凑巧而已,刚好以前看兰姨娘做过,婠婠便记在心里头了。”顿了下,沈婠又道:“且之前在舟城养病时,也看了不少医书,没想到竟能用在容大夫身上了。” 容铭微微有些诧异,“哦?医书?你还有看医书?” 沈婠道:“其实不算看,只是平时练字的时候喜欢抄医书,抄着抄着就记得了。” 容铭笑道:“要是我那小厮有你一半便不错了,平日里让他帮忙抄药方,大半天的也只抄了几张。” 老太爷一听,心里顿时有了计较。 容铭是京城里最难请动的大夫,以后有什么病痛,总需要大夫的,若是医术高超的大夫就更为好了,而宫里御医难请,眼前的容铭恰好是最佳人选。 老太爷眯眼笑道:“正好我这有两个识字的丫环,手脚也算利落,容大夫若是不嫌弃的话,便送你解忧作为此回复诊的谢礼。” “使不得使不得。”容铭拒绝道:“老太爷的好意,我心领了。我行医多年,习惯独来独往。侯在外头的小厮也是前些日子我在林县行医时怜他孤苦伶仃才带在身边的。” 沈婠道:“祖父,左右我这几日也是闲着,不如我帮容大夫抄药方子吧。容大夫可以让人将要抄的药方子送过来,我抄好后便让人送过去。” 这倒不失为一个法子,老太爷看向容铭,“容大夫意下如何?” 容铭也不好再次拒绝,尤其是沈婠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恰好这几日有好些药方子需要整理,容铭说道:“那我先多谢老太爷和沈姑娘了。” 连着好几日,沈婠都在抄写药方子。她抄得格外认真和仔细,甚至还绞尽脑汁地将所抄的药方子分了类别,有所不懂的地方便自己模索着,或是到藏书阁里找医术来看一看。 当容铭看到送回来的药方子时,心里不禁有几分讶异。 他亲自登门致谢,夸道:“沈姑娘天赋异禀,当真聪慧。” 沈婠说道:“我只是略懂,分类别时还怕惹了容大夫的笑话。” “哪会!你做得很好。” 容铭的眼睛亮了。 这些年行医下来,铸就了容铭的好名声,甚至有不少人喊他一声“神医”。容铭在医术上是个奇人,但却无人晓得容铭也是个懒人,除了行医之时他会拾掇拾掇外,自个儿独处时,他是能坐便定不站着的。 如今见沈婠竟是将这些药方分得这么细致,这么清晰,容铭想了想最近新采回来的那五箩筐的药草,他心里腾然有了个念头。 他对老太爷说道:“我有个不情之请。”老太爷说道:“容大夫请说。” “不知沈姑娘可有请了教习先生?” 老太爷不管家事,并不太清楚。不过依照沈府里的习惯,各房的姑娘都是七岁识字,□岁习女红,十岁便开始真正请教习先生,教授琴棋书画。 沈婠比较不一样,唐氏早早就请了京城里最好的先生教她识字和写字。而沈婠有上一世的记忆,再加之重生后又勤学苦练,自是胜了同龄人一筹。 沈婠听容铭如此说,心里隐隐明白了容铭的言下之意,她答道:“只有以前请过教习先生教识字。” 容铭一听,放下心来。 他道:“我除了精通医理之外,还颇通棋艺。若是老太爷不嫌弃的话,不妨由我来教授沈姑娘棋艺。” 容铭在京城里也不少和达官贵人打交道,他们的交结之心他也看得清楚。如今老太爷的意思他也晓得的,是以他相当有自信老太爷会应承。想起那一大堆还没有来得及整理的草药,容铭的懒惰性子又发作了。 老太爷矜持地沉吟片刻,抚须笑道:“婠丫头,还不来拜见你的先生。”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更新啦,容铭出现啦~~ 21当学生的日子 一大早,容铭便去沈府接了沈婠过来。 霜雪昨夜里晓得神医收了大姑娘当学生时,高兴得不行。霜雪还没进沈府时,在外边可听了不少和容铭有关的传闻。 据说宫里头的长公主想要拜容大夫为师,容大夫都拒绝了呢。 霜雪心中得意洋洋的,一大早起来时也是一副满面春风的模样,直到霜雪看到眼前的五个箩筐后,她才傻了眼,惊愕得眼睛都瞪得如铜铃一般。 容铭一离开,屋里只剩下沈婠还有郭嬷嬷的时候,霜雪立马开口说道:“大姑娘,这么多药草得整理到什么时候?” 郭嬷嬷瞧着箩筐里装得满满的各式各样的药草,也不禁有些担忧。 沈婠却是笑道:“不急,今天没整理完,还有明天。” 霜雪嘀咕了声,“这哪里是来教大姑娘棋艺。” 沈婠一本正经地说:“先生说下棋需心静,整理药草能锻炼我的耐性。” 郭嬷嬷说道:“容大夫乃是天纵奇才的神人,说的话自有他的道理和用处。大姑娘说得对,霜雪莫要在背后议论神医。” 其实比起下棋,沈婠更喜欢与这些药草打交道。 闻着药草的芳香,沈婠的心情变得很宁静。 容铭在京城里是出了名的行踪不定,甚少人晓得容铭在京城北街那儿有一所房屋。容铭并没有设诊堂,若有人求医,他们会去一宁堂里留下条子。 一宁堂是容铭友人的医堂,容铭友人姓宁,单名一个风字。 宁风也是个医术高超的大夫,在京城里也颇有名声。两人相识时,一人性子懒惰,一人爱钻钱眼,两个人竟然就一拍即合。容铭专攻奇难杂症,一般的小病他也懒得搭理,而宁风爱治小病,若是来一宁堂里向容铭求医的是些无伤大雅的小病,宁风便顺道一起看了。 今日一宁堂十分忙碌,上午前来看诊的病人没有停过,每逢季节交替,伤风感冒的人特别多,前来看诊的人十有□都是得了风寒。 午时过后,宁风才有歇息的时间。 他在后堂里数着今早所得的银子,面上笑不拢嘴的。容铭进来时,正好瞧见宁风这般模样。他也见怪不怪,自顾自地寻了张靠椅,正准备倒杯茶来喝喝时,轻飘飘的一句话响起。 “君山银针,一吊钱。” 容铭淡定地说道:“赊着。” 宁风在账上记下一笔,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抬起头来,说道:“我听你的小厮说,你收徒了?” 容铭说:“想知道?” 宁风点头。 容铭也轻飘飘地说:“一吊钱。” 宁风咬牙,划去账上刚刚记录的,“说。” 容铭喝了口君山银针,满意地眯了眼,“你这茶真不错,”微微一顿,才说:“没有收徒,学生而已。况且也不是教她医理,只教棋艺。” 宁风听了,来了兴趣,“改日让我去瞧瞧你的学生。” “行。” “对了,”宁风想起一事,“最近我有个颇是棘手的病人,你要不要试一试?不过他住的地方不在京城,估模着你也懒得跑这么远,若是你有兴趣的话,我明日让他去寻你。” 容铭想了想,“也行。” 五个箩筐的药草,沈婠花了四日方是整理完毕。 容铭十分满意,心想这个学生真是没有收错,瞧瞧这些药草,一目了然,若不是沈婠是沈府里的姑娘,容铭还真想收她为徒,传授他的一身医术。 容铭说道:“耽误了几日,我现在便开始教你下棋吧。” 摆好了棋盘,容铭开始给沈婠讲解下棋的要道。 沈婠上一世是嫁人后才开始学下棋的,当时教她的人是裴渊。裴渊精通棋艺,她从未赢过他。他的棋局如同他的人一般,迷雾重重,难以捉模,到最后还未反应过来便已是血刃迎来,输得一败涂地。 “我们来试着下一盘。” 沈婠说:“好。” 上一世她的棋艺并不好,再加上也没认真学过几日,和裴渊下棋也只是夫妻间的闺房之乐。所以和容铭下棋时,沈婠并没有隐藏实力。 不过一局下来,沈婠虽是输了,但容铭却十分惊讶。 毕竟初学者能下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不错了。 他道:“再来。” 又是新的一局,容铭正在指点沈婠的这一步棋,“……走到这里,你有三策,其一是堵住我的这条路,其二是……” 沈婠虚心接受。 此时,容铭的小厮阿潭前来通报,“主子,宁大夫的病人来了。” 容铭说:“让他进来。” 沈婠也站起来说道:“先生,我去后头回避一下。” 霜雪打起帘子,沈婠和郭嬷嬷一同进了去。沈婠坐下时,刚好听见有脚步声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中气十足的男声。 “容神医,久仰大名。” 容铭的这所房屋并不大,仅有一个院落,正厅连着的是两间耳房,仅有薄薄的一墙之隔,正厅里的任何声响,在耳房里都能听得格外清晰。 霜雪小声地说:“这人听起来不像是得病了。” 沈婠也是这么觉得。 容铭昨天虽是从宁风口中得知这人的病症颇是棘手,但容铭也没有问是何病症。行医多年,能难倒他的病症不超五个手指头。 行医讲究望闻问切,容铭目光犀利地观察着眼前的这位病人,声音中气十足,面色微微有些淡白,虽是目光里有几分闪躲和羞赧,但整体而言,容铭“望”不出结果来。 于是乎,容铭开门见山地道:“坐下来吧,看看你得的是什么病。” 那人却是有些扭捏,坐下来时,望向容铭的目光多了几分急切,“神医您一定要治好我,我是九代单传,全家都指靠我一人了。” 脉搏有些缓慢,容铭沉吟片刻,问:“你哪儿不适?” 耳房里的霜雪竖起了耳朵,沈婠亦是聚精会神地凝听着。 那人一张脸憋得通红,说话时颇是紧张,“我……我不举,两月前还是好端端的,可不知为何近来就不行了。神医,你定要救我,我还没有子嗣。” 这话音一落,霜雪的脸也红了。 沈婠的目光闪了下,郭嬷嬷赶紧捂住了沈婠的耳朵。 沈婠的棋艺在容铭的教导之下进步飞快,不过半月,沈婠和容铭对弈时,已是能让容铭费好半天的功夫才赢得过沈婠,稍有不慎,便会中了沈婠的陷阱。 一局毕,容铭说道:“你下棋的风格倒是让我想起一人,和他下棋,我从未赢过,每回都累得半死。” 沈婠笑眯眯地问:“是先生上回和我提起的宁大夫吗?” “不是,宁风的棋艺是烂泥扶不上墙。不过同他下棋也累。” 沈婠不解,“累?先生此话怎么说?” 容铭叹道:“我若是走错一步,他必定要说一句,一吊钱当我没看到。他这是钻进了钱眼里,拉也拉不出来。” 沈婠并不曾见过宁风,但从容铭口中听来,她倒觉得宁风此人性子直爽,虽是有些爱钻钱眼,但却有趣得紧。沈婠笑了笑,说道:“宁大夫真性情。” 容铭第一次听到有人这么说宁风,他不禁多看了沈婠几眼,说道:“他若是知道有人夸他,心里定高兴。” 茶杯里见了底,沈婠对在一边侍候的霜雪说道:“霜雪姐姐,茶没了,你再去添一些。” 沈婠不经意地说道:“先生,上回过来的病人如何了?” 容铭倒也不觉得和一个小姑娘说这些有什么不对劲,他说道:“倒也没什么,原是他纳了妾侍,他的妻子心中怨恨,做了些害人的汤食。幸亏时间不久,不然也无法根治。” 沈婠恍然大悟地道:“原是如此。”一顿,她又道:“若是时间再长一些,岂不是无法治了?” 容铭笑,“那是,他只用了大半个月。但如果时间长达两年,恐怕是神仙也难以挽回。”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睡午觉睡得有些久tvt,没赶得及在五点更新…… 话说有人猜男主是谁,乃们放心啦,不是裴渊~~ 26独发 霜雪一直都十分好奇大姑娘种的到底是什么花,每次问大姑娘,偏偏大姑娘又只笑不语,一副神秘兮兮的模样。霜雪只好自己多留意着,心里盼望它快些开花。 霜雪盼了好久,总算盼到它长叶子了。 霜雪兴冲冲地告诉了沈婠,沈婠也很是高兴。她走到院子里一瞧,果真是开出了叶子。她伸手拨弄着,霜雪说道:“大姑娘,这叶子长得似乎与寻常花草的叶子不太一样。” 叶子是墨绿色,上面的纹路弯弯曲曲,若不细看还以为趴了虫子在上边。 沈婠说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名贵的花,只是寻常的野花,我在舟城里瞧得有趣,又刚好得了些种子便拿回来了。” 霜雪有些失望,原来只是野花。 沈婠此时站了起来,她懒懒地道:“原本是想着种花的过程有趣,只是如今看它长出了叶子,我也没了那个兴致。霜雪姐姐,你将这些叶子都拔了吧,连根拔起,然后送到我房里去。” 霜雪一愣,诧异地道:“拔……拔了?” 沈婠颔首,“既然没了兴致,我也不想种下去了。刚好前阵子容先生和我提起,说是这些叶子兴许能做入药之用。霜雪姐姐,你好好打理,过几日我们再送过去。” 霜雪心里只觉可惜,不过沈婠都这么说了,霜雪也只好应道:“是的,奴婢明白。” 方氏带着沈菱来了沈婠的院子。 方氏刚进来,就瞧见沈婠在缝制一个香囊,她和蔼地笑道:“大姑娘的手真是愈发巧了,这香囊做得真是精致。” 沈婠放下手里的香囊,下了坐塌,也笑着道:“三婶怎么过来了?四妹妹也来了。”她吩咐道:“霜雪姐姐,快去把桂花糕端来。我记得四妹妹最爱吃桂花糕了。” 方氏说:“婠姐儿真是有心,菱儿喜欢吃桂花糕,三爷都不晓得。” 沈婠笑着看了眼沈菱,她说道:“我只是平日里和四妹妹一起用糕点时,总是见着四妹妹吃桂花糕,便知道四妹妹最爱吃了。” 沈菱对沈婠弯唇一笑,目光落在了方才沈婠搁下的香囊。 沈婠注意到了,笑着说:“四妹妹喜欢这个香囊么?若是你喜欢的话,我再做一个送你,只要四妹妹别嫌弃我的手艺便好。” 方氏说道:“菱儿哪会嫌弃,大姑娘的手艺可好了。菱儿要是能有你的一半,我半夜醒来也会偷笑。” 沈婠说:“四妹妹年纪还小呢。” 沈婠看向沈菱,沈菱目不转睛地看着香囊道:“姐姐在上面绣的是什么?” 沈婠轻咳一声,“原本是想绣仙鹤的,但后来又想绣一盆翠竹,思来想去最后干脆两样一起绣了,权且当作练手。” 方氏问:“婠姐儿准备放什么香料?苏合香清新宜人,香味持久,甘松香亦是不差。唔,不过此时正值初夏,去院里头取些花瓣制成花干放进香囊里也不错。” 沈婠轻抚香囊,“三婶想得真是周到,我还没想好要放什么香呢。不过听三婶这么一说,花香倒是不错。”沈婠笑眯眯地道:“还能一天换一种花香,闻也闻不厌。” 霜雪端了桂花糕进来,沈菱拈了一块,吃得津津有味。方氏忽然轻叹一声,说道:“以前你母亲做的桂花糕是我们府里最好吃的,那时菱儿还小,一嘴馋就吵着要吃你母亲做的桂花糕。可惜现在……” 方氏的面上颇是感伤。 沈婠知道方氏说的是自己的亲娘,她神色有些黯然。 上一世,她嫁给裴渊后便将母亲接了过来,本以为能从此过上好生活的。未料最后却是让母亲送了命。沈婠一直觉得这是自己的错,若不是她接了母亲过来,母亲也会因此而丧命。 重生之后,沈婠不愿再次重蹈覆辙。 她知道只有自己变得强大了,才能保护母亲。 沈婠曾托容铭回兰城打听过,母亲如今在娘家里过得不差,虽是在京城被污了名声,但外祖父和外祖母却仍然十分疼爱母亲。 如今听方氏提起,沈婠垂下眼眸,低声道:“三婶,我……我……”沈婠的声音里已是隐隐有哭音。 方氏走前去,轻轻地拥住沈婠,“婠姐儿莫哭,你母亲以前和我最是要好的。自从你回兰城后,我心里也总是念着她。你母亲离开京城之前,还曾托付我要好好照料着你。” 方氏又道:“你别担心,以后要是有谁欺负你,三婶给你撑腰。” 沈菱也说道:“大姐姐不要哭。” 沈婠揩着眼角的泪水,一脸感激地道:“多谢三婶。” 方氏和沈菱离开后,霜雪看着眼睛还是红红的沈婠,不由得有些心酸。跟了大姑娘这么久,看着大姑娘在府里头走得步步惊心,连光明正大地想起自己的亲娘也不行,只能私下里看着大夫人留下来的镯子默默地思念着。 不过幸好有三夫人在。 方才三夫人说的那番话真是感人呢。 霜雪轻声说道:“三夫人是个心善的人。” “比起二婶来说,三婶倒是个不错的人。”沈婠不可置否一笑。 不得不说的是,她这位三婶还是个极其聪慧的人,今日前来,想必是要拉拢她的,怕她因上回在茹苑里被责骂一事生了隔阂。 其实她到觉得没什么,明哲保身四字她懂得。 那时在茹苑里,若不是她留了个心眼,那她绝对没有翻身之地。三婶没有开口帮她说话,也是在她意料之中。在这勾心斗角的沈府后院里,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存之道。 今日三婶过来表明态度,打着母亲的旗号,那她也不妨顺着阶梯而下。 少一个敌人是一个。 沈婠垂下眼,继续缝制香囊。 天边乌云滚滚,看起来像是准备有一场倾盆大雨。郭嬷嬷推开窗子,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的,落了不少树叶。 郭嬷嬷赶紧关上了窗子,说道:“大姑娘,怕是要下雨了。今日大姑娘还去容先生那儿吗?” 沈婠说道:“若是先生来接了便去。” 小半个时辰后,沈婠见到了容铭的小厮阿潭。 阿潭牵来马车,“沈姑娘请上车。” 沈婠没见着容铭,顺口问了句,“先生呢?” 阿潭说道:“今早有人来找主子看诊,主子忙不过来,所以便让小的来接沈姑娘。” 沈婠明了,和霜雪一道上了马车。到了容铭的屋子后,天边上的乌云仍然是黑沉沉的,空气微微有些闷热,阿潭说道:“还请沈姑娘在里屋等一会,主子看诊完后就会过来。” 沈婠含笑道:“好。” 霜雪来这里的次数多了,晓得容铭这儿并没有丫环,阿潭也是粗枝大叶的,每回霜雪一来,总会先去灶房里沏茶,然后做些糕点。 于是乎,便只有沈婠一人进了里屋。 桌案上设了棋盘,沈婠坐下来自己与自己下着棋。容铭的屋子不大,正厅里说话的声音,沈婠这里依稀能够听见。 她也没有在意,专心致志地想着下一步棋要怎么走。 过了好一会,沈婠听到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门吱呀一声开了,沈婠以为是容铭,展开笑颜,唤了一声,“先生。” 刚想多说一句时,沈婠看清楚了门边的人。 不是容铭,也不是霜雪,竟是裴渊! 沈婠整个人的背脊汗毛顿时竖起。 裴渊认出了沈婠,他眼里有一丝惊喜,“是你。” 此时沈婠冷静下来,她冷声道:“你是何人?为何会闯进容先生的屋里!” 裴渊说道:“你忘了么?今年年初时,我们在兰华寺的药草园子里见过的。”没有被认出来,裴渊心里隐隐地有些不悦,“你还告诉过我你是沈府的二姑娘,你叫做沈妙对不对?” 沈婠佯作在沉思,须臾,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 “啊,是你,平南世子。” 裴渊点头,他走了过来,问道:“你为何会在容大夫这里?” 沈婠这时已是猜出今早来找容铭看诊的是何人,不是面前的裴渊,就是与裴渊相关的人,不然裴渊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你方才唤容大夫先生……”裴渊道:“莫非你在和容大夫学医理?” 沈婠说道:“容先生教我棋艺。” “棋艺?”裴渊的眼睛亮了下,“你学得如何?” 沈婠谦虚地说:“还好,勉强能够和容先生下成平局。” 裴渊爱棋,是个棋迷,在平南侯府里,只要是个能下棋的,裴渊都会孜孜不倦地来上几盘,直到胜出为止。如今听到沈婠能够和容铭下成平局,裴渊虽是不知容铭棋艺如何,但想着能够当先生的,棋艺定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裴渊说道:“沈姑娘,我和你下一局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27独发 沈婠微微有些犹豫。 她问:“赢了如何,输了又如何?” 裴渊没想到沈婠会这么说,他略微沉吟,道:“若是你赢了,这块玉送你。”裴渊取下腰带上的一块如意佛玉佩,搁在了棋盘旁边。 沈婠瞥了眼,是上好的绿玉,水头极足,绿莹莹的,一看就知是好玉。 沈婠说道:“我唯有自己做的香囊一个,怕是比不上世子的玉佩。” 裴渊本身就对身边的物什不太在意,他摆手说道:“自己做的更是难得可贵,”裴渊下棋心切,“来一局,如何?” 裴渊的棋艺如何,沈婠是知道的。沈婠记得上一世的裴渊不到十岁便已是精通棋艺,如今他十四,想必棋艺是更上一层楼,沈婠不认为自己能够赢得了他。 不过,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上一世她九岁时还没认识裴渊,也不知裴渊会有这么澄澈干净的眼神,这次她可以趁机好好了解一番。 而下棋,是个不错的选择。 沈婠道:“世子请。” 裴渊选择了白子。 沈婠有些诧异,因为上一世的裴渊钟爱黑子。每次和他下棋,或是见他下棋时,裴渊执的都是黑子,那时沈婠就问他:“黑子白子都一样,为何只挑黑子?” 裴渊漫不经心地笑着答道:“没为什么,大概是觉得一见倾心吧。第一眼见到黑子,便觉得它像我自己。” 沈婠当时并未多想,咯咯地笑道:“的确是挺像的,元深的眼睛比黑子还要黑,像是黑曜石一般。”直到后来,她久卧病榻回想起过往的事时,想到裴渊这话,她总觉得不寒而栗。 裴渊到底是什么意思? 而到了这一世,裴渊竟是不再挑黑子,自然而然地就选择了白子。 沈婠下意识地月兑口而出:“白……白子?” 裴渊一怔,“你要白子?” 沈婠摇头,镇定下来,她笑道:“不,我以为世子会选黑子。” 裴渊也笑道:“白子黑子都无妨,于我而言都是一样的。你若要白子的话,那我便选黑子。” 沈婠挪过黑棋盒,说道:“不了,我就下黑子吧。” 裴渊的棋风与上一世不太一样,他全神贯注地下着棋,满脸都是专注的神情,眼里只有棋子,偶尔还会露出愉悦的神色。 沈婠收回复杂的眼神,无声地继续下棋。 过了会,裴渊说道:“沈姑娘如此年纪便能有这般造化,实在难得。” 沈婠伸手落下一子,轻声道:“世子过奖,是容先生教导有方。” 裴渊不禁多看了沈婠几眼,正好沈婠微微垂着眼,细长的睫毛像是一把小扇子一般。黑子一落,她的睫毛就轻眨了下。 “……世子?” 裴渊回过神来,“什么?” 沈婠道:“该到你了。”她笑了下,“世子怎么走神了?” 裴渊轻咳一声,“没什么。”他迅速落下一子,说道:“前几日我遇见你表哥……” 沈婠问:“是大表哥么?”微微一顿,她意味深长地问道:“大表哥的伤可有好?上回大表哥在兰华寺里被狗咬到了小腿,本想着过去相府探望表哥的,只是近来母亲身子不好,我只能留在府里陪伴母亲。” 裴渊与相府的几位公子也并不怎么熟络,只是在平日里的家常宴会中见过几面,算得上是点头之交,见到面时能叫得出名字来。 裴渊说道:“是远华。” “噢,原来是三表哥。” 裴渊又道:“不过我有听他提起远帆,说是养了近半年的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却落下了后遗症,走路不太平稳,一到雨天便疼得厉害,甚至连走动也不能。” 沈婠一脸唏嘘地道:“真是可惜了。在兰华寺里时,大表哥就不该去招惹那些恶狗的。” 裴渊说:“我听远华说,似乎是你姐姐的缘故,远帆才会发生这样的意外?” 沈婠不动声色地问:“三表哥是怎么说的?” “你姐姐想要去看兰华寺里的狗,远帆为了保护你姐姐,最后被狗咬到了。” 这夏家的两位公子当真会信口雌黄,沈婠在心里冷笑了下。 裴渊此时却是说道:“依我看,远华此话并不可信。” 沈婠微愣,“怎么说?” 裴渊笑道:“虽是接触不多,但我也知道远帆是个护短的人。”那次从兰华寺里回去后,裴渊让人去查了下沈府的情况,得知沈妙的姐姐沈婠去年刚从舟城回来。 舟城是个怎么样的地方,裴渊是晓得的。 沈府里夏氏掌权,到那样的地方去,沈婠必然是不受主母喜欢的。夏氏不喜欢的女儿,夏家也不可能会喜欢,更别说夏远帆会去保护她。 况且一个姑娘家的怎么可能会想去看兰华寺里的那些看门的土狗,八成是夏府里的那两位公子顽皮才会招惹出这样的祸端来。 裴渊说:“我是外人不好说你的两位表哥,不过若是你有机会,倒是可以劝一劝。如今只是伤了腿,下一次就未必了。” 沈婠原以为裴渊会信夏远华的话,没想到他竟是看得这么透彻。 她说:“多谢世子指点。” 裴渊又道:“我那儿有上好的膏药,改日我让人送去给远帆,兴许能减轻几分疼痛。” 沈婠心中变得警惕起来。 若是她没有记错的话,平南侯府和夏府交情并没有多深,而她至今为止也只和裴渊见了两面,他现在就开始如此殷勤,这难免让沈婠有些不安。 虽然和上一世有些不同,但沈婠仍然觉得有些微妙。 她故意下错一子。 沈婠说道:“世子,我输了,”她取下香囊,“世子棋高一等,我输得心服口服。” 香囊是月白色的,上面绣着几株摇曳的绿竹,颇是有意境,且味儿很好闻。裴渊问:“这是什么香料?我怎么从未闻过?” 沈婠眸色一闪,轻声道:“我在原有的苏合香里添了几味花香,还有薄荷叶子。困乏时,闻一闻有醒神的功效。” 裴渊眼里有几分赞赏之色,“果真人如其名,当得起‘妙’字。” 沈婠敛眉道:“多谢世子夸赞。” 容铭进来时见到裴渊和沈婠,看到案上的棋局时,他顿时了然。他平日里也有听过平南世子的棋痴之名,是以现在也不觉怪异。 他笑着道:“世子,我这学生棋艺如何?” 裴渊说道:“我不曾想到容大夫除了精通医理之外,还精通棋艺,且还善于教导,教出个这么好的学生来。” “是我的学生有天赋。”容铭道。 裴渊站了起来,“不知蔺岩情况如何?” “我替他扎了几针,体内毒气已是排除,再喝几服药就无大碍了。蔺公子方才还在问我的小厮,你去哪儿了。” 裴渊拱手道:“多谢容大夫,改日再来向容大夫讨教棋艺。” 临走前,裴渊望了眼沈婠,他眼里笑意加深,“若有机会,下次希望还能再与沈姑娘对弈。” 裴渊离开后,容铭说:“这平南世子虽有几分少年老成,但是为人不错,不仅没有世家子弟的桀骜不驯,且还彬彬有礼,真是难得。” 沈婠很少听容铭这么夸赞一个人。 裴渊能入得了容铭的眼,沈婠有些惊讶,“看来先生很是欣赏世子。”想起自己误导裴渊一事,沈婠犹豫了会,还是跟容铭说道:“先生,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沈婠轻咳几声,才道:“世子以为我是沈妙,若是以后哪一日世子和先生说起时,还请先生莫要拆穿我。” 容铭模模下巴,问道:“为什么?” 沈婠低下头来,支支吾吾的。 容铭感慨地道:“也罢,不问你了。我果然还是老了,都看不出你们小姑娘在想些什么。不说就不说,你是我学生,我当然会帮你。” 沈婠感激地道:“多谢先生。” 其实本来她也想不通当初在药草园子里见到裴渊的时候,她为什么会月兑口而出说自己是沈家的二姑娘。今日再遇裴渊,和他对弈了一局,她心里隐隐明白,那时她是在害怕,不愿意与裴渊再有任何的交集。 而现在,她也不想裴渊知道沈婠这个人,所以才想着要将错就错,裴渊要报复的话就向着沈妙去吧。 裴渊回到平南侯府时,他的随从卫节很眼尖地发现自家主子腰带上的如意佛玉佩不见了,反而多了个月牙白绣竹香囊。 卫节说道:“世子,您的玉佩……” 卫节这么一说,裴渊这才想起来,他接过沈妙的香囊后,忘记把玉佩拿走了。 裴渊笑道:“看来是落在容大夫那儿了。” 卫节说道:“属下去拿回来。” “也好,”话音未落,裴渊似是想起了什么,眼里忽然有了笑意,他说道:“不必了,明日我再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二更! 谢谢囧草的地雷~~~爱你么么~~ 去奋斗第三更~~ 按照目前的速度,我估计十点能 28独发 昨日天空里的乌云黑压压了一整日,郭嬷嬷一直担心着会下雨,没想到等了大半天,这雨还是没有下成。半夜时分,一道响雷蓦然劈下,随之而来的是一场倾盆大雨。 次日早晨,雨仍然在下着,且丝毫没有变小的趋势。 沈婠看着外边的雨帘,说道:“幸好昨天没下雨。” 郭嬷嬷笑道:“这是老天爷喜欢大姑娘呢,知道大姑娘要出去,所以才特地憋了一天。” 霜雪见有雨泼了进来,连忙关上了窗子,“大姑娘别被淋着了,要是生病了那可就糟糕了。” 沈婠低下头来,熟练地穿针引线。 郭嬷嬷一见,问道:“大姑娘要做些什么?” 沈婠说道:“福袋,做好了可以悬挂在床头上。” 霜雪忽然“咦”了一声,眸子睁得大大的,“大姑娘你的香囊怎么不见了?” 沈婠伸手一模,也“咦”了一声,然后一脸不在意地道:“兴许是昨日在回来的路上掉了,也罢,只是个香囊,也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不见了再做一个便是。” 霜雪遗憾地道:“真是可惜,那个香囊做得可好看了。” 沈婠笑道:“若是霜雪姐姐,改日我也给你做一个。霜雪姐姐喜欢什么图案的?” 霜雪受宠若惊,连道:“使不得使不得。” 沈婠说道:“没有使不得,做个香囊也不费时间,也可以拿来练手,我还要多谢霜雪姐姐给我练手的机会哩。” 沈婠这么一说,霜雪也不好拒绝了,心里暖洋洋的,只觉大姑娘真是友善,以后定要更加尽心尽力地侍候大姑娘。 平南侯府里,裴渊正在用早饭。 外边倾泻而下的大雨也没有扰了裴渊的兴致,裴渊甚至还比平日多用了一碗米粥。卫节见裴渊如此愉悦,忍不住问道:“世子昨日里和蔺公子一起出去,可是遇见什么高兴事了?” 裴渊说:“的确是有一件高兴事。” 卫节竖起耳朵。 裴渊笑吟吟地道:“至于是何事,来日方长,你以后总会知道的。” 当裴渊只有那么丁点大的时候,卫节就已是开始跟在裴渊身后,十多年下来,裴渊的心思卫节多多少少也能揣摩一些。裴渊不说,卫节也能猜出和昨日落在容神医那儿的玉佩有关。 那一枚如意佛玉佩,世子几年来都没有离身,平时也不会轻易摘下来。如今玉佩落下了,世子还这么高兴,想来是容神医是个有趣的人。 裴渊用饭毕,洗净了手。 他吩咐道:“卫节,你去问问今日曾师父还过不过来。” 卫节望了眼外边的雨帘,心想这么大的雨,怕是曾师父也不会过来了。不过裴渊吩咐了,卫节也只好披上蓑衣出了去。 曾师父曾是京城里赫赫有名的武学大师,曾师父只得十一岁时便已是上山空拳打死大虫,身手好得让人叹为观止,后来朝廷曾想招揽曾师父,只可惜曾师父无心为官。曾师父一身武学倒是让京城里不少人都起了些心思,见曾师父无心为官,纷纷抛出橄榄枝,后来曾师父就干脆建了个武学堂。不过现在曾师父岁数大了,也不方便再教人,曾经辉煌一时的武学堂也就此关闭。 平南侯和曾师父有些交情,裴渊想要学武,平南侯立马请了曾师父过来,曾师父念及过往的恩情,二话不说便每日过来教裴渊武学。 一炷香后,卫节回来了。 他禀告道:“世子,曾师父不过来了。” 裴渊道:“那好,备马车,我们出去。若是母亲问起,便说我去探望蔺岩。” 卫节一怔,“这么大雨还去探望蔺公子?” 裴渊道:“对母亲是这么说,我们要去的是容大夫那里,去拿回我的玉佩。” 卫节担心裴渊会被淋着了,连忙道:“此事让属下来做便行了,世子若是此时出去,恐怕会受了风寒,到时候侯爷和夫人怪罪下来……” 裴渊打断卫节的话,“有事我会担着,你无需多说,我去意已决。不过区区雨帘尔。”一顿,裴渊又道:“卫节,你知我的性子,我要做的事,什么也阻挡不了。” 卫节只好应了声“是”。 世子的性子的确如此,从小就这么固执,一旦决定的事,便是侯爷和夫人也奈他不何。 卫节颇是好奇,到底容神医那儿有什么值得世子冒着风雨过去,他可以拿项上人头打赌,肯定不是拿回玉佩这么简单。 阿潭没有想到下这么大雨也有人来求诊,披上蓑衣出去开了门,一看,竟是昨天来过的世子。阿潭怔楞了下,才连忙说道:“世子往里边走,我家主子正在……”微微一顿,阿潭昧着良心说道:“主子正在苦读医书,还请世子稍等片刻。” 阿潭晓得主子不想别人知道他懒惰的一面,尤其是现在这种大雨天,主子定是在榻上躺着,身子骨像是被人剥了去一般。有时候阿潭很怀疑,之前主子没有找小厮的时候,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活过来的。 裴渊问:“沈姑娘有过来吗?” 卫节竖起耳朵,双眼发亮。 他在心里尖叫着! 沈姑娘!是一个姑娘!世子竟然为了一个姑娘不顾风雨跑了过来! 阿潭说道:“没有,沈姑娘今日不会过来。沈姑娘是每隔三日过来一次。” 裴渊心里隐隐有几分失落,他说道:“我今日闲来无事,是过来与容大夫讨教棋艺的。” 卫节继续在心里尖叫,骗人!世子骗人!他敢用项上人头担保,世子绝对不是来讨教棋艺的! 容铭被阿潭从榻上叫起,他的表情相当幽怨。尤其是听到裴渊是过来下棋的时候,他险些就想把手边的白釉瓷瓶砸到裴渊头上。 裴渊和容铭下了三盘棋。 雨停时,裴渊方是起身告辞。 裴渊一离开,容铭就叮嘱阿潭:“以后再遇到找我下棋的,你就说我上山采药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阿潭说:“下雨天也这么说么?” “下红雨也这么说!” 另一边的裴渊正上了马车,卫节提醒道:“世子爷,你又忘记拿玉佩了。” 裴渊说:“哦,是吗?” 卫节说道:“属下替世子去拿回来。” 裴渊轻咳一声,“不必了。我过多两日再过来拿。” “是的。” 卫节在心中月复诽,刚刚下棋时和容神医说了这么多的话,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偏偏就不说玉佩。世子你这是故意的吧故意的吧。 两日后,卫节总算亲眼见到了世子口中的沈姑娘。 他默默地打量着。 是个小美人,再过些时候张开了,定会不差。世子果真是有眼光的很。卫节又默默地在脑袋里过了一遍京城里姓沈的大户人家。 除了礼部的沈尚书外,还有几户人家。这里边门第最高的当属沈尚书,这位姓沈的姑娘若是沈尚书家中的嫡女的话,也算是勉勉强强能配得上。若不是的话,当个妾侍也是可以的。 沈婠不知短短一瞬间,裴渊身后的卫节就想了这么多。 她记得上一世裴渊排除万难要娶她为正妻时,可是受了不少阻难,其中也受了不少卫节的冷眼,她心知卫节认为她配不上裴渊。只是卫节此人也当真奇怪,在她受尽裴渊折磨时,卫节也帮了她不少。 沈婠不愿再想上一世。 她含了笑意与裴渊说道:“世子可是再想来一盘?” 裴渊说道:“也可。同上回一样,若是你赢了,拿走我的玉佩。若是你输了……” 沈婠接道:“世子瞧着我这个福袋如何?” 月白色的缎面,绣着一个褐红色的福字。裴渊闻到了香味,“这香味与上回你的香囊有些相似……” 沈婠颔首,“因为是悬挂在床头上的,所以除了之前的香料外,我去掉了薄荷,还添加了一味安神的香料。” 裴渊道:“看来此回我定要赢你。” 沈婠说:“一盘决胜负,如何?” 裴渊颔首。 一盘毕,还是沈婠输了。沈婠很是可惜地递过了福袋。 裴渊接过时,眉眼都笑了开来。 后来,连着大半月,裴渊和沈婠下了不少次棋,沈婠输了一大堆的东西,一把洒金桃丝竹扇,一个扇坠,好几个不同花样的络子等等。 最后裴渊也赢得不好意思了,干脆将那枚如意佛玉佩赠给了沈婠。 沈婠笑着道:“多谢世子。” 沈婠回到沈府后,唤了郭嬷嬷过来。 她仔细吩咐着:“还请郭嬷嬷将这枚玉佩放在茹苑附近的草丛上。” 郭嬷嬷一看,“好漂亮的玉佩。” 沈婠说道:“漂亮也没用,这么好的东西,我若是拿着怕是哪一天会出事。”裴渊既然是送给沈妙的,那么此物还是物归原主吧。 只要沈妙出了茹苑,一定会发现这枚玉佩,也一定会占为己有。 若是被其他人拾去了,那也就罢了。 郭嬷嬷知道大姑娘是个有主意的人,是以也不再多问,接了玉佩便去办事。 霜雪给沈婠倒了杯茶,她忽然想起一事,问道:“大姑娘,你不是说要将那些墨绿的叶子拿给容大夫么?”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没见到大姑娘拿那些叶子出去。 沈婠喝了口茶,缓缓地道:“都送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tvt对不住,迟到了。 第三更送上。 谢谢丫丫就是丫丫的地雷,么一个~~ 咳咳,那啥……我们打个商量好么?星期二我不更新,我星期三更两章好么。明天我要去医院来着,估计晚上回来后累趴了也码字不成……所以我们星期三一起更两章啦啦啦~~ 作为请假的小福利,我剧透一个~~ 男主不是容铭啦~~~ 再剧透一个~~~ 虽然目前很像是在洗白裴渊,但裴渊的黑历史是放一桶漂白剂也白不了的,所以乃们可以放心啦~ 29独发 沈婠这几日去向夏氏请安时,发现了一事。 食案上摆了好几碗酸梅汤。 据沈婠所知,夏氏是不喜酸的,即便是再热的酷夏,沈府里人人都喝酸梅汤解渴时,唯独夏氏一人不喝。她听沈妙说:“母亲觉得酸梅汤有阵怪味,她喝不习惯。” 沈婠收回目光,不着痕迹地打量了几眼夏氏。 自从她识破了夏氏的阴谋后,夏氏对她就再也没有那时的热情与和善,只不过该有的表面功夫还是在的。但却不像这几日那般,时时刻刻都是一张如沐春风的脸,仿佛好事将近。 “你来得正好,”夏氏道:“我等会本是要过去探一探兰姨娘的,但最近身子总是觉得倦乏,我便不过去了。婠丫头你替我好好地陪兰姨娘说说话,你们过去有主仆情谊,想来也能说的话也不少。” 夏氏给红胭使了个眼色,红胭捧上一个漆木吉祥如意纹食盒。 霜雪接了过来。 夏氏说道:“如今正值酷暑,我瞧着兰姨娘也是个怕热,便让红胭做了不少消暑的吃食,都是适合怀胎的妇人吃的。” 沈婠笑着说道:“我一定会好好转达母亲的关怀之意。” 临走之前,沈婠又不动神色地看了眼夏氏。夏氏正微微垂下头来,轻声与红胭说着话,不知说了什么,夏氏的唇角扬起一个弧度来。 看得出来,夏氏非常高兴。 沈婠若有所思地离开了茹苑。 路经绽梅园时,沈婠遇见了沈妙,还有沈莲。 沈妙坐在秋千上,她的丫环雨澜正不轻不重地推着秋千,而沈莲站在一旁,眼巴巴地看着沈妙玩。沈莲目光里的渴望,沈婠并没有错过。 似乎从上一世开始,沈莲和沈妙一直是形影不离的,两个人的感情极为深厚。 那时的沈婠甚是羡慕,可如今她看来,沈妙和沈莲之间的姐妹情谊并没有她想象中的深厚。沈莲一直在让着沈妙这个姐姐,若是哪一日她意识到自己不能再相让时…… 那么她们俩还会一直形影不离吗? 沈婠说道:“霜雪姐姐,我们去兰香苑吧。” 霜雪应了声。 两人正要离开时,沈妙眼尖地发现了沈婠。 沈妙三番四次想要陷害沈婠,可惜都没有得手,反倒是最后自己吃了苦果,她心底里的怨恨和不甘在慢慢地集聚。 明明以前祖母和父亲都很是疼她的。 可打从沈婠回来后,就抢走了所有她应得的东西。每次见到祖父提起沈婠时,那笑呵呵的脸,沈妙就心有不甘。 她绝对可以比沈婠做得更好的,只是祖父不给她这个机会而已。 沈妙跳下了秋千,她说道:“姐姐要去哪里?” 沈莲也跟了过来,抬眼看了下沈婠,轻轻地哼了一声。 沈婠并没有听到,不过便是听到了,她也不在意。她抿出一个友好的笑容,说道:“方才我去向母亲请安,母亲交待了我拿些消暑的吃食去给兰姨娘。两位妹妹要跟我一起去么?” 沈妙知道近来母亲为了兰姨娘消瘦了不少,她厌极了兰姨娘,心里更是看不起她。 她嘴里嘀咕了一声。 沈婠问:“妹妹在说什么?” 沈妙说:“我不过去了,等会我的先生还要过来呢。”说到这里,沈妙隐隐有些得瑟。沈婠想学东西,得自己跑出去,而她只要一开口,母亲马上就把先生请回了府里。 沈婠要是晓得沈妙此刻的心思,怕是会忍不住偷笑了。 她巴不得再多几个先生在外头。 她天天能跑出去,更方便她的复仇大计。 沈婠露出黯然的模样来,她低低地说了句,“那我就自己去兰香苑了,两位妹妹好好玩。”微微一顿,沈婠蓦然注意到沈妙腰间上的如意佛玉佩。 沈妙也注意到了。 她扬了扬下巴,“姐姐,你看我这枚玉佩好看吗?” 沈婠睁大了双眼,羡慕地说道:“真好看呢,比上回父亲送我的还要好看。” 沈妙嘴角的弧度情不自禁地扩开。 她扬起下巴,像是一只开屏的孔雀那般骄傲。 “这也是父亲送我的。” 兰姨娘已是怀胎七月,此时的身子十分笨重。 青碧正扶着兰姨娘小心翼翼地在院里头一步一步地走着。沈婠一进来,刚好就见到兰姨娘扶着腰,说道:“婠姐儿来了。” 沈婠走过去,“兰姨娘怎么不坐着歇一歇?” 兰姨娘说道:“大夫吩咐了,临盆前多走走,生产时才没那么艰难。我也只是每天早上和晚上走一走,累了便马上休息。青碧,扶我回屋里头吧。难得婠姐儿过来了,我好好地和婠姐儿说说话。” 进了屋里后,霜雪放下了食盒。 兰姨娘笑道:“婠姐儿真是有心,过来便罢了,还带了吃食过来。” 沈婠说:“方才我去向母亲请安,母亲特地交待我给兰姨娘带过来的,说里边是一些消暑的吃食。” 兰姨娘面色一僵。 很快的,她又恢复了笑意。 “原来是姐姐送过来的,青碧,先搁着。我等会再用。”兰姨娘又对沈婠说道:“婠姐儿,当初真是多亏了你,不然我也不能有今日。” 沈婠说:“兰姨娘严重了。” 兰姨娘轻叹一声,“我如今还有三个月临盆,这七个月来,我过得可谓是步步惊心。我也没有其他人可以商量,只剩下婠姐儿你一人了。” 兰姨娘思前想后,深深觉得在生下孩子之前,得牢牢地抓住沈婠。 沈婠认了神医当先生,背后又有老太爷撑着腰,最近老爷也颇是赞赏沈婠,且沈婠又格外聪慧,夏氏的多次陷害,她都能一一避过。 兰姨娘的笑容愈发亲切,沈婠还未多说些什么,兰姨娘又继续开口说道:“近来这几个月,大夫人似乎没有什么动静了。” 她可不认为夏氏会就此罢手。 她一定还有什么更厉害的招数在后头等着她肚里的孩子。 兰姨娘当着她的面说这话,分明是将她当成同一条船上的人了。沈婠也没有否认,她说道:“兰姨娘,我想母亲接下来大概没有心思来害你了。” 兰姨娘一怔。 沈婠说道:“母亲她……似乎有了。” 兰姨娘的脸色瞬间大变。 “什……什么?” 沈婠安慰道:“兰姨娘莫要担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要平平安安生下孩子。只要有了孩子,兰姨娘在父亲心里的地位就稳定了。” 其实沈婠也有些不解。 上一世的时候,夏氏是在她十一岁时才怀了孕,生下来的是个男娃,唤作沈乾。可是现在的时间却是对不上,莫非夏氏提前怀孕了? 沈婠转眼一想,也觉得并非没可能。 她重生以来,不少事情都改变了,夏氏提前怀孕也是正常的。 只不过…… 沈婠总觉得有不对劲的地方。 沈州下朝后,便回了沈府。 茹苑和兰香苑分别在沈府的东边和西边,沈州站在一条通往东西两边的分岔小径前,他稍微地想了想,最后选择了去茹苑。 青兰虽是年轻貌美,但自从怀孕后沈州也不敢碰她,生怕自己的儿子会出什么差错。且有一夜,沈州宿在兰香苑时,青兰半夜时脚疼得在呻|吟,沈州被吵醒后有些不耐。但对上青兰哭得水润润的眼睛,沈州又心有不舍,便问她哪里疼。 青兰强撑着说道:“只是脚有些疼,不打紧。” 沈州说:“我来看看。” 这一看,沈州的心里有了阴影。沈州喜欢柔柔弱弱的美人儿,不堪一握的玉脚更是他的至爱。本来之前青兰的脚勉强还能看得过去,可如今怀孕了,脚难免会有些发肿。 沈州一见,顿时就懵住了,笑容也有些难看。 之后,沈州唤了青碧过来。翌日一早沈州也早早离开了。 沈州进了茹苑,还未进屋里头便听到红胭的声音,“夫人您也是关心兰姨娘,关心老爷的子嗣,只是兰姨娘也太不给夫人面子了。” 沈州听到“子嗣”二字,便已是跨过门槛,问道:“发生何事了?” 夏氏眼里一闪而过的委屈被沈州及时捕捉到了。 夏氏开口说道:“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我和妹妹的一点小事,不打紧的。”夏氏捧了杯茶,温婉地道:“老爷刚下朝,如今外边天气正热着,我备了消暑的茶。” 红胭愤愤地道:“夫人,这哪儿是小事!您明明是为了兰姨娘好,才特地让奴婢做了消暑的吃食给送过去。可是兰姨娘却看也不看直接倒掉了。” 夏氏连忙道:“老爷莫要责怪妹妹,妹妹还小,又怀了孩子,难免会脾气大一些。” 红胭不满地道:“说起怀孕,夫人你也……” 夏氏给了红胭一个眼色。 红胭立马噤声。 沈州听出了端倪来,他惊喜地望向夏氏。夏氏含羞点头,“今日刚刚问过大夫了,说是孩子已有两个月大了。” 沈州一听,高兴得不行。 他说道:“青兰虽小,但也不能侍宠生娇。你是我的夫人,她不过是个姨娘,该责骂的还是要责骂。”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 第二更在晚上12点左右…… 嘤嘤嘤嘤,求包养作者专栏~~ 34独发 暮色四合,沈府里的各个院落逐渐点上了灯,丫环仆役们也在忙着晚饭事宜,谁也没有注意到有道人影悄悄地沈府的角门里窜了进来。 只见那道人影轻车熟路,不一会便模进了沈婠的院子。 沈婠搬了张竹藤椅在树下坐着,正仰头看着暮色的天空。忽听一道轻微的开门声响,霜雪步伐匆匆地走了过来。她一副紧张兮兮的模样,沈婠笑道:“霜雪姐姐你怎么跟去做贼似的?” 霜雪“哎呀”了一声,“这不是大姑娘您吩咐了,要小心翼翼千万千万莫要让人发现。奴婢这一路来,可是心惊胆战的。现下总算安全回来了。” 霜雪拍拍胸口,松了口气。 沈婠问:“宁大夫如何说?” 霜雪说道:“宁大夫说那些药渣是催孕所用的,颇为见效,只是对身子却会略有损伤。一般而言,若非情况特殊,大夫是绝对不会开这种药的,还有……” 霜雪迟疑了下。 沈婠说道:“还有什么?” 霜雪颇是窘迫地道:“奴婢出去时没有带银子,宁大夫说问一次一吊钱。” 沈婠拍了下脑袋,笑道:“你不说我都忘记了,下回你出去的时候顺便把钱给宁大夫。先生的确是说过宁大夫有这个规矩,这几天折腾得都忘了这回事。” 霜雪嘀咕了一声。 沈婠说道:“宁大夫是个不错的人,起码不会暗地里来害人。给了钱,人情也两清了。他若是不收我的钱,我才担心呢。” 霜雪附和道:“大姑娘说的也是。” 茹苑里,夏氏和沈妙一块用了晚饭。晚饭毕,夏氏半躺在美人榻上,神情恹恹地把玩着一柄如意。脂红的菱花纹锦毡上堆了不少木偶,坤哥儿正玩得不亦乐乎的。 沈妙陪着弟弟玩了一会后,走到夏氏身旁。 她伸手模了模夏氏的肚子,眼里充满了期待。 “母亲会给妙儿生个弟弟么?” 夏氏的笑容有些不自然,她道:“一定会的,你父亲连名字都想好了。若真是个男娃,便唤作沈乾,与你弟弟刚好相称。” 沈妙看得出来自己的母亲并没有那么高兴。她想了想,软软地说道:“母亲,你瞧,乾坤二字是父亲对两位弟弟最好的期待呢,哪像兰香苑那边的,父亲起名时是一点心思都没有花。” 女儿的软声软语让夏氏面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真意,她拍了拍沈妙的手。 “妙儿真是娘的解语花。” 夏氏又道:“坤儿想不想父亲呀?” 坤哥儿抬起头来,“想。” 夏氏笑道:“妙儿,你带着坤儿去找你父亲吧。你父亲现在应该是在兰香苑里。” 沈妙拉上坤哥儿的小手,两个人离开后,夏氏面上的笑容冷凝了下来,她吩咐红胭,“药煎好了没有?” 红胭端上一碗黑不溜秋的苦药。 夏氏面不改色地一喝而尽。 红胭不由有些心疼,她道:“夫人,都是那个大夫不好,医术不精还出来开医堂。”明明只是胀气,却是说夫人怀孕两月,让夫人一场欢喜一场空。 现在可好了,数月后都不知要怎么生个婴孩出来。 夏氏说道:“是我太过心切了。” 红胭叹道:“那现在要如何跟老爷交待?若是老爷一怒之下……” 夏氏说:“暂且先试多几回。若是仍然怀不上,我也有应对之法。”上一次是她自己太过期待,久久不来月事便以为自己怀了孩子,殊不知却是那催孕的药扰了自己的月事。 有丫环前来禀报,“夫人,老爷过来了。” 夏氏理了理鬓发,执起口脂在唇上轻轻一抿,揽镜自照了一会,方是起身笑意吟吟地迎了前去,她挽住了沈州的手臂,“老爷怎么过来了?” 沈州说道:“坤儿想睡了,我抱他回来,顺带来瞧瞧你。”沈州的目光移向夏氏的肚子,说道:“都快三个月了。” 夏氏低首一笑,带着沈州的手模向自己的肚皮。 “老爷,我们的乾儿在里面睡着呢。” 沈州的手不经意碰到夏氏胸前的浑圆,他的眸色微深。 与青兰相比,夏氏虽是已然不年轻,但某些时候沈州还是会被她的丰韵所吸引,好比现在这对青兰无法比及的浑圆。 沈州甚是爱不释手。 “菁如……” 夏氏腼腆一笑,“大夫说只要小心些还是能行房的。”夏氏哪里会不知沈州的心思,她微微一倚,整个人便贴在了沈州的身侧。 手臂上传来的触感,让刚刚喝足吃饱的沈州起了旖旎的心思。他哼笑一声,直接捏上某处丰盈之地,揽着夏氏往床榻走去。 沈婠在秋千上缓缓地荡着,不远处有道身影匆匆而过。 霜雪也瞧见了,她说道:“那林大夫这几日似乎来得特别勤。” 沈婠说道:“是呀,我天天在这儿荡着秋千,每天这个时候都能见到他从茹苑出来。” 霜雪压低声音,猜测道:“大姑娘,兴许是大夫人她……”上回知晓大夫人还在用催孕药时,霜雪心里就已是明白得七七八八了。 沈婠笑了笑,说道:“也是,若是母亲还没怀上的话,再过些时候可就瞒不下去了。”只不过以夏氏的手段,若是当真瞒不下去了,她会怎么做? 沈婠思考着。 如果她是夏氏,孩子的事当真瞒不下去时,她会假装没了孩子。如果能趁机拉几个人下水的话,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么。 沈婠首先想到了自己,她对霜雪说道:“这半个月我们的院子尽量少在众人面前出现,明日我也不去和祖父祖母请安了,霜雪姐姐,你就说我这几日受了风寒,怕传染给了别人,”微微一顿,她又道:“对了,顺便让人去和兰姨娘说一声,这半个月也少些出门,最好不要接近母亲。” 要不然,脏水一泼,难免要湿身。 沈婠想了想,又说道:“为了以防万一,去给我们府里常请的王大夫说一声,这半个月内少不了要请他过来的。” 霜雪问:“要不要将此事告诉兰姨娘?若是兰姨娘晓得了,岂不是会和大爷说?那到时候大夫人也瞒不下去了。” 沈婠也想过要告诉兰姨娘的。 但是兰姨娘有些急性子,况且她也不确定夏氏到底怀了孩子没有。万一当真有了,兰姨娘一说,父亲定会不高兴。 沈婠明白,在沈州心里,夏氏的份量远远重于兰姨娘和她这个微不足道的女儿。 若是事实摆出来,沈州不会相信沈婠。 夏氏亦是能自圆其说。 这个险,她不能冒。 思哥儿两个月大时,老夫人在沈府里办了个小家宴。老夫人本来是想在满月就办的,只是思哥儿早产的缘故,身子一直不大好。 不过如今调养了些时候,算是好转了一些。 老夫人让采莺去给各个院子里通传了一声,华灯初上时,宁心堂里坐满了一张大圆桌。老太爷露了下脸后就回了慈安堂。老夫人坐在正中间,她手里抱着思哥儿,笑容很是慈祥。 本来对兰姨娘有些不满的,但是老夫人没有想到兰姨娘会主动提出把思哥儿交予她来带。 老夫人原先也这样想的,她怕自己的孙儿被兰姨娘给带坏了,毕竟兰姨娘出身不好,又是当过奴婢的,难免会有股小家子气。她的孙儿可不能染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性子。 只不过要她开口抢人孩子,老夫人也拉不下脸面来。若是传出去了也不像话。所以兰姨娘主动开口时,老夫人之前对兰姨娘的不满也没有了,甚至还觉得兰姨娘还是个懂事的。 这一次的小家宴,老夫人还特地赏了兰姨娘脸面,也将她邀请过来了。 通常来说在老夫人举办的家宴里,她向来是不许姨娘身份的人过来的,这回让兰姨娘过来,也算是给足了兰姨娘的脸面。 只不过入座时,兰姨娘却也只能坐得远远的,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拼了命才生下来的思哥儿。 夏氏穿着宽松的衣裳,一时间也难以看出她的肚皮到底有没有隆起。 沈婠不着痕迹地瞧了几眼,也没有看出来。 一家人其乐融融地用饭。 思哥儿忽然啼哭出声,兰姨娘的心都揪起来了,恨不得上前去哄一哄。只是比兰姨娘动作更快的是夏氏,夏氏笑道:“这孩子的哭声比上回大了一些。” 她抱起思哥儿,轻轻地摇了摇。 思哥儿还是哭个不停,夏氏蓦然望向沈婠,说道:“婠姐儿哄孩子很有一套,坤儿之前一哭,你总能哄停他。” 沈婠心里咯噔地跳了下,她咳了好几声,声音轻飘飘的,“婠婠风寒还未痊愈,怕是会传染给了三弟弟。不如让兰姨娘来哄吧。” 此时,陈氏却是说道:“兰姨娘离得远,还是我来吧。” 陈氏哄孩子也有一手,很快的便将哭个不停的思哥儿哄得睡着了。瞧着思哥儿睡得一脸平静,陈氏不禁轻笑道:“思哥儿睡着的模样真是像极了大爷。” 老夫人喜欢这话,面上的笑容愈发和蔼。 “采莺,把思哥儿抱回房里去。” 采莺应了声。 夜色正浓。 沈婠早早就歇下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忽有急促的脚步声响起,紧接着是霜雪惊慌失措的声音。沈婠被吵醒了,她蹙着眉头问道:“发生何事了?” “不好了!不好了!”霜雪气喘吁吁地道:“思哥儿半夜里断了气。 作者有话要说:有多少人猜到兰姨娘的孩子活不长~~~ ps.我做个小小的调查。 目前跟到这里的读者童鞋有多少人是从《哀家》《画中欢》《无心》或是《一晚倾心》跟过来的? 35独发 思哥儿的死给兰姨娘带来了不少的打击,她成日浑浑沌沌的,双眼也是红肿红肿的,一看就知是哭得连眼泪也没有了。 老夫人来探过兰姨娘一回,是亲自来的。 思哥儿在自己的屋里断了气,于情于理,老夫人心里实在过意不去。她这几夜也不曾好好地睡过,一闭眼便是思哥儿毫无生气的模样。于是乎,老夫人决定亲自过来探望一下兰姨娘,以慰思哥儿在天之灵。 老夫人来到兰香苑后,与兰姨娘说了不少好话,语气也是难得如此和蔼。 若是放在以前,兰姨娘定会高兴上好几日。可如今思哥儿没了,又是在老夫人身边没有的,兰姨娘心里难免会埋怨老夫人。是以,面对着老夫人时,兰姨娘的面上总有几分遮藏不住的怨恨和不满。 老夫人年纪虽大,但眼睛仍然明亮得很。 兰姨娘的不满老夫人看得一清二楚。 如出一来,老夫人心里也不满了,她屈尊降贵来探望一个奴婢出身的姨娘,她没有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还露出不满的神色来。 老夫人的面色愈发难看,原本和蔼的脸孔瞬间就不见了。 沈州沈奇都是她带大的,如今也是出人头地了。她带思哥儿也算是尽职,可阎罗王要带他走,她这个老婆子也没办法,难不成还得跟着他一起走?况且若不是兰姨娘怀孕时不小心掉了水,思哥儿也不会成为早产儿,身子也不会这么虚,哪里会养了两个月就走了? 老夫人蓦然想起兰姨娘原来是沈婠院里的丫环。 想到沈婠,老夫人难以避免想到沈婠的外祖母。沈婠的外祖母在老夫人心里一直都是根难以拔除的刺,每次一想起,老夫人就会阴晴不定好几日。 采莺扶着老夫人站了起来。 老夫人阴沉着张脸,说道:“以后要是怀孕,就别往水榭上跑。我们沈家的孙子可禁不起这样的折腾。” 兰姨娘一口气憋在了心头,委屈得想要掉眼泪,可眼泪早已哭干了。她揩了揩眼角,恨恨地道:“一定是夏氏!一定是夏氏!我的思哥儿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断气!一定是夏氏动了手脚。她上回没害成我小产,所以这回才想着弄死我的思哥儿!” 青碧捧了杯热茶过来,“姐姐,你先喝杯茶。不要着急,这回没了孩子还有下一回。姐姐你以后生孩子的机会还多着呢。” “多……”她惨淡一笑,“我怀一次,夏氏就害我一次么?” 似是想到了什么,兰姨娘一把甩开了青碧手里的茶杯,“我干脆死了算了!这沈府没有一个是好人,个个都想着我快些死,我干脆就如了他们意!” 自从思哥儿去了后,沈州就来看过她一回,平日里在床榻上的温情早已不知消失到哪儿去了,仿佛她是什么污秽的东西似的,匆匆说了几句就急急离去,说的话极是敷衍。 明明思哥儿也是他的儿子呀。 热茶四溅,瓷杯碎了一地。 青碧的手缩了缩,仍然没有避开,烫得红通通的一大片,痛得青碧倒抽了一口冷气。兰姨娘也是此时方是发现青碧的不妥,瞧见自己妹妹的手红肿了一片,兰姨娘这才回过神来。 她连忙道:“妹妹怎么这么不小心?可有烫伤了?嬷嬷,快去拿些烫伤的膏药来。” “不……不打紧的,”青碧垂下眼,“姐姐以后莫要再说死不死的胡话了,若是姐姐走了,那妹妹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亲人了。” 兰姨娘握上青碧的手。 “姐姐方才只是一时气急攻心,我断不会抛下你离去的。”就算真的要离去,她也不会让夏氏好过!她的思哥儿孤零零地在地底下,一个人都孤单呀。 容铭从溟州回来后,带回了整整一辆马车的草药。搬回了自己的屋子里后,容铭瞅着眼前堆得如小山般高的草药,不由得格外想念沈婠,遂去接了沈婠过来。 算起来,沈婠有两个月没见过容铭了。 这回见到容铭,沈婠心里十分高兴。思哥儿死后,夏氏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她不禁有些担心。一直替夏氏看诊的是一宁堂对面的林大夫,近日来依然是来得特别勤快。 沈婠让霜雪在茹苑附近盯梢了好几日,再也没见红胭出来倒药渣。沈婠借机去给夏氏请了一回安,也刚好见到夏氏在喝安胎药。 一时间沈婠也实在拿捏不准夏氏到底怀孕了没有,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在兰姨娘早产之前,夏氏定是没有怀孕的,可如今已有两月多,而沈州也不少在夏氏房里留宿,若是这期间有了也难说。 所以沈婠思来想去,只觉想要晓得答案,最好的法子便是从林大夫身上下手。只不过她让霜雪出来了几次都没有成功,她正想着要怎么溜出来时,容铭就及时送来了打瞌睡的枕头。 沈婠将之前去问宁大夫有关药渣的事与容铭说了。 容铭一听,笑道:“你可有备上一吊钱?” 沈婠也笑了,“我的丫环忘了,不过后来补上了。宁大夫也没有多说什么。不过我还是有一事不懂,想要请教先生。” “嗯?何事?” 沈婠说道:“这催孕的药用多了,是真的就能怀孕?” 容铭模了模下巴,“这要看用药之人的体质如何,有些人便是一直用也难以怀得上,但有些人用一次便怀上了。只是这些药若非逼不得已还是尽量少用为妙,用多了对身子可是大大的不妙。” 沈婠仍是不解,“那用了之后,会有怀孕的症状出现吗?”夏氏并非是第一次怀孕,断不会如此糊涂,且假孕于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 容铭沉吟了一会,道:“这倒不会,不过……” “不过什么?” 容铭说道:“那些药渣还有么?” 幸好沈婠留了一手,之前让霜雪去问宁大夫时顺便让宁大夫根据药渣写下了药方子,沈婠当时看了会,也将里边的用药记了个大概。她一一地道了出来。 容铭说道:“竟是有附子草。” “附子草又如何?” 容铭道:“若是有人用了这药,平日里又是个爱吃蟹的,便易出现假喜脉的症状。怕是个经验丰富的大夫遇到这样的脉象也会迟疑不决。”容铭笑了笑,又道:“前朝就曾有过个得宠的贵人用过这法子,可惜后来也被识破了,前朝皇帝下令不许任何人再用这些法子,连那药方子都被毁了。” 沈婠恍然大悟。 夏氏爱吃蟹,这是整个沈府上上下下都晓得的。虽说不到时节,但夏氏想要吃的,却总也有法子弄得到,更何况夏府还有个颇得圣宠的嫔妃。 想来前一阵子林大夫就是诊错脉了。 事实上,林大夫最近也很是苦恼。 沈府里的大夫人脉搏极乱,似是喜脉又不是喜脉,他诊了数次也没有分清。第一次犯了错,以至于他现在去沈府里给夏氏诊脉时都有些胆战心惊。 原先是有些不像喜脉的,可是近来却越来越像。 但有了第一次的错误,林大夫也不敢再断言,只好回医堂再翻翻之前师父留下来的医书,可翻遍了所有医书,也没有像是夏氏那般古怪的情况。 林大夫唯有对夏氏说道:“夫人莫要再用那催孕的法子了,待停用半月后我再来诊脉。” 林大夫面上的神情一一落尽夏氏的眼底,夏氏心里也明白了个大概。 她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夏氏挺着微微隆起的肚子去了兰香苑。 兰姨娘的眼睛仍然是红肿红肿的,不过短短一月,兰姨娘的脸颊瘦得都几乎要凹进去了,明明是美好的年华,可如今看来却像是沧老了十岁都不止。 夏氏天天喝着补品,一张脸蛋养得光滑滋润,与兰姨娘对比起来,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 她笑着对兰姨娘说道:“妹妹最近的气色不太好,想来是是因为思哥儿的缘故。真是可惜了,若不是思哥儿早产的话,兴许会活得长久一些。” 夏氏笑得张扬,完全没有平日里故意装出来的温婉端庄,仿佛在光明正大地告诉兰姨娘——你看,我就是弄死了思哥儿,那又如何。 兰姨娘咬着牙,不说话。 夏氏轻抚着自己的肚皮,“可惜思哥儿不能活着见自己的弟弟了。”她扬唇一笑,“不过便是有机会见着,恐怕思哥儿也活不长,毕竟只有七个月就生下来了,七个月大的婴孩,又能活多久,能活两个月已是老天爷的恩赐。” 红胭扶着夏氏站起,夏氏一步一步地接近在榻上半躺着的兰姨娘。 她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道:“水榭上的栏杆是我故意弄松的,不过也要怪思哥儿投错胎,有个如此愚笨卑贱的娘亲。” 兰姨娘的牙咬出了血,有一道怒火跃上了她的双眸。 她的眼睛似是充了血一样。 “贱人!是你杀死我的孩子!” 兰姨娘猛地从榻上蹦起,用力撞向了微微俯身的夏氏。 夏氏一个踉跄,摔倒在地,裙边有血流了出来。 夏氏一脸惊慌。 红胭大叫道:“啊,夫人流血了!快来人呀!兰姨娘推倒大夫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是这样滴,微博里有个cv圈里的童鞋托我在这里帮忙找一个作者大大,她看到你的读者专栏有订阅我这文来着~~ to梅香无音 有人想要找你一篇文的广播剧授权,文名是《丹青误》,她已经找了你一年多啦。 她的联系方式是qq:757042788 36独发 兰姨娘只是一时冲动。 事实上,她看到夏氏倒在地上的时候就已经后悔了。她刚刚是一时被愤怒蒙蔽了双眼,也顾不得理智了。明明是夏氏害死她孩子的,她的思哥儿在泉下孤零零的,凭什么夏氏的孩子就能活着! 可在红胭大叫的的时候,兰姨娘的理智瞬间回来了。 她惊恐地看着地上的血。 她很清楚地意识到一事,夏氏害了她的孩子,可是她仍然是正室,她背后有一个丞相府,沈州不会拿她怎么样。可她害了夏氏的孩子,那就完全不一样,她只是个姨娘,没有任何依靠的姨娘。 她还有个需要照顾的妹妹! 兰姨娘连滚带爬地下了床榻,紧张地问道:“姐姐,你怎么了?我不是有心的,我……我……”兰姨娘几乎是用吼的,“青碧!青碧!快去叫大夫来!” 上天保佑,夏氏的孩子千万千万不能有事。思哥儿,你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这位还未出生的弟弟。 至少暂时不能有事。 兰姨娘前所未有地希望现在夏氏肚里的孩子可以平平安安的。 红胭的叫声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立马有人迅速去给老夫人通报了。方氏的明兰园离兰香苑是最近的,她赶过来时,刚好就看到了这么一幕——夏氏满脸冷汗的,唇色全无地躺在榻上,月牙白的裙摆有一大块血迹,且现在还在流着,地上亦是血迹斑驳,触目惊心。 红胭哭着道:“三夫人,刚刚兰姨娘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推倒了大夫人。” 兰姨娘惊慌失措地摇头。 “我……我……不是有心的。” 红胭又跪在榻边,在夏氏身边说道:“夫人,您别担心,林大夫快来了。” 夏氏张张嘴,完全说不出话来。她只觉肚子疼得似是有把剪子在不停地转动,刺得她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夏氏虚弱地瞪了兰姨娘一眼,都是这贱人,果然是出身卑微,推个人也如此粗鲁。等这事一结,她定要了这贱人的小命! 方氏眸光闪了闪,心中忽有几分异样。 目前情况看来,夏氏像是要小产了。可红胭的表情却不大对劲。自家主子痛成这般模样,她虽是嘴里嚷着担心二字,但面上的表情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担心,眼里甚至有一抹幸灾乐祸。 方氏嫁给了沈府的庶子,在总爱鸡蛋里挑骨头的老夫人身边安然无恙地活了这么久,两个孩子也平平安安的,不少功劳归功于方氏从进府以来就一直谨记的中庸之道。 这些年来,她默默地避开了府里的明争暗斗,看着二房的陈氏如何慢慢屈服在夏氏的手中,又看着夏氏和陈氏联手弄死了不少大爷和二爷身边的通房,最后又看着夏氏是如何将唐氏逼到死角里。 这一切方氏都知道,只是她默默地当作没见到。 不过自从沈婠从舟城回来后,方氏发现到府里的风向有些不一样了。她看着这个九岁的小姑娘一步一步地讨好老太爷,之后又三番四次躲过了夏氏的那些手段,甚至还漂亮地反将一军。 兰姨娘爬上大爷的床,方氏很清楚这是沈婠的手段。 同时的,方氏意识到一直保持中庸之道虽说可以避免斗争的漩涡,但要想最后在沈府里立足是远远不够的。 所以方氏决定踏上沈婠这条船。 如今发现了红胭的异样,以她过去十数年的直觉,她可以肯定地说,里面绝对有一场不为人知的阴谋。若是以往的方氏,她会选择明哲保身,不轻易靠近。 但现在不一样。 方氏走近了,她细细地观察夏氏,嘴里担忧地道:“怎么突然就成这般模样了?兰姨娘,你怎么会无端端地推了大嫂?” 兰姨娘说道:“是……是……她说……” 兰姨娘猛地一个激灵。 她不能说,便是说了也于事无补。她的思哥儿已经没有了,没有了平安符,她说什么都不是,老夫人不会信她,老爷更是不会。他们更在意的是夏氏肚里的孩子。 她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当务之急是要保住自己现在的地位。 兰姨娘咬牙道:“是我不好,一时情急撞倒了姐姐。姐姐,你千万不要有事呀。” 方氏注意到地上的血迹深浅不一,她目光微凝,趁红胭不注意挪到颜色最为深红的那一滩血迹上,她故意掉落手里的绣芙蓉帕子,而后又捡了起来,偷偷地掖进了袖袋中。 方氏早已让人去给沈婠带了消息,并将那条染了血的帕子交给了沈婠。 她之前悄悄地嗅了下,只觉有异样。 她相信沈婠身边的容大夫可以给出最佳的答案来。容铭细细地看又看,闻了又闻,他很肯定地说道:“这是鸡血,而非人血。” 沈婠顿时了然。 果然小产是用来骗人的,夏氏只是想陷害兰姨娘。 沈婠抿抿唇,说道:“先生,你可以跟我去沈府一趟吗?此事非同小可。”兰姨娘若就此败了,夏氏下一个盯准的对象必然是她。她得给夏氏使点绊子,她不安心了,她才能有好日子过,才能慢慢地磨刀。 容铭颔首。 老夫人听到消息时,整个人颤了又颤。得知是兰姨娘推倒夏氏后,老夫人整张脸气得都白了。采莺连忙让仆役抬了轿子过来,扶了老夫人上了轿后,抬轿的仆役疾步前往了兰香苑。 老夫人到时,刚好林大夫也到了。 林大夫是近来才开始给夏氏看诊的,是夏氏的闺中好友所介绍的。林大夫接触得多这些深门大院里的事,当夏氏让他配合时,林大夫犹豫了会还是应承了。 他仔细思量过,便是当真出事了,他也能撇得一干二净,夏氏本身就用了古怪的药方子。 红胭说:“林大夫,您快来给夫人看看。方才兰姨娘推的力度可不小……” 兰姨娘满脸冷汗,青碧同样是担心得不行。 老夫人冷冷地剜了一眼兰姨娘。 夏氏现在是疼得连睁眼的力气也没有了,耳边嗡嗡嗡地作响。她只觉自己的背脊完全被冷汗给浸透了,凉飕飕的。 林大夫上前时,打量了一眼夏氏,心想真不愧是一家主母,这装小产装得可真像,若不是事先知晓了,恐怕现在他也会误以为夏氏当真小产了。 为了更为逼真,林大夫也着急地说了句:“夫人,我来诊脉了。多有得罪。” 他搭上了她的脉搏。 此时,沈州急急忙忙地赶了回来。一路上,他早已是听了夏氏派去的嬷嬷添油加醋所说的真相。一进兰香苑,见到瑟瑟发抖的兰姨娘,他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那眼刀子仿佛要将兰姨娘千刀万剐似的。 不过此时沈州也顾不上责问,连忙问道:“林大夫,状况如何?孩子可保得住?” 林大夫却是傻了眼,怔了好久,等沈州重问一遍时方是回过神来,“大……大夫人的胎儿没有保住。” 红胭在心里头夸道,这大夫演得比以前的郭大夫逼真多了。 一个月内痛失两个孩子! 沈州宛若雷劈! 此时,兰姨娘扑到沈州的面前,哭喊道:“老爷,妾身不是有心的。” 沈州直接踢开了兰姨娘。 疼到极致的夏氏听到兰姨娘的惨痛声,强忍着痛意睁开了双眼,虚弱地说道:“老……老爷……”她痛哭了出来,“我们的孩子,坤儿的弟弟……” 林大夫格外心虚,夏氏的目光迎上来时,他压根儿就不敢碰触。 就在此时,沈婠的声音响起。 “祖母,父亲,婠婠听说了母亲的事,特地请了先生过来。” 沈州面上一喜,心中只觉沈婠这个女儿贴心得很。 老夫人也甚是高兴,毕竟有医术高超的神医在,兴许孙儿就能保住了。屋里的人都很是高兴,兰姨娘也像是看到了曙光一样,期盼着看向容铭,唯有红胭慌了神。 夏氏此刻已是疼得顾不上什么了。 林大夫却是此时定下神来,他很是镇定地和容大夫说道:“大夫人的胎儿定是保不准了,前一个月的胎儿最容易不稳了。” 此话一出,众人都愣了下,包括剧痛中的夏氏。 “什……什么意思?”老夫人诧异极了。 容铭一把脉,也道:“的确,胎儿是保不住了。若是这胎儿在娘胎多呆数月,也勉强有保胎之法,可这才一个月的胎儿,是神仙也难救呀。”微微一顿,容铭又道:“且孕妇是闻不得血腥的东西,怎么地上会有这么多鸡血?” “鸡血”二字一出,老夫人立马明白过来。 糊涂!实在是糊涂! 沈州也顿时了然了,本来发白的脸色瞬间转青。 夏氏竟敢骗他! 想起前几个月夏氏总是有意无意地勾着他同房,他还担心会伤害婴孩,没想到夏氏竟是起了这样的心思! 容铭又道:“大夫人的脉象极乱,经过此次小产,以后怕是不易怀胎了。不过若是好好调理的话,也未然。只是希望渺茫了一些。” 在容铭面前,林大夫哪里敢乱说什么,只好叹了声,附和道:“是呀,希望渺茫。” 夏氏这回听清了,胸腔里重重一跳,只觉有股血液冲上来头,整个人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两更! 有木有很惊喜~~~~~~ 37独发 老夫人对夏氏甚是失望,不过念在坤哥儿和夏家的份上,老夫人也就睁只眼闭只眼过去了。 兰姨娘被责罚了,本来若无夏氏那一桩事的话,老夫人是想赶兰姨娘出府的。可如今是夏氏自作孽,老夫人想着兰姨娘还年轻以后还能生养多几个,再加上兰姨娘认错态度诚恳,老夫人便只让兰姨娘闭门思过。 夏氏在次日方是醒了过来。 她悠悠转醒时,只觉浑身软弱无力,肚子仍是在微微作痛。夏氏昨天夜里做了个噩梦,梦里的她设好局等着青兰那贱人跳入,可最后她的孩子却真的没了。不过幸好是噩梦。夏氏沙哑着声音问道:“那贱人赶出了沈府没有?” 红胭瑟缩了下,半张脸红肿红肿的,上面还有很明显的巴掌印。 昨天夜里,沈州怒气腾腾,夏氏晕厥了,沈州无处发泄的怒气便甩在了红胭的脸颊上。那一巴掌毫不留情,重重地迎面而来,打得红胭的耳朵嗡嗡作响。 至今想起,红胭心里还是止不住地后怕。她颤着声音道:“……夫人节哀。” 夏氏说:“节哀什么?我的孩子没有了,青兰那贱人怎么还能留在沈府!那贱人力气真大,撞得我现在还是晕乎乎的,她……” 蓦然,夏氏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 她想起来了!昨天的事情如泉水一般涌了进来。 不是噩梦!是真的。 她的孩子真的没有了! 夏氏的五指紧紧地抓住了被角,露出泛白的颜色来。她哆嗦着唇,看向红胭,“我的孩子……” 红胭含泪点头,“夫人节哀。” 昨日容铭所说的那一番话倏然跃进夏氏的脑海里——“大夫人的脉象极乱,经过此次小产,以后怕是不易怀胎了。” 夏氏身子一抖,眼泪夺眶而出。 红胭连忙安慰道:“只要好好调养,还是有机会的。夫人打起精神来。” “贱人!是那个贱人!不是她的话,我的孩子还是好好的呀!”是那个贱人推倒了她!“老爷如何惩罚那个贱人?” 红胭说:“老……老夫人让兰姨娘闭门思过。”她也不甘心呀,她都被扇了重重一巴,而兰姨娘却只得了小惩罚。闭门思过,门一关起来,谁晓得她在里面有没有思过呀。 夏氏只觉心里憋了口血。 她又问:“老爷呢?老爷有没有来过?” 红胭摇了摇头。 这一回老爷怕是气极了夫人,夫人小产了,老爷昨夜连一眼都没有来看过夫人。 夏氏的脑袋此时一片空白,双眼无神地放空着。 红胭见状,心里也有些慌乱,她连忙喊道:“嬷嬷,嬷嬷,快去把大夫叫来。”话音未落,夏氏就用力地抓住了红胭的手腕,明明全身软弱无力,可现在的力度却大得让人吃惊,仿佛只要稍有松懈,就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 红胭痛得眼泪都掉出来了。 夏氏喊道:“坤儿,快把我的坤儿带来。” 红胭改口:“嬷嬷,带坤哥儿进来。” 坤哥儿被嬷嬷带了进来,坤哥儿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声音软糯软糯的,“母亲。” 夏氏一把搂住了坤哥儿,慌乱紧张的心逐渐平静下来。 她紧紧地把坤哥儿抱在怀里。 “娘还有坤儿,不怕。” 腊月初三,京城里开始下了第一场雪。一夜过后,院里堆了层积雪,树梢上亦是挂了不少霜花,寒风一吹,扑簌扑簌地掉落下来。 李氏披上银白狐裘,站在屋檐下看着丫环们在扫雪。 李氏忽然轻叹一声。 陪着母亲看雪的魏子昌听得母亲的叹声,问道:“母亲是在担忧什么吗?” 李氏有四子,长子魏子昌,二子魏子骞,三子魏子清,四子魏子兴。威远将军对四个儿子都颇是严厉,打小就开始严格要求,尤其是长子魏子昌。 所幸魏子昌也不负其父所望,十四岁时便已是进了骁战营里历练,短短两年就立了不少功劳,如今正担任羽林郎一职。 李氏失笑道:“哪有担忧什么,我只是叹了声,感慨下眨眼间你们四个都长大了。子昌你都快十七了,也是时候该议亲了。” 她本来是想着在努力一把,生个女娃下来的。 可这小半年下来,肚子里也一点起色也没有。问了大夫后,大夫很是委婉地劝说了她一番。她也就此打消了再生个女娃的念头。既然自己生不了,不打紧的,还有儿媳。 魏子昌心中咯噔了好几下,他苦笑着道:“母亲,议亲还过早。儿子想要先立业再成家。” 李氏说:“可有心上人了?” 魏子昌说道:“母亲,儿子……” “别说什么先立业再成家,你如今都身居官职了,也算是立业了。等成家后再慢慢往上爬不是更好么?京城里好姑娘不多,你慢一步可就被其他家订走了。先订着亲,成亲不急,”李氏又问:“有喜欢的姑娘么?” 魏子昌说道:“……没有。” 李氏眯眼笑着,“没有也罢,过几日娘在府里办个茶话会,将各家的姑娘都请过来。到时候你瞅瞅有没有喜欢的。” 李氏心里的小算盘拨得哗哗响。 沈家的大姑娘九岁,儿子十六岁。若是先订下来了,待沈婠及笄后也差不多可以成亲了。沈婠长得颇合自己的眼缘,自家儿子人品性子又是极好的,两人再般配不过了。 魏子昌拗不过母亲,只好转移话题,“母亲,这几个月来二弟有些古怪。” “怎么说?”李氏漫不经心地接了句。 魏子昌说道:“前些时候,二弟忽然向我请教放纸鸢的诀窍,之后连着好些日子我偶然经过二弟的院子,都刚好瞧见他在捣鼓纸鸢。幸亏父亲不曾瞧见,不然定要说二弟不务正业玩物丧志了。” 李氏听罢,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她笑道:“你弟弟平日里就是太过勤奋,一点也不像是个少年。如今玩玩纸鸢倒也没什么不好,正所谓劳逸结合。” 魏子昌见母亲没有再提起议亲的事,心里稍微松了口气。 他也笑道:“前几日我在宫门外等着父亲下朝后一起回府,刚好遇见了夏丞相。丞相说我们府里的二公子最近往他们夏府跑得勤快。我记得夏府有好几位姑娘,也不知是不是二弟看上了谁。说起来,二弟的确也是到了情窦初开的年龄……” 瞧见李氏眸色微深,魏子昌微不可见地一笑。 二弟,不要怪为兄祸水东移,你自求多福吧。 李氏惦记着自己的大儿子,也不忘自己的二儿子。她当天就找了魏子骞,问道:“我听你兄长说,你最近往夏府跑得勤快?”李氏想了老半天,也没想出夏府里有多少个姑娘,她只记得夏府的程氏有个女儿,唤作夏玥。印象中,这夏姑娘似乎和子骞差不多的岁数。 魏子骞说:“是的,儿子去夏府探望远帆,还有和远华切磋。” 这么一本正经的回答,夏氏问:“切磋什么?” 魏子骞说道:“上回与远华比赛放纸鸢,我输了,所以就一直想着要赢回来。” 自己儿子某些时候的确有些好胜,难怪他近日常往夏府跑,原来是为了这桩事。李氏心里颇是失望,原以为自己四个榆木脑袋的儿子难得有个开窍了,不料最后还是为了这样的事。 如此下来,她要何年何月才能抱得上孙女呀。 李氏不死心地又问了句,“有没有见到夏姑娘?” “夏姑娘?”魏子骞愣了又愣,“没有。儿子在夏府里只见到夏夫人和两位夏家公子。”见自己母亲一脸狐疑的模样,魏子骞又说道:“我每次去夏府都是先去拜见了夏夫人,然后再去探望远帆,接着再与远华切磋。从头到尾都不曾见过母亲口中的夏姑娘。且昨日儿子终于赢了远华,估模以后都不会怎么过去夏府了。” 唉,榆木脑袋的儿子呀。怎么就不多留个心眼去瞧瞧其他东西。赢了有何用,她能抱孙女吗? 不能! 李氏还是不死心。 她问了句:“当真仅仅是切磋?” 魏子骞很肯定地点头。 不过在夜色之下,李氏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儿子的耳根正在慢慢地转红。 魏子骞在袖下摩挲着从夏远华身上赢回来的手镯,一颗心跃跃欲试。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我来更新啦 42 宫门前,一辆马车缓缓停下。一穿着宝蓝如意纹云锦宫装的妇人从马车里走了下来,紧接着妇人扭过身,伸出双手。 马车里的小姑娘微微有些脸红,“我自己下来就可以了。” 妇人道:“马车高,小心别摔着了。” 沈婠踩在蹋阶上,平平稳稳地下了马车,她抬头对李氏一笑,“夫人你瞧,我自己就可以了。” 李氏只觉可惜,本来还想抱一抱的。李氏捏上沈婠的脸颊,笑道:“婠婠果真聪慧呀。” 沈婠的嘴角抽了下,这与聪慧有何干系? 其实的确没什么干系,李氏只是想捏沈婠的脸。每次捏沈婠的脸颊,李氏总忘不了夸沈婠一句。 李氏牵上沈婠的手,踏入了宫门。 李氏那一日从宫里回来后,便亲自去了沈府和老夫人说想太后无意间提起想要见见沈婠这个丫头。 老夫人听后便立马唤了人来给沈婠裁了新衣裳,新鞋袜,还有不少首饰头面,甚至还请了个从曾在宫里伺候过不少贵人的嬷嬷来教导沈婠礼仪,并亲自嘱咐了沈婠不少话。 要知道能见着太后的面,是件好事同时也是件坏事。 若是表现得好,像是李氏那般入了太后的眼,前程定是无忧了,这以后于沈家也是一道不小的助力。只不过若是不小心说错了话,那便是会连累整个沈家了。 所以老夫人心里担心得很,也是头一次盼着沈婠能好好的。 李氏边走边嘱咐着沈婠:“我之前和你说的,你都记住了么?” 沈婠说道:“都记着了,太后娘娘不喜欢畏畏缩缩的人,在太后娘娘面前不能露出紧张之色,要笑得自然,切忌过于谄媚。至于其他的,按照平常那样来便可。” 李氏含笑道:“总的来说,太后娘娘还算是容易说话。若是婠婠你能得太后娘娘的欢心,以后的日子也不用愁了。” 沈婠露出一个笑容来。 李氏暗自惊奇,想当初她头一回进宫,见到如此恢宏壮观的皇宫,眼睛都瞪直了,左看看右瞧瞧的,恨不得眼睛里能装下整个皇宫。可如今沈婠明显比当初自己的淡定从容得多,神色自然,仿若闲庭散步一般,丝毫没有紧张或是好奇之色。 即便是子骞入宫时,他都会好奇地问东问西。 李氏此时深深地为自己的儿子担忧,这样的一个姑娘,会喜欢自己的儿子么? 当然,李氏是不会知道沈婠上一世也曾多次出入过皇宫。 两世为人,与沈婠而言,这皇宫也不知进了多少遍。上一世,沈婠是见过太后的,平日里时节命妇总要进宫拜见太后和皇后,那时的沈婠都是站在人群里头,她是最少话的那一个。 不过太后也并不讨厌沈婠,只是印象略浅而已。 李氏又道:“宫里有不少好吃的糕点,你若是嘴馋的话,尽管吃。太后喜欢真实的人。” 话音未落,忽有车轮辘辘声响起。 沈婠抬眼望去,不远处有辆马车正缓缓驶来,马车极是奢华,两匹血统高贵的纯种白马,车厢上镶嵌了各色宝石,日光之下显得熠熠生辉,就连车帘也是难得一见的云州锦。 李氏连忙拉了沈婠退至一边。 马车经过时,沈婠悄悄地抬眼望了下。刚好微风轻拂,车帘飘起,一张风情万种却又不失贵气的脸映入沈婠的眼底。 她微微一怔。 待马车远离后,李氏小声地与沈婠道:“那是长公主,长公主是天底下最为受宠的女人,即便是当今皇后也要礼让长公主三分,皇帝陛下极其信任长公主。这宫里头,即便是太子殿下也不能用马车,可见长公主之荣宠。” 李氏说的这个,沈婠上一世也是晓得的。宫里对马车使用的规定特别严格,能用马车自由出入的人也就只有寥寥数人。可是沈婠有些不解,上一世长公主也是没有资格使用马车的。 沈婠印象中的长公主是个身份尊贵带着几分娇气的姑娘,而这一世的长公主,沈婠方才几乎没有认出来。 沈婠道:“原来是长公主。可……可是长公主不是皇帝陛下的妹妹吗?不是已经……”沈婠压低声音,“三十好几了,而我刚刚不小心瞥到了马车里的长公主,并没有见到她扎妇人髻。” 李氏道:“长公主不曾婚配,自然是没有扎妇人髻了。” 沈婠诧异地道:“这……” 李氏道:“这个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曾听太后偶然说过一句,长公主和皇帝陛下说自己的婚事希望能自己做主,陛下也应承了长公主。太后提起时颇是无奈,但也奈长公主不何。太后娘娘自从长公主小时候大病了一场后,就特别疼爱长公主。” 沈婠只觉怪异得很。 她上一世并不曾听过太后宠爱长公主一说,以前进宫时太后也甚少提及长公主,且上一世的这个时候,长公主早已是嫁为人妇了。 李氏又笑着和沈婠道:“不过长公主也不愁嫁,若是想嫁了,天底下不知多少好男子等着。” 到了祥宁宫后,宫娥言笑晏晏地与李氏道:“还请魏夫人稍等一会,今日闲王爷来给太后娘娘请安,如今还在里头说着话。闲王爷难得来一回,怕是夫人要等上好一会了。” 李氏也笑着道:“无妨无妨,太后娘娘好好地与闲王爷说话才是正经事。” 沈婠听得“闲王爷”三字,整个人的身子都颤了下。想起上回裴明泽轻描淡写地就拆穿了自己的心思,沈婠是万万再也不愿与这位难缠的王爷相见。 不料沈婠刚刚这么想,下一刻便听到轮椅滚动的声音,一道月牙白的身影渐渐出现。裴明泽的身子仍是一如既往地瘦削,但也难掩其样貌的温文儒雅。 李氏欠身行礼,沈婠也跟着行礼。 裴明泽含笑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沈婠一直垂着眼。 裴明泽的目光扫向沈婠时,微不可见地停顿了下。 是容铭新收的学生。 想起那一日,裴明泽眼里浮起了几分笑意来。 他说:“原来是威远将军的夫人,”微微一顿,他看向沈婠,“咦,这小姑娘看起来面生得很。” 李氏答道:“回禀王爷,是沈尚书府的大姑娘。妾身与她颇是投缘,心里喜欢得紧,前些时候与太后娘娘请安时无意中提起,太后娘娘也想见一见,妾身便带了她进宫。” 裴明泽眸色微深。 沈婠这姑娘,人缘倒是不错。 他笑了笑,说道:“原来是沈府的大姑娘,叫什么名字。嗯?” “回王爷,单名一个婠字。” 裴明泽说道:“可是女官的婠?” 沈婠道:“是的,王爷。”她委实不知裴明泽这位王爷想做什么,明明是知道她的名字,可偏偏现在却装成不认识她。 她可没有错过裴明泽眼里的笑意。 裴明泽笑道:“女官女官,看来沈尚书对你期待不小,盼你将来能有一番作为。” 览古推着裴明泽离开时,疑惑地问:“王爷不是认识沈姑娘么?” 裴明泽淡笑道:“许久没见她,她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 “出乎意料?” 裴明泽含笑不语。 他是知道沈婠是个有心机的姑娘,只是没有想到她的动作如此迅速,竟是这么快便能入宫见得太后。若是得了太后的喜欢,她以后想要做些什么便能容易得多了。 他派人去查探过,沈婠在舟城时每逢雨天便往大灵山上跑,直到遇到容铭后才停下来了。分明是她有预谋地接近容铭。 沈婠如此年纪便已是步步为营,他倒是很好奇她到底想做些什么。 李氏说道:“难得能在宫里头见到闲王爷,平日里那是比皇帝陛下还要难见到的。不过这闲王爷还真如太后娘娘口中所说的那般是个温和而又平易近人的人呢。” 沈婠呵呵一笑,“是呀,王爷真是平易近人。”呸呸呸,他方才分明是在戏弄自己。若有机会,她定要抹他一脸手印! 宫娥此时走了前来,“魏夫人,沈姑娘,这边请。”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送上~~~~~ 43 一进祥宁宫,沈婠就闻到一股浓浓的檀香味。 太后坐在座屏前,手里在把玩着一串佛珠,抬眼瞥见了李氏,太后眼里多了几分慈祥之色。李氏含笑与太后行礼,并道:“娘娘,这便是臣妾前些时候与你所说的沈家大姑娘,沈婠。” 沈婠跪下行礼。 “沈婠拜见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太后瞅了瞅沈婠,“抬起头来给哀家瞧瞧。” 沈婠依言,缓缓地抬起下巴。 太后此时对李氏道:“难怪你会喜欢她,果真生得十分可人。起来吧,别跪着了。”太后又笑着和李氏说:“方才你可有见着明泽?这孩子难得进宫来看哀家一回,下一回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李氏说道:“娘娘若是想见王爷,何不唤人召王爷进宫?” 太后叹了声。 她说道:“罢了,不说此事。” 太后看向沈婠,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回太后娘娘,臣女十岁了。” 太后笑了笑,“十岁呀,真是个好年龄。哀家老了呀。”李氏说道:“太后娘娘哪里老了,臣妾头一回见到太后娘娘时,心里还唏嘘不已呢,想着太后娘娘怎么这么年轻,若不是早已晓得您是太后,怕是会以为是宫里头的哪位公主。” 太后拍了拍李氏的手,“你呀,就这把嘴儿甜,常常哄得哀家心花怒放。” 李氏接着道说:“臣妾这哪里是嘴甜,若是娘娘不信臣妾的话,大可问问婠婠,小姑娘家的嘴最老实不过了。” 沈婠明白李氏有意让自己在太后面前表现,她迅速会意,甜甜一笑,说道:“太后娘娘风华正茂,便是再过几年,也是只添风华,不添老态。” 沈婠笑意盈盈的。 太后听得眼角也含了几分笑意,她对李氏说道:“你瞧瞧,这沈家的大姑娘嘴儿跟你一样甜。” 蓦地,沈婠的目光被太后身边桌案上的一物所吸引。 只见漆木雕花的桌案上,伫立了一个巴掌大的陶瓷玩偶,其身上是端庄而威严的朱紫金丝边深衣,头顶珠翠萦绕,一张脸蛋极具贵气,与沈婠眼前的太后有九分相像。 太后注意到沈婠的目光,不由笑道:“哀家的云福心思特别多,也不知她是从哪儿想来的,前几日竟是送了此物给我哀家,当时乍看之下险些吓了哀家一跳,没想到工艺竟是如此高超,像极了哀家。” 李氏一看,也连忙赞道:“长公主果真别出心裁。” 太后说道:“就这孩子最会哄哀家开心,可惜这孩子的性子像足了先帝,一旦决定了便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本来固执一些也没有什么,但这性子用在了婚事上,实在是让哀家难以安心,可偏偏皇帝又是宠着自己的妹妹,哀家也拿云福这孩子没办法。” 这话太后虽是说着无奈,但沈婠却能看出太后是相当疼爱长公主的。且一说起长公主,太后的话就停不下来,张口闭口都是云福,李氏和沈婠也只能微笑倾听着。 末了,太后有些困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李氏见状,便开口告辞,带着沈婠离去。李氏心里有些失望,原以为太后会像自己那般,一见沈婠就会表现出由衷的喜欢,如同当年太后第一次见到自己那般。可就方才的情形看来,太后对婠婠不冷不热的,说不上喜欢也说不上不喜。 李氏怕沈婠会胡思乱想,便对沈婠道:“你方才表现得不错,很是镇定。我记得当初我带子骞过来时,子骞还紧张得手一直在抖呢。” 沈婠自然是看得出来太后对自己印象如何,跟上一世没什么差别。沈婠也不觉失望,能讨得太后欢心那自然是好的,不能讨得也是自己的命,起码值得庆幸的是太后对自己有了初步的印象。 沈婠眉眼弯弯地一笑。 她道:“太后娘娘看起来很是疼爱长公主呢。” 李氏说道:“是呀,不过长公主也惹人疼,脑子里总有数不清的古怪点子,打小就是太后娘娘的开心果。” 两人一路行至宫门,刚要离开皇宫时,又见着了长公主的马车。 李氏拉着沈婠退到一边。 不料这一回长公主的马车却是没有继续往前走,反而是停了下来,刚好停在李氏和沈婠的身前。有宫娥打起了车帘,一道视线落在了李氏身上。 “哦?是威远将军的夫人。” 李氏连忙行礼。长公主说道:“不必多礼,魏夫人是进宫陪母后说话的吧。母后常常和我提起你,”长公主一笑,“咦,什么时候威远将军府添了位千金?” 李氏说道:“回公主,是沈尚书府的大姑娘,臣妾见与她投缘,便带她入宫瞧瞧。” 长公主的视线落在沈婠身上,“沈尚书府的千金,叫什么名字?” 沈婠答道:“回公主,臣女单名一个婠字。” “沈婠,名字倒是不错。抬起头给本宫瞧瞧。” 沈婠抬头,目光半遮半掩的。 长公主一见,眼里的神色倏然一深,“好生面熟,本宫可是在哪儿见过你?” 沈婠心中有些诧异,“臣女是第一回入宫。” 长公主打量着沈婠,目光极是认真。沈婠只觉心里毛毛的。李氏此时开口说道:“这的确是沈婠第一回入宫,之前也甚少出门。” 长公主笑道:“兴许是本宫在梦里见过。”她瞅了眼天色,问道:“临水,什么时辰了?” 有宫娥回道:“回公主,刚好午时。” 长公主说道:“正好了,你们俩陪本宫一道用午膳吧。”长公主看向沈婠,似笑非笑地道:“在本宫的梦里,兴许你也跟本宫一道用过午膳。”. 长公主虽是不曾婚配,但在宫外仍是有一座府邸。 沈婠与李氏到达长公主府后,一进去就不禁感到诧异,比之皇宫,此刻眼前的府邸明显是僭越了,可长公主却丝毫不觉有何不妥。 李氏也只好继续当作不知道。 下了马车后,沈婠更是大开眼界。 十六个随从排成两行,身着一样的衣裳,面容皆是一个赛一个的俊秀,长公主一下马车,十六个随从齐刷刷地开口:“长公主万福。” 长公主含笑摆手。 有宫娥上前,“公主殿下,午膳已是备好。” 进了屋里头后,长公主施施然在食案前坐下,李氏才和沈婠跟着坐下来。若干个宫娥鱼贯而入,手里的托盘皆是上好的佳肴,甚至有些是沈婠从未见过的。 沈婠一时间好奇得很。 “起筷吧。”长公主道。说是起筷,可沈婠却是见到她手里拿的不是筷子,亦不是勺子,而是银光闪闪的仿若鱼叉一般的东西。 李氏之前是见过长公主在祥宁宫里用膳的,也是看过此物的。 那时回府后她特地询问了魏平一番,魏平告诉她:“那是从西洋传过来的餐具,长公主尤爱西洋的东西。”李氏听了,也记在心里头,如今见沈婠面露好奇之色,她悄声与沈婠说道:“那物唤作叉子,是西洋之物,跟我们所用的筷子一样。” 沈婠点了点头,心中却是愈发地觉得古怪。 怎么这一世的长公主跟上一世的完全不一样? 午膳毕,宫娥递上洁净的帕子,长公主轻揩唇角,含笑与沈婠道:“你多大了?” “回长公主,臣女十岁了。” 长公主细细地看着沈婠,忽道:“来,过来,到本宫身边坐着。让本宫好好地看看你。” 沈婠应诺,起身行到长公主身侧。 长公主拉住了沈婠的手,一双美眸认认真真地打量着沈婠,沈婠被看得浑身都是不自在。李氏在一边也是心惊胆战的,长公主看沈婠的眼神并没有任何喜爱之情,反倒像是在透过沈婠在看谁似的。 半晌,长公主说道:“不必拘谨,也不必害怕,本宫就是瞧着你眼熟,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一样。”她笑了笑,问道:“怕猫吗?” 沈婠摇头,“不怕。” 上一世的自己是极怕猫的,因为曾经有一回见到夏氏惩罚意图勾引沈州的婢女,她让人将一只凶狠的野猫塞进婢女的衣裳里,然后命人棍打野猫。那只野猫哇哇地惨叫,将婢女挠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肌肤是完好的。自此,沈婠就怕极了猫。 可这一世重生后,沈婠经历了那么多,对裴渊的怨恨胜过了对猫的恐惧,自然而然地也就不怕了。 长公主又道:“可喜欢吃葡萄?” 沈婠道:“喜欢。” 长公主又问:“最喜欢弹什么曲子?” 沈婠回道:“臣女还不曾习乐理。” “也对,本宫险些忘了你才十岁。”长公主模了模沈婠的脑袋,“等以后习了乐理再告诉本宫答案吧。你这丫头,本宫很是喜欢。以后多来本宫这儿坐坐。” 沈婠又应了声“是”。 离开长公主府时,沈婠仍然觉得古怪得很,悄悄看了长公主一眼,刚好对上她若有所思的目光。 沈婠心中一颤,心中蓦然有了想法。 莫非……长公主也是个重生的 44 沈婠今日入宫拜见太后,老夫人颇是紧张,心神不宁了一整日,得知沈婠回府后便马上唤人把沈婠叫了过来。老夫人焦急的神色落入采莺的眼底,采莺一直在老夫人身边侍候着,那一日李氏过来与老夫人说的那一番话,采莺也是听见的了。 李氏的意思,老夫人明白,采莺也明白。 这几年来,大姑娘在沈府里的地位是愈发不一样了。采莺原本以为大姑娘从舟城回来后不出半年便又会被大夫人打发出去,谁能料得到大姑娘竟是这么有能耐,如今还被魏夫人带进宫里头去拜见太后了。要晓得沈府里的四位姑娘,可没有谁能有这份殊荣。且现在观老夫人的神色,似乎也开始对这个孙女上心了。 采莺暗自记下,以后是万万不能怠慢大姑娘的。 沈婠踏进宁心堂,一步一步地向老夫人走来时,老夫人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 尽管老夫人不愿意承认,可她还是不禁感慨他们沈家的孩子样貌没有一个是差的,尤其是沈婠。她也许不是府里四个姑娘里头最好看的,可她一定是气质最为上乘的那一个。老夫人可以想象沈婠再过多几年后的模样,必然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那一双乌溜溜水灵灵的眸子,总是沉淀着冷静的神色,仿若一株风雨飘零中的娇花,绽放出绚丽夺目的光彩。 老夫人想起了唐氏。 她这个孙女似乎一点也不像她的生母,唐氏太过柔弱,仿佛只要风一吹便会被轻易折断。 “祖母。” 老夫人道:“坐下来吧。” 采莺搬了张绣墩过来,沈婠坐下后,老夫人开门见山便道:“太后娘娘可有说什么?” 沈婠回道:“太后娘娘一直在说长公主,并未说其他。” “哦?说长公主什么?” 沈婠将太后所说的话一一重复之,语毕,她只觉有些渴,刚想捧过桌案上的茶杯时,采莺已是递了过来,“大姑娘,茶。” 老夫人琢磨着太后所说的每一句话,看向沈婠的目光少了最初的几分殷切。 沈婠这丫头始终没有李氏的福气。 老夫人淡淡地道了句:“没有出差错,也算是不错了。” 沈婠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她眨巴着眼睛说道:“离开祥宁宫后,婠婠在宫门处遇见了长公主。婠婠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姑娘。后来长公主还邀请了婠婠和魏夫人去了公主府用午膳,还问了婠婠好些话。最后长公主还和婠婠说,以后要常去公主府坐坐。” 当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老夫人听得此话,眼里多了道喜色。不得太后的喜欢不要紧,能得长公主的喜爱也是一样的。长公主极得圣宠,若能攀上长公主府,那也是极好的。 老夫人看向沈婠的目光又恢复起初的殷切,但话语间还是淡淡的。 “以后在长公主面前要谨言慎行,不能无理取闹。知道了吗?” 沈婠乖巧地应道:“婠婠明白。” 老夫人露出笑意来,“如今天色也晚了,你陪我一起用晚饭吧。”. 沈婠颇是不解长公主的举动。 她细细地回想了长公主问自己的三个问题,长公主一来便问自己害怕猫吗,二来又直接问可喜欢葡萄,最后还问喜欢弹什么曲目。 上一世的自己是怕猫且喜欢葡萄的,长公主问的这些问题不可能是凑巧。 若是长公主也是重生的,性格大变也正常,好比她自己性子也变了不少。可即便长公主是重生的,上一世的长公主与自己也没有多大的关联,甚至连话也没说过几句,长公主会不会知道有自己这个人的存在都难说,又怎会知道她的喜好和厌恶? 怪矣怪矣. 容铭一大早便过来接沈婠过去,口里是说要看看她的棋艺有没有生疏,实际上是他最近又得了好多新药草,急需整理。 与容铭相处了那么久,沈婠多多少少也能模得清容铭的性子。 瞧他一副急切的模样,沈婠便笑着问:“先生可是需要学生帮你整理药草?” 容铭咳了咳,仍是面不改色地道:“嗯,顺便考验下你能不能沉下心来。” 沈婠也不揭穿,笑着道:“是的,先生。” 到了容铭那儿后,刚下马车,沈婠就怔了怔,容铭“啊”了声,说道:“王爷来了。” 沈婠有些不想进去。 但是人都在这儿了,她也不可能说不进去,只好硬着头皮和容铭一块进了屋里头。裴明泽坐在轮椅上,手里握着一册书卷,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温和一笑。 “你回来了。” 容铭说道:“你怎么过来了?有事的话让览古过来便是。” 裴明泽合上书卷,含笑道:“无妨,我见今日阳光好就想出来走走,刚好路过你这儿,便想与你下盘棋。没想到刚好碰上你不在。” 容铭道:“我过去沈府接沈婠过来。” 裴明泽说:“我看见门边的那几筐药草了。” 容铭又咳了咳。 对上裴明泽的目光,沈婠欠身行礼,“见过王爷。” 裴明泽摆手,“这里不是宫中,你不必多礼。” 沈婠规规矩矩地应了声“是”,而后又和容铭说道:“先生,我去整理药草了。”说罢,便急急地带着霜雪去了偏厅里。 容铭模模鼻子,说道:“我这学生似乎有些怕你。” 裴明泽笑了声。 “来下棋么?” “好。”. 两个草箩筐里的药草,沈婠很快就整理分类完毕。 沈婠只觉肩膀有些酸痛,便伸手捏了捏肩膀,霜雪马上说道:“大姑娘可是累了?让奴婢来。”霜雪伸出手替沈婠揉着双肩,沈婠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来,“霜雪姐姐,你这双手真是巧得很呀。” 霜雪笑道:“大姑娘别夸奴婢了。” 半晌,想起还在正厅里的裴明泽,沈婠说道:“等会我们便与先生告辞,想来先生与王爷下棋,今日也无法考察我的棋艺了。我们早些回府,刚好还可以陪祖父用午饭。霜雪姐姐,你现在去看看容先生是否还在和王爷下棋。” 霜雪刚应了一声,便有人敲了敲门。 “沈姑娘。” 霜雪去开了门,览古进了来,说道:“沈姑娘,容大夫有急诊。” 沈婠道:“先生有急诊,我也不便打扰,这就……”回府二字还未说出口,览古便已是道:“容大夫说让王爷来考察沈姑娘的棋艺,如今王爷正在等着沈姑娘。” 沈婠强颜欢笑地道:“是……是吗?” 真是害怕什么就来什么,果真姓裴的一家都是她的克星。 览古笑道:“是的,沈姑娘这边请,”微微一顿,“对了,还请霜雪姑娘去灶房里做些糕点吃食,王爷有些饿了。”. 门一关,正厅里就只有沈婠和裴明泽两人。裴明泽坐在棋盘前,上边还摆着之前容铭与他所下的棋局,他拈了颗白子,对沈婠微微一笑,道:“你来了。” 沈婠极是不喜被人看透的感觉,每次见到裴明泽,她总觉得自己无处可逃。她咧开一个笑容,“还请王爷手下留情。” “还是黑子?”裴明泽问。 沈婠也不扭捏,直接道:“是。” 裴明泽眼里浮起笑意,说道:“小姑娘就是直接点才可爱。” 沈婠说:“王爷也只比婠婠大九岁。” “是么?我有时会觉得我已是二十有九。”裴明泽落下一白子。 沈婠紧跟裴明泽的步伐,也道:“王爷既然觉得自己二十有九,难道就不觉得难为一个小姑娘很无趣吗?” 裴明泽微微挑眉,“我有时觉得你像是双十年华。” 沈婠笑了声,“方才还说婠婠是小姑娘,如今又说婠婠像是双十年华的姑娘。王爷岂不是自相矛盾?” 裴明泽微怔,随后大笑道:“你倒是口齿伶俐得很,竟是将我绕了进去。” “多谢王爷夸奖。” 裴明泽也不下棋了,睁眼看着她,缓缓地道:“你不是很怕我么?” 沈婠说道:“婠婠认为,越是怕就越是要迎难而上。” “迎难而上……”裴明泽琢磨着这四字,哈哈一笑,只道:“你这性子真不像沈州。”他又道:“你如今可还会怕我?” 沈婠老实地道:“怕。” “你怕我什么?” 沈婠说:“王爷像是一阵风,捉模不透,且还有些古怪。”说到这里,沈婠有些渴,她伸手去模茶杯,却不料裴明泽也伸出手来去落下一白子。 刚刚好的,两个人的手轻轻地碰了下。 沈婠倏地缩了回来。 裴明泽一直带着温和笑意的脸猛然大变,红疙瘩迅速在他的脸上蔓延开来,一粒一粒的,一张俊俏的脸瞬间就变得惨不忍睹。 看到此般巨变,沈婠先是张大了嘴巴,而后猝不及防地笑出声来。 沈婠深吸一口气,很辛苦地才忍住了笑容,心里仍然大笑不止,总觉得狠狠地出了口恶气,让你平日里总在装模作样,明明自己也是老气横秋的,偏偏还来说她老气横秋。 沈婠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裴明泽黑了张脸。 45 屋里一片寂静。 容铭回来时,映入眼底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景。沈婠坐在角落里,离裴明泽远远的,一脸心虚的模样,还时不时抬眼瞅瞅裴明泽,而后又迅速垂首,肩膀微微地有些抖。 而向来脸上都是温和神色的裴明泽,很难得的出现了黑脸。 瞅着裴明泽脸上的红疙瘩,无需沈婠解释,容铭也知发生了何事,他轻咳一声,道:“王爷,我去给你开个药方。婠婠,你且跟我过来。” 沈婠连忙站起,跟着容铭走了出去。 一离开正厅,容铭就和沈婠说道:“你不必担心,王爷不会责怪你的。说起来,你怎么会无端端地碰到王爷?” 沈婠很是心虚。 她说道:“我……我想要喝茶,不小心碰到了王爷的手指头。”她发誓她真的不是故意的,也不是蓄意的,虽然她有过这个念头,也想过抹他一脸手掌印,但是没想到上天真的如她所愿。 沈婠心里还是有些愧疚的。 方才见裴明泽的脸色极是隐忍,拳头也微微握起,想来是难受得紧。沈婠问道:“那些红疙瘩什么时候才会消去?” 容铭说道:“一两个时辰左右。” 沈婠稍微松了口气,幸好时间不长。 “不过,”容铭又道:“那些红疙瘩奇痒无比,王爷这两个时辰有得熬了。” 沈婠脸色微变,表情也有些苦巴巴的。容铭见状,说道:“王爷的忍耐力非比寻常,虽是奇痒,但王爷还是能承受得住的。你若是担心的话,下回记住不要碰到王爷便是了。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王爷也不会与你计较什么。你大可放心。” 沈婠问:“王爷这怪癖可以治好么?” 容铭叹了声,“我试了许多法子,也不曾成功。” 沈婠好奇地问:“王爷这怪癖是何时开始有的?” 容铭说道:“这个我倒是不太清楚,只依稀听王爷提过,说是很小的时候就有了。” 沈婠一脸唏嘘,心想真是可惜,这么好的容貌恐怕这一辈子都无法娶妻生子了. 容铭煎好了药,亲自端了进去。 览古在厅里侍候着裴明泽,见到沈婠进来,龇牙咧嘴地看了沈婠一眼。沈婠躲在容铭身后,露出怯怯的神色来。容铭说道:“婠婠也不是故意的。” 沈婠如小鸡啄米式地点头。 裴明泽此刻是浑身又痒又痛,仿佛有无数虫蚁在他身上又啃又咬似的,只不过瞧了瞧沈婠的模样,他又云淡风轻地对览古说道:“无妨,我早已习惯了,不是什么大事。” 沈婠心底愈发愧疚,看着裴明泽一脸隐忍的样子,她小声地道:“王爷,是我不好,对不住。” 裴明泽瞅了沈婠一眼。 容铭道:“王爷,喝药吧,等凉了药效就没那么好了。” 一碗堪比黄连的苦药,裴明泽面不改色地喝下。容铭问道:“估模着再多一个时辰,红疙瘩就能消掉了。在此期间,王爷还是暂时留在我这里,以便有什么突发状况。” 裴明泽颔首。 沈婠问:“王爷,有什么是我可以做的?” 裴明泽凝望着她,良久,他问:“会弹琴么?” 沈婠是会的,只是她这个岁数还不曾习乐理,沈婠左思右想了一会,还是咬牙道:“不会。” 裴明泽一脸似笑非笑的模样。 “那给我念书吧。” 沈婠道:“好,王爷要听什么?” 裴明泽说:“容铭这儿有什么,你便念什么。” 沈婠看了眼裴明泽手边的书册,想到之前进来时便是见到裴明泽在翻看此书,她刚想走过去,但又急急地止住步伐。 裴明泽说道:“览古,把书拿给沈姑娘。” 览古应了声,递给沈婠时,瞪大了双眼,里面的警惕之色不言而喻。沈婠嘿嘿一笑,自个儿搬了张坐墩,离裴渊远远的。 她坐定后,开始翻开手里的书册。 是一本史记。 沈婠清清嗓子,缓缓念起。 女童的声音软糯而柔和,仿若深山里涓流不息的小河,山风飘拂,枝叶沙沙作响,伴随着河水低吟的清凉迎面吹来。身上的痒痛稍微有了缓解,裴明泽安静地看着沈婠。 她读得很认真,也很入迷,一双乌漆亮黑的眸子似是星辰般在熠熠生辉。她定是不知,她此时的神色压根就不想一个十岁的姑娘。 裴明泽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真是个奇怪的小姑娘。 沈婠并未注意到裴明泽的神色,她起初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可后来却是越读越沉迷。上一世姑娘家该念的书都念了,唯独没有看过史书。那时的她对这些压根提不起兴趣来,只想着要相夫教子。 这一世重生后,她更多的兴趣在医书上。 如今一读,沈婠只觉眼前的天地豁然开朗起来,有一种前所未有过的感受。她甚至都忘记了裴明泽就在她的附近,也忘记了此时自己不是一个人。 她完全沉浸在书里头。 直到裴明泽咳了咳,她才抬起头来,发现裴明泽脸上的红疙瘩消了一大半时,沈婠这才惊觉时间过得飞快。她说道:“什么时辰了?” 这话一出,她又觉得不妥。 裴明泽是王爷,她这语气也随意了一些。她望了望周围,容铭早已不在,览古在门外站着,霜雪亦是在外边候着。她轻咳一声,又道:“王爷看起来似乎好了许多。” 裴明泽也不在意,他道:“已过了午时,见你念得入神便没让人打扰你。第一次看史书?” 沈婠点了下头。 裴明泽笑道:“你这话倒是真的。” 沈婠的嘴角微抽。 裴明泽说道:“与你说话挺累的,你总不爱说真话。” 许是与裴明泽相处了久的关系,沈婠此时有些几分放松,她回应道:“可王爷总能分辨出哪句是真是假,不是么?” “老气横秋。” 沈婠道:“王爷也是。” “你……”裴明泽顿了下,却也不说话了。他捧起茶杯慢慢地喝口茶,“读史书可有什么感悟?” 沈婠心知裴明泽说不过她才转了话题,也不揭穿,她含笑道:“颇有感悟,且有几处不懂。” “哦?说来听听。” 沈婠道:“宋太祖的将领石守信等人皆是忠心耿耿之辈,与宋太祖一起打天下,其汗马功劳也是不胜枚举,为何宋太祖登基后会如此防范他们几人?虽说石守信等人手掌兵权,但既奉宋太祖为帝,岂不是……” 沈婠怔住了。 她瞬间想通了。 若她为石守信,手有兵权,宋太祖又是黄袍加身称帝的,有先例在前,自然也会有后例,无关信任。 裴明泽淡淡地说道:“宋太祖为帝,自是会担心有人功高盖主。有史以来,当皇帝的都不喜欢哪个将臣会功高盖主,若是有之,皇帝信任他还好,若不信任功高盖主便是诛九族的罪。” 沈婠似是想到了什么,她露出惊愕的神色来。 “若皇帝是个多疑之人,而其朝臣中有人极得百姓爱戴,手中又握有兵权的话,那么……”沈婠看向裴明泽,“皇帝会杀了那一位朝臣?” 裴明泽道:“诚然。” 沈婠恍然大悟。 莫非若干年后威远将军府一家之所以败落,并不是威远将军有意谋反,而是太得民心,且又打了胜仗,所以才会功高盖主惹得当今圣上不喜,捏了个造反的理由便一脚踹开了威远将军? 沈婠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 裴明泽的眼神深意几许,他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想到了什么?” 沈婠摇头。 “没有。” 裴明泽也不揭破,他说道:“其实想要解决功高盖主的状况也不难。” 沈婠紧张地看向他。 裴明泽说道:“好比宋高祖,他怕石守信等人权力过多,便杯酒释了兵权。他的将领对他没有威胁了,皇帝自然也睡得安心,而不会想着办法去杀害他们。又好比这茶杯,皇帝觉得它太好看了,比宫里头的还要好看上几倍,这茶杯也只能落入皇帝的手里才能安全,又或者是……” 裴明泽重重地磕了下桌角,茶杯缺了个口子。 他说道:“宫里头的杯子就没有任何威胁感了。” 沈婠深思着裴明泽的话,她总觉得裴明泽隐隐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方才的那一番话里也是暗藏深意,她琢磨着,然后对裴明泽说道:“多谢王爷为婠婠解疑。” 沈婠弯眉笑着,忽觉眼前的裴明泽博学多才,与他谈话如沐春风。 容铭此时走了进来,见到裴明泽脸上的红疙瘩消得七七八八了,他笑着说道:“看来也好得差不多了,王爷……”话猛地一顿,容铭的脸色忽变,“这……这……这茶杯怎么缺了道口?” 裴明泽面不改色地说道:“它自己破的。” “怎么可能!” 裴明泽说:“你若不信的话,大可问问沈姑娘,我喝了几口茶后忽然间就掉了道口子下来,险些就划破我的嘴唇。是吧,沈姑娘?” 裴明泽笑得如沐春风。 沈婠轻咳一声,“……好像是。” 容铭哭丧了张脸,“这茶杯可是上回宁风过来留下的,要是被他知道弄坏了他的茶杯,半间屋子的钱都不够赔呀。” 裴明泽微笑道:“不急,下回宁大夫过来时,让他也弄坏你的一个茶杯,这数也就平了。” 沈婠呵呵笑着。 她怎么就没发现这闲王也是个爱坑人的? 51独发 是夜,夏氏在哄着坤哥儿睡觉,嘴里轻轻地哼着柔和的曲子。坤哥儿前两年喜欢青碧的嗓子,如今渐渐长大,倒也不黏着青碧了,而是愈发地黏着自己的母亲。夜里总是要夏氏陪在身边,说些话或是哼哼曲子才能入睡。 坤哥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睡着的模样直让夏氏心里头软了又软。 她轻轻地抚模着坤哥儿的脸颊,眼神极是专注。忽然,似是想起了什么,夏氏收回了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红胭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在夏氏耳边说道:“夫人,老爷过来了。” 夏氏说道:“你在这儿好好地照料着坤儿。” 红胭应了声。 夏氏离开前,揽镜一照,理了理发鬓方是施施然走了出去。沈州在偏阁里坐着,深秋的夜凉得入心,沈州寻思着是不是差不多该把地龙给烧了。 正这么想着时,夏氏走了进来。 她端了一碗热汤,说道:“妾身原以为今夜老爷要在妹妹那儿歇着的,没想到老爷竟然过来了,也没有备上什么吃食,所幸厨房里还有热汤。老爷一路过来,深秋夜凉,赶快喝点热汤驱驱寒吧。” 沈州拍了拍夏氏的手,“还是你贴心。” 夏氏在沈州身边坐下,笑着道:“说起贴心,哪里比得上妹妹。以前是妾身不好,误会了妹妹,如今才发觉妹妹当真是个可人儿,老爷也当真有福气。” 沈州说道:“你能这么想,很好。” 夏氏又笑了笑,说道:“妹妹待坤哥儿也是极好的。老爷定也知晓妹妹的那一双手做出来的吃食和糕点十分可口,尤其是兰心酥,坤哥儿是极其喜欢的。这些日子来,妹妹知道坤哥儿喜欢,也常常做了兰心酥过来哄坤哥儿高兴。” 沈州听到夏氏这么一说,也想起来了。他说道:“是呀,青兰做的吃食的确十分可口。坤儿喜欢,婠丫头也喜欢。果真是俩姊弟,婠丫头也特别喜欢青兰做的兰心酥。” “这还真跟妹妹的名字相应了,青兰青兰,怪不得兰心酥能做得如此美味,让坤儿和婠姐儿吃了还想再吃。” 沈州喝完了热汤,搁下了汤碗。 夏氏拿起帕子替沈州擦了擦唇角,她忽然叹了声。沈州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叹起气来?” 夏氏说道:“前几日与妹妹说话时,无意间提起了思哥儿。刚好坤儿也在,妹妹难免触景生情,妾身瞧着妹妹似乎不太高兴,这几日也是闷闷不乐的,想来都是妾身不好,不该忽然提起思哥儿的。” 一说起思哥儿,沈州心里就有些埋怨兰姨娘,怀着孕好端端的去什么水榭,还这么不小心掉进水里去了,把他的儿子都掉没了。 夏氏说:“老爷,妾身今夜陪着坤儿,老爷您去陪陪妹妹吧,免得妹妹又胡思乱想了。” 沈州握住夏氏的手,“还是你识大体,只不过今夜我定是要陪你的。”沈州一笑,轻轻地捏了捏说夏氏的腰。 在沈州心里,夏氏是妻,兰姨娘是妾,妻是用来尊重的,妾是用来玩弄的。 夏氏说:“那妹妹……” 沈州揽上夏氏的腰,“不管她了。” 漆黑的夜里蓦然亮起了数盏灯来,一抹淡红色的人影慌慌张张地从房间里窜出。紧接着,本是安静的沈府倏然慌乱起来。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 今夜沈婠睡得不深,很快便被吵醒了。她披了件天水色的斗篷,叫道:“发生什么事了?霜雪?轻羽?” 回答沈婠的是轻羽。 “大姑娘,不好了,快些起来吧。坤哥儿出事了。如今所有人都往茹苑里赶去了。” 这事倒是有些似曾相识,要晓得上一回也是这个时候坤哥儿出了事,最后夏氏想要诬陷到沈婠头上,没想到反而被沈婠倒打一把。只是如今坤哥儿又出了事,沈婠下意识地觉得又是夏氏的诡计。 不过这段日子她只顾着课业,根本就没怎么去过茹苑,想来夏氏想要栽赃到她的头上也难了。 沈婠当机立断,“我们去瞧瞧。” 霜雪也想起上回的事了,她忧心忡忡地问道:“大姑娘,我们还要不要去个大夫回来?要是大夫人又像上回那样……” 沈婠摇头,“这回不用了,有了前车之鉴,便是母亲有那么愚蠢,祖母和父亲也不见得会。要是我这个时候请了大夫,难免会让人以为我疑心母亲。总之,我们去瞧瞧,左右这事落不到我们身上。”. 茹苑里灯火分明,坤哥儿的房间里站了不少人,大伙儿皆是被吵醒的,陈氏此时还是一副行送到模样,她身边的沈莲更是哈欠连连。 兰姨娘亦是早早地到了,此时正一脸担忧地站在沈州身后。 沈婠赶到时,老夫人也到了。 老夫人紧张得很,一进去看到坤哥儿面无血色,呕吐不止时,脸色变了又变,直直地望向夏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坤哥儿怎会如此?今早不还好端端的么?” 沈州的脸色也不大好看。 夏氏说:“我也不知为何,今早的确还是好端端,就连睡前也是好好的,跟以往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妥。可一到半夜,不知怎么的,就突然呕吐起来,如今整个人都虚月兑了。我已是着人去请了王大夫过来。” 老夫人对身边的采莺说道:“再去请多一位大夫回来。” 王大夫很快就赶过来了,他一到,夏氏便急急地道:“大夫,你快来看看我儿。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好端端的呕吐不止。” 王大夫先是把了坤哥儿的脉搏,而后又翻了翻坤哥儿的眼和唇,他面色凝重地道:“这恐怕是中毒之兆。” 夏氏的身子一颤。 “怎么会中毒?” 老夫人亦是问道:“中了何毒?” 王大夫沉吟片刻,问道:“请问大少爷这几日可有吃些什么?” 夏氏揩了揩眼泪,吩咐道:“红胭,去把今日坤儿吃剩的吃食都拿过来。哪个小人竟然敢害我的坤儿,若是查了出来,我定当不让她好过。” 沈婠瞅了瞅夏氏的脸色,很是真切。她再瞧了瞧躺在床榻上的坤哥儿,盆里的呕吐物不假,面色惨白也是真的。看来这回不是夏氏动了真格就是坤哥儿真的被人下毒了。 红胭将吃食捧了过来,王大夫一一检验。检验到莲纹瓷碟上的兰心酥时,王大夫的脸色蓦然一变,“有毒!是这糕点有毒!”王大夫又问:“请问大少爷吃了多少这种糕点?” 红胭答道:“大少爷每天用一块,已是吃了小半月。” 王大夫松了口气,“所幸用得不多,若是用多了,那可就棘手了。夫人,这糕点里放了一种名为鞠紫的药粉,用多了会使得小儿吐泻不止,若是常年累月地服用,后果则是不堪设想呀。还请夫人以后对大少爷的饮食多加注意。” 夏氏的身子猛抖,嘴唇也在哆嗦着。 她看着兰姨娘,“妹妹,兰心酥你是做的,你为何要下毒害我的坤儿。我知你挂念思哥儿,可你再挂念也不能让我坤哥儿去地下里陪你的思哥儿呀!” “贱人!” 夏氏的话音未落,沈州就狠狠地往兰姨娘的脸上扇了一巴,“狠毒的东西。” 沈婠看得心有余悸,想当初那巴掌也是这么往自己的脸上招呼过来的。上一回自己能侥幸逃过,这一回也不知兰姨娘能不能逃过。 兰姨娘哭道:“老爷,真的不是妾身呀。妾身哪里去找那个什么紫的药粉呀。兰心酥是妾身做的,可是能碰得了兰心酥的人不止妾身一人呀。” 夏氏恨恨地道:“妹妹是说我下毒害我的坤儿?” 兰姨娘磕着头,“除了姐姐,有机会碰兰心酥的人也不少呀。老爷,妾身是冤枉的。再……再说吃了妾身的兰心酥的人,可不止坤哥儿一个,大姑娘也吃了。” 顿时,所有人的目光齐齐地看向了沈婠。 沈州阴沉着脸,道:“王大夫,给大姑娘诊脉。” 须臾,王大夫只道:“大姑娘的身子里并无任何毒素,敢问大姑娘的兰心酥还有剩吗?” 沈婠说道:“我都吃光了。” 夏氏此时道:“妹妹和婠丫头曾有主仆之情,自然不会去害婠丫头。我可怜的坤儿呀……”夏氏哭得眼泪直流。 此时,采莺请的另外一位大夫也过来了。大夫一诊脉,和王大夫所说的结果无二。老夫人开口说道:“要知道兰姨娘清白与否,去兰香苑搜一搜便知。” 沈州道:“来人,去兰香苑搜查。” 兰姨娘抹了抹眼泪,心里紧张起来。半晌,护院捧着一个鎏金小盒进来,小盒一开,里边有些淡紫色的药粉。王大夫说道:“这的确是鞠紫。” “人赃并获,你还有什么话要说!”沈州的目光宛若利箭一般。 兰姨娘百口莫辩,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青碧轻呼一声,也跪了下来,她害怕得浑身都在发抖,“姐姐!” 沈州恶狠狠地道:“先关押柴房,此事待贱人醒后再说。” 52独发 如今正值深秋,夜里的柴房冷飕飕的,还有拳头大小的老鼠在干草上游走。兰姨娘即便是在当二等丫环时也不曾受过这般待遇,尤其是当了姨娘,享受多了舒适的日子后,兰姨娘此时万般不适应。 她冷得直窝在角落里,眼泪止不住地掉下来。 她可以对天起誓!她真的没有毒害坤哥儿。 明明她已是不想与夏氏相斗了,她只是想与青碧好好地活下去而已,为什么夏氏就不能让她安生下去。兰姨娘知道此事定与夏氏月兑不了干系,可是现在人赃并获,她百口莫辩,当真是跳进黄河洗不清呀。 她死了没关系,可她妹妹又该怎么办。 青碧胆子这么小,手脚又不伶俐,在夏氏手中定会被红胭欺负了去。没有她的庇佑,她的妹妹要如何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沈府生存下去! 兰姨娘此刻前所未有地无措。 她忽然想到了沈婠,眼里刚刚燃起一丝希望来又瞬间灭了下去,她现在被关押在柴房里,能不能出去都是个问题,又要如何去向大姑娘求救。 且这回人赃并获,大姑娘再有本事也不能扭转乾坤了吧。 兰姨娘低声啜泣起来。 蓦地,一道声音响起,“姐姐,姐姐。” 是青碧的声音!兰姨娘赶紧抹掉眼泪,“妹妹,你怎么来这里了。” 青碧说道:“我担心姐姐,我偷偷地给姐姐带了些吃食,还有一床被子。夜里凉,姐姐前不久才受了风寒,若是再病了的话,怕是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了。姐姐放心,我是偷偷过来的,并没有人发现我。” 兰姨娘热泪盈眶,她的好妹妹,若是她去了,还有谁能护着她。 青碧又道:“姐姐,我从窗子里把被子递进去,你接着。这些吃食还是暖的。” 青碧打开了窗子,兰姨娘抱过棉被,眼泪又是掉个不停,“妹妹。” 青碧的眼眶也微微有些红,“姐姐莫要怕,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如今老爷还在盛怒中,过几日气消了,我再去探探情况。此事定是大夫人做的,姐姐,我一定会找出证据来证明你是清白的。姐姐才不会毒害坤哥儿。” 兰姨娘说道:“妹妹,你去大姑娘那……” 话还未说完,青碧就轻声叹道:“姐姐,找大姑娘也于事无补呀。这些日子以来大姑娘忙于课业,都没过来我们这儿,也甚少去茹苑里,大姑娘便是有火眼金睛也救不出姐姐你来呀。” 兰姨娘顿时心如死灰。 她含泪道:“妹妹,此回姐姐定然是躲不过了。你……” 青碧也跟着流泪,她揩了揩眼角,仿佛鼓起了极大的勇气,她说道:“姐姐,我有一个法子。”她抓住了兰姨娘的手,“我晓得姐姐是为了我好,沈管事一家也都是善人,可……可是如今能救姐姐的也只有老爷了。老爷心系于我,只要……只要……” 青碧看着兰姨娘。 兰姨娘迅速明白了青碧的意思,她睁大了双眼,“这……这怎么可以?”她哪里能为自己的平安而换取妹妹一辈子的幸福。 青碧一脸坚定地道:“只要能救姐姐,妹妹做什么都愿意。我心意已决。若无了姐姐,妹妹也绝不独活!” 青碧这般斩钉截铁的话语让兰姨娘无法拒绝。 兰姨娘唯有含泪点头. 霜雪走了进来,手里还抱着一床被子。 轻羽正在替沈婠梳着发,沈婠诧异地道:“怎么没送出去?出什么事了?” 霜雪回禀道:“大姑娘,奴婢原想着要送过去给兰姨娘的,只不过还没走近柴房便瞧见青碧姑娘已是给兰姨娘送了,且还在说着悄悄话,奴婢凝神细听,也只依稀听着沈管事,老爷这些许字眼。奴婢想着兰姨娘都有被子了,且青碧姑娘也没有走的意思,奴婢便先回来了。” 沈婠说道:“霜雪姐姐,你再给兰姨娘送过去吧。兰姨娘是有了床被子,只不过有道是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经此一回,兰姨娘必然难以忘记我的恩情。” 轻羽说道:“可这回兰姨娘不是人赃并获吗?若是坤哥儿当真因此而落下什么病根,恐怕大爷是饶不了兰姨娘的。大姑娘的恩情,恐怕兰姨娘也无法回报。” 沈婠道:“此事想必与母亲月兑不了干系,母亲虽是意在铲除兰姨娘,但母亲不会让坤哥儿落下病根的。况且……”沈婠轻轻地理了理鬓发,她笑着说道:“我们沈府里若是主子犯错了,身边的丫环定然月兑不了罪责。兰姨娘被关柴房,可青碧却是好端端的,甚至可以躲过夜里巡逻护院的耳目去给兰姨娘送东西,你们不觉得奇怪么?” “这……”轻羽不解。 霜雪却是明白了,她一早就觉得大爷看青碧姑娘的眼神不对劲,原以为只是自己多想了,可如今看来也未必了。她兴奋地说道:“大姑娘是觉得兰姨娘这一回能安然无恙地走出柴房?” 沈婠颔首。 “为什么呀?”轻羽急了,“霜雪,你明白了也不与我说一声!大姑娘,奴婢愚昧。” 沈婠说道:“怕是我们大房里又快要多一位姨娘了。” 轻羽诧然,她瞪大了眼睛。 “大姑娘是说青碧?” 沈婠道:“再过些日子看看便晓得了。”. 兰姨娘毒害坤哥儿一事,沈州起初是极怒的。可过了几日后,坤哥儿渐渐好转时,沈州的理智也回来了。坤哥儿中毒是事实,害人的药粉在兰香苑里发现也是事实,只不过这也未必是兰姨娘做的。 在沈州的印象中,兰姨娘一直是温柔可人的。 这种事,兰姨娘未必做得出来。可若不是兰姨娘做的,又是谁做的呢? 沈州颇为烦恼。 夏氏打从兰姨娘进了柴房后,也不死心,本想趁人不注意偷偷害死兰姨娘的,到时候也能说她畏罪自杀。只可惜沈州盯得紧,虽是无人看守柴房,但柴房附近都是护院,她难以下手。 夏氏断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她隔三差五就在沈州枕边吹耳边风。她说得很是委婉,明面上是替兰姨娘求情,实际上却是在不停地勾起沈州对兰姨娘的厌恶。 只不过夏氏千算万算也是没有想到沈州迟迟不杀兰姨娘,小部分原因在于证据不够确凿,而大部分原因却是在青碧身上。兰姨娘与青碧姐妹情深,若是兰姨娘当真是毒害了坤哥儿,青碧也难逃罪责。 没有得手的美人儿,沈州总是特别宽待。 所以沈州也是暂且将兰姨娘关押在柴房里,青碧去探望兰姨娘时,沈州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如今坤哥儿大好,沈州心里倒是起了几分念头。 沈州对夏氏道:“我自有打算,这事夫人可以放心,我必然给我们的坤儿一个交待。” 见沈州说得信誓旦旦的,夏氏松了口气。 她温婉地点头,“时候不早了,老爷歇了吧。” 沈州望了望外面,月圆夜色美,他道:“还有些公事,你先歇着吧,无需等我,别累着了。我去书房处理完公事便回。” 沈州没有带小厮,一个人离开了茹苑。 路经绽梅园时,沈州忽听一道衣袂窸窣声响起,他猛然一喝,“谁鬼鬼祟祟的。” 一道碧色身影袅娜地出现在沈州的面前,青碧盈盈一拜,“老爷,是奴婢。奴婢……有事禀报。” 见到是青碧,沈州的目光微微一深,“何事?” 青碧道:“奴婢……奴婢那一日见到有人鬼鬼祟祟地到兰香苑里,当时奴婢迷迷糊糊的,只以为是哪个走错园子的丫环,可这几日奴婢细想,只觉不对劲。原本那一日便想说出来的,可是……可是奴婢担心大夫人会以为是奴婢胡诌的。” 青碧身上有股淡香,沈州轻轻一嗅,只觉口干舌燥。 “哦?你看见了谁?” 青碧答道:“是灶房里当差的红鸯。” 沈州道:“明日我会让人去细查,定不会让你姐姐白受冤屈。” 青碧又是盈盈一拜,“奴婢感激不尽。”她起身时,又道:“不瞒老爷,奴婢曾去探望过姐姐,姐姐对奴婢道,如今不能尽心侍候老爷,只盼着奴婢能多注意一些。天凉添衣,老爷莫要受寒了。” 青碧递上披肩,眼波柔柔,好似湖心里的涟漪,让沈州春心荡漾。 沈州接过披肩时,顺带握住了青碧的手。 青碧羞涩地垂首,却也未挣扎,只是低低地道:“若是姐姐晓得奴婢尽心侍候了老爷,想必姐姐心底也会高兴的。” 沈州拉青碧入怀。 “嗯,青兰有个好妹妹。”. 次日,沈州让人一查灶房里当差的红鸯,竟是当真在红鸯的被铺里查出那害人的药粉。原来这红鸯是与青兰一道进府的,后来看青兰当了姨娘,日子过得好生风光便心生妒意,本是想着要毒害青兰的,未料兰心酥却是进了坤哥儿的口。 沈州二话不说便命人打杀了红鸯,放了兰姨娘出来。 夏氏恨得牙痒痒的。 只是没想到的是,这还算是小事,过几日兰姨娘竟是因产后伤了身子以后怀胎怕是不易了为理由,主动向老夫人提出要沈州抬自己身边的青碧当姨娘。 沈州当时也在场。 老夫人哪里能不知儿子的心思,哪有女人愿意与别人分享自己的夫婿,即便是妹妹也不行。可若是当真提出来了,那便只有是沈州自个儿的意思了。 老夫人看向夏氏。 夏氏袖下的掌心都快要捏出血来了,瞧着青碧满脸红晕的,恐怕那身子早就被沈州破了。夏氏微笑着道:“妾身和妹妹都无能,添个新人为老爷为沈家开枝散叶自然是极好的。” 53独发 冬去春来,仆役丫环们在扫着地上的积雪,不远处的墙角绽开了一抹女敕绿,衬着白雪,极具生机。沈婠的院子里,霜雪和轻羽都在外边扫雪,留下郭嬷嬷一人在屋里侍候沈婠。 郭嬷嬷给沈婠沏了一壶茶,配上一两碟糕点。 沈婠坐在窗边,她慢条斯理地喝了口茶。 郭嬷嬷笑道:“大姑娘今年十二了,再过几年及笄后也能嫁人了。” 沈婠说:“都快四年了。” 郭嬷嬷微微一怔,随后方是反应过来,她感慨地道:“是呀,大姑娘从舟城回来已经四年了。”估模着也无人能预料到一个半点大的小姑娘能有此般能耐,步步经营,走至今日的地位,连老夫人也不敢轻视了大姑娘。 沈婠心里感慨的与郭嬷嬷的不一样。 她有些气馁。 回来四年了,除去对付夏氏,沈婠无时无刻地都不在想着要如何置裴渊于死地。可惜平南侯府的势力比她想象中还要大还要广,她无法下手,也没有那个能耐下手。 若是她如上辈子那般再次嫁给裴渊,兴许还有法子搅得平南侯府不得安生。只是她不想嫁给裴渊,这辈子她就想远远低看着他生不如死的,为上一世他所作所为而赎罪。 沈婠想起裴明泽的话,她默默地在心里告诫自己,总会有办法的,不急。 郭嬷嬷瞧见沈婠神色不妥,以为自己勾起了大姑娘的伤心事,她连忙说道:“大姑娘,你瞧瞧,外边早春的花开得多好看,红的黄的,再过些日子,百花争相开放定会美不胜收,到时老奴和霜雪轻羽他们摘些鲜艳的花骨朵儿回来放在老太爷赏的那尊白釉瓷瓶里养着,等花一开,屋里也会有股春日的气息。” 沈婠笑着道:“呀,这花开得真好看。咦,那不是母亲身边的红胭姐姐么?” 话音未落,红胭便已是走了过来。 郭嬷嬷道:“想来是大夫人有事要通传。” 红胭进了屋子里,笑意盈盈地与沈婠打了声招呼,方是道:“大姑娘,奴婢是奉夫人之命来给您送帖子的。” “哦?帖子?谁的帖子?” 红胭递了过来,“不就是威远将军府的帖子么?过些日子便是威远将军的四十岁生辰,听闻平日里与威远将军交好的达官贵人都收到了请帖,我们沈府也是收到了,且还单独给大姑娘写了一张呢。夫人交待姑娘,说是让姑娘这几日好好准备着,威远将军如此看重姑娘,到时候是万万不能出了差错。” 沈婠道:“还请红胭姐姐回母亲一声,说婠婠明白的。” 红胭说道:“大姑娘一向聪慧,想来无需大夫人叮嘱,大姑娘也一样能做得好。” 红胭离去后,沈婠打开请帖瞧了又瞧。 郭嬷嬷觉得奇怪,便问:“大姑娘,可是这请帖有何不妥?” 沈婠低声道:“没有。” 她只是有些失落而已。原以为威远将军已是明白她的意思,可如今看来,威远将军是没有明白。连父亲这么爱显摆的人都懂得迎合圣意,不招摇不出风头。而威远将军大肆庆祝,还邀请与他交好的同僚,怕是以后会被皇帝更为忌惮了吧. 魏平生辰的那一日,威远将军府格外热闹。 府门打开,门庭若市,不停地有各府马车驶来,将军府里的管事还点燃了炮仗,劈里啪啦的,像是过年一般。 沈州与夏氏,还有沈婠沈妙都来了,送上贺礼后,有仆役领着走到了早已设下的席位。沈婠坐下后,往四周打量了会,已是来了不少人。 位于下首的魏子昌正在食案后头饮酒,一杯接一杯的,一直垂着眼帘,目光并没有与哪个宾客相触过。且其余的魏家三子也不见人影。 沈婠嗅到一丝不寻常的意味。 此时,夏氏与沈州说道:“威远将军的生辰宴怕是要花不少银钱了。” 只听沈州低哼一声,“果真是武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夏氏问:“老爷是何意?” 沈州附身过去,压低声音说了句。夏氏听得眼神微深,“没想到还有这样的原因,老爷果真英明。” 沈州受用地一笑。 沈婠虽是没听清沈州与夏氏说了什么,但也大抵能猜得出来。沈妙与沈婠说道:“这宴会好生无聊,怎么李夫人不像我们府里那样,分开两场宴会,男人一场,女眷一场,这样也能偷溜出去玩了。” 夏氏听到了,横了沈妙一眼。 “不许胡说,好好学着你姐姐,安静少言。” 沈妙嘟嘟嘴,“哦,是。” 沈妙平日里一有话便喜欢与沈莲说,可如今沈莲不在,身边的又是个自己讨厌的沈婠,沈妙只好吃着食案上的糕点,闷闷不乐的,一双眼睛四处打量着前来的宾客。 蓦然,沈妙注意到了一人。 她轻呼一声,“是平南侯。” 沈婠一瞅,果真是平南侯。平南侯身边的正是他的夫人韩氏,韩氏与旁边食案的官家夫人说着话,不知说了些什么,韩氏捂嘴笑得厉害。 沈妙说道:“一直听闻平南世子才高八斗,相貌不凡,可惜都没有机会遇见。姐姐,你有没有见过平南世子?” 上一世沈婠还真的没有看出来沈妙喜欢裴渊,可如今看来兴许是上一世她太过沉迷于裴渊的温柔,以至于连沈妙的心思都没有发现。 还没有见面,便已是有了这般好感。 若是当真相见了,而裴渊又的确是个相貌不凡的,他一旦温柔起来,想必沈妙是插翅了也难逃。 沈婠只道:“见过一面,但只是远远地见过。”她压低声音与沈妙道:“如传闻所言那般,那模样极是俊朗。” 说着,沈婠低头一笑,仿佛有了几分女儿家的娇羞。 沈妙的眼珠子转了转,她凑到沈婠的耳边,问:“姐姐是不是喜欢世子爷?” 沈婠急急地道:“妹妹说的是哪儿的话,我……我才不喜欢他呢。妹妹可别胡说,你再胡说我就恼了呀。再说,我的身份哪儿配得上世子。” 这番欲盖弥彰的说法,沈妙一眼就识破了。 她难得柔声安慰道:“姐姐别灰心,若是世子爷当真喜欢你的话,身份低一些也是不相干的。”她暗自思量着,如今父亲仕途蒸蒸日上,母亲娘家又是有权势的,且姑姑又进宫当了宠妃,沈婠配不上世子爷,她沈妙可就未必了。 沈妙心中喜色满满,也不再与沈婠说话了。 目光在宴席上不停地来回打量,时不时就瞅瞅门口与平南侯那边,仿佛在盼着谁似的。 沈婠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沈妙,又垂下头来,安静地喝着果茶. 魏平携着李氏进来,两夫妻之间看起来十分恩爱。魏平举杯与众人连敬了三回,又说了一番客套的话,众人方是坐下来继续吃酒。 此时,有人问道:“听闻将军有四子,个个才华辈出,怎么如今只见一子?” 魏平往宴席一看,“这倒是真的,夫人,子骞他们呢?” 李氏道:“许是一时贪玩,误了宴会的时辰,妾身这便让人唤他们过来。子昌,去把你那几个贪玩的弟弟唤来。” 魏子昌方才喝了不少酒,一站起来,坐在魏子昌附近的人都不禁掩住了嘴鼻。 好重的酒气! 魏子昌打了嗝,走起路来也是轻飘飘的,看起来似是有些醉了。 有人不禁看向了威远将军,不料威远将军依然笑吟吟的,看起来是习以为常了。众人又继续吃酒,说了好些话后,也不见魏子昌把魏子骞等人带过来。 沈婠瞅了几眼魏平和李氏,两人皆是言笑晏晏的,一点也不着急。 就在此时,魏子骞的声音蓦然响起,“大哥!你在做什么?” 魏子骞的声音不小,屋里头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李氏道:“是子骞的声音,老爷,妾身去看看子昌出了何事?” 魏平道:“我也一起去看看。” 两位主人家一走,连声招呼也没有,剩下来的宾客不由得面面相觑。有不少人离开了席位,也跟着一道出去瞧瞧,想着若是出了何事兴许还能帮得上忙。 只不过他们没有想到的是,一出去就见着了一幅这样的场景。 光天化日之下,威远将军的长子竟是在调戏一美婢,那美婢满脸通红的,眼睛泪汪汪的,双手抓着衣裳,哭兮兮地道:“公子,请……请放开奴婢……” 魏子昌笑嘻嘻的,“本公子就是不放,美人儿好香,本公子亲一个。” 说罢,就搂着美婢亲上去。 美婢一躲,不小心摔倒在地。魏子昌一见,竟是整个人扑了上去。 “胡闹!简直是胡闹!” 魏平威严的声音响起,魏子昌的酒顿时醒了一大半。他结结巴巴地道:“父……父亲……”不等魏平开口,魏子昌又看向李氏,“母亲,我……我只是喝多了些酒。” 魏平怒道:“酒喝多了就能如此糊涂!孽障!简直是孽障!” “什么孽障!” 众人没有料到的是,比魏平还要怒的李氏凶巴巴地道:“哪有人像你这样说自己的儿子,我们儿子哪里不好了?不就喝多了点酒,调戏了下府里的婢女而已。而且你又怎么知道不是这个美婢故意来勾引我们的儿子?子昌年纪轻轻就已是在圣上身边的当差,是孽障的话能在圣上身边当差吗?” “这……这……” 李氏哼了声,“子昌当得了羽林郎虽说你是出了一份力,但若不是他自身就是个优秀的,能当得了吗?孽障能当得了吗?” 众人不禁哗然。 他们就晓得魏子昌年纪轻轻就爬到羽林郎头领一职,威远将军在其中定是出了不少力。本来也就是个猜测,可如今从威远将军夫人口里说出来,众人都不由得感慨,什么年少英才都是假的,有个好父亲才是真的。之前听说威远将军长子酒后在秦楼楚馆里闹事,原以为是谣传,现在看来估模是真的了。 有人看向威远将军剩下的三子。 魏子骞魏子兴等人方才也不知去哪儿玩耍了,浑身弄得脏兮兮的,尤其是魏子兴,脏得像是从泥坑里爬出来一样,且此时三子都是畏畏缩缩的模样。 之前也不知听谁说,威远将军四子一个赛过一个优秀,有人在心底冷笑一声,怕是一个赛过一个胡闹吧。长子光天化日之下调戏美婢,剩下三子竟是不顾父亲生辰到处胡闹。 威远将军如此英明神武,怎么就有四个如此不堪的儿子? 且太后所赏识的李氏也未免……霸道了些吧?一副市井泼妇之态,简直是不堪入目。 李氏蓦然捏住了魏平的耳朵。 “以后不许再说我们儿子孽障了。” 魏平求饶,“夫人,为夫再也不说了,别捏了,有人看着,丢脸。” 李氏松开,“你知道丢脸就别说我们儿子孽障。” 魏平叹道:“夫人说的是。” 54独发 众人回到席位上后,皆是心有戚戚,望向威远将军和李氏的目光多了几分异样,尤其是威远将军。没想到在府里的威远将军竟是个惧内的,如此惧内之人,当真能胜任保家卫国之职? 怪不得威远将军迟迟没有纳妾,府里有此悍妇,且还是太后赐婚的,哪里敢拈花惹草。 在座的男人皆是啧啧叹息,也有不少女人厌恶起李氏来,但也有些人是打心底的羡慕李氏。夏氏与沈州说:“家有恶妇,家宅不宁呀。” 沈州说道:“还是夫人贤惠。” 夏氏虽是一笑,但心底却是真真地钦羡李氏的。只可惜她也无法效仿,多年来的家中教导不允许她做出此般惊骇世俗之事。刚刚是有那么几分心动的,不过也仅仅是心动而已,很快便与周围的妇人一同鄙夷起李氏的市井之态来。 威远将军的四子早早离席,威远将军很快又恢复正常之态。酒过三巡,李氏笑意盈盈地站起来,端的是落落大方,仿佛不曾发生过之前的事情一般,她说道:“我们还请了个戏班过来,大家不妨一同前去看戏。” 众人虽是心中鄙夷,但这面子还是得给的。 威远将军在府里如何雄风不振,如何惧内都影响不了皇帝对他的信宠,况且若是没有了威远将军,以后若有战事,派出去的将领也未必能场场战胜,再说打仗可是性命攸关之事,在场虽有其他将领,但他们的夫人是万万不愿自己的夫婿前去涉险的。 遂众人含笑起身,与魏平李氏两人一同前去看戏。 似是想起了什么,李氏又说道:“怕年轻一辈嫌闷,我们还在花园里备了一场小宴。琳琅,带各位公子姑娘过去吧。” 有人很是给脸地夸道:“魏夫人想得真是周到。” 李氏笑了笑。 沈婠本是想一同去看戏的,年轻一辈聚在一块,尤其是又有沈妙在,不知又会生出什么幺蛾子来。只不过沈妙一听能去花园里,高兴得连忙道:“姐姐,我们一块去花园里吧。” 沈州此时也开口道:“你们两姊妹去吧,小孩子家向来都是不喜这些沉闷的戏文。” 沈婠只好扯唇一笑,“妹妹,我们走吧。”. 花园里有不少各府里的小姑娘小公子,童言童语的,十分热闹。沈妙拉着沈婠过来后,眼睛不停地扫着周围,都是些熟悉的人,沈妙有些失望。 不过转眼间,沈妙又高兴起来。 方才她见到宴席上有舅舅一家在,不过却是没有见到大表哥他们。可现在却是在花园里见到了表姐夏玥,难得来了个能说得上话的人,沈妙也不顾沈婠了,兴冲冲地走了过去。 “表姐。” 沈婠见状,也乐得空闲,在花园里转了圈后,忽然见到阿尔向她走来。阿尔悄声道:“沈姑娘,还请跟奴才过来一趟。” “发生什么事了?” 阿尔道:“二公子有话想和你说。” 沈婠瞅了瞅沈妙,沈妙正与夏玥说得高兴,她道:“好。” 夏玥弹得一手好琴,来魏府时也不忘让丫环带上自己的爱琴。沈妙说道:“表姐,我也学琴了,不过定是弹得不及你好。” 夏玥道:“表妹说笑了,你年纪比我小,又学得比我迟,且表妹有极有天赋,等再过几年兴许我都赶不上表妹了。”说到这儿,夏玥忽然停了下。 沈妙顺着夏玥的目光望去,刚好看到了一位容貌俊朗的少年郎。 沈妙一怔,问:“表姐,那位公子是谁?怎么我不曾见过?” 夏玥笑道:“表妹连平南世子都不曾见过么?”夏玥压低声音,“那便是平南世子,单名一个渊字,不知有多少闺阁女子倾慕呢。以平南世子的家世,便是配个公主也是绰绰有余的。” 沈妙暗自心惊,她问:“表姐喜欢平南世子么?” 夏玥道:“表妹不害臊!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婚姻之事都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只要是父母安排的,我必然是喜欢的。” 沈妙微微松了口气,若是表姐要与她相争,她未必能争得过。 她悄悄地望了眼裴渊,刚好裴渊望了过来。 沈妙的心顿时如小鹿乱撞。 原来他就是平南世子裴渊,果真如传闻那般。 沈妙轻声道:“表姐,能借你的琴一用么?我近来学了一首新曲,有个地方总是弹不好,还请表姐多加指教。” 夏玥笑道:“好呀。” 沈妙素手一抚,园中琴音铮铮。裴渊望了眼,眼神一深,相貌与沈妙有几分相似,想来也是沈家的姑娘。方才在戏台那边瞧见了沈州与他的夫人夏氏,想必这一位就是沈婠了。 沈婠既是来了,那么沈妙定然也在。 裴渊往周围一扫,并没有见到沈妙的身影,他心中略微有些失望。 他迈开步伐离开了花园。 沈妙一直留神着,见裴渊离去,面上不由得有些黯然失神,手中琴弦也按错了。夏玥笑道:“原来是此处,我学这首曲子时,也常常是在这儿出错。后来我想了个法子……” 沈妙心不在焉的,魂魄早已跟着离去的裴渊一块走了。 “表妹?” 沈妙回神,“原是如此,多谢表姐,我记住了。”. 魏子骞换了身干净的衣裳便急急地赶往了将军府的一处凉亭。亭内只有魏子骞一人,他不停地在亭内踱步,看得出来他有些忐忑和紧张。 他时不时往通往凉亭的小径探望,手心里尽是汗水。 见阿尔迟迟不来,他又左右探望了会,重重地咳了声,“沈姑娘,刚刚不是这样的,唔,嗯,你知道的,我……唉,不对!这样子太矬了!一点也不英明神武。” 魏子骞又道:“沈姑娘,刚刚你看到的并非是真的,是父亲特意如此的。也不对。咳咳,沈姑娘,算起来我们都相识已久了,相信以你的聪慧定能明白我方才……” “咳咳!”蓦然,一道重咳声响起。 魏子骞缓慢地扭头一望,阿尔和沈婠不知何时竟是站在凉亭的后面,阿尔对他挤眉弄眼的,无声地道:二公子。 魏子骞一张脸顿时憋得通红。 “沈沈沈沈姑娘……” 沈婠不禁失笑,“是,二公子。” 魏子骞怒瞪阿尔,“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 阿尔模模鼻子,“回二公子,奴才怕二公子久等,就带了沈姑娘抄了近路,从后边的花丛绕过来了。” 魏子骞也没继续责怪阿尔,他轻咳一声,“好了,你退下吧。” 阿尔憋着笑,应诺退下。 凉亭里剩下魏子骞和沈婠两人,方才魏子骞在口里说了好几回,可如今对着沈婠,却是一字也说不出来。他心里着急,魏子骞呀魏子骞,快点开口说些什么吧。 沈婠哪里会不知魏子骞的窘态,可是瞧着他一张脸憋得通红通红的,她只觉有趣得很,心想着逗逗他倒也是不错的。 沈婠故意不说话,把眼睛睁得大大的,就这么无声地看着他。 一时间,凉亭里安静得只能听到偶尔拂过的风声。魏子骞的脸也红得堪比不远处的娇花,鲜红似火,良久,他结结巴巴地说了句,“你……你用过午饭了么?” 沈婠忍不住了,笑出声来,“二公子,已是用过了,魏府招待得相当周到,饭食很是精致美味。” “我,我去让厨娘再给你做些带回沈府去。” 说罢,竟是拔腿就要跑。 沈婠道:“二公子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么?” 魏子骞停下步伐,转过身来,挠了挠头,“我差点就忘了。” 沈婠见状,也不逗他了。她道:“我晓得二公子想说什么,我常常来将军府,几位公子性情如何,威远将军和夫人又如何,我都有看在眼底的,心里是再明白不过的。二公子无需向我解释什么,我知道的。” 不料魏子骞却是摇头,“不,我得和你解释。” 他走回凉亭,一脸郑重,“沈姑娘,你万万不能误解了我。” 沈婠笑道:“我怎会误解了二公子,二公子一表人才,乃是人中龙凤。” 魏子骞刚消退下去的通红又恢复了。 “你……你真的这样认为?” 沈婠认真地点头。 魏子骞喜笑颜开,眼神熠熠生辉,仿若夜空里最为耀眼的星辰。经过这些日子以来的相处,沈婠不得不推翻先前自己的念头。 魏子骞此人,甚好。 她……有些心动。 只要威远将军不再走上一世的老路,若想扳倒平南侯府,威远将军府也能是一大助力,且李氏当真是待她如女儿一般,魏府里的人也是极好相处的。若是能嫁给魏子骞,她几乎可以想象得到下半辈子铲除裴渊后的美好生活。 沈婠在心底算计着,她瞅了瞅魏子骞,忽而又觉得有些内疚。 他待她如此真诚,她却是满怀心机。 魏子骞不曾注意到沈婠的心思,他此刻脑子里只有沈婠夸赞他的话语,面上笑容是愈发灿烂了。阿尔看着自家公子与沈姑娘站在一块笑得意气风发的,心里也十分欣慰,只觉他们俩就是金童玉女,天下间找不到比他们更为相配的了。 孰不知,这般场景也落入了另外一人的眼底。 裴渊抿住唇角,眼神幽深,只听他轻哼一声,悄然离去。 59独发 兰姨娘不停地告诉自己,夏氏只是在使离间计,她不过是想看她们两姊妹不合而已。可是尽管兰姨娘在心里跟自己说了千万遍,她还是忍不住去回想那一日。 有了之前大姑娘的前车之鉴,兰姨娘对自己的兰香苑是格外地注意,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看守着的,怎么就如此恰巧被红鸯钻了空子? 且青碧既然见到了红鸯,为何那一日却不说出来? 兰姨娘越想越是心惊,她失魂落魄地跌坐在美人榻上,脸色惨白惨白的。但想到夏氏和沈婠还在,兰姨娘仍是强撑着说道:“姐姐,我和妹妹先告退了。” 说罢,也不等碧姨娘,由身边的嬷嬷搀扶着径直离去。 碧姨娘见状,顿时有些心慌,也顾不得什么了,连忙追了前去。 夏氏淡淡地勾唇一笑,与沈婠说道:“婠丫头,你瞧,她们俩果真是姊妹情深。以后你与妙丫头也要这样才好。” 沈婠说道:“婠婠谨记母亲的教训。” “这哪儿是教训,不过是闲话家常罢了。说起来,婠丫头你今年也十二了,再过两三年也该议亲了。我是你的母亲,这几年我会替你留意着好人家的。” 这话也只是客套话,夏氏哪里会不知老夫人属意了魏家公子,且李氏也颇是喜欢沈婠。夏氏知晓时心里有些不满的,沈妙刚出生不久,夏氏就已是开始为沈妙留意夫婿的人选,魏家的几位公子都曾是夏氏所属意的。 只是那一日威远将军生辰宴后,夏氏就已是在心里划掉了魏家几位公子。 魏平如此不识趣,难保将来哪一日不小心得罪了人。得罪人了也就罢了,竟连圣心也不懂迎合,若是哪一日陛下一个不高兴,抄了家的话,岂不是将自己的女儿也赔进去了?且不说魏平,单单是他那几个儿子,一瞧就知道是些不成器的。 若是沈婠当真嫁入了魏家,夏氏真真是做梦也偷笑. “姐姐!你听我解释。” 碧姨娘气喘吁吁地追到兰香苑里,她捂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兰姨娘坐在椅上,脸色仍是有些难看。屋里的丫环不知所以,面面相觑的。碧姨娘瞪了她们一眼,喝道:“全都出去。” 丫环们都晓得平日里兰姨娘最疼的就是青碧,青碧还没当姨娘时便已是常常使唤她们,兰姨娘也不曾说过什么。如今青碧当了姨娘,又极得沈州宠爱,是以话音未落,丫环们便已是鱼贯而出,屋里就只剩下兰姨娘和碧姨娘两人。 碧姨娘走到兰姨娘身侧,柔柔地道:“姐姐,莫要听夏氏胡说。夏氏不过是想离间我们的姊妹之情。” 兰姨娘说:“是么?” 碧姨娘道:“你是我姐姐,我怎么会害你?” 兰姨娘道:“你既是明知红鸯来了我的兰香苑,为何不早在大家面前说?” 碧姨娘支支吾吾的,只道:“我……我怕大家不信我。” 听碧姨娘这么说,兰姨娘此刻心里哪有不明之理?怕是自己的好妹妹早就看见红鸯进来做了手脚,可是却当作不知道,直到她出事了才说出来。 为的便是要当沈州的姨娘! 枉她这一年多以来,时常在心底愧疚着,担心爹娘在九泉之下不肯原谅自己把妹妹拖进了这样的一个深渊里。可到头来,竟然全都是假的。 她的亲妹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诬陷,最后还以此来要挟自己! 她!竟是设局来害她! 兰姨娘推了碧姨娘一把,“你出去,我没有你这个狼心狗肺的妹妹。我为你牺牲了多少,你到头来又是如何待我?出去!出去!从今以后莫要再与我说姐妹情分!” 兰姨娘这么一推,碧姨娘的身子踉跄了下,跌倒在地。 她轻呼了一声。 兰姨娘冷冷一瞧,又扭回头来,“碧姨娘,你回你的翠碧园吧。” 碧姨娘只觉委屈。 她明明也没犯什么大错,上回兰心酥一事,她的确是耍了个小心机,可最后姐姐不也安全出来了么?如今她们姊妹两人联手对付夏氏不是很好么?姐姐总是如此,一直想护着她,她又不是当年的小女孩。姐姐就瞧不见老爷如今有多疼爱她么? 这个月里老爷都不知来了她的翠碧园多少回…… 姐姐是在嫉妒她吧。 若不是嫉妒现在又怎会不谅解自己,她是她妹妹呀,姐姐不是应该包容自己才对么? 碧姨娘想到这里,心里也隐隐有些怒气。 罢了,不说姐妹情分就不说。 她才不稀罕。 碧姨娘摔门而去。 兰姨娘方才话是这么说,可到底也是个心软的。刚刚瞧着碧姨娘摔倒,兰姨娘是废了好大功夫才忍住了去扶起她的冲动,但一想起自己的亲妹妹竟是如此算计自己,兰姨娘的心就拔凉拔凉的。 她重重地叹了声. 沈婠离开茹苑后,霜雪颇是好奇地问道:“大姑娘,方才大夫人是什么意思?” 沈婠道:“本来我以为是母亲在使离间计,只是从兰姨娘的脸色和碧姨娘的举止看来,恐怕是真有其事。”沈婠不禁感慨道:“看来兰姨娘有个白眼狼妹妹。” “大姑娘的意思是……是……”霜雪听明白了,整个人都惊呆了。老天爷,真没想到以前胆小如鼠的青碧能做出这样的事来。 沈婠颔首,“只能说富贵荣华容易蒙蔽人的心性。”接下来若是兰姨娘与碧姨娘当真反目成仇的话,父亲身边想必会更加热闹了。 “咦,”霜雪忽然注意到沈婠发髻上的黑宝石雕花簪,“大姑娘,怎么以前没见你戴过这簪子,好生别致。” 沈婠模了模发簪,笑道:“最近才得来的。” 上回裴明泽送了她一颗黑宝石后,刚好被郭嬷嬷见着了,郭嬷嬷说若是镶嵌到簪子上兴许会别有一番风情,于是沈婠便交给了郭嬷嬷,没想到制成后竟是如此好看,沈婠一见便喜欢得很。 以至于一见到这簪子,沈婠就不禁想起裴明泽那一日的反常。 他那惊慌失措的模样实在是让她忍俊不禁,她怎么就不晓得一直老气横秋的闲王也有如此有趣的一面?下回他若是再语气怪一些,而她又不知该如何应付时,就使劲掉眼泪吧。 霜雪道:“那大姑娘是何时去长公主府?” 沈婠看了看帖子,“再过两日。” 那一回和李氏一道从长公主府出来后,沈婠便再也不曾踏足过。长公主虽说等她习了乐理后再来回禀,但长公主没主动开口,沈婠也不方便去。 现在长公主总算记起她这人了。 沈婠心里有些紧张,她悄悄地去打听过,可惜也没有打听出什么来。沈婠下意识地觉得这一位与上一世迥然不同的长公主并非泛泛之辈。 她得打足十二万分精神应对. 两日后,沈婠在老夫人的期盼之下坐上了沈府的马车缓缓地往长公主府驶去。老夫人怕沈婠会出什么漏子,特地让府里有经验的嬷嬷陪着过去。 长公主府里头的摆设依旧如两年前一样,沈婠上回诧异了,这回也显得淡定得多。 侍女领着沈婠进去时,长公主正在慵懒地趴在铺了鹅毛垫子的长榻上,几个貌美如花的侍女分别揉捏着长公主的手脚,还有一个在喂着长公主吃水晶葡萄。 长公主一见到沈婠,懒懒地道了句,“你来了,婠婠。”话音未落,长公主似乎在回味着什么,她说道:“婠婠,真是个好名字,叫起来朗朗上口的。” “多谢公主称赞,”沈婠欠身行礼,“臣女见过长公主殿下。” 长公主道:“这些虚礼就免了,快起来吧。” “是。” 有侍女抬来绣墩,沈婠坐下后,长公主又在打量着沈婠。沈婠心里虽是局促,但面上仍是落落大方的。半晌,长公主才道:“弹首你最喜欢的琴曲吧。” 沈婠规规矩矩地弹了一首京城贵女所喜爱的名曲。 长公主听了,面上竟又几分失望,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很快的,长公主又恢复一脸慵懒的模样,侍女喂她吃了个水晶葡萄,她吐出籽儿后,方是缓缓地道:“本宫以为你会喜欢《兰花草》。” 沈婠心中大惊。 《兰花草》并非什么名曲,甚至可以说京城里知道的人定也不多。此曲只在兰城盛传,是唐氏最为喜爱的琴曲。受了唐氏的影响,沈婠上一世也是对此曲情有独钟。 只是…… 长公主又是如何得知? 沈婠道:“长公主是如何得知此曲的?此曲乃是臣女生母的挚爱。” 长公主笑道:“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沈婠一脸疑惑。 长公主道:“本宫一直有个疑惑,想了许多年也没想通。后来见到了你才觉得有一丝头绪,如今是完全解开了。” 她坐了起来,“来,婠婠,过来本宫这里。” 沈婠仍是一头雾水的。 长公主伸手模了模沈婠的脸蛋,“这如花的年纪真好呀,这小脸蛋上的胶……”顿了下,她改口道:“小脸蛋也好看,本宫很喜欢你,你以后常常过来坐坐,陪本宫说说话,看着你们这些年轻人,本宫也觉得年轻了。” 沈婠问:“长公主是如何知晓《兰花草》的?” 长公主笑道:“偶然得知的。” 沈婠见状,便知长公主不欲多说。她也识趣,不再追问。 能得长公主喜欢,若是哪一日长公主能在她皇弟面前说说平南侯府的坏话,若是这一世皇帝对威远将军的忌惮转移到平南侯府上的话…… 沈婠眼神微微一深。 60 那日之后,长公主时常让人去沈府接沈婠过来。 沈婠原先也是心有恐慌的,以为长公主藏了些试探的心思,未料接连一月下来,长公主言语间也不曾有过试探,相反却是十分的平易近人的,一点长公主的架子也没有。 沈老夫人从嬷嬷口中得知长公主的确十分喜欢沈婠,心里也甚是高兴,每当沈婠去长公主府时,总是和颜悦色的,让一边的沈妙看得心里很不是滋味。 很快的,京城里有不少人都晓得了最得圣上喜爱的长公主殿下很是喜欢沈府的大姑娘沈婠。 裴渊亦是有所耳闻,只不过他也只是一笑而过,和身边的几位友人道:“沈府里的姑娘,可不止沈婠一人,还有一位也极是聪慧可人的。” 裴渊友人甚少从裴渊口中听到姑娘家的名字,他细细地瞧了瞧裴渊,只见他眉目含笑,唇角微扬,仿佛得了宝贝似的,友人问:“沈府里还有哪一位姑娘能让我们的世子如此称赞?” 裴渊顺口道:“说起来,她的名字也如其人一般,称得上精妙绝伦。” 友人也听过此名,“哦?你是说沈妙?沈二姑娘?” 裴渊颔首。 友人颇是诧异,他也是听过沈妙之名的,不过却是上一回在威远将军府里夏氏开茶话会时知道的。沈府的二姑娘和三姑娘纷纷落水,落得个贻笑大方之境。可如今从裴渊口中听来,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过他转眼一想,能入得了裴渊的眼的姑娘,定不会差到哪儿去。 裴渊的几位友人归家后随口与相识的人一说,这么口口相传之下,不到两日,话便传入了夏氏的耳里。 夏氏心中大喜,连忙唤来沈妙。 “妙儿,你何时识得了平南世子?” 沈妙听到裴渊所夸赞的话时,亦是大为惊喜,惊喜过后心里便是满满的甜意。她那一日借了表姐的琴来弹果真是明智的做法,原以为平南世子不在意,没想到他竟是摆在了心里头,还如此夸她。 聪慧可人…… 她沈妙也的的确确担当得起。 沈妙含羞道:“那一日威远将军生辰宴,母亲不是带了我去么?父亲和母亲去听戏时,我和姐姐去了花园里,刚好见到表姐带了琴来,我琴兴大发便在亭中弹了一曲,没想到这么恰好就遇见了平南世子。” 沈妙两颊有烟霞晕染,此般女儿羞态,夏氏哪里会有不明之理?她这些年为妙儿挑夫婿挑得眼都花了,一会嫌那家门第太低,一会觉那家妯娌太多,夏氏是有想过平安世子的,可当时她只觉与平南侯府是高攀了,便没有多做他想,如今见女儿之态,又闻世子之言,夏氏顿时心花怒放。 妙儿若能嫁得平南世子,以平南世子之才,后半辈子定然是无忧了,她这几年来受的苦也不算白费了。沈婠能得长公主喜欢算得了什么,她的妙儿以后可是要当侯爷夫人的。 这京城里最好的适龄夫婿被她妙儿得了,沈婠便是有通天的本领也变不出另外一个裴渊来。 夏氏想想魏府的那几位公子,心里是愈发地幸灾乐祸。 夏氏暗想,待老爷回来后,定要好好地与他一说。不是快到狩猎时节了么?每一年的狩猎老爷都会参加,虽是在一旁观看着的,但平南侯也会在。到时候让老爷好好地去打听下平南侯的意思。 两家的儿女互相看了对眼,何不做成人之美?. 一到夏日,树上知了唧唧,览古捕下许多,可一到下午,又不知从何处跑来不少知了,吵得览古头都大了。本来吵着他是没什么关系的,但最重要的是不能吵到王爷。 见览古在树上爬上爬下的,身上汗水挥洒如雨,裴明泽道:“你下来吧,不过些知了,待入秋了便不吵了。” 览古道:“可王爷你这几夜总睡不好……” 裴明泽笑道:“哪里是知了的问题,如今夏季炎热,睡不好也是常态。” 览古在心里重重地叹了声,从树上一跃而下。宫里虽是有让人送来冰块,凉是凉,但王爷的身子哪里受得住,前阵子往冰盆里搁了冰,房里也不热了,可翌日王爷就受了寒,喝了好几日的药才好了。 裴明泽推了轮椅往屋里头去,览古赶紧跟上,他边走便道:“王爷,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呀,不如我夜里给您摇摇扇子?” 裴明泽道:“也不必。” “欸,王爷,您也别心疼奴才。您的身子才是最要紧的。”览古心里又叹了口气,恐怕历朝历代中也没有哪个王爷像自家主子那么寒酸了,只得了个闲王的名号,俸禄虽有,偶尔太后皇上也有所赏赐,只是这些哪里能维持偌大的王府的一切开支。 皇上是明知王爷的情况,可却偏偏当作不知,太后也怕皇上对王爷做出些什么,也只能暗中送些东西过来。幸亏王爷也不在意这些身外物的,早早就辞退了府里的大部分仆役,只留下了一名厨子,一位护院,两个看门的,以及既担任管事又担任随从的自己。 王府颇大,不过为了节省开源,如今在用的也只有王爷所住的庭院,其余院落早已是尘封了。 且王爷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辞退了大部分仆役后,本来只靠偶尔太后的赏赐就已是能活得很是潇洒,但奇怪的地方是每一月送来的俸禄,王爷从来都不花,都是稳稳妥妥地收好。 览古曾问过裴明泽,裴明泽只道:“够用了便好,我虽有王爷的名号,但也无需王爷的排场。” 览古后来想了想,也觉得自家王爷说得有理。王爷甚少出门,的确也不需怎么花银钱,况且京城里都晓得王爷不爱见客,自然也没人上来打扰。王爷乐得清闲,这更是有利于王爷养病呢。 裴明泽正慢条斯理地喝着茶,览古瞧了瞧,又再次一叹,“王爷,这样下去也不是法子。今年的夏季别热,若是热出病来了也不好。” 览古忽然想起一事,他眼前顿时一亮,“王爷,我们去避暑吧。郊外不是有一片竹林么?王爷可曾记得?有一回我们误入竹林时,只觉遍体生凉,炎热之气顿散。若是能在那儿砍竹建一座小屋,夜里头也无需受夏热之苦了。” 见裴明泽久久不语,览古以为王爷没记起来,他又道:“王爷可是忘记了?那时王爷还说若能来这儿住上一段时日,必然是人生乐事,既有青竹为伴,对面山头又种满了山茶花,一到时节,漫天遍地的火红,佐以黄昏彩霞,实在是美不胜收。” 裴明泽并没忘记自己所说的话,他之所以久久不语是想起了一事。 他似乎答应了沈婠要带她去看山茶花…… 裴明泽是言出必行之人。 他道:“我知道。” 览古道:“那王爷要去么?” 裴明泽颔首,“也好,你去寻几个人早日把竹屋建起,不必好看,把屋子扎得结实些能住便行。等建好后,你容铭那儿说我要借他学生一用,让容铭去沈府接沈婠过来。” “沈大姑娘?” 裴明泽笑道:“嗯,我带她去看山茶花。” 览古极是诧异,这话实在容易让人误会,可转眼一想,沈大姑娘今年十二,王爷二十一,虽是辈分相差得有些远,但年纪也不算差得多,皇上前几天刚纳了一个小自己二十五岁的姑娘为才人呢。 览古越想越觉得有盼头。 王爷这些年来哪里有接触过什么姑娘,沈大姑娘可是屈指可数的与王爷最为亲近的了,下棋念书说话,如今还来一道去看山茶花,欸,这怎么看都是他们闲王府里的最佳王妃人选呐。 虽说王爷有个怪癖,但兴许接触着接触着就好了呢? 览古摩拳擦掌,道:“是的!王爷!奴才定会把话传到!” 裴明泽瞧了瞧览古,见他眼睛滴溜溜地转着,马上便知他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淡淡地道:“览古,你想多了,我这身体,即便是没有怪癖,也不能娶妻。无论娶了谁,也都只是祸害了她一辈子。” 裴明泽这话,览古听了不下十遍。 每回一听,览古都是心中黯然,“王爷,您别沮丧。这几年您的身子已是比前些年好很多了,兴许再过几年便能好了。容大夫不是说了么?王爷的腿敲打有痛感,是好事。上天庇佑,王爷您一定会康复的。且我瞧着沈大姑娘也很是喜欢王爷……” 裴明泽轻描淡写地道:“她已是有了意中人。” 那一日,裴渊与魏子骞在外面切磋,沈婠站在一旁,魏子骞受了裴渊一记踢腿时,沈婠眼里的紧张和担心他看得分明,之前沈婠又问了这么多与威远将军府相关之事,想来是属意于魏子骞此人。 且两人年纪相仿,若他为沈婠,也会择魏子骞为夫婿。 他这种残败之躯,娶妻生子也不过是妄想罢了,再说身边多个女子,他也不习惯。从懂事那一刻起,裴明泽便知能如此悠哉游哉地独自过完余生已是上天对他最好的赏赐。 61 先帝极爱狩猎,尚在人世时便已是命人在京城郊外围了个猎场,专供皇家狩猎之用。 先帝驾崩后,当今圣上虽不似先帝那般狂爱狩猎,但每年夏末时也会来一场与朝臣同欢的狩猎之行。当天天未亮,数支队伍便浩浩荡荡地从皇宫东门驶出,穿着朱红盔甲的羽林郎们行在最前头,迈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往郊外走去。 到猎场时,队伍方是停下。 朝臣们纷纷跪下恭迎皇帝圣驾,威武雄壮的声音响彻猎场。 满朝皆知,当今圣上最疼爱的人是自己的皇妹——长公主,疼爱到连皇后娘娘都要礼让长公主三分。此回皇家狩猎,伴驾的人也是长公主。只不过朝臣们没有想到的是从皇帝的龙辇上下来的竟然会是长公主! 原先他们还在好奇着为何不见长公主的步辇,如今见到长公主下来,个个都在心中震惊着!圣上竟是不顾礼制与长公主同乘一辇! 猎场上顿时鸦雀无声。 内侍想要上前扶皇帝下来,不料却是被长公主拒绝了,只听长公主笑道:“皇兄,由臣妹效劳如何?” 皇帝爽朗的笑声大起,“自然是好的。” 一袭黄袍从龙辇而下,牢牢地握住了长公主的手腕,皇帝虽到中年,但气魄仍是十分足,他满意地看着跪了一地的朝臣,缓慢地道:“爱卿们平身,今日狩猎大家无需多礼,都随意一些。” 朝臣们纷纷应“是”。 站在最前头的是几位皇子,还有几位王爷,威远将军站在平南侯的后面,皇帝的目光扫来时,魏平打了个哈欠,同时瞪了站在羽林郎中最前面的魏子昌一眼。 近来魏子昌愈发混账,连皇帝对魏子昌的混账事亦有所耳闻,皇帝本是半信半疑的,但见到魏平为子忧心忡忡添了不少白头,并在下朝后向自己替魏子昌求情时方是全信了。 听说前几天的时候,魏平在府中抄家伙追着魏子昌打时,不小心摔了一跤,现在走起路都是一拐一拐的,想来今日狩猎魏平是无法上场了。 皇帝心安,很是关怀地问道:“魏卿,你的脚伤如何了?” 魏平答道:“多谢皇上关怀,虽是无法上马,但已是大好,御医说再休养半月就能痊愈。” 长公主站在皇帝身侧,目光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在场的朝臣,扫过平南侯时,长公主微微地蹙了下眉头。这一个多月来,沈婠不少在长公主耳边不着痕迹地抹黑平南侯府。 话说回来,平南侯能有今日也不易,平南侯的父亲乃是先帝的兄弟,先帝登基后,为巩固政权,把所有的弟兄都打发到偏远的封地,有封号却无实权,平南侯的父亲当时便被封了平南王。平南王一生庸碌无为,没想到却生了个厉害的儿子,在先帝临驾崩前的皇位之争里跟对了人,风风光光地被封侯,成为皇帝面前的重臣之一,如今连当今太子也要给平南侯几分薄面。 虽说按辈分而言,平南侯还得唤长公主一声堂妹,但长公主却不怎么喜欢平南侯,第一次见到平南世子时,长公主的心里就格外地不舒服。 皇帝一一慰问了不少朝臣,而后方是道:“今年的狩猎,还是老规矩吧。”他笑着问长公主,“平兴,平日里你最多鬼点子的,你且来说说今年的狩猎有什么好的主意?” 长公主道:“皇兄这话真叫人不喜,我哪里多鬼点子了,若是被母后听见了,又要说我不规矩了。” “好好好,不说你多鬼点子。” 长公主这才笑靥如花地道:“今日天气正好,皇兄也别老规矩了,不如给博得头筹的人一个奖赏,他想要什么皇兄便给他什么。” 皇帝道:“这个主意不错,可惜魏卿不能下场,否则这头筹其他人想夺也夺不成。” 长公主瞅了瞅魏平,随口道:“威远将军不是有四子么?既是长子身负猎场安危不能下场,让二子下便是。正所谓虎父无犬子。” 魏平连忙道:“微臣二子年纪尚小。” 皇帝道:“朕记得魏卿的二子已有十五,想当年魏卿你十五时已能单挑大梁了。无需谦虚,便这样定下来吧。由你的二儿子替你上场,若能博得头筹,朕重重有赏。” 魏平只好道:“是。” 皇帝又道:“说起这个,朕记得平南侯的儿子亦是文武双全,不妨也一起上场比一比,看看是平南侯府厉害些还是威远将军府厉害些。” 平南侯和裴渊出列应声. 与此同时,裴明泽与沈婠两人行到了竹林深处,霜雪与览古都在远远地跟着。 沈婠十分惊奇,“我在京城里活了这么久,竟是不知郊外有片竹林。若非王爷带我来,恐怕我这辈子都不能发现。” 裴明泽笑道:“你这话说得好像你已是活了大半辈子似的,我也是偶然发现。” 沈婠道:“这儿真是幽静,”看了看不远处的竹屋,她羡慕地道:“王爷住在这儿,与青竹为伴,实在是人生乐事。” 这话裴明泽也说过,他没有想到沈婠这个年龄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他诧异地道:“你羡慕?不嫌安静?” 沈婠说道:“王爷不是已经知道我喜静了么?之前我骗王爷说喜欢热闹些,结果王爷还识破了呢。当时我就在想王爷的眼睛真是可怕。” 裴明泽笑道:“我知你喜静,但没先到这般枯燥无聊的日子你也会羡慕。只是这儿没有你想象中那般好,虽有青竹为伴,但要想吃得精致些,却是有些困难,每日粗茶淡饭的,日子未必及得上你在沈府里的。” 沈婠不以为然,“虽是粗茶淡饭,但也有粗茶淡饭的好。” 上一世她贵为世子夫人,锦衣华服,吃的用的都是顶顶的好,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只能关在一方天地里,不停地受折磨,那时有个侍候她起居的仆妇,虽是侍候得不尽心,但沈婠仍是十分羡慕她。 她有个好夫婿,两人粗茶淡饭的,却过得很愉快。 那时沈婠便想若可以的话,她下一辈子宁可不要荣华富贵,只要她能过得如自己的心意。重生之后,在沈府里过得的日子起初是步步惊心,后来她虽是努力讨得了大多数人的喜爱,日子开始没那么艰难了,但沈婠还是会担心。 她担心自己哪一天醒来夏氏又在诬陷自己,自己没来得及防范最后如了她的心意,也担心自己哪一天醒来后会躺在平南侯府的小房间里,裴渊阴恻恻地对自己微笑。 她有时候想过干脆什么仇都不报了,想个法子利用上一世的优势赚点银钱,然后逃到遥远的山林里隐居,她可以安安心心地睡下,不用再担心这么多。 可是沈婠她知,她不能这么做。 她要向裴渊复仇,向裴渊讨个明白,为何上一世要那么待她!她还要为自己的母亲洗清屈辱,不能平白无故地被父亲和夏氏如此污蔑! 沈婠望向裴明泽,“若是在王爷面前有两者,只能择其一,王爷会如何选择?一是平平安安粗茶淡饭的日子,二是步步惊心前后难行的富贵荣华。” 裴明泽道:“你才十二岁,不要想太多。” “王爷怎么不答我?” 裴明泽看着她,“你又会如何选择?”话音刚落,裴明泽就笑了开来,“我问了也是白问,你年纪太小,很多事情都……” 沈婠有些懊恼,“我不小了!我过多三年就十五,及笄后可以嫁人了。” 话音刚落,沈婠就后悔了,这些话怎么能在裴明泽面前说出!两颊上微微染了一抹红晕。 裴明泽不禁笑道:“你也知道害羞。” 沈婠只好转移话题,“王爷不是说带我来看山茶花么?怎么只见青竹,不见山茶花?” 裴明泽道:“你且跟我来。” 他转动起轮椅,沈婠跟着前去,须臾,两人穿出竹林,眼前顿时豁然开朗,对面的山头看满了火红的山茶花,在晴朗的日空下,像是一大团火焰在山林间绽开。 沈婠满脸惊艳之色。 “真好看。” 裴明泽含笑道:“是呢,我第一次见也觉好看,若不是身子太弱,我倒是想过去对面山头在花丛中游览一番。” “咦?怎么有号角声响起?”沈婠诧异。 裴明泽亦是愣了下,过了会他方是想起来,道:“翻过对面的山头便是皇家猎场。” 沈婠也想起来了,她前阵子还听长公主说过,今日会陪同皇上去狩猎。 没想到猎场竟是这么近. 魏子骞跃上马匹,动作极是不娴熟,幸亏有魏平托了一把,才不至于摔下来丢人。不少官员一瞧,面上都不禁有讥讽之意。 魏子骞垂着头。 号角声响起,烟尘滚滚,若干马匹飞奔而出,魏子骞落在最后。 魏子骞自是有实力的,即便不能博得头筹,但也至于会落得最后。只是魏子骞上马前,魏平早已是千叮万嘱。魏子骞看了眼得胸有成竹的裴渊,心里的滋味不太好受。 不过魏子骞深歆,没有什么能比得过家族的安危。 裴渊的骑射深得曾师父真传,年纪虽小,但射箭却是百发百中的,平日里曾师父也不禁夸他能百步穿杨。裴渊可以说是胜券在握,且今日又有魏子骞在场,裴渊只想狠狠地赢他一把。 往年的狩猎中,通常博得头筹的都是威远将军。 威远将军的风头亦是没有多少人愿意去抢,今年威远将军受伤了,其子看起来又是个没用的,所有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平南侯身上。 平南侯的骑射,先帝在世时常常是赞不绝口。 大半个时辰过去,两匹乌骊马从林间窜出,大家定睛一看,竟是平南侯与平南世子,两人手中都提有猎物,众人不禁拍手叫好。 众人回来后,只听皇帝道:“平南侯当真是宝刀未老,平南世子更是青出于蓝。很好。你们平南侯府想要什么奖赏?” 平南侯哈哈一笑,道:“皇上恩泽,平南侯府得皇上庇佑无需其他奖赏。只是微臣心中有一桩心事,犬子已满十七,虽不到及冠之龄,但也该议亲了。京中贵女甚多,微臣只盼皇上能为犬子赐一门好婚事。” 这几日皇帝倒也有所耳闻,夏嫔曾提起过,平南世子对她的侄女赞不绝口。如今平南侯当众请求赐婚,想来是两情相悦了。 皇帝也乐意作成人之美。 魏子骞大惊失色,一张脸顿时毫无血色。平南世子想要赐婚,除了沈婠还能有谁! 皇帝大笑道:“允你所求,赐婚平南世子与沈尚书之女沈妙。” 长公主瞧着裴渊心里就不舒服,她淡淡地添了句,“沈尚书之女才十一呢。” 皇帝模模下巴,道:“那便先定亲,待沈妙及笄后择日成婚。” 裴渊一愣,平南侯已是拉着裴渊下跪,“谢主隆恩。” 魏子骞也愣住了。 什么?沈妙?那个无理取闹的沈二姑娘? 62 裴渊是没有料到父亲竟是会开口请求皇帝赐婚,他对沈妙的心思,偌大的平南侯府里也只有卫节一人知晓。裴渊有些懊恼,他剜了卫节一眼。 卫节低下头来,一副心虚的模样。 他是喜欢沈妙,在裴渊的计划中,是先要让沈妙钟情于他,而后他方是请求祖母或是父亲与皇帝开口赐婚的。可如今计划被打破,沈妙喜欢的是魏子骞,若是她得知了圣上的赐婚,此刻怕是会恨死自己了。 平南侯笑眯眯地对裴渊道:“此事你祖母早已与我提起,我们府里也让人去瞅过沈府的二姑娘,的确是个妙人儿,年纪小小便是知书达理的。” 裴渊笑得有些勉强,只不过如今皇帝都开口了,断不能收回去的。裴渊转眼一想,左右他以后也是要娶沈妙的,现在虽是提前了些,但也不要紧。皇帝金口一开,威远将军府再大的本事也不可能让皇帝收得回去,沈妙是个聪慧的人,即便会恨自己,但时日一久,她也会死心了。况且他裴渊堂堂平南世子,还怕入不了她的眼么? 到时候沈妙也会晓得他与魏子骞一比,是云泥之别。 瞧得魏子骞一脸惊愕的模样,裴渊的心情前所有未地愉悦。华灯初上后,皇帝设宴,裴渊行到魏子骞的食案前,很是大方地道:“魏二公子,我敬你一杯。” 魏子骞诧愕了一整日,也不明白为何赐婚会落在沈二姑娘身上。按理来说,平南世子喜欢的明明是沈婠,那一日在容铭神医那儿他也是看得分明的。 莫非是短短数月内,裴渊就变心了? 魏子骞想不通,甚至替沈婠有些不值得。平南世子怎么能变心!沈二姑娘哪里及得上沈婠。那个无理取闹的满怀心机的小姑娘连沈婠的一根脚趾头都比不上! 魏子骞恨恨地喝了一杯,咬牙切齿地道:“恭喜世子了!” 裴渊哪里会晓得魏子骞这么奇怪的心思,他只当魏子骞是在嫉妒,他微微一笑,“到时候魏二公子定要来喝一杯喜酒,毕竟你们也算是相识多年。” 一口酒梗在魏子骞的喉咙里,他连忙咳了好几声。 “什……什么?”他何时与沈妙相识多年了? 裴渊含笑道:“我的意思是你与妙儿相识这么久,且在魏府里时也颇得魏夫人的照料,我与妙儿成亲,魏二公子怎么说也得来喝一杯。” “我……”蓦然,电光火石之间,魏子骞似是知道了什么,“你……你……” 见他连话也说不出来,裴渊勾唇问道:“魏二公子想说什么?” “世子……似乎很喜欢沈二姑娘?”魏子骞试探着道:“所以那一日才会与我切磋?” 裴渊颔首,“可惜你输了。” 魏子骞又道:“……沈二姑娘的棋艺深得容铭神医的真传,上回我与她下棋输得落花流水。” 裴渊只当魏子骞心中嫉妒,故意说这样的话来膈应自己,他回应道:“我也与妙儿下过几局,可惜从未输过。” 没有否认…… 魏子骞只觉自己知道了一个秘密,心中顿时掀起惊涛骇浪。他仔细回想,但凡有裴渊在场时,裴渊都是唤沈婠沈姑娘的,他唤的也是沈姑娘,沈二姑娘也是沈姑娘! 所以……裴渊误会了? 魏子骞心里一喜,圣上金口一开,断没有收回的可能,也就是说裴渊娶定沈妙了!而裴渊却误以为沈妙就是沈婠,魏子骞不着痕迹地瞥了眼裴渊,瞧着他得意洋洋的模样,魏子骞在心中哈哈大笑。 他垂下头来,黯然伤神地道:“世子请回吧,到时候世子成亲,我若是得闲,定然过去喝一杯喜酒……”. 圣旨一下来,沈妙可谓是扬眉吐气。夏氏亦是连着好几日眉开眼笑的,本来想着让老爷在狩猎时探探平南侯的口风,没想到狩猎过后,赐婚的圣旨就下来了。 沈老夫人先前本是有些不喜沈妙这个孙女的,可如今竟是攀上了平南侯府,老夫人看沈妙的眼神又恢复了最初的和善与慈祥。 沈婠晓得赐婚的消息后,也有些诧然。 上一世的时候,她与裴渊的亲事也是圣上赐婚的,不过那可是在她及笄之后的事情。而这一世,不仅仅换了个人,且时间亦是提前了几年。 想来如今裴渊仍是不知她就是沈婠,待裴渊知晓真相后,想必他与沈妙脸上的表情都会很精彩。 沈婠去向夏氏请安时,沈妙是满脸的得意。 沈婠笑眯眯地道:“恭喜妹妹了。” 沈妙轻轻一笑,下巴微微扬起。沈婠问道:“妹妹是哪一日定亲?” 夏氏道:“下月初六。” 沈婠道:“真是个好日子呢。” 夏氏道:“平南侯府特地查了日子,下月初六宜嫁娶,最适合定亲不过了。看来平南侯府对你妹妹也是十分看重的。” 沈婠笑道:“那是,妹妹入得了平南世子的眼,平南侯府又怎会不看重,”微微一顿,沈婠佯作好奇地问道:“母亲,听闻男女嫁娶之前,是不得见面的,此话可是真的?” 沈婠心里始终有些担心,虽说圣旨下来了那就是铁板钉钉的事情,但是裴渊若在里边使些手段的话,这也难说。 夏氏道:“一般而言都是这样,只不过若是隔得远远的见上一两面倒也没有什么大碍。” 夏氏看着沈妙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莞尔一笑。 女儿果真是越大越不中留,怕是此时妙儿心都飞到平南世子身上了。夏氏心想,横竖圣旨都下来了,妙儿是当定裴家妇的。妙儿若是想见的话,稍微安排安排也不是大问题。 如此一想,夏氏便笑道:“过多几日,我正好要去兰华寺上香,你们两姊妹同我一道去吧。”她已是派人打听过,平南侯府的老夫人是礼佛之人,每逢初一十五必然是要去兰华寺上香的。 她若是放出消息,平南世子有意的话,定也会跟着过去。 夏氏模了模沈妙的头,眼神愈发地柔和。 她生了个好女儿。 这么争气. 果不其然,裴渊得知过几日沈妙会去兰华寺上香时,立马眼巴巴地跟了过去。这几日裴渊一直想见沈妙一面,他派人在容铭那儿守株待兔了几日,都不曾见到沈妙的身影。 如今得知沈妙回去兰华寺,裴渊心里顿觉天助我也。 到了兰若寺后,夏氏与沈妙先下了马车,沈婠在后边跟着。沈妙心不在焉的,夏氏见着了,她笑道:“妙儿,先与我进去烧香,跑不了的。” 沈妙听明白了母亲的意思,两颊烧得红红的,她嗔道:“母亲就会笑话妙儿。”眼角的余光瞥了眼沈婠,沈妙悄声问道:“母亲怎么也让她一起来?” 夏氏微微一笑,“自有我的意思。” 裴老夫人是极其注重名声的,唐氏被休,裴老夫人定也是有所耳闻的。一个名声不好的母亲,其女又能好到哪儿去。有了沈婠的衬托,她的妙儿才能显得愈发地好。 沈婠走得很慢,离夏氏与沈妙有些远,她们俩母女都进了寺庙里,沈婠还在寺外。霜雪一直注意着外头,忽然她道:“大姑娘,平南侯府的马车到了。” 沈婠抬眼望去,正好看见丫环扶着裴老夫人下车,随后从马车里钻出来的还有裴渊。 沈婠眼神一深。 裴渊果然来了,不能让他与沈妙见面,否则一开口便什么都拆穿了。沈婠吩咐了霜雪几句,霜雪立马进了庙里与夏氏道:“大夫人,大姑娘忽然肚子不适,去如厕了。” 夏氏眉头微蹙,不过仍是道:“仔细照料着大姑娘。烧香拜佛讲求诚心,我们都是一家人可不能少了婠丫头的份,等她出了茅厕快些让她过来。” 霜雪应了声“是”。 沈婠走得很慢,以至于扶着老夫人走过来的裴渊刚好瞧见沈婠在转角一闪而逝的身影。裴渊心痒痒的,只道:“祖母,您先进去。” 裴老夫人也没多问,只当孙子年轻心性不定贪玩,笑道:“去吧,你能陪我过来已是不错了,去外头玩吧,待结束后我再让人去寻你。” 今日烧香的人不多,裴老夫人一进去便马上瞧见了夏氏。 夏氏惊讶地笑道:“真是巧,裴老夫人也来烧香。妙儿,还不来见过老夫人。” 沈妙抿着羞涩的笑,规规矩矩地与裴老夫人行了一礼。 裴老夫人本是有几分不喜沈妙的,但后来想想是孙子喜欢的,裴老夫人也就爱屋及乌了。如今见沈妙如此乖巧,心里倒有了几分喜欢,想着是自己的孙媳妇,裴老夫人和蔼地道:“这就是妙丫头吧,果真生得白白女敕女敕的,跟朵花似的。” 裴老夫人摘下手腕上的玉镯,“这镯子好,跟了我许多年,灵气足。” 夏氏连忙道:“老夫人,这镯子也太贵重了……” 裴老夫人道:“送给孙媳妇的,哪里算得上贵重。” 沈妙这才收下了,“多谢老夫人。” 裴老夫人又笑道:“年纪小小的就能陪自己的母亲来兰华寺,这份孝心是极好的,像我们侯府的渊儿,也是孝顺之人。今日也大老远的陪我来兰华寺。” 沈妙听得心花怒放的。 此刻哪里还耐得下心陪夏氏礼佛,夏氏也看出了女儿的心思,只道:“妙儿,我有东西落在马车里了,你回去替我拿过来吧,是一个湖蓝色的荷包。” 沈妙应了声,带着丫环雨澜出了寺庙。 67 石桌上摆了一棋盘,白子与黑子相杀,不过小半柱香的时间,黑子就败得落花流水。容铭合上棋盒,道:“和你下棋真无趣,无论怎么下都是输。我真好奇有谁能赢得了你。” 裴明泽含笑道:“对弈讲究修生养性,莫要太过计较输赢。” 容铭道:“瞧瞧你这话说的都快成仙了,就没见你计较过什么东西。”容铭又道:“说起来,你最近倒是勤快得很,总找我来兰华寺。” 容铭看了看不远处的禅房,“住持还在做早课呢,今天我们来早了。” 裴明泽道:“不急,我们可以再下一盘。” 容铭自是不愿,他连忙转移话题,“前几日你借了我名义把我的学生带哪儿去了?” 有一小僧拿着扫帚走进庭院。 裴明泽捧起石桌上的茶杯,杯盖与杯沿轻轻一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裴明泽缓缓地喝了口茶,方是慢条斯理字正腔圆地道:“你不是恰好有急事么?所以才让阿潭来这里接走了沈大姑娘。你这学生倒是不错,明明是陪着母亲妹妹来上香的,你一让阿潭来,她二话不说就与阿潭走了,连寺庙的门都没有进。” 容铭虽是诧异,但他与裴明泽相识多年,很快就明白了裴明泽的意思。他含笑道:“是呀,的确不错。” 扫地小僧走后,容铭压低了声音,“你在做什么?” 裴明泽笑道:“这话说起来有一匹布那么长……” “停停停,打住。我不想知道了。”容铭连忙道。 览古默默地抬头看了眼容铭,心中不由月复诽,容大夫就是懒,王爷就是模准了容大夫的性子,每回都能把容大夫吃得死死的。 似是想起了什么,容铭忽然问道:“你的脚最近还会疼得频繁么?” 裴明泽道:“嗯,一天得疼上好几回。不过都习惯了。” 容铭不死心地问道:“你当真不治了?我最近想出一个方子,你服用后,宫里的御医定然诊不出来。” 览古比裴明泽还要心急,他连忙道:“当真?” 容铭道:“有九成的把握。” 裴明泽摇头,“没有十成的把握实在不值得冒险。” 览古急道:“王爷,九成的把握呀。这么疼下去也不是办法呀……” 裴明泽道:“无需多说,我这身子治好了也是招惹祸端,还不如不治的好。”. 平南侯府里,裴渊正坐在靠椅上,手中把玩着一块翠莹莹的玉佩。底下的随从在回禀着话,“禀告世子,属下已是去兰华寺查探过,初八那一日去了兰华寺的人并不多。” 裴渊道:“沈府的大姑娘可有去?” 随从回道:“去是去了,但刚到兰华寺又回去了。” “哦?”裴渊挑眉,“怎么说?” 随从道:“属下问了那一日当值的小僧,他只道沈府的大姑娘刚到不久,便有辆马车接走了她,说是教大姑娘棋艺的先生,之后也没有回来。” 裴渊略微沉吟,方道:“继续说吧。” 随从应了声“是”. 沈妙与裴渊定亲后,夏氏挑了个日子带上沈妙到平南侯府拜访平南侯夫人温氏。温氏虽贵为平南侯夫人,但实际上府里的大权仍然掌握在裴老夫人手中。 裴渊与沈妙的婚事,温氏起初是有不满的,但老夫人开了口,温氏也不好反驳,只好默认接受了。她看着夏氏身边的沈妙,心里是一百个不明白,儿子到底喜欢这个姑娘的什么,怎么瞧都是个普通的姑娘。 不过心里想归想,温氏仍然含笑地道:“妙丫头白白女敕女敕的,长得真好看,难怪渊儿会心心念念着。” 温氏心里盘算着,今年沈妙不过十一,嫁过来时也得四年后。老夫人如今的身子是愈发地不妙,估模也撑不了多少年。且沈妙这丫头看起来倒是个乖巧的,到时候老夫人归西,府里管家大权便由她掌控,儿子的婚事不能反对,她总能决定孙子的婚事吧。 温氏这么一想,倒也觉得沈妙变得顺眼起来,她笑着和夏氏说:“我们俩说了这么久的体己话,妙丫头年纪还小,怕是会觉得闷。” 夏氏也笑道:“妙丫头时常陪我说话,都习惯了。” 她悄悄地给沈妙使了个眼色,沈妙一来到平南侯府,心早就飞到裴渊身上了。刚刚夏氏与温氏说了这么多话,沈妙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夏氏使眼色,沈妙自然也是没看见。 夏氏心中无奈,只好作罢。她夸道:“夫人当真好福气,前些时日我刚听我家老爷夸赞平南世子的骑射,说是今年的狩猎里,平南世子年纪轻轻就已是与侯爷一同博得头筹,连皇上也是多加赞赏。” 温氏谦虚地道:“上回也只是好运气。说起好福气,妙丫头这般年纪就已是精通女红,琴棋书画也皆有涉猎,在同龄女子中也实在难得,”微微一顿,温氏又笑着道:“左右妙丫头迟早都要嫁进来,我唤渊儿带妙儿熟络熟络下平南侯府,以后接管起来也好上手。” 说罢,温氏吩咐身边的嬷嬷,“叫世子过来。” 沈妙听到这句,精神立马抖擞起来。夏氏暗叹,果真是女大不中留。不过幸好温氏在与嬷嬷说话,也不曾注意到女儿的异样。 夏氏不动声色地拍了拍沈妙的手,沈妙这才反应过来,微微侧首,做出聆听的模样。今天过来平南侯府,母亲早就再三嘱咐自己,定要少开口. 片刻后,裴渊与沈妙一同出了偏厅,两人在幽静的小径上缓缓地行走,雨澜与卫节默默地跟着。 沈妙的一颗心噗咚噗咚地跳得厉害。 上次裴渊的反常,沈妙早已不放在心里,于她而言,最重要的是此刻人就站在自己身边。两人行了一会后,眼见不远处有亭子,裴渊开口道:“我们去那儿坐坐吧。” 沈妙含羞道:“好。” 裴渊上一世对沈妙并没有什么印象,只知这姑娘一心仰慕自己,可自己最终却是娶了沈婠。今生倒也是如她所愿了。裴渊晓得沈府大房里的两位姑娘向来都是不对盘的,只是这一世似乎有不少事情都发生了改变,裴渊不得不慎重对待。 他道:“你还有个姐姐对吧。” 沈妙一听裴渊提起沈婠,脸色就不太对劲。她轻轻地点了下头,“嗯,是有个姐姐。” 裴渊细观沈妙神色,他微微一笑,柔声道:“妙儿,看你神色你似乎不太高兴,可是你姐姐欺负你了?你尽管与我说,你是我的未婚妻,我堂堂平南世子断不会让别人欺负了你。” 沈妙心中万分感动,嘴一张,便把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添油加醋地一一与裴渊细说,连兰姨娘碧姨娘之事也没有漏掉。 “……威远将军府?” 沈妙点头,“姐姐自从有了威远将军倚仗后,就愈发地嚣张,也不把我们看在眼底了。” 裴渊在心中冷笑。 怪不得他只觉这一世的沈婠性子变了不少,原来是有所倚仗。他早已模透沈婠的脾性,只要尝到了甜头,只要有人在背后撑腰,就越来越张牙舞爪。 这一世他非得要拔光她的爪牙,让她臣服在自己的身下。 裴渊说道:“你姐姐实在过分,怎么能让自己的丫环当自己父亲的姨娘,”他柔情款款地看向沈妙,“这几年来,想必你与你母亲都过得受气。” 沈妙连连点头,心想自己的眼光果然是极好的,裴郎竟然能这么理解自己。 沈妙此刻是极其信任裴渊的,恐怕连自己的母亲也没那般信任。 裴渊循序渐进,只说:“谁让妙儿生气了,我定不放过她。” 上一世沈婠常常受到夏氏与沈妙的欺凌,这一世夏氏与沈妙两个没用的反而受制于沈婠。沈府里的兰姨娘和碧姨娘都是沈婠的爪牙,他得先暗中拔掉。 等她孤立无援受尽夏氏沈妙的冷眼后,他再光明正大地出现,拯救她于水火之中。至于威远将军府,哼,他们还是先顾着自己吧。 沈妙睁大着眼,好奇地问“世子要怎么做?” 裴渊道:“你我都是定亲的人了,你唤我裴郎便好。” 裴渊的善解人意让沈妙心花怒放,她两颊绯红,含羞地轻轻唤道:“裴郎要如何做?” “你且附耳过来。” 沈妙胸腔里蹦跳地愈发厉害,她微微倾前身子,裴渊的呼吸拂过她的耳畔,“如此……如此……如此……”沈妙整个人都觉得飘飘然的,裴渊说的话,她就只记住了碧姨娘三字。 “可明白了?” 沈妙的双眸水润润的,她下意识地点头。 “嗯,明白了。” 68 沈妙回到沈府后,走起路来都是飘飘然的。一想到裴渊柔情款款的眼神,沈妙的脸颊就不由得浮起两抹红霞,裴渊所交待她的话,沈妙也记不住了。 直到两日后,兰姨娘过来茹苑给夏氏请安时,沈妙方是想起这桩事来。 她带着雨澜离开了茹苑。 沈妙知道这个时候碧姨娘一定在翠碧园里,上回母亲略施小计,兰姨娘和碧姨娘之间便生了隔阂。这大半年来,兰姨娘几乎不曾踏足过翠碧园,碧姨娘亦是如此,便是去向祖母或是母亲请安,两人也是分开来的。 “父亲已是上朝了吧?” 雨澜回道:“是的,半柱香前大爷就已是出了门。” 沈妙说:“很好。” 雨澜忧心地道:“二姑娘,您当真不和夫人说一声吗?” 沈妙横了雨澜一眼,“裴郎交待了我,自然是信得过我。且这也不过是小事一桩,若连这事都办不成,以后偌大的平南侯府我又要怎么打理?” 虽然裴渊那一日交待了什么,沈妙不太记得清楚,也只隐隐约约记住了碧姨娘三字,但沈妙思来想去,觉得肯定跟碧姨娘月兑不了干系。 沈妙直接进了翠碧园,她扬起下巴,趾高气扬地对碧姨娘道:“碧姨娘是在不尊重母亲么?连兰姨娘都知晓要日日过来请安,以示对母亲的尊重。父亲宠着你,也是看在你曾是母亲丫环的份上,如今你飞上枝头,便想抛弃旧主了吗?” 碧姨娘还未反应过来,就被沈妙骂了个狗血淋头。 见碧姨娘迟迟说不出话来,沈妙心中得意。青碧胆子小,之前在冷幽苑里的时候,也是常常被自己骂上几句后就变得安分起来。现在当了姨娘也是一样。 事实上,碧姨娘心里还真有那么几分心惊胆战的,但更多的是羞辱。 碧姨娘忽然捂嘴了嘴。 她身边的嬷嬷赶紧端来了痰盂,碧姨娘放开喉咙吐得脸色都发白了。沈妙一惊,她不过是说说她而已,怎么就成这样了? 沈妙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个时候,沈妙注意到桌案上的一碗汤药,黑不溜秋的,且这药味似曾相识……沈妙灵光一闪,她想起来了!是安胎药!之前怀孕时,她天天都能闻到这个味儿。 “你……” 碧姨娘的确是怀孕了,她也是前些日子才知晓的,但她没有告诉任何人。她悄悄地去看过大夫,大夫说头三月是胎象最易不稳,碧姨娘经历了之前兰姨娘一事,便想着熬过头三月后再告诉沈州,以免被夏氏嫉恨。 可如今沈妙这么大咧咧地欺负到自己头上来,碧姨娘也不打算隐瞒下去了。 她对沈妙道:“二姑娘很快就能多个小弟弟了。” 沈妙大惊失色。 碧姨娘说道:“若是老爷知道今天二姑娘过来无理取闹,让我动了胎气,二姑娘觉得老爷会惩罚你么?” 沈妙知道在父亲心里没有什么比得上子嗣,她不禁有些害怕了。可转眼一想,沈妙又觉得父亲不会对自己怎么样,毕竟现在自己是与平南世子定亲了,便是当真惩罚,也只是小惩大诫。 这么一想,沈妙有底气了。 她对着碧姨娘重重地哼了声,然后直接扭头走人. 几日后,裴渊让人送了帖子过来拜访沈府。 裴渊与沈州侃侃而谈,沈州对这个未来女婿,心里是满意得不行,连带着前几日对沈妙的懊恼也减轻了不少。沈州毕竟也年轻过,晓得裴渊过来拜访自己是一方面,但想必更多的是想见自己的女儿。 沈州便大大方方地唤了沈妙过来。 待偏阁里剩下裴渊和沈妙两人时,裴渊方是开口问道:“妙儿事情办得如何?” 沈妙轻声道:“已是按照裴郎所说的去做。” “你姐姐有什么反应?” 沈妙一愣,“什么姐姐?” 裴渊也是一愣,但他比沈妙更快反应过来,他问道:“你是如何做的?” 沈妙如实说道:“我去翠碧园威吓了碧姨娘一番,她起初也是吓得不敢说话,变得安分了,可是我也不曾料到碧姨娘会在这个时候有了身孕,这几日我顾忌着碧姨娘肚里的孩子,也没有去做些什么。” 裴渊的眉头一拧。 沈妙顿时有些惊慌,“我……我做错了什么吗?” 裴渊耐下性子,问:“你可记得我那一日和你说的话?” 沈妙挠挠头,有些心虚地道:“其……其实我只听清了碧姨娘三字,但……但是我想着手段左右也就是那些……”她怯怯地看向裴渊,“裴郎,我做错了什么吗?” 裴渊微笑道:“没有。” 事实上,裴渊心里早已是怒气冲天。愚蠢!愚蠢之极!他那一日明明是让她来挑拨离间的,假意拉拢碧姨娘!这是第一步,第二步方是借碧姨娘之手诬陷沈婠。如此简单之事都做不好!简直是又蠢又二!之前的自己到底是看中了她的哪一点? 裴渊道:“我第一次来沈府,妙儿你陪我去走走吧。” 沈妙笑吟吟地与裴渊一道出了偏阁。如今时值秋末,沈府里的水榭上放了好几盆秋菊,迎着湖风赏菊是再惬意不过了。沈妙一直都期盼着有一天能和自己的意中人在水榭上风花雪月,如今裴渊就在自己的身边,沈妙自是不会错过这个机会。 且还有一个原因,沈府的水榭和沈婠的院子隔得很远,完全是一条相反的路。前段时日裴渊在兰华寺里的反常,沈妙虽是不摆在心上了,但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能让自己的裴郎与沈婠见面。 沈妙说:“裴郎,我们府里的水榭处特别有意境。” 裴渊上一世是来过沈府的,他想出来走走心里是想着去沈婠那边。听沈妙提起水榭,裴渊笑了笑,就说:“如今快要入冬了,水榭临水,你身子单薄,莫要感染了风寒才是。待入春时再去看看也不迟。我们走这边吧,这条小径倒是别致得很。” 沈妙心中一喜,只觉裴郎当真是关心自己得很。当下也不顾沈婠了,弯开眉眼直道:“好呀,这边走过去有个绽梅园,到了冬天的时候梅花一开,景色也格外怡人。” 裴渊微笑聆听着。 快行至绽梅园时,裴渊忽道:“我有些渴了,妙儿能给我去倒杯水么?”沈妙和裴渊出了偏阁后,沈妙便屏退了雨澜,也不许任何人跟着。 裴渊这般柔情似水的目光让沈妙心里甜滋滋的,宛若吃了一大罐子的蜜饯。 她道:“好。”. 沈婠今天得知裴渊会过来拜访自己的父亲后,也没有刻意避开,反而是带着霜雪轻羽去了绽梅园附近的秋千上坐着。 她轻轻地荡着秋千。 约模有两刻钟的时间,轻羽急急地跑过来,小声地说道:“大姑娘,没有见着二姑娘,只有平南世子一个过来了。” 沈婠“嗯”了声,吩咐霜雪,“你推大力些。” 霜雪说:“奴婢明白。” 不一会,两道慌慌张张的声音响起—— “啊,大姑娘!” “是奴婢不好,是奴婢太用力了!” 沈婠从秋千摔下来,膝盖摔得生疼,一张脸蛋疼得都发白了。霜雪一脸自责,轻羽连忙道:“别愣着,快点扶大姑娘起来,我回院子拿伤药过来。” 话音未落,一道人影出现她们主仆面前。 沈婠仰起脖子,目光刚刚好迎上了裴渊探寻的目光,不过是片刻,裴渊就声音温和地道:“在下平南世子裴渊。” 沈婠悄声地道:“霜雪姐姐,快扶我起来。” 霜雪扶起沈婠在秋千坐下,沈婠这才行礼道:“原来是妹夫,妹夫有礼了。婠婠方才出了糗,让妹夫见笑了。” 裴渊含笑道:“总算见着皇姑眼前的红人了,上回是在下唐突,也让大姑娘见笑了。” 沈婠抬起头来,与裴渊的目光撞上。 她迅速收回目光,垂下眼来。 “妹夫怎么过来了?” 裴渊道:“我与二姑娘还未成亲,大姑娘还是唤我一声世子吧。今日我是过来拜访你父亲的,”微微一顿,裴渊又道:“方才我见你摔着了,我府里有好几瓶上好的伤药,抹上两日便能痊愈。改日我过来时给大姑娘捎一瓶吧。” 沈婠连忙道:“世子客气了,我只是擦了点皮,怎么敢劳烦世子?” 裴渊说:“我们迟早都是一家人,大姑娘不必客气。就这么定下来了,过两日我让人给你送来,大姑娘莫要推辞,你若是推辞便是不给你妹妹面子了。” 沈婠听裴渊这么一说,也只好作罢。 “那婠婠先谢过世子了。时候不早,婠婠也要回去了。”沈婠行了一礼,霜雪轻羽分别扶着沈婠离去,裴渊看着沈婠的背影,慢慢地勾唇一笑。 69 沈婠主仆三人走远后,霜雪方是压低声音问道:“大姑娘,您这是在使苦肉计么?” 沈婠说:“我在试探。” 轻羽不解,“大姑娘在试探什么?” 沈婠道:“只是在试探世子到底想做些什么,总之你们以后记住了,能离裴渊多远就多远。”重生前的裴渊还算好对付,重生后的裴渊简直是个疯子。 她之前故意摔倒只是为了试探裴渊见到后会如何做? 自从她知道裴渊重生后,她就一直在想裴渊到底会对自己做什么。而如今看来,裴渊是想着重复上一辈子的路,先引诱自己喜欢他,待她全心全意待他时,他便会狠狠地将她从云端处摔下。 真真是个疯子。 不过他这么做也好,现在他的目的是想让自己喜欢他,那么这段时日里必然不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来。沈婠对霜雪道:“霜雪姐姐,你等会写张拜帖。算起来,我也许久没去过威远将军府了。” “是的,大姑娘。”. 沈妙捧了杯茶过来,为显心思,这杯茶还是沈妙特地自己沏的。她与裴渊道:“不知裴郎喜欢喝什么茶,所以我只沏了杯毛尖,若是裴郎不喜的话……” 裴渊打断了沈妙的话,“不必,我喝茶并不挑剔。” 他接过茶杯,轻轻地触碰了下杯沿,方是浅浅地品尝了一口。沈妙满怀期待地等着裴渊赞赏自己,未料裴渊却是直接开口道:“你母亲可在?怎么方才只见你父亲?” 沈妙道:“母亲今日一大早就去了夏府陪舅妈说话,刚刚才回来呢。” 裴渊道:“既然你母亲回来了,我也理应去拜见拜见。沈夫人现在在哪儿?” “母亲在偏厅里。” 见裴渊丝毫没有赞赏自己茶艺的心思,沈妙颇是失望。这时,裴渊又道:“妙儿沏的茶当真不错,不若你再给我沏一杯君山银针吧。” 沈妙喜笑颜开地道:“好。”. 沈妙离开后,裴渊便径直往偏厅里走去。沈府的布局与上一世无差,裴渊至今仍然记得一清二楚。很快的,裴渊就到了偏厅。 夏氏见到裴渊时,面上有几分诧异。 她是晓得裴渊今日过来拜访老爷的,但是目前看来,这位平南世子似乎有些话想要单独和自己说。夏氏给了身边的红胭一个眼色,红胭会意,默默地退了出去。 裴渊心想,跟聪明人说话就是不累,这样的母亲怎会生下沈妙那样的女儿。他开门见山就道:“沈夫人,你有两个女儿,虽说皇上赐婚是你们沈府的二姑娘,但我们平南侯府私下里却是更喜欢你们的大姑娘。祖母前些时日还与父亲说,看能不能让皇上改变主意……” 夏氏大惊失色。 在兰华寺里时裴老夫人明明看起来十分喜欢妙丫头的,莫非那一日都是假象? 裴渊又道:“我私心里是喜欢妙儿的。只不过若是父亲当真让皇上改变了主意,我也无可奈何。虽说圣旨已下,但龙心也难以揣摩。皇上登基以来,也并非没有收回过金口。好比前些年时,皇上为皇姑指了门婚事,最后不也收回圣旨了么?” 夏氏慌了神,要是当真让沈婠嫁进平南侯府,她夏家的脸面要往哪里搁!她迅速回过神,并想出了主意来,“世子若是当真喜欢妙儿,侯爷与老夫人断然也不会不顾你的意愿。” 裴渊笑了笑,说道:“想必沈夫人也晓得,我祖母特别不喜欢名声不好的姑娘。大姑娘虽是有个被休的母亲,但是如今好歹也入了我皇姑的眼,皇上宠爱皇姑,而大姑娘又是皇姑身边的红人,到时候若是皇上亲口赞赏大姑娘,大姑娘纵然有再不好的过去,也没有人再敢多说什么。我是真心想娶妙儿的,只是不希望到时候会出什么漏子。” 夏氏明白了裴渊的意思。 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她妙儿的婚事。既然裴老夫人更喜欢沈婠,那她便让沈婠的名声败坏!. 碧姨娘有了身孕,沈州心里是极其高兴的,待碧姨娘可以说是有求必应。老夫人心里也高兴,毕竟沈府好些时日没有出过这么好的喜事了。 老夫人还去了碧姨娘的翠碧园,十分和蔼地说了番话。 碧姨娘见到老夫人如此重视自己的肚子,心里的得意是愈发遮藏不住了,本来她还是有几分担心的,怕自己会像姐姐那样,可碧姨娘安慰自己,自己是有福气的人,和姐姐不一样。 且碧姨娘还特地向老夫人请求,要自己找一个信得过的大夫。 老夫人也应允了。 没几日,碧姨娘便花重金请了个京城里颇有名气的史大夫回来,还专门在沈府里整理了一间客房让史大夫住下,以免碧姨娘发生意外。 碧姨娘如此高调,兰姨娘心里始终有几分担忧。 虽说姐妹间有了隔阂,但亲姐妹哪有隔夜仇的,都过了这么久,什么仇都罢了。碧姨娘有身孕,兰姨娘是打心底地为自己的妹妹高兴,只要妹妹安安全全生下个男娃,后半辈子定然是无忧的了。 兰姨娘想通后,便主动去了翠碧园,想要跟碧姨娘和解。 没想到兰姨娘刚到翠碧园便被丫环拦下,说是要先通报。兰姨娘此时心里有几分不悦了,平日里碧姨娘进自己的兰香苑是从来都不要通报的。 不过兰姨娘对妹妹的脾性也能容忍,既然自己是要来和解的,等一等也是没有干系的。兰姨娘此刻早已是忘记了当初碧姨娘利用自己的事情。 足足有一炷香的时间,丫环才出来请兰姨娘进去。 碧姨娘在用着糕点,见到兰姨娘进来,眉眼一挑,便道:“姐姐可来了,妹妹以为姐姐一辈子都不会理我了呢。好在我怀孕了,不然恐怕姐姐都不会过来了吧。” 言下之意,让兰姨娘听得心里愈发不爽了。可是兰姨娘仍是安慰着自己,自己妹妹脾性这样,莫要计较太多,和和气气的才是最重要的。 她笑着说道:“妹妹说哪儿的话,姐姐这不是在等你消气么?如今妹妹怀孕了,姐姐担心你身边少人侍候,便过来看看。头一胎要注意的问题可不少,妹妹年纪小,又是头胎,我当姐姐的哪里能不担心。” 碧姨娘当时与兰姨娘发生争执后,心里是极气的,只觉自己的姐姐也太不识好歹,后来她在翠碧园里等了几个月,兰姨娘也不曾主动来认错。如今她一怀孕,人便屁颠屁颠地过来了。 说到底也是看在她肚子的份上。 碧姨娘越来越口无遮拦,“是么?姐姐还请放心,我断不会这么愚笨好端端地掉进湖里的。” 这话戳到兰姨娘的心了,兰姨娘的脸色一白。 “你明知是大夫人所设的局!你怎么能这么说你的姐姐!” 碧姨娘道:“妹妹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若我是你的话,想必思哥儿如今都能活蹦乱跳了。” “你……” 碧姨娘这时也晓得自己说错话了,可她拉不下脸来。从小到大无论自己做错什么,姐姐从来都能宽容自己的,这次也会一样。碧姨娘说:“姐姐回去吧,我乏了,想睡一会。” 兰姨娘一出翠碧园,就只觉一阵眩晕,嬷嬷赶紧扶住了兰姨娘。 嬷嬷低声道:“碧姨娘也太过分了。” 兰姨娘说道:“由得她去!我们回兰香苑。”. 兰姨娘走后,碧姨娘心里也不踏实。方才姐姐转身时的那个眼神,她以前从未见过的,仿佛当真是说这辈子要与她决绝那般。 碧姨娘越想心里就越不舒服,在榻上辗转反侧,怎么也歇不下。可是让她去兰香苑主动求和又不可能,她是说了错话,可一直以来姐姐不都是这么宽容自己的么?怎么现在就受不住了?碧姨娘心想,定是姐姐嫉妒她的肚子!等她生了儿子后,姐姐自然就会回来找自己了。 如此一想,碧姨娘倒也安心了。 可当夜碧姨娘做了个噩梦,她梦见自己的儿子掉进湖里,小手不停地拍打着水面,她喊破了喉咙也没有人去救他。 最后溺水的死相让吓得兰姨娘惊醒过来。 她连忙让身边的丫环去把史大夫唤来。 史大夫一诊碧姨娘的脉搏,面色倏然大变。碧姨娘慌得连忙问道:“史大夫,怎么了?” 史大夫叹了口气。 “姨娘在头两月的时候没有注意饮食,致使月复中胎象不稳,这几日有是心神不宁。说实话,姨娘的这一胎怕是神仙也难保了。” “什……什么……” 史大夫说道:“再好的药也保不了,姨娘怀孕初可有大量吃冷食?” 碧姨娘回想了下,她怀孕时是夏天,日头热着,她又爱吃冷食,老爷知她喜欢,特地让人给她做了不少冰玉露,她那时几乎是一天喝好几回。 思及此,碧姨娘的脸色刷的一下变白了。 70 碧姨娘不知该如何是好,六神无主了好几日后,她才把史大夫唤过来,吩咐切莫将此事声张出去。不料史大夫却慌张地道:“姨娘怎么不早说,昨日大夫人过来询问姨娘的状况,我……我便如实相告了。” 这下碧姨娘更是不知所措了。 她问:“我这胎能保多久?” 史大夫道:“最多两个月。” 史大夫离去后,碧姨娘就开始打颤,嘴唇也一直在发抖。老爷是有多期待她肚里的孩子,碧姨娘是知道的,若是老爷知道保不住了…… 碧姨娘想起了姐姐,孩子一没,老爷很长一段时日都不曾踏足过兰香苑。 碧姨娘心中极是恐惧。 就在此时,院子里的嬷嬷慌慌张张地进来,“姨娘,大夫人过来了。” 碧姨娘还没来得及收拾好脸上的表情,夏氏就已是进了来,她身后只跟着红胭一人。碧姨娘的心噗咚噗咚地跳着,她的脚有些发软。 夏氏亲亲热热地拍上碧姨娘的手,一脸担忧地道:“妹妹,出了这样的事情怎么也不告诉我呢?若不是我昨天问了史大夫,恐怕也不知道妹妹的现况了。” 夏氏重重地叹了声,“妹妹,你大可放心。我们都是老爷的人,自然也是知道孩子对老爷而言是有多重要的,但是再重要也比不过自己的身体呀,妹妹还年轻,没了一个孩子还能再怀。唉,说起这个,兰妹妹倒也真是的,你是她妹妹,怎么她就不让着你一点。我听史大夫说,你这几日总是心绪不宁,若是你能安下心来的话,兴许胎儿也能保住了。” 夏氏又拍拍碧姨娘的手,又道:“我知妹妹在担心什么,我们后宅里的女人最怕的就是没有老爷的宠爱。此事我也不会与老爷说,且还会替你隐瞒,毕竟我们曾经也是主仆一场,如今又都是在老爷身边侍候的。老夫人那边我会帮你打点妥当,老爷那里妹妹也无需担忧,我会劝老爷多过来这儿陪着妹妹。” 碧姨娘本就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如今听得夏氏这般说,虽是心里有几分不信的,但……但她心想着兴许夏氏这一次是看在主仆一场的份上。 她和姐姐是不一样的。 姐姐的主子是大姑娘,大夫人是最不喜欢大姑娘的,自然对姐姐没有情分。 碧姨娘感激地道:“多谢姐姐,以后姐姐有需要妹妹的地方,妹妹定然义不容辞。” 夏氏微笑道:“姐妹一场就不必这么客气了。你毕竟年纪小,不少事情都不知该如何处理,好比这回肚里的胎儿。你且听我一言,只要事成,以后你我便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夏氏凑到碧姨娘耳边,压低声音道:“我知你与红胭之间有不少私人恩怨,到时候我便把红胭送你当丫环。” 碧姨娘看了眼红胭,之前那些不堪回首的事历历在目。 她道:“好,姐姐请说。”. 霜雪急急忙忙地跑进了屋里头,她说:“大姑娘,碧姨娘正往我们院子过来。”自从沈婠从秋千上摔下来后,她就吩咐了霜雪和轻羽,要时时刻刻注意着翠碧园的状况。 沈婠细想过了,裴渊既然要走上辈子的老路,而这一世她在沈府的身份地位有所不一样,裴渊要想让她再陷孤立无援之境,必然会与夏氏联手。 而她如今隔三差五的便要去长公主府,夏氏也难以下手。 恰好碧姨娘有了身孕,她晓得夏氏定不会放过碧姨娘肚里的孩子。她想着若自己是夏氏的话,最好的结果莫过于是一箭双雕。 碧姨娘素来与自己没有什么交集,也甚少过来她的院子,如今怀着身孕还要来她的院子,用脚趾头一想也知里面有古怪。 碧姨娘被夏氏当刀使,她可不愿当刀下亡魂。 沈婠道:“轻羽姐姐,你在门边候着,说是我与霜雪姐姐去了长公主府。霜雪姐姐,你且跟着我从后门出去。” 碧姨娘前脚刚到,沈婠就已是和霜雪偷偷地溜了出去。 碧姨娘听轻羽说沈婠不在,眉头立马拧得紧紧的,满脸的不相信,非要自个儿进去瞧一瞧。轻羽无可奈何,只好让碧姨娘进了去,碧姨娘环望一圈,果真没有沈婠的人影。 之后连着几日,碧姨娘过去找沈婠,沈婠不是不在就是在老太爷那儿,又或是在方氏那里。 又过了几日,裴渊得闲过来沈府,正在厅里与沈州侃侃而谈。沈州说道:“你年纪尚轻,对国事就能有这般见解,实在不可多得。若是我的坤儿长大后有你的一半便已是不错了。” 裴渊笑道:“坤哥儿年纪还小,此时哪里看得出什么。”. 沈妙知道裴渊过来了,又哪里能坐得住,连练琴的心思都没有了。她让雨澜前去打听,得知裴渊如今正在大厅里陪着父亲说话后,沈妙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 她唤雨澜拿来笺纸,提笔写了句——裴郎,妙儿在绽梅园等你。 她仔细吩咐着:“让厅里奉茶的丫环偷偷地交到世子手里。” 雨澜应了声,便匆匆地离开了茹苑. 今天在大厅里当值的奉茶丫环名字唤作画织,是霜雪的老乡。画织收到了笺纸后悄悄地告诉了霜雪,霜雪又回禀了沈婠。 沈婠听罢,计上心来。 她吩咐道:“霜雪姐姐,你想个法子拖延着二妹妹。另外,你同画织说一声,曾经听二姑娘说过,世子爱喝君山银针……”她从袖袋里拿出一包药粉,压低声音,“待画织沏茶时,你趁她不注意就把药粉尽数放进。” 霜雪刚离开院子不久,轻羽就气喘吁吁地赶回来了,她说:“大姑娘,碧……碧姨娘又过来了!大姑娘快些从后门离开吧,不然碧姨娘的肚子出了什么差错,肯定又要赖在您的头上了。” 沈婠道:“这回不急,轻羽姐姐,你且去门外候着,等碧姨娘一来,你就告诉她我在绽梅园里。郭嬷嬷,你现在陪我长公主府吧。”. 碧姨娘听到沈婠在绽梅园后,连着阴沉了好几日的脸色才稍微有所松缓。她对跟在自己身后的嬷嬷道:“去告诉大夫人,我现在去绽梅园。” 她咬咬唇,又问身边的丫环,“把药端来。” 丫环犹豫地道:“姨娘,这……” 碧姨娘说道:“老天爷既是不让我保住这个孩子,我也无法与老天爷争,倒不如换取有利于我的东西。快去!” 丫环不敢不听从,只好去灶房里把药端了过来。 碧姨娘一饮而尽,她抹了抹唇角,“我们去绽梅园。” 绽梅园里的梅树结了不少果子,沉甸甸地缀在枝头上。碧姨娘迈进绽梅园时,月复中已是开始隐隐作痛,她让身边的嬷嬷和丫环都留在园外,自个儿进了去。 绽梅园并不大,但也不小,碧姨娘走了些许路后,都不曾见到沈婠的身影。 她开始有些着急,并张嘴喊了声:“大姑娘!” 话音刚落,碧姨娘就已是听到衣料窸窣声响,她一脸欣喜地扭过头来,未料映入眼底的却是一陌生男子的脸孔,样貌极是俊朗。 “……你你你是谁?” 来者正是裴渊。 裴渊在绽梅园里转了圈,没有见到沈妙的身影,心中就已是不耐。再加上他极其厌恶梅花,绽梅园里这么多梅树,看得他太阳穴腾腾地作痛,脑子里总是浮现出一些不好的过往。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有人唤了声“大姑娘”。 他转身一看,只觉有些眩晕。待他站定时,碧姨娘的脸就成了沈婠的脸,那般楚楚可怜地问他:“……你你你是谁?” 目光不经意地一瞥,碧姨娘微微鼓起的肚子映入裴渊的眼帘。 似是有什么猛然跃入裴渊的心里,怒气腾地炸开了。 他掐住了碧姨娘的脖子。 “贱人!水性杨花的贱人!” “啊……放……放开……”碧姨娘挣扎着,但她的力气又哪儿及得上处于盛怒中的裴渊,更别提此刻她的肚子疼得像是万蚁钻心那般。 “啊……啊……” 掐准时间赶来的夏氏听到了碧姨娘痛苦的叫声,她心中一喜,赶紧正色道:“愣在这里干什么,没听见碧姨娘在叫吗?快进去看看,去,把史大夫叫来。” 本以为会看见痛苦的碧姨娘和不知所措的沈婠,可夏氏没想到最后映入自己眼底的竟然裴渊像是着了魔似的狠狠地掐住碧姨娘的脖子,碧姨娘的脸已经开始变色了,双手不停地挣扎着,两腿间有鲜红的血液流出来。 夏氏吓了一大跳。 碧姨娘能死,但不能死在裴渊的手里!有了这个认知,夏氏赶紧让下人去分开他们俩个。 裴渊此时清醒过来,他怔怔地看着晕厥在地上碧姨娘,有那么一瞬间分不清自己现在究竟在哪里。 还是夏氏当机立断,她满脸凌厉之色地吩咐在场的下人,“碧姨娘当众勾引世子,世子婉拒,碧姨娘伤心欲绝,不小心摔没了月复中的胎儿。” 史大夫提着医箱匆匆赶来。 “夫人,姨娘失血过多,怕是活不下去了。” “先把碧姨娘抬回去,”夏氏意味深长地吩咐:“史大夫,你尽量保住碧姨娘的性命吧。” 史大夫眼神一深,颔首。 “我明白的,夫人。”. 就在这个时候,沈州和老夫人也赶过来了。夏氏之前怕又会被沈婠那张巧嘴三言两语就将罪责推卸得一干二净,她过来时也顺便寻了个措辞把老夫人和沈州也哄了过来。 可夏氏也没想到最后竟是成了这样的境地。 夏氏赶紧说道:“老爷,碧妹妹竟然想要勾引世子!世子婉拒后,妹妹还缠着世子,之后竟不小心摔没了肚里的胎儿,”夏氏重重叹了口气,“枉老爷平日里如此宠爱妹妹,妹妹竟是做出这般不要脸面的事!幸好妾身及时赶来,若不是世子怕是也不知该要如何应对了。” 沈州听见夏氏此话,气得就差吐出一口血来。 老夫人也不关心这个,她问:“史大夫,我的孙儿能保得住么?” 史大夫摇头。 老夫人身子一晃,采莺连忙扶住老夫人。老夫人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第三个了,府里跟撞邪了一样,孩子总活不下来! “冤孽呀冤孽!” 碧姨娘终究是没有活下来。 夏氏虽是铲除了碧姨娘,但心底始终有几分遗憾。没有把沈婠拖下水,实在是太可惜了,且还白白搭上了裴渊。纵然夏氏百般隐瞒,但纸包不住火。 毕竟那一天裴渊死死地掐住碧姨娘的脖子是千真万确的。 只不过沈州虽有不满,但也并未多说什么。不管碧姨娘勾引裴渊是真是假,可与平南侯府的亲事却是千真万确的,有平南侯府撑着腰,在朝中也能硬气不少,尤其是在夏丞相面前。 是以沈州也干脆不计较了,左右不过是个姨娘。 平南侯晓得自己的儿子在沈府搭上那样的一件事后,脸色格外难看,罚了裴渊在府里禁足三月。裴渊的日子不好过,沈妙的亦然。 沈州查出了裴渊去绽梅园的原因后,硬也是惩罚了沈妙禁足。 沈妙只好在茹苑里安慰着自己,裴郎禁足,她也禁足,算是夫妻共患难了. 裴渊沈妙两人禁足后,沈婠带着轻羽和霜雪去了威远将军府。 自从在魏平生辰宴上演了那么一出戏后,李氏隔个几日便要在府里当众怒骂几句魏平,将泼妇市井之态演得淋漓尽致。虽是有些不习惯,但李氏想着一家人只要能平平安安的,在众人面前做做样子也无妨,就是苦了她的四个孩儿。明明都是出类拔萃之才,偏偏却要被世人认为是无能之辈。 “李夫人安好。”沈婠笑吟吟地与李氏打了招呼。 李氏笑不拢嘴地道:“你若再不来陪我说话,我都要去长公主府里抢人了。”李氏拉着沈婠坐下,细细打量着沈婠,“似乎瘦了些。” “哪有,婠婠都觉得自个儿胖了不少。”沈婠说着,瞥霜雪一眼,霜雪捧着一个锦盒上前,“前些时日我听说夫人您总是睡不好,便问了大夫要了个安神的方子,制成香囊,大夫说悬挂在床帏之上,有安神之效。” 李氏一瞧,锦盒里放置了七八个香囊,做工颇是精妙,囊上的图案也是绣得极好的。李氏顿感心窝暖洋洋的,“你这孩子真是贴心。” 沈婠笑道:“夫人疼惜婠婠,婠婠自也是要挂念着夫人的。” 女红是熟能生巧的,长时间不碰,也变得生疏了。沈婠一有闲暇,就喜欢缝制香囊。前段时日恰好容铭要去兰城,沈婠便托了容铭带了些香囊过去。容铭回京后只道唐氏十分高兴,嘱咐沈婠要好好听沈州与夏氏的话,无需记挂着她,她在兰城过得很好。 沈婠当时一听,眼眶都湿润了。 如今一见李氏,沈婠是愈发挂念在兰城的母亲了。 “好端端的怎么就哭了,是不是在被人欺负了?”李氏见沈婠的眼睛泛着水光,心中的怜惜之情愈发浓厚了。前阵子从老爷口里得知皇上给沈府的二姑娘赐婚了,当时李氏听了只觉不像话,大姑娘都没赐婚,怎么就轮到二姑娘了? 平南世子之名,李氏亦是听过的,若是李氏有个女儿,她也会想着把女儿嫁给平南世子,这可是好婚事。李氏当时心中愤然,但瞧见自家儿子眉开眼笑的模样,李氏心里又释然了,大姑娘的婚事本就该留给自家的,没指给平南世子也是好的。 只不过李氏转眼一想,又觉得有些对不住沈婠。 皇上如此忌惮他们威远将军府,为了平安,自家的四个儿子这辈子铁定要碌碌无为地度过了,若是沈婠嫁了进来,也不知会不会委屈了人家姑娘。 沈婠眨走眼里的水光,抿出笑容来只道:“没有,就是觉得夫人待我真好。” 李氏一瞅到沈婠笑得甜甜的,方才的那点小心思迅速跑走了,什么委屈不委屈的,她就喜欢这样的媳妇,她待她好,子骞也待她好,必不让她受委屈! 李氏试探地道:“说起来,你妹妹都定亲了,你母亲可有说过要给你找夫家?” 沈婠哪里会不明白李氏的意思,定是想来探自己的口风。其实沈婠想过的,十年之内必有战事,威远将军是常胜将军,从未输过任何一场仗。上一世皇帝再忌惮魏平,最后也是等到威远将军解决外患后才来处置的。而这一世魏平已是懂得收敛,想来皇帝也没有之前那般忌惮,命运亦是有所转变。那么这一世在皇帝心中,魏平必然是有些分量的,若她嫁给魏子骞,她就有整个威远将军府撑腰。 威远将军和平南侯都是皇帝面前的重臣,他们两个不和,皇帝估模着也会高兴,权力得以制衡。那么到时候即便是裴渊想对自己下手,也得看看皇帝的意思。 沈婠低头一笑,落入了李氏眼里倒是女儿家娇羞的模样了。 之前李氏就曾在沈老夫人面前试探过,沈老夫人看起来是非常满意他们魏家的,估模着也有在沈婠面前提起过,而现在她这般模样…… 李氏心中一喜。 看来沈婠与他们家子骞的这门婚事十有□是跑不了的,待老爷回来时,可以与他商量商量,挑个好日子先去把亲给定了。 李氏给了琳琅一个眼神—— 快,去把二公子叫来. 沈婠被李氏打发到了魏府的水榭上,没多久,沈婠就看到了魏子骞。魏子骞许久没有见到沈婠,现在见到了倒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魏子骞想了想,最终和沈婠提起了在猎场里的趣事。话毕,魏子骞模模鼻子,只道:“最后赢了的人是平南世子,其实我……我是有实力的,但是父亲说不能表现出来。至于原因,你一定懂的。” 沈婠笑道:“嗯,我懂的。” 魏子骞一听,也笑了开来。他就知道沈婠会懂的。 沈婠问:“今天休沐日,威远将军可有在府里?” 魏子骞道:“在呢,今天一大早就来了位客人,神秘得很。若不是我恰好经过书房,我也不晓得来了位客人。听母亲说,那位客人天未亮便已是来了我们魏府,父亲还吩咐了母亲莫要声张。” 沈婠笑道:“那你为何还要与我说。” 魏子骞别扭好久,才红着脸憋出一句道:“你不一样。” 沈婠笑了笑,目光瞥了眼远处的书房,她记得魏子骞曾经和自己说过,威远将军的书房就在那儿。今日沈婠过来,一是为了与李氏说说话,二是想着透露些消息给威远将军。 上一世她虽是困在小小的房间里,但是有一件大事她还是晓得,威远将军被赐死后的第三年,皇帝就驾崩了,而新帝却不是当今太子,是一直久居在行宫的六皇子。 离皇帝驾崩还有十年,能做的事情有很多。 不过今日威远将军有客,她也不便说什么. 华灯初上后,有一辆不显眼的马车悄悄地从威远将军府的后门驶出。在京城里绕了一大圈后,方是缓缓地回了闲王府。 览古给裴明泽沏了一壶茶,“王爷,喝多点茶,您今日讲了一整天的话。” 裴明泽笑道:“我在魏府已是喝了不少。” 览古眼睛转也不转地盯着裴明泽,“王爷,您就承认了吧,您去魏府是为了沈姑娘!奴才说得对不对?” 裴明泽面不改色地道:“怎么说?” 览古说:“这么多年了,也不见王爷去帮魏府一把。今日王爷冒着危险悄悄去魏府,不是因为沈姑娘还有谁?”之前还带着沈姑娘去看山茶花哩,别以为他不知道,王爷腰带上消失的那块黑宝石到沈姑娘头上去了! “是有如何不是又如何?” 览古说:“欸,王爷,你这种语气讨不了姑娘家欢心的啦。” “我没讨她欢心。” 裴明泽低头喝了口茶,澄碧的茶水里倒映着微微发红的两颊。 “王爷这是承认了在帮沈姑娘对不对?哈哈,奴才就知道。话说王爷,威远将军真的会去投靠六皇子么?如今朝中除去太子之外,最有望当皇帝的不应该是三皇子么?” 裴明泽轻咳一声,只道:“仅仅是我的猜测而已。” 75 谢三郎只觉这几日颇是倒霉,连着数日都有人上门闹事,尽是些无赖之徒。谢三郎开了这么久的铺子,头一回遇到这样的事。 谢三郎非常苦恼,也不知究竟是得罪了什么人,只好吩咐掌柜暗中彻查。 掌柜查了几日也没有查出什么来,他顿觉这事有蹊跷。要知道这家香囊铺子开了这么久,都没有人敢来闹事,怎么这几天就这么凑巧了,闹事的一波一波地前仆后继地赶来。 掌柜与谢三郎道:“谢老板,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我们在明他们在暗,且敢这么明目张胆地闹事,背后定是有人撑腰的。” 谢三郎仔细回想,这段日子以来他也并不曾得罪人,到底是谁在和他作对?. 沈婠上回应承了长公主再带一柄新的团扇过去,恰好今日容铭得闲,沈婠便央求了容铭在扇上题字。之后,沈婠带着团扇去了长公主府。 马车路经香囊铺子时,沈婠刚好瞧见脸色憔悴的谢三郎,不知在和掌柜商量着什么。 铺子里的生意比起以往而言冷清了不少。 沈婠放下车帘,目光微微一深。 到了长公主府后,林管事领着沈婠在偏阁里坐着,笑着道:“沈姑娘稍等,长公主殿下方才在歇息,现在已是起来了。” 沈婠笑吟吟地道:“婠婠是来给长公主送扇子的。” 林管事说道:“沈姑娘当真有心。” 瞧见扇柄上的扇坠,林管事又道:“这坠子真是精巧,沈姑娘的手艺是愈发地好了。” 沈婠含笑道:“林管事这可夸错人了。婠婠本是想着在扇柄上挂一个扇坠的,不过做出来后只觉难登大雅之堂,便去外头的香囊铺子买了个扇坠。” 说到这儿,长公主也来了。 刚刚睡醒的长公主一副慵懒之态,她懒懒地打了哈欠,随口道:“在说什么扇坠?” 沈婠先是行了礼,而后才笑意吟吟地道:“回长公主,方才林管事夸这把团扇的扇坠手工精巧,以为是婠婠所做的。婠婠的手艺哪有这么好,本来的确是想着配个自己做的扇坠,但挂上去后倒是有几分不伦不类,遂婠婠便去了外边的香囊铺子里买了这扇坠,长公主您瞧瞧,可是与这把团扇相配得很。” 长公主一看,第一眼就认出了扇坠是从那儿来的。 她笑道:“的确十分相配。”三郎的手艺向来都是极好的。 长公主想起了谢三郎,这段时日长公主常常进宫伴驾,倒也少了与谢三郎相见的机会。如今见到沈婠手里的扇坠,长公主顿时思念起谢三郎来。 沈婠眨眨眼,又说道:“长公主也觉得相配呢,这扇坠也就是在京城里闻名已久的香囊铺子里买的。婠婠前几年还听人说那家铺子的老板与长公主相识。” 长公主含笑不语。 沈婠又道:“不过今日婠婠经过那家铺子时,他们家的生意看起来有些清冷,兴许与这几日总有人去闹事有关。” 长公主微微一怔。 “闹事?” 沈婠道:“是呀,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如此大胆,竟是连长公主也不放在眼里。” 长公主的眉眼不知不觉中有了几分凌厉之色. 初夏时节,京城里不少人家都收到了长公主府的请帖——长公主于五月初六在长公主府里设夏日宴,邀请了各家贵女贵子前来。 长公主甚少设宴,这回请帖一出,倒是让不少人都颇为受宠若惊,尤其是平南侯府的裴渊。在裴渊的印象中,这一世自己的皇姑与自己并没有多少交集。且不说这一世,上一世亦是如此。 不过裴渊收到了请帖,自是不可能不去的,况且裴渊知道沈婠一定会去。 沈府里的几位姑娘都收到了请帖。 五月初六的那一日,长公主府里是前所未有的热闹。宴席设在府邸的水榭上,宾客临湖而坐,湖风拂来,也不失夏日的凉快。 沈婠坐在长公主身侧,时不时与长公主轻声交谈几句,惹得坐在底下的沈妙颇是眼红。不过沈妙转眼一想,她以后要嫁的人是平南世子哩,沈婠再得长公主喜爱,也嫁不了这京城里最好的男子。 如此一想,沈妙心里也舒服了。 她看了眼坐在对面的裴渊,唇角悄悄地绽开来。沈莲坐在沈妙身边,察觉到沈妙的目光后,也偷偷地望了一眼裴渊,她一脸羡慕地道:“二姐姐,你真是好呢。如今坐在这儿的多少闺中女子,都不知有多羡慕二姐姐你呢。” 沈妙矜持地一笑,“三妹妹以后定也能寻一个好夫婿的。” 听到沈妙这话,沈莲恨恨地看了眼沈菱。 当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好福气,这样的婚事怎么就砸不到自己的头上来。 今日的长公主似乎有些心不在焉,目光在众人中游离,偶尔应沈婠一两句。沈婠见状,微微一笑便不再多说。 此时,林管事送上一坛酒。 长公主似是见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朗声道:“本宫新得一坛陈年好酒,平日里也舍不得喝,今日难得设宴,便与你们众人一同分享。” 酒坛不大,每人也只得一小杯。 长公主带头举杯,一饮而下。此时有人赞叹道:“果真好酒!” 长公主眼角的余光瞥了眼裴渊刚刚放下的酒杯,轻笑出声,又道:“本宫今日还特地从宫里请出了御用的舞姬来助兴,宫里的东贵人曾编排了一支只应天上有的莲上舞,今日大家亦可一饱眼福。” 莲上舞,顾名思义,莲上起舞。 东贵人身姿轻盈,美貌无双,在宫中家宴时作莲上舞。舞毕,全场哗然,东贵人亦是一时宠冠六宫。之后宫里舞姬纷纷效仿,可谓风靡一时。 若干舞姬身着杏色舞衣,手持莲花翩翩起舞,旋转时的身段极是好看,仿若一朵盛开的莲花。在众人看得目不转睛时,忽有一位身着素色舞衣的舞姬在莲心中一跃而出,纤纤玉足依次踩在众舞姬手中的莲上,裙摆迎风飞舞,好似层层花瓣逐一飘落。 长公主开口道:“着素色舞衣的名字唤作素莲,是皇兄最为喜欢的舞姬。” 沈婠打量着素莲,笑着道:“果真人如其名。” 话音落时,沈婠蓦然发现魏子骞望过来的目光。今日长公主府里的夏日宴,李氏亦是带了魏子骞前来。打从知道无法扭转局面后,沈婠就没再见魏子骞。如今一见,沈婠微微有些不自在。 她垂下眼帘。 长公主忽然笑道:“你们瞧瞧,平南世子看得眼睛都不会眨了。看来素莲的美貌连平南世子都为之倾倒了。” 众人一听,齐刷刷地望向裴渊。 果不其然,裴渊看得全神贯注的,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素莲舞姬。沈妙一瞧,贝齿轻咬,恨恨地看了眼素莲,心里暗骂了声“狐媚子”。 裴渊迟迟方是回神,察觉众人的目光,他道:“此舞当真称得上只应天上有。” 舞毕,长公主含笑道:“本宫再敬各位一杯。” 长公主又是一饮而尽。 此时在裴渊身边侍候的侍婢为裴渊倒酒,不知怎么的竟是忒不小心把酒倒在了裴渊身上,侍婢吓得连忙跪地道:“奴……奴婢不是有意的。” 长公主不悦道:“林管事带世子去换一套干净的衣裳,其他人大家移步去信芳园,本宫还备了出好戏。” 众人应“是”。 长公主又笑着和沈婠道:“你陪本宫一起走过去。” 众人把长公主和沈婠的亲密看在眼底,不少人不禁在心里感慨,看来果然与传闻所言,沈府的大姑娘极得长公主的喜欢。这儿这么多的贵女,可能让长公主这般对待的却只有沈大姑娘. 戏台上的戏演到一半时,忽有尖叫声传来。 众人皆是一惊。 有一侍婢慌慌张张地前来禀报,“长公主,大事不好了。” 长公主眉头轻蹙,“什么大事不好?慌慌张张像什么样子!” 侍婢紧张地道:“素莲姑娘欲要寻死,奴婢们拉也拉不住,之后素莲姑娘一头往墙上撞去,如今正昏迷着。” “好端端的为何寻死?” 侍婢支支吾吾的。 长公主喝道:“有话便说。” 侍婢这才道:“回禀公主,平南世子换了衣裳后出来刚好见到素莲姑娘,似是喝多了酒,然后……然后就抱着素莲姑娘不肯放手,还……还做了些……些……” 侍婢说不出口来,一张脸憋得通红。 不过周围的人都听明白了,不由得哗然。 平南世子竟然是这样的人! 当众调戏宫里皇上的御用舞姬,这罪名可是非同小可呀。 76 在众人面面相觑之时,有道人影悄悄地离开了信芳园。 沈婠望着沈妙逐渐消失的身影,她收回目光,睁大眼睛认真地问道:“还做了些什么?” 侍婢没想到沈婠会有这么一问,本就憋得通红的脸蛋更是红扑扑的了。“做……做……”侍婢吞吞吐吐的,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沈婠佯作好奇地问道:“公主,平南世子抱着素莲姑娘不肯放手,之后的事您的侍婢为何支支吾吾的不肯说出来?难道是一些不能见人的事情吗?” 周围有人轻笑出声,“沈大姑娘,你还小,不用知道这么多。” 沈婠固执地道:“婠婠不小了!” 她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方,想来现在沈妙也应该找到了裴渊吧。长公主想要陷害裴渊,那她就趁机推沈妙一把。 沈婠又笑吟吟地问道:“是平南世子还想要素莲姐姐再跳一回莲上舞吗?方才世子爷看素莲姐姐跳舞时,模样都看呆了。是这样对吗?” 听沈婠这么一说,有不少人的眼神变得深邃起来。 平南世子当时在观舞时,已然是颇为失态,看素莲姑娘的目光也非同一般。如今众人在信芳园里看戏,却唯独世子一人调戏了素莲姑娘,是酒后失态还是……蓄谋已久呢? 长公主叹道:“林管事,快去宫里把御医请来。若是素莲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怕是皇兄也会责怪本宫。这回从宫里请出素莲姑娘,本宫在皇兄面前也不知费了多少口舌,没想到如今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罢了,本宫过去看一看。” 此时有人主动站起跟着长公主一同前去,剩下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的,也没了看戏的心思,干脆也纷纷离开信芳园,去瞅瞅平南世子到底做了些什么. 且说沈婠在与众人说话的期间,沈妙已是一路寻去。所幸裴渊也离信芳园不远,不过须臾沈妙就已经找到了裴渊。 裴渊的眼神极是迷离,脸上涨红涨红的。几个侍婢正围着裴渊,两个给裴渊摇着扇子,一个给裴渊捧着茶,裴渊嘴里打着嗝,时不时呢喃几声。 沈妙一过来,便听到一侍婢道:“世子爷,别再想着素莲姑娘了。素莲姑娘方才都被您吓得昏过去了。” 沈妙心中恼怒。 方才素莲在作莲上舞时,沈妙是看得分明的,哪里是她的裴郎被她吸引了,明明就是素莲这狐媚子眼神直勾勾地看着他们裴郎。 沈妙道:“你们走开。” 一侍婢注意到沈妙,沈妙道:“我是他的未婚妻,你们都走开。”沈妙明白,要是再不快点离开这里,等长公主他们过来后,裴郎定会出糗的,到时候定然少不了责骂。 沈妙也顾不上男女避讳,使足了力气直接拉起裴渊。幸好裴渊也不是醉得不省人事,沈妙微微一用力,裴渊就自个儿站了起来,整个人贴到了沈妙的身上。 裴渊身上的温热传来,沈妙的脸颊微微一热,他们俩从来不曾试过这般亲密。 “姑娘,这……” 沈妙横了说话的侍婢一眼,“我的未婚夫醉了,我扶他休息也不可以么?” 侍婢们面面相觑,只好任由沈妙搀扶着裴渊离去。 裴渊走得并不太稳妥,身子摇摇晃晃的,脚步也有些踉跄,且沈妙身上的幽香不停地袭来,裴渊只觉小月复燥热极了,且此时的裴渊大脑极是混乱,上一世与这一世的记忆不停地重合。 蓦地,裴渊想起一事。 他似乎还没有见过自己的通房。在他的印象中,自己在十五岁时就已是有两个通房。而重生这么久,他连她们的影子都没见着,而他顾着找沈婠的碴,也没有主动提起过。 此时此刻身边的温香软玉让裴渊念起了床笫之欢。 他的心痒痒的。 沈妙这时的心也如小鹿乱撞一般,噗咚噗咚地跳得飞快。周围一个人都没有,只有她和裴郎两人,而裴郎的手现在紧紧地箍住自己的腰肢,手掌上传来的温热让沈妙有些喘不过气来。 “裴……裴郎……” 沈妙的声音细如蚊蝇,但落入裴渊的耳里却好似有一道火轰得燃烧起来,裴渊眼神朦胧地看着沈妙,手情不自禁地抚上了沈妙的臀。 沈妙嘤咛一声,心里既是害羞又是欢喜的. 长公主一群人浩浩荡荡地行到信芳园附近,见几个侍婢目瞪口呆的,而裴渊人影却不见了,长公主心有不悦。 长公主身边的蓉林经过上回的事后,变得眼尖伶俐了不少。一见长公主面有不豫,立马喝道:“世子人呢?素莲姑娘呢?” 侍婢慌慌张张地回道:“素莲姑娘在屋里躺着,已是有侍婢在伺候着了。平南世子方……方才被人带走了,奴婢们拦不住。” “谁带走了?”长公主问。 侍婢答道:“她说是平南世子的未婚妻。” 沈婠惊讶地道:“是二妹妹!” 长公主眉头微蹙,沈婠凑到长公主耳边,低声道:“公主,婠婠的这二妹妹平日里素来刁蛮任性得很,此回带走了平南世子,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言下之意是沈妙无论做了什么,还请长公主不必顾忌她。横竖自己的婚事都被搅浑了,她也不打算嫁什么如意郎君了,名声要不要也罢,这一世先将仇报了再算。 “做了如此不堪之事,在没给皇兄一个交待之前,谁也不能走。”长公主冷声问道:“往哪儿走了?带路。” 众人走了些许路后,忽听一道娇吟声响起,断断续续地喊:“裴……郎……” 众人皆是一愣,循声走去,竟是见堂堂平南世子埋首在女子的酥胸前,而那女子衣裳半褪,露出白皙的肩膀,脖子上挂着的肚兜被掀起,孩童拳头般大的浑圆大咧咧地展现在众人面前,其上的茱萸挺立,红得好似朱果一般。 有人倒吸了一口气,惊呼道:“这……这不是沈府的二姑娘吗?” 沈妙本是眼神水润水润的,两颊也是绯红绯红的,听到有人的声音时,她先是惊吓了下,抬首望去,见到这么多人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时,沈妙尖叫了一声,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裴渊也是在这个时候方是清醒过来,他看着众人一脸惊愕的神情,又看看自己身下衣不蔽体的沈妙,心中暗叫糟糕,他定然是被人暗算了。 他还不至于饥不择食到这种地步。 且这样的手段……与上一世似曾相识。 他被夺去世子之位,完全是因为沈婠这个毒妇在宫中算计自己,害他误食□,在宫中与宫嫔颠鸾倒凤之际,被皇帝抓个正着。 如今则是被长公主抓个正着,虽说身下之人是自己的未婚妻。 这样的手段只有沈婠才使得出来,她一定是记恨他在谢三郎的铺子闹事,一定是在为谢三郎报仇。 裴渊怨恨的目光瞪向沈婠。 沈婠一脸迷茫,又不是她害他当众出糗的,他瞪她作甚!她不过是为沈妙拖延了点时间,好看看沈妙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长公主道:“愣在这里做什么,还不拉开他们两个,这儿还有不少未出阁的姑娘!” 侍婢们连忙上前分开了沈妙与裴渊。 有人轻声道:“这沈府的二姑娘真是不检点呀。” “竟是连这种事都做得出来。” “虽说已是定亲了,但这也说不过去,便是成了婚也不能光天化日之下做出这么□的事情来。” “你们记得么?前几年在魏府的时候,这沈府的二姑娘也闹出事来了,好端端的,别家姑娘不掉水就她掉水。” “真是不知羞耻呀,幸好订了亲,要不然也只能送去尼姑庙里。” “出了这事,平南侯府会不会退婚也不一定呢。” 听到这些话,沈妙两眼一翻立马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一侍婢慌慌张张地跑来,满脸的苍白之色,“长公主不好了,素莲姑娘醒来后又开始寻短见了。奴……奴婢们没有拦住,素莲姑娘一头跳进了湖里。” 长公主怒道:“都是群废物!这么多人连个姑娘要寻死都拦不住!人救上来了没有?” 侍婢道:“回长公主,救是救上来了,但现在素莲姑娘气息奄奄的,怕……怕是活不久了。” 长公主蹙了下眉头。 “御医来了没有?” “正在给素莲姑娘诊脉。” 长公主道:“本宫过去看看。”她又对裴渊道:“这事由你引起,待本宫看过素莲姑娘的状况后,你同本宫一道入宫给皇上一个交待,这可是皇上御用的舞姬,皇兄挑了这么多年难得才挑到一个合心意的舞姬,若是这样就没了,少不了要大怒一场。你我姑侄一场,我先给你一个提醒。” 裴渊恨恨地看了一眼沈婠. “幸好救得及时,不然素莲姑娘的性命是华佗在世也救不回来。” 李御医与林管事说道。 林管事道:“有劳李御医走这一趟了。素莲姑娘没事实在是太好了。小柳子过来,送李御医回去。” “林管事不必客气。”李御医拱拱手。待李御医离去后,林管事看着在床榻上昏迷的素莲,阴沉了张脸,他喝道:“你们是怎么办事的?” 其中一侍婢回道:“管事,我们也是按足了您的吩咐,亲眼看着素莲姑娘沉下去后再救起来的。可……可我们也不知道素莲姑娘竟然能这么大命,两次短见也没有死成。” “真是糊涂!等会长公主就要过来了,要是知道我们没把这事办成,到时候要寻短见的就是我们几个人了!”林管事皱眉,“快,去端盆水来,溺死她。横竖也是掉过水的,到时候若是有人问起,就说素莲姑娘醒来后又寻了次短见。” 林管事看着侍婢将素莲的头狠狠地埋进水里,林管事默念了句,他只是替长公主办事而已。 长公主去到时,素莲已是断了气。 林管事一脸悲痛地道:“是奴才办事不力,没有看好素莲姑娘,又让她寻了次短见,请长公主责罚。” 长公主问:“人现在如何了?” 林管事道:“回长公主,已是断了气。” 长公主吩咐道:“备车进宫吧,此事得皇兄一个交待。是本宫主动请了素莲姑娘出宫助兴,如今出了事,本宫也难逃责任。今天的夏日宴就此散了吧。” 众人应了声“是”。 离开长公主府时,不少人都在悄悄地说着裴渊与沈妙的事情,还有人在猜测时皇上会如何惩罚裴渊,毕竟是害死了皇上所喜欢的舞姬,平南侯有再大的本事,这回儿子闯的祸怕是难以弥补了,且这事还是在长公主府里发生,相当于活生生地打了长公主的脸面,平日里长公主就是不太待见平南侯府,如今怕是在心底厌恶透彻了. 沈府这回过来赴宴的除了四位姑娘之外,还有二房的陈氏。本是应由夏氏过来的,但夏这几日染了风寒,不宜出门,是以便是陈氏过来。 沈妙出了这样的事,陈氏只觉面上无光,沈莲亦是目瞪口呆的。 可沈妙昏了过去,也不能任由她留在长公主府里。陈氏只好吩咐了下人抬了沈妙上马车,灰溜溜地回府。沈婠今天是坐长公主府的马车来的,是以陈氏以为沈婠也会坐长公主府的马车回去。 陈氏也没有问沈婠,便带了沈府的三个姑娘先行了一步。 待沈婠出来时,宾客们已是走得七七八八了,而长公主也进了宫。沈婠正准备去让林管事唤辆马车送自己回去时,威远将军府的马车停在了沈婠的面前。 李氏褰开车帘,“婠婠,上来吧。” 沈婠看了眼,魏子骞也在里边坐着,他看了沈婠一眼,前所未有地沉默。 沈婠顿觉尴尬,连道:“多谢夫人的好意,不……” 李氏打断了沈婠的话,“做不成婆媳,难不成连坐我们魏府的马车也不成了么?” 沈婠叹了声,只好上了马车。 李氏道:“婠婠,是我们魏府对不起你。” 沈婠连忙道:“魏夫人此话差矣,是皇上的旨意,婠婠明白的,婠婠也不曾怪过夫人,要怪就只能怪天意。” 李氏也叹了声。 这一回皇上的做法实在令他们魏府寒心,可是如今大局已定,却真的再也难以挽回。现在闹成这样的局面,让她与婠婠之间也生疏了。 沈婠说道:“夫人,虽然婠婠不能成为魏府的媳妇,但在婠婠心里,夫人便像是婠婠的母亲一般,婠婠也是一直把夫人当成母亲一样看待。” 李氏一听,眼眶不由得有些泛红。 “好孩子。”李氏揩了揩眼角,手轻轻地模了模沈婠的头。 沈婠低声道:“皇上赐婚,四妹妹也是不曾料到的。还请夫人在四妹妹嫁过后当成婠婠一般对待,四妹妹也是个好姑娘。” 李氏又是轻叹一声,“我知。” 快到沈府时,一直沉默不语的魏子骞总算开口了。他道:“我若娶了她,就一定不负她。” 沈婠低垂下眼帘,轻声道:“多谢。” 他们两人只能算是有缘无分了。 77 素莲的死,让皇帝大为震怒。 长公主在皇帝身边又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最后还哭得泣不成声。 皇帝自是不忍心责罚自己的亲妹妹,可怒火总要有发泄的地方,于是乎,全部怒火对准了罪魁祸首裴渊。若不是惦记着裴渊是平南侯之子,此时怕是丢了性命也有可能。 不过平南侯跪在了宫外一天一夜替子求情,皇帝再怒也得给平南侯几分薄面。 最后,皇帝剥夺了裴渊平南世子的封号,并当众杖责了五十方是放出了宫。 而沈妙因出了那桩事,只觉丢大发了,整日躲在茹苑里,连去给老夫人请安也没有去。 老夫人和夏氏为沈妙这事头疼好一阵子,尤其是夏氏,生怕裴老夫人会一个不喜欢便去退了婚事,若是婚事一退,她的妙儿就没有任何出路了。 当众与男子行欢,还被长公主亲自抓了个正着。别说羞辱了,夏氏刚开始听到的时候也差些昏了过去。这样的事情,若是发生在男子身上,好说歹说还能称得上风流二字,若是搁在女子身上,那便是不知羞耻了。 他们沈府也因此而蒙羞! 沈州也为此气得几天吃不下饭,狠狠地扇了沈妙一巴掌。沈妙也不知道事情怎么会变成如此,她当时心猿意马的,本想着亲一亲就好的,可接下来的事沈妙完全控制不住。 夏氏不禁有些埋怨裴渊,左右都快要成亲了,行欢就不能再等多两三年吗?现在这样,她的妙儿嫁进平南侯府,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只不过夏氏心里再埋怨裴渊,表面功夫却比谁都做得还要好。裴渊行刑回府后,夏氏是第一个去探望的,跟平南侯和平南侯夫人说起沈妙来,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把沈妙说得那般可怜,最后还拉出皇帝亲自赐婚的事。 平南侯纵然再不满意这桩婚事,听夏氏这么说起,退婚的心思也消失得一干二净了。 这婚事一是由皇上亲自赐婚的,二是罪魁祸首是自己的儿子。 若是当真退了婚,哪里还有好人家的女儿愿意嫁进他们的平南侯府。 于是乎,两家达成协议,此事就此不提。 沈婠知晓后,在心里感慨了下长公主雷厉风行的手段,而后高高兴兴地去慈安堂陪老太爷用饭。离老太爷归西的日子也不长了,沈婠能陪一日是一日。 到了秋末,与上一世一模一样的,老太爷始终没有逃得过阎罗王的召唤,在一个晴朗的月夜中离开了人世. 老太爷的离去让沈婠格外想念自己的母亲。 可唐氏远在兰城,沈婠想见也见不成,只好写了封家书托容铭帮忙送去。沈婠亲自去了容铭那儿,将信妥妥帖帖地交到容铭手中。 容铭也知老太爷归西的消息,看到沈婠黯然伤神的模样,心里对自己的这学生也有几分怜惜。 他道:“我过几日刚好要经过兰城,到时候定帮你把信送到。我也听说了沈老太爷的事,节哀。” 沈婠点点头,“多谢先生。” 容铭瞅瞅外面的天色,“我今日有急诊,也不与你多说。你来了这么多回,尽管将这儿当成是自己的家。你自便吧。” 容铭离去后,霜雪问道:“大姑娘,我们现在是要回府么?” 沈婠轻声道:“先在这儿坐一坐吧,我不想这么快回去。” 霜雪听了,只道:“那奴婢去灶房里给大姑娘做点吃的,这几日守丧,大姑娘也没吃多少东西,这样下去,怕是会累坏了身子。” “也好,去吧。” 沈婠独自一人坐在冰凉的石凳上,偶尔会飘落下来一些枯黄的叶子,秋风一拂,显得有几分清冷。沈婠见周围无人,连忙伸手揩了下眼角。 她默默地对自己道:重生五年了,虽然很缓慢,但是好歹也让裴渊的世子封号给剥夺了。只要有裴渊继续怨恨谢三郎,她便能借长公主之手铲除裴渊,甚至是平南侯府。 日子很艰难,但自己一定要坚强地过下去。 她一定能为自己的母亲洗清屈辱,光明正大地重新踏上京城之地。 沈婠和霜雪离开后,有道人影缓缓地从屋里的偏厅走出,轮椅压过树枝时,发出嘎吱的声响。裴明泽行到方才沈婠所坐的地方。 刚刚沈婠抹眼泪的时候,裴明泽是看得一清二楚的。 虽然不是在自己的面前哭,但裴明泽瞧见沈婠眼眶里打着转儿的泪珠时,他除了不知所措之外,还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心疼。 裴明泽发现自己心疼这个姑娘。 他也不知道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接触得也不多,可就在不知不觉中,他愈发地关注沈婠。明明一开始只是担心她会算计容铭,但到了后来,反倒是担心她会被人算计。虽然自己力量微薄,但也总想去帮着她。 前阵子进宫时,太后说起他的婚事,不由来的,他的脑子里竟是浮现出沈婠的模样来,或狡猾或故作老气横秋或微笑或哭泣,尤其是眼圈发红时,他就慌得不知该如何是好,有种恨不得把全世间的珍宝都捧到她面前的冲动,只要她肯收起眼泪来. 览古走了出来,“咦,沈姑娘走了吗?” 裴明泽轻“嗯”了声。 “容大夫都为王爷您特地离开了,怎么王爷也不跟沈姑娘讲句话。”趁沈姑娘伤心的时候,温柔安慰一把,接下来美人儿就会投怀送抱啦。览古见裴明泽只笑不语的,小声地嘀咕了句:“再笑沈姑娘就被人抢走了。” 裴明泽的耳朵尖着,听见览古这话,扭头直接瞪了他一眼。 “胡说什么。” 他才没有胡说哩,也不知道是谁知道沈姑娘婚事不成傻笑了好几日,差点把他都吓坏了,以为王爷撞邪了,急急地唤来容大夫。 容大夫一诊,吐出三字:“相思病。” 览古大惊,直呼:“容大夫您真乃神人。” 容铭轻哼一声,他是懒,可他有眼睛。平日里裴明泽来他这儿的次数五只手指头都能数得清,每次看诊都是他跑去闲王府的,可这一两年来,裴明泽几乎天天都过来找他下棋,不然就是躲在偏厅里。要知道他每次在正厅里和沈婠说话时,都能感觉到背后幽幽的目光。 可偏偏每次他都不出来,这么默默地看着沈婠有意思么?. 容铭回来时,裴明泽仍在。 容铭笑眯眯地道:“王爷,我够厚道了吧。” 览古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他在裴明泽身后用嘴型说道——王爷根本没有出来! 容铭没看清,眨了眨眼。 览古继续张嘴——没、出、来。 裴明泽缓缓开口:“他说我没有出来。” 览古重重地咳了声,模了模脑袋,“王爷,你背后有眼睛哩。” 容铭一听,道:“你竟然没有出来,枉费我跑大老远给你留下相处的机会!”容铭顿时也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王爷呀,你这是要默默地看她一辈子么?” 这牵红线的活遇上裴明泽也变得忒困难! 裴明泽摇头,“不,我想通了。” 他认真地看向容铭,“上回你与我说的那药,还有么?” 容铭一怔,随后立马反应过来,他惊喜地道:“王爷是说……” 裴明泽颔首。 他虽想要闲云野鹤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但他现在更想为她撑起一片再也无人能欺侮她的苍穹. 当着文武百官面前行刑,裴渊只觉屈辱之极。他心中愈发怨恨沈婠,这回的事情铁定跟奢望男月兑不了干系的,如此相似的手段,也只有沈婠这个毒妇方能使得出来。 裴渊气极怒极! 明明已是重生了一回,可现在还是栽到沈婠的手里。果真为了谢三郎这奸夫,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沈婠这贱妇什么都能做得出来。 如今这对奸夫□还搭上了长公主!竟是敢在他的酒中下药害得他当众出糗,这仇他非报不可! 裴渊思来想去,决定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老夫人的寿宴在十一月初三。 老夫人上了年纪后,格外喜爱热闹,每一年的寿宴都是要大摆筵席的。今年是老夫人的六十一岁大寿,年初时老夫人就已是与夏氏不经意地提过,夏氏也从老夫人的字里行间听出这回寿宴要好好地准备,能多热闹就弄多热闹。当时夏氏春风得意的,自己女儿与平南侯府订了亲,恨不得昭告天下,是以不到五月上旬,夏氏就已是开始着手准备,务必要让老夫人满意,且能让所有前来赴宴的人晓得她女儿的风光。 只是夏氏也没有料到老太爷去得如此猝不及防,沈妙又无端端地闯了那样的大祸,连着好几个月,夏氏都不敢在外面走动,甚至连回娘家时也是灰溜溜的,就连老夫人看她的目光也是有几分责怪之意。 夏氏心里苦得很,女儿闯了祸,最后受苦的却是自个儿。 沈州亦是因沈妙一事,恼了好久,连着好些日子都是在兰姨娘那儿过的。不过幸好夏氏早已是在兰姨娘饭菜上动了手脚,兰姨娘这辈子恐怕是拜再多的送子观音也不奏效了。 眼见十一月初三将到,夏氏去了宁心堂一趟,询问了老夫人的意思。 老太爷一走,老夫人的精神就开始不太好,如今是连办寿宴的心情都没有。听得夏氏这么一问,老夫人脸色一沉,只道:“办什么寿宴,嫌丢脸丢得不够吗?” 夏氏听得心里也不舒服。 回到茹苑时,见到沈妙哭哭啼啼的,夏氏愈发心烦,道:“哭什么哭,事情都闹出来了,现在只知道哭,哭有什么用。与其在这儿哭,倒不如想想怎么挽回自己的名声。” 沈妙这段时日过得极是不如意,如今见自己的母亲还如此说自己,沈妙哇的一声哭得更是厉害了,惹得正在一边玩耍的坤哥儿看看黑脸的母亲,又看看哭得极其惨烈的姐姐,他也一并哭闹起来。 夏氏无奈,只好软下声音去哄坤哥儿。 “坤儿别哭,母亲不是在凶你。” 沈妙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心里只觉委屈,母亲眼里就只有弟弟一个,弟弟做错什么,母亲从来都是好声好气的,而她不过是闯了一回祸,母亲就再也不疼自己。 沈妙跺跺脚,干脆自个儿躲进房里。 夏氏看着沈妙的背影,心里叹了声。怎么她就生了个这么娇纵的女儿?幸好她当初还生了坤儿,坤儿如今不过七岁,就已是将三字经被得滚瓜烂熟,连教他的夫子也说一看大少爷就知道以后是个有出息的,如此聪明伶俐,必然大有前途。 夏氏拍了拍坤哥儿的背,“坤儿呀,以后要认真念书,娘亲的后半辈子就指靠你了。” 坤哥儿道:“坤儿一定好好念书!” 夏氏露出欣慰的笑容来. 打从那一回在长公主府后,算起来,沈妙已经是有半年未见过裴渊。有几回的梦里,沈妙做了很是羞人的梦。醒来时,沈妙的两颊红得像是猴子一样。 正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现在都大半年未见,沈妙想念裴渊得很。 而裴渊被杖责五十后,在平南侯府休养了数月方是能痊愈。沈妙曾写过信去慰问裴渊,不过却也没有收到裴渊的回信。 实际上裴渊收是收到了,只不过他怨恨沈婠的同时一并记恨上了沈妙。 本来那一日沈妙没有过来的话,他也不会当众出糗,更不会被人耻笑。每次想到这里,裴渊总是忍不住骂沈妙一句又蠢又二。 这话,裴渊是上一世从沈婠口里学到的。 他也不知沈婠是从哪儿学来这样的话,裴渊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但上一世在沈婠口里听得多了,耳濡目染之下,裴渊也是不知不觉地记在心里头。尤其是这一世重生后,裴渊骂得愈发琅琅上口。 不过裴渊骂归骂,他现在还有要利用沈妙的地方,他断然不会做得这么绝。 又一次收到沈妙的信后,裴渊提笔回了一封,甜言蜜语手到擒来,最后裴渊还附上数包药粉,亲自嘱咐随从要送到沈妙的手中。 裴渊是想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上回沈婠给自己下□,这回他也要让她尝尝神志不清□难耐的滋味。到时候他倒要看看还有哪一户好人家敢要这样的姑娘。 沈妙终于收到了裴渊的回信。 她心里高兴得不行,什么委屈都一并烟消云散了,尤其是在看到这般露骨的情话,沈妙的心简直快要飞到云霄之处了。 不过当沈妙看到裴渊在信里写到,所有的事情都是沈婠在背后捣鼓出来时,沈妙立马就恨得牙痒痒的。 她就知道他的裴郎不是这样的人,原来罪魁祸首就是沈婠这个小贱人! “……每隔一日给沈婠服用一包,服用到最后时,她会生不如死。” 看到这一句,沈妙眼前一亮。 她细细地一数,药粉有七包,也就是半月之内沈婠就再也得意不起来。沈妙心想,要如何把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沈婠的吃食里?. 一连数日,沈婠院子里的霜雪和轻羽都觉得好生奇怪。 平日素来很少往来的二姑娘竟是一副热忱的模样来与大姑娘交谈,一会请教女红,一会又来与大姑娘对弈,天天风雨无阻地过来,仿佛两人当真是亲密无间的两姊妹一般。 又过了几日,沈妙过来时还带了一壶果茶和几碟糕点。 “这几日总来麻烦姐姐,妹妹让雨澜做了些吃食,聊表谢意。姐姐的女红果真是极好的,怪不得母亲也常常对姐姐赞不绝口。看来以后妹妹要多些向姐姐学习才是。” 沈婠瞅了眼,说道:“妹妹真是客气,你我同是姐妹,说这些做什么,哪里还需要特地带吃食过来。” 沈妙亲自倒了杯果茶,“之前常看姐姐喝果茶,想来也是喜欢的,所以才特地带了过来。如今进入初冬,果茶已是不常见。不过姐姐喜欢的话,妹妹费再多的心思也是值得的。” 沈婠笑了笑,她说:“妹妹忽然对我这么好,真是让我受宠若惊呢。” 沈妙的表情顿时有些不自然。 “哎呀,以前都是妹妹不好,总是与姐姐作对。可如今妹妹也长大了,姐姐就不要和妹妹计较以前的不懂事了。” 沈婠说道:“妹妹懂得这么说,也是好的。” 沈妙问:“姐姐不喝果茶么?” 沈婠道:“妹妹一片心意,我自然要赏脸。只不过我刚刚肚里添了不少水,如今当真是喝不下了。等会再喝吧。” 沈妙笑道:“姐姐不喝的话,那妹妹先喝一杯。妹妹也是极其喜欢果茶的,那甜甜酸酸的滋味着实不错。”说罢,沈妙一饮而尽。 之后沈妙又与沈婠说了好些话方是离去。 霜雪好奇地问道:“大姑娘,二姑娘这是怎么了?” 沈婠道:“不知道,不过定是不怀好意。”她瞅了眼桌案上的果茶和糕点,“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总之,二妹妹带过来的吃食还是不碰为妙。”. 雨澜回来禀报,“二姑娘,您这几日送去的吃食大姑娘碰也没碰,直接给倒了。” 沈妙一听,心里着急得很。 雨澜忧心忡忡地道:“二姑娘,兴许大姑娘是发现了什么……” 沈妙眼一横,“此事若是办不成,以后裴郎会如何想我。不成不成,我得想另外一个法子让她吃进去。”话音未落,沈妙心中忽生一计。 明日不是祖母寿宴么?母亲说只在家里摆个小宴便好,到时候沈婠定然少不了要用饭的。只要买通了灶房里的人,悄无声息地把药放进沈婠的汤食里的话…… 思及此,沈妙吩咐道:“雨澜,你过来。” 沈妙在雨澜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雨澜惊讶地道:“全部?” 沈妙肯定地道:“对。”她等不及了,与其隔天放一次,倒不如把剩下的全都放进去。裴郎说药并不会当场发作,只会在大半个时辰后才开始发作。裴郎想让她生不如死,可她不想,她只想让沈婠早点在自己的面前消失。 想到裴渊信中所写的话,沈妙不禁怒从心来。沈婠这小贱人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竟是如此不知廉耻地想勾引她的裴郎,幸好裴郎对自己情有独钟。 沈妙咬咬牙,重复道:“对,就是全部。” 雨澜道:“若是被发现了……” 沈妙说:“不会被发现,药效没这么快发作,且我们给了灶房里的人好处,他们断不敢与大房的人作对。到时候我们已是将所有证据毁尸灭迹了,他们无处可查,即便是长公主的手也没法伸那么长。” 78 老夫人一直都是神色淡淡的,即便是寿宴上几位孙女精心准备的寿礼也无法让老夫人露出一丝高兴的神情来。尤其是沈妙,一出现在老夫人的眼皮底下时,老夫人的神色渐渐地有了几分厌恶。 夏氏见状,赶紧拉回沈妙,给坤哥儿使了眼色。 坤哥儿昨天夜里受了夏氏的嘱咐,今个儿夏氏一飘来眼神,坤哥儿就上前,“孙儿祝祖母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坤哥儿送上一份自己亲手写的贺词,老夫人瞧了,神色方是有所变化,露出一丝笑意来,“坤儿的孝心,祖母很是欣慰,”说着,轻轻地拍了拍坤哥儿的手,“来,做祖母边上来。” 坤哥儿乖巧地应了声,坐到了老夫人的右手边上。 在沈府以往的家宴中,沈妙向来是坐在坤哥儿身旁的。可这回老夫人面上彻彻底底的嫌恶让沈妙只好离坤哥儿远远的,坐到了二房的身边。 于是乎,坤哥儿身边多出了个空位来。 夏氏正要挪过去时,老夫人忽然发话:“婠丫头,坐过这儿来。” 这话一出,沈妙看向沈婠的目光简直像是淬了毒液一般,连夏氏也微微地蹙了下眉头。 之前发生了沈妙那样的事情,老夫人心里总算是想明白了,他们沈府的四个孙女中,原本最不被看好的大丫头正超乎所有人的想象一跃而上,成为沈府里最有前途的一位。 老太爷死后,老夫人之前对沈婠心里的膈应也消失得七七八八了,人都去了,前尘旧事还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只不过徒惹烦恼罢了。平南世子的封号说夺就夺,所有的成败都在皇帝的一念间,如今与其指望着二丫头,倒不如好好地给大丫头寻一门好婚事,以后也好照应着沈家。 所有人的目光看向了沈婠。 沈婠也无表现出受宠若惊的模样,而是平静地应了声,落落大方地行到了坤哥儿身侧,缓缓落座。 坤哥儿喊了声“大姐姐”,沈婠也含笑回了声。 这场景落入老夫人眼底,倒也让老夫人眼里添了几分笑意。 “好了,人都到齐了,把吃食都端上来吧,别饿着了坤哥儿。” 夏氏这才吩咐了沈管事,沈妙在桌下的双手握成了拳头,指甲狠狠地掐进了手心里。夏氏察觉到女儿的异样,在心中叹道:妙儿始终是沉不住气,这么下去,迟早有一日会吃亏的。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眼雨澜,雨澜轻轻地点了点头。 沈妙紧握的拳头方是缓缓地松开. 今日寿宴之前,沈婠便已是在自个儿的院子里用了八分饱。 经历过上一世,沈婠对沈妙的招数了如指掌。上一世沈妙的最爱有二,一是诬陷,二是下毒。这阵子沈妙的反常,沈婠都有看在眼底。 她晓得沈妙一日没有得手,她定然是不会罢手的。 她让霜雪扔掉沈妙送来的糕点和果茶,也并非是偷偷模模地扔,想必这些事情沈妙都是知道的。她安然无恙地度过了这些时日,今日老夫人寿宴,这么好的机会沈妙一定不会浪费。 且沈婠今日一直都有注意着沈妙与雨澜的交流,刚刚主仆两人会意的眼神,沈婠没有错过。 丫环们端上了菜肴,沈婠细心地查看着沈妙的神色,并试探了一番。最后沈婠发现,当她捧起盛汤的小碗时,沈妙面上的神情微微地有了变化。 沈婠放下了汤碗。 沈妙皱了皱眉头。 沈婠这时微微一笑,对老夫人道:“祖母,婠婠前些时日学了首新曲,弹出来时长公主殿下也是赞不绝口的。今日祖母寿宴,婠婠想弹一曲助兴。” 这场寿宴一开始便是沉沉闷闷的,老夫人听了沈婠的话,也觉不错,便道:“也好。” 沈婠对轻羽道:“去取我的琴来。”之后,沈婠起身,又道:“祖母,婠婠先去准备一番。”老夫人颔首,应允了。 沈婠离席后,与霜雪行到一处僻静之地,见四周无人,沈婠轻声道:“二妹妹在我的汤食里下了药,等会我对你示意,你便想办法打翻二妹妹的汤食。到时候我会让你闭门思过,那时你便去灶房里看看是谁负责分汤的,让郭嬷嬷盯着他,别让他给跑了。” 霜雪脸色一变,连忙应“是”。 沈婠换了身轻便的衣裙回来,瞧见桌上的汤食还在,沈婠眼神微微一深。她坐于琴案前,五指轻轻一拂,行云流水般的琴音便倾泻而出。 半晌,沈婠不着痕迹地给霜雪使了个眼色。 霜雪敛眉上前,往众人的茶杯里斟茶,到沈妙身边时,霜雪身子一斜,不小心把沈妙手边的汤碗连带着茶壶一起打翻了,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沈婠的琴音也是戛然而止。 霜雪连忙跪地,“二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 沈婠也喝道:“怎么倒杯茶也能伤了二妹妹,真是太大意了,郭嬷嬷,把她带回院子闭门思过。”说罢,沈婠又道:“二妹妹可有伤到哪儿?哎呀,衣裳都湿了,二妹妹快去换件衣裳吧,不要染了风寒就不妙了。”沈婠一脸愧疚,“祖母,母亲,都是婠婠的丫环不好,笨手笨脚的,扰了祖母寿宴的兴致。” 沈妙整张脸都黑了下来。 老夫人一看,淡淡地道:“无妨,换件衣裳便是。” 夏氏听老夫人这么一说,也只能吩咐道:“雨澜,还不带二姑娘回去换件衣裳。” 沈妙见众人竟没有责怪沈婠的意思,气得头上都快冒烟了。 她忿忿不平地离席。 沈婠这才继续弹奏下去,一曲毕,沈婠盈盈起身,“婠婠再次恭贺祖母大寿,愿祖母寿比南山。” 沈州这下是越看沈婠越是满意,短短几年就已是出落得亭亭玉立,说话做事也是谨慎有礼,不像沈妙那丫头此次都能闯出祸来。 沈州拍手赞道:“此曲果真是极好。” “多谢父亲赞赏。” 沈婠回席,刚好见有丫环重新往沈妙的席位上添汤,沈婠开口道:“我今日身子有些不适,大夫也说不宜喝太多凉性的汤。方才我瞧着二妹妹喝了好几口这汤,想来也是十分喜欢这味儿的。左右我这汤也没有喝过,如今刚好是温热的,先给二妹妹吧。不然等会二妹妹回来,汤热烫烫的还得等上好一段时间才摊凉。” 沈州笑道:“婠丫头想得倒是周到。” 沈州都开口了,夏氏纵然不愿接受沈婠的好意,也只得受了。丫环把沈婠面前的汤食换到了沈妙的席位上,接着又重新给沈婠添了碗汤。 沈婠喝了一小口后,轻轻地打了个喷嚏。 老夫人侧目望来,沈婠咳了几声,“许是身上的衣裳单薄,有些着凉了。” 老夫人道:“回去添件衣裳吧,莫要冷着了。” 沈婠弯眉一笑,“多谢祖母关心。”. 沈婠回了自己的院子后,郭嬷嬷便上前禀告道:“大姑娘,灶房里负责分汤的人名字唤作冬启,霜雪已是在盯着他。” 沈婠沉吟片刻,只道:“莫要打草惊蛇。”沈妙想要给她下药,她就让她尝尝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滋味。沈婠又道:“还请郭嬷嬷去灶房里一趟,故作不经意地说起平日里我与长公主是如何相处的,长公主又是如何待我好的,务必让那人心生恐惧。” 郭嬷嬷明白了,点了点头. 在沈婠的计划中,等她重回席位时,沈妙估模着也把汤给喝了。只不过沈婠没有预料到的是,当她刚刚坐下时,沈妙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还未来得及说话,夏氏的面色就倏然大变。 “坤儿!” 坤哥儿的一张脸涨红涨红的,眼里充满了血丝,瞪得像是快要掉出来似的! 沈婠心中一惊,沈妙亦是面色大变。 老夫人吓得连忙站起,“发生何事了?快,采莺,去叫大夫过来。” “母亲,好……热。”坤哥儿辛苦地道。 沈婠第一时间就想到了沈妙的那碗汤,她迅速往桌上一看,果不其然,她去添衣裳之前,汤碗还在沈妙的席位上的,可如今却是到了坤哥儿的席位上,且只剩下了一丁点! 沈婠收回目光时,刚好与沈妙的目光碰个正着。 沈妙仿佛在一瞬间明白了什么,她腾地站起,浑身颤抖地指着沈婠,“是你!是你想害死弟弟!” 众人一听,不由一愣。 而此时,夏氏一模坤哥儿的身体,跟个烫人儿似的!夏氏慌得六神无主,“快呀,叫大夫来。”夏氏连忙抱起坤哥儿,进了附近的厢房里。 坤哥儿浑身烫红,他不停地扯着自己的衣服,嘴里直叫道:“难受,母亲,坤儿难受。” 夏氏眼泪都下来了,“大夫怎么还不来。” 沈州也慌了,“愣在这儿做什么,快去端盆冷水过来。”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坤哥儿忽然痛苦地大叫起来,整个人在床榻上打滚,还一直用脑袋撞着玉枕,嘴里已是发不出正常的声音来,像是野兽在嚎叫一般。 这般情景让人触目惊心。 沈妙此刻已是了然,她恨恨地瞪向沈婠,“是你!是你!是你下毒害弟弟的!肯定是你!” 沈婠平静地道:“二妹妹在说什么?二妹妹怎么就能一口断言弟弟是中毒了?二妹妹也不是第一次冤枉我了,难不成每次弟弟出事,二妹妹都要指向我?如今弟弟难受着,二妹妹难道不应该更要担心弟弟的情况才对吗?” 沈州怒道:“什么时候了,你们两姊妹还在吵什么。都住嘴!” 沈妙哑口无言。 而坤哥儿嚎叫得愈发厉害,不过眨眼间,他的鼻子就已是开始流出血来,紧接着是嘴巴,而后是眼睛……五孔流血,好生吓人。 夏氏着急地直哭,“坤儿!我的坤儿!” 坤哥儿的血越留越多,痛苦的嚎叫声像是绷紧到极致的琴弦,铮的一下,无情断裂,了无生气地分成两半。 坤哥儿的眼睛睁得老大,血停气断,仿若被玩坏的木偶一般,死气沉沉地被放在了床榻之上。 夏氏瞬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采莺在这个时候把王大夫带了过来,王大夫还未进门,便已是听到哀哭声。他心中咯噔一跳,赶紧了进了屋里,这抬眼一望,险些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这……这分明已是断气了的,哪里还能救呀。 而夏氏仿佛见到了溺水后的最后一块浮木,她紧紧地抓住王大夫的衣袖,“快!快救救我的坤儿。” 王大夫一诊脉搏,可惜地摇了摇头,“已是断气了,便是神仙也难救呀。” 老夫人一听,两眼一翻,顿时晕了过去。 采莺连忙扶老夫人到旁边的靠椅躺下。 夏氏道:“不可能的。方才我的坤儿还是好端端的,怎么可能一下子就断气了。” 王大夫问道:“大少爷之前可曾用过什么?” 夏氏身边的红胭一一回道,而后又将方才吃剩的食物带了过来。王大夫拿针试验,又凑前一嗅,面色大变,只道:“这碗汤食里有大量可以致死的□!” 众人色变。 沈婠第一时刻看向了沈妙。 竟然是□! 沈妙的身子一抖,她有些慌张,见到沈婠如明镜一般的眼神,沈妙伸出手指,“是你!是你!” 此时,沈州也注意起沈婠沈妙两姊妹来。刚刚沈妙就一直在说下毒,他原本是不信的,以为沈妙在胡闹,可如今大夫都这么说了,沈州不得不面色凝重起来。 沈婠道:“父亲,不如让灶房里负责分配汤食的人过来,细细审问一番。” 沈州颔首。 冬启过来时,本身就心虚得很,方才郭嬷嬷在灶房里说的那一番话,像是钉子一样,时不时往他心里戳一戳。他就不该收了二姑娘的好处,原以为最多也是两个小姑娘之间的小打小闹,可要是被长公主知道了,这一怒起来,他这性命可就不保了呀。 冬启一进厢房,就闻到一股浓厚的血味,抬头一看,大少爷竟然五孔流血,一副死不瞑目的模样,而大姑娘二姑娘都好端端地站着。 这下冬启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噗通一声,冬启猛然跪下,直磕头道:“老爷夫人,奴才是受了雨澜姑娘的指使呀。是雨澜姑娘让奴才在大姑娘的汤食下药,奴才并不知道是这么毒的药呀。雨澜姑娘说要是奴才不下药的话,就等于跟大房作对,以后甭想在沈府里过下去了,奴才这是逼不得已呀。” 沈妙睁大眼睛。 “你……你……你胡说!” 如此场景,在场的人哪里还会有不明白的,目光立马齐刷刷地看向沈妙与雨澜。 雨澜惊慌得脸色惨白惨白的。 夏氏纵然沉浸在丧子之痛中,可如今一听冬启所言,再瞧沈妙心虚的模样,夏氏心里顿时了然。她恨不得上前扇沈妙一巴掌。她上辈子是作了什么样的孽呀!怎么会生了个这么愚蠢的女儿!要下毒也不会跟自己商量商量!最后毒竟然落到自己弟弟口里! 可夏氏再恨再埋怨,也只能忍着! 她是个果断的人。 在短短一瞬间,夏氏就想好了取舍。若坤儿在,无论何事夏氏必然偏向坤哥儿。可如今坤哥儿都断了气,她的儿子注定是保不住了,她只剩下一个女儿。 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女儿陷入困境,下毒杀弟,这样的名声传出去,她的一双儿女就一起没有了! 女儿好歹背后还有个平南侯府,是皇上赐婚的,平南侯府也应承了不会退婚。只要平南侯府在,女儿的后半生就有着落,再不济她也有个倚靠的。 夏氏最后望了一眼床榻上的坤哥儿,她用尽力气站起,一步一步地走到雨澜面前。 她伸手狠狠地扇了雨澜一巴。 “贱人!” 这一巴夏氏扇得很用力,雨澜被打得一个趔趄,摔倒在地。雨澜跟在沈妙身边不少年了,也亲眼见过夏氏是如何处置当年的崔嬷嬷。此刻她一脸恐惧地道:“不……” 夏氏无声地张嘴。 雨澜认出了夏氏的嘴型——母亲,兄长,弟弟。 这是雨澜的软肋。夏氏一直都拿捏得很好。雨澜的声音发不出来了,她一下子瘫倒在地。 夏氏露出满意的神色来。 雨澜猛地抬头,恨恨地看向沈婠,道:“毒是我下的,我恨死了大姑娘!都是大姑娘的错,如果不是大姑娘,二姑娘就不会一直被大姑娘压着!二姑娘也不会拿我出气!只要除了大姑娘,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沈妙也是在此时才反应过来,她迅速换了张脸,不敢置信地瞪向雨澜。 “雨澜你……” 雨澜一咬牙,猛地往墙壁撞去。 沈婠还未来得及阻止,雨澜就已是断了气。 不过是短短一刻钟,屋里就死了两个人。一时间,众人只觉浑身寒透了。老夫人此时悠悠转醒,一睁眼,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片的血迹,沈妙的丫环躺在血泊中,面上毫无生气。 一听是雨澜想要害死沈婠,结果误打误撞害了坤哥儿时,老夫人气急攻心,猛地一下,吐出了口血来,又晕了过去。 84 沈婠进了禅房后,裴明泽就开始左思右想的,心里相当纠结。 方才沈婠闪躲的眼神,他是看得分明的,明明刚开始还瞧了自己的一眼,可到后来干脆垂下眼帘,望也不望自己一眼,神色也颇是古怪,仿佛自己是吃人的怪物似的。 “览古,我刚刚说了什么话?” 览古挠挠头,“王爷只说了两句话。” 那两句话听起来也无不妥之处,可为何婠婠要躲着他的眼神。裴明泽实在想不明白,平日里脑子好使得很,一碰上沈婠的事,脑子就跟糊了一样。 裴明泽忽然想起一事,他问道:“东西都备好了?” 览古拍拍胸口,“奴才办事,王爷放心。” “还有唐氏的事。” 览古道:“奴才明白的,沈姑娘的母亲,奴才定会让人照顾得妥妥当当的。此处偏僻,人烟也不多,且有六皇子殿下的人照看着,断不会出什么问题,”他笑了笑,只道:“王爷心思慎密,都想好了各种退路,即便有万一,也必然不会有什么意外。” 裴明泽颔首。 他道:“待婠婠出来后,你便让她过来我这边。” 览古心痒痒的,兴奋地都道:“王爷可是要表态了?王爷呀,这回别拐弯抹角了。上回听得奴才都替您着急了。沈姑娘是聪慧,可是再聪慧也难以揣摩王爷您的心意呀。” 裴明泽轻咳几声。 “这回不许听墙角。” 裴明泽转动轮椅,进了另外一间禅房。 这大半年来,他几乎可以说是日日与沈婠通信,他也借此将沈婠从外到内彻彻底底地了解了一番,她的所有喜好和厌恶,他皆是牢牢地记在心底。 他也曾在信里暗示过,兴许是自己太过含蓄,婠婠似乎也不曾发觉。 前段时日他忙着给唐氏安排各种事宜,有好几日没有给沈婠写信。当他回到王府里时,阿潭送上了沈婠的信笺,尽管字里行间没有明确地表达她对他的担忧,但裴明泽心里仍是十分愉悦。 当夜就寝前,他望着沈婠的画像偷乐了好久。 这大半年来的付出总算是有了收获。 沈婠心里有他,不然以她的性子,她绝不会主动让阿潭过来。 禅房里的琴案上有一张五弦琴,裴明泽伸出五指在上面轻轻一滑,琴音调试得刚刚好。裴明泽收回手来,他的手心在微微地冒着汗。 他心底很是紧张。 为了这一日,裴明泽筹划了不短的时间。 在裴明泽的计划中,今日先让沈婠与唐氏相见,在沈婠心里,裴明泽知道唐氏于她而言有多重要。这么多年未与自己的母亲相见,如今一见,沈婠的心必然会变得再柔软不过。 且以沈婠的性子,她也定会过来与自己道谢。 裴明泽打算跟沈婠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告诉她,唐氏在这里很安全。他晓得她定然会担忧,这些时日与沈婠的通信中,裴明泽总能在沈婠的话语间感觉出沈婠对平南侯府的恐惧和担心。虽是不明,但裴明泽也不曾追问。 她既是恐惧,那他就替她安排好一切,让她无后顾之忧。 接下来是…… 裴明泽考虑到自己的紧张,怕自己会误事,是以他将《凤求凰》提到了第二步。先借琴表明心意,再温柔款款地从轮椅上站起,告诉她,尽管自己现在势力单薄,但为了她,他会尽最大的努力护她一生的周全,宠她爱她,必不让任何人欺她侮她! 不过裴明泽并非相当自信,他此刻也想好了退路。 若是婠婠婉拒,他便说自己不懂□,欲要向心上人表明心意,所以先来借她演练一遍。 横竖她要守孝三年,如今还有两年。 他还能再接再厉。 裴明泽默默地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深吸一口气,抹干了手里的湿汗,顺带理了理鬓发和衣襟。 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婠婠。 只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 当沈婠进来时,裴明泽以最好的姿态缓缓地转过轮椅,一脸温和地与她说:“婠婠无需担忧,你母亲……”就在此时,话音戛然而止。 裴明泽看着沈婠哭得红肿的双眼,方才在脑子里过了千万遍的场景瞬间不知消失在哪处了。 他慌得不知所措的。 “我……” “你……” “呃……” 冷静!冷静!冷静!裴明泽在心中勒令自己。 只不过一见到沈婠还泛着泪水的眼眸,结果是勒令失败。千言万语堵在心口,他的手脚极是慌乱,甚至把琴案上的五弦琴给摔到地上了。 “铮”的一声,颇是刺耳。 沈婠被吓着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裴明泽。 裴明泽拾起五弦琴,瞧见上面的琴弦完好无缺的,心里方是松了口气。他重新抬眼看向沈婠,正打算重新来过时,他发现沈婠的眼睛瞪得老大。 沈婠指着他,“王……王爷……你的……腿……” 裴明泽刚刚一着急,也忘了要装成要腿疾了,直接站了起来去捡琴。如今这么和沈婠大眼瞪小眼的,裴明泽的心中可以说是乌云密布,暴雨倾盆。 真是糟糕的开头呀。 沈婠回过神来,她惊喜地道:“王爷,你的腿何时治好了?”怪不得之前见到裴明泽时,他的面色好看了这么多。原来是腿疾治好了。 见沈婠并无任何责怪之意,反而一脸高兴的模样,裴明泽顿时有几分欣喜。他道:“大约是半年之前,本想告诉你的,但一直没有见面的机会。不过此事要保密,不能给其他人知道。” 沈婠稍微细想,立马就明白了裴明泽的意思。 她道:“嗯,婠婠晓得。只不过王爷腿疾能好,实在是值得高兴。” 沈婠的眼角处还有未干的泪水,裴明泽看得心里不舒服。上回见到沈婠双眼红通通的,他就不太自在。现今是除了不自在之外还有几分心疼,宛若有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住自己的心。 裴明泽递出一块干净的帕子。 沈婠一怔,随后才反应过来,她连忙拭干泪水,窘迫地道:“刚刚让王爷见笑了。” “没有,”裴明泽轻声道:“你能在我面前露出这样的一面,我心里很高兴。你以后可以在我面前哭,我不会取笑你。” 不等沈婠说些什么,裴明泽向前走了数步,他凝望住她,认真地道:“之前你与我说,想要试探一个姑娘家的心意便为她弹奏一曲《凤求凰》。我原本想在今日为你弹奏的,可现在我改变心意了。借琴抒意虽好,但我更想亲口与你说,”微微一顿,“婠婠,你能明白我的心意么?没有其他姑娘,从头到尾都只有你一个。” 沈婠原先是不明白的,但到了后来,她心里也隐隐有所察觉,可她不敢深想。直到今日,她见到自己的母亲。 若裴明泽不是喜欢自己,又怎会替自己思前顾后出谋划策?又怎会大费周折不辞千里远将母亲送到自己的面前? 沈婠垂下眼帘,她低声道:“我明白的。” 话毕,沈婠默默地一声不吭的。 裴明泽的手心又再次沁满了湿汗,他看不见沈婠的神情,心里也揣模不出她在想些什么。裴明泽生怕沈婠下一句会说出婉拒的话语来,他紧接着道:“我会待你好的,我不会让人欺负你。与你为敌便是与我为敌,我如今虽是势力单薄,但我愿为你去争。我原先以为我最喜欢的是闲云野鹤的日子,可直到与你相识,我方是发觉最好的日子,不是闲云野鹤更不是与世无争,而是能有你在我身边。” 沈婠此时抬起眼帘来,她定定地看着裴明泽。 “……前阵子为何你突然不给我写信了?” 裴明泽道:“你母亲到京,我忙着给她安排各种事宜,且想着你也忙,便也没让阿潭给你送信。” 沈婠恍然大悟,“原是如此。” 裴明泽的一颗心七上八下的,“那么……” 沈婠含笑道:“王爷不是要给婠婠弹琴么?” 裴明泽先是一愣,而后猛然反应过来,“好,好,我弹,这就弹。” 沈婠弯眉又是一笑。 她可以确定一事,眼前的男子,她心底也是喜欢的。魏子骞与她表白,她心里有惊有诧唯独没有欣喜。而今日裴明泽与她说这番话,她心里没有惊也没有诧,只有恰恰好的欢喜。 她喜欢他,他也喜欢她,再好不过。 作者有话要说:~(≧▽≦)/~啦啦啦,表白啦。 谢谢李钒520滴地雷~~么么~~ 谢vinia滴地雷,也么么~~~~ 85 她之前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裴明泽对自己的心思,如今裴明泽亲口说了出来,沈婠也打心底认定了对方是自己的良人。 一旦认定,她便不想再拖泥带水。 沈婠也晓得实际上裴明泽并非是自己的良配,隔在他们之间的问题不少,好比皇帝对裴明泽的猜忌,还有平南侯府一家。 可如今两人表明心迹,往后有再大的困难,沈婠也愿迎难而上。 所以,现在恰好有独处的机会,沈婠打算全盘托出。 她与裴明泽相识六年,从九岁在兰华寺桃花林的初见再到现今,尽管两人相见的次数不多,可情感一事,她既是动了心,那她选择信他。 即便赌错,沈婠也无悔。 一曲《凤求凰》毕,裴明泽含笑看向沈婠。 知晓了沈婠也心悦于他,裴明泽方才心中的紧张也消失殆尽,只余下满当当的对二人未来的期盼。蓦地,察觉到沈婠神色前所未有的凝重,心细如尘的他不多时便与沈婠通了心意。 他离开琴案,坐于沈婠身前,神色格外地认真。 “婠婠,你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沈婠颔首,她道:“王爷……” 裴明泽道:“如今唤我王爷倒显生分了。” 沈婠微微一顿,眉梢里有几分含羞之意,她轻声唤道:“恒之。”她记得裴明泽曾在信中提过,他表字恒之。 裴明泽眼里染上笑意。 “嗯,婠婠。” 初次唤出口,沈婠还颇是不习惯,但见到裴明泽温和的神色,沈婠心中不由得有些荡漾,顿时觉得恒之二字极是好听。 她又唤了声,方是进入正题,“我与平南侯府有仇,裴渊恨我入骨。此生不是他死便是我亡。想来恒之定然诧异过为何我一个闺阁女子会与平南侯府结下如此深仇大恨。这其中的缘由委实有些难以启齿……” 任谁也难以相信这时间竟会有重生这等怪事,若不是她亲身经历,恐怕也难以相信。只是这等怪事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且还有裴渊身上,她也只能说这是命数。平日里与恒之书信来往,她也曾试探过鬼神之说,从恒之的态度看来,他也并非一概否定。 沈婠斟酌着要如何表述。 此时裴明泽只道:“但说无妨,我心悦于你,便是心悦于你的全部。” 沈婠得到鼓舞,她沉静下来,缓缓地道:“恒之可信前世今生之说?” 裴明泽眼神微深,似是想起什么,他轻声说道:“世间无奇不有。我幼年在宫闱中,就曾亲眼见过一件怪事。而此事与长公主相关。” 沈婠一怔。 裴明泽道:“想来你也晓得长公主幼年曾得过一场大病,大病之后整个人也大不同以前。原本畏畏缩缩的内向之人在短短半年内便在宫中获得太后与先帝的喜爱,甚至到了现在,长公主也是荣宠不衰。长公主身边有位景嬷嬷,在长公主大病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死了。你可知为何?” 沈婠心里多多少少能猜出长公主也是重生之人,现在听裴明泽这么一说,她倏然有些不解了。 她问:“为何?” 裴明泽道:“人一死,便是知晓再多的秘密也无法说出口来。景嬷嬷死得蹊跷,恐怕是知晓了长公主不为人知的秘密。至于这个秘密,我也是无意中得知。长公主虽是大病一场,但只有景嬷嬷亲眼目睹长公主是死而复生,且言行举止也与先前不大相同。长公主当时并不受宠,先帝与太后也未过多关注,真正了解长公主的也只有景嬷嬷一人。景嬷嬷发现长公主的不妥,欲要禀告太后,只不过途中便被悄无声息地了结了。当时景嬷嬷为逃月兑长公主的追杀,曾向我求助过,可惜当时我自身难保。后来景嬷嬷一死,我曾多次暗中观察过长公主。” 沈婠蓦地想起,认识了裴明泽这么久,似乎裴明泽从未唤过长公主一声皇姊。 莫非…… 她睁大了双眼。 裴明泽颔首道:“此长公主非彼长公主,你方才问我信不信前世今生之说,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我信,且还信借尸还魂一说。” 沈婠道:“恒之的意思是如今的长公主身体仍然是长公主,可内里却不是?” 裴明泽道:“婠婠果真聪慧。” 沈婠很快就接受了借尸还魂这个说法,毕竟自己从某种程度而言也算是借尸还魂了,不过借的是自己的尸罢了。沈婠轻咬了下唇,“恒之可会觉得长公主是鬼怪之物?” 裴明泽道:“既是不曾危害于我,便是全天下都是借尸还魂,我也能坦然受之。” 沈婠倒是被裴明泽这话逗笑了。 “你好生古怪,全天下借尸还魂,这世道定然乱套了。” 裴明泽含笑道:“大乱也罢,最要紧的是我知婠婠你在,即便是借尸还魂也无妨。” 这突如其来的情话让沈婠的脸颊微微一红,半晌,她才道:“我不是借尸还魂,”她的眼睛澄澈如一汪清潭,“我只是重新活了一回,我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只知我睁开眼时便回到了我八岁之时。” 裴明泽恍然大悟,“是以你才寻上了容铭?” 恒之的话实在犀利,一语中的。 她点头。 裴明泽似是想到了什么,倏然眉头紧皱的,“你方才说重新活了一回,也就是你曾经死过了。”他的脸色微白,“因何而死?平南侯府?是裴渊害死你的?” 沈婠道:“恒之的心思果真无人能及。” 她不过说了一句,裴明泽就能举一反三,连她的死因都模了个透。 裴明泽的心揪了起来。她说得这般轻描淡写,可见当时惨境。若无遽变,一个闺阁女子又怎会有如此心机和沧桑。他第一回见到她便知她过去很苦,可他也不曾想到竟是至死的苦。 裴明泽很是心疼沈婠。 “你几岁离开人世的?” 沈婠瞧他一脸紧张的模样,不由笑道:“恒之不必担心,我既是重活一世,断然不会再重复上一世的命运。且我重生以来,已是改变了不少事。” 裴明泽固执地问:“几岁。” 沈婠拗不过他,只好道:“其实我也不太记得了,横竖我没活过二十岁。” “不许胡说。” 沈婠道:“是你让我说的……” 裴明泽道:“口无遮掩的,你平日里说句话也要拐几个弯,今日怎么就不委婉一些。”说得这么直白,让他又心疼了一回。单是听在耳里,他都难以承受。 若是当真发生了…… 裴明泽不敢想象。 沈婠心里嘀咕了声,不着痕迹地转移了个话题,“上一世裴渊害死我,这也是这一世我与他势不两立的缘故。” 裴明泽过了会,方是平静下来。他问:“他为何害你?” 沈婠瞅瞅裴明泽,才道:“这事说来也怪,我上一世当真不曾得罪过他。可他偏偏却要来害我,我想了两世也没想明白。” 接着沈婠便将上一世的事一五一十地与裴明泽说了,没有任何隐瞒。她只是单纯地觉得以恒之的性情,他能理解她,也不会嫌弃她的过往。 果不其然,恒之听罢,面上虽有对裴渊的怒意,但更多的是对她的怜惜和心疼。 “裴渊竟是做了这般畜生不如之事!” 沈婠轻咳一声,“其实这一世我算是报了仇,前几年兰华寺的山崖边,裴渊曾摔了下去,之后如同长公主一般性情大变,望我的目光时时有恨意,像是上一世那般。” 他忽道:“你的意思是裴渊亦是重生了?” 沈婠道:“嗯,但不是这一世的裴渊,而是上一世的裴渊。” 裴明泽微微沉吟,“我曾细细地查过沈府与平南侯府,即便是追寻到前几代也不曾结过什么仇恨。从你刚刚所说的话中看来,裴渊是蓄谋已久,只为报复你。” 沈婠道:“对。” “你不明白裴渊为何报复你。” “对。” 裴明泽目光闪烁,“婠婠可有想过这一世坠崖前的裴渊也不明白为何会遭到报复,如同上一世的你。” 沈婠一怔。 裴明泽道:“不过有因必有果,这其中定然有什么缘故,你且让我细想一番。” 沈婠身为当局者,有些事自然是不如裴明泽这个旁观者看得清。她道:“对了,长公主已是应承助我,有长公主在,裴渊断是不能向我逼婚。” 裴明泽笑道:“不管长公主内里是何人,她愿助你必然是好的。你还要守丧两年,我已是为我们做好打算。如今皇上虽是忌惮我,但有太后在,皇上也不会将我如何,即便太后不在,我也会想自保之法。只不过这几年却是要委屈你了。” 沈婠的眼睛晶亮晶亮的。 “恒之可是向六皇子殿下投诚了?” 之前的书信中,裴明泽偶尔提过六皇子。裴明泽道:“我虽是不曾入朝中之局,但为了自保,朝中之势也会暗中留意。如今太子的确受皇上看重,只不过我更属意六皇子,他有野心也有抱负更有帝王之仁。我愿追随他,也更愿助他,是以我也撺掇了魏平一家。” 看着沈婠眼里的笑意,裴明泽也笑道:“瞧你高兴成这般,上一世最后登基为帝的可是六皇子?” 沈婠说:“之前初识恒之,总觉得你聪明得可怕。可如今我只觉你聪明得让我好生欢喜。” 裴明泽道:“如今不怕我了?” 沈婠笑吟吟地道:“不怕。” “也不怕我看穿你?” “嗯。”沈婠有句话没说出来,她还知道了一事,恒之怕她哭,她一哭,他就不知所措,什么聪明都抛之脑后了。 裴明泽叹道:“只不过这几年却是要委屈你了。” 裴明泽轻轻地握住了沈婠的手。 沈婠正想说“不委屈”,可一抬眼,映入眼帘的却是满脸红疙瘩的裴明泽。她轻呼一声,想要挣月兑开来,可裴明泽却是紧紧地握住她的手。 “不怕。虽是有些不舒服,但……值得。” 裴明泽心里微微有些沮丧,看了大半年的画像白搭了! 沈婠瞅瞅他,失笑道:“婠婠忽然想起一句话。” “嗯?” 沈婠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写得我好荡漾!! 求赐一个王爷君! 86 因之前裴渊当众被行刑一事,平南侯府只觉面上无光,本是打算大办的裴渊及冠礼,也只好不张扬地在侯府里摆宴了事。 裴渊及冠,如同上一世,平南侯略微沉吟,大笔一挥便取了表字元深。 平南侯望着已是长大成人的裴渊,心中顿时有些伤感。这儿子似乎越长大越不成器了,前些年还名满京城,京中提起平南世子哪个不是赞不绝口的,就连各家贵女也极是向往平南侯府。 可如今世子名号被夺,在同僚面前偶尔提起儿子,大家皆是缄默其口。他这张老脸也不知道要往哪儿搁了。本来平南侯还想着兴许儿子成亲后就会定性了,只是谁能料到沈府的二姑娘会突然暴毙。 也不知外边到底是怎么传的,他儿子无端端就多了个克妻的名声,现在京城各家贵女提起裴渊,也早已没有了当初的仰慕,反而是心有戚戚,仿佛是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裴老夫人打从裴渊闯祸后就开始缠绵病榻,平南侯夫人总算如其所愿接管了平南侯府的管家事宜。平南侯夫人如今把偌大的侯府打理得井井有条的,连老夫人见着了都不禁要称赞一声。 只不过平南侯夫人最近十分焦急。 儿子及冠了,身边连个通房都没有,清心寡欲地仿佛快可以成仙了。平南侯夫人是万万想不通的,之前还当众调戏舞姬,现在把通房送到他面前,他却连丁点兴致都没有。 裴渊自是不知父母在想些什么,他此时满脑子都是要如何整死谢三郎,然后让沈婠生不如死。 目前情况稍微有些棘手,沈婠攀上了长公主这个靠山,也不知沈婠到底在长公主身边嚼了什么舌根,每一回长公主见到自己,那眼神那表情都是冷冰冰的,像刀子一样。 虽说上一世他与这位皇姑也没多少交集,但好歹相互见了面也会言笑晏晏地打个招呼。 裴渊想不明白,最后将所有过错推到了沈婠身上。 定然是沈婠这毒妇在背后教唆的,就像是上一世那般。想起上一世自己的孩儿妾侍死的死,伤的伤,曾经辉煌一时的平南侯府竟是被她害得一落千丈,而他自己也被她逼得走投无路。 裴渊记得自己死的那一天,凶徒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倒在东街与西街交口处的那棵硕大的槐树下,最后映入自己眼底的是像饼子一样的圆月,明晃晃地挂在天际边。 思及此,裴渊的拳头紧握。 这一世他绝对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她。他还是要娶她,还有活生生地把她折磨得生不如死。她上一世害他通房,这一世他务必要亲手杀死谢三郎,且还要当着沈婠的面前。她害他孩儿,让他平南侯府断绝子嗣,这一生,他也要让她尝试失去自己孩儿的滋味. 及冠礼结束后,裴渊回了自己的院子。 没多久,平南侯夫人又把裴渊叫了过来。平南侯夫人细想过了,这么下去也不是法子,儿子及冠了,子嗣可以暂时不提,但好歹也得把荤给开了,不然传出去也徒惹笑话。 所以平南侯夫人打算认真地与裴渊谈一谈。 之前她隔三差五地送去美貌可人的侍婢,可最后却原封不动地出了来。平南侯夫人原以为是儿子在为暴毙的沈二姑娘伤心,可如今都过了一年,也该伤心够了,是时候要近了。 平南侯夫人语重心长地道:“元深呀,你今日及冠了,是时候要独当一面了,齐家治国平天下,虽说前途要紧,但齐家也要紧。沈府的二姑娘已经去了,是她福薄,命中没这个福气,可元深你也该早日娶妻为我们平南侯府开枝散叶才是。” 裴渊道:“儿子明白。” 平南侯夫人生怕裴渊又将送过去的通房赶出来,她又道:“你看云蓉如何?你这个年纪也该有通房了。” “但凭母亲做主。” 平南侯夫人满意地道:“那就这么定下来吧,把你身边侍候的云蓉抬成通房。今夜便让云蓉去侍候你。” 裴渊道:“好,一切由母亲拿主意。” 其实说起来也不是裴渊故意赶她们出来的,只是每次平南侯夫人安排的时机得不妥当。那段时日裴渊见到沈婠去香囊铺子去得频繁,只觉头顶绿得明灿灿的。 他回到侯府后,看什么都是不顺眼,更别说来一场巫山**。且那些侍婢模过来时,裴渊是一点兴致也没有。为此,开荤一事也就不了了之。 不过今天裴渊应承了平南侯夫人,便是将行欢之事摆在心里头。 裴渊打算过几日再挑几个牙尖嘴利的丫环给抬了通房,等以后沈婠嫁进来时,好好地治一治她. 是夜。 云蓉满脸娇羞地与裴渊宽衣。裴渊坐在床榻上,他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女人。母亲的眼光自是极好的,样貌身段都是上乘,正在替自己宽衣的五指微微有些颤抖,脸上的一抹红晕似是朝霞一般。 若是寻常男子看到此般场景,恐怕早已是心猿意马,恨不得立马把佳人压到身下,狠狠地索取一番。 而上一世的裴渊亦是这么做的。 只不过现在…… 眼前的女体洁白姣好,高耸的胸脯亦是诱人,可是裴渊一点冲动都没有,仿佛眼前只是一团白花花的肉。 云蓉低声道:“公子,让奴婢侍候您就寝吧。” 柔软的身子轻轻地贴上,胸脯摩挲着裴渊的手臂。 裴渊十分冷静。 他的脑子里竟是浮起了沈婠的脸孔,他竟是想起了上一世沈婠与谢三郎忘情欢好的场景!怒火咻地一下铺开,裴渊压倒云蓉。 他粗暴地蹂躏着云蓉的身体。 可是接下来裴渊发现一事,□的雄伟站不起来。 也不知是云蓉的关系还是因为之前脑子里想到不该想的场景,裴渊无论如何也硬不起来。裴渊推开了云蓉,“把檀香点上,我要静一静。” 方才裴渊的粗暴让云蓉有几分动情,她的眼珠子似有雾气弥漫,十分迷离。听到裴渊的话,云蓉一时间也反应不过来。 直到裴渊猛地一推,云蓉从榻上摔到冰冷的地上时,她方是回神,一脸惊慌地道:“是……是。” 云蓉生怕裴渊会发怒,也顾不上穿衣,赤条条地去把炉里的檀香给点上。之后,她不知所措地站在那儿,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怯生生地看向裴渊。 半晌,裴渊方是静下心来。他对云蓉招招手,“过来。” 云蓉乖巧地行到裴渊身侧,裴渊伸手便拿捏住了云蓉的身子,他一寸一寸地揉捏,她的身子逐渐灼热起来,可裴渊的心却逐渐凉透。 他没有任何感觉,也没有任何冲动! 裴渊缩回手,沉脸吩咐道:“今夜之事,谁也不许透露。明天你再过来。” 次日裴渊暗中命卫节寻来□。 他服下后,把云蓉唤了过来。 “月兑衣。” 云蓉颤颤巍巍地月兑下衣裳,当姣好的女体出现在裴渊面前时,裴渊总算是有了那么一丝反应,他直接推倒了云蓉。身体的燥热让裴渊十分难受,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狠狠地刺穿云蓉。 云蓉眼睛湿润润的,等待着裴渊的进入。 可接下来,裴渊却蓦然停下。 他低着头。 云蓉顺着裴渊的视线往下一看,那处之物红通通的,似是充了血一般,可惜却是软趴趴的,与夫人让她所看的图大为相反。 云蓉心中咯噔一跳。 莫非……公子是个不能人道的? 裴渊的眼睛也跟充了血一样,他忽然掐住了云蓉的脖子,“此事若是传了出去,我要你一家的性命。” 云蓉赶紧点头。 裴渊这才松手,云蓉连滚带爬地下榻,在一旁喘着气。 裴渊神色阴恻恻的。 不能人道,这是大事。上一世的自己是好端端的,并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情况。而这一世他重生后,许多事情与上一世都大相庭径。 先是他与沈妙的定亲,之后又是威远将军府一家,还有长公主。 他的身子不能人道,定然是有人做了手脚。 他重生之前没有任何有关这一世的记忆,想必是在那个时候被人动了手脚。裴渊第一时间想起了沈婠,尽管没有任何证据,可裴渊下意识地觉得但凡自己有不对劲的地方,肯定就是沈婠害的! 裴渊咬牙切齿的。 毒妇!果真是毒妇! 87 沈婠的院子里最近添了个新人,名字唤作玉禾,生得十分平凡。 沈婠如今管家,想要往自己院里添个新丫环,老夫人自然是没有异议,毕竟府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少,添几个人手也是应该的。 于是乎玉禾便这样来到了沈婠的身边。 实际上,玉禾是裴明泽送过来的,假借人牙子的手被沈婠挑到身边侍候。 如今沈婠仍在守丧,出门办事也不太方便,且裴明泽知晓了裴渊与沈婠的恩恩怨怨后,心里也担心沈婠的安危。裴渊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举,若是被逼到绝境的话,恐怕没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出来的。 玉禾是女子,且身怀武功,家世清白,也通过自己的考验,目前来说是最适合保护婠婠不过。 沈婠晓得玉禾的身份,是以用起来也相当放心。 沈婠让玉禾去监视裴渊,一旦有什么状况便立马回禀。没几日玉禾就悄声与沈婠道:“大姑娘,这几日裴渊一直往返于京城里的各大医堂,且还让人暗中遍寻名医。” “可晓得原因?” 玉禾答道:“裴渊每次去看诊前,皆要乔装一番。奴婢有向大夫打听,只是大夫闭口不言,奴婢也不曾打听得出来什么,想来是裴渊给了大夫好处。” “他可有去容先生那儿?” 玉禾道:“不曾。” 沈婠沉吟片刻,颔首道:“我晓得了,你做得很好。” “奴婢接下来还要继续监视裴渊吗?” 沈婠道:“不必了,你出去得太频繁,倒会惹了其他人的疑心。” 玉禾应了声。 沈婠缓缓地喝了口茶,她的眼睛微微眯起。裴渊这么急着寻医,想来是知晓了自己不能人道。她曾试探地问过容铭,容铭说时日尚短的话还能医治,可如今已过五年,便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裴渊看了许多大夫,也试了不少法子,甚至也去悄悄地找宫里的御医了,但最后仍是失望而归。有大夫建议裴渊去找容铭,裴渊再三思量还是颇为犹豫。 他知道容铭是沈婠的先生。 虽说医者父母心,但是难免沈婠会在容铭面前做些手脚。只不过裴渊犹豫来犹豫去,最后还是决定去找容铭,毕竟事关子嗣。 裴渊托人给容铭递了帖子。 过了几日方是坐上马车去了容铭那儿。 阿潭开门,引着裴渊落座,“还请裴公子稍等一会,主子正在更衣,片刻便来。” 裴渊打量着容铭的住所,他随意地道了句:“容大夫果真高风亮节。” 接话的是卫节。 “公子前些年过来的时候,也曾这么说过。” 裴渊一怔,“什么时候的事?” 卫节道:“公子忘了?那是好几年前的事情了,约模有四五年。公子好棋,得知容大夫擅棋后,隔三差五总要来一趟与容大夫下棋。不过当时公子虽是不曾说,但属下也晓得公子意不在此。” 卫节后来见到沈妙时也好生惊诧。原本圣上赐婚,卫节以为被赐婚的会是容铭这儿的沈姑娘,没想到在这儿的沈姑娘不是沈妙而是沈婠,但圣旨已下,卫节无话可说,且后来观公子神态,也并无不满。 裴渊一听,不动声色地道:“都过了这么多年,难为你还记得。这些年来,也就你最懂得揣摩我的心思。” 卫节笑道:“因为当时公子的模样,实在教人难忘。公子对沈府的大姑娘暗生情愫,有好长一段时日都来容大夫这儿盼着与沈大姑娘下棋。说来也怪,公子如此殷勤,可惜当时的沈姑娘却对公子无意。若是换了京城里的其他姑娘,恐怕早已是与公子两心相悦了。” 四五年前,也就是沈婠不过十岁。 上一世他遇见沈婠时,她已是十五,对自己是一见钟情的。他起初眼光高,也没看上沈婠,可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对上了眼。 他最终还是娶了她。 起初日子倒也过得和和美美的,可到了后来她变得愈发古怪,性情也愈发刁钻,且异常善妒,每回他从姨娘或是通房那儿回来,她定要给自己摆脸色看,时日一久,他也厌倦了,只觉这妇人好生无理取闹,无法孕育子嗣还如此任性妄为,当初他真是瞎了眼。 可是后悔归后悔,如今听到十岁的沈婠竟是无视自己的殷勤,裴渊心里又有几分不甘。 她怎么敢无视自己!怎么敢! 容铭出了来,搭手在裴渊的脉搏上。半晌,容铭睁眼叹息道:“毒素潜伏已久,错过了最佳治疗的时间,如今想要痊愈,怕是不可能了。” 裴渊被打击得多了,倒也镇定。 他问:“容大夫能看得出来我中毒多久了?” 容铭沉吟道:“不少于四年。” 裴渊似是想起了什么,他整个人浑身皆是一颤。不少于四年,他身上有毒定然不可能是侯府里的人所害,府里的人也没有那个胆子,况且上一世也没有出现这样的状况。 而这一世唯一的变数是沈婠。 四五年前的他又曾对沈婠暗生情绪,裴渊很清楚地明白那时的自己铁定会对沈婠言听计从,她若想对自己下毒那是再容易不过的事。 裴渊问:“这毒可会影响我的性命?” 容铭道:“这倒是不会。” 裴渊果断起身,命卫节送上诊金,“多谢容大夫,告辞。” 毒素潜伏已久,也就是如今令自己中毒的物什就在自己身边。他细细地回想自己屋里头有什么与上一世是不一样的,不过裴渊上一世也不曾注意过自己屋里头的摆设,他思来想去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劲的。 离开容铭的住所后,他问:“卫节,我可曾收过沈婠的什么礼物?” 卫节道:“这个……属下不曾留意。” 裴渊吩咐道:“回府后我屋子里所有的东西都要换新的,连衣物也要通通换掉。另外,今日之事不得与任何人说。” 卫节应道:“是的,公子。”. 天边忽然下起了小雨,淅沥淅沥的,路上行人纷纷在屋檐下避雨。 马车里的裴渊脸色阴沉。 从容铭那儿出来后,裴渊心里已是有九分的肯定沈婠是重生的。不然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跟自己哪里有这么大的仇恨,又怎会下毒下得如此无声无息的。 且这一世的沈婠与上一世的境遇相差太多,若不是重生,她哪有那样的魄力。 裴渊忽然想起这一世她与沈婠的初见。 他愈发肯定沈婠也是重生的!她定然也是知道自己是重生的,否则不会有那样的计谋。想到自己跟跳梁小丑一般在她面前唱了那么久的戏,裴渊恼怒得脑袋都快能生烟了。 蓦地,谢三郎的身影映入裴渊的眼底。 一见奸夫,裴渊更是恼火。他吩咐道:“停车。” 小厮打着纸伞,正送着谢三郎上马车。谢三郎一脸如沐春风的模样,他低头嘱咐了小厮几句,说了什么裴渊没听着。 他愤恨地看着谢三郎。 他吩咐车夫:“悄悄地跟上前面那辆马车。” 这样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去私会的。沈婠尚在守孝,竟敢偷偷模模地与情郎私会,若是传出去了,这名声铁定是要不得的了。 他倒要看看他们俩去哪儿私会,然后抓个正着公之于众。 谢三郎的马车悄悄地进了长公主府的角门。 裴渊微微蹙眉,他招来卫节,“现在去沈府打听下,沈婠在哪里。” 以现在长公主的性子,难保不会让沈婠与谢三郎在自己的府里私会。半晌,卫节归来,“回禀公子,沈大姑娘今日不曾出门。” “可有查清?”毒妇如此小心谨慎,如今又掌管沈家,想要偷偷出来再容易不过。 卫节道:“属下偷偷潜入沈府,亲眼见到了沈大姑娘。” 裴渊一怔。 若沈婠在沈府,那么谢三郎来长公主府作甚? 想起平日里的传言,香囊铺子的老板背后撑腰之人乃是长公主。裴渊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一闪而过,快得无法捕捉。 裴渊再次吩咐:“卫节,你在此处候着,待谢三郎出来时再同我禀告。” 次日清早,卫节方是回了平南侯府。 “回禀公子,谢三郎今早辰时方是出了长公主府。” 在长公主府里留宿一夜。裴渊眉头紧拧,这怎么看怎么像是长公主跟谢三郎有私情。蓦然,裴渊脑袋里灵光一闪,莫非从头到尾都只是长公主与谢三郎有私情? 所以上回不是沈婠算计于他,而是长公主记恨了上自己! 可是…… 上一世跟谢三郎与私情的明明就是沈婠,这一世怎会成了长公主? 裴渊百思不得其解。 92 “什么!” 老夫人听完沈管事的禀报,险些就吐了口血。采莺连忙伸手轻拍老夫人的背,递上一杯温茶。老夫人没有接过,直直地看向沈管事,“此事当真?” 沈管事道:“是裴公子身边的随从前来通报的。”沈管事也很担忧,这好端端的去个寺庙,怎么一回来就被人掳走了,且所有护送的护院通通都被杀了,如今大姑娘和她身边的两位丫环都不见了踪影。 沈管事看了看窗外。 暴雨如注,电闪雷鸣,夜空漆黑得像是一团墨。 若是大姑娘再不回来,怕是这辈子也只能跟庙里的姑子为伍了。 沈管事说道:“不过裴公子已是派了人手前去相救,大姑娘吉人自有天相,兴许已是在回来的途中了。” 这有何用!老夫人深吸一口气,接过了采莺手上的茶杯,她喝了口茶,平复了下心情,她吩咐道:“快,加派人手出城搜寻,务必要把大姑娘带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个个都是不省心的!原以为沈婠好歹是知分寸的,现在却遇上了这样的事,这前程也算是毁了!老夫人心中不禁有些埋怨沈婠,无端端的去什么寺庙,真是惹祸精。不过老夫人转眼一想,这沈婠每回都能化险为夷,运气好得教人难以置信,兴许这次也有峰回路转的机会。 老夫人又吩咐道:“动静小一些,莫要这么快让其他人发现了。”. 只不过老夫人的希望是落空了。 裴渊的目的本就是让人人皆知,好逼迫沈婠事后不得不嫁给他。他让卫节去了沈府通报,自然不会放过其他广而告之的机会。 很快的,整个京城都知道长公主身前的红人沈大姑娘别匪徒给掳走了,如今下落不明,各路人马冒雨模黑出城寻人。 沈婠并不知道现在沈府乱成一团糟了。 她此刻浑身难受得很,手脚上的伤口隐隐作痛,像是有一把火在燃烧似的。她浑身时冷时热,仿若冰火两重天。 沈婠在地上蜷缩成一团。 她的脑子里迅速闪过许多场景,有上一世的,也有这一世的,更多的是她在平南侯府后院里被欺侮的场景,她孤立无援,没有能力护住自己肚里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的一次又一次看着他们离去,然后自己痛不欲生。还有裴渊满是恨意的双眼,她在黑暗里大喊,跟她没有关系,不是她的错,你报错仇了!可接下来,场景又是一变,竟是在兰华寺山崖边挣扎的裴渊,他用无辜的眼神看着她,说,他是不知情的,上一世的我并不是我,你报错仇了。 不同场景重叠,她的尖叫声,裴渊凶狠的眼神,裴渊无辜的表情,一样一样地叠加。 沈婠觉得自己的脑子快要承受不住了。 “啊……”沈婠无意识地呓语。 她又呻|吟出声,脑子里的混乱和身上的疼痛让她十分难受,“疼……” 裴明泽睡得很浅,在沈婠不停地翻来覆去时,他就已是醒了过来。他从地上坐起,目光所及的沈婠脸蛋红扑扑的,裴明泽顿觉不妙。 他伸手一模,她的额头烫得惊人,再往下一模,身子也在发烫,像是火一般。 裴明泽大惊失色。 “婠婠。” 沈婠痛苦地呻|吟,“疼……” 她又在说:“孩子,我的孩子!裴渊,你不得好死!”她伸手胡乱地挥舞,又惶恐地道:“我想救你的,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跟我没有关系。啊!” 裴明泽后悔跟沈婠解释了,他不应该跟她说的。刚才她面色平静,且还有心情与他开玩笑,他以为她已经想通了,未料她只是把心事埋藏在心底。 看着沈婠在挣扎,裴明泽的心像是有无数根细针没入一样,他好心疼眼前的婠婠,上天不该这么待她的,让她承受了这么多的苦。 他恨不得自己能代替她承受。 “婠婠,别怕,我在。”裴明泽抱起地上的沈婠,他环住她的身子,手掌轻轻地抚模着她,“不怕,都过去了,以后的事情我替你扛着,他再也害不了你。” 有泪水从沈婠的眼角沁出。 裴明泽垂下头来在她眼角处轻轻一吻,瞧见自己手背上的红疙瘩,裴明泽哂笑一下,也不在意了,他温声哄着:“婠婠不怕,恒之在。” 明明方才还是可怖的场景,转眼间就消失殆尽。 沈婠并没有听清裴明泽在说些什么,可裴明泽温柔的声音却像是黑暗中燃烧起来的一把火,驱赶了她心中的恐慌。 她没有意识地呢喃了句,“恒之。” 她的手紧紧地攥紧裴明泽的衣角,像是个孩子一般。 裴明泽松了口气,语气更是轻柔地在她耳畔边说着话。沈婠渐渐地平静下来,紧皱的眉头也舒展开来。裴明泽伸手轻探,额头还是烫热的,不过身子却也不像之前那么烫了。 他得想个法子退了她的热。 裴明泽环望四周,只有岩壁和泥土,而他身上也没有任何药物。 蓦地,沈婠眉头一跳,她呢喃了个字。 “冷。” 话音未落,她便往裴明泽靠近了一点。她烧得迷迷糊糊的,只觉自己处于冰天雪地中,冻得瑟瑟发抖,身边倏然出现一暖炉,她恨不得手脚并用趴上暖炉,扭动着身子,汲取温暖。 沈婠扭呀扭呀扭,总算找到一个舒服的位置。 她蹭了蹭脸颊,心满意足地蜷缩在裴明泽的怀里。不过这却苦了裴明泽,他是男人,血气方刚的男人,眼前又是自己心悦的姑娘,即便晓得她有病在身,可她这么扭动,仿佛有一条滑腻的小鱼儿在撩拨他的心。 某一处亢奋地扬起。 裴明泽十分窘迫,偏偏沈婠什么都不知,睡得一脸满足。 裴明泽心想得早日把她讨回去当媳妇,这么受苦实在不是办法。不过现在也只能忍着。裴明泽无奈地看了沈婠一眼,微微用力,抱紧了怀里的姑娘,心里默默地摒除杂念。 以前他厌恶女人的碰触,闻到脂粉味时便想作呕,潜移默化中也不知何时得了个这样的怪癖。他原以为世间最为丑陋的不过是勾心斗角,尤其是宫里的妃嫔,为夺圣宠不择手段,甚至可以手刃亲生骨肉。可现在他却觉得怀里的姑娘是世间最美好的事物,连她偶尔耍些心机,用些手段,他都觉得是再可爱不过。 今日得知婠婠被掳走,裴明泽第一时间就知道是裴渊所为。 那一刹那,裴明泽是前所未有的恐慌,生怕自己迟一步就要与她婠婠天人永隔。他也今日方知,他不仅仅心悦于她,而且无法想象她不在人世的场景。 裴明泽低头凝眸望着她,仿佛怎么看都看不够. 沈婠次日醒来时,一睁眼映入眼底的便是裴明泽的脸。 火已是灭了,有稀疏的阳光懒懒散散地透下,他微微垂着头,轮廓是如此的分明,闭着的眼,挺拔的鼻,还有薄薄的唇,都像是精雕细琢一般。 沈婠眨也不眨地看着裴明泽,她不禁想起初见恒之时,他白衣墨发,在桃林间的凉亭轻抚琴弦,像是误入山林的谪仙。而如今,她却能这么近地看着他,还能得到他的喜欢。 过了会沈婠方反应过来,她昨晚明明是睡在他旁边的,怎么醒来后却跑到他怀里来了? 沈婠的脸颊微红,刚轻轻地动了下,裴明泽就已是被惊醒过来,瞧见沈婠红着脸,他心里一惊,连忙伸手一探,额头不是烫热的。 他松了口气,又问:“可有哪儿不适?” 沈婠说:“就是伤口有些疼,我昨晚是发热了么?” 裴明泽道:“不要紧,已经退了。现在天亮了,览古他们应该很快就能寻来,到时候再让容铭给你看一看,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大碍。不过可能会有些闲言蜚语……” 沈婠低声道:“我已是让霜雪去寻了长公主,就是不知长公主愿不愿意帮我这个忙。” 裴明泽沉吟道:“长公主有愧于你,想来不会拒绝。只不过长公主心思难测,即便她不帮你,还有我。且无论世人如何说你,你都是恒之的婠婠。” 沈婠低笑一声,脸颊红得似烟霞一般。 蓦然,沈婠发现一事。 “咦,恒之,你瞧。”沈婠伸手触碰裴明泽的脸颊,白白的,光滑的,不见任何红疙瘩,“你抱了我一夜,竟然没有起红疙瘩。” 听沈婠这么一说,裴明泽也不禁有几分惊喜,他伸手一瞧,昨天夜里头明明还有的,但他之后也没有怎么在意,身上虽是痒疼,但他更担心婠婠的病情。 现在他紧握住婠婠的手,怀里是婠婠柔软的身子,如此亲密的姿势,他身上竟是一点红疙瘩都没有。 沈婠见状,也惊喜地道:“真的没有了,”她仰起脖子,手不停地触模裴明泽的脸,“恒之,你的怪癖好了。” 裴明泽面上含笑。 想来是昨夜他的心结已解,所以怪癖也自然而然地消失了。他拉下脸颊上的手,五指轻轻与之相扣,他道:“还记得我昨夜与你提起的三颗石子么?” 沈婠一怔。 裴明泽又寻来四颗石子,“世间无奇不有,既然能有这三颗石子,想必还能有千千万万颗石子。第三颗石子的裴渊无论他去了第四颗石子还是哪一颗石子,都不要紧。他若因此而记恨你,也许会像是第二颗石子里的裴渊一样,可是变数太多,我在第三颗石子里知晓了所有的事情,也许我能有这个机缘带着记忆去其他颗石子里。如你所说,我在第二颗石子并未娶妻,可现在我遇上了你,我今生会护着你,以后也会护着你,必不让你再受伤害。” 沈婠没想到裴明泽竟是看透了自己的忧心。 她道:“我只是一时没有想透而已,恒之说得有理,凡是有好的一面也会有坏的一面。今生还未过完,我也无需担忧下一世,孟婆汤一喝,哪里还记得这么多,况且石子这么多,有这么多自己,个个担忧,也不用活下去了。她们自有她们的命数。” 裴明泽道:“你能这么想便好,忧思过多易老。我第一次见你,你就不像是九岁的小姑娘,老气横秋得紧。” 沈婠笑了下,反驳道:“恒之才是老气横秋的人,不知情的还以为你活了好几十年呢。” 就在此时,霜雪的声音传来。 “大姑娘,大姑娘……” 沈婠一喜,连忙大声应道:“霜雪,我在这里!” 霜雪听见沈婠的声音,连忙四处张望,发觉从一洞穴里传出来时,她一直悬吊在嗓子里的心才松了下来,霜雪喜不自胜,大声喊道:“来人,来人,大姑娘在这里!” 霜雪趴在泥泞的地上,“大姑娘,您等等,长公主的人马上就过来了。” 听到此话,沈婠露出欢喜的神色。 裴明泽从地上站起,他低声道:“看来长公主会帮你解决此事,你先上去,我去里面躲一躲,等会览古来了,自是会救我上去。” 沈婠也明白现在不是裴明泽露面的好时机,她不舍地看了看他,最终还是点点头. 霜雪见到沈婠时,都快要哭出来了。 她们大姑娘为人和善,怎么无端端就惹了这样的恶人,平日里白里透红的脸蛋现在毫无血色,衣裳也破了几处,隐隐能看得出干涸了的血迹。 霜雪替沈婠系上朱紫云纹斗篷。 一马车前来,沈婠抬眼一望,是长公主府的马车。霜雪扶了沈婠上去。看着沈婠憔悴的模样,霜雪的眼眶有些发红,早知就应该由大姑娘跟着玉禾走的。 沈婠低声道:“你们寻我多久了?” 霜雪揩了揩眼角的泪水,回道:“昨天大姑娘您让奴婢去找长公主殿下,奴婢去了长公主府后,林管事知晓大姑娘您出事了就赶紧禀告了长公主,长公主二话不说便让人跟着奴婢来寻您,将近找了一夜。” 沈婠想了想,“如今京城里有不少人已是知道我被人掳走了吧?” “大姑娘料事如神。” 裴渊都演了一出这样的戏码,又怎会不找些人来看戏。沈婠道:“我们府里可有派人出来?” 霜雪回道:“原先是派了好些人出来的,但后来玉禾姐姐寻到了我,长公主殿下让玉禾姐姐回了沈府,说是大姑娘您刚好遇到了长公主的人马,被救了回去,但不幸受了伤,行动不得,要在长公主府里休养数日。” 沈婠知道长公主曾霸占过自己的身子时,心里是相当的复杂,可这一世重生以来,长公主都待自己极好,就连这一回的事情也做得十分周到。 霜雪继续道:“玉禾姐姐说老夫人知晓后,今日一大早便让二夫人过来长公主府说是要照料大姑娘,不过被长公主拒绝了,如今二夫人还在长公主府里候着。奴婢就晓得这么多。” 沈婠点点头。 “嗯,我知道了。” 如此一来,倒也没有人敢说些什么了,她也算是侥幸逃过这一劫。沈婠想起裴渊,又问:“那几个匪徒可有抓到?” 霜雪道:“全都被杀了。” 沈婠心有余悸,不用想她也能猜得出来是谁的手段。裴渊素来心狠手辣,那几个人收了他钱财的同时,怕是也单脚踏入了阎罗王府。 沈婠又问:“平南侯府有什么动静?” 霜雪挠挠头,只道:“这个奴婢不知。” 沈婠轻蹙眉头,陷入沉思。 她是知道了前因后果,那么裴渊呢?他若是想明白了,又会怎么做?他们之间的仇恨又应该要怎么算?. 沈婠下了马车后,几位御医已是侯在了一旁。 有侍婢过来带了沈婠去厢房里,沈婠换了套干净的衣裳后,御医探上了沈婠的脉搏。 此时,长公主亲自过了来。她先是向御医询问了一番沈婠的情况,而后握住了沈婠的手,一双美眸细细地打量着沈婠,她道:“没事就好,你且安心在本宫这儿养伤,剩下的事情都无需担心。” 沈婠动动嘴,仿佛想说些什么,但又不安地看了眼周围的人。 长公主摆摆手,将屋里的人屏退左右,她温声道:“现下无人,你有什么话便直接说吧。有何难处,本宫能帮你的定然会帮。” 沈婠眼眶泛红,不过是瞬间,泪珠子就开始滚落,哭得梨花带雨的,断断续续地说道:“是裴渊,是裴渊让人掳走了我。他说要污了我的名声,让京城里所有的人都不敢娶我,他还说了好多疯言疯语,说我辜负了他,还说我红杏出墙,疯疯癫癫的……” 沈婠扑进长公主的怀里,抽泣着,肩膀一抖一抖的,“他说要让我生不如死,婠婠弱质女流,家父又瘫痪在床,沈府虽在,但内里却早已是支离破碎,又怎生能敌过有权有势的平南侯府。婠婠如浮萍无枝可依,只盼长公主能护着婠婠。” 她本就是有愧于她,再加之平日里沈婠又是极讨她的欢心,如今一听,长公主更是心生怜惜之情。她轻轻环住沈婠,拍了拍她的背,只道:“你且放心,你先扬着伤,本宫必不让裴渊伤你一分一毫。” 看来裴渊果真是重生了,如今是奔着沈婠来了。 长公主眉头紧拧,眼里迅速闪过一丝厌恶。裴渊当真是冤魂不散得很,上一世若不是他如此对待她,她又怎会心生离意!他可有想过,她上一世独守空闺时,他搂着美娇娘又在做什么。偌大的平南侯府宠妾灭妻,她过的苦日子又有谁来理解?尤其是裴渊这种负心郎,床笫之间甜言蜜语,许诺必不负她,可最后他做到了吗?让妾侍爬到她头上来作威作福,这叫不负她?呸! 他负了她,她便灭他全家! 他罪有应得! 长公主对沈婠道:“待你伤好后,本宫认你当女儿,”一顿,她想起自己还未成婚,长公主改口道:“本宫还未成亲,你也不宜当本宫的义女。也罢,认你为义妹吧。年数虽是差得有些大,但也无妨。” 皇室里,相差二三十岁的兄弟也不是没有,皇帝就比闲王大了二十岁有余。 沈婠睁大双眼,“这……” 长公主道:“本宫疼你,谁也休想能欺负到你头上来。你无枝可依,娘家势力单薄,本宫这儿便是你的依靠。待你伤好后,我再入宫向皇上请求,看看能不能给你一个封号,最起码县主是跑不了的。” 沈婠原本是想博得长公主的同情,没想到竟然换来了一个这样的好处。 “长公主之恩,婠婠永世难忘。” 长公主笑道:“还唤长公主?” 沈婠抹了抹眼泪,道:“义姐。” 93 过了些时日,沈婠身上的伤也养得七七八八了。宫里的御医知道长公主准备要认沈婠为义妹,原本有几分轻视的心也收了起来,不敢怠慢了沈婠,用最好的药养着沈婠的身子,不出半月,沈婠的伤口已是结痂,行动起来也没有任何疼痛,算是痊愈了。 长公主瞧着外头日子好,吩咐了林管事备车,准备带沈婠入宫。 前几日她入宫伴在君侧,时不时提起沈婠,嘴里念了不少她的好,想来皇帝也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思。她陪在皇帝身边已有二十余载,对皇帝的心思她是再容易琢磨不过。 皇帝人到中年,开始喜欢在那些娇美如花的身体上寻找年轻时的健壮与美好。前阵子选秀刚过,宫里又多了好些年轻貌美的宫嫔,皇帝夜夜翻牌子,次日总是精神奕奕的,面上亦是如沐春风。 长公主携了沈婠入宫。 路上,许是沈婠有几分拘谨的模样,长公主含笑道:“你无需担忧,有义姐在,断不会让你在皇上面前出糗。” 沈婠上一世也是见过皇帝的,皇帝相貌不怒而威,天子的心思,她等凡人是无论如何也揣摩不透的。现在虽有长公主在一旁,可沈婠心里始终有几分紧张。 沈婠问:“义姐,皇上可有什么忌讳的地方?” 长公主微微沉吟,只道:“倒也没有什么忌讳的,你等会乖巧一些,话不用太多,安安静静的便好,剩下的事情由我来办。” 进了宫门后,长公主与沈婠一同下了马车。只听长公主说道:“这个时辰皇兄尚在早朝。今日日头极好,前头有不少窝伦国进贡过来的奇花异草,我们走着过去吧,这也不算辜负了今日的好日头。” 沈婠应了声,便与长公主一块前行,步子稍微落后了小半步。 上一世入宫,沈婠倒没有闲情逸致赏花,今日难得长公主有兴致,沈婠沾了光也得以悠哉游哉地赏着宫里头的奇花异草。 沈婠感慨道:“这花儿长得真是好看,婠婠从未见过如此鲜艳硕大的牡丹。” 长公主轻飘飘地瞥了眼,“你若喜欢,我府里也有几盆。” 沈婠连忙道:“多谢义姐的好意,只不过这花太过名贵,婠婠怕养不活,偶尔能得以观赏便已是极好的了,”她弯眉笑道:“还是放在义姐的府里好呢。” 沈婠尤爱各种花花草草,这盘牡丹,她也是一见倾心。只是沈婠下意识地就想起了裴明泽,恒之虽是没有说,但容铭曾跟她说过恒之的身子是痊愈了,可却落下了不少病根,闻多了馥郁芬芳的花香,便容易感染风寒。一旦感染,没喝上一头半月的药定是好不了的。 沈婠听后,也记在了心里。 她既是认定了恒之,他的喜好厌恶她也会将就,如同恒之将就她一样。夫妻相处之道,来来去去也离不开互相迁就,如此方能和睦长久。 夫妻二字在心头浅浅落下,沈婠的脸颊不由得微微有些泛红。 她悄悄地瞧了眼长公主,幸好长公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也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样。 蓦然,有数道娇笑声响起,三三两两的宫嫔手执团扇在花丛中扑蝶,好生热闹。沈婠瞅了瞅,都是些陌生的脸孔,想来是前些时日选秀得来的新宫嫔。 个个长得沉鱼落雁的,人比花娇。 就在此时,一宫嫔没有拿稳团扇,不小心从手里甩开了,笔直地掉在了长公主的身前。 所有娇笑声戛然而止。 长公主倒也和善,“花中扑蝶,几位贵人好有兴致。” 几位宫嫔一瞧,马上就认出了长公主,心里不禁有几分惶恐。她们还未进宫前便已是受了千叮咛万嘱咐,入宫后万万不能得罪于长公主,长公主可是太后娘娘跟皇帝手里的宠儿。 长公主漫不经心地扫过眼前的宫嫔,倏然,长公主的眉头轻蹙,目光微微闪烁着。 几位宫嫔垂着眼,并没有察觉到长公主的异样,沈婠却是见着了。她顺着长公主的视线一望,是一个穿着碧蓝宫装的女子,方才沈婠没有细看,现在认真一看,沈婠的心噗咚噗咚地跳起来。 眼前的贵人眼帘微垂,其神态模样有七八分似足了长公主! 长公主懒懒地开口:“本宫也不打扰几位贵人的兴致了,走吧。”长公主迈步离开,沈婠临走前多瞅了那碧蓝宫装的女子一眼。她仍旧低着眉眼,模样看起来沉稳而冷静。 过了好一会,长公主低声问身边的宫娥:“方才穿碧蓝宫装的是何人?” 宫娥回道:“回长公主的话,是秦贵人。” “秦贵人,”长公主呢喃着,她问道:“其父是谁?” “回长公主的话,是太乐局秦寺成之女。” 寺成,从七品的官职,也不过是小家小户的女儿。长公主神色淡淡的,宫娥也知趣地退到一边. 下了朝后,皇帝去了御书房。刚坐下不久,便有内侍前来通报,说是长公主来了。皇帝劳累了一早上,听到平兴过来了,心里有了几分喜悦。 长公主进来时,言笑晏晏,刚要欠身行礼,皇帝便摆了摆手,“无需多礼。”瞧见了长公主身后的沈婠,皇帝目光一深,含笑道:“这便是平兴你前几日总在朕耳边提起的沈州之女吧。” 沈婠跪下行礼,“臣女沈婠拜见皇上,愿皇上万福金安。” “起来吧。” “谢皇上。”沈婠站起。 长公主笑吟吟地道:“皇兄,臣妹今年已是三十好几,又不曾遇上如意郎君,平日里在府里总归是寂寞的,这几年来也幸亏有婠婠的陪伴,臣妹才常常开怀。这时日一久,婠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臣妹便想人她为义妹。今日特地来向皇兄求个人情。” 长公主双眸盈盈:“皇兄替臣妹还这个人情如何?” 皇帝略微沉吟,他也没怎么打量沈婠,便道:“那就封个县主吧。” 长公主嗔道:“皇兄好生小气,婠婠陪伴臣妹多年,哪里只值一个县主,好说歹说也要封个郡主才是。婠婠哄得臣妹开心了,臣妹才好陪着皇兄呢。平日里皇兄开怀大笑,这里边的功劳可也有一份是婠婠的,令皇上笑颜常开,这可是天大的功劳,便是封公主也不为过。” 皇帝摇头,无奈地道:“你总有你的理。” 长公主说:“那皇兄看看要封什么?” 皇帝反问:“平兴觉得呢?” 长公主眼珠子一转,笑意浮上眉梢,“不如封个郡主吧,皇兄再赐一个封号,我们皇家的郡主该有的都一并赐了。”长公主笑眯眯地说:“江东那边不是有块地么?横竖也不是什么肥沃之地,皇兄干脆也一并赐作郡主的封地吧。” 皇帝望向沈婠,“你倒是好福气,能让平兴为你如此着想,想来也是有过人之处的,”皇帝看回长公主,含了笑意,“也罢,便都依了你的意思。至于封号……”皇帝看了看窗外,碧云蓝天的,是个好天气,“今日初六,便封为初云郡主吧。” 她心里喜出望外,不曾想到竟会有如此隆恩。本来她想着皇帝最多也就给个名号,只会是名义上的县主,可没有想到最后竟然得了个实实在在的郡主封号,且还有封地。 沈婠再次跪地拜谢,“初云谢主隆恩。”. 老夫人是无论如何想也没有想到沈婠这丫头运气不是一般的好,之前被人掳走了,原以为前途尽毁了,她看好的这个孙女可以当弃棋了。可谁能料到峰回路转,这丫头受了伤被长公主救了去,恰恰好挽回了名声。之前陈氏再三回来禀报长公主不愿让她去探望沈婠,老夫人还以为沈婠这丫头凶多吉少了。 可这下源源不断的贺礼送向沈府,各路人马的祝贺与巴结让老夫人觉得像是在做梦一般。 她病得太久了,以至于外面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晓得。她连忙让沈管事去打听,这一打听,老夫人更觉得像是在做梦了。 沈婠这丫头一个转身飞上枝头了,竟是成了长公主的义妹,皇帝亲自赐封的初云郡主!这样的身份,以后即便是配个皇子也不算是高攀! 沈府里的各人皆是心思各异。 沈莲听得沈婠有此遭遇,心里十分羡慕,但却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嫉恨。毕竟她年岁渐长,且最关键的是,她跟平南侯府定了亲,是皇帝亲自赐婚的,这桩婚事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三房的方氏听到了消息,心里有些庆幸。她当初的眼光果真没有错,大姑娘八岁那年从舟城回来,她第一眼见到就知在舟城里的磨练让她的心智变得与常人一般,所以才能次次在夏氏的为难之下化险为夷,如今不仅得了老夫人的青睐,还有如此隆宠!. 沈州打从靠着千年人参吊着命后,一直侍候着沈州的便是兰姨娘。沈州也搬到了兰姨娘的兰香苑里头,兰姨娘日日夜夜贴身侍候着的。 沈州也是此时方知这院里最真心待自己的是兰姨娘。 想起夏氏,沈州就恨不得从床榻上跳起狠狠踹她几脚!简直是毒妇!毒妇!比毒蝎还毒!他都没怨她没带好坤儿和妙儿,她竟是先下手为强想把自己一并给杀了,幸好上天庇佑他,让他活了下来,如今虽是人不人鬼不鬼的,只能在榻上躺着,但好歹也不用去地府跟那毒妇相见。 且近来他也感觉好了一些,能够开口说话了,不过却是说得很辛苦,每一字每一句都像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似的。 兰香苑里一直都很宁静,明明身在沈府,可却像是与世隔离了一样。除了每日有人送来吃穿用度和沈婠偶尔过来之外,甚少有人踏足。 沈州虽然知道是大夫吩咐了自己要静养的关系,但整日没个人说话的,喜爱热闹的沈州心里极是痛苦,本来身子就已是烧得惨不忍睹的了,如今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他想开口让兰姨娘说说话,可是兰姨娘总垂着头在打络子,压根儿听不见他微弱的声音。沈州说得没力气了,兰姨娘仍然是无动于衷,他只好作罢。 今日外头忽然有了丝不同寻常的声响,沈州耳尖地发现了。 他张嘴:“外面……” 沈州的声音很轻很弱,若不细听,根本察觉不出沈州在说话。不过今日兰姨娘没有打络子,她在给沈州擦身,入目之处,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丑陋之极。兰姨娘擦得面不改色,听到沈州的话,她微微抬眼。 “老爷在说什么?” 沈州只好再次重复一遍,“外面……”短短二字像是要了他的命似的,话音未落,他的心口就疼得厉害。兰姨娘弯下腰,俯身在沈州的唇边。 沈州说不出话来,只好拼命瞪着外面。 兰姨娘反应过来,轻轻地“哦”了声,“原来老爷在说外面。”兰姨娘神色淡淡的,“老爷是想问外面为什么会这么热闹么?” 沈州眨了下眼睛。 兰姨娘仿佛没有见到一般,又重复问道:“老爷是想问外面为什么会这么热闹么?” 沈州继续眨眼。兰姨娘又当作没有见到,她重复问了五六遍,直到沈州忍不住从嘴里吐出一个“嗯”字时,兰姨娘看着沈州一副快要归西的模样,她方开口:“说起来,还没有恭喜老爷呢。” 兰姨娘说:“大姑娘深受长公主喜爱,被皇上册封为初云郡主。” 沈州惊喜极了。 兰姨娘轻飘飘地瞅了下沈州,心底默默地了冷笑一下。老爷这是真不知假不知,大姑娘当上皇家郡主,一个快要归西的人能捞得了什么好处。况且大姑娘未必有将老爷当作是自己的父亲来对待。当年唐氏被休,真相如何,估模大姑娘是知晓了,是以才会怨恨上了老爷吧,否则当初也不会帮自己的忙。 想起之前老爷刚抬过来时,大姑娘情真意切地看着自己,让自己好生照料着老爷,那照料二字可谓是意味深长。 兰姨娘如今是没有依靠了,沈州活不了多久,昨天夜里还吐了血,若不是有这么多名贵药材吊着命,恐怕坟头的草都有半人高了。老夫人估模也不长命了,沈府迟早要分家的,大姑娘现在管着家,又得了如此殊荣,兰姨娘知晓大姑娘是个好人,帮她做事,只要不背叛她,什么话都好说,所以她现在是唯命是从,真真把大姑娘的话当作圣旨来看待。 且她现在也别无所求了,只盼自己有安身立命之所便足矣了. 沈婠之后又在长公主府里养了好几日的伤,直到彻底痊愈后方启程回沈府。圣旨早已是下来了,沈婠亦是领了旨意,如今是货真价实的初云郡主。 沈府得知沈婠归来,除了卧病在床的老夫人和沈州之外,所有沈家人都出来接迎。 众人齐声喊道:“郡主万福。” 郭嬷嬷高兴地含着泪,大姑娘果真是极有福气的,只可惜老太爷没法亲眼见到这一天。霜雪扶着沈婠下了马车,沈婠道:“大家无需多礼,都起来吧。” 沈婠走到陈氏面前,含笑道:“我不在的日子里,多亏了二婶操持家事。” 对于沈婠身份的转变,陈氏有些难以适应。明明几年前还只是个任人欺压的嫡女,可现在摇身一变,身份何等尊贵,连她当长辈的也要给她行礼。 陈氏干巴巴地笑了下。 方氏说道:“郡主,外面风大,您身子刚刚痊愈,不如进府吧。” 沈婠道:“也好,进去吧。” 众人皆是退了一步,让出了一条路来给初云郡主先行。沈婠进了府后,先去给老夫人请了安,态度一如往常,并没有因为当了郡主而变得张扬跋扈。 一旁的采莺心想,郡主果真是极有孝心的。 之后沈婠又去了兰香苑里向沈州请安。 这一番举动传出后,京城里的人都在夸初云郡主孝心可嘉,一时间京城贵女的风头无人能及得上沈婠。知晓沈婠已然及笄,不少公卿贵族纷纷悄悄地派了媒人前去打听口风。 不过沈婠仍然在守孝期间,媒人们也只能暗中打听。 而此时万众瞩目的沈婠也不曾做些什么,只是每日都过去兰香苑里侍疾。霜雪捧了药碗,沈婠一勺一勺地喂着沈州喝药。 沈婠说:“父亲,这是皇上赏我的奇药,听闻连续用上七日,可活死人生白骨。” 沈州眼里有喜色。 “父亲已是连续用了三日,还有四日,”霜雪递来帕子,沈婠擦去沈州唇角的药渍,她微微一笑:“父亲这几日可有觉得身子好些了?” 打从服用了那药后,这几日沈州开口说话也不会觉得辛苦,他说道:“是好些了。” 沈婠说:“真好呢,看来这药果真有奇效。义姐和我说,这药千金难得,放眼整个京城也未必再能寻得出来,这里边药引可珍贵着呢,我已是吩咐了下人好生保管,万万不得有失。” 沈州说:“真不愧是我沈州的好女儿。” 沈婠给霜雪使了个眼色,霜雪又递来一包药,沈婠说道:“父亲,你瞧瞧,就是这药,看起来与伤寒药无二,可谁也想不到能有这样的奇效。” 沈州的希望现在皆是交托在这些奇药之上,见沈婠打开药包,心里难免有些紧张,他说:“我知道了,你好生收着。” 沈婠收起药包,在沈州松了口气的同时,她又道:“父亲可以答应婠婠一件事么?” “能。”沈州答得毫不犹豫。 沈婠低垂下眼帘,轻声说:“还请父亲还我母亲一个清白,当年的事情真相如何,父亲心知肚明,”她的面色平静,“父亲,我说的母亲指的是我的生母,而非你为了前程娶回来的丞相之女。” 沈婠抬眼,神色仍是淡淡的,“父亲意下如何?” 沈州的身子颤抖起来。 沈婠说:“我只是为母亲取回应有的公道,父亲若是不答应也无妨,只不过剩下的四包药婠婠也只能赏给奴才了。” 沈婠的语气毫无波澜,可却让沈州听得遍体生寒。 她在威胁他! 他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女儿竟然有这样的心机!先是让他尝到了希望,之后就大咧咧地捏住他的命脉,一脸凉薄地威胁自己的父亲! “你这个不孝女!”沈州气得浑身发抖,若是以前他定要扇她一巴,目无尊长! 沈婠说道:“父亲别气着了,否则再多奇药也救不回你这条性命。父亲慢慢考虑,我明日再过来。若是父亲应承了,事情倒也好办,不应承,事情也好办。总之父亲您自己看着办。” 沈婠笑眯眯地说:“霜雪轻羽,我们回去吧,让父亲好好考虑。” 沈婠站起来,吩咐道:“兰姨娘,好生照料着父亲。这几日天凉,莫要让父亲冻着了。” “是的,郡主。”兰姨娘应声道。 94 沈州活了大半辈子,哪里受过这样的气,更何况这还是自己一直所轻视的女儿带来的。一想到沈婠临走前那嚣张的神态,沈州就气得太阳穴直跳。 “青兰!青兰!” 半夜三更的,沈州喊了起来,惊醒了在榻边守夜的丫环。丫环揉揉惺忪的睡眼,连忙爬起来去向兰姨娘通报。兰姨娘听罢,慢吞吞地更了衣,又唤了丫环打水来,梳洗过后方行到沈州身侧。 兰姨娘柔声道:“老爷可有哪儿不适?可需妾身去唤大夫过来?” 沈州本就等得不耐烦,一睁眼瞧见兰姨娘穿戴整齐妆容精致的,不禁怒道:“打扮成这样做什么!”他半死不活地躺在榻上,她却有心思做这样的打扮。等他一去,岂不是要反了! 兰姨娘仍是柔声回道:“老爷曾说无论何时都不能蓬头垢面,切莫丢了沈家的脸面。老爷的话,妾身时时刻刻都谨记着。” 若是平日里的沈州见兰姨娘如此温良恭顺,心里也不会计较什么。可现在一听,沈州就觉得有股气猛地冲上脑门。他双眼圆瞪,只道:“去把老夫人身边的采莺叫来。” “现……现在?” 沈州喝道:“去。”话音未落,沈州就已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是,老爷,”兰姨娘缓缓起身,“老爷好生歇着,妾身这就去唤采莺姑娘过来。”兰姨娘出了房门后,也不急着去宁心堂,她唤来了唐嬷嬷,吩咐道:“去请示下郡主这事该如何办。”这事她拿不准主意,就怕把采莺叫来后坏了郡主的事。 约模小半个时辰,唐嬷嬷回来了,“姨娘,郡主说依照老爷的话去办。” 兰姨娘道:“你去宁心堂把采莺姑娘叫过来吧。”. 次日清早,沈婠盥洗后,霜雪便开始替沈婠梳妆。沈婠的一头乌发在霜雪和郭嬷嬷的精心打理下变得又黑又亮,就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缎,模起来极是顺滑。 象牙梳在黑发间穿梭,霜雪望了望铜镜里的沈婠,瞧见眼圈下的一道浅浅乌青时,霜雪嘀咕了一声,不由得抱怨道:“兰姨娘也是的,昨天夜里都这么晚了,郡主您都歇下了,还让人过来请示郡主,明明就是件小事,自己拿主意也成。” 沈婠也不在意。 她昨天跟沈州说了那一番话,就预料得到沈州会去跟老夫人说。如今沈州跟个活死人没有什么区别,沈婠要的便是老夫人的首肯。不管当年是谁诬陷了母亲,她要的结果只有一个,洗清母亲当年的冤屈。 “郡主今天还去给老夫人请安么?按理来说,如今郡主您不去请安也不会有人说你什么,郡主可以免去寻常的晨昏定省,且老夫人如今卧病在床,郡主您过去了老夫人也未必有这个精力来见您呢。” 霜雪挑了支素雅的含珠花钗,沈婠瞥了眼,轻声道:“还是戴昨天的发簪吧。” 霜雪应了声,随口说道:“郡主当真是对这根黑宝石发簪情有独钟。” 沈婠笑了笑,“是呀,情有独钟。” 梳妆毕,沈婠便起身去了宁心堂。采莺早早地就侯在了门边,一见到沈婠,先是行了礼,而后方道:“郡主,老夫人这几日病得厉害,大夫说要静养,怕是最近都不能见郡主您了。” 沈婠淡淡地看了眼采莺,采莺顿觉浑身不自在得很,心里也是发虚的。也不知是从何时起,起初最不被看好的大姑娘变得这么有气势了,单单是一个眼神就让采莺心虚得很。 昨天夜里她从兰香苑出来后,也不敢吵醒老夫人,直到今早才委婉地与老夫人说了大爷的事。 老夫人一听,脸色马上变得难看。 采莺晓得接下来沈府的日子难熬了,郡主是铁定心思要为自己的生母争一口气,而老夫人和大爷又哪会这么容易遂了郡主的意思。 采莺干巴巴地笑了下,“郡主请回吧,郡主的这份孝心奴婢定会向老夫人转达。” 沈婠说:“也好,那我过几日再来。” 离开宁心堂后,霜雪担忧地道:“郡主,老夫人这是摆明不想见你呀。明明前几日也是病得厉害,但郡主一回来,老夫人就眼巴巴地把郡主叫过去说话了哩。” 沈婠说:“父亲找了祖母告状,想来现在祖母心里恼着我,自是不愿见我了。” 霜雪问:“那夫人的事情……” 沈婠道:“不急,我昨日能威胁父亲,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她本来就没有期待老夫人会爽快答应,今天不过是来走个过场而已。 霜雪又问:“郡主,我们现在是要去兰香苑么?” “去,为何不去。”休妻求荣,为了前程能不顾女儿生死,这样的父亲,她去膈应膈应也是好的。从兰香苑走出来后,沈婠神清气爽地吩咐轻羽备纸笔。 约模半柱香的时间,沈婠写好了一封信。 她对玉禾道:“送去容先生那儿吧。”. 沈婠用过午饭后,玉禾回来了。沈婠问:“事情办得如何了?” 玉禾回禀道:“郡主,王爷说他知道了,不过需要些时间。” 沈婠问:“王爷可有说要多长时间?” 玉禾回道:“十天之内。” 沈婠展眉笑道:“你辛苦了,我这几日也不打算出府,你就好好地歇一歇吧,我身边有霜雪和轻羽侍候就够了。” 玉禾应了声,退了出去。沈婠继续拾起未完成的荷包,一针一线地仔细绣着荷包上面的花样,霜雪在一边瞧着,笑道:“郡主的女红是愈发地好了,这只仙鹤绣得栩栩如生的。” 沈婠面上含笑。 霜雪看了看沈婠,感慨道:“郡主受封后,面上的笑容也一天比一天多了。长公主真是郡主的贵人呢。” 沈婠听到此话,手里的绣花针微微地顿了下。 说起来,长公主的确是她这一世的贵人。不过她对长公主的感情有些复杂。她知道真相时,对长公主有怨,却没有恨。 在第一颗石子里,她的身子被长公主霸占。可是一个好端端的人,身体又怎么会突然被霸占了,必然是跟这一世的真长公主一样,遇到了危及生命的事。至于是什么事,估模也只有第一颗石子里的自己才知道了。长公主占了自己的身子不假,但裴渊有错也是真的。 自己的妻子内里换了个人,他怎么就辨别不出来? 这一世与长公主相处了这么久,沈婠觉得她是个敢爱敢恨之人,且是绝对不能容忍夫婿纳妾的。裴渊在第一颗石子里亏待了她,所以才会有那样的果。第二颗石子里的自己何其无辜,白白受了这么多的苦,若非她有重生的机会,怕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为何裴渊会这样待自己。 这一世她重生以来,恨极了裴渊,起初连做梦都在想要如何向裴渊报仇。可现在想想,最初的自己跟第二颗石子里的裴渊又有什么差别,若不是碰巧知道真相,这么复仇来复仇去,不就成了个死结。这一世的自己高兴了,可下一世的自己却只能继续受苦。 她是应该报仇,但报仇的对象不是第一颗石子里过来的裴渊,更不是第三颗石子里的裴渊,而是第二颗石子里害死她的裴渊。 如今的裴渊是第一颗石子里过来的,想必经过上一回两人互相的宣泄,裴渊也能想明白,他真正的报仇对象不是她而应该是长公主。 第二颗石子里含冤而死的自己就当与第三颗石子里死得无辜的裴渊扯平了。 现在裴渊与长公主之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而她坐山观虎斗。 沈婠放下手里的针线,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霜雪说:“郡主可是累了?不如出去水榭那儿坐坐,吹吹湖风消消暑?” 沈婠想了想,说道:“也好,我也挺久没有去水榭上坐坐了。”沈婠让轻羽收起了荷包,她站了起来,边走边道:“想来搁在水榭附近的那几盆凤仙也开了。” 霜雪附和道:“是呢,前几日才开的,红红火火的可漂亮了。等再过些时日,可以拿来染指甲了。” 两主仆一前一后地走出了院子。前阵子的暴雨过去后,连着好些时日都是阳光灿烂的,沈府里种的花也开得格外好看,惹得蜂蝶流连忘返。 沈婠与霜雪言笑晏晏的,离水榭还有十来步时,沈婠忽见方氏与李氏坐在水榭里,不知说了什么,偶尔有笑声传来。沈菱微微垂着眼坐在方氏身边,一副乖巧的模样,而李氏身旁也坐了个人,风度翩翩的少年郎,不是别人正是魏子骞。 算起来,沈婠已是很久很久不曾见过李氏与魏子骞了。此时此刻见到他们,沈婠忽觉有些尴尬。她垂了头,低声与霜雪道:“我们回去吧。” 她在的话,反倒是打扰了他们。 魏子骞大老远就已是发现了沈婠,见沈婠有离开之意,他心里不禁有几分黯然,但转眼一想,自己是定了亲的人,不应该再想着她了,不然这对沈菱也是不公平。 魏子骞的袖下拳头握起,逼着自己不去追寻沈婠的身影。只是魏子骞哪知他这般异样的神色早已落入沈菱的眼里,沈菱顺着魏子骞方才的目光一望,心里了然。 她抿抿唇,扯了扯方氏的衣角,轻声道:“母亲,是大姐姐。” 方氏抬眼一瞧,刚好沈婠准备转身。 李氏也许久没有见到沈婠,心里想念得紧,不禁开口喊道:“婠婠。”话音落时,李氏方想起沈婠早已贵为郡主,哪里还能唤她的名讳。思及此,李氏心里难免有几分伤感,自己曾经属意的媳妇是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沈婠止住脚步,也不能往回走了,只好含了笑意走进水榭里。 方氏起身,刚要行礼,便被沈婠扶住了身子。沈婠说道:“三婶,大家都是一家人,这儿又是家中,这些虚礼就免了。”沈婠又笑着与李氏道:“李夫人安好。婠婠本想着去魏府陪你说话的,但府里事忙且尚在守孝期间,也不便出府。” 李氏叹道:“我知你忙,且你的心意我都有收到。” 自从皇帝给魏子骞和沈菱赐婚后,沈婠便再也没踏足过魏府,但每逢佳节,沈婠也没有忘记给李氏备上一份单独的礼物,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但心意却是满满的。李氏每次收到,都难免要感慨一番,叹上天不公。 沈婠坐下来,目光在魏子骞身上停留了一下,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三婶方才在说什么?我大老远就听到三婶的笑声。” 方氏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在说那几盆凤仙开得真好。” 李氏也道:“比我们魏府的开得还要好看。” 沈婠哪里会不知他们方才说的并非是这些话,沈婠心知自己在这里显得多余了,她弯眉笑道:“真巧,刚刚我也是说要过来赏花的。” 沈婠又说了好几句话,便起身告辞,不欲扰了他们的兴致. 玉禾闲不住,虽是得了沈婠的允许,但她也歇不下来。在屋里坐了不到半个时辰,便又过来给沈婠奉茶。见沈婠神色恹恹的,玉禾悄声问霜雪:“郡主是怎么了?” 霜雪小声地说道:“兴许是不痛快了,你来得迟不知道以前的事情。我们的郡主本来是要许给威远将军府的二公子的,铁板钉钉的事,郡主心里也是欢喜的,只是后来皇上赐婚,把四姑娘许给了二公子。之前威远将军府里的李夫人是把郡主当作女儿般对待的,郡主也是时常过去将军府里,跟李夫人的感情也特别好。可今日在水榭里遇到李夫人和二公子,大家都变得生疏了。你说,郡主心里能痛快么?” 玉禾若有所思地道:“原是如此。” 只不过她们俩不知沈婠这般恹恹的模样,有小部分原因的确是跟李氏有关,但大部分原因是她来了葵水,身子不舒服得很,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来。 这样过了几日,沈婠又遣了玉禾去送信,问恒之事情办得如何。玉禾一如既往地悄悄出门,神不知鬼不觉地溜进了容铭的住处,险些吓坏了正在修剪枝叶的阿潭。 阿潭拍拍胸口,“玉禾姑娘呀,您老下回能走正门么?总是爬墙进来,小的命也短几年了。”瞧见玉禾从袖袋里掏出信笺,阿潭道:“这回可好了,王爷就在里面跟主子下棋,玉禾姑娘你自己送过去吧。” 玉禾闻言,应了声,直接进了屋里头。 裴明泽与容铭在对弈,容铭笑眯眯地说道:“你近来的棋风温和了不少,想来是佳人在怀的缘故。” 裴明泽落下一白子,道:“你老大不小了,该找个伴了。” 容铭说:“不急,且我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多个姑娘在身边,反倒是不自在。再说又阿潭陪着我也是一样。” 玉禾前来,递上信笺。 容铭饶有兴趣地看了看信笺,笑道:“说起来,我也算是你们俩的媒人,到时候你们俩成亲可要叫上我。”裴明泽说:“这是一定的。” 信笺上只有寥寥数句。 裴明泽看了又看,方寻了笔墨来,回了一句——已是办妥,勿忧。 容铭探了一眼,笑道:“不过短短一句,你直接让玉禾带话便是,省得麻烦,也不安全。” 裴明泽吹干了笔墨,瞥了眼容铭,“你不懂。” “懂什么。” “睹字思人。”裴明泽一本正经地道。见字如见人,不能相见,能见字也是好的。 容铭被呛了下,连着咳了好几声,赶忙捧了杯茶过来。裴明泽又瞧了几眼信笺上的字,问玉禾:“郡主近来几日可是没什么精神?” 玉禾睁大眼,“王爷真神。” 裴明泽问:“发生何事了?” 玉禾一听,便一股脑地将那一日霜雪与她所说的话全部说了出来。裴明泽眼神微深,容铭直在一旁摇头笑说:“魏府的二公子,我见过几次,与婠婠年龄相近,且也说得上话,倒是可惜了。” 裴明泽轻睨了他一眼,捏起一白子,面无表情地落下。 “你输了,无路可走了。” 容铭唇角一抖,讪讪地笑着,说:“敢情之前夸你棋风温和是白夸了,这么粗暴……”见裴明泽冷冷地看着自己,容铭心里嘀咕了声,小气鬼,我不与你计较,等哪日见着了婠婠,让她瞪死你。 裴明泽吩咐道:“你且把信交给郡主,让郡主安心。” 玉禾应了声。待玉禾离去后,容铭好奇地问:“你是如何知道婠婠这几日没什么精神?莫非是她字迹的问题?” 裴明泽折了折信笺,塞进衣襟里。 他说:“我猜的。” 容铭才不信,“莫非你在沈府里安插了人手?” “没有,我的确是猜的,”裴明泽含笑道:“再来一盘?” 容铭赶紧摇头,“不来了,我等会还要出去。跟你下棋真是摧残我也。”裴明泽说:“也好,我回王府。”上了马车后,览古也在一旁好奇地问:“王爷真的是猜的?” 裴明泽但笑不语。 这么私密的事,他怎会与容铭说。与婠婠通信这么长的时日,他发现每个月有几日婠婠在信里回的话不多,他起初以为是自己写的信中有所冒犯,可后来他细细一看,发现了一个规律,每个月固定几日婠婠皆是如此。之后他问容铭借了几卷医书,查阅之下方晓得女子来葵水一事。于是裴明泽便默默地记下了日子,给婠婠写信时也总会有意无意地提起让她少用寒凉的吃食。 今日算起来也刚好是婠婠葵水离开的日子,她没精打采的也是在他意料之中。 不过…… 裴明泽想起魏子骞,心里难免会有些不舒服. 几日后,沈府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二房的沈奇在朝中得罪了太子殿下,明里暗里的吃了不少亏,眼见一把刀子快要横在脖子上了。陈氏也着急了,连忙让娘家的人去打听。 这一打听,方知自己的夫婿糊涂得很,竟是有把柄落在了太子的手中。太子如今是非要打压沈奇,头顶上的乌纱帽子也都快掉地了。 陈氏连忙到处疏通关系,可也不见效。后来有人告知陈氏,如果由长公主出面的话,兴许还有挽回的余地。陈氏知晓后,目光便盯上了沈婠。 沈婠打得一手好太极。 又过了好几日,采莺去了沈婠的院子里,只说:“老夫人的身子最近有所起色,知道郡主孝心可嘉,心里也格外挂念郡主。” 沈婠说:“采莺姑娘的意思是我能去探望祖母了么?” 采莺干巴巴地笑:“郡主当然能去探望老夫人,老夫人心里可挂念郡主呢。” 沈婠道:“我也很挂念祖母呢。” 老夫人心里憋的那口气实在吐也吐不出来,她的孙女好手段。沈奇性子如何,她这个当母亲哪里会不知道,一直以来小心翼翼地在朝为官,虽是官职不高,但好歹也是平平稳稳的。 突然间就出了事,老夫人很难不往沈婠身上想去。 只是现在老夫人也奈何不了沈婠,她两个儿子,沈州是毁了,只剩下一个嫡子沈奇,要是不救,眼睁睁地看着沈家毁于一旦,她做不到。 她宁愿不要一些名声,让人指手画脚也好,也得保住嫡子的前途和性命。 沈婠进了宁心堂,老夫人半躺在床榻上,脸色不太好看。沈婠一脸担忧地说:“祖母,您的身子可有好些了?” 老夫人缓缓地道:“有起色了。” 沈婠说:“祖母一定能长命百岁的,也一定能看着二叔和三叔光宗耀祖。” 老夫人拍了拍沈婠的手,“好孩子。” 她心里在滴血!她林斓活了大半辈子何曾受过这样的气!老夫人说:“婠丫头,祖母有件事得跟你说,当年你生母唐氏被休,都是夏氏暗中设的局。真是毒妇呀,枉你生母白白受了这么久的冤屈。若不是红胭昨日来告诉我真相,我也没有想到她竟是如此狠毒善妒!” 沈婠颤了颤,说:“那我母亲就要这么白白地受了冤屈吗?” 老夫人说:“你放心,我必然会还你母亲一个公道,让沈府所有人都知道你母亲是冤枉的。”让唐氏回来是断然不可能的,这是她的底线。 沈婠揩揩眼角,说:“多谢祖母,祖母仁厚。” 95 京城里暗地里仰慕平南世子的人多得如过江之鲫,裴渊的友人常常笑话他,以平南世子的相貌,即便是平南侯府落败了也不用愁,只要他往大街上一站,无需片刻,便有满车的吃食果月复,可谓掷果潘安。 裴渊说:“休要胡说,你明知我父亲最厌恶人谈论我的容貌。要是他知道你这么说,过几日定在朝堂上给你父亲使绊子。到时候你可别来求我。” 友人大笑:“不过说笑罢了。我可不想到时候我父亲罚我闭门思过,兰华寺四月桃花开遍山林,如此美景我是万般不愿错过的。到时候来一壶酒,一盘棋,如何?” 裴渊听到棋字,眼睛发亮,道:“然。” 友人啧啧摇头,“瞧瞧你这模样,听到下棋跟见到倾国美人似的。你今年十八了,再过两年及冠了吧。你母亲和祖母就不曾念叨过你?” 裴渊不以为意,“大丈夫顶天立地何愁无妻,祖母虽有念叨,但我左耳听右耳便出,老人家念叨的时候,你沉默地听着便对了。” 友人笑笑,说道:“你那几个通房美貌无双,你自是不愁无妻,整个京城的贵女都盯着你的正妻之位。依我看,你那几个通房都不及你眼前的黑白棋。这几年来,能跟你对弈的人怕是放眼京城都找不到五个。”友人又道:“也罢,不跟你这个棋痴说了,我打听到过几日有不少京城贵女都会去兰华寺上香祈福,刚好桃花开,不如我们便五日后在兰华寺里赏花喝酒下棋?” 裴渊道:“自是好的。” 友人又说:“指不定还能撞上让你心悦的姑娘。” 裴渊扯扯唇角:“到时候再说吧。”. 裴渊从未想过自己以后的妻子会是如何模样的,他知有祖母和母亲在,对方必然会是温良恭顺家世相配的姑娘。相貌如何不打紧,娶妻当娶贤,大方得体便好,漂亮的女人侯府不缺,他的两个通房相貌身段都是顶好的。 五日后,裴渊应约而至。 友人早已在山间凉亭里等候,裴渊行来,见友人饶有兴致地看着不远处,他问:“在看什么?” 友人说:“这凉亭甚好,能一览整个兰华寺的全貌,连有人作怪也能看得一清二楚。你瞧,那儿有两个姑娘,也不知是哪一家的贵女,本来两人走得好端端的,忽然那粉衣的姑娘就推倒了黄衣的姑娘,那黄衣姑娘不敢怒,只好噙着泪水哭得梨花带雨的,真是我见犹怜。”他推推裴渊,调侃道:“世子爷,你要不要来个英雄救美,好让京城里再多一个倾慕你的姑娘。” 裴渊皱皱眉,又看了好一会,见粉衣姑娘愈发嚣张,裴渊迈步前去,道:“住手。” 待裴渊近前一看,他发现眼前的两个小姑娘面容有几分相似,他心底隐隐可以判断这是两姊妹。 粉衣姑娘没想到这儿竟会有人,且还是个如此俊朗的少年郎,一时间有些拘束和紧张,她说:“我……我不是故意的,是姐姐先弄坏我的玉镯子!姐姐想要抢我的桌子,我不肯给她,姐姐就想硬抢,我一不小心才推到了姐姐。”粉衣姑娘说着说着,眼圈都红了,“姐姐,你要妹妹的镯子直说便是,你我同为姊妹,你只要说一声,我定会给你的。” 黄衣姑娘睁着大大的眼,“不……不是……” 粉衣姑娘说:“姐姐你还想冤枉妹妹吗?”粉衣姑娘扶起地上的黄衣姑娘,“姐姐,有外人在,我们也别吵架了,不然丢了父亲的脸,回去可是要挨骂的。你喜欢这个镯子,我给你便是。” 粉衣姑娘褪下手腕上的镯子。 黄衣姑娘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怕父亲。前阵子父亲说要她安分守己的,不能再欺负妹妹,不然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 想到这里,黄衣姑娘根本说不出话来。 裴渊不禁对粉衣姑娘有几分厌恶,年纪小小便能颠倒黑白,若不是他亲眼看着,恐怕也会信了她的话。不过这个年纪就已经如此险恶,等及笄后还了得的!裴渊问:“你们是哪家的姑娘?” 黄衣姑娘反问:“敢问公子又是何人?” 裴渊友人笑道:“平南世子,原来这京城里还有认不得你的姑娘。” 一听到平南世子的名讳,粉衣姑娘的心不禁噗咚噗咚地跳起来,眼前风流倜傥的少年郎竟然是平南世子!名满京城的平南世子裴渊! 她做梦都想要嫁的人! 黄衣姑娘怯怯地看了眼裴渊,又迅速垂下眼来。 粉衣姑娘说道:“原来是平南世子,世子安好,我们是沈家的姑娘。” “哪个沈家?” 粉衣姑娘说:“我父亲是礼部沈尚书。” 裴渊明了。 粉衣姑娘心如鹿撞,她今日竟然跟平南世子说话了!平南世子还问了她是哪家的姑娘! 裴渊扫了一眼黄衣姑娘,又看了眼面上遮不住欣喜之色的粉衣姑娘,淡淡地说了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说罢,裴渊携友离去。 黄衣姑娘听到此话,心中一颤,抬起了眼帘,似有什么在心中落了根. 裴渊友人笑嘻嘻地说道:“世子爷,方才那位黄衣姑娘似乎并不仰慕你呢,粉衣姑娘看你的眼神可炙热了。唔,让我想想,沈尚书之女,沈尚书有两个女儿,方才那个黄衣姑娘的闺名应该唤作沈婠,粉衣姑娘则是沈妙。” 裴渊看他一眼,笑道:“恐怕京城里各家贵女的底都模得一清二楚吧。” 友人笑了笑,“你觉得方才的两个如何?” 裴渊道:“一般。”不过黄衣姑娘哭得双眼通红的模样倒有几分我见犹怜之感。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裴渊心底一闪而过,没有几日他便忘得一干二净了。 只不过有时候缘来了便挡也挡不住,也不知是天意还是什么,裴渊总能各种场合里遇见沈婠和沈妙。 见一次沈婠,裴渊就印象深一次。虽然她不曾和自己说过话,但他每次都能第一个注意到她,而一直在自己面前蹦跶的沈妙,他反倒是记不住。 裴渊知道沈婠也是仰慕自己的,尽管不像沈妙那样外露,可他就是知道她心悦自己。她每次见到自己,眼神都会有所闪躲,随后耳根子会慢慢地变得透红,像是盈盈透亮的红玉。 裴渊是个果断的人。 他二话不说便开始筹划。 本来两家也勉强算是门户相当,但沈婠的生母是个污点,祖母必然不会同意。可难得自己遇上一个心悦的,裴渊也不愿错过。裴渊想了几日,友人见裴渊如此,便问裴渊因何烦恼。 裴渊如实细说。 友人拍手道:“这个简单,若是皇上赐婚,你祖母必不会有任何意见。”. 圣旨下来的那一日,沈婠觉得好不可思议,只觉上天待自己其实也不薄,先苦后甜,之前受的那些苦都是值得了。 沈妙心里十分嫉恨。 可圣旨都下来了,还能有什么办法?难道能在皇帝脖子上横把刀么?这种抄家灭族的想法沈妙更是想都不敢想,只能恨恨地怨着沈婠,在沈婠出嫁前再使点绊子。 她过得不好,她就高兴了。 沈婠嫁入平南侯府后,沈妙也差不多该议亲了。夏氏挑了好几个家世相当的夫家,私下里问了沈妙,可沈妙一个都不愿意。 当母亲哪里能不知女儿的心。 她也不知道怎么就让沈婠那蹄子捡了个大便宜。可人都嫁过去了,这也于事无补了。沈妙不依,一哭二闹三上吊的,闹得厉害。 夏氏虽是心疼女儿,但也无可奈何。 沈妙见状,只好自己想办法。沈婠回门的那一日,沈妙见到裴渊眼里对沈婠的柔情,心情不妙到了极点。 她的眼里甚至有狠厉之色出现。 没过几日,沈婠陪裴老夫人去兰华寺上香,刚好遇到了沈妙。刚为新妇,沈婠一切都很忐忑的,但嫁了个如意郎君,沈婠的姿容是愈发妍妍,俏丽地让沈妙又多了几分嫉恨。 沈妙低声下气地与沈婠说:“姐姐,以前是我不好,我不该这么待你的。姐姐能原谅妹妹么?” 沈婠从未见过沈妙这样的模样,加之方才老夫人还吩咐自己要当世子夫人要有气度,沈婠想了想,便说:“姊妹之间哪有隔夜仇。” 沈妙笑嘻嘻地说道:“姐姐真好呢。妹妹知道这儿有个好地方,眼下姐姐也是闲着,不如跟妹妹去瞧瞧?” 沈婠说:“也好。” 沈妙瞥了眼沈婠身后的丫环,说:“不许跟来。” 丫环看了眼沈婠,沈婠对她点点头。 沈妙边走边与沈婠说道:“这可是个好地方呢,景色极妙,以后姐姐可以和世子过来一看。世子定会欢喜的。” “是么?”沈婠笑道。 沈妙说:“是呢,姐姐你看,这景色多好看呀,视野开阔,若是不高兴来这儿扯开嗓子叫一叫也是极好的。” “扯开嗓子……”沈婠笑了下,可接下来她的话还未说完,背后忽然一疼,整个人不由得向前一倾,笔直地摔落。 沈妙轻哼一声。 100 平南侯府一家中毒身亡,此事在京城里一流传,百姓人们都觉得好生邪门,连路过平南侯府时也觉阴气逼人,纷纷快步离去。 因裴渊作的孽,皇帝命人抄了平南侯府。 原先光鲜亮丽的匾额早已拆下,高大朱门上也贴了封条,府门前寸草丛生,破落不堪。乌云蔽日,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街上的行人渐少。 此时,一道披蓑衣戴斗笠的人影出现在府邸前。有经过的路人不小心碰撞到他,正想骂一句站在路中间做甚,抬眼一望,路人不禁被吓了一跳。 面上一条又一条的刀疤,丑陋得让人心生寒意。 路人噤声,连忙垂头快步离去。 蓑衣人看着眼前的府邸,一脸的怔忡之色。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上上一世死在沈婠的手里,所幸上天垂怜,让他得以重生,他才能向沈婠复仇。沈婠惨死,他大仇得报。他娇妻美妾活了大半辈子,最后寿终正寝。原以为再睁眼时便会到地府,未料一睁眼却是到了这个古怪的地方。 不是他的第一世,也不是他的第二世,但这地方的人和物却又与前两世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不少事情月兑离了原本的轨迹。 这一世的自己没有娶沈婠,平南侯府一样被抄家了。 这到底是什么回事? 裴渊的死给沈莲带来了不小的打击,反倒是陈氏有几分庆幸。好在自己的女儿没有这么快嫁去平南侯府,不然连死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沈莲沮丧了好长一段时日。 陈氏则是开始着手为沈莲寻找下一个夫家。女儿还有几个月便能及笄了,再不快些找个好夫家,那就迟了。 陈氏忙乎的同时,沈婠倒十分清闲。 大半年前,裴渊一死,平南侯府被抄家,长公主也暴毙了,是宫里头对外称的暴毙,但沈婠晓得长公主突然死去肯定与裴渊月兑不了干系。 那天裴渊来寻她,两人也算是一茶抿恩仇。 那时听了裴渊的话,沈婠便已是察觉到不对劲,怎么听怎么像是决绝之言。而当天夜晚,沈婠便从裴明泽那儿收到了确切的消息。 长公主死在谢三郎的宅邸里,一同抬出来的还有裴渊的尸首。 沈婠知晓后,只稍一想,就知道是裴渊起了同归于尽的念头。 如今裴渊一死,沈婠重生以来的目标也改变了,等着当今皇帝驾崩,然后六皇子登位,接着她便安心嫁给恒之。 她记得皇帝是在威远将军凯旋之后的第三年驾崩的,如今仔细算起来,不远了,且……战事也快要开始了。 “郡主呀,大夫人的丧期还有两个月便过了。您也快十七了。眼下这该如何是好呀?”霜雪不禁有些担忧。 本来长公主尚在时,这京城里多少家公子眼巴巴地盯着郡主的婚事。可天有不测风云,谁料得到好端端的一个长公主这就突然暴毙了?长公主一离世,就甚少有人前来问津。如今郡主都快十七了,嫁得早的都能当人母亲了。 郭嬷嬷笑着说道:“大姑娘贵为郡主,哪里会怕无人问津。你这妮子怕是自己想嫁了吧。” 霜雪脸一红,“嬷嬷!” 沈婠含笑道:“霜雪,我过几年定会给你找户好人家,若是你有心悦的人,不妨与我一说,我以后好给你做主。” 轻羽听了,吃吃地笑着。 霜雪嗔了轻羽一眼,“奴婢才不像轻羽呢,她有青梅竹马,奴婢可没有。” 轻羽作势要去捏霜雪。霜雪机灵,躲得飞快。轻羽无奈,唯好跺跺脚,两颊红云顿生。“郡主,您听听!霜雪笑话奴婢!” 沈婠轻声笑着,眉眼带笑地看向窗外。 没多久,玉禾走进院落里,匆匆地入了屋里头。玉禾从衣襟里模出一封信来,递给了沈婠。沈婠一瞅,眼里笑意更甚。 霜雪说:“容先生又给郡主来信了。” 轻羽感慨道:“容先生与郡主感情真是深厚呢。” 郭嬷嬷看了霜雪与轻羽一眼,笑眯眯地说道:“你们两个和我去灶房里做些糕点吧,郡主今早都不曾用过什么,肚子怕是等会就饿了。” 这两丫头糊涂,还是她郭嬷嬷眼睛精着。郡主每回看信的表情哪儿像是平日里与容大夫说话的模样?分明是不知哪儿的人打了容大夫的名义与郡主相互通信的。尤其是近半年来,每回郡主一看信,女儿家的姿态尽显无疑。 郭嬷嬷用脚趾头一想就知来信的人定然是郡主的心上人。 能打着容大夫名义的,肯定是与容大夫相熟的人。容大夫相熟的人极少,郭嬷嬷不用猜也能知道是谁。闲王的腿是废了,但好歹也是皇亲国戚,且人也是极好的。 那新来的玉禾估模着也是王爷给送过来的,手脚勤快,吃得了苦,且会些拳脚功夫,一看就知是王爷费劲心思寻来的。这心意,可珍贵着呢。 且郭嬷嬷也知郡主是个有分寸的人,也不会像是死去的二姑娘做出糊涂事来。既然郡主隐瞒着,那就定然有自己的理由。 所以郭嬷嬷是一丁点也不担心郡主的婚事,如今见王爷的信来,郭嬷嬷赶紧拉上霜雪和轻羽躲一边去,好让郡主安心。 裴明泽在信中只道已是请求太后赐婚,待沈婠丧期一过,不日圣旨将下。 沈婠看后心中喜不自胜,但之后又不禁有几分忧心。毕竟皇帝仍在。可转眼一想,沈婠又明白过来。 长公主去后,她这郡主便相当于没了靠山,且沈府如今又是如此,她这大半年来又十分低调,京城里的人几乎都快要记不住有她这样一号人物了。 她嫁给恒之,于皇帝而言,是一点威胁都不会有的。 眨眼间,两月一过。 太后赐婚的圣旨果然下了来,婚期定在五月初十。如今离婚期还有一个月。这突如其来的圣旨让沈府有些惊诧,尤其是老夫人,知道沈婠指婚给了闲王后,耳穴里咚咚地跳。 老夫人心里是个明白人。 闲王虽是王爷,但当年皇位之争的腥风血雨她可是记得十分清楚。有谁不知道当今圣上极是忌惮闲王呀,指不定哪天一个不高兴就把闲王给斩杀了。哪个姑娘嫁过去不是心惊胆战地过日子呀,万一圣上心情大怒,牵连娘家的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老夫人一阵眩晕,稍微有些清醒时,老夫人重重地叹了口气。 可如今太后都赐婚了,懿旨一下,哪有反悔的可能?只能盼着沈婠不要连累娘家了。 陈氏并不知沈婠与闲王成亲的利弊,经过上回沈奇的事后,陈氏醒悟过来,与沈婠作对实在不适宜,自家人对自家人的,且指不定以后女儿的婚事还要指靠沈婠,是以晓得太后赐婚后,陈氏还特地过来沈婠这儿帮忙准备嫁妆。 而方氏倒是真真正正的打心底感到高兴。 那一日在水榭中,魏子骞望沈婠的眼神,她看得分明,还有李氏的目光。方氏十分担忧,虽说李氏看起来很好相处,但毕竟李氏原先属意的媳妇是沈婠,而非她家的沈菱,且魏子骞心里头也是有沈婠的。此番情况,对于她的菱儿来说,实在相当不妙。 这男人的心思,愈是得不到的便愈是珍贵。 沈婠如今又成了郡主,在魏子骞心里怕是跟仙女一样的人物了。以后沈菱嫁进魏府,指不定会因此而受气。尤其是沈婠的婚事又迟迟未定,方氏哪能不担忧。不过现下太后赐婚了,且观沈婠的表情神色,也是极其欢喜的。 方氏也总算是安心下来了,也高高兴兴地去帮沈婠准备嫁妆了。 沈婠用过晚饭后,便在花园里闲庭散步且当消食。沈婠与沈菱言笑晏晏的,两姊妹的感情也增进了不少。 不久后,沈婠见着玉禾走过来,她眉眼含笑地道:“事情办好了?” 沈婠之前让玉禾去给裴明泽送信。 玉禾道:“是的,郡主,事情已是办妥了。”玉禾犹豫了会,神色古怪地道:“郡主,奴婢方才回府时,见到有个怪人站在沈府后门,鬼鬼祟祟的,模样十分丑陋,也不知他想做些什么。奴婢便做主唤了护院把他给赶走了。” 沈婠听了,也不以为意,笑了笑,说:“嗯,你做得很好。” 作者有话要说:设定是这样的,宇宙里有许许多多个平行空间,里面有一样的人,但会因为不同的行为产生不一样的结果。 这文设定的是三个平行空间,不分前后顺序,三个时空独立存在,本文进行的空间是沈婠重生后的这个空间,所以其他空间发生啥事情……只能脑补了(┳_┳) 谢谢lingling滴地雷~~么么 101 夜深人静。 沈府里的各个院子都熄了灯火,偶尔能听见夏虫在树上鸣叫,和巡逻的护院放轻了的脚步声。今夜空中无月,只有数点星光。 刚从绽梅园经过的护院打了哈欠,与另外一护院低声说了些话。也不知说了什么,竟是惹得另一护院哈哈大笑。蓦然,打哈欠的护院噤声。 他迅速扭头扫向绽梅园。 另一护院也止住了笑声,警惕地看向周围,道:“怎么了?” 护院挠挠头,说道:“我总觉得有道视线在盯着我,背后好不自在。”另一护院不禁打了个寒颤,他说:“该不会是那些东西吧,大夫人和二姑娘生前最喜欢来绽梅园了。” 护院听了也不由得打了寒颤,目光不经意一瞥,扎在绽梅园附近的秋千在轻轻地晃着,仿佛有个无形的人在上面荡着秋千似的。 护院吓得面色惨白,连忙道:“别胡说了,我们去另外一处巡逻吧。” 两人急急地离开。 不久后,有一道黑影从绽梅园里走了出来。黑夜之下,他脸上的刀疤显得愈发狰狞。 这儿是沈府,连秘密通道也跟上一世一样。上一世沈妙跟了他,沈府里就已是毫无秘密可言。不然他也无法这么轻而易举地进了来。 沈婠今夜早早就歇了。 她睡得有些不安稳,也不知怎么的,今夜临睡前右眼皮一直在跳,跳得太过频繁,让沈婠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只不过沈婠也不曾细想,如平时那般,宽了衣上了榻,不一会便入睡了。 沈婠做了一个噩梦。 她梦见了裴渊,在她与恒之成亲当日,他从梁上一跃而下,剑锋直指她的胸腔,恒之推了她一把,替她挡了这一剑,血液四溅。裴渊笑哈哈地说,谢三郎死了,你的情郎也要死,你上一世是我的妻子,那么永生永世也只能是我的人,你嫁一次我杀一次。 沈婠悲恸到了极点。 梦从中醒,沈婠浑身冷汗淋漓,一模里衣,背后湿了一大片。沈婠的心噗咚噗咚地猛跳。好一会,她方回过神来,正想开口唤今夜当值的霜雪倒杯茶来时,一道黑影隔着纱帘腾然映入沈婠的视线里。 不是霜雪!霜雪没有这般高大壮阔!这是一个男人! 沈婠心中大惊。 她迅速冷静下来,她模向枕边,一把尖刀握在了手心里。自从重生以来,她便有了这样的一个习惯,在枕边放一把刀。没想到裴渊生前她用着,反倒是在裴渊死后给用上了。 沈婠握紧尖刀。 她轻咳了一声,那道黑影顿了下,沈婠捏着嗓子,装作一副欣喜的模样,“哎呀,郡主,您可回来了。奴婢等得您好辛苦,今夜老夫人和二夫人都过来了,幸好奴婢临时想了个法子才两位祖宗给哄走了。不然郡主您偷溜出去的事可就瞒不住了。郡主呀,下回您换霜雪来扮您吧,奴婢头一回做这事,心里可害怕了。要是别老夫人发现了,奴婢铁定少不了一顿责罚。” 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小,换了平日里的霜雪早就过来了。如今她这么一番口舌,霜雪竟是还没过来。沈婠心里有几分紧张和害怕。 她故意发出很大的声响,从床榻上坐起,正要伸手去拨开纱帘时,那道黑影却是倏然转身,不过是眨眼间就从窗子里逃出去了。 沈婠松了口气,方才还是半湿的里衣,如今是全湿了。 沈婠连忙下了榻,走到外间一瞧,霜雪昏倒在地,沈婠伸手一探,还有鼻息。她站了起来,急急地大叫:“来人,快来人呀!” 须臾便已是有数个婆子进了来,婆子一见倒在地上的霜雪,纷纷吓了一跳。 “郡主,这……这……” 沈婠说道:“有小贼闯进来了。”她冷了张脸,“去把沈管事叫来,传令下去,立马去捉拿小贼,他刚走不久,让人堵住沈府所有的大门,还有,各个院子都去搜查一遍!另外今夜当值的护院通通罚三个月的月钱。” 婆子连忙应了声“是”。 沈婠又道:“去把玉禾叫来,再找个大夫过来看看霜雪。” 婆子又应了声“是”。 院子里的所有人都被惊醒了,大夫过来看了霜雪,发现霜雪只是普通的昏迷,一掐人中,人就醒过来了。霜雪喝了口茶后,一脸惊魂未定的模样。 沈婠换了件干净的里衣坐在靠椅上,案几上放了一碗轻羽刚刚煎好的安神药。沈婠喝了小半碗后,问道:“霜雪,方才到底发生了何事?” 霜雪抹了把冷汗,说:“奴婢在外间打着盹,之后听到有声响,奴婢原以为是轻羽,未料那人却是个穿了黑衣的男子!奴婢吓了一大跳,刚要喊人,那人便打昏了奴婢。”霜雪模了模脖颈,现在还是隐隐作痛。 沈婠沉吟片刻,问道:“可有看清那人的模样?” 霜雪努力回想,心里不禁一阵后怕。她说:“屋里太暗了,奴婢没看清,但是那人走近时,奴婢看到他脸上有好几条血红血红的刀疤。” 沈婠听罢,只道:“嗯,我知道了。霜雪你回去歇着吧。这几夜便由玉禾来守夜。” 郭嬷嬷说:“郡主,需要再往我们院子里添些人手么?” 沈婠说:“这个不急,我自有打算。夜深了,你们都去睡吧,玉禾,你留下来。”待所有人离开后,沈婠对玉禾道:“你这几日带些人手去郊外搜一搜,看看能不能寻到裴渊的尸骨。”当时皇上是命人抛尸荒野的,荒野里野狗众多,如今都大半年了,估模残渣都不剩多少了。沈婠叹了口气,道:“尽量找一找吧,或者到附近的农户问一问,半年前有没有见到一具面容全毁的尸首。” 数日后,玉禾回来禀报:“郡主,什么都没有找到,奴婢也带人去问了附近的农户,他们皆是说不曾看到有什么尸首。” 沈婠蹙了眉头。 玉禾问:“郡主,还要继续搜寻么?” 沈婠摇摇头,“罢了,不用了。”前几天她都几乎把整个沈府翻了遍,也没有寻到那小贼。且从那一日小贼的举动看来,明显是冲着自己来的。 她在京城里也不曾得罪过什么人,唯一与自己有仇的也只有裴渊一个。那小贼的目标在自己身上,那一日他没有得逞,想来也不会罢休。 沈婠说道:“玉禾,你把霜雪和轻羽唤来。另外,这几夜你去让在院里守夜的婆子放松些,不必盯着守着了。” 与其这么心惊胆战下去也不是法子,倒不如来一招请君入瓮。 是夜。 今夜是十五,月色极好,明晃晃的。沈婠的院子里一如往常地安静,在院里守夜的婆子得了命令后,心安理得地打起盹来。沈府里的护院偶尔经过沈婠的院子,也不曾多加以停留。 一道黑影窜进了庭院中。 他潜伏在沈府多日,只为确认一件事情。他要看看这里的沈婠是不是他所知道的沈婠,这里的人虽是一样的,但是变化太大。好比如沈婠这贱人怎么可能会在沈府里过得风生水起的,且又怎会入了皇帝的眼被赐封为初云郡主,如今更是给闲王指了婚。 这么好的日子,一点也不像是沈婠能有的。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回裴渊更是轻车熟路。他模进沈婠的房里,一丫环在打盹,头垂得低低的,看起来没有一时半会也醒不来。 裴渊走近沈婠的床榻。 就在此时,刚刚还在打盹的玉禾倏然跃起,一掌击向了裴渊!裴渊只觉身后有风袭来,连忙一个侧身,躲过了玉禾的一掌。 两人在房里交手起来。 霜雪猛然拨开纱帘,点起了手里的烛台,沈婠穿戴整齐,目光犀利地看向来者。尽管面容毁了,可沈婠还是能认出来,他就是裴渊! 霜雪猛然喊道:“来人呀!来人呀!小贼跑进来了!” 若干护院匆匆而入,裴渊心中大惊,没想到这里的沈婠竟是比上一世聪明了不少。裴渊身手虽好,但寡不敌众。裴渊咬牙,放弃了与玉禾相斗,直接跳出了窗外。 沈婠喝令道:“追!” 霜雪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还是郡主聪明,晓得小贼今夜还会再来。” 沈婠蹙着眉头,想起之前玉禾所说的话。看来裴渊一早就在沈府外盯着了。 沈婠在心里暗叫不好。 方才裴渊的眼神分明就与上一世的裴渊一模一样。 第三颗石子里的裴渊去了,第一颗石子的裴渊也去了,那么现在的裴渊莫非是第二颗石子里的?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丫丫滴地雷,么一个~~ 还有谢谢雪琴童鞋的长评~~~么么~~ 102 小半个时辰后,玉禾回来了,一脸沉重地说道:“奴婢无能,让小贼给跑了。” 沈婠一听,倏然从椅上站起。方才她见裴渊与和玉禾交手,两人实力不分上下,后来护院们一来,裴渊便已是渐落下风。这儿又是沈府的地盘,这么多人追一个裴渊,怎么最后竟是让人给跑了? 沈婠惊诧地道:“跑了?好端端的怎么给跑了?” 玉禾回道:“奴婢也不知,本来都快要捉住了。可小贼突然跑进了绽梅园里,不一会就跑没影了。奴婢带了人彻底搜查了绽梅园,也没有看到小贼的身影,问了守在各处大门的护院,他们皆说小贼没有出现。” 郭嬷嬷道:“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不见了?绽梅园里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枝桠,根本无法藏人。可有问清守门的护院,会不会一时疏忽让人给跑了也没有发现?” 玉禾说:“奴婢也是这样问他们的。他们说是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地盯着的,周围也是看得紧紧的,要是小贼来了他们肯定能发现。” 沈婠蹙起眉头。 玉禾小心翼翼地道:“郡主,奴婢无能,请群主责罚奴婢。” 沈婠摇摇头,“罢了,玉禾你已经尽力了。”裴渊三番四次轻而易举地闯入沈府,她本来就觉得有些奇怪了。如今再听裴渊倏然跑没了影,沈婠便晓得现在一无所有的裴渊敢这么闯进来,定然是有所仰仗的。 绽梅园,绽梅园…… 她的院子去绽梅园并不顺路的,且绽梅园里沈府大门也远,裴渊在被人追逐的情况下还能模去绽梅园,这里就有些可疑了。 蓦然,似是想起什么,沈婠吩咐霜雪,道:“你去兰香苑一趟,问问兰姨娘知不知道绽梅园里有什么特别之处?若是兰姨娘不知道的话,便让兰姨娘去问父亲。” 霜雪应了声。 次日,兰姨娘亲自过来了,悄声与沈婠说道:“老爷说绽梅园西边第九棵梅树下有一条密道,通向沈府外面的。老太爷搬进这个宅邸时,密道便已是有了。” 沈婠颔首,笑着道:“多谢姨娘。” 送走兰姨娘后,沈婠命人前去查探,果真在西边第九棵梅树下发现了一条密道,地上还染了几滴干涸的血迹。玉禾回来禀报后,沈婠便道:“让沈管事去把那条密道封了,免得以后那小贼再来。” “那还要去追捕那小贼吗?”玉禾问。 沈婠道:“追,怎么不追。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府里进小贼了,其他不必提起。” “是,郡主。” 沈婠揉揉额穴,只觉头有些隐隐作痛。这下可糟糕了,裴渊又回来了,而且这回还让他给逃了,后患无穷呀。不过…… 沈婠想起上一世的自己。 若方才的裴渊当真是第二颗石子里的裴渊,那么她真正的仇人也就出现了。 沈婠修书一封让玉禾给裴明泽送去。裴渊又活过来一事,得让恒之知道,免得出了什么意外。她现在也不知裴渊到底想做些什么。玉禾回来后,沈婠便问:“王爷怎么说?” 玉禾模模鼻子,说道:“王爷看起来似乎不太高兴,看了郡主的信后,也没说什么。只说了明日会在容大夫那儿等郡主。”顿了下,玉禾又道:“对了,还让奴婢带了两个随从回来,说是要守在郡主的院子里,保护好郡主的安全。” 恒之不高兴? 沈婠想了想,问:“王爷为何看起来不太高兴?” 玉禾说道:“奴婢也不知道。”平日里王爷总是温文儒雅的,看起来很好相处。可今日脸一板着,好生吓人。 沈婠也未细想,横竖明日也能见到恒之,到时候再细问便是。 次日一早,沈婠便去了容铭那儿。裴明泽与容铭正在对弈,沈婠一瞧,笑着道:“先生又要输给恒之了。”瞧瞧这棋盘上,白子占据了半壁江山,黑子少得可怜。估模着无需一刻钟,黑子便要完败。 容铭睨了沈婠一眼,“我与他下棋哪一次不是输的?你来得正好,我教了你这么久的棋艺,也很久没有考验你了。你今日便来下我这盘残棋,看看你这些时日有无生疏了。” 沈婠低头细细一看,笑道:“先生呀,这盘棋是神仙也难以挽回了。这算哪门子的考验呀。” 容铭已是站了起来,“无妨,神仙虽是救不了了,但是你还有一个方法。”容铭微微俯身,压低声音道:“美人计。” 沈婠失笑,看了裴明泽一眼。 他垂下眼帘,似是在专注地看着棋盘,一声不吭的。往日里他见到她时,总会眼里含笑地唤她一声“婠婠”,可今日却是有些不对劲了。 想起昨夜玉禾所说的话,沈婠不禁有些担心。刚想说些什么,容铭又凑上来,小声地说道:“你的王爷今日不妥呀,一直板着张脸,活月兑月兑像是我欠了他银钱似的。” 裴明泽斜眼望来,容铭一模鼻头,“也罢,你们慢慢下棋,我出去走一会。” 容铭离开后,屋里头就剩下裴明泽与沈婠两人。裴明泽抬起眼,淡道:“陪我下完这一盘棋吧。” 沈婠道:“好。” 她拈来一颗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问:“恒之可是遇上什么不顺心的事了?莫非是与六皇子殿下起了争执?” 裴明泽说:“没有,我与六皇侄很好。” 沈婠一听,也不再问了,安静地与裴明泽下完了这一盘棋。跟她所料的一样,不过半刻钟黑子便已是输得一塌糊涂。 沈婠瞅瞅裴明泽,心知他定是有不顺心的事,指不定还跟自己有干系。只是瞧他这副冷冷淡淡的模样,沈婠心中又有几分恼了。 沈婠道:“王爷若是没话与婠婠说,婠婠告辞便是。” 她站起来,刚走一步,裴明泽便已是拉住沈婠的手腕,握得紧紧的,沈婠无法挣月兑开来。裴明泽轻声说道:“你别恼。” 沈婠道:“我没有恼。” 裴明泽说:“是我不好,我不该给你摆脸色看的。” 听到裴明泽先服了软,沈婠倒也没不怎么恼了。毕竟两人快成夫妻,如今又有个裴渊横在中间,他们两人是万万不能生什么嫌隙的,否则被裴渊钻了空子,那就得不偿失了。沈婠扭过头来,看着裴明泽的眼睛。 “嗯?为何要给我摆脸色?我哪儿得罪你了?还是说你不想跟我成亲了?后悔了?” 裴明泽急道:“不,我没这个意思。我怎会不愿跟你成亲。婠婠,这一日我都不知盼了多久。”沈婠努嘴,“那你今天到底在闹什么别扭?” 裴明泽道:“沈府里有小贼闯入,你既然心中有了猜疑,为何不先与我商量?万一你的局没有设好,你可知后果会如何?玉禾身手虽是不错,但难免有顾不上的地方。你若是有什么意外,你让我如何是好?” 听到有小贼闯入了沈府,还探到了婠婠的闺房里,他当时脸色都白了。后来沈婠来信,说小贼原是又活过来的裴渊,裴明泽当下就有些慌了。想到婠婠设局算计裴渊,虽是知道婠婠想得周全,计划也是妥当的,但他就忍不住担心。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世间没有什么算计是万无一失的。且不说裴渊死一次活一次,比鬼怪还要难缠。 他无法想象失去沈婠之后的日子,所以今日一见到婠婠,他就忍不住要板着张脸,好让她记住下回千千万万不能这般鲁莽了。 沈婠见他这副模样,也知恒之是担心自己才会如此。当下也不恼了,转过身来,轻轻地环住裴明泽的腰,说道:“好啦,以后要是再有这样的事,我一定什么都不做,先与你商量了再说。但是你以后也不许对我板着张脸了,好生吓人。昨天玉禾都被你吓到了。” 美人主动投怀送抱,裴明泽的心早就软成一团,哪里还会计较这么多。 他轻声道:“好。”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裴明泽又说道:“我已是暗中派人去寻找裴渊了,京城也不大,只要他还在京城里定然逃不掉的。你且安心,我不会让你出事。” 裴明泽在心里叹了声。 这事实在是有些棘手,裴渊死了这么多回也没死成,这回身体里的也不知是哪一颗石子里的裴渊。若是第二颗的话,事情委实有些难办了。幸好还有半月就到成亲的日子,还是早些把婠婠娶回来,亲自放在身边照看着他才能安心。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啦~~~ 非常感谢大家一路来的支持~~~ 嘤嘤嘤嘤来打个小广告~~求收藏作者 103 回了沈府后,沈婠吩咐了沈管事要多加人手,夜里让巡逻守夜的护院们仔细一些。沈管事连忙应“是”。有了之前进小贼那一回,沈管事也不敢大意,拨多一批人轮流守夜当值,白日里也仔细注意着府外有无可疑的人。郡主还有半月就成亲,要是期间出了什么意外,他可是万万担当不起的。 沈婠也担心裴渊会再来,特地请容铭调配了一些药物防身,即便是就寝时也是牢牢地藏在衣襟里。玉禾受了裴明泽的吩咐,晚上也不打盹了,睁大了双眼注意着周围,生怕又会有什么小贼出现。在门外守着的几个随从也是丝毫不敢掉以轻心。 半月转瞬即过,眨眼间便迎来了五月初十。沈府里风平浪静,别说小贼,连只飞虫也进不了沈婠的闺房。 鸡还未鸣,沈婠便已是开始梳妆。 唐氏在郭嬷嬷与霜雪的掩护之下悄悄地混了进来,拿着象牙梳,替沈婠挽发。沈婠的乌发在郭嬷嬷的精心护养之下生得十分好看,乌黑黑的且柔顺又有光泽,模起来像是一匹上好的黑缎。 唐氏看着菱花镜里的沈婠,眼眶不由得泛红。若是搁在几年前,她肯定无法想象自己能亲眼看着女儿出嫁,且女儿还能嫁得这样好的归宿。 霜雪说道:“夫人,您别哭了。您这一哭,郡主也快要跟着哭了。新娘子一哭,妆容就不好看了。” 唐氏连忙揩走眼角的泪水,说:“我是高兴,太高兴了。” 此时,轻羽从外面走了进来,给沈婠欠身行礼,抬起眼来时,轻羽说道:“哎呀,郡主今日可真好看,外面的花儿见到郡主可都要害羞了。” 霜雪捂嘴轻笑,郭嬷嬷与唐氏也是眼里含了笑意。 今日一大早,沈婠便让轻羽守在院子外,没有经过她的允许不得放人进来。陈氏与方氏是个明白人,知晓沈婠的意思便也没这么早过来,先让沈婠与唐氏两母女好好地说一说话。 沈婠嗔她一眼,道:“有话便说,有谁想要见我?” 轻羽欠身又行一礼,俏皮地道:“回郡主的话,是魏夫人。郡主要见吗?” 沈婠道:“自是要见的,轻羽,你去让魏夫人进来吧。” 唐氏放下象牙梳,说:“婠婠,娘去里边避一避。”沈婠握住唐氏的手,道:“娘,您又不是见不得人,哪里需要避一避。魏夫人是我之前跟你提起过的威远将军的夫人李氏,是个善人,待女儿非常好。” 沈婠与唐氏说话间,李氏已是进了屋里来。 李氏的目光凝在沈婠身上,她心里不禁有些发酸。这媳妇本来是自己家的,要是没有她早一步向太后请旨,估模小孙女都给自己生下来。 思及此,李氏眼眶也有些发红。 她连忙拿帕子揩了揩眼角,说:“瞧瞧我,这大好日子的,”李氏拿出一个锦盒,“本来之前便送给你的,但一直寻不到机会。这便算是我送你的嫁妆。这是当年我嫁入魏府时,太后娘娘赏我的。” 李氏打开锦盒。 红缎上静静地躺着两颗圆润亮泽的东珠,比拇指还要粗大,一看便知价值不菲。沈婠连忙道:“这……这么贵重的东西,我不能要。” 李氏道:“东西再贵重也及不上心意的贵重,我本想认你当义女的,但不曾想到长公主会先一步认你当了义妹。你如今成了郡主,我也不好认你为义女。你虽是嫁不成我们的魏府,但在我心里我早已把你当女儿看待。送给女儿的东西,哪有贵重不贵重的?你若是不肯收,就是在嫌弃我了。” 沈婠一听,心里泛起暖意来。 李氏说:“收着吧,这对东珠,无论是达成耳环还是做成珠钗都是极好看的。你嫁了闲王,如今又贵为郡主,以后少不了要进宫的,不戴点好些的首饰,难免会教宫人给看轻了。” 沈婠收起锦盒,感激地道:“多谢义母。” 李氏一怔,鼻子开始泛酸,轻轻地拍了拍沈婠的手背。 “好孩子。” 李氏的目光一转,此时方发现了唐氏的存在。起初她以为是沈府里的哪位夫人,可如今仔细一瞧,李氏倒是认出来了,是沈婠的亲娘,十几年前她曾在沈府的小宴上见过的。 “是……唐夫人?” 唐氏含笑道:“魏夫人。” 倏然,有人在外面催促道:“郡主郡主,喜轿快来了。”霜雪一着急,道:“糟了糟了,发髻还没挽好呢。” 郭嬷嬷道:“糟什么糟,今日是郡主的大日子,不许胡说。” 霜雪模模鼻子,嘿笑一声。 唐氏也不顾上与李氏说话了,连忙继续替沈婠挽发,郭嬷嬷也在一边帮着。人多手快,不到片刻,发髻便已是挽成。 披上红盖头前,李氏又模出一个锦盒,递给了沈婠。她轻咳了一声,道:“是你的义兄送你的贺礼。” 沈婠一听,随即了然。 她弯眉一笑,“还请义母替我向义兄多谢一声。” 沈婠上了喜轿。 迎亲队伍浩浩荡荡地往闲王府行去,沈婠坐在喜轿里,心情微微有几分紧张。她要嫁人了,要嫁给恒之了。她重生以来,完全没有想过会有这一日。 她悄悄地打起帘子,露出一丁点的缝隙来。 裴明泽坐在轮椅上,穿得一身喜庆,由览古推着。虽是见不到他的正脸,但沈婠知道此刻她的恒之定然比以往更要俊朗无双。 蓦地,沈婠注意到街道两边的人群里有一道森冷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沈婠浑身一凛,她急急望去,在人群里搜寻着方才的那道目光。 只不过那道目光早已消失。 沈婠的心里腾地有了不好的预感。她放下帘子,压低声音唤道:“霜雪。” 霜雪走近,贴近了喜轿,“郡主,奴婢在。” 沈婠吩咐道:“你去和王爷说一声,便说我……似乎看到上回的小贼了。”片刻后,霜雪回来禀报道:“郡主,王爷说他知道了。” 接下来的一整日,沈婠都十分警惕,一颗心七上八下的,唯恐不知何时裴渊就会窜出来。 不过一整日下来,倒也是相安无事的。拜堂也是顺顺利利的,一点差错也没有出。拜堂毕,沈婠被送入了喜房里。玉禾陪在沈婠身侧,外面亦是有不少侍卫守着。 沈婠也逐渐安心下来。 她重重地呼了一口气,不一会,霜雪走了进来,“郡主,王爷说约模还有半个时辰才能过来,让郡主先吃着东西,莫要饿着了。” 食案上摆了不少吃食,霜雪捧了过来。沈婠小口小口地吃着。 霜雪又道:“郡主,王爷还说让您安心,王府里很安全,处处都有侍卫守着,小贼定然进不来的。” 沈婠问:“我母亲那边可有安排人手?” 霜雪回道:“有的。” 半个时辰后,裴明泽进了喜房。他屏退了所有丫环随从,慢慢地推着轮椅,行到沈婠身前。他安静地打量披着红盖头的沈婠,心中是满当当的欣喜和愉悦。 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多年前,他在王府里见到婠婠,她还是个青涩的小姑娘,如今已然长大成人,是他的妻子,他的王妃。他只要一伸手便能触模到她。 裴明泽握起喜杆的手微微有些颤抖,他挑起了红盖头,沈婠娇羞的神色露了出来。 “婠婠。”他轻轻地唤了声。他看她的目光极是专注,“你今天真好看。” 沈婠不由失笑道:“哪里好看了,母亲替梳妆后我都险些认不出自己来。”整张脸涂了厚厚的脂粉,像是一只大花猫。裴明泽却柔声道:“我道好看就是好看,没有人及得上你。” 沈婠听得心里甜滋滋的。 她道:“恒之今日也很好看,看得我目光险些都离不开了。” 裴明泽问:“婠婠可喜欢?” 沈婠道:“喜欢。” 裴明泽笑道:“以后你看我,我看你,我们有一辈子的时间。”裴明泽凝眸,烛光下的婠婠美得不可思议,让他觉得无论如何看也是看不够。 沈婠低头含笑,轻轻地“嗯”了声。 裴明泽道:“我让人打盆水进来,替你洗净脸上的妆容。”须臾,霜雪捧了盆热水进来,她悄悄地看了眼喜床上的郡主,又迅速垂下眼来,心里乐呵呵的。 沈婠刚想拧了帕子,裴明泽却按住她的手,温声道:“闺房之乐,我来。” 说罢,裴明泽便拧了帕子,细细地擦净了沈婠脸上的脂粉。看着一张粉黛未施的脸,裴明泽眼里柔意更甚,他微微倾前身子,亲了下沈婠的脸颊。 果真跟他想象中的感觉一样,甚至更要好。 裴明泽含了笑意端来两杯合卺酒,“婠婠,夜深了,**一刻值千金。” 沈婠的脸颊飞上一抹红晕,她眼里亦是含笑。 就在此时,门外倏然有道脚步声匆匆传来,接下来是轻羽慌张的声音。 “郡主不好了,夫人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做个小调查,你们要看肉吗? 108 “此事当真?” 裴渊道:“殿下,元筹从不说假话。六皇子野心勃勃,早已做好部署,殿下若是抢先一步。皇位定然会落到说六皇子的手中。” 裴渊大胜仗归来后便向大皇子投诚。 他有上一世的记忆,他知道沈婠也有,沈婠与闲王肯定早已选择了六皇子。此时选择六皇子,并非是最佳的选择,且六皇子也未必会信任自己。所以,他选择了忿忿不平的大皇子。 他想要彻底击败沈婠,就要先击败六皇子。而他上一世选择了站在六皇子身边,不少六皇子的决策他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一回,他便搏一搏,兴许能扭转乾坤。 裴渊敛眉道:“殿下,事不宜迟。与其坐等皇上立六皇子为太子,倒不如先下手为强。”裴渊压低声音在大皇子耳边轻轻地说了一句。 大皇子面色大变,但随即又冷静下来。 半晌,他道:“好。” 裴明泽匆匆回了王府,听了沈婠所言后,他的面色不禁凝重起来。 沈婠说道:“看来裴渊选择了站在大皇子那边,裴渊也是重生之人,他也知道大局的走向。上一世他也曾与六皇子密切往来,估模着这一世他知道不少的事情。” 裴明泽道:“不容小觑呀。” 沈婠说:“他既然清楚大局如何,定然想做出改变。恒之,你们小心为上。” 裴明泽沉吟了会,说:“如今时间紧迫,而他手上又握有骑兵营的五千兵权。若是想要直接扭转如今的局势……” 裴明泽与沈婠互望一眼,裴明泽抿唇道:“方法只有一个。” 沈婠问:“什么?” 裴明泽轻声说道:“如今裴渊若想扭转局势,只能撺掇大皇子谋反了。”沈婠倒吸一口冷气,“谋反?” 裴明泽拍拍沈婠的手,只道:“你无需担心,他若是当真谋反,我们也有方法对付他。本是有生路可走的,可他偏偏却选择了一条死路。” 裴明泽又说:“我出去一趟,今夜估模不回来了。婠婠,你先歇着。” 沈婠点点头,“我会万事小心,恒之,你也是。” “嗯。”他又吩咐道:“玉禾,好生护着王妃,不得有失。” 果不其然,半月后,大皇子当真如裴明泽所料那般起兵谋反,他顺利地一路杀进皇帝的寝宫,逼迫皇帝重立太子。病重中的皇帝大怒,气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而就在此时,六皇子带兵包围了大皇子的人马,揪出了一同谋反的元筹。 这场谋反就像是一场闹剧一样,来得快走得也快。 皇帝怒极,直接命人打杀了大皇子,其余一同谋反之人皆是暂时收押天牢。因大皇子谋反一事,皇帝气急攻心,本是病重的身子如今是只能躺在龙榻之上,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 不到半月便驾崩了。 在一片缟素之中,也迎来了新帝登基。如同沈婠上一世一样,先帝临终前立了六皇子为太子。 昏暗潮湿的地牢里,一道鹅黄的俏丽身影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进。带路的狱卒在前边点头哈腰的,嘴里只道:“王妃,前面的牢房就是。” 沈婠微微颔首。 她说:“你不必跟着了,我片刻后便出来。” 狱卒应声道:“是的,若是王妃有事便唤小人一声,小人速速即来。”说罢,狱卒无声地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门。 小小的牢房里只剩下沈婠与裴渊两人。 裴渊被锁链捆绑在墙上,本是无力地垂着头,听到沈婠的声音时,他倏然从眼里迸发出狠戾的神色来。他缓缓地抬起头,声音喑哑。 “这一世是你得逞了。” 沈婠神色平静,她说:“可上一世你也得逞了,不是么?” 裴渊嗤笑一声,眼里有嘲讽之色,他动动唇,似乎想说些什么,但还未出口就已是被沈婠打断。她淡淡地说道:“你是想说上上一世我得逞了么?所以你上一世那么残忍地待我是因为我罪有应得么?” 裴渊先是一惊,而后方反应过来,“你也重生了两回,”他冷笑一声,“贱人!”上一世沈婠死后,他心里仍然有不甘,之后再漫长的后半辈子一想,那一世的沈婠也非上一世的沈婠,报起仇来始终有几分遗憾。现在自己的眼前站着的沈婠方为自己真真正正的仇人! 裴渊躁动起来,锁链嘎嘣嘎嘣地乱响。 有狱卒听到声音连忙进来,沈婠摆摆手,“我没事,都退下。” “是,王妃。” 沈婠重新看向裴渊,目光里不起一丝波澜,她说道:“裴渊,你就不觉得奇怪么?若我与你一样重生了两次,上一世的我还会任由你这么对待吗?我还会这么傻兮兮地看不透你虚伪的面孔么?” 不可否认的是,沈婠这番话有理。 裴渊无法反驳。 沈婠又道:“你这一世家破人亡,最大的原因在于你自己。你下毒害死了你们一家,然后又去与长公主同归于尽,先帝知道后,对你恨之入骨,命人对你鞭尸,随后抛尸荒野。” “不可能,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赌毒杀我一家,又怎么会无端端去跟皇姑同归于尽?” 沈婠道:“怎么没可能?你上上一世的时候就不曾想过新婚几日的妻子为何会性子大变吗?口中偶尔吐露一些你也听不明白的话语时,你也没有往深一步想吗?你就没有想过上上一世的沈婠不是我?” 裴渊面色一变。 “什么意思?” 沈婠说道:“这一世我重生后,是八岁,我刚重生时恨极了上一世的你,起初几个月恨不得将挫骨扬灰,让你生不如死。后来,我遇到了这一世的你,我欺骗你说我是沈妙,你知道真相后在兰华寺外的悬崖与我理论,之后不小心坠崖而死,那一年你十七岁。” 裴渊说:“我重生过来后是在荒野里,并非是你说的什么悬崖,你又想……”似是想起什么,裴渊一惊,“不对,你方才明明说我是被皇上抛尸荒野的。” 沈婠平静地都道:“这事很离奇,你坠崖后又重生了,是另外一个你,是上上一世没有经历过上一世的你。你满月复仇恨欲要向我复仇,我也满心怨恨欲要向你复仇。你为的是上上一世的家破人亡之仇,我为的是上一世的惨死之仇。” 裴渊逐渐冷静下来,“你想说什么?” 沈婠说道:“这一世我被册封为初云郡主,并非是先帝怜爱我,而是长公主有愧于我。算起来,你也重生了数年,想必你也有听说过有关长公主的传言,与你我上一世的长公主大不一样,就连性子也不相同。不过却如同上上一世占了我的身子一般,这一世她占了长公主的身子。” 顿了下,沈婠又说道:“她也是重生之人,所以在上上一世顶替了我的身份活下去后,这一世她有愧于我。接下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无需我多说,毕竟是你自己亲身经历过的,而我也只是听上上一世直接重生过来的你说的。后来我和上上一世的你都察觉到了不对劲,渐渐的,真相浮于水面,你开始与长公主相斗,毒害了谢三郎,又与长公主同归于尽,之后便是我之前与你所说的那样。” 裴渊听得好生震惊,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沈婠看着他,“不管你是信还是不信,我也言尽于此。我不想再与你有任何瓜葛,就这样罢。”说罢,沈婠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牢房。 冤冤相报何时了,珍惜眼前的才是最重要。况且她的仇在三世的牵扯中,也算是报了。裴渊得知自己复仇错了,想必心里也会难受。带着不甘与难受离开这个人世,便是她对裴渊的惩罚。 出了地牢后,裴明泽迎了上来。 他神色温润,问道:“都说完了?心结也解开了?” 沈婠含笑道:“嗯,有恒之在,早就解开了。” 裴明泽道:“皇上赐裴渊毒酒,待他死绝,我会悄悄让人烧了他的尸身。没有了身子,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后顾之忧了。” 沈婠道:“我也是这么想。” 裴明泽又说:“皇上已是应允了我,我今早让人把谢三郎的骨灰送进了长公主的陵墓里。这下,你心里也不会惦记着了吧。” 沈婠一听,喜色飞上眉梢。 她笑眯眯地道:“嗯,不惦记了。”长公主死后,皇帝让人将谢三郎挫骨扬灰,她费了好大劲才悄悄取回了谢三郎的骨灰,当时便想着待新帝登基后再将谢三郎的骨灰与长公主埋在一处。如今完成了,她心里也踏实了不少。 这一世长公主待她极好,虽说她是曾经有愧于自己,但是这份心意她一直都惦记着。先帝在时她不能为她做些什么,如今先帝驾崩她总算能替她做点事情。 但愿下一世她能与谢三郎再续前缘。 沈婠落得一身轻松,她笑吟吟地道:“恒之,我们回府吧,也差不多该收拾东西前往江北了。听闻江北有一处十里荷塘,一到春夏景色就格外怡人。” “嗯。” 裴明泽牵起沈婠的手,宽大的袍袖垂下,遮住了两人十指相交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啦啦啦,完结啦。非常非常感谢一路追到这里的读者,乃们是我的真爱呀!这文是我第一次尝试的新类型,有不少bug,修文时我好好地改正的,非常感谢给我提意见的读者,群么一个~~~ 明天我休息下,后天上番外~~~ 最后的最后,看在俺这么勤奋的份上来,来收藏个作者嘛~~~~嘤嘤嘤嘤,乃们的收藏是我码字滴最大动力 ~\(≧▽≦)/~ _ 109 算起来,沈婠与裴明泽已是成亲了好些时日,但沈婠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沈婠不禁有些担忧,明明到江北之后的这大半年以来,她与恒之几乎是夜夜**。 昨天夜里恒之甚至还与她来了好几回,回回都是入骨的**。 她也是头一回知道自己的身子能扭成那样的姿势。 想起昨夜的缠绵,沈婠的脑子里不由得浮起那一幅幅活色生香的场面。她的脸微微发热,睁开眼看了看即便是在睡梦中也要揽住她腰肢的恒之,沈婠无声地笑了笑,恒之成亲后,是愈发霸道了。 幸亏她不怕热,而恒之的身子抱起来也舒服,不然两人夜里肯定会有不少争执。 沈婠打了哈欠,见外面天色尚早,便准备再睡个回笼觉,她蹭了蹭恒之,寻了个舒适的位置后便要合眼。就在此时,两腿间有温热涌出。 沈婠猛地打了个激灵。 葵水来了。 她有些失望,前几日她总爱吃些酸的,本想着过几日便去找个大夫来瞧瞧的。可如今葵水一来,哪里还用得着大夫? 沈婠现在也没有了睡意。 她轻轻地叹了声。 裴明泽睁开眼来,睡眼惺忪的,他揽紧了沈婠的腰肢,问道:“怎么了?”顿了下,他又说:“可是昨夜累着了?” 沈婠不欲让裴明泽察觉到自己心里的黯然,她敛去面上的神色,用手轻锤裴明泽的胸膛,娇嗔地说:“都是恒之不好!松开手啦,我去趟茅厕。” 裴明泽打了个哈欠,凑前去亲了沈婠一口方松开她。 “回来后再陪我睡一会。” 沈婠从茅厕里出来后,沉吟了片刻,她把玉禾了叫了过来,“玉禾,等会我写一封信,你替我将信送给容先生。另外,此事不许任何人提起,王爷也不行。” 看着沈婠严肃的脸,玉禾连忙点头。 近来,裴明泽察觉到自己的妻子不太对劲,时常心不在焉的,与他说话时偶尔眼神会有些闪躲,就连夜里的欢爱她也会走神,虽说身子仍是像以前那般迎合着自己,但是裴明泽感觉得出来,她心里有事,而且是大事! 裴明泽叫来了玉禾。 裴明泽与沈婠来了江北后,也并非日日黏在一块。两人感情虽好,但各自爱好也不完全相同。比如沈婠喜欢去茶肆里听说书,而裴明泽更喜欢去郊外寻山登高。 沈婠不喜登高,但也偶尔会陪着裴明泽去登上一两回,裴明泽则是觉说书先生夸夸其谈,好生无趣,但也会偶尔陪沈婠听上一两回。 是以常常沈婠外出时,都是玉禾陪着。 霜雪与轻羽两丫环,在小半年前就被沈婠许了人家。如今霜雪嫁给了江北城里的一处殷实人家为妻,而轻羽也是苦尽甘来,嫁给了自己的心上人王言,小两口子如今在京城里。 沈婠本是想给玉禾寻一门好婚事的,不过玉禾倒是想在府邸里当差多几年,沈婠见状便也依了她。 裴明泽眯眼问道:“王妃最近可有遇到了什么人?” 玉禾天生就不是说谎的料子,尤其是裴明泽这么气势逼人一问,玉禾就的眼睛就开始四处躲闪,嘴里也是支支吾吾的。 “没……没有。” 裴明泽一看就知道婠婠定是遇上什么人了,不然玉禾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裴明泽睨了她一眼。 玉禾的身子颤了颤。 裴明泽说道:“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今日我找你问话之事,不许与任何提起,王妃也不行。” 玉禾应了声,退出去后,她重重地叹了声,只觉得自己为难得很。王爷与王妃也不知到底出什么事了,王妃不许她告诉王爷,王爷也不许她告诉王妃,她现在是进退两难。 裴明泽开始细心留意起来,并且天天跟着沈婠去茶肆里听书,夜里待沈婠也愈发温柔。就这么过了数日,沈婠用过午饭,让人备车去茶肆时,裴明泽又笑吟吟地跟上了。 沈婠一怔,问:“恒之不是不喜欢听书么?” 裴明泽道:“有你在身侧,即便是再不喜欢我也乐意。”他牵上沈婠的手,“走吧,我们去茶肆,听听今天会说什么。” 沈婠的手微微一僵,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下,道:“恒之,我想了想,其实听人说书也挺无趣的。” 裴明泽说:“是么?那婠婠想去哪里?” 沈婠看了裴明泽一眼,问:“恒之前几日不是说了今日要去登高么?” 裴明泽眼神微深,“现在不想去了,陪娘子要紧。还是说婠婠想去登高?” 沈婠咬咬唇,道:“还是去茶肆吧。” 裴明泽不动声色一笑,“好。” 到了茶肆后,裴明泽不着痕迹地打量着沈婠的神色。如他所料一般,婠婠打从进了茶肆后神色愈发不自然,且目光总是四处打量着。 小二此时前来,问:“王爷王妃,还是平日里的雅座?” 裴明泽刚要说“是”,沈婠却道:“不了,平日里都是坐雅座,今日便坐外间吧。恒之,你觉得如何?” 裴明泽看了沈婠一眼。 “……都好。” 沈婠与裴明泽坐下后,裴明泽也四处打量着。前几日他已是来侦察过了,茶肆里并没有任何可疑之人,说书先生也是老头子,不构成威胁。 蓦地,裴明泽注意到一男子。 那人一身象牙白锦袍,两道长眉入鬓,生得姿仪秀美,说是芝兰玉树也不为过,且还颇有仙风道骨之态。饶是裴明泽,也不曾见过风采如此出众的男子。 那男子的视线不停地落在茶肆里的每一个人身上,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裴明泽忽感不安。 他看了看沈婠,发现沈婠的目光也落在了那男子身上,随后又心虚地急急收回目光,悄悄地一抬眼,撞入了自己的眼底。 沈婠一慌,险些打翻了茶杯。 裴明泽蹙眉。 沈婠说:“恒之,我们回去吧。今天的说书我前几日听过了。” 沈婠刚要站起,裴明泽已是按住她的手背,五指一握,他拉起了沈婠。他沉声道:“不急,先和我去见一个人。” 裴明泽拉着沈婠走到那锦袍男子的身前。 裴明泽开口道:“阁下可是在寻人?本王是江北城的城主,阁下若想寻人,本王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那男子一听,缓缓地打量了下裴明泽,不卑不亢地道:“王爷好意,我心领了。” 裴明泽又道:“阁下并不像是中原人士,不知阁下大名?” 男子说:“我姓卫,单名一个瑾字,的确不是中原人士。” “阁下是在寻人?” 卫瑾似是想到什么,神色微微黯然,但随即又淡淡地道:“我徒儿恼了我,如今离家已有一年。她平日里别无所好,唯独对美食情有独钟。这几年我走遍天下,只要有美食之处便会停留数日,盼着哪一天能遇到她。” 沈婠一听,心中有几分可惜,便问:“你徒儿唤作什么名字?年纪多大了?若是哪天我们碰着了,便告诉她,有人在寻她。” 卫瑾道:“她唤作阿昭,刚过二八。” 待卫瑾离开后,沈婠与裴明泽说:“虽说是师徒,但方才那男子看起来用情颇深呀,也不知那名唤作阿昭的女子长得如何,竟……” 话还未说完,忽有一道声音响起。 “婠婠。” 沈婠浑身一僵。 裴明泽眯眼望去,他不由一怔,是好久未见的容铭。 容铭走下楼梯,说道:“我在雅间等了你好长时间,还以为你路途中发生什么事了。不过说起来,你这么急着见我又所为何事?诶,王爷,许久未见了呀。” 裴明泽看向沈婠。 “你要见的人是容铭?” 沈婠顿时有些慌张,又有些窘迫,她点了下头,“我们上去雅间再说。” 待裴明泽知道了沈婠心不在焉的原因后,哭笑不得地揽她入怀,说道:“傻丫头,这事有什么好担心的?” 沈婠小声地道:“要是……要是……我生不出孩子来……” 裴明泽松开沈婠,认真地凝视她的双眼。 “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即便是当真生不出孩子来,我也不会怪你。我还嫌孩子吵闹呢,现在你我二人不也挺好的么?安安静静的,晚上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况且,我们也不急着要孩子,慢慢来,别急。真是傻丫头,担心这样的事情,还不如跟我好好地说一说。” 裴明泽揉揉她的脑袋,“方才容铭不是说了么?你的身子没有问题,我的身子也没有问题,孩子是迟早都会有的。即便没有,也无妨,你莫要太过担心。” 沈婠点点头。 裴明泽凑前来,压低声音道:“今晚为夫再努力努力。” 沈婠脸微红。 “……好。”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番外来啦~~~ 让新坑的师父君来打个小酱油~~~咩哈哈哈 110 那一日过后,裴明泽与沈婠两人夜里是愈发卖力了。裴明泽说了那一番话后,沈婠的心结放下来了,也不像之前那般心心念念着孩子。 要来的总归会来的。 沈婠心安,裴明泽也心安。 两人的感情愈发蜜里调油。 一日清早,沈婠与裴明泽在偏阁里用早饭。两人成亲数年,口味也渐渐变得一样。本来裴明泽喜欢清淡点的吃食,而沈婠喜欢口味重一些的吃食,裴明泽起初迁就沈婠,吩咐灶房里做的吃食都是按照沈婠的口味,不过时日一久,裴明泽也渐渐喜欢上这些吃食。 早饭毕,沈婠懒懒地打了个哈欠。 裴明泽见着了,便笑道:“刚醒不久又想睡了?” 沈婠嗔他一眼,“也不看看是谁的不好!”昨天夜里缠得她连觉都没睡好,她又打了个哈欠,裴明泽瞧着沈婠眼底的青黑,心里不禁有些内疚,他软了声音说道:“是为夫不好,今晚一定让你好好睡。” 他禁欲多年,碰到了沈婠后,便一发不可收拾,**如同洪水一般,倾泻而下,收也收不住。婠婠的身子太过美好,美好得让他成亲数年还想一要再要。 裴明泽说道:“左右今日也无事,再回去睡个回笼觉吧。” 他揽上她的腰肢,“我陪你。” 沈婠眯眯眼,“只是睡觉?” 裴明泽笑道:“莫非娘子还想做些什么?” 沈婠心底是有几分不信的,恒之一到床榻之上,就像是平日里披了羊皮的狼一样,呼啦一下,羊皮一月兑,十足十像是一条饿了数月的狼! 上个月某人也说陪她睡回笼觉,结果睡着睡着便直接扑上来了。偏生恒之的房中术极好,又知她喜好,往往不到半刻钟,便将她弄得气喘吁吁娇吟不断的,整个人好似中了那些婬药一般。 思及此,沈婠两颊悄悄浮起一抹嫣红,她说:“我才不想做什么。” 沈婠又打了个哈欠。 裴明泽见状,也不逗她了,“好了,我陪你回房。你好好地歇一歇,我在一旁看书,不打扰你。”裴明泽送了沈婠回房,替她掖了掖锦被后,方拿了本书半躺在另一边的美人榻上。 沈婠很快便睡着了,呼吸也逐渐变得平缓悠长。 裴明泽看了几页后,抬眼望了下不远处的沈婠,唇角浮起温暖的笑意来。小半个时辰过后,裴明泽放下书册,又瞧了沈婠几眼,见她睡得如此香甜,裴明泽不禁也有了几分睡意。 他放下书册,刚想走去床榻时,蓦然有道光泽一闪。 他眯了下眼,原是沈婠妆匣上的珠钗,一支雕花银簪搁在梳妆台的边沿,是方才沈婠从发髻上摘下的。裴明泽一见,走了过去,拾起银簪放回妆匣里。 倏地,裴明泽注意到一个巴掌大的锦盒,十分不显眼地静躺在妆匣的角落里。 裴明泽想了想,他似乎不曾见过婠婠打开过这个锦盒,平日里偶尔也会来下闺房之乐,他会替婠婠梳妆画眉的,但是妆匣里的这个锦盒,他的的确确是没有什么印象。 裴明泽伸手拿出了锦盒。 他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一对白玉镯,色泽极好,很是温润。 裴明泽放了回去,心里也没有过多在意。婠婠极爱玉镯子,裴明泽是晓得的,是以每一回他路过首饰铺子都会进去瞧一瞧有没有新的玉镯子,常年累月下来,裴明泽也不知买了多少玉镯子,几乎可以用箱来计算了。 而方才那对白玉镯与自己平日里买的倒也没什么差别。 裴明泽只当是自己买的。 就在此时,裴明泽注意到一事,玉镯子下是常见的红色锦缎,但锦缎下似乎有凸起。裴明泽按了按,微硬的触感。 裴明泽掀开锦缎一看,竟是一张花笺。 ——琴瑟和谐,伉俪情深。 短短的八字。 裴明泽一看便知是出自男子的手笔,他又仔细端详着锦盒,倏然在盒底发现有京城珍宝轩的名号。他从未在京城的珍宝轩里买过饰品。 裴明泽微微一怔。 他放下锦盒,轻手轻脚地离开了房间。裴明泽寻来玉禾,问道:“王妃在京城时可有去过珍宝轩买过玉镯子?” 玉禾努力地想了想,“回王爷,奴婢并没有见过王妃去珍宝轩。” 裴明泽问:“你可知王妃有一对从珍宝轩里买来的白玉镯子?” 玉禾摇摇头,顿了下,她仿佛想起什么,又说道:“奴婢似乎有些印象,王妃成亲的那一日,魏夫人曾送了王妃一对东珠,还有一个锦盒,里边便是一对白玉镯子。” 裴明泽眼神微深。 沈婠醒过来后,她揉揉眼睛,瞅了瞅周围,裴明泽并不在。不过美人榻上还有一本翻了一半的书册,想来恒之刚出去不久。 沈婠伸了个懒腰,补了一觉后只觉神清气爽。 她趿鞋行到梳妆台前,正准备随意挽个发髻时,她忽然注意到妆匣里有个锦盒。她打开一瞧,是一对白玉镯。唔,莫非恒之又送她镯子了? 沈婠心里甜滋滋的。 都老夫老妻的了,还总爱送她东西。虽说自己喜欢玉镯子,可这样的一对白玉镯子,她的妆匣里就能找出不下十对。 沈婠瞅瞅自己的妆匣,又快放满了。 打从成亲后,她都不知换了多少个妆匣,一个比一个大,有时候想要找件首饰也有些困难。不过瞅着琳琅满目的珠钗玉镯璎珞,心情倒也是不错的。 沈婠戴上了白玉镯,对着菱花镜晃了晃手腕,只觉恒之是愈发贴心了。 左右现在自己歇够了,今夜也不委屈恒之了。他想如何来便如何来,要试一试新姿势也未尝不可。 用午饭时,沈婠发觉裴明泽有些不对劲。平日里会与自己言笑晏晏的,今日却是有几分神色恹恹,用饭时极是安静,且目光偶尔飘来,落到她手腕上的那对白玉镯时,脸色就沉了沉。 沈婠见状,便问:“恒之是怎么了?” 裴明泽道:“没什么。” 沈婠又笑道:“这对白玉镯子,我很喜欢呢。比以前的都要好看,模起来很是温润舒服。”其实在沈婠眼里,她觉得恒之送的玉镯子都差不多。不过夫君有这样的心思,她身为娘子自然是要好好地夸一夸。 以往她这么一夸,恒之神色就会变得柔和,眼里也会是笑意满满的。 未料今日她话音刚落,恒之便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是么?这镯子就这么好?” 沈婠在再三肯定,“对!很好,恒之你瞧,刚好配你送我的白玉兰花簪。” 裴明泽看了眼,收回目光,开始一声不吭的。 沈婠挪挪身子,坐到裴明泽身侧,她软声软语地道:“恒之,是怎么了?怎么一副不痛快的模样?是不是宁风又过来了?” 前阵子宁风和容铭一起过来江北,顺道来探望她和恒之。 宁风与恒之下棋,比棋艺自然是恒之更甚一筹。只不过这些年来宁风钻钱眼是钻得越来越厉害了,恒之与宁风下棋虽是赢了,但却让宁风诓了不少银钱。 沈婠顿了顿,笑道:“来,吃点鱼肉。” 沈婠夹了一筷子的鱼肉放进裴明泽的碗里。 裴明泽想了想,也觉自己不好,堂堂一个大男人,这样的小事有什么好计较的?婠婠是最不喜欢他吃味了,之前有一回吃味,险些闹得两人感情不和。 裴明泽瞅了眼沈婠腕上的白玉镯子,又瞅了瞅碗里白花花的鱼肉,再看沈婠一脸温婉的,他心里也稍微有几分释然了。 他让周围侍候的侍婢退了出去。 沈婠仰起头来,问:“怎么了?” 话音未落,裴明泽就亲了下去,堵住了沈婠的唇,舌尖轻轻地扫过她的每一颗贝齿,之后又缠上她的舌,重重地吸吮着。 待裴明泽仔细地品尝了一番后,他方松开了沈婠,他含笑道:“就是想亲亲你。” 沈婠失笑:“就为了这事?” 裴明泽点头。 沈婠凑上来,轻啄了他的唇一下,“现在还会不痛快么?” 裴明泽心里又多了几分释然,人都在自己怀里了,区区一个魏子骞,区区一对白玉镯又有什么好计较的?裴明泽眼里多了抹笑意,“嗯,不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重口味番外啥的(┳_┳) 我会努力写的,先来几个略不重口的温馨番外。 另外上一篇番外的卫瑾只是穿越过来打酱油哒~~ 111 白玉镯子一事过了不久后,裴明泽也渐渐淡忘了。沈婠妆匣里的镯子不少,且她又喜欢换着来戴,没几日那一对魏子骞送的白玉镯子便被收起来了。 沈婠手上是一对新的血玉镯子。 一日,府里的管事匆匆地进来厅堂里,将一封信交给了沈婠。“王妃,您的四妹妹来信了。” 四妹妹? 沈婠展眉一笑,“原是菱妹妹。”沈婠刚想拆开信封,裴明泽的手便伸了过来,他含笑与沈婠道:“我来。” 沈婠说:“也好。” 沈婠十指上刚染的蔻丹还未干,不便动手。裴明泽也不知在哪儿寻来一盆奇特的凤仙花,摘下花瓣染指甲时的红色比京城里的蔻丹还要鲜艳还要好看。 裴明泽是绝对不会告诉沈婠,他最喜欢的就是婠婠的大红指甲在他身上游移,尤其是修长的五指握在昂扬的那一处时,鲜艳的指甲就像是婠婠的红唇一般,极其魅惑勾人。 每每见之,总是让他欲罢不能。 裴明泽拆开信封,他轻抖信笺,然后递到沈婠的面前。 信不长,只有短短数语。 沈婠看完后,一脸的惊喜。 裴明泽见状,也粗粗地扫了眼信笺,前面问候的话裴明泽也没没有怎么留意,直到看见最后一句“我与子骞已是从京城启程,不日便能到江北”时,裴明泽冷不丁地有了危机感。 他扫了沈婠的手腕一眼,稍微松了口气,是一对血玉镯子。 沈婠笑意盈盈地道:“真好呢,四妹妹要过来了。打从四妹妹与义兄成亲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四妹妹了。这回四妹妹来探我,刚好可以好好地说一说话。” 裴明泽问:“怎么魏子骞也过来?” 沈婠道:“总不能让四妹妹一个人过来吧。”似是想到什么,沈婠失笑道:“恒之,你该不会在吃味吧?”见裴明泽不吭声,沈婠又笑道:“义兄都与四妹妹成亲了,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裴明泽是不担心。 他心底不过是有那么丁点的嫉妒罢了。 婠婠重来一世,能入她心的人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尤其是魏子骞还是在他前面先走入婠婠心里,若不是多亏了裴渊阻碍,如今婠婠就该叫魏二夫人了! 虽然嫉妒也是于事无补,但是他就是忍不住心里泛酸。 以前他只觉吃味什么太过可笑,可现在轮到自己头上了,说想不在意实在有些困难。 沈婠凑前来,轻轻地啄了下裴明泽的唇。 “好了,别吃味了。今晚我做几个你爱吃的小菜,如何?” 裴明泽道:“好。” 过了一会,裴明泽又道:“我出去一会。”他离开厅堂后不久,又折回来,与沈婠道:“今日外头太阳毒辣,你莫要去茶肆里了,别晒着了。” 这江北什么都好,唯一不好的就是一到夏季便十分闷热,外边的街道也是热得发烫。有一回沈婠险些中暑,让裴明泽担心了好些时日。 沈婠笑道:“嗯,好,我不出去。” 待裴明泽离去后,沈婠唤了管事过来,让管事收拾好一个小院子,并再三嘱咐管事定要仔细对待。沈婠瞅瞅外边的日头,又道:“再去冰窖里取些冰块来,我和母亲都一样怕热,这江北的夏日没有冰块可难熬了。记得往母亲的院子添多些冰块。” 管事应了声。 沈婠又吩咐道:“悄悄地添,莫要教母亲发现了。” 管事笑道:“王妃,奴才晓得的。” 华灯初上时,裴明泽仍未回来。 沈婠看了看外边的天色,心里虽是有几分担心,但是也没有派人出去寻找。沈婠想了想,兴许是恒之遇到什么友人了,耽搁一会也不是什么大事,遂继续与唐氏一块用晚饭。 新帝登基后,沈婠便与裴明泽来了江北封地,唐氏在京城无亲无故,自然也是要跟着女儿过来了的。况且在京城时唐氏本身就是在闲王府里住下,如今女儿和女婿都来了江北,唐氏哪有不来之理。 唐氏最近给沈婠做了不少大补的菜肴,像她这个年纪的人,孙子孙女都会满地跑了,可女儿现在的肚子也没有消息,唐氏心里极其担忧,生怕女儿会生不出孩子来,到时候要是女婿要纳妾什么的,这宁静美好的日子就一去不复返了。 唐氏昨日去了一座观音庙里,唐氏听闻里边的送子观音极是灵验,不少人一拜,没过几日便有了喜脉,且还是双胎。唐氏求来送子神水,晚上给沈婠做菜时,悄悄地混进了参汤里。 若是有效的话,待女儿怀了一胎后,再去求多几包,好让女婿子孙满堂,再也不会有纳妾的心思。 女儿今日的幸福来之不易,她可不愿女儿走自己的老路。 “娘,你吃多点。”沈婠给唐氏夹了一筷子的菜,把小碗装得满满的。 唐氏含笑道:“你也多吃点。” 她不动声色地瞅了眼沈婠面前还没有动过的参汤,又道:“先别吃饭了,喝点参汤,娘熬了好久的。冷了味道就不好了。” 沈婠看了看,笑着道:“娘,怎么你又给我熬参汤了?” 沈婠虽是这么说,但还是舀了勺参汤缓缓地送进嘴里。 眼见参汤剩下小半碗,唐氏也安心了。她说道:“娘还不是为你好。瞧瞧你的身子,都成亲这么久了,还没什么好消息传出。” 沈婠一听,不以为意地笑了下,“娘,你该不会去给我求了什么神水吧?”前阵子就听见母亲提起,她原本也是信这个的,但是后来听容铭提起,这神水喝下了,若是身子本来不好的人很有可能会月复痛。 唐氏轻咳一声,“哪会,容大夫都这么说了,娘哪里还敢去求。不说这个,婠婠呀,你和女婿是不是晚上不怎么融洽呀?婠婠你莫要害羞,这些事每个女人都要经历的,要放得开来,才能怀上孩子!” 沈婠说:“娘,我知道了。”她和恒之晚上哪里会不融洽,不知道多!么!激!烈!只不过这夫妻间的鱼水之欢也不能在母亲前面说得这么明白,沈婠又道:“娘,您吃多点吧,再不吃饭菜就凉了。” 唐氏见状,也知女儿害羞了,笑道:“好好好,娘现在就吃。” 瞅着喝光的参汤,唐氏双眼贼亮贼亮的。 今晚应该能怀上孙子了吧? 快到亥时了,裴明泽还未回来。沈婠这时不禁有些担心,恒之从未试过这么晚还未回府,且眼下外边的天色也像是快下暴雨了。 沈婠想了想,唤了玉禾过来。 刚想吩咐玉禾去给恒之带把伞时,便听到外面有阵喧哗声响起。 沈婠蹙眉,“怎么外边这么吵?” 玉禾道:“王妃,奴婢出去看看。” 玉禾还没回来,沈婠便已是听到了裴明泽的声音。 “对,都搬到这儿来。” “嗯,那些也是。” 沈婠好奇地出去一看,夜色下恒之站在马车旁,正指挥着府里的几个小厮搬着箱笼。沈婠道:“恒之,你买了什么东西?” 裴明泽道:“等会你便知道了。” 裴明泽过来牵起沈婠的手,“夜里凉,莫要在外面站着,我和你一起回房。”走了几步,裴明泽扭头吩咐小厮:“小心一些,不要摔碎了。” 沈婠愈发好奇了。 她边走边问:“到底是什么东西?你今早说出去一会,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平日里的这个时候他们两夫妻早就在榻上巫山**起来了。 裴明泽轻声道:“是送你的生辰礼物。” 沈婠“啊”了声,“我的生辰不是还没到么?” 裴明泽笑道:“今日出去的时候,刚好路经几间首饰铺子,里边有不少好看的首饰,迟些的话怕是会被人买了,便先买下来。路上又有些耽搁便迟了些回来。” 裴明泽捏了捏沈婠的手心,“让你担心了,是我的不好。下回我若迟些回来,便让览古先回来与你说一声。” 两人回了房。 沈婠见裴明泽面上有疲倦之色,便道:“我让人给你准备热水。” 裴明泽想了想,道:“也好,不过等会箱子搬进来了,你不许先打开来看。” 沈婠努努嘴,“这么神秘?莫非是什么了不得的首饰?唔,这么大的箱子,且还是几个……”沈婠一时间也没想到到底有什么首饰需要几个箱子来装的。 裴明泽见婠婠这般模样,眼里多了几分笑意。 他倾前身子亲了她的脸颊一口,“说好了,不许打开来看。要是打开来了,你今晚也别想睡了。” 沈婠笑道:“好,不打开就不打开。若是打开了晚上任你折腾。” 裴明泽去了暖阁沐浴后,箱子也搬了进来。 沈婠坐在美人榻上,手里握了本书卷,看了一会书后,沈婠的目光不自觉地移到不远处的几个箱子上。沈婠瞅着瞅着,只觉心痒痒的。 虽说一会后便能知道箱子里是什么,但这么大的一个诱惑就在自己的面前,且又是送给自己的,沈婠脑子里腾然响起一道声音。 ——去打开来看看!就看一眼!恒之不会知道的!知道了也没关系,左右就是被折腾一晚罢了。再说她今晚早就做好被折腾的打算了! 没有任何弊端的事情,为何不做? 思及此,沈婠放下书卷。像是做贼一般,左瞧瞧右看看的,然后轻手轻脚地窜到箱子旁。 她努力地咽了口唾沫。 沈婠打开了箱子。 箱子里整整齐齐地摆了……沈婠数了数,起码有三十个锦盒。她打开锦盒一瞧,是一对白玉镯。打开另外一个锦盒一瞧,还是一对白玉镯。又打开另外一个,依然是一对白玉镯。 沈婠屏住呼吸,直到打开第二十六个锦盒时,里面才出现了一对翠玉镯子。 沈婠傻了眼。 她连忙打开另外一个箱子,里面也如同这个箱子一样,是整整齐齐的三十个锦盒。剩下的最后一个箱子里面也是! 沈婠连气也不喘,干脆直接坐在绣花毯子上,打开了一个接一个的锦盒。 裴明泽进来时,映入眼底的就是一副这样的场景。 婠婠坐在三个箱子前,她的周围堆满半开的锦盒。裴明泽眼里笑意更深,他就知道婠婠会忍不住打开来。他含了笑意上前,“嗯?说好的不许打开呢?” 沈婠还没有从这数不清的镯子里回神过来。 她抬起头怔怔地看了眼裴明泽,半晌才回神,她说道:“你……你……你把江北所有的镯子都买了?” 裴明泽道:“没有。” “嗯?” 裴明泽也在毯子上坐下,他随意挑来一个锦盒,“你也知我眼光高,送你的东西肯定是不愿将就的。江北上好的镯子不多,我还去了林城,华城,还有抚州。你瞧瞧,这对白玉镯子是不是比之前你戴在手上的那一对好看?无论是色泽还是手感,都是极好的。” 裴明泽说道:“且锦缎下还另有玄机,你可有发现了?” 沈婠一怔,“什么玄机?” 裴明泽掀开锦缎,里面是一张花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沈婠掀开其他锦缎,果真每一个锦盒里都是一张花笺,里边皆是一句情诗,一看就知是恒之的字。沈婠不禁莞尔,她娇嗔一声,只道:“说是送我生辰礼物,这么多送到何年何月才能送完呀?”顿了下,沈婠问:“为何花笺会上会有一二三这些数字?” 裴明泽拾起一个锦盒,说道:“这是送你的一岁的生辰礼物。” “这是你两岁的。” “这是你三岁的。” “这是你四岁的……” …… “这是你去年十九岁的。” 沈婠听了,眉眼弯弯地道:“下一个是我今年的?”不等裴明泽说完,沈婠便去拿起锦盒,一翻底下的花笺,却是见到“一”字。 她一怔,“怎会又是一?” 裴明泽道:“是你上一世的一岁。” 他握住她的手,轻声道:“上一世没有人宠你疼你,这一世我补上。” 沈婠抿住唇角。 裴明泽笑道:“傻婠婠,哭什么?” 沈婠揩了揩眼角,“我就是想哭!”都老夫老妻了,还待她这么好,她能不哭么? 裴明泽握住她的手腕,倾前身子来吻了吻她的眼角,泪水有点咸,不过尝进心里却是甜的。婠婠极少哭泣,自己能让她哭出来,想来今日的奔波也是值得的。 裴明泽倏然横抱起沈婠来,沈婠轻呼一声,“小心镯子,别打碎了。” 裴明泽笑道:“打碎了再买便是。” 沈婠勾住裴明泽的脖子,嗔道:“恒之藏了不少银钱的吧?”打从两人成亲后,便一直都是沈婠在管家,银钱也是沈婠握在手中的,封地的税收以及外面一千顷良田还有几间铺子的收入也都是归沈婠的。裴明泽从不过问。 裴明泽笑道:“不是还有俸禄么?” 沈婠问:“嗯?” 裴明泽道:“这下我一年的俸禄都花光了,接下来只能让娘子养我了。”瞧着沈婠的红唇,裴明泽心一动,也等不及到床榻上了,直接上前含住她的唇。 沈婠不由得勾紧他的脖子,轻轻地嘤咛了一声,微微仰起头来,让恒之的吻更加深入。 须臾,裴明泽方放开了沈婠。 沈婠的双眸微微有些水润,她笑眯眯地道:“若是王爷在床榻上侍候好本郡主,本郡主养王爷一辈子又何妨?” 裴明泽眼神微深。 他加快步伐,将沈婠放在榻上。 沈婠只觉背部陷入柔软的被褥里,紧接着身上就一重,裴明泽已是压了上来。他的手十分娴熟地直探她的亵裤,冰凉的手指陷入温热的甬道里,他轻轻地摩挲了下,勾唇一笑。 “看来郡主已经是迫不及待了。” 他伸出手来,在沈婠眼前晃了晃手指,修长白皙的手指上有湿润的液体,两指微张,像是一道银丝。 沈婠与裴明泽在榻上来了这么多回的巫山**,饶是她再害羞,现在也早已习惯。她面不改色地坦然笑道:“嗯呀,本郡主正等着王爷来侍候呢。” 裴明泽眨了下眼。 他怎么觉得今晚的婠婠格外不一样? 似乎……比以前更奔放了? 莫非是他送的生辰礼物起的作用? 不过裴明泽与沈婠定然不知,其实唐氏也不知,那所谓的送子神水里稍微掺了些春、药。服用过后,至多三个时辰,药效便会发作。 裴明泽心中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在意。这样的婠婠,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新鲜,他很乐意配合,裴明泽故作恭敬地问:“不知郡主想要小的如何侍候?” 这问题倒是难倒了沈婠。 “唔……”沈婠想了想。 裴明泽瞅着她思考的模样,小月复也愈发灼热。见沈婠迟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他有些着急了。就在此时,沈婠说道:“你等一等……” 她伸手便将搁在枕边的《图》拿来。 偶尔两人会边翻边行欢,现在刚好派上用场。沈婠慢条斯理地翻阅着,裴明泽瞅瞅被书遮住脸蛋的沈婠,忍不住了,不过他也不想扰了婠婠难得来一次的兴致,遂道:“郡主慢慢看,小的先来。” 沈婠还没有回答,便觉得两腿间倏然进入了一根手指。 她抬起书本,又进来了一根。 两人眼神相触。 裴明泽开始动起来,手指灵活得让沈婠捧住书本的手都在颤抖,她轻轻地呻、吟了一声,嗔道:“恒之!”裴明泽道:“如何?” 沈婠道:“不是让本郡主……挑么?”说话间,裴明泽倏然捏住幽谷间的小珍珠,使得沈婠的话音跟猫咪叫一样。 裴明泽笑道:“对呀,小人在等郡主挑。”说罢,又重重地捏了小珍珠一下。 沈婠咬住下唇,迎上裴明泽笑意深深的双眸,她瞪了他一眼,再次用书本隔住两人相触的眼神。她又翻了一页,此时裴明泽倏然快速地抽、动起手指来,并且再添了两根。 另外一只手也在凸起之处揉捏起来。 沈婠投降了,不再咬住下唇,呻、吟出声。 她放下书本,与裴明泽的眼睛对视。 裴明泽的手指仍然没有停止动作,顶在沈婠腿侧的昂扬与亢奋也越来越硬了。他问:“郡主可选好了?” 有了他这么一出,沈婠还哪里看得下春、宫图,方才她满脑子都是恒之的手指!她随意地指了一张,看也不没看,直接道:“这个!” 裴明泽一看,意味深长地道:“原来郡主好这口。你早些与小人说,小人定天天将郡主侍候得下不了床。” 沈婠怔了下,刚想拿回书本看看自己挑的是什么,未料裴明泽却猛然夺过书本,扔到了一边。 沈婠轻呼出声。 裴明泽已是大大地分开沈婠的双腿,整个幽谷毫无保留地出现在裴明泽的眼前。 裴明泽吞了口唾沫,说:“郡主的这儿是小人见过的最美好之处。” 这样的话,沈婠听进耳里,也觉得两颊在火辣辣地烧起来。她下意识地想要合拢双腿,可裴明泽却不许,微微用力地稳住她两条大腿,眼睛定定地打量着眼前的幽谷。 说起来,这算是裴明泽第一回这么仔细这么认真地看清楚这里。 沈婠说:“别看啦。” 裴明泽抬眼,“好,现在开始。” “开始什么?”话音未落,裴明泽已是埋头在沈婠的两腿间,温热的舌尖缠了进去,沈婠倒吸了一口冷气!“恒……恒之……” 裴明泽口齿不清地问:“舒服么?” 沈婠久久没有出声。 裴明泽又加大了力度,灵活的唇舌在甬道间横冲直撞,异样的触感让沈婠娇喘连连,她喘息不止,脑袋只觉一片空荡荡的。 倏然,裴明泽缩回舌头,轻轻地由下而上一舌忝而过,停留在凸起之处时,他减缓了速度,舌尖慢慢地□,在沈婠猝不及防时,张嘴含住,用力地吸吮着! 沈婠的身子抖了起来,双腿情不自禁地夹紧了恒之的头。 被褥早已是湿了一大片。 沈婠的双眼迷离,两颊嫣红。 裴明泽看着沈婠这般模样,心里很是满足,他重新抬起头来,隔着肚兜捏住沈婠胸前的柔软,他含笑问:“郡主,如何?” 沈婠道:“极……好……” 裴明泽说:“那现在该轮到我了。” 他解开亵裤,对准位置,用力地冲撞进去。里边早已是湿润,他进入得十分顺利。温热的紧致包裹住自己的昂扬之处时,裴明泽只觉浑身的毛孔都舒散开来,让他想要待得更久! 啪啪啪的声音响彻不停。 沈婠还未从方才的痉挛回过神来,下一轮又再次开始了。 她的眼睛湿润得能泛出泪水来。 “恒……恒之……” “嗯,我在。”裴明泽又是用力的一撞,深深地顶入!沈婠“啊”了一声,“恒之,我受不了了。” 裴明泽坏笑道:“是谁说今晚任由我折腾的?” 沈婠睁开朦胧迷离的双眼,小声地道:“……今晚让我歇一会,明晚继续?” 裴明泽抱起沈婠,让她整个人趴在自己的身上,同时他的两腿间又是继续顶入,沈婠连叫了几声,“恒之!” 裴明泽说道:“不行,说了今晚就是今晚。”他才不会上她的当,前些日子婠婠在床榻之上也是这么说,结果第二日她泪水汪汪地看着自己,自己就不由自主地投降了。 难得今夜她如此奔放,他不要错过。 不过裴明泽心里想是这么想,可一看到沈婠又是泪眼迷蒙地看着自己,他就忍不住心软。他最后再一次重重地深深地顶入,释放了所有欲、望。 他咬上她的唇,“小坏蛋!” 明知他看不得她的眼泪,还要这么摆出一副这样的模样! 沈婠笑嘻嘻地道:“夫君今晚表现很好,婠婠决定要养王爷一辈子。”裴明泽的鼻子蹭了下沈婠的脸颊,“好吧,这次饶了你。” 沈婠打了哈欠。 裴明泽道:“你睡吧,我抱你去洗洗身子。” 沈婠轻啄了下裴明泽的唇,说了声“好”。平日里也是如此,通常两人欢爱后,沈婠便半睡半醒地被裴明泽抱着去洗身子,之后的事情她也记不起多少来,总之次日醒来她浑身十分干爽,身上也穿好了里衣,安安稳稳地睡在恒之的臂弯上。 今夜裴明泽也一如往常地抱了沈婠去洗净身子,将沈婠抱回榻上后,沈婠已是沉沉地睡下。 他看着沈婠的睡颜,心里柔软得不可思议。 他俯□子,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脸颊,又吻了吻她的唇瓣。 听到沈婠呓语了一声“恒之”时,裴明泽眼里有了笑意。 他替沈婠盖上薄被,然后轻轻地行到沈婠的妆匣前,他仔细地寻找着上回的那个锦盒。好一会他才在角落里看到魏子骞送给沈婠的白玉镯,他掀开锦缎一看,确认无误后,他将锦盒拿了出来。 他重新瞅了眼沈婠,之后悄悄地走了出去。 裴明泽唤来览古。 “王爷?这么晚了……” 裴明泽拿出锦盒,放到览古的手中,他淡淡地道:“赏你的。”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这章略肉…… 大概还有两章或者三章的番外本文就结束啦~~ 木有收藏作者的读者童鞋来戳一下这里~~点进去收藏作者把我带回家啦啦啦啦~\(≧▽≦)/~你将拥有一个会卖萌会日更会写肉任意调戏的作者! 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