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明花满路》 第1页 《月明花满路》作者:吐鲁番法师 文案:只怪那日夕阳太晃眼,周遭太安静,只怪他靠得太近,眼睛太亮,那星点的小火苗,把明朗从里到外烫了个穿。几年暗恋终成了灰,明朗甚至想,路审言出国可能是为了躲开我的,不过我没后悔过不是么。 面对自己的内心,一向自诩演得好的路审言恍惚了,明老师,知道你当初说得有多重有多认真,我才傻了吧唧地走了。可如今,辗转反侧的人是我,夜不能寐的是我,思念成灾的是我,把你弄丢的是我,这回,等着我好么。 每个人都在现实里捧着一出剧本,挣扎逃脱又心甘情愿地被束缚,可是如果演不好各自的剧本该如何?会不会等来再一次机会?那答案也在风中飘。 人世清冷,到底什么可以取暖呢?路审言答:明老师呗。 现实向,柔软文。 一周更六,周日休。 眼里有光宠物霸道爱撒娇攻,榴莲控冰锥脸可变海草受。 内容标签:都市情缘欢喜冤家边缘恋歌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路审言,明朗┃配角:余景秋,江丹。┃其它:一点甜 第1章 他回来了 再清淡的每一天,你都会遇到一些人一些事,你不知他们最终将把你带去何方,经过怎样的旅途,归宿怎样的彼岸。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古人已经说得很明白,偏偏来者并不懂。 今天来早了,明朗抬头看了看悬在大厅墙上的钟,才七点多一点,一楼大厅里,已经有不少人排好队等着挂号窗口开放。 下了电梯要穿过一截长长的走廊才到医生办公室,换完白大褂出来,明朗听门口护士站那几个正在交接班的小护士又聚在一堆叽叽喳喳,下班的好像也不着急回去,上班的还有一小段空闲。 小姑娘们的眉眼里是不缺故事的,不外乎又是昨晚追的剧里哪个帅哥身材更好,五官更挺,你家的哥哥更温柔还是我家的大叔更暖,一脸又一脸痴痴的表情无比生动。 明朗一直有个疑问,假如大叔哥哥们洗了那身光环扔到人堆里,她们还会不会多看一眼,流水线包装太美,搞得小姑娘一个个眼神里控制不住的神彩。科里一个小护士看个组合的演唱会激动到控制不住泪腺,在现场跟同事视频了一下子,边哭边吼,明朗路过时瞟了一眼,平素里庄重的脸上涕泗滂沱,姹紫嫣红的,感叹人真是神奇,泪腺发达起来连自己都要害怕的。不过又一想,人之所以区别于其他物种,总得有点寄托才足以安身立命,否则一切喜怒哀乐岂不都成了无所依傍的幻觉。 明朗打算快速掠过她们,去看看3床昨天体温下去点没,15床今天还得挂一天水,23床晚上不知哭了没,23床那个小家伙两颗葡萄似的眼睛又大又亮,特别懂事,只有疼得厉害了才忍不住默默流两行泪……。正想着,“路审言”三个字轻飘飘敲进了他耳朵里,心里一顿,停住了脚步。 “你们听说没?路审言路大神要来我们院了。” “真的假的?” “好像院长并不想让他来,想让他去更好的地方发展,不过看来还是松口了,好坏是自己儿子啊,大神好厉害的,但是听说人很高冷,不是太好相处呢。” 别的明朗没有意见,高冷?他但凡和高冷沾个边,没有一万也隔着八千里吧。 “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啊,本人好帅,上个月他来作报告你去了没,好带范儿啊,山下智久有木有。” “小涛,你不是才见了人家一面就暗恋人了吧。” 那个叫小涛的姑娘脸上一红,立即说:“暗恋他的人多了去,不差多我一个。”说得理直气壮,惹得几个姑娘嬉笑作一团。 笑完才发觉旁边还站了个人,“明医生,早。”花团锦簇的脸打完招呼各自吐了吐舌头,正了正神情,该下班的下班,该上班的上班,复如往常。 随口回了声“早”也没让明朗回了神,自从“路审言”三个字跳进了他耳朵里,脑子条件反射般一紧,扯得太阳穴也跳了几跳,忘了刚才还在想的事情。 看来他上次说的要回来是真的,那个还有些清冷的时间,他身上淡淡的味道,凑得极尽的鼻息,似笑不笑的眼睛……像底片的显影,一重重越来越清晰。上个月路审言来医院做报告,明朗自然是没去,可就在报告结束后,不知怎么那么寸,路审言正好把他堵在了医院行政楼的拐角处。冤家路窄,明朗只能匆忙离开了。 曾经无话不谈,曾经妄想过的人,如今却只想离开他远一点再远一点,有过的那一点执念怕是已烧成了灰,经过了几个起落,不知散去了哪里。 第2页 明朗强迫自己收了神,进了病房挨着查看病人,到了23床,这个叫林林的小家伙眼睛还是那么亮,头发炸得要上天了,真是羡慕他那黑头发,不知还能留几天。 小家伙一见他便抱住不撒手,“叔叔,上回钢铁侠的故事讲了一半,今天能不能讲另一半?”说完,抬起黑亮的眼睛看他。这孩子前一阵关节疼痛又低烧了一个月,爸妈工作忙也没当成回事,查了几次,白细胞高血小板很低,要做穿刺才能再看进一步情况,不过,八九不离十的事情,明朗已经见过不少了。 不等明朗回答,旁边孩子的妈妈赶紧上来拉开孩子的手,“林林,不要缠着医生叔叔,叔叔还得去看别的小朋友呢。”孩子脸上的表情顿时失落不已,看着他只是眨眼不再请求。 明朗抬手看了看表,还差几分钟,俯下身对孩子说:“好,不过叔叔只能讲五分钟。” 孩子点了点头,黑亮的眼睛看着他满怀期待,上回讲到哪儿来着,钢铁侠大战绿巨人……。 讲完故事查完房,挨个下了医嘱,又下楼出门诊,一上午很快就忙过去了。明朗看了看时间,差不多该中午了,简单收拾了一下,摘了口罩洗手的工夫,诊室的门一开,刮过一阵风卷进来一个人,顺带着一股清浅的香味飘进来,不用看也知道是那只火烈鸟。 江丹一身展阔的衣着不知从哪个重要场合过来的,一点没客气地摊在他刚刚坐过的椅子上,头靠着椅子背,伸直了长长的腿,明朗总说她像火烈鸟,明艳热烈独独不高冷。 “坐一边去,一会儿万一来了病人像什么样子,会被投诉的。”明朗撵她。 “明医生,都中午了病人也要吃饭的,你还不下班?”火烈鸟问他。 “姐姐,这是小的诊室,小的靠口碑吃饭的。”明朗拉了她一把,没起来。 “口碑?我也是病人,你给我看看,完了给你点个赞。”江丹仰头朝着天花板说,这个样子与她身上的一身精英装备实在是极不相称。 “有病挂号去,快点儿起来。”说完又拉了一把,人还是没起来。 “明医生,为什么你对别的病人都春风和煦的,到了我这儿就横眉冷对,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你家钱了,还是欠了人。”江丹坐直了对他说:“不过多少年了,我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跟你一般见识。” “我可是谢谢您了,请大人移下驾呗,小的收拾完下堂。”总算把她弄到了旁边椅子上,虽然已经到了中午,明医生要挂牌歇业了,可毕竟还在诊室里,况且科主任老董已经好几次撞着江丹,对着那烈焰红唇,时而捉摸不定的穿着瞪起了眼睛。 明朗问她:“你又来蹭饭?” “我请你还好?再说了,没事不能来找你么,吃饭去,饿了。”说来说去还是陪她吃饭。火烈鸟上来抓他的手腕:“你为啥老这么瘦,没人说你很硌么?”说完还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 “没办法,天生就是让人羡慕的体质。”没理会她飘过来的幽怨眼神,明朗看了看时间,正是下班的点,医院餐厅这会儿应该很多人吧,人多倒是不要紧,有点受不了的就是明明好好坐着吃饭,总要有人过来聊东聊西,特别是热心大姐给他介绍女朋友的。“明医生喜欢长头发还是短头发的?”“小明啊,我给你说啊,我远方表妹家的姑娘今年二十五了,浙大研究生,小姑娘人水灵的嘞”“你们先给留个电话联系一下,不成不要紧,年轻人交个朋友嘛,记得周末联系一下哈”……大姐们保媒拉纤都是义务的,却干得比正经工作还正经,搞得明朗觉得不回应一下太对不起人家的热情,每每都点头哈腰称是,把腰弯得跟汉奸似的,饶了我吧,我军的大姐们。 唉,人生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事,为什么要聊这些有的没的。不知是年纪大了还是怎么的,越来越懒得应付。因此江丹总说他,明明长着年轻好看的脸却过着老年人的生活,工作之外,生活习惯良好,喝水必须烧热,没事听听养生节目,因此还好不好地送了他好几个保温杯。 江丹这会儿又上来挎着他的胳膊,拉着人往外走。 “你等等,我把电脑关一下——”明朗被她隔着半个桌子拖走了,心里还惦记着闪着的电脑。 大小姐闲着的时候便来他这儿晃一出,家里逮不着人就转战医院,明医生总归就在这两处。一开始,门诊上的小姑娘还目瞪口呆了一番,想不到,舒舒淡淡还有点高冷的明医生竟然有这么个光彩照人的女朋友,确实光彩照人,那精致的脸,大红嘴巴,六寸高的鞋,加上身边的明朗,郎才女貌,般配到死,俩人往外一走,搞得医院走廊立马能上演t台秀,活生生闪瞎了一众人的眼。 第3页 曾经,明亮嫌她招摇:“你下回能不能稍微朴素点?” “朴素,这还不朴素。”江丹指了指身上那层黑套装,身材毕现。明朗别开眼睛不再劝她了。 鉴于火烈鸟时不时地出现一次,不只小姑娘们看到明朗讳莫如深地笑,搞得隔壁的季慕平季医生都忍不住开口问他:“明朗,你从哪儿收的这个大美女?” “一个朋友,以前医学院的同学。”明朗故意提高声音,含蓄地暗示那些多多少少好奇的目光,不要误会,火烈鸟不是我女朋友。 “她是医生?”季慕平的眼珠子简直要掉下来。 “学医来着,后来没干这个,自己开了家公司。”说到底是江大小姐受不了体制的束缚,向往自由。 “白富美啊。”季慕平的话绝对没错,江大小姐工作之余,除了出入各种精英场所便是各处地飞,她人洒脱,玩起来也洒脱,这个月在巴黎喂鸽子,下个月没准出现在夏威夷潜水。几天不见,只要看看她朋友圈便知道这人又去哪儿了,也不知她一个人有什么好浪的,不过对有些人来说,一个人正好浪呢。 后来,科里的小护士看明医生和这个大美女虽然关系十分要好亲密,但好像也没什么进一步的动作,反正那个大美女没有隔三岔五哭爹喊娘地非君不嫁,明医生好像也就了了而已。再后来,不管是小护士们还是隔壁的季慕平都明了,明医生有个白富美女性朋友,但不是女朋友,看来明医生不喜欢这种类型的啊,不过感情的事谁知道呢,也许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当然了,明医生人这么好,挑一挑也是要的。 别人怎么以为明朗不知道,他自己其实也搞不明白,当初医学院好几千号同学,为什么就自己能入了她的眼,江丹那会儿在学校就已经个性爽朗,特立独行,常常做点出人意料的事,几年间风头无俩。反倒是现在收敛了不少,人前一派无懈可击精英脸,人后也只有在明朗这儿才能从容卸下那层涂了很久的妆,可以畅饮,可以骂娘,可以摊着什么都不做。关键明朗也觉得跟她一起还挺自在的。旁人都觉得他性子舒淡,独独身边留了个这么活力四射的人,好朋友也要性格互补才能长久相处的吧。 现下,明朗又被她挎着要走t台,不管多少次,明朗都不能习惯,明明是一群已经见怪不怪的目光,他都自觉贴着墙边走,恨不能一脚就跨到目的地。江丹倒还是挂着惯常的笑容跟小护士们打招呼,“朵朵,瘦了。”朵朵掐了掐自己脸上的肉,“小涛,今天的口红好看啊。”笑得真诚,惹得小涛忍不住看了看旁边玻璃上隐约的脸。丹姐好会夸人,丹姐威武,丹姐常来。 夏时正盛,太阳好大,天气也一天天地热起来了,明朗被她搅和一顿没来及喝泡好的茶,忍不住舔了舔发干的嘴唇,好在江大小姐今天没带他去什么路途遥远、藏在一些隐秘处的地方,而是急不可耐地到了附近一处僻静的西餐厅,大小姐迈着铿锵的步子进去刚坐下,把那副大墨镜往桌上大剌剌一放,神秘地说:“知道吗?路审言回来了。” 第2章 冤家路窄 刚坐下,江丹就来了句:“路审言回来了。” 好不容易一上午没想起来这个人,她怎么也知道了。明朗专心地喝着柠檬水,眼皮没抬:“他回不回来关我什么事。”其实上个月被他堵在行政楼,他狠呆呆说了“很快就回来”那么一句,明朗以为他开玩笑,没想到人真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路审言,如今神经外科界的红人,舍得下肉眼可见的金灿灿的前程回来了,旁人都道原因不明,目的不明,明朗心里隐隐有点不安。 江丹没接他的茬,接着说:“你不知道,我昨天在‘上邪’看见他了,还以为我眼花了。”上邪是城里一处私人会所,短亭流水,四处分明,休闲娱乐,你能想到的都有,想来她昨天又去那儿活动了,至于路审言,很久不见,不熟! 江丹仍在一边喋喋不休:“他怎么还是那副德行,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可告诉你啊,他来不来招你你都要躲远一点,听到没?话说最近没给你打电话吧?” 那副样子那副德行,他不是一直都这样么,自我感觉良好,咄咄逼人。上个月偶然一面,这个人又消失了,至于躲,是该躲着点,江丹不说自己也会躲着的,要不那天也不至于落荒而逃。明朗下意识地摸了摸右眼角的痣:“你还饿不饿,到底要不要吃饭?” “吃,饿瘫了,刚才闻你们医院的味儿搞得我都忘了饿了。你们医生怎么能每天就着那股子药水味儿下饭的,想想胃里都能起好几圈鸡皮疙瘩,我当初也是想明白了这个问题彻底打消了进医院的念头。” 第4页 明朗心说,胡说八道,你那会儿能想到这个才怪。 江丹边点餐边说:“对了,这家的牛排和榴莲慕斯不错,你不是爱吃榴莲么。” “路审言回来了”“路审言要到我们院了”“躲着点路审言”,明朗到底还是没吃出来今天的榴莲慕斯什么味儿。 自从那天跟江丹吃完饭,明朗恍惚地过了两三天,又连着上了两个大夜班,顶了两只要黑的眼圈,拎着困倦的身体出了医院大楼。 此时,太阳才刚刚升起来,三三两两的病人家属已经拎着各式保温桶、塑料袋往身后的大楼里聚集,不一会儿住院楼里就得飘出属于早晨的味道来,医院的活色生香里也藏着人间的烟火气,似乎让人在各种伤痛中能稍稍喘口气。 比起来饿,明朗一直都是把去见周公排在第一位,困意受着潜意识指挥,顺着脑袋向四肢袭来,身体里每个末端的细胞都在想念躺下的感觉。明朗忍不住抻了抻要睡着的神经末梢,锤了两下背。刚走了两步,隔着老远就看到对面停车场里一个瘦高的人正顶着一头毛躁,眯着眼冲他似笑非笑。 冤家路窄。 即使很久没见,明朗隔着老远就认出来了,路审言。顿时感觉浑身的睡意消退了不少,脚步略微停了一下马上径直走向自己车那边,不肖说,那人后脚紧走几步跟了过来,一把按住了他匆忙打开的车门,眼神坦荡荡地看着他:“急着跑什么,我等了一早晨了。” 明朗没理他,这人又说:“今天来报道的,不给我接个风么?” 怎么这么快就来了,不是前两天才传出来的消息么。明朗伸手拉他按在车门上的胳膊,不知是不是连上两个大夜班又没吃早饭的缘故,没拉动,只好长出了口气:“我很累,不想说话也不想听人说,麻烦你走开点。” 果然那只放在车门上的手动了动,倒是放下来了,转而马上又拉着他暴风就走,不给他一点反应的机会。 “你干什么?”明朗挣了几下仍是没挣开,“松手,你松手,松——”这会儿停车场里陆陆续续来了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纷纷看了过来。 真的又困又累,明朗看看周围询问的眼神放弃了挣扎,被他一路拉过去塞到了副驾驶位上。 上了车,路审言看着他只是微笑没言语。眼下的情况却让明朗有点哭笑不得,想下车又觉得这会儿下去太幼稚了好像怕他要怎样似的,欲盖弥彰,继续坐着又觉得一口气堵在了胸口,下不去也上不来。 车外的空气被隔绝,逼仄的空间不自觉地氤氲起来,路审言没说话只是侧过头盯着人努力看,好像要从他身上看出点什么来,明朗觉得这种气氛实在诡异。 都说人与人之间有说不清的磁场连接,明朗不清楚这会儿是自己侵犯了他的磁场,还是他侵犯了自己的,浑身都要长了毛一样痒痒。 任这种诡异的气氛流淌了好一会儿,可恶的路审言才开口道:“明老师,你怎么更瘦了。” 我真是有病,为什么要上他的车。明朗懊恼后深吸了一口气,就要伸手拉车门,路审言眼疾手快地侧过来半个身体扯过右面的安全带给他绑好了。 “绑架啊?”明朗没好气地说。 “哪敢。”路审言很识趣地岔开了话题:“饿不饿,带你吃饭,还是回家补觉?”说话的当口打开了空调很快又关上了。明朗看了一眼,还知道我不喜欢开空调么。该死,为什么他关一下空调都要想到以前,调整了僵硬的坐姿,“不必了,我回家。” “还是那个老习惯,睡觉天大的事,你那胃真是铁打的。”路审言在旁边浅浅说了句,不知怎么还带了那么点不明显的埋怨。 路审言打着火启了车,顺便把自己这边窗户打开了,好让风能吹到副驾驶位,明朗透了口气。 “听说你搬家了,是在四季花城吧?”这回,路审言可是做了功课的,“不想吃饭,那我送你吧。” 明朗头别向一边,别扭地回了句“多此一举。” “是,我多此一举,谁让我乐意呢。”路审言说完眉眼一弯,唇角撇了撇。 明朗一路偏着头没言语,车窗上却不时映出旁边人飘过来的模糊表情,他看了一会儿,按了按太阳穴,脑袋很累,一点都不想思考。 车窗外,城市正在渐渐苏醒,微光一层层让深浅不一的轮廓清晰起来,各种声音随之喧闹而来,交织出一幅幅生动流淌的二维画:掐着点送孩子上学的家长,早起遛弯的大爷大妈,叼着早餐赶公交车的上班族……,自行车、电动车穿梭在车流中,车流又不知去向何方。 这个城市像马尔克斯笔下的某个地方,透着荒诞又真实的劲头,形形色色的人不一而足,都窝在一方天地里各自幸福着也各自庸庸碌碌着。 第5页 比如现在,就很荒诞。既然已经知道是两条个性迥异,相交不了的平行线,为什么总想别扭地往一起凑,从前是自己不足于斯的执念,现在又是什么。 城市还是那个城市,人还是那些人,都变了又好像没变。不过与十年前相比,城市规模确实扩大了许多。一条夙江把这个地方一分为二,夙江以南本来是一片荒芜,这些年建设步伐快得让人唏嘘不已,荒芜如今已变成欣欣向荣的新城。明朗上班的医院在夙江以北,四季花城在夙江以南,新城东北角,中间连接了一座大桥,交通很方便,上下班基本不堵车,三年前姥姥走了,明朗一家从旧城搬过来住,明朗住四季花城,父母也住在不远的一个小区里。 明朗还有个姐姐叫明静,每天忙着送小外甥丁丁上各种补习班,每周末姐弟俩没事都要回父母那儿一趟,听听母亲的唠叨,陪父亲看会儿球赛,大家都默认了这个模式,相安无事。只是这两年母亲频频催着他谈朋友的事让明朗不知怎么回应,每次只要妈妈谈到这个话题,他总要顾左右而言他。 明朗妈妈没少为他的事头疼,还发动亲戚朋友给他介绍对象,唉,好像怎么回应都不对,每每都推说工作忙,实在推不过就去吃顿饭,告诉人家姑娘还是做朋友比较合适,几番下来,父母有点发愁,儿子到底喜欢啥样的。 人都是复杂的矛盾体,有时自己都不见得有多了解自己,不肖说家人朋友了,何况那儿还放着一个不算原因的原因。有时候先知道所以然才知道因为,所以知道结果就想问问为什么,不是必要条件只是不可或缺,可又为何偏偏会忐忑不安,左顾右盼。 姐姐有时会看着明朗试探地问:“他还给你打电话么?”明静知道,路审言人虽然走了,仍时不时以各种形式冒出来,过年过节打给父母的电话,给自己儿子快递来的玩具,还有弟弟生日时提前订好的叫洋桔梗的花,白色的,挺好看。 “有时候。”明朗知道姐姐要问什么,习惯性地不愿意多说。 看着姐姐关心的表情,他每次都笑着没事,马上转头给妈妈按摩去了,“姐,咱家大美女最近头疼,我让她去医院她不去,你赶紧劝劝她去。” 明静看着他,你就躲吧,看看能躲到哪天。 唉,爸妈头上白发越来越多,明朗觉得自己也不是个让父母省心的儿子。 第3章 下次再说 清凉的空气进来,明朗回了神,拉拉杂杂地想了一路,这会儿路审言已经开着车从江北过桥到了江南,等车开进了四季花城小区,看着外面绿草如茵绿树如盖,路审言扭头说:“你们小区环境不错啊,左还是右?” 明朗指了指右面,“第三栋。”总算到了,着实松了口气,说不上来什么心情,也许到家倒头睡一觉,醒来才有力气整理心情吧。 明朗抬手拉门,路审言说了声“等等,你手机呢借我用一下,我忘带了,给院里打个电话,可能要晚到一点。”说完,顺手伸了过来就要在明朗外套口袋里掏手机,明朗手忙脚乱地躲他,挑起了眉毛:“你干什么?” 放在以前,以他俩的关系,这种行为两个人都习以为常,可那是以前,他们还没分开这么久还没这么别扭以前。 路审言收回了手,看他挑眉知他一定是急了,忙说了声:“不好意思,习惯了。”很多事情不是假装没发生就没发生的,何况路审言不是假装,只是多年来的习惯使然。即使在那些最无助最黑暗的时刻,也习惯了伸手就能够到他,怪只怪我当时末梢神经麻木。 明朗掏出手机递给他,路审言那句“习惯了”也让他恍惚,曾几何时,我何尝不是习惯了,习惯了身边有你,那又怎样。习惯只会让人懒惰,让人觉得理所应当,让人依赖,可那又怎样。 明朗一晃神的功夫,路审言已经把自己电话给他存上了,又熟悉地打开微信把自己给加上了。直到看他熟练地关了微信,明朗才反应过来,嘶——又被他骗,明明带了手机,怎么还这么幼稚。完了这人还自顾自地指着微信说:“都存好了。回来才知道,国内现在都用这个联系了,比国外方便多了,是不是还能付款什么的,还有什么功能有空教教我。” 没理他,明朗冷着脸拿回手机下了车,说了声“再见。”最好再也不见,转身的工夫,身后传来路审言下车追过来的声音,“都到这儿了,我上去坐坐行么,两分钟也行。”语气里的请求意味有点过于明显,这要放在以前,明朗怎么忍心让他有一点不如意或者难过,留着难过自己吞还差不多。今时不同往日,你走了,你又回来,你怎么就这么笃定,人不会变的么。 第6页 明朗停住了脚步,于是,路审言时隔多年又见到了那张内心柔软的冰锥脸。明老师,你的冰冷样子底下是什么我能不知道么,正是知道,路审言才敢不死心地问:“一分钟也不行么?” 不想跟他纠缠,就当普通认识的人吧,明朗挑了挑眉,还算客气地回:“下次吧。” “那说好了啊,下次请我上去坐坐。”说来本就是客套的一句,他已经好整以暇地接好了话,脸上已经是一副雀跃的表情。 下次再说。还有那个表情,很讨厌。回身进门,身后那副让他讨厌的表情却留在原地呆了好一会儿。 明朗回了家,什么也没干,昏天黑地地睡了一场,醒来窗外已经起了灯火,三几点的灯光映得白日里不近人情的高楼大厦都有了清浅的温度,夜色还未绯靡。这是明朗每天最喜欢的时刻,天色暖黄,莫名感觉身体里每个细胞都松弛下来,看着外面渐次明灭又复明的灯火,等着天暗下来。 一切如常,好像某人并没有出现过一样。冲完澡出来,看了一眼手机,姐姐说周末有事回不了父母家嘱咐他回去看看,顺便叮嘱他看看妈妈头疼怎么样了。还有一条,罗清垣的,还是不回了。 明朗边擦头发边开了电视,里面有个阿姨正在教做饭,突然很饿,想起来睡了一天还没吃饭。确实如路审言所说,他一直是睡觉第一,睡醒了别的感官才明显起来,这会儿着实饿了,正要换衣服出门觅食,门铃骤然响了起来。 他这儿除了自己就是父母或者那只火烈鸟了,虽然明朗从小就自立,但父母还是不放心,有时候会过来看看他一个人把日子过成了什么样子,名为看望实际上还想通过蛛丝马迹了解下他的个人生活。别说,有一次竟然遇到了江丹,虽然江丹表现得很腼腆,明朗也解释了一番只是朋友,搞得明朗爸妈倒是欣喜了一阵,后来发现怎么没有下文了,上回那个女孩都进门了怎么还是一无所获,我儿子明明一表人才啊。 火烈鸟昨天不是去出差了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明朗想都没想开了门,门外赫然是长身立着的那张俊脸,阴魂不散的路审言。 门外的人显然也是一愣,见里面人穿了厚厚的浴衣,领口只畅了一点点,发梢还湿哒哒地滴着水,洗发水的味道清冽地飘了出来,直抵鼻腔,还是那个柠檬味。 互相都一晃神的功夫,路审言已经从主人身边闪过进了屋,嘴里还念叨了一句,“下次了,我可以进去了吧。” “你——”哪有这么强词夺理的,哦,我早晨为了给你个最底线的面子就说了个下次再说,这么快就下次了?你的时间观念什么时候这么强过。还有,明明没告诉他自己住几层几号。 路审言进了屋一点没当自己是外人,坐下才看主人还愣在门口,知道他的疑问顺着说了句:“哦,门口打听的,问了问保安大哥,那个瘦瘦白白,右眼角有痣,总爱穿浅色衣服的帅哥住哪儿。话说你们这儿保安防范意识太差了吧。” 狐狸,绝对是狐狸!自己太奸诈还要怪鸡太傻么。明朗拽了拽衣服瞥着他问:“你有什么事?”路审言竟然若无其事地说:“没什么事,你说下次我可以来的,我就来了。”好像在提醒他怎么这么健忘呢。 我——又一次被他噎在当场,这种感觉简直是回到了以前啊。只是以前他会回嘴这会儿却不知该用什么样的口气回嘴。 路审言其实早来了,上午去医院报完到就返了回来,执着地和门口保安聊了会天,约摸着他应该睡醒了,酝酿了好一会儿才上来敲门。 “客套话你都要当真么?”明朗冷冷地回身问他。 这会儿路审言眼睛划拉了一圈基本了然,余景秋说的没错,他确实一个人住,于是收回眼光定在了人脸上,“你说的哪句话我不当真了?”语气轻松,表面上也是一派收放自如,路审言心里却暗自叹了好了几口气,就是因为当真,知道你那会儿的话有多重多认真,我才傻了吧唧地退缩了,唉,往事不必再提,我曾经是个sb。 明朗不知他想了这么一通,只是见他仍是习惯性地自来熟,非常不满:“行,坐也坐了,可以走了吧?” “渴,能不能给口水喝。”路审言说完还煞有介事地舔了舔嘴唇,似乎证明他真的渴。 “楼下五米就是超市,矿泉水打折卖,管够。”太了解他了,喝完水就该赖着轻易不走了,所以明朗并没有给他倒水的打算,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明老师这么烦我么,是不是要装个可怜什么的,这要换以前,路审言绝对装小白兔带撒娇的,明老师总会心软的。这会儿,路审言思考了一番决定还是算了,于是直接无视了明老师的不满:“没事,我好像还能忍一会儿。你忙你的。”说完又舔了舔嘴唇。 第7页 没事你一个劲儿地舔个萝卜啊,再说了,你一个大活人坐这儿我忙个萝卜啊! 见他没动弹脸上的表情却变了变,路审言赶紧笑笑说:“还没吃饭吧,你以前熬了夜就要睡一天,醒来到处胡乱找东西吃。赶紧换衣服,带你吃饭去。” 明朗白了他一眼:“我不饿,你自己吃吧。”说完肚子竟然很不配合地抗议起来,这么不配合么,难怪前两天看到个细思极恐的观点,大脑给人制造了是人在控制身体和思想的错觉,让人误以为自己才是这具身体的主人。这会儿我为什么要想这个?明朗脑袋里一排问号。 路审言看着他继续笑:“反正你也要吃,一起吧,当给我接风了。”说完又小声地说:“求你了。再说,你车还在院里呢。” 忘了这回事了,车确实在院里,医院里。 趁着他不知所措还没拒绝的当口,路审言果断起身,“楼下等你,十分钟下来啊。”说完看了看他那厚得不能再厚的浴袍,“怎么还是大夏天的裹这么厚,又想当蚕宝宝,就不怕中暑么。”人已经到了门口还回头故意似的补了句:“记得出来啊,死等。” 明朗听前一句就要回嘴,等他后一句出来,又忘了要说什么。 “记得出来啊,死等。”一样的字眼,一样的口气,转眼却是此去经年,时钟抛转了光阴,流年把底色暗换,年少青涩换成了半熟不熟,无话不说换成了言不由衷。那些不经意间住在心里的曾经,今时今日,如沉渣泛起,竟然有些仓皇、陌生,一时间说不上来什么滋味。 第4章 生存法则 路审言是初二时转到明朗他们学校——南城一中的,据说他爸是省里引进的优秀医学人才,走到哪儿都是受人关照的对象,连带着儿子都沾光,自然进了当地最好的学校。小升初多激烈,他们一中可是多少人挤着狭窄的独木桥才进得来的,作为独木桥上的佼佼者,明朗自然对这些半路靠关系进来的插班生没什么好感。 那天,路审言带着弯弯的笑眼,顶着一头毛躁的黑发进了班,明朗只是听班主任孙老师介绍新同学时抬头看了一眼,觉得这人眼睛又黑又亮,应该不是近视眼。路审言当下站在讲桌旁,自带中央空调似的朝着底下众人笑。笑什么笑,考两回试有你哭的时候。 那会儿,明朗根本不了解路审言,哭?除去婴儿期,路审言确实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哭过。 孙老师简单说完情况,特地点了明朗多照顾着点新同学,明朗是班长,做事又认真,来了新人自然是有责任要多关照一下的。不过,明朗很快就发现,这人根本用不着关照,简直是个自来熟,没几天便和学校的各色人等混在一起,相处得比自己还融洽,就是人太能闹腾了,每天没个闲的时候,一下课永远找不着人在哪儿,身体里好像安了台永动机,不管好坏,什么事都要参合上一把,不久就成了篮球场上的绝对主力,各种活动的联络热场人,偶尔还要给同学间矛盾做一下调停,反正除了不会老实学习,各种不着调地折腾。 孙老师,你还让我看着他,他如鱼得水得很。所以即使当初在孙老师钦点下,明朗只是隔老远看着他还算平稳过渡之后就果断放弃了,即使在一个班里也避免碰到,即使碰到也是寡淡地点头或者主动回避。 本来男生在这个年纪对任何事都充满了好奇,但明朗好像不一样,不知是不是受家庭的影响,母亲从小对明朗和姐姐要求比较严格,姐弟俩从小就养成了自律的习惯,小小年纪就知道自己要的是什么,目标在哪里,不过话说回来,在强手如林的南城一中当上学霸,对自己没有一点清醒的认识是不可能的。明朗,老师的保护对象,学霸中的学霸。 反观路审言,太能折腾也就罢了,最让明朗接受不了的是这货的不守规矩。上次,明朗去卫生间,一推门,里面的云雾把他狠狠呛了一口,抬头一看,篮球队的那几个正在里头吞云吐雾,又扫了一眼,路审言斜在里头不知是抽完了还是怎么,手上倒是没烟,就这样明朗还是狠狠瞪了他一眼没理他。路审言倒是冲他友好地笑了笑,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展开,眼前已经变成了后脑勺,那个后脑勺当即还哼了一声,很快就消失了。 那天,明朗冷着脸走出卫生间,身后门关上的一瞬间,里头那个叫大鹏的说:“就这表情,每天拽的什么似的,除了学习啥也不会,要不是善良的认太多,早不知被人收拾了几回。” “学霸的世界不是我们凡人能懂的。”刚刚碰了一鼻子灰的路审言说完这句,朝着人消失的地方看了一眼,心里一百个不明白,明学霸好像很讨厌自己,除了一开始在老师要求下被迫给了他两天好脸色,之后不管什么时候看到自己都是一副冰锥脸,一靠近他的气场范围就要把人扎个洞出来。上次放学路上碰到,路审言热情地上去打招呼,还差点热情过了度把手搭在人肩膀上,迎面怼上了明学霸回过来的冰锥脸,还有冰锥上那平淡到冰凉的目光,路审言愣是把伸出去的手折了个一百八十度按在了自己后脑勺上。 第8页 明朗看到是他,不自觉地抬了抬下巴,“再见”,转过头继续往前走,感觉身后的人落在二米远的地方跟了一路。 直到回了家,明朗才松了口气,好像不应该对人这样,但是为什么每次看到他就气不打一处来。特别是不久前明朗有了个非常不好的发现,怎么出了学校,回家路上也要经常碰到他,几天之后反应过来,这个新来的竟然搬到了他家后面那排单元楼里。只能感叹一声:狗屎运一般的猿粪。 保持距离,这样不疼不痒也相安无事,随后的两次考试结束,路审言不仅没哭,还考出了让明朗出乎意料的成绩,这货竟然进了学校前一百,虽然挎了个边,也着实不容易了,小看他了,还不是一点都没有的草包枕头。 路审言考得不错,自己没什么感觉,因为被他爸打击惯了,就这成绩,他那个曾经也是学霸的老爸绝对是看不上的,年级前一百还是挎个边的,路兆新说出去都嫌丢人,不知被谁拉低了智商,想当年,你爹什么时候从排行榜第一下来过。 倒是身边那几个惯常围着他转的激动了一把,“路子,不错啊,脑袋瓜就是好使,那些学霸学死了也就那样。””再加把油,你绝对能干翻那些臭学霸。”路审言笑着说:“差不多得了,我又不想当冰脸学霸。” 刚说完,明朗正好从旁边经过,虽然没说话,路审言觉得他心里绝对哼了一声来着,搞不好还说了句“小子,学霸不是你想当就能当”。 明朗确实哼了一声,冰脸?说谁呢小子! 南城一中有个巡视制度,据说校长从自己小时候上学得到的启发,每个年级抽学习好能镇得住场子的学生轮流值周,负责全校的纪律,既以身作则又遏制不规范行为,小到迟到旷课,中到班级纪律,大到打架斗殴,值周的学霸们都有权规范,凌驾于纪律委员和班长之上,可以说是一项顶级荣誉,路审言说过,这不就是相当于英国皇室在大英帝国的地位么。其实说到底,值周也没什么可值的,就是针对某些行为一警告二上报。不过学校也是个小社会,自然有一套学霸们也要遵守的生存法则,就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冬日疏忽而至,轮明朗值周,周一早晨,冷风刮着脸,是个活物都忍不住钻个洞里猫着,何况人,因此最近大家都缩短了上学路程,一溜烟地上学,迟到现象竟然前所未有地得到了遏制。 明朗要收工的当口,眼看着路审言大老远往过冲,边跑边带出来一丝热气。咦?这人不靠谱归不靠谱,倒是很少犯这种低级错误。明朗内心冷笑了一下,脑海中那个邪恶小人跳了出来,于是扭头看了一眼图书馆的大钟,内心里从容地数着,三,二,一,八点整。然后在值周本的空白上写下了“12月20日,初二(一班)路审言迟到。” 路审言隔着老远已经看到他手上的动作,奔了过来差点刹不住撞到人身上,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迫切,“明老师,明学霸,大哥,等等。”明朗扫了他一眼,路审言伸出去的手自觉地缩了回来,“能不能打个商量,就迟了半分钟不到,这回算了呗。” 明朗抬手指了指门口的一块大牌子,那是校长大大专门竖在这儿的警示牌,上面写得分明——“抛弃时间的人,时间也抛弃他。”然后转身,一言不发抛弃了路审言。 我去!能不能遵守校园生存法则了,半分钟而已,冰锥脸,要不要这么针对我?!课间,路审言被孙老师提溜到办公室收拾了一顿,警告再有第二次要叫家长了。回来后,那几个死党围上了路审言。“怎么搞的,你没告诉他早晨事出有因么。”大鹏压低了声音说,“太过分了,路子,既然他先破坏了校园生存法则,咱们就有理由替你出这口气,管他是不是学霸。” 明学霸正在专心做题,眉头轻蹙着,侧脸绷成了一道冷厉的线,丝毫没留意这边的话题,还跟没事人一样坦然。路审言收回目光摇了摇头说:“我大人有大量,算了,再说确实错在我。”路审言是这么认为的,咋也是中学生了,实在没必要跟小学生一样,因为这么点事小题大做一下。 按照这个进度,他俩很快就要在互相看不顺眼的路上越走越远直到相看两讨厌了。直到有一天,校园门口有两个人往里面探头探脑打听人,门口保安一问,来人找南城一中的一名同学,说是半个月前自己孩子出了车祸,急需rh阴性血,是一中的一个孩子一大早跑去献血,孩子的命才保住了,他们当时只是看到他穿了南城一中的校服,因此找了过来。 保安赶紧通知了校长,校长一听,好事啊,在课间操时间讲了这件事,当着全校师生表扬这位同学,最后还说到,虽然做好事不留名品行高尚,但这会儿他可以站出来了。别的明朗倒是没注意,刚才校长提到rh阴性血时心里一怔,上回好像在哪儿看到过,谁是rh阴性血呢? 第9页 一个霹雳落下!明朗想起来了,上回他在老师办公室偶然看到了路审言的档案,顺手翻了翻,上面血型那栏写着“rh阴性血”,很快明朗又有个不好的感觉,半个月之前,不会那么巧,正好是他值日、他迟到那天吧。 明学霸,你的直觉如此之准。 明朗在人群中搜寻路审言的身影,半天没看见人,这货估计又嫌冷,趁着课间操时间偷偷跟人溜到后面体育馆打球去了,他身边那几个也不在。 明朗挣扎了半天要不要说这件事,还没个结果之际,校长在上面说:“如果觉得不好意思,下了课自己到办公室找老师也可以,学校要进行表彰的。”台下嗡嗡一片议论声,都在讨论那个rh阴性血的人。 奇怪的是,几天过去了还没找到那个人,校长、老师都很奇怪,这个孩子难道不是咱们学校的。校长大大脑袋一凉,闹了个乌龙?不好不好。校长大大门口溜达了半个上午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作者有话要说:缘分是啥?你才挑个顺眼的西瓜,前一秒被人挑走了。 第5章 不写句号 校长大大继续溜达了两天,路审言那边其实已经知道人找上门了,只是他不愿意声张,因为他的特殊血型关系到家里的事,他不想多说。谁知跟他要好的大鹏看不过,竟然在课间把事情抖了出来。 那天开完班会,明朗照例帮老师安排下周的活动,下周有个新西兰的中学要来交流,为了体现特色办学,要展示班级各方面的情况,有特长的都发挥特长,算来算去,少了体育这块,明朗知道路审言球队主力的身份,点了路审言的名,安排他跟那几个篮球队的同学跟来访学校进行一场友谊赛,还特意说了一句,务必不要输得太难看。 大鹏刚站起来要说什么,被路审言的眼神压下了。路审言这两天其实都没打球,周末打球扭伤了手腕,到现在手还肿着呢。路审言当下示意大鹏不要说。 等下了课,明朗挨个嘱咐了一番,还少有地绕了半个班走到路审言桌前,“球赛大概定在下周二下午,抓紧练习,别掉链子,丢了学校的人。” 路审言还没说话,大鹏一听忍不住了,“怎么就丢了学校的人了?班长,话不能说得这么难听吧,路子做了好事都不留名还被记了个迟到呢怎么就丢人了。”路审言赶紧上来拦住了大鹏,“停吧。” “路子你能忍我忍不了,你做什么就丢学校的人了,上回人家都找上门来感谢了,你还不出声。”大鹏转过身,对着全班说了一句:“我跟大家说个事,上回全校找的那个救了人的rh阴性血就是路子,还有,那天路子因为这个迟到了,被人记了过。”说完狠狠瞪了明朗两眼,“对了,路子手还伤着,还特么怎么给你们攒业绩去?!” 一时间班级里炸了锅,路审言就是那个人啊,没看出来他这么高风亮节呢,怎么没去自首呢,搞不好校长大大给个天大的奖励啊。 明朗听了也没生气,脸上一阵红白相间,果然是他,果然是那天,手腕受伤了怎么不吱一声,搞得这么高风亮节。明朗走过去拉起他的手看,确实肿了,手上还缠了几圈绑带。 路审言坐在那儿,瞬间一副被雷劈的表情,不是吧,要干嘛,是要蛰我还是咋的,听冰锥脸说:“你手伤了怎么不吭气?” 路审言品了品这句话里的意思,好像并没有更讨厌自己,半天才大度地说,“没事。”赶紧撒开了他的手。 “你逞什么能?” “我——”我逞什么能,这不是你给我安排的,算了,不说了,再说一句又是我的错,指不定又上哪儿给我找补回来一口。 明朗没说话,出去了一圈,英语课前回来了,进门递给路审言一个眼神,过去丢下一句“篮球赛取消了,你休息吧。” 什么?!没听错吧,一向讨厌自己的冰锥脸竟然把这个无上光荣的活动推掉了! 明朗刚才不知怎么了,一直以来自己好像对他太苛刻了,自从他进了班,累加起来对他的行为好像太坏了,不理他几次示好的意图也就罢了,还不知什么心里作祟,做了对人不好的事情,良心受到了不小的谴责。脑海里另外一个小人刚才跳出来:“少年,我劝你善良。” 后来,路审言还是被学校表彰了,不仅受了校长大大好大一通口头表扬,还给他发了奖励金。路审言其实不想声张,最后还是被那几个死党拱着请了客。第二天上学,路审言没忘了给明朗桌上放了一排示好的养乐多。 那天,明朗拿起养乐多,看到下面还压着张纸条——“感谢明老师”,捏着那张纸条,明朗心头涌上一点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嘴角不易察觉地弯了弯,然后又审了审上面的字:句号都不写,语文老师怎么教的,差评! 第10页 差评归差评,此后,两个人的关系好像有了点回春的迹象,有时路上遇到,明朗没明显让他滚蛋的意思,路审言就暗戳戳跟过来,煞有介事地闲聊几句比如“上回我真没抽烟”“我说的冰脸学霸不是你”之类的,偷偷看看他仍是绷成一线的侧脸是不是给出了一点回应,然后肩并着肩一起回家。 明朗并不是天生这么高冷,其实他还特别羡慕路审言的亲和力,这货怎么能那么随意就能成自来熟。后来路审言发现,学霸应该属于慢热型,给人看着冰冷其实内心很希望跟别人接近,只是不知该怎么做,故意做点什么不仅自己尴尬别人也尴尬,久而久之就放弃了。不过他这回遇到的是有着飞蛾扑火似热情的路审言,而且这只飞蛾天生觉得雄性之间的友谊真没那么多讲究。 由于明朗不知道怎么跟人亲近的天性使然,在经过了一段拉锯的磨合期,在路审言某天一个勾肩搭背下,明老师就被彻底收服了,从那之后,假装冰冷的心肠变成了一塌糊涂的海草,柔软又纠缠。 那天俩人路上聊着“魔兽”,讨论起了到底谁是魔兽里最强战士时起了争执,最后,路审言毫无察觉地伸开胳膊把明朗按在怀里揉了两把,“行行行,你说格罗姆最厉害就最厉害”,揉完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是不是斗胆摸了老虎脑袋,偷偷看了看,老虎好像除了脸有点红,没有要把自己就地打入十八层地狱的意思,于是顺其自然地坦然了。 回到家的路审言还想了想,最近冰锥脸有点松动呢,昨天是不是还若无其事到篮球场溜达了一圈,暗地里放了一袋水来着。明学霸,有点点变可爱了呢。 那会儿路审言身体已经抽开了条,瘦高瘦高的,比明朗还高出半头,五官已经是后来的轮廓,硬挺俊朗,嘴角总是上扬的,一脸的无所畏惧,一头黑发支楞着,长了便胡乱耷拉下来遮住了下面那双好看的眼。 明朗后来默默观察了观察,觉得他那眼睛里老是装着光,走路时一晃一晃的,光就要溢出来一样。特别是那时候,路审言没事总爱仗着一点点身高优势揽过人的肩膀,把他按到并不宽厚的怀里一顿乱揉。等明朗挣扎出来,一侧头看到了他的眼睛,觉得看到了夏天茂密的树叶间透过来的斑驳阳光,一闪一闪的,嗯,这货烦人归烦人,眼神确实明亮,也没有近视眼。 纵使眼神里藏着阳光,这洒下来的点滴阳光却一点都不明媚。因为自从他俩摒弃前嫌,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从“明朗,昨天作业借我抄抄。”“明朗,帮我跟老师请下假。”……到“明朗,我约了大鹏打球,一会儿来找我啊。”“明朗,明早喊我啊。”…… 身边同学都没反应过来究竟错过了什么,就被他俩经常性地凑一起的行为惊得目瞪口呆,这还是那个冰脸学霸么?这还是那个跟冰脸学霸水火不容的篮球飞人么? 不是我不明白,有些人变脸太快。 “明朗,明朗,明朗……”路审言倒是叫得越来越熟练,明朗一边嫌弃他,一边也没明白过来到底怎么跟他变得这么熟络的,路审言若有所思地抛了句“命中注定”,留了个背影给他自己体会。 那时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年轻的心每天都在激烈地跳动,新鲜有趣,来不及回头,昨天已模糊不见,只看得到一个个明天。 那时,对于路审言的大多数无理要求,明朗通常只简单回复一下——“滾”,奈何路审言可不是个轻易就滚的人,特别是知道了明老师的弱点之后,路审言就一遍一遍磨人,没有效果便使坏地凑上来抱着他,人一凑过来一股热气也跟着过来了,跟大狗似的一顿乱蹭,明朗稍微要躲开,被他死死扒住不放,“就这一次,真的,就这一次,求求你了,一排养乐多,两排?三排?不能再多了。” 明朗无语,你哪只眼睛见我喜欢过养乐多,那不是你的最爱么。唉,奈何明老师被他彻底收服了,受不了他这副爱撒娇的犬类做派,不触及底线的事最后都少不了被他磨得答应下来,完了这大狗还要在人头上吧唧一口,那个得意。 搞得旁边大鹏看到摇了摇头,想当初,谁是谁的眼中钉,看如今,谁又成了谁的好基友。 至于同学越来越经常性地观察到学霸脸上百年难见的亲民笑容,实在没忍住编起了顺口溜——“好基友手拉手,一生一世一起走”。明朗抑制住想打人的冲动,回头路审言已经若无其事地拿起他桌上的奶茶喝,那双好看的眼弯出了一条大大的弧线,摆出一副欠揍的发愁表情:“唉,谁让你是我的优乐美啊。” 第11页 优乐美个萝卜,简直要吐血。后来连两家妈妈都知道了,这俩人是正儿八经的好基友。 于是,路审言也经常一本正经地在他妈妈要求下跟着明学霸学习,开头总是正儿八经的,中间多半是动手动脚的,结尾无外乎“明朗,写不动了。”“明朗,我脑细胞又死了不少。”“明朗,你的眉毛像月亮。”说完还要凑过去吹人的眉毛头发,胡乱一顿吹,明朗只好起身躲开他,这个祖宗陪不起,又被他笑嘻嘻按在了座位上。 这货也有安静的时候,大多是被明朗一顿批,好不容易耐着性子锁着眉头坐了一阵子,要么就是彻底睡过去了。有一回,明朗跟他回家写作业,这人没坐了两分钟转身出去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出去找他,看他正掐着时间等着什么。 “你干嘛呢?” “等大白兔变成奶。” 什么玩意?后来知道了,他剥了十几个大白兔奶糖扔到了杯子里,掐着点等融化,最后还得出了一个结论:还是旺仔牛奶比较好喝。佩服佩服,简直是幼儿园小班朋友的水平。明朗瞅着他嫌弃地说:“我觉得跟你在一起,拉低了智商。” 这人喝着大白兔泡的奶回答:“明老师,除了智商,人生还有很多有趣的东西,不要变成一块无趣的咸鱼啊。” 你才咸鱼,你全家都咸鱼。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第6章 你男朋友 路审言常数落明朗的脑子里只装了数字汉字,天文地理等一切貌似有用的东西,他自己的脑子里却一直都很跳跃,各个路子都要过一遍的,而且喜欢什么一段时间必定全是什么,连着明朗都跟着他知道了当下哪首欧美流行音乐当下最火,詹姆斯出了几代球鞋,还有一种小吉他叫u克利里。据说他爸有天从他屋里翻出来3把形态各异的吉他,臭骂他不好好学习,脑子里尽装点用不着的玩意。 路审言挨了一顿骂,赶紧把那本包了书皮的书塞到了床底下,好险好险,那可是好不容易找来的珍藏版,里面是各种清凉的大美女。上回明朗在他家,就着他的手看了两眼,立马红着脸躲开了,这货还追着把书塞过来:“明老师,喜欢哪个,这个眼睛大的咋样?”“滚!”明朗把书砸在了他头上,这货,简直没办法评价! 明朗自从走近了他才知道这人有多能折腾,没奈何地看着他一个接一个地换着花样来,不禁感叹,某人喜欢上的都是没用的,好在总是暂时的。 用的着用不着对于成长来说基本都是没用的,所处的环境就是这么直接,大家都认为效率优先,有用的就是有用的,没用的便是没用的,明朗很早就懂这个道理,路审言却是不想懂。 打篮球是路审言为数不多的坚持下来的爱好,一周总要打两场,放学时拎着球冲出去,冲到门口又回头拿那双亮闪闪的眼睛勾一勾明朗,“明老师,来不来?来嘛,等你哟。”说完,还不忘给他飞了个吻,“来不及了,一会儿帮我带下水啊,私房钱在老地方。”明朗团了张纸扔过去,他风一般地没影了。私房钱是路审言夹在数学书里的,因为明朗有时会去球场溜达一圈给他们袋水,说是专门留给明朗的跑腿费。 看着他每天乐呵呵,明朗有时还怪羡慕的,没心没肺也是一种幸福,只是自己学不来,低头写完了半本题,收拾好东西,又给他们买了一袋水拎过去。 进了体育馆,老远就听见有人喊:“你男朋友来了。”旁边几个也在场下休息的男生看到明朗冲路审言招呼。 明朗白净的脸上倒是没什么反应,耳根窜上了红,路审言揽过他肩膀嘿嘿地笑:“怎么样,般配不?是不是很羡慕?” 少年人是不肯轻易服软认输的,谁都不愿意当那个开不起玩笑的人,而且男生间的友谊就是这样,打打闹闹,开开不着边的玩笑都是乏味生活的最好调剂。基于他俩越来越腻乎的关系,别人的称呼也渐渐从“好基友”变成了“男朋友”,路审言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大大咧咧地回应,明朗被叫得多了,耳朵有点热。 球场边上,这人已经打完了半场,一头亮晶晶的汗,衬得脸也红彤彤的,胳膊撩到了肩头露出年轻的肌肉,止不住的神采飞扬,回完了嘴才扭头对明朗说:“你可是来了,渴死我了。”强盗似的夺过水灌了半瓶,剩了一半浇到了头上,说了声“爽”。旁边不知谁说了句,“男朋友真体贴,我们也要。”路审言把一袋子水砸了过去,一阵闪躲哄笑声。 明朗也冲他们皮笑肉不笑了两下,对路审言说:“你没长腿么,不能自己去买。” 第12页 “我不是显摆么,我男朋友这么体贴,羡慕死狗的们去。”说完甩了甩湿淋淋的头发,真的是狗,连动作都像,惹得明朗撇下书包追着这大狗跑了整个体育场挠了好一顿痒痒才算结束。 那年,明朗十六岁,路审言十七岁,年轻啊,无忧虑,傻单纯,无外乎这样。 除了一如既往的欢乐,还时不时伴随成长的烦恼。 路审言的成绩向来不好也不坏,每次就在那个半死不活的区间里晃悠,这回月考成绩刚出来,好像比往常的半死不活还半死不活了一点,他爸接受不了,别人家孩子都在苦读都在进步,就自家这货还每天吊儿郎当的,本着“退步十名没关系,进步一名要他命”的原则,原地踏步或者一声不吭地退着走。 过了两天,不着调的路审言果不其然被他爸臭骂了,原因是那本塞到床底下满是清凉大美女的闲书被发现了,就着月考的成绩,被他爸好一顿臭骂,禁了他的足还要断零用钱,不反省好上学也是拎着个夜壶脑袋,败家的玩意!顺带着连他妈也骂了一场,自己儿子不管教,成天替他打掩护,慈母多败儿,惯子如杀子,你们母子一个德行!路兆新摔门而去。 路审言倒是一贯地无所谓,只是妈妈的脸色很是不好看,妈妈呆了好一会儿,语气切切地对他说:“言言,你也用点功,给妈妈争口气啊,多跟着人家明朗学学,人家成绩那么好,多找人家给你补补课。” “听到了,妈。”路审言看着妈妈发呆的脸,心里突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妈妈,答应了一句,觉得如果哪天奋起了也必定是因为妈妈。 这些年,父亲路兆新工作一直都很忙,妈妈为了照顾他们父子俩,早早便辞了职,一过就是十几年。妈妈年轻时眉目俊秀,特别爱笑,路审言一直以为自己继承的是妈妈的颜值,还有爱笑的表情。可是,美人也经不住长年累月的琐碎摧残,为了丈夫的前程,已经陆续搬了好几处地方,每次失去的不仅仅是刚刚打理好的生活和才适应的社会关系,渐渐地还有自己对社会的信任感。路审言觉得妈妈跟社会有点脱节,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父亲的不满好像也越来越大。 那天后,父亲路兆新据说又在没日没夜地忙工作,三天没回家,当时的路审言有一点察觉到父母之间的裂痕,但并不知道竟会演变成后来的样子,只认为父亲更多是不满他当时的心不在焉。 高二分了科,路审言为了让父母都高兴,遂了他爸心意,选了理科,这样将来才能考医学院,专攻临床医学,省级优秀人才的儿子,最不济也得上个二流的医科大吧,他爸短暂地高兴完看着他直叹气,少丢点人就不错了。 选理科对于路审言来说也有一个好处,明朗也选了理科,某种意义上说,学霸选理科,学渣混文科,多少有些道理,明朗这么好,起码还能跟着他过一年。 高考倒计时对路审言来说好像没有太大的意义,日子照旧,吊儿郎当的人也照旧,要么没事呼朋唤友打篮球,要么逗逗明老师,然后看他急赤白脸的小媳妇样子,生活一片阳光灿灿,无比美妙。 美好的事物向来易碎,而且一旦碎了,再难恢复,即使再糊上了也不是那么回事。可惜年少时并不懂得。 往来的诗人、歌者都在赞颂青春,又提醒少年莫猖狂,小心脚下有浪,但年少时如果不野蛮生长,怎么叫经过了青春,跨过了成长。只是当繁华落尽,有人付出了一往情深,有人茕茕孑立踟蹰独行。 经常跟路审言一起打球的大鹏最近不来学校了,据说因为成绩太差,他爸妈请了私教砸了重金天天在家补课。大鹏不在,路审言觉得无聊,打球的兴致也减弱了不少。“我的理想只有大鹏懂,大鹏,你快回来啊,明老师,你把他找回来,我的生命里不能没有大鹏啊,心碎。”说完一手抚上了明朗的胸口。 明朗扒拉开他的爪子,骂了句“神经病!”他刚才按着的地方却留下了一股温吞吞的感觉,夏天的缘故么? 这货照旧胡言乱语,只是不知何时起,明朗的眼睛时不时要扫到他,他在窗外跟人嬉笑的时候,他生龙活虎在球场扒着篮筐的时候,还有一起回家的路口,他道别转身离去的时候。这个人浑身充满了不竭的活力,好像身体里住着一轮太阳。 身体里住着太阳的人偶尔也会带来疾风骤雨,还能摧枯拉朽再给你个十分烂漫。 一天,他俩放学回家,刚走出学校不远,经过那条旧街时,老远看到有几个人聚在一堆,看校服都是他们学校的,不知在干嘛。走近了,路审言看清楚了,原来是学校里那帮混混,带头的那个叫董健,人高马大的不是什么善茬,领着一帮人都管他叫“董哥”。大鹏曾一再告诫他,不管在哪儿看到这帮人都要躲着点走,这些人在学校本来就是混日子的,还时常跟校外的不安定分子凑在一起,没事挑个事那都是家常便饭,连学校老师对他们都很头疼。 第13页 路审言脚步却不自觉地停住了。 明朗这会儿也看到了他们,原来这伙人围住了一个低年级的同学,那个董健正扯着人的书包,把里面东西抖落了一地,还拿指头使劲戳人的头,越来越使劲还骂骂咧咧的。那个同学只能一个劲儿地躲着,身体都要缩到墙根了。 校园霸凌哪哪都有,不知道这些人这么想的。 还没等明朗跟他交换个眼神,路审言已经上去抬手抓住了董健的腕子,董建似乎也是一楞,还没人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的兴致,回过头,看到了近处的人,“哟,这不是篮球飞人么。”董健在篮球场见过路审言,“怎么,放学了还不回家当乖宝宝么。”甩开了路审言的手,旁边几个听他这么说一起嬉笑起来。 路审言向来嘴上不饶人:“当乖宝宝怎么了?好像你们没当过似的。”言下之意,你们难道生出来就这么坏。还没等这些人想明白,路审言看了一眼墙根边的那个同学,“让他先走。” 那几个人听他这么说,脸上的笑容顿时停滞了,带头的董建脸上不好看:“路审言,好好走你的路,董哥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插一杠子。” 明朗撇了一眼,路审言拳头已经握紧了随时准备插一杠子,心里叹了口气,这么没默契么,你好歹看我一眼,咱俩先眼神交流一下待会儿怎么动手可好,根本忘了自己长这么大貌似还没跟人动过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第7章 一枚坏蛋 好学生、乖孩子明朗跟着路审言打了人生中第一场架,还好还好,挨了揍也揍了别人,好在旁边那个躲墙根上的同学还不傻,离得学校近,及时给学校打了电话,等学校保安跑出来把人带回去狠狠批了一顿,等着各自的班主任来领人,再看那几个参与者,挂彩的挂彩,捂肚子的捂肚子,半斤八两,尤以董健和路审言表情精彩。 正要下班的班主任孙老师过来的时候先是看到了鼻青脸肿的明朗,惊呆了,忍不住摘下厚厚的眼镜,痛心疾首不敢相信地问:“班长,你怎么参与了这种活动?”痛心疾首完扭头看到路审言就明白了,大吼一声:“路审言!” 路审言赶紧说:“孙老师,不关明朗的事,他就从旁边经过,无辜被波及的。”此时的路审言比明朗也好不了多少,眼角差点被开,鼻子还流着血,衣服扯得慌乱,简直是再准确无误的犯罪事实。就这样他还在冲明朗挤眼睛,意思你听我的消停点,不要吭气。 哪知明朗根本没理他:“孙老师,是他们先欺负那个同学的。” 路审言直冲他咂嘴,不听话呢,“孙老师,真是我一个人的事,您也知道的,明朗怎么可能打架,人家打他还差不多,您看他被打成啥样了。”搞得明朗直瞪他,你逞什么英雄,有什么也要一起担的。 等了解完前因后果,那几个混混被记了过,人家都是惯犯,倒是无所谓的样子,路审言被严重警告。至于学霸,总是受人爱护的,明朗在路审言的佐证和老师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下成了受害者。 得知消息的路兆新气得跳脚,入夜,明朗家后排的某幢单元楼里,灯光亮了好久好久。 第二天,路审言竟然带着一脸平静来了学校,明朗给他递过了一排养乐多,他没心没肺地乐了,那个阳光灿烂,让明朗不禁感慨,路审言不仅脸厚,皮也很厚,抗揍啊。 关键他的壮举着实让周围人肃然起敬,路审言挑了董哥一伙,还造成了一个不曾想到的后果,之后,董健那伙人在校园里头见了路审言竟然默默起了一丝敬意,这些混混不知怎么的,觉得路审言超带种的,值得钦佩,还要拉着他入伙,路审言苦恼了一番拒绝了,怎么打了一架还变成了这么个结果,实属意外。明朗还笑话他有古惑仔的潜质,起码能当个南城一中的带头大哥。 日头东升西落,风吹过书页哗啦啦地响,雨敲打在不知名的地方,时光在不经意间变化多端,如西天的云霞。 此后一段时间,路审言为了平息他爸的怒火,安慰妈妈的失望眼神,倒是越来越多跟着明朗一起学习了,“明老师,这题这么解对不对?”“明老师,那本英语册子借我看一下。”“明老师,昨天的数学卷有没有?” 不知他什么时候固定了称呼,叫起了“明老师”,当时的路审言并不知道,这个称呼将伴随他很久很久。 大鹏曾评价路审言:“不仅继承了你妈的颜值,还继承了你爸的智商。”路审言听了笑笑,不置可否。这人终于消停了一个多月,实践证明,路审言不知是不是继承了他爸的智商,但脑袋绝对够用,实在是没用在正经地方,这人苦读了一个月又好像没费什么劲似的,再一次的月考竟然从往常的半死不活进了年级前三十,老师大跌眼镜,老爹大跌眼镜,连他自己也大跌眼镜。孙老师以为他转性了,尽心照顾着一颗坏蛋一朝要变凤凰,摘下眼镜擦了好一会儿;路兆新脸上没表情,还是带他们母子俩吃了顿大餐;明朗被迫奖励了他两排养乐多,某人却欣欣然之后,扭过头死性不改,果然还是一枚坏蛋。 第14页 一个周五的傍晚,教室里照例就剩了几个学霸,当然包括明朗。路审言做了会儿题转过头,百无聊赖坐前面等着他,不一会儿,又把下巴枕在了明朗桌上的一叠试卷册子上,安静地看着明朗眼角那颗小痣,“明老师,眼角长痣是爱哭鬼,你爱哭么?”明朗白了他一眼,听他又说:“貌似学习也不用那么费劲嘛,你为啥扎进去就出不来了?” 明朗一直说他,要是把喜欢一件无谓事的劲头都转移到学习上,最好的大学、最好的专业随便他挑,不过这种鼓励的话只能让他最多坚持三天,过后又故态复萌。 这会儿明朗做完了最后一道题:“学习对你是不难,像我们这种笨鸟就得先飞。”抬头对上了他近在咫尺的眼睛。 窗外紫薇花正盛,空气中送来丝丝浅香,傍晚的余晖中,路审言的眼睛一眨不眨却亮得发烫,盯着他看像凸透镜聚了光,一瞬间在明朗心中点起了一星火,心脏即刻停跳了几下,转瞬又澎湃着要蹦出胸口,脑袋指挥着身体的细胞一时间缺了氧,动弹不得。 只怪那日夕阳太晃眼,周遭太安静,只怪他靠得太近,眼睛太亮,那星点的小火苗,把明朗从里到外烫了个穿。 路审言粗糙的神经也莫名一跳,盯着人半晌没说话,好一会儿才扯着嘴角笑了笑,抬手揉着学霸的头发说:“周末了,明老师也出来放松下,明天六点,巷子口梧桐树等你啊。”说完又使劲在人头上揉了两把,明朗六神游离,没躲开他的爪子。 到两人分别时,他还没忘了提醒一句:“明天记得出来啊,死等。” 明朗眼神涣散地哦了一声,不知怎么出的教室,怎么回的家,怎么睡着的或者一夜没睡。那个眼神把他三神五智晃得七荤八素,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就被拉了过去,沉了下去,坠入了那重深渊,一去就是很久。 第二天,明朗妈妈冲进来把顶着一头乱糟糟不明官司的明朗拉了起来,“今天去看你姥姥,赶紧起来,要走好一段路的。” 姥姥七十二了,住在五六十公里外的县城里,老人家上了年纪不喜欢城市,选择远离,住在安静的小县城,好在舅舅家也在这儿。 明朗的姥姥一辈子活得通透,年轻时美的像朵花,追的人排成了长队,最终姥姥在众多追求者中选了老实木讷的姥爷,过了一辈子幸福日子,前几年姥爷生病走了,姥姥养花下棋交友,把日子过得美好悠闲。 别看姥姥一天天变老,思维绝对跟得上时代,明朗记得小时候,姥姥常对要求完美的妈妈说:“碧云啊,不要对孩子们太苛刻,藤蔓自有藤蔓的用处,不用非得长成参天树。”长大了,又对明朗说:“不要太在意别人的眼光,大雪压了青松,青松还是一样直的。”明朗觉得以后自己选的那条路多半是受了姥姥这种开放思想的鼓励。 明朗迷迷糊糊地被妈妈拉起来,塞上了车,晃悠着到了姥姥家,才想起来忘了告诉隔壁街那个混世魔王一声,晚上不要等自己了,不过想来他等不着人必定自己玩去了。后来妈妈喊他去超市买葱姜蒜,这茬就放下了。 不一会儿,大人们忙忙碌碌,姐姐明静也在帮忙,明朗跟姥姥聊了会儿天,自己去一边看书。舅舅拿手戳着表弟的头骂:“跟你哥好好学学,整天就知道吃喝玩!不成器的东西!”表弟看看了别人家的孩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夕阳西下,一家人热闹吃了饭收拾完,姥姥催他们各回各家,父母又嘱咐了半天姥姥,一家子回了城已经九点多了。 进了巷子,明朗下意识看了看立在两条街中间那棵高大的梧桐树想起来什么,果然没人,搞不好他自己都忘了,等走过去,猛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靠在大树的另一侧,明朗心头冒出个念头,他不会是等我了吧,马上又否决了,不能,他没那个耐心。 那人转过头,看到他们一家子,立马端起了一张笑盈盈的乖巧面孔,“叔叔阿姨好,姐姐好。” “言言啊,你找明朗么?”明朗妈妈知道他俩关系好,经常看到他俩一起待着。 “是,阿姨。我找明朗有点事情。”路审言并没有看当事人带着惊诧的表情。 “那你们说吧。明朗早点回家啊。”父母留下他俩先回去了,倒是姐姐回头看了一眼。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楼门里,路审言收起了笑脸,看着明朗不说话。 明朗觉得实在欠他一个解释,“今天一早就去看姥姥了。” 他还是没说话。 “走的急,忘了跟你说了。”明朗挠了挠头。 路审言抱起了臂。 明朗有些惴惴不安,小声问:“你不是等我了吧?” 第15页 路审言面无表情,伸出手指比划着问:“明老师,这是几?” “六”。 “这又是几?” “九。” 路审言又抱起了臂不言语了。 “你真等我了,等了三个小时么?!你是傻子还是咋的,不晓得打个电话么。”话即出口便觉得不对,是自己的错,没告诉他也没给他打电话连信息也忘了发,不是,你等不着就走呗,这人什么时候这么一根筋了。 路审言撇了他一眼,扭身要走。 明朗赶紧追上去,着急地拉住他:“我错了,我以为你等不着就走了。” “你以为么,明老师这么了解我?”路审言斜眼看他,其实心里已经快绷不住,嘴上却故意怄他,怎么这么爱逗他玩呢,看他在那儿抓耳挠腮,着急得要上房,路审言突然觉得,三个小时,值了。 明朗这会儿确实很苦恼,又觉得这人有点小题大做,上回不也跟他约好了,临时被孙老师叫住,去球场找他完了人都不见了,还有脸生气,不过这回确实是自己不对,于是绞尽了脑汁,想出了一个解决办法——“要不下回换我等你三小时。” “你说的啊。”路审言说完马上后悔,“不行,好不容易犯回错,不能饶了你。” “那你说吧,怎么办?” 路审言转了转眼珠说:“给我当一礼拜啦啦队,必须得定时定点到场,还得在场外呐喊助威,言言加油,言言神射手,言言帅得上天。”说完,言言内心笑开了花。 好吧,这个回合轮到明老师要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司马青衫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亲个萝卜 路审言绝对是让人经常暴走的人。自从这个暴走族发动者上了高中,他爸路兆新的事业也蒸蒸日上,从科室副主任升到了主任,还有不少医院过来要挖人的,路审言觉得他好像更忙了,隔几天就要出差一趟,家里完全管不上。这回又出差了,五六天没回家,妈妈却是照旧一日三餐做着三人份。 路审言说:“妈,做这么多浪费。”妈妈失魂落魄地说:“万一你爸回来,就能吃上热乎饭。” 唉,妈妈呀你怎么不明白呢。 路审言的爸妈最近倒是不常吵架了,因为他爸三天两头出差,见不着也吵不起来,路审言难得耳根清净。前一阵,父母一直在吵架,只要他一回家,两人便停止了争吵,开始了冷战的气氛,路审言回屋关了门,带上耳机,不想参与大人的事,眼前浮现妈妈红红的眼睛有点不好过。有时他转过身会想,如果两个人之间的厌倦多于了爱,是不是还不如分开好了。 三岁的小孩都有自己的爱憎喜好,不肖说成人,每个人内心都有一个隐秘的世界,复杂如斯。如果都像他想的这样,那地球就一片太平了,俗世间怎么会有三千烦恼万般无奈,还有人专门负责兜售买一送十的心灵鸡汤,听者还觉得有理。 天气冷了起来,学校大门口的高考倒计时显示还剩一百八十九天,圣诞节也到了,高三年级都忙成了狗,没时间过什么节,班主任不知道是不是今天要陪女朋友,晚自习竟然放了假,但是明天一早六点就得补上。苍天饶过谁,生活就是这么公平公正合情合理,你从这儿拿走的一定会从别的地方或者以别的方式还回去,这样能量才能守恒,万物才运转如常。 高三狗们还是暗暗兴奋地收拾起了东西,时间珍贵,一晚上也是一晚上啊,一会儿如鸟兽散冲进了寒冷的薄夜,教室里照旧只剩了那几个学霸没有要走的意思,明朗当然不着急走,摊开了一套英语试题,准备奋战。 路审言过来敲了敲桌子,“哎,哎,《2012》快下线了。”明朗知道,《2012》是那部灾难片,路审言早吵吵着去看,“不行,我再做套题,今天任务没完呢。”明朗给自己定了每天的目标,一定要完成的,可以暂缓的,一次一次需要复习的,都规规矩矩打了表格记上。 “明老师,陪我去嘛,今天过节,电影院里全是一对一对的,我不想当单身狗啊。”又装可怜。 “那就别去了,你也做套题吧。”明朗把他按到了旁边桌,就要掏册子给他。 “不行,马上下线了,没时间了,2012要到了,咱们都完蛋啊,还做什么题考什么试。”路审言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走啦,陪我一次嘛,真的,今年最后一次了,求你了。”说完,又上来化身为犬,抱住明朗使劲蹭。 第16页 明朗被他蹭的头发都乱了,赶紧推开他,不陪他去自己今晚也干不成啥了,明天早起做两套吧,完了深深叹了口气收拾东西。 路审言一看,内心偷偷笑了好几下,妥了,果然还是这招管用啊,百试不爽。 他俩赶着去影都买票,今天人果然很多,一对一对,一堆一堆,一队一队的,肉眼可见,除了情侣其他组合也不少,最佳位置已经没了,他俩只买到了后排的,还有几分钟,大幕上已经开始放广告了。 眼看开场,路审言跑出去一趟,回来时手里拎了包吃的,递给明朗,凑到人跟前说:“你说今天大好日子,大家怎么都来看灾难片。” 明朗瞥了他一眼,“那你为啥要来?” “我早就想看了啊,而且你就谢谢我吧,还能忙里偷个闲。”某人真是得了便宜卖乖。 “哈,我谢谢你,我谢谢叔叔阿姨生了你这个妖孽。” “对,首先得感谢你公公婆婆特别是你婆婆,日后一定要孝敬你婆婆。” 又来又来,明朗伸手要捶他,被他抓住塞了瓶养乐多,“嘘,开了。” 影片开张,场内顿时安静下来。他俩都喜欢看电影,有啥片子都要找来看看,明朗喜欢剧情片,路审言喜欢科幻片,互相妥协一下,口味也越来越趋同。不过,现在高三了,基本没时间看。 愉快沉浸的时间总是短暂,跟着男主角经历了一场跌宕起伏,字幕飘过,灯光亮起,人们唏嘘着三三两两退场,边走边讨论刚才的剧情。 路审言刚站起身来就顺嘴问明朗:“你说,万一到了世界末日,我救你还是不救?” “为啥不是我要不要救你?”明朗反问。 路审言想了想,“也可以,那你要不要救我?” “怎么可能,难道留下你这个妖孽继续祸害人间么?必须不能救。”明朗想着他平日的嘴脸说。 路审言摇了摇头,抚上了自己心脏,“无情无义,人家跟了你一场,你就看人家活生生被洪水吞了么?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简直忘了自己也是个男的,拉着明朗胳膊要做哭泣状,惹得旁边一对情侣盯着他看,他可是来劲了,拉起明朗手,“你不是说你最爱我了,大难临头就各自飞了么,你这个骗子,果然男人的嘴,说谎的鬼。” 明朗伸出一手盖了他满脸:“你给我闭嘴!丢不丢人!” “你竟然吼我,不过了不过了。”某人眼看就要演一出杜十娘怒沉百宝箱,明朗赶紧拉着他在一众人的错乱眼神中落荒而逃。 路审言你好幼稚,路审言你好爱演,路审言幼稚爱演的出发点基本都是明老师真的好好玩,每每这个时候,明老师嘴上还没反应过来,大脑先指挥着耳朵红了,然后那一点红窜到了平日里白皙的脸上,嗯,眉清目秀的雪里映红梅,百口莫辩着,甚是好玩。大鹏老以前就说过一句名言:“放到古代,你路审言就是个当街调戏民女的登徒子。”路审言心说,我也没调戏别人啊,我就调戏了一个,而且那是明朗啊。 因此,路审言最近上瘾了一般,没事就要忽男忽女地演上一出。上回有个隔壁班的小姑娘红着脸把他叫了出来,要给他递封信,他没接,而是从教室里把明朗拉到人面前,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人家都是有主的人了,我要是收了你的信,我男朋友会生气的。”说完,抱着旁边男朋友亲了一口,搞得小姑娘以为见了外星人眼睛都直了,有搅基搅得这么坦荡这么威武霸气的么,此后,小姑娘看见他跟见了鬼似的绕着走,给他写了那封信,肠子都要悔青了。 明朗狠狠擦了擦脸上的口水,凿了他一拳,这人还美的很,“宝贝等等我,人家有个题不会嘛。”明朗赶紧嫌弃地甩开了他伸过来的爪子,大吼一声:“路审言你有完没完!” 看着明老师挑起的眉,路审言赶紧趴了过来:“错了错了,下次不敢了。” 后来明朗死活拉住他问了个问题,你以前是不是一直装小白兔来着? “我没装啊,我就是啊。” 滚! 后来明朗偶然问起他,喜不喜欢那个女生,他倒是直言不喜欢又不知道怎么拒绝,明朗骂他:“真是幼稚鬼!”完了看他又嘿嘿贼笑,倒是隔壁班有个小姑娘叫许婷婷的,文文静静,清清爽爽的看着挺不错。 明朗知道那个姑娘,眉清目秀说话轻声细语的,成绩虽然一般但是舞跳得很好,上回学校文艺汇演,路审言还一直夸她有气质来着。明朗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后悔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那天从电影院出来,明朗拉着他一路跑,寒冷的风擦着耳边而过,明朗偷偷攥紧了他热乎乎的手。 第17页 经过长长的中央大街,拐过了旧城楼,再往前过了一条街,进了他俩平日里熟悉的那条胡同,胡同右手边是三排长相类似的楼房,胡同中间是那颗梧桐树,现在只剩了枯干的枝条,在寒夜的风中不时颤抖。明朗家和路审言家就在梧桐树对面前后排的巷子里。 路审言跑到胡同里还笑得停不下来,靠在明朗家那排墙上喘着粗气,明朗也双手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地问他:“总玩这个有意思么?” “有意思啊。你不觉得么?”路审言就着模糊的月色看着他笑。 “你几岁了?啊?几岁了?幼儿园毕业没?” “正经的三年幼儿园毕业生,老师还给了小红花的。” 明朗果断抛了个白眼给他,正要骂他幼稚,鬼使神差地瞅了他家巷子一眼,一时间忘记了说话,巷子深处昏黄的路灯下停着一辆车,一男一女正抱在一起柔情蜜意,依依惜别。准确地说,明朗是看到那个男的身影愣住了,路审言此时靠在他对面的墙上,见他不说话好像在看什么,正要侧身探过来,明朗一把把他按回了墙上,情急之下还捂上了他的眼睛,好像怕他看到什么似的。 “干嘛,有鬼么?不让我看。”这货一向胡说八道,扯了一把没拉动又开始乱说:“明老师,你要玩重口味强制爱么?” 明朗根本没听他说什么,只是出于下意识地不想让他看到那一幕。 路审言又拉他捂着眼睛的手,觉得明朗使了好大劲儿按着他,于是背靠着墙壁被他按住不动弹了,问了句“到底怎么了?” 明朗静静地听里面动静,一会儿有汽车启动的声音,他探头看了看,人都走了,才松了口气,突然反应过来自己整个人还贴在他身上,捂着他眼睛,一回头的功夫差点蹭到他脸,慌得赶紧后撤了一步,把人放开了。 路审言看着他有点古怪的表情问:“你干嘛?” 明朗耳根发烫,“没事。” “没事你捂我眼睛干嘛?”明老师很少会有这种奇怪的行为。 “我,我看你发不发烧。”明朗觉得自己真的不会编瞎话,烂透了。 “发不发烧不是摸这儿吧,不是,我好好的发什么烧?”路审言觉得他一下子怪怪的,“你刚才看见什么了?” “没什么,走吧,明天还早起呢。”明朗一边说着一边把他从墙上拉了起来,结果听这货没头脑地说了一句“给我吓一跳,以为你要亲我了呢。” “滚蛋!”明朗就势推了他一把,把他推进了他们家巷子,转身走了。 “明老师,早晨叫我啊。”路审言喊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走了。留下明朗站在原地心里却乱成了麻,刚才是他家门口吧,那个是他爸爸吧,他爸爸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在他家门口。头疼真是,刚才着实吓了一跳,第一反应是怕他看见,以路审言的脾气,得立马就冲过去了吧。 想了好一会儿,眼前又浮现起他刚才在尺寸间的脸,赶紧摇了摇头,亲你,亲个萝卜! 作者有话要说:每日上午9时以后不定时更,保证中午前更完。 第9章 学霸好看 第二天,明朗早早起来,招呼路审言上学。哈气成冰,路审言下楼时打着哈欠,手往头上胡乱扒拉了几下,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晃晃悠悠跟着明朗走了。 上完早自习,明朗特意跑外头给他买了牛奶面包,还没忘了把牛奶泡热乎了,才给他递过去,因此还招来了路审言一个意义不明的眼神:“明老师,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是奸还是盗?”说完,伸手过来要够人的下巴。 明朗早已习惯他的不着调,躲开他的爪子刚要出声骂人,想起来昨天那一幕,算了,让着他就让着他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发生了什么事,这人没心没肺的自由自在还能持续多久。 随后几天,明朗都对他保持了关心,还有数不清的耐心,没事围着他嘘寒问暖,放学还给他带了副手套,路审言伸手往里戴,从里头掏出张纸条,上书:“宁静致远”,什么登西?还没等他想明白,路审言就隔二差三地收到明老师写的小纸条,什么“小人以己之过为人之过,君子以人之过为己之过”“心外无物,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搞得路审言一头雾水,我咋地明老师了,世界如此美好,我是有多暴躁,受宠若惊的同时又觉得,明老师这么乖巧很不习惯啊。 一直以来,明朗都是看着高冷,内心里是乖巧的孩子,像酒心巧克力,一层一层剥开,有最柔软的内心。小时候父母工作忙,他很小就懂得自己做好自己的事情,尽量不给父母和别人添麻烦,回家作业写完了还要给父母做好饭,或者提醒他们该交电费了。有一回姐姐生病,父母顾不上,他也默默守在边上,一言不发地照顾姐姐。 第18页 明朗的乖巧藏在心里,藏在默不作声里,藏在值得温柔以对的时光里,时不时地散发出来,带给周围人温暖,但脸上永远都是波澜不惊的面无表情。江丹有时觉得,自己就是被他这种高冷脸和柔软芯的反差给吸引了,身边来来往往那么多的面孔,怎样都少不了他。虽然很暖,有时候明朗牌小暖炉暖到被江丹笑,他们科里的小护士姗姗有一次发高烧,还在那儿挺着夜班,明朗把药和温水悄悄放在了她桌上,最后姗姗鼻子发酸,到处找人问无果,以为是哪个帅哥暗恋他,还美了好几天,搞得明朗坚决不敢承认是自己放下的。江丹后来知道了果断笑话他,小暖炉,有空多关心下自己吧。 是得多关心下自己,不过上学那会儿顾不上想这个。上学那会儿,明朗跟大多数人一样,对前途充满了未知,将来要选什么职业只是一个模糊的影子,离当下似乎还很遥远,只是埋头苦读,内心里觉得尽了最大努力,可能将来留给自己选择的机会要多一点或者能不在回过头来时责备自己当时没有拼尽全力。直到有一天,明朗听到路审言苦恼地跟别人说,他爸饶不了他,自己将来八九不离十地要当医生,否则路兆新就要和他脱离父子关系了。 想想当医生也很好,明朗喜欢小孩子,邻居家的小不点刚刚会走路,每次看到自己便咿咿呀呀地伸手要抱抱,看到人总是笑呵呵,身上还奶香奶香的,好乖好可爱,也许当个儿科医生也是很不错的,跟幼儿园老师一样。 渐渐地,这个想法从模糊到清晰起来,医生确实是不错的职业,暂时就这么愉快地决定吧。后来路审言知道了,抓过人来揉乱了明朗一脑袋的头发,“明老师,你确实适合当医生,跟我一起就更适合了,不过儿科医生整天对着一群吵吵闹闹的小不点,那不得崩溃么,明老师,我真是替你发愁啊。”没错,只是想想那一群哭爹喊娘的小崽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路审言觉得自己就得溃了坝。 明朗扒拉开他的爪子,怎么就跟他一起最合适了,眼看思绪又要不受控制地乱飘,扭头看到了旁边他女朋友,那个隔壁班的许婷婷。明朗看着她笑笑,推开了路审言又伸过来的手,转过身和别人谈笑风生,心里却忍不住一阵阵发紧。 关于路审言的女朋友,明朗没问过,据别人说就那个样子,反正路审言有天告诉他,他跟许婷婷好了,从此,路审言身边多了个许婷婷。经常跟他一起混的几个说:“路子,你现在真是享得齐人之福,比皇上还牛掰去了,不只有女朋友还有男朋友。”路审言贱兮兮地回:“是不是羡慕嫉妒还带点儿恨?” 路审言那会儿除了学习一般,人属于特别活跃那一伙的,少年长得还实在是精神,拿他爹路兆新高兴时自信不已的话来说,这个儿子“除了长相,别的一点都不随他。”路审言怎么的也是南城一中的一苗校草级人物,许婷婷有种捡到宝的感觉,人无完人,样样出色怎么可能,单是冲着他那张恣意昂扬的脸许婷婷心里也是认可的。 年少时的突如其来的好感莫不都是建立在陡然间那一眼上的,许婷婷甚至有些得意。但让她理解不了是路审言和明朗的关系,路审言虽然一直都是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但似乎一关系到明朗的事就变得小心谨慎起来,很多时候,表面上看着是明朗在迁就他,路审言何尝不是在迁就明朗。他俩默契十足的背后似乎多了点什么,是什么呢,那会儿许婷婷并不知道,只知道最好不要说明朗的坏话,否则路审言会不高兴,又有点心不甘似的,每每看到他俩在一起,都要生出了几分这人跟我抢男朋友的念头,还好还好,情敌是个男的。 没头没脑打打闹闹的日子似乎没有尽头,不过不保准前面没个坑在等着你,按明朗的话说,路审言吊儿郎当的态度终于触怒了路过的神仙,连路过的神仙发威了。 这天,路审言打球的时候跟人撞一起了,为了抢个球,劲儿使大发了,落地时左脚一下没撑住,当下摔了个昏天黑地,半天没起来。到了医院一查骨裂,这人还在惋惜,怎么的也得一两个月打不了球了。就这样按坑在医院打了20多天石膏,白天妈妈陪着他在医院,晚上明朗每天都要来看他,给他讲当天的课程进度,顺便自己再复习一遍,一天都没落下,明朗一来,他妈妈怕影响他们学习便自己出去了,然后明朗给他讲完自己在旁边安静看书陪他一会儿。 路审言腿瘸了可是脑袋怎么可能消停,自己白天没事在打了石膏的脚上画了只大翅膀,这会儿对明朗说:“你看,我是不是折翼的天使,就一只翅膀,飞不起来了。” 第19页 “神经病。”明朗骂了句不理他,然后这货躺床上又开始作妖,发出意义不明的一声,明朗习惯性地给他递水果递水杯递纸巾,待明朗反应过来他是脚打了石膏而不是手,这个人已经是一脸奸计得逞的笑。 如此循环往复,也不觉得厌烦,明老师怎么这么可爱,路审言觉得好玩,嘴里顿时没个把门的:“明老师,还好你不是女生。” 明朗抬眼看他,感觉他接下来一定没什么好话。 那个妖孽故意凑过来,两只爪子固定住了人的脸,直眉楞眼地看着那双永远澈亮的眼睛,故作深情地说:“你知不知道你多乖,你要是个女生,我就收了你了。”不知怎的,本来是逗人玩的,路审言说完自己心里却莫名动了两下,窜上来一种不甚熟悉的情绪让他慌了下神,潜意识里不明所以地喊了声stop,赶紧把人放开了,刚才扣着人脸的手像被烫了一下,还留着他浅浅的温度。 他在那儿胡说八道着,明朗在一边被震得乱七八糟,忍住了加快的心跳声,忍住了不甚明了的胡思乱想,却忍不住浮上了那日被他炙热眼神烧成灰的心漫天扑腾,瞬间也迷惑起来。路审言,我是看不清自己还是看不清你。直到他女朋友许婷婷进来,明朗才回了神,晃着麻了的神经走了。 往后几日,明朗来看他,只要一给他补完课就离开他老远,小心翼翼地躲在窗台边自己待着看书,眼睛落在纸上,周遭的神经却明显感觉到那边不时瞟过来的几眼,如芒在身、在心。 那天之后,路审言人倒是消停了不少,没事翻翻书,偶尔抬头讳莫如深地看看此间的少年。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明朗密如轻羽的睫毛在柔和的光线中扇动着,挺直的鼻梁侧成了一线,有些薄的嘴唇轻轻抿着在思考什么的样子,平时坐的板正的身体微微弯着,盯着手里的书,岁月静好,明朗如画。 路审言心说,以前怎么没发现,我们明老师好看着呢。大家平时都关注他是个学霸了,看到了才华忽略了颜值,明老师的颜值必须得越过学霸那层外衣细细品才能品出来,唇红齿明,眉目清朗,嗯,不错,我们明老师是个好看的学霸。 不过路审言想,唉,好看的学霸搞起非暴力不合作来也是让人崩溃的,因为有一天,路审言听到一个让他气急的消息,明老师悄咪做了个重要决定,自己这个男朋友竟然毫不知情。 作者有话要说:继续。 第10章 高风亮节 学校负责招生的老师不知从哪儿找的路子,当然也是费了老大劲争取过来两个北京c医学院的保送名额,已经定下来一人,剩下一个在明朗和隔壁三班杜蔓之间竞争。明朗各科成绩一直都很稳定,数学尤其突出,还有不少大赛的一等奖,综合起来本来有很大的胜算,可是不知为什么,他竟然主动放弃了那个名额。 负责招生的老师和班主任都让他再慎重考虑一下或者跟父母商量好,他斩钉截铁地说,不用了,想凭自己的实力参加考试。老师也不了解他的想法,只是看着他很坚持,只好把那张表给了杜蔓。三班的杜蔓成绩也不错,没什么特别突出的科目,总体成绩也很好,平时考试成绩跟明朗咬得很紧。老师觉得明朗应该再争取一下的,但这个孩子坚持说不必了。 天太冷,路审言这阵子忙着复习,好久没去打球,活动课间招呼了一伙人转战到学校的室内篮球馆。 爽了一把在场边休息,隔壁班的黄田擦了把汗说:“路子,你男朋友真是高风亮节,把保送名额让给我们班杜蔓了。” 旁边许婷婷递水给路审言,顺便瞪了黄田一眼,什么就男朋友了。 “什么保送?”怎么没听他说过啊。 “你不知道么,两个c院的名额,明朗本来很有希望,让给别人了。”另外一个说。 “什么时候的事?!”路审言话语间有点着急地问,明老师这个家伙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 “昨天,杜蔓从招生的李老师那儿出来都高兴坏了。你不知道啊?”黄田也觉得诧异,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哎,杜蔓以前是不是给明朗写过情书,这回还不得对明朗感恩戴德的,学霸们豺狼虎豹啊。路子,你男朋友要被撬了,不过你还有女朋友。”这茬路审言知道,杜蔓是给明朗写过什么信,被他给扔了。 这会儿路审言顾不上嫉妒,也顾不上听黄田调侃,直接扔下球跑了,连带被扔下的还有他女朋友许婷婷。 在教学楼三层楼梯口,碰上了正要下楼的明朗,劈头盖脸就是一顿:“为什么要放弃保送,你是傻子么,c院!国内顶尖医学院!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削尖了脑袋要挤进去的,你说不要就不要,你跟我说一声了么!” 第20页 看着他怒气冲冲的脸,明朗缓缓开了口,“我要跟你说,你就让我去了。” 路审言被弄糊涂了,我肯定让你去,难道不对么,不是你要上医学院你想当医生的么,这么好的机会,让你去又放弃掉,是什么道理,还没来得及问,听他小声说了句,“你又不去。” 路审言丝毫没听出来明朗话里额外的意思,继续气势汹汹地说:“我倒是想去人家要么。我是什么人你是什么人,你心里没点数么?!” 明朗知他说的是两人的成绩,确实有不小差距,路审言高考前估计累死也追不上他了,不过他早打定了主意,没打算妥协,“反正我不去。” 路审言要暴躁了:“不去什么,你刚才给的理由不成立,重说!” 这会儿正好是大活动的课间,来来往往不少同学,明朗觉得他无理取闹,绕过他就要下楼。 路审言压住了火气,扯住了他胳膊说:“你现在就去找孙老师,怎么也得竞争一下,哪怕失败了也甘心!” “说了我不去。”少年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决定的事就决定了,没有更改的道理。 “你不去我去!”好说不听油盐不进呢,路审言急了,转身就往教师办公室方向走。 旁边已经有不少同学停下来看着他俩,明朗,学霸里的学霸,路审言,学校里的风云人物,谁不知道这俩好的跟一个人似的,怎么吵起来了,周围纷纷投过来探寻好奇的目光。 明朗伸手拦住了他,“我已经放弃了,你去也没用。” 路审言不管,拨开他的手就走。 明朗也急了,连带着最近莫名烦躁的情绪,发了一顿无名火:“路审言,我的事凭什么你要管!你是我什么人!”声音大的把周围人都吓一跳,连带着让后追来的许婷婷愣住了,他俩,这是吵架了? 明朗才吼完就觉得重了,果然见路审言停住了脚步,好半天才回过头来凉凉地冲他说:“行,我不是你什么人,你的事我也管不着。”说完转身下楼走了,背影竟然透着点失落,许婷婷看了明朗一眼也跟着下去了,留下明朗在原地神思无措,这件事有那么重要么,我自己考也是一样的,而且我不是想跟你去一所学校么,路审言你要不要这么小气。 路审言也很气,你都不告诉我一声就放弃了,还问我是什么人,我不是你最好的朋友么?你要不要这么没良心。 这是开天辟地他俩自当年摒弃前嫌后第一次吵架,两个人都气鼓鼓的,觉得对方一点不理解自己。放学了,路审言暴风收拾了东西就走,明朗抬头时人已经不见了,只好默默掏出试卷做,做了半天都静不下心来,手中笔把试卷一角画得面目全非。唉,为什么要跟他发火,仅仅是因为他拦着自己的决定了么,明朗心里被烧穿的那个洞搅得天翻地覆,他想扒开自己心看看,里面到底有什么。 两人在一起混了快四年,彼此都了解彼对方脾气,除了习惯性地打打闹闹,还没红过脸,大多时候都是明朗在包容他,从来没跟他说过狠话,知道他脾气急,容易着急上火,常常让着他。 似乎从班主任交代他关照路审言那时起,明朗好像一直都在关照他,他犯浑的时候连哄带骗地压下来,他需要自己做什么的时候尽量满足,能妥协的已经都妥协了,不能妥协的也不会让他尴尬。 路审言像个被惯着的孩子,大多数时候任着自己的性子,时而明亮,时而裹挟来一阵暴风。 人总要成长,不管用任何方式,老天爷总要让你明白,这个世界除了晴朗,还有风霜。 只是,让风霜来的晚一点,再晚一点吧。 那天他俩吵完了架,好在明朗是个讲理的人,马上觉得对他说了重话不应该,过后便屡屡对路审言抛出了橄榄枝。 一开始,路审言故意躲开了明朗示好的眼神。明朗给他买了最爱的《灌篮高手》纪念版,他倒是没扔回来;给他买了最爱的养乐多,他也一并笑纳;哼,只是让我当着那么多人面下不来台的气还没消呢,必须找补回来。 明朗忍不住了,给他发信息:“划条道出来,怎么着就完了?” 路审言想了一晚上,想到一个满意的解决方案,这个解决方案让明朗着实纠结了一个晚上,最后叹了口气:“路审言,妖孽啊。”。 学校一层大厅里有块宣传栏,平时贴点通知、信息什么的,大家进教学楼都要经过这儿,免不了停下来看看。隔天,这块醒目的宣传栏里贴出来几个醒目的大字——“路审言是明朗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来来回回的已经有不少同学都看见了,有知道他俩那天吵架事的人更是嘻嘻地看着笑。 第21页 路审言抱着臂站在不远处欣赏了半天,看到没,明老师明学霸给我正了名,我可不是随便什么人,我可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然后满意地上了三楼,回了教室径直走到人面前,勾起正在做题的明朗的下巴,对着他来了一句:“明老师,你也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齐活!戏演完全套,路审言觉得差不多了,坐了个滑梯下来,舒坦了,只是爱演的路审言没想到,一语竟成了谶。 终于有天明白,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如空气般存在,如白开水般不可或缺。只是当时很惘然。 据说,那天路审言阴了多日的天转了晴,喝了一板养乐多,明朗则扭头灌了好大一杯凉白开压惊。 据说,后来许婷婷知道了,好几天不理路审言,要跟他分手,你都找到世界上最重要的人了我还待着干什么。 据说两人因为在公开场合胡闹,被班主任孙老师拉到办公室收拾了一顿,孙老师指着路审言对明朗说:“他犯浑你也跟着犯浑么。”深深觉得这个不靠谱的路审言把自己的得意门生带坏了。 明朗顺着孙老师手指颤抖的方向看过去,路审言正抬着一双笑眼看他。冤孽啊,你确实是那个折翼的天使,上辈子估计是我把你翅膀弄折的。 时间在川流不息中疏忽而逝,人不可避免地磕磕绊绊成长,学校门口那鲜红的倒计时牌转眼到了零。有人说,零意味着开始也意味着结束,是一场短暂的结束,是一场长久的开场。 伴随着淅淅沥沥的各种嘈杂,年轻人们走进了决定命运的考场。一锤子买卖的事情,人人都付出了全力,勉力以赴莫问前程让一场考试变得异常郑重。 第11章 翻老婆本 前程尚不可说,路审言家里遇到了人生中的严重危机。那年高考结束后不久,父亲路兆新悄悄托人安排好了母亲的生活,给她找了份工作,让她适应社会,又给路审言准备了好大一笔钱够他上学上到不能再上,然后,父亲把两处房子的产权证、车证、银行卡都放在了桌上,旁边是他已经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路审言明白,这一天终于还是来了,长久以来,父母之间除了争吵已经不剩别的了,他之前就有感觉,或迟或早,这个结果都要来的。那会儿他看着妈妈心疼更多一点,毕竟妈妈为这个价付出了更多,甚至有些怨恨父亲,在外他是个成功的人,在家里他是个糟糕的爸爸也是糟糕的丈夫。 路审言知道,这样下去,母亲和父亲之间的鸿沟只会越来越大,两个人都不会幸福。看着这些年妈妈越来越不开心的脸,路审言想着也许有了自己的生活,找回了自我,妈妈会有所改变的,起码还有自己陪着她。因此当他看到离婚协议书时并没有觉得不妥甚至觉得是一个机会。但是母亲怎么甘心,把那份离婚协议撕得粉碎,歇斯底里了几天,坚决不同意。 路兆新对着妻儿说了声“对不起”,只带了几件衣服便搬了出去。路审言抱着眼泪已经流干的妈妈说:“没事妈妈,还有我陪着你。”妈妈像个无助的孩子,瘦弱的肩膀颤抖个不停,眼睛失了神。妈妈,你为我付出了那么多,我要陪你找到新生活。 父母年轻时据说也是因为互相喜欢才在一起的,那时也曾举案齐眉,誓言一生,可是又怎样,再重的喜欢已经停留在过去,再沉的爱已经被柴米油盐漂洗得发了白,只能衬托着时间的无情。本来在一起的两个人,走着走着就岔了路分散了,没有什么原因。以至于路审言跟许婷婷在一起之后,拼命对她好,两人吵架红脸不管是谁的错,路审言都要去哄她,他不想看到像妈妈那样的目光。既然在一起就互相珍惜,即使将来分开了,自己也不会后悔,当时曾经对她有不好过。 年轻时的路审言并不明白,爱情是两个独立的灵魂连接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不会强迫对方为自己改变什么或者自己为了对方放弃什么。比如你爱吃甜,我爱吃咸,一开始你希望我陪着你吃甜,我希望你陪着我吃咸,如果谁不死心塌地地愿意便是一句不够喜欢。年少时的我们一直都转不过来弯,为什么甜和咸不能同时存在呢?你吃的你的甜我吃我的咸然后傻傻一笑,为什么要那么执着必须于一时一处,他便是他,我便是我,为什么要改变对方。 有的人经过了沧海桑田明白过来,最初的那份心动已经被消磨得无影无踪,更可悲的是有人一生执迷不悟。一句再见便是永远,一个转身便错过一生。 爱情有时是同甘共苦,有时是彼此独立,如果彼此独立的人格经过了多年风浪仍可以互相包容,可以站在人潮汹涌的街头,眼里只看到他,那多等等又何妨。 第22页 有的人确实终究等不到了,路审言的妈妈默默地坐了好几天,收拾干净纷乱的家,在路兆新又送过来的离婚协议书上签了字。 明朗记得,那年夏天天气炎热异常,人都要被烤成了干,爱关注天气的妈妈说,已经一个多月没下雨了,爸爸每天忙着浇他的花,姐姐已经要上大四,忙着实习准备论文找工作。周围的人都在忙忙碌碌着,只有高三生们放了假,等着成绩揭晓宣判自己的命运。 马路上蒸腾起一层层模糊的热浪,路审言和明朗看完了中学时代最后一场电影,在人来人往的热闹街头吃着冰棍,眼前是来来往往的人群,模糊的面孔都在散发着热量,路审言突然说了一句:“我爸妈离婚了。” 啊?明朗这大半年来心头都压了去年圣诞节那晚的事,终究还是没开了口,也不知怎么跟他说,大人们的事一向有很多说不清道不明,隐隐又觉得事情可能没想的那么简单。这会儿听他很轻松地说出来这话,明朗侧头看了看他,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 “你说,有没有不打架的家庭?好像没有吧。”路审言嘴里叼着冰棍一口一口地嘬着问他。 “可能没有吧。”明朗自己的父母也经常因为一些小事争吵,但吵完两人又一起去逛超市了。 “也没有分不开的感情吧,像没有散不了的午夜场。”热浪顺着街道一阵一阵袭来,路审言说话的语气却瞬间让人觉得好像掉进了冰里,“人不就是这样么,走着走着就散了,眼前慢慢也会淡了。”说完,转头迎着明朗诧异的目光笑了笑:“走,少年,带你去个地方。”刚刚是我的错觉么?还没想明白被他拖走了。 路审言带着人到了商场卖乐高玩具那家停下了。路审言手一指,“挑吧,你生日要到了,不是喜欢拼乐高么,送你个生日礼物。” 还是有一年,明朗的叔叔从国外回来,带了一套乐高玩具给他,明朗从此喜欢上了拼这个,太好玩了,呃~~~价格也~~灿烂呢。 明朗这会儿还没从听到他父母离婚的消息中缓过神来,见他倒是一脸平静,“你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明朗看着那排价格不菲的玩具。 “明老师,我什么时候对你不大方了,你个没良心的,就是怕你没良心,万一上了大学你就认识了新朋友,咱俩前脚分开你扭头就忘了我,得给你留个能想起我来的东西,即使分开了,你也能抱着我送的东西想我,辗转反侧夜不能寐思念成灾。”这货几句话说着就又荒腔走了板。 明朗听不下去了,抬手捂了他的嘴还是觉得恍惚,刚才不是还冷冷地说什么走着走着散了的话么,自己还在想怎么安慰他才好,这人瞬间又自愈了,仿佛刚才说话的并不是他。明朗狠狠瞪了他一眼,说了句“人格分裂症患者”,转头对上了那套泰姬陵,微缩版的泰姬陵,精致地发着光,看起来太帅了,不过下面那明晃晃的价格似乎也在说,是很帅,但是算了吧。 明朗瞟了一眼转过了头,挑上了旁边一套乐高经典街景里的汉堡店,没有泰姬陵,汉堡店疗个伤吧。 虽然只是刹那间的事,路审言已经捕捉到了他刚才从泰姬陵身上掠过时闪闪发亮的眼神,心里笑了笑。明老师,你为什么每次都要这么乖巧,让我日后还怎么下得了手欺负你。 那套泰姬陵终于还是在生日那天塞在了明朗手上,明朗又晃神了。路审言可是把自己压箱底的钱都掏了出来,“明老师,老婆本都翻出来了,你要回头把我忘了,你的良心真的是大大地坏了。”说完露出了那招牌笑容,红口白牙,少年意气,灿烂明亮。 那是此后好长一段时间里,明朗看到的最明亮的笑,融化了星辰,融化了月光,把那个烧得满是灰烬的洞填得金光灿灿。 后来,姐姐明静知道了泰姬陵的来路,看他好几天对着这玩意发呆,只是轻声地叹气,傻弟弟,你悠着点啊。 一念情起生一念执着,先是年少时瞥了一眼便喜欢上的那个人,然后是一个求而不得的结果,再后来是一段拿得起放不下的感情,在时间的冲刷中来来回回,夹杂着不甘不忍不舍,仿佛在密不透风的地方留一条缝隙喘息就够了,又仿佛所求得更多,想要的更多,抑或怎么的也得有一点点,否则便过不了自己那关。 世界就是这么丰富,有人很简单,有人很执着,有人被理想蛊惑着迷茫前行,有人被现实扎得鲜血淋淋。 路审言的妈妈终究还是过不了自己那关,在某个漆黑的夜里不发一声地走了。等再找到人时,已经是三天后,在江水下游的一处迂回里,手上还戴着当年结婚时那个式样简单的戒指圈。 第23页 路兆新怕儿子受不了没告诉路审言,自己把人安葬完,一夜之间白发爬上了两鬓。 你曾是白月光,你曾是朱砂痣,是我让你变成了再也回不去的模样。路兆新一瞬间老了十岁,痛哭了一场,是自己害了她,今生我都将无法获得原谅。 母亲,那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啊,后来知道了事情的那段时间里,路审言几近崩溃,好几天粒米未进,人瘦得脱了相,只剩了两只空洞的眼睛在那儿撑着。母亲一去无期,父亲一夜白头,他不明白,为什么好端端的两个人因为个情字最终会闹到这般田地,难道没有别的路好走了么。 父亲不想让他一个人留在旧家,要接他去自己新搬去的地方,他拒绝了,搬走了离妈妈就更远了,继而痛恨起自己,为什么当时要几次三番劝妈妈放手,也许当时再陪她坚持一下就好,也许那样这儿还有个貌合神离的家,也许她所求不过如此。 江水奔流无止歇,时间稀释了恩怨,不管悲痛抑或欢喜,之后每个人的生活都将继续,人永远只能自动选择忘记,此生负重前行无法后退。 路兆新为了生活只能忙着工作,只能对路审言照顾不到,只能尽自己最大的时间来看他,知道他跟前面街的男孩子关系很好,特意拜托明朗多招呼他。看着他父亲的背影,明朗想即使没有任何人,自己也会照顾他的,那个整天无忧虑的人如今只剩了他。 明朗的父母也觉得这孩子遭遇不好,常常让明朗带他回家那是后话,只有姐姐一直别有深意地看着他,也许女人天生有更强烈的第六感,明静觉得弟弟会跟路审言一直纠缠。 那段时间,许婷婷听说了他家的事,来了几次看到他心如死灰的样子,终于犹豫着跟他提了分手,路审言只是用木然的眼神回应她。 一开始,亲戚同学老师来看他都被他拒绝了,后来只剩了明朗一次次地来,看他把自己关在屋里,疯狂地弹吉他,直到那几把吉他的弦都断开了,手指出了血,他把吉他扔在一边醉生梦死,妈妈,我对不起你,我应该站在你一边,帮你把他留住的。 明朗看着他眼神里的光一点点消失,心里也疼得要裂开一般,嘴上却是一次次地吼他:“路审言,你能不能振作点!” 路审言充耳不闻,就这样颓废着,他好像有理由颓废不是么。不去查高考成绩,也不去学校,明朗终于忍不住了,一天上楼狠狠打了他一巴掌,“阿姨要是在的话,看到你现在会怎么样,你让她在下面也不安生么!路审言,天塌了么?!你还有我呢!” 路审言没觉得他那巴掌有多疼,明朗那句话却是蜇了他一下,让他心里有了一丝疼痛,是啊,天没塌下来,大家都在过着自己的日子。妈妈,你希望我好好的么,你还有什么愿望,我还能为你做什么?想着想着,泪水无声滑下。 明朗叹了口气,抱过他轻拍着他背,像抚摸着一只浑身是刺却满身伤痕的小动物,心里默念着:“路审言,你还有我,你还有我,你还有我……”那个整天都高高兴兴没有烦恼的人此刻把头埋在明朗的肩膀,给予了全部的信任。 那天晚上,压抑了许久的泪浸湿了少年并不宽阔的肩膀。那天晚上,少年生出了想照顾他很久很久的念头。 作者有话要说:周末过得好不好?有点忙。 第12章 那个秘密 此情境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年少时的喜欢足够简单,不掺杂任何光怪陆离,也许需要岁月的发酵才能更看得清自己的内心,只是当时惘然无顾来不及想,眼里只剩了他,心里只剩了他。 那会儿,路审言并不明白,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明白。 高考成绩揭晓,万幸路审言发挥正常,明朗则高出了一本线八十多分,路审言被明朗拖到学校填报了本省的一所医学院,然后明朗转过头,在学校老师的质疑声中,悄悄地填了跟他一样的学校。孙老师让他再跟父母商量一下,明朗说已经确定了。孙老师知道,这个孩子看着柔软谦和,其实有自己的坚持,虽然不知道具体原因,但必定和路审言脱不了干系。这孩子怎么跟路审言那么好,虽然路审言遭遇让人同情,但为了他放弃了自己的前程,恐怕他还不知道孰轻孰重,仅凭着一股子热忱,但愿以后他不会后悔。 后来父母终于知道了,很不能理解他偷偷做出的决定,明明之前他说过想去北京的医学院,一次次质问他明明分数够很多好学校的录取线,为什么偏偏要报这个学校,明朗只是说,不想离家太远。 填报志愿尘埃落定,父母叹息着,姐姐明静后来知道了后面街的路审言也报了那所学校,长久以来的疑问终于忍不住,拉着他问:“明朗,是因为路审言么?” 第24页 明朗看着姐姐苦笑,“姐,我——”从没想过,有人把他的行为看在了眼里。 明静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说了,“可是明朗,你觉得为了他放弃未来值得么?” 明朗咬着嘴唇快出了血,“值得”两个字一出口,他第一次因为路审言湿润了眼眶。 明静拍了拍他:“没事,我理解你也佩服你的勇气,人一辈子总要奋不顾身一次,只是不要太在意结果就好。” 明朗点点头,姐,原来默不作声的你竟然一直是看得最清楚那个。 此后,明朗陪着路审言度过了那段最难过的时候,带他吃好吃的,带他四处玩,又看着他空落落的眼神心里发着疼。直到秋叶拱出了黑黄的边,义无反顾陪着他一起进了大学。 刚上大一那会儿,路审言精神还不是特别好,明朗拉着他参加各种社团活动,让他忙碌起来,周末还带着他去爬边上那座积翠山,从高高的山顶看着玩具般的城市,大声地喊:“路审言,我会陪着你的!”路审言看着他,露出了许久不曾见过的淡淡笑容,也冲着空旷大声地喊:“明老师是傻瓜,大傻瓜!” 到了这时,路审言才反应过来明朗为了他放弃了什么,如果自己不好好生活,不仅对不起妈妈,怎么对得起明朗这些无声有力的陪伴。路审言收了别的心思,把精力都放在了学业上,想来这也是之前妈妈最希望他做的事吧,妈妈,你养育了我那么多年,可是我现在能做的只有这个,妈妈,你要看着我,我不会忘记你待我如己出的付出。 也就是这时起,路审言的潜力好像被彻底挖掘了出来,一路坐上了直升机,开启了变成路大神的坦途。 明朗看着他这样,多少放了心。后来过了一阵子,消失了很久的许婷婷不知何时又出现了。许婷婷上了当地一所艺术院校,人也比以前成熟了不少,明朗再见她的时候说不出什么情绪,没关系,他觉得好就好,也许多个人陪着他更好,明朗扭过头生生压住了心里的那点波澜。 明朗觉得自己总是最后才知道他感情状况的,不知是路审言的故意还是别的什么,明朗都是从别人口中知道这事,他不说他也不问,听说了也装作不在意,只是无人的时候,会神思胡乱地飞走一阵,想起那个飘着紫薇花香的夏天,他下巴枕在自己面前的眼神。这样以朋友的身份呆在他身边,难道还不够。 转眼,一树一树的金黄也已落尽,百草凋敝,冬日干冷,大家都裹上了厚厚的冬衣缩着脖子匆匆忙忙。 明朗在校园里碰到了路兆新,路兆新这回是专程来找他的。“你是言言的同学吧,这么长时间,言言受你照顾了。”说着男人不由自主地搓了搓手,有点为难地说:“我要结婚了,搬了新家,想接言言也回去住,我怕他不愿意,你能不能帮忙劝他一下?” 明朗这回见他父亲觉得人一下苍老了很多,他要结婚了么,不知是不是跟那天的人,想来路审言一定是不舒服的,但以明朗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同意。“叔叔,可能再过一阵子更好一点,放寒假时候我跟他说。” 路兆新点点头,把一张银行卡递给明朗,“我之前给他留了钱,他好像并没有动,这个你留着,他需要的时候拿给他吧。” 明朗知道,路审言没有动那笔钱,自己找了份兼职,时间除了花在学业上就是去当家教赚钱。明朗没接,“叔叔,我觉得等他愿意回家,您亲自交给他会更好一点。” 路兆新无奈地点点头,转身走了。 另一边,路审言却把自己灌醉了,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忘记白天的事。白天父亲打来电话,婉转地说有个人对他挺好的,路审言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打断了他往下说的话,“那就在一起吧,爸爸,我祝你幸福。”整件事里,除了一开始,路审言并没有太怨恨父亲,如果两个人都不幸福,那不如各自寻找幸福,他更多地是悔恨自己当时的作为。 转过头,路审言狠狠醉了一场。 明朗在路审言平日里常去的那家小店里找到了人,服务员说,他自己占了老大的一张桌子,点了满满一桌,还让人留了三个位子。 小店里这会儿正热闹着,人来人往,笑语盈盈,不起眼的的角落里偌大一张桌子就只有他一个人,那双好看的眼睛发了红,泛着雾腾腾的水汽,脸上已泛上了一层红晕,也不说话,一杯一杯往下灌,看着眼前的人们不住傻笑。 好一会儿他才认出了明朗,笑容更大了,“明老师,来,我给你留了位子,这边是我妈,这边是我爸,你得坐我旁边。”说完,一手扶了桌角晃晃悠悠站起来要拉他。 第25页 明朗接住了晃晃悠悠的人,他傻笑完趴在了桌上,低头喃喃自语,“爸,妈,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我得给你们正式介绍一下。”隔了好久,又重新抬起水雾蒙蒙的双眼对着明朗说:“明老师,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养父母,我爸,我妈。” 什么?!他轻声一句话,一道闪电劈在了明朗心头,养父母?“路审言,你说什么?” 路审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地断续说着:“我爸妈,……我,他们收养的孩子……没有血缘关系的……你说我是不是已经很成功……” 等明朗模糊地听他说完,也不知他说怎么就成功了。大概了解了事情真相,他竟然是被收养的孩子,明朗觉得心头被扯得一阵阵疼,路审言,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路审言才上初中那会儿就知道,自己血型跟父母不一样,妈妈连开玩笑带解释地糊弄过去了,说他是血型突变的,可是路审言渐渐知道了,两个o型血的人怎么会有rh阴性血的孩子。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长得像妈妈竟然是一个错觉。后来某天,路审言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家里一个锁着的抽屉,里头明明白白是他的收养文件。 路审言,你的人生就是个笑话,可是妈妈对他真的好,把自己的所有心血都给了他,希望寄托到了他,因此,路审言也一直把这个秘密压在了心底,连那回救人献血他都是偷偷去的,直到最后,父母都不知情。 过了会儿,路审言抬起头对明朗说:“我觉得……我妈没错,我爸也没错……可能是因为我,要不为什么会这样。”说完,朝着旁边的虚空问:“爸,妈,是我的错吧?”好像不等到回应又扭头问明朗,“明老师,你知不知道?” 明朗抱着他微微颤抖的肩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有老天爷知道吧。 人人生来都是一个个堂吉诃德,单枪匹马地闯世界,与本来无谓的东西对抗,只是这个世界太大,堂吉诃德太渺小,经常遇到岔路,有时走着走着就岔了,再也寻不回来,很多人就是这么散了的吧,没有原因,就是散了。明朗一瞬间明白了路审言当时说过的那句话,有的人来了,有的人走了,眼前渐渐淡了、散了。 明朗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想来人生有太多求不得舍不下放不了手,路审言,我只知道,我不会放开你的,除非你要我走。 那个寒冷的夜里,有人灌醉了自己说出了压在心底的秘密,有人不知觉中付出了一颗滚烫的心,没打算有任何保留,全部都给你。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第13章 你长进了 往事不可追,回忆只是回忆,明朗叹了口气,曾经想着不会放手,没有结果也不会放手,他转过身的一瞬间,曾经的那点执念终成了妄念,早被风一吹散了,又似乎变成了一根细小的刺,扎进了血肉里。如今自己只想躲他远点,再远一点,但是怎么躲。 明朗换衣服下楼,见路审言长腿撑着靠在车门上,眼睛直勾勾盯着这边,看到人就笑。这人以前就这样,特别爱笑,搞得妈妈每每说起来都要嫌弃他两句,“言言笑起来多招人喜欢,你也多笑笑,不要总皱眉。”姐姐也凑过来说一句,“确实多笑笑更讨人喜欢”。 路审言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时间,“准时,上车。” 明朗怕他又来揪安全带,上了车第一时间自己绑上了。 路审言扭头问他:“有没有什么想吃的?” “随便。” “就知道你要说随便,那去吃粤菜吧,你不是爱吃虾饺么。” “随便。”刚说完,肚子又不配合地被虾饺勾起了食欲。 路审言伸手搭在副驾驶座上,边倒车边说他:“心口不一,煮熟的鸭子么,嘴老这么硬干嘛。” 明朗没言语,心说你又了解我多少,人难道不会变的么。 到了地方,路审言把人以前就爱吃的东西点了一大桌,明朗着实饿了,自顾自地低头喝皮蛋粥,听他在那儿不停地说。 “哪儿的饭都不如自己地盘上好吃,你不知道,我这两年多想吃咱们学校旁边那家火锅,就那家调料超级好吃的,你知道的吧。”那家火锅店上学时候路审言喜欢吃经常去,明朗也没少跟着他一起去,因为去的太频繁,老板娘后来都成了熟人。 他三年前出国,欧洲溜了个遍,总也吃不惯,特别是英国,除了那几家能拿的出手的,其余都是一如既往印象派似的菜色,让他一直感叹,英国人民真是不把自己当人啊。 “你不知道,那儿饭多难吃,你记不记得有一次我给你打电话,刚被同学忽悠去了一家米其林,那滋味那形态,想都不能想,果不然,过几天倒闭了,你说啥水平还敢开餐厅。” 第26页 有一次么?明朗心说那不是你走了一年多第一个电话么,那天自己生日,不知他是不是故意的,忘了说生日快乐,上来就说吃了一坨翔,恨不能全吐了,当时自己有急诊,胡乱听他说一通就挂了。明朗很恍惚,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吐槽,却十足荒诞。 “还有那些闲的慌的美食评论家,特别莫名其妙,骂起人来可恶毒了,跟咬了他尾巴似的,转过头夸人又甜蜜得像他情人似的,你说分裂不分裂。”路审言边说边不停往明朗面前夹这个夹那个,“你怎么更瘦了,多吃点。” 看着面前盘子里堆满了东西,明朗觉得时间仿佛倒流了,人却翻了个个,那时,是他盘子里堆了满满的东西吧,只不过是自己堆过去的。 路审言有一阵子不知怎么总喊饿,每次他俩一起吃饭,路审言吃完自己的,还要从明朗那儿划拉半个鸡腿,挖两勺米饭,明朗瞪他,他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你男朋友正长身体呢,得多吃点,要不发育不良,你把我甩了——咋办。” 明朗赶紧递过去一勺子饭,把这货不着调的嘴堵上,听他嘟嘟囔囔地说“那你——别把我甩了啊。”堆上了一脸貌似纯良的假笑。 你还发育不良,牛都没你壮,每天加了几餐自己好意思说。转过头明朗无奈,以后但凡一起吃饭都先给他盘子里堆满了再说,免得再听到什么不着四六的话。那会儿大家去必胜客都要堆水果塔,堆十几层那种,明朗觉得好玩,有一次也堆着玩,结果路审言赞叹了一声“艺术啊”,端回盘子,然后把那盘一直摞到鼻尖高的“艺术”全吃了,明朗目瞪口呆看他。“长身体长身体”,混世大胃王如是说,说完还给明朗塞了块菠萝。 疏忽十几年,哭过笑过,开心过伤心过,认真过玩笑过,明朗都不想再想也不想再提,过去就是过去了,不管好还是坏只是过去,眼前这个人,最多算多认识几天的朋友,仅此而已。可为什么总想知道一个答案呢。 “欸,想什么呢?”路审言看他愣了神,伸手在他眼前晃。 “我吃饱了,你自便吧。”明朗看着窗外,不发一言。华灯闪烁,勾勒出远远近近建筑的一层层轮廓,这个城市都悄悄变了,人呢,怎么可能一成不变。 “这么快就饱了?吃得这么少要不然瘦得皮包骨,再吃个虾饺。”说完筷子已经像以前一样伸到了人嘴边,可惜时间变换,再也回不去。明朗感觉旁边一桌已经有人扭头看这边,往后退了退,“饱了。” 伸到眼前的筷子又往前递了递,明朗察觉到周围愈来愈探寻的眼神,不自觉地抬手挡了挡,“吧嗒”一声,那个虾饺掉在了地上,明朗愣住了,路审言也愣住了。 明朗反应过来忙抽了纸巾要收拾,有侍者已经走了过来,“先生我来。”等人走了,两个人都没再动筷子,等一桌子的饭菜凉透,路审言的心也有点说不上来的凉。 一直到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表现得小心翼翼,三年不见,失去的不仅是时间,还有年少时的那份无所顾忌。 到了明朗家楼下,路审言也没嚷着要跟上去,只是欲言又止地说了声“回吧,早点睡。”说完眼神凉凉地看着他上了楼。 明朗心说,小心眼病又犯了,我也不是故意的,那不是难免么,不是,我为啥要操心他高不高兴,普通朋友而已,我就不该跟他去。 才进屋不到两分钟,门铃响了,不肖说,小心眼还是没忍住上来了,这回人自觉站在门口没进来,明显地情绪不是很高,沉默了一会儿问:“明朗,我们要一直这样么?” “一直哪样?”明朗心说,你当年说走就走——算了,都已经过去了。 “我知道你怨我不告而别,我知道我欠你一个解释。” 明朗看着他不置可否,听他又说:“以前是我不懂事,太幼稚。” “你现在懂事了,不幼稚了?”路审言你骨子里什么时候变过。 “明朗,我那时看不清你更看不清自己,你的心意万千重量我不知该怎么接着,我失了手,你怎么对我都应该,但是给我一点时间好么。”说完向着明朗伸出了手。 明朗躲开了他伸过来的手,挑起了眉头,“谈不上。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人总要向前看的,谢谢你请我吃饭。”语气淡淡,路审言听出了他话里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客气。 “我知道你生气、讨厌我,是我对不起你。明朗,我回来了,想清楚了,以后哪儿都不去了。这回我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我要跟你在一起——” “路审言,你真是长进了。”明朗打断他的话,关上了门把他拍在了外面,你知道你要的是什么,那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明朗长抒了一口气,在门口靠了许久许久,路审言,这几年我把自己埋在那层灰烬里不想出来想着就这样吧,你为什么又要出现,从前都是你任性,我凭什么不可以。即使打了这样的主意,心里却一股闷气堵得隐隐作痛。 第27页 把路审言拍在了门外,但是止不住心情瞬间糟糕,上跑步机狠狠跑了一个小时才觉得胸口那口闷气渐渐散了,正要去冲澡,门铃又响,没完了是吧,路审言我跟你说了几遍了,你真以为我就这么好说话么,明朗气冲冲地开了门就吼了出来:“你到底想干什么?!我已经跟你说了,都过去了!完了!” 吼完看到门口半张着嘴,一脸懵的江丹,连带着对门刚出来的小夫妻两个都吓了一跳,心说这个年轻医生向来都一脸温润,今天怎么了这么大火气。 江丹扭头跟人说了声“抱歉”,关门进了屋。“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了?”江丹心惊胆战地问他,“真是被你吓死了不知多少脑细胞。” 明朗长出一口气,“没事,我去冲澡,你自便吧。” 等他再出来,江丹看了一眼墙上,这个澡足足冲了一个小时,“我说你到底怎么了?这么大火气,说来让姐姐听听。” “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不想交流,只想睡觉。”明朗端了杯水,往卧室走。 江丹有时在他这儿留宿,两人有话就聊,否则各干各的,互不干扰,明朗今天绝对没心情跟她聊路审言。 江丹察觉到他的非暴力不合作,一定有什么事,不过他要不说问也白搭,啥时候他想说就说了,想了想他刚才说的,江丹突然脑袋转了个弯,还有谁能让他这么火大,什么就“都过去了,完了。”灵光一闪,“哎,是不是路审言?”一声关门声把她的声音隔在了外面。 即使明朗不说很快她也会知道答案,第二天,天才蒙蒙亮,江丹还在醒不了的美梦中,听有人把门铃按得响,响了好一会儿,明医生怎么没去开门,她晃悠着出了客房开了门,好几年没见的人就这么着陡然见了面。 彼时,江丹穿着吊带睡衣头发乱糟糟眼神迷离,路审言手里拎着早饭还有花跟她隔门相望。江丹看清楚了,那花是明朗喜欢的白色洋桔梗,还有那人,是明朗喜欢过的路审言。 一大早绝对见鬼了,江丹吓了一跳,心说,难怪某人昨天情绪那么差,自己早该猜到,除了这个人,还有谁能让他情绪失常的。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第14章 我也留宿 昨天晚上,路审言被无情地拍在了门外,一脸茫然的表情,想想以前明老师的凶都是装装样子,除了家里出事那回他颓了一阵,明朗真的生气了,余下的时间里他都是一脸温柔。如果找不回时光,是不是也找不回当初的明朗。 是自己当年没接住他的真心,是自己当时糊里糊涂地逃开了。以前不管两人怎么闹,大多都是明朗让着他,给他台阶下,这一次,错在自己,不怪他把自己拍外头,但是能怎么办,一步步来吧,人家不给台阶那就自己找石头垫着。 出国第一年,路审言没勇气给明朗打电话,逃兵没有任何立场,想像以前一样和他开开玩笑就过去了,可是一次次拨了电话又心虚地按掉了。转过身控制不住心里千回百转地想他,想起从前那个冬夜里他拉着自己的手跑在无人的长街,想起那天傍晚的花香里他抬头一瞬间专注的表情,想起打趣他男朋友时他的茫然无措……,一幕一幕在独自一人的时候那么清晰地浮现上来,一切恍如昨日,一切又消失不见,如大海沸腾地拍岸又平静如初,只有路审言知道,曾经有个浪头在他心上重重拍打过、停留过且越来越深刻。 那天明朗生日,拨了多少次又匆忙按掉的电话终于接通了,听到手机里熟悉的声音,路审言觉得心安又局促,东扯西扯了一通,电话那头的人鲜有回应只是在听,过了一会儿听筒里传来有人找他的声音,明朗匆匆挂了电话,他却眼睛止不住酸涩起来,我怎么这么蠢,就生生把你弄丢了。 路审言心里揪成了一团,刚才他是在医院忙着吧,总这么忙么,有人给他过生日么,有没有人带他去吃喜欢的榴莲蛋糕,有没有人祝他生日快乐,更蠢的是,自己刚才竟然忘了说。 路审言忍不住了,当下旷了课,订了机票回国,下了飞机已经是半夜时分,他背着包去了医院,打听到人在医院,没进去打扰他,跑了好几家店买了榴莲蛋糕在医院门口等到天光亮起,终于看到了那个略显疲惫的身影。 路审言隔着老远看到人,抬脚就要往过走,突然看到了从旁边窜过来的江丹,江丹在柔和的晨光里明艳地笑着,抱着明朗额头亲了一口说了句什么,明朗回以她浅浅微笑,揽着她肩膀走了。 路审言像被巨石砸在了原地,半点都挪不了步子,倒下去掉进了漆黑的冰洞,心被冻上了又被粗暴地打碎,逆流了一地的不知所措。明朗,我真的把你弄丢了,那一刻,他听到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他知道,那是自己的心,跟着那个笑容一起碎成了渣。 第28页 看着他俩离去的方向好一会儿,路审言失魂落魄把榴莲蛋糕放在了医院导诊台,转身回了机场。这么折腾一顿,三十多个小时没吃没喝,又受了顿刺激,陈年胃病犯了个底朝天,疼得下了飞机直接进了医院。 隔了很久,明朗都没再接到他的电话,有时觉得那天是自己的幻觉,明明听到他抱怨那边饭菜难吃,转瞬又消失不见。不知为什么,那天早晨江丹来找自己,觉得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又说不上来原因,特别是后来听说有人在导诊台放了榴莲蛋糕没人认领,只是巧合么。不想了,不是他说的么,人走着走着就散了,眼前渐渐也会淡了。 真的散了,淡了么? 总有人要提醒他,怎么可能!此时,捧着花的路审言和惊醒后一脸古怪表情的江丹面面相觑,各自心里说了声:“我去!见了鬼了。”江丹抹身就叫“明朗明朗”,明朗已经穿好衣服戴着耳机准备跑步去,抬头看到了他俩各自活见鬼的表情。 路审言忍不住了,迈进来把东西放桌上,皱着眉头问她:“怎么又是你?” 江丹心说,为什么是又,你什么时候还看到过我。“是我,怎么了?” “你为什么在这儿过夜?什么时候来的?住多久了?”路审言一叠声地问。 “这儿好像不是你家,无可奉告。”江丹抬着下巴瞪他。 明朗看了看这俩不省油的灯,从中间穿过,无视他俩出了门。 等明朗出了一身汗回去,江丹已经梳洗一新调成了战斗状态,路审言沉着脸在一边不说话。 路审言其实早就知道,明朗和这个女的没什么,那回看到他俩一起高兴走了,他扭头回了英国,大病了一场再加上学业压力,好久都没再去骚扰明朗,其实是他不敢打电话,不敢回去,怕再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恐怕自己住院都不能好了,直到半年后偶然遇到了以前医学院的同学余景秋。 余景秋上学时跟路审言都在学生会,几次活动下来俩人颇为投缘,毕业后余景秋留在了本地一家医院。 他乡遇旧识免不了要叙个旧,聊着聊着,自然说起了旧时的人和事。 余景秋问他:“你那个女朋友呢?” “早分了。”路审言一共就有过一个女朋友,许婷婷那会儿放了话,如果路审言出国他俩就分手,最后路审言出了国并不是因为她,确实跟她分了手。 “那你跟明朗怎么样了?”他和明朗的事,余景秋后来多少听说了一点。 “能怎么样,他身边有人了。”路审言晃着半杯酒,眼神茫茫地说。 “啊,有谁了?”余景秋有些诧异。 “那个药学的,叫江丹吧。”想起来那一幕,路审言心头隐隐作痛,扯着胃都不舒服起来。 “你误会了吧,他俩不是那种,江丹倒是老找明朗,明朗当她是朋友,他们科里人都知道。”余景秋也在这行就职,大家都是同学又是同行,更主要是他上学那会儿暗恋江丹,大小姐根本不拿正眼看他,暗恋最终没机会发展成明恋,但此后但凡遇到跟江丹有关的事,他还是忍不住要上点心打听清楚,内心也是叹了口气。 “你说什么?”路审言看着他着急地问。 “以为你知道呢,他俩就是关系比较好的朋友,不是男女朋友。”余景秋说。 “你确定?”路审言心里一阵乱跳,觉得自己像被扔上岸好久,濒死的鱼,就要没了那口气,听他说了这一句,一口气就要喘上来了。 “确定,而且好像明朗一直单着呢。”余景秋看着他恍然失措的目光,拍了他一下,“你心里还是有他啊。” 路审言苦笑,除了他,也没谁能让他飞了十几个小时又十几个小时,胃病连带着心绞痛都要犯了。 此时,差点犯心绞痛的路审言跟火烈鸟江丹僵在明朗家里,互不理睬,还是一如既往地八字不合,谁也看不上谁的劲头。 明朗心说,你俩厉害,你俩都是大爷,你俩爱咋咋,你俩继续,只当他们不存在。江丹拼命给他使眼色,明朗也不理她,自顾自地收拾好,带了牛奶面包下楼上班,路审言当然立马跟了过来,不由分说地拉着他上车。 明朗瞪着他拉住自己的手,示意他放手。路审言好像没收到他冷淡的信号,照旧把他塞进了车里。 早晨大好时光,不想跟他起争执,影响一天的心情都,明朗想着今天一定要把车开回来。 一路无话到了医院。停好车,路审言迫不及待地问:“她没地方去么,为什么要住你那儿?” “借宿。”江丹有时会在他那儿住,这个路审言确实不知道,憋了一路简直要炸。 第29页 这个回答貌似没问题,可路审言就是很不爽,这个女的不好好找男朋友,每天总缠着明朗算怎么回事,好半天才说了句:“好,那我也要借宿。” 明朗侧头看着他,有毛病吧,“她是我朋友,你是什么?” “我是你男朋友!”路审言从刚才就憋了满肚子火无从发泄,一句话似乎在脑袋里很久了,又好像都没经过脑子似的脱口而出,自己也是一愣,明老师好像并没有同意。 明朗也短暂地怔了一下,“路审言,你还是十几岁么?”幼稚不幼稚,真当自己十几岁么。他不知道,路审言说的男朋友就是男朋友,要照顾他一辈子的那种。 明朗没理他下了车,紧走几步赶上了正要进大楼的季慕平,“季医生,早。” “早。” 进楼时看了玻璃门一眼,确定他没追上来,还好他有自知之明,否则他再口不择言地冒出句什么话来自己也不知要怎么收场。 十几年过去了,两个曾经那么熟悉的人变成这么别扭,明朗也是觉得自己活回去了。没办法,人就是这么的被摧残慢慢变老的。先是我看着你你看着我,我知道你想什么你知道我在意什么,然后是一个一个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大家都好像没看见似的,别扭着一天天混日子,有的搞不好就抹平了,直到心里没有一丝波澜,有的也许就此变成了断线的风筝,越飘越远,好像哪种结局都不是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宝贝们,明天继续。 第15章 感官动物 明朗前脚刚到了科里,后面江丹的的电话便跟了过来,明朗看着电话没接,想都能想到她要说什么,一会儿又收到了大小姐的语音“我就告诉你,牛奶要热一下再喝。”鬼才相信你要告诉我这个。果然江丹又发来一条“要是想聊的话,我都在。”唉,窝心是窝心,不过还是不想聊。 换衣服然后开始忙碌的一天。查完房然后出诊,每天的病人都是一样多,大多是小孩子扁桃体化脓的,发烧的,上吐下泻的,背后跟着火急火燎的家长……不觉的到了中午,送走了最后的43号,明朗终于得空喝了口水。路过导诊台,听小护士们又在聊天。 “路大神来了,昨天已经来报到了。”说话的正是前两天还说路审言人不好相处的那个,口气中透露着兴奋之情。 “这么快就来了?”有人问。 “重点是我刚才看见他了,本人又高又帅,《紧急救命》看过没,山下智久了解一下。”说话的又是那个小涛。 旁边又人附和:“对对对,越看越像是吧。” “咱们医院终于有能拿得出手的帅哥了,医术又好,当个网红绰绰有余了吧。” “大神不要当网红啊,咱们院会被挤爆的,当个安静的美男子就好了。”完了又是一阵痴痴的声音,躲也躲不开。 女人啊,感官动物。 上班,下班,白班,夜班,自从那天把路审言扔到医院停车场,连着好几天过去,这人竟然没再出现,电话、短信也没有,明朗想着,他必是忙着了解新环境之类的,毕竟国外和国内医疗技术、水平、环境都是有区别的。这会儿的明朗根本想不到路审言其实正给他准备了个惊喜。 明朗寻思着,口袋里手机一震,罗清垣发来的,“医生,我回来了,给你报到一下。” 说起罗清垣,不是熟人也不陌生。几个月前他带个孩子来看病,走的时候要了明朗的电话,之后就不时地发条信息过来,一开始是“你好”“今天忙不忙”,后来变成了“天凉,多穿件衣服。”“天气预报有雨,记得带伞。”还有一句“晚安,早点睡。” 明朗一开始想不起来这人,还是因为爸爸带孩子来看病的很少,几乎都是妈妈,模糊泛起了那么点印象,好像人还很年轻,其他就想不起来了,每天要看那么多人的脸,记不住纯属正常。因此,明朗大多回一个“谢谢”或者忙干脆就不回了。直到后来他打了电话说孩子好了要感谢医生,约他吃饭,明朗觉得有些不妥当拒绝了,想了想如果每个病人家属都像他这么客气那也没什么医患纠纷了。 除了他曾经是病人家属,明朗还察觉出来一些别的意思,毕竟连着好几个月都在默默关心一个陌生的人,好像并不符合常理,而且这人还看似随意地提到一件事,上回带来看病的是一个姐姐家的孩子,哦,并不是爸爸,好像要说清楚一件什么事似的。 几个月来的问候倒是也不讨厌,这人始终知道分寸在哪里,但凡自己有一点为难他都马上就给自己接好了话,好像永远都不会让人觉得局促或者尴尬。上次跟江丹出去吃饭,不想正好碰见了他,明朗想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就是每天给自己发信息的那个孩子叔叔,人确实很年轻,个子挺高,看来自己没记错,这回又看他眉目里透着一股子干净的气息让人印象深刻。 第30页 当时,罗清垣看到他和江丹表情好像起了点变化,转瞬又对明朗舒服地笑,后来还专门跑过来说:“我约医生都没时间,下回一起啊。”话语里除了陈诉事实还带着一点撒娇的意味,等明朗他们走的时候,服务生说,刚才那位先生已经结了账。 明朗赶紧给人发信息“不好意思,让你破费了。”“没关系,下回你请我。”明朗赶紧回了个“好。”这么久了,这人好像还在坚持。旁边江丹都察觉出来一丝八卦的气息,“明医生,这个帅哥是不是对你有意思?”接着又感叹:“为什么你的男人缘比我还要好,围着你转的都是帅哥。”心塞,帅哥都喜欢帅哥去了,能不能给我们凡人点活路啊。 这下罗清垣出差好几天回来了,一下飞机就给明朗报备,明朗叹了口气,答应人的事总归要做的,当下硬着头皮约了人吃饭。 对于这个人的热忱,就是神经再迟钝的人也感觉出来了,每天没话找话的劲头,随时随地的关心,时不时地短短试探一下,明朗觉得不应该让他继续误会下去,正好趁这个机会一并了结。 晚上,罗清垣迫不及待地要见他,说好的七点,六点一过就到了约好的地方等着了,等明朗过去,他早都点好了菜,又轻声轻语地跟明朗聊着天,说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这人一向是谦和有度的,叫你怎么都生不出讨厌的心来,不过又好像太谦和了,让人轻易亲近不起来。不像路审言,永远都像暴风似的,裹着人来又裹着人走,最后只会叫人想暴走。 好好的怎么又想起来他,明朗回了神看着对面的罗清垣冲他微笑:“医生,想什么呢?” 明朗觉得不好意思,忙问他:“没事,你吃好了么?要不要再来点什么?” 罗清垣看着他出神的样子问:“我好了,你眼睛空空的,在想什么。” “没什么,想起来以前的人。” “以前的人?很亲近的人么?” 明朗抬头看了他一眼,“也许吧。” “哦,这样啊。那医生现在身边还有很亲近的人么?”罗清垣一边晃着杯子里的水一边很自然地问了一句。说得坦坦荡荡,倒让明朗不好回答,听他又问:“上回见的那个好看的姑娘算么?” 明朗知他说的是江丹,“好朋友,是挺亲近的。” “哦,好朋友,那医生有喜欢的人么?”罗清垣还是一脸温润地看着他。 听他这么问,不知怎么想起了那些给他介绍朋友的大姐们,“怎么,你也要给我介绍么?”明朗笑了笑。 本来是玩笑的一句话,罗清垣一本正经地回答:“介绍我自己行不行?我觉得我还不错。”说完盯着他微笑。 明朗冲他笑了笑:“不要开这种玩笑。” “不是玩笑。“罗清垣正色看着他说:“既然说到这儿了,顺带介绍下吧,今年二十七岁,做外贸生意的,浙江人,家中独子,父母身体健康但不在本地,有房有车。要不要考虑我看看。” 得,吃顿饭吃出了相亲的意思,对象还是个男的,还有房有车,这要让爸妈知道了,是高兴还是得气死。 既然已经挑明了,明朗果断说:“不合适。” 罗清垣看着他的眼睛,认认真真地说起来,“试试才知道合不合适,也许合适呢。医生,我第一次见你那天你戴了口罩,觉得你眼睛好看,后来才发现你人也与众不同。”罗清垣想起了那天医生耐心地跟小朋友说话的时候,水盈盈的眼睛含着笑,一脸温和,连他侧头对自己小声地嘱咐了什么都没听清楚。罗清垣也不知怎么了,人已经走了又转回来要了医生电话,当时明显看到医生愣了愣,就这么的过了好几天还是会想起他。 明朗觉得实在没必要跟人谈论自己的感情史,想了想也很诚恳地回答:“你把人想得太好。非常感谢,还是不合适,是我自己的问题,真的对不起。” 少不了有点失落,罗清垣想了想说:“不碍事,如果医生暂时没有喜欢的人,那我喜欢你可以么?”语气里带着十二分的客气,内容却锲而不舍。 明朗觉得自己目前这种情况实在不适合祸害别人,委婉地回绝了,“还是当朋友吧。” “那就从朋友做起吧,希望能做医生很亲近的朋友,医生多关照。” 吃完饭,罗清垣趁他去洗手间的功夫已经结好了账,搞得明朗又是一阵不好意思,盘算着这可怎么办好。罗清垣一路上看着他若有所思的表情觉得好玩,医生有点单纯。 回家下了电梯,明朗还在想,这人不风不雨的,当朋友也许还不错,别的自己给不了他什么。一抬头看见对面屋年轻的女主人正忙着收拾东西,男主人也在一旁帮着忙活。 第31页 上回一声吼还把人家两个吓了一跳,怪不好意思的,明朗上去要帮忙,“你们不住了么?” “换了工作,家也得搬。”男主人回答完,扭头跟旁边他媳妇说:“你放下吧,那个太重了,我搬吧。”女主人放下箱子,给他递了杯水,两个人没有过多言语,看起来默契十足的样子。 都说两个人在一起呆久了,连神情面貌都会很像,会不自觉地模仿身边人的一言一行,然后默化成个体行为。明朗观察着那些年轻的、年老的人,好像确实如此。 曾经也有个人和他默契灵心,一抬手便知他要干嘛,一个眼神便知他心中所想。 妈蛋,怎么又想这些!明朗骂了自己一句扭头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可能晚更,提前祝大家周末愉快。 第16章 给个惊喜 虽然过了很久,人总不会变得面目全非。几天没看见路审言上蹿下跳,明朗才不相信他转性了,但是人真的没来他眼前晃,明朗转过头倒产生了一丝担心,以前这货不折腾了必定是憋着要干什么不着调的事,但愿不是,但愿他能做点符合年龄的成熟的人办的事。 会做成熟的事就不是路审言了。 过了几天,明朗又是夜班,早晨下班回家,到了小区楼下,竟然看到路审言穿了一身运动服,前胸后背湿透,头发上也浸了汗出来,像刚跑完步的样子,手里还拎了早饭要上楼,一时摸不清他什么路数。 “早啊,刚下班啊,辛苦了。”某人冲明朗热情地打招呼。 明朗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那张脸,那灿烂的微笑落下去,背后一闪而过的是一副明明想笑又忍住的表情,就那么短暂一瞬,明朗确定地看到了,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感觉他跟在自己身后,一路上了楼,还想着一会儿怎么能不让他进屋,这人到了门口把早饭往他手里一塞,转身开了对面的门进去了。 等明朗反应过来,人已经消失在门后。路审言,你个混蛋!这几天没动静以为你在忙工作,以为你消停了,敢情你是悄无声息地搬了个家!特么为什么要搬来我家对面,明朗内心奔过了一群画风凌乱的牛和羊。 路审言确实搬了个家,从酒店直接搬过来的。他出国后,旧城家那边拆迁了,之前每次回国他都住酒店,父亲几次都让他搬回新家住,那个家,算了,路审言觉得不回也罢,算来其实自己才是最该借宿的那个。这次决定不走了,还没来得及找地方安顿下来,照例住到了酒店。 那天在明朗家见了江丹,路审言莫名危机四伏,然后冒了个念头出来,明朗住的小区还挺不错的。正好医院给了他几天时间安顿,他趁人上班,来回来溜达了几圈,竟然发现明朗家对门搬走了,房间正在出租,这难道不是老天爷给的暗示么,内心着实狂喜了一阵,结实演绎了一场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靠狗屎运。 路审言赶紧给房东打了电话,房东让他看下房,他说不必了,租金多少马上打过去。闹得房东还一愣,以为遇到了奇怪的人,路审言解释旁边住了朋友,想和朋友做邻居。 就这么着,路审言拎着简单的行李,悄无声息地搬了过来,连电话都没打一个,准备憋着给明朗一个惊喜。 看看明老师要暴走的眼神,就知道是不是惊喜了。 明朗郁闷地回了屋,我特么是不是也要搬个家,我特么住的好好的为啥要因为你搬个家。啊——挠了一顿头,躺床上睡不着了,为什么总要被他弄的这么抓狂,就不能给我消停点,安静地各自生活不行么。 路审言,绝对是老天爷派来的妖孽惩罚我的,下回看到路边有乞丐竖着二维码,千万别骂人家狡诈懒惰,也是靠实力吃饭的,一定要默默扫个码,微信转个账攒攒人品。 等他迷糊地睡了一觉,又到了下午,床头手机嗡地一响,“明医生,好几天了,你没什么要跟我汇报的?”——江丹。 “你想知道什么?路审言回来了,路审言找我了,路审言说要跟我在一起,我不想理他,你有什么办法?” 没想到过了会子,那边竟然回了句话“办法也不是没有。” “?”竟然还有办法么。 “你是目前不想理他还是以后也不想理他?”江丹又问。 “当然是以后。”明朗敲完了字点了发送,认真想了一下,又撤了回来,回了个“不知道”,确实不知道。他走时是惶恐的又是解脱的,不管怎么这么多年总算是有个结果,然后心灰突突的,觉得自己心里一块也被他带走了,像看到了以前上课时看到的那颗心脏上,明明白白留了个大洞还灌着风,再后来,很确定他俩就到此为止了,退不回去也不可能有后续,在当初他做那件事的时候便把两个人的退路堵住了,再也退不回去了。所以呀,以后的日子,我们两个就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熠熠生辉地生活着吧,这样不也挺好,竟然有些庆幸和坦然。就这样吧。 第32页 如果再也不见是不是会忘了曾经的所有事,那些心动的、苦涩的、甜蜜的、无望的,那些微小却附着在一生的漫长枝干上,变成了一道道不会消失的纹路。 江丹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又发来一条,“明医生,实在不行,跟我谈个朋友呗。” “一边凉快去。”头大真是,又一个来添乱的,就知道不能多问,竟然相信她能出什么好主意。 “你不要急啊,你好好想想我说的建议是不是有道理,我去应付我妈,你去应付路审言,各取所需。当然你要觉得能跟我凑合就凑合了呗,反正人生短短几十年,忍一忍就过去了,我不在乎为了你浪费下我宝贵的生命。” 明朗不理她了,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条“为了你,我可以”,还附了个痛心疾首的表情。 话说他俩亲密相处了这么多年,也没发展下超出友谊的关系,一方面江丹知道他和路审言的事,另一方面,太熟了,搞得江丹总说错过了最好的时间把他给统战了,就这么着走进了对方心里,却一直都是纯洁的革命友谊。 江丹曾经在某次分手后无限惆怅地跟明朗聊天,到老了如果她还没找到那个靠谱的感觉对的人,就跟他一起呆着,求收留,反正路审言也不靠谱,不如革命同志搭个伙一起过日子。明朗那时说了声“好”,但绝不是现在。现在怎么了,明朗也说不清。 江丹又发过来一条:“哎,你要不想跟我凑合,要不上回那个帅哥也行啊,看着比路审言靠谱。”上回那个帅哥?罗清垣么,说起这人,这阵子倒是一如既往地发信息问候他,好像被明朗拒绝了,情绪也没有什么波动,只是发的信息长了不少,有时候还捎带着说类似那么一句“昨天从你们医院门口过,有点想你,但我忍住了。”透着一股欲言又止的口气,但是永远知道怎么不招人讨厌。 再回头看看不着调的路审言,明朗觉得脑子更乱了,躺了一会儿迷糊地睡着了,感觉放在旁边的手机是嗡地一声,明朗好一会儿才睁眼看清楚手机上的字——“门口给你放了吃的,记得拿回去。”——对门邻居路审言。 明朗躺了会儿,叹了口气,起来开了门,果然见门口放着个大兜子,里面除了他喜欢的榴莲,樱桃草莓牛油果,还塞了两大桶奶,满满一堆,路审言这是要喂猪的节奏啊。不对,他喂的好像是我。 路审言从刚才发完信息就在门后等着,一开始还怕他不理自己,隔着门感觉到明老师的挣扎,直到听到了对面传来的开门声,自己嘿嘿笑了笑,又发了一条“多吃水果身体好,还治疗黑眼圈。” 明朗进屋洗了把脸照了照镜子,黑眼圈很严重么。滚蛋路审言!滚滚滚! 低头又是一条“我晚上有饭局,不跟你吃了,你乖点饭啊,回来看你。”还附了一排鲜红的嘴唇,跟江丹的有一比。 路审言从来不觉得自己在感情里是走腻歪歪那一挂的,好多年后,路审言都这么深深觉得,也就是对着明朗,换个人连他自己都会觉得自己太腻歪,但对着他,这些都是发自内心的甜蜜。 你去哪儿告诉我干嘛,懒得管你,话说这货应酬倒是多,出去要喝酒的吧,喝酒不要开车了。爱开不开!明朗随手洗了几个樱桃,还挺甜,顿时感觉吃人嘴软,想了想还是拿起手机回了句“喝酒开车,被抓了没人捞你。” “不喝,见个朋友。”跟着一串爱心,简直腻歪到可以。 这货朋友满天下倒是真的。上学那会儿,除了定期跟自己混,这货在学校里不仅男性朋友多,身边总围着花花草草,一片野蜂飞舞的热闹景象,各种活动也很多,把他忙的,明朗还经常听他说“朕简直比雍正皇帝还要忙”。不过明朗并没有奢求,人都有独立的人格,能这样相处着已经知足。 话说路审言身边总是少不了好奇的目光,等度过了那段低潮期,这货好像又满血复活了,让明朗忍不住觉得,不久前他的颓唐似乎是一场幻觉,路审言又恢复了意气风发,而且洗心革面,态度十分认真了起来,认真地生活,认真地学习,认真地对待周围的人和事,连玩笑都开得少了,好像变了,又好像没有变。 晚上约路审言的是那个余景秋,上回听他偶然提起过一句,在明朗那儿看到江丹了,余景秋心思活动了活动,借着给他接风的劲头,约路审言出来吃饭。江大小姐那是素来不把人放在眼里的,估计早都忘了自己是谁,但余景秋一听说她现在还单着,心里没着没落的,忍了几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 吃饭的当口,余景秋把心里话绕了八个弯才说了出来,“审言,你跟明朗不是还一直联系么?” 第33页 “啊,我联系人人不理我。”他突然问这个什么意思。 “那有空约明朗出来吃个饭呗,大家同学,多少年不见了。” 余景秋怎么了,突然要约明朗吃饭,不过人家也是一片好意。“好,我跟他说一下,是多年不见了,再叫上几个熟悉的同学。”其实听他这么说,路审言是乐意的,自己约人估计只能生拉硬拽,人还得一百个不愿意,但别人出面请他,而且大家一起就没那么多尴尬了。 “对对,叫几个同学,把江丹也叫上,说好了我做东啊。”余景秋心花怒了个放。 路审言虽然觉得他有点热情得过度,不过正合我意,见见多年未见的同学,也许搞不好能趁机把那个江丹卖出去呢,别整天就知道缠着明朗,看她那大红嘴唇就来气,跟这个女人八字不合,五行不睦,天生犯冲。这个事情得赶紧办。 作者有话要说:周一继续。 第17章 想念而已 晚上回去路审言照例敲了明朗的门,话说自从他搬了过来,就少不了隔二差三地上邻居家骚扰,明朗家的冰箱也被他一次次塞得满满当当。 这会儿明朗正窝在家里闭着灯看电影,放的是《复联3》,里面有那个人见人爱的钢铁侠,他总觉得骚包兮兮的,穿了盔甲闪亮得到处救火,满天满地地乱飞,那个旁若无人,宇宙里我老大的做派看着像某个妖孽。 正想着,妖孽就到了,路审言百无聊赖地等着他开门,一手还拎了东西,“好渴,给我杯水,余景秋那个家伙带我吃的啥,咸死了。”说完自己冲进了屋子,看料理台上放着半杯水,拿起来灌了进去。 “你家没水么?”明朗看他拿自己杯子不管不顾地就喝,抱着肩膀靠在一边,一会儿就把那个杯子扔了。 “我刚搬过来还没来得急买水。”他杯子一放盯着人看。 “你每天都记得上别人家塞东西,不记得买水么?”明朗问完马上便觉得讪讪的。 路审言看着他有些不自在的表情一笑,“你可说呢”,明老师怎么这么傻乎乎的,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还跳下去,怎么这么可爱,好想捏他的脸,路审言此刻的眼睛里闪着一排排小心心。 路审言收回了那些贪婪的小心心,眼睛扫到了旁边架子上的“泰姬陵”,哎,来了几次怎么没注意到,这东西早就在这儿了么,谁让他每次眼里只有人哪还看得到别的。这会儿他想起来什么,抬手指了指,“这个,你竟然拼好了,我以为你不拼了呢。” 明朗忙找了块布子过去把那个用乐高积木拼起来的泰姬陵盖住了。 那座因爱而生的泰姬陵,流淌着君王的无限深情,在生生不息的光阴里轮回出不曾间断的思念。“据说那个暴君好大喜功,但泰姬陵太美好,千百年来,人们更愿意相信这凉薄世上有情意深重的感情。”这话好像是那会儿从路审言嘴里说出来的,这货不知从哪儿看来的,故意装深沉,这套乐高版“泰姬陵”就是当年路审言砸了老婆本送的那套。 可能当初说这话的人已经忘了,明朗却一直记得。5922块积木,从到了明朗手里一直没拆开过,路审言那会儿笑他,屯着要长毛了。已经忘了当时屯着的心情,依稀记得如果太快拼完就没了,比起结果,好像更承受不了做完一件事之后的失落,就放在那儿吧。 三年前他走了之后,明朗把这套泰姬陵拆开了,零零散散地拼了小半个月,终于拼好了。缩小版的宫殿玲珑唯美,一遍一遍,这缩小版的泰姬陵诉说的不是思念,是提醒自己都结束了,就放手吧,当初赌了一把,输了而已,还有什么值得等待或者害怕结束的,那些最初的朝思暮想变成了永恒所在,短暂的今生不可抵达。 有人追逐权力,有人追逐感情,诸多曲折,可能有所得,到头来更多的是一场空。谁也耍不过老天爷,因此不必心心念念,放下屠刀放过自己。 路审言并不知道这些,没心没肺地看了眼墙上的电视,“看什么呢?复联啊,下回一起看,我喜欢钢铁侠你记得不?” 怎么不记得,钢铁侠123都是自己跟他一起看的。不过现在某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一路货色,你当然喜欢。 “吃饭没?给你带的宵夜。”原来他刚才手里拎的又是吃的,好像这回见了他,这人基本上都在给自己喂食。 “吃完了。”明朗靠着的那边墙正好在客厅和厨房中间,他半边身子在灯光里,半边隐在电视的微光中,淡淡的光线把他的侧脸照得生动笔挺,睫毛扇动着,鼻锋却冷峻,抱着肩膀看他。 明朗抱着肩膀看他,路审言也就着浅白的灯光打量对面的明老师,头发比以前长了,发梢下连着眉头微微皱起来忍着什么似的,眉目似画一如往昔,一点不见有什么变化,漆黑的眸子里印着一星灯光正悠悠地看着自己。 第34页 嗯,我们明老师还是那么好看,路审言深吸了一口气,走了过去,在明朗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就势把人堵在了墙上,身体也靠了过去,感觉这曾经熟悉的人登时一僵,第一反应就要推开他,他长臂一伸连按带搂地把人紧紧抱住了,下巴枕在他肩上,贴在了他脸颊,像从前一样。 过了好一会儿,觉得怀里的人不再挣扎了,路审言轻声开了口——“我想你。”缓慢低沉,仿佛时间都要被无限拉长,又仿佛要把这几年的所有思而不得的想念都放在这三个字里,带出一声似有似无的叹息。 熟悉的身体在怀,飘了许久的心归位,一身疲惫落了地。 明朗刚才恍惚了一下马上便推他,那声叹息带着热浪跟着那句话落进了耳朵,滚进了心里,又顺着五知六感钻进四肢,带着三两点潮湿的暖意,蔓延到每一个边疆的细胞里,心头空了几年的那个地方竟然慢慢温热起来,那些不甘、困惑、期望失望,如褶皱的纸被那句话妥帖地熨烫。 年少时只说喜欢,初时敲在心里,无限柔情蜜意,渐渐地说多了,大家都默认那是最好的表达,到后来说来说去,说者听者都变成了习惯,只是心却不再跟着起伏。看到你某一瞬间的样子便喜欢上了,有时想来太浅。 如今,一声想念隔着万水千山到了眼前,明朗整个人被牵着提起来又荡下去,漫无目的地乱晃一阵,终于在冰冷了许久的深渊里晃出一丝奢侈的甜蜜。 红尘里羁绊万千,不过一句想念而已。 过了好久好久,路审言感觉怀里的人没再挣扎,听着他心脏咚咚跳,凑得极近的耳朵似乎也在发烫,忍不住轻声问他“你想不想我?”没听到回答。下巴一边轻轻在他肩窝里磨蹭一边问他,“嗯?想不想我?”还是没听到回应。路审言稍微侧开了一点身,看到他已经红了半边的耳朵,捉黠心起,换了一副表情,略带凶狠又好不正经地问了一遍:“问你呢,想不想我,嗯,到底想不想?不说我要上嘴了啊。”说完真的往近了凑。 死性不改,明朗回过了神,耳根那点红窜上了脸颊,差点着了他的道,推开他,起身打开了客厅的灯,顺便隔断了随便流淌的旖旎气氛,“不想,没想过。” 路审言还想上来拉他,明朗躲过了,于是路审言又跟着挤到了沙发上,肩膀挨着肩膀,还往人眼前凑合,微微勾着嘴角,眼神里却带着些得意,“真的一点没想我,一点都没有么?” “你水喝完了?”明朗扒拉开他凑过来的脑袋,“赶紧走赶紧走。”为什么这么轻易就被他蛊惑,赶紧把这个妖孽送走。 一分钟后路审言被撵了出去,想起来正事还没办,“我还有话要说呢,你等会儿,我真有话说。”又被关在了门外,某人心里暗暗骂起了自己,明明气氛这么好,明明人都抱结实了,我干嘛要逗他,忍不住捉弄他看他好玩的表情,路审言,难怪他要说你幼稚,下回一定要吸取深刻教训,不过好在这回门没拍在脸上。 不出三秒,敲门声又起,明朗想着他一会儿就走了,结果一声声“明朗,明老师,明老师,明朗”叫得左邻右舍纷纷开了门。 大半夜的,跟上他丢不起这个人啊,还要说什么,明朗没奈何开门看着他。 “余景秋提议下个星期组织相熟的同学聚会,特别邀请你出席,给人家个面子呗。”他暗自篡改了内容,说是余景秋的主意。 “不熟,不去。”明朗向来不喜欢参加什么同学聚会。 余景秋,学生会里那个跟他关系挺好,上学那会儿有一阵子总跟着江丹那个吧,头发什么时候都直立着,人还挺不错的,就是江丹那会儿总说人家没性格,嫌大街上一抓一大把没性格的人,因此也不大理人家。这么多年,他俩还关系挺好的。 听他又说:“好多年不见了,你不要总这么高冷嘛,人家可是热情邀请你去的,好歹考虑考虑。” 明朗沉着脸说了声“再说”,门复关上。 路审言内心一喜,再说就是有门,明老师啊,你什么时候都学不会拒绝别人的。 明老师不是不会拒绝别人,是不会拒绝他,多少年的习惯好像已经落地生了根,脑袋里不想见他,潜意识里却总给他留了面子。 日子还是一样过,罗清垣每天给他发着不疼不痒的信息,他偶尔回一下,既然不想跟人纠缠就不要接这个茬。34床那个肺炎的小孩出院了,又住进来一个,11床孩子的姥姥昨天又偷偷给孩子吃零食,23床林林确诊了,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现下,得这个病的患儿越来越多,理论上虽然有近80%的治愈率,但接下来无数次骨穿、腰穿,长达十几个甚至二十四个小时的输液输血,还有几近禁锢的生活,即使治好了还面临复发的风险…… 第35页 明朗看了看检验单,还是把孩子家长请进了办公室。 病人家属从这儿走出去的时候常常有两种表情,一种高兴,不知该如何感谢医生,另一种失望,怀抱着一丝希望最终不知该寄托到哪里。 解释了病情,送走了失望的孩子家长,明朗又忙了一上午整理昨天进出院的孩子病历,心头却一直压了块石头,想着一会儿去看看23床。办公室的门突然开了,路审言穿了白大褂,戴了副眼镜进来了,这货啥时候眼睛坏了,近视还是老花了,看着也不像啊。 路审言走到哪儿都是一副自在的样子,大喇喇地坐在旁边看他收拾,过一会儿又撑着胳膊托着脸观察,“怎么了?看着情绪不高呢。” 明朗觉得闷,实习连上当医生十来年了,见了无数病患,周围人总问一个问题,在这行时间越来越长,遇到什么病人是不是都会麻木的,有人确实会有疲倦感,心理会有倦怠期,可他还是不习惯。 “怎么了,又有重症?”这么多年,路审言一直都知道他那个点在哪儿。 “白血病,5岁。” “哦,太多了,生老病死都是命。” 这货什么时候信命了,明朗抬头问他:“你这么闲么?” “第一天上班且中午,我来看看你。”说的随意而真诚。 早晨不刚见么,明朗下楼,这人已经齐整地在楼下等着,死气白咧钻进了他的车,美其名曰,低碳出行,顺道检验一下他的开车技术过关不过关。三年前他走的时候,明朗还没开车,成长迅速啊也是。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当时为什么要走,要不然……,索性现在还不晚。 路审言本来是个极洒脱的人,不知为什么,对着明朗总洒脱不起来,心有一旦有了牵挂便洒脱不了吧,以前他俩在一起闹腾的时候,腻乎起来搞得明朗都要拿奇怪的眼神看他,他自己浑然不觉。这会儿又追到人办公室守着,像个时刻需要关爱的大型犬科动物。 大犬这会儿饿了,“餐厅在哪儿?不认识,明老师带个路呗。”好像从来没叫过他明医生,感觉没有明老师亲切呢,十几年的习惯也轻易改不了口。 信他说的就见鬼了,赶紧打发走,“出大楼右拐,顶到头右拐再左拐就看见了。” “你不去么?”路审言问。 “我不饿。”明朗没抬头。 “你这样不行啊,不好好吃饭容易痴呆。”路审言伸手习惯性地就要揉他的头。 明朗躲了老远,收拾好东西瞥了他一眼往病房走,看看小孩子比对着他强多了。 “哎哎,等等我。”他又死气白咧跟着人去了病房,靠在门口看明朗和颜悦色地给孩子检查跟孩子说话跟家属交流,深深觉得自己待遇严重比不上病人。 过了好一会儿,等明朗看完小患者从病房出来,见路审言人还在门口墙上靠着,“你怎么还没走?” “我还等饭呢。”他的眼神好像就没从人身上挪开过。 “都告诉你怎么走了。” “我没饭卡,等你带我去呢,散发点基本的同情心好不好。”一脸真的吃不上饭的表情。 明朗正要撵他,感觉远处不知什么时候聚了那几个眼光闪烁的小姑娘,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兴奋劲儿,不时隔着老远在那儿嘀嘀咕咕,明朗都能脑补出她们在说啥,路审言好像也察觉到了,扭头看了看。 走到哪儿都是个祸害,明朗觉得自己不走他也不会走的,见他眼神瞟了瞟旁边,“你走不走?” 心软的明老师,路审言心里美美的答应着。几秒钟后,从几个小护士身边路过的时候他还跟人打了个招呼,小姑娘们肉眼可见地要放光了:路大神戴了眼镜好有气质,路大神怎么到我们科来了,哇,路大神背影好挺阔,山下智久有没有,欸,路大神怎么跟明医生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第18章 给他补上 路审言怎么变成大神的? 当年他因为家里的事着实颓了一阵,是明朗那巴掌把他彻底打醒了,后来这货彻底洗心革面了一番,结束了随意浪荡的生涯,自从上了大学便一头扎到了无边无际的医学事业里,除了学习就是泡实验室,空余时间参加各种活动,把自己搞得很忙,风风火火精力无限的样子,人也彻底变了个,导师看着直点头,孺子可教也,哪里想到一年前这人是那个不靠谱的样子。 人很多时候并不是能不能做到,而是想不想做到的问题。明朗早断言的,只要他想,他一定能做最优秀的医生。于是路审言开启了坐了直升机一般的姿态,一路以优异成绩本硕连读,要上天了,考博士时更是受导师倾力推荐,直接考了英国剑桥,在英国期间,还在权威医学杂志《柳叶刀》上发表了两篇关于脑内神经的重磅论文,业界哗然。 第36页 人脑可能是世界上最复杂、最智能的系统,在那个宇宙般深邃的内部,约有1000亿个神经细胞位于大脑皮层和白质中,每个神经细胞与体内的1000-10000个其他神经细胞交换着信息。正是每一秒通过大脑的上百万个信号,让人类思考、感觉、运动。有一个信号传递不畅,人都会出问题。 因此,神经外科手术之所以难度系数高,不仅因为脑部解剖结构复杂,涉及范围小,吻合难度大,还在于人为干预的是中枢神经系统复杂的信号传导体系,是“精细”类手术中的典范。路审言上学期间就随着导师完成了一系列难度系数很高的手术,导师对他的评价,手稳心细胆大。 到毕业时,路审言已经超越了同龄人,拥有沉稳的技术和心态,几场独立主刀的手术精彩完成后在业内逐渐叫响了名声,不少同行都知道了他的名字,好多人都想看看这个来自中国的大神是何方神圣,以至于好多看到本人的都不敢相信,这么年轻么。 除了这些,明朗倒是隔着万里之遥,偶尔听说他那嚣张的性格一如既往。 学业上顺风顺水,那个不靠谱的路审言终于变成了路大神,毕业时好英国几家著名的神经外科都来挖人,他婉言谢绝了,背了个包拎着吉就回国了,三年时间,1600多个日夜让他十分确定,那个度过了人生最重要时光的地方有他最牵挂的人,这辈子最重要的那个。 这么长时间里,路审言一遍遍审视自己的内心,以前觉得不想跟他分开其实内心早就在乎了他,觉得他那么好听到有人给他写情书会嫉妒是因为喜欢上了他,喜欢上他又逼着自己不愿承认,路审言你是个软弱的人,你是个纸老虎,根本没他那么坚定强大。空荡的夜里一次次地回忆起过往,回忆起他永远温暖的笑意,还有自己那时的作为,想象他知道自己走后失落无措的表情,心里拉扯到不行,恨不能现在就出现在人面前,告诉他所有真实的想法,想以全新的身份拥抱他。 当年说过怕你忘了我,而今辗转反侧的人是我,夜不能寐的人是我,思念成灾的人是我,把你弄丢的人也是我。 也正是这些拉扯让他一日一日地看清了自己的心。明朗,原谅我当时的无知无觉,那时我不懂不明白自己的心,也不明白我对你的感情,我犹豫了退缩了,等你不在身边我才确定,抬眼想找到的是你,有喜悦想分享的是你,伸手想抱着的是你。 路审言靠着一口气撑着,完成了学业,毫不迟疑地回来了。 阳光干燥晃眼,路审言跟在明朗后面,看着他后背支起的肩胛骨,瘦到可以,怎么能把他养胖点,还得多投食。还有,以前亏欠他的,都要给他补上,该做的事,该付出的时间,甜言蜜语和柔软心肠,统统都要给他补上。路审言,慢慢来,这回不要再把他吓跑了,把他弄丢了。 两个人到了医院餐厅,今天人不是很多,但他的出现还是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路审言,剑桥神经外科博士,前途无量,还有一层关系,路院长的亲儿子,但绝对不是靠着他爹的关系才进来的,人家随便去哪个医院都是去长脸的。关键这妖孽活力无限,浑身自带光环似的,走到哪儿都能成焦点。 打死路兆新也没料到,那个论不着调第一的儿子有朝一日还能变成凤凰,自己着实靠儿子攒足了面子,同行每每看到他都先把路审言夸上天,转头又夸他:“虎父无犬子,长江后浪高过了前浪,路院长真是教子有方啊。”“哪里哪里。”路兆新呵呵一笑,自己也是没想到能有今天啊。 不过为了他以后的发展考虑,路兆新其实想让他去更好的平台,毕竟他们医院在省里虽然排名靠前,放到全国就不行了,一开始并不同意他回来,架不住路审言跟他放了狠话,要不来他们医院就不干这行了,当爹的确实知道,这个不着调的儿子骨子里还和当初一样,说得出绝对做得出,旁人都夸得他上了天,他还是那个欠揍的德行。 其实路审言觉得在哪儿都一样,只是别的地方都没有明朗。明朗那会儿毕业,正好省人民医院招人,他便考试过来了,终于当上了他想当的儿科医生。一步一步都是按照自己当初预想的来走的,只是身边已经没有那个人。 这会儿那个人仗着饭卡还没办下来,跟在他后面要这要那,趁火打劫,明朗转头看看他那无辜的眼神,给他一一买好了。 明朗坐在桌对面,拿着罐奶边喝边看他。 “看我干嘛,是不是帅得上天?”某人抬手顺了顺头上的毛。 是要上天,自大得要上天,地球放不下,钢铁侠怎么没把你带到宇宙里去,心里哼了一声又看他的眼镜,“眼睛怎么了?” 第37页 “你说这个眼镜啊,前两天突然想起来你以前说过我戴眼镜巨丑,就自觉戴上了,省的招蜂引蝶,我是不是很自觉?”明明刚才还要上天,转头又摇着尾巴一脸的求表扬,这得是哪个品种的犬。 明朗被噎得咳嗽了两声,什么玩意,你招蜂引蝶跟你戴不戴眼镜有什么关系,刚才那些小姑娘不都被你招来了,爱招不招。 路审言挖了一勺子米饭,故意幽怨地说:“你们科里小姑娘是不是都喜欢你?” 某人真是睁眼说瞎话,刚才小姑娘们明明在对着他发花痴,况且明朗没觉得自己符合小姑娘的审美,普通好看气场也冷淡,“没你那么受欢迎。” “受欢迎么?我怎么不知道。”路审言边乖巧地吃着饭边说:“别人觉得我好是别人的事,我就只喜欢一个。” “停,不想聊这个。”明朗觉得跟他正常聊天聊不了两句,都要被他拐带到如何一片真心以及一往情深上来,顺便给他抛了个“你要不知好歹地不打住我就走”的眼神。 路审言吃吃地笑:“好,那聊点别的,过两天同学聚会要去啊。” 明朗忙说:“哎,我可没说要去。” 路审言悠悠地看进了他的眼里:“知道你不喜欢,当陪我好么。” 为什么又拿那种眼神看人,不对,他站起来要干嘛,我——,赶紧抬手制止,“你站住。”大庭广众的这人又要干嘛,明朗真怕他过来抱住自己一顿乱揉乱蹭,来来往往这么多人,简直不要活了。 路审言看着他坏笑,“我去拿个勺子,你躲那么远干嘛。”回来又说:“那我过两天等你啊,对了,带上你闺蜜。” 明朗白了他一眼,关江丹什么事,“你不是不喜欢她么?” “不喜欢是真的,这不是同学嘛,而且你跟她关系那么好,我就忍了。话说她怎么还没找男朋友?”路审言简直迫不及待要把江丹推销出去。 “她自由惯了,不想有束缚。” “好吧,这个女人也是潇洒,你怎么跟她那么好,我嫉妒。”是真的嫉妒,一度还误当成了情敌。 眼看着三句话又要绕回来,明朗低头专心喝奶,不说话了。她在我最无措最难受的时候陪在我身边,只这一条就值得。 上学那会儿,江丹和明朗他们并不是一个系的,一次上大课,好几个班一起,老师在台上讲得好好的,突然有个冒冒失失的女生急匆匆跑进了明朗他们班,一屁股坐到了临近的明朗身边,隔着明朗还有个路审言,听完课了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事进错班了,还傻乎乎地说“不认识旁边同学就罢了,难怪连老师都不认识。”完了好像也没什么要紧,扭头对明朗笑:“帅哥,见笑了啊,蹭了你们一节课,有缘再见。” 明朗当时对这个迷迷糊糊的女生印象深刻,连路审言都对她刮目相看,还有这么糊涂的人,这以后当了医生可怎么了得,这得搞出多少医疗事故来,哪个医院敢要她。不过,还算她有自知之明,毕业了就及时止步了。 后来,江丹在校园里遇到明朗,大大咧咧地给身边同学介绍:“看,上回我就是走错到他们班,上了节课还,让帅哥见笑了。”说完,热闹地笑了笑,一点也没觉得尴尬,明朗心说虽然有点迷糊,但是有个性又爽朗的女生。 一开始觉得她有趣,后来碰到次数多了,明朗跟她也熟识起来,经常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什么的,也因此认识了她周围的不少朋友,特别是那个叫蓝澈的让人印象深刻。那会儿,她简直就是“女版路审言”,活力四射,阴晴圆缺写在脸上,把自己活成了大家都羡慕的样子。 可惜女版路审言看不上男版路审言,男版路审言好像也没拿正眼瞅过女版路审言,性格相似者估计也相轻吧,追溯一下,好像从那会儿起,这俩人就互相不对盘,没少了暗地里互抛白眼,简直从暗里发展到明里的五行不睦,逐渐变成两只斗鸡似的,见面就掐。 上了大学大家都有了各自的生活圈子,路审言不可察觉的情绪完全出于护犊子的心理,每次看到明朗跟她们一帮人在一起,总觉得他那无欲无求的个性要吃亏,不护着他怎么办。江丹隐隐有点察觉,明确感到他的敌意是在学校组织的一次知识竞赛中。那回比赛规则两人组队参加,可以自由组队,她知道这种事情明朗最靠谱,于是找明朗搭档报了名。哪曾想路审言成了后来者,等他找明朗时,明朗说已经答应了江丹。 这会儿路审言生出了强烈的感觉,自己最好的朋友要被这个女的拐走了。不知怎么竟然生出了一丝嫉妒,你个半路来的,凭什么要排到我前面,总得讲究个先来后到吧,这要放到古代,我怎么也是先来的正房,你一个偏房小妾还想兴风作浪。好吧,比喻有点不恰当吧,路审言觉得差不多就是那个意思。不对,小妾好像一般都比较受宠,真是不能忍了。 第38页 他跟余景秋抱怨的时候,觉得自己还挺有理,余景秋突然好不好地问了句“你是不是喜欢明朗?”某人想都没想就说:“喜欢,怎么不喜欢,我最好的朋友难道我要讨厌么。”说完吧咂了一下余景秋的话,听着怎么有别的意思呢。喜欢明老师?明老师难道是个女生?路审言深深地觉得余景秋也腐了,看了人一眼觉得他真是异想天开。转过头去,心里却莫名颤了几下,还好还好,明老师不是女生。为什么庆幸明老师不是女生呢,路审言那时还顾不上想。 明朗近来也觉得路审言有点异常,从最初准备比赛到后来上台答题,路审言看江丹的眼神都带着说不出来的压迫感,江丹当然也感觉到了,我抢了你什么宝贝么,要不要这么看我,眼里带了刺,要扎我咋的。再说了,明朗只是你朋友,除了你难道不能有别的朋友了么,世界这么大,你太自以为是了吧。 到了正式比赛那天,两人在台上一番唇枪舌剑,你来我往,明朗一开始还拿眼神警告路审言,这么不懂事呢,能不能好好比个赛,你这是干嘛,后来见江丹也一样,索性不管了,你俩爱咋咋,随便吧,内心的后悔无以言表,早知道就不跟着来了,被江丹忽悠过来,路审言又不知抽了什么疯,跟着这俩货简直丢人丢到没边了。 到了关键的抢答题部分,两人一阵针锋相对、飞沙走石之后,不出所料地一糊再糊,被旁边组合捡了便宜。看着人家捧着奖杯的喜悦神情,这两人暗暗把对方当成了命中的宿敌。 时至今日,看来仍是旧习难改。 所以路审言叫江丹一起,明朗不知他温良恭顺的表情下又打了什么主意。 作者有话要说:下雨了,中午吃咖喱。 第19章 还有件事 路审言做事一向风风火火,要说他是个没耐心的人,那得看对谁,分什么事情。这些年漫长的学医路让他已经渐渐温养出了谨慎、细心和耐心,对待自己的工作,他一直都很能沉得下心。一位多年的业内专家恳言:“尽管有硬件加持,技术也日臻成熟,迄今,在颅内做手术仍是神经外科界公认难度最大的领域,复杂程度一般人难以想象,这不但要求医生有丰富的经验、娴熟的技术,还要有难能可贵的耐心。”这是路审言的工作领域,也是他力求的完美。 工作尚且如此,对待明朗,他这回更是打了十二分的耐心。 以前总以为岁月漫长,有大把的时间挽回和原谅,匆匆走了一遭,十多年就过去了,还有几个十年能浪费的。离得太近怕被嫌弃,离得太远又怕被遗忘。 日月如流,路审言这些年里已经太了解明朗的个性,年少时明老师一打眼看起来就是柔软乖巧的好学生模样,长大了照例是一脸岁月静好,内心却十分有主见,坚持自己对周遭的认知和想法,但凡他打定的主意旁人很难更改,越强迫他做什么他越反感,表面看着是个极其成熟,接受各种规则的人,其实内心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固执倔强还有点小小的逆反。因此,路审言一路小心翼翼,生怕做得过了火,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把人妥帖地哄好还弄巧成拙,以前没少干不着调的事,教训也够够的。 十多年后,路审言确实有所改变,内心那点敏感随着年纪见长,看着他什么都不在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做他都习惯在心里画条线,学业中的习惯带到了生活里,变成了比当初的明朗还有秩序的人。还在国外的时候,他必定是雷打不动地每个月1号给明朗打电话,然后再耐着性子等待下个月的到来,连时间都掐好了似的,在他正好下班休息的时候。 跟他相比,明朗有时倒像个莽撞的小孩,想到什么就做什么,结果什么的过后再说。可能人都是复杂的生物体,两个人在性格深处好像与表现出来的那面截然相反。 一个多月了,路审言工作渐渐进入了正轨,变得忙碌起来。神经外科是各个医院都比较繁忙的一个地方,各种脑外伤、脑瘤、微血管手术时时考验着病患和医生的神经和体力。因此,这阵子路审言忙坏了,上下班没了正点,即便如此,路审言也依旧忠实地当着饲养员的角色,以喂饱明老师为己任。 各种各样的食物投递,明朗觉得自己短时间内把超市的食品架吃了个遍,从零食到生鲜,从南到北,从本地产到进口,有时候,饲养员投递得实在太多,他只好把东西带给科里的小护士或者小患者,搞得有一次被路审言发现了,立马加了量,好像别人抢了他口粮似的,还不忘了敲打他“喂喂喂,你那两根骨头,抱起来会硌”。 第39页 硌个萝卜!明朗转过头默默地吃了块榴莲,只是因为好吃。 周末跟姐姐回家,听父亲跟母亲小声在那儿嘀咕着什么,果然一会儿又听妈妈唠叨起了他去相亲的事情,姐姐看了他一眼没接茬,明朗回了个央求的眼神赶紧遁到一边,哪知过不了一会儿,才上小学一年级的外甥丁丁又凑了过来:“舅舅,你喜欢啥样的舅妈?” 明朗哭笑不得,摸了他头一把问:“那你喜欢啥样的舅妈?” “嗯,舅妈么,头发长点,比你矮点,性格温柔点,对我好点,像我们班小一一似的。”丁丁一本正经地回答。 明朗听了挨个掂量了掂量,觉得有点难,转而逗他:“小一一是谁?” “我们班班花。”小丁丁脱口而出。 “你是不是喜欢人家?” 丁丁脸一红,低头沉思去了,忘了他关心的舅妈的事。 小样,还要操这份闲心,明朗对付完7岁的外甥忍不住感叹,现在的小屁孩简直要上天,自己的事还轮到这小子操心了。 家里人都在为他操心着,第二天出事了,明朗妈妈正收拾家,突然眼前一黑,一头栽倒在地。 等他和姐姐赶到家附近的区医院,主治医生已经下了病危通知书,姐姐急地在走廊里乱转,明朗让她坐会儿,自己进去找医生。主治医生说,初步做了检查,怀疑是脑梗,不排除存在肿瘤。因为比较危险,恐怕免不了要开颅的,小医院保证不了手术的安全性,建议转到省人民医院,听说他们那儿来了个刚从国外回来的脑外科专家,年纪不大手很老练,“家属请立即安排转院吧”。 明朗一听,也着了急,忙问:“请问,您说的那个专家是哪位?” “好像姓路。” 明朗脑子里立刻蹦出了那个名字,火急火燎地一边打电话联系医院,一边砸开了路审言家的门。 彼时,路审言刚下了一台手术正睡得迷迷糊糊,听他一说,瞬间清醒过来,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出了门,边关门边安慰他,“你不要着急,我去手术台上直接会诊。”说完就看到了他有点红的眼睛,把他发着抖的手拉了过来,轻轻摸着虎口处的柔软,“没事,没事。”温度一点点顺着那点触碰传来,明朗的心瞬时安定了不少。 两人出了门,一路上,路审言已经问清楚了情况,觉得有很大可能是肿瘤压迫了神经,先上加强ct进一步确诊。果然片子出来,一颗直径5公分半的肿瘤在鞍区位置,临床上十分少见,这片区域血管众多,结构复杂,且肿瘤绕着两侧颈动脉,手术难度和风险可想而知。 脑外科手术都是在跟死神赛跑,路审言安排好了人,换了衣服直接从医生通道进了手术室。 里面的人在抢时间,外面的人焦急以待。 十多个小时后,窗外有模糊的光漫了进来,手术室门口那个灯显示了绿色,路审言走了出来,揉了揉眼睛,脸色有点发白,带着三分疲惫,看到明朗还是忍不住冲他笑了一下。 看着他的笑容,一时间,明朗悬着的心放下了,旁边坐着的明静却呆住了,好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没听臭小子说过啊,路审言什么时候回来的。倒是明朗爸爸一看,这不是跟儿子一直关系都很好的言言么,那几年明朗经常带着他回家,有几个年还是在家过的,后来听说出国了,逢年过节的他总忘不了打电话过来问候,这孩子怎么在这儿。 明朗一直不知怎么开口说这个,特别是对着姐姐,好像怎么开口都容易让姐姐不安,这会儿顾不上了,赶紧说:“爸,姐,那个专家就是路审言。”路审言看着他笑笑,眼神又越过他,看着明朗身边的人说:“叔叔,不好意思,回来就安顿工作,还没来得及过去看你们,忙完了一定去看你们。” “好好,你阿姨,这回谢谢你了。”没想到几年没见,这孩子成了这么厉害的医生,明爸爸一个劲儿地感谢。 路审言挠了挠头,说了声“明静姐,好久不见。”明静点点头。路审言转过头对明朗说:“暂时没事了,看后续恢复情况。”路审言说,“去病房等人吧,都安排好了,我去善下后。” 等妈妈出来进了病房安顿好了,明朗去买早饭,才听旁边的小护士说,刚才路医生腿都站僵了,活动了好一会儿才迈开了脚。 刚才路审言跟明静打招呼,明静都没从愣神中缓过来,这会儿反应过来给妈妈做手术的竟然是路审言,悄悄把他拉到了一边,“他就是那个什么专家,人什么时候回来的?” 明朗答:“一个多月了。” “怎么到了你们院?”还没等他回答,明静又问:“明朗,你跟他——”明朗知道她要说什么,明静停住了话头又说:“不会是因为你吧,你可是栽给人一次了。” 第40页 明朗不知该怎么回答,近来他好像已经习惯了路审言每天早晚请安,不定期的投食,他好像也没再做什么让人反感的事,“姐,我知道分寸。” 这会儿有护士来找家属,明朗对姐姐说:“你看着妈妈,我去吧”,完了安慰地拍了拍姐姐的手。 明朗第一次来他们神外的办公室,虽然在一栋楼里面,屋子格局也差不多,这次是以病人家属的身份来的。 “你先坐,我敲完这几行。”路审言坐在电脑后面边敲字边说。 明朗坐下了,对面电脑屏幕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他那副眼镜驾到了头上,头发还是那么毛躁地杵着,眼里浮着血丝,眼角连带着没休息好的细纹都出来了。 “阿姨以前就头疼么?”怕他无聊,路审言边敲字,边从电脑后面偏了头问他。 明朗收回目光放在了电脑上,“是,我们疏忽了。” “老人家到了岁数,好多都有这方面的疾病。对了,等阿姨醒了以后可能会有后遗症,意识会短暂地不清晰,语言表达也得恢复一阵子。但是送来的及时,手术也很顺利,你跟叔叔姐姐说一下不要着急,都能慢慢恢复的。”路审言说完嘱咐他把那颗肿瘤送去检查一下,又补充道:“组织比较清楚,应该没什么问题。” 取出的肿瘤,以防万一例行都要查一下组织情况,明朗知道路审言在宽他的心,抬头定定看着他,“谢谢你。” “干嘛?搞得这么正式。”路审言敲字的手停下了,身体靠在椅子后背,蹬了两下地,就那么连人带椅子地挪了过来。 明朗刚才觉得,不跟他正儿八经说上一句,心里会不安,看他连人带椅子地过来,马上又本能地觉得该走了,眼下这情况,好像并不适合说别的。“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谢谢你。没什么事我先走了。”说完,明朗就要起身,被挪过来的路审言一把按了回去,“谁说没有,还有一件——”说完很自然地抬起两只手,放在了他坐的椅子扶手上,把人圈在里头,盯着明朗眼睛说:“过来给我抱一下。” 明朗被困在椅子里,抬眼看着他,好一会儿才说:“路医生,合适么?”“怎么不合适?”路审言说完,人坏笑着往过凑,你不抱我我抱你。谁知这当口,虚掩的门边有个脑袋不合时宜地钻了进来,“请问,主任办公室怎么走?” 路审言皱了皱眉,无奈地看着门口回话指路,明朗趁机扒拉开他的胳膊,转身走了,身后马上跟来声音:“哎,哎,等等我,我过去看阿姨。” 回了病房,跟姐姐说了情况。明静神色复杂地看了看他,弟弟一遇到路审言就傻了,不是一般的傻,以前就这样,为他付出了什么自己不知道,放弃了什么也不在意。 路审言回去雷厉风行敲完病历,跟着过去看明朗父母。跟明爸爸说话时,感觉明静在旁边一直眼神灼灼地打量他,灼灼地别有深意。路审言顾不上多想,时不时往明朗那边扫两眼,得,明老师这回倒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他,生气了?不会吧。 明静心里确实在犯嘀咕,你回来就回来,跟明朗到一个医院是几个意思。路审言被看得浑身发毛,忍不住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要证明自己多正经清白一样。 又嘱咐了些注意事项,路审言松了神,困意倦意一齐上了头,眼睛发酸,眼眶湿润得就要流出生理性的眼泪。路审言从礼貌性地说了再见一直到下了楼还在想,铁定生气了,一个眼神都没分给我。没想到,后面就有人追了出来,“你不要开车了,我正好回去拿东西,捎带着你吧。” 路审言回头看着追出来的人露出个大的夸张的笑容,“我以为又惹你生气了,正神思无措呢。”说完,站在原地没动地方。 明朗刚才确实一直没看他,后来被他扫得身上发毛,抬头就注意到了他眼睛里强忍的泪,他沙眼,以前眼睛就爱涩,一怎么就流泪。人前脚走,明朗后脚就跟了出来,这会儿在前面走着也没回头,“走不走?不走我回了。” “走。”路审言紧几步跟了过来,嘴角带着笑。身体明明很累,连着好几台大手术,体力消耗很大,可看着前面明老师的背影又觉得累死也值了,还忍不住偷偷美了一下,别看某人嘴上冷得像冰川,心里还是有那么点心疼我的哇,明老师怎么这么好。 上了车,路审言揉着太阳穴问:“刚才明静姐为啥拿那种眼神看我?” “没什么,觉得你年轻有为。”明朗随口应着,倒出了车,他刚才当然也注意到了姐姐的眼神和表情,生怕姐姐要问什么来着。 “是么,我怎么觉得她眼神里带着审视、探寻的味道。”路审言并不知明静知道他俩的事。 第41页 明朗叹了口气,“你休息不好又刚下手术,精神容易涣散,想多了,不要想了,容易分裂。” “哦,是么?”哪儿不对呢,“嘶——明老师你不带这样的啊,你这是拐着小弯,咒我精神病呢吧。” 明朗冷哼了一声,就不该心软捎他回来。 到了家门口,明朗掏出钥匙开门,觉得路审言站在身后没动静,随即感觉背上洒来了熟悉的目光,回身看他,路审言已经凑了过来,把他抱住了,又轻又快地抱了一下,在明朗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撤身松开了,说了句“再见”,坏笑着回了屋,留下明朗一个人愣神了。 过了会儿,手机一震,明朗才觉出来耳朵有点热,“你刚才欠我一个抱抱,现在不欠了。” 作者有话要说:有点甜不? 第20章 引狼入室 因为手术及时,明妈妈恢复得很好,过了不久便出了院,像路审言说的,过了一阵子,短暂的失语渐渐恢复了,只是人比较虚弱,需要静养,明朗少不了常回父母家照顾妈妈。每次妈妈都把他推出门,说自己没事让他忙工作,像姥姥每次把她们推出门一样。 父母啊,永远都在为孩子着想,怕成为孩子的负担。 明朗拗不过她,请了几天假复工了,没想到一上班,好久没出现的罗清垣就到医院找他,还好不好地在他出门诊时挂了个号。明朗写完上一个病例,抬头就看到了他。 罗清垣笑得有点尴尬,“医生,我没事,你最近没给我回信息,怕你有什么事,过来看看。看你还出诊就放心了。”还是那股温温的调子,倒搞得明朗有点不好意思,最近妈妈生病压根没想起来这回事,好像也忘了这个人。“真是不好意思,我妈最近生病了,一直忙着照顾她来着,今天刚上班。” 罗清垣似乎有点放了心,又赶紧问:“伯母生病了,要紧么?” “已经没事了。” “难怪。下次告诉我一声,我来看看伯母。”说完又觉得不对,“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不是说要伯母生病的意思,伯母身体健康最重要了。”明朗一直没说话,他解释完又急着问,“我是不是傻?” 明朗笑了笑摇头,“我知道,你不用解释。那个,你没事了吧?我得叫下一个病人了。” 罗清垣赶紧说:“哦,对了,周日有个画展看起来还不错,有两张票想跟你一起去,好么?”脸上铺满了热切。 刚说完,门被人推开了,有病人进来。明朗为难地看了他一眼,罗清垣马上说:“那完了电话吧,医生再见。” 明朗叹了口气,这人就是这点让人没办法拒绝,知进知退,不给人添麻烦。下午轮休,明朗想起来这事,觉得还是不要答应的好,一个路审言还不够自己受的,委婉地拒绝了。 隔了好久,那边才回过来信息:“好吧,下次有机会一起去,你照顾好自己也照顾好伯母,不要生病。” 周日,路审言好不容易休息一天,一大早过来敲门,人已经穿戴齐整,平日里毛燥的头发也被压平了,手里还大包小包的拎了一大堆。这是干嘛,又来投食了?明朗随即瞥到了几个奇怪的字,“你买中老年奶粉干啥?” 路审言看着他疑惑的样子,“想什么呢,这个不是给你的,给叔叔阿姨的,一会儿带我回趟家吧,说了要去看他们的。” 原来不是来投食的——算了,不让他去估计会不安的,看在他一片好意的份上,不过,明朗还是没忍住眉头稍微那么皱了皱,今天不投食了?正皱眉想着,见他腾出手来,把被那堆东西挡住的早餐塞到了他手里,“刚买的,趁热吃啊,吃完走。” 就说了,还是来投食的,明朗眼睛亮了,那点锁着的眉头展了开,转而心里却没来由讪讪的,自己被投食投得竟然习惯了,万一没有,好像还有那么点小失落。 看着他脸上辗转了那么几个小表情,路审言瞬间好像察觉到什么,凑过来问:“怎么?以为没有空降的美食了?是不是有点失落?” 明朗转身找碗吃饭,没回答,只留给他一个背影。路审言就在身后跟着,“放心,饲养员的活儿,我还没干够呢。” “饲养个萝卜!大爷是动物么?!”明朗嘴里叼着根油条,话说得恨恨的,心里却软软的。 路审言看着他嘿嘿地笑,看来饲养员事业暂时还没到尽头,好事好事。 回了家,明妈妈看儿子带了路审言回来,又是削水果又是拉着他说话,吩咐老伴儿下楼买鱼买菜,非得留人在家吃饭。 明朗赶紧说:“妈,他很忙的,饭就不吃了。” 路审言悄无声息地掐了他后腰一把,明朗回头瞪他他也当没看见,只是冲明爸明妈露出一脸招牌笑容:“叔叔阿姨,我今天不忙,还真馋家里的饭了,我俩去买菜吧,您跟叔叔一会儿受累。”说完拉起明朗往外走。 第42页 明朗父母住的小区对面是一处新建的公园,穿过公园就是超市。 天气晴爽,四处透亮,人的心情也不由得松快起来。两个人进了公园,周末,到处都是高高兴兴的人群,柳树下,孩子们吹着泡泡打闹,老人们聊着天,三三两两惬意着。 路审言边走边扭头看明朗,“你就这么讨厌我?” “怎么,我表现得这么明显么。”明明已经忍住很多了。 “明显。”路审言叹了口气,“不过你讨厌我说明我还能让你讨厌,你啥时候真的不理我了,那我才得绝望吧,反正你生气归生气,讨厌我归讨厌我,不要不理我,能行不?” 好不好说到这个,听着这么可怜呢,明朗看了他一眼,这人脸上竟然少有的带着几分正经落寞的表情,心里不可避免地软了软,马上就对自己说,收住,打住,好不好。可是,这颗心哪是那么容易就听话的。 路审言又幽幽地说:“那你别总讨厌我,不讨厌的时候给我留条缝好不好,让我进你心里看看,我好知道还有没有机会把你找回来。”说着,使劲握了握他的手。 唉,一直以来已经习惯他的不着四六了,反而有点受不了他这反常的表情和举动,这回扒拉开他手的时候好像也慢了点。 终于,路审言如愿以偿吃上了多年没吃过的家里的饭,蜷缩起来的心舒展了一些,因为刚才在公园,明老师好像没有立刻把他的手甩开,而是迟疑了那么几秒,就这么点停顿让他好像看到了想要的那一点缝隙,还透出了点微光。路审言趁热打铁,晚上回去蹭到人家家里喝了好几杯茶,美其名曰“消个食”,全程规矩地没敢造次,虽然很想抱抱他。 生活好似恢复了正常,周六的早晨,明朗习惯性地换好衣服去锻炼,刚开门见外面贴了张条“医院有事,我去一下,怕吵你,醒了给我发信息。”落款画了颗风骚的心。明朗看完摇了摇头,又有事么,他们神外真不是人干的,干神外的都是体力超群的神人。 过了悠闲的一上午,到了中午手机响了,一看是路审言,刚接起来就听他说:“怎么不给我发信息,不听话呢。”明朗没理他,这人纯粹就是越理他越来劲的德行,听他又匆匆说,“有手术,今天可能回不去了,改快递投食啊。” 明朗“哦”了一声,总投什么食,我又不是鸟,听他在那边说:“不祝我手术顺利么?” “祝你顺利。”明朗说完就后悔,为什么每次都要被他牵着走,路审言又说:“别忘了,晚上同学会。通知你闺蜜哈。” 对,还有这么个事,前一阵子,明朗妈妈生病,这事就搁下了,连带着余景秋都情绪低落了许久,这人还特意带了一大束花跑到医院看望明朗妈妈,搞得明朗还挺不好意思的。人临走还特地嘱咐一句过两天聚会邀请明朗参加,明朗无奈地说了好。 他不说倒忘了,话说火烈鸟江丹那天骚扰完他又消失了,自己周围尽是些神龙,见首不见尾,不知又去哪儿浪了。 听路审言又说:“哎,对了,帮我个忙吧,晚上可能赶不及回去,你方便的话从物业拿下钥匙帮我带件衣服过来吧,刚才弄脏了,谢谢了。” 赶不及么,看来又是棘手的手术,他们神外就这样,经常要上手术,一台手术下来,几个十几个小时常有的事,有时从手术室出来,基本上一天就结束了,回去还得写病例、处理后续情况。没有好的体力和精力,是很难适应的,不过倒是挺适合这货的,每天精力无限需要消耗掉。 想到他那边的忙碌,明朗说了声“知道了。不客气。”答应了又想,我凭什么又要受你差遣,你是谁,忿忿地挂了电话,手机又是一震,“想你了”,跟着一排热烈的拥抱。明朗脸一热,心里涌起了一股热浪。 路审言从身体到心里都带着热乎劲儿,以前就是这样,哪怕寒冬腊月也带着一身暖意,能时刻消融冰雪,留住最好的时节。这股热情总让明朗回忆起那个夏天,明媚似火,生气盎然,让他记得,曾经有个少年炽烈的眼神在那个夏天烫穿了他的心。 算了,他怪忙的。 明朗拨通了江丹的电话,大小姐隔了好一会儿才带着慵懒的声音说了话:“老公,找我有事么?” “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你老公。”真是一个比一个不靠谱,都是老天爷派来折磨我的。 “你凑合凑合能咋的。”江丹揉着惺忪睡眼说了一句。 “实在凑合不了。” “几天不见想我了么?” “你干什么去了最近” “去了云南一趟,那边有个茶园的项目要谈,昨天刚回来。” 第43页 她不说,明朗都忘了她大小也是个公司总裁,手底下还有一帮人要带,有生意要谈的。 “哦,晚上老同学聚会,邀请你去。” “什么同学聚会?你啥时候对这种事感兴趣了?”明医生不是一向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么。 “去不去吧?” “你要去么?你想去我就陪你去。”江丹听出了他话头里的意思。 明朗停了半晌说:“路审言要去。” 江丹一听,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什么什么?他又来勾搭你了,你从了?!” “从什么从!”路审言吼完叹了口气,把路审言搬过来,前一阵给妈妈做手术的事告诉了江丹,火烈鸟顿时炸毛了,倒豆子一样说开了:“什么?你再说一遍!你怎么不阻止啊?!你看到对门有空房喊我啊,我去住好不好呢。他还给阿姨做了手术?阿姨怎么了?你怎么不告诉我,明医生你危险了,你这是要以身相许的节奏啊。” 我——,简直要上头了,明朗缓了缓说:“第一,你好好的住我家旁边干啥,再说了,我怎么知道他起了这个意。第二,我怎么就以身相许了?” 真是莫名其妙啊,两个人都不知道自己说了啥,隔着电话大眼瞪小眼,噼里啪啦说了一顿没声音了。 江丹终于冷静了一下,语重心长地说:“明医生,引狼入室啊。” 明朗无奈地说:“狼自己来的。” “你要想清楚了。” “不是,我想清楚什么?我也没跟他咋样啊。”明朗觉得委屈。 电话里没好气地传来声音,“狼要吃小绵羊还会提前知会么?”明朗能想到她在那边必定是翻了个白眼。 翻完白眼的大小姐恨恨地想,路审言有你的,进展神速,蹬鼻子上脸了,又来欺负人,本小姐不理你你当我隐形的hellokitty!打定主意,必须给他点颜色看看。 明朗叹了口气,他俩的事江丹从头到尾都知道才会有这么大反应,俩人斗鸡似的,晚上还不一定要发生啥事,真是一个都不能让人省心。 第21章 都消停点 余景秋好不容易等来了这天,又打电话确定人数,都安排好了,一早他就忙开了,还让人去做了个大红的条幅挂了起来——“老朋友,新感觉,xx医学院xx级再相聚”,左右欣赏了半天。嗯,不错,显得正式,又整来了好几篮子花,本来想单独给江大小姐准备一大捧来着,又觉得太故意了,大小姐估计还得嫌弃他老土。他那会儿还不知道,仅是如此,晚上他就能看到大小姐看到条幅时精彩的表情了。 夜色初上,又到了紫薇花开的季节,满城漂着紫色烟云,风起时,吹皱了一树繁花,送来了清浅的香。 路审言忙完已经不早了,匆匆赶到了余景秋定的地方,里面灯火已经辉煌。停好车,给明朗打电话:“已经来了么?衣服——啊,带了啊,我在楼下,麻烦明老师送一下呗?” 过不了一会儿,穿着白衬衫的明老师从里面走出来,清清爽爽的,那么招人喜欢。他招呼了一声,明朗过来把衣服递给他,转身往里去。 “等我一下呗,一分钟,一起上去。”说着路审言已经开始脱身上那件,又扯开明朗递过来的藏蓝短袖。“你怎么知道我喜欢这件。”简直是没话找话。 明朗白天从物业拿钥匙,路审言已经知会过人,完了进他家里找衣服,屋里是刚入住的状态,简简单单,除了桌椅床凳,就只竖着一把吉他,看着眼熟,外面盒子却不是以前那个。想什么呢,他即使还在弹吉他,自己当年送他那把估计已经不在了,好多年了。 打开了衣柜,里面只挂了几件日常穿的衣服,想来还没大安顿好。他随手摘了这件藏蓝色带条纹的,瞥了一眼,在衣柜角落里看到一个木制的盒子,表面雕着浅浅的花纹,花纹下面是一层层的机械装置,好像一个承载了几多秘密的宝盒,不知道装了些什么,看着有点正式呢。 说话间,路审言已经换好了衣服,从车上下来,扣上了最后一个扣子,绕了过来,明朗抬手指了指。 “什么?”路审言没明白。 “领子。”明朗又指了指他后面没压平的衣服领子。 路审言哦了一声,自己扯了一下还是没弄好。明朗看不下去,伸手给他理了理,路审言侧头看着他说:“记不记得那次比赛,你也这样给我理衣服了。哎,还有你送我那把吉他,弦松了好几回,我都换了好几回了。” 明朗脚步顿了顿,那把吉他,还是我送他那把么? 高二那年,路审言的爸妈还在不间断的冷战中。南城一中跟移动搞合作,举办校园歌手大赛,各路不务正业的大神们都兴奋得很,摩了拳擦完掌报名参赛,这种热闹怎么会少了路审言。明朗说,他那3把吉他终于没白买,也没白挨顿骂。 第44页 他选了首beyond的《海阔天空》,他当时的女朋友许婷婷并不喜欢听摇滚,每天放学路审言拉着明朗陪他联系,明朗在无人的体育场台阶上,看他炸着毛,怀中抚着吉他,神情专注,一遍遍练习。 明朗还记得,登台那天,他穿了件泛白的衬衫,头发毛毛地翘着,不知从哪儿弄来条黑色领带,旁边他女朋友许婷婷系了好一会儿没系好,他隔着老远招呼明朗,明朗挤了过来,给他把领带系好了。临上台前一刻,明朗看了一眼总觉得差点什么,上前把那条领带扯开了,斜斜地一长一短系着,又给他解开了上面那颗衬衫扣子,把衣领整好,拍了他一把,满眼含笑地说:“上吧,少年。” 路审言笑了笑,抓过他匆匆抱了一把,背着吉他顶着毛毛的头发上了台,台下起了掌声。 音乐声起。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年少青春,热血澎湃,全场大合唱,好多人的心跟着沸腾了起来。 好像已经忘了他那天的成绩如何,但是那个白衣少年意气风发的脸却一直留在明朗记忆里,不曾模糊,不曾远离。 后来,路审言生日,明朗存好了钱,给他买了把法丽达,当时路审言兴奋地抱着那把吉他,弹拨起来不放手,“明老师,你绝对是真爱啊。” …… “怎么又愣神?”路审言在身边笑着,眼前人重叠上记忆里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仍旧意气风发,路审言脸上带笑,拉过他的手进了包间,明朗一惊挣了几下,低声说了两句“松手”,反而被他更紧地攥在手里,在门后一众人的注视下红了耳根坐下。 彼时,房间里已经来了不少人,余景秋忙着招呼大家,端茶递水,安排人落座,见路审言拉着明朗进来,余景秋见怪不怪,大家也心下明了似的,没觉得怎样,那会儿他俩的事多少在众人印象中有点模糊的影子,只是后来听说闹翻了,没想到这么多年还在一起么。 许久不见的人,路审言脸上带笑一一寒暄,垂在桌下攥紧的手却没有松开,轻轻摩挲着他清瘦的手指。明朗脸红了好一会儿,自己都觉得有点烫,抬眼瞪他又挣手,只见到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发亮,算了。 彼此聊着这些年的变化,余景秋偷偷拿眼瞟门口,江大小姐还没来,正悄悄吩咐人准备去接,突然房门一敞,江丹一身红色长裙,手里拎着包闯了进来,先是瞪了路审言一眼,然后绕过去站到了明朗旁边的余景秋旁边,余景秋被她盛气凌人的目光一盯,顿时自觉地站了起来,忙不迭地说“坐,坐。” 明朗这会儿抽回了手,被她和路审言夹在了中间,暗暗想,你俩最好都给我消停点,觉得不放心,又各自给他俩发信息,“好好吃饭,不要做幼稚的事情。”路审言回了个拥抱,冲人眨了眨眼。 江丹越过明朗冲路审言冷哼了一声,突然看到了背后墙上挂着的红色条幅——那个余景秋引以为傲的东西。江丹一看之下差点没绷住笑,奶奶的,谁弄的这玩意,是专门给本小姐拆台来的么,这么逗呢,还“老朋友,新感觉”,深深闻到了一股中年男人的气息,表情一时间难以形容的精彩。 “明朗?”一个声音叫他,明朗抬头,竟然看到了许久未曾谋面的人。 “蓝澈!好久不见。”明朗寻声看到了人,果断抛下了路审言,起身找对面的蓝澈聊天。 “你头发短了,人更精神了。”明朗看着人明媚地笑。 “哪里,你一点都没变。”对面的蓝澈也温暖地对他笑着。 蓝澈长了一张雌雄莫辨堪称惊艳的脸,笑起来嘴角边那个深深的酒窝便出现了,见生人也总是微笑着,让人莫名觉得亲切。蓝澈家里从他父亲往上数,四代都是省内名中医,母亲是搞京剧表演的,蓝澈从小便有登台的经历,有一次在学校年末演出上,蓝澈上了妆演了一回《霸王别姬》,惊艳全场。这人从来举手抬足间都带着一股子沉稳淡定的气度,跟他的长相反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人以类聚,见了几次,蓝澈也对温和的明朗存了好感,觉得他人疏朗好看,脾气也好,好像从来也不跟人生气似的,一点也不像他身边那个叫什么言的。 旁边什么言这会儿已经感觉不好了,江丹还没送走又来个蓝澈,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那会儿在学校,就是他吧,整天挂着一副优越的表情,还老爱拉着明朗干这干那,自己找明朗有事,好几次都是被他给搅和的。他丝毫没想起来自己当时也是一副优越的表情,自己也经常找明朗。反正路审言那会儿已经自觉把横在他跟明朗之间的人当成了不怀好意的家伙。 第45页 江丹扫了他们几个一眼,哦,蓝澈那会儿好像跟我们玩过一阵子,不过后来听说从学校搬出去住了,不怎么见面了,身边人来人往,自己好像真的就剩了明朗。欸,路审言那是什么恶劣的眼神,跟饿狼护着宝似的,要拿眼神凌迟了跟明朗说笑的蓝澈。又好死不死地瞥到了那个条幅,到底谁挂的那个搞笑的条幅? 余景秋见人到的差不多,赶紧起了菜,倒满了酒。路审言出国几年,其实很少喝酒,架不住大家许久没见,你一杯我一杯地互诉起了陈年的衷肠,酒酣耳热中,言欢过往。席间只有明朗和蓝澈隔着老远遥遥举下杯,喝自己的酸奶,又在周围人的推杯换盏中,不时说上两句话。 路审言看他俩不一会儿竟然互留了电话、微信,一晚上的笑脸还是没绷住,一边喝着敬过来的酒一边甩给对面的蓝澈两记眼刀。 蓝澈看着他笑笑,这人这么幼稚,明朗为什么会喜欢他,手机嗡地响了一下,低头看了一眼,“不要喝酒,结束喊我,去接你。”“知道了。”蓝澈回了信息,心头浮上了一丝柔软,谁入了谁的眼,谁又上了谁的心,那都是命中注定的事,跟他是什么人没有关系。 路审言今天的表现可以称得上乖巧,除了没忍住给了半路杀出来的蓝澈两记眼刀,一晚上对江大小姐倒是满脸笑意,嘘寒问暖,还殷勤地给大小姐倒水倒酒,招呼得颇为尽心,又在江丹诧异的眼神中把杯中酒干了个精光。 明朗看了看路审言,这是唱的哪出,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刚才的警告管用了?路审言知道他俩的关系,自己要找回明老师,绕不过江丹这儿,敌人在明处总比暗处的好,收拾好心情全程陪着笑脸讨好敌人。 江丹喝了他倒过来的酒却心道,黄鼠狼给鸡拜年,能安什么好心,不过既然人家给自己下台阶垫了石头,就算是为了明朗,也不能让人下不来台,于是打定主意今天晚上除了继续不给他好脸色看,不额外找他麻烦了。 那边余景秋招呼着大家吃好喝好,喝了好几杯心跳加快,举着杯子鼓了半天勇气终于凑到了江丹面前,“丹美女,赏脸喝一杯吧。”表情说不出来的认真。江丹看了他一眼,这人是谁,也是我们同学么?说了声“好”,仰头把自己面前一杯酒喝了不再看他,终于忍不住问明朗:“谁挂的那个条幅?” “什么?”明朗进来就顾着担心他俩,又跟蓝澈聊天,根本没注意到什么条幅,扭头看了一看,也差点笑出来,摇了摇头。 这会儿余景秋仍愣着站在江丹身后,听她问条幅,凑上去回答“我让人做的。”这会儿江丹才算正式地看了他一眼,这人长得倒是挺高,五官端正,脸上一副规矩正派的表情,衬衫一路扣到了脖子底下,好像政治课老师,不嫌热么,想了半天也没想起来这是哪号人物,只是与明朗交换了一下原来如此的表情。 明朗是认识余景秋的,赶紧起来打圆场,给他俩介绍一番。余景秋说不出的失落,果然她已经不记得自己了,江丹心说,这个无趣又搞笑的人自己怎么一点没印象。江大小姐健忘啊。 世界就是米奇的妙妙屋,你不知道什么人什么时间以什么方式出现在你面前,自此有了交集,不停纠缠。 一念起,沧海桑田无心;一念灭,万水千山有情。 作者有话要说:秋日了,凉。 第22章 我就发疯 热闹了一场,众人都酒意上了头,明朗看着两边,左边江丹脸红扑扑的,跟蓝澈在一边说话,右边路审言痴痴地看着自己不言语,再边上,余景秋一脸郁闷,一杯一杯要把自己灌醉似的,还有那几个已经褪去了青涩的人,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多少年少的脸已远去,年少的梦却一直连接着过去、现在和未来。夜色阑珊,生活还将继续。 过了会儿,蓝澈接了通电话,起身告辞,余景秋残存了一丝理智,把那几个安排了人送回家,还想着去送江丹,江丹挎着明朗的胳膊回头看了余景秋一眼,客气地说了“谢谢款待,告辞”,余景秋脸上的红疏忽褪去,带出了许多灰心丧气,她仍是那个自己高攀不起的大小姐。 明朗拿了路审言的车钥匙,把江丹小心地放在了后排,又把路审言塞到了副驾驶,这两个祖宗,都得带回去。 江丹晚上喝了不少,甚至喝了路审言几次倒过来的酒,头正晕着,话也不说开了窗户吹风。 路审言也有点醉了,从刚才就一直看着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的人,脑袋里浮上了不着边际的想法,我要把万水千山都走遍,把他找回来,把他藏起来,好好看看他,抱抱他。 第46页 月色这么好,万水千山怎么这么长。 等到了家门口,路审言慢了半拍的神经才反应过来,江丹又要留宿,下意识里便跟着进去了。 明朗把江丹安顿到客房,江丹还拉着他说了一句“路审言,留下观察。” 观察什么,自己都成这样了还观察呢。 出来便看路审言正靠着墙拿湿哒哒的眼神看他,“你也喝大了?”路审言没答话,拉起他转身就走。 “哎,哎,你要干嘛?我钥匙没拿。”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被他拉进了对面屋子,路审言还没忘一脚踢上门。 门才关上,路审言身体本能地靠过去,不错神地看着面前的人。 这货绝对喝大了,明朗推了推他,“怎么了?” “不要动。”路审言沉着嗓子说完,又盯着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幽怨地说:“你又让她留宿。” “她喝多了。”路审言身上带着酒意,热气腾腾地熏了过来,熏得明朗嗓子一阵干涩。 “你刚才还跟那个蓝澈眉来眼去,他冲你笑,你也冲他笑。为什么要冲他笑,为什么要给他留电话……”醉意上头的人喃喃不清地数着自己的不满。 “哪有。”明朗又推了推他,被他更紧地贴了过来,整个人都栖在了他身上。 一晚上都被他忽略,路审言拼命寻找存在感,“你对他们都那么好,我怎么办?嗯?我怎么办?” 胡搅蛮缠,明朗抬手弹了他脑门一下,“凉拌。” “疼。”路审言揉了揉脑门,胡乱趴在了人肩膀上,又变成了那只粘人的大犬,鼻音越来越浓重,“抱抱我……就原谅你……” 明朗皱了皱眉,这大狗怎么比以前还爱撒娇,意思地拍了他一下后背,觉得喘不上来气,“你先起开点。” “不要。”说完,抱着人的手又紧了紧,害怕留一点缝隙,怀中人就消失了似的。 明朗被卡得动弹不得,无奈地说:“你让我喘口气。” “不要。”路审言当然不撒手。 “我钥匙锁里头了。”刚才被他扯出来,门被锁了,这个路审言。 “正好,我让你留宿。”路审言觉得自己还挺有逻辑的,说完又觉得脑袋不受控制,晃了晃晕成一锅粥的头。 明朗寻思先给他倒杯水醒醒酒,哪曾想被他一把抓过手腕,几步拽到卧室,扔到了床上。 明朗重重倒下,脑袋也是晕了一下,“路审言,你发什么疯。”才撑起身,那张妖孽的脸就凑了个近,整个人的气息也压了过来,热气、酒气掩着他身上的好闻的气息窜了上来,路审言不管不顾地说:“我就发疯。” 要说路审言醉了,这会儿意识却异常清醒,只是脑袋现在已经走成了一条直的不能再直的线,说让人留宿就得立刻按到床上去,要说他没醉,头又好晕,处于一种思维已经飘到半空,身体又有点不受控制的奇妙状态,头埋在明朗肩膀,又开始说,“你不要对他们那么好,我不让你对他们那么好。”咫尺呼吸间,又带出了一股热浪,熏的明朗思路有点恍惚。 明朗觉得不能跟他讲道理,又想赶快摆脱现下的困境,像哄小孩似的说:“好,不对他们好。你先起来好不好?”谁知路审言抬手摸着打开了床头那盏小灯,一只胳膊撑了床,一只手抚上了他的脸,仔细地从眉毛抚到了眼角的痣,又一点一点顺着鼻梁滑到了薄薄的唇,完了逗留在脸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 看着他凑的极近的脸,恍惚热烈的目光,明朗心脏嘣嘣地乱跳个不停,脑袋也在那雾气腾腾的注视中上了头,明明喝酒的是他,为什么自己头好晕。 路审言一边捏着他脸,一边深深皱了皱眉,好像有什么事让他很发愁。“这么瘦,脸上都没有肉。可是我怎么这么喜欢你。”说完又不知轻重地扯了扯。“宝贝,我以前是傻的么,怎么就不知道我喜欢你呢。”手顺着他耳边滑落在了后颈,温热的唇也贴了上来。 不知是被这货扯疼了,还是他刚刚叫了“宝贝”,明朗突然清明起来,下意识地偏了偏头,那个吻悄无声息落在了脸侧,又听他含糊不清地叫了几声“宝贝”,终于撑不住了,倒在明朗身上,睡着了。 路审言比明朗高了半头,这会儿明朗被他压在床上,半天动弹不得,好一会儿才挪动了身体,从他黏密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本来睡着的人好像觉得怀中少了点什么,又伸手过来抱,明朗赶紧给他塞了个枕头,果然这人扭咕扭咕不动了,手却还下意识地牵着他衣角。 明朗侧过头看着他,路审言,我们本来是两条平行线,可能距离有时会近一点,说到底,当初是我把你拖下来的,如果没有当初,你已经有自己的生活了不是吗。只是那几声“宝贝”,又让明朗愣了好一会儿神。 第47页 大二那年,许婷婷又跟他闹分手,原因是没知会她跟别的女生吃饭去了,那个女生还挺好看。那个女生是这届的学生会主席,那天正好约了路审言商量一个论坛的事情,结果许婷婷打电话他没接,转头就看到了他跟那个女生凑一起相谈甚欢,生气地走了。 也不怪许婷婷,谁喜欢上妖孽的路审言也会缺乏安全感,他那张脸上永远自信的表情在别人看来是意气风发,许婷婷看了却换成了种种不安的苦恼。 路审言也很苦恼,许婷婷生气不见他,他在电话里说了好几遍“我最喜欢的是你。” 盛夏的校园里,明朗坐在他旁边吹着晚风看着漆黑的夜空,心碎成了好几片却看着他微笑,看来夏天除了花香、星辰也有灰头土脸的落叶。 后来为了哄许婷婷,路审言破天荒地拉着明朗去买花,买了一把玫瑰,扭头看明朗手里拿了枝白色的花闻了闻,花洁白似雪,跟旁边的人组成了一幅和谐的画。路审言呆了呆,问店员那是什么花,“白色洋桔梗。”扭头悄悄让店员也包了一小把,出门塞给了明朗。 “干嘛,咱俩卖花去?”明朗看着他不解地问。 “觉得好看,送你的。” “好好的送我花干嘛。“ 路审言揽过他的肩膀,凑近了说:“花很衬你啊,宝贝。” “滚蛋!谁是你宝贝!”明朗把他甩到了一边,唉,妖孽啊。 “你是宝贝,大宝贝!”路审言跟了过来,又开始揉明朗脑袋。 …… 我们一直是错位的,不是么。那时妄念成灾,烫伤了自己,他却不知情,如今,怎么面对被熨平的褶皱的心,明朗并不知道。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昏黄的灯光投下一层影子,把屋里照得恍恍惚惚的,路审言那好看的眼睛闭了起来,睫毛不时颤动着,一头黑发毛躁地直立着。仿佛还是当初那个亲密无间的人,可是明明过了那么久。 不是遥不可及,也许现在才是最好的距离。有时候就是觉得,放弃一些东西会有意想不到的轻松感,最好的拥有就是不曾拥有,最珍贵的东西就保持神秘,最重要的人朋友关系就好。 明朗起身安顿好他,关门走了。 太阳照进来的时候,路审言还在做着那个长久的美梦,天空晴朗,海边有风,明老师在不远处弯着眼睛对着他笑,他拉过人手臂不自觉地紧了紧,觉得怀里软绵绵的,清醒了好一会儿才睁开了酸涩的眼睛,聚了聚神,果然没有梦中言笑晏晏的人,只有一只孤枕,路审言抬手遮了阳光,心里涩涩的。 隔天下午,路兆新给他打电话:“言言,今天去看妈妈,我们北山见好么?”当年,路兆新把明朗妈妈安葬在了北山,多年过去,恩怨归尘,旧事消散,梗在路审言心头的那根刺仿佛变成了他血肉的一部分。 路审言收拾好出了门,天空不知什么时候飘起了细密的小雨,如约到了北山,顺着长长的青石台阶走到了一处平台,父亲路审言正打着一把黑伞等着他,等到了妈妈的墓碑前,路审言看前面已经放了束花,是妈妈喜欢的百合,那会儿妈妈没事总要在家里插几支百合,香味久久不散。 路兆新站旁边看着他祭奠完,想了半天还是开了口:“言言,有件事一直没跟你说过,以前不合适,现在我觉得你有权知道。”路审言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要说什么,“爸,我知道。” 路兆新一惊,“你知道什么?” “我的身世,我并不是你们的孩子。” 路兆新呆住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很早了,我看到了那份文件。”路审言看着眼前的碑悠悠地说着,“爸,我感谢你们养育了我,对您和妈妈只有感激没有别的。” 路兆新眼眶湿润,好半天才哽咽着说:“爸爸对不住你,你原谅爸爸。” 天阴沉着,父子之间的气氛说不出的微妙。 沉寂了多年的往事像泡了开水的茶叶,一点一点发散开来。要说怨恨,明朗觉得自己当初对父亲是有情绪的,谈不上怨恨的程度,只是觉得他太自私了,只考虑自己。又一想,毕竟作为养子,他们已经对自己很好了,尤其是母亲,至于路兆新,从小便亲近不起来。后来他俩闹离婚,路审言也觉得伤心,不过后来渐渐明白了,大多人的感情中没有对错,只有你清不清楚自己究竟要什么,父亲可能是知道自己要什么的人,而母亲却想要个对错。感情不可能对等平均,势必有一方妥协多一点,正因如此,他心疼妈妈的时候也更加心疼明朗那些年的隐忍。 在人生的年轮上兜转了一圈已经十多年,一圈又一圈,一辈子其实过得很快,当年看《千与千寻》时并不懂,为什么会有只去不回的海上列车,长大后才明白,每个人都要独自启程,乘坐一辆开向未知的短途列车,不断有人上车下车,该放手的时候放手,该抓住的的人就紧紧抓住不要放开。 第48页 从山上下来两人分别,路兆新问他在医院还习惯么,路审言点头说挺好的,又嘱咐他别太累注意休息,路审言说着“您也是”,两个人的语气里是熟悉又疏离的客气。父亲,曾经给了他生命的人,如今却成了最陌生的存在。 父亲让他没事回家看看,路审言点头答应了。父亲那个新家他上大学几年间只去过一次,还是有一年过年时明朗劝他回的,去之前,明朗特意给他备好了东西让他带着,路审言生出了走亲戚的感觉。结果也确实如此,那个家的女主人是个陌生的女人,对他堆着满脸的笑意,手里还牵着个七八岁大的小男孩,父亲见了他倒是很高兴,带他去看给他一直留着的房间,想要留他吃饭住几天,路审言觉得不自在,放下东西匆匆走了。关于那个小孩父亲说过,是那个女人带过来的,明朗还是受不了。本来一直觉得父亲再婚自己也无所谓,毕竟人都要寻找自己的幸福,可当看到现在的一家人的时候,才发现心里那本来变成了血肉的刺还是把他扎了个鲜血淋漓。 父母的缘分,可能这辈子也就到此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休息,休息一会儿。 第23章 过去未来 路审言酒醒了,明朗没再问他关于父母的事,他的伤口已经很深了,没必要再加深一点,自己知道就好。 大学里的那些年,逢年过节,大节小节,明朗妈妈都让明朗带着路审言回家,路审言以前没事也不少在人家家里蹭饭蹭床什么的,倒比在自己家里自在。有时即使路审言说哪儿都不想去想自己回旧家,明朗也尽量陪着他,从家里给他端菜端饭的,两个人窝一起看会儿片子,打打闹闹地度过了从年少到年轻的时光。有了这些温暖的陪伴,路审言觉得老天爷还是对自己挺好的。 好几个春节路审言都是在明朗家过的,明朗妈妈都要给他们两个准备红袜子,说是大年初一踩小人的,路审言看着脚上的红袜子觉得温暖又好笑,自己家里从小到大都没有这种习惯。 屋外寒意彻骨,屋内暖意一片,大年三十晚上大家一起看春晚,明朗和路审言一边一个坐在地板上,铺张报纸开始嗑瓜子,评论着今年的节目怎么样,明静姐看他俩互相扔瓜子壳小声斥了几句“你俩能不能消停点,都多大了还这么幼稚。”说完帮父母忙碌着还不时回头瞪他俩两眼。过不了一会儿,大家开始包饺子,他俩也跟着乱包一气。不曾想,路审言竟然就此练就了擀皮的技术,明朗还一拍他背,赞了声“比我强啊”,然后又嗑着瓜子等着吃饺子去了,只有这会儿,路审言才觉得明老师好像褪去了一贯端正的姿态,变成了这个家里的小孩子,摇摇头继续帮忙擀皮去了。 等吃完饺子春晚差不多结束,鞭炮声越来越响,震得玻璃都一颤一颤的,高潮落幕,每个人又长了一岁,困得倒头去睡。路审言跟明朗挤一个屋子,屋里以前只有一张单人床,明朗坚持自己睡地板让路审言睡床,路审言说什么也不答应,“挤一挤多暖和”,不管明朗同意不同意,常常是连人带被呼哧一下直接抱起来扔到床上。 “你吃啥长大的。”明朗从被子里露出个脑袋,看着他不满地问。 路审言眯眼看他,“吃你长大的,过来让朕咬一口。”说完,爬过来抱着就啃,“明老师,你是柠檬味的。”。 啊,真是服了,明朗的脸要烧成了红灯笼。 打闹了一阵还是困得睡着了,路审言大大咧咧又长手长脚,睡着睡着就过来抱住他,明朗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夜被热醒了发现浑身是汗,大冬天热成这样也是没谁了,然后不动神色地把他推开了,天明醒来发现又被他死死搂住了,完了这人还把他肩膀当枕头,小声喃喃几句,好像是嫌弃他太硌了不够软活。 早晨,旁边还拱着个毛茸茸的人,明朗觉得身体就要变成火烧云,红着脸推开他,窜进了浴室,听身后传来刚醒来的妖孽不怀好意的吃吃声。等他冲完澡出来,妖孽悄悄凑过来说:“明老师,大家成年人,理解理解哈。” 后来,明朗在他那张单人床旁边搭了块窄窄的木板,每次他来都按住他睡床,自己挤在旁边那窄窄的一条,而且就是大夏天的时候睡觉,他也要把自己从头到脚裹得紧紧的,露个脑袋在那儿。 路审言见他每次都把自己裹成了蚕宝宝,还忍不住傻了吧唧地逗他玩:“你是鸡妈妈要孵蛋么?”“你有什么不能让我看的?”眼睛一闪,“你别不是花木兰女扮男装,难道是上了万松书院的祝英台?”上来搓巴他,要掀他的被。 第49页 什么乱七八糟玩意,“滚蛋!大爷就喜欢这样。”每每都搞得明朗把他踹下床去。 “你想摔死我,脑子都被磕晕了。”路审言不知好歹地揉脑袋。 明朗心说,你那脑子都不是正常人的脑子,大脑沟回铁定跟常人不一样。 人的大脑真的是一个非常迷人的器官,里面包含了不同的区域,这些奇妙的区域掌管着不同的功能:说话、运动、情绪、过去……这儿有你的童年,你的爱人、你的呼吸、你的心跳,都在不同的神经元指挥下变成了一个个你。 路审言觉得,自己记忆的神经元那部分里好大一块一定都是关于明朗的。下雨时他多带的一把伞,他递过来的热牛奶,有时候看着自己时好像眼睛里只有一个人,还有他被闹急了眉头皱起来的样子……一幕幕都是他。 只是,路审言不想只有过去的回忆。 自从那天路审言跟着明朗回了趟明家,他有空便不时过去看二老,一来照看下明朗妈妈的恢复情况,二来真心感谢他们那些年里对自己的照顾。有时候聊着聊着,明朗妈妈就说到了明朗的终身大事。“言言啊,你也劝劝他,他也老大不小的了,好姑娘那么多,怎么就没一个入了他的眼。你有没有谈朋友?” “阿姨,我谈过一个,分了,不着急。”路审言陪着说话,转头又高兴又酸楚,他这么多年都单着,被自己误了这么久,他确实有理由生气,有理由不搭理自己的。 明朗妈妈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这些年轻人,别只顾着忙事业,也别总当自己是小孩,明朗过了年虚岁都二十九了,唉,什么时候能懂事呢,成家立业是大事,一辈子的事呢,一点都不上心,你没事劝劝他啊,人家介绍的那个姑娘让他赶紧抽空见见去。” 路审言点着头心里陡然间升上了好几重的危机感,明老师要相亲,明老师要被姑娘拐跑了。从明家出来,路审言越想越不是滋味,都怪自己,如果当初积极点,何至于让明老师……忍不住给明朗发了条信息“我对不起你。”转身赶去上手术。 明朗正摘了口罩准备喝水的当口,收到信息略微楞了一下,端起杯子的手放下了。这么多年,好像他还没说过几句“对不起”,天下他最有理,霸王似的,今天这又唱的是哪出,过了一会儿又来了一条“晚上等着我。”这会儿有病人推门进来,明朗正了正神,转头忘了这事。 昨天晚上江丹找他,俩人简单吃了饭回家喝茶闲聊,明朗挑了本书搁腿上打开了,听江丹好不好地问了句“你是不是还喜欢他?”不知怎么的,江丹这回也旁敲侧击地感觉到了路审言的认真,想来他从以前便针对自己,其实是心里有明朗吧,只是那会儿两个人感情不同步,错过了。 明朗当然知道她问的是谁,顿了顿没正面回答:“不在意是假的,只是心里有些东西硌在那儿,暂时不想出去,我觉得现在挺好,不远也不近,不想动。” “可人家好像不这么想,我觉得他这回铁了心。”江丹仔细想了想,路审言除了当年跑了比较混蛋,好像一直都是在意明朗的。 “人心没尽头,以前是我过界了,他给不了就是给不了,我就该知难而退。以前不懂,现在怎么还能不懂,况且,这个距离就挺好。”姐姐那天的话犹言在耳。 “明朗,你这么多年一个人为了什么,没想过以后么?” “我自己一个人挺好的,以后再说。”明朗头仰到了沙发沿上,手中书也搁在了脸上,“这书中两句话说得好,以平常心生情味,以柔软心除挂碍,挺好。” 江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捕捉到了那么一点意思,不再深究,而是转头问他:“最近那个帅哥没骚扰你?” “罗清垣?这人挺好的,要不要介绍给你?” “晕,人家喜欢你好不好。” “我焦头烂额,不想耽误别人。” 江丹凑近他煞有介事地闻了闻说:“你怎么这么招帅哥喜欢。” “闻出来了?有啥不一样?” “香喷喷一个帅哥的味道。”说完看着明朗笑了笑,“我婆婆最近没逼你相亲?” 说起这个,也是伤神得很,妈妈又托人发来了姑娘信息,三天两头催着他去,明朗硬着头皮躲了两回,这回躲不过了,总想着哪天跟妈妈摊了牌,奈何妈妈身体一直不好,怕把她气着了。还是硬着头皮去见吧,跟人多说两声对不起。 江丹见他锁了眉,想逗他开心,“要不要配合你演个渣男?” “哈?”明朗想了想后果,觉得还是算了。 但是怎么也得给妈妈个交代,明朗今天下了几番决心,正式约了姑娘晚上吃饭。临江的一家西餐厅里,姑娘眉眼清秀,神态从容,一看就是书香人家。交谈之下,家世清白,竟然是中学时的学妹,南城一中,小了他两届,说话间冷淡了许久的气氛,莫名多出了几分亲切。 第50页 学妹轻笑轻语,说起上学时,问他还记不记得有一次在学校后院,小桥边的事。明朗摇了摇头。 “师兄忘了么,当时有个师姐给你写了信,结果让你那个好朋友给扔了。”说完,笑了笑“当时我正好从旁边路过,可是看着你那个朋友还怪生气的,嚷嚷着要去告诉老师。”姑娘好像还有话忍住没出口。 她这么一说,明朗倒是想起来了,学校后院有一座很小的桥,那回自己放弃了保送名额,自然落在了隔壁班杜蔓头上,小姑娘感激涕零,洋洋洒洒写了封长信,连带着说了句“在北京等着你”,约明朗到了小桥边。姑娘前脚一走,后脚来的路审言知道了就炸了毛,“典型的得了便宜卖乖,信给我。”说完扯过扔到了旁边垃圾桶,心里冒出了十二分的不满意:“现在的小姑娘知不知道廉耻,等什么等,让她等鬼去。” 明朗看着他莫名其妙地一顿发火,隐约觉得他好像是对杜蔓这句话更生气点,随口说了一句“你干什么反应这么大。” “我就是讨厌这个人行不行。”说完,扯过人揉了脑袋。好像路审言那会儿就开始了鸡妈妈的护仔欲,但凡觊觎明老师的统统都是没安好心,自己却一点都没察觉。 路审言那时并不明白,为什么有明朗在身边,不管做什么都很安心,为什么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好,想把他藏起来,有时觉得自己真是自私,可那是明朗,不能分给别人半点的明朗。 作者有话要说:阴天,明天继续。 第24章 子非良人 明朗正跟相亲对象说话间,门口有个熟悉的身影径直过来了,竟然是蓝澈。蓝澈看了他跟姑娘一眼,打了个招呼,心下明了地笑了笑,“你们聊,完了我再过来。”明朗闹了个红脸,这故知遇的。 饭毕,明朗正琢磨着怎么开口,姑娘见他不冷不热,面有难色,心下了然,笑盈盈说了声:“师兄不要有负担,当多年未见,吃个饭而已。”明朗长舒一口气,会意一笑,“谢谢,祝你早日找到幸福。” 姑娘起身走了,蓝澈慢悠悠晃了过来:“怎么,路审言这回没来搅局?”说完,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笑了笑。 明朗微微弯了眉:“你也开我玩笑。” “不是,我怕他知道了,把我这儿拆了,还靠着小门面养家糊口呢。”蓝澈与他多年未见,丝毫不见得生分,没来由地亲近。 明朗没想到,这家西餐厅,蓝澈是老板,难怪刚才服务生说了有人请客,“谢谢蓝老板请客,下回我请你。” “行,下回让你出回大血。”蓝澈一缕半长发掖在了耳后露出了一只耳钉,脸上一贯地平和淡定。 明朗说:“你只看我笑话了,上回都没来得及问你,你怎么样?” 还没等蓝澈回答,门口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走了进来,后面还跟了一个,前面这人眉目犀利,脸似刻出来一般,一双俊目打老远看着蓝澈的方向,不错神地走了过来,明朗瞬间感觉到了压力。这人自然地坐在蓝澈身边,长臂搭在了人肩膀,紧着搂了一把,看着对面的明朗挑了挑眉问:“朋友?” 蓝澈任他揽上了肩膀,看着明朗有点吃惊的表情,“介绍一下,非哥,周子非。”又转头介绍明朗,“大学同学,明朗明医生。” 那人冲明朗点了点头算打过了招呼。明朗看着这人耳朵上打了一只跟蓝澈一模一样的耳钉,心里顿了顿,蓝澈也是眼光独到。倒是那人,扭头看蓝澈的眼神专注,还不自觉地带过一层温吞。 子非良人,怎知人之情深。明朗笑笑,觉得自己想的多余,说了声“你哪天想吃大餐招呼我”,告辞了。 良人于何处,那个答案,一直在风中飘。 三年又三年,明朗和路审言都本硕连读了,每个人都在自己的轨道上前行。明朗现在很少开路审言的玩笑,这人在自己的领域里展现出了相当专业的素质,骨子里还是那个人,经脉却好像重塑了一遍。明朗时常看着现在的他想,如果时间重来的话,还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人就是由诸多偶然因素推动着前进的,最终变成了当下的我们。 就要本硕连读完,路审言忙着准备论文的事,导师近来还跟他提了出国的事,路审言还在犹豫,申请难度不小,要准备的东西太多,跟许婷婷也因为这件事闹起了矛盾。许婷婷当然不希望他走,人一走变数就多了,还能想到什么以后,说了几次不想让他走。话说许婷婷跟他来来回回折腾了这么些年,好像已经认定了他,明朗还说过等他俩结婚,要给他当伴郎的事,反正总往自己身上插刀,疼痛感都麻木了。不过在这个节骨眼上,对于路审言来说,确实是个问题。 第51页 明朗也在这个时候收到了一份郑重的喜欢。要说这么多年,明朗走到哪儿都是招人喜欢那一伙的,自小是别人家的孩子,后来是可靠的朋友,无论谁喜欢上明朗都是应该的,可明朗偏偏拒绝了很多喜欢。这年的情人节,有个姑娘看着他认真地跟他说:“明朗,我喜欢你。”话说得直白又郑重无比,明朗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姑娘。 那个姑娘是明朗一个班上的,叫秦熙熙,大眼睛,黑长发,待人接物进退得当,透露着良好的家庭教养。一次老师安排了一件工作,正好抽了明朗和秦熙熙,结果明朗崴了脚,秦熙熙没吭气,一个人扛了下来,完成了老师交代给的事,还抽空给他送来了云南白药。 每天都能见到,自然接触多了起来,秦熙熙没事总爱冲他笑,连旁人都看出来了,“明朗,秦熙熙是喜欢你吧,听说她爸是咱们省里最年轻的厅长,前途大好啊。” 怎么可能?明朗摇摇头。后来的某天,秦熙熙真的很正式地说了喜欢,明朗不知要怎么回应。秦熙熙觉得他有点为难,轻声说:“你不要有负担,要是觉得还行再给我回话,觉得不行就算了啊,但你不能阻止我喜欢你吧。”说完,很坦然地一笑,语气没有咄咄逼人,也没有想象中的沉重感,明朗心里叹着气,转过头发了愁。 后来路审言不知怎么听说了这事,一边劝他,“姑娘不错,别错过了。”一边心里发起了酸,为什么会酸,不是应该替他高兴么,明老师那么好,应该遇到好的人。 明朗深深地看着他的眼睛,不带任何表情地问:“你希望我跟她好么?” 觉出他语气的不寻常,路审言寻思了个来回也不明所以然,只能从心地说了句:“我希望你好。” 路审言,你觉得这样我会好么。 世间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就在这些微弱脆弱的联系中,明朗迷惑了。 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从灰烬里翻腾出来,几出几进,不是没想过如果自己跨出那一步会怎么样,就跟他普普通通的一起生活,再养条大金毛跟他似的没事爱撒个娇,如果平时太忙周末也要开个火的,一边洗菜做饭一边聊聊周围的人和事,也会陪着他一起做幼稚无比的事,夜晚时候坐在公交车的最后一排,即使再颠簸也不会感到心慌因为扭头能看到他,没事去看个展览要不随便去哪儿走走看看,只要身边是他,怎么都是心安的,如果他忙不管多晚都等着他,如果下雨,就带着伞去接他,有球赛时陪他看场球,冬天就窝在一起看电影……两人一狗,三餐四季,明朗不是没想象过,没奢望过,只是时间太久,奢望的事如断线的风筝,离自己越来越远,浮在了某处云端,让地上的人未敢再细想。 好多细节,明朗都忘了。只有在心里自嘲着,起了这个念头就已经大逆不道了。 自从那个寒冷的夜里,明朗生出了要陪在他身边的念头。多少次想靠近他又克制地远离,想触碰他又隐忍地收回手,如今,你要我放手了么。你觉得这样我会好是么,好,为什么不呢。 明朗回头就跟秦熙熙说了“好”,姑娘冲着他微笑,他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好像说的做的都是别人的事情,有时候看着姑娘如花的笑脸觉得应该回应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不觉就走了神。 路审言还在奇怪,他最近怎么了,人蔫蔫的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来,伸手揉他的头发逗他玩:“你是不是中毒了?” 明朗没动没说话,也没躲开他又在头上乱揉的爪子,是,我是中毒了,我中了叫路审言的毒。 这么的过了一阵子,秦熙熙察觉出了哪儿不对,女人的第六感,为什么感觉他好像只有看到路审言,人才会稍微精神一点,跟自己在一起时,好像完全不在意似的,有时候两个人说着话,他的思绪就不知飘到了哪里,或者听谁口中偶然提到“路审言”三个字,突然又会回了神,有时候路审言也在,会不自觉地盯着人看好一会儿,听他说了什么不自觉地弯了眉。 三个月后,秦熙熙说分手的那天,跟明朗说了一番话:“喜欢一个人就告诉他,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人一辈子总会单纯地想要那么一个人,不管他是谁,不管他怎么样,不管有什么结果,都要让他知道,这样才不负年轻。” 年轻真好不是吗,我们可以冲动,可以后悔,我们还有机会重来。 明朗的状态路审言看在眼里,却始终不得要领,那天,路审言终于抽出了时间,想问问他最近怎么了,为什么跟姑娘分了手。傍晚时特意拎了几罐啤酒,把人叫到了操场。 第52页 已近秋,这会儿的温度有点低起来,凉凉的风抚面,那天一向不喝酒的明朗喝了一罐啤酒脸有点发烫,看着眼前人思绪回到了那个夏天,看着深深浅浅的夜色问他:“如果时间重来的话,我们会怎么样?” 路审言觉得他最近很不一般,十年了,还从没见过他这种状态,常常说着话就走神了,感觉今天尤其不一般,认真把这个问题在心里转了一遍才说:“怎么这么问,我们还是会走到现在,会变成现在的样子。” 明朗悠悠地开了口:“是么,那路审言,如果十年前我说喜欢你会怎么样?” “什么?”路审言一时没反应过来,傻笑了一下说:“合着你这么多年不喜欢我来着?”扭头对上了他迷蒙潋滟的目光。 傻子,明朗把那个空罐子放在了脚边,人转到他面前,低头看着他好看的眼睛,双手捧过了他的脸,眼眸中慢慢浮现出别样的颜色,一抹夕阳就着一抹月光,那是路审言从没见过的明朗,他很自然地弯腰,轻轻碰上了他的唇…… 等反应过来,路审言心里狠狠地被撞了一下,脑袋嗡的一声,然后听到了那句话——“路审言,我喜欢你。”十年前就喜欢你,晚了十年的话,现在说还管用么?明朗不知道答案。 夜风在吹,那天明朗吻了他,那天路审言彻底懵圈了。 心脏砰砰个不停,明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明朗是男生吧。 江海要横流,世界要颠倒,那答案在风中飘。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继续。 第25章 手下留情 明朗别了蓝澈回家,才下电梯就见路审言在门口来回溜达,见了他急吼吼地问:“给你打电话怎么没接?” 明朗边开门边回: “静音了,怎么——了?” 没等明朗问完一整句,路审言已经跟着扑进门抱住了人,明朗被他扑得有些脚步不稳,硌在了门边小台上,“嘶——你干什么?” 路审言下午下了手术又想起了明朗妈妈的话,“明老师要被姑娘拐跑了”的念头让他惶恐,赶着去了趟商场,回来时间已经不早,找人找不见,打电话也没人听,在门口遛了好几十个来回,狂躁到不行,终于等到人回来了。 “明老师,结婚吧。” 啥玩意?!明朗实在没头脑。 “结婚,我跟你。”路审言又说了一句。这么没头脑的一句,路审言可是想了一整天。 最近,明老师好像没那么烦他了,时不时露出几个微笑的表情,这种程度的进展,路审言已经很满意,他从住过来时就制定好了找回来明老师的路线图,白天被明朗妈妈生生打断了,什么慢慢来,什么不要把他吓跑了,眼看他就要跟人跑了,不做点什么明老师就跟人跑了。 “你又犯什么病?”明朗挣了挣,没闻到酒味啊,怎么又开始胡言乱语。 “你不要去相亲,我娶你,欧洲好多国家都可以登记的,你点头咱们就走,戒指我都买好了。”路审言抱着人说个不停。下午他跑了趟商场,匆匆买了一对简简单单的素圈,还赶着刻了他俩名字,有他名字那个给明朗,再不把他套牢,转天跑了怎么办。 明朗这会儿简直一脑门官司,什么戒指,他怎么知道我今天去相亲了,“路审言,你说什么呢。” “你不要去相亲,我要跟你结婚的。”某只大犬好似丧家之犬,眼神控制不住的凌乱,口不择言,说完掏出了那对戒指,“要不我跟你正式求个婚。”说完人就要往下跪。 明朗吓了一跳,这唱的又是哪出,一把把人拖了起来,哭笑不得地问:“你是听到什么了?” 路审言委屈巴巴地看着他:“你妈妈,我未来丈母娘说,让你赶紧抽空去看看哪个姑娘。” 明朗白天听妈妈说了“言言过去看她了”,没想到妈妈还跟他说了这事,迟疑了一下说“已经看完了。” “什么,人都看过了!”上头上头,简直要上头,还让不让人活了。 明朗看着他想笑,结婚——确实是路审言能想出来的好主意。 “你不要笑,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感觉这么不正式呢,难道我诚意不够么,又想起来他白天去相亲,路审言又上头了,忍不住酸酸地问:“看了人觉得怎么样,比我好么?” 明朗忍住了笑,沏了茶示意他坐下,觉得有必要跟他聊一聊。 路审言才不想喝什么茶,坐下了也只是看着对面的明老师。 明朗缓声说:“你回来时间也不短了,你怎么想的。” “我早都说过了,我想清楚了,我要跟你在一起。”你这个问题没头脑,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么。 “跟我在一起,原因呢?” 第53页 “我喜欢你你看不出来嘛?”看来我表达得还不够充分。 明朗看着他说:“人一辈子会走很多的路,看很多风景,会遇到很多喜欢的人。” 路审言好像知道他要说什么,急切地打断了他:“说什么呢,我大小也三十的人了,我喜欢过几个?再说以前的事都过去了,离开你之后更没有,以后也不会有。”路审言说的是事实,除了许婷婷,那会儿出国时已经分了手,出去之后一直都是一个人,即使有人跟他表达过喜欢的意思,他都拒绝了,明老师像一座遥远的灯塔,虽然在万里之外的地方,可他心里却满的再也装不下另外一个。 明朗说:“那你好好想想,是哪种喜欢,确实是这样么?” 路审言起身从对面转了过来,蹲在了他脚边,仰头看着他:“你问我是哪种喜欢,你好好听我说,做什么都会想到你,没来由就想对你好,离不开你,想跟你过一辈子的喜欢。”说完,深深看着他的眼睛,“喜欢你还有很多原因,别的你想听,余生我一点一点说给你听,好么?” 眼前的路审言眼神柔软得要滴出水来,明朗不由地思路顿了顿,“路审言,你不觉得当初是我误导了你,或者你留恋的更多是一种陪伴的感觉,而不是别的情感,你好好想想是不是,否则你当时——” 路审言打断了他的话,握住了他的手,“你先听我说完,当时我做得特别坏,给谁都得说我是个坏人。我最好的朋友明老师说喜欢我,当下确实是懵了,找不着北,想了好几天,知道明老师说话一向是认真的,明老师说的那么肯定,我觉得太重了,不敢伸手接好像也没有路可以退。” 明朗想着,当初被各种情绪一鼓噪,自己当年就那么做了,忍不住说:“所以你看,是我把你逼到那种境地的,要怪我。” “不怪你,是我那么些年反应迟钝,脑袋里。”说到此,路审言看着他的眼睛叹了口气:“我以前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我有大事小事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为什么看到你跟别人在一起就嫉妒到不行,以至于讨厌每个接近你的人,男的女的都讨厌。记不记得那次我说过‘还好你不是女生’,后来好几回眼睛看着你,我心里又在想‘还好你不是女生’,转过头又不明白我为什么这么想,还偷偷鄙视了自己好多回,我竟然对我最好的朋友起了这种心思,可是又那么顺理成章。” 听他说着,明朗脸上的表情微不可查地变了变,想笑。路审言自嘲地笑了笑,“是不是想笑,这个问题我真的想了好几次,觉得要是跟你说了,你一定要敲我的头,后来就硬生生自己把自己说服了,明老师那么好,我不能亵渎明老师,这是底线,我把自己扳回来了。”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明朗,我没你那么肯定,也没你那么坚强,我脑袋转不过弯来,可耻地跑了,到现在我都在鄙视自己,当时怎么就不敢正视自己的感情,不管是什么,让我困惑也罢,让我惶恐也罢,那些都是我真实的感受,都不该逃避。可是我转身就跑了,连我都觉得自己太坏了,你也这么觉得是不是?” 不等人回答,他又说:“我可耻地逃开以后,才好好想清楚了这些年,这些事,想看到你是因为心里一直有你,嫉妒别人靠近你是不想让人知道你的好,想把你藏起来,想你还好不是女生是对我自己内心那个想法的逃避。离开你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有多想你,想见你,想抱着你,想看你笑,想念你脸上每个表情。可是我不敢给你打电话,或者厚着脸像以前一样跟你撒个娇这事就顺理成章了,我自己都说不过去对不对。记不记得你生日那天,我给你打电话,你挂了电话我感觉自己快要疯了,必须立即马上就看到你,看着你的眼睛跟你说我有多想你,把你抱在怀里才能继续呼吸。那天我旷了课赶回来了,没告诉你,去买了你爱吃的榴莲蛋糕在医院门口等了一晚上。然后特别讽刺的是,我等到早晨看到你跟江丹走了,你笑得那么自然,那么开心,我想你也许有了新生活,明老师,你高兴就好。” 明朗心里晃悠了好几下,不是自己的错觉,原来那天他真的来过,这个傻子,那会儿是以为我跟江丹怎么了。 一边穿越时间回忆着,路审言一边重重地摩挲着他的手指,好像要把刚才说的话都顺着手指的温度揉进他心里,让他明白自己的心,他自己的手却在微微颤抖着,“就是这么寸对不对,我觉得老天是故意的,我自己是傻的,根本没找你求证,一下子心都空了,没有待着的必要,转身回去后大病了一场。之后我不敢给你打电话也不敢回来,怕再听到什么看到什么,我真的想去跳楼了。再后来,遇到余景秋,听他说我以为的这些纯粹是一场误会,我这口气才算喘了上来。然后,拼了命完成学业,甚至有时候鼓足勇气听听你的声音,总算挺到毕业,毕业典礼完那天我就回来了,现在我很确定,从头到尾我想的只是你,这辈子都想跟你在一起。” 第54页 说完,路审言低了头垂下眼帘,复又抬头清明地看着明朗长长吁了口气,好像走完了一段艰难的旅程,卸下沉重的担子,“都交代完了,不求放过,但求手下留情。” 听他说完这一通,明朗半晌没言语,路审言往他身边靠了靠,“如果这次我再搞砸了,你以后都不要理我,可是万一我做的好呢,是不是?你不给我机会试一试,我这辈子都不会甘心的。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这次换我走近你,换我等着你,换我宠你,好不好?” 本来想着让他知难而退的,倒被他一席话讲得哑了口,“你这是干嘛,我问你,如果我那天没说那句话没有——,你是不是已经结婚生子了?” “没有如果。” “万一呢?” “也没有万一,不许拿这些不存在的东西说事!”明老师就知道找理由,不存在的! “我说真的,如果——唔——”明朗还没说完,便觉唇上一热。 什么如果!路审言这回没再犹豫,就着这个姿势欺身扣住人后脑勺上了嘴,不许再问什么如果! 温热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甜蜜的风把两个人心里塞了个满满。 明老师的唇很软,像棉花糖,路审言忍不住从里到外秋风扫落叶地尝了个遍,相当美味,完了还傻乎乎地说了声“甜”,确实甜,从嘴巴一路甜到了心里,嗯,明老师好好亲。 明朗被他亲的气息不稳,人也有点呆,一时间脑袋糊成了浆糊,好半天才觉出来嘴巴脸上火辣辣的,糊成浆糊的脑袋随即钻了一点空气进来,这货能不能按常理出牌呢。 路审言却觉得自己干得漂亮,该给你的吻兜兜转转迟了这么些年,补上可好。狠狠亲完,又摸着他的头,顺了两把毛:“明老师,我说过没,我喜欢你,特别喜欢你。” 明朗心说,你前两天喝多了说来着,一时间又觉得哪里不对劲,不是,我是本着让他知难而退的心这么心平气和地跟他聊的,不应该是这个结果啊,感觉被他带偏哪儿去了呢,叹了口气,身体往后靠了靠,手扶了额头,到此为止,不想聊了,“你走吧,不说了。” “不是,咱俩还没聊完呢。”路审言觉得婚没求成倒是有意外收获呢,内心里无遮拦生出了欢喜,形势大好怎么能走,干脆坐到地板上,摆出了要长谈的架势。 第26章 宽大处理 看他坐地上没有要走的打算,明朗发愁地说:“你还要说什么?”真是招架不住。 “我说了那么多你没什么想反馈想表达的么,哎,现在想处个对象这么难么,对象这么冷漠。”这人还不满意上了。 明朗没好气地说:“你想听什么?好感动,我要哭了,求你回来别走了,咱俩你好我好大家好?”哼,想什么呢。 “哎,这个可以有,我当你说了啊。”路审言一招借坡下驴下的好。 “你能不能讲点道理。”自从刚才被他乱亲了一顿,怎么感觉从言语到气势上都矮了人呢一截呢。 “我怎么不讲道理了?我都交代了,事实清楚,动机明确,还争取组织宽大处理。”路审言说完,端起了期待的眼神看着明朗,“要杀要剐,组织给句话呗。” 明朗彻底败下阵来,为什么永远都说不过他,听他又说“不过开弓没有回头箭,你说什么我都不会回头的。” 败了败了,明朗觉得讲道理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只好说:“太晚了,我要睡了,随后再说。” 路审言眼睛闪了下,“要不——一起睡。”说完若有似无地瞟了人一眼,立马补充道:“我就躺边上,你接着想。”这个坡下得没边了,就想赖着不走了。 “滚蛋!”时隔多年,明老师又要暴走了。 路审言嘿嘿笑了笑,这个状况下见好就收比较合适,“行,今天就放过你了,你好好想,认真地考虑。不过以后不许去相亲了啊,被发现了,见一次亲一次。” 就着明老师精彩的表情,路审言暴风凑过来,又亲了一下,“罚你今天去相亲!”满意,满意。婚可以再求,不占媳妇儿便宜不是男人! 占完便宜的路审言坐了回去,看着明老师好看的脸一层一层地上了色,一直顺着脖颈红到了衬衫下的白皙里,连锁骨也微微泛着红,啊,啊——不能再看了,漫漫长夜还让不让人睡了,根本忘了自己就是那不让人睡的始作俑者。 路审言虚浮地笑了笑,赶紧起身,“宝贝晚安。”在明老师愕然的眼神里,带着万分的满意轻快地走了。 等关门声响起,明朗赶紧起身,冲到厨房灌了一大杯凉白开。 十几年过去了,好多事都模糊了起来,到底当初怎么喜欢上他的,是那个夏天,是旁人的玩笑,还是他近在咫尺的情绪,好像样样有份样样又不是。 第55页 第二天晚些时候,路审言把那个戒指圈穿了链子,非要给明朗戴上,嘴里说着:“不能戴手上戴脖子里,这个买得匆忙也没征求你意见,既然求婚被拒了,得给你留个念想,下回给你买好的,要不要带钻的?” 带钻个萝卜!明朗推开了他伸过来的手,皱着眉说:“我不要。” “为什么?这个没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了,昨天的不算,等我正式求婚那天还要重新买的。反正已经买了,就给你嘛。”路审言觉得这回实在太匆忙,以后必须给他整个好的,顺手把有明朗名字那个从脖颈里扯出来,晃了一下,“你男朋友这素质,丁丁当当的。” 丁丁当当个萝卜!不过路审言就是路审言,想法很奇特呢,说求婚就雷厉风行地求个婚,戒指找个借口就扔过来,真是个有节奏感的青年。明朗白了他一眼,“不要不要。” 路审言眯着眼看了他一会儿,“那你选吧,要不直接戴手上也行,我不介意的。” 明朗嗤笑出声,“哈,反正我不要。” 某人也咬了咬后槽牙,“行,那我就当着医院的兄弟姐妹们表个白,医院前面大厅位置不错,敞亮。” “你——”简直无语,某人那个混不吝的劲头又上来了。明老师牙根直痒痒,恨不能咬他两口,“路审言,你无理取闹不?!” “不呀。”说完,路审言看着明朗的脸,觉得明老师频临要炸的边缘,果断换了个思路,“那你回去给我放床头每天早晚看着,提醒你好好想,我不能再退了,底线。”说完,扔下走了。 “哎——我不要”,明朗看着那个戒指,里头还有路审言的名字,觉得绝对是被他带偏了去,怎么就让他蹬鼻子上脸了,情势直转而下,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隔天早晨,天阴沉着,明朗上完夜班准备回家,刚下了电梯进了大厅,就看急诊那边一片乱哄哄的,听人说,昨天晚上一个幼儿园里有小朋友食物中毒,小孩子们一晚上上吐下泻的,这会儿急诊还是聚集了好多小孩家长。 明朗扫了一眼,竟然看到个熟人,罗清垣正坐在急诊一边的椅子上扶着胳膊,头发有点乱。 隔着老远,罗清垣也看到了明朗,冲他笑了笑,扶着的胳膊想抬往打招呼扯到了伤口,脸上神情略微变了变。 明朗短暂地犹豫了一下,穿过乱哄哄的人群走了过去,“怎么了,你怎么在这儿?”看到了他左胳膊有血,右眉骨那儿也带了点血。 罗清垣脸上是一贯的温和,笑着说:“早晨出门被电动车刮了,没什么事就让人走了,胳膊蹭破了,正好在附近,还说处理一下赶紧溜呢,这副尊容不想让你看到,偏给你看到了。” 明朗看了看他,除了胳膊擦伤有点不便别的地方好像都没事,周围的医生护士还在忙着应付那些孩子家长的询问,他好脾气地坐在旁边等着。明朗见他胳膊上的伤还没处理,礼貌地说了句:“没大问题的话跟我去办公室吧,我给你处理下。” “有医生朋友就是好,谢谢了。”罗清垣说完又冲他笑。 带着人又回了办公室,明朗示意他坐下,取了医药箱低头给他擦完盐水擦碘酒,又给他胳膊包扎好,处理完右眼角贴了个创口贴嘱咐道:“天气热容易感染,我给你简单处理下,最好明天再换一下。不过一大早怎么搞的?” 罗清垣没说话,明朗看了他一眼,这人正不眨眼地盯着自己看,猛地意识到这个姿势有点过于亲密了,明朗只当自己是医生,这会儿才反应起来两个人距离有点近,忙退了半步,“好了。” 罗清垣有点不好意思地看着他说:“哦,我自己不小心,可能是走路走神了。”说完笑了笑,“不好意思,刚才又走神了,医生平时都这么早上班的?” 明朗转过身收拾药箱,“昨天夜班,刚刚准备走。” “那耽误你时间了,医生谢谢你。” 这人好像一直叫自己医生,一声一声地叫着感觉像叫班主任。明朗收拾完,扭头说:“我叫明朗,明天的明,清朗的朗。” “我知道,明天清朗,每天都清朗,你名字好人也好嘛,不过觉得叫医生更好听,适合你。”罗清垣看着明朗一派真挚地说。 这人好像说什么都是一副认真的表情,明朗又问他:“你确定没别的问题么,要不要再去看看?” 罗清垣摇了摇头:“没事,就是一大早的小心脏受了点伤害,需要平复一下。已经平复好,这就走了。”仍是笑了笑说了再见。 耽搁了一会儿,早高峰来了。等明朗开车出来的时候,看他还在路边伸手打车。 第56页 明朗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了车:“我正好下班,送你吧。”之前欠了人情,平时也对人待答不理的,这会儿他这个样子不问一句是说不过去的。 “医生你方便么?”他站在路边,语气是询问的,眼神明显明亮了很多。 “正好下班,你去哪儿?” “本来是去东园那边谈点事。” “你都这样了还要去么?” “也没什么大事,只是这幅样子好像不适合工作哈。”说完,罗清垣自嘲地笑了笑。 明朗点点头,“如果不忙的话最好休息两天。” “好,听医生的。”罗清垣笑了。 他刚上了车,明朗手机响了,甫一接通了,路审言的声音就传了出来,“你下班没?回家先别着急睡,我给你买了东西,一会儿快递收一下。” “你又乱买什么,我不需要的。” “不是给你的,给咱爸的。”这人最近咱爸咱妈咱姐叫得顺口,真是不把自己当外人。还有,这货这两天尽乱买东西了,明朗那天说了句脖子不舒服,路审言隔天买来了按摩椅,那天又给姐姐家孩子买了游戏机,这回又买什么了。 听他匆忙说了句:“我开工了啊,回去找你,mua~~~” 路审言,甜起来不是人,明朗挂了电话,想起来旁边还坐着个人。 车里很安静,罗清垣不知听到了什么,最后那个mua~~~倒是一点没落进了耳朵,笑着说:“你朋友好热情啊。”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 明朗不知怎么回答,跟这人好像也没那么熟,实在没必要多解释,自己都还没跟路审言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等到了地方,罗清垣下了车,又转回来弯下腰看着明朗:“医生,谢谢你。还有,我上回说的是认真的,希望医生也把我当成很亲近的人,要好好考虑啊。”说完,手穿过车窗伸进来,在明朗头上摸了摸。 明朗觉得别扭,想要说什么,罗清垣已经转身走了。 这么多年,不是没被人喜欢过,明朗心里很清楚,跟路审言的事没完,自己接受不了另外的人,每次都平静地拒绝了别人,不是因为他们不好,是自己说服不了自己。路审言三个字在心里叠成了高山,不是那么说翻篇就能翻篇的,那些再无声岁月里默默留下的一笔一笔,怎么能说散便散。 第27章 要求加餐 明朗到了家,不一会儿果然有快递上门,方方的一个盒子,不知道是啥。 路审言下了班直接跑了过来,明朗站背后看他一顿忙活,拆了盒子,露出了里面东西——vr眼镜。路审言回头跟他说:“我在国外时候买过一个,回来的时候留给朋友了,咱爸那天看新闻说了句,这个有意思,我给他买个玩一玩,你要不要?给你也来一个。” 路审言最近已经不满足于喂食了,开始买各种乱七八糟的玩意,明朗赶紧说:“我不要,你以后别总乱买东西好不好,说个什么就买,得看需要不需要的,你上回给丁丁买了游戏机,被姐姐一顿说。再说了,你不需要对我家人这么好。” “知道了,下回打报告请示。”路审言边拆东西边对他说:“对谁好都是我乐意的,你可不要有负担。”上回在妈妈家里,正好姐姐姐夫带着丁丁过来,一不留神,这人跟丁丁凑到一起一阵嘀咕,完了过两天给丁丁买了个游戏机,搞得姐姐也无奈。路审言觉得值当啊,小丁丁说了,舅舅喜欢长头发,温温柔柔的,不喜欢暴躁的,路审言比量了一下自己,得改啊,长头发是没办法了,温柔还是有的谈的。后来被明朗知道了,心说你就傻吧,丁丁那是照着自己喜欢的样子说的,那个叫什么来着,小一一的小姑娘不就这样嘛。 姐夫那天还凑过来问:“这就是你那个发小啊,人长得很精神啊。”想必姐夫也知道他俩的事了,看起来八卦兮兮的。姐夫在水利设计研究院工作,平时人挺板正的,那天被路审言拉着喝了顿大酒,差点就在爸妈跟前同意了他俩的事,给姐姐吓得捂住了他嘴,也是喝糊涂了。姐夫这边拍着路审言肩膀,一口一个“弟弟”地叫,那边路审言一口一个“爸妈姐姐姐夫大外甥”地叫,唉,明朗有心纠正,又觉得他会伤心,他自己爸妈都那样了,好像不能再往人伤口撒盐,由着他吧。 等路审言拆完了包裹,坐地板上研究说明,明朗想起来一件事:“哎,余景秋约江丹吃饭了你知道么?” 路审言正跟那儿认真研究那个vr眼镜没当成回事,明朗问了一遍没反应,又问他才抬头:“啊?没听说啊,怎么了?” 江丹那天给他打电话,说余景秋约她吃饭,“你说他约我吃饭干嘛?” 第57页 “大小姐,我也不知道。不过十有八九对你旧情难忘。” “什么?这人以前跟过我么?我怎么不知道?” “以前被你吓跑了呗。” “我吃人么?还吓跑了,胆儿得多小。”江丹想起来那个中年男人的气息,又带着点憨直可爱。 “去吧,也许现在感觉不一样了呢。”明朗鼓励她。江丹呵呵了一下没了下文。 这会儿路审言心都在那个眼镜上,顾不上多想,随口说了句:“哦,多交个朋友呗,又没什么坏处。”研究了一会儿抬头招呼明朗:“来试试效果怎么样。” “我不试。” 路审言起身联好了电视,把他拉了过来,“明老师,你接受下新鲜事物行不行。”说完给他戴上了眼镜,开了个游戏。 实景效果还不错,手舞足蹈地玩了一顿,听路审言在旁边说“饿了”,这人回来折腾了半天终于想起来还没吃晚饭。 明朗摘了眼镜问:“要吃什么?我请你吧,谢谢你对我家人的好意,不过以后适可而止。” 路审言眨着眼问:“就对你家人有好意么?” 根据以往的经验,明朗决定直接镇压,“废话少说,到底吃不吃,过时大爷不候?” “大爷,吃。”路审言乖巧地回了话,还眯起眼睛讨好地假笑。 自从上回完了,明朗的杯子已经彻底被他霸占了,他还在人家里当起了半个主人,时不时从冰箱掏点东西吃,合着一冰箱的食物都是给他自己预备的。路审言这会儿自己倒了水喝,回完话看着人突然想起来什么,“明老师,给我做碗西红柿鸡蛋面吧。” 明朗看了他一眼,真是会挑。上学那会儿他感冒生病,躺那儿哼唧,看他没胃口,明朗想起来小时候自己生病就想吃妈妈给做的西红柿鸡蛋面,照猫画虎地给他做了一次,就这个没什么胃口,躺床上哼唧的病人,吃完了竟然还要。 当不当正不正的现在怎么想起来吃这个,明朗问:“就吃这个?大餐可是等着呢啊,过时不候。” 路审言自顾自地回味着那个味道,“好多年没吃,想吃。” 明朗看了看他,挽起袖子洗手,备料去了。要说做大餐,那还差点,简单的饭特别是西红柿鸡蛋面,明朗还是会做,平时没事自己也炒个菜煲个汤什么的。 路审言收拾完了满地狼藉,坐料理台边上托下巴等着,看明老师袖子挽到了胳膊肘,露出一截子白皙的手臂洗菜,不由得生出了登堂入室的感觉,内心里偷笑了一下,明老师好乖好亲好可爱。 西红柿鸡蛋面明朗跟妈妈学的,先放油,爆香花椒芽,炒了西红柿,煨好了汤放面,再打个鸡蛋,放两片生菜,出锅香菜一撒,不过知道路审言不爱吃香菜,明朗只点了香油,看起来也是食欲满满。 “香。”刚才刚爆花椒芽,路审言就忍不住夸起来,愣是夸满了全程,“还是你做的最好吃,我自己做不来这个效果。”说完也不管烫,扒碗边吃去了。 明朗泡了柠檬水坐对面看他吃干抹净,说了声“好吃”,心满意得的样子。吃饱的路审言又就着明朗杯子喝柠檬水,顺嘴捞起片柠檬嚼啊嚼。 明朗起身收拾厨房,留了个背影在那儿,路审言就在那儿嚼着柠檬看着。明老师人很瘦后背也瘦,身形好像跟十年前没有变化,此刻头微微低着,露出白皙的脖颈,好看的肩胛骨撑在白色t恤下。 路审言盯着那个瘦削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放下水杯暗戳戳凑了过去,手往人腰上一搭又溜到前面打了个交叉抱住了,身体贴了过去,在人耳边小声说:“没吃饱怎么办,嗯?怎么办?”他贴过来得近,明朗当下一激灵,侧头差点蹭到他脸,“那么一大碗还没吃饱!你怎么这么能吃。”说完扒拉他的手,感觉身后不对劲,等他反应过来,这人还往近了靠,“你干什么。” 按路审言的意思,饱暖总得思点啥,于是就着这个姿势放飞了自我,故意往人身上靠,鼻梁蹭着明朗敏感的耳朵,沉着声音说:“没吃饱,求加餐。”明朗浑身的汗毛炸了个飞起,想也没想,抬起胳膊肘给了他一下。 下一秒钟,某人蹲地上一边喊疼一边说着,“要被你整残了,我下三路出了问题你得负责啊。” 明朗刚才下意识地给了他一下,这会儿自己都觉得疼,看他蹲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右面肋骨站起来,“要断了要断了,你简直谋杀亲夫。不是,明老师,成年人了,活动活动犯法么?况且还停留在想象阶段。” 明朗倒被他这种面不改色的气场闹了个大红脸,好一会儿憋出一句:“自己回家活动去。” 第58页 路审言有点气急败坏:“回家脑补跟你咋样了,不更像变态么。” “你——吃饱喝足了,赶紧走。”论皮厚,明老师永远停留在小学生阶段。 活动不了还不能给点甜头,作为皮厚高年级生的路审言愣是把人按水池边亲了个够才松开,明朗手上沾着泡沫放哪儿都不合适只好举在那儿,等他松了口,才好一顿气喘吁吁,耳朵上的红色已经蔓延到了脸上,半天下不去。 “脑补去了啊,再见了您哪。”路审言转身一扬手,潇洒地走了。 路审言!混蛋!明朗骂完了心里竟然毫无察觉地泛起了一丝别样滋味。自从那天路审言敞开心长谈了一番,明朗好像不知不觉中打开了关闭很久的心扉,给他留了一条缝隙,何尝不是给自己留一条缝隙。时光不可以重来,阳光却可以透进来,未来也许有别的可能。 暑热一过,今年的秋好像来得早了一点,昨天下了场雨,凉意在清晨无边无际地蔓延。门铃响的时候,明朗还做着混乱的梦,医院里来找他看病的人都长了路审言的脸,男人路审言,女人路审言,老人路审言,小孩路审言,最诡异的是还有条狗也顶了张路审言的脸,明朗生生被梦里的真实感吓了个激灵,马上醒了,觉得旁边有一团毛茸茸的东西带着温度蹭的脸有点痒痒,睁眼看到了“二熊”硕大的脑袋,被梦境吓得够呛,仔细看了看还好不是路审言的脸。 二熊是只大金毛,路审言几天前带回来的。自从前两天看到明朗对着一只乖巧的大金毛走不动道儿,路审言转头就给他带了只一模一样的回来,金黄色的毛,又长又顺,长得憨乖憨乖的像只熊,路审言给起了名字叫“二熊”,明朗当下抱着二熊撸了好一会儿放不了手。明朗小时候就喜欢狗,奈何妈妈对狗毛过敏,从小只是看着喜欢一直都没养过。知道不能往家里带,心里念头自然就淡了,但还是忍不住看到乖狗狗走不动道儿,还上中学那会儿,路审言就看他跟家旁边一只泰迪脸对脸互相看了半个点都不嫌厌烦的。 大金毛本来就热情,刚带回来的时候就扑到明朗身上一顿乱舔。路审言伸手把二熊脑袋往下扒拉:“欸,欸,我还排队呢轮得着你么。”明朗白了他一眼,听他又在旁边悠悠说了句:“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怎么感觉弄回个情敌来。”路审言觉得更过分的是,这个情敌每天洗完澡,还自觉地溜达进了明老师卧室,霸占了明老师一半的床。 昨天给二熊洗澡洗到很晚,后来好像路审言要聊天来着。想到路审言,明朗这会儿感觉到了身后还躺着个人,一只手还搭在自己身上,回头一看,果然路审言就着床睡得恣意,被子没盖,胳膊腿伸着,圈在了自己身上,脸在旁边凑着,碎发遮住了眼睛,完美地阐释了如婴儿般呼呼哈哈的睡眠。 “路审言,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捂脸继续。 第28章 晴天霹雳 二熊精力旺盛,每天不遛够了不能回家,二熊在明朗家时间更多一点,有时候他顾不过来,路审言也借机常常过来遛,遛完,一人一狗满身的汗。 昨天下了场雨明朗下班晚了点,回来不一会儿路审言带着二熊土匪似的闯了进来,两只都是一身泥。路审言直接把二熊按浴室里洗澡,“这货刚才竟然滚泥坑,你说它是不是傻。狗子,你给我消停点。”说完按着大脑袋一顿乱搓,搞得二熊上蹿下跳把泡沫甩了一墙,路审言也蹭了一身又是泥又是水。 明朗今天下班本来有点累,但见他下手没轻没重的,二熊明显在那儿一直躲躲闪闪,赶紧把他撵了出去,耐心地调好了水流,打了沐浴露搓,二熊这才消停了乖乖让他洗。路审言也不走,坐门口看他俩,等二熊洗完,路审言凑了过来:“顺便给我也洗了呗。” “你没长手么。”明朗没好气地说,带二熊出去吹干。 路审言觉得自己简直姥姥不疼舅舅不爱,忿忿不平地顺道借人家浴室,自己动手洗白白吧,洗完才想起来没衣服换,坏心眼作祟,也不叫人帮忙取了,照了照镜子围了圈浴巾就出来了。 明朗一看他,把刚给二熊擦水的毛巾扔了过去,“你能不能穿点衣服再出来。” “我又没在公共场合,家里也不行么。” “你家在对面好不好。”简直无语,“你给我回家穿衣服去。” 路审言大喇喇地开了门,穿过走廊回去了,过了会儿套了t恤短裤又回来了,头发滴着水,这货就不爱用吹风机,连带着眉目都年轻了很多,恍惚带了少年时的样子。 一时间明朗看着他走了神,等路审言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了笑:“怎么了?帅吧?” 第59页 切!“帅,帅得像个萝卜。”明朗扭头进去洗澡。 “哎,明老师,你不能嫉妒我比较帅吧。” 心累,我嫉妒你,是,嫉妒你脸皮厚到没边。明朗没理他,冲了澡准备睡觉,看他还跟二熊在那儿玩,说了句“你自便吧,我困,麻烦一会儿出去带好门。” 本来二熊早就吹好了,路审言一直磨蹭着不走,等人回了屋,路审言按住二熊的大脑袋威胁了一场:“你不许进去听到没?要不明天没肉吃。你是个狗子要守规矩,你妈那半张床是你爸我的懂不懂?”教训完自己转身混了进去。二熊跟着到了门口被他关外边一开始还摇尾巴,又挠了半天门都无果,心情不好,为什么不让我上去,那个窝明明很舒服。 路审言内心欢喜着上了床,妄图自此也能霸占明老师半张床,“明老师,聊会儿呗。” “不聊。”明朗睡意上头,眼皮都要抬不起来。路审言不识时务地凑近了说:“那我给你唱个歌。”说完聊赖地唱起了“小星星”,又跟二熊似的蹭了过来,扒人身上揪人一撮头发玩,不一会儿,搞得自己心浮气躁,火气登时上了身。 睡觉对这会儿的明老师简直是天大的事,困到不行,明朗迷迷糊糊地躲了几下,转了过去,不一会儿任凭他怎么折腾也睡得安稳,留下路审言一人凌乱了。 哎,这么没吸引力么,香喷喷的美色当前,明老师竟然睡得着。明老师,睡神啊~~~不过想想明老师好像以前就把睡觉排第一位的,以前上学有一阵子泡实验室,一泡就是一天,这人回来倒头躺下不睡够是起不来的,饭能不吃,睡饱重要。 路审言无奈地看着他的后脑勺,念了好一通“心静自然凉,寒蝉凄切,送潇潇暮雪”降温,□□着,看到了床头柜里有什么东西闪了一下,打开抽屉看到了里面的戒指,自己拿链子穿了那个,手欠地拿出来搁在了上面,不是说了让你每天看着么,就是不听话。 路审言撑起身体盯着睡着的人看,可是睡着了,为什么这么乖,喜欢到不行,俯身亲了好几下,抱着人心满意足地合上了眼。 明朗这会儿刚刚才从奇怪的梦中惊醒,抬头就看到他,不能忍受,这货什么时候睡旁边的。 “路审言,你给我起来。”明朗把他胳膊腿掫了下去。听他模模糊糊地说“别闹,困,再睡会儿。”手自觉地过来够人,脑袋拱拱。 外面门铃响完,手机又响,火烈鸟?明朗一看才早晨六点多,火烈鸟今天怎么少有地起这么早,“江丹来了,你赶紧起来。”路审言听到江丹睁开了眼。 明朗出去给人开门,看到江丹一大早戴了副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墨镜后面一副宿醉后乱七八糟的样子,像刚从哪个地方爬下来的。 “你知道我从哪儿来的?”江丹一见他就神秘兮兮。看她这个样子,明朗说:“你不要告诉我你也不知道自己从哪儿来的。” “余景秋,知道吧?”听江丹刚说完这个名字,明朗顿时睡意全消,还没来得及瞪大眼睛,江丹就看到路审言揉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从里面卧室走了出来,笑着跟她打招呼。江丹脑袋里拥挤的信息瞬间转不过来弯全撞在了一条路上:这货是路审言不?这货什么时候在这儿这么随意了?这货刚才是从主卧出来的吧? 幻觉幻觉,江丹使劲闭眼又睁开,不是幻觉!只能徒劳地拿手指着他:“这货,这货,不是幻觉——”要是有人这会儿钻她脑袋里看看,绝对比一觉醒来看到余景秋还要晴天霹雳地闪着霹雳。 “幻觉?绝对不能是。”路审言揉着眼睛,貌似随意又带着得意美美说了句。 眼下的情势翻了个个,之前路审言撞到江丹在明朗家留宿老大的不满意,这回感觉好的要上天,扳回了一城还得了一分,我可是从明老师床上下来的,这个误会让路审言极其满意,“明老师,你睡觉怎么这么不老实。”一句话就要落实了罪证。 “你闭嘴吧!”明朗回头斥了一句,赶紧解释:“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我昨天实在困,早就睡着了,不知道他啥时候过来的,哎,你跟余景秋怎么了?” 说起这个,路审言跟着在一边说:“哎,我也听到了啊,你把景秋给祸害了,景秋可是良家妇男。” 明朗回头狠狠瞪了路审言一眼,路审言举了手表示投降,上边上喝水去了,简直比在自己家还自在,边喝还边心里想着,余景秋喜欢这个女人么,没听说过呢,下回见了一定要问问。 江丹没理他,把明朗拉一边小声说:“我昨天喝多了,早晨醒了,旁边余景秋,肝儿都颤了,坏菜的是我一点不记得发生了什么,记忆力退步这么厉害么。” 第60页 “不是记忆力的问题,你给自己喝大发了还能推倒别人,厉害。” “哎,明医生,咱俩半斤八两吧,我可没埋汰你让路审言上了床啊。” 明朗耳朵一红,确实是事实,也没办法反驳。 江丹苦着个脸说:“咱俩怎么这么倒霉,遇人不淑。” 这回路审言听到了,隔着老远说:“你别把明老师跟你扯一起啊,我俩两情相悦,跟你性质不一样。” 江丹火大到不行,冷冷哼了一声:“男人没个好东西。” 路审言毫不示弱地回嘴:“姐姐,好像是你对我们景秋始乱终弃了。” 明朗对他俩的嘴仗简直是无语。江丹上回跟他表过态,路审言可以待着,不过留待查看,表现不好立马下岗,还提醒明朗悠着点,不要太惯着他,江丹迅速决定还是让他下岗吧。 刚要发作,江丹扭头看到了那条大金毛,“你养狗了?乖狗狗,过来让妈妈抱抱。”就往二熊那边走。 晕,“你可不是二熊的妈,二熊已经有妈了,二熊,找你妈去。”路审言一招呼,二熊颠了过去,扑到明朗身上。 狗子真的很聪明,起码超过了人的想象,才教了几回就知道找妈了,路审言得意,今天必须给二熊加餐。 尽教点用不着的玩意,明朗瞪了他两眼,转头对江丹说:“他带回来的。”抬了下巴指指路审言,扭头抱着二熊,一大早的,二熊口水好多。 江丹心说,明医生,给狗当了妈,以后有你哭的时候。 “你俩咋回事?”明朗给二熊添了水和粮,问起了她跟余景秋的事。 “一言难尽,夜酒害人。”江丹一脸悔恨。 昨天余景秋又约江丹吃饭,为了尽快打破尴尬,忍过最初那平淡的谈话,江丹提议喝点酒,结果自己越喝越嗨,醒来发现旁边的余景秋光了膀子,这才觉得见鬼了,自己把人给办了,一会儿见到不是更尴尬,悄悄穿了衣服溜之大吉。 明朗听她说完,竖了大拇指,“女中豪杰。” “我也懵了,从来没有过好不好。”江丹真的大傻眼,玩归玩,从来没有酒后乱性的黑历史,想着昨天确实喝嗨了,要不就是空窗期太久了?唉,老了,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鉴于目前的情况,三个人都睡不着了,明朗起身熬了粥,招呼路审言去楼下早市买菜买水果。 路审言前脚牵着二熊刚走,江丹后面忍不住了:“你俩咋回事,什么时候滚一起的?” “真没有,我昨天下班特别困,又给二熊洗澡,你知道的,这种情况下眼都要睁不开。”明朗寻思了寻思认真地回忆,“他,我记得就是跟二熊玩了一会儿,后来要跟我聊天。”聊天,对了,估计就是否完这个,自己睡过去的。 上头上头,一个喝多了误上了人家床,一个困得都没留意让人上了床。 鉴于明老师特别能睡,就是最紧张的期末考那会儿晚上十一点也必定要上床休息的,江丹勉强点了点头,这会儿忘了余景秋的事,问明朗:“你打算跟这货试试了?” “说不上来,就这样混着也还行。” 江丹忧愁地说:“你,总有一天要被吃干抹净。” 两个人正说话间,余景秋电话打了过来。江丹没接,等电话响完赶紧关了机,明朗瞅了瞅,心说:“还有闲心给别人操心,这回遇上硬茬了。”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走了~~~~~ 第29章 人不如狗 过了两天,路审言刚出完门诊,就见手机上有好几个未接来电,是余景秋,寻思着跟江某人有关系吧。换好衣服回了电话,果不其然,余景秋言语里说不出的着急:“我跟江丹——我找不着她人了,电话也不接。” “景秋,我那天在明朗家见到江丹了,你这回动真格的了?你什么时候喜欢这个女人的?”路审言跟他熟,一点不避讳地问。 余景秋在那边叹了口气,“上学那会儿就喜欢人家,人家不喜欢我。前天,我约她吃饭,唉——一言难尽,总之我要对她负责的。” 路审言想了想他近期的表现,琢磨出那么点意思,说不说吧,上回吃饭好像就是他张罗着叫江丹的,完了还几次三番地约人吃饭。各花入各眼,感情的事说不上来缘由的。听他又着急地问:“我知道她故意躲着我的,不想见我电话也不接。明朗跟江丹那么熟,能不能拜托明朗给带个话,我会负责的。” 话说江丹那天从明朗家走后,左思右想,觉得不能再见余景秋,就此断开一切联系最好,玩起了人间蒸发。说实话,余景秋并不是江丹喜欢的类型,这人有八分八的闷,一分的真挚剩下的一分是憨直还带点可爱,江丹也不知怎么鬼使神差地答应了跟他吃饭,可能就是因为那一分的憨直可爱,吃了几回饭她可不想把自己掉进去。余景秋竟然还托明朗带了信儿过来,“要对她负责的”。 第61页 听到这话的当口,江丹嘴里正噙了口咖啡,差点喷了明朗一身。负什么责,你情我愿一场,然后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个呆呆真是不可理喻,难道我跟你吃了几次饭就得跟你吃一辈子饭么,这好像没什么道理。 明朗说她是歪理,看着她问:“为什么不试试呢,余景秋看着挺踏实可靠的,也许是那个合适的人呢。” 江丹继续喝着她的咖啡说:“明医生,一个人看到另外一个人,第一眼就知道喜不喜欢。你也说了,以前我看到他就没有心动的感觉,更何况现在以及以后,怎么的也得找个自己喜欢的吧,要不日后漫长怎么说服自己过下去。” 明朗想了想,“你有没有想过,心动或者喜欢的感觉只是你自己的想象,可能是假象或者周遭的环境误导了你。” 江丹看着他说话间带着一点快要走神的思索,“明医生,你在说你么,你那个不是误导,是年少无知被闪瞎了眼。” 明朗自嘲地笑了笑,可能是,谁能说得清,如果自己现在才遇到路审言,也没有隔着那么多事,会不会还陷了进去?十有八九不能吧,谁知道呢,巧合是基本生活的小概率又注定会发生事情的延续,凑成了当下。所谓天意不过是行到一个岔口,某件事某个人无意间推了你一把,你就鬼使神差地跟着走下去了,无所谓对错。 反正,走着走着就变成现在的样子了,路审言这两天没事总缠着明朗旁敲侧击地明示暗示自己很上火。明老师明确告诉他,上火就吃点黄连,医院中药房就有,先吃上半个月的。 明老师太坏了,得给你记个小账本,等着我秋后算账哈。路审言回头真找了个黑皮小本记上了。只是没想到,让路审言上火的事还在后头。 秋高气爽的天气,路审言一早把明朗拖起来爬山,明朗原则上还没睡醒,万分困倦地被他给套上衣服拉走了。 爬的是城郊的积翠山,这山据说很有些年头了,不高也不矮很合适锻炼身体。山脚下一条青石小路一直蜿蜒到山顶,可以看到整个城市,中间还修了几处亭台,遍布着名人诗词,半山挂着一条小瀑布,山中古木参天,绿意盛浓中已经添了不少金黄,秋游的好去处。以前上学他们没少来,那会儿飞鸟野鸡什么的时不时气定神闲地略过,好像它们才是这儿的主人。后山还有棵大树,据说生长了上千年,腰围粗暴,枝繁叶茂,还有小朋友管这棵树叫“妖精婆婆”,不知何意。 这会儿天才蒙蒙亮,东方泛着一点粉白,山脚的停车场已经停了几辆车,一大早的已经有人陆续上山了。 路审言抬头看了看雾气氤氲的积翠山,想着山顶的太阳必定很美。 明老师就没那么美了,早晨起得早,严重没睡饱,嗓子有点疼,刚进了山,就感觉这儿比市区多生了几分凉意,没忍住打了两个喷嚏,没想到,后座的二熊反应更甚,下车连着打了十几个喷嚏。 “你俩真是,太虚了。”路审言一边说落着,一边从车上拉了自己外套递给明朗,又任劳任怨地背上了大包,还不忘抽空转过头笑话二熊:“环境这么好,空气这么好,你还不适应了,真是一辈狗子不如一辈狗子。”说完□□了一把二熊的大脑袋。 说谁呢,明朗套了衣服,听他还在数落二熊,不满意地说:“你想法怎么这么奇特呢,二熊也没来过山里,不适应不很正常么。” 路审言故意没看他,而是朝着二熊那边说:“瞅瞅你从进了家的待遇,多高啊,你妈固定给你留半张床,刚才你爸才说了你一句,你妈就挑理了,你爸有生之年的地位还能不能赶上你了。”说着说着,路审言想起了近来的悲催,本想着既然儿子得了宠,自己也可以借机成功混上明老师的床,可好,明老师为了能睡个安稳觉,不仅锁了门还把二熊带了进去继续宠信,不如人就罢了,还不如一只二熊,真是衣不如新,人不如狗。人家余景秋都放了话要对江丹负责呢,我什么时候能对明老师负个责,真是不够郁闷的。 才放开绳子,二熊已经跃身奔了出去,“二熊,stop,stop!”二熊彻底没理亲爱的爹的召唤,几个窜身,不见影子了。 教育失败,路审言回头看明朗手插兜里冲自己笑,下巴埋在他那件绿色的冲锋衣领子里,脸好小,眉眼弯弯的,嘴角也微微翘着,怎么看怎么好看,怎么看怎么喜欢!路审言左右看了看,趁着四下里没人,上前吧唧一口,然后质问他:“说吧,冷落我多久了。我一个三观端正,身体健康的新时代新青年,怎么就担负不起新使命新任务。” 第62页 明朗擦擦脸上的口水,推开他,“能担负起,你先把黄连吃完再说。”只听脸跟前一声狞笑:“爱妃,朕不吃黄连朕要吃你,晚上洗干净等着。” 两个人打打闹闹,前后脚地追二熊去了。 二熊很喜欢山里,在前头撒了好一会儿欢才停下,抓蝴蝶撩虫子,“有条狗。”前面有人回头看到二熊叫了一声,旁边那个看到二熊信步返了回来,“乖狗狗,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说着顺了顺二熊后背上的毛。 等明朗和路审言赶上来的时候,隔着好远看到了二熊旁边还有两个人,正给二熊顺毛的那个眼睛一亮,认出了走在前面的明朗,扬起手堆起了满脸笑意,大声招呼:“医生,医生。” 竟然在这有几分凉意的清晨、没几苗人的山上碰到了许久不见的罗清垣,旁边还有个朋友。 明朗做完了介绍,罗清垣说,自己跟朋友约了一早来爬山的,不想这么巧,遇到了医生,言语里透着一股子溢出来的兴奋。旁边的路审言顿时心烦气躁,打完招呼之后就不说话了,带二熊上旁边玩了一会儿,回来看俩人还在原地聊得欢,那个人笑容满面,明老师脸上竟然也被染上了笑意,说着什么上回的事,那人还热络地说,“太有缘了,总碰到医生。” 有缘个头啊,便宜的笑还传染咋的,明老师对我有了笑模样都是最近的事,你凭什么?这人又是谁。路审言不满地摸着二熊问:“明老师,二熊等不及了,走不走了?” 明朗看了看二熊,这才分给他点目光,还若有若无地飞了个警告的眼神,你别造次啊。 路审言丝毫没接受到警告的信息,倒是旁边罗清垣冲他笑着问:“狗狗叫二熊么?名字有点特别。” 少见多怪,叫二熊有什么特别的,路审言内心撇了撇嘴。 四个人往山上走,路审言跟着二熊跑到了前面,明朗和罗清垣跟在后面闲聊。 罗清垣突然问了个问题:“医生,这个朋友就是上回那个很热情的么?” 明朗想起来了,上回他坐自己车,路审言正好打电话来着,估计是最后那个“mua~”让人印象深刻。 “哦,是。他就这样,整天没个正形。”明朗没在意,却下意识地好像在遮家丑似的。 罗清垣感觉到了医生言语间带着那么宠着人的意思,侧头问他:“这个朋友也是医生很亲近的人么?” “啊——就还好吧。”明朗随便应和他,眼睛的看着前面的路审言。 罗清垣突然有点发愁,兀自小声说着:“医生什么时候也把我当成亲近的人就好了。” 这个——这种话没办法接,明朗叫了几声“二熊”,上前面追路审言去了。 四个人一条狗,边玩边溜达着上山。期间,余景秋打了个电话,郁闷得要找路审言喝酒。路审言拉过明朗小声问:“江丹怎么回事,还是不理景秋么?” 明朗说:“话我可是带到了,你也知道,别人左右不了她的想法。” “不是,江丹喜欢啥样的?” “摸不准,看心情。反正得是让她心动的。” “心动这玩意好虚幻,景秋好像还挺喜欢她的,茶不思饭不想。” “嗯,我也觉得余景秋挺不错的,她说自己没感觉。” “明老师,我是不是也挺不错的?”路审言时刻不忘推销自己。 明朗抬着下巴看着他一个字都没有,路审言说:“怎么了,问一下嘛。” 这会儿罗清垣走在他俩后面,虽然听不到他们嘀咕什么,只是感觉两人很熟,不管聊什么做什么都很自然。 第30章 正牌男友 爬到了山上的一处平台,大家停下歇脚。路审言从背包里取了水壶递给明朗,自己站到护栏边上远眺,已经能看到城市笼在晨辉之下穹顶朦胧,晕在了葱翠金黄间,仿佛罩了一层触手可及的纱。 “听说路大夫年轻有为,请问路大夫和医生是什么关系呢?”罗清垣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站旁边突然问了这么一句。 路审言打量了他一番,笑了笑反问道:“你觉得呢?” “我觉得,很亲近。”罗清垣如实说了自己感受。 “你感觉得很对,就是你感觉的那样,我俩青梅竹马。”路审言一点都不避讳地说。 “可是医生好像说过他目前没有喜欢的人,看来你并不是。”罗清垣边说边看了那边明朗一眼。 路审言瞥了一眼,这人话里带话含着小刺呢,不是,先不管明老师喜不喜欢我,你这么口无遮拦地打听别人感情几个意思,再说了你是跟明老师多熟,你怎么知道明老师不喜欢我,路审言忍不住回了句:“关你什么事。” “如果你们没别的关系,或者只是认识很久的亲近,那我还挺喜欢医生的。” 第63页 啥,你是哪根葱,说的倒是坦白,“您哪位啊,请问。”路审言也表现出了明显的敌意,“刚才明医生没好意思介绍,我,他正牌男朋友。”意外之意,你最好躲他远一点。 “这倒是没听医生说过。”罗清垣始终是一个腔调说话。 路审言要被他不温不火地说着阴阳怪气的话气怀了,这人从哪儿冒出来的,简直就是讨厌本尊。 这会儿明朗招呼他们继续爬,罗清垣还是好脾气地说了声“来了”,走了过去。 路审言也跟了过去,越爬心情越糟糕,明老师你知不知道这人存了这个心思,还跟他走这么近,相谈甚欢,你男朋友一个大活人还在这儿呢,真是越想越气。 转眼爬到了半山,二熊还在四处闻一闻撩一撩,明朗这会儿见了汗,就要脱那件外套,被路审言面无表情地按住了,“小心着凉,一会儿到太阳底下再脱。” 明朗觉得自从遇到罗清垣,路审言情绪就越来越不好,他这个爱嫉妒的性格实在不好,有空得跟他聊一聊,正想着,路审言上来拉住了他的手,旁边罗清垣看了一眼没言语,这么着急要宣布主权么。 这还有人呢,又要干嘛,又耍什么,明朗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这人还是面无表情,手攥得更紧了,明朗只好小声说了句“松手。”路审言像没听到一样,继续拉着他往前走。明朗急了,用了点力甩开他,还顺便把外套脱了。 这时候,路审言又没眼色火上浇油地来了句:“不想爬了,下去吧。” “为什么?”感觉他又开始闹情绪,要来爬山的是你,起了个大早陪你来,爬一半就不爬了是什么道理,不能惯着他这么耍,先是江丹,又是蓝澈,这回是罗清垣,还有完没完,我能不能有点自己的空间。 “突然不想爬了。”路审言看着他,这会儿跟我下去就原谅你,回去再说。 “你下去等我吧,要不你先回也可以,我自己回。”明朗不想当着外人面让他下不来台,还是好脾气地跟他说。 “你跟我走还是留下?”意思再明显不过,你跟他还是跟我,明朗没动,“行,明老师。”路审言生着气,还没忘把水壶掏出来塞给了明朗,自己扭头招呼二熊就要下山。 罗清垣站一边看着没参和,内心好笑,这人太幼稚了吧,都是这么处理问题的么,真的配不上医生。 二熊不明所以,看了两人一会儿,最后还是跟着带了吃的的路审言走了。 他一走,明朗一时间也闷闷的,罗清垣这才开口问:“怎么了医生?你朋友好像对我有意见呢。” 明朗并不知道他俩刚才那通对话,只是说:“他像小孩一样,不用理他,一会儿就好了。” “感觉医生好宠他。” “没有吧,我俩从小就认识,他一直就是小孩脾气。” 罗清垣神色复杂地走了一会儿,决定还是坦白:“医生,其实刚才是我不好,我跟他说,我喜欢你,而且你也没有很喜欢他,他好像生气了。” 罗清垣,你怎么也是胡作非为的劲头,一个两个的都这样。明朗有点生气:“罗先生,我已经说过了,感谢您但是对不起,我们止步于朋友就好,如果不行,可以不做朋友的。不好意思,先走了。”说完,扭头下山了。 路审言带着二熊慢悠悠往下走,心里冷静了冷静,我刚才干什么了,就把他一个人丢下了。明老师会不会头脑发热追上来,不会吧。明老师一定生气了,明老师也是有脾气的人。那个人着实讨厌,明老师什么时候认识这么讨厌的人。 乱想了一通,见二熊在前面停住了回头看,看到一个人影汪汪了两声,冲山上奔了过去。路审言抬头看了也是心头一热,等人走近了二话不说先抱住了,“生气了?我不对我错了,我不该当着外人面耍。” 这货啥都明白就是控制不住自己,明朗看着他没奈何:“说你什么好。下次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脾气,每次都是不管什么场合,说来就来。” “那个人太讨厌,你不要理他好不好。”路审言这会儿心情转好,抱了人又忍不住撒娇。 能不能让人省点心,“路审言,正好我要跟你说一下。以后能不能不要这么情绪化,我是个独立的人,不是什么东西,我也有自己的生活圈子。还有,你既然说了要跟我试试的,那你就是不相信别人也得相信我对不对,不要说我对别人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意思了。” “知道啦知道啦,我不对我改。”路审言忙不迭地答应着,突然反应过来一个问题,“明老师,你刚才是不是说跟我试试了?你答应了?” 明朗白了他一眼,要不然呢,我为啥每天都要让着你,纵容你,能不能给我长点脸。 第64页 路审言又问:“你是答应了吧,啊?我没听错吧。你答应了不能反悔啊。” 明朗若无其事地摸了摸二熊,又看着他说:“傻”。 人生难以预料,简直是因祸得福。路审言觉得挨顿说也值得,一路上不停说着“你是答应了吧,不能反悔了,要不你再说一遍,我录下来当证据。”明朗看着他无奈。 路审言确实像小孩,一场雨过天晴,这会儿下山也下得愉快,还揪住人拍了张合影,照片里他揽着明老师的肩膀微笑着,像从前一样。本来嘛,只要明老师在身边,干什么都充满活力,路审言忍不住哼起了歌,脚步别提多轻快。 回去的路上,路审言一手扶着方向盘,一手紧扣了明朗的手,还不时扭过头冲人傻笑一下。 明朗好几次把他头推正了,“还能不能好好开车了,不行我来。” “下回咱俩去别的地方玩,不来爬这个破山了。”说完,拉过人手亲了一下,眼睛里满满的喜欢。 “关山什么事,幼稚!” 怎么没关系,反正不来了,对了,路审言想起来问了句:“你怎么认识这个人,没听你说过。” “病人家属。要了电话,偶尔碰见过几次。”吃一堑长一智,明朗决定言尽于此,要是告诉他我还请人吃过饭,不定又得起什么风波。 “看着不像好人。” “路审言,你又开始了,是不是每个在我身边的都不是好人。” “我哪有那么想,我不是怕你吃亏嘛。”其实路审言就是那么想的,巴不得这些有的没的、男的女的都离明老师远一点。 “行了,把你那小心眼收一收,我一个大老爷们能吃什么亏。” “我心眼一点都不小,我心里都是你。”路审言腻歪完又嘱咐道:“明老师吸取教训啊,以后再有陌生人跟你要电话不要留,特别是这些莫名其妙别有用心的人,算了,全部不要留就对了,乖,听到没?”嘱咐完拉过来手又亲了一口。 败了,本来打算趁此机会教育他的,倒是被他反过头教育了一顿,足可见,这个人颠倒起黑白来也是一把好手。 谁知下了山回去,明朗还没进家门就鼻塞起来,马上变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不听话,感冒了吧。”路审言在一边还不忘了数落他,“都说了,出汗不能脱,山里那么凉,说你还跟我置气呢。” 明朗揉着鼻子声音有点囔,“你都没穿也没事啊,就怪你非得给我套一个。” “好好好,我的错行不行,就怪我,我不该让你穿。”路审言揽着他肩膀进了屋。 “知道就行,我生病也是让你折腾的,一大早都没睡饱陪你爬山,你还耍一通。”明老师身体不舒服,开启了觉没睡饱身体不适的心浮气躁。 路审言一边给他倒热水一边说:“行,是我折腾的好不好。”媳妇说啥就是啥,这种情况坚决不能顶嘴。 灌了两大杯水睡了一觉,明朗还是浑身不舒服起来,路审言给他加了一层大被,又煮了姜水发汗,完了自觉躺旁边拿本书看,也是三心二意地看两眼书又看两眼明朗。过会儿医院有事,路审言贴着明朗额头试了试,还不要紧,给他准备了水自己忙去了,临走不忘拿了明老师家的备用钥匙。备用钥匙一直放在明老师家门口那个柜子里,路审言早就知道了。 等他处理完医院的事赶回来已经下午,明朗还在睡,额头发烫,看样子烧起来了,两边脸红彤彤的,汗是一点都没出来,量了下,38.9c,把人叫醒了,喂了退烧药,又把带回来的粥热好了端过来,明朗本来没胃口不想吃,奈何他一勺一勺递过来,吃了小半碗。 路审言折腾了一天,喂完粥顺便倒床上抱着人,太舒适的原因,过了会儿竟然睡过去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外面有人说话,房间隔音这么不好么,外面人说话听的这么清楚,下一秒钟,怎么声音这么熟悉呢,再一听,路审言脑子瞬间过了电,蹭地爬了起来,第一反应没忘了把自己整理好。 作者有话要说:来了。。。 第31章 得寸进尺 明朗爸妈来了。 昨天,明朗爸妈听说了儿子又把那个姑娘给拒了,儿子大了,越来越不明白他的想法,介绍了那么多姑娘他都不愿意跟人家处,最多客客气气地吃顿饭一拍两散,明妈妈升起个念头,忍不住对明爸爸说:“他爸,你说儿子不会,不会是喜欢男的吧?”“你想什么呢,怎么可能。”明爸爸说完心里也犯起了嘀咕,不能吧?赶紧摇了摇头,不能不能。 俩人越想越闹心,从明妈妈生了病就没去儿子家看看,于是妈妈张罗着包了饺子要给他送过去,顺便证实下自己那个想法的荒谬。 第65页 明妈妈进门一声声“儿子”地叫着,儿子不在家么,“啊嚏——”。 这会儿明朗也醒了,还没等他说什么,路审言已经开了门窜了出去,“叔叔阿姨你们来了啊,明朗发烧了,我过来看看。”要说这会儿的路审言,穿戴倒是齐整,但从里面卧室窜出来的速度有点惊人,顶着一头毛燥的头发,皱巴的衣服,不自在的表情,十分可疑。 明朗爸妈看到他先是一愣,然后心里起了疑虑,他俩虽然关系好,但从卧室这个样子跑出来是几个意思。 明妈妈没做声,转头看到了在客厅角落里打盹的二熊,“啊嚏——啊嚏——”个不停。 路审言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明老师说过的,他妈妈对狗毛过敏,赶紧把二熊欺负起来拉到对面自己屋子里,又勤快地回来收拾了一顿狗毛。 明妈妈有点大脑缺氧,什么情况,儿子家什么时候还有了狗,言言,这个路审言怎么在儿子家这么随意的样子,也就一阵子没过来吧,日子怎么天翻地覆了,“啊嚏——”。 明妈妈脑袋乱了好一阵,想起来自己家倒霉孩子还病着,冲明爸爸递了个眼色转身进了卧室,留下两个人原地大眼瞪小眼。 路审言赶紧倒了水递过去,又满脸堆笑地没话找话:“叔叔,上回那个眼镜您用了没?” “啊,那个vr,用了用了,有点意思。谢谢你了。” “不客气不客气。”路审言差点拍拍心口,还好还好,提前打过铺垫的,简直不要太英明。 明爸爸问:“明朗怎么生病了?” 路审言双手放在膝盖,恭敬地答:“爬山,出了汗着凉了,可能是。” 爬山?他俩爬山去了?明爸爸狐疑地看看他,又问“那只狗——” “啊,我的狗,我有时候顾不上,明朗帮忙遛一遛的。” 帮忙遛狗?“你也住这儿?”明爸爸越问越觉得有些不好。 “叔叔,我就住对门,刚才把狗送回去了。”说完又赶紧着解释,“啊,前些时候回来没地方住,看明朗这儿小区环境不错,刚好有租,就住下了。” 住对门?虽然他解释得合情合理,明爸爸瞬间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儿子跟他关系一直很好是真的,只是工作在一家医院,又住得这么近,关系还这么好……越想越闹心,唉,孩子妈,你白天好不好地跟我说那些乱七八糟的干嘛。 明爸爸好半天才说:“你跟明朗好像认识很久了吧。” “叔叔,我俩认识十几年了。”路审言毕恭毕敬地答着,心里发起了虚。他是无所谓的,早晚的都要过明老师父母这关,只是明老师估计还没想好跟父母坦白吧,太突然了。 “蛮久了啊。”明爸爸若有所思地说。 “是很久了,以前明朗帮了我好多,您也知道我家里的事,没有明朗我挺不过来的。”路审言发自内心地说了这句话。 明爸爸想起了他家的事,这孩子也是遭遇不好,听明朗说过,他那个爸爸有些冷漠,老婆没了,儿子都不怎么管,转头自己结了婚,倒是明朗那会儿就挺照顾他的,没少带他回家吃饭什么的,不对,明爸爸觉得一道闪电兜头劈来——他俩不是那会儿起就——一霹雳啊霹雳!哎呀,孩子妈,你为什么要提这个事。 要不说推理让事实明朗呢,明爸爸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把名侦探柯南。明妈妈这会儿去看明朗,也当起了侦探,眼光仔细搜索了半天,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略微放了心。 明朗之前喝了粥,刚才又发了半天汗精神好了点,靠床头跟妈妈聊天。 明妈妈旁敲侧击地问了路审言的事,对当事人的回答半信半疑,扭头看到了床头柜上的戒指,拿起来正要看,恍惚里头还有什么字,“儿子,这是什么?” 明朗这会儿睡够了,脑袋里一个机灵,赶紧把那个戒指拿过来扔回了抽屉:“没事,我以前自己瞎买了玩的。”心里埋怨起不着调的路审言,一定是这货看到了拿出来的。 明妈妈见他这么大反应,心里动了动,“那个姑娘又哪里不合适了?家世又好,人又清秀,之前就对你有好感。” “妈,你饶了我吧,头晕,我睡会儿。”说起这事,真的头晕,明朗蒙了被不说话了。 明妈妈看着他叹了口气,转身出去了,看到言言,“啊嚏——”,路审言正襟危坐地跟孩子爸聊天,明妈妈这才隔着老远说:“言言啊,谢谢你照顾明朗啊,不打扰你休息了,你明天还上班吧,赶紧回去休息吧,我跟你叔今天在这儿住。对了,阿姨带了饺子,你带一点回去。” 路审言还想着进去看一眼,刚才出来得猛,都不知道明老师烧退了没,抬头看着明朗父母的表情,寻思了一番放弃了,阿姨很明显是送客的意思了,于是答应了一声走了。 第66页 路审言一进门就给明朗发信息,“好点没?还想看看你来着,被我丈母娘送客了。” 过了好一会儿,手机响了一下,路审言赶紧拿起来看,“谁是你丈母娘,那是你婆婆。路审言你可是长点心吧,你把那个戒指拿出来干嘛。” 婆婆也行,得到明老师官方认可就行。啊,说起来纯粹忘了这事,估计被丈母婆婆看到了,明老师挨说了?路审言赶紧问:“你露馅了?” “露个头,我机智勇敢海尔哥哥好不好。” 路审言赶紧发了个大大的赞,又狗腿地发道:“海尔哥哥威武,感觉你病好了大半呢。想吃啥不?给你送过去。” “粥还有么?” “有,你家小锅里还有呢,用我给你热去不?” “谢了,不劳你大驾来添乱了。”说完明老师不理他了,爬起来热粥,顺便应付爸妈探寻的眼神,在父母闪烁的眼神赶紧吃了一碗粥躺倒。 第二天,明朗退了烧要去上班,被妈妈按住,请了假在家休息。明妈妈昨天折腾一晚上,把沙发垫什么的都清洗了一遍,边洗边打喷嚏,明爸爸在一边手忙脚乱地帮忙,二老有心再呆一天,奈何明妈妈实在受不了了,折腾了一晚上,又清洗了一天,在稍微退去一点的“啊嚏”声中准备回家。 对门路审言一天没见着人又不知道什么情况,下班回了家开始抓耳挠腮,一会儿功夫,连带着二熊都被撸掉了不少毛,“你妈被你姥姥囚禁了,是不是应该派你过去突个围,不过,估计你会被你妈打死吧,然后是我。”二熊吃着狗粮看着电视没搭理他。 路审言扭头给明朗发信息:“我丈母婆婆打算什么时候放人?” 丈母婆婆?哦。“本来说再呆一天,快被二熊的遗留气息折磨死了,估计马上就得走。”刚说完,明妈妈叫他:“儿子,妈妈要走了啊,你自己好好待着,我过两天还来呢,饺子给你冻上了。” 明朗表面上稳当又顺口地答应着,“妈,爸,你俩不住了?” 果然过了会儿,路审言听对门有了动静,赶紧发信息:“安全了么,海尔哥哥?” 明朗才发了个鄙视的表情,下一秒钟,二熊觉得身后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消失了,管它的,一早的电视里,猫狗大战正好看。 “一日不见,想死爱妃了,过来让朕抱抱。”路审言自己拿钥匙开了人家的门,冲过来就要抱。 “你什么时候拿的我家钥匙?”明老师听到开门声先是吓了一跳,马上反应过来了。 “昨天你发烧的时候我出去来着。” “趁火打劫,赶紧还回来啊。” “哪有,你好点了没?”路审言顾左右而言他顺便把钥匙塞回了兜里,试了试他额头,又摸自己的,退烧了,“明老师,咱俩是不是应该庆祝下劫后余生。” “怎么就劫后了?” 管丈母婆婆叫劫好像是不对啊,路审言挠了挠脑袋,“那庆祝你变身海尔哥哥,勇敢又机智。” “可以。” “想吃点啥?” 明朗想了想,还是没胃口,“喝粥,你昨天粥从哪儿买的,还想喝粥。” 那个粥 “啊,就喝个粥么,这么好养活。”路审言说着摸了摸明朗耳朵。 那个粥是路审言昨天排了半个点队买来的,当地一家老店。 “咋,连口粥也不给吃?”明朗自己早忘了前不久他连口水都没给姓路的倒呢。 “给给,这就给海尔哥哥叫粥去。乖,披个毯子坐沙发上等着去。”说着,把人推到了沙发上老实坐着,赶紧下单去了。 明朗寻摸了一圈,“二熊在你那儿呢?” “二熊最近先在我那儿吧,万一咱妈杀个回马枪呢。” 确实,妈妈说还要来突击检查的。 一会儿,等来了明老师要的粥,路审言陪着清汤寡水地吃了,两个人挤沙发上看电影。 一开始,路审言还能正常地把人拉怀里抱着,过了会儿顺势把头靠在人肩上,得寸进尺拉过人手又捏又搓的,要多腻歪有多腻歪,要多温馨有多温馨,眼见电视里放的却是个恐怖片,一致的恶趣味。 路审言一边腻歪一边说:“我今天晚上陪你待着好不好?” “不行,你滚回去睡。”路审言你心真是大,待了两回两回有事,不够乱的还,再说了,什么时候蹬鼻子上脸了。 “你不要乱想,我保证像静静的顿河一样,躺旁边乖的睡还不行?” 什么玩意?我乱想?眼看着又要颠倒黑白啊。明朗侧头看着他,“什么叫我乱想,你的床就在隔壁二米远的地方好不好。” “你的床舒服,我那张太硬了,改明儿得换个床垫。”路审言就着人肩膀微微抬起头也看着他,“你记不记得以前在你家,咱俩睡你那张单人床,你为了跟我分居还搭块木板,你那木板啥时候——”话还没说完,路审言想到个问题,“哎,明老师,你是不是那会儿就喜欢我?” 第67页 明朗本来看着他的眼睛挪开了,心说比那会儿还早好不好。 见他没言语,路审言像明白过来什么又往近凑了凑,手在明朗眼前晃着,“问个问题呗,到底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你?” 明朗拔开他的手,眼睛挪回了电视,“忘了。” “明老师,你就回答一下嘛,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和虚荣心。”说完欺身过来,明朗躲他,被堵在了沙发靠背上,眼见路审言眼睛闪着光,又凑过来小声说:“不要看了,那个鬼有我好看,要不我给你演个吸血鬼。”话出口身体已经跟了过去,温热的唇贴上了人下巴,牙齿轻轻啃了两下,只手扣住了明朗后脑勺,顺着一路亲上了耳垂。 明朗耳朵一热,身体也跟着起了热,人还是清醒的,一边推他,一边煞有介事地咳了两声,“我可是病人啊,你别得寸进尺。” 路审言果然抬了头,眼神濛濛地看他,“你还有哪儿不舒服么?” 明朗脸红通通的说:“大病未愈,哪儿都疼。” 随后的好几分钟里,路审言抱着明朗,把头埋在人胸前,很苦恼地说:“我脑袋是不是进了水,为什么要带你爬山,啊,为什么,为什么……” 明朗看着他觉得好笑,“行了行了,鬼都演完了你也别演了,回去睡。” “床不舒服,我要睡你床。” 明朗看了他一眼正要开口,路审言抢了半拍果断说:“不滚!” “你——” “我不滚!”路审言最后还是成功混上了明老师家床,不过明老师也说了,不能抢被子。 行,再给你小账本上记一笔,黑账就是这么来的。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清算小黑账,医院那边就出了事。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有事,提前发吧。 第32章 争取转正 昨天晚上刚下过一场雨,天还是阴沉着,天气预报说,未来三天都有雨,提醒行人车辆注意出行安全。 路审边一早起来钻进明老师家厨房勤快地折腾上了,做好了丰盛的早饭才进去喊人,“爱妃,起床了,有饭吃。” 明朗脸还埋在枕头里,抬手揉了揉眼睛,闻到了他身上带过来的香味睁开了眼,看来不久之后,爱妃得变成个胖子,正要伸懒腰,路审言上了床,把他伸出来的胳膊塞回被子里裹结实了,按在枕头里一顿亲,亲完一抹嘴,“爱妃都没有起床气,好乖。” 明老师刚醒就收获了这么一顿热烈的早安吻,继续伸自己的懒腰,“你起这么早干嘛。” “我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转正,起吧,洗干净吃了饭再去。” “我再睡一分钟。” “好。”路审言又把人抱住了一顿搓巴。 还是起吧,明朗万分不情愿地爬起来洗漱。 吃完,路审言心情大好地载了明朗上班,车载收音机里还在说着昨天晚上环城高速上的连环车祸,雨天路滑,二十几台车撞在一起,伤亡惨重。 明朗换到了音乐台,传来了主持人轻柔的声音:“这首经典歌曲在今天已经超越了一般音乐的范畴,成为一种信仰与激励我们前进的力量,下面您听到的是来自不朽摇滚乐队beyond带来的《海阔天空》。” “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曲子缓缓流淌,明朗抬手摸了摸路审言后脑勺的碎发,路审言扭头冲他笑笑,“大早晨的勾搭我。” “摸狗毛也叫勾搭?” “明老师,你这回病都好了么,身体不酸痛了吧?” “好好开你的车”。 “欢迎勾搭,什么时候都可以。”路审言抿嘴乐。 “说实话,把你和二熊放在一个篮子里,我还是选二熊。” 什么什么,儿大不能留啊。“赶明儿就给它送人去,祸害谁也是祸害,要不送到景秋那儿争宠去。” 明朗还顺着这个思路想了想,觉得二熊会被江丹虐。 到了医院,路审言下车时又拉过人偷偷亲了一下才放了明朗走。 两人进了楼各自上班,又是繁忙的一天。明朗过急诊时,听说昨天急诊又忙了一夜,抢救环城高速连环车祸的伤员,乱成了一团。 这个世界每天都丰富精彩,只不过不是每件事都合情合理,老天爷从这儿拿走一点又补给那儿一点保持表面上的平衡,有人暗地里高兴就有人伤心,有人生出了希望就有人万念俱灰。 陈鹏的老婆怀孕七个多月了,做家务时突然摔倒碰到头出了血晕过去了,孩子七个多月了,家人赶紧把人送到医院急救。当时,急诊正忙着车祸的伤员,一个年轻医生见她只是轻微出血,量了血压正常,而且人到了医院已经醒了,于是建议转到普通门诊,结果,刚转到门诊人就昏迷不醒了,拍了片子,颅内损伤严重,大出血压迫了神经,生命垂危,家人着急得跪倒地上求医生,两条人命,活了便是皆大欢喜,唉。 第68页 事情发生在昨天,路审言昨天上班就听说了这事,当时是科里的窦医生进去抢救的。病人颅脑损伤严重,意识丧失,出血过多,而且由于那个急诊医生判断失误已经错失了最佳时间。前后五六个小时的抢救,还是没保住人,大人孩子都没了,病人家属受不了晕过去了。 今天,路审言前脚刚进了科里,就又听说了事情进展,一大早,昨天那个晕过去的病人的丈夫带了刀上了楼顶,要那个急诊医生抵命。 院长路兆新也知道了这事,已经报了警又通知了消防,备了急救车待命。 为了稳住家属的情绪,路兆新作为一院之长,首当其冲上去跟人沟通。那个男人的眼睛都红了,刀架在了自己脖子上,让他们把那个医生带来。 这时楼下已经围了不少人,警车和消防都赶过来待命。那个男人的父母也来了,在一边老泪纵横,大声叫着他的名字:“陈鹏,陈鹏,下来吧,爸妈求你了。” 路审言这会儿也知道了那个男人的名字,马上问了一下旁边人情况,等他确定了什么,没来得及多说,从隔壁老林抽屉里拿了烟和打火机匆匆上了楼顶。 楼顶上,路兆新还在耐心地跟他交谈,陈鹏已经受不了了,那把刀在他脖子上见了红,血流到了衣服上,凝成了一小片暗红,祸事眼看不可避免。 陈鹏昨天知道消息的时候要崩溃了,早晨还看到老婆一脸笑容给孩子准备衣服,转眼就变成了这个结果,他怎么都接受不了,不理会医院派人想要协商的态度,今天一早带了把刀上了楼顶,要医院把那个急诊医生带过来。 陈鹏看到又上来个穿着白大褂的却不是自己要的那个,一时间情绪十分激动,“不要过来,再走一步我就自杀,听到没!我要那个医生,害死我老婆那个,听到没,听到没!” 路审言止住了脚步,看了路兆新一眼对那边的人说:“大鹏,我是路审言,你还记得么?” 陈鹏听他说完仔细看了看他,情绪好像有了些波动。旁边的路兆新也是吃了一惊,心说儿子认得这个人。 原来这个陈鹏就是当年路审言的中学同学大鹏。虽然过了这么多年,大鹏的样子发生了些变化,脸上带上了时间的痕迹,当下又透着憔悴疯狂的劲头,路审言一看到人就确定,确实是当年那个跟他经常一起打球的大鹏。 十多年没见,没想到再见竟然是这种情况。 “大鹏,你想起我了么,你后来休学了,我们有十多年没见了,对吧。” 陈鹏听到他说的话眼神有些涣散,脑中似乎搜寻到了这个名字,平静了好一会儿才说:“路子,你也是这个医院的大夫?” “大鹏,我刚刚知道是嫂子。”路审言心里发着沉。 听他说到老婆,陈鹏情绪又激动起来,“我要他给我老婆偿命,还有我的孩子!完了我就去陪她们母子……”说完泪止不住落到衣服上,那片血迹洇成了一团。 陈鹏当年在家复习完也参加了高考,可惜还是成绩不好,后来早早回家里的公司帮忙了,后来他爸被合作伙伴坑了一把,生意遇到了麻烦,欠了一屁股债,还卖了几套房抵债。 陈鹏那会儿认识了他老婆,姑娘没觉得他家陷入了困难离他而去,反而是嫁给了他,支持他鼓励他,好不容易这两年家里境况转好,夫妻俩商量要个孩子,没想到眼看孩子就要出生了发生了这种不幸。不怪陈鹏受不了,他跟妻子感情十分好,本来好端端的一家人成了这样,给谁都得崩溃。 “大鹏,我们好久没见,我过去说话好么?我会离你很远的。”路审言说完,一步一步往离他比较远的那边栏杆走了过去。 大鹏流着泪,看着他走到了旁边但是隔着一段距离,“路子,你不用劝我,横竖我今天是不回去了,我要去陪她们。”话里透着心里的万念俱灰。 路审言看着眼前阴沉沉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眼神好像要穿透阴霾看到过去,没带一丝情绪地缓缓开了口:“我不想劝你,因为我妈妈走的时候我也有过跟你一样的想法,一了百了。” 明朗刚换完衣服就听说了这事,又听说路院长和路审言都上去了,慌忙往楼顶跑,上来正好听到了他这句话,当下心里堵了什么似的难 那边的大鹏知道路审言说这话的意思,路审言家里的事那会儿闹得人尽皆知,连大鹏也有所耳闻,那会儿还去看他,只是他都不愿意见。 站在门口的路兆新也是第一次听他说起,这么多年一点都不知道他的想法,路审言虽然没有埋怨过他,但他知道,这是父子俩一辈子的心结。 第69页 路审言继续说着:“我想,也许我跟着她走了,是不是还能在哪儿见到她,跟她说一声‘妈妈,对不起’。” “我没保护好她,我没帮她维持住家,没帮她留住她最爱的男人,还劝她放手,我挺恨自己的,这种话对她多残忍。” “那一阵子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过的,估计人不人鬼不鬼的,好像进了永远都找不到门的黑屋子,也挺好的,就待着吧。”路审言的话语里不带一星点情绪,心里却任由那根刺扎出了血。 “后来,有个人把我打醒了,对我说,我妈在那儿看着呢,如果她在的话,希望我好好的,有所作为、吧。” 路审言扭头看了看陈鹏,“大鹏,我不是要劝你放下悲伤或者忘了她们,是我们要背负着这些替她们活着,替她们看看这个世界,替她们做当初想做的事,替她们善待我们该善待的人。” 说完,路审言把兜里的烟掏出来,点了一支慢慢走近了,给他递了过去,“抽完就回去吧,叔叔阿姨还在楼下等着你回家。”大鹏颤抖着手接了过来抽了一口。 天空炸雷惊响,雨一滴一滴落了下来,路审言转过头去背对着门口看不到表情,他的这些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路兆新和陈鹏的耳朵里,也落在了明朗心里。 明朗这时看到旁边的路兆新已经无声泪下,不远处的大鹏蜷缩了身体,靠着墙大声地哭了出来。 大雨滂沱而至,冲刷了阴霾、伤痛,一切残忍的过往。 路审言长长出了口气,转过身来,已经红了眼眶,任雨水从脸上不停落下。路审言朝着明朗的方向,步履未停,走了过去,肩膀在雨中微微地发着抖。好多年过去,明朗又看到了他的脆弱,那是一种混杂着当初向死而生的神情。下一秒钟,明朗没犹豫,把他紧紧抱在了怀里。 日有起落,潮有退升,人有离合,那些给予你最深疼痛的可能一生都不会消失,但总会过去,最后变成你心里最温暖强大的力量,在余生形影相伴。 每个人都孤独,每个人都心藏温暖。 后来,陈鹏回了家,警察知道他遇到的不幸,狠狠教育了一番罚了款。随后,医院赔偿了他一笔钱,陈鹏没有要,而是转告医院,可以的话请求设立救助金,专门救助那些有困难的病人。 陈鹏还专门跑了一趟,为了感谢路审言,如果当初那个人把路审言拉了回来,那现在,是路审言把自己拉了回来。 那天,路审言对他说:“其实我要感谢你,多少年了,我不敢跟任何人说起这件事,在心里盖起了一座坟墓。现在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反而一身轻松。”人真的很奇怪不是嘛。 从那之后,路审言便常抽空过去看看大鹏和他的父母。大鹏现在是家里的顶梁柱,接手了家里的生意,再振旗鼓,父母都老了,该撑起来的时候就撑起来,男孩都是这样变成男人的。只是之后,陈鹏睹物思人,卖掉了家里的房子,带着父母回了老家,把妻子的骨灰也带了回去。 过了一阵子,陈鹏回来处理公司的事,顺便去看路审言,给他带了自己家的腌菜。路审言感觉陈鹏的脸上除了悲伤,添了些平静,听他淡淡地说:“路子,我不想回来了,以后就在老家陪着爸妈,也陪着她。” “要保重,我有空去看你。”路审言说完拍了拍他肩膀。 临走,陈鹏还特意说了一句:“当初把你拉回来的那个人虽然不知道是谁,也替我好好谢谢他。” 路审言点头说“好”,确实要感谢明朗,如果当初没有他,真不知道自己会走到哪里,只是那时根本想不到,他为自己付出了多少,这么多年,自己又错过了多少。 人世清冷,有你便是繁花满路。 作者有话要说:人世清冷,有你足矣。 第33章 约法三章 生活如平静的湖面,时不时投下几颗石子,涟漪一圈圈荡开来,转瞬又消失不见。 这一阵子,儿科的小护士们都知道了,他们科里的明医生不仅有白富美女性朋友,还有路大神这个帅哥朋友,特别是路大神只身劝退了持刀的患者家属,避免了一场活生生的流血事件,声誉简直达到了顶点,一时间风头无俩,电视台的记者要来采访,被他拒绝了,瞬间形象在小姑娘们心中又高了好几厘米。 路审言已经不是十年前爱出风头那个,实际上是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不时去儿科转转,看看明老师。 导致儿科的小姑娘们有一阵子暂时统一了战线,身边就有这么个真人版帅哥,可萌可暖,可奶可a的,还要什么大叔奶狗,特别是路大神也没有传说中的那么高冷,还时不时给她们发点糖,真的是糖——大白兔奶糖,然后教她们拿大白兔泡水喝。小涛一开始还不相信,大白兔硬邦邦的是怎么泡开的,旁边朵朵马上就端过来一杯:“果然大白兔和温开水最配啊。” 第70页 于是,儿科一度飘出来都是奶味儿,好在是儿科,没有太大违和感。只是每每搞得科主任老董出来,闻到一走廊的奶味儿,回家忍不住偷偷泡了孙子的奶粉喝了一大杯,然后深深觉得,不好喝。 明医生最近每天被熏得一股子奶味,虽然爱喝奶,但是也不能整天下泡在奶里吧,不满地问他:“为什么不去祸害你们神外去?” 路审言顺了顺明朗头上的毛,“我们神外是很严肃的地方。” 明朗扒拉开他的爪子,“哎,你鄙视我们儿科不严肃么?叫董主任来跟你说道说道。” 想到董主任敢怒不敢言的脸色,路审言果断说:“别,以后不给她们糖了。我哪知道她们那么喜欢喝,我觉着还没养乐多好喝呢。” 好吧,万年养乐多患者,得到了明老师一个巨大的鄙视,之前刚刚收到的一个是关于虫子。 路审言有天从他家猴急地窜了过来,脸上一副慌不择路的表情,“明老师明老师,不好了,我家有虫子!这么大只!”说完伸出手比划又爬到明朗家沙发上不下来。 明朗觉得他大惊小怪,过去一看,什么虫子,这不是蟑螂么,只是个子大了点,好奇地问:“你长这么大没见过蟑螂?” 路审言想了想,摇了摇头,“怎么办怎么办,蟑螂是不是更坏菜?” 明朗无奈:“坏什么菜,喷两天药呗。”然后又呵呵笑了两声,“路审言,你是怕蟑螂还是所有虫子都害怕?” 路审言想了下刚才的视觉冲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要说了,也不能想,我身上汗毛都竖起来了。” 哈哈,以前怎么没发现天不怕地不怕的路审言竟然怕虫子,笑完果断给了他一个鄙视。隔了几天,明朗还没忘记送了他个昆虫套餐,蜘蛛爬虫什么的,路审言果断跑了。 路审言现在已经发展到一个月有多半个月鸠占鹊巢,没事就赖在明老师家不走,一会儿“家里有虫子需要保护”,一会儿“身心俱疲,需要睡舒服的床”,虽然收到了无情嘲笑但是成功打入明老师家内部显然最重要。不过明朗也跟他约法三章:不能抢被子,不能抢床,未经允许不能动手动脚。 路审言当下便同意,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不是么,心里已经乐开了花,转过头少不了把双人大床睡成了窄窄的单人床。 有人乐开了花,就有人郁闷到死,余景秋约了路审言吃饭,然后就自己坐在那儿看着一桌菜,眼神空泛地开始愁眉苦脸一言不发。路审言实在看不下去了,给他出了个主意:“老余,你就是太腼腆,太照顾别人的感受了,我告诉你,没那么多讲究,就一个字,皮厚,不怕挫折,越挫越勇。”余景秋数了数,好像不止一个字。 于是,江丹那边在躲了一阵子后,有天终于被余景秋堵在了公司门口,余景秋在路审言的歪理邪说下雄起了一把,没多废话,直接把人揪过来一顿热吻。没想到,江丹竟然觉得有点意思,好吧,被他的执着打动了那么一点,据说进入了以观后效随时休掉的阶段。 余景秋其实如履薄冰,生怕连后补都当不了,每次都矛盾地又想对人好又想起路审言说过的话。江丹身心都愉悦时觉得他也挺好或者试试也无妨,转过头就开始各种耍,两个人彻底变成了欢喜冤家。 只是江丹无意中提到余景秋的时候越来越多,让明朗不禁觉得,别看她嘴硬如常,也许这回真的遇到对的人了呢。喜欢一个人不就是心里有他,也许偶尔看到什么就会想到他,脑海里第一时间永远想到是他。 明老师现在想到的是谁自然不肖说,因为路审言不慌不忙地渗入了他的生活,把明老师家人当成自己家人,不仅随叫随到,而且服务周到,帮爸妈订书订牛奶订杂志,帮姐姐姐夫带孩子,一副五好青年舍我其谁的架势。明朗没事敲打他:“收着点行不行,没看我妈最近看你眼神怪怪的。” 说实话,明朗爸妈自从那天走后就留上了意,每每都旁敲侧击地问两句,明朗都在那儿哼哼哈哈地模糊带过,又看路审言还是跟平时一样的态度,暂时把这事撂下了,但少不了多留了个心眼,也多了一重考虑,万一呢。 路审言这阵子心情大好地约了余景秋和江丹吃饭,美其名曰“感恩感恩”,明朗听他说完这个提议还在想,这货转性了? 路审言见他没置可否,追着解释:“怎么了?我确实得感恩啊,要不是景秋和江丹,也许我还是孤苦伶仃一无所有呢,是冤家也是恩人。” 四个人和和气气地吃了饭,江丹到明朗家看二熊,不由自主地说了句:“这大狗怎么越看越像老余。”明朗笑着说:“你现在脑子里都是你们家老余,这回碰上收你的人了。” 第71页 老余在旁边忒忒地笑着,借明医生吉言。 “收我,早着呢。”江丹不平地说完,觉得老余最近的表现其实还凑合。 旁边路审言则脑补了一下二熊化身老余扑过来扑过去的样子心里打了个冷战,打定主意以后坚决不能由着它乱啃。 昨天,路审言又被明朗赶回去了,晚上又无限怨气地蹭了过来,“明老师,我跟余景秋比比都成了后进生了,要不今天晚上你也让我负个责?负一下又不会怎样。” “要不你还是回自己家住吧,二熊也怪想你的。”明朗没抬头,边翻书边说。 路审言起身乖乖进了厨房刷碗,行,我的小黑账呢,一笔一笔写清楚了。 早晨,路审言从浴室探出了头问:“昨天是不是地震了,是我睡得太嗨了还是做梦了?” 嗨个头,明朗边刷牙边指了指电视调大了声音,新闻里正说着青曲地震的事,昨天半夜,西南小城青曲发生7.8级强震,伤亡严重,虽然目前各种保障物资比较充足,但伤员比较多,医疗救援正在紧急开展中,兄弟省份也纷纷伸出援手。 果然,今天刚上班,院里的通知就发到了各个科室,接主管部门通知,医院要抽人去青曲支援。上午时分,名单出来了,路审言的名字赫然在列。 过不了一会儿,路审言打了电话来,“两点就走,先回家收拾啊,你别管我了,我不在你自己好好吃饭就行,回来饿瘦了,大刑伺候。”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管自己好不好好吃饭,明朗还是趁着中午回了趟家,给他买了几套换洗的内衣,还带了胃药。 知道他趁着午饭时间跑回来的,路审言故意板起脸说话:“都告诉你别跑了,就出趟差,不好好吃饭折腾啥,不听话呢。” “少废话!”明朗把东西塞到包里,过来默默抱住了他,好半天才说:“小心点。” 明老师,色厉内荏说的就是你,路审言被他一抱心都要软了,“好,一定小心,不去危险的地方玩。”说完按着人后脑勺狠狠亲了一场。 临走,路审言想起来什么,把他衣柜里那个画着繁复花纹的木头盒子搬了出来,神秘兮兮地塞到明朗怀里,“我不在,给你看看我的宝贝,顺带着想我。” “什么?” “密码你生日,等我走了再看啊。”路审言隔着木头盒子在人嘴角啄了一下,“走了。不要送我但要想我啊。” “滚蛋。”明朗顺手把盒子放在门口,最后还是送了他到机场。 路审言才办好登机手续,路兆新打电话过来,竟然是要来送他,人马上就到了。 路审言客气地说,不用了,这就走了。挂了电话看着明朗,“看见没,我爸这会儿想起来我这个儿子了,你说我也不能要求太多是吧,父母本无缘,也就这样了。你以后不能不要我啊,要不我活的真没意思了。” 明朗使劲拍了他一下,“说什么呢,老实闭嘴吧。早点回来。” 机场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自己的旅途上行色匆匆,或疲惫或兴奋,远行、落脚只是看有没有人会在一个地方等你。 路审言紧紧拥抱了明朗,又偷偷在他手心印了个吻,背了包走了,人走出老远回过头拿手指了指自己,又指着明朗无声地说着:“我,爱,你。”完了是那一脸标志性的笑容,一如从前。 那年,他去英国,好像也是这么走的,只不过自己是在很远的地方看着他,看着他四处找人,心神不宁的样子叹了口气然后走了。你那会儿是在找我么?不管是不是,我等的人一直是你。 那一瞬间,明朗突然有种到了平行空间的感觉,他没有走过那么久,自己一直在原地。明朗双手插兜,站在原地也不自觉地弯起了嘴角,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心里填满了一个叫“甜蜜”的词。 转了那么多年等到你,好像也并不坏。好半天,直到身后有人喊他,他才缓过神来。 作者有话要说:秋高气爽。 第34章 不欢而散 直到有人叫他名字,明朗才缓过神来,回头看到了路审言的父亲——路兆新,身体随着脚步顿住了。 路兆新今年五十六了,头发半百,背也有点曲起来,除了医院开大会,明朗并不常见他。 有点意外,没想到他刚挂了电话人就赶过来了,“院长,他刚进去”。 “我看到了。” 看到了?明朗心里一沉。 路兆新顺着路审言走的方向看了看,回过头来对他说:“明朗,下午有事么,方便的话聊一聊好么。” 说话的口气带着商量,明朗却不好拒绝,“好,院长,我调个班。” 那天路兆新说了很多,说起了他和前妻,也就是路审言妈妈的事,说自己一辈子过得很失败,年轻时追逐情爱,壮年追逐名利,以为自己都曾经得到了,现在才回过味来,这些都是浮云,但人人都忍不住去追逐。“明朗,上次在医院顶楼,我就看到了言言看你的眼神,里面全是信任和依赖,刚才我又看到了,他眼睛了除了信任和依赖,还有欣喜和喜欢,他心里有你,藏也藏不住。” 第72页 “院长,他——。” 还么等他说什么,就被路兆新打断了,“你不用解释,我理解。我不是个合格的父亲,没有立场干预你们的事,但我就当一个长辈吧,希望你们能幸福。等言言回来,一起吃顿饭吧,陪我吃顿饭。” 没想到,路兆新没说不同意,还似乎表达了支持的态度。 不知是不是上了年纪的原因,眼前的路兆新多了些温情脉脉,路审言从这个父亲身上学到的除了果敢,更多的是他无法宣之于口的热情和温暖,明朗看着路兆新点了点头。 他在身边时觉得他聒噪,每天上蹿下跳的,没有他的时间好像又过得很慢,上班下班,忙忙碌碌,抽空回家喂二熊,带出去溜达,路审言最近都不在家,这儿成了二熊的窝。 罗清垣打电话约他见面,明朗委婉拒绝了,也没回他信息,哪成想,罗清垣过了几天竟然到医院找他,就在上回明朗给他处理伤口的办公室里把人堵住了。 那天傍晚,明朗走得有点晚,还没换衣服他就来了,明朗看了一眼,几天不见,这人头发凌乱,眼睛发着红,状态不是很好,看到他径直走过来伸手,明朗赶紧侧到旁边躲开了。 “医生,我想你。”罗清垣打听了一路过来的,看到明朗当不当正不正地说了这么一句。 外面天色已经暗了下来,这会儿办公室里没什么人,门却是大开着的,门口时不时有脚步声经过。 明朗皱了皱眉,看着他没说话。 “医生,我知道我不该来,还是来了,特别想你。”说完,要往前走,明朗抬手止住他,“罗先生,你有什么事么?” “这么久没见你,知道你生气了,我试着不想你,可你的脸总是浮上来,我忍不下去了,有些话必须说,我从见你第一面就喜欢你,医生,不要把我推开好不好?” 还没等明朗说话,罗清垣迈了两步,不管不顾地把他堵到了门边的墙上。 明朗后背撞到墙上有点发痛,还没来得及反应,罗清垣已经把他手狠狠攥住了,人也跟了过来。明朗根本没料到一向温和的人有这种举动,下一秒,他本能地偏了偏头,磕到牙了,顿时觉得血腥味从嘴角漫出来,心里骂了声娘,用力掀了一把,把人掀翻了,“你有病吧!” 刚吼完,季慕平从门外走了进来,看见地上坐着一位,明朗站一边抬手擦着嘴角,眼神有点凶狠,赶紧上去问:“咋了,咋了,没事吧?医闹么?我叫保安。”说完拿出手机打电话。 明朗赶紧过来制止了,“没事,认识的。” “哟,还是熟人。赶紧收拾下,夜班要来了。”说完,季慕平看了一眼地上的罗清垣,“还不走,等着过夜么?” 罗清垣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季慕平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看明朗表情必定不是什么让人清爽的事,没再多问,只是对着明朗说乐句“下班了。” “谢谢。”刚才不是季慕平突然进来,明朗真不知该怎么收场,好一会儿眉头仍是深锁着。 季慕平过来拍了拍他肩膀,“年轻人,不要冲动。” 那天晚上,罗清垣发来好长一段话,大意是上次看到路审言,觉得他并不适合医生,但尊重他的选择并祝福他,然后还请明朗原谅他的鲁莽,怪就怪自己忍不住喜欢他,如果可以,希望能继续做朋友,或者医生已经不希望跟他做朋友。 罗清垣人并不坏,但是像路审言说的,有些人,可能一辈子的缘分就那么多,消耗完了也就不会再有交集,彼此祝福,顺其自然吧。 转眼,路审言走了一礼拜,明朗一有空就看看灾区的新闻,余震未消,他每天都很忙,只有每天吃饭的空当能跟他聊一会儿。这时,路审言都跑到没人的地方偷偷说两句甜蜜的话,同行的医生都以为他在跟女朋友聊天,不管再累,打完电话脸上一定是一副吃了蜜的表情。 有时直到晚上躺下,路审言看着手机里那天他俩爬山的合影想念他,照片里,身边那个人浅浅笑着,隔着时间,隔着距离,看着自己,明朗,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为我做的那么多事,是我知道,你就是那个对的人。 明朗周末照例和姐姐回了父母家,一家人和气地吃完饭坐着聊天。明妈妈心里忐忑不安,拍了拍跟小丁丁打闹的明朗,“儿子,你给妈交个底,这么多年,哪个姑娘入过你的眼?” 明朗和明静都一愣,妈妈这是忍不住了。 明朗抬头淡淡地说:“妈,我心里有人了,你们也认识。” “谁啊?哪个姑娘?”明妈妈赶紧抓着他手问。 明朗心里叹了口气,缓慢又坚定地开了口,“路审言。” 第73页 说的平淡,却好似一声雷炸进了所有人耳朵,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 明静看着弟弟不代表情的脸,臭小子,你怎么这么就说出来了?! 不嫌事大的姐夫心里默念,小舅子你带种啊,看好你。 还有不明所以的小丁丁,舅舅是喜欢那个叔叔么?那个叔叔是叫路审言吧。那个,那个什么操作这是。 “你说什么?”明妈妈有点不相信自己耳朵。 “您问我有没有喜欢过谁,我喜欢路审言,好多年了。”话已至此,好像没有退路。 明朗妈妈之前虽然想到过,但从儿子口中听到还是震惊了,也没几个父母听到这事能淡定的,“儿子,你糊涂了吧,言言,他是男的。” “妈,我知道,我不想继续骗你们也不想骗我自己,我是喜欢他。”胸口说不上来的闷。 这孩子,好像不当成回事,好像在说明天吃什么似的,明妈妈抬手使劲拍了他一下,声音有点哆嗦,“糊涂,你糊涂,两个男的怎么在一起。”爸爸也在旁边急得团团转,边转边念叨:“儿戏,太儿戏!我去找路审言,是不是他鼓捣的你?” “爸,你不要为难他,是我先喜欢他的,说起来跟他没半点关系。”父母的这种反应在他心里其实已经预演的许多遍,仍旧不及这会儿他们给出的担心,明朗深深吸了口气,让闷着的肺进了一点氧气,“爸——”,他还没继续说,明爸爸抬手制止了他。 明爸爸的心理,如果是路审言还有的谈,自己儿子喜欢人家可怎么办,明爸爸被他一句话噎得不知如何是好,手抬起来好半天又放下了。 姐姐感觉到低气压侵袭,赶紧出来打圆场:“明朗你少说两句,听到没,看把妈妈气的。爸,妈,你们消消火,他俩的事他自己都没想清楚呢,等他想清楚了再说。” “明静,你是不是早就知道?”爸爸转过头炮火朝向了她。 “爸,我——”,爸爸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抬手指了指,“你知道还给他打掩护是不是?” 祸水东引,明静直冲老公眨眼睛,你赶紧接着我啊。姐夫收到信号,赶紧走了过去,“爸,爸,消消气,消消气。” 明朗叹了口气,只是“爸,妈,不关姐姐的事,也不关别人的事,是我的问题,你们说我有病也好,怎么也好,我心里有他,放不下别人了。” “你——,回去给我好好想清楚!”爸爸终于忍不住吼了一声。 明静赶紧拉着弟弟走了。 鸡飞狗跳,不欢而散。 一出门,明静拉着他问:“你什么时候跟他在一起了?” “姐,我知道你怕我吃亏,我俩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把话都说开了。”明朗一点都不想后退。 明静仍是控制不了的担心,“明朗,你要好好想清楚,这不是一件小事,牵扯到两个家庭,还有以后你们各自的生活。” 这些明朗都知道,路兆新那个家,对路审言来说早就形同虚设,如果没有自己,他怎么办,他只剩我了。 明朗也不清楚,自己怎么就这么直白地说出了口。可能是前两天跟路兆新聊完之后,潜意识里做出的决定。想起了路兆新问的那句话:“你真的准备好跟他在一起了么?”路兆新没说不同意,而是问自己准备好了么,我真的准备好了么?明朗这几天一直在想。 晚上跟路审言电话,明朗明显心不在焉,路审言断断续续地察觉了,“明老师,你怎么了?不好好说话呢。今天又遇到什么事了?” “没事,有点累。”他已经很忙了,还是不要告诉他了。 路审言给他讲着白天发生的事,连带着说了好几个笑话,心下怀疑地挂了电话,过了会儿又打过来,“是不是家里有什么事?” 明朗想了半天说,“今天,我跟家里说了。” 说了,电话那边顿了一下,路审言马上明白他说的“说了”是什么意思。“傻瓜,说啥了?说你喜欢我了?”听电话那边低低地传来了一声“嗯”,嗯的路审言心里一软,恨不能立马抱住他,揉揉他的头顺个毛。 “然后呢?被批了?” “嗯。”还是低低的一声,听的路审言心疼,虽然是意料中的事,但让他独自面对,怎么忍心,明老师是那么孝顺的孩子,路审言赶紧安抚着,“没事没事,等我回去再说,这个事要说也得我去说,要去也是我去上门提亲啊。” 路审言的话出口,那边明朗心里的毛躁被抚平了不少,“路审言,你知道的,我决定的事不管其他人怎么说,都不会回头的。”完了又说了一句,“我不会回头的。”说给电话那头的人听,又像是给自己下了莫大决心。 第74页 “傻吧你就,这都没什么事呢,你别乱想哈,还没到那个地步,咱爸咱妈现在不同意,等时间长了他们自然知道,你不要胡思乱想,乖,等我回去哈。”说完,路审言冲着电话吧嗒一口,“给哥笑一个,不许想了啊,要不哥给你笑一个。” 笑个萝卜,本来电话那头明朗眼眶有点红,这回让他气乐了要,心情缓了缓,小声问:“路审言,你喜欢我什么?” 听他在那头低声问着,路审言顿了顿,明老师真的好傻,刚要开口,后边有人喊他,“小路,有急诊了”,路审言回头应了句,转头对着电话说:“有事得过去了。我给你那个盒子没看么,现在赶紧去看一下,不要再问这么傻的问题了好吧,想你了。” 这两天事情多,竟然忘了这茬。明朗挂了电话,看到放在门口玄关上的那个木头盒子,搬到了茶几上,密码是自己生日,顺着数字转了几下,咔哒一声开了,里面放着好多泛着陈年旧色的纸条,深浅不一,各种材质,看着有点眼熟,拿起一张,“物理第37页12题。”“给你留的蛋糕。”“路审言,加油!”“心外无物,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明朗反应过来了,这些都是他以前写的难怪眼熟,每一张的背后,路审言都标上了日期,那会儿真是幼稚,不知不觉写了这么多,他竟然都留下了。 翻到下面,还放着一封信,写着“给明老师”,打开后上面是熟悉的字迹:“明老师,我估计是上辈子做了天大的好事才遇到了你,不要犹豫也不要问我为什么喜欢你,如同空气,如同白开水,不可或缺。前半生蒙你照顾那么多,余下的时间换我照顾你,可好?以后西瓜中间最甜的那口给你,手给你,银行卡给你,冬天的怀抱给你,等待给你,每天的清晨给你,我也给你。” 我曾经走了几万里你不问归期只在原地,今生有无风雪,我都要一直握着你手,不再放开。 作者有话要说:下周完结。 第35章 不可近看 一大早,明朗精神不是很好,昨晚不知怎么做了一晚上光怪陆离的梦,早起右眼一直跳个不停,心神不宁下失手打碎了一只水杯,明朗看着一地的玻璃渣出了神。 路审言自从前天打了电话便没了音信,打他手机竟然是关机状态,明朗忐忑起来,辗转打听到了同行医生的电话,拨了两回终于通了,那个医生告诉他,当地发生了余震,路审言为了救一个孩子,被压在了倒塌的房屋里,一天一夜,今天早晨刚救出来的,人现在医院,已经通知了路兆新。 正说着,路兆新的电话也打来了过来,他人在北京开会,订了机票正紧急往青曲赶,让明朗也不要着急。挂了电话,明朗腿都挪不动,刚才只顾着着急了,竟然没问问人怎么样了,稳了稳心神,请假订好票就往机场奔,到了机场才想起来给家里人打了电话。 明朗爸妈一听也是愣了,前两天才听说路审言去了灾区,明朗爸爸还寻思着等他回来找他好好聊聊,没想到就出了意外,明朗爸爸有心阻拦,奈何儿子已经到了机场,拦是拦不住了,嘱咐了好几次注意安全。唉,儿子是真喜欢路审言么,这两个孩子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那天过后,明爸爸把明静叫回家,从前到后问了一通,他俩的事明静知道的只是一部分,但明静知道弟弟的心思,对父母说:“现在的世界已经很接受同性感情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谁说同性之间没有真感情,异性结婚离了的还到处都是呢。爸妈,我们也要尊重明朗的选择。” 明爸爸叹了口气,听明静说的,好像真的是儿子先起的意,如果当初知道他俩会走到这步,早早掐断苗头就好了,到如今,好像有点难办,虽然时代不同了,但两个男的可是该怎么过日子。 这边明朗父母忧心忡忡,明朗也担心不已。下了飞机又坐了两个半小时车到了青曲,一路上就听旁边人说,余震中有人重伤不治的消息,心早就纠成了一团,一身尘土赶到了医院已近黄昏。 经过一天的混乱,这会儿虽然伤员较多,但医院已经平静下来。一抹夕阳照在走廊斑驳的墙壁上,两个缠了绷带的伤者坐在走廊两侧的椅子上聊天。 “那个娃儿命好啊,被人护住了,要不然吉凶难说啊。” “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个娃儿有福星帮衬着呢。不过,那个小伙子就难说了。” “唉,是呢,还在重症呢吧?” “是,前面那个好像是家属。”说完朝着前面指了指。 路兆新坐在门口表情凝重,明朗上了楼,隔着老远就看到了他,这会儿,路兆新也看到了风尘仆仆的明朗,招了招手。 第75页 看他脸上表情不是很好,明朗当即咯噔一下,紧几步走了过来,“院长,严重么?” 路兆新神情疲惫地说:“伤到了头,手术刚完,人还昏迷着。”说完又安慰他:“手术很成功,你不要太担心。” 明朗点点头,他知道这会儿重要的是休息,万一再次出血会有更严重的病理发生,只能等待。 余震来的时候情况紧急,路审言用身体把孩子完全护住了,孩子只是受到了惊吓没有受伤,获救后,孩子父母亲戚千恩万谢,每天都来看救命恩人,拉着明朗和路兆新的手说着感谢。明朗早先还想,等他醒了埋怨他来着,但是看到他救的那个孩子,这股子情绪都烟消云散了。生命没有轻重,人心才会分轻重。 手术后,路审言各项体征都稳定了下来,第三天头上的时候,医生通知家属可以在重症室外面探视,明朗看着他安静地躺在里面,脸上没有表情,好看的眼睛安然地闭着,头上缠着绷带,不知还疼不疼,这人连个虫子都怕,被压在里头一天一夜,有没有怕过。 又过了两天,人转到了普通病房,但还是没醒来。几天时间,明朗人消瘦了一圈,每天雷打不动地握着他手,想起什么说点什么。 “你走了以后,二熊把楼下一只拉布拉多给挠了,赔了人医药费又给人家好一通道歉,回去就被收拾了一顿。” “小丁丁偷偷打电话来,问舅妈为啥不香也不美,还是个男的,我让他去问舅妈。” “江丹把余景秋赶出来了,据说因为俩人逛街的时候余景秋偷偷看美女,给你提个醒,以后偷偷看美女的下场参照余景秋。” “有件事早就想说,其实我并不喜欢白色洋桔梗,只是因为当年是你递过来的,所以才会喜欢,我喜欢的一直都是那年夏天偶然飘进来的紫薇花。” “还有,我想你了。” 躺着的人手指微微动了动,嘴角微不可察扯了一下。 …… 一周过去,路审言终于回家了,坐着轮椅回去的,一路上还止不住嘚瑟:“身体棒不棒,人肉钢铁侠。好想吃冰激凌。” 钢铁侠个萝卜,大冬天吃什么冰激凌!明朗白了他一眼,“你脑子瓦掉了吧。” 路审言歪头看着他,“怎么能诅咒你男朋友,我脑子瓦掉了你不得白白伺候我一辈子,就我这情况,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还落不了什么好处。” 不是你脑子,是我脑子瓦了好吧,明朗推着他回了家。 一进门,路审言就问:“明老师,我睡着的时候我爸跟你说啥了,为啥要给我买房呢?” 路兆新昨天打电话说,要帮他现在住的房子买下来,好好收拾一下,两个人住得近一点,彼此有个照顾。 “你爸找我聊过了,怕你嫁过来受欺负,给你随时留条后路。”明朗收拾行礼,头也不回地说。 路审言兴高采烈的神色暗了点,“什么什么??我爸知道了?” “是,那天你从机场走的时候行为不检点,你爸都看见了,给你准备嫁妆。” “谁说是我要嫁?!”比起来他爸知道了这件事,显然嫁过来更让路审言在意,差点从轮椅上站起来,努力了两把果断放弃了,不只头受了伤,忘了腿上还打着石膏呢。 明朗按住他,“你老实点吧。你嫁不嫁得过来都两说呢。” 是,还有丈母娘那关要过呢,想了会儿路审言说:“要不我现在就上门提亲,你说他们会不会看在我身残志坚的份上,不打断我另外那条腿?” “得得得,你消停点吧。”明朗没奈何地看着他。 谁知还没等被打断腿,明朗一家人先上门了,听说路审言回来了,出于礼貌也要过来看看的,再说还有正事得说道说道。明爸爸把路审言叫到房间里,两个人足足说道了一个多小时才出来。明爸爸出来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俩好好的啊,不要吵架,言言,明朗欺负你就跟我们说啊。” 什么什么?没听错吧。我爸,被路审言洗脑了?看旁边身残志坚的路审言一脸严肃的劲头,明朗更疑惑了,倒是姐姐露出了轻松的表情,父母不是那么不开通的人,他们只是一时想不通,到头来还是会尊重孩子的选择。 等父母姐姐都走了,明朗问路审言到底跟爸爸说了什么。 “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呗,咱爸很开通的,看把你担心的。”说到底,父母都希望孩子能幸福。 明明前两天是你担心被打断腿,明朗瞅了他一眼表示半信半疑,转头拨了姐姐电话。 姐姐给出的回答是,爸妈虽然内心很不愿意,但是思考了很久,还是尊重他的选择,而且爸妈担心他们两个以后没有婚姻,没有孩子,老了以后怎么办,不过你们家路审言说了,他照顾你一辈子,死也死在你后头,要不就让爸爸打断他那条腿。 第76页 是不是傻,路审言你是不是傻? 骂完路审言,明朗听着姐姐的话又心里发酸,爸妈,下辈子我再给你们当儿子。 等路审言腿上的伤都好利索,年底也近了。大街上到处都是热闹红火的气氛。明妈妈给明朗打电话,“周末回家,把言言也带回来吧。” “妈——”明朗叫了一声没了话,心头涌上一股暖流。 “行了,你爸妈也不是老古董,尽量跟上你们的步子吧。找谁不都是过日子,言言也不容易,你们两个好好的,妈也愿意看你们开开心心。” 没有比爸妈更好的父母了,经过这一阵子,明朗父母虽然内心还是不能接受,但是试着理解,既然结了婚的照样离,尊重孩子的选择,能坏到哪里去。 明朗心里感谢了父母无数遍,爱情说到底是两个人的事,可一旦说起来,好像又牵扯到了周围各种人,爸妈能有今天这样的反应,着实让明朗红了眼眶。 “傻吧,又哭,咱俩好好的,他们看着比啥都欣慰。”路审言给他擦了擦脸,又刮他鼻子,“所以,你以后不要欺负我啊,别让爸妈太操心哈。” 明朗明明还沉浸在爸妈这么好的情绪中,也没忍住抬头骂了句“滚蛋!” 冬日寒冷,明家却是一派热热闹闹,电视里欢歌笑语,桌上火锅正滚烫,散发着融融暖意。 明家姐弟俩分别对着自家老公和男朋友耳提面命,这回不许喝多了,俩人转过头就忘了,也不知是谁先开的头,反正喝到最后,两只兔子都眼神迷离。路审言还在推了推姐夫:“姐夫,能不能为了咱俩的缘分再走一个。”他姐夫趴在桌上没抬头,而是抬起一根手指,戳了戳房顶:“可以。” 德性啊,明静看差不多了,赶紧过来把老公搀一边去了,“你就别给我丢人了,赶紧一边待着去。” 还不知道谁家的更丢人一点,“路审言,两分钟不下楼我就走了啊。”果然见路审言三下五除二地跟了出来,追上人搂住了小声说:“明老师,你不能把你男朋友一个人丢下啊,要不咱爸妈又要以为你欺负我了。” 剩下明朗爸妈确实思考了一下眼下的情况,嗯,眼下看来,我们家两个都是当家的,说话都是有分量的,是不是要给言言准备点聘礼什么的。 回了家,丝毫不知道自己已经有聘礼的言言爬了过来,一头毛燥的发从明朗后背拱到肩膀上,边拱边咬。“你是狗么?”明朗翻身看着他,“刷牙去,要不回自己家。”路审言趴在他跟前哼唧了两声好像想明白了,晃晃悠悠起来去刷牙。 谁知这货刚出去,随后明朗就听到“啊”的一声,追出来的时候看他蹲门口,手捂着脑门,“怎么了?”路审言没抬头,蹲地上说了声“疼。”问了好半天明朗才明白,自己撞墙上了。 看着他那个平日里拽得二五八万,对自己有着迷之自信,被小姑娘们痴痴望着的男朋友,此刻像个傻子似的蹲在墙边嘀咕:“明明是门为什么进不去,为什么进不去呢?” 明朗摇摇头,都醒醒吧,再帅的狗也只是可远观不可近看啊。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再见。 第36章 雪无声落 一年要过去,发生了太多的事,马不停蹄似的,路审言一路坐着云霄飞车,感觉从一无所有到拥有了全世界,因为有明老师,到哪儿都是全世界。 以至于某天晚上,路审言忍不住朝着窗外大喊:“老天爷,你待我很亲厚了!”被明朗按头扯了回来,“神经病!你要把城管招来了。” “城管管得了我感谢老天爷?” “行,你继续。”明朗撇了他一眼,今晚可以不用上床了。路审言见他才要挑眉,赶紧欺身过来堵住了他那一串未将出口威胁的话,不要说不要说,不想听不想听。这会儿的路审言深谙道理,这个时候,男人张嘴便错,上嘴就对了。 这个世界就像一台巨大的机器,人和人之间就像齿轮一样,必须慢慢磨合才能适应彼此的形状。路审言觉得明老师是小朋友,说着自己幼稚自己扭过头还总做些幼稚的事,明老师又是笨笨的宝藏,虽然有的事情做不好,但每次看到他都是最安心的时候。 明朗可不这么认为,我要是幼稚或者笨,你绝对称得上一句“弱智”。不过,弱智青年欢乐多,看着旁边这货弱智地欢乐也不错。 江丹和余景秋闹腾了一阵子终于和好了,还在继续磨合中,余景秋本来打定了年后就求婚的主意,被路审言旁敲侧击地打住了,因为路审言心里打起了小算盘,我已经落了后,至今还未成功当上新时代新青年,这个事再落后太没面子了。至于后来被江丹知道了,还误打误撞地表扬了路审言,都说婚姻是个坑,坑谁谁知道,江丹可不想这么快就把自己扔进坑里。路审言明里表示了支持,对,非常正确,一定要挺住不能走进坟墓,暗地里又批她三观不正。明朗骂他精神分裂症患者他也不理会。 第77页 我分裂我自豪,我分裂我进步。分裂完的路审言觉得必须得干点什么。 转眼腊月二十三,明朗科室的同事聚餐,科主任老董请大家吃饭,老董今年已经到了退休年龄,站好了最后一班岗,马上就要离任回家带孙子去了。 寒风中酒暖,老董喝了两杯不无惆怅地说:“咱们当医生的,一定要有良心,要对人家患者好,这才是硬道理。” 一边的季慕平赶紧站起来,“董主任说的好,来,咱们大家举杯敬董主任一下。” 老董红着脸端起酒杯:“以后就是你们年轻人的世界了,说别的都是假的,首先照顾好自己和家人,这也是硬道理。” 一顿饭还没吃完,董主任已经说了十来条硬道理,惹得每个人都乐呵呵的,饮尽了杯中酒,气氛前所未有地热烈和谐。 明朗偷偷给路审言发信息:“老董惆怅了。” 路审言这会儿正难得地休息在家,正百无聊赖撸着二熊的脑袋,眼看二熊头顶那块又要秃。“朕也很惆怅,爱妃,速度回来暖床。” 话说自从路审言身残后一直志坚着赖在明老师家,隔三岔五被撵下床,就这样,路审言也甘之如饴。我都晾了人三年了,明老师晾我几天,应该应该,新时代新青年就得有这种胸怀和觉悟。 热闹一场,众人散去时,屋外飘起了雪花,明朗伸手笑了笑,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好像来得晚了一点,纷纷扬扬下了有一会儿,地上已是薄薄一层。等到了家楼下,老远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在门口来回踱步,那人这会儿已经看到了明朗,弯了眼冲他笑,覆了一半阴影的鼻峰挺拔,映着雪光的眼神明亮。 不要开口,我男朋友还是有点朦胧的帅,明朗看着他走了过去,抬手拍了拍他肩头的雪花:“怎么出来了,不冷么?” 路审言解下自己围巾给他围上了,捧过手呵着气给他暖和,“傻吧你就,脸都冻红了还问我冷不冷。”说完又趁着四下里无人偷偷亲了一口,“下雪了,想约你喝杯奶茶好不好?” 明朗觉得身上暖和和的,听他这么说心里也暖和和的,这都多少年没跟他在下雪天喝过奶茶了。 大一那年冬天,也是这样一个雪天,明朗从自习室出来,天空飘起了雪花,扭头看了看旁边伸手接雪花的路审言,明朗突然生了个念头,拉着他走了好远的路终于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店,给俩人各自要了一杯热乎乎的奶茶,然后边喝边往学校走。 路审言一脸懵逼地问:“完了?这么冷的天,咱俩11路飙这么远就为了喝杯奶茶?” “啊,不可以么?”明朗看着他反问到,“你不要说话好好喝,听一下周围的雪,在说话。” 什么什么?谁在说话?雪么?路审言看了他一眼,明老师怎么像个小朋友,但是,你高兴就好,伸手在人头上揉了揉。 后来的每个冬天,总有一个下雪天的晚上,明朗都要跟路审言走路去喝杯热奶茶,有时候他没想起来,倒被路审言拉着去了。好像不是为了喝奶茶而是为了听听雪的声音,又或者只是为了同他安静地走一走。已经有好几年没进行过这项活动了。 我们一脚踏入红尘,层层蛛丝加身生出了几多求而不得的愿望,有时候愿望很简单却显得奢侈,一碗简单的西红柿鸡蛋面又或者雪夜里的一杯奶茶,都足以慰籍冷寂的心,温暖世间寒凉。 两个人走了一站地,捧着热乎乎的奶茶往回走。雪无声地落,周遭一片清净,路两边的树枝时不时颤动一下,白色亮晶晶纷纷扬扬,脚下的咯吱声更加清晰。身旁是那个人,身后是两双还未被白雪覆盖的脚印,不能再好了。 不早不晚,一切刚刚好。 等进了家门,路审言帮他解了围巾大衣,坐在沙发边上,顺势把人拉过来,不知从哪儿掏出个盒子,里面是一枚闪闪的戒指,碎钻绕着树枝闪着光,明朗心头一滞,还没来得及说话,已经被他牵过手套上了,“人我已经定下了,戴上就不许摘下来,你以后不能跑了啊。” 明朗摸了摸手上的戒指,抬头看着路审言的眼睛,戒指的碎光印在了他眼睛里,衬得他眼眸无比幽沉灿烂,似有星河在藏。 路审言一手抚上了他的脸,贴的极尽看着面前的人,任温热的吐息熏着彼此,“明老师,你怎么这么好看。” 于是,明朗对着那双幽沉灿烂的眼睛陷了进去,心里晃悠了好几下,迎上了他凑近的唇。 当温热触碰了温热,恍若一口绵长甘甜的酒缓缓入了喉,暖了心肠,让知觉混着灵魂都在颤抖,像久旱的大地降了细密甘霖,像迷途的旅人找到了归路。 第78页 我曾翻阅了无数过往求得共鸣,也曾叩问了无数次内心找寻答案,我千山踏雪而来,我渴求你,任晨风化雨,暮云合璧。 长夜寒冷缓慢,热情炽烈,白雪友情赞助了模糊到正好的光亮,衬着两个长途跋涉气喘吁吁的人,光影无数次起伏又落下,你是我一直的渴望。每个细胞都站在万米高空又被抛下,神经不足以控制身体,只能遵循最初的本能纠缠不已,分享痛苦亦是欢愉。我要把你此刻的每个表情都深深烙在我脑海里,灵魂里,身体里。任日月星辰在你面前皆失了色,细雨没入大地,合光化为尘土,你我属于彼此。 …… 好一会儿,两个人才长长地喘匀了气,路审言拉过人手轻轻摩挲着,侧过头不错神地看着他。 “看什么?”明朗被他看得脸上挂不住,心里长了草,有一下没一下地转移话题,“你什么时候这么肥了?” “哪里肥?正经健身房出品的六块腹肌好不好,好好感受下。”路审言舍不得动弹,拉过他手说:“你再仔细感受下,到底是肥肉还是肌肉。” 一室春天提前到来的气息,很快,某人忍不住春心荡漾。 明朗推开他,“热,你躲开点。” “大冬天的喊什么热,我怎么记得你夏天还穿那么厚的浴袍来着。不行,动不了了。”路审言着实喜欢这种佳人在怀的感觉,一点都不想动。“欸,明老师你这是要翻脸不认人啊,不能这么无情吧。不行,再抱会儿。我的,我就要抱会儿。”说着又凑过来上了嘴,一下一下吻他鬓边的汗,“你怎么这么娇气,怕疼还出这么多汗。” 事关尊严,明老师简直要出离愤怒,“你现在就给我躺展了感受一下。”回身想把人按在床上,腰上却一阵酸软,“嘶——”。路审言赶紧送上了人肉手掌,“错了错了,给你揉揉。”心里是一副黄鼠狼终于偷吃到鸡的心满意足。 他满心满意得很,门外二熊还在不满意地挠门,里面这俩真闹腾,怎么又打架了,挠了一会儿觉得还是躲远一点吧,省的城门失火又挨顿收拾,自觉地趴窝闭上了眼。 窗内温暖如春,却上演着暗流涌动的日常狗血剧;窗外雪花纷飞,脚步匆忙的人们步履不停,奔向各自的归宿。 真是一个扰人又舒适的季节啊。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夏天结束,据说地球上70%的西瓜都被我们灭了。 写点什么番外呢?待俺小小思考下。